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掉马甲,废太子你听我狡辩》 第一章 掉马甲了! “泼醒她。” 一句透着森森凉意的话,让还处在朦胧中的姜余欢灵魂一震。 意识慢慢苏醒,一股带着潮意的霉味钻入鼻中。四肢是刻骨的冷意,仿佛被人扒去衣裳丢在冰窟之中。 脸颊一片湿濡,头发粘在上面让人很想要拨开。 她下意识皱紧眉头,伸手想要理一理头发,却发现双手被反剪绑在身后,动弹不得。 姜余欢抖动眼皮,艰难地睁开双眼。 入目的是一个破旧带着黑霉斑的门板。 底下细小的门缝让她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地上,她机械地转动脑袋,看到两双穿着靴子的脚。 还没来得及抬头去看靴子的主人,头顶便传来一道少年低沉沙哑的声音。 “主子,似乎不一样了,她的眼睛此刻很清明。” 紧接着,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缓缓响起。 “是不一样了。” 姜余欢浑身上下被束缚,没有一点反抗的能力。 她放弃去看声音的主人,闭上眼沉静道:“你们是谁?” “傅莳楦。” “傅莳楦,不认识。”姜余欢随口道。 忽然灵光一闪,她蓦地瞪大双眼,头费力地抬起,“等等!傅莳楦?!!” “想起来了?” 姜余欢没空理会傅莳楦话里的嘲讽,瞥见二人下半身的装扮,她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是普通的绑架,而是她穿进自己写的小说了? 傅莳楦是她书里的废太子,在夺嫡中犯下大错,被皇帝废去储君之位,幽禁在太子府。 之后皇帝病重,念起父子情,取消他的禁令,将他封为端阳郡王。 在她的笔下,新帝登基后仁义大度,不曾催促傅莳楦前往封地,而傅莳楦也安分守己。 就这?安分守己? “哑巴了?说话!”姜余欢愣着神迟迟不说话,傅莳楦耐心告罄,一脚踢在姜余欢的胸口。 姜余欢忍不住惊呼出声,她蜷缩着身子,疼得冷汗直冒,想用手捂住胸口,却被绳子束缚着,心里生出一股恼意。 傅莳楦就如她梦里那般暴虐无道,不怪她把他写废! “你干什么!把我抓来又有什么意图?”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身,看清傅莳楦丑恶的面目,却始终没能成功。 最后只得放弃,憋屈地躺在地上。 “本王还想问你有什么意图,竟用笔杆子操纵我们,做着身不由己的事。” 姜余欢的心猛地一跳,她吭吭哧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这话什么意思?知道她是作者,所以不满安排的结局报复她吗? 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会穿到这具身体上来? 傅莳楦似是看穿姜余欢内心的疑问,好心地告诉她。 “很惊讶是吗?本王怎么会抓住你。也许是天意,让本王梦到你的容貌,虽穿着怪异,但不妨碍找到你。” 姜余欢骇然大惊,老天玩她不成? 傅莳楦这么变态,绝不能承认。 她张口就要否认,不料却被傅莳楦提前预料。 “否认的话本王一个字都不会信。本王在梦里看到你用奇怪的方式写字,话本子是你写的无疑。在此之前,姜余欢醒来都是疯疯癫癫。唯独这次,你不一样。” 傅莳楦如此肯定,姜余欢也不得不承认。 “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本王要你解除本王身上的控制。” 姜余欢觉得奇怪,“我没有控制你。” “你一句安分守己,本王便做不了别的事。” “别的事?”姜余欢一想就能明白,轻笑一声,“谋反吗?别做梦了,你暴虐残忍,不堪为君……” “嘶——” 又是一脚重重踩在姜余欢方才被踢中的地方。 姜余欢痛出泪花,她平躺在地上,泪眼模糊地看着头顶的两人。 还未看清,胸口的那只脚又反复地碾着她。 她痛得失去理智,破口大骂,“我香蕉你个烂番茄啊!你就是个纸片人,就算是觉醒了,也改变不了结局。你们是我创造的,我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与其被折磨死,不如惹怒他们给自己一个痛快,说不定可以回到现实世界。 她就是一个写小说的,作品都完结了,还怎么改? “我们,是你创造的?呵,大言不惭!”傅莳楦目光一沉,嘴角勾起轻蔑的弧度,他看向暗卫六一。 六一会意,松开脚在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本书,随意翻开一页念道:“天宝二十六年,皇帝微服私访太子府,却意外听到傅莳楦狂妄地要取代他。皇帝一怒之下废掉太子,监禁于太子府。” 姜余欢还没来得及惊讶他们怎么会有小说原文,就听六一带着怒气道:“那日是我当值,我都告诉我家主子皇上来了,主子不可能还说出那样的话。要不是你的控制,主子怎么可能被废!” “你还觉得我们是你创造吗?我们是活生生的人,却被你用妖法控制。” “不可能!”姜余欢脱口而出。 “还不死心。”傅莳楦一声嗤笑,他缓缓蹲下身子,大手包裹住姜余欢细长的脖子。 他嘴角噙着冷笑,手一点点收紧。 “自本王醒来身边有这本书开始,一切都变了,许多人身不由己变得不像自己。而本王,每日看着书从空白到莫名填满文字,看着那些文字轻而易举地打破本王的计划,却做不了任何挽回。本王的暗卫,亲信,死在你的笔下。本王倒是不知,原来笔杆子可以杀人!你选的新君,是个草包色鬼。而你,根本不存在于书中,但京城人人都知文思侯的嫡长女自小失心疯,被关在后院无人问津。如此,你还要觉得这是你创造的吗?掌控别人的人生理所当然吗?” 姜余欢的脸色涨得发紫,浑身颤抖,她挣扎几次后便放弃,等待解脱。 傅莳楦识破她的想法,松开手提溜着她走到一张桌子前。 “想死?想都别想!” 他把人往前一扔,姜余欢如同一个破坏的布偶撞在桌边又向后反弹,软软地倒在地上。 她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空气。 凉气钻入喉腔,刺痛刚才被掐的伤处,火辣辣的。 她忍着不去咳嗽,调整呼吸,脑子里飞速运转寻求逃生之路。 傅莳楦和六一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姜余欢,眼底没有一丝不忍。 “想好了吗?写还是不写。” “写,但我不知道怎么写。” 识时务者为俊杰。 眼下她就如同砧板上的肉,死又不能死,那就活得轻松一点。 “端阳郡王深知新帝无能,决定不再安分守己。还有,解除皇后与新帝之间的感情控制,他们俩根本不是一见钟情。” “好,解开吧。” 傅莳楦朝六一使了个眼色,六一上前解开姜余欢手上的绳子,将她提到桌前坐下。 姜余欢舒展着手指,酥麻感遍布整个手臂,仿佛有万千蚂蚁在爬。 她伸手碰了碰喉咙,刚碰上又疼得立即弹开。 心中咒骂着傅莳楦这个变态,造反还说得冠冕堂皇。 如果她真能控制这些人,新帝就算是个草包,但在她笔下也是个明君,对天下百姓不好吗?分明就是纸片人觉醒,私心想要改写结局。 她可不能如他的愿,否则他谋反成功那天就是她的死期。 不行,得赶紧想办法脱身。 她狠下心揉搓手臂,等到手臂终于恢复正常时,她忍着手腕的疼痛拿起笔,微微侧过身迅速写下一行字。 “六一,拦住……” 傅莳楦察觉到不对,刚出声想叫六一拦住姜余欢的动作,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后面的话。 随后,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一句,“放她离开。” “主子?”六一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到傅莳楦阴冷凶狠的眼神时,便知道他又被控制了。 姜余欢本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她写的话真能控制住傅莳楦,不愧是亲妈! 她得意地看向六一,眼神示意他解开脚上的绳子。 六一没动,看向傅莳楦。 “放她离开。” 傅莳楦重复着这句话。 六一心中愤懑难平,无奈地拔出手中的剑,挑断姜余欢脚上的绳索。 姜余欢没急着下去,慢悠悠地捏着自己的腿,等到腿不再麻,试探地踩在地上。 除了脚腕被磨破皮有些疼,其余还好。 她站起身,大摇大摆地从房间里出去。 外面的阳光照在身体上,消融她身上所有的凉意。 她转过身,对着傅莳楦挑衅一笑。 她幻想着傅莳楦憋屈的模样,心中觉得痛快。 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击。 “抓住她!” 姜余欢心猛地一跳,她撒腿就跑。 刚跑几步,就被府上的侍卫团团围住。 她绷直唇角,心里不由得一阵恐惧和懊悔。 早知道就多写一点,怎么就写“傅莳楦放姜余欢离开”就结束呢? 应该写“傅莳楦放姜余欢离开,并且承诺不再抓她”嘛! 姜余欢肠子都悔青了。 傅莳楦手下的人一看都是厉害角色,也不知道自己的三脚猫功夫能不能对付。 只听傅莳楦一声令下,侍卫闻声而动。 她浑身到处是伤,强忍着接过几招便被抓住。 “痛痛痛!”手再次被反剪在身后,姜余欢一阵疾呼。 傅莳楦冷冷地看着她,“还跑吗?” 第二章 我不需要 傅莳楦冷冷地看着她,“还跑吗?” 姜余欢赔笑道:“都是误会。你不是说你们是活生生的人嘛,不是被我创造,那我总得出去看看证实一下你的话,总不能凭你一面之词。”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要么好好待在王府解除我们的控制,要么每日生不如死地活着。” 这两个选择有何分别! 姜余欢被人钳制着,面上不敢反驳,继续游说道:“等我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就会帮你。” “好,我可以放你走,让你去证实。” 傅莳楦一挥手,侍卫立即松开姜余欢。 姜余欢没想到傅莳楦这么快就松口,她直起身,揉着胳膊,得寸进尺道:“我这样出去恐怕会被误会,让我收拾收拾?” “找婢女来,给她沐浴更衣。” “是。” 姜余欢被婢女领着进入房间,她脱下脏污的衣裙,嫌弃地捻起一缕发臭的头发。 “咦……脏死了。” 她跨进浴桶,任由婢女伺候着。 看着腾腾的热气,开始思索要怎么自救。 刚才的借口只是缓兵之计,要逃脱傅莳楦的掌控,得找一个比他权利更大的人才行。 她人生地不熟的,想要抱大腿,还得找她爹文思侯。 先回家看看再说吧。 姜余欢足足洗了半个时辰,光头发就洗了四五遍,终于把自己拾掇干净。 她看着脖子上的伤痕,还有额头的青紫,再次咒骂傅莳楦不是人。 在婢女的带领下,她看到郡王府大门,而傅莳楦和他的侍卫们正在门口注视着她。 姜余欢一个眼神都不曾施舍给傅莳楦,直直地朝大门走去。 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傅莳楦恶魔般的声音响起。 “把你带回郡王府的那日,我就让人去办了侍妾文书。侍妾私自出逃,被抓回来是要被乱棍打死的。”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放心,我不会打死你的。” 姜余欢倏地一下转过头怒视傅莳楦,咬牙切齿道:“我回去探望家人,一定会回来的!” 她气呼呼地走出郡王府,只觉得心气不顺堵得慌。 姜余欢走后,傅莳楦对着六一道:“去看看那两个纨绔在哪,把他们引到侯府到王府的必经之路上。姜余欢不是不信吗?就让她看看,自己笔下的端方君子,是个什么烂人。” “是!” 姜余欢不慌不忙地胡乱溜达着,终于在走过五条街后看到文思侯府的牌子。 她走上前敲响大门,不多时,大门打开一条缝,小厮露出一张脸,问道:“请问您是哪位,来侯府有何贵干?” “我是姜余欢,找我爹文思侯。” “姜……姜余欢?” 小厮一副见鬼一样的表情,磕磕巴巴地重复着姜余欢的名字。 姜余欢不和他废话,直接推门而入。 她绕过影壁,走进前院,有两个孩子正在玩闹。 看到姜余欢出现,有一个男孩大喊道:“是疯子,疯子出来了!” 另一个稍微年长的男孩兴高采烈道:“快!打她!打疯子咯!” 说着,他们便从地上捡起小石头往姜余欢身上砸。 姜余欢用袖子一挡,小石头悉数掉在地上。 她提脚就把地上的石子朝前一踢,紧随而来的是小孩的哭声。 正要张口训斥他们,却被人抢了先。 “大胆!哪个院里的丫鬟这么胆大妄为,竟敢伤主子!” 话音未落,一道翠绿的身影飞奔向那个年长的孩子。 “箫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 “呜哇……姨娘……眼睛……眼睛睁不开了。” 钱姨娘担心得不行,催促着丫鬟去取水。 “怎么回事?”林姨娘闻声赶来,看到儿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厉声问道。 “林妹妹,有个婢女伤了姜书和姜箫。”钱姨娘回道。 “阿书,哪里疼,告诉姨娘。” 姜书使劲揉着眼睛,“呜……姨娘……疯子打人了……” “疯子?”林姨娘这才拿正眼瞧姜余欢,她柳眉倒竖,厉喝道,“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姜余欢看见这一幕,不由地笑出声,“真是好笑,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啊?” 她是侯府嫡小姐,是正经主子,而两个妾室才是奴。 “难不成你还是主子?”钱姨娘语气轻蔑地问道。 “是啊。” “口出狂言!来人,拖下去打!” 姜余欢在傅莳楦那里已经受够气,正愁没地方出气。 看着两个小孩的反应分明认识她,打她的动作那么熟练,直直就冲脑门来,看来也不是第一次。 她额头上的伤,十有八九就是这俩小孩打的。 林姨娘和钱姨娘身边的都是丫鬟,不成气候。 她们还没靠近姜余欢,就已经被姜余欢一脚踹到在地。 “好啊,侯府竟有这样的刁奴,我倒要问问郡主,这侯府到底是怎么管的!”钱姨娘掐着嗓子发出尖锐的声音,听得姜余欢直皱眉。 “吵什么!进门就听到你吵闹的声音,还有没有规矩!”姜桥双手背在身后,迈着步子徐徐走来。 钱姨娘立即收起那副刻薄的嘴脸,委屈哭诉道:“侯爷!你快来看哪!府上有人奴大欺主,打伤我们儿子!” 姜桥眉目一沉,加快步子,“谁那么大胆?!” “我啊!” 姜余欢转过头与姜桥对视,姜桥见到姜余欢的脸一愣,迟疑道:“你是谁?” “被你抛弃在后院无人问津的嫡长女姜余欢咯!” 姜余欢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姜桥不认识她,说明没有经常去看她,在姜桥心里,自己并不重要。 可偏偏在她的书里,姜桥是出了名的对子女好,无论嫡庶。 只因书中没有写她这个角色,姜桥的爱子女人设便在她身上不复存在,这算不算证实了傅莳楦的话? “你是阿欢?” 钱姨娘勃然变色,“胡说,大小姐明明在后院被关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姜余欢噙着冷笑,步步逼近,“姨娘不曾来探望我吧,怎么见了我都不认识?” “我……” “你的孩子可是跟我很熟呢,见我就说疯子,还叫嚷着打我。” 方才他们的话里确实说过疯子,钱姨娘和林姨娘俱是慌神地看向姜桥。 只见姜桥肃着一张脸,冷声问道:“箫儿,书儿,是这样吗?” “我没有。” “是哥哥教我的。” 显然,一个已经学会撒谎,一个还不会。 姜余欢好整以暇地看着在场的几位,只见林姨娘和钱姨娘悄悄把孩子拉到身后,护犊子的意思很明显。 姜余欢再看向姜桥,姜桥蹙紧眉头,却不是冲着姜箫和姜书发火,而是对着姜余欢道:“纵然如此,他们是你弟弟,你也不该欺负他们。” 姜桥的话成功让姜余欢笑出声,还真是个护短的好性子。 “怎么着,要我给他们道歉吗?” 姜桥摆摆手,仿佛是对姜余欢施了多大的恩一般,“道歉就算了。” “你好了?怎么回来了?” “你知道我去了哪?” 话一出,姜余欢便想明白了。 她是良民,还是侯府的嫡小姐,傅莳楦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就把侍妾文书办了,姜桥这个做父亲的肯定得同意才行。 姜桥看着周围竖着耳朵的下人,沉声道:“随我来。” “侯爷,我们……” “你们先回去。” 钱姨娘不甘地看了姜桥一眼,憋闷道:“是。” 姜桥领着姜余欢来到书房,又让下人去把孙姨娘和姜丽叫来。 姜余欢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翘着二郎腿,慵懒地靠着椅背。 她在端阳王府遭受着非人的待遇,如今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我被傅莳楦打得浑身都疼,还不许我缓一缓?” 姜桥瞪着双眼震惊道:“他打你?” “是啊,他有暴力倾向。侯爷,这个侍妾我能不能不当了?” 姜余欢没抱希望,只用开玩笑的口吻试探道。 果不其然,姜桥不同意。 他虎着一张脸,“你说不当就不当,你可知藐视皇族是什么罪?” “那也不是我想当的啊!” “你!当时你又是那种情况,端阳郡王开口要你,我也想你有个好归宿。只是没有想到,你会突然好起来。” 姜桥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要不是看过他对姜书和姜箫的态度,她都要信了。 她懒懒道:“托傅莳楦的福,被打清醒了。” “不可直呼郡王爷名讳!你定是失心疯的时候没有分寸,惹怒了郡王爷。也罢,本来我也说让你妹妹去王府照顾你,免得惹了王爷不快。如今既已惹怒,你又正好回来了,就把你妹妹带过去。” 姜余欢本是回来打探情况的,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带妹妹过去做什么?” “你失智多年,许多事不懂,让你妹妹过去帮帮你。为了帮你,你妹妹可是连选秀都没去。” 姜余欢冷笑出声。 姜桥说得冠冕堂皇,算盘珠子都崩到她脸上了。 帮她?是想借机接近傅莳楦,谋个名分吧。 话再说回来,这选秀也不是她想不去就可以的,而且她的设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傅令奕根本就没有答应选秀。 她回来之后,姜桥没有关心过她脖子上的伤。听到她被打后,只指责她惹怒傅莳楦,并顺势让她把妹妹带进王府。 别说她不想做棋子,就说傅莳楦那性格,她敢随便带人回去,指不定又要打人。 第三章 端方君子 姜余欢直接拒绝,“我不需要。”“你……” “爹爹!是不是郡王爷派人来接我了!”姜丽提着裙摆跑进来,满眼都是欣喜地问姜桥。 “呵……” 姜余欢不禁冷笑,听听,这妹妹也做着梦呢! 姜桥无奈道:“是你长姐回来了。” 姜丽一脸失望,“郡王爷没来吗?” 姜余欢不想浪费时间和他们掰扯,直言道:“没有。既然家里无法帮我,那我就不多留了。” “站住!家里养你这么多年,从没有放弃过你,现在要你帮这么一点小忙,你都不愿意吗?” 他在端阳郡王提出要带姜余欢入郡王府时便已经想好,利用姜余欢的病让姜丽进去照顾,再慢慢和郡王府培养感情。 姜丽性子活泼,他相信一定可以俘获郡王爷。 结果他这边还没找好时间把姜丽送过去,姜余欢竟然自己痊愈还跑回来。 回来也好,接姜丽过去小住也顺理成章,谁能想到姜余欢不愿意。 被自己女儿驳了面子,姜桥如何能不生气。 “对,不愿意。” 姜桥气得脸上的肉都在抖,他压着怒火,语重心长地劝姜余欢,“为父也是为你好!若你妹妹得到郡王爷的青眼,你也能在郡王府过得好一些,也不至于挨打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姜余欢讥笑道:“侯爷还是好好看看妹妹的脸色吧。她那么鄙夷,恐怕不是真心相帮。” 姜桥抬眼望去,正好看到姜丽还没来得及收回的表情。 他脸色铁青,沉默片刻后,沉声道:“你当真冥顽不灵?” “怎么,难不成你也要软禁我吗?傅莳楦说了,我今晚不回去,他会来找。” 姜余欢搬出傅莳楦,姜桥置若罔闻,“来人,家法伺候!” 姜余欢看着下人拿着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藤条递给姜桥,眉心紧蹙。 “侯爷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 姜桥接过藤条,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自己手上,吓唬姜余欢,“现在答应带你妹妹回府,还有挽回的余地。” “你确定以傅莳楦的性子,我贸然带人回去,他不会生气?” 姜桥手上的动作一顿,面露迟疑。 姜丽见状,急得泪花在眼里打转,她忙道:“爹!” 转眼,姜桥又正颜厉色,“我再问你一遍,你是带还是不带?” 姜余欢苦笑,自己给姜桥定下的人设,最终还是自己吃下这苦果。 姜丽只假意哭一哭,他就立马顺她的意。 “不带!告辞!” 姜余欢转身就走,姜桥握着藤条眼看着就要打上去。 姜余欢反手就握住藤条,用力一甩。 这时,姜丽正好扑上前想要拦住姜余欢。 于是,藤条不偏不倚地落在姜丽身上,她发出尖锐的叫声。 “啊——” “丽儿!”随后赶到的孙姨娘一来就看到姜丽被打,慌张地上前查看伤势。 “姜余欢!你敢伤你妹妹!” “藤条可是侯爷你递的,我属于误伤。” “你简直无法无天,来人,把她给我押住,今日我非教训这个逆女不可!” 下人们来势汹汹,姜余欢直接推开姜丽,迎面而上,挥舞着手中的藤条杀出一条道。 “反了反了!” 姜桥的怒吼姜余欢没时间在乎,她速战速决解决这些下人。 终于,在她三脚猫功夫的加持下,逃出侯府。 她跑到一个小巷子里,背靠在墙上。 刚才牵扯到身上的伤,现在也不敢大口呼吸,只小心翼翼地平缓心跳。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没一件顺的! 外援没找到,差点还带个麻烦回去。 到头来,还得回郡王府那个狼窝! “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姜余欢站直身子,只见一位男子摇着纸扇缓缓走进来。 她警惕地看着他,疏离道:“无事,多谢。” 男子噙着温润的笑意,“无事便好。我见姑娘方才跑进来,以为有人在追你。若是有什么难题,一定要去报官,或是到宁国公府找我。在下力所能及之处,一定相帮。” 男子自报家门引起姜余欢的兴趣,“你是宁国公府的人?” 男子“唰”地一下收起折扇,拱手道:“在下宁国公府,宁正。” “你是宁正?” “姑娘认识我?”宁正诧异道。 姜余欢腹诽,当然认识,这可是她笔下风靡京城的君子。 宁国公府势大,皇后就出在他们家,应该能让傅莳楦有所忌惮。 她眼珠一转,和宁正熟稔地搭起话。 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姜余欢发现不对劲。 他们不知怎么走到巷子深处,离大街越来越远。 正要询问宁正时,余光瞥见宁正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她一边警惕着后退,一边眼睛扫过周围寻找逃跑的地方。 宁正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也不打算再装,直言道:“你跑不掉了。我真没想到,文思侯府疯了的嫡小姐长得如此貌美。” “你想怎么样?”姜余欢防备地看着他。 “自然是想……一亲芳泽啊!”说着,宁正欺身上前。 姜余欢反手就是一巴掌,趁宁正没反应过来,一脚踹在他的要害之处,撒腿就跑。 还没跑出巷口,就见又一个男子进来。 “孙琪,你……” “孙琪!”姜余欢一阵惊喜,孙琪她也认识,是京城最具才气的公子。 她推着孙琪的胳膊,“快让开,那人图谋不轨!” 谁知孙琪非但没让,反而露出和宁正如出一辙的诡异的笑。 姜余欢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这也是个伪君子,正要一把甩开他逃走,忽然孙琪手一扬,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等姜余欢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吸入太多粉末,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你怎么来这么晚?”缓过劲的宁正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那人不是说她会点拳脚吗?我准备一点软筋散,有备无患。” 宁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庆幸道:“还是你周全。” 两人撕开伪善的面目,淫邪的目光流连在姜余欢身上。 姜余欢此刻悲凉万分,她开始动摇心中的想法,相信傅莳楦的话。 宁正的手游走在姜余欢的脸上,姜余欢心里直犯恶心。 奈何全身无力,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眼见着宁正和孙琪开始宽衣解带,姜余欢决定赌一把,闭着双眼大喊,“告诉他,我答应了!救我!” “莫不是失心疯又犯了?”宁正扔下腰带,笑问道。 “管她呢,模样好就行!” 听着二人的对话,姜余欢睁开眼,没有见到傅莳楦的暗卫出现,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 就在宁正伸手要解开她的衣裳时,孙琪突然晕倒在地。 姜余欢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傅莳楦果然派了暗卫跟着她。 宁正听到“咚”地一声,停下动作,扭头看去。 还未看清,自己也跟着失去意识。 两人悉数倒下,姜余欢得救,她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眼泪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 “走吧。” “我走不动。”姜余欢有气无力,吸了吸鼻子,声音闷闷地回道。 六一一言不发,直接拎着姜余欢飞身回到郡王府。 他随手一扔,将姜余欢扔到傅莳楦的脚边。 傅莳楦冷漠地把姜余欢搭在他脚上的手踢开,从怀里拿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鞋面,随即信手扔到地上。 姜余欢手脚无力,瘫软在地上,看见傅莳楦仿佛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嫌弃地扔掉丝帕,心中悲愤难平。 孙琪有备而来,是因为有人告诉他自己会些拳脚。 她从穿越过来总共就见过几个人,知道她会些拳脚的也没几个。而她从侯府一处来就碰到宁正,唯一的可能就是傅莳楦。 如果她没有答应,傅莳楦会任由六一在暗处看着她被凌辱。 “如何?你笔下的端方君子可还正直?”傅莳楦话里的讥讽似乎在嘲笑姜余欢的坚持。 姜余欢神色冷然,“不如何。他们能够准备软筋散,就证明是你通风报信。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和他们串通好做戏给我看?” “这还不简单?我送你回去,再把他们弄醒,是不是做戏一试便知。” 想到方才那二人奸邪的嘴脸,姜余欢就感到一阵恶寒,她生理性地干呕了几下,眼睛再次沁出泪。 她快速眨着眼,将眼泪憋回去,不想让傅莳楦看到她的脆弱嘲笑她。 姜余欢喉咙滚动,吞下自己的哽咽,故作镇定道:“不必。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你刚才明明答应了,我才救你的!”六一急道。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我承认之前是缓兵之计,现在我想正式和你做个约定。你不做干涉,让我接触我书中的那些人,如果当真如你所说,我一定帮你解除控制。” 傅莳楦用脚尖勾起姜余欢的下巴,目光森冷地盯着她,“你有什么资格和本王谈条件?” 随即他面色一沉,一脚将姜余欢踢开。 姜余欢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头砸到椅子角,发出“嘭”地一声。 她痛得眼冒金星,咬紧了后槽牙,在心里狠狠地给傅莳楦记上一笔。 第四章 拜访 “就凭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只有指望我。我们大可以耗着,只是我耗得起,你耗得起吗?等到傅令奕稳固朝堂,你想做什么都很难。”姜桥提到过选秀,而姜丽是因为她进了王府不想去选秀。虽说话里有假,但是可以推断出时间来。 她的书完结的时候提过选秀,被傅令奕拒绝。 当时是傅令奕登基的第二月。 她被带到郡王府的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不然姜桥也不会还没把姜丽送过来。 刚经过一场夺嫡大战,朝堂并不稳固。 傅莳楦想要反,必须得尽快。 她一句安分守己,傅莳楦想要布局大概也是做不到的。 不得不说,姜余欢说中了傅莳楦的急迫。 他递给六一一个眼神,六一从怀里套出一个小瓷瓶,放在姜余欢鼻下晃了晃。 不多时,姜余欢便恢复力气。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扬起笑道:“如何?” “不如何,你在我这没有信誉可言。既然你笔杆子这么好使,就立字据吧。” “六一,拿纸笔给她。” “是。” 六一转身去隔间取纸笔,忽然门外有人禀告。 “王爷,忠义伯府的三小姐、左相府的孙小姐还有齐王妃说来拜访姜小姐。” “带去正厅,本王随后就到。” “是。” 傅莳楦脚步匆匆,甚至没让姜余欢立下字据再去。 姜余欢跟在傅莳楦身后,两人来到见客的正厅,里面坐着三名女子。 她根据三人的装扮和气质,一一对号入座。 一位端庄大气,容貌倾城,应当是齐王妃宁晚。 一位温婉淑女,富有诗书气,应当是左相府的孙女孙姣姣。 另一位,一看就来者不善,见到姜余欢就鼻子不是鼻子没眼睛不是眼睛。 哪里是来拜访姜余欢,明显是来找茬的。 忠义伯府的三小姐,姜余欢没什么印象,书中应当是没写过。 傅莳楦一落座,孙姣姣和祁小玉便起身行礼,“见过端阳郡王。” “坐吧。” “是。” 傅莳楦的目光扫过众人,在宁晚身上停留片刻后收回,“你们此次前来,所为何事?”“说来也是唐突。我们听说文思侯府的嫡小姐进了端阳郡王府做……特来探望。”宁晚似是给姜余欢一份体面,没有说出侍妾二字。 祁小玉则心直口快许多,“我们好奇郡王为什么要纳姜余欢进府。” “小玉!这种事岂是你能随意窥探的?!”宁晚冷斥道。 祁小玉撇撇嘴,似是不服,嘟囔道:“她不是失心疯一直被关在府里嘛,怎么勾搭上郡王的。” 她嘟囔的声音不小,姜余欢想当作没听见都不行。 原来是傅莳楦的爱慕者。 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也有人趋之若鹜。 先是自家妹妹,现在又是忠义伯府的小姐。 他们家有爵位,不该选一些有权有势的人,给家族助力吗? “小玉!”宁晚再次低声警告。 “我不说就是了。” 祁小玉闭上嘴,但眼睛可没闲着,一直打量着姜余欢。 姜余欢身上的伤太过明显,又不曾遮盖,祁小玉一眼便看出。 看来郡王也不是真心喜欢姜余欢才纳她。 她心中得意,愉快道:“姜小姐……哦不,姜侍妾如今可是好全了?” “暂时吧。”姜余欢模棱两可道。 “既是好了,不如设宴庆祝一番。大家本该是从小便认识,因为这病才生疏许多,现在好了,就该多联络联络,亲近亲近。” 姜余欢不知道祁小玉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一定没安好心。 只是设宴的确可以让她尽快接触到权贵之家的女眷,若傅莳楦卸磨杀驴,可为自己谋条后路。 她觑了傅莳楦一眼,“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恐怕做不了主。” 傅莳楦猛地一把搂过姜余欢的腰,姜余欢猝不及防跌在他怀里。 “祁三小姐的提议甚好,阿欢大病初愈,确实该告诉大家。抬她为侍妾实属无奈之举,待阿欢生下一儿半女,本王会立她为妃。” 这无奈之举大家都心知肚明,皇室的媳妇不能是个疯子,这也解释姜余欢为什么是个侍妾,堵住那些人的嘴。 只是傅莳楦突然抽风和她这么亲密作何? 她想不通,对于傅莳楦的撑腰,姜余欢也并没有感到多高兴。 祁小玉也同样。 “那就祝郡王早得贵子了。”宁晚莞尔一笑,傅莳楦蓦地推开姜余欢。 姜余欢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狠狠地瞪了傅莳楦一眼,却发现傅莳楦刚从宁晚身上收回的视线。 不是吧,傅莳楦喜欢齐王妃? 是她写的剧情还是傅莳楦自己的感情?姜余欢摸不清楚。 而祁小玉还沉浸在傅莳楦的话里,脸都气变形,还强行维持笑意。 “郡王爷,我们想和姜小姐说说私房话,不知可否?” “本王也还有事要忙,你们自便。” 傅莳楦离开后,祁小玉走到姜余欢身边,她勾唇一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手按在姜余欢脖子上的伤痕上。 “嘶——” “啪!” 姜余欢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掌拍开祁小玉的手。 祁小玉吃痛,恶狠狠地看着姜余欢,“姜余欢,你敢打我?” “你明晃晃地戳人伤疤,不打你还让你重点吗?” 傅莳楦不在,祁小玉爷不装了,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你只是一个侍妾!知道什么是侍妾吗?就是奴婢!你没有资格打我。” “小玉!看也看过了,我们走吧。” 孙姣姣拉着祁小玉就要走,祁小玉一把推开她,继续道:“你这伤不会是惹怒郡王爷,被郡王爷掐的吧?莫不是为了那一儿半女爬床了?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给郡王爷生孩子,谁知道生下来是不是个疯子。” 姜余欢气不打一处来。 一个个看到她身上的伤都觉得是她的错,就不能是傅莳楦残暴喜怒无常吗? “你有资格你来呗?” 弄得谁想一样。 傅莳楦说那话本也不是真心,只是给侍妾一个体面的借口,毕竟她明面上还是侯府的嫡小姐。 要是真能有个妖精迷得傅莳楦团团转,她还轻松了。 姜余欢真心的建议,听到祁小玉耳朵里就是嘲讽和炫耀。 “你别得意!真以为你能当上王妃了?” “你知不知道你嫉妒的样子很丑。” “姜余欢!”祁小玉彻底被激怒,她伸手就要朝姜余欢脸上甩巴掌。 姜余欢伸手一挡,反手打在祁小玉脸上。 “你!” “啪!” 又是一巴掌。 “姜小姐!过了吧?”宁晚一直对她们的冲突视若无睹,这下见祁小玉被打又站出来维护。 “齐王妃,你也看到了,不是我先惹事的。我要是不反抗,难道要站着挨打吗?” 祁小玉躲在宁晚身后,挑衅道:“姜余欢,你别以为你有郡王爷撑腰!王爷根本不会站在你这边,他心里装着齐王妃,只要齐王妃……” “小玉!不可胡言!”宁晚的眼神倏地冷下来。 “我说的是实话!” “小玉!”孙姣姣急忙上前把祁小玉拉开,谁知祁小玉挣脱开,越过宁晚伸着爪子朝姜余欢挠去。 姜余欢侧头躲开,反手抓着祁小玉的手臂往前一扯,祁小玉当场摔了个狗吃屎,宁晚也被撞得险些没站稳。 祁小玉气得脸扭曲成一团,爬起来再次朝姜余欢冲过去。 姜余欢觉得祁小玉就是吃的教训不够,索性一脚将她踢飞。 这下,祁小玉痛得在地上呻吟,迟迟没有起来。 孙姣姣一惊,急忙小跑过去将人扶起来。 宁晚没动,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打量着姜余欢。 片刻后,她看向祁小玉,见祁小玉并无大碍,这才对着姜余欢开口道:“姜小姐,请你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竟敢殴打忠义伯府的小姐。” “我只是出于自我保护的反击。我从没招惹过她,但她一直对我充满恶意。就因我是侍妾,就该任打任骂吗?” 祁小玉被孙姣姣扶起,她捂着腹部尖声吼道:“是啊!谁让你是侍妾!我要告诉郡王爷,让他给我主持公道。” “那不好意思,我刚才失心疯犯了,你要不报官抓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 姜余欢无所谓道:“没有啊,你去呗。” “行了!到此为止!” “王妃?” 宁晚没再理会祁小玉,定定地看了姜余欢一眼,“姜小姐,凡事要留余地。” 随即拂袖而去。 没有宁晚,祁小玉又打不过姜余欢,她恨恨地盯着她。 “祁小姐,祁公子说来接您回去。” “我大哥来了!” 祁小玉的喜悦爬到脸上,转身就往外跑。 大厅内只留下姜余欢和孙姣姣二人。 孙姣姣怯怯地看着姜余欢。 她是和祁小玉一起来的,姜余欢对她没什么好感。 没和她说话就自行离开了。 两人擦肩而过时,孙姣姣抓住姜余欢的衣袖。 姜余欢扫了一眼被她抓着的地方,她又默默地松了一点,用指尖捏着,总之,不打算放姜余欢走。 “姜小姐。” 姜余欢抬眸,“孙小姐也想劝我收敛一点?” 第五章 私会? 孙娇娇手指攥紧,紧张道:“不,不是。我是想代小玉给你道歉。” “祁小玉恐怕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管小玉如何想,她动手打人就是不对。我也做错了,不该答应小玉,去找齐王妃带她来王府。” 祁小玉自己来恐怕会被其他理由挡回去,可拉上宁晚则不同。 从傅莳楦的反应看,宁晚对他来说绝对不一样。 而且宁晚可是傅莳楦的嫂子。 想来以忠义伯府的地位,叫不动宁晚,才会拉上孙姣姣。孙姣姣是齐王的表妹,宁晚自然会给面子。 孙姣姣说得很诚恳,姜余欢也不好再冷言冷语。 “这件事与孙小姐无关,孙小姐别放在心上。” “那小玉……” “我还过手了,只要她别再来招惹我,我不会拿她怎么样。” “谢谢你。” 孙姣姣终于松开姜余欢的袖子,姜余欢抬脚迈出大厅。 刚走出门,就听到祁小玉娇蛮的声音。 抬眼望去,祁小玉身边站着一个身形修长带有书生气的男子,想来就是祁小玉的哥哥。 “哥!我凭什么要道歉,我又没做错。” 祁易耐心地和祁小玉讲着道理,“小玉,是你伤人在先。” “她活该!” “小玉!”祁易语气温柔,就连动怒都没什么威慑力。 “哥!现在被打的人是我,你竟然要我去道歉!说到底还是你没本事,不然姜余欢怎么敢打我?我看爹娘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根本就是……” “祁小玉!你是个大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应当心里清楚。” 祁小玉撇撇嘴,赌气地别过脑袋,正好看到姜余欢目睹一切。 “姜余欢,你很得意是吧?” 祁易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来,听到祁小玉喊出她的名字,立即上前拱手道:“舍妹不懂事,还望姜小姐海涵。” “无事。只是我方才疯病又犯了,不小心伤到令妹,祁公子也别介怀。”姜余欢撒谎面不改色。 “今日叨扰了,改日祁易再登门赔罪。” 祁易这么讲道理懂礼貌,姜余欢反倒不知该怎么应对。 “祁公子不必如此。我还有事,你们自便。” 她草草扔下一句,便步履匆匆地离开。 循着来时的路回到院子时,正好撞见宁晚离开。 私会? 她挑眉看向宁晚,露出一个揶揄的笑。 宁晚好似没看见,挺着胸膛,光明磊落地从院子里出去。 “我说怎么有男客到访,你也不去见,原来是有更重要的人要见。” 傅莳楦瞥了她一眼,“因为你说本王安分守己,所以任何一个身处朝堂的人,本王都不能和他们私下见面。” 姜余欢一愣,没想到自己一句“安分守己”的威力如此之大,她开始重新思索起反抗傅莳楦的计划来。 “想着控制我?” “你怎么知道?”姜余欢想得入神,话脱口而出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我家主子可是审讯高手,任何隐秘的想法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六一得意地夸着自己主子。 傅莳楦伸手指向桌上的纸笔,“立字据,我说,你写。” “你先说说看。”姜余欢此刻的防备心达到顶峰。 这字据可比律法更有效力,不能随便乱写。 “姜余欢做下承诺,若发现大越朝的人都是真实存在,而不是只存在于姜余欢话本子里的人,姜余欢将解除自己关于话本子里的所有人的所有控制,让一切步入正轨。” “你不想要我用笔将你送上皇位?”姜余欢试探一问。 傅莳楦很是不屑,“不需要,该是我的我自己会拿。” “好,但有个期限。” “一个月,足够你接触大多数人了。” 一个月的确是够,毕竟她书里好一部分人都在夺嫡中死了。 “可以。” “再加一条,这一月内,你不得用笔控制我。” 傅莳楦直接扼杀姜余欢的小心思,姜余欢自然也得想办法护自己周全。 她道:“如果加上这条,那我也要加,这一月内你不能让我受伤。” “好。” 傅莳楦答应得太干脆,姜余欢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有别的招数,毕竟傅莳楦对她的恨意她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恨不得将她撕碎。 但是为了解除控制,竟然答应她这个条件,她不禁幻想自己是不是可以再提提别的条件。 比如,让她低人一等的侍妾身份? 这么想着,她也这么说了。 “还有,我讨厌做侍妾。” “你别得寸进尺!”六一咬牙切齿道。 傅莳楦哂笑道:“这个改不了。让你做侍妾,已经被你选的新皇过问好几次了。如果不是你之前疯着,你连侍妾都成不了。” 姜余欢没有泄气,提出另一个条件,“那你放我回去。” “回去不可能,不想做侍妾还有一个办法。”傅莳楦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 “什么?”姜余欢眼前一亮,但又很快黯然一片。 傅莳楦能提出的办法,对她来说肯定不是好办法。 “黑户。” “黑户?” “我对外宣称你病发暴毙,让你假死脱身。然后毁容,留在我身边做个丫鬟,你觉得如何?” 傅莳楦黑色的眼眸如同一汪寒潭,不断地散发着寒意。 姜余欢浑身一颤,就因为傅莳楦好声好气地说了几句,她便忘了这人的本性。 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傅莳楦会放她走。 假死毁容,那才是真的没有退路。 做个侍妾顶多人逢人就被贬低几句,她至少还能还手。 她咬紧后槽牙道:“侍妾,就侍妾。” 傅莳楦递了个眼神,姜余欢看到桌上的纸笔,以及六一严阵以待的模样,十分屈辱地拿起笔写下字据。 她没敢耍花样,一字一句按照傅莳楦说的写下。 “设宴就在明日,帖子我已经发出去,有你熟悉的人,祝你好运。” 傅莳楦留下一个饱含深意的笑,让姜余欢不寒而栗。 翌日,姜余欢起了个大早。 按理说她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隔壁还住着一个恶魔,她是睡不安稳的。 奈何昨日经历太多,情绪大起大落,精神早已疲惫不堪,沾床就睡。 起来洗漱完,她就照了照镜子。 昨晚找傅莳楦要了去瘀伤的药,额头的伤已经不见踪影,恢复白皙。 至于脖子上嘛…… 想到祁小玉昨日盯着她的伤痕,随后就提出设宴的事,姜余欢还是决定处理一下。 到宴会约定的时间,婢女提醒姜余欢该去花园等候。 她只是一个侍妾,没有资格等着客人来见她。 傅莳楦虽才解除监禁不久,但这郡王府着实不赖。 她走在花园之中,熟悉着布局。 昨日傅莳楦那意味深长的笑,让她不得不警惕。 “姜姑娘,英国公夫人携家眷到了。” “英国公夫人?”英国公夫人不是太后的娘家吗,傅莳楦邀请她做什么? 婢女见姜余欢疑惑,立即解释道:“英国公夫人是您的外祖母。” 姜余欢思忖片刻,理清关系。 那就是说姜桥的原配是英国公夫人的女儿,这是她书中未曾提到的。 “我知道了。” 姜余欢转身就去迎,刚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对着婢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三七。” “三七,你也知道我前些年一直疯疯癫癫,许多人都不认识。一会儿见到人,你先悄悄和我说说是谁,什么身份,什么性格,可不可以?” “是。” 姜余欢这才放心地走过去。 只是走到花园口,经三七一说才知道,原来帖子邀请的人全都到了。 她看着神态各异的众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过去。 这些人里不乏身份高贵的人,她无论是作为侍妾还是侯府嫡女都得行礼。 “姜余欢见过素敏郡主,见过英国公夫人,见过世子夫人。” “起身吧。本郡主自去逛逛,你们随意。”说罢,素敏郡主便离开了。 “你当真已经好了?”英国公夫人打量着姜余欢,开口道。 英国公夫人在她的书中也有提及,是一个严肃且看重规矩的人,可以说是铁面无私。 她对她生不出亲近感来,随口道:“或许吧,没有找大夫看过,不知道是不是好全了。” “如今瞧着说话伶俐,许是已经大好。”一旁的世子夫人含笑道,她嗔怪地看了姜余欢一眼,“你也是,和我们这么生疏作甚。” 姜余欢心道,且不说她不是原主。就算她们曾经看望过原主,但那时候原主疯癫也不认人,原主也很难不生疏吧。 她端着笑不说话。 英国公夫人却是眉间骤然带着冷意,肃声道:“既是好了,文思侯府也该着人教教你规矩。一个嫡小姐,不知在哪学的腌臜手段!简直是寡廉鲜耻!” 英国公夫人当场发作,身后的一众小姐瞬间来了兴趣,等着看热闹。 其中祁小玉幸灾乐祸的表情尤为明显。 世子夫人敏锐地观察到大家神情,微微朝英国公夫人倾身,悄声道:“母亲,教导的话不妨私下再说?” 可英国公夫人并不领情,呵斥的声音陡然拔高。 “她敢做还怕人说?她的母亲就恬不知耻地非要嫁给文思侯,生的女儿也和她别无二致!” 姜余欢虽然对原主的母亲没什么感情,但这话钻进她耳朵里却格外刺耳,心里没来由地一紧,生出一股烦躁之意。 “英国公夫人,我的母亲好歹也是您的女儿,她已经故去,您又何必如此羞辱她!还有,不知您在哪道听途说的消息,还是说您亲眼看见我用腌臜手段了?” 英国公夫人怒道:“放肆!这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吗?” 姜余欢此刻也没什么好脸色,板着一张脸,“我只是就事论事,不知道态度哪里不对?还是说,我不能为自己辩驳,不管您说什么我都认下,这才是对长辈的态度?” “好,你要就事论事,那你就说说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姜余欢不由自主地抚上脖子,嗤笑道:“英国公夫人仅凭一道伤痕就断定我寡廉鲜耻?” “余欢啊,你好好跟外祖母说说。外面都在传你用了腌臜手段惹怒郡王,郡王才将你抬为侍妾羞辱你,脖子上的伤也是因此而来。外面传得可难听了,舅母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有人似乎还不知道,便问身边人,“外面传什么?” 第六章 我没有错 “传姜余欢用了手段,想为郡王爷生下一儿半女,好母凭子贵。郡王爷一时生气,就动手掐了姜余欢。” “不会吧?姜余欢不是最近才清醒吗?在哪里学的那些手段?” “不知道,可能天生就是狐媚子吧。” 姜余欢听到大家的议论,大概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可能外面传得更加不堪,只是世家贵女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姜余欢看向人群中的祁小玉,见她目光闪躲,而后又理直气壮地瞪着姜余欢,姜余欢便知道这是谁的杰作。 祁小玉撺掇她设宴,又费力整这一出,就是想让英国公夫人来教训她?还是说想要毁她名声? 那她的算盘可就打错了。 “既然有人好奇,那我便好好解释一番。郡王爷纳我为侍妾是和我爹商量的,那时我还疯着,想知道郡王爷为何纳我入府去问他比较合适。至于我脖子上的伤?抱歉,让某些人失望了,这不是伤。” “不是伤是什么!”祁小玉忍不住反驳,她可是近距离看过的人。 姜余欢笑意盈盈,朱唇轻启,“是我研究的一种护肤的秘方,敷在脖子处,可以消除脖子上的纹路。” “你胡说!我昨天按在上面时你明明很痛,也承认是伤!” 姜余欢轻叹一声,“我也奇怪,我都进府这么多天了,怎么之前都没事,昨天就有人传这么离谱的谣言。祁小姐,昨天可是只有你和孙小姐,齐王妃来看过我,知道我脖子上有一道类似于上伤痕的痕迹。” “什么类似,你那分明就是伤!” 姜余欢避而不答,目光凌厉地直视祁小玉,“所以谣言与祁小姐有关吗?” “谁说是我传的了!”祁小玉一副姜余欢拿她没办法的得意模样。 “那是孙小姐,或者齐王妃?” 孙姣姣和宁晚今日都没来,没人替她们否认。但祁小玉可不敢把事情牵扯到她们身上,急忙怒喝道:“你别转移话题。你身上的明明就是伤!” “是伤又如何,不是伤又如何?”姜余欢嘴角噙着笑,一点点朝祁小玉逼近,“你如何证明是我惹怒郡王才得来的伤,亲眼看见了?” “郡王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打人!” 姜余欢笑意更甚,她欺身上前,凑到祁小玉的耳边,“你怎知,这不是我和郡王在……的小乐趣呢?” 那两个字说得很轻,但足够祁小玉听清。 祁小玉脸色一变,抬手“啪”的一声打在姜余欢脸上。 “你不要脸!” 姜余欢没躲,被祁小玉一巴掌扇到在地。她捂着脸,眼眶含泪地看着祁小玉,瞬间又低下头咬着唇,委屈巴巴地说道:“祁小姐,你为何打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侍妾,就可以任由你欺辱吗?” “你就是个奴婢,我打你,你也该受着!” 这次来的人都是冲着热闹看,可不会像孙姣姣一样,真的关心祁小玉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她话一出,英国公夫人的脸就肉眼可见的冷下来。 “祁小姐!”英国公夫人满脸怒容,沉声警告道,“她哪怕是侍妾,也是我英国公府的外孙女,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国公夫人的威严瞬间把祁小玉吓得跟个鹌鹑一样,她扯着袖子,憋屈道:“国公夫人,实在是姜余欢太可恶了,我才……” “我只是想和祁小姐解释清楚我脖子上的不是伤,可祁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 姜余欢在三七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长得白,红色的巴掌印格外醒目。 “你根本没有解释,你说的是……是……”祁小玉难以启齿,她说不出那种话来。 “三七,端盆水来。今日她们不看到真相是不会罢休的,我也不想让郡王爷因我担上暴虐打人的罪名。” “是。” 很快,三七端着一盆水走来。 姜余欢拿着布巾沾湿水,将布巾贴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多时,她轻轻擦拭,随后取下布巾,光滑干净的脖子展现在众人面前。 伤痕消失,证明姜余欢没有说谎。 姜余欢放下布巾,遗憾道:“那个秘方要敷很久才见效。昨日祁小姐来得突然,我忘记洗掉才被她误会。今日我也是侥幸,以为没人会注意脖子,想继续敷着,没成想祁小姐竟然不依不饶。差点让人误会郡王爷性子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 “我何时说郡王爷性子暴躁了,分明是说你……” “哎呀,都是误会,说开就好了。”英国公世子夫人笑着打圆场想要将此事揭过,祁小玉气得脸都扭曲了,但也不得不放过。 伤痕是假的,那姜余欢因为那种事惹得郡王不耐而被打就站不住脚。 她的伤痕昨晚用过傅莳楦的药膏,今早就已经彻底消失。 故意做出伤痕,就是以防祁小玉搞事。 昨天她不是没看见祁小玉盯着她的伤疤看,一看就是在想什么坏主意。 今日不过多一个心眼,上妆时复原伤痕的模样,没想到还真有意外收获。 经此一事,外面的谣言应该也会不攻自破。 英国公夫人似乎也接受了这个说辞,脸色稍霁,“你既已入了郡王府,就得时刻牢记自己的身份。” 姜余欢低头乖巧应是。 “姑娘,不好了!” 有婢女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姜余欢忙问:“发生什么事?” “文思侯府的姑娘落水了!” 姜余欢这才发现,姜丽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在婢女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姜余欢落水的地方。 看到的就是浑身湿漉漉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的姜丽,旁边站着的是早就离开的素敏郡主。 “这是怎么了?” “姐姐……” 姜丽刚抖着声音叫了声姐姐,素敏郡主便语气淡漠道:“我见她鬼鬼祟祟的,便让人拦下她问她是谁,要做什么。本郡主一片好心,谁知道她发什么疯,伸手就要推我。我就让人惩罚了她一下,把她丢进池子里醒醒脑子。” 姜丽连连摇头,“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鬼鬼祟祟,是郡主忽然让人抓住我。我想要反抗才推了她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可郡主却……” “你这么说,是本郡主的错了?” 姜丽欲言又止,她不敢说,人人都知道素敏郡主是个什么性子。 她阴晴不定,又有长公主撑腰,她得罪不起。 “姜侍妾,如今你妹妹把我抓伤,你总得给个说法吧。” 素敏郡主露出手背,上面的确有几道红色的抓痕。 “姜丽,是你抓的吗?” 姜丽抖着唇,“是……但是……” “道歉。” 姜丽不可置信地看向姜余欢,“什么?!我已经被丢下池子里了,你还让我道歉?!” “做错事,就该认错。” 不止姜丽,姜余欢同样知道素敏郡主是个什么性子。 如今看来,与她书中并无差别。 对上这种人要么就比她后台硬,和她硬刚,要么就服软,少受点苦。 她没什么后台,也没有硬刚的资本,更没有帮姜丽的理由。 姜丽鬼鬼祟祟要做什么她很清楚,不如借素敏郡主的手让她知难而退。 “我不道歉,我没有错!”姜丽一声大喊,捂着脸跌跌撞撞地跑远。 姜余欢看向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是姜桥的继室,姜丽的嫡母,按理说她该出面才是。 只是昭华郡主仿佛局外人一般,姜余欢知道她是指望不上的。 于是,她只好站出来收拾残局。 “抱歉,舍妹不懂事。” 姜余欢本是一句客套话,却没想到素敏郡主认真了。 “妹妹不懂事,姐姐懂事也行,不如你替她道歉?”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姜余欢爽快答应。 “我替妹妹道歉,妹妹在家被娇宠惯了,在外不知分寸冲撞了郡主。府上有伤药,不如我让人带郡主去上药?” 素敏郡主摆摆手,“不必,本郡主看你也是个妙人儿,不如随本郡主走走?” “可……”姜余欢看向身后的众人,意思很明显。 她是主人家,不好丢下这么多人。 谁知这时英国公夫人开口,“你去吧。” 这里就属英国公夫人最年长,她开口其他人也不会说什么。 姜余欢勉力一笑,和素敏郡主移步到一处亭子中。 素敏郡主刚坐下,便开口让姜余欢倒茶。 姜余欢早就预料素敏郡主没安好心,她耐着脾气端起茶壶给素敏郡主倒茶。 茶倒八分满她便停手,只见素敏郡主端起茶杯放在嘴边还未入口,猛地抬起手就将茶杯朝姜余欢扔去。 姜余欢早有防备,一个旋身躲过。 只是她这一躲,素敏郡主更加生气。 “你还敢躲!” 姜余欢垂着脑袋,“不知哪里惹到郡主,还望郡主明示。” “你不是要替你妹妹道歉吗?” “我方才已经道过了。” 素敏郡主冷嗤一声,“嘴上说说算什么,总得付出行动才是。” 这是在姜丽身上没撒够火,想在她身上补上。 “郡主说的行动若是让我乖乖站在原地任你用杯子砸,茶水泼,那恕我做不到。” “你一个小小的侍妾,没有反抗的资格。暗卫,给我掌嘴!” 听到“暗卫”二字,姜余欢眉心一皱。 暗卫武功高强,她不一定打得过。 随即,一个黑衣侍卫现身,抬手就朝姜余欢的脸而去。 第七章 姜桥上门 姜余欢几番闪躲,最后还是被暗卫擒住。 她跪在碎瓷片上,脸上被掌掴的红掌印赫然在目。 看见姜余欢狼狈的样子,素敏郡主这才满意。 “这次记住了,下次再见到我,可别反抗了!”她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待她走远,姜余欢才艰难地从地面爬起来。 这是她第二次自食恶果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坚持还有没有意义。 可这明明就是她书中的世界,不然她怎么可能清楚地知道每个人物之间的关系和名字? 她摇晃着脑袋,将脑海里摇摆的想法晃出去。 “姜姑娘,你没事吧?”三七上前将她扶起。 “无事。回去上点药吧,免得又要被人说道。” “是。” 她挨打时,三七冷眼旁观,一看就是傅莳楦的吩咐。 不过也能理解,她如果出面,恐怕也是挨打的份,没有必要。 姜余欢由三七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院子里走。 她如今就住在傅莳楦的院子里,回去被傅莳楦看到指不定是一顿嘲讽。 真是失策,字据上就不该那样写,而是写傅莳楦必须保护她不受伤害。 可转念一想,傅莳楦未必会答应。 她走的是花园的另一边,可以避开英国公夫人一行人。 当她穿过花园时,却忽然听到一阵抽泣声,正要出声询问,就看到一片熟悉的衣服布料。 素敏郡主? 谁还能让她哭啊? 姜余欢给三七做了个手势,让她不要出声。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躲在墙角终于能看见二人的身影,听清声音。 只见素敏郡主蹲在地上,满脸绝望地抱着脑袋,“阿花……我……我该怎么办啊!我是不是病得越来越重了?” 那个叫阿花的婢女也陪着素敏郡主一起哭,她抽抽嗒嗒地安慰道:“郡主,不……不怪你。你已经想避开她们自己一个人走了,是她们不长眼非要撞上来。” “可她们并没有做错什么,鬼鬼祟祟也不关我的事,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对她们发火啊呜呜呜……我不想的,我不想的,可我控制不住……呜呜呜……” 素敏郡主双手抱头使劲摇晃。 “郡主,要不还是告诉殿下吧。” 素敏郡主颓然地将手垂下,“可是母亲又能做什么,大夫都查不出病因。” “郡主……怎么办啊……” “阿花……我怎么办啊……” 方才还嚣张跋扈的人,现在竟和婢女相拥而泣,哭得声泪俱下。 如此滑稽好笑的场景,姜余欢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无力地靠着墙,不禁叹了声气。 “郡主,有人!” “谁!”素敏郡主疾言厉色,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姜余欢心知不妙,拉着三七就跑。 忽然撞上一处柔软,姜余欢以为自己被抓住了,扭头就走。 三七却拉住她,“姜姑娘,是阿圆,郡王爷院子里的婢女。” 姜余欢转过身,看到阿圆的脸松了口气。 “阿圆,你吓死我了。” 阿圆却是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姜姑娘,郡王爷让你到景宣院去一趟。” 景宣院便是傅莳楦的住处。 “知道是什么事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 姜余欢撇撇嘴,知道郡王府的人都不待见她,只有三七的态度勉强好一点。 她忍着膝盖的疼痛,回到院子,却见院子被重重围住,而这些人本该在花园里闲逛。 院子中央傅莳楦眉目间皆是戾气,昭华郡主站在一旁,紧紧皱着眉。 而地上,是从花园里跑着离开的姜丽,只是她此刻衣冠不整,脸色惨白已经晕死过去,地上还有一滩血迹。 不用说,姜余欢已经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 姜丽离开之后竟然不是去换衣裳,而是来找傅莳楦。 她想进郡王府,竟然想用这种方式,一点脑子也没有。 “郡王爷。” “她说是你让她来这里换衣服的。” 姜余欢低头对上姜丽哀求的视线,一字一顿道:“没、有。” 傅莳楦看向三七,见她点点头,便不再追究。 “不是的,就是姐姐让我来的。她说,她说自己刚清醒许多事不懂,想让我进郡王府帮她。我本是不愿的,谁知姐姐故意让我来这里换衣服撞见郡王爷。” 闻言,英国公夫人震怒,“胡闹!姜余欢,谁让你这么做的!” 傅莳楦都还没说什么,英国公夫人就急着给她定罪。 姜余欢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到英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您是不是也该听听我的解释,而不是凭她的一面之词呢?还是说国公夫人今日来,只是为了抓我的错处,摆长辈的威风。” “余欢哪,母亲也是为你好。她这是关心则乱。” 世子夫人的说和,姜余欢可不敢往心里去,她有自知之明,英国公夫人明显不是一个关心她的人。 “世子夫人,我还没说话呢,国公夫人就给我定罪扣帽子,这种关心给你要不要啊?” 世子夫人讪讪然,英国公夫人瞪着姜余欢,“牙尖嘴利!” “我这嘴再不利索,恐怕就要被人冤枉死了。” “不是冤枉,郡王爷,臣女说的都是实话啊!臣女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啊!” 傅莳楦明明已经从三七那知道姜余欢没有做过,却还是问她,“你怎么说?” 姜余欢虽然烦,但还是从容应对。 她问姜丽,“今日我一直和三七在一起,根本没有和你单独说过话,那我是何时告诉你来这的呢?” 姜丽眼珠子一转,吞吞吐吐道:“是……是……是你安排的婢女告诉我的,你没有亲自告诉我。” “行,你把那个婢女指出来。” 姜丽环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买通询问傅莳楦住处的婢女,她心里一阵发慌。 “她没在这里。” 姜余欢丝毫不惧,提议道:“郡王爷,不如把府上的婢女都叫来?” “府上婢女不多,恰好,都在这了。” 姜丽不假思索地反驳道:“不可能!我明明……明明有人告诉我往这里来,我记得很清楚。” “是记得清楚还是撒谎?来人,拖下去打!” 一听傅莳楦要打她,姜丽匍匐着爬上前,抓着傅莳楦的衣摆,“我没有撒谎!郡王爷,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撒谎!” 傅莳楦直接掏出匕首,将衣摆划破。 侍卫急忙上前将姜丽拖出去。 “母亲,母亲,你救救我!” “姐姐,你跟郡王爷说啊,是你让我来的!” 姜余欢置若罔闻,姜丽一心拉她下水,她是不可能替她求情。 昭华郡主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众人就在院子里看着姜丽被打得奄奄一息,最后被人抬走。 “昭华郡主,烦请你回去转告侯爷,我郡王府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阿楦你放心,我回去定会好好管教。” “那就有劳郡主费心了。” 姜丽被抬走后,昭华郡主也跟着离开。 姜余欢换过衣裳,简单上药后,按照原计划招呼众人去用膳,只是见到血腥的场面,大家都没什么胃口,草草吃过便起身告辞。 素敏郡主走得最快,和姜余欢说过一声后便急匆匆地离开。 姜余欢一一把人送到门口,送到英国公夫人一行人时,英国公夫人看着她满是鄙夷。 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一辆马车停在门口,车帘掀开,里面的人看到英国公夫人先是一愣,随即下车行礼,“见过岳母大人。” 英国公夫人见是姜桥,冷哼一声,连没说的话都不打算继续说,转身就走。 姜桥腆着笑目送她们离开,转过头看到姜余欢又立马拉下脸。 他怒气冲冲地指着姜余欢,“你怎么能让你妹妹被打成重伤也不求情?” “我没本事呗,没得到郡王爷的青眼,不然怎么会让妹妹挨打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 之前姜桥说的话,姜余欢一直记得,眼下一有机会就原话送给他。 姜桥却没察觉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反而借机劝说姜余欢让姜丽进府。 “我早就告诉你,让你带着妹妹一起过来,你何至于现在还没得到郡王爷的认可?” “带她进来?让她天天挨打吗?” “你妹妹之所以挨打,还不是因为你吗!要不是你让她去郡王爷的院子里换衣服,她又怎么会被郡王爷误会。” 原来姜丽的计划没告诉姜桥啊。 “我实话告诉侯爷吧,姜丽今日所做之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是想借这次机会进郡王府,又不想让人发现是她投怀送抱,所以才牵扯上我。” 姜桥毫不迟疑地反驳,“你胡说!你妹妹最是单纯,怎么会知道这些。” 姜余欢只好将来龙去脉告知他,“她说我让丫鬟指引她去郡王爷的院子,但我在郡王府身边一直有郡王爷的人跟着,我做任何事郡王爷都知道,你还觉得是我害了她吗?昭华郡主也在场,真相如何,侯爷回去一问便知。” 姜桥见姜余欢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虚,怔愣片刻,似乎也没想到是姜丽自作自受。 他几次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梗着脖子道:“即便如此,你帮她担下这件事又能如何?” 第八章 一唱一和 姜余欢气笑了,没想到姜桥宠姜丽宠到毫无下限。 “又如何?侯爷真是说得轻巧。姜丽她是侯府小姐,郡王爷再生气也不会下死手。我可不一样,我是他的侍妾,就是被打死也无人说什么,还要背负骂名。侯爷,我的命也是命。” “郡王爷愿意纳你,就不会打死你。” 姜桥歪理一大篇,姜余欢不想和他费口舌纠缠。 “侯爷不必再说了,没有谁比我自己更在乎我的命。姜丽被打是她心术不正,活该。 我劝侯爷好好想想,是想让姜丽和我一样做个低贱的侍妾,还是做个有身份的侧妃。若是想做侍妾,以后大可以用这种手段达成目的,被打也受着。若是不想,就好好约束姜丽。 今日她被郡王爷打,是郡王爷的事。她想往我身上泼脏水的事在我这可没过去,你让她最好夹着尾巴做人,别被我抓住她的小尾巴。” 说完,姜余欢直接转身离开。 姜桥几个跨步上前,拦住她,“你!这是你做姐姐的态度吗?” “侯爷还是别拿什么姐啊妹啊的事来压我了,我六亲不认。” 她本就不属于这里,原主也和这些人没什么牵绊,她何必顾念他人。 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别人。 “我都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姜余欢侧目,“为我好?为我好就是让我去送死?” “郡王爷纳你一定有他的理由,你承认是你所做他也会顾及你。但你可知,姜丽的生母是左相弟弟的女儿,和孙太妃可是堂姐妹的关系。你若是不早日做出弥补,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不是我做下的事,我不会认,侯爷请回吧。” 或许姜桥说的不无道理,但如果孙太妃不明辨是非,即便她做出弥补,她们也未必会放过自己。 她越过姜桥进府,让门房将门关上。 素敏郡主的事她必须得找傅莳楦问个清楚。 她步履匆匆,心中忐忑不安,害怕结果与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相悖。 只是还未走到景宣院,就有小厮小跑到她身边。 她以为是姜桥的事,遂问道:“怎么,侯爷不肯离去?” 小厮垂首回话,“不是,是英国公夫人有话带给你。” “什么话?” “英国公夫人让您去英国公府。” 去英国公府能有什么好事,姜余欢想也不想果断拒绝。 “我不去。” “国公夫人交代,若您不去,等来的将会是太后的召见。” 拿太后压她。 太后召见,她不能不去。 姜余欢被拿捏得死死的,她气得咬牙切齿,“行,我去。” “郡王爷已经吩咐小的将马车备好。” “现在?” “是。” 姜余欢倒吸一口气,脚尖一转,往门外走去。 门外姜桥已经不见身影,她坐上马车闭目养神。 去国公府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按国公夫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估计又有一场硬仗要打。 马车缓缓行进,忽然,停了下来。 姜余欢掀开车帘,出声询问,“怎么了?” 马夫回道:“对面有马车过来,过不去了。” “让一让吧。” 马夫点头应是,操纵着马匹往后退。 只是对面的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出言不逊,“什么人这么大胆,敢拦忠义伯府的马车!” 马车下的丫鬟回道:“夫人,是端阳郡王府的马车。” “端阳郡王府?”那妇人的声音立刻缓和几分,温声道,“可是端阳郡王?” 姜余欢淡声道:“不是。” “不是?端阳郡王不曾听说过有女眷,不知姑娘与端阳郡王是何关系?” 姜余欢不知忠义伯夫人此举何意,她也不想在外面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何况自己和祁小玉还有恩怨,不可能让忠义伯夫人知道,给她机会找自己麻烦。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遂拒绝道:“不便告知,府上车夫已让出位置,夫人先行吧。” 谁知忠义伯夫人一点也不恼,反而耐着性子道:“无事,我不忙,与姑娘一见如故,不若我们到茶楼喝喝茶?” 姜余欢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她们隔着马车,也没有露面,这“一见如故”是怎么来的? 忠义伯夫人这么好说话? 可她不知道这是郡王府的马车时,那嚣张的气势分明和祁小玉如出一辙。 “不必,我还有要事,去晚了唯恐英国公夫人怪罪。” 听到英国公夫人,忠义伯夫人的语气又愉悦几分,“原是要去见英国公夫人,那我便不耽误姑娘。过几日我家伯爷过寿,还请姑娘赏脸参加。” 忠义伯夫人客气得让姜余欢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但去忠义伯府她倒是有几分兴趣。 祁小玉在外散播谣言,她还没有给她一个教训。 她心里琢磨着去忠义伯府的事,嘴上却谦虚道:“我身份低微怕是没资格。” “欸,姑娘切莫妄自菲薄。我回去就让人送帖子到府上,姑娘只管来便是。” 姜余欢勾勾唇,不管她打的什么主意,反正她已经暗示过忠义伯夫人自己的身份,是她盛情邀请,到时候要是想要拿身份说事,可怪不得她。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好。那我便不耽误姑娘了。”忠义伯夫人指挥着车夫驾车离开,给姜余欢让出道来。 姜余欢放下车帘,待忠义伯府的马车走远,这才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车夫到底是郡王府的下人,知道的比寻常百姓多,对于姜余欢的疑问,他很快给出解释。 忠义伯府早就没落,爵位传到祁易这一代就是最后一代。 京城里他们属于权贵中最没权势的一家。 忠义伯一共生了三个儿子,长子即世子祁易,还有两个庶子祁运和祁昭。 其中忠义伯世子祁易在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而他是家族中唯一一个官职还拿得出手的人。 他的两个弟弟文不成武不就,整日好吃懒做,所以整个家族的担子都在祁易身上。 如果祁易不能做出功绩,祁家的爵位就到他为止就不会再传下去,祁家也会越来越没落,最后成为京城一个不起眼的小家族。 曾经辉煌过,享受过荣华富贵的人,是不能接受没落的。 这也是忠义伯夫人听说是端阳郡王府的马车时,态度立即发生转变的原因。 只是姜余欢没有表明身份,而忠义伯夫人一心想攀上郡王府也没有细问。 姜余欢可以想到,等她出现在忠义伯府那天,祁小玉会是什么模样,而忠义伯夫人又会是什么反应。 也不知道祁小玉是真心喜欢傅莳楦,还是图荣华富贵。 马车缓缓行驶,大概过了一刻钟,停在英国公府门口。 姜余欢跳下车,看着比郡王府还要恢宏的大门,不由感叹不愧是太后的娘家,受不受宠一眼就能看出。 她转头吩咐车夫,“你先回去吧,等结束我自己会回来。” 许是傅莳楦让人打过招呼,车夫没有犹豫,扭头就走。 他走得干脆利落,倒是让姜余欢怀疑方才还和她聊得火热朝天的是不是另有其人。 她走得急,没有带任何郡王府的人,只能自己前去叩门。 刚走上台阶,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住。 “什么人?” “文思侯府长女姜余欢,英国公夫人让我来的。” 侍卫上下打量她一眼,“等一下,我去禀告。” 姜余欢退后一步,站在台阶上等着。 她左等右等,迟迟不见人来。 起初她以为是英国公府太大,所以来得慢。 后来才反应过来,是英国公夫人有意给她下马威。 她捶捶自己站得酸痛的大腿,随即直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人还没走到街上,就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 她置若罔闻,继续前行。 身后端着姿态的婢女见姜余欢脚步不停,急忙不顾形象地跑上前拦住姜余欢。 她气喘吁吁地说道:“表小姐,您要去哪?” 姜余欢迷茫地看着她,又扭头茫然地看了一眼大门,一脸讶然,“咦?门开了?我还以为国公夫人没告诉你们我要来,所以没人接待我,正准备回去。” “怎么会!夫人一回来就交代了。”婢女扯着笑,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那是英国公府比郡王府还大,所以费了些时间?” 婢女假模假样地告罪,“表小姐见谅,是门口的侍卫一时没转过弯,行事拖延了。” 侍卫立即抱拳,“对不住表小姐。夫人说端阳郡王府的侍妾会来,小人以为您是侍妾为了面子冒充表小姐的身份,这才……” “放肆!你可知你犯了大错?若不是我正好撞见你,你莫不是要瞒下此事?” “小人知错!小人只想拖延时间,给她一个教训,不知道她竟然真是表小姐。” “停!”姜余欢冷哼一声,别以为她听不出来,这二人在变相地贬低她的侍妾身份。 这一唱一和的,配合得真默契。 “还进不进去了?” 她可没心思在这里看戏。 婢女眉头轻皱,手随意抬起指向门口方向,“表小姐请随我来。” 姜余欢走在前面,她走上台阶,跨过大门,听着婢女的提示往英国国公夫人所在的福寿堂去。 刚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一片欢声笑语,而门外的婢女见她出现立即进去禀告。 姜余欢心里没底,这是英国公夫人的地盘,英国公府有权有势,若是真有什么自己未必能脱身。 她带着忐忑地心情走进去,一时不慎没注意,被人抱了个满怀。 第九章 英国公府 姜余欢抬手就要将人推开,那人却主动松开,转而握着她的手,一脸和蔼慈祥,“欢欢,你受苦了。” 她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做出怎么样的表情。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英国公夫人和之前判若两人? 她正愣神,忽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母亲,您吓到欢欢了。” 