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一陷》 第1章 来福号寺 这次回来,他原本打算先跟小…… 周五,卿云大学,雅园食堂一楼。 座位上几乎没什么人,有空的都去欢度周末,没空的都在寝室赶时间,靠窗边坐着两个姑娘,面前一人一份还在冒热气的咖喱牛肉饭,一个吃得专心,一个边吃边在手机上看着什么,很是认真。 “宝贝,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许如愿见室友周清岑对着自己手机一脸崇拜,问她。 “哦,我在看谭季楼的最新采访。” 许如愿听到那熟悉的称呼,心里咯噔一下,拿勺子拌了拌盘子里的咖喱饭,到底没下口,“啥时候的采访啊,怎么没听你说过?” “今天刚出的,是新加坡的一个财经杂志,他们邀请了谭老师浅谈了一下最近亚太区的经济形势的看法。” 周清岑自从去年听过谭季楼来学校开的经济学讲座后,对这三个字就有了些特别的关照,但许如愿丝毫没有在意她后来所说的话,脑子里就一直思考着一条信息:原来他是又跑新加坡出差去了。 她居然都不知道。 也对,他去国外出差前自己刚跟他吵了一架,还把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她当然什么都不知道。 “阿岑,谭季楼真有这么大魅力吗?”许如愿挺见不得好朋友这么痴迷这个人。 周清岑笑了笑,并不生气,“不能说魅力不魅力吧,我更喜欢他的理论啦,角度很特别,是我以前没有了解过的。而且你知不知道,谭老师的眼光可准了,他这几年投的几个独角兽公司,几乎都上市成功了!” “啊,你不是他颜粉啊?”许如愿惊讶极了。 听说谭季楼在他们学校挺红的,每年招聘季来学校讲座,围观的同学总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毕竟人送外号临杭金城武,美名在外,连她们艺术学院都有人想尽办法搞他讲座的入场券。 她本来还以为周清岑也是其中一员,看着她整天谭季楼长,谭季楼短,也就忍了。 没想到居然是欣赏他的脑子。 他的脑子有用么,除了常年用来鄙视别人,真不知道跟火锅里的猪脑有什么区别。 “好吧,你们学霸的世界我不懂。”她耸耸肩,不再为这个男人浪费一秒钟。 咖喱牛肉饭凉到了最合适入口的温度,许如愿加快了进食的速度,逐渐为美食忘乎所以。 “愿儿!” 背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响彻整座食堂,许如愿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一口饭呛嘴里归西。她憋着一口气,抬头去看来人是谁,目露凶光。 平城卫小爷留着倍儿潮的美式前刺,今儿戴了副芬达颜色的墨镜,还挺人模狗样,但见他那一身汗印的詹姆斯球衣,许如愿就知道这货一定是刚打了球过来,下意识捂住嘴往旁边挪了几寸,仍留下一双眼睛死盯着他。 “骚瑞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去给你买瓶水哈!” 卫凛一怵,忙给她双手合十拜了拜,跑去窗口买水。 “有事快说。” 许如愿勉强接了他的进贡,抬头不耐烦看他。 “那啥,昨儿给你发了消息,问你今晚去不去大喵livehouse看NeonOasis的演出,但你一直没回,我就来问问你。”卫凛现在态度贼好。 “哦,昨天早上我手机就丢了,看不了消息。” 许如愿想起来,这事儿忘记跟周围朋友说了,一会儿还得借周清岑的手机发个消息才是,但应该问题不大,她也没什么正经朋友,失联一两天不要紧。 “你,你,你,手机丢了你居然能这么淡定,我真服你!”卫凛一听这理由,差点气得没撅过去,但是敢怒不敢言。 小爷竖起拇指,“牛。” “不用手机我又死不了,”许如愿无所谓地说,说完下巴朝周清岑那一扬,“再说,小蝴蝶在我身边呢,有人管我。” “得,得,得。”卫凛点点头,“那怎么说,你晚上去不去啊?” “不去,没钱。” 许如愿回绝地斩钉截铁,说完低头自顾自吃饭,她一点儿不想再回忆自己那可怜的微信余额。 卫凛一听,立马不高兴了,逼脸一垮,“别啊,你不去那多不好玩儿啊,我包了二楼吧座,不用你花钱!” 这小子似乎是真急了,吃了二十年煤球的京腔夹起音来,真是让人难顶,许如愿被逗笑。 “去呗,难道你周五有安排了?我跟你说他们这次表演的歌单可牛了,还有《清醒》的首唱呢!你知道这票有多难搞嘛!”见许如愿松了态度,卫凛赶紧趁热打铁,从手机里调出宣传海报给她看。 许如愿看清那海报上的演出歌单,突然来了兴趣,一把拿过卫凛的手机,仔细一研究:“有《玫瑰花园》?” “对啊,我靠,这你都不去?”卫凛附和。 说实话,有点心动,但许如愿还在纠结。 “哎哟,我的姑奶奶,你就去呗,不让你花钱,看完我再安排车送你回学校啊!”卫凛真是要给她跪了,卫小爷最喜欢热闹,组了局,人去的多多的他才高兴。 “能带人么?” 许如愿现在绝对不可能一个人单独行动,托着腮,看看周清岑,又朝卫凛一笑,一副势必要买一送一的架势。 “我家小蝴蝶今晚也没地方去呢?” “那必须行啊,酒管够!只要班长大人肯赏光!”卫凛松下一口气,豪爽答应。 “阿岑,高兴去么,反正今天周五。”许如愿回头征求周清岑意见。 周清岑,土生土长临杭人士,卿云大学经管学院综测第一蝉联者,二胡国手,乖乖女联盟终身会员。 “我没去过livehouse哎,会不会不太行?”小蝴蝶摸了摸自己的蘑菇头刘海,面露难色。 卫小爷的脸色当即就白了三分,却只敢嘟囔出一句“别啊”。 许如愿了解她,只从她这七分拒绝的表情里品出了剩下的三分跃跃欲试,“有什么不行的,你不也喜欢NeonOasis的歌,不想喝酒咱有可乐呀?” 说罢又靠近她,在她耳边小声道:“咱不告诉你妈妈呗,偷偷去。” 周清岑闻言嘴巴一张,停顿两秒,抿起嘴,用了一种只有她跟许如愿才能听到的声音回答:“哦,好,那我下午就去把开题报告写了。” 得亏卫小爷耳朵好,激动得吹了记口哨。 “那就晚上九点,大喵不见不散啊,饿死爷了,干饭去了,回见!” - - 晚间十一点,大喵livehouse。 这是NeonOasis最新专辑发布后的首次公开露面,网上公开售票渠道的门票一早就已经售罄,多亏了卫小爷的无敌钞能力,才让许如愿能蹭上新歌首唱。 主唱橙黄的嗓子真是无敌,在全开麦的情况下,音准还是稳得一批,还有那鼻窦共鸣,伴着一口啤酒下肚,简直就是酣畅淋漓。 许如愿最近挺憋屈的,余额告急,她已经在寝室吃了几天泡面了,在嫁给谭季楼之前,她哪里过过这样的日子。 果然没爹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许如愿自嘲笑了笑,仰头咕嘟咕嘟给自己灌啤酒,不想这些,今儿高兴,有她最喜欢的NeonOasis呢。 她逼着自己专心享受夜生活,起身融入其他人。 卫凛是个闲不住的,蹦迪喝酒不够,手上还要跟人划上拳,今天来的人许如愿不是各个都认识,只知道大部分都是经管班的学生。 想不到超级学霸躁起来,也像个六二。 身边,文静了二十年的好孩子清岑,也已经蹦得发丝根根飞扬,绚丽霓虹染在她脸上,她快乐,快乐得的确像一只蝴蝶。 大家都好快乐,许如愿头有些晕了,跟着拍子点起头,心胸一下就被打开了,她冲到二楼栏杆前感受舞池的气氛,任由霓虹灯光染上她的视线,她忘我地跟唱,跟着节拍摇摆。 一曲结束,整个空间静了几秒钟。 呼一声,不知从哪里吹来了一股凉风,四月里,许如愿只穿了一条苹果绿的吊带搭蓝色牛仔短裤,她被冷得打了个抖。不过她倒是没太在意,这里的洗手间在音乐厅的外头,有人进出是很正常的事。 台上舞美变换,随着熟悉的前奏一发出,许如愿期待已久的此生最爱——《玫瑰花园》终于出现。 许如愿疯了。 她激动地尖叫了一声,凭着记忆转过身去搂周清岑的脖子,“岑岑,我他妈的太爱这首歌了!” 刚回头,就看到吧座上的经管院学霸都不动了。 不是吧,还有人听到《玫瑰花园》能不激动,这么经典的歌哎! 在玩儿一二三木头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新游戏,不叫她? 许如愿低声骂了句国粹,拨开人群,踉踉跄跄走去质问卫凛,“嘛呢,嘛呢?唱歌啊!” 她边走边喊,眯着眼睛满吧座找卫凛的影子,却先在吧座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生得高大,站在门口就跟门神似的,穿着很板正的商务西装,梳油头,穿皮鞋,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没人会弄成这副模样来听地下音乐。 即使她现在酒喝多了,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化成灰她都认识。 谭季楼。 许如愿吓了一跳,酒瞬间醒了一半,第一时间转身,拎着自己没喝完的半听啤酒,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走回角落的位置坐下。 别慌,眼下吧座里这么多人,谭季楼也未必是来抓她的,何况livehouse里的灯光这么昏暗,鬼和鬼之间都不一定认识,她更不必急着自曝。 万一人就是来听歌,恰好路过来打个招呼呢? 此刻,由于谭季楼的出现,livehouse无形之中被分割成了两个空间。 舞池里的观众跟着乐队不要命地嗨唱着,吧座上的学霸们已经吓得酒都咽不下去,一个个跟小鸡仔似的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谭季楼的讲座虽然一票难求,但进去了又中途溜走的也不少。这经济学讲座谁听谁知道,谭季楼的理论超前且难懂,就连经管系学习成绩最好的学生,也很难一分钟不落地跟上他的思路。 这种对于智商的绝对碾压,令所有经管学生对谭季楼天然形成了一种恐惧,所谓一入谭门深似海,百无一用是学霸。 眼下大佬突然造访livehouse,大伙属实是懵了,尴尬。 “谭老师,您也喜欢NeonOasis啊?” 还是卫凛脸皮厚,舔着脸先打破了僵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各位天使宝贝点开本文,喜欢的话动动小手指点个收藏吧,gracias~关于更新时间:北京时间早九点但最近学校事情有点小多,更新时间有些不稳定,正在努力调整,芭拉每天都在努力码字中,写完就更新了(>人<;)请在评论区多多和芭拉交流哟!不定期红包掉落~ 第2章 找薄荷糖 陈则初告诉他,她去了一个很…… “不喜欢。” 谭季楼说。 吧座里的气氛,瞬间又冷了几分。 那大佬就不是来livehouse听歌的。 许如愿跟谭季楼隔了所有人,也听清了他刚才那逆天的三个字,随后,她就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啊,不喜欢啊。。。”卫凛估计也挺无语的,只能托着调子接起谭季楼的话,毕竟人家身份摆在那儿,得给面子。 “你们自便,我来找人。” 谭季楼向所有经管学生致意,随后目标明确,沿着栏杆往里走,就照着许如愿的位置来。 学生们见这事儿跟自己无关,都松下一口气,唯恐波及自己,哗哗就让开了道给他。 “谭,谭老师。” 眼下许如愿和谭季楼之间,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周清岑。 许如愿根本不敢转头去看那边的情况如何,一直躲在阴暗里喝酒,还顺带把歌听了,但耳朵仍留心着。 如果说谭季楼是来找人,找周清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毕竟下个月小周就要去谭季楼的投资公司实习了。 所以啊,万一呢。 “你好,玩得尽兴。” 谭季楼礼貌同周清岑打了个招呼便绕过了她,走去了角落。 眼前视线被挡,许如愿才真的认命,谭季楼要找的人真是她。 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在这里? 哦,废话,在临杭,哪有他谭季楼不晓得的事情。 他知道怎么还来? 不是说好不让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吗? 饶是许如愿背后没长眼睛,她也知道她此刻已经成了整个吧座的焦点,NeonOasis再好听,也没有现成的八卦好看。 难道她辛辛苦苦瞒了快一年的婚,就要在这里被发现了吗? 想到这里,许如愿心里的火蹭就烧了起来,好像在他眼里,她做的事情一直都是个玩笑,他今天难道是专门来报复自己的吗? 行,谁怕谁,但在谭季楼说话之前,她还是不会理他一下。 正巧,舞台上,歌曲也演唱到了最高潮的部分,许如愿更不想因为他浪费这宝贵的机会,毕竟她今天来,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算了,一切容后再议,把歌听了再说。 许如愿一个招呼没跟谭季楼打,以最快的速度挪出了视线遮挡范围,顺便把手里的酒喝完。 “愿愿,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学校。” 谭季楼也跟着她挪了一步。 《玫瑰花园》在进入最后的副歌前,有一段长达几秒的空白,好巧不巧,谭季楼就是在这时候说的话,要送她回学校。许如愿不知道舞池里的观众有没有听清,但她的同学们,只要不聋,想听清的基本都能听清。 许如愿脑子嗡一声。 舞台上主唱橙黄奋力一嘶吼,如雷的伴奏响起,全场被点燃,舞美被调成明亮的白色,世界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大哥,你谁啊,管我几点回寝室?” 她抬起头,隔着超强的声浪朝他喊,故意跟他装不熟。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理智,只要谭季楼敢公布他们的关系,她就跟他拼命。 谭季楼的脸,跟着livehouse里的灯光变了许多颜色,但表情没变,他就垂眸看着她,手还插在裤袋里,居高临下。 许如愿也盯着他,两人开始无声对峙。 一秒,两秒,三秒。 最后,谭季楼先收回视线,主动向许如愿走近一步,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愿愿,你知道我是你的谁。” 说罢,拎起她身边的Chanel背包,转身走了,跟个接小孩儿放学的家长似的,走了。 许如愿留在原地,睁着眼,耳朵爆炸热,心脏扑通扑通,在她血液里打鼓,她的身体紧张到僵硬,就差一点儿,她今儿就要死在这里了。 脑海中还回荡着谭季楼留下的那句话,悄悄话,是提醒,也是放过,更是威胁。总之今晚,她不跟他走是不行了。 《玫瑰花园》结束,主唱们开始跟歌迷聊天,气氛重新变得轻松起来。 “愿儿,咋回事儿,咋回事儿啊?你跟谭季楼认识?” 卫凛跟许如愿熟,勇于冲在了吃瓜第一线,在谭季楼离开的后脚,跑酷一般地冲到许如愿身边坐下,想着问出个第一手资料。 此刻,许如愿的大脑已经恢复了不少理智,她把手里喝完的易拉罐往卫凛手里一塞,看着他,郑重其事地开始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凛子,你也有舅舅的,对吧?” - 演唱会还没结束,夜已深,此刻livehouse外头静悄悄的,周围只剩几家做宵夜的档口前还有些生意,混合着烟气的夜风裹挟着一阵一阵,从霓虹色建筑里漏出的声浪,呼呼的,送到了谭季楼的面前。 他仍拎着许如愿的书包,站在正门口等她,现在的他说不出自己的心情如何,他只是照例在做一些他应该做的事情。 没过几分钟,里头就有人出来,两个人。 许如愿这回没躲着谭季楼,一出livehouse就直奔着他的方向过来,里里外外都装的是一个词,乖巧。 “舅舅!”她喊了他一声,“周清岑今天跟我一起来玩儿的,你送我们一起回去呗?” 许如愿在livehouse里重新整理了思绪,准备再拼死挣扎一下,把周清岑带出来当挡箭牌。谭季楼是认识周清岑的,只是他们两个并不知道,彼此之间还存在着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关系连结点。 都说了,这婚在今天之前,她都瞒得死死的,谁都没告诉。 周清岑是经管学院学习最好的学生,还是谭季楼大学同学的老婆的外甥女,这面子总得给吧,所以许如愿在赌。 见谭季楼半天也不配合自己演戏,许如愿有些着急,走上前一把挽住了他的胳膊,亲昵催促道:“舅舅,好不好嘛?” 谭季楼听到许如愿对自己新鲜的称呼,有那么轻微皱了一下眉,但最终没跟她计较。 “当然,则初,你替我送这位周同学回去。” 话音刚落,穿着一身媲美黑客帝国特工西装的陈则初不知道就从哪个绿化带里溜了出来,没办法,五好助理的素养,总能在老板需要他的时候准时出现。 “啊?” 许如愿傻了,下意识走到周清岑面前将她挡了起来,可看着陈助理这随时随地standby的状态,大概是已经向谭季楼坦白了一切,准备将功补过了。 可恶,白请他吃海底捞了,她珍贵的六九折劵呐,一月一次哎。 “不用了,我跟岑岑一起回去就好,”她勇敢迎上谭季楼的视线,准备最后再挣扎一下,“明天我们还约了一起去图书馆写作业呢!” 谭季楼还算耐心地听完了她的理由,点了点头,没戳穿她的借口,只道:“那我送你回去,路上,舅舅有些话跟你谈。” 许如愿裂开。 身边的好朋友周清岑似乎是才明白过来自己是不小心掺和到了一件别人家的私事,于是赶紧选择退出:“啊,没事的,谭老师,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您跟愿愿好好聊!” 许如愿心已死。 “周小姐,车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陈则初拦住了刚要逃跑的周清岑,手往路的另一头一指,果然一辆七座商务网约车已经等在了一旁。 周清岑看了看那车,眼神是肉眼可见地想坐,又看了看已经满脸写着想死的好姐妹,还不至于这么见利忘义,“愿愿,那我,我在寝室等你?” “算了,没事,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今晚回家住。” 许如愿忽然不想拉这单纯小姑娘进她和谭季楼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里了。 她边向谭季楼走近,边向周清岑挥手,让她自管去享受白嫖专车,“阿岑,不用管我~~”说着她又做作地夹了夹哭腔,拉起谭季楼的手抹泪。 网约车司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与时间赛跑的职业,待两位顾客一前一后上车后,七座别克商务轿车便以最快的速度驶离了出发地。 “走吧,上车。” 谭季楼收回了视线,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打开了正停在不远处豪车群里的阿斯顿马丁SUV。 漂亮的定制普鲁士蓝,许如愿真是爱死了这颜色,这是艺术的指引,令她不得不坐进这辆车里。 “小叔叔,你这什么时候装的星空顶?” 许如愿一直都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谭季楼留意到她自然转变的称呼,轻笑了笑,于是答:“之前车送去做保养,顺便装的。” “哦。” 许如愿本就只是随口一问,说着困意就不自觉来了,也不顾及些什么,大大咧咧就张嘴打哈欠,手上动作也不停,一系完安全带就去调低座椅靠背,根本把这也当成是专车来坐。 谭季楼在推动档位前,最后再看了她一眼,姑娘已经开始闭目养神,他无奈摇了摇头。 周五到底还不是周末,凌晨的城市高架已没什么车辆往来,交通灯也疲倦地闪烁着,整座城将要晚安。 “不问问我怎么会来找你么?” 路口红灯,谭季楼将手撑在方向盘上,边看电子时钟上的时间一点点流失,边问。 许如愿没睡,只是翻了个身,朝向了车窗。 “不是觉得小姑娘这么晚待在外面不好吗?跟我爸一个样。”她无所谓回。 “是不大好,熬夜伤身。”谭季楼应了一声,手指不自觉开始摩擦方向盘上的皮质套,“我上飞机前让陈则初联系了你,但你,一直没回他信息。” “哦,我手机丢了。” Livehouse里喝的酒开始上头,许如愿觉得有点热,头还晕乎乎的,她闻着车门上的皮革臭味有些难受,拉松了安全带又翻身朝向了谭季楼那头。 谭季楼身上常年有一股淡淡的木质香气,挺好闻的,但许如愿从来没问过香水是什么牌子,因为她喜欢用甜香。 “原来如此,以后手机丢了,记得拿同学的手机发个消息给我。”谭季楼趁着等红灯的时间,回身去座位后头拿出了羊绒毯,给许如愿盖上,小姑娘今天穿得实在单薄,临杭的四月,夜里还是有些凉意,“我会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怕你上新闻头条,因为巨额遗产谋杀新婚妻子啊?” 绒毯往身上一盖,很快就热了,许如愿还把自己的脸蒙住了,更暖了,所以她的酒意很快又上头,晕呐,原本绷在心上的那根弦也松了,就由着自己暴露本性。 谭季楼皱了皱眉,似乎没料到许如愿能如此语出惊人,出声表明:“愿愿,我没同你玩笑。” “小叔叔,可我在跟你开玩笑啊,别生气咯。” 许如愿从羊绒毯里传出几声逞地笑。 她当然知道谭季楼看不上她家的这点儿家底,临杭半城姓谭,这个事实谁不知道。 不知怎的,睡意忽然便消解了,许如愿有些无聊,她记得自己之前留了罐薄荷糖在谭季楼车里,于是伸手抹黑去找。 她自认为自己对这车还挺熟的,所以没打算睁眼。 “你。。。”谭季楼轻咳了一声,“平时喜欢这种类型的音乐吗?” 许如愿似乎是摸到了谭季楼的大腿,西裤的手感还挺不错的,西裤下的肌肉也很硬,“怎么,叔叔觉得我品味很low?” “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认识多年,但作为夫妻,彼此了解还是太少。” “我们需要很了解吗,反正早晚会离婚?” 许如愿松开了手,继续往别的地方摸索而去,语气仍是无所谓。 “关于离婚的事,我想我们之前已经达成了共识。”谭季楼抓住了她越来越无法无天的手,放回了她自己那头。 挺决绝的。 许如愿听到他这话,咯咯笑了两声,真从心里觉得搞笑。 “小叔叔觉得,我们这算是共识吗?我好像一直都是那个被迫配合的人吧?” 第3章 乌龙沉香 他答应过她父亲,会照看她一…… “是呀,你和老爸是说好,等我大学毕业,我就可以跟你离婚的。” 许如愿边找边说。 薄荷糖还没找到。 她好不甘心,干脆坐起身,晕晕乎乎去车顶开了车内灯找,翻箱倒柜。她现在的脑子是真乱,酒精迷糊着她,动作几乎不受控制,每一次开柜的声音都不小,一声一声,都带着情绪,许如愿不说话,憋着气,仍是蒙头找。 车里的气氛,乱七八糟,勾得谁的心都乱。 信号灯闪烁起黄灯,车子一个急刹,停在了白线内。 “愿愿。”谭季楼回头看她,似乎欲言又止,末了,只淡淡问她:“你要找什么?” “找薄荷糖。” “糖过期了,我帮你扔了,你要是想吃,明天再去买吧,抱歉。” “你为什么不问我一声?”许如愿猛地抬起头,语气没忍住,带上了些质问,“就因为过期了,你就可以自作主张帮我处理吗?” 她现在的头很晕,整个人摇摇晃晃的,但她还在坚持,“谭季楼,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叫了他的名字。 谭季楼捏了捏眉心,伸手打开了双闪,又将车挡调到P,然后侧过身,去副驾驶那头把许如愿的座椅调高了些。 就这样,许如愿借机拉住了他的领带,挺用力的,一把将他拉到了自己眼前,逼他只能靠撑着椅背来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 真狼狈。 “你说说,你为什么总这样?” 许如愿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谭季楼下巴上的短胡渣,“你什么时候能把这胡子剃了,还是要我帮你?” “愿愿,你喝多了。”谭季楼用自己的空手去抓自己的领带结,“松手。” 两个人的手,难以避免地重叠了一部分。 “是喝多了,小叔叔明明知道我酒品很差。”许如愿笑了笑,松开了谭季楼,然后身子往车背上一靠,侧过头看窗外的街景。 “回家吧,我困了。” - 蓝色阿斯顿马丁驶进了湖心岛别墅群,最终停在了占地面积最大的23号别墅门口。 这个位置乘私人快艇去湖东景区只需要十分钟,在卧房里就能瞧见临杭山系全貌,地理位置绝佳,又极具隐私性,是谭季楼诸多房产中最偏爱的一处,在临杭时大多居于此。 已过凌晨,除了时而拍岸的湖水,别的便再没有声音。 “先生。” 保姆沈红菊为谭季楼开了门,见他抱着睡着的许如愿便想过来帮忙。 “沈姐,你先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谭季楼拒绝了保姆的帮助,只在门口脱了鞋,便赤脚抱着许如愿坐电梯上楼。 两人领证后,谭季楼就把有大衣帽间的主卧让给了许如愿,自己则搬去书房隔壁的客卧住。 主卧有扇很大的落地窗,拉开窗帘就能看到湖景,一览无遗。 谭季楼抱着许如愿没有手开灯,只能凭着记忆走进房间,幸亏他的夜视能力不错,仅靠着窗外路灯的光亮便足够他将人抱回床上。 “到家了吗?” 才刚碰到床沿,许如愿就醒了,迷迷糊糊问。 “嗯,在你自己的房间。”谭季楼轻应了一声,正准备抽回手。 “小叔叔,我冷。” 许如愿打了个冷战,下意识搂住了谭季楼的脖子,很紧很紧,手臂肌肤贴着他的后颈,隔着薄薄的衬衫领子,取暖。 这话一出口,男人便不再急着离开她,只是用膝盖抵着床沿,一手撑在床上,仍单方面跟她保持着距离。 淡淡的木质香气很快就占据了她的气息,令她着迷的味道,她不老实了,闭着眼睛,放任自己在他身上撷取香气,嘴唇和鼻尖碰到哪里,她已经分不清了。只是有的地方很糙,有的地方又很柔软。 “愿愿,别乱动。” 