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白切黑反派同甘共苦后》
第1章 四方神庙(一) 浮云珠
冷。
彻骨的冷。
床板为什么这么冰啊?
是空调开太低了吗?
洛晏打了个哆嗦,直接被得冻得醒过来,看着周遭有些茫然,有点像梦境。
“滴答——”一滴水从腐朽的横梁落下,细碎的水花溅到她的鼻尖,清晰短促的凉意一下子让洛晏顿住。
可怎么会这么真实?
身下冷硬潮湿的地面不断往上传输寒意,她僵硬地动了动,艰难地把自己蜷缩成一团。
光线太暗,只有破掉的房顶稍稍泄下一片月光,将一切照得惨白阴森。这是一个破败荒凉的寺庙,供堂上空荡荡,只有一个被腐蚀得只剩下一半的莲花座,前面是几盘干巴的供果,正往空气中散粉末。
“呜呜,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
“谁能来救救我们,我才不要被那些怪物吃……”
耳边是压抑的哭泣声,洛晏回头缓了缓神,就看到还有四男三女在她旁边,他们满脸泪痕,都是十几岁大,此时被白色长绫五花大绑,像白色的蛹一般缩在角落,动弹不得。
破庙,长绫蚕蛹,少男少女……
这场景有些熟悉,不是具象的画面,而是她看一本小说的时候想象的画面。
就在这时,洛晏脑海里响起一道声音,
“您已进入《弱水境传说》,您匹配到的身份是同名女配洛晏。”
“您已经和反派姜寂洲通过互换物的方式绑定,具体互换物待宿主和任务对象都触发时,系统会进行确定并介绍。您的任务是在本文结局前一路陪同姜寂洲,本文结局后,系统将再次开启。”
“本文结局之前为保证世界不崩坏,请宿主做好保密工作,不要透露系统存在。秘密礼包将在任务成功后发放。”
冷冰冰的机械音言简意赅,穿书信息齐全,系统,任务,任务对象。
平静了5s,洛晏嘴唇冷得颤抖,幽幽道:“我穿书了?”
可她没看完书……
洛晏眉头拧到一起,有些苦恼。
不过,她的任务是不是过于简单了点?不需要攻略他,也不需要为他挡灾祸,流血流泪,只是——陪着他?
那就相当于她只要保证自己不死,就一定能完成任务,自由度还很高。
洛晏眸光静静,发了会儿呆。
前几天她顶着全订的标志,在评论区留了一个评论:刚打开,看到女配跟我同名有点尴尬,该怎么解决?
1L:建议尽快通读全文,做好穿书准备……
2L:2333,同情楼主,有个建议,可以先看完人物解析再决定看不看,要是这个女配的经历足够精彩,我觉得值得一看,简直是平行人生!!!
3L:看到楼主全订了,那么建议倒序看法,直接看简介和结局,看看配角最后怎么样了,知道谁死谁活,谁人设反转,兴趣噌一下就会上来……主打一个先苦后甜。
4L:买都买了,慢慢看吧,不着急……
洛晏有些无奈,早知道有这么一遭,她就该听一楼的话,就算囫囵吞枣,也能知晓大概,可她偏偏跳过了一楼,直接去二三四楼了。
洛晏抿唇,脑子里开始回想关于《弱水境传说》的信息:
三百年前,人间战乱纷争不断,孤魂遍野,世间怨气汇聚养出一条祸世妖龙,人界各宗门以天门剑宗为首,团结一致与其对抗,引弱水筑弱水境将妖龙封印,并日夜守护。后来各宗门长老商议过后为绝灾祸,决定齐心协力将世间最后一座仙山灵力引之注入弱水境,从此弱水境彻底成为隔绝人妖两界的结界。
人间平静了两百多年,直到十五年前,参与神境初次封印的最后一位修士仙去,神境后的妖龙开始大肆冲撞封印,虽未能逃脱,却也导致弱水境破裂,数万妖物闯入人界,横行人间致使民不聊生。天门剑宗新任掌门贺渊耗尽半生修为才勉强平息,他也因此名扬天下,被百姓敬重。
贺渊知道他也维持不了多久,只能按照去世修士所言召集其他宗门,各自派出得力的门中弟子去往各方,寻找百年前散落人间七大神器,重新封印弱水境。
这就是故事的背景。
内容就是男主贺长翊、女主赵子衿一路打怪升级交朋友,逃出生天,欢喜冤家渐生情愫,携手拯救天下,干掉反派的故事。
而她这个角色就是打酱油的,都没活过一章,血条和经历更没什么可看的,她评论里的尴尬都显得多余了……
想到这,洛晏眉头又不自觉皱了起来,好难。
至于反派姜寂洲,他死得很惨,大结局时他在主角团和天下众修士的围攻下,走投无路跳进了弱水境自取灭亡,在弱水的沸腾灼烧下骨血无存。
一句话都没留下,大结局和番外的笔墨还是多在活着的人身上,尤其是男女主。
洛晏觉得她该再往前翻翻,或许就知道姜寂洲当反派的原因了。
可惜没有如果。
“姜寂洲,反派啊。”洛晏喃喃,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还是个妖。”
这个世界弱水的设定,是除妖镇邪的圣水,只会对妖魔产生伤害。
她看过的前两个副本里,姜寂洲算是个好人,专注与主角并肩作战。作者反复提到“少年话不多,大多数时候安安静静,面色温和。只是在他们议论到某处时温和附和一声,却总能为众人打开思路。”
他不抢神器和功劳,一直专心打辅助。话是少一些,但出场也少。目前的戏份和表现在男女主的高光下也有自己的特色。他现在跟坏人反派是完全不搭边,更像个少年侠客。
洛晏看完结局还咯噔了一下,确实燃起了熊熊兴趣,姜寂洲怎么会成大反派?
但这个问题在当下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她怎么活下去,她是要走到大结局的。
洛晏抬眼朝着往门外看去,周遭庙墙破败,泥土成堆,后面山峰重峦叠嶂,乌压压一片。
真黑啊,她忍不住感慨。
这里就是主角团打怪的第一站,四方镇,四方岭山中神庙,藏在这里的神器是浮云珠。
浮云珠能活死物,“寺中神”就是浮云珠赋了生命的纸人,是持有浮云珠的妖僧养的喽啰,这个神庙是“寺中神”的基地。“寺中神”白日回归纸人状态,夜里变成白衣獠牙的怪物吸食人血。再收集精元献给妖僧。
由于死的人太多,镇长没有办法只能与妖僧协商,答应每两个月向他进供八个少男少女,给他修炼用,“洛晏”这个外来孤女第一波被选上。
这群少男少女当了四方神庙副本的引子,濒死之际,她作为八个人里唯一见到了女主赵子衿的人,拥有了姓名,也得到了一句台词:“救、救、我……”
就没有然后了,她的戏份结束,八个人无人生还。
这当然不行!
洛晏动了动燃起熊熊斗志,这长绫绑得很紧,结都打在背后,怎么都够不到。
视线往前,她注意到一个烛台。
那是一个铁烛台,周边虽然旧,但顶端固定蜡烛的部分很尖锐,洛晏想试试用这个划破长绫。
旁边的人看着地上蠕动的少女,都停止了哭。
洛晏像条小虫子一点点往那处挪,还没挪多远就满头大汗。可她咬紧牙关依然没有停下来,再耽误一会儿他们个个都得变成“寺中神”的宵夜。
“是烛台吗?”一个少年怯生生地问。
洛晏抬头看他,找到同伴一样点头,眼神世示意他,“我们努努力,可以活着的。”
剩余的人听见这句话,纷纷将目光投向她。
“大家……应该没人想乖乖当怪物的盘中餐吧?”洛晏语气弱弱地问。
她不能排除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会觉得这是一份荣耀。
幸好答案是肯定的。
几个人得了动力,也行动起来,也不知谁用脚蹬了洛晏一下,她顺利握到了烛台。一个少女挪到她身边,两人眼神对视了一下,洛晏将烛台斜着小心翼翼,刺进少女腹前的长绫里,刚开始只是戳了一个洞,她开始顺着洞口刮,口子也越来越大。
洛晏眉头终于变得很欣喜,手被咯得发酸也不敢停下。最后在她掌心隔着白绫都被磨破,透出血迹的时候,长绫终于破了,里面绑缚着少女双手的绳子也被她割开。
终于有一人双手获得了自由。
洛晏手一松累瘫在地上,和少女相视一笑,语气带着释重负的喜悦,“终于开了!”
少女第一个先给洛晏解开了长绫和绳子,两人配合动作极快地给剩余人松绑,洛晏听到她小声道:“我叫小九。”
“洛晏。”洛晏自我介绍。
“接下来,该怎么办?”
被洛晏所救,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向她。
洛晏刚想说,周围的环境却突然变了,转眼之间,原本破败的寺庙变成得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往上是华丽楼阁,往下是明亮石砖。一座金光闪闪的佛像出现在众人身后的供堂之上,那个莲花座也变得完整。
洛晏睁大眼睛,心里咯噔一下:“你们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大约子时吧……”一道声音回答她。
那就是了,四方神庙的秘密。只有子时到卯时,真的四方神庙才会出现,当它出现,这里便只能进不能出。
洛晏起身对他们道,“大家找地方躲起来,待会儿见到怪物,屏住呼吸,无论怎么样都不要出声。”
她看向门口,语气有些沉重了些:“今夜,我们出不去了,只能等到卯时。”
文里他们也是被吸了三天三夜的血,才碰到主角团,但已经来不及了。
其他人也看向门口,原本的山已经没了,只剩下一道肃穆庄重的朱红大门,紧紧关着。
突然几人听见外面窸窸窣窣,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洛晏眉梢动了动,迅速警觉,这时候来的能是什么“人”?
好在大家都愿意听洛晏说的,都找地方躲起来了。
身体比脑子快洛晏低头就进钻到了供桌下,刚刚为她解绳的少女也跟着她躲了进来。空间稍挤,洛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拉了拉桌布,将两人遮住,只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看外面的情况。
很轻的脚步声踏上光滑的石砖,洛晏放低身体。一股霉味瞬间袭入她的鼻腔,她拼命捂住口鼻才忍住没呛出来。
虽然表面变了,但终究是壳子底下还是破庙,到处都是灰尘。
突然,洛晏所有动作突然停住了,呼吸一滞,她的视线里出现一片的影子。
外头咚咚咚,清脆地响了三声,一个球一样的东西骨碌碌地滚到了她脚边……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评论呀呀呀有修改建议重新看^-^
第2章 四方神庙(二) 浮云珠
洛晏没有伸手去摸,她大约能猜出来,这是什么东西。
应该是骷髅头。
它响了几下,洛晏的心就跟着颠了几下。
她是对这个世界抱有很大的好奇心和热情,但看书想象和沉浸式体验的感觉真的不一样。
洛晏苦着脸,汗毛都立起来了,各个感官的感受根本控制不住,她抿紧唇慢慢挪远了一些。
以后就好了,洛晏这样安慰自己。
刚微微松了一口气,外头一道尖锐的女声响起:“好香——”
女声语气像闻到了一盘美味佳肴,享受到声线颤抖。
“哥哥们,闻到活人的气息了吗?”
洛晏咬唇,眼睫眨动了两下:“……”
小九握紧了她的手臂,状态比她还要紧张几倍。
努力嗅的声音响起,女声发出一声享受的叹息继续道:“这味道,真年轻!”
“那老头进供的少男少女们在哪里?”
这个“寺中神”的声音激动起来像指甲刮黑板,刺耳到洛晏觉得毛骨悚然,眉头紧锁。
洛晏将自己的身形一缩再缩,咬住拇指。
冷静!洛晏!区区几个纸人……
“哗啦——”
桌布被拉开,干枯的果壳掉在地上。洛晏表情僵住,看见白漆泡过一般的两个脚掌和飘动的白色麻布衣角,像粗糙的格网,很符合纸人的调性。
区区纸人……洛晏眼睛都圆了,还是有些骇人。
“他们在这吗?”
“……”
不在。
洛晏的沉默震耳欲聋。
她慢慢抬起头,与“寺中神”相对,为什么不说眼睛呢。
因为它们根本没有这个东西,它们的脸是纸浆糊出来的粗糙面,头发也是,只不过是黑色的罢了,一张长着尖长獠牙的血红大口横贯在中间,却鲜活无比,再往上是两个小孔,那是他们的鼻子,也做耳朵用处。这副形象都不能用丑陋来形容了,简直难以描述,比她看书脑补出来的模样还可怕三分。
要是有眼睛,洛晏和小九刚刚就该没了。
幸好。
文里的解释它们不是通过点睛活过来的纸人,而是被浮云珠直接赋予生命的,眼睛这个器官失去最重要的作用就直接没了。
“刮黑板”的血红大口慢慢咧开,露出一个笑容,舌头贪婪地舔着白森森的獠牙,声音放低,“小朋友,是你们吗?”
然后旁边那张血盆大口同时围了过来,与“刮黑板”不约而同露出“和蔼”的笑容,后头还有十几个跃跃欲试。
洛晏察觉身边的人颤抖得厉害,她伸手轻轻安抚,屏住呼吸,一上来就这么刺激她们。
要不是她心理素质还算好,现在就该上呼吸机了。胸膛里这颗心脏很给面子,没有跳出来。
“寺中神”看不见,只能通过鼻子来确认。知道它们弱点的人少之又少,主角团也是宰了好几个才摸出门道。它们靠呼吸和声音来辨别猎物,这点跟僵尸有些像。
果然,在两人不呼吸之后,它们动作迟缓了一会儿,才伸手朝着洛晏的位置盲探进来,枯枝一般的指头几次都几乎碰到她。洛晏只能不动声色往后仰,姿势怪异,她腰酸得不行。
“刮黑板”疑惑道:
“奇怪~怎么又不见了?”
洛晏左手死死捂住口鼻,右手摸索到那个骷髅头,光滑的骨面触感又让她冒出一层冷汗,她指尖汗涔涔的摸着有些打滑,她迅速将骷髅头扔了出去,直向台阶外。
“咚咚咚——”
骷髅头砸在外面的石阶上,滚了下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洛晏皱起眉头,心里跟这个骷髅头道了几百次歉,对不住,无奈之举。
果然一群“寺中神”全都奔了出去,架势像奔向肉包子的恶犬。速度之快令她叹为观止,洛晏不敢耽搁推着小九挪开位置。
刚退到佛像边的柱子旁,小九就腿软了,坐在莲花座下。
这时,外面传来“咔嚓”的声音,那颗骷髅头直接被捏碎,七零八落地散在台阶上。
洛宴咬紧牙:“……”
好暴躁,好残暴……天哪!
“他们在屋里!”
“我要撕碎他们!”
此时它们完全暴露属性,发出野兽一样的低喝,不再像刚刚那样“温和”。“刮黑板”直接飞速冲了上来,将供桌一把掀翻,摔得四分五裂。
“那老头耍我们?!”
枯枝一般的手慢慢捏了起来,“刮黑板”猛地回头朝向洛晏的方向,幽幽笑道:
“不,他们一定在这!”
洛晏仔细数了数,现在才看见十七个“寺中神”,这里就已经很焦灼了,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然后,她看到一个蹲在角落桌子下的少年,求救地看她。他不敢呼吸脸憋得通红,身体抖得像筛糠一般,眼里写满恐惧溢出眼泪,两个“寺中神”围着桌子摸索。
可洛晏也不敢出声也没有动作,因为有几个“寺中神”快要包围她……
它们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无声无息就到了她身边,心脏几乎紧张得要跳出来,洛晏捏紧了鼻子。
这里本就不止十几个“寺中神”,它们就像蟑螂一样藏在这个寺庙的每个角落,你永远猜不到,下一刻它们会从哪里冒出来。
而且它们大多是沉默的觅食者,不愿意共享主打先到先得,能吃独食就吃独食,像刚才那几个说话的反而是少数。
他们八个人,都不够“寺中神”塞牙缝,能活三天完全是靠毅力,还有妖僧的特殊需要。他觉得人的精元在神庙里涤洗三日后才是纯净的,而“寺中神”无条件听从。所以“寺中神”现在已经开启了抢菜模式,谁能先找到,谁就能先满足。
文里到最后,“寺中神”也不是被一个个杀死的,而是主角团找到浮云珠后才彻底从根源消灭他们。
“啪嗒—”
一滴粘腻的液体从上滴落在石砖地面,洛晏抬头瞳孔地震。
横梁上露出十几张通红的大嘴,它们正趴在上面仔细地嗅着活人的味道,只是一直没有发出声音而已。
就现在这局势,它们但凡多出一个,都无疑是雪上加霜。
洛晏几乎忘了呼吸这回事,在一截尖锐锋利的枯指快摸到她脚时,她默默后退,选择光着脚踩在石砖上。
“寺中神”摸到鞋子,却还是抓了空,愤怒地握紧了拳头,狠狠撕碎了她的鞋,双手握拳愤怒地低喝,周围也此起彼伏跟着附和起来。像极了村子里的小狗摇人,一狗开口,万狗助阵。
突然,一声痛嚎在另一边响起,在众多“寺中神”的叫声中很特别。
今夜第一个属于人的声音出现。
“啊——救救我!”
洛晏僵硬地看着几个……十几个……到不知道多少个“寺中神”飞快地从她身边或头顶掠过,奔向了那头。
一个“寺中神”干瘦得像枯树,也卯足了劲连滚带爬的跑过去,甚至因此碰倒了供桌上的香炉。
白色的香灰撒了一地,盖住黑色的石砖。
洛晏抬头看过去,只见众“寺中神”将一个少年围住,高高举了起来,他的手脚处都有“寺中神”在吮吸血液,不过猎物已经暴露,它们现在是有序的一批一批去吸。
那是刚刚第一个跟她说话的人。
他不会立刻死去,至少还有两天的时间。
洛晏心里为他惋惜了一声,也为自己感到担忧。现在恐怕一个时辰都没有,他们已经暴露一个人了。
这样下去,所有人肯定都会被抓,一旦被抓肯定就没有逃脱的机会了,那还是免不了原来的命运。
洛晏刚刚叫了几遍系统也没听到回应,只能靠自己,没有外挂。
可是怎么办,她没有灵力,没有法器傍身,更没有什么刀剑,一个实实在在三无人。总不能一直不呼吸,这太不切实际,也太被动。
洛晏掌心汗涔涔的,感到急迫又紧张。
空旷的佛堂里“寺中神”越来越多……
突然,小九恢复好了,走到她身边拉拉她的手,将一张皱巴巴的黄色软纸递给她,眼神里写着迷惘:我不知道有没有用。
洛晏低头小心无声地展开纸张,上面大约是一个阵法,底下图题的位置写着“召”。
这是……
屏息凝神,洛晏突然看到地上那摊香灰,她蓦地想起第二个副本里,贺长翊曾经用朱砂和香灰画过一个阵法……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赌上一把,总比被吸成人干强!
“躲好!”洛晏小声嘱咐了小九一句,一手端起香炉,一手提起裙摆,不顾一切爬上楼。
*
冷风带着寒露撞进口鼻,洛晏捏紧拳头只看前方,觉得肺管子都要烧了,全身滚烫,汗涔涔的。
身后鬼哭狼嚎,身边风景不停变换,洛晏根本不回头,只拼命往前跑。
身后好几个“寺中神”紧咬着,她不敢慢下来,还要顾忌四方随时会出现的“寺中神”,在爬到三楼,看到一间门口放着石墩的房间时洛晏仿佛看到了希望。
她刚想全力上前却脚踝一重狠狠摔在地上,被拖住脚猛地向前跌去。一只粗糙的长爪攥住了她的脚腕,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肤,骤然收紧,将她往后拖。
“!”
洛晏挣脱不开只能死死地拽住门框,像只挂在树上的风筝。没办法,她只能将手里的铜香炉扔进房间,香灰瞬间在屋里散开像一团白茫茫的雾。
她要进去!必须得进去!“寺中神”对这个房间有所忌惮,因为这里是通往妖僧禅院的唯一通道。它们视妖僧为神,不敢忤逆,这是她选择这里的原因。
它们只敢匍匐在她脚的地方,不敢再向前。
洛晏倏地感受到一阵滚烫的气息,喷洒在脚腕的皮肤,越来越近,洛晏的心脏几乎跳出来。身后至少二十张嘴嗷嗷待哺,它们不会是想直接咬断她这条腿吧?
它们完全有这样的实力。
洛晏感到脚腕被尖锐地扎了一下,“寺中神”开始吮吸起她的血来。
没她想象的疼,甚至有点痒?更多的是冷和虚,抽血之后的不良反应很明显。
“这血,果然十分鲜美!”
“……”
“刮黑板”评价起来,十分满意。
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洛晏用力抓住门槛,左手手肘卡住后,她咬破右手食指就着铺在地面的香灰开始画刚刚小九给她的那个阵法图。
十指连心,诚不我欺,咬破手指比被“寺中神”咬破血管尖锐,好在那一下后就好了,像麻木了一样。
洛晏也顾不得思考,她画得很艰难,地上的图歪歪扭扭。但好歹终于画了大概,在被“寺中神”拽住两条腿要被彻底拖离房间门口时。
洛晏用力点下最后一点,指尖摩擦着地面,在木头地面留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她感到小腿也被咬了一口,洛晏双手拽住门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念道:“梵行诸天,周回十方,束送妖魔,召我仙门!”
“道者来!”
洛晏无力地趴在地上,浑身虚得厉害。她盯着房间,无力地叹息。阵法没什么反应,难道还要配合手势,结个印什么的?或者非要用朱砂才行?
这是她看过的有限剧情里,男主贺长翊为了收服一个大妖,画阵求附近修道者相助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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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四方神庙(三) 浮云珠
四方镇,缘份客栈门口,两串灯笼被剑光斩落,顿时暗了一片。
楼上一个客人打开了窗,探头看着外头的街道,耳朵里全是武器碰撞,铿铿锵锵的声响。
楼下有两个人正在斗武。
一个是戴着面具的红衣少女,一个是身形高大的蓝衣少年,一人用刀,一人用剑,打得有来有回。
“你师弟伤了人,你居然想将他藏起来吗?!”赵子衿握住刀朝着对面的人挥了过去,对面的蓝衣少年抬剑格挡,与她直视。
少年俊眉一蹙有些苦恼,他一字一顿地道:“我说了,是一个怪物伤的百姓,不是我师弟!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你说就是?!”赵子衿再次抬起刀,锋利的刀刃直接在少年剑上刮出一道火花,“空口白牙!”
两道身影又打在一起,赵子衿一刀砍在少年的剑上,两人的手同时震得发麻,同时被弹开,赵子衿看见了他剑上的纹路。
一把通体青的长剑,寒光冽冽,赵子衿惊讶,“青蛟剑!”
“原来你是天门剑宗的人!”
她有些惊讶于对面少年的实力,看对面的表情也同样如此,只听他颇有些无奈,只能坦然道:
“天门剑宗,贺长翊。”
他端详赵子衿,“你的刀也不简单。”
赵子衿却不肯给好脸色,语气硬邦邦地道:
“碧海潮生阁。”
她不屑将名字报给他听。
听到“碧海潮生阁”,贺长翊有些意外,修行界有两个“逍遥宗”,一个是碧海潮生阁,一个是听风院。碧海潮生阁很年轻是十年前才在修行界总有姓名,听风院则相反,年限很长,可以算是年纪最大的宗门之一。这两个宗门都是从不参与宗门排名的,没有人了解这两个宗派实力究竟如何,宗主是谁有多少弟子,他们很是神秘。包括此次找神器的事,两个宗门也未曾表态。
赵子衿瞪他,秀眉拧成一道。
碧海潮生阁的宗主最看不上的,就是这些自以为高尚的宗派,三百年了,只知道守着弱水境。高高在上声名远扬,只想着封印弱水境却从没提过灭妖龙,从源头解决问题。
宗主因此创建碧海潮生阁,别的宗派多用剑,他就偏要阁中弟子全都用刀,宗主教育他们,学了法术要下山历练,除魔卫道,造福百姓。
她深以为然。
谁知她刚下山就遇到贺长翊的师弟残害百姓,她气不过打伤了他的师弟,见到贺长翊袒护同门,她更生气了。
赵子衿亮刀,执着道:“不论你们是谁,你们今日得给那个百姓一个交代!”
突然,贺长翊顿住,握着剑连连后退,“姑娘!且慢!”
他的识海里出现了一个蓝色漩涡和一片光海。
贺长翊蹙眉,脑海停顿片刻,有些不可思议地道:“召仙阵。”
赵子衿也停了下来,意识到贺长翊也看到了相同的东西,“原来这就是召仙阵。”
只要是修道者,几乎都听说过这个阵法。
“使用此阵法需要极高的灵力,我至今还是第一次见。”他有些意外地道。
他看向赵子衿,认真道:“这附近,有大妖!”
两人相对片刻,
赵子衿抬头看着漆黑的天际,郑重道:“那就先收妖,我们的账,回来再算!”
此时山中一阵钟响传了下来。
*
四方神庙。
洛晏站在少年身后,看着长廊之上密密麻麻的“寺中神”涌了过来。
对,就是涌,像管道里的蟑螂从四壁向他们逼近。这场面不亚于丧尸电影里的尸潮来袭,洛晏看着头皮发麻。
少年扶剑凝聚灵力,一剑掀起一帆白浪,将廊上的“寺中神”掀翻,劈碎。无数“寺中神”化成干瘪的纸壳,在廊间坠落。
但后面又爬出无数的白色身影,带来阵阵阴风,吹得人胆寒。
杀不完,根本杀不完,“寺中神”太多了!
他们被团团包围住,现在要回方才的房间变得困难重重。
“小心。”
少年微微回头叮嘱她,他声音像一线清泉,听起来很是可靠令人安心,洛晏狠狠点头。
她绝对地珍惜机会,只是可惜时机不对,洛晏还不知如何称呼这个温柔谪仙。
忽然,洛晏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咯吱咯吱地响,那声音像极了骨头之间的摩擦声。
她慢慢回头,看到刚刚被谪仙斩杀的“寺中神”慢慢将四分五裂的自己拼凑起来,身上裂开的部分变成了血红的刀口,比刚刚的模样更像丧尸了。
穿了复活甲,这应该是“寺中神”2.0……
它们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
这也让洛晏想起一件事,只有妖僧出现时,它们才会这样整齐地集体行动,显得很有纪律。
他们成了活靶子,那就意味着楼下的人安全了,妖僧只会动手杀有能力的闯入者。
完成重组的“寺中神”咧开獠牙向谪仙冲了过来,洛晏捡起地上的棍子,电光火石之间卡住它的嘴。
她本来就被吸了很多血,此时身体虚止不住地打颤,一个扑过来都够呛了,偏偏洛晏看到第二个又冲了过来,洛晏憋得脸红,
“公子!”
就在这时,一道青色剑光闪过,眼前的五六个“寺中神”再次被劈成两半,洛晏手里的棍子也被它们咬成了两截。
她被一个人扶住,“姑娘,还好吗。”
洛晏抬头看到一个身着红衣的高挑少女,手持一柄通体黑的牛尾刀,她脸上带着一个半截的金色镂空面具,露出的眼睛美得惊人。
红衣,黑色牛尾刀,金色面具,美人。众多元素叠加在一起,洛晏瞬间明白这个就是本文的女主赵子衿,碧海潮声阁的修士,名刀斩厄的主人。
那另一个,正巧赵子衿开口,“贺长翊,小心身后!”
她将斩厄刀掷了出去,瞬间将蓝衣少年身后十几个偷袭的“寺中神”砍成两半。然后她一伸手,斩厄刀又听话重新回到她手里。
洛晏脸上的担忧一扫而光,男女主来了,是她画的那个阵改变了这个副本的进度,但她狠狠松了一口气,这局稳了!
那姜寂洲呢?他会不会来?文中他们是在阵上的第三天才发现了一个逃出去私自杀人喝血的“寺中神”,完成了相遇相识相杀三个步骤后,才决定组团一起来四方神庙。
但现在也管不得了,她得先活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根本杀不死!”贺长翊看着地上又一次组装起来的“寺中神”忍不住吐槽。
谪仙开口:“退到禅房去。”
洛晏目光看向乌压压的“寺中神”背后的门,认真道:“那里它们不敢进去,是最安全的。”
“大家屏息,它们就感知不到你们了。”她对赵子衿和贺长翊道。
直接进禅房,那样他们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讨伐妖僧,赶快结束副本。
太窒息了!谁懂啊。
听完洛晏的话,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屏着呼吸慢慢靠拢,将洛晏围在中间,果然那些“寺中神”动作迟缓下来,他们三人合力朝着禅房的位置面用刀剑开出一条路。
这场面简直震撼,三人用灵力筑起一道白色长刃,推向那一堆“寺中神”,效果丝滑得像刮沾在玻璃杯上的老酸奶,纹路一下就清晰了。
洛晏惊讶地抿唇,还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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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四方神庙(四) 浮云珠
姜寂洲说完目光还停在洛晏身上,她表情凝滞了一瞬,圆圆的杏眸含了一丝震惊,像平静小池里泛起的涟漪,虽然一闪而过却还是被他捕捉住。
跟他对视了一眼后,少女垂下了眼睫颤动了两下,像蝴蝶扇动的羽翼,微微抿唇。她似乎是故意不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也虚虚攥成拳头,像个无处遁形的包子精。
在心虚?她不知道她动作有多明显吗?
听完他的名字后就变成了这样。
姜寂洲眉头不自觉动了动,视线挪到她的右手,原本在她手掌的咬痕已经从刚刚的血红印记变成粉色的一圈痕迹。
与他手上的位置一分不差,但此刻他的手还在流血,齿痕很深。
洛晏,倒是有点意思。
“这里能防住它们,肯定有什么玄机,我们找找看。”是贺长翊的声音。
下一刻,少女如释重负地应了声好,起身走开,跟在贺长翊和赵子衿身后去找东西,
姜寂洲随即起身背对三人,去往另一头的角落找东西。
洛晏余光看到人走远消失在黑暗里,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
好险,差点没控制好表情。这一切实在是太突然了,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简直就是平地炸惊雷。
听到他云淡风轻自我介绍时,她满脑子都是反派反派反派,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救她的谪仙是反派。
心情在那一瞬间非常复杂,在有限的经历里,她还从来没接触过姜寂洲这样的人,也完全避免不了直面目标的紧张。
但摸摸索索胡乱忙碌了一小会儿,此刻,她满血复活。
“呼——”洛晏深深吐了一口气。
随即她拿开面前书架上的经书,看到木墙上的刻纹,后面三方神庙的门就在这,他们现在所在的这座不过只是一个大门而已。
狡兔三窟,他亦如此。
突然,一阵风吹进来,房中的蜡烛全部熄灭,四人同时停下动作,互相看了一眼。
禅房门窗都死死关着,那么风是从哪里来的?
“哒、哒、哒……”
一阵空灵的木鱼声在木墙后响起。
洛晏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另一个空间,被关在了一个封闭盒子里,这阵声音不断地往她脑子里钻。
赵子衿扶住她,叫她的名字。
妖僧在蛊惑他们,她是四人里唯一没有修为和灵力的人,抵抗力有些差。
洛晏握紧掌心,狠狠掐了一下,但很奇怪,并没有没用,她没感觉到疼。
旁边少年看了洛晏一眼,瞥见她握紧的右拳,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有一处刚好与方才的鱼际咬痕重合,血液再次被挤压出来。
掌心顿时濡湿一片,淡淡的锈气飘在空气里,他垂下眼睫看着面前的人,目光微沉。
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他看见洛晏将那张阵法纸撕开,拧成了两个小团,塞住了耳朵,眼神慢慢清明起来。
她没有修为,刚刚救她时,他就知道。
这时他们面前的木墙完全显露出来,上面的云雾图腾开始变化,殷红的线条从四面八方延伸汇聚到中间。
一朵莲花红得滴血,下方是炽烈的火焰。
“这是……”贺长翊呐呐道,“地涌金莲?”
“不是。”姜寂洲开口,语气温和,“是祟莲,障目邪祟之物,用来看门掩人耳目正好。”
赵子衿看见上面像浮动着什么,她才伸手正要触摸,却被贺长翊抓住,“你做什么……”
手被他的覆盖接触到的一瞬,赵子衿眸子微掀,“你放手。”
两人四目相对,贺长翊被她一瞪,触电般弹开,脸红了一片,看到赵子衿指尖没入木墙中,他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面墙根本就是一个结界,也是一扇门,一个图腾画壁。
洛晏看的时候就觉得设定大概是这样。
妖僧在请他们入瓮。
文中这一段要入门的剧情,木鱼声非常急促,像宣战的鼓点,非常躁动。她听不见,却看到木墙上的画面开始动了,线条扭转绘成一个和尚的模样,他从远走近,额间也有一朵莲花,此刻朝她笑着,慢慢伸手过来。
这是她没看过的剧情……
“你们,看到一个和尚了吗?”她问。
赵子衿摇头,贺长翊眉宇皱紧。通过这两人的反应洛晏瞬间清楚了。
她从刚刚就开始担心了,原文里闯关的每个都是有修为,有法器的修士,是没有她这样的普通人的。她身体的灵力到底还有没有也很难说。
果然意外发生了,她看到的画面和他们看到的是不一样的。
突然,洛晏看到和尚拽住了她的右手手腕,笑容越扩越大,那可怖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她往后退,想远离这面墙。
“是妖……”
僧。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大力拽进了木墙中,迅速陷入一片黑暗,她听见赵子衿和贺长翊的声音,但很快他们的声音也被呼啸的风声吞没。
她要被当开胃菜了?!
可是,她却察觉到左手被拉住,一股清冷的木质香溢入鼻息,像雨后清茶的味道,清冽静谧。
这个味道她方才只在姜寂洲身上闻到过。
她感到手腕被挂上了什么东西,冰冰凉凉的,像个镯子。
但她没有思考的时间就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撞击,头晕目眩,昏了过去。
*
“这是哪里来的女施主?”
“不知道,大概是山外吧。”
洛晏听见人说话渐渐清醒过来,有了意识头上顿时传来一阵钝痛,像被什么狠狠敲过一般。
她睁开眼就被强烈的白光晃得疼,只能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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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四方神庙(五) 浮云珠
寺院不大,处处可见黄墙红柱,斑驳树影。有清风来吹动银杏树,沙沙作响。
斋堂门口挂着一块厚重的铜钟,不是一般钟的立体模样,而是扁平的切面块体。一个中年和尚手里拿着一个小锤在铜钟下方敲了一下,杳杳钟声慢慢荡漾开。
一切看看起来平宁详和,洛晏却手心冰凉不自主攥紧袖子,感到一股无声巨大的压迫感。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跟着两个小和尚走进明亮的斋堂,她得先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特别的,才能对症下药。
斋堂里已经坐满了人,中央是过道,将空间分成两部分。褐色的长桌整齐排列,看起来年代久远,两面的人相对而坐。过道旁最前一排坐的都是穿戴袈裟的年长僧人。
洛晏进门后右转,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坐下,佛祖保佑。
她抬眼仔细观察着四周,所有人和物。主幻境幽暗古刹是妖僧用念珠化成的,那串念珠是他身上最邪之物,藏着他最深的恨,一直用血养着,代表他心中最恶的部分。
所以古刹里气氛昏暗,阴森森,虽没有植被遮天,但那些建筑也足够遮盖一切,点了灯也不见有多少光,里面人会不停重复杀人取血。
那里也是主角团的主场。
那么同理可得,这里阳光明媚,有幼童,有斋堂,有斋饭,还有参天的银杏,这里大概就代表他仅剩的善的那一面。
那会是什么化的?妖僧还有什么?
洛晏努力回想着文中对妖僧个人经历的介绍,寻找线索。
这时,一个行堂的师傅走过来,给她放上了碗筷,然后一言不发地给她添饭。
斋饭是以豆制品为主,粗粮米饭,馒头,豆腐,木耳,萝卜,除了没有辣椒,该有的色香味俱在。
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裙子,洛晏静静看着,并没有动手,但她察觉到行堂的师傅似乎停下了,正看着她。
洒在桌面上的阳光也变得森冷。
“女施主,不吃吗?”一道苍老的声音响在头顶,没有一丝起伏地问。
洛晏额头冒出一排细密的汗珠,她咬咬牙慢吞吞地握住筷子,饭肯定是不能吃的,谁知道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但也不能打扰npc的工作,破坏这里的运行规律,毕竟她也没什么武力。
突然身边坐下一个人,一道轻快的声音响起:“师傅,也给我来点斋饭吧。”
是个少年的声音,他大喇喇坐下,像进饭店点菜一般自在。
“我还真饿坏了。”
面前的影子挪向旁边,洛晏垂下眼睫松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人。
少年正把身上的箱笼卸下来,放在两人中间,洛晏被他的伞挂了一下,第一眼先注意到他的衣服,他穿着一身月白大袖长衫,衣服从领口一边一路向下,同一个方向绣了大片粉色海棠花,腰封上也绣着海棠枝叶。
连同他腰间的挂玉都是海棠花的形状,上面刻了一个双字。
她敏锐地在脑海中搜索着这几个元素。
这箱笼、衣服、这白玉佩,这花里胡哨的海棠花?
洛晏抬头看他,少年生得白净,五官柔和,半披乌发,额头系着一条红色编织抹额。此刻欢天喜地握住筷子正准备吃一块豆腐,像只饿了很久,饥不择食的萨摩耶。
洛晏嘴巴张了张,他就是原文里的第四个闯关者,姚镜双!
他居然到这里来了!
看到一个真人,洛晏抿唇说不出的感动,心里突然松了一些,有同伴真好!
虽然姚镜双在两个副本里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就胜在会活跃气氛,很真诚。
出于好心,洛晏还是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垂眉小声道:“你还是……别吃吧?你就没发现这里不正常吗?”
姚镜双懵懵地顿住动作,看向身旁矮他一头,白衣灰扑扑,像个沾尘汤圆的少女,有点不解。他用着和她一样音调:“……有吗?”
洛晏点点头,抬眸示意他看对面的小和尚,那小和尚就是刚刚带她进来的人,现在却像个机器人一样。
姚镜双看见小和尚此刻正一口一口送……准确来说应该是往嘴里塞饭,他表情很麻木好似不需要咀嚼,但饭接连着塞进去也不见他多难受。
再看旁边,那些和尚也一样,一个人还好,一群人就会变成恐怖事件。
姚镜双手里的动作停顿下来,但好歹是这个世界的土著,见到精怪奇境也没多惊讶。他昨夜进山,遇见大雾,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还以为是天亮了。
姚镜双很快就平复下来,伸手在箱笼里摸摸索索一会儿后,他给洛晏塞了张符纸。
“拿好,可以保护你,放心我是个修道者。”他说完就要起身。
洛晏拽住他,将人按下来,急道,“别冲动!你这样是杀不死他们的。他们只是一群傀儡,就算没有他们这里也依然存在。”
刚刚看他起身那一下,洛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注意到行堂师傅的目光再次投过来,洛晏放开手,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在碗里挑挑拣拣起来,“这里,是个幻境。不破,我们是出不去的。”
姚镜双学着她的动作,他目光真诚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洛晏:“……”
对上姚镜双清澈愚蠢的眼神,洛晏眉头皱了皱,好熟悉的感觉。
她正准备跟姚镜双说清楚破除幻境的办法,却听到四周的声响都停下了,门口的光被遮掉大半,走进来一个人。
他的脚步声,非常不同寻常,一时快,一时慢,一时轻一时重。
洛晏侧头就看见一个年轻,容貌俊美穿着一身素青僧服的和尚走进来。
是一位少年僧人,头上烫了戒疤,个子很高,长得清秀,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只是他的下半身却不似常人,僧衣很长,遮住了他的腿,可是从外部的形状,却可以看出他的右腿非常粗壮,撑得僧服鼓鼓囊囊的,相比之下,左腿却又纤细得可怕,那处的僧服平平攘攘,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有一般。
洛晏心想:怪不得他走路的声音这么奇怪。
他面色苍白,看起来虚弱不堪,看起来温良无害,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但洛晏瞳孔一缩,清晰地看见他的眉心有一朵赤红的莲花。
这时,小和尚停下动作声音欢快地叫了一声,扑到他跟前,“明空师兄!”
*
“他的法号是明空,三年前从离城来到四方镇。”
赵子衿拿起匣子里的竹板,看了一眼跟身后的两个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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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四方神庙(六) 浮云珠
明空的形象跟洛晏看到的文里描述是不一样,撇开相貌不谈,身姿体态也大相径庭。
文中说他是个身高八尺,容貌邪魅俊美的僧人。
未曾想到他原来是这个模样,但看他现在的神态动作应该还没有发现他们两个外来者,那就不是本体。
趁着这个空挡,洛晏扯了扯姚镜双的袖子,小声跟他说了破境的办法。
姚镜双听完,目光看向对面的人,“姑娘你是觉得东西就在这两人身上?”
洛晏微微叹气,觉得他的理解能力稍稍有点偏差。
“你将他说的这么厉害,我们打不过怎么办?”姚镜双问道。
你是修士我是修士啊?
听到这个问题,洛晏抿唇鼻子皱了一下,无奈道,“……那就只能跑了。”
赌其他三人赶紧结束战斗来救他们,并且到时他们两个还活着。
“……啊……这样啊。”姚镜双被她直白的话噎了一下,忍不住偏头看她,但少女眼神清亮,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他思忖片刻也认真道:“不如这样,我直接将他们俩的衣服都扒了,你来烧,那不就万无一失了。”
然后他看见少女两道秀眉皱了起来,忍俊不禁。她露出两颗兔牙,声音带着犹疑,“我不是不支持你,但……咱们有这样的实力吗?”
何况她的意思只是东西可能与这两人有关,并不确定是衣物。
洛晏收了笑容看他,“他真身还没找到这里,我们先看看,你可以先画好阵法。试错的机会不多,我们得找准时机瞄准目标,需一鼓作气笃定,然后烧掉才行。”
听完她的话,姚镜双思考了一番,认同地点头,他毕竟也是第一次见妖,还有些手生。他又从箱笼里摸摸索索掏出几张符纸一股脑塞进洛晏手里,小声叮嘱,“这圣火符的口诀是‘诸天浩荡,上清无量,身度我界,圣火无根’,厉害着,烧什么都可以。”
洛晏低头看着手里皱巴巴的黄色符纸,圣火符是文里主角团用来点蜡烛,生火取暖的,其实没那么厉害。但是,于她而言,有总比没有好。
她转了目光看向面前的两人,再次仔细看两人身上的物件。
明空两腿本就差距巨大,他有些艰难地蹲下,笑着摸了摸小和尚的头。动作表情迟缓和煦,带着安抚宠溺的味道,像个温和的邻家哥哥,“明德,今日的饭吃得可好?”
小和尚绽开笑容,“很好吃!明德吃得很饱!”
说着他拉紧衣服,将肚子的轮廓露出来,圆滚滚像个小皮球。洛晏有些惊讶,方才她没看到小和尚吃多少,他就是吃得快了一些,不至于到这个程度。
但这个寺庙里,似乎也没什么正常的,小和尚这样反倒是算另类的正常了。
明空似乎有些无奈,被他的小动作逗笑,又揉了揉他的头,“那就好。”
明德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桌上抱了碗来到明空面前,满脸真诚献宝一样,“师兄,明德特意给你留了饭,一点也没有独吞!师兄不要难过。”
洛晏看着明德的碗,又看着自己眼前的碗。
这只碗不一般。
明德手里的碗是棕色的,相较于其他人的碗更大,颜色也更深。是竹材制成,细密的纤维纹理虽然模糊,但与木材区别很大。
最重要的是,上面还刻着佛像和经文。
这不是普通的碗,是一个……佛钵,僧人用来收妖驱邪,也用作食器。
会不会是这个?
下一刻明空笑容有些悲伤,他道:“明德,以后不用给师兄留饭了,你自己吃很饱,师兄就高兴。”
明德听到他这句话,眼睛一下耷拉下来,执着地摇头:“不可以,我一定要给师兄留饭。他们坏,他们欺负师兄腿脚不便,骂师兄怪物……”
他目光瞬息之间变得空洞,眼泪刷刷落下失神地呐呐道:“我给师兄留饭,他们总是倒掉还揍我,还把师兄的碗扔进水沟,还害师兄被罚!”
