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位难辞》 第1章 大婚(1) 记住,你不过是朕的替身…… 永庆二年夏,连日烈阳迎来了第一场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宿。四更天,雨停了,封离这个“新嫁娘”被叫起来装扮,换上华丽繁复的喜服,梳妆戴冠,还被描眉敷粉,点了朱唇,五更天时终于收拾停当。 封离看了眼镜中人,若是换了女装,那真是好一个美娇娘,可惜他是个男的,彻头彻尾的男人。 他被“扶”着从梳妆台前起身,身侧两个身形健硕的内监名为服侍,那力道之大明明是辖制。这两天他已经见识了这具身体上的青青紫紫,是极易留痕的体质,恐怕这会手臂上已经多出了两排指印。 封离面无表情,干脆借力被带着走。 “七哥儿,若一开始便如此乖觉,陛下定会更顾念兄弟情谊。”主事内监尖细的嗓音刺得人耳朵疼,话里话外的跋扈更是扎心。原本只有没品级没封号的小皇子才被叫“哥儿”,这就是明目张胆扎封离的心。 先帝皇七子,先帝在位时敌国为质十载,先帝驾崩才得以回国,没有分封,身无王爵,住着最荒僻的殿宇,现在还被赐了一桩荒唐的亲事。 封离轻啧,也怪不得内监对原身这般不恭敬,在这宫里先帝皇七子的处境,还不如随便哪位娘娘跟前得宠的宫婢。 他没应声,甚至懒得看那主事内监一眼,抬脚便往外走。他更乐意看看这奉和殿外面什么样,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出去过。 封离原本是大晋战神,统帅三十万镇北军的武安侯。他镇守北疆用兵如神,最终攻入突厥王庭,立下不世之功。然而,狡兔死,走狗烹,他揽胜回京的路上遭遇宫中暗卫截杀,万箭穿心而死。 他明明死了,却在这个闻所未闻的大禹国苏醒,成了先帝皇七子,与他同名同姓的另一个封离。这个世界的历朝历代都没有他们大晋,封离想,这可能是另一个世界,或许是话本戏曲里的书中世界也不一定。 原身封离历经磋磨回国,本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身为皇子却被赐婚给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当男妻。他不堪受辱,急怒攻心吐血而亡。同样死于帝王心术,又同名同姓的封离便来了,大概冥冥之中自有机缘。 将军百战死,质子十年归。封离唏嘘,这可真是,天下皇帝一般黑。 他站在奉和殿外,抬眸望向幽幽宫廷、甬长宫道,很浅地笑了一下。他上辈子一天福没享,死得还难看,这辈子去摄政王府混吃等死当个政治符号,大善! 只盼这个手握大权的摄政王,不要太早被皇帝斗倒连累他就好。 “七哥儿,怎么?您在奉和殿住了一年,住出情义来了?”主事内监嗤笑,毫不掩饰对他的奚落。 “还行。”封离心情好,随口应了一声。 他声音清润,过去说话小心细意一副怕人的样子,让人很看不起,可今天这一句,却字正腔圆。他面上神情漫不经心,对内监的奚落不以为意,反而有了天潢贵胄的模样。 “走吧,带路。” 封离说着当先迈步,那辖制他的两个内监见状,下意识放松了力道,只略微牵引着他的方向。 主事内监匆忙跟上,冷哼一声:“七哥儿当先往慈仁宫向太后娘娘辞别。” 封离配合,到了太后宫里却根本没见到人,宫女说太后小憩,令先帝皇七子去勤政殿拜别即可。 走了大半圈,封离终于到了勤政殿,皇帝倒是没有不见。当今永庆帝是先帝皇八子,和封离一个行七,一个行八,命运却天差地别。封离自小被送入敌国为质,受尽折辱,皇八子封鸾却熬死了上头夺嫡的哥哥们,最终成功捡漏登基为帝。 原身的记忆里,他与这位皇帝见得非常少,归国一年半,只见过一两面,并不了解。 封离本以为婚前辞别肯定是进殿内,没想到皇帝却亲自出来了,就在殿前阶陛下,让他拜别。 他仰头看向那明黄龙袍加身的皇帝,说实话不想跪,他对这颜色有点本能地恶心。 “七哥儿,见到陛下还不快行礼?!”主事内监一声呵斥,一脚踢在了他膝弯。 彼时周围宫侍环绕,殿前开阔,远处回廊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皇帝脸上的嘲弄落在他眼底,封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帝会迎出殿外。 原来是要更多人看着他受辱。 封离长叹一声,识时务者为俊杰,怎么办呢,他现在只是皇家弃子,跪就跪吧。挨过这会到了摄政王府,好歹顶头上司就只剩摄政王一个了,总归能比现在好点。 他顺势就跪了下去:“愚兄……叩见皇上。” 这一声拉长音的“愚兄”,直把皇帝气绿了脸。他看着封离那张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出众的脸,突然来了主意。 只见他站在阶陛之上,指着封离便道:“这婚服是谁备的?既是嫁与摄政王为妻,怎么朕的七皇兄竟连个红盖头都没有?” 虽是去做王妃,但封离本是男儿,尚衣局准备的自然是男式婚服,哪里来的红盖头。 尚衣局奉御林巧虽是女官,却性情刚直,闻言上前一步回禀:“启禀陛下,先帝皇七子做女装打扮,于礼不合,望陛下慎重。” “噢?于礼不合?林奉御的意思是,朕为了江山稳固将皇兄下嫁,也是于礼不合?” “臣不敢。臣是内宫女官,不明前朝事,只言服饰礼制。” 封离的腿动了动,借着衣摆遮掩,换了个更省力的姿势,事不关己地看上头掰扯。他这位皇弟不愧是能赐荒唐婚的皇帝,提出这种下三滥的羞辱主意也不奇怪。他赌五个铜板,他的红盖头马上就要来了。 果然,皇帝闻言一笑,反问林巧:“朕何时说让七皇兄做女装打扮?” 言罢,不待林巧再说什么,他扬声吩咐:“来人,此时要备红盖头定是来不及了,尚衣局恐怕做不到。就把勤政殿花几上的织锦拿来,给七皇兄盖着,护住这喜气!” “陛下,不可!”林巧面色大骇,当即跪了下去。此等做法,简直是将皇家礼仪颜面放在地上踩,皇七子受辱,传入世家耳中,当今陛下又何尝不是笑话。 皇帝却懒得听,一甩袖把人挥开。他身边亲近内侍已快速取了那放在花几上、压在花盆下的红色织锦,小跑到御阶下,一把盖在了封离头上。 嘶……这破布还沾了点浇花的水,有淡淡泥土气味,要不是封离低头低得快,那水渍能直接怼他眼睛上。 皇帝这下舒爽了,他缓步迈下御阶,亲自把封离扶了起来。这张脸,看不见就最好了,看到就碍眼。 “七皇兄,到了摄政王府,当万事以国为先,以封氏江山为先。周昭宁脾气不好,七皇兄反正是逆来顺受惯了,应当受得住。” 封离懒得理他,只想赶紧走,这皇帝太下三滥,感觉比他上辈子效忠的那个还变态。 见他不语,皇帝觉得他已是认了命,越发满意。一高兴,他便想说点更气人的话。 他忽地低头凑近自己的皇兄,低声说:“七皇兄,记住,你不过是朕的替身,他周昭宁心心念念的只朕一个。可惜了,他是个男人。” 原本只想着快点结束这一环节的封离来了精神,八卦真是人之本性,现场听到一个大八卦,让心如止水的他也有点兴奋。 摄政王喜欢皇帝,皇帝不可能嫁给摄政王,所以拿他当替身嫁过去。刺激,替身更好了,那他只要不出头,摄政王恐怕不会把他放在眼里。毕竟他对皇帝可是“心心念念”,那眼里怎么会容得下“赝品”? 皇帝没想到这一说不仅没把人气到,反而让封离更高兴了。他还待说点什么,内监来报:“启禀陛下,摄政王府迎亲的队伍到了。” “到哪了?” “已在宫门外迎候。” “摄政王脸色如何?”皇帝又问。 内监回禀:“未见着王爷,是王爷的侍卫抱着一只大公鸡来的。说是王爷有要事,连夜出京未归。” 皇帝一惊,转而大笑。周昭宁啊周昭宁,就这么不满意他的皇兄吗,不是他就不可以?连迎亲拜堂都躲了出去。 所有人看向封离的目光都满含嘲笑或同情,这先帝皇七子也太惨了,被嫌弃至此,以后到了王府,还不知道怎样被磋磨。 唯独封离自己乐呵,不想拜堂好啊,不见他更好,清净。以后他就在王府锦衣玉食,又不用伺候相公,简直不能更好了。 “愚兄拜别陛下!”封离跪地,行了个大礼,在皇帝反应过来之前便起身往宫门外走。 快走,去摄政王府混吃混喝去也。 盖着盖头,封元帅健步如飞,送嫁的内侍们立刻跟上,一路护送他往宫门外去。 皇帝望着那背影,心中快意难抑。这卑贱的质子,他的七皇兄,这是在宫人们面前不堪受辱,所以赶紧跑了。真是,太不稳重,有失皇家风范。 不过,他是富有四海的君王,便大度些吧,不与丧家之犬计较了。 封离一路到了宫门外,盖头盖着只能看到脚下一尺地。他被扶着上花轿,随着一声“起轿”的吆喝,开道的铜锣声中,王府侍卫怀里的大公鸡鸣声嘹亮,彻底拉开了他在大禹国的人生序幕。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开新文啦,感谢捧场 第2章 大婚(2) 王爷你不在这睡啊?…… 上辈子封离十二岁跟随舅舅入军营,在军中十三载,一心只有兵法武功,到了二十五岁大败突厥都没有娶妻。他也乐得不娶,他对女人没感觉,倒是看到细皮嫩肉的新兵会多看两眼。 原本是想等回京了也给自己寻摸个男夫人,没想到没等到回京,他反而来了这大禹国,要给别人当男夫人了。 花轿一步一晃,封离两息间便昏睡过去。起太早,困得很,他身上还有原身急怒攻心的后遗症,心口窒闷更想睡。 “请王妃下轿。”不知不觉轿子停了,司礼官唱道。 轿内毫无反应。 “请王妃下轿。” 司礼官更大声了,轿内还是无甚反应。那抱公鸡的侍卫周济是个急性子,连忙上前,径直打起了轿帘。 所有人都自觉不自觉地往轿内看,封离歪靠着厢壁睡得正香。 “莫不是死了?该不是气死了吧……”周济一急,当即去摸封离的脉。 封离清醒时还好,他能有意识地控制,偏偏他这会还睡着,有人靠近摸他脉门,他身体本能反应,反手一个巧劲就擒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具身体力道不行,但他下手很准,被击中仍是痛的,周济却一声未吭,只惊讶地看向封离。先帝皇七子竟然会功夫,更像是被派来刺杀王爷的了……就知道宫里不安好心,他得盯好了才行! 封离悠悠醒转,从盖头下的空隙看到了面前人的靴子,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形,立刻把人放开了来。 “抱歉,睡着了没注意是你,抱鸡公。” “抱鸡公?!”周济气得声音飙高了八度。 “不然呢,我也不知道你叫什么,抱鸡公。” “你……你……”你了半天没你出来,封离已经利落起身出了花轿,根本不给他机会继续反驳。 人醒了一切就顺畅了,封离很是配合,司礼官让干啥干啥,跟大公鸡拜堂毫不含糊,被送入洞房的时候也没半点扭捏。 大公鸡拜完堂就被抱走了,周济气鼓鼓但只能忍,他还得领着侍女小厮们一路将封离送到洞房去。封离眼睁睁看着那鸡被抱走,悄声问周济:“这位大人,那鸡一会能吃吗?” “什么?!”周济大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烧鸡可以,烤鸡更好,叫花鸡最香,跟我拜堂那鸡,什么时候杀?” 周济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向封离,琢磨着他这话是不是在表达不满,刚才被叫抱鸡公的气愤都忘了。可听语气又不太像,他像是单纯想吃鸡。不对,他肯定是在不满,王爷没来拜堂下了他的面子,他肯定是生气了。 “不能,这鸡今日代王爷拜堂,那就不能再杀了吃。” “可惜,这公鸡再老就柴了,不好吃了。” 周济:“……”好强的报复心,他一定把这段话如实回禀王爷! “行叭。”说话间洞房到了,封离大步迈进去,问,“你们王爷今天不回来是吧?” “是,王爷让王妃自便。” “你们王爷真是好人,我就喜欢自便!”说着封离手一抬,干脆利落把盖头掀了。 房内霎时静了下来,落针可闻。侍卫、丫鬟、小厮,有一个算一个,木木登登地看着他们的新王妃。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眼波流转,笑意嫣然,他就这么站着,已是摄魂的精怪。 周济大骇,这这这,宫里送了个狐狸精来啊!他一定要时时劝诫王爷,不能为美色所惑! 众人呆愣间,封离已经走到桌前坐下来,那上面一桌酒菜,色香俱佳,再不吃凉了可惜咯。 “王妃,这盖头不能您自己掀的。” “王妃,还有合卺酒要喝的。” 王府的丫鬟劝着。 “王妃……” 宫里陪嫁来的宫女内监要上前给他把盖头盖回去,被他轻巧躲开,四两拨千斤地反问:“王爷不是说让我自便?” “而且他不在,谁跟我喝合卺酒?抱鸡公吗?”封离夹了一筷子鸡肉丢嘴里,手直指周济的方向。 周济连连摆手,吓跑了。他怎么敢跟王妃喝合卺酒,他要去禀报王爷,立刻,马上,一刻也不能耽搁! 周济都跑了,管家在前面待客,新王妃是皇子出身,王爷未归态度不明,下人们谁也不敢冒犯,只得由着他去。封离每样菜都尝了尝,王府的厨子不错,样样美味,看来他嫁得还行。 一杯酒下肚,封离浑身熨帖。鸡毛当令箭,滋味不错。 “不用你们伺候,给我打点水沐浴就行。” 王府下人闻言动了起来,宫里的人便也不好赖着,只好跟着出去。明明从宫里出来时还是辰时,一天的礼仪折腾下来已到了酉时,封离一整天水米未进,放开来吃了个饱。 然后便沐浴更衣,洗去一脸脂粉,摸着恢复清爽的脸,他终于舒服了。只不过谁来告诉他,宫里给他准备的这是什么寝衣,也太薄了! 下人都出去了,也没别的衣服,封离只好把这不正经的衣服穿上,感觉哪哪都透风,轻飘飘跟没穿似的。低头一看,胸前樱果若隐若现,纤柔身段欲遮还羞。 嘶……封离酒足饭饱热气上涌,心想上辈子他要是顺利回京,找老婆也要找个这样的,真是漂亮。 “算了,往被子里一躺,谁看得到。” 封离穿着出了浴房,把床上的桂圆红枣花生莲子都扫起来装盘子里,这才躺上去。两个男人成婚,放什么红枣莲子,难不成还能早生贵子? 说起来,皇帝把他嫁过来简直是诅咒,诅咒人摄政王断子绝孙。回头他跟摄政王说说,多给他纳几房美妾,别让他中了狗皇帝的诅咒。 封离晕陶陶,天马行空地想着,睡了过去。 京郊十里外,一队轻骑在林中飞驰,突然队列中一人抬手接住飞来的信鸽,打了个呼哨。众人勒马,那取信的打马上前,把取下的笺纸奉给为首之人,动作恭敬之至。 月光透过树林间隙洒下,映出那人冷峻眉目,正是深夜回京的摄政王周昭宁。周昭宁一手控马,接过笺纸来看。 [王妃会武,言行放诞,欲烹嫁生鸡,威胁属下共饮合卺酒。] 周济汇报的短短一行字,看得周昭宁不禁蹙眉,宫里来的,果然都不省心。 “王爷,京中出了状况?”王府侍卫长周泉见状,忙问。 “无事,继续赶路。”一个先帝皇子,翻不出他的掌心。 周昭宁将那传信的笺纸往怀中一塞,扬鞭策马。城门早已关闭,但一见摄政王令牌立刻开门放行,他们一行人从南门入城,三更天回到了王府。 穿过前院,周昭宁没有在书房停留,径直往正院走。能让周济连夜传书告状,他去看看到底有多,放诞? 他推开房门时无声无息,房中龙凤喜烛高燃,将房内照得亮堂。床帐未放下来,让睡在床上那人的模样一览无余。这位皇子龙孙穿了一袭红纱,好似青楼小倌般轻佻,半床锦被被他卷在身下,一条白润长腿露在外头。 周昭宁轻嗤,他还当是什么人物,原来不过会演两出美人计。 他转身欲走,就在这时,那酣睡的人突然耸了耸鼻子。面若好女,艳如桃李,做来这滑稽的动作不显可笑,反而有些可爱。周昭宁迟疑的一瞬,床上那人兀地醒了。 尘土味、血腥味,都是封离最熟悉的味道,睡梦之中闻到暴起,是封离从军十多年练就的本能。他猛地掀被而起,抓住旁边的盘子便向对方袭去,明明眼还眯着,动作却毫无迟滞一气呵成。 那盘子是封离睡前收拾桂圆红枣的,他一抓盘子,桂圆红枣滚落一地,响声不绝于耳。外头等候的侍卫长周泉霍地拔刀,已是蓄势待发。 处在房中正面袭击的周昭宁却动也未动,封离出手又快又准,眼看那盘子就要劈到他颈侧,千钧一发之际,封离看清了眼前人,立刻停下手来。收力之猛,让他手中的盘子反甩了出去,砸到门上碎了满地。 “摄政王?”封离愣愣地问。玄黑氅衣,上绣蟒纹,在王府能这么穿的,除了这座府邸的主人不做第二人想。 周昭宁不语,看向他的目光凉薄。 封离抱歉地挠头,嘴比身段还软:“王爷……我闻到血腥味,不知道是你回来了。不知者不罪,我也没真的伤到你,你大人有大量,不会怪我吧?” “空有招式全无力道,何谈伤本王?” 封离撇嘴,心想这人真装逼,不说怪不怪,只鄙视他武力值。可人家摄政王现在是他相公,是他的长期饲主,他能怎么办,只能让他嘲笑咯。 再说了……封离偷瞄他样貌,俊得很,高他大半个头,气势压人。人摄政王长得好看,那笑一笑他就笑一笑吧。 “王爷说的是。”封离说着,把自己散乱的衣襟掩了掩。 他不动还好,本来周昭宁都准备走了,他这一掩又让他重新注意到了这身红纱。好歹是先帝皇子,穿成这样成何体统。封离转身准备继续去睡觉,被周昭宁一把拽住了后领。 “来人,拿身寝衣来。”周昭宁扬声吩咐。 门外立刻有侍女应是,封离指了指自己:“碍眼?” “谁给你准备的?”他明显不悦,语调又沉了些许。 “宫人备的,别的啥也没有,我只好穿了。我也觉得碍眼,多谢王爷,赶紧让他们拿来我换了。”说着,在军营里打赤膊惯了的封离,就着摄政王的手当场把那纱衣褪了一半。 周昭宁心中一惊,当即就松了手,可目光却如风过湖面,短短一瞬便一览无余。那人胸口、臂上的青紫,锁骨、腰侧的伤疤,全落在了他眼中。 如美玉微瑕,引人憾恨怜惜。 这人,为质十载,身上的伤疤最是明证。可这些青紫一看便是近日的,又是怎么弄的? 这时,侍女推门而入,手捧着寝衣,正看到王妃光着半身站那。她一惊,连忙跪地认错领罚。封离没想到吓着了小姑娘,赶紧往摄政王身后一躲,把身上聊胜于无的纱衣又拉了起来挡挡。 周昭宁站的位置正对大门,这下院子里伺候的一干人等全看了个清清楚楚。他们的新王妃身上青青紫紫,王爷这刚回来一会就这么猛的吗?难怪刚才屋里掉东西稀里哗啦,一定是太急了碰倒的! “出去。”周昭宁冷斥,眉间阴云一片。 侍女忙把寝衣放下,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换上。” “是!”封离还是看得清喜怒的,拿了衣服便往浴房跑,他可不敢在这换,肯定要触这位爷的霉头。 寝衣雪白柔滑,就是大了点,封离换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挽袖子。 “这是王爷你的吧,我穿大了,不过我不介意,多谢!”封离一拱手,笑得灿烂。 周昭宁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见他穿着自己的寝衣,心中有些异样。他本意不是让拿自己的寝衣,但已经被这人穿上身,硬要他再换又显得过于在意。他不惯与人如此亲密,只好转身便走。 “王爷你不在这睡啊?” 无人应他,周昭宁推开门走了出去。封离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更开心了,这真是大禹国第一好相公,连睡觉也不用他管,甚合他意! 周昭宁走出正房的门,门外侍从已全被撤走,唯有周泉在院中等候。见他出来,周泉立刻跟上回了前院。 第二日,封离还未起身,摄政王府的下人们已传遍,昨夜王爷已和王妃圆房,王妃被折腾得浑身青紫,一夜红烛高燃,两人好不激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记住你今夜所言:堂堂皇子穿成这样,成何体统?您的真香怪已在路上…… 第3章 大婚(3) 咱们王爷,身子可还好?…… 封离没能睡到自然醒,是被人叫醒的,房门越敲越响,他陪嫁的内监在外头压着声音喊:“主子,您该起身了。主子,醒醒。” 敲门的动作虽粗鲁,喊他的声音却柔和,是他最贴身的内侍明福。明福小公公和原身可谓同甘同苦,为质时便陪伴在侧,一路随他归国,忠心耿耿。 “醒了……”封离应声,昏昏沉沉从床上坐起来。 “主子,小的们开门了。”明福没让别人抢先,当先推开房门。他对一旁等候的主事姑姑一礼,小碎步行至床前,扶着封离起身。 其他丫鬟跟着入内端水备衣,明福扶着封离低声说:“王府代掌中馈的沈蔷姑姑来了,她是大长公主生前最信重的五品女官,在府中后院说一不二。” 封离闻言,越过明福的肩头见到了这位沈蔷姑姑。沈姑姑年纪五十上下,眉间有很深的川字纹,面容肃穆,穿一身绀青色素袍,手持菩提十八子,看着就不好糊弄。 明福口中的大长公主乃是摄政王周昭宁的亲娘,虽不是先帝的嫡亲血缘,却是因功受赏敕封的大长公主,论辈分是先帝小姑姑、今上的姑奶奶,不过人已经薨逝多年。按辈分来论摄政王是他和永庆帝的表叔,如今他嫁给表叔,也跟着涨了辈分,那皇帝见了他不该叫皇兄了,得叫皇婶! 想到这,封离噗嗤一声笑了。抛开这女化的称呼不谈,王妃、皇婶的身份,也蛮令人舒爽。 沈蔷自然是在打量新王妃的,见他笑得莫名,有些不悦。 “臣沈蔷参见王妃。” “沈姑姑多礼了,咱们打个商量,能不能别叫王妃?我好歹是男儿身,不然你们跟宫里叫,喊我七哥儿。” 封离笑意盈盈,沈蔷一听这话,心情霎时变了。新王妃豁达有礼,对自身境遇并不自怨自艾,让人刮目相看。作为先帝皇七子,原本早该分封,是当今不守祖宗规矩,压着不给爵位,他倒是看得开。 “您是先帝皇子,我等是臣子奴婢,岂能直呼七哥儿,僭越。既然您不喜欢王妃这个称呼,以后府中上下便称您七爷,如何?” 封离挑眉,点头:“那再好不过,多谢沈姑姑。” “当不得您的谢。臣此番前来,乃是筹备您今日仪程。” 封离起身至屏风后,由明福帮他穿戴,边听边回应:“我头回成亲,不熟这些,沈姑姑安排就是。” 屋内下人们纷纷憋笑,觉得新王妃说话有意思,当然是头回成亲,这年头成几回亲的人可不多。 “咳咳……”沈蔷严肃惯了,不太适应他这个路数,只好照本宣科,“老将军和大长公主殿下虽已过世,七爷当先往祠堂祭告,敬茶上香。” “应该的,一会就去。” “王府仆从大多还未见过七爷,臣稍后让他们来拜见。” “可。” “后院姬妾二十八人,也需拜见七爷。” 封离正漱口,直接喷了出来,明福忙递上帕子给他擦。 二十八个姬妾,摄政王好不风流,集齐二十八星宿吗他!亏他还担心人娶了他断子绝孙,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们王爷……哦,不,咱们王爷,身子可还好?该补得补,王府应该不缺补品钱吧。” 沈蔷低眉敛目,答道:“王爷身强体健,七爷无须担心。” “那就好。那什么虎鞭、鹿血之类的,还是给他时不时来点,未雨绸缪。” 见惯宫闱秘事、男女私情的沈姑姑也有点遭不住,王爷最是正经,从不与这些被各方势力塞进来的姬妾厮混,但要她开口澄清,她又说不出口。好像没必要跟新王妃说这些,要说也不该由她这个老姑姑来说。 更何况,新王妃的态度如此豁达,看着没有半点醋意,她多嘴什么? 封离洗漱完,明福为他束发,他青丝披散时柔美,金冠一戴就显出了英气。沈蔷没有半点不耐烦,气度从容地候着。封离不好让她一个长者站着,便请她在一旁坐下,两人搭几句饮食之类的闲话。 “我没有忌口,什么都吃。”封离说得随意,沈蔷却暗自思量。 什么都吃的皇子龙孙只有两种,一种是九五之尊不露喜好,一种是人如草芥不敢挑剔,后一种,亡国、为质者居多。先帝皇七子笑容洒脱,更衬出他这些年的不易。 封离确实不易,行军打仗草根树皮啃过,蝇鼠蛇虫吃过,吃得最多的是大锅饭和干饼子,对王府的饭食自然不会挑剔。 侍女鱼贯而入,捧来精巧的早膳,沈蔷起身去看他们摆桌,把王府厨子的拿手菜都摆到封离趁手的位置。他穿戴完毕,正好过来用膳,肚子确实饿了,他看着这一桌就很满意,刚要坐下开吃,有人疾步而来。 来人是周廉,王府大管家,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其中一位是封离的熟人,昨天那位“抱鸡公”周济。 周廉三人来势汹汹,匆忙见了一礼便说:“王爷吩咐,请王妃前往祠堂拜祭,熟读周氏族谱,悉知族中祭祀大事。” 周廉说完,对周济两人扫了一眼,两人立即上前,毫不客气地说:“王妃请。” 嘴上说的是“请”,那动作明显是封离不动他们就要拔刀了。 封离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那位摄政王,看起来像是要把他带去祠堂关禁闭,不会还要打他吧?侍卫有刀他空手,无奈只好跟着走,他走之前眼疾手快抓了个包子,路上啃。 周济:“……” 两侍卫一前一后簇拥着他往祠堂去,明福想跟上,被拦了下来。 封离一边吃包子一边和周济搭话:“抱鸡公,你叫什么名字?” “周济。” 硬邦邦两个字,看得出来很不情愿了。 封离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故意捉弄他道:“周抱鸡啊,难怪昨天让你抱公鸡呢,很合适。” “你——!” “哎,注意你的态度,我虽然不好摆什么架子,但是论礼你尊称还是要有的,好歹学学周管家。”封离上下打量他,“我看你和周管家长得很像,你们是父子吧?” 不等周济回答,封离的包子三两口吃完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轻叹:“王府的包子也太小个了,不够吃。你老实说,你们是不是打听好了,故意在我吃饭前来的。” “你……您误会了,我等不敢窥探……” 他们说话的声音彻底消失在院中,望着门外的沈蔷回头,看向周廉等他的后话。 “王爷还吩咐,昨夜王妃失礼冒犯王爷,陪嫁宫人罪责难逃,要劳动沈姑姑调教。” 沈蔷闻言,扬声唤道:“来人,把王妃的陪嫁宫人全部传来正院,我要问话。” “那我先回前院。” 周廉拱手一礼,沈蔷颔首,低声问他:“王爷是为传言动怒?” “主子的事一夜之间传遍王府,沈姑姑应当也是闻所未闻吧。这些陪嫁宫人没几个安分的,便交给姑姑甄别了。” “责无旁贷。”沈蔷说完,神色一松转了话题,“周廉,昨夜王爷与王妃,是不是真的圆房了?” 周廉对上沈蔷姑姑精光乍现的双眸,狠狠蹙了眉,谣言害人,怎么连最是老成持重的沈姑姑也听信这话! “唉,沈姑姑……” “罢了罢了,我只不过是担心王爷,如此美人,又名正言顺,到了怀里都无动于衷……” “沈姑姑,慎言。” “慎言什么慎言,如今除了你我,谁还能说这些话?都慎言,任凭王爷孤孤单单?百年之后你有何面目去见将军和殿下?”沈蔷说着一甩袖,回敬周廉一个大白眼,“反正你们前院的早日把王妃的事寻摸清楚,若是并非宫里那一派,就记得在王爷面前多多美言,我看王妃性情洒脱疏朗,和王爷很是般配。” “周大管家,请吧,老身要办正事了。” 周廉就这么被无情赶走,敢怒不敢言。他是不看好这位新王妃的,八岁为质,能活着回来,会是什么简单人物,必是懂得权衡隐忍,恐有难控的野心,不过是装得单纯。这样的人,是王爷最厌恶的。 沈蔷看着他的背影都知道老搭档在想什么,不认同地摇了摇头。