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身空间之红楼枭臣》 第001章 南柯梦醒身入红楼 时值大乾承德九年,岁末大雪。 连数日,天地皆素。 山川谷地中,峰尽壁立、林皆琼挺。 酷寒所到,繁盛如帝都神京,亦是一片空旷寥落,迄至小年前大雪渐歇,才渐渐恢复了几分先前的喧嚣…… “如意,把窗屉支起一扇罢,屋里的烟有些重了。” 贾琮放下看了一半的《大乾九域志》,听着火盆里灰花炭所发出的细小“哔啵”声,压抑燥郁的心情莫名轻松了几分。 “明个就是小年了……” 少顷。 外头残留积雪上的反光映了进来,叫屋里比平时更亮堂了几分。 又一阵冷风吹过,众人的不由都是一激灵。 “那帮管库房的狗奴才,真个是瞎了心!” 小丫鬟杏儿愤愤道:“后头的那几位是主子,三爷难道不是?可咱们院里的吃穿用度,哪样不得拣人家剩下的? 还有这烧的炭火,给人家的都是无烟的银骨炭,回回到咱们,便只剩下灰花炭了,害的屋里过一阵就得开窗通风,炭火都白点了,到处烟熏火燎的!” “多嘴!” 大丫鬟如意猛的呵斥一声,吓得杏儿赶忙缩头不言。 “逢高踩低的事情哪里都有。” 贾琮笑着安抚道:“杏儿你先将他们记下就是了,等日后三爷我起势了,再帮你一一出了这口恶气!” “真的?!” 杏儿眼前一亮,偷偷朝如意做了个鬼脸,而后笑着应了。 叫如意好气又好笑…… 正说着话。 外头忽然传来小丫鬟小桃恭声问安的声音,“见过大太太!” 被称作“大太太”的,正是贾琮此世的嫡母、荣国府大老爷贾赦的续弦-邢夫人。 听到邢夫人来了,贾琮心中一喜,这是自己放出的风声有回应了? …… 没错,这里是红楼的世界! 而我们的主角贾琮,是个穿越者。 才刚过完三十岁生日的他,在一觉醒来后,竟然摇身一变,从蓝星上的社会底层,变成了荣国府里年仅十二岁的长房庶子-贾琮。 嗯,就是那个在原书中只正经出场了一回,还被骂“黑眉乌嘴”的孩子。 纯纯的小透明一个。 或许是因为贾琮穿越而来的缘故,原身反倒早了贾宝玉三年出生,而非书里写的那样,年纪比贾宝玉足足小四五岁。 直接摆脱了宁荣两府“玉”字辈老幺的头衔。 排名瞬间大涨! 并且跟绝大部分穿越者一样,贾琮有着一个金手指: 一个三尺见方的随身空间! 小是小了点,但勉强也算是主角待遇了,标配嘛,懂的都懂!反正比起隔壁啥也没带过来的老乡,强的不是一星半点…… 穿越了,问题也随之而来! 既然是穿到了荣国府,那贾家日后的那场灾劫,自然也就成了贾琮避不开的难槛。 他是不想死的。 但在这个还讲究连坐的时代,贾琮想要自救,就必须先把贾家从坭坑里扥(den)出来,避免其最后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凄惨下场。 有着贾家的牵连,任凭贾琮躲到天边,也得被锦衣府那些无孔不入的探子揪出来。 正所谓: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贾家一门双公,朝中更是知交故旧遍地,何等的树大根深,虽说没落了些,但仍是神京一等一的权贵之家,再加上后来的元春封妃,本该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借着元春封妃的机会,贾家本可以再进一步,甚至重回权势巅峰的。 奈何当家人的眼皮子太浅,白白叫机会擦肩而过不说,到最后竟生生的把一个钟鸣鼎食之家,折腾的数年而亡。 真·猪队友! 所以,贾琮想要改变贾家日后的凄惨结局,必须得在贾家获得一定的话语权,能够影响并改变当家人的一些决定,如此才好拖着贾家逃出泥潭。 否则纵然贾琮是穿越者,估计也得白给! 可他又怎会不知,其实最稳妥的法子,是自己尽快蹚出一条能够自保的道路,届时不管是为辅做宰还是坐拥重兵,只要贾家不主动作死,至少能自保无虞。 但是。 想想贾家那群拖后腿的猪队友,贾琮的前路又是何等的艰难? 纯属是硬着头皮上啊! 好在是身为读书人,贾琮想要快速提高自身影响力,办法还是有不少的,比如写几首脍炙人口、流传甚广的惊世佳作,直接扬名立万。 到那时文名在外,别的不谈,至少在贾家的地位是能够往上蹦一大截的。 如此,便是顺利迈出了求生的第一步。 然而就在贾琮准备效仿其他穿越者同行,做文抄公来个一鸣惊人的时候。 现实却劈头盖脸的给了贾琮一巴掌! 通过原身的记忆和府里书房中那些书册典籍的记载,贾琮发现自己所处的《红楼梦》世界,在前明正统十四年以前,竟然和前世蓝星完全是一模一样的。 这意味着,绝大部分有名有姓的诗词歌赋,早都已经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而那些还没出现的,贾琮想不起来…… 一代文豪之路,就此断绝! 前身本来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如今又失去了快速成名的终南捷径,贾琮暗自可惜的同时,也只好将目光转投他处。 按程序走读书科考的路子,那是想都没想过。 想要参加科举,首先是要经过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考上去的,一路耗时极长什么的且不说。 更重要的是,你想参加科举,必须得对四书五经有着颇深的造诣吧?还得擅长那些诗词行文奏对什么的吧? 不好意思,这些贾琮都没有! 再者说。 就算贾琮能考中进士,按官场里的规矩,那也得先到某个不起眼的小部门里磋磨三两年才能外放掌权。 这么一来一回。 估计都不等贾琮爬上高位,家就已经被抄完了。 那还玩个屁! 黄花菜都凉了好吧?! 所以,留给贾琮的,其实从头到尾就只有一条路: 从军! 这是最直接、也是最合适的。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刀把子里出强权”嘛! 贾家身为开国勋贵,虽说眼下没落了许多,但军中还是有不少门生故旧在的,看在昔日老国公的面子上,至少在立功晋升的时候会少很多阻碍。 这就已经足够了! 只是叫贾琮没想到的是,自己虽然成功的把弃文从武的风声放了出去,但一晃小半个月过去,动静那是丁点没有…… 眼瞅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心里难免有些躁郁! 今个邢夫人过来,事情也总算是有了回音…… 再说邢夫人。 刚从外头进得门来,便一眼望见被支起的窗屉,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琮哥儿,你上个月才大病一场,怎么还敢大冷天的开窗子?要是一个不好再受了冻,又得寻医问诊的遭罪!” 说罢,邢夫人又转头朝几个丫鬟道:“你们这几个糟了心的小蹄子,还不快去关上窗户,莫不是想冻死你们三爷不成?” 两个小丫鬟吓了一跳,赶忙把窗屉子放了下来。 “母亲莫要着恼,此事不碍小桃、杏儿她们什么事的,”贾琮陪笑道:“是我觉着屋里闷的难受,这才叫她们开的窗子……” 说着,忙叫如意快奉热茶来。 邢夫人端着茶盏,沉吟了几个呼吸的功夫,又将其轻轻放下。 “琮哥儿,我听说你近来开始打熬起了身体,还说年后不再去族学里念书,想跟家里老兵学战场上杀敌的本事,是也不是?”邢夫人急问道。 “回母亲的话,确有此事。” 贾琮点了点头,“自孩儿八岁入学,迄今也有四个春秋了,但是按照学塾里老太爷的估测,我最多也就是县试无虞,后头府试有些勉强,院试则完全要靠运气……” 顿了顿。 贾琮继续道:“既然没有读书科举的天赋,再耽误功夫也是徒劳,还不如另寻他路。年后我就十三了,须得为以后做些打算了……” 邢夫人皱着眉头,将面前的贾琮看了又看,倒像是今儿才认识似的。 沉默片刻。 邢夫人长出一口气。 感慨道:“前几年还是弄鬼吊猴的孩子,也都长大了!能有这般的正经主意,原本是好的,可过了年你也不过才十三,从军是不是急了点?” 犹豫一下,又补充道:“再说了,万一是老太爷看差了呢?” “差不了的。” 贾璟苦笑一声,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前世在蓝星时就读不进去书,还是托了教育普及制度化的福,才勉强考上个三本大学。 这科举考试跟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不差多少了,身为穿越而来的现代人,贾琮自己还真没信心能在科举上赛过这群“古人”。 况且时间紧迫,争赢了也是难救贾家,所以贾琮直接将其放弃…… 顿了一下。 贾琮开口解释道:“孩儿在读书一道上,委实不是成材的料子,还是不去争那一根独木小桥的好!万一十数载寒窗苦读,最后只捞得个名落孙山,岂不是要被人笑死? 再者说,咱们家是军功勋贵,在文官圈的底子本就薄弱,辛苦混进去了也是吃不开,反倒凭白的丢份。 二老爷昔年蒙受太上皇恩典,赐了工部的六品主事职衔,可那又如何?还不是熬到去年才堪堪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 邢夫人面上一滞。 她虽是荣国府长房的大太太,可往日里也就是管管长房的诸多杂务和人情往来,府里爷们的事情只是偶尔听贾赦说过一嘴,但也都是语焉不详。 如今却是有些接不上话。 另一边。 既然都说开了,贾琮索性就说得更清楚一些。 “文臣武将的天性相斥,二者圈子本就不同,又何必硬要融进去呢?须知咱们家的根基在军中,贸然转型,不啻于自毁长城。 到最后,与家里没什么进益不说,还把亲近咱们的那一撮恶了不少,完全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虽说听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但邢夫人心里还是能感觉出贾琮的话是对的! 毕竟现实情况摆在那里。 邢夫人道:“话是有些道理,可战场上刀枪无眼的,你如今年纪又还小,叫我跟老爷如何能放心的下?” 话到最后,眼中已满是担忧。 贾琮笑着接口道:“所以孩儿要先打熬出一副健壮身体,再跟家里的老兵多多请教学习才行啊!” “……” 邢夫人的神色有几分松动。 贾琮趁热打铁道:“孩儿已是下定决心,还望母亲成全才是!” 沉默一阵。 邢夫人摆摆手,“罢了罢了,琮哥儿既然打定了主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此事等晚上老爷回府之后,我会跟他讲的。” “儿子谢过母亲!” 贾琮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终于算是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 邢夫人点了点头,拿帕子不着痕迹的拭了拭眼角,而后转身离开。 半道。 邢夫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下回等丫鬟们去领炭火用度的时候,戴良要是再敢拿次等的灰花炭来糊弄,你就使劲大嘴巴抽他,老爷和我在后头给你撑着……” “儿子知道了!” 看着渐渐远去的邢夫人,贾琮心离涌出一丝暖意。 邢夫人对贾琮还是不错的。 在荣国府里当了大半个月的小透明,贾琮早已经发现,相较于《红楼梦》一书中对邢夫人的描写,除了有些爱财和不被贾母所喜外,其余的都不甚贴切。 什么“禀性愚犟,只知奉承贾赦,家中大小事务俱由丈夫摆布”、“儿女奴仆,一人不靠、一言不听”等等,其实大部分都是颇为明智的做法。 在礼教大于天的封建时代,女子的三从四德可不只是说说而已。 邢夫人又是个没甚娘家背景的续弦,以荣国府里的复杂关系,要是不这么做,才是真正的自寻绝路! 第002章 意峥嵘庶子欲从军 次日,腊月廿三,小年。 一大早的,神京各处便响起了辞灶敬天的爆竹声。 荣国府外院最东头。 贾琮站在窗边,视线向外看去,只见一片银装素裹,偶有一阵寒风路过,歇在树梢上的积雪便被吹动,扑簌簌的跃下…… “小年了!” 深深的吐了口气,贾琮看着窗外一脸默然,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了何处。 他在等! 虽然昨天已经说服邢夫人同意自己弃文从武,但最后能不能去成战场,还得要便宜父亲贾赦说了才算的! 初试已过,此时贾琮在等的,自然就是便宜父亲贾赦的复试传唤了…… 想到书中写的贾家结局,下意识的叹了口气。 贾琮心中苦笑,“当真是各有各的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念及此处。 不禁想到隔壁穿越者的那些逆天金手指,什么开局签到十万大雪龙骑、什么献祭亿万倍增幅、直接激活无敌的属性模板…… 但凡占上一样,贾家日后的难关算得上什么? 直接横扫一切好吧! 可贾琮看看面前只有自己能见到的随身空间,随即又庆幸起来,却是想到了那群开局只有一张嘴的倒霉蛋,什么叫幸福感? 这就是了! 窗外雪花再度洋洋洒洒的落下,屋里贾琮的心里很知足…… 打发了丫鬟们下去烤火取暖。 贾琮的右手往前探出,瞬间没入面前的虚空消失不见,待缩回手,掌心已经多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随身空间里的时间处于静止状态,用来存放物品、保鲜食物什么的是再好不过了。” 咬一口手上的包子,再看看窗外的飘雪。 贾琮灵光一闪。 “相较于存身的动态世界,随身空间里没有时间流动,只要自己不动用权限存取物品,那它就完全处于时空凝滞冻结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只要把它具现出来嵌在虚空中,岂不就是一块无需承受作用力、并且坚不可摧的正方体盾牌?” 下一刻。 三尺见方的随身空间被具现出来,化作一面旁人无法察觉的方块状盾牌横在窗外,棉絮似的雪花落下,不一会就见到薄薄一层雪花悬浮在空中。 试着伸手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又取出一柄小巧锋利的短刀狠狠扎上去,坚逾金刚的触感震的贾琮手疼;随后贾琮又将空间打开,手上攥着的短刀则是瞬间没入虚空…… “果真可以!” 贾琮满脸惊喜。 过了一会。 贾琮的心念再转,随身空间在其身边三尺范围内的各个方向不断消失出现…… 存储物品什么的自是不消多说。 至于当做盾牌什么的,只要贾琮把三尺见方的空间具现出来,往身前这么一横,红楼世界里有什么能将其打破? 别说在红楼世界了,就是现代社会的蘑菇蛋也拿它没法啊! 啧啧两声。 贾琮心中颇觉可惜,“也就是空间的具现和消失都有一秒多的反应时间,防不住四下一齐来攻,否则岂不是变相的无敌了?” …… 转眼晌午。 “噼啪、啪、噼啪……” 小年辞灶祭天的烟花爆竹声响作一片,叫整个神京上空都弥漫着淡淡的火药味。 刚在如意的伺候下用过午饭,外头就有丫鬟过来。 “老爷叫三爷去外书房答话!” “知道了。” 贾琮点头应了。 随后在如意的伺候下擦了把脸,又整了整身上的衣衫,便出了三层仪门一路往南,直奔贾赦的外书房去了。 少顷。 到了贾赦书房外头。 贾赦的小厮常贵,已奉命早早的候在那里了,远远地见着贾琮过来,便招手道:“三爷快进去,老爷已经在书房里等着了……” 说着,伸手为贾琮撩开门上的棉帘子。 书房里。 贾赦斜靠在椅背上,右手摩挲着颚下胡须,左手拿书在那细细看着,桌上一杯热茶正冒着袅袅热气。 见到贾琮进门,当即面色一沉。 “往日里看你还像个好的,不成想也是个蛆了心的孽障,放着好好的书不读,偏要去跟家里的老兵学战场上的本事,你有呢能耐怎么不去上天?!” 突如其来的一顿臭骂,叫贾琮不禁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忙躬身禀道:“望父亲知晓,迄至今冬,孩儿入学已是四个春秋了,但科举之事仍是雾里花水中月;孩儿自觉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子,索性就不继续浪费时间了……” “因为这个你便不读书了?” 贾赦冷哼一声,“连上学念书都熬不住,还去什么战场?我看倒不如趁早解了自己的裤腰带,寻个歪脖子树挂上去的好,也省的丢了老子的脸面!” “……” 有着原身的记忆在,贾琮早清楚了贾赦的脾性,再加上其往日对原身也还说得过去,是以此时贾琮心里虽有几分暗恼,但面上仍不露声色。 只是躬身不语。 见贾琮的模样不似一时兴起,贾赦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习武从军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就要掉脑袋的,军营也不比家里,开不得玩笑!” 贾琮没接话。 