“明德讨厌他们!”他宝贝地抱着钵。
明空握住他的肩膀,抬起袖子给他擦去眼泪:“没事了,明德,都过去了。现在没人敢这样对师兄了,这里的人很喜欢师兄。”
“他们已经被师兄杀了!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们了。”
明德却像听不见似的,抱着钵碎碎念,“师兄的碗,我给师兄保护着。我要给师兄留好多饭,好多好吃的馒头,不让师兄饿肚子。我保护得好好的,没人能拿走……”
“没人能拿走……”明德重复着这一句。
他们寥寥数语,洛晏大概拼凑出了一个故事,但当前不是分析的好时候。
明德那句“师兄的碗”,让她茅塞顿开。参考拿那个念珠幻境,她原本觉得大约是衣服,铃铛,甚至鞋子这类贴身的东西,没想到会是碗。
姚镜双抹了朱砂,一边在地上涂着阵法,一边开口,“是不是那个碗?”
洛晏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她道:“我去抢你负责烧。万一明空本体来了,我努力拖住他,你动作要快。”
姚镜双再不济,用符纸肯定比她熟练。
可洛晏话刚说完,外面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大风吹下来,无数银杏叶被风卷着带进斋堂,像一群闯入的枯叶蝶。方才还安稳吃东西的和尚们也变得呆滞,被大团的黑色雾气笼罩,眼睛慢慢变成红色。
“!”
说曹操,曹操到!
“你快画阵。”
洛晏说完不再犹豫,起身快步走到明德身边,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扔给了姚镜双,叫道:
“烧掉!快!”
丢了碗,明德从难过变成无措,大哭起来奔向姚镜双,洛晏看见四周红了眼的僧人也全都奔向姚镜双和那只碗。
作为维持幻境的关键,相当于是他们的生命的来源,自然会吸引他们。
这时姚镜双已经画好一个阵,贴上符纸,将竹钵放在了中央。洛晏还没来得及看他接下来的步骤,喉咙就被一股力量遏制住,一圈黑雾围绕着她的脖子像一条绸带越收越紧,她整个人也被拉扯着浮了起来。
那阵奇怪的木鱼声,又响起来,她头痛欲裂。
姚镜双看见少女漂浮在空中,努力抓着那圈黑雾,双腿扑腾着难受地挣扎。他大喊道:“姑娘!你抗住,我烧了马上来救你!”
洛晏喉咙被扼住,只能干哑的声音喊道:“你……快烧!”
看见他那要破不破的结界,要燃不燃的符火,她都觉得焦灼。因为缺氧她的脸渐渐红起来,
“多用……用点符纸!”
姚镜双也毫不吝啬地从箱笼里抓出了一把符纸,念着咒语,火焰终于大了点。
下一刻,洛晏看到明空的身形完全变了,从方才腿脚不便的少年,变成了木墙中的模样。身形匀长,五官邪气,披上一条黑色袈裟,
“原来,你在这,让我好找!”
他瞥了洛晏一眼,目光戏谑地看着正在烧碗的姚镜双,像看个跳梁小丑。
“就他?我就是给他机会,他都不一定能带你逃出去。”
然后他伸出手,一道黑雾直冲姚镜双,黑雾围过去撞上姚镜双的结界,像撞在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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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四方神庙(七) 浮云珠
驭水剑?
姜寂洲的剑,在江湖上有些名气比他出名得多。可是见过的人少之又少,能认出来的人更是寥寥,明空也是有先前的经历才识得驭水剑。
洛晏微微垂眸看着手上莹莹发光的剑魄,驭水剑是用万千水灵铸的剑身,具体什么水她不得而知。
这把剑有十二魄,如今有一魄在她这里,正摆出维护她的姿态。
姜寂洲为什么会这么做?
当前也不能问,洛晏压下心里的疑惑慢慢撑起身体,从一堆银杏叶里抬起头。膝头的伤很快就好了,一点也不疼,只剩下裙上的一片未干涸的血迹。
明空双眼变成红瞳,像吸血鬼上身,浑身被黑雾所包围。他似乎有些头疼,刚才还在死死盯着她,此刻已经无暇顾及了。
这是……幻境被破会有的表现,应该是姜寂洲他们成功了。但这比文里描述的是不是太柔和了一点?文里说的破除幻境对他的影响堪比剥皮脱骨,魂魄抽离。
咽了咽口水,洛晏手不自觉攥紧手指摸到几片银杏叶,刚准备站起来。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洛晏被吓得震了一下。
她低头看去,衣服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姚镜双抱着箱笼,哭丧着一张脸,“还好、还好我也会点幻术。”
“……”
不远处那群还围成团的僧人,确实被他骗到了。
等洛晏看清他手里抱着什么东西,头上掉下几条黑线,瞬间明白明空这个模样是怎么回事了。
那只竹钵烧了一半,还有一半没烧,明空确实被打击到了,但不多。
两人趁着这个空挡慢慢躲到了一堵墙后,姚镜双又生起火开始烧碗,洛晏也跟着帮忙,两人围着碗碎碎念。
突然,洛晏听到一声鸟啼,清脆响亮,然后一声比一声高昂。在这环境里有些突兀,她手里的动作停下。
姚镜双也抬头,仔细一听,“是噪鹃鸟。”
“我知道。”洛晏眉头蹙起来,她记得从前在家门口听到,它们一般是凌晨4、5点就会开始叫,年年如此。
“要来不及了,天快亮了。”洛晏猛然想起一件事,“神庙子时出现,卯时消失。我们若那时候还在,那就会永远困在这里。”
她改变了副本进度,主角团都是在她眼前认识的。原文里几人探索几天的神庙,要在一夜之间破解,难度增大了不少。
时间过得太快,如今,也不知道他们那边怎么样了,他们就算能很快破除幻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这里,那她和姚镜双就完了。要是不幸他们几个出不去,那她也完了。
破除幻境的两条路,一个是烧物件,一个就是杀明空。后者太难,她才没有去想。
“那……”姚镜双开口。
“你不是有剑吗?”洛晏问。
姚镜双拿着符纸,“有。”
碗要继续烧,明空也得杀,做两手准备才最稳妥,能进也能退。
洛晏看着火焰吞噬竹碗,摸了摸自己的右手掌心,然后是膝盖,什么感觉也没有。
而且此刻明空正是脆弱的时候。
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驭水剑的一缕剑魄加上她的特殊体质,外挂姚镜双能帮她掩护,要是运气好,那头姜寂洲他们刚好烧了念珠……
“我去杀他。”她果断下决定说。
上天捉弄,偏偏让他们两个菜鸡一组,那总要有一个去引开敌人视线,除了圣火符,她根本用不动姚镜双其他的符纸,光咒语都记不住,这样紧张的环境难度加大。她留下,他们只会更危险。
洛晏吐出一口气,肩膀耷拉下来,只要她足够快,就可以达到。
闭眼往前冲就可以,洛晏握着姚镜双的剑,手心全是汗,剑有些沉,她手拿着颤颤巍巍。这辈子……不,这两辈子,第一次握剑,有些害怕的心理是正常的!
洛晏低头看见手腕上的蓝色剑魄,一双杏眼盯着它,小心翼翼点了点剑魄的头,“姜寂洲把你留给我,你会帮我吧?”
剑魄好似能听懂一般,将翘起来的那个“脑袋”扭向了另一边,身体抖了一下像小猫洗完澡后甩水,不怎么乐意的样子。
“……”
你好直接。
*
幽暗古刹。
一个浑身赤红的僧人,抱着小小的木盒神情慌乱的奔逃,进入了古刹中央的广场。
漆黑的石砖广场中央,有一口四四方方的井,从上往下看,像一个摸不到底的深渊。
僧人抱着盒子站在井边,撩起衣摆,正欲跳下。
“噗——”
一把幽蓝利剑从天而降,贯穿了他,大力将他仰面钉在石砖上,发出铿锵清脆的声响。
血液从僧人胸前的伤口汩汩流出,他不甘地张了张嘴,沟壑层起的脸抽搐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但他目光直直看着上空,像看到什么值得慰藉的东西,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他的血肉迅速消融,化成了一摊血水,只剩下一副发白的骷髅架子。
古刹上空出现了大片红灯,这片空间被红色灯光笼罩,阴森的院落也被照得更加可怖。
僧人手里的木盒掉在了地上,脆生生摔成两半,里面滚出一颗褐色的念珠。
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踱步过来,在血水面前停下,弯腰捡起念珠。
原本钉在骷髅上的驭水剑,瞬息之间化作千丝万缕的粒子光束,自动有序地将自己锁进白衣少年背上的白玉剑鞘中,像归巢的鸟群。
蓦地,剑鞘颤动了一下,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背脊。
浓密的长睫垂下,少年微微偏头道:“安分些,马上就带你们去找它。”
它们是感应到那缕剑魄了,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听完他的话,背上的剑果然安静下来。
少年站起身将念珠与其余四颗放在一起,“第五颗。”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有人喊道:“姜兄!”
姜寂洲转身,看到贺长翊和赵子衿一起跑了过来,一红一蓝,一人拿刀,一人持剑,在夜色中也很是显眼。
“我拿到四颗,她拿到五颗。”
贺长翊将已经串了九颗念珠的串绳递给姜寂洲,“姜兄,你这里有几颗?”
“那就结束了。”
姜寂洲拿出五颗念珠,一颗一颗串了上去,“齐了。”
可串完后,这片幻境依然没有变化,还是一副阴间模样。
三人同时蹙眉。
“怎么回事?”赵子衿抬头看到天际,瞳孔里装了两抹红色,“你们看……”
两人也跟着抬头,空中几乎被红灯占满,层层叠叠像一片涌上来的红浪,周围的高楼渐渐被遮盖,轮廓不再清晰。
这里就像快要被淹没一般,连带着他们一起。
“我方才看到僧人因为这个笑了。”姜寂洲道,“大约和这个有关。”
这里的僧人和他们就是两方势力,若是僧人高兴,他们就越要警惕。
“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们都得赶紧出去。”赵子衿眉头紧锁。
三人又看着念珠。
“难道我们猜错了,”贺长翊道,“不是念珠?”
赵子衿从姜寂洲手里拿过念珠,“应该不会有错,我们拿到念珠后,这些僧人不再重生了不是吗?”
第一次他们杀了这群人,他们尸体是瞬间消散的,不是像这一次化成血水。
“不如试试用灵力处理它。”姜寂洲开口,“水浸,火烧,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全都用一遍。”
贺长翊看了一眼姜寂洲,他们分明同龄,但姜寂洲比他看起来沉稳许多,说话不急不缓有理有据,让人莫名生出三分好感。
赵子衿当即捏了个诀,一抹青色的光雾浮现在她掌心,将念珠笼罩,等了一会儿,没有反应,
“水无用。”她道。
贺长翊拿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抛,一抹火焰燃烧在念珠下方。
被赋了邪力的念珠被灵火炙烤,第一颗开始化成灰烬。
姜寂洲抬头,看见几人后方一个院落和楼阁瞬间消失,变成一片朦胧的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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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四方神庙(八) 浮云珠
卯时正刻,报时的钟声响起。
明空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怒吼之后,身体慢慢化成黑色的烟雾,一颗白色明珠在黑雾中间莹莹发光,像一轮升起的太阳。
阳光穿过树林洒落下来,林间白色的晨雾慢慢消散。
破败的寺庙山门,爬满青苔的守门石狮,被藤蔓攀附的石塔,斑驳掉漆的木结构……全都变回了原样。
寺庙里几个被当做祭品的少男少女,此刻也不顾形象地抱头痛哭,庆祝新生,阵阵嚎哭从庙里传出来。
不多时,两道身影从庙中出来。
走在前面的是个红衣少女,个子高挑,昂首挺胸。双手抱在胸前,怀里是一柄长刀,刀鞘是黑铜材质,端头是镂空梅花纹,正巧与少女高冷的外表相合。
在她身后一个高大的蓝衣少年,发带飘扬,一双眼又大又圆,眼角微微下垂,小狗眼令他眼神天然透出一股无辜感。
他们第一眼就看到了浮云珠,贺长翊吃惊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类似卦盘的物件,卦盘是均匀的七边形结构,约莫他掌心大小。
“这是什么?”赵子衿问。
“七星卦盘,神器现身,它们能互相感应。”贺长翊答道,黄铜面的七星卦盘内,一条密密麻麻地经文亮起,这条从中心铺开延伸向其中一个角点。
赵子衿盯着卦盘,看到那个角点下纹刻的三个字,比其他经文都要大很多,“浮云珠?”
“怪不得那些寺里的怪物怎么都杀不死,原来是浮云珠的作用,它能活死物。”贺长翊心里的困惑得解,师弟当时说听到百姓说什么“寺中神”大概就是那些纸人。
“真的有上古神器,”赵子衿喃喃道,抬头看着空中的白色宝珠。
她以为这只是那些仙门编撰出来的传说,宗主也从来没提过。
“自然是有的,天下能否过这一劫,可全看它们了。”
贺长翊伸出手掌用了点灵力,浮云珠慢慢从上空落在他的掌心,他小心收好,才抬起头环顾四周,“怎么不见姜兄?他分明比我们上来要早,洛姑娘也看见。”
洛晏听到两人的声音,抬起头对两人招手,“两位!我们在这!!”
赵子衿听到声音,转头看了过去。
在寺庙山门后的空地上,一座石塔后偏僻的角落有三道人影,一道粉色地正躺着,不知生死,还有两道……依偎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修长的白衣少年跪坐在地上,他弓着背脊向前,从她这个角度看像是拥着一个少女。他的身形将少女完全覆盖住,此刻微微低着头,少女的头才得以露出来。
少女的发髻很乱,鼻尖沾了点黑色的灰烬,大而圆的杏眼里有几点无措,僵硬,糯米圆子抹锅灰了。
赵子衿慢慢靠近,还好奇少年是谁,直到看清少年背上的白玉剑鞘,黑色皮革的剑鞘束带,她才确认这是姜寂洲。
他垂着头与洛晏相对,脸色不太好看,胸口的伤被洛晏用一块布料捂着。
“姜寂洲少侠怎么了?”赵子衿蹲下。
“怎么回事?”贺长翊过来帮忙把姜寂洲扶开。
洛晏摇摇头太突然了,她自己都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刚刚他扶了她,叫了她的名字突然就这样了。
“你呢?洛晏姑娘,你怎么样?”赵子衿问,看到她的左边袖口少了一大截,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
她自己胸口也有一片拳头大小的血迹,其他地方也不少伤口的模样。
“我还好,都是小伤。”洛晏道,手上的动作不敢放松紧紧压着,方才她就稍稍松了一下,姜寂洲的血就像口冒水井非常吓人,涌出了很多血。
那血量是人是妖都受不了,像被戳了大动脉一样夸张。她第一次直观地了解,什么叫“血流如注”。
赵子衿听了洛晏的回答才点头,帮忙在侧面扶住姜寂洲的胳膊。
“姜兄被明空伤了,体内可能有邪气作祟才这样,我为他输些灵力缓解一下。”
贺长翊盘腿坐在他后方,为姜寂洲输送灵力。
“你们在的那个幻境,妖怪很厉害吗?”洛晏问,姜寂洲居然能受伤到昏厥,文里还没出现过。
难道这副本还变异了不成?
赵子衿也面露疑惑,“绝比不上你在的这个幻境,姜寂洲少侠出来时,还未曾受这样的伤。洛晏姑娘你手无缚鸡之力,却面对如此强敌,难怪他会担忧,姜寂洲少侠一副侠义心肠,真令人佩服。”
听到赵子衿这样说,洛晏才有些后怕,原来明空这么厉害,幸好姜寂洲来得及时。
正在给姜寂洲输送灵力,贺长翊有些不服地道:“赵姑娘,为什么姜兄就能被叫少侠,你对我就直呼其名?”
赵子衿口吻一本正经地问:“你的清白还未得证,如何让人心服口服以礼相待?”
“我……”贺长翊语塞,“赵姑娘,我们都一起出生入死了,难道还不能证明我的人品?”
“我只就事论事。”赵子衿不让步。
贺长翊还想说什么,他眉头皱了一下,止住奇怪道:“我的灵力无法输给他。”
赵子衿闻言,掌心贴着姜寂洲肩膀,一股透明的绿色气流顺着姜寂洲背脊扩散开来,但很快又消散了。
“我也不能。”
“难道……”贺长翊看着姜寂洲若有所思。
洛晏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因为姜寂洲是妖?他们灵力相冲,因此不能相融?
他们该不会发现了吧?
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忙道:“他……是被明空用浮云珠所伤,这个对你们给他疗伤有影响吗?”
听她这么一说,贺长翊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如此,可能神器造成的伤才如此特别,怪不得我没探到什么邪气,灵力才无用,他的伤恐怕要找大夫才能治……不若这样,我们先去镇上……”
他话还没说完,姜寂洲却在此时幽幽转醒。
“姜兄?”贺长翊喊他。
他醒来,最紧张的就是洛晏。眼见对面的人掀起睫羽,浓眉下一双黑漆漆的眼珠看向她。
洛晏心跳突然顿了一下,放在他胸口的手掌重了一下,看见他眉头微蹙。
她下意识扯开嘴角,打了招呼:
“姜……少侠,醒了?”
*
身旁景色迅速变换,苍翠山脉滑过脚下,像一片流动的江水,波光粼粼。高空的冷风吹过面门,一缕头发遮住洛晏的眼睛,她抬手拂开轻轻压住。
身体颤了一下,迅速攥住姜寂洲的腰侧的衣服,指尖触碰到他衣服的纹理,洛晏才放心一些。
看到姜寂洲的腰封,她下意识觉得抓这个比较安全,但会显得没礼貌。
刚刚看那一眼,她心都要跳出来了。
“还是太高了吗?”
姜寂洲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洛晏手抓得更紧了,“这样可以了。”
“谢谢……姜少侠。”她思虑片刻用这个称呼回答。
心还是扑通跳,洛晏只敢偷偷瞥一眼脚下的动静,再收回目光。她有些兴奋,又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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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四方神庙(九) 芭蕉
刘峰和气道:“是这样,你的师弟陆十六,因救镇上百姓受伤昏迷。昨夜已经被镇长接回家中,请了最好的大夫,您不必担忧。”
昨夜就收到他们来镇上的消息了,这是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那他们呢?”赵子衿面色不善抬了抬下巴指着屋里的七个人,她对无视人命的人毫无好感。
刘峰仿佛早就意识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他看了一眼几人中光着脚的洛晏从容道:“镇长对这几位另有安排,事及他的决定,我不便透露与各位。”
刘峰笑得很和蔼,对她道:“这位姑娘,请跟着家丁们离开此处吧?”
洛晏蹙眉,目光扫了屋里的几人一眼,要是跟他们一起,按照原文里镇长那个德性哪会让他们好过,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不能离开主角团的视线,里面的人为什么不反对,她不明白。但她得先保住自己,再找机会看镇长对他们这些幸存者,到底是什么心思,那剩余几人才可能得救。
这副身体虽然受伤恢复快,但要是抹脖子什么的……那她是万万不敢赌的。
想着洛晏摇摇头,抓住姜寂洲的衣摆,当即坚决道:“我不去,我想和各位哥哥姐姐待在一起。”
系统给的资料,今年洛晏十六岁,确实比主角团都小。这样喊应该没错,没准还能激发他们怜惜弱小的心思。
姜寂洲垂在身侧的掌心,再次传来异样的感觉。一夜过去,已经有些红肿的皮肤不似昨晚那样生疼,现在是又痒又疼,像小蚂蚁在咬。
听到她坚决的声音,姜寂洲微微偏头,浓密的睫羽垂下。
洛晏有些紧张地攥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显得除了胆怯,没有其他心思。
她头发乱得像被挠过,巴掌脸也灰扑扑的,卷长的睫毛沾了白灰根根分明,唯独一双眸子又黑又亮,此刻湿漉漉,倒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害怕。
今晨才亲手杀大妖,如今面对一个普通百姓,却是这副表情?
昨夜天暗,没看清她的模样以为是只包子,如今倒是清晰了。
现在看来,是个炸毛的糯米圆子,还是会演戏的。
她似乎不知自己身上的秘密,以这样的名头放在身边也不是坏事。
洛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余光看到被她手指捏得黑了一块白色衣料,她没有抬头,有些怕姜寂洲推开她。
万一,他洁癖什么的……
没办法,离她最近的就是姜寂洲,她一时间没什么其他选项。
好在,他好脾气的没什么反应。
哎,又欠了他一个人情,洛晏心里的小本本记上了。
“洛姑娘,你当真要与我们一起?”贺长翊问,在他眼中去镇长家中更危险。
洛晏再次点了点头。
贺长翊知道自己无法拒绝,陆十六在他们手里。但赵子衿和姜寂洲,他们两个……
赵子衿拿好刀,语气很冷:“那就去。”
她才不怕什么鸿门宴也不怕什么恶人,她只相信自己手中的刀。
白衣少年浓密的睫羽微微掀起,“既然镇长盛情邀请,那去就是了。”
“不过……”
他垂眸看着身边的人,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对刘峰扬起一抹笑容,“让她一起。”
马车弯弯绕绕过了几条街,终于到达镇长家。
这个镇长官没多大,但房子倒是很大。
进主厅都要过两道门,洛晏忍不住咋舌,这就是实地考察的好处了,文里用“家宅很大,端方有序”就概括了,实际岂止啊……亭台楼阁,花园锦簇,一路还有很多青绿的芭蕉。
洛晏触及芭蕉,又慢慢收了目光。
突然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对几人道,“家中老夫人怕血光,各位贵客,先随我去换身衣服吧。”
洛晏目光看向其他人,四个人身上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血迹。尤其她和姜寂洲还都是穿的白衣,更加明显。
姚镜双也只是衣服破了而已,已经被两个家丁扶着带去了客房。
洛晏缩了缩脚趾头,跟在赵子衿身边被带向一个院子。
两人在同一间屋子,就隔着一道屏风,洛晏心里安全感很足,赵子衿还送走了要帮忙的侍女,对屋里一阵排查更安全了。
“去洗吧,没人了,别害怕。”赵子衿道。
洛晏感激地点头,走到屏风后雾气氤氲的水桶旁。
她才放心地回屋里洗漱,这边的头发有些难解,她拆了好半天。
半个时辰后,洛晏穿好里衣,披散着半干的头发坐在铜镜前,第一次看这个角色的模样。
看了一会儿,洛晏忍不住靠近镜子,铜镜里的人像有些变形,但还是能看出特征。她抬手好奇地捧上脸,这张脸和她现实世界的长相实在是太相似了。
眼睛,鼻子,脸。
她对着镜子做了个露齿笑,看到牙的一瞬间,洛晏懵住了。
怎么会连兔牙都一模一样……
“天哪……”
“这就是……平行世界的另一个自己?这么神奇……”
对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她才转身去拿侍女准备的衣服,几个人里就她是没有换洗衣物的。
侍女送来的衣服很齐全,从头到脚,发钗到鞋子,一应俱全。
衣服是一套杏色长裙,衣裙外还有一件茉莉黄长褂衫。上面秀了细小的粉花,这套衣服像桂花水晶糕,洛晏看着都已经闻到甜香了。
绑带略微复杂,花色还好,但穿法花哨了些,洛晏研究了一会儿才将袖子上的绑带绑好,系好腰带。
可衣服好了,头发却让洛晏犯难,这边的发带不像小皮筋那么好用,她拆了昨晚的发髻,现在还原不回去了。
赵子衿的声音在隔壁响起,“洛晏姑娘,你好了吗?”
“马上……马上就好了。”
洛晏又不会扎什么发髻,她只拿了发带,抓抓挠挠半天,最后索性缠了几圈扎了个不松不紧的马尾,技术有待进步。
镜子里的人除了额前的碎发有些炸毛外,其他还算良好。
“我好了,子衿姐姐。”
洛晏走了出去,就看到一个高挑的少女背对着她,正在耐心地擦刀。
少女穿着一身束袖红线滚边的裙子,勾勒出她的挺拔身姿,这套衣裙像玫瑰柠檬茶很美,自带清香。
她利落地收了刀,声音清澈动听,“嗯,好。”
慢慢转身,因为只有两人在,她没有戴面具,露出了容貌。
洛晏眸光被点亮,她第一眼就觉得赵子衿的眼睛惊为天人。
少女长得极美,鹅蛋脸,黛眉凤眼,长睫如扇。年纪不大,但姿容大方窈窕,虽然一身衣裙简约朴素,但眉宇间的英气遮不住。
这不就是90年代,港风电影里典型的浓颜大美人吗。
这就是女主。
也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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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方神庙(十) 芭蕉
“任务对象的交换物为承担身体伤害。即宿主被外物伤害的伤口,流血量,将一一转移到任务对象身上。而宿主的交换物为承担精神伤害,即任务对象的精神痛苦会转移到宿主的身上。”
“请注意,您将需要与任务对象开启同甘共苦模式。”
同甘共苦,还是身体和精神上的,很新鲜的绑定方式。
洛晏听完系统的话,微微转了一下拿着筷子的右手露出鱼际穴,那里一片光洁,昨晚“寺中神”留下的粉色牙印都已经消失了。
方才洗澡时她也仔细看过右胸膛的位置,也是同样的情况……而且她不仅受了这个伤,脚脖子也被咬了,失血到她自己都觉得眩晕,还摔了腿……
可他们刚见面的时候,他还笑得出来,显得轻松的模样。
洛晏忍不住看向姜寂洲。饭局开始至今,从头到尾,他不怎么说话饭也没吃几口,但存在感依然很强。
他的衣服还是和昨天一样的款式,月牙白长袍,九色鹿束袖,黑色腰封。
连马尾都和昨日一点不差,额前细碎的刘海温顺地覆着。
干净,利落,清清爽爽。
洛晏脑海里跳出一个东西,夏日里加冰的海盐汽水,只看一眼都觉得周围的燥热慢慢褪去。
假如不是她,他大约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而不会有半分狼狈……
心里叹了一口气,莫名有些心虚。
他那个出血量……当时她以为不痛是系统福利,原来如此。
那可是贯穿,从前胸进后背出,她还说怎么不疼呢,原来疼的是他。
他是有修为的妖,都痛得昏厥,要是真到她身上,那她可能当场就没了。
估计是伤到骨头和内脏了?那他可就不止救了她两次了……
还好姚镜双有个大招,否则她可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害死他了。
好险!
姜寂洲察觉到她的视线,微微偏头,一双漆黑润泽的眸子看过来,“洛姑娘?”
“有话想说?”
浓密卷长的眼睫覆下,一抹清晰的笑意从少年清澈的眸光里流出。
姜寂洲笑与不笑,完全是两个模样。
他笑起来像个温柔纯良的邻家男孩,春风化雪,身上的清冷仙气被微微拂散,就没那么遥不可攀了,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虽然没看完小说,但洛晏却有些明白,这个角色的人气能和男女主相媲美的原因了。
神秘,美貌,仙气,彬彬有礼,就算她知道这是他的温柔刀,也难免不想多看两眼。
听到姜寂洲开口,桌上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洛晏嘴巴张了张,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这……菜很好吃。”
林泽华见其他人根本不动手本来尴尬,就她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好歹也缓解几分。
他想说话却突然捂住嘴咳嗽起来,身边的焦娘忙给他顺气,他好一会儿才道:“那姑娘多吃。”
洛晏心虚地应了声好,挪开目光,在心里问道:“所以他的痛苦会转移到我身上?”
系统:“是的。”
这很公平也很合理,以后她挨得刀,受的伤,流的血都要转移到姜寂洲身上,承担点他的痛苦是应该的。
她没什么修为,还是凡人之躯,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脆得不行。不说妖,就是稍微厉害点的人都能打倒她。
这就有一个天大的好处,姜寂洲再厉害,就是作为反派也不能杀她。
算起来,姜寂洲比较吃亏。
洛晏眉头动了动,“那他应该没那么多痛苦吧,我没感觉到什么。”
她的情绪很平静,没什么起伏。
系统:“任务对象的承担是具象化体现,所以宿主的承担也是同理,并非精神抽象地承担。”
“什么意思?”洛晏问。
系统默了一会儿道:“任务对象的精神痛苦会体现在宿主的饮食上。他的痛苦值越高,宿主的饮食将越苦。”
洛晏两道细眉皱了皱,她万万没想到所谓的“同甘共苦”这么表面朴实……略有些荒谬。
她试着嚼了嚼肉,可嘴里的肉依然是清香的。
系统继续道:“由于宿主面临的穿书情况特殊,您有两日的新手缓冲期。”
“请宿主珍惜最后的美食时光。”
说完这句话,系统消失。洛晏却瞬间理解,她不会天天受伤,但饭,她必须天天吃,水也得天天喝。
她竟然从这道机械音里听出了点怜悯的意思。
洛晏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无比珍惜地又夹了一块肉,倒不是因为系统的话,而是再等一会儿,这饭就要吃不成了。
她抬眼看了看林泽华,又默默低下头吃了几口饭。
果不其然,在洛晏大快朵颐,也才吃完一碗饭的时候。
林泽华起身到了桌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骨头像直接磕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却浑然不知道疼痛一般,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焦娘见他如此,也跟着跪了下来,眼泪涟涟。
两人突然闹这么一出,让人猝不及防。
赵子衿眉头一皱,有些不悦,“你们这是做什么?”
她本就不是来吃饭的,面具都未曾摘下,等了这么一会儿,两人不说正事也就算了,现在还莫名其妙地跪下?
林泽华面色如土,一点精气神也无,他一板一眼道:“家父与虎谋皮皆是因为我,我无能……无法制止父亲一错再错,但求代父赎罪,还请各位少侠放过父亲。”
“焦娘也愿和夫君一同赎罪!”焦娘哭道。
这样的场景换谁见了,都会觉得是贺长翊他们一行人在欺负这夫妻两人。
“你们别跪啊!”
贺长翊忙不迭伸手扶人,动作都有些慌张。
林泽华不给贺长翊反应的时间,看了一眼焦娘,从袖中掏出匕首猛然刺向胸口,喷溅的血液瞬间染红了焦娘的烟罗软纱,焦娘目眦尽裂:“夫君!”
外头也同时传来一道粗粝的喊声,“华儿!”
贺长翊又被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帮林泽华堵住伤口,有些惊愕,“谁让你这样做的?”
林泽华虚弱道:“是我缠卧病塌多年,近年来更是邪祟缠身,只有妖僧的法宝,才能……让我有一时安宁。家父是糊涂才……”
林泽华一口气噎在喉咙,说不出,两眼一闭,直接就昏死过去。
外头很快来了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肥头大耳,脸上的肉堆起来,左耳下方有一块豆大的黑痣,一双眼都被迫挤成了一条线。
他几乎是扑到林泽华身边,一双浑浊的眼中眼泪如豆,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华儿!”
洛晏看着中年男人,脑海里搜索出他的名字。
林属,四方镇的镇长。
林属当即抱着林泽华哭天抢地,恨不得神鬼都能听见他的喊声。
贺长翊手僵在半空,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还是赵子衿拍了拍他,他才站起身。
此时的贺长翊涉世未深,还没成长起来,对于人总是抱有莫名的善意,还有些天真。自然没见过人性百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属肿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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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四方神庙(十一) 芭蕉
“我随便逛逛。”
赵子衿答道,忍不住看向焦娘。月色之下,女子媚眼如丝,身上如披了一层白色的薄雾,不像个真人。
她和身后一片茂盛的芭蕉林,倒是和谐异常,几乎融为一体。
此刻焦娘的神态,也没有白日那般忧虑,若不是自己白天也在现场,恐怕会以为今天林宅无事发生,一切正常。
这很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在屋里有些闷,”赵子衿看着焦娘的眼睛:“顺道帮忙看看,林公子的药煎得如何了,他们已经为林公子顺了气血,正是可以喝药的时候。”
贺长翊和姜寂洲给林泽华输送灵力,让他一息尚存。帮他们护完法,她也没什么做的了。
这才出来闲逛,顺便探探林宅的地形。
焦娘这才用手帕微微掩面,语气染了悲伤,泫然欲泣,“原来如此,辛苦各位少侠了,为夫君劳心劳力。”
“药很快就好了。”她柔声道,“夫君今日失血太多,我跑出去追问了大夫。说是可以加点熟地黄一起煎煮,补补血,这才耽误了时间……”
焦娘说着,眼泪像断线的珍珠,说来就来。她摊开掌心,真有几片药渣从她指缝里掉下来。
她有些紧张地抓住赵子衿的手,这突如其来地动作,让赵子衿有些下意识地想摸刀。
焦娘目光变得怯怯的,慢慢找回了白日的影子,“这个可会影响各位少侠的用心?”
这……赵子衿想起从前看的话本:平常的面色,是破碎之人戴上的最完美的面具。
难道,是她看错了?她不动声色地抽回手背在身后。
单凭一眼就下定论确实不太妥当。今夜贺长翊在林泽华房间床头都贴了驱邪的符纸,要验她的身份,再等一等也不迟。
想毕,赵子衿认真道,“能快些喝药自然更好,若是迫不得已耽误一时半刻,那也没办法。”
焦娘眼里蓄满泪,手帕都湿透了,“那就好,若是夫君因我出了什么事,我恐怕此生都不能安心了。”
“赵姑娘,你随我去取药吧。”
赵子衿收回了要摸刀的手,淡淡应了声好。
*
两人闲聊之际,洛晏已经摸到了书房门口。主角的光环与能力可不是她需要担心的。
她现在得抓紧时间,在主角团三人完成今晚的剧情前把人放走。只有这段时间他们和林属,包括芭蕉精,都没有时间管她。
观察四周无人后,她轻轻推门,迅速闪身进了书房。
林属为了掩人耳目,将所有人都派去守另一个厢房了,就怕主角团不上当,这里硬是没留人。
但想想也合理,这里除了他和刘峰就无人知晓了,连他儿子和呆在他家里很久的芭蕉精都不知道。
他自然是放心的。
借着月色,洛晏看着屋里的陈设,在书案下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物件,四四方方的。
姚镜双的箱笼,还是白天的模样,林属还没来得及动。
洛晏弯腰抱起沉得像块大石头的箱笼,不由感叹,姚镜双身体真好,背着这么个玩意徒步,还没长肌肉根本不合理。
她从姚镜双箱笼里找到几张符纸,塞到袖管里,以备不时之需。
根据图纸的提示,洛晏找到暗室的机关。转动后墙书架上的一只青色砚台。片刻之后,细微的摩擦声响起。靠左角的位置一块狭窄的、四四方方的墙体与整面墙错开,像一扇小门,一条幽深往下的台阶露出来。
暗道两边的墙上点了油灯,火焰跳跃,灯台在墙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影子。灯芯发出轻微的烟花炸开的声响,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很清晰。
狭长的入口像怪物的深渊巨口,两侧从外往里延伸的油灯像它又尖又短的牙齿,随时都可能咬合,要将一切大口嚼碎。
一个人来真的会心理不适,怪不得林属精神状态这么差,恍恍惚惚还自以为精明,一切都有迹可循。
没有人是无缘无故疯的。
洛晏心里吐槽,被箱笼压得弓着背,像个驼背的小老太太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数着步数。
姚镜双箱笼里肯定装了一坨铁,她笃定!
好在走了六百九十九步终于看到了尽头。巨口扁桃体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房间。
洛晏握紧手里的符纸,仔细观察了一番,没有刘峰的影子,才放心走进去。
这里灯明亮很多,但潮湿的气味也浓了很多。灯将小房间里的一切照但得亮堂。包括三面墙上的各种刑具还有中央的桌椅,被铁链锁在墙上的两个少年。
一粉一青。
姚镜双和陆十六。
两人四肢和脖子都套了铁环,歪七扭八地贴在墙上,姿态怪异。他们衣服上血污染了灰,头发像小鸟乱搭窝很狼狈,又有点滑稽。
“……”洛晏嘴巴张开,眉头皱在一起,林属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文里没怎么描述两人被救的场景,一笔带过,到贺长翊打开暗室的门就结束了。洛晏猜着林属就算不请大夫,怎么着也得是好好躺着,有张床睡。
陆十六和姚镜双都受伤了,林属就不怕他们俩挨不到他用的时候?
“哎……可怜。”
放下箱笼,洛晏蹲在姚镜双和陆十六身边,两手轻轻推他们,“醒醒……”
陆十六身上伤有些重,他手腕上有两道咬痕,一看就知道是“寺中神”的杰作。洛晏不好用力,怕加重他的伤,只能转向没受重伤的姚镜双。
“姚镜双……”洛晏拍了拍他的脸,稍稍用了些力,姚镜双脸上红了一小片。
姚镜双眯着眼,适应了光才睁开懵懵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天然的天真感,
“姑娘,你是?”姚镜双面前黄衣少女的眼睛,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洛晏,我是洛晏啊。”少女解释,卷长的睫羽像蝴蝶的翅膀,“在山上,我们一起烧碗,一起对付妖僧,你忘了?”
看他没反应,少女秀眉皱了皱,忍俊不禁,露出两颗兔牙:“才一个白天而已……”
这个表情……姚镜双想起昨夜,那个灰扑扑的少女,劝他别吃饭时也是这样的神情。
他恍然大悟,“你是洛晏!”
少女重重点头,“嗯!”
“你……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坐起身摸了摸脖子上的铁项圈,手上的铁链也跟着叮叮咣咣响了起来。
“你被绑架了。”洛晏道,“我解不开锁。”
她说着把姚镜双的箱笼推到他面前,“你看看这个有用吗?”
姚镜双别的不行,开锁倒是王中王,贺长翊给他取了个外号“锁王”,第二个副本就展示了充分的才能。
那她推波助澜一下,应该也不算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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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四方神庙(十二) 芭蕉
空气静悄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洛晏后退一步,“我……我想洗衣服……”
洗衣服时加点盐衣服能减少褪色,这个念头突然就窜到她脑海里。
乌黑的双眼垂下静静看她,少年的表情专注,似乎在认真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是哪方的习惯?”
很平常的一句话,他问得漫不经心。
这是……在打听她的身世吗?
“不记得了。”她说着微微垂下眼睫,做出落寞的样子,“我是个孤儿,很小就一个人生活,天南海北地流浪,已经记不得这是在哪里学到的了。”
姜寂洲瞥见她柔软的发顶,白日绑的马尾已经有些歪了,发带的结松松散散。
绑头发绑得这样糟糕的人,无论男女,除去不能自理的幼童和老者,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知道如何更好地洗衣服?
这哪里可信?
少女此刻却拧动眉梢,抿紧着唇角,无辜又生动,像根蔫蔫的小白菜。
倒像被他这句话欺负了一般委屈,可她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分明没透露什么。
姜寂洲眉宇皱了皱,才收回目光。
洛晏觉得此刻时间过得真慢啊。他在看什么?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突然她余光里看见少年修长的影子动了。
少年慢慢曲起长腿蹲下,伸手将手帕裹好,细心地将外围的盐轻轻拂去,只留下干净的部分。
动作耐心又细致。
收拾好他起身,将手帕递给洛晏,声音清润,一如既往地礼貌,“抱歉,问到你的伤心处了。”
洛晏轻轻松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没事的……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洛晏姑娘,原来你在这儿。”
一道声音加进来,两人看过去。
赵子衿和焦娘站在回廊尽头,身后是怏怏的贺长翊,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也对,救林泽华肯定费了不少灵力,他的灵力还没经过关卡的淬炼,自然不够用。
赵子衿走到洛晏身边,“方才这宅子里风突然大了,想来定是有邪祟,我还担心你会出事。幸好,你在姜寂洲少侠身边。”
听她这么说,焦娘眼神在洛晏身上停留了一会,若有所思。眼中灵光像方才在芭蕉林中一样。
洛晏自然也察觉到了,大约是这里地上散落的盐,让焦娘觉得五感有些模糊。洛晏不动声色地将盐往身后藏了藏。
她朝着赵子衿点点头,语气抱歉地说:“子衿姐姐,让你担忧了。”
“没事,你还知道找姜寂洲少侠,已经很机灵了。”赵子衿语气真心实意的欣慰,喜欢不给他们创造麻烦的人。
“林夫人,你就送到这里吧。”赵子衿道。
焦娘点头,微微欠身,“今天辛苦各位少侠,时间晚了我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我今夜会守着夫君,各位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到院中找我。”
“对了,贺少侠你今夜如此疲惫,就不要继续操劳了。我待会儿就去看望你的朋友和师弟,明日你恢复得好些了,再去不迟。”
贺长翊点头,语气弱弱地说:“林夫人也要注意休息……”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靠在赵子衿身上。
“贺长翊!”
姜寂洲上前扶住人,手指探到他的脉息,神色缓和地说:“没事,他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
贺长翊这一觉睡得很久,直到第二天酉时才醒来。
他头疼欲裂,感觉魂魄被突然抽走,身体像个空壳一般难受。
有四个人围在他的床边,除去赵子衿三人,还有一个林属。
“贺少侠,就等着你哪!”林属道。
洛晏都为贺长翊感到难受,林属就图他身上的浮云珠,赵子衿和姜寂洲他都婉言拒绝,就拖着等贺长翊。
这么无限消耗他,林属就是赌他支撑不住会拿出浮云珠,只有夺得浮云珠,那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哎,打头阵的小喽啰总是异想天开,洛晏默默地想。
贺长翊根本不知林属的用心,吃了点饭,他起身去做事。
赵子衿和姜寂洲自然也要跟着一起,他们进院子正好碰到焦娘端着药丸出来。她说了林泽华今日的情况之后,目光看向几人身后的小尾巴。
“洛姑娘今日怎么一起来了?这叫我和夫君怎么好意思。”她走到洛晏身边,将药丸碗递给身边的丫头,亲切地拉上洛晏的手。
洛晏想后退却不及她眼疾手快,焦娘语气热络:
“昨日真是不好意思,事发突然,今日我安排了几个小丫头陪你玩。你年纪小,这样的事不必见的。”
她的手指很凉,覆盖在洛晏手背,似带出一抹寒气,洛晏不受控制地轻轻抽了一下,她感觉喉咙像被堵住,想开口拒绝,却发不出声音。
焦娘对她下手了,为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洛晏被控制着僵硬地点头,焦娘巧笑倩兮,揽住她的肩膀就要往外走。洛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震耳欲聋,惊得一声冷汗。
除了姜寂洲,这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杀死她。
洛晏昨日就没来,今日不想跟着进去,想去和别人玩也没人会奇怪。
昨夜焦娘已经通过了符纸的考验,没人会怀疑她是妖,至少目前不会。
洛晏试着动了动没被抓住的右手,艰难的抬起手想勾住身边的衣角。可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用不上力,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在要与众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蓄力手成了爪状往旁边用力一勾,指尖非常麻木,她不确定摸到了什么,又或者没摸到。
没人说话,洛晏被焦娘带着走远。
洛晏体会到了如坠冰窖的感觉,她有一种预感,出了这道门,旅程就结束了。
耳边是焦娘温柔的声音,“小丫头,你是不是发现了?不然,你昨日拿这么多盐做什么?”
这声音像一条毒蛇向她吐着信子,洛晏眼皮耷拉下来。
“那就不好意思了,总不能因为你,让我功亏一篑吧?”
揽着洛晏肩膀的手微微勾起,尖锐的长甲像锋利的匕首戳着洛晏的脖动脉,随时都能割破让她鲜血直流,焦娘微笑道:“所以,送你去死好不好?”
当然不好!
可她说不出话,呼吸都变得很迟缓,这样任人宰割地感觉实在太差了。
她才来两天而已,第二次面临生死了。
系统!系统呢!洛晏脑内疯狂呼叫。
毫无反应!
哪家系统废物成这样?!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姜寂洲也要跟着她一起死了,这世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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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四方神庙(十三) 终
“林镇长,我想看看我师弟。”贺长翊有些虚弱地起身,赵子衿将他扶住。
熬了两个时辰,他有些受不住了。
林属站在一旁,想碰林泽华却又怕将他碰碎,还是焦娘将林泽华揽在怀里,一口一口喂他喝药。
动作极致温柔到位,眼中浓浓的怜惜之情遮掩不住。
叫人一看就知道两人伉俪情深。
林属往林泽华脖子上放了一个坠子,然后对他们道:“两位,我们出去说。”
他怕打扰林泽华休息,贺长翊理解地跟着他走到院子里。
“林镇长,我师弟在哪?”
林属这时才抬起头,“贺少侠,稍安勿躁,华儿还未曾睁眼呢。”
他的话里一股无赖之意。
“林镇长,你这是何意?”贺长翊蹙眉,不悦道:“就因为林公子没醒,我见我师弟一面也不成?!”
“昨日是怕耽误林公子的病情,你救子心切我能理解。可现在林公子已经稳住脉息,为何不让我见师弟?”贺长翊心中愤怒不可抑制。
他哪里见过这样无耻的人,见不到师弟,他又猛然想起姚镜双也是他带进来的。
贺长翊咬牙强忍没有发作,“那姚公子呢?!”
