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宋朝走花路(种田)》 第1章 第一章 穿越了,丈夫死了 三月扬州,风光正好。 城内舟车相属,街上游人如织,一个个都笑容满面,呼朋引伴地去踏春。 这满城繁华欢快中,偏偏穿行着一只送葬的队伍,每至一处,就将那里的热闹按下暂停键,人群缩在街道两旁观望,偶尔传出一两句闲话。 “这架势不赖,像是有头脸的人家!” “那戴孝的小娘子,像是丧主,长得倒是俏!” …… 小寡妇顾观月,听着偶然传来的议论,跟在棺材后面撒着纸钱,余光瞧见如画的风景,不禁感慨:真好,果真不负盛名。 如果死的不是自己丈夫,那就更好了! 一朝穿越,身边睡着个十六七岁美少年,肤色白皙,黑发如瀑,唇红……唇黑!啊~!顾观月伸手颤巍巍一摸,没气儿了! 可怜顾观月,喉头一紧,脊背迅速窜起一阵凉意,眼前一黑晕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再醒来,脑子就如炸裂一般,有了一段新的记忆。 她穿的这个,也叫顾观月,是塾师顾准的独女。因她生在九月中,当时月挂中天风清夜朗,顾准老来得女珍重万千,千思万想给女儿取名“观月”,家常叫她元娘。 元娘十岁时,顾准一病不起,娇妻弱女,他是百般放心不下,于是临终托孤,要给女儿订门亲事。 千挑万选,选了同村有名的神童、有望中举的李四郎,顾准才闭了眼。谁知元娘去年及笄,两个人完了婚,安安心心才过了三个月,啪!李四郎死了。元娘也吓得闭过气去,才叫顾观月借了这个壳子。 顾观月有了这段记忆,奓着胆子爬下床,揣摩着元娘平日的行事,揉红眼睛去上房报丧,这几日步步小心,就怕被人瞧出她换了芯子。 今日终于平安无事送完葬,顾观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大事已过,众人没发现异常,她这算活下来了吧?她在那头是过劳死,有机会换个地方活着,一定要牢牢握住这天赐的机缘。 随着众人从城外回来,顾观月小心服侍她婆母曹老安人睡下了,才收拾完闷头往后院走去。 因有白事,少了喧哗,院子里安静得吓人,她穿着绣鞋也踩不出半分声音,总觉得暗影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不知何时就从背后冲出来。转过东夹道,正往罩房走,忽听到耳房内传出声音,倒把她吓住了,不由站在那里。 过一瞬才发现是大姑姐李大娘、李二娘的声音,正在说她。初来乍到,她不敢大意,便屏息站在窗下听住了。 李二娘正问大姐:“四娘将来怎么处,爹娘可有章程?”顾观月随李四郎的排行,在李家称为四娘。 李大娘的声音无精打采:“爹娘现下哪有心情管这个。按爹的脾气,怕是要放四娘走的,娘却未必。” 李二娘哼了一声,说到:“大姐,我实跟你说了吧,你可劝着咱娘别留她守寡,最好是将她弄走,不然,咱家多少家私都被她娘儿两个花用了。” 让她守寡?她好容易穿越,没道理为个不认识的人守一辈子活寡吧?听李二娘的意思,还觉得她娘张娘子花了这李家的钱?她记忆中可没这回事。 她却不知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李家这两个大姑姐很不一样。 李大娘性格爽快,为人热情,很通道理。她嫁了高家庄有名的地主家做长媳,生了两儿一女,在家说一不二,是个厚道有福之人。 李二娘有些一言难尽。她夹在长姐和她兄弟李三郎之间出生,不那么受重视,养成了一个敏感的性子。及她嫁人后,先只生了两个女儿,在婆家立不住,日常行事就带了小家子气。她男人见她迟迟生不出儿子,就叹自己要绝后,县里的工也不做了,还染上一个赌钱的毛病,逼得李二娘给人做拆洗、针线,才勉强过活。 李二娘缺钱,就爱计较,如今顾观月是她的眼中钉。 屋内,两姊妹继续说着话。李大娘轻轻叹了口气,答李二娘之前的话:“没有的事,张婶子花不着咱家的钱。再者,若四娘能守节,族里有面子,也是好事。” 李二娘听她这么说,眼中闪过一丝计较,压低了声音:“她要留下,定是贪图我们家财。要不就是图三郎,这几天三郎对她擦前擦后的,别叫她再兜搭上……” 听到这里,顾观月心中悚然一惊,感觉胃部一缩。 元娘的处境真是堪忧啊。她年轻丧夫,听李二娘的意思,婆婆要留着她守一辈子活寡。若再有大伯哥觊觎——一个守活寡的、被人惦记的十五岁小娘子,想想就刺激!哪天婆家逮住了,给她浸个猪笼什么的,她可回不去了。顾观月不由打个寒颤。 她揪着心站在暗影中,还想再仔细听听,里面却声音渐息,她只好放轻脚步,走回罩房来。 这里住的是元娘的母亲张娘子。 按说张娘子不该住在李家,只是几年前三郎李蔚做了九品训导,四郎进县学,李家要从牌坊村搬到宝应县,临行前与她们商议,村中多无赖,孤儿寡母单独生活易惹祸,不若一同进城。 张娘子答应了,来城里依附李家。她家也有十几亩良田,赁给村民日常收租,并不沾李家分毫,只图个照应。 张娘子见顾观月进来,收起泪湿的帕子,问她:“你公公婆婆歇下了?” 顾观月见她这娘,五次见面哭三次,虽说是非常时期,也看得出来是个过于柔顺的人。她在榻上坐下,心不在焉回到:“刚吃了几口饭,我婆婆心口疼,歇下了。” 张娘子停了一瞬,犹犹豫豫问她:“是娘没护好你,四郎本就病了,不该让你急匆匆嫁了……你今后可怎么办?” 李四郎年前病了,元娘当时嫁人,颇有些冲喜的意思。 顾观月心里固然有些模糊主意,却不太好说,下意识答道:“走一步看一步,先守完孝再说。” 她想要从这里出去,可是这不是她能说的话。 时人以守节为美,她若闹着走,坏了名声,往后过起日子来,就要被人指指点点,受人欺负。得找到名正言顺的理由,才好说走。且她这几日理着记忆,发现顾家母女单独生活处境堪忧,也不能不做准备,随便走了。 她们在老家有十来亩地,听上去是不错,只是这时候亩产少,佃户拿走六成,她母女再缴完税,只剩不到三成,勉强能活而已。 更要命的是,两个寡妇回村里,没有庇护,会遇到什么事?可就不好说了。 这是宗族社会,人家欺负了她们,有族里、村里庇佑,她们在此却没任何倚仗,只李家还与她们有交情,所以更不能得罪了李家再走。 留,不甘心且有危险,走,生活困境。真是为难。 张娘子是个三从四德的贤良人,对着女儿却不愿瞎守规矩,这会儿见女儿不肯多说,反劝她:“你青春年少,又没有子嗣傍身,得早作打算。” 顾观月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几分着落,看来她要走,起码她娘不会拦着。她见张娘子开明,也敞开了些:“女儿想着先安静守孝。这是大礼,不要让人挑出我们的毛病来。等出孝,看准了机会再说。也不知我婆婆那里,准备怎么留我呢。” 此时正房内,她婆婆曹老安人与她公爹李修老太公,正说到她。 曹老安人愁道:“咱们家,三郎死了前头媳妇,还没个儿子。四郎如今没了,往后谁给他上供呢。” 李修便接到:“三郎出了孝就要完婚,两三年咱们就抱孙子了。他若子嗣繁盛,过继一个给他兄弟就是了。” 曹老安人既然问到这里,必然不是想听这个,又说到:“依我的意思,就让四娘守着,等过继了她侄儿,给她养老。百年之后,我四郎也有人陪着睡一张棺椁。” 这真是一片慈母心肠!这时重白事,连没婚配的人死了还要配个冥婚,像李四郎这样的,如果放走了顾观月,他就要孤单单一个人睡地下,做母亲的怎能忍心。 李修向来忠厚善良,反驳道:“四娘才只十五岁,哪有守节的道理。留着她守活寡,也对不起顾兄当年信任。” 曹老安人又道:“她娘儿俩离了咱们家,不得任人欺凌?那才是对不起顾老头。若她愿意守上几十年,就保她一直过安稳日子,没准儿四娘愿意呢?我过两天探探她娘俩的意思。” 李修见说服不了老妻,也不死犟,只说:“赶明年三郎出了孝,先给他娶了媳妇,再想四娘的事不迟。你不要劳神了。”说着将油灯吹熄了,脱衣躺下。 顾观月还不知道,她要应付的又多了一桩——李太公还想再给她找户人家,看着她嫁了人,才能安心。长辈的意思,哪里是好违拗的? 她的去留问题,再嫁问题,还有李二娘猜忌那桩的事,都因守孝暂时搁置下来。她无处发力,悬着心过起日子来。半年后,便到了她十六岁生日。 李家办完了丧事,也渐渐有些欢声笑语,曹老安人与张娘子都给她张罗起礼物。 曹老安人因见她近几个月尤爱花草,让人到街上苗木铺子里,给她买了两盆兰花来。 顾观月这是养老的爱好。她工作之余,就在阳台上种花,屡种屡死,屡死屡种,恨不能到郊区租块地种花。 见这两盆是难得的玉髓兰,枝茎挺拔,叶片肥厚,叶面光滑如翡翠,已经发出骨朵来,显见曹老安人下了本钱的,她不由笑道:“多谢您疼我。”虽知道都是为了留她守寡的怀柔,也领了这份情。 几人说笑间,忽见三郎李蔚从二门进来,她牢记李二娘的话,便敛了笑容,安静站在那里,不肯看李蔚,只盯着花儿瞧。 李蔚因问:“怎么今儿这么高兴?” 曹老安人回他:“四娘今日生辰,正要贺她。” 李蔚其实早知了,此时偏装出个不知情的样子,说到:“我忙糊涂了,竟忘了。妹妹不要怪罪。” 曹老安人听他喊妹妹喊得亲热,心内有些不喜,撵着他:“我们娘儿们自己乐一乐,很用不着你在这里。你忙你的去。” 顾观月知机,也忙道:“不是个整生日,本是我们闹着玩,不敢劳动阿兄记着。” 李蔚听了,掂着袖袋内沉甸甸的盒子,笑着告辞,到他东厢房看书去了。 第二日,顾观月早早洗漱,照常去她婆婆房中请安,不想被李蔚堵在东边夹道里。 顾观月一转,见他立在那里,唬了一跳,忙退开一步,福身问候:“阿兄好早,怎么站在这里?” 李蔚见左右无人,忙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递过来,道:“昨日妹妹芳辰,我不得闲回来贺一贺,又没备什么礼,恐怕妹妹怪我,今日我这里也有份礼,补给妹妹。” 顾观月看着李蔚这样子,不像过了正路子的礼,急忙再退一步道:“阿兄也太客气了。还是回了婆婆,她看过再说。”规行矩步,绝不越半步雷池。 李蔚忙说:“咱们兄妹从小的情分,妹妹也太过小心了。”却将盒子塞进顾观月手中,定要她接了。 顾观月推之不及,听到婆子洒扫的声音传来,生怕落人话柄,急忙袖起锦盒,不敢说话。 李蔚靠她只一步之遥,看着她乌黑的发顶,似有幽香传来,喉中微动。等那婆子的声音渐去了,才问到:“妹妹可知,我对你的心意?若妹妹允我,我便求了阿娘,娶了妹妹,可行?” 似是一道惊雷,炸在顾观月头上! “我哪里做得不对,让阿兄生了这种误会,我改!”不要坏我名声! 第2章 第二章 咸鱼难做,人难苟活。 咸鱼难做,人难苟活。 顾观月头上,好似飘过这八个大字。 从李二娘那日之言,加上李蔚平日里带出来的意思,她早知李蔚这点心思,为免了这个祸根,她极力避着李蔚,不想还是没避过。 李蔚若一意孤行,她若有半点回应,名声顷刻就要被毁了,李家并族里,便可随意处置她。她哪怕要走,也不能是因这种事! 想到这里,她忙正色道:“阿兄说的话,我只当没听到,这种天打雷劈的事,我若应了,就是对不起阿兄,对不起四郎,对不起李家。我若做了什么,让阿兄生了误会,还请阿兄告诉我,我改!” 李蔚还要再讲,忽然听到院内传来仆从们互相问候的声音,慌道:“我先去了。”急急忙忙走开。 顾观月伸着手,想说这一盒子礼物你拿走,却赶之不及,心怦怦跳着,疾步走回房来。 回到卧室打开盒子,才发现是金灿灿一枚凤钗,钗头是交缠的两只凤鸟,凤尾做成的钗身起伏灵动,拿到手里沉甸甸的,再细看盒子里还有一个点墨桃花纸笺,上写着“贺:元娘十六岁芳辰。李蔚”。连兄妹的称呼都免了。 钗子岂是随便能送的!她气地坐在床头,半晌,将盒子重重地合上,塞进衣箱深处。心里拿定了主意,必要釜底抽薪,断了李蔚的念想。 她勉强压住火气,待心情平复了,便起身上前头找她婆母。李家大大小小的事,曹老安人能拿一半的主意,还得伺机从她身上入手。 秋风起,院内风卷着黄叶飘零,她一面吹着冷风,一面攥紧拳头定了定神,自己决不能如这黄叶,全是身不由己。走到前院,拐个弯踱到灶上,若无其事对掌厨的周嫂子笑道:“嫂子今天空么?得闲的话,做道桂花糖藕来吃。” 周嫂子见她来了,忙放下砍骨头的刀,殷勤答她:“四娘想吃,我砍完这个就做,一个时辰就得了。这里腌臜,你就不用凑热闹了,我做好了端去。” 顾观月点点头:“那就麻烦嫂子了,端到正堂,我伺候娘一起用。” 说完走到正房来,见曹老安人已经在喝茶,她便笑着上前先讨她欢心:“刚去灶上跟周嫂子说,给娘做一道桂花糖藕来,糯糯地好克化。” 曹老安通透,放了茶盏笑着指她:“也不用说什么好克化,你自己馋了,拿我老婆子做个添头。” 顾观月知道她平日好说话,也笑道:“又叫娘知道了,可见姜还是老的辣。儿媳也馋了,也想着孝顺娘呢。” 曹老安人让她坐了,又问:“周家的今天还做什么?” 顾观月就与她说,灶上正砍羊腿,看样子要炖莱菔(白萝卜)。 两个人说着话,周嫂子的婆母,专管衣裳针线的周婆子,抱着一摞绫罗绸缎进来,回道:“三郎差人送进来,说是人家走礼的,请安人看着分了。” 曹老安人去看,见那缎子花样新鲜,纹路繁复,看着就细密厚实,只是一半都是新鲜娇俏的颜色,便嗔道:“这送礼的也是不通,这些个颜色,我们家里谁能穿?” 顾观月坐在她下首,正要找机会试探,这时只觉得瞌睡送枕头,俏声笑道:“留给我将来的嫂子穿,不就得了?再半年阿兄出孝,嫂嫂很快就该进门了吧?到时候就多一个人伺候娘了。我看啊,这些绸缎,就是这么个意头。” 曹老安人点点头:“也是,那就先存起来。” 顾观月见状,似是漫不经心地说:“周婆婆拿黄历来,让娘看看好日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家居无事,曹老安人正要解闷,也道:“拿了黄历来,你帮我念着。咱们看准了,过完年就让媒人去请期。” 顾观月笑着接过黄历,一页一页翻着,念给曹老安人:“阿兄三月除服,咱们就从三月开始看。三月初九,天公作美,宜祭祀、开市;四月十三,白虎当头,宜订盟、纳彩;四月二十七,诸事皆宜,特宜搬家;五月初四,日辰吉祥,宜嫁娶、出行……” 专挑了好日子来念。 曹老安人仔细听了,一样一样指派:“那三郎的除服礼就定在三月初九,到时候你记着,早点请人来做新衣裳。四月十三过大礼,五月初四亲迎,这两个日子,得遣媒人去跟亲家商量。也不急,都得过完年才行。” 顾观月忙应道:“还是娘会挑日子,我都记下了,就盼着新嫂嫂进门,给您开枝散叶啦。”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看曹老安人的丫头杏姐走进来,手里正端着桂花糖藕,道:“周嫂子忙着灶上,让我给安人端上来,先垫一垫。” 娘儿两个放下黄历,让杏姐煮茶来,吃了这顿点心。一天无话。 傍晚李蔚回来,随口问到:“上午送进来的缎子,娘都看着分了?” 曹老安人打趣道:“分的什么,留几匹我和你张婶子做衣裳,四娘孝中用不上,剩下的都留着,明年给你娶了媳妇,你拿着巴结你媳妇去。” 李蔚听了,愣怔片刻,才试探着道:“这……怎么提到娶亲了?也太早了。”他还指望着能有些余地,让他转圜局面。 曹老安人一边啜了一口茶,一边抬眼看他说:“是四娘提醒,她盼着嫂子进门,她好躲懒呢。” 李蔚抬头看他娘,只觉得隐在烛光下神色莫辨,想起自己打了多半年的一个主意,再想想顾观月晨间义正言辞的拒绝,狠了很心,道:“有件事儿,儿子思考许久,今日与娘明说了罢……” 曹老安人挑眉看他,李蔚停了更长时间,才又说:“儿不想娶曹金珠。儿,想娶了四娘。” 曹老安人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楞了一会儿,骂到:“你是疯魔了!要乱了伦常!” “啊也……” 可巧小丫头杏姐儿从外头回来,还没打起帘子就听到他母子争执,她小人儿家不经事,吓得惊呼一声,退也不是进也不是,挨挨蹭蹭迈过门槛,大气儿也不敢出。 曹老安人勉强压住火气,对她说:“杏姐儿出去,到灶上叫你周嫂子摆饭。”又说她,“不要多话,叫我知道你嚼舌扒瞎,就撵了你出去。” 杏姐儿哪里敢多言,闻言忙转身跑了。 曹老安人继续骂他:“你说的什么胡话!要真做下这等兄终弟及没廉耻的事,咱们家名声也不用要了!你县里的差使还做不做?你说,是不是四娘她不要脸皮……” 李蔚急忙回嘴道:“不是她!娘说的忒难听……” 曹老安人差点仰倒,捂着胸口,起伏伏了好一阵,打断他:“你住嘴!金珠是你堂舅捧在手里长大的,因你做了这训导官,才肯把个宝贝疙瘩许配给你当填房。如今你连着守了两回孝,人家等了两三年,你还有没有良心!” 曹老安人说着,那口气差点上不来,噎得翻了白眼,李蔚慌得不行,忙跪下来趋到曹老安人膝下,悲声道:“娘,娘,你别生气。”一边叫一边给他娘顺着脊背。 良久,曹老安人才长出一番气,哭道:“孽子,你要气死我。” 李蔚见她缓过来,红了眼,娘儿两个半天无言。 许久,李蔚颓丧着,一字一顿地说:“娘别生气,气坏了自己。这都是儿子的错,不干四娘的事,娘不要怪她。” 曹老安人哪有不气的,只是见这一个素日开朗的儿子,如今神情萎顿,红着眼求她,她只能点点头。只是她不肯怨自己儿子,到底对顾观月存了怨气,有些疑心她,连留她守寡的心都松动了。 顾观月见曹老安人几天拉着脸,不知哪里惹了她,想了一想,似乎只有金钗一件事,就更是规行矩步,避李蔚如蛇蝎。 李蔚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章 第三章 世间多少嫌隙,都是为了银子…… 顾观月要走,最大的问题还着落在曹老安人身上。 曹老安人早已与她明说:“你替四郎守寡,李家不薄待你母女,过十年,咱族里到县衙给你报个节妇的名儿,彼此长脸,你一辈子都妥了。就便你出去再嫁了人,未必比咱家日子好。” 她说得实在,并非全无道理。这年头,可不讲究什么自力更生,能过继个孩子,有家人养着,族里肯照顾,就是好日子了。若顾观月违了她的意,必有一场好闹。 顾观月左思右想,李蔚的事应该算是险险过去了,也不知哪里找个合适的契机,让她能安静离开。 那一日午后有些热,她想得纷乱,开了门窗吹着凉风,便要煮些茶吃。 忽听得院内响起小曹氏的声音:“客来了,四娘还不快来迎一迎。” 顾观月从窗户望出去,看到曹老安人携着小曹氏施施走来,忙迎至门口,扶着曹老安人,请她厅里东边上首坐了。 曹老安人先说:“午后无事,我带三娘来串个门子,咱们娘儿几个说话打发时间。”又问,“你们做什么呢。” 张娘子斜坐在西边笑道:“正要元娘煎茶吃。” 小曹氏便问:“四娘煎的什么茶?我那里倒存着些建安来的好茶饼。” 顾观月从里间走出来,手捧一个大大的都篮,一边把风炉、茶瓶、茶罐等摆好,一边笑着说:“煮些散茶吃。现今吃茶越发精致了,若要点茶,光研磨就费多少工夫,我总学不好,只好煮散茶了,嫂嫂不要嫌弃。” 一边说笑,一边听那茶瓶里水沸了,顾观月就从几个茶罐里分别夹了散茶、陈皮、红枣放进去,倒入凉水扬汤止沸,三沸之后熄火,倒出茶汤来,分在白瓷茶碗里。 先捧给曹老安人,曹老安人道:“我倒也爱四娘煎的茶,你看这茶汤橙红清亮,味儿又香甜。” 顾观月笑答:“正是吃个清口儿呢。”又说,“我父亲在时,曾按着一本游记教我煮北人的奶茶,茶坨子扔进去煮好,加牛乳,再加些酥油进去,那个厚重,喝了驱寒。可惜咱们没有这些个材料,不然倒好煮来尝尝。” 这是想喝奶茶了。 小曹氏听了便问:“听三郎说妹妹读了几屋子的书,满肚子学问,怎的还有讲吃食的书吗?”那一日李蔚无意说起顾观月,她就留了些心思。 顾观月便笑:“哪里有几屋子的书,嫂子看我那屋里,也就一个书架子放了几本书,还是前年娘给我的陪嫁。” 小曹氏趁机站起来,往她里间门口站着望了望,回头啧嘴说:“得有上百本了,这年头书贵,你这可值不少银钱。” 张娘子接口道:“她父亲在时没别的喜好,有钱就买了书来,她出嫁时我寻思着这些书也没去处,我又不大看的,就都给了她,好歹给她凑了六抬嫁妆。” 小曹氏想起自己十二台的嫁妆、五百两压箱银,笑道:“六抬已很不错了,书本子也贵,还是您家有学问。” 曹老安人见她们啰嗦,便说起此来的正事:“明日大娘、二娘来家,四娘灶上可安排了?明儿人多,现做菜赶不及,让你嫂子帮衬着你。” 顾观月之所以烦乱,也是听了李二娘要来,怕她又出幺蛾子。见曹老安人话里,是要小曹氏掌些家事的意思,她倒心里一动,她此时让出手里的事,走时更利索,便笑着道:“那就太好了,是该劳动劳动嫂子。” 曹老安人见她随分从时,不来相争,可见日后妯娌能和睦,放下心来。 谁知她们相安无事,第二日偏李二娘惹出祸来! 半下午李大娘先走了,李二娘示意顾观月到无人处,先开口问:“近日家常花用不大够,四娘可有闲钱再借我一些。” 顾观月纳罕:“过年时姐姐来家,从我这里拿了五两银子去,这么快就花完了?” 李二娘道:“我们家里人多,吃穿嚼用样样花钱,现在青黄不接粮食贵,可不花得快。不像四娘似的,各色花用都是家里支出。” 顾观月听她说起话,还是透着那些小算盘,也不点破。好意劝她:“可是姐夫又赌钱了?姐姐也该刹刹他这习性,孩子一年大过一年了,以后嫁娶都要钱。”刚才看两个女孩儿,低眉耷眼,穿得灰扑扑的。 李二娘假意哭道:“我哪里管得住他呢,我原是个最没福气的,谁肯听我的。”又说,“你有钱去买泰兴楼七八两银子的金钗填献别人,怎不想着我。” 一边哭,一边从帕子缝里看顾观月:“要没钱回家去,你姐夫又要打骂了。” 顾观月不欲纠缠,现开了钱匣子给她看:“公婆隔月给我一两银子,我都买了笔墨纸砚,也攒不大着,二姐看看,我余钱不多,都给了姐姐吧。” 李二娘不管别的,先把钱匣子扒拉过去,一边往外拣,一边还说闲话:“一两银子是明面上的,爹娘私下补给你们,当我不知道呢”。 这个“们”字,就是连张娘子都被带进去了。顾观月听着这话,有些生气,便冷了脸:“钱已给了二姐,就不要再编排长辈了。” 世间多少嫌隙,都是为了银子—— 李二娘犹不知足,出了后罩房,也不往正房去,反去东厢房找到小曹氏,嘀嘀咕咕,将李蔚与顾观月的事捕风捉影说了:“她在这家里,恐三郎不死心。” 小曹氏炸了! 她才嫁进来,李蔚是周周正正一个有官身的青年,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若自己丈夫与妯娌不清不楚,这要能忍,她也不算人人捧着的“杂货西施”! 这里就要跳起来,去找顾观月对峙。 她的丫鬟芳儿忙扯住她:“娘子,这……还不一定顶真呢。” 小曹氏看着李二娘,李二娘撇嘴道:“我说的可不是瞎话,你们主仆不信,只管找人去问。我先走了。” 芳儿见李二娘走了,更方便劝:“二娘的话,未必就真。我看四娘平日里憨吃憨玩,不像个会藏奸的,也没见她往咱屋里凑。要我说,也别轻信,再探听探听才好。” 小曹氏叫她劝住了,问:“怎么探听。” 芳儿眼睛一转,说:“不能找周婆婆、周嫂子这等年老成精的,婢子去找杏姐吧。” 于是这日晚上芳儿做个东,引了杏姐儿在灶下吃果子翻花,要打听事儿。 周嫂子见她俩说的话没什么意思,不耐烦跟小孩儿家一起玩,就嘱咐她俩:“老安人戌时过半就开始安置了,你们俩替我看着灶门,等亥时要是没人叫水、叫点心,就封了灶去歇着吧,小孩家熬神走困,小心长不高。”说着她自去了。 芳儿见她走了,就挑起话头:“周嫂子倒是尽心,她是咱家到县上才雇来的吧?杏姐儿你是打小跟着老安人的?” 杏姐儿就得意地点点头,不待芳儿再问,她一停一停说过去,怎么到的这家,老安人待她如何好,在牌坊村时怎么过日子、到县城来如何雇的周嫂子等,事无巨细。 芳儿便问:“那你在牌坊村时就认得四娘了?怪道你们要好。” 杏姐儿答道:“在村里时认倒是认得,却不大一起玩,四娘那时候老呆在她家塾学,跟三郎四郎一起玩得多。” 芳儿就说:“难怪我看三郎对四娘很好,原来是打小的情分,我们娘子还喝醋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杏姐儿说得兴起,就有些口没遮拦了,略压低了声音道:“不怪你家三娘多心,前头三娘没了后,三郎对四娘就有些不同。好在四娘没那个心,日常都躲着他。再说,老安人也不会纵着,你们三娘很不用喝醋。” 小曹氏盯着灶下,看到周嫂子出了门,她就悄悄走过来站在偏门听,正听到杏姐儿说话。 虽听得不清楚,到底把“三郎对四娘有些不同”这句听到了,瞬间如冬日卧雪般,浇了一个透心凉,疯了一样往房里冲去。 这才新婚,李蔚洗漱了正在房里等她,热辣辣地想着好事,见她进来,正要上前揽住。 小曹氏一口啐在他脸上:“李三郎,不要脸的腌臜货,你既然瞧上了小寡妇,你娶我做什么!拉我给你们垫窝、当遮掩,你想的美事!” 李蔚听她喊“小寡妇”,立刻想到元娘,一时慌乱,开口道:“四娘哪里惹到你了?有事说事,不要扯上她。” 小曹氏见他嘴里维护顾观月,嗷地一声窜上来,仗着李蔚跪坐床上不防备,转瞬在他脸上挠了明晃晃几道血口子,哭着往她婆婆房里跑:“娘,娘,你要给我个说法,你儿子罔顾人伦,做下不要脸的事,你不能合着他欺负我,不行就撵我家去吧,我给他们大伯哥、小婶子腾地方。” 李蔚在后面捂着伤口,趿拉着鞋追上来,喊着:“你回来,不要胡言乱语,像个泼妇。”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章 第四章 事成 张娘子听了她的话,惊喜问到:“那出了孝,咱就走?” “还等什么出孝,但凡再闹一次,就能提前走了。” 张娘子惊道:“你干什么?这男女之事,可不敢再闹一出了!” 顾观月冷笑:“那就从二姐身上着手。今日背后难道不是她?” 一旦下定决心,她就果敢起来,道:“先不管别的。第一件事,女儿出门去看看,得知道外面什么样,不能两眼一抹黑地走。” 于是隔天,就借着给李修寻寿礼的名义出了门。杏姐陪她同行,去往城外青莲寺,拜访大和尚一苦。李修出身平常,没养成什么了不得的爱好,平日只喜欢诵经,常帮一苦抄些经文,顾观月要寻一本好的经文帖子送给他。 车轮滚滚出了衙前巷,轩窗外是无尽的繁华。 街道上刚洒过一遍水,石板路被踩得锃亮,小贩们沿街摆着摊,卖五彩丝线的和卖书画的毗邻,卖小玩意儿的和买主讨着价,卖菜的大婶正往菜叶上洒水,有悠长的叫卖声传来:“汤鲜肉嫩,现吃现煮——鲜肉豆腐大馄饨来~” 沿街的铺子都已开了门,亮出幌子来,有茶幡、酒幡、杂货幡、花鸟幡,不少人在这些铺子里进出。 凝神细看,便见其中有很多女子,虽然多为妇人,也有戴浅露(短帷帽)的未婚小娘子。 顾观月靠在车壁上,看着这些鲜活的女子,终于露出笑容来,既然女子能上街,那就有她的活路! 她安下心来,奔青莲寺而去。进山门拜了菩萨,叫住一个小沙弥,借问一苦神师在何处。 小沙弥热心带她们往僧寮院来,至一处小院门口,他进去通报。 原来这日一苦恰好有一个常客,是宝应县里维扬书坊的少东家,袁澄袁大郎。 这维扬书坊乃是扬州城内最大的书坊,举凡出书、印书、卖书之事他家都做,生意兴隆,整个淮南路都有他家招牌。 近日袁澄之父病笃,着急栽培儿子接管家业,就撵了他到各分坊查账学习。 袁澄哪是个做事的料子,他自小家境便好,他家又只他一个宝贝疙瘩,他母亲看得他跟眼珠子似的,要什么给什么,养得他豁达豪放、知交遍地,于斗鸡走马、吃酒观花、熏香斗茶等事上都十分精通。 他为人洒脱,常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天下的钱也不能叫我们一家人赚了”之类,虽说是查账,却常到庙里找一苦玩。 一苦喜他性情不羁,待人随和,说他是有慧根的,也愿陪他玩笑。 因袁澄年至弱冠,今日来请一苦替他取个字,一苦原还推辞,袁澄说:“我已有名,字循例而已,如今我爹病重,我难道还烦他去?你算我半个师傅,随便指一字,不出格就行了。” 一苦点头,沉吟道:“你名一澄字,想来令尊是要你心思澄澈,可你八字却不该再多水,澈、明等字竟用不得了。心澄则行笃,我望你凡事直道而行,便叫个行直怎样?” 袁澄拍掌称妙,现就让人写了回去报与他爹知道。 此时他二人正在院内吃茶,袁澄于点茶上很有参悟,击拂过后茶汤咬盏,汤花呈一个“佛”字经久不散,袁澄得意大笑。 见那小沙弥蹦蹦跳跳走进来,袁澄笑道:“小青,你不在殿里添油,又跑这里偷懒来了,今日可没有果子给你。” 那小沙弥素青答:“袁施主,我可有正事儿找师叔呢。”说着双手合什对一苦道,“师叔,有位女施主请见,说是县里李太公家的儿媳,我就带她来啦,正在外面等着。” 一苦忙让请进,又对袁澄说:“大郎且到我屋里寻本经书打发时间,我这里好了再来说话。” 袁澄笑着说好,却有意慢慢起身,好奇地望向门口,但见两个女子结伴走来,当头一个步履从容,行动间大方安闲,便着意看了两眼。 小娘子身姿笔挺,穿着一件天青色滚边的雪白绉纱对襟上襦,白底抹胸,臂上披着天青帛,六幅绫裙是白色加天青,裙角随风扬起,端的是素淡清雅。 再近时,才看清了她密密的一头青丝,翦翦的一双秋眸,只是头上簪一朵白花。袁澄便微微点头:倒是个端庄的相貌,原来是个寡妇。 顾观月抬头见院中站了一僧一俗两人,就止了步子说:“打扰禅师会客,过意不去。”袁澄见状才转身回禅房去了。 素青添了茶来,顾观月谢过他,说明来意。一苦听她要找名家经帖,乃说:“若说经文,李兄最喜《地藏经》,可惜写这个的人少。我手里有一本刘弘珪的《莲华经》,李兄倒也夸他的字端正严谨,你看使不使得?” 顾观月正犹豫,却听袁澄站窗前说:“和尚却不是呆了,人家喜欢《地藏经》,你却叫送《莲华经》,岂不是南辕北辙。” 一苦与顾观月听他这样说,都问到:“依你该如何呢。” 袁澄走出来施了一礼道:“娘子请了。世人爱经文,首重经意,其后才看文字,我劝娘子务要送个《地藏经》才好”。 