世子夫人捏着帕子,一边迈着步子朝姜余欢走来,一边道:“欢欢呐,之前在郡王府之所以那样做,母亲也是为你着想。” 姜余欢回过神,眨着眼睛懵懂地看着世子夫人,“为我着想?” “是啊。”世子夫人搭上姜余欢的手腕,“端阳郡王在你还生病时就和姜桥提出纳你入府,分明是居心不良。我们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也不好贸然和你亲近。” 姜余欢皱紧眉头,“真的?可是方才国公夫人分明就处处针对我,几次三番给我难堪。” “那都是做戏!母亲也是为了做给郡王看。你越是孤立无援,郡王越可能露出真实目的。” “当真?”姜余欢依旧不信,狐疑道。 “当真!这不一有机会,就让你来国公府了?只是你回去时恐怕得做点手脚,好让郡王以为你是到国公府来受罚来了。” 见姜余欢沉默不说话,世子夫人继续道:“你看我们也没有理由骗你,我们是真的心疼你,想要帮你。” 姜余欢抿了抿嘴,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看着她们坚定的神色,这才屈膝行礼,“见过外祖母。” 虽不知她们在玩什么把戏,但这亲认下也不亏。 英国公府背后是太后,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欸!欸!好孩子!”英国公夫人热泪盈眶地握着她的手,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吞下嘴边的话,擦了擦眼角的泪,拉着她在厅内介绍众人。 那副模样,好似真的是一个疼爱外孙女的长辈,姜余欢一时都有些分不清真假。 “这是你大舅母,你见过了,就不多说了。”她掠过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佯装生气,跺了跺脚,面上却带着笑意。 “这是你二舅母。” 姜余欢福身见礼,二夫人也回以温婉的笑容。 她褪下手中的镯子套进姜余欢的手腕里。 姜余欢受宠若惊,想要推辞却被二夫人死死按住。 “一点见面礼,收下。只是这镯子有点瑕疵,你别嫌弃,找个地方补一补便好。” “二弟妹也真是,送见面礼也不送个好的。”世子夫人走过来挤在她们中间,她随手拔下头上的一支簪子插在姜余欢头上,“大舅母也没什么准备,这只簪子衬你,你戴着好看。” “确实好看,倒显得我不重视了。只是这送出去的礼,断没有收回的道理,欢欢你可一定要去补一补,免得说出去让人笑话二舅母。” 二夫人说着玩笑话,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送的礼不如世子夫人而感到难堪。 姜余欢一头雾水,她压下自己的疑惑,带上天真诚恳的笑,“我会的。” 英国公夫人见她们送完礼,又拉着姜余欢走到下一个人面前。 “这是你三舅母。”只是这次的话明显没有刚才那么热切,三夫人也不尴不尬地端着笑脸。 姜余欢态度不变,继续行礼,“见过三舅母。” 三夫人颔首回应,手上不停地在袖子里掏。 最后掏出一颗金豆豆递到姜余欢手上,她难为情道:“我也不知道要见你,没有什么准备,你且收下,改日,我再我再……” “今日情况紧急,你舅舅们还有外祖父都不在府上,你那些兄弟姐妹有的也不在府上,改日再让你和他们正式见面。” 英国公夫人直接打断三夫人的话,姜余欢看了一眼三夫人,她面露窘迫,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好。”姜余欢应下英国公夫人的话,又对三夫人的话作出回应,“多谢三舅母,金豆就很好。” 三夫人松下一口气,对着姜余欢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见过众人,英国公夫人拉着姜余欢走到位置上坐下。 两人亲昵的模样,好似从小就生活在一起的祖孙。 英国公夫人端详着姜余欢,手不停地抚摸着姜余欢的脸颊。 姜余欢忍着不适配合英国公夫人营造温情的画面,她看到英国公夫人眼里的欣喜逐渐被担忧取代。 “欢欢,你和外祖母说实话,端阳郡王到底有没有打你?” 机会递到眼前,姜余欢哪有不把握的道理。 “他打了。”姜余欢低着头,假装伤心,声音带着哭腔,“我一不如他的意,他就会打我。我找借口回侯府,和爹爹说不想做侍妾了,可爹爹却不愿意帮我。” 世子夫人气愤地接过话,“我就知道姜桥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他已经和郡王达成某种约定。” 姜余欢摇着头,“我不知道。但我真的不想再回郡王府了,可是爹爹不愿意帮我,我还能怎么办!” 英国公夫人一副心疼坏了的表情,搂着姜余欢安抚道:“好孩子,别怕,外祖母给你撑腰!” “可是……万一郡王不高兴,迁怒英国公府又怎么办?” 英国公夫人冷哼一声,“迁怒?他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还能对我们做什么不成?” “但……我爹他……” “你爹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还疯……还病着,竟然就让人抬进郡王府。” 姜余欢顺势把姜桥也拉下水,“我爹他想通过我把姜丽带进郡王府,是冲着郡王妃去的。” “无耻!他竟然拿你给一个庶女做踏板!” “可姜丽不是普通的庶女,她的生母是孙太妃的堂妹。” 姜余欢趴在英国公夫人怀里,委屈巴巴地把孙姨娘这个威胁也一并带出。 “欢欢,这种事你千万不能答应,知不知道?” 英国公夫人推开姜余欢,她握着姜余欢的肩膀,无比郑重道。 姜余欢楞楞地点头,“我知道的。今日姜丽想使手段进郡王府,被郡王爷抓个正着,我没给求情。宴会结束后爹就来找我,说我应该帮姜丽担下此事。姜丽还没进郡王府他就偏心成这样,要是真的进了,那我恐怕……况且,我也不会一直待在郡王府。” 闻言,英国公夫人拧着眉,“为何这么说,你是有什么打算?欢欢啊,你可千万别乱来。有什么困难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 “我想偷跑,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不可!你可知你这一跑是会被通缉的,到时候被抓到,等待你的可是死罪!” 姜余欢佯装被死罪吓到,哀切地看着英国公夫人,“那……那怎么办啊?” “欢欢,你别急,外祖母给你想办法。” 这时,世子夫人出声道:“母亲,太后娘娘或许……” “胡闹!这点小事怎么可以把太后娘娘牵扯进来!” 英国公夫人有些生气,但世子夫人仿若未觉,“母亲您也说是小事,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太后娘娘,说不定她有法子呢?” 姜余欢希冀地望着英国公夫人,眼中的渴望之意溢于言表。 英国公夫人面露纠结之色,似乎不愿答应。 可就在姜余欢眼神逐渐黯然时,又听她无奈地叹了声气。 “罢了。你是侍妾一事虽不合情,但却合法合理,除非端阳郡王点头,不然也没什么办法能够让你脱身。你且随我去见见太后,看有没有法子。” “真的?” “当然是真的!” 英国公夫人雷厉风行,拉着姜余欢就往外走。 走至门口,马车已经备好。 二人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英国公夫人有太后给的腰牌,可以不用请示直接进宫。 下了马车之后,二人步行至寿宁宫。 英国公夫人一路上不仅对姜余欢嘘寒问暖,还给姜余欢梳理宫中的关系。 如今后宫清净,先帝的妃嫔除去太后和孙太妃,还有一个齐太妃,其余未诞下子嗣的都被放出宫。 而新皇傅令奕的后宫如今只有皇后宁素一人,帝后鹣鲽情深,没有纳妃的想法。 英国公夫人似乎真的只是单纯告诉姜余欢这些消息,以免她在皇宫中出错,对于傅莳楦没有一点打听的意思,让姜余欢产生一种自己误会她的感觉。 姜余欢带着疑惑来到寿宁宫,她和英国公夫人站在门前,等着宫婢通报。 片刻后,宫婢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相对穿得华丽的嬷嬷。 “国公夫人,姜小姐,请跟奴婢来。” 英国公夫人微微颔首,转头对着姜余欢道:“这是太后身边的老人,琴嬷嬷。” 姜余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二人跟在琴嬷嬷身后,进入宫殿的正殿。 正殿上,太后端庄正坐,整个人散发着威严的气势。 英国公夫人正要跪下行礼,太后急忙起身抬起她的胳膊,“母亲,私下见面无须多礼。” 英国公夫人顺势起身,她看向姜余欢。 姜余欢知道,她必须得行礼,遂认命地下跪叩首,“臣女姜余欢拜见太后娘娘。” 太后手掌虚抬,“起身吧。” “谢太后娘娘。” 姜余欢站起身,太后便让人赐座。 她坐在椅子上,等着英国公夫人进入正题。 “娘娘,此番前来,其实是为了欢欢的终身大事。” “端阳郡王纳余欢为侍妾一事,本宫也曾听皇上提过。皇上起初并不同意,但文思侯愿意,皇上也不好干涉郡王纳妾落人口舌。眼下,可是遇到什么难处?” 第十章 结党营私 “哎,说来也是这孩子命苦。”英国公夫人叹了声气,将姜余欢被打还有姜桥的打算一一告诉太后。 闻言,太后怒而拍桌,“混帐!当初姜桥求娶姐姐时,口口声声说会对姐姐好。可是姐姐一去,就把余欢关在后院,如今还想拿余欢给他的庶女做踏脚石!” 英国公夫人一边安抚着太后的情绪,一边悄悄给姜余欢使了个眼色。 姜余欢会意,急忙起身跪在大殿中央,言辞恳切地哀求太后,“娘娘,臣女实在不想受苦,求娘娘帮帮臣女。” 太后疾声道:“快起来。哀家是你姨母,自然是会帮你。” 姜余欢战战兢兢地站起身,面带犹豫,“可郡王他手里的侍妾文书……” 傅莳楦纳她为妾合乎律法,各方面都挑不出毛病,她想脱身就不能走正常的路子。 “文书确实没办法,但让你逃离郡王府的办法还是有的。” 姜余欢暗淡的目光瞬间有了光亮,“真的吗?什么办法?” “假死脱身。哀家给你一瓶药,你回去后服下便能制造出死亡的假象,待端阳郡王将你安葬时,再由母亲让人去将你救出来,从此隐姓埋名。” 姜余欢有些失望,这个法子她想过,甚至傅莳楦都提到过。 更何况她和傅莳楦还有约定,能不能假死成还不一定。即便假死,傅莳楦也多半不会罢休,轻易将她下葬。 “可郡王心眼多,若是起疑心迟迟不安排下葬,该如何是好?” 太后满脸无奈,“假死其实也是在赌,这药的药效只能持续十二个时辰,若不能在十二个时辰内将你救出,这假死也会变成真死。” “这……” 不用赌,姜余欢已经预料到傅莳楦会在她死后查证真假,然后超过十二时辰她就真嘎了。 “这个法子太冒险了。”英国公夫人也不太赞同。 太后的提议没有得到响应,但她也不甚在意,反而继续思索,好似真心想给姜余欢寻找解决之法。 姜余欢静静地等待着她的应对之策。 片刻后,太后才重新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若是余欢这边行不通,就只能把主意打到端阳郡王身上了。” “让端阳郡王主动放欢欢走?不可能。以端阳郡王的性子,恐怕不会轻易答应。” “那就只有……” 太后欲言又止,姜余欢懂事地接过话,“只有什么?” “妾室想要离开,要么是被放走或是发卖,要么就是主家大难临头管不到妾室。” 姜余欢福至心灵,领悟太后想要说的潜台词,并贴心地说出来。 “娘娘是说……抄家?” 原来太后打的是这个主意。 太后想对付傅莳楦,是她自己的主意还是傅令奕也这么想? 太后见姜余欢陷入沉思,以为姜余欢不愿意,试探道:“余欢可是于心不忍?” 姜余欢立刻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怎会!端阳郡王数次折辱我,让我生不如死,我恨不得弄死他!” “欢欢,慎言!” 姜余欢在英国公夫人的低声警告下乖巧地闭上嘴。 太后无所谓地摆摆手,“无碍,这里都是自己人。” 听到太后这么说,英国公夫人这才放心大胆地说出心中疑惑,“可是端阳郡王一直深居府中,如何能抓到他的错处?” 太后一记冷笑,眼里满是冰冷,“呵,他虽深居府中,但小动作却没停过。私底下联系旧部,结党营私,把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也就是皇上心善,念及手足之情,不愿意出手。若是能抓到他结党营私的把柄,余欢也不会再困在郡王府受苦。” 太后的话音一落,姜余欢就确定今日从英国公府开始就是一个局,一个为她而设的局。 傅莳楦有没有结党营私她最清楚,如果他真有能力联络旧部把朝堂搅乱,那他也不会如此急切地想让她解除自身的控制。 许是认为她刚清醒没多久,又无人帮衬,所以很好骗。 先是在国公府营造温馨的氛围认亲,把她拉到统一战线。现在又借她不了解朝中的事,故意这么说就是想告诉她傅莳楦本就是个坏人,让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在解救自己时顺便帮她们除掉傅莳楦。 还做出一副为她好才出此下策的模样。 她收起心里的嘲讽,面上不表露半分,眼含希望地问道:“娘娘,只要抓到郡王结党营私的把柄我就可以脱身了吗?” “不错。你毕竟是哀家的侄女,若端阳郡王倒下,想把你捞出来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只是要抓住他的把柄可不容易,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不是看不过去你在郡王府受罪,哀家也不想提出这个办法。” 太后说得很明确,假死和让她在郡王府做卧底找出给傅莳楦定罪的证据是唯二的办法。 假死是完全把命交到傅莳楦手上,傅莳楦在十二时辰内把她埋了,她就能活,而做卧底,至少自己能够掌控。 其实就只给她指了卧底这一条路。 但太后拿她做棋子,她若真成功了,等她的究竟是脱离苦海还是卸磨杀驴都犹未可知。 姜余欢佯装害怕,期期艾艾道:“我……郡王府里的侍卫个个武功高强,我一人手无缚鸡之力,许多事懵懂无知,恐怕……” “这个你不用担心,哀家可派人助你,在关键时刻保你一命。” 姜余欢在心中冷笑,刚才还说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又安抚她说能保她以命。 真被傅莳楦发现,她就是有十条命都不够傅莳楦杀的。 她继续找借口推托,“可我若带人回去,岂不是惹郡王起疑?” “这些倒不用担心。” 姜余欢垂下头,眉心紧皱。 太后一点也不松口,她若是不直言拒绝恐怕这事不会结束。 她惶恐不安地抬起头,咬了咬唇,最终鼓起勇气,“我……我有些害怕,能不能容我考虑一下?” 太后挂着笑,“当然,谁也不能替你做决定。” 姜余欢长呼一口气,郑重道谢,“多谢太后。” “说了好几次了,哀家是你姨母,不必如此客气。若是遇到什么难事,大可去英国公府求助,别一个人硬抗。” “臣女知道了。”话是这么说,但姜余欢仍恭敬地立在大殿上。 太后客气,她也不能真客气。 “哀家这有些伤药,不若去偏殿上完药再回去吧。”太后状似无意地提起。 “不……不用了。” 姜余欢吓得花容失色,连连摆手,脸色霎时间煞白。 她剧烈的晃动,袖子自然地垂下露出小臂上的伤。 太后看见她手上的青紫,目光微凝,随即笑道:“别害怕,不愿就算了。” “谢……谢太后。” 姜余欢垂下眼眸,对太后的认知又多了一些。 太后的心机比英国公夫人不知深了多少。 “既然欢欢有顾虑,不如等欢欢想好了我们再商量,今日臣妇就带着欢欢先回去了。” “不急,哀家还有话和母亲说,侍书,你带姜小姐去御花园逛逛。” “是。” 见状,姜余欢屈膝行礼,和侍书一起退出大殿。 等待姜余欢的身影消失,太后和英国公夫人收敛起笑,取而代之的是不屑和阴毒。 “这丫头片子,竟然还敢拿乔说考虑。” “母亲,何必动怒。她才清醒多久,害怕、惜命都是正常的。只是,这害怕是真的还是装的,就不得而知了。” 英国公夫人不解,“娘娘这是何意?您觉得姜余欢是在装?” “今日你带她来见我是临时起意。她清醒没几日,在郡王府又不受重视,那是谁教她行礼的?” 太后点出姜余欢的蹊跷。 “许是在府上就是这么给郡王行礼的。” 太后摇摇头,沉吟道:“我的人传信告诉我,姜余欢和傅莳楦关系不睦,姜余欢时常带伤,甚至在下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辱骂傅莳楦,直呼其名。你觉得她这个性子,像是会给傅莳楦磕头行礼的人吗?” “这么说,我们都被她给骗了?!”想到这个可能,英国公夫人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骗也没所谓,至少她和傅莳楦之间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她想逃离郡王府的心是真的,我们就能利用她。” “还是娘娘英明。” “一个身患失心疯多年的人,刚清醒就有如此心计,哀家都怀疑她的失心疯是不是作假。” “可若是作假,又怎么会任由姜桥把她送进郡王府?” “是啊,所以哀家才想不通。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她势单力薄,谁都能踩上一脚,不成气候。等她走出我寿宁宫的大门,就会知道谁才是她的选择。” 太后端起茶杯,悠然自得地拿起杯盖拨动杯中漂浮起来的茶叶。 她目光看向大殿门口,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厢,姜余欢跟着侍书走出寿宁宫没多久就被人拦下。 “可是姜侍妾?” 姜余欢已经掌握规律,凡是以侍妾称呼她的,都抱有敌意。 皇宫中与她有仇的,没有。 但宫外与她有仇,在宫内又有关系的,有一个。 第十一章 孙太妃 “我是姜余欢,不知公公找我何事?” 内侍吊着嗓子,眼里满是轻蔑,“太妃要见你,随咱家走吧。” 内侍说完身子还未完全转过去,就听见姜余欢道:“我是进宫来看太后的,若是离开,一会儿太后找不到人恐怕就……” 内侍又转过来对着侍书和颜悦色地说道:“劳烦侍书姐姐回去和太后娘娘转告一声,孙太妃有事想问问姜侍妾。” 侍书毫不犹豫接过话,“年内侍放心,侍书一定带到。” 闻言,姜余欢低头苦笑。 侍书连和太后说一声都不用,直接就让年内侍将她带走,明显是太后授意。 太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还是和孙太妃联合故意给她下绊子? 侍书不阻拦,自己只能被带到孙太妃面前。 这是不满她没有立刻答应,想要给她一点教训。 眼下她孤立无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姜余欢一脸坦然,“走吧。” 年内侍走在前面,姜余欢默默跟在后面,暗自打量周围的一切。 孙太妃的住处永安宫离寿宁宫有些距离,足足走了两刻钟才到。 她停在永安宫门口,年内侍让她站在原地,他去通禀。 只是这一去,一炷香过去都不见人出来。 姜余欢等得不耐烦,不打一声招呼转身就走。 这会儿那年内侍倒现身了,急忙叫住她,“站住,你上哪儿去!” 姜余欢转过身,带着无辜的笑,“我寻思太妃娘娘大概在忙,不然也不会叫我来又不见我。我这个人比较识趣,当然是自行离开不给太妃娘娘添麻烦。” 年内侍年纪不小,脾气倒挺大,张口就是训斥的语气,“谁告诉你太妃娘娘在忙的!” 姜余欢摊开手,表情夸张,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又像受足委屈,“那为何年公公说进去通禀却迟迟不出来呢?难不成是故意把我晾在这给我难堪?不会吧?素来听说太妃娘娘心地善良,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我?想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惹得娘娘不快。” 她这一连串的疑问,把年内侍堵得说不出话,指着姜余欢,半天只吐出个“你”字。 姜余欢勾起嘴角,转身就要走,这时,大殿内传出一道苍老的女声。 “年内侍,太妃娘娘让姜侍妾进去。” “是。”年内侍横了姜余欢一眼,没好气道,“请吧,姜侍妾。” 他把重音放在称呼上,有意讥讽,可姜余欢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受他的影响,抬脚跟着嬷嬷进去。 她进到里面,全程低着头没有乱看。 嬷嬷停下,她也跟着止步。 “太妃,姜侍妾带到。” 姜余欢屈膝跪地行礼,“姜余欢,见过太妃娘娘。” “免礼,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姜余欢站起身,缓缓抬起头,见孙太妃慵懒地靠在软榻上,一旁的宫女伸手用帕子接住她嘴里吐出的葡萄籽。 孙太妃年近四十,却不见一点衰老。 姜余欢远远瞧着她,举手投足间仿佛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 孙太妃也在看姜余欢,只是她并不仔细,随意扫了一眼,恐怕都没看清姜余欢长什么样子,就阴阳怪气地开口,“果真是好颜色,难怪还疯着端阳郡王都要纳你入府。” 孙太妃说话直接,但姜余欢却没有从中听出有任何敌意,仿佛她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并不是在讽刺姜余欢。 “太妃娘娘谬赞。” 姜余欢轻描淡写地接下孙太妃的话,引得孙太妃侧目。 她定定地看了姜余欢许久才开口道:“听说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挨打也不求情?” “娘娘这是听谁说的?” 明知是孙姨娘告状,姜余欢仍旧装傻当不知道。 “哀家自有人告知,哪轮得到你来探听。”嘴上说着责怪的话,孙太妃神色却没什么变化。 她越是如此,姜余欢越是警惕。 喜怒不行于色的人,往往更难对付。 “娘娘恕罪,臣女也只是怕娘娘被人蒙蔽。”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假的?” 孙太妃目光扫向姜余欢,姜余欢对上她的目光,神色淡然,“这话不假,但臣女担心太妃娘娘所听到的版本有所隐瞒。” “你且道来。”孙太妃懒懒地冲宫婢挥挥手,宫婢收起手帕,净手后剥起荔枝。 姜余欢黯然神伤地说道:“姜丽被打不假,但她是犯错被郡王爷抓个正着,不仅不知悔改,还撒谎攀咬臣女。臣女倍感心寒,这才没有求情。” “说到底,姜丽才和你是一家人,不管她做错什么,你们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也没人说什么。但你们在外面就闹出不和,平白让人看笑话。” “人家看的笑话可不是我和姜丽不和,而是姜丽勾引郡王未遂。” “嗯?勾引?”孙太后看向身后的嬷嬷。 “只是冲撞。”嬷嬷看了姜余欢一眼,纠正道。 孙太妃点点头,吃下宫婢递来的荔枝没再说话。 姜余欢了悟,不管是不是勾引,在孙太妃这就是冲撞,她没有必要再为此争执。 她从善如流,“哦,那大概是臣女和在场的夫人小姐们都会错意了。家父曾提过让姜丽入郡王府,臣女拒绝了。所以看到姜丽衣衫不整,便下意识以为她想用别的路子达成目的。” 孙太妃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可知罪?” “臣女知罪!”姜余欢垂首,疾声回道,身子却站得直直的,“臣女不该在妹妹挨打时袖手旁观,犯了……犯了……” 她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什么罪,迷茫地抬起头看向孙太妃,“娘娘,臣女是犯了哪条律法?” 孙太妃也不太清楚姜余欢犯的律法,求助地看向身后的嬷嬷。 嬷嬷一脸正色,“姜侍妾没有触犯律法,只是情理上说不过去。不友爱妹妹,有违内训,当罚。” 姜余欢眉头轻挑,终于按捺不住进入正题了。 “嬷嬷不会要罚抄书吧?” “你混沌多年,如今清醒,许多懵懂之处也该有人教导。今日就好好将女四书抄写三遍,好好学习学习。” “恕臣女不能从命。” 嬷嬷疾言厉色,“你一个小小的侍妾,竟然敢违抗太妃命令!” 姜余欢遗憾道:“不是臣女要违抗,而是臣女写不了。臣女刚清醒没几日,如今不过刚学会怎么说话,还未学会如何握笔写字,更别提什么女四书。那是什么,臣女没听过。抄书可以,不如娘娘先让人教我写字?” 许是嬷嬷也没料到这一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倒是孙太妃悠哉悠哉地吃着荔枝,见场面一时僵凝,开口道:“左右不过是想让她长点教训,记得以后要友爱姐妹,不会写字那就只好委屈一下哀家宫里的人动动手,打几板子让她长长教训,再回府给姜丽赔礼道歉。” “娘娘说的是。”嬷嬷恭敬道,转头对着门外大喊,“来人,上戒尺。” “且慢!” 孙太妃三言两语就让她从抄书到挨板子,抄书她尚且不愿意,更何况打板子。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娘娘,请问您是站在什么立场来教训臣女?” 孙太妃坐起身,“什么立场跟哀家要打你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太妃娘娘若是以姜丽姨母的身份给她出气,那臣女无话可说,谁让臣女孤立无援无人撑腰。若是反抗,恐怕还落得个大不敬之罪。” 嬷嬷站出来呵斥道:“大胆!你是在说娘娘徇私?” “臣女没说,是嬷嬷说的。” “你!巧舌如簧!” 孙太妃抬手制止,“嬷嬷,别急,让她接着说。” 姜余欢不卑不亢继续道:“娘娘若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作为天下女人的表率对臣女的做法看不过眼,想要主持正义,那臣女不得不忠言逆耳告诉娘娘,您的正义于臣女而言,不公。臣女,不服。” “不公,不服?哈哈哈……”孙太妃捂着嘴笑得前俯后仰,转瞬间又恢复那慵懒的模样,带着轻飘飘的语气说道,“这世间之事哪有事事公平的。面对强权,不公,不服,你也得憋着。” “太妃娘娘要以权压人?” “是又如何?你若是真有本事从这里全身而退,那今日之事便算了。” 说罢,孙太妃抬抬手,大殿内瞬间窜出六七个内侍,他们神色凛然,体格强壮,一看就是练家子。 姜余欢一步步退后,那些内侍也一步步逼近,最终形成一个圆将姜余欢包围在其中。 她环视周围。 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剑拔弩张之势在大殿蔓延。 内侍们更是蠢蠢欲动。 而孙太妃正悠闲地吃着葡萄,兴致勃勃地等着看戏。 “吱呀”一声,大殿的门被关上,姜余欢如同瓮中的鳖,无处可逃。 她神色发紧,做出防备之势。 忽然,一阵风自背后袭来,姜余欢瞬间做出反应。 躬身躲过,起身抬脚,动作一气呵成,一脚踹在来人的背部,将人踢倒在地。 腿还未放下,侧面的人便一拥而上。 姜余欢双手并用,抓着两侧人的手借力往后滑去,突出包围圈。 两次交手,姜余欢察觉到这些人的功夫不算高,她还能应付。 只是他们到底人多,双拳难敌四手,就怕他们车轮战不断消耗她的体力。 第十二章 不一样 事实也如姜余欢所想那般,就在她转身开门之际,一轮又一轮的攻击随之而来。 姜余欢抵挡不住,最终累得单膝跪地强撑着自己不倒下。 “有点本事,倒是小瞧你了。”孙太妃笑盈盈地迈着步子靠近,“哀家有一事不解,若是姜侍妾能为哀家答疑解惑,或许这顿打能免了。” 姜余欢喘着粗气,抬头看着她,“太妃娘娘如此兴师动众,最后让臣女动动嘴皮子就走了,会不会太亏?” “也不算太亏,至少哀家觉得这个问题值得。” “如今臣女就如砧板上的鱼,还有选择吗?” “有啊,你可以选择横着出去。” 香蕉你个烂番茄,谁想横着出去啊! 姜余欢笑不出来,“太妃娘娘请问。” “都说你三岁亲眼看到母亲去世,患上失心疯,从此被关在后院无人问津。清醒,也是进郡王府之后的事。不知姜侍妾能否告诉我,你这一身的功夫,从何而来?” 姜余欢面不改色说得坦然,“自然是郡王所授。” 孙太妃摇着头,晃着食指,“不不不,郡王对你如何,哀家可是有所耳闻,骗不到哀家。” 姜余欢心中暗骂,傅莳楦到底在干什么,郡王府都被人捅成筛子了,是个人都知道消息。 她扯动嘴角,继续编,“此所授非彼所授。” “哦?此话怎讲?” “臣女在郡王手底下讨生活,总得有点本事才行,这都是被迫学会的一身功夫。” “你的动作行云流水,可不像野路子。更像是,专门训练过。” 姜余欢心道,她从小就被送到山上习武,当然不是野路子。 “郡王手下能人辈出,臣女在他们手底下谋活路,难免会模仿他们的招数。” “原来是这样,也说得通。”孙太妃弯腰扶起姜余欢,贴心地帮她整理方才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衫,嗔怪道,“你看你,在郡王府过得如此卑微,怎么不向家里求助呢?” “娘娘的意思是?” 孙太妃目光流转,红唇轻启,“姜丽。” 姜余欢哂然,原来孙太妃不是为了帮姜丽出气,而是想逼她把姜丽弄进郡王府。 起初她以为这是姜丽的一厢情愿,如今看来,是在谋算些什么。 太后想让她在郡王府收集情报,而孙太妃和姜桥想方设法想让她把姜丽带进王府,他们谋划的会不会是同一件事? “想好了吗?没想好,不如先挨顿板子?” 姜余欢的思绪被拉回,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心头一哽。 孙太妃怎么是这样一个性子,把挨板子说得像吃饭一样轻松。 “娘娘不怕臣女告诉郡王爷吗?” “自是不怕的,该怕的是你。” 姜余欢了然,孙太妃和太后一样,有拿捏她的底气,所以可以放心地把她们的算计摆在她面前。 这个底气是什么,她不得而知。 但她可以肯定,一旦她们的计划暴露,第一个被怀疑和遭殃的一定会是她,不管事情是不是她泄露。 而她要保住小命,要么乖乖任人摆布,抱紧她们的大腿。 要么有能力自保,可以抵抗她们藏在暗处的杀意。 而她们,都默认自己没有能力自保。 姜余欢再次陷入沉思,孙太妃眉目间沾染暴戾的气息,对姜余欢的沉默很是不满。 她失去耐心,脸瞬间耷拉下来,声音冷凝,“看来是没想好,那就挨顿板子清醒清醒吧。” 孙太妃素手一抬,嬷嬷会意,厉声道:“来人,拉到院子里打。” 姜余欢错愕地抬起头,双手被人钳制拖行到院子里。 孙太妃饶有趣味地看着姜余欢惊恐的表情,好似在欣赏什么新鲜的玩意儿。 院子里,年内侍双手交叠垂在身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姜余欢。 姜余欢神色慌乱,余光瞥见大开的宫殿大门,霎时间脸色一变,再不见什么堂皇之色。 她脚下一沉,双腿站立不动。 拖她的二人被力拉扯,相互撞到一起。 就在这时,姜余欢一个旋身越过二人,直直地朝门外冲去。 孙太妃见姜余欢跑出门外,精致的面容一下狰狞到一起。 “原是在拖延,好得很!给哀家把人追回来!” “是!” 内侍们闻声而动,朝姜余欢逃跑的方向追去。 姜余欢此刻正循着来时的路往寿宁宫跑。 身后追逐的动静传来,她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扭头朝后面看去。 只见后面的人在一条岔路上分散开来。 姜余欢暗道不好,她不熟悉皇宫的路,定会被他们堵截。 脑海里迅速思量对策,忽然,她撞上一处坚硬,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呼。 姜余欢隐约听到有人用急切的声音叫着“娘娘”。 她被弹出几步远,急忙用后脚跟抵在地上稳住身形。 而身后那群穷追不舍的人也停了下来,他们恭敬地勾着身子行礼。 “见过皇后娘娘。” 姜余欢猛地抬头,只见皇后被宫婢搀扶着,用手摁着额头。 皇后,她的女主角宁素? 扶着宁素的宫婢怒斥,“大胆!什么人在宫里横冲直撞!” 姜余欢收起打量的眼神,屈膝行礼,“臣女姜余欢,见过皇后娘娘。” “姜余欢?文思侯府嫡出的大小姐?” 宁素温柔的声音入耳,仿佛一片轻羽扫过。 “正是臣女。” 宁素没有用侍妾称呼她,姜余欢的好感度蹭蹭往上涨。 心中自豪,不愧是她的女主角。 “缘何行事如此莽撞?” 姜余欢还未开口,身后的内侍便抢白道:“皇后娘娘,太妃正在教她规矩,可她不听管教还顶撞太妃,奴婢等正要带她回去。” “本宫若是没记错,姜小姐是太后的侄女,怎么会在孙太妃那儿接受管教?” “这……”内侍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说。 思索间,宁素已经放弃追问,转而道:“姜小姐在宫内横冲直撞,的确欠缺礼数,本宫既然撞见了,也不能袖手旁观。你们回去告诉太妃,人本宫带走了。” “可……” “大胆!皇后娘娘受到冲撞,想要教训一二都还要你们点头吗?!” 内侍们急忙跪成一片,“奴婢知错!” “踏梅,带上姜小姐,我们走。” “是。”名叫踏梅的宫婢站出来走到姜余欢的身边,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姜小姐,请吧。” 姜余欢没有在宁素身上感受到恶意,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孙太妃连说打她板子都可以不带什么情绪,难保宁素不是如此。 她在踏梅的带领下来到皇后的寝宫长乐宫,甫一走进大殿,殿门便被关上。 姜余欢暗道不好,宁素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环顾四周,殿内只有她和宁素两人,踏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连她都没注意到。 “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宁素转过身,肃着小脸一步步向姜余欢逼近。 姜余欢警铃大作,时刻防备着宁素的动作。 谁知宁素停在她三尺远的地方,猛地双膝跪地。 姜余欢大骇,急忙往旁边撤了一步。 “皇后娘娘这是做什么!” “姜小姐,求你放过我吧。” 皇后的威严荡然无存,她仿佛一颗无根的草在飘摇。 “什么?”姜余欢一头雾水,她和宁素之间素昧平生,这话从何说起。 可宁素眼里的泪光还有愁苦的神情,莫名地让姜余欢心头刺痛。 “我和皇上并非两情相悦,还请姜小姐高抬贵手!” 话毕,姜余欢便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事。 她惊讶宁素也知道这件事,“你……” “我都知道,郡王爷都告诉我了。” 难怪。 这就说得通了。 “你先起来。” 姜余欢不喜欢跪别人,也不喜欢别人跪她。 可宁素推开她的手,执意跪着。 她无法,只得问清楚事情缘由。 “你和傅令奕……当真不是……” “不是!皇上他……他……”提到傅令奕,宁素的脸上布满痛苦,她神色几经变化,最终掠过这个话题。 “宁国公府的荣耀皆系于我身,这皇后的位置我如今说不想要也不行了。多谢姜小姐送我到皇后的位置,我心怀感激。我只求姜小姐准许皇上选妃,别再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就当我忘恩负义吧,又想坐这皇后的位置,又不想成为皇上的女人,还请姜小姐成全。” 说着,宁素就要磕头。 姜余欢连忙拦住她,二人拉扯间险些伤及宁素。 “你想让我担上谋害皇后的名声吗!” 照宁素这样磕头,额头哪怕不流血也得留下红印。 宁素或许不会追究,但其他人看到难免借机冲她发难。 姜余欢的一声厉喝,宁素总算平静下来。 姜余欢心中涩然,“你是不是有意中人?” 宁素低着头,沉默不语。 姜余欢苦笑,“你若是叫忘恩负义,那我这算什么?” 她操控别人的人生,拆散人家的姻缘。 明明是苦主,却跪下哀求她。 姜余欢觉得无比讽刺。 从她进入英国公府开始,每一个人都和她笔下的人设不一样,她不会再去怀疑是不是傅莳楦的布局。 她承认了,这里的一切,都与她书中不一样。 第十三章 奴婢中元 姜余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宫的,整个人浑浑噩噩地站在宫门口,看到身后高高的宫墙,看着大街上的人来人往,一切好像是在梦境一般。 她多希望这一切是梦,多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因为自己的臆想而操纵别人的恶人。 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仿佛上面沾满鲜血。 “姜余欢。” 晃神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机械地转动着脑袋。 她看到一辆马车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从模糊渐渐清晰。 马车上挂着“端阳郡王府”的木牌。 车帘掀开,傅莳楦正坐在里面。 六一跳下马车,对着姜余欢道:“姜侍妾,上车吧。” 姜余欢愣愣地点头,抬脚想要跨上马车,却发现腿不够长,六一也没有给她准备台阶的意思,于是手脚并用往上爬。 刚坐下,马车就重新动起来。 车厢内鸦雀无声,走了一段路程后,姜余欢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能和我说说素敏郡主,皇后,太后还有太妃原本是什么样吗?” 傅莳楦闻言嗤笑,“现在不怕我骗你了?” 姜余欢摇摇头。 素敏郡主的事她当时便觉得不对,只是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来不及深思。 从皇后那里出来,她便把自己遇到过的人和事细细想了一遍。 素敏郡主在郡王府的花园哭得那样伤心,与她飞扬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 在无外人的地方,她分明就是一个善良懂事的小姑娘。 可一旦外人在场,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要知道素敏郡主在她书里可谓是恶毒女配,能活这么久也是因为她的母亲是长公主,先帝的姐姐。 但她也因为挑衅女主宁素,而受到过惩罚,一直到新帝登基都没再出现。 宴会的人由傅莳楦邀请,那傅莳楦邀请的人必然有利于傅莳楦的说法。 她也想怀疑素敏郡主是傅莳楦安排的人,只是素敏郡主蹲着大哭时的样子不似作假,面对外人那嚣张狠辣的模样也毫无演戏破绽。 她碰到素敏郡主在无人的角落哭泣十分巧合,不像是傅莳楦安排。 再说英国公夫人、太后、太妃,这些人不可能都和傅莳楦是同一阵线,更不可能配合傅莳楦演戏。 英国公夫人对外的性子如书中所写一般,但在英国公府她一直在装,姜余欢也摸不清她本身是个什么性子。 太后和太妃,一个心机深沉戴着面具说话,一个表面正常实则病得不轻。 还有宁素,没有端庄大气,机智聪敏,更像是一个柔弱的小女子。 或许因为是她选定的女主角,她的心里和她有着某种联系。 宁素所说的话,她做不到去怀疑。 事实摆在眼前,哪怕傅莳楦是有意让她看到她们不一样的面,她也不会再去怀疑傅莳楦作假。 “素敏的父亲早亡,长公主那段时间伤心过度无暇顾及她,以至于素敏说话时间晚。因此,没少受欺负。” “郡主也会被欺负?” 皇权之下,阶级森严,怎么会? “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长公主虽是父皇的姐姐,但没什么权利,夫家也不是什么大家族。京城里看人下菜碟的比比皆是,父皇也不可能随时为自己的姐姐撑腰。” 这也说得通,姜余欢点点头,“继续。” “长公主知道她受欺负后,找父皇要了暗卫用于保护素敏。素敏之后便很少有人欺负,不过胆小的性格一直没变。但就在天宝二十六年……”傅莳楦懒懒地掀起眼皮看向姜余欢,目光如刀子一般射向她,“素敏突然变了个人一般,变得嚣张跋扈,到处惹是生非。长公主怜惜她容易受人欺负,觉得这样很好便没加以管教。以至于后来犯下大错,被关在府中不许出门,直到傅令奕登基才解禁。” 天宝二十六年,是她书中剧情开始的节点。 “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 “素敏幼时被欺负曾经被我救下,她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不过。姜余欢,若你有个整日粘着你的妹妹,忽然有一日对你恶语相向,你会是什么感受?” 傅莳楦被废后,从前巴结他的人纷纷另投,有的甚至捧高踩低言语羞辱他。 素敏虽没有任何党派,但也这么对过傅莳楦。 姜余欢觉得她大概会失望会愤怒,会无可奈何。 曾经是最亲的人,突然不明缘由地和敌人一般,有心修复关系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很绝望吧。 最后不得不远离,如同陌生人一般。 “我……”姜余欢一开口就发现自己喉咙干得发紧,她似乎欠下很多债,一些永远无法弥补的债。 纵然如此,她心中依旧有解不开的谜。 她喉头滚动,“你说的这些,我都信。但你怎么解释你们的名字,还有每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和我书中一模一样。” “你是在什么契机写下的这本书?” “做梦。” 她写书的前一个月总是能梦到傅莳楦。 梦到傅莳楦在为皇位谋划,梦到傅莳楦做局将一个又一个障碍清除,梦到他残忍的手段,还有面对别人求情时的冷然。 当时她就很排斥他的作风,所以在她整理梦里的事件碎片时,便将傅莳楦设定为一个炮灰,将男主傅令奕设定为一个有治国大材又温润如玉的人。 她从梦中获取灵感,一步步完善大纲人物,最后写成书。 哪里会想到梦境、灵感,会成为砍向别人的刀。 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没有注意到傅莳楦阴鸷的眼神,直到傅莳楦开口,她才从回忆中抽离。 “姜余欢,我真想掐死你。” 傅莳楦额头的青筋暴起,双眼布满冷意。 他的手弯曲成爪,却只能放在身侧动不得分毫。 姜余欢感受到切实的杀意,急忙将屁股挪到车厢口,战战兢兢道:“有字据约束,你动不了我。” 傅莳楦当然知道,不然姜余欢也不可能现在还好好地坐着。 他咬着牙,压着火气百般忍耐,“就因为一场梦,就编造一本话本子出来控制所有人?” “我……我并不知道我写个小……话本子,就能控制你们。那于我而言,就只是一个梦,是我的创作来源……” 说到最后,姜余欢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低着头不敢与傅莳楦对视,她甚至不敢想,如果没有字据的压制,现在她会伤得多重。 “你梦中有我们的名字吗?” 姜余欢偷摸地觑着傅莳楦的手,“有你的,其他的都是我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 当时她还觉得自己的小说有爆款像,从构思开始一切都无比顺畅。 傅莳楦平静下来,手自然地放在腿上,姜余欢知道危机已经解除。 他道:“我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但这不是你的话本子是事实,你承认吗?” “我承认。” “那现在是不是该履行诺言?还是你认为如今的局面很好,不用再改变?” “不。” 若是之前她或许会这么觉得,从家国稳定方面,她的控制未必不好。傅令奕不管私下如何,至少在政事上是个优秀的君王,大越朝只会越来越好。 可今天见过宁素,见过素敏郡主之后,她深刻地意识到,她们被控制后的悲哀。 她们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她手里的提线木偶,她们有资格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被她禁锢。 “我答应你的事会做到,但你要保证,解除控制后,不能因为权利斗争牵连无辜。”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止摇晃。 傅莳楦站起来,弯着身子往外走,经过姜余欢时,他顿了顿,讥讽道:“姜余欢,你真可笑。” 是啊,的确是挺可笑的。 姜余欢闭了闭眼,自嘲地笑了一下。 一开始牵连无辜的不就是她吗? 她自认不是一个胸襟宽广心怀大义的人,可她深知在这封建王朝,一旦有任何动荡,受苦的还是底层的百姓。 她知道她没有资格说那话,但她不了解傅莳楦,不知道傅莳楦为了夺权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 若因他的夺权导致百姓受苦,那她作为解除傅莳楦控制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上一次犯错,是她不知情,伤及无辜。 这一次,她会尽她所能避免悲剧。 她调整好情绪,起身下车。 外面已经不见傅莳楦和六一的踪影。 她回到府里,直奔景宣院。 走得匆忙,不小心和人撞上。 她肩膀一痛,捂着肩看向自己迎面撞上的人。 “你是……” 女子身着婢女的服饰,眉眼间英气十足。 但今日傅莳楦说府上的婢女都在院子里时,姜余欢并没有见过她。 “奴婢中元。”中元不卑不亢,甚至带着一点傲气。 “撞到你了,不好意思。” 中元眸光闪了闪,疏离道:“姑娘不必抱歉,若是无事,奴婢便先下去了。” “嗯。” 姜余欢看着中元离去的背影,忽然一道灵光闪过。 她去到书房,却被告知傅莳楦在她的房间,又转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傅莳楦坐在桌前,桌上摆着笔墨纸砚,意思很明显。 第十四章 杀 “写吧。” 姜余欢走过去,“我会写,但有件事我要问清楚。” 傅莳楦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道:“问。” “中元是不是姜丽说的那个婢女?” 当时她便觉得蹊跷,姜丽虽说是把脏水往她身上泼,但她所说的并非都是假话。 景宣院的防守有多严,她是知道的,姜丽想要进来一定是有人帮忙。 姜丽攀扯她时神色慌张,是心虚的表现。那婢女是姜丽自己买通的,所以姜丽才会在情急之下把有婢女指引这件事说出来。 婢女是真的存在,而不是姜丽无中生有。 “是。” “她是你的人。” “这全府上下,都是我的人。” 虽然明知傅莳楦是在敷衍她,她还是忍不住腹诽。 名义上来说是,但私下里到底有多少是他自己的人还不一定呢。 姜余欢没把太后和太妃在府上安插眼线的事告诉他,继续刚才的话,“你早就知道姜丽要做什么,顺水推舟抓她现行,又故意等我到了之后才打她,是不是?” 傅莳楦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变化,他眉头一抬,“是。” “你这是在给我拉仇恨知不知道!” 她不知道傅莳楦原本的计划是什么,但是姜丽这件事傅莳楦选择顺水推舟。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姜丽想要指认时,中元就不在,傅莳楦也选择隐瞒中元的存在。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姜丽从买通婢女起,傅莳楦就是知道的。 他任由姜丽做小动作,然后抓她现行。在姜丽把事情推到她身上时,不是私下处理,而是把事情闹大,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和她牵扯到一起,再把姜丽打得半死。 姜丽被打,姜桥还有孙姨娘都不会罢休。 他们不敢找傅莳楦这个下令打人的人,就只能把矛头对准她。 而姜丽一心想嫁给傅莳楦,更不会去怪傅莳楦,只会怪她。 如此以来,仇恨都在她身上。 傅莳楦看着姜余欢怒气冲天的样子,不以为然道:“如果没有我这么做,你又怎么会接触到这么多人,怎么会这么快发现你是错的。” 姜余欢气结,“我们说好了,一个月。” 傅莳楦挑起嘴角冷笑,“一个月,你真的能承受吗?你等得起,宁素等不起!” 宁素…… 姜余欢脑海里闪现出宁素跪在地上时绝望、哀求的目光,颓然地坐在凳子上,她不得不承认傅莳楦是对的。 宁素的情况很紧急,被她莫名奇妙推上皇后的位置,和意中人分开,现在还要想方设法躲避侍寝。 如果真的让她用一个月去慢慢了解,那宁素很可能…… 她是庆幸的,庆幸悲剧没有发生,也庆幸自己拖延症爆发没有把生子番外写出来。 “其实这场宴会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宁素吧?你邀请的宾客,都是算计好的。” 素敏郡主,英国公府的人还有姜丽,都和皇宫能扯上关系。 他只需要略施小计,就能找到借口让她进宫。 她进宫,才有机会和宁素见面。 这次是姜丽倒霉撞上了,才被打得半死,成为傅莳楦计划里的一环。 而正巧英国公夫人和太后有意让她做卧底,在今日把她带进皇宫。 宁素的出现不是巧合,是傅莳楦知道她进宫后让人传的信。 傅莳楦知道他的话她不会信,所以选择让宁素自己来说。 “你怎么知道宁素的话我一定会信?” “三七和我说过你见到素敏哭时的反应。” 好好好,把人心也算进去了。 这么短时间就能够根据不断变化的事态发展做出计划,让她进宫一趟出来就和他达成一致,好算计。 “你很聪明,可惜没有用到正道上。你也很幸运,姜丽主动攀咬你,反倒让她成为无理的一方。若是我出手,她们大概会恨你入骨,你也不会如此完好无损地从太后和太妃那里全身而退。” 果真如此。 傅莳楦本来是有计划的。 姜余欢突然想到什么,目光如炬地注视着傅莳楦,“你不是说你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还能对宫里的事了如指掌?” 傅莳楦哂笑,“只是打听消息而已。” “如果当初祁小玉没有提出宴会的事,你要如何?” “帮你叫姜丽过来。” “你一开始就盯上姜丽了?或者说,你知道她们在谋算什么?” 傅莳楦目光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不该你问的,别问。” 姜余欢翻了个白眼,暗骂傅莳楦阴晴不定。 “你还没告诉我,皇后、太后和太妃原本是什么样。” “宁素,她与你所写的聪慧大方一点也不沾边。她就是一个很平凡的女子,只想和心上人白头偕老,在家相夫教子。太后,与你写的相差无几,但她可没你想得那么善良了。太妃,更是视人命如草芥。现在都清楚了,赶紧写,我的耐心有限。” 姜余欢拿过纸笔,却不知道该如何写。 她只知道自己写下的话可以控制别人,却不知道怎么写才能解除。 傅莳楦语气冷冽,“你在犹豫什么?” 姜余欢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该怎么写。” 傅莳楦想也不想给出答案,“所有人恢复其本性。” “哦。” 姜余欢提笔就写,六一站在她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看她写到最后一个字时,脸上绽放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只是眨眼间,笑便僵在脸上。 “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在耍花样!” 姜余欢也很震惊,“我……我也不知道……” 怎么会,明明写在纸上的字,怎么会全都消失不见?! 她再次写下同样一行字,写完“性”字后所有字再次完全消失。 她拿着纸翻来覆去地看,手不断地摸索,纸张就如没写过字一般,找不到一点写过的痕迹。 她不可置信地看了一会儿,再次拿起笔写下“傅莳楦喝茶”。 扭头看去,傅莳楦果真拿着一杯茶喝了起来。 “姜余欢!” “你别吵!” 姜余欢又写下“六一走出房门”,她转头看向身后的六一,他纹丝不动,眼里写满震惊。 再回过头,纸上的字已经消失不见。 她喃喃道:“我好像,只能控制你。” 傅莳楦缓缓放下茶杯,语气冷漠,“既如此,杀了吧。” “是!” 六一闻声而动,手搭上剑柄。 姜余欢反手将抽出的剑推回去,疾声喊道:“等等!或许还有办法!” “什么办法?” 傅莳楦的目光如冷箭一般射向她,她心下一慌。 她也不知道,但绝不能就这么死。 她必须让素敏和宁素这样无辜的人得到自由。 “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找一找。” “六一,杀!” 傅莳楦当真动了杀心,姜余欢也顾不得说服他,转身就跑。 人刚一到院子,一群侍卫就将她团团围住。 姜余欢拧着眉,她没想到有字据约束傅莳楦都不信任她,防备她到这种地步。 “你不信我?” 傅莳楦站在屋檐下,“你看看手中的纸。” “纸怎么了?” 姜余欢展开情急之下抓在手中的纸,纸上没有任何异样,写过的字全都不见了。 “这有什……” 说着,姜余欢意识到不对,又反反复复看了一遍。 字都不见了!就连她控制傅莳楦的那句话也不见了! 这意味着,只要她所写的事做完了,话就没有约束作用。 那她立下的字据也是一样,从她答应要帮忙解除开始,字据便消失不见。 那么没有字据的约束,她随时可以反悔。 难怪傅莳楦如此防备她。 “我没有想反悔,你也看到了,是……” 傅莳楦毫无留情地打断,“不重要,杀。” 姜余欢被包围着根本无处可逃,她只能拼尽全力殊死一搏。 她几次过招,摸清侍卫的实力,瞄准薄弱之处,出其不意猛攻。 终于将包围圈撕出一条口子,就在她准备突围时,六一拔剑出鞘,提剑朝她刺来。 她正与侍卫缠斗,六一的攻势她躲闪不及。 脖颈感受到一阵凉意,回过神时剑已经架在脖子上。 她停下动作,眼睛斜睨着脖子上的剑,思考自己能逃脱的胜算。 还未有结果,傅莳楦便下令,“动手。” 六一毫不犹豫,挥动手中的剑。 姜余欢一个转身躲过,一缕头发被削断飘落到地上。 就在六一准备再次动手时,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郡王爷,太后有懿旨。” 傅莳楦面无表情地抛下一句“杀了”,抬脚就往外走。 六一挽着剑花,阳光下姜余欢被剑光闪着眼,她下意识抬起袖子遮住眼睛,须臾间长剑再次抵住脖子。 姜余欢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明明是炎热的天却感受到严冬一般的寒意。 她闭着眼等着死亡的来临,却听小厮一阵惊呼。 “郡王爷!懿旨是给姜姑娘的!” 姜余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暂时死不了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剑挪开,扯动嘴角,“郡王爷,我能先接旨吗?” 傅莳楦不置可否,但也没有继续下达杀她的命令。 她整理好衣衫,顶着傅莳楦的目光走出景宣院。 直到离开众人视线,她才卸下浑身的力气,扶着墙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她摸着胸口,感受到身体的热意,有种活过来的踏实感。 “不是去接旨?” 傅莳楦的声音蓦地从头顶传来,吓得姜余欢一哆嗦。 她站直身体,拖着发软的双腿朝门口走去。 第十五章 “太后懿旨:文思侯嫡长女姜氏,年芳十八,贤德端良,娟好静秀……特封为端阳郡王正妃,钦此。” “姜余欢接旨,谢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姜余欢这一声“谢”发自内心,这下小命可以保住了,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 她是侍妾可以随意打杀,身为郡王妃总不能说杀就杀吧。 她接过懿旨,格外珍惜地举着。 “郡王妃,明日可要记得去宫里谢恩。”来宣旨的是琴嬷嬷,她对姜余欢嘱咐道。 “我知道了。” “六一,将懿旨供奉在祠堂。” 傅莳楦语气冰冷,恐怕不是想供奉,而是想将懿旨撕个粉碎。 六一看姜余欢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用力把她手中的懿旨一抽,连带着姜余欢都踉跄几步。 姜余欢使劲瞪了他一眼,六一熟视无睹转身离开。 琴嬷嬷离开后,姜余欢和傅莳楦再次回到景宣院。 “恭喜你,找到靠山了。进宫一趟,捞得一个郡王妃,有些本事。” 傅莳楦的嘲讽姜余欢没放在心上,她四两拨千斤,“太后娘娘只是不想自己的亲侄女太难堪罢了,是人都能踩一脚的侍妾,岂不是在打太后的脸?” “姜余欢,你是不是以为自己不用死了很得意?本王奉劝你一句,别太天真。” 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太后是为她好才封她为郡王妃的。 太后在打什么算盘,她大概清楚。 无非是想逼她站在太后那边,为太后办事。 太后从她那里知道姜丽想进郡王府,太妃找她麻烦太后也有预料。她可以大胆地猜测,在太后那里孙太妃的谋算是明牌。 太后封她为郡王妃,姜丽就没有借口打着帮她的名义进郡王府。 即便姜丽以后以侧妃的身份进来,也有她这个正妃在上面压制着。太妃想让姜丽做什么,始终有人掣肘。 如此一来,孙太妃必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她想要保命,要么抱紧太后的大腿,替她做事,要么寻求傅莳楦的保护。 但太后此举,已经是在离间她和傅莳楦的关系。 她被迫成为太后阵营的人,傅莳楦不会帮她。 她就只能选择太后。 太后一石二鸟把她逼得无路可走,她偏偏要不走寻常路。 “傅莳楦,我们之间没有必要针锋相对。字据消失,但该我履行的承诺我会履行。我们应该合力寻找破解之法,而不是内讧。” 傅莳楦一记冷笑,声音暗含警告,“内讧?本王跟你不是一路人。” “是是是,不是一路人。”他是好人,她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再多吐槽的话也只能憋在心里,姜余欢温声和气地劝傅莳楦,“我是真心想让一切回归正轨,你想想宁素,想想素敏,别上了太后的当!杀我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我愿意努力一切都还有可能。” 傅莳楦没说话,低着头似乎在盘算什么。 沉默片刻后,他道:“立字据。” 立字据就是有转机,对她也是一种变相地保护。 姜余欢心下一松,吐出一口浊气。 “好,我立,但有条件,你派人贴身保护我的安全。”怕傅莳楦拒绝,姜余欢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死了,宁素和素敏就真的没有机会过正常的生活了。” “三七会保护你。”傅莳楦也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七天内,让傅令奕纳妃。” “其实宁素不想侍寝有很多办法……” “都试过,不然宁素不可能安然无恙到现在。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总有一天会被拆穿。最近傅令奕已经开始怀疑,必须尽快让他纳妃。” 姜余欢感到疑惑,“纳妃就能解决问题吗?” “只要有足够貌美又有野心的人进宫,宁素就很安全。” 懂了,傅令奕好色。 只要纳妃,就势必有人为了争宠使手段,这对宁素来说是好事。 但七天,她没有把握…… “有没有办法拖一拖,给我半个月的时间?” 傅莳楦睨了她一眼,松口道:“最多十天。” 十天……也很紧。 但看傅莳楦不容拒绝的表情,显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姜余欢无奈应下,“好。” 她立下字据,这次写得比上一次更严谨,直到控制完全解除才算完成承诺。 十天内让傅令奕纳妃以及三七贴身保护她的安全这两条也一并写了上去。 交易达成后,姜余欢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解决的办法。 其实现在的情况和现世的爱豆与粉丝之间的关系很像。 她笔下的人物就如同爱豆,有人设,且在粉丝面前伪装得滴水不漏。 只在少数人面前暴露自己的本性,而这少数人不会出卖他们,亦或者就算出卖,粉丝们也不信。 因为在她的加持下,粉丝都是十级“脑残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在粉丝面前崩人设,消耗“粉丝”的信任度,让他们真实的模样展现出来。 让傅令奕纳妃,他爱宁素,只娶一人的人设就必须崩塌。 傅令奕好色,可以从这里下手。 她找到傅莳楦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得到的却是傅莳楦的嘲笑和否定。 “捉奸?如果只是后宫的人看见,那我劝你趁早放弃打算,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姜余欢瞬间明白,他们也曾做过,但没有成功。 后宫本来就没有的多少主子,大多数都是宫婢内侍,自然不会把这些事往外传。 “如果被大臣们看见呢?” 傅莳楦继续冷笑,“他们在朝堂提出选妃都被傅令奕拒绝,你觉得他们逼迫有用吗?” “太后呢?太后可以直接下懿旨封妃。” “太后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听到这个回答,姜余欢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眼前一亮。 “没有这个打算,那我就逼她打算。” 姜余欢志在必得的模样,傅莳楦不由得侧目,“你有对策了?” “我得先找个人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行。忠义伯府有给我下帖子吗?” “嗯,后日巳时。” 那就从忠义伯府开始下手吧,人多,方便找试验对象。 “忠义伯府邀请哪些人你知道吗?” “想知道什么问三七。” 说着,傅莳楦就起身要走。 “等等,明日你要进宫吗?” “谢恩的是你。” “哦。” 傅莳楦离开后,姜余欢也回到自己房间。 她问了三七关于忠义伯府的事,选中自己的试验对象。 永安宫。 正殿里地上满是狼藉,鸦雀无声,静谧得可怕。 婢女们跪了一地,低着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孙太妃手随意地搭在榻边,鲜血顺着手指流到地上。 陶嬷嬷端着纱布和药瓶出现,“娘娘,先止血吧。” 孙太妃一言不发,阴沉着脸把手递过去。 陶嬷嬷用纱布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孙太妃仿佛察觉不到疼痛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目光在一众宫婢里流连。 “娘娘,莫气坏了身子。”陶嬷嬷看着长长的伤口,心疼不已,忍不住劝道。 孙太妃挑起唇角,露出一个妖冶的笑,“哀家不气,不过是一个郡王妃的位置,把人杀了位置自然就腾出来了。” “那娘娘又为何如此……” “吓吓她们罢了,瞧,左边第二个不就受不住了?” 陶嬷嬷顺着孙太妃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左边第二个婢女此刻抖得像筛子一般。 被孙太妃点名之后,抖得更凶。 “她叫什么名字?” 陶嬷嬷收回视线,继续包扎伤口,“她叫绿柳。” “新来的?” “来永安宫有四五年了。” “四五年,藏得挺深啊。”孙太妃忽然“呵呵呵”地笑起来,随即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来人,拖出去杖毙。” 绿柳惊惧地抬起头,凄声哭喊道:“娘娘饶命啊!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呀!” “什么不是你?” 绿柳抖着唇小声地辩解,“不……不是奴婢背叛了娘娘。” 孙太妃笑得更盛,连说话的语气都沾染着笑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说什么高兴的事。 “哀家何时说过是你背叛?” 绿柳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打自招,以为孙太妃不是为了背叛的事,心中更加迷茫,“那……娘娘……为何?” “你抖得厉害,晃到哀家眼睛了,拖出去。”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不抖了,再也不抖了……” 绿柳被人拖远,孙太妃的嘴角耷拉下来,低咒了一声,“蠢货!” 半晌后,年内侍进来禀告,“娘娘,绿柳死了。” “嗯。就这水准,竟然在我永安宫潜藏这么久,给哀家查,有没有人掩护。” “娘娘,绿柳死了还怎么查?” “死了就不能查了?” 年内侍在永安宫也算孙太妃亲信,说话也不及其他人那般恭敬和害怕。 孙太妃对他也很包容,以至于年内侍以为自己在永安宫有什么特权。 孙太妃突然变脸,猛地让年内侍想起眼前这个不是一个正常人,而他也与其他人无异。 “能,能!”年内侍连滚带爬地退出大殿。 陶嬷嬷包扎好,抬头看见孙太妃已经闭上眼,轻手轻脚地将婢女们屏退。 几乎是婢女退出大殿的同时,孙太妃睁开眼。 “娘娘,去床上休息一下吧?” “无事。后日是忠义伯的寿辰,让忠义伯夫人给姜余欢下帖子。” 陶嬷嬷是心腹,孙太妃一说便知道她在作何打算。 她踌躇道:“娘娘准备在后日……到底是忠义伯的寿宴,见血会不会不好?” “哀家看得上祁小玉,愿意扶她坐上郡王妃的位置,沾染点晦气算什么?还有姜丽,给她送点金创药去,让她去参加忠义伯的寿宴。告诉她,机会就这一次,办不成就给哀家乖乖嫁去杨府。” “是。”孙太妃说一不二,陶嬷嬷劝过一次就不再劝。 她想起按照规矩,明日姜余欢要进宫谢恩,遂问道:“明日姜余欢进宫可要给她个教训?” “不必,人都要死了,让她过天好日子吧。” “是。” 第十六章 纵马 “臣妾见过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坐。” 姜余欢站起身,她身着宫装,不及平日方便,动作都要慢上几分。 待她走到椅子前坐下,太后才继续道:“哀家擅自做主,余欢不会怪罪吧?” “自然不会。臣妾早就厌烦侍妾的身份,不管去哪里都要遭受白眼,如今这般身份尊贵,臣妾谢谢太后娘娘才是。” 太后端着笑,“都说了别生分,叫哀家一声姨母便是。” 姜余欢从善如流,“是,姨母。” “你昨日离开后哀家便想了想,你受欺负终归是因为侍妾这个身份低微。若是你为正妃,郡王对你做什么之前也会掂量掂量,其他人更是不敢对你不敬。如此,也不用想着离开了。” “可……臣妾无以为报,实在是愧对姨母的一片好意。” “哀家这般做,本就不是为了要什么回报。” 昨日还百般暗示让她在郡王府做卧底找罪证,今日就不求回报了? 姜余欢摸不清太后的想法,试探道:“可郡王狼子野心,始终是心腹大患。” 见姜余欢主动提起这件事,太后着实有些意外。 她道:“是哀家着相了,你只是一个弱女子,不该让你涉险。若是在郡王府还算舒坦,你便好好过日子吧。” 太后这是闹哪一出,倒把姜余欢弄晕了。 是欲擒故纵,还是真的不打算利用她? 那给她郡王妃的位置有何目的?看出她不想为她做事,想要借太妃之手除掉她? 她心中疑惑未解,继续抛出诱饵,“可……昨日郡王还打算杀了我,若不是懿旨下得及时,余欢恐怕……” 太后震怒,头上的步摇都跟着颤动,“他当真如此对你?” 姜余欢刻意露出脖子上剑的划痕,“嗯。” 太后见到那伤,蹙紧眉头,好似真的担心姜余欢一般。 她语重心长道:“那你可要多加小心,不要和郡王硬碰硬。” 姜余欢更加迷惑,她都把话头递到嘴边了,太后竟然不想往她身边塞人。 “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哀家有些乏了,你且回去吧。” “是。” 姜余欢一头雾水地退出寿宁宫,太后此举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也不是个为难自己的人,想不通便放在一边。 她顺着来时路回去,走到一半才惊觉竟然没人陪着她。 暗叹自己虽然拥有郡王妃的身份,却没人把她当回事。 她继续往前走着,却在出宫门时遇上姜桥。 她不想和姜桥这个偏心眼说话,说来说去都围绕着姜丽,净是她不爱听的。 她假装没瞧见,目不斜视地走出宫门。 偏偏姜桥没有意识,以为姜余欢没看见他,一边喊着姜余欢的名字,一边小跑着追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姜余欢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也跟着跑起来。 她的马车就在宫门口停着,她提着厚重的衣裳,小腿倒腾得飞快。 看见马车越来越近,直接一个飞跨窜进车厢,“走!” 车夫也没问原因,挥动鞭子,马匹迅速跑起来。 三七目无表情地看着姜余欢整理自己凌乱的头发,对于姜余欢奇怪的举动也不好奇发问。 姜余欢脱下宫装,换上寻常的衣服。 她掀开帘子,见已经离宫门有一段距离,姜桥也没追上来,露出得意的笑。 看着街道上的热闹,想起自己还未正经逛过京城的街,叫停马车后下车闲逛。 街上许多摊贩卖着稀奇物件,吃的、玩的、装饰的,她左瞧瞧右看看,最终相中一支簪子。 摊铺的卖家是个三十出头的妇人,见姜余欢一直盯着看,热情地说道:“夫人,可以戴上看看。” “好啊。” 姜余欢对着铜镜,将簪子插入发中。 簪子是木制,雕工精湛。 虽然在头上的银饰中稍显逊色,但姜余欢看一眼便喜欢。 她打心里不喜欢这样隆重的打扮,更青睐这种素簪。 “老板娘,这个多少钱?” 老板娘带着笑,伸出一只手掌,“五百文。” 姜余欢有些心动,她转头看向三七,“三七,我有钱花吗?” “按理说是有的。” “那你借我五百文吧,我回去还你。” “奴婢只有二钱银子。” 姜余欢遗憾地撇着嘴,回过头对着老板娘带着歉意说道:“对不住,我没带够钱。” 她恋恋不舍地将簪子放回去,忽然一只手从身旁伸出来将银子放在桌子上。 “包起来吧,我替她付了。” 姜余欢转过头,见是祁易,急忙道:“不用了,我不要就是了。” 祁易拿过簪子,递向她,“算是赔礼,上次说过会登门道歉,一直没空。” “那是祁小玉做的事,与你无关。”姜余欢恩怨分明。 “我身为兄长,有管教之责。收下吧,别推辞。” 祁易态度坚决,姜余欢推辞不过,只好道:“我拿东西和你换!” 她接过簪子,在身上摸索着,却被三七阻止,“郡王妃,此举不妥,有私相授受之嫌。” 姜余欢一怔,是她忘记古代不能随便接受男子的东西。 她尴尬地笑着,又将簪子退回,“还是拿回去吧。” 这次祁易没坚持,“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不用抱歉。祁公子若无事,我便先走了。” “好。” 姜余欢颔首示意,越过祁易继续往前走。 刚跨出两步就听到疾驰的马蹄声,她伸手拉着三七准备躲闪。 “小心!” 她听到祁易喊了一声,随即便落入一个怀抱中,被人抱着掠出几尺远。 “无意冒犯,还请恕罪。”姜余欢还没反应过来,祁易便立即松开手,紧张地看着她。 “没事,谢谢你啊。” 姜余欢粲然一笑,仿佛一道阳光照进祁易的心里。 他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救过不少世家小姐。 知道他家情况的,避他如蛇蝎,连谢意都不曾道一句,仿佛和他说话就会被他缠上一般。 不知道他家情况的,对他笑得殷勤,甚至不惜名声死缠烂打,让他苦不堪言。 他在看到马匹飞驰的有过一刹那的犹豫,但终究还是心中的善念战胜。 救下姜余欢后,他也怕姜余欢恶语相向,骂他登徒子。 没想到却得到一个真心的笑容,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不是他多想,他以前看到的笑都是虚假的。 姜余欢没有注意到祁易的愣神,专注地在人群中寻找三七的身影。 她看到三七也在寻找她,急忙招手,“三七,我在这!” “你手上的镯子。” 姜余欢扭头,“嗯?怎么了?” “是不是方才不小心撞到了,有个缺口。” 她顺着祁易所指看去,“哦”了一声,解释道:“不是,这镯子本来就是缺的,是英国公府上二夫人送我的。” 闻言,祁易蹙紧眉心,“罗二夫人做事向来周到,怎么会送一个有缺口的镯子?” “当时情急,她送的时候特意嘱咐我去补一补。” 姜余欢替罗二夫人解释完,猛然抓住祁易话中的关键,“等等,你是说二夫人做事很周到?” “嗯,她在京城为人处世风评极佳,不会做出如此失礼的事。” 风评极佳,却冒着有损风评的危险坚持把破的镯子送给她,又嘱咐她去修补…… 姜余欢灵光一闪,“你知道哪里有补镯子的地方吗?我是说,京城很有名气的那种。” “有,就在前面不远处。名叫玉明轩,是一家玉器铺,修补手艺很好。” “好,谢谢你。三七怎么还不来,我去找找她。告辞。” 姜余欢说完就跑,徒留祁易站在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人都走远他才默默吐出一个“好”字。 姜余欢回到三七身边,见三七正在给一个小女孩检查伤势。 “怎么了?伤到了?” “手背有点擦伤。” “送去医馆吧。” 这时,小女孩的母亲跑过来,她抱起小女孩,“不用不用,这点小伤过几日就好了,多谢你们。” 三七二话不说掏出银子,“我这有二钱银子,你把她带去医馆看伤。” “这……”妇人有些犹豫。 姜余欢劝道:“拿着吧。”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你真是大好人。” 说着,妇人抱着小女孩就要给三七磕头。 三七托着她的手把她扶起来,“刚才被撞到了,还是让医馆看看有没有别的伤。” “是,是是。” 妇人接过银子,抱着小女孩离开。 姜余欢审视地盯着三七看。 三七无动于衷,只平静地问道:“郡王妃在看什么?” “看你啊。你看着一板一眼的,没想到会这么有爱心。” “这些都是主子的教导。” “傅莳楦?他有这么善良?” 姜余欢实在很难把日常喊打喊杀的人和善良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主子他只是恩怨分明。” “打住,到这里就行了。”对她这个“仇人”才不善良呗,她懂。 “走,我们去玉明轩。” 路上,姜余欢问了纵马的事,得知那人是有军营急报,被撞的人也不敢和人理论。 姜余欢不满那人撞人连基本的歉意都没有,也感叹百姓在权势下的卑微。 全程都是姜余欢在说,三七只是听着,也不搭腔,更不表达自己的想法。 就在姜余欢的单口相声中,二人抵达玉明轩。 “夫人,想看点什么?” 姜余欢亮出自己手上的血玉镯,“我这只镯子有些破损,不知道能不能补。” 伙计一脸自豪,“夫人可是找对地方了,这修补玉件儿,咱玉明轩可是京城里头一份儿!” “那请你帮忙看看,这要怎么补,多久能补好?” 伙计摆手,“这小人可看不了。您等等,我去叫掌柜的出来。” “好。” 不多时,伙计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出来。 “夫人把镯子取下来给我看看吧。” “好。”姜余欢取下镯子,特意将缺口处展示给掌柜看。 掌柜拿着镯子端详,越看神色越发的凝重。 第十七章 没一句爱听 “怎么了,是不能补吗?”姜余欢问。 掌柜摇头,语气凝重地问,“请问夫人,这镯子你是如何得来?” “别人所赠。” “何人所赠?”掌柜追问。 姜余欢纳闷,“这对补镯子来说重要吗?” “对补镯子不重要,但对我很重要。” “英国公府的二夫人。” “二夫人?”掌柜疑惑了一下,后又恍然大悟,“是了,她们向来要好,送她也是应该。” 姜余欢不明白掌柜的意思,也不知道二夫人送的镯子到底有什么独特之处。 但二夫人一再嘱咐让她来修补,想来就是让她来找这个掌柜,她来对了。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含笑道:“掌柜可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夫人请随我来。” 姜余欢随着掌柜进到铺子后院的一个房间,三七紧随其后。 她示意三七检查四周,三七四处看了看,随即对着姜余欢点头。 见没有威胁,姜余欢开门见山,“掌柜勿怪,我比较谨慎。” “应该的。” “不知方才掌柜所言是何意?” “这镯子是我所做,因为是我做的第一件得意之作,所以有特殊的标记,我一眼便能认出。”掌柜找到标记,指给姜余欢看,“当初我与内人在路上遇到劫匪,所幸得英国公府大小姐相救,才得以脱险。事后我便以镯子为信物,答应大小姐日后若是有事相帮,可到玉明轩来找我。只是造化弄人……我还以为这镯子不会出现,没想到是大小姐转赠给了二夫人。