若姚镜双因他陷入险境,那他罪过就大了。
林属听他问到此处也不再装了:“贺少侠,你师弟和那位姚少侠,如今都安全得很。只要华儿能好,他们自然就能好。”
他声音提高,明明是咄咄逼人,却像自己被动,“少侠有宝珠在手,华儿的命如今在你手中,难道还怕我这把老骨头不成?”
好一个巧舌如簧!打的果然是浮云珠的主意!
贺长翊这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浮云珠这等宝物驾驭难度有多大,林属分明见过妖僧的模样,稍有不慎就会堕入魔道。
他却还用这个做要挟!
贺长翊想冲上去理论。
手臂被一人拽住,赵子衿低声在他耳边道:“还用问,他肯定是把你师弟关起来了!”
贺长翊看她。
“别冲动!我知道一处地方。”赵子衿补充了一句,“你师弟身上的伤我也有责任,我定帮你把他救出来。”
赵子衿想起昨日闲逛之时,一个偏僻的厢房门口站着很多家丁,刘峰都在,里面定关着什么人。
那处定有蹊跷。
赵子衿眼神沉静漆黑,一双凤眼蕴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贺长翊愤愤的情绪被安抚下去。
林属看见贺长翊顺毛了,颇有些得意,“孰轻孰重,贺少侠自己考量。”
正值此时,屋外天空忽而飘过几道像浓烟的黑影,砰的一声,大门被一团浓浓的黑雾撞破,黑雾迅速地窜进了屋里。
林属见势不对,当即冲了进去。
“华儿!”
霎时,一道凄厉悠长的呐喊从屋里传来。
有妖来,赵子衿拔出斩厄刀冲了进去,顾不得其他,她喊道:“贺长翊,他们在西厢房!你去救人,我杀妖!”
看到少女像一团火冲进黑雾里,此刻这里才是最危险的!
贺长翊当即也无暇想找师弟的事,拔出剑冲了进去。
明月高悬,此刻林宅却风声大作,散布在宅院各处的芭蕉疯狂摇晃,如风雨欲来。
赵子衿冲进去被眼前场景惊讶。
房间内家具东倒西歪,玉器碗盏碎片遍地,活似经历了一场浩劫。
不过是眨眼的时间,黑色的邪灵一团团穿梭在空间里,肆意妄为,看到她进来,它们放弃了林属转而朝她冲了过来!
外头,刘峰和家丁的声音传进来,但他们似乎被挡住了,根本进不来,只能在外面叫喊。
焦娘坐在床边,笑得放肆,眼珠变成绿色,像透明的琉璃珠子。细长的绿指头攥着一颗水滴状的白玉坠子,那是方才林属塞进林泽华怀里的。
坠子拇指大小,莹透纯净,泛着白色光晕,她表情渴望又享受,像是得到了什么绝世之宝。
焦娘是妖!赵子衿心头一沉,那洛晏?!凶多吉少……
她一边跟屋里的邪灵相战,一边问:“焦娘,你把洛晏姑娘怎么样了?!”
焦娘柔柔一笑,“你说那个小姑娘啊?赏给我的小姐妹了。”
“能为我等修行献一份力,也算是她的福分~”她盈盈笑道。
“你!”赵子衿咬牙切齿,却被一道邪灵缠住,她狠狠一刀劈了下去,怒气都写在脸上。
“你……速速把我儿还给我!”林属大喊着,被邪灵撞得东倒西歪。
焦娘倒是随他的愿,林泽华像个破旧的布偶被抛到林属面前。
林泽华陡然间面色变成颓败的灰白色,眼球也开始翻白,已然气息断绝,成了一具尸体。
扔掉林泽华后焦娘当即要逃,却被一道青色剑光挡了回来,青蛟剑寒光猎猎插在地上。
贺长翊走进来:“妖怪,往哪里逃!”
他面色已经很差了,赵子衿站到他身后为他输灵力。
“你怎么回来了!”赵子衿道。
“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没事,这里这么多妖,总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贺长翊伸手,灵力从指间传到剑中,青色剑光下镇着焦娘。
“她的修为比我们比我们想象的高!”贺长翊道,双手颤抖应接不暇,“怪不得辟邪符对她没用!”
青蛟剑摇摇晃晃,有些镇不住。
赵子衿被一道撞上来的邪灵冲倒,又立刻起身,腾出一只手给贺长翊输送灵力。
青白两道灵力被注入往青蛟剑中。
林属上前抱住贺长翊的脚,“少侠,我求你!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
赵子衿将刀狠狠插入地下,盘腿坐下,双手合掌,白色的刀晕蔓延开来隔出一道结界,将靠近的邪灵灼烧成灰,一时间,黑色的邪灵都盘踞在屋顶不敢靠近。
赵子衿恶狠狠地对林属道:“别动他!你想死吗!”
林属似听不到,还是抱着贺长翊的腿央求,“求你!用宝珠!用宝珠救救我儿子!”
“林属!”赵子衿喝了一句,却还是来不及了。
贺长翊此时本就虚弱,为他儿子输了两个时辰的灵力,哪里经得起他这么摇。
他神色涣散,就要倒下去,赵子衿也顾不得结界了,起身扶住贺长翊。
青蛟剑没了后持之力,剑光退散。
“我与你们无冤无仇,”焦娘慢慢爬起来,绿瞳如蛇,“你们居然想杀我!枉我还想饶你们一命!”
她抬起双手,尖长的手指握成爪状,两团绿色浓雾浮在上面。
赵子衿拔出斩厄刀对准她,眼神坚毅:“你杀人,就该有被杀的自觉!”
“口出狂言!”焦娘双手用力一震,与赵子衿的刀光撞在一处,渐渐绿雾压过白光,将赵子衿掀翻在地。
“赵姑娘!”贺长翊伸手接住她,两人翻滚一圈停下。
因为这个缓冲,赵子衿没有受伤。
可后面还跟着一团绿雾,焦娘抱着手浮在空中,扬天大笑,摆出胜者的姿态,“那你们就去死!”
两人俱是一惊。
突然,一道蓝色剑光从屋外刺破黑雾飞了进来,将焦娘钉在墙上。绿雾在两人眼前散去,化为虚无。
看清剑的模样,贺长翊惊喜道:“是姜兄!”
赵子衿也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门口,没见到人,倒是先听到一道又轻又快的女声,脆若银铃,念念有词:
“天地交泰,五星映清,借风焚恶,青火无边!”
随着声音结束,一道蓝色火焰烧破黑雾,透出一个脸盆一样大小的洞。
一颗头探了进来,往里面探看,在看到赵子衿和贺长翊时,少女一双清亮的杏眼睁圆:
“子衿姐姐,贺……大哥,你们没事吧?”
“这青火符我用得不算熟练,等我再烧一烧!”
赵子衿难以置信,又看了一眼才确定,她喃喃:“糯米圆子……”
贺长翊喘着气,“……什么糯米圆子?”
赵子衿摇摇头,“没什么。”
两人慢慢靠着身后的门坐了起来。
焦娘也同样震惊,她的位置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这怎么可能?!”
那小小的洞口外,本该变成干尸,死在芭蕉林里的少女,此刻活生生站在门外,只是脸上没什么血色。
随即她明白了。
一个身材颀长的白衣少年慢慢走到了少女身后,抱着手,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女,看她生疏地用符纸,也不催促。
突然,那双漆黑的眼掀起,目光冷冷地看过来,像两支利箭,焦娘一怔。
她唯独忘了这个人,他总是笑,话也少,昨夜给林泽华输灵力时,也未见有几分厉害。
想来都是他装的!
黑雾的洞口越烧越大,外面的人冲了进来。
洛晏跑到赵子衿身边拿出手帕给她擦血,赵子衿看她,“幸好你没事。”
让一个大活人在她眼底下被妖怪杀死,她心里会难受至极。
洛晏笑道:“也幸好你们两个没事!”
面具下,赵子衿弯起唇角,这姑娘有些可爱。
姜寂洲走在最后,他一进门手一抬,驭水剑就回到了他手里。做完这一切,他又恢复到不说话的温和状态。
焦娘狠狠摔在地上,手臂上渐渐爬上绿色的叶脉纹路,像一条条细小的血管。
她被刺中要害,无法运力,只能趴着。
“焦娘!你怎么能这么做!”林属抱着儿子的尸首,这时候才想起来哭嚎自己的儿子,眼泪夺眶而出。
“枉华儿待你一片痴心,你、你骗得华儿好苦!”他此刻才是有了些父亲的模样。
“是我眼瞎!没想到你和华儿在一起只是为了濯灵白玉!”
若不是为了这块小小的玉,她哪里会在这待这么久!
焦娘身体颤抖起来,她大笑,“骗?林属,这恐怕谈不上。”
“你反倒是该感谢我,若不是我给他输送我的修为,他早就该死了!”
她眼底闪烁异样的光芒,又是痛苦,又是怨恨,又是不甘地大喝:
“你这老头愚昧贪婪,只知与妖僧为伍,有濯灵白玉却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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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过渡(一) 临州客船
林宅,下人早已做鸟兽散,现下空荡荡。
任何人来,都如入无人之境。
林属抱着儿子的尸体,神情呆滞,突然听到一阵悠闲的脚步声。
他抬起浑浊的眼,看到来人是个俊美的少年。
少年长身玉立,身姿挺拔,衣摆洁白如雪,背上背着一把长剑,他年纪不大,却披着凛冽的寒气,深沉难近。
林属看清人,神志被唤起,“你……怎么又回来了?!”
少年轻笑,语气轻松得像与他寒暄,“想到你还没死,就辛苦些,回来一趟。”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一块白玉,正是焦娘心心念念、林属也宝贝多年的东西。白玉的挂绳在少年手掌悬着,鲜红的绳像一抹血迹。
少年长长的睫毛半垂,语气轻轻:“濯灵白玉?这名字取得真好听。”
“可惜,你们不配用它。”
白玉被他放在桌上,几条白色星光般的光束从里面跑出来,消失在虚空中。
桌上的白玉消失不见,而是化成了一截枯枝。
林属看清枯枝后,瞳孔猛然放大。他目眦尽裂,全身颤抖,像刚从冰窖中被捞出来:“你是……你是,不不不!不可能!!!”
巨大的恐惧裹着他的心脏,一点点夺走他的话语能力!
如今这世上,怎么可能还存在,能将玉中囚困的灵魄放出来的人?!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负手看着光束消失,漆黑的瞳仁渐渐暗下来。
他这才看向林属,只是一个眼神。
一把蹭亮的匕首出现在林属手上,像连着他的骨血长出来的一般,任由他如何使力都甩不掉!
少年蹲下盯着林属,声音清澈,带着温和的笑意,“就如你所说,自裁如何?”
林属像被当头一棍击中,手剧烈颤抖。
少年缓缓起身,看着慢慢亮起来的天际,他道:“快日出了,我就再给你一时半刻吧。”
“朝阳最好看了,是不是?”
“牛阿五。”
林属的汗从额头大颗大颗流进眼睛里,灼烧的感觉慢慢清晰起来。他视线模糊不清,少年的模样渐渐模糊。
恐惧在听到“牛阿五”三个字时,达到顶峰,他恍惚看见多年前那个小镇的模样。
也是这样一个风和日丽,朝霞将至的早上……
*
灰色的天际浓云散开,一抹金光匍匐在四方岭延绵的山脉,光晕越来越明亮,山下氤氲在白色晨雾中的楼阁也渐渐露出清晰的轮廓。热闹的人声在巷间散开,一切平宁和谐,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个围着围裙的马褂小哥从人群里穿出,手里提着一个棕木食盒,哼着小曲七拐八弯走进一条青石巷里。
路过一个混沌店时,老板娘正在支摊,看见人笑着打趣:“连哥儿,又去给林少爷送菜啊?”
连哥儿点头笑容开朗,“我娘从乡下带回几只土鸡,炖了点鸡汤,让我给林少爷送点补补身子。”
“这汤得趁热喝才鲜,我不跟您闲聊了,您忙!”
说完连哥儿对老板娘颔首,小心护好食盒往更深处走去。
“都这么久了,恩情还没还清?”老板娘的丈夫一手抓着五只茶壶,慢悠悠从厨房出来,脸上带着狐疑的神色。
老板娘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人家那可是救命之恩,要不是林公子,连哥儿恐怕得跟镇头的乞丐一样,变成干尸了!”
说起这个,老板娘有些后怕的看向后院,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正在玩竹蜻蜓。她目光变得慈爱:
“我要是连哥儿娘,这情还一辈子我也不嫌多!你也是,得给咱姑娘多积些德。”
男人被这么一怼,只能讪笑,“是是是!不过咱姑娘现在可安全多了,听说那山上的妖怪已经被收拾了。”
“是吗?”老板娘将信将疑。
男人道:“是啊,阿福前个从缘分客栈里回来,说是客栈里那几个神仙一样的少侠捉了妖。”
“不过可惜,阿福说人刚下山就离开了。”
“他们可能也是林少爷请来的,”男人道,“不然咱们也给林少爷送点东西?”
老板娘赞同道:“我看行,这事儿等不得,咱们现在就去。”
她转身走进厨房装了几块腊肉,又拿了点果干。
此时连哥儿已经到了林宅厨房的后门,他敲了敲门,“有人吗?”
按照以往,这时里头应该有做菜的声响了,但今日却出奇的安静。连哥儿疑惑地抬头,也没见烟囱里冒出炊烟。
“奇怪了……”他喃喃道。
随即他不死心地又敲了敲门,“请问刘管事在吗?”
他昨日已经跟刘管事说过,今早这个时间要来给林少爷送汤的,从前刘管事都会提前安排好人来接东西。
里面还是没有回音,但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连哥儿的拳头还悬在半空,第三下还没落下去。
他惊奇地看到里头空无一人,屋檐下的两个大灯笼,干瘪地掉在地上,像两个摔烂的柿子。挂在门口的竹帘也只剩下一条线系在门框,荡悠悠的像块破布。
厨房里的碗盏稀碎……
这院子有种被洗劫的感觉。
“这是怎么了?”连哥儿心头一震,沉吟道:“莫不是进贼了?”
那林少爷?
连哥儿此时也顾不得礼仪了,循着记忆跑向林泽华的院落。在经过一条小路时,他踩到一个滑溜溜的东西,手里的食盒摔在地上。里面的汤盅应声而碎,浓郁的鸡汤流了出来,混着植物根系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连哥儿扶着腰站起身,定睛一看,地上全是横七扭八的芭蕉树,此刻烂成了一滩泥。
前头本该隔开此处与林泽华院落的白墙,也轰然倒塌。林泽华的房间更显颓败,连哥儿拔腿跑了过去。
一束阳光落在雕花木门上,里头安静地诡异。
连哥儿看清里头的情形,瞬间呆滞在原地。
“林少爷……”
林泽华躺在床边,脸色灰败,僵直的手里握着一个精致的木偶娃娃,连哥儿过去一探才发现人早就没了气息。
而林镇长蜷着身子,虔诚地跪在一张桌子前,连哥儿目光看向桌上的瓷瓶,瓷瓶干净通透,与周围灰尘厚重地家具格格不入,里头赫然装着一截干枯的黑色树枝。
连哥儿手脚有些发软,爬到林镇长身边,听到他嘴里念念有词:“我不是……我不是……”
不是什么?
连哥儿喉咙咽了咽,才轻轻拍拍林属的肩头,声音颤抖,“镇长……”
这才注意到林属手里握着一把匕首。
他似乎在准备自戕!
林属动作机械地转头看他,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脸上也被涕泪侵染得杂乱,他喃喃道:“我不是……”
连哥儿又被吓了一跳,听到林属浑身颤抖,牙关战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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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过渡(二) 临州客船
陆十六下山至今,还没真的收过一只妖,被同龄的女孩这样叫,面色突然就红了。他脸比洛晏的还圆一些,眼睛黑黑亮亮像两颗葡萄,此时显得有些无措。
很乖!洛晏在林属的地下室里见到他第一眼,就这么想的。他的乖是那种姐姐姨姨会偏爱的,安静孩子的乖。
看见他,脑海里会自动出现一个场景,大人们都在客厅里热火朝天时,他抱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专注地看不受影响。
目光触及他剑柄上的银色小铃铛,更可爱了。
洛晏紧了紧头发站起身,伸手拍拍身边的姚镜双。他症状比她还严重些,头就就没抬起来过,蔫巴巴的。
陆十六垂下眸子,从怀里掏出一本薄薄的的书递给洛晏,他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洛姑娘,给你的,书。”
“方术论!”洛晏拿起书有些惊喜,贺长翊让陆十六给她送一本方术论,用于防身。
还是好人多啊。
这世界这么魔幻,会点异术还是挺重要的。
陆十六一本正经道:“是基础,方术论,最简单,的。”
“容易学,好用。”
“谢谢你!”洛晏如珍似宝地翻开,里面是一些基础方术,如:
1、如何应对一根两年不结果的枣树?答曰:多浇点芝麻饼子泡水,念结果三遍,来年会丰收。
2、如何应对做噩梦?答曰:鞋子一正一反置于床底,则噩梦不至。
……
洛晏盯着页面的内容,微微偏头,匪夷所思:“……”
谈不上多厉害,但确实都是日常会用到的。
尽管如此,洛晏还是很高兴,觉得内容有趣极了,她将书小心握在手里,“谢谢,那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陆十六微微瞥了她一眼,又慌张挪开目光,“不用还,我都记,得了。”
这时姚镜双站起来,有点魂不附体的模样,飘飘荡荡跟在洛晏和陆十六身后。
客船一层被过道纵向分成了两部分,两边的空间又被栅格小门隔开,每个小隔间都摆了一张方桌,像现代餐厅的卡座。
赵子衿抱着刀从过道上走过,被一道声音欢快叫住:“赵少侠!赵子衿少侠!”
听到突然的称呼,她微微侧目,贺长翊笑着一脸灿烂跟她招手,“一起吃饭吗?”
她摇头,“不必了,我吃过了。”
看到她脸上的面具,他就已经猜到了。
贺长翊眉头一动,“那能坐下聊一聊吗,我有些话想跟你说,很重要的事。你不是有东西给洛姑娘吗?她和姚兄跟我们一起吃饭,就快来了。”
赵子衿目光慢悠悠看向他思忖片刻,在他对面坐下,将斩厄“啪”一下放在桌上,言简意赅,“说吧。”
贺长翊双手抱着,手肘放在桌上,“赵姑娘,咱们现在,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吧?”
少女纤细的眉微微皱拢,似乎忍俊不禁。她语气戏谑,“谁跟你生死与共?同仁互助而已,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贺长翊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忍不住嘀咕:“真无情……”
先客气不成,他摸了摸鼻子道:“无论怎么说,昨日的事我还是得跟你说句谢谢。”
赵子衿平静道:“不必。”
“我就算你是接受了。”贺长翊看着她,弯起嘴角,“就事论事,你是不是还欠着一个道歉呢?”
赵子衿:“你说误会你师弟的事?我方才已经向他致歉了,他接受了。”
“……哦,那咱们就没什么隔阂了吧?”贺长翊期待地问,“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跟姜兄有一样的头衔了?”
“头衔?”赵子衿困惑,然后反应过来他还惦记庙门口那件事:“就两个字,算什么头衔?”
她瞬间明白贺长翊被林属绑架得死死的原因,原来是被“少侠”两个字喊飘了。
“称呼根本不重要,”她语气很真诚,“行走江湖,哪能惦记着点虚名?”
她是暗戳戳点他不要太虚荣!
“你……”自尊心被戳了一下,贺长翊眉头皱了皱略有不满道,“可我都承认你了……”
赵子衿抿唇无语,又是想笑:“照你这么说,我叫你天下第一,你难道就是天下第一了?你是不是心浮气躁了一点?”
贺长翊再次语塞,默了一会儿,“赵姑娘说的对。”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暗暗计较,一定要证明他担得起这两个字!
赵子衿:“……”
小气鬼。
*
洛晏三人在过道穿行,饭点人多起来,行径颇为艰难。好在贺长翊就在入口处第五个小隔间,距离很近。
她惊喜地看到赵子衿在,开心道:“子衿姐姐!”
赵子衿和贺长翊坐在桌前,两人气场不对,座位离得老远。四方的桌子,他们不偏不倚坐在对角。
洛晏心里门清,这两人除了联手打架和谐,目前日常基本不对付。
洛晏嘀咕了一句,在赵子衿身边坐下。赵子衿把一个碗往她面前推了推,里面是泡开的陈皮水,闻着陈皮清爽的味道,她整个人都舒服多了。
“谢谢子衿姐姐。”洛晏眼睛弯弯,心里很是感动。赵子衿杀妖时霸气侧漏,但生活上又很细心。
姚镜双坐下也不客气,当即就端起陈皮水灌了一大口,也慢慢活过来。
“你们第一次乘船?”贺长翊看着身边,一高一矮打蔫的两个人,好奇地问。
他也还没缓过来,此时还是虚弱的模样,算起来他和赵子衿才是几人里经历最多,也最累的。
姚镜双点头,面色渐渐红润起来。
贺长翊道:“难怪,对了,我随便买了些菜,不知道合不合你们俩的口味。”
一听要吃饭,姚镜双瞬间又来了神气,“贺兄客气了,我没忌口,都可以吃。”
“姚兄,是你客气了。要不是你,十六恐怕不会这么容易逃出来。我们也不知道还要与林属周旋多久。”贺长翊语气真诚地感激。
姚镜双听到这里,不自觉看向洛晏,眼神躲闪有些心虚。
洛晏:“……”
她默默将头埋低,脸几乎被碗盖住。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姚镜双磕巴道。
贺长翊没再说什么,又转头看向洛晏道:“洛姑娘,你呢?”
“我也没有。”她觉得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哪还会挑食?她和姚镜双手里的钱加起来就够买个船票,两人本来打算喝茶度日,下船就去找杂工挣钱买馒头吃。可遇见了贺长翊!天门剑宗作为天下第一大宗派,给外游弟子的经费十分可观,贺长翊也十分舍得。
贺长翊看着已经落座的人,感叹道:“就差姜兄了,要是姜兄在就好了。”
洛晏也这么想,那样她就不用找人了。
贺长翊话音刚落。
一道清晰的咳嗽声传来,洛晏抬头,看到一个身形瘦弱,苍白俊秀的青年右手掩鼻,步伐缓慢地走进来。
他穿着一身青山绿大袖衫,像根病竹,腰间悬着一个银色的圆牌,被阳光一照就闪烁出白色光芒。
一个剃头匠从他身边过,差点将他撞倒。他却反倒跟人道起了歉,音色干哑,
“抱歉。”
洛晏嚼着一口米饭,心道这人真有礼貌。
青年刚走两步,腰间的圆牌被光一照,一颗刺眼的亮点落在洛晏眼下,她忍不住抬手捂住眼睛。
等再放下时,青年已经走远了。
洛晏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但船上这段剧情,按道理应该没什么大事,作者三言两语,时间大法就带过了,没怎么详细描写。至于姚镜双和陆十六,这两人大概是进城之后才被种的印,到时她多看看,应该能救下一个。
洛晏想着慢慢压下心里的感觉,转头看向饭桌,看清上来的菜色。船上的饭菜有些素,见肉少,他们五个人六菜一汤,是炒笋干,油麦菜之类的。
不过对于晕船的她来说,这样素的菜色很合适,太腻了她可能一口都吃不下。
她可不想饿肚子。
囫囵吞枣一般吃了点饭,下午所有人都去休息了。昨夜打了一夜,除了陆十六和姚镜双,其他人都有些疲惫。
洛晏一觉睡到了傍晚,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又看了几页方术论,天色渐渐沉下来。
“我睡了这么久吗?”洛晏喃喃,她收拾了一下起身。
今天得学点东西,等下船可能就没时间了。趁现在主角团没事,她能直接获得辅导,不然等下了船他们肯定没时间听她说话了。
洛晏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起来。她现在有两本教材,一本是陆十六的《方术论》,一本是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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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塞牙缝小妖(一) 叫蛇
“不忙……就是学画符,还有一点点收尾……”
洛晏从桌前抬起头,杏眼圆润,流光溢彩,“子衿姐姐,我说了嘛,你叫我晏晏或者洛晏就好了。”
赵子衿微微点头道:“我带了一些糕点,你要吃吗?”
这哪有拒绝的道理,洛晏当即收好符纸,塞进袖袋里,“吃吃吃!”
窗扇开开合合,一道影子被慢慢拉长,隔壁的少年听见关门声和欢天喜地的脚步声,心里顿时浮现四个大字:
心志不坚。
派她出来的人真是愚蠢,随便一点吃的就能勾走。
夕阳跌落进峡谷中,柔和地抚过冷硬的白石崖壁,带来最后一丝温柔的晚风。
天河漫上星星,船上的灯火也亮起来。
洛晏从赵子衿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块绿豆糕,她有些饿了,这才出来找点宵夜。
她咬了一口绿豆糕,慢慢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住在靠近船头的方向,正数第三间房间,二楼过道尽头。
船老大说她旁边住了人,但一整天,洛晏都没听到隔壁有什么声响。
到房间门口,洛晏手里的绿豆糕只剩下一小半,她手放在门上正要推门。
突然,房间拐角的走廊,一阵银铃的声音响起,白天听了多次,洛晏一听就知道是陆十六剑上的。
他的房间在船尾,和其他三人的挨在一起,就她住得这么偏僻,船老大偏说没房间了没办法。船头这边的房间明显要豪华一些,住的人少也更安静。被免费升舱,她自然没什么怨言。
陆十六在这里干嘛?洛晏脚步微微顿住,想去看看,但转念一想,他或许是在这里吹风……她不要去打扰才是,陆十六看到她一定很局促。
十秒后,洛晏捏着没吃完的绿豆糕,没进房间,而是转过走廊,去找陆十六。
船老大带他们来房间时,说了拐角的栏杆有些朽坏,还没来得及修理,因此靠近栏杆的房间都空着,让她不要倚靠。
这个还是有必要跟陆十六说一声的,就一句话的事。
洛晏快步跑过去,“陆少侠,不要……”
靠栏杆……三个字卡在喉咙,洛晏手里的绿豆糕被她一把捏碎。
陆十六听到她的声音转头过来,眼神明显意外,“洛姑娘,你叫我,干嘛?”
洛晏手指攥紧,绿豆糕粉末从她指缝漏下。
陆十六身后,站着个黑色披风的干瘦男人,他眼珠全黑,此刻正“看”着她,像是警告。
洛晏注意到,他的腰间挂着白日晃她眼睛的银牌。
她急促道:“小心身后!”
陆十六迅速反应过来,迅捷转身,拔剑一气呵成,可黑袍人却更快一步,一掌打在他胸口,陆十六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狠狠落在洛晏脚边,吐出一口血来。
“……”
陆十六抬头看她,“快去找……五……五师兄!”
找贺长翊他们肯定是来不及的。
这里离那头太远了,洛晏短瞬时间做出反应,点了一张圣火符,站在原地放开喉咙,
“贺长翊!赵子衿!大侠救命!”
这么大的声音,他们一定能听见。洛晏抓住陆十六的手,想从怀里掏出她画的符纸,带着人逃走。
正在屋里的姜寂洲才听见洛晏的声音,脖子突然一疼,他攥紧拳头骨节发白,好一个洛晏,又惹祸上身了?!
但现在救不救由不得他,哪怕打草惊蛇,也得出去!
外面,冷白的月光下,
“救……呃!”
一道黑色雾气袭过来,猛地打在洛晏腹部,她被撞在身后的柱子上。腹部和右手顿时传来一阵短促的剧痛。
完了!又连累姜寂洲了!
黑袍人一步一步走过来,隔空捏住她的脖子,“既然你看到了,那就没意思了。”
洛晏呼吸困难,手却慢慢恢复知觉,腹部的剧痛也逐渐散去,她将符纸捏在手心。
却发不出声音念口诀,而旁边的陆十六脸也快速涨红。
他也被掐脖子了!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洛晏呼吸越来越急促,眼里出现重影……
就在这时,一道蓝色光束跃出,快速撞向黑袍人,他猝不及撞得后退一步,手也松开。
黑袍人被击得后退一步,眼神有些难以置信。
就在此时,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按在洛晏的肩膀,她看清人脸时面色一惊,“姜寂洲!”
姜寂洲喘息了一声倒在她身上,他身上血腥味浓重。
来不及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洛晏在黑袍人冲过来时,一手抓住陆十六,一手揽住姜寂洲,将符抛上半空,哑着嗓子念道:
“千山万水,随我心意,遁走!”
符纸燃烧,一道白色虚空水境出现,洛晏不敢犹豫片刻,使出吃奶的劲将两人推进去,手脚并用,在最后一刻自己才跳了下去。
黑袍人只抓住了一片黄色的衣料,他气得颤抖,衣料在他手里化成灰烬,簌簌落下!
“看你能熬几时!”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捏紧拳头,转身离开。
贺长翊打开门,“洛姑娘!”
他刚刚在房中听到了洛晏的喊声,但距离太远,船上也并不安静,他不是很确定。
赵子衿从房间出来直接撞在贺长翊胸口,四目相对,空气静了一瞬间。
两人各退一步,赵子衿眉头微蹙,自顾自往前。
贺长翊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我听到洛姑娘叫我名字来着,我想着她可能遇到了麻烦。”
“我也听到了。”赵子衿垂眉,她在屋里听到了洛晏叫她的名字。
“怎么这样吵闹?”一道欢快的少年音响起,赵子衿旁边的房间门被推开。
姚镜双一脸惊奇地出来,看到贺长翊他眼睛亮了,“贺兄,我正要去找你呢!”
贺长翊露出疑惑的表情,“嗯?姚兄你有什么事?”
姚镜双眼神期待,开朗道:“你下午给我的饼很好吃,我还想要一些,可以吗?”
他摸了摸肚子,不好意思地笑道:“我……胃口比较大。”
贺长翊:“……”
不待贺长翊回答,前方走廊尽头突然哄闹起来,有人惊呼了一句:“死人啦!”
三人神色皆是一变,朝着声源跑去。
贺长翊拨开人群,就看到地上的大片血迹,没有人,只有……
“十六!”
他拿起血泊中的剑,剑柄上铃铛叮铃响。贺长翊心头一惊,这血是十六的?!
“贺长翊。”赵子衿到了他身边,语气严肃道:“你师弟和洛晏不在船上了。”
“我方才听他们议论,有人看见一个穿白衣,背长剑的少侠,救了你师弟和洛晏,三人是一起消失的。我猜想可能是姜寂洲少侠!”
“他也在船上!只是我们没碰面而已。”
贺长翊眉头一紧看向她。
赵子衿轻声道,“你师弟或许早就被盯上了,现在,凶手还在船上。”
贺长翊握着剑的手一紧,“什么!那……”
赵子衿按住他的手,“别冲动!若是姜寂洲少侠都不敌,你我更要仔细思量对策。”
她垂眸听着四周的动静,小声道:“不过这是好事,至少证明他们活着。”
“不论他们现在哪,有姜寂洲少侠在,你大可放心。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凶手为什么盯上你师弟。”
“是为了你师弟,还是因为你手里的……”
浮云珠这三个字她没说出来。
贺长翊却心领神会,他沉下心,“你说得对,我该相信姜兄!”
突然,姚镜双凑到两人身边,动作神秘递给两人东西。他摊开的掌心里,躺着一小块银色的半圆长条,像是从什么边角切下来的,刃口很光滑平整。
他小声道:“我在拐角的地方发现了这个。”
赵子衿手指拨了一下长条,“是银。”
银条边缘还有一串特殊的刻纹,像植物叶片的叶柄。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正想着,余光里出现一个泛着黄晕的闪亮光点,在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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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塞牙缝小妖(二) 叫蛇
她僵硬地偏头看向西北方,浓雾里两道身影一高一矮,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他们像是走在洼地,深一脚浅一脚,高的人垂着头,肩膀后方露出一截剑柄的形状。
这看起来就像人多了,洛晏脚步像被定住。草丛里传来一阵幽幽的笑声,“原来如此,他是个结巴啊?”
“……”
窸窸窣窣的声响后,草丛归于平静。
陆十六搀扶着姜寂洲走过来,看到她,陆十六高兴道,“你在这!太好了!”
姜寂洲的手搭在陆十六肩上,因为个子高,他微微弓着背脊。额前的头发被风揉乱,微微挡住眉眼。但给人印象却依旧是干净利落,像松枝叶上的晨露,冷冽清透。
他胸口的白衣一片鲜红的血迹,还没干透,右手垂在身侧,像是无力一般。
洛晏抿唇看着他们,语气低低,“对不起,我该把符纸用得再准些的。”
看到姜寂洲的伤,她心头一怔,“姜少侠,对不起……”
听到她的声音,姜寂洲眼帘微掀,不疾不徐地抬头。双眸像盛着子夜星辰,又黑又亮。他看着洛晏,思虑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是真的因为符纸用得不好心虚,还是因为与他身上的伤而心虚。
她的眸光干干净净像清澈见底的湖,一眼就能看透。偏她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就这么抿唇看他。
真如此坦荡?
陆十六也听洛晏这么说,跟着愧疚道:“是我要,要谢谢,你和姜、姜少侠!救我!”
说起来,这是因他而起,对洛晏和姜寂洲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
可他才说完,就看到少女纤瘦的肩膀颤了颤,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睫毛都挂了晶莹的泪珠……
陆十六眼睛睁圆,他哪见过女孩哭,瞬间有点不知所措:“洛、洛姑娘……”
哭了?姜寂洲觉得莫名其妙,浓密的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少女脸上沾了血迹和泥点,额前的碎发因为出汗熨帖在额头,松垮的发带粗略地拢着乌发,却还是凌乱。这狼狈的模样,像颗落地滚了几圈的糯米圆子。
他有些无奈地轻声道:“哭什么?不怪你。”
谁想,他说完这句,非但没能安抚她的情绪,还加重了。
少女哽咽着摇头,圆圆的杏眼湿漉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想哭的,我就是害怕……”
她左手不顾形象抹着眼泪,右手指着方才的草丛,“那里!就是那里、有一个妖怪,它模仿陆少侠的声音叫我……”
姜寂洲听完她的话,长睫动了动,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个笑容,“躲在深山里的,大多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不用怕。”
别人就算了,她可是有胆量杀明空的,这样不免让人匪夷所思。
陆十六一听正气凌然,看向洛晏:“洛姑娘!你、你扶着,姜少侠,我去看,看!”
他习惯性像拔剑,才突然想起剑落在船上了。姜寂洲站直,从怀里摸出两张符纸递给他,“青火符,知道怎么用吧?”
陆十六看向姜寂洲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知道的。”
这个世界的符文都是公开的,像个公开的数据库,没有秘密,强度就看画的人愿意注入多少灵力,越舍得越厉害。当然也不能排除,一些厉害的人自创的符文或者改动符文,那强度就难以估量了。
不过这样的人寥寥,可以忽略不计。
陆十六离开,洛晏整理情绪走过去接替他的位置,将姜寂洲的左手搭到肩上。
姜寂洲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算了。”
他站直身子,手腕从她双手间抽出来,将手懒懒地搭在她的肩头,“这样就可以了。”
洛晏个头小,没比他肩头高多少,要她扶着像是欺负她。虽然他确实有点这样的心思。
洛晏:“……好。”
不一会儿,陆十六回来了,“我找了、什么都、没看到。那边草,草丛、被压倒,一大片……”
他摊开手心,一块黑色的鳞片躺在他的掌心,圆润光滑,水滴状,大约一颗山竹的大小。
“这……”洛晏两道细眉皱起,“不会是蛇鳞吧……”
姜寂洲慢悠悠道:“可能吧。”
此时雾气已经散开,姜寂洲看见前方升起的白色烟雾,那是可辨认的袅袅人烟。他对两人道:“走吧,先去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
*
山下是个小小的洼地,只住着几户人家,家家都圈了栏杆养羊。
正值好时辰,太阳还没变得毒辣,温温和和地洒在苞米地,风也凉快。
叶阿婆家养了三十三头羊,一只母羊被牵到树下,叶阿婆拿着一个壶蹲在母羊旁边,有技巧的挤着羊奶。家里来了三个年轻的客人,她想用新鲜的羊奶招待他们。
没过一会儿,她提着一壶羊奶起身。
院子里生了一小堆火,灰衣少年抱着刚劈好的柴火,整齐地堆在旁边,等着随时添进去。他旁边坐着穿着灰白短衫的小姑娘,她正抱着一只小羊羔,放空发呆。
她身边的少年道,“洛姑娘,斧头……”
洛晏回神,点了点头,“好的。”
将斧头递给陆十六,洛晏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小羊羔的头,它舒服地窝在她怀里,眼睛弯弯的,再次睡着。
这处洼地四周被山包围,四处飞鸟啼鸣。除了交通其他都挺好的,他们下山刚好遇见了叶阿婆,她说这里叫松台山,离临州城大概五十里路。
陆十六不会御剑,姜寂洲受伤自封灵脉三日,无法使用灵力。也是巧合,叶阿婆的儿子后天要上临州城卖羊奶,家里的驴车可以搭他们一程。姜寂洲给了叶阿婆一锭银子,让他们就在这里住下。
叶阿婆走到火堆旁,在上面放上一个铁架,把洗好的锅放了上去,倒入一瓢清水开始煮羊奶。
洛晏问道:“叶阿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叶阿婆笑着摇摇头,“不用了,等我煮好羊奶,就可以了。陆小哥,够了。不需要再劈柴火了……辛苦你了,坐下休息吧。”
“那饭桌上的菜差点就算是你们俩做的了。”
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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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塞牙缝小妖(三) 叫蛇
是姜寂洲,洛晏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不由自主,由不得她。
她不光面上哭了,心里也哭了,暴风哭泣。
苦齁了!她的喉咙跟被苦刀拉了一道,齁得疼起来。
根本没有糖,是负数的糖度!姜寂洲是个完美的伪装者!
然而,还有一件事!
洛晏捂住眼睛无语又无奈:我为什么又哭啊?如果早上哭是因为进了新环境情有可原,但现在就是吃一口饭而已?又没有洪水猛兽……
胆小又娇气,娇气又矫情!这根本不是她!
真服了!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手掌捂着眼睛,眼泪却还是像突破闸门的洪水,根本止不住地掉下来……
好丢人!
“洛姑娘……”
“小洛啊……你怎么了?”
“洛姑娘!”
“小洛姑娘?”
关心蜂拥而至,就快将她脆弱到根本不存在的防线击垮。
洛晏手拿开也不是,不拿开也不是,肩膀一颤一颤的,也不知道是谁递来一张手帕,她看也不看抓起来就捂住眼睛,有些粗糙,但味道很清新……
“小洛姑娘,你……”叶四想说什么却被姜寂洲止住。
“没关系,叶四叔,就这样吧。”
她其实听不清,人类器官构造奇怪极了,眼睛哭得太惨,鼻子会堵,耳朵会耳鸣,大家都会付出一部分正常功能,去回应其他器官的传达过来的痛苦。
哭了好一会儿,泪意终于止住,她放下手帕才发现手里握着的哪是什么手帕,那是姜寂洲的袖子……湿了一大片。
他就这么抬着手将袖子举在她面前,他黑润的眸子里藏着笑意,像看到了什么新鲜事:“哭完了吧?”
洛晏眼睛刺痛,听出了他话里戏谑的意味,忙放开他的衣袖,声音着浓重的鼻音,“谢谢……”
他将袖子挽了一圈,露出一截手臂,动作极自然地道,“没事。”
这时她才敢看桌上其他人的反应,叶四嘴巴张着,欲言又止。陆十六直接呆住了,手里的筷子还准备夹菜,保持着这个动作不知多久了。而叶阿婆又着急,又不知道该问什么,最后她道:“小洛啊……”
洛晏有些抱歉地看着他们,编出了一个理由结束这场闹剧:
“……我就是觉得菜太好吃,这个气氛太温馨了……一时没忍住,对不起大家……”
谁还没见过几个神经病?她只希望不会对他们造成心理阴影。
听到她这么说,叶阿婆倒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小姑娘多愁善感,可别把眼睛哭坏了。”
洛晏点点头,“谢谢,阿婆。”
她拿起筷子犹豫了一下,夹起一块莴笋,咬一小口,苦的,放下。夹起一块豆腐,咬一小口,苦的,放下……重复动作第六遍,她将咬了一小口的萝卜片堆进碗里。
彻底放下筷子,立地修仙辟谷。这顿饭实在是太苦了,吃不了,根本吃不了!
最后目光落在羊奶上,洛晏端起了一旁的羊奶,放得久了。羊奶已经变温了。叶阿婆贴心地把糖罐推到她面前,“自己按口味加啊,听说多吃些糖,心情会好些……”
洛晏感激地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糖放进羊奶,然后是第二勺,第三勺……直到糖罐五分之一空掉,从不好意思到装聋作哑,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好在其他人都没说什么,默默忍受着她怪异的行为。
洛晏慢慢低头抿了一口羊奶……
还是苦的,但没那么齁了,现在不是小刀的程度,已经变成黄连浓缩汁,加调味料有用。
她抬眼看了看其他人,他们都热闹地聊起来了,洛晏默默伸手拿起勺子,开始加糖,这次清空了糖罐的三分之一。
陆十六手抖了一下,他第一次直到有人这么喜欢吃糖……能当饭吃的程度。
透明的白糖几乎是羊奶体积的一半,她搅了搅等着白糖溶化干净,才慢吞吞的喝了一口。
味道还是非常遗憾,正常的黄连汁,苦得人随时能吐出来,她又将目光看向糖罐。
但她还是放弃了,这里买东西进来不方便,她不能这么自私。
洛晏闭气喝完了整碗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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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塞牙缝小妖(四) 叫蛇
“山下原来是不止我们这几户人家的。”叶阿婆回忆道,目光看向头顶的石榴树,几缕阳光透过枝叶落在她的脸上,像多年前的那一天一样:
“直到七年前,还有三十户人家。那年中秋,叶四他爹从临州城赶回家……”
橙色的石榴果在枝头轻轻摇晃,几乎和太阳模糊地融为一体。四人跟着叶阿婆的声音回到了那一天。
正值中秋,天气晴朗。
每每逢年过节,总是叶四父子最忙的时候,临州城里鲜羊奶总是卖得最好,供不应求。父子俩寅时就得从家里出发,架着驴车带着鲜羊奶,穿过松台山几十里的崎岖山路到临州城,忙到酉时或者更晚才能到家。
几十年如一日,不论冬夏。
这一天,叶阿婆如往年一般,早早起床开始做菜。在门口放了长桌,放上热气腾腾的隆重菜式,然后烧香点烛,敬神问宗。
早上供炒菜,晚上就供父子俩买回来的月饼还有其他糕点。
盯着供桌,等着香快燃尽时,她拿出一条火红的炮竹,将灰色的引线往外抽出一截,放在香头点燃再扔出去。炮竹噼里啪啦炸开,这代表老祖宗们已经吃了早饭。
这年中秋生意格外好,父子俩申时就回来了。比以往早了一两个时辰。
叶阿婆问起,叶四笑道:“娘,你今早都追到山上了,我和爹还不得快点?”
“你说什么?”对于儿子的话,叶阿婆有些疑惑。
叶四也不解道:“今早不是你在松台山那条小路上叫爹的名字嘛?你的声音,我和爹听得清清楚楚。”
听他这么说,叶阿婆道:“你们怕不是听错了吧,我今天一直在家里,太忙了没去山上。”
可叶四爹却一再坚持是叶阿婆叫他,叶阿婆只当是两父子合起伙来开她玩笑,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知当夜丑时,叶阿婆躺在床上,竟然在房间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道声音温柔些,像是蛊惑一般,叫着叶四爹的名字。
她惊起一身冷汗,身边的叶四爹像是着魔一般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孩子爹!你去哪里?”她披衣起床跟出去,看到此生难忘的场面。
一条两米多高,身如水桶粗的黑色巨蛇盘踞在院中。她全身是光滑的硬鳞,在月色下反射出冷白的光。而那巨蛇的头上竟然长着一张美艳的女人脸!
她睁着猩红的竖瞳,温柔地叫着叶四爹的名字,待人走到她跟前,她突然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他吞没!
连骨头都没剩下!
“我以为她也会杀了我和叶四,谁想她转身走了。”叶阿婆声音听着苍老不少,“后来,这里接二连三出现了同样的事,我才明白,她只吃应了唤名的人。再后来,很多人就搬去了其他地方。这里才成了你们现在看到的模样。”
“怪不得这里空房子那么多。”洛晏道。
“那……你们请过请修士来看看吗?”
叶阿婆沉默不语,叶四却生起气来,“小洛姑娘,别提什么修士了!都是骗钱的,当年我们请了十几个修士,他们见着蛇妖跑得比谁都快,全无济于事!”