看到小儿子还略有几分稚嫩、神色却异常坚定的脸庞,贾赦终于将手上的书本放下,坐直了身子,沉声问:“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父亲说的那般,我准备年后随家里的几位老兵习练战场上的本事,不念书了!” 贾琮回道:“过了年孩儿十三岁,眼看着就是要束发及冠的年纪了,偌大的国公府虽好,我又还能再住几年? 族里那些支脉过的是什么日子,父亲心里也是知道的,与其浑噩度日,倒不如拼一把搏个前程,纵是埋骨边疆也好过一辈子庸庸碌碌!” 斩钉截铁的声音在书房里响起。 闻言,贾赦不禁有些失神,此时眼前英姿勃发的少年,与曾经那个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自己是何其相似? 自己也曾胸怀凌云壮志、心有济世豪情啊! 可惜…… 恍惚中,铭刻在灵魂深处的记忆又被瞬间勾起,当年情景浮现…… 贾赦叹了口气。 语气莫名的柔和了下来,劝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科举也不是随便读两年书就能考上去的,你看院试乡试的考场上,头发花白的不也是大有人在? 你年纪还小,眼下只管安心读书就是,哪怕考不上举人进士,等你及冠成亲了,老子我也会给你安排个营生……” 关切的话语,并不能改变贾琮的坚定决心。 能躺平谁又想去挣命? 贾琮也想躺平,可特么不努力真的会死啊!总不能直接告诉贾赦,说十一二年后贾家就要被抄流放吧? 不被当作中邪了才怪! “孩儿下定决心了,还请父亲允准!” 贾琮神色坚定,“所谓君子之泽,三世而衰,五世而斩。如今家里的兄弟们安富尊荣的已经有不少了,总得有人去抽刀子拼命不是?! 咱们家如今连一个带兵掌权的都没有,有事总不能全都靠着那些故旧亲朋吧? 再就是近几年的气候异常,孩儿料定往后几年北方必然会战事频繁,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我不想错过!” 贾琮的话,叫贾赦的心中不由一动。 “你觉得往后几年北方会战事频繁?你又是从何断定?” 贾琮暗暗翻了个白眼。 如何断定? 后世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小冰河期了解一下? 察觉到贾赦的考校之意,贾琮也不怯场。 昂然道:“孩儿近来翻阅《大乾九域志》和府上的众多邸报,发现自前明的时候开始,这气候便一年冷似一年,近几年更是冷的出乎寻常。 比如咱们家的祖地金陵,往前数的历朝历代,冬天向来是少有风雪的,可近几年却是‘冬奇寒,河冻数日不解’;甚至连南方的闽浙两广地区,亦是‘大雪数天,平地积三尺’;琼州更是‘千里飘雪、万里冰封’……” “雪大了些又如何?” 贾赦眉头微挑,“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叫瑞雪兆丰年吗?况且这风雪大了,出兵打仗艰难,不是更难打起来吗?” “那只是表面!民间虽有瑞雪兆丰年的说法,可雪大到了某种程度,那就是雪灾了。而雪灾一旦形成,轻则庄稼欠收,重则是人畜灭绝。” 贾琮的神情变得极为严肃。 “更为重要的,是旱灾和雪灾向来形影不离,前者来则必有后者到,雪灾来使人畜冻毙,旱灾至则叫土地减产……” 贾赦点点头。 眼中浮现出一丝不加掩饰的赞叹,心中的渐渐有了决断。 贾琮又朝北方指了指,继续道:“大环境下,处于南方的大乾尚且如此艰难,比大乾尤冷三分的北方,岂不是更加糟糕? 极度的严寒和日渐稀缺的物资,定会逼着那些正在内讧的蒙元残余,和本就对大乾虎视眈眈的女真部族,为了求活不断南侵…… 这是难以避免的战争根源!!” “说的好!” 贾赦脸上多了一丝不加掩饰的笑意,赞许道:“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能把局势看的如此透彻,看来是有几分天赋的,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习武的事情准了!!” “儿子谢过父亲!” 贾琮忙躬身拜谢。 “儿子有心上进,做老子的当然要支持,谢来谢去的作甚?!” 贾赦摆摆手,“另外打从今儿起,每月除了公中的那份月例银子,我这里再额外给你添上二十两,同时厨房里的饭食也对你敞开了供应,习练武艺可不能短了吃食!” 贾琮大喜,忙的再谢。 此时的贾赦,哪还有原身记忆里那个沉迷美色、贪财专权的荣国府大老爷一点相像? 但毫无疑问的是,如今的贾赦更叫贾琮喜欢。 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贾赦道:“时候也不早了,稍后老太太那里估计要传晚饭,你先回去拾掇一下罢。” “儿子告退!” 看着转身离去的背影,贾赦轻轻叹了口气,神情颇为复杂…… 书房里,声音渐渐变得弱不可闻。 ………… 依往年的惯例,小年这天,贾母是要在荣庆堂里摆家宴的。 等贾琮回到自家小院,外头的天色已经开始黯淡,扫一眼外间柱子上的自鸣钟,已经是酉时两刻了。 简单整了整身上的衣裳。 见时候差不多,贾琮也不等贾母那边来人催,径自带了大丫鬟如意往贾母院中去了。 二人先过了三层仪门,自贾赦外书房的东边一路往南,直至迈过黑油大门出了荣国府,再转而向西,从西角门进去往北走了盏茶功夫,方才来到贾母院前的垂花门外。 穿越到荣国府大半个月,这还是贾琮第一次来到此处! 相较于对小儿子贾政和凤凰蛋贾宝玉的偏爱,贾母对长房的不待见亦是人尽皆知的,袭爵的长子被赶到了外院的马厩旁住着,正堂居然留给了次子住。 此事不知叫京中多少人看了贾家的笑话。 贾母对亲儿子贾赦尚是如此偏心,对身为庶子的贾琮自然就更不在意了。 前几个月,前身重病的时候,贾母倒是破天荒过问了几回,还遣院里的鸳鸯过来看了一眼,等到后来病情见好了,就吩咐免了贾琮以后的晨昏定省,又扔回脑后…… 免了晨昏定省。 从表面上看是好意,是对贾琮的照拂,可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 要知道,作为国公府的权利核心,贾母的态度几乎是所有人的衡量标杆。 贾母喜欢谁,下面的人不管心里头怎么想,面上都得捧着笑脸相迎;相应的,贾母若是讨厌谁,下边的人也都会巴巴的赶过来使劲踩上两脚。 而贾母的如此做派,也等于是变相的告诉府上的大小仆人,自己是不大待见贾琮的。 于是乎。 贾琮房里的吃穿用度,肉眼可见的下了一个大台阶。 比如说,冬日火盆里烧的炭,连给二房庶子贾环的,都是上好的银霜炭,偏偏到了贾琮这里,就只剩下灰花炭。 正因如此,之前杏儿才会怒骂库房管事戴良瞎了心。 身处高门大户,这等逢高踩低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 此时看着垂花门上的油漆彩画,贾琮的眼神愈发平静深邃。 有若无波古井。 第003章 摆家宴贾赦索甲胄 正沉默着。 贾琮忽听身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时辰都已经差不多了,琮兄弟怎的还站在门口不动?” 转过身来。 只见数名丫鬟婆子簇拥着一女从后头过来。 女子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脑后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赤金盘螭璎珞圈,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褙袄,外罩着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腰间豆绿宫绦系着双衡比目玫瑰佩。 雍容华贵、艳丽非凡! 正是:嘴甜心苦凤辣子,八面玲珑王熙凤。 “见过琏二奶奶。” 见到来人,贾琮身旁的如意赶忙蹲身行礼。 贾琮亦朝王熙凤拱了拱手,面上露出几分笑意,道:“贾琮见过琏嫂子。” 王熙凤浑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笑道:“嗐,琮兄弟跟我们二爷可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亲兄弟,这么客套岂不是生分了?” 贾琮也笑,“先前病重濒死,全赖老爷和琏二哥四处为我寻医问药才得以活命,如今琏嫂子受小弟一礼,那是应当应分的!” 王熙凤素来是个要强好面的人,见贾琮如此敬着自己,自然脸上的笑意越盛。 “都是一家人,琮兄弟说这些见外话作甚?快些进去吧,时辰可是不早了,可不能叫老太太等着咱们这些小辈……” “琏嫂子先请!” …… 华灯初上。 荣庆堂里早已是济济一堂。 十数根儿臂粗细的大红高烛点亮,照得四下一片光明,众人皆按次坐定,只待位于上首的贾母一声令下,诸丫鬟们纷纷捧了菜肴碗碟上来。 不大会,桌上便堆满了佳肴美酒。 稀罕些的有熊掌鹿尾、鱼翅海参等等,常见的如鸡鸭鱼肉之类,可谓蒸烤煎炸一应俱全,此时满登登的摆在桌上。 真个是琳琅满目、奢华非常。 “这眼瞅着又一年到底了,你们平日里各自也都忙,也就是今儿趁着小年的空档,才把两边府上都叫过来,让大家在一起好生吃顿饭。” 贾母端起酒盅,笑道:“难得人都凑在一起,所以今晚呀,咱们可是要好生热闹热闹!” 说罢,众人也都笑。 纷纷应和不提。 酒足饭饱。 丫鬟婆子们又赶忙将桌上的碗碟撤了,伺候着众主子们漱口盥手完毕,这才捧上热茶供主子们消食闲聊。 这种场合下,贾琮只能老老实实的敬陪坐末位,继续扮演着自己小透明的角色。 旁边是二房年仅六岁的贾环。 嗯,小透明+1 更叫众人惊讶的,则是今天的小年家宴,贾赦居然不像往几年那样打一头就走。 这可是破天荒的事情! 连贾母都忍不住道:“莫非这今儿的太阳是打从西头上来的?你居然没半道转回自己院里去吃酒听曲,倒真是稀罕!” 贾赦面色不变,“儿子今天是有事相求。” 原来如此!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你今天有些反常!” 贾母心中了然,“合着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呐,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还要你亲自来开口求我?” “是琮哥儿弃文习武的事情。” 贾赦道:“他打算过两年去军中挣个前程,我也考校过了,确是有几分天赋的,只是想着战场上刀枪无眼的,儿子就想起了当年父亲的那身百锻钢甲,希望母亲能赐下来……” “???” 便宜老爹这是在为自己求取宝甲? 贾琮倒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再看向贾赦的目光又温和亲近了许多。 随后贾赦又把先前父子二人在书房里的对话捡着说了些。 贾母听得连连点头。 一旁众人也都讶然侧目,不曾想到贾琮这个小透明样的人物,居然能有那般见识、敢下那样的决心…… “琮哥儿,从军可不是儿戏,你当真想好了?”贾母问。 “回老太太的话,孙儿已经想好了!” 声音斩钉截铁。 “也罢,这从军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贾母沉吟一声,“正巧前些时候,宫里老太妃叫人传信出来,说是颇为惦念咱们家,想是这些年过去,又有了转圜…… 琮哥儿你去军中也好,如今家里虽属意儿孙由科考入仕,但身为军功勋贵,阖家却连个正经能带兵打仗的都没有,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打定主意。 贾母便吩咐坐在不远处的王夫人,“老二家的,去叫人把内库里的那身百锻钢甲取来罢,琮哥儿既然懂得奋进,老太婆我自然要多帮衬帮衬!” 谁料。 听到贾母的话后,王夫人却是面露难色。 贾母见了,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怎么?叫人到内库里取一身盔甲很难?” “这…这个……” 王夫人咽了咽口水,期期艾艾道:“望母亲知晓,眼下那身百锻钢的盔甲,并不在咱们家的内库里头。” “不在内库?”贾母一愣,“难道是你给放到了别处?” 王夫人低着头不敢吱声。 这时,一旁的贾赦突然开口问道:“那身盔甲该不会是被送到了你娘家二哥王子腾的手上吧?” “……” 一片沉默。 得了。 看到王夫人做此模样,贾母哪还不明白? 面色登时沉了下来。 旁边贾政被羞的满脸通红,怒斥道:“母亲是何等信任于你,才会放权叫你执掌中馈,如今可倒好了,全贴补到你娘家里去了!” 王夫人讷讷不语,一张脸涨的通红。 “光是贴补就好了!” 瞥了贾政一眼,贾赦讥讽道:“依弟媳这样的‘补贴’法,等再过上两年,怕不是连咱家大门上的牌匾都要换成‘王府’两个大字了!” 一句话臊的贾政面红耳赤、张口结舌。 贾母看着王夫人,眼中有怒意闪过。 这时。 似是想到了什么,王夫人赶紧转移了话题,“库房里不是还有几身锁子甲吗?拿给琮哥儿也是一样的!” “也是一样的?” 贾赦直接被气笑了,“一个是百锻精钢打制的宝甲,一个是寻常熟铁扭成的锁子甲,你跟我说它们是一样的? 你这是在拿琮哥儿的性命在开玩笑!” 说到后来,贾赦已经是出离愤怒。 贾母的脸色也极为难看,“老二家的,你把内库的钥匙先给凤丫头罢,正好年底事情繁忙,你又是素喜清静的,就叫凤丫头多忙活忙活吧!” 顿了顿。 贾母看了看一边面露哀求之色的小儿子贾政,心下不禁一叹。 语气缓和了几分。 对其道:“昨个儿我梦见你老子了,说叫今年除夕祭祖的时候,多抄几部经书供上,你媳妇每日都要在佛堂念经,叫她顺手抄了罢。” “应该的,应该的。” 贾政连连点头。 王夫人的面皮耷拉着,虽然心头老大不愿,此时却也不得不恭声应承了下来。 至此,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第004章 补亏欠贾母赐晴雯 荣庆堂里的气氛稍稍缓和了几分。 见贾赦面上仍有不满。 再想到贾赦转述的那些话,以及方才贾琮的表现,一旁的贾珍不由心头一动。 这岂不是雪中送炭的最好时机?! 当即笑道:“甲胄的事,大老爷倒是不必忧心,那百锻钢的宝甲当年可是一起打制了两套的,虽说如今没了一套,但我们府上那套可还在呢! 明儿我就叫人给琮兄弟送过来……” 补刀! 红果果的补刀! 贾政夫妇的面色顿时更黑了三分。 而面对贾珍的示好,贾赦倒是眼前一亮。 捻着胡须笑道:“我倒是忘记这茬了!你能舍得那套宝甲,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琮哥儿,还不快些谢过你珍大哥!” “谢过珍大哥!” 贾琮朝贾珍躬身一礼,由衷谢道:“珍大哥今日的情分,贾琮定当铭记在心!” “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贾珍摆摆手,浑不在意。 “说得好!” 贾赦抚掌大笑,赞道:“都看看,这才是能互相帮衬、同力共进的一家人嘛!” 说着,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旁边的贾政王夫人。 这一眼,直接叫二人破了防。 气的是血气翻涌,憋得是胸腔欲裂,可偏生又连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二人杵在那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发胀。 那叫一个难受! 缓了好一阵。 “大哥这话说的着实有些过了!” 贾政涨红着脸,“想我夫妇二人这些年辛苦掌家管事,纵不说功劳如何,也该称得上一句耗心费力吧?怎么到了大哥这里,浑就变了味道?” “功劳如何?耗心费力?你也是真敢说!” 嗤笑一声。 贾赦已经懒得再理会他了。 这一笑,叫好面子的贾政哪还能坐得住?只见其霍然起身,指着贾赦怒道:“你……!!” “好了,你们两个都打住!” 贾母见两人越吵越凶,当即怒斥道:“下边的小辈们还在呢,你们两个在这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待贾赦贾政二人不言语了。 这才朝贾赦道:“老二心眼实又好面子,你这个做大哥的就不能让着他一些?方才我已经罚了老二媳妇,又收回了内库钥匙给凤哥儿管,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贾赦扫了一眼众人。 “哼!” 冷哼一声,将茶盏重重的往桌几上一放,直接起身离开。 眼见闹到如此僵硬的地步,整个荣庆堂顿时陷入到一片寂静中,众人纷纷低头沉默不语,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口,跟泥塑的也似。 