我的承诺依旧有效,二夫人既是把镯子送给夫人,夫人只管提要求便是。” 英国公府大小姐,不就是原身的母亲,文思侯的原配? 姜余欢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其中的深意,又听掌柜道:“我瞧这镯子上的缺口是近两日才有的,想来二夫人赠你此镯暗含深意。” 那日去英国公府,难不成是二夫人提前知道她会去,所以故意磕坏镯子,又假意自己没准备随便拿个破镯子打发她。 二夫人是想传递什么消息给她,此举又是作何用意? 是看她过得艰难想帮她?可是一个玉器铺的掌柜能帮她什么? “和掌柜的说实话,其实我并不知道这镯子的用处,也没想好要提什么要求。” 掌柜一脸和气,“无碍,夫人什么时候想好再来便是。” “我还有一事,想问问掌柜。” “我娘和罗二夫人关系很好吗?” 掌柜一怔,“令尊是?” “英国公府大小姐,文思侯夫人。” “你……你是姜大小姐?” “嗯。” 掌柜惊诧地看着姜余欢,好一会儿才回神,随即起身跪在姜余欢面前,“见过小恩人!” 这一跪相当扎实,姜余欢听到“嘭”的一声。 她人都跟着颤抖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将掌柜扶起。 “掌柜快起来。那是我娘的功劳,我受不起你这一跪。” “不,您受得起。”知道姜余欢是恩人之女,掌柜的换上尊称,“若不是大小姐,也没有吴某的今日。大小姐不止救过我的命,还帮我壮大了玉明轩,玉明轩有七成都是大小姐的!这两日听说小恩人恢复神智,吴某还在犹豫要不要上门,毕竟当初大小姐名下的所有店铺都被英国公夫人收回,若是让英国公夫人知道,恐怕……” “英国公夫人为何这样对我娘?” 名下的店铺一般都是家里给女子准备的嫁妆,是女子在夫家的立身之本和退路。 英国公夫人何故做得这样绝?英国公府难道还差几间铺子不成。 “我也说不清。当初大小姐要嫁给文思侯,英国公夫人便不乐意,还在嫁妆上动手脚。别看那十里红妆做足面子,其实啊,里面大半都是石头。要不是老天开眼,送嫁的队伍被人纵马掀翻,大家都还以为英国公府有多重视大小姐!” 掌柜说得义愤填膺,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英国公夫人的厌恶。 昨日宴会姜余欢对英国公夫人不喜她娘已经有所察觉,如今看来不止是不喜。 一个母亲,因为女儿非要嫁自己不满意的人,就如此羞辱她,真是让姜余欢大开眼界。 想起英国公夫人一口一个“欢欢”叫得亲昵,姜余欢就犯恶心。 “吴掌柜,可以和我说说我娘吗?” “其实我对大小姐了解也不多,当年她救下我们夫妇二人后,来找过我。” 吴掌柜说起以前,神色激动,时而露出怀念的神情,时而又红了眼眶。 当年罗大小姐罗慧芝见吴掌柜铺子开得偏僻,又觉得吴掌柜手艺不错,便提出送他一间铺子,还找来许多很好的玉料。 吴掌柜不想占便宜,便提出让罗慧芝做铺子的东家。 罗慧芝断然拒绝,只说自己是惜才,认为吴掌柜的手艺不该被埋没。 但吴掌柜也是个正直的人,不愿意接受白来的好处。 二人僵持不下,最终罗慧芝妥协说铺子若是盈利,取二成分红。 吴掌柜便答应下来,想着她也不知道铺子每月挣多少,给她七成她也不知道。 于是提议把铺子每月的分红送到英国公府上。 可罗慧芝却说先暂存在铺子,有需要她会来取。 “当时我只以为是大小姐不想要钱的缓兵之计,直到几个月后,大小姐来铺子里取钱我才知道,大小姐名下的铺子都被收走,若是真把钱送上门,恐怕也不会落到大小姐手中。她实在无钱用,这才找上来。后来嫁到文思侯府,就再没见大小姐来过,这钱我也一直存着。小恩人若是需要钱,只管来取。” “先存着吧。我娘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要这钱。” “是啊。大小姐那样好的人,又和先皇后是手帕交,嫁的夫婿也十分疼爱她,可惜……” 吴掌柜又絮絮叨叨说了罗慧芝的一些事,几乎都是他听闻的。 姜余欢听着,对自己的亲生母亲有了大致的轮廓。 她的母亲应该是一个聪明人,英国公夫人收走的那些铺子个个都是旺铺,但是收走后却生意急转直下,很难说没有她娘的手笔。 对危机早有察觉,又做出应对。 看似被母亲压制,却没有受一点委屈。 嫁妆被撞翻一事,应该也是她的杰作。 那之后,英国公府的名声一落千丈,直到罗家二小姐立为皇后才有所好转。 从种种迹象来看,英国公夫人不是单纯的不满她娘执意嫁给文思侯,这其中还有别的事。 她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一点母女之情都没有。 她拿着玉镯离开,在马车上就一直盯着玉镯看,直到回到端阳王府,她也没放下玉镯。 她在想,二夫人到底想告诉她什么? 她娘和英国公夫人不和,还是单纯让她有钱花?或者,提醒她英国公夫人不可信。 “姜余欢!” 她正想得入神,兀地一声大喊,吓得她手一抖,手中的镯子脱手而出。 姜余欢瞳孔猛地一缩,抬脚钩住玉镯用力一踢,见玉镯被抛到空中,眼疾手快将她抓在手中。 她抚着心口,还好没碎,这怎么也算是她娘的遗物,可不能砸个粉碎。 心中落定后,她扭头看向罪魁祸首。 还没来得及惊讶,罪魁祸首已经走到她身旁抓着她的手质问道:“这镯子你哪里来的?!” “捡的。侯爷认识?” 姜余欢挣脱开桎梏,随口胡诌。 她打量着姜桥惊疑的神色,蓦地想起吴掌柜说姜桥十分疼爱她娘。 不管怎么看,也不像啊! 如果真的疼爱,那怎么会任由原主在后院被人欺负,还不闻不问。 一定是姜桥营造的假象,骗过所有人! 姜余欢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眼神,被姜桥捕捉到,他怒斥,“你这是什么眼神!” “侯爷看不出来吗?明知故问。” 姜桥气结,梗着脖子道:“我问你镯子哪里来的!” “说了捡的,爱信不信!” 姜桥伸手,不容拒绝地说道:“把镯子给我!” “不给!”姜余欢急忙把镯子套到手腕上,扬着手示威。 姜桥气得直喘气,“姜余欢!我是你爹,你敢忤逆我?!” “出嫁从夫,我现在归郡王爷管。” “你还有脸说!我让你带你妹妹进府你不愿意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进宫去求太后给你郡王妃之位?” 姜余欢没解释郡王妃之位怎么来的,她冷眼看着姜桥,“侯爷,人家的父亲都希望女儿嫁的好,有地位,受尊重。你呢?恨不得我做个任人拿捏甚至可以随时打杀的侍妾!” 姜余欢就知道姜桥嘴里说不出好话。 没想到在宫门口躲过一劫,他还巴巴地追到郡王府。 姜桥一时语塞,只干巴巴地说着,“我是为你好!” “侯爷还是别打着为我好的名义推我下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姜桥难掩悲恸,他压低声音凑到姜余欢耳边,“你以为太后这是对你好吗!” 姜余欢将他推开,“我心里清楚,不劳侯爷费心。” 姜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看得姜余欢莫名其妙。 就在姜余欢打算离开时,姜桥开口,“我劝不动你。但阿欢,听爹一句话,扶持你妹妹进王府。你妹妹没什么头脑,不会对你造成威胁的。你……” 姜桥扫了一眼三七,最终闭上嘴没再说话。 姜余欢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地面对姜桥的偏心,毕竟她不是原主,不会委屈,顶多就是听着烦。 可姜丽都在众目睽睽之下给她泼脏水,她也告诉过姜桥这件事,姜桥依然觉得姜丽进府不会对她如何,还一个劲地劝她帮忙。 姜余欢觉得心寒。 “她想进让她凭自己的本事,我拭目以待。” “你!” 姜余欢不再理他,只想回去为明日的寿宴做准备。 只是刚准备离开,忽然想起吴掌柜的话,又放下抬起的脚。 第十八章 丢脸 “侯爷,你真的爱我娘吗?” 姜余欢突然提起罗慧芝,姜桥先是一愣,随即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静默半晌,始终垂着头。 姜余欢以为自己不会得到答案,准备提步离开,却听姜桥开口,声音似乎带着哽咽,“你问这做什么?” 姜余欢牵动嘴角,“这不是刚清醒,想了解一下自己的爹娘。听闻,你们曾是恩爱夫妻。可我看着不大像,故有此疑问。” “阿欢,我……”姜桥欲言又止,再开口已是答非所问,“你有空去拜祭拜祭你娘吧。” 姜桥的手拍了拍姜余欢,最后重重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他长叹了一口气,摇着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姜余欢不明所以,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 微弯的身躯和耷拉下来的肩膀,她竟从中看出一丝落寞。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觉得不可能。 回到自己房间,姜余欢将玉镯收好。 姜桥能认出这个镯子,兴许也会有别人知道,还是藏好的好。 种种疑问得不到解答,所幸先放到一边,若是有机会碰上罗二夫人,亲自问问便知。 现在重要的是明日的寿宴。 约定的期限已经过去一天,明日试验需要一天,事情发酵到得到验证也需要时间。 时间很紧迫,明日不容有失。 “三七,那个姑娘答应了吗?” “她答应了。” “好。” 昨日问过三七明日寿宴宴请的人,了解过她的试验对象,做好准备,如今就静待明日到来。 翌日,姜余欢登上马车前往忠义伯府。 傅莳楦不去,说他向来不参与这种场合。 姜余欢落得轻松,傅莳楦就等同于身边有个监工,不自在。 她到忠义伯府时,门口很是热闹,不断地有人拿着礼进去。 三七递上寿礼,报上名号后便有人引着去府里的花园。 还未开席,大家都在花园里说话看景。 或三五人聚在一起坐在亭子里谈天说地,或站在桥上看锦鲤喂鱼。 姜余欢没什么相熟的人,和三七自顾自地逛着。 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郡王妃”,姜余欢循声望去,见是祁易,冲他颔首示意。 祁易也微笑点头,脚步朝这边而来。 突然间,人群里传来一阵惊呼。 祁易扭头一看,见是桥上的栏杆被人群挤压断裂,站在栏杆旁的人失去支撑整个人朝池子倒去。 他本能地要去救,待看清落水之人的模样时,心中踌躇一瞬。 眨眼间,伴随着“噗通”的落水声,那人已经掉落水中。 “顺宁县主落水了!” “快来人啊!” 有人呼救,府上会水的丫鬟急忙下水将顺宁县主救起。 顺宁县主整个人湿透,阴沉着一张脸让人不敢靠近去关心。 她走上桥,抬手就给了祁易一巴掌。 “你为何不救本县主!” 祁易立在原地,默默将打偏的头转过来,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说道:“上次在街上救县主时,县主说我唐突,别有用心。未免县主误会,我才不敢出手相救。” “你身为主人,却眼睁睁看着本县主落水还有理了?” 说着,顺宁县主抬手又要打。 祁易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他捉住顺宁县主的手腕只一瞬又放下,退后半步道:“我让人带县主去换衣服。” 顺宁县主气得嘴都歪了,她凶狠的目光瞪着祁易,“你还敢躲!” “县主,还是先去将湿衣裳换下吧。”孙姣姣从人群中站出来,劝说道。 顺宁县主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连带着孙姣姣也一起嘲讽。 “本县主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置喙?我说孙姣姣,你帮着祁易说话,不会是喜欢他吧?本县主奉劝你,你可小心点,别被祁易黏上,他家什么情况大家都清楚。” 闻言,孙姣姣的脸红得发烫。 她看到人群里大家窃窃私语,低着头嗫嚅,“我……我不是。我只是担心县主受寒。” “哼。”顺宁县主冷哼一声,带着轻蔑的目光看向祁易,“这次先放过你。” 祁易没把顺宁县主的威胁放在心上,淡然地招呼来婢女,让她带县主找个空置的房间换衣裳。 顺宁县主离开,大家也迅速散开。 祁易叫来家丁将栏杆断掉的地方围起来,以免再有人落水。 交代好这些,他想起自己刚才是在和姜余欢打招呼。 再看向当时姜余欢站的地方,人已经不见。 “祁公子。”孙姣姣没有离开,她怯怯地叫了一声。 祁易转身拱手行礼,“孙姑娘。方才多谢孙姑娘解围。” 孙姣姣连连摆手,“不……不必客气。祁公子本就无错,不该被迁怒。” 祁易挂着温润的笑,“孙姑娘侠义心肠,只是下次别再随意帮人打抱不平。万一遇上跋扈的,你也会吃亏。祁某还有事,失陪。” 孙姣姣低低地“嗯”了一声,垂下眼眸将自己眼中的失落收起来。 见祁易走远,她才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因为是你,我才有胆子站出来的。” 这厢,姜余欢在看到顺宁县主落水时,被三七提醒那顺宁县主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便急忙转身离开。 况且这种事,她过去也就看个热闹,着实没必要。 是以,姜余欢并不知道桥上发生的事。 只是她躲过顺宁县主的热闹,却没躲过自己的。 “姐姐。” 姜余欢看到姜丽很惊讶,当初姜丽被抬着离开郡王府,那伤势不言而喻,这么快竟然好了。 “你不疼了?能下地了?” 姜丽险些没维持住脸上的笑,她腼腆道:“爹爹去寻来上好的金疮药,如今只是勉强能走。” 姜桥为姜丽还真是尽心尽力。 姜余欢干笑,“挺好。” “姐姐,上次……” 姜丽刚开了个头,一道温柔的男声便插了进来。 “二小姐。” 姜丽似乎听出来人是谁,脸上的笑意转眼便消失殆尽,眉心微微蹙起,对着来人疏离道:“杨公子。” “二小姐身上的伤可大好?” 提起伤,姜丽的表情更不妙,声音也冷了几分,“差不多了,不劳杨公子挂念。” 男子恍若未觉,自顾自说道:“我在国子监听人说你被端阳郡王打伤,本想去府上探望你,只是我娘说我去不太方便,这才没去,你别介意。” “不会。” “我不知道今日你也要来,不然……” 瞧着这人的神情还有担忧的语气,似乎对姜丽有意思啊。 姜余欢拉着三七默默退到一边,悄声八卦。 “三七,这人是谁?” “国子监祭酒家的公子杨磊。” “他和姜丽怎么回事?” “奴婢不知,不曾听说杨家有意与姜二小姐定亲。” “啧,郎有情妾无意呀。” 姜丽厌烦和杨磊说话,见姜余欢站在一旁像看戏一般看着她这边,心中恼怒不已。 她计上心头,忽然对着杨磊和颜悦色,“杨公子,这位便是我姐姐,你们还未见过吧?” 杨磊倏地皱起眉,目光轻蔑地打量着姜余欢,语气不善,“她就是故意引你冲撞郡王,还往你身上泼脏水的那个姐姐?” 姜丽用着柔弱的语气,低眉顺眼地说道:“杨公子别这么说,都是误会。” “怎么会是误会!如此心狠手辣的姐姐,也就是你善良,才会和她当作无事发生一般姐妹相称。” 姜余欢听不下去,冷声打断,“杨公子此言差矣,是我善良所以才给机会让姜丽和我说话。” 姜丽抬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姜余欢,“姐姐,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 “这是承认你做错了?” 姜丽泫然欲泣,“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相信那婢女的话,那婢女分明是想离间我们姐妹。我也是被那婢女误导,所以才……” 杨磊颇为正义地挡在姜丽面前,仇视的目光看着姜余欢,“二小姐何必委曲求全,分明就是她设计陷害。那婢女一定是她自己从外面找来假扮的,然后又提前送出府。” 姜余欢冷嗤一声,“你脑子真好使,别读书了,有点大材小用,去搬砖正好。” 本想看姜丽的热闹,没想到把自己扯进去。 没意思。 姜余欢说完便和三七离开,这时婢女也四处奔走说寿宴开始让尽快去前院的正厅。 姜丽看着姜余欢的背景,怨毒的眼神再也控制不住。 姜余欢,你别得意,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开席之前有献礼的环节,一般都是自己的亲人先展示,其次才到宾客。 姜余欢身为郡王妃,再不得人重视按照身份地位也有一席之地。 她坐在忠义伯夫人的下首,看着忠义伯府众人一一献礼。 都说忠义伯府没落,从寿礼便可见一斑。 都走的用心的路子,没有什么珍贵物件。 他们献完之后便是宾客。 管家一一唱礼,每念到一件礼物,小厮都会将礼物拿出来示意。 顺序按照身份的高低排列,姜余欢自然是最后。 “端阳郡王府,赠砚台一方。” 管家唱完礼,姜余欢便起身说祝贺词。 “祝伯爷多福多寿,如鹤如松。” 忠义伯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奇丑无比的砚台,笑意未达眼底,“多谢郡王妃。” 姜余欢才不管忠义伯是不是喜欢,微微颔首,准备退回座位。 刚一抬脚,就有人出言讽刺,“郡王妃,随便一方砚台作为寿礼,不妥当吧。你好歹也代表郡王府,可别丢了郡王的脸。” 姜余欢抬眼望去,见那人的眉眼与宁晚有些相似,结合三七所说的宾客名单便知是宁国公府的三小姐宁芷。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这宁三小姐,让她当着众人的面挑她的刺。 忠义伯抚着胡子没有制止,显然也是对寿礼不满,打算作壁上观。 第十九章 谁说不值钱 姜余欢气定神闲,“宁三小姐也知道我疯癫多年,不大懂人情世故。宁三小姐既然如此说,想来对送礼颇有心得。想必今日宁国公府所送的贺礼,也是由宁三小姐精心挑选了?” 宁芷一哽,送礼这种事哪里轮得到她来决定,自是母亲准备好。 况且忠义伯算什么,哪用得着她们精心挑选。 宁芷被问住,但这并不妨碍她让姜余欢出丑。 姜余欢突然成为郡王妃,孙太妃很是不爽,姐姐去请安时也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她得为姐姐出气! “虽不是我选的,但我也知道,随便拿方砚台敷衍了事很失礼。你不懂大可以问人,而不是随意决定。” 众人对宁芷的话感到赞同,纷纷交头接耳,说姜余欢不懂礼数。 “真是丢人,还好郡王没来。” “意料之中,毕竟没娘教。” “这砚台值五十两吗?” “估计不值,这么丑,给我大哥的书童都得嫌弃。” “这砚台还是缺的,明摆着是想给忠义伯难堪。也就忠义伯不计较。” 忠义伯见大家说得差不多,这才出面,“无碍无碍,郡王妃能来已是我的荣幸,什么礼都不重要。” 忠义伯的话无异于默认姜余欢的礼送得不好,有失礼数。 宁国公世子夫人也赶紧加一把火,“阿芷,郡王妃要送什么哪轮得到你来说教!” 她看似在训斥宁芷,其实变相地说姜余欢的地位高,即使送得敷衍,也不该说出来。 “母亲!”宁芷跺了跺脚,露出委屈的表情。 姜余欢冷眼看着她们唱戏。 她见众人露出鄙夷的神情,又见孙姣姣和祁易的眼里流露出关切。 她哑然一笑,同情地看着那些看她笑话的人。 刚才唱礼时她就留意过大家送的礼,也问过三七。 知道大家是水平之后,她还心痛自己把砚台送出去便宜忠义伯。 如今既然都想踩她,那她也不必当什么圣母不和人计较。 “确实该向诸位求教,什么礼合适。想来大家都比我会送,我看看都送的什么好东西。”她走过去,抢过管家手中的礼单,“宁国公府赠人参一支。呀,人参,得上百年吧,不然随便哪个药铺都能买到就没意思了。不知是几百年的?” 姜余欢笑盈盈地问道,忠义伯和夫人也兴致勃勃想知道答案。 宁芷还在得意,没有看到宁国公世子夫人勉强的笑意,“郡王妃说这些做什么,莫要耽误伯爷的寿宴。” “这不是担心下次送礼再被人嘲笑嘛,问清楚我才好知道以后送礼该怎么送啊!” 宁国公世子夫人沉默不语,姜余欢弯起嘴角,她以为不说就能逃避吗?天真! “哎呀,我忘了,昨日正好碰到有人卖人参,我就听了一耳朵。伯爷,能否让人再把人参送上来,我给鉴定鉴定?” “这……”忠义伯有些犹豫,虽然自己很想知道,但如果现在再把人参拿出来,岂不是得罪宁国公府? 所幸姜余欢也没让他为难,话锋一转,“伯爷不方便便算了吧,我方才随意瞧了一眼,可能也就十多年吧。” 宁芷一听气得跳脚,“你胡说什么呢!我们怎么可能送十几年的人参!” 宁国公世子夫人脸都绿了,偏生宁芷无所察觉。 “那你说是多少年的?” “少说也有百……” “阿芷!”宁国公世子夫人急忙打断宁芷,对着姜余欢软声道:“郡王妃,是臣妇教导无方,小女一时失言,还望郡王妃勿怪。” 宁国公世子夫人在示弱,她的人参经不起推敲,在场的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宁芷嚷嚷着姜余欢的寿礼不妥当,他宁国公府也不遑多让。 只是大家却没有用鄙夷的目光去看宁芷母女,因为大家来这寿宴都是走过场。 都清楚忠义伯府是什么情况,不愿意花钱送重礼。 姜余欢扫过礼单,也懂了其中的门道。 但她没打算放过,刚才她们说她没娘教的时候可没犹豫。 “宁三小姐说得在理,我不会怪她,还要谢谢她。”她的目光再次回到礼单,众人呼吸一滞,都在祈祷别抽到自己。 姜余欢记得刚才嘲讽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一个不落地把他们所送之礼念出。 “哟,吏部侍郎送的百寿图啊。自己写的吗?写了多久?带着祝福,不得虔诚地写个半个月啊?这个胜在心意,确实是我不能比。学习了,下次一定。” “咦,这顺宁县主送的玉如意是什么材质?给伯爷不得是和田玉才能彰显诚意?” “哦,原来京兆府尹……” “这工部尚书……” “嗯?左相府……” 姜余欢想起孙姣姣方才替她紧张的神情,尽管她有姐妹说过她,她还是选择放她们一马。 她所念到的每一家都将他们的寿礼捧上天,他们却没有一点高兴。 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送的到底是什么档次,不敢辩驳,怕像宁国公府一般经不起推敲,最终变相地承认自己的贺礼也不怎么好。 姜余欢本想就这么就结束了,偏偏祁小玉看不懂大家的脸色,以为姜余欢仗势欺人。 她站出来“仗义执言”,“你这是做什么,以权压人吗?自己拿地摊货送人,还不让人说了?好好跟人家学学吧,连送礼都不会!人家送的哪一个不必你这破砚台强?” 因为祁小玉的话,众人又挺直腰板。 是啊,他们送得再差,也比个破砚台强。 “小玉!” “小玉!给郡王妃道歉!” 见忠义伯开口训斥,祁易及时打住还没出口的话。 忠义伯的脸色不大好,祁小玉看不懂,他可看得懂。这些人把名字取得响亮,其实也不值什么钱。 大家面上笑着给他祝寿,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瞧不起他! 他费力办这宴,不就是希望收一波名贵的礼物吗? 如今席面的钱已经搭进去,却得到一堆没什么价值的东西,得不偿失! “爹!我替你打抱不平,你怎么还凶我!” 忠义伯始终沉着脸,祁小玉也注意到不对,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消失殆尽,她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姜余欢听着含糊不清的道歉,没计较,反而接着祁小玉的话,十分谦虚地回应道:“我这可不是地摊货。只是大家都对我送砚台不满,那我便换一个吧。” “换一个?你还带了两份贺礼不成?”祁小玉问。 “是啊。” 她今早去库房挑礼物,本来挑中砚台,但傅莳楦非让她再带一个备用。 临到忠义伯府,她还是坚定自己最初的想法送上砚台。 不成想,砚台竟然让这么多人不满。 她拿出一颗珠子,将砚台收回,把珠子放在托盘上。 “夜明珠,小是小了点,但价值还算不错,伯爷别嫌弃。” 忠义伯自然不会嫌弃,这夜明珠可以说是全场最昂贵的东西。 他一下笑开花,“不嫌弃不嫌弃。” “伯爷确定不要这砚台哈?” “我也不善舞笔弄墨,这砚台于我是暴殄天物。” 姜余欢没有拆穿忠义伯的心思,只点点头,“那我就送这夜明珠了,还请管家更正。” “是。” 管家立刻拿起笔重新写下端阳郡王府的礼单。 姜余欢看到写好后,拿出一方丝帕将砚台小心翼翼地包好,然后递给三七。 宁芷被世子夫人说过之后,也明白自家的情况。 但她始终不高兴被姜余欢下了面子,现在逮着机会,又是一顿嘲讽。 “郡王妃不会是想昧下夜明珠,这才在路边随便买方砚台敷衍吧?若不是我提出来,这夜明珠可就落入郡王妃口袋了。” 姜余欢丝毫不气恼,好言好语地同宁芷说,“倒也不是。这两样都是从郡王府的库房里翻的,只是觉得砚台用得比较多,这才送了砚台。我也没想到一方砚台竟然会引起如此大的轰动。” 宁芷当然不信姜余欢的话,一心认为姜余欢没见过世面想要私吞。 “你别说笑了,郡王府的库房怎么会放一方不值钱的砚台。” 姜远佯装惊讶,“谁说这砚台不值钱?” “你别睁眼说瞎话,这砚台哪里值钱了?” “三七,和大家说说吧。”姜余欢坐回位置,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 三七举着砚台上前,将丝帕掀开一个角,“这砚台之所以看起来丑,是因为被摔过。” “摔过的东西也敢拿出来送人?” “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 三七不是姜余欢,不会理会她们,她只管说自己的。 当年有一位书生,因无钱上私塾,只能自己以树枝为笔,以泥浆为墨,练习写字。 幸得一个隐世大儒撞见,大儒备受触动,提出收他为徒,并将自己用了多年的砚台传给他,鼓励他读书。 书生很争气,一路过关斩将,来到京城参加春试。 却因遭人嫉妒,故意损坏他的砚台,还抢走他的钱。 那是他唯一的砚台,他当即心灰意冷。 但他想到师父年事已高,自己还未取得功名,便振作起来。 考试时,他一手将砚台倾斜,不让墨流出来,一手写字,最后被圣上钦点为状元。 后来即便有钱买砚台,他也不曾放弃用这方砚台。因为时常倾斜,砚台一侧被磨平,正好可以立住。 三七话音刚落,大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 第二十章 顺水推舟 宁芷得意地看着姜余欢,她就说吧,破砚台能值什么钱。 一个书生用破砚台考上状元有什么了不起的,大家都不说话,还有人皱着眉,肯定是觉得自己被骗了心中不满。 等着吧,一会儿姜余欢肯定被骂得很惨。 太妃一定会高兴她这么做,姐姐也会对她刮目相看,说不定还会因此给她看门好婚事! 半晌后,终于有人打破沉默,“这故事,怎么那么熟悉?” 有人大喊:“是程大儒!” 经人一提醒,大家也想起关于程大儒的事迹。 有人脱口而出,“程大儒靠上状元后,在翰林院做了三年官后便去到国子监教书,后来他的师父过世,他辞官回乡。 他觉得自己应该像师父一样帮助他这样渴望读书的穷苦人家的孩子,便建起私塾教书育人。他所教之人,没有品性不好的,可谓桃李满天下。 现任国子监祭酒就是他的门生,是不是啊,杨大人?” 被点名的杨大人回过神,“是。老夫眼神不好,竟是没认出先生之物。也没有想到,先生竟会把如此宝贝的砚台送人。” “端阳郡王为何会有这砚台?” “你忘了,先帝曾嫌端阳郡王顽劣,把他丢给程大儒教导。那是大儒唯一一次破例收皇子,看来大儒很喜欢郡王,把砚台都送给他了。” “哎,我都替忠义伯心疼。这砚台不知比夜明珠珍贵多少。” “说到底它只是个破砚台。” “你是武将吧?你不知道程大儒在文臣心中的地位吗?有这砚台,在文官中都能得几分面子。” 这砚台不是做工精良,也不是材质珍贵,而是其中的寓意,以及砚台主人所赋予的价值。 当时姜余欢也质疑过,但傅莳楦解释程大儒在大越朝地位非凡,所用之物大家趋之若鹜,更何况这是陪伴大儒数年的贴身之物,意义远超具体的价值。 姜余欢明白,这叫名人效应。 能得到这个砚台说明和程大儒直接或者间接有点关系,但凡遇上点麻烦,凡是程大儒的门生总会伸出援手。 再不济还能拿砚台换人情。 忠义伯自然也清楚砚台的价值,听着大家的议论,肠子都悔青了。 然后悔也无用,方才姜余欢问过他是不是确定不要砚台,可是他亲口拒绝的。 追根究底,要不是宁芷三番四次地针对姜余欢,这砚台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在心里默默将宁芷记恨上。 此刻的宁芷也不好过,她的笑僵在脸上好半天没有缓过来。 这砚台竟然真的大有来头! 虽然不懂到底有什么好,但从大家羡慕的目光里她也知道这砚台不同凡响。 这下,所有人看姜余欢的眼神都不一样,都说姜余欢出手大方。 姜余欢也没想到有人会把机会递到她手上。 本来选这砚台是为了让傅莳楦狠狠出血,报复傅莳楦,结果竟然没送出去。 现在回想傅莳楦看她选砚台的神情,估计就猜到有人会嘲笑她这砚台,也猜到她在有替代的情况下不愿意让忠义伯不声不响地占便宜。 香蕉他个烂番茄!又被他算中了! “这送礼都是送的心意,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忠义伯夫人的心在滴血,也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一句话把所有事情揭过去。 她看着姜余欢,问道:“郡王妃,上次我在街上遇到郡王府的马车,里面坐着一位姑娘,不知是郡王府的什么人,今日可有一起来?” 姜余欢感到无语,“夫人听了这么久没听出来吗?” 忠义伯夫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意思?” “那日与夫人相遇的,正是我。” “怎么可能!”忠义伯夫人险些惊讶地站起来,只是屁股刚离开椅子,余光扫到忠义伯不悦的表情又赶紧坐下。 “有何不可能?” 忠义伯夫人心说,当时她还是侍妾哪有资格坐郡王的马车出行。 但这话她不能说出口,如今姜余欢已是郡王妃,不是她能随便说的。 她尴尬地笑了笑,“是臣妇唐突了,臣妇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竟没听出来。” 她本以为马车上是郡王重视的人,叫到府上亲近亲近,也好让小玉提前熟悉一下郡王府,没想到竟是姜余欢。 她有些惋惜,姜余欢是太后的人,便不能亲近。 更何况姜余欢如今还挡了小玉的路。 “时候不早了,大家入席吧。” 忠义伯和夫人分别招呼大家入座。 男宾席就摆在正厅,女宾席则要移步到旁边。 姜余欢因为身份高,坐在上座。 又因为方才在贺礼一事上得罪许多人,无人愿意和她同桌。 愿意和她同桌的都在男宾席,他们都想打听郡王府还有没有程大儒的物件。 姜余欢等待片刻,见一直没有人来,她反倒乐得自在,拿起筷子就吃,也不管别人的目光。 祁小玉路过时,小声嘟囔了一句,“跟没吃过饭一样,噎死算了。” 姜余欢耳朵尖听到,吃饭之余喊了一声“三七”,随即筷子夹着一粒油酥花生递过去。 三七会意,捻起花生米,手指轻轻一弹,花生米射向祁小玉,正中头部。 “啊!谁啊!” 祁小玉大喊一声,捂着头转身一看身后什么人也没有,反而引来大家的注目。 她气得直跺脚,快步离开。 安排的席面有限,自然有人得坐到姜余欢这桌。 来的还是熟人。 “欢欢啊,怎么不等人就吃上了?” 方才大家为难她时不见站出来,这会又熟络得不行,脸皮真厚。 她手上动作不停,面无表情地说道:“刚才说太多话,有些饿了。” “你也真是的,下次再有这种事可别这么激进了。” “世子夫人……” 姜余欢还未说完,英国公世子夫人便打断她,嗔怪道:“怎么又叫上世子夫人了,叫大舅母!” 姜余欢不去计较这些细节,改口道:“大舅母,我不激进,端阳郡王府就颜面无存了。” 英国公世子夫人捂嘴轻笑,“到底还是年轻,前两日还喊打喊杀的,如今就护上了?” 姜余欢嘴角抽了抽,也不是她想护,毕竟在大家眼里她也是郡王府的人,她这是护着自己。 “大舅母不饿吗?快吃吧。” “你这孩子,嫌大舅母唠叨了?” “岂敢。”她忙着吃完干正事,可没时间说废话。 英国公府只有世子夫人来,她想见的二夫人都没来,更是没有交谈的必要。 英国公世子见姜余欢兴致不高,又一直在吃,便也没再继续。 她不像姜余欢,做不到人还未齐便动筷。 直到府上婢女引着其他人过来将席坐满,她才开始吃。 而这时,姜余欢已经吃得差不多。 心中牵挂着事情,吃不下多少。 她用丝帕擦嘴,打算溜之大吉,却远远瞧见姜丽端着酒杯走过来。 她起身想要避开,姜丽急忙加快步伐当她挡在中间。 “姐姐。” 娇滴滴的声音,听得姜余欢一阵恶寒。 “有事?” “之前在郡王府误会姐姐,特意来和姐姐道歉。” 姜余欢明知故问,“什么误会?” “我以为是姐姐指使婢女故意引我去郡王院子,后来才知不是。” “如何不是?” “当日明明有婢女引我过去,不然我怎么会找得到郡王的院子。可是,郡王却说郡王府没这个人。姐姐与郡王之间的关系……想来不会庇护姐姐。应当是有人故意挑拨离间,只是妹妹愚钝想不出是谁。” 姜余欢冷笑,她说姜丽又蠢又坏,姜桥还不信。 这时候还不忘告诉大家她和傅莳楦不和。 话又说回来,她是挺愚钝的,挑拨她们的就是她倾慕的郡王啊! 不过以姜丽的性子,愿意低头示好肯定有阴谋。 姜余欢淡淡地“哦”了一声就没下文,姜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她举着酒杯的手有些发酸,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 “如今误会解开,妹妹敬姐姐一杯,就当作给姐姐赔罪。” 姜丽将酒杯往前一送,姜余欢岿然不动,她有些尴尬。 这时,一位夫人开口,“郡王妃,丽丽就是心思单纯了些,所以才被人蒙骗。姐妹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更何况丽丽还为此挨了顿打。” 送寿礼时这位夫人出来过,姜余欢认出她是杨磊的母亲。 看来姜丽的洗脑很成功,不仅让杨磊相信她的说法,还让杨夫人帮她说话。 姜丽这么说确实让人挑不出错,她只是错信婢女的话,实话实说,算不上诬陷姜余欢。 反正大家也不知道婢女是谁,无人对证。 姜余欢依旧没动,姜丽抿着唇,眼眶蓄起泪要掉不掉。 “姐姐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郡王妃,女子还是要大度一些,更何况姜丽还莫名其妙被打成重伤。” “是啊,郡王妃不会这么小气吧?” 宁国公世子夫人见缝插针,宁芷也逮着机会帮腔。 气氛被带起来,大家都停下手中的筷子看向二人。 蓦地,姜余欢轻笑,声音却不带任何温度,“换一杯。” 她改主意了,堵不如疏。躲过这一次,姜丽还会再有下一次,还不如成全她,顺水推舟。 第二十一章 杀人了 姜丽答应得爽快,“那我重新倒一杯便是。” 说着,姜丽便走到一张放着酒壶的桌子面前。 这张桌子上摆放的都是酒坛和酒壶,方便客人们自取。 姜丽随意选中一壶,拿过来当着姜余欢的面倒在酒杯里。 “这样可以了吗?姐姐,都是一个酒壶倒出来的。” “可以。” 姜丽把酒递给她,她这次没再拒绝,接过酒杯,以袖子遮挡一口饮下。 她将酒杯倒转,示意自己已经喝完。 姜丽见此露出满意的笑,自己也学着她的样子喝下。 姜余欢将酒杯放在桌上,手伸向酒壶。 姜丽呼吸一滞,不小心泄露了她的紧张,“姐姐这是做什么?” “这酒喝着不错,我瞧瞧。” 她转动着酒壶,说是酒不错,却一直在看酒壶,片刻后将酒壶放下。 见她没说什么,姜丽暗暗吐出一口气。 “好像有些醉了,我出去吹吹风醒酒,你们随意。” “姐姐,我陪你一起吧!” 姜丽紧跟在她身后,姜余欢也没打算赶她走。 她路过那张放酒的长桌,状似无意地撇了一眼,随即一个人闯入视线,拿走其中一壶酒。 她目光冷凝,忽然一个趔趄将姜丽撞倒在地。 姜丽惊叫出声,“啊!” “对不住,方才有些慌神。” 看着姜余欢有些醉意,姜丽眼底闪过一丝兴奋,很快又隐藏起来,“没事的,姐姐可以扶我起来吗?” “好啊。” 姜丽伸出手,等着姜余欢将她拉起来。 可姜余欢的身子又晃了晃,脚步虚浮地往另一边踉跄了几步。 三七急忙将人扶住,姜余欢用快速且小声地语气说道:“如果我没看错,刚才拿酒的应该是忠义伯的庶子祁运。那酒有问题,你去看看他要害谁,最好是别让他得逞。你见机行事,别打草惊蛇。” “那郡王妃你……” “我自有办法。” 姜丽已经自行起来,姜余欢感受到她的靠近,急忙哀嚎,“哎哟,三七,我头好晕,你去帮我问问有没有醒酒药,给我煎一副。” “是。” 三七退场,姜丽心中得意。 没想到姜余欢自己就把碍眼的人解决掉了,真是天助她也。 她接替三七的位置,扶着姜余欢。 姜余欢将全身力气压在姜丽身上,姜丽磕磕绊绊地扶着姜余欢往前走,一边小心翼翼地觑着姜余欢。 姜余欢眼神逐渐迷蒙,说话也开始含糊不清。 “好难受。” 姜丽低头窃喜,“都是妹妹的错,不知道姐姐不善饮酒。妹妹扶姐姐去休息好不好?” “嗯。” 姜余欢始终闭着眼,姜丽扶着她走了一段,她听到姜丽小声地喊着一个名字,随即她感受到自己的另一边也有人扶着。 二人扶着她进到一个房间,把她摆在床上后,她听到姜丽低声对着另一人说:“去把香点上。” 过了一会儿,她听到锁门的声音,姜余欢蓦地睁开眼。 二人的私语传入她的耳中。 “一会儿他们有钥匙吗?” “他们会从窗户进。” “好。”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姜余欢才起来。 她观察房间,寻找姜丽口中所说的香。 这香铁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姜余欢当时就屏住呼吸。 她在房间寻找着,蓦然看到一缕白烟。 她走过去,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香削去一小节,又把燃烧的那头按进香灰里熄灭。 她翻过窗户,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任由窗户开着,把房间里的香味冲淡。 她躲在墙角,等着三七按照她留下的记号寻过来。 正好她现在“醉”得不省人事,等三七一来她们便可以私下行事。 男宾席里,推杯换盏间已经有人喝得迷糊。 宁正和孙琪二人向来以光风霁月的样貌示人,自是不可能喝得醉熏熏。 二人放下筷子,起身冲着桌上的诸位施礼,“各位,你们慢喝,我等先出去逛逛。” “这府里有什么逛的,来,喝酒!” “不了,我的酒量你们是清楚的,还是放过我吧。”宁正噙着笑,面露无奈。 孙琪也跟着道:“对不住,小弟实在不胜酒力。” “哎,算了算了,他俩就那样,喜欢看看景色吟诗作对。走走走,我们去那桌喝,你看祁运和尚书大人喝得多欢,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行。” 宁正和孙琪对视一眼,一同离开宴席。 路上碰上散步的贵女,二人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和人打招呼,看得贵女们羞红了脸。 到了无人处,两人的笑渐渐变味。 “今日看到好几个长得不错的。” 孙琪撇撇嘴,“那又如何,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很合胃口,但是却什么也做不了,连那种欲望都没有。” 宁正一脸邪笑,“这可是你说的没欲望,一会儿别和我抢。” “行行行,你先就你先。”孙琪啐了一声,“这臭娘们,最后还不是落到我们手上了!” “一会儿进去记得捂好口鼻,那玩意儿可对我们不好!” “知道知道……” —— 姜余欢等了许久,始终不见三七过来。 她有些着急,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去找时,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隐藏在另一侧,暗中观察。 随着脚步声逼近,来人的面容也进入姜余欢的视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离开宴席的宁正和孙琪二人! 姜余欢看着二人打开窗户,毫不犹豫地翻进去。 她迅速来到窗户底下,听到孙琪疑惑的声音,“这香怎么熄了?” 宁正无所谓道:“熄了就熄了吧,正好。赶紧,办正事。” 过了一会儿,又传来孙琪的声音,带着震惊,“人呢!不是说已经送到房间了吗!” 姜余欢想起姜丽离开时和别人的对话,联想到这二人的反应,已经明白过来。 这不巧了嘛,她的试验对象自己送上门了。 她还等三七回来再去把二人引到无人的地方呢,这倒省事! 她索性打开窗户,对着二人释放一个大大的笑容,“二位,找我吗?” 孙琪恶狠狠地瞪着姜余欢,“姜余欢!你没醉!” “和她废话什么!把她抓进来!” 没等孙琪和宁正动手,姜余欢自己便翻身进去。 宁正搓着手,带着淫笑,“看在你识相的份上,一会儿对你温柔些。” “宁正,别被她迷惑了!她可会拳脚!” “一点三脚猫功夫算什么,你我二人合力她想跑也跑不掉。” 说着,宁正就朝姜余欢冲过去。 姜余欢抬脚一个飞踹,宁正打横飞出去撞到孙琪身上。 她趁热打铁,几个箭步过去将二人敲晕。 如果她没猜错,一会儿就该是捉奸的戏码。 她将目光投向桌案上的香,既然有人准备好,那就物尽其用,自己准备的东西等到下次再用。 她守在孙琪和宁正身边,一旦二人在三七回来之前醒来,她可以立即将人打晕。 又等了大约半刻钟,房间外终于有动静。 她不确定是三七,还是来捉奸的人,挪到墙边,准备随时跑。 可须臾间,窗边也传来动静。 她隐匿身形,眼看着窗户被人推开,一只手搭在窗边。 不是三七的手! 她的心一下提起来,拔出小刀准备应对。 忽然窗外飞进来一个东西。 姜余欢皱眉,谁啊,乱扔东西,这么没素质。 待她看清扔进来的东西时,美目圆瞪。 姜丽! 随即,窗外的人翻进来。 姜余欢持刀上前,霎时间天旋地转,她的手被擒住,整个人被人圈在怀里。 鼻间嗅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傅莳楦! 她转头,看到那张冷峻的脸,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傅莳楦松开手,“三七给我传信说人手不够。” “人手不够?她那边有麻烦?” “嗯。”傅莳楦看着地上躺着的二人,问,“你这怎么回事?” “姜丽给了我一杯有料的酒,想让宁正和孙琪侮辱我。你怎么把姜丽抓来了?” “她鬼鬼祟祟地跟着我,觉得烦。三七说你被她带走,可能出事了,便把她带着好顶包。” 姜余欢眼珠一转,打算将计就计。 “这两个你要怎么办?” “另有安排。你来得正好,帮帮忙。” 男宾席里,吏部尚书甄尚书一直被祁运灌酒,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甄尚书?甄尚书?” 祁运叫了几声,甄尚书也没应。他对着桌上的其他人说道:“甄尚书醉了,我带他去休息。” “好好好,快去吧。” 祁运将甄尚书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架着他离开宴席。 隐藏在外面的三七急忙跟上,她一路跟随,却在路上发现姜余欢的记号,而祁运所走的路和姜余欢的指向重合。 —— “不好了,不好了!郡王妃,郡王妃杀人啦!” “怎么回事?!郡王妃杀谁了!”祁小玉拦住疾呼的婢女,神情担忧地问。 她极力忍耐压下忍不住扬起的嘴角,想起太妃的吩咐,说只要配合她的人行事,她就能嫁给端阳郡王做郡王妃。 终于,她的机会来了! 婢女惊恐万状,“甄尚书,郡王妃杀了甄尚书!” 和祁小玉待在一起的人听闻这个消息,纷纷震惊不已。 “天哪!他们怎么会到一起?” “郡王妃莫不是疯病还没好?” 祁小玉可没心思想这些,她只想尽快带着大家赶过去。 “她们在哪?” “就在客院。” “我们先过去,你去通知我爹他们!” “是!” 祁小玉带着一众人往客院赶去。 她们到时,客院的门大开,甄尚书倒在地上,胸口上满是鲜血,不远处有一把沾着血的匕首。 第二十二章 她在撒谎 “啊——”众人看到甄尚书的尸体惊叫出声。 “怎么回事!” 忠义伯脚步匆匆,身后跟着不少宾客,几乎所有参加宴会的人都过来了。 他们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味,此刻却神色格外清明。 甄尚书是朝廷重臣,且不说他在忠义伯府被杀会有什么影响,就朝堂来说,就会牵动许多势力的变化。 “爹,甄尚书被郡王妃杀了。” 忠义伯皱紧眉头,他没有祁小玉那么天真,不管甄尚书是不是死于姜余欢之手,他忠义伯府都逃不掉责任。 他推开祁小玉走进一看,甄尚书就躺在地上,可屋内却没有姜余欢。 “老爷!”甄夫人匆忙赶来,发髻乱成一团,她看到甄尚书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样子,一下崩溃大哭。 “是谁!是谁杀了我家老爷!” 甄夫人抱着甄尚书悲痛欲绝,众人纷纷别过头不忍去看。 忠义伯到底是主人,这件事他必须妥善处理。 他走过去,想要看看甄尚书是否还有救,却被甄夫人拦着不让。 “走开!别碰我家老爷!忠义伯,此事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是拼着性命不要也要让你忠义伯府陪葬!” 甄夫人出身武将世家,她确实有这个本事。 忠义伯脸色极其难看,但他无处发泄,之能先将事情妥善处理。 “郡王妃呢?” 祁小玉这才发现姜余欢没在,幸灾乐祸道:“莫不是畏罪潜逃了?” 和祁小玉交好的人跟着附和。 “她的婢女也不在,是不是杀人之后躲起来了?” “要我说还是疯病没好,不然能随意杀人?” “我就没听过失心疯有好的。” 忠义伯沉着脸听完她们的议论,喊道:“来人,去找找郡王妃。” “听说,有人在找我?” 姜余欢的声音自人群后传来,众人纷纷回头。 听到姜余欢的声音,祁小玉兴奋极了,脑海里已经想到她被抓起来关入大牢的场景。 “姜……郡王妃,你去哪了?” “当然是陪我家郡王了。” “都知道郡王没来,郡王妃说谎也得有个……” 人群渐渐散开,大家让出一条通道,露出人群后姜余欢和傅莳楦的身形。 祁小玉的话卡在喉咙,半天说不出话。 “郡王何时来的,竟无人告诉我。”忠义伯问。 “来了有一阵了,是本王让人不说的。本王来接阿欢回家,不想扫了各位的雅兴。” “郡王哪里的话。”忠义伯绷着脸,对傅莳楦的说法并不买账。 “方才我似乎听到有人说阿欢杀人?” 忠义伯方才还一副要找姜余欢问话的架势,这会儿便故作生气,“是谁说郡王妃杀人的?有什么证据吗?” “爹!”祁小玉不满地叫了一声,现在还讲什么证据,直接把杀人的罪名往姜余欢身上安不就行了! 姜余欢杀人偿命,郡王妃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忠义伯横了她一眼,她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出那名婢女。 婢女战战兢兢地站出来,“是,是奴婢说的。” “你可有证据?” 婢女双腿一软,跪在地上,抖着嘴唇将事情叙述一遍。 “奴婢亲眼所见。奴婢路过客院,忽然听到屋子里传来尖叫声,一时好奇便悄悄扒着门缝看。谁知,我看到尚书……” 忠义伯夫人和祁小玉的想法一样,只想快点给姜余欢定罪,她催促道:“看到什么,赶紧说!” “看到尚书……尚书……”婢女不敢看众人,抖着肩膀吞吞吐吐道,“尚书他抱着郡王妃……” 闻言,众人皆是不可置信。 甄夫人红着眼眶怒斥,“胡扯!我家老爷最是正直,怎么会做出这等无耻之举!” 宁国公世子夫人开口,“甄夫人勿恼,且听她说完。这刑部、大理寺的官员都在,定能还甄尚书一个公道的。” 说完,她又对着婢女温声道:“你继续。” 婢女瑟缩着身体,嗫嗫嚅嚅,“尚书大人抱着郡王妃……欲行不轨之事,郡王妃喊着想挣脱,可尚书却……后来奴婢就看到郡王妃拿出一把匕首,捅……捅在尚书大人的胸口。” 姜余欢听完全过程,这才慢悠悠开口,“你说你亲眼看见?” “是。” 她纳闷道:“可我醒来之后就离开了啊,连甄尚书的面都没见到。” 婢女这会儿倒是不怕,斩钉截铁,“奴婢确定看到的是郡王妃。” 姜余欢像个没事人一般,佯装苦恼道:“你我各执一词,不好辨啊。” 这时,祁小玉开口,“我家的酒后劲十足,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清醒!” “小玉!”祁易上前就要把祁小玉拉到自己身后,眼神警告让她别说话。 祁小玉用力甩开,跑到忠义伯夫人身后。 姜余欢道:“是吗?那其他人怎么现在还醒着。” 祁小玉翻着白眼,蓦地想起傅莳楦也在,又迅速敛下眼眸,“你酒量差呗。” “那我要是说,我根本没喝酒呢?” “大家看着你喝的,你要是没喝酒怎么会醉!” “是啊,我们都看见了。” “配合我的好妹妹演戏啊。”姜余欢摊开自己左手的袖子,“我怕姜丽给我下药,全部倒在袖子上了。姜丽看我醉了,把我送到此处休息。我听到她说话,说一个淫乱的郡王妃,还怎么和她争。知道她要害我,她走后我就立刻离开了。” 祁小玉环视四周,想让姜丽出来反驳,发现姜丽不在,只得自己来。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忠义伯夫人也解释,“郡王妃,这府上的酒都是我们自己人准备的,姜丽她不可能下药的。” 杨夫人也帮腔,“是啊,当时我们都看到丽丽是随便拿的一壶酒,而且她自己也喝了。” “我当然有证据。大家都看到我特意观察过姜丽拿过来的酒壶,那个酒壶与其他的不同。” 忠义伯问:“有何不同?” “伯爷派人去取便是,为防有人做手脚,我建议请几位大人还有夫人小姐一同去取。” 忠义伯大手一挥,“好,来人,去取。” “三七,你知道那壶酒长什么样子,你一起去。” “是。” 没过多久,三七等人就把酒壶取来。 有人疑惑,“怎么有这么多?” “当时是为了展示酒壶的不一样之处。大家看,这酒壶和其他酒壶在瓶身上有一处小小的不同。” “哪里不同?” 还未等姜余欢开口,就有人眼尖看出不同,大声道:“方向!虽然瓶身的花纹是一样的,但这一个花纹的朝向却与其他不同。” “这么一看,好像是啊。” “这能说明什么?”祁小玉毫不在意,她只当这是姜余欢为了洗脱嫌疑找的借口。 “这个酒壶做有标记,说明姜丽不是随便选的。” “确实,如果酒没问题,何必刻意做标记。” “可是姜丽自己也喝了。”姜丽和姜余欢喝的同一壶酒,没道理姜丽没事。 “等等,这里也有一壶不一样。” 祁小玉眼睛一亮,自以为抓住破绽,“郡王妃,不止姜丽那一壶不一样,也许只是凑巧工匠弄反了。你这解释,是不是有点牵强?” 姜余欢不慌不忙,“我想问问去取酒壶的诸位,这另一壶是从何处取来的?” “是从尚书大人那桌。” 经人一说,大家也反应过来,“这么说,尚书大人的酒也有问题?” 甄夫人也抓住这点,“各位大人,如今看来我家老爷的死是早有预谋,还望各位大人给我主持公道!” “甄夫人你放心,我们绝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 “伯爷,你如何解释?” “就凭两壶不一样的酒壶,就认定酒有问题吗?姜丽自己都喝了。” 祁小玉始终抓着姜丽折这一点不放,姜余欢乐意给她解答。 她道:“取两个酒杯来,一试便知。杜太医,劳你看看。” 杜太医拱手作揖,“下官义不容辞。” 很快婢女取来两个酒杯,姜余欢拿着酒壶,分别倒满酒。 杜太医拿到鼻间闻了闻,似乎不太确定,又沾了一点放到嘴里。 随后他点点头,“这杯里有蒙汗药,这杯没有。” 祁小玉惊叫出声,声音尖利刺耳,“怎么会!一个酒壶倒出来的酒,怎么会一个下药了,一个没有?” 姜余欢不着急解答,递过袖子,“杜太医,你闻闻我这袖子。” 杜太医道了一句“冒犯”,随即凑过去闻。 这次他没犹豫,斩钉截铁道:“就是蒙汗药。郡王妃衣袖上的因为酒味散去,药味更明显。” 姜余欢点点头,随即拿起酒壶给各位展示,“各位看,这酒壶的把手下有一个机关。这里面其实装有两种酒,机关可以控制倒出来的是有药的还是无药的,这也解释了姜丽为什么喝下之后没事。” “就算你没喝酒,那你怎么解释婢女看到你杀了甄尚书!” “这还不明显?她撒谎了。”姜余欢笑盈盈地看着婢女,“你当真看见我杀人?” “是……奴婢……奴婢亲眼所见。” “你看见我把尚书杀死了?” “是。” “什么时候?” “奴婢发现后就去叫人了。” 姜余欢了然,“那就是不久前?可是我和郡王一直待在一起,足足有两刻钟。而且按照你所说,我身上该有血迹才是。” 两刻钟的时间远超婢女看完杀人过程去喊人的时间,姜余欢的衣服也很干净。 祁小玉依旧不死心,“谁知道是不是郡王包庇你?我们也在府上逛了许久,怎么没见到你们?” “我……” “我看见了!”孙姣姣见祁易要出来作证,急忙赶在他前面出声。 祁小玉的眼神如刀子一般射向孙姣姣,语气带着威胁,“姣姣,你真的看见了?” 第二十三章 大义灭亲 “我真的看见了。”姜余欢也很意外,孙姣姣竟然帮她做伪证。 “这下可以证明我是清白的了?”姜余欢看向那个婢女,“你为何撒谎?抑或者,你看到真正的凶手,想包庇他,所以故意栽赃于我?” “奴婢没有,奴婢……奴婢……”她自然不知道怎么解释,毕竟她只是所有计划的最后一环,只要看到尚书死了,就立刻去叫人,并声称都是姜余欢做的。 可谁能想到姜余欢根本没有喝酒,还有人作证她不在场。 忠义伯此刻怒气冲天,本以为只需要证实是姜余欢杀人就行,谁知道是婢女说谎,事情一下变得扑朔迷离。 他怒火攻心,逐渐失去耐心,“还不快说!到底是谁杀了尚书大人!” “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 “那你为何撒谎?” 婢女脑袋飞速转动,想起太妃娘娘的交代,她看了一眼人群,颤声道:“都是姜小姐交代。奴婢没有看到有人杀尚书大人,是姜小姐吩咐,说只要看到尚书大人死了,就去喊‘郡王妃杀人了’。” “你当真没看到是谁杀了尚书大人?” 忠义伯那想要杀人的眼神,看得婢女心颤,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没……没有。” 姜余欢扫了一眼地上的甄尚书,忍不住开口,“伯爷,断案这种事还是交给大理寺吧。” “是是,林大人,劳烦你……” 林少安是大理寺少卿。 “先让下官看看尚书大人。” 忠义伯让开位置,林少安上前查看甄尚书的尸体。 他握住甄尚书的手,皱了皱眉,食指和中指按在脖颈处,片刻后,眉头皱得更深。 “杜太医,麻烦你也来看看。” “老夫只会救人,不会……” 林少安坚持,“你看看再说。” 杜太医上前,很快也发现不对。 他捉着甄尚书的手腕,心中有了结论。 “甄尚书没死,只是晕过去了。”他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利落下针,没多久,甄尚书便苏醒。 “老爷,老爷!你吓死我了!” 甄尚书拍着甄夫人的后背,低声安抚。 忠义伯顿时松了口气,“甄尚书,你没事吧?” “有事。” 忠义伯没料到甄尚书一点面子都不给,勉力挂着笑,“这……可是哪里不舒服?” 甄尚书毫不客气道:“我身上的血看不见吗?有人要杀我。” 甄夫人扶着甄尚书起身,眉眼间染上戾气,“老爷,是谁要杀你!” “这就得问问忠义伯了。” 忠义伯拉下脸,“甄尚书慎言,你我无冤无仇,我何故要杀你。” “老爷,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甄尚书长叹一声,将事情娓娓道来。 “今日不知为何,忠义伯的二公子一直殷勤地给我倒酒,劝酒。后来我醉得迷糊,隐约听到他说要扶我去休息。走了一路,我有些清醒,谁知进到房间,他就掏出匕首要杀我。幸亏我会些拳脚,不仅没让他得逞还伤了他。” 甄尚书的话唤起一同喝酒的人的记忆,“我想起来了!今日祁运确实一直在和甄尚书喝酒,而且一直在劝!” “那有问题的酒壶不就是甄尚书那位置拿过来的吗?只怕是想把甄尚书灌到昏迷,好下手。” “不可能!运儿无缘无故怎么会杀甄尚书?”祁运的生母站出来,满目不可置信。 忠义伯夫人怒斥,“闭嘴!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甄尚书神色淡漠,“那就要问他了。” “那你怎么会倒在地上?”甄夫人问出大家的疑惑。 甄尚书解释,“我到底中了迷药,把他吓跑之后,药效上来便晕过去了。怎么有这么多人?” “有人说郡王妃杀了你,还说……大家都以为你……” 大家到底没把婢女的污蔑之言说出来,甄尚书既然没事,就没有必要说这些话惹他嫌。 “胡说八道!我与郡王妃毫无交集,郡王妃有什么理由杀我!忠义伯,我到底是在你府上受伤,还望你给我一个交代!” 忠义伯捏了捏眉心,“去,把二公子找来!” “老爷!” 忠义伯推开祁运的生母,眼神暗暗警告她。 不多时,祁运被带过来。 他浑身酒气,对着婢女发脾气。 “什么事非要扰我睡觉!” 祁昭一脸看戏的表情,“二哥,甄尚书说你要杀他。” 听到甄尚书的名字,祁运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眼神有些慌乱。 “怎么可能!” 甄尚书怒目而视,“你还不承认?” “我没有理由杀甄尚书!” 忠义伯问,“那你如何解释你给甄尚书喝的酒下了蒙汗药。” 祁运还不知道鸳鸯壶的事已经被拆穿,狡辩道:“我怎么知道,那酒我也喝了。我说怎么喝完晕乎乎的,肯定是有人害我!” 祁昭好意提醒,“二哥,那个酒壶名唤鸳鸯壶,可以控制倒出来的酒是有药的还是没药的。” “是……是吗?我不知道。” “你说你一直在房间里睡觉,可有人证明?”忠义伯引导着话题,他希望祁运可以洗脱嫌疑。 他们伯府已经没落至此,不能再有人担上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如今祁易只是一个小官,若是仕途不通,只能指望婚事。 如果祁运担上谋害的罪名,婚事只怕也行不通。 祁运没懂忠义伯的暗示,自以为是道:“我睡在自己房间,又没人看着。” 忠义伯不死心,继续引导,“你从客院回去总不能一个人都没碰着吧?回到自己的房间也有人看见吧?” 祁运依旧顽固不化,“我喝醉了,不知道。” 忠义伯还想说,这时甄尚书及时开口拦截,“他当然不知道,他那时就在这个房间对我拔刀相向。” 祁运声音陡然拔高,“我没有!” “那你怎么解释你手上的伤!” 祁运倏地把手背在身后,他这个动作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忠义伯暗恨他不争气,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无法包庇,只好道:“把手伸出来!” “这是我不小心摔跤划伤的!” “那你就大大方方地给别人看!” 傅莳楦朝三七使了个眼色,三七上前将祁运按住。 “干什么,放开我!” 三七迅速抓着祁运的手掌把绷带拆开看了一遍,随即松开他,“郡王,是匕首划伤的。” “你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我!我把尚书大人扶到房间后,突然被人打晕,醒来时我就躺在假山后面,手上还有一道伤。” 祁运飞快说道,他不知道自己前后不一的证词已经惹人怀疑。 忠义伯心累,声音都带着一丝倦意和无力,“那你为何撒谎你在房间睡觉。” “我没说谎!我从假山醒来,的确回房间睡觉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你被打晕。” “我觉得不重要。” 问到这里几乎该问的已经问完,林少安出面向甄尚书求证。 甄尚书矢口否认,“不是。地上的匕首是他带来的,也是他要杀我。当时他的神情恶狠狠的,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模样,不然我也不可能晕得那么厉害还奋力反抗。他手上的伤是我反抗时划的,也是因为他受伤所以才跳窗离开。” 林少安走到窗边,发现窗棂上的确有血迹。 甄尚书的话得到证实,祁运觉得冤枉百口莫辩。 他的确是接到消息要杀甄尚书,但他没想到蒙汗药竟然没让甄尚书晕死过去,还有力气反抗。 他当时就想放弃,可还没来得及走就被人拍晕,之后醒来就在假山后面。 他说的是实话,可是每一项证据都显示自己说的是假话,甄尚书竟然也撒谎说划伤他。 他实在是费解,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 姜余欢看着祁运着急解释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模样,心中冷笑。 如果不是她警觉,发现酒壶的异样,让三七过去看着,甄尚书不会轻易躲过,而自己也会成为他们安排的替罪羔羊。 整个局都是冲她来的。 先是打算将她迷晕让人凌辱,随后又安排甄尚书死在房间,再结合婢女口中的话,整件事就会变成甄尚书轻薄她,她一怒之下杀死甄尚书。 又要让她身败名裂,又要让她死,她这个郡王妃就这么碍孙太妃的眼? 林少安没再说话,他虽没有明说,但其中意味已经很明显。 祁运就是嫌疑人,目前证词对不上,动机不明,但按规矩也要押至大理寺审问。 “逆子!竟敢做出这种混帐之事!” “爹!你听我解释啊!” 忠义伯此刻哪还有耐心听他说,他看了看四周,顺手拿起墙边的棍子就往祁运身上招呼。 “逆子!谋害朝廷命官,今日我就要大义灭亲,打死你这个逆子!” “爹……啊——” 祁运生母大喊着上前阻拦,“老爷,别打了别打了,都是误会!” “啊——” “这祁运看着人高马大的,怎么叫起来这么销魂啊。” “是啊,听着像是小姑娘的叫声,娇滴滴的。” “好像不对啊,这声音好像不是祁运发出来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 “你们仔细听,好像是隔壁。” 众人忽然发现不对,急忙制止忠义伯,“伯爷,你等等,旁边好像有动静。” 转瞬间,整个院子安静下来,隔壁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清晰。 第二十四章 漏洞百出 “不要……啊……” “放开我……走开……” “别……” 这是什么声音,在场已经成家的都清楚。 忠义伯脸都绿了,在他的寿宴上接二连三地出事,他都怀疑是不是他借机敛财的报应。 “什么人,大白天的如此不知羞耻!来人,去把门打开!”忠义伯夫人怒道。 在场还有许多闺阁女子,她们的母亲伸手捂住她们的耳朵,隔绝不断发出的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见状,姜余欢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自言自语,“我还是个孩子,可听不得这种污秽的声音。” 傅莳楦看着她嘀咕的样子,有些无语。 要不是知道这一切都出自她手,他都要信了她的话。 门被人强力撞开,里面靡乱的画面暴露在众人眼前。 两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在床上纠缠,衣服散落一地。 两个女人最先反应过来,她们伸着胳膊想往外爬,却被两个男人大力地扯回床榻。 “救我!救我!” “啊!是二姐姐!”姜湘湘认出姜丽,惊呼道。 昭华郡主冷眼看着,抬起手示意姜湘湘不要说话。 姜湘湘瞬间噤声,低头退到一旁。 忠义伯夫人一听还有姜丽,急忙下令,“还不快去把他们分开!” 婢女们红着脸纷纷上前,结果却被男人推开。 男人嘴里念念有词,“走开,本公子好不容易睡到世家贵女,别打扰老子雅兴。世家贵女就是不一样,身娇体软的。” 婢女们看到男人兴奋的眼神,吓得连滚带爬地离开房间。 “出来干什么,去把人分开!” “奴婢……奴婢分不开!” 姜余欢依旧捂着耳朵,“伯夫人,这么多人在此处看着不妥,不若我们先避开,等……等你们把人分开,我们再……” “是啊,这里还有这么多未出嫁的女子呢。” “好,好好,就按郡王妃说的办。” 忠义伯夫人连声道,带着众人离开此处,只留下一群婢女让她们尽快把人分开弄醒。 大家移步到隔壁院子坐着,都在讨论屋子里的人是谁。 已经知道有一个女子是姜丽,另一个大家没有看到容貌,两个男人始终背对着大家,也不知道是谁。 于是大家便开始清点参加寿宴的人。 女子中除了姜丽,都在,而男子中只有宁正和孙琪不在。 “世子夫人,里面的不会是令郎吧?” “不可能!我家正儿最是端方守礼,不可能做出这等寡廉鲜耻之事。” 左相府来的正是孙琪的母亲,孙大夫人。 她也严词反驳,称孙琪奉持君子之道。 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终于婢女前来禀告。 “你们做什么吃的,用了这么久!” “夫人恕罪!奴婢进去劝,险些也被……这才……这才……” 忠义伯整个人仿佛被抽掉精气神一般,眼神木然地劝着,“好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赶紧过去看看。” “走。” 众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到院子。 姜丽用被子遮住身体,哭得很是凄惨。 而另一名女子则坐在墙角无声落泪,可怜兮兮地用床帐挡住身躯。 “正儿!” “琪儿!” 宁正和孙琪倒是穿得整整齐齐,若不是刚才大家亲眼所见,谁会相信刚才在这房间里的是他们? 孙琪走上前,双膝跪地,“母亲,孩儿不孝,不慎中了别人的奸计,让母亲蒙羞!” “我就知道,你不会做出这种事!”孙大夫人瞬间变了脸色,对着忠义伯和忠义伯夫人道,“忠义伯,此事你怎么说?” “我就说嘛,宁公子和孙公子才不会是衣冠禽兽!”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狠毒,竟然要害两位公子。” “既是下药,那便交给大理寺吧。” 忠义伯感到心累,他实在不想处理这种事,索性一股脑甩给林少安。 孙大夫人对这样的安排感到满意,“林少卿,还请你还我儿一个公道。” “下官尽力而为。” 林少安站在门外,“两位公子可否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一遍?” 孙琪正颜厉色,“我二人本在外吟诗作对,忽然被人打晕,醒来时浑身燥热,然后便失去意识做着不由自主的事。”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躲在床脚的女子忽然大喊,她面色惨白,脖子上的痕迹清晰可见。 林少安视线躲避,“姑娘是谁?为何会出现在伯府?” “我是……我名云朵,是被宁公子和孙公子叫来的。” 宁正红着脸喝斥,“胡说!我二人都不认识你!” “我……”云朵想起身,又想起自己身无一物,便指着地上的衣服,“衣服里有纸条,那是二位公子写给我的。” “你是不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故意攀咬二位公子!” “我看,这局八成就是她设的!” “我没有!你们根本不知道他们私底下有多禽兽!我不过是走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他们,他们就……就把我掳到无人处,将我……后来他们还用家人威胁我,要我随叫随到。这一次,便是他们叫我来的!” 姜余欢看着宁正和孙琪的追捧者一味地帮他说话,甚至在事情还未查清前便把脏水泼在云朵身上,眼底闪过一抹痛苦之色,转眼间又化作冰冷。 “三七,你去把衣服捡起来给她们穿上。顺便把纸条取出来,交给林大人。” 三七上前,直接提起衣裳,随意抖了几下,一张纸条掉出来。 她将地上的衣服放到床上,又将床帐放下。 随后她捡起地上的纸条递给林少安。 林少安念出上面所写的内容。 “未时,忠义伯府东角门,有人会放你进来,到客院等我们。” 林少安没有轻信云朵的一面之词,待云朵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后便问:“你怎知是他们写给你的?” 云朵身体发软,跌坐在地上,“他们以前每次想……就会让人给我传信。” 林少安点头,转头问向宁正和孙琪,“二位公子作何解释?” 宁正想也不想地反驳,“定是她污蔑!” “那就鉴定笔迹吧,还请二位公子将这一句写一遍。” 宁国公世子夫人阴沉着脸质问,“林少卿,你什么意思,怀疑我儿?” “世子夫人稍安勿躁,不过是断案的正常流程。” 孙大夫人的态度却截然不同,“身正不怕影子斜,琪儿,我们写!” 孙琪其实有些犹豫,云朵确实是曾经他们二人玩弄的对象,只是在她提出想要名分后,他们二人就没再和她往来。 他们都清楚,这一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姜余欢算计。 但他们不敢说,因为无法圆他们和姜余欢结仇的事。 姜余欢能找到这个女子,定是有万全的准备,这个字条恐怕就“出自他们之手”。 可不写是心虚,写就是坐实,左右为难。 如今唯一的期望就是这个字条的字迹不是他的。 “好,我写。” 孙琪说写,宁正自然也无法拒绝。 二人写下其中的一段话,林少安对比后道:“不是孙公子的。” 孙琪和孙大夫人都松了口气,孙大夫人指着云朵道:“是她说谎!” 话音刚落,又听林少安道:“是宁公子的。” “不可能!” 林少安将两张纸条递过去,宁国公世子夫人接过一看,果真一模一样。 宁正压下心中的慌乱,“字迹可以模仿。” “对,字迹可以模仿。” 原本院子里的人听到后有些动摇,这会儿再次坚信他们是被诬陷。 “她的话分明漏洞百出,这么多次,她要是自己不想,完全可以拒绝。” 但也有头脑清醒的,“方才她说了,宁正和孙琪拿家人威胁她。” “那她怎么不报官啊?怎么不举家搬迁啊?” “就是,只要离开京城,谁还能找得到她。” 姜余欢本想好好看场戏,听着这些人“何不食肉糜”一般的发言,实在忍不住,冷笑出声。 “郡王妃也觉得她可笑吧?” “是挺可笑的。” 那人立刻得意洋洋,“看吧,我就说……” “你们挺可笑的。” “郡王妃!我们可没得罪你!” “真相未明,你们就一味地偏帮,做不到公正地看待此事。且不论云朵说的是真是假,我想问问你们,你被一个权势滔天的人威胁,你敢报官吗?不怕官官相护自投罗网吗?” 宁国公世子夫人厉喝,“郡王妃慎言,我们如何能算权势滔天?” “与百姓相比,你们如何不算?又是皇亲国戚,又有爵位在身,怎么,你们还想做皇族不成?” “越说越荒谬!”宁国公世子夫人气得拂袖,脸转到一边,一副不想和姜余欢争论的模样。 姜余欢毫不在意,继续道:“再说为什么不搬走。一个能被人随意威胁还无反抗之力的人,你觉得她搬离京城会好吗?去哪?一路奔波遇见歹徒又该如何?去一个新的地方如何立足?你想过吗?” “我……” “郡王妃这是认定她说的是真的了?” “我只是就事论事,反驳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的理由够不够说服力。” 姜余欢说完整个人都舒服了,她示意林少安继续。 第二十五章 子嗣艰难 “宁公子有何证据证明你是被陷害的?”林少安问。 “字迹是模仿的还不够?” 林少安不偏不倚,“纸条的笔迹和宁公子的一模一样,但目前无法证明纸条是你们所写,同样也无法证明是被人模仿,所以不算。” 宁正想了想,“我们被下药了,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发现,我们还……” 宁国公世子夫人附和道:“没错!实在是蹊跷。” 云朵孱弱的声音传来,“二位公子向来如此,一到床上就……格外癫狂,仿佛失智一般。” “闭嘴!这里何时轮得到你说话!” “世子夫人,她是受害人亦是证人,有权说话。” 宁国公世子夫人阴毒的眼神看着林少安,林少安恍若未觉。 “既然宁公子一口咬定被下药,那就烦请杜太医再度施以援手。” “应该的,应该的。” 杜太医擦了擦不存在的汗,顶着宁国公世子夫人和孙大夫人灼热的目光,走上前给二位把脉。 不多时,有了结果。 “二位公子并无中药的痕迹,但……” 几人异口同声,“但是什么!” “但二位公子纵欲过度,日后恐怕与子嗣无缘了。” “不可能!” “你胡说八道,你这个庸医!我哥整日清心寡欲,怎么会……” “我儿子最是恪守礼教,他甚至连通房都不要。” 医术遭到质疑,杜太医也没有好脸色,“老夫若有诊错,愿辞去太医之位。” “二位公子还有何话要说?” 倒是孙琪老神在在,不急不缓道:“听说在事发之前你们一直在这个院子,如果不是中药,我们怎么会一直躲着不出来,明知道你们在外面还做这等事?” 林少安照例询问云朵,“姑娘对此可有解释?” “我被人带到这里便昏迷了,醒来时就发现宁公子在……然后我便大声呼救。他……他看我醒来,就赶紧捂住我的嘴,如果不是我用簪子刺痛他,我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宁公子,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肩膀。” “不必看了,肩膀确实有伤。但这恰恰证明,我们中药,不然怎么会被刺伤也不停下?” “要不,问问另外一位?她总不至于说谎。” 姜余欢的话提醒了众人,大家这才想起姜丽也在其中。 姜丽想降低存在感躲过去,她可不同意。 姜丽猛地掀开床帐,转过头,双眼猩红地瞪着姜余欢。 “姜小姐,你是如何到这里的?” 姜丽咬紧后槽牙,“我走在路上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 “可有看到那人的面目?” 姜丽万念俱灰地看了一眼傅莳楦,摇头道:“没有。” “方才那位姑娘的话你可能证实真假?” “她说的……是真的,我比她先醒,那时候他们已经……” “我想起来了!当时进到院子里,我是听到有声响。但当时大家都为甄大人的事着急,我也就没说。” “你这么说,我好像也听到隐隐约约有声音。” “这么说,在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在……” “那肯定是被下药了吧,不然怎么会这么猖狂?” “可是那张字条和宁公子的字迹能对上。” “不是说了字迹可以造假?” “那姑娘还说他们就喜欢这种刺激的呢?” “再喜欢刺激,也不至于嚣张到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啊。” “说的是,尤其他们还是京城出了名的君子,不至于自毁名声。” 一时议论声起,林少安静待片刻后才继续问。 “你可有察觉到他们有什么异样?比如眼神迷蒙?” 姜丽答:“没太注意。” “大人,民女还有话要说。”云朵忽然想起什么。 “你说。” “你们撞开门后有两个婢女过来想要拉开他们,当时有人说‘我好不容易睡到世家贵女’。请问大人,如果人中药,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忠义伯夫人,还请让那两个婢女出来对质。” 忠义伯夫人答应得爽快,她点出两个婢女,对着二人嘱咐道:“如实回答。” 她特意将重音放在“如实”二字上,婢女怔怔地点头。 林少安问:“方才你们也在,云朵姑娘所说是否属实?” “奴婢……奴婢没……没听到说什么。” “奴婢也没听到。” 大家七嘴八舌地都在说话,没人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姜余欢当时捂着耳朵,也没有听见。但云朵是她安排的,不可能说谎。 她转头看向三七,三七冲她示意婢女在撒谎,她便知道方才忠义伯夫人是在威胁。 一想便知,忠义伯夫人不愿意得罪宁国公府和左相府。 姜余欢想着要不要站出来提醒他们宁正和孙琪纵欲过度的事,这件事被岔过去再无人提起,但这是证实宁正和孙琪表里不一最直接的证据。 她正犹豫,忽然听到林少安说:“方才杜太医说二位公子纵欲过度……” “大人,她们撒谎!”云朵不知道是不是被林少安的话提醒,忽然义正言辞道,“宁正和孙琪平日要维持自己的君子之风,不敢对京城的贵女做什么,所以一直都是挑民女这样无权无势的人下手。方才他们分明说了这句话,民女不知道她们为何撒谎。而且他们向来喜欢用助兴的香,今日或许便是这样,所以才会当着宾客的面继续。” 说着,云朵摇摇晃晃地膝行到林少安面前,不住地磕头,“大人,求你给民女做主!求你给民女作主!” 云朵的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加上她凄楚的请求,仿佛警钟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口。 杜太医的医术绝对是没问题,他若是胡言,那他的官也别想做了。 孙大夫人和宁国公世子夫人都说她们的儿子克己复礼,他们在大家所呈现的面貌也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如何会纵欲过度? 他们之中没有一点风声传出,云朵说的话极有可能是真的。 一旦相信云朵的话,大家的心就开始偏移,开始怀疑他们说自己中药是为自己洗脱污名的借口。 众人的目光一下变得不同,有嫌恶、有幸灾乐祸,那些为宁正和孙琪说话的贵女也不再开口。 “胡说!胡说!”宁正突然变得癫狂,他冲到云朵面前,抓起她的头发,啪啪两巴掌扇过去,“贱人!住嘴!住嘴!” 所有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如今谁还能认出这是京城人尽皆知的君子宁正? 宁芷吓得紧紧攥住宁国公世子夫人的衣袖,“母亲,我怕。” 她的话将宁国公世子夫人唤醒,“正儿!” 宁正此刻哪里还有理智,离得最近的林少安急忙钳住他。 云朵捂着脸,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她蜷缩着身体,怯怯地不敢反抗。 “杜太医,助兴药物可能检查出来?”林少安把宁正钳制住,继续回到案件上。 “有的能,有的不能。不过两位公子的身体亏空成这样,只怕是与助兴药有关。” 宁正一听,又冲到杜太医面前指着他骂,“你这个庸医!我怎么可能与子嗣无缘!” “正儿!”宁国公世子夫人冲上去,和林少安合力才将将控制住他。 宁正感觉自己冲破某种桎梏一般,心中积攒的郁气全都释放出来。 他挣脱着,脸上哪里还有温润,整个脸扭曲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吓得外面的人忍不住后退。 “宁正!” “放开我,一定是他诊错了!” “啪!”宁国公世子夫人抬手一巴掌打在宁正脸上,脸黑得滴水,“闹够了没有!” “母……母亲。” 宁国公世子夫人警告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着林少安道:“林大人,此事到此为止。” “恕下官难以从命,这里有苦主,案件便不能不了了之。” 见林少安不答应,她又从云朵身上下手,“云朵,是吧?今日之事蹊跷,但你到底是受害人,我宁国公府愿意补偿。你可愿随我们回府?” 云朵不是傻子,她拆穿宁正的真面目,跟他们回去就是死。 她摇着头,佯装被吓得失神。 “你坚持要告我儿?” 她继续摇头,也不说是告还是不告。 宁国公世子夫人失去耐心,转头看向孙大夫人。 孙大夫人此刻也是焦头烂额,正想着怎么把事情糊弄过去。 只是还未有思绪,便有小厮探头探脑被忠义伯发现。 “鬼鬼祟祟做什么?” “伯爷,刘捕快求见。” “刘捕快?” 小厮让出身后的人,刘捕快冲着一个方向叫道:“大人!” “刘捕快,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刘捕快抱拳,“顺天府有人击鼓鸣冤,属下特来请大人前去主持公道。” “衙门不是有府丞?”就算有案件,在最初的阶段也不需要他亲自看。 刘捕快瞄了一眼宁正和孙琪,“事关宁国公府和左相府,必须大人去。” “什么事?”周哲问。 “有人状告宁公子和孙公子奸污。大人,您快随属下回去吧!来的有十多户人家,有的还是大着肚子来的!”刘捕快神色焦急,显然衙门的人已经无法处理。 周哲一听,也不多问,急忙道:“好,本官这就随你回去!” 第二十六章 乐极生悲 随着宁正和孙琪被告奸污的事传来,大家也没有追究宁正和孙琪到底是中药被人陷害还是撒谎。 这么多人告他们奸污,又有云朵的话在前,大家已经信了七八分。 剩余的两三分不过是事情太过凑巧,认为有人故意搞这二人。 一场寿宴在仓皇之中结束,祁运意图杀害甄尚书一事无可辩驳,林少安后又找到匕首属于祁运的证据。 因甄尚书未受伤。 没错,甄尚书并没有受伤,伤口上的血他说是祁运的。 按照律法,祁运徒三年。 整个忠义伯府从喜气洋洋变得愁云惨淡,祁小玉更是恨毒了姜余欢。 她还沉浸在没有抓到姜余欢的把柄,郡王妃的位置暂时不能回到她手上,丝毫不知今日这场闹剧对他们忠义伯府的影响。 “杜太医,杜太医!” 杜太医停下脚步,转过头见是姜余欢,连忙行礼,“郡王妃。” 姜余欢手虚抬,“杜太医不必多礼。” “不知郡王妃找下官何事?” 姜余欢趴在车窗上,笑盈盈道:“我见杜太医医术精湛,所以想蹭个平安脉。” 若不是杜太医毫不隐瞒地说出宁正和孙琪的病情,大家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这二人的真面目。 “郡王妃谬赞。” “那烦请杜太医上来替我诊脉。” “是。” 六一取来脚凳,杜太医走上马车。 车里不止姜余欢,还有傅莳楦。 他站在车门处,拱手行礼,“见过郡王。” “免礼。” 杜太医弯腰进车厢找位置坐下,姜余欢伸出手腕。 他手指搭上脉,沉下心。 过了会儿,他收回手,神情严肃,“请郡王妃换另一只手。” “哦。” 姜余欢伸出另一只手。 片刻后,杜太医摇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奇怪,实在奇怪,原来不是受刺激所致。”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杜太医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急忙告罪,“郡王妃恕罪。” 姜余欢摆摆手,不在意道:“杜太医不必紧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郡王妃体内有一种药物,此药物致人疯癫。此外,还有另一种药物与之相克,两种药物正好相互抵消,只是因为服用时间较长,所以脉象上会有所体现。” “所以,我不是因为受刺激失心疯,而是被人下药?” 杜太医诚实道:“是这样。” “致人疯癫的药物可能看出留在体内多久了?” 杜太医长叹一声,看向姜余欢的眼神都带着怜悯,“至少十年,这两种药物应当是交替使用,若是长期连续服用,人会暴毙而亡。” “这药常见吗?” “此物名为乐极生悲,是一个边陲小国独有的秘药。” 姜余欢有一瞬的皱眉,“我知道了。多谢杜太医,此事还希望你保密。” “微臣明白。” 杜太医走后,姜余欢一直没说话。 回去的路上,傅莳楦难得对姜余欢有个好脸色,还主动开口。 “我以为你只是想用下药让宁正和孙琪名声尽毁,没想到你还安排人告状。” 姜余欢回过神,嘴角轻挑,“下药算什么,下药破绽百出。不得不说宁正和孙琪有点脑子,要不是杜太医说他们纵欲过度,大家也不会这么容易相信。” “所以这只是你的一个引子?” “不,其实是最重要的一环。” 当时甄尚书被祁运扶进房间,祁运动手,甄尚书抵抗。 但甄尚书为了演戏还是喝了一些酒的,伤不了祁运。 是三七把他敲晕,又伪造祁运在打斗中受伤逃逸的证据。 一切妥当之后,甄尚书就躺在地上。 之后便是处理宁正、孙琪和姜丽。 姜余欢从姜丽那听到熏香的存在,后来又听宁正和孙琪提过,所以特别留心。 她问过三七,三七说这种香是迷情香,不是单纯的助兴,而是杀人的利器。 女子吸入此香,行过房事之后会猝死,并且查不出药物残留。 孙太妃根本没给她洗清罪名的机会,想把甄尚书的死安在她头上。 而她那时已经死了,甄尚书也死了,谁还能知道真相。 “她想让我死,那我亮出爪子只挠个痒痒有必要吗?这香对男子也有害,男子吸入会绝育。” 云朵是姜余欢特地让三七去寻的。 傅莳楦既然知道宁正和孙琪是什么人,自然手里有证据。 三七把那些证据告诉姜余欢,姜余欢就打算利用这些证据暴露二人是个伪君子的事实。 云朵记恨宁正和孙琪骗色又不给名分,所以三七找上去告诉她事情一过一定能让她进左相或者宁国公府,她便一口答应。 云朵本也不是什么善类,姜余欢才会放心利用。 她原本的计划是让云朵引诱宁正和孙琪,她带人去撞破。 宁正和孙琪依旧会狡辩,但同样,刘捕快还是会因为一样的事找过来。 只是计划有变,她便将计就计用上那香。 她提前点好香让宁正和孙琪吸入,然后把他们四个放在隔壁房间,等时机一到,云朵就会呼救引得众人去看。 宁正和孙琪有辩驳的机会,但是却没有生育的机会。 等事情一了,他们想起自己的身体一定会看大夫。 大夫无解,他们就只能寄希望于姜丽和云朵,或者今日那些挺着肚子的受害者。 而他二人向来喜欢一起,这些人中怀的到底是孙琪还是宁正的,还得等生出来再验证。 不管这些女子能否状告成功,只要宁正和孙琪把她们娶回家,一切就一目了然。 “你做得挺绝。” 姜余欢哂笑,若不是孙太妃安排这么一出,她的计划也不会在短时间内如此完善,要怪就怪孙太妃把刀递到她手上。 她握着拳头,恶狠狠地警告傅莳楦,“我睚眦必报,你小心一点,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总有一日哎哎哎……” 姜余欢狠话还没放完,后脖颈就被傅莳楦拎起。 她头皮发麻,直接认怂,“我不报了,不报仇了!” “想活命就好好的。” “是是是。” 活呗,谁能活得过你啊! 她揉着脖子,继续刚才的话,“我没想做这么绝,是他们要杀我在先!今日之事,他们最好聪明一点,明白是太妃的手笔,去和太妃斗,别来找我麻烦。” “那你要失望了,宁正的妹妹宁晚是孙太妃的儿媳,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挑拨的。他们吃下闷亏,自是不可能冲孙太妃发泄,只有你……” 姜余欢懂傅莳楦的意思,“只有我好拿捏呗。话说,我这么对宁晚的哥哥,你生不生气?” 傅莳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姜余欢识趣地转移话题,“今日甄尚书为何会被牵扯进来?” 傅莳楦又看了她一眼,姜余欢立刻捂着后脖颈,“不该问的别问,我不问了!” 可下一刻,傅莳楦却开口。 “甄尚书刚正不阿,又掌管吏部。在他的管理下,下面的人想走后门都无望。孙太妃一党想安插人在朝堂,暗中架空傅令奕,必须得把吏部握在手里。至少,不能由甄尚书掌管。” 姜余欢了悟,“哦,挡人路了。那我们今日帮助甄尚书,他有没有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傅莳楦诧异,“我们?” 姜余欢不以为然,一本正经地分析着局势,“是啊,怎么了?我们要对付皇帝,又和孙太妃有仇,赶紧组建自己的势力才是正经事!” “甄尚书继续保持中立,对我们来说就是好事。” “也对。”官员的升迁调动都要经过甄尚书,除非傅令奕亲自指任,其余都越不过他。 他只要公正,对他们就是好事。 “姜余欢,你可知一旦你拆穿皇帝的真面目,太后会视你为眼中钉。” 姜余欢玩着身上的吊坠,“我知道啊,所以我在讨好你嘛!太后对我也不是真心,我又不是不知道。况且素敏、宁素、还有那些被我无意中控制身不由己的人,都是我的责任,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傅莳楦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管你是有意无意,害死我的暗卫这是事实。你讨好我,不怕我卸磨杀驴?” 闻言,姜余欢咧着嘴傻笑,“怕啊,所以我昨晚偷偷写了,‘傅莳楦此生都不得杀姜余欢’。” 四面楚歌,她没个保命符怎么行。 “你!三七为何没有向我禀报!” 看着傅莳楦气急败坏的样子,姜余欢更加高兴,“三七可是我写在字据上的要贴身保护我,于我不利的她不会告诉你。生气吧?” 傅莳楦冷哼,“本王气什么,你这么聪明,本王得一得力干将还不好?” 啧啧啧,都用上“本王”的自称了,还说没生气。 姜余欢打一棒子给颗甜枣,安抚道:“别气,至少我今日成功了,我们所做的事希望很大!” “如何见得?” “你没看到今日宁正抓狂吗?他的人设是君子!君子不会做出这种事,他的控制解了。” 经姜余欢提醒,傅莳楦也想起来宁正当时的模样,疑惑道:“如何解的?” 傅莳楦只知道姜余欢控制人,只以为是妖术,却不知道这种控制其实是有逻辑在的。 姜余欢加上自己的理解,作出解释。 “我觉得是因为他在大家的形象崩塌,大家相信他不是君子,认定他是伪装。人设是做给别人看的,如果无人信,那人设也就不复存在。今日试验之后,大概证实这样的逻辑是通的。” 其实重点不是怎么拆穿,而是怎么让大家相信这个人的人设是虚假的。 所以,相信这个人设的主要人群必须在,比如那些贵女,比如那些公子哥。 “那孙琪呢?” “孙琪虽然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君子可没有毒蛇一般的狠辣又阴恻恻的眼神 孙琪本就比宁正沉稳,他能忍住不做出出格的事实属正常。 “行,我拭目以待。” 因为孙太妃骚操作,姜余欢省去事情发酵验证结果的时间,接下来她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不过在这之前,她有件事要问清楚。 第二十七章 奇才?蠢材! “听说我娘的嫁妆都是石头,那英国公府后来有补上吗?” “没有,但听说文思侯夫人的朋友送的添妆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我娘的朋友这么有钱?” 姜余欢开始思考,这么丰厚的嫁妆,怎么能便宜文思侯府那些人。 她不会一直做郡王妃,傅莳楦身边太危险。 等她要做的事情做完,她就溜之大吉。 但她要在这个时代生存,必须得有钱。 现在她唯一能依靠的就是原主母亲的嫁妆。 当然,她不能白拿。 可以借嫁妆为启动资金,等挣钱再把钱还回去。 她记得原主有个亲弟弟,原主母亲就是难产去世的。 她可以以照顾原主亲弟弟作为交换,暂借嫁妆。 姜余欢越想越觉得可行,开口道:“我要去侯府,你要去吗?” “去侯府做什么?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我知道。”姜余欢觉得此刻的傅莳楦跟周扒皮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她总不能说自己为了给跑路攒路费,所以去侯府要嫁妆吧。 “我回去看看弟弟。” 傅莳楦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姜余欢觉得自己受到侮辱,瞬间暴躁起来,“你什么眼神!” “你弟弟在锦州读书。” 姜余欢一怔,“为什么要去锦州读书?” “不知道。但你原本也要被送去锦州的,就是知道这个消息,我才以侍妾的身份把你抬进郡王府。” 姜余欢恍然大悟,“把原配的子女全都送走,给昭华郡主的子女腾位置是吧?” 她心里对姜桥的怨气又多了几分,替自家娘亲感到不值。 “书院每年九月会放假,届时他会回京。” “九月啊……” 如今才七月,还有两月。 无碍,两个月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大不了等她事成,她带着嫁妆直接去锦州。 “不去了,回府吧。” —— 顺天府。 案件陷入僵持,状告的人都能详细地说出何时与宁正和孙琪相遇,何时和二人发生关系,包括二人身上的痣在哪。 但宁正和孙琪始终不认,坚持称她们被人收买,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一起上顺天府状告。 周哲头疼,以证据不足为由择日再审。 案件不了了之,状告的人着急上火,纷纷找上三七。 “告诉她们,好好在家等着,不出三日,就会有人找上她们。不过也要提醒她们,想活命,就捏好自己的保命符,别那么快交出去。是想要钱,还是想赌一把荣华富贵,她们自己选。” 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保命符。 一旦孩子出生,她们就有生命危险。 最保险的事生下孩子,拿着钱远走。 若是不满足于一点小钱,想要永久的富贵,那就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愿意去击鼓鸣冤的打的基本都是这个主意,也有的是想找机会报复,那些不愿意的…… 有的在被侮辱的第二天就香消玉殒,有的因为求告无门远走。 宁国公府。 “庸医!庸医!” 这已经数不清是宁正第几次发火,也数不清是第几个大夫给出相差无几的答案。 从顺天府回来后,宁国公府上下都聚在宁正的房间,太医、大夫来了一波又一波,还有些是从左相府小厮手里抢过来的。 宁国公面色越来越阴沉,终于,在宁正又一次破口大骂时,他一掌拍在桌子上,整个房间霎时间寂静无声。 “送大夫出去。” 宁国公世子夫人示意身边的嬷嬷去送,并将一众奴仆屏退。 大夫送走后,宁国公再次开口,“说吧,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祖父,不是都说了,是姜余欢算计。她不仅算计大哥,连她亲妹妹都不放过。” 宁国公不是宁芷,他不信宁正的说法。 宁正能瞒着这么多人干下龌龊事,这其中绝对不是姜余欢算计这么简单。 他们之间无冤无仇,何须下手这么狠。 “说实话!” 声音陡然凌厉,吓得宁正一抖。 “是……是太妃娘娘。” 宁正杏目圆瞪,“大哥,你在说什么!太妃娘娘为何……” “还不速速将一切道来!” “姜余欢挡了太妃娘娘的路,太妃娘娘计划将她除去。我只知道有人会把姜余欢迷晕关到客院的房间里,她会吸入迷情香,到时候只需我和孙琪将她……之后她便会暴毙而亡。那迷情香……” 宁正突然灵光一闪,“我知道了!是姜余欢!她当时是装醉,知道我们会去之后,一直在窗外守株待兔。后来她把我们打晕,一定给我们吸了那迷情香。那迷情香女子吸入行房事之后会暴毙,男子一旦吸入行房事,那次之后就等同于一个绝育的人。” 想到自己会没有子嗣,宁正就崩溃不已。 他从椅子上滑下来,膝行到宁国公面前,抓着宁国公的衣服,“祖父,您可一定要为孙儿报仇啊!孙儿不能无后啊!对!今日告状那些人,肚子里都是我的骨肉,把她们接回来,去母留子。我不会无后,不会,不会……” 宁国公沉着脸,“你当真奸污了她们?!” “都是她们勾引我在先,如何能算奸污!” 宁正理直气壮的样子,气得宁国公心气不顺,“这么多年你都隐藏得这么好,怎么就不能继续装下去!” 宁正以前一直是他心中完美的继承人,端方君子,洁身自好。 他也花费很多心思培养他,哪知姜余欢只用一招,就让他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都怪那姜余欢,如果不是她,我怎么会被拆穿!这么多年,我何曾失手!” 宁正把一切的错误推到姜余欢身上。 “太妃和你说此事时,你为何不和我们商量!” “我以为就是睡个女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哪里知道……” 宁国公终于忍不住,一脚踹在宁正心口。 “混账东西!张口闭口就是睡女人!” “啊!”世子夫人一声惊呼之后,急忙将宁正扶起,“爹!这也不是正儿的错啊!” “还不是他的错?他错得离谱!从今日起,你便不用来我书房。均儿,明日你到我书房来,我有话和你说。” 宁均懵懵地看着宁国公,“是,祖父。” 宁国公的话如一记惊雷在宁正耳边炸开,他不顾身体的疼痛,推开世子夫人爬着向前抱住宁国公的腿,“祖父,祖父!我有子嗣,我有子嗣,您不能放弃我。” “你还没搞清楚你错在哪。” 宁国公抬脚踢开宁正,失望地离开。 这些年宁正为了骗他真是煞费苦心,让他都误以为宁正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奇才。 如今一看,不过是蠢材。 宁正和宁均皆是世子夫人齐氏所出,宁正声名尽毁,宁均还有机会。 世子宁富是个糊涂的,他若是不把一切安排好,宁国公府如何能撑起来。 他摇着头,缓缓走出房间。 宁国公夫人对宁正也是失望至极,到现在他还关心自己,不关心整个宁国公府因为他陷入巨大的麻烦。 孙太妃不是善茬,事情办砸,他们宁国公府要跟着吃瓜落。 不仅如此,以后恐怕无人愿意嫁到宁国公府,他们府上的姑娘只怕短时间找不到什么好人家。 “富儿,你这个当爹的得立起来,好好管教子女。” 宁富一脸不在意,“娘,正儿也就是荒唐些,不是什么大事吧。以后在男女之事上多约束些便好,何必……” “蠢货!”宁国公夫人本想耐心和宁富说说,没想到他也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开始怀疑,她和宁国公当初选择谁为世子时,是不是选错了? 可谁家不是嫡长子继承爵位? 她长吸一口气,压下火气,低声警告他,“你若是再这么糊涂下去,这世子之位也做到头了!” 宁富毫不在意,“我本来也不想做。二弟家的素丫头是皇后,他做世子不是更为妥当?” 宁城神情肃然,“大哥莫要开玩笑!” “世子!”世子夫人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你在胡咧咧什么!”宁国公夫人后悔留下来说这些话,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看着宁城,“多看着点你哥。” 随后又看向世子夫人,“相夫教子,我不希望你一件也做不好。” “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宁国公夫人走后,二房的众人也跟着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世子一家。 宁富左看看右看看,觉得没什么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 “娘,你们不能放弃我。” 世子夫人将他扶起来,轻声安抚,“娘知道,娘知道。娘会让你舅舅帮忙,多找些名医替你医治。” “若治不好呢?” “好在你还有子嗣,为了以防万一,得尽快把那些女子安排好。等孩子生下来,确定是你的我们就留下。对了,今日你们二人谁和姜丽……若是你,我们就尽快将人纳进府做个姨娘。” 姜丽若是有孕,孩子的身份不至于太低。 要是昭华郡主愿意把姜丽记在名下,也不是不能做正妻。 齐氏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把宁正从继承人中剔除,不然不会考虑姜丽。 “是我。” “那便好。”世子夫人松了口气,若是姜丽有孕,就再好不过了。 “嗯。那我的名声……” 宁正终于想起自己的事情暴露后的后果,只是名声败坏容易,重新建立好名声却很难。 世子夫人深谙这个道理,不过眼下不能和宁正说实话,便安抚他道:“时间久了,便会忘了。” 世子夫人安抚好宁正,带着宁芷和宁均离开。 离开前,宁均站在宁正面前,“大哥,我……我会把在祖父那里学的都告诉你的。” 宁正突然脸色剧变,冲着宁均发火,“滚,我不需要你施舍!” “正儿!不要这么和你弟弟说话!” 宁正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宁均,似要将他撕碎。 第二十八章 惜命 宁正的眼神太过骇人,吓得宁均瑟缩着身体,失落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离开。 世子夫人急忙追出去,“均儿!” 宁均顿住脚步,低低地应了一声,“娘。” 世子夫人缓步走到他面前,柔声道:“你大哥只是伤心过度,你别放在心上。” 宁均应声,“我知道,我不怪大哥。” 世子夫人莞尔一笑,“乖。这些年是娘忽略了你,今日娘下厨做你最爱的芙蓉糕可好?” “好。” 宁均的声音如蚊子一般几不可闻。 世子夫人以为他还因为宁正凶他的事伤心,却不知真正让他伤心的其实是她。 芙蓉糕不是宁均的最爱,是宁正的。 宁国公府书房。 宁国公和宁国公夫人相对而坐。 宁国公斟满茶,沉吟道:“孙太妃既然想除掉端阳郡王妃,我们帮她一把便是。” 宁国公夫人面露迟疑,“可若不是孙太妃想出那等阴招,正儿也并不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 宁国公睨了她一眼,“那你想如何?因为宁正和孙太妃反目吗?” “那自是不可能,孙太妃不会允许我们与她为仇。”宁国公夫人想也不想地反驳,“但我们可以装聋作哑,以退为进。素素是皇后,皇上又对她宠爱有加,于我国公府难道不比站在齐王这边更稳妥?” “我们自夺嫡起便站在齐王这边,为此出了多少力,你是知道的。素素能成为皇后是她自己的选择,与我们无关。我们并无从龙之功,不过是一门普通的外戚。但若是扶持齐王上位,我们有的不光是爵位,还有实打实的权力。” 他和宁国公夫人是少年夫妻,凡事喜欢商量着来。即便两人有分歧,他也愿意耐心解释。 宁国公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宁素,“可素素那,太妃真的会信守承诺放她一条生路吗?” “会的。夫人,大局为重。宁正如今是自食恶果,要怪只能怪他蠢。” 宁国公夫人点头,“我知道。” 方才宁正什么样子她不是没看见,宁正做下那些龌龊事也不曾主动和他们交代,以至于事情发生打他们措手不及。 她虽心疼宁正的遭遇,但和整个国公府的命运比起来孰轻孰重,她还是知晓的。 宁国公府是世代袭爵,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子子孙孙都有荣华富贵。 只是,她和国公都不是坐享其成,知足常乐的人。 如今宁国公府靠着姻亲如日中天,其实手中并无多少实权,整个宁国公府只有宁国公自己在朝为官。 这不是他们所希望的,这也是宁国公用心培养宁正的原因。 如今宁正已废,所幸他们还健朗,还有时间培养宁均。 “你去安排一下,无论如何姜余欢不能留了。” “好。不过孙太妃千方百计要除掉姜余欢,到底是为什么?” 宁国公抿了口茶,说,“晚晚提过,孙太妃有意让忠义伯的嫡女祁小玉嫁入郡王府。” 宁国公夫人更是不解,“祁小玉此人头脑简单,太妃怎么会选中她?” “头脑简单才好操控,太妃和太后都想往郡王身边安插人,似乎想在郡王府找什么东西。但郡王为人谨慎,一般人进不了身。以前她们便想打主意到郡王妃身上,只是郡王咬死不成亲,她们也没办法。郡王突然纳妾,她们觉得是个好时机,便想赐婚。太后抢先一步让姜余欢坐上郡王妃的位置,太妃自然不愿意。” 知道缘由后,宁国公夫人也明白过来。 她们要找的东西十分重要,一定不能让太后那边先找到。 “那姜余欢确实不能再留。” 宁国公府这边琢磨着怎么除掉姜余欢,左相府也讨论得火热朝天。 “把姜余欢交给我,这次定让她哭着求饶。” “你教训还没吃够?!” 左相很少管家里的事,这次能将他惊动实在是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若不是周哲识相,将案件拖延,事情还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孙琪脑子清醒,足够沉稳,没有像宁正那般大吵大闹,在案件审理时,焦点很少在他身上。 孙太妃是他的女儿,但她向来主意正,不愿意和她商量,连利用自己侄儿这件事都不曾告知他。 儿媳妇得知是孙太妃的主意,闹着要去找孙太妃理论,他不得不出来镇压。 他将一切归咎在姜余欢身上,也道出姜余欢必须除去的想法。 孙琪第一时间响应,阴沉着脸说要亲自动手。 他今日才在姜余欢手上栽了跟头,左相岂会答应他,让他把事情搞砸。 “今日是我轻敌,下次不会了。” 左相的语气不容置疑,“没有下次了。这件事你们不要管,好好待着。若是无事就好好想想孙琪的子嗣问题。” “是,我们知道了。” —— 姜余欢难得清闲,傅莳楦最近对她的态度也有所好转,或许是因为她写下字条,所以眼里不再有杀意。 她每天想想怎么让傅令奕纳妃,跑腿的事有下人代劳,整日足不出户。 这几日宁正和孙琪奸污的消息甚嚣尘上,案件虽没有结果,但大家已经认定事情属实。 尤其是那些状告的女子被宁国公府的人养在别庄的消息走漏,大家纷纷去别庄围观证实这个消息,更是将二人的罪名坐实。 一时间,让顺天府将二人抓起来入狱的呼声极高,但顺天府始终唯有行动。 直到顺天府将几个百姓以扰乱公务的罪名抓进顺天府,大家才消停下来。 “郡王妃。” 姜余欢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手拿着扇子飞快扇着。 夏日实在太热,房间里放着冰也感受不到凉快。 “事情办妥了?” “嗯。奴婢回来时,有人递给奴婢一张纸条。” 姜余欢拿着扇子的手一顿,打量着三七,调笑道:“三七,不错嘛,都有人送情书了!” “郡王妃!” 三七神情严肃,姜余欢一下收起笑脸,“好嘛好嘛,不开玩笑。谁送的?” “不知道,约郡王妃今日申时有源茶楼天字一号包厢相见。” 姜余欢神情傲娇,“他约我,我就得去?” “纸上说,想活命就去,等到申正,过时不候。” 姜余欢听着威胁的话顿时不爽,扇子一扔,“这么嚣张,我就不去。” 申时。 有缘茶楼外。 “三七,看到了吗?那包厢里坐的是谁?” 姜余欢躲在茶楼的墙角伸着脖子四处张望。 她到底还是来了,谁叫她惜命呢。 三七面无表情地立在一旁,比姜余欢稳重许多。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和不着调的婢女。 “关着窗,奴婢看不见。” “倒是个滴水不漏的性格。”姜余欢直起身,拍拍衣袖,一本正经道,“走吧,会会他。” 她走进茶楼,直奔天字一号。 三七上前敲门,随后屋里传来清洌的少年音。 “稍等。” 姜余欢疑惑地看着包厢的牌子,是“天字一号”没错。 莫不是哪个小屁孩耍她? 正犹豫要不要先在暗处观察,门突然打开,一张英俊又稍显稚嫩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郡王妃,请进。” 姜余欢拿手指着自己,“你认识我?我没见过你。” “进来说吧。”少年侧身让出位置。 姜余欢和三七走进去,少年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将门关上。 他转身拱手行礼,仪态端正,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子弟。 当他报出自己的家门,姜余欢忽然觉得事情变得很有意思。 “你说你是宁正的亲弟弟,宁均?” “是。” 姜余欢缓缓坐下,手肘撑在桌面,手掌拖着下巴,另一只手食指轻点,“我想想啊,你哥应该把他所遭遇的一切都推到了我身上。你明知我和他有仇,却还要私下约见我,并且以性命相要挟。” 宁均不疾不徐地解释,“郡王妃误会了。我不是以性命相要挟,而是为了让郡王妃保命,特来通风报信。” “说来听听。” 宁均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我祖父祖母想要杀你。” 姜余欢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一般,“扑哧”一声笑出声,“他们不想着找孙太妃说理,倒是想替孙太妃分忧。” “正是。” “那你呢,你又有何目的?” 宁均没着急回答,而是先递上一叠纸。 “这是宁正这些年胡作非为的证据,他的真面目我早已知晓,一直等待时机一击毙命。” 姜余欢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便放到一边,“这几日的流言是你让人做的?你就这么恨宁正?” 她还以为那是云朵的手笔,哪能想到是宁国公府的内斗。 “我不恨他。但我知道,他一直是作为继承人培养,如果我爹实在扶不起来,祖父会越过我爹直接立他为国公。因为受祖父重视,他能轻而易举得到我所没有的东西。说实话,那些东西我不稀罕。但自从我发现,没有那些东西,我在府里没有话语权,更没有能力护住亲人,我便想要争。” 姜余欢听得糊涂,不知道这一段剖白的意义何在,不确定道:“你想借我将宁正打压得没有翻身的机会,好在国公府立足?” 谁知宁均却摇头,“不。在国公府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但有一件事如今我无权无势,实在鞭长莫及。” “何事?” 第二十九章 做错 “我想让郡王妃帮忙救我姐姐。” 姜余欢一愣,“宁晚?她怎么了?” 宁均纠正道:“不是宁晚,是宁素。” 见姜余欢疑惑,宁均自嘲地笑道:“不怕告诉郡王妃,我在家中没有什么存在感,爹娘还有祖父祖母的心思都在大哥身上,大姐姐未成亲前一心扑在齐王身上,小妹更是追着大姐姐跑,只有二姐姐会时常关心我,记得我爱吃什么,讨厌吃什么,关心我的学业,在我落单时停下来等我。二姐姐本有个青梅竹马,可不知为何突然和皇上成为璧人佳偶。所有人都斥责二姐姐,说她贪恋权势不顾家里。可是只有我知道,二姐姐并不喜欢皇上,她很痛苦。” 姜余欢终于听明白宁均的意思,也为宁均的大胆感到震惊。 “等等,你说的‘救’,不会是……” “没错,二姐姐不愿意当皇后,我要把她从皇宫带走。” 姜余欢脸色一变,倏地站起身,作势要走,“你找错人了。” 说起来她和宁均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要让宁素从皇宫解脱。 但她不能和一个不了解底细的人露底,更不能轻信。 宁均挡在姜余欢面前,他握紧拳头,用执拗倔强的眼神盯着她,“我没有找错。” 姜余欢与之对视,捕捉到他眼里的不安和慌乱。 她轻笑,再故作沉稳也始终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知道我和太后的关系吗?不怕我去告状?” “太后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英国公府也不曾去看过你。你既然能躲过孙太妃的算计,我不相信你会因为太后给你一个郡王妃的位置就傻傻地以为她是真心对你好。” 好好好,有备而来是吧。 “你提的要求,我做不到。你给我的东西,我就当没看到过。”姜余欢到底于心不忍,提醒道,“以后别再轻易露出自己的筹码。” “我认得三七,我是二姐姐的弟弟,三七不会允许你伤害我的。” 姜余欢惊讶地看了一眼三七,再看向宁均时多了一分欣赏。 看来也不是愣头青,怪不得可以轻易地把这些事说出来。 “那郡王妃可以帮我问问郡王吗?” “可以。”傅莳楦既然和宁素相熟,对宁均想必也是了解的。 若是傅莳楦愿意帮忙,那就看傅莳楦怎么和宁均说吧。 不是她看不上宁均,实在是他现在还太弱小,国公府尚且还没有立足,没有必要参与进来。 他想救宁素的心可以理解,但知道得越少越好,最好当不知道这件事。 见姜余欢答应,宁均松了口气,又道:“再送郡王妃一个消息,姜丽马上要嫁给我大哥了。” “姜丽和我没什么关系。” 姜丽要嫁给谁她根本不关心。 “是我多虑了,郡王妃将这些证据带走吧。” 姜余欢看着那一叠写满字的纸,眼神晦暗不明,“宁正如今的惩罚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我不用置他于死地。” 宁均义正言辞,“可那些无辜的女子呢?那些因宁正家破人亡、含恨而终的人呢?” 姜余欢惊讶于宁均的想法,她本以为宁均是想用这些证据打压宁正,却没想到…… 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证据带走。 回去的路上,姜余欢忽然说要去侯府。 马车调转车头,朝文思侯府去。 姜丽要出嫁的确是和她没什么关系,但不能挪用原主的嫁妆。 她必须回去帮弟弟盯着。 这一次回到文思侯府,门房再也不会问她是谁。 上次她在侯府大打出手一战成名,所有的下人都有点怕她,避之不及。 她一路畅通无阻找到姜桥,正好遇上孙姨娘和姜桥在商量姜丽的婚事。 “侯爷,丽儿怎么说也是因为大小姐才被迫嫁给宁正,用点夫人的嫁妆不过分吧。”孙姨娘哭得声泪俱下,这几日可把她愁坏了。 好好的女儿本来以为能进郡王府做侧妃,结果失身不说,还被那么多人看。 宁国公府说要迎姜丽进门,她喜忧参半。 喜的是至少女儿有个归宿,忧的是宁正的身体,还有昭华郡主始终不松口把姜丽记到她名下,姜丽只能以妾室的身份进门。 她着急上火,千方百计想着让姜丽风光大嫁。 昭华郡主不乐意,那过世的先夫人总可以吧。 哪知姜桥一口反对。 她想着嫡女的身份不成,嫁妆好看点总是行的,可姜桥依旧拒绝。 姜桥态度坚定,隐隐有发怒的迹象,“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嫁妆侯府不是出不起,又有郡主操持,何必去动惠芝的。” “那大小姐害得丽儿在众宾客面前颜面无存,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 “你想如何?” 孙姨娘低着头,用手帕擦着眼泪,眼珠来回转动,唉声叹气像是作出妥协一般,“大小姐那性子,让她道歉自是不可能,倒不如让她出点钱,好让丽儿风光出嫁。” 姜余欢停在门外有一阵,将二人的对话几乎听完。 见孙姨娘打定主意要薅自家娘亲的羊毛,忍不住现身。 “说来说去不还是要我娘的嫁妆?” 姜桥站起身,诧异地看着姜余欢,“阿欢,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侯府的喜讯,特来恭喜,不曾想却听到有人在打算盘,算盘珠子都崩到我脸上了。” 孙姨娘勃然变色,“大小姐说什么喜讯,是来戳妾身的心窝子吧。若不是大小姐心狠手辣,丽儿又怎么会名声尽毁,匆忙出嫁。” 姜余欢面不改色,“都知道是宁正和孙琪作恶,偏偏你要说是我,有证据吗?” “丽儿亲口说的。” 姜余欢不以为然,“那你倒是说说,她怎么说的。是故意下药将我迷晕,把我关在房间等着人来凌辱,还是用迷情香让我身败名裂最后暴毙而亡?” 姜桥瞳孔骤然紧缩,张了张口,还没说话就被姜余欢毫不留情地堵回去,“侯爷若是想偏帮姜丽,那话也不必说了,我听着心烦。” “不是。”姜桥立马否认,追问道:“姜丽当真对你用了迷情香?” “你去问她呗,看她打算怎么哄你。” 姜桥脸色发青,扭头看向孙姨娘,眼神带着愠怒,“孙姨娘,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孙姨娘还未来得及辩解,姜余欢便接过话,“她是不是说我打晕她把她和宁正孙琪关在一起?侯爷,我不管你信不信,总之,我不同意用我娘的嫁妆给姜丽充面子。另外,今日回来,我是来带走我娘的嫁妆的。” “不行!”姜桥想也不想地拒绝,他的态度甚至比孙姨娘提出时更加决然。 姜余欢恼了,“你还想把嫁妆给别人?!” 姜桥急忙解释,“不是,阿欢,你误会了。你娘的嫁妆我不会给任何人。” 姜余欢脸色稍霁,“那你想给谁?我提醒侯爷,嫁妆是我娘的,只有我和弟弟有权处置,你没权决定去留。” 她的话仿佛提醒了姜桥,姜桥连忙说:“对,你弟弟,是给你弟弟的。” 闻言,姜余欢更生气,“因为不打算让弟弟继承爵位,所以用嫁妆补偿吗?你真是好算盘!” “放肆!我还没死呢,你就惦记着爵位!” “我只是阐述事实!” 姜余欢毫不在意的神情狠狠刺痛姜桥,他半晌没说出话,孙姨娘想上前帮他顺气也被他阻止。 一时间,房间安静得只剩下姜桥急促的喘气声。 姜余欢若无其事,俨然没把姜桥的情绪放在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姜桥终于开口,“总之,嫁妆的事我不会答应。” “好,侯爷既然要知法犯法,那边公堂上见吧。” 姜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姜余欢,痛心道:“你要与我对簿公堂?” “是侯爷罔顾律法。我孤身在郡王府,身无分文,又无嫁妆傍身,侯爷就不怕我被人瞧不起吗?” 以姜桥的态度,嫁妆留在侯府根本不安全。 “郡王不会在意。” “呵。”姜余欢冷笑,他很了解傅莳楦吗? “侯爷,侯爷,您去看看二小姐吧!” 突然,一个婢女神色慌乱,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孙姨娘抓着婢女的手,着急道:“丽儿怎么了?” “二小姐浑身溃烂,先前的伤口全都裂开了!” “什么?!丽儿,我的丽儿!”孙姨娘尖声喊着,朝外跑去。 姜桥虽心惊,但还算镇定。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好了吗?” 婢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请大夫了吗?” “请了,大夫也无能为力。” “走,我去看看。” 姜桥疾步赶过去,姜余欢迟疑片刻也跟上去。 院子里散发着腐烂的恶臭味,姜余欢脚刚踏进院子便闻到。 她捂着鼻子走进房间,姜丽趴在床上吼叫,哭号,说话颠三倒四。 孙姨娘抱着她哭成一团。 大夫站在床边,手里拿着一罐膏药。 “找到了,是这药的原因!” 闻言,孙姨娘猛地冲过去,一把将药夺过来。 她看过之后,一脸难以置信,“这是……不可能,这不可能!” “这药有什么问题?”姜桥走过去,问。 “这药放了许多药效很强的药材,虽能在短时间内让伤口愈合,但一旦药效过了,伤势会更加严重。” 姜余欢恍然,她道姜丽怎么好这么快,原来是用了这种虎狼之药。 “这药是哪里来的,赶紧把卖药之人找到,或许能找到解决之法。” 姜桥的话提醒了孙姨娘,孙姨娘失魂落魄地呢喃,“对,太妃,我去找太妃。” “你找太妃有什么用。” 姜桥不清楚,姜余欢却是知道。她看向姜桥的眼神都多了分同情,可怜他一心为姜丽铺路,到头来姜丽做什么都没告诉他。 “这药是太妃派人送来的!” “你说什么?太妃为什么要害丽儿?” 孙姨娘大乱阵脚,俨然已经忘记隐瞒,将一切脱口而出,“她让丽儿帮忙下药迷晕大小姐,可丽儿当时无法走动,所以送来这药。我没想到,我没想到这药会害了丽儿……” “你说这一切都是太妃指使?” 姜桥一直以为是姜丽对姜余欢不满,所以在寿宴上报私仇,没想到却是孙太妃的意思。 他大惊失色,嘴里喃喃,“怎么会?难道我又做错了?” 第三十章 不是泄愤,是报仇 姜余欢不知道姜桥听到孙太妃指使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如今她也不适合继续留下来,索性离开。 还未跨出侯府大门,姜桥便追上来。 他气喘吁吁道明来意,“明日是你娘的冥诞,你同我一起去浮华寺上香。” “好。” 她回到郡王府,将宁均的事说给傅莳楦听。 傅莳楦眼神流露出赞许之意,想法却是和姜余欢一样。 “这件事你不必管,我会派人去稳住宁均,让他安心待着。他如今不适合参与进来。” 傅莳楦愿意去搞定,姜余欢当然没问题。 她一口答应,“行。” “过两日就是赏花宴,你都部署好了吗?” 在她的计划里,想要促成傅令奕纳妃,傅令奕、太后得在。 对于她来说,没什么理由可以进宫实行计划,所以便想出让宁素办赏花宴。 以赏花宴的名义,邀请王公大臣及其家眷入宫,人多才好行事。 “差不多了,只是这替罪羊选谁还没想好。” 她明白权力斗争没有所谓无辜之人,大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够完全置身事外,所以避免到处树敌,这替罪羊必须好好选。 傅莳楦看姜余欢成竹在胸,忍不住提醒,“离最后期限没几日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这几日我反复推算,保证万无一失。” 傅莳楦不咸不淡地说道:“你知道分寸便好。” 姜余欢回到房间,中元已经等候多时。 那日在马车上傅莳楦听到姜余欢的身体状况后,担心有人还会继续给姜余欢下药,便把中元派给她。 中元懂药理,可以防止姜余欢中毒。 中元到她身边后,她派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搜集乐极生悲的所有消息。 她想通过这些消息查出幕后之人,提前防范。 “怎么样?”她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中元。 中元虽说看起来也是一板一眼,但相对于三七来说,没那么严守规矩。 姜余欢又一向对她们态度温和,没什么主仆规矩。 她自然地接过茶,喝过一口后道:“乐极生悲是离疆的秘药,因为它其中几味药只有离疆才有,且没有其它药可以替代。这药是离疆一个医疯子研究出来的,但它极其少见。听说是医疯子为了保证药的珍贵,只有几颗药遗落在外,分别在离疆皇室还有首富手中,并且没有解药。” 姜余欢纳闷,“这种害人的药,还要保证它的珍贵?” “这其中缘由查不到。” “既然这么少见,为什么杜太医可以通过把脉查出?” 中元将剩下的茶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在桌上后,继续道:“这便要说到医疯子这个人。他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药物,并且这些药物服用之后的反应,脉象都记录下来,并公之于众。他曾经说过,有好东西大家要一起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姜余欢将茶倒满,“那不是随便哪个大夫都能看出我中过乐极生悲?” 中元却是摇头,“也不一定。民间对于医疯子褒贬不一,有些人觉得他的药都不是用在正途,不屑于看他写的东西。民间尚且如此,宫里那些自视甚高的太医更是如此。 这样的说法,姜余欢倒是赞同。 “这么说来,他把乐极生悲给过别人。中元,能找到这个医疯子吗?” 她这药连续吃了十多年,并且有解药,那就不可能是从离疆皇室和首富手中得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医疯子赠给别人的。 “不能,十五年前他便销声匿迹,至今没有一点消息。” 至今杳无音讯,是已经不在人世还是隐居? “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哪?” “我朝和离疆的边境。” “我知道了。摆膳吧,我饿了。” 姜余欢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倒在床上。 她脸朝下,双手贴在身体两侧,如同一条失去灵魂的咸鱼。 每天不仅要想着怎么让傅令奕纳妃,还要想着自己身边随时可能会爆发的危险。 脑子都不够用了。 本以为抽丝剥茧就能一一解决,怎么有种越来越乱的感觉,理不清头绪。 十五年前,太久远,查都无从查起。 她放空自己,刨除一切杂念,让自己放松下来。 脑子忽然变得很沉,渐渐地她失去意识。 傅莳楦走进来看到的就是一条短短的人,僵直地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上。 他眉心微蹙,走过去一把把枕头扯开。 睡梦中的姜余欢一下被惊醒,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傅莳楦那张冷脸人一下就清醒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傅莳楦随手将枕头扔回床上,“无事,怕你闷死了。” 姜余欢“腾”地一下从床上起来,“你这人!我留着气口呢,我能自己把自己闷死吗?扰我美梦!走走走,看见你就烦!” 傅莳楦毫不在意,镇定自若地走到餐桌前,“过来,吃饭。” “你要跟我一起吃饭?”姜余欢惊讶,要知道她和傅莳楦虽然谈事的时候心平气和,但互相都看不惯对方。 平时见面招呼都懒得招呼,更何况一起吃饭。 “有问题?” “你不生气了?” 傅莳楦自从那日得知被她控制不能杀她以后,一直在生气,如果不是正事连眼神都不会施舍给她一个。 她可高兴坏了。 就喜欢看傅莳楦一副看不惯她却又干不掉她的样子。 “想通了。” 姜余欢以为他放弃杀她,恨不得放声大笑。 “想通了就好,我们完全可以和平相……” “我不能杀,六一可以。” 姜余欢的笑容一僵,心忽然沉甸甸的,“傅莳楦,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傅莳楦手指敲击桌面,“吃饭。” “没心情,小命始终要丢,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她固执地站在原地,目光森然地看着傅莳楦。 “你的事还没做完,小命还能保住。” 闻言,姜余欢并没有多高兴。 对她而言,现在能保命没什么用。 她要的是做完一切可以抽身离开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而不是等死。 傅莳楦不止一次提过要杀她,她也不止一次周旋。 但很明显,这件事已经成为二人不可调和的矛盾。 她本就疲惫不堪,被傅莳楦打扰休息不说,还要接受他的死亡威胁。 她失去耐心。 既然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也没有必要白做好事。 “你这是在教我拖延办事吗?我对宁素和素敏心有愧疚,她们的事我一定会放在心上,可其他人在我笔下是受益者。傅莳楦,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可以昧着良心不做。” 说到底她如今这样做不是在帮傅莳楦,而是她于心有愧。 可跟她的性命比起来,愧疚又算什么? 傅莳楦漆黑的眼眸如同一汪寒潭死死地看着姜余欢,他一字一顿道:“你立下字据了。” 姜余欢丝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字据没有期限!” 字据上只说她会帮助傅莳楦接触所有的控制,并未规定时间。 当时她和傅莳楦都没想到,解除控制不是她随便写几句话就能行的。 “姜余欢!”傅莳楦霎时间充满戾气,三七受字据约束察觉到危险挡在姜余欢面前。 压迫感瞬间侵袭姜余欢,她心骤然紧缩,感觉快要喘不过去。 憋闷、委屈、无助的情绪转瞬间将她侵蚀,每每午夜梦回,她被噩梦惊醒的心悸,素敏的哭声,宁素的哀求,如潮水一般将她吞噬。 她推开三七,一直以来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想要一股脑地吐出来。 “傅莳楦!是你先开始的!”她声音悲怆,字里行间充斥着沉闷和辛酸。 “我一个人孤身来到异世,从来的那天到现在,我经历了你的毒打,险些被宁正和孙琪侮辱,自己的亲爹偏心,太后、孙太妃哪一个不是对我虎视眈眈。” 她的唇角溢出讽刺,“哦,现在还有宁国公府和左相府。我每日都在为了挽救我的无心之失而殚精竭虑,你却整日琢磨着怎么杀我泄愤。我只是想保住我这条小命,这么难吗?” 姜余欢突然间情绪爆发,将这么多天的委屈倾泻而出。 所有人都没想到,平时嘻嘻哈哈总爱开玩笑的郡王妃原来每日都在煎熬之中。 她凄声控诉着傅莳楦对她的压迫,控诉着上天的不公。 此刻的她仿佛一个瓷娃娃快要碎掉一般,眼眶发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屋子里的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就连一向仇视姜余欢的六一都被她的情绪感染,面露不忍。 唯有傅莳楦淡淡地出声,纠正她话中的错误,“不是泄愤,是报仇。” 他理所当然的样子刺激了姜余欢。 姜余欢脑海里浮现出现世她因为连载小说而受到读者的喜爱,阅读人数不断上涨的画面,一个小透明突然获得关注的那种喜悦还历历在目。 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笑话,不过是毁灭她之前一场变态的狂欢。 转而,她仿佛看到笔下的人物惨死。 情绪释放之后,她神情恍惚,怔怔地后退,嘴里呢喃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如果我知道我写出一个话本子,就会有人丧命,我一定不会写。” 她猛然平静下来,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每日每日,夜深人静的时候,都在忏悔自己的过错。我不知道老天爷为什么要给我这个能力,让我控制你们。”她僵硬地扯动着嘴角,“我恨他。既然给了我能力,为什么还要让我魂穿异世被你拆穿。我上一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他要这样惩罚我。” 倏地,她抬起头,目光冷然决绝,“好啊,反正都是一死,我何不自私一点。我现在就自我了断,拉着你们一起沉沦!” 说着,她拔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抬手就朝自己的心脏刺去。 第三十一章 忧思过度 傅莳楦瞳孔骤然紧缩,他随手抓起一支筷子朝匕首射去。 “锃!” 匕首脱手而出,姜余欢看着躺在地上的匕首,神色木然,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捡。 傅莳楦见状,闪身一脚将匕首踢远。 “够了!” “不够,怎么会够呢?我死了你的局便无解。我问过了,你不是没想过办法让人看清那些伪善的人的真面目,哪怕与我的计划如出一辙,你也从未成功,他们总能有机会逃脱。只有我,只有我做才会顺利。” 所以傅莳楦从未过问她的计划,也从没想过自己去做,因为他知道,计划非她不可。 她看着远处的匕首,忽然萌生一个想法—— 杀了傅莳楦,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姜余欢手指蜷缩,蠢蠢欲动。 可当她看见匕首被三七捡起时,脑子忽然变得清明。 她逃不了,她处在傅莳楦编织的牢笼里。 屋子里外都是傅莳楦的人,就算她趁其不备得手,也逃不掉。 她一想到自己如同砧板上的鱼,便觉得心中有一团火,烧得她心口疼。 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眉心紧蹙捂着心口。 傅莳楦察觉到她的异样,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我……” “噗——” 姜余欢刚一张口,鲜血便自口中喷涌而出,血溅在傅莳楦月白色的衣服上仿佛一朵艳丽的花。 她抬手指着血染红的地方,向下一划拉,心想,若是再有一道伤口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 只是她嘴角还渗着鲜血,这个笑显得格外的诡异妖冶。 随即,她两眼一闭,身体软软地朝地上倒去。 傅莳楦还在冷眼瞧着,手却是已经做出反应搂住姜余欢的腰身。 薄薄的一片,有些硌手。 他鬼使神差地看向桌子上的菜,明明没有苛待她,怎么瘦成这样。 他收回视线,静默片刻才出声,“去叫太医。” “是。” 六一撒腿就跑,一不小心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 他手脚并用稳住身形,脚步飞快地朝外面跑去。 他心中焦急,没有看到院门口闪躲的身影。 半个时辰后,六一拉着太医回来。 “下官见过郡王。” “梁太医不必多礼。郡王妃不知何故,吐血晕了过去,梁太医给她看看吧。” “是。” 梁太医上前,坐在床边的杌凳上。 三七立在一旁,她掀开床帐的一角,将姜余欢的手腕露出来。 梁太医将丝帕盖在手腕上,手指搭上去。 屋子里静悄悄的,都在等着梁太医的诊断结果。 过了半晌,他开口道:“郡王妃忧思过度,气结于心,情志不舒。最近可是食欲不振?” 傅莳楦看向三七,三七低头,“奴婢不知,只以为郡王妃本就吃得不多。” 梁太医叹气,“忧思过度会致使心血暗耗,还是要劝郡王妃凡事想开一点,有事也不要闷在心里。下官给郡王妃开几副药,按时服用便可。但还是那句话,郡王妃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才是解决之法。” “此外,郡王妃身上还有暗伤,因没有及时医治,留下病根。” 这暗伤就是傅莳楦弄出来的,他最清楚。 他没有细问,直接吩咐六一带着梁太医去写方子。 自从知道姜余欢偷偷写下纸条控制他后,姜余欢的房间便没有纸笔。 —— “你说郡王妃吐血了?” “是。”梁太医回到宫中后便来向太后复命。 “端阳郡王是什么态度?” “很冷漠,对郡王妃漠不关心。” “哀家知道了,你下去吧。” 梁太医拱手行礼,“微臣告退。” 琴嬷嬷示意宫婢送梁太医出去,待梁太医走远,她道:“太后,不如我们趁此机会,动用郡王府的人拉拢郡王妃?” 太后捏了捏眉心,“琴嬷嬷,阿欢那丫头不容小觑,这些年定是在装疯隐藏实力。此刻我们若是上赶着去讨好,只会让她对我们更加疑心。” 听说忠义伯府发生的事后,太后便知道自己低估姜余欢了。 她才和姜余欢接触过一次,不了解她的行事作风,不敢轻举妄动,怕适得其反。 琴嬷嬷却是更忧心太后的处境,“可外臣已经有传言说您不肯放后宫之权给皇后,若是……” 对此太后显得没那么在意,她摆摆手,“无碍,皇后如今也没这心思。她不计较,此事便还能再拖。那东西消失十五年,哀家不是都走过来了?” “郡王妃如今不得郡王喜爱,又有太妃虎视眈眈,我们大可以威胁她。”琴嬷嬷再次出主意道。 太后并不看好这个法子,“威胁?之前或许可行,现在嘛,哀家倒是有些怕她鱼死网破将事情抖落出去。” “这可如何是好?” “嬷嬷不必忧心,眼下最要紧的是保证她活着。哀家给她郡王妃之位,也是想保她性命。侍妾死了就死了,郡王妃可不能随便杀。” 怀疑姜余欢是装疯之后,她生出一种危机感。 她彻底放弃姜余欢在傅莳楦身边做卧底的计划,在从姜余欢嘴里得到东西的下落之前,她必须活得好好的。 “太妃那边可是动了杀心,郡王妃之位恐怕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想到孙太妃那个疯子,太后的脸骤然变冷,“派个暗卫保护她吧,若是能在危机时刻,以性命为交换条件让她说出东西所在是最好。” “若是她不知道东西所在呢?” “不可能,姐姐临近生产的那几日每日都要姜余欢陪伴。当时姜余欢也才三岁,陪在身边又不能照顾她,一定是在交代事情。嬷嬷去安排吧,记得别让暗卫靠太近。” “老奴晓得。” 琴嬷嬷躬身退出,太后忽地想起另一件事,问:“安插在郡王府的人可有什么进展?” “没有,郡王所在的院子外人进不去,只能听些只言片语。” “那便先不要轻举妄动。皇上那边呢?” “又宠幸了几个宫婢,这次可要给她们抬身份?” “不必,都处死。” “是。” 景宣院。 姜余欢在梁太医走后不久便醒来,她呆呆地望着床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傅莳楦端着药走进来,看见姜余欢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实在难以想象现在的她和早上热得直嚷嚷的人是同一个人。 从她来到这里开始,他看到的便是一个不服输鲜活的女子。 哪怕在她意识到他们不是她话本子里的人时,短暂的愧疚和怅然之后,又变回活泼的样子。 她会因为让他损失一件贵重的物品感到开心,会因为气到他而感到得意。 他一直以为她就是没心没肺的人,她根本没有因为自己的过错而诚心悔过,所以每次姜余欢表达歉意之时,他都没放在心上。 他不信。 他只觉得那是姜余欢保命的委曲求全。 如今,活蹦乱跳的人仿佛被人勾走魂魄一般,失去那份鲜活,静静地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一向对仇人残暴冷酷的他,竟然有一刻觉得这个房间很压抑,让人难以迈进。 他转过身,将房门关上,想故意发出声音让姜余欢给点反应。 回过身时,姜余欢睁开的眼已然闭上。 他端着药碗的手倏地收紧,闭了闭眼,抬步走过去。 “喝药。” 他语气僵硬。 姜余欢侧过头,不想和他说话的意思很明确。 傅莳楦熟视无睹,将药碗放在杌凳上,掰过她的脸,手指微微用力迫使她张嘴。 他舀起一勺药,准备送入她口中。 姜余欢摇着头挣扎,勺子里的药全部洒出,顺着姜余欢的皮肤流入衣襟之中。 药同样洒到傅莳楦的手上,他拿出帕子将手指擦干净,想着顺带帮姜余欢擦擦。 他伸出手,却发现姜余欢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怎么了?” 姜余欢始终闭着眼,她嘴唇微张,轻轻吐出一个字。 声音太轻,傅莳楦没有听见。 他俯身将耳朵凑近,只听姜余欢牙齿打颤,反复地说着一个字,“滚。” “姜余欢,你别得寸……”他猛然站起身,脱口而出就是呵斥之言。 可话才说到一半,目光便触及到姜余欢脸颊上不断涌出的眼泪,还有枕头上被浸湿的痕迹。 他见过许多哭着喊着求饶的敌人,也见过面目可憎骂他的仇人,却从未见过一个人委屈又倔强地叫他滚。 “能不委屈嘛,一个人孤立无援。就因为成为主子的侍妾,莫名其妙多了这么多敌人。” “可我的兄弟们死在了她的操控下啊。” “她也不知道啊,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控制我们,也不知道真的有人会死。” “可那么多兄弟终究是因为她死了。” “她在弥补。但是弥补完,她还是要死,多委屈啊。换做是我,我也不乐意干。良知换不来性命,反正都要死,何必去弥补,还得罪那么多人。” “可那么多兄弟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好烦啊!” 六一独自坐在屋顶,抱着剑自言自语。 今日姜余欢控诉不公的憋屈,挥刀自尽的决然,还有躺在床上的脆弱,一幕幕不断在他脑海里重演。 他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分。 他不断地用兄弟们的死说服自己,可姜余欢带给他的冲击太大,他过不去心里那关。 这些日子的相处,还有姜余欢为了弥补过错做出的努力,他都没办法恶劣地去想今日这出是苦肉计。 他相信姜余欢说的话,相信她夜夜忏悔,相信她因如履薄冰而担惊受怕。 可是他不知道怎么给死去的兄弟们交代。 站在姜余欢的角度,她是无意,她很无辜,那兄弟们就无辜吗? 他找不到答案,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面对姜余欢,坐在屋顶上直挠头。 屋檐下,三七和中元守在门外。 中元拿胳膊肘捅了捅三七。 三七一个眼神过去,询问她的意思。 第三十二章 丢失手镯 中元小声道:“平日郡王妃总是和我们嬉皮笑脸,哪怕我们不理她,她也不生气。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开朗的人,不会有什么烦心事。没想到,心思这么重,如果不是今日爆发,恐怕都不知道她已经忧思成疾了。” 三七一双眼毫无波澜地看着中元,“你想说什么?” “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三七抿着嘴没回答。 中元到底和三七熟悉,见三七的表情便知道她是在犹豫。 门内,傅莳楦立在阴影之中。 六一的自言自语,三七和中元的对话悉数传入他的耳中。 黑暗之中,他的神色瞧不分明。 只依稀看到他的手抬起抓住门框,很快又放下。 他转身回到桌前,默默地坐下。 不远处的床上,姜余欢睁开双眼。 眼睛因流过太多泪而干涩不已。 傅莳楦吹灭灯,让她好好休息。 她无声地露出讥讽的笑,她如何能好好休息? 翌日,姜余欢早早起身。 许是经过昨日的宣泄,开朗的面具被拆下,如今懒得做样子。 她面色疲惫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中元替她梳妆。 昨夜她不知何时入睡,只知道睡着时傅莳楦依旧坐在房里没有离开。 起来时,人也已经不在。 不在更好,她不想看见他。 吃过早膳,她带着中元和三七出府。 今日是她娘的冥诞,答应过姜桥的话她没忘记。 她坐上马车,询问昨晚的事。 “昨晚我吐血晕倒的事会传到太后耳朵里吗?” “会,梁太医是太后的人。”中元悄悄看了一眼姜余欢欲言又止。 姜余欢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直言道:“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郡王妃,你还病着,就别想那么多了。” 姜余欢莞尔一笑,手指轻挑地刮了一下中元的脸颊,“中元心善,知道心疼我。” 人明明同往常一样笑着,可中元就是觉得这个笑容里夹杂着一丝悲伤,让她很不自在。 马车陷入安静,姜余欢掀开帘子,热风打在脸上不仅没能让她清醒,反而更加昏沉。 索性放下帘子,靠着车璧闭目养神。 太后既然知道她吐血,就该知道她在郡王府过得不好。 如果太后对她有所求,应该会有所动作才是。 太后一直不动,她总担心太后想攒个大招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讨厌失控的感觉。 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着。 从城里去浮华寺有一个时辰的路程,坐得姜余欢腰酸背痛。 终于,到达山脚下。 浮华寺在浮华山,山中美景闻名,不少人都喜欢到山上游玩。 浮华寺在半山腰,需要步行上去,马车全都停下寺庙修建的马厩里,有僧人看管。 姜余欢走下车,看着长长的阶梯倒吸一口凉气。 三七和中元也知道她如今身子虚弱,这要是爬上去还不得去掉半条命。 “郡王妃,奴婢背您。” 三七蹲在姜余欢身前,还未等姜余欢拒绝,一道女声强势地插进来,“来上香,若是心不诚,佛祖可是要怪罪的。” 姜余欢瞥了一眼旁人,将三七拉起来,“不用。” 她本也没打算让人背,大家来寺里上香都是带着虔诚的心,她虽不信这些,但也不会随意亵渎。 “那是谁?” 三七冷眼睨着那人,“是宁国公夫人。” “自己家的事都没管好,倒是管起我来了。” 姜余欢冷哼一声,不管宁国公夫人是何反应,抬脚就往上走。 中元和三七紧随其后。 宁国公夫人看着姜余欢瘦弱的身体,眼底闪过一抹厉色。 她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马厩,随即跟上姜余欢的脚步。 先前不觉得,昨晚吐过一场血后,姜余欢觉得格外的虚弱,走几步便喘得不行。 宁国公夫人很快便追上来,仿佛对姜余欢刚才的呛声毫不在意,端着和善的笑,“郡王妃可是身体不适?” “是啊,宁国公夫人要背我吗?” 明知道宁国公府的人要杀她,姜余欢也省得和她虚与委蛇。 宁国公夫人也没接触过姜余欢,她不知道姜余欢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准备好的话没有用武之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涨得脸都红了。 姜余欢看着宁国公夫人的脸色变化,不由得轻笑。 “郡王妃笑什么?” “笑你面色红润,气色好。我这么年轻,倒是比不上老人家。” 这下,宁国公夫人再也维持不住好脸色,她好几个呼吸间,才压下火气反击回去,“郡王妃身体这么差,如何给郡王诞下子嗣?” 姜余欢若是喜欢傅莳楦,又或者是个标准的古人,这话对她或许是有威力的。但可惜,姜余欢不是。 她根本不稀罕给傅莳楦生孩子,傅莳楦也没这个打算。 她无所谓道:“我生不了,还有别人啊。随便哪一个生了,记在我名下,不就行了?既不用受生产之痛,还白得一孩子,岂不妙哉。” 宁国公夫人狐疑,“郡王妃真是好肚量。郡王妃这么大度,怎么让自己亲妹妹记在母亲名下都不愿意呢?” 今日她就是来给自家过世娘亲来上香的,也不知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心情莫名沉重。 宁国公夫人还偏偏提起她娘,姜余欢心中更为不爽。 “我再大度也不能越过母亲,替母亲做主。正好,我今日便是来给母亲上香的,宁国公府若是非嫡女不可,不如夫人亲自去问问我母亲。不过呢……” 姜余欢话锋一转,“夫人一心为姜丽着想,想必也不会这么在乎身份,是不是嫡女有什么关系呢?你给姜丽正妻之位,谁也不会说什么,还是说宁国公夫人觉得只有侯府嫡女的身份才配得上宁正?亦或者,如果不是事出突然,我们侯府的女儿也不在你们的物色范围。” 浮华寺香火旺盛,来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二人说话的声音没有特意放低,自然有人听到。 宁国公夫人的本意是想让大家知道姜余欢是个小心眼的人,不友爱姐妹。 哪想到她说一句,姜余欢顶十句,更是让她引火上身, 宁正是什么人经过宁均背地里的宣扬大家已经很清楚,这种人还有资格挑家世,引起在场人的愤怒。 “真是脸都不要了,自己孙子祸害了人家小姐,还嫌弃人家不是嫡女。” “哎,人家高门哪能和我们平民百姓一样。不管自家子孙品行如何,家世匹配就行。” “但我们平头小百姓也懂廉耻,郡王妃的母亲都去世了,宁国公府还想让人家把庶妹记到自己母亲名下给自己做面子。呸!怪不得能教出那样道貌岸然的人!” “郡王妃真是可怜。” 闻言,姜余欢配合着做出柔弱可欺的模样。 宁国公夫人听着大家的议论,臊得不行。 前几日不是没听过这样的话,但转述和当面听到到底不同,她脸上无光,恨不得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她不能任由姜余欢的话这么传出去。 姜余欢用“物色”二字,简直是要把宁国公府推向风口浪尖。 比侯府身份高贵的就是国公和皇族,无论是哪一种,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女儿被人挑选。 他们宁国公府也不会狂妄到这个地步。 “郡王妃误会了。我们宁国公府不看重门第,只是姜丽那丫头希望记到令尊名下,还因此忧思成疾,我这才着急了些。” 真正忧思成疾的姜余欢忽然有些同情姜丽。 她此刻估计还在为身上的伤头疼,莫名其妙就被人盖上虚荣的帽子。 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踩一脚,可悲可叹呐! 姜余欢此刻也休息好了,不打算继续和宁国公夫人纠缠,便道:“想必宁国公夫人是来为姜丽祈福的,如此我便不耽误了,告辞。” 姜余欢走得干脆,没看到宁国公夫人那一瞬间脸扭曲狰狞的样子。 姜丽是有多大脸,需要她宁国公夫人亲自祈福,姜余欢一句话让宁国公夫人如鲠在喉。 宁国公夫人如何,姜余欢没兴趣关心。 她走走停停,终于爬上浮华寺。 姜桥的小厮等在浮华寺的门口,见姜余欢前来,急忙迎上去,“大小姐,侯爷已等候多时。” “嗯,带我去吧。” “是。” 姜余欢跟着小厮从寺门一路前行。 寺依山而建,等到达时姜余欢已是汗流浃背。 “侯爷就在里面,大小姐进去吧。” 姜余欢走进大殿,看到姜桥虔诚地跪在没有蒲团的地上,他双手合十嘴里无声地念着什么。 她让中元和三七在外等候,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姜桥旁边。 姜桥正对的位置放着一个牌位,姜余欢认出那是给她娘供奉的往生牌。 她肃然起敬,跪在姜桥旁边,真心实意地磕下三个响头。 心里默念:对不起,占用了您女儿的身体,还打您嫁妆的主意。您放心,我会保护好您留下的一切,还有远在锦州的弟弟。如今我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若是我将来脱困,我愿意去查清我穿越的真相,还有您女儿的灵魂去处。 她穿越来之前还在屋里睡觉,原主被关在柴房但一直被六一和傅莳楦守着,并没有死。 她一直觉得蹊跷,只是没有精力,也不知道该如何查起。 她说完自己的心里话,睁开眼,姜桥正看着她。 那失焦的眼神还有眼里的爱意,仿佛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人。 “侯爷。” 她出声打断姜桥的思绪,姜桥的眼神变得清明。 “阿欢,你先出去,爹再陪你娘说会话。姜三会带你去寺里的客房,我们中午一起吃饭。” 姜余欢看着姜桥哀伤的模样不似作假,头一次没和他对着干。 她走出去,询问姜三客房在哪后,便打发姜三自己在山里逛着。 浮华山的景色的确很美,也难怪那么多才子佳人愿意来这里。 她走累了,在一处凉亭歇下,百无聊赖地左顾右盼。 中元瞧着时候差不多,和姜余欢说一声后便去借寺里的厨房熬药。 姜余欢看着不远处的一处景色出神,忽然一道身影闯入视线。 第三十三章 拿着钱离开 那道身影大夏天的裹得严严实实,起初她以为那人是来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直到她无意间扫到那人手上的痣。 她倏地起身,二话不说就朝那人所在冲过去。 那人似乎对此毫无察觉,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姜余欢靠近,她才转过身。 “二……夫人可有丢失一只手镯?” “不错,我正在寻找,夫人可是知道在何处?” 姜余欢莞尔一笑,“来时看见了,我带夫人去。” 夫人轻轻颔首,“有劳。” 姜余欢道了句“无事”,给三七打了个手势,三七冲她点点头。 她领着夫人来到悬崖上的凉亭,三七背对而站,守在唯一的入口。 “二舅母。” 那日在英国公府,二舅母送她手镯时她看到手腕上的痣。 方才她没头没尾地提起手镯,就是想试探身份。 对方毫不诧异,还顺着她的话说,她便确认对方是二舅母。 “阿欢。”罗二夫人未掀开帏帽,与姜余欢并肩站着。 “二舅母送我的镯子我拿去玉明轩问过了。” 姜余欢一顿,等着罗二夫人的反应。 “玉明轩不错,你算是找对地方了。从前听故人提起过玉明轩的掌柜,手艺好人也和善。” 罗二夫人的回答传达出两个信息。 其一,姜余欢没找错地方,她想让姜余欢去的就是玉明轩。 其二,引她去的原因和她娘亲有关,也与娘亲和玉明轩掌柜的约定有关。 见这件事确认,姜余欢继续道:“是,但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不补手镯。” 罗二夫人语气惊讶,“为何?” 姜余欢未答,转而将话题扯到罗二夫人身上。 “二舅母今日为何到浮华山,是一个人来的吗?” 罗二夫人语气稍显低落,“今日是故人的冥诞,特来拜祭。” “既是故人,为何遮掩?” “家中情况复杂,不宜透露行踪。那镯子是你应得的,理应修补。” 罗二夫人又将话拉回到镯子上。 姜余欢知道二舅母是在劝她,但她更想尊重她娘的做法,不到万不得已不动那笔钱。 “镯子乃亲人旧物,想留着做个念想。” “阿欢,念想无用,拿上属于你的东西走吧。” 罗二夫人语气有些重,说着,转身要走。 姜余欢急忙叫住她,“二舅母到底知道些什么?此处只有我们二人,为何不能明说?” 罗二夫人抬手压了压帽檐,“你我只见过一面,你就能认出我,难保其他人不会。阿欢,二舅母能做的仅此而已,听二舅母的,你走吧。” 说完,罗二夫人不做停留,越过三七离开。 看着罗二夫人匆忙离去的背影,姜余欢陷入沉思。 二舅母叫她拿上钱离开,她定是知道于她不利的事。 显然,这件事与她提到的家中情况复杂有关。 她连来给她娘上香都要偷偷摸摸,看来英国公府和她娘之间的恩怨很深,甚至会波及她。 但如今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她走出凉亭,慢慢朝客房的方向走去。 心里藏着事,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忽然听见有人叫她,转过身便看见祁易缓步而来。 她端着不失礼貌的笑,“祁公子,好巧。” 祁易拱手,起身道:“郡王妃也是来上香的?” “嗯。” “郡王妃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姜余欢歪了歪头,“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观郡王妃脸色不大好。” 姜余欢不由自主地摸上自己的脸,她的脸色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她装作不在意道:“哦,无事,大概是因为今日是我娘的冥诞,所以提不起什么精神。” 闻言,祁易急忙告罪,“抱歉,提及郡王妃的伤心事。” “没事。” 姜余欢摇摇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冥冥中感受到一双温热的手拖着她的小臂。 等她醒神,对上祁易那双担忧的眼神,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没事,多谢。” 祁易收回手,眼里的忧思未减,“郡王妃看着很不好,当真无事?” 姜余欢随口扯了个借口,“真的没事,平日疏于锻炼,爬那么长一段路有些头晕眼花,我去客房歇歇便好。” “那我送郡王妃过去。” “不必,我有三七便够了。你也是来寺里上香的吗?” 祁易含糊地应了一声。 姜余欢识趣地没深问,找了个借口便和三七先行离开。 她回到客房,中元刚好端着药进来。 中药有多苦,姜余欢光是闻着味就知道。 她清楚中元比三七好说话,便借口说药烫,过会儿再喝。 “郡王妃,奴婢特意等药凉了才端过来的。” 姜余欢一噎,又道:“药凉了会不会没有药效?要不再去热热?” “奴婢所说的‘凉’,是指不烫,并非真的冷了。” “哦,一点也不可爱。”姜余欢端过药,不满地小声嘟囔。 话一字不落地落在中元耳朵里,中元板着脸道:“奴婢不需要可爱,只要做好分内之事便好。” 