谭季楼的话已经有些含糊不清。 随后,就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了。 许如愿吻住了那块柔软地带,手抱着那颗头,不让谭季楼乱动,连用着脚也熟练地盘住了他的腰,是一点儿也不打算放他离开。 他今天让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她得为自己讨回些公道,也只有在她的房间里,她才有反抗的权力。 “叔叔啊,你今天差点就违反了我们的约定,你知道吗?” 修长白皙的手顺着后脑勺一路向下,钻进了西装外套与衬衫的缝隙间,那是块取暖的好地方,谭季楼背上的肌肉也多,很适合撒气。 身上男人闷哼了一声,没说话。 他似乎是知错了。 许如愿睁开了眼睛,隔着晦暗不明的夜色看着谭季楼,叔叔长得是真不赖,失去了色彩的脸,仍是错落有致,丰神俊朗,他落下的沾着发胶的刘海扎到了她的额头,很痒,唇周还留着刚才被他胡茬剐蹭的触感,也很痒。 她的心也痒。 “叔叔,犯错的孩子,是要受到惩罚的。”她无辜道。 “你想我怎么做?”男人低声问。 许如愿笑了笑,趁夜色偷咬住了他的耳垂,“今晚留下来,让我讨些公道。” - 午夜,永远是童话中最神秘的存在。 灰姑娘失去了她的南瓜马车,玛琳菲森会去偷瞧她的小公主,而十二个跳舞的公主会发现她们的异世界。 卧室的灯最终没有点起,纱制的窗帘却被拉上了,洁白的月光漏进来,却将室内的一切都染成了缱绻。新风系统传输的空气里,有潮湿的沐浴露香气,带着乌龙沉香,又混入了玫瑰的香甜。 木床摇晃着,发出暧昧的吱嘎,喘息声在这一刻被放大,依稀只听到男人低吟,包裹着无限温柔。 “愿愿,腰塌下去。” - “囡囡啊,写字的时候背要挺直哦。” 住在富椿山的日子,谈不上多舒服,但许如愿觉得有意思,以至于离开多年还会做梦梦见。 那时候每天功课都很紧。练字,弹琴,画画,闻香,种花,煮酒,下棋,识药,求佛,问道。这些都是她的功课,早上听着鸡叫起床,认完当夜星星的排布,她就会被催着睡觉。 但在她的记忆里,富椿山没有冬天。 因为冬天会被老爸接回大别墅享福,想睡多久睡多久,想吃什么吃什么。堆满毛绒玩具的粉色大床又香又软,起床之后就有佣人阿姨给她穿公主裙扎公主辫子。 许如愿梦到自己穿着最喜欢的玫瑰公主裙回到了富椿山,外公正在溪边钓鱼,还穿着他那难看的老头背心,他看到了她的公主裙,没夸一句,只是把她头上的钻石皇冠扔进了溪里喂鱼。 嘭一声,砸到了石头上。 “你要做公主,就回到城里去!” 许如愿吓得从梦中惊醒。 她现在不在富椿山,在谭季楼的别墅里。 她闻到了身上的木质香气,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哎,怎么被子上也有他的味道了。 房门被敲响。 “夫人,谭先生让我来叫你起床。” 门外的是保姆沈红菊,自谭季楼去澳洲后她就给她放了长假,大约是接到了谭季楼昨天回国的消息,从老家赶回来的。 “知道了,就来。” 许如愿坐起身,伸了个懒腰,身子仍有些沉重,但体感早已比前几次好了不少。的确像是老夫老妻了,结婚快一年,两个人最熟的时候也就是在床上,其他的时候,他们之间的状态,根本跟夫妻没有一点儿关系。 浴室里,昨天的痕迹几乎一点都没有了,估计是谭季楼起来偷偷收拾的,他就是这样,早上起来总能跟昨晚的事根本没发生一样。 然后她就看到水池上摆着的刮胡刀,笑了笑。 父亲去世前将手里的不动产都卖空了,使她不得不将户头落在谭季楼这里,存的什么心思,她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毕竟她和谭季楼这段,连养猪场的种猪看见了都会哼哼笑两声的婚姻,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但对于这套足以媲美大多数童话公主城堡的独栋别墅,许如愿没什么想法,她不爱住这里,去学校要挤半小时的地铁,而她是个读大三还有早八的苦命人。平时只有节假日会回来小住。 刚走下一楼就闻到了沈姐炖的排骨粥,这是许如愿在谭季楼出差后还愿意在别墅里待两天的唯一原因。 “夫人,快喝粥吧,今天的排骨可新鲜了,都是子排呢!” 沈红菊端了一碗盛满排骨的排骨粥到许如愿面前,满眼都是看小孙女的宠溺。 “谢谢沈姐。”许如愿礼貌道了声谢。 谭季楼就坐在餐桌边他习惯坐的那个位置上看文件,神情严肃,即使许如愿这么大个活人坐在他面前,他也没有空出一丁点时间来跟她打个招呼。 他穿着休闲的居家服,但头发已经梳好,明显是已经去过公司,许如愿总觉得他今天哪里有点儿不一样,哦,对了,变年轻了,他那一下巴扎人的胡子,昨晚被她给剃了。 “叔叔,你不吃吗?” 许如愿尝了一口沈姐的粥,还是老味道,鲜到骨头里,她心情好了不少,没什么起床气了。 “已经一点钟了,我吃过了。”对面人简单回了一句。 粥有些烫,许如愿捂着嘴咳了两声,“哦,我的生物钟还在早上呢。” 她给自己圆场,说完低头专心喝粥。 “手机丢了还是得买新的,颜色是你一直惯用的那一款,如果不喜欢的话,还可以换。” 谭季楼说着便将手边的最新款iPhone推到许如愿眼前。 许如愿看了看自己的新手机,说不上有多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她打算每年换新款的计划,将就此打破。 “手机号还是你原来的那一个,已经帮你恢复好,卡也装进手机里了。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备份手机信息的习惯,如果有需要恢复的重要数据,你可以告诉我。” 谭季楼做事一向周到,让人挑不出错。 “不用了,我有用的记录都有iCloud备份。”许如愿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拿起新手机长按下开机键,开始激活手机,“谢谢了,小叔叔。” 她一边操作,还不忘抬头给谭季楼一个笑脸。 “一点小事而已。” 谭季楼习惯性谦虚,但他似乎还有话要说,放下手里的文件,双手搁在桌面上,交叉着,右手大拇指在左手虎口上点了好几下,于是才说:“愿愿,可以解除对我联系方式的拉黑么?” 态度蛮好,许如愿听着。 她也不是特记仇的人。 “昨天的事,我的确是迫不得已,先前我并不晓得金花巷附近有这样一个音乐厅。” 许如愿没听懂他话里的深意,不过说起昨晚的事,livehouse里的惊心动魄就在她脑子里一点点复苏了。 她真是怎么都忘不了卫凛那张仿佛吃到了塌天大瓜的狗脸,幸好她会扯,及时把她跟谭季楼的关系圆了回来。 因为父亲去世而不得不投奔远房舅舅的可怜女孩,谁不同情呢?反正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她妈是谁了,反正她不知道。 “叔叔昨天突然出现,的确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所以希望您千万别再随便出现在我的私生活里了。” 她把手机亮在谭季楼眼前,当着他的面关闭了微信的拉黑按钮。 “昨晚的麻烦还没解决么,我以为你已经将我介绍成了你的某位舅舅?” 谭季楼是真的聪明,也总能看得透她。 许如愿笑了笑,双手一摊,跟他扯淡:“小叔叔,总是撒谎鼻子会变长呢。” 她才不想平白无故真多个舅舅,就让那位风光舅舅,死在昨天好了,这事儿就到此为止。 “好。”谭季楼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又道:“那么我认为我们可以聊聊我们之前的矛盾。” 许如愿一听,差点儿一口粥吐他脸上。 “离你大三结束只剩两个月了,我之前建议你的事情,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谭季楼的情商,在一瞬间消失。 第4章 梦幻椰椰 他大多时候觉得,她是一个很…… “小叔叔,你非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扫兴的事儿吗?” 许如愿的脸一下子就拉得老长。 她以为出差这么多天,谭季楼早把这事儿给忘了。 “抱歉,那等你吃完我们再谈。” 谭季楼说完,重新拿起自己的文件阅读起来,就真开始等她吃饭,端的是一副今天必须要聊出一个所以然的架势。 又开始了。 许如愿没了胃口,把碗往边上一推,不吃了。 “小叔叔,我一画画就头疼,真不是吃艺术家这碗饭的人,你还是别管我了。” 谭季楼出国前曾擅自帮她联系了一家画廊的经理,那人连她面都没见,画都没看,就已经为她规划好了要让她冲出世界,走向未来,做Z世代的东方大艺术家。 是很好的人生,但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没青史留名那种大志向。 谭季楼皱了皱眉,似乎没想到她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会选择拒绝这份邀请。这是多少美术专业的学生,甚至艺术家所求之不得的。 “如果你不想从事艺术方面的工作,我可以为你推荐其他的。”他沉默了片刻,又问:“轻松的文职,这是你喜欢的么?” 找个公司上班?这是许如愿从来没有想过的未来,其实她一直不明白一点:“小叔叔,人为什么非要工作呢,有钱的话,做咸鱼不就好了?” 钱,她有,有的是。 “人,必须要有工作,至少在我看来。”谭季楼比许如愿更有钱,但他有很多工作。 “我不明白。” 许如愿认为他们的观念不同。 “愿愿,因为你还年轻。”谭季楼平静说着,似乎陷入了回忆,“已婚女性一旦失去工作,就很容易和社会脱节,这是很糟糕的事情。” 看谭季楼那苦大仇深的模样,许如愿吓了一跳,一股恶寒倏忽便从她胃里涌了上来。她只是想当咸鱼而已,怎么就变得这么严重了。为了不让他们的话题继续沉重下去,许如愿选择,逃跑。 她伸出拳头在谭季楼面前的桌子敲了敲。 “不好意思小叔叔,打扰一下哈,我这边有些私事要处理,就先不聊了。” - “什么事啊,非得当面说?” 找许如愿的人,是卫凛。 如果不是卫凛有事找她,估计谭季楼还能跟她聊到天黑,毕竟谭季楼有一肚子让人把天聊下去的本事,绝对能让她脱不了身。 为了感谢卫凛的救命之恩,许如愿决定动用她藏在书包夹层里救命用的一百纸币,请他在星巴克一叙。 湖心别墅真的离学校很远,即使是坐着谭季楼开的专车,她仍没赶上她与卫凛约定的时间。 真不是她想逃单,而是她去的时候,卫凛已经把喝的都点完了,还被店员哄着又充了张卡,拎了个大礼包,吃着店里常年滞销的月饼等着她来。 “我去,这阿斯顿马丁的颜色够酷啊,谁送你来的?” 卫凛的眼睛是真尖。 许如愿在隔了两个绿化带的一棵梧桐树后下的车,这位置隐蔽的,就算打吃鸡都不一定瞧得到人,可卫凛偏偏看见了,不愧是吃鸡百校联赛第二名获得者,她真服了。 “还能是谁,我舅呗。”许如愿摸了摸鼻子。 “哦,没想到谭老师开这么好的车呢,我以为他这样的,蹬自行车才比较符合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卫凛自顾自感叹着,把开封的蓝色新品星冰乐拿给许如愿,“喊出我是大学生请我喝,买一送一!尝尝!” “啥时候出的活动?”许如愿嗅到了白嫖的香气,赶紧回头去找收银台上有没有广告。 “不道啊,反正今天还行,卧槽,这,这月饼怎么这么他妈的难吃!”卫凛咂巴了两下嘴,发出了近似于哥斯拉咆哮的声音后,拿起自己的冰萃茶猛吸了几口,“哎呀好险,差点就死了。” 许如愿被他的动静吸引回来,十分不厚道地笑了他两声,还补刀:“这里的月饼难吃,你第一天知道?” 说罢拿起自己白嫖来的星冰乐,小心吸了一口。 “我这还不错。”她给出了中肯的评价,“等等,光跟你扯闲天了,你找我来到底要干嘛?” “嗨,你不说我都忘了。”卫凛赶紧咽下嘴里的茶,从兜里摸出手机给她看消息,“我小舅舅,就搞文玩那个,早上刚给我发的消息。” 许如愿本来没以为卫凛找自己会有多正经的事儿,只抱着随便的心情配合着他看消息,可她的表情却在看清照片里的古画时,陡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是你要找的画吗?”卫凛问。 许如愿放大了手机上的画面,仔细辨别着,但仍不敢下定论:“真不真,我要看过实物才知道。” “行,那我让我小舅把东西留着,你多快要?” “当然是越快越好。”许如愿脱口而出,三秒后,改了口,“呃,价儿怎么样啊?” 卫凛知道她最近手头紧,也不想伤了集美的自尊心:“那个,对方,是要价挺高的。听我舅说这是元代的画吧,怎么也得这个数。” 卫小爷张着两只手给她看,眼睛一闭。 许如愿倒抽一口凉气,身子往后一撤,倒在了沙发上,一脸生无可恋。 她现在本来就处在经济管制的困难时候。 “先别死,先别死!”卫凛听到动静,赶紧亮出了自己的planB,“我可以让我舅请卖家到临杭来交易,那样你可以先验画嘛,这样你也有点时间把钱准备起来!” “真的?你舅舅能听你话?”许如愿不信。 “啊?你舅舅不听你话?”卫凛还觉得许如愿奇怪。 许如愿呛了口饮料,不敢正眼看卫凛,但心里是有了想法。 “行了,那就先这样吧,你联系好时间告诉我就好,还有事儿,喝完东西我就走了。” 她这转折相当生硬,但卫凛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劲,许如愿在他眼里本就是神出鬼没,风一样的女子,还好心问她去哪里,自己有小毛驴可以捎她一段。 “得了吧大哥,不怕又被保安抓了让你去保卫处收外卖啊?我可没空陪你。” 许如愿悠闲往沙发上一口,拿吸管搅着杯子里的冰沙,一面说。 “没事儿,现在没保安巡逻,我又不会傻到带着你去他们眼前晃。”卫凛笑嘻嘻说,又拿出手机调了张照片出来,“我前几天刚下手的,帅不帅?” “凛子,你管这变形金刚叫小毛驴啊?”许如愿看着那价值上百个w的摩托车,朝他翻了个白眼。 “爱称啦。”卫凛谦虚摆了摆手,忽然反应过来,“哎,今儿礼拜六,你有啥事儿啊,有局叫我啊!” “局什么局,我回寝室收拾东西,搬回家住。”许如愿无语地撇了撇嘴,把空杯子往茶几上一放,站起身,准备拎包走人。 这几天真是水逆,事儿都赶一块儿了。 “哟,你这是终于想通了?”卫凛有些稀罕。 许如愿呵呵笑了一声,“想通什么,阿岑下个月准备实习,公司在她家附近,她马上搬回家住了。寝室里没她,你说我还住着干嘛?” 四人寝,经管学院跟艺术学院混住。另一个学金融的室友今天去美国交换去了,没在,还有一个学表演的室友,一个学期里有大半个学期都在校外跑组,现在周清岑也要搬走,让她一个E人天天对着三张空床发呆,那真的还不如让她出家。 “搜得死内,”卫凛中二病似的抱着手臂摸下巴,还露出很同情的眼光,“哎,那你舅舅舅妈平时对你咋样?” 许如愿反应了两秒,编:“挺好的,就我舅那人吧,懂的都懂。” “懂懂懂。”卫凛狠点了两下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说完就把昨晚NeonOasis的周边拎给了她,“嗨,反正你有事儿就跟我说,兄弟能帮你一定帮啊!” “谢啦,回头发生活费了把钱转你!”许如愿看了看货,想起什么,又压低声音跟卫凛悄悄说:“对了,谭季楼是我舅这事,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能帮我处理么?” “放心,兄弟绝对不让你成为咱卿云女生的眼中钉的。”卫凛给了她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对了,别他妈转钱给我了啊,这也没几块钱,别瞧不起兄弟!” “行行行,知道你卫小爷有黑卡。”许如愿不再跟他客气,但也不想白拿人东西,“那这样,回头惹我芙芙姐生气了,我免费帮你做次调解。” “哟,那可以,感谢感谢。” “走了。” 她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才走到门口的功夫,卫凛就追了出来,对她小声叮嘱道:“哦对了,愿儿,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尽快把钱准备好吧,听我舅说,卖家还有打算送去拍卖行卖的。” 许如愿轻皱了皱眉。 “你知道的,那玩意儿搁拍卖行,价格得翻天咯,咱们还是要早做打算,当机立断哈!” - 许如愿让谭季楼在学校两站地铁外的距离等她。 家里什么都有,许如愿只装了自己在寝室用惯的东西,其余全送给了宿舍楼下收废品的大妈,然后自己拖着两个22寸的行李箱坐了两站地铁。幸好这个点地铁里没多少人,她一路又在想心事,所以没觉得有多狼狈。 蓝色阿斯顿马丁就停在地铁口边的侧方车位上,旁边就是一排共享单车,得,真是要多显眼有多显眼。 不过许如愿早有准备,松开拉杆的手,压低了自己的鸭舌帽帽檐,又捏了捏口罩上方的金属条,准备出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特意给车里的谭季楼去了条微信,让他务必少绅士一次,别下车帮她搬行李。 四月天,马路绿化带上的樱花树快结果了,偶尔风吹过,还会落下几片残瓣。 女孩全副武装,一口气搬上了两个行李箱,又猛得一关后备箱,拍了拍手,拎着一袋子星巴克,走去了副驾驶开门。 “东西都收拾好了?” 谭季楼正在手机上支付停车费,见许如愿进来,便问了一声。 “好了好了,谢谢小叔叔等我这么久。”许如愿现在态度出奇地好,连带着语调也抑扬顿挫起来,“来,我是大学生,请你喝星冰乐,希望小叔叔以后每天都快快乐乐的呢。” 她从袋子里拿出了一杯天蓝色的沙冰,递到了谭季楼眼前。 “给我的?” 谭季楼有些意外,看看那饮料,又看看许如愿,没接。 “对呀,没毒。”许如愿为了自证清白,从袋子里拿出了自己的那一杯,一模一样,“我也有哦,一个口味。” “所以,这跟你是大学生有什么关系?”谭季楼挑眉。 “薅羊毛呀,大学生可以买一送一哦,小叔叔喝买的这杯,我沾光,喝送的。” 谭季楼点了点头,对星巴克公司推出的新营销计划没什么意见。他看小姑娘一直在变换着拿沙冰的手势,于是接过,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饮料的构造,疑惑:“这是什么口味?” “蓝色梦幻椰椰口味。”许如愿尽量让自己表情看起来可信,语气认真。 “好。”谭季楼点点头,“我一会儿再喝,多谢你。” 好意被接受,却没有完全被接受。 许如愿急了,“小叔叔,你快尝尝啊,沙冰化了可就不好喝了!” 谭季楼为她的激动一惊,刚要推车挡的手,停了。 “我刚尝了,味道可好了,你看蓝蓝的多好看啊,你一定会喜欢!”许如愿把杯托里的饮料又拿到了谭季楼手边。 实在盛情难却。 谭季楼失笑摇头,接过了那杯盛情,正要掀开盖子来品尝。 “等一下!” 许如愿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又不让他喝了。 “怎么了?”谭季楼疑惑。 只见小姑娘一只手拉着他,一面又低头去袋子里找出了一根吸管,然后熟练地单手剥开半根,哒一声,插进杯子里,又将剩余的包装纸一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谭季楼眼花。 “嗯,干净又卫生,请尽情享用吧,叔叔大人~” 许如愿把杯子往他嘴边一推,脸上挂着十分乖巧的笑容。 谭季楼没计较她那略显古怪的谦语,也回了她一个微笑,然后不辜负,用尽全部力气吸起了一大口。 超大杯的星冰乐,一下子少了三分之一。 牛啊,北极熊转世吧。 许如愿咬住了嘴唇,冷静问:“小叔叔,好喝不?” 姑娘的眼神挺期待的,谭季楼不愿扫兴,勉强咽下了那满满一嘴冰沙,正要开口,咳嗽却先赞美一步,脱口而出。 “咳咳咳咳。。。。” 许如愿吓了一跳,赶紧扯了纸巾给他,“小叔叔你没事儿吧,你,你这个年纪,是不是不能喝太凉的东西啊?” 许如愿后知后觉,又是跟谭季楼道歉,她可不想他死在自己手里,她还年轻。 “咳咳,没事,咳咳咳咳咳,能喝的。” 他用气声反驳了许如愿对他的揣测。 真能吗?看着不太能。 许如愿有些想笑,但不敢。 嗯,该怎么形容这画面呢,剧烈的咳嗽令谭季楼的眼眶泛了红,偏偏他最近脸上没胡子,嫩得很,头发略显凌乱,表情且委屈,她从没见过他这么娇花照水的模样。 “嗯嗯,小叔叔喜欢就好。”她配合道。 许如愿强忍着胸腔中凶猛的笑意,硬是把头别到了一边,暗自消化情绪。 幸灾乐祸过后,理智逐渐上头,完蛋了,马屁拍到了马脚上,她该怎么跟谭季楼开口要那一千万呢? 嘶,麻烦了。 眼下正直下班高峰,城市高架上照例堵起了长龙,无数汽车尾灯亮起,愈来愈远,模糊成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海洋。 谭季楼没有在车里听广播或是放音乐的习惯,所以此刻,两人之间空气的很静。他一手控着方向盘,脚尖轻点着油门跟车,望着窗外不知道何时才能松动的队伍,忽然想起了什么。 “愿愿,你是不是有事找我?” 许如愿正背对着谭季楼重新想planB,闻言身子一震,几乎是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 作者有话要说: 一杯梦幻椰椰,换叔叔一千万,你说划算不划算? 第5章 千万赌注 其实即使她不跟他打赌,这笔…… 许如愿一个狐獴转身,脸上尽是来不及掩盖的做贼心虚。 两秒之后,她笑着嘴硬道:“没有呀,叔叔人这么好,我请叔叔喝杯东西怎么了,我可不是没良心。” 谭季楼笑了笑,“愿愿,说谎太多,鼻子会变长。” 许如愿正在喝星冰乐缓解心情,却被他一句话呛住,咳了两声。 子弹正中眉心,汗流浃背了。 她转头朝窗外整理了两秒的情绪,盈起饱满的嘴角,对谭季楼说道:“小叔叔,可以借我一点钱吗?” 谭季楼正在专心开车,闻言几乎是不假思索,“多少?” 见他这么爽快,许如愿胆子瞬间呈指数增长,大口一开:“只要一千万。” 谭季楼皱了皱眉,又问:“用途呢,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想买个东西。” 许如愿声音小了些,嘴角的笑也快挂不住了。买画这事儿,她还不想让谭季楼知道,这是她的家里事,她不想费口舌跟他解释太多。挺乱的。 谭季楼不大知道她的过去。当然,许如愿也不了解他的。 谭季楼似乎一直以为,她从出生起就住在老爸的大别墅里,穿着公主裙长大。所以他轻而易举许下了承诺,答应了老爸要一辈子让她如愿。 “钱我可以给你,但我记得你从前并没有购买奢侈品的爱好。” “现在有了,人总是会变的。” 古董画,应该也算是奢侈品吧。 “愿愿,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更坦诚些。”谭季楼显然是不信她的话,握方向盘的手指敲了两下,沉默几秒,又忍不住补了句,“如果你遇到了任何问题,请一定告诉我,不必担心是否打扰,我们可以一起看看该怎么更好地解决。” 许如愿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但他似乎是误解了她,“哦,不是的!叔叔,我不是欠别人钱了!” 她可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从不做坏事。 “那你是看中了什么东西么?珠宝,古董,还是汽车?” 谭季楼的话,似乎给了许如愿灵感。 “小叔叔,这样好不好?”许如愿硬着头皮跟他谈条件,挺无耻的,她自己知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能在大学把车学出来嘛,那如果我在五月结束前考出驾照,你就把一千万借我好不好,然后也别问我买啥?哦!但是我保证,我绝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说着还举了三根手指放太阳穴边上。 她懂点谈判的规矩,所以主动让了一步。她这可是好大一步,他不会还不答应吧…… 许如愿心里没底,叔叔固执的时候,很固执。 车窗外的行人逐渐多了起来,市中心到了,他们马上就要到家了。 “那你打算怎么规划你的补考?” “嗯,我的打算。。。哦,马上五一了,我觉得我可以趁时间练练。” 许如愿哈哈笑了两声,真是赶鸭子上架的安排,她的美丽五一小长假啊,没了。 谭季楼没有当下表态。 车子驶入地下室,有一段时间的噪声,短暂的,中止了这场谈话。 许如愿有点难捱。 谭季楼将车停回了老位置,熄火,归档,室内照明灯亮起,将两人照得清楚了些。 安静。 许如愿低着头,心中已是无望,正准备解开安全带上楼。 “愿愿,我们打个赌,好不好?”谭季楼说。 “什么赌?”许如愿抬头看他。 “如果你能在下个月考出驾照,我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比如,一千万的奖金。” 车内空间就那么大,谭季楼的表达,清晰且明白,带着无限的可靠。 福音般的话语在许如愿耳边绕啊绕,近乎不真切,这一刻,暖黄的灯光落在谭季楼身上,他连睫毛都在发光,坏了,这回真让她碰到活菩萨了。 “小叔叔,你是我的神!” 许如愿激动地扑过去搂住了谭季楼,手臂紧贴了后颈肌肤,浅淡的乌龙沉香再次浓郁起来,许如愿身体一僵,才意识到自己是欢喜过了头。 “我,我去搬行李箱!” 她以最快速度逃跑了。 谭季楼的地下车库很大,从谭季楼今天停车的位置走到电梯口要几分钟,会路过很多辆颜色精致的豪车,但许如愿对车没了解,所以只当像路过街边绿化带一样走过了。 不得不说,腿长对于走路来说的确有点优势的,否则谭季楼不会在她进电梯前追上自己。 许如愿对着墙自闭,用眼神勾勒了无数遍行李箱上的卡通形象,逼迫自己不去思考跟身后的男人有关的任何事。 “那我明天去替你安排练车的事。” “嗯,都行。” 电梯门打开,许如愿松下一口气,等待要去一楼的那个人离开。 “愿愿,你跟我到客厅来一下。” 谭季楼在电梯口叫她。 “啊?”