《息桐》 楔子 世人皆说，银杏树寿命极长。　景瑟昔日在庄子上种下银杏树，也是带着这样的期盼。　风从林间吹过，系在树上的佛铃响声长绵。　一片枯叶缓缓的从景瑟的身前落下，像是在昭告屋内的贵人也似它这般命数。　景瑟停下脚步，缓了缓之后推门而入。　在绣着紫薇花屏风后面睡着的男子，似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睫毛微微颤抖，双眼缓缓地睁开。　他的眼眸不像中原人那般漆黑，更似冬日里的霜落在上面，有着一层灰色的薄烟。　“桐儿。”他微弱的唤了一声。　男子的眼睛早已失明，耳力也不太好，却仅仅凭着感觉就将她认了出来。　景瑟走到屏风前，到了嘴边的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只觉得嗓子哽咽的厉害。　“你怎么来了？”他喃喃地说，之后又苦笑出声，“是小六派人去告知你的？”　景瑟闭眼抽了一口冷气，“你就这么不想被我知道？”　风愈发大了，吹的林中的佛铃叮当作响，枯叶从树上掉落，让人感觉到寒冷。　景瑟怕他受凉，想要走到他的身边，却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别进来。”　她刚抬起的步子，因为他坚定的话语，又落了回去。　景瑟比谁都清楚，他这次是真的好不起来了。吃了接近十年的药，他一日比一日更疲惫。尤其是这些日子，他比从前更嗜睡，清醒的时刻很少。　连陆逊大夫都亲自来和她说，“夫人，您去见见他吧，主上这次怕是……”　陆逊没有说完，她却猜出了结果。　他像是离了枝头的枯叶，缓慢的等待化为泥土。　景瑟本以为昔日的记忆于她而言已经很残忍了。可如今面对眼前的人时，她才明白无能为力是多么的无助。　他昔日的旧伤，会一点一点吞噬他的生命。　吃药调养显然已经不会痊愈，如今不过是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男子声音微弱，宛若眼前薄弱的烛火光，“桐儿对不起，这次是我失言了。”　他不能再陪着她了。　景瑟以为在十年前就流干了的眼泪，可再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她却再也控制不住泪水。　她的身子崩得僵直，抓着衣袂的手几乎要将上好的料子扯裂，“你不用说对不起，你没有失言。”　在昔日满门英烈世代忠良的勋贵之家景家，因为帝王的疑心和小人的挑拨，在短短几年内如大树被人连根拔起时，她曾绝望看着祖父被人弹劾、又被人诬陷畏罪自尽，而祖母为了维护景家女子不被降为奴籍，独自跑到宫门外当着那些大臣们的面，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后，挥剑自尽恳求先帝谅解。　她那时更是因为要护着景家唯一的血脉，嫁给了不该嫁的人。　景瑟曾以为，陪伴她一辈子的唯有仇恨和梦中亲人悲惨的啼哭声。　是眼前的人把她从地狱里拉了起来，代替她受了天大的罪，最后护全了她的安稳。　因她曾被血仇蒙蔽了双眼，所以到了最后落得一身狼藉的名声。　这燕京城里的人说起她，总是带着几分鄙夷。　他们私下说景家曾经的四小姐，如今的卫国夫人景瑟，一介女流仰仗着狐媚妖术，在弑夫后又攀附上良国公裴长庚，白得了一品诰命。　新帝器重良国公，所以她便随着良国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只是没人知道，她之所以会弑夫，是因为她的丈夫曾逼死了她的祖父，更是参与到了毁掉景家的谋划中。他会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有着一张酷似母亲的容颜。　她苟且偷生的像只蝼蚁一般的活着，只是想手刃在世的仇人。　至于她的诰命——　她本就恨透先帝的薄凉和阴狠，丝毫不顾念旧情又多疑的性子，所以在新帝登基的时候，她仗着自己的姿容和对先帝多年的了解，在暗中帮助新帝良多。　她做的果决狠毒，丝毫没有给自己留半点退路，更是不在乎所谓的名声。　因为景瑟一直都很明白，她必须比所有人都要绝情，比所有人都要狠心。若她不知反抗，去世之后，也不过是众人嘴里的一个命苦又可怜的女人。　一切尘埃落定后，她没有丈夫，没有子嗣，在这茫茫的人海里，再也没有任何牵挂。　只是在临别之际，她又想起一个人的声音。　他说，桐儿，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做什么，他都未曾有半点异议。　她要杀人放火，他就立即给她递刀子。　她要弑杀先帝，他就带人和新帝攻入宫中。　等她清醒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太迟了。她本以为裴长庚只是自己的棋子，可此刻她是真的动情了，而且至死不渝。　只是名声恶劣又肮脏的她，怎么配的上如霁月清风的他？　所以在十年前他提出要娶她的时候，她拒绝的坚定，且发誓再也不和他来往、见面，断绝她对他的痴、念、欲……　那时的她本以为这样最好。　他会娶妻生子，过着安稳舒适的日子。百年之后，他会是史书上最厉害的将领，没有半点污渍。　她欠他的东西，她会用其他的办法偿还。　偿还给他的家族……妻儿……亲人……　但是缘分这个东西，当真邪乎。　那年紫薇花开的正好，他站在夕阳的余晖里，嘴角噙着笑说，“姑娘说梧桐乃是忠贞之木，可这世上会忠贞的，唯有人心。”　他应了那一日的誓言，对待感情忠贞不渝。　明明那样聪慧的人，在对待她的时候却是个木脑袋。　明明知道从前的她是多么狡诈阴险的女人，却依旧愿意赌一场没结果的感情。　想到这些，景瑟咬唇又再次抬起脚步。　“别进来。”他说，“桐儿，我怕让你看见我现在的样子。”　他也怕看见她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即使这场赌局里，他最后是赢了——她愿意把心给了自己。　可他不愿意让景瑟伤心，难受。　众人皆说她是祸星，每次听闻这话的时候，他总是恨自己没有将她早点护在翼下。　一个大家族的覆灭，一个帝王的陨落，从来都不是一个女人的错，也不该这个女人来承担这一切的恶果。　可惜这些卑鄙的人，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恶毒和刻薄，只是把所有的罪恶都强加给这个女人。　他心疼她，也想好好的护着她。　可他，终究是失言了。　他本该学着放弃，可执念这个东西，他当真放不下、也不甘心。　站在屏风外的景瑟闻言，泣不成声。　“桐儿。”　“我在。”　“景依桐……你说若有来世必当应我一个执念，这话，是真的吗？”　“裴长庚，若我们有来世，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会等你来娶我，乖乖的听你的话，哪里都不去。裴长庚你要记得我的话，一定要记得。”　她的声音温柔至极，那份不甘和悔恨充满了她的内心。她说认真，像是恒古的誓言。可是景瑟比谁都清楚，人哪有什么来生？不过是哄稚儿罢了。　她漫不经心的一句谎言，他却放在了心上，且当做希冀。　只是隔在屏风后的男人，却再也没有回应她。　景瑟瘫软了身子坐在了地上，她听着佛铃的声音静静的坐了一夜。期间有人进来，都因为她冰冷的眼神，吓的出去了。　天亮的时候，小六哭着走了进来，“夫人，我家爷该下葬了。”　景瑟睁开眼，木然的点了点头。　小六有些惊慌失措的又唤了一声，“夫人？”　他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发现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女人，木讷的像是一个精致的木雕，似丢了魂魄一般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哀伤到了极致，既狼狈又茫然。　良国公裴长庚去世后，他的身后事全部交由卫国夫人景瑟一个人操办，没有人能插手任何一点事。　于她而言，从此以后生命漫长且短暂。　再也不会有人不知厌烦的邀她赏花，甚至亲自种了满园的小菜送来，只是为了博取她的一个笑容。　这些年她因为复仇而利用了太多的人，如今她受到了最大的报应。　她很累，累的只有力气回忆从前。　时间绵长，而短短的一年后，良国公的坟似乎被人动过了。　唯有新帝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似受惊一般动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碗，良久后他苦涩地说，“知道了。”　他想起那个在朝阳下似盛开牡丹般的女子，曾笑着和他说，“死亡是什么？我没有见过死后的样子，所以从不畏惧。我畏惧的，唯有漫无目地等待。”　死亡不可怕，被遗留下还活着的人最痛苦。　可明明都那样绝望了，她依旧能把心上人风风光光的送走，像是在赎罪一样。最后，她安静的离世，选择和那个人依偎在一起。　她想要的从不是那些荣华富贵，她想要的从头到尾只是一个人。　生不同衾，死同穴。　景瑟这一生不相信命运，不相信善恶终有报，更不相信上天的存在。可到了闭眼的那刻，想着记忆中的那个人，她却希望有来世。　若有来世，她一定会在最美的年华里等他到来，从此天长地久。 第001章：归来 叮铃——　伴随着佛铃声响起的，还有妇人低低的抽泣声。　有人哭的委屈，声音更是沙哑，“这都是柴哥儿的错，老奴来给四小姐磕头认错了。”　“这自然是杜柴的错。”有人截断了妇人的话语，“平日里他对小姐便不恭敬，这次更是不愿意陪小姐去四里池。他是故意的，他推小姐落水，所以小姐才会这样害怕。”　说着少女也跟着哭了起来，“我家小姐向来心善，不愿和人结仇，却不想被一个下人欺负。”　屋子里吵闹的厉害，景瑟缓缓地睁开眼，朦朦胧胧间瞧见已经去世了多年的祖母小姚氏坐在自己的床头。　景瑟微微一怔，顾不得自己头疼欲裂，立即要坐起身子。　她刚一动弹，小姚氏便察觉了她的动静，“桐桐。”　“祖母！”景瑟抓住小姚氏的手，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立刻哭出了声，“祖母——”　她哭的厉害，屋子里的声音也因为她凄惨的哭声而停了下来。　即使知道是在梦中，景瑟依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有许多年都没有梦见过自己的祖母了。　况且，今儿的梦境还和往日不一样，没有半点血迹发出难闻又刺鼻的腥臭味。　“桐桐，这是怎么了？”小姚氏知晓景瑟胆小怕事，却不想这个温顺似幼猫的孩子，居然能哭成这样。　看来这次落水，是真的吓坏景瑟了。　“别怕别怕。”小姚氏心疼的搂过景瑟，又轻声安慰，“今晚我就在这里陪着你，桐桐别怕。”　“周妈妈你瞧瞧，杜柴都做了什么事。”少女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沙哑至极，“我家小姐都这样了，你还不罚杜柴早点滚。”　景瑟听到这里，一时有些愣住。　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纤细又显得稚嫩的手指，指甲上没有凤仙鲜艳的色泽。　这不是她的手……　她的指甲永远染着浓重的色彩，像是和华丽的妆容、衣衫一样，能遮掩她恐惧不安的内心。　景瑟的眼眸敛了一敛，发现怀里的小姚氏是有温度的。　“祖母……”景瑟喃喃自语，“这真的不是梦吗？”　这肯定是梦。　她的祖母小姚氏已经离开她许多年了。　景瑟记得很清楚，在燕朔三十三年景家男丁被全部斩首后，她的祖母没有和众多夫人太太那般选择逃离和求饶，而是独自捧着昔日景家曾接到过写满了赏赐的圣旨，走到了宫门的城墙外。小姚氏跪在门外，当着前来上朝的大臣们，认下了丈夫景铁铭的罪行，最后更是求定燕帝看在景家昔日的功劳上，饶恕景家的女眷。她说，这些在宅子里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们是无辜的。　她代表景家，在众人面前示了弱。　明明是那样胆小又懦弱，连家族里妾室都害怕的小姚氏，却顶住了最大的压力，撑着她年迈垂老的身躯，在宫门外足足跪了两天两夜，没有露出丝毫退步的样子。　之后，定燕帝选择饶恕了景家女眷，而小姚氏在确定了这个消息后，选择了自尽。　那时景瑟尚且稚嫩，不明白祖母为何会走的那样坚决。　等年纪大点了她才想明白，定燕帝不喜欢景家人掌握兵权，所以即使知道景家有冤屈，也不会给景家人自辩的机会。那个时候，景家人认不认错都必须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定燕帝抄斩景家满门男丁，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要斩草除根、杀鸡儆猴。　唯有小姚氏在知晓局势后，抱着那一堆曾写满了景家战功的圣旨，跪在宫门外，让大臣们对这个可怜的老妇人生出了那么一点高高在上的同情心，所以才恳求定燕帝不要降景家女人为奴籍。　定燕帝迫于无奈，又想塑造自己大度仁慈的样子，所以放过了景家的女人们。　他想，不过是一介女流们，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定燕帝心里却是憎恨小姚氏的。　他恨这个老东西用这样的办法来逼迫自己，让他堂堂的一个帝王，不得不对臣子们退步。　小姚氏或许也是明白这点，所以在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后，选择了自尽让定燕帝出气。　这样，才能真正的保全景家剩下来的女人们安稳。　那一日清晨小姚氏带着一马车的东西出去时，景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说小姚氏也要逃走了。景瑟心里自然不相信众人的话语，却又希望他们说的是真的，若祖母能安稳的逃出去，也是好事。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等回来的居然是一具冰冷的尸首。　小姚氏依旧是穿着离开府内的那身衣衫，只是浑身早已经被血迹染红，透出一股腐朽的铁锈味。明明是那样怕利器的妇人，手里的匕首却握的紧紧得，像是下定了决心一心求死。　小姚氏自己选择的路，是一条被万人唾骂的绝路。　景瑟哭着冲了过去，她嚎哭了起来，“祖母……祖母……”　周围的人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喜欢藏在角落里的景家四小姐，会发出那样尖利又绝望的哭声。　过了一会，站不远处的小丫鬟愣了愣，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走到景瑟身边提醒，“四小姐，这是东院老夫人，你不能唤她……”　“滚……你这个畜生。”她那时像是嗜血的小兽，不允许所有人接近棺木。　这偌大的景家，人人皆是狼心狗肺。　她们在得知了定燕帝愿意宽恕景家女人和下人们后，都露出了死里逃生的喜悦，没有人可怜那位受了天大委屈的老人，更是避嫌不去提起小姚氏。　尤其是小姚氏的长姐，西院老夫人大姚氏之后更是力排众议，草草的准备了一具松木棺木，让小姚氏匆匆下葬，像是在送走什么祸星似的。　即使有人表达不满，大姚氏也是立即训斥了回去，说小姚氏认下那些莫须有的罪名，丢了景家的颜面。她这样做，已经是厚待小姚氏了。　可惜，景瑟早就知道这位西院老夫人，在得知景家落难的时候，第一时间想的便是求助姚家，想离开这个火坑。甚至都没想过，要替丈夫和孩子们收尸。　薄情至极。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祖父疼爱了大姚氏一辈子，却不想最后护着他最在意的血脉的人，是他冷落了大半辈子的小姚氏。　若不是小姚氏这样做，景家最后一丝血脉，也会胎死腹中。　“你们先出去吧。”小姚氏见景瑟哭的厉害，皱着眉头对跪在地上的周氏说，“我一个人陪陪桐桐。”　她说完之后又一次搂住了怀里的景瑟，声音温柔又慈祥，“不哭了，不哭了，祖母在呢。桐桐若是不哭了，祖母就亲自给桐桐烤地瓜吃，好不好？” 第002章：清醒 小姚氏带着关切的安慰声，让本来有些患得患失的景瑟慢慢的镇定了下来。　小姚氏看着怀里一脸疲态的景瑟，在心里缓缓的叹了一口气。　景瑟的母亲白氏去世的早，这孩子幼年的时候，大多都在庄子上陪伴着她。或许也是这样的缘故，景瑟亲近她多过一直在京城景家内宅掌权的大姚氏。　景瑟的性子和她一样温顺、胆小，也不喜欢出头争抢什么。　从前小姚氏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如今看着景瑟那似丢了魂的眼神，却开始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太软弱会容易受伤，也太容易被摧毁。　可是，自古女子不都该是娴静卑弱吗？　前些日子小姚氏无意听见几个庄子上的老妈妈们在闲聊。　“都是景家的小姐，我瞧着其他小姐都是高高在上的，似飞在天上高贵的雀。就连养在景家才几年的表小姐，也像孔雀一样夺目。唯有四小姐……她啊，就似一个鹌鹑躲在鹤群里，当真是怪异。”　“可不是，我曾有幸见过从前那位五太太，她长的跟天上的仙女一样，怎么四小姐就……”　“嘘，没准是抱错了。”　“嘻嘻，我也是这样想的，毕竟同胞的五少爷长的可真的是俊俏。”　老人们带着恶意议论着景瑟的容貌和性子，而小姚氏却听的眉头紧皱。　连在庄子上的下人们都敢这样议论景瑟，那么这个孩子在京城的祖宅里，又该过的多么糟糕？　“别怕，别怕。”小姚氏吐了一口浊气，又想起景瑟是为何被赶来庄子上的时，心里更是难受的厉害，“祖母陪着你呢。等我家桐儿睡醒了，就能吃到祖母给你烤好的紫薯了。”　景瑟虽然心绪依旧不安，却没有力气多想，她很快又昏睡在小姚氏的怀里。　然而她这一睡，便是两日两夜。　期间她懵懵懂懂醒来几次，也借着这些琐碎的时间，终于琢磨透了一些事情。　景瑟闻着帐中廉价的皂荚味，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上天终究是眷顾她的，真的让她重活了一世。　所有的人都还在，那些灾难还未彻底的摧毁她和亲人们的生活。　那么长庚，也还在的！　景瑟用力的扯住被子，几乎要哭出声。　但是很快景瑟又镇定了下来，她想自己必须利用在庄子上的日子蓄养精神，然后彻底的谋划好自己的出路。　她得让自己不成为裴长庚的软肋，而是盔甲。　她想要什么，就会誓死去得到。　景瑟微微敛目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　在她十二岁这年，继母梅氏又有了身孕。　梅氏出生在显赫之家，什么宝贵的东西没见过？景瑟想了许久，在身边的贴身丫鬟月季说起百子迎福图是恭贺有孕之人的好贺礼后，决定自己亲笔画一副赠给梅氏。她没什么珍贵的东西，唯有画技还能入目。故而她熬夜赶制画卷，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　这副画带着她最真挚的祝福。　结果在梅氏生辰那日，她不小心碰倒了酒杯后，却不知为何打湿了画卷。　她明明将画卷放在松木盒子里。　也是因为这样，梅氏生了大气。　梅氏先是骂她对腹中的孩子图谋不轨，又骂她小小年纪如此恶毒，最后更是训斥她不知羞耻，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私下画百子迎福图。　父亲为了让梅氏消气，罚她跪在祠堂里反省。　若不是哥哥求到大姚氏那里求情，她怕是死了也不会被人放出来。　景瑟想起哥哥景笙红着眼眶说，“父亲怎么也该听妹妹解释，怎么任由太太如此苛责妹妹。他不相信妹妹也就罢了，怎么还想要了你的性命。”　“太太腹中的孩子是父亲的骨肉，难道我和妹妹就不是了吗？”　景瑟闻言心里虽然难受，可也只能安慰景笙说自己没事。　她曾带着那么一点渺小的期待，认为父亲会听她解释，也会知道她在画这副画的时候多么用心，她曾以为父亲终究会护着自己。可是……那都是她的奢望罢了。　她和父亲的那点薄弱的亲情，其实早就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了。　景瑟清楚极了，若不是哥哥，自己或许会真的丢了性命。　她即使没了，父亲和梅氏怕只是在口中念叨几句可惜之外，在也不会生出半点怜悯之心。偌大的景家，只是没了一个不中用的小姐而已，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看着稳固的景府，其实早已经开始自杀自灭，最后一败涂地。　其实这件事情从她的贴身侍女月季提起百子图开始，便已经是一个局。她们利用她稚嫩不懂人心险恶，一点一点的让她走入这圈套之中。　她做错了事，被丢弃在庄子上受罚，而错过了去赴长公主的寿宴的机会，之后自然也不能陪长公主入宫面圣。　她不能去了，会有景家其他聪慧的小姐取代她的名额。　前世，她便是因此没有入宫，连小姑母在宫中被冷落的消息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做为小姑母生母的小姚氏也更不清楚。　其实从这个时候，先帝已经有想法要将景家连根拔起。　即使前世活了那么久，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先帝恨透了景家，尤其是对她的祖父，恨不得挫骨扬灰。　景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世，她知晓了消息其实本不用回白家。但是景瑟明白躲避没有用，白家还养着一位被她母亲亲自抚养长大的白眼狼。　“小姐，您醒了吗？”月季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却厌烦的皱了皱眉头。　七月的日头毒的厉害，而庄子上又没有冰块，景瑟的屋内像是蒸笼。　月季虽是景瑟的贴身婢女，却很少陪景瑟到庄子上长住，这次显得尤为不习惯。　景瑟从床榻上坐起，“进来吧。”　月季皱着的眉头逐渐舒缓，可眼里的那股厌恶却没有消散开，她走到屋内掀起帐子，一脸愤恨，“小姐，你想好了怎么惩罚杜柴了吗？”　“周妈妈这些年愈发张狂了，连她的儿子也无法无天。”月季继续说，“他们向来对小姐不恭敬，如今更想要夺走小姐的性命。”　景瑟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那日，你当真看见杜柴推我落水了？”　月季愣了愣，有些不解景瑟的话语，她总觉得景瑟的态度怪怪的，像是话里有话。　莫非真的被吓破了胆，以至于言语都表达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奴婢虽然没瞧见，可那一日除了杜柴，有谁还会推小姐落水？”月季斩钉截铁的说，“小姐，你一定要让杜柴滚出庄子，越早越好。不然，他敢做第一次，就会做第二次。”　景瑟淡淡的笑了笑，那张面黄肌瘦的容颜却似枯花遇见了露水，徐徐绽放，“是吗？”　景瑟的笑容逐渐变得苦涩，她以前是多么胆小不中用，以至于一个小丫鬟也敢在她面前满口胡言，还利用她来做一件件恶毒的事。 第003章：蛰伏 月季有些捉摸不透眼前的景瑟。　在月季的记忆里，景家四小姐景瑟自幼胆小懦弱更是怕惹事。　除了每年会准时和五少爷景笙去给长公主贺寿外，其他时间大多都躲在紫薇院里画画，甚少出门走动。　不过不出去走动也是好事，毕竟谁能想到那位在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才女白素梅，居然能生出这样面黄肌瘦又满脸痘印的女儿。　而且这些年来景瑟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平日里喝了不少药，所以再浓重的香料也掩盖不住她身上的药味。　这样的人出去，丢的是景家的颜面。　月季想着，心里的那股嫌弃怎么也掩盖不住。　都是做丫鬟的，为何其他几个小蹄子伺候的小姐就那样出色？连她们出嫁的时候，好心的小姐还赏了她们不少银子。　唯有景瑟，在景家不出众也就算了，更是和掌权的西院老夫人疏远至极。来日她若是想仰仗景瑟什么，怕是白日做梦。　月季现在能做的，只能依靠自己。　“月季，我记得你十七了吧？”景瑟突然问了一句。　月季愣了愣，她怎么也没想到景瑟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莫非是景瑟知道她怎么想的了？　很快，月季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景瑟怎么会那样聪慧？　“回小姐话，奴婢今年十七了。”月季回答。　景瑟的身子依在绣着紫薇花的大迎枕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真是个好年纪。”　像花一样的年纪。　可惜前世月季没有活到十八岁。　所有人都说月季是被景瑟苛待才投井自尽，在背后骂景瑟是个毒妇，宛若蛇蝎心肠。　月季是怎么死的，从前的她捉摸不透，可后来逐渐也就明白了。　知道别人太多污秽的事，狗咬狗被灭口了而已。　其实，主子懦弱，身边的下人们要找出路，这并没有错。　但是这些年来，景瑟也明白这点，所以从未苛待过身边的下人们，逢年过节还从自己的月例里拿大部分银子分给她们。而月季的父亲生病的时候，景瑟为了让月季安心，更是赏了月季一些金银首饰。　景瑟在府内本就不被人重视，这些首饰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可景瑟做的再好，身边的下人们都认为是理所当然的。她的善解人意和大度，像亲手赐给下人们能要了她性命的锋利匕首和慢性毒药，往后会折磨的她每一夜都难以入睡。　这样背信弃主的下人没了景瑟也不心疼，只是她如今爱惜自己的羽翼和名声，所以即不愿意管月季和那些人的窝里斗，也不愿意月季死后会影响到自己一点。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月季看着景瑟的样子，又再一次把话题扯了回来，“小姐，你千万别放过杜柴和杜家。”　景瑟附和，“那你说怎么办？”　“你一定要狠狠的责罚杜柴，不能让他去京城景家做事。”月季又说，“奴婢瞧着杜柴之所以会有胆子推小姐您落水，八成和周妈妈也脱不了干系。昨儿杜管事说送杜柴去西南军营里从军，唯有周妈妈不愿意。您瞧，若不是周妈妈唆使杜柴推你落水，她怎么会袒护杜柴，还让杜管事罚他！”　“你也知道周妈妈仗着杜管事曾在伯爷身边从事，事事都敢忤逆西院老夫人，小姐是为了画赏荷图给老夫人才去四里池的，周妈妈自然不高兴。所以，她才会让杜柴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小姐，您得替你自己出气啊。若不让杜管事狠狠的责罚杜柴和周妈妈，往后其他人也敢如此对你。”　月季恨不得把景瑟当成一把锋利的匕首，杀了杜管事一家满门。尤其是那个以为自己认识几个字就了不起的周妈妈，更是让月季觉得碍眼。　她就看不起周妈妈平日里那个装作斯文的模样。　屋内，十分的安静。　月季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景瑟的回答，而是又一次听到了屋外的动静。　“小姐，奴婢周氏求见。”外面响起了妇人的声音。　月季下意识哆嗦了下，她不知方才自己说给景瑟的话，周妈妈是否听见了，有些慌张和不安。　景瑟注意到月季胆怯的模样，却是笑了起来。　有胆子害人，却没胆子承认。　当真是又愚蠢又恶毒还怂的像只藏在暗处的鼠。　“让周妈妈进来吧。”景瑟说，“我知道怎么办！”　她最后一句话意思含糊不清，可月季却听出了景瑟那薄弱的愤怒，想着这事约摸是成了。　月季心里十分得意，表面上却装作担忧，“奴婢知道了，小姐您小心些，奴婢在院外候着，你唤一声奴婢就进来了。”　月季的担心终究是伪装，她说完就毫不犹豫的转头出了门。　很快，周妈妈就走了进来。　周妈妈周文月今儿穿着一身洗的有些泛白的马面裙，裙边更是有了线头。她的神色并不好，像是苍老了许多岁，瞧着十分的狼狈。　在景瑟的记忆里，周妈妈是个看似软弱却很有主见的女子。　周文月虽是庶女，可父亲却是进士，也算是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周家拿周文月做筹码，让她嫁给杜管事杜毅，周妈妈也没说什么就嫁了，且在杜毅差点死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没有选择离开。　周家人其实骨子里瞧不起出生卑微的杜毅，可又想和景家扯上关系。　毕竟杜毅被小姚氏救回景家后，就一直呆在景铁铭的身边。若不是因为在战场上留了太多的病根，也断然不会回京养老。　周家人的算盘的确打的好。　杜毅回京后虽不在京城祖宅里住着，而是跑到京郊的庄子上伺候小姚氏，但是杜毅毕竟曾是武将，在京城也有不少关系。为此，周家这位老爷子也仗着杜毅的关系，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六品闲差。　因为这个事，周妈妈每次和周家的联系愈发少了。　她知道周家人是在利用自己，而丈夫也是为她才会妥协。　周妈妈在这件事情上，看的透彻至极。　“小姐！”周妈妈走上前就跪在了景瑟的身前，“老奴知错了，求小姐饶了杜柴。”　“老奴自知不该和小姐说这些，只是……”周妈妈声音有些哽咽，“老爷子的身子向来不好，连大夫都说他没几日了。老奴想让杜柴给老爷子送个终。”　这种话，若是放在从前，周妈妈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这等于是在咒骂自己丈夫的父亲。　可是，现实摆在眼前，她又不能不面对。　寿材和寿衣都备下后，她心里已经有了数。　杜老爷子这一生命苦，几个孩子除了杜毅外都战死在了沙场上，而她的丈夫杜毅又因为身子的缘故，再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孩子。这杜家如今唯一的血脉，只剩下杜柴这一个了。　周妈妈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她知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可杜柴的身子，当真不适合上战场。　而且，即使若真的罚杜柴从军，她也没有半点埋怨，只是这些年来杜柴一直陪在杜老爷子身边，若是杜柴突然走了，杜老爷子剩下的日子会更短。　她要求的不多，她想让杜柴多留几日在庄子上，让杜老爷子安安稳稳的离开。　可周妈妈也知道，这对景瑟而言，太不公平了。　杜柴做错了大事，却还要请求景瑟原谅，这当真是无耻至极。　“就一个月，一个月就好。”周妈妈姿态放的极低，“小姐，老奴求求你了。若是小姐愿意让杜柴多留一个月，老奴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的恩情。”　景瑟瞧见周妈妈红润的眼眶，缓缓的叹了一口气，“杜柴不是要和我一起回景家吗？怎么又要去西南军营里？我记得杜管事说，陈管事想让杜柴去账房做事，周妈妈你怎么忘了？” 第004章：笼络 周妈妈闻言诧异至极，她差点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她下意识的捏了自己一下，疼痛的意识提醒她，这不是在白日做梦。　景瑟话语里的意思很明白，景瑟不止原谅了杜柴，还不会罚杜柴去西南军营，更是没有阻止杜柴继续去陈管事身边做事。　不知怎么的，周妈妈的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那股愧疚在弥漫在她的心中，且还带着部分后悔。　看着周妈妈落泪的模样，景瑟心里也并不好受。　这一切，其实并不是杜柴的错，他们不过都是棋子而已。　前世，她因为相信了月季的话，没有接受周氏的恳求。　杜柴没有去景家，而是立即被送走。　可是杜柴在去往军营的途中，却遇见了一场突然爆发的山洪——彻底的丢了性命。　杜管事没了爱子，或许还能镇定不怪景瑟。　可杜管事的夫人周妈妈和杜老爷子呢？他们怎么可能不被影响。　杜老爷子在听闻消息后当夜就落了气，而周妈妈却有些疯疯癫癫了。　周妈妈本就不想杜柴去战场上，可耐不住杜管事铁了心。她想着若是来日儿子战死沙场，她必定会替儿子收尸。　结果周妈妈想了儿子无数个死亡的场面，却怎么也没想到儿子居然是死在去往军营的路上。　若不是景瑟责怪杜柴，那么丈夫也不会立即送走儿子，那样聪慧的杜柴怎么会死的那么窝囊？　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景瑟的错，却又不能责怪景瑟半点。　杜管事却认为是天意，夫妻的感情也一日不如一日。　不过半年，周妈妈也跳水自尽了。　从此杜管事一蹶不起，一年后也跟着走了。　杜家从此绝了户。　这一切虽不是景瑟的错，可也是因为她太过蠢笨，才会如此。　后来景瑟也知道杜柴的死绝对不是一场山洪那样简单。　跟杜柴一起死在这场山洪里的陈家人，才是意外之外的存在。　杜柴的死只是一个导火索，如今她得亲自熄灭这些火引。　“周妈妈！”景瑟说，“你起来吧。”　这些年杜管事和周妈妈对她极好，她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满足她。甚至有一次景瑟听杜管事说起东边庄子上有一头黑白相间的狗时，露出了好奇的眼神。而杜管事因为她的好奇，立即丢下手里的活跑了一个时辰去东边的庄子上，抓那只狗回来给她瞧。　周妈妈更是在她高热不退的时候，一直在她身边照顾，期间没有离开半步。　杜管事和周妈妈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她这个不中用的小姐，来日是帮不了他们什么的。可是尽管知道，却依旧对她十分纵容，不奢求半点回报。　他们纵着她，导致杜柴对此十分不满。所以这些年，杜柴并未给过她什么好脸色。私下更是咒骂她，像个鹌鹑一样丑陋。　“小姐！”尽管周妈妈不想在景瑟面前露出失态的神情，可依旧控制不住泪水，“老奴对不起您，是老奴没有教好杜柴，都是老奴的错。”　景瑟摇头，“周妈妈怎么这样说？这并不是你的错。”　“虽然天气炎热，可地上终究有湿气。”景瑟又重复道，“我记得周妈妈你腿脚不好，快些起来吧。”　景瑟越是温柔体贴，周妈妈心里就更是难受。　景瑟和小姚氏一样，都是没什么心计的人。即使知道这次的事情诡异，周妈妈却依旧没有责怪景瑟半分。　毕竟，杜柴厌恶景瑟是事实，对景瑟态度不好也是事实。　做下人的应该遵守的规矩，杜柴却没有做到，的确该被惩罚。　“这事，当真不怪杜柴。”景瑟等周妈妈走近后，才轻声地说，“我会落水，是因为我这些日子没有休息好。”　周妈妈在听见景瑟这句话后，内心却有了几分疑惑。　她见景瑟对自己挥手，便又走近了一些。　“前几日郑妈妈同我讲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乡下事，说是想让我锻炼下胆子。”景瑟苦笑，“可周妈妈你知道的，我向来胆小听不得这些，所以才会夜里做噩梦，导致精神不好。我会落水，也是因为自己踩滑了。”　“说来也奇怪，我记得那船是郑妈妈亲自准备的，怎么船头那样滑，她却没发现呢？”　景瑟轻声的解释，周妈妈也听进了心里。　她心里的疑团，也因为景瑟的话语豁然开朗！　“老奴斗胆问一句，四小姐为何要去四里池？”周妈妈声音有些哆嗦。　景瑟回答，“因为郑妈妈说西院老夫人喜欢荷花，让我绘一副夏日荷图送给西院老夫人。这次若不是老夫人开恩放我出来，我怕是还被关在祠堂里呢！而且郑妈妈还说，四里池虽然离庄子上远，可那边的荷花却是出了名的好。若让身手不错的杜柴跟着，也断然不会出什么事。”　周妈妈听完后，却是身子一僵。　明明是七月酷暑，她却觉得自己是坠入了冰窖，冻的她身子颤抖。　周妈妈记得很清楚，郑妈妈是景五爷继室梅氏的陪嫁妈妈，是后来梅氏安排到紫薇院伺候四小姐景瑟的。　也因为郑妈妈的到来，自幼照顾景瑟的柳妈妈从此失权，更是被郑妈妈污蔑偷了银子，罚到了外院去做事。　之后，柳妈妈亲自调教的丫鬟芍药和半夏，也变成了三等丫鬟，再也不能贴身伺候景瑟了。　反而是郑妈妈带来的芙蓉和月季，成了景瑟的贴身丫鬟。　周妈妈从前虽然知晓里面的诡异，可却也无可奈何。　她是在庄子上做事的，不能插手景家内宅的事情。想帮景瑟，却也有点力不从心，会树敌颇多。　可也就是因为她的袖手旁观，导致了如今自己的惨局。　她的儿子杜柴因为识字和有几分聪明，所以陈管事想让杜柴去京城景家帮忙管管铺子，来日在账房做事。　于杜家而言，这是天大的好差事。毕竟陈管事是景家的大管事又曾是个举人，能被陈管事亲自培养的孩子，之后在景家的地位自然不会低。若有机会，没准杜柴还能混个秀才。　可不止是杜家想要这个位子，景家有点权力的妈妈管事们，都想让陈管事来培养自己家的孩子。　郑妈妈也不例外。　等杜柴被罚去西南军营，那么陈管事的人选肯定也会变成郑妈妈的侄子。　周妈妈从前也听郑妈妈在陈管事面前说起，自己有个侄子是如何的聪慧懂事，更是在外炫耀郑家出了个厉害的孩子，来日会是秀才老爷。　所以，这次的一切其实就是冲着杜柴来的。　或许连四小姐景瑟被罚来庄子上，也是她们策划的。　这些人，真是可怕。　为了得到一些位子，居然敢利用自己的主子，甚至不顾主子的性命。　她们难道就不会怕吗？　“周妈妈。”景瑟见周妈妈脸色发白，一副惊讶至极的模样，心疼的握着她的手。　周妈妈曾也是在内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如今双手却粗糙的宛若树皮。　景瑟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这些年来，祖母多亏你和杜管事照顾，她才会过的如此安稳。你们待我们的好，我都一直记得。这次的事情，是委屈了杜柴，所以你无需对我愧疚，我应该早些醒来，早点澄清才好。”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杜柴去西南军营的。连哥哥都说杜柴聪明，若是陈管事愿意教导，来日杜柴没准还能拿个功名。”　周妈妈看着景瑟，泪水又一次落了下来。　她方才在屋外，隐约听到了月季的一些话。　其实从郑妈妈和月季对景瑟的态度上，她能猜出来景瑟如今的处境，像是站在悬崖边上，稍微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可即使这样，景瑟却依旧要护着她和杜柴，来报答她曾给过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好。　但是周妈妈心里清楚，这些年来杜柴对景瑟当真是不恭敬，更是口出恶言。　景瑟知道，却不计较，还一心为了杜柴好。甚至连真相也丝毫不隐瞒的告诉她，还安慰她不要怕。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周妈妈并非草木，也知晓景瑟是真的相信她才会如此。　“小姐。”周妈妈又一次跪在了景瑟的身前，声音坚定的说，“老奴恳求小姐不要澄清此事！” 第005章：被打 景瑟如此诚心的待她，那么她也该知恩图报。　周妈妈的父亲虽是个进士，可母亲却不过是个没有背景的妾室。　昔日她在周家勉强算是个容貌清秀的庶女，所以后来才有机会嫁给了杜毅。　她在内宅多年，见习惯了父亲的太太和小妾们做的肮脏事，也深知想要找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是多么的不容易。　况且如今帮景瑟，也是在保全杜家。　“老奴叩谢小姐心善，愿意宽恕这个孽畜。”周妈妈跪在地上，对着景瑟重重地磕头道，“可是小姐能替这个孽畜解释一次，往后难道都要替这个孽畜澄清吗？”　“是老奴没有教好杜柴，这孽畜也没有福气去陈管事身边做事。所以小姐，您无需出面澄清什么，这是他该承受的。”　周妈妈说到这里，苦笑，“老奴……老奴真是对不起小姐您啊！”　在短短的一瞬里，周妈妈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像景家那样的大户人家，又有东西两院老夫人，内宅的斗争比昔日的周家不知厉害多少。按照杜柴这个性子，如果去了景家无疑是羊入虎口。　景瑟能帮杜柴和杜家一次，难道还得让景瑟护他们一辈子吗？　这个孽畜不配！　虽然能跟在陈管事身边学东西固然是好，可杜柴不止没这个福气，也没这个本事。　景瑟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周妈妈，也知道这个人说的都是真心实意的话。　其实，景瑟更是明白，周妈妈不愿让她出面澄清，无非是怕景瑟这样做会惹恼了郑妈妈，往后回景家后，郑妈妈会让景瑟过的不如意。　毕竟景瑟身边掌权的老妈子，就郑妈妈一个。　景瑟暗自无奈的笑了笑，她怎么可能留郑妈妈继续在自己身边。　她已经有了其他的打算……　周妈妈不允许杜柴去景家，可杜柴自己却是想去的，而且还带着奇怪的执念。　所以，景瑟并未立即答应周妈妈的提议。　“杜柴去了景家，我会找人照顾他的，周妈妈你无需太担心。”景瑟见周妈妈又要反驳，便接着说，“不过，如今老爷子既是病着，杜柴身为孙儿也该在身边侍疾，所以去京城的事情，等过些日子再说吧。”　景瑟本就体弱，这次落水终究是伤了她的身子。说了这么一会话，她就困乏的厉害。　周妈妈本就擅长察言观色，她见景瑟精神不太好，就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立即起身扶景瑟睡下。　景瑟躺下后，又一次对周妈妈说，“我会同祖母说，让她去告诉杜管事，不要送杜柴去军营，所以周妈妈您放心吧。”　说完，她就睡了过去。　周妈妈站在景瑟的身前，眼里全是内疚。　昔日，白氏怀有双生胎的时候，因为身子单薄又心情郁郁寡欢，所以景瑟和景笙出世的时候，两个孩子既轻又小。尤其是景瑟，还差点夭折了。　后来即使小姚氏对景瑟照顾有加，可景瑟却依旧宛若豆苗似的，又小又瘦，脸色也不太好。　如今景瑟已经十二，看着就似八岁的稚嫩孩子。　周妈妈知道景瑟虽然瘦小，可却心善又和蔼。　方才明明累的快昏睡过去，却依旧嘱咐她安心。　周妈妈心里不是滋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才走出了门。　院外月季见周妈妈的脸色惨白，笑的却更开心了。　然而周妈妈却没有注意到月季讽刺的笑意，而是匆匆忙忙地回了自己住的院子里。　杜柴远远的看见自己的母亲走来，他挑着眉头一脸不悦的等母亲走近后，愤恨得说，“母亲又去求见四小姐了？”　“是不是她又不肯见你，还让郑妈妈说一些难听的话？”杜柴冷哼了一声，“我都同母亲说了，我没有推她落水，为何母亲不相信我，还让父亲罚我去西南军营？”　“这肯定都是景瑟的主意，她看着胆小，实际坏的很，她……”　“啪——”　杜柴还未说话，却被周妈妈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连站在远处的闻小月都被吓了一跳。　在闻小月的记忆里，周氏向来温和，也没有打过杜柴一次，更是从未露出过如此愤怒的模样。　“你方才说什么？”周妈妈气的眼眶发红，“你这个孽畜！”　杜柴一双眼瞪的圆圆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会被母亲打。　可下一刻他看见母亲哭的厉害，心里的火气就立即消失了。　“娘……娘……你别哭，你别哭啊。”杜柴虽然有些顽劣，却十分孝顺，他见不得对自己好的母亲，如此的难受。　周氏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子，她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和杜柴说了自己方才和景瑟的谈话。　末了，周氏抬起手抚摸杜柴的发丝，“当年若不是老夫人，杜家就没了，又怎么会有你？你两岁的时候，曾得了一场罕见的病，是从前那位五太太仁慈，找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来替你扶脉，所以你才活了下来。这些年来，爹和娘欠了老夫人和从前那位五太太良多，所以才会一直在庄子上做事，希望能报答他们的恩情。”　“柴哥儿你要记得，做人最不能丢的就是良心。”周妈妈说，“四小姐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该再说她的一句不是。”　杜柴听的诧异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样。　杜柴本就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从前不喜欢景瑟，是因为父母对景瑟太好，可如今想想他的确是过了。　即使不是他推景瑟落水，可终究是因为他贪玩没有保护好景瑟，他是该被责罚的。　可明明是他的错，景瑟却没有责怪他，甚至还想帮他去京城景家。　杜柴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十五的男儿，心胸还比不上一个十二的小姑娘，当真是丢人。　“我知道了。”杜柴很快给周氏认了错，“娘，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会亲自去给四小姐道歉的。”　只是，杜柴没有答应母亲不去京城景家。　自从杜老爷子生病后，周妈妈既要帮吴妈妈查看账目，又要伺候老爷子，如今更是因为杜柴的事情，夜夜不能入眠。　她耗费了太多的心神，此时满脸疲惫。　杜柴不好再继续让母亲烦心，所以没有在提其他的事情。　等他从屋子里走出来，看见躲在一侧的闻小月时，心里的那股不甘心又涌现了出来。　“杜柴哥，你当真不想去京城景家了吗？”闻小月悄悄地走近，有些不安的问。　杜柴摇头，“我要去的！”　闻小月皱眉，“可伯母如今怕是不会同意你去了。”　周氏方才那些话其实说的很清楚了，周氏是绝对不允许杜柴去京城景家的。　周氏不答应，那么也代表杜管事的态度。　可是杜柴想去京城里已经许多年了，这于杜柴而言是个执念。　闻小月想要帮杜柴，却显得有心无力。　两个人安静了许久后，闻小月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高兴的看着杜柴，“或许，我们可以求求四小姐？” 第006章：惩罚 她话音刚落，杜柴便立即否决。　杜柴甚少在闻小月面前冷了脸，却因为这句话转头就走。　他做错了事，自然该去和景瑟道歉。　可明明之前他对四小姐那样不恭敬，甚至还带着几分挑衅。如今他不能因为景瑟的大度，就得寸进尺。　况且，他也没有这个颜面去求景瑟什么。　母亲说的对，四小姐景瑟不欠他们什么，不该一而再的帮他们。　闻小月看着杜柴的背影，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犹豫了许久，藏在脑海深处的景象，却久久不能平复。　接下来几日，景瑟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　只是庄子上的天气，一日比一日更热。　月季正在和郑妈妈说话。　郑妈妈说，“这鬼天气怎么热成这样，都快把人烤焦了。”　“可不是……”月季低声咒骂，“若不是四小姐这次做错了事，咱们也不会被罚来庄子上。郑妈妈你说，这明明是四小姐的错，怎么还要咱们也跟着来，当真是晦气。”　两个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更是忽略了屋内景瑟的呼唤声。　过了一会，她们见小姚氏拿着食盒和杜管事匆匆地朝着小院走来，立即站直了身子。　而月季更是迫不及待的进了屋内，也不管景瑟是否醒着，便自作主张的扶景瑟坐起，“四小姐，东院老夫人和杜管事来了。”　景瑟迷迷糊糊间，看见小姚氏和杜管事从屋外走了进来。　小姚氏今儿穿着一身极其素雅的灰色马面裙，一头乌黑的发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固在脑后，干净利落。　“桐桐醒啦？”小姚氏眉眼噙着慈祥的笑，她将食盒放好后，才走到景瑟床榻前的凳子上坐下，又起一侧的扇子替景瑟打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景瑟脸色依旧发白，但是气色瞧着却不错，她笑着回答，“祖母，我很好。”　说着她抬起手来从小姚氏的手里接过扇子，又问，“今儿天气比前几日都热，祖母怕是累坏了吧。”　小姚氏怔了怔，然后笑出了声，她喃喃地说，“祖母不累。”　她是真的不累！　小姚氏早已经习惯在庄子上的生活了，她总觉得自己能做点事，总比在宅子里吃斋念佛和绣花品茶好太多。　“祖母今儿来看我，给我带了什么好吃的？”景瑟无视了一侧对她使眼色的月季，探了探身子想要看看不远处食盒里装的是什么。　小姚氏有些无可奈何的摇头，“瞧你这样，像是我不给你吃的似的！”　“这些日子日日都用药，身子越用越无力。”景瑟郁闷，“我还想吃祖母烤的紫薯来提些精神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在一侧候着的杜管事，立即福下身子，“四小姐，我是来替杜柴赔罪的。”　景瑟还未开口，在远处站着的月季已经按捺不住了，“杜管事这话说的轻巧，赔罪？你怎么赔？你之前不是说八月二十四一定会送杜柴离开吗？如今也没有半点消息。杜柴要害小姐，你却依旧让杜柴留在庄子上，你这个人真的是……大胆。”　“的却是大胆。”景瑟慢悠悠的接了话过去，一脸俏皮的看着杜管事，“我同祖母说要亲自罚杜柴，可杜伯伯却心疼杜柴，不愿意答应我！”　杜管事抬起头，就看见景瑟像孩子一般娇气的神情，立即有些哭笑不得。　杜毅自幼跟在景铁铭身边，在军营里长大，骨子里和处事都是军人的铁血作风。　即使杜柴是他唯一的儿子，可做错了事就应该罚。况且这个孩子仗着自己有几分小聪明，越来越无法无天，所以杜毅是想把这孩子送去军营里。　其一，他认为杜柴在军营里磨炼几年，不止会脱胎换骨，也可以为国出力。　其二，西南离云南很近，是个经常交战的苦难地，他想惩罚杜柴。　杜毅向来说做就做，而且把杜柴离开的日子定好了，就在八月二十四。　“四小姐。”杜管事叹了一口气，“可是你这样哪里是罚那孽畜，你……”　“怎么不是罚了？”景瑟笑着解释，“祖母说我已经不小了，让我跟着吴妈妈一起看账本，可我自己看的吃力，又不想打扰吴妈妈。所以，我才让杜柴来帮我一起查看账本。”　“吴妈妈总说账本上记载的细碎东西太多，初学的人看久了必定头晕、吃力。我瞧着，让杜柴来帮忙，正好。”　景瑟如今已经十二，又仗着小姚氏宠她，便和小姚氏提起想学管账的事情。小姚氏没有多想，便答应了景瑟。　在景家，肯定没有人愿意教景瑟这些。所以小姚氏倒是很愿意让景瑟提前学学管理庶务，来日嫁出去后，在婆家也不会吃太多亏。　可是杜管事很清楚，如今小姚氏住的这个庄子，和其他的庄子是不一样的。　这里的账目，不止有庄子上的收入，还有景家大部分的铺面和其他的收入……　景瑟说是要罚杜柴，可她已经在领着杜柴插手景家账房上的事情了。　在一侧的月季和郑妈妈，总算是听出了景瑟和杜管事谈话里的意思，两个人都露出诧异的神情。　尤其是郑妈妈的脸色，变的极其难看。　景瑟这个蠢货！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自己蠢笨不愿意学着管账，却让外人来插手。　紫薇院里是没人了吗？　郑妈妈咬牙切齿，心里愤愤不平，抬起手来推了月季一把。　月季匆匆地被推了出来，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四小姐……”月季几乎是硬着头皮说话，“你忘了杜柴差点害死你了吗？你怎么还能留他在你身边？”　景瑟故作犹豫，“我这样做不对吗？难道吴妈妈骗我，看账本是轻松的活？”　“月季，你说我该怎么罚杜柴，才能消气？”　月季被景瑟的一句话，噎的不知如何开口。　她怎么敢说吴妈妈的一句不是？　而且，杜管事不是周氏，杜管事掌权多年，连陈管事也要给他几分颜面。她怎么敢当着杜管事的面，说要怎么惩罚杜柴？　这四小姐景瑟真的是蠢的无可救药。　连惩罚一个人的法子，都想不周全。　既胆小又懦弱的糊涂东西。　“你啊……”小姚氏拿景瑟没有办法，这孩子自幼就不喜欢学着处理庶务，只喜欢躲在屋内画画。　好在，景瑟画的是真好，教她的夫子无一不夸赞。　“就按四小姐说的做吧。”杜管事在庄子上处事多年，而这次的事情又是个误会。所以小姚氏并未怀疑景瑟的话语里有其他的意思，立即应了下来，“杜毅，你就不要再反驳了。”　小姚氏都说出这样的话了，杜管事又怎么好再说什么？　他只是觉得，景瑟会这样做，似乎有其他的目的。　可到底是想做什么，杜毅一时也琢磨不明白。　他抬起头看着床榻上的少女，不知为何却想起了已故多年的白氏。　白氏和现在的景瑟，身影似乎能慢慢的重叠。　白氏不止是个容貌出众的女子，而且白氏还很聪慧。　可景瑟呢？　一脸痘印连清秀二字都称不上，唯有那双眼眸和眼角的红色泪痣，让这暗沉的容貌，多了几分妖娆。　这样普通的孩子，又怎么会和白氏相似呢？杜管事觉得，自己是糊涂了。　等屋内的人都退下后，小姚氏才拿起烤好的紫薯递给景瑟，一脸温和的说，“好吃吗？”　“好吃！”景瑟依在小姚氏的怀里，也不嫌热一样的粘着小姚氏，真心实意的说，“好吃的！”　比她前世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好吃，她太喜欢这股熟悉的味道了。　景瑟看着小姚氏缓缓的给她打扇，又往小姚氏的怀里钻了钻，“祖母！”　这一世，她们都会好好的。 第007章：疑心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倾盆的大雨从天空中落下，不过片刻就似在这黑沉沉的天地间张开了灰色的雨幕，一片缥缈。　雨水划过屋檐、从树叶上跌落，留下了一道银色的水痕。　屋内，景瑟早已经用完了膳食，正捧着账本仔仔细细的看着。　在一侧的小姚氏坐在景瑟身侧，一边纳着鞋底，偶尔还要分心来回答景瑟提出的疑问。　小姚氏的声音很轻，在嘈杂的雨声里，却显得无比的安稳。　“我知道的也不多。”小姚氏见景瑟聪慧，一点即通，心里十分高兴，连眉眼间的皱纹都藏着笑意，“等明儿吴妈妈把陈管事交待的事情办好，我让她来教你。”　小姚氏虽略懂诗书，但是却不太看得懂账目。　她平日里总喜欢去地里做事，故而庄子上的账目几乎都是吴妈妈在管，偶尔周妈妈帮着查阅。　小姚氏相信吴妈妈，可景瑟知道吴妈妈不配得到这份信任。　吴妈妈的表姑母古嬷嬷是大姚氏身边的人，两个人看着没什么来往，私下的肮脏事却干了不少。　所以，景瑟知道吴妈妈不能留。　她得在离开庄子上之前，把吴妈妈连根拔起，一点不剩。　景瑟放下账本，又朝小姚氏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可我还是喜欢祖母教我！”　小姚氏闻言，放下手里的活，抬起手抚摸景瑟的发丝，“祖母知道的不多。”　“那我也要祖母教我。”景瑟的言语略显稚嫩，她带着几分娇气，“吴妈妈会训我，祖母不会！”　小姚氏哭笑不得，可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顿。　“好，我教桐桐。”小姚氏无奈极了，心底深处的不安，也随着景瑟的话语消失的干干净净。　景瑟的目光又一次放回了账本上，小姚氏也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过了一会，小姚氏见景瑟不再开口，抬起头看了一眼身侧。　景瑟不知是何时睡着，那双纤细的小手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袂，嘴里似乎还在絮叨着什么。突然，景瑟的眼角有泪水滑落，像是失去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样慌乱。　小姚氏怔了怔，半饷后才抬起手替景瑟擦拭掉脸上的泪水。　“娘……”　“我怕……”　梦中的景瑟看见了白氏，她没有惊喜，还带着几分不安，母亲明明去世了多年，却依旧和往日一样静静的。　她蹲在景瑟的身前，神情严肃，“依桐，你得坚强，这样才能护着你想要的东西。”　得坚强的面对一切。　即使是戴着面具，即使手里沾满了鲜血，也得让身边的人安稳。　……　等景瑟再次醒来，天色已经暗了。　小姚氏不知是何时离开，而屋内站着的唯有郑妈妈。　郑妈妈见景瑟睁开眼，立即转身倒了一杯茶水给景瑟，“四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景瑟摇头，却没有喝下郑妈妈递过来的水。　夏日炎热，这茶水明显带了一股淡淡的馊味，也不知是不是放了一夜，而郑妈妈却显然没察觉，只是想让冰冷的茶水让景瑟清醒的快一些。　景瑟不愿意用水，郑妈妈也不继续喂她，放下茶杯后开口道，“方才陈管事来瞧小姐了，老奴见小姐睡着，就没有吵醒你。西院老夫人让陈管事带了一些衣物和吃食、药材给小姐，说是担心小姐您的身子呢。”　“老夫人一心记挂小姐，可见她是真的心疼小姐。”　景瑟低着头，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嗯。”　大姚氏会心疼她？那可真的是天方夜谭。　这些东西怕是哥哥托大姚氏身边的人带来的，可是到了郑妈妈嘴里，却成了大姚氏对她的关心，当真讽刺。　“陈管事说，等和吴妈妈交接完今年的账目就回去。”郑妈妈叹了一口气，“若是小姐不出事，这赏荷图也该绘完了，老夫人向来喜欢小姐的画。”　说着，郑妈妈又像是自己说错了话一般，选择了闭嘴。　她不愿意说，景瑟也不去接话，仿若未曾听见郑妈妈说了什么。　郑妈妈罕见的犯了难，她总觉得景瑟的脑子是不是也进了水。　从前的景瑟即使和西院老夫人大姚氏不亲，却也会碍着景笙的关系，会主动去讨好大姚氏。　可如今，她几次暗示景瑟，若不是杜柴做错了事，景瑟必定可以讨得大姚氏欢心，早日回京城里去，不必继续在庄子上受苦。　可景瑟听了，却无动于衷。　郑妈妈想，是她说的太隐晦，还是景瑟太蠢？　“小姐，恕老奴多嘴。”郑妈妈见景瑟一脸痴呆，只能把话挑明了说，“这次若不是杜柴，小姐怎么会受这么多苦？若不是那日我的侄儿郑严也在，小姐怕是……”　“郑严这孩子救了小姐，却不让我张扬，说这是做下人应该做的。”郑妈妈叹了一口气，“老奴本不想提起，可杜柴这几日却为难郑严。”　景瑟抬起头，盯着郑妈妈，“杜柴为何要为难他？”　不知为何，景瑟的话语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询问，可郑妈妈却觉得她那双漆黑的眼，有些瘆人。　“老奴瞧着，怕是因为郑严救了小姐您啊，让杜柴难堪了。”郑妈妈虽然有些不安，却依旧说，“小姐知道杜柴向来张狂，若是他真的跟陈管事去了京城，那么往后郑严可就……难过了。小姐，郑严是个安分守己的好孩子，不求小姐能奖赏他什么，可他也不该因为救了小姐，就被杜柴拿来迁怒啊。”　说完郑妈妈就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脸绝望。　她越是演的像，而景瑟却越是想笑。　在紫薇院无法无天的郑妈妈，此刻像是戏台上的角儿，一脸丑陋的样子。　“郑妈妈你说的对。”景瑟像是听进去了一样，点了点头，“我不该让郑严受委屈，可……”　她犹豫了一下，“可我该怎么办？我已经罚了杜柴，那我该怎么奖励郑严呢？”　罚？　郑妈妈差点就跳起来指着景瑟破口大骂。　景瑟所谓的惩罚，是真的罚吗？　可很快，郑妈妈又觉得怪异。　景瑟如此蠢笨，那一日为何会说出，看账本其实是个惩罚人的事情。　这事，似乎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吴妈妈到底和景瑟说了什么，才会让景瑟如此的相信她的话。　既能让景瑟害怕看账本，又能让郑严没了去账房的机会。毕竟，郑严怎么着也等于救了景瑟，这几日虽然小姚氏和杜管事没说什么，但是郑妈妈知道，他们都在等景瑟开口。　如果看账本是惩罚，那么景瑟自然不会让郑严去‘受苦’。　不过郑妈妈也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因为下一刻景瑟带着试探的说了一句，“不如，让郑严去景家吧？”　“小姐……”郑妈妈的情绪转换的十分迅速，她差点笑出了声。　来了，来了。　她等这一刻太久了。　郑妈妈不安的看着景瑟，“你是说让陈管事领着郑严回京城景家吗？” 第008章：挑拨 屋外，明月高高得悬起，风中携着白日里的丝丝热气。　透过窗户，借着高空中散落的银辉，能隐约的看清楚院外站了两个人。　一个是月季，一个却是景瑟前世熟悉的人。　那是昔日伺候了她大半辈子的闻小月。　往日景家倒塌时，女眷和下人们纷纷选择离开，唯有闻小月和柳妈妈一直留在她身边。在景瑟的记忆里，闻小月是个面容稚嫩，性子却十分稳重内敛的女子，连面对陛下的亲卫黑云卫时，也是临危不乱。　只是后来——　闻小月有很重的心病，所以并未活过三十。　在闻小月临死前，曾恳求景瑟将她葬在四湖山下。　她说，我终于可以去找他了。　景瑟挪回目光，看着眼前的老人，“郑妈妈觉得怎么样？”　她只是问了一句，却没有给郑妈妈肯定的答案。　若是常人这样问起，郑妈妈必定会多想。可这个人若是景瑟——　景瑟和景家的其他小姐有太多的不同，她不喜争取地位等等东西，性子孤僻不擅和人来往。这些年景瑟唯一的手帕之交钟明玉，还是因为瞧景瑟那可怜的模样，才和她来往密切了些，像是贵人们怜惜小动物似的。　景瑟不争抢，自然也没有人愿意注意她的存在。这也导致了景瑟明明十二岁了，却对庶务一窍不通，甚至还有点盲目的相信身边的人。　没什么心思，也没什么城府。　这样的人，于郑妈妈而言，是一枚好棋子。　“这……”郑妈妈露出惊喜的模样，“小姐这是抬举郑严了啊！”　“不过小姐你放心，郑严和郑家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自幼便识字，连私塾的先生都赞他聪慧。”郑妈妈没有和景瑟绕圈子，“他若是能去景府做事，一定会报答小姐的恩情的。只是，陈管事能同意吗？”　郑妈妈终究是梅氏的人，她想要安插人在景府，并没有那么容易。　大姚氏是个喜欢把权力都攥在手里的人，并不允许谁多分走一些，连明面上景家真正的主母小姚氏都要避让，又何况是继室梅氏？　若不是梅氏的姐姐梅妃在宫中颇得圣宠，梅氏又怎么可能迅速的在景家站稳脚跟。　只是，梅妃再得宠，也不好插手景家后宅的事情。　为此，郑妈妈碍于不能给梅氏添麻烦，在景家内宅也过的十分谨慎。　若给郑严安排个寻常的差事，本不是难事。可这样却是浪费了郑严的才华，而且郑严怕也是瞧不上那些活。　所以此时郑妈妈必须得仗着小姚氏向来听景瑟的话，来安排这个事情。　“我也不知道陈管事会不会同意！”景瑟露出为难的表情，“郑妈妈我该怎么做呢？”　她丝毫没有主见的样子，却让郑妈妈下意识扯了扯嘴角。　“陈管事如今在庄子上，不如小姐让东院老夫人和陈管事说说？”郑妈妈像是吩咐景瑟似的，“若是东院老夫人执意如此，陈管事也不会说什么的。”　“老奴也是担心小姐！若来日杜柴又再犯错，您身边也有郑严帮忙照看着啊！”　郑妈妈知道，杜柴怕是不会去西南军营了。即使杜管事没什么意见，可周氏却不是个好应付的。　而且郑妈妈觉得，如今怕是有人想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她从方才景瑟的话里已经可以猜出，吴英那个老东西，也在窥视她想要的东西。　不过好在哪怕如今景家掌权的人是大姚氏，可也不代表小姚氏的话没有半点权威。　只要景瑟帮她，她自然有办法对付吴妈妈。　景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　郑妈妈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心里不免有些沾沾自喜。　还好，景瑟愿意听她的话。　事情成了，郑妈妈自然不愿在屋内继续伺候，找了个由头就走了出去。　她看着候在院外的闻小月，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来了？”郑妈妈询问。　闻小月低着头，“吴妈妈让我送些东西给小姐。”　其实郑妈妈当真不喜欢闻小月，当初若不是小姚氏和杜管事多管闲事，谁又敢收留这个一身晦气的小丫头。　“去吧！”郑妈妈不愿意和闻小月继续说话，转身便离开。　郑妈妈刚走了几步，像是什么似的停顿下脚步。　她看着闻小月的身影，喃喃自语，“吴英，坏了。”　彼时，闻小月已经进了屋内。　这也是闻小月第一次近距离看着景瑟——　原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景瑟的模样的却生的普通也不打眼。　景瑟和生母白氏当真一点也不像，庄子上曾有人说笑，说景瑟怕是抱错了，根本不是景家的孩子。　和景笙那张容颜比起来，景瑟这张脸像是尘埃一样不起眼。　虽然闻小月认为，容貌并不重要。　可像景瑟这样活在景家内宅又不被重视的小姐，若不是还有那么一些才华，来日就景瑟这样的容貌，想要许个好人家，怕是难了。　也难怪景瑟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生了异心。　她们都知道，景瑟来日成不了什么气候，也帮不了她们什么。　“小姐，吴妈妈让我拿账本来给你瞧。”闻小月缓缓地走上前，“她说这是上一年茶庄的账目，等你瞧完了，再送其他的过来。”　景瑟没有接过账本，而是打量着闻小月。　闻小月眼里透着淡淡的怜惜。　像是在可怜景瑟一样。　“院子外还有其他人吗？”景瑟突然问。　闻小月愣了愣，没想到景瑟会问出这样一句话，她虽然不理解景瑟为什么要说这些，却依旧转身看了看院外。　月季和郑妈妈早就消失了，偌大的院子内唯有稀薄的月光。　“没有。”闻小月老实的回答。　回答完闻小月又有些后悔。　景瑟被下人如此怠慢，说出来不是伤景瑟的心么？　闻小月立即添了一句，“怕是去拿东西给小姐您了。”　景瑟嗤笑。　她这一笑，让闻小月察觉出讽刺的味道。　“能拿什么给我？”景瑟说，“她们偷懒耍滑，我已经习惯了，你也无需瞒着我。”　景瑟说的认真，看着闻小月的眼神也透着一股精明的光芒。　这种眼神，让闻小月想起了昔日的白氏。　明明这两个人的容貌一点也不相似……　“杜老爷子如今病着，周妈妈要在一侧伺候。”景瑟继续道，“只是杜管事向来处事小心，凡事都恨不得亲力亲为，尤其是这几日……他觉得是杜柴做错了事，更是愧疚于我。他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我赔罪。”　“所以小月，你今日想方设法的拿了账本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想问我呢？”　“又或者说，是有什么事情想求我？”　话音刚落，闻小月一张小脸煞白。　景瑟是怎么知道她来此的目的？ 第009章：点醒 景瑟眼里的神采透着淡淡的明智，她像是知道闻小月心里的疑惑似的，笑着说，“其实这事并不难猜。”　“昔日若不是杜柴在山上发现了你，又执意和杜管事求情，祖母也不会收留下你。”景瑟道，“你想报恩，也是人之常情。”　说到这里，景瑟顿了顿，看着闻小月的眼神也变了变，“你们都觉得杜柴委屈，他委屈什么呢？”　闻小月被景瑟问的哑口无言。　的确是杜柴没有伺候好景瑟，害景瑟受了惊吓。　即使他没有推景瑟落水，可也不代表他做到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这些日子他估计也想明白，自己是被人利用了。”景瑟说，“所以他才会去找郑严的麻烦，闹的庄子上所有人，都知道他恨不得砍了郑严。”　“可大家都知道是他做错了事，是郑严救了我。如今他和郑严闹的如此难堪，你说我即使有心庇护他，那么庄子上的人会怎么说他，景家的人又会怎么看他？”　“若是他是仗着自己的本事欺负郑严，那也是他厉害。可他仗着的是杜家的势，往后传出去也会说是杜毅没教好孩子，是杜家家风不正。”　“杜柴性子莽撞，又冲动还喜欢任意妄为，像个缺心眼似的，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单纯。这样的人，不给人当踏脚石都对不起他那个张扬的气势。”　景瑟说的直接，言语之间也没有任何避讳的词语。　她的语气在告诉闻小月，她是看不起杜柴的。　又蠢，又冲动。　闻小月并不笨，她从景瑟简单的几句话语里，就猜测出了如今的局势。　即使杜柴能逃过不去西南军营的惩罚，却依旧深陷局里。　只是……　闻小月抬起头来看着景瑟，眼里透出丝丝疑惑。　为何景瑟要和她说这些？是因为信任她吗？　“四小姐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事情。”闻小月已经猜出来，往日她们看到那个懦弱的景瑟，或许只是景瑟的一张画皮。　眼前一脸睿智的景瑟，才是这位景家四小姐原本的模样。　闻小月紧紧的攒着拳头，没有再用试探的语气。　她在赌……　“这几日我用的参汤被人换成了普通的汤药。”景瑟看了闻小月一眼，“我听郑妈妈和周妈妈说，因为你识字又细心，所以是你在负责我的汤药。”　“我的吃食里一直都有一味肉豆蔻。这种东西少用的确有镇静助眠的效果。但是用多了会引起身体麻痹，还会让人陷入昏迷。”　“即使我胃口再差，也会吃那么一点。只是最近因为我病了，服用了不少参汤。人参本就是上好的滋补品，这药也会让肉豆蔻的药性发挥到极致。所以我用的再少，怕是也会影响到我的睡眠，最后让我陷入昏迷。”　闻小月的脸色惨白，攥成拳头的手，几乎能听见碎骨的声音。　“你今日来想告诉我这件事情，希望我念在你在暗处帮过我，恳求我让杜柴去景家。”景瑟眼底弥漫着处事不惊的淡然，“可是小月，你真的是在帮我吗？”　“若我昏迷不醒，那么怕是没有人能阻止杜管事送杜柴去西南军营了吧？你也不过是从周妈妈那里听到我原谅了杜柴的事，才会如此帮我。”　“不过，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助了我。你帮我换了汤药，的确是省了我不少麻烦，我这个人很柔弱，且身子单薄的很，不能再这样被折腾了。”　闻小月听到这里，额头上的青筋抽了又抽。　若是从前，说景瑟是个虚弱无助之人，她是真的相信的。　可如今把她看的透透彻彻，还能把局势讲明的人，在她面前说虚弱二字，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景瑟依旧继续在说，话语里透露着真诚和几分无奈，“小月你要知道，你和我能护杜柴一时，难道还得护着他一世？”　“景府里的人，可不是庄子上这些只想着吃饱喝足的长工们。他们都闲的很，琢磨的事情也多。会笑脸迎人，却又擅长背后捅刀子。杜柴去了景家，在他人的手里不止是捅向杜家的利刃，也会刺向我和祖母——又或者是你！”　若是从前有人对闻小月说，杜柴有朝一日会伤到她，她肯定是不屑一顾。可如今景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是心里一痛，像是真的被匕首戳在心上，疼的她差点跪不稳身子。　院外时不时传来蝉鸣之声，屋内却出奇的安静。　闻小月没有说话，景瑟也不逼她。　景瑟知道闻小月不止是个固执的人，且十分的聪慧。　前世景瑟曾怀疑过闻小月的身世，她费了不少力气只查到了个眉目，最后还让闻小月发现了蛛丝马迹。　闻小月那时对她说，“夫人，奴婢出自哪里已经不重要了。你只要记得，奴婢虽然曾怨过你，可对你也是忠心耿耿的。因为夫人想要杀的人，也是奴婢和奴婢心上人的仇人。”　闻小月甚少求过她什么，景瑟只好不再查下去。　可是，前世的闻小月过的太苦了。　景瑟在闻小月离世的时候，才明白闻小月的那个‘怨’字是什么意思。　因为景瑟被人利用，杜柴没了。　杜柴，是闻小月的心上人。　闻小月所有的青涩和温柔，都因为杜柴的去世而消失。大仇得报后，闻小月也没了任何牵挂的走了。　景瑟觉得自己终究是亏欠了闻小月，所以如今干脆替闻小月点明了一切。　杜柴是被溺爱着长大的，没有长毁已经很好了。　若闻小月真的喜欢杜柴，那么就该让杜柴明白他自己的处境，试着慢慢去成长。一味的护着、纵容，并不是什么好事。　“小姐。”良久后闻小月才缓缓地说，“奴婢替你换了汤药，并非是想要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奴婢这条命虽然是杜柴所救，可却是小姐给了奴婢一个安身的地方。”　“小姐怕是忘了，所有人都嫌弃奴婢晦气的时候，是您和东院老夫人说，奴婢认识药柴又识字，让奴婢去伺候老夫人。”　“即使小姐你不帮奴婢，奴婢也会对你效忠，至死不渝。”　景瑟愣了愣，她的确是忘了自己曾说过这些话。　在庄子上想找个认识字和懂药的人太少了，她昔日都恨不得把景家养着的大夫给‘骗’到庄子上来照顾小姚氏。　曾经有人帮小姚氏抓药，因为不认字而闹出了不小的事情，还差点害了小姚氏。　虽然这个事情只是偶然，但景瑟也放在了心上。　所以，这些年即使杜柴对她不恭敬，她也没有和杜柴较真。　杜柴虽然不喜欢她，可对小姚氏却是忠诚的。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吴英，你是怎么做事的？”郑妈妈的声音带了几分愤怒，“你家孩子没有家教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在背后咒骂四小姐，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吗？” 第010章：高看 院外的动静已经闹翻了天，景瑟想要继续故作不知，也显然不太可能。　即是郑妈妈一心演给她看的戏，她怎么也得去捧个场。　“小月！”景瑟说，“替我换身衣裳。”　闻小月想着景瑟方才的那些话语，一时还有些不知所措。　在外人的眼里，景瑟是景家最不受宠的小姐，性子柔弱又不知争抢。即使跟着太太们出去赏花赴宴，也是藏在最角落里的。　明明是像幼猫无害的少女，却有着聪慧过人的一面。　只是一瞬，闻小月就想明白了。　景瑟是白氏的女儿，而白氏又是长公主亲自抚养长大。景瑟再蠢笨又能蠢笨到哪里去？　从前的景瑟故作单纯无辜，也无非是想做给有心人看的。尤其是小姚氏，就喜欢景瑟一脸纯善性子无害的模样。　“想什么呢？”景瑟又说，“你得帮帮我，我没什么力气。”　她嘴上说着没什么力气，但是却在闻小月上前伺候之前，已经找好了衣衫，且穿戴的七七八八。　景瑟落水之后一直都养在院子里甚少出门，今儿若不是郑妈妈这么闹着，她也是打算再让祖母清静几日，因为往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再这么安逸了。　可是，有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景瑟被闻小月扶着出门后，那双漆黑的眼里透出了淡淡的不耐烦。　明明是七月酷暑夜，却让一侧的闻小月觉得背脊发寒。　院外，郑妈妈一脸趾高气昂的抓住一个穿着鹅黄马面裙的小丫头。　“吴妈妈我敬你是景家的老妈妈，所以从前许多事我都愿意跟在你身后多听多学，也愿意尊重你的教导。”