姜余欢说不过她,撇撇嘴,看着黑乎乎的药汁如临大敌。 最后在中元的再三催促下,她闭着眼,视死如归一般将药咕噜咕噜一口喝完。 “呕——” 苦味在口腔里蔓延,她忍不住打了个干哕。 中元眼疾手快,趁机塞了一颗糖在她嘴里。 舌尖的甜味,让姜余欢惊讶地睁大双眼,她对着中元竖起大拇指。 中元忍俊不禁。 一旁的三七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的睫毛颤了颤,将眼中的落寞尽数抖去。 中元将碗收走,出去时碰到姜桥,她屈膝,“见过侯爷。” “嗯。”姜桥闻到一股药味,这才注意道中元手里拿着药碗,“阿欢病了?” 中元听姜余欢提起过文思侯府的人,知道姜余欢的态度,没直接回答。 她岔开话,“侯爷快进去吧,郡王妃在里面。” 闻言,姜桥没再追问药的事。 他走进房门,药味更是明显。 “阿欢,你病了?” 姜余欢一口将糖咬碎,“嗯,一点风寒。” “你……你在郡王府也没个贴心的人,不如……” 这话姜余欢听着耳熟,她打断道:“侯爷不是还想把姜丽塞给我吧?” 上次她说自己被傅莳楦打,姜桥就是这个话术。 “你把爹想到哪去了!爹只是想让你带两个侯府的人过去照顾你。” 姜丽如今都要嫁进宁国公府了,他怎么可能还惦记着让姜丽进郡王府。 姜余欢可不敢应,这侯府的人还不如郡王府的人安全。 郡王府的人知道她的来历,她用着更方便。 不过姜桥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得培养自己的心腹。 “自然是按照侯爷一贯的想法想的。” 姜桥欲言又止,一副想反驳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的样子,最后索性换个话题,“阿欢,爹有话和你说。” “你说呗。” “你让身边的人下去。” 姜余欢倒是没和姜桥作对,直接摆摆手,让三七出去。 三七深深看了姜桥一眼,随即走出去将门带上。 “阿欢,爹这里有些钱,你拿着钱离开京城吧。” 姜余欢看着桌上那一叠银票,蓦地发笑,“侯爷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京城危险,你必须走。” 姜余欢一脸云淡风轻,“哪里危险,我不是才凭自己的聪明才智躲过一劫吗?” “你能保证次次都躲过吗?”姜桥语气有些急,“你听爹的,爹不会害你!” 姜余欢神情似乎有些松动,拿过银票仔细数着。 “三万两,找个江南水乡,买处宅子,一辈子也够用了。” 姜桥以为姜余欢答应,神色难掩激动,“对!” “那我娘的嫁妆呢?” “你娘的嫁妆我会交给阿远,你放心。” “你做事,我不怎么放心。”姜余欢随手将银票放在桌上,“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危险,需要我不顾郡王妃的身份离开京城。” 昨日他拒绝孙姨娘把姜丽记到娘亲名下的提议,又拒绝那娘亲嫁妆给姜丽充面子的事,她确实始料未及。 但这不意味着她相信姜桥能守好嫁妆。 况且姜桥一点都不考虑她郡王妃的身份,一个劲劝她走,这就足够不靠谱。 她是郡王妃,若是出去游玩倒没什么,若是要永久消失,不止傅莳楦不会放过她,太后也不会,太妃恐怕还会借机给她安上罪名好让她死在外面。 她贸然离开京城未必就安全。 “你可以设计假死脱身,所以我才说你需要侯府的人。” 姜余欢在心中嘲笑姜桥想得天真。 “侯爷不会又是想让我给家里哪个妹妹腾位置吧?” 姜桥仿佛受到诬陷一般,“阿欢,你怎么能这么想爹!” “那侯爷倒是给我分析分析,什么危险让我一定要离开。” “我不能告诉你。” 姜余欢气笑了。 二舅母让她拿着钱走,对其中原因含糊其辞,连和她见面也鬼鬼祟祟。 姜桥也让她拿着钱走,原因连编都不编,问就是不能说。 她都有些好奇,她一个疯癫十多年的人一朝清醒,到底对谁有威胁! “是因为英国公府吗?” “那是你外祖家,怎么会!”姜桥一脸真挚,那表情仿佛在说姜余欢把英国公府想得太坏大逆不道。 姜余欢无语,就凭姜桥说的这句话,她就没办法相信姜桥让她走是什么好主意。 她娘和英国公府之间的事,连玉明轩的掌柜都知道,姜桥竟然还觉得英国公府对她不会做什么坏事。 “可我最近听说娘当初出嫁,我那外祖母备的嫁妆都是些石头。” 姜桥垂头丧气,“哎,那只是你外祖母瞧不上我,故意给我难堪。” “……”姜余欢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好像对姜桥有些误会。 是她的错觉吗,姜桥怎么有点傻白甜的意思? 一个女子,成婚当天抬着几十箱石头入夫家,难堪的到底是谁啊! 这种问题很难想吗?她不理解。 以姜桥的认知,那便不是英国公府的人对她不利,她继续试探,“是太后吗?” 忽然,姜桥表情骤然严肃,姜余欢知道,她猜对了。 第三十四章 建功立业 姜桥的表面功夫修炼不到家,明明情绪都写在脸上,嘴上却还在否认,“不是,你别问了,赶紧离开就是了。” 姜余欢也不和他绕弯子,直言,“我不能走,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姜桥“噌”地一下站起身,紧张地看着她,比她说到太后还要认真。 姜余欢心中狐疑,“我也不能告诉你。” “有什么不能和爹说的,爹又不会害你!”姜桥神情激动,迫切地想要知道姜余欢要做什么事。 姜桥越是这样,姜余欢心中的疑惑越深。她要做的事,只有傅莳楦他们知道,这其中的影响姜桥肯定不会预料到。 但姜桥这么紧张,显然是怕她要做的事就是他所担心的事。 那么,姜桥在担心什么? 有什么事是姜桥不想让她做又怕她做的? 她面上不显,眉眼弯弯,笑盈盈道:“侯爷这么紧张做什么,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阿欢,我只是想救你,你明不明白!” 姜余欢收起笑,“我不是很明白。毕竟侯爷每次来找我不是让我退让,便是让我委屈自己去道歉。明明我才是受到伤害的那个,侯爷总是看不见。” 她轻描淡写的话狠狠刺痛姜桥,姜桥十指握拳,双眼通红,“阿欢,爹知道爹做得不好,但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好不好?” 姜余欢软硬不吃,“除非你告诉我缘由,否则我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堵上我的身家性命。” “爹……爹真的不能告诉你,爹只想让你们姐弟俩好好活着。” “可把我送进郡王府的人,是你。”如果她来到这里时,不是在郡王府而是在侯府,她的处境不会如此艰难。 “爹也是没办法,当时郡王的侍卫拿你的命威胁我,我只好答应。我们约法三章,说过只要十天,十天一到郡王必须秘密将你送走。谁知还不到五天,你便清醒了。” “我清醒了你还不高兴?”姜余欢气笑了,真的想让她好好活着,怎么可能看到她清醒的第一反应是意外,而不是惊喜。 她想起自己回府那天的情形,姜桥逼着她让她想办法让姜丽进王府,甚至不惜动用家法的样子,哂笑道:“也对,我清醒了,姜丽哪里还有理由进王府。” 姜桥反驳:“我想让姜丽进王府,也是为了让你能顺利从郡王府离开。” “侯爷不觉得前后矛盾吗?我回府的那一天我便说过,我不想做侍妾,你拒绝了!” 现在又说一切是为了让她离开,装慈父也不是这么装的。 “那时……那时是我猪油蒙了心。我承认,我不太聪明,就连这个爵位也是你娘帮我争取的。我没什么头脑,我想做的只是保护你们姐弟,或许方法不太对伤害了你们,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是为你好。” 姜余欢耐心告罄,没心思再听姜桥的这些解释。 “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该把一切告诉我,而不是让我不清不楚地处在危险之中。让我离开京城,你有万全之策吗?知道怎么假死能骗过所有人吗?是摔得面目全非找尸体替代,还是吃假死药?能保证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不背叛吗?能逃过虎视眈眈的人的追查吗?这些你都想过吗?” 姜余欢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将姜桥问懵,答案已经很明显,姜桥从未想过。 诚如他所说,他真的不聪明。 姜余欢自觉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姜桥一直不松口说其中的内情,这场谈话便没有意义。 她站起身,忽然想起自己体内的药,随口问道:“侯爷知道乐极生悲吗?” 姜桥眼睛蓦地睁大,他震惊地张着嘴,久久发不出声音。 在触及姜余欢充满嘲讽的眼神时,眼珠慌乱地四处乱飘。 她不置一词,转身打开房门,长呼一口气。 之前是她想偏了,一心只想着药特殊,从药入手,忽视了下药的人。 她从小就在侯府,下药的人只能是侯府的。 要么是侯府的主子,要么就是外面不知道和她一个孩子有什么恩怨的人买通侯府下人干的。 她当时才三岁,弟弟刚出生,娘亲刚去世,侯府里都还没有姨娘,那么下药的就只剩姜桥和下人。 她没有往姜桥身上想过,她那一问脱口而出,不带任何试探和质问,却没想到一下就找到答案。 她娘前脚去世,姜桥后脚就给她下药。 就这样,姜桥还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说是为她好。 不过姜桥有一点说得对,他不太聪明,马脚露得太快。 如果她不求姜桥亲口说出让她走的原因,而是把自己的猜想一个个说出来,或许也能找到答案。 下次吧,这次有点替原主难过呢。 “去外面走走吧。” 中元抬头看天,“郡王妃,马上要到吃饭的时辰了。” “找一处凉亭,把斋饭带到那儿吃吧。” “好。” “对了,乐极生悲的事不用查了,我找到下药的人了。” 中元张口想问,忽然反应过来,转头看向房间,姜桥正痛苦地抱着脑袋,肩膀微微颤抖。 她咬了咬唇,安慰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临近午时,日头正高,有许多人烧完香在凉亭歇脚。 姜余欢走了许久,都没有看见一处空置的凉亭,正想着要不要去找寺里的人再要一处客房,忽然余光瞥见竹林里的一处石桌坐着一个身影。 “孙小姐?” “郡王妃?”孙姣姣见到姜余欢也很意外,她站起身施礼。 姜余欢拖住她的胳膊,“不必多礼。” 她记着上次孙姣姣帮她做假证的情,所以特意过来打招呼。 其实即便没有人作证看到她和傅莳楦在散步,也不影响最后的结局。 “郡王妃也来上香?” “是啊,没想到来这上香的人挺多。” “今日是十五。”初一十五上香的人多。 “难怪。我这一路走来,连个歇凉的地儿都没有。” 孙姣姣听出弦外之音,顺势邀请,“郡王妃若是不介意,便一起坐吧。” “好。” 姜余欢坐下,邀请孙姣姣一起用斋饭,孙姣姣婉言拒绝。 她也知道,她们的立场不同,也没为难她,转头交代中元去取斋饭。 中元去厨房煎过药,熟悉路。 “上次多谢你。” 姜余欢没有说明,但孙姣姣一下就懂了她说的是哪件事,面带羞涩,“举手之劳,郡王妃不必客气。” “你帮我,家里人没对你发难吧?” “没有,她们没在意这件事。” 姜余欢一想也是,帮她作证是甄尚书的案子,相比起孙琪的事的确不值得在意。 只是,孙姣姣说完总是时不时地看她,她一直等着她开口,最后却归于沉默。 两人一时无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突然,她看到一抹身影拿着纸和笔朝林中走去。 “咦?那是祁易吗?” “是他。”孙姣姣不带犹豫,肯定地说道。 “他拿着纸笔去做什么?” “作画。” 姜余欢有些惊讶,“他不是武将吗?看不出来,还挺文武双全。” “其实他不是武将。”孙姣姣语气怅然,感叹道,“他学识渊博,文采斐然,本该走科举之路的。” “那怎的做了武将,走科举能入朝为官不是很好吗?” 孙姣姣看着祁易出神,却也不忘给姜余欢解释。 “入朝文官想要上位,若是没有关系打点就得慢慢熬,但是武将不同,一旦立下汗马功劳,前途不可限量。” 说起祁易,她不再有怯懦的模样。 “可如今并未起战事,而且我听说他在五城兵马司做事,也上不了战场。” “正是没有战事才去的五城兵马司,要是有战事,他恐怕会立刻去军营。” 姜余欢猛然想起,上次街上遇到纵马就是因为战报。 这么说来,祁易马上就要去军营了? “那为何不开始就参军?” “自然是忠义伯的面子过不去。参军只能从小兵做起,五城兵马司至少有个职位。但是起战事再去军营就能马上建功立业,也无人在意之前是小兵。” 姜余欢不是很理解,“忠义伯既然能在五城兵马司给祁易谋个职位,军营应该也问题不大吧。” 孙姣姣绷直嘴角摇摇头,“没有,想要立战功就得边境的军队,忠义伯的人脉没那么广。况且,未必入的军队就有仗打。” “……” 这个思路,姜余欢只能说功利性很强,但是没把祁易当人。 哪里起战事,就把儿子往哪里送。 要建功立业,都是得上战场收割人头的。 “祁易就不反对?” “这是祁易自己的选择。” 姜余欢也不是第一次听说忠义伯家中的情况,全家的兴衰压在祁易一人身上,另外两个庶子不成器他怎么不去鞭策。 不过站在忠义伯夫人的角度,恐怕也不会希望庶子有什么大作为。 “那何不联姻,靠姻亲不是更快?” 找一门得力的姻亲,再借人脉寻一个好差事,现代很多凤凰男就是这么起来的。 “所以我说这是祁易自己的选择。忠义伯最开始想到的就是娶一个家世显赫的儿媳妇儿进门,但祁易不乐意。况且,这京城里,都知道忠义伯府有这个打算,大家都不乐意被忠义伯府吸血。” 姜余欢纳闷,“祁易长得这么好看,都没人心动?” 孙姣姣惊讶姜余欢可以毫不避讳地夸一个男子好看,不过看姜余欢神情坦荡,她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若无其事地接着姜余欢的话道:“有的,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一个人的心思有什么重要呢?” 也是,敢反抗父母的人并不多。 随便一句话都可能被认为是忤逆不孝,谁还敢表达自己。 孙姣姣落寞的神情落在姜余欢眼里,姜余欢打趣道,“孙小姐知道得挺多。” 第三十五章 别有隐情 孙姣姣一下羞红脸,她低下头没说话。 这是孙姣姣和祁易之间的事,她也就随口一提,不会追根究底。 眼看着中元提着斋饭过来,孙姣姣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姜余欢也不作挽留。 忽而,一阵风起。 姜余欢还着急捋顺自己的头发,旁边绿色的身影已经窜了出去。 风吹来的那一瞬间,孙姣姣就担心祁易的画被吹走。 果不其然,祁易看见画作被吹起,只遗憾地“哎”了一声,并未有所动作。 孙姣姣着急,追了过去。 画作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朝孙姣姣而来,一缕风鼓足劲推了它一把,画直接扑在孙姣姣脸上。 孙姣姣小心翼翼地将其取下,她看了一眼,余光瞥见祁易走过来,赶紧收起眼里的欣赏,将画折好。 “祁公子,你的画吗?” “多谢。”祁易接过画,疏离道。 孙姣姣看着他的眼睛,只一眼便垂眸,后又贪婪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她却发现祁易看着一个地方出神。 她顺着望去,在看到姜余欢时眼里闪过震惊。 她急忙收回视线,不小心扫到忠义伯夫人等人正走过来。 她提醒道:“祁公子,忠义伯夫人来了。” 祁易毫不怀疑,抓着画就要撕。 孙姣姣似乎早有预料,抓着祁易的手腕,阻止道:“祁公子!把画给我吧!就当作是我画的。” “不可,这笔迹……” 孙姣姣劝道:“可你撕掉也无济于事,碎片要往哪里扔?” “这……” “来不及了,给我吧,我帮你收着。回去后,我再找机会还给你。” 祁易做出决定,将画递过去,“那便多谢了。” “不客气。” 孙姣姣终于将画拯救下来,心里松了口气。 她没打招呼,直接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不能让忠义伯夫人发现她和祁易说话,不能给祁易添麻烦。 她这样想着,一门心思要逃离现场,脚步飞快,身边的婢女都险些追不上。 “小姐,小姐,够了,我们已经离得够远了。” 孙姣姣猛地停住脚步,懵懵地“哦”了一声。 婢女看着孙姣姣神情呆滞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小姐,您这是何必呢。你全心全意想着他,可他却对您避之不及。” 孙姣姣绷紧唇,“这不怪他。原本我们可以像朋友一般谈诗论画,自从那件事后,我们连朋友都没法做。我理解他,他一个人承受得太多了。” “可那是夫人……与您无关,他凭什么像个陌生人一样对您。” “没有诗词书画,我们本就是陌生人。他也是保护我,不想让我被忠义伯府缠上。” 婢女哼哼道:“他要是真这样想,那他还算有点良心。” 孙姣姣捧着画,“小珍,你说我拿这幅画做借口,我们之间的关系会回到以前吗?” “小姐,你们没可能的。” 孙姣姣神色落寞,将画珍惜地贴在胸口,“是啊,没可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一个人的心思有什么重要呢?” 她轻声喃喃,“终究是我太懦弱。” —— “小易,你在这做什么?”忠义伯夫人走过来便看到祁易笔直地站在竹林里,遂问道。 “躲凉。” “还不快过来见过两位夫人。” 祁易上前,“祁易见过丁夫人,甄夫人。” 丁夫人含笑道:“哎哟,真是一表人才。伯夫人,令郎如今也十九了吧?可曾议亲?” “还不曾,他说想先立业。” 丁夫人也就是说客套话,顺着忠义伯夫人的话道:“先立业好啊,有志向。” 忠义伯夫人面色一僵,干笑道:“是。但若是有什么……” 还没等她说完,甄夫人便打断道:“不好意思,我看见个熟人,先失陪。” 她扔下这么一句话便举步离去。 姜余欢和三七、中元正吃着,忽然桌面投下一片影子,她抬头见是甄夫人,遂放下筷子,一起坐着的三七和中元也急忙站起身。 “甄夫人今日也来上香?” 甄夫人对她很是热络,与方才与忠义伯夫人在一起时的不冷不热完全不同。 “是。上次老爷死里逃生,这几日我每日都来上香。郡王妃怎么在此处用饭?” 姜余欢笑笑,“美景下饭。” “好兴致。介意我坐一会儿吗?” “自然不,甄夫人快请坐。”姜余欢指着座位道。 甄夫人颔首,“多谢。” “甄夫人饿不饿?若是不介意我们已经吃过,不如一起吃?” “好啊,我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 姜余欢示意中元去拿双碗筷,回过头便看到忠义伯和另一位夫人走过来。 “见过郡王妃。” 姜余欢下巴轻点,看着忠义伯夫人旁边的人问道:“伯夫人,这位是?” “这是吏部侍郎的夫人,说起来你们还沾亲带故。” 忠义伯夫人一说,姜余欢便清楚了。 吏部侍郎的夫人,就是她二舅母的亲娘。 二舅母连亲娘都瞒着,该怎么对待这位丁夫人姜余欢心里也有数了。 “丁夫人,你们这是约好了一起来这里上香?” “我们是和甄夫人一起的,甄夫人说看见熟人我们才发现原是郡王妃。” 姜余欢淡淡道:“哦,你们要一起用斋饭吗?” 丁夫人看着被动过的菜,面露嫌弃,“还是不打扰郡王妃的雅兴了。” “行,那你们自便吧。” 丁夫人走了,忠义伯夫人看看稳坐如山的甄夫人,又看看已经离开的丁夫人,踌躇不定。 最后看无人和她说话,追着丁夫人而去。 祁易走过来默默地行了一礼,也跟着离开。 待她们走远,甄夫人长舒一口气,“总算走了。” “甄夫人不喜欢同她们一起?” “忠义伯夫人特意拉上丁夫人做说客,想要让我劝我家老爷不追究祁运的责任。那天回去之后老爷都和我说了,如果不是郡王妃看出端倪,老爷恐怕也难逃一死。郡王妃,谢谢你!” 祁运现在还收押在大理寺,没有正式判刑。 今日的安排恐怕是忠义伯的意思。 “我也是自保罢了,他们那么做都是冲我来的,甄大人安然无恙才能破局。” 甄夫人激动地握着姜余欢的手,“郡王妃千万别谦虚,你也不知道他们的计划,到底还是心地善良,逃过一劫都是善果。” 姜余欢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没再反驳,问:“甄夫人怎么想?” “我没答应,但也没拒绝。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回去问问我家老爷再说。这次的恩情我和老爷都铭记于心,郡王妃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人情嘛,人家愿意还她也没有必要拒绝。 她这四面楚歌的,总有用得上的一天。 甄夫人轻轻拍了拍姜余欢的手,朗声道:“爽快!郡王妃这性子,和你娘真是一模一样,招人喜欢。” 姜余欢微微诧异,“甄夫人认识我娘?” 甄夫人松开手,仰头看着远处似在回想,“在各种宴会上见过几面,也说过几次话。只可惜,还没等我交上这个朋友她便……她不像一般的闺阁小姐,说个话都扭扭捏捏的,含羞带怯,那性子我很喜欢。” 说着,她面露笑容。 “原来我娘是这样的吗?我一直以为她是端庄优雅的。” 甄夫人摆摆手,“不冲突,端庄的时候挺端庄的。” 姜余欢忍俊不禁,这是什么形容。 甄夫人也意识到自己形容得不好,笑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让郡王妃见笑了。” “不会。那我娘不端庄的时候是什么样?” 甄夫人皱着眉想了想,“其实都挺端庄的,毕竟是国公府养出来的小姐,仪态上总是透着优雅,只是我能感觉到她的行事作风有一股侠气。” 姜余欢想象不出来,但是结合吴掌柜的描述,又觉得她娘该是这样。 甄夫人说起来便没有停下的意思,说了许多她记忆中的罗慧芝。 罗慧芝有许多朋友,当初嫁妆的事便是这些朋友给她撑的场面。 有一些是大家所熟知的,比如皇后,有一些则像是江湖上的朋友,留的名号大家都没听说过。 “她人缘这么好,也是因为她人很仗义。” 姜余欢生起兴趣,“怎么说?” 甄夫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身体微微朝姜余欢贴近,压着声音道:“我曾经不小心听到过她和太后吵架。” 那时甄大人还是吏部的一个小官,甄夫人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装得稳重。 她在街上看见小偷偷窃,便热心地帮失主去追小偷。 小偷跑进一个胡同里,走投无路,扔下钱袋就跑。 甄夫人急着找钱袋,便没有和小偷计较。 只是那里摆放许多杂物,钱袋不知道被小偷扔到哪里去。 她钻进去找,好不容易找到准备出去,却听到罗慧芝和当时还是国公府二小姐的太后的谈话。 她整个人被杂物掩藏,她们没有发现这里有人。 太后哭着问罗慧芝为什么不愿意牵线,让她和先皇后做朋友,是不是怕自己抢了她的朋友。 罗慧芝说如果太后是真心觉得先皇后好,想和先皇后做朋友,她乐意每次去见皇后时带上她。但太后居心不良,她不能害了朋友。 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当时我还不明白,太后能有什么居心。直到先皇后病逝,太后成为继后我才知道。”甄夫人说完,小心地觑着姜余欢,见姜余欢陷入沉思,懊恼道,“瞧我,说这些做什么。” 姜余欢不是没注意到甄夫人的神色变化,她忍着笑,面不改色。 甄夫人真是一点都不会伪装。 这件事涉及太后的私密,她这么贸然地告诉她肯定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 她这么做,恐怕是因为太后将她抬为郡王妃,怕自己单纯觉得太后对她好,所以特意提醒她,小心太后。 以甄夫人的性子,估计不会翻出陈年旧事这么迂回提醒。这极有可能是甄大人的想法,把消息透给她感谢她之前的帮助。 也不知道今日是不是赶巧,这已经是第三个人在释放这种消息,仿佛太后比已经结仇的孙太妃更危险。 “甄夫人不必自责,我也想多听听我娘亲的事。” 甄夫人讪讪,“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 姜余欢主动引导,“先皇后去世,我娘应该很伤心吧。” “是啊,听说当时就病了,又动了胎气,一直卧床不起,直到生产那天……” 直到生产那天,难产而死。 到底是和先皇后感情深厚难过至此,还是别有隐情? 第三十六章 遇袭 中元拿来碗筷,姜余欢和甄夫人用完斋饭后,甄夫人说自己还要去佛前拜拜便起身告辞。 姜余欢也打算离开,等三七和中元吃过饭后便下山。 “走快些,空尘大师一年才讲一次佛法,这是我们见到空尘大师最简单的办法,去晚了可就没位置了。” “对对对,我得争取到最前面,这样才有机会被大师选中。我可得问问,我家有没有富贵命。” 姜余欢三人走下山,和熙熙攘攘上山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她们话里频繁出现的法号不断地飘进姜余欢耳朵里,她想,或许这是一个得道高僧,可惜她的困惑不是佛理能解。 马厩外,车夫正和看马的小和尚说话。 瞧见姜余欢过来,立即止住话,转身去将马牵来。 “郡王妃。” “可用过饭了?” 车夫点头,“用过了。” 姜余欢环顾四周,“马一直在你视线里吗?” “这倒没有,人有三急,小的总有没看到的时候。不过我离开的时候,小师傅一直在。” 小和尚听到自己被提及,朝姜余欢看去,“是啊,施主,小僧一直看着。” 姜余欢颔首示意,“行,走吧。” 车夫搬来脚凳,上去前,姜余欢特意看了一眼马,没瞧出什么这才进到车厢。 马车驶离浮华山几里路,姜余欢始终觉得心神难安。 “停车。” “怎么了,郡王妃?”中元问道。 “三七,今日你是在这里上车的吧?” “是。” 来的时候三七没有和她一起上马车,而是骑着马后行,临近浮华山才和她们一起坐马车。 她既然知道宁国公府要杀她,就得谨慎些。 出行马匹发狂狂奔掉落悬崖这种事,她熟悉得很,不得不提防。 今日又碰巧遇到宁国公夫人,不由得想他们会不会出手。 虽说车夫和小和尚都说没人靠近马,但她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反正三七骑马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索性一防到底。 “你把马召出来,换马。” 三七的马与马车的马不同,有灵性,听从召唤。 三七秉持一贯的风格,不多问,起身下车。 中元看着三七的背影,问:“郡王妃,你怀疑马有问题?” 宁均约见时中元还在查乐极生悲的事,并不知道宁国公府的打算。 她对姜余欢突然的举动感到诧异和不解。 “我心神不宁,求个心安。”姜余欢道。 “哦。” 三七下车,手指抵在唇上吹了个响哨,不一会儿便听见马蹄声。 她将两匹马调换,自己骑上另一匹。 “郡王妃,奴婢骑马跟在一旁。” 姜余欢不放心,“万一这马有问题怎么办?” “我会武,可以随时跳下马。” “那好,你自己小心。” 马车再次前行,可姜余欢并未因为换马而感到心安。 她掀开车帘的一角,偷偷观察着周围。 一炷香时间过去,也没察觉任何异样。 她权当自己多想,正要放下帘子,忽而听到三七声音紧绷,“中元,保护好郡王妃!” 随即,一阵破空之声夹着凌厉的风从姜余欢的耳边划过。 姜余欢定睛一看,车厢上钉着一支羽箭。 中元张开双臂,将心有余悸的姜余欢护在身后。 突然,前面传来一声闷哼,随着重物倒地的声音,马一声嘶鸣开始狂奔,颠得姜余欢七荤八素,将三七焦急的呐喊远远甩在身后。 “郡……郡王妃,保护好自己,奴婢去牵制住马。” 中元在剧烈的摇晃中勉强前行,她掀开车帘,车夫已经不见踪影。 马癫狂地向前跑,眼看前面就是弯道,马却没有改变方向的意思。 她牵着缰绳使劲地往后拉,马疯狂地甩着头,一刻未停,反而跑得更快。 中元无力阻拦,只好掏出匕首当机立断砍断缰绳。 马失去束傅,直直朝悬崖冲去。 车厢失去马的支撑,翻倒在地,姜余欢被撞得眼冒金星。 “郡王妃!”中元落在地上,慌忙转身寻找姜余欢的身影。 “我没事。”姜余欢吃力地伸出一只手扒在车厢边上。 中元快步走过去将她拉起,姜余欢扶着被撞伤的腰直抽气。 “咻!咻咻!” 箭雨还在继续。 中元勾着身子护着姜余欢,两人借着车厢躲藏。 姜余欢悄悄伸出脑袋,终于看清外面的情形。 此处一面是高山,一面是悬崖。 道路蜿蜒,她左手边的山上就是箭矢的来处。 山上树木林立,根本看不清人藏在何处。 三七此刻站在地上,她的马已经倒下。她举着长剑一边斩断箭,一边朝她们这边靠近。 “咻咻咻!” 一支羽箭斜着插在她们脚边,姜余欢拉着中元就往后退。 中元也手握匕首,她挡在姜余欢身前,应对不断射来的箭。 “中元小心!” 姜余欢眼看着几支箭从侧面射来,而中元正急着对付面前的箭无暇顾及。 她摸向腰间,抽出匕首,挡下箭矢。 但匕首是短兵,她又不擅长。 刚挡下一箭,又有一直横空擦过她的手背,直直刺进中元的左臂。 “中元!” 中元姿势未变,仿佛没察觉到疼痛一般,依旧伸着手将姜余欢牢牢护在身后。 “郡王妃,奴婢没事。” “我们藏起来!”她们如今站着的位置是凸起的山体,只要退到凹进去的部分,那些弓箭手就没办法射到。 “好!” 中元护着姜余欢往后退,三七也渐渐靠近。 她手执长剑,可以分担中元的压力,中元只需打掉漏网之鱼,她们就能安然无恙。 藏在山上的弓箭手似乎也察觉到她们的意图,飞箭逐渐减少。 三人终于得到喘息,靠着山壁察看各自的伤势。 “三七,帮我把箭砍掉,费事。” 三七二话不说,挥剑斩断,只留几寸露在外面。 姜余欢心疼地看着中元的伤口,“你们带药了吗?不如趁现在拔了包扎好。” “带了,先逃出去再说。”中元答。 “此处不太安全,我发信号给主子。” 三七摸向怀里,忽然她目光微凝,抬头看向上面。 “轰隆隆——” 一块巨大的石头正从山顶滚落。 “快跑!”三七一手拎着姜余欢,向前掠去。 还未跑远,忽然间地动山摇,不少碎石落在她们脚边。 中元看着上面,肃声道:“不好!这一带都有巨石!” 说话间,已经有石头落在身后,发出巨大的声响。 三七紧紧拽着姜余欢,不断躲避掉下来的石头。 石头堆积在地上,她们不得不站在上面。 中元面色冷凝,“三七,你轻功好,你带着郡王妃出去!” 三七没有犹豫,“好。” “不行!”石头一块接着一块,况且她们前面已经被石头堵住,三七带着她不但要躲避落石,还要越过前面不知拦了多长的路,不一定有机会出去。 况且,她做不到让中元一个人留下。 三七带着姜余欢飞身踢开一块落石,“来不及了,路堵死了。” 她刚才运起轻功已经看到前面堆着长长的石头,要带着郡王妃出去相当于要翻过一座石头山。 若是没有落石,她倒是可以,但现在……不行。 “啊……”姜余欢的一声惊呼拉回三七的思绪,她扭头一看,只见姜余欢的额头鲜红一片。 “郡王妃!” 姜余欢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她看到三七焦急的模样和开合的嘴型,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她感到一阵晕眩,连带着视线都变得模糊。 三七带着她不停地闪躲,她们脚下的石头也越来越多。 不行,她得清醒过来! 三七和中元忙着躲避落石,没时间思考逃生之路。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带他们逃脱这个困境! 她咬紧嘴唇,很快便尝到一股血腥味。 唇上的痛感让她获得暂时的清醒,她迅速环顾四周寻找生路。 也庆幸有石头垫脚,让她突破视线盲区,找到一条勉强能够逃生的路。 “那里有棵树,我们去那!” 中元顺着姜余欢所指看过去,惊讶不已,“郡王妃,那是悬崖!” 姜余欢快速道:“悬崖总好过被砸死,我们三个都不重,那棵树应该能承受。” “听郡王妃的!” 三七带着姜余欢飞身朝悬崖掠去,中元跺了跺脚,踹开身旁掉下来的石头,运起轻功跟了过去。 三人落在树上,树干颤了颤。 姜余欢抱着树枝,手忍不住发抖。 乖乖,这是万丈悬崖吧! “咻!” 飞箭再次袭来,一点没给她们休息的时间,三七挥着长剑抵挡。 姜余欢没时间感叹,她看到悬崖上挂着的藤蔓,咬着牙说道:“中元,你离得近,试试藤蔓结不结实。” 中元瞬间明白姜余欢的意图,她伸手拽着藤蔓,见藤蔓并未松动,尝试着将整个身体的重量挂在藤蔓上,她慢慢脱离树干,整个人悬空。 稳稳地挂着,她露出惊喜的表情,又赶紧拽了拽旁边的藤蔓。 这里离树没多少距离,还在射程之内。 中元一边确认藤蔓的牢固程度,一边往旁边挪。 直到避开羽箭的射程,她才对三七喊道:“三七,这根也是结实的!” 三七刚截断一支箭,点点头,揽着姜余欢飞扑过去挂在藤蔓上。 姜余欢拽着另一根藤蔓,绑在自己腰间,“好了,三七,你放开我吧。” 三七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开,转过身子对着中元,“我怀里有袖箭。” 中元会意,伸手取出袖箭。 抓着藤蔓的手挽了几下将藤蔓牢牢缠在手上,她将袖箭放在手上,另一只手拉动阀门。 袖箭喷射而出,在天空中绽放出红色的烟雾。 第三十七章 活下去 “终于安全了。”姜余欢无力地挂在藤蔓上感叹道。 藤蔓缠着她的腰,勒得她很不舒服,却能让她保持清醒。 这里是落石地段的悬崖,箭射不过来,上面也被石头堆得无处下脚,就算他们有心杀她,也得顺着她们刚才的路线借着藤蔓爬过来。 但她们的左手边是凸起的,就好比一座倒下的山,凸起的地方就是山顶,她们所在的位置易守难攻,即便他们真穷追不舍爬过来,也得先躲过三七的剑。 “三七,你受伤了,我先给你上药吧。”三七是她们之中的主力,抵挡过不少的危险,身上也落下许多伤口,只是她向来内敛隐忍,没有说出来。 三七摇头,神色忧忧,“不,郡王妃,奴婢总觉得没完。” “我们都躲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 姜余欢见三七盯着她们的右侧出神,顺着看过去,姜余欢便懂了三七的担忧。 左边的确是能够挡下攻击,但右边却是一个非常开阔的视野,若是有人在那里埋伏,她们此刻…… “有人!” 姜余欢定睛一看,落石的前面果然出现一道黑色的身影。 只是隔得太远,她看不清楚。 她正要问三七那人有没有拿什么武器时,三七忽然伸手解开她身上的藤蔓。 “怎么了,三七?” “火箭!他要用火烧掉藤蔓!”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然比普通人看得清楚。 姜余欢心中一凛,背后升起一股凉意,额头的冷汗一颗接着一颗。 上面是落石,完全没有下脚的地方。 左边想必弓箭手还未离开,右边更是有人守株待兔。 她们无处可去,只有脚下的万丈悬崖。 崖下白雾弥漫,根本看不清底下是什么景象。 还未想清楚是殊死一搏,还是面对未知的危险,火箭便接二连三地射来。 姜余欢恍惚了一瞬,闻到火油的气味猛地清醒过来,她抓紧藤蔓,“三七,你尽力抵挡,我可以顾好自己!” 三七一手拿剑一手抓着藤蔓,若是再添她这个累赘只会被拖后腿。 三七也知形势紧迫,迅速嘱咐道:“郡王妃注意安全,尽量抓着两根藤蔓,随时换!” “我知道!” 话音刚落,三七便抓着藤蔓,飞身越过姜余欢和中元,将二人挡在身后,踢走射来的火箭。 姜余欢听话地拽着两根藤蔓,手掌磨出血痕也咬着牙不曾放手。 汗水混着血液顺着眉眼流下,模糊了眼睛,她隐约看到落石旁站着的人变多了。 她眨了眨眼,瞥向旁边的中元。 中元嘴唇泛白,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她眉眼低垂,头靠在手臂上,整个人仿佛被挂着布娃娃一般般,没有一点生命力,手掌被勒出的血顺着头顶流到脸上。 姜余欢骇然,“中元!” 中元费力地掀起眼皮,“郡……郡王妃。” 姜余欢手心出汗,两手合力拽着藤蔓让自己不至于掉下去。 “中元,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难怪发完信号之后就不见中元说话,若不是她早前把藤蔓紧紧缠在手上,此刻怕是已经脱力掉下去了! “箭中……有迷药……” 果然如此! 姜余欢急切道:“你带解药了吗?” “没……郡王妃别担心……奴婢的手疼着呢……不会睡过去……” 中元这么一说,姜余欢更是心急。 “我哪里是担心你睡过去,我是担心你的手!” 她喉咙发紧,一只手绕着藤蔓,另一只手伸过去勾着中元的腰带把她带过来。 她手指一点点艰难地往后移,扣着中元的腰,想把她往上举一举,分担手上的压力。 可她却使不上来力。 她轻轻地把中元放回原处,慢慢往下滑出一点距离,抓着藤蔓绕在手掌上。 随后再次伸手,她勾住中元的腿,脚抵在崖壁上,用力撑起中元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石壁没有着力点,腿不住地发抖。 她胡乱伸手抓住另一根藤蔓,将中元的腿圈住。 她抬头,看到那根被中元勒得笔直的藤蔓终于有点弧度,露出苦笑。 “郡王妃……” 姜余欢可以想到中元要说些什么,打断道:“就这样待着!我们要坚持,一定……一定可以等到傅莳楦。” 哪怕和傅莳楦有再多的矛盾,到这一刻她也不得不承认,傅莳楦是她唯一的救星。 她两只手拽着藤蔓,死死抱着中元的双腿,整个人快要贴在崖壁上,藤蔓如同利刃嵌入手掌,脚已经抽筋到痉挛她也不敢放下。 中元已经为保护她伤了一条手臂,不能再废掉一只手掌。 她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已经没有余力去看三七的情况。 只觉得身边越来越热。 姜余欢僵硬地转过头,发现离自己不到半丈的藤蔓燃着熊熊烈火。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三七挡不住了。 若是再熬下去,她们一个也逃不掉! 她看着伤痕累累的三七和中元,浑身上下的疼痛让自己格外清醒,清醒到可以让她理智地做出决定。 “三七!你过来!”她扯着嗓子喊道。 三七抵挡之势不停,声音略有迟疑,“郡王妃……” “这是命令!”姜余欢强硬道。 下一刻,三七闪身来到姜余欢身边。 “中元中了迷药,此刻恐怕昏睡过去了。你扶着点。” “可……”三七拧眉未动,踹开射过来的火箭。 姜余欢二话不说直接把中元推到她怀里,三七还未反应过来姜余欢是什么意思,一眨眼的功夫,趴在崖壁上的人已不见身影。 她艰难地抱着中元不敢撒手,眼中的惊惧久久散不开,耳边不断地回荡着姜余欢那句——活下去。 姜余欢身体急速下坠,耳边的风呼呼作响,从热风慢慢变得冷冽。 她穿过白雾,看到崖底茂密的林子,心中感叹原来崖下是这样一幅场景。 有如此美景作伴,挺好。 死就死吧,反正在这个世界没有人真的在乎她,希望她死的倒是有几个。 死了好,一了百了。 他们的目标是她,她死了,三七和中元就能得救。 虽没有相处几日,但她们二人照顾她也是尽心尽力。 她的脑海如走马灯一般播放起画面,一幕一幕全是穿越之后,前世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却渐渐模糊。 果然,痛苦才刻骨铭心。 她闭上眼,等着见到阎王好好问问他为什么给她安排这种一场穿越。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疼痛并未传来,只听“扑通”一声,脑袋嗡嗡作响,耳朵和鼻孔不断倒灌的冷意让她抖了一激灵。 她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水中,身体快速做出反应,扑腾着向上游去。 可她右腿行动不便,不管怎么划也没什么进展。 还未游出水面,旁边溅起巨大的水花。 她调转方向,熟悉的衣服样式映入眼帘。 是三七和中元! 她想过去和她们汇合,可自己已经快憋不住气,只能用手指着上面,示意三七先上去。 见三七点头,她又继续往上游。 她双手撑在岸边,一鼓作气爬上岸。 见三七费力地拖着中元,急忙上前帮忙。 她将中元拖上岸,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喘着粗气。 仰望着天空,长舒一口气。 “三七,你们怎么下来了?是不是他们不肯放过你们?” “奴婢的职责是保护郡王妃,不是被保护。”三七冷酷到底。 听到这话,姜余欢顿时不干了。 这也就幸好下面是个湖,大家都保住一条命。万一不是,那不就是团灭! “你傻不傻,我跳下来就是为了保住你们的命。若这下面没有湖,你们都得死!” 三七肃着一张脸,却有些赌气的意味,“我们是暗卫,不怕死。” 姜余欢无言以对,索性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还不知道傅莳楦能不能找到我们,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嗯。” 三七起身背起中元,姜余欢跟在身后一瘸一拐地走着。 二人走走停停大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山洞。 “里面没有猛兽的气息,应该不是巢穴。” “那我们便在这里休息吧。先生点火,烘干衣裳。” 这崖底比上面冷些,现下已经是傍晚,若是到晚上她们还湿着衣服恐怕会感染风寒。 “好。” 三七将中元放下,从怀里拿出火折子。 “刚才泡过水,火折子还能用吗?” 三七拔开盖子,使劲吹了几下,没见火折子燃起来,便道:“奴婢出去捡些柴进来。” “好。” 姜余欢坐在地上,右腿微微弯曲。 抬起双手看见手上血肉模糊的勒痕,轻轻晃着脑袋,放下相对严重的左手,右手小心地捏着右腿小腿肚。 刚一使力,就疼得龇牙咧嘴。 但若是现在不揉散,明日走路会更痛。 她咬咬牙,狠心站起身,将腿打直。 “嘶——” 强行抻筋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她单脚站立,把重心压在右脚上。 三七抱着枯树枝进来见到的就是姜余欢小脸皱成一团,单脚摇摇晃晃站着的场景。 “郡王妃,你这是……” “脚抽筋了,我站站。”姜余欢解释道。 三七将枯树枝放下,“一会儿奴婢帮你揉揉吧。” “不用,你身上还有伤,我这站站就没事。对了,箭上有迷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三七身上有不少被箭划伤的伤口,按理说也会受迷药的影响才对。 第三十八章 生辰快乐 “奴婢没事,奴婢以前是药人,大部分的毒和药都没用。”三七蹲下身子,用剑在树枝上划出一个洞,另一根树枝插进去,手掌来回地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三七手上动作未停,语气听不出情绪,“没事,奴婢也不太记得,是主子告诉我的。” “你也别自称奴婢了,我们现在可是生死之交!” “奴婢始终是奴婢。” 三七坚持,姜余欢也不劝了。 她站了一会儿,看到三七那已经开始冒出白烟,走过去一看,发现摩擦的树枝已经磨出火星子。 她捡起石头,用树枝搭起一个简易的架子。 转过身,双手穿过中元的胳肢窝,抱着中元坐在火堆旁。 她脱下中元的衣裳,将它们搭在架子上,让中元躺在自己腿上。 “也不知道这个迷药会持续多久。” 三七抓起树枝撇成两段,扔进火堆里,“他们动了杀心,用药应该不会简单。” 言下之意是中元短时间不会醒来。 “刚才给中元脱衣服,发现这个瓶子里的药还没被浸湿。三七,你看看是伤药吗?” 三七接过瓶子,拔开瓶塞倒出一点,用手指碾着粉末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是伤药。” 她盖紧盖,又递给姜余欢。 姜余欢没接,“你受伤了,先包扎吧。” 随后,姜余欢从怀里掏出丝帕,“你手上的血痕也不浅,你先上药,等这帕子干了再包上。” “郡王妃也伤得不浅,还是郡王妃先用。” “我说你先就你先,这是命令。你快些,中元肩膀上的箭还得靠你拔呢!” 三七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再推辞。 —— “主子!路被堵住了!”傅莳楦和六一骑马而来,看到面前的石墙面色凝重,“她们不会被……” 看到信号弹时,六一正好在屋顶上天人交战。 红色是万分紧急的时刻所用,他一看到便火急火燎找到傅莳楦。 二人带着人手,骑马一路往事发的方向跑,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副厮杀的场面,不曾想却被石头拦住去路。 石头挡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前路,六一不由得担心三七等人已经出事。 “这石头堆得有一丈多高,绝不是一两日可以布置好的。”傅莳楦沉吟道。 姜余欢要去浮华寺的消息他今早才知道,三七告诉他是姜桥昨日要求。 凶手即便知道这个消息,也只有一晚的时间布置,但这么多石头绝不是一晚上可以布置好的。 姜余欢今日遇袭到底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十三!”随着傅莳楦的召唤,一个黑衣人现身,“你带人去山顶搜查,看有什么线索。” 黑衣人抱拳,“是!” “六一,我们从石头上翻过去。” “是!” 傅莳楦和六一将马放走,运起轻功站在堆积的石头上。放眼望去,石头路段得有几丈长。 六一皱紧眉头,“这一带都堆满石头,要是真被压在底下,我们也找不到人。” “不会,三七和中元不会坐以待毙。往前找找。” 二人脚步轻点,很快飞出落石区。 落石区外,四处都是箭羽,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 姜余欢乘坐的马车只剩下车架破烂不堪地倒在地上,不远处还有一匹倒下的马以及车夫。 六一走过去查看,车夫早已没有气息。 傅莳楦拔起一支箭反手交给六一,“回去记得查,这箭属于谁。” 弓箭的制造都有规制,不是谁都能造箭的。 六一接过箭,眼神不断扫过地面。 “箭集中在前面,那地面上的脚印就是往后退的。可后面是落石阵,她们往后退不是自投罗网?” “前后夹击,若是你,你会怎么脱身?” “我会顶着箭雨突出重围。” “但你看,地上只有一排脚印。” 傅莳楦指着地面上的脚印,六一百思不得其解,看得直挠头,“是啊,没道理啊,难不成她们觉得落石更好突破?” 傅莳楦摇摇头,“伏击的人先用弓箭攻击,三七她们为了躲避弓箭,会躲到山体凹陷处,那里是射程的死角。只是没想到上面还有落石阵,后面还有箭雨,为了逃脱她们只能往前跑。但她们低估落石区域的长度,被困在里面。” 六一的心猛地提起来,“那她们岂不是已经……” “你若是知道没有生路,还会发信号弹求救吗?” “不会!”六一摇摇头,忽然明白过来,“这么说,她们还没死!可她们被困死还怎么逃脱,总不能跳崖吧?” 傅莳楦走到崖边,只一眼便确定道:“她们在崖下!” 六一震惊不已,纵然路被堵死,但跳崖绝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这崖这么深,她们疯啦!” 傅莳楦指着下面的藤蔓道:“这底下的藤蔓有一处没有叶子,明显被人拉过,还有藤蔓上插着箭。六一,派人到崖下去找!” “是!” 六一转身就要离去,傅莳楦忽然想到什么,将人叫住,“等等!去宫里找傅令奕要人。” “这……万一凶手知道,去截杀怎么办?” “我带人先下去,你多带几支箭回去,拿一些交给傅令奕。” 六一这才明白傅莳楦的用意,一边应“是”,一边从地上拔起几支箭。 傅莳楦飞身跳下悬崖,挂在藤蔓上。 紧接着,又有两个黑衣人现身同他一起。 他没急着往下走,而是横着往左攀爬,等看到藤蔓有被火烧过的痕迹还有血迹时,重新上到崖边。 “六五,马车上有绳子,去拿过来。” “是!” 六五取来麻绳,傅莳楦系在身上,确认牢固后,对着二人道:“我先下去,我拉绳你们再下来。” “主子,还是由属下去探路吧!” 傅莳楦扫了他一眼,“听令行事。” 他顺着刚才的路线,找到一根带有血迹的绳子顺着往下爬。 “哒哒哒……” 远处马蹄声传来,六五和七九没去管。 没过多久,那辆马车调转车头,飞驰而去。 —— 天色渐晚,崖底的气温骤降,好在火很旺盛,衣服也已经被烤干。 中元已经醒来,但脑袋依旧昏昏沉沉,整个人病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天黑了。”姜余欢有气无力地说道。 头上和手都有伤流了不少血,此刻她也是强撑着,不想再遇危险时给三七拖后腿。 “郡王妃别担心,主子一定能找到我们的。” 姜余欢扯动嘴角,“我不担心,只要我们在崖底够安全,就算傅莳楦没找来,等天亮了我们也可以自己找路上去。” 中元看着姜余欢煞白的嘴唇,目露担忧,“郡王妃饿不饿,要不我去找点吃的?” “不用,你昏睡的时候三七去找过。三七不敢走远,所以没找到什么东西。现在天色晚了,你也别乱走,我们三把这一夜挺过去比什么都强。” 中元勉强点头应和,“是。今日是七月半,还是不要到处乱走。” 姜余欢蓦地眼睛一亮,“对哈,今天是七月十五!” “怎么了?”中元不明所以,三七也投来疑惑的目光。 姜余欢从火堆里抽出一根细细的木枝,木枝上燃着一簇小火苗。 她举到中元面前,“中元,快!闭上眼!” “闭上眼做什么?” “听我的就是了!你这样。”姜余欢双手合十,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给中元示范动作。 中元懵懵懂懂地照做,然后闭上眼。 姜余欢继续道:“你许愿。可以许三个愿望,不要说出来。” 中元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 片刻后,她依旧闭着眼,“奴婢许完了。” “好,那你睁眼,然后马上吹灭这根木棍。” 中元缓缓睁开眼,迟疑地呼出一口气。 火苗瞬间熄灭,姜余欢忽然大喊:“生辰快乐!” 中元瞠目结舌,“生……生辰?” “你不是说你们都是被傅莳楦捡回去的?不记得前尘往事,名字也是由被捡到的那天的日子得来。” 中元被拨给她后,她便发现三七、六一、中元其实都是由数命名,她一时好奇,便问过她们。虽然不知道傅莳楦是图方便,还是别有寓意,但在她的理解里,这一日等同于新生。 “你们不记得来处,不记得生辰没关系,傅莳楦捡到你们那日就是你们的新生。今日是中元节,也是你的生辰!中元节的寓意再不好,只要它代表你的新生,就值得铭记!” 中元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对其他名字的羡慕轻易地在眼中流露。 姜余欢对别人的情绪敏感,自然明白中元所想。 中元,这个日子很多人避讳。 名字嘛,只是一个代号,若是赋予它意义可以让中元释怀,那也不是坏事。 中元看着姜余欢笑脸盈盈的模样,不禁鼻头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她们从小被培养成暗卫,注定不能像普通人那样活着。 她们从来不过生辰,因为她们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也默认她们不配过生辰。 她是暗卫里武功最差的,主子没有放弃她,让她找到自己的长处,勉强成为一个合格的暗卫。 主子待他们很好,但不会和他们打闹,更不用说过生辰这样的事。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带着最真诚的笑意祝贺她生辰快乐。 她不喜欢“中元”这个名字,因为中元节。 可就是有那么一个善良温暖的姑娘告诉她,中元节代表她的新生所以值得铭记。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中元”这个名字没有那么难听。 她哑然一笑,眼泪夺眶而出。 于是急忙低下头,想整理好情绪露出最好看的笑容回报姜余欢。 可她越是想止住泪,眼泪就越是不听话地一直上涌。 姜余欢一直注视着中元,中元匆忙间低头掉落的眼泪她一下就注意到了。 她将木棍放回火堆,抬手摸着中元的头,“我们中元还是个小姑娘呀!” 听到这句话中元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决堤簌簌地往下掉。 第三十九章 背叛 中元抬起头,胡乱擦着眼泪,“奴婢,奴婢是高兴!” “我知道。” “奴婢……奴婢少说也有十八九岁了,才不是小姑娘!” “十八九岁怎么了?十八九岁也可以是小姑娘!从小就被当成暗卫训练,你辛苦了!” 姜余欢帮中元擦着眼泪,还不忘带上三七,她转过头对着三七郑重道:“三七,你也辛苦了。” “我身上的麻烦事很多,为了保护我,你们都辛苦了。” 她不清楚三七和中元与那些在她笔下死去的暗卫关系如何,但她们能做到不带个人情绪地照顾她,保护她,她已经很幸运。 三七一如既往的稳重,没有像中元一样哭成泪人。可她颤动的瞳孔,还有攥紧的手泄露了她的心事。 只听姜余欢继续道:“你的新生在三月初七,若那时我还在,或者我还活着,我也给你过生辰!” 姜余欢笑着,三七心里却不是滋味。 因为姜余欢能不能活,取决于她的主子。 她低声轻语,“谢谢郡王妃。” “不客气!我跟你们说,在我的家乡,过生辰是要吃蛋糕的,吹蜡烛的。” “什么是蛋糕?”中元问。 “蛋糕就是……” 姜余欢盘腿坐着,手搭在大腿上。 她解释着蛋糕的样子,又说着现世的那些稀奇。 三七和中元都被她话中的那个家乡吸引,无人注意到她暗中使劲的手。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各自说着趣事,忽然三七神色肃然,她抬起手做了个“嘘”的手势。 姜余欢和中元齐齐噤声。 三七拿着剑起身,脚步轻轻地挪到洞口,她紧贴着洞壁,微微侧头将目光投向外面。 不远处,有人举着火把前行。 三七屏气凝神,手缓缓搭在剑柄上,准备随时拔剑出鞘。 举着火把的人越靠越近,火光照亮来人的面目,她凝眸望去,待看清来人顿时松了口气。 “郡王妃,是主子他们找来了!”三七说完,便走出去迎接傅莳楦等人。 “太好了!”中元抓着姜余欢的衣袖,兴奋道,“郡王妃,我们得救了!” “嗯。”姜余欢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她放开掐着自己大腿的手,长吐出一口浊气。 她在中元的搀扶下站起来,她和中元两人都软弱无力,两人跌跌撞撞地走到洞口,倚在洞壁上。 “你还好吗?” 傅莳楦走过来,看见的便是姜余欢白得没有任何血色,几近透明的脸,额头上还有一个指甲大小的血窟窿。 嘴唇泛青,破损的伤口格外醒目。 整个人软绵绵地靠着洞壁,感觉随时都会瘫软在地上。 他不由得皱眉,在三七和中元的保护下,姜余欢比他想象中伤得更严重。 姜余欢还未说话,中元便眼泪汪汪地抢过话道:“郡王妃不好!郡王妃把伤药让给了属下和三七,自己都没有上药!” 傅莳楦这才注意到三七和中元的手臂和手掌都有包扎,只有姜余欢猩红的伤痕触目惊心。 “六五,伤药。” 六五从怀里摸出药瓶递给傅莳楦。 傅莳楦拔开瓶塞,走上前,捏着姜余欢的下巴。 姜余欢向后一仰,挣脱开他的动作,扭头对着中元道:“先回去。” 傅莳楦眉头紧锁,欺身上前再次掐着姜余欢的下巴,将药瓶对准姜余欢的额头。 姜余欢伸手推他,却被他捉住按在洞壁。 傅莳楦不耐地低声呵斥,“姜余欢,你闹什么!” 她整个人被傅莳楦压着,动弹不得。明明没什么力气,却倔强地挣脱着。 傅莳楦用力摁着,不小心触碰到姜余欢手上的勒痕,疼得她直抽气。 他这才将视线移到姜余欢的手上。 一条血肉模糊的勒痕,整个手掌都是干涸的血迹,他的脑海里蓦地闪现自己在悬崖上看见的那条带血的藤蔓。 中元站在一旁干着急,“主子,有话好好说,郡王妃到处是伤,经不起您这样……” “中元,主子做事哪轮得到你置喙!”那个叫六五的冷声训斥道。 中元一脸不服气,心疼地看着姜余欢。 姜余欢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要为她出头。 这是她和傅莳楦之间的恩怨,没必要牵扯进来。 傅莳楦神色不明地扫了中元一眼,而后拉过姜余欢的手,继续拿着药瓶想要给她上药。 姜余欢盍上眼,忍着痛将手虚握成拳头。 “命是你自己的,姜余欢!”傅莳楦咬牙切齿。 姜余欢眼皮颤动,就是不为所动。 傅莳楦握着她手腕的手缓缓移动,他的拇指覆在拳头上,猛地用力一按。 姜余欢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叫出声。 “说话!” 力道又重了些许。 姜余欢疼得冒汗,却仍旧闭着眼,坚决不向傅莳楦低头。 “主……主子……属下帮郡王妃上药。”中元抖着声音,不知道是被傅莳楦吓的还是心疼姜余欢。 傅莳楦毫不退让,誓要逼得姜余欢说话。 姜余欢终是扛不住,声音嘶哑,“死了不就如你的意了。” “好啊,你死了,三七和中元就是保护不力,都得给你陪葬。” 姜余欢蓦地睁眼,恨恨地剜着傅莳楦,“你敢!她们是你的暗卫!” 傅莳楦忽地轻笑出声,“姜余欢,善良是大忌。” 跳崖求生,三七和中元是不可能做出这种决定的,她们从来接受的想法都是用命搏生路,而不是把自己交给命运去赌一条生路。 这种决定一定是姜余欢下的。 以姜余欢的性格,是不愿意看到三七和中元拼命保她一人的。 他故意拿三七和中元相威胁,果不其然就试出姜余欢的态度。 姜余欢冷笑,“你说得对,善良是大忌,我就是太善良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现在,上药吗?” “滚开,别碰我!你不就是担心我死了吗?放心吧,我暂时死不了。”她拼尽全力推开傅莳楦,刚走出两步,手将将搭在中元身上,意识便一片模糊。 “郡王妃!”中元托着姜余欢,两人一同跌坐在地上,三七急忙上前,想要把姜余欢背在背上,却被一只横空出现的手拦住。 傅莳楦拎着姜余欢的衣领,另一只手穿过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六五前面探路。走,回去。” 三七搀扶起中元,两人坠在傅莳楦身后。 “方才只是为了逼姜余欢上药,并非真的要杀你们。” “属下明白。” 姜余欢躺在床上,中元用湿帕子帮她擦着身体。 崖下时,六五在前面探路,后与六一搬来的救兵汇合,回到郡王府。 太后听闻姜余欢遇袭,早早派来梁太医等在郡王府,姜余欢一回来便得到医治。 伤口都上完药后,中元才帮她清理身体。 “郡王妃为了托住你,脚抽筋了,你帮她按按。”三七神色复杂地看着姜余欢说。 “我知道。”中元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应道。 她都不知道,郡王妃身上的伤竟然比她们还要严重。 转念一想,也对,她们还有轻功可以闪躲,但郡王妃却不行,她们顾不上的时候只有白白挨着。 可郡王妃竟然都不曾叫喊,她们还以为把郡王妃保护得很好。 中元很难过,不是难过姜余欢对她们的保护,而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出抉择。 一面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面是站在姜余欢的角度,姜余欢也没做错什么。 三七说完便转身去了傅莳楦的书房,她将遇袭前后的事一一上禀,听得六一咋舌。 “你确定她是为了保你们才跳崖,而不是本来就想死?” “六一,郡王妃若是想死,又何必受伤坚持那么久!”三七恼怒地瞪着六一,随后僵硬地对着傅莳楦行礼,“中元那里还需要属下帮忙,属下先行告退。” “嗯。” 得到傅莳楦的允许,三七头也不回地离开。 六一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小声嘀咕道:“怎么就嘴那么贱!” 傅莳楦睨着他,“你也不必因为我故意说那些话。” “属下没有。”心思被看穿,六一没底气地反驳道。 傅莳楦轻叹一声,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他也不知为何心情格外沉重。 “我知你们觉得姜余欢可怜,你们如何对她我不干涉,但只记住一点,你们立场始终不同。” “属下明白。” 傅莳楦挥挥手,让六一出去。 六一刚关上房门,六五和七九便现身拖着他走远。 七九一拳打在六一胸口,“你怎么回事,你忘了她害死一一和三四了吗!” 六一心虚地低着头,“我……” “你要是心已经偏了,那以后就别和我们做兄弟。”六五更是绝情,说完不给六一辩解的机会便消失在眼前。 七九解释道:“你也别怪六五,一一、三四和六五是最早的一批,他们的情谊深厚。现在凶手在他眼前,他没有动手已经是顾全大局。三七和中元到底是女子,心地善良,今日又得姜余欢舍命相护,她们的背叛我能理解,但你不同,你又没受她的恩惠,你怎么也……” “你们昨日是没在房里不知道……” “有什么不知道的,我们在暗处也听得很清楚。不就是闹自杀嘛,用这件事要挟主子。”六五满眼不屑和鄙夷。 六一暗道,不,你们不知道,你们没有看到姜余欢绝望的眼神。 “我问你,如果你执行任务杀了一对夫妇,后来阴差阳错知道那对夫妇是实打实的大好人,并且有一个年幼的孩子,你会怎么做?” “我又不知道,再说那孩子也与我无关……”六五突然止住话头,他明白六一的意思。 他们就是那年幼的孩子,而姜余欢就是执行任务的人。 是,姜余欢不知情,可兄弟死了是事实。 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例子,那个年幼的孩子同样会选择为父母报仇,他们如是。 没有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六五放弃说服六一坚定信念,只要主子还记得死去的兄弟们,那便够了。 他重新隐入暗中。 晚上,姜余欢发起高烧,整个府里灯火通明。 傅莳楦看着毫无生气的姜余欢,还有中元和三七疲惫的神色,拍板道:“去把阿圆叫来。中元、三七,你们去休息。” “可阿圆是……” “去叫人。”傅莳楦不容置疑的语气,六一立马跑去叫人。 第四十章 常乐 忠义伯府。 祁易披着星月余晖踏入房门。 忠义伯和夫人坐在正堂,低垂着眉眼定定地看着祁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忠义伯目光沉沉。 祁易也没料到府中还有人等着自己,怔愣一瞬后答道:“城外被石头堵住路,我帮忙清路。” 似是不相信祁易的说法,忠义伯问:“你一个兵马司的副指挥,还用亲自清路?” “堵得厉害,早日清理也是为圣上分忧。” “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你才回来。”忠义伯夫人还未下山便听说路被堵住,一直等到通路的消息才离开。 “当时只清理出供马车通行的路,还有很多石头没有搬走……” 忠义伯摆摆手打断祁易的话,“行了,以后这种事你就不要亲力亲为了。没事多打听打听近来的战报,打点好关系去边境打仗。你也别怪我们心狠,我们选中你,你就要担起家族的责任。毕竟,你才是幸运的那个。” 祁易垂着头,“儿子知晓。” “休息吧。” “是。” 祁易目送父母离开,随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自己的书房。他的一举一动父母都要过问,但他知道,那不是关心。 他自小就清楚,自己没有自由,必须按照他们安排好的路走。 身上的担子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倒在太师椅上,仰头看着房梁。 旋即,他长呼出一口气,从书房一个上锁的匣子中取走一张纸,走进卧房。 卧房的门从里插上门闩后,他掀起床板,里面露出一条通道。 “常乐。” 名叫常乐的男子住在一个密室之中,密室如同一个牢笼,四周都是厚重的石墙,只有一面墙上有一条五指宽的缝。 听到熟悉的声音,常乐扒着那条缝扭头看着祁易,笑问道:“这次怎么来得这么晚?” “有人掉到崖下去了,帮忙找了找。” 说着,祁易拿出一把钥匙。 常乐见状,急忙制止,“别开了,今日她还没来看过我,一会儿撞上了不好离开。找到了吗?摔下崖还救得回来吗?” 祁易不时会来和他说说外面的事,他也当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祁易觉得他说得有理,又将钥匙珍重地放到腰间。 “被她丈夫找到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他将自己拿来的纸从缝隙递进去,“这是我今日写的,你看看。” 常乐接过端详着,片刻后朗声道:“你的字又精进不少,说不得能卖个好价。” 祁易自嘲地笑了笑,“好价无用,他们要的是权势。” 常乐闭上嘴,看着祁易出神。 忽而,祁易又语重心长道:“我快要去参军了。” 常乐震惊,“他们当真要你去战场?!” “嗯。” 常乐一拳锤在墙上,愤恨不已,“他们还是不是人!战场凶险,你又只能做个前线的小兵上阵厮杀,搏的,可都是命!” 祁易无奈地扯着嘴角,“谁让我是那个幸运儿。” 再者,若是他们有能力让自己在军营里做个将领,那他们也不会如此急迫要自己立功。 “呸!这哪里是什么幸运,根本就是灾祸!他们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常乐扒着缝,只露出上半张脸,已经足以让祁易感受到他的怒火。 祁易看着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眉眼,温声安抚着,“常乐,别气,家族的担子总有人背。若是……若是我此去不复返,他们定会让你重见天日。到时,你别再走我的后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生恩,我替你还了。” 常乐满眼不可置信,“哥!” “听我的!这一辈子我没为自己争取过什么,你别学哥哥,哥哥是个懦夫。”他从被选择的那天起,就注定要为家族拼搏,他也妥协了。 他自知自己武艺不精,战场瞬息万变,他这条命能不能争个功勋还不得而知。 当然,能出头是最好,常乐日后也好过些,不必走他的老路。 他无法反抗,父母给了他生命,生恩总是要还的。 可常乐已经够苦了,若是能重见天日,他希望常乐如同他的名字一般常安乐。 “哥!我不许你这么说!”常乐死死地扒着那条缝,手背的青筋暴起。 他满眼布满血丝,眼眶酸涩不已。 整个伯府最勇敢的就是他哥哥,他怎么会是懦夫! “好了!我估摸着母亲也要……”祁易忽然一顿,他凝神听着黑暗的甬道传来的动静,“已经来了,我先走了。以后我会忙着参军的事,恐怕不能来看你,你自己好好的。” 说着,祁易朝另一边离开。 “哥!”常乐压着声音,语气带着哀求,“不去了,好不好?” 祁易红了眼眶,“或许,我命大呢。” 说完,他推开甬道尽头的暗门,消失在常乐视线中。 这道暗门是祁易自己偷偷打的,没有人知道甬道的尽头还有另一条路。 祁易消失后,没过多久,忠义伯夫人便提着食盒出现。 她熟练地拿出钥匙开锁,只见常乐低着头坐在床上,兴致不高的样子。 “怎么了,常乐,可是怪娘来晚了?”声音轻柔,与面对祁易时的严肃截然不同。 她将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精致的点心一一摆放出来。 常乐整理好情绪,扬起笑脸,“还以为娘不来了!” “怎么会!快来尝尝,都是你爱吃的。” “不会是那人不要的吧。”常乐佯装不悦,板着张脸。 “怎么可能!娘连他爱吃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是他吃剩的!”忠义伯夫人依然如故地用贬低祁易来讨好常乐,言语之中无不是在暗示常乐在她心中他才是最重要的。 她以为常乐会高兴,而常乐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厌恶的表情。 “娘,这下面太闷了,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常乐啊,你再等等。等你哥哥建功立业,挣个将军回来,你出去也能耍耍将军的威风不是?” 常乐一脸轻蔑,“我又不会武,出去还不被识破?” 忠义伯夫人有恃无恐,“你们俩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别人也看不见,怕什么?” “我不管,我待够了,就要出去!”常乐如纨绔子弟般撒起泼来,忠义伯夫人却丝毫不见气恼。 她耐心十足地劝着,“最近你哥哥事务繁多,你出去还得处理事务,多累。” 常乐就是打定主意出去替代祁易,不想让祁易成为家族的牺牲品。 以前荣耀时,只顾着挥霍家产,到处仗势欺人,穷途末路不得皇家青睐了才想起来要给家族搏个前程。 说是为子孙后代着想,其实不过是不想担着带着整个家族走向末路的恶名。 这些人口口声声为了家族荣誉,自己却只躲在背后等着坐享其成。 那些庶子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学无术,而他的哥哥有出彩的才华却因家族不能为其铺路,被迫转去习武,甚至冒着生命危险为整个家族博前途。 他们一边嫌弃着哥哥一无所成,一边又等着哥哥建功立业,多可笑!多无耻! 而他,只因从小不见天日,就能得到亲生母亲的偏爱,哥哥受苦受累却还要被母亲打骂说他不够努力! 若不是哥哥聪慧,两人在小时候便相认,恐怕早就被亲生母亲挑拨离间,兄弟反目。 心里憋着气,说出来的话语气之中也带着厌烦。 “我几年如一日地关着,如今只想出去透口气也不行吗!” 忠义伯夫人不肯松口,常乐只好搬出杀手锏。 “好好好,娘想想办法好不好?都怪你哥哥,这么久还没做出点成果。”忠义伯夫人毫不掩饰自己对祁易的嫌恶。 常乐对此不置一词,“尽快,我着急。” “好~先吃点芋头酥,你最爱吃的。” 常乐捻起一块放到嘴里。 忠义伯夫人虽然嘴上答应,但他心里却没什么底。毕竟在家族的前途面前,他们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不太会允许这时候自己出去。 万一他搞出岔子,不好收场。 忠义伯夫人提着食盒从密道出来,她将食盒递给自己的贴身婢女。 “明日给大少爷送点点心去,随便说点关心的话。” 她长呼一口气,常乐在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十九年,确实是受苦了,得赶紧让祁易做出成绩才行。 “是。” 翌日,祁易收到一盘芋头酥,从婢女口中得到来自母亲的关心。 他佯装感动地收下点心,却在婢女离开后叫来长随。 “拿去吃了。” 长随看到点心一愣,眉心紧蹙,“谁啊,不知道大少爷吃不得芋头吗?” 祁易睨了他一眼,“别多话,吃了便是。” “是。” —— 郡王府,姜桥脚下生风,埋头就往傅莳楦的院子里去。 他的发丝凌乱,领口也不平整,足以看出来得多匆忙。 他在院门口抓住一个洒扫的婢女,怒气冲冲地问:“你们郡王呢?” 婢女茫然无措,“奴婢不知。” 姜桥一把推开婢女,走进院子,看到守在门口的六一,径直冲了过去。 “侯爷请留步。”六一伸手拦住他。 “本侯要见你们郡王!” “请侯爷进来。”屋内传来傅莳楦的声音,六一放下手。 姜桥冲进去,抓着傅莳楦的衣领,低喝道:“当初明明说好送走阿欢,你为何食言!” 傅莳楦拂开姜桥的手,“侯爷莫不是忘了,她清醒的第二日便升为郡王妃,本王就是想送也来不及了。倒是侯爷,隔了这么久才来兴师问罪,是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吗?” 傅莳楦的讥讽让姜桥的脸臊红一片,“你……如果不是你食言,阿欢昨日又怎么会被刺杀坠落悬崖!” 如果当初傅莳楦信守承诺,他的阿欢已经在锦州自在地活着,哪里会像如今这般水深火热。 傅莳楦冷笑,“侯爷就这点胆量吗?不去找那幕后的凶手,倒是来我郡王府大吵大闹。” 姜桥一本正经,“本侯相信皇上会查出真凶,但是你,尽快履行我们的诺言,送走阿欢!” 第四十一章 命长 说实话,傅莳楦都有点可怜姜余欢的处境。 亲生父亲知道她坠崖,还知道傅令奕已经在调查这件事,自己却对这件事不管不顾,一心想送她走。 他靠在椅背,幽幽道:“十日之期已过,如今她是郡王妃,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说送走就送走。” “你就不怕本侯去告诉皇上,说你强行从侯府带走阿欢,居心叵测吗!” 姜桥哽着脖子威胁他。 他也云淡风轻地回敬,“那侯爷帮着本王隐瞒,与本王达成约定又意欲何为?” “我……”姜桥说不出话,他送走姜余欢的目的不能与外人道。 可他无权无势,只是一个闲散侯爷。阿欢如今深陷漩涡,凭他的能力不敢保证让阿欢顺利离开。 见姜桥语塞,傅莳楦挑眉,“侯爷口口声声为女儿着想,踏进郡王府却没想着先去看看女儿的伤势,到底是什么事比她本人的安危更重要?” “送她离开,这京城的纷纷扰扰就与她无关,便再也不会像昨晚那样。” 姜桥这人,傅莳楦接触不多。 以前只当他性子温吞,不争不抢,现在看来说蠢也不为过。 “侯爷未免太天真,入局的人,不是逃就能逃得掉的。” 姜桥纳罕,“入局?你知道是谁动手?” 傅莳楦唇角微微挑起,带着嘲讽,“不就是侯爷一直支持的孙太妃一脉。” 姜桥眉头紧皱,“不是太后?” 傅莳楦直起身,缓缓前倾,“看来,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姜桥自觉失言,急忙说自己要去看姜余欢逃离书房。 六一看着姜桥落荒而逃,走进去,“主子,您就这么告诉他是孙太妃那头做的,不怕他去告密吗?” “告密又如何,孙太妃只会觉得是手下人没做干净留下把柄。更何况,姜桥这个人,不会告密。” 姜桥支持孙太妃一直不显,若不是因为姜余欢,傅莳楦都不会发现原来姜桥一直默默地在帮孙太妃促成想做的事。 就拿姜桥一直想把姜丽塞进来这件事来说,还真不是姜桥有多喜爱姜丽为她着想,只不过是看孙太妃有这意愿,即便是委屈姜余欢也想帮她促成。 但有一点很明显,在姜余欢的性命高于他所有的谋划。 谋划…… 傅莳楦忍不住发笑,说姜桥在谋划还真是高看他。 “阿欢醒了吗?”姜桥在姜余欢门前踌躇不前,直到看到三七出来才上前问道。 “醒了。侯爷是来看望郡王妃的?” “是。” “侯爷稍等,奴婢进去通禀。” 三七走进房间,阿圆正在伺候姜余欢喝药。 听闻姜桥来探望她,她直觉姜桥不是简单地看,还带着别的目的。 她捏着鼻子喝完整碗药,嘴里含着饴糖,含糊不清地说道:“让他进来。” 三七等人退下。 房间里弥漫着药味,姜桥拧着眉走进去,看到姜余欢虚弱地靠在床上,整个人薄得跟片纸一样,眼眶瞬间红了。 他甚至不敢上前,只站在不远处关心道:“阿欢,你感觉如何?” 这次的药比之前更苦,连糖都压不住苦味,姜余欢烦躁得很。 她看着姜桥那副内疚的模样,讥讽道:“暂时死不了。不过我要是死了,侯爷恐怕都赶不上热乎的。” 她一夜反复发热,就连英国公府那边都派人过来做做样子,送来人参灵芝等药材,傅令奕和太后更是派来好几位太医值守,偏偏她的生父没有一点动静。 “阿欢……爹……爹……”姜桥结结巴巴,想为自己辩解却又难以启齿。 昨日他一直在客房待着,想着是解释乐极生悲的事还是搪塞过去。 思来想去觉得其中的缘由不能告诉姜余欢,便叫上姜三准备回去。 哪知走到半道发现路上有过激烈打斗的痕迹,死去的人和马无人管,前方的路被堵死,还有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他怕目睹什么恩怨现场,急忙让车夫调转车头。 回到浮华寺,他跪在罗慧芝的灵位前和罗慧芝说话,不许姜三打扰,晚上就在寺里的客房过夜。 直到姜三去打听消息,他才得知,原来昨日那混乱的打斗是姜余欢遇袭,而他看到的鬼祟身影正是傅莳楦和他的手下准备下崖寻找姜余欢。 他听说后羞愧不已,担心姜余欢的心和对危险的恐惧也直达顶峰,是以一路催促姜三紧赶慢赶来到郡王府。 他依旧认为,送走姜余欢能避免一切的发生。 可当他看到姜余欢此刻的模样,心中的愧疚再也找不到任何理由遮掩。 “侯爷不必说了。若是想来看我死没死,那侯爷可以走了。若是来解释乐极生悲的事,我洗耳恭听。” “阿欢,昨日的凶险你也感受到了,若不是运气好捡回一条命……”姜桥自知自己没有立场说教,但还是硬着头皮劝说,“只要你答应配合,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送你离开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即使郡王不愿帮忙,阿欢也不能再留在京城。 “算了吧,侯爷不要我的命我就谢天谢地了。”给亲生女儿下疯药,人干事? “阿欢,爹真的有苦衷。” “够了,你一遍一遍的叫嚷又不说,我不想听。” “我……你想要嫁妆,我回去就让人抬过来。” “好,我等着。” 姜桥留恋地看了一眼姜余欢,随即耷拉着肩膀离开。 姜余欢依旧不愿意看到傅莳楦,傅莳楦立在她门口片刻,最后还是转身离去。 “那个阿圆是怎么回事?” 