而贾琮心中感动之余,也在努力扮演着自己小透明的角色,当苟则苟,现在还不是自家能逞英雄的时候! 贾母也没了再坐下去的心思,挥手把大丫鬟鸳鸯叫了过来,扶自己进屋休息去了,众人也是纷纷散了去。 不欢而散。 一场家宴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 次日一早。 贾琮刚在如意的伺候下用完早饭,外头杏儿便进来禀报,说是鸳鸯过来了。 话音未落。 就见一俏丽丫鬟掀开门帘进来。 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件半新的藕色绫袄,青缎掐牙的坎肩儿,下边一条水绿裙子。蜂腰削背、鸭蛋脸高鼻梁,乌油的头发盘起,衬着两边腮上的几点雀斑益发俏皮。 正是那心细周全俏婢女,刚烈敢为金鸳鸯。 见得来人。 贾琮起身迎了几步,“鸳鸯姐姐今儿怎的过来了?” “我可当不得三爷‘姐姐’的称呼,”鸳鸯笑盈盈的,“您是府里的主子,如此不是折煞了我这个做奴婢的吗?” 说着,笑着上前一礼。 同时目光不露痕迹的从贾琮脸上一扫而过。 “本来昨个儿老太太就吩咐我来的,只是我看那会子时辰太晚,怕搅了三爷的好梦,所以今早才过来。” “哦?”贾琮问道:“可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吩咐?” “哪有什么事情吩咐?!” 鸳鸯脸上挂着笑意,“昨儿老太太回房间没多久,便命人把赖大管家传了过来,问了三爷近来的一些情况后,当即就狠狠处治了戴良那刁奴一番! 得知三爷身边只有如意一个大丫鬟服侍,还特地把身边的晴雯赐了下来,叫她专程过来伺候三爷的起居。 说起来,阖府上也就是宝二爷先前被老太太赐下过大丫鬟,今儿又多了三爷您……” 一通话下来,前前后后的既点明了贾母的不知情,又安抚了自己心底可能存在的愤恨,当真不愧是贾母的左膀右臂。 赐了一个大丫鬟给自己? 贾琮的眉头微挑,随即明白过来。 这就是给自己的补偿了! 不提贾琮心中转过的诸般念头,脸上却满是惭愧,道:“哎……我这个做孙儿的,不能时刻在老太太面前尽孝不说,如今还叫老太太惦记着,实在是惭愧!” 随后。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鸳鸯便回荣庆堂复命去了。 待鸳鸯走后。 贾琮把伺候在旁边的如意叫了过来。 “方才的话你也听见了,稍后等晴雯过来,先叫她跟在你身边学几天,顺便把我这院里的规矩跟她说清楚。” “是!” 如意恭声应了。 “还有一件事情。” 叫住准备转身离开的如意,贾琮取出了一个细柳条编成的精致花篮,里头盛着五六个拳头大的胭脂水粉盒子。 “年底了,本来还想着赏你们几个银豆子的,可惜眼下三爷我穷得很,兜里的银子也就只够买这些个小玩意的。” 将手上的花篮递给如意,“叫上小桃杏儿,再加上那个晴雯,你们四个丫头拿去分了罢。” “谢三爷!” 如意忙带着外间的两个小丫鬟道谢。 一时间,众人心情大好。 贾琮笑着摆了摆手,“行了,你们都忙去吧!” 打发了丫鬟,贾琮径直往后头花园里的演武场去了。 既然决定要去战场,那么打熬身体、习练武艺什么的,自然是一天也不能懈怠。 …… 演武场里。 贾琮在一名武师的指点下,挺腰沉肩、缩胯收臀,双手端着一杆从库房里淘换出来的陈旧长枪,前三后七的在那站桩。 “枪为百兵之王,先把大枪练好,届时一窍通百窍,其余的刀兵也不过是等闲……” “端枪站桩,为的便是练枪劲上身!” “有道是练枪先练劲,等到制住身上零散混乱的劲路,整劲上身,浑身力量由僵硬转为松活,人枪合一,再掉头习练招式身法步法,足可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 武师看了一眼认真站桩的贾琮,满意的点点头。 “三爷的根骨资质不错,只要日常的进补吃食跟上,体格力气的增长便无需多加费心,眼下只管沉住心思,如此才能练出一身娴熟的刀兵武艺。 日后要是上了战场,这可就是活命的最大保障,必须得万分重视才行!” 贾琮极为赞同,笔直的腰梁更正了三分。 寒风中。 贾琮端枪立桩,神情一片肃穆,身上筋肉的微微震颤间,丝丝缕缕的汗水冒出,头顶上渐渐有热气升腾…… 第005章 亲母逝黛玉将进京 荣庆堂里。 鸳鸯正一边拿锦缎棉花缝制的美人拳替贾母捶着腿,一边细细的回禀着贾琮的诸多反应,从一进门到最后礼送出来,无一疏漏。 听了鸳鸯的禀报后,贾母心下暗自点头。 “琮哥儿这孩子倒是个好的,不像他老子那么混不吝,整日搅得家里一团糟!” 鸳鸯只是陪笑,并不敢接话。 老太太说贾赦混不吝,是母亲说儿子,可她一个家生子若是敢置喙主子的是非,岂不是嫌活的腻味了? “对了。” 贾母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这个月扬州那头来信了吗?” “回老太太的话,”鸳鸯不假思索道:“刚刚我才又去门房问过,说还不曾接到扬州的信件,想来是年关路上拥堵,骑马送信的小厮不敢跑太快……” “你出去叫二门的小厮哨探着,一有扬州的消息,就快来回我!” “是!” ………… 乌飞兔走暮去朝来,转眼已是流火七月。 荣国府东跨院。 小花园里的演武场上。 贾琮手中一杆长枪迎风而动,划破空气的尖啸声接连响起,看的旁边传授刀兵枪法的武师连连点头不已。 少顷,贾琮收枪而立。 武师上得前来,笑道:“三爷果然是天资聪颖,才不过区区半年多时间,就已经把我身上这点本事全学去了!” 言语间满是赞叹。 贾琮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杨师傅太过抬举小子了,我这功夫还差的远呢!” 闻言,武师杨师傅却是摇了摇头,“三爷太过自谦了,你如今欠缺的只是水磨工夫罢了,日后只需勤加习练,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超过我了!” 贾琮听出了杨师傅的言外之意。 问道:“您这是准备要走?” “也该走了,”杨师傅笑道:“如今三爷功夫有成,我这也算是功成身退,这个月初家里独子又寄来信件,正催我回去看新添的长孙模样呢!” 家中独苗添丁,还是能续接香火的长孙。 这对于年过四十的杨师傅来说,可是比天都要大的事情,贾琮哪还好阻拦? 索性杨师傅已经把武艺传了个七七八八,往后贾琮哪怕没有师傅指点,只要自己勤加练习,效果也差不多少就是了。 贾琮先是朝杨师傅道喜,而后又叫如意到床头木匣里取了一块玉佩,赠予杨师傅的孙子。 对此,杨师傅自是连连道谢不提。 次日一早。 天色还未大亮。 贾琮刚在门口送别了杨师傅,便见到远处一信差纵马疾驰而来,“咯哒哒”的马蹄声搅破了夏日清晨的宁静。 看着风尘仆仆的信差,贾琮心中一动。 没多久。 小丫鬟杏儿一溜的跑进屋来,“三爷,扬州那边来信,说是老姑奶奶殁了,如今老太太那边正派人叫大家过去呢!” “知道了。” 贾琮应了一声,带着如意急忙往荣庆堂去了…… 此时的荣庆堂。 坐于上首的贾母正大哭不已,下边的邢王两位夫人、凤姐、李纨、三春等人,并一众丫鬟婆子,也都掩面涕泣。 四下一片哀声。 少顷。 又有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人急急赶来。 才进门,贾赦便一把抢过王夫人手中信件,匆匆三两眼看过后,两行清泪汩汩而下,“上月扬州不还来信,说妹妹身子见好了么?怎的突然就没了?” 言语中满是难以置信。 “生老病死皆是天命注定,实非人力所能强求。” 贾政叹息一声,亦是面露悲戚,“妹妹生来体弱,后又添心病,这一年多来百般医治不效,怎会突然的见好?无非是回光返照罢了! 天意如此,为之奈何?!” 说罢,又深深叹了口气。 贾母越发哭了起来,“你们这些儿女,独她是我从丁点大养起来的,也最可我心意,谁料今日一旦舍我而去,竟连面也不能一见……” 眼瞅着贾母哭得声息渐渐弱了去,众人唬了一跳,恐贾母哭坏了身子,都是劝慰不停。 一时间,荣庆堂里百般忙乱。 见众人劝慰半晌无效,贾琮上前一步,转移话题道:“老太太且先莫哭,如今姑妈去了,咱们得要尽快遣人去一趟扬州才是……” “这是正理,”贾赦恍然,“外头林家的信使还等着咱们回话呢,不若派人随他一道回去,也好见上妹妹最后一面!” 贾母也终于回过神来。 “对,是得派人去扬州一趟!琏儿,你即刻启程,去扬州送你姑妈一程!” “是!”贾琏应道。 可不待贾琏转身,贾母似是又想到了什么。 吩咐道:“你顺道再替我看看你表妹,那丫头前年才没了兄弟,眼下连亲娘也去了,如今都不知可怜成什么样了?” 说着,眼泪又止不住的下来。 “孙儿这就启程去扬州,还望老太太保重身体才是!”贾琏躬身道。 摆了摆手,贾赦命道:“快去快去!” 贾琏当即回房收拾了衣物,连夜出发赶往扬州吊唁不提。 看着眼前乱作一团的荣庆堂,贾琮心中感慨。 知道贾琏这一去,便是正戏开幕! ………… 承德十年七月。 贾敏于扬州府病逝,贾琏奉命前往吊唁。 因为林如海并无续弦的打算,贾母念及外孙女林黛玉年幼失恃,自此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依傍,便遣了男女船只去到扬州,欲要将其接到神京亲自抚养。 种种原因之下,林如海也是欣然同意。 于是,在贾敏停灵下葬后不久,林黛玉就随着贾母派来的男女船只一起,往神京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 随行队伍中有一人,乃是林府专门教授黛玉习文学字的西席,姓贾名化,字时飞。 正是原书中鼎鼎有名的小人贾雨村! 这贾雨村生的相貌堂堂,兼之谈吐不俗、才情卓然,是以乍看浑似一身正气,不知底细者难免受其迷惑。 譬如甄士隐、林如海等人。 而此番贾雨村进京,是因为在七月中旬的大朝会上,承德帝准奏了起复旧员的折子,贾雨村欲要再赴仕途。 奈何自家先前是被上官参奏而遭贬斥,却是不在起复的范围之内,幸得冷子兴为其出谋划策,指点他去央烦林如海为自己引荐。 如此才有了贾雨村复起,凭添了不知多少的冤债变数…… 第006章 黛玉进府宝玉摔玉 转眼间冬去春来。 是日。 贾琮身上绑着十数块巴掌长、半指厚的铅板,正顶着初春时节的严寒,在小花园的演武场上挥汗如雨。 忽的听到南边仪门外,传来青帷油车的“吱呀”声。 不大会。 贾琮便见到邢夫人搀着一个略显怯弱的小姑娘自仪门进来。 二人沿着厢庑游廊往正室走去,看到正在小花园里练武的贾琮后,当即驻足不行。 “你今天把那些刀剑长枪什么的早点收了罢。” 邢夫人朝贾琮吩咐,“顺带着回屋换身衣裳,今儿可是有贵客过来,瞧瞧你这又是尘又是土的,凭的惹人笑话!” 虽是责备的话,但邢夫人脸上全是笑意,哪里有责备的意思? 随后,邢夫人指着贾琮,给小姑娘介绍道:“他是你琮三哥,打从去年得了你大舅舅的允许,就拼命似的练武,准备过两年去军中谋个前程……” 说话间,贾琮已经收起长枪来到二人面前。 邢夫人搀着小姑娘的手,道:“这是你姑妈家的妹妹黛玉,还不快来见过!” “琮三哥!” 小姑娘林黛玉先行屈身行礼。 “早听说妹妹要来,今儿可算是到了!” 贾琮笑着还礼。 又问道:“眼下可曾安置好住处了?我看你气色不甚好,想来一路上舟车劳顿的,甚是辛苦,更该多休息才是!” 林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小声回道:“外祖母叫我先来拜见大舅舅和二舅舅,还不曾安排房舍,想来是要晚些时候的。” 贾琮了然,还真就是如书中说的那般呗? 面上却也不露声色,只安慰道:“想来是老太太头一回见到外孙女,定然心中怜爱,这是要准备留你住在荣庆堂里边的……” 似是想到了什么,旁边邢夫人的神色登时有些古怪起来。 出声打断两人,道:“这会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先领黛玉去见你父亲,过后她还要去荣禧堂那边一趟,可没时间再跟你耽搁了。” “儿子先行告退!” 贾琮朝邢夫人施礼告退,后者则是带了林黛玉继续往正室去了。 一时到了正室。 早有数位盛妆丽服的姬妾丫鬟迎上前来。 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林黛玉不禁想起了母亲在时所说过的,那些贾家的“趣闻轶事”,暗暗咋舌之余,对大舅舅的爱好也算是有了一定的认知。 邢夫人先让黛玉坐了,一边命人奉上热茶和干果点心,一边又命人到书房去请贾赦过来。 少顷。 一个小丫鬟过来回话,道:“老爷说了,‘这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 劝姑娘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黛玉忙站起来,一一听了。 坐了一刻,便起身告辞。 知道林黛玉接下来要去荣禧堂拜见贾政,邢夫人一路将其送至仪门前,又令两三个嬷嬷用之前的青帷油车将黛玉好生送过去,这才转身回房。 等林黛玉去到荣禧堂,却被王夫人告知二舅舅贾政斋戒去了,不能见客。 接连在两个舅舅处都没见到本人,让林黛玉难免有些忐忑,心中思量是不是自家哪里不好,因此不受待见? 可未待多想,王夫人便拉黛玉到炕上坐着说话。 闲聊间。 不免说到那位凤凰蛋贾宝玉。 王夫人因此嘱咐道:“他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去庙里还愿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道了,只以后不要睬他就是,你那些姊妹们也都是不敢沾惹他的。” 林黛玉暗自警醒。 在家中时,她可是常听母亲说起二舅母家的这位表兄,言其性格顽劣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帷厮混,又因外祖母极溺爱,是以无人敢管。 此时再被王夫人这般叮嘱,心中愈发多了三分小心。 因陪笑道:“在家时,亦曾听母亲说起这位哥哥,说他比我要大一岁,虽极憨顽,但在姊妹情中极好的。 况且我来了,自然也只和姊妹同处,兄弟们都在别院另室的,岂得去沾惹之理?” “你不知道缘故,”王夫人笑着,“他与别人不同,打小受老太太疼爱,原是和姊妹们一处娇养惯了的!” “和姊妹们养在一处?” 这般有悖常理的事情,叫林黛玉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王夫人仍继续道:“姊妹们不理他还好,最多没趣时出了二门,背地里拿他那两个小幺儿出气,咕叽一会子也就完了。若是多跟他说上两句,叫他心里一乐,不知又会生出多少事来! 所以嘱咐你别睬他,他嘴里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的,只休信他便是了……” “……” 听到王夫人如此的嘱咐,林黛玉都一一答应着,心中的印象又低了两分。 正说着话。 一个小丫鬟来回道:“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叫二太太带林姑娘过去呢!” “知道了。” 王夫人应了一声,便携着黛玉赶往荣庆堂。 …… 待二人赶到,众人已是到齐大半。 众丫鬟婆子们正安设桌椅。 见着王夫人、林黛玉两人到了,贾母这才移步到正面塌上坐下,随即众人也自按次落座,唯凤姐、李纨二人立于案旁布让。 寂然饭毕。 各有丫鬟伺候着漱口盥手,而后又捧上热茶。 贾母才同众人闲话了几句家常,便听见外头有一阵脚步声响起,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话未报完。 已进来一位年轻的公子。 其身穿一件百蝶穿花的大红箭袖,外头又罩着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头顶束发紫金冠上绒球颤颤,颈下金螭璎珞圈下美玉熠熠;衬的其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 单看相貌,真真是一表人才! 此人正是二房的嫡子、贾母掌心的明珠--贾宝玉! 贾宝玉快步进来,给贾母、贾政、贾赦等几位长辈请了安,便迅速转身去了,再回来,身上已换了冠带衣裳。 看到贾宝玉摘了紫金冠,又脱了外罩的倭缎排穗褂,贾母不禁笑道:“外客未见,怎的就脱了衣裳?还不快些过来见过你姑妈家的妹妹!” 黛玉忙先行起身福了一福。 后者也连忙作揖。 不提这边贾母叫林黛玉、贾宝玉二人互相见礼。 角落里。 贾琮正和贾环说着话,忽听“噗”的一声闷响传来。 转眼看去,却是那贾宝玉因着林黛玉说自己出生时没玉,便莫名使起了性子,摘了脖子上挂着的玉,狠命的摔在了地毯上。 众人,“!!!” 贾琮,“???” 看着三春以及丫鬟婆子们一拥的争去拾玉,又扫了一眼仍在发嗔的贾宝玉,哑然之余,贾琮心底也不由嘀咕: 真就是一言不合就摔玉呗? 