郑妈妈见景瑟来了，那股得意的气焰立即换成了愤怒的样子，“可你既是老人，又知做下人们的本分，怎么却任由四儿在背后说四小姐的是非。”　“在背后乱嚼舌根，还敢说四小姐是个……”　郑妈妈说到这里，眼里似噙着泪光，“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能任你们欺辱四小姐。”　她一脸忠心护主的样子，像是真的能为景瑟拼了性命似的。　景瑟站在院内，离郑妈妈还有些距离，可却听见了郑妈妈那大嗓门说出来的话。　不止她听见了，连匆匆赶来的陈管事和小姚氏也听见了。　小姚氏很快便察觉到了景瑟站在院内。　景瑟穿着一身极其素雅的衣衫，眉眼里还透着丝丝疲惫，本来就暗黄的小脸，更是没有半点血色。那孩子就那样站在院子里，一副纯善的又无辜的模样。　方才郑妈妈的那些话，景瑟怕是也听见了吧。　“郑妈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妈妈见小姚氏赶来，立即分辨，“我家四儿还小，怎么可能在背后说四小姐的是非？肯定是有人污蔑她。”　郑妈妈哼了一声，“你是在说我污蔑四儿吗？吴妈妈真当茶水房里的人都是聋子吗？四儿说的那些话，可不止我一个人听见了。”　吴妈妈气的咬牙切齿，却不敢去询问其他人是否听见了。　那些话她们私下能说，可在大胆也不敢当着小姚氏和景瑟的面提起！　即使景瑟再蠢笨，又怎么不知道吴四儿话有多难听。　这些年庄子上的人议论的无非是景瑟容貌多不出众，刻薄点的也会说景瑟克母，连长公主都不怎么待见景瑟。甚至还有人说，白家那位表少爷如今不愿意和景瑟来往，是因为景瑟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表少爷这些年来照顾景瑟，也不过是看在昔日白氏的恩情上。如今，景瑟却想攀上表少爷嫁给他，不知羞耻。　连小姚氏都觉得刺耳的话，景瑟又怎么忍受的了？　可此时景瑟只是淡淡一笑，看着小姚氏的眼神依旧温和，没有半点埋怨。　“你们，跟我过来！”小姚氏怕郑妈妈和吴四儿再闹下去，话会说的更加难听，她有些生气的说，“若你们敢在四小姐面前胡言乱语，我必定让陈管事赶你们离开。”　小姚氏终究不是果断之人，她想要护着景瑟，却依旧做不出太狠的事情。　等众人离开后，景瑟才说了一句，“演技拙劣。”　闻小月：“……”　这四小姐还当真是来捧场的？还给点评了一句。　“我原本以为郑妈妈聪慧，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景瑟摇头，朝着院内走去，“终究是太高看她们了。”　闻小月想要再说什么，可见景瑟有些疲倦，便不再开口。　彼时，小姚氏询问一番后，才知道郑妈妈和吴四儿吵起来的原因。　吴四儿是吴妈妈的老来女，一直都被吴妈妈宠着长大，性子刁蛮任性，说话更是不知分寸。今儿，吴四儿和往常一样去茶水房拿茶点，就随口说了几句景瑟的事。这些年来，她们闲来无事总会提起景瑟，拿来打发时间。　也不怪吴四儿和长工们提起景瑟，毕竟这景家最没脾气的小姐，是任何人都能践踏的。　只是吴四儿怎么也没想到，郑妈妈今儿跟吃了炮仗似的，在听到她说‘四小姐是个扫把星，来日没准会克死五少爷。’的时候，就从身后抓住她的头发，狠狠地把她摔到了地上。　吴四儿虽是家生子，却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一时都懵了。　她方才还信誓旦旦的和人说，自己的哥哥要去京城景家了，来日连景瑟都要看她的脸色后，却被景瑟身边的老妈子如此对待。　一时，吴四儿气的和郑妈妈对打了起来。　郑妈妈虽然年纪比吴四儿大，可是她的力气也比吴四儿这个小丫鬟大太多了，不过片刻吴四儿就落了下风，被郑妈妈扯着拖到了景瑟住的院子附近。　结果就招了一群人过来。　吴四儿哭的厉害，她觉得郑妈妈这个老东西是疯了。　往日，郑妈妈也说过景瑟的不是，连带景笙也一起咒骂了进去。　如今却来找她的麻烦！　“老夫人，奴婢不是有意的。”吴四儿哭的厉害，她跪在小姚氏身前，哭诉着，“大家都这么说，奴婢才会跟着说的。”　吴四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郑妈妈听完后，却差点笑出了声。　吴英虽称不上聪慧，却也有几分机灵，不然也不会在账房做了那么久的事。　这样的吴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没有头脑的女儿。 第011章：小惩 吴四儿从未见过小姚氏动怒，所以更不知该如何替自己分辨。　她不懂，并不代表吴妈妈也不懂。　吴妈妈立即瞪了吴四儿一眼，一脸委屈的看着小姚氏，“老夫人，四儿还是个孩子，她不懂人心险恶。”　“她只是被人撺掇了才会说出对四小姐不恭敬的话。”吴妈妈继续解释，“老夫人您知道的，四儿现在也才十一啊！”　杜管事嗤笑。　吴四儿十一还是个孩子？　景瑟也不过十二而已。　都是孩子，一个恶毒长舌，一个却镇定和善。　吴妈妈说出这些话，也不嫌臊的慌。　“老奴虽然不识字，却也听过养不教，父之过。”郑妈妈没有给吴妈妈半点机会，“老奴虽然生的蠢笨，却也知道尊卑有别。小姐永远是小姐，是高高在上的。这世上断然没有下人欺辱小姐的事。”　郑妈妈的话，每一句都戳在了吴妈妈的心上。　吴妈妈气的咬牙，她怎么也想不明白，郑妈妈为什么要针对她？　郑妈妈不是该和杜家争个你死我活吗？　吴妈妈暂时想不明白，而郑妈妈却在这几日慢慢得琢磨清楚了。　陷害杜柴的事情能进行的那么顺利，原来还有人暗地里推波助澜。　吴妈妈那个老东西，想要替儿子吴三儿找好差事，所以想借着这次机会把吴三儿送去京城景家。　吴家那个三儿，郑妈妈是亲眼瞧见过的。又蠢又长得粗鄙，一副乡下农夫的样子。　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她家的郑严比？　吴妈妈想要送吴三儿去京城，也得看吴三儿配不配。　今日郑妈妈找到了吴四儿的错，是想要小姚氏知道她忠心耿耿。那么之后景瑟提起要让郑严去京城的时候，小姚氏也不会再说什么。　郑严毕竟‘救’了景瑟，而她又是个护主的下人。　奖罚，必须分明。　这样才能让下人们明白，‘忠心’的人是有赏赐拿的。　小姚氏沉默不语，可眼神却是冷的。　“老夫人，四儿真的是被陷害的！”吴妈妈伸出手，掐了一下吴四儿。　吴四儿虽是丫鬟，皮肉却嫩的很。　吴妈妈用足了力气，吴四儿疼的立即就哭了出来。　“老夫人饶了奴婢吧！”吴四儿知道母亲是真的生气了，才开始跟小姚氏认错，“奴婢怎么敢对小姐无礼，是……是……”　吴四儿看了一眼郑妈妈，一双眼睛通红，“是郑妈妈从前日日在奴婢面前排揎小姐，奴婢是替小姐抱不平！”　“你！”郑妈妈怎么也没想到，吴四儿居然敢反咬自己一口，“胡说八道！”　吴四儿此时见郑妈妈一脸吃瘪的样子，还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若不是你说小姐被白家表少爷嫌弃，我们在庄子上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你还说小姐是癞蛤蟆，是嫁不出去的！”　吴四儿像是一只小疯犬一样，见谁咬谁。　郑妈妈差点又和吴四儿打了起来，“你这个小蹄子，说话不干不净，还敢给人泼脏水。”　吴妈妈见郑妈妈想要动手，立即把吴四儿护在了身后。　一时，屋子里乱成一团。　“啪——”　只见杜毅抬起手，拍掉了小桌的一角，“再吵，把你们都送走。”　杜毅话中的送走，不止是简简单单的送走。　这里的三人，身契皆在景家，要卖出去也是一句话的事。　郑妈妈和吴妈妈立即明白杜毅话里的意思，而吴四儿还想要说话，却被吴妈妈捂住了嘴。　“杜毅。”小姚氏说，“这事你来处置吧！”　说完小姚氏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屋内跪着的人，面无表情的说，“从前我不计较，是想着这事闹大了，影响桐桐的心情。可如今你们愈发过分，不知尊卑，也没了个规矩。”　“若是我不罚你们，往后你们是不是也会在背后咒骂我这个老东西？”　小姚氏看着狼狈的吴四儿，声音更是冷淡，“可你们别忘了，我这个老东西，也是随着伯爷在西南住了多年的。”　这话一出，连带着在一侧暗暗得意的郑妈妈都打了个哆嗦。　西南三年战役，死伤无数。　能在西南军营里住了三年的女人，怎么可能真的心软、怕血。　小姚氏看了一眼吴四儿，又瞧了一眼郑妈妈，缓缓地从屋内走了出去。　不过小姚氏的样子终究是虚张声势，她出来之后也没了方才威武的样子。　小姚氏知道自己终究是躲不了，她至今想起景瑟在梦中哭着喊娘，说自己害怕的模样，心里更像针扎一样难受。　景瑟虽然软弱，却很少在小姚氏面前落泪，连曾经被人哄骗去被大白鹅啄的浑身是伤时，也只是疼的皱眉，咬破了下唇也没有哭出声。　那孩子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吓成这个样子，哭的那样绝望。　小姚氏的心难受的厉害，她在此刻终于开始后悔，把景瑟养成了那样无害的性子。　不知反抗，谁都能欺凌。　等屋门再一次关上后，杜毅才说，“来人，把吴四儿杖责二十，郑妈妈和周妈妈都关到柴房里反省三日。三个人都罚半年的月例，以示惩戒！”　郑妈妈见吴四儿被打，本来正高兴，可在她听见杜毅的话后，一时也懵了。　“杜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郑妈妈惊讶的看着杜管事，“你这是公报私仇啊！”　杜管事笑了笑，很快便明白郑妈妈话里的意思。　他看着有些阴冷，声音更是刻薄，“公报私仇？郑妈妈以为我和你一样下作么？”　杜毅跟在景铁铭身边多年，上过战场也杀了不少人。　他一说话，连本来打算进屋询问的陈管事，都停住了脚步。　杜毅显然不愿意在这里多停留，他此刻有太多的疑惑了。　郑妈妈和吴妈妈虽然不善于心计谋略，但是却也知道明哲保身。　是什么事情能让郑妈妈和吴妈妈撕破了脸，甚至还让郑妈妈做出坏了吴妈妈名声的事情？　而且，小月那个孩子，怎么会出现在景瑟的身边？　杜毅心情很复杂，连在看到陈管事的时候，也是敷衍着说了两句，就朝着景瑟的院子疾步走去。　彼时，景瑟刚刚沐浴完毕。　她那枯黄的发丝还泛着淡淡的水汽，可她却丝毫不在乎一样坐在软榻上，拿着冰镇紫薯用的津津有味。　闻小月瞧见景瑟碗里的东西，却觉得牙有些疼。　这碗东西里，放了太多的糖了。　闻着味道就让人觉得发腻。　“小姐！”月季不知是何时赶了回来，乖巧的候在院外，一脸后怕的神情，“杜管事来了！”　景瑟没有抬眼，“让他进来。”　杜毅有些心神不宁，而月季也是如此。 第012章：东西两院 月季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只是躲在库房偷了会懒，回来就听到了郑妈妈被小姚氏带走的消息。　她听的零碎，根本没明白小姚氏为何生了大气。　此时的月季宛若惊弓之鸟，一脸心虚。　杜毅进来就看见月季鬼祟的样子，心里的疑惑就更大了。　他踏进屋内，就瞧见景瑟坐在软榻上，一脸从容自若的样子。　方才景瑟站在光线暗淡的院子里，他并没有瞧清楚景瑟的神情。如今借着烛火光，他终于看清楚了景瑟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杜管事总觉得景瑟似乎没有以前那样单薄了，连肤色也好了许多，气质更显得清贵，哪有半点从前自卑的样子。　“杜管事你来了？”景瑟没有抬头，“你坐！”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杜管事的到来。　在她身边伺候的闻小月，已经恭敬有礼的退了出去候在屋外。　月季更是被闻小月赶到院外，没有之前的张狂样。　屋内杜管事没有说话，而景瑟也没有开口。　杜毅见景瑟一直低着头用膳，他犹豫了会才说，“四小姐，我……”　“杜管事，你终究是老了。”景瑟语气平缓，“人一老就似刀子生锈，很多事情都做不到当断则断。”　“连杜柴都明白他这次被人利用了，可你却没有半点行动，坐以待毙。”景瑟放下手里的白瓷小碗，“杜管事怕是忘了，祖父当年为何会派你来庄子上做事了吧？”　这句话就好似一把匕首，狠狠的刺在杜毅的心上。　他怎么会忘？又怎么敢忘。　景家曾是满门英烈世代忠良的勋贵之家，一直镇守在满天寒雪的西北军营。　那时奸臣当道，而掌握兵权的谢相又因为西南的动乱，重用了贪官王仁之，导致西北入不敷出。到了景瑟的曾祖父景岚山这一辈，因为谢相和陈家的内斗，西北军营没有及时拿到粮草，连续丢了五座城池。本来枝叶繁茂的景家，为此也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尤其是景岚山为了守住重要的澜州，死于镇守城门万箭穿心。　后来的人，称之为澜州之战。　无论景家多么努力的想守住防线，却依旧抵挡不住粮草充足、兵器精良的大楚。　得到战讯的元燕帝大怒，他丝毫没有觉得是自己的错，错的是景家的不中用。最后，他更是将留守在京城里景家唯一的男丁景铁铭抓住大牢，削了景家的侯爵。　这个消息一传出，西北军营更是军心大乱。　无论是百姓还是军人，都觉得元燕帝苛待忠臣，是非不分。　眼看，大燕就要彻底的陷入战乱。　这个时候文渊阁大学士裴文昌站了出来，在大殿上怒斥谢相和陈家，最后是撞死在了大殿的柱子上，以死相谏求元燕帝清醒。　只是，裴文昌再忠心也没得到任何好处。　元燕帝觉得裴文昌是糊涂了，还敢在这个时候闹出这样的事情。他一气之下，听从了谢相的话，选择了将裴家所有人流放去了东胡边境，以示惩戒。　这事虽然安抚了谢相，可也导致了其他大臣的不满。　三个月后，大楚的军队已经攻下原州，眼看就要入京。元燕帝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才彻底的慌乱了起来，他不知该如何平息西北的祸事。因为连王仁之都已经死在了原州，而大燕又向来重文轻武，朝廷已经没有人可以用了。　那时还是皇后的陈燕宁陈氏，提出让景铁铭领兵上战场，还赐给景铁铭伯爵，世袭。　只是景家只有最后这一支血脉，所以陈氏又恳求元燕帝，让景铁铭之前未过门的妻子姚锦绣嫁过去，给景家留个血脉。　元燕帝本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答应了陈氏的提议。　然而也因为元燕帝的疏忽，景铁铭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出来的时候已经伤痕累累。左侧面颊上，更是留了深深的疤痕，瞧着甚是狰狞、宛若恶鬼。　身体可以恢复，面容却彻底的毁了。　姚家在得到陈氏的旨意时，陷入了慌乱。　姚锦绣是姚家的嫡女，死也不愿意嫁到景家，而疼爱女儿的姚家大夫人，更是做出了偷梁换柱的事情，让姚家最不受宠的庶女姚锦心替代姚锦绣嫁了过去。　成亲当晚，景铁铭并未挑开姚锦心的盖头。　他说，“绣儿，谢谢你还愿意嫁给我，但是我不愿意让你往后为难。若我战胜归来有能力保护你，我自然和你行夫妻之事。若我不能归来，你还是完璧，还能重新嫁人。”　说完，他就走了。　这一走就是五年。　景铁铭并未辜负元燕帝和陈氏的期待，他用了五年时间又重新夺回父亲和哥哥们丢失的城池，甚至还逼的大楚不得不用他们最有才华和容貌的公主慕绾来和亲。　大楚败了，败的彻底。　等景铁铭归来，才发现昔日娶的妻子并不是他想念了许多年的姚锦绣。　在他眼前的女子，乃是姚锦心。　这个时候若是景铁铭去求元燕帝惩罚姚家，那么姚家必定会被株连九族。谁也不知道后来怎么了，景铁铭认下了这门亲事，还卸下西北的兵权，去了西南军营收拾战乱。　去西南军营的三年，姚锦心一直陪在他身边。　再后来，姚锦心和景铁铭带着孩子归来京城，姚锦绣又出现了。　之后，景铁铭又娶了姚锦绣，接受了姚家的赔罪。　姚锦绣是嫡女，姚锦心是庶女，在嫡庶和尊卑有别的大燕，姚锦绣在入了景家的门后，就成为了平妻，掌握景家后宅的所有大小事务。而景家真正意义上的主母姚锦心，却到了庄子上，一住就是许多年。　为了区分两人，下人们也称姚锦心小姚氏为东院老夫人，而姚锦绣大姚氏则是西院老夫人。　在外人的眼里，姚锦心昔日是因为贪慕虚荣才会替姐姐姚锦绣出嫁。但是景瑟比谁都清楚，姚锦绣当年以为能攀上陈家的高枝，才没有出嫁。这也是为何姚家会冒着违背皇后陈氏旨意的罪名，做出这样忤逆的事情的原因。　陈氏会帮忙掩盖这个丑事，是因为和姚锦绣胡来的男子，是她的弟弟。　然而，这个事情也是到了最后她才清楚的。　她的祖母小姚氏有多苦，她每次想起来都能气的整夜难以入眠。　祖父总以为小姚氏嫁来景家，是被迫的、是不自愿的。　但是小姚氏曾告诉景瑟，她是愿意的。　她说，“母亲让我嫁给八哥的时候，我像是在做梦。他们所有人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怕了，怕景家彻底没了，我不愿意为八哥守景家一辈子。可是他们都错了，他们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我这一生居然也有如此高兴的时候。”　她说，“我幼年时，因为大雨只能在景家的庄子上暂住几日。那会姐姐们不待见我，不愿意让我用膳。我饿的不行，只能趁着夜色去小厨房找些东西吃。结果我遇见了八哥，他瞧着我可怜，把自己刚烤好的地瓜给我，还说往后若是我饿了，他再拿吃的给我吃。”　她说，“这世上没有比地瓜更好吃的东西了，所以我也想让桐桐尝尝。”　她说……　小姚氏说了许多，景瑟都记得。　只是小姚氏从未埋怨过景铁铭，也没有埋怨过大姚氏。　她觉得人生已经很圆满，很知足。　想起从前的事，景瑟比前世镇定了许多。　她昔日曾想过，若祖父真的不在乎祖母，绝对不会让杜管事来庄子上做事。　因为杜管事的手里，有景家的暗卫。　只是她不清楚祖母和祖父到底发生了什么天大的误会，以至于大姚氏会嫁到景家来，而祖父也不愿意多见祖母小姚氏。　“四小姐你说的是，我老糊涂了。”杜毅露出惭愧的笑，“伯爷说的话，我不该忘记，也不能忘记！” 第013章：想要活着 杜毅苦笑出声，“伯爷说，让我好好伺候老夫人，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景瑟闻言只是淡笑，并未反驳一二。　杜管事说的，不过是一些场面话。　他当她是个气糊涂了，只知道护祖母却不明事理的小丫头。　景瑟并不介意，只是喃喃地继续道，“我同周妈妈说的话，想必杜管事也知晓了。”　“我向来胆小懦弱，因为身子单薄的缘故，夜里总睡不好。可即使我再虚弱，也不至于会踩滑跌入河里。我不瞒杜管事，那一日的确是有人推我落水，而且手法极其娴熟，像是有备而来。可杜管事不觉得蹊跷吗？为何所有人都说是杜柴害我落水？”　“我问过祖母，我即使昏迷着，也没有说出杜柴的名字。可我什么都没说，却依旧被当成什么都说了，还被当做了事实，连我自己醒来也以为真的是如此。”　“杜管事不相信杜柴，也不相信我的话吗？其实以杜柴的才智，想要害我又何必如此明目张胆？可是杜管事你清楚里面的缘由，却不愿意替杜柴分辨，你还突然要罚杜柴去军营，连出行的日子都十分的仓促，让杜柴一定要在八月二十四之前离开。“我也知道杜管事惩罚杜柴，其实都是为了我。杜管事想让周围的人都看看，谁对我不恭敬，是要被责罚的。毕竟，你可是连杜柴都没放过。”　杜毅认为杜柴受了委屈不要紧，要紧的是让景瑟在庄子上过的不那么憋屈。孩子年轻受到挫折，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杜毅是想护着景瑟，却忽略了太多的东西。　“你想让杜柴长教训，也想让杜柴真的学点本事，所以听从了旁人的建议。”景瑟说，“但是，从我被罚到庄子上，失了去入宫陪姑母说话的机会，又突然落水让杜柴离开。连一直在庄子上做事没机会去景家内宅的郑严，都要因为救了我，能去京城里了。为何所有的事情都这么巧合？”　景瑟说到这里顿了顿，看着杜毅的眼神淡然，“杜管事好好想想，是谁和你提的建议。”　杜毅起初还想随意应付景瑟的盘问，可当景瑟说出这番话后，他的掌心都冒出了冷汗。　杜柴做错了事，他本有很多惩罚杜柴的办法，为何要送去西南军营呢？　他记得当时有人说起，说战场能磨炼一个人的意志和脾性，所以他才会生了这个念头。只是那夜杜毅吃了酒，却不太记得是谁说的了……对，还有人提起，说八月二十四之后的日子都不吉利，大凶，不适合出行。　他膝下只有杜柴这一个孩子，自然要替孩子考虑良多。　战场上虽然苦，但是有景铁铭护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八月二十四之后的日子不宜出行，那么就提前离开。　他的父亲虽然病着，可却不能因为父亲的病，而耽误孩子的将来。　从表面上看，这些无非都是他的意思，可实际上他那会也是气糊涂了听信了旁人的建议。　“你不记得也不要紧，这事若你想要查探，不难。”景瑟说，“杜管事怕是不知，这几日我的药出了问题，若不是小月聪明，我现在也不能好好的坐在这里和你说话了。他们是铁了心，要让杜柴离开。为什么一定要让杜柴离开？这里面当真没其他的事情吗？”　“下药这事是谁做的，我心里其实很明白。只是，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内宅的嬷嬷丫鬟们，居然如此通晓药理，堪比能开铺子的大夫。今日她们能害我，来日又会害谁呢？”　她叹了一口气，“杜管事知道我为何和你说这些吗？”　杜毅抬起头，看着景瑟露出茫然的神情。　“祖母心善，又疼我。她希望我过的不要那么累，我不愿让她为难。可是那些不安好意的人都渗入我们身边了，几乎要了我的性命，还能安稳的藏在暗处，不怕露出任何蛛丝马迹。他们，是有多么的聪明和自信？”景瑟抬起头，和杜毅的视线相接，眼里全是疲惫，“伯伯，从前的我只想活着，和祖母一起好好的活着。”　她说，“可现在我却贪心了，想让大家都好好的活着。”　杜毅方才心里对景瑟多少有了疑心，想着这孩子从前那副天真的模样，怎么会伪装的那么像，纯善的像是无害的小奶猫。景瑟的心机城府，哪里像是个孩子。　可如今景瑟眼里的那股不安，让杜毅有些羞愧。　景瑟想要自保，大可不必说出这些。即使杜家没了，也不会影响景瑟什么。而若景瑟过的当真轻松，又怎么会如此聪明、敏感。　她的机灵和城府，都是为了自保而被逼出来的。　现下景瑟说出全部的事情，无非是提醒他小心，也是想保全他和周围人的安稳。　她让杜柴去账房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保护他们了。他糊涂，没看清楚一切，还想着景瑟的心思为什么会这样的重。　小姚氏性子善良，是吃苦长大的人，容易满足。这些年来，小姚氏不争不抢，尽量不去做一些让人注目的事情。　她太多的退让，也曾让景铁铭生了大气。　杜毅到现在都还记得，景铁铭第一次在他面前怒吼，竟是因为小姚氏。　“她就那么狠心，那么舍得！”景铁铭气的咬牙切齿，抬起手就折了自己最喜欢的软剑，“那我就成全她的大度，成全她替我景家考虑。”　之后，景铁铭就娶了大姚氏，和小姚氏逐渐离了心。　表面上景铁铭和小姚氏的关系僵硬，可杜毅知道景铁铭的心里是有小姚氏的，不然也不会让他来庄子上了。　只是景铁铭不说，他也不好多嘴。　他一个做下属的，怎么好去左右主上的感情。况且景铁铭也不喜欢多事之人，所以杜毅从未和小姚氏与其他人透露过半分。　小姚氏连最在乎的感情都护不住，又怎么能真正意义上的让景瑟过的安心。　“这些年我受些苦和委屈，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景瑟缓缓的吐了一口气，“那些衣裳和首饰我都不喜欢，争来也不过是放着。况且以我的处境，即使抢来了也不一定护得住。”　“只是无论我怎么退让，依旧有人要害我。哪怕我是景家最没出息的小姐，依旧有利用价值。那么祖母呢？她才是伯府真正的主母，她退让了这么多年，又得到了什么？”　“伯伯，我是真的怕。”　两世为人，景瑟并不是她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样蠢笨，没有半点谋划。　小姚氏为人低调，喜欢默默无闻。她就按照小姚氏喜欢的样子来做自己，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景瑟也觉得没有什么，她还有祖母。　小姚氏为她忍气吞声，她也为小姚氏吃了太多的苦。　她们祖孙两人相依为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句话的道理，景瑟明白的太晚。　她和小姚氏若是寻常人家的祖孙，性子懦弱点也没有什么大事。　可一位是长宁伯府的主母，一位是长宁伯府的嫡出四小姐……若是太蠢一味藏拙，便会为人棋子。　人在伯府之中，由不得她们躲避。　屋内安静极了，偶尔能听见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屋外，闻小月听了个七七八八。　景瑟让闻小月守在屋外的时候，她就知道景瑟不打算瞒着她今日的谈话。　她想起方才趁着空闲问景瑟。　她说，“四小姐你怎么知道肉豆蔻的药性？”　这并不是寻常闺阁里的小姐知晓的事情。　景瑟抬起头，目光有些迷茫，过了许久才回答，“是啊，我怎么会知道！”　起初闻小月以为景瑟是没听明白或是糊涂了，回答错了自己的话。　如今想来，却是满怀苦涩。　那样聪慧的一个人，因为要让小姚氏过的顺心一些，一味的忍让退避。堂堂的伯府嫡系四小姐，却过的不如一个受宠的老嬷嬷。　若是真的过的无忧无虑，又怎么会考虑那么多，甚至还那样的迷茫。　现下，如景瑟自己所言那般，她还想活着，还想和小姚氏好好的。　所以她才会说出这番话。　想要活着？　明明景瑟也不过是个十二的孩子，仅仅是想要活着，却过的比谁都艰难，一身狼狈。 第014章：处境 可明明都已经寸步难行了，依旧没有想着尽力自保，却还想要护着其他人。　闻小月听的出来，景瑟是真心希望身边的人都能好好的。　杜毅脸色惨白，呼吸更是不顺畅。　过了许久，他开口道，“是我疏忽了，我犯了大错。”　“只是小姐……”杜毅顿了顿，看着景瑟的眼神带了几分疑惑，“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明明小姚氏和景瑟更亲一些。　杜毅这些年来虽然纵着景瑟，可这孩子本就是个低调又不爱惹事之人，所以从未给杜毅添任何麻烦。　景瑟现在站出来坏了暗处那些人的诡计，更是点醒了杜毅行事，她会有极大的危险。　比起景瑟，长公主更喜欢文武双全的景笙。　景瑟如今在景家，每一日都过的如履薄冰。　“祖父虽是武官，却是个心细如尘之人。他会让杜管事来庄子上，定是相信杜管事的。”景瑟缓缓的解释，“祖父不会害祖母，也不会害我。所以，我和祖父一样，愿意相信杜管事。至于祖母……有些话我不便说出口，眼见为实会更好一点。”　景瑟并非不相信小姚氏，只是小姚氏在庄子上太久，也逐渐的忽略了人心险恶几个字。　她若跟小姚氏说的太透彻，更像是揠苗助长。不如让小姚氏自己看见真相后，再做出其他的打算。　至于她为何要冒着危险点醒杜管事——　其一是因为，前世杜管事去世后，把暗卫交到了她哥哥景笙的手里，后来景家男儿全部被砍头，这些人又到了她的手中。暗卫们其实不少是昔日战乱遗留下的孤儿，也因为他们的存在，帮了景瑟不少大忙。　如今，她也想护着这些忠心耿耿为景家做事的人，不白白枉死。　其二，杜管事和她的祖父景铁铭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杜管事知道了，也等于提醒了她的祖父要小心身边的人。　即使小姚氏是景家的主母，可大姚氏毕竟掌权多年，想要动摇大姚氏的位子并不容易。景瑟明白，后宅看似是女人们的战场，可真正的掌权者，依旧是男人。　昔日的她不想和小姚氏一样去依附谁，所以才会自己掌权。　“四小姐。”杜管事的心里不是滋味，却依旧带了几分试探，“我该怎么做？”　“我今日同管事说这些话，并不是想要你替我做什么。”景瑟认真地说，“我只是想让杜管事知道，这世上恩将仇报的人比比皆是，放虎归山终究是后患无穷。”　“还有……”景瑟想了想又说，“往后账本就让小月送来我屋里吧，如今老爷子病着，也不要麻烦周妈妈还担心我这里的事了。”　有些话点到即止，说的太明白了，反而不好。　杜毅虽是武将，可毕竟在景铁铭身边多年，行军打仗的时候也曾会和军师讨教，他并非是糊涂到不可救药。　“我知道了。”杜管事对景瑟作揖后，语气态度恭敬至极，“等我查出来背后之人，再来同四小姐商议。”　说完杜管事也并未多停留，而是从屋内走了出去。　等杜管事离开后，闻小月才走了进来。　景瑟说了好一会话，眼看着气色又差了一些，眼里透着淡淡的疲惫。　彼时，杜管事回了自己住的院子内。　树影映在糊了纸的窗上，夜色漆黑。　周氏回来的时候，皱眉推开窗，“这么热怎么也不开窗？”　杜管事抬起头盯了周氏一会，而周氏也发现了异常，“这是怎么了？”　“你去见四小姐了？”周氏很快就猜了出来。　杜管事从未瞒过周氏太多的事，他此时满脑子凌乱，只能把方才和景瑟的谈话讲给了周氏。　周氏在内宅见过太多腌臜的事，所以她比杜管事看的更清楚，“你是在怀疑四小姐别有用心吗？”　杜毅摇头，“不是。”　他虽没有诸葛孔明的才智，却也明白日久见人心。　“不是这样想最好，若是你以为四小姐是错的，那我定要打醒你。”周氏说，“自从梅家的姑娘成为五太太，四小姐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柳妈妈曾和我说过，说五太太是个霸道又任性的人，对四小姐刻薄至极。若是四小姐这些年不过的谨小慎微，那么她怕是……”　怕是，会早早的丢了性命。　“你也不要惊讶四小姐的变化。差点死过一次的人，看得会比谁都明白。她这样做有她的道理，往后她需要咱们帮什么，咱们一定得帮衬着。这次，终究是柴哥儿的错，我们欠了她天大的人情，可她不计较咱们的错，还如此帮我们。”　“还有……那些唆使你的人，你一定要找到。他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咱们哥儿，可实际上却是没了良心的。若不是四小姐提醒你，你怕是糊涂的要毁了柴哥儿。”　周氏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我一个妇道人家，虽然不懂大道理，可我也明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周氏并不是什么知晓大义的人。她只知道若景家不在了，那么她和杜毅的歇身之地，也彻底的没了。　所以，她得和杜毅帮着景瑟守住景家。　杜毅点头，“你别担心，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翌日天刚亮，杜毅就开始查探自己吃酒那日发生的事情。　如景瑟所言的那般，他若是想要查找蛛丝马迹，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在这个期间，郑妈妈也从柴房里被放了出来。　她一回到景瑟身边，就哭了个稀里哗啦，一脸委屈至极的样子。　因为郑妈妈的归来，本来刚刚收敛了几日性子的月季，也恢复了往日怠慢景瑟的模样。　闻小月见此，一脸愤恨，“四小姐，你不生气吗？”　景瑟闻言只是淡笑。　那夜她和杜管事谈完事后，隔几日周氏又抽空来和景瑟说了会话。从周氏的言语里，景瑟能确定周氏往后不会在暗中帮着柳妈妈，在她的膳食里放药。她的容貌，会慢慢的恢复……　她挑拨吴妈妈和郑妈妈生了嫌隙，并不是为了打草惊蛇，而是想让杜管事察觉到异常和他自己的处境。杜毅是个重情义的人，她帮了他不少，那么杜毅也会念着这份情，帮她不少的忙。　她还太小，不能外出。被困在内宅的女子，在外面终究得有自己的耳目。　而且，周氏和杜管事一心，往后周氏在内宅，也会帮衬她。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若事事都要计较，那我不得早早就被气死了？”景瑟看着闻小月，“你是不是觉得，我去求杜管事饶了郑妈妈，放她早些出来，是助涨了郑妈妈的气焰？”　她笑，“可是小月你忘了，想要让火烧的更旺更彻底，就得添柴浇油。”　闻小月似懂非懂，半响后才试探着说了一句，“所以这几日郑妈妈送来的点心小姐全部都用，是想让郑妈妈以为你是真的相信她？”　“这倒不是……”景瑟眨眼，“我用了太久的药，是真的想多吃点甜食，刚好她送来的东西都挺合我胃口的。”　闻小月：“……” 第015章：账目 景瑟眉眼噙着笑，目光却挪到了院外拿着食盒的郑妈妈身上。　景家在大燕本就是老勋贵家族，家里的仆人也用了不知多少年。这些下人们，看似散乱却又和各房都沾亲带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势力。像郑妈妈表面上是景瑟紫薇院的老妈妈，可背后站着的人却是梅氏。　想要彻底的清除身边的眼线还不让自己暴露，她就得纵容着郑妈妈这么继续胡闹下去，事情闹的越大，梅氏就越不能插手。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像吴妈妈这种在庄子上行事霸道独断久了的人，自然不会白白吃亏。　郑妈妈在京城景家虽有梅氏撑腰，可现在郑妈妈是在庄子上。　表面上景瑟求了杜管事提前放了郑妈妈，还少罚了郑妈妈的月例。可她越是做的明目张胆，却会让吴妈妈对郑妈妈的恨意更深。　吴妈妈前面的两个孩子夭折了，如今膝下就一儿一女。　现在吴四儿因为郑妈妈这么一闹，几乎被打残。吴妈妈怎么可能忍受的下这口气？　这几日吴妈妈一出来，没少折腾郑妈妈，可偏偏的郑妈妈又抓不到吴妈妈的痛处，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若不是被陈管事提醒了几句，两个人为这些小事几乎要闹的天翻地覆。　纵然小姚氏脾气再好，也因为两个人的胡闹而有些不满。　“小姐！”郑妈妈走进了屋内，刚唤了景瑟一声，却又顿下了脚步。　景瑟此时捧着账本，像是闲聊似的和闻小月说，“我听你说了，才知道上一年凤庆居然大旱，这茶叶的收成比往年都差了不少。也难怪明月和我说，茶叶贵的离谱，堪比绸缎。不过好在钟家有自己茶庄，且都不在凤庆。钟家的茶叶虽比不上凤庆那边的好，数量却很多。”　“我倒是分不出茶叶的好坏。”景瑟喃喃的说，“我瞧着咱们庄子上的茶叶，也是不错的。”　闻小月解释，“其实凤庆今年的天气也不好，上年大旱，今年反而是雨水太多，味道也不似前几年的好，所以现在凤庆的茶叶，比上年还要贵呢！”　“是这样吗？”景瑟疑惑。　“是呢！上品的凤庆茶叶，据说一两得卖到十两白银。”闻小月道，“而咱们茶庄上的茶叶，卖一两三十文，比之前贵了不少呢。小姐看账本，应该能看到上面记载了这些……茶庄上的账目，都会送到这边来的。”　景瑟一脸苦恼的样子，“我可不愿意看账本，我又不是吴妈妈，还……”　说到这里，景瑟的目光也落在了门口郑妈妈的身上。　她笑了笑，“郑妈妈你什么时候来的？可有带好吃的点心给我？”　郑妈妈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带了带了！”　“老奴记得小姐喜欢吃镇子上李老头家的桂花香酥饼，之前无意和郑严说了一次，结果这孩子今儿一早就去镇子上了，走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给小姐买回来。”郑妈妈打开食盒，“小姐你快尝尝。”　景瑟笑眯了眼，无视了郑妈妈又一次说起郑严，丢下手里的账本就去拿点心。　闻小月在一侧轻声提醒，“小姐，你刚看了账本。”　说完她便出门去打水来给景瑟洗手。　屋内，只剩下郑妈妈和景瑟。　郑妈妈眼珠转了转，她放低了声音问，“小姐最近一直在看账本，可瞧出什么了吗？”　“能瞧出什么？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数。”景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眼睛却是盯着食盒里的酥饼，“吴妈妈说这只是庄子的上一些账目，还没有拿日常开支用度来给我瞧，说账本太多，怕我累着。郑妈妈你看……”　说着景瑟拿起本账本随意的翻开，“这厚厚的一本，记着的全是茶叶每日售卖的价格。不过是些俗务，让吴妈妈来操持就好。”　郑妈妈趁着景瑟翻阅账本的时候，却看清楚了上面记载的是今年三月茶叶的售卖价格。　她心里咯噔一下。　方才闻小月和景瑟说的，虽然是闲话，却也提醒了郑妈妈一个事情。　茶叶的价格涨了，而且今年还翻了几倍。　可上面账本上写的价格，似乎不太对。　这个时候闻小月从外面端着水走了回来，她伺候着景瑟洗手完后，就抱起账本放进了一个带锁的柜子内，“小姐用了点心就歇一会吧。”　景瑟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郑妈妈站在景瑟身侧，瞧见景瑟的样子，想起了那句烂泥扶不上墙。　景瑟在景家过的日子并不算好，如今不过是几道精致的点心，就能让景瑟为她左右，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　这大家族里哪个小姐不希望学着管理庶务，来日嫁出去后在娘家也有一席之地。唯有景瑟像是个鹌鹑似的，以为把头缩进脖子里，就能躲避一切。　若不是小姚氏抬举景瑟，庄子上的偌大部分账本，也不会落到景瑟的手里。　郑妈妈想到这里却微微敛目。　其实，她在梅家那些年，知道内宅各房很多账目都会做两份。　一份拿出来给人查阅，一份是放在暗地里的。　那么景家庄子上的账目会不会也是两份？　这些年来小姚氏从不查阅账目，而周氏又忙着照顾杜老爷子……　郑妈妈想到这里，瞪圆了双眼。　她记得方才账本上写的茶叶的价格有问题。　只是她看的不太真切，所以不敢确定。　郑妈妈咬牙，她只是景瑟身边的老妈妈，以她的身份是没机会接触到庄子上的账本的。　如今送来院子的账本，也是闻小月在管。景瑟翻阅的时候，闻小月会把账本全部上锁。　郑妈妈眯着眼看了一眼闻小月，第一次觉得这个小丫头真的是碍眼。　她得想个办法，让闻小月忙起来。若放着账本的柜子里的钥匙交给她或者是月季，那么她就能找机会看清楚上面的东西。　只要她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那么吴妈妈就要倒大霉了。　在郑妈妈想着要怎么让闻小月顺顺利利的离开景瑟身边时，杜管事那边也查到了一些眉目。　夜里，杜管事带着周氏亲手做的小食来探望景瑟。　他没有耽误太多时间，而是直接和景瑟说，“四小姐我查到了那个人是谁了。”　“是王春，他是郑妈妈的远房表亲。”　那夜外院的几个长工说起一起吃酒，而王春也在其中。杜管事本就心情郁闷，也跟着一起去了。在他有了醉意后，王春就和他说起了军营里能磨炼人的话题。　杜管事咬牙切齿，“郑妈妈为了帮郑严谋个好差事，还当真是费心了！” 第016章：双面 这几日大雨不断，屋内总是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潮湿味，仅仅是站了一会，就让人感觉快要发霉了。　景瑟并没有因为大雨而乱了心绪，她垂下双眸没有去接杜管事的话。　王春这个人，她还有那么一点印象。　前世她出嫁半年后，曾听在身边的闻小月提起，说昔日庄子上有个叫王春的人找到她，想求她一些事情。只是闻小月在内宅，又是景瑟身边的贴身丫鬟，为了避嫌所以没去见王春。后来，王春闹出的动静太大，惊扰到了白家的人，被人暗地里处置了。　景瑟的记性其实并不算太好，只是那会景家已经败落，她每一步都似踩在荆棘路上，所以会比从前更留意身边的人和事。　王春会去找闻小月，怕也是知道杜柴和闻小月的关系。　可那时郑妈妈早已经不在，梅氏更是自身难保。若王春只是来说关于郑妈妈的事，对闻小月而言那是大可不必了。　其后，王春是被她那位心狠手辣的前夫斩了头。　与其说是嫌王春碍眼，如今看来更像是在灭口。毕竟那个人，最喜欢折磨这种来打扰她的景家仆人，才不会让人死的那么痛快。　“郑妈妈的确是想替郑严找个好差事，可是她只要让杜柴犯错就行。至于去不去军营，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景瑟分析，“杜柴伤了我，即使陈管事愿意器重杜柴，可杜管事你和祖母却一定不会答应让杜柴再去京城，你们怕杜柴再冲动会伤害到我。”　“杜管事你方才也说了，王春告诉你军营里可以磨炼一个人，也催促你让杜柴在八月二十四之前离开。这些话若是稍微说的不那么谨慎，就会引起你的怀疑，画蛇添足的事情郑妈妈不会做！”　“前几日我试探过郑妈妈的口风，她也觉得这件事情出奇的顺利，才会生了异心，认为是吴妈妈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所以才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和吴妈妈发生了争执。”　杜毅听了景瑟的话，微怔。　景瑟说的没错，若一切都是郑妈妈唆使王春做的，那么郑妈妈绝对不会因为景瑟的几句话和吴妈妈生了嫌隙。　正是因为郑妈妈怀疑有人想要抢她的东西，所以才会落入景瑟的话语圈套之中。　王春的那些话，如今看来和郑妈妈其实没什么关系。　“能轻易查到的事情，都是表面上的。”景瑟看着杜毅，淡笑，“我曾听人说，想要知道真相，就绝不能只看到别人准备好让你知道的事情。即使是真相，那也会掩盖住关键的一些东西！”　所谓一环扣一环，若是少了关键的东西，所谓的真相或许就会变成其他样子。　杜毅皱眉，半响后才说了一句，“王春是仗着和郑妈妈是表亲的关系到景家做事的，他之前在马场喂马。”　“之前在马场喂马，现在却在庄子上管好几个大仓库。”景瑟依旧笑着，“你看，若他不聪明，也只能在马场喂一辈子的马了。”　杜毅抬起头，藏在袖口里的手，微微颤抖。　景瑟的一句话，彻底的提醒了他。　“王春虽是郑妈妈的表亲，可他在马场喂马喂了五年，却依旧只是个做粗活的工人。直到三年前，他听了伯爷的吩咐送东西来庄子上时，老夫人也让他送了些东西回去。只是那会，王春吃了酒误了时辰，这东西也没送到伯爷手里。老夫人说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不要紧的。”杜管事说，“这事虽然不大，可马场那边的韩副将知道了，却觉得王春对老夫人不恭敬，就辞退了王春。”　“后来，王春求了郑妈妈，而郑妈妈又和陈管事说王春可怜，让陈管事跟老夫人求了情。最后老夫人碍于陈管事的情面，就让王春留在了庄子上做些粗活，养家糊口！”　一个做粗活的人，若没人在背后帮衬着，怎么可能去管大仓库？而且，还是一个曾经犯错被辞退过一次的人。　景瑟接过杜毅的话，“若郑妈妈和陈管事的关系真的如此密切，她又怎么会布这样精细的局去给郑严谋个差事？她直接跟陈管事说想让郑严过去不就好了？还非得冒着危险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杜毅的脸色煞白。　不止杜毅觉得难以置信，连在一侧的闻小月都惊的忘记了呼吸。　陈管事怎么会掺和到里面？闻小月记得陈管事向来喜欢杜柴，对待杜柴可谓是和蔼可亲，甚至十分纵容杜柴。　私下杜柴还和闻小月说，陈管事比他父亲还好。　若不是陈管事待杜柴好，周氏也不会觉得杜柴跟着陈管事做事是个好差事。　如今事实的真相就摆在眼前，杜毅却依旧反问了一句，“小姐的意思是，陈管事想要害我杜家？”　杜毅觉得，若是陈忠不愿意亲自教他的孩子，他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但是陈忠这样做，不止是要害他杜家，更是还会害到小姚氏。　若不是小姚氏心善，陈忠也不会一帆风顺地走到景家大管事的位子上。　杜毅想不明白，陈忠为何要这样做，陈忠明明什么都不缺啊！难道只是因为陈忠如今是替大姚氏做事，所以就选择了恩将仇报？　杜毅不难猜出，这里面也有大姚氏的意思。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觉得大姚氏此举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让小姚氏过的更难一些。杜家如果出事，那么小姚氏身边唯一一个能和景铁铭联系的人也没了。　只是这些年，小姚氏已经选择了避让。可大姚氏却一直紧追不舍，连和小姚氏关系亲密的景瑟，也被大姚氏视若眼中钉。　难道大姚氏忘了，当年是她怕被景铁铭连累，而抛弃了景铁铭，恨不得撇清全部关系。如今却又做出一副小姚氏介入他们的样子。　当真无耻！　“我记得我曾和杜管事说过，大多人都觉得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景瑟语气平缓，“如今杜柴是不会再去西南军营了，而郑妈妈和吴妈妈两个人又彼此找茬，自然没有空来继续注意杜柴。还有三日就是八月二十四了，不如杜管事亲自等等看，这一日会发生什么吧！”　景瑟说完，杜毅的脸色更是难看。　他从前曾和马场里那位韩副将一起在军营里做事，后来韩副将又去老军师那里呆了几年。　他曾羡慕韩副将，能和老军师学东西。而他本来也藏不住太多的心思，所以被老军师知道后，老军师只是说，“你和小韩各有所长，小韩虽然脑子聪明，但是身手却不如你一半。小杜你要记得，有的时候软刀子和陷阱，可比拳头管用多了。我老了，没有那么多心力去带多一个人，而你也要习武，更没时间听我这个老东西唠叨。往后若是有不懂的，你多问问小韩。”　“你们得好好照顾伯爷，他这些年看着风光，可过的比谁都苦。”　也正是因为老军师的这些话，在老军师去世后，他和韩副将也从西南军营回到了京城里。　韩副将在马场做事，而他来了庄子上。　若是放在几年前，杜毅依旧觉得老军师是偏心的，愿意带韩副将不带他。　可这些年的事和景瑟今日的话，让杜毅觉得自己真的像个莽夫。　若不是景瑟心善脾气好，又怎么愿意来和他耐心地说这些？　“四小姐，我会继续查的。”杜毅无颜再见景瑟，他说完就从屋内退了出去，连伞也忘记拿走了。 第017章：大姚氏 三日，转瞬即逝。　在八月二十四这日的夜里，杜毅和闻小月都听到不少人传言四湖山那边出了大事。　这几日暴雨不断，四湖山那边因为雨水太大爆发了山洪。这场山洪，把京城通往西南县城的官道五湖道给堵了。　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场山洪来势汹汹，连四湖山脚下村子都差点被淹了。　往年也并非没有雷暴雨天气，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官道被堵，那么发往西南各地的公文也会被耽误。　杜毅在听人说完这个消息后，眉头紧锁。　杜柴若是要去往西南军营，就一定会走五湖道这条官道。按照杜柴那不情愿的性子，明明几日的路程杜柴也能走出半个月来。若是景瑟没有多次阻止他送杜柴去从军，那么今日的他就要忐忑不安的担心杜柴的安危。　这一夜，杜毅没有睡好。　翌日清晨，他刚和周氏用完早膳，就又听人说起四湖山那边的事。　据说这次陈家有人去四湖山那边游玩，丢了性命。　这次杜毅再怎么也镇定不下来了。　四湖山偏僻能有什么好玩的？陈家人怎么会出现在四湖山附近？　他想若是杜柴在四湖山附近遇见了陈家人，肯定会生出那么几分好奇。若是杜柴跟陈家人一起入了山，他或许还会多等到杜柴没了的消息。　不止杜毅震惊，连周氏都抽了一口冷气。　在四湖山出事的陈家人，死因当真怪异。若死在四湖山的是杜柴，今儿的杜家怕是要闹翻天了。　“我……”杜毅犹豫了很久，才颤抖着站了起来，“我去见见四小姐。”　屋外，倾盆的大雨像是一张灰蒙蒙的雨幕，把偌大庄子都笼罩在其中。　杜毅的心情随着这漫天的暗沉，变的更加阴郁。　他还未出门，闻小月就冒雨前来了。　周氏惊的皱眉，“你这个丫头，你就不知道带把伞？若是淋坏了可怎么办？”　周氏又急又气，转身就去给闻小月找干净的衣衫。　“四小姐让我来给杜管事带句话。”闻小月在听闻这个消息后，丝毫没有拖延时间就找到了杜管事，“她说，杜管事想必心里有很多疑惑，只是你的疑惑她回答不了。她也想知道，王春怎么会知道这些。”　“还有……”闻小月顿了顿，压低了声音在杜管事身前道，“四小姐说，该收拾收拾行李，准备回去了。”　杜毅的眼眸猛然放大，而站在他身后的周氏，却默不作声。　半响后，杜毅道，“你去回四小姐，是该回去了。”　彼时，四湖山爆发山洪的消息已经在京城里传遍。　工部早早的派了人去四湖山附近的村子上查探。而身为工部侍郎的景秉之，在回府后也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景家西院的老夫人大姚氏。　大姚氏坐在软榻上，身后放着一个用金线绣了荷花的大迎枕。尽管她已经上了年纪，眉眼却依旧带着几分淡淡的妩媚，残留了昔日少女时的一些娇柔。　“四湖山离南屏庄子很近，也不知会不会影响到那边。”大姚氏语气平和，“桐桐还在庄子上，你也该派人去瞧瞧。”　景秉之听大姚氏提起景瑟，眼里又暗沉了几分，“这次山洪并不严重，南屏自然不会受到波及。这次桐桐是犯了错在庄子上受罚，我若派人去让人探望，怕是会伤了芝兰的心，影响她安胎。况且，儿子现在公务繁忙，实在不得空闲。”　景秉之虽是个五品侍郎，可在工部里也没什么事做，任了个闲职而已。　他一口一个公务繁忙，显然是借口。　景秉之和女儿景瑟之间看似风平浪静，其实他已经对女儿景瑟生了芥蒂。　大姚氏淡淡一笑，“你母亲向来性子温和，她教导四丫头这么多年，四丫头自然也随了她。四丫头会体谅你如今的难处的。”　“她……”景秉之嗤笑，“若四丫头真的懂事，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一侧站着的古嬷嬷端了茶给景秉之，“五爷消气，四小姐只是个孩子，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啊？她定是无意的。”　景秉之没有接过茶盏，他沉默了许久。　景瑟是小姚氏带大的，自然什么都愿意听小姚氏的。而他身为小姚氏的亲生儿子，却比不过景瑟在小姚氏心里的位子。　或许，他连昔日的白氏都比不过。　小姚氏对着白氏和景瑟，总是和蔼可亲。可对着他的时候，总是一口一个让他安分！　他怎么不安分了？若不是小姚氏无能，他怎么会连世子之位都拿不到手！　想起方才古嬷嬷的话，景秉之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景瑟自幼性子胆小又不喜欢惹事，却唯独和梅氏水火不容。起初他还以为是景瑟排斥梅氏这个继母，如今看来却不一定如此……　白氏去世的早，景瑟对白氏的记忆也不多。梅氏入门后虽称不上贤惠，可对景瑟却也不刻薄，景瑟没有理由讨厌梅氏。除非，有人在背后撺掇景瑟。　这个人是谁，他心里自然有数。　景秉之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连带着对景瑟也生了几分厌恶。　过了一会，古嬷嬷从屋内走了出去，片刻后返回。　她拿着一张银票递给景秉之，“五爷，这是你问账房要的银子。”　景秉之立即敛了心绪，露出笑容看着大姚氏，“多谢老夫人。”　“这都是小事，是账房的人不懂规矩。”大姚氏叹了一口气，“工部因为四湖山的事繁忙，我也不留你了。等你忙完了，再抽空过来陪我用膳吧。”　景秉之闻言站了起来和大姚氏告辞后，转身就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等他离开后，大姚氏才嗤笑出声。　“昔日伯爷和我说，说秉之聪慧是个可造之材。”大姚氏说，“结果现在呢？老五混了多年也不过是个工部侍郎，还整日留宿在花/街。”　古嬷嬷笑着附和，“五爷这样，却是恰到好处。老夫人您只是控制了他的吃穿用度，他便能为了银子，连生母都可以不要。”　今儿景五爷来探望大姚氏，表面上只是和大姚氏说说四湖山的事，实际上却是想要些银子去花/街溜达。毕竟在没有任何油水可捞的工部，景五爷的那些月例根本不够他出去潇洒。　“不过也不能怨我，谁让姚锦心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抢了我的人，原是她不配。”大姚氏身子往后靠了靠，“不过这次的事，陈忠没有办好，白白浪费我那么多心力。” 第018章：准备 屋外的雨落的比前些日子小了一些，只是一眼望去依旧是一片雾蒙蒙。　屋内的光线并不明亮，古嬷嬷借着这薄弱的光看着大姚氏。　大姚氏和小姚氏不一样，她是姚家的嫡女且容貌出众。虽不似白素梅那样才华横溢，却比白素梅的名声更大。昔日，想要求娶大姚氏的人比比皆是，而景铁铭就曾是这里面的一员。　姚大夫人瞧景铁铭家世和容貌不错，便也应允了这门亲事。姚家因为和景家攀上了关系，姚老太爷调到了户部。结果，都以为这门亲事要成的时候，大姚氏却在簪花会上遇见了陈二爷。　陈二爷生的隽秀，眉眼里全是清俊。　连古嬷嬷第一次见陈二爷时，都不仅感叹世上居然有如此好看的人。　大姚氏仅仅是见过一次陈二爷，便芳心暗许，完全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他人的未婚妻了。　其实古嬷嬷多少清楚，当初景家会出那样的事，一是因为谢相的陷害，二也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老夫人您放心，陈管事办事向来稳妥，这事他定会想办法处置好的。杜家的存在让人碍手碍脚，陈管事也不会留他们的。”古嬷嬷笑着又将点心推给大姚氏，“只是没想到表小姐说的居然那么准，真的会有山洪。”　“陈忠办事我自然放心，却没想到这么不顺利。”大姚氏说，“含玉虽不聪明，但是好在也有点好处。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多分心照拂她？让她带着她那个疯子姐姐在我景府长住？”　古嬷嬷闻言只是笑笑。　大姚氏认为表小姐张含玉是个傻子，可古嬷嬷却不这样认为。　张含玉若是真的傻，怎么会知道在讨好大姚氏的同时又和梅氏来往密切。　大姚氏和梅氏虽没有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却也是有不少矛盾。而张含玉在这两个人之间游刃有余，怎么会是等闲之辈。　一个表小姐还带着个天大的累赘，结果吃穿用度比景家任何一位小姐还好。　不过，大姚氏认为张含玉蠢笨，古嬷嬷也不多言。　大姚氏向来独断习惯了，也不喜欢下人太聪慧，觉得难以驾驭。况且，忠言说多了终究逆耳。　“老夫人说的是。”古嬷嬷附和了一声，“不过，奇怪的是陈家人怎么会出现在四湖山呢，而且文随还没了性命。”　大姚氏冷冷哼了一声，“陈家人众多，会到处乱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些闲人，死多一些也没关系。”　古嬷嬷道，“那……要同二爷说吗？”　“我跟他讲这些做什么？他作为家主，家里死了几个人，他能不知道？”大姚氏听古嬷嬷提起陈二爷，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的说，“我只恨这次死的不是宫里那个老东西，若不是她，我怎么会……”　“老夫人！”古嬷嬷立即拔高了声音，打断了大姚氏的话。　若不是她的手里拿着茶盏，她都要坏了规矩上去捂住大姚氏的嘴。　大姚氏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垂下眼眸。　“等雨停了，你派人去庄子上带话给陈忠。”过了一会大姚氏才吐了一口气，缓缓道，“想办法不要让杜家人来京城，还有那个碍眼的东西，也暂时不要她回来了。她既然喜欢在庄子上陪那个老贱婢，就让她陪着吧。”　古嬷嬷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即使这些年小姚氏是真的不和大姚氏争什么，可大姚氏却是打骨子里瞧不起小姚氏。　大姚氏总认为，庶女就该好好认命。卑贱之人即使攀上了高枝，也终究是个野/鸡。　只是古嬷嬷担心，大姚氏做的太过，反而不好。毕竟，小姚氏才是景家真正的主母。大姚氏虽掌握打理景家内宅的权利，对外也说是平妻，可族谱上却没有大姚氏的名字。　景家只有正妻，才有资格上族谱。妾室，是不会留有任何痕迹的。　这话，古嬷嬷不知如何开口，只能领命便朝着屋外走去。　彼时，景瑟正在和吴妈妈说话。　账房这边帮忙送账本到景瑟院子里的周氏，因为要照顾杜老爷子所以没空去账房拿账本，而闻小月也因为要去仓库帮忙盘点，不得空闲。　碍于前些日子景瑟帮郑妈妈求情的事，吴妈妈对景瑟是一腔怒火，所以她怎么也不愿意送账本来景瑟的屋子里。只是这次是小姚氏亲自提起关于绸缎铺的账本，这些是庄子上大部分的收入，她不得不亲自送来。　“小姐，绸缎铺子上的账目繁琐，你如今还小看不懂也是正常的。”吴妈妈的语气带着几分嫌弃，“这种粗笨的庶务就让老奴来做，你休息就好。”　景瑟微微敛目，只是笑着说，“正是因为年纪小，所以可以多学几年。不过，我曾听人说西院老夫人持家有方，因为她不仅会打理庶务，更是通晓经营之道。这怎么到了吴妈妈嘴里，就成粗笨的活了呢？”　吴妈妈抬起头，面露错愕。　这向来蠢笨的四小姐，竟也有如此牙尖嘴利的一日。　不过很快，吴妈妈就想明白了。　即使景瑟不聪慧，却耐不住身后有人教她来挤兑自己。　“四小姐说笑了，老奴只是担心您受累。”吴妈妈讪讪一笑，“绸缎铺的账目是茶庄的三倍之多，小姐不如慢慢看。”　景瑟摇头，“我得早些看完，过几日你再帮我把前几年绸缎铺的账本一起送来吧。”　吴妈妈心里咯噔一下，瞧着景瑟的眼神微微闪烁。　景瑟的脸色并不好，或许是因为泛着病态的苍白，脸上的痘印看起来淡了不少，而眼下的乌青就更突出了。　“小姐怎么想起要看几年前的账本？”吴妈妈试探着问。　景瑟似受惊，缩了缩身子，“就是想看看而已！”　吴妈妈终究是看着景瑟长大，她很快就猜出来其中的缘由。　周氏和闻小月都不能帮她忙了，送账本的事自然落在了她的肩上。若不是绸缎铺上的账本，她还能放心让其他人来送。可绸缎铺上的账目本就有瑕疵，她自然不能让其他人碰。　只是因为绸缎铺上的账本繁多，她基本都放在柜子里锁好放置高处。如今想要拿下来，又得爬上阁楼重新分类，还要冒着雨来景瑟的院子里。　她住的院子离景瑟这边，足足得走上大半个时辰。　瞧着景瑟这口气，怕是不止是看几年的账目那么简单，没准要全部翻出来。　若是从前，吴妈妈还会怀疑景瑟是从账本里看出来什么了。可如今她很清楚，景瑟这样胆小怕事的，肯定是被人唆使了来对付她，让她基本要把账本全部翻出来，还要冒着雨每天来来回回的走动。　这不是折腾她吗？　庄子上的人都瞧不起景瑟，而她却不得不每日给景瑟送东西，还得看景瑟院子里人的脸色。　郑妈妈这是要敲打她！　吴妈妈越想越生气，而这个时候却听到景瑟说，“月季你来了？郑妈妈今儿给我带点心了吗？我想吃西村的荷花酥，她买到了吗？”　话音一落，吴妈妈的心里就更确定自己的想法了。　景瑟不知道，可她却很清楚。　月季是郑妈妈的人。　她抬起头瞪了一眼月季，又随意和景瑟寒暄几句，便匆匆的离开。　当晚，庄子上就出了大事。　郑妈妈的屋子里，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几条毒蛇，吓的郑妈妈差点当场晕了过去。　景瑟听闻消息的时候，正在听闻小月说四湖山死了几个陈家人的事。　“这庄子上怎么会有毒蛇？”闻小月苦笑，“吴妈妈闹这么大动静，也不怕真的惹怒了郑妈妈！”　景瑟说，“她们快闹破天了吧？”　闻小月楞了愣，回答，“杜管事说，可以随时回去了！” 第019章：揭发 景瑟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落在眼前的账本上。　她慢条斯理的翻阅着账目，偶尔停顿一会。　“还有什么事？”景瑟注意到闻小月盯着自己，也没有抬眼，“想问就问吧！”　闻小月又朝着景瑟走近了几步，“我和杜管事都知道吴妈妈这些年守着账房，必定贪了一些银子。只是这事被郑妈妈揭发出来，那就变成了郑妈妈的功劳。小姐，你难道还真的让郑严去京城景家做事？”　世上哪有守着米仓不偷米的硕鼠，在账房做事，是最有油水可捞的差事。　这种事情，太过于常见。　闹出来，于掌权的人而言，可大可小。　大姚氏想要袒护吴妈妈，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景瑟抬起眼笑了笑，“之前你还说我聪慧，怎么在你眼里如此厉害的我，还会做出放虎归山的事？”　“可……可周妈妈和我说，郑妈妈是五太太的人。”　“是啊！”景瑟又低头翻了一页账目，“若她不是太太的人，我还不用这么早动她。”　闻小月瞧着景瑟的样子，觉得景瑟似乎是真的在查阅账本，想要从里面找出错漏。可哪有人看账本和景瑟这样的？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能看完周妈妈平日里看半月的东西。　她暗暗的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盯着景瑟的目光。闻小月觉得这事怕是不会那么顺利，梅氏是景瑟的继母，又有身为宠妃的姐姐撑腰。她们想要动梅氏身边的人，不会那么容易！　不过，闻小月终究没有再问下去，有些事情需要她自己琢磨。　到了夜里，郑妈妈和吴妈妈在茶水房遇见，就吵了个天翻地覆，差点动手撕打了起来。两个人说话一个比一个难听，最后还是陈管事出来呵斥，两个人才各自离开。　可也是因为如此，庄子上都在盛传郑妈妈和吴妈妈两个人的气焰有多嚣张。　一个仗着自己的侄子救了四小姐，耀武扬威。　一个仗着自己打理庄子上的账目，目中无人。　两个人像是结了大仇，恨不得生啖其肉。　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吴妈妈仗着自己在庄子上做了多年的管事妈妈，明里暗里给郑妈妈使绊子，连带月季也跟着倒了大霉。　郑妈妈本还有些顾及，可这个时候却被吴妈妈的动作气的昏了头。　她在趁着景瑟入睡的时候看了那些账本，确认了自己心里所想，当夜就去找到小姚氏揭发了吴妈妈这些年来在账房贪污银子的事情。　吴妈妈自然是不肯认，和郑妈妈分辨了起来。　最后，吴妈妈更是哭的泣不成声，说郑妈妈这几日事事都针对她，所以才会如此污蔑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本来性子和善的小姚氏居然没有和从前一样轻拿轻放，而是让杜管事去查明此事。　这下，吴妈妈彻底的傻眼了。　这些年吴妈妈比谁都清楚自己在账房悄悄拿走了多少银子，若是让杜管事去查探，肯定会查出她做了手脚的事情。于是吴妈妈说出另一个事情，来转移小姚氏的注意力——景瑟落水，是郑妈妈故意为之。　“老奴去请大夫的时候，大夫说四小姐心神不宁。”吴妈妈说，“我起初以为四小姐是因为落水受了惊吓，后来才知道是郑妈妈说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给四小姐听，把四小姐给吓着了。”　“她先是吓坏了四小姐，又把四小姐哄骗去四里池，说是让四小姐赏荷。但是实际上，却是想推四小姐落水，好给自己的侄子制造‘立功’的机会。为了防止郑严手脚不够快，她还让月季故意走开，甚至……”吴妈妈说到这里，一脸愤恨，“郑妈妈还在船上动了手脚，船头放了松油，让人十分容易踩滑！”　“若老夫人不相信老奴，大可以去查，这些事都不难查。若老奴说错一个字，定当天打雷劈！”　郑妈妈一脸惊慌失措。　吴妈妈怎么会知道的如此详细？就像是亲眼看着她布置了这些事情。　此时的郑妈妈，倒是像拿起石头砸自己脚的人。　坐在屋子内的小姚氏，面色铁青。　她虽怀疑过景瑟落水的事，却也认为那孩子不会欺瞒自己。景瑟说是无意踩滑了，那肯定是个意外。　可如今有人告诉她并不是什么意外……　小姚氏觉得自己是在一步步走入他人的圈套之中，却没有丝毫还手的能力。　她可以忍很多事情，唯独不能忍有人要害景瑟的性命。　“还有，那日郑严把四小姐救回来的时候，其实在四小姐身上……”吴妈妈还要说话，而小姚氏的目光却带了怒意，吓的吴妈妈立即住嘴。　小姚氏气的浑身哆嗦，她是太纵容这些人了。　一个，要害景瑟的性命。　一个，却还口出谣言污蔑景瑟的闺/誉。　她虽不指望景瑟来日能嫁到大富大贵的人家，却也希望景瑟能嫁给一个好儿郎。　郑严算什么东西？居然还敢有这样的心思？　她们触犯了小姚氏的底线。　小姚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杜毅，这事你来查，若是你人手不够，你就去马场那边问韩小二要些人过来。”　“还有，这两个人分开关进佛堂里，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探望。”小姚氏声音坚定，“包括陈管事，也不许去见她们。”　说完，小姚氏的视线又挪到了地上跪着的两个老妈妈身上。　小姚氏说，“你们最好想想，之后该说什么话。”　郑妈妈和吴妈妈都吓的失神，唯有杜毅还保持着一丝清醒。　这事情怎么会闹的如此之大？而且，这事再闹下去，似乎还不止是现在的局面。　这些年，小姚氏擅长隐忍，很少会发火。　他这是第一次见小姚氏生气，而且还是生了大气。　在景铁铭离京之前，曾和小姚氏说，若景家出了大事而她又无能为力的时候，可以去马场找韩文昌。　韩文昌的手里，有景铁铭留下的家主印。　小姚氏那时只是笑笑，却从没有和马场那边来往，她向来不喜欢去麻烦谁，更不愿意让景铁铭分心在自己身上。　可如今——　小姚氏在嫁入景家这么多年后，第一次用景家主母的姿态站在了众人的眼前。 第020章：内幕 世上并非所有的圈套都能做到天衣无缝，况且吴妈妈和郑妈妈仗着自己身后有人可以仰赖，随着年月的增加也逐渐没了戒备之心。　当夜，周氏和景瑟一起在屋内查账目的时候，陈管事就站在外面和杜毅说话。　陈管事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吴妈妈怎么会生了贪念。”　“不过这事，也不能怪她。她丈夫死的早，而孩子又不成器，或许因为这些她才会觉得害怕，有了贪念。杜毅，你说这次东院老夫人会怎么罚她们？大约不会真的要把这两个老妈妈给卖出去吧？这不是坏了东院老夫人的名声吗？还让人觉得景家人薄情寡意，把多年的老妈妈都给打发出去了！”　陈忠或许是真的急了，一句话说的不知婉转。　他表面上像是在掏心掏肺的和杜毅商议这件事情，可暗地里又在告诉杜毅，若是小姚氏把吴妈妈和郑妈妈都打发出去，那么小姚氏就是不仁慈，是个一点也不念旧情的人。　若是从前，或许杜毅还真的会考虑到这点。　可如今杜毅却恨不得一口唾沫吐到陈忠的脸上。　若不是闻小月无意提起郑严和吴三都想借她的关系去见景瑟，他都不知道这两个癞蛤蟆居然还有这样的心思。　景瑟哪怕容貌不堪入目，在景家最是卑微，也轮不到这两个畜/生有非分之想。　他气的咬牙切齿。　若不是这些年来大姚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景瑟，梅氏和景五爷丝毫不器重景瑟，这些不要脸的东西，又怎么敢冒出这样的念头。　“陈管事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吴妈妈监守自盗，郑妈妈做为下人还敢毒害主人，这事即使闹到了衙门，也是她们犯了天大的错啊！”杜毅冷笑，“尤其是郑妈妈，她这些年做的事，陈管事应该看的比我清楚。四小姐和老夫人仁慈，给了她多少次机会？可她不珍惜，还一而再的犯错。这次若不是四小姐命大，那么这会该哭的是我们。”　陈忠讪讪一笑，有些尴尬。　“这事，可能是个意外。”陈忠想要辩解，可在看见杜毅的脸色后，就知道这个向来严肃的杜毅不是在说笑，而是真的有证据。　他立即改口，“那吴妈妈终究是景家的老人啊。”　“吴妈妈贪了庄子上的银子，这事在陈管事的眼里是小事？她在景家多久，就贪了多少银子。”杜毅哼了一声，看着陈管事的眼神轻蔑，“原来你做为景家的大管事，是这样想的。”　陈管事觉得头疼的厉害。　眼前的杜毅像是变了一个人，贴面无情。　从前的杜毅即使对他有几分不满，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可现在是怎么了？杜毅像是对他有了仇恨，说话句句带刺。　他皱着眉头不再说话，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露出了什么马脚。　屋内，周氏看着景瑟指着的页面，瞪圆了双眼。　“这些账目是假的。”景瑟简简单单便指出了眼前账目的纰漏，还道，“若周妈妈你注意看，账目里还写明了一些银子的走向。”　“祖父叮嘱景家上下，要多多节俭。为和这开销一年比一年高？最重要的是，你看……”景瑟淡笑，“若看这些明面上的，会觉得我祖母在庄子上的开销最大。可是你跟在祖母身边多年，她的吃穿用度你最清楚。反而是在景家内宅的西院老夫人，一个镯子都是几百两银子，可她用的最少。”　简直讽刺，可笑。　“若我没有算错，这每年庄子上茶叶和粮食的赚的银子，会有两成的银子莫名其妙的消失。”景瑟说，“自从杜老爷子病了后，周妈妈不再查看账目，而祖母只是随意翻阅。这半年内，银子消失的更多……”　“原来景家每年会少足足两三千两的收入，却没有人察觉！”　周氏觉得身子像是坠入了冰窖，冻的她瑟瑟发抖。　这些账目明明做的很好，可景瑟偏偏的就发现了账本上的错漏，且一一的说出来。　每个季节的粮食、茶叶、绸缎等等卖出是什么价格，景瑟几乎张口就来。　她若是没记错，这个孩子也不过只看了不到半个月时间的账本，翻阅的速度还极快。　可是，仅仅是一目一页查看过账本的景瑟，却是过目不忘。　不止周氏惊讶景瑟说的话，连小姚氏看着景瑟的眼神，都有些难以置信。　景瑟的母亲白素梅虽然聪慧，却也只是在诗书茶艺上面。白素梅对怎么打理庶务，其实也没什么研究。这也导致了白素梅去世后，她留下的仆人被迅速的遣散，没有半点自保的能力。　“桐桐，你说，账本上写了银子去哪里。”小姚氏的声音低沉，“到底是去了哪里呢？”　景瑟缓了缓才指着一本账本说，“徐州。”　“徐州？”小姚氏皱眉，“为什么是徐州？”　景瑟耐心的解释，“燕朔十六年这一年庄子上的钱亏损的极其严重，而这一年我和哥哥出生，所以母亲很喜欢和我说起燕朔十六年的事。她说这一年天灾不断，宁州、平州不止干旱还有蝗灾。这一年缺粮食……可景家的仓库里本就存了不少粮食，所以祖父心善，施了不少出去，所以才造成了亏损。可祖母你看，宁州和平州施出去的粮食，并不多。粮食分批次运到了徐州不少，这是为什么呢？”　“宁州、平州离京城近，流民们纷纷进入京城，因为他们知道皇上在京城，他们来京城才会活下来。而徐州离京城很远，且土地贫瘠，他们去徐州做什么呢？”　“除非，徐州有什么景家需要帮忙的人。”　“母亲并未和我提起徐州的事情，所以……我也不知晓！”　小姚氏的脸色在烛火下显得惨白，“或许，并不是徐州？”　“那还有燕朔二十年和燕朔二十二年，都写明徐州……”景瑟干脆把账本推给小姚氏看，“祖母可以看，若一次是巧合，那么发生了很多次呢？”　小姚氏痛苦的闭上眼，几乎快要窒息。　景家的庄子和铺面是先帝赏赐的，当今圣上其实早已经有意要收回一些，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　这些年，景家不少收入都会拿来补贴西南前线，购买粮草等等。　这个事情只有她和大姚氏知道，连杜毅都不知道。　景铁铭是想用银子来换取景家的安稳……　但是小姚氏发现，她努力的攒下银子，想要用银子来维持这份平静，却是做了白用功。　景瑟不知道徐州是什么地方，她可是很清楚的！　徐州，是陈二爷曾经任职的地方！ 第021章：你信吗？ 屋内，极其的安静。　周氏和小姚氏都不再开口，各有所思。　其实有些话题不用挑明，他们便知晓了个大概。　这些年无论小姚氏怎么避让，可小姚氏终究是掌管了景家大部分的庄子和铺面的收入，而且这些账目都要过她的手。久而久之，大姚氏便会心生不满。　大姚氏想要银子，却又碍着自尊不愿意和小姚氏开口，便开始在暗中动手脚。　从派吴妈妈到庄子上开始，到后来的陈管事，到王春等等。　大姚氏的占有欲也愈发的强了——　如今的大姚氏不止想要银子和掌控景家后宅的权利，她更是不想让小姚氏好过。　所以，她开始打杜家的主意。　杜毅和周氏软硬不吃，可他们也有弱点——独子杜柴。　只要杜柴不在了，那么杜家就会开始瓦解。　这个局其实在多年之前便开始布下，大姚氏和陈管事都极其有耐心，表面上大姚氏没有做出对杜家有害的事情，甚至对杜管事还十分的纵容。陈管事更是对待杜柴十分友善，像是把杜柴当做了他自己的孩子一样溺爱。　连杜柴都认为，陈管事这次肯定会带他去景家，丝毫没有怀疑过。　若不是景瑟这一次死里逃生，不愿意再继续任人宰割，点破了真相。或许他们依旧没有看透陈管事的目的。　“这事，我希望以后就我们这里的三个人知晓。”过了许久小姚氏才开口，“还有徐州的事情，不要再透露出去！”　周氏有些惊讶小姚氏的话，“老夫人，你真的打算放过她们？”　小姚氏摇头，“吴妈妈和郑妈妈不能再留在景家了，可我也不知该怎么罚她们。”　惩罚太轻，会让人觉得原来犯了天大的错，也能继续留在景家，不能杀鸡儆猴。　惩罚太重，又会生出其他的是非。　“把郑妈妈还有吴妈妈送去马场做事吧。”小姚氏想了想又说，“至于月季，就变卖出去好了。这事，周妈妈你亲自来办！”　周氏闻言，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小姚氏还当真不适合掌权。　太弱，也没什么心计。　像小姚氏这样的女人，在周家内宅估计都过不安宁，又何况是景家？　周氏看着景瑟，心里又生出那么几分同情心。　这些年景瑟为了让小姚氏过的安心，隐藏智慧受尽了苦头，可到头来小姚氏却不能为景瑟做什么。　小姚氏的顾虑太多，牵绊也不少。　她不好开口说这些，只是领命后从屋内退了出去。　屋内，又安静了下来。　景瑟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她消瘦的容颜在烛火光下显得既可怜又卑微。　小姚氏想起，周氏曾无意和她说，“前几日我送了些首饰给四小姐的时候，四小姐虽没说什么，却也收下了！”　“四小姐如今十二了，已经到了该好好收拾的年纪，可她却丝毫不在乎这些。”　周氏苦笑，“四小姐说，衣裳和首饰她都不喜欢，送过去也是放着。只是这世上哪个姑娘不喜欢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四小姐只是，怕护不住这些好东西。”　小姚氏那时听了，良久没有说话。　周氏的话，她都明白。　景瑟也是个孩子，母亲去世的早，而爹和继母都不喜欢她。　即使如此景瑟也并未为了生存去讨好西院老夫人，反而喜欢小姚氏这个懦弱无能的祖母。　以景瑟的聪慧，她怎么可能猜不出来，小姚氏方才的决定，其实有太多的顾忌。　姚家已经不是昔日的姚家，如今的姚老爷子已经是兵部尚书，他的一句话十分有分量，会影响到前线的景铁铭。而梅氏的姐姐是宫中如今最受宠的梅妃，若是惹恼了梅妃，那么她的女儿在宫中必定受苦。　所以，她有了顾忌，不能帮景瑟彻底的出气。　她能做的，只是惩罚下这些老妈子，而不能彻底的赶走梅氏和大姚氏。　这些年，她像是个被人束缚住的木偶，不能动弹半分。　若不是闹出账目的事情，小姚氏怕也不能真正的动这两个老妈妈。　“桐桐。”小姚氏抿着唇，双眼似有泪光，“你恨祖母吗？”　恨她的蠢笨，恨她的软弱，恨她的无能为力！　景瑟抬起头，目光和小姚氏的视线相接。　或许是因为小姚氏问的太突然，她的眼里不止藏着错愕，还有几分悲伤。　是失望的神情。　仅仅是这么一个眼神，小姚氏心口疼痛的快要窒息。　这孩子又有什么错呢？　错就错在，她不该是景家的人。又或者是错在，她把所有的感情，都投给了自己。　“我怨祖母！”　景瑟说，“我本想说不怨的……”　她抬起手来放在胸口上，“可我不想欺骗你，我是怨您的！”　