本来今日应该是王妃在府中立威,现在倒好,反被立了威下了面子,往后的路不好走了。 被强行增加了王府生存难度的封离此时已经到了祠堂,周济示意他进去,反手就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封离早有预料,拍门都嫌累,往门上一靠懒洋洋地问:“周抱鸡,不是让我熟读族谱吗,族谱呢?” 族谱确实在祠堂,但是不可能大咧咧摆堂上,周济只好说:“王妃自己找找,大概在吧。” “那族中祭祀大事,没人教我我怎么学,闭门造车啊?” 周济头大,答不上来。他爹随口扯的借口,现在让他来圆,真是父债子偿,诚不欺我。 封离逗他逗得乐呵,也不是真要为难他,见他不答,便施施然转身,往堂内走去。 正堂之中,周氏列祖列宗牌位在后,卫国大将军周显、平嘉大长公主封宣的牌位在前。封离走近,捻三支香,敬上。 没有旁人,他便未行跪礼,上完香往蒲团上一坐,低声说:“周将军、大长公主,名义上我好歹是你们的倒霉外甥孙,被塞给了你们的倒霉儿子当媳妇,我只求平安度日,你们在天有灵的话,让你们儿子放养我就行。” “我就像那塞北草原上的牛羊,自己吃吃水草跑一跑,就快活了……” 封离仰头四顾,屋宇空旷,不闻人声,只有厚重的帘缦和沉郁的香火。他挺直的脊梁突然就卸了力,往身后一倒,躺在了两个蒲团上。 这闭塞的王府内院,也不是真的快活。他想北疆风雪,想草原落日,想千里追击的果敢肆意了。 “唉……” 这一声幽微的叹息,清晰地传入了内堂之中,那端坐堂前的人悠悠抬眸,正是沈蔷口中动了怒的摄政王。 作者有话要说: 康康我的预收吧!在专栏里求收藏《废太子怪我始乱终弃》【白切黑废太子×少年意气小公子,先做后爱】 顾氏小公子顾星朗,系出名门年少俊朗,年仅弱冠便升任锦衣卫副指挥使,在望京一时风头无两 尤其是他从小最讨厌的太子被废,他再不用听那伪君子装模作样颐指气使 谁知意气风发之际着了道,他误闯废太子禁宫,和废太子一夜春风 被死对头煎来复去时丢盔弃甲,醒过神后恼羞成怒,顾星朗决计报复 废太子只被圈禁而未流放,总有想要他起复的朝臣犯颜直谏 于是顾指挥使弹劾废太子结党,结果这些人个顶个地清白,全冲着废太子的贤名而来 他不服,去废太子面前试探,废太子行云流水装可怜 天潢贵胄坠凡尘,幽闭深宫无人问,那人却依旧光风霁月忠孝仁义,就连一向看不上他的顾星朗也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君子 偏偏真君子只对他失礼,差点将他诓得托付真心 废太子夺他清白乱他心神欲许他终生……直到顾小公子发现这一切都是在骗人 废太子借他之手推波助澜,终得大位 登基当夜召他入宫,花前月下诉衷肠,他说:“阿星,朕要许你的是皇后之位。” 他眸如深渊心似铁石,顾星朗无声低笑,没有应他的话 翌日顾星朗挂冠离去,说要策马边疆,写意江湖 新皇震怒,命三千精骑直出京师,擒拿顾星朗回宫,发誓待他将人擒回,必锁于深宫日夜宠爱,绑在龙榻上再不叫他逃脱 可后来真见到了人,满腔怒火又只剩痴缠 他抱起策马边疆摔断了腿的顾星朗,柔声细语:“朕离了你都睡不着,别始乱终弃好不好?” 第4章 大婚(4) 让他的宝贝心肝知道了,还…… 关祠堂太无聊,封离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周昭宁在内堂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惊讶于他真的睡着了。关进来才一炷香,就这么睡过去了,心大,且习性如猪彘…… 周昭宁没往前堂去,见他睡熟,无声离去。 接近午时,封离饿醒了。他翻身坐起,朝外头喊:“周抱鸡,饭呢?” 无人应答,周济在外面廊上捂耳朵,另一个侍卫憋笑得厉害。 关禁闭,不给饭,封离摸着空荡荡的肚子,打起了祭品的主意。 “公父婆母,你们儿子饿着我,你们不会也看着儿媳妇饿肚子吧?”念念叨叨,封离把供桌上的糕点端了下来。 这一看就是今晨新供上的,尝一口香甜软糯,入口即化。一小盘才五块,就给封离塞了个牙缝,接着他又看上了水果。 “再来一炷香,大家都不饿着。”封离吃水果之前恭敬地又上了一炷香,言辞恳切。道理一套一套,吃得风卷残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恭敬还是不敬。 半夜周济奉命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空空的盘子摆在空荡的供桌上,一个歪七扭八的王妃躺在蒲团上,见他进来,王妃瞥了他一眼,问:“放我出去还是给我送吃的?” 周济傻眼,气不打一处来,顾不得身份就问:“你怎么吃供品?” “那我吃什么?饿一天了也没人给我送饭。”封离语气倦怠,起身往外走,“我回了?” 他心里感叹,真是忠仆,不过是吃了一点供品,看这气得,脸都绿了。亲爹是王府大管家,自己是王爷贴身侍卫,应当是祖上被赐了周姓的家生子,自然是忠诚无比,认为他吃了供品是冒犯先主人,实属寻常。 立场不同没什么好说的,封离径自走了,周济只好跟上,心里琢磨着该怎么跟王爷告状。他甚至因为愤怒不肯在前面带路,就看封离自己认不认得回正院的路。 没想到封离根本没被难住,北疆沙场上练出来的认路本领,一个小小的王府内院还难不倒他,九曲回廊,雕梁画栋间七拐八拐的也就到了。 周济没为难到人,反而更生气了,把人一送回正院,气呼呼就走了。 一直在等候的明福听到走路的动静,立刻便迎出门来。见是他,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笑了。 “主子,您没事儿吧?”明福焦急地问。 “能有什么事?倒是你,还好吧?” 封离一进正院就将正院内服侍的人扫了个七七八八,他在祠堂关了这一天,陪嫁的宫人少说少了一半。不用问,肯定是被王府料理了,出手的多半就是那位大管家周廉,和今早与他笑谈的沈蔷姑姑。 封离心情突然有一点沉重,他想,或许是今天在祠堂闷出来的。 他没急着问此间详情,只是问明福可有吃的。他饿一天了,那点供品可不管饱。 明福正要回话,那急匆匆跑走了的周济却去而复返。他赶得急,使着轻功飞过来的,唰地落在檐廊下。 封离看着他有些好笑,直觉他这突然趾高气昂的模样,肯定是没带什么好话。 果然,就听周济仰着头,抬着下巴,高傲不已地说:“王爷说了,王妃既吃了供品,应当是饱了,就不用再吃什么别的了。” 周济故意说得大声,让满院的下人都能听到。那狐假虎威的眼神一扫过去下人们都不敢抬头,他们今天刚被敲打教训,谁也不敢忤逆摄政王的意思。 封离咋舌,没想到堂堂摄政王竟然与他计较几个供品。也对,今日把他带去祠堂,想必原就是为了给他一个下马威。他看起来态度淡然,不痛不痒,这下马威没给到,那自然得寻别的出处。 封离没多话,看了周济一眼,转身进了房门,明福立刻跟上。 “今日我被带走后发生了什么?”门一关,封离问道。 “陪嫁的全都被带走,一一审问。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奴才是沈姑姑亲自问的。问的是昨夜到今晨见过什么人,去了哪些地方,做了什么事,和谁在一处?” “问这些作甚,难道昨夜王府出了什么事?”封离疑惑。 “奴才一开始也不知,后来问了其他人,才明白是什么事?今日一早,王府当中便传遍了流言,说是您与王爷昨夜圆房,如何情态都说的一清二楚。” 圆房?圆哪门子的房?昨夜那人冰寒彻骨的神情他可是记忆犹新,对他嫌弃得很,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封离不语,低头思忖,想起了离宫前皇帝说的话。 难怪摄政王大动肝火,拷问宫人,还料理了这么多人,原来是因为下人们瞎传。他自然不愿和自己这个替身有这样的名声,尤其是传这些话的还是宫人?那必定是要传入皇帝耳中的。让他的宝贝心肝知道了,还得了? “不冤,不冤。”封离老神在在,一副了悟的模样。 明福没懂,但他从来信赖他家主子,并未多问。 “行了,我知道了,当务之急是找点吃的。饿一天了,扛不住。”封离其实也不是扛不住,他就是不想扛。重活一世,本来就是为了过好日子,结果挨饿受冻算什么? “主子,您等着,明福这就到厨房去给您找点吃的。”明福半点不惧刚才摄政王的命令,可见忠心,说着就要出门。 封离忙将他拉住:“得了吧,就你那粗手粗脚,一准备发现,还是我自己去吧。” “那怎么能行?” “有何不可?你今日刚被审问过,夜间便鬼鬼祟祟行走,要是被侍卫逮着了,岂不是罪加一等,正坐实了王爷的怀疑。” “奴才定会万分小心,不被侍卫发现,过去在……” 封离抬手打断他:“我去,这是命令。我是王妃,又是先帝皇子,不过是饿了去找点吃的,真被发现了能把我怎么样?” 明福看着他有些怔愣,半晌说:“主子,您好像变了。” “变什么了?” “变灵光了。” “你什么意思小明福?我何时不灵光?你主子从来都是最聪明、最机灵的,只是过去藏拙,懂吗?” “是是是。”明福想笑,不是嘲笑不认同,而是真的被他家主子的模样逗笑。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服气?”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明福是想说主子变得更加体恤奴才了。” 明福低垂的眉眼抬起来,看向他时亮晶晶的。封离没有经历过原身为质的那十年岁月,只能从他的记忆中窥探一二。他和明福主仆二人说是相依为命也不为过,但过去的封离胆子小、本事小,哪怕想要护着人也护不住。 “一会儿我带东西回来,一块儿吃。” 封离没提那些过往,也没说什么煽情的话,他心里想的却多。 曾几何时,他便是镇北军的天,即便如此,他要处理哪个小兵小卒也是要个说法的。可在这王府内院,他的陪嫁宫人少了一半,他这个王妃毫无缘由地被关了一整天,王府从上到下一句解释也没有,没人给他任何说法。 摄政王权柄之盛,远超他的想象。所以他怎么会让明福去冒险?说不定真的无声无息,人就这么消失了。那他怎么对得起原身? 说完这一句,封离便把袖口、裤腿一扎,从后窗翻了出去。 王府书房很快有侍卫来报,说是王妃爬窗而出。 “跟着,看他去哪儿,干什么。”周昭宁写字的动作未停,声调温沉。 “是。”侍卫应声,迅速退下。 王府虽大,但贵族宅邸的院子格局大差不差?尤其是今日出门的路上封离都在寻味闻声辩位,因此没费多少功夫便摸到了最近的厨房。只是此时的他还不知他摸到的是前院的小厨房。这位置虽在后院,却与前院相通,乃是专供王爷膳食的。 新王妃原本就立场不明,今日被关了一天祠堂后又挨饿,然后半夜三更偷跑到王爷的厨房,怎么看怎么居心叵测。 他身形灵巧,步伐轻盈,但抵不住王府侍卫无孔不入,看着他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当场就怀疑他是来下毒的。 封离不知自己早已被发现,专心在厨房找吃的。可厨房里菜大多是生的,肉也没见着,倒是还有点冷饭和半盘素炒茄子。封离着实饿了,顾不上计较,拿了个碗盛上饭,直接就着冷茄子开吃。 夹一筷子茄子,他尝了味便自言自语:“用这么多油炒茄子,香是香了,就是太浪费。” 周昭宁过来时正听到这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还是这位先帝皇七子嘴里就真的没一句正经。 习武之人五感敏锐,里面人扒饭夹菜的声响他听得清楚。鬼使神差地,他在门外站住,直等到那人吃完一碗饭,这才让侍卫推门进入。 那片刻的和谐封离无从知晓,侍卫踹门吓他一跳,被刀柄拦至门外时他还捧着空碗,头回露出了不虞的表情。他看向院中站着的摄政王,没好气地把碗筷撂在了身侧的石桌上。 两人视线一碰,周昭宁还没什么表情,封离已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忍住! 第5章 黑牢(1) “那王爷要,搜身吗?”…… 当年在镇北军中,为了军饷和文臣隔空骂战不是一次两次,他的军士饿着肚子作战,粮草一份掰成两份用,他堂堂镇北军统帅、武安侯也有跟着挨饿的时候。 所以这滋味封离并不陌生,同样的,那种为人所制的无奈激起了他的回忆。当年为了战事,他忍让,如今换成了王府内院,吃口饱饭怎么还是这么难? 封离不说话,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格外分明。 周昭宁抬眸,他还以为这人没脾气。 侍卫们在厨房里忙活,把所有东西验了一遍毒。他们训练有素,很快查完,侍卫长周泉不在,便是周济回禀:“禀王爷,未有发现。” 看着他们搜查的这一会,封离重新冷静下来,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淡然模样,问:“给你下毒对我有什么好处?” “皇子下嫁,奇耻大辱,你想杀本王才是寻常。” 封离还真没意识到这一茬,他虽然知道世俗来说这确实是奇耻大辱,但他自己没放在心上,就没往这个动机上想。 他重又打量摄政王,美人月下,更是俊逸非凡,想到他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封离悠悠接话:“倒也没真辱到我身上来……” 小院里万籁俱寂,侍卫们个个埋头。王妃这话听着,怎么有点像是埋怨?埋怨王爷洞房花烛夜冷落了他。 有这个观感的自然不止是侍卫,周昭宁闻言看向他,打了个手势让侍卫们退到院外。 他移步上前,如有实质的目光锁在他眉眼间,牵唇低语:“非分之想。” “知道知道,我没有,哪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封离连连摆手,赶紧澄清。知道你摄政王只喜欢皇帝了,他不就是欣赏两眼美貌,犯得上给他定这么大罪名?那他有过非分之想的人也还是有一些。 周昭宁蹙眉,没待他再言语,封离已经蓄势待发要蹿走,急吼吼地:“你们查也查了,我没下毒,能走了吧?” 封离侧身要从周昭宁身边溜过去,电光火石间,被周昭宁一手扼住了咽喉。那一瞬,封离浑身筋骨绷紧,要害落入人手,封大将军双目一寒,身体反应比思维更快,动手反击起来。 可他这没怎么锻炼过的花架子身体,自然打不过常年习武的摄政王,三两招便被制住,被周昭宁按在了石桌上。他腰身弓出极韧的弧度,双手被轻松反剪,手腕脉门全落在人掌心。双腿还待挣扎,周昭宁长腿一压便将他抵住。 夏衣轻薄,周昭宁看着冷,掌心却火热,尤其两人那大腿轻贴的热度,烫人得很。封离不知是气是羞,脸一下红了。 天可怜见,他过去二十五年有色心没色胆,从没和美男子这样贴贴过……这摄政王,莫不是色/诱他。 “没验出来就没有吗?谁知道你是不是藏了什么,无色无味的奇毒。”周昭宁薄唇轻启,话像软刀,滑过封离颈侧,未见血,不痛,却存在感十足。 封离有些受不住他的贴近,更清晰地感觉到他结实的肌理线条,声音也低了一分:“那王爷要,搜身吗?” 月光逆着周昭宁的轮廓,给他蒙上了一层素白光晕,那颠倒众生的容貌隐在黑暗里引人遐想。封离被压得动弹不得,脑子却止不住地转:若是不止能混吃混喝,还能和此等美男子共赴巫山,才是真的享乐。 他话音未落,美男子摄政王的表情骤变,面上的嫌恶半点不带掩藏。只见他退开一步,仿佛碰到他是碰了什么脏东西,厉然扬声:“来人,带下黑牢。” “什么?!”封离还没来得及再出手,已被冲进来的侍卫扣押,只能嘴上喊,“祠堂就算了,好歹有个蒲团,你现在让我去牢里跟老鼠稻草作伴?!我不就是偷吃了一碗饭?而且我还只吃了点素茄子!” “你不搜身就不搜身,我又不会怎么样你……”封离被带走时还在骂骂咧咧。 色字头上一把刀,他怎么就不知道清醒点,那心里有白月光朱砂痣的摄政王,是能随便乱撩的吗? 唉……封离被投进王府黑牢的时候,只来得及长叹一声,沉重的铁牢门就在他面前关上了。 黑牢,真的很黑,没有窗,没有灯,因此也无法判断这牢房有多大,里面又有些什么原生“住客”。若是寻常王孙贵族,一晚上怕不是就被逼疯。 封离摸黑沿着墙走,以脚步丈量牢房大小,同时细细辨别声响,判断有没有危险生物。还好,只有一窝小老鼠。 他找到稻草堆坐下,睡着前念了半部清心咒,记住这个教训,远离摄政王,好好当一个无欲无求、混吃等死的政治符号吧封离! “他没有吵闹?”书房内,周昭宁问。 周济回复:“没有,进去以后只有一些规律的脚步声,没多久王妃就睡着了。” “倒是心大。” 周济想到自己在牢门口听到的动静,深有同感地点头:“那老鼠崽儿爬到了王妃的衣服上,他竟还睡得香甜。” 周昭宁不语,挥手让他退下。封离终究是为宫中蛊惑,竟然撩拨于他……让他长点教训也罢。 封离去厨房偷吃的,结果一去不返,可把明福急坏了。他再顾不上那许多,连夜求到了沈姑姑面前。小厨房的动静瞒得住别人,但瞒不住沈蔷,她没多说,只说七爷在安全处,让明福回去歇息。 明福一步三回头,想问又怕坏事害了主子,最后还是只能先回去。 黑牢之中腥臭,石板地砖冰冷,稻草也并不十分干燥,还有老鼠爬来爬去,封离却一睡就是一整晚。周昭宁上朝前听说人还没醒,对他在北梁为质的十年有了联想。 天色微明,周昭宁已出了府门。明福还不见主子回来,又跑去找沈姑姑。 “沈姑姑,今日乃是我们主子三朝回门的日子,理当回宫中的,可是主子人……”明福虽急,还知道章法,只拿回门说事,“我看府中未备车驾、礼品,可是有什么说法?” 沈蔷一时也没懂这是个什么章程,她问起这事时,王爷只说了一句不必,她只好先把这小太监糊弄住。 朝上,周昭宁端坐群臣之首,底下不时有人低声议论。大禹国官员婚假是五天,摄政王假才休了一半便来上朝,朝中近日又无大事,看来是“新妇”留不住他的心。 永庆帝很快到来,路上他已听到消息,说摄政王上朝来了,见到人倒是没多惊讶,还特意问起他新婚事宜。 “皇叔新婚,当是琴瑟和鸣,不急着议政才是。” “本王今日前来,乃是向陛下告罪。”周昭宁拱手一礼,却未起身,言语间更是没有多少君臣尊卑,果然跋扈。 “噢?皇叔何罪之有?” “三朝回门,今日本应带王妃进宫,但身为男子却全作新妇礼仪,不妥。所以这回门之礼,本王便替王妃拒了,请陛下恕罪。” 周昭宁并未声高,回护之态却不容人质疑。而且,他何时会注意这样的小事,礼数?在他心里算什么?他可是面君不拜、殿前安坐的摄政王。 永庆帝面色骤变,几如寒霜。一个替身,周昭宁竟然真的把那废物当回事?!这本是他一箭双雕之计,莫不是看走了眼,封离不是胆小如鼠的废物,反而有一身狐媚本事,嫁过去两三天就让周昭宁起了心思? 永庆帝封鸾和摄政王周昭宁隔着御阶对视,周昭宁八风不动,料准了他不会说不。封鸾怒气上涌,责骂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这时,有朝臣越众而出,扬声奏报:“臣以为,摄政王所言甚是。先帝皇七子乃是皇子之身,陛下的兄长之尊,还要守女子的回门礼便太过拘泥。” “臣附议。” 附议之声不绝,其中最有分量的是内阁大臣兼礼部尚书于鸿。这位于阁老当初就不满这桩赐婚,金殿之上直言辱没先帝,封鸾恨不得当场将他贬黜杖毙,还是周昭宁拦住的。 周昭宁未抗旨拒婚,但也纵容了那些反对的声音,让人看不清他的态度。但无论如何,他今日有此议是正中于阁老心思,他当即站了出来。 群臣施压,封鸾想拒绝而不能。这一日朝会,他到下朝都没有好脸色,出了大殿便要叫人传封离进宫,明显是要找封离来泄愤。 大内总管李德仁是他心腹,勉强把人安抚住,刚才在朝上他驳不了群臣,现在去把人叫进宫来可不是好主意。 “陪嫁的人呢?废物!摄政王府的消息传不回来吗?立刻命人去探,封离和……周昭宁的消息,一字不漏的探清楚。朕倒要看看,他一个替身、罪妃贱种,摄政王是如何盛宠?” 想到殿上周昭宁为封离说话,封鸾面容扭曲,过去周昭宁只会在群臣攻讦时护他,何曾护过别人。他是不可能与周昭宁苟合,但不意味着他能坐视别人抢走周昭宁的回护。 朝会之后不过半日,先帝皇七子得摄政王宠爱的事便传遍京城。周泉和周济随侍入宫,周济性子直,差点没忍住问出口,那位关在黑牢的王妃怎么就得了王爷宠爱? 怎么得的,自然是周昭宁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回到府中,周昭宁先问封离的情况。 侍卫回禀:“人醒了,敲过一次门问吃的,守卫没给,便又安静了下去。” “带去刑房,先晾着。” 周昭宁吩咐,这本是别人的事,可周济主动蹿出来领命:“王爷,属下愿领这差事,定叫王妃老老实实!” 哼,王妃给他取诨名的仇,他今日就要报咯。 周昭宁凝眸望向他,直将蹦跶的周济钉在原地。就在周济怀疑自己要挨骂的时候,他才答:“记着分寸。” 周济如蒙大赦,行完礼一蹿就往黑牢去。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昭宁,记住你现在不在意还放纵手下的样子 第6章 黑牢(2) “我不听话,该罚”…… 周昭宁让周济去黑牢提人,怎么也没想到等晾够了过去,会看到那么一幅场景。 人被绑在行刑架上,用的不是惯用的铁链,而是被血染得透红的布带。封离的眼睛上还被蒙了条黑布,在刑房泛黄的烛光下显露风情。 那染血的红带束在他天青色的衣袍上,将他纤瘦的四肢线条带得分明。衣襟微散,半截锁骨横在眼前,再往上是如玉面庞,在蒙眼黑巾的映衬下,姝色难当。他侧着头,拉出修长脖颈,有种引颈就戮的美感,激起人埋藏最深的施虐欲。 周昭宁只看了一眼,就狠狠蹙起了眉头。他霍地转身,高大身形将行刑架上的封离完全挡在身后,不悦的目光直直刺向周济。 周济性子跳脱,可自小随侍,对主子的情绪绝不迟钝,当即被那一眼看得跪了下来。 “您……我注意了分寸的。布条不勒不疼,沾了血唬人而已……蒙了眼不知周遭环境,心里自然更害怕些……我,属下没敢真对王妃怎么样……” 周济的声音越来越小,意识到当着王妃的面说出来,不是为自己辩白,而是扫王爷威风。 “属下自作主张,该死!您是要重惩王妃的,都是属下会错了意!”周济求生欲满点,当即又大声补了一句。 周昭宁:“……”很好,如此浮夸,这下他真是威严扫地。 “下去。”他沉声,冷若刀锋。侍卫和黑牢守卫鱼贯而出,生怕走慢一步就遭了殃。 封离尽力憋笑了,毕竟得给便宜相公面子,但没憋住。周昭宁一回头,就看到他高高扬起的嘴角,看不出哪里尽力。倒是他这一笑,那点被捆缚而生的诱欲散了。 正笑着,封离的下巴尖被掐住,周昭宁将他的脸正过来面对自己。 “好笑?” 通身被制任人鱼肉,封离识趣,立刻说:“只是王爷来了我开心,哪里好笑,刚发生什么了吗?” “油嘴滑舌。” 怎么知道他油嘴滑舌,莫不是尝过?十三岁入军营的封离可不是什么清纯小白花,差点脱口反驳,想到自己怎么被投进黑牢的,这才赶紧打住。这荤话要是说出来了,恐怕就不是被绑起来吓唬,一顿鞭子怎么都少不了。 “我是真心,王爷来了我才有可能出去。那黑牢好黑,还有老鼠,吓人得很,我被绑在这里大半天了,手僵脚僵还内急,王爷饶了我吧。” 封离撇着嘴角,声音也软了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要不是听过侍卫回禀,周昭宁就信了他的鬼话。 “可知错?”周昭宁松开手,不远不近地站着。 “知错了。” “错哪了?” “不该偷吃,王爷让我饿着当然有饿着的道理。我不听话,该罚。” 封离那张樱唇一开一合,语调平实,字字乖觉,可偏偏被他说出口,就像撩拨人的钩子。他被蒙着眼,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周昭宁看向他时无遮无拦,目光复杂难辨。 他在北梁时,是否为了生存讨好权贵,学了些媚上之术?周昭宁想着。 “还有呢?” “不该顶撞王爷。王爷怀疑我我就应该好好自证清白,怎么敢生气委屈?”封离渐渐阴阳怪气,蒙眼布下已经翻起了白眼。 “看来是委屈了。”周昭宁接下他的话。 “怎么会?不委屈,就是关了一天黑牢嘛。应该是一天吧,没有光看不见,我不知道时辰,不会已经过了两三天了吧?” 和周济那小子一样跳脱、浮夸,周昭宁下着评语,想到这人从未以王妃自居,又有些微妙的不快,冷冷打断了他的表演。 “一天。” “哦。” “还有呢?” “还有?”封离愣了愣,还有的话就是拿荤话撩拨他了,他确定要自己认这个错?说不出岂不是再“侮辱”他对皇上的深情一次? “还有……我不庄重,配不上王爷。”他斟酌着措辞,没直说。 “你也知道自己是本王的王妃?” “知道,知道。不敢,不敢。王爷说我是什么,就是什么,我只要有吃有喝,不关黑牢,就都好。” “以皇子之尊下嫁,也好?”周昭宁反问。 封离没能分辨出他的态度,不像是要问罪于他,但也不像是怜悯。他突然沉静下来,低声答道:“活着就好。” 又是这句,和他在祠堂里的自言自语如出一辙。周昭宁闻言起身,挑开了他蒙眼的布带,他倒要看看,这人说这话时,眼里盛着的是什么。 封离来不及反应,眼里还未消散的淡漠和悠远兀然暴露,那是一双仿佛看淡人世的眼睛。周昭宁凝视着他,封离笑起来,一瞬判若两人。 “王爷,我认错态度不错吧,是不是准备放我回去了?”封离仰着头,嬉皮笑脸,“我吃不了王府多少饭,您福泽海内,不差我一个。” 满室刑具,身困于此,他却笑得万里无云,实在刺眼。周昭宁沉默片刻,终于给他解开捆绑。 “既知错,便在府中好好思过。” “是是是。”封离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想抬腿时一软,竟直直往前栽去。他被捆得太久,血流不畅,这身体扛不住了。 周昭宁顺势捞住了他,封离的胸口撞到他小臂上,顾不得腿软,他就地一坐避开了。周昭宁的手一下空了,他的不悦到了顶点…… 封离坐了个屁股墩儿,疼得正厉害,心想着幸好他反应快,不然沾了这人的身,说不定被认定是投怀送抱,又把他捆上继续关着呢。 果然,他划清界限,锦衣华服的摄政王没再找他麻烦,一甩袍袖,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爽快! 重获王府内自由的封离揉揉屁股,顾不得腿麻,爬起来就跟上去,深怕他反悔。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周昭宁被一瘸一拐追上来的封离喊住:“我就这样大摇大摆走回去?” 封离抬抬手,示意周昭宁看他。天青外袍上血痕错落,鬓发散乱,手腕颈间有被嗑出来的青紫,腿还打着颤站不直…… 周昭宁瞳孔微缩,封离这模样,像是被人绑去拷打,但更像是床榻之间被折腾出了花。 “穿上。”周昭宁脱下身上氅衣,兜头盖了封离一脸。 和新婚夜封离闻到的尘土血腥味不同,衣冠整肃的摄政王身上是淡淡沉香的味道,合着他的体温,萦绕在封离鼻端。 脑中闪过那人压制自己的模样,封离兀然脸热。他低下头,赶紧把氅衣套上了。 