“想来,什么修士都没用!我们还是靠自己多加防范,这几年渐渐好了,没再有人被蛇妖欺骗。”叶四愤愤不平。
洛晏手放在鼻子掩饰着轻轻咳了一下,莫名觉得叶四是在骂陆十六和姜寂洲……
果然陆十六已经羞愧地低下头,脸红到耳根。
反观姜寂洲,他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低头沉思。
听完故事,洛晏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恐惧感,她碰上的不是一般的蛇妖。她觉得自己倒霉极了,这就算了,还总让姜寂洲跟着倒霉,几次了都跟生死有关。
她也默默低下头,方才她差点又要哭了,她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可是忍不住。眼睛外就像放着洋葱罩,谁戳一下她感到委屈恐惧,洋葱罩就会打开熏得她流泪。
可是姜寂洲却笑道:“哭什么?小小一条蛇还能要你的命?”
言下之意,这蛇不自量力!
有实力的大佬,就是这么轻拿轻放吧。
“依照您的描述,我觉得那蛇妖大概是应声人面蛇,又称叫蛇。只有它是以这样的方式标记、狩猎。”姜寂洲睫羽掀起,看着几人缓缓道,“要灭它,还是有办法的。”
“可以取枫木枝条一截,木盒一个,蜈蚣一只,绣花针一枚,引子血一滴……”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洛晏身上,“引子血要用你的,因为你是它今夜要吃的人。”
方法是迂回了些,但如今在用不了灵力的情况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姜寂洲语气平铺直叙,好似意识不到这句话有多吓人。
洛晏:“……好。”
他最后道:“今夜从不能点灯,天一黑大家就待在屋里,除了我和她,你们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可以出来。”
原以为是普通的蛇妖,用点雄黄烈酒就能防,他没怎么在意。
少年说完这句,他笑道:“不必过分紧张,你们就当是做了个噩梦,醒来就好了。”
“小姜,你怎么会这么懂这个?”叶四好奇,姜寂洲的话听起来很专业,莫名让人信服。
几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只是平和道:“我也是个修士,略懂。”
他语气坦然,丝毫没受方才叶四的话所影响而刻意隐瞒。
就在这时,一只信灵飞到了五人面前,这信灵是只霁青扇尾小金鱼,它停在陆十六面前,在空中翻了个身,看起来活泼极了。
陆十六惊喜道,“是五师兄!”
他伸出手轻轻点了点小金鱼的头,小金鱼就化成光点在空中汇成了一句话:
十六,收到你的信了,你们安全就好。我和赵姑娘,姚兄在临州城,临福客栈等你们!
三秒后,光点消散,不复存在。
“太好了,他们没,事!”陆十六眼睛再次亮起来,他灵力不够传信回去,还是用了洛晏手里,姜寂洲注了灵力的符纸才能支撑。
“谢谢,姜少侠!”他有些激动地道。
叶四和叶阿婆第一次见到仙门的东西,感到非常新奇,却也因此也更加相信姜寂洲的能力。
姜寂洲拍了拍陆十六的肩膀,低头跟他说了几句话。
刚说完他起身看着洛晏,语气无比轻松地道:“走吧,你得去抓一只蜈蚣。”
“……嗯?!”
*
细雨中的临州城,青瓦白墙环着长雾,清澈的青莲河将临州城分成两半,风景略有不同。
城内处处可见的白色石桥连接两边河岸,河中有数条乌篷船,船夫摇桨,载着游河观雨的客人。
河道东岸,柳树茂盛,有一间最热闹的客栈:临福客栈。
临福客栈一楼,人来人往,年轻细瘦的小二手里提着茶壶,穿梭在人群里为客人沏茶倒水。
突然角落的桌前,一个蓝衣少年招了招手,小二当即走过去。
只见桌上三人,面貌不凡,一女两男,女子一身红衣似火,带着半截金色面具,面前放着一把黑鞘长刀,并不是吃食。
她双手环胸眉眼凌厉,看着左右两人,右边是个粉衣公子,披头散发,头上系着一条红色编织抹额。左边是个蓝衣公子,看起来正常平和多了。
瞧着气氛不对,小二给蓝衣公子续好了茶,立刻溜之大吉。三人都是带家伙的,他一个都惹不起。
赵子衿坐在桌前,看着面前两个人,眉头皱起,最后她忍不住道:“你们……能不能快些。”
吃个早点,两盘包子磨磨蹭蹭,不知道以为他们是吃满汉全席!昨夜他们还是没能抓到凶手,但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在临州城,他身上有一块被削了边的银色牌子。
昨天赵子衿研究了很久,才看出那块银条上的花纹是“幻梦草”,一种能使人短暂失去意识的药草。极其难得,能用得起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们今日便要去打听幻梦草的出处,更重要的是暗中探访被种雪花印的人!
看看他们与林泽华有没有什么联系。
要不是黑雪鬼衣行踪难测,下手神不知鬼不觉,三人昨夜又一起暴露在强敌眼底。赵子衿觉得独行是不明智的决定,多一双眼睛多点保障。
不然,她才不想跟这两个磨磨蹭蹭的人一起。
姚镜双转头认真地看她,颔首道歉礼数齐全,说话字正腔圆,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单独一个个念出来:“赵姑娘,实在抱歉,姚某让你和贺兄久等了,实在有失礼数。”
他开口,赵子衿眼睛就眯了一下,姚某?
说着他放下筷子,“姚某吃好了,我们这就行动吧。”
贺长翊看着姚镜双盘子里才动了一半的包子,惊讶道:“姚兄!你……你真的饱了?可是……”
他话没说完,姚镜双伸出手掌阻止他的话,一副深山道人的做派,眉宇间全是郁色,“贺兄,姚某吃饭只是为了一品人间百味,并非是单纯的果腹。一口最珍贵,一口便足矣。”
贺长翊噎住,眼睫闪了几下,“……是吗……”
那昨晚几次跟他要饼,宵夜吃几顿的人是谁呢?
赵子衿都怔住了,昨天她在船上可是亲眼见证了姚镜双的饭量的,就是在晕船的情况下,他都得吃五大碗饭,还要加两三顿宵夜的。
现在吃了四个小笼包,饱了?
吃饭时自来熟得不行,哪是这副样子?好比李逵一夜成了关公,突然就知书达礼起来。可他的壳子还是李逵啊!
怎么一夜就转性了?
转性?这个词出现在她脑海里三次。
对啊,她拍了拍贺长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语气严肃。
昨夜那么混乱,不是没有可能。
少女温热的气息突然撒在耳际,贺长翊一时没反应过来,脸腾地红了起来,心脏猛跳。过了一会儿,他才问道:“你……方才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吗?”
赵子衿秀眉簇起:“……贺长翊!”
哎!这脑子里全是旖旎废料的男人!这副姿态像被她调戏了一般。
她叹了一口气,身后拍了拍自己的后颈,对贺长翊道:“看看他的。”
贺长翊:“你是怀疑……”
赵子衿点头。
贺长翊当即起身坐到了姚镜双身边,伸手就要扒拉他的衣领,姚镜双神色慌张起来,推着他的手阻止道:“贺兄!”
“姚兄,无意冒犯,我只是确认一件事。”
贺长翊手拽住他的后领,姚镜双嘴里哎呀不停,
“贺兄!贺兄!有辱斯文!”
下一刻,贺长翊拽开他的后领,看清时神色一滞,“……不是吧……”
赵子衿抬头看了过去,看清时背脊起了一层薄汗,“果然……”
姚镜双被两人的反应弄懵了一下,“两位,可是姚某的脖颈有什么不妥之处?”
赵子衿对上他的目光,面色凝重:“姚公子,你,被种雪花印了。”
千防万防,还是中招了!
姚镜双如遭雷击,长叹了一声,“姚某,大限将至?!”
赵子衿:“……”
“姚某恐怕无缘再与洛晏挚友相见,还请两位替我带句话给她,就说……”
跟念诗似的,赵子衿眉头发紧,真受不了这样的说话方式!
贺长翊捂住了他的嘴,“姚兄,还来得及。你的雪花印还是白色,别说丧气话了……”
与此同时,临州城五十里外。
姚镜双的洛晏挚友快哭出来了。
她手里捏着一双筷子,不敢松手,因为末端是一只生龙活虎的蜈蚣大哥!
“……姜少侠,这个放哪里啊?”她将筷子拿得老远,心还是突突跳,看到蜈蚣大哥不高兴地朝她龇牙。
“闭眼会给它机会咬你。”
姜寂洲好心“提醒”,站在后方,看着少女手忙脚乱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走上去,洛晏看到救星一般,“是不是可以放下了?”
少年点头,“可以。”
“但,等一等。”他道。
“我先确定一件事。”
冰冷的手掌停在她的后颈,他倾身靠近,洛晏闻到他身上的清茶香。一时间紧张盖过了恐惧,洛晏定在原地。
姜寂洲长睫垂下,看见少女白皙的后颈上,俨然是一朵灰色的六角雪花。
片刻后,他的声音响在耳边,带着戏谑的味道:
“洛姑娘,你实在不太幸运。”
“你的雪花印变灰了。”
洛晏心头猛地一跳,难以置信,“我?雪花印?”
她为什么会有雪花印?!
这个消息太震撼,以至于她根本没注意蜈蚣是什么时候被姜寂洲放进盒子里的。
而且雪花印还变灰了,越是抗拒,雪花印变色越快。相反,越是甘愿顺从,雪花印变色越慢,也能活越久。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印的时间没超过两天。在林属家的时候她是没有的,可才两天就变灰了,也太快了。
她的反常就能解释得通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黑雪鬼衣要她的命,叫蛇也要!
这时,姜寂洲回到她身边,他道:“顺应你的情绪就好,只要你不强忍,这雪花印无需忌惮。”
院子里,陆十六已经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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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塞牙缝小妖(五) 终
院里起风了,这样晴朗的夜晚,风刮得像骤雨将至。
“还记得要做什么吧?”姜寂洲对洛晏道。
洛晏点头,手里捏着一根枫树枝,“记得的。”
“洛晏——”外头叫蛇还在温柔地呼唤她。
姜寂洲抱着剑,眉梢动了动温声道:“去吧。”
洛晏深吸了一口气,开门冲了出去,月光之下,一道巨大的黑影挡住洛晏的视线,她默默抬头。
一条黑色巨蛇顶着一张艳丽绝色的脸,它的眼睛很大像一面镜子。洛晏在里头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色。
叫蛇向她吐着信子,声音温柔得像哄孩子睡觉的母亲,“洛晏,来了?”
好可怕,洛晏手脚都软了,呼吸急促,她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你好……”
叫蛇桀桀桀笑起来,“你真可爱,现在是品尝你的时间了,放心不会太痛苦……”
一张血盆大口像个麻布口袋朝着她套了下来,那两根白森森的獠牙像两把利剑,她丝毫不怀疑一口下来会将她咬穿!
洛晏瞳孔一缩绕着院子跑了起来,身后巨蛇难听的嘶鸣紧紧咬在她后脚,她心脏狂跳,一边跑一边忍不住大叫:“啊!”
门边,少年抱着手看着满场跑得女孩,她影子在各个方位变化,声音也是。
她还算听话,这样的情况下手也紧紧握着枫树枝,做洒水的动作,“冰寒千古,万物尤静……”
念完一句静心诀,又叫一声。
“啊!”洛晏念了一句,忍不住大叫,“姜寂洲!”
“……”
“心宜气静,望我独神!”
“姜寂洲!”她又快要哭了,声音都颤抖起来。
“心神合一,气气气……”
姜寂洲慢悠悠走上前握住她的肩膀,“气宜相随。”
洛晏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勾住了她的肩膀!
“姜寂洲!”
“睁眼。”温和清澈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洛晏回头哭了出来。
姜寂洲眼底带着笑意,“哭什么,它都快被你收服了。”
洛晏泪汪汪:“啊?”
他抬了抬下巴,“小妖怪而已。”
洛晏将信将疑地看过去,叫蛇被一根长刺一般的东西穿过身体,钉在半空中,它的头不停摇晃面目狰狞,看起来头痛极了,但下一刻它猛地看向洛晏,眼睛也变成了红瞳!
叫蛇再次挣扎起来,“洛晏!”
“!”
“继续念。”
洛晏瞬间就明白了,但被这么一吓,她有些忘静心诀的下一句,姜寂洲摇摇头:“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他念完这一句,叫蛇的红瞳散开,又开始痛苦颤动起来。
洛晏不敢停下摇着手里的枫树枝,接下下一句,“无痴无嗔,无欲无求……这是怎么回事?”
姜寂洲看着那根长刺道:“那就是沾过你血的绣花针,能将叫蛇的七寸定住,让它无法逃走。洛晏,别分心。”
洛晏:“无舍无弃,无我无为。”
果然很有用。
“……静则定,定则得。念完了……”
姜寂洲:“重复。”
洛晏又开始念起来,姜寂洲继续解释:“下午盒子里食过你血的蜈蚣,现在已经钻进它的脑子,蚕食它的脑髓。
“心神合一……那等它的脑子被吃干净了,就结束了吗?”
“不,还需要用枫树枝招风,吹起香灰覆盖灼烧它的全身,等它完全死去。才算是你收服。”
“相间若余……”洛晏心底的恐惧散去不少,手上的动作渐渐熟练起来,“好的。”
“无舍无弃……姜寂洲、少侠,”洛晏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刚刚直呼你的大名,是我没礼貌了,抱歉……”
少年默了一会儿:“没事。”
这时,院子里果然起风了,埋在四角的香灰线慢慢没有被吹散,反而有序地飘了起来,保持着圆形阵法的形状,发出白光。叫蛇的蛇鳞也在同一时刻慢慢变色,像覆盖了一层白霜!
叫蛇的声音听来撕心裂肺,身上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姜寂洲负着手看向洛晏:“还有个一炷香的功夫,它就能被你收服。”
洛晏捏着枫树枝点点头,继续虔诚地念起静心诀。
“刘方……”叫蛇嘴里发出一道苍老浑厚的声音。
洛晏一边念,一边想:这刘方是谁?
“方儿……”叫蛇似乎精疲力竭,像条粗绳一般挂在绣花针长刺上,但嘴里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
堂屋中。
一个三十多岁强壮男人耳朵竖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他们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不知道到如何,只听见洛晏和姜寂洲说话的声音。
“爹……”他喃喃道,再确认了一遍后,“爹!”
其他人聚在门口的位置专注地听着外头声响,没人注意他慢慢挪到了后窗,盯着符纸:“这么多张符纸,摘一张应该没事吧!”
前面的人开始议论:“刘方爹是不是今晚回来?”
“不是吧,三更半夜的赶路,他哪雇得到车?”
三天前刘方的爹进城看看病,还没回来。
陆十六安抚众人的情绪道:“是蛇妖,迷惑,大家的,不要信!”
叶四也跟着附和,随即视线在屋里搜索着刘方的身影,他们父子相依为命多年,叶四怕他冲动做出傻事。
“刘方!你干嘛!”
众人跟着叶四的声音看向后窗的人,屋里的符能让他们不受叫蛇控制,但却控制不了他们的心智。
陆十六抬手阻止,“刘、刘叔!别动符,纸!”
“是骗人的!是蛇骗你!”叶阿婆道。
谁知还是晚了一步,符纸已经被撕下来了!
刘方神色已经变了,双目无神,他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人,翻窗跑了出去。
外面白光莹莹,香灰像银色的光点,将一切照得明亮,叫蛇已经奄奄一息鳞片变成了灰白色,像被烈火灼烧后的骨骼,直到这时它的嘴里却还是叫着刘方两个字。
洛晏看向屋里,里面没什么动静,她稍稍安心了一些。
可是下一刻,叫蛇发出一阵虚无的笑声,“来了——”
姜寂洲眉头一皱,握紧了驭水剑。
“刘方!别去!”叶四和陆十六的声音传来,洛晏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十六看到洛晏和姜寂洲,他满脸羞愧,“对不起——”
两人回头,洛晏道:“陆少侠,对不起什么?”
叶四面色惊恐,指着两人前方,“他!”
一个穿着灰白坎肩马褂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叫蛇下方,手握住了绣花针长刺的一端。
“别动那个!”洛晏叫道。
刘方双目无神,呆呆地看着她,肌肉壮硕的双手猛地一抽,长刺被连根拔起,变回绣花针无声地落在地上!
“……”
香灰瞬间黯淡,四周重新恢复黑暗,只剩下一片清冷的月色。
“阵、阵破了……”陆十六肩膀垮了下来。
四周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姜寂洲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剑,并没说话。
刘方也在这一刻恢复神智,看到叫蛇,他跌坐在地浑身剧烈颤抖,像筛糠一般,气若游丝:“蛇妖……”
叫蛇发出一声响天彻底的嘶鸣,在洼地中回荡,它目光恨恨地看向男人嘴巴张到了最大,要将男人生吞下去,速度快得令人发指!
洛晏觉得自己快喘不上气了,心脏几乎跳出来,这画面太血腥!但叫蛇并没有吃刘方,而是极速朝着洛晏而来,它声东击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卷在了蛇尾之间!
“洛姑娘!”
“洛晏!”
“小洛姑娘!”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洛晏被红色的光缠住,动弹不得,叫蛇要逃走!
这个时候竟也不肯放弃洛晏这个猎物。
姜寂洲冷冷地看向叫蛇,黑色的瞳仁隐在夜色里:“驭水,去。”
他声音很温柔,像今夜的风。
霎时,白玉剑鞘中的剑化成千丝万缕的光束,将叫蛇穿身而过,洛晏腰上的红光一松,她直接从半空的高度掉下来!
“啊!”
少女的大叫和叫蛇的嘶鸣响起,姜寂洲跑过去要将人接住。
然而他行到一半,却被一个无形的结界挡住,一颗红色的发光珠子罩在在上空,瞬间红光漫天,光雾层层叠叠。
刘方被扔出红色光雾,他吓软了腿。
“想杀我?!”叫蛇怒喝,“那就连她一起杀了吧,哈哈哈!”
它难听的本音让人不寒而栗,屋里众人都跟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洛晏被困在阵中了!
叫蛇选的地点是他们埋下蜈蚣木盒的地方,那是这个阵法的中心,所有降妖伏魔的阵法中心都是能脱离阵法存在的神奇位置,就算阵法破了,但若重新叠加一个阵法上去,就能立刻重启阵法。
“内丹,”姜寂洲眉头一皱,凝眉抬手:“驭水!”
红色的迷蒙光雾中,突然涌出千丝万缕的蓝色光束,在姜寂洲掌心前停下汇聚成剑,浮在空中。
陆十六不解地看向姜寂洲,他只是吐出了三个字。
“红光阵。”
陆十六听到他的话,神色难掩的震惊,红光阵乃是修为高的妖魔,非必要不用的绝杀技。以内丹做饵,燃烧修为筑杀阵,将自己和敌人困在阵中与之同归于尽,就是死也不让敌人占一分便宜。
如今两个杀阵叠加在一起,洛晏与叫蛇同属中心,若是强行破阵,两者必当同时灰飞烟灭!
方才驭水剑缠住叫蛇的瞬间,洛晏也受到影响,他的掌心一瞬之间多了几道深裂的伤口,心脏也似被长刺一下又一下的扎开。
只能收回驭水剑。
他握紧了拳头,如今只有两个办法能破阵,一个是叫蛇和洛晏在阵中分出胜负,一者死去。另一个办法是法力高于设阵者的人以自我摧毁的办法,毁掉妖魔的内丹!
第一个方法有些不切实际,虽说看起来洛晏好像占有优势。她身上有一缕剑魄能保护她,且妖魔献出内丹将自己困在阵中时,就没那么强强,好似蚌壳,外壳虽然坚硬,但内里十分柔软脆弱。
唯一的问题,是洛晏没有修为,不会法术。而叫蛇再弱,也是一只妖,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就算叫蛇虚弱到杀不死她,也能通过阵法将她耗死。这条叫蛇的内丹通透红润,能练到这个地步,至少百年。
姜寂洲眸光微沉,他摸到左手脉搏处,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贴着手臂向上,一股气流跟着两指游走到胸口,最后他一口血吐出来。
陆十六急道:“姜!姜少侠!你强开,灵脉!你是想!”
都是修道之人,这个基本的动作他一看就知道。
姜寂洲点了点头,盘腿坐下伸出手掌心向上,一道蓝色的光从他掌心晕开,飞到上空将红色的妖丹缠裹。
陆十六也坐下伸开手,帮起忙来,细弱的幽蓝光雾像朵小云飞了上去。
叶四看到,忙上前问道:“两位少侠我能帮什么忙吗?”
姜寂洲脸色苍白,他道:“麻烦你多拿些香灰,撒在院子周围。”
“好!”
叶四忙带走刘方去找香灰。
突然,姜寂洲右手食指针扎般一疼,出现一粒鲜艳的血珠。
她咬破了手指?她要做什么?
阵中,封闭的空间像个烘箱,红色的光照在洛晏身上,汗珠一滴一滴从她头上滑下来,顺着脸颊滑到下巴,她已经分不清脸上是汗水还是泪水了。
气氛诡异安静极了,只剩下叫蛇的鳞片剐蹭地下的声音。
洛晏耳朵里全是咯咯桀桀的怪异响动,每一下都听得毛骨悚然。后背的衣服已经湿透,紧紧贴着她的背脊。
叫蛇吐着信子,洛晏热得喘气感觉自己快要融化,外面的声音她完全听不见,驭水剑魄化成一个蓝色光罩将她保护着。
一人一蛇,相互看着。
她努力找回神智,整理叫蛇的话。它说,她一定会死!要么,姜寂洲一定会死!因为他在试图毁掉叫蛇的内丹,而它是一条百年叫蛇!
姜寂洲再厉害,都还不满十九岁,就算在娘胎里就开始修炼都很难说,何况还受了重伤,这样的情况和叫蛇叫板……
叫蛇嘶嘶,“如何?不如你摘掉手上那玩意,你死了,我就放过他,怎么样?”
姜寂洲怎么能死?而她,更不能死!
而且脑子告诉她,不要和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谈条件,更不要相信它!
它一定会反悔。
洛晏擦了擦眼泪,“你刚刚说阵眼?”
“你或许忘了一个东西。”
她眼睛通红,直视着叫蛇,温和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个!”
它身上之物,也是阵法内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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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黑雪鬼衣(一) 引魂灯
三更天本该是安睡时,松台山下的小小村落却灯火通明,鞭炮声一阵接一阵炸开,庆祝盘踞山头多年的叫蛇被除掉。
十七个村民全聚集在叶阿婆家的院子里,有人做菜,有人烧饭,有人煮羊奶,有人烧香……氛围比过年还早热闹。
他们在为今夜的事高兴,除掉叫蛇这件天大的喜事,必须配上美酒佳肴来庆祝。叶四也和其他人商量了一番,决定这顿饭吃完就送三人进城,不耽误他们的事,以做报答。
石榴树下有一张宽大的竹躺椅,洛晏窝在椅子上,脚边放着一盆水,里面泡着很多小圆勺。她手上也有两把,勺子被水泡得冰凉,她握着勺柄将它轻轻敷在眼睛上。
她眼睛……哭肿了。
在她旁边是今天吃饭的长桌,如今也被擦干净摆上了笔墨纸砚,姜寂洲在给村里的的人画镇邪符,有几个村民正围着他啧啧赞叹。
在他们不远处,陆十六正跟叶四学着挤羊奶,时不时叶四还夸他两句。
她虽然看不见,但耳朵里的人声让她很安心。
突然,她的肩膀被拍了拍,一阵浓香飘入鼻息,她肚子又咕咕叫起来。
她的胃向来诚实。
“洛姑娘!”陆十六叫她。
放下勺子,她却看到来人是叶阿婆。
叶阿婆给他们煮了羊奶山药羹,让他们垫肚子,她还拿了蜂蜜和一罐满满的糖。
“你们先吃着这个,饭菜待会儿就好了啊。”
浓稠白皙的山药羹味道诱人,洛晏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个已经很好了,方才她说想吃东西只是像溜进厨房,把早上没吃完的剩饭吃了而已……但盛情难却。
洛晏觉得好好吃,开心地吃,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馈。
如是想着,她往自己碗里头加了很多糖和蜂蜜,山药羹都变成了金黄色,白糖像小西米埋在其间,颗颗分明来不及融化就被洛晏拌开。
陆十六看呆了,“洛姑娘,会不会,太甜?”
比下午还夸张了……
洛晏喝着苦瓜汁一样的山药羹,闻言动作顿了顿,将嘴里的白糖一粒粒嚼碎,“……一点点吧,我,我爱吃甜的……”
是有些多了,但她就是太饿了,不想吃得太苦而已……她尴尬地朝着陆十六笑了笑。
陆十六表情虽然很懵,还有点不忍,但还是装作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就是嗜糖如命又有什么。他想着自顾自点点头,埋头喝起粥。
这时两人面前一暗,姜寂洲慢悠悠坐下,将一个原木盒放到她面前。盒子平平无奇只有她的手掌大小,带着松木的香气。
洛晏嘴里含了一口粥,双颊都微微鼓起来,真是饿极了吃成仓鼠模样。手里的勺子拿起又放下,她问道:“这是……”
骨节分明的手将盒子往前又推了一寸,姜寂洲道:“你的战利品。”
她的?战利品?洛晏认真地看了看他,姜寂洲还兴奖励人这一套呢?
姜寂洲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他淡淡道:“这是叫蛇凝成的玉膏。”
“……”
怪不得。
洛晏眉头皱了皱,这才记起来这个盒子,就是装叫蛇的那个。那么大一条蛇,变成了这么一小盒蛇油膏……
她默默将自己的碗挪远了一些,看到这个她总想起叫蛇死去时的模样,有些影响胃口,不喜欢。
将粥咽下洛晏才客气道:“我不能要,叫蛇不是你和陆少侠杀的吗?理应你们拿才是。”
“神光咒能起作用,也多亏了你给的符纸上灵力足够。”
陆十六一听,连忙道:“不不不,今夜若,不是我,没看住!你和姜,姜少侠,都不必、费这么,这么大,的力!”
他语气很急,将自己不收礼物的情绪表达得很清晰,洛晏听着费力,都怕他被一口噎住。
“……”
洛晏只好道:“那姜少侠,你收着不就好了?”
他还强开了灵脉,是三人里牺牲最大的,理应他拿头筹。
姜寂洲笑了笑,“你真不想要?”
她诚实道:“……我怕蛇。”
他眉梢动了动,不紧不慢补充了一句,“这个用来点灯,风吹不灭,世间难求的灯油……”
洛晏表情从嫌弃慢慢变成复杂,最后看着木盒咽了咽口水。
修仙界的手电筒,对怕黑星人来说,确实有些诱人……
没过一会儿,一只纤细的手慢慢伸到姜寂洲面前,揪住了盒子一角,慢慢拖走。姜寂洲听到洛晏弱弱的声音:“……不过,它都变成这样了,应该没什么好怕的了,是吧……”
陆十六十分捧场:“对。”
姜寂洲垂眸鼻腔里溢出一个“嗯”,不咸不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洛晏摸着盒子,红肿的眼睛慢慢弯成月亮,眼尾带着透明的一片鲜艳的红色,像抹了胭脂一般。
少年余光里瞥见她的模样,心中了然,浮现四个大字:心志不坚。
不过,这个时刻,好像没那么令人讨厌。
他抬手捏住勺子,不疾不徐地喝起粥。
三人像多年的挚友一起享受着宁静的月色。
正在这时,陆十六抬起头对两人道:“洛姑娘,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神情严肃,又带了点同情,还有些其他的情绪。
洛晏抿唇,别总是弄得人这么紧张啊……
片刻,陆十六一字一句道:“姚公子,被种印,了!”
“……是吗!”
洛晏喝粥的动作顿住,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没办法的事。姚镜双什么都不知道,被种正常。毕竟她一个知道剧情的都防不胜防。
黑雪鬼衣下手又快又准,没人知道他会出现在哪,被种了印多久发作完全因人而异,太灵活了,叫人摸不着头脑。不过姚镜双适应很快,被种印苦恼的都是别人,他完全不苦恼。
还有一个残酷的现实,郑刻很强,且神出鬼没,在这个副本里始终神秘。最后在被主角团围攻的情况下,都能抢走引魂灯,遁逃于无形。
现在,她更担心自己!脖子上的雪花印变色太快了。
脑海里出现两个方案:第一个保守些,推剧情,帮助主角团努力抓住郑刻,拿雪花印的解药。第二个就是捷足先登,拿引魂灯!到时不论郑刻能逃与否,她都能活!
很明显,引魂灯是猥琐发育的最佳选择!
郑刻,可是个十足的变态。
她不够,至少不该与他正面刚……
*
临州城,一处院落的房间里,灯火微明,水声泠泠。
“阿雪,你说引魂灯会在临州城吗?”
一道干哑的声音在清晰的水声中响起。
水雾氤氲的房间里,放着两扇山水折叠屏风,围着一个棕木浴桶,一个女子靠在浴桶边缘,头枕在边上,长发披散在一边肩膀,露出漂亮流畅的肩颈,只是她的脖子上有小半圈红色,像红丝线一般附着在上面。
浴桶边上站着一个穿着白色里衣的瘦高青年,他太瘦脸颊都有些凹陷,里衣罩在他身上都显得空荡荡,像挂在架子上一般。他正在给浴桶中的女子擦手,舀起水淋在她的手腕上,再细心擦去。
然后开始给她梳头,一边梳头一边同她讲话,只是浴桶中的女子始终没有回应。
青年也不恼,接着继续自言自语跟她说起日常趣事,如今日哪家孩子又被老爹追得满街跑,哪个书生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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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黑雪鬼衣(二) 引魂灯
郑刻走进会客厅,看到熟悉的三张脸,他笑着道:“三位久等了。”
赵子衿抬头就看见一个穿着朴素青袍的青年男人,笑意温和地朝他们走来。他面容也是极温润的,棱角不分明,因此显得更亲和,美中不足他的左眼角有一片淡淡的乌青色的印记,指头大小。
谁能想到这个文质书生,竟然是小有名气的香坊老板?
她起身对他微微颔首道:“雾白先生。”
郑刻让人给他们上了茶,关切道:“三位少侠来找我,可是查到幻梦草的踪迹了?”
赵子衿有些遗憾地摇头,“没有,那人心思深沉,踪迹难寻。”
贺长翊走上前将一个丝巾重重包裹的东西递给他,“不过,昨夜我们新得一个香囊,还请先生再帮我们看看。”
郑刻点头,拿过香囊,将里面的东西一粒粒夹出来看了几眼,又吩咐人拿了几张干净的帕子给三人捂住口鼻。他道:“帕子上浸了解元水,能让你们不被香囊里的东西迷惑。”
“我看贺少侠眼神涣散,想必是揣着这香囊太久了。”
贺长翊闻言捂着毛巾猛吸了几口,“呼——我就说,怎么有点晕乎乎的。”
郑刻说完才将里面的香料全部倒出来,用竹夹挑开一一分辨,过了一会儿他语气严肃道:“其他的不用忌惮,这里头确实有幻梦草……还有蒲菊、风蓝。”
“它们和幻梦草在一起能有什么效果?”赵子衿问道。
郑刻眉宇紧皱,“能让人产生幻象,久了便分不清何为现实,会忘记自己做过的事。”
“三位少侠,我能否知道这香囊是在何处所得?还有其他可供辨认的东西吗?”
赵子衿睫羽动了动面不改色道:“没有其他的。”
贺长翊微微看了她一眼补充道:“香囊是在青花楼,一个傀人身上掉下来的。”
青花楼是临州城最有名的花楼,去消遣的人三教九流都有,鱼龙混杂。
“傀人?”
郑刻面露疑惑,赵子衿解释道:“不知先生可听说过,傀儡师‘黑雪鬼衣’?城中近来多悬疑命案,死者生前性情大变,死后尸体灰败,脖颈后都有一枚黑色雪花印。”
她说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雾白的表情,他是城中最有名的香师,幻梦草这样的东西他完全用得起。
“竟有此事……我实在闻所未闻……几位……”
他似乎被吓住了,脸色瞬间煞白,瞳孔放大。贺长翊连忙安慰道:“先生放心,我们都是术士,已经在查,如今又有先生相助,肯定能抓住黑雪鬼衣!”
这件事太骇人听闻,官府一直压着消息,不敢让百姓知道,他会吓到才是正常。
良久,郑刻扶住桌子稳住心神:“捉妖查案,我实在不行,但能在此处发挥所长,是我的荣幸。”
他对几人抱拳道:“还希望几位早日将此人抓住,让临州城的百姓不再受担忧之苦。”
言语真诚,让人忍不住信服。
贺长翊安慰道:“先生,我们住在临福客栈,如果有其他消息,您可以通知我们。”
赵子衿语气平静,没有保证什么只是道:“我们会竭尽全力的。”
一出门赵子衿就道:“贺长翊,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总是什么都说得干干净净。”
方才若不是她口快,恐怕贺长翊已经将银块的事说出来了。
贺长翊反驳道:“可雾白先生是好人,他帮了我们很多忙……”
“好人?”赵子衿听着头疼,她微微抿唇然后反问:“你怎么确定?知人知面不知心,防人之心不可全无。我们与他不过才见过两次,你就能保证完全了解他吗?若他是好人就算了,若是坏人,这只会给我们自己找麻烦!”
“赵子衿!”听着她话里的责备之意,贺长翊也生出些怒气,“若是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人家凭什么帮我们?”
赵子衿冷静道:“贺长翊,你要搞清楚一件事,我们给钱了,他不是单纯的帮我们,你到底在自我感动什么?!”
贺长翊不满道:“赵子衿,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冷漠,什么都能分得清清楚楚!”
赵子衿抬眼看他:“我冷漠?贺长翊你有没有脑子!”
“我……”
两人还想吵,却听到一阵虚弱的呼声,不远处姚镜双扶着墙,身影颤抖。
“贺~兄、赵~姑~娘~”满头冷汗,脸色苍白的姚镜双向两人伸手:“姚某、姚某……撑。”
他撑不住了,浑身发冷像被掏空,他快晕过去了。
贺长翊:“……姚兄!”
赵子衿眉头紧皱,有些嫌弃:“……”
但还不待两人靠近,姚镜双已经被一人扶住,那人穿着一身灰色麻布长衫,圆圆的眼睛像两颗葡萄,“五师兄!赵姐姐!”
“十六!”
陆十六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
少年眼眸漆黑,束着高马尾,着一身破旧的灰蓝麻布衫,身姿清隽挺拔,背着一柄长剑。
他怀里抱着一个少女,缩在他怀里小小一只,手紧紧攥着他胸前的衣服,满脸冷汗似乎被什么折磨很痛苦。
“姜寂洲少侠。”赵子衿惊讶道:“洛晏,她怎么了?”
姜寂洲摇摇头,“我也不知,她一路上就喊疼,正准备带她去找大夫,就遇到你们了。”
贺长翊背起姚镜双对几人道:“我们先回客栈再说。”
*
三人出去后,郑刻坐在椅子上,脸上褪去刚刚的胆怯,恐惧,只剩下冷意。
突然,一只红色球状信灵飞到了他的面前,还未触碰,信灵自动炸开,红色的星子像一簇簇烟花,消失于无形。
这代表着信灵的主人已经死了,还相当惨烈尸骨无存,只能发出信灵报生死,而无余力留下任何信息。
一颗朱红色玛瑙珠落在他手上,郑刻捏住珠子,眼底冷森森又有些意外,“洛晏,居然又让你逃过一次。”
这条蠢蛇,竟然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喂到嘴边的食物它都能吐出来。
“没用。”
他微微眯眼,洛晏究竟是什么来头,叫蛇百年的修为都不能杀她?
郑刻抬手摸上眼角,黝黑的瞳仁阴测测。
不过是谁都不行,她非死不可。
妖不能杀,那就……换人来杀。
*
临福客栈,一间房间内。
赵子衿给床上的少女耐心擦着额头的汗,见她幽幽转醒,满眼的茫然。
“子衿姐姐。”洛晏懵懵地叫了一声。
“嗯。”
洛晏喉咙干得不行,她动了动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我怎么了?”
赵子衿道:“大夫说你脾胃虚,一下子吃太多大补的东西,虚不受补,肚子才疼。大夫已经给你针灸过了,你感觉好点了吗?”
洛晏尴尬地点点头,今天凌晨那顿,她吃太多蜂蜜了,还混着糖吃了点别的菜,虽然也没吃太饱……
还好,胃疼头疼什么的非皮外伤不会转移到姜寂洲身上。
赵子衿笑道:“说来也是巧了,你和姚镜双,一个吃太好,一个没吃饱,今天都蔫了。不过姚镜双下午就醒了……”
想到文里对姚镜双被种印后的描述,洛晏不自觉笑起来,虽然不道德,但很有趣。
等等,洛晏猛地坐起来,“子衿姐姐,你刚刚说……我针灸了?”
赵子衿不解她这么激烈的反应,“对啊,怎么了吗?你……不能针灸?”
“不是、针哪了?”洛晏紧张地抓着赵子衿的衣袖。
赵子衿随意点了点她的左手手腕和虎口:“就这几处,疼?大夫说针后如果酸麻沉涨疼,都是正常的,不用担心。”
疼?要是真疼就好了。
问题就在于,她根本不知道啊。洛晏咽了咽口水,不死心地问:“那我针灸的时候……你们在吗?”
赵子衿低头对上洛晏红通通的杏眼,“在啊,主要是怕你因为雪花印,有什么不好的反应。姚镜双他就一直大叫,是姜寂洲少侠和贺长翊才摁住的。”
“还好,你挺安静的,没什么反应。”
完了。
洛晏摊坐在床上,心里里沉了一块,她低头看着光滑的虎口,连个针眼都没留下,全完了。
这跟一对一揭秘有什么区别。
赵子衿又道:“不过姜寂洲少侠不在,他出去办事了。”
她不确定地问:“你……想见他?”
洛晏又坐起来,方才红起来的眼睛还没退散下去,像个小可怜,“他真不在?”
“不在好,不在好啊!”她抿唇笑起来,眼里泪光闪闪。
赵子衿不能理解,洛晏这个反应,姜寂洲少侠到底是在还是不在好?
这太复杂了。
赵子衿不理解也懒得想,只是拍了拍洛晏的肩膀,“大夫说得真准,猜到你这时候醒来。他们已经点好晚饭了,你快去找他们吧。”
他们自然指的是贺长翊和姜寂洲几个人。
“子衿姐姐,你不去吗?”
洛晏是有点心虚,但肚子也确实饿。
针灸比起穿心断胳膊断腿,实在算得上是小蚊子咬人的程度,不值一提。想来姜寂洲根本不会注意到。
这么想着,洛晏的心情渐渐安定下来。
赵子衿将一叠衣服递给她,“我吃了。”
“你换好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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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黑雪鬼衣(三) 引魂灯
闻言洛晏抬头笑道:“我想看书学习,顺便再挣些钱……总不能一直蹭你和子衿姐姐的盘缠,房钱我会尽快凑够给你们,我明天就出去找点活计。”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她还是懂的。临福客栈一天就要六十文,债越累越多像滚雪球,她快还不起了。
“临州城这么大,想找一份活计应该不难。”
反正主角团要在这里呆好多天,她正好攒点钱还人情,最重要的是找引魂灯,没准还能帮主角团一些忙。她的准则是能报恩就报,尽量不添乱!也不要引起任何主线任务尤其是郑刻的注意。
其他的,再说吧。相比于他们伏魔收妖的大事业,她的生活就显得很闲了。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朋友嘛,不过洛姑娘真好学。”贺长翊真诚地夸道,“若你需要帮助,一定要知会我们。”
听着两人的对话,姜寂洲微微侧目眼里的诧异更深,她还需要自己挣钱?她背后的人,不让她吃饱就算了,竟然连基本的住宿盘缠都没有?
他更好奇了,她背后的势力,到底是什么犄角旮旯里出来的,这么穷?
姚镜双叹了一口气,深沉道:“洛晏挚友,姚某也正有此意。不如一起?”
贺长翊赞同道:“洛姑娘,你因为十六才惹祸上身,如今外面情势不明,我担心那个黑袍人再找上门找你的麻烦。姚兄会法术,你们一起正好有伴还能安全些。”
“呃——”洛晏一时语塞,她是想找个人陪,但不是姚镜双啊,姚镜双不跟着主角团,他们要开锁的时候怎么办?
其实黑袍人的事她也觉得奇怪,但那人不是冲着她来的,洛晏觉得最该担心的还是陆十六,她反倒对这件事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现在她确实去哪都想要人陪着,雪花印让她心里凭空生出很多不安的情绪。就在方才,洛晏脑子里居然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要是姜寂洲能陪她一起打工就好了,他脾气又好法力也高,没有人比他更可靠。那双黑润润的眸子漂亮极了,像两颗黑曜石,总是带着笑意。
要是他不答应顺着她,她就哭,撒娇耍赖,把他袖子扯坏……
!
天哪!这还是她吗?
不不不,不是,是雪花洛晏!
邪恶,太邪恶了……
“啪!”
洛晏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发出清脆的响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偷偷瞥了一眼姜寂洲。她羞愧地埋下头,脸颊滚烫。
“洛姑娘,不舒服?”陆十六问。
洛晏捂着脸瓮声瓮气,“……没有,我只是有点热,不用管我。”
贺长翊这才看向姜寂洲:“姜兄,依你所见,明日我们该先做什么?”
姜寂洲还未来得及回答,洛晏身边光影一暗,坐下来一个人。
“我没有打扰你们吃饭吧?”女子清冷的声线响起,洛晏的脚边,斩厄刀倚着桌角放下。
平时来人,总是第一个打招呼的贺长翊突然沉默,将头扭向一边。倒是他身边的陆十六喊了一声赵姐姐。
姜寂洲摇头:“没有打扰,我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赵姑娘,你有什么事?”
赵子衿看到贺长翊嘴角抽了抽,拿出下午的香囊,“姜寂洲少侠,我查到香囊的主人了。是临州书院院长宋玉瓶的儿子,宋明。此人好色多情,常流连花楼酒坊,人品极差,百姓避之不及。”
“你们不在的时间,我们三个也暗中走访了几个被种印的人,他们互相之间完全没有联系,也不认识林泽华,我觉得黑雪鬼衣种雪花印可能没什么规律。有屠户,有舞姬,也有七八十岁的孤门老太太……”
姜寂洲听着面上没什么波动,只是握着茶杯的手指指尖轻轻点着杯沿,像是在思考什么。
“不过,宋明在这群人里很特别,”赵子衿眉头皱了皱,语气揶揄:“他被种了印,性格还是一如既往……让人厌烦,几乎没有改变。”
“昨夜他喝醉酒,调戏花楼里弹琴的姑娘,闹得花楼里鸡犬不宁。要不是花楼老板是怕他,现在这事大概已经传到宋玉瓶耳朵里了。”
“不合理。”她道。
贺长翊听完她的话,忍不住想搭话却又硬生生止住。
姚镜双叹声,压低音量补充道:“宋明此人岂有‘黑雪鬼衣’的筹谋神策?”
姜寂洲闻言没有立刻下定论,只是问道:“他真的是个傀人吗?”
“或者,香囊真的起作用了吗?”
反常之处就是很好的突破口。
目前,雪花印是没有解药的,严格意义上来说,被种了雪花印就等于成为傀人,洛晏也是一个傀人。
他问完几人都顿了一下,姜寂洲看向姚镜双,又将目光放在装蘑菇的洛晏身上,只瞧见她红透的耳尖,“两位到目前为止,可有不清醒的时候?”
听见他的声音,洛晏头埋得更深:“我没有,所有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姚镜双也跟着点头,“姚某也未有此情况。”
贺长翊恍然大悟,忍不住接话道:“难道,雪花印也能作假?”
赵子衿蹙眉,“若是黑雪鬼衣在临州城,又如何能容忍他这漏洞百出的做法?难道他和黑雪鬼衣之间有什么联系?”
姜寂洲抬眸看着几人:“万般猜测不如亲眼看看。”
黑雪鬼衣种下的雪花印是浅浅凸起在皮肤上的,还算好辨认。
“我倒是想,若他是个废物就罢了。”赵子衿表情很为难:“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黑雪鬼衣,或是船上的黑袍人,无论是哪一个,要近他的身都颇有难度……”
贺长翊瞥见赵子衿垂下的眼睫哼哼两声,语气颇有些得意地道:“……也不是没有弱点,他不是好色吗?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众人目光齐齐看向他。
“你们……”
姚镜双面色惊讶又凝重:“姚某听闻,他喜欢妩媚婉约的美人……”
贺长翊:“不是……你们认真的?”