许如愿迷茫看他一眼,不敢拒绝,留了自己的箱子在原地,跟他去了客厅。 客厅里,还保持着昨天以前的布局,除了没有灰尘,别的什么都没动,包括茶几上的许多,新摆设。 坏了,她居然把这些东西忘了,许如愿站在茶几前,忽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楠木茶几上,原本是谭季楼从名师处求来的茶具被推到了边角,中央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男性动漫形象,穿了上衣的,没穿下衣的,总之凑不出一套完整的衣服。 “你的东西我没让沈姐动,放在桌上容易落灰,仔细收好吧。” 谭季楼从她身后走过,像一缕清风一样,去了沙发就坐。 这些都是之前她好不容易才从网上抢到的情人节同人谷,拼手速来的,没来得及改地址,就全寄到了这里。 原本以为谭季楼没这么快回来的,想着等给谷子拍完美美的照片再收起来,没想到。。。 哎,计划赶不上变化。 许如愿看看自己桌上的老公们,又看看沙发上坐着的那位,觉得气氛有点怪,但说不出哪里怪。 “哦,好,我这就收拾。” 她赶紧冲上楼,去房间拿了收纳箱下来,每晚一秒,那都是她多掉下的节操啊。 “这些,是你画的?”谭季楼看着正跪在羊毛地毯上收拾东西的小姑娘,礼貌问。 “哦,不不不,我才没本事做这么香的饭呢。”许如愿摇了摇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刷一下,拉开了巨幅同人挂画,正正经经跟谭季楼展示了起来,“小叔叔,你看这线条,这配色,这肌肉,多完美!Thisisart!” 谭季楼出于礼貌,朝许如愿手里的东西看了一眼,不过只是一眼,就迅速移开了。他下意识往自己的腹部扫去一眼,摇了摇头。 “这些,算是动漫形象吗?” 叔叔似乎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了解零零后的世界。 “是游戏哦,我的二次元纸片人老公。”许如愿笑着回答他,一个一个,把谷子仔细收纳进箱子里,然后撒上拉菲草。 二次元,纸片人,老公。 短短一句话,震撼了谭季楼三次。 “原来如此。” 谭季楼虚笑了笑,智慧的眼眸中,第一次透出了对于概念缺失的无能为力。只是许如愿没看到。 “对了,最近生活费还够用吗?”谭季楼选择转移话题。 许如愿正要抱着满满当当一箱绝美谷子起身,闻言一愣,迟疑了两三秒,脸上重新露出了乖巧笑容,“是不太够了。” “知道了。”谭季楼点点头,从口袋抽出手机给她转了账,想了想又问:“你刚才说你最近有了买奢侈品的爱好,是真的么?” “真,真的吧。” 许如愿没想到他会杀自己一个回马枪,真怕这老奸巨猾的叔叔又用诡计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真话,抱着箱子就准备随时跑路。 谭季楼点点头,沉默片刻,又道:“地下室的影音室好久没用了,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让人把它改成储物间。 “陈则初那里有各大奢侈品总店经理的联系方式,如果有什么缺的货,可以告诉他。 “另外,鉴于这是你的爱好,我想这可以不算在我给你的生活费当中,你可以拿发票来单独找我报销。” 听叔叔一席话,许如愿差点要哭了。此刻谭季楼坐在沙发上,又一次,闪烁起神性的光辉。 “小叔叔你这是在支持我发展新的爱好吗?” “算是吧。”谭季楼淡淡一笑。 “那我要是拒绝,是不是会显得我不识好歹?” “我只是提出一个方案,接不接受在你。”谭季楼向她摊了摊手,仿佛并不在意她的答案。 “接受呀,我很识好歹的。”许如愿可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她等这天,好久了,“小叔叔晚安,周末愉快。” 说罢,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徒步跑上了楼,是真的不给谭季楼一点儿反悔的余地。 “周末愉快,愿愿。” 谭季楼目送着小姑娘雀跃上楼,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在搜索引擎上查阅起什么。 - 五一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是周五,许如愿有一节班主任上的专业课,逃不得。 “许如愿,你留一下。” 班主任虞国平今天难得没浪漫主义地拖课,时间一到就给大伙放了学,许如愿是最早交画稿的那个,打算吃一顿食堂二楼的咖喱牛肉饭再回家。 虞国平看着许如愿刚交的工笔花鸟画稿,叹了口气,满脸写着无奈。 “怎么了虞老师?” 许如愿站在虞国平身边,看着工作室里一个一个走完的同学,心慌慌,她再次把注意力投入到自己交的作业上,拿不准虞国平留下她的原因。 “小许啊,你画画时还是该用心些,是觉得我布置的作业太容易了么?”虞国平抬头看她。 工作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许如愿和虞国平有私交。 小老头子是当代数一数二的中国画家,随便一幅作品的名字说出去都能吓死人,还是个网红,快六十的年纪,因为年轻时放荡不羁的采访言论走红互联网,现任卿云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要是能得个几尺他画的泼墨山水,那也分分钟能解决许如愿缺钱的麻烦。 虞国平知道许如愿的底细,在富椿山那几年,他隔三差五就会去找外公喝茶聊天,只是那时候许如愿没想到他会在十几年后成为她的班主任。 “是太简单了,没意思。”许如愿没敢撒谎。 “你这细丫头,”虞国平被她的话噎住,推了推眼镜,从中山装口袋里拔出红色签字笔,给她打了个不上不下的89,把画还给了她,“下午两点,去观言楼一楼的报告厅一趟,有个活动你参加一下。” “啊?”许如愿发出来了灵魂拷问。 “有安排了?花不了你多少时间。”虞国平站起身,拍了拍许如愿的肩,“多参加活动对你未来发展有好处。” 许如愿忽然觉得自己的肩膀好重,“啥活动啊老师,我五一有安排了。” 她快哭了,周清岑已经在工作室外的走廊上等了她好久,也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咖喱牛肉。 “一个公益画展的启动仪式,当时参加的人不够,我把你的名字也报了上去,老师我是发起人之一,去给老师撑撑场面呗。” 小老头朝她笑了笑,又是熟悉的忽悠方法,读大学这三年,许如愿已经被虞国平拿这个借口骗去参加了不少画展和交流活动。 浪费时间,不想去。 “好的老师,我一定参加。” 许如愿乖巧点头,又以最快的速度和虞国平结束寒暄,拉起周清岑就冲去食堂干饭,生怕老头子半路再叫住她,白惹出什么是非来。 没办法,这年纪的老头都这样,讲道理没用,但他的面子还真得给,许如愿怂。 作者有话要说: 剧透一下,女主不是条普通的咸鱼。 第6章 一元祝福 他好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下午一点五十九分,许如愿赶到了报告厅。 如果不是虞国平连着打了好几个夺命call给她,她还真未必会来。 虞国平就在门口等着她。 两人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不是第一次,许如愿只是讪讪朝小老头笑了笑,就十分礼貌地为他打开了门。 “老师您先请。”她尊师重道。 “一会儿不许给我迟到早退啊!”虞国平在去主办席前同她低声交待了一句。 许如愿点点头,心里捺着不爽,往那几乎座无虚席的观众席扫去一眼,看到最后列那几台来自临杭乃至东海都闻名的媒体机器,知道这不会一个简单的画展这么简单。 “愿儿!这儿!这儿!” 她似乎是听见了卫凛的声音。 抬眼往那一瞧,平城小爷正亮着他那24k纯贱笑朝她招手,身边坐着她女朋友,美院院花,周芙。 跟许如愿这院里出名的女神经不同,人那可是正经女神级别的人物,出身书画世家,长得美若天仙不说,专业课还回回都是年级第一。听说她已经开完了自己的个人画展,还跟一个画廊签下了长期合作。 那可是多少美术生可望而不可及的高度。 许如愿跟两人打了个招呼就坐在了周芙身边的空位上,屁股一沾椅子就开始摆烂,丝毫没有一点儿自愿参加的意思。 “我刚才还跟卫凛打赌你来不来,结果你就来了。”周芙在她耳边小声说话。 许如愿睁开了一只眼睛看她,似乎猜到了结局,“你俩早知道我会被骗过来?” “抱歉啊愿愿,我帮你拒绝了,但没成功。” “小事小事。”许如愿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反正我今天下午没事。” 临杭的书画圈子就那么点大,关系攀来攀去,最后还都是师出同门。许如愿跟周芙也是从小的交情,都是那时候跟在大人屁股堆后吃屁的那群小孩子。她能在卿大顺风顺水三年,一半功劳在周芙,这让她总觉得要是有个哥哥姐姐也不错。 至于跟卫凛的关系,差不多就是如果有一天周芙想不开和卫凛结了婚,那么婚礼上她不光要坐主桌吃饭,还得收大大的红包。 “哎愿儿,你五一去哪玩儿啊,有安排没有?”卫凛就是闲不住,还八卦。 自从许如愿在卫凛面前掉了马,她总觉得他说话意有所指。 “家里蹲呗,平平淡淡才是真。” “别啊,那跟我们走呗,新疆骑马去,十人成团,是兄弟就来帮我砍一刀!” 卫小爷激动地像个传销分子,差点就要宣传得整个报告厅人尽皆知,于是周芙看了他一眼,立马乖了。 “不想砍,对不住了。” 许如愿闭着眼回了句,她在想心事。 没隔几分钟,整个报告厅就都安静了下来,启动仪式要开始了。 “哎,我刚签到的时候好像看到了许如愿的名字,我怎么记得当时她没在班群报名啊?” 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前头传来,听着还挺熟。 “人家是老师的心头宝啦,哪里还需要报名,撒个娇就能来了嘛?” 什么鬼,她什么时候跟虞老头撒过娇?? 许如愿睁开眼睛,正好奇是谁这么关心自己,却听到旁边的卫凛先替她开口。 小爷猛得很,倒钩AJ直接踹了一脚座椅后背,然后平城人阴阳怪气的血脉觉醒,“有些人真是,人倒是整得跟个天仙似了,怎么嘴还是这么臭呢!” 周芙这次没拦他。 前头那俩女生被吓了一跳,侧头看了后面一眼,呵,熟人,为了避免尴尬,许如愿把都转向了另一边,不跟她俩一眼万年。 “接下来有请本次山水双年展发起人虞国平教授上台讲话。”主持人说。 报告厅里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可见虞教授平时有多德高望重,他那高尚的艺术修养,也在他拍麦克风调音的一瞬间,打散了一切的揣测。 “这次双年展呢我还力邀了许多年轻的后生来参加,其中也有我们美院的学生啊,允许我王婆卖瓜一下,每一个都能称得上是我的得意门生。国画圈子不大,也不小,很多年都是我们这群老头老太婆在弄,我们需要新鲜血液啊,‘为有源头活水来’嘛,他们才是国家未来的希望。所以今年我们呢就负责抛砖引玉,由他们来带给我们更多的惊喜。” 虞国平一番演讲,可以说是活色生香,听得老辈感动,年轻人激动,但许如愿跟所有人在意的点不一样。 她不认为自己是虞国平口中的新鲜血液。 她摆烂摆得都烂透了,早就没了生命力。 她享受着许多人给她的关照和便利,因为她的父辈或祖辈,她现在只是他们的生命的延续而已,她早已不是她自己。 没人知道,许如愿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学美术。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这是她为谭季楼设置的专属震动模式,防止他再像livehouse那次一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的私生活里。 ——我去海城出差了,3号回来,你记得去王教练那里练车,五一快乐,预祝你一切顺利。 下一秒,银行卡的转账通知就来了,生活费比上个月多了一倍。 他好像总是很害怕她会闯那种祸。 许如愿无奈撇了撇嘴,手机一关,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两手一抱,开始酝酿睡意。 - 长长五一假期,许如愿哪里都没去。 双年展的启动仪式上,她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签了名,现在不搞张画出来是真的不行了。 临杭是东海著名的旅游城市,每到小长假,必是全城热游的程度。看微博的附近热搜推送,好像临杭最有名的那座桥上,已经被几百万双脚踩了过去,从家里看湖对面的宝塔山,山上乌泱泱全是人。 许如愿没有凑热闹的心思,选择家里蹲,她觉得赛博旅游更适合她。 朋友圈里,大伙都玩儿得挺高兴的,发小同学出国的出国,度假的度假,就连她的小蝴蝶也被爸妈带去了藏区喂牦牛。 也就她,一个人跟科目三死磕,缠缠绵绵到永远。 “老王,她车练得怎么样了?” 五一最后一天,谭季楼来驾校接许如愿回家,给约的教练是老谭家从前的司机,不然也没人想在五一假期干这气死人不偿命的工作。 谭季楼递了根烟给他,关心自家小姑娘的练车情况。 不知怎么的,老王看起来沧桑了不少。 教练抽了一口烟,手插着腰,眼睛一眯,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摇头低声道:“丫头胆子有点小,明天,看她自己造化了。” - 是夜,湖心别墅。 就每天多练这一下午的车,许如愿晚上能多吃半碗饭。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许如愿含泪吃下一块肘子肉,闷头吃。 “愿愿,明天有把握么?”谭季楼等她把嘴里的饭吃完才问。 他心平气和问,还面带微笑。 许如愿并不知道谭季楼和王教练的闲聊,于是爽快点了点头,“有把握。” “好。”谭季楼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拿公筷夹了个鸡腿给她,“吃个鸡腿,明天加油。” 许如愿不喜欢吃鸡腿,但没敢拒绝,这好歹是人家对她的祝福,犯不着矫情。 说起祝福,倒是有件事得办一办了。 “小叔叔。”她乖巧叫了他一声。 “有事?” 谭季楼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去看她杯子里倒的东西,是果汁,他松了口气。 “可以给我一块钱吗?”她拿手指比了个“一”,挺真诚的。 谭季楼闻言愣了几秒,最后无奈问:“这又是什么二次元的梗吗?” “不是哦。”许如愿摇了摇头,“同学告诉我,考前让老司机送我一块钱,能保佑我一把过呢。” “咳咳咳……”谭季楼正在喝鱼汤。 “小叔叔你没事吧?是不是戳到鱼刺了,要不要打120啊?” 许如愿紧张地真要去拿手机,却被谭季楼一把按住手。 “咳咳咳,我没事,咳咳咳……家里,咳咳咳……没有硬币了,微信转账行么?” “不知道哎,应该都一样吧。”许如愿边说边给谭季楼倒水,此刻孝心满满,“但是我觉得重要的是给的人呢,叔叔你在我眼里可是望湖山车神耶!” 望湖山,就是澄湖西岸的一座小土丘,从湖心别墅走出门,也不过二十分钟的路程,上面,并不能开车。 “知道了。”谭季楼看了一眼小姑娘,平静点了点头,将许如愿倒的水放到了一边,转而去拿手机。 叮,微信消息提示。 许如愿拿出手机查看,数字惊人。可恶啊,万恶的资本家,她咬了咬,牙拒绝诱惑,点击退还转账。 “小叔叔,一块就够了哦,我怕别的数字不灵呢。” 天地良心,她这真不是什么新型的诈骗手段。 “好。”谭季楼依她,重新发起转账,并附言:祝愿愿明天科目三一把过。 点击收款,“谢谢小叔叔!” 许如愿心中最后一块大石头落地,碗筷一收,准备上楼睡觉,走前还不忘笑嘻嘻跟谭季楼分享自己的考试心得。 “叔叔,我觉得我前几次没过就是因为没跟你要这一块钱呢!” 谭季楼并不敢苟同,只是注视着楼梯口的她,点了点头,“明天尽力就好,考完试我去接你。” - 考试当天,下午五点,临杭机动车考试中心。 早在两个小时以前,蓝色阿斯顿马丁就已经出现在停车场里,结果到现在还没离开。 不远处,从大厅门口走出一个姑娘,穿了一身天蓝色的运动服,显得青春活泼,头发扎成了高马尾,一晃一晃的,很是可爱。 姑娘一见到那辆蓝色豪车,瞬间就收起了笑脸,连带着步伐也沉重了起来。 车主也看到了姑娘,将汽车发动开出停车位,去往她的身边,将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她。 副驾驶门被打开,五月傍晚的风一吹,便将一股带着浆果香气的玫瑰风吹进了车子里。 姑娘坐进副驾驶就往靠背上一躺,沉沉叹出了一口气,“小叔叔,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别说叔叔老,真会伤心。 第7章 例行公事 这是他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怎么了?” 谭季楼正在专心超车,语气十分平常。 “小叔叔。”许如愿扶额长叹了一口气,“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开车。” 姑娘挺失落的。 谭季楼借着观察右侧路况的契机,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淡淡道:“愿愿,你要是输了的话,我们的赌约也就作废了。” “怎么可能!” 许如愿一听,瞬间就装不下去了,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新鲜的驾驶证,亮到谭季楼眼前,势必要狠狠打他的脸。 “谁说我考不出!我今天可是一把过的好不好!从今以后,持证上岗,请谭老司机多多指教。” 这一千万,她可是拿定了! 她故意在谭季楼眼前多晃了两下。 “恭喜。”谭季楼看了那驾照一眼,就拿开了那只遮挡视线的手,“看来我的一块钱,真的很灵。” “你说啥?”许如愿没想到谭季楼也有脸皮这么厚的时候,“考出驾照,也有我自己的努力好吧?” 虽然她平时是咸鱼了一点,但她可是花了整整一个五一假期练的科目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 如果老爸还在的话,肯定高兴得把她吹上天了,还会当场就带她去4S店买车了。 果然,没爹没妈的孩子像棵草。 结了婚,老公生性还不爱笑。 Familywhoknows? “小叔叔,你笑什么?” 许如愿听到谭季楼在笑。 该笑的时候不笑。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你这么有上进心。” 许如愿一愣,后知后觉发现今天的自己有点不太符合自己咸鱼的人设,哈哈干笑一声,“没有吧,我是为了一千万呐,我当然要努力。” “是吗?”谭季楼不置可否,“没有就没有吧。” 见谭季楼不再追究下去,许如愿松下了一口气,她下意识用手抚了抚自己手臂上的汗毛,心里仍有些不安定。 原来想做咸鱼也挺难的。 “愿愿,你晚上有什么安排吗?”谭季楼忽然问。 许如愿回过神,回:“没呢,今晚想休息来着,小叔叔你找我有事?” 车停在一条陌生的小吃街边停下,谭季楼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没有密码,你选一家店买些吃的吧,我们一会儿要先去杨家桥一趟,回家可能有些晚了。” “啊?去杨家桥干嘛?”许如愿听到谭季楼说“我们”。 那杨家桥附近可是公墓,这大晚上的跑那鬼地方去干嘛? “取样东西。” 许如愿更害怕了,“小叔叔,我能不去吗?我怕鬼。” 谭季楼有些哭笑不得:“愿愿,谁告诉你杨家桥只有墓地了?” “那我们要去哪里?” “这个。。。暂时保密。” - 叶初蘅在业余时,喜欢玩儿上两把赛车,这点爱好,圈子里几乎没人知道。所以也更加没人知道,他跟人合伙在杨家桥弄了个赛车俱乐部。 车库里,那辆改装了快一年的闪亮粉红911仍在老位置,显眼,得亏他那位总爱博人眼球的表妹不知道这车的存在,否则一定会想尽办法把它弄到手。 最近楼市不景气,离开公司后他总先会到俱乐部跑个几圈放松心情,他不喜欢将负面情绪带回家里。 又是酣畅淋漓,他倚在车头拆解装备,闲暇之余便在狐朋狗友的小群里发了张现场照片,这一发,可就给自己找了点活做。 谭季楼让他把那辆911收拾一下,一会儿他就要来取。奇怪,他差点都以为谭季楼后悔改了这车,不要了。 反常。 从他让人改装那辆911开始,他就开始反常了,不,也许更久。 在他们东海一群发小兄弟里,叶初蘅是唯一一个知道谭季楼已婚身份的人。 这个消息之保密,是可能到现在连谭家的父母弟妹都尚不知情。从前那个心高气傲,痛斥当代婚姻制度是对男女最大程度剥削的谭打死也不婚,竟然做了埋入婚姻坟墓的第一人,对象,还是一个比他们差了一轮的小姑娘。 他那不是反常,他那是完全疯了。 得知婚讯的当下,一向稳重的叶初蘅不慎摔碎了一个威士忌酒杯,不过没关系,那是谭季楼收藏的欧洲古董,不是他的。都是谭季楼活该。叶初蘅尝试问过更多,但结果竟比他预想的更为荒谬。 他和那个女孩结婚,并非出于爱情,而是责任。责任也不是出现在古典爱情电影里最世俗桥段的责任,而是出于——高尚的委托:秉承挚友遗志,替人家照顾女儿。 叶初蘅问过他,既然是朋友的女儿,那为什么不干脆认那姑娘做干女儿,谭季楼没有回答,只送了他一个白眼让他自己领会。 的确,那样听起来,似乎更流氓一些。况且,看目中无人的谭大公子被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讽刺得体无完肤,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谭季楼现在常开的那辆SUV的发动机改装过,声音一听就能认出来,哪怕在郊外月黑风高,叶初蘅照样能辨得出,是谭季楼来了。 他回头检查了一眼临时布置出来的取车大厅。玫瑰,气球,心形蜡烛,应该适合小姑娘的口味。 叶初蘅有些兴奋。 - 许如愿又在谭季楼的车里睡着了,她真的,从来不可能清醒坐车超过半个小时。 她还做了梦。 梦里,她回到了那个和谭季楼成为合法夫妻的荒诞早晨。 是在二十周岁的第一天。在此之前,她还固执地认为自己和谭季楼的可笑婚约还有那么一点儿转圜的余地。 那时候老爸已经彻底放弃治疗,选择在家过完最后一程。许如愿整个暑假都待在海城陪他,看着他总有力气跟她开玩笑,她还以为真是出现了什么医学奇迹。 那天,他们和和气气一起吃早饭,谁也没有提起一会儿谭季楼就要来接她去民政局结婚的事情。 佣人阿姨煎的荷包蛋很不错,流心蛋,拿餐刀一划,蛋液就流了出来,黄澄澄的,赏心悦目。然后余光里,对面餐盘里的蛋黄混进了红色,越来越多,几乎要漫出来。她抬头,看见老爸用手包着嘴巴。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来了。 她那时候没什么想法,还养育之恩也好,尽临终孝道也罢,反正这婚结就是了。反正靠她自己的眼光选,也只有被绿的份。退一万步讲,对象是谭季楼,她也不算吃亏,至少,叔叔是个帅叔叔,还有钱。 “愿愿,无论如何,我都先向你说声抱歉。”在进民政局前,谭季楼又跟她道了一次歉,差点要在门口给她三鞠躬。 你看,叔叔还很有礼貌。 登记前,工作人员三番两次问她是否是自愿结婚,她都只当那是在例行公事。只是在拍合照的时候,她几乎怎么都笑不出来而已。 她记得那张证件照上谭季楼刮了胡子,而她,丑得像个猪头。算了,等离婚那天,她一定要美美的去才行。 “愿愿,我们到了。”谭季楼是等她自己醒来才出的声。 你看,叔叔还是很有礼貌。 许如愿跟着谭季楼下车,心里还在纠结那张丑出天际的结婚照,差点儿撞上什么东西。 “看路。” 谭季楼拉住了她。 许如愿回过神,朝周围那么扫去一眼,惊讶,“哇,小叔叔,原来你真是老司机啊。” 她不知道杨家桥还有这么一个专业的F1赛道。 谭季楼垂眸看小姑娘,不在乎她一而再再而三称呼自己为老年司机,反而意外她的冷静。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对这样的场地,似乎并不陌生。 赛车场外头就是成片的田野,乡下夜里的风挺大,许如愿穿了一条单薄的运动服,白净的脖子露在外头,高马尾全放荡不羁地粘在了脸上。 “一点爱好。” 他将她拉到了自己身侧避风。 车道边的建筑亮着灯,明晃晃的,似乎有人。许如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她还没有做好要见谭季楼亲友的准备,或者说,本来就没有必要。 许如愿不自然地用手拨着被风吹乱的头发,笑着岔开话题,“我刚考了C1,叔叔就要带我来开赛车吗?” “不是。”谭季楼没再隐瞒,“你爸爸说过,等你考出驾照,就要给你买辆车。” 谭季楼的意思是,他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许如愿安下心,跟着谭季楼往大楼走去。 一楼是个车库,规格跟湖心别墅的那一个,实在不相上下。奇形怪状的车挺多的,的确有不少赛级用车。可最引人注目的,实在还得是尽头的那辆珊瑚粉跑车。 气球,玫瑰,心形蜡烛。 许如愿吓了一跳,这真的,只是在帮老爸完成遗愿吗? 谭季楼看到那车,也皱了皱眉,当即便停下脚步在原地搜寻了起来。忽然眸色一暗,对着柱子边一辆优雅的银色轿车高声道:“叶初蘅,不必急着走。” 谭季楼认识海城房地产大亨叶初蘅?还很熟?许如愿惊呆了。 叶初蘅的大名,许如愿当然听说过,崇明叶家的当家人,就是老爸怎么也高攀不上的崇明叶家。那时候他看中叶家手里的一块地皮,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底也没有拿到手。 