第007章 荣庆堂里闹剧一场 荣庆堂里。 贾母因为贾宝玉又使性子把玉摔了,急的将其一把搂住,直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一边说着,一边从丫鬟手上接过玉,亲自给贾宝玉戴好。 而方才众人一拥的争去拾玉,然后又围拥在贾母宝玉身边关切万分的模样,着实把一旁的林黛玉吓住了。 小姑娘初次来到贾府,何曾见过眼下这般阵仗? 想着自家才来便惹下如此大祸,林黛玉的眼眶里不由就多了几抹晶莹。 可怜巴巴的低头坐着,浑似一受伤的小兽,两只纤纤细手绞在一起,眸子里有掩饰不住的惊惶失措。 “是不是吓着了?” 突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林黛玉耳边响起。 林黛玉抬头。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贾琮已站在了身旁。 “宝玉打小被老太太惯着,兄弟姐妹们也都不得不哄着他,时间一长,难免有些过于任性自我,刚刚把你吓了一跳吧?” 听了贾琮的言语,林黛玉哪还忍得住? 眼眶里的晶莹汹涌而下。 小声抽噎道:“方才他问我有玉没有,我忖度着他是自己有玉,才这么问我,便回了句‘那玉是个稀罕的,岂能人人都有?’,谁料他这就把玉一下薅了下来,使劲摔在了地上……” 言语中满是委屈。 “他一向是阴晴不定的,大家对他摔玉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你以后只管躲着他一些,不搭理他就完了。”贾琮安慰道。 “嗯!” 林黛玉使劲的点了点头。 经此一回。 对于凤凰蛋贾宝玉,林黛玉是连看也不想再看他一眼,如原书中那般替林黛玉取字的事情更是无从谈起! 另一边。 看到贾宝玉的脸色转晴,贾母等人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此时,林黛玉的奶娘王嬷嬷趁机上前,请问林黛玉的房舍安排。 贾母顿时心头一动。 “先将宝玉从碧纱橱里挪出来,同我住在套间暖阁里,把你家姑娘暂且安置过去,等过了这阵子春寒,再另作打算不迟。” 刚说完。 贾宝玉就一下跳将起来,央求道:“好祖宗,我住在碧纱橱外的床上很妥当,何必挪到暖阁里闹得您不得安静?” 好么,不光要在一个屋里,还想紧挨着住在小姑娘的旁边! “……!!” 这厮的脑子该不会是有毛病吧? 此时的王嬷嬷已然愣住,看着贾宝玉,满脸的不可置信。 但很快,更叫王嬷嬷难以置信的事情来了,贾母听了贾宝玉的央求,稍一思量,竟然点头允道:“如此也罢,两个小的在一块也是个伴儿。” 她同意了! 她居然同意了! 此时王嬷嬷只觉得自家三观碎了一地,拼也拼不起来的那种。 早就知道贾母溺爱贾宝玉,谁料竟然能溺爱到这种连男女大防都不顾的程度?! 王嬷嬷忙躬身上前。 反对道:“太夫人容禀,宝二爷今已是幼学之年,姑娘的年纪也是相差不多,住在一处岂不是坏了规矩?” 话音未落。 那边贾宝玉却又作起了怪。 指着王嬷嬷跳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置喙老太太的决定!不过是看着姑妈和林妹妹的面上,叫你一声嬷嬷,真就以为自己了不得了?!” “嘶……” 贾琮、三春以及贾环等人下意识的抽了口冷气。 这么勇的吗? 贾母的眼睑垂了下来,面无表情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贾政王夫人浑似没听到,王嬷嬷气的脸色铁青,林黛玉亦是难堪非常…… 周围霎时安静了下来。 看着不远处仍作无事人一样的贾政,贾琮撇撇嘴。 似有意似无意的嘀咕了一句:“啧,宝兄弟今儿的言行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说他年幼不懂事,不知道的,岂不是要怪到家里长辈头上?说咱们家连个规矩都没有?” 你不是自诩端方正直、谨守礼法吗?有本事继续装呀! 贾政听的一滞。 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旁边的贾赦则是无所谓的摆摆手,解释道:“父母爱子是人之常情,昔年你祖父在时,也对你二叔疼的紧。 外头不是在传,说他有祖父遗风么,别的不提,在疼小子的方面,那是一模一样的!” 说着便瞥了贾政一眼。 贾琮见状,满脸的“恍然大悟”,使劲点了点头。 懂了! “……” 贾政的脸色黑了下来。 神特么一模一样,老子从来都是花“大力气”管教儿子的好吧?! 还有,你确定这是在解释? 话里话外都要扎我两下是怎么一回事? 羞恼之余,贾政看着还要继续撒泼的凤凰蛋贾宝玉,当即怒喝一声,“你这孽障,在那里说的是什么胡话?还不快些跟你林妹妹道歉!!” 恍若平地一道闷雷! 哐的一下砸在了贾宝玉头顶。 可怜宝二爷经这一吼,活像被捏住了的鸭子,讷讷的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方才因为摔玉而叫众人乱作一团的得意登时被掐灭。 再看到贾政涨红的面庞,下意识的又是一哆嗦。 大脸盘子煞白,什么撒泼使性子、跳脚骂人,早都被抛到爪哇国去了。 整个人懵的直接呆住了! 见贾政还有想上前招呼两下的打算,贾母忙将贾宝玉一把拉到怀里,呵斥道:“宝玉只是小孩子脾性,惦记能有人一起顽罢了,骂两句也就是了,怎的又想打他?” “……” 贾政完败! 随后,贾母朝王熙凤道,“黛玉的事情上,我考虑的差了。凤丫头,你看咱们家哪里的院子还空置着,寻个好的,叫人即刻收拾出来……” “老太太您怎么忘了?” 凤姐上前拉着林黛玉的手,轻轻拍了拍,笑道:“我院子的东边不是还有一处地方么?那里素来幽静,离珠大嫂子和三位妹妹也近,最是合适不过了!” 惜春也笑道:“对呀,那院子跟我们就隔了条夹道,大家在一起玩也近便!” “我怎么把那处院子给忘了?!” 贾母恍然,命凤姐:“快叫人去拾掇拾掇,以后林丫头就住在那里,我本来想着留她在荣庆堂住下,也好天天看着,谁知……哎……” 又叹了口气。 林黛玉搀着贾母的胳膊,陪笑道:“外祖母不必如此,往后日子还长着呢,我只怕将来天天晨昏定省的,您倒要嫌我烦呢!” “你这丫头!” 贾母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荣庆堂里的气氛顿时没了先前的沉重…… 对林黛玉这个外孙女,贾母无疑是极上心的。 即使被驳了面子。 此番进京,林黛玉只带了两个人,一个便是方才询问房舍的奶娘王嬷嬷,另一个则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唤作雪雁。 贾母因见雪雁甚小,尚是一团孩气,王嬷嬷又年纪大了,料定使唤起来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二等丫头鹦哥,赐给了黛玉。 而其他待遇亦和三春等同: 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盥沐的两个大丫鬟外,还有五六个洒扫房屋往来使役的小丫鬟。 林黛玉自是拜谢不已。 等到众人散了,东北处的院子早已被丫鬟婆子们打扫的干干净净,紧接着凤姐又命人送来新做的锦被缎褥和一顶藕荷色的花帐。 诸多用度,更是无不齐备。 待雪雁、鹦哥二人伺候着卸了妆,林黛玉坐在床沿,却是不由叹了口气…… 第008章 贾府日常雨村赴任 叹息声未落。 外头便有一阵笑声传了进来,“我就猜妹妹还不曾睡下,这不屋里的灯都还亮着呢!” 却是凤姐来了。 不等林黛玉起身去迎。 下一刻。 凤姐已经撩开帘子进来了。 “白天光顾着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也没能好好跟妹妹说说话,这会子好不容易忙完了,特地过来看看你。” 拉着林黛玉的手,凤姐脸上满是笑意。 黛玉忙让:“嫂子快请坐。” 旋即又叫端热茶来。 凤姐在床沿上坐了,仍拉着黛玉的手,问道:“屋里布置摆设的可还称你的心意?有没有哪里觉着不习惯的?” “谢嫂子关心。” 黛玉道:“这屋子比家里的都要好,没有什么不称心的。” “那就好,”凤姐闻言点点头,“你就把这里当成是自己家,但凡有什么缺的,只管跟我开口,不用客气的!” 林黛玉连连应了。 “晚上的时候,想必是吓坏了吧?” 凤姐笑着问道。 “可不是,”雪雁在一旁开口道:“方才我们姑娘还在那叹气呢!” “叹气?” 凤姐略一思索,心头顿时了然,“我道是什么事情呢!等妹妹你以后住久了,就知道今儿也算不得什么,更奇怪的笑话儿有的是! 眼下这点就开始伤感,只怕你以后伤感不过来……” 说着便笑了起来。 这一番开解,叫林黛玉舒了口气的同时,心里也松快了许多。 两人随后又说笑了一阵,方才安歇。 ………… 次日。 贾琮用过早饭后,便再次来到小花园的演武场,穿着那身加了料的厚马甲,开始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例行锻炼。 不得不说,这具身体的习武资质极佳。 以往前身专心读书时还不觉得什么。 只道是自己的身体不错、力气也比众人要大一些罢了,可等到后来开始练武,这身体好、力气大的优点,顿时就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一年多的锻炼,贾琮在充足的伙食供应下,不光是个头猛然窜高了一截,力气更是翻着翻的涨了上去。 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按几个老兵的话讲,凭此时贾琮的功夫和力气,只要披上那身百锻宝甲,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什么的,简直跟吃饭喝水一样轻而易举! 更叫贾琮惊喜的是: 近来几日,自己的力气竟然又开始增长了,原本还略显压手的纯铁长枪,如今居然觉着有些轻飘飘的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自家仍有潜力可挖,仍有进步的空间! 在欣喜之余,贾琮锻炼起来自然也更加用心…… 正练着。 贾琮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的笑声。 原来是林黛玉和迎春、探春、惜春一起过来了,四人后边丫鬟婆子们的跟了一群,叫小花园里顿时热闹起来。 将铁枪放到兵器架子上。 贾琮笑道:“今儿是什么风,把你们几个都刮了过来?” “琮三哥!” 最小的惜春兴冲冲的跑过来,“是林姐姐要特地过来的,说是感谢你昨儿的仗义出言!” “昨儿也没什么的!” 贾琮摆摆手,“都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怎么能说不值一提呢?” 黛玉神色认真,道:“也就是当初走的匆忙,没带多少东西,今儿只能先口头谢过,等过些时候我父亲送了东西过来,定然要好生酬谢哥哥的!” 贾琮见状,笑道:“那我可就等着林妹妹的谢礼了!” 众人正说笑。 惜春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琮三哥,你以后去了军中,就用这杆长枪作为兵器吗?” 原来刚才趁着众人说笑的功夫,惜春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径直跑到了武器架的旁边,伸手就要把贾琮方才使的铁枪拿下来。 对于一位在闺中娇生惯养的八九岁小姑娘来说,三十斤的铁枪明显是有些超重了,哪怕是双手抬着,也颇有几分吃力。 见状,黛玉等人都是暗自心惊,没想到贾琮的兵器居然会如此沉重! 贾琮赶忙过去,将铁枪一把接了过来。 随后,一脸严肃道:“这兵器可不是能闹着玩的东西,一不小心把你们磕着碰着了,那可怎么得了?!” 这时,惜春的教引嬷嬷也冲了过来,拉过去又是一通说教。 小姑娘脸上的快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走…… 过了好一会。 惜春气鼓鼓的埋怨道:“都怪琮三哥,害我又被嬷嬷念了半天的紧箍咒,今儿必须得让我到你屋里把那些个小蝴蝶、小蚂蚱的,挑上那么两…不,三件!” 说着,伸出三个手指头晃了晃。 又瞪着一双大眼睛,恶狠狠的“威胁”道:“不然这事没完!” 众人都笑。 迎春伸手戳戳惜春的脑袋,“这该不会是你惦记琮三哥屋里的东西,故意设的套吧?” 大家又笑做一团。 看着得意洋洋的惜春,贾琮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先前一时兴起,才动手编了几个小玩意摆在桌上,不想竟被你惦记上了……” 说罢便吩咐晴雯去把东西取来。 少顷。 晴雯端来一个红色漆木托盘,上头放着一些用蒲葵叶子编的小物件,有栩栩如生的小青蛙、小蝴蝶、小蚂蚱等物,也有几个圆形、方形的小盒子。 都是翠绿翠绿的,煞是讨喜。 示意晴雯把托盘放在众人面前。 贾琮笑道:“反正东西都在这里了,几位妹妹自行分了吧,也省的说我偏了谁。” 黛玉迎春等人笑盈盈的,也不客气,纷纷上前挑了喜欢的。 众人说笑一阵,近晌方散。 ………… 于此同时。 荣国府的大门外,一读书人持着林如海的名帖前来求见。 正是贾雨村! 昨日贾政已看过林如海捎来的信件,是以听到贾雨村求见后,即命人请其至府内相会。 有林如海打招呼在前,兼之贾雨村长的是器宇轩昂,谈吐亦是不俗,自然叫向来喜欢读书人的贾政另眼相看。 种种优待,不必细表。 至于贾雨村所求的复起为官之事,贾政也是竭力协助,甚至不惜动用部分贾家的人脉,为其谋了个复职候缺。 正巧没过两个月,因金陵知府升迁,便叫贾雨村补了缺,择日上任去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不提…… 第009章 琏二爷的正经事业 这日晌午。 贾琮正吃着午饭,小丫鬟杏儿跑进来禀道:“琏二爷来了!” 话音方落。 外头已经进来一个俊公子,约莫二十啷当岁,生的相貌俊俏、器宇轩昂,正是荣国府的长房嫡子,贾琏。 才一进门,便自顾寻了凳子坐下。 玩笑道:“琮兄弟动动嘴,可是险些叫哥哥我跑断了腿呀!” 看着贾琏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贾琮也笑了起来,“看琏二哥的模样,想来是找到了适合开酒楼的地方?” “那是自然。” 贾琏掏出一纸文契,又得意的弹了两下,笑道:“鼓楼西大街的一处酒楼,因为东家惹了事,急需银子找人平事,这不就叫咱们捡着漏了!” “那边的酒楼,肯出手的可不多见,琏二哥的运气是这个!” 说着,朝贾琏伸了个大拇指。 “收起这招,没用!” 贾琏歪靠着椅背,没好气道:“反正我的任务已经完了,剩下来的都是当初分给你的事情,可别再想使唤我! 在外头接连跑了这么些天,我得赶快回去补个觉……” 匆匆撂下句话。 贾琏便起身一溜的走了,留下贾琮在那哭笑不得。 这是生怕再被贾琮忽悠的充了壮丁。 徒留贾琮在那叹了口气,本来还想请他跑一趟城郊的庄子,通知庄头把收拾好的辣椒送过来呢,奈何后者溜的太快! 见状,也只好暂时作罢。 …… 所说的酒楼一事,则是起于前年底。 那会贾琮才穿越过来没两个月。 为感谢贾琏在前身重病其间,替自己四处寻医问药,便想着做东请他一回,也算是聊表心意,无奈荷包干瘪,最后只好寻了个折中的法子。 那就是请贾琏吃火锅! 既简单省事,味道还不差,只需在食材上花点钱,可谓是性价比极高。 贾琮早已打听过,虽然火锅这东西在市面上并不稀奇,但吃法也就仅止于开水涮肉,了不起加点葱姜大蒜。 味道嘛,自然是懂的都懂。 而贾琮所置办的,则是比照着后世的重庆火锅做出来的麻辣火锅。 炒底料,吊高汤。 再把诸多菜品肉食往那一摆,直接就把贾琏看傻了眼。 尤其是水滚之后,略带辛辣的水汽升腾起来,再混合着荤油的香味,格外勾人。 只吃了一次,贾琏就惦记上了。 虽然为此受了不少罪,但吃的时候也是真的香啊! 可惜的是,贾琮手上的辣椒库存却并不多,而作为火锅汤底的点睛之笔,缺少辣椒的火锅无疑是没有灵魂的。 偏偏这东西才刚从海外传进大乾不久,市面上极其罕见,绝大部分地区的人甚至连见都不曾见过,贾琮也是无意间才收集到一点。 于是乎,贾琏只能遗憾的结束了蹭饭之旅。 事情一直到了第二年夏天。 有回贾琏因事去寻贾琮,然后看着院子里那一串串的干辣椒,整个人都惊住了。 旋即便生出了开酒楼的想法。 想他琏二爷乃是堂堂国公府的嫡系继承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不也被一顿火锅给俘获了吗? 就不信别人能忍得住?! 这要是开一家酒楼,岂不就是拿耙子往口袋里搂钱? 至于为什么动了开酒楼赚钱的念头,嗯,每月只能靠着凤姐的发月例银子,才能出去厮混的琏二爷表示并不想说。 