顾观月这才打量他,只见他身量颀长,眉如长剑之横,目如秋水之清,加之他肤色匀称,鬓如刀削,天然带一股飘逸洒脱的气质,竟是绝美的翩翩君子一枚。 顾观月呼吸微滞,垂了眼问他:“《地藏经》字数多,写的人少,这位郎君可知有哪些前人名家写过?” 袁澄道:“我店里现摆着原任知州王禹偁大人少年时写的《地藏经》,不是雕版,乃是他亲写的,这个送人可算有面子?” 顾观月一想果然好,忙问到:“不知贵店在哪里,经文价值多少?小女子这就去请经。”见着个好看的男子,说话都不由地斯文了。 袁澄笑道:“如今王黄州故去,纵再有钱也难买他的真迹了,提银子倒脏了我的耳朵。既然今日有缘,便送了娘子何妨。” 顾观月还指着花了钱,激着李二娘出手,急忙道:“没有这样的道理,郎君一定说个价来。” 袁澄就随意说:“那便十两银子好了,娘子拿了我的名贴,去城中维扬书坊寻了柜上,他们自会给你。” 这个价,算是白送了。王大人还在知州任上时,有人出到千两白银,他爹都没卖,现在王大人虽没了,卖个百八两银子总不成问题。他看顾观月年轻寡妇,度她不像极有钱的,才随意让个价。 顾观月不知此节,只觉得十两银子已算贵了。若那日拿出来,李二娘当如何?一定不会善了的。 她不由笑着谢过袁澄和一苦,拿着他的帖子去到维扬书坊。那柜上见了少东家的名贴,忙找出书匣子来给她验看。顾观月就此请了经书回家。 转眼六月初六,李家亲朋好友满堂,正席之前,人人都来献礼。 李二娘站在外围,伙着小曹氏说话:“也不知咱爹娘的宝贝蛋四娘,能送个什么东西。” 小曹氏乐得看笑话,也说:“她小孩子家,能买什么好东西。” 倒是李大娘,正要第一个奉礼,听她二人的话回头瞪了一眼,这才捧礼向前。 众人只见一尊两尺高的鎏金地藏菩萨雕像,虽然材质不出奇,却巧在雕工精巧,但见菩萨半助跌坐,法相庄严,僧袍裂装精美,整尊造像雕工细腻,殊为难得。 李修捋须大笑,连说:“大娘此礼甚合吾意,甚合吾意”。 李二娘接着上来,她手中拮据,她男人素又抠门悭吝,寿礼只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章 第五章 立个女户 李修看一眼曹老安人,夫妇二人迅速交换了眼神。 见曹老安人点头,他便呵斥李二娘:“你也别闹了,我与你们娘早已商量过,替四娘再找一户人家,不叫她挡了你今后财路。” 众人都没料到李修这番话,一时间鸦雀无闻。 原来李修本就不想拘了顾观月,月前小曹氏骂出了大伯小婶子这种话,连曹老安人也知不好,再将小儿媳留下去,就要闹出流言了,亲戚间的情分半点不剩。 夫妻二人终于议定,等完孝就将顾观月嫁出去,他们赚个通情达理的好名声。只是没料到二娘这里又出了纰漏,只能提前了。 李修接着说:“自从七年前顾兄弟没了,我待四娘就如女儿,四娘今年方十七,没有让她寡居的道理。如今索性说开了——我欲认四娘做个干女儿,从咱家发嫁她。” 李二娘却急忙问到:“那还要给她出嫁妆?” 李修恨她上不得台面,无奈道:“既是干女儿,自不能亏待了她。你也不用闹,我与你们娘商议,这二年家里过得好了,先给你们补一份嫁妆。你两姊妹各十五亩地、五十两银子。四娘虽没有地,也给一百两银子陪送。下剩还在我手里,日后都是三郎的。你可还有话说?” 李二娘听得这本账,心中盘算不已,李大娘无可无不可,李蔚则想着“四娘要嫁人了”,心里透凉,小曹氏开怀趁意“这个祸害走了,三郎就一心与我过了,至于家产,日后都是我们的,何必争一时”。 顾观月听着要嫁她,心里一紧。抬头见斜晖照进厅里,心思各异的人仿佛都隔着一层纱。此时此地,再不能让谁左右她了,她缓缓拜倒:“守孝至今,不管是对长辈,还是对阿兄和嫂子,乃至二姐姐,我都问心无愧。若没这些纷争,我也愿意守着,替四郎过继个侄儿……” 曹老安人想起早逝的儿子,不禁悲从中来,哭道:“四郎不孝子,怎就割舍我去了……” 李大娘强忍心痛上来劝:“娘快别这样,叫四郎地下难安。” 李修心中也痛,可他是一家之主,需得持重,忍悲劝到:“唉,不要如此,还是听听四娘怎么说。” 顾观月想起这一年多,长辈们慈和,闹成这样叫李修难堪,实不是她所愿,只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错过此次再说走,可就没有好机会了,她便说:“事已至此,只能忍痛分离,否则不只我的名声,连长辈的名声也要毁了。只是……我自己也有些想法,也请爹爹成全。” 李修道:“你说,你说。” 顾观月缓声说到:“第一件,初嫁从父,再嫁从己,您二老要发嫁我,虽是好意,我却想自己做主;第二件,为避闲言碎语,”她看一眼李二娘,眼中闪过一丝讥笑,“我要带母亲回牌坊村去,免得看着还像一家人,又叫人再生是非;此外,家父去时未及销户,如今我家户主一栏还是他的名字,现下需要以我的名义,立个女户!” 顾观月一项一项说着,李修听得心里直叹气,这么个有章法的小娘子,若四郎还在……唉! 听她说完,他语重心长道:“你既有主意,这头一件再嫁的事,就由你自己做主。立女户一事,却该用你娘的名义才好,你青春年少,早晚要嫁人,女户却只能招赘。至于回去住,就莫再说了,不在眼前,万一有什么事,我可怎么对得住顾兄。”说着,他又瞪一眼李二娘,都是她闹的。 屋里灯光摇曳,顾观月看着李修苍老的脸,对他很是感激,连曹老安人,哪怕有些小心思,那也是人之常情,为人却不坏。 但凡他们坏些,她反倒容易走。耽搁至此,有了李二娘之事,便是李家欠她的,是她算计了这对老人。 她压着心里那点愧疚,回李修:“收租、交赋等事,都要户主出头,家母不擅这些,还是立我为好,若嫁人时再改户罢了。另,爹爹一片慈心,怕我们回去无从照顾,那便托付给二伯就行,还请爹爹允了。” 这里说的,是牌坊村李修的堂兄李二伯,他们堂姐李素心的爹,也是古道热肠的一个人。 李修见她这样坚持,只觉得是自家人伤了她的心,无奈应了:“唉,你们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也只好如此。只是先不必着急搬走,等我回去把顾家宅子修一修,三郎帮着办了立户的手续,八月里你们再回去,可使得?” 顾观月如释重负,点头谢道:“如此,就烦爹爹和阿兄费心了。” 至此,尘埃落地,各项事情就按说的准备起来。 过三四日,李蔚回来说,女户已经立好,销了顾准的户,立了户主顾观月,这七年来的田税,也按照女户算,退回税金共计十八贯三百钱,李蔚都给换成了散碎银子,他打点同僚花了自己三两私房,也并未多言。 顾观月看着户籍书,心中无限喜悦,虽有波折,总算体体面面从这里挣出去了,人都知道,可不是她顾观月守不住。 她私下对张娘子道:“从今后,我便是当家人了。再没有什么大姑子、小叔子的糟蹋我。阿娘放心,我有办法养着您,必能叫您过上好日子。” 张娘子笑笑,却另有一段心事,她要女儿离开,是想她再嫁人,可不是要女儿自己艰难支撑。女孩儿家刚则易折,元娘这样,只怕日后坎坷。 所以过几日,她便催着顾观月拜李修、曹老安人做干爹、干娘,吃了叩头酒,既全了两家情分,也算多层屏障。 另一边,李修择个吉日回牌坊村顾宅,为她们修葺房院,将院内荒草拔了,房顶换瓦,又拿艾草熏了屋子,忙了两三天。 这日正要回转县城,却碰到顾家的佃户叫李运海的,在门口张望,见他看过来,谄笑着上前问:“您老这是怎的?” 李修便回他:“主家要回来,日后运海你们可要多帮衬。” 那李运海转着眼珠先应了,待李修走远,便在顾家门前啐了一口,薅了一根草杆子叼在嘴里,晃晃悠悠往前头找他几个狐朋狗友去了。 李修不防回身看见,心里有些不自在,回来便嘱咐顾观月:“过几日就搬了,你母女回去,万万谨慎过活,佃户收租的事,都交给你二伯。” 顾观月只当他是寻常叮嘱,点头答应着:“女儿知道,咱们为人都是以和为贵,并不逼勒佃户。”李修也没再说什么。 八月初九,宜动土搬家。 仲秋早晨风已微凉,蓝天像水洗过一样,顾观月站在窗前海棠树下擦牙。抬头看时,只觉天高云阔。恰有一群南飞的大雁从院子上空掠过,她看了一会儿,回头笑着对张娘子道:“娘你快看,‘八月雁门开,雁儿脚下带霜来’,连大雁都南归了,可不正是搬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章 第六章 小心谨慎,有人想作怪 顾观月顾不得感慨,她翻找着记忆,笑吟吟与人打着招呼:“五奶奶,二伯娘,东嫂子。” 被喊的老少妇人们也都笑着应了,争相上来携手说话。这都是之前处得好的邻居,如今回来毫无隔阂,一下子重新亲近了。乡土社会的热情,就是这么直白干脆。 她娘儿俩往后在村里过活,可少不了这些人帮衬。 顾观月正要与她们好好寒暄,忽见几人都止了话头,推着张娘子往内去:“快走,快走,那小娼妇过来了,莫叫她挨上,没得晦气。” 她心中诧异,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红着绿的小娘子袅袅婷婷从南边大路上走来。顾观月想着人都说她“娼妇”,怕她不是好人,忙回身面墙,等她经过。 却不料这小娘子施施然走到顾宅门口,转至顾观月身前笑嘻嘻地问:“元娘,可还认得我呀?” 顾观月紧张兮兮抬头去看,却不由地愣了。 但见这小娘子梳着高高的单螺髻,插戴累丝嵌宝的金簪,镶珠嵌玉的华胜,光华四溢。再看她面貌,巴掌大小的瓜子脸,面敷细粉肤色匀净,腮扑红脂气色绝佳,一双妙目眼波流转如含水光,真是风流妩媚,我见犹怜。 顾观月有一样毛病,看脸。 见着颜值高的,她就心软,好看的女孩子能有什么问题,能犯什么大错呢,就是有些小毛小病,错了也是对了。 她仔细端详眼前的小娘子,看见她耳下芝麻大小的一粒胭脂痣,忽笑道:“凤霞姐姐,我怎地会不认得。村里那么多小娘子,就数姐姐最好看,那年几个小子在我家学堂打架,就为了争谁与姐姐最要好,还带累我挨了一推磕破了头,现在额角还有个浅印子呢。姐姐如今更出尘了,走在街上我可不敢认。”一边奇怪为何人人都要躲她。 “你道那是谁?正是村南那个白毛癞子金老二家的大闺女,叫凤霞的那个。从小不就是咱们村里的‘名人’吗?”此时顾宅内,众妇人也围着张娘子,在谈论门外一墙之隔的美貌小娘子金氏。 张娘子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她。小时候常来塾学里给他堂兄送饭的,长得极好,伶伶俐俐的。我记得她很爱找元娘玩。” 众妇人听到这里,忙劝道:“快告诉元娘,可不敢再跟她来往了,脏了你们名声。” 张娘子奇道:“这话怎么说?” 内中有个妇人,顾观月喊“东嫂子”的,是顾家紧邻,平日最是活泼话多,此时就兴头头地说:“那是个破鞋泼货,村里男人都叫她招得神魂颠倒,上了手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连自家堂兄弟都不放过,叫她嫂子堵在街上对骂。” 张娘子素知她们爱传闲话,便不很信:“这种话可不敢乱说!” 却见其他妇人们个个点头啧舌,都道:“可不是乱说。”又难掩脸上兴奋,各个对眉对眼的。 这里还未说完,忽听得大门外李蔚的声音:“四娘回家去!站在这里做什么!” 李蔚极少这样高声训斥顾观月,慌得张娘子站到房门口向外张望。 原来李蔚因素日回牌坊村较多,对金凤霞的事也有所耳闻,男人家说起香~艳事来只有更污秽的,什么“三人同行”、“兄妹狎昵”,说得有鼻子有眼。又因有那等无能之人,即便原本无事,也要把自己说成是“金娘子的入幕之宾”,彰显自己能耐,真是荒唐离谱。 李蔚深知这等人是沾不得的,但凡沾上一点,顾观月母女二人也要在人家口里过几个来回。 他正在车上收拾,忽见顾观月已与金风霞搭上话,吓了一身汗出来,这才急得训斥。 顾观月叫他一喊也吓了一跳,回问他:“阿兄凶什么,我与人说几句话。” 凤霞倒笑了:“李三郎,还是这么护着元娘。你且别怕,我只与她说一句话就走,大天白日的碍不着事。” 说罢凑近顾观月耳边说了一句:“谨守门户,早日雇个人看家。” 顾观月闻言心里吃惊,蹙了眉头,这两句话前言不搭后语,竟听着像是有些阴私的。要细问,凤霞却已退后两步走了,只留下个一步三摇的背影,青瓦白墙下像朵花儿一样袅袅地飘远了。 李蔚这才问道:“与她有甚好说的?” 顾观月挑眉,不答反问:“阿兄怕什么?说给我听听,这里头一准有事。” 李蔚哪肯与她分说这个,哪句是她能听的。他恼道:“你快回家去吧,轻重都不知道,我见着你也心烦。”慢慢的,真也把顾观月看成自家干妹妹,熄了非分之想,换了一种心情护着她,还更自在了。 顾观月知道他没有恶意,也不生气,眼睛骨碌一转,回去问张娘子了。 张娘子见她走进来忙问:“外头怎么了?” 顾观月答道:“奇也怪哉,阿兄好似很怕我与凤霞姐姐说话,非要赶我回家。嬢嬢婶子们,凤霞姐姐出什么事了?” 众妇人也不知忌讳,东嫂子就微微透露几句:“这金凤霞日常行事很不妥当,爷儿们堆里常混的,你们孤女寡妇的,万不要与她纠缠,也别提什么往日情份了。” 另一人已接着说到:“这个泼货,当年好几个媒人来说和,她爹都不肯叫嫁,捂了那么多年,定要给她寻个有钱的主,三年前才许给了扬州城里做生意的行商做外室。金老二狂的不行,见天说那行商没有儿子,待他姑娘生了儿子,将来必然扶正的。唉哟,那嘴脸。后来如何?那老头儿一死,人家正房娘子从汴京找来了!别说儿子了,连孙子都早就有了,提脚就要把她卖了……” 张娘子不欲女儿听这些,就打断道:“还未收拾行李。” 那些妇人才收敛了,帮忙收拾起来,至响午前后,该铺排的已铺排开,该收进柜子的也都收好了。 张娘子要留她们煮茶吃,她们都道响午了该回家做饭,有空再叙,说话间就散了。 李修带着李蔚与家人,不欲她母女劳累,也告辞去李二伯家吃饭,临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章 第七章 我看他们敢来! 张娘子听了顾观月的话,便道:“也行。你就说,娘刚回来,这村里的事两眼一抹黑,请她来讲讲,她必然愿意的。” 顾观月应了,两人收拾着吃过饭,下晌继续摆放东西,洗晒衣服。 又忙活许久,两人才歇下来,顾观月坐在厅内,拿了纸笔,算起账来。此前她已经知道顾家有十几亩地,再没有其他出息,这十几亩地到底是什么收成,得细致算一算,才知道能有多少余钱,怎么起手做事。 她已打听到,当下的收成是亩产两石麦子,这十五亩地一年合计收三千多斤粮食,说起来不少,佃户交租却只四成,算下来顾家母女一年能有一千两百斤粮食,还要将其中三百斤交赋税。一年下来,只剩九百斤粮食,折成银钱不到四十两。 如今一户人家四五口人,一年花费不过三十两银子,说起来顾家母女省吃俭用的话,还可有一半盈余。只是这生活水准,就一言难尽了。 这肯定不是常法,更不可能她们母女亲自去种这些地,所以不管是之前元娘,还是现在顾观月,想到要带着寡母生活,都是盘算要做些生意。 只是生意和生意又不一样。 元娘原本想的是先把这些地拿几亩出来种花,她自己操持,小本买卖做起来,之后再做“大生意”。 顾观月却不是这样的性子,街上挑担卖花的,有几个是赚了大钱的?何年何月才攒够做“大生意”的钱?起势如果低了,虽然一个人好操持,做大却难。她是管过大生意的,不是很想再一点点蚂蚁筑巢。 要做大,租地、雇长工、雇跑腿、再雇一个掌柜,乃至找到好的养花师傅——顾观月对自己的技艺心中有数,且还掌管不了大花圃呢——又或者商场人情往来、税收等,这得多少钱? 算着算着就为难起来,顾观月于是问张娘子:“娘,你就给我透个底吧,咱家现有多少钱?咱们既出来,就得我养着您了,我心里倒是有主意,需得多花些钱。” 张娘子见天黑下来,先催她:“别忙着算这个,去请你东嫂子过来。回头咱们空了再算那个。” 顾观月一边收着桌上字纸,一边再问:“若要一两百贯钱,娘手里有吗?” 张娘子吃了一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不是把咱们家的地收回来再做打算?地在手里,请人的钱有数,用不了这许多吧?”她心里记着的,还是以前元娘提过的主意。 顾观月收好了东西,不忙着往外走,见张娘子一幅忧心的样子,便有意轻松笑道:“我如今长大了,在县里也长了见识,心里又有些新主意了。娘不用担心,必成的。”又问,“我看咱家地契上,现在是叫李运海的人种着,这人好打交道吗?若好打交道,就让他继续种着。也到了收租、缴赋税的时候,咱们先把佃租收回来。” 张娘子为难道:“银钱事你不用很担心,娘多少攒了些。只是这些个佃户,还得问你东嫂子,新契是太公帮着签的,我却不大知道这个人。” 顾观月听了,见天色已黑,只好先来请东嫂子。 东嫂子晚间没有要紧事,见来请就应了,将十来个鸡蛋、一把韭菜装了一篮,说着:“你家刚回来,东西不齐全,咱们带着这些凑个菜。”就与顾观月过顾宅来。 晚饭间谈得热闹,张娘子便有意问她,晚上可要住下,有些话还没说完,令人遗憾。东嫂子家里人齐全,缺她一个不算缺,高兴地应了,隔着墙向家里喊了句,就住下来。 晚上张娘子与她便抵足而眠,聊至深夜。 顾观月今日却心细,闩了门落了锁,沿着墙根走了一遍,见西墙较矮,只刚比她高出去半头,于是故意将家里木桶、木盆等物挪到那里。这才走回来睡下。 刚回家有些择床,半梦半醒间仍听得外间她娘与东嫂子说话,说的正是她:“元娘你是知道的,养了个男儿的性子,细处不大顾得上,今天金娘子的事,你若听见有什么闲言碎语,还请为我们剖白剖白。” 顾观月心中甚为感动,张娘子这个母亲做的,为女儿操心太多。 曚昽要睡去,忽听得院内重重一响,似有重物落地,她吃了一吓,拥着锦被半坐起来问道:“娘,外头什么东西倒了?”又故意大声叫到,“东嫂子,我怕。” 东嫂子的大嗓门立刻响起来:“不碍事,我去瞧瞧,元娘你接着睡。”外面又叽里咣当响了一阵,隐约听得男人的声音。 听得外头的声音,像是有人进来了,几人全醒了神,哪里还能睡,都爬起来披上衣服,掌了灯到院里来看。 东嫂子走在前面,她母女在后面灯影里递了个眼色,都知道今天请她来对了,凤霞的话不是空穴来风。 到西墙下,只见一个水桶倒那里,半桶水泼了一地,地上零零乱乱赫然留了两串湿湿的脚印子。此时更深露重,又兼惊吓,她们身上都已寒浸浸的,仔细查验了一番,因再未发现别的,只得回来屋里坐下。 张娘子暗道:“亏得元娘今日执意请了阿东家的来,若只我们母女,料不得会出什么事。什么人这么毒辣,要来害我们孤儿寡妇?金娘子是怎么知道的?” 东嫂子却比她娘俩还急,怒骂到:“哪里来的杀才,夜翻寡妇墙,断子绝孙的!别叫你娘我瞧见,肠子给你踹出来!” 张娘子对着东嫂子说道:“幸而你在,若只我们娘儿俩,不知道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这怎么能行,可得想个什么法子?村里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账?” 东嫂子气哼哼坐在灯下,道:“再没别人,只有村南那几个混账玩意儿,白毛金老二、他侄儿金大郎、李运海还有豁嘴李东——真是晦气,牌坊村大半姓李的,我家偏倒霉跟他一样名字——那姓金的小娼妇,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章 第八章 既不是一家了,不能总是托赖李…… 顾观月引张婆婆等人进来,招呼张婆婆与张娘子对坐。 那两个妇人没敢坐,缩手缩脚站在当地。 张娘子便问:“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可做几年?工钱如何?还请婆婆与我们说说。” 张婆婆却道:“好叫您知道,这一对母女,她娘何嫂子是要做长工的,需得买断,这个女孩儿燕儿却只一年一雇。” 张娘子很是疑惑,说道:“这一个一年一雇的自没问题,我们就是要短的。这一个要卖作长工的却有些为难,一怕付不出工钱,二则家里也养不得这些人。怎的一带就是两个人呢?” 张婆婆娓娓将事情原委道来。 原来这母女二人是汴京人,跟家里男人一家三口都雇在上轻车都尉梁敢的府上做短工。谁知刚做了三个月,何嫂子的男人梁大郎跟着门上惹了一个爱赌的毛病,那门上看他家两个妇人都极能干,竟诱了他把自家娘子赔给了守门的老爹,把自家女儿输给了那老爹的痴儿子。 一堆壮汉来她家抢人,她母女二人才知道这事儿。何嫂子怎忍心女儿嫁个傻子,拼了命撞进内院,在夫人们跟前磕头求情。 幸得夫人们心善,听凭她的心意替她办了和离,又把门上的打了一顿算完。 只是都尉府上清净,到底也不肯留她们母女在府里做事,结了工钱叫出来了。 那男人从头到脚坏透了,因和离后不能做何嫂子的主,又打主意卖他女儿,何嫂子打听着,他为多赚几个钱竟要将女儿卖给楼子里的花魁,去当个贴身护卫的婢子,吓得带了女儿逃出汴京,一路南下到了这里。 因怕日后男人找了来撕捋不清,她就想将自己卖个死契,只是女儿还要嫁人,便只肯让她做个短工。 张娘子听完很是唏嘘,却有些踌躇,担心日后若她男人寻了来,又是一场官司。 顾观月听得她母女来历,心中气愤不已,暗道:这男人要落我手里,手先给他砍了。这何嫂子也是没用,好在还有一颗爱子之心。 那女儿梁燕儿察言观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嘭嘭嘭磕了好几个头,哽咽道:“今日来了这里就是缘分,还请娘子们救我母女。我有一身力气,寻常抵得过两三个男人。” 顾观月心中一动,问道:“果真如此?”指了院内一口大缸说,“你看院里那口缸,可搬得动?若搬得动时,就帮我搬到二门外头,正好我浇菜。” 那女儿便走出来,虾着腰两手抱住那缸。因缸内水满非常沉重,顾观月与张娘子两人合力也只挪了几步,此刻却见她几不费力,轻轻松松抱了起来,转眼间就放到了外面菜畦旁。 这一看就是能顶用的人,顾观月又惊又喜,问张娘子:“娘,这样岂不是正好在咱家?我知你担心以后之事,但这婶婶已拿了和离书,若真有人寻来,也是我们占法理,还怕什么?” 张婆婆也道:“正是这话。她二人因是自卖自身,我不大能做主,就只是牵个线。她又一定要在一处,不肯分开,近日我没有相宜的下家,才便宜了娘子。我也做个好人,不管你们怎么商量身价,这中人钱我不多要,娘子只给我三两银子就是。” 如今买断何嫂子这么一个壮妇,少说也要七八十贯钱,中人可抽一成,张婆婆真是发了善心了。 张娘子意动,便问何嫂子身价想要多少,她们家无力买断,能否先只付三十贯钱,余下的慢慢还,甚至许诺她,要走时死契也可销作活契。 那母女二人听到在顾家死契也可销,真是意外之喜,竟只定了何嫂子五十贯钱的身价,梁燕儿一年的工钱也只要十五贯。 张婆婆便使个眼色给何嫂子,拍手道:“真是皆大欢喜啊。还不快快认了主去。” 何嫂子母女跪下磕了三个头,梁燕儿又说:“上回娘子们,我本没有名字,就叫个梁大娘,因与都尉府上主家大娘重了,才混着叫个燕儿,如今还请娘子们再赐一个名字。” 顾观月见她机灵,对她倒又加了些兴趣,想了一番笑道:“你原叫燕儿,就改成时鸣吧?《鸟鸣涧》中的时鸣。” 梁大娘哪里知道鸟鸣涧,换个名字是为投诚,自然没有异议,从此就叫时鸣。母女二人一个跟着张娘子,一个跟着顾观月,在顾家安顿下来。 过不几日,村中诸人皆知道顾家母女雇了仆妇,争相来看,回头便传出好多话来,“好强壮两个人”,“那时鸣将一口两三百斤的大缸来搬来搬去,倒吓我一跳”,“顾家小娘子丢了一粒坠子在门口石墩下,丫头随手就把百来斤的石墩掀到一边去了”……这些闲话,也震慑了暗中的人。 只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顾观月想着东嫂子那日的话,极有可能是她家佃户李运海来翻她们家墙头,若真是他,能为什么?必然是田地。但,是否真的是他?还要确认才行。 她便来找张娘子商议。 家里添了两个人,张娘子正自为难,一则花销又要多出去了,二则女儿还要筹备做生意,处处都用钱,比不得她之前住在李家时,只需要管好自己的生活即可。 顾观月到时,她正盘账,穿着家常衣裳,盘腿坐在榻上,手边放着一张小小的楠木算盘。她与顾准感情甚笃,顾准怕委屈了她,能力范围内从来都是给她最好的。因她婚后掌了家,特特给她寻的好木头,自己一颗一颗打磨了做的算盘。 顾观月见她忙这个,也顺手取了纸,先问这事儿:“娘跟我讲讲家用上的事儿呗?我如今做了户主,奉养阿娘就是我的事了,家里究底的情况总该知道。” 张娘子怕她担心,微笑着说:“咱家日子还过得,生意的事也不用很急。论起来寻常庄户人家手里都没余钱,咱家算不错的。银钱之事,左手挣右手花而已,去了这件事儿,还有那件事儿,不觉察的地方钱就花去了。” 说着将收支细细数给顾观月听。 顾准去世前留了四五百两银子,中间过了六七年,顾观月成亲、各项人情往来,花了大半去。回来修宅子一笔,何嫂子的身价银子是一笔,时鸣按月给不算,家里还有些余地。【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章 第九章 不知怎的心跳得厉害 过了几日,顾观月带着时鸣,托言去看她干娘,乘车往宝应县里去了。 她俩进了城门,打发了大车,并不先去衙前巷,径直来到向阳街上醉归楼。 醉归楼是这县里鼎鼎大名的酒楼,流水一般地挣钱,因日头还早,还没几个客人。楼里伙计见一大早来了生意,殷勤地迎上来,打躬连问:“两位小娘子坐哪里?吃饭还是点饮子?” 顾观月知道这时酒楼的陈设,略扫一眼见楼下规规整整摆的皆是大团桌,问他:“楼上可是有单独的雅座?” “有的,有的,娘子们这边来。”伙计说着,引她们上了二楼,找了一间隔断坐下,又问道,“娘子们要些什么?入秋我们楼里新上了几样热饮子,娘子们尝尝?” 顾观月也知道几样,随意点了:“不必新巧,上一碗紫苏熟水吧。”又问时鸣,“你要什么?” 时鸣不料自己也有,眉开眼笑地道:“那我吃些凉水,娘子帮我叫吧。”顾观月便给她点了卤梅汁儿。 过了片刻,那伙计稳稳地举了一个托盘儿回过来,利利索索摆上了两个六七分高的银盂儿,又送了一盘瓜子,道一声:“娘子们慢饮。”打躬去了。顾观月和时鸣慢慢啜饮。 过一时,听到楼下有人来,一个娇媚的女声问道:“可有两个年轻娘子在此?若有,便与我是一起的,引我过去。” 因还没上客,伙计们一听就知到说的是顾观月两个,热情地将那娘子引上楼来,正是凤霞。 顾观月忙站起来让她坐下,又问她喜好,替她点了玫瑰卤子和酥油鲍螺,叫伙计下去了。 时鸣站在外头拉上门,想着刚进去的那娘子颤巍巍一对儿胸脯,不由地低头看看自家,也使劲儿挺一挺。 又一想此事隐密,难免有些兴奋紧张,尽忠职守地挺直了腰板儿守着。见伙计端了饮子吃食上来,也不让他进去,自己接了进去放好,回来站在门口。 屋内,顾观月郑重对着凤霞一拜,说道:“若不是姐姐提醒,我们可死无葬身之地了,如此大恩一辈子也不敢忘。” “啊哟哟,这倒好没意思了,不过随口的事,不至于的。”风霞将她扶起,携手坐在一处,又说道,“我也不瞒你,这事与我金家那起子混账也有些牵联,原是我该说给你的,你也不欠我什么。” 原来凤霞自回了村里,仍住在她娘家。那一日她爹金老二与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在家吃酒,座中有李运海与她堂兄金龙几个,她向来烦这些人,便关了房门歪在床上,饭也不曾吃。 夜里有些饿了,悄出来到灶上找些吃的,却听得她爹在堂上说了句:“你们别惦记我闺女,我还指着再给她找个好主家,帮带她只弟虎子娶一房媳妇呢。”她便隐在墙角听住了。 其中一人便道:“怨不得我和阿兄惦记,你闺女那模样,那胸一挺腰一扭,是个爷儿们都受不住啊,连金龙都要翻他妹妹的窗儿……”听声音是李运海。 “放你娘的屁,那是我媳妇疑心病重,在外头编排我和我妹子,叫你们传成这模样。他娘的……” “有惦记我闺女的,不如想想别的女人,家里通没个男人的才好入手呢。”金老二又道。 “这么说起来,北边儿顾家母女俩倒让人惦记。前儿我瞧见李修老头带人替她们修宅子,说是要回来住了。那张氏倒真个俏,要是叫我占了,嚯,岂不是家业也归了我,还交的什么租!”李运海说罢猥琐地嘿嘿笑起来。 又听得金龙说:“顾大娘也有十六七岁了吧?不知出落得怎样了……” 风霞听得火起,提脚把门踹开,指着她堂兄先骂道:“你个黑心烂肺的金大龙,亏得顾先生还教过你一年书,你都还到狗肚子里去了!” 又骂李运海:“不要脸的泼皮无赖,顾家出了名的散漫和善,他家的地多少人抢着租,饶占了人家便宜还不知足,为了几石租子要害人家母女,天叫你们死了也没人埋!” 众人都在她身上吃过亏,不敢对嘴,都缩在凳上讪讪的。 李运海见她睡得钗横发乱,气得满面通红,外头披的红汗衫子斜搭在肩上,裹胸上面露出白鼓鼓一片,烛光下越发天仙儿似地勾人,身子已酥了一半,也斜着眼说:“随便说说,随便说说,霞儿不叫去,我们自不去的。霞儿坐下喝两盅?” 说着话就要上手拉,叫金老二一肘子拐倒在凳子上,腆着脸劝她闺女:“喝多了,莫跟他置气,爹劝着他们,你自去歇你的。” 凤霞又骂了几句,还是她哑巴娘过来指手画脚地劝,推着她转身走了。她到底不放心,这才有了先前给顾观月示警的事。 顾观月听她说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些混蛋,既要坏人名节,又要占人家产,她冷哼一声,重重一拳砸在桌上,恨道:“我必要他们好看!” 凤霞见她眸中冷光,不由将一只手覆在她手上安慰,劝她可借李修之势:“这些人不是好对付的,打一顿、骂一顿,过一时还是那样,嘴里又没好话。你还是不要亲自对上的好。” 顾观月这时还没想到什么主意,并不驳她的面子,只道谢:“我听姐姐的,一定谨慎。要多谢你报信,还替我想的周全。” 凤霞反笑道.