“我怨你很多事情，可唯独不恨你。”景瑟有些失神，“因为我知道，你也有你的无可奈何。若是有朝一日我病了，大夫告诉你，只能拿你的性命来救我，你肯定不会犹豫的。”　小姚氏闻言，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也想让景瑟永远保持纯善，柔软。　从前，她护不住自己的女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孩子入宫。如今，她也护不住景瑟，让景瑟在景家受尽了委屈。　她恨自己无能，软弱。　景瑟想起前世，小姚氏去世后的那些日子，每一日都让她痛苦万分。　最亲的哥哥不在了，祖母也不在了，而她还得笑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白家走动。　因为，一个人可以伤心，也可以跟周围的人倾诉。　可一旦伤心太久，倾诉太多，就会让人厌恶。　谁也不喜欢一个整日阴郁且愁眉苦脸的人。　“祖母，你相信一个人有前世吗？”景瑟突然问。　小姚氏的眼又瞪圆了一些，她一脸错愕的看着景瑟，连眼泪也忘记流出来了。　“有时候我也在想，那是不是一场梦。如果真的是梦，又太长太可怕了。”　“梦里，景家没了，祖父畏罪自杀，景家男丁全部被斩首，一个都没逃过。你为了护住我们不被降为官奴，主动去求陛下饶恕我们，最后也没了性命。你知道吗？那会我害怕极了，我一直以为和祖母一样，即使看破一切，也当做不知，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会求得安稳。可是，没有安稳。”　“西院的老夫人不愿意替祖父他们收尸，让他们暴尸在荒野，任野狗撕咬。我想要做点什么，可什么都做不了。祖母，你知道我多怕吗？我恨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若我从前再聪明一点，若我从前会讨长公主欢心，若我和其他小姐太太们有来往。她们是不是可以帮我点什么？”　景瑟像是陷入了噩梦一样，眼里全是绝望。　可是，没有人会帮她。　她哭着求着甚至卑微的跪在那些人的面前，都没有人愿意帮她。　这些人给她的，无非是一句，真是可怜。　“我那时才知道，原来生不如死，便是如此滋味！” 第022章：我信你 那种疼痛是无法宣泄的，且日日积累。　景瑟越说，越是觉得窒息。最后她更是抬起右手，抓破了自己脖颈的肌肤。　血迹在烛火光下显得黯淡、刺眼。　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屋子内蔓延开来。　“我只要一闭上眼，梦里就全是啼哭声，哥哥在哭祖父也在哭，他们都在说乱葬岗好冷，都在说冤枉。我就这么看着他们哭，最后只能捂住耳朵。我想着，我也去找他们吧，我不怕疼……匕首往心口上一刺，我就解脱了！”　“可是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景家就真的完了。他们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拿着剩下的值钱的东西，一个个逃离景家。”景瑟咬牙，“他们都该死！”　此时的景瑟，红润的眼里全是戾气。像是一个从地狱深处爬上来的罗刹！　“我要杀了他们，让他们哭着跟我求饶、忏悔。”　“我杀了她们，我也复了仇。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就是把所有的人都挫骨扬灰，找法师让他们不得轮回……你们也回不来了。”　都不在了，都回不来了。　小姚氏站了起来，疾步走到景瑟的身前，抓住了她的双手。　她从未见过如此绝望的景瑟，和方才聪慧说着账本上漏洞的景瑟，判若两人。　现在的景瑟，只有仇恨和满身的杀意。　明明只是个十二的孩子，怎么会露出如此凶残的一面？　景瑟并未说出自己是怎么复仇的，可小姚氏却猜出了一些。　在女人地位本就不高的大燕，一个闺阁里的弱女子能做什么？即使景瑟再聪慧，也不可能一帆风顺、事事如意。　“别怕，别怕！”小姚氏抱着景瑟，“是祖母错了，是祖母错了！”　“你打祖母吧，是祖母对不起你。”　景瑟没有说话，只是咬着下唇。　她的唇角慢慢地溢出鲜血。　前世，她的复仇之路，步步艰辛，像是用血液铺成的一条小道。　若不是裴长庚，她当真是活不下去了。　即使知道死了什么都没了，即使知道死了也无非是仇者快、亲者痛。　可她太累了，她真的很想闭上眼睛，再也不要睁开。　“祖母，你信吗？”景瑟问。　小姚氏抱着景瑟的手，又紧了紧，“我信！”　一个孩子再聪慧，也不可能会预料到未来的事情。　这次杜柴的事情，其实已经让小姚氏有了疑惑。　只是，景瑟说出来这些，却也让小姚氏更加的内疚。　景瑟大可不必说出来，随便糊弄她几句，她也会相信景瑟。　可是景瑟说了，还冒着被她当做‘怪物、疯子’的风险。　她只要想到梦里的景瑟一个人无依无靠，连个说话信任的人都没时，小姚氏就不愿意再去怀疑景瑟的话。　这个孩子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的，景瑟随意的一个动作，她都能猜的透彻。　小姚氏知道，景瑟没有骗她。　而且，小姚氏也从未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在她幼年时曾和姨娘去探望过一个远房亲戚。在那座宅子里，她遇见了一个被关押在小院里的池姑娘。　池姑娘擅长做各种美味的佳肴，只是说的却是常人听不懂的话语。　池姑娘说，“我曾以为这些东西都发生在书里，可后来当自己经历了，才知道是真的。我真不喜欢这里，太多调味料都没有。可我也不想离开这里，因为有人值得我留下来。”　池姑娘还说，“世上千奇百怪的事太多，就像我。锦心，你猜我是哪里来的？”　“我啊……来自你去世后的很多年。”池姑娘眉眼噙着笑，“和你说了也无妨，都不信我，也不要紧，有人信我就好！”　再后来，她便因为府上人的阻拦，不能再见池姑娘。　直到现在，小姚氏也没听说池姑娘的消息，据说池姑娘跟一个少年走了，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小姚氏后来也想过这件事情，在池姑娘生活的那个地方，其实思想都很陈旧。若池姑娘真的疯疯癫癫，这些人早就把池姑娘给活埋或者烧死了。他们没有真的处死池姑娘，是因为池姑娘有很多赚银子的法子，为了银子，他们也不愿意让池姑娘死了。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依旧记得池姑娘和她说：都不信我，也不要紧，有人信我就好。　池姑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神采好比百花盛放，生动灵活，朝阳温煦。　那个眼神太好看了，也太鲜艳了。　小姚氏希望景瑟也能有这样的眼神，而不再是眼前的空洞、无助、绝望。　“真的？”景瑟有些怔怔的。　“真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桐桐啊！”小姚氏拿出帕子，把自己的眼泪擦拭掉，“你说，祖母就信。”　景瑟眼眶微红，像是赌气一样，“你就不怕我是诓你的？”　“不怕！”小姚氏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抚摸景瑟脖颈处的伤口，“祖母并不是很聪明的人，也不擅长处理内宅的事情。但是从今以后，我都会试着去做。祖母也想试着保护你，保护景家。”　“这么久了，我也算是明白了，逃避得了一时，难道能逃避一世？我不欠姚家什么，也不欠梅家什么，我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只是桐桐，祖母希望往后你有什么事，都能和祖母说说。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也会信你。”　景瑟本以为自己可以忍住泪水，却依旧被小姚氏的话说的眼眶发红，声音哽咽。　她曾怨过小姚氏……　若是小姚氏从前再勇敢点不那么软弱，是不是一切都会好一点？　可小姚氏也有小姚氏的难处，小姚氏不能为了她一个人，就牺牲其他人。　“祖母不想问问，姑母前世怎么样了吗？”景瑟低着头，依在小姚氏的怀里，“我愿意都讲给祖母听。”　小姚氏闭上眼，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等你歇好了，再和祖母说吧！”　小姚氏没有再继续逃避，只是担心景瑟的情绪。　不管是真的存在前世，还是一个噩梦，都会影响到景瑟。　“我没事。”景瑟想了想，才挑了一些事情告诉小姚氏。　她并没有把全部事情都说出来，因为有些事情小姚氏不必知道。　说太多，反而会压垮小姚氏。　这一夜，小姚氏和景瑟都没睡着。　翌日清晨，小姚氏又找到了周妈妈。　她说，“你去告诉杜毅，让他亲自把吴妈妈和郑妈妈送到马场那边，让韩文昌来处置。还有，陈管事如今不再适合做景家的大管事，让韩文昌处置好这件事情，就即刻回京城景家！”　“周妈妈，往后庄子上的事，我就交给你和杜管事了。等大雨停了，我会带着桐桐回京！” 第023章：死因 仅仅只过了一夜，小姚氏想了许多往事。　从她懂事开始到如今，她每一日过的谨小慎微，如履薄冰。　她这一生前半生是在为姚家活，而后半生是在为景铁铭付出一切。　一个人除了爱情，其实还拥有其他的感情。　小姚氏隐隐约约猜出，这次郑妈妈和吴妈妈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其实和景瑟多半有关系。景瑟没有和她说这些，是怕她想的太多。　景瑟很聪明，在处置这件事情上做到了一箭双雕。　吴妈妈和郑妈妈闹出天大祸事，也等于让她们身后的梅氏和大姚氏生了嫌隙，这事和她还有景瑟没有太大的关系。而且，她还可以趁着这次机会，借题发挥的剥了陈管事的权，让大姚氏元气大伤。　一切，都是景瑟在给她铺路。　小姚氏想起幼年的景瑟，纯善的像是剔透的琉璃。　这孩子若不是吃尽了苦头，又怎么会生出如今的玲珑心？　因为景瑟，小姚氏想起了自己入宫多年的女儿景温宁。　“老夫人，你决定了？”周氏对小姚氏的话，十分的意外。　在周氏的记忆里，小姚氏不仅不喜欢掌权，更是性子软弱。小姚氏喜欢安静，这偌大的庄子太适合小姚氏居住了。　若是小姚氏回京城景家，怕是得受不少气，且寸步难行。　可如今小姚氏却像是不顾一切似的，想要去趟这趟浑水。　若说这件事情和景瑟无关，周氏是怎么也不相信的。　“嗯。”小姚氏苦笑，“我也想做个好祖母！”　周氏想了想，“老夫人你决定要回京城，我也不好阻止你。只是你身边没有个贴身妈妈伺候，我和杜毅怎么能放心？我跟在你身边多年，又知晓你的喜好，不如，就让我随你回京吧！”　小姚氏愣了愣，“可是杜老爷子……”　如今杜老爷子还病着，身边也得有人照看着。若此时周氏走了，那杜毅怎么忙的过来？　“老爷子……”周氏沉默了一会，才回答，“昨儿夜里已经去了。”　杜老爷子虽然一直躺在床上养病，可终究是听到了关于郑妈妈和吴妈妈的事，在得知杜柴被陷害的时候，一时情急晕了过去。等他再次醒来的时，抓住杜毅的手，一直叮嘱杜毅，不允许杜毅对不起景家。　最后杜老爷子更是让杜柴一起和杜毅发了重誓，让他们这一生只对景家四小姐景瑟效忠。　周氏当时还以为老爷子是糊涂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胡话。　只是在老爷子临终前，他几乎哭着说，“是景家对不起五太太，他们所有人都害苦了五太太。”　周氏不用多想，便知道杜老爷子说的五太太，是昔日的那位白氏。　当年，白素梅为何会突然嫁入景家，还嫁给默默无闻的景秉之这件事情，的确像个谜团。　不过也因为白素梅的到来，景家内宅的太太小姐们，和其他府邸的权贵夫人们，来往也密切了不少。景家在经历了大难多年后，才真正的在贵族圈里，又一次站稳了脚跟。　“爹！”杜毅咬牙，“你糊涂了！”　杜老爷子摇头，只是一直哭着，没有再解释什么。他等着杜毅和杜柴一起发了誓，才咽了最后一口气。　到了最后杜老爷子依旧没有说明自己临终做这些事情到底为何。　只是，杜老爷子的吩咐，周氏没敢忘。　况且若不是景瑟，杜柴又怎么还可能给杜老爷子安稳的送终？　“这……”小姚氏怎么也没想到，杜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居然没有人告诉她。　“爹说，不想惊扰到老夫人，一切从简。”周氏道，“斯者已逝，生者如斯。”　小姚氏不知怎么安慰人，只是吩咐人从账房取了一百两银子给杜家送去。她没有拒绝周氏的提议，只是把回京的日子又推迟了几日。　周氏和杜毅都打算把杜老爷子临终的那些话永远掩埋在心底，他们都想或许是杜老爷子糊涂了。　只是，在给杜老爷子守孝三日后的杜柴，私下见了一次景瑟，然后把这个事情同景瑟讲了。　“爹和娘说，只想四小姐您过的安稳，瞒着你是最好的。”杜柴一张脸白皙如纸，他不像往日那样嚣张自信，而是一脸沉稳、内敛，“这事若是被你知晓，只会让你痛苦。可是人活一辈子，不就该活的清醒一些吗？难道能糊涂一世？”　杜柴的确受了不小的打击。　他因性子太过于张扬被人陷害，又在此时失去了疼爱他的祖父，连他以为对他好的陈管事，也不过是想利用他，彻底的摧毁杜家。这一切的事情，让杜柴在几日内迅速的长大，和从前判若两人。　“嗯！”景瑟低着头，语气淡淡的。　杜柴皱眉，“四小姐你不奇怪吗？”　“不奇怪。”景瑟回答，“我一直都认为，母亲的死并非意外。”　前世，她便隐隐约约感觉到，母亲是被人害死的。可白素梅在临终前，曾抓着她的手说，无论来日发现了什么事情，都要自保、要学会活着，很多时候真相没有那么重要。　她应了母亲的话，母亲才放心的闭眼离世，　那时的她虽然年幼，可也是第一次面临死亡。所以这句话，景瑟记了两世。　只是后来，景家遭逢巨变。　她掌权后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调查母亲的死因，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那些知道昔日景家事情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虽然往后她费了不少力气去查探，却也只是知道个七七八八，而并不是全部。　“你同我说这些，其实是有事求我，对吗？”景瑟盯着杜柴，“我答应你！”　杜柴一脸错愕，“您，您愿意用我？”　“嗯！你和小月随我一起回京吧。”景瑟说，“你让杜管事选五十个人和你一起，这样也方便我们行事。”　“我不想一切都不明不白，我得查明我想知道的东西。杜柴，我信你和小月，所以以后有任何难处，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含蓄。”　杜柴愣了很久，最后跪在了景瑟的面前，“多谢小姐。”　景瑟太过于聪慧，自然也明白他这次去京城，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可景瑟没有点破，只是说了往后有为难的事，可以和她说。　她会帮。　因为她信任他们。　“现在，你去帮办一件事。”景瑟并没有安稳杜柴，劝慰他节哀顺变。一个人，得学会取舍，不能永远沉浸在伤痛之中，“你去国子监帮我送一封信！” 第024章：前夫 “是要送信给五少爷吗？”杜柴问。　景瑟点了点头，“嗯！”　因为几十年前的澜州之战，还有边境愈发不安稳，一向重文轻武的大燕，在这几年内发生了天大的改变。定燕帝崇尚以武治国，更是器重武将薛怀庆，以至于薛怀庆做出太多无法无天的事情，逐渐导致朝中文臣的不满。　如今朝廷上，是文臣和武官的博弈，谁都想掌控在定燕帝身前，唯一的话语权。　景家昔日就曾吃了朝中无人的亏，所以会挑选家族里才华出众的孩子去国子监念书，以后靠着科举之路走上文臣仕途。　景瑟的父亲景秉之便是其中一位。　可惜景秉之恃才生骄，又仗着自己是景家人，不知谦虚行事。他在官场那么久，也不过是个工部侍郎。　景秉之不成器，所以景家人又把期望放在了聪慧的景笙身上。　为了不被打扰，景笙除了逢年过节，都不会回景府。　“我知道了。”杜柴从景瑟的手里接过信函，又问，“四小姐还有什么话要带给五少爷吗？”　景瑟想了想，才道，“你帮我问问哥哥，紫薇院的紫薇开的可好？”　杜柴愣了愣，领命就朝着屋外走去。　景笙是景瑟的双生哥哥，自幼聪慧且容貌出众。　如今的景笙不过十二，瞧着比往日更是夺目，气质温润。　私下，更有人说再过几年，景笙肯定会超越白睢，成为京城闺阁里少女们的梦中良人。　白睢……　景瑟想起这个名字，双手便不由的紧紧捏在一起。　她闭上眼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　前世，白睢是她的夫。　后来，白睢和她和离后，死于她的毒酒之下。　她曾以为白睢是真的喜欢过她，可后来才发现真相是那么的可笑。　她也是真的感激过白睢，也是真的爱上了那个人，以至于白睢死后，自甘沦为复仇的工具。　彼时，杜柴出门后就同杜毅和周氏说了自己要去京城，又嘱咐闻小月照顾好景瑟，便匆匆的骑马朝着国子监奔去。　从庄子上到京城的路途其实并不算遥远，而杜柴又一直忙于赶路。天色刚刚暗下来的时候，杜柴便已经站在了国子监的门外。　院内，景笙刚刚褪去外衣，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榻上。　在一侧的陈云卿不知从哪里找的葵花籽，在一侧嗑的津津有味。　“清竹。”陈云卿拍了拍有些肥胖的小手，“我瞧见你今儿有些不高兴，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　景笙垂着眼眸，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抖动，“没有！”　陈云卿啧啧了两声，抬起头盯着不远处的景笙。　陈云卿大景笙两岁，所以经常会故作倚老卖老的样子教训景笙。　此时，他借着烛火光瞧着不远处的少年。　眉眼如画，唇红齿白……　难怪家里的妹妹们，都喜欢无意来和自己打听景笙的事情。　“你肯定是在担心四妹妹。”陈云卿叹了一口气，“只是你再怎么担心四妹妹，也不该和云彻交恶。你都不知道，我二叔有多疼云彻。”　“先生总夸你聪慧，怎么每次外人提起四妹妹，你就跟你家阿狸一样，逮谁咬谁。”　今儿，有几个同窗约景笙去打马球，而陈云卿也跟着去凑热闹。　本来一群人玩的很开心，却不知陈云彻从哪里冒出来，和身边的几个公子哥一起打趣景笙。　他们说景笙生的好，那么景家的女儿肯定也很出众。　“你有几个妹妹？”陈云彻多嘴问了一句，“都在京城吗？”　景笙经常被人打趣这些话，平时也会暗暗讽刺回去，却不想今日和陈云彻却闹的很是僵硬。　陈云卿见两个人几乎快要动手，便立即丢下手里的吃食，跑出来一边笑着一边将景笙给拽走了。　其实也不怪景笙这段日子控制不住脾气，若是他娇滴滴的妹妹被人送到庄子上受罚，他也会担心的食不下咽。　而且，在陈云卿的记忆里，景瑟天生胆小怕事，恨不得像个鹌鹑一样缩成一团，总喜欢藏在角落或者是景笙的后面。　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小丫头，在景笙当年生痘疮的时候，却固执在一侧伺候。　那时的景瑟，不过也只是个几岁的孩子。　景笙抬起眼，眉眼里隐约透露出几分薄怒。　下一刻有人敲门，“景五少爷，院外有人找你。他说他是南屏庄子上的人。”　南屏庄子？　这不是景瑟和小姚氏住的地方吗？　景笙立即抓起放在一侧的外衫，夺门而出。　他的速度太快，惊的在一侧的陈云卿目瞪口呆。　众人皆说景笙冷静——　这算哪门子聪慧冷静？　院外，杜柴并没有等太久，便见到了景笙。　如今夜里已经不似前些日子那样燥热，多日的大雨让夜风携了几分湿冷。景笙像是毫不在意似的这股寒冷，从杜柴的手里接过信函。　杜柴借着廊下的烛火光，清楚的瞧见了景笙眼里的嫌弃。也不怪景笙会露出这样的态度，杜柴从前对景瑟的确有诸多的不敬。　“四小姐让我给五少爷带话。”杜柴摸了摸鼻翼，有些尴尬的说，“她问你，紫薇花开的可好？”　景笙拆开信函迅速的看完了信中的内容，那张冷漠的容颜宛若寒雪初融，透着淡淡的暖意。　“都好！”景笙回答，“她和祖母是真的要回来了吗？”　杜柴点了点头，“回五少爷话，是呢！”　其实庄子上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若是按照杜柴以前的性子，必定会透露一些给景笙。　可是景瑟怕影响景笙的学业，叮嘱杜柴不要多言。　所以，杜柴并未和景笙说起景瑟的处境多么的糟糕。而是随意选了一些日常的事情，讲给景笙听。　“我知道了！”景笙想了想，又让杜柴在外面等他一会，他要回去拿一些东西让杜柴带回去给景瑟。　这次，景笙几乎是一路小跑朝着自己的院子奔去。　只是因为夜色漆黑，他在转角的时候撞到了人。　“对不住！”景笙抬起手，想要捡起信函的时候，却借着那个人提着的灯笼里散发的火光，瞧清楚了眼前的人。　容颜冷峻宛若松柏，一双眼眸漆黑如墨。　即使隔的并不算近，依旧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　“睢哥！”景笙愣了愣，“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025章：为难 白睢穿着一身鸦青色的圆领袍，袖口用暗色的丝线绣着鱼纹。　“我来给太孙送些东西。”白睢俯下身子扶起景笙时，也捡起了景笙忘记拿回来的信函。　景笙想要开口阻止，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白睢和其他人不一样。　于景笙而言，白睢更像是他和景瑟的哥哥。　其实，白睢并不是白家的孩子，白睢的母亲不过是白家众多小姐里最不出众的庶女，因为有耳疾，后来嫁去了方家做继室，生下白睢后便去世了。方家人对白睢并不好，以至于后来景笙的母亲白素梅去方家给方老太太送东西的时候，误入后院瞧见了瘦的只剩骨头的白睢。　为此，白素梅生了大气，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长公主。　白睢的母亲曾对白素梅颇有照拂，所以即使后来她去世后，白素梅也会去方家走动。　后来，方家怕此事闹大，只能暗中把白睢送到了白家，之后长公主亲自给白睢改了姓氏。　从此方徽变成了白睢。　因为白睢改了姓氏，所以方家人更是不待见他，瞧见他的时候都恨不得远远的淬一口唾沫。　白睢的存在，于方家人而言是耻辱，之后他们对白素梅也是口出恶言。　白素梅倒是不计较方家人的恶毒言语，更是代替体弱的长公主亲自抚养白睢长大。　白素梅嫁到景家后，白睢也经常过来探望。只是白素梅去世后，白睢又被长公主引荐到了黑云卫替定燕帝做事，经常奔走在太子和定燕帝中间，故而和景笙的来往也愈发少了。　黑云卫那个地方——　景笙只要想起这三个字，就觉得暗无天日，血腥味刺鼻。　“桐儿被五爷送去庄子上了？”白睢皱眉，“这事，你怎么没和长公主提起？”　景笙时常会去白府，也会陪长公主说话，却丝毫没有透露出景家的半点事。　景笙虽敬畏白睢，却依旧抬起手将信函拿了回来，“只是小事，无需惊动长公主！”　白睢显然不赞成景笙的话，却也感觉到了景笙和自己的疏远。　“这本是你长宁伯府内宅的事情，我不该多言。”白睢说，“只是桐儿若不能归来，就不能去白家给长公主贺寿。自然，她也不能入宫顺便去瞧瞧宁贵人，更不能得知如今宁贵人已经被关了快一个月的禁闭了。”　景笙咬了咬唇，眉头紧锁。　白睢自从在定燕帝身边做事后，就不喜跟外人透露宫中的任何事情，行事更是诡异狠毒。也正是因为白睢如此，定燕帝对白睢更是器重，视若手里的利剑。　如今白睢却和从前不一样，主动和景笙提起关于宁贵人的事情。　“姑母，犯了什么错？”景笙问出了这句话后，又觉得自己问的太冒昧，接着说，“抱歉。”　白睢叹了一口气，“我虽是替陛下做事，可整日不是被困在黑云卫所，就是在外地奔走。至于宁贵人为何会惹陛下生气，我还当真不知晓。这事瞒的太好，若不是太子无意说漏了嘴，我也不能得知此事。”　说完白睢的目光又落在景笙的身上，“我记得东院老夫人一直都住在庄子上，甚少回京。如今长宁伯府的东院，其实是西院老夫人在居住。若这次东院老夫人和桐儿一起回来，五爷碍于东院老夫人在，断然也不会再说桐儿什么。只是清竹，你们真的要让东院老夫人去西院住？又或者去偏院？”　“宁贵人身子向来不好，如今又这样被拘着。若四妹妹再不入宫探望她，宁贵人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又会怎么想呢？”　白睢说完，又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来才道，“你还小，往后有什么事情应付不了，就来象文巷子找我。我如今在陛下身边行事，不便继续在白家住下去，已经搬了出来。”　景笙还未来得及拒绝，就瞧见白睢提着灯笼已经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太孙住的小院。　景笙站在原地良久，直到陈云卿找来。　“清竹！”陈云卿问，“你怎么了？”　景笙摇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景家已经送了两个姑娘入宫了。　宁贵人景温宁是小姚氏和景铁铭唯一的女儿，在多年前被送入宫中陪在定燕帝身侧，封了宁贵人。　贤妃景温贤是大姚氏和景铁铭的女儿，是大姚氏私下找了关系送进宫中。昔日，景铁铭为此还生了大气。　景家最优秀的两个女儿都在宫里，可惜却依旧没有获得定燕帝的垂爱。　定燕帝喜欢的，是当今的梅妃。　景笙总觉得，其实西院老夫人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慈祥。如今他在听了白睢那些话后，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西院老夫人大姚氏看着对谁都温和，可是行事却很霸道，什么事情都想压小姚氏一头。　因此，景温宁入宫后，大姚氏会把景温贤送入宫中。　小姚氏不在景府内，大姚氏就干脆随便找了个东院离佛堂近的借口，直接搬进了东院。　可这长宁伯府里，唯有小姚氏信佛。　景笙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觉得头疼欲裂。　小姚氏和景瑟一起归来，的确是天大的好事。　他方才也被喜悦冲昏了头，忘记了小姚氏的难处。　无论小姚氏回来是住在西院还是侧院，都是在折辱小姚氏。毕竟，小姚氏才是长宁伯府的主母，为什么要对一个妾室退让？若是小姚氏如今的地位不安稳，来日景瑟过的会更可怜。　这是景笙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等过几日我要回去一趟。”景笙想了想，又对陈云卿说，“你告诉先生，说我身子不适，需要休养几日。”　陈云卿瞪圆了眼，“清竹，你居然要说谎？”　“是不是四妹妹出什么事了？你怎么慌成这样？”陈云卿急的连要去找点吃食都忘了，“你看我就问你几句，你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陈云卿直接抓住景笙的胳膊，“四妹妹向来不喜欢你这愁眉苦脸的模样，你私下却整日这样恹恹的。”　景笙怔了一怔，抬起眼看着手里的信函。　景瑟在信函里事事都说好，连一向多事的杜柴也只是和他提起的是零碎的琐事。　唯有白睢看的明白，直接点明了一切。　景笙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　景瑟事事都要维护他，不愿意让他分心。可她却忘了，他是她的嫡亲哥哥，怎么能事事都瞒着自己？　他是景家的男儿，应该担负起保护景家女眷的责任。　“我没事。”景笙想了想，“桐儿很好，只是家里有些事情，需要我去解决！” 第026章：不安 景笙虽然不安，却依旧拿了很多东西让杜柴带给景瑟。　景笙本想留杜柴在京城歇息一晚，奈何杜柴直接婉拒景笙的好意，拿着景笙给的东西便又一次上马。　景笙虽然不喜欢杜柴，却也知晓杜柴的性子。　杜柴对景瑟不敬是事实，却也不会胡乱生事，更是对小姚氏忠心。　而且，今儿景瑟让杜柴来送信，其实也在含蓄的告诉他，杜柴可以委以重任。　杜柴的行程极快，他借着月色匆匆赶路，晨曦微露时便已经站在了景瑟的院外。　景瑟起身后，便瞧见了风尘仆仆的杜柴。　“四小姐，您醒了？”杜柴等景瑟洗漱完毕，才拿着包袱进屋，“这是五少爷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景瑟打开后瞧了一眼包袱里的物件，却皱了皱眉。　“只有这些？”景瑟问，“没有信函？”　杜柴摇头。　眼前的包袱里装的不过是些话本子和少许的胭脂，还有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并没有看见信函。　向来宠溺她的哥哥，居然没有写点东西给她？　这还是那个对着她就喜欢念叨的哥哥景笙吗？　“你去国子监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人？”景瑟觉得怪异，又问了一句，“或者是奇怪的东西？”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哥哥连信函都不愿意回复。　杜柴摇头，“我去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故而没有瞧见什么人。”　这是景瑟交给杜柴办的第一件事情，所以杜柴自然想尽心尽力的办好。他匆匆地赶回来，是想把景笙送给景瑟的东西，早些拿回庄子上。　白氏去世的早，而景笙把所有的亲情都给了景瑟，以至于所有人都知道景家四小姐就是景笙的软肋。　“不过……”杜柴犹豫了一会，才解释，“我倒是瞧见了一辆鸦青色的马车。只是我离马车太远，没瞧清楚灯笼上的字。”　景瑟抚摸着胭脂的手顿了顿，“鸦青色？”　“嗯！”杜柴十分肯定，“是鸦青色。”　国子监那样庄重的地方，等闲人是不能靠近的。杜柴虽是景家的人，却也候在院外等景笙出来。　景笙来的时候极快，可是再返回时却让杜柴等了好一会。　杜柴皱着眉头以为景笙出了什么事，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安的看了看周围，正好借着月光瞧见了藏在巷子里的马车。　杜柴对鸦青色十分敏锐，因为从前的五太太十分喜欢这个朴素的颜色，为此周氏给他准备的衣衫，也大多是这个颜色。　白氏在世的时候，每次瞧见他都会笑的温和。　然而，景瑟在等到了杜柴的答案时，却觉得指尖像是被细小的绣花针扎了似的疼痛。　在景瑟的记忆里，哥哥景笙不喜大姚氏也不喜小姚氏，景笙总说大姚氏贪婪，而小姚氏过于软弱。景瑟偶尔会为小姚氏辩驳几句，但是景笙闻言只是笑笑。　景笙十四这年，第一次说：善良本没有错，可是过分的善良会伤害到真的爱护自己的人，便是天大的错。　景瑟只能沉默，不再惹景笙烦恼。　其实景瑟一直都知道景笙刻苦念书，只为求个功名，来日能护着她。　连景笙身边的陈云卿都说，“在外人眼里的四妹妹不过是个毫不出色的小丫头，可偏偏清竹却当宝贝一样宠着。”　前世，她因故不能去白家赴宴而惊动了白睢，之后白睢便带人来接她回京。　表面上白睢像是个疼爱她的表哥，私下白睢却对景笙说起她落水差点没了性命的事，引诱景笙和大姚氏起了争执。　景笙虽然聪明，但是那时的他也不过是个十二的孩子，又怎么防得了大了他八岁且再黑云卫所里做事的白睢？　景笙不再和从前一样继续隐忍，和大姚氏的争吵愈发恶劣。　之后大姚氏也知道景笙再也不能成为自己的棋子，干脆找了景笙的错，直接把景笙送去西南大营了。　临行前，景笙叮嘱景瑟，“你再等哥哥几年，哥哥一定会护着你，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让她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只是景瑟怎么也没想到，这便是她和哥哥最后一次见面。　她没有等到他攒足了军功归来，她等到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尸骨。　那时的她看着哥哥的腿骨和头颅，恨不得拿自己的身体去换他的全尸。　她本就是无用的女子，死一百次又有什么关系？　他那么的优秀、那么的年少，这样一位温润如玉的人，为什么会落得这样的结果？　上天不公！苍天眼瞎！　“我落水的事，你有没有同哥哥说起？”景瑟敛了心神，盯着杜柴的眼神，让杜柴觉得有些瘆人。　杜柴无意识的哆嗦了下，才缓缓的回答，“四小姐嘱咐的话我都记得，我没有跟五少爷提起你出事的消息。”　景瑟看着眼前的话本子，琢磨了一会才对杜柴说，“杜管事一直拘着王春，也没有从王春的嘴里查出什么。”　“我瞧着王春嘴硬，不如放出去吧。”景瑟想起白睢斩杀王春的事，“若王春要入京，你就带着人在暗中护着，想办法安排他和随云见一面。”　杜柴怔了怔，“是五少爷身边的随云吗？”　“嗯！”景瑟点了点头。　从杜柴说起马车的时候，她便能肯定白睢出现在了国子监。　白睢是个会把握时机的人，擅长见缝插针，他必定会找机会和景笙说点什么。　毕竟景笙对白睢没有防备意识，会逐渐落入白睢的言语圈套。　为了防止万一，她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况且，人生在世不可能一切都一帆风顺，她得用事实来让哥哥明白，有些人是不可靠的，有的时候太多的善心会害了他自己。　毕竟比起言语，活生生的一幕会让景笙更记忆深刻。　因为随云，表面上是大姚氏的人，而实际上却是梅氏的暗棋。　白睢要挑拨景笙和大姚氏内斗，那么她就干脆激起大姚氏和梅氏的嫌隙。　只有这样，景笙才不会和前世一样被大姚氏陷害。　因为大姚氏想要在景家彻底的站稳脚跟，就得仰仗景家来日最有潜力的景笙。 第027章：回京 作为下属，不该问的话绝对不多言。　这是杜管事叮嘱了杜柴无数次的话。　杜柴知晓景瑟聪慧，从前那副隐忍的姿态，也不过是为了小姚氏过的安稳，才不愿意多生事端。　如今，这些人都要威胁她的性命了，她自然要反抗。　蝼蚁尚且偷生，又何况是景瑟呢？而且杜柴觉得，景瑟如今露出她锋利的爪子的样子，不仅仅是为了护着她自己那样简单。　她肩负了其他的东西，几乎压弯了她瘦小的身子。　“四小姐。”杜柴悠悠的说，“对不起！”　景瑟怔了怔，带了几分疑惑，“嗯？你怎么了？”　杜柴低着头，一脸羞愧。　从前的他总是看不起这个瘦弱柴骨的小姐，觉得她长的不仅普通，还蠢笨如胆小怕事的鹌鹑。即使这样，父母还会护着她，说她好。　杜柴厌恶父母说景瑟好，他们都眼瞎了吗？她哪里好？这个臭丫头当真是碍眼的很。　可即使他每次都挑衅景瑟，她也丝毫不生气，像是没有任何脾气一样。　“这次若不是你大人大量，我……不，不止是我，或许杜家都没了。”杜柴咬牙，头低的不能再低。他不敢去看景瑟的眼神，“从前是我眼皮子浅薄，总看表面的东西。四小姐，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景瑟笑，“我知道你是嫌我丑！”　杜柴，“……”　这人，怎么就说出来了？她不是很聪明吗？　“没事！”景瑟又道，“我觉得我自个还挺好看的，就是不会打扮。”　杜柴，“……”　他虽觉得景瑟不容易，可真的不能昧着良心的欺骗景瑟，说出她其实长的好看这句话。　杜柴不言语，而景瑟在一侧却笑了起来。　这世上的人大多都喜欢好看的东西，她也不例外。　不然当年，也不会第一眼瞧见裴长庚的时候，就盯着人看了好一会。　想起裴长庚，她突然觉得自己这张一脸青涩还残留着痘印的容貌，的确碍眼。　往后，绝对不能再碰那些药了。　因为小姚氏急着想要带景瑟回京，所以两日后景家的马车就从南屏庄子上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临行前，景瑟和杜管事要了一些人。　其实跟在杜柴身边的五十个人，都是景铁铭留下来的暗卫，个个都是拔尖的精英。若不是景瑟开口，杜管事自然不会给杜柴。　结果杜管事怎么也没想到，景瑟又开口问他要人，还一副你给杜柴人手了，也该给我一些，不然你就是偏心的模样。　杜管事一时拿这样的景瑟无可奈何。　这些暗卫，本该交给景笙的，却被景笙这么一忽悠，就拿走了小半。　“这些银票你拿着。”小姚氏坐在马车内，将雕着玉兰花的木盒递给景瑟，“回京后留在身边用。”　小姚氏知道自己回府后，她带回去的东西大姚氏怕是会找机会查清。与其给大姚氏骗去，不如拿给景瑟用。　景瑟倒是没有客气的接过银票，“我不用，我帮祖母存着。”　即使小姚氏没有和她提起，景瑟也明白这些银子于前线而言，是救命的粮草。　大燕这些年从未安稳过，尤其是西南边境的海域，时常出事。　在几十年前战败的扶桑，又一次带着野心打起了土地肥沃的大燕的主意。　可惜大燕的官场**，且国内财力枯竭，完全养不起太多的军队。　最可笑的是已经内部腐烂的大燕，还有着脆弱大国廉价的自尊，宣扬四海升平一片安稳。　小姚氏只是笑笑，然后没有再说什么。　她已经许多年没有回京了。　这次从庄子上带了不少人回去，所以跟随的马车也显得尤为壮观。小姚氏本还觉得太过于张扬，可一想到景瑟不会乱来，便也没有说什么。　她的性子向来随和。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入了城后，还引起了京城内一些人的好奇心。　等马车入了桂花巷后，杜柴便去下马车去敲了大门通传。　然而这个时候，古嬷嬷已经在院门外候着了。　古嬷嬷笑的一脸慈祥，“我和老夫人听五少爷提起，说东院老夫人带着四小姐回来了，我们老夫人可高兴坏了，说是东院老夫人终于想明白了，愿意回来瞧瞧了。”　若是从前，杜柴自然没有听出这话里讽刺的意思。　现在他本就对景府其他人没有太多的好感，所以听着古嬷嬷的话，觉得这个老东西当真可恶。　想明白？　这是在说小姚氏之前胡搅蛮缠没想明白吗？　“东院老夫人是长宁伯府的主母，自然是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杜柴丝毫不给古嬷嬷面子，“毕竟，长宁伯府是她的家，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何须其他外人操心。”　古嬷嬷的笑容顿时一僵，她自然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说话像是针一样刺人，丝毫不知道婉转。　习惯了拐弯抹角说话的她，一时还当真有些不习惯。　“你既知道是东院老夫人回来了，怎么还不开大门？”杜柴又问，“还是说，这大门老夫人不能入？”　这次，杜柴直接就问到了最尖锐的问题，丝毫不给古嬷嬷再次掩饰的机会。　古嬷嬷被噎了噎，一时拿这个不按常理说话的少年没有丝毫办法。　她本以为是景瑟来和她说话，这时她便可用景瑟是受罚去庄子上为理由，让这行人走后门。　况且，大姚氏怎么能容忍小姚氏走正门？景笙在景府闹腾了一日，已经让大姚氏失去了耐心，才退步空出一半东院给小姚氏居住。　“这……”古嬷嬷苦笑，“五爷说，四小姐因为冲撞了五太太，才去庄子上受罚的。等五太太顺利生下小公子，他再去接四小姐回来。如今四小姐提前回来了，这不是坏了规矩吗？四小姐向来心善孝顺，自然也知道这样会惹的五太太不顺心……”　“五太太如今眼看就要临盆，若是她不顺心的话，怕是会……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啊！我想，东院老夫人会体谅五太太的，就算是看在五太太腹中小公子的颜面上，也得让她身心舒坦啊。”　古嬷嬷又顿了顿，一脸不安。　景瑟本就和梅氏有矛盾，若是让梅氏知道本来在受惩罚的景瑟，提前跑回长宁伯府，还光明正大的走正门，这不是在告诉府邸里所有人，梅氏被继女欺负也是没关系的。梅氏如今有孩子，若是心绪不宁怕是会早产……　梅氏一出事，自然是景瑟的错。　为了顾及梅氏腹中的孩子和景瑟的名声，小姚氏走个后门算什么？ 第028章：休想 古嬷嬷很清楚小姚氏不喜欢生事的性子，况且这也是景秉之的意思，和大姚氏无关。　要怪，就怪小姚氏生出这么一个忤逆愚蠢的儿子。　杜柴闻言，却是苦笑了起来。　经历过陈管事一事后，杜柴逐渐的明白，有些人其实便是天生的无耻鼠辈。　吃穿用度全仰仗着景家，背地里却做出对景家无益的事情。　和他们这种没良心的东西，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根本不用讲情面，得直击中要害。　眼前的这位古嬷嬷便是如此。　“古嬷嬷当真好大的胆子，敢如此污蔑五爷，还给五太太扣上不孝的恶名！”　“当今陛下最重孝道，又喜世家懂礼仪规矩，故而当年才让伯爷娶了姚家最懂礼节的姑娘。”杜柴说，“按理说主母和西院老夫人是姐妹，性子应当是一样的。怎么古嬷嬷在西院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久，居然没有半点耳濡目染？”　“主母当年陪着伯爷去了西南，辛辛苦苦生下五爷。五爷向来孝顺、又知感恩。他为人向来谨慎，怎么会说出如此忤逆的言语，也不怕落人口舌吗？”　“主母处事不喜张扬，其实走哪个门对她而言，她丝毫不会计较。可古嬷嬷今儿却偏偏要陷害五爷和五太太，还说得让主母迁就五太太！你这个老刁奴安的什么心？你这是要挑拨主母和五爷的关系吗？”　杜柴本就是读书人，说起话来丝毫不给古嬷嬷留半点情面。　期间，古嬷嬷想要插嘴，但却压根说不上话。　杜柴言语的讽刺意味十足，刁钻至极。　他方才简直睁眼说了一大堆瞎话。　定燕帝重武轻文，视若祖宗的规矩如摆设，还曾将外域的公主封了皇后，曾激起文臣们的死谏。可偏偏的，杜柴说定燕帝喜欢懂规矩又重孝道，即使知道杜柴是在胡说，她却不敢反驳半句。更可笑的是，当年小姚氏明明是替大姚氏出嫁的，现在却成了姚家最懂事的姑娘。　杜柴在暗暗的贬低大姚氏，不懂规矩、性子恶毒。　最重要的是，景秉之的确还在生景瑟的气，可如今杜柴却用孝道二字，压的景秉之不能再说什么。　为官之人，尤其是文官。若是落了人口舌，那么便会丢了官位。　景秉之怎么可能会为护着一个老嬷嬷，而承认自己说了那些不孝的话？　哪怕梅氏在这里站着，都不敢接这个话头！　杜柴句句言语，看似没有章法，却又压的古嬷嬷喘不过气。　“你……你胡言乱语！”古嬷嬷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你强词夺理，这事……”　她还未来得及说完一句话，杜柴却往前走了一步。　他高大的身子，几乎要将古嬷嬷给压住。　古嬷嬷在内宅多年，擅长暗地里和人纠缠，却从未和谁动过手。尤其是像杜柴这种在乡下长大的少年，眉眼里的那股不羁，彷佛带着天生的野性难驯。　在多年以前，古嬷嬷就听陈管事提起过杜柴。　陈管事说杜柴比父亲杜毅还桀骜不驯，连对景瑟都丝毫不恭敬，说话更是夹枪带棒。　她听着这话的时候，每次都是笑的厉害。　景瑟生的不好看，性子又软弱，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私下，古嬷嬷没少训斥过景瑟，还用上为她好的借口，找了景瑟麻烦。　可怎么也没想到，昔日对景瑟不敬重的杜柴，如今却像个见谁就咬谁的獒犬，几乎每一口都见血。　“你想做什么？”古嬷嬷自然怕杜柴动手，下意识就问出了这句话。　杜柴只是笑了笑，“我想做什么？古嬷嬷这话问的有意思了。”　“古嬷嬷口口声声说四小姐做错了事，她是景家的四小姐，有没有做错事，哪里轮的到你来议论！你这样坏四小姐的名声，真是歹毒如蛇蝎。古嬷嬷怕是不知道，四小姐前些日子被人推落水的事吧！”杜柴冷冷一哼，“害小姐落水的，是郑妈妈和吴妈妈！”　古嬷嬷瞪圆了双眼，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杜柴居然帮景瑟说话？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两个不懂事的老刁奴，居然敢害四小姐，简直是大胆妄为！主母已经准备把她们送到顺天府去查个究竟，到底是谁在背后唆使她们做出这样的事情。”杜柴继续道，“即使她们嘴再硬，到了顺天府也不得不开口。如今顺天府和黑云卫走的近，我想白家的表少爷，也会去走动走动吧！”　古嬷嬷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到了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郑妈妈和吴妈妈？　她想要探出身子去看远处停在外面的马车，想要去偌大的人群里找出郑妈妈的身影。可古嬷嬷刚一动，杜柴眼里的讽刺意味就更浓了。　古嬷嬷赶紧对站在身边的思琴使了个眼色，思琴立即明白古嬷嬷的意思，悄悄地退了下去。　杜柴的注意力本就不在古嬷嬷身上，所以他清楚的看见了思琴的离开。　思琴一走，杜柴更是恨不得朝着古嬷嬷淬一口吐沫。　他在来景家之前，曾和景瑟聊过一阵子。　景瑟说，回京城后一切得小心。　她更是和杜柴叮嘱，“古嬷嬷想必会用孝道和太太腹中的孩子来让祖母退步，那么你大可不必去接这句话，直接用孝道和礼仪规矩还回去。”　“等你占了上风后，你再提起吴妈妈和郑妈妈的事情。这个时候若是古嬷嬷没有反应，那这件事情或许和西院太太没有关系。可若古嬷嬷示弱或者不安了——那么陈管事的事情，她们一定知晓，且在暗中推波助澜！”　“我知道你心里不甘，觉得杜家多年来为景家付出，还被如此陷害。可杜柴你要记得，这个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与其不甘心不如学着强大。”　“你想要报仇，就要明白你的仇人是谁，而不是盲目的见谁都咬上一口。”　现在杜柴看着思琴离去的方向，眼眸染上了浓重的黑。　大姚氏怎么如此狠心？　大姚氏为了掌权，视景家的下人和小姐的性命如蝼蚁。　彼时，思琴已经急匆匆地回了东院，和大姚氏提起了外面的情形。　屋内的光线并不明显，而大姚氏的脸色，却出奇的暗。　“想走正门？她姚锦心也配？”大姚氏冷笑，“休想！” 第029章：不去 大姚氏此时一肚子火气，她觉得古嬷嬷怎么会如此愚蠢，连区区的一个乡野孩子都对付不了。　她咬着下唇，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杜柴敢说出这番话，除了有杜毅这个老东西授意外，肯定还有小姚氏的吩咐。　大姚氏后悔没有早些除了杜毅这个障碍。　其实这次的一切，都设计的很好。　这个局，在大姚氏听闻杜毅是为了伺候小姚氏才去庄子上时，便开始布置。　后来，景家又来了个蠢笨的梅氏。　梅氏性子张扬，恨不得全府都知道她和景瑟、景笙不和的事情，一脸恶毒的模样。这些年来，大姚氏故意护着景笙，无非是想着连穆先生都曾夸赞过的景笙，来日能成为她在长宁伯的仰仗。至于景瑟？她偶尔施舍一下景瑟一点亲情，也只是为了让景笙更顺从自己。　梅氏的小心眼，正好成全了她的大度。　不得不说白氏的确厉害，不止自己长的好看才华横溢，连生出来的孩子也没得挑剔。　景笙文采出众，在国子监众多学子里也是拔尖的。　景瑟擅长绘画，她的画技连定燕帝都曾经称赞过。　若一定要说缺点，那么就是景笙太小家子气，身为男儿目光却总是放在妹妹景瑟身上。而景瑟那张容颜，注定她来日找不到一门太好的亲事。　可即使景瑟容貌再差，她也有一身才学，也不失为一枚好棋子。　想要彻底的掌握这两枚棋子，就得斩断景瑟和小姚氏的来往。　所以，大姚氏和陈管事商议着，要先除掉小姚氏身边的杜管事。　想要彻底摧毁杜家，只需要让杜柴死就行了！　可是张含玉的几句话，却让杜柴的死变成了一箭双雕。　张含玉在江南长大，擅长预测夏日的暴雨。其实，在海边住着的老渔夫们都擅长预测，他们想要安全的出海抓鱼，就得学会观察天气的变化。　张含玉说，“从南屏庄子到西南军营，虽然有官道，可却得经过一些固定的地方。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有人从庄子上送信去西南军营啊，因为再八月二十四前后几天，怕是会有大暴雨。我猜，大概会有山洪，会出性命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张含玉本想让大姚氏去通知小姚氏，让小姚氏小心一些，却不想帮了大姚氏一个忙。　尤其是在听古嬷嬷提起，郑妈妈已经准备好陷害景瑟的时候，大姚氏觉得真的是天赐良机。　只要景瑟去庄子上，然后让杜柴犯错，她在暗中唆使人去和杜管事说，让杜柴去西南军营。　一旦杜柴在八月二十四之前出发，那么必定遇上山洪。　遇见山洪，不死也残。　杜家的独苗一出事，杜老爷子肯定会被气死，而周氏也没了心思再继续查账。吴妈妈想要帮她从庄子上取银子，就变得更容易了。　此时的杜家离覆灭也不远了。　杜毅再难受，周氏再后悔，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事，要怪就得怪景瑟和梅氏，和她大姚氏可没半点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布置的天衣无缝，可偏偏的……　大姚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实在想不明白，她精心设置的局，小姚氏是怎么破开的？　而且现在，小姚氏还抓住了她的把柄。　杜柴说的很清楚，白家或许会插手此事。　长公主不屑参与，不代表白睢不会。　昔日，白睢可是最黏白素梅的。　这个人阴狠无比，又擅长暗箭，是定燕帝身边的红人。无论怎么样，大姚氏都不想和白睢起任何矛盾，会给姚家添麻烦的。　“老夫人！”思琴见大姚氏脸色晦暗不明，也不敢多言。　可瞧着杜柴那个谁都不怕的气势，古嬷嬷怕是也拦不住多久。　她怕被古嬷嬷责罚，才出言提醒大姚氏，“那，让东院老夫人进来吗？”　大姚氏缓缓的闭上眼，片刻后又睁开，“她想走正门，就让她走吧！我吩咐你们收拾出来的半边东院，你们还得再收拾两个时辰，所以让我这个妹妹，在院外候着吧。”　“可是……”思琴怔了怔，“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啊！”　昨儿夜里，五少爷还亲自添置了不少东西进去呢！　大姚氏低吼，“我说没收拾好，还得两个时辰！”　思琴立即不敢再说话，转身就退了出去。　大姚氏显然是想为难小姚氏，让小姚氏在东院外站两个时辰，让景府上下的人都看小姚氏的笑话。　思琴没想到，平日里和善的大姚氏，居然也有如此刻薄的时候。　不过很快思琴就想明白了。　当年小姚氏不过是姚家最不起眼的庶女，还敢冒充大姚氏出嫁，霸占了景家主母的位子，让大姚氏如今不过是个平妻。是谁，都不可能忍下这口气的。　思琴叹了一口气，又朝着院外走去。　思琴一路小跑到了大门外，便远远的看见气的脸色发黑的古嬷嬷。　古嬷嬷浑身哆嗦的厉害，“你……你怎么敢胡言乱语。”　杜柴一脸笑意的说，“我只是个小辈，又初来乍到，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古嬷嬷，你千万别和我这个孩子计较！”　古嬷嬷还想再说什么，却注意到了身后的思琴。　思琴悄悄在古嬷嬷身边说了几句话后，古嬷嬷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你是小辈，说话不知轻重，我自然不会和你计较。”古嬷嬷一脸大度的看着杜柴，眼里噙着讽刺的笑，“你既偏要走大门，那么我也不能不让你们走。免得传出去，说长宁伯府的下人们狗仗人势，不懂尊卑，连规矩都不懂。”　杜柴闻言笑出了声，“可不就是狗仗人势么？”　古嬷嬷气的往后退了一步，被思琴扶住。　而此时的下人们已经打开了大门，迎接长宁伯府的主母小姚氏归来。　马车内，小姚氏一脸为难的看着景瑟，想要说算了走后门也行，可看着景瑟坚定的容颜，又想起景瑟前些日子的梦，便也没有再开口了。　等众人入了府后，思琴才说起了东院的事情。　因为小姚氏回来的匆忙，所以府内还没有准备好，东院还要再收拾两个时辰。　景瑟闻言却是笑眯了眼。　她丢了一个眼神给杜柴，杜柴立即意会。　“看来西院老夫人不欢迎我们回来啊！”杜柴一脸为难，“不过，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了，我们不去东院住。”　杜柴吩咐跟随在身后的丫鬟和小厮们，“把老夫人的行李，都搬去主院吧！”　“主院？”古嬷嬷听到这两个字后，低声呵斥，“放肆！”　主院，那是景铁铭居住的地方。　景铁铭不喜热闹，所以常年一个人居住。　这些年，即使他不在京城内，却也没有谁敢直接住到主院内去。 第030章：再见 长宁伯府占地面积并不算小，亭台楼阁处处精致。 只是在多年前景家只剩下景铁铭后，偌大的府邸便没有了昔日的辉煌。 有些偏僻的小院，显得陈旧。 长宁伯府分东西两院，西院因为地势的关系，比东院阴冷一些。 景瑟住的紫薇院，就在西边的角落里。 当年大姚氏住进西院后，私下还发了不小的脾气。 在大燕，因为向来是以东为贵。 可即使她有一万个不愿意，这是景铁铭的吩咐，她们都必须遵守。 或许是因为景铁铭亲眼见过父兄惨死，而自己又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在天牢里吃尽了苦头的他，比其他武官更独断、狠辣。当年，曾有小丫鬟去主院给他送东西，生了不该生的心思，想要攀他的富贵。后来，这个小丫鬟就被他丢在院子里，让景府的所有下人们看着这个丫鬟被活活的打断了气。 从此，没有人敢再乱进主院，小丫鬟们也不敢仗着自己有几分不错的姿色而起不该有的念头。 “主院是伯爷住的地方，伯爷不喜欢外人进去。”古嬷嬷看着杜柴，一字一句的说，“他走之前曾吩咐了老夫人，谁也不能住进去。” 她重重的加了一句‘谁也不能’。 “若是旁人自然不可以住进去，可如今的情形是，西院老夫人要为难主母！”杜柴叹了一口气，一脸哀伤的说，“西院老夫人是主母的姐姐，按理应该比常人更疼主母，现在呢？让主母在东院外站着。主母从庄子上归来，却还要在府内罚站两个时辰？” 罚站？ 古嬷嬷惊的瞪眼，又不是没地方给小姚氏坐下吃茶，这是哪门子罚站？ “西院老夫人这是要做什么？这个事情若是传出去，那么对长宁伯府有什么益处？让人说伯爷宠妾灭妻吗？又或者说……”杜柴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还是你这个老刁奴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谎？你起初陷害五爷和五太太，现在又想陷害西院老夫人？” 古嬷嬷脸色煞白。 宠妾灭妻？ 妾室这两个字，是大姚氏忌讳的词语，而杜柴居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在外，大姚氏虽自称景铁铭的平妻，可实际上她的确是个连族谱都不配上的妾室。 昔日景家在背后议论大姚氏是个妾室的下人，如今坟头的草都不知长多高了！可杜柴，怎么就偏偏敢戳大姚氏最痛的地方。 杜柴笑了笑，“古嬷嬷怕是不记得韩家那位了。” 韩薛宁乃是四品武官，因为常年留宿花街，又对原配夫人极差，害原配夫人被小妾失手杀了。 文官们这些年来被武官一直压着翻不了身，此时的他们在听闻这个消息后，直接弹劾了韩薛宁。 结果，因为文官们的不满，定燕帝便剥夺了韩薛宁的兵权，更是下旨让韩薛宁永世不的入京，子孙五代不得参与科举。 至于那位小妾，本是韩薛宁的平妻，她是身出名门的庶女，性子和顺。那日说来也是巧合，她只是和韩薛宁的原配起了争执，原配打她的时候，她只是反抗了一下，结果这个原配就被活活气的原地猝死。 小妾冤枉不冤枉，已经不重要了。 原配出事了，那么就是她的不对。 也因为她的错，导致她娘家的姑娘们，从此再也没有人敢上门求娶，沦为了京城里的笑柄。 谁也不想娶个让后宅不宁的女子回去，让自己仕途尽毁。 京城的名门贵女比比皆是，又何必去娶一个家族名声极差又不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女子？ 古嬷嬷怔了一怔，无意间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景瑟，却不想景瑟也在看着她。 不过短短一个多月不见，景瑟却和从前判若两人。 景瑟那张本是痘印的容颜，深色的印子不知在何时已经褪去，只是用脂粉浅浅掩盖下，丝毫看不见往日的痕迹。 此时，景瑟和小姚氏站在一处，小姚氏却衬托的景瑟的气质更加夺目。 看着景瑟，古嬷嬷一瞬想起了昔日的白氏。 不过，古嬷嬷还未来得及多想，杜柴已经吩咐人开始往主院搬东西了。 这些丫鬟和小厮都是从庄子上带来的，尤其是这些小厮，他们和杜柴关系不错，所以只听杜柴和小姚氏的吩咐，压根不理会在一侧急的跺脚的古嬷嬷。 古嬷嬷想要去阻拦，却又想起杜柴方才那番话。 她停下脚步，暗暗咒骂，“姚锦心你就找死！” 景铁铭虽不在京城之中，但是他住的主院却被收拾的很干净。 景瑟扶着小姚氏，缓缓地朝着主院走去。 她们远远的便看见巍巍屹立的两颗银杏树，一片灿烂金黄。 微风吹过，银杏叶在枝头颤动，发出低沉的‘沙沙’声。 从外瞧着，便能看见院内被扇形的银杏叶铺了一地，携着微风，景色极美。 “松鹤轩！”小姚氏看着远处的匾额，喃喃自语。 其实，在大姚氏还未嫁进长宁伯府的时候，她曾短暂的在松鹤轩住过一些日子。 那时景铁铭公务繁忙，她就坐在银杏树下的石桌旁，煮着茶发怔。 等景铁铭忙完了，也会出来陪她安静的坐着。 他们彼此就算不开口，也不会让人觉得尴尬。 那会风清云淡，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只是后来所有的美好都成了最可笑的存在。 “祖母！”景瑟对小姚氏说，“你也累了，先进去歇息一会！” 小姚氏点了点头。 其实这次在归来的途中，景瑟便和小姚氏说起，回来要住哪个院子。 景瑟说提主院的时候，小姚氏虽然觉得不妥，但是也没有说什么。 东院，西院？住哪里她都无所谓。 可景府不是庄子上，这里的下人们个个都擅长拜高踩低。一个人住什么院子，也代表了这个人在景府内的地位和话语权。 她这次回来的确是和大姚氏撕破了脸皮，两个人没必要再继续伪装什么。 她可以容忍大姚氏欺负自己，夺取自己手里的权利，因为她从不在乎这些身外物。 可是大姚氏要害杜家和景家，她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往后的日子，怕是有的闹了。 小姚氏觉得疲惫，朝着主院便走了进去。 等小姚氏睡下后，杜柴才陪着景瑟回紫薇院。 “四小姐，你为何要让我提起韩家？”他有点不明白。 韩薛宁不过是区区的一个四品武官，怎么能和正一品的景铁铭相提并论。 那些文官也不过是欺软怕硬，找了一个没什么权利的韩薛宁发泄他们的不满。而韩薛宁的确不会为人处事，连定燕帝都厌烦他的存在。 所以韩家会落得那样的结果，其实也有韩薛宁自己大部分的原因。至于那个小妾，当真像是个背恶名的替死鬼。 景瑟抬起头，突然停下脚步。 她看着远处熟悉的身影，淡淡一笑，“因为有人想要找我麻烦，我就让她先过的不舒坦。” 重活一世，她得让自己过的顺心点。 和韩家那位小妾来往密切的人，如今就站在她的远处。 多年以后，景瑟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能又一次见到了这位亲手让景家覆灭的未来齐王妃——张含玉。 第031章：表小姐 这句话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必定是浑身带刺的模样。 可站在杜柴身侧的景瑟，眉眼里噙着温和柔软的笑，似乎方才那句话并不是她说出来的。 唯有闻小月全身戒备，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的看着远处站着的少女。 远处的少女瞧着比景瑟约摸大了两岁，她今儿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衣襟处绣着白梅花，当真是清丽无双。 杜柴只是看了一眼，便微微失神。 闻小月见此，立即用力地踩了杜柴一脚。 杜柴吃痛回过神来，便对上了闻小月那愤愤不平的眼神。 杜柴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低下头不再乱看。 “四表妹！”少女像是习惯了杜柴的眼神，缓缓地开口，“你可回来了。” 此时，杜柴和闻小月终于猜出少女的身份。 她是景家三姑奶奶的女儿——张含玉。 景瑟父亲这一辈，景家宗家只有三个女儿。 嫡长女景温宁多年前已经入宫陪在当今陛下身侧，被封为宁贵人。 不到两年，庶长女景温贤也入宫了，及至景瑟十二这年，景温贤已是贵妃。 而张含玉的生母，乃是景家最小的姑奶奶景温雅。 昔日，景铁铭在娶了大姚氏不久后，又纳了一个小妾包氏。 包氏为景铁铭生下一儿一女。 景七爷景平之如今在西南军营之中尚未婚配，而景温雅十多年前嫁给了出身寒门的探花郎张鹤卿。 景温雅虽是庶出，但她也是长宁伯府的小姐，配出身寒门且身世并不显赫的张鹤卿绰绰有余。 好在，张鹤卿生的俊朗、文采卓越，为人也十分正直。他在娶了景温雅后，便去江南任了知州，不出两年便和景温雅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这便是张含霜和张含玉。 后来张鹤卿和景温雅出游的途中遇见了山匪，落得了个尸首无存的结果。 同行的张含霜虽然活了下来，却受了极大的惊吓，神智不清、时常胡言乱语。而张含玉因为感染了风寒，并没有随行，从而躲过一劫。 就在前几年，回京的景老太爷无意拆开了一封信函。 这封信是张含玉写给小姚氏的。 张含玉在信中求长宁伯府暂时收留张含霜。 她说，江南虽然好，但是大夫的医术却远不如京城里的精湛。自从父母去世，张含霜便缠绵病榻，似痴儿一般。 她说，张含霜是她唯一的嫡亲姐姐，她不愿意放弃医治姐姐。 景老太爷看了信函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翌日便派人去江南将这两姐妹一起接来京城，住在了长宁伯府内。 其实老太爷的想法很简单。 这两个孩子没了父母，在张家难免被人疏忽。 景老太爷怕张含霜往后没有依靠，还特意做主让景家三少爷景从安和张含玉定了亲，让张家这对姐妹能彻底在长宁伯府站稳脚跟。 他每一件事情，都为这对姐妹着想，也并没有因为张含霜的疯癫，而不再搭理她们、疏远她们。 张含玉也争气，在景家这些年，从未有人说过她的一句不是。 连景瑟的后母梅氏，对张含玉都刮目相看，甚至还允许张含玉抱刚出生不久的景钟…… 也就是在那一日，景瑟在抱尚在襁褓里的景钟时，发现了景钟脸上的红印，后来被梅氏和父亲误会，以为她想要对景钟下毒手。 想到这些，景瑟看着张含玉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笑意。 “昨儿五表弟同西院老夫人提起你要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想你想糊涂了。”张含玉语气温和，但是神情却略带了几分担忧，“这次你回来的突然，连五太太都不知晓，怕是又要出乱子。” 她走近一些后，缓缓的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别怕，太太这些日子喜欢用我做的点心。明儿一早，我陪着你去太太的院子，你给太太道个歉，我再帮你说几句话，太太也不会再计较了。” 梅氏和景瑟不和，这是长宁伯府上下众所周知的。 不过好在景瑟向来为人温和性子胆怯，所以愈发显得梅氏处事张扬。 明明是继室，却对原配的儿女十分苛待，似乎恨不得这两个孩子不存在。 若不是大姚氏和景秉之帮忙掩住内宅的事情，没事刻薄的名声就要传遍京城了。 上次，景瑟和惹怒梅氏被景五爷罚去庄子上的事，张含玉想必也知。 她今儿急匆匆的来找景瑟，表面上说着要帮景瑟和梅氏和解，更是说出要力排众议的站在景瑟身边。可实际上，张含玉无非是想用景瑟去讨好梅氏和大姚氏。 景瑟若真的和张含玉去了梅氏院子里，梅氏必定会把对景笙和小姚氏的不满，都发泄到景瑟的头上。那时，张含玉不痛不痒的帮景瑟说几句，梅氏怎么可能会听的进去？ 梅氏找到了出气筒，心里舒坦了，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会更喜欢懂事张含玉。 至于大姚氏—— 小姚氏这次回来，表面上看着地位多么的稳固，只要她身边的人先低头，那么离小姚氏认输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景瑟这一低头，让小姚氏颜面全无。 不知内情的，譬如马场的那位韩文昌，估计在得知消息后，肯定会骂景瑟是个软弱无能的小鹌鹑。 前世，她没少被韩文昌教训烂泥扶不上墙。 “我先等太太消气。”景瑟摇头，“多谢表姐好意。” 张含玉怔了怔，苦笑，“你啊，还是和从前一样。我是你的表姐，我帮你是理所当然的。” 说完，她拿起一个食盒递给景瑟身边的丫鬟，关切的嘱咐了几句话，才转身离开。 张含玉的样子，像极了雪中送炭。 等张含玉一走，景瑟抬起头看着杜柴的目光，问他，“表小姐好看吗？” 杜柴没想到景瑟发现了自己的神情，“她，好看！” 男子，没有人不喜欢这样温和有礼又谦卑的女子。 杜柴也不例外。 在一侧的闻小月眼白都差点翻上了天。 “杜柴，之前杜管事和我说，他希望有朝一日也能考上举人。”景瑟一边朝着紫薇院内走去，一边说，“我瞧着……难了。” 脑子不灵光，目光还总放在表面。 杜柴没有跟上去，有些不解的看着闻小月，“小月，四小姐什么意思？” 闻小月气的都不想搭理杜柴了，“你的眼睛若是没地方用，就送给那些需要的人！” “就你这样还是读书人！先生知道你方才说的话，肯定要被你气死！” 张含玉那些话，闻小月自然察觉出了不对，可杜柴却像是没听见似的。 这表小姐的确厉害，把男人们喜欢的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偏偏的，闻小月最喜欢的人，还上了张含玉的当！ 第032章：哥哥 紫薇院位于长宁伯府西向的角落里。 院子并不大，里面稀疏的种着几颗紫薇树。 这个季节正值紫薇花开，盛开的花朵像是点缀在院内的几抹嫣红。 景瑟在院门口停留了一会，然后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此时此刻，她终于能相信自己是真的回来了。 长宁伯府没有变成荒芜的鬼院，而紫薇院内的紫薇也开的正好。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裴长庚也没有误饮那些脏东西，双目还能看见这燕京城内最美的风景，也能听见悦耳的声音。 “小姐！”闻小月见紫薇院偏僻难行，而院内布置简单廉价，还带着几分落魄，以为景瑟是触景伤情，她安慰景瑟，“会好的！” 景瑟笑着点头，“嗯，会好的！” 她得早点处理完长宁伯府的事情，然后好好的去见裴长庚。 她也想告诉他，这世上忠贞的并非是梧桐，而是人心。 景瑟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见到这个人。 杜柴随后跟了上来，他见闻小月是真的生气了，此时大气都不敢喘息一声。 等景瑟进了屋子后，杜柴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景瑟身前等着受训。 结果景瑟什么都没有说，依旧是平日那副和顺软糯的模样。 “四小姐。”杜柴有些等不下去了，急忙的说，“我错了！” “嗯？”景瑟饮了一口茶水，反问，“错哪里了？” 杜柴还当真不知道错哪里。 他不过觉得张家那位表小姐长的好看，又听人说起她心善，所以多看了她两眼。 “你既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那么我多说也无益。”景瑟叹气，“只是杜柴你要记得，你和小月是我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人，除了祖母以外，我能相信的人，也只有你们了。” 杜柴毕竟是在庄子上长大的人，心机城府没有那么深。 景瑟愿意教他，也是因为前世的确是受了杜管事的恩。而且，以杜柴的性子，即使是性命受到威胁，也不会出卖她半点。 “四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表小姐好看，就什么事都和她说的。”杜柴低着头，“我没那么蠢。” 在一侧的闻小月听了，却是嗤笑，“她有多好看？” 杜柴低声嘀咕，“也没多好看，还没你一个指甲盖好看呢！” 然而闻小月却没听见这句话，依旧呵斥，“你还不蠢？你当真以为张家那位表小姐是个纯善无害的人？她若是当真是来给四小姐雪中送炭的，怎么还会让四小姐去道歉？四小姐根本没做错，之前那件事是郑妈妈陷害了四小姐。” “四小姐被罚去庄子上，是因为四小姐不承认这事是她做的。若现在四小姐去认错，那么不就等于四小姐承认之前冒犯了五太太吗？” “之前五太太说四小姐那些话，郑妈妈在庄子上没少重复给我们听。你的记性向来不错，你怎么就不记得那些话是在损坏四小姐的闺/誉。四小姐如今才十二，又未及笄……若是名声不好，那么……” 若景瑟去道歉，就等于承认了一切。 往后若是传出去，景瑟还怎么在燕京城的贵族小姐圈里立足？ 杜柴的脸色煞白。 他是男儿身，自然不能感同身受的明白，一个名声对女子多重要。 可闻小月的这些话让他发现，这内宅内的相处之道，当真和官/场差不多。 尔虞我诈，一句话便是一个陷阱，防不胜防。 闻小月叹了一口气，又看着景瑟，“四小姐你想必也累了，就别和这个呆子置气了。你先歇会，等会奴婢再唤你起来，和老夫人一起用晚膳。” 闻小月的确机灵，能从景瑟的言行里就猜出，张含玉是个难缠的女人。 可就是如此聪慧的闻小月，前世也在张含玉的手里吃了不少大亏。 “还不能睡。”景瑟话音还未落下，院外就响起了匆忙的脚步声。 闻小月抬起头便瞧见一个穿着月白色襕衫的少年，疾步朝着屋内走来。 少年眉目隽秀，气质宛若深山内的兰草，若不是容颜里如今还残留着一丝稚气，模样怕是会更夺目。 “怎么回来了也不让人去我院里通传一声？”景笙进了屋内后，坐在了离景瑟最近的椅子上，一脸关切的问，“从南屏庄子到城里得不少时辰，你怕是也累坏了？饿不饿？我让小厨房给你准备了一些吃食，你先填下肚子。方才我已经吩咐随云去青山楼了，再等等你就能吃到你最喜欢的江米酿鸭子了。” “昨儿我去翠宝阁瞧了瞧，他们家最近出了几个时新的簪花。我瞧着都好看，都适合你。所以都买下来了。”景笙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小木盒递了过去，“桐桐，看看喜欢吗？”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而景瑟也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笑咪咪的看着他。 哥哥依旧和从前一样，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的手里。 其实，景笙的月例并不多，哪怕从前陈管事和大姚氏会多给他一些，他也都是攒着没有乱用。逢年过节他就会拿给景瑟，让她买喜欢的东西。 连最后他去了西南军营，每次都会想着办法送银子和厚厚的书信回来。 景瑟看着景笙关怀她的模样，一时心里涩的厉害。 “怎么了！”景笙见景瑟不说话，有些担心的问，“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景瑟点头，“嗯！” 景笙惊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疾步走到景瑟身前，急的不顾男女有别的打量着景瑟，想要看出她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结果，景瑟只是笑着，且笑意越来越浓时，他才发现自己这是被诓了。 景笙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曲起食指敲了敲景瑟的额头，“你这个小骗子，就知道骗我！” “哥哥这是心疼我，才会被我骗的。”景瑟说，“我错了，往后不敢了！” 景笙拿景瑟无可奈何，只能安慰自己，我宠的，我宠的！ 他转身又一次坐下后，吩咐闻小月和杜柴出去拿茶水和茶点，等屋内的下人们都不在了，他才开口，“白表哥前几日去四湖山那边帮忙，顺路去南屏庄子上了一趟。他没瞧见你，倒是听人说起你落水的事情。他很担心你，便同我说了你落水的事，让我问问你有没有事。他如今在黑云卫内，忙的抽不开身，故而没有来长宁伯府看你，他说等长公主生辰的时候，再来问你详细。” 景瑟微微蹙眉，笑意也淡了一些。 白睢曾来过南屏庄子？她怎么不知道。 第033章：听你的 四湖山那边死的是陈家的人，以当今陛下多疑的性子，会派白睢去瞧瞧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白睢向来不喜多管闲事，又怎么会突然和疏远了多年的景笙提起她的事情？ 昔日，白睢被景瑟的母亲白氏所救，又被白氏亲自抚养了几年，所以给予白睢温暖的人，也唯有白氏一人而已。 白睢的感情全部都给了白氏。 白氏在世的那几年，白睢经常来长宁伯府走动，连带着对景笙和景瑟都多有照拂。只是后来白氏西去后，白睢便去了黑云卫做事，所有人都以为白睢不再来长宁伯府其实是在避嫌，可景瑟知道那个时候的白睢，已经恨上了长宁伯府的每一个人。 白睢知道，白氏的死并不是什么意外。 他一直在蛰伏，且想要为白氏复仇。 白睢亲手让他的外祖父家方家被满门抄斩，又参与到毁灭景家的谋划里。那时候的白睢，睚眦必报，对谁都不愿意手软，名声变的愈发狼藉。而且，他也从未想过要救她和景笙，他认为他们也该死，因为他们的骨子里，流着景家的血。那怕后来，景瑟苟活了下来，差点被人送去花街的时候，他也装作不知晓，认为这是报应。 若不是柳妈妈身子愈发差了，没有法子再维持用在景瑟身上的药，而她的容貌逐渐变的和母亲相似后，白睢一辈子都不会和景瑟有任何交集。 包括后来，白睢提出娶她，也不过是想利用她而已。 景笙见景瑟脸色不好，又问，“是不是伤着哪里了？” “没有！”景瑟摇头，“哥哥，我没事。这次的事，我没有告诉哥哥是因为怕哥哥你担心。再过些日子哥哥你就要县试了，不能分心。” 景瑟知道这事始终是瞒不住的，以景笙的才智，想要知道个大概也是迟早的事情。而且，她也不想瞒着景笙，所以缓缓地把庄子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了景笙。 “你看，郑妈妈和吴妈妈都被祖母狠狠的罚了，往后也不会在我身边伺候了！”景瑟安抚有些气急的景笙，又说，“陈管事怕是也不能继续在景家做事了，所以我这次落水，还赚了呢！” 景笙的脸色铁青，“你在说什么胡话？你这是脑子里进了水，糊涂成这样？” “祖母的性子软弱无能，这些年你依赖她，而她又是长辈我自然不好说她什么？可她都做了什么事情？她纵容庄子上的人并不是因为她善良，是因为她胆小怕事。这些人不止在背后说你闲言，现在她们都要害你的性命了，可祖母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她……她真的是心疼你吗？” “不行！这事不能就这样算了！”景笙气的双眼发红，一双拳头捏的紧紧的。