这一回周昭宁竟没有走,直到封离穿好衣服,他才吩咐侍卫:“备浴,让王妃收拾好了再回去。” 侍卫先行一步传话,周廉听到时以为自己年老耳背,反复确认。在前院洗浴,那唯一能用的浴房就是王爷的,总不可能让王妃去用侍卫们公用的浴房…… 周廉赶紧让人收拾,热水是随时备着的,但是洗浴用品都得备。封离很快被带去浴房,看到那宽阔的浴池、氤氲的水汽、醉人的清香,他还没走到池边,已经脱了个精光。 扑通一声跳下去,水花四溅。封离没让人伺候,独自在里头泡了很久。 “前院这么享受,后院却只有小浴桶,啧啧啧,自私的男人,只顾自己快活。”封离嘟嘟囔囔,从浴池里爬出来,结果泡久了腿更软,差点又跌回去。 王妃失踪一天一夜,最后从前院被送回来,回来时穿着王爷的衣袍。他走路哆哆嗦嗦,他鬓发微湿,颈间还有半块未遮住的青紫。这回不是他的陪嫁宫人故意传谣,当晚见到这一幕的王府下人无不惊叹联想。 周廉亲自去送的人,一看丫鬟小厮们的神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简直头大。他送完人去向王爷回禀,周昭宁听完却眉也未抬,无波无澜地吩咐他去休息。 大管家心中忐忑,琢磨不清,满府下人偷偷谈论,唯有明福单纯的开心。见封离无事,他服侍人睡下,坚持在房中守夜。封离不忍心让他一个人担惊受怕,只好同意,很快主仆二人都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沈蔷姑姑又来了,喜气洋洋。封离请她一起用早膳,两人筷子还没放下,丫鬟进来禀报,说是兰公子前来请安。 这第一声像是一个信号,就在封离吃下最后一口虾饺的当口,连续来了五位公子、七位姑娘,凑了个十二的吉数。 封离还不知道昨日周昭宁一边吓唬他一边做了什么,满头雾水地看向沈蔷。 “都是后院的姬妾,除了您,王爷没给任何人名分,您乐意就见见,不乐意直接打发了就好。” 姬妾,那肯定是美人了,封离大喜,反正周昭宁能看不能吃,那他这些姬妾他只看看也无妨吧? “见,当然要见,都是兄弟姐妹,得友爱。” 沈蔷见他面上喜色不似作伪,一时怀疑起昨夜所闻是真是假。可那么多人所见,还能有假?王爷留七爷一日夜,又是金殿上出言相护,又是鸳鸯戏水,七爷怎么还是这般态度? 难道,七爷对他们王爷的表现,不满意?! 沈蔷大惊,差点当场变脸,回想起了上次见面时封离说的话。给王爷补补……补补……年轻人在房事上贪一些,难满足一些,也属正常?封离让丫鬟去请人的这么一会,沈蔷已经在心里列好了食补方子。 周昭宁下朝回府,就听说封离在花园和兰公子等人饮宴。 “王妃看兰公子舞剑,赞不绝口。王妃抚掌而歌,又击鼓应和,喝了两坛桃花酿。”侍卫将所见所闻如实禀报,听得周昭宁沉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我辛辛苦苦上朝,你在家里寻欢作乐?!反了天了! 第7章 醉酒(1) “要舞剑,用…… 王府后花园,各色佳人争奇斗艳,男女齐备,动静皆有。有些人大概还在观望,来得并不齐,但陆陆续续来了十五人,大多是得了昨日的消息后带着试探来的。 本来封离大可以在正院前厅见他们,但他觉得美人应该配美景,在沉闷的厅内太可惜,所以命人摆了茶点在花园水榭,受了这群姬妾敬他的主母茶。 男男女女,熙熙攘攘,要挨个上来敬茶,封离大手一挥:“肚子得留给美酒佳肴,这茶我就喝一杯意思意思,大家别介意。” 众人忙道不敢。 “各位……弟弟,妹妹,不必拘谨。”封离见人三分笑,看向他们的眼中没有丝毫轻蔑,尽管他得了沈姑姑提点,已经知道这些“弟弟妹妹”大多出身不高,甚至有出身青楼的,他也浑不在意。 “我头回当王妃,没什么经验,不如这样,先让我了解了解大家,有什么才艺尽管展示起来。” 他话音未落,一时满场寂静,落针可闻。这话题转得太生硬太直接,实在是出乎他们的意料,谁家主母第一次见姬妾,规矩不立,先让姬妾们献艺的? 他是摄政王妃,又刚得了王爷宠爱,没人把他往贪花好色上想,根本没人敢反驳。姬妾们就这么在临水露台上,轮番表演起来。一开始还有人想,难道是借着献艺的名头要磋磨人?比如强说跳错了、弹错了,让人反复表演?可看了半场,封离都只是夸,别说罚人,连句不好听的都没有。 封离好不惬意,虽然要喝什么主母茶,被叫王妃,还有了一堆便宜弟弟、妹妹,但是这看美人歌舞、酌桃花新酿的日子,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谁敢阵前歌舞败坏士气,他第一个出手,砍了脑袋完事。 众多表演里,最得他心意的是兰公子的剑舞。那位兰殷公子是罪奴出身,本是四品武将家的庶子,家族获罪落入教坊司为奴,有一手不错的剑术。 那剑在封离眼中还是软了点,但好歹比花拳绣腿好点,又因着他的身份,让封离有些刮目相看。他长相英气,不见丝毫媚态,举止大方,言谈有物。舞完剑,封离便召他到身边说话,两人对饮。 封离很快一坛酒下肚,当年他千杯不醉,根本没把这点酒放在眼里。没想到这副身体却不堪大用,不过一坛号称“女娘饮”的桃花酿,竟已是半醉。他记着不能说军中事,可喝了酒兴致上来,没忍住拉住兰殷让他再舞一曲。 他亲自击鼓相和,抚掌而歌,那歌声豪迈、悠远,又有些悲凉。 许是这军中故曲激起了他的回忆,封离又喝下去一坛桃花酿,周昭宁到水榭时,还未拐出回廊,便听他醉醺醺地在说:“你没见过那漠北草原,一望无垠,这月份正是水草丰茂的时候,草原上最高的汉子都能被牧草盖住身形。到了冬日,白雪如织毯,盖得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山峦起伏,不见人烟,壮哉,壮哉!” 兰殷不过微醺,见他这模样,不敢再喝,被他拉着手腕,挣扎着想让他松手。可醉鬼力气大得很,细细瘦瘦的指节,却让他怎么都挣不开。 “兰殷,我带你去草原骑马吧……” “王妃……” “叫什么王妃,沈姑姑都说了,叫我七爷。王妃王妃,我不能是爷吗?” “七爷。”兰殷赶紧应是。 封离听到这句,像是终于满意了,鼻子里轻哼一声,却还是没有松开兰殷的腕子。周昭宁隔着花木,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先是沉着脸,后来都要被气笑了。他困于梁都,何曾去过漠北,也不知从哪听来卖弄。 “七爷……”周昭宁低声说,“如此大胆,倒是合宜。” “小兰啊,我也会舞剑,以前很多人爱看我舞剑的。”封离是真的醉了,絮絮叨叨。 周昭宁听着,眉眼微动。舞剑,醉酒,难道他在北梁便是这般?还很多人爱看他舞剑?北梁权贵,拿南禹质子取乐,不足为奇。水榭中的醉鬼笑得又是那般灿烂,可说着这样的话,笑得越灿烂,就越让他觉得扎眼,甚至不禁有些在意起来。 这时,封离歪歪斜斜站起身,把手伸向兰殷:“你不信啊?你剑给我……” 他醉成这样,兰殷哪里敢把剑给他,怕他伤己伤人,他只好起身将封离扶住。两人姿态亲密,一时水榭之中其他人都在看热闹。 那一下,在周昭宁的角度看去,比封离高小半个头的兰殷,好像把人揽进了怀里。 “要舞剑,用不用本王的佩剑?”周昭宁陡然扬声。 他声如寒霜,站在回廊之中,人还未靠近,场中所有人已起身跪下。兰殷更是吓得双膝一软,在地砖上嗑出了声响,全场站着的,只剩下封离一人。 因为兰殷下跪的动作,封离就势松开了他的手。他醉了,反应有些迟钝,后知后觉看向周昭宁的方向。 周昭宁不满地蹙眉,就见封离重新笑了起来。 “王爷!”他脚步蹒跚,往周昭宁的方向走,不仅不知危险,还傻乐。 封离当然傻乐,喝醉的人最是直白。他今天见了十五位美人,却没有一个能和摄政王的盛世美颜相提并论。周昭宁一来,所有人在他眼里黯然失色,就连会舞剑的兰殷,也留不住他的关注。 周昭宁没有往前,也没有给跪了满地的姬妾一眼,他就站着那,看那小醉鬼朝自己走来。 “王爷。”见周昭宁不理,封离又喊了一声,终于走到他面前,却腿一软,直直往他身上栽去。 也不知他脑子里选择性地记得什么,别的忘了,还记得不能对周昭宁投怀送抱。想到这,他腰猛地发力,一拧,往旁边栽去。周昭宁都已经伸手要扶他了,竟接了个空,眼看着他快要撞到白玉栏杆,被周泉抬剑挡住。 “不是要舞剑,站都站不稳?”周昭宁无声把手收回,话里已有了怒意。 都说不能和醉鬼一般见识,周昭宁此刻才领教了个透。他本是训斥,封离听了他的话却歪歪扭扭抬起头来,伸手往上一攀,攀住了他的腰带。 他在他腰间一阵摸索,疑惑又失望地说:“可是王爷没佩剑啊。” 这下周泉都不敢再看他家王爷了,因为胡乱近身而被发卖、打杀的姬妾、奴仆,摄政王府不知凡几,这位新王妃,怕是要吃苦头了。 要吃苦头的新王妃犹自不知危险,竟更胆大妄为地去掀周昭宁的氅衣,拉开他的衣摆看。 “是没有剑啊。” 说着,他就手拍了拍周昭宁的大腿外侧,咕哝道:“硬邦邦……还是这里软,还弹。”最后一指头,戳在了周昭宁的臀上。 周昭宁如何提醒自己不合醉鬼计较,也再按捺不住。他反手擒住封离作乱的手,直接拉高把人拽了起来,另一只手则死死掐在了他下颌。 如同巨蟒盯住了猎物,他狭长双眸逼近,裹挟着令人胆寒的气势。封离被他捏得疼,神思清醒些许。 “看来是要本王亲自给你醒酒了?”周昭宁一用力,将他抵在了白玉栏杆之上,那一下的力道,封离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撞断了肋骨。 他疼得面目扭曲,额角生汗,回头一看湖面,心想周昭宁是不是要把他扔进去。 周昭宁顺着他的目光看一眼湖水,音色低沉:“去给王妃煮一桶醒酒汤,一滴不漏,盯着他全喝下去。” “一桶?……”封离傻了,挣扎着想跑。 周昭宁见状手一抬,直接将他扛上肩往前院走去。 “放,放开……”封离脑袋倒悬,鲤鱼打挺一样挣扎,周昭宁的肩骨卡着他的胃,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得想吐。 “你敢弄脏本王衣服,醒酒汤就再加一桶。” “唔……唔唔唔唔……”封离拼命忍住呕吐的欲//望,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 周昭宁很快带着人离开,封离呜咽的声响也再听不见,却见过来了两个侍卫,径直提起兰殷就带走了,留下水榭一屋子姬妾面面相觑,劫后余生般发颤。 封离脑子混沌,只顾着难受,顾不上去想周昭宁除了灌醒酒汤还要对他做什么,直到被丢进冰冷的浴池。还是他洗过的那个池子,这次里头装的却不是热水,而是沁凉的、刚打上来的井水。 周昭宁将他往池子里一甩,毫不怜香惜玉。封离哪里站得住,摔进去呛了好几口水,手脚并用才从浴池里爬起身来。他浑身湿透,扒住池壁边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周昭宁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封离好不容易喘顺了气,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湿漉漉的面庞和眼睛,因为醉酒像含了雾。 “酒醒了?” 封离确实醒了,但是对上周昭宁的模样,下意识装糊涂,拨浪鼓一般摇头。 “看来是要本王亲自服侍。” “什,什么?” 封离大惊,眼看着周昭宁脱了氅衣,挽起衣袖,踏入了浴池之中。池水浸透他的衣袍,显出饱胀坚硬的肌理,他挽起的手臂上青筋毕露。封离色胆包天,脑子里嗡一声,对着他这副模样咽了口口水。 第8章 醉酒(2) “饶了我吧” 刚被冷水一激,封离的脑子短暂地清晰过,可是这身体太不经用,转眼酒意又漫上来,熏得他双目发红。被周昭宁抓住后颈的时候,他几乎没力气反抗,眼看着对方将他拉近,逼他仰头,把他的头发拽得微微发疼。 封离在他的控制下喉间发紧,呼吸不自觉加重,于是那清甜又热烫的酒气就这么扑在了周昭宁脸上。 “站不稳了?”周昭宁问他,声音都像是隔了一层。 封离反应迟钝,过了一会才点头。 就在他点头的刹那,周昭宁擒住他后颈的手一松,他失了支撑,腿一软就往池中滑。凉水没顶,封离后知后觉地挣扎要爬起来,可他刚要站稳,便有强有力的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压在水下。 他手脚乱挣,挣不过。周昭宁眼看着他在池中呛水挣扎,眉目冰寒,不见心软。 封离感觉自己要呛死了,醉酒让他无法反应,身体软绵绵不听使唤,只有肺里越来越重的挤压感真实。他抵抗不了那只手,不知道第几次被按回去,完全无法呼吸。生死之间灵机一动,不再试图抵抗,反而抓住了周昭宁的胳膊。 明明是施暴的恶徒,他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到周昭宁的胳膊以后便整个人的重量吊上来,直到攀到他的肩站起身。 无法思考,顾不得别的危险,封离就着攀援的姿势,整个人靠进了周昭宁怀里,在他身上借力。 周昭宁并不是真的要弄死他,这会任由他靠着大口喘息。封离周身的味道重新变得清冽,让他呛了回水,总算是身上的味道干净了些。也不知道除了那个舞剑的,他还碰了多少人,身上酒味、熏香、脂粉气混杂,他闻到的第一息就想把他好好洗洗。 “醒了?”周昭宁再问,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封离哪里还敢说没醒,当即点头。 “酒醒了就说话。” “醒了。” “好,那该喝醒酒汤了。” 封离大骇,想起他之前说的喝一桶醒酒汤的话,手脚并用就要往岸上爬。开玩笑,已经把他按池子里弄到要死,还不算罚完了吗?居然还要让他喝汤! 可就他现在这副身躯,这绵软无力的样子,怎么可能逃得过。周昭宁不过一只手就将他擒了回来,面对面把他按在了池壁上。他的背短时间内被撞第二次,比之前撞白玉栏杆还痛。 若是在战场上,刀剑入体他也不会哼一声,可谁也不是不会痛的铁人,他现在只是个摄政王的替身男妻……他一下就喊了出来:“痛……” 面前人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痛才记得住。” 两个小厮挑帘入内,提来一大桶醒酒汤,井里打水的水桶那么大,还冒着热气,封离只看了一眼,差点厥过去。他刚喝了两坛酒,现在又要喝一桶醒酒汤。 “我醒了!我酒醒了!我不用喝了,真的醒了……”眼含祈求地看向周昭宁,封离近乎虔诚地期待着。 被他期待的人……缓缓摇头,一只手掐住他的下巴,一只手接过小厮递来的碗。 “看来王妃是不能自己喝了,那只有本王来喂。”说着,周昭宁把碗伸了过来。 一碗接一碗,封离被按住连灌了三碗醒酒汤,可那桶里才少了两三成。他拼命摇头,想躲开周昭宁的手,偏偏那手铁钳一样,除了让他被粗粝的茧磨红了嫩脸皮,什么作用也没有。 “我喝不下了……真的喝不下了……” “喝不下了?”周昭宁闻言把碗放到一边,就在封离以为自己要逃过一劫的时候,他重新开了口,“你喜欢看人舞剑?不喝的话,本王就把那舞剑的手砍了炖汤,代替这醒酒汤,如何?” 是时,浴池外间响起兰殷求饶的声响,虽然看不见,但是封离能分辨,那舞剑的公子就在外间,朝着他们的方向磕头,磕得砰砰作响,嘴里说的全是“王爷饶命”。 “我……”封离望了一眼那桶,“我令他舞剑的,我拉着他喝酒的,与他无关。醒酒汤我喝,我都喝……” 封离肚子胀得很,但还是自己拿起了碗,从桶里舀了汤水便喝起来。他眼里有怒气,明显是冲着周昭宁来的,凭着这股气,硬是又喝了两碗。 周昭宁靠着池壁看他,嘴角的笑有点冷,看他能撑到几时。 几时?多一口都不行了…… 封离喝酒没喝废,喝醒酒汤感觉要喝死了。他手都拿不住碗,一手捂着肚子,一手去攀周昭宁的肩,忍不住求饶。 “王爷,我真的喝不下了……” “那砍手?” 封离摇头:“真的喝不下了,砍手也喝不下……王爷,好王爷……好,好皇叔,饶了我吧。” 霎时间,周昭宁平静无波的脸出现了细微的裂缝。封离仰着脸看他,被逼出乖巧模样,讨好地叫他“好皇叔”。他那双桃花眼灼人,酒气被彻底压住,呼出的全是醒酒汤里微涩发苦的橘皮味道。樱唇开开合合,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软嫩的舌尖。 两人靠得极近,以至于封离仅凭着直觉就能感觉到周昭宁周身气势的软化,他试探着,又喊了一声:“好皇叔,饶了我吧,我知错了。” 没脸没皮,撒娇卖痴,偏偏又……拨动了周昭宁的心弦,让他想起了一些陈年旧事。 “好,不喝了。” 他话音落下,两个小厮悄声退下,外头兰殷求饶的声响也消失不见。 封离得了许可,当即把讨好的称呼抛诸脑后,声音都直挺挺地问:“那我能走了吗?” 如同等待宣判的罪奴,无声威慑着他的位尊者在他期待的目光里缓缓摇头。 封离兀地睁大了眼睛,一下夹紧了双腿。喝酒、灌醒酒汤,他急着要走是因为他憋不住了,肚子像要爆炸,随时都能尿出来。 “我都受罚了……” “还不够深刻,转眼就忘。” “我记得了,真的记得了。”他把腿又夹紧了些,刚才周昭宁动了动腿朝他迈近,搅动了水流,激得他尿意更甚。 周昭宁似乎完全看穿了他的窘迫,或者说他早就料到了,这都是在他计划内的“惩戒”,就在封离着急的时候,就听他说:“弄脏了本王的浴池,王妃不会想知道还有什么惩罚在等。” 封离脸色激红,一路红到了胸口。他手脚并用以最快的速度往上爬,周昭宁任由他爬上池岸,再轻巧地擒住他脚腕,一把将人拖了回来。 周昭宁一条腿挤进他腿间,一手擒着他手腕,高大的身躯将他整个覆住。 “本王让你跑了吗?” 周昭宁的腿贴着他紧要处,往上轻轻一顶,膝盖就能重伤他。封离惊恐地摇头,忙说:“没有……” “那为什么要跑?” “我……”封离几时被人逼到这份上过,那些能砍伤人的刀剑他不怕,但周昭宁的软刀子太磨人,他涨红着脸,不敢不答,“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什么了?” “憋不住……想尿尿。” 封离声如蚊讷,脸红得像要滴血。他的衣襟被水打湿后糊在胸口,难受得很,浑身上下没一处舒坦。 “好好把今天的错事说清楚,否则就在这耗着。” “我真的不行了……我之后写,我写忏悔书好不好?我真的憋不住了……”封离拼命想夹紧双腿而不得,挣扎只是徒劳。 就在这时,周昭宁不退反进,他身形一动,将封离推靠在池壁上。周昭宁是练家子,身形原本就能轻松将封离压制,更不用说真的用上了力气,封离几乎是被锁死在当场。他脑海中有无数可以化解困局的招式,可这副绵软无力的身子却一招都使不上来。 真想和周昭宁好好打一架,但也就是想想罢了。 “啊——!”封离惊叫出声,这辈子都没发出过这么没出息的声音,整个人发颤。 “会尿出来?” 封离几乎是贴在了周昭宁的胸口,那颤抖也让周昭宁感受得清清楚楚。他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可偏偏被人狠狠堵着,死死拿捏,动弹不得。 封离溃不成军,声音都带了哭腔:“皇叔,求你……” “求本王什么?” “求你放了我。” “放你去哪?去与本王的姬妾厮混?” “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皇叔的人,我不敢觊觎,我真的只是看看。”封离难耐地把头埋在他胸口,明白了自己错在哪,原来他是生气这个。他明明没有和他的姬妾厮混,喝喝酒,看看歌舞,这也算厮混吗? 这男人后院养了二十八个,他只是看看都不行吗?而且他不是钟情皇帝,还养这么多姬妾,难道这些姬妾也是皇帝的替身?可能每个人都有些和皇帝相像的特质?封离心想,他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再也不想来这一遭了。 后来封离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逃出去的,被周昭宁禁锢着,反反复复认错,浑身滚烫,直到整个人软下去,才被那人拎着丢去旁边隔间。见到恭桶的一刹那,封离差点冲上去把那桶抱住。 一阵畅快淋漓,封离再出来时外头已经没了周昭宁的身影,可他只要瞥到那浴池,就会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整个人羞耻到了极致。 封离浑身湿透,却顾不得体面,逃也似的往外跑,可还没跑出去,就撞上了前来伺候的小厮。 “七爷,王爷让小的们伺候您更衣。”两名小厮,一名捧着干净衣物,一名拿着布巾。 封离这会羞愤欲死,哪里愿意人近身,随手一指说:“放那,我自己来。” 小厮大概是得了吩咐,并不为难他,恭敬地说:“王爷吩咐在东隔间为您备了热汤,您可以过去洗浴。” 封离现在听到王爷两个字都恨得牙痒,暴虐无道,刚欺辱了他现在又扮什么好人!还体贴地在东隔间另备热汤供他洗浴,他也知道自己对这浴池有阴影了是吗?! 都是因为谁?因为那该死的混账摄政王! 封离磨牙的声音咔咔响,小厮指了指东隔间的方向,连忙退下。 一退出去,封离二话不说开始脱湿衣服,拿过布巾擦干净身体,换了干净衣物便往外走。从头到尾,看也没看那东隔间一眼。 休想拿这点好处安抚他!狗王爷,他封离早晚讨回这笔账! 封离风一样跑了,候在外头的沈蔷没追上,忙问那两进去伺候的小厮。 “七爷这是?” 小厮回想刚才情形,如实答道:“可能是害羞了,刚才王爷和七爷在池中贴得极近,后来小的在外头听着,七爷一直求饶,都要哭了。” 沈蔷福至心灵,看来给王爷补倒是不用了,要给七爷补补。一日之内,沈姑姑的药膳方子几经调整,直接换了主人。 封离对此一无所知,跑回房气得想摔东西。可彻底醒了酒的他拿起御贡瓷瓶,脑子里就自动换算成了军饷,拿起古董砚台,自动换算成了军备,最后通通放下,无处发泄,更气了。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生闷气,然后又故意到院子里舞剑发泄,谁跟他说话都不理,以至于他到了第二天才知道,向来平静肃穆的摄政王府,因为他又有了新的谣传。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等我以后得了势,我要把这狗王爷压住,狠狠地,狠狠地……周昭宁:你想上本王?可本王只不过小小惩戒,摸都没摸你一下。小离儿,你莫不是,心悦本王,借机靠近?封离:我没有!爷就是想狠狠打你!抓起来捆上,就着屁股狠揍!周昭宁:还说没有,都觊觎本王的臀了 第9章 醉酒(3) 我跟周昭宁势不两立…… 昨日一事可以说是狠狠刺激了封离,堂堂封大将军,受限于这软弱的躯壳,被摄政王轻松压制。甚至睡觉前有那么一会,封离是想把武艺重新捡起来的。 他出身武将世家,自小习武,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二十年才练就一身精悍。捏捏现在的细胳膊细腿,练回以前是不可能,学得太晚,筋骨已是无法弥补的缺憾,可练出几个保命绝招还是不成问题。就是得吃苦…… 吃苦?封离脑海中闪过上一世身死之时,哪怕他绝境之中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最终也被前仆后继的死士万箭穿心。 所以吃了那么多苦头,又有什么用?练武的念头兴起来还没有一刻钟,就烟消云散。一条混吃等死的咸鱼,要什么武艺,以后躲着狗王爷就是。 封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被明福叫醒。 “主子,您发烧了……来人,传大夫。” 他还迷糊着,听到明福在身边唤,只觉得头很重,喉咙里像烧了一团火,但整个人又畏冷地缩在被子里。一定是昨夜喝了酒又泡冷水,冷热交替所以病了。 封离高烧不退,明福不停给他换凉帕子敷着,等着府医过来把脉开药。比府医先来的是沈蔷姑姑,沈姑姑本来一早起来盯着小厨房给封离做药膳,结果听说他发烧,立刻赶了过来。 她仿佛一个慈爱的长辈,看到烧得脸通红的封离,吩咐人取来烈酒,让明福给封离擦身。 “多谢沈姑姑。” 等明福给封离擦完身,府医已到,立刻过来看诊。 “王妃乃是外感风寒,我开一副药,若是白日里退了烧,便无大碍。”府医说着便去开方,立刻有药童去抓药煎药。 沈蔷看着明福把药喂下去,这才离开。本以为不严重,可府医一语成谶,白日烧没退下来,到了夜间反而更热,把明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让丫鬟守着封离,自己跑去沈姑姑处求救。 当夜,宫门即将下钥,摄政王府飞骑入宫,拿着王府令牌请走了太医院院正,说是为王妃看诊。 此事当夜就传到了永庆帝封鸾耳中。周昭宁借谣言的名义肃清了封离的陪嫁宫人,导致永庆帝不能第一时间得到王府内的消息。今日大内总管李德仁动用了之前埋在王府的线人,这才摸到一些近况。 李德仁:“陛下,摄政王府的消息,昨日七哥儿趁着王爷不在,与府中姬妾饮宴歌舞,被王爷抓了狠狠惩罚。据说在浴房被折腾了许久,面红腿软出来的。” 永庆帝闻言大怒,抬手便将桌上陈设扫落在地,那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哪是惩罚……封离在北梁定是千人骑万人睡,竟练出一身狐媚功夫!是朕小看了他!该死,该死!” “让人去守着,严岭回宫便立刻带来见朕,朕倒要看看,封离这病是怎么来的?” 永庆帝说的严岭便是太医院院正,此时正在给封离瞧病。 他先是望闻问切,问起病因:“老臣观您病情,似是酒后冷浴当风,体内冷热之气交替,生风寒之症。您体魄本不强健,如此行事,不仅风寒,且伤肝,万不可这般任性。” 封离烧得浑身疼,还挨批,顿时忍不住反驳:“我是惜命,可王爷……” 严院正闻言不再说,先给他行针,再开药,又交待了些护理之法,这才告辞离去。 周廉亲自送他,行至正院外廊下,遇见了在等候的摄政王。严岭忙行礼问安,周昭宁惜字如金,只问病情,可严岭每说一句,他眉间便蹙得越紧。 严岭想起京中传闻,迟疑一瞬,还是啰嗦了几句:“酒后血脉本就扩张,若冷浴,会激得血脉立刻缩紧,只是风寒已是大幸,若是扩张收缩之间血脉破裂,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王妃本就有些体虚。微臣位卑,本不该多言,但身为医者以仁为先,王爷既爱重王妃,或可克制些?” 说着严岭让药童打开他的药箱,取出一个玉色瓷瓶,双手奉上:“这是微臣研制的玉润膏,对撕裂、红肿等伤有奇效,微臣不便查看的伤处,王爷或可体贴王妃一二。” 周昭宁听说封离高烧一日不退,怕他烧成了傻子,所以亲自来问严岭病情,可他怎么也没想到,最是目光毒辣的老太医也会生出这种误会。还不便查看的伤处,玉润膏?说的是何种伤处,除了傻憨憨的周济,听到的都一清二楚。 一时,周廉、周泉等虽低头不敢直视,心里那翻江倒海的架势却已直冲周昭宁而来。尤其是严岭带来的药童,脸都涨红了。 