“你怎么变得这么生份,全不像小时候跟我好,谢个没完。我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 两人便叙起旧来。 这凤霞小时候身上生发得早,比同龄的姐妹都生得漂亮丰满,以致都传她闲话,小娘子们没有肯跟她玩的。顾准与张娘子因不大与村人讲闲话,就不知道这些,也没教元娘远着她,元娘对凤霞就与往常一般,见了面也肯打声招呼。 那年夏初,凤霞采摘了很多桑葚,欲分给众姐妹讨个好,只是问了一圈都没人理她,还是元娘见她尴尬,上前接了一些。虽都是微末小事,凤霞却因此很感激,便一直与元娘交好。 这些往日情分,便宜了顾观月。 两人叙起这些前情,楼下渐渐有客人来,于是也不久留,下楼道别。 顾观月与时鸣往衙前巷李家去,凤霞却让伙计叫了车,径自向南门鱼头巷拐过去了。 只见她雇了甘回楼接送客人的车,让那赶车的避了大道,七拐八拐转到鱼头巷来,令车在巷尾停下,她拈了十几个大钱给车夫,探头见巷中无人,便走至一处黑漆大门前轻轻拍了两下。 立刻就有一个着短衫的丫头子开了门探出头来,见到是她忙把门开大些,嘴里说着:“娘子怎么才来,大郎等了半个时辰,看着不耐烦了。”一边闪身让她进来。 凤霞道:“叫他等着,才这会子功夫就不耐烦了,我可不是他家里的,还管保他随叫随到。”趾高气扬地跨进门来,行至院中。 却见三十来岁一个魁伟的男子自厅里迎出来,家常穿着圆领大袖的茶色暗绣襕衫,并不系带,跐在门槛子上笑说:“就这么气性大,一句话也说不得。这还是红儿说一句呢,要是我敢说话,今儿岂不是又得跑空?” 一边说话一边探手抓她进来,抱个满怀,往屋里去了。 凤霞还要再挣,叫他一手捻在腰上,登时化成了一汪春水儿,软软地趴在他怀里,又被他抱住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0章 第十章 衙门里断案时,可不管你知不知…… 顾观月带着时鸣,向西再走一射之地,到了文昌街上往北一拐,再走一刻就到了县衙前。 县衙坐落宝应县之城北,坐北朝南,左右两边各有一条宽宽的巷子,都被称为衙前巷,实际是衙前东巷与衙前西巷。 县衙门前向右去,进了衙前东巷。 时鸣细细看人家门楼,见这一条深巷内两边住了几十户人家,每家都是高门大户,巷内有两个卖杂货的小店,也有人挑了担来回走着,或卖水或卖货,花儿粉儿、头绳儿等应有尽有的,一帮小孩子追着卖磨喝乐和拨浪鼓的货担儿从身旁跑过去了,险撞着人。 行不一时,到了一座黑漆大门前,因是中午,门就大敞着,有个老翁坐在门前石墩子上,见顾观月来了忙站起来笑着迎上前,问候道:“四娘回来了。”这是一时改不了口。 顾观月与他道了辛苦,就带着时鸣踏上石阶进了大门,向左一绕过了屏门,三四步便到了二门上,穿门进了内院。 院内杏姐儿、芳儿正在拾子儿玩,见她来了都扔了石子迎上来,杏姐儿玩笑道:“娘子才回来看我们,太公与安人隔三差五总要念叨一回的,前儿都商量着要派人去请了。你们在家可好?” 一边掀起帘子来引她进去,口内接着说道:“安人你看,四娘赶着咱的晌午饭来了。” 曹老安人屋内笑道:“知道今儿有好螃蟹吃,这么远闻着味儿就来了,快过来给我看看。杏姐儿快倒茶来。”娘儿两个笑着坐下。 小曹氏正在厨下吩咐,听得这边来了人,也忙得出来迎客。回来见是顾观月在厅内坐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眼生丫头站在身后,便笑着说:“妹妹来了。怎么才一个来月,我看着你倒像是清减了?你与婶子一向可好?家中都安顿下了?这可是新雇的丫头?长得真结实。” 曹老安人笑她:“你也慢慢儿说,这一串子话,让你妹妹答哪个好。”又问她,“螃蟹蒸了几个?让周嫂子再多蒸些。”小曹氏答应着,也不亲自去,叫过芳儿来吩咐:“就说四娘回来了,叫你周嫂子再蒸一屉螃蟹,再加两个菜。” 人都是远香近臭,自顾观月走了,李蔚与她照常过活,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她把之前的醋意倒淡了些。 娘儿三个叙着别后之情,因看芳儿找了一只尺八高的粗陶罐儿来插那丹桂,曹老安人就顺口问道哪间铺子买的。 顾观月答道:“是来时路过维扬书坊,看到一个婆婆推了车子在他门前散卖,也不知她是不是常在那里的。” 小曹氏就说:“这样散卖的通没个定数,都是家里随意种了几棵树,赶着时令卖完就罢了。咱家逢初一、十五佛前供奉的,或节下买来插瓶装点的,都是街上正经苗木铺子里去买,他们那里齐全,时常还有些奇花异草。”顾观月也道正是。 曹老安人感慨非常:“如今繁华日盛,家家户户都有余力插花种草了。春有万花宴,夏有赏荷节,秋天扎菊塔,冬日赏梅花,一年四季花事不断,连近日男人们宴饮,小娘子们聚会,也渐渐以插花为乐,放在从前哪里敢想。我幼时适逢南唐、后周之乱,及至成人又经太/祖发兵十万收降江宁一战,那些年整个淮南路战火不断,缺粮少米,世人活着都艰难,哪里有心思插花奉草,就有心也没处弄去,朝廷只肯叫地里种庄稼。” 一句话提醒了顾观月:是了!朝廷有限种的政令! 前日她和时鸣去自家田地上查看,那李运海在她家良田上,种的可是苗木,岂不是已经违法了? 晚上着李修回来,顾观月向他请了安,又借一本《宋刑统》,第二天一早急着回家去了。 回家先向张娘子回了凤霞先前的话,让她知道就是佃户李运海作怪。 张娘子愁眉不展道:“这些人黑心烂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还是得去寻了你李二伯,请他帮忙。” 顾观月却笑道:“女儿有法子把地收回来。届时另寻租户,好过再与这些混账歪缠。” 张娘子叹道:“咱家田租只收四成,且一年里只秋季收一回,余时他们种果菜均不另取租子,难得的宽松,他们定然不肯轻易退租。能有什么好法子?” 顾观月从背后拿出《宋刑统》,笑着跟张娘子说,“娘看这是什么?朝廷限种令!” 张娘子与她头碰头地细看,也松口笑了:“哎哟,还真是。” 顾观月便来找李二伯商议:“李家兄弟为人您老是知道的,我如今不只要收今年的租,还想把田收回来,必得一场龌龊。所以还要请您老人家做个中人,把李运海约上,借您家的地儿,把事了结。” 李二伯有些怪她行事过刚,为何亲自对上地痞无赖,见她坚持,只得为她操心,过几日果然去邀李运海,只说是主家回来,租税之事当面再说一说,李运海应了,回头却传出些怪话去。 那一日东嫂子站在街上听人闲谈,就听有人说:“我说顾家小娘子太好强了些,一应事等交给李太公多清爽,小娘子家何苦自己出头。” 又有一人答道:“两个俏寡妇对上李运海兄弟两个癞子,能讨得了什么好去,这顾小娘子莫不是傻了。” 气得东嫂子在街上骂:“贫嘴贱舌,合着无赖欺负人家孤儿寡妇。” 顾观月叫时鸣止了她,请她来家,笑着劝她:“嫂子不必跟他们急,那日跟着我,我请嫂子看出好戏。” 到了约好的日子,除李运海,尚有他兄弟李运河、金龙等人跟来助拳,一大早三四个庄汉挤在李二伯家院子里,吵吵嚷嚷,李运海只管问:“我们来了,主家怎生还不到?” 李运河又调笑:“若不为看这俏寡妇母女,谁肯跟你来。” 顾观月与东嫂子、时鸣到时,正听得这句。 她一脚跨上台阶,立在门外,冷冷对时鸣道:“时鸣,再有污言秽语,直接打死算完!” 厅里无赖们见她来了,又说了这么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正要要调笑几句,内中金龙年轻气盛是个脾气爆的,回想起当年读书顾准管得狠,答不出题目时挨了多少手板子,叫道:“狂得你那样儿,若不是看李二叔家几分薄面,老子早打到家里去了。怎么着,还当自家是个书香名门呢。” 鸣岂正要显摆能耐,上前一步扛住他的胳膊,抓了他腰间带子就把他举过头顶,手一撒重重将他跌在地上。 顾观月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学里打架,叫人吓得尿裤子那个。如今是出息了。” 东嫂子听到这里就唉哟唉哟故意地笑个不住,成心臊他。连李运海几个都笑起来。 李二伯看着不像,从旁说道:“都消消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1章 第十一章 终于揭过此事 顾观月拿出《宋刑统》和契书,要吓住佃户李运海。 这时的小民,通常怕见官,见她拿着律书侃侃而谈,一幅要闹大的样子,他们自然怕了,便要求饶。 不等他们说完,呼喇喇冲进三五个团练、壮丁之流,后头跟着村中百姓看热闹,指指点点咕咕哝哝:“那个身长面白无须的,就是李运海。官爷们抓他做甚?他犯了什么案子?” 李家兄弟还道是顾观月早报了官,连李二伯也说:“小娘子既找我说合,怎又报官。” 顾观月忙道:“这不是我平日行事的做派,并不是我。二伯还是听听官爷们怎么说。” 却见人后面转出一个汉子,穿着一件茶色襕衫,系着宽宽的同色刺绣腰带,佩戴蜜合色幞头,国字脸面,身量昂藏,他不动声色扫一眼屋内诸人,在顾观月面上多停了一瞬,背着手问道:“哪个是李运海,现有人告你私杀耕牛,快去与我见官。” 李二伯认得是本乡的户长,名叫吴恒的,于是唱了个喏问:“吴爷请了,这是怎么回事,可说给我们听听?” 吴恒敬他是有名的村老,日常收税纳丁等事多亏他们搭手帮忙,也行礼回道:“李老爹,我今已抓着郑屠宰杀耕牛,送了他见官,他吃不住打,供了牌坊村李运海是个主犯,支使他人偷牛、杀牛,俱做成卤食卖与了周围乡亲。老爹且莫掺和。” 吓得李二伯缩在一旁,几个癞子也不敢啧声了,众壮丁见人指认,便上前扭了李运海向外去,门上围着的村人又忽喇喇跟着散了。 这边李运海被抓走,李二伯缓了缓神说:“运河且听我一句劝,运海与顾家有契,她家是良田,你不经上报种不得苗木,现摆着这么个现成的不是,藏都藏不住,可不敢逼她们孤儿寡妇去报官。依我说,倒是如常缴了租,再把地退了吧。不然宰杀耕牛、乱用耕地,这是罪上加罪。” 李运河只得代他兄弟退了租,苗木也作价折给了顾观月,使她不要继续纠缠,他这里寻法救人去了。 顾观月隔天又去了一趟宝应县,转托李蔚,报备了因她家无男丁耕种,十五亩良田均可改种苗木,终于揭过此事。 东嫂子因亲历了此事兴奋不已,天天与人凑在一起说话,说的都是顾家小娘子如何了得,巧借律条吓退李运海,顾家时鸣丫头如何了得,举手劈倒金大龙等事。 不几天,村里谣言又变了,有的说顾家小娘子心思狠辣,勾着户长治了李运海;有的说顾家母女手段了得,刚与县里李蔚家断了亲,又傍上个吴恒,还搓弄着李二伯替她们出头。 十个里有八个说的都不算好话。 顾观月对这些自然不理会,她对上这些癞子,必然要传出个厉害的名声,有这个名声,也省得再有人想捏软柿子。 她在想的,还是那日之事,户长怎么来得这般巧? 一个乡里两三个户长,管的是十里八村税赋、壮丁、政令等事,这宰杀耕牛的事他自然也能管,只是一下管到李运海身上,也过巧了。 虽然他那日说的是先抓了郑屠,因他首告来抓共犯,那郑屠又是何时抓的呢?怎么瞒得密不透风?且那日吴户长看她的神色,略有些深意。 怨不得她这么想,这两件事原就是一件事。 那带人来的户长吴恒,正是城里鱼头巷中与凤霞私会之人。凤霞那日要他想个法子,指一事将李家兄弟拿办了。 他倒是守诺,随意一想就有了主意,只是没料到顾娘子本人也已盘算妥当,他就算不去,她也料理得清,他暗赞顾观月了得,又寻思凤霞倒是会看人。 等这里事了,他仍仗着出了力替凤霞办事去邀功,凤霞也说他办得妥当,密密稠稠地谢了他。其间细节不好赘述。 顾观月自己想了半天,这事儿她本没想闹大,县里李蔚不知情,李二伯也不是个能说动酷吏的人,就疑心此事与凤霞有关,叫了时鸣来吩咐:“你去南头金家与凤霞姐姐约一约,后日我请她西边山上登高赏花去。她若没空,你就说‘我家娘子说了,要谢过吴爷那日之恩,只问您来不来’。” 时鸣听命去了,这样一讲,凤霞听了笑道:“你家娘子已悟着了。她若不怕与我交往人家讲闲话,就再会一会又怎样。好孩子,你回去告诉她,我必赴约的。” 第三日上午,两人果然在西山相会。 这西山上也有个小寺,叫做空杏寺,只一个大殿四个配殿,破败陈旧,只供周围两三个村子的人朝拜。 凤霞很有兴致,拉着顾观月进殿拜了,又捧了签筒来掷签子。 只见她先虔心祷告了一番,掷出一支签来,便捡起来去换签文。解签的老和尚替她找出签文来,问她是否需要解签,只需再加十个钱,凤霞笑道:“我们自己识得字,并不用解。” 去细看那签文时,见上面写着“第四签,玉莲会十朋。中中。诗曰菱花镜破复重圆,女再求夫男再婚,自此门闾重改换,更添福棱与儿孙。” 再一扫后面解文中有“婚姻,成”字样,顿时喜出望外,紧紧握了那签文,站在殿门外出了一会子神,复将签文小心折好,放入袖中隐囊。 两主一仆,三人出了庙门,要看看风景,沿石阶行至半山腰,恰与一群妇人正面迎上,却是牌坊村中常在一处站街闲聊的几个妇人。 凤霞扭了头,抬着脸只管向前走,顾观月却用力拉紧她的手停下来,大方笑着与她们寒喧,她们也热情应了,走远了自然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顾家小娘子与那小娼妇怎走在一起”,“看人观其友,那也是个厉害的”……一厢说一厢走远了。 这里顾观月与凤霞继续向上走去,凤霞斜了眼看她,问道:“人言可畏,你当真不怕?” 顾观月笑道:“也怕的,毕竟谣言铄骨嘛,人还是要有点怕头。” 见凤霞皱着眉瞪她,她才又说:“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并不敢轻信谣言。再者……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倘若你害不着人家正经夫妻,也不是脚踏两只船,那你跟谁好,外人何必置喙。所以更该坦坦荡荡,不需要避着她们。你要走了,她们更觉得你心虚,所以我要拉住你。” 凤霞心下甚为感动,元娘还如小时候站在她身边,可见其真心了,她缓缓问到:“若我,妨害了人家正经夫妻呢?” 顾观月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她:“这……”不是吧,美女。 凤霞见她神情,便调转头,一边前行一边转而问她:“恒郎之事你是如何猜到的?” 顾观月答她:“他那日抓人,去得忒巧了些,且他当时看我的神情有几分审度之意,我就留了心——我于体察人意上有些天赋。所以就叫时鸣去诈一诈姐姐。”说着促狭地笑了。她确实对人的情绪天生敏感。 凤霞笑道:“倒是叫你诓了。我与他的事,连我爹娘也只影影绰绰知道一星半点儿,也不是甚光彩的事。当日我被前面那家的大房娘子逼勒,要将我卖了。我伺候老的两三年,连他生意上的事都料理得,若叫人提脚卖了我,岂不成个笑话儿。因此便找人帮忙想辙,因当日生意上认识了一些公人,其中恒郎是个有心的,听了我的事后倒肯帮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2章 第十二章 令侄儿这样的人品,确实我不…… 一灯如豆,噗噗簌簌在风里摇着,时鸣走进来,将门合上闩好。 顾观月披衣趿着绣鞋,坐在卧房小桌前,正在算账,桌子上杂乱摊着字纸。 家里账目基本清晰了,她准备先去租田地。自家地里种着苗木,苗木去了种粮食,她要建的,是大花田。 见到时鸣回来,她抬起头来,将笔搁置在架上,晃了晃僵硬的脖子,说到:“那婆娘走了?”话中带着恼意。 不怨她恼火,半下午来了个半老徐娘,都没见过几面的人,走在街上不知道如何称呼的那种,竟来给她说亲。 说亲罢了,还是不打招呼直接带了男方上门的,满天下也没几件这样的事。 那婆娘带了自家侄儿,只觉得顾家母女没有不答应的,坐在顾家院里高谈阔论:“我这侄儿,才将二十岁,我兄弟家生了一窝七个女儿,他是老来子,家里将来什么都交给他。现有的几十亩地,还有一个卖肉的铺子。怎样,可亏不了顾娘子吧。” 顾观月没来得及回避,已经看到那侄儿,唯唯诺诺腼腼腆腆,五尺身高的男子,看着长和宽差不多,没白瞎他父亲的肉铺,心里真是哭笑不得。 她装个贞静不肯搭话,苦笑着看她娘。 张娘子怎么会愿意,这也太出人意表了,只好让坐了,说:“她的婚事,说定了由李太公做主,正相看呢。” 那婆娘拣着她家盘里的面果,吃了半盘子,又递给她侄儿,那侄儿也接了,听他姑妈接着说:“能相看到什么好的,我这侄儿是极好的了,还是头婚。” 那侄儿看了顾观月几眼,也接着他姑妈低低说了一句:“我不嫌弃顾娘子,以后都让顾娘子掌家。” 顾观月哭笑不得,心里翻着白眼:我真是谢谢你。 又听那婆娘说:“若不是看中顾娘子能掌家,我们也不愿意要个孀妇呢。”她是真心这么想,看顾家母女两代守寡,谁知道是不是祖传的克夫。 顾观月再也听不得,说了一句:“令侄儿这样的人品,确实我不大配得上。”挑眉看她娘一眼,借口害羞回避了。 可怜个张娘子,又气又急,还不知如何反驳,翻来覆去就是她做不了主,不敢高攀。 由着那婆娘又说了几筐话,直到天黑,那姑侄两个人吃光了顾家的几盘面果,看实在说不动,才辞了出去。 那婆娘站在门口,还要说:“再想想,再想想,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时鸣替顾观月听了半下午,犯了半下午困,见她们走了,忙得去关大门,这才回转。见顾观月问,她也好笑道:“真是一大奇景,害得咱们晚饭都没吃呢。” 顾观月听说走了,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可是走了,再不走阿娘也该发脾气了。不说般不般配,这事儿每个人心里量尺不一样,单说这样的做派,哪一样让人看得上。哎哟,我真是谢谢他们看得上我。” 说着将桌上字纸推在一边,又道:“算清楚了,这生意没有不成的。我有那工夫替别人掌家、还得感恩戴德,自己早撑起来了!走,用饭去!” 顾观月恼那些做媒拉纤的,却不知还有一人也要给她说媒来。 李大娘这日从高家庄出来,回宝应县她娘家,她打东城门往向阳街上过,先去肉铺子里割了五斤生肉,因天冷了又特特割了三斤熟羊,绕去甘回斋买了两匣子细点,令她家长工驱车拐上文昌街,直奔衙前巷来。 门上老翁认得她家的长工,见远远地驾车来了,笑容满面站起来,指挥小子卸下门槛子,铺上引板,把马车引到一进院里,又让他牵马去喂,他自己领着长工到门房来吃茶。两人也谈些庄入仓,城里新闻之类。 老翁问:“怎地两三个月没来了。” 那长工说:“这不是九月里,我们老安人生辰上把掌家的差使都交给了大娘,她老人家安心养病去了,大娘就一向很忙,里里外外从公中的到自家的,事事都要找她,这几日估计是得了闲,这就来看太公和安人。” 老翁顺嘴接一句:“可都顺利?” 长工便说:“咱们大娘您是尽知的,就有什么不顺利,到她这里也该顺了。”两个人便相视一笑,都道:“吃茶,吃茶。” 屋里李大娘与曹老安人、小曹氏也正说到这里。 “我那两个妯娌,哪个是好相与的,就是婆婆虽说把家事交给了我,也不能立马就放了心,我这两个月真是人仰马翻的。” 李大娘起了个头,呷口清茶对杏姐儿道:“杏姐儿去播茶,咱们点茶吃——娘不知道,因我上个月忙着理帐,没留意公中用的壑源团茶不够分了,只将下剩一点好的送到我公公婆婆房里,又现买了顾渚茶给她们,我们家那好三娘,就非要不依,当着我婆婆的面问我:‘家里怎么就难成这样了,若实在困难,我嫁妆里还有几百两银子,嫂子尽可拿去使。’听听,这是什么话。” 小曹氏人便笑问:“大姐,那你婆婆怎么说?” 李大娘看她一眼,心道:我这娘家弟妹,跟我那夫家三娘倒是真像。 她笑道:“我还等婆婆说呢,现就给她撅回去了,我说,‘咱娘信重我,家中大大小小的进出都从我这里过。公中十来间铺子的出息每月交到我这里来,庄子上的租子也收回来了,有什么艰难的?咱们这样人家,哪能惦记儿媳妇的几两嫁妆?三娘把咱娘想成什么了。‘叫她辖制我!“ 小曹氏亦笑着说:“那你婆婆可要生气了。” 李大娘得意道:“我婆婆哪件事不知道!我又说‘三娘若一定用壑源茶,我差人现买去。只是近日县里又流行北苑茶了,我娘家弟媳家里的铺子,好容易得了几斤要送来,那就算了,让他们别处走礼去,还能得声谢。’娘你说,我还能叫她欺负去?” 曹老安人指着她笑:“瞧把你能的。跟她置什么气。” 杏姐儿在旁伺候着,听她说得热闹,忙开口问到:“后来呢?” “后来?后来自是买的北苑团茶填这些窟窿。我婆婆一听是县里时兴的好茶,指定要这个呢。” 小曹氏便笑道:“幸好我家铺子上有,那几日刚来了一个福建路的老客,送了几团北苑茶,不然大姐可漏了馅儿了。说起来,壑源茶、北苑茶,又有大姐分给你们三娘的顾渚茶,我吃起来也没什么不同。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流行这个,一时流行那个。” 李大姐说:“我恍惚听人家说,有个人因给皇帝进献了团茶,升了大官的,不知道有没有这事儿。” 曹老安人知道些,便说给她两个听:“不是这么回事儿。” 这说的是原福建转运使丁大人,他治理福建路有功,命人劝克桑农,得使茶山增产,又带人弄出了做团茶的新技艺,因此入了官家的眼。 前几年他进献四十枚龙凤团茶,官家封他‘晋国公’,众人以讹传讹,说他‘因茶受赏’,民间叫他‘献茶公’。” 娘儿几个说完闲篇,又问李大娘,今日来有什么事。 李大娘拍着腿道:“可是来,正事儿都叫我忘了。”她凑近曹老安人问:“娘,我爹说给四娘选女婿,可有对头儿的了?” 曹老安人因问她:“怎么,你要给四娘做媒?我们都知道四娘是个好的,那外头人却不知她品性,看她家简薄,又是再嫁,说来说去统没个好的,你爹和我都看不上。” 小曹氏也关心顾观月的亲事,私心里想着四娘若嫁了人,李蔚这里就更牢了,凝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3章 第十三章(修) 从零开始建立自己的庄…… 顾观月接了杏姐手里的茶壶,给李修倒上清茶。 李修问到:“你阿兄说,你家里佃户已退租,农田重新登记了,可是有了新打算?” 顾观月笑道:“是,家里了结了一些事。我有些余力,已经想到将来的生计。正要干爹帮着参详。” 李修嗔她:“说什么帮忙,外道了。”让她细讲讲。 顾观月关于未来的想法已经很成熟,一一道来。 她爱种花、会种花,也有商场经验,终于可以实践之前的想法,建一座自己的花圃。佃租一收,再缴完赋税,家里还有七八十贯钱,也允许她投钱。 再者,从她看到的街面实情,近日扬州花卉一行方兴未艾,预计还会更繁荣,更该乘势而起。 顾观月分析完,坚定道:“世事没有完全的,想一千遍不如干一遍,女儿就想下场了。” 李修听她的想法已有六七成把握,再看她的神情亦是跃跃欲试,知道她心中笃定,笑道:“你能想到这些,就很好。” 李蔚从旁坐着,也道:“花木之事确实繁盛,县里三五家苗木铺子供不应求。妹妹这个生意,说不准能成。” 李修老道些,还在补充:“做这个营生,要紧是销路,看人挑担不吃力,四娘心里要准备好,不要一时烦难就退缩了。再者,只怕你离正经师傅差了些,得请个师傅。” 顾观月点头道:“是,生意大了,也不靠我一个人。销路我跟干爹细说说。” 如今的花木生意,无非几种。 一则宝应县上上下下的人家正时兴插花,有钱人家两三日换一回插瓶,很没钱的人家到各个节上也要插些时令鲜花,这一宗买卖从年头到年尾不断。 二则略富贵的人家,郎君、娘子们头上都要插戴花朵,这些人家讲究,更爱鲜花,这宗买卖不算大,要紧的是能找到门路。 还有一宗有赚头的,是豪商巨贾或官宦人家,多要建自己的园子,需要各类花木,这生意一年到头遇不上几件,遇到就能赚不少。 最后一种,看着很不起眼,用量却多,就是各类花食,比如菊花酒、桂花酿、花茶、做糕点的花酱之类,日常消耗大。 说到花食,李修、李蔚都笑:“男人们日常不大吃这个,还真想不到。” 顾观月也笑道:“下晌我跟干娘、嫂子说话,嫂子提起来,她家铺子里就有干桂花,卖给人家日常泡茶、做糕点用。” 她想起曾经,每年从丽江买鲜花饼,每天泡洛神花、玫瑰花茶的日子,这一点女孩子的爱好,于她职场女强人的形象中添了一点浪漫。 李修听她讲完销路,呷一口酽酽的热茶,取出两张交子①说:“你与你娘的情况我知道,恐没多少钱了。这里两张交子,是存了现银在大通钱庄的凭证,你拿去就可兑换。这一百两就当提前给你添妆了,还有一百两,就当我借给你,你回本了可要还我的。” 顾观月心中一暖,她存了借钱的想法来的,还未开口,李修就如此迁就,这就是李家的好处,小磕小碰小心思每个人都有,关键时候还是一家人。 “干爹,用不了这么多,且我不能白收。我盘来盘去,因要租田地,还差着几十贯,您若有意向,我就拿您一百贯,您拿一成干股,这样可行?” 曹老安人恰走进来,将两张交子拿在手中,与她推让:“就是个外人来借钱,也没有占人家利的道理。就当是我和太公给你准备的嫁妆钱,你拿着。” 顾观月趴在她膝上,暗暗抹掉眼角的一点湿润,才道:“那我愧领一百贯了,实在用不了这么多。若有用时,我一定再找干爹。我给您留半成利,这样才能安心。” 一番退让,终于按了她的意见行事。 李蔚转而说到租地之事:“妹妹要租地,可有眉目?我听同僚提了一嘴,高家庄那边,里长姓吴,他家正有百来亩地要外租,我带妹妹去看如何?” 曹老安人和顾观月面面相觑,道:“这么巧,是他家?” 李蔚问到:“娘也知道他家?” “你大姐今天来给元娘说亲,说的就是他家小儿子!” 顾观月失笑,抿嘴道:“阿兄别管这个,我可不能现在就嫁人了。亲事归亲事,生意归生意,阿兄只管带我去看。” 李蔚看她神色坦荡,笑道:“好。” 到腊月初五,李蔚休沐,陪顾观月去高家庄看地。 吴里长的小儿子吴慎,辗转知道今日来的小娘子就是老爹替自己相中的媳妇,带着好奇看顾观月。 才发现这顾娘子跟自家侄女儿差不多大,还小着呢,一开口脆生生的,一双眸子清凌凌的,只是神情严肃,带着一种不合年龄的庄重。 车辚辚辚驶向庄外,顾观月询问:“吴家阿兄,听说有百来亩地,是都在一处吗?周边可有灌溉?” 吴慎听她问得仔细,认真讲给她。 这一整片地其实只七十多亩,夹在高家庄与古家庄之间,大多是中田,也有近二十亩上田,登记的却是中田——这也实属正常,中田赋税比上田少两厘,登记的时候不用说,乡手书主动给里长递了个好。 这些上田位于南面,不远就是茱萸湾的干支茱萸河,今后不愁灌溉。顾观月听得颇为心动。 车行一刻钟,赶车的庄汉“吁~”地一声,缓缓停车。 吴慎先跳下车来,回身看顾娘子等人也跳下来站稳了,便指着眼前一片地说道:“三位,就是这里了。”【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4章 第十四章 小娘子当心! 吴慎回到家中,将租地一事上禀他父亲吴裕章,吴里长详细看过租约,不免说:“这约,立得严丝合缝,一点空子没有,断不是你想的,是那顾小娘子带了人谋划?” 吴慎讪笑道:“阿爹明鉴,还真不是儿子写的,也不是别个,就是那顾小娘子本人。” 吴里长奇道:“果真如此了得?如此,这桩良缘更不容错失了,爹得再遣媒人去给你说合。” 吴慎连连摆手道:“哎呦,不行,求您老人家快死了这条心吧。” 吴里长问他:“可是小娘子生得不好看?性子不好?” 吴慎慢吞吞拉着长腔说:“这却不是。只是,阿爹呀,那顾小娘子看上去跟咱家凤林差不多大,你叫儿怎么下得去手哟。” 吴里长叫他给气笑了:“小畜生,你别给我打马虎眼,这老夫伴少妻的也有的是,怎么到你这里偏就使不得了?六十老翁十六岁小妾的你爹也见得多了,你想找个跟你一般大的,哪里有这样的老姑娘?你到底要个什么样的?” 吴慎小声说到:“不能不找么?” 吴里长气得骂到:“你个不省心的,我打死你算了。打死了你,再给你过继了你侄儿,你将来地下还有口饭吃。” 一边上手要打他。吴慎于此早就很老道了,转个身从他爹手里挣脱出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喊道:“爹你消消气,我去陪娘吃饭了。” 另一边,顾观月租好了地,首战告捷,回转牌坊村,接着盘算起后面的事来。 一是雇人。第二年五月麦收前,没有太多庄稼活,普通种地的庄稼把式暂时不用雇,会料理花木的花匠、管事等,却不容易招到,恐怕要费些工夫。 另外得有栽种计划。她家自有的地里,种的是樱桃树苗,年后三月便有人来收,这十几亩地今后还种粮食,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新租来的七十亩,五月麦收后腾出来,就用它来种花木。 顾观月像拿到新玩具的孩童,在纸上写写画画,兴奋不已,恨不能现在就把花种起来。 张娘子在桌子另一边坐着,翘首看她挠头,伸手过来摩挲她的头发,怜爱地说:“歇一歇吧,事缓则圆,莫要心急。”又转头对时鸣道,“去把灶上炖着的红枣汤端一碗来,给元娘吃来暖一暖。” 顾观月也只得停下来,按捺心中的雀跃,笑对张娘子自嘲:“我以前还劝人家事缓则圆,轮到自己就又忘了。” 不知不觉就过了腊八、小年,一家人似模似样地备齐年货,打扫房屋,张贴春联,欢欢喜喜过了个年。 年后初一,街坊邻里拜年,满街穿红着绿的人。 初二他们往宝应县李家走亲戚。李修看她来了,便说过了正月十五,各处开工后,带她去青莲寺寻个花匠师傅,要她空出时间来,顾观月欢欢喜喜应了。 初三又在李二伯家混了半天,至初四家里也宴客一次,初五请了财神,次后清闲无事,就盼着上元节的到来。 上元节又称“花灯节”,宝应县本地习俗,不管什么样的家境,人人家里必要点灯。有钱人家挂花灯、彻夜燃大红烛,再没钱的人家,也要买一把小枝的红烛来,傍晚在院门口、各房间门口、厨房门口、井台上等等凡有宅神震慑的地方敬献。 