他只要一想到，景瑟落水的时候那副绝望的样子，就像是被钝刀子割肉一样疼痛，“我要亲自去马场，我要杀了这两个老东西。” 景笙说着就要起身，而景瑟立即攥住了他的衣袂，“哥哥！” “韩伯伯是什么样的人，哥哥你还不清楚吗？他自然不会让郑妈妈和吴妈妈好过的，还能从她们的嘴里得知一些我们都查不出来的消息。所以，哥哥你不用亲自去马场，再过些日子韩伯伯会带着消息回来的。” “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什么都不会怕。” 讨厌她不像其他女子一样温顺，而是擅长在暗处算计人。 景笙转过头，就看见身边娇小的景瑟一脸紧张的看着他。 他心里酸涩的厉害，“我怎么会讨厌你？我真想看看你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这些人都该死的！” 他从景瑟方才的话里，不难猜出这些年来，景瑟为了平息许多嫉妒和恶意，刻意的隐瞒她的聪慧。 可是自以为聪明的他，却丝毫没有看破她的隐瞒。 若不是这次的事，让她差点丢了性命，而杜家又受到灭门之灾，她或许还和从前一样隐忍不知反抗。 这些畜/生逼的她反击，她却还在担心自己会讨厌这样的她？ “往后不许瞒着我了。”景笙被景瑟气的头疼，“以后你也少去祖母那边，她……她无能！” 景瑟扯着景笙的衣袂，等他再一次坐下后，才替小姚氏解释，“祖母的性子本就是这样，她这次能为我站出来，实属不易。祖母瞒着我们太多事，她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况且，我和哥哥如今还需要祖母庇护，不然，哥哥还以为父亲能为我们做什么吗？” 景笙低着头，本想说出长公主三个字，可话到了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外人终究是靠不住的，尤其是这些年看似器重他，却和他疏远的长公主。 景瑟比他看的更长远，所以才想着不打扰他，让他好好的去参加县试。 因为景瑟知道，许多事情只能自己靠着自己。 “桐桐，有我呢！”景笙嗓子哽咽，“我会护着你的！” 景瑟站在景笙的身前，笑眯了眼，”哥哥方才的话我都记得了，你可不能忘了，你得护着我，护我一辈子。” 她越是转移话题，景笙却更是恨如今的自己年幼，连想照顾一个人都那么难，“好！我记得！” “祖母回来了，那么长公主的生辰，便是她带着你去白家了。”景笙不想让景瑟为难，便没有再提起之前的事。有的事情，他去做就好，无需和景瑟提前说什么，“你若是愿意，在白家小住几日也好。” 景瑟摇头，“我不能在那边小住。” “哥哥怕是忘了，表哥如今虽不在白家住着，却也时常会回去看长公主。白府那个地方，人多又嘴杂。之前，我和表哥的事都传的那样匪夷所思了，如今我还去白府小住，得传成什么样子啊！” 之前，长公主无意说笑，说白睢还未定亲，要亲自给白睢定一门亲事。 这事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就变成了长公主要把景瑟赐婚给白睢，而白睢拒绝了。 景府内不少人都在取笑景瑟痴心妄想，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景笙一直都住在国子监，甚少回府内。他即使回来也不接触内宅的人，所以没有听到这些闲言碎语。 他现在在听景瑟提起后，也是一脸惊讶。 “况且，表哥如今在黑云卫替陛下做事，他的处事和从前也不一样了。”景瑟提醒景笙，“而且他既去过南屏庄子，以他的手段怎么可能不知道庄子上发生的事情？他只要一问，便知吴妈妈和陈管事同西院老夫人有来往。他既知道这个，怎么不提醒你？” “他是看着你我长大的，知晓你疼我，所以自然也清楚，你在听到我出事后，会失了冷静和分寸。” “他也知道我们的处境，却还唆使你去和西院老夫人大吵，还和你说起祖母住哪个院子的问题？他安的什么心？要说他不知道西院老夫人的性子，这话我说出来，哥哥你相信吗？” 第034章：兄妹 景笙捧着茶盏，微微发怔。 这些年他没少听陈云卿提起白睢的事情。 黑云卫和东厂一样，都只听令于定燕帝一人。白睢当初被长公主引荐到黑云卫所的时候，景笙本以为白睢会推却，结果白睢却在黑云卫里再也没离开。 几年前，东厂和黑云卫不知为何起了争执，东厂暗中抓了黑云卫几个佥事，想要借着这几个人给黑云卫所扣上不敬的罪名。这群被抓的人里，便有年少的白睢。那时的白睢也不过十五，被严刑拷打最后更是被锁琵琶骨，他也没有说出关于黑云卫所和定燕帝的半句不是。后来，白睢被黑云卫所的人救出，便被定燕帝亲自封了黑云卫副指挥使。 不过，这事闹到最后，定燕帝也未曾责怪东厂的督主童泚。 外人皆在猜测，其实是定燕帝自己怀疑黑云卫所里有细作，才会让童泚出此下策。 也有人说，白睢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唯有陈云卿和景笙形容着白睢那时的伤口，据说都生了蛆，看着甚是吓人。 他问景笙，是否要过去探望。 景笙瞧着陈云卿的话不像是假，的确暗中派了人送了些补品过去。 自从母亲过世后，白睢便和他们来往的愈发少了。但是，也不能因此抹灭白睢昔日对他和妹妹的疼爱，所以景笙力所能及的帮了一些小忙。 “你的意思是？”景笙抬起头，和景瑟的视线相接，“白表哥是故意的？” 景瑟没有说话，也没有避开景笙的目光。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了进来，而景瑟那张苍白的容颜，在这一抹光线里显得薄弱宛若透明。 “可是，为什么呢？”景笙又一次问景瑟，但是心里却隐约有了答案。 昔日母亲在世时，大姚氏也没少为难过她，白睢比谁都清楚大姚氏有多难应付。如今母亲不在了，他和妹妹在景家的处境，可以用岌岌可危来形容。 父亲对梅氏宠爱，而梅氏的性子又霸道。所以景笙明知道大姚氏对自己不过是利用，而长公主对他不过是敷衍，却依旧虚伪着和她们来往。 一个人若不维持表面的交际往来，那么便一切都塌了。 只是光靠这些还不够。 他虽然和景家子弟一样自幼习武，可身手却比三哥景从安差了一大截。去西南军营从军这条路，不适合他。 他一边习武，一边刻苦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能给景瑟撑起一片天，不再让她立于危檐之下。 只是，这日子过的太慢了，他如今还得依附着大姚氏。 “桐桐，你和我说实话。”景笙缓了一会才开口，“你这次设局让祖母看明一些事情，让她不得不从庄子上回来，是不是……也是有我的原因？” 大姚氏待他本就是虚情假意，他维持的辛苦。这些景瑟都看在眼里，不愿意他过的这么累。所以，景瑟才会想着帮着小姚氏夺回后宅的权利。 景瑟摇头，“不是！祖母待我好，我也希望祖母好。哥哥也说祖母性子软弱，可我却不认为性子是不会改变的。” 其实，小姚氏是否愿意回来，景瑟都有法子处理好和大姚氏的关系，只是棘手些。 但是若小姚氏愿意回来，那么事情会更好处理，对景笙的处境也有利。 因为景瑟知道，再过几年景笙会更出众。那时的哥哥，于大姚氏而言便是一枚极好的棋子，大姚氏会利用景笙的姻缘去攀一门高枝。 她不愿意自己前世走过的路，又重新在景笙的身上重演。 所以，她现在就得断了大姚氏的这个想法。 “哥哥，你只要记得，我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景家好，为了你和祖母好就够了。”景瑟把头俯在景笙的膝上，“哥哥希望我好，我自然也希望哥哥能好好的。所以，哥哥明儿就回去念，若哥哥真的担心我，就让随云多给我买点果子回来。” 景笙看着景瑟那头发尾泛着淡淡焦黄的发丝，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 景瑟的性子看似无害纯善，但是骨子里却坚毅固执，所以无论他再多说什么，怕是也不能改变她已经下了的决心。 与其再去反驳她，不如随了她的心愿，在暗中帮衬着。 景瑟布局，他就帮忙补全。 内宅的事情他表面上不能插手，可却不代表暗地里不能做点什么。 景笙心里明白，此时景瑟提起随云并不是因为真的相信随云。他和景瑟一样，伺候在身边的下人们，并不是他们可以信任的心腹。 只是，想要彻底的清除身边的眼线，就得欲擒故纵、连根拔起。 譬如，他身边的伴文和随云看似是大姚氏的人，可实际上……还当真说不准。 “那长公主的寿宴，你还去吗？”过了许久，景笙才问站起来的景瑟。 景瑟点头，“去的！” 景笙笑，“嗯，我听云卿说，这次不止陈家的姑娘会去，连钟家那位小姐也会去，让她陪着你我放心。” “明玉姐姐也会去？”景瑟愣了愣，“可……” 可她记得，景笙是十分抗拒见钟明玉的。 钟家曾是大商贾户，掌控了大燕不少的水路，可谓是富可敌国。 昔日大楚攻打大燕，让大燕曾陷入混乱，是钟家拿了大半的银钱出来，暗中帮着先帝支撑着空虚的国库。也是那会不少人才知道，原来钟家老爷子和如今的定燕帝，来往密切。 后来，定燕帝登基想要赏赐钟家爵位，却被钟老爷子以命薄无福消受给婉拒了。他进退得当，很是得定燕帝的心。 钟老爷子一生只娶了一个妻子，而妻子在为他生下一个女儿钟善后，便早早的离世。 钟善自幼身体虚弱，后在宫宴上瞧上了当年的探花郎高若虚。 定燕帝得知此事，亲自赐婚。高若虚和钟善成亲后，可谓是琴瑟和鸣。可惜，钟善本就身子单薄，再加上强行有孕生下钟明玉，血崩而亡。 钟善去世，高若虚像是丢了魂一样，差点也跟着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高若虚和钟老爷子一样，一直未曾续弦，连妾室都不曾有一个。 钟明玉自幼没了母亲，所以钟老爷子和高若虚十分疼爱她，也纵的她无法无天。她的性子直来直往，得罪了不少人。 上次花宴，景瑟被人数落的时候，钟明玉站了出来帮景瑟呵斥了那些人，更是惹得在场的汝阳郡主黑了脸。 私下，不少人都在传钟明玉会帮景瑟，其实是想和景笙多来往。 她们笑钟明玉不知羞耻。 可是景瑟知道，钟明玉会帮她，是因为钟明玉觉得她长的像钟明玉幼年时养的松鼠犬。 不过钟明玉对她的哥哥景笙——也是真的喜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景笙叹了一口气，“钟家小姐还小，只知道看表面的东西，等过几年就好了！” 景瑟暗自嘀咕，过几年就好？才不会呢！ 钟明玉就喜欢好看的东西，前世养了那么多面首，可不是养着玩的。 “对了。”景笙像是想起什么了似的，又对景瑟说了一句，“白睢和我提了一句，说是那位小良国公已经除服了，这次大概也会去白府赴宴！” “你若是瞧见他了，离他远一些。裴长庚这个人，邪门的很！” 第035章：裴家 裴长庚的祖父乃是昔日的文渊阁裴大学士，在澜州之战后在大殿上怒斥谢相和陈家，最后撞死在了大殿的柱子上。 裴大学士的死谏并未换来先帝的清醒，更害的裴家含冤被流放到了东湖边境。 裴长庚的父亲裴永寿在东湖边境险些遇难，若不是那日瓦刺王出手相救，他怕是真的没了。 裴永寿虽被流放，却也只是降籍，可以婚娶。 之后他同瓦刺王唯一的女儿有了孩子，这个孩子便是裴长庚。 瓦刺王完颜烈怕外孙受罪，干脆把裴长庚留在身边亲自抚养。 定燕帝登基后抄了谢相的府邸，将谢相困在了天牢之中。又在多年后想起昔日含冤的裴家，赏赐了裴永寿良国公的爵位。 定燕帝此举，赢的了文官们的感激。 只是，裴永寿在边境多年，身子骨大不如前，回京后便病了。 定燕帝在此时又派人去瓦刺亲自接回了裴长庚，还给裴长庚赐婚汝阳郡主，说是给裴永寿冲喜。 可惜汝阳郡主认为裴家高攀，誓死不愿意嫁给裴长庚，更是当众说出了一句，“蛮夷之子也配娶我？白日做梦！” 这话传的太厉害，后来也落到了裴长庚的耳里，裴长庚便主动去求定燕帝收回赐婚的圣旨。定燕帝起初觉得为难，在几日汝阳王妃入宫陪陈太后几日后，这圣旨也就收了回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汝阳郡主又在宫宴上见到裴长庚。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汝阳郡主也不知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便是她曾厌弃之人。 后来，汝阳郡主想嫁，可裴长庚不愿意娶。 这事又差一点闹起来，最后因裴永寿的去世而消声。 裴永寿一死，裴长庚便继承了良国公的爵位。 自然，裴长庚也要为父亲守孝一年。 在外，不少人说裴长庚冷血，汝阳郡主曾经的话都是无意的。 可是因为汝阳王妃是陈家人，所以私下陈云卿也听汝阳王府的人提起，说汝阳郡主是多么的刻薄，说话是多么的难听。 这门亲事闹的如此可笑，其实都是被汝阳王府宠坏的汝阳郡主生出来的事情。 景笙对裴长庚其实也没太多不满，他只是觉得裴长庚没有陈云卿说的那么好，这个人十分的轻浮、怪异。 裴长庚的瞳色本就比常人的更淡一些，薄薄如笼了一层烟。再加上这个人十分嗜睡，睡眠的时辰比常人更多，所以他的眼神更是清澈，似融融春水。让心善的小姑娘们瞧着，更是容易生出亲近之意，一片微醺。 前几日，有人打趣景笙说他生的出众，家里是否有妹妹的时候。 本来闭目养神的裴长庚，也突然问了一句。 他说，“请问，令妹是否也在京中？”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 还有人说裴长庚是不是看上景家大小姐景筝了。 可如今裴长庚还未除服，就是看上了哪家姑娘，也得再等等。 那时陈云卿还对景笙说，“大伙都喜欢这样说，小良国公不过是和大家一样，随意说说。你可别乱想了，汝阳王府他都不愿意去高攀，还会攀你长宁伯府？” 即使陈云卿这样说，可景笙却总觉得裴长庚这个不要脸的东西，那句话肯定还有其他的含义。 这个轻浮的东西，休想打他妹妹的主意。 呸！休想！ 景笙沉默不语，而景瑟表面上故作风轻云淡，心里却已经乱了起来。 前世的她并没有去白家赴长公主的寿宴，所以当日到了哪些人，她还当真不知晓。她后来只听钟明玉提起，说汝阳郡主和永乐公主起了争执，惹了不少的笑话。 她说，“我也喜欢好看又精致的东西，可却不会强人所难。你说汝阳郡主如今做的事，可当真是没脸没皮。昔日嫌弃小良国公的母亲是蛮夷，如今瞧小良国公长的好，又恨不得贴上去。这天下的好事，怎么可能都让她占全了？简直是痴人说梦！我瞧着，就小良国公那个脾性，绝对不会要她的。” 她说，“你别看小良国公温和又爱笑，可是啊我瞧着比你那白表哥还可怕呢！” 那时的景瑟闻言只是笑笑，她觉得钟明玉比喻的有些夸大了。 能比白睢还可怕的人，这燕京城还当真找不出来几个。 结果钟明玉和她第一次议论裴长庚的时候，他就在隔壁的花房里听了个清楚。 之后她转移话题，说起钟家一院子的梧桐木，裴长庚才从花房里走了出来。 阳光温煦，他站在夕阳里，眉眼噙笑，温润似玉。 “桐桐。”景笙见景瑟沉默不语，又唤了一声，“我的话，你记住了吗？” 景瑟敛了心神，“我记住了，只是哥哥……” “其实小良国公人不坏的。”她想了想，才解释，“我听明玉说起过他，明玉说……” “钟家小姐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景笙听景瑟帮裴长庚辩解，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且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她瞧着好的，什么都好。” 钟明玉就喜欢看这些好看的皮相。 裴长庚可不就生了一副好模样？ 景瑟笑了起来，“哥哥这话说的，像是明玉姐姐很笨一样。她啊，看着粗心大意，其实看人跟明镜似的。” 景笙却没有听景瑟转移话题，他又一次强调，“瞧见裴家人，就绕路走。” 景瑟怕了景笙的唠叨，只能违心的点了点头。 她本对长公主的寿宴兴致缺缺，只是为了处理事情，不得不亲自走一趟去探听些消息。如今听闻哥哥说裴长庚也在，她的心似平静的湖面，被搅起了圈圈涟漪。 等到了夜里，景笙陪着景瑟和小姚氏一起用晚膳的时候，听周妈妈说起梅香园方才派人去请大夫了，闹出好大的动静。 周妈妈说，“听梅香园的人说，是五太太受了刺激，动了胎气。” 小姚氏皱眉，“严重吗？” “严重不严重，老夫人您还不清楚吗？”周妈妈言语里带着淡淡的讽刺意，“你今儿回来，她未曾来给你问安也就罢了，如今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生怕这府邸上下不知道她受了委屈。” “委屈？她能受什么委屈？她就是……” 梅氏这样闹，不止是想给正在用膳的小姚氏和景瑟添堵，还想利用景秉之的关怀，来给她们一些下马威。 第036章：处境 梅氏平日里就是个飞扬跋扈的人，她仗着景秉之的疼爱，没少在长宁伯府内折腾。 如今梅氏有了身孕，更是恨不得把长宁伯府闹个底朝天，来彰显她的地位。 所谓，妻贤夫祸少。 可是娶妻不贤，便是家宅不宁。 偏偏的大姚氏和景秉之还纵容的梅氏愈发放肆，如今连天高地厚都不知晓了。 不知内情的人，也曾说过大姚氏是个慈悲心肠，所以才会视而不见。 至于景秉之——大概是真的太宠爱梅氏。 然而实际上却是大姚氏纵容梅氏，是因为梅氏再折腾也不会让大姚氏难看。梅氏和其他人若是闹出大矛盾，大姚氏再去充当好人，装的像一个贤惠大度的婆婆，落了不少的好名声。最重要的是，梅氏再张扬也不过是和几个妯娌生出些小矛盾，她最大的不悦是看景瑟和景笙不顺眼，她不能折磨在国子监的景笙，就想着办法来折磨景瑟。景笙想要护着景瑟，就得仰仗大姚氏。 这于大姚氏而言，是个棋子和名声都双收的好事，她自然乐见其成。 况且，景秉之本就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她何必操心。 大姚氏不愿意插手五房的事，而景秉之自己更不放在心上。 他刚入仕途的时候，也曾有一腔热血。可惜景家世代从武，也就在他这一辈才有这么一个文官，根本帮不了他什么。景秉之本以为娶了白氏会好一些，结果长公主压根没想过提拔他，连和定燕帝提起他的时候，都觉得白氏是低嫁了，一副漠视他的态度。 久而久之，景秉之的热血也冷了下来，更是怨恨亲身母亲和嫡亲姐姐不愿意帮自己。 再娶了梅氏后，他又把希望放在了梅家身上。 梅家是书香世家，祖上又曾出过宰相，比起如今的长宁伯府，在文官中更有话语权。 不过，梅家的确在暗中提拔了下景秉之，否则他如今连小小的工部侍郎都混不上。 至于所谓的宠爱？ 在景秉之的眼里，哪有什么永恒的喜欢，唯有利益二字才是最重要的。 这些年，景瑟看的明白，所以从未把希望寄托在大姚氏和景秉之的身上。即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是隐忍着不说，她不愿意让哥哥为难。 所谓如履薄冰，也不过如此。 “太太虽然性子急了一些，可也不轻易抱病说痛。”景瑟笑着对景笙说，“如今太太身子不适，哥哥不如过去探望下。” 景笙挑眉，看着景瑟的眼神，带了几分打量。 “前些日子哥哥不是曾在二伯母那里借了一些医书瞧吗？我闲来无事也看了几眼。书上说有身孕的女子应该多注意休息，若是整夜失眠又心绪不宁，怕是对腹中的孩子不好。” “大夫说太太的身子本就单薄，不能让她烦心。如今太太还生我的气，我就不过去碍她的眼了，所以哥哥你就帮我过去看看，若是太太一直忧心，今夜怕是睡不好了，这就是我们做小辈的不是了！” 景瑟一边笑着，一边吩咐随云去提了灯笼，让他陪着景笙去梅香园。 景笙向来不会拒绝景瑟，他琢磨了景瑟话里的意思，起身和小姚氏告辞。 等景笙走了，小姚氏也没有心情再用晚膳，她转身进了内室沐浴。周妈妈得空了才问一侧的景瑟，“四小姐明知五太太是闹给谁看的，怎么让五少爷过去了。” “如果哥哥不去，我瞧着太太那个动静，估计得折腾一夜。”景瑟解释，“她折腾自己我自是不会理会的，可她腹中的孩子是我祖母的孙儿，我祖母怎么会不挂心？与其让祖母忧心，不如让太太安静些。” 周妈妈愣了愣，“五太太会不闹了吗？” “五太太性子再不好，她也是做母亲的人。心绪不宁对腹中的孩子不好，只需要提醒她这点，她也不会再闹下去了。”景瑟叹了一口气，“她一心想要给父亲添丁，所以哥哥过去，再好不过了！” 不管梅氏在不喜欢景瑟和景笙，可景秉之膝下的确只有景笙这么一个儿子。梅氏再怎么闹，景秉之也不可能像对待景瑟那样无情的对待景笙。 如今梅氏膝下只有六小姐景钟一个孩子，可梅氏想要彻底在景家站稳脚跟，就得有个儿子傍身。 所以这一胎，梅氏比谁都希望安安稳稳的生下个儿子。 景笙只要一出现在梅氏的眼中，梅氏就会更希望腹中孩子是个男丁，也会让孩子安稳出世。 而且景瑟方才说的那番话也不是虚言，这么整天闹腾又整夜不睡，再安稳的胎没准也给梅氏折腾没了。 梅氏有了畏惧之心，又被景笙再一唬，自然也就安静了。 这一夜，大家都能安安稳稳的睡觉了。 周氏闻言叹了一口气，“可这……” 能让梅氏一时不折腾，却不能让梅氏每日都不折腾了。 她从前也只是听人提起，景瑟在长宁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每日都过的谨小慎微。只是周妈妈怎么也没想到，景瑟过的竟是如此艰难。 爹不疼，继母厌恶，连如今长宁伯府掌权的大姚氏，都丝毫不在乎景瑟的死活。 可即使景瑟都过的如此辛苦了，却依旧愿意顾及小姚氏的感受，心细如针。 当夜，周妈妈伺候小姚氏入睡时，突然说了一句，“我瞧着四小姐这样，想起了大小姐。” 小姚氏眼眸失神。 “大小姐入宫的时候，就盼着以后能见见老夫人您。”周妈妈有些无奈，“可这些年，老夫人你一直……” 周妈妈顿了顿，“如今咱们想知道大小姐在宫里过的如何，都得等四小姐陪着长公主入宫才能得知。若是往后四小姐也不能入宫了，那大小姐可怎么办？” 小姚氏没有说话，而周妈妈也点到即止。 哪怕小姚氏不为景瑟考虑，也该为景温宁多想想！ 而与此同时，景瑟已经回了紫薇院沐浴完毕。 她借着淡淡的烛火光，瞧着从景笙那里搬来的医书。 “四小姐，你不生气吗？”闻小月过了许久，才开口问。 景瑟笑了笑，“生气？为什么要生气？” “五太太不是没闹了吗？她没闹，我今儿夜里就能睡的很好。不过，只是有些人要失眠了。” 闻小月苦笑。 那些想利用梅氏折腾小姚氏的人，今夜当真是会失眠，估计还有些气急败坏。 第037章：不舒坦 “吱呀——” 闻小月还想说话的时候，却看见屋门从外被推开。 景瑟倒是不意外突然出现的人，可闻小月的眼里却闪过一丝错愕和惊慌。 “四小姐，奴婢是芙蓉。”小丫鬟噙着笑意，“方才奴婢经过小厨房，见表小姐在给老夫人做冰镇荔枝水馒头，便多看了几眼！” 芙蓉一边笑着一边走了进来，“表小姐见了奴婢，又问起小姐您是否歇下了。奴婢说您还未睡下，她便让奴婢也拿了一碗给你。” “表小姐说这冰镇莲子羹最是消暑，用了再睡肯定是一夜无梦。” 芙蓉走到景瑟身前，不动声色的把闻小月挤到了一侧。 “四小姐您是知道的，表小姐做的膳食比老夫人小厨房里的厨娘们做的还要精致可口。这不止五太太和老夫人都喜欢，连各房太太也对表小姐赞不绝口！今儿表小姐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并没有做太多的莲子羹。可是她说，小姐你今儿从庄子上回来，想必是累坏了。所以啊，她便把她自己的这份给四小姐您用！” “表小姐向来疼四小姐您，她啊，宁愿自己不用也要想着你呢！” 摆放在景瑟身前小桌上的荔枝水馒头，样子仿若粉色透明的水晶皮，包裹着盛开金黄色小花。用起来口感滑嫩，味道唇齿留香。 昔日，张含玉就是靠着这手手艺和简单的医术，在长宁伯府彻底的站稳了脚跟。 张含玉脾气温顺和蔼，对谁都是一副笑容，又会做好吃的东西，还会帮忙扶脉看看小毛病。 这样的张含玉，任谁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连从前的她也被张含玉欺骗了，认为这偌大的长宁伯府除了哥哥便只有张含玉，是真的对她好。 可是到了后来她才明白——这世上除了亲人，没有其他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 张含玉所谓的好，是裹了砒霜的蜜糖。 想必明儿张含玉拿水馒头给她的事，就会从某个小厨娘或者小丫鬟的嘴里无意间传出去。到时候，她又会被人议论，而张含玉又落了好名声。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梅氏，又要开始折腾了。 梅氏会认为，景瑟凭什么和她用一样的东西。 至于大姚氏？也会借着让梅氏消气为由头，惩罚景瑟，杀鸡儆猴给小姚氏看！ 张含玉一箭双雕，既让梅氏和大姚氏出了气，而自己又在景瑟面前扮演了善良贴心，还当真是好事都占全了。 可偏偏的，景瑟就不想让张含玉如意。 “表姐向来和蔼，待人既宽厚又心细，连西院老夫人都说她是府中最懂事的人。”景瑟看了看屋外站着的小丫鬟和嬷嬷们，声音又大了一些，“方才我看医书，书中说葛粉取自葛藤，有解热、生津止渴等功效。只是这道水馒头里也加了葛粉，而葛粉性寒，用多了对肠胃并不好。如今已经入秋了，更要少用。表姐身子有些不舒服，的确不适合再用这水馒头。” “我呢，身强力壮，自然适合吃这些消暑的小东西。”景瑟笑眯了眼，“表姐当真是极好！”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景瑟善解人意的一番‘解释’，也落入了屋外站着的下人们耳里。 张含玉身子不舒坦不能用这个点心，所以才让给了景瑟。 身子有些略微不适的张含玉都不能用这点心，那么年纪大和有身孕的人，自然也不适合再用了。 尤其像景瑟这样体弱多病的人，那就更得远离。 眼看就要入秋，又是夜里。性寒的东西用了会伤身。 这紫薇院里的人，大多是梅氏和大姚氏添置的，景瑟今夜本就被她们一直盯着，这话肯定也会落在这两个人的耳里。 即使今夜站在暗处监视景瑟的人听不明白话里的意思，也不代表明儿小心眼的大姚氏和梅氏听不明白。 “四小姐。”闻小月走上前来，盯着小桌上的白瓷碗，摇头，“葛粉性寒，用多了对肠胃不好，如今夜已经深了，自然不能再用。” 景瑟皱眉，“我身子挺好的！”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水馒头，一点也没挪开。 即使院外的下人们没有进屋，也都露出了嗤笑的神情。 景瑟在长宁伯府本就不受宠，吃穿用度也不算好，冬日里若没景笙来探望，连炭火都拿不到。 这样的景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看见精致点的吃食，自然挪不开眼，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 张含玉也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可怜景瑟，拿了这点心给她。 可很快，又有人想明白了另一个道理。 张含玉即知景瑟处境，那么肯定也知府邸上下都知道的事——景家四小姐景瑟，是个身子极差的药罐子。 张含玉若真的心细，又怎么会没想到这些？还故意拿这些东西给景瑟用，也不知安的什么心。 看来这位像菩萨一样的表小姐，也并不是和传言里的一样和善，没有半点城府。 “那也不能再用了。”闻小月说，“若小姐你用了这凉东西生病了，老夫人会担心您的！” 芙蓉低着头，满脸惶恐，“四小姐……奴婢……奴婢就想着拿好吃的东西给你了，却不知道这个东西性寒啊！” “奴婢不是故意的！”芙蓉跪在景瑟身前，“求四小姐原谅奴婢！” 芙蓉和月季本就是郑妈妈带到紫薇院的小丫鬟，如今郑妈妈和月季出事了，芙蓉一时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自保。 尤其是今夜，景瑟和景笙一起陪着小姚氏用膳，帮忙布菜的人也换成了闻小月这个乡下野丫头。 这从前明明是她的差事。 芙蓉恨的咬牙切齿…… 郑妈妈从前和她说，只要景笙再大几岁，来日就会让她去景笙身边伺候。可如今郑妈妈一出事，这承诺自然就不在了。 或许，这伺候景笙懂事的事情，也会换成闻小月。 芙蓉不甘心，她总觉得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 恰好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张含玉。 张含玉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姐，在瞧见她有些为难的时候，以为她做了让景瑟不高兴的事，所以才让出这点心。 芙蓉一心感激张含玉为自己着想，却忘记了这凉性的东西，景瑟是不能用的。 若是从前，她犯这样的错本也没什么大事情。可如今，她一个人在紫薇院内，又没有半点仰仗，这不是落了人的口舌吗？ “出去！”闻小月让芙蓉拿着点心退下后，才对景瑟说，“表小姐怎么老是喜欢拿姑娘做踏脚石。” 景瑟自嘲的笑了笑，“约摸觉得我好欺负？” 闻小月摇头，“以表小姐的才智，她能仗着五太太和西院老夫人的宠爱，肆无忌惮的欺负任何人。可偏偏的，她怎么就老喜欢扮演一副大度，且要给四小姐雪中送炭的样子。奴婢瞧着，没这么简单！” 景瑟点头，“你是聪明的。” 她只是点拨闻小月几句，闻小月便猜出张含玉的目的。 只是景瑟不明，张含玉到底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呢？ 不过无论张含玉想得到什么，如今张含玉不想让她好过，那么张含玉自己也别想过的舒坦。 第038章：嫌隙 今儿张含玉会出现在紫薇院外，并不是什么偶然。 张含玉显然已经提前从大姚氏的嘴里得知，景瑟和小姚氏要归来的消息。 张含玉想要让景瑟变的没有任何依靠，唯有她可以相信、依赖，那么势必也会挑起大姚氏和景笙的矛盾。 因为如今景笙在宅子里能仰仗的，也只有大姚氏了。 大姚氏不满景笙的处事，才有了今日古嬷嬷的百般刁难。 可惜，古嬷嬷和大姚氏都没想到，从一开始景瑟就没打算让小姚氏住进东院，所以她们的计划也都落了空。 古嬷嬷差事没办好，自然会被大姚氏数落。 因为比起让小姚氏住进主院，她们更乐意看见小姚氏在东院，在她们的眼皮底下。 古嬷嬷被训斥后，心里的怨气自然也会撒在多嘴的张含玉身上。再加上今晚水馒头的事情，古嬷嬷肯定会借力发力。 毕竟，古嬷嬷和大姚氏的性子十分相似——小心眼且记仇。 况且张含玉太‘贴心’于古嬷嬷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年迈的古嬷嬷不希望被一个小丫头抢走自己在大姚氏身前的话语权。 这一夜，如景瑟所言的那般，大姚氏一夜都未曾睡好。 天还未亮，她便唤了古嬷嬷进屋伺候。 “什么时辰了？”大姚氏端起茶盏缓缓地问，“梅香园那位没再闹腾了吗？” “已经寅时三刻了，还要等会天才亮呢！老夫人您不如再歇会？”古嬷嬷苦笑，“五少爷亲自去了趟梅香园后，五太太摔了几套杯子，也就没再闹腾了。方才随云来回话说，五少爷和五太太都歇下了。” 大姚氏低着头，“笙哥儿说了些什么？” “五少爷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气急对身子不好，影响安胎。”古嬷嬷回答，“你也知道五少爷时常去二太太那里走动，也会借些医书来瞧瞧，能唬住五太太也是情理之中。您别看五少爷如今年纪小，可办起事来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已经行了冠礼的人。” 大姚氏自然知晓景笙是可造之材，不然也不会对景笙这样费心。 只是，太过于聪明却也不是好事，难以驾驭。 “他的确是个厉害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他那个无能的妹妹来忤/逆我。”听古嬷嬷提起景笙，大姚氏终究是带着气，“他居然说出要让姚锦心住进东院的事情。” 而且景笙一字一句还像是在替她着想一般。 若不是后来张含玉无意间提了几句，大姚氏还当真觉得景笙是在为自己考虑。 这个小孽/畜狡诈的很。 古嬷嬷不敢再接大姚氏的话茬。 其实，若是小姚氏住在东院，的确可以免不少麻烦。可偏偏的，小姚氏却选择住在了主院，这不是摆明了做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吗？明儿一早本该给大姚氏问安的人，都得先去了主院再来东院。 可偏偏的，大姚氏却觉得张含玉说的对，心里生出了那么几分膈应，对小姚氏多有为难。 若不是张含玉多嘴，古嬷嬷办起事来也不会受那么多阻碍，还被杜柴那个乡下野东西训斥。 想到这些，古嬷嬷忍不住转移话题，“今儿表小姐和往常一样送了一些水馒头过来，说是给老夫人用。只是现在眼看就要入秋了，又是深夜，老夫人您的脾胃实在不适合再用这些凉性的东西。所以，老奴擅自做主，给您推了。” 大姚氏听了这话微微蹙眉。 “表小姐向来心细如尘。”古嬷嬷笑着解释，“约摸是今儿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才会出错。” 大姚氏问，“她病了？” “听大夫说是劳累过度导致头疼。”古嬷嬷回答，“老奴瞧着表小姐脸色不太好，连自己的那份水馒头都让给四小姐用了。” 大姚氏说，“可这东西不是开胃的吗？” “性寒的东西，即使再开胃也不能乱用啊。”古嬷嬷说，“表小姐向来身子单薄，饮食上自然要格外的留意些。” 大姚氏冷笑，“她是个娇贵的，她不能用的东西，还给我送来。” 说着大姚氏把茶盏往古嬷嬷手里重重地一放，眼里全是不悦。 大姚氏心里有事，又因为古嬷嬷的几句话，变的更是不痛快。 等天一亮，众人碍于规矩，只能先去主院给小姚氏问安。 好在小姚氏是个不喜欢热闹的，随意寒暄了几句，便让他们退下了。 之后，众人又到了东院给大姚氏问安。 景瑟跟在景笙的身后，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直奔过来的一团绒绒的球形小东西。 那小东西飞快的滚到她身前，用头蹭她的裙摆，恨不得景瑟多看它几眼。 随后跟来的景家二太太窦氏笑出了声，“阿狸这是想你了。” 今儿的窦氏穿着一件紫檀色的襦裙，梳着随云髻，其上配着一根赤金白玉海棠步摇。 景瑟笑了笑，对窦氏眨眼，“辛苦二伯母帮我照看阿狸。”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脚边的松鼠犬发出“汪汪”的声音。 景笙轻轻地拿脚碰了碰地上张牙舞爪的狗，骂道，“没良心的小东西。” 他话音刚落，阿狸就叫的更凶了，颇有几分誓不罢休的意味。 “你啊！”窦氏一脸无奈，“就知道欺负阿狸，它能不怕你？” 景笙哭笑不得。 常言道人有好坏，狗有忠奸。 这个小东西在景笙眼里，既懂得欺软怕硬又精通怎么仗势欺人，简直是狗中的小无赖。 偏偏景瑟和窦氏却很喜欢这个小东西。 唯独景笙烦它烦的不行，以至于当初他们的母亲白氏都叹气，说景笙和这个小东西八字不合。 可当初若不是在京郊小住的景笙误将它当做狐狸救回庄子上养着，这小东西估计早就变成一堆黄土了。 “我哪敢啊！”景笙叹了一口气，也不顾突然扑上来咬住他斗篷的破狗，而是和窦氏埋怨，“二伯母你瞧瞧，它可凶了呢！” 窦氏看了一眼被景笙斗篷拖动的阿狸，哭笑不得。 “不过是狗仗人势罢了。”突然有人在景瑟的身后开口，“只是有些狗心思歹毒，既想仗着人势，又想害主人，最后估计会落得被卖出去或者被打死的结果。” 景瑟转身便瞧见梅氏正在和张含玉说话，“含玉，你看我说的对吗？” 张含玉低着头，脸色苍白如纸。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梅氏这讽刺的话是说给张含玉听，而并非是站在不远处的景瑟和景笙。 连窦氏都有些惊讶梅氏今儿突然转了性子，居然讥讽了平日里她自己最疼爱的张含玉。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第039章：名额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连站在廊下的古嬷嬷也故作没有听见梅氏的训斥声，只是拢了拢袖口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张含玉低着头，那双剔透无伪的眼眸，噙着浅浅的泪水。 似冬日里平静的湖面，笼罩在一层稀薄的纱幔下，天然且又无辜。只是看着，便让人心生怜惜。 “你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也不打紧。”梅氏笑了笑，“毕竟你是小门小户出来的，眼界低点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含玉，你总是得唤我一声舅母，我呢也不介意指点你一二。” “这世上断然没有狗咬主人的事，平日里主人家心善施舍东西给它们吃，若它们真敢蹬鼻子上脸，那就活该被打死。” 邹嬷嬷点头附和，“这世上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多了去了，一眼看着便知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上不了台面。可五太太您仁慈，眼看是块烂泥，你都愿意出手帮帮。” “唉！”梅氏苦笑，“我心善，我心善！” 今儿一早梅氏听邹嬷嬷说起紫薇院那边的消息，气的差点摔了自己喜欢的簪花。 难怪昨日夜里邹嬷嬷没有提起张含玉送来点心的事。 梅氏如今有了身孕，吃食愈发谨慎。 可偏偏的，她就喜欢张含玉做出来的点心。 张含玉性子温和善良，做事更是事事周全。所以，梅氏因为张含玉的温顺，也愿意对她多有照拂。 可是，这性寒的东西，张含玉怎么能给已经有了身孕的她吃？ 梅氏向来不是个喜欢隐忍的人，又加上昨儿景笙的那番话，像是恨不得她这胎不稳似的，她就更是憋着气了。 这心里有火不能对景笙发，那么对张含玉撒，却是无妨的。 梅氏讽刺完了之后，瞧见张含玉一脸慌张不安的样子，心里舒坦了许多。 她刚抬起眼，就瞧见了站在窦氏身边的景瑟。 今儿的景瑟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襦裙，领口绣着紫薇花。她那张脸蛋上的痘印不知在何时已经淡了许多，在敷上脂粉后，瞧着面色十分红润。 梅氏微微一怔，总觉得景瑟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像是在慢慢重叠。 场面僵硬，谁都不愿意主动出来得罪梅氏。 唯有窦氏瞧了一会，才硬着头皮出来安慰梅氏，说不要为小事动怒，得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窦家世代为医，窦氏的父亲窦荀更贵为太医署院使，被人誉为华佗在世。 窦氏是窦荀唯一的女儿，也通晓医术。 起初，梅氏怀景钟的时候，窦氏也会帮梅氏扶脉，开些安胎的药方。只是后来，梅氏似乎更相信会做药膳的张含玉，故而和窦氏来往少了一些。尤其是在景瑟被罚去南屏庄子上后，窦氏更是主动将景瑟养在紫薇院的松鼠犬带回去帮忙照看，这让梅氏觉得窦氏愈发碍眼。 这偌大的府邸谁不知晓，这只叫阿狸的松鼠犬，是前面那位五太太白氏留下来的。 只要是白氏留下来的东西，梅氏都觉得碍眼。 “你是个仁慈的，这府邸上下的猫儿狗儿，你都喜欢照看。”梅氏撇了撇嘴，“只是二嫂，方才我那些话可不是随意说说的，这世上咬人的狗太多了，你自己也得当心些。” “我自是不会为这些小孽畜生气，我腹中的孩子金贵着呢，可不能因为这些小孽畜影响我的心情。” 说完，邹嬷嬷就扶着梅氏朝着屋子内走去。 窦氏也不计较梅氏那番话里的讥讽，只是牵着景瑟的手说，“你如今也回来了，等会你就把阿狸带回去。这总是你母亲……” 窦氏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阿狸很乖，记挂着你呢！” 这狗于景瑟而言，是个寄托。 白氏刚刚离世，牌位都还是崭新的时候，景秉之便已经准备迎梅氏入府。窦氏记得，那时的景瑟还未从生母离世的悲痛中抽身，便又得故作大度挤出笑脸去迎接另一个‘母亲’。 窦氏那时不知怎么安慰景瑟，她犹豫了许久准备去紫薇院时，却意外在途径的佛堂外遇见了景瑟。 那孩子坐在佛堂外的廊下，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狗，目光却一直盯着佛堂内。 夜色黑的似泼墨，而景瑟却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掩藏在这份黑暗之中。 窦氏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这佛堂里摆放的是白氏的牌位。 不知怎么的，她就想起了幼年的自己，也曾这样无助过。 “多谢二伯母。”景瑟抬起头，笑的十分真诚，“二伯母你真好！” 窦氏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牵着景瑟的手朝着屋内走去。 在景瑟的记忆里，窦氏虽然没有孩子，却十分疼爱失了生母的她和景笙，视他们宛若亲生孩子。 可这样温婉的女子，前世的结果并不好。 前世，二伯父景文之被斩首后，窦氏受了刺激，神智开始模糊，整个人更似烈日下的花朵，恹恹的没有了往日的灵气。 所有人都说，窦氏疯了。 连窦荀都拿窦氏的病情没有丝毫办法。短短半个月不到，窦荀就似苍老了几十岁。 定燕帝念在窦家一心沉浸医术，且在宫中侍奉多年，便恩准了窦荀归乡养老。窦荀离开时，带走了窦氏。 景瑟那时已是白睢的太太，故而不能去送窦氏一程，只是让闻小月替自己带了些东西。 闻小月回来后，声音沙哑。 她说，“太太，二夫人怕是活不了多久了！二夫人明明谁都不记得了，却一直念叨着天气凉了，要做药膳给二爷补身子。后来，更是吐了血昏迷不醒。” 闻小月说着，眼里噙着泪水。 可是再补身子的药膳又有什么用？景文之已经不在了。 含冤而死。 景家世代忠良，却没有一个人有好结果。 像窦氏那样温婉如水的女子，活活的被逼成了一个疯子。 这让景瑟再次看到窦氏的时候，心里总是觉得遗憾。 坏人长寿，好人郁郁早世。 这长宁伯府的根子，其实早就腐坏的彻底。 等众人都进屋坐下后，大姚氏才缓缓地走了出来，目光扫了扫坐在下方的人，“正好你们今儿都来了，我也借着这个机会和你们商议一件事。” “长公主方才派人送来帖子，说是邀人过去吃茶赏花。她虽没明着说是贺寿，可去的人心里都很清楚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许久，觉得景家往日就四丫头一个人去，怕是会让长公主觉得我们长宁伯府怠慢。所以，我觉得这次不如再多派两个姑娘一起去，这样也有人给四丫头做个伴！” “母亲！”梅氏皱眉，“儿媳觉得，心术不正之人是不适合去给长公主贺寿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景瑟的身上。 第040章：不给你 长公主乃是定燕帝的嫡亲姐姐。 姐弟两幼年时，一直都养在陈太后身边，感情十分要好。 自从长公主下嫁到了白家，每年生辰过后定燕帝都会邀她入宫小住几日。 之前，是白氏陪着长公主，后来白氏没了就换成了景笙和景瑟。 昔日的大姚氏碍于白氏的阻拦不能去结交长公主。后来白氏去了，长公主对长宁伯府的人多有不满，所以大姚氏更不敢主动去白家走动。只是现在小姚氏回来了，大姚氏若再不行动，怕是会让小姚氏占了先机。 “每年长公主的生辰，都会有不少皇亲贵族到场。”梅氏说，“我听长姐说起，说陛下今年会派他身边的童公公前去送礼。” 童公公？ 在定燕帝身边姓童的公公，唯有东厂督主童泚。 可童泚这个人，他和景铁铭有矛盾，私下对景家也颇有不满。 “长宁伯府的姑娘，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自然都代表着长宁伯府的态度。若是有那些居心叵测且品行不端的人去了白府，这不是丢我们长宁伯府的颜面吗？” 梅氏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景瑟的眼神也愈发锐利，“四丫头，你觉得我说的对吗？”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景笙刚想要说话，而景瑟便抬起头，和梅氏的目光相接，“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个人的言语德行，自然会影响到外人对这个家族的看法。只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咱们家老夫人仁慈宽厚，而伯母、婶婶们善良和蔼，断然不会有心术不正之人。” “这些年哥哥让我多和老夫人学学为人处事，而郑妈妈也常和我讲五太太待人和善，我虽然蠢笨却也有耳濡目染。” 景瑟说到这里，低着头笑了笑，“谁让咱们长宁伯府家风好呢？” 景笙被景瑟抢了话后，皱着眉头正准备吃茶消气，可他却也差点因为景瑟的话呛到自己！ 这个小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睁眼说瞎话了呢？ 还上梁不正下梁歪？ 若梅氏再敢说景瑟心术不正，那么就是证明这景家的上梁是歪的，打了在坐的众人一个耳光。 梅氏再张狂也不会傻到去得罪景家所有的人。 而且，景瑟还敢在这个时候提起郑妈妈，这是在戳梅氏的痛处。 因为小姚氏的归来，这景家上下谁不知晓，郑妈妈想要害景瑟的性命，更是和吴妈妈狗咬狗的扯出一系列荒唐事，这才导致小姚氏生了大气，亲自回来整顿景家。 郑妈妈是梅氏送到景瑟身边的人，而吴妈妈是大姚氏派去庄子上的人。 狗咬狗一地毛。 偏偏的说这句话的景瑟，一副无辜的模样，还让人找不出半点错处。 “看来五爷罚四丫头去庄子上，是个正确的选择啊。”梅氏被景瑟的话噎的秀眉紧蹙，“不过两月，四丫头居然如此伶牙俐齿了！” “五太太说的是。”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含玉，也突然开了口，“东院老夫人向来疼爱表妹，自然也会好好的教表妹为人处事。” 张含玉看似一脸羡慕景瑟，可她随意的一句话却也提醒了大姚氏和梅氏，如今的景瑟是有小姚氏可以仰仗的。 大姚氏不喜欢小姚氏，而梅氏对小姚氏也没什么好感，所以两个人的目光也因为张含玉的话，都落在了景瑟的身上。 景瑟反而淡淡一笑，接了张含玉的话，“五太太方才的话是谬赞了，说起伶俐二字，我自然是担不起的。反而是表姐，心细如尘又是菩萨心肠。她怜我昨日一路辛劳，还特意让芙蓉送了消暑的水馒头给我用，我对表姐当真是十分感激。” “多谢表姐！”景笙站起来，双手作揖对张含玉行礼，“我妹妹胃口向来不好，尤其是到了夏日，更是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碰，整日都得喝药调理脾胃。好在，表姐擅长做药膳，时常帮忙照看着妹妹。这次长公主寿宴，请表姐一定要陪桐桐前去，若有你陪着桐桐，我也可以安心一些。” 张含玉抬起头看了一眼周围坐着的太太们，一个个脸色晦暗不明，心想糟糕了。 她在长宁伯府多年，在众人眼里是个心细又不喜欢争抢的人。可今日景笙和景瑟的感激之言和卑微的态度，便让在坐的人们，觉得她其实待人好，是有目的的。 她并非真的不争不抢。 当所有人都碍于梅氏，不愿意接近景瑟的时候，她却偏要做好人对景瑟好，并不是因为她心善，而是她想取的景瑟和景笙的信任，有机会去白府给长公主贺寿。 若能给长公主贺寿，自然也能去宫里赴定燕帝设下的家宴，能见到不少皇亲贵族。 这种攀高枝的机会，谁不想要呢？ 她犹如一张白纸，今日的不慎，便是这张白纸上，一滴极其显眼的墨汁。 相比本就不出众的景瑟，她的错处就容易被放大。 “五表弟和四表妹，您们这样说可就是抬举我了！”张含玉立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大姚氏行礼后才解释，“当年若不是老夫人心善愿意收留我和姐姐，我和姐姐怕是也不能过的如此安稳。我一直都记得景家对我们的好，必生当衔环死当结来报答景家的大恩大德！” 张含玉说的情真意切，模样更是楚楚可怜。 那双剔透如琉璃的双眼，也逐渐的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似乎只要轻轻一眨，泪水便会从眼眶里流出来。 景瑟打量着张含玉，眼里闪过一丝笑意。 这便是张含玉的厉害之处。 总是喜欢将自己摆在弱者的位子，以至于许多人都忘了，张含玉现下过的比这景家的任何一个小姐都好。 景瑟笑的温和，她眼下的红色泪痣，因为这一抹笑容，更让人觉得妩媚。 她说，“表姐又不是外人，再过几年你便是我的三嫂了，你这话说的就太见外了。” 景瑟的一句话，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张含玉和景从安是有婚约的。 一个已经及笄且有了婚约的人，自然不适合浪费名额去那些重大的寿宴场合。 张含玉失了去白家的机会，又被梅氏训斥了一番，从东院出来的时候，便被一阵狗叫声惹的心烦意乱。 “汪——汪——” 阿狸站在远处，对着张含玉的方向狂叫，颇有狐假虎威的味道。 它生的娇小，但是声音却十分宏亮。 廊下站着的几个小丫鬟，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多看了几眼张含玉。 张含玉心里虽然不悦，却依旧和善的笑着，然后在狗叫声中走出了东院，只是在离开的时候，步子略显得急促。 等刚出了主院，跟在张含玉身后的小丫鬟茉莉便道，“表小姐方才小厨房来问，说你今晚还要去做布丁吗？五太太已经吩咐下去，说是小厨房暂时不能拿给您用了，若您还需要……” “闭嘴！”张含玉转头看着身后的茉莉，言语似刀剑般锋利，“糊涂东西，我说了多少次，这是水馒头，不是布丁！往后若是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 新书入v公告，求订阅！ 和编辑商量了下，二月《息桐》就准备上架了！ 新书上架后，每日最少更新两章，我会尽量加更。 因为很久没有写文了，期间也想过要放弃，总觉得自己不行，写不好一个故事。文笔和逻辑真的是太差了太差了！ 但是有读者说，当初《息桐》开了，想看完这个故事。我觉得不写完，真的很辜负大家这么长久的陪伴。 我自己也是追文的，所以能将心比心。 只是这次的新书我自己也没什么把握能写到自己满意，只能尽力去写去做，不给自己留什么遗憾。 我的更新时间大概都是在晚上或者凌晨，因为我自己有工作的原因，更新大多不会在白天（休息例外） 不过现在年纪真的是大了，熬夜赶稿对我来说，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过来，所以更新量肯定没以前多。 啰嗦了好久，只想求大家支持下正版订阅。 我一个月熬夜通宵想破头写废无数稿子的东西，也就是大家买个包子的钱。 二月是新书上架，如果大家有多余的月票，请投给小悟，让我也找点自信坚持继续写文，说真的我现在是一点自信也没，觉得自己真的是糟糕透了。 我不争月票榜，却也残留了那么一点小希望，想要大家的支持。 最后，谢谢还愿意继续看我写文的亲们。 （ps:明天休息，今晚尽量多写一章。） 第041章：不属于这里 茉莉吓的颤抖，身上的鞭痕隐隐作痛，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张含玉，哪里还有平日里纯善温柔的模样。 茉莉用余光又多看了一眼张含玉，心里泛起了苦涩味。 站在稀薄阳光下的张含玉，肤色宛若凝脂，眉目生的秀气，尤其是她那张似樱桃般大的唇，点上了一抹胭脂，整个人看起来楚楚动人。 当初，茉莉被分配来伺候张含玉的时候，曾天真的以为这位表小姐是位活菩萨。可日子久了，她才知道，这哪里是什么活菩萨，根本就是一位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老妖怪。 生的美艳动人，却手段狠毒的恶鬼。 可她没有办法…… 她不敢离开张含玉的身边。 她的父母、妹妹，皆在张含玉的手里。 此时的张含玉丝毫没有注意到茉莉的神色，而是抬起手来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眉眼里十分的不悦。 她，不属于这里。 准确的说，她本不该是这个时代的人。 当年她因为得罪了姐夫被他丢入海里，醒来后就到了这个大燕朝。 她依旧是张含玉，容貌也和从前一样，连姐姐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没有姐夫这个男人的存在。 对张含玉而言，这一切像是上天的眷顾，让她可以发泄内心的不满和复仇。 她自然好好的珍惜了这个机会，一路挣扎到了如今。 多年过去，张含玉早已经习惯了在这里的生活，这些人在她的眼里，宛若蝼蚁一般。 想到这里，她不仅笑了笑，“这些日子景瑟不在长宁伯府，她身边的丫鬟们也多有松懈，你可有借这个机会打听出什么消息了？” 茉莉赔笑道，“有的。芙蓉说，她曾听柳妈妈夜里说胡话，说当年白五太太的确留了东西给四小姐，只是这东西不知放在哪里。还有，四小姐用的汤药，似乎真的有问题。” 张含玉一点也不意外的哼了哼，“肯定有问题，毕竟是白素梅的女儿，容貌再差也不会差成这样。” 当年，长公主嫁入白家后，便亲手抚养失了双亲的白素梅长大，这么多年来一直视如己出。 白素梅的确被教养的很好，不仅容貌出众，更是才华横溢。 只是谁也不清楚，本该贵为皇妃的白素梅，为何会突然下嫁到景家，还许给了不能武不能文的五爷景秉之。 太奇怪了。 张含玉想到这里，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景家看似平和，但是却隐藏了不少秘密。 比如，景瑟的身上一直都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药味。 这个药味，不像是属于大燕的东西，更像是从她的那个时代带过来的配方。 当年她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对药材颇为敏感，也曾在熟悉的人身上闻到过这个气息。 这种药，虽不是什么毒药，却也称不上什么好东西。 能影响人的食欲，对什么饭菜都没胃口，精神一直恹恹的。 用多了，面上也会生出痘痘。 用来掩盖一个人的容貌，是最好的选择。 那么，是谁想要掩盖景瑟的容貌？目的是什么？ 景瑟不过是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即使再夺目又能如何？ 张含玉想不明白，却又觉得十分有意思。 “表小姐，那还要继续打听四小姐的事情吗？”茉莉试探着问了一句，又想了想才道，“梅五太太本来对四小姐颇有怨言，可方才——她似乎也不满意表小姐您。” 梅氏不止训斥了张含玉，连小厨房也不愿意再借给张含玉用了。 只是茉莉不敢说的太明白，怕张含玉迁怒自己。 张含玉听茉莉提起五太太梅氏，忍不住嗤笑出声。 梅氏这个蠢货。 明明是继室，却对原配的儿女十分苛待，似乎恨不得这两个孩子不存在。 这并不是什么理智的行为。 若是不喜欢这两个孩子，大可以放手溺爱，直接养废他们。到时候，根本不用自己动手，这两个孩子便会闯出大祸，自寻死路。 可惜梅氏却想着要在景家立威，一副刻薄的面孔。 这样的蠢货，不为她所用，张含玉都觉得可惜。 若不是景瑟和景笙无意的几句话，她便能让这个蠢货帮自己一个大忙。 可惜，现在一切都被小姚氏的归来搅乱的一塌糊涂。 “不满意？“张含玉似笑非笑，“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她不是想要立威吗？我一直都在帮她啊！” 她一直都知道梅氏对景瑟的不满，所以找了不少机会让梅氏训斥景瑟。 从景钟脸上伤口到前些日子景瑟画的百子迎福图。每一件事情，都有她的掺和。 事到如今，梅氏和景瑟的裂隙越大，她便越有可乘之机。 张含玉笑了笑，若是来日景瑟知道了一切，也只能怪景瑟自己手里的东西，太过于引人注目了。 白氏给女儿景瑟的保命符，却变成了女儿的催命符。 “这小厨房又不止五房有，我记得大房也有。”张含玉拢了拢衣衫，“我听闻大太太最近身子不适，胃口也不太好，今儿都没有来给两位老夫人问安。等晚些，我们去瞧瞧。” 她向来想要的东西，绝对没有拿不到手的。 她想要去白家，也没有人能阻碍她的脚步。 如今的她已经及笄，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她可不想把这一生浪费在景从安这个蠢材身上。 景家的事她必须早点办好。 唯有景家陨落，她才能彻底的脱身。 而彼时，景笙陪着景瑟回了紫薇院。 一路上景笙都没有开口说话，等入了屋内他让丫鬟们都退下后，才叹了一口气，“桐桐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含玉表姐并非如她表面上的那样好。” 景瑟怔了一怔，苦笑。 她这个哥哥向来心细，只是和张含玉接触了几次，便察觉了张含玉的本性。 “也是！世上怎么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江南向来太平，可偏偏的三姑母和三姑父出门就遇见了山匪，还落得尸首无存的结果。山匪如此凶残，却没有杀害同行的含霜表姐，最蹊跷的是含玉表姐因病逃过一劫。若说这些都是意外，那么为何祖父一回京，就瞧见了含玉表姐写来的信函。我记得祖母每年收到的信函屈指可数，可唯独没有拆开这封信函。”景笙言语沉重，“还有当年，六妹妹脸上的伤口。我若没记错，在你抱过六妹妹之前，六妹妹是在含玉表姐的怀里。” 第042章：她的面目 景笙一直都明白，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有人千辛万苦不想让人知道的真相。 他的好奇心并非不重，只是太重的好奇心会害人害己。 这些年张含玉的为人处事，圆满的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她既温顺又谦让，连对像景瑟这样不受宠的小姐，也是露出十足的诚意。 私下，景从安也曾对景笙说过，“含玉太好，若不是含霜表姐拖累她，她本可以嫁的更好，更也不会如此被束缚！” “我是配不上含玉的。可含玉却从未嫌弃过我。她对我的好，我都记得！” 张含玉的父亲出身寒门，后来也不过是江南的一个知州。而景从安是长宁伯府的嫡出三少爷，又是大燕朝的四品武官。他容貌隽秀，武艺在他们这一辈里，也是拔尖的，配张含玉是绰绰有余的。 可是景从安是个不擅长言语的，若不是太喜欢一个人，又怎么会如此的不自信，露出自卑的一面？ 只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越是看似十全十美的人，就越有问题。 “既然哥哥提起当年的事情，那我就和哥哥说说含玉表姐！当年，母亲不在了我虽然难受，可我也愿意尊重父亲的决定。他还年轻，不可能守着旧情过一辈子。所以，我唤梅氏一声母亲，是真心实意的。”景瑟缓缓地说，“哪怕后来梅氏不喜欢你我，我都认为她没有坏心，只是小心眼了一些。六妹妹出生的时候，我也很欣喜，所以才去抱她。后来的事情，哥哥想必也从其他人那里得知了。” “我从未伤害过六妹妹，无论是当年还是如今，我都没有想过要让她不好过。” “因为六妹妹的脸受伤这件事，五太太从此不允许我和你唤她母亲，更是发了疯似的恨不得也毁了我的脸来给六妹妹出气。那时的父亲虽然薄情，可他终究没让五太太毁了我的脸……” “后来，是含玉表姐站了出来，她费了不少力气治好了六妹妹脸上的伤口，连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从此，五太太更相信含玉表姐，疏远了我们和二伯母！” “你说这事算不算巧合？偏偏我在含玉表姐怀里接过六妹妹，六妹妹脸上就有了伤口。偏偏医术不精的含玉表姐，却恰好可以救治连二伯母都束手无策的伤口。” 景瑟捧着茶盏，双眼垂低，“在外人的眼里，是我歹毒小心眼，想要毁了六妹妹的容貌。我虽蠢笨，却也知道真的想要去伤害一个在襁褓里的婴儿，有无数的办法，何必如此明目张胆？五太太对我们本就有心结，若是被人再多次挑拨，又有西院老夫人纵容着，以她的脾气不把景家搅个天翻地覆？” “含玉表姐如此聪慧，怎么会不明白寄人篱下，求个安稳最好。长宁伯府后宅不宁，那么身再前朝的男子们仕途必定会被影响，这于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呢？除非——” 景笙双手握着拳头，“除非，她来景家的目的，就是想要毁了景家！” 说完之后，景笙觉得一股冷气从头弥漫到了脚，背脊冻的他微微一颤。 “可是，为什么呢？”景笙喃喃的问。 即使景笙比其他人早慧，也因为白睢的关系，见过了太多的黑暗和人性卑劣的一面，却依旧难以想象张含玉做出来的事情。 三姑父和三姑母的死，绝对不是什么意外。 还有张寒霜在亲眼看见了父母死又失了清白，活活被逼疯，也不是什么意外。 所有的一切，只是在铺一条让张含玉名正言顺的来景家的路。 到底是什么仇恨，能让一个在闺阁里的女子，如此残忍？ 景笙不敢去相信，可又不得不相信。 从这些年他知道的内幕和打听出的消息来看，有绝大部分的可能，这些都是张含玉做的。 他只要想到这些，就觉得毛骨悚然。 景瑟抬起头，就看见坐在身侧的哥哥，一双薄薄的唇泯的紧紧的，那双修长的眉也皱成了一团。 她其实，本想如哥哥前世护着自己那样，护着哥哥，让他无忧无虑。 可是，这都是痴人说梦。 她理解不了哥哥的想法，也根本做不到感同身受。世上那些说能理解对方全部感受的话，都是无知傲慢的。 所以，她不会帮景笙做选择。 因为现实是，生于伯爵府中，在天子脚下，又早慧惹人注意，怎么可能不真正的涉及这些黑暗？ “为什么？”景瑟苦笑，“我不知含玉表姐为何会如此，也不想去知道她的辛酸。她恩将仇报，弑杀父母，这些都是天理难容的事。难道因为她有苦楚，我们就要去原谅她吗？那么，这世上的无辜之人，可就太多了。” 景笙点头，“妹妹说的是！” “只是我瞧着三哥怕是真的喜欢含玉表姐，他本该早早就回西南军营，可却在京城留了足足半年。前些日子还奔波在京郊，只是为了取一些竹盐。” 景瑟闻言苦笑，“去拿竹盐？这可是苦差。”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京郊唯有元照寺才有竹盐。 元照寺有一片一望无边的紫竹林，但产出的竹盐量甚少，曾只提供给皇家独享。若不是太后不喜奢靡，提倡皇家节俭，这竹盐也绝不会赠给有功之臣。 景家虽然有有功之臣，可景从安的军功却少的可怜，去拿竹盐不过是自取其辱。 “三哥说，前几日含玉表姐说起太太用的菜肴里，一定要放些竹盐。”景笙皱眉，“邹嬷嬷向来霸道，喜欢为难下人们，她这次亲自找上含玉表姐，说五太太喜欢含玉表姐做的饭菜。而且，这饭菜里不放竹盐，五太太还不愿意用。只是，五太太用竹盐太厉害了，邹嬷嬷带来的那些，完全不够用。含玉表姐很是苦恼，想用其他的香料来取代竹盐，故而忙的没空去见三哥了。” “三哥担心含玉表姐被为难，所以才想办法去取竹盐来送给含玉表姐。” “之前我也以为含玉表姐是折腾三哥，可后来听二婶说太太的确胃口不好，双腿浮肿的厉害，看着恹恹的没什么精神！只有含玉表姐送去的点心，才能让她勉强入口。” 景瑟问，“二伯母可曾说起，太太这是怎么了？” 景笙回答，“二伯母说太太这是血虚，胃口不好是很正常的！” 女子有了身孕，若是不精心照顾，自然容易血虚。 若是从前，景笙自然不会觉得张含玉做的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可如今，他在知道张含玉是如此歹毒的一个人后，又怎么可能还对张含玉没有任何戒心。 “她昔日借着六妹妹的事，让景家后宅不宁。那么这次她会不会借着五太太身孕的事，闹出其他的事情？”景笙抽了一口冷气，大胆的猜测，“譬如，对三哥不利？” 第043章：分析局势 景家到了景铁铭这一辈，枝叶凋零。 小姚氏虽替景铁铭生下四子一女，除了战死的三伯父景武之和体弱的二伯父景文之，如今嫡系一脉也只剩下身为世子的大伯父景恒之和他父亲景秉之。 二伯父没有子嗣，而他父亲也只有一子两女。 大伯父景恒之虽有三子一女，可二子在多年之前死于匪乱，而长子因为伤了身子不能有子嗣。所以现在大房所有的寄托，都在三子景从安身上。 当年，景铁铭会替张含玉定下和景从安的亲事，其实也是在抬举张含玉。 哪怕之后景恒之战死沙场，那么景铁铭也会想办法让景从安继承爵位。 因为在大姚氏生下孩子的时候，景铁铭曾当众说过，嫡庶有别，自己的爵位是要给嫡系一脉的。 他的本意是想断绝大姚氏的念头，却不想大姚氏在自知孩子无望继承爵位后，变的更是疯狂。若不是因为景恒之的妻子也是出自姚家，那么……大房会被闹成什么样子，是谁也不能想象的。 “这可真是难题！”景笙苦笑，“如今，看清楚局面时，才知是四面楚歌！” 梅氏和大姚氏对他们的打压，还夹杂着一个虎视眈眈的张含玉。 他不敢想象，自己回国子监后，景瑟要怎么在荆棘丛中生存。 景瑟见景笙一脸苦闷，却是笑了出来，“怎么就四面楚歌了？” “哥哥在国子监这么久，也跟先生学了不少兵法，怎么就忘记了擒贼擒王，蛇打七寸呢！”景瑟解释，“五太太这些年折腾的如此厉害，虽有西院老夫人的纵容，可大多数都是因为父亲视而不见的结果。父亲如今身在朝堂，怎么可能没有半个敌人？这些人盯着他这么久，他怕是还没有察觉吧！只要让父亲知道，有人盯着他不想让他好过，就行了。为官之人，凡事事不关己便是高高挂起，可一旦触及自己的利益，便是处处谨慎。只要他明白自己的处境，自然也就清楚治家不严会出多大的纰漏。” “父亲愿意约束五太太，那么五太太再闹又能闹出什么风浪？即使西院老夫人依旧纵容，父亲也只是认为西院老夫人愚昧。” “梅氏嫁入景家，就是长宁伯府的人。梅家这些年自然知道梅氏的处事，他们也不敢闹什么花样，因为梅氏犯了七出之条。而且父亲向来吃软不吃硬，梅家硬来的结果就是父亲一怒之下休了梅氏。” “梅妃娘娘再厉害，难道能管臣子的家里事吗？况且，自古圣上最讨厌的——是后宫干政。父亲是臣子，若梅妃插手景家的事，你说陛下能不恼怒吗？” 毕竟，为了利益的景秉之，是恨不得连生母小姚氏都不认了。 为了仕途去约束妻子，哪怕是对梅家过河拆桥，景秉之也是做的出来的。 “至于西院老太太？哥哥就更不用担心了，她不过是个小人。她在祖父心里是什么位子，哥哥想必也看出来了，她仗着的无非是姚家的势。可哥哥别忘了，如今在长宁伯府内的，可不止她一个是姚家的姑娘。一个是年老不能做主母的人，一个是来日的伯爵娘子，那么姚家会选哪个呢？” “结一门姻亲，除了那么一点真爱外，又有几个不是想结交权贵，攀那么一些好处呢？若我没记错，大伯母出自姚家二房，而西院老夫人出自大房。姚家大老爷虽是在兵部做事，可姚二老爷却是吏部尚书。这些年来，姚家大房和二房表面上看着和睦，可一旦涉及到女儿和利益，哥哥认为还会相安无事吗？” “姚家大爷可不止西院老夫人一个女儿，东院老夫人也是他的女儿。大夫人吹枕头风，又能吹多久呢？” 景瑟前世见过太多这种男人了，一个个为了仕途能把女儿和妻子推入火坑的比比皆是。 譬如如今还被关在天牢里的谢相，当年为了取得先帝信任，更是做出杀妻弑子的可怕行径来表忠心。 谢相机关算计，可是到了后来，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没了权势和家产，连子嗣也未曾留下。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的秋雨。 凉风透过还未关上的窗，携着一股湿意吹进了屋内。 景瑟用右手支着下巴，目光淡然。 她的耳边不知是何时落下了一丝细碎的发，也随着这微弱的秋风，轻轻地晃动。 景笙就这么静静的听着，他既茫然又觉得难受。 那个喜欢总是藏在他身后的乖巧妹妹，如今彻底的变了一个模样。若是别的女子，他一定会大大的夸赞一番，说她聪慧。 可若不是吃尽了苦头，受了无数的白眼和轻蔑，她怎么可能会如此擅长察言观色。 景瑟丝毫没有察觉到景笙的脸色，目光扫了扫屋外的细雨，继续说，“至于含玉表姐，她如今在景家仰仗的，不过是三哥。但是现在的三哥，怕是无论你我怎么敲打，他都不会醒来的。即使含玉表姐是一杯毒酒，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饮下去。只是书上说，日久见人心。含玉表姐伪装的再好，也会有露出破绽的一日。” “我在内宅，不便和三哥来往，所以……”景瑟抬起头和景笙的目光相接，“三哥那边就得麻烦哥哥了。” 景瑟并没有将张含玉的背景说的透彻。 并不是她不相信景笙，而是她哥哥的目光应该是放在外面，不应该死死的盯着内宅。 这些人，不需要哥哥出手。 景笙没有多言，只是陪着景瑟坐了一会，等雨停了才离开。 景笙要做什么景瑟也约摸知道一些，她见到哥哥愁眉不展的样子，心里自然没有半点愉悦。 这些琐事，重新让她处理一次，的确生烦。 景瑟一旦心里不痛快了，办事就比在庄子上利索多了。 夜里，她便借着由头询问了一下芙蓉，确定了院子里的下人们分别是谁的耳目。 等她心里有了个大概，又亲自去了二房的院子里，和窦氏一起吃茶说话。 窦氏本就喜欢她，对她也没有什么防备之心。 故而在景瑟问起这世上有什么病和血虚相同的时候，窦氏想都没想就说出了一句，“风燥。” 第044章：病情 几年前，窦氏因为小产不慎伤了身子，之后就一直不曾有身孕。 她曾想为丈夫景文之纳几房小妾，都被景文之用公务繁忙给推了。 大姚氏也曾插手过二房的事情，送了几个清白好看的丫鬟去了景文之身边，气的景文之当夜就病了。之后，景文之又亲自去了一趟庄子上，陪了小姚氏几日。 后来白氏见小姚氏为难，而二房为此事闹的夫妻不和快要离心，只好亲自去提醒窦氏，说是景文之和旁人不一样，是个死心眼的。 纳妾什么的，往后不要再谈了。 会伤人心的。 景文之的确是个固执的，一旦认定了一个女子，就不会轻易改变。这也是窦氏的父亲，为何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缘故。 白氏在世的几年内，帮了窦氏不少忙，也暗中替窦氏挡住了大姚氏的为难。所以白氏去世后，窦氏对景笙和景瑟都颇有照拂。 这段日子，景笙一直在窦氏这里借医书，窦氏更是把藏了多年连自己都舍不得多碰的孤本都拿了出来，一并交到了景笙的手里。 所以现在在景瑟问起风燥之症的时候，窦氏更是说的无比详细，“虽然两样病症看似一样，但是区分却很大。无论是血虚还是风燥，都会让人觉得头晕目眩，且难以入眠。但是血虚只需要好好调理身子吃些滋补的药材便好，而风燥是因为上气的缘故，所以饮食必须清淡，且不可吃太辛辣的东西。” “哦，对，盐也必须少用。”窦氏说，“否则，轻则影响腹中的孩子，重则一尸两命。” 窦氏的目光在景瑟身上打了个圈，最后盯着景瑟的肚子皱眉，“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景瑟自然知道窦氏误会了什么，无奈的笑了起来，“我前些日子听哥哥说起太太如今身子不适，是因为血虚引起的，就好奇翻了翻医书。虽然我没找到如何根治血虚，却意外的发现很多病症十分相似，所以才会多嘴一问。” 窦氏闻言恍然大悟，“我借你哥哥那些书，确实没有如何医治关于妇人之症的。你既好奇，晚些我再拿些书给你看。” “你学点东西也好，虽然女子不能在外抛头露面，却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病了用点什么药。”窦院使的膝下就窦氏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恨不得把一身的手艺都交给窦氏。只是女子在外开堂坐诊，多少不如男子方便，所以当年他并没有允许女儿出去，而是一直把窦氏束在内宅之中。 窦氏有些遗憾，自己没能出去见识一番，只能纸上谈兵。 不过被白氏点拨之后，窦氏发现在内宅之中，医术的确有那么一点用。也正是因为她医术还不错，能帮内宅的妇人们扶脉，多疑的大姚氏为了拉拢窦氏，也没再为难过她。 “若二伯母是男儿身，来日太医署必有你的一席之地。”景瑟笑着，“二伯父真是好福气，能娶到二伯母你这样的人！” 窦氏闻言笑出了声。 她抬起手戳了戳景瑟的额头，“你这个小东西，还打趣起你二伯母了。” “不过，你当真想学医？”窦氏坦言，“你要知道，这学医可枯燥极了。” 景瑟点了点头，“想学，哪怕不能精通，能入门知晓一些也好！” 裴长庚的身子一直都不好，她得学学怎么照顾人。 只是这话，她没办法和窦氏说，故而只是说自己身子不好。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闲话，等景瑟带走了阿狸后，窦氏才和身边的春嬷嬷说，“我记得二堂哥家的渊哥儿如今也十六了，明年就要去太医署了？” “是！”春嬷嬷跟随了窦氏多年，自然明白窦氏的意思，“我听老爷说，渊哥儿是小辈里最拔尖的，医术十分精湛，而且还擅长针灸和药膳。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曾夸赞他年少聪慧。只是……听说前些日子，永安伯府曾有人上门说亲。” “永安伯府？”窦氏挑眉，“谁？” 春嬷嬷回答，“八小姐。” “凝姐儿？可我记得凝姐儿是个庶出啊！”窦氏低声说，“而且，凝姐儿的生母乃是雷氏，是个能折腾的。” 春嬷嬷笑，“是啊，所以二夫人没答应，说是渊哥儿如今得精进医术，娶妻得往后再推几年。” 窦氏明白了春嬷嬷的提醒之意。 嫂子都说出这样的话了，这几年窦渊自然不能定亲了。不过也不要紧，如今景瑟也才十二，就是等两年也是可行的。 而且瞧着景瑟今日的话，这孩子对医术是有兴趣的。若窦渊能和景瑟在一起，夫妻之间也不怕没话聊。 窦氏每次只要想起下人们私下议论，说景瑟太丑没人要的时候，就能气的整夜睡不好。 景瑟这孩子善良又不多事，况且又孝顺又乖巧。而窦渊也曾说过，娶妻娶贤……容貌这个东西，时间一久也就那样了。 她和嫂子也透露过这个意思，瞧着二堂哥和嫂子也没什么异议，所以越想越觉得可行。 如今景瑟对医术有兴趣，不正是天助这门亲事吗？ 窦氏这一开心，就忘记方才景瑟问起的事了。 “那你明儿传话回去，说我最近身子不适，想让渊哥儿过来帮忙瞧瞧。”窦氏提醒春嬷嬷，“就跟我嫂子说就好，不必惊动其他人。” 春嬷嬷笑眯了眼，“好，二太太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 窦氏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想多事，可你知道当年若没有五弟妹，我如今怕是……这孩子没有母亲，而东院老夫人又不能照顾她，笙哥儿又小。我若不护着她，替她考虑以后，那她该怎么办？” “老奴知道太太您是好心，三哥儿也是个好孩子，来日不会亏待四小姐的。”春嬷嬷安慰窦氏，“况且，不知太太有没有察觉，四小姐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窦氏愣了愣，“不一样？” “嗯！”春嬷嬷苦笑，“四小姐脸上的痘印，已经消的七七八八了。方才老奴远远瞧着，还以为是看见了多年前的白氏呢！” “若是四小姐和白五太太有五分相似，我瞧着太太你应该担心，四小姐能不能瞧得上咱们家的三哥儿！” 窦家三少爷窦渊的容貌虽不粗犷，却也只能称的上斯文。窦渊若和景笙站一起，那当真是被压的如陪衬的小厮。 况且，景笙也就只有几分像白氏。 