“十六,你不会同意五师兄……呃”他话没说完,已经看见陆十六坐得笔直端正,双眼紧闭陷入睡眠,“害,差点忘了你吃完饭就得睡一会儿了。”
洛晏抿唇,弱弱地问:“……我可以看吗?等我干完活之后……”
打工固然重要,生活的乐趣也不能丢。
前提是,她得先找到一份工作,先把伙食费解决了。
贺长翊认命地低头,摸着脸上冒起来的胡茬,无奈道:“那我今晚先修个面吧……”
*
“剃脑壳!”
“剃发、修面、挖耳朵……”
洛晏在房间里看书看到一半有些饿,下楼想找点吃的,正遇到贺长翊修脸。
外头路边几个的剃头匠肩头负着剃头挑子,穿梭在人群之间吆喝。穿着灰蓝色麻布旧衣,担子一头是个长炉子,一头是个木框子。那小炉子上顶着一口锅,用于给客人烧水洗头,是以剃头挑子一头热;木框子外表方方正正,但暗藏玄机,有许多小抽屉。里头放着剃头刀、磨刀石、耳刮子这样的家什。
这时候正是临州城夜市热闹起来的时间,客栈也提供宵夜。
陆十六和姚镜双坐在贺长翊旁边的桌子上,两人不知道在议论什么。姚镜双看到洛晏对她招招手,“洛晏挚友。”
洛晏欢天喜地地走过去,“你们在看什么?”
陆十六将一盘包子递到洛晏面前,姚镜双道:“洛晏挚友,你可看过《临州杂记》?”
洛晏摇头。
姚镜双一副你不看吃大亏的表情:“《临州杂记》,此书语言精巧绝妙,看一眼就能想象出临州之前的光景,各种奇闻异事。姚某此生的愿望就是写出这样一本好书!”
他拿着书忍不住点头,“只可惜,王溪先生……哎,姚某可称之为憾事!”
“姚某昨日回来的路上,听说一件事。宋明和临州书院有名的教习先生王溪,乃是至交。”
贺长翊眉头皱起,“这本书我还在我爹的书房里看过,文采斐然,行文风雅,我爹还让我细读……他居然是宋明的挚友?!”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难道……这王溪也有问题?”
姚镜双摇摇头,“难说,但这书的终卷一直未出,我猜其中肯定有宋明的原因!”
贺长翊说了一句可惜,坐到角落靠在椅子上准备开始修面,一个麻衣剃头匠走过来摆出工具给他看,介绍着刀具,费了一番口水,
“梳编剃刮,捏锤拿掰按……公子你想做哪一样?”
他沟壑纵生的脸上全是对自己技术的自信,“剃头十六般技艺,您随意挑。”
“那就劳烦您给我刮个胡子,修面,采个耳什么的吧。都夜里了我就不编发了,
贺长翊靠在椅子上,模样十分享受,“胡子冒得太快,必须得刮一刮,我最近可得扮……咳,有事。”
剃头是门技术活,剃头匠手劲大,但落在贺长翊脸上时,刀工却非常细腻,游刃有余,像是老厨师在豆腐上雕花。
贺长翊看人站着,关心道:“张侍诏,你要不要坐下,站着怪辛苦的。”
张侍诏爽朗道:“做剃头匠,那必须能站!想当初我学的第一课就是站,不站满三天,连入门学徒都当不了。”
说着他像是回忆起一件旧事,跟贺长翊唠了起来,“不过,公子。我这还不算什么,要说起临州城厉害的剃头匠,还得是王老二。当年他的刀工那才称得上一个绝字。”
贺长翊好奇:“怎么说?”
“当年他才十六岁,脾气暴躁难训,但刀工已经出神入化没得挑,在临州城老主顾多不胜数。他有一项绝活,刮刀在他手里,能在眼珠子上刮一圈,叫你知道爽快舒服,一点也不疼!”
“这么厉害?”贺长翊惊讶。
姚镜双忍不住感叹,“果然是高手在民间!”
贺长翊道:“我倒是想试试这个刮眼!这个王侍诏住哪啊?等我得空,想去拜访一下!”
张侍诏叹了一口气,语气可惜,“现如今,我也不知道了。”
“五年前,未婚妻亡故,他突然就失踪了。城里头想当他学徒的人多如牛毛,却连他的影子都找不到。”
贺长翊叹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是啊,年纪轻轻的……”
张侍诏的声音慢慢弱下去,专心地给贺长翊修面,手指灵活地拉着白色的修面线,一口咬在嘴里,两手各扯一边,一手拉紧,一手挪动,在贺长翊脸上刮着。
结束的时候,贺长翊摸着光滑的脸十分满意,“刘侍诏,您明天下午有时间的话,可以再来客栈帮我编个发吗?”
贺长翊忍不住叹气,“在临州城想找个剃头匠不太容易,白天没怎么看见。”
刘侍诏爽朗地应道:“行嘞!”
他见几人和善,收工具时才道:“这几年临州城不太平,我们做剃头匠的白日都尽量避开白日出门,日暮才敢走街串巷找生意。公子你猜猜哪里剃头匠最多?”
贺长翊不解,“难道不该是街头?”
刘侍诏笑着摇头,语气带着点自嘲的味道:“错啦,应该是府衙大牢里。”
他说完,隔壁桌除了洛晏,姚镜双和陆十六都一脸吃惊地看过去。
刘侍诏看了看四周小声道:“你们都是外来人,方才我听你们议论宋明,可是知府家的公子?”
贺长翊点头,“正是。”
刘侍诏道:“那就对了,我劝你们也不要去招惹他,恶人一个,尤其对我们这些剃头匠敌意很大。白日不许出现在他眼前,看见一次打一次,时间久了,大家挣不到钱,自然怒从心起。年轻力壮的剃头匠隔三差五就合伙揍宋明一顿,偏生知府也是个盲目护短的人,每一次都只罚剃头匠……这一来二去牢房里最多的自然就变成剃头匠了。”
几人震惊得说不出话,难以相信居然有这么昏聩的地方官。
刘侍诏一边收东西,又忍不住提醒道:“我看几位都是面善之人,我再提醒一句,你们可千万离宋明和宋府远些。听说宋府近来闹人命,全被捂得死死的,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古怪!”
贺长翊惊道:“真有此事?!”
刘侍诏似乎不愿再多说,怕惹祸上身一般摆摆手转身离开。
洛晏摇摇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她拿出一张地图勾了几个地方作为明天的目标地。
翌日,芙蓉巷。
洛晏和姚镜双在破旧的阁楼前停下。
黑雪鬼衣肯定在看着主角团,她这样的小喽啰吸引不了郑刻的注意力,但在主角团旁边难免不会吸引他部分的目光,还是小心谨慎的好。
洛晏仔细回想过这段剧情,略过中间,快进到黑雪鬼衣抢引魂灯还有九天时间。
郑刻的目标也是引魂灯,且非常明确,不然他不会放着贺长翊身上的浮云珠不拿,毕竟他有能力。
她要活下去,引魂灯只能落在主角团手里。
“哎,怎么这么难!”
既能挣钱,又能四处收书收卷轴还能掩人耳目,不会因为太突兀引起郑刻的工作。
她身上只有十四张符纸了,郑刻要捏死她太容易了!
要是让郑刻知道她也在找引魂灯,那她会死得更快,身上的雪花印也是一道催命符,她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几番衡量洛晏圈定的符合要求的工作只有一个——收破烂!
杂货铺就是最好的工作点。
理由正当合理!为了时刻注意动向,这家杂货铺地址最好也在芙蓉巷!那就非常完美了。
洛晏看着文墨阁的招牌,有些满意。
眼前这家就相当符合要求,跟其他的豪华书店不一样,这家杂货铺旧得离谱,卖得都是旧物,二手的陶器砚台,泛黄的旧书画,货架上的灰尘有些多,一副要倒闭的架势。
文里主角团追逐到这条巷子时,一群小乞丐正在巷子里,分着各家店里扔掉的破旧东西,贺长翊的七星盘感应到了引魂灯,他们才在一堆破烂里找到引魂灯。
上古神器十分神秘,极少有人知道它们真正的形体,尤其引魂灯的名字本身就具有迷惑性。先收了浮云珠,贺长翊理所当然觉得引魂灯就是灯。
直到引魂灯点亮七星盘的那一刻。他才知道引魂灯,根本不是灯。它与各种灯或烛没有半分联系。
它是一卷关着凶兽恶灵的无字卷轴,上清神朔引殒身而成,为了囚禁恶灵,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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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黑雪鬼衣(四) 引魂灯
“城西罗家仓库,林喜书社,周瓷瓷器……”洛晏两只手忙碌地边砸松子边看书。
时不时停顿一会儿,身子往旁边一挪,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又拿起锤子。今日没什么起来的时间,店里生意太惨淡,她把文墨阁的进货地加入今天的名单中,和其他几家书阁杂货铺的进货地址放在一处,重合的就省略,省得拿着祝先生破破烂烂的书到处翻,很浪费时间。
如今对她来讲,时间就是最宝贵的东西,看着慢慢一页歪歪扭扭的毛笔字迹,洛晏深觉压力巨大,任务繁重!
除了男女主,其他人的生死难以预料,她这样误入剧情的,难保不会成为炮灰,她还需要更加谨慎。
洛晏有些烦躁,忍不住挠了挠头发,纸上的影子变成了小狮子。本来就扎不紧的头发,又再次乱掉。
她总结着所有信息:
九天时间,芙蓉巷,十三家书店,十七家杂货铺,进货点涉及城边城中大大小小的仓库书社二十九间。
终于写完最后一个字,她伸了个懒腰,放下笔小心地合拢书本,就怕一个不小心书本粉身碎骨。祝先生倒是一点也不浪费,地址都写在一本旧书上,书都有些脱页了,还缺了几页,还能拿来当记事本用。
这书里写的内容有些奇怪,像什么东西的配方,很莫名其妙她看不懂。洛晏觉得肯定是祝先生在研究,才没扔掉或者卖掉。
她摇摇头不再看这个,伸手去捞盆里的松子却意外的发现捞了个空。
“开完了?洛晏挚友,你怎么这么厉害!”姚镜双满头大汗,面色惊讶地看着洛晏。
放下手里的锤子,洛晏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就开完了?简直……如有神助……”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她估摸着得到半夜才能开完,这整整提前了好几个时辰。
她写字写得太认真,都忘记时间了。
祝先生也跟着走过来,低头撇了一眼,眉头动了动,“开完了,跟我走。”
“去哪呀,先生?进货吗?去哪家?”洛晏忙不迭放下手里的东西,带走自己的地址名单,“我抄好了进货地址,也带了地图。”
“用不到。”小老头扔了一个背篓给她,“少问!”
姚镜双看着两人的背影,“那姚某呢,先生?!”
祝先生不耐烦道:“看店,劈柴,劈不完,滚蛋!”
粗暴又直接。
姚镜双哑口无言:“……”
“加油,姚镜双!帮我把书收好,可别卖掉!”怕有遗漏也怕书被随意对待坏掉,洛晏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
祝先生已经不需要书就能记住,但她不行。
姚镜双应了一声走到桌前,收起洛晏在看的书,褐色的书皮破败只剩下一半,像个……破烂。封面隐约能看到两个字——?厃。
“洛晏挚友可真是好学,姚某自愧不如。”
这厢祝先生摇摇头,“那书卖不出去,十几年了,耗子咬两口都嫌馊,你要是想要,一文钱。”
“……”洛晏语塞,“倒也不用……”
洛晏背上背篓跟在祝先生背后跑了出去,“先生,那咱们现在去做什么?”
“我说过,别问我太多事情。”祝先生背着手步伐加快,“否则滚蛋。”
“……”洛晏拉紧背篓的带子,不满地哼了一声。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去哪里了。
“……先生,”洛晏嘴都合不拢,又惊讶又惊喜,“这……青花楼?”
那今夜岂不是可以见到主角团了?还能看到贺长翊的表演!洛晏又开心起来。
进货地址可没写这里,洛晏心里有些奇怪。
门口的小厮倒是轻车熟路,带着两人就往后头走。一推开仓库的门就给两人让路,居然是来进货?
洛晏目瞪口呆,大跌眼镜,眉头动了动,祝先生果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仓库里什么都有,饰品、碗盏、书籍……种类繁多,还不要钱。洛晏瞬间明白文墨阁东西便宜的原因了,破烂收拾收拾,这怎么卖都能赚啊。
奸商!看来那些熏香才是文墨阁最贵的东西,怪不得不让碰!
这时祝先生随手扔了一本书给她,“你不是要看书吗?这不就是!”
洛晏看着手上的淫词艳曲,匪夷所思:“先生,这真能卖得出去?”
“五两一样。”祝先生不苟言笑,“今晚拿回去,明早就能卖完,多拿一些。”
“……这么快,”洛晏恍然大悟,“怪不得文墨阁书那么少。”
原来是留不住。
片刻祝先生又从架子上搬下来两个箱子,打开。一股潮湿霉味夹着粉尘扑面而来,洛晏狠狠咳嗽了几声,才皱着眉头看清箱子里的东西。
全是被潮得字迹模糊的书籍,扇子,首饰盒之类的,她拿起一把扇子抖了抖,扇面甚至出现了一片洞眼……
再往下就是一堆破碎的渣渣。
“祝先生,这也要啊?”
“怎么不要,还不快挑!”祝先生喊道,他坦然得不行,好像在说,都是好东西,一个也别放过。
洛晏皱着眉头伸手扒开碎片好不容易摸出一本书,结果只有半截,还被老鼠啃得坑坑洼洼……
突然箱子里爬出一只只黑色硬壳小虫,指甲盖大小,背上带着不规则的白点,洛晏惊恐地甩开书本猛地把箱子合上,快速地缩到一边,心脏狂跳。
动作一气呵成!
洛晏面露难色:再怎么引魂灯都不会破成这样吧。
祝先生抬眼看她似乎无语:“你……”
但看到她渐渐委屈得红起来的眼睛,他无奈,“实在不能要的就算了,去翻翻其他的,继续干活!否则工钱就别想要了。”
洛晏尴尬的擦掉眼泪,没再碰箱子一下,低头捡起其他的书,好一会儿后她抱背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力气了,先生。”
“磨洋工。”
她苦着脸觉得自己眼睛被饿成一条缝,洛晏语气幽怨,“先生,讲道理,你今天就给了我一碗粥,连糖都没有。我从早干到晚,就是头驴,也就那么勤快吧?”
没糖她更吃不下饭了!
祝先生看了她一眼,嫌弃道:“从这里出去右转,经过长廊第一间就是后厨。”
洛晏:“……”
他冷不丁又补充了一句,“一盘拿一块就差不多了,别贪心。吃完赶紧回来干活,见到人要打招呼。”
他语气平常,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洛晏怔了一下才道:“先生,你……好的。”
今夜青花楼其实没什么大事,但祝先生这么惊世骇俗的人物却没有一点笔墨,这怎么看都不合理。
不过才出门,洛晏就有点想退缩,长廊很黑。
她身形顿了一下,才拿出火折子吹亮,一束小小的火光跳跃照亮周围,有了一点底气。
青花楼里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隔着一道墙前面是歌曲助兴,酒盏交错,后面却很安静,雅致的长廊只剩下几盏孤灯,一个人影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右转后不止一条长廊!
洛晏选了最右边的一条继续走,她心里还是很紧张,不自觉边走边念:“栗子糕、绿豆糕、马蹄糕……”
“洛姑娘?”肩膀被拍,洛晏身形颤了一下就看到一个个子高挑……比起其他姑娘,或许用魁梧形容更合适,她得抬头看人。
女子穿着华丽的紫色衣裙,大裙摆点朱钗,妆容艳丽夸张,尤其那双眼尾垂下的狗狗眼让洛晏不自觉张大嘴巴,就是涂了蓝色的古怪眼影都遮不住,“……贺……”
瞧见她的眼神,贺长翊瞪大眼睛捂住她的嘴巴,“别别别……别叫,别叫……”
他表情慌张窘迫极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奇装异服的模样。
洛晏心跳起来,又落下,来了个人她瞬间安心很多。
巧了,遇见男主角,今夜的主人公。
她轻咳了一声,好奇地又看了贺长翊几眼,“……贺姑娘。”
贺长翊摸了摸鼻子,脸色微红,“你怎么会在这?不会是特意来的吧?”
洛晏口快:“挣钱。”
贺长翊嘴巴合不拢,语无伦次,“你你你,挣、挣……嗯?在这?!”
洛晏无奈叹气,将事情解释了一通,贺长翊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你老板也真是够奇葩的。”
贺长翊拢了拢胸前的两个橙子,拍拍她的肩膀,“走吧。”
“去哪?”洛晏问,“你不是要表演吗?”
“宋贼还没来呢,正巧,我也很饿。这衣服勒死人了,赵子衿也不知道买大点!”
洛晏听着不自觉笑出来。
“还有,你走错路了,这里不是去厨房的路。”他骄傲道,“我对这里已经摸透了……呃,我是说所有的路线,别误会啊,我还没喝过花酒呢。”
“知道啦,有人问起,我会解释的。”洛晏笑着道。
“别乱说……我用得着跟谁解释……我才不想和她说话呢。”
贺长翊脸上爬上一抹绯红,虽然他脸上抹了大片的胭脂,但不妨碍他耳朵红得一塌糊涂。
嘿嘿,磕到了。洛晏笑得很甜:“知道啦。”
“贺大哥……”
听她这么叫,贺长翊眉头皱了皱,“我又没大你很多,叫什么大哥,你叫***姐姐,这样显得我比你们都大一轮差辈分了。”他声音弱弱地掠过三个字,洛晏听见是赵子衿。
洛晏:“……那我叫你什么?你……不会是想我叫你长翊哥哥?啊?”
“长翊哥哥,子衿姐姐,满意?”洛晏十分上道。
贺长翊傲娇地挑了挑眉,分明是高兴,“我可没说啊,不过你要这么叫,我也可以勉为其难接受。”
你小子,自己磕自己的cp而不自知是吧。洛晏撇撇嘴,算了,她也勉为其难的帮他一把吧。
贺长翊用盘子给她装了一盘点心,心情大好,“你慢慢吃。”
洛晏拿起一块绿豆糕,忍着苦咬下一块,不过可能是太饿了,味觉没那么灵敏,她吃着有些麻木。
“对了……长翊……哥哥,你见到姜少侠了吗?我有点事想找他,能麻烦你帮我带个东西给他吗?”洛晏问道,“今晚我和姚镜双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去,我怕打扰他休息。”
贺长翊道:“姜兄就在前厅,你直接去找他不就行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对了,你帮我看看我腰上的符纸还在不在,今夜可就得靠它了!”
洛晏低头看见他后侧的腰封上贴着一张符纸,很稳地附在上面,符纸上画着一个火柴小人,“没事,很稳。”
是一张听话符,主导的符纸贴在风情万种的舞姬身上,舞姬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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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黑雪鬼衣(五) 引魂灯
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洛晏疲惫地翻身猛地摔倒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捂着头从一堆书里爬起身,鼻尖全是书页腐朽的味道。洛晏揉了揉脑袋,脑子里像一团浆糊记忆断断续续,乱糟糟的,她总觉得自己脑仁缺了一块……
只记得昨天和贺长翊吃完东西,她就回去和祝先生整理货物,然后在文墨阁忙活了很久才和姚镜双一起,带着这堆旧书回来。
“忘了什么呢?”
洛晏摸了摸喉咙,肩膀,只觉得浑身哪里都疼。
“肯定是熬夜后遗症!”
地上摆了百来本书和画卷,全都斑斑驳驳很旧,就这么放了一夜,味道都将洛晏熏入味了。
她推开窗放新鲜的空气进来,才慢吞吞收拾起来。将书卷叠好,洛晏拿起桌上的一个巴掌大棕色布袋,将袋口放置在书堆上,袋口自动撑大像张嘴巴把桌上的东西一口吞没。屋里瞬间干干净净。
“这芥子袋,真好用。”洛晏颠了颠轻飘飘的袋子下楼。
芥子袋是姚镜双给的,他身上这样的小玩意一向很多。
楼下除了赵子衿,其他人都在。
洛晏走过他旁边和他们打招呼,到桌前坐下,姚镜双和陆十六正在吃早点,见她来,姚镜双推了一盘馒头和一罐砂糖到她面前。
她笑着道:“谢谢。”
陆十六看着她欲言又止,贺长翊都停了动作,眼神看向她。
洛晏拿起馒头,往里馒头里装了些白糖,正准备咬下去,她狐疑地看着他们:“你们两个有事?”
陆十六脸当即红了一片,低下头,点头又摇头。
“……”
贺长翊试探道:“洛晏,你要不要早点走?”
“为什么?”洛晏不明所以。
“你不记得昨晚……”
“昨晚?”洛晏眉梢动了动,弯起唇角:“你是说……长翊……哥哥?”
“咳咳咳——不是!”贺长翊脸上爬上一抹红色,他突然就羞窘起来。
洛晏笑得开朗,“那不然还有什么事?”
贺长翊轻咳了一声,还是提醒了一句,“……呃,姜兄要来了……”
“那又怎么呢?我不能见他吗?”洛晏好笑地问。
贺长翊盯着她看了半天最终憋住了,什么话也没说。
旁边走过来一个人,一张请柬被递到贺长翊手里,“贺兄,宋明想邀请你去宋府小住几日,共赏五日后的花会。”
“辛苦姜兄。”贺长翊道,他看着请帖龇牙咧嘴。
这宋明当真是个好色之徒,其他都能忘,唯独见过美女这事倒是一点也忘不了。
身边一暗,姜寂洲在她旁边坐下,一股特殊的清茶香飘了过来。
“姜少侠。”
“姜兄。”
洛晏也笑着打了一个招呼,“姜少侠。”
姜寂洲动作顿了一下,微微颔首,倒了一杯热茶。
“芙蓉巷?真巧。”贺长翊拿着请柬左看右看,“对了,姜兄,咱们已经知道他身上的印是假的,还有必要去这个花会吗?”
姜寂洲道:“自然要去的,他的印虽是假的,但黑雪鬼衣应该不会往自己身上种真的。昨日他刚离开,青花楼就死了几个傀人,他的嫌疑依然在。”
“再说,宋府既有古怪,这正是我们名正言顺进去的机会。”
贺长翊点头,“姜兄说的是,可……我该有什么身份去啊?昨日就编个名字就够了,可要是真进宋府几天,他们若是问起家里,我会露馅的。”
洛晏撑着头,流利顺畅:“家道中落,临州投靠表亲,表亲不靠谱卷走你的银两,无奈进青花楼,遇见他趣味相投……呃,应该够用了。”
“你再带上姜少侠当侍卫,身上带两把迷药,看情势不对就给他撒上一把,反正他记性也不行,不会追究你,没准还以为是自己的问题。”
贺长翊感叹:“可以啊,洛晏!”
“小事喽,”洛晏眉梢动了动:“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洛晏拿起馒头又放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道:“你们刚刚是不是说昨晚死人了?!”
贺长翊自然而然地应道:“是啊,死了三个人,尸体灰白,动静太大,青花楼今日都关了,巡城的衙役都多了好几个,今早姜兄和赵……姑娘还去衙门回话了。”
“就我们离开前后脚的功夫,黑雪鬼衣就出手了,不过我们都没事。”
洛晏手指将馒头抠出一个窝,“我……”
这么大的事,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姜寂洲自然道:“你那时候睡着了,自然不知道。”
洛晏舒了一口气,“……啊,这样,幸好。”
要是再吓一吓她,估计脖子后的印子又要加深了。
贺长翊看向姜寂洲:“……”
陆十六也怔住:“……”
姜寂洲垂眸喝了一口茶,“嗯。”
贺长翊很快反应过来,既然两个当事人有意掩饰,他也不该多提,徒增两人的尴尬。
正在此时,外头哄闹起来,几辆板车排列整齐在人群中过,车上放着含苞待放的花。紫薇花、百合、醉蝶花……真的万紫千红。
浓郁的花香袭来,这些花都是这个季节盛开的,但要一次性弄到这么多还是令人惊讶。
几人忍不住感叹:“了不起。”
这时花车前出现一道红色身影,赵子衿抱着刀走进来,“真没想到,这个宋明,如此穷奢极欲!”
她坐在贺长翊对面,将一块银条放在桌面上,眉宇间有些无奈,“黑袍人的线索断了,我去银铺多方打听,这银条就是普通银,没什么特别的。”
贺长翊本来想插话,但看见赵子衿别开的眼神,他吃瘪一般硬生生忍住了自己的倾诉欲。
哪怕他们正在议论的是陆十六的事!
最后还是姜寂洲道:“陆少侠初出江湖,也没什么仇家,或许这人的目标并不是他。”
“若他真这么厉害,我们在临州城这几日,他大可以来找我们的麻烦,但他没有。既然如此,不若先将这事放一放,先找黑雪鬼衣更要紧。”
贺长翊点头,“姜兄说得有理,我现在去哪都将十六带在身边,又有你……们,也不怕他来!”
洛晏好奇拿起银条打量,黑袍人完全是突然冒出来的一环,她也琢磨不准这到底是什么人。
想了一会儿她好奇地问道:“这上面应该染着黑袍人的气息,要是能有个法术能依靠气息就找到目标就好了。”
像巡回猎犬一样。
“没有这样的法术吗?”洛晏抬眸问道,“有就好了,能省去许多麻烦了。”
“你是说阵法啊?”贺长翊接话。
洛晏:“可能是吧,我不是很懂。”
“阵法倒是还有可能的,我不会,但听说挺厉害的。”贺长翊颇为遗憾地道:“但阵法这门法术已经失传了。天门剑宗便是由阵法立宗的,但阵法与剑术符咒相比,程序太过繁琐,修习也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悟性,很有可能学十几年都收效甚微。如今世道不平,人心急躁,就没人愿意再学了。现在天门剑宗以剑为尊就是因为这个,说起来宗门藏书阁里连阵法教本都找不到几本了。”
他叹了一口气,“门内最后一位修习阵法的长老也在十五年前仙去,如今没有人教,想学都没处学。”
洛晏叹了一口气,“那……真可惜。”
她说完低头咬了一口馒头,馒头才进嘴里,她就如遭雷击,“咳咳咳——”
手捂住嘴巴,馒头被她吐出来。
好苦!像生嚼黄连!
姜寂洲余光瞥见洛晏,小圆脸上全是苦恼,两道细眉皱起,杏眼瞬间变得湿漉漉,含满泪光。
她拿起一旁的茶想漱漱口,可才喝了一口,水还没进喉咙,洛晏控制不住埋下头,茶水从鼻腔溢出来!
“咳咳咳——”她捂着鼻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迅速涨红,眼泪硬生生逼出来。
“……怎么!”洛晏难以置信地看着茶杯,放了糖的茶水,比没放糖的时候还要苦。
茶水被呛出来,苦味像倒流了一样。昨天明明还是可以接受的,今天突然回到松台山那次的苦度。
“擦擦。”姜寂洲给她递了一块手帕,脸上带着关切。
洛晏抬眼撞入他漆黑的眼底,他眼里分明是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
表面春光明媚,内里暴风骤雨。
才一夜,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难道是伤口恶化了?还是修为倒退了?
好想问,不过她憋住了。因为不论是哪个,好像都是她的锅。
洛晏觉得,她或许知道姜寂洲为什么是反派。
憋太久确实会成反派的,隔着一副皮囊,养着极端的两种情绪,搁谁谁能正常?
洛晏吸了吸鼻子哭了好一会儿,眼睛红彤彤,好一会儿才平息下来。
脖颈后探过来一只手,纤细冰凉,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微沉:“洛晏,你的雪花印……又变深了,比前天深好多变青色了……”
怎么会?一夜而已,她分明没遇到什么事!也没受伤啊……
无形的恐惧像一张大网将她裹住,洛晏脸色煞白,肩膀塌下来,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流,“呜呜……子衿姐姐……啊……”
肩膀颤抖,她索性躲进赵子衿怀里大哭起来。
“洛晏……呃……晏、晏……别哭……”赵子衿手僵硬地拍着她的肩膀,慌张地安慰起来,手像刚驯服一般生疏,“好了,好了……”
众人目瞪口呆。
洛晏哭得像个孩子。心里却在咆哮,谁懂啊,她真的哭累了,三天哭五顿,谁的眼睛挨得住这么造!
疼死。
这时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与花车格格不入的人,一个瘦削的老头架着辆驴车缓缓穿行在人群里,最后在临福客栈门口停下。
姚镜双拍了拍洛晏,“洛晏挚友,祝先生来接我们了。”
这年头凡事亲力亲为的老板不多了,能接员工上班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洛晏悲伤的心思瞬间收起来了。
赵子衿把手帕塞进洛晏手里,看着门外老头的衣着,还有破破旧旧的驴车,“你们……现在是在做什么?”
洛晏肩膀颤了颤,“收、收……”
她看了一眼祝先生,“……收古董。”
赵子衿眉头紧皱有些不解,但还是一本正经道:“那……你们老板还挺实在的,不像做文玩生意的。”
洛晏想笑眼里却溢出一滴热泪,“……是啊。”
新的一天,要开始新的收集工作。
祝先生每天都要,要带他们两个去各个仓库收破烂,九家仓库书社,进度可喜,洛晏干劲十足。
洛晏和姚镜双两人吭哧吭哧跟着祝先生忙前忙后,当了一天的搬运工,最后以两人瘫倒在驴车上饥肠辘辘,祝先生乘着夕阳赶车回文墨阁结束。
可洛晏也有新的问题,拿回来的旧书画卷她没办法验证。
洛晏忍不住抓了抓头发,“哎!怎么办好呢……”
灯光下,少女手肘抵着桌面托腮,脸皱成小苦瓜,影子落在桌面,头发炸毛得厉害。
她拿着笔在纸上把今天去过的仓库打上勾,今天去了城边十间仓库,七家书社,收到旧书一百三十一卷。
进度在计划范围内,两天的排查进度是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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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黑雪鬼衣(六) 引魂灯
今夜晴朗,月光大好。她的模样很清晰,他的角度能看清她塌塌的柔软又杂乱的马尾,被吹动的裙摆。
她脚步似乎犹豫,走一步停一步,踌躇犹豫。
一个人,没有叫人陪同,她是在害怕。
这么害怕都要去,究竟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无声无息落在走廊上,慢慢跟了上去。
一身绿的少女手里捏着一个火折子和一盏油灯,走到一楼后厨的门口时,黑暗一片,她身形顿了一下,才拿出火折子吹了一下,点燃油灯。
盖灭火折子,又对着油灯吹了几下,灯火没有熄灭的迹象,她才满意地笑了:“嗯,不错不错!姜寂洲果然没有骗人……”
站在暗处的少年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他抱着手走过去站到门边的阴影里,那里是洛晏的视觉死角,只有他能看见她。
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只见她将油灯放在中间的长桌上,开始认真在四周翻翻找找起来,动作随意漫无目的,时不时停一下,就像在故意浪费时间。
少年漆黑润泽的眸子微微一转,眼神变得不解起来。
她将所有的调味料都搬到了桌子上,包括油盐酱醋,辣椒酱……
转身找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汤碗,她走到灶台边打开锅盖,舀了几勺剩饭放进碗里,大概占了半个碗的空间。又打开旁边的锅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碗,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进了大碗里。
借着灯光和飘过来的味道,姜寂洲认出那是蘑菇,用来炖汤的汤底蘑菇。
“嗯,先放醋好了。”洛晏视线在几个调味料里扫了一眼,端起一个罐子捏起里面的勺子,舀了一勺醋放进饭里,手顿了顿,又加了一勺。
“好了,酱油……”一勺浓稠的酱油被加进碗里,酱油三勺。
盐四勺,红油辣椒五勺,芝麻六勺……
少年薄唇微抿,眉宇化不开,直到她加了白糖,四勺……然后她一脸淡定地找到一个勺子,开始搅拌。
她动作很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洛晏看起来很开心,还很期待,杏眸弯弯,甚至哼起了小曲。但根本不成调子。
姜寂洲抱着手,眉头紧锁。
突然,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姜兄,你怎么也在此处?”
“……”
姜寂洲背影顿了一下,他回头看见来人是姚镜双,从容地打了个招呼,“姚兄。”
里面的人调子停了,轻轻的脚步声慢慢走出来,“姚镜双,姜少侠,你们怎么会在这?”
洛晏眼里又惊喜又惊讶,刚才她都要吓死了,只能哼点小曲壮胆子。能看到这两人真是救了她。
姚镜双理了理头发,脸上有些窘迫,“实在难以启齿,姚某枵肠辘辘,饥不可堪,才来此寻觅些吃食裹腹。”
长话短说,就是饿了,来吃宵夜。
现在的姚镜双说话有些费劲,洛晏心想换以前,他就直接说:“饿了。”
“那姜兄和洛晏挚友又为何在此?”
姜寂洲随口道:“我……也有些饿了。”
“我也饿了。”洛晏老实道,“正在做宵夜。”
宵夜?姜寂洲黑色的瞳仁微微波动,目光看向桌上的不明物体,眼神复杂起来。
洛晏热情邀请:“正好一起啊!”
她将两人推进厨房,姜寂洲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这个就是叫蛇灯油?”姚镜双围着烛台转了几圈,猛地吹了一口,“姚某从来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东西。”
洛晏道:“是吧,我也觉得很厉害,要不送你点?”
姚镜双摇摇头,“不用了,姚某不夺人所好。”
洛晏拿起拌饭的筷子,看着姜寂洲的背影道:“姜少侠,这里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就锅里还有点米饭。”
“嗯。”
姜寂洲搭在柜子上的手指蜷了一下,应了一声。
“所以没有菜了?”姚镜双问道。
洛晏点点头。
“洛晏挚友,那你可否分姚某一碗?”
洛晏两道细眉微微皱了皱,杏眼眨了眨有些为难地问:“你确定?可能味道没有那么你看到的那么好。”
她是用来试味道的,看看除了糖能缓解苦味,其他的东西能不能。最近她吃糖如吃饭,这样下去她会上火。
这份拌饭闻起来不错,像是加麻加辣的蘑菇干锅,因为红油辣椒加多了的原因,拌饭是鲜艳的红色,让人很有食欲。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但她还是不建议的。
姚镜双本就是来吃宵夜的,以为洛晏是怕自己的厨艺被嫌弃,他一本正经地抱拳,“姚某愿意一试,不过不用太多……”
他态度坚决,洛晏自然无话可说。
洛晏抿唇,转头沉默地找了个小碗给他舀饭,接着念出他的台词:“知道啦,知道啦,一口最珍贵,一口便足矣……”
“喏,你尝尝,吃不下去就算了。”
她也找了个碗给自己盛了一碗,舀起一小勺,随口问道:“姜少侠,你要来一点吗?”
姜寂洲声音清澈,带着笑意:“我随便吃点米饭就好了。”
说完他慢慢看向桌边正准备吃饭的两人。
洛晏猛地想起什么事,她走到姜寂洲身边。
洛晏舀起一勺饭,放进嘴里,眉头皱了皱,还是强忍着将饭咽了下去。
姚镜双也吃了一口下去,本来期待的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洛晏挚友……”
洛晏连忙放下碗,“姚镜双,你怎么了!”
下一刻,姚镜双动作慌乱地推开她大步跑到了外面的树下,扶着树弯下腰:“呕——”
洛晏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这么难吃吗?”
可她嘴里只有苦味,约莫三点五根黄连吧,但吃了食物的后续影响,她好像没有?
姚镜双刚想抬头,胃里翻涌又猛地低头下去,“呕——”
就在这一瞬间,洛晏捂着肚子,胃里翻江倒海,她跑到另一棵树下,“呕——”
唯一没有吃东西的姜寂洲站在门口,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今晚的洛晏,像是个傻子。
他也是。
下半夜,姜寂洲一手揽一个,将人送回房间,请了大夫。洛晏满身虚汗地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乱做饭了……”
她鼻塞得厉害,还很头晕喝了药迷迷糊糊睡着了。姚镜双是直接倒下,天快亮时又上吐下泻,好一阵折腾,祝先生那里他是去不了了。
洛晏却根本没打算休息,她还是爬起来去干活,结果一出门就撞上姜寂洲。他和贺长翊虽然没住进宋府,但也像住进去差不多,只不过还是白天里去,夜里回客栈。姜寂洲突然忙碌起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名义上是住在另一处宅院,宋明仿佛怕贺长翊跑了,派了好些家丁围了院子,美其名曰怕“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被不轨之人被恶霸盯上。
实际他才是那个最大的鬼!
现在贺长翊要出来都怕引起注意,打草惊蛇,只能晚上回来,半夜再悄悄溜回去。只有姜寂洲能自由进出,不影响贺长翊查探消息又有能力避开那群喽啰。宋明还巴不得他离开,好和贺长翊过二人世界。
只是洛晏没想到他会起得这么早,毕竟也不是职业侍卫。姜寂洲看着洛晏苍白的脸,语气温和像邻家哥哥关切人:
“病成这样还要继续去文墨阁?”
她没把自己霍霍出出生命危机,但鼻塞感了。既然避无可避,那也没办法,只能这样继续工作。
洛晏点头,“……我缺钱,昨日拿了十五文的工钱,还是不够用。”
话里半真半假,总是最难拆穿的。她以为的十五文是祝先生的下限,没想到是上限,累死累活也没多钱,送了她一本破书就打发了。那个招工告示完全是虚假广告。
要不是为了收集书卷,洛晏觉得她都坚持不下去,干得跟驴一样,气得跟河豚一般,所谓相由薪生大概就是这个道理。
姜寂洲点头忍不住笑了,顺手塞了几张符纸给她,“那就注意安全。”
连着两天洛晏像只陀螺在城间各家仓库之间游走,头顶还悬着两样东西,引魂灯,以及她的命。
但今天她的模样确实有些吓人,连祝先生都劝她休息。洛晏去收集了附近几家书店的旧书,一边哭红双眼,一边死皮赖脸,又顶着一张无辜小圆脸,可怜兮兮又有点可爱,好似那些店不给她收集几件破烂她就要活不下去的模样。
最终步行不足一千步,以文墨阁为中心辐射周围十几家店铺,洛晏满载而归!
祝先生都被她的态度震撼,“你这么搞,我都要感动了。”
于是中午祝先生很舍得地炖了一只鸡,看洛晏的眼神都变了。还承诺今天给她加五文钱!
洛晏揉了揉眼睛走进院子里决定下午整理,好好休息,引魂灯的数据库建立工作进度达到百分之五十。
闻着浓郁的鸡汤,她感叹:“果然是事在人为!”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只要足够努力,连祝先生这样的铁公鸡都愿意拔下一根毛。
鸡汤洛晏还是没尝出什么,只能说闻了个够。饭后,祝先生照例在院子里打盹,洛晏则看起书,没办法她鼻塞有些喘不上气,身体也不舒服。
她看的正是祝先生慷慨赠送的《?厃》,老古董一样的历史,油炸饼一样的材质。翻了几页,她的兴趣却被勾起来,里面描述的内容都很怪,怪到难以形容,但看到尾页的标志,洛晏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寻物烟,寻正生之物,以五倍子、白矾、蛙手、白鼠尾、午时鸡冠,配以生糯米,竹框置于四方香灰圈内,香茅草招风……呃,什么东西啊……”
不过寻物烟这三个字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太巧合了,前一天她才说想学一个巡回猎犬功能的法术。有句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洛晏决定试试看,但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血腥的模样,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快要午时了。时间都卡得正好。
“要是姚镜双在,该多好啊。”
在洛晏心里,姚镜双才是和她命运相同的人,主角团边缘人物,命如浮萍。
没想到话音刚落,病恹恹的姚镜双回来复工了。
“洛晏挚友!”姚镜双扶着门框看着她,脸色苍白,现在更像一个病弱诗人了。
“姚镜双,你……你怎么不休息一会儿?”
姚镜双摆摆手,“姚某恐怕一躺下就再也想不来,实在不愿意再被动的躺下去。”
“……呃。”洛晏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她握着手里用来消肿的鸡蛋:“也没事,今日客人不多,你可以休息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洛晏看着没什么睡意的姚镜双,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姚镜双,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做个试验?”
中午街上很安静,太阳很烈,整条芙蓉巷都没有几个行人。洛晏等着时间,把寻物烟的东西放好,底下押上了一张符咒,在周围撒下香灰,将竹筐四四方方地围起来。
姚镜双走过来,“洛晏挚友,午时鸡冠,生糯米,姚某拿到了。”
怕吓着她,姚镜双特意用油纸包裹好了,放进竹筐中。
洛晏偏见一抹血色,心跳了一下,她将破旧的《?厃》打开,双手结印,手拿一根香茅草,念道:“寻物之烟,寻正生之物,蛙手攀之,鸡冠定之,鼠尾引之,请带我寻心中之宝!”
洛晏闭眼心里默念:“引魂灯。”
这本书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注解,只列举方法,她也不知道能找到什么,索性就想一个最想要的东西。
再次睁开眼,框里没有反应,洛晏有些尴尬呆滞:“……”
姚镜双安慰道:“洛晏挚友,万事开头难。这是正常的。”
洛晏又念了一遍,还是没反应,她打开书又看了几次,之所以相信这本书是因为书的尾页的一碗饭的符号和方术论尾页是一样的。她猜想是一个人所著,既然方术论有用,那么这本书也该有用。
仔细研读,还真让她发现了忽略的点,“以鼠尾为立,蛙手攀附,鸡冠置于前,白矾化水喷之……”
她看向姚镜双,“姚镜双,缺了白矾水……”
姚镜双点头,“洛晏挚友,无需多言。姚某知道怎么做。”
他打开竹筐,按照说明将东西一件件摆放好。又转身进屋拿出杯水,洛晏探头过去,看见水带着些灰色,还有些浑浊更像是香灰水,她眉头皱了皱:“白矾水是这样的吗?”
不该是透明的吗?
姚镜双道:“这个放在角落里的,兴许是落了灰。”
洛晏点头也不再纠结,看着姚镜双将白矾水一点点洒在竹筐里,等完成他又站到一边。
她再次重复了一边咒,最后将香茅草倒挂在竹筐上,静静等着。
一分钟过去,没反应,三分钟过去……就在洛晏叹气之际。
“可能是盗版吧……”她准备去收东西,手还没碰到竹筐。
一阵风吹来,香灰被吹乱,不再是一个框,竹筐里的符纸开始燃烧。
“洛晏挚友……”姚镜双惊讶道。
洛晏嘴巴张了张,没有发出声音。
框里的鼠尾开始立起,攀附在上面的干枯中药蛙手,沿着鼠尾往上挪直到尾端,将它掰弯向一个地方。
鸡冠下的糯米一粒一粒飘起来,排成一条长线,像是一缕烟,整整齐齐,朝着文墨阁里去。
“寻物烟长这样?”
洛晏感叹,跟着糯米去,姚镜双跟在她身后。糯米上了二楼,进了一个角落。
绕过一排排木架,看到一道人影,糯米在人影身后掉下,“噼噼啪啪——”
一颗颗形态饱满的糯米掉在木头地板上,发出轻轻的声响。洛晏抬起头扫视了眼糯米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几排货架。
姚镜双看她发呆,安慰道:“洛晏挚友……”
洛晏摇摇头,“我没事,姚镜双。”
“你看糯米动起来了,说明咱们能用的了,只是有些东西还不明白。”
“我再去研究研究。”
若是成功了,那就能用银牌边缘找到黑袍人,解开一个谜题!
很值得!
突然楼下传来一道声音,“洛晏!跑哪去了!”
“客人来了!”
洛晏胡乱捧好糯米,跑下楼。
“来啦来啦!
果然,祝先生的温情多不了一点!都没挨过一个时辰!
*
黄昏,莲花街,正是热闹时。
这条街是有名的美食之街,商铺挤挤挨挨,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两侧还不止是独立的店铺,河边多是支摊的小贩,卖时令的糕饼点心甜汤之类的。其中,数糖炒栗子卖得最火,小小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队。
颠锅的师傅忙得像只陀螺,放油,加入白糖,糖浆融化的香甜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好口的栗子裹上一层鲜艳透明的亮色,勾起人的味蕾,甜味直达心底。
摊位最近的地方,一个少女眼神直勾勾地地盯着锅里翻滚的栗子,又黑又圆的杏眼盛满期待。
老板嘴里念叨着:“快好了快好了,别挤!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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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黑雪鬼衣(七) 引魂灯
暮色很深,天边云霞散尽,只余下一些还未沉没的朦胧光点。
宋府灯火通明,宋明的房间从傍晚就房门紧闭。
老大夫背着医箱起身,他径直走到一个玄衣中年人面前,恭敬道:“知府大人,公子没事了,您可以进去探望了。”
宋玉瓶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来人,宋大夫出去。”
房门被关上,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宋玉瓶和王溪。
“儿啊……”宋玉瓶着急地走进去,坐到床边握住他的手,“怎么样了?”