地产大亨的真面目,许如愿真有些好奇。 “阿季,你再晚些来,我可就真走了。” 只见从银色轿车的驾驶室里,走出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梳着油头,带着金丝眼镜,跟谭季楼相比,这位才是与这周遭狂野赛车场最是格格不入。 禁欲系霸道总裁,不知道为什么,许如愿看着叶初蘅的脸,脑子里就蹦出来这个词,还必须是存在于“破”文里的那种。 一定是金丝眼镜惹的祸。 许如愿低下头,避免跟霸总视线接触。 谭季楼看着叶初蘅朝他走近,没什么表情,自己难得托他办件事情,竟办成了这样,难怪喜欢了十多年的人,到现在都瞧不上他。谭季楼叹了口气,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小姑娘,大方跟叶初蘅介绍道:“我和你说过的,许如愿。” 许如愿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抬头看看谭季楼,心里想着该怎么把他们的关系模糊起来,支支吾吾就要跟叶初蘅自我介绍。 “叶先生你好,我是谭总的。。。” “我老婆。” 谭季楼帮她先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初蘅:月老稳定发挥中。。。 第8章 旧水晶灯 他跟着她,一路到了海城。…… “我老婆。” 谭季楼的语气很平常,平常到就好像只是在跟朋友打声招呼,告诉人家,他带他老婆来玩了。 许如愿脑子嗡一声,猛然抬起头,看到了叶初蘅嘴角噙着的笑意,一瞬间,如坠冰窖。 “咳咳咳咳……”冷风入喉,她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 大脑充血的一瞬间,蹭一下,一股带着委屈的愤怒也冲上了她的脑门,她感到她的血管在充血,心却凉了下来。 谭季楼居然在他的朋友面前,称呼她老婆。 他们不过是维持了合法婚姻关系的两个人而已,连朋友都还算不上,谭季楼他凭什么,要叫她叫得这么亲呢。 所以他们现在到底算是什么样的关系,担得起他这么暧昧的称呼? 第三次了,他违反了他们的约定。 他甚至变本加厉。 “愿愿,你还好吗?”谭季楼看到许如愿咳嗽得厉害,便要侧身过去关心。 许如愿赶紧退后了一步,“别碰我。” “怎么了?”谭季楼有些不明所以,却不再靠近她,停在了原地。 他还好意思问她怎么了?是谁一次又一次违反他们之间的约定?没想到像他这样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居然会这样蔑视契约精神,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把这句承诺放在眼里,因为她只是一个没权没势,还没家里依靠的小姑娘? 衣冠禽兽。 人面兽心。 渣男。 “小叔叔。”许如愿抬起头看他,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虽然我家里人都死了,但你真不该这样欺负我。” 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愿愿,等等。” 谭季楼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还试图与她心平气和地沟通。他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教育她。 “无论如何,让我先送你回家好吗?这个位置很难打到车,你一个人不安全”。 许如愿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冷声警告:“谭季楼,你现在真别来管我。” 姑娘离开了,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跑出了车库,脚步声在这空旷的空间里回荡了好久,直到谭季楼回过神。 “阿季,你好像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叶初蘅站在原地看戏,还有些幸灾乐祸。 “那我应该在你面前,陪她演戏么?”谭季楼看着许如愿消失在夜色里,然后低头给助理陈则初发了个消息,转身向叶初蘅走去,“许如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不是别的什么人。” “怎么,你还真把这小姑娘当你老婆了?”叶初蘅挑了挑眉,有些不可思议。 “她跟我结婚已经算是委屈,名分是我该给的东西,无论她选择要还是不要。”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阿蘅,请不要因为她年纪小而看轻她,心怀愧疚的人,始终是我。” 他们结婚的风声早有一天会走漏出去,但谭季楼希望,他最亲近的朋友,可以在其他人对许如愿恶意揣度时,替他说出真相,至少,不要成为中伤许如愿的其中之一。 叶初蘅认真听完了他的话,了然点头,“走吧,上车。” “去哪里?”谭季楼没懂他意思。 叶初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小姑娘估计这时候还没走远,坐我的车,跟上去瞧瞧吧。” - 乡下的夜总是比城里的来得早些,现在不过晚间八点,路上便没有车辆往来了,连行人和电瓶车也没有。只有路口亮着灯,一圈暖黄的光洒下,还盘旋着飞蛾。 许如愿跟随导航走到了最近的公交车站,却发现末班车早已停运,谭季楼有一句话没说错,这鬼地方确实难打车,即使已经选中了全部车型,也还是没有任何司机接单。 她打开微信,划找自己的聊天列表,想在里面找出一个能来杨家桥接走她的人。 置顶的那个白昙花头像此刻挂着不少消息通知,许如愿看也不看,直接选择了删除。 然后就是周清岑,她此刻正跟着父母参加饭局,而且她自己没有车。 发小宋徽音人在美利坚,告诉了她,她也只能让她在海城的家里派人来接自己,劳师动众的,实在没有必要。 周芙最近忙着帮虞国平布置画展,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她又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去打扰她。 卫凛,他们的交情不到那一步,更不必麻烦他。 再往下就是几个高中要好的同学,分散在天南海北,最近只是因为暑假的同学聚会才重新联络在一起。 许如愿找得有些心烦,手指用力划了两下,不知怎么,界面就停在了她和老爸的聊天框。 时间停止在去年秋天,最后一句话是:爸爸没事。 她有点想哭,她没有爸爸了,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却连家都回不了。哦,对,她早就没有家了。 想到这里,眼泪便再也不受控制,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掉,砸在满是尘土的乡间小道上,最后积成了一片很深的灰色。 夜风越过小麦田,呼呼吹着,鬼哭狼嚎的,听着真吓人。可许如愿现在不觉得害怕了,如果世界上有鬼,那老爸一定会在她身边。如果她能看见鬼,那她真想问问爸爸,这个精挑细选的女婿,他现在还满意吗? “姐姐,你可以,来杨家桥接我一下吗,我回不了家了。”姑娘忍着哭腔,在风里拨通了电话,蹲在夜里九点,无人的小麦田前。 一个多小时后,一辆炫酷的熊猫色奔驰大G停在了许如愿所在的三岔路口。 周芙从副驾驶匆匆下了车。 许如愿最后还是给周芙打了电话。因为周芙主动给她发了消息,问她明天要不要去家里吃饭。 “愿愿,抱歉啊,这边路有点不熟,所以来晚了。”周芙见到许如愿的第一件事,是为她披上了一件羊绒披肩,带着不知名的温柔香气,然后什么都没多说,给了她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许如愿原本已经收拾好情绪了,并且已经编好了自己半夜为什么会沦落到杨家桥的理由,可她一被抱进周芙怀里,眼泪就不争气地又有掉了下来。 她还是觉得委屈。 “先上车吧。”周芙摸了摸她的头。 开车的是卫凛,他原本还想跟好集美打个招呼,却被女朋友一个眼神制止,hello的手都伸到了半空中,还是放下握到了档位上。 “我们。。。去哪儿啊?”卫小爷问得小心翼翼的。 “芙芙姐,可以送我去星月公馆吗?” “这大晚上的,去海城干啥,明儿学校不还有课吗。。。”卫凛也是好心,他知道许如愿的课表。 周芙冲卫凛咳了一声,明示他不要多问。然后拍了拍许如愿的背,轻声问道:“愿愿,你去星月公馆是有什么急事吗?” 周芙并不知道许如愿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单纯关心这个妹妹。 许如愿正拿着已经被眼泪浸湿的纸巾重复给自己抹着泪,小声抽噎道:“芙芙姐,我就想回家看看。” 星月公馆49栋,就是她以前住的大别墅。只是爸爸去世前把那房子卖了,现在被装成了豪华酒店公寓,是星月公馆唯一对外开放的房子。 周芙以前多少了解一点许如愿家里的情况,没再多问,就让卫凛导航去了海城。 - 卫小爷的车技还是不错,赶在了今天结束前到达了海城市中心,他倒是不累,还有些兴奋,他喜欢为兄弟两肋插刀,这才够义气。 “芙,你陪她去办理入住吧,我刚让朋友留了顶层的大套间。”卫凛跟周芙说的悄悄话,“我去附近全家买些要用的东西,那啥,我是男的不好说啥,你帮我带句安慰哈,走了。” 周芙点点头,转身去找在一旁等着的许如愿。 姑娘正站在酒店的大门口发呆,仰着头,就望着顶楼看,眼里又全都是泪。 周芙和许如愿的交往中间断过一些年,所以她并不大清楚她在海城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但她知道她的爸爸去世了。将心比心,她能明白许如愿为什么和从前很不一样,但她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好,小时候的许如愿脸上很少有笑,因为她的外公对她格外严厉。 所以现在,周芙希望她能更快乐一些。 “愿愿,我们先进去吧。”周芙走上前,扶住了她瘦削的肩膀,陪她一起走进了酒店大堂。 许如愿现在说不了话,她只能靠长久的沉默来控制她随时会崩溃的情绪。 一楼正厅还挂着从前的那只水晶灯,听老爸说,这是他从老家新加坡搬来的古董水晶灯,用了很多年了。以前她最喜欢在这盏灯下面,扮公主跳舞。其他装修一应都翻新了,除了格局没变,她已经一点儿都瞧不出从前的样子了。 “愿愿,你带身份证了吗?”周芙回头问她。 许如愿轻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身份证,却不小心将另一张证件也带了出来,啪一声,掉到了实木地板上,动静不小。她先将手里的身份证递给了周芙,才蹲下身,盯着那张黑色驾照,沉默。 谭季楼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随即就是那三个字,她想吐,她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愿愿,都办好了,你的房间在顶楼。” 周芙将许如愿扶了起来。 - 凌晨近一点,海城,星月公馆。 “行了,今晚去我那里将就一晚吧?” 叶初蘅看着身边,已经沉默了一路的好友,摇头笑了笑。 谭季楼坐在叶初蘅的副驾上,摇下车窗,隔着绿化带瞧那座灯火通明的洋楼,淡声道:“她的父亲,是许世昌,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有所耳闻。”叶初蘅接他的话。 “那层楼,是她的房间,许世昌很宠她这个独养女儿。”谭季楼指了指现在亮着灯的顶楼,一整层。 叶初蘅恍然大悟:“怪不得签合同的时候一定要让我尽最大程度保留那间房的陈设,还不让对外销售。” 很多细节被串起来,一切就都明朗了。东海的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到底也不大。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把这套房产引荐给你?”谭季楼平静反问。 “阿季,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有些对不起这小姑娘了。”叶初蘅笑了笑,又不得不为兄弟多说一句,“你啊,总是自讨苦吃。”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没什么苦不苦的。” 如果没有许如愿的父亲,他不会有今天,他的生命,也将永远停止在十四年前。 叶初蘅没接话。 半晌又说:“既然如此,那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跟小姑娘道歉吧,从契约精神的角度来说,错的人,的确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到底谁有错!(地铁判官脸.jpg在这里稍稍解释一下,“老婆”这个词的暧昧之处。我的设定中,临杭是架空的一个江浙城市,江浙这边的男人一般会在亲朋好友之间,称自己的妻子为老婆,(参考的是我家这一块,算私设吧,请大家多多见谅)。这在普通话中是口语化的表达,但在方言中却是一种正式的称谓,不等同于现在小情侣之间互相称呼的“老公老婆”,是不会经常性宣之于口的。如果一个男人介绍一个女人说是我老婆,就已经算宣布这个人已经成为了我的家人,在结婚之前或者订婚前,是绝不会这么在亲朋面前这么称呼另一半的,这是一种名分,是很有重量的。但在文里,许如愿仅仅认为,他们之间,只存在简单的契约关系。 第9章 墨色五分 他担心她,但又实在不敢打扰…… 到底也不是小孩子了,许如愿只在星月公馆住了一晚上,隔天就回了临杭上学。 只是她没回湖心别墅,住在了周芙在澄湖西岸的工作室里,完成要参加双年展的作品。 在这之前,许如愿挺没灵感的,废稿扔了好几张,迟迟定不下主题。可去了趟杨家桥之后,她就知道自己要画什么了。所谓山水写意,终只是借景抒情而已。她思如泉涌,哐哐下笔,最后还给自己的画提了首五言绝句,按上了自己好多年不曾用过的私章。 “空舟问归路,独钓无鱼红。”虞国平念完许如愿画上的题诗,轻笑了一声,很是满意,“这次终于不摆烂了?” 小老头的网速一向快。 许如愿耸耸肩,没反驳他什么,只问他这画够不够她交差。 “挺好的,墨色五分,你算是学到家了。”虞国平拿镇纸重新给画摆了个位置,退后几步继续欣赏,抱胸咋舌,又是兀自喟叹,“这画你想自己裱,还是我送去让相熟的装裱师傅裱?” 这老头还真是会给她找活做,许如愿有些无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别了吧老师,装裱的活我好久不弄,早忘光了。” 虞国平闻言,神情略带惋惜,呢喃道:“你家这门手艺要是失传,当真可惜。” 许如愿知道,他这又是在透过她,感怀故人了。不过她早就习惯如此,笑着跟虞国平打岔:“怎么说,画都给你画了,送块好的宋锦给我裱画总是要的吧,行不行,虞老师?” 她知道虞国平有收藏古代宋锦的爱好,那几块布宝贝得跟自己命根子似的。 “你这细丫头,连老头的东西也惦记。”虞国平嘿嘿笑了两声,随即又是释然:“罢了,你今天交的这画,还真是得好好裱裱,我回去找块花样合适的,给你安上!” 有人敲门。 “进。” 虞国平一秒恢复严肃,走回工作台继续品鉴许如愿的画作,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又拿着茶杯喝茶,装样子。 “虞老师,我参加画展的画画好了,请您过目,帮我指点指点。” 来的是个姑娘,许如愿认识,还挺熟。 同班同学尚馨欣拿着一卷裱好的画走进来,见到许如愿,只跟她眼神打了个照面,就走到虞国平身边。她一看到工作台上的画就作出了惊讶的神态,捂着嘴惊叹道:“虞老师,这是您的新作品吗?天呐,这墨色把控真是厉害,雪山孤舟的意境传达地简直惟妙惟肖!” 这跟在门口时的那个文静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许如愿眯了眯眼,一个人站在工作室中央的空地上,两手空空。 “哦,不是,这是许如愿要送去参展的画。”虞国平笑笑,回头又对许如愿挥了挥手,“行了,没事你就先跑路吧,画放我这里,到时装裱完直接送去美术馆布展就好。” 说罢,捧着自己的菊花泡枸杞,离开工作台,走去窗边的藤摇椅上坐下,“小尚,把你的画拿给我看看吧。” 尚馨欣还在盯着许如愿的画出神,闻言才反应过来,赶紧拿着自己的画走到虞国平身边,谦虚道:“虞老师,您多见谅,我的画可能比不上许同学的那么出色。” “无妨,你们两个绘画风格都不同。”虞国平拿过了她的画。 许如愿才不关心尚馨欣的画画的怎么样,一听后面没她事了,赶紧脚底抹油准备跑路。可她才刚走出工作室门口,就又被虞国平喊住。 “老师,请问还有什么吩咐?”许如愿走出门,来到窗边,跟虞国平隔了扇窗,乖巧问。 虞国平见她这一脸想走的样子,无奈摇头,“这几天周芙挺忙的,你去帮她分担分担。” “好的老师,”许如愿给虞国平鞠了一躬,“老师再见。” - 五月中旬,天气已经暖烘烘了,林荫路上的午后阳光正好,风也适宜。 许如愿交完画,身上最后一个担子也卸下,心情别提多舒畅了,连带着步伐也轻盈了许多。最近雅园食堂的连锁奶茶店跟一个极火爆的IP做了联名活动,时间还早,许如愿便临时改道去喝个夏天的第一杯奶茶。 观言楼前,站着几个志愿者,手里拿着检票机器,估计又是哪个大佬来卿云大学做讲座了。 许如愿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宣传海报。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本该已经在她世界里宣告死亡的男人。 谭季楼。 用着他不知道猴年马月拍摄的商务写真半身照,用着两人高的比例,巨人似的,印在广告布上,还会笑。 身后传来一阵喧闹,听声音就知道有好大一群人。 “让一下!让一下!” 许如愿被维护治安的志愿者推到了一边。 校媒体团的摄影师高举着照相机,慕名而来的学生围了一圈。里一层,则是学校领导,校长,书记,学院院长,学生会主席。而最中央,男人穿着一身藏青色条纹商务西装,身姿挺拔,三七分油头梳得光鲜,神情倒是十分严肃,眼中皆是淡漠。下巴重新蓄上了胡子,但只有一点,在远于社交距离的位置看,只依稀看出青色。 “谭总!麻烦留步一下,我们留个念!” 谭季楼被声音吸引,鬼使神差地,朝许如愿这里看来一眼。在转头躲避之前,谭季楼发现了她。 他的确是看到了她,眼中的淡漠瞬间消散。 他似乎很意外自己会在这里遇到她。 没有人发现他们眼神交汇。接待的仍在接待,追捧的仍在追捧,各行其是。 许如愿的胆子瞬间暴涨,她才不想在这里见到他,一点儿都不想,于是毫不留情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姑娘把自己的拎包一甩,昂着头就走了。 - 卿云大学的主校区,离市中心真的很远,是开车都要近半个小时的距离。 城市高架上,一应都被种上了海棠,极艳丽的一片,沾着午后金色的阳光,就更加明媚。许如愿托头看着窗外,她想,她还是喜欢这样平凡的生活。 “芙芙姐,噔噔,澄园楼刚出锅的萝卜丝饼,尝尝?” 周芙正在工作台上整理着什么材料,许如愿提着一盒热腾腾的油饼进门,心情还是不错。周芙没拒绝她,暂停了手里的工作,跟她一起去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 “在想什么呢,油都滴到裤子上了。”周芙叫醒了正在走神的许如愿,赶紧扯了纸巾给她。 许如愿回过神,发现自己新买的真丝裤子基本报废,心痛欲绝,都怪谭季楼那个渣男。她刚才在想他下巴上的胡子,心里别扭。 “在想,今天晚上吃啥。”许如愿朝周芙笑了笑,“哦对了,刚把画交给老虞了,他让我来给你帮帮忙。” 说完把手里的饼往盒子上一搁,扔掉一次性手套,双手虔诚往头顶一举,“主人,请敬请吩咐妲己。” “在吃东西呢,少逗我笑。”周芙正在吃饼,闻言拿胳膊顶了顶她。 许如愿顺势挽住了她的手,撒娇道:“咋了嘛,我现在在你这里白吃白喝,你又不肯收我钱,那你就是我的主人嘛。” 她甩了甩周芙的手,装小猫。旁边的真猫绒绒球见了,危机感满满,忙喵叫一声,跳上了沙发,窝在了周芙的怀里。 周芙挺高兴的,点了点头,故意道:“行啊,那这周六早上九点,跟我一起去临湖美术馆布展吧。” “啊,周六?”许如愿直接垮下脸,嗓音也不夹了。 “有什么问题吗?”周芙笑着回头看她。 许如愿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那我叫阿岑和你男朋友一起来帮忙!” - 周六早晨,许如愿跟周清岑去澄园楼约了个早饭,吃得酒足饭饱后,两人才手拉手走去了临湖美术馆。 “愿愿,你这次画了什么画呀?” 周清岑至今还没见过许如愿的正式作品,因为许如愿从来没有给自己的作品拍照留念的习惯,家里也不留一副作品,不是扔了,就是让人卖了或是送了。 “我这里是纯墨色山水,没设色,懒得上色了,但我觉得颜色层次弄的还行,一会儿带你去看哈。” 许如愿回忆了一下,画完快一礼拜,心血来潮发挥的作品,她根本没过脑。 “行啊,我的小凡尔赛。” “你干嘛说我!” 姐妹两个有说有笑走进美术馆大门,大厅里人挺多的,虞国平在学校里开设的那个什么美术小组的成员几乎都在,低年级的高年级的都有,周芙是负责人。 但大厅里的气氛都不是很好。 所有人背对着许如愿和周清岑两个人,正讨论着什么东西,挺焦灼的。 “芙芙姐,要帮忙吗,我们来了?”许如愿走到周芙身边问。 周芙转过身,脸色不太好,“愿愿你来得正好,有件事真是十分抱歉。” 周芙笑不大出来。 “是出什么事了吗?”许如愿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这样的,你的画,可能。。。没有办法展出了。” “啊?怎么回事,我的画不是一直放在虞老师那里吗,他把画给我裱坏了?” “哦,不是虞老师那边出了问题,是我们搬运的时候,出了点疏漏,导致你的画面有一部分被污染了。” “还有这种事情?”许如愿一听,差点笑出声,“能让我看看吗?” “在这边,你跟我来。” 许如愿跟周芙走去了A展厅,她的画被平铺在地上,从远处看就能隐约看到一团黄褐色的污渍,面积挺大的。 “不是吧,谁对着我的画吃辣条了?” 污渍准确来说,是油渍,很明显,是辣条油浸染的痕迹,许如愿很熟,她小时候的数学卷子总遭这种殃。 她现在没多生气,只是觉得有人边运画边吃辣条的动作很搞笑。 “愿愿,你家还有你以前画的画吗,只要是山水画就可以。”周芙想出了补救的措施。 “没有哎,我从来不留画的,没存稿。”许如愿无所谓笑笑,蹲下身子去把自己的画拾起来,“姐,没事的,画坏了就别展出了呗。” 她一摸那装裱用的锦缎,虞国平还真把自己的古董宋锦给她用了,有点可惜,但不多。 “这样不大好,每个展位已经安排好画了,连灯光什么都已经调试过,A展入口的位置是留给你的,因为尺寸刚好合适你的画,如果你不出的话,这个位置就得空缺了。” “我天呐,给我入口的展位?”许如愿惊呼一声,又瞬间松下一口气,还好画坏了展出不了,真是因祸得福。放这么一个显眼的位置,那岂不是人人都能看到? 周芙仍在思考合适的PlanB,“愿愿,你现在回去画一幅,可以吗,装裱的话我试试能不能找师傅连夜赶出来?” 明天就是双年展的开幕式了。 许如愿害怕地摇了摇头,“不行啊我的姐,没有灵感我真是画不了一点。” “那。。。我去找虞老师商量一下吧。”周芙似乎暂时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补救措施。 就在这时,虞国平来了,说曹操曹操就到。 “发生什么事了?” 虞国平就正对着A展厅走来,身边还有明天受邀参加明天开幕仪式的几位著名的国画大家,后头跟着卫凛,刚陪一群老头老太逛完澄湖,卫小爷从小在家锻炼的应酬,这事儿他拿手。 “哟,愿儿,这是你的画吧,快拿给我瞧瞧,刚虞老师还跟我们在夸你这画呢!” 卫凛看到了许如愿手里收起的画卷,兴冲冲就过来要。 许如愿见状赶紧换了只手拿画,拒绝了卫凛:“看不了一点,我这画坏了,现在就是张废纸,就不污各位老师的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凛:(手指撑下巴,作柯南状)嗯,兄弟,没那么简单的,你这种脏法太小众了。 第10章 愚人不愚 他听说了她画的事。 “怎么回事?” 虞国平听见许如愿这么说,眉头当即一皱,背着手就朝他们几个学生走过来,“画放在我那里好好的,怎么会坏?” 说着就跟许如愿伸手要画。 虞国平不是卫凛,当着那么多画坛泰斗的面,许如愿真不敢驳他面子,只能乖乖把画交了出去。 事已至此,这画坏了该怎么处理,就已经不是他们可以决定的了。许如愿无奈看了周芙一眼,一行学生自觉后退,给长辈们让了位置。 “哎呀,可惜了,这画真是不错。” “是呀,宿墨枯笔处理得太好了。” “你看看这远景,画得老有味道了,嗯,这浓淡墨用得也好。” 几位老画家围着许如愿这幅残次山水图就品鉴了起来,一说一个头头是道,又是咋舌,又是摇头,话里话外皆是可惜。 许如愿知道自己什么德性,前辈们的赞扬多少带点虞国平的面子,她没当真,也没兴趣听他们假设自己作画时的想法。但除了她,其他人好像都挺有兴趣的,连卫凛这没半点艺术细胞的人都听得很认真。 也不完全是,人群里,有一个人也跟许如愿一样心不在焉。 尚馨欣站在许如愿对面,也在看她的画,但视线聚焦的方向却并不是其他人的看的那一处,她似乎对她画上的那块辣条油渍更感兴趣。 “小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你很眼熟。” 离许如愿最近的一个奶奶辈的画家忽然转过身,拉住了她的胳膊,就开始用慈祥的眼神打量她。 哎哟哟,这可不兴说啊,许如愿吓得头皮发麻,这老太太她认识,又是外公昔年的同侪之一,小时候打过几次照面。 可她并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谁的外孙女。 “虞老师,我就不耽误大家时间了,既然我的画坏了,那我就不参加双年展了,不要再为我这点小事耽误大家时间了。” 她对老太太礼貌笑了笑,然后提高声音征询虞国平的意见,打断了所有人。 事件被重新拉回正轨。 所有人开始重新思考这件事的因果。 虞国平说画在他那里好好的,运到美术馆的时候却坏了,沾上的污渍,还是十分不普通的零食污渍。 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 “抱歉各位!” 周芙第一个走出来,看样子是打算背下这口锅,当着这么多画坛前辈的面,讨论这样一件事情实在不好看。 “这件事我的责任最大,我是负责人,没有保管好作品,在运输作品前也没有再三检查,导致许同学无法顺利参加双年展,我在这里给许如愿和大家道歉。” 周芙说完,正要给所有人鞠躬请罪,却被卫凛和许如愿同时拉住,一人一边。 “芙,不是你的错儿,别随便乱认。”卫凛说罢,朝所有人看了一眼,又低声对许如愿说:“愿儿,事情现在已经摆到了台面上,你不要个交待,谁都不好看了。” 许如愿当然不是真傻子,活了二十一年,多少懂点人情世故,而且她更不想让世界上最好的芙芙姐替不知道哪个六二背下黑锅。 “虞老师,我希望弄脏我画的人能给我道个歉。”她说着就走去虞国平身边,将自己的画收起来拿在手上,“这画毕竟花了我不少时间呢。” 在场大部分人听了许如愿的话,都默默点了点头,是该这么办,这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 “老虞,这画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小姑娘要个道歉应该的呀。” 刚才拉着许如愿差点要相认的老太太第一个出来附和她,接着,刚才夸过许如愿那画的前辈们也纷纷附和。 学生们不敢吱声。 虞国平沉默了片刻,往在场所有美院学生扫去一眼,于是说:“这样,所有同学跟我去二楼的北报告厅开个小会吧。” 无论事情是真不小心还是有人故意为之,终究是家丑不可外扬,虞国平不想因这点小事而让圈里朋友看了笑话,于是留下卫凛继续接待几位老艺术家,自己则带着其余学生上了二楼。 - 二楼报告厅内。 “我们现在关起门来,大家都是自己人,如果是有谁不小心把同学的画弄脏了,那就出来公开道个歉,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 虞国平坐在第一排座位的桌子上,侧身坐着,姿势相当休闲随意,脸上也挂着轻松的笑。意思再明显不过,他打算简单处理这件事。 这也是许如愿的意思,她刚才在楼下那么说,本也是为了不让周芙无辜背锅。其实谁把她画弄脏了,她真无所谓,一张涂了颜料的纸而已。要真说起来,这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呢,让她一条咸鱼免于曝露在大众的视野下,反复鞭尸。 可惜,没有人主动承认。 报告厅里的安静,大概持续了十多分钟。 “没有人吗?”虞国平笑着问了一声,但笑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随意,随之带上了一种艺术家特有的讽刺,“难道这辣条是我老头子吃的?” 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虞国平最喜欢养生。不少同学抬头看了前排的老师一眼,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许如愿这幅《雪山独钓图》是谁负责从学校拿到美术馆的?”虞国平问。 “虞老师,是我。” 第三排角落的一个大一学弟站了起来,满脸的清澈愚蠢,“可是老师,我没吃辣条啊,这画我和其他的画一起拿来的,别的画都好好的,谁坐出租车的时候还吃辣条啊,我晕车呢。” 弟弟红着脸说,看起来都快哭了。 “有可能也不是辣条啦,就可能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什么油呢,大家今天中午不是都在馆里吃的盒饭吗?” 不知道谁说了一嘴。 “愿愿,你那画外面有没有那盒子装起来?”身边,沉默了快整件事的周清岑突然跟许如愿说悄悄话。 不愧是学霸,看问题关键一抓一个准。 “虞老师,你把我那画裱好之后,有拿锦盒保存吗?”许如愿向虞国平确认。 “有。”虞国平回忆道:“这盒子是我在装裱店里一起配的,装好之后,我就把盒子带去了工作室里,同你们其他人交的画都放在一起。” 这么说来,画在装进盒子前是好的,在这之后,在盒子没被打开的情况下,也不大可能因为保存不当而沾到油渍,除非有人故意打开了盒子,把油滴了进去。 虞国平突然想到了什么,“周芙,你去楼下把这画的锦盒拿上来看看。” 周芙下去拿盒子,虞国平重新让许如愿把画展开,戴上自己老花镜仔细研究了一下这画上的油印。 不像是今天弄上去的。 “老师,盒子里也有块油印子!”周芙抱着打开的盒子冲到虞国平面前,上气不接下气,还伸手给他指了指位置:“老师,在这里,跟这个布的颜色有点像,所以我们没看出来。” 虞国平一看这盒里的油印,脸色一下就冷了下来,他抬头看向所有学生,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失望。 “查监控吧,学校和美术馆的都查。”他把盒盖一合,砰一声,“查到是谁,直接报到院里处分。” - 这么点事就要处分,当然是许如愿不想看到的,但虞国平是个理想主义,搞艺术的都多少沾点,心高气傲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事情有了处理结果后,周芙带着两个低年级的学妹去了学校查监控,而虞国平送完艺术家朋友后,就跟卫凛在美术馆的保安处查监控。 看起来是动真格了。 许如愿是真不想知道做坏事的人到底是谁,她心性如此,都是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真撕破脸了,谁都难看。况且,她也没这闲工夫去讨厌这人,记恨那个。在她眼里,道不同的,那本来就都是空气。 于是借口人有三急,去厕所逃避现实。 有一说一,临湖美术馆的洗手间设计得真高级,不光环境香香的,信号又快又强。 许如愿待在最后一间隔间里,坐在马桶盖上刷手机,AirPodspro2的降噪效果真不错,她都差点忘了自己现在在厕所里。 可谁知道这狗屎耳机最近推送了个新功能,降噪自适应,有人说话,这降噪就自动消失了。 “馨欣,我觉得老师这次好像有点生气哎,明明就这么小一点事,也太上纲上线了吧。” “谁说不是呢,但谁让这画是他宝贝学生的呢,你没听见这画是他帮忙裱的?” “话说,你知不知道许如愿和虞国平到底什么关系啊?” “不知道啊,反正总不能是普通师生关系吧,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老虞对她和对我们都不一样,哪次学院有活动老虞没带着她?” “许如愿家里是不是有背景啊?” “我觉得有,所以咯,难怪有人看她不爽要搞她,我也讨厌关系户呢!” “我也我也,希望那位同志不要被查到呢,因为这事被处分,那也太可怜了。” “查不到的,放心,老虞的工作室里没有监控。” 两个女生又随便聊了几句别的,随后相伴离开了洗手间。 许如愿坐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手心里的耳机掉落,她才反应过来。 一股无所适从的荒诞感从她的胸腔蔓延至全身。 她这是,被红眼病盯上了? 不是?她一不卷人绩点,二不评奖评优,从大一躺到了大三,还真有人眼红她这条咸鱼呢?她参加的那些活动,哪个您二位不在,搁这酸啥呢? 如果说刚才许如愿是凭第六感猜出凶手是谁,那么现在她是确定以及肯定。 学生之中,只有尚馨欣知道这画是她的。 因为她在画上的署名,是从前外公给她取的名字,她姓方。 有些人,真是又蠢又坏。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叔叔回归,我们愿愿也不是好欺负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第11章 咸鱼打挺 有她的画展,他当然要去捧场…… 虞国平的工作室里,的确没有监控。 油渍查不到是谁做的,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布展的事情因调查监控耽误了一会儿功夫,没有在美术馆闭关时间前完成,周芙不想增加低年级学弟学妹们的工作量,许如愿就跟周清岑和卫凛一起留下来帮她做收尾工作。 四个人一直忙到七八点才出美术馆,早就饿得肚子空空,卫凛好事,提议一起吃个晚饭再各回各家。 都同意。 许如愿想吃火锅,还得是重麻重辣的那种,红油烧得旺旺的。但她又是个吃辣菜鸟,一番抉择之后,四人启程海底捞,回归大学生的根据地。 靠窗的大包厢,下面就是临杭周六的市中心夜景,能见到灯光倒影的墨色澄湖,还有无数来往的行人游客,一切适宜,都在享受各自的适宜。 房间里一共就坐了四个人,卫小爷就那德性,喜欢摆谱,菜单看都没看,让服务员每个菜照样上一份。钱多烧的慌,贱呐。 这一回,没人拦着他。 四个人心口都堵着气,借卫凛的钱撒出来,也爽。 “要是让老子知道那个杀千刀的傻*是谁,老子一定*****” 卫凛小酒一喝,上了头,小爷脾气就全出来了,顺风顺水二十多年,居然让他吃下这么一个闷亏,他当然够不高兴的。周芙见他开始胡说八道,赶紧夹了块花椒小酥肉塞他嘴里,让他闭麦。 “阿凛你少说两句。”周芙说完,朝对面两个姑娘看了一眼。 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眼神。 三个女生互相递了个眼神,一切昭然若揭。也就卫凛这直男思维的,真不知道这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行啦,我都不气,凛子你可别皇上不急太监急了,呐,喝点鸡汤,消消气。”许如愿把手里刚盛的猪肚鸡汤递给了卫凛,“碗是干净的。” 四宫格的火锅,重麻重辣的那格就对着许如愿,哐哐几口藤椒牛肉下肚,汗一流,气嘶哈两口,肚子里的气就全都消解了。 到底也没多大的事。有些人虽然恨她,但也终究只敢做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不敢上明面来跟她对刚。 那人心里清楚,真要真刀真枪地比一比,她能把她虐到渣都不剩。 “愿愿,那你真打算退出双年展了吗?”周芙还是觉得可惜。 许如愿喝了一口小麦果汁,抬起头,朝周芙笑了笑,“突然不想退出了。” 其余俩姑娘一惊,这挺不像平时的她。 “哟,愿儿,准备给那龟**好看了?”卫凛看得懂她这笑什么意思。 “我要真不声不响退出,那岂不是太如那人的意,这多没意思。”许如愿从锅里夹了块牛肉往酱料里狠狠一拌,“让她感受一下,咸鱼的愤怒吧!” 三人被她的梗逗笑,但都知道她没在开玩笑。 “愿愿,你想怎么办,需要帮忙吗?”周清岑问她。 “对啊对啊,要啥材料,一句话,哥们一定给你搞定!”卫凛附和,这也太燃了,他喜欢。 周芙比其他人大一届,到底想法更加实际成熟:“明天美术馆对外开放是十点钟,但是开幕仪式安排在下午两点,到时候会有整个展览的直播,所以我觉得你在直播开始以前,就得把你要展出的作品准备好。” “直播好,就要直播!” 许如愿似乎受到了启发,更兴奋了,然后拿出手机兀自操作起来。 瞧姑娘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周芙有些疑惑:“愿愿,你不是说你家里没有备用的稿件吗?如果连夜画好,再送去装裱的话,时间可能会有些紧张。” “芙芙姐,咱不急,”许如愿从手机里抬起头,笑眯眯的,“如果提前画好,谁还能知道这画是我画的?” “哇,愿愿,你是想在现场作画吗?” 周清岑最先懂到她的意思,有点点小吃惊,筷子还插在嘴里,就回头看她。 “对呀,不光要在现场,还得是在人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有人眼红我,那我就让她们更眼红一点,上眼科看看去吧。” 许如愿现在斗志满满,拿起一整盘澳洲雪花,一股脑全下进了麻辣锅里,不吃饱,哪有力气咸鱼打挺啊! “愿儿!你好拽!哥们支持你!”卫凛眼睛一亮,伸了拳头过来要跟她碰拳。 许如愿见他这么真诚,哪敢跟他客气,拳头一碰就给他分配任务:“凛子,明儿一早帮我去老虞家里拿副丈二的生宣,然后找人在美术馆大厅里搭个临时的画台,OK不OK?” “OK啊!当然OK!集美有难,兄弟我两肋插刀!”卫凛兴冲冲说着,直接站起身,给大家表演杂技,拿着筷子就往自己的腰部戳。 周芙没管卫凛发疯,神色反而有些凝重,“愿愿,你已经想好自己要画什么了吗?一丈二的巨幅山水图,气势是恢弘,但你明天可是要当着观众的面作画,现场情况你也得考虑。” 况且许如愿还打算让直播拍下她作画的过程,到时候不光有官方媒体会报道她,更会有全国几亿只眼睛一起盯着她作画。 一画成名,还是一世骂名,全在她自己。 周芙不希望她因为这件事再受到二次伤害。 “芙芙姐,你放心,我自己有分寸。”许如愿知道周芙是在为她考虑利弊,四个人里,总不能没人带脑子,“我刚征求过老虞意见了,他同意了。而且我要画的东西,只怕一丈二的画纸也容不下。” 她要画的,是她夜夜在梦里,勾勒过千万遍的东西,早就烂熟于心。 “好,那明天我和卫凛帮你把要用的工具都准备好,你只管来人画就行。” 周芙选择相信她。 酒足饭饱,各回各家。 “哎,陈助理,你怎么一个人来吃海底捞啊?” 刚走出包厢,许如愿就在靠近调料的一个吧座上遇到了某人的助理,陈则初。五好助理脱了他那特工西装,白衬衫外还套了件海底捞给的红黑围裙,桌上摆着不少半分的火锅料,还有,新上的小白兔酸奶冰淇淋。 “夫。。。哦,许小姐!” 陈则初吓了一跳,蹭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手上还用筷子夹着一片牛百叶,啪一声,掉进了麻辣锅里,溅出了不少油花。陈则初干脆放下了筷子。 “我刚在公司加完班,来吃个晚饭。”陈则初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摸了摸后脑勺。 抛开那个人不说,许如愿还是挺瞧得上这陈则初的,虽然人无聊了一些,但办事总是很靠谱,也不会像他一样,总在自己耳边聒噪不停。 “挺好挺好,我记得我上次请你吃海底捞,你还不喜欢呢,真香了吧?” “是,您的眼光一直都好。” “那行,我就不打扰你吃晚饭了,回见哈。” 许如愿跟陈则初挥挥手,正要跟周芙他们离开,却被陈则初叫住,“许小姐,那个。。。” 她大概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但她居然有点想听。 “芙芙姐,阿岑,你们先下楼吧,我跟我朋友有些话说。” 三人也没多问,就先一步离开了火锅店。 许如愿将陈则初对面的那个陪吃饭的巨型玩偶挪进了一些,然后不请自坐。 “你想说什么?是他让你来带话,还是怎么样?”她抬头看着陈则初。 “哦,不是的,老板周二就去英国出差了,要明天才回来。”陈则初拘谨落座,一直低着头。 果然,平时抱歉抱歉挂在嘴边,每次一吵架就出国躲清静,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多差要出。 许如愿呵呵笑了一声,没耐心了,“那陈助理你什么意思,心疼你老板被我这么一个小姑娘折磨,让我趁早乖乖回去认错?谭季楼一个月给你发多少工资啊,这么忠心?” 她刚才喝了不少酒,有些微醺了,话也刻薄。 陈则初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夫人,其实有些事情,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的。” 许如愿被他这话说得满头问号,好家伙,敢情神不在临杭,但神的分身在是吧? “陈则初,你别什么都学谭季楼,难怪快奔三了还是个母胎solo。” “什么?” 陈则初瞳孔地震,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就要被老板夫人人身攻击。 “行了,我俩的事,你别操心了,好好吃火锅吧。”许如愿站起身,叫来了一个离她最近的服务员,“姐姐,今天我朋友生日,麻烦你们给他庆祝一下。” - 许如愿自己一个人走下楼,周芙正在商场门前的喷泉边等她。 周清岑刚被爸妈接走,卫凛早被周芙塞进网约车里送回自己家里了,现在就她俩。 快夜里十点了,商圈附近早没了什么人,澄湖静静的,一切都静静的。 许如愿现在心如止水。 “愿愿,你知道画是谁弄坏的,对吗?”周芙挽着她的手,陪她在湖边散步,四个人,就她一滴酒没喝。 “姐姐你不是也猜到了?”许如愿笑了笑。 “是啊,她挺明显的,走之前还来问我A展厅入口的空缺位能不能给她,她家里有幅金奖作品,可以给我们救急。”周芙摇了摇头,回头又问许如愿:“我记得,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针对你了,对吗?” 这个,许如愿不知道周芙指的是哪次。 “哎呀,我都不记得了,每天活着就够累了,纠结这么多干啥?”许如愿摆了摆手,不愿再深究,“反正芙芙姐你跟我好,跟我天下第一最最好,对不对?” 她别的本事没有,插科打诨她很会。 周芙任由许如愿搂着自己走路,宠溺笑了笑,“对呀,那愿愿能悄悄告诉我,明天打算画什么?”她是真挺好奇。 “这个嘛,”许如愿神秘一笑,在周芙耳边轻声道:“就算你是天下第一最最好,也得保密哦!” - 周日,湖心别墅,后花园。 “你今天怎么会来临杭?” 谭季楼凌晨刚从英国回来,没怎么睡觉,便被不速之客来访,陪着在花园里喝茶下棋。 “嗯,龙井还是你这里的好喝。”叶初蘅慢条斯理地咽下一口茶,再吃掉谭季楼一匹马,才慢悠悠道:“今天家母来临湖参加画展,我陪她一道来,再顺路看看你。” 谭季楼闻言,淡淡扫对面男人一眼,直接杀了他的将军,“人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还不行。”叶初蘅摇摇头,“一会儿在你这吃个便饭,然后你跟我一起去看画展。” “没兴趣。” “不,你有。”叶初蘅笑着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因为那画展,有小姑娘。” 谭季楼倒茶的手一停,抬头就问:“几点?” 作者有话要说: 叶初蘅:真香就在一瞬间。 第12章 峰回路转 他看到了她的作品,于是更加…… 临湖美术馆,中国画坛之半壁江山,皆荟萃于此。 而此刻,这半壁江山又都集中于美术馆中庭大堂。 人群重围之中,一人头戴斗笠,一身改良新中式青竹纹飞鱼服,手握一柄大号羊毫斗笔,扶身案前,挥毫泼墨,举手投足皆是大师气派。 须臾间,纸现云山雾绕,水墨交融,峰回路转。 因这人脸上戴着黑色口罩,看不清长相,依稀只能从身型中辨得是个姑娘,却不知究竟是谁。 左右相询,才得知姑娘来自卿云美院,本科在读。 众人顿时惊讶不已,都说江山代有才人出,没想到才人竟在我身边。 今天来参观画展的人,大多是国画爱好者或是内行从业者,都知道就算是画技高超的山水大家,也很难在一天内完成一幅一丈二尺的巨幅山水图,而此刻大堂中的这一幅,已经接近收尾。 听说自美术馆开馆时,这位美院学生就在美术馆大堂的这个位置作画,现在已过午后三点,中间一刻不停,才有了现在纸上的山水磅礴。可见这姑娘的毅力也异于常人,更加为人所赞叹。 随着众多头部媒体的报道转发,一条名为#喜报!江派山水后继有人#的词条迅速登上各大社交软件的热搜榜,几分钟后,临杭美术馆的山水双年展门票也在众多预约渠道售罄。 下午四点十八分,姑娘完成最后一笔积墨,用大楷豪笔为自己的画作题名,书曰:富椿十一年。 见女学生完成作画,离她最近的一位媒体记者赶忙走上前递出自己的话筒,想要拿下这个十分有含金量的采访,谁知却被那大学生一个摇头拒绝。 只见姑娘手压斗笠,推开记者的话筒,然后双手一插兜,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坐上电梯,消失在了二楼的某扇门后。 正当所以记者正懊悔自己错失这绝佳采访素材之时,人群中,有人大喊道:“有没有人知道,这幅画卖不卖啊?” “我出五十万!” “这画我要!我出七十万!” “我出一百万!卖我!卖我!” - 二楼,工作区域禁止入内后,某间办公室。 “愿儿!卧槽!现在外面都抢着要买你的画呢,都喊到快五百万了,太刺激了!” 咣一声,卫凛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用自己最用力的假声喊出了楼下激烈战况,激动得冲到茶几前打了一套军体拳。 许如愿正坐在沙发上疯狂干饭,闻言夹红烧肉的手一停,特淡定回他:“嗨,都是喊着起哄的,咱没拍卖许可,卖不了一点。” 说完继续吃饭。 从早上十点不到画到现在,许如愿是一粒米都没吃,早就饿到头晕眼花,强撑着一口气才把这画弄完。为了出口气,她差点搞死自己,这种蠢事以后是打死也不干了。 还是做咸鱼好。 “好玩儿啊,我也跟着喊了一口,哈哈哈。”卫凛边说边找位置坐,语气十分嚣张,见许如愿盯他,又瞬间怂了,“你不就要这种效果,气死那阴沟小人嘛!” 许如愿朝他虚笑了笑,嚼两口东西,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慌,她似乎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对了,愿愿。”周清岑拿着手机坐到了许如愿身边,先递了瓶刚开封的矿泉水给她喝,等她咽完嘴里的东西,才把手机屏幕亮出来。 “广场上大家都在猜你是谁,这热度你考虑考虑,要不要蹭?” 果然,她就知道。许如愿的第六感一向准,她朝那热闹微博广场看了一眼,无奈扶了扶额头。 “凛子,你有渠道帮我压热度不,钱不是问题?” 意气用事的代价就是,要为自己做下的事承担后果,她现在也只能破财消灾了。 卫凛正坐在墙边的塑料凳上刷手机,二郎腿翘着,坐姿是相当潇洒,点头道:“那必然是有的,就看你想压到哪种程度。” “那个,能不能就是。。。”许如愿想了想说,“别让人知道我是谁,我叫卿云大学生,这种程度就行?” 当一回招生简章也不错,省得哪天院里再让她放假回高中宣讲。 “懂了,包在兄弟身上。对了,你别惦记这钱不钱的事儿,多少我都不能收你!”卫凛霸气一挥手。 跟朋友提钱,俗!这可是卫小爷的金科玉律。 许如愿笑了笑,也没这闲工夫跟他扯皮,还卫凛人情的机会多了,不急在这一时。她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加快了干饭的速度:“现在外面人还多不多?我一会儿想去逛逛展呢!” “听我女朋友说,五点以后就是私人开放时间,应该没啥人。”卫凛说。 “对啊,芙芙姐呢?”话说回来。 许如愿画完画回来就没看到周芙人,发她消息也不回。 卫凛闻言冷笑一声,“她相亲呢。” “啊?” 沙发上俩姑娘都傻了。 “不不不,不是,啥情况啊?”许如愿吓呆,周芙也就比她大了一岁,怎么就。。。不应该啊。“凛子,你开玩笑的吧?” “我没开玩笑,她爸让她去见个海城来的贵公子,她妈和那男的妈是大学同学。”卫凛语气蛮随意,手里悠闲得还在转手机玩。 “妈呀,原来叔叔阿姨还不接受你呢?”许如愿有些同情兄弟,怎么说两人也谈了快两年的恋爱了。 卫凛耸耸肩,“他们觉得平城太远,不舍得芙嫁过去,所以一直觉得我俩只是玩玩儿。” “哟,你这意思是,你俩早晚得结婚?” 许如愿也没想到自己怎么就问出了这一句话,对啊,她现在怎么就成了能随口谈论婚姻的人?哦,她结婚了,她差点忘了。 “那当然!”卫凛突然激动起来,“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小爷横着眉毛,食指指着天花板,挺认真。 周清岑听了,嘴圈成了个“O”形,默默点了点头,没评价任何。 许如愿突然就共情了起来,激愤道:“妈呀,凛子!那你怎么还坐得住啊?人是相亲,是亲爱的亲,不是亲戚的亲!” “那我能咋办,她都扭不过她爸妈,我还能拦着不让她去?我本来就不招他们喜欢。” 这一说,倒还给卫小爷说自闭了,头低得都快埋地里,语气也蔫了吧唧的。 “她人呢?” “在楼下陪着看展吧。” “等着啊,等姐换身衣服,我们杀下去!” 许如愿拎起沙发上一早就准备好的看展专用服装,一个箭步往洗手间冲去。 为了她未来的百万媒人酬金,冲了! - “哎,我姐他们在哪个展呢?” 时间过了下午五点,美术馆便不再对外开放,现在整个馆里空荡荡的,说话都有回音。许如愿换回了正常的衣服,和卫凛周清岑下了一楼。三个人站在大堂里找周芙的人影。 刚画完的《富椿十一年》就摆在大堂里,工具陈设一例都没变,只是四周拉了绳子,仅供参观。 从观众的角度看,她这画还真有点意思,许如愿停下品了品。 “学姐好像在C展厅。”周清岑在一旁小声提醒。 许如愿回过神,往那展厅口扫了一眼。这是省画协的展区,里面随便一幅画扔出来都能让中国画坛抖上一抖,也不知道周芙的相亲对象是哪个前辈的儿子,她也许还认识呢。 许如愿回头看了卫凛一眼,小爷气场荡然无存,她好像懂了周芙爸妈不待见他的原因, “凛子,抬头挺胸,走!”