周昭宁看着那瓷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有意搭的台,不好当面自拆,竟间接坑了自己?犹疑半晌,他还是接了过来。 “好生送严院正回宫。” “微臣告退。” 周廉立刻引着严岭往府外走,心思却全系在这回廊之中。王爷这是亲口承认了?短短几日,他只觉得过往信念都崩塌了,还是沈蔷更老辣,王爷真的到了动情动念的时候! 阿弥陀佛,以后他也得更恭敬些才行,那可是这么多年来,王爷唯一的枕边人! 周昭宁折回前院,本想把那瓷瓶扔了,但鬼使神差他还是没丢,随手扔进了抽屉。严岭的药必是好药,左不过是个伤药,用在哪,看个人。 他敛眸,在空无一人的寂静里,想起了封离。他靠在自己怀里发颤,求饶却又倔强,有那么一瞬,他想让他更难耐、更失控些。 阖目不言,周昭宁按下了微微发痒的指节。严岭说他本就体虚?又是在北梁落下的毛病? 不,当年那场动乱之后,他大概就已有了这毛病。 严岭回宫便被永庆帝传召至寝宫,一抬头便见陛下面色不虞,问:“七皇兄如何?” 严岭简明交待病情,又说:“微臣已施针用药,虽有些凶险,但当无大碍,明日微臣再去一趟王府复诊。” “封离……是如何病的?”永庆帝迈下龙榻,声音落在严岭头顶。严岭低着头,只看到他明黄色的鞋履和长裤。 先帝皇七子的婚事本就荒唐,出嫁那日陛下还当面羞辱,严岭能做到太医院院正,自然不会这点眼色都不会看。他今日去诊病,摄政王对王妃颇为关心,这两头,他都不能得罪。 “应是酒后冷浴,冷热冲撞生的风寒,多的王府之人并未言明,微臣也不便多问。” “那周昭宁可去看他?” 严岭在正院外遇到的摄政王,没去正院应该是不欲大张旗鼓,想到这他便矫饰了言辞:“未曾。只是微臣离开时偶遇王爷,王爷随口问了一句。” 永庆帝听到这话,心下稍平,这才挥手让严岭退下。 严岭一走,李德仁过来服侍他躺下,他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边走边说:“高烧不退也不去看……看来周昭宁先前是做给朕看的,什么宠爱,不过尔尔。” 李德仁忙附和:“毕竟是替身,七哥儿又与您沾染几分相似,他多少有些意动,怕不是已腻了。” “七皇兄可真是没用,还说让他安抚摄政王,废物就是废物,什么也做不好。”永庆帝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没有半点遗憾懊恼,有的只是快意。 他指婚,本就是一箭双雕。在保皇党面前指责摄政王跋扈,暗示是摄政王强娶先帝皇子,同时毁了他唯一成年的兄弟。一个雌伏于人的皇兄,还能威胁他什么? 封离暂时还没关注宫里怎么想,毕竟他只是一条困于摄政王府的咸鱼。吃了严院正的药,当晚他就退了烧,第二天起来除了全身酸痛,神思已是清明。 沈蔷给他准备了清淡早膳,用过后他终于有了力气动弹。他用过早膳没多久,严院正又来了,这回没有施针,只是调整了他的药方,便告辞离去。 封离不爱喝药,过去在军中他练就一身铜皮铁骨,一年到头也不会生病。之前半昏迷着,被明福灌药他没法拒绝,现在清醒了,看着黑乎乎一大碗药他就皱眉头。 “主子,这药可不能不喝,严太医交待了,必须喝够三日,等风寒好了再为您调整方子,调理身体。” “三日?!而且之后还要喝?!”封离大惊失色,“你莫不是在逗我?” 封离在明福一眼不错的盯梢下,无奈喝完了苦药,又被按着继续躺,太无聊只好拉着明福说话。 不问不知道,问起来他才知道下人们私下议论,当时他在水榭饮宴,被王爷当场带走,带走后王爷“醋意大发”,将他狠狠“惩罚”,直把他折腾得起不来身。 “不是,这传言也太离谱……”封离拒绝回想周昭宁的“暴行”,眼神都有些闪躲,强撑着说,“他要是为我吃醋,怎么我生病了也不见他人?” “大家都说王爷是故意冷着您,让您知错,是夫妻间的情趣。” “嘶……”封离倒吸一口凉气,离大谱,“去他的情趣!我跟周昭宁势不两立,死也不会有什么情趣!” “主子,真的?”别人或许不信,但明福对自家主子是忠心不二,当即确认道,那表情已是信了八九分。 “出宫那日你就在我身旁,难道没听到皇帝的话?周昭宁心里装着谁,不是早就一清二楚?” “那比王爷喜欢您还荒唐呢,说不定是陛下为了气您,故意这么说的。”明福声音压得很低,这样大逆不道编排皇帝的话,他只敢私下里说,“陛下故意欺辱您,也不是一次两次。” 明福想起来就红眼睛,明显很不愿意信那皇帝的话,封离却摇头:“好歹都是九五之尊,被个男人,还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觊觎,你也说了荒唐。这等说出来都有失体统的事,如何会拿来撒谎?他是皇帝,想要收拾我一个无爵无权、无兵无将的先帝皇子,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明福不说话了,一时也觉得主子的话很有道理。 “更何况,周昭宁从不曾与我……亲近……只会折磨我而已。” 房中静下来,封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才又开口:“你去打探打探,兰公子可还好,有否受我牵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独家花絮ovo、秽山邬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仄17瓶;木偶、卷儿3瓶;纸盒子、温骗子、重嘉2瓶;添哥的望仔、白味、63236635、ZH蔬菜、63324273、兰洛、内敛的大晨咂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进宫(1) 是不是后悔送的是我这个替…… 封离让明福去打探,人回来时是带着慌张的。 “主子,我没见到兰公子,人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兰公子和贴身服侍的人都不见了,他原本住的院子空了。我没敢进去细看,只远远地看到门封着,我走到隐蔽处透过小院围墙的孔洞往里看,里面无人值守,更无人走动,一点声响都没有。” 封离蹙眉,回想当日情形。兰殷当时被拿住,后来在浴房外求饶,虽然他和周昭宁说不要牵扯他人,但周昭宁怎么会乖乖听他的话。 “府内有什么相关传言吗?” “没有。” “三缄其口,必有妖异。”只有王府主人发了话,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还能堵住悠悠众口。 这两天虽然在养病,但封离心里挂着兰殷的事,他对自己是看得开,却不想无辜牵连他人。 封离问:“王爷呢?这几天有什么消息?” 明福摇头:“没听说,也没来过咱们院里。来王府这些天,前院的消息我就只听过与您相关的,王爷的事打听也是打听不到的。” “前院看似人手不多,紧要位置却都守了人,而且个顶个的好手。” 封离回想自己去前院的几次,他下意识观察了侍卫们的布防,看得出周昭宁对王府的掌控极为严密。明福的话提醒了他,不管是纵容他以什么样的姿态从前院回来,还是任由王府下人议论传言,都基于王府主人的默许,他就是有意为之。 一个权倾朝野的异姓王,他的城府绝不会浅到这点事都预料不到。所以,为什么? 还没等封离搞明白,他生病的第四天,宫中来了传旨太监,召他进宫。大概是不敢直面摄政王府的威仪,那太监还简单解释了缘由,说是为了太后千秋宴,皇上召他这个先帝皇子入宫商议,以全孝道。 封离听了想笑,他又不是太后所出,而且十年不在京城,不知太后喜好,更不与太后亲近,如今更是个“外嫁男”,太后生辰操办的事找他商议,简直风马牛不相及。不知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之不是什么好药。 “臣领旨。”封离心里想的半句不漏,皇帝传召,不得不去。 “王妃,您该自称臣妾才是。”传旨太监吊着嗓子说。他是勤政殿伺候的人,自然知晓皇上心意,能下这位面子的机会绝不放过。 过去的封离听到这种话,只怕羞愤欲死要再吐一次血,太监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没想到对方听完只是微微蹙眉,有隐而未发的怒意,却很快又压了下去。 转眼,封离甚至笑了起来,悠然开口道:“我在王爷面前也从未自称是妾,公公倒是比我们王爷讲究,看来是王爷不修礼法、有辱斯文了。” 最后这八个字,他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实在是肺腑之言。可落在传旨太监耳中,却是气势汹汹,贬损摄政王的帽子压下来,吓得他腿都抖,连忙反驳。 “奴才绝无此意,您教训的是,是奴才僭越!” 封离身量不算高,病中面色苍白,可垂眸向那太监看去时,却令人如芒在背。那感觉转瞬即逝,太监回过神来,封离已拖着病体往外走去,那虚软的步态,让刚才那一眼恍若错觉。 沈蔷、周廉闻讯而来,但以他们的身份,无论如何不能出头抗旨,眼看着还在病中的封离被带走,沈蔷只好以王妃随侍女官的身份跟着去。 封离这病不说来如山倒,却是去如抽丝,这几天明明药喝着,就是好不利索。好在王府车驾豪奢,不至于让他太受颠簸,沈蔷和明福在旁服侍,就怕他出来这趟再加重。安置好他,沈蔷才问起正事:“此行七爷可有思量?” “无非找茬,我心里有数。” 沈蔷点头:“七爷暂且忍耐,周廉已着人报与王爷了,不会让宫里张狂太久。” 封离歪着身子,没接沈蔷的话。告诉周昭宁又怎么样,还能来管他?只怕还要给他踩上一脚,骂他气到了他的心头肉。 车驾到宫门,按规矩不能进,沈蔷让明福把准备好的金裸子塞给那传旨太监,说:“我们七爷病中未愈,还请通融。” 传旨太监收了金裸子,看也不看明福,只回沈蔷的话:“沈姑姑,您也是宫里出去的老人,哪有这样的规矩?请您别为难杂家,最多咱们走慢些。” 一道迈入宫门,走过宫墙间悠长的甬道,封离确实还没恢复,尽量调整着呼吸却还是累出薄汗。沈蔷跟到了勤政殿外就被拦住,皇上口谕只让封离一人入内。 他鬓发被吹得有些散乱,也懒得理,皇帝想必就是爱看他的落魄样,说不定看他这样,还能少折腾点。于是他只理了下衣摆,便撩袍进殿。殿门在他身后闭合,仿佛要瓮中捉鳖。 皇帝高坐龙椅,他行礼叩拜,封鸾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才叫起。封离应声往那一站,散漫不失恭敬,让人不爽又挑不出错。这是他在军中时和监军磨练出的能力,几乎成了本能反应。 封鸾蹙眉,这才打量起他来。这模样,倒是和严岭所言无二,看着就在病中,站着都歪歪斜斜不成样子。李德仁已是数日未收到摄政王府的消息,封鸾按捺不住,这才寻了个由头把人召进宫来,他倒要亲眼看看,封离到底怎么样了。 “听说你病了?” “皇上慧眼。” 封离语气平平,封鸾听来却刺耳得很,只觉得被他嘲讽,一时怒气翻涌。两人君臣之别,在封鸾看来不需要隐藏收敛。 “太后是朕和你的母后,千秋在即,召你谋划,你还不乐意?”封鸾霍地起身,一巴掌拍在御案上,“封离,你的孝道呢?” 封离莫名,好歹也是皇帝,竟如此不讲究,发作也不找个合理点的借口。于是,他下意识回答:“我哪有不乐意?我乐意得很,就是没什么本事,还没想到什么好主意。” “你确实没本事,罪仪妃伏诛后你只能当个弃子被送去北梁,在北梁也不懂得从中斡旋以报父皇。如今回来了,不过让你服侍摄政王,你还能病了?病了如何服侍人,莫不是叫摄政王伺候你?” 封离敛眸,没让人看见他眼中怒气。他以为自己穿越时空、改换身份,早已经接受了一切,可大概是他死而复生才不过十日,穿心之痛尤在,原身之魂未散,听到这样的话,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原身在北梁为质,受尽屈辱才换来北梁南禹这些年的和平,怎么能说他无用? 他作为大晋战神,十数年戍守北疆,以血报国,怎么能战事一平就对他痛下杀手? 封离脑海中两道思绪翻涌,竟差点压抑不住。念头滑过的一息间,他蛇打七寸的反驳之语已脱口而出。 “愚兄服侍得好或不好,王爷还未言语,皇上却急着责罚,是不是后悔送的是我这个替身,而不是正主?” 封离话音落下,一屋子太监宫女噤若寒蝉,胆小的差点直接跪下去,就见封鸾抄起白玉镇纸,朝着封离就砸了过去。 第11章 进宫(2) 他不过是忍辱负重,九死一…… 封离侧身,轻巧地躲过了砸来的镇纸,这玩意有点分量,要是磕到头上说不定会见血,他可不吃这个亏。 “放肆!你还敢躲?!朕是君你是臣,你不忠不义。” 封离又躲过一波砚台攻击,连退拉开距离,反问:“咱稍微讲讲道理,我是兄你是弟,那你砸我,是不是不孝不悌?” 这下一屋子太监宫女再站不住,扑通跪了满地。大内总管李德仁面色一变,飞身到了封离面前,封离没想到他竟是个高手,猝不及防就被甩了一巴掌,力道之大一下被打倒在地。 封离被李德仁单手按住跪伏,封鸾后脚跟了过来,朝他又是一巴掌。封离这辈子头回被人按着打脸,火气直往脑门蹿。泥人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是封大将军。 “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那哥哥我说中的是哪一句,是你恨不得自己上,还是你不孝不悌?”封离将口中血沫吐出,笑得张扬,“还是说,都说中了?” “封离,你果然是罪妃贱种,竟敢忤逆犯上。你口出狂言,倒也不是全无道理,你好歹是朕的皇兄,朕理当宽容。”封鸾顿了顿,“朕就罚你跪在勤政殿外,就跪个三日,以作反省。” 三伏天的烈日下跪上一个时辰都要皮焦肉烂,皇帝开口就让他跪三日,还说宽容。尤其在这勤政殿外,他刚挨了打,这是要让阖宫上下、满朝文武,都看看他这丧家之犬的模样。 封离想,不知道这大禹国有没有忠臣直谏,拼着触柱辞官也要替他保这条命……怕是难了,还是得靠自己。 他很快被李德仁拎了出去,勤政殿建于高台,有数十米的御阶,他就被要求跪在了御阶之下。地砖被晒得滚烫,他一跪下去就不由得后悔,刚才应该再骂狠点,反正都是被羞辱。 不解气,不解气啊! “七爷!” “主子!” 沈蔷和明福见到他,惊得立刻上前要去扶人。可勤政殿的侍卫哪里容得下他们伸手,直接伸出长矛将两人拦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封离被李德仁压得跪下。 李德仁转身回殿内,御阶下立刻便增派了数名侍卫,专门盯着封离一个人。 “你在这守着,我去找王爷,周廉传话不知传没传到。”沈蔷说着,转身便走。明福喊了声“沈姑姑”,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迈上宫道。 封离跪了没多久,便借着衣袍的遮掩跪坐在了脚后跟上,日头烈,晒得他本就被打红肿了的脸更红,汗珠濡湿鬓发,再顺着脸颊落在领口,好不狼狈。 来往的宫人或明目张胆,或悄悄打量,隔得远的甚至指指点点地议论。明福看得心焦,只觉得度日如年,封离却淡然,拿着衣袖扇风,无聊得盯上了殿外的侍卫。 他先是试图跟最近的一个搭话:“喂,喂,叫你呢?” 侍卫不理,他便又说:“你目不斜视也没用,我知道你余光看得见。小哥,你明明是左手剑,硬是改过来,但还是不习惯吧。我跟你说,你这个情况属实浪费天资,不如练练双锏,说不定一年后就不是个小小殿前侍卫了。” 那目不斜视的侍卫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撇过了头。封离轻笑,对他的心思一清二楚。 “你是想说我怎么知道的?看你手上的老茧、持剑的姿势,包括站姿的偏重,一眼即明。而且……” 封离老神在在,吊起了他的胃口。那侍卫忍不住低声问:“而且什么?” “而且看你打扮,不是那些混资历的世家子,必是想成就一番事业的。这禁卫军也是军,军中如何出人头地,不如,我教你几招。” 封离虽是和那一个侍卫说话,吸引的却不止一人,见他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另一个侍卫跟着就问:“您也未从过军,教我等未免纸上谈兵?” 封离瞥他一眼,说:“我说教你了吗?我是教他。小哥,听不听?” 质疑的那人气得够呛,关键是封离这一无视,弄得他更好奇了。封离歪着身子与那侍卫凑近些,便随便捡了几条经验说将起来。 他十二岁入军中历练,虽是世家子,却是实实在在靠军功爬上去的,忽悠几个禁卫军侍卫简直信手拈来。不到一刻钟,不止他最近前的两人在听,远的也不少都尖着耳朵盯这边,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小包围圈。 所有人看似位置未变,可注意力却全被他牵住。无人高声,可听到受益处,却有侍卫悄然挪步位移,用自己宽大的裙幅为他挡去一些灼热的光照。 “说累了……来碗水喝。”他话一出口,周围侍卫面面相觑,擅离职守可是违背军纪。 “我去,主子等着!”被长矛挡在外头的明福这下可得了差事,一溜烟跑去端水。他们回国已一年有余,这宫里他熟。 等明福取了水来,再没侍卫挡他,他到了近前,把水送上,又掏出不知从那弄来的扇子,给封离打扇。 “罚跪无聊得很,明福,来来来,咱们玩会打发时间。” “啊?这……”明福抬头看向那殿门,心中犹豫,周围的侍卫们也都看向他两,等封离说话。 “怕什么?我好歹是他哥,一点小事还能杀我?再说了,摄政王妃可不是吃素的,王爷待我如何,你难道不知?”说到这,封离故意扬声,让周围人都听见,此时不狐假虎威,更待何时。 银钱上王府不曾短了他的,宫里给的嫁妆不说丰厚,至少也够他短时间挥霍。封离来到这时空头一回挥金如土,便是在这勤政殿外找乐子。 其他人押一文,他便押一两,却作等价筹码。三枚金叶子做上标记赌正反面,封离带着一群侍卫玩得不亦乐乎。 “轮流去上头放哨,一会有人来了你们就兵器一伸朝我怒喝。”封离一边起手新一局,一边问,“知道喝什么吗?” 侍卫们纷纷摇头。 “傻啊,你们就喊:大胆,还不跪好!” “喔……”众人恍然大悟。 御阶下的热闹远远便能看见,尽管收着声,还是有若有似无的动静传入勤政殿内。 “去看看封离有没有偷懒?跪晕了就泼醒让他继续跪。”封鸾吩咐近侍。 “是。” 殿门一开,御阶上放哨的侍卫便往下头打手势,消息瞬间传递。那出来查看的太监走到廊下往下看,就见明福被两个侍卫拖开,一边拖一边哭喊:“主子,您撑住啊!” 御阶很长,底下看不细致,可封离摇摇欲坠的身影不容看错。 “大胆,跪好了!休想耍滑头,若是晕了,我等便是将您泼醒,也得让您跪下去!”有侍卫大声呵斥,唬人得很。 那太监满意点头,回殿内复命。在他身后,侍卫们齐齐盯着他,目送他离去。 “快快快,热死了,再扇扇。”封离笑得放肆,没等明福过来,最近的侍卫已捡起藏在一旁的扇子,给他打起扇来。 周昭宁来时,远远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封离着实狼狈,脸颊红肿,头发汗湿,可他看着却自在快活得很,跪坐在那却被侍卫们众星拱月。 日渐西斜,周昭宁凭借过人的耳力,听到封离在说:“不玩了,扛不住了。” “别啊,我等赢了七爷不少银子,咱们接下来一文做一文,正常筹码。” “我不是说荷包不行了,我是说,我……人不行了。” 他话音落下,侍卫们这才发现他一直跪着没动过,脸颊被打过又被晒得通红,明明是很有气血的样子,额头却全是虚汗。 这时,周昭宁已到了他近前。 侍卫们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拱手问安,封离后知后觉抬头,目光落在他脸上时,瞳孔缩了一下。 “起来。” 封离不应,只说:“皇上罚我呢。” 这是他两在上次“处罚”后第一回见,封离在侍卫面前撒谎说他两恩爱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到了周昭宁面前却懒得应对,他还记仇呢。 “本王让你起来。”周昭宁说了第二遍,已是眉头深蹙。这人在陌生侍卫面前示弱,到了他面前却浑身是刺。 “那你跟皇上说去,我不听你的。” “不听本王的,倒是听皇上的?”周昭宁兀地俯身,在他耳边说,“好,封离,很好。” “不然呢?他好歹是皇帝,你又不是。”封离气-皇帝没发挥够,这下直接甩周昭宁身上。 周昭宁径直讲他提起来,这一下才察觉到封离的真实状况。他说这些狠话不是真的不想起,他是起不来。跪得太久,地上太烫,他本来又没好全,这会已是无力起身,甚至无力改变跪姿了。 周昭宁一只手半搂着他,刚才那股气散了大半,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倔得很。他不经通禀,带着封离直接推开了勤政殿的大门。殿前侍卫无人敢拦,封离被他带进去,按在了最近的空椅子上。 周昭宁草草一礼,便直入主题:“陛下,王妃本王就带走了,有何失礼之处,本王自会管教,不劳陛下费心。” 周昭宁话音未落,封离就见皇帝的脸青了。 封离以为周昭宁最多可怜他为他说个情,没想到摄政王的威风远超他的预计,周昭宁仿佛只是通知了皇帝一声,说完便转了身。 “周,周昭宁,你未免太嚣张!”他身后,封鸾一声怒喝。 他登基以来便不满先帝指定的这位摄政王,但屈从于权势,从不敢当面叫板,这是第一次。 周昭宁转身,唇角紧抿,只是看着他,目光有如泰山压顶。 “先帝遗诏,若陛下言行失当,本王可行训诫之责。陛下今日责打兄长,侮辱至此,是要本王请圣龙锏?” 圣龙锏乃是先帝御赐,上笞君王,下斩佞臣,此言一出,封鸾如同寒冬卧冰,瞬间清醒。 可他嘴上还要狡辩:“那是他对母后不孝……” 谁知周昭宁理也不理这不孝的罪名,只问:“那陛下可还记得是他北梁为质,换了大禹十年太平?” “我……他不过是……” “他不过是忍辱负重,九死一生而已。”周昭宁目色冰寒,如刀似枪。 封鸾见状往前急急迈了一步,大概愤怒和委屈交织,眼角都激出了泪光。 嘶……他可没想再搅和这两的事,造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求你,搅和搅和……要不,让我搅和搅和? 第12章 进宫(3) 我没事,命大 周昭宁将封离带起来要走,封离脱力,被他一提脸便贴上了他胸口,额头的汗水蹭到了他颈侧。 封离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面前的人像是僵住了。 “能走吗?”顿了一息,周昭宁才问。 封离的注意力原本在皇帝身上,被他这句话拉了回来,下意识说:“你把人骂哭了。” “为君之道,非教不可。” 封离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周昭宁突然这么肯定他,怪不习惯的。就是里面他那便宜弟弟明显吃了大醋,要不是周昭宁在这,他肯定让李德仁手撕了他。 之前他听那些被家里扔来军中混资历的纨绔子们说,看上的女子不屈服,便先对她好,再冷着,故意对别人好,让她在意、忐忑、猜度,她一吃醋,自然手到擒来。 没想到,摄政王也这么懂,封离可不想沾这两人的拉扯,挣扎着就要从周昭宁怀里爬出来。不然到时候周昭宁是捞着小心肝儿了,他这个工具可就惨了。 偏偏他两条腿简直跟残废似的,越是要起来越是起不来,手一挣差点又直接跪下去。 周昭宁见状抬手要把人抱住,眼看手伸到他腿弯了,明福无师自通演上了头,哭着冲了上来。明福背对着封离蹲下,哽咽着说:“主子您快上来,我背您。” 封离就势趴到了他背上,慢了一步的周昭宁怀里空了,有些懊恼地收回手。他不过是不能看着封离就这么死了才来的,怎的还心软起来。 明福个子不高,但背着封离却极稳,一边下御阶,一边躬身朝周昭宁说:“奴才替主子谢王爷,主子今日真是遭大罪了,要不是您及时赶来,只怕主子这双腿……呜呜呜呜,明明主子什么也没做错……” 明福声泪俱下,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要不是来时见到了那一幕,周昭宁就真的信了。 周昭宁的目光落在封离的膝盖上,衣袍隔着看不见皮肉,可汗水已是完全将他裤子打湿。 封离拍拍明福的肩安慰:“好了好了,乖,我没事,命大。” 明福不敢在摄政王面前太过放肆,见好就收,把封离背稳,专心致志往下走。封离在他背上悄悄侧首,见周昭宁眉目冷峻不言不语,却有种无声的包容和温柔。 哼,主要是长得太好。 封离暗暗想,虽然这人主要是教皇帝,但说的话是好话,那他就大人有大量,对之前的事原谅一半好了。他没有死,好像也不错。 勤政殿外拐角,有宫装妃嫔快步退回阴影处,低声与身侧宫女说:“摄政王在此,为何陛下会传召我来勤政殿?” 宫女自然无法回答,主仆二人借着拐角的遮掩,没让周昭宁一行人察觉,直到他们下了御阶,这才敢出现。 几人往宫外走,沈蔷命周济先去太医院请太医,请了直接到宫门外候着。待他们行到宫门口,就见周济拖着严院正跑,紧赶慢赶也到了。 严岭被拖着跑得官帽都差点掉了,赶紧扶住,喘着粗气向周昭宁行礼。 “免礼,先上来看伤。” 严岭忙应是,爬上了王府车驾。车驾内再宽敞也容不下太多人,为了方便严岭看诊,周昭宁没让其他人进来。 “周侍卫路上与臣说了,王妃是跪伤。臣还是先把脉,烈日熏蒸,中了暑气不妙。” 封离靠着车壁坐着,配合地伸手。但他已然没了力气,明明是靠坐,整个人却不停往下滑,要不是周昭宁把他捞住,他就滑到地上去了。 周昭宁将人放平让他躺好,这才让严岭号脉。 “王妃的病症本就未愈,今日这番折腾,损耗太过,得仔细将养才能不留下病根了。”严岭看了看封离通红的脸,对周昭宁说,“请王爷为王妃宽衣,他如今憋闷不得,用帕子先擦了汗,喝些水,多的回府再处置。” “我自己来……”封离下意识抗拒,让周昭宁脱他衣服?刚刚才拿他当教他心肝儿的工具,现在如此亲密,他不会死在回王府的路上吧! 想法很好,可他的手哆哆嗦嗦,没抬起来……周昭宁在一旁看着,接过沈蔷从马车门口递来的帕子,一手解他衣带,一手给他擦汗。 周昭宁冷着脸,封离看一眼都觉得自己刚出鬼门关,又到酆都城。 他嘴硬挣扎:“我不热……我没叫你帮我……是你自己非要帮的,你记住啊。” 不说还好,他一开口,原本觉得只是处置病患的严院正尴尬了,赶紧转过了身。他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王爷给王妃宽衣的动作如此娴熟,在他面前,王妃肯定会不好意思。 严岭装乌龟,沈蔷和明福则将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一切视线。 马车平稳地行驶起来,轻微颠簸,但丝毫没影响周昭宁的动作。