若来日景瑟长开了和白氏愈发相似，那么还愁没人上门提亲？ 窦氏：“……” 第046章：设下阻碍 彼时，景瑟自然不知窦氏的打算，她领着阿狸回了紫薇院后，闻小月就端着茶盏走了上来。 景瑟还未来得及吃茶，就听见闻小月说，“方才奴婢去茶水房的时候，听人说表小姐去找大太太了！” “去大房了？”景瑟捧着茶盏，怔了一怔，“她这是急了吧。” 若不是急上头了，怎么可能会去找大房？ 大太太景姚氏，是瞧不上张含玉的出生的。若不是景铁铭定下这门亲事，景从安对张含玉也有意，景姚氏必定是会想无数个法子来搅黄两个人的姻缘。 景姚氏会嫁来景家，的确是仰仗了大姚氏和小姚氏的缘故，可更多的是如今的伯爵世子景恒之点了头。 大太太景姚氏心里也是有景恒之的，所以她更会替夫君和孩子们做打算，更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这些年来，她将和蔼二字扮演的比张含玉还好。 前世景家败落后，景姚氏虽不像窦氏那般痴情疯癫，可最后也是拼了全部的力气和景瑟一起让张含玉不得善终。 只是之后，景姚氏也落了病根，在临死前更是日日咒骂景瑟，说她懦弱无能，若她能早几年用上手段，揭开张含玉的真面目，那么景家也不会败落，她的夫君和儿子也不会惨死。也是那时景瑟才明白，这世上一心为儿子的婆婆，大多眼睛毒辣。 用景姚氏的话说就是，若张含玉真的喜欢安哥儿，她就应该少给安哥儿添麻烦。 可张含玉却是麻烦了景从安太多次。 如今的景姚氏对张含玉好，也是碍于景从安的颜面。可景姚氏的骨子里，是不愿意和张含玉有太多的往来的。 “你让杜柴，找个机会跟大房那边的人说，这几日三哥忙着去帮表小姐找竹盐，得罪了不少人。”景瑟想了想，又添了一句，“就同大房那位喜欢吃酒的刘管事说，他家娘子在茶水房，是个喜欢多嘴的。” 只要刘家的一知道，那么也等于大房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景大太太心疼景从安，自然会让张含玉少装贤惠、消停一些。没准还给张含玉找点事做，让张含玉不能再折腾出什么花样！而张含玉为了保全好名声，也必须忍气吞声的听从景大太太的安排。 而且，景瑟总觉得张含玉会利用景从安去找竹盐，定是没有安什么好心。 瞧着窦氏如今所言，五太太梅氏的症状的确像是血虚而不是风燥。但是若真的是风燥，那么张含玉便是在借刀杀人。 没有证据的事，景瑟不会轻易去找张含玉的麻烦。可这不代表，她不能先打草惊蛇，让张含玉停手。 梅氏再不是，腹中的孩子却没有错处，景从安也不该背上这黑锅。 “奴婢知道了。对了四小姐，还有奴婢已经知晓，应该防着紫薇院里的哪些人了，她们……”闻小月还未说完，芙蓉便急匆匆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四小姐！”芙蓉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动作不敬，还一脸笑意的看着景瑟，“奴婢有事同你讲。“ 景瑟缓缓地啜了一口茶水，“芙蓉你近日是不是受了风寒，高热不退！” 芙蓉愣了愣，笑着说，“四小姐你说笑了，奴婢若是病了，哪里敢来伺候你啊！” 下人们若是病了，是不能贴身伺候主子的，怕过了病气给主人。 芙蓉是个机灵的，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景瑟找到自己的大错处。 芙蓉走到景瑟身边，将手里的《女则》、《女诫》、《孝经》放下，微微启唇。 结果，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景瑟重重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放，“既然没有烧糊涂，也没有耳聋，那么，我的吩咐你都忘了吗？” 她方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说了，没有她的吩咐，谁也不许擅自进屋。 芙蓉自然没想到平日里性子温和的景瑟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低头露出讪讪的模样，“方才陈妈妈吩咐奴婢拿这些书给小姐，说是五爷让小姐每一本都抄写五十次，算是对前些日子的小惩大诫。四小姐，奴婢也是听从陈妈妈的吩咐。” 景瑟住的紫薇院在长宁伯府众位太太、小姐们眼里并不算大，但却也有两位管事妈妈。 除了被贬到外院的柳妈妈，还有郑妈妈和陈妈妈。 郑妈妈是梅氏送来的人，而陈妈妈却是景秉之送来的。 一向不喜欢插手后宅庶务的景五爷，却偏偏做了这件事。 这些年来，陈妈妈仗着自己是被景五爷亲自指过来的老妈子，没少对景瑟责罚。 不是抄书，就是背诵经文。 每一样都让景瑟苦不堪言。 私下，陈妈妈和郑妈妈来往也十分密切，若不是陈妈妈女儿还小，这两个人怕是要结儿女亲家。 “陈妈妈也是为了小姐您好，若能让五爷消气，这也是您的孝心啊！”芙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了勇气说，“奴婢虽然不识字，却也知万事孝为先。” 如今郑妈妈闯下大祸，陈妈妈在长宁伯府内，却依旧不知检点，如今还唆使芙蓉来教育景瑟。 表面上是为了景瑟好，可实际上依旧和从前一样趾高气扬。 芙蓉如今有陈妈妈撑腰，底气也比前几日足了不少。 “芙蓉，我记得之前你是掌管我衣裳的。”景瑟转移了话题，“我瞧着你和陈妈妈待我都很好，以后我库房里的钥匙，你也拿一份。还有我的首饰，一并给你管。” 她抬起头看着芙蓉，“我是信你的。” 芙蓉略微有些得意的看了一眼景瑟身边站着的闻小月，高兴的跪在了景瑟身前，“多谢小姐，奴婢一定好好为小姐办事。” 果然，陈妈妈说的没错。 景瑟是个胆小怕事的，对景秉之无不依从。 如今，她只是拿着景秉之的话来压景瑟，景瑟立即就退步了。 她就知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她赌对了。 芙蓉领了景瑟的吩咐，一脸笑意的走了出去，而等芙蓉一走，闻小月就皱眉，“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太太留下的东西奴婢都瞧了，每一样都是贵重的！” “母亲留下的，自然每一样都是贵重的。这些年我一直忍让，其实她们都背着我拿走了不少东西。”景瑟道，“她们偷拿了多少，我心里都有数。只是从前我一味的忍让，想的不过是我性子自卑，导致身边的下人们在这府内也过的不好。我觉得对不住她们，所以一而再的纵容。” 可是后来景瑟发现，她错的离谱。 第046章：布局 前世的景瑟虽洞察一切，但是也不得不装作性子懦弱，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稳的存活。 丫鬟们想要离开她，这原本没有什么错。 蝼蚁尚且偷生。 但是，即使她懦弱，她却也从未苛待过身边的任何一个下人。 连丢了一些贵重的首饰，景瑟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认为她们只是偶尔才会生那么一丝贪念。 景瑟自认为她对这些丫鬟不薄，可到了最后，丫鬟们为了活命、为了荣华富贵，却把她这个主子当成了踏脚石，恨不得用她的性命来换取她们自己的前程。 真是可悲。 等到景家败落，景瑟才明白。 长的不出众，性子又不合群，在众人眼里是碍眼的存在。 她的懦弱，是她的原罪。 “可现在我不想纵容了，还觉得她们拿了我的东西，让我很不痛快！”景瑟也没瞒着闻小月，“所以现在，我不止让她们一件件给我还回来，还得彻底的断了她们打我库房里东西的念头。” 说到这里，景瑟顿了一顿，“我现在做的，不过是欲擒故纵！” 闻小月皱着眉头，却没有再说什么。 如景瑟所言的那般，陈妈妈和芙蓉在之后的几日内，处事更是嚣张至极，连拿东西都有些明目张胆了。而闻小月也和她们发生了几次争执，这事几乎闹到了大姚氏耳里。 然而古嬷嬷本就对小姚氏和杜柴不满，连带着看景瑟也觉得碍眼，只是略微提起了此事，故而被大姚氏忽略。 紫薇院内不太平，而在接下来的几日，景秉之发脾气的次数愈发多了，在他身边伺候的下人们，都被训斥过了。 有人在传言，说景秉之是个软弱无能之人，十分惧内。 杜柴和景瑟提起这个消息的时候，景瑟不用多想就知道是哥哥做的事。 原本她是打算让杜柴去传这个消息 景秉之虽是文官，也有着文人们惯有的毛病风流。 这些年景秉之虽然没有纳妾，可没少去柳巷这些场所，还认为自己的才华不被器重，只有这些‘才女’才能理解他心中的不得志。哪怕当年景秉之娶了京城里最夺目的才女白素梅，依旧认为家里的没有外面的女子温柔贤惠。 三教九流之地，最容易传播流言。 只要给点银子，她们总有办法让这些流言传入众人的耳里。 只是在柳巷的消息也并非全然是假，可对于这些自命风流倜傥的人，红颜知己的贴心话，自然是为了他们好。 景瑟已经拿了银子准备让杜柴去放消息的时候，杜柴却说起了他们要放的消息已经被人早早的放出去了。 “这人十分厉害，我暗中查探了几次，竟也不知消息是从何而来。”杜柴苦笑，“据说，有可能是英国公府和良国公府。” 景瑟嗤笑，“英国公府的世子和父亲不和，他说这话或许可信。可这事怎么扯上了良国公？” “听说小良国公曾问起大小姐的事情，不知是谁说漏了嘴，提起了五爷的事。”杜柴解释，“小良国公听了，只是笑着打趣，说五爷原来如此惧内，不知会纵容五太太闹多少笑话。” 景瑟闻言只是沉默。 这世上的事，没有一成不变的。 她的重生改变了太多的事，然而蝴蝶效应，所有的一切也因为她的改变而改变。 前世，裴长庚的确对景家大小姐景筝多有好奇心。后来，景筝为了讨好汝阳郡主，也说出了‘蛮夷之子’四个字，导致裴长庚对她也有了成见。 即使后来景瑟曾好奇的问起裴长庚，是否想娶景筝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着问她，“你这是呷醋了？还是陈年老醋。” 呷他个头！她只是好奇，呷什么醋！ 那个在外人面前沉稳宛若老狐狸的良国公，什么时候脸皮厚成这样了？ “这消息的确不是我让人放的。”景瑟对杜柴说，“不过，我知道是谁做的。” 她的哥哥景笙还得几个月才十三岁，却只是因为她的几句话，便开始为她铺路。 以他的才智，原本不用一直盯着内宅。可是因为想要护着她，所以事事都以她为先。 她想了想又问，“王春和随云见面了吗？” 她放出王春后，就让杜柴派人一直跟着。 杜柴身边的人都是杜管事亲自培养长大的，一个个身手矫健且十分聪慧，只是缺少了历练的机会。 “见了！”杜柴回答，“只是没说上几句，随云就离开了。” 景瑟点头，“那还要等等，大鱼还没上钩！” 等杜柴走了之后，景瑟才唤闻小月进屋。 “你明晚准备点果子点心，就去小厨房拿，让五太太身边的人瞧见。等晚些，我准备去看看父亲。”景瑟想了想，“我们差不多该收拾下身边的眼线了。不然，大鱼来的时候，还得手忙脚乱。” 闻小月点头，从屋子里退了下去。 夜里，闻小月去了小厨房说要拿些精致的果子和点心。 掌管小厨房的夏妈妈闻言笑了笑，“四小姐如今不当家，也不知柴米油盐多贵。这些果子和点心，哪些不要银子啊，她要这么多自然也用不完，不是浪费了吗？” “四小姐是长宁伯府嫡出的小姐，哪里轮的到你来多嘴，”闻小月皱眉，“况且不过是些茶点，夏妈妈又何必斤斤计较。” 若是别的小姐，夏妈妈自然不敢多嘴。 可夏妈妈管的是五房的小厨房，而小厨房里的所有支出都是梅氏说了算。虽然梅氏也不计较这些细碎的东西，可夏妈妈这几日受了景秉之的气，怨气自然只能撒到身边的人身上。 “哎哟我的姑娘，你这话说的，这些不是老婆子我要计较，是五太太说了，如今要节俭吃穿用度。”夏妈妈一脸可怜的样子，“我这也是没法子啊，我是听从五太太吩咐。” 夏妈妈是铁了心不愿意给闻小月东西，而闻小月当场就和夏妈妈翻脸，“这是我们家四小姐要拿给五爷的东西，你居然也敢不给？” 夏妈妈嗤笑，“姑娘这是在和我说笑呢？” 这府邸上下，谁不知道景秉之不喜欢景瑟？ 这些年，景秉之哪怕是替身边的丫鬟出气，也绝对不会帮景瑟半点。 第047章：讨好 即使明白今日的一切，不过只是在布局，可闻小月依旧动了怒。 长宁伯府的嫡四小姐，居然被一个下人如此羞辱。 她怒火中烧的和夏妈妈争吵了起来，最后两个人更是动了手。 闻小月在乡下多年，和夏妈妈这样的老人动手起来，虽然没有吃大亏，却也没占到便宜。 最后这事惊动了紫薇院的陈妈妈。 陈妈妈和夏妈妈本来就关系不错，所以立即狠狠的训斥了一顿闻小月，罚了闻小月半年的月例银子。 下人们发生争吵，却也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小姚氏和大姚氏，故而没有杖责闻小月。 等景瑟看到了一脸伤痕的闻小月时，惊的立即从软榻上站了起来，“这是怎么了？” “我不是叮嘱你了，只要让人知道夏妈妈和你起了争执就好，怎么动起手来了？”景瑟转身从柜子里找出金疮药，“夏妈妈是宅子里的老人，你动手自然是要吃亏的呀。” 闻小月笑着拒绝了景瑟给自己上药，“我知道，可四小姐您放心，我没吃亏！” “她伤到我的脸和手，却没伤到我其他地方，看着吓人其实没事。”闻小月解释，“可我拿细簪子扎了她好几下，我瞧着她今日夜里肯定疼的难以入睡。” 景瑟皱眉，一把将闻小月拽了过来，“你之前怎么同我说的？你说来了景家，事事都听我的，可你如今做的是什么？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无非是想伤了自己，让父亲看见你的伤痕，会让他觉得触目惊心。可是，没必要这样。父亲的心里本就没我，他又怎么可能会怜惜我身边的下人？” “即使他看见你的伤痕会怜惜我们，可我也不需要你这样做。”景瑟说，“你平日里那样聪慧，怎么就不知哭比伤痕更好用？” “更可况，如今若没有祖母在，今日的你肯定要吃大亏，会被狠狠的杖责。轻则躺个几个月，可你有没有想过她们会下毒手？打的你至残？” 闻小月咬着下唇，半响没有说话。 良久后，她才开口，“她们，可恨！” 闻小月自然明白，从前肯定发生过比今日更羞辱人的事情，她是当真看不下去了。一些精致的点心果子，连这些婆子丫鬟们都会偷偷用不少，怎么拿给景瑟一些就让她们如此为难？ 她在紫薇院几日，也从众人的嘴里得知了景瑟的处事。 景瑟明明看的比谁都清楚，可对待这些小丫鬟也用了真心。到了最后，这些人却把景瑟的善当做了天经地义，当真是狼心狗肺。 “小月，你要记得，无论你做的多好，多么无愧于心，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会躲在暗处憎恨你、怨你……这些人，你完全不用放在心上，因为捏死她们只会脏了你的手。”景瑟说，“你要做的，就是往前看，一直朝着上面走，让他们永远都只能在地下里仰望你。且不能想要捂住他们的嘴，而伤了自己。” “区区蝼蚁，何必放在心上呢？” 无论是陈妈妈也好，还是夏妈妈也罢，她们再能耐也不过是仰仗着长宁伯府过一辈子，生死和未来都掌握在别人手里，这样的人又何必放在眼里？ 即使觉得她们碍眼，想要除去她们的办法多的很，何必自伤自己。 小人太多，若为小人都要伤自己，那还要不要活了？ 闻小月怔了一怔，半响没有说话。 “我这些话你若听不进去，我就让杜柴带你回庄子上。”景瑟有些生气，“我让你在我身边，不是让你自轻自贱的。” 闻小月听着，眼眶渐渐的红了。 景瑟一心为她好，可她也想为景瑟做点什么。今日那些婆子的话太难听，以至于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小姐，我错了。”闻小月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景瑟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良久不知再说些什么。 本来打算次日再去见景秉之，可碍于闻小月的伤，景瑟提前了一日去见景秉之。 景秉之刚从外归来，此时正是一肚子火气。 在他听贴身小厮提起景瑟来见时，立即回答不见。 小厮比平日里难得多了一句，“四小姐说，好些日子没见五爷了，想听五爷的教诲。她再过几日就要去见长公主了，怕自己不会说话，惹恼了长公主，这终究是丢的长宁伯府的颜面。” “四小姐还说，五爷你是这长宁伯府里最有学问的，所以来问你准没错。”小厮握着袖口里沉甸甸的银子，又添了一句，“小的见四小姐是真心来请教的，所以才多嘴。” 景秉之挑眉，心里的那么一些不畅快，似乎也随着这些话舒坦了一些。 从前的景瑟跟个闷葫芦似的，见着他就知道躲，怎么如今倒是乖巧了许多，也带了几分眼力劲了。 “不如，五爷您见见？”小厮终于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打算转身去回复景瑟，他尽力了。 结果景秉之倒是意外的说，“让她进来吧！” 小厮怔了一怔，没想到不过几句简单的奉承话，倒是让景秉之松了口。 “怎么？”景秉之见小厮没动，又问，“还有什么？” 小厮立即摇头，拔腿就走了出去。 院外，提着食盒的景瑟倒是不意外小厮的回答。 她这个父亲，向来是自私自利。 当年，他没少希望白氏能帮自己说些好话，能让长公主在定燕帝面前提起他。 现在白氏去了，景秉之又希望景瑟能帮衬自己，但是这些话对于一个文人而言，说出口实在是臊的慌。所以今日景瑟，干脆暗中提起这点，这才让景秉之松口愿意见她。 其实两世为人，前世的她也知道怎么讨好景秉之，只是不愿意去做。 她认为他终究是自己的父亲，对他永远残留了那么一丝期望，即使知道现实是什么样子，可碍于小时候父亲终究给她过那么几分薄薄的温暖，受了再多的委屈的她也希望父女和睦。若是这份亲情沾上了算计，从此之后就不再纯粹了。 可如今景瑟觉得从前的自己当真是蠢透了！ 身在内宅之中，不是你压着别人，就是别人踏着你的尸骨和自尊。 她想要奢求一个凉薄的人的父爱，真是痴人说梦。 “爹！”景瑟擅长妆容，故而今日也花了一些心思打扮了一番自己，借着屋内烛火之光，她瞧起来比往日多了几分伶俐和安静，像是枝头含苞待放的玉兰，纯粹又干净。 景秉之瞧着如今的景瑟，倒是觉得顺眼了不少，“你怎么来了？” “前些日子是女儿的错，女儿已经知错了。”景瑟对景秉之行礼，“这些日子女儿也想明白了，从前女儿不懂事，忤逆了爹爹。往后，女儿再也不敢了。” 景瑟提着食盒放在景秉之身前，“哥哥也同女儿说，说父亲这些日子辛劳，却还担心女儿和哥哥，是再仁慈不过的了。” 景秉之听着，哼了哼，“你知道就好，我之前训斥你，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的。”景瑟低着头，眉眼里带着几分温顺，“过几日便是长公主的寿辰，我不知准备什么贺礼，故而想问问爹爹。” 景秉之一听，以为景瑟要问自己要东西，立即就变了脸色。 结果他还未转移话题，便又听见景瑟说，“母亲留下的东西都是极好的，我已经让陈妈妈帮忙找几件像样的东西，准备拿给长公主做贺礼。希望长公主看在母亲的份上，在陛下面前也替父亲多说几句公道话！” 第048章：父亲 景秉之闻言嗤笑，“公道话？” 景瑟擅长察言观色，自然瞧见了景秉之眼里的讽刺之意。 景秉之是读书之人，他自认为是被尘土掩盖的美玉，没有遇见属于自己的伯乐。 而且景秉之骨子里的自尊作祟，认为长公主不过是投了一个好胎，自然瞧不上长公主这个人。 可现实又不得不让他低头，所以这些年来即使有长公主这个路子，他也不敢走的太明显。 “母亲在世的时候曾和我说，父亲乃是有才华之人，来日是要入内阁的。”景瑟笑的温和，“书上说，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可女儿见父亲这些日子约摸是太累了，所以心疼爹爹。” 景瑟像个孩子一样嘟嚷，“怎么成大事的人，就一定要过的如此累？我偏要长公主帮我想想法子，嗯，也要哥哥帮我想想，怎么能让父亲过的舒坦些。” 在景瑟提起母亲白氏的时候，景秉之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他本以为这孩子是开窍了，如今看来也是个蠢笨的。 这几日他没少从贴己的红颜那里听到关于自己的传闻，虽然这些谣言半真半假，可‘惧内’二字却戳到了景秉之的心口上。 但凡是个七尺男儿，又有谁愿意被人这样议论的？ 所以，景秉之这段日子每天都在生气，瞧谁都不顺眼。连梅氏也因为吃食和他发生了争吵，把他对她腹中孩子的那么一点薄弱的父爱，消耗的干干净净。 梅氏不省心，而他又被人虎视眈眈，自然脾气也越来越大。 长宁伯府内的人知道他不高兴，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女儿虽然不聪慧，却也想为父亲做些什么。”景瑟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桂花莲子羹，“所以，父亲也帮帮我吧！” “陈妈妈挑选出来的东西，女儿瞧着样样都好，但是却不能一股脑的都送去长公主跟前。父亲，你帮女儿选选？以你的眼界，挑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景秉之低着头，从景瑟的手里接过描了玉兰花的小瓷碗，眉眼里带了几分疑惑。 可景瑟今儿却像是个换了个人似的，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模样。 所以，景秉之思索了半响，觉得区区一个性子懦弱的孩子，自然也不能有其他的算计。 只是在大家族里，稍微要点脸面的人，都不好明面上去打自己媳妇嫁妆的主意。但是，暗中用一些，却是谁也不知晓的。 尤其是白氏如今也不在了，来日这些嫁妆自然是要被景瑟带走的。 与其便宜外人，不如让他得了好处。 他故作为难的皱眉，“这些小事，你怎么来叨扰我？去找太太便好。” “太太如今有身孕，又因为身子虚弱不宜多走动、操劳。我总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去打扰太太和弟弟的安稳。”景瑟声音放的极低，讨好般的说，“况且，太太哪有父亲的慧眼呢？” 这下，景秉之倒是听的顺耳了不少。 外人皆说梅氏嫁给他是委屈了，这些谣言听的刺耳！好在，身边的孩子是个清醒的，知道他有才华…… 而且身为男子的景秉之，自然是喜欢膝下多子，所以在听见景瑟的话后，愈发觉得舒坦。 “你就仗着我宠你，胡作非为吧。”景秉之一脸无奈，“等得空了我便过去。” 景瑟在内心嗤笑。 宠？ 她这个父亲，才华倒是没有多少，脸皮却堪比城墙。 不过，即使她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又是说了不少讨好了景秉之话。 景秉之听的心情愉悦，又拉着景瑟下了一会棋后，才放她离开。 等在回紫薇院的路上，景瑟忍不住跟闻小月感叹，“从前只觉得要赢一盘棋得费不少力气，现在发现要不动声色不被人察觉一直输掉一盘棋，更是个累人的活。” 闻小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四小姐是在说五爷是个臭棋篓子吗？” 景瑟想了想也笑了出声，“我爹棋艺实在不怎么样。” 自然，脑子也不怎么样。 闻小月听完笑眯了眼，而景瑟的思绪却有些远了。 不知怎么的，一旦心里有了一个人，便是事事都会想起他。 昔日裴长庚的棋艺也不怎么样，可他偏生又对下棋矢志不移，一定要和她分出个胜负。那时的她虽称不上忙碌，却也不是时时闲着。 不过裴长庚一来，她却也乐意放下手里的活，和他对弈几个时辰。 以至于两个人还没怎么的，外面就传的沸沸扬扬，说他们不干不净。 景瑟抬起看天，总结出来四个字：美色误我！ 等景瑟回了紫薇院，而景秉之留景瑟一起下棋的消息，也传到了梅氏的耳里。 梅氏惊的目瞪口呆，“你方才说，五爷和四丫头一起吃茶下棋？” “太太，是真的。”邹嬷嬷怕梅氏不相信，又特意加了一句，“我亲自去打听过了，连五爷身边的人都问过，都说五爷嫌四小姐棋艺差，所以亲自教她对弈！” 梅氏气的眼眶顿时就红了，“我就知道白素梅这个贱/人生出来的小东西必定是贱/蹄/子，她……她居然敢去见秉之，我应该早些听郑妈妈的话，把她配给小厮……“ “哎哟我的小姐啊。”邹嬷嬷吓的立即捂住了梅氏的嘴，“你可小声一些。” 这些年，梅氏一直在折辱景笙和景瑟。 邹嬷嬷虽不多言，但是却觉得梅氏这样不妥。 景瑟再不是再卑微，也终究是长宁伯府的小姐，是景秉之的骨血。 景秉之再不待见景瑟，也不可能作践的让自己的孩子去配小厮，这说出去不是天大的笑话？ 况且，这几日景秉之和梅氏吵的不可开交，而梅氏自幼被梅家人宠着长大，事事如意，何曾有过被人训斥的时候？ 梅氏被景秉之责问，又不愿意和他低头，气的只能给父亲写信哭诉。 同朝围观的梅大人要为女儿出气，也暗暗的提醒了景秉之几次，可也因为梅家人的插手，夫妻的感情愈发淡了。 尤其是这几日，景秉之回来的更晚了。 若不是怕罗人口舌，景秉之是恨不得住在花街上的。 “五爷会和四小姐一起吃茶，约摸是还在和太太您置气呢！”邹嬷嬷安慰梅氏，“他这也是想气气你，没有把四小姐放在心上的，你又何必气自己呢？”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腹中的小少爷着想啊！” 梅氏哪里听得进去邹嬷嬷的话，“嬷嬷这话还是我的不是了？” “从前白素梅多嘴，害得我被姐姐时时训斥。”梅氏咬牙切齿，“如今，我不能挖了白素梅的坟，我还不能对付这两个歹毒的小东西？” “我记得如今的紫薇院是陈妈妈在管事？你想办法，让陈妈妈给这个喜欢到处乱跑的野丫头找点事做！” 第049章：入圈 梅氏是个喜欢事事计较的人，即使如今嫁了人做了母亲，发起脾气来也是小孩子心性，完全不顾之后如何收拾残局。 尤其是在景钟被景瑟伤后，她更是对白氏留下的两个孩子恨之入骨。 邹嬷嬷自知没有办法，只能叹了一口气，去了小厨房找夏妈妈传话给陈妈妈。 如果不帮梅氏出气，以梅氏那拙略的手段，怕是要落人口舌。 等邹嬷嬷一走，梅氏立即大哭了起来。 她自从遇见了白素梅便事事不顺。 幼年的时候，姐姐梅良玉和白素梅交好，又因为家里的先生是同一人，故而梅良玉对白素梅也生了那么几分信任。 每次白素梅对她不满，姐姐必定不问缘由训斥她。 之后，和她议亲的景秉之她起初是瞧不上的，却也耐不住景秉之生的好看，所以对景秉之有了那么几分印象。 可偏偏的，景秉之却娶了白素梅。 外面的人说景秉之是因祸得福，梅家拒了这门亲事，景秉之才能娶到白素梅。 那时的梅氏气的摔了一屋子的东西。 她虽不喜欢景秉之，可却觉得景秉之本就是中意她的，是白素梅不要脸抢了她的亲事。属于她的东西，哪怕她不喜欢，毁了也不愿意给旁人。 尤其是白素梅。 昔日，她也是因为赌气——才会在白素梅去世不久后，嫁到了景家。 可是白素梅没了，留下的两个小东西却是个歹毒的祸害。 梅氏想到这里，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委屈的不行，闹出的动静自然也不小。 翌日清晨，景秉之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愈发觉得梅氏不懂事。在看见紫薇院派人送来的茶点后，更是觉得景瑟当真乖巧。 景秉之拿了茶点，连早膳都不愿意陪梅氏一起用，急匆匆地离府，像是在逃难似的。 这更让梅氏恼怒的不行，气的腹疼难忍。 她瞒着邹嬷嬷亲自唤了夏妈妈和陈妈妈来，更是放出话说，好好的折磨景瑟，出了事她来担着。 彼时，紫薇院内也不太平。 夏妈妈在得了邹嬷嬷的吩咐，自然把话传到了陈妈妈的耳里，更是提起了邹嬷嬷的允诺的种种好处。 当年景秉之会把陈妈妈派来景瑟的院子，也是因为梅氏帮了忙，所以陈妈妈自然愿意帮梅氏出气，说是知道感恩。但是实际上却是，陈妈妈明白这景家二房内宅内是梅氏说了算。 因为这几日，陈妈妈没少折腾景瑟，而东西两院的老夫人，自然也知晓了。 可大姚氏却故作不知，连急匆匆赶回府内和景瑟亲厚的小姚氏，也没有任何动静。 大姚氏向来纵容梅氏，所以不愿意插手二房的事情。而小姚氏是景秉之的生母，自然没有道理为一个孙女出头，而和儿子发生矛盾，生了嫌隙。 只是，陈妈妈不知道闻小月私下让杜柴传话去主院，说不需要插手此事。 杜柴和周氏是个聪慧，自然知道现在软弱的小姚氏，不如聪慧的景瑟靠谱。如果让小姚氏插手，没准事情变得棘手。 所以，周氏也瞒着小姚氏。 两个老夫人没动静，景秉之也没来紫薇院走动，再加上梅氏多次催促和保证，陈妈妈便下了狠心。 她不仅克扣景瑟的吃食，更是每日让景瑟抄写佛经。 然而这些，依旧不能让梅氏出气。 晌午时分，陈妈妈带了不少针线到紫薇院，说是再过些日子就是长公主寿辰，景瑟应该绣些东西给长公主贺寿。 景瑟虽然擅长绘画，可这精巧的手在刺绣上却是十分的笨拙。 之前，没少扎破手。 而且今日的针线陈妈妈都做了手脚，无论多厉害的绣娘用这些东西，都会觉得双手刺疼的厉害。 “陈妈妈这是什么意思？”闻小月站在景瑟的身前，一脸气愤，“这些日子你一直让四小姐抄写那些劳什子佛经，如今又要责罚小姐做针线活，你这是安了什么心？” 陈妈妈淡笑，“小月姑娘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呢？我老婆子一心为四小姐好，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成了我的不是！” 闻小月冷哼，“你以为你安的什么心，我不知晓吗？” 陈妈妈见闻小月是铁了心要和自己作对，当下冷了脸，“小月姑娘是四小姐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人，是个来路不明的乡下丫头。不过四小姐宠你，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好多事，更没有亲自教你规矩。可这几日，小月姑娘是愈发不知道尊卑两个字是怎么写的了，居然敢顶撞管事妈妈！” 说着，她便要走上前抓着闻小月狠狠的打上一巴掌立威。 就在此时，候在院外的杜柴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在瞧见内院的动静后，只是和闻小月丢了个眼色，就瞧瞧地退了下去。 闻小月立即往后一退，陈妈妈这一巴掌自然也就打空了。 陈妈妈怔了一怔，却见闻小月走上前，“我听闻陈妈妈当年被卖到景府，是因为死了父亲，没钱买棺材。我现在才知道泼妇便是你这样的，没爹养的东西。” 闻小月的声音极小，只有陈妈妈听见。 可是站在陈妈妈面前的闻小月，眼眶却红的厉害，楚楚可怜的模样。 “贱/蹄子！贱/蹄子！” 陈妈妈当年入长宁伯府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她那几位伯父喜欢赌博，而父亲又是个浪荡子。家里因为借了印钱，最后还不起的时候才变卖儿女。至于父亲死了，要买棺材不过是个谎言！ 刚入府的陈妈妈因为生在乡下又不懂规矩，被少受气。 若不是后来白氏入府后瞧她有几分力气，让她在内院做事，她这辈子就算是用尽力气，也爬不到内宅来。 “你不记得太太的好，狼心狗肺。”闻小月继续说，“你这样的人，来日是要下地狱的。” 陈妈妈抓着闻小月的衣衫，抬起手就朝着闻小月打去，“你这个小/娼/妇，你才是没爹养的野东西。” 结果，景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抓着闻小月往后一退就摔在了地上。 闻小月站起来的速度极快，她想要还手，而景瑟却抓着她。 景秉之在外面就听见了院内的动静，他皱着眉头在听见了陈妈妈的话后，入院便看见陈妈妈对着摔在地上的景瑟破口大骂，“野/东西，野/种！” 景瑟的发髻有些乱，一双眼红的跟兔子眼睛一样，“陈妈妈你可以折辱我，怎么能污蔑我爹爹。” “我……我和你拼了！” 陈妈妈愣了愣，这四小姐是傻了吗？说什么疯话呢？ 第050章：清点 景瑟的身子本就单薄，又因为她常年吃药的关系，故而这些年来，她瞧着比其他少女更纤细、娇弱。 此时的她，双眼噙着泪，似想要和陈妈妈讨要一个说法，瞧着十分可怜。 陈妈妈本就把注意力都放在闻小月身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一侧的景瑟，丝毫不知景瑟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景秉之低吼，“你方才说什么？” 陈妈妈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后，转身看见景秉之那张俊朗的容颜上全是怒气，吓的跪在了地上，“五爷！” 景秉之是读书人，这些年和梅氏发生争执也甚少动怒。可这不代表，他完全没有脾气。 “方才是……是小月姑娘，她先骂老奴这些话的。”陈妈妈不知该如何解释，因为这句话刚好戳在了景秉之的心上。 景瑟自从出生后，因为是女儿的缘故，从不入景秉之的眼。又加上景瑟性子太过于安静、自卑，时常藏在人群里，也不爱主动和谁说话，恨不得谁也不发现自己。 所以这些年来，景秉之对这个女儿，十分的疏远。 但是，正也是因为景秉之的不管不问，所以方才那句‘没爹的野种’让景秉之愤怒。 哪怕这句话不是在骂景瑟，景秉之也会认为陈妈妈在暗中讽刺他。 小/贱/人！ 景瑟是故意的，是在害她！ 可即使知道景瑟在害她，陈妈妈依旧没有办法当着景秉之的面说景瑟的不是。景秉之是为官之人，最重尊卑。 “四小姐……四小姐……”陈妈妈抬起头盯着景瑟，哭着恳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奴知错了！” “老奴不该和小月姑娘吵架，老奴再也不敢了。您也知道老奴这些年最敬五爷，恨不得在家给五爷立长生牌，日日烧香祈福。老奴又怎么敢在背后说五爷的不是呢？” 陈妈妈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看着景瑟哭的厉害。 她知道景瑟心软，所以哪怕景瑟方才是故意的，也会因为她的眼泪心软下来。 景瑟抬起头窥了一眼院外，她见杜柴已经没了身影。 她要清理身边的眼线，本不用亲自出手，可她如果不站出来，那么小姚氏估计还会窝在主院，考虑把前院的种花的那块地，种点小芹菜。 那小姚氏回来做什么？还不如在庄子上自在。 既然身在旋涡里，迟早都要面对这一些，不如早点收拾的干干净净。 要让小姚氏真的动手，只能把自己和父亲一起算计进去。 一个是小姚氏的亲生孩子，一个是小姚氏的孙女，她就不相信小姚氏还能真的袖手旁观了！ “父亲，你别生气。”景瑟没有帮陈妈妈解释，只是有些委屈的咬了咬下唇，双眼红润，“陈妈妈……她……她平日里也还好。” 她不愿意落泪，故作坚强的样子，让景秉之也有了那么一丝不忍。 哪怕是养了十多年的猫儿狗儿都有了点感情，又何况是自己的女儿呢？ “她好？”景秉之冷冷一哼，“她怎么好了？” 景瑟犹豫了会才说，“女儿这些年一直未曾学着打理庶务，而柳妈妈又身在外院。母亲留下的东西都是陈妈妈帮着女儿管。若不是陈妈妈，女儿也不知选哪些东西给长公主做贺礼！” 当景瑟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景秉之也想起了自己来紫薇院的目的了。 今日在下朝的时候，他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白睢。 如今的白睢已经是黑云卫的副指挥使，手中握了少许的兵权，所以即使景秉之下意识知道要远离这样的人，却依旧碍于白睢主动上前问好，和白睢说了一会话。 白睢说这段日子长公主一直记挂景瑟，又无意间提起了听闻景秉之惧内的事情。 若红颜知己们说的是虚言，那么白睢的话——绝对不是随意提起的谣言。 谁都知道白睢只替定燕帝做事的，没准白睢的话，就是在提醒景秉之。 景秉之自然有些慌了，回来之后思索了一会就来找景瑟了。 他想让景瑟在长公主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那你选好了吗？”景秉之盯着陈妈妈，“拿来我看看！” 说完，景秉之便进了屋内，而闻小月也扶着景瑟跟在后面。 景秉之的言语并不友善，陈妈妈有了那么一丝慌乱。 前几日景瑟的确唤了她和芙蓉一起，帮忙从库房里选几样拿的出手的东西，说是要给长公主做贺礼。只是景瑟不知送什么，所以暂时未定。 但是白氏的嫁妆，大多都是长公主添置的。而景瑟小库房里的东西，几乎全是白氏的。 所以，白氏的东西，长公主怎么看的上？ 陈妈妈表面上应了下来，却也借着这个机会，私下拿了不少东西。 白氏的嫁妆太多，景瑟怎么记得住有哪些？ “小月。”景瑟说，“父亲喜欢吃君山毛尖，你去太太的小厨房拿一些过来，还要一些茶点。” 等说完这些话后，景瑟又对陈妈妈说，“你快去取来吧，我眼拙只觉得样样都好，不如父亲有一双慧眼，能一眼看出好坏。” 陈妈妈咬牙，有些不安的和闻小月一起退了出去。 片刻后，陈妈妈便端着一个楠木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三样东西。 景秉之皱着眉头，随意拿起一个，“羊脂玉八宝吉祥如意，这玉颜色和光泽都不算太好，也就值个几百两银子。” 说完，他又拿起另一个，眉头皱的又深了一些，“桃花玉领扣？这么小的桃花玉，还能做成领扣？” 最后一个景秉之更是嫌弃的不愿意拿起来，怕脏了自己的手似的，“虽然皇家喜用金器，可这双箸……上面不过是撒了一层金粉。” “你都挑选了些什么？”景秉之现在一肚子的火气，他盯着陈妈妈，“太太留下的东西，样样都是极好的，你怎么选出这些玩意来？” 陈妈妈因为得了梅氏的授意，自然不敢真心帮景瑟办事。她没有把银器拿出来，已经很给景瑟面子了。 “五爷赎罪，老奴眼拙……”陈妈妈吓的哆嗦，“所以才会……”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敷衍了事？”景秉之哪怕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陈妈妈曾在白氏身边做事，所以当年梅氏要派陈妈妈来照顾景瑟的时候，他也没有多想其中的原因就答应了。 他不喜欢插手内宅的事情，却不代表他对自己做过的事会失忆。 “老奴是真的眼拙啊，老奴只觉得这些东西样样都好。”陈妈妈对着景秉之磕头，“五爷，你一定要查明啊！” 第051章：撕咬 也不怪景秉之如此生气，哪怕他去赴同僚的寿宴，也绝对不会拿出如此廉价敷衍的东西。 而且，陈妈妈明显是在阳奉阴违。 景瑟垂下眼眸，似怒又不敢言。 但是在心里，景瑟却知道景秉之肯定是看出来了。 若景秉之真的愚蠢无能，也不可能在官场上那么多年，还没有出事。 只是景秉之不在乎景瑟，所以很多事情即使看明白了，也不会多言。 在他的眼里，只要不影响他的利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陈妈妈的存在已经在影响到他的利益了，所以景秉之才会生气。 “常进，把她带下去。”景秉之沉着脸色，“送到庄子上去。” 陈妈妈吓的脸色发白，她拽着景瑟的衣袂，又一次哭求，“四小姐……四小姐你救救老奴。” 去庄子上？ 郑妈妈和吴妈妈就是在庄子上出了事的。 京郊的庄子都是杜管事在管，而杜家向来是帮小姚氏和景瑟的，她去了庄子上还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陈妈妈哆嗦的厉害，“五爷，五爷你饶了老奴吧，老奴真的不是故意的，老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是眼拙了啊！” 她哭的厉害，而景秉之却气的想吃茶压压火气。 他抬起手却发现桌子上空无一物，别说是茶水了，连普通的茶点都没有。 “茶呢！”景秉之低吼。 景瑟立即站起来行礼，然后不动声色的踢开陈妈妈的手，“女儿已经让小月去小厨房拿了。” 他们已经说了一会话，而闻小月却迟迟不归。 景秉之气的头疼，又一次的坐在了椅子上，他揉着眉心，“常进，你还在做什么，不把她拖下去？” 常进是景秉之的小厮，自然也知道景秉之的性子。 现在的景家虽然是大姚氏和梅氏说了算，可真正的主母却是小姚氏，而景秉之是小姚氏的亲生儿子，是梅氏的丈夫。 他虽然极少管内宅的事情，可一旦他真的生气插手的时候，这些下人们是会被狠狠责罚的。 常进提着陈妈妈的领子，拽着她就往院外拖去。 “四小姐，四小姐……救我……”陈妈妈叫的厉害，可景瑟低着头不看她的时候，陈妈妈就知道自己真的完了，“五爷，五爷……是五太太让老奴这样做的。” “老奴只是听从了五太太的吩咐啊！五太太说四小姐不懂规矩，又心思歹毒，所以让老奴惩罚四小姐。只有长公主往后厌恶四小姐了，她才能真的让四小姐知错了！” “五爷，老奴说的都是真的。五太太还给了老奴赏赐，老奴一点也不敢动啊！” 陈妈妈叫的厉害，而闻小月也在这个时候走了回来。 闻小月的发髻有些乱了，笑容也有些尴尬，“五爷您用茶，这是……” 闻小月话还未说完，景秉之便气的接过茶盏，想要吃一口茶镇压心里的怒火。 “呸……”景秉之一口茶水还未饮下，就被一股浓重的馊味恶心的差点吐了出来。 他本就是文人，如今却露出了失态的一面。 常进也被景秉之的动作惊的松了手上的力气，“五爷，你没事吧？” 景秉之盯着闻小月，“这都是什么东西？你是故意的吗？” “五爷恕罪！”闻小月跪在地上，“奴婢方才去小厨房拿君山毛尖，可是夏妈妈不给奴婢，说是五爷最不疼爱四小姐，怎么可能来紫薇院？她说，定是小姐自己贪吃，才会去小厨房诓果子和君山毛尖的。” “小厨房拿不到茶水，奴婢又去了茶水房取了四小姐平日里用的茶。” “茶水房里的茶叶和热水都是陈妈妈准备的！四小姐和奴婢也吃的。” 闻小月哭的厉害，她不经意抬起的手上，露出被抓伤的痕迹，“五爷，奴婢知错了。” “反了，反了，这是要翻天了！”景秉之拿起茶盏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常进，你去小厨房把夏妈妈也给我带过来！” 常进的速度极快，不过片刻他就抓着夏妈妈跟抓着小鸡仔似的提来了紫薇院。 夏妈妈在小厨房多年，身形更是臃肿。可她怎么用尽力气挣扎，也没办法从常进的手里，挣脱出来。 “我只问你，是谁吩咐你克扣紫薇院的东西的？”景秉之声音低沉，“如果你不说，就跟陈妈妈一起去庄子上，正好让你们两个老刁/奴做个伴！” 夏妈妈被常进的动作吓怕了，再看到一侧狼狈的陈妈妈的时候，她心里已经明白了缘由。 这几日紫薇院的动静，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陈妈妈没少和她炫耀，说自己用了什么办法折磨景瑟，还让人找不出错处。 夏妈妈每次都笑的乐不开交。 拜高踩低，是她们最擅长做的。 只要这件事情办好，来日梅氏肯定会重用她们，给她们更多的好处。 只是夏妈妈怎么也没想到，景秉之真的来紫薇院了——而且，如今还帮着景瑟说话！ 这都是怎么了？天要下红雨了吗？ “五爷，老奴，不知道您真的来了。”夏妈妈立即反驳，“老奴从未克扣四小姐的吃食啊，是……是五太太说，如今要节俭，故而老奴才没有拿茶和果子给小月。” 景秉之再怎么也不喜欢景瑟，却也知道尊卑有别。 他以为梅氏惩罚景瑟，不过是小惩。 可如今这样？还叫小惩？ 他在长宁伯府多年，没有处理过内宅的庶务，自然也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小惩，还有这样的做法。 “都给我送去庄子上，都给我送出去！”景秉之大喊，“不，卖出去，都交给人牙子卖出去。” 他在知道是梅氏唆使的后，却也不敢继续查下去了。 梅氏是他的妻子，而他如今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婆子们送出去，息事宁人。 不过，即使他如今维护着梅氏，可对梅氏的心，也终究生出了那么一丝嫌弃和厌恶。 就在陈妈妈和夏妈妈哭闹不休的时候，周妈妈扶着小姚氏从屋外走了进来。 小姚氏的脸色并不好，她在屋外听了半响，也听清楚了屋内的话。 她本以为处置了郑妈妈和吴妈妈便能杀鸡儆猴，如今看来她是大错特错了。 “秉之。”小姚氏说，“内宅的事，我来处置就好！” 第052章：处置 小姚氏从庄子上回来后，其实生了一场病。 只是她从未和外人提起自己的病情，因为又不喜小辈们给自己问安，所以谁也没察觉她病了。 唯有景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又陪着她说了好会话。 景瑟说，“是我不对！若祖母觉得累，那就回庄子上去吧。” 景瑟看着她的眼神，真诚又执着，“我会护好景家的。” 当夜，小姚氏和周妈妈聊了很多。 周妈妈和景瑟的看法一致，若小姚氏当真不能应付如今的局面，不如回庄子上休息。 只是周妈妈说，她不会陪着小姚氏回庄子上去。 周妈妈皱眉，第一次对小姚氏说了不敬的话，“四小姐如今还未十三，她用什么来护着长宁伯府呢？老夫人你可不要忘记了，若有朝一日长宁伯府出事，即使你丢了性命，也换不来众人的安稳了。” 小姚氏怔了怔，想起了景瑟和自己说的那个噩梦。 祸起萧墙。 她又怎么不怕？ 可骨子里她对大姚氏的敬畏，是来自多年的记忆。 “母亲。”景秉之没想到小姚氏到了紫薇院，立即皱眉，“你怎么来了？” 不过片刻，他的那双锁着的浓眉又缓缓的舒展了，“这事，儿子能处理。” “那你要怎么处理呢？”小姚氏找了个位子坐下，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你是不是要罚陈妈妈和夏妈妈去庄子上。秉之，在你的心里，南屏庄子便是用来让人受罚的吗？” 景秉之咯噔了一下，没想到一向不喜多言的生母，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赔笑，“母亲这是说哪里的话？儿子自然不会放过这两个老刁奴，我会找牙行的人来，把她们卖出去。” 小姚氏低着头，一点也不意外景秉之的话，“秉之，你小时候也曾在庄子上陪我住过一段时间。” “母亲并不是读书之人，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你也曾和母亲一起放过鸡鸭，你看那群鸡鸭都知道护着小崽子，而你呢？桐桐是你的孩子啊，你就忍心如此？” 景秉之有些不悦，他太讨厌小姚氏和自己提起在庄子上的日子了。 若不是小姚氏耽误他，那么他怎么可能比哥哥们晚两年入学。 “母亲说什么呢，我这不是替桐桐出气了吗？”景秉之有些不耐烦，“家里的事情，传出去总是不好的。” 小姚氏苦笑，“既然你不愿意要这个女儿，那么我要她。” 说完，小姚氏看着陈妈妈和夏妈妈，“五爷要怎么处置你们，想必你们也听见了。现在，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只要说出这些年来做了哪些事情，我就既往不咎，给你们银子还放你们离开。” 比起景秉之的惩罚，这个显然轻多了。 虽然不能继续在长宁伯府做事，最少可以留条性命。 “身契，我也会一并给你们。”小姚氏说，“你们好好想想！” 陈妈妈和夏妈妈不一样，她骨子里便是个背信弃义的人，所以很快就说出来，“东院老夫人，这事真不怪老奴。当初是五太太让五爷送奴婢来紫薇院的，五太太说让我往后要知恩图报。这些年五太太不喜欢四小姐和五少爷，她克扣四小姐的吃食，还让老奴惩罚四小姐，对……方才小月姑娘拿来的馊茶，就是五太太让老奴准备的。她说，四小姐是贱/命，不配吃好茶。” 话音一落，景秉之的脸色都变了。 景瑟是他的女儿，说景瑟是贱/命，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难道在梅氏的眼里，做他的女儿，便是贱/命吗？ “还有呢？”周妈妈继续问。 陈妈妈立即说，“前几日五太太唤我去她的院子里，说是让我找法子坏了四小姐的手，让四小姐一辈子都不能作画了！” 这下，不止景秉之的脸色变了，连小姚氏的脸色也瞬间苍白。 景瑟容貌不出众，即使身形纤细，可和其他贵族小姐比起来，她的确差了不少。 她不似白氏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景瑟唯一拿的出手，便是一手好画。 这是白氏自幼培养她出来的结果。 “真的是五太太让你这样做的？”景秉之盯着陈妈妈，“你若敢说假话，我一定卖你出去。” 陈妈妈哭着求饶，“老奴怎么敢说假话啊，老奴说的都是真的。” 夏妈妈见陈妈妈说的干干净净，心里更是苦涩的厉害。 景秉之这是装给谁看呢？ 这些年来，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么？ 现在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 可即使知道景秉之是个自私的，夏妈妈却依旧附和陈妈妈，“五爷，你明察啊，我们说的都是真的。若不是五太太唆使我们，我们就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出苛待长宁伯府四小姐的事情啊！” 小姚氏等这两个人说完后，又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走到放着红木托盘的小桌上，从上面拿起桃花玉领扣，笑着说，“这些东西，是给长公主做寿礼的？” 陈妈妈低着头，不敢言语。 “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宁伯府没有银子用了！”小姚氏转身看着周妈妈，“白氏的嫁妆单子，还在吗？” 周妈妈愣了愣，“应该在的。” “你在庄子上管账多年，想必也会打理库房。”小姚氏看着地上的陈妈妈，又说，“去查吧。” 陈妈妈本以为能瞒过去，她没想到小姚氏如此难应付。 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如今的小姚氏在处理这件事情上，真是滴水不漏。 “是五太太。”陈妈妈哭的厉害，她爬到景瑟的脚下，扯着景瑟的衣袂，“是五太太让老奴拿的！” “东院老夫人你明察啊，这是五太太让老奴做的。东西几乎都送去了五太太的院子做贴补，你要相信老奴啊！” 此时的夏妈妈只觉得自己荷包里的玉佩十分的烫手。 这是陈妈妈拿给她的，说是白氏留下的好东西。 夏妈妈本以为占了天大的便宜，可现在才发现是巨大的麻烦。 “你这个老刁奴！”梅氏的声音从外响起，“你居然敢污蔑我。” 景瑟抬起头，就瞧见张含玉扶着梅氏站在了门外，一脸不安。 第053章：白莲 张含玉安抚梅氏，“五太太你切勿动怒，你怎么也得为腹中的小少爷考虑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扶着梅氏朝屋子内走来。 梅氏又急又气，她抬起脚就踹了陈妈妈一脚，“你这个老虔婆，你满嘴胡言乱语，还敢污蔑我，找死！” 虽然长宁伯府的人都知道梅氏不喜欢景笙和景瑟，可这件事情被摆出来明说的时候，梅氏终究是不乐意的。 而且，她这样自尊心强的人，还被人知晓拿了白氏的嫁妆。 若这话传到景家其他房太太的耳里，她还要不要脸了？ 陈妈妈一脸迷茫和胆寒，“五太太您前几日才找过我和夏妈妈，说要让我们苛待四小姐啊。这几日四小姐要什么茶点，你都说一律不给！” “对，你还让我们不许把五少爷的书房收拾出来。你说，五少爷若是学业有成，会更耀武扬威的。” 景秉之惊的目瞪口呆，“这话什么意思？” “糊涂，糊涂东西啊！” 他好不容易等来了这么一个才华不错的儿子，眼看能靠着儿子在仕途上再前进几步，可因为梅氏的目光短浅，就要毁了他的儿子。 如果说方才的那些事，只是点燃景秉之的怒火，可现在这个消息，就已经触碰到景秉之的底线了。 “回五爷话，老奴说的都是真的，老奴——哎哟——” 陈妈妈还未来得及说话，梅氏又朝着她踹了一脚。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老刁奴自己在这里作威作福，如今还敢污蔑我！我不打死你！” 梅氏说着便要打陈妈妈一个耳光，在一侧的张含玉立即又拖住她，“五太太，你得注意身子啊！” “舅舅！”张含玉担忧的看着景秉之，“舅妈如今还有身孕，你怎么也得看在这还未出世的小少爷面上啊！” 梅氏气的眼眶都红了，而张含玉却依旧是那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她像是真的在担心梅氏腹中的孩子似的。 “我虽然是外人，可如今我也不得不多说一句了。”张含玉叹了一口气，眉眼里噙着是浓的化不开的愁，“舅舅怎么能因为几个下人的话，就怀疑五太太的不是呢？这些年来，五太太操持后宅庶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今五太太还有身孕，有什么事情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呢？” 张含玉说到这里，又走到景瑟身边，握着景瑟的手，“表妹，您向来既宽厚又仁义，自然不会因为几个下人的话，就和五太太生了隔阂。说起来，你也得唤五太太一声母亲呢！这天下，哪有母亲不愿意子女好的？” “五太太从前对你，虽然比较严苛，但是也都是为了你好！她是你的长辈，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还多，所以她做的那些事情，也都是为了你好！” “表妹，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吧！一家人和和气气不好吗？” 景瑟笑了笑，“原来，太太如此爱吃盐啊！我也是听三哥说起，表姐给五太太做的膳食里放了不少竹盐，才想起了这个事！这几日表姐不在五太太的小厨房里，是去了大伯母那边帮五太太做膳食吗？” 张含玉愣了愣，不知景瑟提起竹盐到底是何意！ 不过下一刻，她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她前几日的确想去接近大太太，结果这个大太太却是个难缠的。 她本以为好好和大太太说话，就能借用大太太的小厨房！谁知，大太太虚伪的不能再虚伪！平日对她总是和颜悦色，可等景从安一走，大太太就变了脸色且推三推四。 张含玉所有的耐心都耗在了大太太的身上。 为此，她没少和景从安哭诉。 景从安和大太太还为这个事情吵了起来。 可不知为何，即使景从安和大太太起了争执，可大太太依旧不愿意松口。到了最后，更是连伪装都不愿意多扮演了，直接和她翻脸。 张含玉借不到大房的小厨房，又不愿放低身份去公中的厨房，只能再次回到梅氏身边。 “表妹这是在说什么？”张含玉敷衍着笑了笑，“如今五太太有了身孕，吃食自然要精细一些！” “有身孕的人，应该吃的清淡一些，吃太多的盐对身子无益。就好比前几日表姐做的水馒头，是凉性的东西，也不适合有身孕的人用。”景瑟也笑了起来，“表姐跟在太太身边多年，而太太更视你为亲生女儿，你凡事应该多替太太想想！” “今儿的事，表姐说是家里事，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表姐忘了，陈妈妈和夏妈妈是外人，她们偷拿我母亲的嫁妆，更是仗着太太的势做出欺人的举动。若是传出去，那么丢人的是谁呢？” 张含玉立即反驳，“家里的事，怎么会传出去呢？” “是啊，家里的事，自然不会传出去。”景瑟摇头，“可若长公主寿宴，我真的拿这些东西去做贺礼，惹恼了长公主。等长公主来彻查此事的时候，丢的可就是长宁伯府的颜面了。” 景瑟看着景秉之，“还好父亲今日来了，不然以我的眼光，怎么能看出来这些东西的好坏？” 景秉之还未说话，跪在地上的闻小月也开口了。 她说，“张家表小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外人，不适合多嘴。可我瞧着你说的还不少呢！五太太吩咐夏妈妈和陈妈妈苛待我们小姐，可到了你的嘴里，却是宽厚之举。哪家有长辈，恨不得毁了小辈的手？” “五太太今日要害的是四小姐，来日呢？是不是就要对五少爷动手了。” “表小姐还当真是会慷他人之慨，反正你没丢什么东西，你自然想要说几句好话，讨好五太太！” 闻小月说到这里，朝着景秉之又磕头，“五爷，你一定要明察！表小姐方才的话，无非是强词夺理。你若真的听了她的，才是真的糊涂了！” 周妈妈瞧了瞧张含玉，也附和了一句，“我瞧着表小姐手上那串紫檀木佛珠，倒像是白氏留下来的那串。若我没记，这串佛珠是当年白氏亲自给四小姐在定国寺求来的，说是辟邪呢！如今，怎么就到了表小姐的手里了？莫非，我们四小姐竟舍得把亲生母亲留下的东西，赠给表小姐了？” 第054章：尴尬 屋内，剑拔弩张。 张含玉微微失神，半响后才敛目开始打量起身前的景瑟。 映入眼帘的人，不止有昔日纤细的身形，胸也微微隆起，有了属于少女青涩的雏形。尤其是景瑟的容颜，痘印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去的干干净净，连半点印迹都找不到。 最让张含玉错愕的是，景瑟的气质也不一样了。 从前的景瑟像是卑微又丑陋的鹌鹑，而现在的景瑟却像是站在人群里孤傲的鹤。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夫。 因为这样的人，像是天之骄子一样，有着天生的掌控力。 此时的她像是一张被墨汁逐渐渲染的纸张，已经没了往日干干净净的模样，狼狈至极。 她没有说话，而景秉之也怔住了。 他虽不聪慧，可记忆力却不错，所以也仗着死记硬背拿了功名。昔日，他和白氏有诸多误会，而白氏对他向来也是不冷不热，直到他们两个有了孩子，关系才逐渐缓了下来。 他还记得景笙和景瑟出生的时候，他是真的高兴坏了，重重的赏了接生的稳婆一大笔银子后，就去看刚醒来的白氏。 白氏第一次对他笑的那么温和。 她说，“秉之，我们有孩子了！” “我们，以后好好过吧！” 景秉之眼眶一红，点了点头。 等白氏出了月子，景笙和景瑟总是小病不断，所以白氏和他一起去了定国寺求了两串紫檀木佛珠。那时他是真的喜欢白氏，也真的觉得拥有这两个孩子很幸福。 现在，张含玉手上那串熟悉的佛珠，像是在质问他，为什么变了？ “既然是桐桐的东西，那就还回来吧！”小姚氏皱着眉问，“含玉，我们景家，可曾亏待过你？” 张含玉抬起头，还未来得及辩解，却见周妈妈走上前，抓住她的手将上面的紫檀木佛珠扯了下来，一脸戾气的盯着她看。 紫薇院外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连杜柴也站在门外，嘴角噙着讽刺的笑。 张含玉来长宁伯府这么久，从未如此丢脸过。 她立即低下头，跪在了小姚氏身前，“外祖母这是说哪里的话？景家待我和姐姐恩重如山，若不是外祖父开恩，我姐姐怕是早就不在了。这些年，景家的恩情我一直都记得。” “还有，这串紫檀木佛珠我也不知是表妹的，更不知是谁留下的。当时，陈妈妈送给我的时候，我只觉得好看，并没有觉得不妥。” 周妈妈冷笑，“表小姐还当真是能说会道，陈妈妈不过是一个月例才二两银子的管事妈妈，居然能拿几千两的紫檀木佛珠赠给你。以表小姐的聪慧，居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表小姐可别说你不认识这拔尖的紫檀木，不然张大人可得气的从地下爬上来，骂你没眼力劲！” 张含玉和张含霜有个好父亲，张鹤卿虽然出身寒门，可无论是学识还是眼界都和其他人有太多的不同。他并不觉得女儿是拿来换取两家利益的工具，他认为自己的女儿也该知书达理、通晓天文地理。当年，还差点请到了慕大先生亲自上门教导这两个女儿。后来虽然慕大先生因病没去江南，却也引荐了梁文怀过去。 梁文怀的母家乃是靠着贩卖木料起家，后来因为家里孩子们杰出，才逐渐开始从官。梁文怀也曾在朝中担任过二品大员，后因不喜欢被束缚才辞官开始四处游玩。 若说被梁文怀教导了几年的孩子，居然不认识拔尖的紫檀木，这不是打梁文怀的脸吗？ “我是真的不知晓这东西是表妹的呀！”张含玉咬定自己无辜，“若我知道是表妹的东西，我怎么还会带来紫薇院，我这不是让人人赃俱获吗？” “外祖母，请你明察啊！” 张含玉说着，双眼渐渐的红润了起来，“我母亲自幼便同我说，外祖母是最仁慈又最和善的，所以让我和姐姐一定不能忘记景家。父亲也没少和我说同样的话。可惜……我父亲和母亲，福薄！” “苍天不仁，不给他们报恩的机会和时间！”张含玉的眼泪簌簌而落，“姐姐更是变成如今的模样。父亲和母亲一走，张家人就不愿意管我们，后来更是拿我姐姐威胁我……” 景瑟看着从外走进来的景从安，眉头微皱。 因为景从安的身后，跟着的是景笙。 景笙此时的脸色很难看，眉眼里都透露着怒气。 “祖母说，若我不愿意嫁给知州大人为继室，便要一杯毒酒送走我姐姐这个灾星。我父母不在了，如今就剩下一个姐姐了，我怎么能看着姐姐出事？别说是给五十高龄的知州大人做继室了，就是为妾室，甚至为奴为婢，我都愿意的！” 她说的悲惨，连方才气她的景秉之，也因为张含玉的哭声而生出了那么一丝松动。 “只是江南那些大夫的医术，终究不如京城里的大夫们医术精湛，所以我才会跟外祖母写信。我想救救我这个可怜的姐姐，她即使没了清白，被人唾骂是扫把星，可她也是我的姐姐啊！” “我也自知我出生卑微，配不上三表哥，可我……可我还是痴心妄想的想要嫁给他，我是真心的喜欢他！” “我不敢有奢望的，我……若东院老夫人觉得我是累赘，便赶我回江南吧！我只求东院老夫人不要迁怒我姐姐和三表哥，他们是我最重要的人，求求东院老夫人你开恩吧！” “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下辈子我为奴为婢，我都会报答你的恩典！” 张含玉本就生的情秀，此时哭的更是可怜，宛若受了天大的委屈。 景秉之更是想上前扶起张含玉。 而就在此时，景从安俯身扶起哭的梨花带哭的张含玉，“别哭了！” “这里就是你的家，谁也不能赶你走！”景从安叹了一口气，不顾男女有别的把张含玉揽入怀里，“若你一定要走，就带着我一起走吧。” “含玉，你没有配不上我，我若能娶到你，是我的幸事，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恩赐！” 第055章：眼瞎 景笙听了这句话，立即翻了白眼。 景瑟离景笙并不远，把哥哥那副怒其不争的样子全部看在眼里。 她也差点笑了起来。 张含玉还当真是有意思！ 一副我出生最可怜，全天下都应该可怜我，长宁伯府不能欺负我，不然就是不仁义的样子，像极了戏台子上的丑角。 可偏偏的，许多自以为是的男人们，就吃这套。 景瑟立即露出软软的样子，她张了张唇半响才说了一句，“三哥！” 景从安抬起头，就看见景瑟那副红润的双眼。 世人都喜欢美丽的东西，他们觉得看表面上的好，比去了解内心的有趣能有意思。 此时的景瑟已经不似往日那样黯淡无光了，她右眼下那颗红色的泪痣，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明明都委屈的要哭出来了，却依旧笑着说，“若表姐喜欢这串紫檀木佛珠，就送给表姐吧！我母亲留下的嫁妆和东西很多，样样都很好，我不介意少一样东西的。” “三哥，只要表姐能开心，我也开心！只要表姐和三哥不和我生出嫌隙就好。” “哪怕把母亲的嫁妆都送给表姐，我也——我也……” 景瑟低着头，“也，也大概没事呢！” 她委屈求全，却没有哭出声来，大度的不像是一个闺阁里的女子。 可很快也有人想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景瑟在长宁伯府的地位本就尴尬，景秉之对她本就不疼爱，而梅氏又时常苛待她，连大姚氏也只偶尔给她那么一点好。唯有景笙待景瑟最好，可如今梅氏看景笙也不顺眼了，来日景笙的处境又怎么会好？ 只有景瑟委屈自己，让大房最有机会继承爵位的景从安顺心了，让来日的伯爵夫人张含玉如意了，那么长宁伯府来日才能成为景笙身后的助力。 毕竟，景铁铭和小姚氏年岁已高，护不了他们多久了。 世上最让人心疼的不是女子哭泣的模样，而是女子明明都很伤心欲绝了，还故作坚强的样子。 隐忍至极。 本来对景瑟有几分不满的景从安在见景瑟说出这句话后，心里也开始不安了。 他不想这样的。 “四妹妹，我怎么会要你的东西？”景从安立即说，“白家舅妈留下的嫁妆，自然是要给你的，我和含玉绝对不会乱拿你的东西的。你放心，属于你的东西，我和含玉绝对不沾染半分！” 景瑟没有说话，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而眼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我说真的，我绝对不会拿你的东西，也不会和你生了嫌隙。”景从安抬起手，“我发誓！” “只是四妹妹，你也知道含玉不会故意拿你的东西，这事……她是被人诓骗了！你别怪她，好吗？” 景瑟笑着点头，“我怎么会怪表姐呢，表姐待我最好了，我回来的时候唯有表姐来见我，更是带了水馒头给我消暑！我知表姐好，这事和表姐无关的！” 在景从安出现的那一刻，景瑟就知道今日的张含玉必定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陷入情爱的男女，在这个时候是不能分辨是非的。 所以，她即使说破了天，景从安也会认为张含玉是无辜的。 与其和景从安发生争执，不如利用景从安的这份愧疚之心，让景从安说出一个保证。 保证，他和张含玉不会拿属于她的东西。 母亲留给她的嫁妆，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扣子，她都不舍得给外人。 她方才说那些话，无非是告诉这里所有的眼线，即使她敢给，在屋子里的人，也没人真敢要。 到了最后，她才提起水馒头，也是在提醒梅氏，自己早点擦亮眼睛。 这场闹剧到了最后，大姚氏都没有出面。 并不是大姚氏不想出面，而是大姚氏的屋里，也有白氏的嫁妆。 周妈妈开始拿着嫁妆单子彻查库房里的东西，有什么丢失的东西，也一并开始盘查。若是找不到的，就询问陈妈妈和夏妈妈…… 等夜深人静了，景笙才皱着眉头和景瑟道歉，“我没拦住三哥！” “你怎么拦得住？”景瑟笑，“表姐身边那个邓嬷嬷可是个厉害的，她一番话能说的表哥心都碎了，表哥怎么可能会听你的！” “红颜祸水，约摸就是这样了！” 景笙苦笑，“邓嬷嬷的确厉害，不过含玉表姐也不是倾国倾城，怎么三哥就……” “跟我哥哥比起来，她自然称不上倾国倾城。”景瑟取笑，“我哥哥才是……呀……” 景笙故作生气，弯着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景瑟的额头，“你还敢打趣我？你这件事情怎么要瞒着我？” “我怎么瞒得住你！”景瑟笑，“我不是让你留下随云在我这边？” 若不是随云，今日的张含玉怎么会带着梅氏自投罗网？ 她就不相信，梅氏和大姚氏不会生出一点疑心！ 景笙闻言也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又揉了揉方才敲打景瑟的额头的地方，眉眼里带着一丝担忧。 其实他方才敲打景瑟没用什么力气，可依旧怕自己是男子控制不好力气，打疼了她。 “那你真的打算让祖母放走陈妈妈和夏妈妈？”景笙问，“她们两个，该死的！” 景瑟扯了扯景笙的衣袂，让他停止揉自己额头的动作，才缓缓地回答，“她们死不足惜，但是若是真的死了，那么谁来和周妈妈一起追回我丢了的东西呢！有三哥的那些话，我想追回这些东西，也会方便很多，大房都不敢扣留我们的东西了，谁还敢留下呢？而且，祖母说了，要给他们生路。” “等尘埃落定，我就赏她们一人二百两银子，当着长宁伯所有下人的面。” 景笙恍然大悟，“你是打算让人知道她们两个人身上一起有四百两银子，会让外人心动！” “钱财，谁不心动呢？”景瑟点头，“有人心动，自然会要了他们的性命。你看，也不用脏了我们的手。” “只是哥哥！”景笙微微敛目，“今日的事情后，我总觉得有个怪异的地方。” “含霜表姐，是真的疯了吗？” 第056章：交权（4000字大章） 景笙立即回答，“当年替含霜表姐扶脉的乃是曲太医，听闻曲太医乃是太医署医术最精湛的人，连窦家老爷子都说，曲太医堪比在世华佗！” “曲太医说，含霜表姐得养着，没准那日就能想起什么。这话，他说的含蓄！” “其实，私下二伯母和我说过，她说，含霜表姐这是心疾。疯了，就是彻底的疯了。” “况且，含霜表姐曾有那样的遭遇，这……不疯也难啊！” 景瑟闻言苦笑，“也是！” 当年，张含霜其实已经有了一门婚约，据说是青梅竹马。 张含霜和父母出去游玩，也是为了采买一些东西，等回到府内就要准备待嫁。结果，一切都没了。 和张含霜定亲那位据说是个痴情的，可惜到了最后，因为家族的关系，终究和张含霜断了联系。 父母的死，妹妹的毒害，失了清白被人嘲笑，再加上未婚夫的背叛，每一件事都能逼疯一个年幼的女子。 “含玉表姐今儿说的那些话，哥哥可都听见了？”景瑟问。 景笙点头，“听见了！” “你还唤她表姐？她这种恶毒的女子，不配让你唤一声姐姐。”景笙皱眉，“她明知名声对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子有多重要，可她偏偏恨不得这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含霜表姐不止亲眼看见父母惨死，还失了清白。在江南，这些消息自然无法隐瞒。可如今在京城里，又有多少人知道真相呢？现在这些知道真相的，都是从含玉的嘴里得到的消息。这京城里，小人众多，他们会怎么传含霜表姐呢？说她不是是扫把星，还生的……一副……” 即使景笙不再说下去，而景瑟也猜到了他要说什么。 他们会说，张含霜天生的妖媚样子，又是一个扫把星，才会招来这样的祸事。 这样的女人，应该早早的烧死。 这些人越是觉得张含霜污秽，便会让张含玉显得更是冰清玉洁，宛若这世上最纯洁无辜的存在。 即使有人想要说张含玉的不是，那也只是少数。 张含玉在用自己亲姐姐的血，铺成一条塑造‘善良，无辜’的道路。 况且，张含玉已经定了亲，而且景从安绝对不会因为流言而抛弃张含玉。可是张家其他的女子会不会被流言影响，就很难说了。 景瑟前世虽觉得怪异，却也没有想的透彻。后来她才明白，在很多人的利益面前，别说是姐妹之情了，就是骨肉也可以当做工具。 现在没有被背叛，只是利益还不够。 “桐桐。”景笙说，“你别怕。” 景瑟盯着景笙，立即回答，“嗯！” 世人多重利益，可也有那么一部分人，痴傻的认为感情更重要。 她和景笙就是，这是这小部分人中的两位。 等景笙离开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清晨，周妈妈派人来传话，说让景瑟早一些去主院。 屋外不知是何时下起了绵绵的秋雨，细碎的雨滴落在屋檐上逐渐滑落，打湿了还未彻底关上的窗。 景瑟点了点头，便跟着周妈妈朝着主院走去。 周妈妈跟景瑟说，“四小姐，你可别怪老夫人心软，一直都没有帮你。她的性子向来如此，想要做出改变，也得需要时间。” “我也是这几日在景家才知道姚家那边送来的陪嫁丫鬟、嬷嬷们嘴里，打听到了一些东西。当年姚家大夫人专权，后宅的事情都是大夫人说了算，而她又是个善妒的女子，没少折磨老夫人和老夫人的生母。起初老夫人小的时候，还想着反抗，偶尔也会去跟大老爷说自己的遭遇。可大老爷嫌她烦，说她是个长舌妇，随手拿起鞭子就打了她……” “四小姐应该见过老夫人身上的鞭痕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印子一直都未曾消。若不是老夫人的生母护着老夫人，哪会她或许就死了。” 一个人纵使再有傲骨，被打的多了，被折磨的久了，这傲骨也不存在了。 况且，小姚氏还有要护着的人，她的生母便是她的软肋。 在姚家多年，小姚氏被打的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畏惧。若不是她后来容貌长的逐渐出众，能被父亲当做棋子来用，她不被打死、饿死，也会被关在黑屋里活活的吓死。 姚家大房的人，刻薄起来的时候，六亲不认。 “我听到这些，只是小部分。”周妈妈叹了一口气，“其实，说到底……”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她们不是小小姚氏，也不知当年的小姚氏到底经历过什么，能让小姚氏提起大姚氏的母亲大夫人，便浑身哆嗦。 那种不好的记忆，谁也不想让小姚氏自己去想起。 “周妈妈！”快到主院的时候，景瑟才说，“我从未怪过祖母，所以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说的这些，我也是猜到了一些，所以才会闹出紫薇院的事。” “她得站出来，得做到她该做的事。若她不站出来，往后想要再找机会站出来，就真的难了。” 前世的她便是站出来的太晚，以至于每日都后悔不已。 有些事情，即使她不想去面对，但是也深知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况且，景瑟逼小姚氏出来做这些，只是想让小姚氏解开一些心结。 她深知在小姚氏的心里，祖父有多重要。既然喜欢一个人，在得到了之后，就应该牢牢的抓住属于自己的感情，而不是推出去让给外人。 她是个自私且小气还善妒的人，做不到大度的把人让出去。 而且，大姚氏不配得到这份感情。 “桐桐来了？”小姚氏见景瑟来的时候，眉眼里噙着笑，温和的像是暖春里的微风，“我让厨房给你准备了你最喜欢的菜肴！” 景瑟也笑着走到小姚氏身前，福身行礼，“见过祖母！” “好，好，好！”小姚氏见景瑟气色不好，心里也踏实了不少。她握着景瑟的手，让景瑟跟自己进了屋子。 早膳的菜肴是小姚氏亲自吩咐厨房准备的，每一样都是景瑟喜欢吃的，甚至她还细心的和厨房说起，景瑟不喜欢吃姜，哪怕是一根姜丝也没让厨房放。 “是祖母不对，让桐桐受苦了！”等用完了早膳，小姚氏才和景瑟说，“紫薇院的事情，我也是问了周妈妈和小月，才知道了一些。后来，又见到了含玉手上的那串佛珠，我才知道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都这些黑心肝的东西偷了不少。我本以为你父亲在知道这件事情后，至少也会帮你出气，结果……” “不过不要紧，他不帮你出气，祖母帮你出气。”小姚氏又牵起景瑟的手，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只是祖母没读过多少书，说话也实在不太好，所以那日我能说出那些话，已经是尽力了。桐桐，往后祖母不会再糊涂了。” “从前在宅子里，姨娘和我说，她说女子应该三从四德，不能生出半点反骨。我小时候没有听她的话，吃了不少苦，后来渐渐的，也就明白了姨娘说的话，约摸是对的。我谨言慎行，不敢出错，本以为一生就这样过了。可后来发现，这哪是什么生存之道啊，这无非是一种逃避的心态。” “姨娘对父亲和大夫人从未说过半句反抗的话，她唯一做的出格的事情，就是抱着我挨了几鞭子。可是后来，她依旧没了性命，不止她没了性命，连我那还未出世的弟弟，也不能睁开眼看看这尘世。当年，大夫人曾和我说，我姨娘是不能在姚家有牌位的，可……” “唉，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桐桐，你只要记得，往后祖母不会再逃避了，祖母会护着你，就好！” “你别怪祖母没用！” 小姚氏在装聋作哑多年后，再一次和幼年一样长出了那么一根傲骨。 景瑟闻言，却觉得心疼。 “这些都不怪祖母！”她任由小姚氏拦着自己，缓缓的说，“是……” 是祖父的错。 