清醒时见到阿圆她还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又穿越了,后来才想起是谁。 傅莳楦不是把他的景宣院围得像铁桶一般吗?怎么会放其他人进来。 把阿圆遣走后,她才问中元。 “阿圆是太后的人,主子故意放进来的。” “昨晚是谁来替我诊治的?” “梁太医、杜太医、唐太医,他们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高明的太医,看来太后很关心郡王妃。” 姜余欢对此不置可否,太后的心思她是真摸不透。 “既是有人给太后传消息,那还叫阿圆来做什么?” “奴婢不知。” 姜余欢忽然想到太后对傅莳楦是有所图的,或许傅莳楦知道,故意为之。 她揉着太阳穴,有种一醒来就有无数的谜团等着她解的感觉,脑仁疼,还不如一直昏睡下去。 “太医怎么说,我还能活多久?” “郡王妃!你只是受些皮外伤,自是能活得长长久久的!太医说把身上的伤养好,再慢慢调理身体就无大碍。” 闻言,姜余欢有些失望。抬眼却见中元气鼓鼓的模样,哑然失笑,“一晚不见,中元怎么脾气见长,我就随口问问,怎么还不高兴了呢?” 中元撇着嘴不说话,还在为姜余欢刚才的话生气。 姜余欢叹气,“还是和之前一样吧,别让你们难做。” 她知道,昨晚她的举动已经让中元打开心扉,三七也开始动摇。 但说到底,傅莳楦才是她们的再生父母,若是她们真受感情影响,忘记立场,傅莳楦不会允许。 “郡王妃……可你对我们这么好,我们却……” “我做事只图心安,不是非要你们回报。” 中元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姜余欢抬手打断,“好了,就此打住。傅莳楦有没有去查,是谁伏击我?” “十三还在调查,三七问过,估计很快便有结果。六一昨日拿着箭矢进宫,皇帝那边应该会调查此事。” “交给傅令奕?” 在姜桥眼中太后可是会要她的命,刺杀的事交给傅令奕,他会秉公处理吗? “郡王妃忘了,皇帝是明君。” 中元把重音放在“明君”二字上,姜余欢一下就听懂话外之意。 傅令奕如今还受她的人设控制,哪怕太后有私心,只要这件事被搬到朝堂上,傅令奕也不得不给出一个满意的答复。 更何况,这件事十有八九是宁国公府那边做的,对傅令奕和太后来说可是好机会。 宁国公府。 宁国公夫人脚步匆匆地走进宁国公的书房,此时,宁国公正在给宁均上课。 宁国公瞧见自家夫人焦急的神色,便知遇到棘手的事。 他合上书本,对着宁均道:“今日就先上到这里,均儿,你先回去。” “是。”宁均对着宁国公夫妇施了一礼,倒退着退出房间。 宁国公夫人将门关上,低声道:“那么高的悬崖,竟然没把姜余欢摔死!” 姜余欢坠崖一事昨晚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太后又一连派去三位太医,大家都以为姜余欢凶多吉少,没想到竟是保住一条命。 “人怎么样?” “听说落在湖里,只受了点皮外伤。” 听到这里,宁国公不禁皱紧眉,“你找的都是什么人,连三个女流之辈都射不中。” “弓箭手不是我找的。” “不是你?” 宁国公把事都交给宁国公夫人去办,自己从没过问。再加上傅莳楦让人去找皇帝派人搜救时,说的又是有人埋伏射杀,他便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宁国公夫人的安排。 宁国公夫人解释道:“我安排的是落石阵。本想找机会把姜余欢骗到郊外,正好撞上她去浮华寺便提前动手。我根本不知道旁边还埋伏着弓箭手,再说,箭由朝廷管制,我哪里能找到那么多箭。” 弓没有限制,谁都能制造。但是箭头要用到铁,只有特殊身份才能到官府购买。 听闻现场有上百支箭,这绝不是他们可以弄到的。 “那会是谁?” 宁国公夫人猜测,“会不会是忠义伯府?忠义伯的儿子谋害朝廷命官其中就有姜余欢的手笔。” “忠义伯弄不到弓箭。”宁国公睨了宁国公夫人一眼,她都弄不到箭,更何谈忠义伯。 宁国公夫人想想也是,“反正大家的目标都是姜余欢,是谁都不重要。” “你确定做到了不留痕迹?别被人查出来。” 宁国公有些担心,为何傅莳楦的人只禀告箭的事,对落石只字不提。 姜余欢要是死了,真有什么痕迹孙太妃或许会帮忙周旋遮掩,可姜余欢没死,真被查出来,只能他们自己去扫尾。 第四十二章 探望 “已经让他们连夜离开了。” 宁国公夫人一说,宁国公就直觉不妙,“何不灭口?” 宁国公夫人横了他一眼,语气之中夹杂着埋怨,“你没沾手自然不明白,那么多石头不是一两个人就能搬完的,若是灭口,一夜之间那么多人消失,岂不是惹祸上身?” 宁国公思索片刻,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便放过这件事。 姜余欢没死成,连重伤都不算,他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还要不要继续帮着太妃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毕竟,他们的诚意已经给到。 思索之间,门外传来声音,“国公爷,小人有要事禀告。” “进来。” 话音刚落,小厮推门而入。 他面色凝重,走到宁国公夫妇身前,压着声音道:“搬石头的工人被人抓走了两个,现在那两人的家人找到王麻子要说法。王麻子怕有人查到国公府头上,特让小人告知国公爷和夫人。” 闻言,宁国公扭头就对着宁国公夫人发火,“你是怎么做事的!” 宁国公夫人还算淡定,“我全程没有沾手,一直是王麻子在处理。只要王麻子不说,就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宁国公却不赞同,他站起身,沉声道:“晚了!王麻子的一举一动只怕早就在端阳郡王的监视之中。” 宁国公夫人惊诧,“端阳郡王对姜余欢竟然重视到这种地步?” “他的王妃出事,你还指望他什么都不做吗!” “那怎么办?” 宁国公不耐道:“怎么办,怎么办!你迟早要毁在你的妇人之仁上!赶快把晚儿叫回来,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晚儿已经嫁给齐王……” 宁国公夫人略有迟疑,她明白宁国公的意思。傅莳楦对宁晚很不一样,宁晚还没嫁给齐王之前,就有人说傅莳楦会找先帝给他和宁晚赐婚。 只是后来傅莳楦被废,再然后宁晚被赐婚给齐王,大家便再没谈论此事。 宁晚出面,傅莳楦说不定会放弃追究,可齐王那边…… “姜余欢生死一线,晚儿作为嫂子去看望,合情合理。” 宁国公找好借口,宁国公夫人也不再犹豫,“好,我这就去给晚儿下帖子。” 宁国公眼神暗含警告,“做事谨慎点!” 宁国公夫人不敢不谨慎,谋害郡王妃的罪名不是小事。 宁均从书房出来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忽然听到少女的声音,侧头一看,原来是宁芷。 宁芷也注意到宁均,她先是目露不屑,而后像是想起什么,瞬间变脸,眉眼弯弯甜甜地叫了一声,“二哥。” 宁均带着温润的笑意,“小妹,你不是去庄子上打猎了?” 宁芷嘟着嘴,不高兴道:“别说了,也不知道是谁办事不牢靠,打猎竟然不带箭,真是扫兴。” 宁均睫毛颤了颤,脑袋里划过一个念头,嘴上安抚着,“不过是一点野味,二哥以后好好学习骑射,你想吃什么二哥就给你打什么。” “二哥,你真好!”宁芷挽着宁均的胳膊撒娇,没有注意到宁均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直不自在,还有眼底闪过的不耐。 “没有打猎怎么还那么晚回来?” “我和你说啊……” —— 姜桥这次说到做到,嫁妆一抬一抬地抬进郡王府。 姜余欢拿着嫁妆单子,看到单子上所列的物件,终于明白之前姜桥为何不肯松口,现在又轻而易举地放手。 因为,乐极生悲,正是她娘罗慧芝的嫁妆! 姜桥做贼心虚,怕她发现异样,不敢交出嫁妆。 但昨日她诈出乐极生悲是姜桥所下,姜桥便无所顾忌,爽快地交出来。 乐极生悲一共有二十颗,和解药是成对的,除此以外,还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药,譬如醉酒丸,吃下即显醉态,譬如疹子丸,装病一把好手,又譬如…… 仅有一颗的真话丸。 从这个嫁妆姜余欢就能看出,她娘与离疆的医疯子关系匪浅。 此外,嫁妆还包含武器、首饰、字画古玩、绸缎布匹…… 中元清点过,除去乐极生悲及其解药,其余的东西一件不少。 姜桥把嫁妆护得很好,没有一点落入外人之手,也正因如此,姜余欢对姜桥的行为更加迷惑,让她摸不着头脑。 “郡王妃,有人把这封信丢在大门口,说是给你的。” 姜余欢把嫁妆单子交给中元,“拿来我看看。” 三七递过去。 姜余欢拆开信,迅速扫了一眼,手指倏地收紧,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 她将信重新装回去递给三七,“烧了。” “是。”三七拿着信走到案几前,揭开香炉顶,将信纸点燃放入其中,眼看着信纸烧成灰烬才将它盖住。 这时,六一的声音传来,“郡王妃,齐王妃和左相府的孙小姐到访。” 宁晚? 她和宁晚只有一面之缘,还不到来探望她的地步吧? 虽不知宁晚的意图,但人都来了,总要见一见。 “带她们到……”姜余欢突然停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见客才合适。 中元看出她的犹豫,建议道:“偏厅可以吗?” “好,叫阿圆进来给我梳妆吧。” 阿圆是太后的人,她倒是想看看太后安插的人带着什么目的。 “是。” 阿圆猝不及防被召唤,惊讶地同时又有些高兴。 她缓缓地迈着步子走过去,从架子上取下姜余欢的衣服给她穿上,后又扶着姜余欢坐到梳妆台前。 “郡王妃,想梳个什么发髻?” “你随意,看着精神就行。” 阿圆的态度虽不至于殷勤,但也不像最初那样冷着一张脸。 她动作麻利,定好发髻后便着手梳发。 整个过程一言不发,不带任何讨好,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事。 阿圆如果带着任务,想要接近傅莳楦,她是最好的途径。只要讨好她,借机提出留在她身边做贴身婢女,从此行事便有了便利。 但阿圆似乎不是这么打算的,或许是太后还没有下达指示? 阿圆替姜余欢梳妆完便提出告退。 姜余欢美目流转,看着镜中的自己红唇轻启,“留下吧,陪我去见客。” 阿圆心中疑惑,但仍是应下。 行至偏厅,齐王妃宁晚和孙姣姣还有另一名女子正言笑宴宴。 “郡王妃来了。”孙姣姣先注意到姜余欢的身影,起身朝姜余欢行礼,“臣女见过郡王妃。” 随着孙姣姣的见礼,另一名女子也不情不愿地起身,动作中带着敷衍,“见过郡王妃。” “不必多礼。”姜余欢手搭在阿圆的手背上,走到上座坐下。 “这位姑娘有些眼生,不知是……” “这是姣姣的胞妹,名为恬恬,在家排行老二。”宁晚介绍道。 “哦。”姜余欢漫不经心地应道,仿佛只是出于客套,并不是真的关心孙恬恬是谁,可把孙恬恬气坏了。 孙恬恬不比孙姣姣知礼,举手投足间透着恣意随性但又不到刁蛮任性的地步。 即便生气,也只有一瞬,很快便调整好情绪。 “郡王妃身体可好?” “无碍,只是点皮外伤。” 孙恬恬打量着姜余欢,额头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手掌也包得严严实实,还有那胭脂都盖不住的苍白脸色,分明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皮外伤,谁信啊! 她揶揄道:“也就是郡王妃有福气,若是换了常人,早就尸骨无存了。” “孙二小姐说得是,我这走出去谁不夸我一句命大。日后外出孙二小姐记得叫上我,说不得能避过一劫。” 孙恬恬嘴角直抽,她分明是得罪人才有此祸,和她一起还不得受牵连。 “郡王妃看起来很虚弱,还是养养再说吧。” “多谢孙二小姐关心。” 孙恬恬嫌弃的眼神再也藏不住,她都怀疑姜余欢是不是听不懂她的讽刺。 孙姣姣扯了扯孙恬恬的袖子,孙恬恬适时收敛,不再说话,安静地坐着。 见二人说完,宁晚才开口,“这次来,带了点药材,希望郡王妃用得上。” 她抬手示意身后的婢女,婢女抱着一个木匣子上前。 “齐王妃客气了。”姜余欢看也不看就叫中元收走。 宁晚觉得心意被践踏脸色不大好看,和姜余欢随意寒暄几句便借口去如厕离开。 姜余欢若有所思地看着宁晚的背影,宁晚送礼送得这么勉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宁晚出去后并未去如厕,也没有立即去找傅莳楦。 她恼祖母做事留下把柄还得靠她来善后,更恼她故意告诉傅清玉自己要来郡王府找傅莳楦求情,傅清玉却毫不在意的态度。 她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地走着,眼看着离景宣院越来越远,婢女吉祥忍不住提醒,“王妃,我们要去哪儿?” 思绪被拉回,宁晚抬头看着眼前陌生的景色这才回神,“走吧,正事要紧。” 她重新回到景宣院,听见偏厅的欢声笑语,转头去了另一边。 “齐王妃,郡王妃她们在那边。”六一以为宁晚走错,好心提醒。 “我知道,我找端阳郡王。” 六一迟疑片刻,“您稍等,容我通禀。” “嗯。” 六一转身进屋,傅莳楦靠在椅背上,抬手捏着眉心,旁边十三面无表情地站着。 “主子,齐王妃来了。” 傅莳楦轻叹,“让她进来吧。” 他眼睛瞥向十三的方向,十三把消息带回时,他便有所预料。 果不其然…… “是。” 六一打开门,做出“请”的手势。 宁晚走进去,与六一擦肩而过,六一带上门,警惕地守在门口。 宁晚是齐王妃,她私下来见主子的事万不可传出去。 “阿楦,你知我来意。” 第四十三章 争吵 宁晚进去便开门见山。 傅莳楦迟迟不说话,她抬头看去,目光触及傅莳楦那张冷峻的面庞入了神。 傅清玉长了一张温和的脸,待人温柔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傅莳楦对谁都冷淡,哪怕言语不带任何温度,但总能让她感受到偏爱。 其实说起来她和傅莳楦根本没见过多少次,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到傅莳楦青睐的。 嫁给傅清玉后,她一直避嫌,不想让傅清玉误会。可当她听闻一向不近女色的傅莳楦纳妾时,心中又不禁疑惑和好奇。 正好祁小玉带着孙姣姣找上门来,傅清玉也有意让她去试探虚实,她便顺水推舟来郡王府见到传说中的侍妾。 她明明看到姜余欢身上带伤,傅莳楦却做出一副宠爱她的模样。 她不明白傅莳楦到底为何这么做,于是大着胆子和傅莳楦私下见面。 傅莳楦亲口告诉她,纳姜余欢只是为了气她。 她大为恼怒,回去的路上脑海不断响起傅莳楦的话,那点怒气一点点消散化作甜蜜。 当她意识到时,慌乱不已,怕傅清玉发现异样。 谁知回到府中,傅清玉只关心傅莳楦突然纳妾是不是有什么谋划。 傅清玉理所当然地利用傅莳楦对她的心思,查探消息,她心中失落。 她明明喜欢着傅清玉,却不知在何时,那份偏爱带来的甜蜜在心中疯长。 “我知道。但宁国公府做得太过火了。” 傅莳楦当然知道,他面前摆着的就是十三调查的结果。 失踪的那两人十三抓走的,十三没费什么功夫就审问出王麻子这个关键人物,随后一直在监视王麻子,待看到王麻子让人去宁国公府通风报信后,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为确保证据确凿,他又将王麻子带走。 王麻子嘴严实,但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知道幕后主使是宁国公夫妇。 十三便急忙回来汇报情况。 傅莳楦猜到是宁国公府的人干的,但拿到证据时还是觉得头疼。 也怪他,忘记嘱咐十三别光顾着查线索,还要不留痕迹。 这下好了,果不其然宁晚找上门。 这件事绝不能让姜余欢知道,不然姜余欢又有得闹。 宁晚拧着帕子,神色纠结地咬住下唇。 她欲言又止,嘴唇动了动,又低下头轻叹一声,“我也很无奈。若是我提前知道,定会阻止他们!大哥的事姜余欢是有责任,但还不至于拿命来偿,若不是大哥自己做过那些混帐事,如今也不会落此下场,他们行事太过偏激了。” 傅莳楦心中思绪万千,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郡王妃遇刺不是小事。” 宁晚瞧见傅莳楦态度松动,斟酌道:“阿楦,射杀的事不是宁国公府做的。若是把安排射杀的人找出来,也算是给姜余欢交代了。还是说,你已经爱上姜余欢,不愿意委屈她?” 傅莳楦脱口而出,“我不爱她,但她会追究。” 说完,傅莳楦心口一痛。 他忍着不作声,没让宁晚看出来。 宁晚也没心思注意傅莳楦的表情,一心只觉得傅莳楦对她用情极深,不愿意她误会一点。 她声音轻柔,“查探此事的是你的人,你想隐瞒,应该不是难事吧?我知道,我已经嫁给齐王,不该再拿这种事来烦你。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你帮帮我好不好,若是宁国公府沾染上谋害郡王妃的罪名,我的日子也会很难过。” 说着,她落下几滴泪,整个人显得楚楚可怜。 傅莳楦沉默许久,他面容扭曲,似在隐忍什么。 宁晚没得到回答,抬头看去,见傅莳楦神色痛苦,抓着傅莳楦的手急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傅莳楦艰难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没有,我,答应了。” 得到傅莳楦的承诺,宁晚松了口气。 察觉到自己握着傅莳楦的手,她惊慌失措地收回手,面带羞涩,“谢谢你,阿楦。我先回去了,免得她们起疑。” 她回到偏厅,姜余欢和孙姣姣还在说笑,看起来志趣相投。 “恬恬呢?” “她说去如厕,齐王妃没碰见吗?”姜余欢道。 “没。如意,你去找找。郡王妃有伤在身,我们不要叨扰太久。” “是。” 如意刚走出房门,便看见孙恬恬神色恹恹地回来。 “王妃,二小姐回来了。” 宁晚等孙恬恬进来后便提出告辞,姜余欢含笑着把她们送出院子,转过身嘴角瞬间耷拉下来。 “有些饿了,阿圆,你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 阿圆狐疑地看着姜余欢,方才和孙家小姐说话时不是一直在吃东西吗,怎么还饿。 姜余欢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她心猛地一跳,急忙应是。 支走阿圆,姜余欢气势汹汹地冲到傅莳楦的书房,六一都来不及阻拦,只听“哐当”一声,房门被姜余欢大力踢开。 自生病以来,姜余欢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有劲过。 “你……” 六一刚吐出一个字,姜余欢已经不见人影。 他回头一看,傅莳楦和姜余欢之间剑拔弩张,而姜余欢的手上抓着一沓纸。 “你查到布下落石的背后主使了,所以给宁晚传信让她来见你是不是!” 傅莳楦几不可闻地叹气,“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亲眼看到宁晚进来。我说宁晚怎么突然来看我,我们之间又没有交情,原来是你想方设法想见心上人。” 宁晚出去后她就觉得宁晚恐怕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便说大夫让她多走动有助于养身体,一直在门口徘徊。 她亲眼看到六一恭敬地把宁晚请进书房。 傅莳楦想见心上人她不关心,但她怕宁晚是为宁国公府来的。 “姜余欢!是不是心上人,你最清楚!”傅莳楦因为答应宁晚不追究心中有愧,但听到姜余欢这么说,一股无名火在心中升腾。 姜余欢无视傅莳楦的怒火,她只觉得可笑。 “呵!我当然清楚。你想用这些证据换什么?你答应了宁晚什么?” 事已至此,傅莳楦也不隐瞒,“落石的事不会追究了。” “好,好得很。我差点丢了命,换来的竟是你一句不追究?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决定。” 姜余欢替自己感到悲哀。 傅莳楦轻描淡写的态度,让她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 “弓箭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傅莳楦站起身,从姜余欢手中夺过证据。 姜余欢没有躲避直接放手,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傅莳楦,“不必了!我信不过你。我身在局中,危险来临我避无可避,这些我都忍了。但要让我吃闷亏,不可能。这些证据,想来也用不上吧,你都决定徇私,我就是想查点什么也不可能。难怪你单单让人去查落石,却把弓箭的事交给皇帝去查,恐怕是早就知道落石的背后主使吧?也对,那落石阵不是一两日能布好,连我第一时间怀疑的都是对我有杀意的宁国公府,你怎么会想不到。” 她被两批人埋伏,傅莳楦却选择只上报一种,另一种自己查,难说是不是早有私心。 傅莳楦将那沓证据随手放入抽屉中,语气充满无奈地解释,“我让人去查落石,只是因为落石的线索琐碎,怕有人敷衍了事。但箭不同,普通人接触不到箭,傅令奕一定会引起重视。” 姜余欢不信,讥讽道:“连理由都想好了,一直躲着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就是在琢磨这些事吧?” “你不要无理取闹,是因为你不想见到我,我才没去看你。” “你傅莳楦会因为我不想就不做吗?你怕我死了逼着我喝药上药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我不愿意。你不过是看我死不了,没有必要做无谓的关心罢了。” 不管他如何解释,姜余欢都会反驳,傅莳楦懒得再说,索性破罐破摔,“你既然知道,现在又来问什么?” “是啊,真是自取其辱。” 姜余欢转身离开,她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衣橱,随手抓起几件衣服,用布包好做成包袱背在身上。 之前是她想岔了。 不,应该说对傅莳楦的良心抱有一点期待。 中元和三七总说傅莳楦对下属很好,还教会她们很多道理,她便以为傅莳楦这人是有良心的。 是她高看他了。 他的良心只对自己人,而她不在那个范畴。 傅莳楦只要她活着替他办事,别的他不关心。 她也是傻,何必非要和傅莳楦绑在一起。 她为求心安,想要解救宁素和素敏郡主,大可以自己去做。 这两人对傅莳楦都很重要,她指使中元和三七去做这件事,傅莳楦也不会说不让。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待在郡王府受傅莳楦的监视。 只是郡王妃的身份摆在那里,她没有理由离开。 她看到宁晚进书房的那一刻,想过很多可能,每一种可能都能为她所用成为离开的契机。 和傅莳楦闹那一场,放走真凶的委屈和生气只占一小部分,毕竟傅莳楦一向不做人,她犯不着大动肝火。 借此机会离开才是目的。 所以不管傅莳楦说什么,她都要不分青红皂白地给傅莳楦扣帽子。 在生死之间走过一回,她想通了。 大不了就是一死,她连死都不怕,又何必活得这么憋屈。 离开是第一步,培养自己的人和傅莳楦抗衡是接下来的事。 “郡王妃,你要去哪?” 虽然六一帮忙把书房的门关上,但二人争吵的声音外面还是隐约能听到一些。 中元看着姜余欢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顿觉不好。 第四十四章 尽孝 “回娘家。”说完姜余欢又觉得不对。 她脑子真是坏了,她和傅莳楦又不是真夫妻,说得像夫妻闹矛盾生气要回娘家一样,她立即改口,“回侯府。” “郡王妃,你误会主子了,这件事或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姜余欢进去说的第一句话她们都听到了,中元下意识想帮傅莳楦解释,不想让姜余欢误会。 姜余欢将包袱背在身上,“他已经亲口承认了,他不会再追究落石的事。” “主子他……” “好了,我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你们想跟我去侯府就跟着,不想就留下,不用为难。” 中元想也没想,“奴婢去。” 姜余欢看向三七,三七道:“奴婢的任务是贴身保护你的安全。” “走吧。” 就这样,姜余欢带着中元和三七离开郡王府,而傅莳楦也没有阻拦。 阿圆从厨房端着几碟糕点回来,却在进院门时被侍卫拦住。 “我来给郡王妃送糕点。” “郡王妃回侯府了,你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郡王妃突然之间回侯府做什么?” 侍卫黑着脸,“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阿圆满腹疑团无人解答,只好离去。 姜余欢刚坐上马车,晕眩感铺天盖地地袭来,一瞬间又恢复成那个虚弱的伤员。 马车摇摇晃晃,很快她便有了睡意,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文思侯府。 “郡王妃,你醒了?” “嗯,这里是哪里?”姜余欢迷茫地看着屋内的装饰,简陋得有些过分,桌上甚至连茶杯都没有。 她坐起身。 三七帮忙把枕头竖放着,扶着姜余欢靠在床上。 “这里是姜湘湘的院子。” 姜余欢基本把京城各大世家勋贵摸清楚了。 文思侯府目前住着姜桥还有庶弟姜林一家,姜桥还有个胞弟叫姜棋,在外做官,好几年没回来过。 她娘过世后,姜桥便娶了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生有一对双胞胎,名为姜晟和姜巧儿,今年十三。 孙姨娘只有姜丽一个女儿,已经及笄。 林姨娘育有一子——姜书,就是当初她回来拿石头砸她那小子,今年七岁。 钱姨娘生有一儿一女,儿子姜箫十岁,女儿便是姜湘湘。 “侯府没我的院子?”怎么把她安排在别人院子里。 “侯爷说之前的院子太偏僻,需要重新打扫一个院子出来。到侯府的时候你又睡着,我们不想叫醒你,只好先让你住在这里。” “不用,告诉侯爷,就把之前关我的那个院子整理出来。” “是。” 三七领命退下,中元端着药进来。 那冲鼻的药味,姜余欢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得厉害,仿佛中元下一刻就会说,“大郎,喝药。” 她不禁打起冷战。 “郡王妃,你冷吗?”中元放下药,焦急地来到她身旁,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别是又发热了。” 姜余欢把她的手拉下来,“没发热。” 中元松下一口气,“没发热就好,快喝药吧。” 姜余欢嘴角直抽,走得这么匆忙,中元竟然没忘记带药。 “我觉得我好得差不多了,能不能不喝了?” 中元立即换了副神色,她把药碗放在桌上,突然伸手猛地把姜余欢一推。 姜余欢顿时头晕目眩,手胡乱地抓过一个东西将身体靠过去才渐渐好转。 “晕吗?” “晕。” “晕就对了。”中元转身又把药端上,“你现在身子虚弱,头晕,走几步就喘都是正常的,所以才要喝药。” 姜余欢脑子逐渐恢复清明,她猛吸一口气,咬牙道:“……喝,我喝。” 她端着药碗,不断找话想岔开中元的注意力,但中元不中计,早就知道她的算盘,非要盯着她喝药。 磨磨蹭蹭终于把药喝完,这时三七也回来了。 “半个时辰后就可以搬进去了。” 姜余欢点点头。 说起来,她这副身子离开那个院子也不过半月,院子应该不需要大扫除。 “大……郡王妃,我……我能进来吗?” 一道细细软软的声音插进来,姜余欢歪头看过去,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站在门外,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手指相互扣着显得十分局促。 “你是姜湘湘?进来坐吧。” “是。” 姜湘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环顾四周,找了个离姜余欢不远不近的位置,一边坐下一边觑着姜余欢的神色。 见姜余欢从始至终没有脸色变化,才彻底坐实。 姜余欢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安抚道:“你不用拘谨。” “啊?哦……好。”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你……您……呃……”小姑娘皱着眉,在称呼上很是纠结。 “不用尊称,我们姐妹相称便是。” 姜余欢看到姜湘湘脑门上的汗,不得不拿出自己十分的亲和力缓解她的紧张。 她寻思自己也不可怕,怎么就把人吓得冒汗。 姜湘湘轻轻地应了一声,“我听说大姐姐掉下悬崖受了伤,所以来看看。大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命大,都是一点皮外伤,你有心了。” 姜余欢嘴唇弯起一个弧度,竭力表现得好说话一点,但她突然的笑容反倒把姜湘湘重新吓得结巴。 姜湘湘低着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应……应该的。” 姜余欢很是无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吃人。” “我……我不紧张。” “噗嗤。”说话没有一句不结巴,这还不紧张? 姜余欢毫不掩饰的笑声钻入姜湘湘耳朵里,姜湘湘懵懂地看着她。 “你怕我?”姜余欢问。 姜湘湘摇头,郑重其辞,“不怕,大姐姐人好。” 姜余欢乐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给她发好人牌,“怎么看出我人好的?” “就是……感觉。” “那你感觉准吗?” “不太准。” “……”姜湘湘诚实得让她哭笑不得,见姜湘湘说完就忐忑的样子,而她也想和新鲜的人说说话,于是找了个话题。 “我在府里恐怕要住些日子,你能和我说说府里的情况吗?” “大姐姐想知道什么?” 姜余欢想了想,“就府里每个人的性子吧。” 姜湘湘一听,再次紧张起来,“我……我不敢妄言。” “但说无妨,我不会说出去的。” “好吧。” “就从……我弟弟姜远说起吧。”她这弟弟还挺神秘,京城的人都对他没什么印象。 “大哥五岁便去了锦州,每年回来两次,我和他只见过几面,没说过话。他……对谁都很疏离,即便回府也很少见到他出现。” 姜湘湘一看就说得委婉,不敢得罪人。 她这弟弟恐怕不是疏离,而是冷漠,看来和府里人的关系也不好。 五岁就被姜桥送去锦州,姜桥就不担心他的安全? 见姜余欢一直没说话,姜湘湘便继续往下说。 “二弟平日里刻苦用功,待人有礼貌,虽然才十三,但却像个大人一样沉稳。三弟和四弟还是个孩子,偶尔会比较顽皮。” “二姐姐,就是大姐姐你看到的那样。小妹很可爱,对我们也很好。” 姜余欢腹诽,姜箫和姜书哪里是顽皮,分明是被惯坏了,她可是见识过。 姜湘湘对昭华郡主的两个孩子的印象都很好,也不知道是本性如此还是擅长伪装。 也不怪她随意揣测。 她见过昭华郡主,对于庶女在外闯祸不管不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她也不假辞色,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孩子通常会受父母的影响,昭华郡主对庶女们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她的一双儿女,但姜湘湘却给姜晟和姜巧儿大发好人牌,难说。 “湘湘!湘湘!” 姜湘湘慌乱地站起身,凳子险些都被她撞倒。 她扶稳凳子,神色慌张,“我姨娘找我了,大姐姐我先走了。” 一直局促不安,生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的姜湘湘竟然不等姜余欢回答,脚步匆忙地离开。 姜余欢伸长脖子,疑惑地朝外面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她遗憾地缩回脖子,不一会儿,外面钱姨娘的声音不断传来。 “你上哪去了?” 钱姨娘厉声质问,姜余欢都能想到姜湘湘会是什么模样。 应该是瑟缩着肩膀不敢看人,声音发抖。 可惜,姜湘湘的声音太小,她听不见。 “不是让你给郡主做件衣裳吗?到处乱走做什么?” “你懂些什么!她不缺衣裳,和你给她做又不冲突。你马上就到议亲的年纪了,不赶紧讨好主母谋一门好亲,难不成要嫁给小门小户?这个时候还和你大姐姐……”钱姨娘忽然停下来,训斥的话转为夸赞,“可以啊!你大姐姐现在是郡王妃,也能给你物色个好夫婿。” “没有什么没有!姨娘不打扰你了,你再去陪你大姐姐说说话。” 许是姜湘湘没动,钱姨娘催促着,“快去!” 下一刻,姜湘湘便踉跄几步,不由自主地站到姜余欢门前。 她窘迫地低下头,身后还有钱姨娘探究的身影。 “大姐姐,我……” “进来坐会儿吧,我一会儿要搬去以前的院子,不熟悉路,还得麻烦你带我过去。” 接触下来,姜余欢对姜湘湘的印象很不错,也乐意替她解围。 “不麻烦不麻烦。” 第四十五章 小师妹 姜余欢留姜湘湘在房里说话,时间越长,对姜湘湘了解越深。 虽然姜湘湘不愿意说人坏话,但她从只言片语出也得知她的处境。 钱姨娘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对姜湘湘这个女儿没多少关心。 自从儿子出生后,就把姜湘湘打发给身边嬷嬷的孙女,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如果不是姜桥这个侯爷安排,姜湘湘恐怕都不会识字,就连刺绣都是自己跟着婢女学的。 如今姜湘湘十四,翻过年就及笄到了议亲的年纪。 钱姨娘想让她嫁个好人家,将来让她弟弟仕途顺畅些,于是便让她去昭阳郡主面前“尽孝”。 姜湘湘能拿出手的无非是做些衣裳鞋袜和糕点,但昭华郡主是已故晋王爷之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从姜湘湘难以启齿的模样就知道,东西遭人嫌弃了,所以刚才她才和钱姨娘说昭华郡主不缺衣裳。 也是因为姨娘不疼,爹也不常管,姜湘湘养成看人脸色的习惯,说话小心翼翼的。 姜余欢刚从郡王府那个压抑的地方出来,遇上姜湘湘正好让她有一种活着的鲜活的感觉。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又拉着姜湘湘让她把刺绣拿出来看看。 姜湘湘一开始还不好意思,直到姜余欢一个劲地夸赞,她才有些自信,还自荐给姜余欢做件衣裳。 姜余欢没带多少衣物,于是便答应下来。 她热情地留姜湘湘吃晚饭,姜湘湘再三推拒,最后还是姜余欢拿出郡王妃的架势吓住她才把人留下。 她握着筷子,连菜都不敢夹。 半天的时间,她已经把姜湘湘摸透。 这时候越是温柔地引导她夹菜,她反而拘谨。 姜余欢强势地将菜夹入姜湘湘碗中,然后若无其事地吃起来。 姜湘湘怔怔地看着碗里的菜,只觉得眼睛发胀。 她看着姜余欢悠然的样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 吃过饭后,姜湘湘提出告辞。 姜余欢看天色已晚,便让中元送她回去。 姜湘湘离开后,整个院子安静下来。 姜桥下午把之前伺候她的人送过来都被她拒绝了,她的院子不需要别人。 她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越走对姜桥越难以理解。 姜桥说给她下药是有苦衷,假设是真的,他又那么紧张她的命,勉强算个好父亲。 可这院子…… 荒凉又……荒凉。 她真是找不到别的词形容。 很多东西都是新摆上的,包括花草。 一看就不像是一直种在这里的。 而且这院子本身的位置就很偏僻,给姜余欢一种姜桥想让人将她,不,将原主遗忘的感觉。 “我听说,是六一找到的我,然后把我带回郡王府的?” “嗯。” “你见过那时的我没有,我是怎么样的,六一有没有提过我在府里的情况?傅莳楦想把我带走,应该也是观察过一段时间才行动的吧?” “是。最开始姜余欢就是疯疯癫癫的,院子里的婆子态度也不好,经常让她饿肚子。不过,文思侯会偷偷来看。后来,她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应该是服用了乐极生悲的解药的缘故。” 三七还记得六一刚把姜余欢带回郡王府时,姜余欢穿得破破烂烂,头发也乱糟糟的一团。 他们当时急于找到破局之法,谁也不在乎姜余欢是什么样子。 “既然她曾经清醒过,傅莳楦怎么会断定那天醒来的是我,而不是清醒的姜余欢?” “眼神。六一说原来的姜余欢清醒时眼神是呆滞的,但是郡王妃你醒来时带着敌意。” 三七当时不在,但六一是个大嘴巴,什么都和他们说。 姜余欢惊疑,“呆滞?疯症好了也该是懵懂,怎么会是呆滞。” “主子也觉得奇怪,姜余欢清醒时的确不会胡言乱语疯疯癫癫,但却透着一股傻气。” 姜余欢想,莫不是被姜桥下药药傻了? 很快又否认自己的想法。 嫁妆单子有一页专门对那些奇异的药做过说明,怎么使用,药效多长,症状是什么,包括使用之后的后遗症。 而乐极生悲只是致人疯癫,并无后遗症,难道原主本来就是个傻子? 知道的越多,越感觉原主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她晃晃脑袋,让自己不去想。 明日就是赏花宴,哪怕她带着伤也得去。 十日之期快到,虽字据上没有写未完成承诺会有什么后果,但她对自己这个能力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不完成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的惩罚。 疲惫瞬间来袭,她回到房间,没等三七回来就在中元的伺候下准备入睡。 她躺在原主曾经睡过的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脑海里一片黑暗,忽然出现星星点点的光。不远处有人在说话,她隔得远看不清,下意识地靠近。 随着她的靠近,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 她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子气息孱弱地睡在床上,纵然发丝凌乱面容惨白依旧挡不住女子绝美的容颜。 女子的下半身被鲜血染红,看得姜余欢心头一紧。 她想替她叫大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床边一个小女孩张着嘴嚎啕大哭,女子艰难地抬手摸着小女孩的脑袋,眼神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柔声安抚着:“阿欢乖,别哭。” 阿欢? 姜余欢转头,发现自己的身后并没有人。 是在叫她吗? 再回过头时,女子凑在小女孩耳边说着悄悄话,姜余欢听不清,她再度凑近,女子蓦地抬头,眼神凌厉,“阿欢,别忘记娘给你说的话,一定要到娘的坟前上香,知道了吗?” 姜余欢怔怔地点头,随后眼前的景象变得扭曲,一瞬间天旋地转,只余下女子虚弱的气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阿欢……” “上香……” “坟前上香……” “记住娘的话……” 姜余欢觉得头痛万分,嘴里不断念叨着:“别念了,我知道了,上香,我知道了!” 她吼完这句话后,眼前的景象又恢复成之前的样子,只是床上的女子手无力地垂下,已经没有气息。 趴在床边的小女孩双目无神地走出去,嘴里一直呢喃,“上香,给娘上香尽孝。” 随后,画面一转,小女孩坐在院子里挖着泥巴,嘴里念念有词。 时而大笑,时而自言自语。 姜余欢试探地喊了一声“阿欢”,小女孩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 圆圆的小脸上长着奇怪的五官,眉眼与之前无异只是张开了些,嘴唇却像一个成熟的男人。 她眼里满是哀求,脸颊上布满泪痕,同时,咧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姜余欢坐起身从噩梦中醒来。 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看着黑暗的房间,只觉得心里发毛。 “中元,三七。” 无人应,黑暗之中寂静无声。 中元、三七耳力灵敏,按理说听到她叫出声就会进来,怎么会毫无动静? 她有些害怕,甚至不敢掀开床帐。 “中元?三七?你们在外面吗?”她声音颤抖,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姜余欢眼眶发酸,手放在床帐上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出去? 中元和三七一定出事了。 可以她们二人的本事,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 思索之间,她感觉到床帐动了一下。 她立刻警惕起来,手缓缓摸向枕头下的匕首。 忽然,她听到一声冷笑,不知为何,她觉得这声冷笑是在嘲笑她胆小。 她将匕首紧紧攥在手中,屏气凝神地盯着床帐。 良久,外面也没再传来动静,她的心跳越来越快,耳边只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浑身上下因为过度紧张而僵硬,她不敢放松警惕,直觉告诉她那人还没走。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感觉到一阵风,床帐被人掀开。 空中突然燃起一簇火光,照在那人的脸上吓姜余欢一跳。 姜余欢佯装镇定没有惊叫出声,她拔出匕首对着那人,“谁!” 那人举着火折子,朝姜余欢凑近,打量一番后,不屑道:“嘁,就这点胆量,怪不得要我保护。” 他声音清洌,一听就是个少年。 姜余欢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少年拧着眉,“小结巴?” “你才结巴,你全家都结巴!” 少年非但不恼,反而饶有兴致地说道:“我没有家,师父勉强算我家人。而你,是师娘的女儿,也算是我家的,所以,你还是结巴。” 姜余欢被他一连串的话绕晕,每个字她都听清楚了,怎么连在一起就是不懂呢? “你是姜桥的徒弟?”她试探道。 少年露出嫌弃的表情,“什么姜桥,我师父可是赫赫有名的机关阵法大师。” 姜余欢觉得这人脑子不大好,她娘怎么会和他师父有牵扯,这不是败坏她娘的名声嘛。 “你少胡说!我娘是侯夫人,怎么就成你师娘了!” 少年摆摆手,“嗨,他们大人的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姜余欢也适时打住。 中元和三七毫无动静,想必也是这人的杰作。 “你把我的婢女都怎么样了?” 少年不客气地坐到床边,姜余欢防备地往后退了退。 “设了个阵法困住了,真是没用,我还想她们能陪我玩一玩呢。” 姜余欢的匕首逼近,冷声道:“把她们放了。” “到时间就会出来的。”少年手指夹着匕首晃了晃,一点也不担心姜余欢伤他,“小师妹,匕首收起来。” “谁是你小师妹!” “你啊!” “……” 她问这话不是真的不知道他说的小师妹是谁,而是想问“小师妹”这个称呼从何说起。 也不知道少年是故意还是当真听不懂她的话。 第四十六章 上朝 姜余欢抽动匕首,再次指着少年,“你说你是来保护我的?谁让你来保护我的,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不是骗我?” “我师父啊。”少年若无其事地从她另一只手取出刀鞘,用火折子照着慢慢将匕首合上。“和那老秃驴见了一面,就说养我这么多年到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于是包袱一扔就把我赶出来了。” 姜余欢作势要拔匕首,谁知少年只用一根食指抵着,匕首就再难出鞘。 她索性放弃抵抗,把匕首放进被窝。 “我不信,除非你把中元和三七放出来。” 少年摇着食指,“那不行。那二人是那端阳郡王的人,不可信。” “你调查我?” 少年理直气壮,“当然,我不调查清楚,怎么知道该如何保护你。你让那二人回去,我留在你身边。” 姜余欢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她又没疯,中元和三七是傅莳楦的人,但保护她却是尽心尽力,她何必把人赶走又放个来路不明的炸弹在身边。 “我有分寸,要么把人放出来,要么你走。” 少年无奈地叹气,“行行行,看在你是我小师妹的份上。” 男子拿着火折子走出去,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打斗声。 姜余欢急忙掀开被子跑出去,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白衣少年背着一个长匣,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不断射出牛毛细针。 中元和三七四处闪身躲避,好不狼狈。 “住手!” 少年倒也听话,瞬间收手掠至姜余欢身旁,“我就说不放吧,你非要把她们放出来,浪费我那么多针。” 他摆弄着手上的小盒子,一脸可惜。 姜余欢这下是信了他说他是机关大师的弟子,还不及手掌大小的盒子竟然能放出那么多针。 她无语地看了少年一眼,随后忽视他的话朝中元和三七走去。 “你们没事吧?” “没事,郡王妃,你没事吧?” 中元和三七气喘吁吁,一脸防备地看向少年,足以看出少年的实力对她们的威慑。 “我没事。” 屋内灯火通明,姜余欢与男子分坐两端,三七和中元站在姜余欢身后,死死盯着少年。 少年虽瘦,脸上却肉嘟嘟,一张娃娃脸让人难以辨别他的真实年纪。 光洁的额头,眉尾有一颗红痣点缀。 他撇着嘴,露出两个小酒窝。 头发高高束起,后脑勺只有两根发带随着他脑袋的动作而晃动。 他不耐烦地转动着手中的盒子,一下一下撞击桌面。 “说吧。” “什么?”少年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她。 姜余欢目光冷然,语气带着质问,“你是谁,从哪里来,你师父是谁,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少年没回答,委屈地反问,“你什么语气,把我当犯人审问?” 顶着这样一张脸,着实让人容易心软。 但姜余欢不为所动,“你突然出现,又是困住我的婢女,又是擅自闯入我的房间,我对你有所防备是应该。” 显然少年知道自己的优势,见姜余欢没被迷惑,脸上的表情瞬间收回。 他指着姜余欢身后的人道:“行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让她俩出去,我的身份不能告诉外人。” 中元气急,“你!你伤害郡王妃怎么办?” 少年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伤害她?我要是想害她,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姜余欢也明白这个道理,“三七,中元,你们出去。” “郡王妃!”中元还想劝一劝,姜余欢摇摇头,“出去吧,我没事,有事我会叫你们。” 少年得意地看着她们,“记得走远点,别偷听!” “哼!” 中元和三七转身出去,少年也跟在身后,他指着院子的另一端,让中元和三七站在那。 中元和三七见姜余欢颔首,默默走过去站定。 随后,少年随意朝门口扔了几颗石子,又围着房间走了一圈,最后才进来将门关上。 “你刚才是在布阵?” 少年拍拍手,“嗯,这样就是有人想偷听也听不见。” 姜余欢蹙起眉头,“这里,还有别的人在暗处吗?” “有啊。你身边哦,危险得很,说不定其中就有和那两个丫头一伙的,现在知道有个自己人有多重要了吧?” 姜余欢嘴角一抽,她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就自诩自己人。 言归正传。 “现在能说了吧?” 少年爽快应下,“能。我叫顾宸,师从北境顾南天……” 顾宸是顾南天唯一的徒弟,他自称自己是天才,十七岁就学完顾南天的所有本事。 而顾南天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机关阵法大师,常年活跃在北境,十五年前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去了哪。 据顾宸说,顾南天和她娘在京城相识。她娘喜欢游山玩水,偶然间结实顾南天,两人志趣相投,很快成为朋友。 在她娘成亲之后,顾南天便离开京城在某处隐居。 至于在哪,顾宸咬死不说。 顾宸无意中闯入顾南天的密室,看到她娘的画像后,以为是顾南天的心上人,从此称呼她娘为师娘。 如他之前所说,顾南天在见过一个和尚之后,便把他赶出来让他来保护自己。 至于原因是什么,顾南天没说,而顾宸为何答应他也没说。 姜余欢战战兢兢地在异世生存,经历生死一线,现在忽然冒出个人来说要保护她,不,应该是保护原主。 她犯难了。 留,还是不留? 诚然,顾宸有实力,有他在,自己脱离傅莳楦的胜算更大。 但她不能保证顾宸别无所图。 听完顾宸的介绍,姜余欢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我怎么相信你?” “我师父在师娘成亲时送过很多首饰,你别看那些首饰平平无奇,但都是武器。你要是找不到那些首饰又或者实在不信,可以和我一起去见老秃驴。他是出家人,不撒谎。” “他也来了?” “我们一起来的京城。” 也不是所有的和尚都不撒谎,还是得看这和尚是不是真心向佛。不过,见一见也多点线索。 不管顾宸说的是不是真的,他既然出现,就说明自己以后不会太平静,知道得越多越好,总不至于太被动。 姜余欢思忖片刻,应道:“好,我明日要进宫,后天,后天我和你一起去见。” “进宫做什么?” “有个赏花宴。”准备这么些天,明天就能见成效。成不成,在此一举! 顾宸不悦地看着她,当即拿出师兄的姿态,“你还受着伤,瞎跑什么?” “有事要处理。说起来明日赏花宴大家还要展示自己的花,我还没准备。”要不是和顾宸话赶话说到赏花宴,她都要忘了这茬。 闻言,顾宸立马拍着胸脯,“我给你准备,你带我进皇宫玩,怎么样?” 姜余欢瞥了他一眼,“没你的份,在我相信你之前,你不要出现。” 顾宸倏地站起身哀嚎,“小师妹,你也太无情了吧!” “谁是你小师妹!我一没拜师,二比你大,不要叫我小师妹。” “我就叫。小师妹,小师妹,小师妹。” 说完,顾宸做了个鬼脸,打开门消失在门口。 姜余欢追到门口,顾宸已经不见踪影,门口他设阵的那些石头也一同消失。 中元和三七见姜余欢出现,急忙跑过来。 中元和三七一边打量着姜余欢,一边紧张地问道:“郡王妃,你没事吧?” “我没事,休息吧,没事了。” 中元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将想说的话咽回肚子里。 姜余欢关上门,转身朝床走去,余光瞥见桌上有个东西,定睛一看竟是一盆花。 她拿起花,发现上面有张纸条,上面写着:赠小师妹。 她打开窗户,确定顾宸已经离开。 明明刚刚还没有,这花顾宸是什么时候放下的?神不知鬼不觉的。 姜余欢心情忽然变得凝重起来。 顾宸如果真是来保护她的倒还好,万一要是敌人可就难办。 她抱着花坐在床边,烛光下花闪烁着光芒。 这花不是真花,而是由银做的,更像是装饰。 她摆弄着花盆,不小心触碰到一片叶子,含苞待放的银花忽然绽放。 她弹一般地站起身,将花扔在床上。等待许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她才松口气。 看来是她多想了,没有暗器。 姜余欢又一次触碰一片叶子,叶子所属的花也绽放开来。 她觉得有趣,将每片叶子都碰过一遍。 同一片叶子,触碰一次花会绽放,两次花会合上。 她看着带有机关的花,若有所思。 翌日,姜余欢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早饭,对昨晚和顾宸的谈话只字不提。 与此同时,朝堂上掀起波澜。 傅莳楦自被废起,再没踏足过朝堂,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傅莳楦本人又何尝不是。 他也没料到自己竟然成功地出现在早朝上。 往日他也试过,但从未成功,即便他真的有需要上朝商议的事,总会遇到各种意外让他无法出现,直到早朝结束。 他看着明黄的宫殿,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他回过神,与坐在轮椅上的傅令奕对视。 傅令奕眼神里的慌乱让他挑唇一笑。 这一笑,傅令奕更慌了。 傅莳楦上朝是不是他已经有把握对付他了? 不,不可能。 他是明君,又没犯大错,傅莳楦想把他拉下皇位就是乱臣贼子。 没错,现在他为君,傅莳楦只是一个臣子,没什么可怕的。 第四十七章 姜巧儿 傅令奕强装镇定开口,“端阳郡王可是有要事禀告?” 傅莳楦眉眼低垂掩下眼中情绪,苦恼道:“臣也是没有办法。郡王妃遇袭一事始终没有结果,昨日郡王妃大发雷霆,骂臣无法替她撑腰给她委屈受,一气之下回了侯府。今日前来就是想知道,郡王妃遇袭一事可有结果?” 今日他便是想着要询问姜余欢遇刺的事才得以畅通无阻地来到大殿。 姜余欢就如同一把钥匙,可以打开封锁他的大门。 姜余欢说老天对她不公,可在他看来,她却是上天的宠儿。 郡王妃遇刺本是该交给大理寺调查,但因涉及兵器,牵扯的人多了,不少人心有不满。 “郡王妃未免太心急,这才多久,哪那么快有结果。” “没有结果,可有进展?兵器由工部掌管,那箭是由朝廷所制,工部应该知道去向才是。”傅莳楦眼神扫过说话的鸿胪寺卿,定在工部尚书身上。 被点名的工部尚书和工部侍郎相互对视一眼,工部尚书使了个眼色,工部侍郎左修站出来答道:“工部确实有一批箭被人领走。前日睿王爷说要去狩猎,拿走一批之前狩猎的箭。但昨日睿王爷派人来说,他们还没开始狩猎,箭就被人偷走了。从现场收回的箭羽数量来看,与睿王爷拿走的那批数量相差无几。” 负责此案的林少安也站出来,“箭是被谁偷走大理寺还在查探,一有进展就会告知郡王。” 最后,傅令奕打圆场,“如今案件还在查,又牵涉睿王,以防大家误会产生嫌隙,所以朕想等事情水落石出再告诉你们。” 傅莳楦点到为止,没有非要个结果。 “臣明白。臣便不打扰皇上与各位大臣议事了,先行告退。” 这时,傅令奕却出声挽留,“既是来了,便留下旁听吧。” 傅莳楦也不推辞,直接应是。 巳初,早朝退朝,百官回到各自的衙门。 傅莳楦走在人群中,引来不少目光,他们三五成群低头私语。 傅莳楦无视大家的目光,泰然自若地穿过人群离开。 “端阳郡王请留步。” 一道尖细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傅莳楦停下脚步,转过身,见傅令奕身边的洪内侍小跑着过来。 “皇后娘娘设了赏花宴,郡王妃也受邀在列。皇上听闻郡王与郡王妃正在闹矛盾,想邀郡王一同前往赏花宴,助郡王解除误会。” “如此,便多谢皇上。本王的侍卫在宫门等候,还得洪内侍派人去说一声,让他先回去。” “是,郡王先随奴去御花园吧。” 路上,洪内侍遣了个宫婢去宫门口。 等在宫门口的六一迟迟不见傅莳楦出来,他心中高兴,知道主子已经成功上朝。控制一点点消失,主子离拿回自己的东西更进一步了。 可当他看到那些官员已经出来,自家主子还不见身影又担心起来。 宫门口只剩下他一人等待,宫婢一眼便找到人。 “端阳郡王参加赏花宴去了,让你先回去。” 说完宫婢便转身离去。 得到信的六一独自驾着马车离开,回去路上碰见文思侯府的马车,他歪头脑袋张望,看到第二辆马车上有三七的身影,于是招了招手,“三七!” 听见六一声音的三七没有立即回应,她看向姜余欢,“郡王妃,是六一。” 姜余欢懒懒地靠在车厢,“嗯。他在叫你,你应一声吧,或许有什么事。” “是。” 三七这才掀开车帘,“何事?” “姜……郡王妃在车上吗?” “我们去参加赏花宴。” 三七答非所问,但六一却是听懂了。 去参加赏花宴,姜余欢怎么可能不在车上。 他挠了挠脑袋,颇有些不自在。 眼看着马车就要走,他也顾不得那点纠结,说道:“主子也去参加赏花宴了,若是遇上困难可去找主子。” 三七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她也明白六一这话是说给姜余欢听的。 马车动了起来,三七放下车帘转头看向姜余欢。 姜余欢手里捧着那盆银花,不厌其烦地触发机关让银花绽放又合上。 她和中元都清楚,这是昨晚那少年送的。 “郡王妃,其实,主子准备得有奇花。” 姜余欢头也没抬,漫不经心道:“嗯,但我用不上,这盆花才是我需要的。” 三七和中元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好似对方说的不是一盆花,而是人。 她们开始挣扎,到底要不要把昨晚少年出现的消息告诉自家主子。 姜余欢注意到二人的眉眼官司,她只当没看见,继续摆弄手中的花。 进入宫门,三七和中元被留在外面,姜余欢则下车与文思侯府的人站在一起。 文思侯府是昭华郡主带着自己的女儿姜巧儿进宫。 她从昨日回侯府,昭华郡主就没来见过她,也没派人来问候。 而她也不想去给昭华郡主请安。 今早一起出门也是凑巧。 姜巧儿如姜湘湘所说,看起来是个可爱的姑娘。 昭华郡主对她视而不见,姜巧儿却能毫无负担地甜甜地叫她一声大姐姐。 现在下车再次照面,姜巧儿自来熟一般挽着姜余欢,自顾自地说着。 昭华郡主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姜余欢时不时地应上两句,心中忍不住感叹姜巧儿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 一进到御花园,姜巧儿便拉着姜余欢和她的小姐妹打招呼。 姜余欢看着她的小姐妹们,柳眉轻挑,真是天助她也。 “你不在府里养伤,怎么还来参加赏花宴?” 姜余欢抬手抚上包裹着纱布的额头,那里还隐隐作痛。想到以后还要留疤,她就心气不顺。 她压下火气,声音轻柔,“皇后娘娘亲自下帖,总不好辜负娘娘的心意。倒是你,你怎么来了?” “你来得,我怎么来不得?” “你二哥谋害朝廷重臣,我要是你都没脸见人。” 话音刚落,大家似乎才想起这件事,不动声色地远离祁小玉。 方才还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姐妹,忽然带着异样的眼光看她,祁小玉哪里忍得住心中的怒火,当即对着姜余欢发火,“你!姜余欢,你得意什么!” 姜余欢脸色倏地冷下来,目光沉沉地望着祁小玉,寒声道:“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直呼郡王妃的名讳!不懂礼数,忠义伯府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 祁小玉张嘴想反驳,可有不知道该如何说。 按规矩说,她的做法的确不妥,但她又不甘心被姜余欢压着。郡王妃的位置,本该是她的! 她梗着脖子吭哧半天没说出话来。 姜巧儿嘴唇微张,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动,似是被吓到。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姜余欢,“大姐姐,你别生气,小玉姐姐不是故意的。” “巧儿啊。”姜余欢长呼一口气,拍了拍姜巧儿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就是太天真了。礼貌是刻在骨子里的,与故不故意没什么关系。” 她一边安抚着姜巧儿,一边还不忘讽刺祁小玉。 姜巧儿嘟着嘴,扯着姜余欢的袖子晃来晃去,“大姐姐,要不让小玉姐姐道歉便算了吧,她以后一定会改的。你这样说,大家都会不喜欢小玉姐姐了。” 姜余欢还未说话,祁小玉已经气得跳脚,她指着姜余欢恶狠狠地说道:“姜余欢,你好恶毒!” 她不懂礼数这样的话一旦传出去,以后还有谁会来忠义伯府求娶。 自从那件事后,她央求着娘带她去见太妃娘娘,但都被拒绝了。 太妃娘娘不愿意再帮她,她哪怕再不愿意接受现实,也得开始相看别的男子。 她已经十六,不能再等下去。 姜余欢还是侍妾时就无法无天敢动手打她,现在成为郡王妃,又想恶语中伤她毁她姻缘,简直是仗势欺人! 姜余欢无视她的暴怒,笑盈盈地摸着姜巧儿的脸,“巧儿太善良了。” 明明语气很温柔,姜巧儿却感受到一股冷意。 她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继续替祁小玉求情,“大姐姐,小玉姐姐是我的朋友,这次你就放过她吧。” 姜余欢面露无辜,“可是……我也没说要罚她呀?” 姜巧儿神情一滞,眨眼间又绽放出笑容,“我就知道,大姐姐人最好了!” 姜余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宁芷看。 宁芷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她大哥就毁在姜余欢的手上,自己又找过她的茬,姜余欢不会像对祁小玉一样报复她吧? 可她今日可没有主动招惹姜余欢,姜余欢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对她发难。 思及此,她挺直腰,迎上姜余欢的目光。 却见姜余欢轻蔑一笑,婉拒和姜巧儿一起的邀请转身离去。 宁芷被她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直到姜巧儿叫她才放弃思考。 今日带着任务进宫,姜余欢注定没办法和贵女们闲聊。 更何况姜巧儿交好的小姐妹还有和她有仇的。 要不是看在姜巧儿可以帮她促成其中一环,她也懒得和姜巧儿演姐妹情深。 姜巧儿可爱不假,就是她的心是黑的。 祁小玉那脑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她不懂礼数意味着什么,她生气也是因为被她用郡王妃的身份压制。 姜巧儿故意说出来,点醒祁小玉,看似在劝说,实则加深她们之间的矛盾。 姜余欢乐见其成。 她要带着祁小玉去看一出好戏,就必须先激怒祁小玉,让祁小玉时时刻刻注意她的举动。 现在已经完成,可以进行下一步。 第四十八章 中计 “孙小姐。” 见姜余欢走过来,孙姣姣立即起身,“郡王妃。” 她身旁的两个女子也跟着站起来,忐忑不安地看着姜余欢喊了一声,“五嫂。” 随后便把头使劲埋在胸前。 傅莳楦排行第五,能这么叫她的也就宫里仅剩的两位公主。 据三七说,两位公主因为生母地位不显,又早逝,在宫里的存在感并不强。 过来时看到孙姣姣和两位公主相谈甚欢,应当是很熟悉。 她倒有些意外。 她找了个空位坐下,“远远看你们聊得热络,孙小姐和昭阳、昭平相熟?” 孙姣姣接触过姜余欢几次,了解她的性格不喜欢人拘礼。 她拉着昭阳和昭平公主坐下,然后回道:“臣女曾经入宫做过伴读,和两位公主志趣相投。” “你别总用臣女自称,听着怪别扭。随意点吧。” “是。”孙姣姣从善如流,她面对姜余欢已经没有最初的那种紧张,尤其昨日还在郡王府聊过许多。 姜余欢自己斟了一杯茶,眼神时不时飘向别处,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在聊什么?” “在聊准备的花。” “你们都准备了什么花?” 孙姣姣羞赧道:“我们都不太懂花,带的都是些寻常能见到的花。” 姜余欢赞同地点点头,暗含深意地说道:“挺好的。赏花宴嘛,就该百花齐放,若都拿名贵的花出来,不就成了比花宴?” 孙姣姣没听出姜余欢的言外之意,只以为她是在安慰她们。 “郡王妃带的是什么?” “这个……不好说。既是花,也不是花,有点另辟蹊径。我先卖个关子,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昭阳、昭平,你们怎么不说话?” 姜余欢才发现这二人如同定住一般,坐下后连姿势都不曾变过。 昭阳和昭平对视一眼,又同时低下头。 昭平用手肘碰了碰昭阳,昭阳才开口。 “我们……我们听着就好了。” “……”她又不是没看见刚才她们和孙姣姣有说有笑的样子,那小嘴说得可快。 她调侃道:“你们是害羞,还是怕我?” 孙姣姣急忙替二人解释,“郡王妃别误会,她们就是害羞,面对不熟悉的人有点不敢说话。” “没事,我理解。” 社恐,她懂。这样一对比,孙姣姣倒是成了健谈的人。 “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小姐妹说话了,省得你们不自在,我去别处转转。” 说着,姜余欢识趣地起身离开。 昭平紧张地抓着孙姣姣的手,“姣姣,五嫂……是不是生气了呀?” 昭平年纪小,眼神中还带着稚气。 孙姣姣轻拍她的手背,“没有,郡王妃人很好,也很随和的。你看我平日也不敢和人说话,但遇上郡王妃是不是还挺自如的?” 昭平双眸亮晶晶地看着孙姣姣,眼神里都是崇拜,“是,你刚才好厉害,一点也不紧张。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一样,这样别人也不会说我小家子气了。” “是啊。”昭阳绞着帕子跟着感叹。 孙姣姣也知道两位公主平时受到很多冷言冷语,打心底里希望她们开朗一些。 “下次再遇上郡王妃,我们多和她说说话吧。郡王妃很会开导人,她说,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要好好利用自己的身份,让自己舒坦才是最重要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也想尝试着改变。只是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个性子,想改变也……” “没事,我们一起!” “嗯!” 姜余欢离开后一直在御花园打转。 她也不是漫无目的,恰恰相反,她无论怎么走,都没有离开过祁小玉的视线。 傅令奕和宁素坐在凉亭里有说有笑,俨然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 宁素那甜蜜的笑容深深印在她心里,如同一块大石压在心头。 她长舒一口气,忽然感受到一股视线,抬眼看去发现是宁素朝她看来,二人隔空对视,宁素颔首示意。 随即,宁素不知说了什么,和傅令奕双双离开。 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跟着散去。 她转身,一个宫婢慌慌张张地上前,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姜余欢面色凝重,状似无意地看了看周围,默默离场。 这一幕落在祁小玉眼里,祁小玉扯了扯身旁的宁芷,抬着下巴示意她看。 “姜余欢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什么?” 宁芷谨记母亲的吩咐,不要和姜余欢对上。 她避开祁小玉的触碰,“你还嫌吃的亏不够多?” 她大哥的事已经人尽皆知,原先讨好着她想借她接近大哥的人全都翻脸不认人。 若不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孤单,她哪里瞧得上祁小玉,和她凑在一块儿。 “就是吃了亏,才要讨回来!再说了,我就远远看着,能有什么事。”祁小玉不以为然,殊不知她已经掉进姜余欢给她安排的陷阱。 宁芷还是有些犹豫,但祁小玉没给她时间,不仅拽着她,还随意拽走几个臣子之女。 那些姑娘的父亲都不是手握权柄的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反抗,不得已跟着祁小玉去看热闹。 祁小玉远远跟着姜余欢,她见姜余欢一路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进一处宫殿。 那宫殿看起来很久没有住人,很是凄凉。 见此场景,祁小玉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姜余欢私会男子的画面。 她大着胆子走进去,挨着每个房间寻找,终于在一间屋子外听到有人说话。 她转头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们安静下来,带着人找地方躲起来。 宁芷也没想到真能抓住姜余欢的把柄,不由自主地贴着墙壁偷听。 “我不想再同你扮什么恩爱夫妻,这种日子我真是受够了!” 祁小玉心头一跳,侧头看向宁芷,指着屋里用嘴型说道:“你姐姐。” 宁芷也听出是宁素的声音。 她和二房的关系一般,但也知道这些事不是她能听的,更不能让别人听到。 她拉着祁小玉准备离开,忽然里面传来争吵声。 “你活腻了?敢这么跟朕说话!” “这是最后一次帮你遮掩,以后你自己想办法!” 说完,门突然被打开,祁小玉等人赶紧又躲回去。 片刻后,祁小玉指使其中一人去看。 那人看到院子里没人之后,急忙摆摆手。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次准备离开。 可谁也没想到,这个看似废弃的宫殿会这么热闹,连太后都来到这里。 不得已,她们再一次躲回去,只希望太后是走错路,不要过来。 然而事与愿违,太后不仅进来,还仔仔细细地把每个角落走了一圈。 就在太后渐渐靠近她们所在的地方时,屋内又传来声音。 “皇上,我们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屋内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太后脚步一顿。躲在墙角的祁小玉等人更是心惊胆战。 秘密越大,她们越危险。 可太后还在外面,她们没办法出去。 思绪百转千回,屋内的说话声还在继续。 “好不容易见一面,别说这些扫兴的话。” 熟悉的声音夹着粗重的呼吸声,不断钻进耳朵里,太后的脸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皇……皇上,我来时被人撞见了,那人盯着我看了好久,我害怕……” “怕什么,朕给你撑腰。你这女装扮得如此之像,无人会怀疑。” “可……”男子话还未说完,就被衣服撕裂的声音打断,他一声惊呼,却让皇上痴痴地笑起来。 “看你那样儿,你告诉我,那人是谁,其余的交给朕。” “我不知道,只听到宫婢叫他孙公子。” “孙?可看清长相了?” “没有,他的目光让我觉得有点恶心,我就一直低着头。” “朕知道了。放心吧,我们继续。” 说话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太后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她大步向前,正要推开面前的门,忽然旁边传来声响。 “谁!” 祁小玉等人面面相觑,惊恐地捂着嘴。 她们用眼神询问是不是对方发出声响,每个人都摇头否认。 众人吓得六神无主,一时竟忘记想办法逃离。 不过即便她们想到,也无路可走。 太后寻着声音找过来,看到墙角躲着的祁小玉等人,眼中的杀气涌现。 “你们在此处做什么?”太后有意拔高声音,屋内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 被祁小玉当壮丁抓来的姑娘们大气不敢出,埋着头装鹌鹑。 祁小玉结结巴巴说不出,宁芷看着怒容满面的太后,小声提醒她,“姜余欢。” 祁小玉反应过来,把一切推给姜余欢,“是端阳郡王妃引我们到这里来的。”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都听到些什么?” 所有人白着脸,拼命摇着头,“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 “对,我们没听到。” 太后扫过这些人的脸,沉默许久才警告道:“管住你们的嘴!” 若是只有一个,她还能秘密处理,这么多人容易引起怀疑,更何况这里面还有宁国公府的人。 见太后没有惩罚她们,一个个如释重负,“是,臣女……臣女什么都不会说。” “走吧,赏花宴马上就要开始了。” “我们这就走。” 逃过一劫,祁小玉等人蜂拥着离开。 太后走在后面,定定地看了身后的房间一眼,随后也走出宫殿。 “琴嬷嬷,派人去查,有没有人男扮女装混进来。还有,去查刚才那几人的身份。” 琴嬷嬷一直守在门外,她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可是郡王妃提供了什么线索?” 太后面色一沉,“姜余欢不在,我们中计了。” 第四十九章 不打自招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内侍吊着嗓子高呼。 大殿里的人目光追随着傅令奕和宁素的身影,直到二人落坐,才走至大殿中央跪下行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傅令奕和皇后落座,抬手道:“平身。” “谢皇上。” 祁小玉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小心地看了一眼傅令奕,见傅令奕面色如常又很快低下头。 “今日的赏花宴是皇后提议,便由皇后来主持吧。” “是。”宁素含笑道,“那便直接进入正题,开始展示大家带来的花吧。” “太后娘娘到——” 众人刚坐下,又站起身。 “参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淡声道:“平身。” 走到傅令奕身旁,傅令奕和宁素道:“儿臣(臣妾)见过母后。” “哀家来迟了,皇后不介意吧?” 宁素莞尔,“母后哪里的话,母后愿意赏脸出席,臣妾高兴还来不及。” “哀家思来想去,老在屋子里呆着没什么意思,出来看看各花争奇斗艳也不错。”说罢,她眼神扫过下面。 “母后来得正好,刚要展示她们带来的花。” “那便开始吧。” 见太后坐下,皇后也跟着坐下。 “就按座席,从最后开始依次展示吧。” 受邀出席赏花宴的约莫有三四十来户人家,每户人家都有一两人出来展示。 但名花不是人人都能拿得出手,很多人只是来走个过场,随便说上几句就退下。 越往前,花就越高贵。 轮到祁小玉时,她有点想打退堂鼓,想让忠义伯夫人代为展示。 可之前的都是年轻女子,忠义伯夫人出去未免太过特殊。 在忠义伯夫人的催促下,祁小玉硬着头皮拿上自己准备的花站在大殿中央。 她很重视赏花宴,因为太妃对她失望,不愿意帮她,嫁给傅莳楦机会渺茫。 她只能靠在各宴会展露锋芒,若是能得到哪家夫人的青睐,抑或是得皇后喜爱,自己说亲也容易些。 所以她特意去寻了一盆朱槿。 朱槿本是生长在南方,她是多番打听才找到一个养花人将花买过来。 它算不上名贵,因花的颜色娇艳似火,全年开放,想要借此祝福帝后的感情。 可听过那出秘密之后,她这些投机取巧的话是一个字也不敢说,更别说展现自己引起各家夫人的注意,只木然地把花介绍一通后便退下。 宁芷因为家中关系复杂,准备的花中规中矩,没有上赶着讨好也不至于敷衍。 反观傅令奕一派,英国公、定远侯、吏部侍郎府上的姑娘则是给足面子,搜罗各类奇花。 随后,便是皇室宗亲。 在齐王妃宁晚展示自己精心养护的百合花之后,姜余欢端着自己那盆银花走至殿中央。 “臣妇对花一知半解,不懂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于是就找了一盆永不凋谢的花。” 大殿上有人交头接耳。 “还有永不凋谢的花?” “不会是用玉雕的假花吧?” “不像,你看那红布下的轮廓,真要是玉雕的,得用多大的玉石。” 宁素怕大家说话难听让姜余欢心里不舒服,截过话头,“郡王妃,你们大家都很好奇,还是赶紧给大家看看吧。” 姜余欢点点头,随即掀开红布。 红布一揭开,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花盆,却被斑斑点点的光闪到眼睛。 “那是什么,怎么还会发光?” 有人已经看清,当即嘲笑,“原来是用银做的假花,这跟首饰上的花有什么区别,也好拿出来丢人现眼。” 