元娘小时曾跟着李蔚、李四郎等人窜到邻居家门口,偷拿人家的红烛来点鞭炮,小伙伴们每年都要比一比谁偷的红烛多,这是约定俗成的事,并不算偷。此时顾观月想来,也觉得别有意趣。 而她最盼望的,是去看传说中的“东风夜放花千树”,又盼着去见识当时的风俗“走百病”。 近些年来,县里灯会办得越来越盛大,从正月十四日到正月十六日,人人都去县里观花灯,还有各种把戏杂耍,又有各种东西售卖,是一年内最热闹的时候。 走百病时,亲朋友好家的娘子、小娘子们相约,穿了最新的衣裳,梳了最时兴的发型,插戴了最好的花儿、钗儿,人人带了铜钱,凡过桥处,便有一个年长的娘子高声道:“百病不沾身,诸邪皆退散,(神佛)应否?” 跟着的小娘子们便齐声回:“应了!”随后扔三枚铜钱至桥底下,算是买了各路神仙的承诺。 所以正月十五晚上,各个桥下都有人等着捡铜钱,正月十六清晨,则有人持灯照路拾遗,常拾得金银铜钿、耳珰珠翠、绢花环佩等,谓之“扫街”。 顾观月只觉得这些事情样样新鲜,早早便约了凤霞,正月十五日晚上先去看花灯,再去走百病,务必玩个痛快。 正月十四日晚上,她与时鸣便兴奋地有些睡不着了,两个人在卧房里嘁嘁喳喳说个不停,先去哪里,后去哪里,明天梳什么样的发式,戴哪朵花,插哪支簪,直说到半夜才睡下。 第二日一早,两个人又早早爬起来,穿了新衣裳。 顾观月外面穿一件酡颜底梅花缠枝样的云锦长袖褙子,下罩一条象牙白色棉布裙,张娘子又给她添了一件象牙白色兔毛滚边的斗篷,清新雅丽。她如今不是人家孀妇了,又换回小娘子的打扮。 时鸣新做了一件粉色底镶月白宽边的交领小袄,穿在身上也有一点青春逼人的样子。 两个人又互相看着插戴了,过晌午,匆匆扒了两口饭,辞别长辈,直奔宝应县去了。 宝应县,城门外,凤霞已经到了片刻。三人碰面,顾观月先笑道:“凤霞姐姐,你这满头珠翠,周身环佩,晚间要让时鸣紧跟在你身后才行,不然明天都便宜了‘扫街’的人去。” 时鸣接言:“金小娘子就让我跟在后面,便宜了我去吧。” 凤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5章 第十五章 那小娘子的眼眸比星子更亮…… 斯黎一直记得祥符元年的上元节,彼时宝应县桂瓦映流光,灯与月争辉,爆竹声中火树银花绚烂了夜空。 烟花散落如星子,那小娘子的眼眸却比星子更亮。 危急时刻,他情不自禁喊着“当心”,向前一步,挑起了倾倒的花灯,好兄弟袁澄身手却比他更快,待他转头时,已见小娘子被袁澄紧紧护在怀中,袁澄单手遮挡着她的前额。那惊魂未定的小娘子抓着袁澄的衣裳,瞪大了双眸,依在他胸前。 那一瞬,忆一生。 顾观月也一直记得这个上元节,流苏灯倾倒过来时,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意外撞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睁开眼的刹那,便是袁澄熟悉的脸庞近在眼前,那一刻她的心轻轻颤动:原来是他。从此,那个上元节的一切都像笼了一层柔光,在未来的回忆中慢慢发酵。 这一切在当时,不过瞬息之间。 时鸣逆流而上,从人群中挤进来,顾观月也从袁澄怀里挣脱,重理了衣裙站好,唯有凤霞不见了踪影。 时鸣一边问着娘子你无事吧,一边拉着顾观月上下左右看,见她毫发无损才松了口气。 顾观月对时鸣点头说:“无事。”又屈膝道谢:“谢谢袁郎君搭救。” 袁澄回以一礼,道:“顾娘子不必相谢。原是我旁边这位兄弟先瞧见的。” 顾观月这才看到袁澄旁边站着一个青年人,十七八岁样子,身材高挑,脸型精致流畅,唇红齿白,着一身华贵的衣裳,一看便是一等富贵人家的子弟。他手里正拿着自己刚才撞到的花灯。 她急忙再次福身道谢:“谢谢这位郎君。不知怎么称呼?” 斯黎听她与袁澄互相问候,才知道她姓顾,与袁澄早有相识,怅然若失,低声答道:“在下姓斯。” 顾观月道:“原来是斯郎君,多谢你援手。”斯黎又说不必。 眼见人越来越多,袁澄便说:“此处过于拥挤,顾娘子要去哪里?我兄弟二人与你主仆同行一段吧。” 顾观月忙答:“要去衙前巷与人会和。” 说着抬头往北边衙前巷看去,发觉那边更是人头攒动,水泄不通,方想起来今日县衙门前有歌舞表演。 县尊大人请了扬州最好的歌舞班子惠春班,全县有头脸的人家都在最里面占了位置,外面一层一层围着众多百姓,连街边院墙上都坐满了人。 惠春班的铜锣敲起来,没有两个时辰歇不了,顾观月不禁有些犯难。 袁澄见状道:“县衙前此时最热闹,不到人定①散不了,难以成行。我维扬书坊就几步路,那个方向人少些,顾娘子不嫌弃的话,不如先随我们到书坊内歇一歇,再观一回花灯,等人略散一散我们再护送娘子过去。” 顾观月见他诚意相邀,满心感激,于是点头,带着时鸣与他们同行,走了一射之地便到维扬书坊。 袁澄拍门,里面有人卸下一张门板,探出头来看时,正是孙掌柜,他见是袁澄,忙错身让过,将一行人请到二楼,边走边说:“东家与几位贵客楼上稍坐,咱家书坊靠近路口,二楼视线极好,可看到那边彩棚,还能听到惠春班的唱曲。我去与东家煮些茶来。” 原来今日放了假,店里女仆、小二不在,只留了孙掌柜一人看门,倒要劳他煮茶。袁澄见他提了热水上来,让他去歇了,他亲手点茶。 顾观月从旁看着,只觉他动作如行云流水,简单一件事被他做起来赏心悦目,显然是精于此道的。 几人围坐吃了一会儿茶,因不熟悉,原无话可聊,幸而斯黎与袁澄都是擅与人打交道的,一会儿说维扬书坊近日出的新书,一会儿讲写话本的先生们都有些什么癖好,比如一个姓吴的先生,所写话本的主人公都要姓吴。 顾观月听得直笑,从古至今,作者们大概都有这种差不多的爱好。 一时外面又燃起一阵烟花,四人便起身占了两个窗口向外看去。 顾观月看得入神,斯黎与袁澄二人的眼神却不由地总是瞟向她——年轻漂亮的小娘子,总是招人稀罕的。 顾观月又不迟钝,次数一多也察觉了,就回看他二人,斯黎见状乃问:“我观小娘子甚为开心,是更喜欢烟花呢,还是更喜欢花灯呢?” 顾观月开心答道:“都喜欢。最喜欢的是上元日的烟花与花灯,要在今日,要在此处,要有这挨挨挤挤的人群,这才是人间欢喜的样子,我最爱热闹。” 斯黎笑道:“小娘子们大抵都是如此,在下也觉得今日的街道看起来分外欢喜。” 顾观月随意接道:“是吧。你看看这人群,多有意思。达官贵人或贩夫走卒,看的是同一轮圆月,坐在前面赏歌舞的和爬在树上听曲儿的,位置虽然不同,欢喜的心却是一样的。一年到头,唯有此时。” 袁澄与斯黎都听住了,过一会儿不由地对视片刻,又双双移开眼。 人定时分,文昌街上的人果然少了一些,年纪大一点的人和小童儿熬不住,都陆续回家了,街上更多是出来赏灯的小夫妻,也有少男少女们牵着手徐徐而行,家中大人唯今日不拘束他们。 时鸣忽指着楼下道:“元娘你看,那可是金小娘子?那边卖簪、钗、头花儿的摊子上。” 顾观月顺着时鸣指的方向望去,果真是凤霞,她旁边又跟了一个人,瞧着正是吴恒,凤霞正挑拣了一枚簪子,递给吴恒让他帮忙插戴,即使远远看着,也感觉她必眉眼带笑,粉面含春。 顾观月还有些迟疑,时鸣却已大声喊道:“金小娘子,这里,我与元娘在这里,不用去衙前巷了。”顾观月只好笑看她大呼小叫。 凤霞听得时鸣声音,顺着望过来,一时也汇到楼上,众人重新厮见,吴恒与斯黎竟是认识的,便听他拱手道:“大朗上元喜乐。你今日怎未陪着县尊大人观灯,一个人跑出来了?” 顾观月至此方知,斯黎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6章 第十六章 你道他动的是花,却不知他动…… 吴恒私宅内,红儿整治了几个菜,为他三人上了酒,自行退下。 吴恒与斯黎你一杯我一杯,不用别人劝,都喝得上头。袁澄因在孝中不便饮酒,只闲坐饮一壶清茶。 也是他三人倒霉,都遇上不顺心的事儿。 这个想:“世事无常,我整付家业几乎全给了大伯,甘愿退守到老家来,原以为已是最坏的境况了,不想原来事情可以更坏。” 那个想:“我如今已近不惑,仍旧膝下空虚,家中娘子身体每况愈下,心爱的女人只能藏在外头,人都说我风流,不知我心中苦也。” 斯黎悲声说到:“我阿爹天天逼我上进,嫌我排不到头名,阿娘天天逼我相亲,我看中的小娘子她又绝计看不上,苦也。” 吴恒也斜着眼瞧他,道:“你这算什么,你还逃得脱,我早已经捆牢了。” 袁澄又给他盅子满上,也问:“你看上了谁?莫不是顾家小娘子?为兄跟你说,她成过亲,如今孀居,你娘必不肯的。” “竟是个寡妇吗?袁大哥知道得这么清楚,你莫不是自己看上她了。”斯黎伸手去抢酒壶,戏谑盯着袁澄,袁澄偏不答他,移了视线。 斯黎与吴恒喝到酩酊大醉,都趴在桌上睡着了,袁澄也倒在榻上。红儿轻手轻脚进来,给熏笼添了炭,又给每人搭上一床棉被,悄悄退了出去。 且不论别人。 顾观月没这些闲愁,她正应约与李修去青莲寺。 青莲寺一苦和尚,听李修总唠叨四娘的生意,荐了个好花匠。 顾观月得知有良师可求,连等了十几天,这日就带上自己养的两盆水仙花,加一份桃酥点心,直奔县城而去。 先至李府会齐李修。曹老安人等都在,小曹氏在里间与杏姐儿、芳儿剥板栗吃,见顾观月来,几人都笑着相迎。 顾观月细看小曹氏,见她起身时肚子已大如鼓,她不错眼地盯了许久,小曹氏知她好奇,就拉过她的手覆在肚子上:“正动呢,你摸摸。” 她便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也不敢多碰,离小曹氏远远地坐了。她两辈子都没经过生娃这件事,从来都怕孕妇不小心磕着碰着。 曹老安人和小曹氏一阵大笑,说:“到底是个小娘子呢,还是怕这个”。 这里寒暄过,顾观月给曹老安人留下一盆水仙、一包点心,她捧了另一盆水仙花,随李修出门。 到了青莲寺,小沙弥素青带他二人往一苦小院中去。顾观月与素青闲话:“小师父好似长高了些。” 素青笑得见牙不见眼,摸着光头说:“女施主好眼光,袁大郎前日还说我近半年长高了两寸呢。我还重了些,袁大朗说这样更威风。” 原来袁澄前日来拜会一苦,亲与素青丈量了身长。 顾观月看着素青肉嘟嘟的脸,笑道:“很是。” 及见面,一苦将一孔姓老翁引荐给他们。 顾观月细看,只见那老翁头发灰白,面上饱经风霜,说是五十来岁年纪,看着比李修还老相些,只一双眼睛精光烁烁,浑不似这个年龄的样子。 这孔老翁本是宝应县郊的农民,数十年前战乱之时逃荒到汴京一带,飘泊在外几十年,如今想要叶落归根,便回转家乡,寄身在青莲寺,接了寺里菜园、花木上的活。 自他来了,寺里花木长得更繁茂齐整,连寺后菜地都增了产量。 一苦与他闲聊,才知道他原为人做了十几年花匠,这才为他们牵线。 老翁原来存身的主家有些来历,他便颇为自矜,见顾观月年幼,也不甚热心。 李修察言观色,将桌上的水仙花往前推了推,笑对一苦说:“元娘小孩子家,没什么好物件伴手,给大师带了一盆水仙来。大师看这花怎样?” 一苦大师眼中闪过赞许,笑道:“小娘子有心了。我看这水仙种得极好,难得造型雅致,花朵繁茂。孔老头,你也看看?” 孔老翁自然早已看到,见他二人递话便接过来,对顾观月说:“小娘子这水仙花养得也算不错,用了些巧思,不妨讲讲如何养的。” 顾观月心里知道,这是一层考验,便一股脑把平时自己悟到的经验都说了:“我这几年侍弄花草,觉得种花一途,没有什么巧技,还在‘土、水、光、肥、病、虫’六个字。凡花木,生长之地各有不同,对土地疏密、肥力要求不同,有喜水的也有厌水的,有需要常晒太阳的,也有背阴方能滋长的,而病虫之害,有相同处,也有不同处。我们养花的人,就需要细心观察花木在这六个字上的不同之处,耐心照料,才得繁花盛开。” 孔老翁听她说到种花没有巧技,几不可见地正眼看她一瞬,又问:“这些感悟,种个三五年花也就都知道了。你便只说这水仙。” 顾观月见他还有所保留,笑道:“老丈说的很是。养花时日长了,道理谁都能说一些。您老多的是经验,我有的唯有‘用心’二字。像这水仙,白天多多晒太阳,晚上不放它在温暖处,必要时水也不要给它,以免徒长叶子,这样就能养出个矮矬子,花剑繁多,叶片肥厚,等开出花来时长得团团圆圆,正应新年之景。水仙花根似蒜,不很雅相,我便以白色卵石围起来,就是如今您看到的样子。” 忽听身旁有人赞道:“好!顾娘子讲得仔细,这水仙也养得真真好。孔老翁得这样一个徒弟,日后说不定能如愿写出本花经来。” 众人抬头看时,却是袁澄不知何时悄悄走了进来,正站在一苦大师身后,轻轻靠在他的椅背上。 见顾观月看过来,袁澄挑挑眉,向她递眼色到孔老翁身上,做个口型。 顾观月忖度他刚才话语,似有所感,接口说到:“郎君谬赞了,我这点微末伎俩不值什么,今日在孔老丈面前卖弄,也实在是求贤心切。老丈若能指点我一二,假以时日,或许我们真能合写一本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7章 第十七章 袁大郎是个有本事的 斯县尊其人颇有些传奇。 他幼时家境殷实,五岁启蒙便被赞天资聪颖,众人都以为他会顺利入学、入仕时,不幸他十来岁上父、祖皆丧,他祖母与母亲守不住家产,他被迫中断了学业。 他在当铺里做了几年学徒,众人又以为他这辈子顶多做个掌柜时,偏他淳化年间连续应考,一路上去中了乙科二档的进士,时年不过二十五岁。 前半生踏遍坎坷,斯县尊之后遇上的都是好日子,娶了顶头上官家中独女,从县丞做到县令,又得了一对双生子。 他为人果断坚忍,心怀黎庶,便为儿子取名一“黎”字,今年斯黎过了州试,又得他赐字“见黎”,还是一个意思。 斯黎双生的妹妹名叫斯思,这日两人正说到百花宴的事,说着说着开始争论,不知哪种花堪为三月花首。 斯黎说是晚梅,斯思偏说是桃花。斯黎说梅花清雅,斯思便说三月梅花将开败。斯思说桃花三月最盛,斯黎就说桃花轻薄。 兄妹二人正你不让我我不让你,斯思恰瞧见斯县尊进了院中,就趴在桌子上假意哭道:“阿兄偏要附庸风雅,好没道理,百花宴用花极多,到三月间,你叫爹爹哪里寻那么多梅花装点。” 斯县尊一路走来早听得二人梅、桃之争,进房便听到女儿哭,老爹爹的心都碎了,巴掌“啪”“啪”拍在桌子上,冲儿子吼到:“思儿孝心可嘉,你当人兄长的,你与她争什么!” 斯黎早在妹子哭时就知道要完,自小就这样,每次说不过就装哭,每次哭必被父亲碰见,每被父亲碰见,到最后都是斯黎遭殃。 斯黎想到上元夜遇见的顾小娘子,缠枝梅花的褙子穿在身上何等雅丽清逸,便嘟哝到:“自己欣赏不了梅花之雅韵,就说我附庸风雅,好好的小娘子……” 斯思嚎得更大声了,斯县尊一巴掌拍在斯黎头上,喝到:“偏你能,偏你能。还不快给你妹子认个错。” 转过头来柔声细语哄斯思,“思儿乖,爹爹知道思儿的好意,咱不与他生气。你有什么想要的,我让他买给你,给你赔礼道歉。” 斯思破涕为笑,展颜对斯县尊道:“还是爹爹最好。快到上巳了,姐妹们又要出门游玩,叫阿兄多多地给我淘换春幡,我好送人,行不行?” 斯县尊自然应允:“有何不可,叫他去办。”又拿眼瞪斯黎。 春幡,小娘子们春日游玩时最喜欢插戴头上攀比炫耀的一种饰品,因簪头下重重垂挂的金、银片极像幡招,是以得名。 斯黎皱着眉头答应了,便看到斯思从斯县尊背后探出头来,伸伸舌头皱皱鼻子做个鬼脸,得意地笑了。 斯黎于是借着寻春幡的由头从后街跑出来,先溜到春风楼,叫了一碟蜜渍梅子,一碟糟鹅掌,又叫切了二两烧白羊,配了蒜汁儿端上来。 他又叫伙计约几两蔷薇流香酒,那伙计与他极熟,笑着劝他:“县尊大人不令公子饮洒,小的送公子一角卤梅汁儿吧,今年新的梅卤子,极鲜甜的。” 斯黎笑着指他:“又在这里弄鬼儿,你不去他眼前说,他如何知道。快去约了酒来。” 忽听得一个声音:“别听他的,就上卤梅汁儿来。” 斯黎回身喜道:“袁大哥,这么巧又遇上了,今日店里不忙么?” 袁澄走到他这桌前拉开条凳,落座笑道:“忙也忙不到我,孙老盯着呢。近日书坊新换了个灶下,做菜浓油赤酱,我吃不大惯,中饭就到春风楼凑合了。” 斯黎顺口又问:“怎不回家陪伯娘?” 原来自从袁父过世,袁澄的大伯因早年参股过书坊,自然是要争一争的,家中几处书坊的掌柜叫他收伏,族老们也偏着他。 袁澄刚及弱冠,尚未熟悉生意,且那时见多年亲情在利益面前如此不堪,就灰心让了步,除了“维扬”名号,只坚持留下了老家宝应县的这间书坊。 袁母也就随他迁回了老家,如今住在县里。 袁澄听斯黎问,苦笑道:“自从解了婚约,家中再无宁日,家母一时怨我早年拖着不成婚,一时数落表妹,一时要找媒人相看,一时又要哭家父去,着实令人头疼,中午且叫我歇一歇吧。” 说话间伙计又拿了水牌来,袁澄翻着牌子道:“添一份玉蕈马蹄素丸子,加两份汤饼,再来两只冻梨吃着玩。”又指了牌子问道,“这道‘虾鱼笋蕨羹’①怎么做的?” 伙计笑着回答:“回大郎的话,这是杭州那边传来的新菜式,只春日有,采了极嫩的笋蕨,以沸水沦过,取新鲜鱼虾切小块,与笋蕨同时泡高汤蒸熟,再用酱油、麻油、盐、胡椒拌匀,滴醋调味,极鲜美的,小的给两位郎君上一份吧? 斯黎插言道:“说起来,杭州人最会吃鱼虾,比如清水虾、酒糟虾、清蒸鱼、糖醋鱼,又或葱烧鱼、鲫鱼汤,都是常见菜式。他们的菜讲究清淡鲜甜,必要原汁原味,青菜断生即食,冬、春两季喜食笋,单看颜色都很美,跟北地重盐、重酱的风味大不一样。这南北食俗不一,细究跟当地气候、地理都脱不了关系。” 袁澄见他说得热闹,笑着令伙计:“那便上一盘。”见伙计去了,又夸斯黎,“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 斯黎道:“谬赞谬赞。前年考完试,我父亲见我闲着无事,命我跟着家师走了一趟两浙路,说是读书之外也要了解世情,果然那次颇有获益。” 袁澄点头叹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又问,“百花宴之事筹办得如何?我跑了几个地方,寻常撑场子用的花草绝少不了,只是奇花异草难得。” 斯黎喜得拱手作揖:“好哥哥,凡事托付你再靠谱不过的,多谢你了!” 两个人边吃边叙,不一时吃完,斯黎才去银楼,捡着买了几个春幡,回去糊弄斯思。 见斯黎回来,斯思急着迎上前,从他手中抢过木盒,打开看那些春幡。 翻了一阵子,只挑出一个春燕衔虫银鎏金造型的,又一个彩蝶恋芍药绫罗的,都坠着长长的银流苏,将剩下的扔回盒子里,嗔怪道:“定是没用心,挑得都不好,只有这两支还可送人。” 斯黎道:“外头的哪有阿娘给你的好,非要我去买,能买着什么?”又问,“阿娘呢?” 斯思因说:“阿娘饭后呕了一阵子,爹爹让她歇着去了,已经去请闵郎中。” 斯黎急忙往他娘卧室去,看丫头倚着隔断坐着,见他来了冲他摆手,略带些笑意:“大郎不要急,娘子正睡着呢。等下郎中来了,大郎就知道了,娘子没大碍。” 斯思跟在后面又嗔他:“你看我像着急的样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章 第十八章 “顾娘子,又见面了。”…… 斯思和兄长送闵郎中出了正厅,优哉坐回椅上,问到:“阿兄啊,你上巳节也带上我呗?” 斯黎皱了眉,略带些疑惑回她:“做什么跟着我?我和袁大哥去跑马,有什么好玩的,你自约了小娘子踏青去多好。”实在不愿带个累赘,照顾不好就要挨父亲一顿削。 斯思殷勤笑道:“阿兄,我就是好奇,想去看看那位袁大哥。好阿兄,带我去嘛。” 斯黎仍摇头:“你小娘子家家,好端端去看个外男做什么?”忽然想到什么,忙又问,“思儿,你还记得自己定过亲了吧?” 斯思噘起嘴,不屑地哼了一声:“斯见黎你在想什么?我好奇而已,没别的意思。”她心里一动,皱着鼻子点头晃脑,道,“哼——你有问题,不然怎么想到这些有的没的。斯见黎你可千万注意哦,我们这样人家,可不兴自己随便看中个什么姑娘,到时候惹恼了阿娘,小心爹爹动家法。” 斯黎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恼了,沉声道:“胡说八道。你要去,带上你就是,不要跟阿娘瞎说。”心里又闪过一双亮闪闪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此时正忙着育苗。 顾观月自开春,就热切盼着收拾起花圃来,恨不能马上到了五月麦收。 只不过播种与收获,都要按着天时来,急也急不得,还是得耐心,从一棵小苗开始。 育苗说起来不算很难,只需要挖建暖床,将花种子泡水后撒在暖床上,再根据天气决定是否点火烘床,次之再管好水分,静等发芽即可。实际做起来要琐细得多,好在顾观月甘之如饴。 她接了孔师傅来,先与他商议育些什么花苗。 孔师傅本名孔胜,顾观月如今喊他一声师傅。孔胜是经年的老花匠,说起花木生意,很有些见地,指导顾观月:“好叫小娘子知道,虽说年年花会上出风头的都是奇花异草,可做花木生意,并不指望赚这奇花异草的钱,无非搏名而已。” 顾观月自然点头称是,问他:“花圃里便以蔷薇类的、菊类的为主,如何?” 孔胜已跟她去看过田地走势,心中有些计较,问她:“小娘子可说说,为什么是这几样呢?” 顾观月笑着解释到:“种这几样花,春夏秋乃至初冬的生意都占了,不论是头上插戴、家里插瓶,抑或做花露花粉等,这都是最常用的。正像师傅说的,做生意求稳,不求奇。” 她袖起手中的《孙子兵法》,想到那句:“以正合,以奇胜。”还是希望能有一两株撑门面的花,只是这些暂不用跟孔胜讲。 孔胜点头,欣慰她的老到。 两人又议定了自己育苗的时间,以及采买花苗备用之事。都商议妥当了,交给孔胜去腾挪,顾观月这才闲下来。 张娘子见她不往外跑了,便拉了她来,一起剪春幡,好叫她上巳节出门的时候凑个兴。 顾观月自从来到这世界,别的收获不说,至少各种各样的节日风俗是见遍了。 上巳节又称“女儿节”,除了踏青郊游,还要插艾草,吃荠菜团,河边洗沐等,后面这几件事都是为了驱邪避祸、祈求吉祥。 做起这些事,特别能感受到传统文化之魅力深厚,去年的上巳节顾观月没赶上,今年就很有兴趣,盼着这天。 到了三月三,整个宝应县都像被画师蘸了五色浓墨喷洒过一样,瞬间活了起来,县里各条路上熙熙攘攘地呈现一幅忙碌景象,到处是往茱萸湾、茱萸河踏青去的人。 茱萸湾是个极大的活水湖,数十条大河在这里一会,又分成几条向下游流去,最宽的那条河被称为茱萸河。 不管是茱萸湾还是茱萸河,沿水边都有极好的景观,春日里水波不兴,垂柳轻拂,芳草萋萋,百花争艳,最适合游玩。 袁澄与斯黎约了去茱萸河沿岸骑马,不想在南门等了半天,才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己身旁,斯黎叫一声袁大哥,大声道:“袁大哥见谅,本该早到的,谁知遇上有些人,歪缠着我非跟来,又磨磨唧唧,这才耽误了。” 就见斯思掀开车帘道:“哦,这是说我呢。我白得了好看的春幡,若不出来逛一逛,何异锦衣夜行,岂不是辜负了。” 又探头打量袁澄,见他剑眉星目,英俊非凡,只是他虽微带笑意,眼底却有些淡淡的。 斯思惊诧于他的相貌,心跳都漏了半拍,忙笑着点头问好,“原来这就是袁家兄长,我阿兄在家总提您。家父家母都在忙着筹备百花宴,这才让阿兄带我出来。让您见笑了。” 袁澄点头致意,斯思就恋恋不舍看一眼,颔首慢慢缩回马车里去了。 几人很快到了茱萸河畔,两个人安顿好斯思,让她在河边一处赏花,又命丫鬟们和车夫小心照看,等她约的同伴来找,这才策马沿着官道奔去。 斯思见他们跑远了,自己赏了一会子桃花,又在丫鬟帮助下放了一会儿纸鸢,便有些百无聊赖,偏她约的两个女伴也没找过来,不知道是不是走岔了路,她便有些后悔跟着斯黎来这地方。 正左顾右盼间,忽然看到几个小娘子跑来。 当头一个穿着水绿衫裙的尤其活泼,别人都是侍女跑着放纸鸢,放得高了再交到主人手里,偏她弃了侍女自己跑着放,跑得裙裾飞扬,长长的春幡儿飘飘,煞是肆意快活,旁边站着她的女伴,更是明艳动人,平生仅见。 斯思站在旁边,瞧着她们玩得热闹,不免生了结交之心,上去攀谈:“姐姐这春幡好别致。” 那水绿衣裳的女子笑着说:“我这个算不得正经春幡。是我在家剪春幡时,起头剪长了,我阿娘说倒也好看,我就试着剪了更长的,想着若风一吹,定然极飘逸的,是我的一点小心思。” 正是顾观月。 原来凤霞因上元之后有些日子没见她,来约她上巳节去茱萸河踏青,说她:“不要总是憋在家里想你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章 第十九章 去留随意,道法自然 三月初八百花宴。 斯县尊早令不要奢靡,以茱萸湾近处现有的一处花圃,名叫“海棠苑”的为主,少征用各户的花木。 各苗木商家都要趁这一日争奇斗艳,扬名立万,于是这海棠苑内风~流繁华不可言说。 恰逢海棠浓淡相宜花开最好的时节,放眼望去如云似霞,初开的海棠花如胭脂点点,盛极的花则渐成缬晕,将败的海棠若宿妆淡粉,红得深深浅浅。 游人在春风中追逐着垂丝海棠似兰似麝的香气,正恨不能将这气味刻在鼻中,忽又逛至别处,见外头移来的各类桃李杏花,甚或晚梅、蕙兰、山茶、月季、君子兰、春杜鹃等,一丛丛、一簇簇,凑在一起报春。 难为花匠们怎么将这许多时令不同的花凑在一处的。 如此盛景,招得人流连反复,笑之、叹之。 顾观月早两日定了车,一早从牌坊村出来,接上凤霞,同往海棠苑来。 两人坐在车内,凤霞笑道:“还是你想得周全,我昨日去定车,已经没了。” 顾观月正托着腮,静静欣赏凤霞一张俏脸,只觉赏心悦目,感叹造物之美,顺口答到:“就是想着今日斯思邀约,不好让她久等,还是乘车快些。” 凤霞便又笑着说:“说来真是凑巧,竟结识了县尊大人的女儿,与这等人交往,可轻不得重不得。” 顾观月反不在意地摇头:“不用想那么多,我看她性格天真,只当多个朋友,合则聚,不合则散,心中无所求,与她正常相处就是。” 两人说着话,很快到了海棠苑,一路逛着找到戏台前,寻找最大的彩棚。 斯思的侍女正在棚外等她二人,此时便扬起帕子招呼她们。 进了棚内,见众人正插花玩儿。一张拙朴的原木桌摆在正中,桌上中间一溜儿铺着蓝色撒花棉布的桌旗,大大小小的花瓶、花囊沿这一条桌旗摆着,似锦的繁花散落两边。围着彩棚的四边,摆着十来张小桌、小凳,斯思坐于上首,小娘子们就团团坐在周围。 恰逢其会,小娘子们争先恐后,令人四处搜罗了各色花草,插花、编篮,有才情的再配以诗句、对联,各显神通。如今正玩到热闹处,棚里笑语嫣然。 这些都是日常与斯思交游的小娘子,身份都不算差,见斯思招呼顾观月两人,因面生,便都停了手里的玩意儿,错眼看她们。见她二人问好,一个展落大方,一个貌美如花,于是也笑着点头致意。 她二人坐下,看众人插花。 斯思指着满桌插好的花,问顾观月:“你觉得哪个好?” 顾观月一眼看去,只见花瓶、花囊、花篮各式各样,色彩缤纷,美不胜收。她与众人不熟,不知各人心胸脾性,就不肯评说,只说:“都怪好看的,我有些看花了眼。” 内中有个小娘子轻嗤一笑,酸道:“我等插的花,想是顾娘子看不上眼,人家自己建了花园子,是高手呢,如何瞧得起我们微未技艺?” 顾观月心里一沉,抬眼看她,并不认识,淡淡笑道:“恕我眼拙,不认得这位小娘子。我家苗圃尚未动工,我于这行是个新人,不敢称高手,且诸位的作品各有千秋,我不敢妄加评断。” 斯思体贴人意,想到顾观月所在的牌坊村正在吴里长治下,不愿她得罪了人,忙从旁介绍:“顾姐姐,这是吴家凤林妹妹,她爷爷乃是你们那一带里长,现管着你们十来个村子的。” 顾观月这才恍然大悟,想来是吴小娘子听了她拒亲吴慎的事儿,来鸣不平了,便笑一笑不再说话。 吴风林正是吴慎的侄女儿,平日里最喜欢她小叔叔,见顾观月不语,她反心生不快:“顾娘子谦虚不肯品评,但你既是种花的,想来手艺不差,不妨亲自插一篮来?也让我们开开眼界。”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附和:“正是,顾娘子快不要推辞,方不辱没了养花的名声呢。” 这是要看热闹——这也是人之常情,新来的人总要露一手,才能入她们的眼,也不是谁都能玩到一处的。 顾观月看她们的意思,再不如意就要说她不配种花了,虽然不屑与小女孩们争锋,也不能一味退让,于是环顾一眼桌上剩下的花材,说道:“既如此,我便拿这些桃花、杏花插个瓶来献丑了。” 凤霞忙笑道:“我与你搭把手。” 原来曾经元娘,虽然精于栽培,却不大会插花,总是任其自然,流于奔放,常被误解为技不如人,别的小娘子插出来齐齐整整,唯独她插的信马由缰,呲乎随意。 元娘儿时,小小的人还总爱说:“去留随意,道法自然。” 熟悉的人都笑她手笨,只有顾准一语道破:“你看她品评别人插花,难道是不懂美丑?是她不论花儿美丑,一支都不肯舍,半分都不肯剪,怎么插得好呢。” 凤霞熟悉她的风格,不肯让她露拙,才要相帮。 却听顾观月说:“姐姐安坐,我自己来。” 只见她随意选了一支畸零的横枝桃花,底端花开盛极,顶端花苞微绽,又选了一支短小分叉的满苞杏花,就往那桌上挑花瓶去。 一搭眼选了一个米色细瘦的铜瓶走回来,小娘子们都交头接耳,觉得她是否没用心。斯思见状,待提醒她“似乎太简了”,却见她神情悠闲,胸有成竹,于是抿了抿唇,看她行事。 就听顾观月一边摆弄,一边说:“花儿少,又艳丽,恰好配这个瓶。如此地道直而宽厚,天道随意自然,瓶口再点缀夹竹桃叶,人道平和稳重①,想来可以了。” 果然插出来有一种简约自然之美,她微笑着向众人展示。 如今淮南路繁华日盛,插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章 第二十章 就叫它“花满蹊” 百花宴后,天气转暖,村子里都恢复了劳作。 正是百花盛放的时节,各处苗圃、苗木铺子,都赶着旺季做生意,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虽赶不上这一波花市,顾家也要忙育苗。