他不发一言,将人脱得只剩中衣。 封离浑身是汗,外袍还只是领口处汗湿,中衣却已湿透了贴在身上。周昭宁的手只是晃过,就被那热气熏得犯潮。 封离歪着头瞟他,脸上的红一半是热,一半是臊。 “咳咳。”周昭宁一声轻咳,严岭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转回身来。 “穿着湿衣不可,也脱了换身新的吧。” 严岭话音未落,封离就差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喊:“不行!回去再换!” “这……”严岭犹豫,看向摄政王,“这冷热交替而生的病症,王妃可还没好全呢。” 严岭本意自然是请摄政王说服王妃,谁知周昭宁看着朝他拼命摇头的封离,说出口的话却未遂他的意。 “本王看他热的这模样,湿衣也很快便蒸干了。” “王爷……” 严岭话未说完,被周昭宁一个眼神止住:“给他看看膝盖。” “得先将裤腿卷起来,王爷,还是劳烦您来吧。”老太医对贵人们的忌讳清楚得很,这次根本不带磕绊的,说完直接转身坐到了另一边,仰头看车顶,势要把车顶看出花。 “让明福来吧。”封离缩了缩,仿佛垂死挣扎。 周昭宁从未伺候过人,这种事叫下人来才是正常,可封离一提明福,他就想起那年轻小太监抢先背起封离的样子。那般急切、那等关怀,封离和他,如此亲近信任。 “还嫌车里不够挤?” 封离望着明明还能再塞进两三人的车厢,正要反驳就被周昭宁握住了脚踝。隔着鞋袜,周昭宁指腹的温度却如有实质,不待他挣扎,已将他的裤腿扯出,从左至右往上卷。 湿透的裤腿,这样的动作,不可避免地让周昭宁的手几次碰到他,封离想躲,偏偏使不上力,恨不得从车上滚下去。 可落在周昭宁眼里的,却不是这些。他肤白赛雪,不似一般男子腿毛粗长,看过去几如白玉,可本该完美的一双腿到了膝盖位置却……已是红肿泛紫,渗出红棕色的粘液,膝盖和裤腿部分位置几乎粘连。 周昭宁将粘连处揭开,封离再顾不上抗拒,疼出一头冷汗。 他面色发青,冷冷质问:“为何任由他罚?” “不然呢,他是君我是臣,我还能不任由他罚?” “摄政王妃这四个字,便能叫他掂量清楚。” 封离原本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时却不由得看过去,端详他的神情。这人今日说话真不过脑,他难道真不知道,自己遭的这趟罚,一切起因就在“摄政王妃”这个徒有其表的头衔。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外如是。 见封离不语,周昭宁又说:“在本王面前时,怎没见你如此老实?” “我不老实?我在你面前不也是乖乖受罚,你罚得还……”说到这,封离又是气结,撇过头再不说话。他要节省力气,才原谅了一半,跟这人啰嗦什么。 严岭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耳聋眼瞎。他此刻的心情和封离毫无二致,这两位神仙打架,遭殃的是他这个凡人啊!听了摄政王夫妻间的闺房之语,不知道他这院正的位置还坐不坐得住哟…… 严岭赶紧过去给封离瞧伤,在车上只能简单处理,可他动作放得极轻极慢,势要当好这隔栏,不让两人把更露骨的话灌进他耳朵里。 这一处理,就处理到了王府,车驾驶入府内,周昭宁把外袍给封离披上,亲手把人抱下了车。封大将军反抗不了,只把自己当放了血的死猪、剥了皮的羔羊,由他去。 周昭宁只觉得怀里的人轻得很,这人闭着眼装死,看来是上次挨罚的事让他生了气,至今未消。 两人成婚以来,这是周昭宁第二回踏进正院。一看,他不过几日没来,正院变化不小,而且全在细处。 正院本是他的居所,当初接了圣旨,他便让人收拾了自己的器物搬去前院,将这里重新布置留给封离。这事是周廉安排的,他是王府老管家,这些事做来自然妥帖,可这会来看,却没有封离这个正主懂得享受。 封离添置的躺椅、摇椅就不止一处,看来这人平日里不仅是要躺着晒太阳,还要躺着赏花赏雨赏月。文房四宝不知道被收去了哪,书桌换成了酒桌。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这院子,王妃住得还舒坦?”周昭宁低头,一边将他放到床上,一边问。 封离未答,一躺下便卸了力,昏昏沉沉不太清醒。周昭宁嘱咐严岭仔细诊治,回了前院。 路上周济几次欲言又止,周昭宁看在眼里,没问。周济性情耿直藏不住话,他想说的,不必问。回到书房,他果然按捺不住,门一关便说:“王爷,宫里如此羞辱王妃,难道咱们就这么认了?” 这话一个侍卫说来冒犯,有越俎代庖之嫌,也就是周济从小跟着他们王爷长大,才敢私底下说。 周昭宁没计较,只是不答反问:“他给你取诨名,你不是厌恶他?为何替他说话?” “属下不敢……”周昭宁的目光洞若观火,周济被扫一眼便改了口,“谈不上厌恶……我就是,就是觉得王妃来时生龙活虎,不过一旬,竟成了这副样子……” “这么说来,是本王照顾不周了。” “属下不敢!”这次周济是真心实意,当场就跪了下去。 周昭宁挥挥手,说,“去禁卫军打听清楚,今日他与那些殿前侍卫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是,属下领命。” 封离昏迷中蹙着眉,仿佛有什么危险的直觉扰得他难以安眠,非得把他叫醒不可。 第13章 再探(1) 只好来彩衣娱夫 自从那日被周昭宁从宫里带出来,封离很是过了几天舒坦日子,无人打扰他养病,还有求必应。除了要吃苦药,他唯一的烦恼就是明福非要背他如厕,他说自己能站起来,明福怎么都不让。 不过这烦恼也没持续太久,被周昭宁撞见了一回,训斥毫无悬念。 “你是以后都不准备走了?”周昭宁冷着脸,封离怀疑自己欠了他万两黄金。 “我是想自己走啊,明福不让。” “御下无术,还敢推脱责任?” 封离沉默一瞬,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明福,放我下来,我自己去。” 在封离面前明福还敢违令,到了周昭宁面前他也成了鹌鹑,立刻把人从背上放了下来,然后扶着封离小心翼翼去如厕。 “拿拐杖来,不用你扶。”封离把明福挥开,一手按着桌子支撑,等明福拿了拐杖过来,他便撑着那根拐杖,自己走。 周昭宁看着他有些蹒跚的背影,眉头蹙得更深。 门帘阻隔了周昭宁的视线,封离心里却更别扭了,这人堂堂摄政王怎么还不走,难不成要在这里听声?他犹豫片刻,才站到恭桶前。 周昭宁确实不是故意在这听声,可他五感太敏锐,隔着门帘都把封离放下拐杖、撩起衣袍、解开裤带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他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转身正要出去,就听到里间砰一声响,封离没站稳,摔了。 “主子!”明福急急往里冲。 周昭宁本不想沾这事,可一看明福那情真意切的惶急,身形便快过思维地动了。他身法如风,先明福一步挥帘而入,反手出掌,一道劲力将明福反推了出去。 封离半坐在地揉腰,忍疼忍得蹙眉。他没想到周昭宁还会进来扶他,被拉起来时才反应过来。可还没等他对这事发表什么惊讶情绪,他解开了裤带的裤子已随着站立的动作,径直滑了下去。 一滑到底,挂在脚踝。要不是衣摆挡着,他两条腿就被彻底看光了,可就算是挡了大部分,那莹白的皮肤还是扎眼得很。 封离低头看看自己,又回头看向匆忙移开视线的周昭宁,一声爆喝:“滚啊,周昭宁你无耻!无耻之尤!” 本来这么个意外周昭宁是有些愧疚的,但封离这一骂,他那点稀薄的愧疚便散了个干净。 “是本王不让他伺候你,你摔了那本王自当负责。” “我要你负什么责,你出去!”封离挣开他的搀扶,硬撑着站住了。 “洞房花烛夜,你穿那身薄纱也没见如此扭捏,怎么,身为摄政王妃,还有哪里是不能给本王看的?” 封离刚才还是恼羞成怒,这会就是震惊盖过了愤怒,这摄政王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这是在调戏他吧?他之前不是恨不得离他远点,只会罚他的吗? 封离惊得骂人都忘了,回头怔怔看他。四目相对,他以为周昭宁都说了这样的话,多少有些靡色,可那人的目光依旧古井无波,冷得锋锐。 “封离,本王可以不碰、不看,但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周昭宁如他所说,目光只落在他眉眼,没看非礼之处,更没有碰他,可那话却如腊冬之水,带着冰碴浇了他满身满脸。 他说的不止是这桩事,可没等封离再问,他已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兰殷不知所踪,这事封离一直挂心,谈不上责任或者情分,但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王府后院的事,我能过问吗?” 周昭宁挑眉,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说:“王妃过问后院的事,理所应当。” “那前段时间……” “前提是你能坐得住这个位置。” 两人的声音交错,一个急切,一个平和,封离话未说完,也无需说了,最终归于平静。他现在怎么看,也不像是坐稳了这个位置的状态。 之后封离又将养了几天,终于好利索了。身体一好,他就把悬着的事提上了议程。 当晚周昭宁回来的时候,就听说封离在前院等他。 书房门外,他一身月白,袍袖曳地,长发披散,只用一根素色发带半束着,侧颜绝艳,风流之态可与明月争辉,就是说的话,有那么点不搭调。 “你确定这真的好看?”封离一边掖领口,一边问旁边的明福,“这袍子跟袒胸露乳也就一步之遥。” “主子您要的也不是好看啊?您不是要,一眼看过去就很骚?” 周昭宁站在廊下远远看着,听到这句半晌无言,实在不知作何反应。他抬手示意,身后侍卫们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也对。”封离深表赞同,差点忘记初心。这么想着,他不仅把掖紧的领口重新拉开,还把头发一甩,凑明福面前说:“头发弄弄,太齐整了没有那什么……凌……” “凌乱美!”明福伸手给他拨头发,“就是要我见犹怜。” “我见犹怜的话,那是不是应该找条鞭子,胸口照着抽两下?” 周昭宁:“……” 他本来想看看这主仆两还能说出多离谱的话来,听到这真听不下去了,他再不出现,这憨货怕不是真就要去找鞭子。 他脑海中浮现那日在黑牢,封离被染血红绳捆缚的模样,若是照着这凝脂白玉般的胸口抽一鞭子……只怕是,不仅不显凶戾,反而靡艳至极。 “主子,不可,不可,您身子才好。”明福说着,赶紧又给他掖了掖领口,“夜里凉,您别再着凉了。” 可怜那领口,被掖好又扯开,如是反复,更是松松垮垮了。 周昭宁迈出回廊,看向封离的目光鹰隼一般,问:“何事?” 主仆二人这才发现他已回府,忙转过身来迎他。 “参见王爷。” 主仆两异口同声,封离那恭敬乖觉的模样,让周昭宁看得新奇。 “免礼。”他不动声色,将封离的模样尽收眼底。刚才只是听他嘴上乱来,这会看到了人才算是有了实感,他这副皮囊装扮起来真是……足以迷惑人心。 “王爷日理万机,太辛苦了!我也不会做别的……只好来彩衣娱夫。”封离说着,冲周昭宁眨了眨眼,抬起大袖一挥,霍地抽出了周昭宁腰间佩剑。 明福急退,朝周昭宁一礼,快步退下。 “上回王爷说要看我舞剑,我一直记在心上。” 封离一笑,自以为潇洒帅气,却不知在他这张脸做来,是三分俊俏七分娇媚。 他如今没有内力,筋骨不强,真正舞起剑来却并不完全是花架子。大概是积年浸淫的杀伐之气,那长剑在他手中铮鸣,剑意清冽肃杀,自然而然便倾泻而下。 周昭宁狭长双眸随那剑势而动,看的是剑舞,想的却是周济所报,在勤政殿外封离所言所行。这人在北梁到底经历过什么? 封离的剑舞渐入佳境,就在周昭宁都要面露欣赏之时,他蹩脚地一崴,手中长剑落地,整个人歪倒在了周昭宁胸前。 那长剑落地之声铮铮,他整个人却柔若无骨般倚着他身。周昭宁垂眸,封离则仰头迎上他目光,眼角是胭脂晕出来的红,矫揉造作到登峰造极。 “皇叔,离儿站不住了,你抱抱我呀。” “……” 周昭宁额角直跳,拿出了全部修养才没把人甩到地上。而封离,则差点被自己恶心得吐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昭宁:太医开的药莫不是有什么问题,治好了身体,吃坏了脑子? 第14章 再探(2) 怎如此猴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周昭宁冷眼看这“奸盗之徒”,想看他不抱,这人会不会自己滑地上去。 然后,封离就真的这么滑地上了…… 这人演就演,好歹专注一点,偏偏他还知道悄悄把剑踢开,以免摔到那剑上去。 “哎哟,皇叔,离儿摔疼了,痛痛。” 周昭宁额角青筋暴起,拎住他的衣领就要把人拽起来。这一声“痛痛”,震得他天灵盖差点掀起来。 可那被掖好又扯开,扯开又掖好的领口,被封离、明福和他三度摧残,这一扯不仅没能把人带起来,还扯得封离露出了大半肩膀。 “皇叔,怎如此猴急?” 美人香肩半露,含羞带怯,美目盼兮,我见犹怜。 可惜,对上了“美人煞”周昭宁。 周昭宁不怒反笑,弯腰一捞,这次不是拽衣服,长臂直接圈住了他纤细的腰身。一用劲,当即把人提了起来。两人贴得极近,封离被他扣在怀里,一仰头便是他冷峻眉眼。 “你真好看……”前面所有都是假话,但这句完全是由心而发。怪就怪两人太近了,近到封离一瞬被他那张俊颜冲击到不想遮掩。 “不知死活。” 封离等的就是这句,眼里兴奋的光压都压不住。周昭宁冷眼看着,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他的来意。 他让明福打探过兰殷失踪一事,前几日又问起王府后院诸事他能否过问,他还进过黑牢……所以他此来是因为有了怀疑,是为了惹怒自己,好再去黑牢一探虚实。周昭宁心口那点反感瞬间散了,可转眼又涌出更多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是为兰殷而来。 “离儿只是想皇叔了而已,想到心肝脾肺肾都疼,忍不住深夜打扰……” 周昭宁深深打量,想看看这人还能把谎话说得多动听。他和那兰殷不过见了一面,喝了场酒舞了次剑,他竟甘冒风险,来找他“委曲求全”。 “深夜,既已来了,皇叔不好辜负你的深情厚意。” 封离落在月下的肩头,被周昭宁的手抚上来时本能地颤栗,陌生又亢奋。周昭宁的手很热,可他被风吹了一会的肩沁凉,那手抚过他瘦削的肩,到精致的锁骨,然后常年习武留下薄茧的指腹触到了他的喉结。 封离无意识地吞咽,要害控于人手,危险又迷人。他的喉结上下滑动,滚到了周昭宁的拇指下,然后就被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大片皮肤几乎是瞬间红透,封离的喘息急促,男人的目光寒凉也没压住他体内蹿起的火星。他本是为了恶心人而来,也说了许多离谱的谎话,可这一刻,所有感官都被这人拿捏。 早知道过去就应该找个人试试,他一个雏儿在这上面是有点虚了。 “别……” “别什么?”周昭宁贴近他耳畔,远处看仿佛已含住他耳垂,“别在这儿?” 封离心神剧震,被他一抱而起。 这人刚才言行暧昧,却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又是将他扛上了肩。他一脚踢开了书房门,那满桌笔墨纸砚被他挥袖间扫落,紧接着封离就被压到了桌上,如砧板上的鱼,拼命摆尾也不过徒劳。 “皇……皇叔……”开口第一句已露了怯,封离再想把气势找回来已然困难,他凝神一瞬,记着自己的来意,抬手去扯周昭宁的腰带。 好歹摄政王的皮囊他喜欢,真发生些什么也不亏,就是事到临头他怎的如此紧张? 他只顾着看周昭宁的腰带怎么解,没注意到周昭宁看他的眼神,也就不知道他如今的模样有多招人。 墨发散落满桌,眼尾晕染的胭脂灼灼,刚被抚过的肩比胭脂更艳。他和男人的腰带纠缠,可那故作的镇定已全然被神色出卖。 周昭宁从不沾爱欲,这一刻却觉得,封离这模样真该被,重重疼爱才是。 别人的腰带或许简单,周昭宁的机关暗扣却难解得很,封离不明关窍,被周昭宁按住了手。 封离回神,胸膛起伏不定,不明白他两相看两相厌,怎么到了在书房失礼的这一步。他在美人计面前的定力也太差了!嘴上撩撩就算了,怎么能这么上手?! 他抬眼看另一个乱来的对象,更加茫然。他就算了,这人怎么能被他牵着走? 封离回想刚才的状况,恐怕那声皇叔就是关键,会喊他皇叔的不止自己,还有勤政殿那位。所以他一喊,周昭宁就乱了方寸,就觉出他这个替身的用处来了。 对,得把他和封鸾放在一起,才能把这人气炸。 “皇叔,我不是他,就不行吗?”封离努力回想那些被突厥撸去的少女模样,现学了一手泫然欲泣。 他?周昭宁蹙眉,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谁。可不管封离是何意,他都不能再陪他玩下去了。 既然他想再探黑牢,那便满足他又何妨,他倒要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能翻出什么花来? “来人!”周昭宁沉声一喝,所有暧昧旖旎瞬间散尽。 有侍卫应声而来,周昭宁攥了一把他领口,遮住那撩人的风光。 “带下黑牢,请王妃学学规矩。” “是!”周泉说,“王妃请。” 封离跟着起身,大大松了一口气。有侍卫过来拿出黑色布带,蒙住了封离的双眼。 “给他,换身囚服。”封离被带走前,周昭宁突然说。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事该如何办,他们也不是刑部大牢,去哪里找什么囚服? 不过王爷吩咐,无中生有也得有。封离再次被带入黑牢,揭开眼罩时,手里多了一套粗布单衣。正好,他这身宽袍大袖不便行动,还容易刮坏了留痕,这粗布短打正好。牢门落锁,他立刻换上。 这一次,封离仍是谨慎地先以脚步丈量了牢房面积,确认内部环境与上次无异。然后他才回到牢门前,趴门伏地细听外头的动静。这是军中斥候的基本功,伏地一听,便能将方圆动向尽收耳中。 辨明情况,待到真正的夜深人静之时,靠着墙养精蓄锐的封离兀然睁眼,拆开了头上的发带。那发带看似寻常,其实中间藏了铁丝,是他准备来开锁的。 他动作利落轻巧,从牢门上的小窗伸出手,熟练地打开了那看似坚固的牢房门锁,一看就是平时没少干这种事。 牢房内黑暗,外头走廊却光亮,他只能借着阴影和转角藏身。封离整个人如灵巧的猫儿在这黑牢之中穿梭,沿着他刚才早已观察好的路线寻找。 这其实很难,因为这黑牢中大部分牢房都是四面墙壁,仅靠着门上那扇小窗窥探,没有过人的目力,那真是看不清牢里关的人长什么样。 封离没有走远,就在他被关押的区域附近仔细查找。他和兰殷都是摄政王后院的人,按理说如果兰殷也被关进来了,那很可能关在差不多的位置。 运气不错,还真让他找到了。封离推开某扇牢门小窗,兰殷正躺在光照到的位置,他半点不带犹豫地开了牢门,迅速溜了进去。 “兰公子,你还好吗?” 兰殷听到声音坐起来,好一会才看清眼前人。 “七爷……”他怔愣着,反应了一下才问,“您怎么来了?” “我来救你。” “救我?” 封离点头:“我带你逃出去,但是王府荣华就给不了你了,不过,外头的海阔天空你可以去寻。” 他神色坚毅,好似带个人逃出这摄政王府黑牢,只是件易如反掌的事。 “七爷为什么要救我?” “你受我牵连,我来救你不是天经地义?只是我无法动摇王爷的决定,所以只能将你偷出去了,你可愿意?” 兰殷迎上他的目光,似在犹豫。外面有守卫巡查的脚步声响起,封离一个起跃,滚进了牢门小窗看不见的角落。 待守卫走开,封离说话便急了两分:“守卫巡查的间隙不多,你考虑好了吗?” 兰殷盘坐在地,身上衣袍脏污褴褛,不知是受了多少刑,能从那破碎的衣料间看到许多血痕,可他脊背挺直,自有凛然之气。与封离刚到时的茫然不同,这会他目色清明,明显已有了决断,只见他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何?” “我与七爷一面之缘,不知我根底,怎辩我善恶,又为何冒险来救我?” 封离被他问住,他确实没往这方面想。 “你有风骨,我信你。” “风骨……”兰殷无声仰头,湿了眼眶,“我走不出去,走出去了也是死,摄政王府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周昭宁如此狠辣?我与你清清白白,不就是喝了顿酒而已?” 兰殷再次摇头,这一次他说话更无滞涩:“与七爷无关,是兰殷牵累七爷。” “何出此言?”观他神色不似玩笑,封离如有所觉,却仍不甚明了。 “我十岁时因父获罪,没入教坊司学艺数年,本应终生不赦,能被送来摄政王府乃是因为宫里觉得我能派上一些用场。” “你是宫里派来的内应?” “不敢妄称内应,不过是个眼线罢了。王爷从未碰过我,连个眼神都不给,我如何当得了内应……” 封离面色几变,一会想起浴房外兰殷求饶,一会想起方才,他被周昭宁压在书案上狎昵。他脑子里有些乱,按照兰殷的说法,那他这样能被周昭宁“碰”的,大概能当那个内应? 摄政王权倾朝野,新帝已待弱冠,权臣与帝王的纷争他从不愿想,这一刻,却被兰殷轻松挑开,赤条条铺陈在他面前。 第15章 合作(1) 又不是贞洁烈男 见封离久久不语,兰殷出声问道:“七爷后悔来闯黑牢了?” “不后悔,至少知道了你不是因我遭罪,我心里好受了。” “您真是……直白。” “你可以换个词,我更喜欢别人夸我坦荡。”封离轻笑,站起身来,“你还有什么愿望,能帮上忙的我可以帮一帮,作为你跟我说实话的答谢。” 兰殷也跟着笑了。他一笑就牵动伤口,疼得脸色发白却仍不肯收了笑,那表情都有些诡异了。 “我早已无牵无挂,只盼死后能有一副薄棺,葬到城西常月林去,那是我安葬父母的地方。” “好,我答应你,定为你办到。” “多谢七爷。” 封离悄声往外走,兰殷突然出声唤他:“王府后院都是各方眼线,七爷莫要再轻信于人了。” 封离回头,深深看他一眼,再不停留。 他走出兰殷的囚室,又将门锁合上,正要回自己的牢房,一转身就对上了列成一排的守卫,站在正中的正是周泉。 周泉:“七爷,王爷有请。” “他早就知道我来意?” 周泉不答,算是默认。封离这一场输得彻底,想到自己不仅被当笑话欣赏了“表演”,还被那只手亵玩,顿时有些恼怒。但技不如人愿赌服输,被带去见周昭宁的路上,封离恼怒之余又有了新的想法。 封离本以为他又会被带去上次的刑房,没想到周泉竟将他带入了另一间密室。那密室的陈设雅致不失豪奢,清一色的金丝楠木家具,不像黑牢,更像一间会客室。 虽然是第二次入黑牢了,但封离并不知道摄政王府这黑牢之中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之前他只以为是王府犯错的下人,或者是私入王府的刺客之类,可今日看到这间会客室,他却有了更多猜测。 这里头关的,有一些怕不是可用于交易的筹码?所以才需要这样的会客室接待达官显贵。 那他也算是达官显贵咯?封离一笑,看向端坐主位的周昭宁。 “王爷料事如神,我自愧不如。” 周昭宁垂首饮茶,恍若未闻。他倒是坦然,被抓了便半点不遮掩不狡辩,可是方才行径都是别有用心,被当面点破并不是什么让人好心情的事。 见周昭宁不答,封离也不恼,他径自走过去,在周昭宁身侧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周泉,给我也上杯茶,忙活一晚上,渴了。” 周泉看向周昭宁,眼神问询。周昭宁于是放下手中茶盏,朝周泉点了点头。 茶很快上来,期间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封离端起茶盏,浅浅啜了一口那极品春亭芳。芳香四溢,柔滑细腻,就连早不讲究这些的封离都不禁展颜,又喝了一口才放下。 “王爷说得对,我若坐不稳摄政王妃的位置,就连要一杯茶都得看王爷脸色。而且下一次要喝上这春亭芳,又不知是何时了。” 封离脊背挺直,今日风仪,乃是当年他还未从军时的勋贵公子范儿。周昭宁终于看向了他,见他一改往日懒散的模样,看得兴味。 “所以呢?” “作为一般人的王妃,无非是承宠、诞育子嗣,执掌中馈、打理后宅,再就是权贵夫人间的往来、和宫里打好关系。” 周昭宁的目光悠悠落下,封离的话被他的视线打断,顺着看过去,竟是落在了他小腹。想起刚才他诞育子嗣的说法,封离一阵尴尬。这人半字未言,却仿佛在问他要如何诞育? “咳咳……我自然不是一般的王妃!”封离瞪他一眼,双手抱胸,用大马金刀的坐姿掩饰自己被挑起的尴尬。 “而且,王爷对我这躯壳没兴趣,我要生也不能一个人造吧……” “噢?” 呸呸呸,他怎么说出口了,封离脸涨红,生硬地把话拉了回来:“这执掌中馈,府里内外有周管家和沈姑姑就够了,我也不会做得更好。所以,我的用武之地就只剩下打理后宅。” “为什么不是人际往来?” “哪家愿意跟我往来?一个离京十年,回来就被嫁出宫的质子。”封离的话听着是自嘲,神态却淡然自若,“而且,我还是皇帝唯一成年的兄弟,和我交好多危险?” 周昭宁眉目舒展,封离与他不熟悉所以无法察觉,一旁的周泉却明显感觉到了主子的好心情。 “王爷的那帮姬妾我会料理好,而且只要王爷需要,在外我就是宠冠王府的小妖精,必须作到让一个多的都塞不进来。宫里嘛……我也可以适时助攻。” “助攻?”周昭宁缓缓点头,应道,“好。” 对于这个助攻,两人所想大相径庭,周昭宁想的是封离在朝政上帮他,虽然他也不知道封离有没有能力帮得上。而封离所想,那自然是当好一个醋曲,把皇帝酿成一缸好陈醋。 “不过,你可得保我小命。” “自然。” “还得,允我自由行动。” “可。” “那我们算是达成合作了?” “是。”周昭宁手里的茶盏终于第二次放下,“可今日你算计本王的事,还未清算。” 周泉闻声,悄然退了出去,给两位主子带上了门。 “不是吧王爷,今天怎么说都是你占了便宜!”封离豪迈地拍了拍自己肩膀,问道,“怎么,我不好摸?不管怎么说你也没吃亏吧,又不是贞洁烈男。” 封离直白的话语唤起了方才的记忆,周昭宁没有接,直接回到重点:“可是本王不喜欢被人算计,尤其是府内人。” “府内人……”封离一下就想到了浑身是伤的兰殷。他倒是不怕疼,就是不想再吃药,不想再躺着不能动弹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封离态度转得极快:“我主要是碍于王爷权威,不敢正面相抗,这才迂回一二。我就是看看,原封未动锁上了牢门,不算特别老实,但也还乖觉,对吧?” 周昭宁忍笑,这人狡辩起来真是……信口开河。这世上竟还有他封离不敢的事? 