这是已婚且不掌财权男人的无言之痛! 就这么的,二人一拍即合。 贾琮负责火锅的底料秘方和辣椒,只分红不管权;贾琏则是负责酒楼的选址装修、人员的管理、日常经营等事项。 盈利方面。 二人推让一阵后,最终定下了贾琮三贾琏七的分成比例。 开始时,念着贾琮是技术参股,又掌握着极关键的辣椒,贾琏还想多给些分红,但被拒绝了,本就是为了报答恩情才为贾琏指出的生财之道,分三成银钱已经足够了。 毕竟真要是想赚钱,完全可以不带贾琏自己做不是? 贾琮志在军中,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练好本事,为之后的从军打好基础,银钱什么的,有火锅酒楼的三成分红,暂时够用了! 值得一提的是。 开业后,因为酒楼的生意太过红火,有时甚至都得托关系才能订到桌,一时间,倒叫贾琏成了神京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每日亲朋好友的往来不绝,社会地位飙升。 满满的成就感,让贾琏对于火锅酒楼的事情越发上心,最后竟连四处寻花问柳的心思都没了,与凤姐的夫妻感情当然也是直线升温。 事业心和成就感,果然能叫男人无法自拔! 贾琏的改变,让凤姐心中欢喜之余,对贾琮自是暗暗感激。 最直接的。 便是贾琮院里的伙食水平上涨了肉眼可见的一截,平日里去厨房取饭菜,厨娘们也都是客客气气的面上堆笑。 叫众丫鬟们顿觉面上有光。 心气又自不同! ………… 北方,鞑靼境内。 灼灼烈日下,是一片风沙四起的枯黄。 金帐里,各部首领齐聚,被太阳晒得黑红的脸上满是愁容。 “打从开春到现在,草原上滴雨未下,各部的草场一片死寂,土里的草籽发不了芽,去年存的草料也将要见底……” 坐在上首的鞑靼可汗吉仑扫视一圈,“诸位首领,可有什么好的办法应对?” “长生天迟迟不肯赐下雨水,哪还有什么办法?”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眼看着夏天就要到了,本该是水草丰茂的时候,可实际上却是河流干涸、草木不生……哎……” 大帐里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 鞑靼可汗轻扫了左手边的高瘦男子一眼,不露声色道:“库登首领,你觉得呢?” 收到信号的高瘦男子当即起身。 “好叫可汗知道,我察哈尔部自去年秋天,已经迁移三回了,如今最后的草场也快撑不住了,到时牛羊没了东西吃,怕是要死上一大半。 我认为,咱们秋天还得去南边打几场草谷,没有足够的粮食和草料,部里的老幼和牲畜怕是熬不过今年的寒冬!” “有道理!” “往南去打草谷?大乾兵强马壮的,折损必然不小……” “那就集中在一起去!” “对,要不然冬天可怎么办?” “……” 金帐里顿时一片“嗡嗡”的议论声,其中支持打草谷者越来越多。 见火候差不多了。 “肃静!” 上方吉仑可汗大喝一声,待众首领全都安静了下来,才开口询问道:“关于库登首领所说的打草谷,你们怎么看?” 怎么看? 你方才示意察哈尔部的首领站出来,不就已经是有了决断?况且以如今各部的情况,咱们有的选择吗? 众位首领们各自对视一眼,忍不住心中吐槽。 这时。 作为鞑靼可汗的铁杆支持者,察哈尔部的库登再度站了出来,高声请命,“大汗,我察哈尔部愿请为先锋!” “准!” 不多时。 鞑靼诸部整饬备战的命令,便如一阵风似的在草原上弥漫开来…… 第010章 收亲兵贾赦赐铁甲 神京,皇城奉天殿。 朔日朝会。 龙椅上的承德帝面色凝重,“自今岁开春,多地已是数月未见雨水,其中河南山陕等地尤为严重,奏报旱情的折子都摞了三尺高。 诸位爱卿,有什么话都说说罢……” 闻言,文渊阁大学士张朝延当即出列,“臣以为,陛下当立即遣人往旱情严重之地巡查,同时督促各地兴修水利,必要时可开启官仓,止饥防灾!” 话音未落。 又有一人出列,道:“张大人所言虽然有理,但多地齐修水利,耗资又是何等巨大?国库怕是无力承担!” 张朝延皱着眉头,反驳道:“今年的夏季税马上就要押送进京,卢大人身为堂堂户部左侍郎,怎好意思整日在陛下面前哭穷?” “本官哭穷?” 卢若腾冷笑一声,“别的不说,但说前年陕中的蝗灾、去岁山东的暴雪,赈济数十上百万灾民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别说是今年的夏季税了,就是明年的秋粮税也都已经提前花完了,此事可是经内阁批示过的,想来张大人不会是不知道吧?” “此事本官自然知晓。” 张朝延面色微红,“但赈济蝗灾暴雪,透支实是无可奈何之举;如今兴修水利更是为了减缓近在眼前的旱情,怎能因花费大而放弃?” “银钱哪里来?难不成张大人还想再加赋税?百姓贫苦,再加下去与害人性命何异?我怕到时候不等旱灾到来,百姓便已经死绝了……” 一时间,二人争论不休。 可不待他们争出结果。 旁边又有兵部尚书陈新出列,奏道:“启奏陛下,据大同、榆林的斥候探查,北方鞑靼境内亦是干旱连天,多地草场绝收,更有风声传出,诸部已经在整顿士兵,计划在秋收时南下!” 鞑靼将要南下?! 又一枚重磅炸弹扔出来,顿时炸的殿里人仰马翻。 一时间,群臣不禁为之哗然。 承德帝也是极为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兴修水利乃是民生所在,不得不行,稍后内阁拟选三个旱情最严重的地方,着人前往巡查赈济。 另外,鞑靼南下之事,着边疆诸军即刻提升巡查范围及密度,严加防范,一应粮饷,务必按时发放,不得有误!” 又安抚卢若腾等户部官员道:“国家危难,还望诸位爱卿群策群力,共渡难关……” 话既至此,还能如何? “臣等遵旨!” 大殿中,众臣只得纷纷躬身领命不提。 ………… 再说荣国府。 这天刚用过午饭,贾琮正在屋里看书消食。 小丫鬟杏儿突然兴冲冲的跑进来,叽叽喳喳的朝贾琮和众丫鬟分享着打听来的大新闻。 却说自贾琮练武开始,再到后来凤姐因为贾琏的事情特殊照顾,如今众丫鬟婆子在下人堆里也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了。 杏儿好奇心重,所以时不时就会有那些想巴结的人,投其所好的给她说一些新鲜事。 所谓的大新闻便是这么来的。 待贾琮仔细听过之后,才知晓原是金陵那边的薛家表兄薛蟠,倚财仗势,为抢买俏婢而支使小厮动手打人,不料下手重了,对方被抬回去没过三天,就一命呜呼归了黄泉。 竟是闹出了人命! 旋即对方便一纸诉状,将薛蟠告到了衙门。 现今正挂在应天府案下审理,而负责此案的长官也不是别人,正是新任的应天知府贾雨村! 贾琮心中了然,原来是这件事情! “葫芦僧断葫芦案……” 想到前世红楼一书里的诸多名场面,不禁心中感慨。 随后,任几个大小丫鬟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着,贾琮只是笑笑,拾起方才丢下的兵书手札,重又埋头看了起来。 繁华喧嚣终归假,唯有力量才是真! …… 日落月升,转眼又是旬日光阴。 这天,贾琮正在小花园里练习武艺,顺便适应新换的铅板负重。 忽然有小厮常贵来找,言说贾赦在二门外,命他过去。 贾琮忙换了衣裳,随常贵往外去。 二人一路出了仪门,行不多时便已来到南院。 黑油大门前。 贾赦负手立于台阶之上,下方四名高大魁梧的汉子皆垂手肃立,神色无比恭敬。 见着贾琮过来,贾赦远远的招手,将其唤到身前。 “他们四个虽是家生子,但祖辈都是护着你爷爷上过战场的好手,昨儿我特地去了城外的庄子,好几十人里才挑出了这四个,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 说罢,又叫四人跪下给贾琮磕头。 打从这里起,四人的荣华富贵与身家性命,就全都系在了贾琮的身上! 贾赦的眼神隐隐发亮。 眼前这的一幕,似曾相识。 贾琮扶四人起了身,问过了姓名家庭后,便叫常贵先安排了房舍住下,又嘱咐他们好生休息,明日一早依旧在此地候着。 至于贾琮自己,则是转头往贾赦的外书房去了。 一时到了外书房。 果见到贾赦端坐在其中,正端着热茶细品。 “父亲!” 贾琮躬身行礼。 点了点头,贾赦将手中茶盏放下,问道:“我虽点了他们四个过来,但一路上却没给任何东西,你可知道为什么?” “父亲是想叫儿子亲手相予,以收其心!”贾琮回道。 贾赦笑了起来,“你是个有慧根的。” 顿了顿。 又道:“你明儿拿上我的批条,先到库房找林之孝领四副全身铁甲和对应的刀枪弓矢,另外,马厩里还有几匹不错的战马,也叫他们各挑一匹罢。” 四副全身铁甲? 饶是有酒楼的利润分红,贾琮手上也算是有些银钱,可当其听到贾赦的大手笔,也是不禁的咋舌不已。 别的先不说,光是这四副全身铁甲,就是极大的恩赏了。 在这个火器还未普及,战争仍以冷兵器为主的时代,一副全身铁甲,其地位几近于后世的装甲战车! 每一副铁甲,都是能当做传家宝的存在! 朝廷更是下令严禁私藏甲胄,一经发现,轻则杖八十,重则流放三千里,不论轻重,都是能要人命的处罚。 也就是贾家身为军功勋贵,贾赦又有爵位在身,这才能够持有寥寥几副作为备用。 如今一口气赐下四幅,委实是天大的手笔! 双手接过贾赦递来的批条,再看看上边新盖的赤红私印,贾琮不禁心头一热,复又躬身行礼,“儿子谢过父亲!” 第011章 施手段四兄弟归心 贾赦嘱咐道:“那四兄弟虽然是家生子,你也要优待他们才行,须知关键时候,那可都是能为你挡刀子卖命的人。 譬如东边府上的焦大,当年若不是有他拼死救护,老太爷焉能有命在?” 贾琮恭声回道:“父亲放心,儿子省的!” “你省得就好,”贾赦道:“在防护上,你有珍哥儿送的那套百锻甲,我倒是不担心,可惜马匹什么的,一时间还找不到合用的……” “劳父亲如此费心,儿子着实惭愧,其实我平日里骑的那匹战马,也差不多够用。” 贾赦神情严肃。 “在战场上,一匹好马和身上的盔甲同样重要,全是能保命的东西,再怎么费心也不为过的,岂能是差不多?!” 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贾赦又笑道:“我记得镇国公府有一匹黄骠马,耐力速度都是极佳,远胜咱家马厩里的那些战马,等我这两日去问了看看。” 看着有些反常的贾赦,贾琮心头一跳。 “先是为我搜罗随身的亲信小厮,紧跟着又要置办马匹,而且还如此急切,莫不是……北边战事将起?” 贾赦点点头。 对贾琮能猜到北边战事将起,毫不意外。 只道:“月初的朝会上,兵部尚书陈新奏报,说大同、榆林的斥候探查到北边草原境内干旱连天、多地草场绝收,今年过冬已成问题。 更有风声,说鞑靼可汗吉仑在金帐议事时下令,要在秋收时大举南下……这些,都被你当年说中了……” 言语间,欣慰、感慨皆有之。 过了一会。 贾赦复又开口道:“既然决意从军,那此番鞑靼的大举南下,便是你建功立业的最好机会,好生准备去吧!” “儿子告退!” …… 及至次日。 贾琮先凭批条在林之孝那里领了四副铁甲,命几个小厮跟在后头捧了,直送到了大门口才回。 昨日那四兄弟早已候在门口。 不得不说,四个长相模样都差不多的魁梧大汉,光是站在那不动,就有十足的威慑力。 四人是一母同胎,只因有一个不分方向、喜欢迷路的老子,所以当四兄弟生下来后,为了避免重蹈覆辙,特地取名为东南西北。 满满的方向感! 此时,四人见到贾琮过来,赶忙上前行礼问安。 贾琮挥手叫四人起身,指指送来的四副铁甲,示意道:“这是我从大老爷那里求来的铁甲,你们四个每人一副。” 看着摆在面前的四副铁甲,四人又惊又喜。 作为战场老兵的后人,他们怎会不明白一副全身铁甲的宝贵难得? 当即重重跪下。 “蒙主子如此厚待,我等兄弟四人愿为效死!” 邀买人心成功。 贾琮忙上前扶了四人起身,笑道:“你们四个是我的贴身亲信,也是日后要护持我征战沙场的亲兵,几身甲胄算不得什么!” 之后,贾琮领四人去选了战马和兵器。 四人又是一番感谢不提。 …… 一时到了小花园的演武场。 贾琮换上练习耐力的铅板“战甲”后,便吩咐四兄弟把自己拿手的本事展现出来。 半晌过去。 贾琮已然心中有数。 四兄弟里,东南两人在拳脚刀兵方面明显擅长一些,西北则是对于潜行和弓矢一类更加拿手,有盾有输出,搭配合理。 见到同行展露功夫,贾琮心痒之下,忍不住拉着东南两人,比试了一番拳脚兵刃上的功夫。 互有胜负。 对于贾琮的战斗力,四人也是极为讶异的。 他们四个从小就用补药打下根基,长大能练武之后,更是整日勤练不缀,同时身边又有长辈日夜指点,才有了如今的本事。 可贾琮呢? 从零开始练武不说,到现在也仅仅才一年多罢了,可除了身体素质稍逊,拳脚兵器已经完全不输于他们四个了。 难道介个就是天才吗? 一时间,四人被打击的有些怀疑人生。 也就是贾琮不知道,不然肯定会告诉这四个憨憨,隔壁的那些老乡,只用了年把时间就无敌天下的数都数不过来。 自己这丁点武力算得了什么?! 而这次比试,也让东南西北四兄弟在忠心之余,对贾琮更多了几分认可和信心。 这是实力上的肯定! 作为老兵的后代,四人对于上战场都有着本能的渴望,他们渴望着立功改变自己的出身,避免子孙后代出世即为奴仆的命运。 比起他们的父辈,四兄弟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们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跟对了人! 在贾琮身上,他们看到了晋身的希望! ………… 金陵应天府。 新任知府贾雨村看着案下的两户人家,脸色难看。 案子并不复杂,可以说简单到一目了然。 乃是一个没有“职业操守”的拐子,把手里的丫头先后卖了两回,最后致使两家争买一婢,各不相让,以至殴伤人命。 贾雨村头疼犯难的,是这案子里涉及的人! 经过当差的门子提醒,贾雨村才知道,被告的薛蟠居然就是护官符里“丰年好大雪”的薛家之人,更与举荐自己补升知府的贾家有亲…… 诸多牵扯之下,是也不行右也不能,叫贾雨村这个新任知府一个头两个大。 匆匆退了堂。 贾雨村又召来门子细询,方知那门子也不是别个,竟是昔日葫芦庙里的小沙弥! 故人相见,门子也是有心相投,是以便替贾雨村出了个“好”主意: 叫贾雨村次日升堂,只管虚张声势的发签拿人,差人们则是去薛家抓几个家仆管家来拷问,再由门子暗中调停,令薛家报个暴病身亡了事。 如此一来,主犯既死,又重惩了拐子给冯家消气,此事便成了大半。 事后再判薛家多赔些烧埋费用给苦主,左右那冯家已经绝后,余者得了银子好处,自然也就罢了…… 贾雨村得此“良”计,斟酌了许久,及次日又勾取了一应人犯详加审问。 见果如门子所说,便徇私枉法,依言胡乱判了此案。 事后,贾雨村更是急忙作了两封书信,一者予贾政邀功,另一者则是寄给了身为京营节度使的王子腾,借此与王家搭上了线。 因头尾皆由门子所出,事后,贾雨村怕其嘴巴不牢,也为防他对人说出贫贱时的窘迫,便随意寻了个不是,将其远远的充发了。 可怜门子一心投效,怎料最后竟落得个性命不保…… 至此,“葫芦案”虽结,暗里却也埋下了后续的诸多隐患! 第012章 将从军宝玉再挨揍 转眼间,又是一年丹桂飘香。 因为秋收在即,北方鞑靼诸部的兵马早已是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大举南下。 户部、兵部的衙门里全都忙作一团,一道道调令接连发出,整个神京顿时笼罩在一片战斗前的紧张氛围中。 大战一触即发! 这也意味着贾琮即将离家从军。 得知贾琮没多久便要去往军中,黛玉、三春几人在担忧之下,串门的次数反而愈加频繁。 直到看见贾琮仍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众人才放心不少。 及到出发前夕。 连近来沉迷管理的贾琏,都破天荒的放下了酒楼的事情不管,带着凤姐,同黛玉三春等人一起,为贾琮摆酒践行! 值得一提的是。 因为年初时头一回见面时,贾宝玉就把林黛玉得罪的狠了,以致于二人后来在府里遇到时,林黛玉虽也同其他人一样问候见礼,但本质上仍对贾宝玉无比疏远。 这大半年时间,贾宝玉过的是又喜又恼。 喜的是,家里来了一位谪仙似的漂亮妹妹长住;恼的是,这位漂亮妹妹跟别人都是和和气气的,偏对自己不假颜色。 纵然屡次上门赔罪,最后却都被客客气气的礼送出来。 至于效果? 那是一点没有! 身为从小就长在贾母心尖尖上的凤凰蛋,贾宝玉哪能受得了这个委屈? 尤其是在得知林黛玉对贾琮甚好、时不时的还会带着迎春三人找他闲聊说笑后,贾宝玉的那颗玻璃心就更是承受不住了。 各种嫉妒! 有心想要撒撒泼、摔个玉什么的来博取关注,可惜林黛玉早看透了他的计俩,每回都能提前溜走,叫贾宝玉颇有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毕竟正主不在,就是摔玉也没人捧场不是? 于是乎。 这一来二去的,账就记在了贾琮的头上! 没错,就是贾琮。 贾宝玉心里,找不到正主林黛玉,找你贾琮也是一样的,谁叫你跟神仙妹妹走得近呢? 因此时不时的就想给贾琮找点麻烦。 