四月初,花苗冒出了寸许长。 这日顾观月与张娘子、孔胜等在家给花间苗,何嫂子在院内浆洗衣裳,时鸣就从院内井里提水浇菜畦。 正值仲春,万物生发。水从光滑的石井台一路滴撒到小小一方菜地旁,鸟雀儿就着小水洼喝水,随着时鸣的走动,一下子扑楞楞飞起来,一下子又落回地上。泥墙根里传出清越的虫鸣,一只灰白的猫儿追着蝴蝶在菜畦里窜进窜出。 孔胜向顾观月交待着,从哪处预定了多少花苗以作备用,何时可以送到,又说起麦子已经开始灌浆,丰收可望,需早早定下短工来,以免麦收时忙乱。 顾观月见他操心的事多,人黑了两分,瘦了一圈了,诚意道:“您老人家总是一个人跑前忙后,也太辛苦,给您雇个小子来,帮您跑跑腿。” 张娘子说道:“以我的意思,长长久久做生意,还是买几个人来妥当。” 何嫂子也插言道:“娘子说的是。小娘子别怪我多嘴,我们以前也经过几个主家儿,要紧的人都是要买断的。” 顾观月点头笑道:“正是要您两位积年的经验呢,哪里会怪罪。” 于是和孔胜商议,“师傅瞧着,跑腿的小子买一个,若有好花匠能买断最好,不能买断的就与咱们签长契。古家庄种地的老把式,教两天也能学一些微末技艺,到时候也用得着,需早早地定好。” 这说的是做杂活传递消息的、比孔胜次一等的种花师傅、耕地除草的老农,一共三波人。人上不能悭吝,宁肯都想在前面。 正说着呢,忽见二门上,李蔚的堂姐素心一边急着走进来,一边问:“婶子,县里我婶子让人送信儿来,说是金珠那里发动了,我娘和我要去看看,您老同去不?” 张娘子扔下手中花苗,喜道:“果真?那要去!”娘儿两个,跟了素心和她娘,上了李家派来的大车,一起去县里。 到衙前巷,车将将停稳,时鸣就跳下去依序接了她们娘儿四个,匆忙进了内院。 后罩房顾观月原先住的那间做了产房,她们到时,曹老安人与李蔚正坐在厅内,小曹氏的亲娘和收生婆婆在产房里照应,周婆子、周嫂子等人进进出出地端热水、送草灰、找尿片,忙忙叨叨。房里面小曹氏的声音一叠紧似一叠,听着高亢有力。 张娘子等忙向曹老安人道喜。曹老安人一生子女四个,都长大成人了,连四郎都是长到十五六岁才去的,对妇人生产一事倒看得没那么重,接生婆婆也说小曹氏这胎怀相好,她便老神在在的,不像李蔚那样满地乱转。 听得张娘子道喜,她便回道:“刚进去半个时辰,才将又吃了一碗浇头面,这才开始呢。” 不料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产房里收生婆婆说:“快了,再使把劲儿,看到头了。” 这下子曹老安人也端不住了,娘儿几个都挤在帘子外面,着急地听着消息。 再一时,里面传出一声有力的啼哭,小曹氏的叫声也停了,收生婆婆喊道:“好了——呦,是个小子,娘子快看看。” 李蔚嗖地一步窜过去,掀开帘子进去了。曹老安人喜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处,左右两边紧紧拉着她妯娌和张娘子的手,高兴地一连说了两声:“是个小子,是个小孙子。” 正说着话,收生婆婆抱出孩子来,送在曹老安人旁边看,曹老安人谢她:“嫂子辛苦了,多加半贯喜钱。”喜得收生婆婆点头哈腰。 张娘子从旁直道孩子长得俊,尽挑了三郎和金珠好看的地方长。 顾观月遂借光也看了看,只看到个皱巴巴的孩子,也没看出长得像谁,就罢了。 进去看过小曹氏,因她产后体弱,说不了几句话,顾观月便出来站院里,搅着水玩那缸里的大鲤鱼,任思绪乱飘。 曹老安人坐在厅内看着她,问张娘子:“四娘还是这样,说她稳重,偏又透着活泼。也该给她找个合适的人了,怎么总定不下来?” 张娘子听了曹老安人的话,愁道:“说起嫁人就叫着头疼,还说什么生意不成,无以为家,我也管不了她。” 顾观月隐隐听了她俩的话,也不进去找不自在。心道:也不知合适我的人这会儿在哪儿呢,还是先把事业做起来,才有得挑。 过完端午,进入麦收时候,再有一个月就可以平整出土地。 她安排了麦饭,指使何嫂子到屠户家下定一扇猪肉,买了几十斤鸡子,收了自家菜地里现成的落苏、青瓜,看看不够,又找东嫂子张罗了一些,堪堪凑了一大车吃食,这才作罢。 她自己派时鸣一日日去田里看,每日听时鸣来报: “收了一大半了”, “哎呦小娘子幸好没去,他们那些田汉连短襟都穿不住”, “快收完了”, “幸好他们庄子上有一大片打谷场,就这样还不够晒呢”, “我还是头一回看人扬麦子呢” …… 时鸣每日回来,便一边灌水一边嘁嘁喳喳汇报,听得张娘子说她:“一个人倒顶三个人,又能干,又能说。”夸得时鸣越发得意了。 如此过了二十来天,麦子都收好了,留足课税,剩余的封藏入库,七十亩地也均已平整好,随时可以下花苗了。 顾观月与张娘子一起算账,按市价一折算,除了给吴家交租,归还李修借予的一百两银子,竟还能剩两百贯钱,连后面半年雇人、种田的花费都有了。 花圃,可以动工了! 张娘子给她拿了浅露,一定要她戴在头上,又嘱咐:“外头人多,不要卸下来,天虽热,你忍着些。” 顾观月应了,道:“与我遮阳倒是好的。只是阿娘,我今后要做大事的人了,免不了抛头露面,咱呀,也别掩耳盗铃了。” 说着,忙催车把式,“快走快走,晚了又招阿娘数落了。”笑靥如花向张娘子一耸鼻子,她溜走了。 张娘子在门口叹气:“管不了啦。” 何嫂子笑道:“这就不是个寻常小娘子,娘子宽了心,任她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一笔大生意,成了 花满蹊初初建成,慢慢在周围这片形成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七月初,周边许多货郎都知道了这里,日渐有来有往,于晨间剪了花去售卖,附近村里原本要去集镇采买的,也渐渐来这里询价,加之园丁往来,花圃人气渐增,有了个生机勃勃的样子。 只是花开始挪栽过来时,根还没长好,开得不多,刚够这些走商的贩售,于是顾观月也不敢再谈别的销路。 不想过了半个多月,孔师傅侍弄得好,天儿也没那么热了,花儿突然开多了,到八月时竟有近半数花空挂在枝头,慢慢谢了残红,又发出新的花苞来。 孔师傅原本看着开出这么些花儿,颇为自得,正日乐呵呵的,待鲜花连着零落了三五天,他可受不住了,忙着来问顾观月:“这样下去可不行,我观娘子倒不急,可有心里什么主意?” 顾观月看着这么多花儿,也有些超出预期,只是她面上不肯把忧虑带出来,她是主心骨。 想起当初谋划过几条销路,她便带了时鸣到宝应县中来,去探探路。 因到县里,必得先去看望曹老安人,是以这一早先到李家。 曹老安人婆媳都在,小曹氏已出了月子,看着人丰腴了许多。见她来,叙过闲话就问她:“妹妹今日怎么得闲?前儿门上来送花的婆子,说新出了个做花圃的同行,仿佛就是你们那里。这是生意起来了?忙不忙?” 顾观月见她关心,也不藏着掖着,道:“正是为了这事儿进城呢。前面花圃没建成,虽也跟人说过了七月就有生意可做,人家见不到实在样子,也不敢就跟我们合作。如今花圃建成,才敢来谈生意,反有些赶不及,我们花圃上,大伙都等着我谈成了回去呢。” 正说着话,不想李二娘回来看她娘,进来见了顾观月,好话没说两句,忽然嗤笑着问:“我来的时候,经过古家庄,歪到元娘你花田里望了一望,怎么看着好些落在泥里,哟,真是让人心疼。” 顾观月看她神色,淡淡笑道:“二姐姐不用替我急,这一两日就签几张供花的契回去,转眼就好了。” 曹老安人假意咳嗽一声,看了李二娘一眼。李二娘知道她的意思,也不敢说得露骨,只微微撇着嘴,道:“那你可得多使使劲儿,那么多爷儿们也没干成的事儿,可说不好。若是再不成了,爹和三郎说不得又能帮上忙呢。” 说得小曹氏也变了脸色——若顾观月生意出了问题,这么大的摊子,可别真找李蔚。 顾观月反笑吟吟的,说:“我呢,骨头硬,二姐姐看着就是。到冬里算出账来,必能把那半分润给干爹送来,还得请二姐姐去吃回酒。” 磨牙磨了半天,从李家辞出来,到了街上,专挑苗木铺子门口流连。 时鸣跟着她,坐在茶楼外面棚里,两人吃着茶,看着对面的一间小花铺。 时鸣挠头问她:“娘子,这都第二家了,你坐在人家门口,看出啥来了?” 她摇摇头,示意时鸣不要说话,看对面铺子的伙计抱着一捧花儿出来,叫起门口坐着的一个小子。 那小子看着就是跟他熟得,等他递过一个铜钱,并说:“这是春风楼的,你帮着送过去。”就接了花儿,连蹦带跳跑了。 顾观月扬着下巴向时鸣示意:“你看,每个铺子门口都有一个两个无事干的半大小子,等着里面派活出来,就能挣个零花钱。咱们连看了两家了,他们都往哪里送,你知道了?” 时鸣捂着嘴傻笑:“婢子不知道。娘子知道就行了。” 顾观月也不指望她看出门道,说一声:“走吧。”放了茶钱在碗底下,起身离开。 两人沿着文昌街的石板路向南徐行,看街上人来人往,听招呼声、叫卖声四起,过安居坊、甜水巷,很快到了酒楼林立的向阳街,这是县城最繁华的地方。 已近午时,各酒楼、食肆正上客,顾观月抬头看招幡,找到“满庭香”,不觉加快了步伐。 “满庭香”是一个有些年头的酒楼,板壁上斑驳的清漆露出岁月的痕迹,门框上雕着云纹,颜色略显陈旧,只有匾额上“满庭香”三个字色泽依旧鲜亮,可见时常有人维护、擦拭。 顾观月走进去,右手边便是一溜长桌充做柜台,墙上挂着流水牌,一楼当地摆着六七张方桌,有一通道通往后面,帘子后还有空间,进深较大,通道一侧是楼梯,通二楼。 已有三四桌客人围坐,谈笑风生,有人高声唤着小二,那小二忙不迭地跑去了。 见有客进门,又有一个小二迎上来,笑眯眯地问:“娘子是用餐,还是……” “想请贵掌柜一谈,楼上有雅间烦请小哥儿给我开一间。” 小二点头,也不多话,先将她引导楼上,推开一间门,说到:“您里面请,我去喊我们掌柜的,再给您上壶茶。” 顾观月摘下浅露,打量这雅间,临窗的榻桌上和房内团桌上都摆了花瓶,插着时令八仙花,只是看着不大鲜亮了。 不一时,听得楼梯上噔噔的响声,小二手里举着托盘,引着“满庭香”掌柜上来,将茶具摆好,退了出去。 那掌柜腰圆背厚,三四十岁,看着颇为和气,未通姓名,顾观月先行一礼,唤道:“李掌柜安好。” “小娘子唤我,有何贵干?”李掌柜看着对面的小娘子,年龄尚小,掩下一丝诧异,矜持问到。 顾观月前几个月就早打听清楚,这飘香楼虽看着陈旧,东家却是宝应县酒楼行会的主事人,而这李掌柜,就是他的侄儿,她需要从这里打开一个口子。 她笑意吟吟说到:“打扰李掌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他若不来,便是两条人命…… 出了飘香楼,时鸣问:“娘子,这就谈成了?这……这跟闹着玩似的。” 顾观月笑道:“做生意,做到人心坎上,各取所需,就有机会。再者,这桩买卖本就算容易的。到明年你再看,才知道多难。” 时鸣问:“为什么?” 顾观月低低说到:“酒楼这生意将将起步而已,各家花铺子都没放在眼里,我们才有空子。到明年,花满蹊产出只会更多,也要做各户的生意了,就要跟各家正经碰上,他们会如何?” 时鸣笑嘻嘻地说:“他们如何婢子不知道,婢子只知道,娘子才不会被人拿捏了。” “是,那就多谢你信我,说不定还要劳动你了。”顾观月拍拍她的头。 两人不觉走到了向阳街街口,顾观月想起要买本《陶朱公》,还答应了小曹氏给她选一本声律书,于是顺脚转到维扬书坊来。 正趴在书架子上一本一本翻看时,忽听得身后有书本、砚台散落地上的声音,人群碰撞嚣攘,一人呵斥“哎你这人怎如此莽撞”。 顾观月回头看时,一张黄瘦的妇人脸正贴着她站住了,伸手一把抓住她急切道:“哎哟,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回去!再晚那金娘子就要遭殃了!” “东嫂子,出了什么事?” 顾观月见东嫂子惊慌而来,急忙询问。 忽又看到孙掌柜正对一人作揖,殷勤小意劝着:“客人莫气,莫气,我与客人道个恼,别与这妇人一般见识,这方砚台客人拿着,我与客人打个对折,这磕口不细看也看不到的”。 顾观月便猜到是东嫂子刚刚撞了人,约莫砚台掉在地上磕了口子,那书生刚才拉她理论,叫孙掌柜拦住了。 顾观月忙上前道:“是我们的不是,因家人有急事找我,不小心冲撞了您。还请您原谅。您看您再挑一方砚台?”又问孙掌柜,“孙叔把这个磕了口的与我包起来吧,是我们的不是,千万不需折价。” 那书生原本愤愤,又担心柜上一定让他买了这破砚台,见顾观月递了个梯子,便高兴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自去砚台摊子上挑拣了。 这边东嫂子啧啧嘴,也觉得有些尴尬,忍了愧说到:“怪我,怪我,这不是……我有急事找你。” 正待拉了顾观月私语,忽听得有人问:“顾娘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东嫂子循声看时,见是一身材高大,长得极俊的小郎君,正站在楼梯台阶上,笑着打招呼。 是袁澄。 这些时日他常来书坊中,闲来无事自己读些游记、辞赋解闷,他家庄子上庄头、他娘嫁妆铺里掌柜,也都来这里找他,把这里做了议事的地方。 他今日在楼上闲坐,听到楼下扰嚷,顾观月的声音他已然熟悉,急忙出来看。 顾观月见是他,随意应对几句,仍急着听东嫂子说话:“到底怎样?凤霞姐姐出什么事了?” 却是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正落在凤霞身上! 顾观月近日事忙,自上巳节后与凤霞只匆匆见过一面,近两三个月没约过,不知她竟然已经大了肚子,夏衫单薄,遮也遮不住了。 她爹金老二立逼着把奸夫供出来,凤霞哪里是个任人揉搓的,不知她怎生想的偏是不说,叫她爹关在自家柴房饿饭。 这种事情岂有瞒得住的,不几日她们族里人人尽知了,都要看这热闹,连谁是奸夫都猜了几个来回。 又他们金家族里,一个守寡的秀才娘,说话极有分量的,不知脑袋悖了哪跟筋,竟找了族长游说,说这等女子大大丢了金家的脸面,有碍族里小娘子们说亲,合该悄悄落了胎去,远远发嫁了。 族长叫她说得既愧且恼,叫了金老二来,命他快快审出奸夫,若再给两日审不出,也休怪族里容不下了,立时就要落胎发嫁。 金老二原是想着,女儿与县城几个有头脸的后生素有交情,如今有了身子,不管是谁的,只要赖上去,好叫他出多多的钱来聘,哪怕不聘娶,也要给多多的钱把这事情抹过去,岂不是一笔好赚?正好与金虎娶亲。 他便狠狠逼勒女儿,谁知饿了两天饭也没问出个名姓来,倒将女儿饿晕了,惹得他那哑婆娘拿斧头劈柴门,弄得族里都知道了,如今族长出来发话,也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事昨日晚上发出来,悄悄传遍全村,东嫂子早起跟着村里人看热闹,看完回去说给张娘子取乐,张娘子知道顾观月和凤霞好,急忙请她来县里找顾观月,这才有了眼下一趟。 东嫂子说完正事,急急地灌了一口茶,接着抱怨到:“你娘说,姓金的帮过你母女大忙,非让我代跑这一趟。她那身子骨忙不了这个,你家何嫂子又在古家庄上,可给我累坏了,又是走路,又是搭车,亏得刚才沿着路去衙前巷,恍惚瞥到你。” 她有一言没说,却是自己心里想的:凭什么两个人偷情,只叫这女的受罪,倒要看看奸夫敢不敢出来,担下这事儿。 顾观月听她说“那金小娘子饿了三四天了,这会子再落了胎”,已经坐立不安,勉强听她说完,就站起来往外冲,一边走一边与时鸣道:“快去街上叫车,我这就家去,晚了恐出人命。你再去鱼头巷,红儿住在那里,你央她同去找吴恒。” 袁澄见她一脚踏出门外,忙叫住:“元娘且住。你可知吴兄正办丧事,他娘子前儿没了,我昨日才与斯黎去吊慰过,此刻上门恐要多生是非。再者这会子纵使去叫他,他也万万走不开。” 顾观月恼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他若不来,便是两条人命。” 袁澄叹口气:“我与你同去吧。” 说着叫了一个伙计来,指了时鸣说与他,“你带这个小娘子,携了这嫂子同去长山街小直巷,找到吴户长,让这嫂子悄与他把事说清了。再告诉他,我先去牌坊村支应,待他发送完他娘子,速来与我交割。” 他私下动念,又牵了马来,至后门上对顾观月道:“还是骑马快些,元娘便与我同乘吧。”悄悄地,已经改了称呼。 顾观月略一犹豫,点了点头,袁澄于是先扶她上马,自家再翻身上来,将一顶帷帽罩在她头上,双手握了缰绳,将顾观月虚虚拢在怀中,打马向城南门奔去。 他二人到得很快,将将晌午已经行至牌坊村,袁澄在村口让她下马,与她商议:“我二人不便同去,你一个未婚的小娘子,他们未必买你的账,且与你名声有碍,还是我先去探探路。” 顾观月却顾不得许多,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看不得她这样颓丧 凤霞重被关进祠堂,人散了。 顾观月向自家走去,袁澄落后一步跟着,两个人默默不语。 袁澄看着眼前疲倦的身影,已经失去常见的挺拔轻快,裙角还带着蹲在地上时蹭到的脏污,心里有些发紧。 看不得她这样颓丧。 顾观月今日是震撼的,确切地说,还有些不得不承认的胆颤。 她没有想象过,仅仅是一群普通人,甚至是平日看去和和气气的人,却能随时要了另一个人的命,并且不受道德的谴责,甚至,默认这是在维护体统。 凤霞自然是选错了,错的却绝非她一人,要被置于死地的,却只有她。 如果没有她和袁澄阻止,会发生什么? 这个世道,与她原来所处的环境,毕竟千差万别,尤其在权力和道德的定义上。原本能保护她的那些条条框框,在这里可以随意被打破,被舆论、被宗族、被权势。 更可怕的是,这被认为理所当然。 如果想昂首活着,不被束缚,只能让自己更强,强到可以无视规则,强到在男人的世界里拥有话语权。 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事情,绝不允许发生。 无限心事堵在胸口,正徐行间,却听到前面几个妇人,看完了热闹回来,正聚在巷子口说闲话。为了蔽阴,她们站得靠巷里些,没看到她。 “谁让她平日里不检点,才有这一遭。” “也不知明天来个什么样的,是不是冤大头。勾搭了十个八个的,哎哟哪知道是谁的呢。” “明儿早点去看,要是个呆子,悄声跟他说,别给人白当了爹。” “那姓顾的,也是个泼货。你看她刚才那样,切,人家亲爹都不管的事儿,她闲得,管到人家族里去了。” “她跟那个好看的郎君,可是前后脚到的,这能清白?” “那是男人堆里混的,你们说,她凭的什么?莫不是真凭本事?还是……”说着嗤嗤地笑了。 “凭的什么?跟那金凤霞一样,也给人当小去?顾家俩寡妇,看着贞洁列妇,高不可攀,叫我说,裤子……” “裤子怎样?”元娘站在了巷口。 一边走一边听了前面的话,她都可以不在意,乡土社会,就是街头闲话这点乐子,谁不被人说几句? 甚至说她跟袁澄不清白,她都无所谓,她一个年轻女子,对着个风//流俊逸堪比谪仙的男人,内心也不敢说清清白白。 可是再后面的话,就触了她逆鳞了。 说一个女人在职场成功是靠了男人,是她前生最恶心的事,她遭遇过。 说张娘子不清白就更可恨,这是一个把顾准刻进心里,守得甘之如饴的女人,是她的母亲。 再不出声,什么低俗的话都被她们说完了。 那几个妇人,不过是说些瞎话解闷,看到她来,都有些尴尬。 最后说话的那个,因被问到了脸上,反恼羞成怒,答到:“裤子都脱了几回了!怎地!那李家……” 这也是村里守寡的女人,与张娘子差不多年纪,是真的睡过几个男人的,深恨张娘子风评与她不一样。 “啪!” 顾观月一掌扇在她脸上。 几个人都愣了,那女人也愣了两息,疯狗一样跳起来,向着顾观月的头发抓去。打架抓头发,是她的经验。 顾观月抬起左臂架住她的手,反抓住了她的衣领。 袁澄是这时才上前的。 他本来落后几步,一心只看着顾观月后背发呆,连那些话通通没听清,偏只听清了“前后脚到的,能清白”这句。 头一次觉得“不清不白”这个词,如此可爱天真,让人心痒。 正反复咀嚼,就见顾观月与人起了冲突。 他慌得上前揽过顾观月,将她与对面的妇人隔开,这片刻间还在想“真好,更不清白了”。 “这位大嫂,再动手,我需不客气了。” 那妇人对上他,有些露怯,又不甘心,还要上前时,另几人拉住她:“算了算了。”本就是背后说人,理亏在先,闹大了连她们也不好看。 袁澄又低声劝顾观月:“仔细打疼了手。” 顾观月还在气头上,早站在他身后,这时走出半步,看着那些妇人,道:“我再听见,还要计较!” 那几人看她两个几眼,拉着那寡妇唧唧歪歪、骂骂咧咧,往巷子里去了。 顾观月与袁澄闷头走着,只隔了半臂距离,一边想着凤霞,一边想着刚才的事,一边还抽出空来想:我这次,可真算是靠了男人了,不然扯起来可不好看。 袁澄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比刚才从金家祠堂出来时,可精神多了。竟有些好笑。 慢慢地,两人走到门口,顾观月看到张娘子站在门口,焦急地望着她来的方向。 “娘。”她紧走了几步,站到张娘子跟前,忽地伸出手去,环住了张娘子,靠在她肩上。 袁澄站在几丈外,不近不远看着。 她一向是明媚的,此刻却流露一种不常见的脆弱,不如就让她静静呆着。 他调转马头,翻身上马,向县城跑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借花献美 袁澄回到家中,将马栓了,到内院来。 袁家是个三路四进的院子,在县城里数得着的宽庭阔院,一进里是门房倒座,二进做会客、议事用,后面第三进是他与他娘的起居之处,再往内是个花园加小小的两层闺楼。 他家没有女儿,闺楼如今也没什么用处,放着些东西。其他跨院、厢房不论。 这是个富贵逼人的高门大户,只是夜色掩了繁华风流。袁家的实力,在宝应县当称首富,便是在扬州城也数得着,才养得袁澄见多识广,知交遍地。 这么个家里,只他母子两个主家儿,账房、仆人却十来个,是以晚上各处灯差不多都亮着。仆人走动间看到他回来,都叫:“大郎回来了。” 他娘朱娘子已用了晚饭,听见外面外面响起声音,在椅子上欠了欠,换个姿势又坐下了。 袁澄一路急行进了门,三处七八根蜡烛将他的影子打成好几重,映在墙上。 他一边问着:“阿娘今日怎样,晚饭用得什么?儿子饿了。”一边落座。 朱娘子带着些嗔怪,道:“中饭离了我这里,如今越发晚饭也不回来陪我了。还吃的什么,没给你留。” 袁澄赖皮赖脸对着她,笑道:“阿娘别气,儿子今日着实有事,不是有意的。平安呢?没有回来传信儿?” 旁边早有两个丫鬟,见他进来打了招呼,正往下面餐桌上摆饭,其中一个叫柘枝的笑道:“还说呢,过午平安到二门上,就说了一句‘大郎又去救人了’,他就跑了,害娘子悬心了一个下午。” 朱娘子便怪道:“你去做什么,好歹带个人在身边,怎么随身的小厮都不带。” 袁澄早坐在餐桌上,一边掂起饭箸整理,一边回她:“事急,也不知他窝在哪里,就没叫他。” 朱娘子看他吃上饭,终究放了心,慢慢说他:“别人的事从来倒热心,这里帮人那里救人的。怎么自己的事不放在心上。” 袁澄随口回了一句:“自己有什么事?都好好的呢。”说完心里一咯噔,坏了。 果然听到朱娘子说:“怎么就没事了。你的亲事,是这家里的大事。你虽然守着父孝,还得一年多,可也得早日上心。去了那冯春鸢……” 袁澄忙笑嘻嘻对她说:“阿娘,可别再提她了,她算什么人,值得在你我嘴里说来说去。阿娘不要急,一出孝,儿子准保给您娶个好儿媳回来。” “让我不急,你倒是给个准话,你表妹宜慧,那也是个好女孩儿。你这里要是愿意,娘立马写信给你大舅。你早日定了,娘才安心。”朱娘子绞着帕子,斜倚在桌上,定要他说出想要的答案来。 袁澄无奈道:“阿娘要准话,儿子不是已经给了,早说了,也不必就自家亲戚里找来找去,外面多少好女孩儿……” “哪家的好女孩儿?” 袁澄愣了愣。 他不算个规行矩步的人。 自从与顾观月青莲寺相识,几次偶遇,似有根绳将他二人牵在一起,未与冯家退亲时,他只是隐约有些“可惜未早日相识”之憾,未及深想。自发现春鸢之事,他惊觉自己心中竟隐隐欢喜,便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也因此,他有意将顾观月孀居的事告诉斯黎,今日又故意邀顾观月同骑,其中心思昭然若揭。 可是这点心事,不能跟阿娘讲,小娘子的心意未知,不好唐突了。 他咽下口中饭食,笑着哄朱娘子:“儿子吃过饭想想,想到了就来跟阿娘说。” 朱娘子品他话中意味,若有所觉,反不逼他立给答案了,淡淡道:“那你就想,不要哄我。” 两个丫鬟抿着嘴,互相看着挤眉弄眼,笑了。 袁澄饭罢,消消食,又站了一回混元桩,打了一套拳,才洗漱了躺在床上。 一点幽思渐长,密密地织成一张网,更深露重时脑海中更信马由缰起来,一时回想顾观月青莲寺里初见时的样子,一时忆及上元之夜撞进怀里的柔弱身躯,一时觉得她活泼通透,一时又叹她果敢坚韧,连她打人的样子都好看。 少年人家火气壮,不知怎的就梦到了,先是骑着马端坐在他怀里,后来就回过头来,慢慢靠近他的脸,再后来就到了他房中,就在这床上,不可描述。 醒来虽然记不清,摸着亵裤,也知道自己梦见的是谁。 他是磊落君子,一朝明白自己的心意,心知诚意求娶才是正道,便对顾观月之事加倍关心起来。 这日一早,就叫了小厮平安,吩咐他:“知州大人万花宴上,有两株十八学士露了脸,有人约了我去看,你安排马车,咱们明日去趟扬州。” 又过了几日,他才回来,车上别的没多,多了一盆茶花。为着安放这花儿,连厢顶都打开了。 平安说他:“大郎再雇辆大车,做甚这样委屈自己。” 他拿折扇敲着平安的头:“这花儿比我还贵重,你不懂。” 平安离了他的眼,嘀嘀咕咕:“我怎不懂,为着顾娘子嘛。” 两人也先不到县里来,从扬州官道上,直奔到宝应城外,拐到花满蹊小路上来。 顾观月隔日都要到花圃来,跟着孔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他是在撩我吧?他在撩我。…… 他是在撩我吧? 他在撩我。 顾观月手里虚虚握着帕子,早在他说“是为别的”时,手指不由蜷缩起来,攥得手心汗津津的,她还没觉察,只顾想着心事。 她不是个纯情少女了,她暗恋过人,也有人暗恋过她,不只如此,她阅片无数会取悦自己,甚至在她三十几岁上,曾有一个固定的船g伴儿,可是,这可怜娃她没谈过恋爱。 袁澄这样,又是送礼物,又是言语试探,算是,看上自己了? 要怎么回应他?他这样的,是个人都要动心,颜值、人品、家世都没得挑,得他看上心中自然欢喜,可是他是带着什么心意来的? 若是觉得她是个寡妇,撩完不用负责任,要她回应也未尝不可,只“那是另外的价钱”,只谈身不能谈心。 若是真心实意求娶,那……那…… 见孔胜带人去移花,她也没想出“那该怎么回应”,只得收敛心思,先转身向亭中去。走了几步,回头见袁澄愣在那里没有跟上,又轻轻说到:“你随我来,亭中歇息。” 袁澄两次三番言语试探,见她都不予回应,心中正有些忐忑,举着步子,不知是跟着孔胜去看花还是跟着她走,犹豫了一瞬,才要跟上她,就听她喊自己,连袁郎君都省了,只说个“你”,突然觉得自己又可以了,脚步轻快,两三下追上她。 顾观月走在前头,只几十米的距离,却走得腾云驾雾一样,这个人,他离得也太近了些,只落后半步,她余光中就能看见他的翘头鞋履和水色衣衫。 袁澄却没有她这些细腻心思,晚风吹来,带着她发间馨香,这是自己看中的人,她也并不排斥自己,那他自然是志在必得。 亭中落座,袁澄先摸了壶:“元娘日日在此吗?田间劳作辛苦,吃杯茶歇一歇。”说着将茶杯递过。 顾观月抬头望他,两人瞬间四目相对,因近在咫尺,她甚至看到他瞳中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她伸出手去,因刚才忙碌时带着臂钏,此时便露出一截皓腕,晃得人眼晕。 她这才想起来,将臂钏滑下来,放下袖子,才再来取茶。袁澄就一直举着茶杯,呆呆看着她,直到她手再伸过来,才遗憾地将茶杯递在她手中,也不敢孟浪。 他有意咳了一声,才夸道:“从春上至此,不意竟建成了这样大的一个花园子,元娘真是厉害。可有什么难处?有我们这些人在,但有所需,无有不应的。” 顾观月不答他,反拿了茶壶来,另倒了一杯茶,轻轻放在他那一侧,斜他一眼,道:“怎地不知给自己倒茶呢?” 袁澄怎么好说自己只顾着看她,哪还顾得喝茶,倒说不出话来了。 顾观月见他张口结舌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袁澄却灵光一闪,笑答:“若自己动了手,怎落得元娘亲手与我斟茶。” 顾观月见他又来,抿了嘴,才答他前面的问话:“并没有什么难处,我还能应对,若真遇到难题再去找你。” 袁澄见她话里话外,你呀我呀,不再郎君来、小女子去,心中微甜。 还没说上几句话,孔胜却已带着两个人将那花儿卸下来,指挥着往这边搬,远远问顾观月:“小娘子,放在哪里?”两人只得起身去看。 又一时,平安来叫:“大郎,再晚了赶不上饭,柘枝姐姐又要说我了。” 这一打岔,也没了说话的时机,只得散了。 顾观月见他登车远去,自己也回转,带了时鸣往家去。 第二日,为了生意的事,到县城走动。 飘香楼的生意,算是成了,可是还不敢说保险,她要常去走动走动,看那李掌柜经营得如何,可把花宴推出来了。 未到飘香楼,却先看到旁边广源客馆的门口,店伙计正搬出几个空花盆来扔在夹道里,顾观月便站住了看,这些个花盆有破口的,也有好的,只都有一样毛病,里头花都枯死了。 顾观月便问他:“小哥儿,怎地你这客馆,又不是花木铺子,倒有这么些花。” 