偏偏又有点意思。 半晌,他施舍般点了下头。 封离从圈椅上一窜而起蹦出三丈远,冲外头喊:“周泉,快来给我把眼睛蒙上,我要回去歇息!”那兴冲冲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大事。 周昭宁没有再拦他,亲自带着人出了黑牢。 那天以后,周昭宁便等着封离的动作,说要帮他料理好后院那些眼线,结果这人从黑牢跑出来以后就整天在王府里躺、去城里逛,正事没干,吃喝玩乐倒是来了个遍。 周泉是唯一知道当日两人谈话内容的,自然而然被安排关注封离的行踪,面冷心热的周统领都替封离捏了把汗。 可周昭宁每日听他汇报,却没有生气模样,反而更加期待。封离此人,虽不爱按常理出牌,但迄今为止都是有的放矢。 果然,及至月中,封离有了动作。周昭宁星夜而归,便被请去正院,那院里跪着男男女女一片,大半哭得梨花带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民政局,打钱2个;姒零四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苦茶籽都违规了12瓶;纸盒子、我,民政局,打钱10瓶;浮萤9瓶;姒零四5瓶;木偶3瓶;柚柚2瓶;温骗子、白味、薛定谔的唯物主义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合作(2) 你是要给王爷戴绿帽吗?…… 周昭宁到了正院后没有急着现身,而是在暗处观察。他有点好奇,封离会怎么处理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高明的策略。 封离这趟拿了三个院子的人,周昭宁不熟悉人,沈蔷便从旁解释:“全是宫里送来的,其中一个舞姬有信国公府背景,也被揪了出来。” 信国公乃是永庆帝的亲舅舅,永庆帝登基后大肆封赏外戚,将这位国舅爷封为信国公,作为他抬出来的第一心腹。有信国公府背景这样的事,对封离一个毫无根基的“弃子”而言并不好打探,周昭宁闻言有些意外。 “他有意为之?是不是姑姑从旁指点?” 沈蔷摇头,答道:“七爷并未向我打听,也不曾接触任何信客,倒像是误打误撞。” 周昭宁不置一词,是不是歪打正着,还得看看他处置的手段。这处置的手段……从听到封离说第一句话,周昭宁就失去了念想。 “今日你打扮得这般招摇,是不是要勾引王爷?”封离指着跪在正中的男子,“来人,把他头上这簪子拔了,戴这么金贵的东西,砸了给他看。” “王妃!我冤枉,我并未……” “掌嘴!在本王妃面前自称我?不知道贱妾两个字怎么念?” 封离说着,周昭宁就见他身边那小太监明福撇过了脸,明显是憋笑要憋不住了,还自以为隐蔽地掩唇咳嗽了一声。 周昭宁嗤之以鼻,演戏也不知道带个懂事的,简直昭然若揭。倒是沈蔷神色有些异样,当初宫中来人传召,那传旨太监便曾以此羞辱七爷,如今怎么像是报复似的。 两个小厮上前按住那男子,另一个小厮上前,先是拔了人头上的簪子摔地上,接着一巴掌便甩了过去。那小厮明显是个有力气的,仅仅一下,就让男子麻了半边脸。 “七爷说了,让你自称贱妾,听不懂吗?重新说!” 那男子被当众掌掴,顿时羞愤难当,又被小厮羞耻,气得双目赤红,挣扎着就要冲过来厮打封离。一个废物皇子,竟然也敢张狂,知不知道他是谁的人?! “贱妾?只怕你受不起!” “嘶……你好嚣张哦,竟然顶撞本王妃。来,说出你的名字,本王妃让你名留摄政王府历史。” 周昭宁:“……”他摄政王府的历史上,能先把这个王妃划掉吗? 周廉:“……”好想冲出去把王妃的嘴缝上! 沈蔷:“……”这,七爷莫不是真的生气了,怎么比平日里像是冲动了许多。 难道说……沈蔷看向侧前方的王爷,心想七爷一定是情根深种,才会这般表现吧。欣慰,太让人欣慰了,她一会就去祠堂烧香,禀报给大长公主殿下和驸马爷。 “你如此羞辱我,却连我名字都不知道?!” “没名没分的侍妾,还不知道王爷记不记得你这张脸,本王妃为何要记得你这等无足轻重之人?”封离逼近一步,神态倨傲,俨然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更何况,你都不是妾,让你自称贱妾都是抬举你。” 那男子被气得急喘两声,当场呕出一口血来。封离往后一跳,躲开了那喷溅的污血。这人真是太不经用了,难怪兰殷一个从未承宠的也压他一头,这等心性,做个下属他都嫌废物。 “拖下去,真是晦气,立刻把他扔出府。服侍他的人若是他带来的,也一并发卖,若是原本府里的,贬为四等洒扫。” 两个小厮拖起那半昏厥的男子便往外走,去的是王府小门的方向,剩下的另外两个侍妾面面相觑。那舞姬想起上回封离和兰殷舞剑,灵机一动,膝行上前,盈盈下拜。 “奴对王妃崇敬仰慕,从不敢肖想王爷垂青……” “等等。”封离看也不看这满心仰望的美人,抬手止住她的话,根本不给她说下去的机会。 “男女有别,你仰慕我,是要给王爷戴绿帽吗?而且是一戴戴两?” 满院子小厮婢女,不知道是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到他们王爷被戴两个绿帽子的情形,平日里整肃不已的摄政王府如蛟龙入海,霎时被搅沸了水。 “噤声,本王妃可不是在说笑,都严肃点!”封离话听着凶,却没有发作任何人,明显就是要下那舞姬的面子。 “奴绝无此意,奴对王妃一片孺慕之情,奴……” “瞎说什么,本王妃可没你这么大的侄女儿。你跟封氏皇族攀亲,好歹掂量掂量自己。” “奴不敢,奴冤枉,奴就是作比而已啊!”舞姬惶急地解释,神色完全不复之前的镇定。 “还有……你说你不敢肖想王爷垂青,却在这向本王妃邀宠,怎么,你觉得本王妃不如王爷?那本王妃不如王爷,岂不是配不上王爷!” “你竟敢坏本王妃的名声!来人,把她拖下去,哪个楼来的就卖到对家去。对家不要那就卖去扬州、姑苏,总之让她赶紧从王府消失。” 望着被清理掉的第二波人,周昭宁多少有些目瞪口呆。 一直以来对于这些眼线,他是不沾不问,放着让人看管好便是,甚至偶尔也需要借用这些眼线向他们的主子真真假假地传消息,所以他没急着处理。 此番封离以此为筹码提出所谓“合作”,他听之任之,不过是对封离的试探。他怎么也没想到,封离竟如此……粗暴,简单直接地把人料理。仗着王妃身份,处理几个没名没分的侍妾,确实该当如此,轻易得如同碾死一只只蚂蚁。 他还以为封离会多方权衡,小心行事,没想到……可是这样才更有意思。他如此大胆妄为,让周昭宁更加好奇,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思量间,院子里跪的已只剩几人。封离接连处理了两拨人,剩下还跪着的仆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唯有那当先跪着的侍妾脊梁挺直,倒是不服输的模样。 这一位既不是出身奴籍,更不是出身青楼,乃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子,正七品鸿胪寺鸣赞官庶女,姓郑。郑氏虽出身清白,来了这摄政王府却也不甚清白,守着个平妾的位份,与她谋前程的宏图大志背道而驰。 “妾郑氏,拜见王妃。王妃如此善妒,不知要给妾安何种罪名?”郑氏不卑不亢,义正词严,誓要将封离比成个笑话。 封离啧啧称奇,却半点没有正在被比姿态风骨的自觉。他反而更懒散了,挥手间有小厮搬来圈椅,他往里一靠,没骨头似的窝了进去。 “郑氏,你整日打探王爷行踪,是不是想行刺王爷呀?”折扇轻启,封离有一下没一下地扇,说话也慢条斯理,可这话一出口却重若千钧。 “胡言乱语!”郑氏怒斥,一眨眼泪盈于睫,已是泫然欲泣。她说话的语调也随之柔婉,仿佛蒙受无限委屈,却又不肯屈服:“王妃无端猜测,信口雌黄,难道就要以此定妾的罪吗?” “你是说本王妃没有证据……也对。” 封离的目光巡视全场,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问:“昨日郑氏到前院小厨房鬼鬼祟祟,试图下毒,你可看见了?” 郑氏兀地睁大了眼睛,她昨日根本没去前院小厨房,又哪来的被人看见? 她确实没有,因为封离本来就是胡说的,也不算完全胡说,他想起了他偷吃茄子那次,借来一用。 这院里的人被一再敲打过,如今都听他调派,主子问话,那自然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那被他指到的侍女当即便福身作答:“禀王妃,奴婢看见了。” “嗯。”封离点点头,又随手指了另外一人,问,“前日郑氏在书房外徘徊,偷摸了王爷的佩剑,你可看见了?” “奴婢亲眼所见。” 周昭宁被他闹得啼笑皆非,这明明都是他自己干过的好事,指鹿为马的本事倒是炉火纯青。 “行了,证据有了。来人,带下去,把郑氏禁足……就先关个三年吧。” “不,我不去!不!我不!”侍女们应声围上来,这下郑氏急了,方才的镇定荡然无存,无措地大喊,“我乃是陛下赐予王爷的平妾,你凭什么发落我?” “皇上所赐?我好怕哦。”封离边说边笑,既不恭敬,更无畏惧,“带下去。” 哼,以为他是随便拿的人?就是知道他们三个都是宫里的眼线,他才第一个拿来开刀。而且他这处置人的手段,也正是现学现卖,跟封鸾罚他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些时日他府内府外地游玩,又与这个姬那个妾品茗同游,可不是真的为了玩。这王府之中二十八位姬妾相互牵制、彼此争斗,这最熟悉敌人的,自然是敌人的敌人。所以他左右套话,早已把这后院格局、诸人来路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可惜,他如此聪敏,却无人能欣赏,只能装出个吊儿郎当样儿,免得被周昭宁察觉了对他更加警惕。 郑氏被带走,她眼尖,一下看到了站在月洞门外的周昭宁等人。急切之中她爆发出巨大的力量,挣脱拉着她的侍女便向那边跑去。 “王爷,救妾!王妃无中生有,妾绝无歹意!”她喊得悲切,跑得太快摔了一跤,正要爬起来继续往前,一道人影从她身旁飞掠而过,没待她看清楚,人已经出现在了摄政王身侧。 那一溜小跑过去的,自然是封离。他直扑到周昭宁身边,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挽住了他的臂弯。 “王爷,怎么来得这样早,您还真是……” 周昭宁侧目,四目相对间,唇角含笑的封离落下了后半句话:“一夜都离不得我。” “……” 满院目光朝两人而来,身侧的沈蔷看得尤其热烈。周昭宁不解,他明明是来看热闹的,怎的就成了那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知足吧你,还能做个工具人就不错了 第17章 合作(3) 王爷看得还满意?…… “王爷!”郑氏更加悲切,爬起来往前跑,侍女立刻冲上去抓住。 “王爷,她好吵哦,吵得我耳朵疼,耳朵疼就心口疼,心口疼就要歇息,一会就不能伺候王爷了。” 封离偎在周昭宁身上,话音娇软,玩得不亦乐乎。自从那次“彩衣娱夫”之后,他仿佛打开了什么新世界大门,撒娇卖痴、装乖卖嗲都不在话下,不仅不膈应,反而觉得挺有意思。 说起来,他当年还不是大将军的时候,为了刺探军情甚至装过女子。只要把这事当差使来办,他就半点不含糊。 他是不含糊了,可另一位关系人周昭宁却别扭,他贴得太近,不知今日是从哪里鬼混回来,身上驳杂的脂粉香有些熏人。 “王爷,可不兴卸磨杀驴,而且事儿还没完。”封离在他耳边低声说,其他人看着跟王爷两口子说私房话似的,一旁伺候的人顿时自觉退了两步。 周昭宁沉默一瞬,将他的腰揽了个满怀。 “那在这耽误什么功夫,还不去沐浴?” 周昭宁话音落下,郑氏当即被堵了嘴带走,她泪水涟涟,却无人在意。这前程是她挣来的,官家女子自荐为妾,便该料到会有被主母随意发落的今日。 封离没想到他如此上道,玩心更起,攀着他的肩边走边问:“那王爷一块?” “爱妃,是在邀本王共浴?” “嗯哼,王爷,不会拒绝吧?” 两人嘴上说着情话,实际上交缠的手臂已卯上了劲,封离不肯松要拽着他走,周昭宁要挣脱不跟着他去。封离的力气自然不如周昭宁,但周昭宁并未用全力,两人僵持下来,将对方手臂都掐出了青紫。 封离疼得咬牙切齿:“皇叔,您真是……雄风大振。” 霎时,所有奴仆退出了两人视线,脚步又轻又快地去准备沐浴香汤。王爷雄风大振,他们下人若是看了,下一个被发卖的就是她们。 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啊,真是如胶似漆。沈蔷感叹着,喜滋滋地安排去了。 感情真好的两人,就这么谁也不让谁,彼此拱进了浴房。正院用了最大的浴桶,可再大也装不下两人此刻的尴尬。 下人们都已退下,氤氲的浴桶上漂着花瓣,烛火摇曳的浴房内漫着熏香,唯一不和谐的,就是立在门口的两杆“枪”。两人一个站得比一个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武林高手过招前在蓄力。 他两也确实是在蓄力,看谁先扛不住从浴房退出去。男人一旦杠上,不管多大的年纪,多沉稳的心性,都会幼稚得一塌糊涂,两人大概就是触发了这么个时刻,誓要把对方盯出一个洞。 封离腰上被他掐得疼,此刻哪怕放开了都还火辣辣,他才不认输。见周昭宁不动,他挑眉一笑,径直解起了自己的衣带。 他衣衫滑落,露出后背蝴蝶骨时,周昭宁霍地转了身。 “王爷奔波而归,风尘仆仆,难道是体贴我,怕弄脏了水,所以才要在我后头洗?” 封离得意又狡黠,在周昭宁身后笑话。 周昭宁朝外的脚步顿住,今日他必要给这胆大妄为的家伙一个教训。他大步折返,边走边脱,到浴桶旁时,块垒分明的胸腹已尽在封离眼中。 真是带劲,封离见色心起,看得吹了声口哨,一副风流浪荡样儿。 “王爷,给我摸摸啊。”他倒要看看,有没有他以前的硬。 周昭宁一入水便遭遇他的袭击,只得将他那双不老实的手扣住。可封离这人没规没矩,手不能动了他还有脚,腿一抬,膝盖便顶在了周昭宁腹部。 “好硬。”封离拿膝盖蹭了蹭,“练得……” 没等他说完,已被周昭宁打断:“你今日是愈发胆大了。” “那是自然,我才交了投名状,难道不该胆大些?王爷看得还满意?” 封离问的是今日他收拾人的场面,其实他早就发现了周昭宁在那月洞门后,演得起劲多少有他在场的原因。可落在周昭宁耳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他看的是看的是半身赤躶的封离。 被他擒了手又抬着膝的关系,此刻的封离挺胸弓腰,大片白皙细腻的肌肤撞进他眼帘。臂上有他掐出的红痕,胸前是遇了热水便胀红的秀珠,颈间是晶莹悬挂的水滴,引人去舔舐。 “满意。” 周昭宁言罢松开他的手,压着他的肩将他按坐在了浴桶里,好歹遮一遮那风景。 他转身站起,抬腿便迈了出去,刚才想要给他教训的念头已抛诸脑后。男人的身体不扛事,区区诱惑便到了出事的边缘。虽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的王妃,却不该有夫妻之实。 他背对封离出的水,因此封离没看到,那本该平静的地方,已是剑拔弩张。他小胜一筹,更是调笑:“王爷,我干净得很,很快洗完,你马上就能来洗了。可不能跑哦~” 干净?哪门子的干净,都不知沾的哪些阿猫阿狗的味道。应他的话共浴已是荒唐,周昭宁在屏风后换衣,听着屏风外的水声,只觉得没有径直离开的自己,更加荒唐。 算了,一点小事,依他又何妨,就当是对他今日表现的小小奖励,配合他演演。 封离说他很快,就真的是很快,一个行军打仗战斗澡,他从浴房出来的时候,周昭宁一盏茶都没喝完。 封离一下就蹦了过去,叉着腰吊儿郎当说:“王爷你还真没走,义气!” 两人一坐一站,都是一身素白寝衣,封离笑意嫣然,周昭宁垂首沉默。他没有接话,唤人来换水,并没有真的用封离用过的洗澡水。 等候时,封离便往床上一坐,盘腿玩起了九连环。 周昭宁洗得也并不慢,出来时封离正把解开的九连环重新套上。见他出来了,封离对这孩童玩具也失去了兴趣,就手往枕边一扔,拍着床沿便说:“王爷,我也是懂一些规矩的,你睡里头,我睡外侧。” 那兴冲冲的模样,活似春寒料峭中头回出城踏青的小公子。 周昭宁被他情绪带动,眼中带了点几不可查的笑意。 “睡里头。”他轻推示意,并没有被个花架子保护伺候的意思。 本是稍稍用力仅做提示,谁曾想封离演上了头正乐呵,顺势便往后一倒,整个人横躺在了床上。 “唉哟,王爷威武,手劲也太大了,都不知道温柔一些。怜香惜玉,懂不懂?” 两人新婚,喜帐未拆,那大红织锦的床帐之中,美人横陈,仿佛回到了洞房花烛夜。他这抱怨当真矫揉造作,可眉宇间盖不住的少年意气,又叫人讨厌不起来。 周昭宁想也没想,抬脚便抵住了他的腰,一用力把人往床里推去。 这动作实在孟浪,远远超出他两该有的界限,于是两人都愣了。周昭宁光躶的足,隔着轻薄的寝衣贴在封离腰侧,那坚实有力的触感,让封离连想耍的赖都忘了。 “你……”封离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乱成一团,他翻身一滚,裹着被子就滚到了床里侧,“咳,好困啊,我睡了。” 周昭宁脚底发麻,他那腰肢太软,寝衣太滑,体温也太高,仿佛在他脚底留下了一个难以磨灭的烙印。他只能装得淡然自若,若无其事地上了床,若无其事地躺下,然后眼看着旁边那个茧,无声笑了出来。 七月的天,他倒要看这蚕蛹能裹到几时?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啊,我先嗑为敬!感谢给我评论的小伙伴,虽然没有每条回复,但我每天都要刷一刷大家说了啥,一起哈哈哈就很开心 第18章 千秋(1) 你怎知很甜? 封氏蚕蛹凭着坚忍的心性、强大的耐力和不服输的意志,坚持裹到了半夜。周昭宁等睡着了,封离也热睡着了,睡梦中才踢了被子。 他身下的床褥被烘得滚烫,睡梦中他下意识就往清凉地方滚。清凉地方……睡的是没被子盖了的周昭宁。 封离醒来时,周昭宁已不见人影,他迷迷糊糊,还以为自己昨夜是一个人安寝。 他起身穿好衣服,拉开房门,正要叫人,就见明福立在门口。明福一见他,大惊失色,急忙问:“主子怎么自己起来穿衣了?” “我残废了?” “呸呸呸,百无禁忌。”明福担忧地四下打量,见他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颇有些疑惑地说,“那诗里难道是骗人的,不是说,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主子昨夜浴后承宠,怎如此生龙活虎?” 封离脸直接黑了,笑容全僵在脸上。 明福犹自不知,继续在说:“诗里可能是夸张,但宫里娘娘们侍寝之后也是虚软无力的……莫不是,王爷不行?!” 最后这一句,明福是凑上来贴着封离耳朵说的。封离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对,他不行,短小绵软,外强中干。” 明福:“……”竟到了这种程度?他一时不知该悲该喜,主子少受罪少受辱是好,可是听说那些不行的权贵们,都喜欢玩很多花样,更可怕。 封离不知道自己的小跟班在想什么,只见他游魂一般飘着,伺候时频频走神,差点把茶泼自己身上。问他怎么了,他只摇头不说话,封离让他去休息,又不肯走。封离无奈,只得随他。 幸好是随他,要是让他知道明福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只怕他能把人拎去后院湖里洗洗脑子。 昨夜正院一番动作,自是震慑整个王府,姬妾们个个当起了缩头乌龟,生怕被他找上门来。 可当家主母要找麻烦,又有哪个姬妾能躲过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封离都能指鹿为马,要收拾人可不像大理寺似的讲动机讲证据。 一旬之间,摄政王府风雨未歇,被他打发了大半姬妾,剩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还有胆小老实的。这般“雷厉风行”,让摄政王府后院平静了下来,那些往外传消息的钉子被他拔了个七七八八。 封离在湖心亭小憩,不知哪个院子里的婢女路过湖边,一见是他便远远拜了下去,请安都不利索。封离看一眼,让明福把人打发走了。 “我这牺牲也太大了,见了鬼她们可能都没这么怕……唉,让我想想,怎么都得讨点补偿。” 他自言自语,明福没明白是要讨什么补偿,封离已合上眼,神色松快地入眠。 讨好处的机会来得这么快,是封离也没想到的。之前永庆帝封鸾以太后千秋宴为由,叫他进宫罚跪,这千秋宴的日子,转眼就要到了。 这日,周昭宁忙完政事回府,就被封离堵了个正着。书房门外,他这次没穿得袒胸露乳,也没上来就拔剑,反而亲手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冰碗。 冰酪辅以冰镇切碎的鲜果,光是色泽和散发的雾气,便能让人在这三伏天倍感惬意。可封离每次献殷勤,都没什么好事,周昭宁不觉得他顶着日头等在这,是为了关怀体贴。 “王爷回来了。”远远看到他人,封离声音都带着雀跃。 周昭宁虽然知道他不安好心,但是看到他这个劲头,也讨厌不起来。待他走到近前,封离献宝似的举着冰碗,殷勤备至地说:“暑气重,王爷热着了吧。这冰碗我一直拿冰镇着,就等王爷回府。” “雕盘绮食……好吃吗?” 封离重重点头,又把冰碗举高了些:“好吃,甜得很。” “你尝了?” “没有,特意做给王爷的。” “那你怎知很甜?”周昭宁的话里,无意识地带了点调笑。 封离凝神一瞬,恍然大悟,这是试探!这冰碗他送来却没有当面试毒,周昭宁不敢吃。 想到这,封离一手端住碗,另一手直接拿起勺,照着正中便擓了一大勺。周昭宁还以为他要往自己嘴里喂,正想着怎么躲,然后就见下一瞬,封离把那一大勺送进了他自己嘴里。 他含着冰,吧唧吧唧便吃掉了,因吃得快舀的多,冰得眉头直跳。 “真的很甜,而且没毒。” 周昭宁柔缓的神色当即紧绷,眉头深蹙,他刚才的话并不是让封离试毒,可他竟误会至此。 现下毒也试了,他无意再解释,被封离灼灼目光盯住,只好接过那冰碗。薄胎瓷勺入口他才意识到,这勺子封离刚用过。 舌尖触到勺背,明明是冰酪,却无端炙热。封离也意识到了,抬着手喊:“勺……勺……” 周昭宁淡然咽下一勺冰酪,清甜满腹,神色自若地反问:“勺如何?” “没,没什么。” 封离僵在半空的手收回去挠了挠耳朵,从耳尖到下颌的那一片,红得艳丽。 气氛微微紧绷,又氤氲着冰酪的香甜,周昭宁的手指修长,端着那冰碗如同把玩孩童的玩具,封离一垂眼便是他骨节分明的手。他莫名更不自在了…… 周昭宁当先一步进书房,封离回过神来跟上。那冰碗被他放在小几上,没有再吃第二口。 两人谁也没再提冰碗的事,周昭宁静静坐着,等他说明真正的来意。 封离原本想等周昭宁先问,毕竟自己再热情,就凭摄政王那绝顶聪明的脑瓜儿,也肯定猜得出来他别有用心。周昭宁先问,他就更掌握主动权。 想是这么想的,可这会他有些坐不住,周昭宁若有似无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每一下都折磨。 “王爷,我今日来还有要事。” “有何要事?” “我是来找王爷帮忙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是帮忙你也不会来。”周昭宁轻扬袍袖,换了个更放松的坐姿,侧身向他看来。 “咳咳,也不是吧……我送冰碗也是真的怕你中暑。” 周昭宁不置可否,随意点了点头。 封离感觉自己被当小孩糊弄,也不再迂回,直接开了口:“太后千秋宴我们肯定要去的,我来向王爷讨点宝贝好送礼。” 周昭宁一时摸不准他的打算,这事说来也是个正经事,他会关心并不奇怪。可他来府中已有月余,不掌王府中馈也该从沈蔷、周廉处知晓,王府的人情往来他们自会准备,就算他不过问也不会失礼。 想到这,周昭宁故意说:“你乃是先帝皇子,要唤太后一声母后,太后千秋,自是亲手制作的礼物方显孝心。不若……写幅百寿图如何?” “不如何。”别想,手写断,写废一大堆说不定都写不好。 周昭宁神色端凝,又问:“那亲手雕一样玉器,如何?” “很不如何。”他可没那个手艺。 “如此,那就只能……亲手绣一幅画了,太后最爱山水,就绣潇湘晴峦图,如何?” “你开什么玩笑?太不如何了!让我绣花?我给你绣脑门上。” 周昭宁朗声而笑,封离这才知道自己是被他戏弄了。他刚要发作,目光就落在周昭宁的笑容上。他们认识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周昭宁大笑。 如朗月入怀,如青松拨月。 周昭宁很少笑,惯常是板着脸、僵着唇,多说一个字都要他命似的,就算笑,也是要罚人时的冷笑。 这笑太撩人,让他一时忘了来意。他故作镇定,开口却再不灵巧。 “我弄不来那些,你赶紧的开库房,让我去挑挑宝贝。我的嫁妆没什么值钱东西,送出去也是丢你的人。” 摄政王府豪奢,不仅是周昭宁如今独揽大权之故。周氏乃开国勋贵之家,战时便积累了不菲的身家,平嘉大长公主辈分高,又自小受宠,两代先帝赏赐的珍玩无算。 因此周昭宁的私库,账册都是一大摞。封离说想去他私库挑送给太后的寿礼,对周昭宁而言不过小事一桩。没想到他绕了一大圈竟是为了这么个事,他直接应了下来。 封离得了令,开心不已,椅子也不坐了,蹦起来便朝门外廊下等候的周廉喊:“周叔,走走走,谁管王爷的库房,快带我去瞧瞧。” 人一下蹿了出去,直到不见了身影,也没再回头看他一眼。周昭宁本不把挑寿礼当回事,这下不乐意了,封离这得鱼忘筌的态度,让人有点来气。 他一年到头都不见得会去一次库房,这次却跟上了封离的脚步。封离拖着周廉,就差没跑起来,嘴倒是甜,一口一个“周叔”,看样子是要把这小老头管家喊晕头。 “七爷慢些,慢些。” “快些,快些。”封离一边走还一边问,“王爷私库里都有些什么宝贝,你先给我介绍介绍,捡贵的说。” “那可太多了,一时半会都说不完。不过,库房都是分类存放,也有簿册可查,您有什么想送的礼,我再帮您对应去找。” “好好好,那你先说个最值钱的。” “这……这可不兴在外头说。” 周昭宁疑惑,他十年未归,太后对他也没什么照拂,竟有这么大的孝心,要把他摄政王府最值钱的宝贝也送进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可能吗? 第19章 千秋(2) 那你哄哄我 摄政王的私库有层层防守,但摄政王本人就跟在后面,那封离自然是如入无人之境。库房大门推开的刹那,封离被宝光闪了眼睛,一下想起当年他攻破突厥王庭,收缴突厥王宝库的往事。 