她拍了拍卫凛,给他鼓气。 “好!” 卫凛忽然振奋,胸一挺,直接变身汤姆猫,率先往C展厅冲去。 许如愿惊呆,差点笑出声,然后拉着周清岑赶紧跟上这位猫兄弟。 三个人在导言处骤停,一股无形的神秘力量阻止了他们继续向前。 一墙之后,缓缓传来周芙的声音,温柔清澈,宛如涓涓细流一般,她正在介绍展厅中的作品,还正好是虞国平的那一幅《溪山行棹图》。许如愿记得,那大概是在展厅中央的位置,离导言墙就几步的距离。 卫凛怂了,从背影就看得出来。 他回过头,眼神示意许如愿赶紧救救他。 许如愿是真没想到卫凛能怂到这地步,十分恨铁不成钢,在卫凛答应她回头请吃饭后,许如愿爽快点了点头。 “凛子,你还真别说,姜还是老的辣哦。” 她故意说得大声了些,确保厅里的其他人也能听见,然后脸上端庄假笑一装,直冲虞国平的《溪山行棹图》。 一个峰回路转。 “愿愿,你们怎么来了?”周芙挺意外的。 “呃。。。” 许如愿看着对面的阵容,突然说不出话了。 是很令她意外的阵容。 身后两个小弟也一个突然刹车,两脸震惊。 的确是,很意外的阵容。 许如愿现在有些懵,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哈哈,哈哈哈。。。周芙身边,根本没意料之中的双方家长,总之周芙现在的情况,和她想象之中,双方家长撮合见面的场景不大一样。 对面除了周芙之外,就两个人,两个熟人。 谭季楼,和叶初蘅。 看到对面那个穿着熟悉休闲ThomBrowne套装的男人,许如愿嘴角的笑瞬间就坚持不住了,她盯着他,几乎愣在原地。 “愿愿,好久不见。” 谭季楼先跟许如愿打了声招呼后态度友好。 能不能别又搞得他们很熟的样子?现在是直接不装了吗?许如愿直接无视谭季楼,朝其余两人礼貌笑笑,然后退后一小步,和卫凛打开腹语交流。 “哪个啊?” “金丝眼镜。” 叶初蘅?砰一声,震惊在她胸腔中炸裂开,可她突然又觉得轻松了不少。 算了不管某些人,为了兄弟的幸福,拼了! “姐姐,我刚画完画正找你呢,不是说好一起陪我逛画展的嘛?”许如愿一头莽进周芙身边,亲昵挽住她的手,直接把周芙和叶初蘅之间隔出一条银河。 周芙被她的举动震惊了一秒,许如愿朝她暗示一挑眉,两人对上信号,周芙无奈笑笑,抬头去看对面的卫凛。 平城小爷现在一脸小媳妇受气的模样,许如愿见了差点笑场。 “那要不,大家都一起?”周芙提议。 “好呀好呀!” 许如愿赶紧附和,把周芙往卫凛那头一推,几乎是赶着他们往外走。周芙没站稳,踉跄几步,被卫凛扶住。 “那我们先去A展厅看看吧。” 周芙回头,还试图跟身后的两位客人交流。 “嗯嗯嗯,快走吧。” 许如愿根本不想管那后面两个一丘之貉,一面赶着前面两个小情侣出C展区,一面去找前头的周清岑汇合。 可她才刚走出一步,身后就有人叫她。 “许如愿。” 谭季楼居然直呼她的大名。 又来? 许如愿背后一凉,整理了两三秒思路,然后回头微笑问道:“舅舅,您找我有事吗?” 职业假笑,态度官方。 谭季楼点了点头,就插着口袋平静朝她走过一步,很轻松。 “能借一步说话吗?”他问。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各位追更的宝子!芭拉来晚啦,明天应该也会晚一些,最近有些忙,但一定会更新的。评论区留言发红包呀~ 第13章 是非之地 有时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 许如愿领着谭季楼去了一个隐蔽的走廊,没有监控,远处的玻璃水幕哗哗留着,应该谁也不会听清他们谈话的内容。 可现在整个走廊里,就只有流水声。 “最近,还好吗?” 两人沉默许久,终是谭季楼先开了口。 姑娘倚在另一侧墙,低着头,看暗紫色的投影灯落下,在地面,幻成潺潺流水波光,一切幽暗。 “我好不好,过得怎么样,你难道不清楚吗?”许如愿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意味,然后抬头看向对面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要跟他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她就生气,“我的一举一动,谭总您应该了如指掌吧?” 不然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来看什么画展,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些东西。 女孩的声线细软,此刻带上了平时没有的娇纵,话听起来,确实凌厉了不少。 谭季楼下意识轻皱了皱眉头,反应了一会儿才答:“是叶初蘅邀请我来的,他母亲也参加了这次双年展。” 但他没否认她的话,只是解释了他想解释的。呵呵。 许如愿不耐烦地压了压嘴角,换了个抱臂的姿势继续靠墙上,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空气再次凝固。 对面男人插口袋的手一松,圈起拳头提到嘴边,轻轻一咳,然后又说:“你不必太担心你这位姐姐和叶初蘅,他们不会有结果的。” “啊?” 许如愿几乎是破口而出,但很快反应过来,谭季楼又是在耍计谋逼着自己跟他交流,她咬住牙,别开了头。 她可以发誓,她刚才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跟谭季楼多说一个字,可是真没办法,她很关心周芙相亲的事情。毕竟自己磕的CP,还得靠自己守护到HE嘛。 问不问呢?谭季楼跟叶初蘅那么好,他肯定知道一些内情,到底问不问呢? 隔着嘈杂的流水声,她似乎听见其中有那么夹杂着一丝轻笑。 可恶,她又被拿捏了。 “你又知道些什么了?”她问得很气急败坏,还用三分凉薄七分漫不经心的眼神瞟他。 “他有喜欢的人。”谭季楼回答。 “什么?”水声太大,许如愿没有听清。身体比她的大脑先一步反应,身子往谭季楼那头倾了倾。 下一秒,男人主动向她走近,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她一起倚在了墙上。 “我说,”谭季楼微微朝她偏头,“叶初蘅他有喜欢的人。” 话音触及她耳朵的一瞬间,许如愿如闪电般朝边上挪去一步,她只觉霎时有人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根本呼吸不过来,然后就是发狂的心跳。 “哦,那,那就好。” 外头的水声忽然就停了,似乎是到了该闭馆的时间,一切又重新安静了下来。 天色向晚,许如愿无端有些心急了起来,她该走了。 “大堂里的山水图,是你画的么?” “嗯。” “累么?听叶初蘅说画这样一张图需要花很大的气力。” “还好。” 许如愿不敢跟谭季楼多说一个字,因为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心一点点软了起来,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声音,在为谭季楼说话。 她应该原谅他么?可他都没跟自己道歉呢。 “愿愿,你今天的表现很出彩,我看了直播。”谭季楼停顿了片刻,又问:“所以你已经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工作了,对吗?” 他的语气居然有些欣慰。 “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告诉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之前为你推荐的那家画廊,还可以换别的,你觉得远石怎么样?” 海城的远石艺术中心,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画廊,孵化了不少享誉国际的中国当代画家。 谭季楼的人脉一向广,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他应该以怎么样的身份去推荐她,才能让这么大一个画廊去销售一个籍籍无名的本科美术学生的作品。 “我参加双年展是为了还人情,不是为了这个。”许如愿小声反驳了他一句。 “不是么?”谭季楼有些疑惑,他沉默了片刻,叹出一口气,重新又说:“你有你自己的打算就好,只是以后做事前,记得三思。” 他好像对她有些无语,但出于自身教养,他并没有直说,语气仍委婉。许如愿知道,他这回又是在拿他多十二年的阅历来鄙视自己了。 原来这才是他找她借一步说话的目的。 一股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 他为什么都不问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做这件事又不是为了寻开心。算了,懒得跟他解释,反正他年纪大,懂不了她。 “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劳小叔叔操心。”许如愿打算走了,但她不想让谭季楼走得那么没有负担,于是留了话讽刺他,“您放心,只要你少几个亲朋好友,我是打死都不会再让别人知道我结婚了!” 说完,踩着自己的小皮鞋,头也不回就走。 “愿愿,你误解了我的来意,我来找你是为了别的事。” 谭季楼的声音很快追了出来。 还是冷静到可怕,根本连一点因为别人误解而急于澄清的感情都没有,他一定又觉得她是在耍公主脾气吧,呵。 “有事说事。”许如愿背对着他说,这是她仅存的耐心。 “晚上回家吃饭吗?我把支票给你。” 现在他们是能心平气和一起吃饭的关系吗? “不要。”许如愿还是有骨气,不至于真为了那一千万放弃自己的尊严,“钱的事,我自己想办法解决,我们之前的赌约,作废好了。”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完,然后昂起头,以最自尊的方式,离开了,带着一股永别的决绝。 - 澄湖东岸,丽姬酒店。 山水双年展完美开幕,今天趁着画坛的半壁江山都在,虞国平牵头,组织了一场交流酒会。此次参展的美院学生也都被邀请在列。 许如愿跟着周芙,搭了卫凛的顺风车来。今天的酒会挺正式,她出于基本礼节,稍稍打扮了一下。 酒店正门,熊猫色奔驰大G缓缓停下,高个子门童主动走来为客人开门,面带妥帖微笑。 “晚上好,女士。” 许如愿扶着车门下车,很少穿高跟鞋的她今天格外谨慎。 五月的夜里不再冷,她和她买来就没有穿过几次的MIUMIU薄荷绿吊带长裙,第一次合作得那么愉快。 许如愿是一个很白的妹子,偏偏又是百吃不胖的体质,即使很少运动,仍是皮包骨。托了父亲许世昌的福,她的身高一向在女生里出挑,只是离做模特还差上一点儿。原本及肩的直发被盘成了最近很流行的毽子头,于是显出她十分优越的肩颈线条。 她站在门口抱臂等待周芙下车,酒店大堂内,豪华水晶灯光落了一些在她身上,顷刻间,碎成了清冷,带着飘渺的孤独。 “愿愿,你今天真漂亮。”周芙挽着卫凛的手向她走近,神情话语,都是由衷的赞叹。 酒会设在一楼的迦南厅。 作为东道主,虞国平正在入口跟几个朋友闲聊,见许如愿三人走近,便暂停了谈话主动跟他们打招呼。还将他们三个一一介绍给朋友们,很有为人师长的态度。卫凛最习惯这样的场面,一秒切换到健谈且乖巧的晚辈模式,三言两语就逗得几个老头老太开怀大笑。许如愿不大会跟长辈社交,以前老爸很少带她去参加酒局,周芙比她熟练一些,她就跟在她身后,把笑脸装好。 “囡囡。” 周芙的爸妈看到了门口的他们,手挽着手就走过来,周家夫妇可是画坛出了名的神仙眷侣,就连许如愿也是知道的。 “愿愿也来了,好一个白囡囡。”周妈妈见到许如愿就眉开眼笑,满脸高兴地打量她,还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这几天在你愿愿姐姐那里住得还好吗?” “都好呢,阿姨。” 许如愿微笑着点点头,回头赶紧朝周芙求救。每次见她妈妈,这位阿姨总是热情得过分。 “愿愿,你今天画的那个画,很好啊,把富椿山的味道都画出来了,叔叔很喜欢。” 救兵没搬来,倒是让周芙的爸爸加入了战场,也是笑容灿烂,十分突兀地就开始大谈特谈自己对她画作的看法,热情。但他真有那么欣赏那幅画么,许如愿觉得未必。 他们无比热情地捧着一个人,只是为了冷落另一个。 许如愿第三次向周芙发射眼神信号。 “爸,妈。”周芙把卫凛从身后拽了出来,“卫凛也来了,这次双年展,他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二老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淡,真的就在一瞬间。 许如愿终于得以挣脱,赶紧退到了小情侣的身后,这不是她该掺和的事情。 “小卫也来了。”周妈妈冲卫凛礼貌笑了笑,没再说更多。 没刻意冷落,但实在算不上热情。 四个人就这么微笑着沉默了。 “哎哟!小叶啊,你怎么才来!” 忽然,周爸爸的视线越过周芙卫凛,眼神瞬间就明亮了起来,表情是肉眼可见的喜悦。然后当着女儿和女儿男朋友的面,绕开他俩,主动迎身了上去。 许如愿跟着回头。 从走廊尽头,信步走来两个男人,虽然西服的颜色款式都不一样,但从气质看,实在难分伯仲。 很好,俩熟人。 真是冤家路窄。 他又来干嘛? 许如愿带着一肚子脾气,用极其苛刻的眼光开始打量那个正在朝自己走近的男人。 谭季楼已经换下了下午穿的休闲套装,油头梳好,西装领带皮鞋,一件不差,是十分精英的模样,令她唾弃的模样。 可逐渐的,许如愿发觉有些不对劲。此刻的谭季楼,是陌生的。 他的胸前佩戴着闪亮的钻石胸针,西服是参加晚宴的制式,他与叶初蘅并肩走着,十分自然地同路过的每一位长辈照面寒暄,彬彬有礼,却又不卑不亢。 现在的这个谭季楼,从头发丝到西服上的丝绒布,都散发着精致的贵公子气息。 她差点儿忘了,谭季楼本就是属于这样的场合。他跟这欧式的豪华水晶灯,跟那巴洛克风格的墙纸,跟这里的每一处,有哪一点不搭呢?这才是真正的谭季楼。 所以他来这里,很正常,没什么好意外的。 可有了大喵Livehouse的前车之鉴,许如愿现在拿不准谭季楼会出现在这场酒会的目的,男人心,海底针,难保他不会再来一场割鸡焉用牛刀的把戏。 况且他们下午在美术馆不欢而散,按照她对谭季楼这点浅薄的了解,她认为他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但无论如何,今天这场面,实在不适合谈论他俩的私事。所以在贵公子谭季楼跟自己打上照面前,她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芙芙姐,我有点儿饿了。”许如愿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跟周芙说,“我想去吃点自助餐呢。” 说完也没等谁同不同意,左脚往后一踢,拎起裙摆就溜。 刚走出没一步,卫小爷的声音就追了出来,挺急。 “愿儿!等等我!我也贼饿,我跟你一起!” 许如愿回头撂卫凛一眼,两人对上视线。 好好好,同是天涯沦落人,那就一起化悲愤为食欲好了。 她朝兄弟偏偏头,示意他赶紧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叶初蘅:兄弟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第14章 蛋糕太甜 总归他年长些,…… “凛子,我觉得这蜜瓜火腿不错。” 许如愿跟卫凛坐在离餐台最近的高脚餐桌旁,空盘子堆得山高,整个宴会厅里,就只有他俩真是来吃晚饭的。 卫凛似乎没听到她说话,自顾自仰头喝掉了手里的红酒,把空杯子放在顺路路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然后换了新的一杯。全程注意力就集中在一处,脸上挂着无尽的哀怨。 许如愿往他看的方向扫了一眼,咦,真够郎才女貌的。 戴着金丝眼镜的叶初蘅,烟灰色的西服很衬他的书生气质,他侧身面对着他们,正在与二老相谈甚欢。谈吐气质,无不体现出他的涵养,虽然许如愿听不清他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总觉得是十分高大上。 但叶初蘅身边,似乎少了点什么。 某人不见了。 他又跑到哪里去了?许如愿轻皱了皱眉毛,心里有点烦。 “有什么好生气的,怂包。” 她看了看身边,能跟一片火腿打起来的卫凛,把气撒他身上,天下男人一般黑。 “那你又气什么?” 卫凛头也不抬,切火腿的刀在盘子上划出滋啦一声。 这小子居然敢跟她顶嘴。 许如愿要炸了,“你管我气什么!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你,你,你……”卫凛拿刀的手颤抖起来,回头拿他那双浓眉大眼盯许如愿,“我怎么你了,你居然要人身攻击我!” “你到底是不是她男朋友啊?不去未来丈人丈母娘那儿刷存在感,躲这儿吃饭,你很饿吗?” “我去!我……” 卫小爷一拍桌,正要跟许如愿怒扯八百个回合,却被身后,一温柔男声打断。 “如愿,是你吗?” 两人应声回头,说话人,是一个和尚? 男人剃了极短的板寸,一身浑白新中式衬衫配黑色黑色宽松麻裤,穿布鞋,戴盘串,不笑的时候,还真有点法相庄严。 “我去……”卫凛看呆,摸着下巴感叹。 许如愿觉得这人眼熟,又一时间认不出这人是谁,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她记得自己没交过什么僧侣朋友,不,是根本没有。 “不认识我了?” 青年笑了笑,嘴角扬起弧度,露出两个极阳光的酒窝,瞬间显出亲和力。 许如愿认得这个笑容。 “秦社长?”许如愿惊讶极了,不禁提高了声音,惊呼道:“你啥时候出家了?” 秦牧川,前卿云大学极限运动社社长,许如愿当了他一年的社员。因为是直系学长的关系,许如愿跟他有些社团之外的交流。但自从秦牧川去另一个校区读研究生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 “没有。”秦牧川笑弯了眼角,“最近在研究禅画,这样更有感觉些。” 许如愿点点头,表示理解。秦牧川画痴的名号以前在美院里就挺响亮的,况且他的画,确实有点东西,比她那三脚猫功夫牛逼多了。 “社长你也参加了今年的双年展吗?” 她不反感跟秦牧川聊天。 “嗯,虞老师说希望我来为他捧捧场。”秦牧川向她走近了一步,将自己的橙汁放到了许如愿和卫凛的桌子上,“你的《富椿十一年》我很喜欢,完成度很高,还有,如愿你胆子很大,居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画巨幅山水。” 他笑着为她竖了竖大拇指。 卫凛盯着秦牧川的手势看了几秒,又抬头打量他,轻笑了一声。“愿儿,那边有几个熟人,我过去打个招呼,你和你社长慢聊。”卫凛拿着酒跟许如愿告辞。 许如愿闻言往周家父母的方向扫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让卫凛自管走就是。 卫凛离开,许如愿抚着自己的胳膊看了看自己身边空出来的位置,没动。下一秒,秦牧川就顺势来到了她的身边,重新拿起自己的橙汁优雅地饮用起来。 许如愿不大喜欢他身上的檀香,借着将桌上空盘子递给服务生的契机,往一旁稍稍挪开了一步。 “社长你是孙悟空转世吗?”她想起自己还没接秦牧川的话,于是回头笑着问,“我遮得那么严实你都能认出我?” 秦牧川被她的玩笑逗乐,低头哂了哂,“抱歉,你作画的时候我的确没认出来那个黑衣侠士是你,但我认得你的作品风格。” 天,他居然是靠她的画认出了她,这真是奇怪。 但秦牧川不是第一个说她有自己风格的人,有些可笑的是,就连许如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画究竟算是哪种风格。她这么多年所做的,只不过是把小时候外公教给她的套路,一一画在了纸上而已。 这没什么难的,要画山就是山的样子,画树就是树的样子,她从没有自己的想法。说实话,她根本就不爱研究画技这东西,她不爱画画。 “社长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才这样的。我原本的画,在展出前出了些问题。” 她耸了耸肩,没和秦牧川隐瞒,这没什么必要。 “发生什么事了?”秦牧川关心道。 酒会已经进入到如火如荼阶段,所有人放开,端着自己的酒杯能加入任意一个话题,没人注意到她,也没人再关心今天自助餐的餐食怎么样。 各色光鲜的礼服穿梭,奔着各自的目标。忽然,许如愿看见了一个久违的熟悉身影,朝她这头走了过来。 谭季楼。 此刻她很肯定,他就是冲着她来。她望向他的视线被他捕捉,谭季楼也在看着她,一直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 许如愿感受到自己的心脏触电,然后许是因为他胸前的钻石胸针过于闪烁,她先一步收回视线,低头,血液开始在她的身体每一处跳舞。 “怎么了,是不方便告诉我吗?” 秦牧川的声音有些朦胧了,许如愿没太听清他到底问了什么,她也不记得自己要回答他些什么。只是她认为自己该找点事做,让自己看起来忙一些。 “社长,好久没见,你一切都好吗?”她微笑着,主动举起自己的红酒杯与秦牧川碰杯。 这是很平常的一个礼节。 “原来你在这里,叫我好找。” 即使忙碌,当熟悉声音传入她耳中,许如愿还是在第一时间听清了,酒会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抬眸,谭季楼已经来到了她面前,仅仅只跟她隔了一张高脚圆桌。 男人比她高出许多,许如愿正处在他高大的阴影里,他微垂着头,神情闲适,一手插着西裤口袋,一面十分自然地将自己的酒杯放到了她的桌子上。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谭季楼遂抬眸,微笑问她。 哪只眼睛看出来她现在是一个人?许如愿忽然有点烦,她拿不准他来找她的目的,于是十分自然地对他产生了敌意:“你不去跟叶初蘅应酬,找我干嘛?” 她警惕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气氛微妙。 “谭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 忽然,一个带着天然呆萌的喜悦声音,打破了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秦牧川认出了谭季楼,眼神中当即迸发出惊喜,主动拿起杯子向他祝酒。 “你是?”谭季楼显然对他没什么印象,连动都没动。 “去年的省青年艺术家展,您投了我的项目。如果不是您的帮助,我可能就会放弃这个研究课题了。”秦牧川满面都是感激,再次双手举起了自己装满橙汁的玻璃杯,“今天能在这里遇到您实在是我的荣幸,我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 许如愿默默震惊,她知道谭季楼有做天使投资人的爱好,但她并不知道他对艺术领域也有涉猎。呵呵,谭季楼还真是无处不在。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如此。” 只见谭季楼微笑着摇了摇头,没跟秦牧川碰杯,直接拿起自己的红酒喝了一口。秦牧川见状,很是受宠若惊,赶紧提杯陪上一口,橙汁。 许如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准备先他们两个离开,她现在跟谁都没什么好说的。 “如愿,等一下。”秦牧川叫住了许如愿,见她停下,又赶紧追到她身边。不知道为什么,许如愿居然在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腼腆,他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和尚头,问:“今年的毕业展我们国画系在临杭中心展览馆展出,你会来看么?” “会,会吧。”许如愿有些结巴,下意识就答应了他。 秦牧川的眼中充满了期待,让许如愿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即使她还没有打算过这件事。原来会说话的眼睛长这样,许如愿忽然明白,不像某双眼睛,常年莫测的就像两口千年古井,真让人读不懂一点。 老男人就是城府深。 “好,我等你来。”秦牧川的笑容变得无比灿烂,“那就到时候见。” 说完,他居然先走了,留许如愿一个人待在原地。她回头追着那个充满禅意的背影看了许久,有点迷惑,秦牧川到底来干嘛? 熟悉的木质香气息侵入,许如愿直接走向了餐台,她想吃蛋糕。 “小叔叔,好好的观世音不做,现在要做鬼了吗,阴魂不散的。”她边拿着托盘挑蛋糕,边说。 “我陪叶初蘅一道来,他不想一个人。” “哦,随便你。” 许如愿挑了一块酒心布朗尼,然后重新走回了那张圆桌,吃蛋糕。 “刚刚那人,是你的学长么?”谭季楼也跟着她回来,他喝酒。 “嗯。”她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 “你的这位学长,似乎喜欢你。” ??? 许如愿笑了一声,抬头呛他:“你又没谈过恋爱,你懂?” “直觉而已。”谭季楼低声说,“但无论如何,希望你也不要忘了你和我的约定。” 天呐,好会贼喊捉贼的老男人,她这么光明正大的女人,怎么会给人戴绿帽子? 他在鄙视她的人格。 想到这里,许如愿更生气了,但懒得跟他说什么,拿起叉子叉了一大块蛋糕放进嘴里,她要吃蛋糕。