那伙计见是一个年轻清俊的小娘子,身边又跟了婢子的,便不敢小瞧她,认真答话:“若是花木铺子,倒死不了这些花儿了。我们客馆,住的都是来往客商,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又最好个风雅,满院子、各个客房,都种着花草。可惜我家就没个会侍弄的,隔一个月两个月的,总要养死几盆。今日又累我被掌柜的骂。” 顾观月心里忽生出一个主意,对伙计道:“我家是种花的,我倒是有个主意,或可解了小哥这个难题,不知能否与你家掌柜的聊一聊。。” 那伙计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歪头想了想,若以后能有个背锅的也好,忽然对着后面喊道:“掌柜的,掌柜的,有个种花娘子,说能让咱家花不死了。”说着引顾观月进来。 广源客馆掌柜的,姓邱,是个四十来岁的文气大叔。 邱掌柜见顾观月进来,先往后扫了一眼——他娘子醋劲儿足、脾气大,不让他随意跟小娘子说话。 因听顾观月说想找他谈一门生意,他松了口气——是正事儿,揪不得耳朵了。 顾观月谈起生意来得心应手,客气道:“我将盆花租给您,每半月遣人来照管一次,您这院里种的冬青秋海棠之类,也可帮您顺手修剪了,过三个月给您换一茬花,时时看着新鲜,又省了许多麻烦。”原来谈的是租花的生意。 邱掌柜就觉得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章 第 二十六 章 同去白马山登高,去青…… 顾观月这里签完了客馆的约,抽空到飘香楼。 李掌柜见她来,不像上次那般矜持,喜笑颜开道:“顾当家给的这法子当真有效。我这店里,近一个月办了十七场寿宴、喜宴,一听我们小二游说,都叫拿花儿装饰起来。我牌上菜品价格不变,却多赚了这花和人工钱,街面上见我这里办宴热闹,但有大宴也都到我这里来。只是……我们行里都会跟风,我看春风楼也跟着办了,从他旁边小林苗木直接进的花儿。” 顾观月也料到,要拿下所有酒楼的生意,虽说取巧,不像户里切花竞争那么大,也难免遇上同行。 听他这样说,便道:“那就要趁早,这个月就得把别的酒楼签下来,不然我失了先机不说,李掌柜也少了其中抽成。”又安慰他,“明面上的生意就是如此,你学我,我学你,要紧便是推陈出新。上次说给您老,可拿花儿入菜、入食,您可尝试了?也不只这一途,时时变个样子,比如把瓦子里小唱、说书的请来,或三日,或五日,在您这里出演,或可再聚些人气。” 李掌柜应了,见她热心,才又说了个消息:“那小林苗木铺的林当家,可是宝应花行的行首,我听他们行里几个人说话,因你花满蹊地方大,他们也有些关注。顾当家恰当时候,该去拜拜码头。” 顾观月笑道:“正是,难免的,我们同行,以后正好相帮。” 李掌柜心道:你们都是厉害的,那边说“照应照应新同行”,你就说“正好相帮”,谁不知大家是冤家,且看他们怎么出招,你怎么应对吧。横竖我们站干岸。 这月酒楼行里的会上,就给顾观月搭了线,签下几个大酒楼。对他们而言,顾观月这点生意,不过是他们两三天的流水,都不必东家亲至,掌柜的就能签了。 李掌柜六十来岁的老叔,还要抽空教导他:“我做这行首,一是因为我那时常常亲自跟厨,逼着他们改进,二就是能为行里众兄弟牵线搭桥,引领趋势。你这些年循规蹈矩,倒是个小娘子唤醒了。” 李掌柜道:“是,一个小娘子都能看清的事,侄儿再不改,愧对您老。” 顾观月了结生意上的事,终于空下来,回到花满蹊。 不意看到花圃里又多了许多盆栽的菊花,就问孔胜:“师傅这是从哪里腾挪的?” 孔胜搓着手笑:“哪里是我,是昨日袁大郎又来。说上回只送了一盆茶花,开都没开,显得自家小气,就又送些来。”看这些小儿女谈情说爱,还要借着事儿掩盖,真是有意思。 这是袁澄回来后,对她还是日思夜想,想着她那日嗔自己送的花贵重,要给自己结银子,亏他跑得快。又怪自己跑得太快了,话也没好好说几句。 他也不纠结,就又去陶腾了不那么贵重的花,借送花的名义,再去花满蹊看她。谁料她为了生意在城里连住几天,明明离得也不远,两人偏没遇上,就错开了。 顾观月也觉有些不凑巧,不料孔胜又说:“袁大郎留了话,说他日日在书坊,小娘子若空了到书坊买书时,不妨上楼喝杯茶。” 顾观月听了,胸口微微发甜,扭过脸去不让孔胜看到,到底自己对着那茶花、菊花笑了一回。因记挂张娘子,也不在花圃停留,转回牌坊村去。 与时鸣主仆两个村口下了马车,缓步走回家,怕张娘子看见又说她辛苦,两人还相对着收拾一番。 中午有些热,阳光照在路上,晒得路旁的夜来香都闭了花瓣,路上没几个人,村子里安静祥和,令人心安。 到家推开半掩的门,见张娘子和何嫂子正在院内葡萄架下支起桌子,要吃冷淘面。顾观月欢喜地净手,笑道:“正想着吃这个。” 何嫂子做得一手好面,冷水一过,嫩白透亮。浇头是胡瓜(黄瓜)肉酱丁和落苏(茄子)鸡子酱两样,因拌了酱,看着极有食欲。见她们回来,忙去把剩下的面也做了。 饭罢,娘儿两个院中晒太阳,张娘子问她:“这次去得久些,有什么新鲜事?” “做成了两笔生意,酒楼和客馆的插花、盆花,一年算下来能有两千两银子,咱们就有余力想别的了。”又将听来的闲话告诉她,免她觉得无趣,“干娘说让您得闲了去住一阵子,她在家也闷。周婆婆家老翁摔伤了腿,她辞了工回家照料,杏姐儿过年嫁了人,还会回去做活。以我看还要雇个妇人,既管了浆洗针线,也能陪干娘家常说话。” 张娘子见她辛苦了好几天,回来还在讨自己欢心,想起前些日子商议的事,也问她:“说好了给你买个人来,能帮你跑跑生意、算算账的,趁着不忙了,也该看起来。” 顾观月盘算一回,道:“那就请牙嫂荐人来,买个会算账的小娘子。时鸣是个憨的,嘴巴也不很严,有个新人来也好。我原想着等生意有起色,请凤霞姐姐来做个掌柜,不想她如今换了个情形,倒不好说了。” 张娘子笑她:“是为了叫她爹少说话吧?入了你的眼的,就这样色色替人想得齐全。你等她生产后,再问她。” 顾观月一边应着,一边又说:“买人是一样儿,我来来回回牌坊村到花满蹊,又要去县里,再买辆马车吧?” 张娘子心中有数,给她通着头发,道:“那要不少钱,一匹马少说一百贯,一辆车也是百贯左右,还要添置车上家什儿,得准备三百贯钱。你手里有多少?娘这里尽够的。” 从顾观月生意起来,补了她的缺,她手里又有了两三百两,都可拿出来给女儿用。 顾观月却摆手道:“娘不用操心,零散生意攒了些,此时虽还不大凑手,再有半月也够了。我说了让娘过好日子,娘只管安乐就是。” 张娘子笑她:“是,我闺女是个有大能耐的。娘就攒着钱,给你添嫁妆。” 顾观月听她说嫁妆,趴在她腿上,便想起袁澄,昏昏然睡过去。 很快就是九月九日,重阳佳节,顾观月令人在花满蹊篱门前扎起菊花塔来,从这里到官道来往的人都能看到,转眼间花圃里菊花都卖空了。 她空下来,便与张娘子应了李家的约,同去白马山登高,去青莲寺礼佛。 当时风俗,重阳必得登高,连一马平川无山可登的地方,也要登上城楼望远,这有个说法:“九九极阳,阳极转阴,登高向阳,乃为阴阳调和也。” 因牌坊村距白马山也有十几里地,她母女雇车匆匆赶到时,李家众人已等在那里,都在车上闲坐。 李蔚护着家中女眷,一眼瞧见她们来了,他便招着手快步迎上来:“婶子一早赶路辛苦了,今天路上人多车多,你们还顺当?” 一边引着她们过来,众人会齐,都弃了车顺着石板路慢慢向山门走。 因今日大节,路两边满满当当挤的都是卖货的摊子,有卖各类吃食的,有卖香烛、香炉、经书的,亦有卖佛牌、念珠、手串的,至如绢花、珠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算作给你的生辰礼”,“…… 县尊夫人赵氏,在拥挤人群中一脚踩空,突然向前跌去。 她身边本有两个侍女,加上儿子、女儿,四人护持,又有随从跟在山下,赫然快十个人。只是寺内人多,斯黎不耐拥挤,守在了山门处,只斯思和侍女跟了进来。 斯思与一个侍女搀扶了她,有这么两个人在,原该没事,谁知她的侍女被人撞了一下,有些站不稳,怕连累了主家娘子,先松了手,她也被唬了一下,恍神间就踩空了,“哎呦”一声叫出来,眼看就要跌在地上。 幸而顾观月正带了几分好奇,偷眼看赵氏,还想着“这么个宝贝孕妇,怎么非挤在今天礼佛”,听她几人都叫起来,电光火石间,她右手一伸,抓住了赵氏上臂袖子,她自己也被带着跪在地上,右膝先着了地。 匆忙间,她左手扯住旁边时鸣的裙子,还未稳住,因有她这一瞬的阻挡,赵氏另一个侍女已经极快地一步绕到前面,虚虚将赵氏抱了个满怀。 这一瞬间,斯思快都要吓哭了,站在她娘身前,上下左右看个不住,带着哭音问:“阿娘,阿娘,你怎么样?” 赵氏脸煞白,只觉得腿都是软的,后面还有人涌上来贴在后背上,她却走都走不动,两个侍女此时搀着她,都有些搀不住。 顾观月在时鸣搀扶下起身,来不及看自己身上,先上前对斯思说:“让时鸣抱着夫人下去吧。” 时鸣挤过来,张开手站在赵氏身后挡着人流,护着她,等着斯思指示。斯思没了主意,见顾观月这样说,就讷讷地点头。 于是时鸣侧身,说了句:“夫人当人。”一把抱起县尊夫人,向前走去,边走边问,“娘子,我们去哪里?” 顾观月在后面答:“咱们去客院,问他们要间房。等住下了,你再去问问知客的僧人,一苦禅师在不在,若在,就请他老人家来,给夫人诊个脉。”牵了斯思的手跟在后面。 过一时,先在客院停下了,安顿赵氏躺在床上,再请了一苦来。一苦亲与赵氏搭了一回脉,捻着胡须说道:“无碍,就是吓着了,脉有些浮,脉率急了些,回家静养两日就好了,若不放心明日再请个郎中瞧一瞧,安胎药吃几服。” 斯思回了神,谢过他,他说着无碍便去了。 赵氏也摸着肚子,在侍女搀扶下坐起来。她是个安静的人,这样的日子原本没想来凑热闹,谁知昨日京中来信,说她父亲不大好,她又梦见自己被一大黑狗追,跌了肚子,今日心神不宁,才来礼佛。 刚才惊了一身汗出来,人有些虚弱,却撑着先向顾观月道谢:“谢过顾娘子,若非你拽那一把,吾就要跌在地上了。” 又细看顾观月,却见她一条杏黄的绫裙已经污了一块,她的丫头正举着她的手看,因刚才用力太过,她右手指甲折了三个,幸而并不是齐根折的。顾观月见她关心,伸了手过来给她看:“夫人瞧,我无碍的。”赵氏看了才放心,请她坐下。 斯思见她走路有些奇怪,问道:“顾姐姐,你膝盖可摔疼了?” 这里还未及回答,忽听得门口有人进来,气喘吁吁问着:“阿娘,你怎么了?”是斯黎进来了。原来他在山门等着,忽有一个知客的僧人过来传话,说县尊夫人吓着了,安置在客院,叫他过去。斯黎惊出一身冷汗来,小跑着来了。 赵氏见他着急,怕他自责,忙道:“我无事。多亏了斯思的朋友,帮了大忙。”把前因后果简单几句讲了。 斯黎才看到顾观月也坐在房内,家他看过来,正起身行礼,他忙一揖,躬身道谢:“多亏了顾娘子,如此大恩,敢不回报。” 顾观月无意间救的人,也只是挡那一下,并不居功,忙说不必:“斯公子客气了,碰巧而已,当不得谢。”见她家人齐了,也不多呆,想着把客房让出来,正好她们休息,便说:“我那边还有家人,因刚才进殿时散了,她们恐还等着,夫人自便,我们先去了。” 赵氏观她神色,见她不肯张扬,也不因此围上来讨好,心中不住点头,虚弱笑着谢她:“如此也不多留,再次谢过顾娘子。”斯思上来,挽着顾观月的胳膊再次道谢,又约她空了来县衙后院玩。 母子三人目送顾观月离了禅房。赵氏看着儿子的视线黏着那道身影,忽道:“顾娘子是个好的,也不邀功,斯思明日派人给她送盒药油去。” 斯黎没注意赵氏神色,也道:“她是个好的。” 顾观月不知这些,又到大殿,见小曹氏等人都等着她,原来他们远远也看到了当时情形,不好都上前打扰,就等在此处。一众人都会齐了,同往山下,约了改日再会,也都散了。 因快到了顾观月十八岁生辰,母女两人都想赶在此前将车马买了,算是个大礼。顾观月改日就到县里来。 骡马市离着南门近,她们便先去那里。 顾观月轻挽罗裙走在繁忙的市场中,卖马的人吆喝声洪亮,每个人都在夸耀着自己的马匹,牙人穿梭其中,或与马商攀谈,或帮着买家讨价还价,言谈间不乏世故。 因见她一个小娘子带个婢子,就有几个牙人跟上来,边随着她们的脚步,边从旁说到:“小娘子买马还是买青骡?何妨请了我去,我们会相看,与商贩也熟,相帮小娘子谈个好价钱。” 顾观月不忙着应他们,只说:“先看看,今日未必下定。”说得两三个牙人都悻悻而去,只一个还不远不近跟着她。 她原想着能听听别人如何谈价,不料这时的人也非常精明,很懂得避讳,马商出价时只肯在袖中,两个人比划,外人一概听不到价格,倒是听了一耳朵夸耀马匹的话,知道了除了看是否膘肥体壮,还要看牙口、看蹄子,还得注意脾性。 一时间有些无措,那跟着她的牙人就凑上前来,又劝道:“小娘子,看了这一圈,可看得了?若有相中的,小的帮你谈。” 到底是要花一两百贯的钱,她不敢轻信外人,摇了摇头,想起那日袁澄留给孔胜的话,便带着时鸣到维扬书坊来。 袁澄正在书坊内选雕版,听平安上来报:“大郎,顾娘子来了。”他扔下手中板子,三步并作两步,驱到楼梯口,正见顾观月走上来。 她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微微仰起头,冲他一笑。袁澄看着她两靥生红,嘴角也忍不住含了笑意,向下跨两步,堪堪停住,轻问:“你来了?”顾观月微微嗔他一眼,不答他这傻话。他也并不用答,反身让她上楼。 他走在前面,顾观月错后两步走在下手,觑着她牙白的衣角,他便心生欢喜。 小厮平安悄悄对孙掌柜道:“大郎今日笑得傻气。”孙掌柜会心一笑,也悄悄地:“那得看跟谁。”时鸣在身后转着眼睛听他两个嘀咕。 忽听他又吩咐:“平安去外面,叫些点心和热饮来,多叫几样。” 两人落座,袁澄只当她专来找他的,心中不住雀跃,却听她道:“扰了袁郎君,因要买马,又不知行情,想来想去只得来问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家长里短谈恋爱 顾观月对买车马期待已久,那种期望落空的沮丧,对着袁澄就变成了委屈。 时鸣和平安面面相觑,一个好笑:“我们元娘还会这么使小性儿呢。”一个诧异:“原来你们娘子这么小性儿。” 袁澄见他二人神色,先说:“你两个出去。”时鸣看看顾观月,见她扭着头没反对,跟着平安走出去。 待他们掩了门,袁澄才柔声问她:“一定要自己买?” 顾观月反有些不好意思了,轻咬着唇,看着他的眼睛,慢慢点头:“嗯。”租田建园也好、买车马也好,这些大事她都想亲力亲为,她需要对事情的掌控感,不过对袁澄不必说这些,她赧然道,“我失态了。” 袁澄见她端坐,腰背都有意挺直了几分,刚才闲聊时的旖旎氛围已荡然无存,他故意失落说到:“连送你生辰礼的机会也不给,我有些难过。” 顾观月张口结舌,说不过就示弱?袁澄你好样的。 看他从神采飞扬瞬间变得垂头丧气,她一下生出了负罪感,长得好看就是这么神奇。她也顾不得自己心情了,好笑道:“不是这个意思。”见袁澄抬起头来,双眼炯炯盯着她,她只好道,“我想靠自己置办这些大件。没说不许你送礼物。” 袁澄心里松了口气,终于把她哄过来了,看着是卸了心防,他这会儿脑子倒转得快起来,便道:“若一定想自己买,不若把银钱留下,过三天你照旧在家过生辰,我一早挑好了马匹车辆,一总给你送去,可好?”这样,过三天还可以再见到她。 顾观月想了想,倒是个好主意,反正已经准备麻烦他,也不必再客气,于是点点头,才高兴起来。 因这事说定了,她又想起刚才自己语气急了些,不肯再留,便向袁澄告辞。 袁澄只得起身相送,嘱咐她:“路上小心,等我来。” 顾观月抿唇带笑,眼含秋波望着他,过了片刻点点头,回身下楼。 袁澄依依不舍送她下了楼,复回到窗口,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向南去了。 平安走进来,见他许久未动,轻声问:“大郎,顾娘子走远了,咱们也家去吧?”袁澄回想她刚才的一颦一笑,久未应答。 过三日,就是顾观月十八岁生辰。 这不算个整生日,娘儿两个没想大办。不想二伯家素心堂姐也是这个日子生辰,因这年是她三十岁整生日,她在夫家一贯得脸,便张罗着办个小宴,她是嫁在本村的,想到顾观月娘儿两个冷清,她就好心来问,何不合了伙一起做个生日。 张娘子应了她,嘱咐何嫂子多买些肉、菜,届时带到素心家灶上并在一起做。又想到回来这一年,多亏了李二伯一家子照应,正该还个人情,特意到镇上定了一匹妃色黄彩蝶恋花细布,正好做一件秋天夹棉的长褙子。 这样热闹的事,一个传一个,先是李大娘知道了,接着曹老安人也听说了,她不需给小辈做生日,却爱这热闹,又想回牌坊村发散发散,便议定了到这日带着小曹氏一起来。 小曹氏有心,想着大伙儿都去了,单留了李二娘倒不好,又惹她说些“眼里没我”之类的酸话,就提点素心连李二娘也约上。以致到了正日子,李素心家亲友满座,小宴变成了大宴。 她家里是个整两进的院子,这一日却没分男女,都坐在二进院里,男一席在东偏房,女两席破例都摆在正屋,西边灶下是两个邻居妇人在帮忙做菜,她兄弟媳妇站在一旁调度。乡下地方没那么讲究,整个院子里男男女女走动来去,抽烟锅的、端茶倒水的、在院里闲聊的,也有小孩追着小狗跑来跑去,闹得这深秋如夏日般鼎沸。 张娘子和顾观月来得早,已坐下来喝了一回茶,送上表礼,李素心回送顾观月一只黄铜镀金嵌贝母的华胜,娘儿几个正说些衣裳首饰的话,忽见李大娘携儿带女进了院,高声笑着说到:“来贵客了,还不过来迎一迎。” 于是一群人乱纷纷迎到院中,携手进屋分坐。时鸣忙忙地上前扬了茶碗洗过,重新冲上茶汤来。李大娘拍着时鸣的头夸道:“丫头越发出息了。” 接着李二娘和曹老安人前后脚也到了。一屋子妇人家长里短,笑闹声音几乎掀了屋顶去。 李二娘人穷亲断,她心疼每次回老家需得给李二伯带表礼,已多年不回牌坊村。这次便站在天井里放眼打量,但见李素心家一水儿的青砖土坯两造房,又气派又保暖,院内青石铺地、花木有序,门庭窗户看着都像新漆过不久的,处处透着殷实富足。又一想自己初嫁时原比她过得好,这才几年功夫,门户就掉了个儿,越想越泛酸。 她又扫量屋内诸人,见自己亲娘曹老安人在上首安坐,一身元宝暗纹茶色厚缎衣裳,头上围个簇新褐色襄珠子的抹额,人人都奉承她,私下便想“等我到这个年纪,像娘一样就好了”。 又见素心正比量那匹蝶恋花细布,要请李大娘的针线丫头给缝个时新样式的褙子,张娘子与顾观月从旁参详,娘儿两个都眉目舒展,气色匀净,尤其顾观月,眉目间仍似少女模样,眼睛亮闪闪的透着愉快,比起在李家时还多了几分安闲气势。 她不由心中嘀咕:怎地人人都过得很好,只我一个人觉得日子艰难?真是人穷志短,她们一个个说话却不带我。 其实人人都是顺口寒暄,看到她来也都问候,偏她七窍玲珑心思细,有时候自己琢磨半天,却不知别人全无感觉,真是白白自误了。 谈话间已至晌午,很快灶房里就叫着摆席,人来人往摆上正经的八碟八碗,八碟凉菜有荤有素,果子蜜饯儿、拌菜、片鸭,八碗菜有时令素菜、笋子肉、葱爆羊肉、酱肘子等,看着就馋人。 其间又有一道松江黑花鲈鱼脍,最让人叫好,这是顾观月早日就跟鱼牙子定好的,连片切都是鱼牙子找的好刀口师傅,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棒打鸳鸯 为了这辆马车,袁澄亲自跑了一天。 骡马市上,牙人和马贩都是熟的,一听他想买波斯马,开始都说:“大郎这要求有点为难,三百来贯买普通好马尚可,想要买壮年波斯马,有些不够啊。” 连平安都问:“大郎,你就多添些钱怎样,为甚只肯添一百贯?” 袁澄瞪他:“她说了想靠自己置办大件,既知道她的心意,自然要顺着她。她要两百贯买马,我添一百贯做个生辰礼使得,再多了,倒更像我置办的,不是她自己的,她该难受了。”送东西要循序渐进,讨好小娘子岂是那么容易的。 平安无法,只得跟着他在骡马市乱转,好在后来众人见他实心想要,其中一个姓胡的马贩,曾得过他帮助,将几十匹马卖给城外跑马场,见他要得急,倒亏着几十两银子,给他牵了一匹纯种波斯马来。 袁澄一看那马,鬃毛如墨,膘肥体壮,显然是匹好马,又检查了口齿、蹄子,都很是不错,于是谢过那马贩:“老胡,这次承你的情了。”胡贩笑道:“不及大郎待我之万一。”与他同去交易厅内过了户,缴了商税。 袁澄会了账,又急着去东市挑了车架、装饰等,装备齐全了,往牌坊村来。 平安要上这车,还被他撵下去:“后面咱的车上,跟老侯叔玩去。”他亲自赶着车来。 这边顾观月听见了动静,心中涌动喜悦,忍不住站起身来向外走,到门口处,时鸣开了门,她又整理了头上首饰,拍怕裙摆,才快步走出来。 一看车马,别的也顾不上了,先围着马车转了一圈,又单围着马匹看来看去,最后抚着马儿的鬃毛笑个不住。 袁澄见她笑语嫣然,眼中尽是温柔宠溺,见她看完了,伸出手来邀请她:“上来看看里面,看布置得可合你的心意?” 顾观月有些兴奋,一时不察将一双柔荑搁在他手中,踩了马凳上车来,身体不稳,倏然撞在他怀中。袁澄心里使着坏,偏不往后退,两人便靠得近了,转眼呼吸交缠,不过几息间顾观月脸上就染了红晕,伸出拳去,轻轻将他往后推,袁澄才就势侧了身,让她进来。 她不肯再往里去,探着头环顾车内,见固定的条凳、小桌是枣木色,铺陈的坐垫、桌布、帘子却是她喜欢的蜜合与鹅黄色系,哪哪都合自己的心意,笑着斜看他一眼,也不与他道谢,就先跳下车。 袁澄不必问,看她神色自然知道她满意的,跟在她后面跳下来,叉手轻道:“贺你芳诞,愿卿岁岁年年福泽绵绵。” 顾观月福身谢他:“今日,辛苦你了。我很开心。” 袁澄满眼里都是她,神情望着她的脸,忽拉起她的衣袖,兴奋道:“你跟我来。”也不管旁人眼光,拉着她便跑起来。 顾观月被他带着,虽不知就里,却觉得满心欢喜,一路小跑向西而去,忽然听见哔哔啵啵似响起爆竹声,袁澄便停下,指着西面天空道:“看,给你的烟花。” 顾观月停在他身边,只觉得心中喜悦要涨出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专程给她放烟花,盯着天空久了,眼睛酸得不行,竟似有些湿意。 两个人也不说话,就看着烟花绽放,辨着方向,慢慢踱到村西河边。却见河滩上,平安正拿一株香点烟花,见他们来了,笑道:“顾娘子生辰快乐,岁岁今朝。”原来袁澄早嘱咐了他,让他到这里等着,酉时便放起烟花来。 顾观月回头看着袁澄,见他一张笑脸,隐在树木黑影中,随着烟花明灭,撞进她的眼中来。 她心怦怦跳着,不知不觉间脸上挂满了笑容,且喜且嗔。两个人就这样对着傻笑,眉眼纠缠,脉脉含情。 时鸣心道:像两个傻子。 忽然又一阵声响,几束亮光直冲云霄,一瞬间半空中群花次第绽放,划破夜色,袁澄悄悄伸出手来,向她袖中寻了,将她指尖握住。 顾观月亦不挣扎,反握住他,心道:罢了,我原是心悦他,不再必扭捏作态。袁澄见她这样,心里喜欢得不行,靠近她的肩,看两人头发在晚风中缠绕,眼睛在夜色中闪亮。 待烟花散去,河滩上重归安静,两个人静静穿过夜色走回来,宽袍大袖下的手却交握着一直没有松开。 行至顾宅,时鸣推开虚掩的门,顾观月跨过门槛,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凝望袁澄的眼睛,轻声道:“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夜深了,你早点回去,有什么要说的,不急在这一时。” 袁澄欣喜答她:“好,等你空了,或来县里找我,或令人给我送信,我教你驾车、骑马,我们好好说话。”看她家两扇黑漆大门吱吖慢掩,最后“哐当”一声轻轻闭在一处,细听时门内似有脚步慢慢走远了,他才转身上了马车,一路向城里奔去。 宝应县袁家,朱娘子的内室。 东墙靠着一架三面围的柏木朱漆月洞床,床下是同样朱漆的脚踏,地上仔细铺设着松花绿的床裙,连带床上檀色暗纹的被褥一概半新不旧。床边靠北墙设一条几,两头各放一个青瓷的宝瓶,中间一件黄铜太平有象桌灯和一个黄铜香炉,灯烛的光晃在铜炉上,映出微弱的光线来,室内一片温馨。 卧室未设桌案,只在南墙窗下放了一张红花檀束腰罗汉床,朱娘子正斜靠在隐枕上,看婢女柘枝把榻几上的花瓶拿下来,换了一个青玉雕白菜的摆件上去。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0章 第三十章 去了袁大郎,还有朱大郎…… 袁澄回家,又送过两回信,约顾观月去跑马场,只不巧都没凑上。 进入十月,花满蹊仍有不少事需要操心。 花儿慢慢开得慢了,只有月季、三角梅、晚菊晚桂之类,山茶还攒着骨朵,梅花也要过些日子,不过近几个月陆续晒制了一些干花、枸杞子等,需要卖掉。 顾观月简单一想,找人配了木制盒子,烧了琉璃瓶,都打上顾氏花满蹊的标记,将干花一装,看上去就是一样精细别致的礼物,寄存在杂货店、茶店和客馆内售卖起来。这也不多,并不经卖,不过标记一打出去,着实赚了些关注,尤其客馆内往来的客商,往家中带伴手礼时都愿意随手带一花茶礼盒。 这一年一切刚起步,没有轰轰烈烈的成功,只有细水长流的积累。万事齐备,明年就可发力了。 孔胜看顾观月来花圃,也提醒她:“咱们这里,一则明年百花宴上需要做些准备,也好崭露头角,二则恐怕明年一旦起势,花行会那边会有动作,小娘子也当有所准备。” 顾观月在花满蹊北山下议事厅内,靠炭炉坐着,将两支百合香隔着熏笼扔进炉内,静待香烟儿腾起,便安慰孔胜:“师傅不急,兵来将挡而已,我已经有了些主意。倒是最近花开得愈少,师傅可想过做个暖房,咱们也错着时令养些花儿。” 孔胜做了些功课,正好对她说:“暖房的事近日就办。近日为着花少的缘故,连货郎都不爱串动了,只因他们到各处,都收不上花来。因此我与左近十几个小些的花农说定了,他们有季季红、秋水仙、冬青果等,都可运到咱们这里,咱们帮着集在一起,货郎也愿意来。” 顾观月笑道:“师傅这法子好,与人联合,大家都获益。”两人又细细商量了建暖房的事,再看一遍九月嫁接的一批野菊花,顾观月还算了一回账,才起身回家。 除时鸣外,她身边又新跟了一个会做账的侍女,名叫静春的,主仆三人出了花满蹊篱门,时鸣驾车,往牌坊村驶去。 却说张娘子,这日正在家中闲坐,忽然听到有人拍门,何嫂子开门看,赫然是个头扎黄巾的媒人,二人忙让媒人屋里坐了,烹茶端果,又问来意。 来的是宝应县里有些薄名的李官媒,头扎黄巾,身穿紫棠色交襟半长绸衫,鬓边一朵石榴花,系着一条酱色合欢裙,生的富态可亲。 她是县衙正式挂号的,多替县里有头脸的两家结亲时做个中间人,也替县衙办些小事,养着一家老小都在宝应县南门内安了家。 这趟差使,李官媒实在并不想接,奈何请托她的人与她是常年的交情,只得勉强走这一趟。听得张娘子柔声细语问她来意,把想了几天的说辞讲出口:“娶妻之如何,匪媒不得。我是咱县里李官媒,来告诉娘子一件好事,与娘子家小娘子说一门亲事,赚娘子一注谢媒钱。” 于是将男方条件一一讲来,说的是扬州城里一个专门制墨的朱姓富户,专给文房铺子供墨,周围几个县里,凡卖文房的十有八九都卖他家的墨,几代下来积了厚厚的财富,如今长房唯一的男丁要说亲,嫁过去就是宗妇,承家继业,说不尽的富贵。这朱大郎又只有两个嫡亲的妹妹,再没有人与他分家产。 张娘子好生诧异,小门小户说亲,都是亲戚朋友当中人,图的是知根知底,并不请官媒。这制墨的朱家,她不曾打过交道,无尽财富,又远在扬州城,怎地今日来说亲。 便问到:“这朱家却没听过。李官媒实话与我说,他家大郎可是有什么不妥当?” 李媒婆只得实话实说:“倒有两样不好处,也算不上大毛病。朱大郎前头娘子给他留了一个小闺女,如今才得八岁。再者呢,他有一样毛病儿,胎里带来的,耳朵有些背晦。依我说呢,这都不耽误实惠,依旧是门好亲。” 张娘子就沉了脸,忍气同她说:“您老人家这亲说的,却不大妥当,小女今年不到双十,虽说如今归家,却不是她的错处,她识文断字善经营,颇有才名,怎能再嫁个不全乎的人。” 李媒婆听她话里抱怨,也不甚开怀,便回道:“娘子一片慈母心肠,只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娘子若无心嫁女,那还是管好了小娘子。”说完也不再坐,起身去了。 张娘子气结,勉强送了李媒婆,肃着脸回来问何嫂子:“几时了?元娘可该回来了?” 两个人坐等右等,何嫂子连着跑了几趟街上,最后索性张娘子也坐到院中来,傍黑天的时候看见她家马车进了门。 顾观月面上染着风霜色,晒得也有些黑了,张娘子见她这样子,心疼不及,不知该怎么问她,便坐着不出声。 顾观月见她默默坐着,何嫂子欲言又止,忙笑着上前:“今日咱园子正在打晚桂,收了几袋子,都晒在那里,明儿拿一些回来,娘给我做桂花藕吃吧?” 张娘子见她还是只说生意,不见什么心虚,便有些疑惑:应是我女儿出色,人家看上了她,未必是她做了什么悖德的事。 想着,张娘子便道:“桂花藕、桂花圆子,你要吃,明日都给你做来。你就是这甜口上,还算有个女孩样儿,到底还要贞静些才好。”到底没问什么,扶着顾观月的手进房里用饭去了。 顾观月看她这样,心里犯着思量,饭后便叫了时鸣过来,吓唬她道:“娘若问你生意上的事,就说都顺利,不要叫苦。若问你袁郎君,你仔细着,千万不要乱说,不然又要扣月钱了。”为着时鸣乱说话,顾观月还定了规矩,罚过一回了。 时鸣为她散着头发,在镜子里看她眼内威严,比之刚认识时更盛,她如今越发敬服顾观月,应承道:“都听小娘子的。” 只是时鸣是个傻的。 张娘子见她端了洗过的水,倒在院内沟里,叫住她问:“时鸣,你停下,我有话问你。” 时鸣揪着心,小心问:“娘子有什么话?” 张娘子诈她:“今儿来了一个姓朱的郎君,说是生意上认识的元娘,要遣人来说媒,还指了你去陪嫁,你可知道?” 时鸣一惊:“怎么要我陪嫁?不是,是姓朱的?不是姓袁的?” 