若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让她没有半点安全感。 昔日的小姚氏在姚家过的什么日子，连周妈妈都能在短短几天内查探出来，可景铁铭怎么就不知道呢？ 一个孤苦没有依靠的庶女，被打的不成样子才学会了顺从。若是景铁铭让小姚氏有了安稳的感觉，小姚氏又怎么会到现在都还畏手畏脚？ 这世上，又有那个母亲，是真的愿意把子女留给他人抚养长大的呢？ “祖母想了一宿，也没想好要把五房的管家权交给谁。”小姚氏说，“桐桐，你愿意不愿意，自己来管？” 景瑟摇头，“后宅的事情，多是西院老夫人说了算。不过如今西院老夫人理亏，她院子里的人拿了我的母亲的嫁妆，所以暂时不会插手紫薇院的事情。我瞧着，不如暂时把紫薇院大部分的权利交给大伯母！” “可……”小姚氏皱眉。 景瑟安慰，“祖母你放心，大伯母虽然也是姚家人，但是你别忘了，她也是长宁伯府的世子夫人。她来管理庶务再好不过！她是真的喜欢大伯父，自然不会让长宁伯府内宅乱起来。” 小姚氏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景瑟的提议。 她老了，实在没有太多的精力在管理生意和庄子的同时，还要亲自来打理宅子里的事情。 而且，她还得想办法挟制住大姚氏，实在疲惫。 等周妈妈把消息告诉景姚氏的时候，景姚氏微微一怔，“你的意思是说，东院老夫人帮我帮着管五房的事，连……” 连主院还有其他的庶务，也让景姚氏一并打理。 照周妈妈的意思，小姚氏是十分的相信景姚氏的，之后约摸也会把庄子上的事情交给景姚氏。 景姚氏自然清楚景家的生意和庄子上的银子，乃是景家最大的收入。 她有些糊涂了。 小姚氏这是要做什么？小姚氏回来难道不是回来夺权的吗？ “老夫人年纪大了，精力也不似从前那样好。老夫人说，这往后长宁伯府都是大爷的，所以想让大太太您，多管一些事情，等来日真的掌家后，不会太吃力。”周妈妈说，“她说，如今四小姐还小，而五爷忙于政务，五太太又有身孕。五房这边，也请大太太帮忙帮衬着！四小姐过几日要去长公主府，要准备的寿礼，也请大太太帮忙挑选！” 景姚氏缓了缓，才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辛苦大太太了！”周妈妈说完便自行离开了。 等周妈妈一周，景姚氏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琢磨了一会才对身边的朱嬷嬷说，“你去查查看，昨儿老夫人见了谁！” 朱嬷嬷是景姚氏的陪嫁嬷嬷，自幼看着景姚氏长大，自然知道景姚氏心里的疑惑。 她点头便出了门。 很快，朱嬷嬷就回来了，“大太太，老奴查出来了，昨儿东院老夫人见了四小姐！” “四丫头？”景姚氏苦笑，“我就知是她，除了她也没有人这么明白了！” 朱嬷嬷叹了一口气，“可不是，都说四小姐是个糊涂、胆小的。可你看看，如今她做出来的事，哪一件是糊涂的呢？无论是让东院老夫人住进主院，还是扫除紫薇院里有异心的人，她的手段可厉害呢！” “她是不糊涂！只是我没想到，她会让东院老夫人协助我拿回打理长宁伯府庶务的权利。这些年，西院老夫人霸道，仗着她是我长辈，我不能说忤逆的话语，一直拿着本该属于我的东西。只是大老爷在外本就辛苦，三年回京一次，我也不愿意和他说这些糟心的事。”提起丈夫，景姚氏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些，“只是嬷嬷你也知道，我过的辛苦！” 朱嬷嬷自然知道景姚氏的苦，眼里也带了几分担忧。 当年，姚家大房会同意这门亲事，无非是想和景家捆的牢牢的，至于景姚氏会不会被嫌弃，大房根本不关心。那时，二房也没崛起，景姚氏根本没得选。 景姚氏当时是真的很怕，直到成亲那一日，景恒之握着她的手说，“别怕！”的时候，景姚氏才知道，这个看似五大三粗的男人，其实也有心细的一面。 他知道自己嫁来景家的目的，却依旧把她当宝贝一样呵护。 从此，她对他便是一心一意。 也正是因为他们夫妻感情好，所以这些年景姚氏才想着好好处理好后宅的事情，不给景恒之添任何烦恼。 “既然四丫头帮我，那我也帮她一把！”景姚氏想明白后，就对周嬷嬷说，“你这次亲自去紫薇院一趟！” 第057章：清除 景姚氏说完后，又压低了声音在朱嬷嬷耳边呢喃了几句，朱嬷嬷有些意外，“当真要这样做？那观音可不便宜啊太太！” “去吧！”景姚氏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的说，“后宅不宁，恒之他们在战场上也不会安稳。” 朱嬷嬷见景姚氏下定了决心，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就领人去了库房。 这些年来景家后宅的大部分庶务都是大姚氏在处理，唯有那么一些零碎的小事，才会交给景姚氏。 因为小姚氏和景瑟在紫薇院闹了这么一出，大姚氏也不好再继续把持五房的一切，只好选择了松手。哪怕大姚氏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深知若是自己再固执的插手五房的事情，会逼的五房的人把她贪了白氏嫁妆的事情说出来，到那个时候她的名声就真的毁了。 从景秉之对景瑟的态度上，不难猜出白家那边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长公主似乎是真的老了。人一老，就格外的心慈手软，想念身边的小辈。 只是大姚氏怎么也没想到，她不再插手五房的事情，而景瑟和小姚氏也没兴趣管理庶务，所以直接让景姚氏来管。 看小姚氏如今的处事，怕是以后会逐渐把管理长宁伯府后宅的权利，一并交给景姚氏。 大姚氏觉得有些不安。 古嬷嬷劝慰，“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啊老夫人！大太太这些年来对您一直孝顺，也从未有过忤逆你的时候，你何必担心她会夺你的权呢？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这样做啊！” “况且，如今姚家那边，二老爷也还要仰仗咱们大房，她若是有个聪明的，怎么会让您不顺心呢？” “老奴瞧着，这事我们还是暂时不要插手了，等长公主寿宴结束了，再做打算吧！” 大姚氏犹豫了会，“若长公主……若她器重四丫头，该怎么办？” “器重？长公主再器重四小姐，又能有多疼爱呢？当年白氏受了那样大的委屈，长公主也没说什么，还是让白氏嫁过来了。”古嬷嬷笑，“您啊，就别担心了！况且，陛下和长公主的感情，似乎也没那么好！” 大姚氏想了想，才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是怎么了，自从姚锦心这个小贱/人回来，我没有一日是过的顺心的！” “你别生气！”古嬷嬷又说，“等长公主寿宴结束，你再寻个由头把四小姐丢回庄子上去，最好是让她病的严重点。这东院老夫人一心疼四小姐，就跟着回去了！” “她回去了，就别让她回来了！” 大姚氏怔了怔，最后笑了起来，“还是嬷嬷懂我！” 古嬷嬷笑着拿了安神汤给大姚氏，心里的大石也因为大姚氏的妥协而缓缓落地。 她不愿意让大姚氏这个时候去多事，是因为她这些年没少在暗中拿紫薇院的东西，不止是紫薇院里的，连大房那边的好处也是照样全收。 这次的事情会闹的如此严重，其实也有景秉之的缘故。 白氏留下的东西是属于景笙和景瑟的，景秉之碍于颜面不好动这些东西，可不代表景笙和景瑟不能给他用。景秉之自己都没占到便宜，反而让外人拿了不少，他心里自然不舒服。 所以，景秉之对小姚氏的决定没有半点异议。 他现在不止不相信大姚氏，连对梅氏也生出了那么点嫌隙。 也正是因为景秉之和梅氏有了争吵，所以朱嬷嬷接下来的日子，在五房的地盘办每一件事都无比的顺利。 她把紫薇院里的小丫鬟和妈妈们撤走了不少，而芙蓉直接被朱嬷嬷送到了外院去，反而是一直在外做事的芍药、半夏被升为一等丫鬟，又一次在景瑟身边伺候。朱嬷嬷私下还和景瑟说，“四小姐若是往后有什么难处，只管和老奴说，四小姐不方便办的事，交给老奴就好！” 朱嬷嬷的确不怕得罪人，她不止动了紫薇院的人，连小厨房里的厨娘们也换了一批。最后瞧着紫薇院人实在是太少了，又亲自选了几个乖巧听话的丫鬟来景瑟身边伺候。 最后，她更是亲自去外院把柳妈妈接了回来。 柳妈妈是白氏的陪嫁妈妈，对白氏一直都忠心耿耿。所以朱嬷嬷认为，柳妈妈对景瑟也会爱屋及乌。 朱嬷嬷办事雷厉风行，不过几日就将乱糟糟的五房彻底的整理了一番。梅氏起初本有意见，可碍于景秉之那张发怒的容颜，只能彻底的忍了下去。 朱嬷嬷把事情办好后，又亲自拿了一尊羊脂玉观音给景瑟说，“这是我们大太太的意思，说是给长公主做贺礼的，咱们长宁伯府不能让四小姐一个还未出阁的姑娘拿银子贴补！” “四小姐，这是上好的羊脂玉，玉质温润且颜色也很好。”朱嬷嬷递给闻小月，又道，“这尊观音拿来做寿礼，是再好不过的呢！” 景瑟没想到景姚氏居然会如此大方，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这些年来，她在长宁伯府备受冷落，而梅氏又时常苛待她。反而是景姚氏，对她一直都那样，不克扣她的东西，也不多给她什么！也正是因为景姚氏这样的行事，她才能苟延馋喘这么多年。 所以，在小姚氏问她要把五房的权利交给谁的时候，她立即想到了景姚氏。 景姚氏并不是个大度善良的人，可景姚氏也是的确希望景家好，所以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利用景姚氏。 景瑟的确不太喜欢打理庶务，看账本一时还好，看久了也会生出那么一些厌烦之心。 “太贵重了！”即使两世为人，景瑟也很少见到这样贵重的玉观音，“我不能收！” 朱嬷嬷苦笑，“你就收下吧！大太太说，今儿一早，西院老夫人已经同她说了，这次陪姑娘您一起去白府的，除了大小姐以外，还有表小姐！” 景瑟倒是不意外张含玉会跟着去，毕竟如今的张含玉，能依靠的人也只有大姚氏了。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张含玉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大姚氏居然同意了这个事情！ 第058章：出行 朱嬷嬷一直盯着景瑟看，本以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景瑟多少会露出震惊的一面，却不想景瑟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朱嬷嬷怔了怔，有些失神。 今日景姚氏在听闻这个消息时，表现出来的却没景瑟这样镇定。 起初在张含玉刚来长宁伯府的时候，景姚氏对张含玉也颇有照拂，因为心疼张含玉一个小姑娘领着张含霜这样的包袱，私下景姚氏还同朱嬷嬷说，若来日张含玉出嫁，她会帮忙添箱，多准备一些嫁妆。结果也正是因为景姚氏的心善，景铁铭以为景姚氏喜欢张含玉到骨子里，所以干脆促成了景从安和张含玉的亲事。 景姚氏在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终究有那么一些不高兴。 毕竟，她更希望儿子娶一个能帮到他事业的人，而不是像张含玉这样的累赘。 可即使再不高兴，景姚氏也未曾对张含玉做出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这一切都是景铁铭的决定。直到——张含玉开始利用景从安查探一些关于西南军营里的事情后，景姚氏才逐渐的开始不痛快。 私下，景姚氏警告景从安，“军中的事情，你少和外人说，就是我也不行！你是军人，不该擅自泄露军中的布防！” 好在景姚氏的警告是有作用的，后来张含玉再想打听，景从安也只是拒绝回答。可也正是因为拒绝了张含玉的提问，他怕伤了张含玉的心，更是想方设法的去讨好张含玉。 景从安是景姚氏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她怎么忍心看着一个小姑娘如此折腾自己的孩子。所以，愈发对张含玉失望，连带对张含霜也不待见。 景姚氏并不是没有劝过景从安，可每次只是开了头说了几句，景从安便不再听下去，固执的像是一颗石头。景姚氏实在没辙了，一边要应付多事的大姚氏，一边又要担心远在边境的丈夫，如今还要害怕儿子被人利用。 这几年，景姚氏过的也是心惊胆战，没有一日安稳的。 “大太太还说，从前大小姐处事太过于固执，对四小姐多有不敬，四小姐您别放在心上。”朱嬷嬷道，“明儿大太太会让大小姐给四小姐您认个错，至于表小姐……” 朱嬷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若是可以，请四小姐不要让表小姐出现在男宾的面前！” 景姚氏虽然不喜欢张含玉，却更讨厌张含玉想要踩着景从安和长宁伯府，重新去攀别的高枝。到时候，再想方设法的退了这门亲事。 若要退这门亲事，也得景从安开口，她张含玉不配！ 只是这个心思，景姚氏只和朱嬷嬷说过，如今和景瑟提起，多少有些难为情。 “我从前对大姐也多有不敬，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大姐的歉意呢？况且，我是妹妹也是小辈，没有让姐姐给妹妹说对不起的道理！”景瑟笑着回答，“至于寿宴上的事，我会一直在表姐身边的。而且，长公主向来不喜欢张扬，所以男宾和女客都是分开入座的！我瞧着女客一般不会遇见男宾。况且，若是有人问起，我定会同她们讲，表姐已经定亲了！” 朱嬷嬷太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她在得到景瑟直接的答复后，总算是放下心来，“那就多谢四小姐了！” 之后，朱嬷嬷又和景瑟寒暄了几句，才从紫薇院退了出去。 等朱嬷嬷走后，柳妈妈才从院外走了进来。 这些年，柳妈妈在外院吃了不少苦头，明明年纪比朱嬷嬷小了不少的她，如今瞧着却比朱嬷嬷更显得苍老。尤其是那一头银丝，十分的刺眼。 景瑟私下也送了几次银子到外院，只是柳妈妈不愿意乱用，都替景瑟存了下来。 “四小姐！”柳妈妈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你真的要去给长公主贺寿吗？” 景瑟接过茶水，嗯了一声。 柳妈妈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那，表少爷也在？” 听柳妈妈提起白睢，景瑟的指尖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下。 “应该也在吧！”景瑟道，“哥哥说，白家表哥曾和他讲，若是不忙的话，也会出现的！” 柳妈妈叹了一口气，“若长公主心疼你，就不该让表少爷也出现！” “当年表少爷说的那些话，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我依旧记得。可若不是长公主主动提起这门亲事，你又何必被人羞/辱呢？长公主若是真的疼你，又怎么会……” “好了！”景瑟打断了柳妈妈的话，“柳妈妈我知道你是心疼我，可你也说了，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算了！” 她现在可是一点也不想和白睢有牵连。 柳妈妈眼眶红的厉害，“我就是替四小姐你不值！” “长公主的生辰，你每年都送东西过去，还亲自陪长公主入宫小住。可是长公主却没把你放在心上！还有，表少爷这个白眼狼，若不是我家姑娘，他早就死了。可他不报恩就算了，还这样对四小姐您……若是我家姑娘知道他这样对你，该多伤心！” 即使白氏已经不在了，柳妈妈依旧喜欢称白氏为‘姑娘’，这么多年来从未变过。 景瑟也知柳妈妈不喜欢长公主，却没想到柳妈妈在外院多年，比起之前更厌恶长公主了。 她想，约摸是自己过的不好，而长公主又没帮到她什么，所以柳妈妈才会如此愤恨。 可是，她现在不得不去接近长公主。 唯有去接近长公主，她才能获得暂时的安稳。唯有去接近长公主，她才能有机会入宫，去探望姑母。 柳妈妈不懂，她不怪她。 柳妈妈又念叨了好一阵子，她见景瑟依旧是不无动于衷的样子，气的直接出了门。 闻小月见柳妈妈生气，才安慰景瑟，“柳妈妈这是关心则乱，她是为了小姐您好！” “我知道，我不会生她的气。”景瑟坐在梳妆台前，心情却很好，“你知道吗？我是一定要去白府的！” 因为，裴长庚也在。 她想要见他，却又不知见到他的时候，该要说点什么。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 第059章：白家（4000字） “不过柳妈妈虽是为了小姐，但我瞧着就不要让她去白府了。”闻小月有些担忧，“毕竟，这几日柳妈妈的言行愈发过分了，若是被长公主听见，总是不好的！” 长公主施悦盈并不是什么和善的人，这些年来私下也曾养过面首，只是如今年纪大了喜欢安静，才将面首们在几年前遣送走了。昔日的施悦盈，曾为了阻止驸马纳妾，也曾做出过活活杖毙驸马身边的丫鬟的事。 施悦盈会抚养白氏长大，其一是因为施悦盈不能生育孩子，其二是因为于施悦盈而言，白氏不过是她用来消遣的一个小玩意，也是用来博取丈夫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景瑟点头，“柳妈妈身子不适，就在家里养病吧！” 柳妈妈的性子的确改变了太多，不过前世的柳妈妈终究是陪景瑟走到了最后，所以如今景瑟对柳妈妈也颇有几分纵容。 只是柳妈妈的言行往后一定得改，不然稍不注意就会惹来麻烦。 闻小月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多言，所以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伺候景瑟午睡后，就退了出去。 屋外，柳妈妈不知是何时站在廊下，她瞧见闻小月的时候，皱着眉头说，“眼看就要入秋了，你吩咐厨房让她们准备一些补品给四小姐吧！” “四小姐自幼身子弱，天气一冷夜里就会睡不好且手脚发冷，若现在再不给她补补，等天气真的冷了就晚了。”柳妈妈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啊！” 当年，长公主就是因为身子虚弱且体寒，所以一直都未曾有孩子。 连长公主没有孩子都在白府过的不好，到了最后和驸马更是夫妻离心，又何况是往后的景瑟！ 柳妈妈虽然没有把担忧说的明显，而闻小月却懂了柳妈妈的想法。 方才，她还对柳妈妈有那么一丝不满，但是现在心里的那么一点不悦，却随着柳妈妈的关心的话语，而消失的干干净净。 “奴婢知道了！”闻小月点头，“奴婢这就去告知厨房！” 等闻小月离开，柳妈妈的目光才看了一眼屋内，良久没有离开。 翌日清晨，朱嬷嬷派人又送来了一些首饰和胭脂，而柳妈妈在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眉头却皱了起来。 朱嬷嬷以为柳妈妈担心这些东西不好，便立即解释，“这些胭脂、香膏都是我家大太太特意吩咐人特意买的，每一样都是顶好的，所以柳妈妈你放心。” “四小姐脸上的痘印也淡了，只要用这些胭脂遮一遮，会更好看的！”朱嬷嬷压低了声音，“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不过短短几个月，四小姐就愈发好看了！我瞧着，再过几年四小姐肯定会长的和白太太一样好看，那时一定能有一门好亲事！” 白睢推了和景瑟亲事的事情，朱嬷嬷也知晓一些。据说二太太窦氏为此没少发愁，更是担心景瑟嫁不出去。 不过现在好了，景瑟脸上的痘印终于淡了，眼看就要消失的干干净净了。 柳妈妈怔了怔，“这些痘印真的能全部消了吗？” “能的！”朱嬷嬷点头，“虽不敢说一点印子都不留下，不过用上胭脂之后，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这些印子的。我听大太太说，今年去白府给长公主贺寿的太太夫人们比往年都多，没准……谁家就看上四小姐了呢！” 景筝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是因为景筝孤傲，在亲事上也十分的挑剔。 景瑟的亲事没有定下来，是因为没有人上门提亲。 两个人终究是有区别的。 “四小姐还小，再过几年议亲也不迟。”柳妈妈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情绪，“当年我家姑娘，也是十六才嫁到长宁伯府的！” 朱嬷嬷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应柳妈妈的话。 景瑟如今十二，哪里还算小？ 这夫婿又不是菜园子里的萝卜，需要的时候随便一拔就能找到。总是要慢慢的相看，然后才能定下来的。 这七七八八总得花不少时间。 景瑟不比白氏，白氏终究有长公主帮衬的，而景瑟能依靠的只是一个已经年迈的小姚氏。 柳妈妈不懂这些，朱嬷嬷也不解释。 毕竟，这个事情也不是她该担心的。 等到了夜里，柳妈妈送走了朱嬷嬷后，又让闻小月领着其他小丫鬟退下，才伺候景瑟更衣。 “四小姐，你长大了！”柳妈妈突然发出一句感叹。 她当年被诬陷偷了东西送去外院的时候，景瑟还不足十岁。 那时的景瑟瞧见谁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一双黑眼珠圆溜溜的，总是带着一脸的戒备。 虽然不过是短短几年时间，可柳妈妈却觉得景瑟和自己终究是生疏了。她再也不是那个当年那个在雷雨夜里，躲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小姑娘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自然长大了！”景瑟换好了里衣后，才躺在了榻上，“往后，我会护着柳妈妈的！” 柳妈妈闻言苦笑，“你瞧，方才说你长大了，现在却说孩子话了！” “四小姐，你了解长公主吗？”柳妈妈坐在床榻边沿，替景瑟掖好了被子，才缓缓的说，“长公主不喜欢那些，你都知道吗？” 景瑟略略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母亲去世的早，所以她在年幼的时候就学会了察言观色。 母亲和柳妈妈似乎都很避讳和她提起白府的事，她很事情都是靠自己打听到的零碎消息，把白府的一切知晓了个大概。 白家乃是簪缨世家，祖上曾出过两位宰相，是非常显赫的大家族。只是后来因为子嗣凋零和前一位家主的昏庸，最后连爵位都彻底的丢了。 到了白渊明这一辈，也是因为他殿试第一，才有人再一次注意到了白家。 白渊明的确有一番报复，可他还未来得及大展拳脚，便被长公主一眼相中。 先帝疼爱长公主，亲自赐了婚，更是对白渊明说，要他对自己的女儿好。 据说，白渊明本有位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也因为白渊明被突然赐婚，郁郁寡欢而死。 谁也不知道小表妹到底是真的病死了还是气死的，总之就是在白渊明成亲之前她的确是香消玉殒了。 不过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有的时候，姻缘根本不是自己说了算。 白渊明和长公主成亲的时候，场面很宏大。 据说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甚至亲自去送了长公主，给足了白家面子。 白渊明和长公主成亲后，直接到了兵部任了侍郎，根本没有外放。眼看白家又要恢复昔日的高度，可白渊明却意外的病了。 这一病便是很多年。 期间，长公主身子体寒的事情也终究是没有瞒住。 白渊明的母亲曾和长公主商议，说想要纳个妾室给白渊明，结果长公主直接把白渊明身边有姿色的丫鬟杖毙了。 长公主怨白渊明不识好歹，又觉得白家人只是在利用自己，后来夫妻的感情更是恶化了下去—— 直到，白氏的出现。 白氏的父亲只是白家庶枝的少爷，而白氏的母亲是西域的舞姬。因为白氏的生母上不了台面，而父亲又不负责的缘故，长公主在机缘巧合下，直接把白氏接到了身边抚养。 白氏的确聪明，在这样尴尬的环境下，居然化解了白渊明和长公主常年冰冷的关系。 在白渊明去世的前几年，他和长公主才勉强像个夫妻。 后来，白渊明死在了一场疫病里。在白渊明去世后，他的母亲也追随着去了。 长公主那段日子过的浑浑噩噩，若不是白氏陪着，长公主怕是也很难撑过那段日子。 白氏越大，容貌就越出众，而因为教她的夫子更是年少便出名的慕大先生，所以当年的梅妃也曾在白家念过一段时间的书，和白氏成为了手帕之交。 景瑟也曾听人说，母亲本该和梅氏一样，入宫为妃的。可是后来，却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嫁来长宁伯府。 这个事情母亲从未说起过为什么，而柳妈妈去世的早，也没和她提起过。 母亲嫁给父亲的原因，像是掩盖在尘土深处的秘密，再也不能见阳光。 “你母亲去世后，老爷子曾说，要让长公主亲自抚养你。”柳妈妈缓缓地说，“当时，长宁伯也是替你着想，觉得你在长公主身边长大，比起在景家会好很多！” “可是，长公主没有答应！她说你是景家的孩子，在景家挺好的。若是有空，就让你偶尔回去看看就好！“ “四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吗？” 柳妈妈苦笑，“因为那时的你，长相不出众，性子也不好。” 景瑟没有应柳妈妈的话，眉眼里却带了几分打量。 她当时身子虚弱，一直都在用药。就在那段时间里，她脸上疯狂的长痘，瞧着有些吓人。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又怎么愿意被人看到自己丑陋的一面？所以在长公主亲自来景家的时候，她都是躲在人群里，不愿意被人多看。 “长公主待小姐您并非真心，当年她也是碍于驸马的面，才会对我家姑娘好的！”柳妈妈说，“你切勿把长公主当什么好人，也不用太去讨她欢心！” 柳妈妈怕景瑟吃亏似的，又一次在景瑟面前念叨起长公主的事。 柳妈妈言语里的敌意，显而易见。 景瑟微微敛目，脑海里却是一片清明。 柳妈妈虽然自幼陪在她母亲的身边，可终究是白府的人，为何从白府出来的人，会如此的厌恶长公主？ 长公主和白渊明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这两个人的感情到底是谁对谁错，她自然也无法去查探。但是这些年，若不是长公主一力支撑白府，若不是长公主坚持不改嫁，继续做白家的祖母，那么白家会败落也只是几年的时间！ 可偏偏的，柳妈妈却觉得长公主像个祸星。 她总觉得柳妈妈瞒了自己很多事。 “我知道！”景瑟不愿柳妈妈担心自己，只是应付着说了一句，“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柳妈妈愣了愣，还想要说其他的话，却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她叹了一口气，等景瑟睡下后，才从屋内走了出去。 柳妈妈的确不喜欢长公主，她总是认为白氏的死，其实和长公主脱不了干系。外人皆说白氏遇见了长公主，是前世烧了高香的缘故，可柳妈妈却不这样认为。 若不是白氏聪慧，那么白氏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也很难说。 当年的白氏在白家过的步步艰辛，所以白氏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过那样的日子。 既笨又蠢，容貌不出众，默默无闻的过一辈子就很好。 可现在…… 柳妈妈想起景瑟的那张脸，心里终究是觉得害怕。 一切，似乎都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了！ 时间过的极快，转眼就到了长公主寿辰这一日。 大太太景姚氏早早的吩咐人准备好了马车，还亲自去接了女儿景筝。 景筝如今及笄，容貌间已经褪去了稚嫩，像是一朵盛开在春日里的花。 此时的景筝眉眼里还带着几分不耐烦，尤其是在见到景瑟的时候，那股不耐烦愈发浓烈了。 “表姐！”张含玉也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她这段日子约摸是过的不好，比起从前清瘦了不少。 景筝看了一眼张含玉，连招呼都不愿意多说一句，就直接往马车内钻。 张含玉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好了，都快上车吧，今日是长公主寿辰，我们不能失了礼数，若是迟了必定罗人口舌！”大太太景姚氏也拿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女儿没有丝毫办法，人都说读书能明理，可偏偏到了景筝这里，就变的不一样了。 她这个女儿景筝的确是聪慧，可是处事也的却是十分的冲动。 景姚氏叹了一口气，安排张含玉去最后一辆马车，而景瑟和景筝坐一辆，自己在第一辆。 景瑟还未来得及上马车，张含玉便立即揽住景瑟的手，“表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可以跪下给你磕头认错的！” 第060章：大小姐 张含玉本就生的清秀，如今眼里噙着泪水的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景瑟只是这么看着张含玉，都能生出一丝怜悯之心，又何况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们？怕是恨不得亲自去护着张含玉才好。 “表姐这是说哪里的话？”景瑟淡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说着，她不动声色的想要扯回被张含玉搂着的手臂，却见张含玉丝毫不动，稳如磐石。 “我真的不知道那串佛珠是舅妈留下的！”张含玉声音几乎都颤抖了起来，“若是我知道，我一定不得好死！” 景瑟笑了出来，“表姐又何必呢？” “虽说神佛这个东西只是寄托，可是若真的在，怕是也没空来管这种小事吧！”景瑟是真的不愿和张含玉多说什么，可张含玉却像是黏上了她，一定要和她坐一辆马车。 “你们到底走不走？”景筝有些生气的掀开窗帘，盯着不远处的景瑟和张含玉，“一个小偷把自己说的那么委屈做什么？举头三尺有神明，即使神明不惩罚你，你也不怕谎言说多了，把自己给活活的咒死！” “还有你！”景筝盯着景瑟，像是看废物一样，“五弟那样聪慧，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拖后腿的蠢妹妹。还不快上马车，你再和这个女的一起废话，你们一起都给我滚到后面的马车去！” 朱嬷嬷在听见景筝的话后，下意识呵斥，“大小姐！” 景筝皱眉，回了朱嬷嬷一句，“我又没说错！她们两个墨迹死了！一个蠢笨，一个狡诈，比戏台上的角还有意思，干嘛要让她们分开！” 这次，连景姚氏都忍不住了。 “景筝！你给我闭嘴！”景姚氏低吼，“你再多嘴，不如就回去休息！” 景筝见母亲是真的生气了，到了嘴边的话才吞咽了下去。虽然她没有再说什么，可那白眼翻的几乎上了天。 张含玉是怕景筝的，毕竟这个景家大小姐当真是被宠着长大的，脾气上来的时候还和景铁铭发生过争执。当时，若不是景姚氏拦着，景铁铭估计一鞭子得抽死景筝。 她不敢再拖着景瑟，若一会把景筝弄生气了，更难听的话景筝都能说出来。 闺阁里的小姐们，越是读书越是温雅，而景筝越是读书，却越是粗鲁。 景瑟倒是不介意景筝说的那些话，在张含玉放开她之后，她才被闻小月扶着上了马车。 景姚氏准备的马车很大，里面也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羊毛毯，踩上去十分的舒服。闭上眼，还能闻见这毯子里散发的一股淡淡的安神的香味，应该是被人用香料薰过。 景筝的脸色不太好，她在看见景瑟上车后，依旧是一脸不悦。 景瑟坐在景筝的对面，借着马车内柔和的光线，打量着景筝。 景筝的容貌和景姚氏有五六分相似，她像是自带了一股儒雅的气息，只是这么安静的坐着便让人感觉到舒服。当然，前提是景筝不说话的时候——可景筝一旦开口说话，就像是春节里被人点燃的炮仗，见谁炸谁。 前世景家败落后，景筝就跟着景姚氏一起回了姚家。 后来，景筝嫁给了出身寒门的远房表哥，再后来据说死于生产时孩子太大，母子一起没了。 景姚氏甚少和景瑟提起景筝的时候，唯有一次喝多了，才哭着说自己对不起景筝，说自己不该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可具体到底是为什么，景姚氏却没有再说。 倒是景瑟有一次见过景筝的那位表哥，觉得容貌当真丑陋、粗鄙。 以景筝的心高气傲，却愿意嫁给那样的一个男人，其中多少委屈，怕是没有人知道。 “看什么看！”景筝也发现了景瑟在打量自己，那双秀气的眉皱成一团，“我见过蠢的，没见过你这么蠢的！” “你和我那个三弟一样，眼睛都是白长了！”景筝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口里掏出一本孤本残卷，又淡淡的说了一句，“周妈妈没告诉你吗？这几日盘查东西的时候，从张含玉的屋子里搜出了多少你的东西？你居然还能笑着和她说话？这样贪得无厌的女人，你不是她的对手，下次躲远一点！” 说完，景筝看了一眼景瑟，半响后更是啧了一声，然后一脸无奈的摇头。 她不再说话，目光放在了手里的残卷上。 不过片刻的时间，本来一脸怒气的景筝也因为转移了视线和思绪的关系，笑容又逐渐的恢复。 她瞧着残卷的样子，像是看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景瑟没有再看景筝，而是抬起手来挑起车窗帘子，瞧着外面。 张含玉去了最后一辆马车，而朱嬷嬷因为年纪大了，所以也上了最后一辆马车。 马车缓缓的朝着前方驶去，景瑟的目光也逐渐的收了回来。 方才，景筝说的话她自然都知道。 母亲的嫁妆基本都追回来了，而张含玉的屋子里，的确藏了她不少的东西。周妈妈没有给张含玉半点颜面，带着杜柴就去张含玉那里拿东西。 即使张含玉有景从安护着，也终究不得不拿出来。 杜柴说，张含玉哭的挺惨的。不过，他在看见张含玉屋子里的东西后，倒是觉得张含玉太厉害了。 明明是一个表小姐，无论是院子的布局和占地面积，都比景瑟的紫薇院强了太多。 杜柴说，“表小姐还当真是厉害！” 其实，张含玉厉害之处在于，这个人擅长把可怜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但是遇见了那些利益为先且铁石心肠的人，张含玉的这点厉害，也就不算什么了。 景瑟的思绪逐渐的飘远了，两世重合，彷佛在梦中。 “喂！”景筝见景瑟一直失神，皱着眉头又推了推她，“到了！” 景筝没有急着下马车，而是在看了看外面的马车后，又一次和景瑟说，“你一会和钟家小姐去花园的时候，若是遇见了一个穿着桃红色长裙的小姑娘，就躲远一些，知道了吗？” “别去找死！”景筝又说，“那是汝阳郡主！” 第061章：明玉 景筝怕是忘了，景瑟其实曾和汝阳郡主见过一面。 那时，也是钟明玉出面帮她化解了尴尬。 汝阳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而汝阳王妃又十分宠爱这个女儿，导致这个汝阳郡主无法无天。 可是，偏偏汝阳郡主遇见的也是不怎么喜欢讲理的钟明玉。 所以当时闹的十分不愉快，而景瑟也因为钟明玉的仗义，和钟明玉关系来往密切了不少。 虽然外人都在传钟明玉会去接近景瑟，多半是因为景笙的缘故，可钟明玉却丝毫不避讳。 她说，“你哥哥长的好看，我喜欢多看几眼，又不是让他嫁给我？况且，我就是个俗人，我就喜欢长的好看的人，这原本又没有什么错？” “你若长的好看，我也喜欢你！”钟明玉说的坦然，没有半点隐瞒。 不过，钟明玉说的也都是真的，和钟明玉来往关系较好的闺阁小姐们，一个个容貌都很出众，唯有景瑟是个例外。 钟明玉虽然喜欢好看的人，却也没有因为景瑟容貌不出众而疏远她。 逢年过节的时候，她送其他小姐们什么东西，也会送同样的东西给景瑟。 “记得了吗？”景筝有些不耐烦的问。 “嗯，记得了！”景瑟笑的温和，“多谢大姐！” “谢什么谢！”景筝似乎没想到景瑟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还笑的乖巧温顺，她有些失神的愣了一会，才嘀咕着下了马车，“我又不想帮你，怕你惹事而已！” 景瑟被闻小月扶着从马车上下来，她抬起头就看见了眼前熟悉的白府。 白府在京城占地面积不算大，可里面的布置却很精致，亭台楼阁样样俱全。当年长公主嫁来白府的时候，先帝曾派了不少匠人亲自来白府帮忙修葺府邸，而长公主更是把公主府里许多的东西，都直接搬来了白府内。 景瑟记得幼年和母亲去拜见长公主，犹记得那时长公主住的院子，柱子上都是刷了一层厚厚的金粉。 后来母亲去世了，她也就没机会再去长公主住的院子了。 “桐桐？”有个少女的声音响起，“是桐桐吗？” 景瑟顺着少女的声音望过去，就见一个穿着朱红色长裙的少女，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少女笑的灿烂，那张圆润的脸型，并没有随着少女的长大都变得消瘦。她走到景瑟的身上，身上绣着的牡丹花在阳光下显得夺目，“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钟明玉其实远远的都看见了长宁伯府的马车，她一直没有动身跟着领路的小丫鬟朝着里面走，便是在等景瑟。 她也听人说起景瑟在庄子上出了事的消息，本来她要亲自去长宁伯府探望，可却碍于景笙突然的归来，而停住了脚步。 她的确喜欢景笙的那张脸，可如今的她也在议亲的时候，总是要学会避嫌的，不然她的外祖父会被她气的吹胡子瞪眼。 私下，外祖父也曾问过她，问她为何喜欢和景瑟来往？ 景瑟和她认识的时候，脸上的痘痘瞧着甚是吓人，即使铺上了厚厚的脂粉，却也依旧挡不住那些快要化脓的痘痘。 她只喜欢好看的玩意，没必要和一个不受宠又难看的小姐走到一起。 钟明玉哪会没有多想，只是回了一句，“她善良呗！” 景瑟在长宁伯府的处境其实并不好，从景瑟每次穿着的衣衫上不难看出，这个长宁伯府的四小姐，过的还不如钟明玉身边的大丫鬟自在。但是也就是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四小姐，在汝阳郡主要处死一个小丫鬟的时候，不动声色的替小丫鬟揽下了责任，救了那个小丫鬟一命。 “外祖父你知道吗？我问桐桐，我说你明知道救一个小丫鬟，会被人当众羞辱，你还去救，你是不是傻，太自不量力了？结果你猜她怎么说，她说不过是闲言碎语而已，她不怕的。而且，她被外人数落习惯了，被人再多数落一回，也没什么缘故。而那个小丫鬟才十岁，若是真的被打五十大板，就没了性命了！” “你看，明明很聪明的一个人，却又要做傻事情！” 那时钟明玉的外祖父听了，却是笑了出来，附和着说了一句，“的确是个傻的！” 一个小丫鬟而已，何必如此呢？ “是吗？”景瑟任由钟明玉挽着自己的手臂，笑着说，“明玉姐姐，谢谢你前些日子送来的补药！” 钟家送来的补药，每一样都是极好的。而且钟家本就是经商的家族，所以很多东西是宫内都没有的珍品。 “和我说什么谢谢！”钟明玉看着景瑟如今的这张脸，当真是爱不释手，她没忍住抬起手揉了揉景瑟的面颊，“你用了什么脂粉？” 景瑟苦笑，“是大伯母送给我的，我也不知道在哪里买的，若明玉姐姐喜欢，我回去后给你送过去！” 钟明玉摇头，“你还不如送我一些吃的，我要脂粉做什么？” “你送她脂粉，不是浪费银子吗？”一个少女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她那张柿饼脸，得铺多少脂粉，才能掩盖那些肉啊？” 景瑟抬起头，便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桃红色襦裙的少女，一脸讽刺的看着钟明玉。 这……她记得汝阳郡主不是先进去了吗？ 在一侧的景筝在听见这个声音好，差点又对景瑟翻了一个白眼。 得，她方才的话白叮嘱了。 这汝阳郡主就是个移动的炮台。，见钟明玉在哪里，都要轰上几炮。 汝阳郡主是个记仇的，她一直都记得当初钟明玉是如何护着景瑟，然后羞辱自己的。 “唷，这不是长宁伯府的四小姐吗？”汝阳郡主也注意到了景瑟的存在，目光在景瑟身上扫了一圈后，又笑着说，“看来四小姐今日用的脂粉还当真是不错，一脸的痘痘都能给遮住了！瞧着，倒是像个人了！” 汝阳郡主的话，丝毫不带遮掩的讽刺。 因为她们几个人都站在白府门口，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第062章：则溢 汝阳王和当今陛下并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是大燕朝里唯一的一个异姓王。 先帝在的时候，汝阳王的手里也曾有不少兵权。可是自从先帝去世后，汝阳王娶了陈家最小的姑娘为妻后，他手里的兵权就逐渐交了出去。 曾有人说，其实薛怀宁的死和汝阳王也脱不了干系。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来一直未曾成亲的永乐公主，对汝阳王俞家没有半点好感，私下更是让定燕帝把汝阳王手里的全部拿回来。 不过，无论定燕帝是为何剥夺了汝阳王的兵权，却依旧不代表汝阳王被定燕帝放弃。 因为汝阳王妃姓陈—— “那也比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好。”钟明玉笑了笑，“都说汝阳王妃向来知书达理，怎么汝阳郡主却……啧啧……” 汝阳郡主自然没想到钟明玉会提起自己的母亲，她气的直接走上前便想要动手。 她自幼和那些长在深闺里的女子不一样，她擅长骑射，尤其是一手长枪更是挥的极好。 若是动手起来，钟明玉自然不是她的对手。 景瑟见汝阳郡主要动手，下意识把钟明玉往后一拽，自己站在了钟明玉身前，“汝阳郡主自重！” “今日是长公主的寿辰，是大喜的日子。若郡主要在这里吵吵闹闹，便是给长公主添了烦恼！”景瑟皱着眉头，盯着汝阳郡主，“郡主若不为王妃考虑，也该为自己多想想！” 汝阳郡主在听闻这句话后，立即停下了脚步。 她的脸色逐渐变得铁青，“你放肆！” 景瑟的话是在威胁她吗？ 汝阳王妃虽是陈家人，多年来深受陈太后照拂，可是长公主却是定燕帝的嫡亲姐姐。 长公主和定燕帝虽都是在陈太后的膝下长大，可长公主和陈太后的感情却不太好，当年陈太后曾想阻止长公主嫁到白家，长公主和陈太后为此大吵了一架，之后关系更是淡了。 因为长公主的缘故，定燕帝和陈太后的感情，也不似往日那样好。 今年长公主的寿宴，邀请的人比往年更多。 汝阳王妃因为身子不适的缘故，今日虽然没有亲自前来给长公主贺寿，可是送来的东西却是不少。若汝阳郡主在白府大门外吵吵闹闹，更是和钟明玉动手的话，那么长公主作为白府的女主人，又怎么会高兴？长公主过几日还要入宫，若是把这个事情跟定燕帝说了，那么谁也不知道定燕帝会不会惩罚汝阳王妃，怪她纵女无度。 景瑟在提醒汝阳郡主，如今的汝阳王府不再是昔日那个手握重兵的汝阳王府了。 汝阳王府已经得罪了先帝最小的妹妹永乐公主，若是再得罪长公主——于她们而言，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太后娘娘曾说，虽然大燕如今崇尚习武，但是女子本就不是男子，更应该知书达理！”景瑟又说，“我想郡主时常在太后身边走动，自然比我们更明白太后的喜好，不会做出违背太后圣意的事情！” 定燕帝以武治国，而陈太后却觉得朝廷上必须重视文臣。 若是此时的汝阳郡主想用武力解决一切，不是等于打了陈太后的脸么？ 汝阳郡主被景瑟的话气的一时愣住了。 她眯了眯眼，开始打量起身前的景瑟。 不过几个月不见，这景家的四小姐似乎和从前不一样了？ 不止那一脸的痘印不见了，而且身形比起从前的瘦弱，更显得婀娜多姿，那腰居然比她还要细上不少。 大燕以瘦为美，所以像钟明玉这样的女子，和美字是占不上边的。以前的景瑟虽然也瘦，可是却也太黄了…… 到底是怎么了？ 那个胆小怕事只知道躲在钟明玉身后的景瑟，怎么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 “你到时伶牙俐齿！”汝阳郡主哼了哼，在瞧见身后的人盯着自己取笑的神情后，又压低了声音，“你再厉害，也不过是白睢不要的东西！景瑟，来日方长呢！” 说完，她转身就朝着府内走去，没再和钟明玉纠缠下去。 等她一走，钟明玉才皱着眉头说，“你一会跟在我身边！” “俞昭昭是个记仇的，也是个胆大的，她既然能说出那些话，肯定也会找你麻烦的！”钟明玉揽着景瑟的手，“都是我的错，我应该和你分开后再和她吵架的，如今倒是把你连累了！” “还有，俞昭昭曾在军营里呆过一些日子，她下手没轻没重的，你方才怎么就挡在我前面了？若是她动手，一巴掌估计能拍碎你的骨头！” 景瑟苦笑，“哪有那么夸张，汝阳郡主虽然习武，可是她也是个孩子啊，怎么就能拍碎我的骨头呢？” “况且，就算明玉姐姐你不找她的麻烦，她也会主动找事的！你都说她记仇了，那她又怎么会放过我？“景瑟摇头，语气十分的坚定，“我不怕她的！” 再过几年，汝阳王府就会倒塌。 汝阳王会被流放，而身为汝阳郡主的俞昭昭，也没什么好结果。 和这样的人，景瑟自然不会计较。 钟家其实比汝阳王聪慧太多，知道进退，也知道低调处事。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俞家人不知道收敛的结果，就是家族迅速的败落。 从定燕帝开始收回兵权开始，便是一种警告。 只是汝阳王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娶了陈家的女儿，就一切太平了。 怎么可能呢？ 一个帝王无情起来，连妻子都能杀，又何况是一个远房的表妹！ 于定燕帝而言，打压他自己不相信的臣子，是绝对不手软的。 无论是俞家还是景家，都没逃过这一劫。 “好好好，你不怕她！”钟明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在景瑟的腰上摸了一摸，觉得自己的牙更疼了。 景瑟被钟明玉这么一摸，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些疑惑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你的腰为什么这么细啊……”钟明玉发出一句无奈的感叹，觉得自己一只手就能掐断这个小细腰。 景瑟：“……” 第063章：再遇 “你真的吃东西了吗？”钟明玉又问，“你不会和俞昭昭一样，整日不用米饭，只吃点汤汤水水吧？” 汝阳郡主的身形的确婀娜，但是这也是多年控制下来的结果。 像钟明玉这种不控制身形的人，结果就是无比的圆润。 景瑟和钟明玉一边朝着府内走去，一边摇头解释，“没有！” 她从前不喜欢吃东西，是因为柳妈妈在她的膳食里加了东西，导致她没什么胃口。 后来即使强迫自己多用一些，依旧是这副样子。 连前世有身孕的时候，身形也依旧没走样。 但是这话，景瑟自然不好和钟明玉说。 像钟明玉这种喝水都会长胖的人，若景瑟说自己怎么吃都不胖，这不是让钟明玉听了难受么？都是女子，哪有不爱美的？又怎么可能不在乎外人的眼光。 好在钟明玉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她很快便分心和景瑟说起了最近京城里的小道消息。 她说，“听说今日汝阳郡主本不打算来的，可在她听闻小良国公要来的消息，才特意赶来的！” “据说永乐公主也来了，这次永乐公主身边还多了个长的极其标志的少年，听说是以前长公主身边的人！永乐公主和长公主的眼光都差不多啊，喜欢的男人都是一个类型的！” “我还听说……”钟明玉压低了声音，“薛大将军的妻子去世了，他这次想求娶永乐公主呢！” 景瑟前世倒是没有听闻这些消息，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钟明玉，“你说的是薛怀庆将军？” “是啊！”钟明玉说，“我觉得永乐公主大概是看不上薛将军的！” 景瑟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见闻小月领着小丫鬟们和她们保持距离后，才又说，“这话你可不能往外说！” 薛怀庆虽然长相不出众，可如今却是定燕帝的心腹，掌握了大燕朝的绝大部分兵权。这样的人，自然也是心高气傲的！ “我同外人说什么，我对薛家又没什么兴趣！”钟明玉把景瑟朝自己这边拽了拽，“我就是想去看看永乐公主身边的那个少年到底长什么样子，据说长的比小良国公还好看！” 景瑟扯了扯嘴角，“一会不就瞧见了么？” 永乐公主是先帝的老来女，和薛怀庆的同父异母的弟弟薛怀宁乃是青梅竹马。 先帝极其疼爱永乐公主，据说先帝去世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便是这个年幼的女儿。后来，定燕帝跟先帝保证，会亲自照顾好永乐公主后，先帝说了几句不甘心、不甘心后，才离世了。 定燕帝对先帝的保证，也履行了。 永乐公主虽然是他的妹妹，可因为定燕帝一直养着永乐公主，导致这个妹妹更像是女儿一样的存在。 后来，更是破例封赏了薛怀宁为三品大员。 本来，等薛怀宁战胜归来，就要和永乐公主成亲了，结果谁知道本来稳赢的战局，却因为出了奸细，让薛怀宁的军队大败。 薛怀宁也在这场战役里丢了性命！ 那一年，薛怀宁二十九，而永乐公主不过才十六。 薛怀宁死后，定燕帝曾想撮合薛怀庆和永乐公主，可惜永乐公主看不上薛怀庆，一直未曾出嫁。 如今，永乐公主已经二十六却依旧没有成亲，像是在替薛怀宁守着感情一样。 景瑟前世没有来赴长公主的寿宴，后来也没机会出来走动，所以和钟明玉也没提起过这个话题。 她只记得，在永乐公主二十九这年，终于养了个面首。 所有人都在说，薛怀宁去世的时候是二十九岁，而永乐公主在二十九岁这年，才重新找了一位男子。 永乐公主用自己的方式来缅怀自己感情…… 不过永乐公主到底是怎么想的，景瑟却不清楚。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永乐公主于她是有大恩的。 若不是永乐公主，她不知会不会死在花街上。 “你是不是糊涂了？永乐公主怎么可能和我们一起用膳，她只会在长公主的院子里小坐一会！”钟明玉说，“况且，她身边还带着其他人，怎么可能会出来见人？” “我虽然也曾来过长公主的寿宴，可我不知该怎么走近路！”钟明玉撒娇似的跟景瑟眨眼，“你就带我去看看吧，我就远远看一眼就好！” 永乐公主不爱出门，即使出门也是十分的低调，想要看见永乐公主身边的人，还当真得碰机会。 钟明玉喜欢美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她都是十分好奇的。 如今，她会露出如此的样子，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会不会惹的公主不高兴？”景瑟皱眉，“若永乐公主不愿意给人瞧见呢？” 钟明玉想了想才说，“我只是看一眼，又不会做什么！况且，我就是想养这么一群好看的人，我也不敢啊！我外祖父得……打断我的腿！” 景瑟抬起手揉了揉眉心。 钟明玉不敢？ 这世上还有钟明玉不敢的事情？ 前世，钟明玉养的面首可比永乐公主多多了。 而且现在瞧着钟明玉的样子，她若是不陪着去，钟明玉也会自己去。 钟明玉十分执着去见这个男子，肯定是有原因的。不过钟明玉显然不愿意告诉景瑟，而景瑟即使问出口也，也问不出什么来。 永乐公主并不是个好脾气，若是惹的永乐公主不高兴，即使钟老爷子上门赔罪，怕是钟明玉也要吃苦头。 景瑟想了想，才对钟明玉说，“只能远远看一眼！” 钟明玉点头，“自然！” 景瑟让白府领路的小丫鬟们退下后，说是要去花园里赏花，而在白府的丫鬟们离开后，才带着钟明玉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要走近路到长公主住的院子，唯一的近路便是穿过海棠树林子，走过千鲤池便能走到后门。 只是，海棠树林子里有一座小花园。 前世，她和裴长庚就是在这里第一次见面的。 “还是你好！”钟明玉心满意足的跟在景瑟身后，嘀咕着说，“等我回去我一定……” 钟明玉话还未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景瑟有些意外钟明玉没有跟上自己，不禁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的花丛里似乎有个人正在小酣…… 那一头略显棕色的长发和那身秋色的长袍，她几乎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 裴长庚—— 他居然真的在这里。 第064章：孽缘（4000字） 裴长庚的母亲并不是大燕的女子，据说她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一双似海水一样湛蓝的眼睛。 裴长庚遗传了母亲的一些长相，发丝并不似中原人一般漆黑如墨，反而在阳光下显得略带棕色。 他的眼睛虽不像海水一样颜色的，却也带了几分灰。 而且，这个人极其嗜睡，常年都能找一个小角落躲起来安稳的睡觉。 景瑟从前好几次去找他的时候，都发现这个人不是坐在树下睡觉，就是躺在软榻上休息。 或许也是因为他比常人睡的多的关系，那双眼睛无论是什么时候，瞧着人都是一副清澈且含情脉脉的样子。 明明是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景瑟此时却觉得呼吸一窒…… 惊吓。 惊喜。 不知所措且略带不安。 她甚至在这一刻思绪还飘到了前世，想起他笑着和她说，东院种了一些小青菜，长的十分水灵且味道也不错。 “走！”钟明玉显然比景瑟更早发现裴长庚躲在花丛深处睡觉，她压低了声音摇头，“走！” 裴长庚这一觉似乎睡的极其不舒服，他有些不悦的想要翻身，而钟明玉自己和景瑟被发现，直接拽着景瑟就要离开。 在长公主嫁入白府这一年，亲自种下了不少海棠树。据说白渊明极其喜欢西府海棠，长公主做这些自然也是为了讨得他的欢心。 白渊明去世之后，这满园的海棠树更像是在告知长公主，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这些年，这个小院子长公主极少踏入，故而白府的下人们也很少打理这些花草。 唯有景瑟知道，其实长公主闲下来的时候，还是会来这个园子里走走，那些梧桐树便是在白渊明去世后，长公主亲自吩咐花匠们挪进来的。 她那时年幼不懂长公主到底想什么，只是听人说起梧桐乃是忠贞之木。 可是长公主对白渊明的感情，却算不上什么忠贞！ 她实在不明白，这世上的感情，为何还能被取代？景瑟只要想起前世裴长庚去世后的日子，她觉得每一日于自己而言都是煎熬。 或许于长公主而言，她本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愿意卑微的和白渊明在一起，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然后长公主却没意识到，白渊明和她成亲失去了多少，连羽翼都被折断了。 此时院内的西府海棠已经过了花期，而周围的花木也因为常年没什么人打理，长的并不是很好，周围一片郁郁葱葱，偶尔有几多小花在丛中露出来。 藏在这片绿色后面的有一个躺椅，而裴长庚便皱着眉头躺在上面。因为他侧着身子，所以只能看见那一头被青玉冠束起来的长发…… 景瑟知道，这个人睁开眼的时候，目光便是一片清湛，似青竹般俊逸。 “快点！”钟明玉虽然也喜欢长的好看的男子，但是现在的她在见到裴长庚的时候，却略显得慌乱。 她狠狠的拽着景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景瑟只好跟着钟明玉往千鲤池的方向走，心却还未收回来。 “那是小良国公，我只要看见那身衣衫，我就知道是他了。”等走远了一些钟明玉才站稳了身子，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我们走的快。” 景瑟停下脚步，“走的快？” “小良国公脾气不好，尤其是在睡着的时候，被人吵醒会发很大的脾气呢！”钟明玉道，“我听父亲说，之前童泚的人曾去找小良国公，很不巧的是小良国公正在院子里休息。这个人也是没眼色的，上次就去吵醒了小良国公，结果……” 钟明玉看了看周围，继续解释，“结果，小良国公醒来就把那个人的舌头拔了！说太吵了！” “真的？”景瑟皱眉。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这样。 裴长庚的脾气虽然不好，沉闷的时候也曾像个不识情趣的闷葫芦，但是他绝对不会毫无理由的动手去伤一个人。 用裴长庚的话说，是脏了自己的手。 “自然是真的！童公公亲口说的！”钟明玉见景瑟一脸不相信，又一次嘱咐，“难道童公公还会冤枉他不成？” 景瑟苦笑，这还真的难说！ 童泚这个人的性子古怪，喜怒无常，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之前还认为童泚是一心为定燕帝的，可后来童泚办的事，又不像是这样。 他像是随着心情办事一样。 “赶紧走！”钟明玉见景瑟微微失神，也有些不耐烦了，“再晚些永乐公主就走了，我们怕是见不到那个人了！” 钟明玉显得愈发急躁，而景瑟却越觉得怪异。 永乐公主身边的少年到底是谁？让钟明玉如此的慌张。 不过如今景瑟显然已经不能带钟明玉离开了，因为钟明玉像是魔怔似的，一定要见到永乐公主身边的那个人，像是不顾一切一样。 她若是不帮忙掩护，按照钟明玉的脾气，一定会惹出事来。 今日是长公主的寿辰，且汝阳郡主还在府内，若钟明玉把事情闹大了，那么就一切就会变得糟糕。 景瑟不再说什么，只好重新收拾了心绪，领着钟明玉朝着长公主的院子走去。 长公主的院子位于白府的东南方，而待客的花厅离后门不算远。 景瑟领着钟明玉入了后门后，又吩咐闻小月和钟明玉身边的小丫鬟站在后门外帮忙照看后，才领着钟明玉朝着院内走去。 钟明玉此时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想要镇定却依旧显得慌乱。 她紧紧的攥着景瑟的手，用足了力气。 景瑟这段日子，因为停止了用药的关系，肌肤比往日更白。只是被钟明玉这么一捏，便留下了深深的红痕。 景瑟有些吃痛的皱了皱眉，却没有哼出来。 她领着钟明玉走了几步后，钟明玉的身子却颤抖了起来。 景瑟随着钟明玉的目光看过去，便瞧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抱着不一把有些泛旧的桐木瑟，坐在凳子上微微失神。 中年男子约摸二十五二十六岁，而他穿着的这一身绿，却显得他更是脱俗，像是不沾染尘埃的仙人。 景瑟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便觉得当真是清雅。 “明玉！”景瑟没有瞧见永乐公主和长公主，很快便反应过来，这件事情有些诡异，她拽着钟明玉就说，“走！” 钟明玉却像是一块大石一样，怎么也不肯挪动身子。 她的目光时而焦急，时而又显得迟疑。 景瑟的力气自然么有钟明玉大，她用足了力气，也丝毫拽不动钟明玉。 而中年男子的双眼此时也变得清明，他突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目光朝着另一个方向看见。 之间远处，永乐公主不知是何时从屋内走了出来，脚步还有些匆忙。 永乐公主今年已经有二十六了，可却因为常年不出门的关系，皮肤在稀薄的光线下，显得彷佛透明。此时若是有人说她不过是还不足二十的少女，怕是也没有人怀疑。 中年男子疾步走上前，他怀里的桐木瑟也差点因为他的焦急，而从怀里落了下来。 因为景瑟和他们还有些距离，所以没有听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只是永乐公主因为男子的话语而垂下眼眸，显得有些无可奈何，半响后点了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 “走了！”景瑟这次又拽了一下钟明玉，却发现钟明玉不知是在何时落了泪。 她哭着摇头，“不是他，不是他！” “可是为什么长的这么像？”钟明玉问景瑟，“你说他去哪里了？” 景瑟被钟明玉的话弄的满脑糊涂，她安慰钟明玉，“我们先离开这里，若是被长公主知道我们擅自进来，长公主会生气的。到时候，老爷子怕也会为难。明玉姐姐，你怎么忍心让钟老爷子为你担心？” 在景瑟提起钟老爷子的时候，钟明玉终于动了动身，却也哭的更厉害了。 两个人缓缓的朝着后门走去，而本该站在后门接应她们的丫鬟此时正跪在了地上，脸色惨白。 景瑟下意识便把钟明玉往后一藏，目光盯着远处那个穿着鸦青色的圆领袍的少男。 白睢—— 他怎么会在这里？ 景瑟觉得今日的自己出门怕是没有烧香拜佛，以至于这一路总是给她惊吓。 若说遇见裴长庚是个意外，那么在此时遇见白睢，更是意外之外。 景瑟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眼下的那颗红色的泪痣，像是被人用匕首挖出那样疼痛，以至于她连笑容都没有放在脸上。 “桐桐？”白睢自然也没想到，自己抓到的小贼居然是景瑟和钟明玉。 “你怎么在这里？”白睢皱眉，那张俊朗的面容也带了几分打量，尤其是在看见钟明玉的泪痕时，他更显得疑惑。 不过白睢向来就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所以即使钟明玉此时哭的梨花带雨，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把目光锁在了景瑟身上了。 他和景瑟已经快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上一次长公主寿宴的时候，他因为公务繁忙，而没有见到她。 他最近一次见到，还是在上一年的元宵节……她跟在景笙的身后，整个身子都藏在斗篷里，娇小的像是个鹌鹑，又瘦又笨拙。 只是一年多没见，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尤其是她眼下的那颗红痣，在秋日的阳光里，显得像是被上好的胭脂染过似的，红的有些刺眼。 “走！”白睢没有说什么，便朝着前面走去。 他丝毫不介意景瑟是否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察觉这个地方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白睢在前面走着，景瑟扶着钟明玉跟在后面。 白睢今日穿着的是黑云卫的衣衫，袖口用暗色的金线绣着鱼纹，而佩在腰间的长刀已经不知在何时换成了软剑。此时他们之间隔着距离，景瑟却依旧能闻见那股淡淡的血腥味。 钟明玉本就不喜欢黑云卫的人，可此时的她却一直失神，像是还没有缓过来似的，哪怕白睢就站在她的眼前，她依旧没有从方才的画面里走出来。 景瑟有太多的问题想问钟明玉，可是碍于白睢在前面，始终不能开口。 白睢自幼长在白府内，比起景瑟更熟悉每一条小径通往何处。不过半柱香时间，他便带着景瑟和钟明玉走到了待客的花厅内。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赏花的院子，等会长公主会过去。”白睢又看了一眼景瑟，嘱咐，“今日来白府的夫人小姐们比常年多了不少，你切勿乱走，小心冲撞了不该遇见的人！” “还有，不许靠近海棠林子，尤其是那个小花园，更是要离的远远的！”白睢叹了一口气，“记得我的话了吗？” 景瑟点了点头，“多谢白大人，我记住了？” “白大人？”白睢皱眉，“你这是生哪门子气？” 他似乎有些不悦，“怎么，我训了你几句，你就不愿唤我表哥了？” 说着白睢便走上前，想要和景瑟解释什么，可景瑟骨子里对白睢本就排斥，他往前走了一步，她就立即往后一退。 白睢本就心细，他立即察觉到景瑟对自己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敌意。 他那双浓密的眉，瞬间皱成一团。 “之前的事，其实是个误会。”白睢以为景瑟还在为以前的事情生气，便立即解释，“其实这个事情，并不是……” 白睢话还未说话，突然变传出一阵尖锐的女子的声音。 “啊……救命……” 女子像是遇见了什么惊恐的事情，导致前面花厅里人都站了出来。 景瑟也是被女子的声音吓的收回了目光。 若她没有听错的话，女子的声音来自不远处的海棠林子，而且这个声音，是景筝发出来的。 此时景姚氏也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她脸色泛白的朝着海棠林子就冲了过去。 而其他夫人和小姐们虽然有些害怕，可有些好奇心重的，也跟在景姚氏的身后，疾步的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去。 景筝突发的求救声打断了白睢的话，而景瑟也在这个时候说了一句，“是我大姐的声音，我去看看！” 第065章：威胁（4000字） 从花厅到海棠林园子的距离并不算远，只是景瑟碍于怕人发现自己方才跟在白睢身后走过来的小路，便只有跟在众人的身后。 白睢显然不想让景瑟去凑热闹，一路上眉头皱的厉害，几次想要开口让景瑟去花厅里暂时休息。 然后白睢越是这样，景瑟就越是觉得可疑。 钟明玉也逐渐的恢复了理智，她在看清楚白睢紧追不舍的脚步后，干脆横在了白睢和景瑟的中间，丝毫不给白睢好脸色。 其实钟明玉并不喜欢黑云卫的人，连童泚身边的那些人，也都一并厌恶。 这些人打着为定燕帝做事的口号，私下不知做了多少肮脏事。 她曾亲眼看着黑云卫的人，把一个流放的三品大员的妹妹，玷污后又送去了花街上。 据说这个三品大员不过是因为一些小事得罪了定燕帝，而之前也曾弹劾过黑云卫，他一落难了……不止他生不如死，连他家里的女眷也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她实在理解不了，这些人的手段，更觉得让人反胃。 私下，她对景瑟也不曾掩饰对这些的人不喜。 所以，在白睢去了黑云卫做事后，钟明玉更是劝景瑟要离白睢远一些。 她说，“黑云卫的人，心里都黑着呢！” 景瑟倒是理解钟明玉对这些人的反感，像钟明玉这样一直站在阳光下甚少见过黑暗的人，在知道黑云卫的所作所为的时候，自然会生出那么一些厌恶之心。 钟老爷子终究是把钟明玉养的太单纯了一些。 景姚氏的速度最快，她丝毫不顾仪态的奔跑在众人的前面，等到她了海棠树林子的时候，也被眼前的一幕吓的目瞪口呆。 张含玉拽着景筝的手，哭的梨花带雨，而景筝也吓的身子依在梧桐树上。 不远处一颗近百年的海棠树上，吊着一具女子的尸体。 少女的发髻已经有些乱了，而那身桃红色的襦裙也不整齐了，最重要的是那双手上沾染了一层淡淡的血迹。只是这么远远的看着，景姚氏觉得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这……”跟随上来的贵族太太们，有人一眼就认出来吊在树上的女子是谁，“这不是方家的六小姐吗？怎么会……” 景瑟在听闻这句话后，更是皱起了眉头。 方家六小姐？ 方晓梦。 她记得因为当年母亲和方家的人为白睢大吵一架后，方家的人和白家的来往就愈发少了，也是因为这几年长公主年纪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记仇了，所以方家人又开始厚着脸皮来白府走动了。 方晓梦是方家小辈里最优秀的孩子，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学，都是拔尖的。 她的琴声，更被人誉为是之音。 连定燕帝都曾对方晓梦赞誉有加。 景瑟曾记得钟明玉和她私下提起过方晓梦，钟明玉说定燕帝其实想要方晓梦入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了。 钟明玉猜测，大概是方家舍不得这么一个好棋子。 不过，即使方晓梦没有入宫为妃，但是却依旧是京城里众多贵族公子想要娶回家的妻子。连远在封地的齐王，也曾有意和方家来往。 眼看方家就要靠着这个六小姐崛起，可现在…… 方家二太太刘氏在看见树上吊着的人后，大哭了一声便晕阙了过去。 一时，人群变得乱糟糟的。 有人忙着把方晓梦的尸首从树上取下来，而又有人忙着去喊大夫来救方家二太太，唯有景瑟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张含玉的身上。 张含玉站在景筝的时候，像是有些六神无主，连眼都没有什么光芒了。可张含玉的手却是往外推的放在景筝的身上，像是有什么事情一旦发生，她就会把景筝退出来当替死鬼。 景姚氏比方家二太太镇定，她站在景筝身边问，“筝儿，您没事吧？” “娘……我没事！”景筝也被吓坏了，却依旧想故作镇定，可是她颤抖的身子却把她的情绪出卖的干干净净。 景筝虽然脾气不好，在长宁伯府多年，也是个十分嚣张的人，更是自恃才华出众，从未把谁彻底的放在眼里。可她终究是个在深闺里的女子，自然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此时的景筝本就有些害怕了，可是她为了让景姚氏安心，却又说了一句，“娘，真的，我没事，你放心吧！” “景大小姐你自然没事了！”汝阳郡主不知是何时到了人群里，她嚣张的看着景筝，目光方晓梦的尸首上一扫而过，“你杀了方家的六小姐，还在这里贼喊捉贼，现在心里估计正高兴吧？你怎么会有事呢？” “你，污蔑人！”景筝看着汝阳郡主，开口就说，“你又不是仵作，还能空口断案的？” 张含玉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在见到汝阳郡主后，更是故作胆怯的缓缓地离开景筝的身边。 她的动作很小，可再小的动作，却依旧让众人看了个明白。 谁都知道张含玉是住在长宁伯府的表小姐，如今连张含玉都在下意识害怕景筝，莫非真的是景筝对方晓梦做了什么？ “是吗？“汝阳郡主一脸无奈的看着景筝，又说，“当年，是谁当众说方家六小姐没有什么才华，不过是外人夸大其词的？又是谁说，方家六小姐的琴声更是刺耳。连陛下都夸方六小姐的琴声，说是绕梁三日，可偏偏的，就你景大小姐觉得不怎么样！难道你比陛下还会分辨琴声的好坏吗？” 景筝自然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定燕帝的听力不怎么样。 可她的确没有说错。 方家六小姐厉害就厉害在长了一张不错的容貌，所以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人觉得是好的。 要说琴声，又有谁能比的上昔日的白素梅？ 她曾在幼年的时候，见过白素梅弹琴的样子，从此觉得所谓的仙子，约摸就是这个样子的。 当初，也是有人拿方晓梦来和白素梅相比较，所以她才会说出那些话。 在景筝的眼里，没有一个人能和白素梅相提并论！ “若说着京城里，最不服方家六小姐的，唯有你景筝了吧！”汝阳郡主继续道，“你今日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点也不意外！” 这个时候有大夫匆匆地的赶来了，大夫先是替方家六小姐扶脉后，发现已经没了气息，才又转身去了方家二太太刘氏身边。 白府的大夫都是在御医院里出来的老人，他们的擅长施针，只是轻轻在方家二太太额头上扎了几下，方家二太太便立即醒了过来。 “大夫，救救我的女儿！”方家二太太刘氏本也是个美人，如今哭的更是让人生出那么几分怜惜。 可惜大夫只是摇头，“太太，你节哀！” “不，我的女儿没有死！”方家二太太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打击？这些年来，这个女儿便是她的骄傲，现在她引以为傲的孩子没了，怎么能让方家二太太冷静呢！ 汝阳郡主走到方家二太太身边，更是添油加醋的说，“方家太太你节哀，你得替六小姐报仇啊！现在凶手就在你眼前，你不能放过她！” “谁！”方家二太太此时哪里还有理智，她只要一想到自己往后无依无靠了，心里就生出一股莫名的杀意。 “景筝，是景筝杀了六小姐！”汝阳郡主一脸怜惜的看着地上的方家二太太，又说，“景筝这些年一直嫉妒六小姐，如今终究是找到机会杀害六小姐了。只是，她动手的太慢，被人发现了她在杀人，所以她才会呼救……” 可就是这样漏洞百出的话，居然有不少人相信了汝阳郡主。 有人窃窃私语说，“我之前的确听见了景筝说六小姐的琴声糟糕！” “我也听见了，景筝还说六小姐是个狐媚子呢！” “可不是！我哥曾说，景筝和六小姐都是京城里的才女，如今六小姐没了，那么景筝是不是就可以……” “做梦？就她这么歹毒的女子，还是什么才女？真的是不要脸！” 在场的人的话语，就像是带了毒的匕首，一刀又一刀的戳在了景筝的心上。 她没有说话的过，却被她们扣在了头上。 她本以为只有市井小民才会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想到这些被饱读诗书的小姐太太们，也是这个样子。 一副卑鄙小人的模样。 “张家小姐，我说的没错吧？”汝阳郡主看着离景筝有些距离的张含玉，笑着和她道，“你别怕，你看到什么你就说！” “不是的，不是表姐！”张含玉像是受惊的小兔子一样，她低着头哭的厉害，“我来的时候，六小姐就没了，不是表姐动的手，真的不是啊！” 张含玉话里的意思像是在帮景筝解释，可她的动作和声音，却像是被人胁迫了不敢说真话的人。她越是害怕，越是替景筝解释，就越是无力。 方家二太太此时更是因为张含玉的话，相信了是景筝嫉妒自己的女儿，才动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从头上拔下簪子，朝着景筝就冲了过去，“你这个恶毒的小/贱/人，我要替梦儿报仇，我要杀了你！” 一个失去了理智的夫人，力气大的不可思议。 景姚氏替景筝挡着，用足了力气想要推开方家二太太，却依旧被方家二太太的簪子划伤了脸。 瞬间，红色的血液染在了她的脸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有人终究是看不下去了，开始拖开方家二太太和景姚氏。而景瑟的目光从白睢身上扫过，却发现白睢压根没打算动手去劝架。 若是白睢动手的话，那么方家二太太自然没有机会伤到景姚氏。 虽然景瑟知道白睢冷血，可是这毕竟是在白家，是在长公主的寿辰上。不仅死了人，现在还见了血，这是不吉利的事情？换谁都会膈应的！ “住手，都住手！”景瑟见方家二太太用足了蛮力，想要用簪子继续伤人的时候，终究是忍不住走上前开始插手了。 