嘶,那时候都是要上缴朝廷的,可现在嘛……他先给自己混点好货。 没错,他此来是讨要补偿,对一个不奢望摄政王宠爱的王妃而言,对一个只想吃喝玩乐的咸鱼而言,有什么补偿比金银珠玉更好? 周廉引他到第一重库房的案前,查看私库的簿册。 “这是金银册子,黄白之物直接送礼不合适,就不看了。”周廉将打头第一本直接拿走,封离的手都摸着封皮了,万般不舍地看着。 算了,也没想今天能直接拿钱。 “这是玉器册子,您请看。” 封离翻开,那册子登载十分详尽,不仅有名录、出入情况,贵重玉器还都配有画像,他看图看得不亦乐乎。其中不乏稀世奇珍,这随便拿些出去卖,能养一支上万人的军队了。 “这个翡翠玉壶,这柄白玉鹤云如意,还有这座仙童贺寿山子……还有,碧玉雕老子出关图笔筒,太后好风雅,这个她肯定喜欢,这些都找出来。” 周廉有些疑惑,这样样都是奇珍,就算给太后贺寿,作为主礼也无需送这么多样。他看向王爷,无声征询。 周昭宁点头,他更想看看封离到底要做什么。 周廉立刻命管库房的去找,又给封离递上了下一本册子。 “这是珠宝册子。” 封离接过,都是首饰之类,这次更不客气,他边看边点,让人拿了一堆过来。这些东西都是金银和宝石做的,拿出去直接就能换钱,虽然许多是宫中手艺,出去卖招摇,但他能把宝石抠下来去卖。 成套的红宝石头面、翡翠组佩,这就算了,还有明显样式适合年轻小姐的南珠头面他也要。周廉几次想张口劝,看他家王爷默许的神色,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接着封离又看了古籍孤本、古董字画册子,一件没要,卖不出去变不了现,他才不要这些累赘。看了大摆件册子,如珊瑚树、屏风之类,也是一件没提。 最后翻到了兵器册。 武将,谁能挡得住神兵的诱惑。 封离面前已是摆满了他要的那些珍玩,他其实没有仔细看任何一样,就是看着册子点,这回却从册子上抬起头,问周廉:“我能去看看这些吗?” 他的指尖点在册子上,正对的是前朝天子剑劈山剑。此剑乃是大禹开国皇帝御赐周氏先祖,是周氏镇族之宝。 “这……”周廉这下不得不问了,他看向了周昭宁,“七爷不若问问王爷,老奴不能做主。” 封离是真的很想看,那兵器册上样样都是外头见不着的,他不止想看,还想拿起来舞一舞。这种渴望强烈到足以战胜一切,能让他一跃而起,向周昭宁跑过去求情。 “王爷,让我看看,好不好?” “刚才看册子不是看得挺好?” “那些是给太后挑寿礼,这是我自己想看……” “舞剑是个花架子,倒是对神兵有兴趣。”周昭宁本是调侃,一出口便不自觉成了嘲讽。 “那可不就是嘛,人就是越没有越想要。像我这种细胳膊细腿的白斩鸡,就是控制不住会仰慕王爷这样高大威猛的男子汉。”封离也不知道哪里学的,一边说还一边拽周昭宁的衣袖。 周昭宁心下一软,窜天猴撒娇,着实难顶。 “那便看看……但是,只能看,白斩鸡太容易受伤了。” “你,我……” “怎么,你过河拆桥的本领见涨,是半只脚踏上桥板,就准备直接断桥?”说着,周昭宁当先一步,往库房更深处走。 重重库门依次开启,越是贵重,便越往里放,兵器库在第四层。 大门开启的瞬间,封离便把周昭宁的那点嘲讽通通抛在了脑后,他的目光在一件件神兵上扫过,一开始还真的遵循周昭宁说的只看不碰,直到遇见了那柄长戟。 他在战场上用的兵器便是长戟,他的戟仿的是西楚霸王项羽的天龙破城戟。他当年虽身似儒将,却有神力,父亲为他锻造兵器时便说,他的戟也必将名垂千古。 封离的手不自觉抚上戟身,声音里是压抑着的激荡,他问:“它叫什么?” “雷月戟,乃是我朝名将司空磊的兵器。”周昭宁将那长戟从兵器架上取下,他只是随手挥动,那锋刃如潮,战意澎湃。 “好戟!”封离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要从周昭宁手中接过来试试。 见他这般感兴趣,周昭宁没拒绝,将雷月戟放平递给他。 封离双手去接……然后差点被这戟砸地上去。 周昭宁单手拎得轻轻松松,他根本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会双手都拎不动,腿一软直接往下跪,要不是周昭宁手快把雷月戟捞了回来,他怕是要被砸断腿骨。 “……”前所未有的尴尬在封离周身蔓延,他头一回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这是什么人间酷刑,让他连戟都拿不起了! 他心碎欲裂,一把抱住面前的大腿,放声大哭起来。 “怎么可以这样!呜呜呜呜,太过分了!呜呜呜呜,周昭宁……我好难过啊。” 当年他的战戟重达百斤,他也是单手挥舞。如今……如今……他被砸得跪到了地上。他跪下去的是腿吗?是他作为大晋战神武安侯的尊严! 周昭宁被他抱得突然,眼看着衣摆真被他哭湿了一块,一时不知所措。 “那个……这戟有一百一十斤,一般人是拿不动。”摄政王这辈子没安慰过人,也不知自己安慰的方向对不对。 封离本来都哭得差不多了,一听哭得又大声了起来。 一百一十斤,和他的战戟一样重!真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若是一直看不到就罢了,为什么要让他这条困龙面对和当年一样的事物? 封离大概忘了,是他自己死缠烂打非要来看的。周昭宁头大,这人抱他腿抱得死紧,边哭还边蹭,他的头要是再往上,贴的就不是腿了。 周昭宁忍无可忍,抬手把人推开了。 “堂堂皇子,成何体统?” “有什么体统,我都趴你床上了。” 周昭宁:“……”青筋暴跳,刚才心软的他就是个傻子。 封离擦干泪,拍拍灰站了起来。难过是一时的,这大禹来都来了,日子总是要过的。 于是,他红着一双兔子眼看向了周昭宁:“王爷,我还想哭。” “闭嘴,不许哭!” “那你哄哄我。” 这令人难以招架的撒娇语气,周昭宁暴怒边缘的那根弦,又这么被拉了回来。 “说,要什么?” “我再去看看册子吧。” 封离的表情委委屈屈,步伐却轻快,一溜烟跑了出去。然后他就重翻簿册又点了几样珍玩,看着面前的珠光宝气,理所当然地朝周昭宁开了口。 “这些我得拿回去好好挑,给太后挑个最好的寿礼。来人,都搬回去!” 气吞山河豪情万丈,哪有半点哭包样?周昭宁气结,他可算知道这人干什么来了,说什么给太后挑寿礼,原来是盯上了他的钱。说不定刚才那一哭,也全是演戏。 他敢原地打赌,这些声称拿回去看看的东西,他一样都不会再还回来。 “王爷不会心疼了后悔吧?” 周昭宁能说什么,他确实不心疼,但他有点生气。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生气了,后果自然是很严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听说你生气了?来呀,放马过来! 第20章 千秋(3) 不必遮掩这点小爱好…… 自从封离提出“合作以来”,对他这个合作者可谓人尽其能物尽其用,周昭宁冷眼看着,若是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真是对不起他这番演绎。 至于那些俗物,暂放他那也无妨,要收回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封离跟松鼠屯粮似的,盯着人把一堆宝贝搬回了自己院子,在房里摆成一排,挨个看。 不过,刚开始还挺新鲜,感觉这些都是他的退路,多看了几样也就那么回事。他正要吩咐人收起来,周昭宁来了。 “看来王妃对这些很满意?” “满意,当然满意。” 周昭宁扫过排开的珍宝们,目光落在那套南珠头面上。 “这也喜欢?” “清新脱俗,优雅天成,当然喜欢。” “本王也觉得,很适合王妃,看来是没送错。” 听到这,封离隐隐觉得不对。 “这套太年轻,送给太后失礼,王妃喜欢,和本王的想法是不谋而合。本王还有一套天竺绸裁制的衣裙,还是当年母亲在世时先帝御赐的番邦供品,母亲舍不得穿,说要留给儿媳,如今倒可派上用场了。” “那天竺绸柔而坚韧,质地清凉,色泽莹润,和南珠正可搭配。来人,给王妃换上。” 侍女捧匣入内,打开来,天竺绸如云如绵,可那是件结结实实的裙子! 封离慌了,连连摆手拒绝:“不是……王爷,我不行,这不是给我的!” “为何?难道你不是本王的王妃?” “我当然是。但这是女装啊,我不是女的!” “做了本王的王妃,又趴过本王的床,还喜欢南珠头面,王妃不必遮掩这点小爱好……你我夫妻间的情趣,下人们谁敢置喙?本王拔了他的舌头。” 周昭宁入内坐下,仔细地理好衣摆。他说得云淡风轻,姿态却是摆明了要在这里看他换衣,若是不换,今日必是不肯罢休的。 封离火冒三丈。报复!这都是报复!不就借口拿了他一点东西吗,竟然逼他穿女装,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拿他的话堵他。 趴床这种话,是能到处说的吗?! 封离脸一阵红一阵白,头一拧,豁出去了。哼,他倒要看看,一会是谁先败下阵来。 封大将军也没想到,此生还要第二次做女子装扮,而且不是为了军情战事,乃是为了满足某人的私欲。 周昭宁在外间品茗,封离在内间屏风后更衣。 天竺绸所制的这件衣裙在剪裁上行云流水,并未做繁复的堆叠,反而强调面料本身的清丽绰约。不知是不是平嘉大长公主也是身形高挑纤瘦,封离穿上后腰身竟分毫不差。 紧窄的腰身往下,是撒开的裙摆,往上是窄袖削肩,更显玲珑有致。 侍女为他调整衣裙细节,虽观他脸色不敢言,心里却都赞叹连连。王妃样貌本就绝艳,这般打扮,令美娇娘都自惭形秽。 她们一定要给王妃梳一个最美的发髻,让王爷看得目不转睛。 正这么想着,封离就朝她们招了招手,待得人近前便低声吩咐:“都拿出压箱底的手艺来,打扮好了重重有赏。” “是!” 这下好了,侍女们打开了话匣子,为他挽发时不停感叹。 “您的头发又浓密又乌黑,丝缎一般,真顺滑。” “您眼光真好,这套南珠头面最雅致,不过要奴婢说,那套红宝石头面明艳如火,更衬您。” 封离在心里回应,别想,打死都不可能再戴那套! “您的眉形已经很好,但还是要修一点点。” “您肤色白,这个蔷薇色的口脂最衬您。” 周昭宁在外头听得一清二楚,他本不必在这一直等,甚至可以逼着封离装扮好了去前院找他,但也不知为何,就这么坐了下来。一杯茶喝完并未再加,里头侍女低低的说话声过耳,他一直在等,封离怎么一句都不回应。 女子梳妆素来耗时,给封离这个男子做女装打扮更是如此。等封离装扮完,已是月上中天。 周昭宁取了一卷书在看,先是侍女们从内室鱼贯而出,大门被带上。周昭宁被这动静打断,视线移向了内室门帘。 都说月下观才子,灯下看美人,朦胧昏黄中美人风韵倍增,更何况真正的倾城之色。封离掀帘而出时,周昭宁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换了女装反而不是先前那般矫揉造作之态,英气和柔美自然和谐,生出一种独属于他的清雅气质。似是怕把头上珠钗甩下来,他收着步幅,走得又稳又慢,翩然若仙。 走到周昭宁面前,他启唇而笑,飒然转了个圈。 “王爷看我,好看吗?” 周昭宁半晌未答,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心里想的却是那句“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不能说。本是报复他谋夺珍宝,如今却好似长了他的威风。 周昭宁:“你竟还真的喜欢?” 封离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这人逼他穿的,如今他穿得坦然,这人又来嘲讽,也不怕磕了自己的牙。 “对啊,喜欢,这么好看谁不喜欢?” 封离怒不可遏,打定主意要教训这厮,一个旋身,直接坐到了周昭宁腿上。 他的双臂攀在他颈后,柔软的嗓音落在他耳畔:“王爷不喜欢?” 那晚两人同床共枕时,封离半夜挤进他怀里他都没有此刻紧张,浑身紧绷呼吸停滞,尤其被他坐住的双腿,已是坚硬如铁。 封离的唇擦过他的耳骨,留下一抹薄红,封离还未察觉,周昭宁耳廓上的那点红已如潮水蔓延,让他颈侧的青筋暴起。 美人入怀,明眸善睐,贴着他这样问,让他如何答?从来没有人能这样近他的身,过去那些邀宠献媚的男女,走近他三步之内便能被他斩于剑下。 可封离是不同的,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放他近了身,任他胡作非为。 周昭宁呼吸渐重,霍地起身,将封离挥退一旁,大步离开。 找麻烦可以下次,现在他只想赶紧离开。不然他怕自己被蛊惑,真的揽上那截细腰,把他扣进怀里疼爱。 封离尚不知危险,在他身后笑:“王爷,你走了我会孤枕难眠的。” 门外的小厮婢女们个个捂耳朵掩嘴巴,不听、不说,王妃说什么他们才没听到。 那夜,周昭宁洗了冷浴,浇熄一身不合时宜的欲/念。他没想到,一张脸而已,竟能惑他至此。待他酝酿一二,必要再去扳回这一城。 他周昭宁,从不服输。 第21章 千秋(4) 任本王予取予求才是…… 太后寿辰的千秋宴乃是宫中大事,更是权贵世家们翘首以盼的盛会。永庆帝登基一年,去年此时还在孝中,别说千秋宴,便是皇帝诞辰的万寿节都未大办,所以今年,宫中上下便铆足了劲等着这一场千秋宴,势要办得有声有色。 自今上登基以来,太后幽居慈仁宫不问世事,平日里连皇帝都难得见一面。正因如此,这千秋宴在皇帝眼中便更加要紧,毕竟一年之中能让他在群臣面前表现孝心的机会可不多。 中宫之位空悬,宫中如今以郑贵妃为尊,千秋宴的事永庆帝自然交予她主持。但凡宴席,排位次一事都不容马虎,摄政王自然是群臣之首,排在左尊第一席无疑,可摄政王妃坐哪,却让郑贵妃犹豫。 大禹国宴席之上是男女分席,国宴之上一左一右,可摄政王妃皇子之身,排在哪一边都说得过去。 郑贵妃心腹大宫女进言:“摄政王为免除王妃的回门之礼,在金殿上据理力争的事过去不久,奴婢觉着,娘娘咱们还是别下摄政王的面子好。” 她的心腹奶嬷嬷却说:“娘娘是陛下的娘娘,摄政王乃是陛下亲政最大的阻碍,咱们自然得跟陛下一条心,不然难道一直让林淳妃那个出身低微的贱人独占圣宠不成?” 奶嬷嬷见郑贵妃动容,更推波助澜:“此事娘娘办得合陛下心意,陛下自会念娘娘的好。将摄政王妃排在女眷席又如何,咱们也是有礼法为凭,就算摄政王不满又能怎样?更何况,那所谓金殿之上据理力争不过是以讹传讹,谁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 郑贵妃被说动,奶嬷嬷那句被林淳妃压一头的话,狠狠戳中了她的痛处。她再不犹豫,将封离的位置排在了右侧第三席,前面两席都是宫中妃位的娘娘。 千秋宴当日,封离和周昭宁同车入宫,封离一路上都在睡,靠着软枕身子歪斜。周昭宁看着他的头晃,本不想管,可他几次差点磕车壁上。坐没坐相,磕着头就算了,再不管他整个人能滑地上去。 周昭宁几次暗中扶他,最后忍无可忍,把他叫醒了。 “到了?” “还没。”周昭宁没好气,但他这人说话就没什么亲善的时候,封离完全不在意。 “那你叫我干嘛?” “现下是申时,不是子时。” 封离伸了个懒腰,摇了摇头说:“申时不睡,接下来的酉时、戌时都会难熬的。这可是摄政王妃头回赴宴,谁知道那帮人会闹什么幺蛾子,我不养精蓄锐,靠王爷替我挡枪吗?”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令周昭宁有些不快,他是摄政王妃,自己怎么就不能为他挡枪?同意娶他,并不是为了羞辱迫害于他。 等等,他在想什么?自己为什么要替他挡枪? 没等周昭宁往下想,封离见他脸色不好,觉得自己还是不应该开工前得罪老板,立刻找补:“毕竟王爷在贺礼一事上已出了大力,我也不能只让王爷一人劳累,对吧?” 说到这,周昭宁话锋也随之一转:“从你的贺礼单子上看,本王出的力还有许多没用上,剩余的何时还回来?” “王爷说笑了。王爷鼎力相助,这次用不上还有下次,太后千秋,年年要送呢。” “年年要送,年年都可以来搜刮本王的库房,是吗?” 封离讪讪,轻咳一声:“夫妻本一体,王爷都得了我的人,放点身外之物在我这有什么要紧?” “我……本王什么时候得了你的人?” “那整个王府上下都是这么看的呀。说起来还是我吃亏呢,当了王妃没了清白之身,还辱了皇子声名,在这府里却什么实惠都没得着。府里中馈也不是我管……” “你自己说不想管。” “王爷库房也不让我去……” “你才跟土匪似的搜刮过。” “王爷玉体也不给我碰……” “封离!” 封离立刻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往旁边缩了缩,眼里却全是得意和狡黠。 “王爷你看,让我自己去要已经是很不对了哦,你应该自己捧着金银珠玉送到我院子里来。” 周昭宁被他这歪理弄得不知该气该笑,攥住他的手腕便将人拉了过来。 “好啊,那你先把前头那句兑现了,本王便依你。” “哪句?” “本王得了你的人。” “那我早办到了,我不是替王爷料理后院了吗?为王爷办事,难道不是王爷的人?”封离仰着脸,冲他眨了眨眼睛,笑得一脸得逞。 周昭宁掌中是他手腕,触感柔滑却不软糯,他骨节并不粗大,却也不是女子般细瘦,握在他掌中正好。他被这人盛满星子的双眼蛊惑,想起那日他做女娘装扮,坐在他腿上吐气如兰。 周昭宁伸出另一只手,一把将人拦腰揽到了腿上。 封离没想到在马车里他会如此张狂,满脸来不及掩饰的愕然。 他这表情明显取悦了周昭宁,男人把他禁锢在身前,贴着他的耳尖说:“得了人该是这般……随时随地,任本王予取予求才是。” 他的目光落在咫尺之间的那只耳朵上,牙根犯痒,想咬上那莹润的耳廓,犬齿将那处磨红,磨得他受不住嘤咛。 “主子,到了。” 车外声响瞬间唤醒了两人,封离忙从周昭宁膝头下来,动作都有些不稳。周昭宁理了理衣摆,只看了他一眼便大步先下了车。 封离腰间还停留着被他手掌的触感,耳畔脸侧全是他炙热的呼吸,下车时脸上都染了红霞。他真的不想脸红丢人,但这具身体根本不听使唤,红得一看就有猫腻。 摄政王府的马车停在宫门不能入内,但已有宫中步辇在等候。封离第一次正儿八经跟着周昭宁入宫,这才知道摄政王竟然有在宫中乘步辇的特权。 周昭宁带他同乘,才到设宴的华仪殿,封离说的幺蛾子就来了。 与群臣相比,摄政王自是姗姗来迟,除了太后和皇上,就连后宫妃嫔都已到齐。周昭宁和封离到场时万众瞩目,就见引路的内官上前示意,让两人一左一右入席。 封离没多想,正要跟那女官前去,被周昭宁叫住。 “王妃的席次排在何处?” 摄政王到场,群臣皆起身见礼问候,他一开口,场中顿时安静下来。那女官直面摄政王威仪,又成为全场焦点,紧张得脸都发了白。 “禀王爷,王妃的席次在右第三席。”说着,她忙补充,“第一席是贵妃娘娘,第二席是淳妃娘娘。” 女官的话一出口,群臣面色各异,不少人立刻就想起了那次金殿上的回门礼之争。谁能想到太后千秋宴,先帝皇七子的摄政王妃身份又被拿出来做了文章。 看到摄政王明显不快的神色,已有人在心中感叹,看来哪怕是太后千秋宴,也平静不了了。 果然,周昭宁闻言便说:“先帝皇子,置于皇帝妃嫔、世家女眷之中?尔等狗胆!” 封离惊得侧头看他,他没想到摄政王能狂悖至此,对宫中女官骂“狗胆”。这骂的明显不是一个女官,大宴席次是要主子过目的,不知被他骂的是宫中哪位娘娘。 被他骂的娘娘,立刻来了。郑贵妃再不想在这时候出头,也只得上前,总不能让摄政王的怒火直冲太后和皇上。 “王爷,底下人办事粗疏,想着依旧例王妃自当与宫妃命妇同席,您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周昭宁看郑贵妃一眼,不置可否。 “都是自家亲戚,王爷海涵。只是这席次早先就排了,如今要换倒是不好挪动,要给王妃加席次有些难办。王爷看……” “既如此,本王也不为难贵妃。本王的王妃,便与本王同席就是。”说着,周昭宁拉住封离的腕子,带着他便往左而去。 郑贵妃已是悔青了肠子,早知道摄政王会当场发作,她绝不敢去触他的霉头。要做帮皇帝对付摄政王的刀,也得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分量。 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办成这件事,还丢了面子。 其实之前封离是有听说过周昭宁为他拒绝回门一事,但听人传言他并没有什么实感,毕竟他和周昭宁清清白白都能被传成恩爱夫妻,那金殿上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又如何会传得真切。 可这一次不同,他当面被他维护,维护他的男子之尊。他心中一时复杂不已,明明把他当王妃娶回去的是他,可在群臣面前、宫宴之上维护他尊严的也是他? 这人怎么回事,当坏人就不能当到底吗? 封离跟着周昭宁走到左侧第一席,已有宫人加好了座椅,他跟着落座。刚坐下没有一息,有宫人唱道:“太后娘娘到,皇上到。” 所有人起身,朝御座之上弯腰行礼。 封离悄悄抬头望向御座,那上头设了两席,今日寿辰的太后坐了主座,皇帝坐在次席。太后眉目清冷,表情倒是慈和。可皇帝黑着脸,目光频频往他们这边看,把封离的偷看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永庆帝的脸更黑了。 封离瞬间了悟,他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事呢,周昭宁对他态度反复有什么奇怪的,人喜欢的可是皇上,他的使命不过是做一个酿醋的醋曲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啊,老婆被抱到腿上了-----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重嘉、看看哪个鸽子精吸引了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卷儿20瓶;晞月10瓶;微纪元8瓶;木偶7瓶;青弦墨韵5瓶;白味、515905194瓶;浅夏°凉忆3瓶;妮妮俐俐、啾咪、junba2瓶;棋棋、三月狸、63236635、问心不愧、MN、6785883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千秋(5) 猎来虎皮熊掌,任我享用…… 赐座、开席、歌舞,宫宴都是一个流程。千秋宴是太后寿宴,便多了一节,那就是贺寿。 先是皇帝领宫妃们贺太后千秋,封离看得津津有味。上一次参加宫中寿宴还是入军中之前,那时候他才十二三岁,坐在后头看不着太多热闹。这次不一样,坐在最前头,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一边看还一边感叹:“皇上后宫的人也不多嘛。” “慎言。”周昭宁蹙眉,谁教他在宫宴上评论这个。 封离一看他蹙眉,立刻又误会了。心想自己也太嘴快,怎么在周昭宁面前议论封鸾的后宫呢,这哪是后宫嫔妃,这全是一根根扎在摄政王心头的刺!特别是打头那两,郑贵妃是侯府嫡女出身高贵,林淳妃是潜邸宠妾,听说宠冠后宫。 啧啧,所以刚才周昭宁指桑骂槐说郑贵妃狗胆,也没骂错。可不是狗胆?林淳妃更是,都霸着他的心上人呢。 周昭宁不知道封离已经脑补了一出虐恋情深的大戏,见他不说话了,心里还觉得他今日乖觉,殊不知封离正为他的“禁忌之恋”唏嘘。 皇帝后妃贺完便是摄政王领群臣贺寿,封离这个无官无爵的夹在里面混。接着是已出嫁的长公主领命妇、贵女们贺寿。这一串结束,便是宫中教坊司献艺,众人饮宴。 教坊司为了这一场千秋宴也是铆足了劲,誓要在新君的宫宴上拿出看家本领,编排了不少新舞新曲和杂技。 开场歌舞之后便是绳技,那伎人技艺高绝,走索如履平地,做出诸多险象环生的动作,令全场拍案叫绝。教坊司主事见场中热闹,正高兴,想着太后皇上必有赏赐,就听皇上中断了表演,没让下一个节目上场。 “七皇兄,朕刚才看礼单,摄政王府备的礼很见心意,可是上头还少了一样贺礼。” 封离停箸,问到:“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漏了什么,是哪一样?” “七皇兄之前说,要亲自献艺为母后贺寿的,如今千秋宴已至,皇兄还卖什么关子。” 皇帝想的简单,为质十年的封离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便是有,怕也是狐媚之术吧。 封离乐了,这是赶鸭子上架让他出丑?他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可皇帝一言九鼎,他说出来满场都信了,又是打着孝心的名义,他不上还不行? 好一出阳谋,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他? 封离牵唇而笑,朝太后一礼,直接就答:“母后,儿臣可从没说过。” 太后未开金口,皇帝一听又抢了话:“皇兄的意思是朕说假话?” 他本念着今日要表孝心,但有摄政王维护封离在前,这些早已被他忘了个干净。 封离眼看着太后的神色并不怎么好,她可是后宫中上一代斗争的胜出者,这点小伎俩瞒不过她。封离能想象,她幽居深宫不争权,想见到的可不是寿宴之上还被皇帝拿来作筏子。 因此,封离便根本不理皇帝,只看太后。 “母后,儿臣虽然没准备什么才艺献上,但是寿礼一样样都是亲自挑的,您可喜欢?” 立刻有女官将摄政王府的礼单翻开,太后扫过,重新露出笑来。礼单上样样珍品,其中有几样她很眼熟,知道是当年宫中赏赐平嘉大长公主的好物件。 “有心了,看来摄政王和你是琴瑟和鸣。” 这是太后今日头回单独与谁说话,一时大家看向封离的目光有微妙的改变。 封离笑着看周昭宁一眼,往他碟子里夹了一筷子菜,说:“是王爷疼我。” 听到这,皇帝脸上已经一丝笑容都没了。 “七皇兄,看来是逗弄朕好玩是吗?之前与朕说要献艺,朕兴致勃勃为你筑台铺路,你却矢口否认,真是让朕……” “心寒?”封离直接抢了他的词,“皇上可别心寒,不然我这个当哥哥的要心疼的。” 封离笑得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丝毫不惧皇威。他今非昔比,如今他可是和摄政王达成了合作的封离,与他同席的这位说会保他,他才不怕一个没亲政的皇帝。 “虽然我确实没说过这话,但是既然皇上不高兴了,那当哥哥的当然要体恤。只是我才艺平平,母后别嫌弃。” 太后见拿他作筏子的皇帝吃了瘪,来了兴致,问封离是什么才艺。 周昭宁以为他要舞剑,心想这才艺倒是值得一看,不堕声名。今日千秋宴,他不能剑履上殿,可惜,只能让封离用宫里的剑了。 