让贾琮感到既好笑又无奈。 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林黛玉还为专程此事给贾琮道了歉。 贾琮自是不会在意的。 毕竟,他如今最大的身份也只是荣国府的庶子,虽然得了贾赦的几分看重,但地位跟贾宝玉仍是没法比。 对于贾宝玉的记恨和挑衅,贾琮完全不接招,只一心扑在习武和兵书上,让贾宝玉直接碰了个软钉子。 险些把贾宝玉憋成内伤! 直到前几日,贾琮即将去动身前往军中的消息在府里传开,贾宝玉欢喜的身子都轻了几斤,得意之下,嘴里一骨碌,便忍不住又搬出了那套禄蠹歪说。 也是他流年不利。 那会子贾政恰好从荣庆堂出来,谁料刚到拐角处就听见了贾宝玉的这番惊世大论。 当场就被震住了! 激动之下,直接命人把贾宝玉“请”到了梦坡斋。 都不用小厮们动手,贾政自己就抡着板子,给贾宝玉仔细解释了一番什么叫做父爱如山。 等到贾母王夫人知道此事,贾宝玉早已经被打的昏死了过去,截止到今日众人摆酒,还趴在那里下不来床…… 酒席上。 惜春笑嘻嘻的把此事分享给众人,顿时引起一片感叹。 当着贾政的面读书人? 这不是找揍么! 一旁伺候着的小桃颇为不解,“宝二爷不就是骂了几句吗?也没指名道姓的说,怎的二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这还用指名道姓?” 贾琮笑着道:“他既嫌读书人没个明心见性之谈,又讨厌人家说文章策论、经世济民,礼教忠孝更是弃如敝履,难道还不够二老爷发火吗?” “呃,是这样的吗?” 见众人一脸赞同,小桃不禁有些迷茫。 “你想想二老爷平时闲暇在家,都在做些什么;再想想府里和外面是如何称赞二老爷的。”贾琮笑着提示道。 “二老爷闲时,都是在和那些清客闲谈时政呀,外面怎么称赞二老爷的?不都是夸二老爷谦恭厚道、端方正直、恪守礼……嘶……” 反应过来的小桃倒抽一口凉气。 众人也是目瞪口呆。 好么,这一条条一款款的,原来全都是比照着自家老爹来的! 真·大孝子。 这时。 杏儿突然惊呼一声,“那宝二爷这不就等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怪不得二老爷这么生气!” “放肆,二老爷你也敢瞎编排。” 贾琮瞪了杏儿一眼。 “噗……” 贾琏终于忍不住,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竖起大拇指,道:“琮兄弟你不说我都没发现,原来宝玉竟然有这般的大勇气,真个了不得!” 黛玉迎春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唯有探春面上颇为尴尬。 酒酣饭饱。 众人又说笑一阵后,贾琮便送了黛玉迎春等人回院。 回来时,正见到贾琏从小厮手上接过一个锦盒,将其大喇喇的扔在桌上,朝贾琮道:“你打开试试,看合不合用!” 贾琮好奇道:“试试?你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说话间,将盒子打开。 里头竟是一张模样古朴的牛角弓! 探手将弓取出,贾琮捻弦发力,接连拉开复位几次,笑问道:“这柄上好的牛角弓,琏二哥是从哪里淘换来的?” 闻言,贾琏得意一笑,反手又从衣襟上的顺袋里掏出一枚扳指,递给了贾琮,道:“琮兄弟,哥哥提前祝你旗开得胜,加官进爵!” “借琏二哥吉言!” 贾琮欣然谢了。 ………… 塞北。 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满天风沙呼啸。 金黄大纛下,鞑靼可汗吉仑正端坐在金银宝石点缀的马鞍上,遥遥看向南方,身前鞑靼诸部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少顷。 察哈尔部首领库登上前禀道:“可汗,各部勇士已经到齐了!” 吉仑可汗点了点头,勒马缓行上前。 “各部的将士们,为了身后的女人和孩子今年不被饿死冻死,是时候抽出我们的马刀了,去往南方的富饶之地,拿回我长生天子民应有的一份!!!” “仓啷!” 吉仑马刀出鞘,斜斜指向南方。 “传我的命令,大军开拔!” “呜……” 低沉有力的号角声骤然响起。 在吉仑的命令下,鞑靼士兵们纷纷策马扬鞭,追随着前方的金黄大纛,径直往南而去。 身后,激起了遮天蔽日的烟尘。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荣国府。 贾琮一身百锻钢甲,按刀挎弓,整个人英姿勃勃的端坐在一匹黄骠马上,身后东南西北四人也都是着甲跨马,铁塔也似的护在四周。 越发衬得贾琮威风凛凛! 旁边,贾赦、贾琏二人把需要注意的事情反复叮嘱,直听得贾琮耳朵都要起了茧。 转眼已到巳正。 贾琮见时辰差不多了,先命东南西北检查了一遍食水干粮,确认无误后,这才挥手同贾赦、贾琏以及黛玉迎春等人告别。 习习秋风吹过。 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贾琮一行怀揣着兵部的任命批文,在宁荣街两旁的民众注视下,一路出了神京,径直往北去了。 第013章 少胜多贾琮初立功 深秋的高原上,太阳依旧炙热。 晌午时分。 四五十名身着轻甲的军士或坐或躺,静静躲在一处避风的丘陵背面吃饭,加了盐的面饼配上清水,众人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为首的,是一名面容清秀的小将,歇息吃饭时亦是警觉非常。 正是我们的主角贾琮。 “哎……” “说什么鞑靼人要大举南下,如今咱们这一连巡视了十多天,硬是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当真是晦气!” 四兄弟里,老二何南因着立功心切,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若是真个碰到了,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一身形瘦削的军士笑道:“以往鞑靼人南下劫掠,每队至少有两个百户所(等同明朝时百户)的兵力,咱们这点人马,碰到了也是给人家添战功的!” 何南顿时不吭声了。 鞑靼人是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从小便是在马背上长大,各个弓马娴熟,再有数量上的优势,自家这四五十人还真是不够看的。 见何南被打击的头垂了下去,先前那军士“嘿嘿”一笑,转身换了个姿势躺下。 难得晌午吃过饭能有点休息时间,可不能浪费了! 周围慢慢安静了下来。 …… 没过多久。 “有敌人!” 丘陵顶上,负责放哨的何西猛然惊呼一声。 “什么?!” 处于假寐状态的众人顿时惊醒。 两名视力好的军士,迅速蹿到三丈多高的丘陵顶上,顺着何西手指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两人都是一个激灵,“是鞑靼人!!” “众将士上马!” 贾琮当即大喝一声,又问道:“敌军的人数是多少?离我们还有多远?” “敌军离我们尚有四里多地,中间被丘陵挡住,没法确定人数,不过看敌军扬起的烟尘,至少得有四个百户所!”顶上一个军士回道。 贾琮的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四百余人的鞑靼骑兵,这可不是什么小股兵力! “确定好鞑靼骑兵的行进方向,我们先避开他们,”贾琮命道,“何东何北,你们两个速速回去禀报总兵大人,其他人与我一起,盯住鞑靼骑兵的动向!” “遵令!” 众军士齐齐领命,何北看着贾琮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老大何东一把拉走。 统兵在外,贾琮的话就是军令,自是不容反驳。 …… 不提何东何北二人快马加鞭的赶回大同报信。 贾琮等人远远的缀在鞑靼骑兵后头,跟着他们一路往南,直奔长城的方向而去。 大半个时辰后。 看着前方遥遥在望的长城,贾琮忽的心中一动。 “众弟兄们可愿随我赚上一笔?” “??”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众军士疑惑不已。 贾琮指了指前方的长城,解释道:“鞑靼骑兵欲入我大乾境内劫掠,必然是要翻过长城的,咱们只要在他们人马过去大半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杀出去,定然能叫这些蛮夷吃个大亏。 再不济,这一下也能有几十颗头颅入账,要是万一运气好,再碰到哪个留在后头的百夫长,岂不是大功一件?” 众人顿时都有些意动。 依《大乾律》,阵斩敌军一人者,晋一级,连升三级为止(单次);不愿晋升者,每颗头颅可换取三十两赏银。 都是出来参军挣命的,谁不想博个前途富贵? 纷纷主意,干了! “我们都听将军的,您叫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闻言,贾琮笑道:“既如此,那我今天就带弟兄们博一场!” 说话间。 前方鞑靼骑兵已经来至长城脚下,只见他们熟练的找到城墙薄弱的地方,再用随身携带的锄头迅速挖出一个豁口。 四百余鞑靼骑兵,沿着豁口缓缓而入。 见时机成熟。 贾琮当即一声令下,已经悄悄摸到近处的骑兵们迅速冲出,朝前方剩余的鞑靼骑兵冲锋而去。 “矻蹬蹬!” “矻蹬蹬!” 闷雷般的马蹄声转瞬即至。 修长的刀身折射着午后的阳光,于璀璨夺目中激起蓬蓬血雾,叫措手不及的鞑靼骑兵们直接倒了一大片。 下一刻。 血肉之躯的撞击声、利器划破血肉的“嗤啦”声,以及受伤者声嘶力竭的惨呼,叫原本宁静的长城脚下,直接化作了人间地狱。 四十多名轻骑兵,如同一枚锋利的箭矢,从乱成一团的鞑靼骑兵中疾穿而过。 紧跟着,众人调转马头,再次冲锋而回…… 鞑靼骑兵的仓促反击,也击落了数名大乾骑兵,但早已于事无补。 仅仅一个来回,还未翻过长城的百余鞑靼骑兵便十去五六,剩余的几十个也都被吓破了胆子,得了空便一哄而散…… 再说对面。 面对贾琮一行的突袭,那些已经翻过长城的鞑靼骑兵们虽有心支援,奈何慌乱之下,城墙豁口那里早堵成了一锅浆糊。 压根就过不来! 想着用弓箭支援一下,偏又被高大的城墙挡住,豁口处倒是有箭矢过去,可对于来回冲锋的大乾骑兵来说,威胁小的可怜。 时间眨眼即逝。 任由这些鞑靼骑兵们急的跳脚,却也只能透过城墙豁口,眼睁睁的看着后方死的死降的降,自家却丁点忙都帮不上。 那种无奈,险些把他们气炸! 而就在贾琮准备先带人离开的时候,一名鞑靼百夫长在冲动之下,居然带着自己的部下,再度翻了回来! 看的贾琮眼前一亮。 这都不敢想,活生生的军功竟然自己送上了门!! 众骑兵欣喜之余,赶忙调转马头,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冲锋,让还没站稳脚跟的鞑靼百夫长,直接就了了账。 对面一片死寂! 贾琮又带人守了一阵。 见那群鞑靼骑兵完全没有再翻回来的意思了,贾琮只好满心失望的带人扬长而去…… 至此。 四百余鞑靼骑兵,被杀的连两百之数都凑不齐整。 这么点兵力,想继续南下自然是不可能了,因此,仅存的百夫长稍作犹豫,便决定暂且先退回关外,不是有那么句老话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为防止再次被堵,这明百夫长还特地多等了一阵,待对面彻底没了动静,才下令翻墙。 只是叫他万万没想到的是。 麾下近两百人的队伍才刚翻回来不到一半,远处熟悉的马蹄声便又再次响了起来。 依旧是之前的套路。 抽刀,冲锋,挥刀,掉头,再冲锋…… 这下青山也没了! 随着百夫长被贾琮一刀枭首,剩下的鞑靼骑兵们再没了反抗的勇气,一个个跪在地上,双头将自己的马刀举过头顶,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恐和悲戚…… 第014章 意外之喜升任百户 秋风呼啸,落日西沉。 古老的城墙披着斑驳的金衣,于高原上寂静无声。 经历过方才的一番杀戮,数百具尸体的鲜血染红了大地,叫城墙脚下血糊糊的一片泥泞。 在上风口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贾琮呼吸着空气中隐约传来的黏腻腥甜,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那颗来自和平年代的灵魂发现,第一次抽刀杀人,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多时。 士兵们便将战场打扫完毕,经统计,此番共杀敌一百七十三,俘虏六十有八;贾琮麾下骑兵阵亡六人,重伤四人,轻伤十余。 缴获马匹兵器众多! 战果辉煌! 即便有六名同袍的战死,也丝毫没有冲淡众人脸上那胜利的喜悦。 毕竟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能在军中活到现在,生与死早就看得开了…… “三爷,这有一条大鱼!” 何南一手拎着颗血淋淋的脑袋,一手举着块金色虎符,满脸兴奋的跑了过来。 “这小子外面穿的跟普通鞑靼骑兵一样,要不是里头衬着的金丝锦衣,和脚上的靴子暴露了他的身份,说不定就把他错过了。” 贾琮接过虎符,惊喜道:“还真是一位千户,这回算是捞着了!” 众士兵纷纷道贺,“恭喜将军!” 贾琮笑道:“回去之后,我会将战功如实上报,众弟兄们只管等着升官发财就是!” “将军仁义!” 得了贾琮的话,众人干劲更足。 把战死袍泽的尸体放在缴获的马匹背上,又将众俘虏拿绳子绑好,众人稍作休息后,便往大同府的方向行去。 只是跟来时的速度相比,往回走的速度无疑慢了太多! 行不多时。 忽见前方烟尘又起,却是大同府派来的援兵。 贾琮松了口气,真要是再来一队鞑靼骑兵,逃命的可就得换成自己了! 远远的,贾琮便上前相迎。 得知贾琮大破鞑靼骑兵,来将也是连连赞叹,道:“凭五十轻骑便能全歼四百的鞑靼骑兵,琮兄弟好本事!” 尤其是得知贾琮等人竟还击杀了一位鞑靼千户,更是险些惊掉了下巴。 二人稍作沟通后。 贾琮带着战俘和首级继续回营,来将则是去往先前的战场。 一是为了掩埋敌军的尸首,防止天热诞生瘟疫;二是惦记着那些没被贾琮带走的兵器铠甲等物,虽然都是被挑剩下的,但回营后找工匠修补修补,价值也是不低。 还有战马的尸体,那可是难得的荤腥,万万不能错过! …… 大同府军营。 贾琮才一回来,便被总兵严大年派人叫了过去。 “你这胆子也太大了!” 刚进大帐,贾琮便被一把扯了过去,“孤身带着四五十名轻骑,就敢吊在四五百鞑靼骑兵的后头,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如何跟你父亲交代?” “正要禀报总兵大人。” 贾琮昂然挺立,“末将此番率领麾下轻骑,共歼灭鞑靼骑兵一百七十三,俘虏六十有八,击杀鞑靼下千夫长一人,百夫长四人。” 说着,上前将五块虎符奉上,一金四银,极为惹眼。 大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严大年张了张嘴,问道:“伤亡如何?” “我部战死六人,重伤四人,轻伤十余。”贾琮回道。 帐里众人皆惊。 “好!” 严大年大笑一声,“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不枉恩侯对你寄予厚望。有此功绩,升你为正百户也是绰绰有余。” “末将谢将军栽培!” 贾琮拜谢。 “谢我作甚,都是你自己拿命换来的。” 严大年摆摆手,“你自去罢,本将就不留你了!” “末将告退!” ………… 神京贾家。 荣庆堂。 看着大同府发来的报捷信件,贾赦连连大笑,贾母更是喜的大发赏银。 一时间。 阖府上下都在谈论着贾琮升任百户的事情。 唯有贾宝玉的面色又沉了几分,本以为府里没了贾琮捣乱,自己便会重新成为众人眼里的焦点,神仙妹妹也不会再疏远自己。 谁料还是一样的结果…… 很气! 再听到贾琮只花了短短月余时间,便已经一跃成了六品的正百户,贾宝玉生气之余,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发酸嫉妒。 尤其是不远处黛玉的小声夸赞,更是叫贾宝玉心头火起,忍不住阴阳怪气道:“不过是个无脑匹夫罢了,有甚值得夸赞吹捧的?” “……??” 众人一滞,都是神色古怪的看向贾宝玉。 你自己是什么出身不知道吗? 整日吃的喝的用的,哪个不是祖辈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挣下来的? 这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厨子的,真的好吗? “怎么,我说的有什么不对?” 