姜余欢转头看去,见是顺宁县主,立刻粲然一笑,“顺宁县主这话可真是把大部分人得罪死了。” 顺宁县主戾气重,平时说话就目中无人,现在被姜余欢回怼自然不高兴。 “我哪里得罪别人了!” “今日的赏花宴,大部分拿的花都是从山里移栽再繁育的,照顺宁县主这意思,她们的花跟把山里的花有什么区别?也是丢人现眼?” 顺宁县主说她敷衍,她可不依,她这话高级着呢! “我没有,你别胡说!” 姜余欢泰然自若,倒是衬得顺宁县主有点小家子气,她不急不徐地道:“首饰上的花也是匠人精心制作,顺宁县主瞧不上以后就别戴。” “你!”顺宁倏地站起身,身前的桌子因她的动作倾倒。 她的生母早逝,栖川王不久后便娶了继妃。 顺宁县主的脾气就是自此之后一点点变坏,变得不依不饶,目空一切。 此次参加赏花宴,来的就是栖川王妃。 栖川王妃性子柔弱,她默默配合宫婢将桌子扶起来,却不敢阻止顺宁显著。 “花中珍品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少且需要人花费大量的心血去培育呵护,我准备的花也是由人一点点打造,它做工精美,同样耗费心血,且世间少有,不该被贬低。更何况,这不是一盆简单的银花。” 顺宁县主冷哼一声,“假花能有多不简单,还能和真花一样开花不成?” “顺宁县主就是见多识广,它真能开花。” 顺宁县主哪里听不出姜余欢在讥讽她,她气得脸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盆花。 她倒要看看,假花要怎么开花。 只见姜余欢爱惜地抚上叶子,那表情仿佛在触碰什么珍稀的物件,让顺宁县主冷笑不已。 可下一刻,叶子上方的花瓣抖动了一下,随即向后散开。 众目睽睽之下,假花真开花了。 不仅开了,连开花的过程都模仿地惟妙惟肖。 众人惊叹不已。 “真开花了!” “你们看,花开之后还露出里面的花蕊。” “不止不止,仔细看,这另一朵的花瓣形状与上一朵不同,这是……” “牡丹!” “没错,就是牡丹。虽然是冰冷的银所做,无法展现花的艳丽芬芳,但它只需碰一下叶子就会绽放,巧夺天工啊!” 姜余欢看着顺宁呆愣的样子,挑衅地挑动眉梢。 “真花也能开花,有什么了不起的。” 姜余欢没再理会顺宁县主,她对着皇后说:“臣妇点到为止,剩下的未开之花留给皇后娘娘摸索。” 宁素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郡王妃的意思是……” “臣妇想将这花送给皇后娘娘,就当臣妇投机取巧的赔礼。” “郡王妃说笑了,这如何算得上投机取巧,若不是郡王妃,我们又怎么会大开眼界。这花本宫着实喜欢,郡王妃有心了。” “娘娘喜欢便好。” 踏梅上前从姜余欢手中取走银花,姜余欢退回自己的座位。 回去时却看到傅莳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出现的,竟然悄无声息,傅令奕也没有特意提及。 她默不作声地坐下。 赏花告一段落,在皇后的吩咐下,宫婢内侍们开始上菜。 这时,太后出声道:“哀家平日也喜欢侍花弄草,今日瞧见诸位带来的奇花,甚为欣喜。都说花能彰显一个人的品性,哀家也深以为然。有的花哀家很喜欢,也证明哀家没有看错人。哀家想在此宣布一件事,皇后,不介意吧?” 宁素心头一跳,藏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攥紧。 太后这话……是她想的意思吗? “不介意。” 太后挥挥手,“诸位有所不知,今日这赏花宴还有另一层意思。皇后贤良淑德,想要借赏花宴给皇上选妃,邀哀家把把关。看到尔等展示的花,哀家心中已有人选,龚内侍,宣旨吧。” 随即便看到龚内侍捧着明黄懿旨站在殿中央,高声道:“太后有旨——” 众人起身行至中央跪下。 龚内侍展开懿旨,念道:“……定远侯府冯淑媛、忠义伯府祁小玉,工部尚书府何怡,鸿胪寺卿之女上官遥,国子监祭酒府杨羽,光禄寺寺丞之女顾佳,柔嘉淑顺,雍和粹纯,着即册封冯淑媛为淑妃,赐居春芳宫;祁小玉为纯妃,赐居顺华宫;何怡为端妃,赐居广乐宫;杨羽,上官遥,顾佳为昭仪,赐居静安宫。” 懿旨一出,在场的人都愣在原地,就连傅令奕都张着嘴没反应过来。 都知道帝后恩爱,前些日子傅令奕还在早朝时大发雷霆,呵斥言官纳妃的谏言。 也不是没人求到太后面前,可太后话里话外都是没有干涉皇帝后宫的打算。 一提选秀,太后不管,皇帝又厌恶,大家便暂时放下这件事,打算等皇帝对皇后的新鲜劲过了,或者抓住皇后未能生下龙嗣为由再劝。 哪知峰回路转,太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下旨册封,打得人措手不及。 想要安排家族女子进宫的暗恼自己消息知道得不及时,来不及铺路,而那些不想进宫的又恐慌得不行,有一就有二,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她们。 她们心中已经开始思索京城哪些人家可以与之相配,尽快定亲。 但比起这些,被懿旨点名的几位才是惶恐不安。 被册封的几人,除去定远侯府的冯淑媛,工部尚书府的何怡,其余四人皆是被太后抓到偷听秘密的人。 太后此举是什么意思,她们的母亲或许还没摸清楚,但她们却是心知肚明。 几人俯首叩在地上,脊背颤抖,脸上的汗珠被抖落在地上。 同样受到惊吓的还有宁芷。 这下她倒是脑瓜子灵光,没有傻傻地以为太后是放过她才没有册封。 她堂姐是皇后,亲姐姐是王妃,母亲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她的夫婿不能再挑手握重权的人。 太后没有册封她,可她又知道秘密,她比被放到眼皮子底下监视的那几个更危险! 她手脚发软,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显得格外的虔诚。 宁国公世子夫人心中想着太后的意图,没有注意到宁芷的异样。 “还不谢恩?” 龚内侍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说话,他没敢去看太后的脸色,只低沉着声音提醒众人。 被册封的几人及其家人纷纷叩头谢恩。 “起来吧。待钦天监算好日子,再一同行册封礼。” “母后……”傅令奕总算反应过来,皱着眉看过去。 太后见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又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对话,心中的火便压不住。 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傅令奕瞬间闭嘴不言。 众人站起身,回到座位上,刚一落座又听太后道:“近日听闻一起女子奸污案,哀家痛心疾首。哀家乃天下女子的典范,若是不能还女子一个公道,还有什么颜面坐在这个位置上。来人,传顺天府尹和大理寺少卿。” 宁国公世子夫人的心一下提起来,她忐忑不安地坐着,一时不知道要不要出去告罪。 万一太后说的不是正儿那桩,自己出去岂不是不打自招? 第五十章 彻查案件 世子夫人强装镇定地一动不动地坐着,不动声色地把宁芷抓着她的手拉开。 孙夫人见状,也稳住心神。左相府和宁国公府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尤其在这件事上,更要共进退。 世子夫人按兵不动,她也没有必要拖后腿。 传召需要时间,太后招呼大家先吃点东西。 可太后那一脸愠怒的模样,谁敢吃? 大殿内无一人敢发出动静,就怕触太后的眉头。 所有人思绪翻涌,每当沉浸进去,耳边就传来清脆的咀嚼声打断她们的思考。 大家扭头看去,发现姜余欢旁若无人吃得正欢,而坐在旁边的端阳郡王不时地递上一杯水,竟然有些讨好的意味。 虽说赏花宴只是个她做任务的幌子,没想到还办得像模像样,宴席所做的吃食都与花相关,可是让姜余欢大饱口福。 懿旨一经宣读,傅莳楦便时常打量她,吃饭都还伺候上了。 置气归置气,能使唤她也绝不客气。 傅令奕从封妃的思绪中抽离,瞧见二人“恩爱”的模样,笑意未达眼底。 “看样子,朕叫五哥来这个决定是做对了。” 太后这才看到傅莳楦不知何时出现。 “哀家倒是没注意,端阳郡王何时来的?” 傅令奕解释道:“早就来了。因为和五嫂有点误会,怕五嫂生气,不敢明目张胆的出现。” 闻言,太后提起兴趣,“阿欢,他欺负你了?和姨母说,姨母给你撑腰。” 姜余欢用锦帕擦拭嘴角,站起身不急不徐道:“多谢姨母,阿欢自己能解决。我现在已经搬回侯府了。” “怎么回事?” 太后视线移向傅令奕。 傅令奕说道:“五嫂遇刺一事没查出结果,恼五哥不给她撑腰。” 太后嗔怪道:“阿欢你也真是,办案需要时间,哪有那么快。” 姜余欢却是一脸不服气,气愤道:“可我都告诉他知道是谁害的我,他却瞒着不报!” “什么!你知道凶手?”太后很是惊讶,眼神不经意地瞥向宁国公府的位置。 她下意识觉得姜余欢遇刺的事是宁国公府所为,只是还没有证据证明。 “知道。” “是谁?” 姜余欢拂开傅莳楦按着她的手,“那日我们被困,头上不断有落石砸下来,无耐之下只能选择跳崖。兴许那伙人想确定我们死没死,专门下来看了。我们当时抓着藤蔓藏在崖下,听到他们说要赶紧回去禀报国公夫人。他要是说别人,可能不好找,但是国公夫人,全京城也没几个。线索范围缩到这个地步,若是上报上去,不是查得更快吗?但郡王就是不愿意。我不乐意受委屈,索性回侯府住,眼不见心不烦。” 她随口胡诌,说得跟真的似的。 傅莳楦故作不满她说出真相,沉声道:“我说了,落石和埋伏射杀的不是同一人所为。射杀的箭矢来源可疑,万一于朝廷不利呢?所以我才先上报射杀的事,落石的事我们可以走访慢慢查。” 姜余欢理直气壮地撒泼,“都是借口!我不听!” 她坐下,将身体转向另一边,背对着傅莳楦。 傅令奕和太后想法相同,若是能抓到宁国公府的罪证,那最好不过。 他帮助姜余欢说话。 “五哥,这就是你不对了。关乎性命就事无大小,也难怪五嫂生气。” 太后紧跟着说道:“一会儿林少安来了,阿欢你把你知道的告诉他,让他好好查。但你跑回娘家实在不像话,平白让人看笑话。” 姜余欢毫不在意,“反正我在侯府也不出门,看不见别人笑不笑。” “你这孩子……” 这时,有内侍上前禀告,“太后娘娘,顺天府尹周大人和大理寺少卿林大人到了。” 太后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让他们进来。” 周哲和林少安缓步上前行礼,“臣周哲、林少安,参见皇上、太后、皇后娘娘。” “平身。” “谢皇上。” “周哲,哀家问你,你近日可是受理过一桩女子奸污案?” 周哲下意识转头寻找左相府和宁国公府的身影,却被太后抓个现行。 太后趁机发难,一掌拍在桌案上,“哀家问你,你看他人作甚!” 周哲擦了擦额头上莫须有汗,“臣,臣确实接到过人报案。” “此案如今到哪一步了?” 周哲实话实说,“因为证据不足,驳回了。” 太后凤眸微眯,“那是诬陷了?哀家听闻数十名女子一同上衙门击鼓鸣冤,有的甚至怀有身孕。可有查明她们为何串通诬陷别人?” “这……这……”周哲早就将此事草草结案,哪里会有后续。 “你是顺天府尹,京城所发生之事都吞吞吐吐,是不知道还是不敢说?!” 周哲这下是真汗流浃背了。 他当时只想着把事情糊弄过去。 宁国公府和左相府信誓旦旦可以让那些女子闭嘴。 民不告官不究,即便他办案不公正,只要没人闹事就与他无关。 尤其早朝时皇上没有特意提及,他也觉得无关大雅。 谁能想到过去这么多天,太后会突然关注此事。 这让他如何回答。 赏花宴来的都是女眷,做不了主也救不了他。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是太后问起他没办法遮掩过去,可与他无关。 “回太后,这件案子没有定性为诬陷。当时的被告说其中有误会,要和受害人协商,而受害人确实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这才搁置。后来受害人也没有再上告,下官便做主将案子了结。” 太后没有就此作罢,继续问道:“那你可有听到流言,那些受害的女子被人关押起来?” “下官……下官不曾听说。” 太后震怒,“好一个不曾听说!林少安!” “臣在。” “哀家命你接手此案,务必让真相大白。” 林少安没有任何迟疑,“臣遵命。” “还有,忠义伯的寿宴上,甄尚书被忠义伯的次子行刺,险些丢掉性命,此案可有结果?” 听到忠义伯府几个字,忠义伯夫人的心被高高吊起。 她是不喜欢庶子,但也知道庶子定罪会影响整个伯府。 那日和甄夫人说过之后,甄夫人虽没明说,但甄尚书那边没有进一步动作,更何况孙太妃会兜底,她以为此事算是翻篇。 哪能想到太后会突然提起来。 她额头沁出密汗,没有注意到祁小玉浑身发抖。 “已有结果。虽祁公子不认罪,可各项证据皆指向他,更有甄尚书亲口指认。” “结果如何?” “理应徒三年。” “理应?即刻执行。” 甄尚书与祁运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甄尚书。太后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孙太妃,林少安这么正直的一个人,如果有什么阻拦他办案,那就只有位高权重他抗衡不了的人。 甄尚书毫发未伤,如果他自己不追究,太后也是不打算管的。 可谁让祁小玉听到不该听的。 皇帝忽然脑袋开窍,处理政务信手拈来,又因为和皇后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在民间的声望极高。 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还坚持不肯纳妃,可既然有好处,她也乐于配合。 待皇权稳固,她来做这个恶人做主选秀纳妃便是。 若不是这事,她也不会提前下这个决定。 她是被人算计。 那人不知如何得知自己与姜余欢之间有秘密,以姜余欢的名义,用秘密为诱饵诱她前去。 哪知却听到那样一场对话。 屋子里的对话她不是没有怀疑,毕竟皇帝时常宠幸宫里的宫婢,怎么也不像是有龙阳之好的人。 可偏偏…… “偏偏祁小玉等人听到了,一两个便罢了,还是五个。” 太后又是下懿旨册封嫔妃,又是让林少安彻查几个案子。 惹得众人人心惶惶。 太后离开后,皇后见大家心不在焉便主动结束宴会。 傅令奕捂着胸口,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可以正大光明的拥有别的女人,他该高兴才是,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声称有政事处理,急匆匆离开,丝毫没有注意到以前有外人在时和皇后分别总是恋恋不舍,这次却走得格外的果断。 出来时,大家神色各异,尤其祁小玉几个。 姜余欢心情舒畅,脚步轻快地离开皇宫,傅莳楦一路紧跟着她也懒得计较。 回到马车上,中元和三七紧张地看着她。 她也不卖关子,直接把结果告诉她们。 中元和三七高兴不已,但也好奇姜余欢是怎么做到的。 于是姜余欢便和她们分析太后的心路历程。 皇后留在皇宫能够一直守身如玉不被傅令奕欺负,傅莳楦帮了不少忙。 显然,傅莳楦在宫里留有人,这也方便她做事。 她之前便和三七说过,让她和宫里的眼线取得联系,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太后递纸条,以她的名义说自己有秘密告诉她。 而同时,姜余欢故意激怒祁小玉,以祁小玉的性子会借机报复。 她把机会递到祁小玉眼前,故意偷偷摸摸引祁小玉进入宫殿,听她安排的一出戏。 而后太后赶到,她又让人制造动静引太后发现她们偷听。 不管太后信不信,她都要想办法封口,不能让事情传出去。 一旦她们今日带着这个消息走出宫,消息都有走漏的风险。 太后要么灭口,要么把她们收为己用。 人太多,出宫之前全部杀掉引人怀疑,只能选第二条路。 “如果收买她们,难保她们不会出卖。要是让她们进宫成为皇帝的女人,她们为了自己,为了家族,也不会宣扬出去,更会为傅令奕保密。有野心的说不定会想要给傅令奕生个孩子,帮他解决掉这个隐患。” 姜余欢对着三七打了个响指,“聪明。” 还有一点,懿旨已下,除非进宫前人死了,否则她们一定会入宫成为傅令奕的女人,生杀大权掌握在傅令奕和太后手上。 不管为了什么,她们都要死守这个秘密。 “那太后要是怀疑郡王妃你怎么办?” 第五十一章 癫公 “太后见过我。” 她把祁小玉引入宫殿之后,自己翻墙出去然后躺在路上等皇后的人来捡她。 太后从废弃宫殿出来后一定会找她对质,这时皇后的人告诉她,她被人打晕在路上,根本没有出现在宫殿,而她也收到太后要见她的纸条。 姜余欢一推四五六,在太后眼中,她还没有自己的人手,做不了这么多事。再说傅令奕那段时间确实没人看到在哪,太后将信将疑。 “可太后一旦和傅令奕说,谎言就会被拆穿。” “无所谓。我这么做的重点从来都不是让太后相信傅令奕有龙阳之好,以后可能生不出孩子。祁小玉她们这些偷听的人,才是关键。” 皇帝的声音、皇后的声音,她们都清楚,更何况里面的人还自称“朕”,任谁听到都会坚信傅令奕有龙阳之好。 再想到之前皇后说的话,就会给人造成帝后恩爱都是皇帝不愿意自己龙阳癖被人发现故意制造的假象,而皇帝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也是为了掩饰这一点。 祁小玉等人认定傅令奕喜欢男人,这就会成为傅令奕的把柄,这种时候“清者自清”的想法就行不通。 其实太后如果当时破门而入,就会将这个谣言扼杀在摇篮里。 姜余欢就是赌太后不敢。 “可太后这么做,不就是欲盖弥彰吗?” “她也没有别的办法,难不成你让她去找证据然后向祁小玉她们证明傅令奕不喜欢男人吗?” 中元摇摇头,“这么做好像更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他们本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越是费尽心思证明解释,越是让人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没错。” “那宁芷呢?宁国公府可是站在齐王那边,太后不怕放虎归山吗?” 姜余欢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告诉她们太后之后做了什么。 “太后宣林少安入宫,让林少安彻查宁正、孙琪奸污的案子,并且立刻执行祁运行刺甄尚书的刑罚。” “前脚册封祁小玉为妃,后脚就让她庶兄坐牢,太后好手段。” 忠义伯那性子,女儿成为皇妃不知道多高兴,结果转头就折进去一个儿子。他恐怕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嚣张起来,是不是真的翻身了。 宁正的案子亦是如此。 “太后让人查宁正,是想宁国公府用保守秘密换宁正的命吗?” “这个我也说不清,也许……是想让左相府和宁国公府内讧,分裂傅清玉的势力呢?” 她特意让那人提到有个姓孙的公子。 只要太后去查,就会知道孙琪今日进宫找过傅令奕。 孙琪有没有发现“男扮女装”,又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去见谁? 太后一直在赏花宴开始之前都没见到傅令奕,所以她只能把一切往最坏的地方打算。 查孙琪和宁正的案子算是威胁和警告,等她和傅令奕将事情说开,就会发现这是一个局。 可案子已经开始让林少安去查,太后后续会怎么打算姜余欢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太后查不到她头上。 “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 “你们想得太复杂,有时候用假消息反而可以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是郡王妃的想法以假乱真,谁能想到有人可以模仿别人的声音模仿得那么像。” 姜余欢笑而不语。 她不过知道后世许多伪装的手段,才能想到找一个能够模仿他人声音的人演这么一出独角戏的想法。 也是她幸运,真让她找到这样的人。 而且那人原本就是女子,故意说男扮女装是好让太后转移目标。 太后也不会想到她让人彻查有没有人男扮女装混进来,从方向上就是错的。 太后离开后,又有傅莳楦的人带着女子离开,太后什么都查不到。 马儿打了个响鼻,车突然停下。 “到了吗?” 三七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茶楼的招牌,“到了。” “嗯。走吧,去见见林少安。” 姜余欢刚起身手腕就被傅莳楦攥住,“你那盆花是哪里来的。” 他这一路上默不作声的,姜余欢差点都忘记他死皮赖脸地跟着上了她的车。 姜余欢用力甩开他,“不要你管。”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你就跟人接触。” 姜余欢很是不屑,“我有眼睛,我会看。” 傅莳楦拧着眉,“姜余欢,你生气我放过宁国公府,但你不也在赏花宴达到目的,让林少安去查了吗?你别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怎么,我不和你商量就擅自做主把落石的事捅到明面上来,让你在宁晚面前难做了?你放心吧,我暂时不死。” 原主身上有一个巨大的谜团,她占据原主的身体,会在自己能力范围查清与原主有关的事。 更何况,查清楚也有利于她以后获得自由。 “好端端的,怎么又扯到宁晚身上,我只是就事论事。” “别说得你多公正无私一样,听着怪叫人恶心。” 姜余欢嫌恶的眼神落在傅莳楦眼中,傅莳楦眸色深深,蓦地抬手将姜余欢甩到座位上。 后背撞上坚硬的车厢,疼得姜余欢呲牙咧嘴。 “你干什么!” 傅莳楦双手按着姜余欢的肩膀,语气恶劣透着森森凉意,“我能有你做的那些事恶心?” 姜余欢没有耐心和傅莳楦去争辩谁对谁错,她扭过头淡漠道:“觉得恶心我们就不要碰面,该我做的我会做,从此做个路人吧。” “你休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不回王府,我有的是办法。” “我拭目以待。”姜余欢推开傅莳楦的手,整理好衣领,若无其事地走下车。 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癫公”,随即走进茶楼到二楼包厢等着林少安。 这次相见是姜余欢提出,原是为了感谢林少安,现在嘛,多了一项,把自己掌握的东西交给他。 她让三七去叫了壶茶和一些点心,等着林少安的到来。 哪知还没等到林少安,便看到一张让人倒胃口的脸。 “你来做什么?” 傅莳楦一言不发地坐在姜余欢身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姜余欢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傅莳楦是来陪她,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思及此,姜余欢气笑了。 “你可真有意思,利用我接触朝臣。” “过奖,今日得以上早朝也是打着为你问清案件进度的由头。” 傅莳楦是懂得怎么气姜余欢的。 他不仅大大方方地承认,还告诉姜余欢他怎么去早朝的。 傅莳楦行动有多受限,姜余欢是知道的。 但如今,傅莳楦不仅可以上朝,还可以以她为中间人见朝臣,这限制在一点点松动。 而松动的原因皆是她。 她难以想象,傅莳楦会不会拿她设局,再以替她讨公道的借口谋反。 傅莳楦的外祖是镇国公,手握兵权。 虽然在她笔下,两者的关系并不融洽,可谁知真实情况又是如何? 姜余欢已经在脑海里狂拉进度条,仿佛已经看到傅莳楦踏着尸山血海,一步步踏进金銮殿,坐在龙椅上。 “吱呀”一声,思绪骤然抽离。 林少安反手关门,作揖行礼。 “请坐吧,林大人。” 林少安落座,姜余欢斟了杯茶递给他。 “多谢林大人愿意把人借给我。” 今日计划最重要的一环是那个会模仿声音的人,人不好找,找到后也不好处理。 若是一个良民,让他知道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有没有胆子接下这个任务还不好说。 即便接下,如何处置也是问题。 滥杀无辜,姜余欢做不出来,但也不愿意给自己留下后患。 三七每日进进出出都是在寻找这样的人,可始终没找到。 然而事情峰回路转,三七查到曾经有人凭借自己这一本事犯下命案,是个即将行刑的死囚。 办这个案子的人,正是林少安。 姜余欢也有别的计划,只是始终不如这个来得方便。 无可奈何,只好铤而走险找上林少安。 她没说自己的用处,只说想借死囚一用,最后会给人送回去。 林少安沉默许久,就在姜余欢以为不会成功之际,他竟然答应下来。 姜余欢也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 她让三七把死囚秘密带走,哄骗死囚只要完成就会放她生路。 以哑药作为控制,并派人监视,让死囚在皇后身边听宁素和傅令奕的声音。 演完那出戏后,死囚被带走,她再次被喂上哑药,并被废掉双手。 她犯下的罪行必须付出代价,说什么生路其实都是骗她的。 死囚重新回到牢中,口不能言,手不能写,秘密不会泄露,而不久之后她也会人头落地。 “无碍,林某只是还个人情。” “人情?”她不记得自己有帮过林少安,这人情从何说起? “令堂曾经对林某有过一饭之恩。” 原是她娘种下的因。 姜余欢不由得感叹,她娘的人脉着实是广。 “原来如此。” 林少安不苟言笑,姜余欢也没心思说场面话。 她将宁均交到她手上的罪证交给林少安。 太后既然下令查,她就见缝插针递证据。 只要林少安动作够快,在太后想好下一步动作时,宁正和孙琪的罪名已经被坐实。 最好的结果是二人定罪,最坏的嘛…… 就是她另谋杀机。 孙琪想要她的命,她也不能客气。 至于落石的事,她还是坚持在赏花宴上的说辞,把矛头指向国公府。 而后又把落石可能查到线索的方向告知。 她看过傅莳楦手下提交上来的证据,知道是怎么查到宁国公府上的。 她便挑着能说的告诉林少安,把林少安引到上面去。 事情说完,她扫了傅莳楦一眼,随即站起身。 她倒要看看,自己走了傅莳楦还怎么接触林少安。 第五十二章 无赖 姜余欢坐在马车上目光复杂地看着傅莳楦。 方才在茶楼包厢她甫一起身便被傅莳楦死死摁住凳子上,她气得牙痒痒,正要呵斥却看到傅莳楦拿出一叠信纸推到林少安面前。 那是他的人查到的有关落石阵背后主使的证据。 她以为傅莳楦会为了宁晚把证据销毁,却没想到傅莳楦会把证据交给林少安。 亏她还拐弯抹角地把林少安往宁国公府引。 可傅莳楦的举动着实让她摸不着头脑。 一面答应宁晚不追究,一面呈上证据在背后捅刀,他这是爱而不得,因爱生恨? 真卑鄙无情啊! 不过对她来说无所谓,能快点坐实宁国公府的罪名是好事,她哪管得着傅莳楦和宁晚的爱恨纠缠。 “看够了吗?” 傅莳楦闭着眼。 若不是姜余欢的目光太过灼热,他是不打算开口的。 姜余欢眼睛往上一翻,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羞赧,不客气地回怼,“坐我马车坐上瘾了?这是回侯府的马车,不去郡王府。” “你匆忙嫁到郡王府,连婚仪都不曾有。我心中有愧,陪你在娘家住上几日以作弥补。” 傅莳楦说得冠冕堂皇,听得姜余欢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你真是厚颜无耻!堂堂郡王爷住在岳父家,你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们夫妻鹣鲽情深,有什么可笑话的。” “你这是演戏演上瘾了?” 傅莳楦扫了她一眼,随即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姜余欢气得心气不顺头晕目眩,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傅莳楦还有当无赖的潜质。 跟着她去侯府,她还有喘息的空间吗? 只怕是连顾宸的事也瞒不住。 二人回府的消息传到姜桥耳中,姜桥领着众人纷纷挤在姜余欢的小院子里给傅莳楦见礼。 傅莳楦不喜麻烦,应付几句后便让他们各自去忙。 姜桥嘴上应着,离开时却是一步三回头望向姜余欢,眼神中的担忧不似作假。 姜余欢不甚在意,姜桥一日不给出他所谓的苦衷,她便一日不会给他好脸色。 昨晚因为噩梦和顾宸的到来没有歇好,今早又早早起床,此刻姜余欢已是强撑。 送走他们之后,姜余欢把门一关便睡下了。 与此同时,宫中的消息带回各家,各家都不太平。 “大小姐,你马上要入宫为妃,就和皇上说说情,让他饶过运儿吧!”祁运的生母哭得声泪俱下。 祁小玉呆滞地坐着没有给出回应。 “太后金口玉言,岂容我等反驳。你让小玉去求情,不就是打太后的脸?”忠义伯夫人最烦忠义伯的小妾哭哭啼啼的样子。 小玉刚被册封,去给一个有罪之人求情岂不是惹得太后不快。 “若是妾身在场,一定会当场去求太后娘娘。”祁运生母暗指忠义伯夫人没有替祁运求情,忽然间好像想到什么,她狐疑的眼神落在忠义伯夫人身上,“是不是夫人惹恼了太后,太后才降罪。” 忠义伯夫人气恼不已,“胡说!明明是祁运自己犯下大错,与我何干?” “可……可这件事明明已经摆平了啊。” 别说她想不通,就是忠义伯都想不通。 女儿一跃成为皇妃,一旦诞下皇子,忠义伯以后就是如日中天,谁还敢小瞧。 可偏偏太后命大理寺对祁运行刑,此举是何意? 太后既然封小玉为妃,就是满意小玉。 一起被册封的人中哪家没个糟心事,就说定远侯家那小霸王横行霸道做下多少错事,也没见太后追究。 太后独独把他家的事拿出来,此举必有深意。 忠义伯思来想去,孙太妃嘱意小玉做郡王妃,而太后更是直接册封,想来小玉受人喜爱。 太后给的是妃位,定是重视小玉,所以不想让小玉有任何污点。 祁运伤害甄尚书当日许多人都知道,与其今后被攻讦,不如做个了断。 三年之后,祁运该受的惩罚也受了,谁还敢乱说什么。 忠义伯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他们在孙太妃那里伏低做小也没拿到过实质性的好处,就连祁运的事都不能摆平。 而在太后那,小玉只是费心找来一盆花就得到太后的青睐,转眼就成为皇妃,该站在谁那边不言而喻。 等小玉进宫站稳脚跟,再帮祁易在军中站稳脚跟,伯府前途不可限量! 忠义伯沉浸在美好之中,仿佛已经看到以前对他冷嘲热讽的人会如何巴结他,险些笑出声。 耳边传来刺耳的哭喊声,忠义伯脸色一沉,“哭哭啼啼成何体统!祁运自作自受,既然太后发话,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见忠义伯如此说,伯夫人心中暗喜。 她压下不表,睥睨的眼神看着祁运生母。 “老爷!他可是你儿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他要是当我是他爹,就乖乖把刺杀甄尚书的原因告诉大理寺。说不得,忠义伯府还能从中脱身,免遭污名!” 祁运始终不愿意说刺杀的原因,忠义伯怀疑祁运背着他攀上别的大树为别人做事。 祁运若是能给伯府带来利益,他乐见其成。 可偏偏是灾祸。 也不知道对方是何人,竟然让祁运咬死不说。 “小玉。” 祁小玉呆愣愣地站着,忠义伯叫她也没听见。 忠义伯夫人推了她一下,“小玉!” 祁小玉瑟缩着肩膀,见是母亲,恍惚道:“怎么了,娘?” “你爹叫你。” “小玉,册封的日子还未出来,这些日子你便待在府中哪里也不要去。宫中规矩多,过两日让你娘去请两个从宫中出来的嬷嬷教你规矩。” 祁小玉咬紧嘴唇,“爹,我真的要进宫吗?” “你这是什么话!懿旨都下了,还有假不成?端阳郡王你就别惦记了,进宫以后也不可表现出来,免得惹得皇上不快。你是忠义伯府的姑娘,虽嫁入皇家,但要记得自己的根,知道吗?” 祁小玉还没进宫,忠义伯就迫不及待敲打她。 只是祁小玉这会儿根本听不进去,她木然地点点头,满心惶恐不安。 不止是她,和她一起偷听的人皆是如此。 其中,宁芷最是。 她从宫中回府后,世子夫人便带着消息去和宁国公夫妇商量。 她浑浑噩噩地跟在世子夫人身边,完全听不进去他们说的话。 直到世子夫人叫她,她才回神。 “阿芷,今日在御花园我见你和祁小玉走得近,可知她做了什么,为何会被太后看中?” 宁芷不知道他们怎么说到这件事,可她一想到太后那要杀人的眼神就害怕。 她们几人马上就要进后宫,就算告诉家里人,家里人也不会说。 即便她告诉祖父祖母,也不会有人证明她的话。 太后放心地放她走,肯定有后手。 说不定此刻就有人监视她,等她说的时候就将她灭口。 宁芷想想就觉得害怕,不由得警惕地望向四周。 “阿芷,问你话呢!” 宁芷怔松地摇摇头,“没,我们是跟着姜余欢去的,后来跟丢了,就回来了。” “你们跟着姜余欢做什么?” 宁国公打断世子夫人的话,“行了,现在先解决要紧事。” “是,儿媳这就让人去将庄子上的女子转移走。” 只要找不到那些女子,林少安就没办法查。 无独有偶,左相府也是如此打算。 只是左相府除了遮掩,更在意太后突然发难是何原因。 可惜,今日去赏花宴的只有孙夫人和孙姣姣。 她们一问三不知,都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左相指望不上她们,只能作罢。 他挥手让众人都下去,留下孙琪单独谈话。 “我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插手姜余欢的事,你为何不听?!” “祖父,这次孙儿处理得很干净,没有留下痕迹。” 左相冷哼一声,胡子都跟着抖动。 “满地的箭矢还叫没有痕迹?” “我没料到傅莳楦的人来得这么快。”他的人还没来得及清理现场,傅莳楦就带人赶到。不然按照他原本的计划,箭根本不会出现。 说到这些左相就来气,“没料到?你竟然胆大包天用工部的箭杀人,愚不可及!” 孙琪满腹委屈,他自觉计划天衣无缝,为何祖父还是瞧不上他。 自从丑闻爆出来后,祖父看他再也没有欣赏,话里话外都是嫌弃。 他垂着头,挡住自己阴沉的眼神,“祖父,孙儿敢保证不会被查到。” “刚愎,自负,自以为是。你以为你把弓箭手全部灭口就万事大吉了?一旦有人顺着箭消失的线索去查,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孙琪不以为然,“那也未必会查到我身上。” “你也说了是未必。凡事无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布置落石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宁国公府,正好狩猎的人中宁正也在。” 孙琪倏地抬头,略有迟疑道:“祖父的意思是,把射杀的事也安在宁国公府头上?可宁国公府也在为姑姑做事,这么做会不会……” “宁国公府难堪大用,况且不会伤及宁国公府的根本。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空关心别人?” “孙儿知错,孙儿这就去弥补过错。” 姜余欢疲惫至极,一觉睡了好几个时辰,连晚膳都不曾用。 沉睡中,她再一次见到那个叫“阿欢”的小女孩。 小女孩已经比昨晚梦中长大了些。 她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凌乱不堪,不过她不再神叨叨的,瘦弱的身体团成一团安静地蹲在院子里。 手上握着一个石块,在石板上刻画。 她走进一看,画的好像是一个长形的花坛,里面没有画,而是一根根草。 姜余欢心说,这草怎么直挺挺的,若不是三根三根的凑在一起,她都联想不到草身上。 她看得入神,没有发现小女孩正缓缓转过头。 直到她感觉到一股不可忽视的视线,下意识地转头。 一张小孩的脸和男子的嘴唇在她瞳孔中放大,耳边响起魔音一般“阿欢,喝药了”。 她不由得惊叫出声。 “啊——” 睁开眼,看着床帐迟迟难以回神。 又是那样一张诡异的脸。 喝药? 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她掀开被子,连鞋子都顾不上穿。 “你怎么……” 傅莳楦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姜余欢赤足踩在地上飞快朝院子里跑去。 第五十三章 答案 “果然。” 姜余欢看着院子里的石板出神。 石板上刻画的痕迹非但没有消磨,反而比梦中更深,可见小姑娘从未停止,一直在加深。 她的梦,是原主的记忆。 或许是因为乐极生悲失效,原主的记忆慢慢浮现。 喂原主喝药的是姜桥。 原主对姜桥哄骗她喝药时的嘴脸印象深刻,是以在梦中小姑娘的脸上永远有一张违和的嘴。 只怕是已经成为原主的噩梦。 原主从小就一直画这幅画,是有什么含义吗? 花坛…… 她望着四周,院子里并未修建这种长形的花坛。 “你做什么?” 傅莳楦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姜余欢转身后撤一步将石板上的画踩在脚下。 “做噩梦,魔怔了。” 傅莳楦也不知信没信,眼神淡淡扫过她的脚,“回去吧。” 说完,便先转身进房。 中元提来鞋子让姜余欢穿上。 姜余欢回到房间,却见傅莳楦自如地坐在软榻上,而软榻上不知何时放上一床被子。 “你要住这?” “这间院子也没有别的地方可住。” 说来这还是姜余欢自己的安排。 这间院子以前就住着她和伺候她的婆子,院子三间房,她们占两间,另一间闲置任何东西都没有置办。 她知道后,觉得反正也用不上,打扫干净后继续空着便好。 谁能想到傅莳楦会跟来。 “你可以回郡王府。” “你若是不想和我睡同一间,也可以回郡王府。” “……”这是什么歪理。 不过姜余欢自己也知道,傅莳楦不可能回郡王府,她说也是白说。 她懒得与他争辩,左右不是同床共枕,怕他不成? 翌日,姜余欢起身,发现傅莳楦不在。 她心头一松,总算是走了。 一番洗漱后,叫来早膳。 今日和顾宸约好去见能作证的人,她让顾宸在府外等她。 看时间,吃完早饭出去正好。 她夹起一个包子,感叹独居的快乐。 哪知包子还未咽下,便看到傅莳楦从容不迫的身影。 “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该在哪?” 得,她知道自己又问了句废话。 傅莳楦这厮根本没走! 她的脸倏地冷下来,方才那点愉悦消失殆尽。 二人在沉默中用完早饭,待一切收拾好,姜余欢带着三七和中元出门。 傅莳楦像个没事人一样紧随其后。 姜余欢一直忍到府外,不断暗示自己只是顺路。 可当她看到傅莳楦跟着她上马车时,终于忍不住,咬紧腮帮子,“你到底在干嘛!” “哄你回府。” 昨日他在朝堂上谎称自己和姜余欢闹矛盾不得已才上朝,傅令奕又出面调和,他总得做做样子,让大家看到自己想方设法地哄姜余欢。 姜余欢倒抽一口气,闭了闭眼,“下去。” “我不会走。你想赶走我,只能用三七和中元,且不说她们二人打不过我,我身边还有六一。所以不管如何,我最终都不会下马车,你还是别白费力气。” 姜余欢额头青筋暴起,被傅莳楦的无耻行径气得不轻。 他就是仗着自己没有依仗,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 她猛吸几口气,似是想通了一般,忽然莞尔一笑,“说得有道理。” 说完,她便下令让车夫驾车去城西门外。 她和顾宸之间的事不想让傅莳楦知道,更不想他参与进来。 得想办法甩掉他。 她掀开车帘,对着空中做了个手势,假意看了会儿街上的景象才将帘子放下。 马车稳稳地走在路上,直到出城才跑起来。 姜余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叫停马车。 傅莳楦并不知道她今日出门所为何事,她突然叫停也并未怀疑。 她下了马车,仿佛坐太久身体不适一般活动筋骨。 余光瞥着傅莳楦,见傅莳楦下了马车后只在马车附近站着,没有跟着她的意思,唇角向上扬起。 忽然,她朝官道旁边的小山包跑去,嘴里大喊:“师兄,困住那俩男的!” 傅莳楦正追着姜余欢,只听她大喊一声之后,一阵疾风擦身而过。 六一沉声:“主子小心!” 随即转身迎上暗器。 其实他并没有看清暗器长什么样子,但他对危险的直觉没有错。 可他转身后既没看到暗器,也没发现放暗器的人。 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 再回头,姜余欢和中元、三七已不见踪影。 如果此刻姜余欢有尾巴,那早就翘到天上去了。 总算扬眉吐气一次。 她们三人已经回到马车上。 马车折返,回到城中从城东离开。 “怎么样,师兄厉害吧?” 顾宸得意地看着姜余欢,一脸等着接受吹捧的得瑟样。 “确实有两把刷子。” 姜余欢本来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想试试顾宸对上傅莳楦有几分胜算。 那晚二人越好在府外一起出发,但却不是一起坐马车,而是让顾宸在暗中,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两人再碰面。 傅莳楦赖着不走,她只好给顾宸打手势,示意他不要轻易出现。 至于顾宸能不能看懂,就看运气吧。 没想到顾宸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喜,不仅看懂她的意思,还帮她困住傅莳楦。 她亲眼看到傅莳楦在原地打转,而她们从阵法外经过他们都没所察觉。 顾宸轻哼一声,“这次时间紧迫,那二人又是武功高强,我可是用上我压箱底的宝贝才在短时间内布成阵法。要不是看在你承认我是师兄的份上,我才不会出手。” 姜余欢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她只是单纯不想让傅莳楦知道顾宸的身份,并不是真的认他做师兄。 再说,就算因为娘的关系,可人家师父都没说话,她怎么会上赶着去认。 “布阵法的东西很贵?” 顾宸抬了抬下巴,“当然!不然你以为就几块石头还有方位就能布好?” “那我……”姜余欢本想说拿钱补偿他,可一想到自己穷得响叮当充啥大方,话到嘴边又转了弯,“等我以后有钱再赔给你。” 见姜余欢认真的神色,顾宸不敢再骄傲,急忙摆手,“不用。我是来保护你的,该用的就得用。” 闻言,姜余欢心里对顾宸那日的说法又信了几分。 “你来保护我,我已经是欠人情,还让你倒贴,这多不好。” “你突然这么懂礼貌干什么?再说了,咱师父有钱,该花就花。” 姜余欢心底生出的一丝丝亲近之意瞬间荡然无存,她嘴角一抽,她什么时候没礼貌了? 到底事情没得到验证,姜余欢也不欲和他多说。 但顾宸的嘴可闲不住,一路上叽叽喳喳,把顾南天的底翻个底朝天。 尚不知在何方的顾南天还不知道自己被徒弟卖个精光。 姜余欢从他的话中也能够想象出师徒二人的相处是何等的鸡飞狗跳。 马车停稳后,姜余欢走下车。 见到那熟悉的台阶,她就觉得腿酸。 “你说的认在浮华寺?” “是啊,听说还是个得道高僧。”顾宸的语气带着轻蔑,她原以为顾宸叫那人“老秃驴”是相熟之人的戏称,现在发现似乎真有过节。 不过那是他们之间的私事,她并不打算问。 可得道高僧…… “你说的是空尘大师?” 顾宸瞪大双眼,“你见过?” 姜余欢摇摇头,她没见过,但是遇袭那日听人提过。 原来那时顾宸就已经到京城了。 空尘大师在大家的心中声誉很好,也难怪顾宸如此坚定地说他可以作证。 顾宸似乎对浮华寺很熟悉,带着姜余欢从一条岔路行进,来到一间独立的小院。 “老秃驴,我们来了!” 姜余欢只听到有人念了一声佛号,随即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站在门口。 姜余欢很是惊讶,直到和尚亲切地称呼顾宸为“顾小友”,她才确定眼前的人真的是空尘大师。 她的想象中,空尘大师是一个六七十岁,留着花白的胡子,体态微胖,一脸慈祥的和尚。 万万没想到,他会是一个……光头美男子。 看着年纪也就二十多岁,身形清瘦,面容俊俏,一双眼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 姜余欢愣在原地忘记反应,就是一向没什么表情的三七眼里都写满震惊。 “小师妹!” 顾宸看着姜余欢目瞪口呆的样子,手放在她眼前上下晃动。 姜余欢被虚影挡住视线,这才如梦初醒般带着和善的微笑和空尘大师打招呼。 “见过空尘大师。” “姜小友,随贫僧进来吧。” 姜余欢点点头,踏脚上前。 中元和三七紧随其后。 空尘大师背对着对已有所觉,淡声道:“二位施主请在院中等候。” “郡王妃。”中元和三七担心姜余欢的安危,紧张地看着她。 姜余欢抬抬手,示意她们等在外面。 “小师妹进去吧,我去问问法护寺的姻缘灵不灵。” 顾宸说完便潇洒离开,姜余欢迷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不是来对质的吗?当事人之一都不在,还怎么对质? 似乎是看穿姜余欢的想法,空尘大师的声音传进姜余欢的耳朵,“进来便有答案,顾小友在不在无关紧要。” 姜余欢也不再纠结,跟着进入屋内。 空尘大师跪坐在案几前,对面摆放着一个茶杯,手边的茶壶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他竟是算准自己会找来么? 第五十四章 杀念 “大师,顾宸说是来专门保护我的,为何?” 眼下已经没有必要问真假,顾宸敢带她来见,就证明他们的口径是一致的。 她想知道原因。 “我们与你娘是至交,你有难,自然要帮。” “大师可知我被困宅院一方十五年,时而疯癫时而清醒。那个时候,怎么不见你们这些所谓的好友出来。” 姜余欢这话说得不客气。 原主被困,被灌药,若是有他们相助,也不会过得这么凄惨,不至于被傅莳楦抓走折磨,更不至于被她占据身体。 空尘大师依旧平静,“贫僧算到小友并无生命之忧。你娘死前曾做过一些安排,既是放心把你留下,我们也不愿意破坏她的安排。” “那现在又是为何?”现在出现就不是破坏她娘的安排了吗? “因为你醒了。” 姜余欢一惊,面上不动声色,“我醒了?难道说我不清醒时反而安全,清醒之后却危机重重?” “是,也不是。贫僧受上天眷顾可窥得天机,可在小友清醒之后,却看不清小友的命盘。” 姜余欢眉心一跳,空尘大师说的“醒”果然不是指原主从疯癫变清醒,而是说她的到来。 她来之前,空尘大师可以看出原主没有生命危险,可她来之后,空尘大师就看不出。 难道是因为自己夺舍的缘故,所以空尘大师才看不清? 如果空尘大师真能看到她不属于这里,那她要不要坦白,寻求解决的办法? 姜余欢思绪翻涌,却听空尘大师继续道:“小友不必忧心,顾小友性格跳脱,却能护你周全,你可放心留他在身边。” “都说大师是得道高僧,大师能否帮我看看?” 空尘大师摇头,“贫僧说过,已看不清小友的未来。” “那大师帮我断断前尘?” “小友不必试探贫僧。小友自小失智,京城人尽皆知,说出来也不能证明什么。至于小友的奇遇,并未发生在当下,贫僧亦不得而知。” 姜余欢的确是对空尘大师抱有怀疑。 都说他是得道高僧,但她并不知他的本事。 可空尘大师毫不遮掩地说出“奇遇”二字,让姜余欢不得不信他是有本事。 得道高僧都是有功德在身,不可能撒谎。 他可信,顾宸也可相信。 “不在当下是何意?” “贫僧对小友并无恶意,小友尽可放心。” 空尘大师不肯进一步细说,姜余欢无可奈何。 可他这话已经给出答案,他知道她来自别的地方。 “大师不是说和我娘是至交吗?我这样……大师不生气吗?” 既然看出自己不是原来的姜余欢,朋友女儿的身体被人占据,他不生气还特意向她解释,让她相信顾宸可以保护她,她很难理解。 空尘大师一声轻叹,“看来小友还没找到答案。” 姜余欢不解,“答案?” “一切皆是缘法,总有一日小友会知道。” “大师,我不明白。我本可以平静地过完一生,却莫名其妙地卷入纷争,还担着非我所愿的因果。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非你所愿亦有可能是你所求。” 姜余欢心想,是她疯了不成,求来这么一个糟糕的处境。 “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待小友找到答案,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又是答案…… 她也想找到答案,可是眼下形势逼人,她等不及。 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如今的处境,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找到答案的那天。” “所以贫僧带着顾小友来了。” “……”闭环了,大师。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探讨,姜余欢被空尘说得没脾气。 难怪顾宸总叫他“老秃驴”,说起话来真的让人有气没法发。 算了,看在长得好看的份上原谅他吧。 不过他和娘是至交,显然不可能是二十多岁,再怎么也有三十多。 保养得真不错。 一不留神,姜余欢盯着空尘大师出神。 直到对上那双能清除一切杂念的眼睛,她才猛然回神,在心中直念“罪过”。 “大师会一直在浮华寺吗?” “已经停留够久了,不久就会离开。” “大师要去做什么?” “承担贫僧的果。” 出家人不参与进他人的因果之中,他也会有因果吗? 姜余欢不是很懂。 “那日后怎么找到大师?” “有缘自会相见。” 很好,很佛系。 该问的问了,该知道的一点不知道。姜余欢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起身准备告辞。 “那我便不打扰了,谢大师相助,我们有缘再见。” 空尘大师却是挽留,“不急,坐下喝杯茶再走。” 姜余欢想着空尘大师此举定有用意,左右也无事,顾宸也还没回来,便坐下陪着空尘大师喝茶。 几杯茶下肚,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两人之间的的确确没话说,而姜余欢预想中的用意也没领悟到,瞧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再次提出告辞。 空尘大师却让她再等等。 嗯……果然还是有用意。 但是是什么? 还没等她问出口,便听到门外传来声音。 “冒昧打扰,不知空尘大师可否相见?” 姜余欢皱紧眉头,傅莳楦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已等候多时,施主进来吧。” 姜余欢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空尘大师一直在等的,是傅莳楦。 傅莳楦推门而入,模样是难得一见的狼狈,姜余欢忍不住笑出声。 顾宸确实厉害,能把傅莳楦逼到这个地步。 她不由得挺直腰杆。 六一灰头土脸地跟在后面,忿忿不平地瞪着姜余欢。 姜余欢耸耸肩,难得让他们吃瘪,高兴一下怎么了。 “见过空尘大师。” 傅莳楦双手合十,尊敬的模样让姜余欢诧异。 “施主不必多礼。施主此行所求贫僧无能为力,但有一言想赠与施主。” 傅莳楦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大师请讲。” “放下杀念,勿让自己抱憾终身。” “此话何解?” 空尘大师未答,起身离开房间。 六一疑惑地看着空尘大师的背影,转过头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到姜余欢身上。 姜余欢一眼便看出六一的意思,撇了撇嘴,“与我无关,他是得道高僧,是我能控制的吗?” 她要是能收买空尘大师,怎么会让空尘大师说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再怎么也得暗示傅莳楦把她当菩萨供着啊。 傅莳楦倒是对空尘大师的话没有怀疑。 空尘大师当初名扬天下,就是因为年少时不懂,泄露天机,告诉镇国公,也就是他的外祖父会在一场战役中受重伤,性命垂危。 当时外祖父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小心防备,最终躲过一劫只受了一点轻伤。 后来外祖父到浮华寺拜谢,得知空尘大师失明。 大家都认为空尘大师是因为泄露天机受到反噬,从此对空尘大师格外推崇。 而空尘大师也吸取教训,不敢再说出左右人生死的话。 他被困阵中,好不容易脱身,顺着自己在马车上留下的痕迹找到浮华寺,又在浮华寺搜寻许久才找到这里。 知道是空尘大师在里面,他便迫不及待想要拜见。 那些诡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他曾经试图找过空尘大师。 可空尘大师行踪飘忽不定,总是错过。 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想问一问这些诡异之事为何会发生,有没有别的解法。 谁知,却得到一句赠言。 他惊讶空尘大师连自己对姜余欢的杀念都能一眼洞悉,同时又迷惑不解。 放下对姜余欢的杀念…… 为何杀了姜余欢自己会抱憾终身?这当中究竟有何隐情? 空尘大师不说,他也无从探知。 “小师妹!” 姜余欢站起身走到门口,“我在这!” 有了空尘大师的话,现在姜余欢看顾宸格外顺眼。 少年跑进来,高高束起的马尾左右摇摆。 他眉开眼笑,让人心情都忍不住好起来。 这就是她以后的金大腿呀! 顾宸没看到空尘大师的身影,问:“老秃驴走了?” “刚走。” 顾宸耸了耸鼻子,“哼,便宜他了!” “怎么了?”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样子? “刚刚我去求姻缘了,说我在不久就会遇到心意相通的女子。” 姜余欢笑道:“好事啊,和空尘大师有什么关系?” “那老秃驴竟然说我性子不改,以后的姻缘难修成正果!” 啊这…… 空尘大师说的话,应该不假。 “嗯……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遇到不一定修成正果?” 顾宸恼羞成怒,“小师妹!你也信那老秃驴的话?!” “我若不信,那你恐怕就不能留在我身边了。” 顾宸一噎,反应过来自己是带姜余欢来和空尘大师求证自己说的话不假。 他也不能说老秃驴说的话不对,只咕哝着,“反正他一定是看错了。” “行,你的姻缘你说了算。” 姜余欢心里还是觉得空尘大师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但她和顾宸现在也不是很熟,顾宸对此也听不进去,便没多管闲事。 顾宸这人,顺着他说就对了。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六一看傅莳楦盯着顾宸的眼神不对,急忙假咳两声。 听到动静的顾宸这才注意到二人,一看有点眼熟,再看这不是被他困住的两个人吗? “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 傅莳楦看着顾宸,“少侠与顾南天是什么关系?” “你认识我师父?” 六一目瞪口呆,“你是顾南天的徒弟?!” “你什么眼神,我不能是吗?” “能一息之间布成幻阵的,当然是。” 顾宸被人认可,骄傲地抬起下巴,“算你识相。” 转而他又想起小师妹似乎不喜欢他们,拉着姜余欢后退两步拉开距离,“你是不是跟他们不对付?” “他一直想杀我。想利用我帮他做事,又打着卸磨杀驴的主意。” 有帮手就是要告状,让他分清敌友。 “什么!”顾宸凶狠的眼神盯着二人,侧着头对姜余欢说,“还好我回来得及时,要是你出了事,师父得把我砍了。” “哪有那么夸张。” “不夸张我和老秃驴也不用日夜兼程地赶到京城了。” 他们把自己的安危看得如此重要,姜余欢感觉温暖却又觉得心虚。 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就听顾宸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现在把他们解决了,永诀后患?” 第五十五章 祭拜 姜余欢到底没让顾宸动手。 傅莳楦身边除了六一,一直跟得有暗卫。 之前困住傅莳楦是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出其不意,现在他知道顾宸的本事,肯定不会让顾宸轻易布阵。 他们胜算很低,此刻没有必要起冲突。 她拉着顾宸下山,坐上马车返回侯府。 顾宸还因为姜余欢不相信他的实力而愤愤不平,一个人坐在离姜余欢最远的距离生闷气。 姜余欢却是想着要不要把顾宸放到明面上。 若是将他藏在暗处,或许可以成为一张底牌,在关键时刻救命。 但人家是来保护他的,委屈他和暗卫一样不见天日会不会不好? 以顾宸的性子,也未必会答应。 若是正大光明地让顾宸在她身边,是不是可以去诈一诈姜桥? 娘的朋友姜桥应当是知道的,有人来保护她,她的危险也少一些,姜桥是不是可以放心把藏着的秘密告诉她? “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入迷?” 顾宸独自生闷气却一直不见姜余欢来问他,一看人根本没注意到他,更加憋闷。 “在想你是想跟在我身边做个侍卫,还是藏在暗处……” “我是来保护你的,当然要时时刻刻在你身边!躲在暗处算怎么回事,我见不得人?” 姜余欢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宸打断,顾宸不满地盯着她,仿佛被抛弃的小狗。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不是和你商量嘛!你要待在外面就不要到处说你是顾南天的徒弟,也别说你会机关阵法。”眼看着顾宸又要生气,姜余欢急忙解释,“你想啊,顾南天的徒弟多响亮的名声,那些人肯定会来巴结你让你给人设计机关。外面的世界险恶得很,你要是表现出一点不耐烦不愿意帮忙,人家就会觉得你自大,甚至会到处诋毁你,说你根本没有本事。” 顾宸一听就来气,“他们多大的脸啊,叫我给他们做机关我就得做。” “可不是。那你说,万一出现这种局面,你是受点委屈给人做机关证明自己呢,还是任由人家诋毁?” “我……” 顾宸到底是没怎么接触外人,不知道人心险恶。他从小活得自在,哪里会是受委屈的人。 但是让人到处说他坏话,他又无法忍受。 这么一想,还是觉得姜余欢的话有道理,隐瞒身份挺好。 “那就做个侍卫。” “行,那咱就说定了。” 姜余欢成功说服顾宸,挑了挑眉,在顾宸看不见的地方低头偷笑。 少年郎就是好骗,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 即便有人质疑,他只要亮出自己的机关给他们一点小小的震撼,谁还敢说闲话,都得来跪舔。 可惜,顾宸没想到。 隐瞒身份,姜余欢也少些麻烦。 “我来时,师父让我去给师娘上柱香。现在你也相信我了,是不是该带我去师娘坟前拜祭?” “可以。不过你在外不要这么叫我娘,也别叫我小师妹。” 传出去不好解释,还有碍她娘的名声。 顾宸撇撇嘴,不太情愿的样子,“那我叫你什么?” “叫我名字,或者叫我姐姐。” 顾宸忽然眼珠转动,姜余欢一看就觉得从他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到他高兴得语气上扬的声音,“好,欢妹妹。” 姜余欢虎着脸,“我比你大!” “知道了,欢妹妹。” “……” 姜余欢回到侯府,路上遇到姜巧儿出门。 姜巧儿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亲昵地挽住姜余欢的胳膊,“大姐姐,你去哪儿了,叫巧儿好找。” 姜余欢端着假笑,“巧儿找我有事吗?” “想找大姐姐一起出门逛街。” 姜余欢故作为难,“可是姐姐还未用过午膳。” 姜巧儿一脸心疼,“啊?那巧儿陪姐姐出去吃吧。” “不用。我在外面捡了个侍卫,打算带他熟悉一下府上。” 姜余欢往身后指了指,姜巧儿这才注意到后面跟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只是少年郎连眼神都不分她一个,看起来高傲得很。 她低下头,掩饰眼中的鄙夷。 爹爹不给她侍卫,她就自己去外面找,真是上不得台面。 她佯装惋惜,默默松开手,“那好吧,巧儿就不耽误姐姐了。” “乖。” 姜余欢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一派祥和。 待姜余欢走远,姜巧儿才转身用阴狠的眼神望着姜余欢的背影。 她朝婢女伸手,婢女心领神会地掏出帕子。 她用绢帕嫌弃地擦拭姜余欢碰过的地方,“真当自己是我姐姐了,还用手摸我的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味儿。” 婢女在一旁嗤笑着附和,“她关着的那些年,听说一个月才洗一次澡,也不知道端阳郡王怎么受得了。” “知道有味儿还不帮我遮盖,愣着做什么,等我自己上手吗?” 婢女身体一抖,慌乱地拿出香膏擦在姜巧儿的头发上。 姜巧儿狰狞着脸,任谁也不会想到天真可爱的侯府四小姐会是这么刻薄的性子。 姜余欢绕过前厅,直奔姜桥的书房。 姜桥空有爵位,却未在朝中任职,是个实打实的闲散侯爷。 他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书房,姜余欢一找一个准。 姜桥听到下人禀报姜余欢来了,很是诧异。 “阿欢,来找爹有什么事吗?” 姜余欢也不绕弯子,直接开门见山,“我想去娘的坟前拜祭,想问问我娘被葬在何处。” 姜桥脸色一变,打量姜余欢许久才开口,“上次不是去寺里拜过了吗?你娘泉下有知,会高兴的,不用特意到坟前祭拜。” “那如何能一样?” “我说一样就一样。” 姜余欢察觉到姜桥的状态不对,心中立刻与姜桥一直隐瞒的事联系起来。 “我娘的坟前难不成有秘密不成,你拦着我不让我去。” “胡说八道!我只是……只是觉得没必要!” “呵。”姜桥毫不犹豫的驳斥,没有秘密才怪。姜余欢知道姜桥的倔劲,不欲与他争辩,只道:“你说,我要是去大街上嚷嚷,你拦着我不让我去坟前看望母亲,你说大家会怎么看?”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说着,姜余欢转身就走。 姜桥伸手想将她拦住,却抓了个空。 他气得跺了跺脚,急忙追了上去。 “阿欢!” 姜余欢止住脚步,如果不是被逼无奈,她也是不愿意让人看笑话的。 她转过身,一语不发地看着姜桥。 姜桥神色纠结,可触及到姜余欢坚定的眼神后,叹了声气,妥协道:“我带你去。” “行,希望你不要耍花样。” 姜余欢将中元和三七留下,在不知道秘密之前,她不想让二人知道。 她带着顾宸和姜桥一起坐上马车出门。 暗处中,有一人看到他们的身影后消失不见。 “他是谁?” “路上救下的,有些本事就留在身边做个侍卫。” 她原本是想告诉姜桥是娘的朋友委托来保护她的人,但现在似乎还不需要用这个身份去诈,就已经会收获结果了。 索性再瞒一瞒。 姜桥盯着顾宸看了许久,最终没有说话。 马车出城后仍旧缓慢地行走着。 姜余欢瞧着路线有些熟悉,而车夫赶车似乎有意在拖延时间。 车夫是姜桥的人,姜桥如果去过她娘的坟前,那车夫一定知道路线。 她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挪到车门,掀开帘子将匕首架在车夫脖子上。 “阿欢,你做什么!” 姜桥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却被顾宸挡在中间。 姜余欢匕首贴着车夫的脖子,“去我娘的墓地,否则我杀了你!” 车夫不敢妄动,声音颤抖,“这……这就是去先夫人墓地的路。” “你撒谎!这条路上唯一的岔路已经过了,接下来是通往浮华寺的路!” “侯……侯爷?”心思被拆穿,车夫扛不住,像姜桥求助。 姜桥看着姜余欢眼中泛着泪光,最后无奈叹气,“带她去吧。” 此时,寿宁宫中,一个黑衣人抱拳单膝跪地。 “你说姜桥和姜余欢一同出门了?”太后皱着眉,面带疑惑。 姜桥和姜余欢的关系不好,怎么会一起出门? 而且据暗卫说,姜桥看起来似乎并不情愿,像是被姜余欢胁迫。 还有,姜余欢身边莫名出现的少年郎深不可测,是何来历也不知道。 “是。” “可知他们去哪了?” “属下看他们让下人准备了香烛钱纸,怀疑是去给先夫人上香。” 暗卫这么一说,太后便懂了暗卫为什么会在这时候来禀告这个事情。 前几日罗慧芝冥诞,姜桥才带姜余欢去浮华寺给罗慧芝上香。 今日既不是冥诞,也不是忌日,他们二人却带着香烛钱纸去坟前上香,确实蹊跷。 还有那突然出现的少年郎,是不是姜余欢找来的帮手,准备有所动作? 可带着姜桥做什么?难不成姜桥也知情? 思及此,太后的背后惊出一片冷汗。 如果姜余欢一直装疯卖傻,且在暗中布局筹谋,要是她没有派暗卫去保护她的安全,注意到她奇怪的举动,说不定哪天就被姜余欢带着证据打个措手不及。 “快,你带人去罗慧芝的坟墓周围埋伏,一定要听清楚她们的对话。若有紧急情况,就先把人拿下。记住,要活的。” “是!” 这厢,车夫在姜余欢的威胁下掉转车头,在岔路口走入另一个方向,一路上山前往罗慧芝的墓地。 墓地修在山林之中,听姜桥的解释,罗慧芝不愿意葬在祖坟,想一个人在山林里自由自在。 坟墓由石头堆砌而成,祭拜的台子很宽阔,墓碑上刻着罗慧芝名字,所以姜余欢才真的相信姜桥这次没骗她。 只是墓碑前摆放的香烛台却是让姜余欢怔愣片刻,随后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让她有些恍惚。 第五十六章 交出来 “阿欢,记得到坟前给娘上香。” “阿欢,香烛台……谁也不能告诉。” “阿欢,长大后……。” “阿欢,每日都要在心里重复娘的话。” 罗慧芝的话不断在姜余欢耳边回荡,罗慧芝躺在床上撒手人寰的画面、小阿欢在院子里用石头画画的画面,姜桥哄着小阿欢喝药的画面交替着闪现。 姜余欢只觉得脑子快要炸掉。 她晃着脑袋,踉跄了一下。 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回现实。 “你怎么了?” “我……”姜余欢双目涣散地看着顾宸,良久才聚焦。 她捂着脑袋,回想着方才的话,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墓碑前的香烛台。 原来,小阿欢画的不是花坛,是香烛台。 那看似是草一般的笔画,其实是一柱柱的香。 她第一次做梦便梦到罗慧芝嘱咐她上香,后来被进宫和顾宸的事情岔开,便忘了。 今日顾宸提出来,阴差阳错又回到这件事上。 “阿欢,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回去?”姜桥神色担忧,身体却朝着马车的方向,好似只要姜余欢说不舒服就要立刻带她走。 “不,我要给娘上香。” 她脑海中原主的记忆已经不全,但从她还能想起的话中可以知道,罗慧芝有事情交代原主,而且不能告诉别人。 或许,姜桥一直给原主下药的症结就在此。 她走上前,燃上两柱香,分出一柱递给顾宸,和他一起祭拜罗慧芝。 两人将香插入香烛台。 姜余欢打量着,想知道香烛台到底有何特别,为何罗慧芝特意提起。 还没等她看出个所以然,顾宸已经给出答案。 “这香烛台怎么有……” 顾宸欲言又止,姜余欢朝他看去,他凑到姜余欢耳边轻声说:“有我师父的印记。” 姜余欢目光一凛,果然有蹊跷! 顾南天的印记,那这香烛台必定不简单。 “它有机关吗?” “我看看。” 姜余欢点点头,起身朝姜桥走去。 “回去吗?”姜桥见她走过来,便问道。 “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话想和娘说说。” “我……” 姜桥不想走,奈何姜余欢眼锋一扫,他竟有些惧意。 他和姜余欢争论就没有赢过的时候,思索片刻便犹犹豫豫地答应下来。 姜余欢看着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到香烛台前。 刚一走近,就听到“哒”的一声。 香烛台的侧面弹出一个格子,格子里面是一团用丝绸包裹着的东西。 姜余欢拿起来,将丝绸拆开,里面露出两封信。 一封写着“阿欢亲启”,另一封…… 她还未看清,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厚重的脚步声。 她将信团好塞到腰带之中,转头就看见姜桥一脸惊恐地跑过来。 “怎么了?” 姜余欢以为姜桥遇到了什么事,却听姜桥大喊:“把东西给我!” 她神色一顿,转而无视姜桥对着顾宸说:“把机关复原,我们走。” 顾宸抬脚对着弹出的格子一踢,随即揽住姜余欢的腰身脚尖一点腾空而起。 “阿欢!那东西会害了你!” 姜桥凄声大喊,下一刻,山林涌出十来个黑衣人,将姜余欢二人拦截下来。 姜桥骇然,也不找姜余欢要东西,吼道:“阿欢快走!” 姜余欢大惊,周围竟然埋伏得有这么多人。 顾宸也很懊恼,他竟然一点警觉心都没有。 他放下姜余欢,将那日对付中元和三七的暗器交给姜余欢。 他指着一处机关,快速道:“按这里,对准人就射。” 说完,他拿出另一个暗器和姜余欢背靠背迎战。 姜余欢照他说的那般,对准人就射。 那群人也意识到暗器的厉害,站在射程之外将三人团团围住。 此时姜桥也挪到二人身边。 姜桥见黑衣人没有动作,又开始劝说姜余欢。 “阿欢,将东西毁掉,他们就会离开。” 姜余欢双手举着暗器,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桥,“你疯了!他们为了东西而来,我怎么会如他们的意?” 况且她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想毁掉东西还是想看到东西,万一适得其反岂不是更糟。 “不要意气用事,命才是最重要的!” 姜余欢对姜桥一味逃避的态度嗤之以鼻,“要不是你吼那嗓子,谁会知道我找到东西。” “我……” “我不会把东西交给他们,他们越是紧张,这东西我越是要保护好。” 这可是罗慧芝临终前耳提面命都要让原主找到的东西,她不可能交出去。 之前便试探过姜桥,知道姜桥一直防备的是太后。 看来太后一直在等着她找出这个东西。 她突然有些好奇,是什么东西让太后如此紧张。 想到之前甄夫人透露的话,罗慧芝的死或许也和太后有关。 罗慧芝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做出安排。 可姜桥却反其道而行之,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姜余欢瞧见黑衣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有两个人直直地朝他们冲过来。 他们不惧手中的暗器,试图用两个人开出一条道。 二人抵着暗器前行,随后又有四个黑衣人紧随其后释放出暗器。 姜余欢顾着躲避,没办法在使用暗器。 身上本就带伤,灵敏度不够很快就被暗器打中。 听见姜余欢隐忍的闷哼声,顾宸收起暗器,一个转身将身后的木匣卸在地上。 他大手一挥,木匣打开,露出各种精妙的机关零件。 他取出一把伞,将其斜插入地上,伞打开后迅速旋转起来,形成一个防护盾抵挡对方的袭击。 顾宸将姜余欢扯到伞后,躲避另一方射来的暗器后,从木匣中拿出几个零件迅速组装好对准另一侧。 “突突突” 三箭齐发,挡去大部分的击杀。 顾宸所发是追命箭,无论怎么躲,箭都不会停止追逐。 领头的黑衣人见势不妙,一个挥手,剩下的人悉数涌上。 此刻的攻击并不适用于阵法,阵法需要提前布置,如今动线混乱,很可能阵还没布好就已经被破坏。 上午困住傅莳楦的阵耗材多,也只能困住一两个人,很不划算。 是以顾宸没想过用阵法。 黑衣人迅速逼近,弩箭已经不适合。 他退至姜余欢身后,保证姜余欢的安全。 弩箭被扔回木匣,手中的武器转眼变成长鞭。 他舞动长鞭,在鞭子接近黑衣人时按动机关,鞭子射出毒针,一击毙命。 身后,姜余欢瞄准时机放出暗器,解决掉部分火力。 很快,黑衣人被顾宸全部解决,只有一个被追命箭追击的黑衣人还在顽强抵抗。 或许是看见同伴一一殒命,他拼命施展轻功来到姜余欢面前想让箭转移目标,却在落地前被追命箭射中,倒在姜桥的脚边。 姜桥吓得后退一步,呆愣愣地看着遍地的尸体没回过神来。 “欢妹妹,你怎么样?” “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旧伤未愈又添新伤,真是倒大霉。 也怪她。 顾宸之前说过她身边还藏着别的人,她竟然一点防备都不做,就大大咧咧地把东西拿出来。 听到姜余欢受伤,姜桥赶忙上前关心,“阿欢,你伤得重不重?” “暂时死不了。” 顾宸看暂时没有危险,将一应武器零件收起来放回木匣子中。 姜余欢不太想和姜桥说话,眼神撇过去看着顾宸收东西。 姜桥看着姜余欢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现在几乎透明,心中愧疚。 阿欢说得对,她们拿东西的动作很小心,根本看不出来。是他自己觉得那里面有东西,所以想诈阿欢,没想到却是暴露在敌人面前。 他想瞧一瞧姜余欢的伤势,又不敢开口。 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看到一道亮光闪过,地上本该死透的黑衣人忽然拿着匕首从地上扑来。 电光火石之间,姜桥来不及呼喊,转身挡在姜余欢身前。 泛着红光的刀尖离姜余欢的胸口不足一寸,鲜红的血液溅在胸口开出红花。 姜余欢怔怔地抬头,对上姜桥用力上扬的嘴角。 这一刻,他仿佛有了十足的底气,“阿……阿欢……爹,真的是……为你好……” 话落,姜桥整个人直直地向前倒下。 姜余欢脑子忽然“嗡”的一声,只觉得那一瞬间时间凝结,天地间寂静无声。她看着姜桥倒下的身影,慌乱地伸出手将他抱住,却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一起摔倒在地上。 “侯爷。” “阿欢……”姜桥有些着急,可越想说,鲜血越是大口大口地自他口中涌出。 “你别说,我带你回去医治。”姜余欢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 她使劲拽着姜桥,却听姜桥艰难地说道:“不,我的时间不……不多了,让我……让我说完。” 这时,顾宸拿出一颗药丸,说可以让姜桥走得轻松一些。 姜余欢知道,姜桥已经无力回天。 她将药丸塞进姜桥嘴里,果不其然,姜桥不再大口大口吐血,表情也轻松许多。 “你说。” 她不喜欢姜桥,觉得姜桥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还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受委屈。 她经常为原主有这样一个爹而感到不平。 可她从未想过,姜桥会为了救她而死。 她有些手足无措,还有些不理解。 “对不起……爹是个懦弱的人。爹知道你娘因何而死,所以……所以不想你步她的后尘。我无意中听到她和你交代遗言,知道她始终不愿意……不愿意放弃扳倒太后。太后手段残忍,知道你娘死前你……你一直和她单独相处,就怀疑你知道什么。我不想让你……让你……” 姜桥忽然情绪激动,姜余欢看到他悔恨的眼神,大概猜到是喂药的事,试着帮他补全。 “你不想让我落在太后手中逼问消息,所以下药让我变得疯疯癫癫躲过太后的怀疑?” 第五十七章 合作 姜桥吃力地点下头,“爹没用,保护不了你,还让你受尽苦头。这些年一直假装不在意你们兄妹俩,想让太后消除戒心。都怪爹没本事,不敢和太后抗衡,爹只想你们活着。” 忽然间,好像一切莫名的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你一直想把我送走?” “我找好了人家,想在你这次清醒之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你嫁出去,可谁知……” 谁知她来了,不仅不愿意走,还得罪孙太妃。 “我不如你娘聪明,能想到对付太后的唯一办法就是助太后的对头成事。我想,如果孙太妃有朝一日成功,那我也不枉慧芝的期盼。对不起,我一心想着帮孙太妃,让小丽进郡王府,忽略你的感受。我没想到,孙太妃会对你下手。” 他只有两个心愿,一个是送走姜余欢,一个是帮孙太妃成事最终让太后下台。 他自以为让姜丽进郡王府,既能帮到孙太妃,又能让阿欢趁机从郡王府脱身,顺势让端阳郡王完成承诺送走阿欢。 他没想到阿欢会如此生气不愿意配合,更没有料到姜丽会和孙太妃勾结差点害死阿欢。 