封离似乎看懂了他的眼神,朝他摇了下头,起身来到场中。 “乐师在吗?借箫一用。” 在场确实有吹箫的乐师,但是又怎敢把自己的乐器给皇子用。太后一个眼神,立刻有女官取了另外的玉箫来,送给封离手上。 “好箫。”封离赞叹一声,没有多言便吹奏起来。 一开始没人真想听到什么好东西,箫也并非大宴之上常见的独奏乐器,世家子弟们更是独爱琴音。可封离吹奏的第一声,便拉住了许多人的注意力。 箫声悠幽苍凉,第一声便将人带入了旷远广袤的边塞。封离的箫声行云流水,如鸣佩环,洋洋盈耳,吹奏的曲子不知道叫什么,时而含蓄深沉,时而畅快玲琅,引人入胜。 一曲终了,爱乐之人还在曲中,只觉余韵悠长。 明明是不适合寿宴喜庆氛围的曲子,太后却听得入神,晕湿了眼眶。 “这首曲子怎不曾听过?”太后以帕揩泪,问道。 “母后没听过实属正常,这是儿臣所作,吹着玩的。” “哦?叫什么?” “思乡。” 这是当年他驻守北疆时所作,他爱北疆无垠草原,但也会思念故乡繁华热闹。可今时今日吹奏出来,说出曲名,却让人有另一番感受。 无他,这曲子也正合了先帝皇七子敌国为质的心境。 太后本就为乐曲触动,此名一出,她想起的不止是封离为质十年的艰辛,更想起了他九泉之下的亲儿子。 “离儿,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在北梁受苦了。” 太后下了判词,在千秋宴上就算皇帝再不满,也不能再以献艺一事挑剔什么。 封离退下,回到席间便朝周昭宁眨眼,那双眼睛像只讨赏的小狗似的。 “没丢你的人吧?” “嗯。”周昭宁呷了一口酒,点头。 “嘁,这般惜字如金,夸夸我很难?” 周昭宁没接话,他怕他夸了,这人能飞上天去。毕竟他今日吹奏,触动的不止是太后,也令他想起年少时随父出征的往事。 皇帝本以为封离这风头出到这就算完了,没想到有青年才俊被那悠远的箫声勾出了兴致,主动出来要表演武艺。 先是有两人比了场剑,接着又来了三个要比箭术的。太后看得高兴,皇帝却不满得很,这帮世家子弟是把千秋宴当自家了? 皇帝一想到这都是封离弄出来的动静,就气得不行。 “今日乃是太后千秋宴,尔等不得放肆。十日后便是秋狩,想要比试有的是机会。”皇帝说着有了主意,“你们不是都觉得七皇兄的箫声鸣咽,锵锵有力,秋狩时便可以和七皇兄切磋一二。” 皇帝知他武艺不高,北梁不可能还安排武师教个质子武艺,这是眼看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要把他架上去出丑。 “七皇兄,秋狩你可一定要来,整日关在王府哪有男儿样。” 封离听得好笑,这打压他的主意真是层出不穷。 “那是自然,这热闹愚兄是一定要去的。主要是,我猎不猎得到是小事,王爷武功卓绝,定会为我猎来虎皮熊掌,任我享用。” 皇帝面沉如水,对面的女眷们却看得眼冒金光。想不到摄政王面冷却如此宠妻,王爷和王妃,真的好美,真的好配! 在众人都看摄政王夫妻时,林淳妃的目光却落在皇帝身上,又忙低下了头,无声地瑟缩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周昭宁:我记住了,虎皮、熊掌,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想要的?封离:还有……想要大雁啊,一对,提亲用的那种 第23章 秋狩(1) 这是补了回合卺酒? 一场千秋宴坑也挖了,闹也闹了,永庆帝没占到半点上风,气得几乎端不住酒杯。 他身侧的李德仁见状,忙借着倒酒的机会低声劝解:“他这般仗摄政王的势,不过是把自己钉死在摄政王妃的位置上而已。一个以色侍人的皇子,与娈宠何异?陛下不必费心,群臣必将不耻。” 皇帝听完,脸色稍缓,但看到周昭宁拦着封离不让他喝酒,那神色又跟吃了苍蝇似的。 林淳妃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低头藏住神色中的悲戚,只觉得饮下去的酒全是苦的。皇上盛怒不发,今夜承受这些的,又是她了。 她不禁偷偷看向一旁的郑贵妃,她知道郑贵妃羡慕她得宠,可她才是真正羡慕的那个人。她羡慕郑贵妃出身高贵有倚仗,不像她身似野草,可以随意糟践。 封离恰恰看见了林淳妃偷看郑贵妃的这一幕,心中怪异。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林淳妃他不过是第一次见,与他无关。 不过,林淳妃可不是第一次见他,他上次出宫时,在勤政殿外便是林淳妃藏在拐角,没让他看到。 “眼睛只会看宫妃,那也可以挖了。”周昭宁冷冷说。 “那我眼睛只看王爷,王爷也嫌我烦啊。”封离说着,手不自觉又往酒杯伸去。 这宫廷玉液实在是香,香得他可以好了伤疤忘了罚,只想尝尝。 周昭宁见拉他不住,直接收走了他的杯子。两坛桃花酿便可以醉得不省人事的人,没资格在宫宴上喝酒,否则闹出了笑话还得他收场。 “王爷,我就尝尝,我保证不多喝,行不行?” 周昭宁无动于衷。 “你让我喝了这杯酒,我保证不看别人了,什么宫妃,什么才俊,我只看王爷一个。” 封离贴过来,柔声缱绻,周昭宁一时分神。他手里还拿着封离的杯子,可自己的那只却放在案上,封离眼疾手快,把他那只酒杯端起来,一口便灌了下去。 “好酒!畅快!” 周昭宁看着两人如同交换的酒杯,眸色沉沉。这酒杯玲珑小巧,刚才封离喝时,唇便贴在他喝过的位置。 “王爷,你拿了我的杯子,我拿了你的,四舍五入我们这是补了回合卺酒?” 封离笑声酣畅,周昭宁却少见的没反驳他。他把手中酒杯放下,招手让宫侍直接把酒壶拿走。封离眼疾手快,抢来又喝了一口才作罢。 封离被他气笑,忍不住又嘴欠撩拨:“王爷这么怕我喝酒做什么,反正我要是醉了你就罚,你那么会罚,罚一次我能记很久。” “封离,我看你是两杯就醉了。” “开什么玩笑。” 一场宫宴便在两人对喝酒一事的分歧上结束,回王府的路上,封离在车里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宫宴上的酒真的太醉人,到了王府他都没醒,最后是周昭宁把他抱下车的。 他窝在人怀里,是醒时不可见的乖巧模样,周昭宁生硬地把人送回正院,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离开。 两杯酒而已,再醉人也不可能真醉到哪里去,封离被周昭宁抱下来时便已醒了。但当时他的脸贴在周昭宁胸口,不知怎的就不想动了,干脆装睡到底。 他不知道周昭宁怎么想的,这回又是做给谁看,但是既然他愿意抱,就让他抱好了,被美人抱也是不吃亏的。 那日以后,封离就对千秋宴上永庆帝所说的秋狩上了心。这一大早点他的名,那肯定是非去不可了,当然,他自己也想去。没有不爱行猎的武将,纵马比箭,何其快哉! 前提是,他不是那个兔子都猎不到的垫底废物。 过去的封离能拉开七石弓,实战中用的也不是军伍标准配置的一石弓,他上了战场背的是三石强弓,两百米外能取敌首。他的箭术,北疆军中鲜逢敌手,就连以弓马骑射著称的突厥勇士,也甘拜下风。 如今…… 封离站在王府的演武场中,被一石弓折磨得双臂酸痛。 能让一条咸鱼翻身的,只有被踩到底的自尊,比如此刻的封离。继被雷月戟砸跪了之后,他又被一石弓差点累断手,终于,他决定练练。 力量要在短时间内提高很多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要的只是自如拉开一石弓。他的箭术、经验都在,只要力量跟上,就算只是一石弓又如何,能如臂使指就够应付秋狩了。 周昭宁这几日回府都很晚,而封离白日练箭耗尽体力,晚上都睡得很早,从千秋宴之后两人便没碰上过。 周昭宁听说了他在练箭的事,亲自去库房寻了两张一石弓,什么也没说只让人给封离送去。 第二天,封离见到便爱不释手,一把拓木角弓,一把紫衫木弓,用的是最好的料,制弓之人手艺更是上佳。 两把弓还都雕有繁复华丽的花纹,嵌金玉宝石于其上。这花里胡哨的风格不是封离所好,但以后也能拆了卖钱,大善。 封离拿了那把拓木角弓,他过去便是用的这种,更顺手些。可是那把紫衫木弓他也不想放过,拿过来扔明福怀里,吩咐道:“拿回去收好,王爷赏的。” 来送弓的小厮不敢多言,夜间待王爷回来了前去回报,一颗心七上八下。若是王爷的意思是令王妃选一把,自己却把两把都送了,那王爷不会发怒吧? 谁知周昭宁听完只是淡淡应声,便让他退下。带上门时小厮偷偷看了一眼,王爷虽没有笑,神态却很放松,仿佛他刚才报的是捷报似的。 秋狩那日,封离一身骑装英姿勃发,拿的便是那柄拓木角弓。 周昭宁御马在前,背上是一把二石长弓,与封离那把除了大一号之外,长得竟几乎一样。 封离跨上马,举着这兄弟两一般的弓,疑惑地看向周昭宁。 “王爷,有必要做到这份上,这谁看了都会说这两口子太直白。” 周昭宁一时未解其意,反问:“这与两口子有何关联?只是你挑的这把弓是我少年时所用,习惯了形制,成年后用大弓便没改。” 封离拿着这把“夫妻弓”有些别扭,想了想说:“我还是换换吧,那把紫衫木弓也不错。” “还要去你库房取,来不及了,不能误了开猎的吉时。” 封离回过了神,对啊,秋狩皇帝在,他得好好表现,一样的弓才好,皇帝看了就吃醋,一吃醋……猎场那么多小树林,周昭宁带着小皇帝直接就能钻了! 嘶,狗男男,赶紧地吧!搞定了他好交差。 想到这,封离一夹马腹,马儿如离箭之弦冲了出去。 “快走,我们去猎场咯!” 作者有话要说: 封离:你快带皇帝去小树林周昭宁咬牙切齿:你说谁?封离:哦,不能说是吗?得心照不宣是吗?周昭宁:封离!封离:喂,松开,你拖我去哪?!周昭宁:小树林,看来你很喜欢在外头,那帐子也不必围了……封离:不是,不是我啊!周,周,周昭宁……唔…… 第24章 秋狩(2) 王爷,出事了! 大禹国位于南方,与弓马立国的北梁不同,帝王对畋猎的重视也比不上北梁。 北梁秋狩,常陈兵边境,精兵上阵以震慑邻国。而南禹的秋狩,更像是王公贵族们的游戏。 皇家猎场建在京郊,封离和周昭宁到时已有很多人到了,世家子弟中活跃的几人已自发组织起了箭术比拼,贵女们围着在看。 摄政王所到之处,自是人群焦点,封离本来只是跟着混的,这次却不同以往。大概他那日的箫声令人印象太深,华仪殿中比剑演武的世家子弟里,有人还记得当日皇帝钦点他来秋狩一事。 卫国公家的小公子程寅最是率真,一见到他便第一个喊上了:“七殿下也带了弓,比箭吗?” 封离还在马上本就引人瞩目,他一喊,顿时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的弓。不看还好,这一看,摄政王和摄政王妃,带的弓竟是一对。 世家子弟们竞相观看宝弓,女眷们则三三两两窃窃私语,眼睛也是盯住两人不放。 明明多大胆的举动都有过,也不是第一次在人前表现得恩爱,可被这么看着,封离却觉得手里那把弓像是发了热生了刺,烫破了他的掌心。 他匆匆下马,本不想参与世家子弟们的比拼,这会却跟抓着救命稻草似的跑了过去。 “来来来,怎么比?” “五十步外,每人三箭,谁的准头最高谁赢。” “行。”封离应得干脆。 程寅不过十五岁,却很有风度,当即说:“那七殿下先请。” 他们过去从没和封离一块玩过,不知道他的水平,但是看身板也不像是高手。程寅想着,若是他们先,射得太好便给七殿下太大压力,箭术不能让,顺序却应该让。 封离被让了先也不推辞,他生性洒脱,这点小事并不放在心上。 这时周昭宁也下马而来,站在人群前看着他。封离本不紧张,余光一下瞥到他,手里握着这张弓,他突然紧张了起来。 大概是这弓不仅是长得像,而且真的是周昭宁用过的吧……他少年时练习箭术,恐怕也是日日拉开这弓,磨出一手茧子。这种隐秘又大胆的联系,让他心弦颤动。 封离手一抖,箭离弦,众人目光随箭而去,可以说这一箭是万众期待也不为过。 然后这箭就……脱了靶。 封离:“……”该死的周昭宁,坏他心境。 他也真是,不就是一把弓,他当年也不是没用过别人的弓!他……他前段时间还用过周昭宁的佩剑呢。 他心里劝解着自己,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那剑他只是用一下便还了,而这弓,周昭宁给了他,还带着另一把与他并骑,招摇过市。 封离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丛生的杂念。 周昭宁一直在看他,就见他阖目沉思后再睁眼,周身气势全变了。原本那点生涩紧绷全然褪去,那目光之中的坚毅,仿若身经百战的大将,带着一种只要拉弓便能正中敌首的张狂。 “七殿下平日与我们玩的少,肯定紧张,这第一箭不必在意。”程寅在一旁给封离打气,他自觉是自己把七殿下叫来比箭术的,那就有责任不让对方难堪。 这样好性子的世家小公子并不多见,可惜,封离不需要。 他开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这一箭如猛虎出笼,迅捷地咬中靶心。甚至,在人群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又放了第三箭。 第三箭,再中红心。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欢呼,程寅笑得直拍手掌。 “七殿下好箭术!” “七殿下威武!” 之前每次见着人,封离都被唤作王妃,这次被程寅一带,他终于成了七殿下。其实程寅并没有什么复杂心思,他就是年纪小脸皮薄,单纯地对着个男人叫不出“王妃”两个字而已。 封离也高兴,对程寅做了个请的手势:“来,程小公子请。” 程寅是个好武的,自小苦练,他一出手便是三箭连中,将这猎场的气氛更带了起来。 年轻子弟们正上头,皇帝到了。众人立刻收拾收拾,前去迎接。 皇帝到场便是一切就绪,见礼后,帝王率先射禽。 永庆帝的箭术并没有多好,但这象征帝王的射禽必须中。天子杀,下大绥,场中山呼万岁。接着便是摄政王领王公次发,诸侯杀,下小绥。至此,秋狩真正开始。 摄政王身份在此,不能和年轻子弟们一般一窝蜂地往猎场内冲,可封离刚才小试身手,如今已是跃跃欲试。 猎场内虎熊之类的猛禽是不会当先放出的,要待到皇帝和摄政王入林才会驱赶出来,以供这权力顶端的两人狩猎。 因此这会倒没什么危险,周昭宁没有不放心的,拨了他一队侍卫,让他先行入林。 封离开心得很,离了周昭宁的近前便交待侍卫:“我不是来围猎的,无需为我驱赶猎物,你们动静小些,别惊了我的鸟儿雀儿就行。” 侍卫们齐齐应是,鸟雀最易受惊,那他们只能马衔枚,人衔草了。摄政王府的侍卫训练有素,说干就干,一入林真就“武装”上了,也是叫封离哭笑不得。 天子畋猎的规矩,封离当然知道,哪怕不在一个时空,也差不了太多。他就没想过自己要猎什么大家伙,只想猎点狐狸、狼之类的来做裘衣,再猎点山鸡、野兔来吃。 入林之后各家子弟分散,封离也找了个方向深入。 入了林很快便看不见了,周昭宁收回了目光。 皇帝今日来,带着最受宠的林淳妃,美人在怀,他却心不在焉,只看向一旁的摄政王。 几次按捺,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皇叔,朕看七皇兄今日所携,乃是皇叔过去所用的映日弓。” 周昭宁抬眸,应道:“不错。” 他态度如此坦荡,让皇帝想要发作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敛下双眸,藏住那愤恨至极的杀意。 皇帝、摄政王与不下场狩猎的老臣、文臣们闲谈一二,不久也先后入场。 周昭宁没有特意往封离去的方向寻,他还记得封离说他定会猎取虎皮熊掌,任其享用。他在华仪殿上大放厥词,群臣见证,作为他的夫君,不好叫他失了面子。 他既是要猎虎熊,就要抢在皇帝之前,毕竟那位争强好胜的永庆帝,除了鹿,说不定也不肯放过虎熊。 周昭宁越走越深,及至天黑才带着猎物归来。可他还没到营地,一名侍卫从林中飞马而来,待到近前,可见他身上骇人的刀伤。 侍卫身形踉跄,一勒马便滚落在地,气息奄奄:“王爷,出事了……王妃,失踪了!” 话音未落,那侍卫已昏死过去。周昭宁眉头深蹙,当即打马折返,让一人带侍卫回营治伤,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侍卫又往林中而去。 可还没走多远,便有禁卫军追将上来。 那禁卫军见他便拜:“王爷,大事不妙!陛下遇刺,请王爷立刻回营主持大局!”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将在明天(7月21日)入v,零点更新入v章,你们的30个币准备好了吗?入v以后会尽量多更,感谢每一个支持正版的小可爱!宣传一下我的预收,键盘网游《全服第一哄我网恋》《全服第一哄我网恋》【高冷神豪攻X钓而不自知技术流受】 乔晨,全服知名技术流玩家,但他作为学生党,渐渐被氪金压垮,再进不去综合实力榜第一梯队,于是果断决定弃游 就在他收拾包裹准备卖号的当口,意外收到了全服第一神豪的私聊 无锋:别A了,送你个号,综合实力榜第四 乔晨:血杀门大弟子? 无锋:以后这号也不用你充钱,每个月我充十万,有特殊活动再单充上限 乔晨:你……没事吧? 无锋其人,钞能力有多高调,为人就有多低调,从来生人勿进 乔晨和他除了竞技场上偶尔排到,几乎没有交集,被塞号时一头雾水 但大弟子账号太诱人,乔晨看着无锋发来的账号密码,手比脑快点了登录 看到游戏ID的瞬间,他想起了曾经听过的八卦 据传原号主是无锋的情缘,后来弃游,他就把号买下来,一直在等白月光回归 乔晨:为什么送我? 无锋:你来我们帮,以后跟我玩 看着账号里[帮主夫人]的头衔,乔晨醍醐灌顶,无锋这是一个人的游戏太寂寞,要雇他当专属陪玩兼假老婆 送百万大弟子账号,每个月十万零花钱,活动直接拉满的那种专属顶级陪玩? 世上竟有这等好事!那他必须专业 乔晨犹豫不到一秒,当场浪到没边 乔晨:那我要喊老公吗? 无锋:? 乔晨:情缘任务我可以!截图秀恩爱我可以!变声器我也可以!你喜欢御姐还是萝莉? 从此,自认为拿钱办事的乔晨过上了给神豪当挂件,无下限秀恩爱的日子 玩男号的时候他是全服膜拜的PVP大佬,玩女号他莫名其妙又玩成了全服女神 直到全服PVP总决赛现场,他亲手登录了“全服女神”账号,现场观众一片哗然,纷纷骂他是无良代打,要求取消他比赛资格,就差把应援牌砸他脸上 群情激奋中,乔晨邻座的无锋起身,当着现场和直播间所有玩家辟谣:不是代打,他就是我老婆,号主本人 乔晨大惊失色:不是,这业务只在线上,不含线下啊! 第25章 失踪(三合一)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皇位难辞最新章节、皇位难辞花笙酿、皇位难辞全文阅读、皇位难辞免费阅读、皇位难辞 花笙酿 《皇位难辞》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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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放心,我会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凉北……”对方的话没说完就被尚可打断,“不,要让他离开西州,离开西北,走地越远越好。” “好,我再给他加一笔钱,干脆让他出国好了。”为了让尚可放心,对方干脆如此说。 “出国?一个开车的司机,你打算让他怎么出国?出国他能干什么?”尚可问道。 “我有个哥们在非洲采矿,我通过劳务输出 的方式把他弄到非洲去,让他在我哥们的矿场干老本行,这不就解决问题了?”对方道。 “嗯,这样可以。”尚可满意道,“马上就开始搞吧。” “好的,可哥,你放心,这事我马上就开始操作。”对方道。 尚可放心了,接着道:“你那个铁矿,给我好好干,年底务必保证把给县里的钱交上来。” “这个你放心,保证没有任何问题。”对方顿了下,接着又道,“可哥,我不但会把给公家的钱足量交齐,还单独有给你和老爷子准备的一份呢。” 尚可微微一笑,他知道对方说的老爷子是舅舅,这小子家的老爷子和舅舅是多年好友,他家老爷子在金城拥有一家实力雄厚的集团,这么多年没少得到舅舅的关照,当然,舅舅关照他家老爷子,他家老爷子也会对舅舅有丰厚的回报。 也正因为舅舅和他家老爷子的这层关系,尚可和对方成了好哥们,尚可来凉北担任县长后,打着招商引资的名义,让对方来凉北开矿。 当然,对方在凉北开矿得到巨大利益的同时,也不会亏待尚可,甚至连刘昌兴也考虑到了。 当然,对方在凉北开矿,也增加了凉北的财政收入,这收入还不少,这一方面成为了尚可的政绩,一方面也堵住了很多人的嘴。 自然,对方在凉北开矿,是得到他家老爷子和刘昌兴赞同的,以他们多年的关系,他们乐于见到两家的后辈关系密切,乐于见到这双赢的结果。 尚可接着道:“我舅舅的那份你怎么给我不管,我的那份,还是按以前那样,打到我妈卡上。” “好来,可哥尽管放心好了。”对方满口答应着。 “好了,我要下班了,先这样。” “好的,可哥再见。” 尚可挂了电话,走到窗口,久久注视着西南方向。 西南方向是尚可的老家,尚可就出生在那边一个贫瘠闭塞的小山村里,虽然他在金城长大,虽然舅舅把他当自己儿子疼爱,但他却一直挂念想念着小山村里的爸妈。 虽然这些年,因为舅舅的照顾,爸妈在小山村的生活相当不错,全村人都羡慕妈妈有个在省城当大官知恩图报的好弟弟,但尚可心里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凭自己的本事多攒一些钱,等攒到足够的数额,在金城全款买一座别墅,把爸妈接到金城来好好享享福。 百善孝为先,从这一点来说,尚可是个孝子。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尚可就一直在为此坚持不懈努力 。 此时,尚可不由又想起早上被乔梁在西州宾馆的羞辱,狠狠咬咬牙,尼玛,自己如此孝顺,却被乔梁逼着骂自己的妈,这个王八蛋实在太坏了,这次没弄死他算他命大,以后还得继续想办法,绝对不放过他。 想到舅舅昨晚对自己的提示和点拨,尚可转转眼珠,不由开始动起了脑筋…… 此时乔梁正在办公室里抽烟,边琢磨着自己的心事。 “邦邦——”这时有人敲门。 “进来——”乔梁定定神,看着门口。 办公室的被推开,何青青进来了。 “乔县长,你回来了。”何青青边说边随手带上门。 乔梁点点头:“刚回来没一会。” “此次你去西州,期间还顺利吧。”何青青关心道。 “呵呵……顺利,很顺利。”乔梁笑笑。 何青青也笑了下:“乔县长,要下班了,不知你晚上有没有安排?” “额……我没有安排,你有?”乔梁看着何青青。 何青青点点头:“乔县长,今晚我想请你吃饭。” “哦,你请我?” “对啊。” “为什么想到请我吃饭呢?” “因为……”何青青顿了下,“因为自从你到凉北以来,我得到了你的很多帮助和照顾,而且你还救了我两次,我想借此表达一下感激之情。” “如果只是这原因,那就不需要请了。”乔梁摆摆手。 听乔梁这么说,何青青忍不住笑了:“乔县长莫非是觉得我和你一起吃饭的话,我酒量不行,不能陪你喝过瘾,不带劲?” 乔梁一咧嘴:“似乎有这原因。” “这一点乔县长大可不必担心。”何青青抿嘴笑道。 乔梁又一咧嘴:“怎么?你之前还有隐瞒的酒量?” 何青青摇摇头:“不是,今晚不是就我俩一起吃饭,我找了个能喝的专门来陪你,保证让你满意。” “咦,你找了谁啊?”乔梁来了兴趣,“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是谁现在先别问,到时候见了面,我会介绍给你认识的。”何青青有些神秘道。 “哦……”乔梁看着何青青眨眨眼,“何主任,我怎么感觉你安排的这饭局,似乎不是那么单纯那么简单呢,莫非还另有什么道道?” 何青青又神秘笑笑:“乔县长,到时候或许你就明白了。” 乔梁想了下,点 点头:“好,既然何主任如此盛情,那我就从了你。” 何青青笑起来:“感谢领导赏光。” “感谢啥啊,你请客,应该我感谢你呢。” “可别。”何青青忙摆手,“乔县长是领导,领导能参加下属的饭局,那也是下属的荣幸。”何青青道。 乔梁认真道:“我不这么认为,领导怎么了?领导只是在工作中和下属是上下级关系,工作之外,大家都是平等的普通人。有的领导说人话不干人事,下属虽然表面恭敬尊敬,背后却鄙视鄙夷,更别说请领导吃饭了,所以,何主任请我吃饭,该荣幸的是我,这说明,最起码,我在何主任眼里还是值得尊敬尊重的。” 何青青也认真道:“乔县长,在我眼里,你岂止是值得尊敬尊重,我对你现在很崇拜呢。” “崇拜?这有些夸张了吧?”乔梁虽然口上如此说,心里却很受用,还有些得意,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这么说呢,况且这女人不但漂亮,还是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颇有些素养和素质。 “不夸张,我说的是真的。”何青青郑重道,“乔县长,在我眼里,你不但是一位敬业勤奋有能力的领导,还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呵呵……”乔梁笑起来,心里越发受用,“感谢何主任的夸奖,其实作为男人,我也不是很优秀。” “乔县长谦虚了,最起码在凉北,我找不出比你更优秀的男人,而且,在我这些年见过的男人中,你是最优秀的。”何青青说完柔柔笑了下。 听着何青青这话,看着何青青的柔笑,乔梁心里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动,站起来走到何青青跟前:“你真的这么认为?” 何青青明亮的目光看着乔梁,深深点点头。 看着何青青这眼神,乔梁似乎从中看到了一丝隐约的东西,不由心里一动,下意识抬起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何青青的身体微微一颤,没有动,继续目不转睛看着乔梁。 四目相对,乔梁的心里又不由一动,放在她肩膀的手稍微用了下力。 何青青身体又微微一颤,轻轻抿了抿嘴唇。如果想看的更快更多,搜维信攻众号“天一下一亦一客”,去掉四个字中间的“一”。 乔梁注视着何青青,沉默片刻道:“何主任,你此刻的样子很动人。” 何青青脸微微一红,浮出几分羞涩,两手放在小腹前绞在一起。 看着何青青娇羞的样子,乔梁突然想起那晚和何青青在无人区的暧昧,心 跳不由加速,孤寂已久的身体突然涌出几分本能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