张娘子气道:“你跪下!” 原还不笃定有事,时鸣这一说,反是确有其事了,怎么又有个姓袁的?张娘子立逼着时鸣讲清楚。 何嫂子从旁看着女儿向自己使眼色,也不知说什么好。憨憨,娘子一诈你就说,可怎么救你呢?月钱都要扣光了。 时鸣见她娘转了头看蜡烛,好像那蜡烛上长出花来了,一时半会也不肯回头,只好跪在地上,一五一十地说了:“婢子并不认识姓朱的,只知道袁郎君。袁郎君就是一开始卖了经书给我们的那人,他是维扬书坊的东家。后来又遇到几次,合着小娘子一起救了金娘子,又给小娘子送过花儿……” 竹筒倒豆子,不忍猝睹。 张娘子看时鸣说的虽然没什么章法,却处处透着细节,便知道真有这么个人了,这姓袁的也真是对元娘有些心意,自古少男少女们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那姓朱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见时鸣再说不出别的来,才放了她,道:“你去吧,找元娘领罚去。何嫂子去叫元娘过来。”女儿做的规矩,她还要维护。 何嫂子忙推着时鸣出去,一路上数落:“你个傻孩子”。 顾观月见时鸣久不回来,就知道怕是她娘那边叫住了,也不知什么事令她娘忧心。正等待时,听得何嫂来请她:“娘子说,让小娘子过去呢。”她便放下手中的书,提上鞋过来。 时鸣看她一眼,垂头丧气递了个颜色,让她自行体会。 进了她娘卧房,不待说什么,张娘子已道:“你如今生意也做起来了,嫁人之事不要拖着。家里这些亲朋我拢总想了一想,并没有合适的。李家大娘上次说的吴里长家小郎君,我左右都觉得很好,据说人长得周正,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愿与卿长伴,花好月圆时…… 晨雾轻漫,寒风吹拂,官道两旁干枯的枝丫上,凝结着细小的霜花,这是冬月的晨间,若非偶尔有麻雀从地上飞起,划过天空,郊外的一切简直都像冻住了。 顾家的马车从牌坊村出来,在这寂静中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一个小小茶寮,炭火在炉中噼啪作响,散发出一股暖意。 “小娘子,我们在这里吃杯茶,问问老板怎么去跑马场吧?”时鸣勒马,打起车帘子问到。 顾观月正坐在车内,虽捂着手炉,脚下还垫着一个,依然觉得冷,车里茶窠子中的水,也凉透了。闻言她看向时鸣,见她因驾车的缘故,反头上蒸腾着热气,不由叹道:“也不知我怎这么怕冷,今日说要学骑马,我怕手都不敢伸出来。” 袁澄今日约了她去跑马场,要亲自教她骑马。像时鸣这样大胆,上手就会的,毕竟还是少数,顾观月也不敢让时鸣教,自然她还存了些旖旎小心思,若让袁澄教她,两人就有一天时间相对,届时难免肢体接触,酱酱酿酿,是她心之所向。 李媒婆说媒之事,两家母亲有志一同,并未让孩子知道,时鸣那日虽听了个话头儿,张娘子也没就着朱大郎的话题讲下去,她也无从对顾观月讲起。是以这对有情人,还沉溺在要见到彼此的期待中,一心只想着今日之甜蜜。 顾观月从车上下来,进了茶寮,靠近柴火泥炉烤着手,看时鸣往自家茶壶里加满了热水,放进窠子里,她便问烧茶的老者:“老丈,从这里怎么去跑马场?” 那老者看是个好看的小娘子,递给她一把烤好的花生,说着:“拿去吃。跑马场不就在边上,我这门里出去,对过儿二里地,那林子后面就是了。”说着话向外一指。 顾观月顺着他的手向外看,对面是一片杨树林,稀稀疏疏,树林后面似乎就是一道墙,原来已经快到了。 主仆二人暖过来,付了茶钱,登车而去,很快就到了那道矮墙外,沿墙一转就找到了正门,袁澄正等在那里,见时鸣驾车来了,他拍马迎上来,顾观月一掀帘子,就看到他一张脸笑得阳光灿烂,伸手对她说着:“上马来,我带你先跑一圈。” 顾观月站在车架上,伸出手去,被他一把捞起,放在身前,转瞬间马儿便穿过大门,奔驰在跑道上。因有风,袁澄在她身后腾出手来,把她的帷帽给她扣上,又将她向身前带了带,两手绕过她,重新抓牢辔绳。 袁澄这匹,是经过训练的大宛良马,正值壮年,背负两个成年人,跑起来还是又快又稳健,顾观月骑在马上,感受风从两颊吹过,不由张开双臂,开心得叫起来:“原来骑马这样好玩!” 她紧贴在他身前,一举一动都牵扯着他的神经,此刻所有的感觉都像放大了一样,让袁澄浑身都敏感起来,他忍不住紧了紧双臂,隔着帷帽,将唇压在她头上。 顾观月感觉到他的动作,身子先是一僵,忽地又放松了,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将帷帽摘了,方便仰头看他。 马儿很快跑了两圈,袁澄一放辔绳,它便慢了下来,缓缓停住。袁澄先踩着马镫,长腿向后一撩,纵身下马,回身便伸出手,宠溺看着她,笑言:“我抱你下来。”两个人都似看不见旁边的上马石。 顾观月坐在马上,忽然说到:“袁大郎,你可知道,我心悦你!”说完她便向下一跳,落在他怀中。此刻开心,此刻就把话说了,什么礼法威严,什么矜持贞静,管它。这人就该是我的! 袁澄将人抱了个满怀,耳边好似一直回想着她刚才的话,撞得他耳鼓生疼,心里慢慢开出一朵花,也不知还可做什么,就这样一直抱着她,好似这样才能确认她刚才说的是真的,又过了片刻才觉得心都要跳出来。 顾观月被他抱得憋闷,伸出一根指头点着他胸口,闷闷地说:“喂,袁大郎,你也说句话啊,你是什么意思,总该让我知道嘛。” 袁澄攥住她这根手指,揽紧了她,不让她惹火。她脖子上衣领间散出阵阵馨香,一直从鼻子里钻进他心里去了,袁澄心痒得不行,动也不敢动,喉咙发紧在她头顶慢慢说:“你这个小娘子,抢了我的词啦。我的心意,自然是愿与卿长伴,花好月圆时。” 他的嘴唇就在她的发顶,一翕一动间惹得她头皮发痒,不自在地转了转,忽看到时鸣站在一张开外,瞠目结舌看着她。顾观月忽然一下子就臊了,表白什么的,又不需要观众! 她从他怀里挣扎出来,袁澄霎时觉得空落落的,攥着她一只手,偏不放开。刚刚互陈心意,他怎么舍得她离远了,刚才有那么一瞬,他快要亲在她发心了。他见她抬头瞪他,若无其事道:“你手冷,我帮你暖着。” 顾观月任他牵着,笑道:“我这只手也冷。” 她跟袁澄好,不可能避着时鸣,想通了这点,她又大大方方了。 袁澄欣喜,将她另一只手也牵了,合起来放在掌心,替她搓着,说到:“天冷,我们房里坐一会儿,等太阳再大些,我认真教你骑马。”见顾观月点头,就带着她一步一步挪到跑道外围客房里去。 这是一座不小的跑马场,有两个场地,既能打马球,也能骑射、跑马,春秋两季尤其人多,所以建了很多小小的客房在外围,客房往上才是看棚。这些客房都小,只有桌椅和榻,供人小憩,并没有人会住在这里。 袁澄早定好了一间,燃着炭炉,炉上滚滚的热水将屋里熏得极暖。平安和时鸣一样,看着自家主人谈情说爱,还谈得这么明目张胆,都有些呆,不过看他俩往这边走,他还是早一步进来,拉开椅子,将茶沏上,恭敬站着,耳观鼻鼻观心。 袁澄将顾观月按在坐上,拉近自己的椅子紧挨她坐着,亲与她倒茶,递在她手中。 两人因刚刚互诉了情谊,此刻当着人不能再说傻话,袁澄便问她:“你今日来,可还有其他事?” 顾观月知道他的意思,是要估量一下今日有多长时间相处,他好安排,笑着看他:“我今日都在此处。” 袁澄自然高兴,便道:“那就不急,先在这里休息,用过午饭,待午时太阳最好,风也停了,咱们再去场上,你就不会冷了。”说着问平安,“他们门上可准备好菜式了?你去看看。” 平安道:“昨儿下晌小的来看过了,让他们安排了羊肉菘菜锅子、枸杞参须炖鸡,还有海鲜盅和一道河虾,也有南边来的糯藕,咱自己来的时候带了点心。小的去问问得了没,若得了,就让他们搬过来。”说着出去了,见时鸣站在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几场宴席 冬月里花事了,花满蹊正经与花相关的事少了许多,年关盘账、结算却要忙,好在新来的丫鬟静春是个厉害的,不声不响已经算完一遍,交给顾观月查验。 静春虽是买断的,顾观月初用她,也不敢全信,自己仍从头到尾算一遍,都对齐了,几乎没有纰漏,她才放心把剩下的事交给静春,自己轻松不少。 这一日就打点了四色礼物,去往宝应县中给凤霞的女儿做满月,头一日先住在衙前巷李家。 曹老安人上了年纪,精力不济,晌午没过就累了,倚在榻上歇着,她乖孙狗宝爬了一上午,也挤在祖母榻上睡着。李家内院静悄悄的。 张娘子与顾观月进来时,门上努嘴摇头示意,她们便不啧声,掀起帘子悄声走进来。 只觉屋里有些闷热,扫了一眼,见榻旁点了熏笼,一只黑白花的肥猫盘着尾巴趴在笼上,丫头杏姐坐在脚踏上正劈红线,想是在做出嫁的绣活。见她母女主仆进来,杏姐轻轻放下手中家什儿,要起身迎她们。顾观月摆摆手,与她一起坐在榻上,看她做绣活,又上手帮她分线。 曹老安人迷瞪着,睡得不实,恍惚觉得屋里进了人,睁眼见她们来了,轻轻把孙子拨拉开,坐直身子低声笑道:“乖女儿,难为你舍得来看我,你那园子里可是忙完了?她婶子,你可有日子没来了。”一面让张娘子上榻。 顾观月傍着她娘一起坐下,娘儿三个说话。杏姐儿与时鸣翻茶罐去煮八宝茶汤来。 没说几句,忽然小曹氏开了后门进来,一边说:“亏我翻了半天,才找到娘说的那盒子线,可惜已经失了色,不能用了。”又说,“哟,婶子和妹妹来了。” 曹老安人答她:“那就罢了,你明日再拿了钱给杏姐儿买一匣子来使,要十二色的。你妹妹在这里坐了半天,要与你说说铺子里卖花儿的事,你且别管那个了。” 顾观月便与小曹氏对坐在八仙椅上,吃着茶说起话来。 原来花满蹊起步之时,李修封了一百两银子给她,她定要给李家半分利,李修不肯,左右推辞,事情也没说定。 上个月卖干花时,一则小曹氏家的杂货铺子帮忙铺了路,二则广源客馆等处给搭了桥,顾观月就又说起此事,推让了几回,最后才议定了,卖干花的利,凑作一成给小曹氏,以后都成定例。 小曹氏有了这份钱,便又请托她爹借光南北货行会,散到各大铺子里去,颇出了些力气,顾观月此来便是为了与她分账。 她姊妹两个头碰头,顾观月将账目给小曹氏看了,小曹氏算账是把好手,早在代卖时自己已经一笔一笔记清楚了,搭眼一看就知道顾观月算得清晰,口内还说:“我还能不信妹妹,看这个做什么。” 顾观月叫静春:“把嫂子那份钱拿给她。”静春将那二十两银子的布包放在小曹氏身侧。 小曹氏也不去数,先关心生意的事,问她:“明年可还有这样的好事给我做?” 顾观月道:“嫂子尽管放心,明年只会更好,金银花、枸杞子这些药用的就是一笔,还有别的卖不及的干花,总有一些。” 小曹氏这才放心了,转而与她说起别的闲话来。 临近中午,听得曹老安人说:“晌午叫周嫂子把案板搬过来,再和些面,咱们娘儿们一起包饺子吃,你张婶子爱那个。” 难得曹老安人兴致这般高,小曹氏正要凑个热闹,娘儿几个便叫周嫂子来吩咐。议定了一个韭菜木耳鸡子馅,一个羊肉白菜馅,顾观月和小曹氏争着拌馅料,小曹氏又吵着学和面,顾观月便教她,姊妹两个衣衫上、鬓发上不免沾了面粉,互相指着笑起来。 曹老安人与张娘子看她两人和睦,是个热闹兴旺的样子,越发高兴。从旁说:“舀多多的大油,馅子才香,再多切些肉进去。” 顾观月一边手里忙,一边看那两盆馅子,碧绿的韭菜、艳黄的鸡子、红红白白的羊肉,经过大油浸润,在秋日温暖的阳光底下泛着光泽,透着一种安康富足的味道。 她不由笑道:“我最喜欢包饺子,父亲在时我们逢一或逢五总要包一次,父亲最爱自己动手,他包的都白白胖胖几乎漏出馅儿来,总也立不在箅子上。” 说完突然惊觉,这是元娘的记忆,在这里生活日久,她与元娘的记忆似乎混在一起,不那么分明了。 张娘子听她说起顾准,也笑道:“你爹爹包饺子,还是我教的,你是你爹爹教的。” 顾观月哑然失笑。原来,她一直渴望的便是这种闲适的生活场景,渴求这种来自食物和人的慰藉。她曾经没有自己的家,现在她有了张娘子,将来也许,她还会有袁澄。 这一下午到晚上,她都是开开心心的,晚上与李修、李蔚见了,也说些花圃的近况,母女两人仍然去罩房歇了。 第二天,她们从李家辞出,去小直巷吴家。 凤霞于十一月中旬生产,喜得一女,过了二十来天便挑个日子办满月酒。 滴水成冰,天愈发冷了,吴家各个房间、厅上却暖如三春,处处点着炭盆、罩着熏笼。只凤霞房里就有两三个炭盆,热得人坐不住,人人都解了罩衣。 顾观月母女到时,凤霞正坐在床上,穿着碎花夹袄,包了头,抱着女儿骂吴恒:“天煞的,点五六个炭盆围着,给孩子热得直哭,叫他撤了炭盆去,偏不答应。” 见她们进来,忙住了口:“大冷的天,婶子怎亲自来了?快上坐。” 她房里都是亲朋故旧家的女眷,十来个人挤作一堆,红儿知机,忙端了一张宽凳来安在床边,礼让张娘子坐下。又请顾观月浅坐在床上。 张娘子就着她的手看一眼孩子,问到:“可取了名?” 凤霞答:“才刚生下第一天,她老子就给她取了名,叫个宝珠。”顾观月笑道:“倒跟我李家嫂子是一对儿。” 凤霞知道小曹氏的闺名,也笑了:“可不正是。我原说不叫这个,倒肯让我插言呢。如今有了这么个宝贝,我在家倒排不上号了。” 众人都凑趣,说吴恒必把她放在首位的,她表嫂偏取笑她:“大家伙儿可别夸了,看给她狂的。” 一屋子女眷,嘻嘻哈哈闹翻了天。男人们围桌喝酒,听着这边热闹,也说:“她们倒比咱们还乐,划起拳来,莫叫她们比下去了。” 吴恒便说凤霞:“一贯是个大嗓门的,不见哪一天贞静呆着。” 席上吃酒的,有他几个把兄弟,内里有个龌龊的,心道:若是个贞静人儿,哪能与你勾搭上。 这一日顾观月不是主角,她就安静待着,期间出了一回门,却因吴家分了内外院,并不好去见袁澄,一直在想,不知他今日来没来。 太阳落山时候,众人才散了。她要往外走时,凤霞忽然拉住她,问到:“妹妹那里,可还要我做个掌柜的?” 顾观月略有些惊讶,看她还戴着抹额防头风,怎么就想出来做事了,问她:“需要一个掌柜的,只是姐姐抽得开身吗?” 凤霞咬牙切齿道:“吴久生这斯,从嫁给他,我就没能出过门子,不是怕摔了,就是怕碰了,可给我憋坏了。如今把这个祖宗生出来,我是一定要出去的。我空有一身与人打交道的本事,他家又没多少亲眷供我使力气,才想到你那里去。” 顾观月哪有不愿意的,忙说:“我自然用人的,姐姐只需要把吴姐夫说服了,我等着姐姐。” 凤霞道:“他其实并不拘着我做事,只是当时宝贝肚子里这个,你放心。”两人说了个大概,顾观月与张娘子才告辞。 吴恒陆续送众人出来,等送到本家一个兄弟时,不妨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关于经商的新政令 “吱吖”一声,门开了,冷风循着门缝钻进卧室,顾观月坐在窗前榻上正看话本,抬头看时鸣。 时鸣屈膝唤她,向她一扬手里的帖子,说到:“是县里斯娘子派人送帖子来。送帖子的人说,斯娘子年前要办场小宴,请您去呢。” 顾观月接过帖子,见果然写着腊月二十七日,邀众姊妹一聚,约她赴宴。将帖子放了,高兴说到:“难得她约,那定要去的。”又问她,“静春呢?你们后日陪我同去,让她拾掇几样礼物出来。” 时鸣笑道:“静春姐姐与娘子理年货,给送货的支银子呢,等她回来我跟她说。” 顾观月听到她说张娘子,就想起那日,袁澄匆匆来与她见面,张娘子坐在马车里看见了,车上就生了气,说她:“你是半分话也不肯听我的。这样人家,哪里好相与的。”母女两人又就着她的婚姻之事争执了几句,张娘子索性把李媒婆来给朱家说亲的事讲了。 从那日后,她就生了袁澄的气,只是一向没见到袁澄,想发火都无从发起。这些日子,她要么忙花满蹊的事,要么看话本子消遣,从来不肯停下来,就是为了少想起袁澄。明日去县里,她是绝不会主动去见他了!若有缘分自然能见上,若见不上就是没缘分,早散了的好。 她气恼地躺在榻上,又拿起话本来。 过一时,静春回来了,说起挑选礼物之事,静春出主意:“咱们家里没有贵重东西,倒不如花圃暖房里挑些菊花,想她们县衙,屋子里总是暖的,该养得住。” 顾观月夸她:“想得很周到。”应了她的想法。 第二日,主仆三人出门,先经过古家庄静谧的田野,绕道花圃上,去问孔师傅:“要取几盆花去送人,师傅帮着挑一挑?” 孔胜听了,便与顾观月到暖房来,指着最里面三盆花,问到:“小娘子看着怎样?” 那是御用黄、白兰菊和一株绮霞满天。御用黄富丽堂皇,花瓣层层叠叠、堆金砌玉,白兰菊色泽无暇、花瓣细腻,都养得很繁茂。绮霞满天最为难得,花瓣如蝉翼堆卷,花朵色彩斑斓,红中带紫,仿若傍晚的云霞。 顾观月笑道:“都很难得,师傅养得也好,那就搬着这些吧。” 孔胜心中自得,欢喜道:“这三盆花极壮实,若养得好能开一个月,小娘子用来送人,最好不过。” 顾观月与他辞行,径往县里而去。 因她们从村里来,足费了两个时辰,她到时,小娘子们都已到了,正在县衙后宅小花厅里作耍。 仆妇丫鬟将她引进来,顾观月看着十来个女孩子各忙各的,仿佛踏入一幅活生生的闺中仕女图。 一个身穿粉蓝霜华云锦裙的小娘子,正手执琵琶,轻轻抚弦,弹奏当下应景的《霜叶赋》,旁边两个小娘子听得如痴如醉,不住嘴地夸着,那粉蓝衣裳的小娘子颔首一笑,娇羞可人。 窗下,两位小娘子在煮茶,一个扇着风炉,还有一人坐在旁边,正向那扇风炉的小娘子口中递果子。 另一个窗下也是放着榻,榻上两个小娘子对坐,正在下围棋,还有两人围着指指点点。又有几个小娘子,开了后窗,让人在冰上凿了洞,正隔着窗户钓鱼,嬉笑声宛若银铃。 顾观月走进来,见那钓鱼的头儿就是斯思,笑出声来:“斯思,属你淘气。” 斯思见顾观月来了,忙扔下鱼竿来接她,其他人也停了玩笑,聚到这边来。 斯思携了顾观月的手,引她坐了,笑着问她:“顾姐姐好忙,几回相约都错过了,怎的都入冬了你花圃还有那么多事?” 顾观月轻笑:“过完年就好了,不到二月我们那里开不了张。你上回约我,可是有什么新鲜事?” 斯思说:“上一回是阿芜生辰,我们在醉归楼定了雅间,你却没来,阿芜还生着你的气呢。” 顾观月听了,忙满屋里细看,原来林芜刚才也在钓鱼,见她来了偏躲了。顾观月与她是百花宴上认识的,后来混熟了,林芜便跟她黏得紧。她是小林苗木当家人的女儿,按说与顾观月有些竞争关系,不过那都是商场上的事,与她们女孩子的交情无干。 林芜见顾观月看她,脸上就带着恼意,噘着嘴哼了一声。顾观月忙上前拉住她,温言道:“好芜儿,我不知是你的生辰,给你赔不是。明日我还在县里,请你外面茶楼吃茶好不好?” 林芜斜了眼睛看顾观月,问她:“那我的礼物呢?” “给。静山居士的话本子,新结成册付印,精装的你要不要?” 林芜这才笑了:“行叭,那就原谅你。” 顾观月上来揽住她,一口香在她腮上,道:“如此佳人,生起气来反不美了,芜儿笑一个。”她这爱美人的毛病,是没治了。斯思看她俩这样,从旁笑起来。 这里正闹着,忽见婆子们把顾观月带的花儿搬了进来,问摆在哪里。 斯思便说:“先摆在那边条案上,恰好今日赏花。” 一群小娘子凑上来,围着三色花看起来。 林芜看了便说:“也罢了,亏养得精心,花儿开得旺,还能看一看。这几盆,只绮霞满天还算罕见。”她家里积年做花木生意的,她自己家奇花异草见得多,这话说得便随意。 顾观月笑道:“这已经是我们花圃稀罕的了。有几株金盏玉杯和绿玉,偏还没开,今儿不得赏了。我寻思总要等明年,我们才能慢慢有些压箱的呢。”那颗十八学士倒是快开了,她心里生着袁澄的气,就当那花儿不存在。 说了半天,想起都还未向长辈请安——来得人多,不好一趟一趟打扰长辈——小娘子们你牵我手,我拉你衣,挨挨挤挤走到正厅上,一起问候赵氏。 赵氏老蚌怀珠,又生了一个儿子,刚坐完月子没两天,因近日女儿宴客,她就安排了厨下的活计,正在歇息。 见得花儿一般十来个小娘子涌进来,赵氏放下茶盏,笑看她们团团蔟簇来拜,一时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说:“都是知礼的好孩子,今日不用拘束。” 这里正拜着,忽然斯黎从后面转进来,口中说着:“给阿娘请安。”抬头看着一地的小娘子,又补道,“我冲撞了。” 说着眼神扫过,见那道杏黄身影,正是自己相见的那人,此时却不好说话,暗悔该早点等在门上,或可寒暄一两句。 赵氏见儿子莽撞冲进来,他从来不是这样的人,便心里有些察觉,却不多话,只说:“知道冲撞了,还不退下去。” 斯黎无法,只得告退:“是,恐扰了阿娘和妹妹们,我先去了。”又对斯思道,“若有什么想吃、想玩的,叫跟我的砚观去买,我今儿就在后头,用不着他。” 又看一眼顾观月,微微点头打个招呼,才往后院去了。 过一时,这里摆上席面来,赵氏不欲她们拘谨,自己去后面,将厅堂让给众女孩儿。她们今日难得一聚,斯思还请了女先儿来讲故事。小娘子们一边宴饮,一边就叫女先儿进来。 那女先儿问:“贵人们想听个什么样的故事?” 小娘子们都叫斯思先点,斯思也不知该点什么,叫她随便讲来。便听她先讲了一个《忠烈传》。她们不依道:“这些打打杀杀的故事,都是讲的男人家的事,忒没意思。就没有讲小娘子怎么了不起的故事吗?” 那女先儿道:“正有一个。说的是福建路一个官家夫人的事,都说是真人真事改的,小娘子们听听?” 众女孩儿都说:“快讲,快讲。” 那女先儿便说起来。说的是一个姓赵的小娘子,家里在福建路做茶叶贩卖的生意,她十六七岁的时候,她父亲从茶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治不及时,从此不能走路。她还有两个兄弟,只十来岁,当不得事,眼看这父亲一间茶店生意渐渐败落,她就挑起了大梁。 她泼辣聪慧,百无禁忌,从福建往外贩卖茶叶这条路子,她代她爹走了几年,渐渐整个茶行都出了名,她又认了行首做契兄,在众人帮衬下买了第一座茶山,自家开始种茶,一路走来,到她二十三岁上,手上已有七八坐茶山。 这都不算稀奇,稀奇的是后来,她兄弟长成了,要娶兄弟媳妇,就想将她嫁出去,分她一座茶山当嫁妆,她却对人说:“若说养着这家里,我没二话。若要分我的茶山,万万不行。”一家人争起家产来。 她被兄弟陷害,快要落败了,偏她好命,早几年行商时,山里救了个姓柳的赶考秀才,那秀才一朝中举,得了个八品官,回到福建路,就娶了她回家。 她带着茶山做嫁妆,嫁了柳官人,生意越做越大,柳官人的官职也到了五品,她得朝廷诰封夫人,两人团圆和美。 这个故事一波三折,又励志又圆满,又有书生与小娘子,众女孩儿听得唏嘘感慨,意犹未尽。 林芜便说:“我只当顾姐姐经营一座花圃,已经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了,不想还有赵夫人这样的,经商经得这般荡气回肠。” 顾观月接到:“别的不说,我只佩服她的勇气,女子要成器,其间多少阻力不说,敢对着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朱宜慧投奔宝应县 袁澄于腊月初去接了舅家表妹,制墨的朱大郎的妹妹,朱宜慧。 却说朱娘子绕弯请李媒婆做媒,见了张娘子的做派,也知道张娘子恼了她,她心里有数,还是恼了的好。 头前袁澄定了他姑家表妹春鸢,因他们二房产业被夺,春鸢嫌贫爱富,勾搭上长房三郎,如今虽还是嫁进袁家,却把几门子亲都撕破了脸。 常言道姑舅亲姑舅亲,她又想起娘家侄女儿宜慧来。朱娘子有三个兄长,宜慧是她长兄朱崇贵的小女儿,乃朱崇贵续弦所出,与朱大郎同父异母。她今年将将及笄,若接了来家住一阵子,待袁澄出了孝,正好定个亲,娘家内侄女儿比夫家外甥女儿,可比春鸢又亲了一层。 她越想越觉得好,早在之前就写信,向兄嫂提了这层意思,她嫂嫂回信也是默许的。到了年下,她看袁澄一日日只想着陪那顾小娘子,很是心焦,于是又写信,问她嫂子,宜慧可愿意来宝应过年。并派袁澄:“去一趟扬州,接了你表妹回来,陪我过个年。你这一阵子总不肯在家,娘过年膝下荒凉。” 袁澄一想,这些日子陪着他娘的时间的确少,年下表妹来了也热闹些,便应了朱娘子,启程去扬州。 那边朱大妗收到信,没有不愿意的,替女儿收拾着行囊,嘱咐她:“你姑妈已出了孝,没什么忌讳,就是你表哥还在孝中,你注意些,别惹了他闹脾气。” 朱宜慧原先与袁澄极熟,姑表兄妹,从小都在扬州城内,隔着几条街,十日里有五日都在一处。后来彼此长大了,袁澄又爱在街面上交朋友,不大內帷厮混,才见得少了。 她先时不知道父母与姑妈的意思,待及笄礼后,来家的媒人也撞见两回,又见母亲对姑妈那里如此上心,便有些了然。她外祖家是普通农户,她娘给她爹做续弦的,也没什么嫁妆,常常羡慕“你姑妈过的好日子”,表哥虽说经历了磨难,如今只剩一两个铺子,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经年财富不曾消散,仍旧是扬州数得着的人家。且想起袁澄容貌之盛,每每心头都觉得小鹿乱撞,还有什么不能够的。 娘儿两个一递一递说着话,收拾好了东西。自这日起便消停在家等着袁澄来接。 不几日,袁澄主仆上了扬州城。 他自扶棺回乡之后,已有一年多没回扬州,如今走在大街上,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经过主街时,看维扬书坊的牌匾已换成“扬州书室”,门口站着的再不是先前旧人,他驻足片刻,见生意倒还一如既往,心中滋味难辨,便纳头随意转进书坊后面一条巷子里。 再抬头时,发现巷子里摆了许多卖小玩意儿的摊子,是原先没见过的,不由感慨扬州城是越来越热闹了。 他边走边看,也不着急,他对这里极熟,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舅舅家。等他从巷子里钻出来,平安手上已拿了好几样东西。 平安不知道,这巷子头上第一家,黑漆大门带双跨院的三进半大宅,正是袁澄打小儿住的,如今里面住的人家也还姓袁,只不过是袁家大房了。 袁澄晃晃悠悠走了快两顿饭的工夫,终于走到他舅家。 在他舅家住下来,他舅妈当晚热情招待了他,安顿他住下。第二日上,他大舅到底撵着他去拜访袁大伯:“那是你亲大伯,还能记一辈子仇?遇到事儿,还是本家亲。” 这是宗族社会,他大舅说的原也没错。袁澄不愿意顶撞他,口里应着出去了。出了门却对平安说:“康乐街红小巷,莲花楼的青青小姐儿,那是我大伯相好的人,可惜他老人家没钱聘回家,给你五十两银子,你去对她妈妈说,‘维扬书坊袁大郎请妈妈行个方便,只取身价儿银子,把青青小姐儿舍给我们’,她妈妈旧日受过我恩惠,必然愿意。” 平安答应着去了,果然到了莲花楼,那妈妈一听是袁澄要人,真的只收了那五十两,把身契交给平安,还让青青小姐儿带上平日的行头,跟着平安去了。 平安得了袁澄指示,带着青青直接到了袁家老宅,将她往门房一放,说到:“我家大郎,宝应县维扬书坊东家,说聘了这姐姐送他大伯,代他日日尽孝。他今日不得闲,改日再来拜见。”说完他就跑了。 这日袁家老宅就鸡飞狗跳,袁澄大伯、大伯娘差点打出人头猪脑子来。于青青小姐儿而言,却真是找到好去处了。 袁澄自己在街上晃了半天,晚上回家跟他舅交差:“已送了礼去看大伯。” 朱大舅与他表哥朱大郎私底下还说:“大郎长大了,往前两年,他再没这么乖顺,不打上他大伯父的门,也不算是扬州城人人皆知的袁大朗。” 隔一日,袁澄主仆又转着采买些东西、会会朋友,第四日上携带表妹并一个丫鬟,回转宝应县。 这一日,宜慧先是坐轿,又坐船上了新开湖,看了阔达的湖面,行了半日再弃船转车,足用了一天。一路上袁澄对她照顾有加,色色都安排得极好,她度袁澄用度,果然比家里强上许多,难得他并不觉得抛费,显见日常也是如此。 宜慧不是个势利眼的小娘子,只是一想到这是自己未来夫郎,他有本事,她当欢喜。娘常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想着想着,马车停下来,袁澄在外唤她:“三妹妹,到家了。”宜慧便兴奋地下了车来。 却不知袁澄心早飘到了别处,将她交割给朱娘子,他便叫了平安,连夜差他去打探:“问问孙书,顾娘子可去过咱们书坊。若没去,你再打探打探,这几日她可在县里。按说她年前还该李家走一趟,这一两日该在才对。”见平安跑着去了,他才进去用饭,也吃得没滋没味。 朱娘子就说他:“你表妹才来,今夜歇好了,你明日带她街上逛逛,赶着做两身衣裳过年。”袁澄心不在焉点点头,宜慧腼腆地笑着应了,他才反应过来。 夜里,他正院里打拳时,平安回来报:“大郎,小的跑了一圈儿,听说顾娘子今日歇在李家,明日约莫在城里逛。我明儿一早去衙前巷守着,带她去书坊找您?” 袁澄一听她在,高兴道:“我与你一道去。”说完想起明日还答应了带宜慧去逛街,愣了片刻,心道:我若带别个女子出门,叫她瞧了必不称意。他便难住了,想了片刻才叫平安,“明日你先带表妹去外头逛。”这有些失礼,只是顾不得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斯见黎赴考汴京城 马车停在茶楼前。 这茶楼一百年多前就叫“茶楼”,朝代更迭,东家换了好几茬,也没取个名字,盖因宝应县中人一提茶楼,必先是指的这里。可见多少世事风云,尚抵不过一间茶楼稳当。 因昨日顾观月约了林芜,在此请她喝茶,袁澄原以为能一天与她私会,此时只得作罢。车停好,他看着她鬓发微乱,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打开来是一枚缠枝祥鸟石榴纹的金钗,他抽出顾观月头上那枚簪子,为她重新拢了头发,将那金钗为她插戴好。 顾观月看着他一举一动,怎么也掩不住唇角的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袁澄为她摆弄好头发,再看她时,仍忍不住盯了那红唇,才见已经微微肿起来,更红得嫣然,他又俯下身来,顾观月才撑住他,说到:“袁大郎,我说的负责任,要一辈子的,少一天都不算,你可想好了?” 