那时候他意识到孙太妃也不可靠,唯有送走阿欢才可以。 也许是他想得天真了,想走,并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让阿欢全心全意地相信他。 “我这一生,一事无成,做过最对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娶了你娘。可我愧对她,更愧对你们姐弟。阿欢……” “我在。” 姜桥泛红的眼眶饱含期盼地看着姜余欢,“能不能叫我一声爹?” 姜余欢点点头,“爹。” 听到这声期待已久的“爹”,姜桥勉强扯动着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他艰难地转动脑袋望着罗慧芝的坟墓,“慧芝,原谅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来找你了。” 他这一生碌碌无为,一次偶遇被光芒万丈的慧芝吸引。 他自知不够聪明也不够上进,连爵位都曾想过让给自己的胞弟,却在看见慧芝时有了争取的心。 一个毫无建树的人竟然妄图摘月亮,不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 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可以娶到慧芝。 他曾问过,为何选择他。 罗慧芝说,他有一颗纯粹赤诚的心。 可如今,他的纯粹赤诚早已被胆小懦弱侵蚀。 他偷听到慧芝告诉姜余欢的话,当下的想法就是一定不能让阿欢参与进去。 后来,太后的人有意无意接触阿欢,甚至找上他试探慧芝有没有在临死前说些什么。 他害怕极了,怕阿欢年幼遭人哄骗说出那些话。 太后心狠手辣定然不会放过阿欢。 他把心一横,想到慧芝的嫁妆有一种药可以致人疯癫,以此来麻痹太后,让太后淡忘此事。 而自己也听从安排,娶继室纳妾,假装对慧芝的一双儿女漠不关心。 他的深情彻底沦为笑话。 如果他真的爱罗慧芝,又怎么会娶别人,对亲生儿女如此不在意。既然他不爱,如果罗慧芝告诉过他什么,他也没有必要死死瞒着。 所以自那之后,太后再也没问过他关于慧芝死前的事情,对于阿欢的怀疑也渐渐消失。 阿欢清醒后,他病急乱投医,险些害死阿欢。 回忆一幕幕涌上心头,双眸缓缓盍上,留下一滴悔恨的泪水,姜桥的手无力地垂在地面上。 姜桥死了。 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姜余欢招呼着顾宸,二人合力将姜桥架起来。 她不曾发觉,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欢妹妹,节哀。”顾宸看着姜余欢冷然的脸庞,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姜余欢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 她之前和姜桥的相处不是在吵架就是看不惯不想与之说话。 如今他为救自己而死,心口仿佛有一块巨石压着让人喘不过气。 他的死轻飘飘的,好像忽然被风吹走的纸一般,谁也没想到风会那么大会将纸吹走,谁也没想到纸本来被压得好好的,会突然飘远让人抓都抓不住。 再回过头看那块镇纸,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怎么会? 一个连对子女的爱都让人看不出来的人,怎么会为她付出性命。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用姜桥自己的话给出答案。 ——他不聪明。 笨拙的父爱,笨拙的手段。 或许她娘罗慧芝早有预见。 罗慧芝寄希望于三岁的女儿,都不告诉姜桥,或许就是因为了解姜桥的性子。 但她大概不会想到,自己周密的计划最后还是因为姜桥,险些被彻底破坏。 原主因为乐极生悲记忆被中断,导致许多都记不清,如果不是小时候留下痕迹,而姜桥露出破绽,她大概也不会知道罗慧芝曾经做出安排。 “顾宸,你去看看马车还在不在。” 顾宸略有迟疑,“你一个人可以吗?” 姜余欢点点头。 要是有人,早就出来了,不会让第一批人全军覆没。 顾宸将姜桥放在山壁上靠着,施展轻功快速朝离开的方向跑去。 不多时,便听到马蹄声。 马车停在姜余欢面前,顾宸和姜余欢合力将姜桥和两个黑衣人搬上马车。 之前发生黑衣人装死偷袭的事,顾宸便在所有人身上补了刀,确保死透。 车夫不见踪影,顾宸临死担任车夫。 “找得到路吗?” 顾宸点点头,“找得到。这几日我把京城大街小巷都走遍了。” “好,去皇宫。” 顾宸没问为什么,扬起马鞭。 马儿打了个响鼻,马蹄刨了几下地面便开始跑起来。 太后杀死姜桥,姜余欢不会吃哑巴亏。 即便是死士,即便查不出来,她也要逼皇帝甚至太后给她一个答案。 她坐在车厢里,将藏在腰间的信拿出来。 打开给她的那封信,打算一目十行将信读完,却越看越心惊。 她猛地将信合上,几个深呼吸压下震惊的情绪。 再次打开信,她忍不住放慢速度,一字一句地细读确保自己没有看错。 难怪太后派人跟着她,难怪太后要抢手中的东西,难怪姜桥一心想送她走! 她掀开帘子一脸凝重,“先回侯府。” “好。”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抵达侯府。 她将自己的头发扯乱,让顾宸等在外面,自己一路小跑哭着回到自己院中。 府上的下人见她这副模样,纷纷禀告自己的主子。 “郡王妃,你怎么了!” 中元和三七见姜余欢狼狈的模样,急忙迎上去。 姜余欢捂着自己被暗器打中的肩膀,“傅莳楦呢?” 话音刚落,就见傅莳楦从屋内出来,身后跟着楚楚可怜的姜丽。 姜余欢来不及去想姜丽是怎么回事,冲到傅莳楦面前抓着他的手,哭喊道:“我爹被人害死了,你快带我进宫。我要找皇上,让他抓出害死我爹的凶手。” “你说什么!爹怎么会死?”姜丽抓着姜余欢的肩膀,尖利的声音差点划破她的耳膜。 姜余欢吃痛,推开姜丽,拽着傅莳楦就要往外走。 傅莳楦岿然不动,只疑惑地看着她。 “傅莳楦!” 傅莳楦眼神扫过她的伤口,“把伤处理了再去。” “找出凶手要紧。”傅莳楦依旧不动,姜余欢咬着牙,“算我求你了,行吗!” 她忍着痛,死命地拽着傅莳楦。 许是因为表情太过痛苦,傅莳楦总算挪脚。 姜丽跟在他们后面,似乎是想到什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姜余欢拖着傅莳楦上了马车。 马车上躺着三具尸体,实在不好下脚,二人挤在一处地方。 “说吧,你想做什么?”傅莳楦眼里闪过一抹震惊,很快便恢复平静。 姜余欢要进宫,有姜桥的尸体,无论如何都见得到傅令奕,并不需要他出面。 “想和你谈合作。” 她现在有了拿捏傅莳楦的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和傅莳楦合作,利用他的人手。她手上的东西,对傅莳楦很重要。 她有信心,傅莳楦会答应。 傅莳楦诧异道:“合作?” 姜余欢眼中的杀意闪现,“有兴趣扳倒太后吗?” 傅莳楦却不以为意,“太后干的?看不出来,你替姜桥报仇还挺上心。” 姜余欢没有在意傅莳楦话中的讽刺之意。 她和姜桥水火不容的关系,任谁也不相信自己会为姜桥报仇。 为了达成合作,姜余欢不介意解释一下。 “侯爷为救我而死,我自然不能让他白死。况且太后本就对我虎视眈眈,经过此事,太后定会视我为眼中钉。太后若是一直是太后,我睡不好。” “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答应过让一切回到正轨。只要傅令奕恢复本性,我想做什么都不会受限,太后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姜余欢摇摇头,轻笑出声。 等傅莳楦知道她手中的东西,大概就不会这样说了。 “我自然有你必须和我站在统一战线的理由。” “洗耳恭听。” 姜余欢凑到傅莳楦的耳边,悄声说出一句话。 说完,她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傅莳楦。 只见傅莳楦眼眸渐渐抬起,随即震惊中带着几分愤怒看向姜余欢。 他抓着姜余欢,沉声道:“此话当真?!” 第五十八章 大忌 “我骗你没有任何好处。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太后对我出手。侯爷给我下药,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送我离开京城,也是因为它。” 傅莳楦直视着姜余欢的眼睛,“空口无凭。” “等我料理完侯爷的后事,我会按照我娘说的,去见镇国公。” 事关重要,罗慧芝的另一封信是给镇国公的,那她也会按照信上所说把事情移交给镇国公。 到时候,傅莳楦自然清楚她说的是真是假。 她现在将事情提出,也未必有时间去料理。 姜桥过世,出殡下葬,还有一应事务的安排,她会很忙。 马车停在宫门口。 姜余欢在中元和三七的帮助下将姜桥和黑衣人的尸体搬下来,另一个疑似黑衣人首领的尸体姜余欢留下了。 “你好好想想吧,到底要不要合作。” 说完,她掐了自己一把,边哭边跑到宫门口的侍卫面前,凄声喊道:“臣妇姜余欢求见皇上。家父在外遇刺身亡,求皇上主持公道!” 她的声音,吸引人驻足。 待听清他所说后,现场一片哗然。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刺杀侯爷?” “这文思侯平日不声不响,不像是会得罪人啊。” 姜余欢低着头哭得凄惨,“都怪我,我爹是为了替我挡刀才死的。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谁,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我于死地。求皇上为臣妇做主!” “说起来这端阳郡王妃真是可怜,以前疯疯癫癫,好不容易做了郡王妃,结果又是刺杀又是坠崖。” “可不是。上次刺杀都还没查出结果吧,这次又遇上了。背后的人还真是猖狂,顶风作案。” “没听说过谁和她有仇啊?” “嗐!他们这些贵族,只要触碰到利益就是仇。我看哪,郡王妃还是想想自己有没有抢了人家的利益。对方这么猖狂,不死不休的,看着真是可怜。” “这要是查不出来可怎么办?堂堂郡王妃受了委屈都无处伸张,那我等平民岂不是……” 侍卫被姜余欢的消息震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去禀告又听到百姓的议论声。 他意识到严重性,转身就往宫里去。 “皇上,卑职有要事禀告!” “何事?”龚内侍出声问道。 “文思侯在外遇刺身亡,端阳郡王妃此刻在宫门口求皇上主持公道。” “什么!”龚内侍也没想料到,尖锐的声音有些刺耳。 他想也没想就走进殿中,将侍卫的话转述给傅令奕。 傅令奕听后震惊不已,让龚内侍赶紧把姜余欢带进来,又将侍卫传召到殿内仔细询问细节。 得知宫门口已经聚集不少百姓,且担心朝廷的办事效率和可靠度后,他让人叫来太后。 今日早朝,他不知怎么回事,竟然会做出让大臣惊讶的决策。 大臣虽未说什么,但他从大臣们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所做的决定大概不太好。 他很心慌,这几年来他在政事上的能力一直引以为傲,甚至是他可以坐在龙椅上的自信来源。 他从未出错。 可昨日他竟然做错决定。 或许那个决定无伤大雅,所以大臣们没有提出来。 可他依旧害怕,害怕这如有神助般的能力消失,他又归于平庸。 他听侍卫说傅莳楦也在,想到傅莳楦出现在早朝,恐怕是不肯再安分守己。 他担心自己又乱下决定误了大事,觉得还是找太后来坐镇比较好。 太后那边听说姜桥遇刺身亡,很是不解。 明明说好活捉,怎么会出人命?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没有人回来回禀。 太后带着疑问来到御书房,没过多久姜余欢和傅莳楦便进来,旁边摆着姜桥和一个黑衣人的尸体。 太后瞳孔骤然紧缩,搭在椅把的手不自觉收紧。 傅令奕察觉到太后的异样,看着地上的黑衣人暗道不好。 他清了清嗓子,“五嫂,到底发生了什么,文思侯怎么会……” 姜余欢抹了抹泪,“我和侯爷本是去祭奠娘,谁知忽然有十几个黑衣人窜出来,说让我交出东西。可我哪有什么东西,我的侍卫二话不说就带着我走。结果黑衣人直接动手,我爹就是为了救我被黑衣人杀死的。要不是我的侍卫武功高强,我恐怕也走不掉。皇上,你要为臣妇做主啊!说不定,就是上次要杀我的人不肯放过我。” 说完,她又摇着头,“不,不对,上次那波人一心置我于死地,没提过什么东西。” 傅令奕对太后所做的事不太清楚,只能出声安抚姜余欢。 “五嫂,你别激动,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太后也跟着劝慰,“逝者已矣,阿欢,你还是先回去处理文思侯的后事吧。” 姜余欢没动,看着太后神色坚毅,“可我不能让侯爷白死。” 太后眉心一跳,很快又压下心中的慌乱,“你放心,皇上会派人去查的。” 姜余欢沉默许久,就在太后和傅令奕以为她非要个答案时,她松口了。 “那我能把我弟弟叫回来吗?” 太后松了口气,“文思侯过世,他理应回家奔丧。” “那这黑衣人……” 太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黑衣人是重要人物,留下吧,等林少安来了再带走。” “是。” 姜余欢进宫哭诉一场便离宫,傅莳楦除了在一旁做戏也没什么贡献。 出宫后,姜余欢找中元要了化尸水,把领头的黑衣人的痕迹抹去。 领头的黑衣人没什么特殊标记,悄无声息的消失才是他最大的用处。 等太后知晓参与刺杀的人数对不上时,她会日日提心吊胆。 到底是逃走在外养伤不便回去复命,还是姜余欢有所隐瞒捉住活口拿捏了把柄。 “你想让你弟弟袭爵?” “当然。该我弟弟的东西,我不会让。” 她不知道昭华郡主对于爵位是个什么看法,但必须未雨绸缪。 她故意在太后面前提到姜远,就是为了告诉太后,她还有一个弟弟。 她手上到底拿没拿到东西,消失的黑衣人是怎么回事,都是让她弟弟成功袭爵的底牌。 “你为什么提到那东西?” 姜余欢不甚在意,“只是为了口径一致。等查案的人问到我时,我会当着大家的面说杀手是为了一个东西而来。你难道想那些东西没有根据地面世?我提出来,等那些东西出现时,大家才会觉得有迹可循,更加信服。” 信中牵扯的事情至今已有十五年,想必太后这些年也睡不大好。 她会遵照罗慧芝的遗嘱,将一切公布于世。 在一切公开之前,必须提前造势,将公众的情绪推向顶峰。 如此在制服太后时,才是众望所归。 而她在太后面前提起,也有想折磨太后的心思。 今日她折损十多个人,又不知现场情况,心中必定疑窦丛生。 她想知道更多,就必须从姜余欢这里入手。 只要太后有动作,姜余欢就有机会抓住太后更多的把柄。 姜桥,不能白死。 宫中。 姜余欢等人走后,太后骤然变色,抓起茶杯就往地上砸。 “母后,发生了什么?” “哀家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人不是听不懂话的人,即便那东西现世,他们也不会下死手。 除非姜余欢的威胁更大,让他们不得不反击。 姜余欢那侍卫可以对付那么多人,不简单。 罗慧芝那个贱人果然给姜余欢留了底牌! “现在可要宣林少安入宫?” “宫外那么多人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给姜余欢一个交代。” “可……” 傅令奕看着地上的黑衣人。 这件事注定不会有结果,查与不查有何不同? 太后眸中精光一闪,“上次姜余欢遇刺的事不是已经锁定几个嫌疑人了?” “是。去狩猎的那几人都有嫌疑。” 其实林少安已经查到孙琪和宁正身上。 只是这二人和姜余欢并无过节,没有杀姜余欢的动机。 且二人互相作证,有完美无缺的不在场证明。 现在只能从别的地方找突破口,林少安还在查。 “把这次刺杀的事也算在上次的凶手头上。” 傅令奕拧着眉,“林少安此人……恐怕不会愿意。” 林少安向来正直不阿,对待案件尤其负责。 “那就让大理寺卿去督办此事。有上司压着,他还敢反抗不成。” “好,朕会私底下和大理寺卿说。母后,您为何要派人去杀姜余欢?” “这件事你不必管,安心做你的皇帝。” 太后交代完事情就匆匆离开,留下傅令奕黑着一张脸坐在大殿中。 他都已经登基为帝,在母后眼中却还是不值得信任,不够可靠。 脑子开窍前,母后便嫌弃他蠢钝,但从未放弃让他登上皇位。 母后的野心从未变过,若是有朝一日那股聪明劲消失,母后会不会越过他独揽大权? 而蠢钝的他,是不是会成为母后手中的傀儡? 想到太后总是为英国公府的子侄谋划,傅令奕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 外戚专权,是大忌! 姜余欢进宫的功夫,姜桥身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京城。 等她回到侯府时,侯府众人悉数等在二门处。 当看到姜桥被人用担架抬着时,孙姨娘和钱姨娘扑到姜余欢面前,不断地拉扯捶打她。 “是你害死了侯爷!” “都是你这个祸害!要不是你,侯爷怎么会死!” 第五十九章 规矩 姜余欢从遇刺开始一直绷着神经,身上的伤都不曾处理。 面对两位姨娘的责怪和打骂,她无动于衷,可是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顾宸见状,急忙上前将人隔开。 “你们不去怪杀人凶手,怪欢妹妹做什么?” 钱姨娘柳眉倒竖,“你又是谁?” “我是她的侍卫。” “一个小小的侍卫,也敢和我这么说话?滚开!” 顾宸哪里受过这种气,眼看着姜余欢身体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他一怒之下用内力将人震开。 “该滚的是你们!” 说完,他背起姜余欢。 在经过昭华郡主时,姜余欢拍拍顾宸的肩膀示意他停下。 “侯爷的后事有劳郡主操持。” 昭华郡主抬起眼皮,定定地看着姜余欢,“郡王妃这是要去哪?侯爷的事你难道不该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待我处理好伤口,自会告诉大家。” 回到院子里,中元给姜余欢上好药,又将之前包扎的纱布拆掉,换上药后重新包上。 “郡王妃,下次一定要带上我和三七。你现在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实在是让人心疼。” “我知道了。三七,你偷偷去找人问问,我弟弟在锦州哪里读书,打听好之后,你亲自去接。” “郡王妃是不放心昭华郡主?” “嗯,无论如何,我都得防着。” 昭华郡主若是有心爵位,她弟弟就很危险。 她不敢掉以轻心。 “是,奴婢这就去办。” 姜余欢把该做的事情将心中过一遍,觉得没什么漏掉的之后,换上孝服便去到前厅。 昭华郡主动作很快,侯府已经挂起白帆,前厅布置成灵堂,棺材也已送到。 她靠着中元,将刺杀的事说了一遍。 说辞和在宫里的一模一样。 钱姨娘和孙姨娘又闹了一通,姜余欢没什么精力应付,跪在灵堂给姜桥守灵。 夜幕早已落下,众人此刻却没什么吃晚饭的心情。 昭华郡主要主持大局,对于姜桥的死没说什么,独自离开处理后续事宜。 她的一双儿女姜晟和姜巧儿不知所措地站了一会儿,而后便跟着昭华郡主离开。 钱姨娘、孙姨娘闹也没人搭理,跪在姜桥灵前一边烧纸,一边哭诉。 林姨娘押着姜书同样跪着。 姜书大概还不懂姜桥的离世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苦大仇深地跪着,嘴里还嚷嚷着姜晟都没跪,凭什么他要跪。 后被林姨娘不停地哄着,才消停下来。 而稍大一些的姜箫连出现都不曾,钱姨娘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 姜余欢将一切看在眼里,替姜桥感到心寒。 姜桥对他们多有纵容,初入侯府时,姜箫和姜书拿石子扔她反被她教训,姜桥都不曾责备。 虽说姜桥解释是因为府中林姨娘的监视,自己不得不装作对她不喜,可姜余欢看得出来,姜桥对子女都是真心的。 毕竟是他自己的孩子。 可如今他过世,儿子连替他守灵都不情不愿,俨然已经被宠坏,分不清轻重。 她将纸钱扔到火盆里,想着若是有来世,希望他幸福美满。 姜湘湘和姜丽跪在姜余欢身旁,哭得很伤心。 “爹,你走了,女儿该怎么办?以后女儿受了委屈,还有谁替女儿做主?呜呜呜……” 姜丽伤心地哭诉,孙姨娘抱着她神情哀伤。 姜湘湘没和钱姨娘跪在一起,显得孤零零的。 到了后半夜,其他人相继离开,唯有姜余欢和姜湘湘继续守着。 傅莳楦便是在这时来的。 他给姜桥上了柱香,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姜余欢后便走了。 “大姐姐,你身上还有伤,不如回去休息吧。” 姜余欢摇摇头,轻声说着“无碍”。 “湘湘,你会怪我吗?” 姜湘湘语气怅然,“不会。其实我很羡慕,爹表面上不喜欢大姐姐,可却愿意抛开性命救下大姐姐。我不知道爹为什么这么做,但他在我心里是英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孩子嘛,每一家都有很多个,不是谁都会为救孩子付出性命的。” “是,他是英雄。” 他用命告诉她,他真心为她好。 以前姜桥每次说是为她好,她都觉得很讽刺,觉得他是在找借口。 是她把姜桥想得太坏。 他心是好的,只是方法没用对。 姜余欢在心里默默叹了声气。 更愧疚了…… 姜桥救的,还不是他真正的女儿。 “大姐姐,以后……家里怎么办?”家中突然没有那根顶梁柱,姜湘湘有些茫然。她向来是在夹缝中生存,自己又是个不争气的,不常去姜桥面前晃悠。 也就是顶着姜桥女儿的身份,才勉强过得像个侯府小姐。 以后侯府归谁管,她又该如何生存,她不知道。 “看朝廷对爵位的安排吧。”姜余欢也想到姜湘湘的处境。 即便是她弟弟可以顺利继承爵位,她也不敢担保姜湘湘会过得比姜桥在时好。 姜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了解。 说起来,姜丽和姜湘湘都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如今要守孝,恐怕婚事也会耽误。 三年孝期,姜湘湘也没定亲,出孝期已是十七。 她不觉得什么,但是这里的人却是有看法。 至于姜丽,她自由孙姨娘操心。 且宁国公府那边已经谈妥,就差走流程。 唯一的阻碍便是姜丽的身体,如今看来已经找到解决之法。 就是不知道宁国公府那边会不会趁着热孝将人娶进门。 姜湘湘没有再接话,只是眼神中始终浮现着担忧的神色。 二人一直守到第二天清晨。 昭华郡主出来将人劝走。 姜余欢确实支撑不住,由中元扶着回了房间。 她昨日吃饭都是在路上啃干粮,晚上也没有进食。 此刻饿得头晕眼花,再加上困意来袭,更是眼冒金星。 中元说去给拿点吃的,结果回来就看到姜余欢躺在床上,连鞋子都没脱。 她又无奈又心疼,帮姜余欢脱掉鞋子盖好被子后悄悄退出房间并带上门。 姜余欢这一觉睡得很沉,若是没人打断她大概能睡到晚上。 “中元,发生了什么事,外面怎么那么吵?” 她这院子已经够偏僻了,得多大的动静才能吵到她。 她睁着眼像条咸鱼一样躺着,动都懒得动。 “郡王妃,无事,奴婢这就让他们去别处。” 中元隔着房门回禀,眼里却是闪着一簇怒火。 院子门口聚满了人,那些人吵着嚷着要见郡王妃,嘴里还不断说着郡王妃没良心,爹死了不去守灵还在房间里睡觉。 中元听到时差点和人打起来,是顾宸一脸不耐烦地设了个阵,把人挡在外面。 结果她们非但没有离开,反而骂得更加难听。 中元撸起袖子正要打算把人轰走,房门突然打开。 只见姜余欢神色疲惫地问:“到底什么事?” 中元一脸气愤,“是来吊唁的女眷,她们说郡王妃没有在灵堂守着,不懂规矩。” 姜余欢只觉得无语,走过去打开院门。 众人见她出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姜余欢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身体晃了晃。 是顾宸及时拉着她才不至于倒下。 中元一看就知道姜余欢支撑不住,急忙过去托着她。 刚要张口呵斥,便听到傅莳楦带着威严的声音,“住口!” 一瞬间鸦雀无声。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道。 傅莳楦快步走到姜余欢面前,从中元手中将人接过来,让姜余欢靠在他身上。 姜余欢皱了皱眉,想到自己也没什么力气推开,便随他去。 他要故作装恩爱,便装吧。 “不知各位夫人聚在我院前,是要做什么?” 一位夫人站上前,端起长辈的架子便对姜余欢开始说教。 “郡王妃别见怪,我们知道郡王妃不知事,特意来指点一二。父亲过世,郡王妃作为女儿应当为父守灵。像阿晟和巧儿,一直守在灵堂前,连饭都不吃。郡王妃与侯爷的关系平淡,做不到阿晟和巧儿那般,好歹装也该装一下。可郡王妃却关起门来呼呼大睡,实在有违礼法。” 姜余欢认得眼前这人。 她是昭华郡主的姨母,同时也是御史李大人的夫人。 李夫人话里话外拿她和姜晟、姜巧儿做对比,踩着她捧高姜晟和姜巧儿。 呵,她走的时候,姜晟和姜巧儿都还没出现呢。 这会儿倒是孝子孝女,成为典范了。 这么多人到后院来,若说昭华郡主没有默许她是万万不信的。 不枉她一直防备昭华郡主。 看着无欲无求,其实也是有心机的。 “怎么?本王妃睡不得?” 姜余欢很少在人面前自称王妃,她不习惯。 可那不代表她是软柿子。 “郡王妃的意思,你不去守灵而去睡觉还有理了?” 姜余欢坦然的神情仿佛印证着李夫人的话。 李夫人身后的人瞬间精神大振,又开始七嘴八舌地对着姜余欢指指点点。 “果真是上不得台面,亏得文思侯这么多年对她不离不弃。” “听说文思侯还是因为救她才死的,真是白眼狼啊。” “就是,嫁了人还赖在娘家,一点规矩都没有。” “又没娘教,能有什么规矩。” “依我看,有娘也未必能教好。你看罗慧芝在世时,不也离经叛道,身边全是男人。说是朋友,到底是什么关系又有谁啊——” 那人忽然惊叫一声。 众人看去,却见那人捂着嘴,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 “郡王妃!你不能恼羞成怒就伤人啊,还有没有王法!” 姜余欢茫然地抬起头,“我没伤人。” 第六十章 不知者无罪 “她说的是你娘,不是你还能是谁?”李夫人瞪着姜余欢。 姜余欢冷笑出声,“所以李夫人也觉得她说错话该打是吗?不然怎么会认定是我呢?” “我……”李夫人如鲠在喉,她是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 “人不是我伤的。” 姜余欢是想打人来着,那人用如此不堪的话说罗慧芝,她心中就升起一股无名火。 但她现在没力气,估计手还没伸过去就被人抓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就敢撒谎!” “众目睽睽之下,你看见我动手了吗?” 李夫人没说话,她看向身后的众人。 众人纷纷摇头。 她们一直盯着姜余欢,若真动了手,不可能没看见。 李夫人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脸瞬间涨红,她转头怒视着被打的那人,“是谁打了你?” “窝……窝没看见。” 李夫人恨铁不成钢。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这时傅莳楦却开口,“是本王打的。” “郡王爷?你为何……” “嘴巴不干净的一点教训,下次要是再张口胡乱污蔑,就不是打烂嘴了。” 傅莳楦暗含警告,那人瑟缩一下退到人群中藏起来。 姜余欢错愕地看着傅莳楦,傅莳楦竟然会为她娘出手伤人,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或许,也只是出于身份做做样子吧。 毕竟那也是他名义上的岳母。 傅莳楦发火,那些人便不敢再造次,只揪着姜余欢不孝这一点说事。 姜余欢心里憋着气,她长呼一口气,唤了一声中元。 “扶我去前厅。” 李夫人摆明是昭华郡主那边的,她即便解释清楚,她们也未必会出去帮她澄清,还是得她自己来才行。 中元上前却被傅莳楦拦下。 傅莳楦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顾宸在一旁皱着眉。 他还记得姜余欢说过,傅莳楦想要杀她。 他上前想要将姜余欢抢过来,却看到姜余欢冲他微微摇头。 他抿着唇,默默跟在一旁。 李夫人不敢当着傅莳楦的面说姜余欢,只敢在背后小声议论。 她昂起胸脯,颇为得意。 “我勉强算得上是郡王妃的长辈。郡主继母难为,不懂得该如何教,我这个做姨母的自然不能看着她被冠上养歪继女的名声。我看郡王妃也不是不懂礼数,只是无人教她。” 有人奉承道:“李夫人说的是。好在李夫人出面,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让人看笑话?” 李夫人抬手抚上发鬓,“我也是看郡主为难,这才出来做这个恶人。” 昨日听闻文思侯过世的消息,她和老爷便合计由她出面帮忙操持。 文思侯上面已经没有长辈,只有两个弟弟。 其中胞弟在外地做官,庶弟无所成。 文思侯有儿子,爵位落不到弟弟身上。 而儿子中,罗慧芝所生的姜余欢和昭华郡主的儿子姜晟都是嫡子。 她是昭华郡主的姨母,自然希望爵位落在姜晟身上。 以昭华郡主的身份,必定会为姜晟谋划,一个有爵位又有权的侄孙自然会给她们带来助力。 可姜远的姐姐是郡王妃。 起初还听说姜余欢不得郡王喜爱,可近日郡王却为哄姜余欢回府亲自到早朝催问遇刺的进度,似乎并不像传言那般。 若是姜余欢替姜远谋取爵位,那她的子孙后代将无靠山依靠。 李夫人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早上接到讣告后,她稍作准备便出门,想早日来到侯府问问昭华郡主的打算。 不曾想,却只看到姜晟和姜巧儿孤零零地跪在灵堂前。 她一问昭华郡主,才得知姜余欢在睡觉。 她便知道机会来了。 若是姜余欢德行有亏,而姜远自小离家没人替他说话,姜晟继承爵位的可能性更大。 她特意领着一帮人将此事宣扬,来到姜余欢院子前坐实她不孝。 此刻去到前厅,也只会让更多人知晓她的所作所为,正合她意。 姜余欢被傅莳楦抱着在距离前厅还有段距离时停下。 她由中元扶着走进前厅,正好听到昭华郡主向来吊唁的人说她在睡觉。 还未等她解释,身后的李夫人擦肩而过,对着昭华郡主和众人说道:“我把郡王妃叫来了。郡王妃人小,早些年又不知事,不懂规矩。去时确实在睡觉,但她已经知错,大家多担待。” 昭华郡主看到姜余欢,眼底闪过一抹不耐,随后无视李夫人邀功的神情,退到一旁。 “李夫人这话说得实在没道理,郡王妃又不是小孩子了。父亲死了,自己竟然还能睡得着,也不怕做噩梦。” 说话的是忠义伯夫人。 如今一改往日讨好的性子,竟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伯夫人没看到郡王妃精神不济?她就是睡也是不得已。照伯夫人这意思,令尊去世时你定然是下葬之前都不曾合眼吧?” 甄夫人怼完忠义伯夫人,便对姜余欢眨了眨眼。 姜余欢心中一暖,冲她点点头。 忠义伯夫人说不出话,从身死到下葬少说也有三天,一直不合眼哪能撑得住。 李夫人本以为遇上个帮手,结果这么快就败下阵来,暗恼她不争气。 “伯夫人的意思是不该大白天的睡觉,不是说一直不睡。” 听到李夫人帮忙找补,忠义伯夫人急忙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李夫人微笑着,“来吊唁的都不是外人,也是真心为郡王妃着想。郡王妃,你不会生气吧?” 姜余欢掀开眼皮,扫了一眼看戏的众人,“不会。不知者无罪,我自然不会生气。” 李夫人接过话,“是。不知者无罪,郡王妃不知道要守在灵堂,确实不能怪罪。” 姜余欢却是一声冷哼,“李夫人会错意了。我说的不知者,是你。” 李夫人惊讶地指着自己,“我?” “我从昨夜便一直守在侯爷灵前,知道天亮才回去。刚睡下不到……”姜余欢侧头看向中元,中元会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她才接着道,“不到两个时辰,便听到李夫人带着人在我院子门口吵吵闹闹,一个劲地指责本王妃说本王妃不孝。不仅如此,更有甚者连带着我娘一起辱骂!” “这……”李夫人看向昭华郡主,却见昭华郡主神色自若,没有半点惊讶的样子。再看向跪着的姜晟和姜巧儿,二人埋着头也没有反驳姜余欢的话。 中元早就急坏了,生怕传出对姜余欢不利的传言。 昨晚是郡王妃和姜湘湘跪了整夜,最后好处却让姜晟和姜巧儿占了,郡王妃还差点担上不孝的罪名。 若不是郡王妃一直不慌不忙,她都想指着那些人的鼻子骂。 这下郡王妃总算开口解释,她也不藏着掖着,怒视着方才指指点点的众人,“你们嘴唇一碰张口就是不孝,闭口就是不懂事,问清事情了吗就随随便便污蔑人。我们郡王妃跪了一夜,那时连蒲团都没准备好,早上离开时连路都走不稳,现在也得人扶着才能站住。到底是谁说郡王妃不给侯爷守灵在院子里睡大觉的?” 众人唰地一下看向李夫人,李夫人羞恼不已,将视线投向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目光淡淡,“我只说她在睡觉。” 是啊,她只说姜余欢在睡觉,是李夫人先入为主认为姜余欢不懂礼数。 一切都是她自作主张。 “那你之前怎么不解释?” 中元哼哼道:“我说了让你们安静点,有什么事我去外面给你们说。是你们非要在院子门口吵闹不离开,这才吵醒郡王妃。” “那郡王妃出来之后也不曾解释。” 中元还要说,却被姜余欢按住。 她说:“你们给我机会了吗?我说一句,你们就有十句等着我,不仅端着长辈的架子教训我,还污蔑我娘。我自觉和你们说不通,便到前厅想找郡主作证。可你们依旧抓着我不放,我也是刚刚才找到机会替自己辩解一番。” 姜余欢这么一说,不少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方才确实是她们得理不饶人,李夫人现在还怪郡王妃确实是有些无理取闹。 “郡主,昨夜是不是我和湘湘二人一直守灵守到早上,还是郡主来劝我们才回去休息的?” “今早我确实看到郡王妃和湘湘跪在灵堂。” 姜余欢在心中冷笑,这个时候昭华郡主还在钻空子。 她只说早上,却没认同她所说的跪了一夜。 “蒲团是我走后才有的,我说的可对?” 众人的目光迅速转移到姜晟兄妹跪着的蒲团上。 姜巧儿平日装得再娇憨可爱,也受不住这么多人审视的目光。 她只觉得膝盖有针一般,怎么也无法安心地跪着。 姜晟就不同了,他一把扯出膝下的蒲团,硬生生地跪在地上,无声地向姜余欢宣战。 昭华郡主的眼神终于在此刻有了一丝变化,她凌厉的目光盯着姜余欢,“昨日事务繁多,没有考虑周全,这两个蒲团还是从祠堂拿的。” 呵,什么考虑不周,现在不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吗? 不存在故意刁难,也不存在差别对待。 昭华郡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可李夫人带着那么多人去后院,昭华郡主不可能不知道。 姜余欢嘴角一挑,把手伸到顾宸面前,“刀。” 顾宸二话不说递上短刀。 第六十一章 姜远归来 “未免大家以讹传讹,本王妃觉得还是解释清楚比较好。郡主说早上看见我,却不愿意说我跪了整夜。或许,是她当真事务缠身不知情吧。”姜余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昭华郡主,“我有一个妹妹,和我一起守了一晚上,但我不愿打扰她休息,也不想把她拉下水,被大家揣测我找人做假证做戏。现在,我就证明给大家看。” 说着,姜余欢挥刀扫向自己的膝盖。 顾宸的短刀吹毛断发,轻轻一挥便将衣服割裂。 姜余欢将刀塞到顾宸怀里,伸手把缝拉开,膝盖上那一团青紫展现在人前。 若不是跪了一夜,膝盖何至于是这副模样。 甄夫人虽然大大咧咧,但也知道男女大防。 来吊唁的不止各家夫人,也有男人。 她上前背对着姜余欢,用身躯挡住露在外面的肌肤。 “大家都看到了,郡王妃伤成这样不是作假。大家是来吊唁的,不是来找茬的。郡王妃已嫁作人妇,守灵也轮不上她。何况大家都不是郡王妃的长辈,没有资格评头论足。出了这个门,若是让我听到污蔑郡王妃的话,我定会挨个解释,告诉她们今日在灵堂发生的一切!” 她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若是姜余欢真的做错,那便是长辈避免晚辈误入歧途的教导。而姜余欢不仅没做错,还孝心可嘉,那她们便是多管闲事搬弄是非,说出去可不好听。 甄夫人的话震慑住他人,他们连连道歉,保证不会乱说,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昭华郡主。 脑子快的人已经转过弯。 李夫人是昭华郡主的姨母,她们也是被李夫人煽动才去到后院。 现在想来她们只是来吊唁,姜余欢懂不懂事与她们有何关系。 再者,姜余欢已经嫁人,确实不需要她来守灵。 她们都被利用了。 文思侯刚去世,昭华郡主就为了爵位妄图抹黑继女的名声, 继子又在锦州暂且回不来。 若是今日姜余欢没有澄清,任由谣言外传。 这爵位能不能轮到姜远还真说不定。 “多谢甄夫人。我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拜送各位。” 姜余欢由中元扶着走出灵堂。 傅莳楦跟在一旁,冷不丁地看了众人一眼,轻声道:“何须解释。你身体不好,便是休息谁又能置喙。” 姜余欢听着傅莳楦的话,竟然诡异地觉得傅莳楦在给她递话,方便她给昭华郡主上眼药。 机会递到眼前,哪有放过的道理。 她放慢脚步,轻柔的声音飘进众人耳朵里。 “郡主说话藏三分,我若不说得清楚些,自己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别给姜远添麻烦。幸好姜远五岁便被送去锦州,无人知晓他有个疯癫的姐姐。如今回来奔丧,要是因为我受人指指点点,那我还真是过意不去。”说着,她似乎想到什么,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昭华郡主,“对了,郡主可有派人去通知我弟弟?若是郡主事务繁忙顾不上,我就拜托郡王爷派人去接他回来。” 昭华郡主扯着僵硬的嘴角,咬紧牙根说道:“已经通知了。” “那便多谢郡主了。” 姜余欢回过头,嘴角挑起得意的弧度。 这么多人看着,若是姜远回来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大家第一时间就会想到昭华郡主。 昭华郡主出招,她接了。 她回敬一二总不过分吧。 姜余欢离开后,大家对昭华郡主还有姜晟兄妹再没有之前那般热络,只是礼貌性地慰问两句。 昭华郡主恨毒了姜余欢。 本来一切可以推到李夫人身上,是李夫人自作主张,听到姜余欢在睡觉便以为姜余欢不懂礼数。 偏偏姜余欢明晃晃地说她说话藏三分。 呵,藏三分…… 摆明是告诉众人她故意隐瞒她跪了一晚的事实。 若是姜余欢不说,她还能装装无辜。 可姜余欢直白地说出来,她反倒不好解释。 越是解释,越像是掩饰。 她不是个多话的人,矫揉造作地说自己被姜余欢误会的事她做不来。 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吃哑巴亏。 她索性一冷到底,面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 姜余欢换好衣服之后出来迎送吊唁的宾客。 她身着孝服,额头上,手臂上都有绷带缠绕,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可就是她这副坚毅的模样,让人对她的风评猛地一转,赞不绝口。 说她孝心可嘉,感天动地。 就在这时,姜湘湘狼狈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注意到大家的目光,她瑟缩在姜余欢身后。 姜余欢却是往旁边一站,将她暴露出来。 “怎么不多睡会儿?” 姜湘湘局促地扯着手指,“我……我听说大姐姐被人误会没有守灵,特意出来解释。” 姜余欢欣慰一笑,摸着姜湘湘的脑袋,“我已经解释过了,没事了,你快回去睡吧。” 姜湘湘摇摇头,“我和大姐姐一起。” “郡王妃,这位是……” 甄夫人还未离开,她说甄尚书也要来,准备等他来了之后一起回去。 “这是我妹妹,家中行三,昨夜和我一起守灵守到早上。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事情告诉她,急得她跑出来要替我作证。” 甄夫人是二品诰命夫人,参加的宴会不在少数,自然能听出姜余欢有意抬举姜湘湘,帮衬道:“是个好姑娘。看这眼底的青黑,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回去休息才是。” “三小姐真是有孝心。府上办丧事,通常都是子女轮流守灵。你和郡王妃竟然整夜都不曾休息,孝心感天动地。” “可不是。听说姐姐被误会,急忙出来作证,心性纯良。” “女儿如此孝顺,侯爷在天之灵定会感到欣慰。” 大家接二连三的夸赞,姜湘湘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还是姜余欢撞了她一下,她才动了动嘴唇,“夫人们谬赞了,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各位夫人纷纷点头投来赞赏的目光。 姜湘湘不明所以,姜余欢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不枉她故意让人去把姜湘湘叫醒。 不管谁继承爵位,姜湘湘以后的婚事都由昭华郡主管。 依昭华郡主那性子,估计也不会上心。 若是姜桥还在,姜湘湘的婚事也不至于没人管。 她想着能帮则帮,守孝三年,不能登门参加宴会,三年之后谁还会记得姜湘湘是谁。 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能刷一刷存在感搏好感便尽可能地刷。 这些夫人虽然有人是存了想要弥补之前的过失,但好歹也让她们注意到了姜湘湘这个人。 以后姜湘湘若是遇到心仪的男子,在说亲时也能有一件印象深刻的事帮助对方看清楚姜湘湘的好。 姜余欢和姜湘湘出现之后,前来吊唁的人都会来和她们说上几句。 而一直跪着的姜晟和姜巧儿则无人问津。 姜巧儿低头烧纸,火光印在脸上却有一股阴寒之气。 姜晟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眼神轻轻一扫,只见姜巧儿瞬间收敛神色,眼皮快速眨动,抬起头时已经泪流满面。 她跪在一旁,倔强地仰起头,凝视着棺材,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 来吊唁的人瞧见她这副模样,纷纷上前安慰。 姜余欢将一切看在眼里。 她没想和姜巧儿在这种事上抢风头,从始至终淡然自若。 说她冷血也好,说她理智也罢。 该她做的她会做,但是真心的哭也确实哭不出来。 她只觉得内心沉重,让人喘不过气。 “四妹妹一定伤心极了。爹在世时,她便时常陪伴在爹左右。” 听着姜湘湘的感叹,姜余欢忍不住嘴角一抽。 这傻妹妹,是一点看不出来姜巧儿在装啊。 文思侯下葬的前一天,三七终于带着姜远赶到。 姜远和姜余欢预想的一样,不是姜湘湘口中的疏离,就是单纯的冷。 对谁都冷淡,对她这个姐姐也一样。 跟着姜远回来的,还有一个婢女,不,确切来说是一个姑姑,名叫铃兰。 “小小姐,您当真好了?”铃兰泪眼朦胧地看着姜余欢,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嗯。” 铃兰抹了抹泪,“太好了!小姐泉下有知,一定会高兴的!” “你是我娘的婢女?” “是。当年侯爷要送走小少爷,奴婢不得已只能跟着去锦州。奴婢实在是……对不起小姐,更对不起小小姐……” 姜余欢听着铃兰的讲述,这才知道原来罗慧芝有四个贴身婢女。只是在罗慧芝缠绵病榻那段时间,受罗慧芝的命令出去办事。 可这一去再没回来。 铃兰不知道她们去了哪,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罗慧芝不是难产而死,而是因为英国公的一碗药险些丧命,是靠着医疯子的救命药才坚持到生下姜远。 她接到罗慧芝的托孤,让她护好姜余欢和姜远。 后来没多久,姜余欢便疯疯癫癫,那时姜远刚出生不久,身体孱弱。铃兰也试过住在姜余欢的院子,连带着姜远一起照顾。 可是姜余欢疯癫起来,几次险些把姜远摔到地上。 她便把重心放在姜远身上,直到姜远五岁时,姜桥说要把姜远送到锦州读书。 铃兰人微言轻,据理力争无果,心中放不下疯癫的姜余欢,更担心年幼的姜远,最后在姜桥不会伤害姜余欢的保证下,带着对姜桥的失望还有对姜余欢的愧疚陪着姜远去读书。 后来姜远渐渐长大,主意越来越正。 铃兰又是耳根子软的人且忠心护主,在姜远的逼问下,便说出罗慧芝去世的真相,还有侯府的情况。 那时的姜远才七岁。 自那之后,姜远放假回京便对所有人都冷淡,姜桥也不例外。 姜余欢也没料到罗慧芝竟是死在自己父亲的手上。 可转念一想,她那时已经对太后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又怎么会轻易被太后害死。 被最信任的父亲伤害,该有多痛! 可她竟然瞒了下来,除了铃兰没让任何人知道,就连姜桥都一直以为是太后动的手。 姜余欢注意到铃兰提起姜桥时,姜远眼中的厌恶。 默默叹了声气,把自己遇刺的事还有姜桥这些年所做的一切告诉他。 可姜远的反应却让她感到意外。 第六十二章 回京 “他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蠢。” “姜远!他到底是我们的父亲,别乱说话。” “所以你也觉得他蠢,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说。” “……”你小子……要不要这么会抓重点! “你去跪着吧,有什么事结束后再说。” 他们今日已经停灵在祖庙,明日便要下葬。 姜远刚刚才赶到,还不曾和姜桥告别。 于情于理都该在最后时刻送姜桥一程。 本以为以姜远的性格会反对,没想到他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翌日,姜桥下葬。 姜远作为嫡长子走在最前面。 结束之后,一行人稍作停留便起程回京。 京城,傅莳楦一早便等在城门口。 这段时日傅莳楦因为侯府的丧事,一直陪着姜余欢住在侯府,获得宠妻的好名声。 傅莳楦乐见其成。 姜余欢要去镇国公府,总得有个名头。 他因为姜余欢的控制,多年来不曾和镇国公府有来往,他能做的只能偶尔通信。 外界都在传镇国公府放弃他了。 他若是和姜余欢关系不好,姜余欢登门便显得突兀又引人猜忌。 他们夫妻关系好,好歹可以圆一圆,说是将新妇带到外家认认门,也是他缓和关系的理由。 他等在城门口,迟迟不见文思侯府的马车出现,倒是齐王府的马车听在他面前。 他下意识地皱紧眉头,又在看见宁晚时舒展开来。 宁晚眼眶通红,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傅莳楦欲言又止。 “发生什么事了?” 傅莳楦轻声问道,语气是姜余欢从未见识过的温柔。 “我……”宁晚抿着唇,眼睛瞟向路过的百姓,似乎有所顾虑,欲言又止。 她摇摇头,只深深看了傅莳楦一眼便离开。 是她冲动了。 姜余欢路遇落石一事查到宁国公府头上,祖母多次找到她,想让她从中周旋一番。 她哪有什么本事,靠的不还是齐王。 可齐王不愿意帮忙,傅莳楦又整日在侯府。 她无可奈何,还要被祖母嫌弃无用。 屋漏偏逢连夜雨,弓箭一事不知为何又和宁正牵扯上。 林少安所列出的证据,宁正都无可辩驳,就连一同去狩猎的人都将嫌疑指向宁正。 这下宁晚自己也急了。 落石的事还可以把事情推到下人身上,可若是和宁正扯上关系,那便完了。 宁国公府是她的靠山,连环刺杀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急忙赶回宁国公府质问宁正,却得知射杀的事他的确有参与,而同伙正是孙琪。 据她所知,林少安可没把孙琪列为怀疑对象。 一定是左相府从中作梗,拉宁正做替罪羊。 她怒气冲冲地找到傅清玉,想让傅清玉出面了解此事。即便不用孙琪自首,至少也别把宁正牵扯进去。 哪知傅清玉却对她冷言冷语。 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外人,而孙家是傅清玉的外家,又岂是她能比的。 她伤心不已,一时气昏了头,竟然第一时间想找傅莳楦倾诉。 当她站在傅莳楦面前时,又猛地意识到两人的身份不能让她随意诉苦。 最近端阳郡王宠爱郡王妃的消息甚嚣尘上,她只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自己选择的人不爱她,爱她的爱慕者说变心就变心,变心的对象还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若不是姜余欢,宁国公府怎会陷入如今的境地,傅清玉也不会对她冷淡! 她越想越难过,跑到无人的小巷中小声啜泣。 “到底怎么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宁晚怔愣一瞬,错愕地抬头对上傅莳楦的目光。 “阿楦,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要等姜余欢吗? 傅莳楦皱着眉,停顿片刻道:“看你不太对劲,跟过来看看。” 宁晚后知后觉地擦了擦眼泪,“我没事了。你还关心我,我就没事了。宁国公府作茧自缚,都是他们应得的。” 傅莳楦眉间一舒,对宁晚提到的宁国公府的时恍若未闻,“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阿楦!”宁晚叫住他,她的心砰砰直跳,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所想,“你上次说,你不爱姜余欢,现在还算话吗?” “自然,我不爱她。” 宁晚松了口气。 原来一切都是做戏,还是有人在乎她的。 她莞尔一笑,“你去忙吧,我一会儿就走。” “嗯。” 傅莳楦离开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如意开口,“王妃,您可千万别做傻事。端阳郡王再好,你们之间也……也……” 宁晚肃着脸,抬手打断如意的话。 “我自有分寸。世上没有后悔药卖,我选择齐王,那就要一条路走到黑。” “那您为何……” 宁晚挑眉一笑,哪里还有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模样。 “多个帮手有何不好。我总得确认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才好拿捏好分寸。” 如意长舒一口气,转忧为喜,“那何不趁着机会让端阳郡王救救宁国公府?” “总是提要求,只会把人越推越远。偶尔装装懂事乖巧,让他心生歉意,才会事半功倍。” —— 傅莳楦离开后,跟在身旁的六一几次看向他。 “想说什么就说。” 六一转头望了一眼刚才的巷子,小声道:“万一齐王妃要主子帮忙救宁正可怎么办?” “我还有别的办法吗?但这次不是我想救就能救的。” 这次有左相府参与其中,又有太后推波助澜。 姜余欢被死士刺杀注定不会有结果,但有人有刺杀的先例,太后索性找个替罪羊也不是没可能。 证据都指向宁正,太后一党一定会把罪名坐实,不让宁正逃脱。 况且奸污的案子林少安也查到不少东西,宁正无论如何都洗脱不掉罪名。 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宁国公府把宁正推出去承担所有罪名。 反正宁正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弃子,最多是短时间内宁国公府的名声不好听。 六一很快便想通这一点,彻底放下心。 他实在不愿主子和姜余欢再产生矛盾,也不忍心看到姜余欢一而再地受委屈。 姜余欢身边出现了一个高手,他真怕哪天姜余欢破罐子破摔,甩手不干了。 幸好,幸好。 二人回到城门口,没过多久就看到文思侯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姜余欢坐在马车里,刚消化完近日的消息。 她掀开帘子,看着京城繁华的景象,默默感叹。 这京城,她或许待不了多久。 “咦,那不是忠义伯府的大公子吗?他这是要去哪?” 顺着中元的手指,姜余欢看过去。祁易骑着高头大马,马上挂着一柄剑和一个包袱,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旁边祁小玉仰着头,神色紧张地在说些什么。 姜余欢想,祁易大概是去边境参军挣军功。 她收回视线,无意中扫到一抹纤细的身影。 她摇摇头,正要放下帘子,却听祁易叫了她一声。 她无视祁小玉怨毒的目光,颔首示意道:“祁公子。” “小玉,你回去吧,我这就走了。” 小玉眼神在二人之间梭巡,最后一言不发地离开。 祁易翻身下马,抱拳道:“郡王妃,祁某今日便要出发去边境。此一去,不知何时能回。小妹行事鲁莽不知分寸,若是将来不小心得罪郡王妃,希望郡王妃手下留情,等到我回来时再做决断。” “你既然知道你妹妹的性子,就不该勉强她答应你。”傅莳楦不知何时过来的。 祁易羞愧地红了脸,眼神却清澈而坚毅,他用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愿投入郡王麾下,只愿保小妹一命。” 傅莳楦嗤笑,“我一个无权无势的闲散郡王,你投入我麾下有何用?” “郡王还是太子时,身边有两个侍卫,一个名叫三三,一个名叫八七。后来太子被废,沉寂下来,再次出现时,身边的侍卫则变成了六一。据说此次边境开战,主帅犯了大错导致我方战败,是两个副将力挽狂澜才不至于丢城。而这两个副将,一个唇红齿白唇边有痣,一个肤色黝黑眉心有颗红痣。我若是没记错,这二人的特征与三三和八七正好相符。” 主帅失误,以这二位副将的能力,待战事结束定会封赏。 不巧的是,主帅是傅令奕的人。 当初镇国公卸甲归隐,交出兵权,便是这个人接手镇国公手下的兵。 此次主帅会被问责,两位副将极有可能顶上去。 兜兜转转,兵权还是回到傅莳楦的手上。 如果不是他要去参军,特意调查过,他也不会联想到傅莳楦身上。 由此可见,傅莳楦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的人。 “相似的人罢了。” 祁易知道傅莳楦不会承认,但也没打算就此放弃。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白,点到为止即可。 “郡王到底是皇上的兄长,总有几分情谊在。若是有幸帮上郡王,祁某也好舔着脸求郡王襄助一二。” “我只能答应你留她一命,其余的不能保证。” 祁易深知祁小玉的性子,他不知道小玉为何憎恶姜余欢,但他明白祁小玉不够聪明斗不过人家。 有命在,就够了。 “这件事,你们是不是该过问一下我?”姜余欢说。 祁小玉针对的人是她,她才有权发言。 “郡王妃请讲。” “我喜欢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管祁小玉会对我做什么,我都会反击。若是真的到了要命的地步,我会手下留情,但是,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用同等价值的东西来换祁小玉的命。” “多谢郡王妃。”祁易对着姜余欢拱手,又对着傅莳楦同样行了一礼,“方才的话依然作数,但我希望郡王可以保我活得久一点。” 小妹的命得到保证,那他就不必拿来和傅莳楦做交易。 用替傅莳楦效命换取他的命,这样既能让他有时间去立功,又能保住小妹的命,一举两得。 傅莳楦定定地看着祁易,“你不做文官真是可惜。” 祁易自嘲地笑了笑,如果可以,他也愿意做个文官。 达成共识后,祁易毫不留恋地骑马而去。 姜余欢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身影,遗憾地放下帘子。 第六十三章 婚事 孙姣姣到最后也没站出来和祁易告别。 她曾经帮过自己,那自己便帮她创造机会,让祁易可以活着回来。 至于他们能不能成,只能看他们自己了。 回到侯府,姜余欢和姜远在房间里谈话。 “对于爵位,你是怎么想的?” 姜远目光冷然,“爵位我要,但是做官我会凭本事。” 姜余欢点点头,“好,我会帮你。” 姜远冷嗤一声,“你拿什么帮我?” “娘留下了筹码。明日我要去兑现筹码,你……要一起吗?” 姜余欢想了很久,还是觉得让姜远知道比较好。 罗慧芝的安排,有他一份,他总要知道素未谋面的母亲都为他做了什么。 姜远立刻道:“我要去。” “好。这几日你赶路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出发时,我会让人去叫你。” “嗯。” 姜远走后,姜湘湘在院门口探出头。 “三小姐,来找郡王妃吗?”中元问。 “嗯。大姐姐……在忙吗?” “奴婢帮你问问。” 中元走到房前,“郡王妃,三小姐来了。” 姜余欢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中元领着姜湘湘进来。 姜湘湘捧着衣服对着姜余欢微笑,“大姐姐。” 姜余欢指了指凳子,“坐吧。” “不用了,我就是把衣服给大姐姐送来,马上就走。” “衣服?” 姜余欢走过去,将衣服展开,是一套素色的衣裙。 做工精细,纹样皆是绣上去的。 颜色低调,适合她现在这个阶段穿,可见用心。 她这才想起来,刚回侯府时,姜湘湘说要给姜余欢做套衣服。 这些天忙着姜桥的后事,姜余欢都忘了,没想到姜湘湘默不作声地竟然把整套衣裳做出来了。 “你这些天是不是都没怎么休息?” “我……我觉少,反正也睡不着。”姜湘湘怯怯地觑着姜余欢,只见姜余欢面色一沉。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就因为丧事日夜颠倒,还要给我做衣裳。你真是……”姜余欢看着姜湘湘垂着头听训的模样,又不忍心说太重的话,毕竟她也是为自己做衣裳。 “以后不许这样了,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的身体重要。” “可……”姜湘湘说了一个字便闭上嘴。 “可什么?” 姜湘湘咬了咬下唇,头埋得更深,她小声嘟囔,“大姐姐也没有很爱惜自己的身体。” 姜余欢一噎,看着自己因还未愈合而缠着纱布的伤口无言以对。 虽说大事都是昭华郡主操持,但她也没少操心。 休息不好,伤口也好得慢。 她看着姜湘湘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哭笑不得。 这些天姜湘湘基本上都跟着她,两人越发的熟悉。 只是性子难改。 她敢还嘴,说完之后又担心越界。 姜余欢轻笑,“这次是我没做好榜样。下次别这样了,你还小,要保重身体。” 姜湘湘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她扬起腼腆的笑容,“我知道了。” “这些天你辛苦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嗯,大姐姐也……” 还未说完,门外传来中元的声音,“郡王妃,昭华郡主让你去前厅一趟。” “可有说是何事?” “是宁国公夫人来了。” “好,我换身衣服便过去。” 姜余欢拿着姜湘湘送来的衣服走进内室,她还穿着孝服,出去见客实在不妥。 她换好衣服,出来便看到姜湘湘眼里的担忧。 “怎么了?怎么这副模样?” “外面都说宁公子是刺杀大姐姐的幕后黑手。宁国公夫人找上门,是不是想逼迫大姐姐放弃追究宁公子的责任?” 姜余欢心中熨帖,柔声道:“没事,她逼迫不了我。” 在姜湘湘心里,恐怕觉得她父母双亡,无人撑腰,外家也冷冷淡淡的,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可怜。 比不得宁国公府出了皇后和王妃。 但她不知道,这件事有多方推波助澜最后才有宁正出来背锅的结果。 所以宁国公夫人上门绝不可能是逼迫。 姜湘湘闻言,只觉得姜余欢是在安慰她。 姜余欢一眼看穿姜湘湘的想法,直接问:“想一起去看看吗?” 还没等姜湘湘回答,她又说:“一起去看看吧。” “我……我可以去吗?” “没什么可不可以的。” 说着,姜余欢就拉着姜湘湘出门。 到达前厅时,昭华郡主坐在上位,宁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坐在右侧的位置,身后站着各自的婢女。 对面坐着姜丽,身后站着的,是孙姨娘。 姜余欢一看,便觉得宁国公夫人上门大概不是为了她遇刺的事。 她指着姜丽旁边的位置,让姜湘湘坐下。 姜湘湘先是对着昭华郡主等人见礼,才缓缓落座。 “她来做什么?” 姜湘湘屁股还未挨着凳子,便听姜丽阴阳怪气地说着。 她动作一顿,直起身子,局促不安地看向姜余欢。 “路上碰见的,正好找我有事,便叫她一起过来。”姜余欢直接抬手将她按在座位上,若不是担心她走后姜丽找姜湘湘的麻烦,她也懒得解释。 她走到昭华郡主旁边的位置坐下。 “郡主找我来,所为何事?” “是宁国公夫人想趁着热孝,将宁公子和姜丽的婚事办了。” 宁正不出意外马上就要定罪入狱,宁国公府这时候想要办婚事,恐怕是担心宁正入狱后,姜丽反悔不嫁。 以前的宁国公府,姜丽肯定会愿意嫁。 可现在……未必。 姜余欢微哂,“这件事,似乎与我没什么关系。” 昭华郡主垂着眼眸看向地上,“眼下姜丽不愿趁着热孝嫁过去,觉得是对侯爷的不敬。姜丽一片孝心,宁国公夫人也不好强求,便想着和郡王妃求求情,刺杀的事先封存,等姜丽孝期过了,再做决断。” 果然。 若是宁正定罪,以他所犯之罪,命肯定保不住。 姜丽应当是想得很清楚,所以找了借口拖延。 宁正性命不保,那婚约也就不存在。 姜丽即便怀孕也可以滑胎,再寻个外地的人家,总比现在嫁给宁正以后守寡强。 即便宁国公府想方设法保住宁正的命,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极有可能被流放。 流放和守寡也没什么区别。 宁正这个人已经毁了,姜丽嫁过去也不会好过。 双方对各自的打算心知肚明,一个想方设法促成婚事,一个千方百计想悔婚,甚至为此把她牵扯进来。 等姜丽孝期过了? 怕是想多等些日子,好确认姜丽到底怀没怀孕吧? 若是姜丽怀孕,他们宁国公府不管如何是一定回将姜丽娶进门的。 而姜丽一旦确诊有孕,恐怕就不好打掉孩子另嫁了,宁国公府绝对不允许。 他们借着婚事,想拖延时间不让宁正定罪,还封存三年?怎么想的,竟然以为她会答应? 她好不容易让这件事有个结果,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但她也绝不可能大度地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姜余欢佯装疑惑,“我也不知道刺杀的事进展如何,将此事封存和婚事有何关系?” 宁国公夫人没想到姜余欢会装作不知情,她扯动僵硬的嘴角,“林少安认为是正儿所为,老身也是想让正儿有个完整的家,才厚着脸皮求郡王妃。” “认为?那便是还未证据确凿了。还是说,你们知道事情是宁正做的,所以提前做个打算?” 宁国公夫人眉心一跳,急忙否认,“不,我们并不知晓。” 姜余欢反而轻声劝道:“既然还未查清,你们也不必风声鹤唳,万一事情不是宁正做的,我这一封存,岂不是放过真正的凶手?” “这……”宁国公夫人欲说还休,有口难言。 姜余欢说得字字在理,除非她承认事情是宁正做的,否则她们没有理由要求姜余欢暂停调查。 世子夫人看着干着急,自己也找不出理由让姜余欢答应。 她在宁正身上到底付出多年的心血,哪怕如今声名狼藉,她也想让宁正有一个家,有一个子嗣。 以前她们嫌弃姜丽是庶女,又碍于宁正子嗣艰难,不得不选择她。 可如今姜丽已经是最好的人选。 只要再多些时间,知道姜丽是否怀有身孕,她才能彻底放心。 只是林少安说过,不出三天就会升堂审理此案,宁正如今已经被看管起来不准离京了。 她们都知道,宁正在劫难逃,若是姜余欢不答应,就只能逼着姜丽先嫁过去。 “婚事我只是一个已经出嫁的外嫁女,没有立场插手。至于刺杀的案子,我只要一个公道,别的我无能为力。” 说完,姜余欢便起身准备离开。 世子夫人猛地站起来,阴沉着脸威胁,“郡王妃!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郡王妃年纪轻,不懂为人处世的道理,还是该多斟酌斟酌,这世上是没有永远的敌人的。” 宁正替孙琪顶罪,孙家乃至孙太妃总要补偿她们宁国公府。她想,若是要对付姜余欢,孙太妃一定会很乐意。 姜余欢若是执意得罪她们宁国公府,那她日后也不会过得安宁。 “世子夫人的建议我收到了,以后我会多斟酌的。只是在有人谋害我这件事上,我并不打算放过。我想应该没有人会蠢到去原谅杀自己的凶手吧?”姜余欢停在姜湘湘面前,“走吧,不是有事找我?” “啊?”姜湘湘迷迷糊糊地站起身,收到姜余欢的眼神后楞楞点头,“哦”了一声后跟在姜余欢身后走了。 走出前院的范围,姜湘湘才敢小声说话。 第六十四章 秦老夫人 “大姐姐好厉害,刚才我都要吓死了。”世子夫人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姜湘湘都替姜余欢捏了把汗。 结果姜余欢完全不当回事,惹得她好羡慕。 换做是她,只怕是早已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怕什么?总不能害怕她们的威胁,就让自己有理变无理。湘湘,有些事即便受到胁迫,也要坚持。”想到姜湘湘的性子,姜余欢怕她听进去她的话,又因为做不到而难过怀疑自己,又补了一句,“或许当时无力反抗,但你记住一句话,一切发生皆有利于我。不要灰心,也许那时并不是反抗的好时机,再等等,总能等到时机。” “我记住了!”姜湘湘崇拜地看着姜余欢。 以前从没有人和她说过这些道理,这一刻她只觉得大姐姐全身上下发着光。 送走宁国公夫人等人后,昭华郡主回到院子。 “阿晟和巧儿还在歇息?” 婢女萍儿回道:“是的。” 昭华郡主靠在软榻上,看着蔻丹,“姜远在做什么?” “回房之后一直在睡觉。” 她懒懒地“嗯”一声,神色冰冷地说道:“把人盯紧了,等姜余欢一走便动手。” 姜余欢借着奔丧才能一直住在侯府,眼下丧事办完,再住下去便于理不合。很快,她就要离开侯府,到时,她还顾得上姜远吗? 萍儿略有迟疑,“真的要这么做吗?皇上未必会让大少爷袭爵。” 昭华郡主冷冷的目光钉在萍儿身上,“我不要未必,我要一定。姜余欢不是很嚣张吗?我倒要看看她唯一的弟弟毁了,她还怎么嚣张。” 这些日子,姜余欢出尽风头。 她不屑做这侯府的主母,但不代表她愿意被姜余欢一个小辈压着。 还有阿晟和巧儿,被她逼得整日整日的跪着。 这口气,她无论如何都咽不下。 无论是为了让姜余欢痛苦,还是为了爵位,姜远都休想好好活着! 翌日,姜余欢叫上姜远,和傅莳楦一同出门。 三人走上街漫无目的地逛着。 忽然看见人群涌向一个方向,顾宸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见有热闹看,抓着路人便问:“你们这是去干什么?” 路人兴奋道:“看人渣被抓。” “什么人渣?” “就是宁国公府的大公子啊,他奸淫良家女,又是安排刺杀端阳郡王妃的幕后黑手。平时装得像个端方君子一样,没想到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走了,我还赶着看热闹。” 顾宸松开路人,“没事,你去吧。” 路人急不可耐地跑远,顾宸伸长脖子,恨不得跟着人离开。 他头也不回地拽着姜余欢,“走,我们也去看看!” 姜余欢被他带着险些摔到地上,她无奈只好跟上顾宸的步伐。 顾宸背着长匣顺利地挤到前排,正好看到宁正衣衫不整地被押出来,看起来好像挣扎过一番。 世子夫人在后面哭得肝肠寸断,宁均扶着她轻声安慰。 而宁国公、宁国公夫人、宁国公世子根本不见踪影。 昔日的天之骄子,此刻落魄不堪,更有百姓抓着准备的沙土扔在宁正身上。 “放肆!你们这些刁民竟敢拿石子扔我!”宁正还没转换过来,哪怕外形狼狈,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模样。 可百姓并不惧他,当场便七嘴八舌地反击回去。 “我呸!你这样的渣滓就该斩首!” “扔你都算轻的,我还想打你呢!欺负那么多女子,简直丧尽天良。” “老天开眼,坏人已经遭报应了!” “哎,人家家世显赫,能不能遭报应还不一定呢。” “报应已经来了。听说他因为纵欲过度不能生育,那些怀孕的女子被找到时就找林少卿请了大夫过去,当场便让大夫开药把孩子流掉,以后他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哈哈哈,那岂不是绝子绝孙!” 看着百姓嘲笑的嘴脸,宁正面色铁青,他猛地挣脱开官差的钳制,朝人群扑了过去。 人群中传来惊呼,纷纷后退躲避。站在前面的顾宸却是唇角一弯,干脆利落地抬脚把宁正踹飞。 “正儿!”宁国公世子夫人吓得惊声尖叫,她小跑着过去,还未碰到宁正,宁正便被官差抓起来押着往前走。 世子夫人上前追了两步,却听宁正喊道:“娘,让妹妹救我啊!” 她猛地停下来,想到婆母的嘱咐,无助地掩面哭泣。 婆母说过,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不用想着找晚儿和宁素,省得将她们拖下水。 晚儿也便罢了,这件事本就是太妃那边推动,她也不想让晚儿为难。 可凭什么,凭什么不让她去找宁素。 皇上对宁素那么好,宁素就是一句话的事,就可以让正儿免于受苦。 若不是婆母行事草率,怎么会让正儿去担这个罪。 他们让正儿承担一切,还不让她去求情,这是何道理! 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她的正儿却要受尽白眼,还落得个绝后的下场。 可是她能怎么办,今日送正儿已经是苦苦哀求的结果。等回去之后她又会被禁足,连世子也不愿意帮她。 他们竟然如此狠心,眼睁睁看着正儿去死! 世子夫人悲痛万分,哭得喘不过气。 宁均轻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扶着她一点点往回走。 转身时,世子夫人余光瞥见姜余欢的侧脸,眼底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晚儿本来已经搞定端阳郡王,都怪姜余欢横插一脚把事情捅到太后面前。 昨日她们上门去求情,姜余欢还咄咄逼人。 这一切都是姜余欢欠正儿的,她绝不会放过姜余欢! 姜余欢还不知道自己被世子夫人盯上,不过即便知道她也不会在意。 孙太妃一党和她有仇又不是新鲜事,她们一向以杀她为目标。多一个少一个,根本没差。 不过她实在是不明白,她怎么就碍着她们了。 非要盯着郡王妃这个位置吗?想把人安插在傅莳楦身边,侧妃不行吗?妾不行吗?她又不会干涉。 实在不行,让宁晚自己来啊,不是事半功倍吗?何必抓着她不放。 “我看那宁正不是很聪明,真能策划这么多场刺杀?” 顾宸在围观时便打入百姓内部,把所有事情摸清楚了。但他不相信,宁正一个人能干这么多事。 “当然不是他。”林少安曾经暗示过,这几个案子有人操纵,有好几个人明显是做假证把嫌疑指向宁正。 竹林刺杀更是查不出头绪,但上头偏偏拿出一条完整的证据证明就是宁正买凶。 从证据出发,确实是宁正。 林少安心中存疑,又找不到别的线索。 姜余欢听说后更倾向射杀一事是孙琪所为,但她倾向谁没用。 目前,只能是这么个结果。 不过好在那些被囚禁的女子成功被解救出来,得知宁正可能会判死刑,月份尚浅的选择滑胎,月份大的太危险只能等孩子生下来。 但她们担心宁国公府为了子嗣去母留子,找林少安帮忙隐藏行踪悄悄离开了京城。 等宁国公府收到消息时,已经找不到可能怀有宁正孩子的人了。 所以昨日她们才会急匆匆地上门要求姜丽嫁过去。 姜余欢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一头撞上一片柔软。 还未来得及道歉,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着踉跄了几步。 她吃痛地抬起头,见拉她的是傅莳楦,刚要质问就听傅莳楦用责备的语气说着,“不知道看着点路吗?你差点撞伤人!” 姜余欢满头的疑问,她是没看路把人撞到,但也不至于这么凶她吧! 她扭头正准备继续道歉,却在看清人后冷笑出声。 难怪傅莳楦那么紧张,原来是撞的是他的心上人。 宁晚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似乎被撞得不轻。 “抱歉,我没注意。” “无事,下次小心些便是。”宁晚说完便越过姜余欢离开。 姜余欢看着她的背影,又将目光移向傅莳楦,“我撞上之前你不拉我,撞上后又训我,这是借我挣表现?” “莫要胡说!我刚才看到外祖母了,这才没注意到。” “呵。”她才不信。 “阿楦!”年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姜余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杵着权杖缓缓走来。 她低垂着眉眼,似乎有些生气。 待她靠近后,她说:“为了外人训斥自己的妻子,你便是这么做人丈夫的?” “外祖母。” 外祖母?这便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 所以傅莳楦没说谎? 姜余欢福身施礼,“姜余欢见过老夫人。” 秦老夫人微微颔首,抬手覆上姜余欢的手,对着傅莳楦道:“娶了新妇也不知道带到府里来看看,是不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傅莳楦低着头,“孙儿不敢,只是以为你们不愿见孙儿。” “你,我们是不待见,但是外孙媳妇还是要看看。”说着,秦老夫人看向姜余欢语气温和,“随外祖母到府上坐坐?也好认认门。” “是。” 姜余欢毫不犹豫地答应,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傅莳楦安排好的。 傅莳楦私下给镇国公府传信,约定好地点,让镇国公府的人上演一出偶遇,再顺理成章地把姜余欢带进镇国公府商量后续事宜。 表面上傅莳楦自被废后便没与镇国公府往来,突然上门容易引人怀疑,所以才想了这么一出。 众目睽睽之下,大张旗鼓,光明正大,也让猜忌少一些。 只是没想到来的是秦老夫人,他们还没走到约定的地点便遇上了。 姜余欢扶着秦老夫人上车,猛然发现顾宸和姜远不见了。 正要让人去找,顾宸拽着姜远,手上拿着糖葫芦、糖人出现了。 原来是去买吃的了。 看姜远那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估计是被强行拖着去的。 姜余欢让顾宸和姜远坐傅莳楦的马车,自己则和秦老夫人一辆。 秦老夫人不怒自威,“你们到底在搞些什么?” 傅莳楦被废后镇国公府便接到傅莳楦的传信,让镇国公府交出兵权,且他们要装作不来往的样子。 他们相信傅莳楦,一一照做,后来也渐渐知道傅莳楦的一些布局。 按照计划,现在还不是“修复关系”的时候,傅莳楦却突然传信让他们来演一出戏。 全府上下都看不明白此举为何。 姜余欢腹诽秦老夫人挺会演戏,要不是看过她现在严肃的样子都快以为刚才在外面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 腹诽归腹诽,姜余欢还是正色回应秦老夫人的话。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机,等到了府上秦老夫人就会知道。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