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布朗尼齁甜,又干,直接卡在了她的喉咙口。 许如愿难受极了,当即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了几声,她又害怕自己的剧烈反应引起旁人的围观,于是强忍着不适,做反复吞咽的动作来缓解喉咙的难受。结果引起了更强烈的干呕。 她弯下腰,一手捂着嘴,一手抚着胸口顺气,但没用。大脑在一瞬间充血,眩晕感袭来,心脏也砰砰直跳,视线也被生理性眼泪模糊,她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狼狈地扶着桌子,艰难保持站立。 实在是太狼狈了,还是在谭季楼面前,她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别,别碰我,咳咳咳......” 许如愿一边给自己抹泪,一边推开了身边男人想要为她拍背的手。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她真是不想跟谭季楼扯上关系。可谭季楼显然不想放任她不管,转头去香槟塔边拿了杯香槟给她。 谁要他的好心! 她真是有些烦了,还有苦难言,她强忍着难受,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推开了那杯香槟。 啵一声,杯中液体滑出酒杯,一滴不落的,全去了谭季楼的西服上。 哦,我的老天爷,许如愿看着那惨不忍睹的西装,反应了两秒,在所有人发现这里的糟糕之前,拉着谭季楼离开了宴会厅。 - 以前每年老爸来临杭给外公拜年的时候,许如愿就和他一起住在丽姬酒店的总统套里,进外公的门每年都很不容易,三顾茅庐是最低的要求,所以少不得总会在临杭耽搁一段时间。 老爸朋友挺多的,待在临杭的时候也不只是三顾茅庐,今天跟那个喝茶,明天跟这个打麻将。但许如愿没有朋友,所以只能抱着自己的洋娃娃在酒店里乱窜。 她对丽姬酒店的路很熟,知道这个点,哪里没什么人。 出宴会厅后,她拉着谭季楼七拐八拐,钻进一个安全通道,摸黑走到了二楼一个空包厢的洗手间里,进包厢前,还顺带把门反锁了。 “抱歉啊,我刚才不是故意的。” 许如愿松开谭季楼的胳膊,赶紧跑去纸巾盒子里抽纸,她很急,谭季楼的衣服都是手工请意大利工匠定制的,弄坏了她可没这个闲钱赔他,自己的一千万还没着落呢。 “无妨,你自己还好么?” 谭季楼垂眸看着眼前正在为自己处理酒渍的小姑娘,轻声问。 “哦,我没事,就是蛋糕太甜了。” 许如愿正用擦手纸拍打在谭季楼西服被香槟泼湿的地方,有些手忙脚乱,她其实不大知道被酒弄脏的衣服要怎么处理,用擦手纸清理了一遍发现效果不大后,又赶紧回身去洗手池接水。 酒精嘛很快就挥发了,她想,剩下的拿水稀释稀释,应该就会没事了吧?反正她的出去吃饭的时候衣服脏了就这么弄。 “愿愿,不用擦了。”谭季楼握住了那只,正拿着沾了洗手液的湿纸巾团向他靠近的手,依旧十分好脾气,“衣服明天让陈则初送去干洗店洗就好。” “哦,那算了,反正你也不差这一条衣服。” 许如愿的负罪感走得也快,从谭季楼手里抽回手,转身去扔垃圾,“谭季楼,你今晚找我到底想干什么?” 她边走边问,语气相当随意。 找这么一个隐蔽的位置,她也不单单是想给谭季楼处理酒渍,因为她根本就不会。 身后的男人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向她走近。 “愿愿,我来跟你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滴滴!一号情敌出现,一级戒备!!(万分抱歉,各位公主殿下!臣来迟了!这几天学校临近期末,事情很多,请公主们多多体谅。下次更新时间:本周五早上九点~ 第15章 朱孔阳色 他把胡子剃了。…… “你说什么,我没太听清。” 许如愿不敢回头,就这么愣在了原地。她的礼服是露背的,所以她觉得后背有些发凉,心惴惴不安,但脑子却昏沉沉的。 她应该听错了,或者喝醉了。 “小叔叔,老师应该有事找我,我先走了。”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脑子里的念头只有一个,跑,快跑。 “等等,愿愿。” 手腕被大掌扣住,陌生的温度从手腕皮肤传至全身,她就像被女巫施了魔法,一动也动不了了。 “我觉得你应当对我有些误会,我们应该谈一谈。” 他还是无比冷静,以一个超凡脱俗的,长辈的口吻。 许如愿讨厌长辈,“小叔叔,我们......” “给我五分钟,好吗?”谭季楼打断了她,“如果五分钟之后你还觉得我不可理喻,你可以一辈子都不同我说话。” 丽姬酒店洗手间的味道很好闻,但认不出用的是哪种香氛,但洗手台前的光线也足够温暖,实在让人不再窘迫。 “好啊,你说。” 许如愿不再拘束,来都来的,那就一次性把有的没的都说个清楚,以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在这种毫无意思的事情上。 说完,兀自走去洗手台洗手。 “愿愿,我明白在你这个年纪,婚姻对你来说太过遥远。你不希望同龄人用有色眼镜看待你,所以希望隐瞒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十分理解你的想法。” 谭季楼走到许如愿身边,递了张擦手纸给她。许如愿迟疑了两秒,最终接过了那张纸,但没接他的话。 “答应过你的事,我不会食言。你不想在毕业之前公开我们的关系,那就不公开。”谭季楼在镜子里抓住了那双逃避他视线的眼睛,继续说:“但有一点,我也想说清楚。”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说:“你我不是陌生人,若你遇到困难或是危险,我绝不可能袖手旁观,无论我们是什么关系。” 男人的声音沉稳有力,面容严肃,沉静如古井般的双眸中,此刻饱含认真,简直要将许如愿烫穿,他没在跟自己开玩笑。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转过身,仰起头直视他。 谭季楼轻笑了笑,也回过身,与她面对面:“我的意思是,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正当场合逃避我,你的学长能认识我,那么我们之间相识,也不会是一件多不合理的事。” “好啊,舅舅。”许如愿点点头,伸手为他整了整领结,“那你为什么要跟叶初蘅公开我们的关系?我虽然年纪小,但不是傻子,杨家桥那晚,他明显早就知道我是你,老婆。” 她故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 谭季楼的眼中没有任何窘迫,“你不妨站在我的角度想想?” “我年纪小,阅历少,怕是想不通您这颗智慧的大脑在想什么。”许如愿摇了摇头,抱着胸退后,离他远了一些。 “好,那我就把我所想,都说给你听。” 谭季楼点了点头,捋起左手的袖子看眼表上的时间,又道:“过了今年秋天我就三十三岁了,结婚对我来说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父母亲长会催婚,也有人想把我的婚姻当作是一个有利可图的合作,几番与我谈判,压力有很多。” “哦,所以呢?” 许如愿并不想了解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有什么样的中年危机。 “你大概知道,我没有谈过对象,也没有过喜欢的人。我这样的人,许多人也会对我有看法,难听的话在背后说过不少,只是我从不在意。但我不想你因为我,也遭受不必要的非议。” “小叔叔这话说得让我糊涂?”许如愿皱了皱眉。 “无论你我结婚的初心为何,现在我们都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这是既定事实,没什么难以启齿,也无需逃避。诚心承认你是我的妻子,在我看来,才应该是对你最基本的尊重。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么想。” 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自嘲。 许如愿忽然就说不出话了,握着手臂的左手松开,发髻有些难受了,她干脆就将头发拆散,只是不再直视面前的男人。 “叶初蘅是我这一生中,最信任的朋友,我希望他做我态度的见证人。他这人又十分精明,与其等他自己发现端倪,引发不必要的猜想,不如我主动向他坦白。” 谭季楼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再次向许如愿走近,“愿愿,我始终相信一句话,清者自清,只要我们的婚姻清白明朗,就无须关心旁人说些什么。” 就差一点,她就要被他说服,羞愧得五体投地,但就差一点,她在他的话里找到了漏洞。 “别,小叔叔。”许如愿出手拦住了他的脚步,重新抬起头,“我们之间清白是清白不了了,你忘了么?” 女孩有一双极狡黠明亮的眸子,此刻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划过面前的英俊男人,从头到脚,并且,在那个,他们在寂静深夜,无数次联结的地方,停留了足以让人羞愧的片刻。 谭季楼似乎反应过来许如愿在说些什么,表情有瞬间的窘迫,他无奈地捏了捏眉心,“愿愿,我说的清白,不是这个。” “小叔叔的意思是,你也喜欢跟我睡觉?” 许如愿笑得有些顽劣,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想追究以前的事了。她只想看谭季楼难堪,就跟当初,她决定破坏他们那看似纯洁的契约关系时的心情一样。 她讨厌他这副大慈大悲,怜悯世人的菩萨嘴脸,她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人类。 谭季楼听到她露骨的玩笑,眉头紧锁,完美头颅两侧的那双耳,在一瞬间红成了朱孔阳色。他那两片嘴唇用力的抿着,喉结动了好几下,近乎失语。 他也有今天。 许如愿毫不收敛地笑了起来,发出了咯咯声,最后主动向谭季楼走近,两条胳膊挂上他的脖子,仰着头,用无辜地眼神瞧他。 “小叔叔,我们扯平了,我可不是小气鬼。” “等等。” 女孩卖完乖,是毫不留恋地就要离开,谭季楼叫住了她。 “还有事?”许如愿侧过半个头。 “愿赌服输,我不想食言。” 谭季楼从西装内口袋拿出了一张支票,走上前,递给了她。 许如愿接过了那张支票,瞟了一眼上面的金额,不多不少,正好一千万。卫凛刚才告诉她,买家下周就会来临杭,确实是有些火烧眉毛了,这钱来的可真是时候。 “谢谢。”许如愿转过身,对他露了个笑脸,“小叔叔你人真好。” “只要你不跟我置气,怎么都好。”谭季楼回了她一个笑,又问:“既然不生我气了,你考虑什么时候搬回家住?” 许如愿嘴上的笑容更盛,小叔叔有时候真的,挺善解人意的。她虽然跟周芙关系好,但一直在她那里蹭吃蹭喝还蹭住,总归不好。 “这个嘛。”许如愿还是矜持,“小叔叔什么时候没胡子了,我就回来咯。” - “愿愿,你真的不再多住几天?” 早上吃早饭的时候,许如愿手机刷着刷着就嚷嚷着要搬回家住,周芙原本以为她在开玩笑,结果一回房间就把东西收拾好了。 “不住啦,画展的事都忙完了,姐姐你好好休息,我不吵你。”许如愿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拿手机打车,一面又补:“再说,我要再死皮赖脸住下去,凛子都该有意见了,我可不是愣头青,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周芙听到许如愿提起卫凛,脸上的笑容一淡,摸了摸自己的侧边麻花辫,又问:“那你舅妈不跟你舅舅吵架了?” “哦,他们和好了。”许如愿脸不红心不跳就回。 周芙笑笑,不再追问,“行,反正你不用跟我客气,随时想回来就回来。” “好嘞!您真是我亲姐呀!”许如愿起身抱了抱周芙,又跟她小声说,“芙芙姐,你跟卫凛都是我朋友,这一次我就不管了,你们俩自己决定就好。” 那天酒会的后续,许如愿不大清楚,她跟谭季楼分道回宴会厅的时候,卫凛已经走了,只是看周芙和周家爸妈的情绪都不高。 许如愿没问周芙内情,有些事,一切尽在不言中,就像周芙到现在都没有问过她一句杨家桥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我心里有数。”周芙拍了拍她的背。 “芙芙姐,那就学校见咯。” “学校见。” _ 湖心别墅23栋,后花园。 今天临杭微雨,山色空蒙,云雾飘渺,喝茶下棋再品山景,是再惬意不过。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喝茶?” 谭季楼看着对面不请自来的海城好友,自顾自为自己添了点茶水。 “多谢。”叶初蘅刚为两人摆好棋盘,听见谭季楼倒茶的声响,就将自己的杯子递了过去,“想喝你这里的茶了,不行么?” “叶初蘅,你少来这套。”谭季楼停下了为他倒茶的手。 “开个玩笑而已,小叔叔你生气什么?”叶初蘅笑了笑,抬头扫了他那光溜溜的下巴,毫不嫌弃地收回那半杯热茶,优雅地饮下一口,“自然是有事找你帮忙。” 谭季楼了然点头,走出自己的第一步棋,“什么大事,值得叶董事长亲自往我这深山老林里跑一趟?” “阿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黄梦涪的元代画家?”叶初蘅紧随其上。 “略有耳闻。” “最近市面上有人要卖他《浮峦暖翠图》,据说已经找到了买家,交易地点就在临杭。” “怎么?你什么时候有夺人所好的兴趣了?” 谭季楼吃下叶初蘅一个炮兵,抬眸看他。 “受人所托。”叶初蘅耸耸肩,“我不像你,我对古董字画没兴趣。” “别含沙射影,有事说事。” “我母亲说这是她老师的传家宝,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帮她把画买下来,她老师的忌日快到了,她要得急。但我明天得去德国出趟差,下个月才回来。” “预算多少?” “没有预算,尽孝而已,只要能把画买到手就好。” “知道了,一会儿把具体信息发给我,我替你出面。” 作者有话要说: 朱孔阳色是一种传统的中国红色。 第16章 浮峦暖翠 他已经不习惯一…… 临杭入夏,是好事也是坏事。 天亮得较之前早了许多,阳光透过房间的白色窗帘,成了早起最好的闹钟。 和阳光一同到来的,还有许如愿自己设好的闹钟。 雷达铃声一响,连带着灵魂都开始颤抖,那种直抵心灵深处的震撼,不亚于小时候在数学课上睡觉,被老师一个粉笔头砸中脑门。 许如愿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好早...... 脑子浑成一团浆糊,她垂着头,努力调整呼吸,到底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能值得她牺牲周六的美好懒觉。 有的。 她等这一天好久了。 “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不再多睡一会儿吗?” 实属难得,许如愿能跟谭季楼在周六早晨八点的餐厅相遇。 许如愿轻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到了他对面,撑着头发呆,是这样的,身体醒了,脑子还没清醒。她觉得自己现在像一片幽灵。 “豆浆还是牛奶?”谭季楼笑了笑,起身走去厨房,“家里有澄园楼的蛋黄栗子粽,沈姐包的笋尖鲜肉馄饨也有,你想吃什么?” 许如愿打了个哈欠,迷糊道:“想吃面,老爸。” 话音刚落,许如愿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一愣,睁大了眼睛,随后又是无可奈何地笑。 都快过去一年了,她居然还没习惯没有老爸的生活,挺烦的,每次吃早饭,老爸也总是问她个不停。 “片儿川,好吗?”谭季楼问。 “不用麻烦了,我吃粽子就好。”许如愿不想麻烦他,选了样现成的吃,然后从桌上翻了个冷水杯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澄园楼的粽子许如愿很爱,尤其是蛋黄栗子粽,咸蛋黄粉粉的,栗子又酥又糯,五花肉瘦肉比肥肉多,都是粽叶和糯米的香气,一口下去,她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小叔叔也喜欢吃澄园楼的蛋黄栗子粽吗?” 许如愿现在心情不错,有一搭没一搭跟谭季楼聊天,如果他也喜欢这粽子,那么他就是跟她一样有品的人。 “不喜欢。”谭季楼从来不因为任何人而迁就自己的喜欢。 没品的老男人,许如愿撇了撇嘴角,也无所谓,毕竟世界上像她一样有品的人确实罕见。 “沈姐跟我说过你喜欢吃澄园楼的粽子,早起晨跑的时候路过,就买了几只。”谭季楼说完,默默吃完自己盘子里的最后一口班尼迪克蛋,然后解决手边的冰美式。 许如愿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问的问题有多愚蠢,不过她无所谓,他们两个本就是赶鸭子上架才会生活在一起的人,习惯不同很正常。 “嗯,那还好我今天起的早,否则可是要辜负小叔叔的一番好意了。”她例行公事般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无妨,以后要吃什么,随时跟我说就是。”谭季楼朝她谦虚一笑,“你一会儿是要和朋友出去玩吗?” “哦,嗯,对呀。” 许如愿正在专心吃早饭,被谭季楼这么猝不及防一问,脑子转了好几个弯才回答了他。她一会儿去找卫凛买画,应该也算是找朋友玩,对吧? 谭季楼点点头,很平常问:“去哪里,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用!”许如愿赶紧摆手拒绝,她心虚得很,又怕谭季楼再多问,随口又扯:“哈,我,我坐地铁,低碳出行。” 谭季楼的表情有一刻的意外,遂笑了笑,“那要送你去地铁口吗,外头太阳挺大的?” 他说完,回头看了看窗外的大太阳。 确实热,阳光照在湖面上的波光,都热得刺眼。最近的地铁口在澄园楼附近,步行最少也要十多分钟,临杭入夏的气温骇人,其实许如愿根本没有打算过要坐地铁去找卫凛汇合。 但人有的时候就是好面子。 “不用不用,低碳出行嘛。” 许如愿朝谭季楼端庄一笑,然后潇洒离座。 - 临杭地铁一号线,贯穿整个临杭景区,一到周末总是人满为患,座位是根本不可能有的。 许如愿喜欢待在最后一节车厢,虽然等车时走得远些,但那里通常空档更多,至少还有面墙可以依靠。 今天是周六,九十点正是游客多的时候,许如愿轻车熟路钻进最后一节车厢,直奔对面门边的那个站立空位。这位置好得很,又不至于被整节车厢的人观察,却又可以观察整节车厢的人。她坐地铁无聊的时候,就喜欢干这事。 地铁很快驶过了中心景区,大概下来大半车人,整列车都空下来不少。 下一站,走进一对祖孙。 小姑娘七八九岁的模样,穿着蓬蓬白色公主裙,梳了丸子头,戴一顶很闪亮的小皇冠,腿细而长,又穿了白色的连裤袜,整个人就像一只可爱的小天鹅。 带小姑娘进来的老人不笑,头发胡子都灰白,穿着最朴素的老头衫和男士中裤。他拿那双浑浊的眼睛扫人时,会让人有些发怵,但他背上背着一个粉色的冰雪女王小书包。 许如愿有些恍惚。 老人坐在她对面,看自己的小孙女拉着车厢栏杆跳芭蕾的时候,许如愿有些恍惚。 外公第一次坐地铁,就是这班一号线。他不会买地铁票,也不会过闸机,一路跟工作人员吵架,也生自己的气。拿现在的话来说,他既内耗自己,也外耗别人。 外公是个老顽固。直到现在,许如愿仍然这么觉得。 他几乎排斥一切来自现代文明的东西。五岁以前,许如愿对电和动画片没有概念,因为在富椿山点的是蜡烛,每天睡前的娱乐是看星星。 那是他最后一次进临杭城区,是许如愿十二岁的时候,她即将去海城读初中的那个暑假。 外公让她带自己去逛商场。许如愿有点意外,问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城里逛商场,他很不耐烦说,少管大人的事情。结果回来的路上大包小包,全是给她买的衣服鞋子和书包,什么贵买什么,还差点没坐上回富椿山的大巴车。 外公说,老爸送她去读书的地方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外公叫她不要给方家门丢脸。 许如愿觉得,外公不喜欢她,一直都不喜欢,所以连自己的死讯都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赶到灵堂时,是要送去火化的那一天。师弟诚诚给她来的电话,方家没有人了,如果没有许如愿撑红荫伞,外公去阎王那里的路不好走。火葬场的工作人员也惋惜,他从业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单薄的人丁。 所以到底要不要买那幅画呢?离目的地还有最后一站路,许如愿仍是犹豫。 叮一声,手机跳出一条短信,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一条汇款信息,转账金额:5000000。 许如愿数了一会儿零,意识到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再看发短信的手机号,的确是XX农业银行的官号,不是电信诈骗。 许如愿懵了,她没买彩票,谭季楼给她的一千万她存在了另一张卡里,所以这五百万是哪里来的? 她突然想起来,这张银行卡,是自己去海城前,外公塞给她的。 “喂,诚诚哥,你刚才是给我打钱了吗?”许如愿拨通了师弟江诚的电话。 自外公去世后,他们几乎没有联系。 “是我,我也正要跟你打电话。”江诚那头的声音挺嘈杂,他大概是走了几步,远离那噪音源头,又说:“村子里的房子拆迁了,这是拆迁款。” “啊?这是他留给你的房子,你给我干嘛?”许如愿有些意外,从她不姓方的那天开始,富椿山的一切就跟她没了关系。 “我有地方住,你拿着就是。”江诚还是老样子,脾气臭臭的,说话也没人味,像个机器人,“对了,今年师父忌日你回来么?” “还,还不晓得呢,那几天正好期末。” “总之你有空的话就回富椿山一趟,清房子的时候翻出了些旧物,好像是师父留给你的。” “你会不会弄错了,外公怎么会留东西给我?” 电话那头没说话,但远处的嘈杂证明他没挂电话。 “哦,好,我有空就回来。” 她一向不敢跟江诚吵架,吵不赢。 “那就这样,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诚诚哥,等一下。” “还有事?” “那个,我好像找到那幅画了。” - 卖家约定的交易地点,在临杭西郊湿地的一个度假山庄里,许如愿知道这家酒店的下午茶很好喝。 卫凛比她早十分钟到门口,车停在临时车位上等她,山庄大的很,靠走路不行。 “凛子,你没事儿吧?” 许如愿见到卫凛这一脸的胡子拉碴,吓坏了,才几天不见,这小子就颓成老帮菜了。她伸手在他墨镜前晃了晃。 卫凛苦笑了一声,催她先上车,“先办你的事儿,愿儿。” 许如愿大概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不想问,要问了,她注定就成了夹心饼干,站哪边都不成。 “卖家姓徐,是个四五十岁的老爷们,家里好几代都是搞字画收藏的,一会儿你就随我,叫一声徐叔就好,其他应该问题都不大,我让我舅舅打过招呼了。” 卫凛在车里跟她通气,但许如愿心里还是毛毛的,她总觉得这事不会那么容易。 “老姜的外甥是吧!我是徐亮,幸会。” 那个叫徐亮的卖家等在自己的独栋度假别墅门口,见卫凛和许如愿走下车,就主动过来跟他们打招呼。 那一身马褂布裤,手上盘俩狮子头,一看就很会文玩。 “徐叔好,我是卫凛,这是我同学许如愿。” 卫凛熟络跟长辈打招呼,然后将许如愿引荐给他。 “徐叔你好。”许如愿礼貌冲他笑了笑。 “女朋友?”徐亮问得挺直接。 “害,不是,我单身,徐叔。”卫凛赶紧摆手否认,“内什么,要不咱先看看画儿,正事要紧。” 许如愿一愣,没想到是这结果,回头朝卫凛瞄了一眼,听见他推进程,又赶紧专心聊正事。 “徐叔,我找这《浮峦暖翠图》挺长时间了,这次还要多谢你愿意割爱。”她顺着卫凛的话说。 “哎哟,嘶……嘿。” 徐亮的脸色突然一变,盘核桃的手一停,两条粗眉毛就皱在了一起,“姑娘,是这样的啊,这画我可能不能买给你了。” 第17章 山居心事 他不清楚她过去…… 许如愿的笑容差点僵在脸上。 她的第六感有时真是准的过头。 “哟,徐叔,您可别跟我开玩笑啊,咱都是自己人。”卫凛比许如愿先反应过来,笑脸一迎,跟徐亮周旋。临时变卦,基本都是下马威,想再提一提价罢了。 说着又压低了声音,跟徐亮说悄悄话:“再说了,您好不容易来一趟临杭,咱把手头事情一办,我一会儿陪您去澄湖逛逛,这几天风景正好呢。” “小卫啊,我跟你舅舅也是兄弟,我也不瞒你了。”徐亮摆了摆手,皱着眉叹出一口气,“叔叔跟你说实话,这画我是真不能卖你。这么着,叔叔家里还有几幅别的元代山水图,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价格都好商量?” 老家伙将军肚一挺,两手一背,一边盘核桃一边走出了卫凛的包围圈,但也没进屋,就站在外头露台看景。 “别介,徐叔。。。” 卫凛正要追上去跟徐亮周旋,被许如愿拦住,她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让她自己来聊。卫凛点点头,抱着胸站原地,小爷是有点子生气了。 “徐叔,您看我们来都来的,能不能让我看看画?”