宋明神色迷茫,意识一点也不清醒,他抬眼看着两人,“爹,王兄,你们怎么都在啊?”
“儿啊,你可有什么不舒服?”宋玉瓶关切地问,眼里焦急几乎溢出来。
“我……”宋明摇摇头,“我就是去莲花街逛逛,能有什么事,我只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再次忘记了今日的事,宋玉瓶轻轻拍拍他的手,连连答是。
“外头怎么这么吵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宋明眼睛一眯,语气冷了几分:“是不是又有人不服管教,闹事了?”
“要不要我替您管教管教他们!”
今日莲花街一遭闹剧差点出了人命,外头聚集了看热闹的百姓都想看看知府怎么解决。
宋玉瓶连忙拍拍他的手,扯谎道:“儿啊,外头都是给你搬花的家丁,我待会儿就让他们滚!”
宋明懒洋洋地应了声好。
他看向王溪:“王兄,真是抱歉,你来府里,我这个样子恐怕无法招待你了。爹,王兄就交给你了,还有荷花姑娘,儿子这样势必不能见她!她肯定还在等着儿子,现在府里的马车还没过去,她肯定会怪罪我的!”
宋玉瓶无奈点头,“好好好,你先休息,荷花姑娘那爹派人去说,保准她怪不了你!那爹和王溪贤侄就先出去。”
替宋明掖好被角,宋玉瓶眉头不展领着王溪走到屋外,当即吩咐了人去接宋明口中的荷花姑娘。他听着外头的声音不由心烦:
“贤侄,你说那剃头匠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死了便死了,明儿何必自己动手,将自己吓成这样!”
“当真可恨!我定要那剃头匠的贱命!”他甩了甩大袖,眼神一沉,冷哼道:“还有那几个毛头道士!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王溪垂眸眼底闪过一丝暗色,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随即道:
“伯父,当前最重要的怕是王兄的病,他似乎又严重了,他连下午见过我都不记得。我想为了宋兄好,这段时间还是不宜见血光,处置那几人的事不如往后再挪一挪。”
说到这,宋玉瓶神色一顿,“贤侄说的是!明儿的病……该如何是好?!这黑雪鬼衣神出鬼没,我当真是抓不到他!”
一提到宋明,宋玉瓶难免失了镇定,很是懊恼。王溪拍了拍宋玉瓶的肩膀,安慰道:“伯父,前些年我游走四方撰写杂记时,曾见过不少奇人异事,这些时日我也在寻找对付黑雪鬼衣的方法。皇天不负有心人,还真让我找到了,今日来就是为了告诉您和宋兄。”
“贤侄,此话当真?”宋玉瓶急急确认。
王溪道:“当真!需要摆好阵法,散去病气厄运,若是伯父信得过,不妨交给我来办。”
“贤侄,我自然信你!一年前,若不是你豁出性命在山上救下明儿,想办法延缓他身上的印。我恐怕就此孤身一人,无颜面对他娘亲了!”宋玉瓶问道:“那时日怎么选,要什么人,什么东西,你只管说!”
王溪语气郑重:“日子就选在宋兄的花会那日吧,我找先生算过,那天是他气运最旺的时刻,一般鬼怪都不能近身。过了这劫,宋兄自然就能心想事成,和荷花姑娘结为良缘,无需再忌惮什么!”
“至于东西……您知道宋兄的病揭是因那女子而起,这需要揭开宋兄的伤心事。我要一个与她同时出生,脖颈后也带了雪花印的女子入阵。地点便只能选在宋家旧祠,届时该如何做,我会告知伯父。”
宋玉瓶唇干舌燥:“贤侄……可时间这么急迫,我上哪去找这样一个女子?!”
王溪低头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宋玉瓶当即拍板:“好!就按贤侄说的办!”
王溪道:“伯父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宋玉瓶道:“这你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处理!”
宋玉瓶也是个人精,出门先给在客厅里的赵子衿一行人道了歉,又礼仪得体将人送出门,还承诺给刘侍诏请最好的大夫。
一通操作,让几人猝不及防。赵子衿尤甚像被扎了软刀子一样难受。
现在她手里又没什么证据,没办法只能带着陆十六先离开。
*
临福客栈。
“要不是这封信,我们恐怕会在书院等上一天,就救不了刘侍诏了。”
赵子衿拿出下午的信,信封上的字迹沉稳有力,打开信封里头只写了两句话:
申时,莲花街,速去。
姜寂洲拿起信纸摩挲了一下,眸光微微波动:“这是代笔,临州城的代笔信都有一个圆标,你们看……”
赵子衿和陆十六将头凑过来,姜寂洲抬手想指给几人看信右下角的标识,却发现衣袖被紧紧攥住,一颗头压在右手上,洛晏埋着头额头抵在他的束袖上,露出毛茸茸的后脑勺和一截脖颈。
洛晏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她睡得很安稳,像只小动物回到栖息地一般,安静又温顺。
她倒是安心,总能这样毫无防备地信任别人。
少年眼睛清亮,想起昨夜的事,嘴角勾了勾。
贺长翊有些好奇地瞧了一眼姜寂洲,又看了看洛晏,心里有种微妙的感觉。
幸好下午他们闹了那一出,他今晚才不用穿女装!还能休息一下,不用应付宋明。
贺长翊自觉拿过信纸,不偏不倚地放在自己和赵子衿中间。赵子衿轻咳一声不看他,目光落在信纸上,果然如姜寂洲所说有一个标记。
赵子衿叹气,“若是代笔,那就没什么可能找到人了。一家信社一天大概能写出几百封信,而且还不知道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写完的,更无从查证。”
姜寂洲回神,“他有意瞒着我们,就瞒着吧,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我们救下刘侍诏是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姜兄说得有理!”
“不好了!”
他话音未落,门被推开,陆十六焦急地跑进门。
“十六?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和姚兄看着宋府的动静吗?”
陆十六语气很急,“五师兄,有人来,人往我,们这里,来了!”
贺长翊疑惑道:“宋玉瓶吗?他不是派了家丁说今晚我可以不用去了吗?”
“不是的!是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赵子衿蹙眉,宋府可没有什么排的上名的老太太。
“那群人确实从宋府后院来!”姚镜双紧跟着闯进来,满头大汗,“诸位,请速速离开!姚某看见那几人里有个厉害的术士婆子!方才我距百米之外,就被她的术法压制着连符纸都用不了!”
贺长翊不信邪掏出一张符纸,念咒后符纸一点用都不起,符焰只燃了一截就迅速熄灭,他面色大惊:“这么厉害?!”
“会是什么人?!”
赵子衿静默片刻的功夫,手里的斩厄刀震动起来,她眉头一紧眸光难以置信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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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黑雪鬼衣(八) 引魂灯
洛晏醒来时总有一种惊魂未定的感觉,她躺在院子里的长椅上,身上盖着一张单薄的毯子,浑身凉飕飕的。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另一边同样躺在椅子上的祝先生,他双手交叠在腹部,安安静静,眼神却很愤怒,脸色沉沉像锅底一般。
而一旁姚镜双和贺长翊蹲在椅子旁,一人端着热茶,一人给他捏肩,态度讨好又体贴。
“……祝先生。”洛晏惊讶开口。
祝先生一看就知道是被定住了不能开口,赵子衿一看她醒了坐到她身边解释道:“实属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祝先生脾气有多硬,洛晏是知道的,而且王溪和祝先生关系匪浅,这样做虽然不太礼貌,但至少安全些。
“有个坏消息,密室早几年塌了。”她平静道。
洛晏一脸茫然,什么密室?
她只记得说了文墨阁。
赵子衿继续道:“但有个好消息,不用进密室也安全了。”
“也不知怎么回事,我们到这里,确实不再有蛊虫跟来了。”赵子衿看她道,“你是怎么知道来这里的?”
洛晏微微一顿,胸腔里的心脏狂跳,方才梦里的冲击她还没缓过来。
“……我其实也不知道,当时做了一个梦,可能是说梦话恰巧对上你们的问题吧。”
她马马虎虎回答,好在赵子衿没再多问。
洛晏捏着手起身走到石桌前,挪了挪灯拉出中午藏在桌下的竹箱,在里面翻翻找找拿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
她垂着眉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扫过几行字,想验证刚刚听到的话。忽然,她看见上面的标题写着三个字:寻物烟。
目光随着指尖下滑,
寻正生之物
寻旧物
寻未见之物
寻思念之物
寻心爱之物
……
最后她目光停在一行字前,其实每个寻物烟的配方都差不多,只有一个或者两个的差别,她仔细看着:寻非生之物,鼠尾,蛙手……骨、骨灰?!
能召游魂……
她还记得方才那道声音道:“他将我的骨灰错认成了白矾,所以你就把我召出来了。”
是真的……洛晏目光几乎在一瞬间凝滞。
她要原地裂开了。这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像一道惊雷劈向她!
原来她不是没找到东西,而是找到了一只鬼魂!她说怎么莫名其妙停下了呢!
她苦着脸,要是这样,还不如没找到呢!
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接受事实,额头上已经溢满了汗珠。
她安慰自己道,那不就说明这书没问题,可行……洛晏捂着心口快要窒息了!
这件事只能让祝先生知道。
洛晏深呼吸一口气,走到祝先生旁边,对贺长翊和姚镜双道:“……你们两个累了吧,不如去休息一会儿。解开祝先生身上咒吧,让我和祝先生说会儿话?”
她坚持,贺长翊还是解开了咒,走远了些。
洛晏压住祝先生要发作的手:“祝先生!辣椒树!”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祝先生动作猛地顿住,神色震惊地看着她,洛晏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认真道:“我……听到她的声音了。”
“真的,就在刚刚,她来我梦里了。”
*
半夜三更,文墨阁大门紧闭,院子里饭菜热腾腾,祝先生下厨,贺长翊打下手做了几个菜。
他做完却没有吃,扔下几套旧衣服和几把房间的钥匙,就去睡了,什么话叶没留下。
过来一会儿,他又从屋里端出一个竹筛,里面是晒干的辣椒个,红彤彤,干瘪,细长带着辣椒独有的呛人味道。
克制纽扣蛊的东西是辣椒,越辣效力越强,以在太阳下风干的最佳。
洛晏起身给他们一人拿了一根辣椒,几人将辣椒揣好。
“多谢先生。”
祝先生却一言不发,进屋关门一气呵成,连个眼神都没留给他们。
“……”
贺长翊凑到洛晏身边,好奇地问:“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他就让我们留下还答应帮我们?”
那自然是不能说的,洛晏和姚镜双对视一眼,她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让你们干活,不能白吃白住,干活也没有工钱……还有……”
“得少问问题,否则先生一个不高兴,会让你们滚蛋的。”
洛晏没想到另外一件事,她转头看向赵子衿,“子衿姐姐,你看见姜少侠了吗?”
赵子衿还没开口,陆十六指着房顶,“姜少侠,望风。”
赵子衿道:“方才我们在文墨阁四周布了阵法,以防万一。姜寂洲少侠去检查了。”
洛晏抬头果然看到一道朦胧的影子,影子旁边有一盏白色焰火的灯,光时亮时弱。
那是赵子衿手里的一件宝物,测灵灯。里头点了一只蛊虫,蛊虫是姜寂洲抓的,火是赵子衿用灵力维持的,灯芯的亮度就是钮婆灵力的强度。他们在找钮婆的弱点。
月有阴晴圆缺,天地灵气也有潮汐变化,万物生灵的磁场自然不同。天地讲究阴阳调和,生灵也一样,如山在太阳下有阳面,就有阴面。阳面代表强时,阴面代表弱时。面对太阳的方位不同,阴阳两面的变换时间就不同。
若是两者争斗,阳面宜进攻,阴面则宜防守,顺势而行更有利。
这钮婆是不容易对付的,她就是这个副本里的大妖,要贺长翊画召仙阵才能收服的大妖。
洛晏抿唇,今晚发生的剧情提前了,因为她给贺长翊送了信,保住了刘侍诏的命,引发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后果,钮婆提前出场了。
陆十六手里抱着毯子,洛晏接过,“我去吧。”
说完不待陆十六回答,她抱着毯子转身跑了上去。
赵子衿看着洛晏的背影,若有所思。
*
今夜月色很好。
少年仰面躺在瓦片上,月色披满身。他双手交在脑后,一条腿伸直一条腿曲起,模样很惬意,完全想不到一个时辰前他们还在狼狈逃命。
姜寂洲好像睡着了,一动也不动。看到人的那一刻,洛晏才觉得心猛地落地。
变故太多,现在她身边还跟着一只游魂,随时都能来找她,更令她产生了不可抗拒的不安感。
可能靠着姜寂洲血条的原因,洛晏觉得见到他就像见到了生命保安,打一针强心剂,分外踏实。
洛晏深吸一口气,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到他身边,将毯子盖在他身上,本来是想盖到脖子,谁知一阵风来毯子被掀起直接盖住了他的半张脸。
洛晏:“……”
这毯子放到他身上,似乎短了些,只能盖住他的上半身。
她微微倾身手捏住毛毯一角,想将毯子拉下来,可他醒了,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睁开眼。
她就这么撞入他眸光里。
浓密的眼睫下,少年一双眸子像两块墨玉,就这么盯着她,带着几分慵懒的倦意。
四目相对,洛晏微微抿唇:“夜里很冷,我来给你送毯子……”
卷长的眼睫颤了颤,他不疾不徐地坐起身,语气平波无澜,“谢谢。”
洛晏摇摇头坐到他身边,默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我能看看你的手吗?”
这要求有些奇怪,少年眉梢微不可查地挑了一下,却没问什么,直接将手伸到她面前,“请便。”
一双温热纤细的手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指,触感柔软,姜寂洲微微一顿,不解。
这是做什么?
他微垂着眼帘,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果然,我没记错。”她眼睛睁大了些,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点小得意:“你的手很凉。”
他没说话。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鱼际和掌心有几道粉色的疤痕,这样漂亮的手,留疤就可惜了。
她默默的想,但又忍不住庆幸他是只妖,愈合能力似乎比人强一些。
寺中神的牙印已经慢慢淡化,而掌心是……洛晏忍不住低头凑近,那是清晰月牙状的伤口,很小还是鲜红的,但有好几道,很新鲜。几乎能看到淡淡的血迹。
洛晏的食指指尖就在旁边,一颗月牙的形状几乎重合!这是……她掐的啊!
洛晏莫名有些心虚,将指头蜷了起来,藏住指甲,还默默往他眼前挪了一些,企图遮住他的目光,她声音干巴巴:“寺中神可真厉害……”
歪歪扭扭的马尾凑过来,毛茸茸的,散着一阵淡淡的香。
姜寂洲垂下眼帘,看见少女白皙明净的脸,她龇牙咧嘴的模样,还有些生动新鲜。墨眸渐渐漫上一抹笑意。
糯米圆子,有时狡猾,却又笨拙的欲盖弥彰。
他勾起唇角,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
“真厉害。”
洛晏打开小瓷瓶,曲起食指挖起一小块药膏,轻轻涂了上去,心道:她得戒掉一紧张就掐手掌的习惯了,看样子她一掐就很深。
洛晏动作认真细致,擦完时盖好药瓶,她如释重负,“好了,大夫说一日一次,擦两个月应该就能好。”
她将瓶子塞进他手里,姜寂洲神情淡淡,“只擦手就可以?”
“啊……”洛晏哑然仔细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
她战术性抿唇,片刻她语气有些认真地问:“……其他地方,我能看?”
她确实很想看看姜寂洲胸前的伤怎么样,听说贺长翊给刘侍诏请大夫时想顺便给他看看,他拒绝了。
洛晏估摸着他肯定是怕自己妖的身份败露,大概妖和人的脉搏是不一样的。
这才掏出血本自己买药,如果知道详情,她可以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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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黑雪鬼衣(九) 引魂灯
贺长翊坐在桌前很安静,从方才打碎一个碗后就没再有什么反应。
他垂着头像在思考什么问题。
赵子衿挽着袖子露出小臂,抱着手站在旁边,眉头皱起不满:“贺长翊,你要挑我的毛病,可以直接说耍什么脾气?”
她咬牙切齿:“真是的,几岁了!”
可他依然安静,不反驳也不赞同。
洛晏好奇地站到贺长翊身边,看他静默得像尊雕塑,垂头丧气很深沉。她挪到陆十六身边:“他们刚刚聊什么了?”
陆十六手里拿着一把扫帚,这个时间大家都很困倦时候,只有他还是神采奕奕的。
洛晏觉得他一定知道刚刚发生的事。
陆十六眸子圆圆,目光躲闪似乎难以启齿,但挨不住洛晏的眼神他诚实道:“五师兄,说赵姐,姐姐……锅碗瓢,没洗干,净……”
今夜赵子衿和陆十六收拾最后的卫生,赵子衿洗碗。
洛晏抿唇歪歪头:“……”
贺长翊面前是堆叠得整整齐齐地碗筷,筷子头尾朝向一致排得整整齐齐,碗也分得端正均匀,桌面一点水渍也看不到。
可是……他状态似乎不对,像是昏迷了?!
赵子衿明显也发现了,她伸手推了推人,贺长翊突然就站起来转身面对赵子衿,张开双臂,一副浪荡子求抱抱的姿态。
赵子衿眼睫颤了一下,表情凝滞,“……你……”
“五师兄!”陆十六惊讶,这样可有失礼数啊。
贺长翊却慢慢垂下头,胸前衣服鼓动像一股气流在游动,突然一颗血点自内向外从他左胸膛冒出来,晕开。
木桌边的斩厄刀震动起来,赵子衿拿起刀,又看向贺长翊,“巫者在做法!”
同一时刻宋府,后院中。
花香阵阵,灯火下花卉盛开,万紫千红。
但其间放了一张桌子,周边贴满黄色的长符,桌上从高到低摆着香鼎,红烛,棕色木盒,一个巴掌大的稻草小人被插在鼎中,上面绑着一块破碎的蓝色衣角。
这样东西太深沉诡异,与周围的生气勃勃格格不入,很是突兀。
一个身着金边云纹白色长袍的婆子正在起坛做法,她满头白发简单束起。神情严肃脚步灵活全然不像个年事很高的老人,腰上的铃铛腰带随着她的动作叮叮当当作响,举着一柄木剑抛上半空。
她咬破中指指尖嘴里念了什么咒语,干皱的指尖擦过剑身,木剑瞬间在空中悬停,幻化成一根根细针般的黑影倏地刺向稻草小人。
稻草小人居然颤抖起来,身上溢出一点一点小小的红色痕迹,鲜艳地从蓝色布料上渗出来。
婆子见状双掌合拢交叠,只竖起中指和食指插进香灰中,吐出一个字:“去!”
稻草小人竟然自动浮起来飞到旁边,宋玉瓶面前。稻草人脸上附着两颗扣子眼,黑漆漆映着两颗清亮的光点。宋玉瓶还是惊骇地后退一步,蜡黄清瘦的脸上浮现一抹惊异之色,“……钮婆,这就成了?”
钮婆转头凝视宋玉瓶,昏黄的眼珠里透出几分凌厉,“自然。我保证不出五个时辰,他们就会自己找上门,翻不出什么花来。”
宋玉瓶却面色犹疑:“可、可我答应了王溪贤侄,不见血光,这几日要帮明儿攒些功德啊!这样不好吧?不若等我儿度过劫难再……”
“宋玉瓶!”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神色略有不满,“将那群人掌握在手里,这对你只有好处!你该不会信了什么积攒阴德的鬼话吧?这才几年,程家给你这只癞蛤蟆一张人皮,就真当自己是人了?!”
“如今也敢置喙程家的决定?”
宋玉瓶像被捏住了七寸,点头哈腰:“不敢。”
“我的法术不会出问题,”钮婆神色严肃了些:“只要你能保证那个王溪能信得过,我保你儿子不会有事。他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不会看着他出事。什么狗屁黑雪鬼衣,阴沟里老鼠!”
宋玉瓶拳头紧了紧,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无可反驳,只好吃下这个哑巴亏。碍于目前的局面,他不得不依附于她、依附于她身后程家的力量。
他负起手道:“我那王贤侄自然是信得过的,说不定此时此刻他还在挑灯夜读为明儿的事担忧。”
就在此时,一声惊叫从屋里传来,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响。
“滚!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宋玉瓶神色一变拔腿跑向屋里,侍女见他来忙低下头,跪在地上,声音怯生生,“大人!”
宋明身形颤抖抱着头蹲在窗边,一边哭一边喃喃;“不是我的错!我没有错……”
宋玉瓶急忙上前将身材比他还要壮硕许多的宋明护进怀里,宋明也顾不得其他埋头痛哭起来。
宋玉瓶低声呵斥道:“怎么回事!”
侍女的脸几乎贴在地上,只是伸手指着旁边的一片狼藉,“……少爷是因为看到了那个……”
钮婆走上前踩到一脚的泥沙。
黑色的石砖地面铺满了棕色的松软沙土,旁边是碎裂的花盆碎片,一颗低矮的青色植物安安静静地躺在泥沙之中,刚结出的白色花卉也沾了泥土。
钮婆拂开泥土,拾起植被难得神色凝重:“辣椒树!”
“府中规矩森严,禁这个东西多久了,不可能会有人明知故犯!”宋玉瓶眼睛瞪大:“难道是她的魂魄回来复仇了?!”
钮婆默了片刻摇头:“不可能,当年她的魂魄早就封起来了,可是我亲自封的,何况府中到处都是符,她怎么敢出现,肯定另有其人!”
默了一会儿,她反问道:“你确定,那个剃头匠已经死了吗?”
宋玉瓶点头,“自然!那日暴雨如瀑,青莲河水位上涨,临州城发水灾。他受了那样重的伤跌进去,根本不可能活得下来!”
“若是真让他侥幸活下来了,他那样暴躁的狗脾气怎么可能会等这么久不来报仇?”
他语气笃定让钮婆凝思片刻,她捏了捏眉心,“最好是!”
“那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那群小道士!如此,你还要积攒阴德放过他们吗?”
宋玉瓶沉默,久久没有说话。
钮婆正说时,一道火光形成一道抛物线落在院子中,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火把被抛了进来!
钮婆想起外面的法坛,转身跑了出去,身上的铃铛叮叮当当从屋里传到屋外,却也掩盖不住吵嚷的人声。
宋玉瓶喝道:“发生么事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没过一会儿,老管家闯进来,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大人,外头一群剃头匠,将宅子围起来,正闹事呢!”
宋玉瓶皱眉,“这点小事你们解决不了?!带几个人将他们赶走,赶不走直接杀了!”
他心疼地抱紧受惊的宋明,不耐烦道:“这群贱民,活得不耐烦了!偏偏这时候来找死!”
“晦气!”
管家得令又跑出去,没过一会儿他又跑进来,“大人,不成啊!那些剃头匠不知哪里习得厉害武功,咱们的人根本打不过!”
宋玉瓶捏紧拳头,好声好气安慰了宋明一通才起身一脚踹倒老管家。老管家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了,也不敢吱声,等到宋玉瓶出门,才敢爬到宋明身边。
一旁的侍女勾了勾唇角默默退了出去。
门外,下人来来往往打水灭火。
一道火球被抛得极远直冲香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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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黑雪鬼衣(十) 引魂灯
“现在,钮婆的事,只有我能帮你们。”女声活泼俏皮,像从幽幽的空间中来,还带着回音,“快些吧。”
“只有你能看到我。”她又补充了一句。
洛晏惊讶,手心里全是汗,“怎么会?”
难道她是天选之人?开什么玩笑!洛晏想往前旁边至少百斤重的石桌突然移过来,墙角的扫帚立起飘在洛晏眼前,发出俏皮的声音:
“别跑,你跑不掉的。”
洛晏喉咙干涩:“……姑娘,你的事不如缓一缓……我……”
“不可以。”女声打断道,声音围绕在洛晏耳边,像3D音箱的效果。
这时原本放在竹框里的糯米飘起来,也跟着她的声音被操纵着在洛晏面前,汇成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放我
“……”
姚镜双和陆十六睡着,整场只有她一个人,她觉得无助极了,熬夜造成的后遗症让她头痛欲裂。
“现在最合适,你要是不是不放我出来,今天你的东西就找不成喽。”女声道,“你好像很怕我,但我现在除了你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我可一点没有害你,还帮了你呢,松子壳,擦货架,昨日莲花街的椅子。”
洛晏有些惊讶:“那是你?”
女鬼道:“对呀,是我,所以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洛晏眉头紧蹙,心脏快到难以言喻的速度,这女鬼或许是故意挑这个时候,贺长翊被禁掉,姜寂洲和赵子衿不在,祝先生也外出了。
只剩下三个菜鸡,那就完全能是女鬼的主场。
“还有,别浪费你的符纸啦,我是残魂伤不了人,普通符纸对我没用。”
洛晏伸到一半的手停下,她没办法深深垂下头,捂住眼睛:“……那、那好吧……”
她手心全是汗,垂头问道:“……姑娘,我该、怎么、怎么帮你?”
女声开心不少:“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糯米也像欢快的音符跳跃:
谢谢喽
洛晏强颜欢笑:“……客气。”
片刻,一高一矮两道人影出现在芙蓉巷里。
按照往日,这时候出摊的商贩该开始布置了,应当是热闹的,但现在却格外清静。
今天天气阴沉沉没有太阳,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少年撑着一把绿色油纸伞,但伞并没有遮住他自己,伞下根本没有人,在伞的另一侧,一个个头更瘦小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支线香,头上裹着一张麻布巾。
两人就这么隔着一把伞并排走着,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目光都有些呆滞。神神秘秘看不懂,像在搞行为艺术。
不久几个行人小跑经过两人身边像有什么急事,慌忙躲避,却还是忍不住驻足看了两人一眼,议论声断断续续:
“这两个孩子谁家的?”
“谁知道呢,看样子是傻子啊……”
“真可怜,看着年纪不大。”
“他们该不会不知道今早的事吧?要不还是提醒一下?”
一个老人去而复返,忍不住上前拍了拍矮个少年的肩膀,少年身形颤了一下,才缓缓回头。
“小兄弟,你们今日还要出去?宋府出事了,现在正在四处抓人呢,你们赶快回家去,别再外头晃悠了!”
少年点点头,“多谢!我们现在就是回去了……”
老人眉头皱了皱,还是转身走了。
洛晏知道他们在说今早赵子衿的事。宋府抓人,说明赵子衿顺利逃走了,这是好事。
她护住手里的香,向前走。
姚镜双举着伞,面上不解道:“洛晏挚友,姚某不明白,这伞非打不可吗?”
他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伞下,摇摇头。
洛晏一手握香,一手挡在左眼眼角,遮住自己的视线,根本不敢往伞下或者姚镜双那一侧看,“当然……得打……”
尽管她已经十二分小心,还是不小心看到伞下摇曳的裙摆和欢快的步子。
一张美艳的脸突然凑过来,“洛晏,我的模样很可怕吗?”
美人瓜子脸,狐狸眼,大红唇,着一身青色纱裙,白色绣鞋,脚步轻悄,走路时后脚跟离地,只用脚尖接触地面,蹦蹦跳跳身形轻盈像跳舞一般。
“……”
洛晏瞳孔放大猛地闭上眼睛,腿都软了差点将手里的线香扔在地上,她有种恍惚感,“……没、没有。”
洛晏当前猜不透女鬼的身份,因为原文里死在钮婆手上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加起来不说有几百,几十总还是有的。
女鬼小姐噗呲一笑,“没有才怪,我不是说了我上不了人身,也杀不了人吗?别怕啦。”
可是……姐姐,你是只鬼啊!
洛晏吸吸鼻子轻轻点头,叹着气抹掉眼角不争气的泪,无语又无奈。偏偏只有她能看见女子,这女子还不肯透露姓名。
姚镜双的目光越过伞顶瞧向洛晏,“洛晏挚友,你在跟它说话?”
洛晏点头,姚镜双只知道伞下可能有东西,但不知道那是一只鬼!
他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问,只是按照洛晏的说法跟上去。
行为怪异的两人就这么在狭窄的巷子里穿行。
最后女鬼小姐让他们在一做阁楼后门停下,洛晏脚步顿在原地,仔细看了几眼:“青花楼?”
伞下美人也怔了一下,她道:“洛晏,这是天意,我可没有动手脚。”
她才说完,神色一凛,“我们……不,你们要赶快,有人寻来了……是钮婆的人!”
“杂物间,一页……”
女鬼的话没说完,洛晏手里的香熄灭了,是女鬼自己掐灭的。
她消失之前,洛晏和姚镜双被她丢了进去,绿色油纸伞收拢落在洛晏手边,安安静静。洛晏想说,钮婆的目标是贺长翊手里的浮云珠,其实她没事的。
洛晏趴在地上,有些茫然,“……一页什么?”
她起来先检查了自己的身上有没有什么擦伤,发现只有膝盖红了一片,没有破皮没有流血,只算是她的伤,洛晏瞬间松了一口气。
幸好,现在可不是给姜寂洲添麻烦的时候。
远处长廊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姚镜双双腿像钉在原地,“洛晏挚友,咱们这样算不算私闯?官府会把我们抓走吧?咱们自首能从轻发落吧?”
“……”
洛晏头疼,捏起伞拽住他往杂物间走,“姚镜双,小点声,小点声……别说话!”
来的是什么人,不好说。而且方才还和活泼的女鬼小姐现在也不出声了,洛晏不得不怀疑,来人不是小厮而是术士。
但无论是谁,避开就是了。
杂物间的门被一把大锁紧紧锁住,锁比洛晏的手掌还大,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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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黑雪鬼衣(十一) 引魂灯
天才破晓,四处还聚起薄薄的雾气。
院里落下一束阳光,文墨阁开门做生意了。
少年负着手看着两人,目光落在洛晏身上,“既然都在,那跟我走吧。”
什么叫果然在这呢?
洛晏心头警铃大作:“去哪?”
什么逻辑,方才还说她偷跑出去?
少年上前牵住洛晏的手,温声道,“赵子衿被抓住了,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跟我走吧,我们先去找贺少侠。”
洛晏哑然:“……姜少侠。”
她没有动,用力收回手,心里警铃大作。这里不是文墨阁?
洛晏一阵头疼,她现在产生幻觉了,那她到底是还在青花楼,还是已经到了文墨阁?
脑海里天人交战。
少年语气更温柔了:“怎么了?”
第一点,女鬼不说话;第二点,姜寂洲牵她的手,这么自然;第三点,姜寂洲去抓王溪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最后,她目光从上而下,停在少年劲瘦的腰间,一枚指尖大小的铜铃挂在腰封上。
他根本不是姜寂洲!
这副皮囊之下,是钮婆的人!或者是受用于钮婆的人。
钮婆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巫术,而是能改变人的外形,让人难辨真假。
……这人能模仿姜寂洲这么像,那肯定是姜寂洲出事了。
他身上的伤没好,万一真出事……
洛晏咬咬唇,最后又摇摇头,脑子里转了十八弯,“……我方才吓着了。”
既然来找她,还这样大费周章的欺骗,那她的价值肯定还算高,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杀了她。
洛晏额头全是汗,摸了摸后腰藏好的保命辣椒,她努力镇定道:
“我们走吧。”
她也不算是毫无准备。
洛晏被“姜寂洲”牵着跟在他身后,他手劲很大将洛晏的手攥得有些疼,她动都动不了。
不像是牵,更像是钳制。
实在挣脱不开,她慢慢冷静下来。好歹姚镜双在身边,她心里没那么慌乱。
洛晏抬头看着“姜寂洲”眉眼,方才那股陌生感慢慢消退,越看这人越能跟她印象中的姜寂洲重合,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样。
周围的空气里有一股香气,淡淡的飘进洛晏的鼻息里,润物无声的入侵神经,不易察觉。
四周的渐渐响起喧闹的人声,街边的栗子摊上,大叔正熟练地颠勺,他们经过时大叔还笑着给洛晏递了一袋热气腾腾的栗子……
栗子香甜的味道勾起她的味蕾,洛晏下意识想接……
抬起手,捞了个空,周遭只有空气。
“……”
幻觉破开一个角,洛晏伸出空着的左手探到腰后的香囊,掌心盖下去却摸到两个香囊,一个干瘪平坦,一个鼓鼓囊囊。洛晏心里一惊,什么时候有两个香囊的?她分明记得自己只带了一个。
目光落在姚镜双身上,他原本空荡荡的的腰间多了一个白色香囊。
唯一的解释就是“姜寂洲”挂的,他有点本事。
什么时候,在哪里挂的?服了,她毫无知觉!
洛晏后怕之余又忍不住庆幸“姜寂洲”没有摘掉她的香囊,或许是辣椒的味道对香囊的效用有干扰,她尚存一丝理智,胜过于无。
洛晏怕惊动“姜寂洲“,她动作很轻伸手从鼓鼓囊囊地香囊里取出两段又干又脆的辣椒结,捏碎将沾着辣椒味的指尖递到鼻下。怕再受影响,她索性微微埋头将手指涂在人中和鼻头的位置,刺痛呛人的味道袭来,她眼眶瞬间通红。
“阿嚏——”刺激的味道进入鼻腔,洛晏狠狠打了一个喷嚏,香味冲淡了一些,一切幻象渐渐散去,哪还有什么栗子,颠勺的大叔,旁边只是几盆开得正好的红色虞美人。
洛晏眉头轻轻蹙了一下,擦掉被熏出来的眼泪,看向姚镜双正想递给他一截辣椒,突然听到他的声音。
“贺兄!”
洛晏一语不发,辣椒“啪嚓”被她捏碎在指尖。
好像来不及了,姚镜双已经被影响了。
前方空荡荡分明没有人影,是个院子的后门,只有门边的一棵桂花树,在薄雾里孤零零地摇了摇枝丫。
洛晏有些茫然。
姚镜双自顾自笑着挥手走了上去,拍了拍桂花树的枝干,“贺兄,你身体如何?看你这个模样,神采奕奕,姚某真是为你感到高兴!”
洛晏抿唇,表情复杂:“……”
“姜寂洲”煞有其事地应道:“贺兄好多了,就在等你们了。”
他终于放开洛晏的手,洛晏低头看到右手很僵硬,因为血液不流通有些发青。
大约是他觉得香已将两人腌入味了,所以放松警惕。
洛晏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跟两人格格不入,“姜寂洲”走到桂花树旁边,弯腰捡起一根手腕粗的枯枝递到姚镜双手里。
“走吧,去安全的地方。”“姜寂洲”淡淡道,他也演得十分投入。
姚镜双点点头,“姚某明白。”
他将枯枝举着,一截枝干杵着他的肩膀,他还无奈脸摇头:“贺兄还是不要逞强了,姚某扶你进去。”
“今日见你未着红装,姚某才敢靠近一步!”
两人回头,洛晏立刻上前抓住枯枝一角,熟稔地打了声招呼:“呃……长翊哥哥,我也扶你……”
洛晏心里龇牙咧嘴,这个“姜寂洲”太奇怪了,分明戴了钮婆的铜铃,捏了脸,但现在又有个香囊?
这一段剧情里用香囊的,其实至始至终只有一个人。
这时“姜寂洲”伸手摘下铜铃,随手丢到一旁的草丛里,身上的衣服快速变化,从一身白变成一身青,脸也变了。
看清他脸的一刻,洛晏心底沉了一块。
后门打开,一个丫鬟迎上来:“事情已经完成了。”
文质彬彬的男人微微偏头,“将这两人带去偏房,好生看管。”
“好,他们全都在等你了,快去吧。”丫鬟语气里并无半分该对客人的尊敬,只是随口提醒,状态很放松。
王溪负手,眉眼低垂,没什么情绪:“知道了。”
丫鬟说完这才看着两人,眼睛不眨笑容亲切像在哄孩子:“几位请吧。”
洛晏瞬间清晰:嚯,同伙。
两人握着枯枝,一人捏着一边跟着丫鬟走进去。
院子里,飞檐青瓦,亭台交错,假山前回廊边处处摆满了盛开的花。
这个地方她和姚镜双来过的,还送了东西,都是祝先生嘴里的大生意。
宋府后院,是他办生辰宴的地方。
此时院里来来往往的下人正井然有序摆放着花盆,一切如常,还是热热闹闹的,早上的事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钮婆说了,这些地方都要贴!”须发皆白的老管家佝偻着身子吩咐。
“是!”
一个小厮手里拿着一把棕色色符纸贴上雕花木门,符纸被捋直,上面的符文展现出来,形状怪异不是普通的字文,线条密密麻麻像一张诡异的人脸,就算是青天白日也显得惊悚。符纸颜色深贴在木门上不易被发现。
小厮直视了符纸一眼又默默埋头,像是忌惮符纸。
等他一贴完,旁边的人立刻搬来一盆开得正盛的绣球花将符纸遮住,过一会儿来了几个人,抬着梯子攀上高处,在屋檐下挂起红色灯笼,诡异当即被缓解,又是一派和乐融融的模样。
早上的一出闹剧并没有对他们产生什么影响,几个剃头匠闹事而已,大约无关痛痒。
洛晏不敢多看怕被发现,她挪开目光和姚镜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两人被带到了一个房间里,丫鬟塞住鼻子点了一炉香。洛晏闻见和香囊一样的香气,她急忙屏住呼吸。
丫鬟退出房间,将门合上。
等了一会儿听见丫鬟跟门外看守的人吩咐了几句离开后,洛晏迫不及待端起茶壶想把香浇灭,可惜茶壶里一滴水也没有。手边也没别的东西,洛晏用茶杯压灭燃起来的香。
姚镜双幻觉更严重了,他将枯枝放到凳子上,转头对着柱子一脸严肃道:“陆兄,姚某不得不说你了。你这个站姿一点也轻松,大家都是朋友,不必如此拘谨啊……”
片刻,他对一旁的帷幔摆摆手笑得很无奈:“姜兄,你这样就很好,随性又飘逸,像个神仙一般。”
洛晏:“……”
他一个人忙忙碌碌,要是她在门外,当真要以为屋里有多热闹了。
洛晏捂着鼻子,憋气憋得脸颊通红,一阵无语。她蹲到门边,小心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又捏碎几截辣椒,闷着声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额头抵在门框上,洛晏盯着白皙的掌心喃喃:“要是能放点血,应该好点……”
可是不能。
门外的大锁晃了晃,发出冷漠的响声。
“真是!”
看得起他们,一扇门上两把锁,窗也没有。她叫了几声姚镜双想让他开锁,但他已经进入下一个剧场了,婉拒别人劝他吃饭。
片刻,洛晏抱紧双臂缩得像只蘑菇靠回门边很苦恼:“害!不行不行啊,会添麻烦的!”
也不知道姜寂洲在哪里怎么样,王溪又是怎么找到她的,又为什么要抓她?洛晏脑袋一片浆糊,又饿又困。
她回头竟然看到屋里摆满了吃的,香喷喷的烤鸭,色泽诱人的海鲜粥……
这时一道声音传来,“撕掉符纸,我来帮你们。”
洛晏敲敲脑袋,被女鬼小姐的声音吓得激灵。她拿出藏好的芥子袋,声音是从里面传来的。
“符纸?符纸在哪里?”洛晏不解。
女鬼道:“在镜子后面,水盆下面,所有能反光的东西之后。”
都是些很古怪的地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洛晏没有犹豫决定按照她说的,果然在相应的地方找到了几张绘着人脸的符纸,和她刚刚在门口看到的一样。
这时洛晏才从芥子袋里拿出伞,撑开,再点燃香。在要昏厥的前一刻洛晏被扶住,大股空气灌进肺里,房间里的香气快速散去,神智渐渐归笼。
洛晏反应过来,还是哭了。
女鬼小姐拉住了她的手,鬼和人的体温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寒得像冰一样。
洛晏泪流满面,“谢谢……”
女鬼小姐俏皮一笑,“不用谢,客气喽。”
“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啊?”
女鬼小姐道:“因为我差点死在这里啊。”
“呃……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一时忘了你身上还带着雪花印了。”
洛晏刚整理好的表情再次垮掉,“……啊?你是这里的丫鬟吗?”
女鬼小姐把她拉起来,将伞塞进她手里,“嗯……算是吧,好啦,你来打伞,替我维持人形。”
“你想做什么?”女鬼问。
洛晏道:“我想找一个人,他可能出事了。你见过的,就是昨晚我们几个里面穿白衣服,背着一把长剑的人。”
“这个忙可以帮我吗?”
女鬼小姐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个俊俏小公子啊!”
她有些为难地道:“我倒是很想帮你,但这府里对我来讲就是铜墙铁壁,五步能碰见十张符。”
洛晏低头又擦了擦眼泪,“也没关系,不用抱歉。”
“不过,我可以保护你。”女鬼小姐道,“你不能用符纸自保,但可以依靠我。我清楚地知道这府里的每一条路,每一个房间,大概能猜猜钮婆把你的朋友关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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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黑雪鬼衣(十二) 引魂灯
要是知道离开姜寂洲事态会急转直下,她说什么得跟着姜寂洲。
只隔着几堵墙,喧闹的人声就像被一道屏障隔离在外,她像陷入了另外一个空间。她没有出去,但也挡不住有人闯进来,还是以一种非常野蛮的方式。
洛晏捂住心口,心脏狂跳,手心也溢出一层薄汗。她蹲在原地,心里的恐惧出于雪花印的控制,也因为她本身就怕黑。
正在这时,一道青色的光从外面撞进来,一道清冷的女声喝道:“你是黑雪鬼衣!”
洛晏抬头心头一怔,“子衿姐姐!”
赵子衿怎么会在这?
来不及想,洛晏面前的大门被剑光狠狠劈开。
轰隆——巨大的声响后。
一排大门整扇倒在地上,掀起一阵尘土,洛晏猝不及防吸入一大口。
“咳咳咳——”
“洛晏……你怎么会在这?”赵子衿惊讶道。
洛晏抬起头看见里面站着两个人,心里怀着同样的疑问。
男子脸型方正,模样文质彬彬,二十五六的模样,一身素净的青袍,腰间戴着一块显眼的玉,像朵未开的玉兰花。
但洛晏知道,那不是玉兰花,也是这块玉让她认出了男子的身份。
他是临州书院,教书先生,《临州杂记》的作者,王溪。
青年面上没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洛晏身上,“洛晏。”
洛晏怔怔的,搞不清楚情况。
赵子衿举着刀走到洛晏身边,握住她的手,“别怕,洛晏,没事的。”
地上还躺着一个人,身材魁梧续着络腮胡,他胸口横贯着一道刀口,大片鲜红从那道狰狞刀口溢出,染红了一大片地。
血腥味溢满空气,宋明生死未卜。
洛晏如遭雷劈,脑海里出现这段内容的描述:
宋明倒在血泊之中,喘息沉重。面前是一大片盛开的蓝色绣球。他意识早就不再清醒。而赵子衿手中的斩厄刀还未及拔出,只能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此时,王溪和宋玉瓶姗姗来迟。赵子衿出现在案发现场有口难辩。
洛晏掌心一片冰凉,文里宋明出事是在他的生辰宴上,宋府的花园里,万不该是现在这个荒蛮败的院子里。
她都说不出名字,这里是什么地方。
怎么会这么早?
最重要的,怎么会被她刚好遇到?姜寂洲没必要害她,这一切却又巧合得像提前安排好的一样。
这时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一道中年人的声音焦急地喊道,“明儿!”
洛晏和赵子衿回头,看到宋玉瓶带着十几个身材壮硕的衙役跑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宋明,喊声撕心裂肺,“明儿!”
“我收到信说你有难在此!我还不信!”
“是我来晚了啊,明儿!”
中年人抬头哭得不能自抑,瘦削的脸上留着两撇胡子,眼窝深陷带着精光,他泪眼婆娑地看向王溪,声音狠厉,“告诉我,这是何人所为!何人所为!!”
不知为何,洛晏心头警铃大作,像晴朗的平原突然炸起惊雷。
这时王溪侧目看她,表情冷漠指认,“大人,是她害了宋兄。”
他目光平静得吓人,说话也毫无波澜起伏。
洛晏浑身一僵,难以置信,又听到王溪笃定的声音,“我亲眼所见。”
今日本不该热闹的宋府已经来了很多客人,这里闹出了大动静,院子外面突然一阵哄闹,是慌乱的客人发出的声音,
“哎呀!死人啦,死人啦!”
“又是这个印记!又是这个印记!”