被众人看的心里发毛,贾宝玉当即跳了起来。 “世人皆知,圣人同士大夫共治天下,与贾琮这等粗鄙武夫何干?况且遍读《春秋》、《左转》,无君无父的莽夫何其之多,焉知他贾琮就不是……” “住口!!” “砰!” 拳头大小的茶盏直接砸在了贾宝玉的头上。 下一刻,贾政带着满身的冷汗上前,重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直打的贾宝玉一个趔趄,站都站不稳。 “你这畜生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吗?” 反手又是一巴掌! 贾宝玉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贾母也是一改往日的宠溺,任由贾宝玉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毒打,看也不看。 “往日你混账,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算了,不想今儿居然冒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再过几日,是不是就要抄刀子杀了全家?” 说一句,踹一脚。 话还没说完,贾宝玉已经被踹的连连求饶。 “父亲饶我这一回罢,以后万万不敢了!” “老祖宗,老祖宗你快救救我,宝玉知道错了!” 见贾宝玉还敢向老太太求救,贾政如何能依?下手立马又重了三分,打得贾宝玉惨嚎不断。 “罢了。” 看着堂下的“大脸宝”,贾母不禁叹了口气,止住贾政道:“也怪我以前太惯着他了,才叫他没了个敬畏。 以后就把他关在书房里,赶明你再去聘一位先生来,定要好生教教他道理!” 第015章 哪有无缘无故的好 不提因为贾宝玉的事情,搅得荣国府里一团乱麻。 大同兵营里。 贾琮换上六品武官的青色彪补服,大模大样的在帅帐里踱了一圈。 “严叔叔,你其实不必这么着急的把官袍给我,否则等到战事结束了,还得重新再发一回,岂不麻烦?” 有着贾赦的关系在。 私下里,贾琮在严大年这位叔叔面前,还是比较亲近随意的。 严大年顿时被贾琮的惫懒模样逗笑。 佯怒道:“好小子,看你现在尾巴都竖起来了,合着先前的正经模样全是装来哄我的?!” “那怎么能叫装?” 贾琮叫起了撞天屈,“公是公私是私,叔叔身为大同总兵,是何等的位高权重,外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呢,若是因我的事情叫叔叔受了抹黑,那才是罪过呢!” “放你的屁。” 严大年瞪起眼睛,“叔叔照顾侄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是御史衙门的人站在这里,你看他们敢不敢说我一句不是? 话说你这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弯弯肠子?” 闻言,贾琮只是“嘿嘿”笑着,并不接话。 严大年也不恼。 “行了,知道你是个有成算的,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打仗不比其他,稍有不慎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以后你遇事还要再谨慎一些才好,有拿不准的,当以稳妥为主!” “侄儿明白。”贾琮躬身应了。 二人又闲话了几句。 贾琮起身告退。 严大年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 “懂分寸知进退,同时也敢打敢拼,这小家伙日后了不得啊!” 看着贾琮离开的背影,严大年忍不住感慨一句。 世界上哪有什么无缘无故的好? 譬如此时的严大年,若非昔日曾受过贾代善的几分恩情,对于贾赦的请求不好拒绝,否则哪会轻易收下一位勋贵世家的“公子”? 再者,他与贾赦之间的交情,真要有说的那么好,贾琮又岂会从一个小小的总旗开始? 之所以这般叔侄情深,不过是因为贾琮有潜力,值得投资罢了。 反正都是贾琮杀敌立功的正常所得。 他严大年所付出的,不过是几句惠而不费的口水话,以及些许可有可无的庇护,保证贾琮在大同府这里不受打压。 日后倘若贾琮真能起势,这便是两家交好的基础;若是不成,他严大年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堪称一本万利! 贾琮也正是心里明白这一点,才特意表现出愿意亲近的意思。 扯虎皮做大旗。 毕竟自己是要在大同府混饭吃的,既然军中的大老板都主动表现出善意了,不牢牢抓住的才是傻子! 表现出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 怕是嫌死的不够快! 所谓,头顶有人好做官。 此时此刻,贾琮才算对这句话有了真切的体会。 虽说自家是国公之后,但贾家在军中早没什么硬背景了,是以刚来到军中时,连上官都是爱答不理的,分到的也都是些吃苦受累还不讨好的任务。 就如之前的巡视土河,又浪费时间又吃苦遭罪! 连手下的士兵也都有些轻视。 现在,随着贾琮被严大年另眼相看,一应待遇又自不同,单说任务方面,贾琮如今只需每天带领麾下士卒巡视一遍大营即可。 轻松省事。 比起之前天天在外头吃沙子,简直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 转眼大半个月时间过去。 这日。 贾琮巡视完营地,正领着麾下骑兵操练冲锋阵型,忽见远处一骑飞奔而来。 心头顿时闪过一个念头。 鞑靼人来了! 不出所料,连盏茶功夫都没过,校场上便响起了急促的鼓声。 待三通点将鼓响过,校场上已是人山人海。 点将台上。 严大年一身金漆山文甲,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旁边站着大同府的数名参将游击。 一片肃穆! 简单的动员之后,严大年身后的将领一个个领命而去。 随着耳边的三声炮响,兵营的大门豁然洞开。 步军、骑兵和火器营的军卒次第而出,迅速在平原前摆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 严大年稳坐中军,将手下的斥候撒出去一波又一波。 鞑靼大军越来越近…… 巳时刚过。 闷雷一般的马蹄声自远处的地平线上滚滚而来,漫天尘沙被奔驰的马蹄溅起,化作了一块遮天蔽日的尘土巨幕。 狠狠的压在了大乾士兵的心头。 眼看着自家的士兵被鞑靼骑兵那排山倒海般的气势震慑,严大年眉头一皱,当即令麾下亲兵再度敲响军鼓。 浑厚鼓声的覆盖下,大乾士兵顿觉心头一清。 令人意外的是。 鞑靼大军远远的停下脚步后,竟然以几个大部为首,瞬间分成了数个小团体,东一个西一个的站在那里,显得无比凌乱。 似乎还隐隐有些摩擦产生。 此情此景,登时让严大年和几位参将的眼前一亮。 没有好好排兵列阵也就算了,竟然还敢直接一分好几份,简直是不当人! 时机宝贵,稍纵即逝。 严大年来不及细想,便直接下令,命大军全力进攻,务必趁着鞑靼大军远道而来、尚且立足未稳的机会,一举将其击溃。 这是准备毕其功于一役! 命令一下,代表进攻的急促鼓声旋即响起,先是步军方阵前推,后方火器营亦步亦趋的跟着,只待鞑靼人落入攻击范围便可点火开炮。 防守两翼的骑兵方阵则是护持着步军和火器营,随时准备拦截敌人对侧翼的进攻。 双方距离渐近。 及到鞑靼大军进入大炮的射程之内,后方严大年一声令下,十数枚生铁铸就的炮弹,携着震耳欲聋的尖啸和无与伦比的惯性,飞快的落在了鞑靼人头上。 霎时间,血雾四起。 碗口大小的实心炮弹,在火药的推动下,那是擦到就伤、碰着就死,所到之处一片哀嚎,残肢断臂四处都是。 鞑靼大军直接乱成了一锅粥。 十数个呼吸后,炮声再响,又是十余枚炮弹轰然落下,鞑靼兵更乱…… 似是察觉到胜利就在眼前。 后方鼓点越疾。 连护卫大军两翼的骑兵营,也在严大年的命令下,开始慢跑蓄势,准备趁势从敌军两侧冲锋,把鞑靼大军来个一切两半,便于后方步军进场时,直接吃掉。 如此便可直接宣告此战的胜利! 预想是好的,但现实的发展却并不像严大年所想的那般。 距离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慌张杂乱的鞑靼大军却是忽然一变,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抽出马刀,悍不畏死迎上了冲锋而来的大乾骑兵。 恍若一只张开的口袋,将来袭的大乾骑兵一口吞下。 似巨石沉海,转眼便没了踪影。 此时的鞑靼大军,哪还有之前不堪一击的模样? 不仅如此。 后头察哈尔部、鄂尔多斯部所在的位置,更是有两只人马具甲的重骑兵瞬间冲出,直奔大乾士兵毫无防护的两翼而来。 中军大纛下,严大年看着突然发生的变故,面色一变,“坏了……” 第016章 挽回颓势误中副車 秋风呼号,尘沙四起。 天上灼热的太阳,也晒不暖此时严大年心底的冰凉。 当看到两营骑兵被潮水般的敌军淹没,严大年就已经知道自己危险了,作为主将,竟然做出了这等贪功轻敌的决策。 须知近几年因为环境问题,六畜不兴、土地不旺,让本就贵重的战马,变得越发珍贵。 两营骑兵虽仅有三千出头,却已经占据大同府骑兵总数的七成之多,今天一下全赔了进去,事后朝廷不追究自然是不可能的。 此战若胜还好,最多也就是被问责贬官,日后依然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一旦败了,事后追究起来,说不好便要去闹市口走一遭。 念及此处。 严大年迅速调整好心态,这一仗,许胜不许败! 事情说起来复杂,实际上两营骑兵覆没,也不过就是眼巴前的事情,鞑靼的重骑兵此时才刚刚冲出来不久。 看着极速冲来的钢铁洪流,严大年不禁冷哼一声,“妄图用两千铁浮图击垮本将?他们以为还是两宋的时候吗?” 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 严大年的语气虽然不屑,但应对起来却是极为郑重! 先是中军奉命出击,汇同前锋步军,用以抵挡鞑靼重骑兵的冲锋;同时两翼的骑兵权勇队(预备队)也开始慢跑蓄势,只待鞑靼重骑兵从冲阵时,便找机会将其从中截断! 最后,严大年又把火器营半数大炮调转方向,瞄向疾冲而来的鞑靼重骑兵…… …… 双方大军终于正式交锋! 伤者的哀嚎、血肉相撞的闷响,混合着战马的悲嘶与火炮的轰鸣,谱写出一段残酷惨烈的死亡旋律! 顷刻间。 整个战场上到处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双方士卒在人类最原始的求生本能驱策下,疯狂的挥动着手里的兵刃,终结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刀钝了,就抄起地上的长矛;枪断了,就抢过插在尸体上的长刀;什么都找不到,那就用自己的拳头牙齿…… 此时他们的心里,想的只是杀死眼前的敌人! 不计代价! …… 在双方的胶着中,时间慢慢的过去。 可若是细心观察就能发现,胜利的天平已经在暗中慢慢朝鞑靼一方偏移了,严大年心中愈发着急…… 战场中心。 贾琮一刀将面前的鞑靼兵劈死,神情漠然。 接连的杀戮,贾琮已经不记得这是死在自己刀下的第几个鞑靼兵了,此时的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攥紧手里的刀柄,并用它在前方敌人的脖颈间划过! 东南西北亦是气喘吁吁的围靠在贾琮身边,殷红的鲜血早已将铁甲浸透,黏腻非常。 举目看去,到处是你死我活的杀戮。 抹一把脸上的鲜血。 何东大声喊道:“三爷,不能再这样空耗下去了,鞑靼兵是杀不完的,等咱们体力耗尽,怕是就要危险了!” 后撤两步,贾琮趁势躲进四兄弟的保护圈,大口喘息着。 “得找机会夺几匹战马,再汇拢那些被困住的骑兵,光凭咱们五个和麾下的步卒可不行!” 贾琮环视四周,忽然眼前一亮,“往西北方向冲,哪里有几匹鞑靼兵的披甲战马,咱们有铁甲在身,只要能夺来马匹,定然不输那些铁浮图!” “是!” 东南西北四兄弟重重应道。 下一刻。 五人方向一变,径直朝西北方冲了过去。 面对贾琮的五人抱团,沿途的鞑靼兵只要碰上,瞬间就是两三把长刀一起砍过来,根本不是一合之敌。 不远处。 几匹鞑靼人的披甲战马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守着几具死在火铳下的残破尸体。 得偿所愿后,五人旋即打马前冲。 随着速度的慢慢加快,一个以贾琮为首的小巧矢形阵迅速出现。 三尺见方的随身空间斜着往前一横,贾琮便只管伏身催马,突出的三棱尖角自会将挡在前方的一切撞碎。 在惯性的作用下,已经不那么锋利的长刀宛若神兵利器,将一个个冲上来试图拦住贾琮的鞑靼人轻松枭首。 鲜血迸溅! 在贾琮的带领下,五人小队的马速越来越快,迅速解救着陷入围攻的大乾骑兵。 五人…… 十人…… 三十人…… 一百人…… 越来越多的大乾骑兵跟在贾琮身后,原本战场上极不起眼的骑兵小队,慢慢变成了一个足以搅动战场的洪荒猛兽,将一片片的鞑靼兵瞬间撕碎。 所到之处,鞑靼兵无不望风而逃! 原本正在朝鞑靼人倾斜的胜利天平,已经被重新扶正…… 后方中军。 “好!” 严大年看着大发神威的贾琮一行,心下大喜,“贾家竟然还能出一位如此悍勇的猛将,倒时不枉本将刻意交好一场!” 见贾琮已经把战局重新盘活,严大年惊喜之余,瞅准机会直接将自己手上的最后力量,两百亲兵也派了出去。 此战他必须得胜! 然而。 此时的贾琮,却是看着鞑靼的中军所在,又起了心思。 打到现在,双方的所有底牌业已全部亮出,远处的金黄大纛下,除了鞑靼主帅以及麾下的两百多亲兵,再无其他。 这不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 打定主意。 贾琮手上长刀遥指大大中军大纛,大声喝道:“兄弟们,眼下鞑靼中军空虚,正是我等升官发财、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随本将杀!” “杀!” 众人齐齐高呼。 马蹄声再起,一只无坚不摧的箭矢在贾琮的带领下,直扑鞑靼中军而去! 见此情形。 鞑靼一方的金黄大纛下。 鞑靼主帅-鄂尔多斯部首领吉囊面色难看,“好不容易才哄得严大年上当吃亏,这厮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旁边的亲信根本顾不上回话,急道:“大人,大乾骑兵来势汹汹,亲兵们怕是难以抵挡,咱们必须尽快后撤!” “该死的汉人,竟敢坏我好事,我定不与其干休!!” 眼看着贾琮一行渐近,吉囊憋屈的大吼一声,旋即拨马便走。 吉囊一走。 鞑靼的金黄大纛立即也跟在后头仓惶走了。 可贾琮哪里肯放? 要知道,在大规模战争里,斩将夺旗这样的奇功,那可是能妥妥封爵的! 众人当即催动战马,前冲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极速之下,前来阻敌的鞑靼亲兵虽然只坚持了十数个呼吸,便被迅速杀穿,但他们阻击贾琮的目的却是完成了。 贾琮胯下骑的是披甲的重战马,速度本就不如吉囊,再被阻拦,就更没戏了。 看着渐行渐远的吉囊一行,心有不甘的贾琮避开众人视线,伸手抓出一柄牛角长弓。 下一刻。 一支支锋利的箭矢激射而出,直奔前方仓惶逃窜的吉囊而去。 转眼间,贾琮便已经射出了大半壶箭矢,可惜马背颠簸,十余支箭矢过去,也只是碰巧射落了吉囊的一名亲兵。 就在贾琮以为自己一无所获时,最后一发箭矢竟然正落在了鞑靼旗手的身上。 金黄大纛应声而倒…… 第017章 太原危机贾琮受命 徐徐倒下的金黄纛旗,让本已不报希望的贾琮,不禁愣住了一刹。 什么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就是了! 反应过来的贾琮迅速纵马上前,将地上的纛旗一把抓在手中,随后调拨马头,高举着鞑靼纛旗往战场上杀了回去。 “鞑靼主帅已死,降者不杀!” “鞑靼主帅已死,降者不杀!” 百余骑兵的纵声高呼,登时盖过了大片的喊杀嘶吼,叫鏖战中的大乾士卒心头大喜,原本近乎力竭的身体好像又凭空多了三分力气。 但对于众多的鞑靼士兵来说,这响彻战场的声音却不啻于恶魔的号角。 回首望去。 只见一名汉人小将正攥着自家的主帅大纛,肆意挥舞着冲杀过来,高昂的士气在刹那间崩塌,疲惫的身躯再也坚持不住。 一时间,四散而逃者有之,跪地乞降者有之,绝望疯狂者亦有之…… 败兵如山倒! 大乾后方。 “赢了!!!” 马背上,严大年长舒了一口气,强提着的心落回肚子里,挺直的背脊也塌了下去,看看在敌军中来回冲杀的贾琮,再看看那杆金黄的敌军大纛,神情复杂。 “后生可畏啊……” ………… 却说。 就在大同府成功将鞑靼人击退的时候。 距大同四百里之外,同为九边重镇的太原镇(又称三关镇),却是在鞑靼可汗吉仑的疯狂进攻下险些陷落。 受连年的异常气候影响,草原上的那点产出,早已满足不了各部落的人口所需。 此番吉仑挥兵南下,也有消耗一些多余人口的打算,因此在用兵时格外疯狂,已经达到了完全不顾及士兵死伤的程度。 一方面,吉仑摆出一副要率领大军翻越长城的样子,逼的总兵杜方胜不得不率大军前来阻击;另一方面,则是趁着太原府城兵力空虚,偷偷的分出了小半人马前去偷家。 正面战场上。 为了不让杜方胜有机会回防太原,吉仑驱使着士兵,不计代价的朝大乾一方不断发起进攻,仅一昼夜的功夫,五万鞑靼兵便折损两成有余。 相比损失惨重的鞑靼兵,大乾兵一方虽然好上一些,但也是好的有限。 更重要的是,杜方胜被成功的留住了! 这一留住不打紧,后方的太原府城因为兵力空虚,竟然险些被偷家的鞑靼士兵攻破。 所幸守城的副将是个有急智的,再得知杜方胜无法回援府城后,及时发动城里的民众,这才成功把城守住。 可即便如此。 只有不到六千守军的太原府城,面对着城外数万鞑靼兵的疯狂进攻,仍处于风雨飘摇、岌岌可危的地步! 于是副将当机立断,派人前往神京报急的同时,也往周边的卫所重镇发去了求援信! ………… 大同府,中军大帐。 严大年将手里的信件递给贾琮,肃声道:“看看吧,太原镇的求援信!” “太原镇的求援信?” 贾琮心头一震,赶忙双手接过信件。 待贾琮将信件大致看完,上方严大年突然开口问道:“本将若是命你带兵驰援三关镇,你敢是不敢?” “不知将军能调拨给末将多少人马?”贾琮反问一句。 见贾琮没有贸然答应下来,严大年反倒是颇为满意,道:“如今大同府只剩下四冲骑兵,我可以做主,尽数归你调遣,另外再予你一万精锐步卒,如何?” 略作考虑。 贾琮当即躬身施礼,道:“末将领命!” “快起来,这里也没个外人在,你还跟我客套什么?” 严大年看着面前的年轻小将,笑道:“稍后升帐议事的时候,我会先擢升你为参将,而后才能命你领兵前去太原,你要做好准备!” 贾琮眉头微微皱起,有些担忧道:“严叔叔,侄儿才不过是一名百总,如今直接跳到了参将,是不是太快了些?” “快一些怎么了?” 严大年浑不在意道:“战时火线提拔,越个两三级不是常有的事么?再者说,以你先前冲阵夺旗的功劳,升任千户已经是板上钉钉,若是运气好的话,指挥佥事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等战事结束,老子多半要被撸去总兵的差事,眼下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发挥点余热,照顾一下家里的子侄后辈,他们谁还敢说什么吗?” “……!!” 贾琮心里默默为严大年点了个赞。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贾琮自然不会再胡瞎矫情,当即便应了下来,至于说抢了其他人的机会,那就抢了呗! “另外,我还有一点要嘱咐你。” 严大年又道,“正所谓兵上一万、无边无沿,带军出征跟之前的小打小闹可是完全不同,一路上各种事情都要考虑到。 另外,此行一旦出了差池,你作为主帅可是要被纠责问罪的,如此,你还敢去吗?” “怎么不去?” 贾琮朝严大年拱了拱手,“为了提拔侄儿,叔叔都已经豁出去了,我又有什么不敢的?您瞧好就是!” “好!” 严大年赞道:“果然不愧是我严大年的侄儿!等你回来,叔叔定为你摆酒庆功……” ………… 神京。 鞑靼大军的南侵,丝毫没有影响到神京的繁华,天气晴朗的日子里,街市上依旧热闹非凡。 往来串街叫卖的小贩和支着摊位的商家,都在卖力的招揽着顾客;摆摊耍猴与杂耍卖艺的各出绝招;还有那各色的小吃与琳琅满目的物件…… 一切应有尽有。 不愧为大乾帝国的首都,天底下最为繁华的土地! 喧闹中,远处一信使风尘仆仆的赶至。 信使头戴红翎,背上三只明黄色小旗,上书“八百里加急”五个血红色大字,高举着一块金色令牌,任由胯下骏马累得口吐白沫,信使仍在不断的挥鞭猛抽。 “太原急报!” “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逆者死!” “太原急报!” “八百里加急!御赐金牌,阻逆者死!” 面对喧哗的街市,信使马速不减,反而又猛抽两鞭,手上令牌高举,直直朝前方冲了过去。 行人慌忙往街道两旁闪去,生怕躲的慢了冲撞到信使。 原本繁华的街道上瞬间一片纷乱! 第018章 按律当予封官赐爵 皇城,乾清宫。 “荒唐!可笑!” 承德帝将太原镇的折子狠狠摔在御案上,怒道:“堂堂一镇总兵、位极人臣的封疆大吏,如今一个两个的,竟然都昏了头! 要么是把自家的数千骑兵送入虎口;要么就是被一群蛮夷逼着硬兑掉了两万多士卒,还险些累得自家府城被攻陷,他们都是猪脑子吗?!” 承德帝的咆哮声在大殿中回响。 下方,被急召而来的大臣们尽皆低头不语,心里默默为严大年和杜方胜祈福。 这两位算是捞着了! “提前一两个月就知道鞑靼会在秋收时大举南下,一个个也都说做好了准备,怎么到临了还是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谁能告诉朕,他们这是准备了个什么?” 承德帝猛的坐回龙椅上,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皇兄息怒。” 下方,一身着石青蟒袍的年轻男子出列道:“杜总兵那里也是无奈,毕竟看吉仑的模样,此番率兵南下劫掠,不仅是为了抢夺物资,怕是也抱着消耗一部分人口的目的。 只要接战就会被强行兑子,可若是不接战,万一叫吉仑翻过了长城,咱们的损失会更大,杜总兵的做法,实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顿了顿。 男子又继续道:“至于严总兵,嗯……他也是杀敌心切,这才误中了敌人的奸计,好在最后也是大胜敌军,更是连吉囊的帅旗都夺了过来,也算是将功折罪……” 这就是属于硬洗了。 承德帝面上似笑非笑的摆了摆手,“好了,你不必再给他们开脱了,朕方才有些失态,却是叫众位卿家看了笑话!” “臣等惶恐。” 下方大臣们齐齐躬身。 承德帝清咳两声。 肃声命道:“兵部立即发文,调大同、榆林两镇兵马驰援太原镇,必须给朕守住太原府城,若是不成,提头来见! 另,加封忠靖侯史鼎为太子太保,挂征虏大将军衔,着其率火器、骁骑、健锐以及护军四营,十日后北上,讨伐鞑靼! 他吉仑不是要削减人口吗?朕来帮他!” 说到最后,承德帝已然是咬牙切齿。 “臣等遵旨!” 知道承德帝此时正在气头上,是以就算是向来爱哭穷的户部诸官,此时也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那数地砖,余者自然更不敢唱反调。 “对了。” 承德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奇道:“朕听说,此番大同府立下冲阵夺旗之奇功的,乃是一名不及弱冠的小将?” “回陛下,确是如此,”兵部尚书陈新出列,“立功之人,乃是一等将军贾赦年仅十四岁的庶子贾琮。” 荣国府的人? 承德帝忽然心头一动。 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既是立下奇功,户部可有讨论该如何封赏?” 一旁的户部左侍郎卢若腾立即上前,“回陛下,依《大乾律》所订,凡于战时建立奇功者,按律当予封官赐爵。” “那就封官赐爵!” ………… 再说回贾琮那里。 自从在严大年那里接了驰援太原重镇的差事,贾琮便带兵昼夜急行,只花了三天两夜,目的地就已经遥遥在望。 堪称是兵贵神速! 见天色已晚。 贾琮即命就地安营扎寨,好叫火兵埋灶做饭,同时又将一队队哨探接连撒出,仔细探查着周围的一应情况…… 行军大帐。 贾琮端坐上首,三名游击将军分列左右,余者千总、百总各安其位。 接连三天的急行军。 使得众将士都是一脸疲惫。 在这三天时间里,贾琮也趁机摸清了众将的底细,知道了哪些将领是亲近自己的、哪些将领是可以拉拢的,最后又有哪些将领是对自己有成见的…… 同时在心里给他们做好了分类。 此时看着帐中诸将,贾琮笑道:“本将知道,此番总兵大人擢升我为参将,你们有些人心里不忿,难免会起一些想法……” 视线扫过几名面色颇不自然的将领。 贾琮继续道:“本将不在乎你们心里是否不服、是不是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是有一点你们要牢牢记住,那就是本将所下达的命令,必须丁点折扣都不打的执行下去! 如若不然,本将虽认得你,但本将手里的长刀却认不得你,军纪律法更认不得你!!” 说到这里。 贾琮嘿嘿冷笑一声,“临阵斩将的滋味,还真是挺叫人好奇的不是吗?!” 说完,也不等众将开口。 只自顾摆摆手,“也都累了两三天了,大家各自歇息去吧!” …… 次日一早。 贾琮站在一处丘陵的顶上,眺望着远处尚有几分朦胧的太原府城,心里转过诸般念头。 一时饭毕。 贾琮便命大军开拔,直奔太原府城而去。 可未到终点,一声声火炮的轰鸣声就已经落入贾琮耳中,再继续前行一段路程,果然是鞑靼兵正在攻城! 召来三名游击将军。 贾琮指着正处于包围中的太原府城,道:“咱们昼夜兼程的赶过来,目的无非就是替太原府解围,使其不至于被鞑靼人攻陷。 虽然围攻太原的鞑靼兵有四万余众,但连日攻城无果,士气和实力早已处于低谷状态,稍后咱们从后方突然杀出,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胜算当是不小!” “这……” 三位游击将军有些犹豫。 犹豫什么的,贾琮只作没看到,依旧命道:“稍后尔等将麾下的一万步卒尽数压上,后方本将亲自率骑兵冲锋,争取将鞑靼兵一举打散!” “将军且慢!” 一位游击将军开口道:“鞑靼兵力数倍于我方,一旦冲上去陷入敌阵,怕是生死难料,还望将军知悉体谅才是。” 说着,又朝另两名游击将军使了个眼色。 后者脸色微变。 犹豫片刻后,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将军,要不咱们再等等?反正榆林镇的袍泽也差不多该到了,届时双方合兵一处,岂不是更加稳妥?” 贾琮看向最后一位游击将军,面无表情道:“你也是这么想的?” 察觉到贾琮眼中的寒意,那人顿时一个激灵,“将军乃是我等主帅,末将自然要听将军的!!” 第019章 把首级处理了祭旗 听到最后那名游击将军的话,前两者顿时神色一变。 神色阴鸷的看过去,眼中尽是不满。 贾琮上前一步,挡住二人视线,“本将方才没听清楚,二位将军可否再重述一遍?” “再说几遍也是一样的话。” 最先炸刺的游击将军满脸不耐,“和你直截了当的说吧,先前我等之所以按令急行,不过是怕耽误了援救的时辰,如今太原府近在眼前,自然要先说个章程了!” 这是摆明车马的想要夺权! “将军好生想想吧,”那游击将军糊弄的一拱手,“急行三日,营中兵卒多有不适,我等先行告退!” 说罢,也不待贾琮回应,便拉了身边那名游击转身离开。 看着两人的背影,贾琮眼中寒意愈盛。 “呵呵,这是吃准了本将初次领兵,不得不倚仗他二人统兵效力,所以联合起来想要架空我这个主帅咯?!” 贾琮冷笑一声。 又看向剩下的那名游击将军,“你怎的不走?” 那人忙躬身抱拳,道:“末将如今是在将军麾下听命,将军不曾发话,末将岂敢擅自离去?” “你倒是个聪明的!” “启禀将军,”那人一咬牙,道:“末将及麾下的三千步卒随时听候差遣!” 贾琮闻言点了点头,面上多了几分笑意,“既然如此,那李将军你现在就回去带上兵卒,务必替本将维持住营中的秩序,敢跳的直接拿下!” “末将遵……嗯??!!” 那人豁然抬头,难以置信的看着贾琮。 …… 再说离开的那两名游击将军。 才出了大帐,后者便一把拉住领头那人,颇有些不安道:“张大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 “能有什么不妥?” 张姓游击却是浑不在意,“在大同府时,他有总兵撑腰,咱们自然要谨言慎行、伏低做小,可如今是在太原!”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帐。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没那个本事领兵,那就赶紧让位给能领兵打仗的人,占着茅坑不拉屎算什么本事?!” 讥讽了贾琮一番后,张姓游击才继续往自家营帐走去。 “张大哥,万一那小子真豁出去了呢?” 另一名游击面露忧色,“再者说,等战事了了,咱们可还是要回大同的……” “豁出去?本将倒是看他敢不敢!” 张姓游击双眼一瞪,“不过是走狗屎运立了点功,他就得了意,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毛都不知道长齐了没有,还想骑在爷爷头上拉屎撒尿!呸……” 顿了顿。 又似笑非笑道:“至于说回大同以后的事情,赵兄弟不会觉得,等战事结束了以后,他严大年还能坐在大同总兵的位子上吧?” 后者恍然大悟。 “我就说,张大哥向来稳妥,怎的今儿性情大变,小弟受教!” “……” 侧头看了那人一眼,张姓游击总觉得这话是在内涵自己,可又说不出原因。 待二人回到营帐。 张姓游击顺势往床铺上一躺,大喇喇道:“赵兄弟且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那小子就得上门求咱们,到时捏扁搓圆,还不是由你我兄弟二人说了算?” 话音未落。 营帐里突然呼啦啦的冲进来六七个士卒,都不等张赵两人反应过来,便一拥而上将其扭住押了出来。 贾琮老神在在的站在营帐门口,看到张赵两人被押解出来,微微笑道:“不是要把本将捏扁搓圆吗?怎么会这般狼狈?” 看到贾琮,张姓游击先是心头一颤,随后便怒上心头,“贾琮,我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羞辱我们?!” 越闹越大的动静,让周围很快就围过来一圈士卒。 见周围大多是自己麾下的兵,张姓游击心下大喜,神情也表现的越发无辜。 这不禁让周围的士卒有些个蠢蠢欲动。 火候差不多了! “竟然还有脸装委屈。” 贾琮嗤笑一声,道:“且不说你们忤逆上官,单说你二人在我等驰援太原府城的关键档口,竟然因为敌军势大而怯敌不战,这已经是杀头的罪过了!” “这……这是因为我等二人爱惜士卒,不忍眼睁睁看他们送命,难道也有错吗?” 张姓游击的话,叫周围又是一阵骚乱。 一旁赵姓游击吓得肝胆俱裂,告饶不停,只求贾琮能大发慈悲放过自己。 不过都只是痴心妄想罢了! “爱惜士卒本身没错,可我等既有军命在身,自当以命令为先,今你二人因为一己私欲怯敌不战,致使战机贻误,叫本将怎能轻饶了你们? 押下去!!” 贾琮神情冰冷,刺骨的杀意呼之欲出。 张姓游击的瞳孔骤然一缩,万万没想到,贾琮居然真的要下死手! 立马就有些禁不住了,“本将乃是正三品都指挥佥事、游击将军,没有朝廷的命令,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闻言,押解两人的士卒顿时有些犹豫。 贾琮大手一挥,“你们只管将此二人押解至营地中央,有什么事情,本将一力承担!” “是!” …… 不多时。 张赵二人被押至营地中央。 登上临时搭建的高台,贾琮看着下方召集来的众多士卒,高声道:“为保太原府城不失,本将奉命率领众弟兄们星夜驰援。 只是叫我没想到的是,咱们的张、赵两位游击将军,竟然因为一己私欲而怯敌不战,致使大好战机白白贻误,浪费了咱们拼命赶路争取来的时间……” 说着,士卒将张、赵两人押上高台。 下方两人麾下的士卒见状,顿时有些躁动起来。 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张姓游击威胁道:“贾琮,你若是杀了我,难道就不怕发生士卒暴动吗?” “是吗?本将还真不信!” 贾琮轻笑一声,旋即朝下方使了个眼色。。 台下,新投效过来的李姓游击精神一振,终于到本将军出场了! 当即“仓啷”一声抽出长刀。 大吼道:“张、赵二人违逆军令在先,怯敌不战致使战机贻误在后,其罪已是百死难赎,你们一个个的,是想随他一起下去?” 话音落下。 早有准备的李姓游击麾下,齐齐抽出长刀,死死盯着在场的众多兵卒。 些许骚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状,台上的张姓游击的话锋一转,苦苦乞求道:“张孚今后愿为将军马首是瞻,还请将军放我一条生路……” “把首级好生处理一下,挂起来祭旗。” 淡淡吩咐了一句,贾琮便看也不看的负手走下高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