许如愿走到徐亮身后,好声好气跟他商量,“我特喜欢黄梦涪这画家,要是您能让我一饱眼福,我也不虚此行了。” 说完,她又在背后朝卫凛招了招手。 “对啊,徐叔,我们人都来了,您就给我们开开眼呗。”卫凛秒懂她意思,走上来附和,“卖不卖都成,古董这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缘分,您说对不对?” 徐亮盘核桃的手一停,沉默片刻,回头眯着眼看俩小辈,突然重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看画当然可以,走吧,进去陪叔叔喝杯茶!” - “欲令浮岚暖翠千万状,坐卧常对乎轩窗。”所谓浮峦暖翠,是春日丽景,暖风熏人,草木盎然,山峦为浮云所绕,多怡然。 这世界上有很多《浮峦暖翠图》,许如愿见过不少,左看右看,觉得也不过就是寻常的设色山水,所以不懂为何独独黄梦涪的这一幅,就成了外公心中的禁忌,提不得。 现在许如愿懂了。 浮峦暖翠的确不少见,但黄梦涪画的是富椿山,里面有她的家。诗堂之上,有历朝历代修画师的题字署名。画卷的每一处,岁月的痕迹清晰可见,这画,根本没有可能造假。 忽然之间,许如愿明白了很多东西,很多,她从前不知道外公为什么明明她已经会了,还需要一遍又一遍练习的东西。 后三代的修画师,都姓方,题字时间,间隔一甲子。 使命。 许如愿感到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裹挟住。看到这山水图上,因保存不当而逐渐模糊的富椿草木,她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徐叔,能问问您是怎么得到这画的吗?”许如愿问。 许如愿在看画的时候,卫凛就在一旁陪徐亮喝茶聊天,卫小爷的嘴一出马,那肯定能捧得人服服贴贴。徐亮已经拍着他的肩膀,承诺等他暑假回北京,送他一件郑板桥的真迹当认干儿子的见面礼。 不知道卫凛又说了些什么把徐亮逗得开怀大笑,他听到许如愿问他,也不再设防,欣然就答:“哦,这画确实是有些来历,其实我们家有个规矩,不收传家宝,但当初那位老先生急需用钱,我们才破例收下的这画。” 许如愿问完就继续埋头思考修复画面的步骤,视线扫过诗堂最后,上一次修复时间,是二十二年前,而修画之人竟然不是外公,而是另一个陌生的名字,方知雪。 “对了,没记错的话,他也是临杭人!”徐亮补了一句。 许如愿一愣,拿放大镜的手有些颤抖,“徐叔,您知不知他为什么会卖那幅画?” “哟,我想想啊,”徐亮喝了口茶,“好多年的事了,听说是女儿难产,外孙女六个月早产,没钱交ICU的费用,才把这画卖了吧。你也知道,当年黄梦涪的画还没出名呢,现在倒是一画难求了。” “愿儿,你没事儿吧?”卫凛最先发现许如愿不对劲。 许如愿垂着头,盯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看了许久,她大概能猜到那个女人是谁,直到眼眶发酸,她才抬手拂掉了那一点将落未落的泪水。 “徐先生,您能把画卖给我吗,多少钱都可以?”她有些激动,甚至来不及措辞委婉。但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候都坚定,她一定要买下这幅画,无论如何。 徐亮被她的态度吓了一跳,老脸一皱,又是为难:“姑娘,咱不是说好了只看画嘛,怎怎......么又变卦了?” “徐叔您大概也猜到了,当年卖画给您家的人,是我外公,这幅画的确是我们家的传家宝没错。” 许如愿向徐亮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但外公一直对外说这画是被有心人偷卖了,他直到去世那天仍为此耿耿于怀,所以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这幅画的下落,希望可以成全他的遗愿。” 卫凛脑子灵活,瞬间明白了事情原委,都不用许如愿暗示就主动为她打配合,“是啊,徐叔,我就是知道这画是她家传家宝,所以才非得烦我小舅把您请来临杭呐!” “徐叔,这幅画真的对我很重要。”许如愿起身走到徐亮面前,“您也知道,出卖传家宝是无颜见祖宗的,我既然已经知道外公当年是为了救我才卖了画,您说我怎能不亲自把这画买回去呢?” “所以还请您成全我。”许如愿说完,给徐亮深深鞠了一躬。 “不至于,不至于,孩子!”徐亮有些着急,赶紧让卫凛扶她起来,“叔叔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呐,说实话,我个人肯定是一百个愿意把画卖你,你是好孩子,但真的,叔叔有不能卖的苦衷,还请你理解。” 徐亮是真为难,许如愿算是看懂了,这是有人给了他压力,让他不能随便卖这画。 “徐叔,咱有话直说呗,都自己人。”卫凛压低了些声音,套他话。 徐亮坐起了些身子,摘下自己的帽子又重新戴上,手盘盘核桃又摸摸膝盖,犹豫再三,叹道:“谭家在你们这儿是不是挺有权有势的?” 许如愿一愣,侧头跟卫凛对了个眼神,这兄弟别提多意外了。 是啊,许如愿也意外,怎么哪儿都有他? 拳头突然就紧了。 徐亮看这俩孩子两脸讳莫如深,拍了拍手,“是吧,叔难得来一趟南方,实在不想得罪人。” “徐叔,方便告诉我是谭家哪一位吗?” 许如愿还想仔细确认一下,到时候对起峙来,可别又说她冤枉人了。 “就,就那大公子,叫谭什么楼来着?” 老家伙记性不太好。 - 许如愿直接让卫凛送她回了湖心别墅。 现在也没什么好装的了,哪有舅舅跟自己外甥女对着干?这拙劣的谎话实在没必要再编下去。 “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有十万个为什么,但你先别问,什么事等我先把画的事搞定,OK?” 许如愿在下车前警告卫凛。 “懂,谁还没点儿秘密了,安心去吧,我最近烦我自己事儿都来不及呢。” 卫凛点了点头,难得没跟她耍花腔。不知道为什么,许如愿总觉得这小子成熟了很多。 “你俩,真分了?”她试探。 “不知道,芙说她需要想想。”卫凛说着,扫了眼出风口插着的古风盲盒娃娃,落寞道:“我不想分,我是想娶她的。” 哦,好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忠犬呐,真是让人一把子怜爱住了,许如愿啧了啧舌,“如果你真想跟周芙有未来,那你真应该好好想想,整天把结婚挂在嘴边,还真不是负责的表现。” 卫凛回头,睁着眼睛看她,整张脸就充斥着清澈的愚蠢。 “兄弟,婚姻不是儿戏,朋友我言尽于此。” 许如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说完赶紧拎包下车,好吧,她刚刚差点没忍住要把自己结婚的事也坦白了,就,气氛到那里了。 “愿儿!”卫凛降下车窗喊住了她,“谢了,等你忙完这阵,我们再聊。” 许如愿背着他挥了挥手,扫开了大门的人脸识别。 刚好正午,前院的树连影子都没什么,花草都曝晒在烈日下,临杭入夏是真热,弄的人心也烦躁。 “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吃中饭了么?” 谭季楼在客厅喝茶,手里正忙着摆弄他那套名贵的紫砂茶具,跟个没事人一样,偷他的浮生半日闲。 呵呵,可许如愿知道了他昨晚上刚干完坏事。 “吃不下。”她啪把自己包包往沙发上一甩,抱着臂走到他跟前,“我问你,昨晚上你去哪里了?” 谭季楼有些意外,失笑道:“怎么突然关心我的行踪?” “小叔叔,现在是我在问你问题。”她按下了他倒茶的手,逼他专心回答。 谭季楼没展露任何不悦的神色,直接收了手,端坐回沙发上,如实答她:“叶初蘅托我替他去买幅画。” “叶初蘅,叶初蘅,又是他。”许如愿有些咬牙切齿,“谭季楼,他喜欢的人是不是你啊?我是同妻吗?” 她真是怒了,一边用最恶毒的角度揣测这件事,一边走去一旁的小沙发坐下。 她甚至都不敢深想这件事,怎么偏偏早不买晚不买,她把人约到临杭了就被截胡?万恶的资本家!这可是她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五六年的画,人家动动手指就买走了。 “愿愿,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谭季楼看向窝在沙发里生闷气的小姑娘,关心道。 叔叔不愧是叔叔,都被人质疑了性取向,情绪居然还能这么冷静。许如愿被他问懵,一下子又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些什么。 谭季楼并不知道他截的是她的胡,她没告诉过他那一千万是用来买画的。 这好像,只是一个巧合。 许如愿轻咳了一声,仍是不肯服软,语气硬硬的:“那,那我问你,你好端端的干嘛要帮叶初蘅买画,你又不是他秘书?” 那头传来一声轻笑,听着是有点无可奈何的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这没什么。”谭季楼说,“是我昨晚回来得太晚,吵到你休息了么?” 什么叫举手之劳!大哥你会不会做事有点太轻松了? 许如愿从沙发里坐起身,反驳,“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觉得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是别人花好久的努力才求来的机会?” 谭季楼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拿着两杯茶,坐到了许如愿身边,递了一杯给她。 “愿愿,如果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可能不知道该如何帮你解决,但你先喝点水吧。” 然后他就坐在边上陪她喝茶。 完蛋,冲动是魔鬼,许如愿后知后觉自己说露馅,凭谭季楼的聪明才智,他应该已经猜到另一个要买画的人是她。 可他就什么都没问,就等她坦白。 老谋深算。 但他给了她一杯茶的时间,让她考虑是说还是不说。 说还是不说呢? 说了就能让他帮忙弄到画,可她就得告诉他自己的另一半身世,告诉他《富椿十一年》背后的故事,那是连老爸都问不出的东西。 她从没想过要跟任何人诉说自己的童年。 茶,喝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愿愿同学会怎么选择?详情请期待下一章~PS:愿愿是一个积极向上的人,所以她习惯把什么事都往好的一面看,所以美化了很多真相,揭开伤疤聊过去,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勇气。 第18章 近水楼台 他帮她,其实不…… “小叔叔,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许如愿将喝完茶的杯子兀自放在了手边的小茶几上,然后躺回沙发里,盘腿坐着。 “可你要是知道了我的秘密,你就得对我负责。”她仰头看着天花板,苦大仇深地叹出一口气,“但我不想你负责,因为这样我也要对你负责,好麻烦哦。” 客厅里还燃着香,看来今天司香师已经来过家里,但今天的香不好闻,檀香混着点辛辣,闷闷的,还有可能是因为煮了茶的缘故。 “愿愿,可我们之间本就是要彼此负责的关系,不是吗?只是你一直在逃避而已?” 谭季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话里带着点无奈。 叔叔说心里话的时候,有种不顾及所有人死活的直接,包括对他自己。 许如愿轻笑了一声,她当然明白问题的根源在哪里,如果他们彼此知根知底,今天的事,以前的很多事,就都不会发生。 可坦诚相见是要有基础的。 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需要走到敞开心扉的这一步? 许如愿的视线没有聚焦,手指一下一下相互摩擦着,她也在想,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或者是,她到底想让他们有什么样的关系。 “谭季楼,你爱我吗?”她忽然问。 猝不及防,她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她其实知道答案,她这是在回答他刚才的那个问题。 她看着他,笑了笑。 谭季楼的表情有一刻的怔愣,他垂眸,长睫在他眼底投下一片阴影,他的嘴唇紧抿着,就那么沉默在了原地。 这怎么好像是一个很难的答案? 半晌,他低声回:“抱歉愿愿。” “小叔叔,没什么可抱歉的,我也不爱你啊。”许如愿笑得很大度,心胸忽然开朗了许多,于是又说:“我可能还是年纪小,对于一个没怎么相处过,还没有爱意的人,我没办法交心。相敬如宾对我来说,真是太难受了。” 说完叹出一口气,手指撑着额头,开始思考她怎么样越过谭季楼,去找叶初蘅拿到这幅画。 挺难的,叶初蘅跟她无亲无故,他们之间,不存在除了谭季楼这层关系之外的任何联结。如果冒然去海城找他,或许连叶氏大楼的门都进不去。或者让发小宋徽音替她出面呢?音音也算是她在这地球上仅存的,可以随意支配的人脉了。可就算见到了叶初蘅的人,她又该怎么说服他把画让给自己...... 许如愿越想越是头疼,她甚至不清楚对方买画的目的,知己知彼都做不到,还谈些什么? 烦。 她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开始出现新的疑惑,到底为什么要舍近求远,非得绕开谭季楼这层关系? “愿愿。” 那头的谭季楼似乎也已经整理好了自己的逻辑,出声叫她名字。 “其实有的时候,你实在不必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你想让我如何,你可以直说,至于我愿不愿意帮你,为什么愿意帮你,那是我需要考虑的事情。” 远处水族箱里的鱼忽然就激动了起来,哗一声,甩出了不少的水,许如愿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两条鱼打完了架。 “还记得领完证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吗?”谭季楼问。 她记得。 他让她可以试着像依靠老爸一样,去依靠他,以后他就是她新的家人。 也许,这就是答案。 “先生,夫人,中饭好了。” 吃饭,永远是中式家庭休战的最好借口,没有什么事情,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小叔叔,我们先去吃饭吧。” - 在寸土寸金的临杭市中心,谭季楼房子里的一切,都在彰显他低调的不差钱。 客厅是四层挑空,说话只要稍微大声些就会有回声,许如愿的卧房也是,四合一的豪华主卧,里面一应俱全,跟谭季楼冷战时,她真的可以几天几夜不出房间门。还有那都能开一个小型音乐节的后花园,谭季楼居然只用来打几杆高尔夫球。 总之,在这栋房子里,如果纠结所谓的空间利用率,那一定会气死人。 谭季楼的餐厅也很大,但奇怪的是,平时用餐的桌子,最多只能勉强容纳四个人,两个人面对面,是最舒适的用餐氛围。 沈红菊是谭家拨来的老人,知道谭季楼吃饭的规矩,把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上桌后,就自觉离开了餐厅。 “愿愿,要喝水吗?” 倒水的水壶在谭季楼的手边。 “哦,好。” 许如愿正在打量今天的午餐,闻言点了点头,沈姐把她喜欢吃的糖醋排骨放在了她面前,沈姐走之前,还提醒她记得喝冰箱里的绿豆莲子汤,而谭季楼从没有喝饭后甜汤的习惯。 她能心安理得接受沈姐对她的好,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谭季楼的呢?他们对她来说,都是没什么区别的陌生人。人活着已经很累了,实在很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没心没肺一点,对谁都好。 “给。” 谭季楼把倒好的水递给她,许如愿正在用眼睛精美挑选第一颗下筷的蒜蓉扇贝,随手接过,喝了一口。 “画的事,需不需要我帮忙?”谭季楼重新问。 许如愿正在夹扇贝,闻言手上动作一停,抬眸看对面的男人,叔叔城府深也好,她想什么他都看得懂,简单。 “要。”她笑了笑,把扇贝放进了他的碗里。 “但你需要给我一个足够说服他的理由。”谭季楼用筷子轻轻拨开了扇贝上的蒜蓉,一面淡然补充:“如果你不希望让他认为我是单纯为了哄你高兴。” “也可以啊,”许如愿笑了笑,“我不认识他,无所谓他怎么看我。” “好,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谭季楼点了点头,说完就开始专心享用碗里的贝肉。 没用搞错吧,许如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居然答应了?他不是刚才还说自己不爱她吗?? “呃……其实我还有别的更合适的理由呢。”许如愿干笑了一声,“黄梦涪的《浮峦暖翠图》是我家的传家宝,之前被人偷了,我和爸爸一直都在找呢,你不知道吗?” “传家宝?”谭季楼有些疑惑,“叶初蘅说,这是他母亲老师的传家宝。” 许如愿后背一凉,又笑了一声,赶紧把自己的话圆回来,“对啊,我外公的传家宝,不就是我家的吗?小叔叔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外公是谁?” 她贼喊捉贼,故意的。 “不知道。我从不主动过问朋友的家事。”谭季楼摇了摇头,“所以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这个理由已经足够我说服叶初蘅。” 叔叔是个很有边界感的叔叔。 “那不行,你要跟他说了这理由,他肯定就知道我是谁了呀,这你都忍的了?”许如愿不乐意了。 “我无所谓,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谭季楼很大度。 “不是吧你?”许如愿突然又有点说不上来的不甘心,“怎,怎么说我也是你承认过的老婆,你就一点不好奇我到底是谁?” 谭季楼失笑,“愿愿,所以你到底想不想让我了解你?” “主观上是不想呀,但如果要让叶初蘅知道,那我不如让你先知道呢!” 她对叶初蘅多少有点私人恩怨。 “那我说我知道叶初蘅母亲的老师是谁呢?”谭季楼冷不丁来了一句。 许如愿要炸了,“小叔叔,你耍我?” 谭季楼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两手一摊,准备跟小姑娘讲道理。 “愿愿,天地良心,我知道方正清是伯母老师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甚至那时候你还没有出生。但方正清是你外公这件事,我也是刚才才意识到。” “哦,你说得确实没毛病。”许如愿点了点头,这一part算是过了。 谭季楼松下一口气。 “但是!”许如愿拿手指敲了敲桌子,严肃道:“我外公是大画家,跟我以后要不要做画家没有必然的联系,请小叔叔您不要生出很多不必要的遐想,谢谢配合。” 谭季楼反应了两秒,没进她的圈套,“关于你毕业后的就业选择,我想我们暂时可以按下不谈。” “OK,一码归一码。”许如愿也不贪,举了举双手表示同意。 双方达成协议,进入下一项议程。 “画的事你不用担心,等我通知完叶初蘅,过几天你可以重新去找那卖家一趟,但可能需要你亲自去还一个人情。” 谭季楼边说边打开手机查看柏林的时间。 “什么人情?”许如愿现在的心思基本都在吃饭上。 “叶初蘅的母亲是顾疏影,你应该认识?” “哦,认识。” 许如愿点点头,站起身去夹谭季楼那头的椒盐大虾,叔叔见了,干脆把菜挪到了她面前。许如愿挺高兴的,就随便跟他多说了几句。 “她在外公那里学过几年画,算是外公的学生吧,以前每年外公生日都会去富椿看他,也见过我几面,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会让叶初蘅转达你想亲自买画的心意,老太太应当不会为难,但她知道了你,肯定会想见你一面,毕竟你是她老师的外孙女。” “对啊,她为啥要买这画啊?”许如愿也不敢随便置喙大人物做事,问得小心翼翼,但是在谭季楼面前,说也就说了,“这事跟她好像没什么关系哦?” 谭季楼没多说什么,只问了一句:“你外公忌日是不是要到了?” “哦,原来如此。” 许如愿一下子全懂到了,又从谭季楼的眼神中,读到了一丝,失望? 他好像有些失望自己向他隐瞒外公忌日的事情。 不知道怎么的,许如愿觉得自己哈特也有些痛痛。 “呃,那个,小叔叔,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花了多少钱截了我的胡?” 她十分生涩地转移了话题。 “不多,五千万而已。” 谭季楼说得极其云淡风轻。 “多少??”许如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和叶初蘅真是兄弟?” 黄梦涪的画虽说现在一画难求,但凭这个可怜的保存状态,一千万值不值都不一定呢。 “怎么了?”谭季楼有些疑惑。 “你先等等!” 许如愿用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说完赶紧跑去客厅把自己的包包拿上,然后重新回到谭季楼对面坐下。 “我的预算只有一千万,小叔叔。” 她把卡推到了谭季楼那头。 作者有话要说: 许如愿:你还真是我的亲亲老公呀,这么会出价(咬牙切齿 第19章 闻过花香 原来这里是她长…… “小叔叔,你要不要猜猜我为什么要把卖家约到临杭来面交呢?” 许如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谭季楼,现在简直刀了他的心都有。 “我只负责帮他谈下这画,钱的事无需我担心,这是最快也是简单的方法。” “哈哈。”许如愿配合着干笑两声,“可是谭先生,这边有个小问题哦,您把市价提这么高,后续我应该怎么去谈这个价格呢?” 谭季楼的表情有一刻的停滞,他似乎是才想到这茬,沉默半晌,开口道:“抱歉愿愿,先前我并不知道竞争对手是你,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当然需要。”许如愿打断了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你闯出来的祸,当然得你负责。” 总算被她抓到小辫子了吧?叔叔也有不懂的东西呢。 “好,画的事交给我就好。”谭季楼点了点头,答应得很干脆,他想了想又问:“只是不知道外公的忌日在哪一天?我周一要去一趟东京,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我回来之后再约那位徐先生见一面。” 许如愿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怎么可以这么称呼她的外公?她是有些小气了,这是她的外公,又不是他的。 “有什么问题吗?”谭季楼发觉小姑娘的表情有些不对。 “哦,没事。” 许如愿朝他笑了笑,现在也不是该在意这些细节的时候,把画买到手才是正经,“那个,尽快就好,我还没想好那天要不要回去呢。” “好,那我尽快让陈则初安排。” 谭季楼没再问更多,说完就自顾自低头用餐。 谈话戛然而止,许如愿却没心思吃饭了,她拨弄了几下碗里的粉丝,偷偷瞟了谭季楼几眼,其实她有些话想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但她现在没喝酒,不知道怎么跟叔叔说心里话。 难。 “愿愿。” 没想到谭季楼先她一步开了口,“我虽然不知道你和你外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既然你有心为了他买画,我想你应该回去一趟。” “嗯。”许如愿点了点头,“嗯?” 他怎么在想这个东西,这只是她随口一说的话而已。 “抱歉,我可能又越界了。”没等许如愿回应,谭季楼很快又否认了自己的话,“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是在胡言乱语吧。” 气氛忽然就尴尬了起来。 救命。 许如愿看了看对面的男人,嗯,叔叔好像有些自责,她是不是给他太大压力了?其实她也没有那么敏感呢,偶尔聊几句家常,也没什么问题。 “哪里哪里,小叔叔说的话,可都是金玉良言,我以前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许如愿笑着调节两人之间的氛围,但话是真心话。 她闻过花香,也见过天空的颜色,她又不是真没良心。 许如愿戳了戳自己的额头,开始酝酿自己的问题:“那个小叔叔,我有一个朋友,她最近遇到了一个小麻烦,想让我问问你的意见呢。” 谭季楼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将信将疑,但还是慷慨地点了点头,端坐了姿势准备听她说话。 “愿闻其详。” “哦是这样的,我以前在富椿有个朋友,但她跟我一样,已经很久没回国老家了,最近不是村里拆迁了嘛,她的哥哥把所有的拆迁款都给了她,你说她应不应该收呢?”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章,晚点贴,可以明天一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