“我就说城中有妖!你们不信!”
“爹!”
“……”
鬼哭狼嚎中,王溪神色终于微微波动,他垂下眸:“她就是您追查多日的傀儡师黑雪鬼衣,真名洛晏。”
洛晏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她居然能当上黑雪鬼衣。
“啪—”
肃穆的公堂上,惊堂木重重拍下,发出震耳的声响,宋玉瓶眼睛通红厉声大喝:“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堂下,跪着三道身影,两女一男。
红衣少女挺直背脊,眉目冷隽:“草民,赵子衿。”
旁边的青衣少女也慢慢抬起头,眼里湿漉漉明净透彻,明显刚刚哭过,“草民,洛晏。”
王溪拜倒:“草民,王溪。”
宋玉瓶站起身,“王溪,说!你看到什么!一字一句说来!”
王溪站起身:“今日巳时,草民于宋府旧祠见到这两个女子持刀戕害宋兄。被我撞破,他们欲杀人灭口。”
“洛晏为主谋,赵子衿协从。且洛晏为城中近来诸多诡异命案的凶手,黑雪鬼衣。”
“前夜她曾在青花楼出现,当夜青花楼三人殒命,今日她在宋府出现,宋兄又遭此毒手,这绝非巧合。”
洛晏觉得事情已经超出可控范围了,这个世界疯了……一桩凶案自己撞到她眼前,她反倒成了凶手。
文中赵子衿这一段剧情的罪名是伤人,而莫名其妙转到她这里居然变成了——她是黑雪鬼衣?
只是追究扎了宋明一刀的凶手,那就只是宋玉瓶的家事,她是宋玉瓶一家的敌人而已。可一旦加上黑雪鬼衣的名头,那性质就变了。
她会变成整个临州城百姓的敌人!
洛晏直视着王溪,心里塌下去一块。王溪的背后是真的黑雪鬼衣,洛晏跟王溪绝对无冤无仇,没理由第三次见面他就要她的命。
那就是……黑雪鬼衣想要她的命!可又是为什么?!
她这么一个炮灰都算不上的小角色,什么时候惹了黑雪鬼衣?!
王溪叹出一口气跪拜道,“还请知府大人为民除害。将洛晏处之一死,还临州城安宁。”
此言一出,堂外百姓哗然一片,惊呼也有,痛哭也有,声讨也有,
“凶手!”
“处死!处死她们!”
“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面兽心!恶魔!”
甚至有人开始丢烂菜叶,砸在洛晏头上,贺长翊病气还没散全就来到这。他转头对陆十六说了什么,陆十六跑出去,不一会儿重新跑回来,手里提着一个篮子。贺长翊从里面拿起一块瓜皮,对面书院的学生往洛晏和赵子衿身上丢一块菜叶,他就往王溪头上盖一块瓜皮,一盖一个准。
王溪还是岿然不动,学生却急了跟贺长翊陆十六打起来。
洛晏捂住眼睛肩膀颤抖,委屈又气愤,好气又好笑。片刻她擦掉眼泪,看着王溪的眼睛:“王先生,你说凶手是谁?”
王溪极平静:“是你。”
洛晏:“……是我?”
王溪死鱼脸:“是你。”
洛晏低头吐出一口气:“……”
指鹿为马睁眼瞎,她还真开眼界。洛晏又气愤又好笑,在这个世界弱得跟棵小白菜一样,居然也有人信她是黑雪鬼衣。
这跟相信蚂蚁驮大象有什么分别?
“洛晏!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说的!”宋玉瓶吼道,有衙役捧着赵子衿的斩厄刀上来。通体黑的斩厄刀太惹眼,洛晏还是很感动,文里的赵子衿是握着刀跟宋玉瓶对峙,一点软都不服的。
现在却顾及她,竟然选择放下刀。
“物证?你们比对过这把刀的豁口跟伤口是否吻合吗?”
“强词夺理!”
洛晏道:“我根本没见过宋明,怎么可能会杀他?其次,我……也是一个傀人!”
洛晏伸手扒开马尾,把后颈露出来,她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相信,又或者是惊骇,她耳边充斥着叹息,惊呼。
她红着眼睛道:“我脖子上也有一枚雪花印,都不知道哪天会死,请问,我怎么可能会是黑雪鬼衣?有凶手会蠢到杀自己吗?!”
荒唐!
“呵!谁知道你是不是自说自话!你若不是知道……”宋玉瓶气急败坏地怒斥却突然停住,他当真是把洛晏当成戕害他宝贝疙瘩的凶手了,要不是碍于这事是在众人目光下发生的,必须走这个过场,他当时就要把洛晏杀了!
赵子衿给洛晏擦了擦眼泪,不卑不亢道:“草民可作证,凶手绝无可能是她。”
“你作证?!”宋玉瓶狠狠拍了一下惊堂木,“你如何作证!你也是凶手之一!赵子衿,摘下面具说话!不准藐视公堂!”
赵子衿抬头,眼神闪过一丝犹豫,手慢慢攥成了拳头。洛晏倒是先不平了,她站起身,“大人,真相难道跟她的面具有关么!”
“……她是用嘴说话……不是用面具说话!你们别欺负人!”
“她绝不是凶手!”洛晏斩钉截铁道。
宋玉瓶双拳砸在桌案上,恶狠狠道:“所以你是啊!”
洛晏:“……”
他这脑子,现场可有三个人,就冲着她们两个怀疑?
赵子衿眼睫颤了颤,有些惊讶地看向洛晏。这里三个人,洛晏对她竟然毫不怀疑。
姚镜双站出来,“大人,草民有话要说!”
有人为姚镜双说话,他的衣服太骚包了,鲜嫩的粉色加大片的海棠花,外加被种印后疏于打理的发型,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的存在。
简称粉衣拖把……看过一眼简直再难忘记。
宋玉瓶捏紧拳头,面色难看地将人叫进来。
“草民,姚镜双。和洛晏同是芙蓉巷文墨阁的伙计!”姚镜双跪在地上,“王先生说谎!草民与她一样被种了雪花印,她现在命在旦夕,胆小如鼠,绝无作案时间和胆量!”
“若是先生不信,可以叫来掌柜,帮我们作证!”
几个穿着书院制服的学生当即跳出来,
“不可能!我们先生为人最是诚实敦厚!从不说谎!肯定是那个女子说谎!”
书院学子众多,自然都相信王溪,
“孔子说得没错,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年纪轻轻,满口谎言!”
贺长翊怒道,“你说什么!她们怎么难养了!”
洛晏直接捡起地上的烂菜叶扔了回去,“关你什么事!你养了吗,你就说!”
“我们说得不对吗?”
“不对!”
“有什么不对?!”
贺长翊冷哼:“她赵子衿根本不屑说谎!”
他几乎是吼出来,声音太大人群都安静了一会儿。
他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洛晏也是。”
赵子衿眼神满是震惊,她看向贺长翊,没有说话,贺长翊根本不敢直视她,垂下了眸子,脸却不争气地红起来。
洛晏也没想到这种时候居然能吃到一口这么香的cp粮。
宋玉瓶看舆论又有偏向洛晏的趋势,他不依不饶逼问姚镜双,“青花楼呢?!青花楼之事又如何解释!”
这……姚镜双突然语塞,前夜洛晏确实去了青花楼,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并不知晓。
不等洛晏再说话,宋玉瓶语气急切。
“汝之证词,荒谬无据!”
宋玉瓶怒道,“洛晏!死刑!明日午时三刻!处斩!”
就这么……草率得给出结果了?
滑天下之大稽!
“大人断案都不需要查证吗!这难道不是昏官作为?!那晚青花楼客人数百,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的人?!我不服!”洛晏忍无可忍终于把看文时的感受说出来,眼睛刺痛得不行,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当时赵子衿是什么心情。
宋玉瓶气人真有一套!她肺管子都炸了!
“三言两语糊糊涂涂就断人生死!”洛晏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为什么你儿子会这么惨,你心里没有数吗?!”
“城中剃头匠因为你儿子落得何种境地!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宋玉瓶脑子里的尺就是他的儿子,凡事遇上宋明,他就不存在什么理智,肯定宋明就是无辜的。
提到剃头匠这样的陈年旧事,宋玉瓶也不再顾其他。
“啪——”惊堂木再次落在桌面,直接碎成两半。
“大胆洛晏!胆大包天!胆大包天!!竟敢辱骂朝廷命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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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黑雪鬼衣(十三) 引魂灯
“姜少侠。”
少女表情很懵,像只被人翻了窝的兔子,有些无措,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嗯。”
颀长的少年直起身子,应了一声,“我来给你送东西。”
方才她睡的太熟,像是没了呼吸一般。
姜寂洲说着把芥子袋递给她,“这是姚镜双给你的,除了你要看的书,里面还放了些你能用得到的东西。”
随后他拿出一个纸袋递给她,“这是吃的,都是糕点,糖放得不多。”
洛晏点头,“谢谢。”
“还是热的!”她有些惊喜。
不过此时比起吃,她更开心拿到芥子袋,里面是女鬼小姐说要的青花楼里的东西加上她整理了放在姚镜双身上的东西,这堆东西基数很大。
各种卷轴画布旧书一共一百三十一卷,三百张。
进度在计划范围内,排查进度是百分之七十,确保卷轴画布,但凡带有轴轩、用于装裱的东西,无一遗漏,至于没去过的地方,她现在这样也没办法。
她需要见到贺长翊,就贺长翊的性子,他肯定会把七星卦盘这个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
她得想想该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件事显得合理,不突兀。
牢房干燥不能点太多灯,更不适合用叫蛇玉膏,万一失火灭都灭不掉,姜寂洲给她用符纸燃了一盏灯,牢房里瞬间明亮很多,每个角落都清清楚楚。
做完这些,姜寂洲转身。
“东西送到了,我就先回去。”姜寂洲道。
其他人都睡了,门口看守的狱卒隔得远,旁边王溪端坐着猜不准,洛晏突然有种整个牢房只有她和姜寂洲两个活人一样。
她握着芥子袋盘腿在木床上,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手指捏紧书页边缘,有些纠结犹豫。
姜寂洲垂眸盯着她毛茸茸的发顶,她头发已经全部散开了,柔软地贴在她脑后,发带松松散散地挂在发尾,像只短暂停留在枝头的蝴蝶,随时都可能展翅飞走。
但她似乎也并不在意,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鬼使神差的,姜寂洲伸手将蝴蝶捉了下来,柔软的发带被放进洛晏手里,他道:“芥子袋里有梳子……”
好好梳头四个字他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怕她又哭出来。
洛晏却不解地抬头杏眸清澈明亮,遂又不好意思地低头,看见地上自己的影子炸毛厉害,像刚被轰了一下,“……呃,好。”
说完,她又沉默了。突然话少,不是她的风格。
“有事?”姜寂洲问道。
洛晏抿唇叹了一口气,语气试探道:“姜少侠,你能不能晚一点走啊……”
她很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
两道细细的眉微微皱拢,洛晏耳根发红:“……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姜寂洲低头静静看着她,“我下了结界,没事的。”
洛晏只好老实道:“下午进来,我就有些喘不上气,就是很害怕……之前没有这样的,但你来了以后缓解了一些……”
姜寂洲睫羽垂下,“发热吗?”
洛晏抬头:“啊?”
“脖子。”
洛晏点了点头,“在公堂上的时候,很烫,像烧起来了一样。”
她讲得很保守,在公堂上的时候,简直是拿火炙烤,那块血液沸腾,她当时觉得自己都要变异了。
姜寂洲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道:“好。”
他在一旁的板凳上坐下,“我就在这,你睡吧,我守着你。”
随后一室安静。
洛晏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纸包,一口一口吃着糕点,眉头化不开,吃一点停一下。
目光盯着腿上的《?厃》,看过几次之后她竟然觉得有些领悟到什么。
姜寂洲余光瞥见她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轻笑问:“糕点很难吃?”
洛晏闻言抬起眼:“很……好吃。”
语气听起来异常勉强。
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起身凑近姜寂洲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姜少侠,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寻物烟可以派上用场。”
虽然她用了两次,全都不尽人意。
第一次找到一只鬼,第二次找到牢里,但这也给了她一些启示。
姜寂洲微微垂首,“什么?”
“那块银条。”洛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可以用寻物烟试着找找看银牌的主人,我怀疑他可能是黑雪鬼衣。”
“我本来打算从青花楼出来就告诉你们的,但没来得及就直接到这来了。”
少年眸色像夜色一样浓重,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意,“怎么突然这么想?”
他并没有否定,没有嘲笑,只是想听她阐述。
洛晏眼神很亮,“反正现在已经这么糟糕了,大胆一些猜测,联想也不会坏到哪里去,不是吗?没准能歪打正着呢?”
嘴上这么说,可这事也不是毫无依据。只是洛晏提取的信息有些从剧情里来,她无法说清楚给姜寂洲听。
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除了引魂灯之外的问题。
陆十六为什么没有被种雪花印?
她被种可以用意外来形容,这没什么好说的,也找不出任何不合理之处,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她本身就是一个bug。但陆十六不一样,他是剧情里的一环,相比于姚镜双这个尚算陌生的人来说,陆十六才是推动贺长翊非要抓到黑雪鬼衣的原因。
文中姚镜双和陆十六都是下船就被发现种了雪花印,她虽然是bug,但从四方镇出来后,她没有要改变什么,顺其自然跟着主角团。
按道理不该影响原来的剧情线,但剧情就是变了。而她和陆十六在船上,只见过两次。一次是船上吃饭,一次是那晚遇到黑袍人。接着他们就落到了松台山。
然后姜寂洲发现了她身上的雪花印。
若是只凭借这一点,当然还无法锁定。还有一条。
少女抬手忍不住挠了挠头发,方才胡乱拢住的低马尾又毁在她自己手里,“他的令牌上有幻梦草,幻梦草能短暂使人昏迷。那些被种雪花印的人都毫无知觉,就是因为这个。但我没有,我不一样。从四方镇来到松台山止,我除了真的睡着,所有事我都记得。”
“我猜,有可能是黑雪鬼衣根本来不及用幻梦草。”
姜寂洲打量她,暖黄的符火下,少女的轮廓很柔和,说起事来眼神亮晶晶的,像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虽然是猜测,她却有一副自信的模样。
他安安静静地看她,洛晏反倒有些不自在,“怎么了?你要是觉得我这是傻瓜理论,其实也很正常的……”
姜寂洲微微摇头,唇角倏然绽开一抹笑意,像是被她的话逗笑,“不会,我觉得有点道理,可以一试。”
经过这么一番,牢房里安静尴尬的氛围倒是活跃不少,连同洛晏心里的压力都在无形中被慢慢消解。
姜寂洲在身边的真好,洛晏心想。她回到床上看了一会儿书,困意很快拢上来。
她抱着书昏昏欲睡。
“姜少侠,长……”洛晏顿了顿,“子衿姐姐他们会来看我吗?”
贺长翊好像怎么称呼都怪怪的,再者直接提贺长翊的名字难保隔墙有王溪,她直接跳过。
刚岔开话题,到现在她还惦记着引魂灯的事。
少年侧目,黑漆漆的眸子凝着她,轻笑道:“你想见她?”
洛晏点点头又摇头,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我也想见贺少侠,想见姚镜双,想见陆少侠啊……”
他倒是没多问什么,“我会告诉他们,现在我们全住进了宋府。贺兄身体不稳定,尚需人看顾,若他不能来,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为什么难过?”洛晏有些不解,讲了这么一会儿,心里头轻快了,她精神也有些松懈。
她回到床上抱着稻草枕头,看着姜寂洲模模糊糊的脸问道:“姜少侠,明天……你还来吗?”
少年抱着手看她,眉梢微微一动反问:“你不是想见赵姑娘他们吗?”
“嗯?”洛晏语塞,片刻又道:“……可我也没说,不想看见你啊。”
姜寂洲垂下眼睫,“明日的事,明日再说吧。”
“宋玉瓶和钮婆如今对你虎视眈眈,我们总要让人陪着你的。”
“谢谢……”少女咕哝着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不过一会儿,少女梦呓一般,说了句话:
“姜寂洲,有你在真好……”
少年停了好一会儿,意识到她是真的睡着了。毕竟清醒的时候,当着他的面还是一口一个姜少侠。
直到此时,少年浓密的睫羽掀起,才冷冷地看向牢房四处,一只一只从稻草里爬出来的纽扣蛊,他从怀里抽出一张符纸念了一个诀,符纸燃起透明的火焰从他指尖飞出去,像一条透明的火龙一口将那些纽扣蛊吞噬。
“噼啪、噼啪——”
纽扣蛊化成白灰。
片刻之后火焰沉陷,四周重新变得安静。
少年走到一颗纽扣蛊齑粉旁蹲下,食指指尖抹了一点再用拇指轻轻捻开,一道细微的像丝线一般的白色从里面溢出来,缠绕上他的手指又慢慢散开。
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寒光乍起,像薄冷的剑刃,
“原来是这样。”
同一时间,宋府。
钮婆双手剧烈颤抖起来,像是被寒针扎中,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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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黑雪鬼衣(十四) 引魂灯
金色的朝晖渐渐将天际渲染成一片绯红色,天地间渐渐明亮。
光明总是能给人安全感,洛晏的症状缓解不少。姜寂洲叫醒她就离开了,他说下午大概是陆十六或者姚镜双过来。
虽然睡了一晚上,但洛晏依然觉得自己精神不济,她盘着腿坐在木床上听着其他剃头匠开始新一轮的话题。他们似乎有聊不完的话题,都一个时辰了也不疲倦。明明他们年纪大一些,洛晏竟然有种错觉她才是那个年纪大的人。
忍不住看向牢房里同样安静的另外一人——王溪。相比于昨天的模样,他今日模样有些颓败,靠在墙角,双手搭在膝盖上,头发杂乱,脸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保持这样的姿势整整一夜,也没有要变动的态势,甚至都没挪动一下。
昨日是教书先生,今日就变成颓□□年。他脚边放着一碗饭一点未动,就这么放了一夜。他的饭比其他人的要丰盛一些。狱卒看人下菜碟,王溪虽然被收押,但与宋明的关系在临州城无人不知,自然不敢苛待他。或许是姜寂洲他们花了很多钱,洛晏的伙食相较于王溪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饭都是单独送上来的,只是菜色有些油腻,她还没吃。
狱卒有多小心待王溪,牢里的剃头匠就有多厌恶王溪,自然不让他有清静。
他周围的茅草湿了一大片,全是散落的剩饭剩菜,几片烂菜叶挂在他头顶,像一块青色的布,散发着酸臭味。
任由他们泼剩饭剩菜,辱骂,扔石子,他无动于衷有些麻木,像个入定的老僧。
洛晏开口道:“王先生。”
她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不清晰,但还是传到了王溪的耳朵里。他很缓慢地转头看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洛晏下床往他的方向靠了靠,“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溪沉默一瞬,淡淡道:“可以。”
洛晏道:“你是什么时候给我和姚镜双挂上香囊的?我一点都没有察觉。”
昨天她数了数符纸,一张都没少。其实最后她们根本没出青花楼,香囊比她想的还要早挂上她的腰。
他眼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似乎是惊讶,“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冤枉你。”
洛晏抿唇,摇摇头,“没达成你的目的之前,你肯定不会告诉我的。反正在别人那里你也不会改口,问这个问题没什么意思。”
他有一丝松动,看向洛晏的眼神多了一丝不解,但还是回避了这个问题,缄默下来。
知道得不到结果,洛晏也不再强求,只是退后回到自己的床上。碰巧这时来了几个衙役,说是宋玉瓶要要单独审问王溪,给王溪戴上镣铐,把人带走了。
好一会儿,贺长翊和姚镜双姗姗来迟,贺长翊脸色不好,像白纸一般。
姚镜双一进来就先道歉道:“惭愧,洛晏挚友。今日宋府有十几个变成傀人的家丁闹事被姜兄和赵姑娘制服了。我们这才来晚了,宋玉瓶非缠着他们画符布置结界!要不是姜兄自愿留在府里,我和贺兄可能都出不来!”
洛晏有些惊讶,文里宋府虽然有古怪,里面还没出现傀人闹事的情况。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郑刻虽然厉害,但他并不愿意靠近宋玉瓶父子,一次也没有在宋府出现过,似乎有所忌惮。
而且十几个傀人……这样数目的傀人只有郑刻自己能操纵得了,文里是发生在芙蓉巷里抢引魂灯的时候。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宋府里少了什么?郑刻怎么会在青天白日里动手?
洛晏眉头皱得有些深,越发觉得剧情有些奇怪。每一步都在她意料之外。
剃头匠们听着都了下来,“又死了人了?!”
“我就说宋玉瓶作恶多端,会有报应的!”
贺长翊这才注意到牢房里很多剃头匠,他面上的讶异掩盖不住,缓了一会儿才看向洛晏:“但也有一个好消息,我昨天花钱问了给宋玉瓶诊断的大夫。你猜怎么着?”
洛晏做好奇的表情:“怎么着?”
对于这些消息,贺长翊向来是舍得花钱的。
贺长翊面色凝重道:“宋明的刀口不是一刀插出来的,而是用小刀一点点剖开的!大夫说那宋明的刀口看似粗糙,实际精致细密!那凶手肯定十分善用小刀!大夫说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一时跟我说不清楚。”
虽然看文的时候,洛晏就知道了是这个原因,但真的听着还是惊了一下。这样的手法听起来是很残忍,如凌迟一般,不会一刀毙命,只会在痛苦中将人耗死。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来狱中的生活就枯燥,剃头匠们对技艺上的探究也有些腻味了,如今贺长翊带来这样炸裂的信息,信息中央包裹的还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都不用谁特意牵头,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立刻进入讨论。
“锋利的小刀?该不会是剃刀割的吧?”
“我看八成是了!”
现在王溪不在,四舍五入,这里只有一群剃头匠和洛晏三人,全是宋明的仇人,大家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报应啊!大快人心!”
“是啊,当年宋明这么做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难道是那个人回来报仇了?!”
“人?怎么可能,是鬼魂吧!你没看见宋玉瓶家里那些符纸?古里古怪!”
“这倒是有可能!毕竟这年头有妖怪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我怀疑最近那个给人烙黑疤的什么鬼衣服就是他的冤魂!”
“你们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巧得很,那个烙黑疤的鬼衣服是不是也是五年前出现的?”
贺长翊越听越觉得信息有些多,他停顿下来问道:“大家说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年轻的剃头匠挽起袖子,好心跟贺长翊解释道:“还能是谁,王老二!”
贺长翊眼睛睁大,瞬间想起之前听到的事,“是那个年纪轻轻,就会刮眼绝技的王老二?”
“公子竟然知道?”
贺长翊道:“之前给我修面的长辈曾经提及,我有所耳闻,只可惜当时我并未细问。”
趁着几人聊得热闹,洛晏拿出芥子袋里的书,没什么顺序地放在床边光线很暗的角落,离贺长翊又很近的地方。她心想这样的距离应该足够了,直到将书放完,她才坐回姚镜双和贺长翊身边,默默关注着贺长翊身上的变化。
这时贺长翊道:“此事对我和我的朋友很重要,昨日之事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黑雪鬼衣还在临州城!但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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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黑雪鬼衣(十五) 引魂灯
“王老二,临州人,手指灵巧,用刀天赋异禀,素有轻刀手的名号。他脾气暴躁,性格颇为倨傲,偏生得一副儒雅书生的相貌。其他人吆喝揽生意,他从不出声,停在哪处,哪处自然排起长队,男男女女皆有,有人为他的面貌,有人为他的手艺。十六岁他凭借刮眼绝技,让一个患有眼翳脓疮的小乞丐重见天日,从此一举成名,风头无两。”
“那时城内有人唱词,‘要说临州不平常,一有,青莲河,乌篷船上听声浪;二有芙蓉巷,俊俏少年王二郎;三有,莲花街,知府公子最荒唐……’”王序说到此处,喉咙里似乎卡在了什么,一时干涩难言,微微停顿。
姚镜双听得入神,不自觉道:“姚某倒是在《临州杂记》中看到过这一盛景。”
洛晏问道:“怎么说?”
姚镜双道:“以前的临州城比现在热闹许多,青莲河的乌篷船不像现在,只载客的。常有囊中羞涩,却有才艺者抱着乐器在船上演奏卖艺,演奏得好的自然有人打赏,河岸两边喝彩如浪,也是一大盛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景象没了,连同河上的船也少了,青花楼也是那时建起来的,这些人实在无奈才到青花楼,当了歌姬舞姬……不过王二郎,姚某倒是没有在书中看到此人的任何描述,不知为何王溪先生并没有写。”
贺长翊忍不住道:“真是可惜,我小时候时读杂记还想来临州城看来着。”
洛晏微微蹙眉心道:他怎么可能会写王老二呢?
这时,王序听完姚镜双的话,慢慢缓过来继续道:“彼时,城内外想拜他为师的人没有一千,也有五百,都想学他那招刮眼绝技。他再也没用过那招,哪怕是贵人也未曾求得。”
“所以有绝技又有什么用?他傲气得很,一个也瞧不上?哪个去拜师的不是灰头土脸的出来,还得一句教训?”一个剃头匠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惜地道:“要是他大方些收几个徒弟,没准后来还能帮上他的忙,他何以境况急转直下,落得那种下场……”
这个剃头匠的话刚说完,周遭气压都低了一度,像是蒙上一层寒霜,沉重很多。
“后来发生了什么?”贺长翊急急问道。
这种突然的转折总是问题解决的关键点。
王序道:“宋明不知抓住了他什么把柄,让他同意给猪舎的猪群刮眼,一天时间,七十几只大猪,一百四十多双眼睛……连人他都不肯教授半分,也不肯再用的刮眼绝技竟然用在猪的身上。正巧那天,宋明办花会,众人去看花,没想到花没有,芙蓉巷臭气熏天,只看到王老二坐在猪群之中。他们就这么看着他为猪群剃毛,修面,刮眼。猪群混乱,他本就清瘦哪里架得住,不幸失手割破了一头猪的眼睛,猪受痛自然疯跑,他没逃开被猪群践踏,形容十分狼狈……后果可想而知,轻刀手的名号一落千丈,没人再愿意捧着他,希望这样一双手摸自己的眼睛,脸,甚至是头发。”
哪个骄傲之人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辱,比打断了骨头还令人难受!
王序叹气,“那天之后,他的手废了,他开始躲在家里,半年里哪也不去,谁来也不见。只是每日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双手,但看书频繁起来,经常提笔练字,有时写得很多,写到半夜好似不需要睡觉一般。我本以为他放下了,但怨气积攒了许久终究还是爆发了。那天下着大雨,他发了疯一般气势汹汹提刀去宋府想报复宋明,只是进去之后再也没回来,连尸体都未曾找到。”
贺长翊眉头皱紧,愤慨道:“怎么会这样?!少年意气有什么错?宋明这畜生,竟然如此羞辱他!”
姚镜双听得连连叹气,最后问道:“小兄台如何得知这些事?”
王序抬眼,“因为,我就是那个在他手上重见天日的小乞丐。”
说完王序起身恭敬地跪在地上朝着贺长翊三人的方向拜下去,洛晏被惊得捏碎了手里刚拿出的糕点。
贺长翊刚起身就听到王序愤然道:“我将此事说出来,就没把生死挂在心上,希望各位少侠能还我恩公一个公道!”
“帮我找回他的骸骨,安葬!”
此言一出,牢房里唏嘘起来,终于明白王序小小年纪就多番挑衅胖揍宋明的原因。试问有谁能原谅杀死救命恩人的凶手?!
他们看向王序的眼神变得复杂,他们纷纷低声喝骂起宋明来。
贺长翊当即承诺道:“王序小兄弟,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回王老二兄台的尸身!”
他声音太大,惹来狱卒狠狠啐道:“你们这群臭剃头的!嚷嚷什么!再吵闹,小心我一刀一个把你们宰了!”
贺长翊站起身捏紧拳头,“岂有此理!欺人太甚!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不公之事!”
他一掌击开门,上去直接一拳将狱卒打晕,血气方刚,利落得没有一点犹豫,像是泄愤一般。
洛晏目瞪口呆,她是第一次见到贺长翊这个样子,他还是没顺过气,转头看向王序,“所以,这就是宋明痛恨剃头匠的缘由?!他是心虚吧!怪不得他会怪病缠身!”
仿佛只要王序点头,他就冲去把宋明解决。
有人开口,但不是王序。
“是,但不全是。”刘侍诏终于开口,“王序在他身边的时间太短,有些事,他未必知道。”
贺长翊凑过去,神色严肃道:“长翊愿闻其详!”
看到贺长翊义愤填膺的模样,他似乎获得了一份与宋明对峙的勇气。
刘侍诏低低出声,“贺公子可还记得我曾与你们提到的,王老二有个未婚之妻。”
贺长翊点头,“记得。”
两人刚说完,却有人质疑起来,“王老二什么时候有未婚妻?!”
“我们怎么不知道?!”
“怎么回事?!”
刘侍诏深深叹一口气,“说来话长……贺公子。”
他突然看向贺长翊:“那日在临福客栈你遇到我,乃是我故意为之。告诉你王老二的妻子,我听闻城中有人追查黑雪鬼衣之事,便想着你们侠肝义胆,若是能引起你们的注意,王老二定能沉冤得雪!你们救了我,可你方才问我,我却懦弱退缩,还请公子饶恕!”
贺长翊微微楞了一下,当即道:“不碍事!刘侍诏尽管说来!”
“他的未婚妻子,姓温,名青枝,松台山人氏。”
洛晏吸了一口气,心里念着那个名字——温青枝!
她心头一怔,感慨终于讲到这个人物了!
这个副本的终极缘由,她最好奇的人物。文里温青枝其实像没出场过一样,最后粗略成了一个任务代号,有关于她的内容实在是太简短,洛晏方才还觉得遗憾,王序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他所说的内容都是文里描写过的。
牢房内的灯骤然暗下来,所有人的面孔表情都变得不清晰,众人的注意力全都被刘侍诏的声音所吸引。跟着他一起回到了五年前的临州城,跟他一起认识那个叫温青枝的女子。
洛晏最想知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她……又是个怎样的女子?令人念念不忘。
刘侍诏道:“她是个命苦之人,她母亲为蛇妖所害,父亲惊吓过度疯了。她不得已卖掉了家中的羊,从松台山来到临州城为父亲治病,为筹钱,她在乌篷船上弹琴卖艺。恰逢那日下雨,岸边人少,她下船之后,王老二给她打了一把伞,两个命苦之人就这么遇见。男未婚女未嫁,他们自然而然走到一起。我还差点成了他们的证婚人,可惜……”
他摇摇头,“王老二不教授刮眼这招原因有二:一来那些拜师者看似热切,却多半浮躁,急于求成,这样的人出不了师也是浪费时间,不学反倒一身轻松,不会害人。二来,这项绝技本就是刀尖之舞,若非必要,根本不该拿眼睛去冒险。”
“他虽桀骜,但心地还是善良。所以,尽管那些富家子弟多番挑衅,他也不曾放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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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黑雪鬼衣(十六) 引魂灯
“洛晏,你明白什么了?”贺长翊不解。
洛晏吸吸鼻子,急促道:“我见到她了,我见到温青枝了!”
她站起身拿出拿把伞撑开,又去点香,香雾弥漫一道女子身影出现在伞下,洛晏直视她。
温青枝弯唇一笑,俏皮道:“怎么,听我的故事也能哭出来?我都没哭呢。对了,我看过了,你带的这些东西……”
她伸手指向床边那堆书,“里面没有我要的东西,我要你找的是一张白纸……可能我说的不是那么准确,当时进宋府前我在杂物间呆坐了一会儿,拿到一本书,里面掉出来半张纸,我本想拿着纸写一封诀别信给王老二的,但还没来得及就被算计送去了宋府。后来我一缕魂魄就是附在上面,没被钮婆发现,一直存在到现在。”
“纸?怎么可能?”洛晏不信:“仓库里的书本,我都拿完了,绝对没有遗漏的……”
说完,她想起那两个没打开的箱子,里面装着一堆油渣片一样的碎屑,难道真是那个?想到这,洛晏语气都没那么肯定了。
温青枝叹了一口气,“罢了,也许那样的纸张本来就只剩下一半,你找不到也正常。那就很可惜,我没法帮你们对付钮婆了。”
洛晏摇摇头,“不碍事的。”
说完,她脑子里又出现一个新的问题:温青枝的骨灰怎么会在文墨阁?至少该是刘侍诏带走才对,才算合理。
想着她也问了出来,“那你和祝先生?”
温青枝笑道:“我是文墨阁的老顾客了,宋玉瓶也是。我在文墨阁买东西时,都会与祝先生聊一会儿。开始时,他脾气古怪得很,但我也是谁,我可是温青枝,说服他也是小事一桩。大约是这样,他心生怜悯,往宋府送东西时随意拿一个罐子带走了我的部分骨灰,放在文墨阁。”
怪不得,姚镜双会认错白矾和她的骨灰。
祝先生做事的随心程度,实在不敢恭维。
洛晏忍不住摇头,问道:“青枝姐姐……你能现身吗?”
温青枝摇头,目光落在痛苦呆滞的刘侍诏身上,“气氲不够,我无法在除了你之外的人面前现身。虽然,我很想跟刘叔说话……”
“气运?”洛晏喃喃,“鬼魂现身是讲究运道吗?”
温青枝道:“不是的,是人气氤氲,足够强盛的人的气场才能支撑我在很多人面前现身……”
“洛晏,你在和谁说话?”贺长翊有些疑惑。
温青枝的话没有说完,就被贺长翊打断。
洛晏看向贺长翊,她想着若说气运,这个世界谁能强得过男女主?赵子衿不在,那么贺长翊应该可以!不由分说她立刻将伞塞进了贺长翊手里。
贺长翊还没反应过来,被迫握住伞。
众人看见伞下黑雾缠绕,一道女子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白色绣花鞋,青色的轻盈纱裙,一个美人跃然出现,彷如一幅画展现在众人面前。
刘侍诏惊讶:“青枝……”
世界瞬间安静,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常听有鬼,这还是狱中大多数人第一次见鬼,有人呆住,有人没反应,有人直接僵硬的倒下……
温青枝点点头,抿唇笑道:“刘叔……”
洛晏对贺长翊严肃道:“长翊哥哥,你把温姑娘带到王溪先生面前,拜托!”
贺长翊不解,洛晏离他进了些,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王溪,就是王老二!”
“啊?!”贺长翊吃了一惊,洛晏解释道:“具体细节,我有机会再跟你说!王溪现在应该还在宋府。”
洛晏想,这个时候,王溪应该是与宋玉瓶商议如何杀了她。虽然有些生气,但她隐约察觉王溪……大约快不行了,强弩之末。
今日,他脸色很差,苍白无力,差到她当时以为见到了另一个林泽华。
王溪虽然可怜,但他想要她的命,洛晏实在好感不起来。她只是想为温青枝考虑,至少到如今为止,温青枝是在帮她,洛晏不想温青枝留下遗憾。
洛晏道:“青枝姐姐,我没有能力保护你,但长翊哥哥有,待会儿你碰到子衿姐姐和姜少侠,他们也有。把你交到他们手上,我很放心。”
这时早有几个强壮的剃头匠从牢房里闯了出来,“温姑娘!你放心,你和王老二的仇我们插手定了!”
“宋明和宋玉瓶今夜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也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付出代价!付出代价!付出代价!”
群情激愤,一连几个剃头匠破门而出,牢房霎时脆得像塑料泡制作的,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他们夺了钥匙,放出了所有剃头匠。
三人对着突如其来的场面弄得呆滞,贺长翊一字一顿像无意识对洛晏道“外头下雨了,这香好容易灭……”
洛晏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她微微侧耳听见墙外响起雨声。几滴透明的雨滴落在小窗,破碎,溅湿墙下的稻草。
大雨、刮风,这样的情况确实不利于燃香。
“我有办法,”洛晏想了一会儿,拿出叫蛇油膏还不吝啬直接挖出一坨抹在香上,香尖瞬间明亮了一些,她道:“这样香就吹不灭了!”
一群剃头匠执意跟着去,于是贺长翊被簇拥着离开了牢房。杂乱的脚步声消失后,整个牢房成了一个空荡荡有回音的盒子,洛晏和姚镜双像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鸟。
姚镜双有些不解,“洛晏挚友,为什么我们两个不跟着离开?”
洛晏托腮叹气,无奈地看了一眼姚镜双,心道:因为我们两个菜啊,今夜势必不平凡,为了避免成为吸引炮火的靶子和软肋,呆在这儿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她还是道:“我现在身上带着嫌疑呢,不能乱跑,否则按律法,罪加一等。我可是个很听话的小老百姓,轻易不敢犯事。”
“而且,这间牢房里,姜少侠布了结界,很安全,我们待在这里最好。”
姚镜双恍然大悟般点头,“姚某明白了。”
此时,宋府,旧祠堂里。
王溪抬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宋玉瓶,又看了看两人不远处那个背着一柄长剑的少年,“宋伯父,你说不杀洛晏了?”
“怎么能不杀?!”王溪指尖颤抖,气急,“不杀她,宋兄的病症该怎么办?”
“今早的事不是已经提醒了你我吗?洛晏是昨日就该死的,可偏偏咱们让她活到了今日,才惹了祸事!”
宋玉瓶为难道:“王溪贤侄,我明白!我明白!昨夜,我已经去找了钮婆让她帮我杀了洛晏,可谁知她没杀就算了,居然还撂挑子跑了,身边的几个喽啰都来不及带走。她一走,府里的符纸都跟废了一样,什么都压制不住,我也是病急乱投医,找了那几个毛头小道,才免了这场纷争。他们还真有些本事。”
他指了指身后的少年小声对王溪道:“他说有办法治明儿的病,条件十分简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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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黑雪鬼衣(十七) 引魂灯
姚镜双刚刚是想去关门,踏出了姜寂洲布下的结界。
他有些倒霉迎面碰上进来的人,不过看到他胸口微微起伏,洛晏舒了一口气,好歹人还活着。
她攥紧拳头告诉自己,冷静冷静!接着那道黑影旁边立起来一根根竹笋,影子很尖,像人又不像人。
“我以为你本该死了,我来只需要为你烧烧尸体就行。”低哑的男声在她身后响起。
洛晏听着这话有些不解,但也不答话,接着听到他叹息着说:“洛晏,你真的……有点难杀啊,难道是我送的饭不够好吃吗?”
洛晏:“……”
饭?什么饭?她猛地看向角落里那碗丰盛的饭,分明被落进来的雨水覆盖了,油水分层,看起来已经不能吃了,但那上面的鸡腿却出现了一个牙印。小小的一个缺口,她视线下移,一只老鼠死在旁边,像是来不及跑远就已经死掉,肚腹朝天,尸体梆硬。
“!”洛晏有些后怕地深深喘了几口气,还好!她因为胃口不好,一点也没吃!
汗珠一滴滴从额角滑落,她不动声色把七星卦盘藏进荷花袖里,不让男人看见。
男人低低笑出声,“都要死了,你还不打算看看要杀你的凶手到底长什么样子吗?”
想到还有结界存在,洛晏吐出一口气慢慢转身,对上一双凹陷的双眼。男人的瞳仁黑漆漆还有些浑浊,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更像是夜里某种觅食的野兽。
洛晏攥紧手指,轻轻出声:
“黑雪鬼衣……”
他的真容真的很丑陋,干瘪,凹陷,苍白。像个覆盖了一层人皮的骷髅架子,他身边站了好几个麻木的傀人,表情呆滞,眼下有一圈青黛。
心脏一瞬间躁动异常,像无数根密密麻麻的小针扎过来,洛晏忍着疼痛与恐惧,眼眶发红,“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要杀我了!”
“……你就是船上那个黑袍人!”洛晏道,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看到他脸的这瞬间,她立刻明白了。
为什么王溪会特意来带她去到宋明的死亡现场,为什么黑雪鬼衣的罪名要给她背……
文中郑刻选择的给自己背负罪名的人其实王溪,王老二。
那个被追杀失足跌落青莲河的少年人,为了报仇甘愿被种雪花印,变成另外一个人,成为郑刻的傀儡和替身,回到临州城报仇,最后以‘黑雪鬼衣’的名头死去。
所以宋明身上的雪花印是假的,是王溪一刀一刀刻上去的刺青,掩人耳目罢了。
真的雪花印其实在王溪身上。
郑刻突然转换了目标,那么只可能是那个目标发现了什么关于他的秘密。
文中赵子衿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差点见到了郑刻的妻子。而她呢,洛晏本来想不通的,但现在也明白了。她看到了郑刻的真容,他的眼角有一块黑色的疤痕,像烧焦的碳色。在船上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但她当时还不知道那个黑袍人就是郑刻,她并未联想。
这大概是他的第二个弱点。凶手只有面对注定死亡的人才会足够坦诚,他来就是要杀了她的!
郑刻笑道:“知道又如何,太晚了。”
洛晏猜中了他的身份,但还是算错了两件事。第一是郑刻先赵子衿他们一步来找她,或许是寻物烟失效了,没那么灵。
第二是郑刻今夜来杀她,既然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设局让她背锅,怎么忍得了让她这么无声无息的死去?
先是送饭,现在又是跑到牢房里来杀她。
洛晏呼吸有些急促,像是被人抛上岸的鱼。看着面前这张脸,她不自觉后退了一步。
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迫不及待?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节发生了改变!
郑刻轻笑,让人毛骨悚然,“你在抗拒雪花印,反正要死,不如让我帮你。你会感谢我的。”
说着,他一只脚踏进牢房,洛晏耳边响起密密麻麻的碎裂声,像是玻璃一角被击中,裂纹向四处延伸产生清脆不绝的响声!
这个结界在郑刻面前,稍显逊色。
姜寂洲大约还不是郑刻的对手,哪怕他将来会成长成一个超级大反派,但尚需时间发育。
说不害怕根本不可能,洛晏才转身腿一软狠狠跌坐在地上,她蜷缩在地模样痛苦,指尖只有几根稻草,抓不住。
绝望!
脖颈后炙烫,像是有火焰钻出来。洛晏几乎喘不上气,手指都在颤抖,不再想任何人,现在他们大概都在忙碌,没人顾得上她。眼泪混着汗水流下来,她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在哪?!
引魂灯!
那是唯一能救她的东西,意外一件接一件,让人措手不及,她不能寄希望于后续的机缘。
郑刻这人太不可控,洛晏不清楚他是否也知道引魂灯的本体,他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毫无目标地乱找。
视线看向角落的那堆书,洛晏想到方才就是这堆书给她回应了,里面肯定藏着引魂灯线索。
郑刻玩味地看着地上的人,猎物濒死前的挣扎总是让他怜惜,像是过去那些一个个不想改变又不得不改变的灵魂。或许三番两次地杀她,她死不了,郑刻觉得一下子杀了,反而可惜,于是好暇以整地看她艰难地在地上挪动。
洛晏却顾不得他的目光,脑海里像是光影回溯,反反复复地播放着这几天的所有画面,客栈、文墨阁、莲花街、宋府、芙蓉巷……包括青花楼。
方才温青枝说过的话也给了她一些新的想法。
突然,洛晏注意到地上一只爬动的虫子,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昨天她抖落书时,里面掉出来几只黑色的虫,他们背部沾着几点灰白色。
或许那不是虫子自带的,而是……纸扉碎片,引魂灯的碎片!
若是这样,那么刚刚七星卦盘的反应也能够解释了!
因为不是完整的引魂灯,所以七星卦盘的反应较弱。
洛晏眼泪滚落得凶,她喜极而泣。
就是那处了!
引魂灯,可让我好找!
这时结界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大,耳边的声响越来越嘈杂,声浪贴着地面毫不留情地钻进洛晏的耳朵,几乎要将她掀翻吞没,她不由自主捂着心脏打起寒战。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郑刻耐心慢慢磨没了,他把身边十几个傀人推了出去,他们狠狠撞上姜寂洲的结界,傀人被震碎成泡影,直接减弱了结界的威力。郑刻再进一步直接踏碎姜寂洲布下的结界,他指尖掷出银牌,银牌划出一道弧线浮在半空。
洛晏还来不及反应脑子抽痛,脖颈处灼烧,脑子像被无数条丝线缠住,一点点收紧分割。
她像是泡在水中,呼吸不了呛得厉害,意识混沌眼里只剩下一缕白光。
洛晏清晰地感觉有什么在被抽离她的身体,她却动也动不了,头痛欲裂……好痛苦啊,郑刻杀人还折磨人!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窒息感越来越强。
突然手腕震了一下,一束蓝光像身体柔软的小蛇在她手腕上缠绕了几圈,一圈更比一圈向上,凉意从手腕间传到脖颈后方,缓解了她的痛意。
最后小蛇盘伏低在她指尖,慢慢抬起“头”,一息之间像一支箭一般猛地发射出去。
下一刻荧光炸开像是一道烟花,细小的光束在半空像一道烟花一般炸开,化成一个半球形的蓝色结界,将洛晏和郑刻隔开。
“啪嗒——”
银牌被结界撞开掉落在地上,地下全是柔软的稻草,它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
郑刻眼神变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
洛晏眼神恢复正常,瞳仁变黑猛地放大,难以置信:“……驭水剑。”
她看着蓝色的结界,止不住涌出的泪意哭得颤抖,原来姜寂洲不止留下一个东西保护她!