景瑟开始劝架，而钟明玉自然也跟着帮忙，连带着钟家跟来的丫鬟和婆子们，都开始拽着方家二太太。 “你们都看着做什么？今日是长公主的寿宴，已经出了这样的事情了，若是再出人命，你们别想有好果子吃！”钟明玉看着远处站着的小厮们低吼，“一群不中用的东西！” 小厮们不敢再继续观望，而是上前分开了两拨人。 “唷，这不是景家的四小姐吗？”汝阳郡主没有看到自己想到的一幕，有些不悦，“你是景家人自然要帮自己的姐姐，这我能理解！” 她摇头，“可怜的六小姐，今日是白死了！” “汝阳郡主口口声声说，六小姐是被我姐姐所害，是因为我姐姐嫉妒六小姐的才华，那么敢问一句，汝阳郡主亲眼看见我姐姐动手了吗？”景瑟盯着汝阳郡主，又问，“我姐姐向来聪慧，若是真的想要害人，又何必在大庭广众之下？” 汝阳郡主没想到向来胆小的景瑟，居然没反驳自己的话，“我虽然没看见，却知道有句话叫，欲盖弥彰！” “景家大小姐自然聪明，不然也不会想出这样的办法。她觉得外人都不可能认为她杀了六小姐，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害人，最后更是贼喊捉贼！” 景瑟笑，“郡主说，外人都相信我大姐不会杀六小姐，那么郡主为何一直咄咄逼人，认为是我大姐杀了六小姐呢？莫非，其实郡主知道凶手是谁！” “你强词夺理！”汝阳郡主冷笑，“原来你们景家蛇鼠一窝，难怪景筝敢这么嚣张，在白府杀人！” 景瑟走到汝阳郡主身前，依旧笑的温和，“若我能证明六小姐并非是我大姐所杀，那么郡主要怎么道歉呢？” “郡主诬陷我姐姐，又损我长宁伯府的名声！来日，是要让王妃亲自登门致歉，还是让王爷来呢？” 汝阳郡主看着景瑟那张和白素梅有那么几分相似的容颜，一时怔住了，“你……大胆，你放肆！” “看来，郡主也没把握能证明是我姐姐杀的人，所以才不敢应我的话！如此说来，郡主方才说的话，看来都是诬蔑了！”景瑟苦笑，“若郡主是污蔑的话，那么看来羡慕六小姐的人，应该是郡主你吧！” 第066章：真相（两章合并，4000字） 俞昭昭知道自己如今被景瑟几句话绕进了一个圈套里，若她应了景瑟的话，那么之后景瑟证明杀害方六小姐的人并非是景筝，那么她的父母就要亲自去长宁伯府道歉。 她的父亲可是大燕唯一的异姓王，而母亲出自陈家……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人，长宁伯府怎么配攀他们的高枝？ 即使现在长宁伯景铁铭手里握有兵权，哪有如何？ 现在陛下最信任的武将，乃是和景铁铭一直都有嫌隙的武将薛怀庆。 但是，若她不应景瑟的话，便证明了她的胆怯。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真的嫉妒了景筝，才会陷害景筝。 俞昭昭如今骑虎难下！ 她本以为这件事情会进行的很顺利，能让方家和景家生出矛盾，结果那里知道半路跳出来个景瑟。 这景瑟还是长宁伯府内，最不起眼的一位小姐！ “看来，汝阳郡主方才的话，不过是随意污蔑人啊！”钟明玉站稳了身子，对着在一侧的方家二太太说，“六小姐的确死的无辜，可二太太随意相信一个人的话，伤了长宁伯府的世子夫人和小姐，也是大错！” “况且今日是长公主的寿宴，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就让人扫兴了，现在二太太您却还在无理取闹！若是陛下知道了，又会如何？” 方家二太太刘氏怎么也没想到钟明玉居然这样对自己说话，她气的眼泪簌簌而落。 刘氏怎么能想到，方才说要出去走走的女儿，居然就这样没了性命！ 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今日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欺人太甚！”刘氏哭了起来，她挪动着身子到了女儿的尸首身边，一脸绝望。 在此时，刘氏恨不得和女儿一起去了才好。 钟明玉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景家大小姐和世子夫人又何其无辜？若不是景家大小姐发现了六小姐的尸首，会不会再有人受害，我们谁也不知道！” “让人把这里保护起来。”钟明玉站稳了身子，在见到景瑟的眼神后，又吩咐，“让侍卫们把这里守起来，不能再出事了！” 眼看，局面就要被景瑟和钟明玉维持住。 俞昭昭的不悦也愈发明显……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人群里站着的少年。 那人穿着秋色的长袍，袖口用暗色的丝线绣着绕枝的兰草，眉眼里噙着淡淡的疑惑。那双像是笼罩在薄雾的眼眸，让他在顾盼之间又多了一份疏远。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头本就略显棕色的长发，在此时更像是被人洒上了一层薄薄的金粉。 少年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有些不解的抬起头来和她视线相接。 只是一瞬，俞昭昭便觉得微醺。 他就那么懒洋洋的站在哪里，不像文人那样消瘦、清秀。只是那股儒雅和英气，依旧让人挪不开眼。 俞昭昭有些失神。 裴长庚怎么会在这里？ 她记得今日的男宾和女宾都是分开的，按理说男宾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至于白睢？他是个例外。 因为毕竟白睢是白家的人，是自幼被长公主看着长大的。 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本来看着自己的裴长庚，目光挪到了景瑟和钟明玉的身上。 他的目光本就清澈且深情，这让俞昭昭心里生出了那么几分不悦。 “不会再出事的！”俞昭昭咬了咬下唇，又讽刺的笑了笑，“我方才都说了，凶手是景家的大小姐！现在大家都盯着凶手，她又怎么敢动手呢？” “我还在考虑，想着怎么区区长宁伯府的大小姐，怎么敢对方家的六小姐动手。现在钟家小姐出来说话，我算是明白了景筝背后的人是谁了！原来现在有钟家小姐给景筝撑腰啊，难怪景筝敢这么肆无忌惮！” “在长公主的寿宴上动手，又贼喊捉贼！即使被发现了，也有钟家小姐护着她……” “景大小姐，你可真是厉害啊！” 钟明玉怎么也没想到，本来气焰已经下去的俞昭昭，居然在瞬间又恢复了方才蛮横的样子，一副要置景筝于死地的样子。 “那你，敢不敢应桐桐方才的话！”钟明玉也被气的失去了理智，对着汝阳郡主就大喊，“你若是污蔑人，就让王爷和王妃去长宁伯府道歉！” 俞昭昭咬牙，看着不远处失神的景瑟，应了一句，“我有什么不敢的？” 她就不相信了，一个胆怯又没见过世面的小姐，当真能替景筝分辨一切。 况且，她如今是骑虎难下，若她不争个胜负，那么裴长庚会怎么看她？ 这门亲事，她还没彻底的放手，她不允许裴长庚对自己有误会！ 在裴长庚出现的时候，景瑟便立即在人群里注意到了他。 裴长庚似乎还没睡醒，眉眼里还带着几分迷迷糊糊，似乎连神智都不太清醒。 也是，他方才偷懒睡觉的地方离这里并不算远，所以会被吵醒也是正常的。 景瑟想起了这个人极其嗜睡，突然觉得这件事情得赶紧解决，以免打扰他睡觉。 “既然汝阳郡主敢发誓，那么我就来证明给大家看，杀害六小姐的人并非是我姐姐！”景瑟走上前，蹲在了方家六小姐的身边。 她的身形本就瘦小，如今蹲在地上后，更显得只有小小的一团。 景筝下意识想要打断景瑟的话，她虽然很感激这个妹妹替自己出头，可若是景瑟都被牵连了进去，那么景瑟以后就糟糕了。 景瑟护着她，会得罪汝阳郡主和方家，最重要的会让长公主觉得景瑟无知！ 现在长公主一直没有出现，显然也是在看结果。 然后景筝想要说话，却被景姚氏拦住了。 景姚氏不允许景筝去打断景瑟的动作—— 因为景姚氏此刻已经把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景瑟身上，她赌景瑟可以替自己的女儿洗刷冤屈！ 景瑟先是看了看方家六小姐的尸首，又是拿起方晓梦已经有些僵硬的手看了看，最后站起来又在方晓梦方才上吊的树下看了一圈，最后微微失神。 “怎么样！”汝阳郡主见景瑟一直不说话，更是显得嚣张，“你不是能证明景筝无辜吗？那你证明给我们看看啊！” 景瑟回过神来，指着海棠树下已经被踩踏的草说，“因为长公主常年不来这个院子，所以花匠们也属于打理。这里和方才我们在的园子不一样，这里杂草众多。大家看这块草地，只有一个人踩过的痕迹，那么显然六小姐不是在这里被杀害的！” “脚印的痕迹很深，这个人是背着六小姐来这里的。而且，是个男子！” 汝阳郡主愣了愣，“你说是男子就是男子？” “只有男子的脚才会如此大，而且也只有男子的力气能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挪动六小姐到这里来！” “女子难道不能大脚吗？若这个女子会武，挪动六小姐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汝阳郡主继续说。 景瑟苦笑，“可我长姐不会武艺！” 而且，在大雁朝的女子虽然不会裹小脚，但是却依旧会有人觉得，女子脚太大并不好看。所以，下意识也会把脚固在小一点的鞋子呢！ 在这里的皆是京城里的贵族太太和小姐们，谁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大脚。 景筝和景瑟不一样，景筝因为是景家的大小姐，母亲又是长宁伯府的世子夫人，所以她经常出现在众人的眼前。熟悉景筝的人都知道，景筝不会武艺。 别说是挪动一个女子了，就是拿书拿多了，她也是拿不动的。 “你们景府本就是武将出生，会武艺很奇怪吗？”汝阳郡主又说，“没准之前景筝都是装的！” 景瑟没有搭理汝阳郡主的无理取闹，而是走到了方晓梦的身边，抓住她的手说，“方家六小姐的琴声在京城堪称一绝，所以于方六小姐最重要的，无疑是这双手。她平日里因为要练琴的关系，所以指甲都修的很好，可大家看看，现在无名指和食指的指甲都段了，而且残留下的半块指甲里，还有东西。” “我方才闻过了，这并不是女子身上的脂粉气息，而是汗的味道。还有……” 景瑟抬起手，从指甲里取出一个细小的东西，“这是每个人身上都会有的汗毛！可见方六小姐在最后的时刻，用足了力气挣扎，只要查看每个人身上的伤痕，便知道凶手是谁！” “我长姐愿意接受各位的盘查！”景瑟最后，更是拿起方晓梦身上的手巾，“方才在花厅，六小姐吃了一些酒吧？” “她的手巾还残留着一些酒味，即使过去了这么久，这股味道也没消散！敢问，方才六小姐在花厅里，是否碰倒了酒杯？” 有人在人群里回应，“是！” “六小姐说白府的果酒好吃，多用了一些，结果不小心碰倒了酒杯。她说有些头晕，才想出来透透气……结果，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 景瑟站了起来，笑着回答，“那就对了！我长姐自幼对酒精过敏，连闻着酒的气味都会觉得难受，身上也会起不少红疹子。她若是接近六小姐，且还杀害了六小姐，更是把六小姐挪到这里，那么她身上早该起疹子了！” 景姚氏也在此时附和，“我家筝儿这些年即使赴宴，也从不会碰任何酒。即使是果酒，她闻着也不舒服。” “刚才在花厅内，大家都说白府的果酒甘醇，而筝儿不喜欢这个味道，才说出来走走的！” 景姚氏像是抓着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继续解释，“这事，不止御医院的窦大夫知道，连柳大夫和王大夫，都是知道的呀！” 若说窦荀和长宁伯府有儿女姻亲关系，他的话不可相信，那么柳大夫和王大夫的话，却是绝对可以相信的。 尤其是王大夫，是出了名的老古板，不可能帮人说假话。 景姚氏既然敢这么说，那么可见这个事情是真的。 一时，汝阳郡主的脸色煞白。 “你，你说谎！”汝阳郡主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她自然不相信景瑟能说的如此透彻，到了最后更是攻击景瑟，“你真的是恶心，你居然去闻死人身上的味道，难怪你一身都是死人的气息，恶心死了你！” 景瑟丝毫不介意汝阳郡主的话，而是把话题扯了回来，“这样，可以证明我姐姐并不是凶手了吗？” “只要在院子里找一找，就能找到害六小姐的地方！”景瑟看了看周围，最后在不远处的草丛内，发现了一大片塌下的花木。 这个地方离千鲤池不算远，若是方家六小姐在这里呼救，那么一定会被人发现。 可见杀害六小姐的人，手法十分干脆。 “不是她动的手！”突然有人在人群里说了一句话。 少年的声音低沉磁性，还带着几分慵懒。 汝阳郡主随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便见裴长庚依在一刻梧桐树下，十分认真的说，“方才我躲在这边睡觉，景家这个小姐和张家这个小姐在我面前吵了好一会！” “吵，很吵！” 谁也没想到向来不喜欢多事的裴长庚，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帮景筝说话，而且还十分嫌弃的说出了景筝和张含玉太吵架的事情。 “尤其是这个张家的小姐……”裴长庚长眉微蹙，“十分聒噪。” 他丝毫不掩饰对张含玉的不喜。 裴家和长宁伯府本就没什么来往，虽然也有人传出裴长庚喜欢景筝的消息，可那也只是传闻。 现在裴长庚愿意站出来帮景筝作证，可见这个事情景筝真的是被冤枉的。 俞昭昭怎么也没想到，裴长庚会这样对自己！ 她觉得难以置信。 “你……你就是……你就是被景筝给骗了，你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俞昭昭觉得自己的脑海里一片凌乱，她本以为裴长庚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当初，他不也是体贴自己，尊重她的想法，才去主动退了这门亲事的吗？ 怎么会变成这样？ “汝阳郡主是不是觉得，我白府没人了？”长公主慢悠悠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响了起来。 第067章：价值 今日，本就是长公主的寿宴。 长公主这些年终于是认了老，她的心不再像从前一样孤傲，渐渐的也感受到了孤寂。 所以今年她发出去的帖子，比往年更多了。 她想好好的热闹热闹，在自己最后的十几年内，看看人世的兴盛。 结果她精心布置的寿宴，却出了这样晦气的事。 本来要离开的永乐公主，也在听闻海棠园子这边出了事后而停下了脚步。 永乐公主比长公主小了很多，她在宫里的时候，也是长公主和定燕帝陪着。于永乐公主而言，定燕帝和长公主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和姐姐，可实际上更像自己的父母。 她虽然不喜欢热闹，可每年定燕帝和长公主的寿辰，她都会亲自到场赴宴祝贺。 只是永乐公主不愿意出现在人多的地方，所以只会私下和定燕帝还有长公主说说话。 她低调的不像是一个公主。 现在，长公主就站在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下，而永乐公主扶着长公主，眉眼里也噙着淡淡的不悦。 “你在这里大放厥词，一口咬定是景家的姑娘害了方家六小姐，你是亲眼看见了，又或者你也能像依桐一样证明，景家大小姐就是凶手？”长公主缓缓地从抄手游廊上走了下来，又继续说，“你若不能证明，你便是污蔑！我相信，王爷和王妃也是信守承诺之人，必定会亲自带着礼物上门赔罪的吧？” 长公主虽是在反问，可也是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尤其是方才，她唤景瑟的名字，是景瑟的小名——依桐。 这些年来，连白素梅在世的时候，长公主都未曾待景瑟如此亲厚过。 在场的夫人、太太、小姐们，都被长公主的态度弄的一时迷茫了。 “我……”俞昭昭怎么也没想到，长公主居然会帮着景瑟。 她明明记得，自从白氏去世后，景瑟连长公主住的院子都不能踏入，只能在外面的花厅里走动。 所有人都说，其实在长公主的眼里，景瑟就是个碍眼的存在。 容貌并不出众又笨拙，怎么都不像是白素梅的女儿。 所以，长公主也不愿意把目光多放在景瑟身上。 可今日的景瑟，哪里像是一个蠢笨又丑陋的人！ 景瑟今日的衣衫和首饰都用的极其普通，可她昔日本来暗沉泛黄的肤色，不知为何突然变得白皙了起来。景瑟就那么静静的站在远处，姿容秀丽，宛若芝兰玉树。 尤其是她眼下的那颗泪痣，让这份纯善里又多了一份忧郁婉转。 只是这么瞧着，便能看出来眼前的这个少女是个美人胚子。 再过几年，景瑟容貌中褪下稚嫩后，肯定会比现在更夺目。 即使有人说来日的景瑟会比白素梅更好看，此刻怕是也没有人会反驳。 尤其是俞昭昭在看见长公主对景瑟温和的笑了笑后，心里更是没了底气。 “怎么，郡主不能说出半点证明吗？”长公主又笑着看向汝阳郡主。 她明明是笑着的，却让在场的人觉得这股笑意里带着一股冷冽。 “我瞧着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不如就让汝阳王和王妃，在三日后去长宁伯府道歉吧！”长公主走到景瑟身边，带着几分打量的目光看了看景瑟，笑着说，“等汝阳王府的人道歉完，你便也让世子夫人帮你收拾下，跟我入宫去小住几日。这次，就不要住在外殿了，就和我一起住吧。” 景姚氏的反应也极快，她立即对长公主福身行礼。 若说刚才俞昭昭还有一丝反抗的想法，可在长公主说出这句话后，她便是彻底的没了气焰。 谁都知道每年长公主会带景瑟入宫，不过是像带着一个小玩意一样的丢在外殿。 据说外殿住的都是一些失宠的妃子和被遗忘的老宫女。 而公主所住的公主殿，离定燕帝的御书房不远，所以能遇见定燕帝的机会也极多。 现在，长公主如此抬举景瑟，便等于是在打俞昭昭的脸。 更重要的是，长公主已经给这件事情定了结果，说是要让她的父母在三日后登门谢罪。 俞昭昭顿时觉得天地黑暗，气的差点晕了过去。 “今日的事，的确是个意外。”长公主看着在一侧哭的不成样子的方家二太太，也生出了那么几分怜惜，“若往后二太太有需要本宫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就好！” 长公主只是轻轻的一句话，却也保障了方家二太太的下半生。 只要她还活着，那么她就会让方家二太太也活着，且衣食无忧。 方家二太太即使心里再绝望，也不敢再继续哭下去。 她只能强忍着心里的疼痛，起身跪在长公主的身前说，“多谢长公主厚爱！” 这一幕极其的嘲讽…… 一个刚刚失去了女儿的人，却必须要在没有抓住凶手的情况下，为了家族和生存，还要强颜欢笑的道谢，连哭声都不敢多发出来。 这便是皇权。 景瑟丝毫没有因为长公主的话而高兴。 她知道长公主会突然对自己好，是自己突然在长公主的心里，有了利用价值。 这个突然的温暖，是她从前求而不得的。现在，却是十分的厌恶。 因为在寿宴上突然发生了这件事情，所有人的兴致都打了折扣，若不是碍于长公主的面，恨不得拔腿就离开公主府。 永乐公主也没有和往日一样，早早的离开寿宴。 她也陪着长公主一起用膳，期间因为长公主的吩咐，男客和女客们干脆坐在了一个地方一起用膳。 这次，景瑟却不愿意多呆了。 她的酒力算不错，但是只要抬起头就能瞧见白睢的目光，她的确是有那么一些厌恶的。 白睢越是扮演关爱，她越是觉得寒冷。 本来打算和裴长庚说说话的景瑟，也因为白睢突然的转变，而突然改变了注意。 方家二太太本来已经打算离开，结果景瑟怎么也没想到，刘氏居然在门口堵住要离开的景瑟。 “四小姐，我求你了！”方家二太太跪在景瑟的身前，“你这样聪明，肯定也能看出，是谁杀了我的女儿！” “我的孩子死的冤枉啊，我求求你告诉我吧！” 第068章：追去 景瑟本以为方家二太太已经离开，却不想方家二太太在冷静许久后，心里依旧有执念。 以方家二太太的聪慧，怎么会不知道长公主方才的那番话，虽是在保全二太太的下半生，却也是在让她歇事宁人。 若方二太太还要纠缠下去，会惹的长公主不高兴的，没准长公主还会收回方才的承诺。 “曾有算命的人说我命中犯缺，是不会有孩子的。”方家二太太说，“我本以为这人只是在咒我，可是后来我一直没有孩子，才开始相信这个人所言非虚！” “我都放弃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结果……我有了梦儿！” 晓梦，晓梦。 是这个孩子知道了她的期盼，才会在她腹中出生。 “我一辈子的心血便是这个孩子，我不想用她的性命来换我之后的安稳。”方家二太太哭的厉害，她那张秀美的容颜，也在泪水里显得憔悴，“求求你了四小姐，我下辈子做牛做马，也会报答你的大恩的！” 刘氏方才的话也在告诉景瑟。 她想要知道个真相。 因为方家二太太刘氏的哭闹，本来要离开的众位夫人和小姐们，也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一幕。 即使她们所有的人都是因为利益才聚集在一起，却也有那么几个，对方家二太太生出了那么一丝同情。 可哪怕再同情，她们也不敢多说半句。 方家二爷在这个时候也发现了妻子在做傻事，他急匆匆地从人群里疾步跑了出来，立即对站在身后的丫鬟和老妈子们大喊，“二太太伤心过度，你们也不劝着点？” “快，扶二太太回府！” 方家二爷一喊，站在刘氏身后的丫鬟和婆子们就开始上前想要拖走刘氏。 可刘氏像是铁了心，哪怕拼劲一切也要选择知道真相，连死都不在乎了。 她冷静下来后，在看着女儿的尸首，生出了许多愧疚！ 下半生安稳又如何？她不要了！ 方家二爷急的满头大汗。 他又何尝不可惜自己没了一个攀高枝的好机会？可这个孩子没了就没了，他还有其他的女儿。若是得罪了长公主，那么来日他们连和白家的关系，也要彻底的断了。 “求你了，求你了！”方家二爷见方二太太还要闹下去，只能俯身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你这是要害方家家破人亡吗？” 无论凶手是谁，能在白府动手还不留下半点痕迹的人，又怎么是他们能惹得起的存在？ 而且，长公主不是给了她好处了吗？ 还要怎么闹呢？ 在景瑟身后的景筝，扯了扯景瑟的衣袖，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不要多事！” 这件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我听人说，在顺天府的仵作，十分的厉害！”景瑟突然开口，“听说，他们能在死去的人的眼眸里，借着眼里最后一点残留的影子，找到凶手！” “若他们愿意帮夫人，夫人一定会找到凶手的！” 景瑟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景筝主动和景瑟坐在一辆马车内，她一上马车就对着景瑟说，“愚蠢！” “你知道不知道方才多危险？若你说不出证明我并非是凶手的证据，那么你也会被牵连进来。”景筝虽然很感激景瑟帮助了自己，却依旧嘴硬的低吼，“你自己的处境你自己还不知道吗？你又有谁能庇护你？” 景筝其实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曾考虑过，即使汝阳郡主冤枉自己，她顶多在长宁伯府做一辈子的老姑子，也绝对不会丢了性命。 她有父母护着。 可景瑟呢？ 景瑟若是失去了白府这个仰仗，又有谁会护着她？依靠还未有功名的景笙？还是懦弱无能的小姚氏？ “还有你回去之后离张含玉远一点！我三弟是个死脑筋，见到好看的姑娘就挪动不了脚步，我希望你不要和他一样蠢笨。今日，是张含玉让我去海棠林子的！” 景筝看了看周围，更是压低了声音，“之前，我瞧见方晓梦了！” “她是追着裴长庚出去的，而张含玉也看见了！所以张含玉跟我说，说裴长庚在海棠树林子里！我猜，张含玉应该也瞧见了凶手是谁，让我去做替罪的！” 这些话，景筝方才没有说出来。 她说出来之后，会让裴长庚的名声变得不好，也会影响到自己。 裴长庚方才愿意站出来帮她作证，她又怎么好意思再拽裴长庚下水？以方家二太太那不罢休的脾气，在找不到凶手后，估计会把气撒在裴长庚身上。 景瑟闻言皱眉，“长姐，你的意思是，方家六小姐去追良国公了？” “嗯！”景筝没有掩饰真相，“当年方家六小姐本有机会入宫为妃，她自己也是很愿意的，可惜陛下不知为何却放弃了这样的打算。外人皆以为是方家不愿意，其实方家再怎么反抗，又怎么能忤/逆天子的意思呢？之后，方家六小姐多少受到了一些打击，可也正是因为本有机会成为妃子，所以她目光更高了。一般的子弟，她是瞧不上的。” “小良国公容貌俊雅，又被陛下器重，更是手握一些兵权。来日……说不定还会成为大燕和瓦刺的桥梁，他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方家六小姐也找了很多机会去接近小良国公！” “可是你知道的，自从老良国公去世后，小良国公一直在府内不怎么出来走动，连汝阳郡主都没机会去接近他，又何况是方家六小姐呢？” “所以今日方家六小姐在见到小良国公后，才会不顾一切的追上去，想找机会和他说话。可……却丢了性命！” 景瑟解释，“这并不是他的错！” “我没说是小良国公的错！”景筝翻了一个白眼，“一个人优秀就要接受所有人的倾慕吗？那他不得累死？况且，这些人倾慕的又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外在。说的好听点是倾慕，说难听点就是想利用他而已！” “这件事情我不知道是不是汝阳郡主所做，但是我敢肯定，绝对是个连长公主都不想提起的人做的！” “以长公主的权势，想要查真相还不容易？可长公主宁愿给方家二太太允诺，也不愿意去让人彻查！可见，她心里知道是谁了！” 景筝说到这里更是恨不得拿起手戳景瑟的额头，“话说，顺天府真的有仵作能从死人的眼睛里察觉凶手是谁吗？” 景瑟哭笑不得，“我哄方家二太太的话，你怎么也相信？若真的有这样的仵作存在，那天下得少多少冤案啊！” 景筝：“……” 第069章：欺骗 马车内又恢复了安静，景筝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景瑟。 除了皮肤比之前白点，脸上的痘印没了以外，景瑟外貌上没有其他太多的变化。 若一定要说变化，那应该就是比之前多了点灵气。 从前的景瑟总是一副蠢笨又胆小的样子，明明一手画技在京城贵族小姐们里的堪称一绝，可偏偏的动作和言语却很小家子气，白瞎了那么好的画技。 可是今日，明明是那样胆小怕事的景瑟，却站了出来帮她。 说心里没有半点感触，那都是假的。 “我不管你怎么欺骗方家二太太，可是你要记得……”景筝压低了声音，“离小良国公远点，这个人邪门的很！” 景瑟苦笑，“你方才说不怪他的！” “这不是怪他，就是怎么说呢……”景筝叹了一口气，“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汝阳王府如今看着不怎么样，可他毕竟是先帝亲自封赏的异姓王，只要边境有战乱，朝廷就需要汝阳王去边境。只要汝阳王还在，那么小良国公迟早也得迫于局势娶汝阳郡主，所以，你别想了！” “再好看也不过是个男人，这京城里好看的男人多的是。除了白睢和小良国公，你都可以倾慕！” 景筝自幼受到父亲的影响，她的骨子里恨不得自己也能参加科举，也能为国效力。 她自认为比其他女子，会擅长查看局势。 定燕帝年纪大了，可是太子又昏庸，小太孙虽然聪明，但是却太心软了。这大燕朝看似牢固，却在内部已经出现了裂隙。 因为文臣们根本不赞成太子继承大统，不止是因为太子不出众，还有太子的母亲并非是大燕朝的女子。 太子的母亲不过是一个被送来的和亲的公主，即使后来封了后，可这个国家也在多年前覆灭了。 当这个战报传到京城里的时候，皇后听闻后便晕阙过去了，后来直接从城楼上跳了下去，以身殉国。 据说她本想也想带走年幼的儿子，可是终究没有下手。 这位皇后便是无垢皇后，是定燕帝心里的白月光，而她的儿子便是如今的太子。 景瑟没有应景筝的话，只是笑笑。 不能和裴长庚在一起？ 不，她偏要。 重活一世，为的不就是随心所欲吗？ 昔日，她曾有幸遇见过教过母亲的慕大先生。他和她说，西府海棠的喻义并不好，是单相思。 白渊明的表妹死了，他的感情变成了单相思。而白渊明死了，长公主的感情也变成了单相思。 在她的眼里，西府海棠逐渐也成了不吉利的存在。 其实不少人都知道西府海棠的喻义，今日的方家六小姐会死在海棠树下，也并不是那个人随意为之，而像是在传达某种意思。 六小姐对裴长庚的喜欢，也是所谓的单相思。 她方才闻方家六小姐身上的味道的时候，曾闻见了紫香草的味道。 紫香草是外域进宫的一种花，因为味道极其诱人而喻义又很好，所以被陈太后喜欢。 据说，当年先帝曾为了博陈太后一笑，曾在行宫种下一片一望无际的紫香草。先帝去世后，陈太后每年也会去那个行宫小住。 因为陈太后太喜欢紫香草了，所以她用的香料，大多也加了紫香草。 虽然也曾有人想要模仿陈太后身上用的香料，可是终究没有加皇家独享的其他龙涎，所以味道始终不对。 景瑟方才闻得出来，六小姐身上残留的味道，是陈太后用的香料。 这个香料，除了陈太后会有，便是和陈太后来往密切的汝阳王妃。 只是杀害方家六小姐虽然不是汝阳郡主，可这也和汝阳郡主脱不了干系…… 因为杀害方家六小姐的人，是白睢。 前世，方家是毁在白睢的手里的。 现在白睢要杀方家六小姐的原因，也是不愿意方家的人借这个姑娘崛起，所以干脆杀了她。 不过景瑟想不明白，白睢这个人向来自视甚高，他又怎么会和汝阳郡主来往的如此密切，甚至连这样的香料都能弄到手？汝阳郡主方才帮白睢洗脱嫌疑的动作，其实做的并不好。 白睢难道一点也不怕，汝阳郡主被牵在里面来？然后出卖了他吗？ 而且，白睢让方家六小姐死在长公主的寿宴上，那么长公主知道这件事情吗？ 若是长公主不知道的话，白睢难道不怕长公主觉得膈应，找他的麻烦吗？ 最重要的是，永乐公主也在。 永乐公主的几句话，能动摇定燕帝的决定。 难道因为她的改变，在影响着周围人的改变？白睢比前世更早的对方家动手了！ 景瑟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脑海里一片混乱。 方才景筝说她欺骗方家二太太，其实她的话也并不是全都是欺骗。 顺天府里稍微厉害点的仵作，大多都会被调遣到黑云卫做事。当年号称地府判官的连老爷子，便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仵作，据说他能从一个已经去世了几十年的身上找到痕迹，从而判断出凶手是谁。 连老爷子曾差点被调遣到黑云卫，他气的在顺天府门口大哭，说只想处理更多的悬案。 因为他的性子古怪，又不喜欢和人来往，整日都阴森森的，所以后来并没有去黑云卫。 现在连老爷子年纪大了，膝下又没儿女，已经住在京郊的庄子上去养老了。 而连家京郊的庄子，和方家的并不远。 若方家二太太真的能找到连老爷子，没准她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所以，她的话并不是全都是欺骗。 虽然这其实也是一条绝路，可于方家二太太而言，却是一点点希望。 一个人只要有希望，能看到的前面的路，就会活下来。 至于仇人？ 方家二太太是动不了白睢的。 方家从前动不了白睢，往后也是。 “喂。”景筝和景瑟一路上没有说话，等马车到了长宁伯府门口的时候，景筝才终于开口了，“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我记得！” “我会还给你的，不会欠你的！” 说完，景筝就从马上下走了下去，有点像是落荒而逃，连落在车上的孤本也没有带走。 第070章：伤口 景姚氏总认为景筝是读书读坏了脑袋，所以并不赞成女儿一直在屋子里看书。 景瑟想着景姚氏的态度，只好把孤本带走，想改日再给景筝送去。 这次在长公主的寿宴上，景姚氏被方家二太太伤到了脸，看着伤口很是吓人，可实际上却没有太大的影响。 长公主怜惜景姚氏，亲自吩咐了太医帮她扶脉，还送了不少的珍贵的药给景姚氏。 景姚氏也是个会看眼色的人，她更是开口说，不会计较这件事。 因为她也是做母亲的人，知道方家二太太对她并没有恶意，只是因为失去了女儿才会没有理智，所以她不责怪方家二太太。 景姚氏这样做，更是落得了个好名声。 不少人都说景姚氏慈悲、大度。 然而景姚氏的心里，却是心惊胆战的。 她回来的当夜，便吓的噩梦连连，到了半夜里更是高热不退。 在梦中，没有人帮景筝澄清一切，而张含玉的话更是含糊其辞，让所有人都误会了景筝。 景筝从寿宴上回来之后，一直闷闷不乐，最后更是受不了京城里的流言蜚语，同样选择上吊自尽在一样的海棠树下，以证清白。 可是谣言却没有因为景筝的死而停歇。 景筝在梦里一直问她，娘，为什么不救救我？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景姚氏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屋外的天色已经亮了。 因为景姚氏病了，朱嬷嬷一早便去请了二太太窦氏过来帮忙扶脉。所以等景姚氏醒来的时候，窦氏已经在屋子里坐着，吩咐小丫鬟去煎药。 窦氏见景姚氏睁开了眼，叹了一口气走到床边，坐在一侧的小凳子上，“大嫂，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景姚氏因为脸上受了伤，此时已经用纱布裹住了一些，再加上她一夜都未曾睡好，眼下的淤青十分的严重。 “我没事！”景姚氏即使心里有事，依旧是那副镇定的模样，“多谢二弟妹了！” “大嫂和我说这些便是见外了。”窦氏笑的温和，又道，“我瞧着大嫂脸上的伤口虽然不深，可这几日天气终究还是有些炎热，而伤口又在脸上，我怕会留下疤痕。如今我父亲不得空，不能亲自来帮大嫂问诊。但是，我二堂哥有个孩子，就是渊哥儿……大嫂你也见过他的，这孩子虽然还没有入太医署，可我父亲说小辈里，他也的医术也是拔尖的。我瞧着，不如让渊哥儿过来一趟，开些药不要让你这个伤口留下疤痕！” “我问过嫂子了，她说渊哥儿这几日也闲着。我想，若是可以的话，不如留这个孩子在长宁伯府住几天？” 日久见人心。 景姚氏和窦氏做妯娌多年，也深知窦氏的脾性。 窦氏不喜欢争权，也不喜欢凑什么热闹，整日都是在打理草药。 比起五房的梅氏，景姚氏更愿意和窦氏来往。 所以在窦氏提出要让窦渊来长宁伯府的时候，景姚氏立即就同意了。 窦氏笑着又和景姚氏说了一会话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等窦氏一走，朱嬷嬷才端着汤药走了上来。 “太太可吓坏我了，昨儿夜里你一直喊大小姐的名字，吓的老奴差点去请大小姐过来。”朱嬷嬷自然知道景姚氏的心里在害怕什么，“好在二太太会医术，替您开了一些药，你用了之后这高热才退了一些！” 景姚氏叹了一口气，从朱嬷嬷的手里接过汤药，“嬷嬷你知道吗？我只要想起昨日在长公主府发生的事情，我都后怕啊！” 朱嬷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怎么能不害怕？ 那可是在白府啊，这人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在众人眼前，杀了方家的六小姐。 太狂妄了！ 可是，长公主的意思更是让她们疑惑。 长公主居然有大事化了，小事化无的打算。 所以凶手是谁，又是为了什么，景姚氏可是一点也不想知道。 等她喝完了汤药，便有小丫鬟进屋来通传，说是景从安来给她请安了。 若是从前，景姚氏即使再疲惫也会见自己的儿子一面，可是今日却是皱着眉头对小丫鬟说，“告诉三少爷我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小丫鬟愣了愣，有些疑惑的见朱嬷嬷给自己丢眼色后，立即跑了出去。 等小丫鬟一走，朱嬷嬷才劝，“三少爷这是替表小姐说话来了吗？” “嬷嬷也知道他来做什么了？自从张含玉和他定亲后，他心里便只有他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再也没有我这个娘了。”景姚氏气的闭上了眼，“我不想和他吵，可是我真不愿意看见张含玉的脸。我只要一看到她，我就想起她这些年来挑拨我和从安的母子之情，更是差点害了我的筝儿！” 朱嬷嬷安稳，“可三少爷毕竟是你的骨肉，他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担心我？”景姚氏苦笑，“他懂什么！” 即使心里再埋怨这个孩子，景姚氏也只能和朱嬷嬷掏心窝说几句话，却没有真的让景从安进来，狠狠的训斥他一顿。 景姚氏不愿意再提起张含玉和景从安，而是转移了话题说起了窦氏和自己说的事。 她吩咐朱嬷嬷送一些东西去二房，帮着窦氏收拾给窦渊住的屋子。 朱嬷嬷怔了一怔，“太太说的是渊哥儿？” “嗯！”景姚氏漫不经心的回答，“我见过这个孩子，是个聪明又懂事的！” 朱嬷嬷想了一会，忍不住提醒景姚氏，“我瞧着二太太不止是想让渊哥儿来帮太太扶脉，还有其他的用意啊！” 景姚氏因为高热还未彻底的褪去，头脑里还有些凌乱，所以直接问，“什么用意？” “当年，二太太不是曾和你无意提起过，说渊哥儿和四小姐的挺适合的。她哪会只是随意说说，你也没放在心上！”朱嬷嬷说，“你说，这次她是不是想撮合四小姐和窦渊？” 景姚氏沉默了一会，“你去紫薇院，让四小姐过来，说我有事同她商议！” 窦渊的确是个好孩子，可不是代表他就适合景瑟。 景姚氏因为景筝的事情，对景瑟也带了几分感激，所以她此刻也替景瑟多想了一些。 她想问问景瑟的想法。 第071章：你的选择 朱嬷嬷到紫薇院的时候，景瑟并不在院子内，而是去了主院陪小姚氏说话。 小姚氏在听闻景瑟说起在白府的事情时，责怪景瑟不知道好好保护自己。 景瑟安慰小姚氏，“可若我不站出来帮大堂姐，那么众人势必会认为大堂姐是卑劣之人。往后，长宁伯府的名声能好吗？还有尚未出阁的姐姐妹妹们，也会遭殃的！” 小姚氏闻言只是叹气，“可祖母也担心你！” “我这不是没事吗？”景瑟又对小姚氏说，“我有分寸的！” 自从景瑟落水差点丢了性命，景瑟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愿意藏拙了。 小姚氏缓了缓，才对景瑟道，“方才杜管事告诉我，说再过几个月，你祖父就要回来了！” 景瑟这次有些惊讶的看着小姚氏，“定下日子了？” “嗯！”小姚氏点头，“你说……我是不是……” 是不是该在景铁铭回来之前，回庄子上去呆着。 小姚氏害怕景铁铭回来就看见自己，露出那张失望的容颜。 更害怕景铁铭整日都在大姚氏的院子里住着，而自己却要和从前一样，装作大度。 尤其这样，不如让她看不见。 “为什么要回庄子上去？”景瑟自然知道小姚氏想什么，“祖母在担心的问题，其实我不能帮你回答。但是，若祖父真的对祖母厌恶，你觉得他还会留你在身边多年吗？” 小姚氏和大姚氏不一样，小姚氏的母亲早已经去了，而姚家和她的关系本就浅薄。即使景铁铭要休了小姚氏，姚家也不会说什么。 毕竟，姚家现在有女儿在长宁伯府，少一个没什么用的小姚氏，也没什么关系。 “祖母好好想想把，杜管事和韩管事，都是祖父极其相信的人。为什么祖父会让他们在京城里，又为何让杜管事直接在庄子上？”景瑟点到即止，没有再多说。 她前世算计过人，也看破过太多人的心思，可依旧没有明白祖父当年为何要迎娶大姚氏入门，更猜不透祖父之后还纳了包姨娘的做法。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不是应该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这个人吗？ 所以她前世也是真的恨白睢，可白睢死了之后，她又有种莫名的感觉。 说不出来，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景瑟和小姚氏没有再说什么，等了一会她便起身离开了主院，回了紫薇院里。 朱嬷嬷在紫薇院等了景瑟许久，见景瑟终于回来了，高兴的站了起来，“四小姐！” “朱嬷嬷，你怎么来了？”景瑟有些意外朱嬷嬷的到来。 景姚氏如今还在病中，而朱嬷嬷不是应该在景姚氏的身边贴身伺候吗？ “大太太说有些想问问你的意思。”朱嬷嬷见景瑟似乎有些疲惫，“若是四小姐乏了，晚些再去见大太太也行的！” 若只是这样的小事，其实随便派个丫鬟过来就可以了。 可是朱嬷嬷亲自来了，这件事情就显得不一样了。 景瑟笑着回答，“我不累，我随嬷嬷去看见大伯母！” “其实我应该早些过去问安的，只是大伯母身子不适，我怕打扰了她。”景瑟跟在朱嬷嬷的身后，声音温和，“大伯母的身子怎么样了？” 朱嬷嬷道，“二太太一早便来过了，她开了一些药让太太服下，太太这会已经好多了！” “太太她在病中，本不宜见四小姐，只是这事和四小姐有关，所以才不得不唤你过去。” 景瑟笑，“大伯母有心了！” 景瑟住的紫薇院离景姚氏住的院子距离不算太近，而在途中朱嬷嬷更是问景瑟，是否想搬出紫薇院。 景瑟直接婉拒了朱嬷嬷的好意。 她并不想离开紫薇院。 紫薇院有太多母亲和她的回忆。 若有朝一日一定要离开，她希望是出嫁的时候。 朱嬷嬷见景瑟拒绝，也不再继续追问。 等到了景姚氏住的院子后，朱嬷嬷便先进屋通传，而景瑟随后便也进了屋子，坐在景姚氏床榻的小凳子上。 景姚氏的脸色并不好，一脸惨白。 “昨儿的事，大伯母还未来得及和你说谢谢！”等小丫鬟们都退下后，景姚氏开口说，“若不是你，我家筝儿就要出事了！” 景瑟摇头，“大伯母为何要和我说谢谢呢？若是大堂姐出事，难道我往后还会好吗？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帮大堂姐，也是在帮我自己！” 景姚氏没想到景瑟居然会这样说，她本以为景瑟要仗着帮了她们的忙，提出一些要求。 “你是个好孩子！”景姚氏叹了一口气，“从前，是大伯母对不住你！” 景瑟再次摇头，“大伯母越说越见外了，这些年那些人对我好，那些人对我不好，我都是知道的。大伯母是来日长宁伯府的主母，处事自然要公正，这些年也是因为你处事不偏心，我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呢！” “而且，如今我还小，而太太又有身孕，所以五房的事情，还得麻烦大伯母您照看着！” 景姚氏苦笑，“你这孩子，嘴怎么都跟抹了蜜似的！不过，你眼看都要十三了，也不小了！” 景瑟说，她是来日长宁伯府的主母，那么也等于景瑟在表明自己的看法。 景瑟是支持她的。 景姚氏得到了景瑟的态度，心里更是舒坦了不少。 她想往后小姚氏和景瑟若是都站自己这边，那么她要从大姚氏的手里彻底拿回后宅的权利，也多了不少助力。 景姚氏曾想过最坏的结局，哪怕是她不能掌权，也不要是大姚氏。 是小姚氏最好。 小姚氏虽然性子太过于软弱，可却不像大姚氏这样无法无天，不把景家的一切放在眼里。 “等过些日子，你就和筝儿一起来我身边学学怎么管宅子里的庶务吧！”景姚氏说，“再过几年你也要出嫁了，之后到了夫家总不能一问三不知吧？这样，你是要吃亏的。 “还有，我今日找你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情要同你讲的！一件和你有关系，一件没有！” “但是，我都想问问你的意思！” 第072章：阻止他来 景瑟说，“大伯母您请说！” 景姚氏还在病中，声音里还带了几分鼻音，“方才我说了，你来年便十三了。我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和你大伯父把亲事定下来了！” “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你哥哥也还小。梅家这位怕是不会替你操持，而母亲在乡下太久，也不能替你做主。”景姚氏说，“你二伯母想着，若是让你父亲替你选来日的夫婿，不如让她来选！” “她替你相中了窦渊。” “渊哥儿如今虽然还未入太医署，不过再过几年也会和窦老爷子一样，在太医署任院判。这个孩子是个聪慧的，只是性子沉闷了一些，容貌也……没你哥哥出众！但是却是个好孩子！” “这次，你二伯母把窦渊请来长宁伯府小住，你也会瞧见。” “我想到时候你也见见，毕竟你二伯母也是为了你好，这些年她没少为你和你哥哥操心，所以无论你中意与否，你都不要和窦渊有什么矛盾！” 景瑟一脸错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窦氏居然会让窦渊来长宁伯府小住。 前世，因为她的亲事一直都未曾定下来，除了小姚氏觉得不安外，其实窦氏也为这个事情彻夜难眠。 在她快及笄这年，窦氏让她见了见窦渊。 如景姚氏说的那样，窦渊的确是不爱说话，而且容貌也很普通，但是配她确实绰绰有余。 因为那时的窦渊已经入了太医署，且深得定燕帝信任。 窦渊虽不是文官，却也是个炙手可热的存在。 景瑟那时虽然对窦渊没有半点喜欢，却也碍于对窦氏的歉意，默认了下来，并没有拒绝。 可是谁也没想到，因为窦渊治好了太子的风寒，太子居然给窦渊赐了一门亲事。 太子虽然在朝中并没有什么话语权，可太子妃却是陈家人，而且太子指给窦渊的也是陈家的女子，这于窦家而言是十分抬举的。 窦氏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气的跺脚。 可是太子都赐婚了，这事便成了定局。 景瑟倒是没有觉得伤心难过，还安慰了窦氏，说自己没关系。 结果景瑟怎么也没想到，窦渊居然跑来见他了。 她认识窦渊那么久，从未见窦渊说那么多的话。 他说自己对不住她，是他负了景瑟。 景瑟宽慰窦渊，说自己知道窦渊的难处，还解释自己并没有和二伯母生嫌隙。 窦渊那时什么也没说，一脸疑惑的看着她，就这么站了许久。 他最后叹了一口气，又道，“你哥哥说的没错！不过，无论怎么样，是我欠你的，我会还的！” 窦渊说完就离开了。 后来景瑟才知道，窦渊对她是失望的。 他说，她没心没肺。 景瑟闻言只能苦笑。 感情这个东西，当真不能强求。只是前世，若不是窦渊被突然赐婚，她的确会嫁给窦渊，然后夫妻和睦、平淡的过一生。 至于什么爱和不爱，并不重要。 景家落难后，窦家表面上没有被牵连，实际上却也被定燕帝忌讳。 窦渊那时的日子不好过，可私下也帮了景瑟不少小忙。 “怎么了？”景姚氏以为景瑟是害羞了，笑着安慰，“你在大伯母面前害羞做什么？你是女子，总是要经历这些的！” “其实，我觉得窦渊这个孩子也不错。” 景姚氏是真的觉得窦渊不错，虽然窦渊话少了一些，但是却是个很可靠的孩子。 若不是窦氏早早的就相中了景瑟，又因为景筝的眼光太高，她都想撮合景筝和窦渊。 “大伯母说的话我都记得了，多谢大伯母提醒。”景瑟看着景姚氏，笑的温和，“我不会和三少爷有任何争执的！” 景姚氏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前几日从安和我说，他说凛间中了举人，要到京城来小住一些日子。” “你应该也听人提起过，张凛间。” “他是张家的长孙，听说是个容貌出众、才华横溢的孩子。” “只是无论他多么出色，可他终究是张家的人，更是张含玉的堂哥！” “我……” 景姚氏说到这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大伯母不瞒你，其实这些年大伯母一直都不喜欢含玉，并不是因为含玉做的不好，而是因为她欺骗我儿！” “不过你三哥喜欢她，所以大伯母也不能说什么，怕伤了母子的感情！” “这次你三哥说张凛间要在长宁伯府住，我总觉得有些怪异，可我一直忙于庶务，又不太知晓张家在江南的事情。若是可以的话……” 景姚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可以的话，这次你入宫的时候，能帮大伯母打听下张家的事吗？” 其实，景铁铭并不太喜欢长宁伯府和张家来往，虽然都是儿女亲家的关系，可景铁铭总认为张家太薄情了，把所有的错都怪在孩子身上。 景姚氏自然不敢做的太过，怕惹的景铁铭对她有意见。 可现在这位张凛间和景从安关系不错，且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且学问不错，看起来来日的前途，也不会太差。 景从安更是在无意间和景姚氏提起过，张凛间长的比景笙还要出色，才华比景笙还要厉害。 景从安是个不擅长说谎的人，所以景姚氏对张凛间也留了一点心。 张凛间大景筝几岁，若是张凛间能中进士……那么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然而景瑟在听景姚氏提起张凛间的时候，笑容差点僵在了脸上。 张凛间？ 他怎么会来的如此快！ 她的改变，让窦渊和张凛间都提前出现了太多了。 对于张凛间的名字，景瑟一点也不陌生，可以说是非常的熟悉了。 张凛间的确长的好，所以也仗着这张脸去接近钟明玉，最后差点彻底的毁了钟家。 最重要的是，张凛间是齐王的人。 “大伯母！”景瑟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说，“这话我虽然不该说，可我认为让张家少爷住在长宁伯府内，并不妥！” 第073章：倾听 景姚氏的唇色有些发白，景瑟担心景姚氏口渴，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起身给景姚氏倒了一杯热水。 景姚氏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来用景瑟的手里接过杯子，却也没有直接饮下。 她用食指抚摸着杯子的边沿，半响后才问，“为什么？” 其实从景瑟带小姚氏从庄子上归来，又迅速的清除紫薇院的眼线，还帮景筝挡掉麻烦后，景姚氏便觉得景瑟不再是她眼里那个简单、无害的小姑娘了。 在深宅多年，景姚氏一直都觉得女子的战场，丝毫不比丈夫在沙场上的逊色。 她过的艰辛，虽有些无可奈何，可在看见待自己一心一意的丈夫时，却又觉得心满意足。 人生在世，哪能一点也不疲惫呢？ 这件事情她之前从未想过要和谁提起，毕竟只是让外亲住在府内，她是能做这个主的。 可在白府上发生那样的事情后，景姚氏不得不对每一件事都谨慎起来。 她也有犹豫不决的时候，却不知和谁商议，朱嬷嬷年纪大了，而大姚氏又是个自私自利的…… 所以不知道为什么，景姚氏居然把心里的疑惑和不安，讲给了景瑟听。 尤其是在景瑟表明态度后。 “我曾无意间听表姐说起，张家大少爷一直在南山书院念书，从未踏入过京城。而三哥除了西南军营，便是一直在京城里，连当年去江南接两位表姐的人，都不是大房的人。那么，三哥是如何认识张家大少爷的呢？”景瑟说，“方才大伯母说，三哥一直夸赞张家少爷，说他聪慧是个可靠的人。但是书上说，日久见人心。三哥都未曾和张家少爷吃过酒，也没有一点接触，他怎么就能肯定张家少爷的为人呢？” “张家大少爷是长孙，在张家怕是也有话语权的。若他真的聪明，能看破大局，又怎么会让张家老太太欺/辱两位表姐？难道他们不知道，即使景家的姑奶奶即使不在了，景家也不会不认这个外孙女的吗？” 当年，景铁铭会果断的接张家这两位姐妹到京城里来，也是听闻张家老太太把张鹤卿的死，怪罪在这两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尤其是张含玉，更是被打的伤痕累累。 因为张家老太太认为张寒霜和张含玉都是灾星，若是这两个孩子不出世，那么她最优秀的儿子就不会死。 最可笑的是，张家老太太还说，那日若是张含玉也去了，没准就不会出事。 她所有的话，都是用来遮盖她虐待两个孩子的借口。 也正是因为张家老太太这样狠毒，景铁铭身为外祖父才会插手这件事情，更是派了身边的副将去江南接人来京城里。 只是这件事情，都是景铁铭一个人在办，不止大房没有机会插手，连小姚氏也是过后才知道，原谅张含玉给她写了一封信。 “一个连大局都看不清，待堂妹心冷的人，又怎么会是可靠之人？”景瑟苦笑，“大堂姐怕是也不会对这样的人多看一眼！” 景筝虽然脾气不好，却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而且以景筝的傲气，怎么可能会看上张凛间呢？ 景筝和钟明玉最大的不同就是，景筝对外貌的要求当真不高。 在她的眼里，这些美丽的东西终究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慢慢的苍老，所以男人空有一副皮囊，是没有什么用的。 景姚氏听完景瑟的话后，抬起手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温暖的水像是携了一股热量，让她心里的那些寒冷，缓缓的被驱散开。 “你既然看破了，大伯母也不瞒你！”景姚氏说，“我是觉得张家这位少爷不错，可若筝儿真的不同意，我也不会勉强。只是从安已经和我开口了，我又怎么好拒绝这个孩子？” “你三哥是个木讷且死性子的人，若我找不出好的借口，我怕他会和我疏远。” 景瑟缓了缓，问了一句，“大伯母也曾怀疑过，是表姐在暗中唆使三哥这样跟你讲的这件事情吗？” “嗯，怀疑过！”景姚氏苦笑，“从安是我的孩子，他是什么人我自然很清楚。他和你他父亲一样，都是个死脑筋……一旦认定了一个人，就会一直相信她。所以，我即使怀疑过，却也不敢确信！” 景瑟低着头，不再看景姚氏的眼神。 她想了想，才说，“这件事情其实也不难办！” “如今大堂姐已经及笄，到了应该议亲的年纪。而二堂姐和五堂妹年纪都满了十岁。你就同三哥讲，若是有外男住在长宁伯府来，外人会以为景家已经替家里的姑娘定了下来，也影响景家姑娘们的名声。” “不过，张家少爷既是三哥的朋友，又要来京城读书。不如景家出些银子，让张家少爷直接住在书院附近！” 景姚氏惊讶的看着景瑟，“这样行吗？” “为何不行？三哥虽然心疼表姐，可三哥也心疼自己的嫡亲姐姐和妹妹啊！”景瑟回答，“一个姑娘的名声，便是这个姑娘的性命。三哥自然会理解伯母的！” “等三哥再来同大伯母您说这件事情，你便这样回答。之后你再转移话题，你说再过几个月族祖父就要回来了，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把三哥和表姐的亲事办了！” 景姚氏因为景瑟的话，吓的连手里的杯子都没握住。 “你说什么？让从安娶……”景姚氏以为景瑟糊涂了，“不行！” “伯母不是说，若表姐当真心疼三哥，这些年就不会利用三哥了吗？”景瑟摇头，“伯母这样说，便能让三哥安心，也显得你是真的关心他。至于表姐，她怕是不愿意入我长宁伯府的门呢！” “她不愿意，又得想办法，自然要慌了。” “离祖父回来的日子就几个月了，而她也会在慌乱中露出马脚。我们防着她，她再闹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却也能让三哥看清楚这个人！” “唯有这样，三哥才能真正的放下表姐，才能过属于他的生活！” 第074章：合作 小姚氏都能知道景铁铭要回来的消息，那么封地离西南军营不远的齐王，自然也知道这个消息。 就在这几日，景铁铭要归来的消息就会传遍朝堂。 景铁铭要回来，那么景姚氏的丈夫景恒之也会随行。 这次他们回来怕是会暂住几个月再离开，可下一次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三年，又或许是五年，再或许是更久。 如今边境本就战事吃紧，定燕帝也不敢轻易让武将回京。 藏在暗中的人即使已经生了要迫害景家的心思，却也碍于局势暂时不能动手。 若是她趁着这次的机会，直接拔了齐王藏在景家的暗棋，那么景家的内乱也不会来的那么快。 “你让我想想。”景姚氏显然是被景瑟的话语说动了，可她毕竟是景从安的母亲，怕张含玉真的成了自己的儿媳，会让张含玉毁了自己的孩子。 景瑟也不强迫景姚氏能立即想明白，她不是当事人，自然不会有当局的人想的那么多。 不过很多事情，所谓旁观者清，便是这个意思。 “我欠你一份人情！”景姚氏虽然没给景瑟答案，却也知道景瑟同自己说这么多，是为了自己好。 不由的，景姚氏想起了多年前的白素梅。 其实以白素梅的才智，想要从大姚氏和她的手里拿到后宅的权利，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是白素梅却对庶务丝毫没有兴趣，整日不是画画就是弹琴看书。 景姚氏曾天真的以为，白素梅是个不知险恶的娇小姐——直到家里出了贼，她查不出账目一团乱的时候，白素梅在翻阅了几本账本后，轻而易举的告诉她纰漏在哪里，这才让她没有彻底的丢了管理庶务的权利。 不过也因为这个事情，大姚氏对白素梅也有了那么几分不喜。 以至于白素梅去世后，景秉之急着娶梅氏进门，而大姚氏没有丝毫阻拦，还帮了一把。 大姚氏对白素梅，终究是有恨的。 “大伯母为何总是这样客气？”景瑟笑，“只有你安稳，长宁伯府的内宅才会安宁。那时，我也能过的更好！” “所以，我和大伯母一样，都是希望景家好的。” 景瑟说的真诚，而景姚氏也感受到了景瑟话里的意思，只是叹了一口气，“好孩子！” “你说，汝阳王和王妃真的会来景家吗？”景姚氏又喝了一杯水后，才问景瑟。 景瑟摇头，“怕是不会来！” 汝阳王那样高傲的人，怎么可能会来长宁伯府？还有哪位汝阳王妃，自认为是陈家的人便能无法无天，自然也和丈夫一样，不会低头。 可是他们碍于长公主的话，也会派人送东西来。 “他们应该会自称病中不宜见人，派管事的送东西来。”景瑟说，“他们不亲自来长宁伯府，可大伯母却要亲自去见这位管事，还要让京城里的人知道这个消息。” 景家越是卑微和礼数周全，更会显得汝阳王的嚣张。 这样，定燕帝对景家的不满，也会挪一些到汝阳王府的人身上。 景姚氏和景瑟想的差不多，她点了点头，“我知道怎么做了！” “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景姚氏听朱嬷嬷说起，景瑟才从主院紫薇院，便被她拽来了大房，言语里也带了几分歉意，“等会我让小厨房做一些补身子的药膳，让他们给你送过去。” “你太瘦了！” 即使景瑟脸上的痘印没了，景姚氏也没有觉得惊讶。 景瑟本就是在长身体的时候，而且女大十八变，痘印没了是好事。 若景瑟长的好，来日能找个好夫婿，那么对长宁伯也是助力。 如景瑟所言的那般，长宁伯府的姑娘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景瑟和景姚氏道谢后，才起身告辞。 等景瑟一走，景姚氏才对朱嬷嬷说，“你去准备下，若汝阳王府来人了，便来告诉我。我亲自去见他们！” “还有，送去紫薇院的丫鬟你精心挑一挑，不要混一些让四丫头心烦的人。”景姚氏也有些累了，声音也低了下来，“她是个好孩子！” 朱嬷嬷点头，“太太您就放心吧，老奴伺候你这么多年，知道这些的！” “四小姐的确是个好姑娘！”朱嬷嬷附和，“也是个可怜的！” 朱嬷嬷和景姚氏说起自己曾问景瑟是否打算搬离紫薇院的时候，景瑟拒绝的很快。 朱嬷嬷说，“我瞧着，四小姐是舍不得紫薇院里的那些花木吧！” “那是她母亲亲自种下的，她自然舍不得！”提起白素梅，景姚氏的心里更是愧疚了。 景姚氏想着等自己身子好些，就干脆让景瑟和景筝一样，跟着自己学着处理庶务。 景瑟都如此真心待她，丝毫不防备她了。 若是她再有戒心，也太冷漠了一些。 彼时，景瑟已经从大房的院子里出来了，她和闻小月很快便回了紫薇院。 闻小月怕她累着，立即拿了茶水来给景瑟。 景瑟虽不觉得疲惫，可景姚氏方才说给她的话，她都记在了脑海里。 如今的局势，和前世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很多事情都提前了，最重要的是…… 祖父居然也提早了一年多归京。 所有的事情让景瑟有了危机感，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慢悠悠的处事了，得快刀斩乱麻。 必须尽早把张含玉赶出景家，不然张凛间的到来，会彻底的毁了钟明玉。 景瑟正想的出神，却意外的听到了脚步声。 她皱着眉头想着，自己方才吩咐了闻小月不许人入屋内，怎么还有人敢忤逆她的吩咐，擅自进屋里来？ 她抬起头便看见柳妈妈端着汤药走了进来，“天气愈发冷了，四小姐快吃点姜汤，御寒！” 景瑟还没有说话，柳妈妈便把汤药放在景瑟身前。 景瑟皱着的眉，几乎快要乱成一团了。 因为眼前放着的汤药里，散发着她最熟悉的味道——那个能毁了她容貌的药，就放在眼前的汤药里，而且分量比往日重了几倍，刺鼻的气息让她差点干呕。 第075章：舍弃（1） 天色不知是何时已经暗下，绵绵的秋雨伴着微风悄然落下。 紫薇院像是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下，既朦胧又冰冷。 景瑟的面颊在微薄的光线里显得有些苍白，她一直看着桌上摆放的药碗，半响没有说话。 柳妈妈看着景瑟，缓了一会才道，“再过几日四小姐您就要陪长公主入宫了。你自幼身子便单薄，这天气一冷起来，你就得吃点药御寒。” “从前老奴不在你身边，不能好好的伺候你，如今老奴回来了，自然要替你着想。你快用了吧，一会凉了还会伤胃。” 景瑟用拇指抚摸着药碗的边沿，有些失神。 前世，她是在景家开始败落后才让柳妈妈回到自己身边的。 那时景家已经不是昔日的长宁伯府，所有的人都对景家避让，像是遇见了什么恶魔似的。 景瑟还未从失去小姚氏和弟弟的悲痛中走出来，大姚氏便急着想要离开景家，还要带走景家唯一值钱的东西。 景瑟那时疲惫极了。 她一边要提防大姚氏，一边又要安排其他女眷。她不再像从前一样隐藏在众人身后，而是逐渐的走到了景家的前面。 也因为一次她厚着脸皮的赴宴，她在那一日认识了京城里被称为京城牡丹花的——苏媚儿。 苏媚儿是留仙阁的头牌，平日里甚少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可谓是千金难求见一面。 苏媚儿在见到她的时候，盯了她许久，才问，“你是白素梅的女儿？” 景瑟虽然不喜欢和烟花之地的女子来往，却也碍于礼仪，回答，“嗯！” “白素梅的女儿怎么会长成这样？”苏媚儿皱眉，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地走到景瑟身上，“现在的你，恨吗？” 景瑟目瞪口呆的打量着眼前的苏媚儿。 苏媚儿人如其名，神态和眉眼间的动作，都透露着一股媚气，像是盛开在荆棘丛中的牡丹，神秘危险且夺目。 这样的女子，不止是对男人有吸引力，连景瑟只是看了她一会，都觉得苏媚儿太赏心悦目了。 “想复仇吗？又或者说，想要你的仇人们全都死了吗？”苏媚儿笑的依旧柔媚，可言语却很冰冷，“想的话，就来留仙阁找我！” 景瑟那时被苏媚儿的话惊的不知该如何回答，而苏媚儿说完后也就离开了。 之后景瑟回府内想了很久，选择了去见苏媚儿。 苏媚儿告诉景瑟，如今在大燕连高高在上的公主们，都得生活仰仗定燕帝生存。所以，想要让景家重新振兴的办法，唯有去博取定燕帝的欢心。 景瑟恨透了定燕帝，哪里肯答应苏媚儿的话。 她回来不久后，又被闻小月告知，其实景家还有血脉在。 这个孩子，刚出生不久，最重要的是，定燕帝似乎也察觉了这个孩子的存在。 因为当年景铁铭让定燕帝有了忌讳，导致定燕帝恨不得对景家的男丁斩草除根。 景瑟为了护着这个孩子，不得不丢下过去所有的尊严，重新去了苏媚儿身边…… 世人皆以为定燕帝喜欢好听的琴声，其实错了。 定燕帝喜欢的是，琴瑟和鸣。 而定燕帝自己就很擅长抚琴。 昔日的那位无垢皇后擅长的是瑟。 恰好，白素梅就留给景瑟了一把极好的瑟。 景瑟和苏媚儿来往，气的柳妈妈训斥景瑟自甘堕落，最后更是一病不起，认为景瑟无可救药。 所以前世的景瑟，一直对柳妈妈都有愧疚之心。 她不敢同柳妈妈说起，景家还有血脉在外面，更不敢和柳妈妈说自己想要复仇。 这个消息，柳妈妈知道的越少越是安全。 后来，柳妈妈去世了。 闻小月说，“柳妈妈是沾上了疫病，和小姐你没关系的！” 即使闻小月这样安慰景瑟，可景瑟依旧觉得是自己气死了柳妈妈。 这份愧疚延续到了现在—— 可如今想来，前世她的容貌也是在柳妈妈死后才开始彻底的恢复，她才苏媚儿的心里有了利用的价值，也是因为容貌恢复才会被永乐公主注意，更是因为这张脸她才能嫁给白睢。 即使白睢亲自用药，把她眼下的那颗痣给弄没了。 他们所有的人，厌恶她的、恨毒她的，喜欢她的——都是因为她这张和母亲相似的容颜。 现在，连柳妈妈愿意陪在景瑟身边，也是因为昔日白素梅的临终前的嘱咐。 景瑟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从前当真是活的极其失败。 “柳妈妈，这药太刺鼻了，而且我喝了之后会脸疼，很奇怪的。”景瑟说的含蓄，“我也不喜欢苦的东西。” 柳妈妈笑着安慰，“是药肯定会刺鼻也会苦的，四小姐怎么能因为这些，就不用药呢？” “四小姐您是知道的，这药是小姐临终前吩咐老奴，每年都要给你吃的。她知道你自幼身子单薄，走的时候最担心你了！” 柳妈妈说，“你不能辜负她呀！” 景瑟的眼眸垂的更低了，“柳妈妈，你想我的母亲了吗？” 柳妈妈自然没想到景瑟会问自己这句话，她有些失神。 半响后柳妈妈才回答，“嗯，想的。” 景瑟抬起头，就从柳妈妈的眼里看到了那份极其深厚的眷恋。 她再次说，“柳妈妈我不想用这药，我怕苦！” “四小姐怎么如此任性？”柳妈妈脸上的眷恋迅速的消失，一闪而过的是一丝厌恶和不耐烦，“我去取一些蜜糖来给你用！” 柳妈妈似乎没什么耐心，转身便离开屋子，留下景瑟一个人坐着。 闻小月从屋外疾步走了进来，跪在景瑟身前，“四小姐我方才去拿热水给您了，我没看见柳妈妈！” 结果景瑟没有说话。 她以为景瑟生了大气，抬起头就看见景瑟一脸迷茫，之后更是苦笑。 不知为何，闻小月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在父亲、哥哥还有母亲都去世的时候，她看着母亲的尸首无能为力，感觉自己被所有人抛弃。 她看着湖水里的自己，也是露出了这样的神情。 苦涩，不知所措，绝望到了极致。 第076章：舍弃（2） 她是在难过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景瑟露出这样的一面。 闻小月想要安慰景瑟，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过来！”景瑟眼里的失望在片刻就消失，“来看看这碗药！” 闻小月走上前，还未接近便被一股刺鼻的气息激的头晕目眩。 她对药理通晓的并不多，可意识在告诉她，这药有问题。 “这药我服用之后，脸上不止会长痘，最严重的时候这些痘还会化脓。肤色会暗沉，气色极差。”景瑟说，“我用一次这药，我的身子就会虚弱，胃口也会差。对，用多了往后无论是天气太热还是天气太冷，我的脸颊都会刺疼，像是被人用匕首一刀又一刀的割！” 闻小月惊讶景瑟对自己说的话。 用刀子活活的割肉的疼痛，景瑟是怎么知道的。 莫非？ 景瑟没有察觉闻小月的神情，而是继续道，“这药，是柳妈妈送来的。” “她是听从我母亲的吩咐，想要遮挡我的容貌，这并没有什么错。可是这药的分量，是从前的几倍，我若是用了，就会大病一场，没准——还会毁容！”景瑟平静的说，“入宫，怕是不能了！” 景瑟眼看就要十三，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 从前的景瑟哪怕一脸痘印，可终究也是印子而已，用脂粉可以掩盖。 若是毁容。 那个男子会大度的娶一个面目可憎的女子回去呢？ 这世上的人眼孔大多浅薄，他们看中的始终只有皮相。 “柳妈妈对我母亲是忠心耿耿的。”景瑟拿起药碗，走到一侧的花盆里，将药倒在花盆的泥土上，“可惜，也只是对我母亲！” 这泥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这药入土之后，刺鼻的气息居然消失的干干净净。 若是粗略的看一眼，会以为只是被浇水了，看不出任何异常。 景瑟做完这一切，“一会柳妈妈过来，你便告诉她我已经吃了这药了。还有，你亲自去跟着柳妈妈，看看她最近在做什么，和那些人有接触。” “还有，她对什么东西有兴趣。” 闻小月点了点头，过了一会才道，“四小姐你应该让柳妈妈走的！” “她这样的人不该再继续留在你身边了。” 景瑟笑，“我知道，只是她还有利用价值。只是个鸡肋，丢了不可惜！” 景瑟说着不可惜，可那股失望还是显而易见。 闻小月伺候景瑟的时间并不长，可从未从景瑟的脸上看到这些神情，可见柳妈妈在景瑟的心里还是有位子的。 也难怪景瑟会失望。 自从白氏去世后，景瑟的身边的丫鬟和嬷嬷们，对景瑟终究是不好的。而柳妈妈再怎么差，也是白氏留给景瑟的人，景瑟对柳妈妈肯定是有依恋的。 私下，闻小月更是听闻，景瑟在最难的时候，也会悄悄的给外院的柳妈妈送银子，还让景笙多照顾照顾柳妈妈。 景瑟没有接回柳妈妈回紫薇院，并不是因为景瑟不愿意，而是因为柳妈妈在外院更安全、更自由，不会吃苦。 景瑟待柳妈妈像是个半个亲人，可柳妈妈明知这些药有问题，却加重了分量，只想着听从白氏的安排，丝毫不顾及景瑟吃了会不会出事。 难道柳妈妈就不怕药的分量加重了，会让景瑟丢了性命吗？ 景瑟没有再说话，而是用食指沾了沾药碗里残留的药汁，抹在了自己的唇角处。 闻小月还未来得及说话，便瞧见景瑟走到了方才坐着的地方，皱着眉头说，“我都说苦了，你还让我喝？” 闻小月楞了愣，斜眼便瞧见了身后柳妈妈的影子，立即叹了一口气，“柳妈妈是为了小姐您好，您怎么能不喝呢！” “这药若是凉了，势必会失了药性，你一定得喝。不然奴婢就是告诉东院老夫人，说您讳疾忌医！” 景瑟如临大敌，“我喝了，我喝了！” “苦死了……快去拿蜜饯给我！” 柳妈妈进屋便听见了景瑟和闻小月的对话，她皱着眉头有些不悦，在看见空了的药碗和景瑟嘴边残留的药汁的痕迹时，眉头才慢慢的舒缓开。 “四小姐怎么还和孩子一样！”柳妈妈走上前，拿出一碟金丝蜜枣，“快用吧！” 景瑟没有犹豫，立即捧着蜜饯用了起来。 蜜枣入口，一股腻人的甜味在口腔里流动。 这金丝蜜枣虽然美味，可因为太腻人太甜，用一点便不会再用。 景瑟却像是觉得是什么罕见的东西一样，用了不少。 “四小姐若是喜欢，等明儿用了药，我再带一些蜜饯过来。”柳妈妈说。 闻小月惊讶，“明儿还要吃药啊？” “自然！”柳妈妈笑的温和，“这药对身子无害的，可以御寒呢！” 景瑟点头，“嗯，劳烦柳妈妈了！” 她起身说自己有些乏了，想要睡一会。 闻小月伺候景瑟睡下后，才从内室走了出来。 柳妈妈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她看了一眼内室，对闻小月招手。 闻小月有些疑惑，等走近了她才听见柳妈妈压低了声音问她，“方才，四小姐把药都用了吗？” 闻小月的心里有些苦涩，想起了景瑟对自己的吩咐，“用了！” “四小姐说又苦又难闻。我也闻了下，当真是刺鼻！” 闻小月盯着柳妈妈，眨眼笑了笑，“这药若不是柳妈妈拿来给四小姐的，我都要以为是谁送来的毒药了，想要夺四小姐的性命！”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柳妈妈的有些心虚，却依旧理直气壮的训斥闻小月，“怎么如此没有规矩！这话能乱说吗？” “可我母亲曾说，是药三分毒，还是少用的好！”闻小月说，“四小姐如今身子也没什么大碍，明儿就不要用药了吧！” 柳妈妈气的摔袖，“糊涂！” 她不想和闻小月这个乡下的野丫头继续纠缠下去而是端着装着蜜饯的碟子走了出去。 闻小月看着柳妈妈的眼睛，微微敛目。 她若是没猜错，方才的药里加了一味草药。 这个东西极其贵重，而以柳妈妈的月例，自然是买不起的。 柳妈妈对白氏忠心耿耿，自然不会乱用白氏的银子。而闻小月帮柳妈妈收拾东西的时候也曾发现，柳妈妈防身的银子并不多。 那么，这药是从哪里来的？ 第077章：挑拨 闻小月抬起头看着屋外的细雨，眉眼里噙着浓的化不开的愁。 景瑟曾和闻小月说起，这长宁伯府内其实并不止窦氏一个人会懂医术、会扶脉。 梅氏更相信张含玉多一些，和窦氏来往甚少。 在窦氏身边的草药大多是一些常用的，而张含玉因为景从安的关系，有不少罕见的药材。 闻小月叹了一口气，她终于知道景瑟为何会这样失望了。 柳妈妈居然和张含玉有了来往，可柳妈妈明明知道，张含玉对景瑟有着莫名的敌意。 若是景瑟病了，自然不能陪长公主入宫。 取代景瑟陪伴长公主的人，会不会换成张含玉？ 闻小月不敢想下去，她只是有些心疼景瑟。 屋外的雨依旧没有停歇，闻小月却急着出了院门，想去取一些开胃的东西给景瑟用，等景瑟醒来也不会饿肚子等吃食。 结果她刚出院门途径假山的时候，就听见了微弱的声音。 像是一只年幼的幼猫传来的声音。 “喵——喵——喵——” 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凄惨。 闻小月想起了景瑟饲养的阿狸，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绕过假山最后在树下发现了一只瘦如柴骨的猫。 这猫毛色暗沉且打了结，口腔里还有血液缓缓地溢出，身子在秋雨里颤抖的厉害。 闻小月有些不忍心的走上前，她从手里掏出帕子想要替猫擦拭身上的雨水，结果却听见一个小姑娘的声音传来，“你是哪个院子的里的丫鬟，居然敢偷我的猫？” 闻小月抬起头就看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小姑娘站在不远处，眼里全是厌恶，“滚开！” 站在小姑娘身前的老嬷嬷低吼，“还不快见过六小姐！” 这个时候闻小月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容貌乖巧的小姑娘原来是梅氏和景秉之的女儿——景钟。 自从景瑟归来，景钟便不再出现在众人眼前，对外说是景瑟自带晦气，回来便让她病了。不过，景钟终究是个小孩子，所以她小打小闹，大人们也不责怪，而闻小月虽然生气，但景瑟却不放在心上。 景瑟还安慰闻小月，“你同个小孩子生什么气？小心气坏了自己。” 景钟之后更是张狂，从未给小姚氏问安，一直躲在自己的院子里，据说还在佛堂里咒骂了景瑟。 “江嬷嬷，这个小丫头是谁？”景钟有些暴躁，“她不懂规矩，碰了我的猫。” 站在景钟身边的老嬷嬷回答，“是紫薇院的人。” “景瑟身边的丫头？是不是从乡下捡回来的那个？”景钟冷笑，“听说当年是在山上被杜家带回来的。” 江嬷嬷点头，“是！” 景钟走到闻小月身前，突然抬起腿就狠狠地踹了闻小月一脚。 她虽然还不足七岁，可是动手的时候却是十分的熟练，这一脚踢的闻小月摔倒在地上，“野丫头，你敢碰我的猫，我要剁了你的手！” “六小姐。”张含玉从假山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你息怒！” 张含玉看着闻小月淡淡的笑了笑，“小月不知道这是您的猫，才会不懂规矩的。你向来心善又大度，何必同她一个乡下的丫头计较呢？” “再过会也到了要用膳的时辰了，我再多准备一道药膳给你补补身子，不然你这腿又得疼了！” 景钟见张含玉替闻小月说话，依旧有些不高兴，“这是我的猫！” “是呢，是你的猫！”张含玉又安抚景钟，“她若是再敢碰你的东西，你再动手罚她。” 景钟皱眉，似乎在考虑张含玉的话。 在一侧的江嬷嬷也劝道，“六小姐你看豆豆也找到了，你就不要生气了，今晚我把豆豆放在走廊上陪你！” “豆豆这次再也不敢乱跑了，绝对不会离开你身边的！” 江嬷嬷扶着景钟，“你先回去歇着，不要脏了手！” 景钟被江嬷嬷和张含玉安慰了几句后，又盯着闻小月狠狠的看了一眼，才转身离去。 