他是可靠的好人!
捏紧手里的符纸,洛晏再也顾不得其他,迅速反应拽住姚镜双快速念出咒语,“千山万水,随我心意,遁走……”
白色的虚空水镜出现墙上,发出白光,在压抑的空间中凭空开出一扇门,将姚镜双推下去,她没有一点犹豫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跳下去。
幸而符纸用的顺畅,没有受到压制,洛晏和姚镜双落在青花楼的长廊。青花楼被封禁,没什么人在。
昏暗的阁楼里,洛晏安顿好姚镜双,脚步虚浮,跌跌撞撞奔逃。
“杂物间!杂物间!”
她捂着心脏,大口喘气,在狭长黑暗的阁楼里跑着,随手在厨房顺走一根凳子,用力砸在杂物间的锁上,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怒气更能让她充满力量,这把大锁此刻也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她费力地掀翻屋里所有的柜子,大片的灰尘飘起,迷乱她的眼睛。
在哪里?在哪里?!
洛晏一边咳嗽一边费力地扒着地上破烂的书卷,手指出血也管不了。杂物间已经没剩下多少可以看出形状的书卷,就是因为破旧,她才两次放过了这些书卷。
她时间不多,郑刻很快就会追到这里,她得赶快完成事情!
“在哪里啊!”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洛晏眼前的画面变得一片模糊。
不多时,青花楼里脚步声密密麻麻响起,急促杂乱,扰人神志。
洛晏费力将门抵好,贴上符纸,继续转身去找东西。
她真的要绝望了!明明知道引魂灯就在这,但怎么都找不到!
“轰隆——”
是门被撞破掉落在地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纷沓而至……
洛晏身体僵住,她都不敢想到底是哪一扇门,全身的细胞都在疯狂示警!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怒。
屋里一片狼藉,只剩下角落里的几个箱子还没打开,但里面有虫……
她将目光落在角落的箱子上,毫不犹豫几步并做一步跑过去,打开,不顾里面的虫子,将手探下去开始利落的翻找。
第一个箱子全是碎片布条和爬虫,不敢停下她开始翻找第二个箱子,这个箱子里倒是有纸张的碎片。
她拿出卦盘,这次引魂灯的那条经文被彻底点亮,越靠近箱底,亮光越大。
心脏几乎骤停。
突然,她神情一顿,摸到一片很奇怪的纸面,带着粗糙的沙粒感,边沿还有点细小的轮廓凸起,洛晏把东西一把抽出来。
一张灰色,破破烂烂,被潮气腐坏的纸张被她捏在手里。
纸张不大,表面斑斑驳驳,两边还挂着生锈的金属边,却异常锋利,她的手掌被金属边划破一道口子,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纸张上,灰尘上慢慢被晕出一朵花。
这张纸太破了,但依稀可辨是个卷轴。
手上的疼加上心脏的疼,洛晏肩膀颤了颤眼泪直流,“是你吗……坏卷轴!”
她已经崩溃成世界名画《呐喊》,满脸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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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黑雪鬼衣(终) 引魂灯……
她还在哭。
少年眼珠漆黑清亮,看着她的发顶。
胸前的衣服被一双纤细的手死死抓住,此刻湿了一大片,哽咽声从那处传来,少女毛茸茸的脑袋抵在那不容他后退半分,而她似乎没有停歇的趋势,泪水似决堤的洪水,将他的衣衫浸透。
每次都是如此,她的头发似乎从没有不乱的时候。
少年浓黑的睫羽垂下,握着剑手僵在身侧,鲜红的血液顺着苍白修长的指节划出一道弧线,没在剑上留下一点痕迹直接滴落在地面。他微微垂眸看见她脖颈后越发浓郁的雪花印,静默片刻,他抬起另外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搭在洛晏的肩膀,动作十分生疏机械。一道雾蓝色的气流顺着他的掌心缓缓汇聚到那处,感受到冰凉舒适,她情绪慢慢稳定了一些。
赵子衿扶着姚镜双回来时,场面难说的古怪滑稽。祝先生眉头紧锁看着姜寂洲,陆十六满脸通红,目光躲闪不好意思看姜寂洲和洛晏。
洛晏倒是哭得混天黑地,什么也顾不得。
见她过来,陆十六连忙过去帮忙揽住昏迷的姚镜双。
赵子衿本来也愣了一下,不过当前她还是以黑雪鬼衣的事为先。她神色如常对姜寂洲道,“他跑了。”
他自然是指的黑雪鬼衣。
姜寂洲没说话只是右手放松,驭水剑迅速感应化形自动将自己锁回剑鞘。
洛晏终于收拾好情绪,抽噎着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从姜寂洲怀里退出来,她的眼睛是红的,脸也是。姜寂洲胸前原本干净平整的衣衫被她抓得皱出两座小山,灰扑扑带着血迹。
她脑袋有些昏昏涨涨,还是道歉道,“不好意思,姜少侠。”
赵子衿一眼就看到洛晏荷花袖上的血和姜寂洲胸前的血,她担忧道,“你们两个受伤了?”
闻言,洛晏眉心跳了一下,一垂头就看见姜寂洲身侧的血迹,往上是他鲜血淋漓的右手。
想到自己受伤的手,她下意识握紧右手把手缩回荷花袖子里,攥紧了指尖。
看见洛晏慌乱担忧的眼神,姜寂洲眉梢微微动了一下觉得有趣。
少年左手随意扯了扯手帕一角,解开缠在掌心的手帕,露出一道细长的伤口横在掌心,他眉眼淡淡,“小伤,不碍事。”
他那双好看的手,又莫名其妙受伤了。
一句“小伤”轻飘飘,像是小刀子好似扎进了洛晏心里,不疼就是有些难受,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不知该不该露个笑容,吐出一口气,最后还是勾了勾唇角勉强道:“我……没事,也是……小伤。”
赵子衿看向洛晏,她的模样可不像是小伤。
洛晏抿着唇,白皙的小脸腮帮子有些圆,此刻杏眼红彤彤的,活像一只点了两颗红豆的糯米圆子。可怜巴巴又有点故作坚强的可爱。
她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洛晏乱糟糟地头发,生硬地安慰道,“等回去……我给你看看。”
洛晏一顿有些懵,但还是点了点头。
赵子衿这才拿出刚刚追踪黑袍人的糯米试图再次催动寻物烟,可才看清糯米的模样,她不由惊讶道:“怎么回事?”
洛晏探头看过去,赵子衿的掌心一小把白色的糯米像是烧糊了一般,黑漆漆的。她抬起眼对几人道:“之前我用的时候也出现了这样的情况,我还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大约是一个引子只能用一次,寻物烟就会失效。”
赵子衿眉头皱了皱,“罢了,好歹是排上用场了。但有一点我想不通,黑雪鬼衣为什么要逃呢?”
听见赵子衿的话,洛晏心里一惊,连害怕都忘了,转而是巨大的疑惑。
对啊,郑刻这么强,他为什么要逃?文里主角团五个人都到齐全了他都不怕,怎么现在只到了三人,他反而退场这么快?
而且……洛晏又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况,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赵子衿、陆十六、姚镜双、姜寂洲都在这,那贺长翊岂不是落单了?洛晏看的书不说有一千八百倒是有的,落单的人在小说里要么是欧皇,要么就是拿盒饭的倒霉蛋!不论主动还是被动。
而贺长翊作为男主角,就算他不找事,事情也会找上他,宋府还有一个钮婆,那就是个定时炸弹!
想到这洛晏脸色刷一下就白了,万万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天哪,万一贺长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她也完了!
她刚想开口,姜寂洲就说话了。
“黑雪鬼衣未必是打不过我们,或许他是有更重要的事,”他看了一眼黑袍人离开的方向,对几人道:“回宋府吧,他肯定会去找王溪。”
洛晏明白过来,郑刻杀不成她,但替罪羊他依然需要。
王溪依然是最佳选择。
她道:“那我们得快些,长翊哥哥现在也在宋府。”
赵子衿眉头蹙了一下,这才注意到这里并没有贺长翊的身影。她和陆十六为了用寻物烟,怕受到钮婆的压制符纸用不了,他们跑了很远,今天一天都没有呆在宋府。
祝先生“啧”了一声道:“这里去宋府很近,就隔了两条街,我带你们抄近路过去,很快!”
正巧这时一尾霁青扇尾小金鱼在不远处现身,飞到了陆十六面前,他抬手点开,信灵散开:
宋府速来!
陆十六一看急道,“五师兄!”
能送信灵说明人现在没事,几人对了对眼神,跟着祝先生往巷子里奔去。
*
寅时,天下起了蒙蒙小雨,临州城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薄雾中。
平时,莲花街再怎么热闹,这时候也是休憩之时,只剩下街头打更人的声音,今日却格外喧嚣。
宋府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十几个身材强壮的剃头匠打头,官兵亮出白晃晃的刀吓唬他们也无济于事。
官兵们身上多多少少挂了点烂菜叶。
“还我们公道!”
“狗官!还我们公道!”
叫骂声越过高墙,对里头的却造不成任何影响。
宋府内外完全是两种景象,府外混乱不堪,府里却点满灯烛,明亮如昼。白色的蜡烛放了遍地,围成好几个圈,火焰在雨里跳动,光线微弱。宋府好似没有活人的气息,安静得可怕。
贺长翊胸口像堵着一块石头,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而温青枝进入宋府后,竟然无法保持人形。
“贺公子……”温青枝扶着头摇了摇,脸色愈发苍白,“府里有厉害的阵法……有东西在抓我……我不行了……”
她方才说完,贺长翊手里的伞自动合拢,温青枝消失无踪。
贺长翊拿着关掉的伞,左看看右看看语气焦急,“温姑娘!温姑娘!”
他手里的香分明还燃着,耳边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宋玉瓶迎上来颇为客气,似乎并不在意他带了一群剃头匠来搅场子。宋玉瓶弯弯绕绕地哄骗他赔笑脸,就是不允许他见王溪。直将他带到了旧祠堂里,贺长翊这才看清那口枯井旁边插满了香,还挂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符纸。下方一圈是几盆盛开的绣球花,一簇簇生机勃勃,正值花期。
但味道有些奇,闻着并不像绣球花的味道,像是参杂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看不懂!
一定是这些东西害得温青枝无法现身!
思及此,贺长翊上前就大手不客气地扯掉了几张怪符,还要再动时却被一只手阻止,“贺公子!”
贺长翊抬头,惊喜道:“王溪!”
王溪的状态很差,面色很白像是刮了一层墙粉,一双眼布满蛛网一般的血丝,细看很是骇人。
贺长翊眉心一紧,道:“王溪先生,请你相信我的话,我带回来的人,不……鬼真的是温……呜……”
贺长翊话还没说完瞳仁猛地放大,后脑一片麻麻的。他目光瞥向不远处的伞。他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股大力束住,浑身动弹不得。
他被定在太师椅上,当下就意识到自己被人施了咒。贺长翊瞪大眼睛看着刚刚按住他的小厮,全是不甘和愤怒。
小厮模样的人走上前,在王溪耳边说了什么,王溪吐出一口气:“知道。”
王溪手颤抖着握成拳头,走到贺长翊身边,眼神都在用力,声音带着微微不稳的气息,“贺公子……得罪了。”
他一扬手,几个人上前将贺长翊连人带椅子抬到了枯井旁边,香烛之间,缭绕的烟雾熏得他眼睛发酸,止不住的疼。
贺长翊说不出话只有喉咙里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他有些懊恼,怎么没人告诉他王溪这么厉害?!
宋玉瓶也变得犹豫:“王溪贤侄……”
到了这时,王溪已经懒得伪装了,他凝了宋玉瓶一眼,语气冰冷,“大人,容不得你后退了。”
此时宋明已经被抬到枯井边,他也坐在一张太师椅旁。魁梧的男人显得太师椅体量很小,像是往脸盆里塞了一只羊一般滑稽,宋明此刻虚弱不堪,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胸前的纱布还渗着血迹。
跟在王溪身边的小厮目光落在贺长翊身上,瞧了一眼,默默退到一边。
此时王溪手一扬,几张符纸飘飘悠悠而下,燃烧着落在绣球花上。
像是变戏法一般,火焰燃尽,绣球花全数消失,围着枯井的花变成一盆盆小小的辣椒树,姿态蓬勃,枝头挂着白色的小花。
宋明方才醒来当即目眦尽裂,眼底盛满恐惧,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这时贺长翊抬起眼看见门口奔进来一群人,他眼睛一亮,喉咙里呜呜出声。
赵子衿一行人闯了进来,后面的百姓也蠢蠢欲动。
王溪抬头看着几人,也是不知对谁说的,洛晏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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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黑雪鬼衣(十九) 终……
所有罪责他都认下来了。
他早就准备好了,从那个香囊开始,再到这群傀人,这才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在。
众目睽睽,无可争辩。这条路错没错,他都已经走了,后路也被他一一斩断。
洛晏指尖动了动,感觉莫名,文里被困在结界里的人是赵子衿,困住赵子衿的人是钮婆,她要贺长翊拿浮云珠换人。
贺长翊没有犹豫,同意了。
也因此,赵子衿对贺长翊的看法开始改观,男女主的感情才又加深了一些。
没看到后面,洛晏还不知道钮婆的底细,只知道宋玉瓶很忌惮又很依赖钮婆。
王溪最后关头帮了贺长翊的忙救下了赵子衿,但不幸的是,贺长翊跌进了结界里,钮婆太强,姜寂洲几人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才有了贺长翊画召仙阵求助周围道者,寻求方法脱困的剧情。
虽然七拐八绕的很多情节对不上,但现在这情况又莫名其妙地跳到这一步了。
杀妻之仇,救命之恩,王溪一已担过,要谈的条件,要杀的钮婆,好像都被略过。
此时青椒树上浮出层层明亮的白点,如今阵中只剩下两个活人。
贺长翊和王溪。但他们都清楚黑雪鬼衣一定就在附近。
方才赵子衿催动的符纸在结界之外化成一缕烟,根本靠近不了半分。
“这结界怎么会这么强悍……”赵子衿喃喃。
姜寂洲眼睛眯了眯,低声道:“是黑雪鬼衣。”
这结界是黑雪鬼衣为王溪布置的,自然强悍。他就藏匿在人群里,姜寂洲抬眸往四周扫视,人群乌压压一片,不见半分异常。
王溪转身看向贺长翊,眼中无半分杀意扶起少年,恭谦有礼:“贺公子,方才多有得罪。”
贺长翊惊讶。
说完,王溪回头看着洛晏,“洛姑娘,诬告你一事,实在抱歉。”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符纸,念了什么,符纸在贺长翊面前燃烧殆尽化成一缕白烟,绕着贺长翊盘旋,待白烟散尽,贺长翊原本僵硬的姿态顷刻间放松,他撑住椅子的扶手大口喘了一口气。
“贺公子,走吧。”王溪道。
此刻,就是洛晏这个看过剧本的人,也看不明白了。
王溪要放了贺长翊?这么简单。难道王溪只是为了用贺长翊威胁他们不要轻举妄动,给他认罪自省的时间吗?
贺长翊怔愣片刻,起身之际还是道:“王溪先生,我见到温姑娘了。”
王溪没什么反应,只是道:“你走吧。”
虽然不解王溪为什么是这个反应,贺长翊决定出去立刻找到伞将温青枝放出来。
他没再犹豫往外面走去,可是还未走几步结界倏然发出一阵灿烂的白光,他被猛地弹了回去,撞在枯井边上!
“呃——”
“五师兄!”陆十六发出一声惊呼。
赵子衿抬眼看向贺长翊,少年躺在潮湿的地面如受重创,面色铁青难看极了。
“贺长翊!”
“五师兄!”陆十六惊呼。
连同王溪也有些微错愕,他抬起头看向人群中的一双眼睛。那双眼漆黑,漠然,眸光还带着惩罚的锋利感。
是啊,是该惩罚。他分明答应郑刻,用贺长翊换洛晏,再杀了洛晏。
可王溪突然不想再这么做了,他后悔了,那个愿望他不敢再想。
周围的光晕越来越亮,王溪目光抱歉地投向贺长翊。
浮起的光点,全数向着他和贺长翊而来。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赵子衿向姜寂洲颔首,又看了看结界中的蓝衣少年。
两人都明白是黑雪鬼衣动手了。
外面的傀人躁动,听从命令开始朝着百姓和几个人围攻过来!
贺长翊抬眼看见赵子衿,少女的手指握住了通体黑的长刀刀柄,细长的五指牢牢扣了上去,眼神坚毅。
姜寂洲和赵子衿当下便有了决断。
一人进攻,一人防守。但无论是哪一个方位,都不简单。
赵子衿看了一眼姜寂洲身边的人。洛晏的手紧紧拽着姜寂洲的护腕,看起来不安极了。
下一刻她果断抽出斩厄刀朝着结界掷过去,眸光一凛,赵子衿抬手结印冲了上去。
姜寂洲意念一动刚想唤出驭水剑,手上突然被塞进几张皱巴巴的符纸,洛晏指尖冰凉,脸色很白,眼睛很红,额头溢出细密的汗珠,
“姜少侠,符纸给你……”
这些是他留给她的符纸,姜寂洲顿了一下,又将符纸塞回给她。
洛晏抬眸看他,只听他道:“不用这个。”
“嗯?”
少年意念一动,“驭水,去。”
剑随心念,驭水剑自他背后剑鞘飞出化成两道蓝色的光,一道向傀人而去将其一一击杀,一道化出一个结界,陆十六看了情况,将祝先生带进去,开始招呼人群往里去。
姜寂洲看着情况,手动了动发现有些不自在,右手手腕却像被什么钩住有些不便,他低头一看洛晏的手指抠着他的束袖边缘。
她的脚边不知什么时候躺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傀人,傀人的血染红了她的裙边,被浸湿的布料紧紧贴着她的脚踝。
她是害怕。
他的束袖上有刺绣,绸面光滑有些硬,很难抓住。她眉梢皱着不肯放手,姜寂洲在袖子上挂了一件繁复的装饰品。
他指尖催动灵力随意一动,那具尸体像块大型拖布很快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没事了。”他道。
“……嗯。”
可那双挂在他束袖上的手还是没松开。
洛晏抿紧唇,避开他的目光。
少年睫羽微垂似乎有些无奈,索性将束袖的系带解开,扯出一截系带递到她眼前,“那就抓这个。”
洛晏深深吐出一口气,松开汗涔涔的掌心,怕他反悔一般,她迅速将白色的束袖系带握在手心,手指收紧。
姜寂洲:“……”
姜寂洲双手结印帮赵子衿撑出一个缺口,
赵子衿看准时机飞身进去一把揪住贺长翊的后领将人往外拖,陆十六也赶紧上前帮忙。
一道身影趁着这时候冲了进去,澄亮的长刀瞬间将王溪贯穿,白色的刀刃没出一截,带上一层薄薄的红。
人群里发出几声惊呼,
“王溪先生。”
“老二!!”
“恩公!”
“……”
王溪撑着一口气用力将贺长翊推了出去,低头吐出一口血。
结界的缺口再次合拢,将两人困在里面。
来人是宋玉瓶,瘦削的男人面目狰狞将刀又往里送了几寸,他咬牙切齿地道:“王溪!你还我儿命来!”
“还我儿命来!”
刀被猛地抽了出来,鲜血如注瞬间将王溪腹部的衣衫染红。王溪微微躬身,咳嗽了两声,轻声道:“可他……该死啊。”
说着他笑了两声,似嘲讽又似悲哀。
“王溪!”宋玉瓶已经杀红眼,抬起刀又要再次捅进王溪的身体,一股无形的力量穿入结界内,缠住了宋玉瓶的身体。
“咣当——”他手里的刀落在地上。
宋玉瓶在惊恐中越升越高,直到高过房顶,猛地开始坠落!
洛晏身体不受控制的僵住,眼前突然一黑,一只手掌覆盖在她眼睛上。
冰凉,修长,宽大。
“嘭——”
一声巨响后,洛晏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以及人群里的惊叫声。
过了一会儿,声浪渐渐平息。洛晏扯了扯手里的系带,她手麻得很厉害只能做这样简单的动作,“好了……姜少侠……真的……”
眼睛上的手这才放了下来。
结界内的场面让她颇感意外,宋玉瓶的尸体像被火焰灼烧一般在消解,没有血迹,只剩下灰烬!
让她更意外的,是郑刻,能自由穿透这结界的人自然只有它的主人。
他封了结界分明要杀王溪,却又在宋玉瓶杀王溪时忍不住出手。
反观王溪,他此刻淡然。
赵子衿站在结界之外,“王溪先生,你告诉我们谁是黑雪鬼衣,我们才能救你!”
王溪捂着腹部的伤口,弯了弯干涸的唇,“不必了。”
“几位,”他轻声重复了一句,“不必救我了。”
如今恩也报了,仇也报了,他在这世上,大约没什么债了。
赵子衿又道:“那便请你告知我们,黑雪鬼衣的下落,不然洛晏和其他被种雪花印的人都会死的!”
王溪因为失血,反应有些迟钝。
只为了夺人魂魄而修的秘术,哪有解药?
“赵姑娘,”他苍白着脸陈述道:“雪花印,是必杀之术。”
“不过,姑娘放心,我死之后,这世上就不会再有因为这印而死的人了。”
“也不会,再有黑雪鬼衣了。”
他话音一落,人群里很快爆发出哭声和谩骂声。
赵子衿不禁看向洛晏,细眉皱起有些担忧。
洛晏却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哭出来,反而很是平静,像是在思考什么。
王溪再次道歉道:“洛姑娘,实在抱歉。人生苦短,希望你接下来的日子平静顺遂,了无遗憾。”
洛晏眼睫动了动,她其实有猜到这个回答。但如今有了引魂灯在手里,她安心不少。
只是听到王溪的话,她轻声问道:“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人生几十载,实在很短。
王溪轻笑看她,“是啊,怎么可能没有遗憾呢。”
他摘下腰间的白玉,目光久久停留在上面,白色的挂绳悬在指间,像是剪不断的思绪缠缠绕绕不曾散去。
只这一瞬,她突然知道了原文留下的悬念。黑雪鬼衣给王溪下的饵是什么。
原来是温青枝。
一直是——温青枝。
那块玉上刻的不是玉兰花,也不是蝴蝶兰,不是任何一种名贵的花卉,只是一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辣椒花。
“青枝”是六月青椒树,满枝挂素白。是温父借着松台山的一片茂盛的青椒地,给女儿取的名字。
温青枝喜欢她朝气蓬勃的名字,也因此喜欢上辣椒树,她被囚禁在宋府时,在那个房间里种了一盆辣椒树。
后来她落井而亡,房间里的辣椒树也像是得感应,一夜之间枯死。
宋明午夜梦回最怕见她,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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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黑树林(一) 横公鱼……
天际慢慢亮起。
王溪闭上眼嘴角挂着一个柔和的笑容死在心心念念的人怀中。
朝霞撒下第一缕光,温青枝摸了摸王溪的脸,将伞放下伸手抱紧王溪,任由日光一寸寸将她的魂魄灼烧殆尽。
“青枝姐姐!”
“先生!”
“……”
在众人的唏嘘声中,结界逐渐收拢淹没两人的身影。
因执念而生的人,此刻也因执念得以实现一息之间不复存在。
从此他们再不分离。
姜寂洲察觉束袖的系带被拽得紧了些,他微微低头看见洛晏鼻尖有些红,眼睫像沾湿的鸦羽轻轻颤着。
她又哭了。
为两个才相识不过几天的人。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他问:
“伤口疼?”
洛晏顿了一下点头仰头看他,一双杏眸像雨洗的天空。
“嗯,”她小声道:“疼的。”
突然,陆十六的声音响起,“五师兄!”
洛晏看过去,被陆十六扶着的贺长翊剧烈咳嗽着浑身僵直,脖子上渐渐浮现一颗颗纽扣大小的黑点,低头吐出一口浓稠的黑血。
赵子衿站起身嘴巴张了张,手上的斩厄刀剧烈颤抖不过一刻突然沉寂。
“贺长翊!”
他们都忘了,还有钮婆这个人物!
赵子衿迅速反应过来揪住一个穿着宋家家丁衣服的老头,“说!钮婆在哪?!”
这人正是宋府的老管家。他几乎要被赵子衿吓哭了,手颤巍巍地指向祠堂旁边的院落,“女侠……女侠饶命,钮婆住处在那个院子,其他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没有一点犹豫,几人扶着贺长翊往那处去。
“嘭——”
赵子衿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旁边的屏风上挂着一件白色风外袍,一条带着铜铃的腰带,昭示着钮婆曾经住过的痕迹。
“人呢?能去哪?”赵子衿喃喃,她想着从自己的芥子袋里拿出了测灵灯,想用寻物烟找,可灯拿出来的一刻她眉头蹙了一下。
“怎么了子衿姐姐?”洛晏问。
赵子衿语气里含着不可思议:“钮婆……死了。”
“啊?!”
除了姜寂洲,其余几人都惊讶出声。洛晏手捂住嘴巴,“钮婆……钮婆怎么会死呢?”
赵子衿解释道:“我们宗主说过,巫者所炼的蛊虫,有灵智的大多与巫者本人同用一息,只要巫者活着,蛊虫就能活着。反过来,蛊虫就能看出巫者是否活着……”
她解释完,所有人都明白了。
洛晏大为震惊,整个人都呆滞了。
钮婆可是强者,这个副本的大反派啊!
虽然这个副本的名字是黑雪鬼衣,但实际讲的黑雪鬼衣的替身王溪的故事,然而最大的反派却是钮婆,一个连郑刻都忌惮的人物。
想到这像被点了一下,洛晏突然觉得逻辑通了。
对啊,郑刻忌惮钮婆,所以不来宋府。但今天他却在宋府作乱,还堂而皇之布下结界,其实就是因为钮婆死了!
既然郑刻是早上来的,那么钮婆可能是昨晚……或者是早上死的。
“天哪!”洛晏抿唇。现在出场的人物,按照已知的剧情,是没人能杀死钮婆的。而贺长翊根本没来得及用召仙阵就被下蛊了,那个能帮忙的侠士根本没来,时间对不上……
那么,是谁这么厉害,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死钮婆?
好吧,逻辑通了又没完全通,又有新的问题。
洛晏有些头疼,目光一转注意到了窗边方几上的东西,她眉头微微皱了皱很是疑惑,“你们看,那个……”
她指着那个东西对几人道。
陆十六也露出吃惊的神情,“这是……”
几人视线都看过去,只见桌上一个剔透的白色瓷瓶里插着一枝花束。
浅褐色的枝干,在几束透进来的霞光中,枝干上几朵白色的花正妍妍盛放。
那是一枝梨花。
像刚被折下来一般,叶若绿翡,花如白雪。小小一枝,美得惊心动魄!
赵子衿似乎怔住,她轻声道:“现在,可不是梨花开的季节啊……”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洛晏看了眼外面的一棵乌桕树,满树红叶。
现在是秋天,怎么会有梨花?
而且,宋府、甚至整个临州城,洛晏转了这么几天都没见一棵梨花树。
怪异,实在是太怪异了。
陆十六眼里装满梨花,面露骇色说不出话。他胸膛起伏,手慢慢攥成了拳头,久久不能回神。
赵子衿伸手拿出梨花,才发现瓶子里根本没有水,而花枝上的几朵小花依然生机勃勃毫无枯萎之相。她将梨花小心装好,转头对几人道:
“此事蹊跷,如今钮婆死了,贺长翊身上的蛊我也不会解。但我想到一个办法。”
陆十六看向赵子衿,只听她道:“去离城找我二师姐。”
洛晏手里的剧本已经翻到最后一页,她也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开始走盲本,只能看主角团了。
离城,她还稍稍有些印象。
那是第一个副本中妖僧明空和他的师弟明德的来处。
赵子衿道:“她是程家的孩子,但也是在碧海潮生阁跟我们一起长大的,只可惜她体弱多病,几年前被程家接回家休养了。”
姜寂洲垂眸若有所思,接话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程家是有名的世家,肯定消息灵通,大约能为贺兄寻得蛊毒的方法。”
赵子衿点头,她冷静下来,“反正我下山本来也想去看看师姐的,我先给她送信灵。”
“这梨花和钮婆的事,正好也可以问问他们。”
“不过,洛晏,你们怎么办?”赵子衿有些担忧地看向洛晏。
经过这些日子,她确实有点喜欢这个姑娘。
王溪到了这个地步,完全没必要骗他们。他也肯定很了解黑雪鬼衣,他若说没有解药……
如今王溪一死,就意味着黑雪鬼衣踪迹全灭,要找他就难了。
洛晏吐出一口气,“总会有办法的,子衿姐姐,其实长翊哥哥的毒……可能,也还有其他办法……”
听到这话,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洛晏。
洛晏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她把几人拉到一起,轻咳一声才小声道:“我、拿到了引魂灯。”
几人吃惊地看她:“!”
这次连姜寂洲都有些惊讶。
突然被注视,洛晏有些紧张,她道:“就是青花楼的杂物间里。它自己飞到我手上了……”
她自然不能说是她找了很久,虽然策略没错,但她也是真的靠了点运气。
恰好贺长翊掉了七星卦盘,恰好她去了青花楼,恰好她得了《?厃》用寻物烟找到温青枝又去了一趟青花楼……
这样看来,洛晏想她运气也还行。
赵子衿听言她拿引魂灯的过程,眉梢动了动,看向昏迷的贺长翊:“可他……”
洛晏明白她的意思,她大约觉得贺长翊的收集神器的人,他肯定知道神器怎么用。
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是醒不来了。
洛晏道:“不如我们先回祝先生那研究研究,我觉得那里比较安全。”
因为他们在祝先生那里躲过了钮婆,郑刻也没有去找她,洛晏下意识觉得那里是最好的地点。
几人点头,往门外走去。
*
近来临州城有四件大事:
第一,临州城将换新任知府。
第二,黑雪鬼衣伏诛。
第三,临州城的剃头匠又能在白日里走街串巷揽生意了。
一切看似告一段落,所有人获得了暂时的平静。
洛晏一行人还是悄悄参加了王溪和温青枝的葬礼。葬礼是刘侍诏操办的,王溪什么都没留下,只能立衣冠冢和温青枝的骨灰放在一处。
洛晏把所有工钱都用来买了香烛给温青枝,完成了当时在宋府时对她的承诺。
只是可惜,温青枝的魂魄已经散尽了。
她收不到。
至于第四件大事……
“又来了!又来了!”祝先生走进院子里看着坐在角落里装蘑菇的三个人,语气依然是不客气,“洛晏!姚镜双!来客人了!来客人了,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吧!”
姚镜双手里拿着纸笔正在写什么东西,一边写一边叹气。洛晏就抱着膝盖抿唇看着他写,再旁边一个青衣大眼的少年忧心忡忡,一副魂不附体的模样。
姚镜双像是唯一在干正事的人,祝先生走过去一看,文章的标题:
宗之美少年与挚友或玉殒临州
祝先生满头黑线,“……姚镜双,你这是写什么东西?!”
姚镜双抬起头,叹息一声一本正经道:“祝先生,姚某恐不能再为你效劳了。”
“姚某大限将至……”
“至什么!瞎说!”祝先生一巴掌拍在姚镜双后脑勺,“这都给你们涨工钱了,还不高兴?提什么生生死死的,年纪轻轻不学好!”
洛晏抱着膝盖轻轻叹气,“祝先生,你根本不懂……”
祝先生摇头,恨铁不成钢,“你们!哎!生意上是一点帮不上忙!”
洛晏抿唇默认。
这就是第四件,文墨阁的生意突然火爆,倒闭不了了,祝先生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到处收破烂。店里还多招了一个伙计,工钱也提到了二十文一天。
铁公鸡这次拔的毛真够多。
他们还没参透引魂灯的使用方法,这几日洛晏总有种阎王爷追在她身后啃的感觉,不安稳。
祝先生看三人无精打采的,也没办法,一人递了一包花生给他们,最后指着姚镜双和洛晏,
“你们把你们两个的头发都梳一梳,一个个顶鸟窝一样,像什么样子……真不愧是好朋友啊?”
他说完无奈地摇摇头转身认命地招呼客人去了。
姚镜双低头在自己的游记上写下一段话:
时逢晌午,老板手中无物,向姚、洛两挚友及陆姓小道三人丢下三袋花生,用以果腹,摆手离去……
洛晏见他写得认真,也不打扰。当时姚镜双说他崇拜王溪,也想写一本好书,她还当他是开玩笑呢,没想到他这么认真。真有一副写出点什么的气势。
偏头看到洛晏打开了纸袋拿出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姚镜双问:
“洛晏挚友,这花生什么口?”
洛晏想也不想,懒洋洋地回答道:“苦口。”
姚镜双笔触一停,眼睛睁大:“……”
花生向来只有甜口,咸口,最多是没味道……这苦口是什么口。
洛晏反应过来,尴尬笑笑:“啊……这个……这个……”
她确实只能尝到一股苦涩的味道,没办法她索性递了一颗给姚镜双:“要不你自己尝尝。”
姚镜双接过嚼了两下,眉头皱了皱,“……还真是苦的。”
“嗯?”这次换洛晏惊讶。
难道我的味觉恢复了?她刚要笑一下。
姚镜双摇摇头,叹了一口气继续写游记:
花生火候未曾掌握,微糊,味道苦涩,食难下咽。
洛晏:“……”
无语。
这时祝先生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下午客人应该不多,你们两个把店看好,我们去进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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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黑树林(二) 横公鱼
吃了晚饭后,陆十六和姚镜双为贺长翊捣药,赵子衿和姜寂洲则带着洛晏研究引魂灯。
银白色的卷轴被放在中间,赵子衿拿出七星卦盘看着上面的经文,很苦恼:“可能才疏学浅,这个‘血引’是什么东西?”
洛晏想起那天杂物间里的场景,她道:“一个带血的引字吧。”
赵子衿:“……啊?”
姜寂洲垂眸看她,洛晏道:“那天,我被它的壳刮伤了,血流在上面汇成了一个引字,它才变成这样的。”
两人听完她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姜寂洲拿起引魂灯,打量了一番道:“不然再用你的血试试?”
他的目光盯着洛晏的被纱布缠住的右手,掌心被裹得严严实实,像戴了个手套,只露出五根手指。
洛晏:“……呃。”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用血,肯定要有创口,还要当着姜寂洲的面……
“应该不对……”洛晏立刻红了眼睛握紧了手,抿唇看向两人,可怜巴巴,“……我怕疼……疼死了。”
赵子衿:“……”
“能不能……用其他办法啊……或者,我做个准备,明天也行!明天再用我的血……”洛晏弱弱地请求。
刚才一瞬间,她已经想好了,今晚去买点大补的东西,狂吃,伤口是不能有,但鼻血是可以流的!她收集了给他们就是。
这才是万全之策!
看她一本正经演戏的模样,姜寂洲抱着手眉梢微微动了动,唇角不自觉弯起来。
他慢悠悠道:“我记得你刚刚说的话,有一句是‘十方肃清,万灵振伏,受之吾主’?”
洛晏点点头,“嗯。”
赵子衿道:“这句话听起来像什么契约……”
姜寂洲道:“或许,是结印词。”
洛晏听得迷迷糊糊,原文里的引魂灯是落在了郑刻手里,还没修复,姜寂洲提出的东西大约是属于这个世界的特殊概念。
他将引魂灯递到洛晏手中,“你的血唤醒了引魂灯,也就是‘朔引’,既然是你召唤他回来,那么你肯定也能同它对话。”
洛晏拿着卷轴,卷轴表面银色的金属散发着冰冰凉凉的温度。
对话?
她指尖戳了戳卷轴的纸面,“引魂灯……还是该叫你朔引?”
没动静,洛晏又点了点纸面,“朔引……”
安安静静。
“朔引上神……朔引大仙……”
无事发生。
洛晏轻咳两声,“朔引大哥……”
毫无反应。
“朔引小哥……”
她抬头,看到少年带着笑意的眼睛,“姜少侠,我觉得……可能不是这样的。”
虽然这么想不对,但洛晏觉得他的模样有点像在逗她,然后自己看好戏的的感觉。
突然,卷轴上溢出白光,卷轴从洛晏手上飞到半空,倏的一下展开,白色的纸面莹莹发光,几排红色的字迹浮现在上面:
何事呢?
洛晏惊喜又惊讶:“……”
刚说完就被打脸,他说中了!
姜寂洲怎么什么都知道?
少年眉头蹙了一下,漆黑的瞳仁微微放大,似乎也有点意想不到。
赵子衿先反应过来,朝着引魂灯道:“请问上神,黑雪鬼衣的雪花印该怎么解?还有纽扣蛊的毒又该怎么解?”
引魂灯上的字慢慢隐匿,对赵子衿的话毫无反应,恍若未闻。
赵子衿:“……”
洛晏也觉得奇怪,她疑惑道:“听不到?”
卷轴上再次浮出光点:请尊吾。
洛晏心里翻译:请尊重我。
赵子衿都叫朔引上神了,还不够尊重?想起刚刚让卷轴有反应的称呼,洛晏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朔引小哥?”
卷轴浮现字迹:什么事?
洛晏把方才赵子衿说的问题又重新说了一遍。
卷轴上面浮现一行字:汝无灵力,问题太多,不答。
洛晏:“……”
问题还跟灵力有关,她求助地看向赵子衿。
赵子衿目光落在卷轴上:“那就告诉我们如何解雪花印可以吗?”
卷轴毫无反应,赵子衿也叫了一声朔引小哥,还是一动不动。
“只能洛晏问。”姜寂洲突然道,“它认了洛晏为主。”
两人大悟。
赵子衿道:“洛晏,你就先问黑雪鬼衣的事吧。”
洛晏思虑片刻,点头又叫了一声,“朔引小哥。”
卷轴亮起:直言。
洛晏道:“黑雪鬼衣雪花印怎么解?我的性命就系在上面,你一定要答啊。”
卷轴上光点游动:邪病,横公鳞汤。
看到上面浮现解法,洛晏眼神亮起来,但看得一知半解,“横公?听起来像是人的名字……”
但带了鳞,在湖里,是鱼还是其他的什么……
洛晏还想问什么,卷轴上的光尽数消失,卷到一起,洛晏伸手,卷轴像看得到一般自动落在她手上。
洛晏点了点卷轴:“朔引小哥!朔引小哥!”
卷轴再无一点反应,洛晏无奈:“才多久啊,我才问了一个问题,你都没跟我说清楚呢……”
试了很久,引魂灯也没有展开,洛晏没有灵力时铁铮铮的事实,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
这天之后,第二天……直到第四天,引魂灯都没有再打开的意思。
不知道引魂灯下一次打开是什么时候。但他们不能这么等下去。
没有灵力却拿着至宝,洛晏觉得像揣了个炸弹在身上,稍有不慎小命不保。但这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有了理由央求姜寂洲陪她一起去找那个叫横公的东西。
她想只要是在他身边,是她陪着他,还是他陪着她有什么要紧,结果都一样。
何况他这么厉害,怎么看都是她赚到了。
姜寂洲居然答应了,根本没反对,像个充满社会责任感的邻家好少年。
这么个五好少年,到底是被哪些人逼疯的啊?
她不由叹气。
接下来的事就简单多了。
他们三三分组,姜寂洲带着洛晏和姚镜双,剩余两人自然就归赵子衿。两人像小队长各带两个菜鸡。
不过姜寂洲花钱买关于横公的消息,得晚一天才出发。
“你们三人就去找雪花印的解药,”赵子衿道:“我和小陆先带着贺长翊去离城,我在程家等你们,到时等贺长翊醒来,应该就能解开你和引魂灯的契约了。”
说完,赵子衿从芥子袋里取出两颗晶莹剔透的梨子挂坠递给洛晏,却向姜寂洲道:“姜寂洲少侠,你们到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困难,就给我送信灵。”
姜寂洲颔首。
说完,赵子衿抬手揉了揉洛晏的头,想捏捏她的脸却忍住了。她眼角弯了弯,语气像是嘱咐即将独自出远门的妹妹,担忧又郑重,“糯米圆子,你一定要活着。”
“啊……”对于赵子衿的称呼,洛晏第一次听有点没反应过来。
姜寂洲垂眸看着洛晏睁圆的杏眸,微圆的脸,倒是觉得赵子衿是英雄所见略同。
洛晏确实是颗糯米圆子。
不待她反应,赵子衿已经走进院子里拔出斩厄刀抛向空中,双手结印,斩厄刀平稳地浮起,她站了上去,陆十六将贺长翊扶着坐在刀尾。
赵子衿向她挥手,“糯米圆子,你一定要活着来离城找我!我给你买新衣服!”
洛晏怔了一下,郑重地点头,“好!”
乘着晚霞,赵子衿和她的斩厄基尼瞬间消失在几人的视野中。
赵子衿就是闪电的代名词。
洛晏挥手好久,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衣服,脸骤然烧烫,鹅黄色碎花轻薄长褂,里面的长裙是白色,带着荷花袖,袖子和腰上的绑带很多。这衣服倒真像一份桂花圆子。
这是赵子衿给她买的衣服,上次也是这个款式,也不知道是赵子衿喜欢这种款式,还是赵子衿觉得她适合这个款式……她房间里还有好几件。
洛晏居然也穿出感情了,已经习惯每天穿衣服绑系带,还觉得这样的衣服好看又好穿,一点也不麻烦了。
这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
洛晏站在原地仔细回想,她和赵子衿的关系是怎么到这一步的。
问题就出在睡觉上。
可能是拿引魂灯的那个晚上受的刺激太大,这两天她的症状越发严重,都没办法一个人睡觉,总做噩梦,按照方术论把鞋子一正一反放在床下都不管用。
于是她去找了赵子衿,赵子衿就这么答应陪她睡觉,盖一床被子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
赵子衿花钱给她买衣服……赵子衿对她很好,就像她真的会不久于人世,宽容又慈爱。
赵子衿真的很好!洛晏突然觉得她好像个蹭女主的渣女。她决定下次见面,她要加倍对赵子衿好!
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脑海里出现圆溜溜的糯米汤圆的模样,脸皱得像小苦瓜:“我……这么圆吗……”
听到她的声音,旁边的少年微微垂眸,看见洛晏歪歪扭扭的马尾,他最终没有说话。
他又听见洛晏失落地轻声道:“今晚……该怎么办啊……”
少年微微蹙眉,心道多点些灯不就可以,就一晚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高估了洛晏。
她根本不能自己待着。
她现在很娇气。
夜里洛晏抱着枕头爬上房顶找他,第二次他们一起坐在祝先生家房顶。
洛晏抱着枕头坐到他旁边,眸子亮晶晶,期待地看着他,“姜少侠,我能和你聊会天吗?”
“我给你带了花生。”
“补血的……”
她倒是一副真的来聊天的模样。
姜寂洲坐起身没有拒绝,至于那糊味冲鼻的花生,他也没吃,只是放在旁边。
那是祝先生自己炒的劣质花生,说给洛晏当干粮用。
“姜少侠,你哭过吗?”洛晏开启话题。
不等姜寂洲回答,她自言自语,“你肯定没有。”
少年沉默着,没有答话。
她继续道:“其实没哭过才好,哭的感觉太难过了!”
“是吗?”姜寂洲开口。
“是啊。”
洛晏微垂着眼:“我觉得,这几天我好像把前半辈子的眼泪都哭完了。”
她叹了一口气,抿唇,“眼睛可难受了,肿着,碰也碰不得,睁也睁不开。希望你不要体验到。”
姜寂洲应了声“嗯”。
空气静默了一秒,洛晏坚决不让场子冷下来,她继续道:
“姜少侠,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眼睛。”
眼睛是一扇窗,洛晏觉得他的那扇窗后面一定是明月长河,星垂平野。
少年侧目看着她像是考究。
“我们之前不熟……”洛晏耳根一热道,“我不好意思盯着你看,更不好意思夸你,可能会显得没礼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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