江嬷嬷身后的小丫头直接提着方才瘦小的猫的脖颈处，动作粗鲁。 那猫似乎已经没了力气挣扎，在离开的时候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眼睛极其好看的猫，一棕一蓝。 不知为什么，闻小月却觉得心里一疼。 “小月姑娘，你没事吧？”张含玉并没有跟着景钟离开，她走到闻小月身边，笑的温和，“你快起来！” 说着张含玉便将闻小月扶起，“方才我见你手出了血，我那里正好有不错的药，我晚些给你送来。 张含玉像是一个极其温和又平易近人的小姐，若闻小月不知张含玉真正的面目，肯定会被张含玉欺骗。 “多谢表小姐。”闻小月故作柔弱，“奴婢没事！” “六表妹还小，方才那些话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千万别放在心上！”张含玉叹了一口气，“其实，六表妹不是对你发脾气，而是……” 张含玉顿了一顿，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然后牵起闻小月的右手。 方才景钟那一脚踢的突然，而闻小月又没有防备，她跌倒的时候匆忙间用右手支撑了下身子。 右手碰到了石子，不仅破了皮还出了血。 张含玉像是丝毫不嫌弃闻小月掌心里的血会脏了自己的衣衫，只是轻柔的用帕子替她包扎。 “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四表妹因为嫉妒六表妹的出生，曾出手毁了还在襁褓里的六表妹的容貌，当时六表妹一脸是血，甚是吓人。”张含玉又说，“所有人都说四表妹恶毒，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可我却觉得四表妹也是有苦衷的。她心里难受，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劝六表妹，这事不如算了，不要计较了。” “可是六表妹却说我偏心，一心想着替四表妹说话，一点也不顾及她的感受。她说，若是她的容貌没有被我医治好，那么她这辈子便是毁了，往后得做老姑子！” “六表妹小小年纪怎么这样固执。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六表妹。我想，等她年纪大点，肯定会原谅四表妹的！” 张含玉说到这里，看着闻小月，“你在四表妹身边伺候，千万别和六表妹一样，误会了四表妹是狠毒之人！” 第078章：恶毒之人 张含玉表面上的话，句句是在替景瑟辩解，可内容却是在告诉闻小月，景瑟是个善妒、连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能下毒手的人。 “多谢表小姐。”闻小月看着镇定，可眼里的那股慌张却显而易见，“我家小姐……待我很好！” 张含玉嗯了一声，又从身边的小丫鬟月季手里拿过绘着兰草的油纸伞，“我瞧着这雨一时也停不了，你要是在外走动，会淋雨的受风寒的！” “你若得了风寒，会传给四表妹，到时候她又会生气了。六表妹曾和我说，当年曾有人传染了风寒给四表妹，结果四表妹却怪这个丫头晦气，让五表弟去求了西院老夫人，把这个丫头卖到了乡下去了。” “四表妹性子纯善，那次约摸也是病糊涂，才会这样做。” 张含玉叹了一口气，而月季却插嘴说，“不是卖到乡下了，是丢到花街上去了。” “表小姐何必帮四小姐瞒着这个事情，小月姑娘往后知道了还得怪你。” “您太心善了，这些年一直都替四小姐说话，可四小姐却还怪你多管闲事，您又何必吃力不讨好。” 张含玉皱眉，“月季，住嘴！” 月季有些愤愤不平，可却低声嘀咕，“你就是太好说话了，这长宁伯府谁都敢欺负你。可再个几十年，你也是长宁伯府的主母，她们怎么能如此放肆！” 月季的声音不大，可闻小月却听的清清楚楚。 这话，显然是对闻小月说的。 张含玉有些尴尬和羞涩，眉眼依旧温和，“好了，你快些去忙吧，晚些我送药倒紫薇院，你悄悄出来拿，别被四表妹瞧见了。” “我和你甚是投缘，看着你我就想起了多年前刚到京城里的我，往后若是有什么难事，便来同我讲讲。若我能帮你，一定帮你办成了！” 闻小月低着头，嗓音颤抖，“奴婢是卑贱之身，多谢表小姐眷顾！” “说什么傻话呢！什么卑贱之身？这话太不好听了！”张含玉叹了一口气，“唉，我是真中意你，若你在我身边，我定不会让你受这些委屈。我会好好的护着你。若往后六表妹再找你的麻烦怎么办？她不能和四表妹起争执，却是可以欺辱你的呀！” “我回去帮你想想办法！” 有些话张含玉也是点到即止，她没有再和闻小月继续说下去，而是转身缓缓的离开了假山，留下了一脸迷茫的闻小月。 等张含玉和茉莉走了一段路后，茉莉见周围没有人跟来，才问道，“表小姐，咱们还去偷豆豆吗？” 张含玉有些不悦的看着茉莉，“偷？” “不是，奴婢的意思是说，是去救。”月季身上的伤痕，到了落雨的季节，骨子里就像是被虫子撕咬一样又疼又痒，好几次夜里她都抓破了皮，鲜血淋漓。然而，张含玉总是不愿意多搭理她，别说是给她一些止痛的药了，就是关怀的言语都不会多有一句。尤其是这些日子，月季总觉得自己是不是活不长了，更是显得害怕，“表小姐你心善，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张含玉看着月季哆嗦的样子，嗤笑。 她站在廊下，看着眼前簌簌落下的秋雨，然后解释，“还得去拿的。” “我听邓嬷嬷说，二房那边开始收拾院子，说是要请人过来给大太太扶脉。这大太太看着是个好说话的，可骨子里却是个自私自利的老东西，若不是她一直阻碍我，我又何必在景家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像是被束缚在笼子里一样！这次二房请过来的人，我也打听到了，是窦家的三公子窦渊！” “我听从安提起过，说窦渊和窦家的其他少爷们不一样，他自幼跟在窦家二爷身边，常年在外采办药材，还曾有缘伺候过陆逊，在陆逊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月季愣了愣，“陆大神医？” “神医？陆逊也能被称作神医？”张含玉对陆逊轻蔑至极，“若是陆逊在我们那里，也不过是个擅长故弄玄虚的老东西，算什么神医！” “从安说窦渊在外久了，是个性子木讷又不擅长说话的人，我瞧着这样的人若是为我所用，是最好的！” “他来日，是要在太医署做事的！” 月季咬牙，疑惑，“可，他真的和小月姑娘一样，会心软去管一只猫的死活吗？” “他管不管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拿到他的面前让他管啊！”张含玉一脸自信，“你瞧，今儿我不就让闻小月信我了！” 月季不再开口，目光茫然的雨势减小的秋雨。 彼时，闻小月已经从小厨房里拿了膳食装在食盒里，回了紫薇院内。 如闻小月所料想的那样，景瑟已经醒了过来。 景瑟和大多人有些不一样，她的作息向来很规律，不会因为嗜睡而耽误任何事情。 “今儿庄子上送了一些新鲜的菜过来，做了汤羹。”闻小月打开食盒，对景瑟笑了笑，“四小姐快用些吧！” 景瑟的目光却没有放在膳食上，她看着闻小月手上的伤口，“这是怎么了？” 闻小月楞了愣，然后苦笑了起来。 她来之前已经用了厚厚的脂粉遮盖住了，没想到景瑟的眼睛这么厉害，居然看了出来。 不过，景瑟上妆的娴熟度是老妈子都比不上的，所以闻小月在她面前自然隐瞒不了什么。 闻小月没有隐瞒，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 最后，闻小月更是冷冷一哼，“表小姐以为她那套在所有人的身上都管用吗？她明着帮姑娘说话，实际上却是在污蔑姑娘，给姑娘您泼脏水。” “这样的人，我从前见多了，我爹以前也……” 闻小月自知说漏了嘴，便立即转移话题，“姑娘您放心，我不会相信她的，她这点本事，怎么可能挑拨我对姑娘您的忠心！” “你说那猫，是豆豆？”景瑟见闻小月不愿意提从前，也故意装作不知，“上年上巳节，父亲难得愿意带着我们出去踏青，我一眼便相中了这猫！” “据说叫什么波斯猫，眼睛特别好看。可惜……被六妹妹要去了！” “六妹妹说，这猫往后就叫豆豆。因为我那时满脸痘痘，瞧着有些吓人，她想用这猫气我。” 第079章：将计就计 往日上巳节的时候，都是景笙陪着景瑟出去走走，上一年景笙不知同景秉之说了什么，景秉之居然愿意陪景瑟出去赏花。 景钟知道之后，也要跟着一起去。 这些年景钟自懂事后，对景瑟就带着莫名的敌意，恨不得夺走景瑟拥有的一切。 景瑟知道景钟对自己误会，可也没有办法解除这种误会，所以一直避让着。 在上巳节这一日，她看上了这只猫，本想带回来和阿狸一起作伴，却不想被景钟带走。 她以为景钟是真的喜欢豆豆，却不想…… “那只是一只猫啊！”闻小月叹了一口气，“我瞧着，也是活不长了！” 一个不足七岁的孩子，怎么能对一个小猫下这样重的手，像是在虐待它取乐一样。 景瑟像是知道闻小月在想什么一样，“你想救豆豆吗？不过，这猫就算是带回来，也活不长了！” “可以吗？”闻小月愣了愣，“这……” 景瑟叹气，“这也是我的错吧，当年若我没看上这猫，或许它还能好好的活着！” “不过，今日的一切，你看的透吗？” “这事怎么能怪四小姐，即使豆豆不遭殃，也会有其他猫儿狗儿死在六小姐手里的。”闻小月点头，“今儿的事我看的透。其实我小时候也曾养过一只猫，后来家里出事后，它就不见了，我那时找不到它，也没有空闲去找它了。我曾和柳妈妈提起过，我有这么一只猫！” “今日这事，是表小姐故意给我设的局，她从柳妈妈那里知道我的事，想着用这样的方式接近我。在她的眼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姐，能放低身份来怜惜我，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所以，我得感恩！” “若我猜的没错，等会月季给我送药的时候，还会提醒我要知恩图报，让我多为表小姐着想！” 闻小月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他们当真以为我是蠢笨之人吗？” 景瑟也笑了起来。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闻小月都看的比其他人更透彻，所以在她的身边帮了她不少忙。 因为景瑟觉得对闻小月有亏欠，所以闻小月有事瞒着她，她也不会逼迫闻小月一定要讲出来。 “既然表小姐要看咱们离心，你就配合一些吧！”景瑟微微敛目，“还有等窦家三少爷过来的时候，你也同朱嬷嬷说，让她提防表小姐，我觉得这事还有的折腾呢！” 闻小月皱眉，“那就任由表小姐这么闹腾吗？” “她接近你的目的很简单。”景瑟眨眼，“再过几日我就要入宫了，若是我这个时候病了，那么势必会在景家选一个姑娘过去代替我！你说，五太太和西院老夫人会认为谁最听话呢？” “我表姐一心想要入宫，自然就会让我生病。不过，我就算用柳妈妈送来的汤药，怕是明儿也会精神饱满。她一慌，自然就乱了阵脚！” 景瑟想了想，又问，“杜柴可否和你说过，这几日随云和王春见面了？” “见了！”闻小月疑惑，“小姐为何不把他们抓了，细细的盘问呢？” 景瑟摇头，“不需要我们动手，让五太太和西院老夫人帮我们办吧！若是再不给她们找点事做，她们怕是会闲坏了！” “桂花楼的香酥桂花糯米团子做的极好，你等会去小厨房说，随云这几日给我买了不少，说我也很喜欢用。就当着江嬷嬷的面说，她会听见的！” “记得一定要说清楚，随云去的早，所以是最早买到香酥桂花糯米团子，旁人都不知道第一笼的比之后的味道好很多！” “若是我不用，必定会睡不好！” 闻小月皱眉，“四小姐您是想让表小姐知道，你一定会用这点心吗？” “嗯，就是要让她知道，也要让六妹妹知道。”景瑟道，“我这个六妹妹最喜欢抢我最中意的东西了。” 闻小月咂舌，看着景瑟的目光多了几分敬佩。 她的母亲曾说过，宅子里许多事自己都不得不管。 可真正厉害的人，是不会亲自出面的，这些人擅长的是借刀杀人。 景瑟如今便是如此。 当初她还不明白，为何景瑟会放了王春，又留下明显是麻烦的随云在身边，任由这两个人传消息。 如今闻小月算是想清楚了，景瑟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想要一击即中、一网打尽。 这个局在庄子上的时候，景瑟就开始布置了…… 闻小月想明白了这里面的道理，在去取晚膳的时候，就把消息传播了出去。 小厨房里的人已经换过了一批，是朱嬷嬷亲自挑选的，所以和闻小月关系不错。 有人好奇的问，“小月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我诓你做什么？”闻小月笑，“随云是西院老夫人特意送到五少爷身边的人，是个身手不错且机灵的。五少爷疼惜四小姐，才把随云留在了府内，让随云去给四小姐买点心。这每一日随云天还未亮就去桂花楼门外站着，买下第一笼的香酥桂花糯米团子，这味可香了。” “我瞧着府内的其他小姐都没用上第一笼，也就随云聪明了！” 有厨娘说，“那我也得看看这香酥桂花糯米团子到底怎么做的，往后可以做给四小姐尝尝！” “这怎么能学的来？就算摸索也得摸索好一阵子呢！”闻小月道，“况且，桂花楼每个时季都做不同口味的点心，等你们都学会了，估计都要换新的菜了！” 厨房里的厨娘们点了点头，觉得闻小月说的的确有道理。 还有人露出羡慕的神情，“四小姐可真是厉害，能用上最好的点心！” 在一侧的江嬷嬷听见之后，当夜就把这话传到了景钟的耳里。 和江嬷嬷一起听到消息的人，还有张含玉。 “你说，景瑟喜欢用桂花楼的东西？”张含玉疑惑，“每日都用？” 月季点头，“我私下问过小月姑娘，她在小厨房说的话是否是真？小月跟我说是真的。” “而且小月姑娘还同我说，她这辈子都没遇见过姑娘您这么好的人。”月季继续说，“我瞧着，小月姑娘似乎有点怕四小姐了。今晚，她都在躲着四小姐呢！” 张含玉满意的笑了起来，“她能不怕吗？” “一个乡下出来的小丫头，能有什么心眼？” 第080章：请君入瓮 翌日，柳妈妈又拿了汤药给景瑟。 不过因为小厨房那边急着有事让柳妈妈亲自过去，所以这汤药也是闻小月伺候景瑟用下。 “这药，里面的东西比昨日还加的重。”景瑟看了看手里的白瓷小碗，“你去找个没人的地倒了吧，我这花盆里的炭木，都不能除了这味！” 景瑟知道自己回长宁伯府后，有人会在她的汤药里做手脚，所以在庄子上的时候，就弄了一些特制的炭木。 这种炭木既可以饲养花，又能吸收一些奇怪的味道。 可如今看来，她当初是低估了这些人要害她的心。 他们居然能加如此重的份量。 若景瑟真的服用了这汤药，不止是毁容那样简单了……怕是还会留下什么残疾。 闻小月从景瑟的话语里也猜出了真相，她内心有些愤怒。 她匆匆地倒掉了汤药，却在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前来送药的茉莉。 茉莉见闻小月拿着药碗，“四小姐吃药了？” “嗯！”闻小月楞了愣，又点头，“是呢，四小姐还一直念叨着这药又苦又难闻。这不，我劝了好久，她才肯用！” 若是从前闻小月对柳妈妈还存有那么一丝希望，这如今茉莉的话，却是坐实了柳妈妈和张含玉有来往。 因为茉莉只是瞧了一眼她手中的药碗，就知是给景瑟用的，比伺候在景瑟身边的丫鬟们还要清楚。 闻小月咬牙暗地嘀咕，柳妈妈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是疯了吗？ 闻小月第一次觉得白氏当真是糊涂，居然留下柳妈妈这么一个心狠又蠢笨的人在景瑟身边。 “四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茉莉又问，“受了风寒？” 闻小月摇头，“四小姐没事，就是用了药有些乏了，刚刚睡下。睡前，还念叨着要吃桂花楼的点心呢！” 茉莉惊讶的瞪圆了眼，“四小姐真没事？” 闻小月疑惑，“能有什么事吗？” 茉莉不好再问下去，只能转移了话题和闻小月说，张含玉一直挂念闻小月，又吩咐她送了一些药过来。 闻小月故作受宠若惊，笑着和茉莉说谢谢，说有空一定要亲自去跪谢张含玉。 很快，张含玉便听到茉莉带回来的消息。 她觉得难以置信，“你是说景瑟没事？” “没事！”茉莉回答，“就是困了，一直在睡觉！” 张含玉摇头，“不对啊，若是她用了这药，不是应该腹痛难忍，而且脸会——” 会在一日之内长出痘痘，不出三日会化脓，之后即使是送到现代去，也没办法救回这张脸了，除非是换皮整容。 可在大燕这个地方，哪里有这个条件？ 此时的张含玉都在怀疑，柳妈妈是否加重了药的剂量了。 不应该会这样的呀！ 若景瑟不生病，那么她还怎么入宫去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 “小贱/人！”张含玉有些咬牙切齿，“自从她回来，没一件事情是顺我心的！” 方才景从安来见张含玉，和张含玉提起说不能让张凛间来长宁伯府暂住了。 景从安说，张凛间终究是外男，若是突然出现在景家，会让外人以为景家和张家要定下亲事了。 如今母亲景姚氏正在帮景筝和景瑟议亲，若是这个时候再来个张凛间，那才是一团乱麻，会影响这两个姑娘的亲事和未来。 之后，景从安更是一脸歉意的看着张含玉，“我娘说晚些送三百两银子过来给我，让我拿给张家少爷做贴补。” 景从安说自己和张凛间不熟，但是碍于张凛间从前对张含玉有恩，所以让张含玉亲自送银子过去。 他的意思是，自己不去施舍张凛间恩情，让张含玉亲自去。 这样，张家会记得张含玉的好，往后也不会再为难张含玉了。 景从安事事都替张含玉着想，可张含玉却不这样认为。 她觉得景从安这个蠢货，当真是一点事情都办不好。 其实，这个事情她原本想求梅氏来办，结果梅氏偏偏相信了景瑟和景笙这两个小东西的话，对她心里有了那么几分不满，所以并不愿意帮忙。 之后她好不容易哄好了梅氏，眼看事情就要成了，结果景秉之和梅氏又大吵了起来，说是梅氏贪了白氏的嫁妆，让他丢了颜面。 丢了什么颜面？不过就是景秉之自己心里想要白氏留下的钱财，不愿意被梅氏偷拿而已。 这事最后还扯上了张含玉，而梅氏更是怪张含玉晦气，让她和丈夫有了嫌隙。 张含玉没想到梅氏如此无理取闹，气的不想和梅氏这个蠢货说话。 梅氏暂时不能帮张含玉办事，所以张含玉不得不利用景从安。 结果，景从安倒是听了她的话，却没办好这事。 三百两银子？ 景姚氏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直觉告诉张含玉，这事肯定和景瑟脱不了干系，因为之前景从安曾和她说过，景姚氏会答应的。 结果从白府回来后，景姚氏就婉拒了这件事情。 “我现在不止要她病了，我得要她那张脸也彻底的毁了。”张含玉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若柳妈妈还要采买这些药材，你还是让人送过去！还要同柳妈妈说，这些药都未曾炮制过，药性并不强。所以，这药加的必须比往日更重！” 茉莉不安，“奴婢都说了，柳妈妈似乎也加重了份量，可紫薇院那位也没事啊！” “方才奴婢还听说，明儿汝阳王府的人就要过来送礼赔罪了。这……等这事完了，四小姐就要陪长公主入宫了啊！” 张含玉垂下眼眸，“怎么会没事呢？” 她闭上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些药是不是放的太久了，所以失了药性？ 又或者是柳妈妈压根没听她们的建议，给景瑟的汤药里加的东西并不多？ 若是景瑟没出事，那么她想要办的事又得晚一年，她不能再拖下去了……景从安都提起，要和她成亲的事情了。 要和景从安成亲，会行夫妻之事，就那样粗鲁又丑陋的人，怎么配的上她？ “你说，景瑟喜欢用桂花楼的东西。”张含玉开口，“是随云去买的？” 茉莉点头，“是！” 张含玉微微敛目，“你悄悄出去，让王春来见我！” 茉莉怔了怔，“奴婢知道了！” 如今，她不得不想其他的法子了。 只是张含玉没有想到，翌日清晨她还未睡醒的时候，便有人来匆匆地敲她的门，“表小姐你快醒醒，你快随奴婢去梅香园吧，六小姐出事了！” “六小姐出事了？”张含玉很快便睁开眼，有些不解的看着来禀报的人，“出什么事了？” 第081章：事发 来通传的小丫鬟也是急的糊涂了，怎么都说不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只是跟张含玉说，景钟用错了膳食，现在腹痛难忍、脸色发红，像是高热不退。 白日的时候张含玉曾和景钟见过，那时的景钟神情并不好，却也没有半点毛病。 张含玉皱眉，在心里暗地嘀咕，莫非景钟是得了天花？ 不过人这一辈子只会得一次天花，而她当年已经种过痘了，所以并不担心会传染自己。 张含玉跟着小丫鬟急匆匆地朝着梅香园走去，在路上还遇见了景瑟。 景瑟只是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眉眼里的睡意却早已经褪去的干干净净，一脸清明。 “四表妹！”张含玉唤住景瑟，声音温和，“你怎么也来了？你也担心六表妹吗？” “不过六表妹是个孩子心性，若她瞧见你，一定又会生气的，还会骂你恶毒。你也知道，这病中的人都容易神智不清，我怕她伤了你啊！” “要不，我先过去瞧瞧，若是她没事了，我便来告诉你？” 景瑟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景瑟越是沉默，越是显得张含玉多嘴、聒噪，因为梅香园里的人早就急的团团转了，而张含玉却还在这个时候拖住景瑟闲聊。 张含玉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即使自己用再大的力也是枉然。 景瑟的脚步极快，不过片刻便小跑到了梅香园里。 景秉之早已经披着外衣坐在屋内，闭着眼没有说话。 他见景瑟一来，立即低吼，“跪下！” 景瑟并没有跪下，而是疑惑地问，“父亲让人来唤我，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出了什么事，你还敢在这里装糊涂？”景秉之睁开眼，盯着景瑟的眼神有些锐利，“你怎么如此恶毒？” “她是你的妹妹啊，身上和你流着同样的血，你怎么能对她做出这样的事？” 在一侧的江嬷嬷立即抓着张含玉，让她进内室去给景钟扶脉，而景瑟却在这个时候说话了，“父亲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到底做了什么……” 说着景瑟双眼微红，紧紧地咬住下唇，一脸委屈的样子。 坐在景秉之身边的梅氏，早已经哭红了双眼。 她见景瑟露出这样的神情，立即破口大骂，“小娼/妇，你居然还在这里装可怜？你要害死我的儿啊！” “你这个小贱/人，和你娘一样骨子里都是贱的！你恶毒的至极！” 因为梅氏的话，景瑟像是受惊的兔子，身子微微颤抖。 “父亲说有急事找我，即使知道太太不喜欢我，我还是跑着过来了！”景瑟几乎要哭了出来，却用力的忍住了，“我，我还不知出了什么事，父亲怎么……” “长公主前几日还说我聪慧，是爹爹的好女儿，却没想到爹爹对我如此不喜！” “若是太太和父亲嫌我烦，不如就将我送去白府吧！” 在景瑟提起长公主的时候，景秉之的眼里有些闪躲。 他也是被梅氏闹糊涂了，差点忘记了景瑟过几日就要陪着长公主入宫了。 在白府那一日，景瑟替景筝洗刷了冤屈。之后，长公主更是对景瑟赞赏有加，连汝阳王府都要派人来道歉。 景秉之上朝的时候，有些同僚还会忍不住夸赞他教女有方，甚至有人问起景瑟是否婚配。 他想要再说什么，而屋外又涌入一群人。 窦氏搀扶着小姚氏匆匆而来，小姚氏一进屋就抓住景瑟的手，往身后一藏，“出了什么事了？” “钟儿病了！”梅氏虽不喜欢小姚氏，却依旧哭着说，“是四丫头害了我的钟儿，她给我钟儿下毒了！” 江嬷嬷安慰梅氏镇定后，解释道，“六小姐听四小姐说，桂花楼的香酥桂花糯米团子做的极好，所以也想尝尝。这不，刚好随云买了回来，六小姐又肚饿的厉害，所以便拿过来用了一些。随云是五少爷留在府内伺候四小姐的，他说这些点心都是要拿给四小姐的。结果，六小姐用了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腹痛难忍、面颊发烫！” “四小姐你又是何必啊！只是一道普通的吃食，你何必下这样的毒手？”江嬷嬷哭了起来，“六小姐年纪小贪吃了一些，但是她又不是不还你，你……” 即使江嬷嬷这样说，可在屋内的人，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因为景瑟喜欢用甜食，所以随云一早就去桂花楼给景瑟买了香酥桂花糯米团子。 结果，景钟却抢过来用了，出了事。 江嬷嬷和梅氏认为景瑟是故意的，景瑟在点心里做了手脚，害景钟现在似中毒一样。 “你怎么如此恶毒！”梅氏又哭了起来，言语里更是恨不得杀了景瑟泄愤，“你连你妹妹都不放过，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屋内，唯有张含玉脸色发白。 只是烛火光并不似白日里明亮，没有人发现张含玉的脸色很差。 “这话，我虽然不该插嘴，可是……”张含玉在片刻后便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情，“可是四表妹，你这样做又是何必呢？只是一道普通的点心，六表妹若是喜欢，你就让她用一些便好。你是姐姐，和四表妹骨子里都流着景家的血脉，你又何必如此绝情呢？” “我知道你嫉妒六表妹的出生，所以当年才会对尚在襁褓里的六表妹下毒手。这么多年过去了，四表妹你依旧没有放下你的心结吗？” “若是白舅妈知道你如今如此善妒，她也是会难过的呀！你即使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你也不该对一个还不足七岁的孩子发泄啊，你——你怎么如此的糊涂！” 张含玉像是在劝慰景瑟一样，却又一直摇头，眼红的厉害。 屋内一直鸦雀无声，小姚氏刚要开口说话，便听到有人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随云？”景姚氏说，“这不是西院老太太送到笙哥儿身边的小厮吗？” “这事还没有定论，为何含玉这话，却像是这事一定是四丫头做的？” 梅氏气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嫂这是要插手我五房的事情吗？你的手是不是伸的太长了？” 第082章：他想完了 景姚氏进屋后扶着小姚氏坐下，自己又找了一个离小姚氏最近的地方入座。 她苦笑，“所谓是管家一年，全家都嫌！” “我在外的时候，给面子的都唤我一声世子夫人，可谁又知道我在府内，事事都要过问、亲力亲为呢！前些日子，母亲同我说，如今五房五弟公务繁忙，五弟妹又有身孕不宜操劳，所以要我帮忙照看着。” “其实我并不想多事，也不想来插手五房的事情。可是，谁知出了白家弟妹的嫁妆被盗一事，传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 “父亲曾和我说，笙哥儿本该在两年前就该去参加县试，是大先生告诉笙哥儿，说年少成名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笙哥儿还小不能独挡一面。” “可笙哥儿本就是个聪慧的，所以今年大先生没有再阻拦笙哥儿，说让他放手一搏！” 说到这里，景姚氏看着景秉之，“笙哥儿和四丫头自幼兄妹感情要好，若是在这个时候知道四丫头过的不好，他能不分心吗？” “他藏拙多年，眼看就要功成名就！我怎么能看他出事？所以，即使知道要被人咒骂，我也要插手五房的事情，不能让宅子里出一点不好的事，让笙哥儿分心！” 景秉之没有说话，只是低着眼眸。 梅氏看着丈夫的神情，便知道丈夫是被景姚氏说动了。 她和景秉之虽然也有孩子，可终究是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儿，又怎么比的上景笙这个男丁？ 梅氏觉得自己怎么会过的这么凄惨，眼泪更是簌簌而落。 “笙哥儿是秉之的孩子，难道我家钟儿就不是了吗？”梅氏委屈的哭出了声，“四丫头仗着笙哥儿疼她，她就能随意的欺负自己的妹妹吗？” 景姚氏看着梅氏，“五弟妹这话就说的不对了，难道六丫头是景家的血脉，四丫头就不是了吗？” “你口口声声说这药是四丫头下的，那么你亲眼瞧见了？又或者是，你有人证了？” “还是说随云坦白了，是四丫头下的毒？五弟妹如今有身孕，有些糊涂也是常事。今儿这事，若是我不来，是否不需要人证、物证，就直接断定是四丫头的错？就如当年，所有人都认为四丫头要毁六丫头的容貌一样！” 景姚氏丝毫不避讳的提起当年的事情，屋内的人都是一窒。 张含玉似哭非哭，一脸委屈，“大太太，我虽然蠢笨，却也要说上一句。当初，所有人都看见是四表妹动的手，虽然四表妹也是有苦衷的，可……” “你方才说你不该多嘴，你现在又说你虽然蠢笨！”在一侧的小姚氏直接打断张含玉的话，“既知道自己蠢笨不该多嘴，那么就听大太太是怎么处置这事的！” “往后，你也要坐在大太太这个位子上。所以现在你也得看看，怎么查清真相。人若蠢笨，就该少言多看，而不是不知规矩的插嘴。” “张家是小门小户没有教你这些，如今我教你了，你就学着吧！” 小姚氏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便让张含玉说不出话来。 张含玉怎么也没想到，向来和善的小姚氏居然会这样讽刺自己。 在一侧的周妈妈却是低声笑了笑。 因为张含玉偷拿了白氏留下的嫁妆，所以小姚氏对张含玉本就有那么一丝不喜了，又加上在白府张含玉做的事，更是让小姚氏不高兴。 小姚氏心本就是偏的，她虽然也担心景筝和长宁伯府出事，可她更担心景瑟被牵连进去。 之后，她和周妈妈谈了许久，更是开始学着一些刻薄的样子。 就像现在小姚氏说的这番话，其实不知小姚氏私下想了多久呢！ 如今小姚氏不再忍气吞声，周妈妈觉得这样很好。景家的主母即使不管事，也要有一个做主母的样子，不该是什么都不管，既自卑又过于善良，像是人人可欺。 “朱嬷嬷你带几个人去把随云找来，问问他这事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要一五一十的说。”景姚氏道，“若有半句虚言，就杖毙他！” 朱嬷嬷领了吩咐，便迅速的走了下去。 等朱嬷嬷离开后，景姚氏又站了起来走到窦氏身边，“我方才已经请人去太医署了，不过太医过来也要点时间，所以你先帮六丫头瞧瞧，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窦氏点了点头，转身就进了内室。 梅氏依旧在哭，而景秉之却没了方才的怒气。 张含玉的脸色惨白，她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蔫的。 “这终究是宅子里的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所以今日我特意去请的，也是窦老太医。”景姚氏说，“虽然我们和窦家一直关系不错，且窦老太医也不是多舌之人。但是，我希望五弟妹一会还是慎言。” “不管是前些日子的事，还是今儿你因为急昏头说的胡言乱语，哪一件传出去丢的不止是梅家的颜面，也还有我长宁伯府的颜面。” 景姚氏说的话并不好听，所以梅氏立即瞪圆了眼，看着景姚氏低吼，“你什么意思？” “你住嘴吧你！”景秉之对梅氏本就有不满，这些年梅氏没少仗着梅家的地位给他气受。 但是现在真相还未出来，而女儿又受长公主宠爱。 若真的是景瑟的错，那么他作为父亲，管教女儿自然是天经地义。可若景瑟是无辜的，他即使要管教景瑟，那么长公主怕也有异议，连带着景笙也会和他父子之间生出嫌隙。 所以此时的景秉之，心里对梅氏没少有怨怼。 他训斥完梅氏，在心里更是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他此刻居然希望景瑟真的在景钟吃的东西里做了一些手脚。 这样的话，他也能顺理成章的责罚景瑟，而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人能说他做错了。 然而很快朱嬷嬷就回来了，“大太太，老奴方才问过随云了，他说这些点心都是从桂花楼里拿的，还没有送到紫薇院便遇见了江嬷嬷。” “江嬷嬷带了几个粗使婆子，从他手里抢过去的，说四小姐不配用桂花楼的点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六小姐用了会这样，四小姐从未出过这样的事啊！” 景秉之一听，觉得双眼里一片黑暗。 他想，完了。 第083章：她的恶毒 在嫁入长宁伯府不足一年的时间，景姚氏便从丈夫的嘴里，猜出了景秉之的性格。 自以为是、自私自利、自视甚高，一心自顾自己的前程，却不知他的前程其实都是景家在铺路。 白氏是个聪慧的，和景秉之过的日子虽平淡如水，夫妻之间却也没生什么矛盾。 可女人生孩子本就是在鬼门关打转的事，而白氏又是双生胎，生产孩子的时候便落了病根。 之后白氏的身子就愈发差了，在景瑟不足五岁这年，白氏就丢下儿女走了。 白氏一走，景秉之便立即迎娶了梅氏，丝毫不给这两个孩子喘息的机会。最可笑的是当年景笙因为还未露出聪慧的一面，因为得了天花，所以景秉之对这个孩子更是忌讳的厉害，把景笙丢在了庄子上自生自灭。 若不是窦氏怜惜这个孩子，一直送药在庄子上去，而景瑟更是不顾危险的伺候在一侧，景笙或许在那一年就已经没了性命。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景瑟之后也生了天花，身子愈发差了。 虽然他们都活了下来，可景笙总觉得他景瑟，始终都有亏欠。 能在那个时候，不要性命陪伴在他身边的，唯有一个年幼的妹妹。 至于现在—— 景姚氏更是在心里冷哼，景秉之是看着景笙要有出息了，而景瑟又被长公主疼爱，所以才会注意到这两个孩子的存在。 这两个孩子，便是他争夺权力路上的踏脚石。 至于父爱？景秉之这样的薄情的东西，还不如院子里的猫儿狗儿懂父爱是什么！ 只是景姚氏从前不好插手五房的事情，即使她看的再清楚，为了内宅的安稳也不能多说什么。况且她都是自身难保，哪有办法多去管景瑟和景笙。 可如今她在帮景瑟的同时，也等于在帮自己。 小姚氏方才一直没说话，坐在她的身边，便是在给她撑场面。 “那便是没有人证了？”景姚氏看着梅氏，无奈的苦笑，“物证呢？” 梅氏见景姚氏笑的讽刺，立即站了起来，“随云是笙哥儿身边的人，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随云的确是伺候在笙哥儿身边的人，可随云却是西院老太太精挑细选后送到笙哥儿身边的！”景姚氏道，“你这是在怀疑西院老夫人送错了人？” 梅氏想起大姚氏那张阴沉不定的脸，不再说什么。 景姚氏对江嬷嬷说，“江嬷嬷，你是六小姐身边的老嬷嬷，所以我直接问你便好。六小姐人小，胃口自然也小，点心估计也没用完吧？拿出来让我瞧瞧！” 江嬷嬷转身去拿点心，而窦氏也从屋内走了出来。 窦氏的脸色煞白，额头上也不知在何时渗出细密的汗珠子。 她本就生的秀气，此时那双好看的眉皱成一团，“这药，有些怪异！” “像是西域的东西，不像是大燕的东西。”窦氏有些不甘心，“是我见识太浅薄了！” 窦氏毕竟是担心景钟的，所以转身又对身边的丫鬟吩咐，“你亲自让嬷嬷去太医署催一催，若是父亲不得空，便让渊哥儿先过来！” 小丫鬟点头，转身就朝着外面跑。 “渊哥儿曾跟在陆逊大夫身边一段日子，他也在西域行走过，比我懂那边的药材的药性！”窦氏解释，“现在钟姐儿的疼的厉害，我先开些止痛的药！” 梅氏一听，更是吓的又哭了起来。 她有些六神无主，直接冲到了内室里面。 景姚氏比梅氏镇定，她等窦氏开了药方后，便拿着江嬷嬷递过来的食盒给窦氏，“二弟妹，你看看这点心里有什么不对劲！” 窦氏立即明白景姚氏的意思，她打开了食盒从里面取出点心，还愣了一下。 景姚氏和窦氏都看的清楚，食盒里的点心只被动了一点，若是不留意还当真察觉不出来。因为点心摆放的很好，没有半点凌乱的迹象。 即使有人说这点心没被人碰过，也是有人相信的。 不过，这也可见景钟用的并不多。 窦氏拿出银针又找了一碗清水，她把点心掰开查看了一会，才说，“这点心被人下了毒！但是……” 景姚氏皱眉，“但是？” “这药，很奇怪！”窦氏说，“是被人下了两次同样的！” 景姚氏怔了怔，有些糊涂，“我有些不明白，下了两次是什么意思！” 窦氏想了想，才解释，“大概就是，这点心用的桂花本在三个时辰前，就被人做了手脚。可点心做好了之后，这些毒药又重新浇在了点心上！” “不过好在钟姐儿用的点心，是只被人做过一次手脚的！不然她若是用了这个，怕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了！” 窦氏脾气极好，从未和谁红过脸，可到了现在，她却气的咬牙切齿，“是谁这么恶毒，居然要这样害一个孩子！” 景姚氏并没有接窦氏的话，她只是沉默了片刻便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过了一会，她却嘀咕了一句，“自作自受！” “这事没这么简单！”景姚氏对身边的朱嬷嬷说，“去问问随云在这里呆了多久，是否要再回去给四小姐买点心。” 朱嬷嬷有些惊讶景姚氏的话，但是却也转身出了门。 片刻后，朱嬷嬷就回来了，“随云说在这里等了半个时辰了。” “他说六小姐说，只是尝一点，不会全部用完，等她用了之后，再拿给四小姐用！” “六小姐还说不许随云和四小姐提起，说自己来过六小姐这边。” 朱嬷嬷苦笑，“可谁知六小姐却出事了！” 随云被狠狠的揍了一顿，连手指都被掰断了几根，才吐了真话。 这下景姚氏看着景瑟的眼神，更是带了几分怜惜。 她对景瑟招手。 景瑟走到景姚氏身边时，便被景姚氏抱在了怀里，“我可怜的四丫头，若不是六丫头自作自受，你今儿便丢了性命了啊！” 景姚氏虽不插手五房的事情，可也不能容忍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活活的死去。 她觉得真相太可怕了！ 景钟不过是一个还不足七岁的孩子啊，她怎么能如此的恶毒？ 第084章：毁容 窦氏甚少见景姚氏露出这样的神情，她还有些糊涂，不明白景姚氏在说什么。 唯有在景姚氏怀里的景瑟和站在一侧的闻小月，清楚景姚氏在害怕什么。 景姚氏在庆幸自己今日来插手这件事情了，不然还查不出这么可怕的真相。 在闺阁里的姐妹们之间，争吵是常事。可是一个还不足七岁的孩子，却在姐姐的膳食里下毒，这传出去不止是景钟丢了名声，整个京城都要说长宁伯府的闲话。 那么往后，景家的姑娘谁敢要呢？ 尤其是在朝堂上，这帮文臣一直都想找武将的麻烦。这不是拿了话柄给人弹劾吗？ 尤其是景笙——若是知道了真相又会如何？ 景姚氏不敢再想下去，觉得自己宛若坠入冰窖之中。 “钟姐儿拿了四丫头的点心，却不知道有人在点心里做了手脚，好奇的用了一些。”景姚氏放开景瑟后解释，她的声音沙哑颤抖，“她拿这些点心，不止是想教训自己的姐姐那么简单，她在点心上下了毒，然后让随云拿回去。” “若是四丫头用了这些点心伤了身子，即使查出来是六丫头做的，也是晚了。” “四丫头向来身子就单薄，若是出了事丢了性命……就算拿六丫头去抵命，那么四丫头也是回不来了！” 景姚氏从未在长宁伯府内，摆出世子夫人的姿态，可此时的她盯着景秉之，双眼里噙着怒火，没有半点掩饰。 小姚氏在听完景姚氏的解释后，吓的脸色发白。 她清醒过来后，就摔了茶碗，对着景秉之就低吼，“你都是怎么教女儿的，你要让她毁了长宁伯府，让所有人因为她抬不起头吗？” “你从前糊涂待四丫头刻薄，我都没有说过你半句。我想着你终究是她的父亲，虎毒不食子！可如今，你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啊！” 景秉之显然也被景姚氏的话吓的失了神，连反驳都忘记了。 “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张含玉身子哆嗦的厉害，“六表妹还是个孩子啊，她能知道什么！” 景秉之也赶紧接话，“是啊，小六还是孩子，她能知道什么！” “就是因为她是孩子，所以不知道人命贵重，更不能分辨是非黑白。”小姚氏训斥，“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的蠢货！” 小姚氏今日是被气狠了，说话也显得刻薄。 景秉之虽然平日里也敢反驳小姚氏几句，可现在因为小姚氏的话语和脸色都极其难看，他再也不敢继续说什么。 从长宁伯府到窦府的距离并不算远，很快便有小丫鬟领着一个少年匆匆地朝着屋内走来。 屋内一直没有人说话，唯有梅氏在内室大喊着景钟的名字。 “老夫人、大太太、二太太、五爷……”小丫鬟说，“三少爷来了！” 景姚氏抬起眼就看见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锦衣的少年。 少年生的并不出众，气质却十分温润。 他显然也是急着赶来，面颊上还有汗。 景瑟随着景姚氏的目光望去，就看见了比前世略显稚嫩的窦渊。 窦渊被人催促着赶来，一时也不知景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尤其是在看见屋内每个人的神情都凝重的时候，他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景瑟起身对窦渊行礼，打破僵局，“见过三少爷。” 窦渊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景瑟，微微点头，“人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窦氏和景姚氏也反应了过来，窦氏立即和窦渊说起了景钟的病情。 窦渊皱着眉头说，“我去看看！” 随着窦渊来的，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今夜定燕帝突然高热不退，便传唤了不少太医入宫。窦老太医正好当值，现在正在定燕帝身边忙的团团转。 所以窦家二太太一听长宁伯府出了事，连套车都省了，直接让窦渊骑马赶过来。 窦渊也是迷迷糊糊，来了长宁伯府才知道全部的事情。 他进了内室，便直接上前给景钟扶脉，连一侧的梅氏有些惊讶他的到来，他都没有来得及解释。 所谓人命关天，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浪费。 “好厉害的毒。”窦渊扶脉半响后，才嘀咕了一句，“真是恶毒！” 他起身便朝着屋外走去，对着窦氏说，“恰好，我曾和师父在西域见过这个毒，只是这次的份量用的比我们从前见的，多了一倍！” “这药本是西域的一个小国用来对付那些犯了大错的女子，那时我师父还说，这药太恶毒了。却不想……” 窦渊不好在说下去，而是提笔写了药方，吩咐小丫鬟们赶紧去抓药。 梅氏这个时候也从内室走了出来，她看着窦渊，“你当真……当真能救我钟儿？” 窦渊太小了，长的也不出众，连身形和气质也不能景笙相比。 若是窦渊站在人群里，便是转眼就能消失在所有人的眼里。 太普通……太年少…… 梅氏对这样的孩子，没有太多的信任感。 窦氏看着梅氏，想要替窦渊分辨。 张含玉却突然开口了，“五舅母请您放心，我听人提起过三少爷，他是陆逊大夫的徒弟，医术自然不会差的！” “他说能救，那肯定能救的。只是可怜了六表妹，受了这些罪！” 说完张含玉一脸柔弱的看着窦渊，眼里噙着泪水，似梨花含着露珠在枝头微微颤动，“敢问三少爷，我六表妹何时能好？” “这不好说！”窦渊皱眉，“这药分量用的太重，我也来的太晚了一些，怕是……” 张含玉的泪水簌簌而罗，“怕是怎么了？三少爷你得救救我六表妹啊，她还是个孩子啊！” 说着张含玉更是瘫软了身子，得靠身后的茉莉扶着，“我宁愿替六表妹受这个苦，她还那么小！” 窦渊心里自然也不好受。 因为这个药太恶毒了…… “这药服用之后，不止能毁了一个人的容貌，还极其的伤身。”窦渊见梅氏一脸询问的样子，便直接道，“六小姐怕是已经伤了身子，我能尽力不让她出事，可容貌……怕是会有一些影响！” 方才他已经看见了景钟的脸上出现了无数的红痕，即使他的师父陆逊过来，也和他一样是无能为力的。 这药，若是女子用了，不止没了容貌还会终身不能有身孕。 所以到底是谁下了这样的毒手给一个孩子？ 第085章：谁才能开口 梅氏听了这话，双眼一黑便晕阙了过去。 梅氏这一晕，窦氏吓的立即上前唤了老嬷嬷们来扶起她，又亲自吩咐丫鬟们去自己的院子取药。 屋内顿时乱成一团，唯有景秉之一直皱着眉头，像是没有听到窦渊的话一样。 “真的没办法了吗？”窦氏把梅氏送入内室后，才开口问，“你，若是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我都能想想办法的！” 窦渊苦笑，“姑母，我真的没办法了。” 窦氏叹了一口气，知道窦渊没有欺骗自己。 一个女子的容貌，便是这个女子的一生。 景钟的往后，怕是彻底的毁了。 景姚氏没有再在梅香园继续坐下去，她亲自和朱嬷嬷去见了桂花楼的掌柜，想要查出真相。 这件事情景钟的确有错，可随云带回来的东西有毒，那么也有桂花楼的错。 景姚氏想了许久，直接把景瑟带在了身边，她说，“你眼看就要十三了，也该见见大风大浪了！” 景瑟点头，又安抚小姚氏说自己没事，便陪着景姚氏一起去见了桂花楼的掌柜。 桂花楼的掌柜姓蒋，世代都是商人。到了他这一辈，才开始接触酒楼生意。 他也被这件事情吓的目瞪口呆，直接跪在了景姚氏身前，“回太太话，我绝对没有在点心里下毒啊。我是个生意人，虽不知什么大道理，却也明白不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啊！” “这事，我一定给太太一个交代。只求太太……不要将消息传播出去，不然我们家就完了！” 景姚氏皱眉，“若是你查不出真相呢？” “我一定查出来！”蒋掌柜一个七尺男儿，差点哭了出来，“若是查不出真相，我愿意以死谢罪！” 在大燕朝，商人的地位并不高。景家是伯爵府，而当家的老爷子又是武将，在朝堂上说话都要让人颤抖的存在。 他区区的一个商人，怎么和景家抗衡？ 蒋掌柜是真的怕了，所以他回了桂花楼开始彻查此事。虽然桂花楼里人来人往，可想查起来也并不难。 很快，蒋掌柜便带着消息回来了。 天还未亮的时候大姚氏便听到了五房的动静，不过她是懒得去插手景秉之和梅氏的事，所以故意装糊涂没有亲自前去。直到传来随云在景瑟点心里下毒，结果却害了景钟的消息。 大姚氏再也坐不住了，领着一群丫鬟嬷嬷们就浩浩荡荡的进了待客厅。 她到了的时候，小姚氏和景姚氏已经在里面坐着了。 景秉之更是低着头，像是死了老婆一样——不过他的却是没了一个老婆。 “西院老夫人来了？”景姚氏起身对大姚氏行礼，“我听古嬷嬷说西院老夫人身子不适，所以便没有和你禀报这件事，怕影响你养身子。” 大姚氏看着景姚氏，温和的笑了笑，“你这孩子就是孝顺。可是家里出了这样大的事，我又怎么好不来呢？” “当年伯爷曾和我说，让我好好的照顾家里的人。是我没用，一入秋就受了寒，连钟儿被人害了，我都不知道！等伯爷回来，我还有什么颜面见他啊！” 大姚氏的确是个聪明的，她一来就想要从景姚氏的手里，夺过处置这件事的权利。 所以，她才会提起景铁铭，说是景铁铭把景家的后宅交给她打理的。 “西院老夫人既是不舒服，今日的事就交给大伯母处理便好。”景瑟走到大姚氏身边，眉眼噙着淡淡的笑意，“不然累着西院老夫人可怎么好？” 她说的无辜，像是真的在关心大姚氏一样。 大姚氏怔了怔，想起古嬷嬷说今儿一早景瑟只知道在景秉之面前哭，既懦弱又不知保护自己。 但是，前几日在白府替景筝洗刷冤屈的，也是这个看似不中用的四丫头。 她有些糊涂了，她不知景瑟是真傻，还是故意装糊涂。 “好孩子，谁让我是天生劳碌命呢！”大姚氏拍了拍景瑟的手，声音依旧柔软，“你大伯母还小，得我在一侧帮衬着！” 小姚氏本来一直沉默，她捧着茶盏也开了口，“姐姐既然身子不适，就好好的休息吧。你能帮瑞容一时，也不能帮瑞容一世！” “况且，当初也是我把五房的事情托付到她的手中的，若是她连这点事都处置不好，往后怎么掌管伯府上下这么多人？” “她也不小了，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早就该历练历练了！” 小姚氏的话看似对景姚氏不满，却也是斩钉截铁的做了决定，说这件事必须是景姚氏来处理。 “可是……”大姚氏还要说完，却见景秉之抬起头顶着她，似乎在怀疑什么。 景秉之声音沙哑，“西院老夫人还是避嫌吧，随云是你送到笙哥儿身边的！” 大姚氏被景秉之的话噎的不知再说什么来反驳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和她亲近的景秉之，居然在这个时候开始选择帮景姚氏。 但是，景姚氏和景瑟都在心里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景秉之哪里是在帮她们？ 方才景秉之也看见了景钟的脸，那些红色的印子在景钟的脸上十分的明显，而且这些东西也不可以消下去了。 这孩子对景秉之而言，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了了。 至于梅氏腹中这个，却也是太小了…… 景秉之是个在乎眼前利益的人，他想要让景笙和景瑟不彻底的寒心，这个时候就不能继续犯糊涂。 所以，他才会开口说话。 “去把蒋掌柜带上来吧！”景姚氏见所有人都没有意义后，才坐了下来。 很快蒋掌柜便走了上来，他跪在景姚氏的身前，声音无奈苦涩，“太太，我查清了！” “这药并不是我们桂花楼里的人下的，而是随云和另一个人。只是这个人在桂花楼里也曾出入过，所以我们并没有发现他的行为不对！” 景姚氏询问，“是谁！” “叫王春！”蒋掌柜立即回答，“是从南屏庄子上逃出来的，说是恨毒了景家的人，所以才会混入桂花楼里！” 第086章：结局 王春这个名字，大姚氏并不陌生。 这些年王春和陈管事来往密切，他没少和她说起小姚氏在庄子上的事。 大姚氏本以为庄子上的事情已经平息，而小姚氏和从前一样没出息、没胆量来追究她的过错。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春居然还活着…… 大姚氏的脸色并不好，而景姚氏也看在眼里。 小姚氏从庄子上回来歇息了几日后，便和她说起了庄子上的事，之后又因为要把五房托付给景姚氏，更是给景姚氏翻阅了庄子上的账目。 那时，景姚氏才知道景家的庄子原来这么赚钱，而大姚氏更是借着这些硕鼠们，贪了不少银子。 小姚氏说，“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你以后便是景家的主母！” “瑞容，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是景家对不住你。” 景姚氏并没有觉得景家有哪里对不起自己，所有人都知道姚家要她嫁来景家的目的，可丈夫还是接受了她，之后对她更是没有半点辜负。 小姚氏的脾气温和，和她也没有半点矛盾。 即使她的心是千年玄冰，这些年也被丈夫的所作所为给融化了。 “他怎么会在桂花楼？”景姚氏依旧不懂声色的问，“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诓我的？” 蒋掌柜吓的一直摇头，“大太太我怎么敢欺瞒你啊！真的是王春，只是……” “我们去找到王春的时候，王春已经出事了，可我们在王春的身上找到了随云的贴身腰牌！”说着蒋掌柜从袖口里拿出一个松木牌子递给景姚氏。 因为景家曾出过内贼，所以现在景家出入的下人们，尤其是在内宅和外院走动颇为频繁的人，都会随身佩戴着管事们给的腰牌。 随云是景笙的贴身小厮，如今又被景笙留在府内伺候景瑟，所以他的腰牌也和普通负责采买的人是不一样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随云在景家多年，所以即使不拿出腰牌，也可以出入内院和外院。 景姚氏掌管景家多年，一眼就看出了腰牌是出自随云身上。 “随云一直在给王春传话，而王春不止和府内的随云接触了，连……”蒋掌柜咬住下唇，犹豫了会才说，“王春还和老夫人、张家小姐的身边的人有来往！” 这话，就像是一块巨石投入了湖中，瞬间激起层层巨浪。 张含玉扶着身边的景从安，顿时就哭出了声，“你胡说，你怎么能这样污蔑人！” 大姚氏更是瞪圆了眼，“大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大姚氏一脸怒火的看着蒋掌柜，“蒋家人虽是低等的商户，好歹也是识字的吧？怎么如此不懂规矩，口出狂言污蔑人！” 蒋掌柜哆嗦的厉害，他看着景姚氏声音沙哑，“我怎么敢欺瞒太太，这都是真的！” “王春不止有随云的腰牌，还有其他的东西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蒋掌柜没有再说其他的，而是转身吩咐外面站着的小厮拿进来一个盒子。 盒子是用松木制成，看起来十分的粗糙。 捧着松木盒子的人，显然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的脸色更是惨白，像是用尽了力气，才走到了景姚氏的身边。 朱嬷嬷直接走上前，从这个人的手里接过盒子，想要打开的时候，大姚氏便直接站了起来，说，“朱嬷嬷，你拿过来！” 朱嬷嬷愣住了。 大姚氏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她皱着眉头说，“我本该避嫌不插手此事，可现在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居然敢如此污蔑我。若是我一直不出声，他还以为我是害怕了，默认了此事！” “我乃是长宁伯府的老夫人，又在府内持家多年，后宅的事情都是我在打理。如今，这个老匹夫居然给我泼脏水，那他就是轻视我长宁伯府！今日，我一定要狠狠的责罚他，送他去顺天府的大牢里，让他被杖责八十大板！” 大姚氏说到这里的时候，捧着盒子的小厮吓的立即也跪在了地上。 不止他害怕，连蒋掌柜唇色都已经发白了。 八十大板？那是会死人的！ 景瑟站在远处，微微敛目。 她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她算计随云和王春，的确是有目的的。 今日之后，大姚氏和张含玉会生出嫌隙，大姚氏向来霸道，她自然想知道长宁伯府的所有事情。可张含玉却也在暗中查探这些事情，还和王春、随云有了来往，如今还害大姚氏露出了马脚。 大姚氏恐怕也会担心，张含玉是否知道她这些年背地里做的那些肮脏事了。 即使张含玉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可大姚氏又怎么会相信张含玉？ 从此，张含玉想要找大姚氏办事，怕是不可能了！大姚氏以后会憎恨上张含玉。 至于梅氏—— 随云拿有毒的东西给景钟，而现在蒋掌柜又说和张含玉有关系，那么梅氏又怎么可能不恨张含玉。 即使张含玉的本来目的，是毒害景瑟，可最后毁容的人却是景钟。 若是梅氏聪明点，借着方才窦渊和窦氏的话，应该不难猜出，景钟手里的药，其实也是张含玉给的。 张含玉借着景钟的手在做恶事。 之后即使景钟哭诉是张含玉指使自己的，张含玉也有办法逃脱！ 这样，张含玉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景从安了。 可是张含玉并没有打算和景从安成亲，所以张含玉现在会心乱如麻。 一个人再聪明，一旦焦急起来，就会自乱阵脚。 到时候张含玉不止会暴露她自己，还会暴露身后的齐王。 这些，本都是景瑟预料之中的，可现在…… 她看着蒋掌柜和蒋掌柜身边的小厮，这两个人看起来胆小如鼠，但是实际上却不是这样。 若他们真的害怕，怕是早就说不出话了，怎么还能跪的如此笔直。 但是瞧着蒋掌柜说话的样子，一字一句说的无比清晰，像是提前就整理过自己要说的话，连证据都找的无比充分。更是逼的大姚氏，不得不亲自站出来，丝毫不避嫌的夺取大权。 所以，到底是蒋掌柜知道有人算计桂花楼，又或者是蒋掌柜想讨好景家呢？ 一时，景瑟也有些糊涂了！ 因为蒋掌柜此时在做的事，对她是有利的。 第087章：丢失颜面 “西院老夫人您这是认为我是非不分吗？”景姚氏怔了怔，露出一丝苦笑，“我怎么会冤枉老夫人呢？” “我比谁都担心老夫人您的名声，怎么会因为蒋掌柜的几句话，就怀疑你老人家呢？我也知西院老夫人是担心我年幼不会处理事情，不过我如今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也该历练历练了！” 说着景姚氏就要去打开松木盒子。 大姚氏低吼，“瑞容！” “你居然敢忤逆长辈？简直是大逆不道！” “我心疼你，可你却句句反驳，难道你父亲没有教过你，孝顺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大姚氏显然也是有些慌了神，说话不再和往日一样温和，露出有些狰狞的模样。 景秉之甚少见过这样的大姚氏，连景从安看见这样的大姚氏，都惊的忘记安慰身边的张含玉了。 此时景姚氏才知道，大姚氏和足智多谋这四个字压根不沾边，大姚氏能把持景家内宅多年的权利，全是因为小姚氏的退让。 现在她和小姚氏不过是强硬一点，大姚氏立即露出了本来张狂的面目，哪里还有平日里的半点慈祥？ 难怪母亲曾和她说，让她不要怕大姚氏，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如今想来，母亲比她更早看清楚了大姚氏的性子。 “大太太不要忘了，伯爷是把长宁伯府交给了西院老夫人的！”站在大姚氏身边的古嬷嬷，不动声色的走上前，扯了扯大姚氏的衣袖。然后又对景姚氏说，“大太太想要帮老夫人的心，老奴是可以理解的，可管理后宅这样的大事，太太怕是管不过来呢！知道的人说太太您是孝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太太你要夺权，不孝顺还排挤伯府的主母呢！” 主母？ 大姚氏也配？ 景姚氏在心里嗤之以鼻。 在外大姚氏也不过是个平妻，可在景家大姚氏是个连族谱都不配进的妾室，这样的人算哪门子主母？ 外面的人不知道景家和姚家当年的事，可她能不知道吗？ 是陈家的人不要大姚氏了，而大姚氏才不得不回来找景铁铭。 可惜景铁铭虽然在战场上是个英雄，却是个眼瞎的。 明明知道大姚氏是个祸害，却依旧娶进了门，还忘记了和他一起过了那么多辛苦日子的小姚氏。 “主母？”景瑟愣了愣，看着小姚氏说，“可之前韩管事和我说，东院老夫人您才是景家的主母啊！” 她的这句话看似是孩子发出的疑惑，可大姚氏却明白景瑟是故意的。 这个死丫头一直在装傻充愣！ 她都十二了，怎么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四小姐您还小，宅子里的事情你不清楚。”古嬷嬷依旧笑的温和，对着景瑟解释，“当初伯爷说东院老夫人不喜打理庶务，所以才把管家权交给了西院老夫人！唉，东院老夫人自幼不喜欢碰这些，只喜欢养些花花草草，是天生的富贵、清闲命。可西院老夫人是东院老夫人的姐姐，她虽是姚家的嫡小姐，可终究比东院老夫人大一些。做姐姐的心疼妹妹，替她管家，也是我们西院老夫人仁慈！” 屋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大姚氏丝毫不顾及还有外人在场，不愿意多给景姚氏半点颜面。 景姚氏并不是第一次被大姚氏如此对待，这些年来大姚氏仗着自己是姚家的嫡女，又是小姚氏的姐姐，没少从账房乱拿银子。 若是景姚氏做的不好，大姚氏便会拿孝顺二字来压景姚氏，更说景姚氏是不是嫁来景家太久，忘记她自己也是姚家女了。 景姚氏不愿意让丈夫为难，也不愿意打扰小姚氏，因为她知道丈夫远在边境，而小姚氏却不怎么插手内宅的事，所以她得依靠自己。 现在，又是如此。 孝顺，孝顺！ 大姚氏便是抓住了她的弱点。 “从前，姐姐的确帮了我不少忙！”小姚氏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开口，“可如今我回来了，所以我该做的事，我都会做。当初，伯爷曾和我说，我是这景家的主母，若是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事，便可以问问韩管事！” “有韩管事和瑞容帮衬着，姐姐不需要替我操心我怎么处理内宅的事！况且，方才秉之也说了，姐姐你该避嫌才是！” 小姚氏一句话说的软软的，可言语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显然小姚氏也没想到，大姚氏居然会如此蛮横，连大姚氏身边的嬷嬷都不把景姚氏放在眼里。 她若是不开口，那么往后景姚氏的处境怕是糟糕了。 而且小姚氏在这一刻深切的意识到，景瑟的梦或许都是真的。 王春、随云等等，他们这些人像白蚁一样的畜/生，正在啃食景家的梁柱。 “呵，你说伯爷说的，便是伯爷说的？”大姚氏冷哼，“你难道忘记了，你为何要去南屏庄子上？” “如今这里有外人，我不好事事都说的明白，况且你也是有儿孙的人了，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多言。但是，妹妹，有些事情你还是少说话的好！” “不然伯爷可不会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留你……” “老夫人！”古嬷嬷打断了大姚氏的话，“您别这样！这里还有外人呢！” 古嬷嬷说完之后扶着大姚氏坐下，才又看着小姚氏，笑的一脸温和，“东院老夫人你别和西院老夫人生气，她也是关心你啊！” “这里总是有外人在的，不能让人看长宁伯府的笑话！要不，您先歇一会？这里的事情交给西院老夫人处置就好了！” 小姚氏被古嬷嬷的话，堵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为何去南屏庄子上，这又不是她的错！ 大姚氏现在居然好意思询问？ 可小姚氏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这是丢景铁铭和长宁伯府的脸。 大姚氏不在乎，可她在乎。 景瑟刚要开口，便听见外面有了动静。 “你这个老刁奴！”有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从外传来，他的声音里带了十足的怒火，“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在老夫人说话的时候插嘴！” “没规矩的东西，我要掌你的嘴！” 第088章：谁才是当家主母 古嬷嬷在大姚氏身边伺候多年，从未有人敢如此对她说话。 连景铁铭和她说事，也是客客气气的。 可是她却忘记了韩文昌—— 韩文昌和杜毅不一样，韩文昌虽也是景铁铭身边的得力副将，可韩文昌却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莽夫。他不止博学，还跟在老军师身边多年，擅长揣摩人心。 可就是这么聪慧的一个人，偏偏很多时候能动手绝对不会动嘴。 韩文昌曾和杜毅说，我虽身手不如你，可我也是武将出身，若能用武力解决，我也懒得和他们动嘴。 韩文昌显然不是说说而已，他直接走上前抬起手就给了古嬷嬷狠狠地一个巴掌。 他虽然已经年迈，可力气却不小。 古嬷嬷被韩文昌一巴掌打的头晕眼花，最后更是摔倒在地，“古嬷嬷是西院老夫人的陪嫁，是景家的老人，怎么还如此没规矩？” “你只是一个下人，居然敢训斥长宁伯府的老夫人和小姐，你算是什么东西？老夫人出生显赫，不愿意和你这个臭泥浪费时间争执，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若有下次，不用老夫人出面，我定亲自杖毙你，让伯府上下的人知道什么是尊卑有别！” 大姚氏被韩文昌气的浑身哆嗦，“韩文昌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替西院老夫人您教训下人啊！”韩文昌和杜毅不一样，他虽是武将，可那张脸瞧着却很慈祥，尤其是他不说话的时候，更是带了几分文人的飘逸。即使他已经年迈，可气质却依旧卓越。自然，这是他不说话的时候。 韩文昌一旦说话，就似枝头上的玉兰变成了泥地里的狗尾巴草似的。 再有气质的人，开口没有什么好话，久了也让不少人生出厌烦之心。 “西院老夫人你心善，对待下人们也愈发宽厚了，可你越是这样她们就越是无法无天！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将军最不喜欢没有规矩的人！”韩文昌冷笑，“一个下人都敢训斥伯府的主母了，这传出去是要让人笑话的。知道的还说西院老夫人你仁慈，不知道还以为这老刁奴是被西院老夫人你唆使了，才敢对当家主母如此。” 韩文昌说话极其刻薄，而他似乎也懒得和大姚氏纠缠下去，他直接走到小姚氏身前，脸色依旧很差，“伯爷临行前曾吩咐我，说若是主母想要管事了，便让我回来伺候主母！” 韩文昌虽是这样说，可眼里的蔑视显而易见，连站在韩文昌身侧的杜管事，都看了个一清二楚。 杜管事从身后推了推韩文昌，让他不要太明显了。 韩文昌撇了撇嘴，露出了和年纪极其不符合的神情，像是个赌气的孩子似的，从袖口里拿出一枚墨玉对牌递给小姚氏，“这是伯爷留下的东西，请老夫人您收下！” 大姚氏离韩文昌的距离不算远，却清楚的看见了韩文昌手里的东西。 这枚墨玉的对牌，与其说是长宁伯府主母身份的象征，不如说是景铁铭的象征。 因为马场里的人，都会听从拿着这对牌的人的吩咐。 她抽了一口冷气！ 怎么会这样？ 她记得景铁铭明明带走了这个东西啊！ 小姚氏接过来之后，只是苦笑着摇头，然后把对牌放在了景姚氏的手里，“拿着吧！” 景姚氏被吓的立即跪在了地上，“母亲！” “你是好孩子，你比我更适合做伯府的主母。而且如今我也老了，办事也糊涂。”小姚氏知道韩文昌不喜欢她，对她似乎有种莫名的敌意，可碍于景铁铭的吩咐，韩文昌这些年来把情绪隐藏的很好。现在，韩文昌连伪装都不愿意了，她自然也没必要做戏。她的确没有景姚氏聪慧，想要查清楚这件事情，不能让景瑟出面，那么就只能让景姚氏来处置，“你就当是帮帮母亲吧！” 景姚氏愣了愣，最后才点头。 韩文昌和杜管事都没有说话，而是在一侧站着。 景姚氏站起来后，丝毫没有犹豫的打开了松木盒子，她看着盒子里装的东西和信函，再看了一眼随云的腰牌，心里就明白了个大概。 “是景家的东西。”景姚氏看着地上跪着的人，“蒋掌柜你起来吧！” 蒋掌柜跪的太久了，一时也不能起身。景姚氏跟身边的朱嬷嬷丢了个眼神，朱嬷嬷便唤了小厮进屋，把蒋掌柜扶了起来。 “这事我还得查查，所以麻烦蒋掌柜在偏厅等我片刻！”景姚氏说完，也不给蒋掌柜分辨的机会，便让小厮们带着蒋掌柜离开了。 屋内站着的都是景家的人，景姚氏从松木盒子里拿出一枚簪子，对着张含玉说，“若我没记错，这是我亲自去银楼给含玉打的簪子！当初，你说不喜金器太奢华，我想着银器也很适合你，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怕是忘了吧？” 张含玉看着景姚氏手里的海棠银簪子，顿时一慌，“我记得，大太太送我的东西，我每一样都记得。可这簪子，我……我弄丢了啊！” 这簪子，张含玉的确是弄丢了。 她想着本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丢了就丢了。 却不想这簪子居然在此时出现了！ “丢了？”景姚氏显然不相信张含玉的话，“看来我送含玉的东西，你也不在意的！” 张含玉立即哭了起来，因为这簪子的确是她弄丢了，所以这次她哭的格外真切。 景从安在看着张含玉哭泣的样子，心疼极了。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含玉她……”景从安话还没有说完，景姚氏就抬起头看着他低吼，闭嘴！ 景姚氏是真的生气了，她没想到自己打理内宅这么多年，却发生了这么多肮脏的事情。 再加上南屏庄子上的事。 乱，太乱了！ “含玉，这些年景家可曾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景姚氏说，“你和王春来往，又让随云在四丫头的膳食里下毒，却不想害了六丫头。” “我还想是什么毒连二弟妹都束手无策，原来是你动的手！” “是啊，我都忘了，你的医术一直都不比二弟妹差呢！” 第089章：软禁 张含玉如今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毒，的确是她给王春的。 可是这毒却是王春和随云选日子下的，今日的事和她本没有什么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不似她从前想的那样。 这点心本该是景瑟用了，容貌彻底被毁。之后，小姚氏和景姚氏查探下去，发现在景钟的屋子里也有这样的毒药，便会认定是景钟下的毒。 所以景钟动不动手，这黑锅景钟都背定了。 哪怕景钟哭着和所有人说，这毒药是张含玉身边的丫鬟偷拿给她的，可景钟的话谁又会相信？ 景钟和梅氏一样，性子恶毒且霸道，对丫鬟们更是打骂不休。 所以，没有人会相信景钟，而是会相信她。 到那时她便能陪长公主入宫，办好自己该办的事情。 可偏偏的，景钟恰好在王春动手脚这一日也想下毒给景瑟，结果景钟这个愚蠢又贪吃的东西，居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这让张含玉如何不气？ 好在，她让下人送出去了消息，这样王春才能真正的闭嘴，不然她就得暴露不少东西了。 “我昔日习医，不过是想治好姐姐的病。可我蠢笨，即使学了这么多年，依旧平平无奇。”张含玉咬着下唇，模样楚楚可怜，“大太太信我医术精湛，本是我的福气。可我也知道太太是抬举我，因为我是个蠢笨的，不该弄丢大太太送我的簪子，才让贼人有机陷害我。是我疏忽了！” 张含玉说着，跪在了景姚氏身前，“大太太你罚我吧！是我没用，是我蠢笨！我这样出身的人，能得到太太赏赐的首饰，不知是前世积了多大的德。可我……我辜负了太太！” “太太你罚我什么都可以，只求太太不要苛责表哥，他是一心向着太太的，所以……” 张含玉说到这里哭的更厉害了，一副痴情的模样。 “母亲！”景从安见张含玉这样，更是眼眶都红了，“含玉不过是不小心弄丢了东西，所以才会被人利用！她脾气向来温和，对四妹妹和六妹妹也很好，她怎么会害人呢？母亲，难道因为含玉会医术，所以母亲就要怪罪她吗？” “母亲你怎么能如此冤枉一个人！” 景姚氏被景从安的话，气的双眼发黑。 她恨不得骂醒景从安，让他不要再痴傻下去，张含玉是个如蛇蝎的女子，会吸干他的血，吃了他的肉。 “表哥！”张含玉瞪了一眼景从安，可她瞪的没什么威慑力，更像是在请求，“您别说了，您就听我的，别说了！” 一个人哭的梨花带雨，一个人愤愤不平，倒是像极了一对被冤枉的苦命鸳鸯。 景姚氏强撑着，看着松木盒子里的东西。 有大姚氏的东西，也有张含玉的，还有一些信函。 可是即使证据确凿，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因为王春没了——死无对证。 可也是因为王春的死，让景姚氏意识到危机感，山雨欲来风满楼。 宅子里的事情发生了不久，便能有人传出去消息，在短短的一个时辰内，杀了王春这个证人。 里应外合——真是厉害。 景姚氏清醒了，她看着景从安冷冷一哼，“你愿意做糊涂人，可你母亲我不愿意！” “来人！”景姚氏说，“把表小姐送回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表小姐踏出院门半步！” 张含玉一直哭着求景姚氏不要怪罪景从安，最后一脸委屈和不甘的离开，留下了伤心欲绝的景从安。 景姚氏像是没看见自己儿子难受的样子，转身又对大姚氏说，“也请西院老夫人好好养身子吧！” 她没有说的太明显，可显然也是要软禁大姚氏。 大姚氏刚想要开口反驳，却见被打的嘴角出血的古嬷嬷拼命的摇头，大姚氏到了嘴边的话，又一次咽了下去。 等大姚氏和古嬷嬷也离开后，景姚氏才像是脱了力气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小姚氏也发现了景姚氏的不对劲，她走上前问景姚氏，“瑞容，你别生气先缓缓！” “母亲！”景从安也有些担心景姚氏，他走到景姚氏的身边，又说，“母亲你是气糊涂了啊！你也不顾顾自己的身子！” “含玉她真的不会做这样的事，我敢对天发毒誓，若是含玉她做了恶毒的事情，我就……” 景从安还未说完，便看见景姚氏站了起来，“你……你……” 景姚氏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狠毒的女人，居然要发毒誓。 景姚氏越想越觉得怒火攻心，最后晕阙了过去。 一时屋内乱成了一团。 小姚氏亲自送景姚氏回了院子里，她对景从安说，“忤逆的东西，去祠堂跪着！” 景从安还要说话，韩文昌也开口了，“三少爷啊，您可不能太自私了！” 一群人匆匆的带着景姚氏离开，而屋内很快就剩下景从安一个人了。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和父亲一样，护着自己心爱的人，有什么错呢？ 景从安跪了许久，想起母亲方才哆嗦着差点哭出来的样子，心里更是针扎一样难受。 他缓缓得站了起来，打算去祠堂跪着的时候，却发现景瑟居然在屋外站着。 “四妹妹！”景从安看着景瑟，“你也生我的气吗？” 此时，景瑟站在屋外的廊下，阳光照在她的面颊上，几乎能看清楚她面上稀疏的绒毛，那张白嫩的脸更宛若透明的羊脂玉。 “我怎么会生三堂哥的气？”景瑟笑的柔和，“三堂哥，你还记得祖父为何留你在京城里吗？” 景从安愣了愣，他看着景瑟真诚的脸，丝毫找不出半点虚伪。 她是真的不生气。 “祖父说，我应该……”景从安还未说完，景瑟便已经离开了。 她只是提醒，却不想听他说完。 景从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记得祖父和他说，说景家内宅内都是女眷，留他在京城里，要他帮衬着祖母和母亲。 可他今日都做了什么？ 彼时，闻小月问景瑟，“四小姐，你真的不生气吗？” “我不在乎三堂哥是否心疼我，所以我不生气。”景瑟说，“不在乎的人，也不值得我生气！” 她看着不远处的待客厅，对闻小月说，“你守在这里，我有事和蒋掌柜说！” 闻小月点了点头，看着景瑟走进了屋子内。 蒋掌柜发现景瑟的到来，略微有些惊讶。 他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会，“请问，四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掌柜帮我带一句话给你身后的人。”景瑟想了想，又解释，“带给你的主上，说我想约他见一面，和他做个交易！” 蒋掌柜故作镇定，苦笑，“四小姐怕是糊涂了，我一个商人，哪里有什么身后人！” 景瑟笑的弯了眼。 这话，蒋掌柜骗其他人还行。 可骗她却是不行的。 她算计了桂花楼那么久，等的便是今日。 因为桂花楼背后的人是——裴长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