袁澄闻言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道:“不必想,你摸摸这里跳得多快,是它自己想要你,谁都无法左右。” 顾观月靠在他胸口,只觉得这人怎么这么会,软软道:“好,你这样说,我便信你。”安静片刻,才又说,“那你回去问准了你阿娘,我知她老人家必定不情愿,多的我也不想说,你自己打探,自己了结。莫要因你家里不谐,叫我吃挂落,我再不依的。”有些事情不便直说,直说就是挑拨他母子感情了。 袁澄心里一咯噔,不知她所说“多的”是指什么,此时两人深情款款,他也不想坏了氛围,便应了一声,两人又抱着默默待了一会儿。 直到外面静春轻轻提醒:“小娘子,茶楼上客了。”袁澄才翻身下车,站在车下接了她下来,看她进去茶楼,他自去书坊。 却说顾观月去见林芜,预料没什么大事,小娘子们到一处,无非上午吃茶、用点心,说些闲话,估摸着中午左右去与她挑了静山居士的书,就可回家了。不料林芜带了个大消息给她:“顾姐姐,我阿爹说,年后各行做生意,大小都要归行会管了,没入行会不准行商,让我与你提个醒。” 顾观月略感惊讶,她得到的消息,行会正看她不顺,也有些人联合了要抵制花满蹊,实没想到林当家给他透露了这样重大一个消息。斯黎尚且不敢多说,林当家却似没把这消息当秘密了,一可见他消息之灵通,二则说明这事十有八(九),板上钉钉了。 顾观月不知林当家想法,先谢过林芜:“谢谢阿芜带消息给我。你回去替我上告林当家,就说此事我已知晓。承他好意,年后我这里都安定了,再去拜访他老人家。” 心中默默想着:也不知县里究竟会怎么做,既是上头公文发来,想必县尊大人也改变不了朝廷对行会的规定。 斯县尊看着这公文,也有些踌躇,有些事约束得越严,越破坏一地原有的经济,他是亲民官,知道老百姓生活、交易的难处,不是很赞成这项规定。 不过这些事于他而言,也不算特别为难,上面有令他执行就是,就将来有了问题,想来朝里大人们会有决断。 他将那公文挪到下头,午后指派了几件事,下衙回家。 如今扬州境内风调雨顺,百姓富足,鸡鸣狗盗之事也少了很多,宝应县更是无甚大事,腊月过半就封了衙,他每日只需前面坐坐,看看有无异常即可,不需费神。 他从二堂退步,穿过东西华厅中间的甬道,进了内宅。二门内原本安安静静,不闻声响,有仆妇见他匆匆回来,问好的问好,打帘的打帘,好似一粒石子掉进湖里,打破了这凝滞的时空。 县尊夫人赵氏用过中饭,此时正在作画。说起她夫妇二人,也算姻缘天定。她父亲官拜青州知州,独此一女,养得如珠似宝,目下无尘。可惜她早年婚姻不畅,退过两次亲,养成个不大爱说话的性子,二十大几方由父亲做主嫁给当时的斯县丞,辗转跟着他任职到宝应,如今他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子女成行,斯县尊私下里曾与她戏言,这是年轻时老天有意叫她蹉跎,等着他来聘娶。 赵氏见仆妇打帘,情知是丈夫回来了,便放下手中的画笔,抬眼看他。 斯县尊趋步向前,站在书案旁靠近她站着,看她未完成的画作,劝她:“画了好几天了,你歇着些,莫要熬费眼睛。” 赵氏笑曰:“每日只画不到一个时辰,也还好。为着生老三耽误了不少时日,再不拿起画笔,就要荒废了。” 二人携手坐在榻上,说些闲话,仆妇丫鬟们沏茶端果,他们随便用些。 斯县尊吃完一盏茶,问到:“今天院子里清净,丫头又跑出去了?”心知若斯思在家,一个人顶几个聒噪,是以有此一问。 赵氏因说:“叫了车去外面,说卖花的顾小娘子今日约了花行林当家的女儿阿芜,她要去凑个热闹。都是你惯得贪玩。” 闲话说完,赵氏忽问:“再过几日,大郎要启程去汴京,保书、书信之类可都备好了?” 原来按如今的规矩,过了州试的学子冬日里就要赶赴汴梁城,进京待春试,此前需考生多人联名作保,又需当地官员具保,方可至礼部报到,核验资格,分发省试凭证。斯县尊又需多写一些书信给京中熟人,托他们照应斯黎,赵氏问的就是此事了。 因宝应离着汴京不算远,斯县尊让斯黎过完除夕再启程,正为他筹划。 斯县尊便说俱已办妥,因问:“大郎在书房?” 门口站着的仆妇便答:“才刚看见大郎在东边花厅廊下坐着,背书呢。” 斯县尊正要与儿子说说备考之事,于是从夫人这里出来,穿过东边垂花门,行至小花园来。小花园内一汪池水,乃是引的外面活水,园内景观以这池水为中心,有山有亭,有花有树,亦有一小桥东西向跨水而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顾娘子,倒要看你怎么出招…… 顾观月并未回家,她与林芜还在城内逛着。 之前她二人在茶楼安坐,茶也吃了,饭也吃了,站在临街的窗口,看着外面热闹,林芜便约她:“顾姐姐,你好容易来一趟,日常想约你还得下帖子。今儿咱们外头逛逛去吧?” 顾观月看外面日头好,也没有寒风吹着,自然说好,答她:“那就弃了马车,东市逛去。逛完了那边,咱们回转这里,刚好隔街维扬书坊,把你要的书买了。你家里可拘束你?你戴好帷帽,不要让人瞧了去。” 两人便叫了茶博士会账,起身去街上玩。 大街上人来人往,因是过年,城外的人进城采买,在外行商的人归家,也来街上耍,比之往常热闹百倍。挎篮的,挑担的,骑着马的,牵着牛的,人人面上洋溢着喜气,不时有人停下来打着招呼:“哟,回来了,今年收成怎样?旁边楼里喝一壶叙旧?”也有人问着好:“提前给您拜年了,新年承喜,鸿运当头。” 两人走在街上,往南是一可并行两辆马车的宽桥,林芜街上来得少,站在桥上,指着另一侧的渡口问:“顾姐姐,那辆大船是做什么的?看着黑乎乎,也没个棚儿。”顾观月答她:“那是运砂石、木料等的大船,船底下有住人的小仓。你看那几个圆孔,是他们瞭望和换气用的。他们停在渡口,约莫是要买些吃食,那提篮子卖饼的,不是正上船呢。” 两人说着话再走几百步,便听到更多的吆喝声,往东一拐,过了一个大石牌坊,就是集市街。当头是几个布匹铺子,在自家门外摆起摊子来,妇人们围着摊子选着布匹,两人外围瞧了,都是染花的粗布,也不细看。往内走是对着门的两家生药铺子,也在外面摆着摊子,围的人少些,也比平日热闹。 两人一径往里走,过了成衣铺子、铁器摊子、茶叶摊子、面果铺子等处,便看到一座大银楼,林芜高兴地拉她进去。这会儿银楼里也热闹,娘子们小娘子们挨挨挤挤地看着柜台里,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她俩进来也无人招呼,只等她们有看中的唤时,才会有人近前。 林芜看着琳琅满目的东西,只相中了一支碧玉镯子,一问价格需得百两往上,她伸伸舌头小声道:“我就说我看中的必是好的,可惜我只带了五十两银票,没法买它了。” 顾观月于这些上不大用心,也看不出好坏来,就说:“那你记着,改日让家里大人来看看。”忽听林芜又道:“顾姐姐,你头上这钗好看,这鸟儿雕得怎么如此精致,那眼睛里镶嵌的是红宝吧?哪里得的?” 顾观月轻抚头上金钗,想着袁澄,随意答到:“是旁人送的,我也不知。” 林芜一会儿就转了兴致,只为两人各买了一只珠花,又买了散珠子预备自己回去串着玩,便从银楼里出来。因再往里是菜摊、肉铺和鱼虾干货铺,气味难闻,两人便转回来。 不一时又到了向阳街与文昌街的街口,便是维扬书坊,顾观月便说:“为着欠你一套书,陪了你一天了,可快去看看吧。” 两人进了书坊,这里也热闹得不行,任谁到了年节上,都爱多花些钱。孙掌柜见店里人多,已经让人将摊子摆到了街面上。 他老人家一心几用,虽在柜台内看着账,一眼瞅见顾观月进来,忙迎上来,问着:“顾娘子来了?要看什么?鄙店东家在楼上,可亲自带着您看。”他见顾观月身边跟一陌生小娘子,是以说得隐晦。 顾观月笑道:“要一套静山居士话本集子,今年新出的那版,劳孙叔让人找找。” 孙掌柜引着她往里走了两步,笑道:“不必找,就在这里了,因只剩了两套,东家便让小老儿留了出来,说怕万一有朋友要。今日可巧。” 他一边将那书匣子拿过来,一边又说:“这是鄙店与静山居士签契,由我们自己安排雕版,添了图画重新付印的,如今不只我们店里卖,连别的书铺都进了,也都卖完了。都是我们东家有眼光。” 顾观月听他一口一个东家,心知他有意为袁澄说话,偏问:“给了我们,贵东家别的朋友再来问,岂不耽误了?” 孙掌柜便道:“给了顾娘子,当是无碍的。不若楼上请坐,可与东家一叙。” 林芜问到:“顾姐姐,你与他们东家认识?” “嗯,认识。”顾观月抬脚,拉着她的手,跟着孙掌柜上楼来。 袁澄听着敲门,叫声进。听孙掌柜说着:“东家,是顾娘子来了。”抬头便看到她,真是意外之喜,忙站起来迎她,带得桌子轻轻移了一下,桌上茶碟响动。 顾观月笑吟吟地:“袁当家的,借问你这里两套静山居士的新书,可方便舍了我,我答应了送这妹妹。阿芜,这是维扬书坊袁当家。阿芜?” 林芜看呆了。眼前这人风神秀异,冰清玉润,如明珠在侧,朗然照人。他对着自己一笑,当身之衣着、环佩,乃至整个房间的阳光,都似失了颜色。 见她失神,顾观月不由一笑,袁澄这厮长得好,日后有的小娘子瞧,她若在意,那就有生不完的气了。林芜愣了一瞬,被顾观月唤醒,也移开眼睛,羞红着脸道:“顾姐姐识得这般人物,如今才带给我瞧。” 她觑见袁澄神色,见他一味盯着顾观月傻笑,仅对自己点头而已,哪有觉察不到的,心中遗憾地不行,还得体面地招呼:“见过袁郎君。” 袁澄回过神来,招呼她二人坐下,他自己特意移了凳子,坐在她身旁。这才就着顾观月先前的话说:“你要什么,只管让孙叔拿给你,还要特特问一句,如此见外。”又低低在她耳边跟一句:“惯知道怎么伤我的心。”顾观月斜他一眼,掩口直笑。 两人亲密无间,屋内虽有个林芜,也似没有,林芜只觉得自己多余。好在袁澄闹了这一下,也端坐了,煮茶来于她们吃。 正安静时,忽听得门外有人问:“表哥可是在这间?”房门“吱吖”一声被推开,来的正是朱宜慧。 今日宜慧出来采买,原定的袁澄陪她走几间衣铺,不料早晨平安来回,说袁澄有旁的事,只能怠慢了她,由平安陪着去逛街。朱娘子见她新来,又值年下,必要赶着这两天给她做衣裳,气得骂了平安一顿,叫了自己的丫鬟柘枝,与平安一起陪着宜慧出门。 他们三人逛了几间衣铺,都说年前恐赶不及了,于是只好到成衣铺子,柘枝拣好料子好模样的挑了三四身,嘱咐店家:“量了体,这两天赶着改好了,送到袁府去。”忙了半天,半下午才略吃些饭,宜慧有意找袁澄,就转到维扬书坊来。 此刻推门,见屋内坐着三人,袁澄穿一白罗织金茶色镶边大袖衣袍,束发戴玉冠,端坐桌前。靠他坐着一个小娘子神采焕发,眼神晶亮,气质不俗,又一小娘子挨她坐着,正拈果子吃。 她心里一凉,讷讷道:“原来表哥说有事,是这事。我打扰了。” 袁澄见是她来,颇有些过意不去,忙问:“三妹妹买好衣裳了?来坐,等下一同回去。”要招呼她坐下,又对后面跟着的柘枝道,“为表姑娘端把椅子”。 这一张小桌,刚好可安四把椅子,他原与顾观月离得近,林芜与他隔了一段,此刻再安上一把椅子,宜慧便恰好坐在他旁边,与顾观月斜斜相对。 她一眼便瞥见顾观月头上金钗,那是袁澄在来的船上反复把玩过的,她那时还抱着点念想:“不知有没有机会戴在头上。”原来是送给这小娘子的。 宜慧坐下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遇见行会 吹面不寒杨柳风,转眼便是二月中旬,冻土解封。一场珍贵的春雨后,空气中还漫着微微的湿气。青苔上汪着浓绿,嫩芽在枝头悄悄拱出来,虽然看不到芽儿,却将枝头也装扮出一层绿意,看着就有蓬勃生机。花满蹊里,此刻又有了往来的商贩。 几乎各行各业都知道,新的商政要下来了,今后做生意恐怕越来越难。趁着还能活动,走街串巷尽快赚钱,是所有商贩的心思。 没有人知道,这是斯县尊顾念百姓,撑着公文上的最后日期“三月底各州全部推行”,要给他们些空间。 这项政令,出发点是好的。朝中老大人们的意思,商税征发困难,尤其各地行商、小贩,通没个固定的地点,朝廷就长期少着一部分税,是以这年便定了,以后街面上的行商,均需入行会,行会便负责收齐了税,一总上缴。 只是这样一来,行会要帮着朝廷做事,总要过一道管理费用,毕竟要把这些行商的交易记录在册、估算他们的收入,再传递消息收税、点钱等,总是要人力的。 如此一算,商贩们竟要交税、交行钱,共两道钱。对于大商贾而言还可承受,对于走街串巷的小贩,抑或拿了自家菜蔬、鸡子等出来换钱的普通人,那可就不划算了。 所以管得严了,抑制经济,也就难免。制定政令的人,总需要中间拿捏一个度,才不至于顾此失彼。 顾观月早就在打听行会的情况,她要将生意做大,免不了以行会为依托,行会可掌握着一行交易的很多规则,若想坏事也是极其容易的。 如今宝应县花行有七八家入行的商人,以小林苗木铺为行首,共同受官府监管,其他散户并不入行。小林苗木铺,一家三个店铺、背后几百亩苗田、花田,做了宝应县城七成的生意,底下几家分了剩下三成和一些大村镇的生意,所以他们这些抱团取暖。剩下散户,多是懂点花草经的农户、主妇们,挣个零花钱,自然不需要入行。 顾观月这一百亩花田,已经算个大户,论起生意规模来,排得上四、五名了,按理是要入行会,求个庇护、主个事。她一直未入行会,一是因为刚来不懂规矩,二是因为,从去年冬日起她一直没能拜访到林行首。 开春后,顾观月又辗转问了几个人,都说:“林行首繁忙,我等也有生意要做,可不太好约。”顾观月又到小林苗木铺总铺并两个分铺询问,都道:“东家并不在此,过几日再来问吧。” 她不能天天只干这事,于是先筹备起今年百花宴的事来,与孔胜插空商议着趁这时机再抬一抬名声,二人日日琢磨搬哪些花去凑场。 因他们缺少珍品,顾观月“便说:“以正合,以奇胜。既然咱们今年没有奇花异草,就单求一个‘盛’字。”皆因平常买花的百姓家,少有买珍品的,只要看花开得好就认你是行家。 两人挑拣了十二盆重瓣赤丹、十二盆粉霞、又十二盆童子面,大小差不多、枝形差不多,都是枝繁叶茂、花瓣稠密、含苞待放模样,到百花宴当日正是盛开时,三十盆花团簇一起,枝叶葳蕤泛着光华,花朵雍容缀于枝头,颇是吸引了众人眼光。 有心人去数,数来数去,所有树龄差不多的盆栽山茶树中,唯有顾氏一株赤丹,花开三百一十六朵,最为繁盛,当场便有人下定,要宴后买走,也有人打听街面上有无他家苗木铺子。再加上她家撑门面的一株十八学士,也是花开当时,却一口咬定只做展示,不予售卖,更吸了一波关注。 花行里也关注着她家,却不像以往那般在意了,因为新政即将发布,不必他们出手,只需叫她入不得行会,一切热闹都是虚的。 果然还没有等到花满蹊入行,那边盖了县尊大印的告示已经贴出来:“凡贩卖,如酒水、花木、茶叶、井水、布料、粥饭……均应入行会……课税,行外人缴纳免行钱。未缴纳者不得在街市贩卖,以免与缴纳者夺利。” 花满蹊的生意,一日一日受了影响。 春日正是产花最多的时节,庄子上原本热闹得很,日日人头攒动,除了常来进货卖切花、盆花的挑担货郎,也有远近来进中大苗木的散户,孔胜乐呵呵地对顾观月说,照这样下去,还得再收两个徒弟。 结果到了三月底,来买花的就一日少似一日,除了附近偶有上门买苗木的,她们再往宝应县城各酒楼、客馆送花,已无人肯接,都先问“交了免行钱吗?”原本挑担散卖的商贩,也渐渐弃了这门生意,问到几人,都说只因算来算去,若交上免行钱,就挣不下几个了,没得心思再费这力气。 眼看着园子从原先每日人来人往变得门可罗雀,花一茬一茬冒出来,一簇一簇谢下去,前几日下了一场雨,更是遍地落花零落成泥,顾家诸人都暗暗发愁。 连张娘子都知道了,她年轻时的习惯,家里谁当家遇到什么麻烦,她都不多话,虽然自己愁得不行,却约束何嫂子等人:“别扰了元娘想事情,她们办大事的人,最忌讳催促,谁也别到她跟前抱怨就是了。” 整座花满蹊,花开得寂寥,人也沉默寡言起来,更衬得园子恓惶。那日李二娘从花圃门口过,到了县城娘家,还对曹老安人道:“我就说她小孩儿家胡闹,生意哪是好做的,多少男人干不成的事,偏叫她挣了那个钱去?还连着买那么些人,真是不知轻重。”叫曹老安人又训了她一顿,她下午回程,还特特进了花圃去见顾观月,就为当面看个热闹。 顾观月如何不知道众人的想法。眼见张娘子饭量都减了些,日日在廊前做绣活,有天甚至跟何嫂子说起来:“若说我这一手绣活,还是年幼时跟着郡王府的刺绣师傅学的,元娘两三岁上,她父亲还不大通俗物,倒是我做活养了他爷俩儿两年。现在这手活该也值些钱。” 顾观月只得安慰她:“哪里就到这地步了,不过是一个月生意难做。已经让孔师傅带着人晒干花了。林行首业已叫人带了话,再十日做个东道,行里一聚,请我们去捧场。想来之前确实事务繁忙。” 孔胜等人这些日子已经晒了很多干花,也做了许多鲜花酱、花露出来,总之按顾观月的指示,“务必要想法子存住”。 现在知道入行有望,众人都翘首以盼,行费也准备好了,只等着正日子。 到那一日,天气转热,顾观月早起梳妆,弃去常穿的鹅黄短襦水蓝裙,专挑了银灰斗纹越绫短衫,黛蓝色暗纹窄罗裙,让静春给她梳了个复杂的发饰,插了两支碧玉裹金梢头的簪子,自己在半身铜镜中搭眼看去,是一个寡淡又颇有家资的模样,很有些成熟气了,这才带人出了门。 至春风楼,说受宝应花行相邀,掌柜的便亲自将她们引到楼上,带进最大的议事雅间。 顾观月站在门口,见这屋里已经乌泱泱坐满了人,正三三两两说着话,为首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着青灰长衫的男子,身材中等,白面短须,目光清正,唇角含笑,这林行首竟是一幅极慈和的样子。 林行首见她一行人走进来,笑着起身,抢先开口道:“可是顾娘子?今天总算有缘,快请坐。” 屋里众人见他起身,都停了下来,回身看向顾观月。不知是谁,轻佻吹了一声口哨。 顾观月此行带了时鸣、静春,三个小娘子一到春风楼上,就引得行会诸人侧目,那吹口哨的人见她们势弱,言语间露出一些轻浮相来。 顾观月冲那人一个眼神也无,先对林当家的道:“承您请,不胜感激。”再度一眼座次,侧头看静春一眼,静春便对时鸣说:“去给娘子搬张椅子。” 来之前几人已对过各种情形,有座怎么着,无座怎么着,言语好听怎么着,言语不逊怎么着,时鸣听了静春的话便笑嘻嘻走出去。 行会诸人已故意地占满了座,心里都道不管她忍气坐在哪里,只管不理她,叫她吃个下马威。林当家的见如此也不多话,只看顾观月如何行事。 却见时鸣转眼间不知从哪里回来,一手提雕花椅,一手倒举八仙桌,轻轻松松安在地上,一边扶顾观月去坐,一边叫道:“哎呀娘子,我手重,给人家桌子抠出五个洞来了!” 众人细看,便见那八仙桌上赫然五个手指洞,桌面洞穿透出光来。 顾观月叫静春:“走时照价赔给掌柜的。”又对林行首道,“我这丫头手里没轻重,让您见笑了。” 时鸣这手一出,刚才吹口哨的那年轻人便闭了嘴,一声不吭了。其他人偷偷交换着眼色,也不再多话。 林行首哈哈笑道:“顾娘子这婢女,倒是难得。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 顾观月笑道:“痴长一身力气罢了,我得她傍身,寻常便不肯忍气。” 两个人一来一去,有小二端茶倒水,也有两三个人带了侍婢穿插其中,气氛重又活络起来。寒暄毕,顾观月单刀直入,请教入会事宜。 林行首沉吟片刻,尚未说话,还是那吹口哨的年轻人,截口道:“你别忘了,你可是个女的。” 顾观月便嗤笑一声,道:“承您提醒。所以,那又怎样呢?” 那人道:“自来没有女子入行会的。” 顾观月傲然扫过他,缓缓道:“自古也没有行会,后来不是就有了吗?可见这‘自来有无’算不得什么大道理。” 人群中另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女人能做什么成什么事?男女混杂,也不像样子。” 顾观月笑道:“我观二位,当是百亩园的郝少东家和茱萸村香草园郭一百郭当家的。百亩园号数年前号称百亩,如今还剩多少亩?香草园一向只有十来亩花田,做几个村多少户的生意?二位入会,因为生意尚能入人眼?还是因为……二位是男人?我们不妨来讲讲这个道理。” 二人露出不忿的申请来,郭一百捂着胸口唉唉叫:“你这女娘,不敬尊长……” 顾观月冷冷扯一扯嘴角:“倒是一顶好帽子。做生意就只论生意,不必与我讲什么男女、老幼。各位当知我是女户,翻遍所有律书,也没哪条说女户不能做生意。我一分税费不少交,与各位没什么不同。林当家的,您说呢。” 林行首从她进来一直揣摩她的行事,见她寸步不让有备而来,这才捻须道:“入花行,自然要看花上的生意。” 顾观月便道:“若论生意,宝应县入会的八家商户,当以林行首为最,地三百余亩,县内铺子三家,外县铺子数未知,只知生意已然做到附近几县。罗家第二,胡家第三。”顾观月说着,看向其他两家主事人,微微点头示意,接着道,“我花满蹊当排第四,百亩园还要靠后。另有孙家、杨家几家,最少的只五亩花田。我怎地不能入行?” 众位主事被她一一点名,纷纷议论起来,都诧异她倒把自家生意的事都打听遍了,这行事,可不像个没有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做了一些有意义的事 第一次生存危机终于过去。 此时凤霞已经从家里脱出,将女儿交给丫鬟带着,她每日只需按时喂养,不费什么力气,她便接了顾观月许多事去,在外面与各大商户打交道。 顾观月做了这个行首,倒多了些公家的事务。 第一则,行里各家要做花露、花饼、花茶等,多少需要些技术,她仗着有现代知识,写了一些概要交给他们去研究。第二则,因说定了先在商邸报上试行推广,就得联络邸报抄写人。还有一则,要打听扬州和汴京花宴、花会往年的规矩。幸而这些事情并不都是她管,只是多少占用些精力。 不过她遇到了新的问题。 先是自己花圃往来的小商贩,并没有因她们入了行会就受到庇护,她现在只有往酒楼送的大生意支撑。问起来,就是小商贩们怕上了路被收商税,她的生意多少受了些波及。 又一日,孔胜来找她,问及:“有件事情请小娘子示下,昨儿有先前与咱们打过交道的花农,家里只半亩地种花,靠着这地赚些盐、糖钱,如今因要他们入行,他入不起,说以后也不卖花了,问咱们收不收他家的花,我看着谈了个低价儿,你觉得如何?” 顾观月听了这话,不急着定价,先问他:“以后都不种花了?”孔胜答她:“是,他们本就种的粮食多,这半亩地种着玩儿,现在要刨了花去都改种粮食,无非少几个盐钱罢了,幸亏还碍不着生计。” 这是好的。又过两日,还有一家找来,也要把花刨给她们,这家却只一个昏花老眼的婆婆和一个小孙子,因种不了地,所以靠着婆婆种一亩地的花卖钱换粮食吃,十来岁的小孙子去卖花,被巡街的小吏抓住了,挨一顿好训不说,现场还收税、罚款,一来二去也不敢做生意了。 接着,连何嫂子上街回来都说:“原先在街上散卖鸡子的几个婆婆,都不出来了,原本就是攒着卖了换个针头线脑的,连她们也要入行交税、交行钱,若不然,被里正逮住了就要交罚金。谁家吃得住这个逼勒。” 新的市令切切实实给众多小民造成了影响,上位者希望看到的是更多税收,顾观月从这一件两件事里,看到的却是贩夫走卒因此受的伤害。 她想了几天,这一早便出门叫时鸣:“咱们去拜访林行首,关于市令的事要请教他。你去套车。”看她还在浇花,又说,“你还浇花呢,那几盆花都要涝死了,我可求你别折腾它们了。” 时鸣听了就高兴地停下来,先看向何嫂子:“都是娘嫌我闲着,非要我找点活干。”说着话把水桶往墙下一放,便去牵了车来。 她二人直奔宝应县,往林家最大的苗木铺去。从入了花行,她再去拜访,十次里倒有七八次能见着林行首,这次也正好碰上。 林行首正在楼上歇着,他各处都有掌柜、账房,铺子里并非事事要他操心,他自己图这里热闹,每每要来坐着。见顾观月来,笑着让坐了,伺候的人端上茶来。 两人坐定,先把花行一些小事又说了,顾观月才问他:“现今的市令一下,许多小的花农都弃去花木生意,看似于咱们有益。可不知林叔发现没,往来到咱们田里贩花的小商贩却少了,我们花圃还要雇人去集镇上卖花,且连买花人都少了。”她与林芜要好,私下便把林行首当成长辈,喊一声林叔。 她说的确有其事。经济这事儿,市场繁荣才有交易,有交易才有税收,譬如那卖鸡子的老婆婆,她鸡子换了钱就能去买针线,那卖针线的货郎赚了钱才买得起花、吃得起酒,花商、酒商们才交得起税。新令看似是阻了小商小贩,其实受影响的远非如此,只是一时看不出来罢了。 林行首因手上人多,尚未发现自家生意受影响,且原先行里众人都对新令甚为期待,就指望新令一下,行外人不做了,他们赚个大头。听顾观月一讲,他不甚在意地说:“你便雇人,多花几个钱,应当也还有得赚。不然,我等也没别的办法。” 顾观月知他尚未明白,她那一个瓶底儿的经济学理论,已经远超这时代人的认知。 可她既然看到了问题,就憋不住想要解决,于是越发认真分说到:“有两则请林叔想想,看我说的对不对。新令一下,不只咱们这一行,行行都受了影响,那些不能行走买卖的小商贩们,若他们手里没了钱,谁还买咱们的花?一时看不出,再有两个月就很明显了。再则,宝应县众多种花人的心伤了,只剩咱们这几家,将来可撑不起‘扬州宝应,天下花源’的招牌来吧。” 他们之前定了上面的口号,两人有志一同,要把宝应花推成天下花,彻底做成宝应特色。 林行首便谨慎起来,凡一地产业,无不是许多人做,做成了规模,才得扬名天下,人少了是做不成的。他这才正色问她:“确实如此,可又能如何?” “林叔说,县里可会把行外商不得自行贩卖的市令撤了?”顾观月见他被说动,抛出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这想法过于匪夷所思了,竟然是想撬动政令,寻常人谁敢想。可她还是大着胆子问了。 果然林行首说到:“侄女儿,你想的太天真!这不是县里自己的令,我们还有空间运作。上头下来的令,连县尊大人都不敢违拗,何况你我。”顾观月觉得,他如果生在千年后,一定会说:简直是想peach! 一瞬间,她也踌躇了。静静待了片刻,她才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决心,再次忽悠林行首:“如此政令,与一地经济无益。我欲与县尊大人一谈,林叔可愿与我联个名?我与县尊娘子有些旧渊源,不用担心事情谈不成吃挂落。” 林行首听她说“一地经济”,才知道她剑指何方,这小娘子她是真敢想啊,她哪里只是为了自己花圃或者宝应花行,她都将新政令与一地经济联系起来了,这想的是仕途男人们才该想的事! 一时间他又是庆幸又是心忧。庆幸者,自己选的人终究是个有抱负的,心忧者,这小娘子若哪一日行将就错,可能要犯大忌讳。 林颀林行首,他能当得了宝应花行的老大,能支持顾观月一个小娘子做了他的副手,他就不是一个拘泥的人。他左摇右摆,最后终于思索定了:罢了,挺她一挺,她一个女子找县尊大人,份量不够。 想通了,他倒轻松起来,先赞:“不成想你考虑得这么深远。若只为了我们花行的将来,我还不敢与你同去,名不正言不顺,像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找县尊行方便。若是有你上面的说法,想来县尊大人也要听一听的。我便与你同去,看看县尊大人如何说。” 得他一声赞同,顾观月也松了口气,多一个人支持,说话的份量就多一分。 她起身道谢:“这是冒风险的事,林叔肯与我同去,我先谢过。林叔今后有用到我的地方,无有不从。” 两人就这话题,补充了一些细节,她这里才回去便准备起来。过几日到县衙后门上,先请见赵氏。 赵氏听说她来,不是找斯思,传话的婆子说:“等在门房,问能不能见您一面。”她略一思索,便知道顾小娘子可能遇到了难处,否则不会专门找她。于是叫请:“快请她进来。” 从那日青莲寺她搭手相救,赵氏派人给她送了礼去,结了这份交情,比之斯思与她的姐妹情又不同。顾观月不想落个挟恩图报的名声,平日并不特意往赵氏身边凑。赵氏反更高看她一眼,如今斯黎不在家,更省了她的心事去,很愿意帮个小娘子。 顾观月随着婆子从门边一间小屋出来,穿廊过门,并不进厅,到了赵氏平日起居之处,这是赵氏待她亲厚的意思,将她当半个小辈看,允她登堂入室。 见面问了好,顾观月便说明来意:“本不该打扰夫人。是为着我们花行的事,还有些别的税收经济之思,想请见县尊大人。这事没凭没据,只是我一点想头,也不该去衙门里说,所以来请教夫人,可方便让我与大人见一面。” 赵氏此人,家里几辈子做官,家学渊源,听说是与政令相关的事,她便有些重视。她看顾观月神色郑重其事,信她不是个孟浪的人,且又要寻机报她恩情,所以只略一想,也不含糊,就唤人:“前头看看老爷忙不忙,何时回来用饭,若不忙就悄悄告诉一声,家里有客人等着拜见他。” 斯县尊还真有些忙。如今春耕结束,他要巡视各地,看看发苗情况,随手判个分水浇地的官司,偏又有各行抓了“偷偷交易”的人来县衙,导致县衙判案都判不及。 听得夫人来请,看着也到饭点,他便把手里的活清了,教训小吏:“若再有这样私下交易的,都按之前的例,记下双方姓名,十文以下的勒令现场退钱退货,不要再因为一双草鞋带到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换大房子咯 袁澄这个春天过得颇为充实。 又签了两个有实力的文人,又收回了大伯开不下去的两家店,还去汴京和扬州会了朋友,与他们讨论改用活字印刷的事儿。所有这些事于他简直手到擒来,不费什么力气。 只有两件事不那么美好,一是顾观月没有时间理他,二是他娘明说了不同意他和顾观月。 上年腊月里,朱宜慧与袁澄在街上见了顾观月,袁澄故意说给她“元娘是我给自己选定的媳妇”。 因是年下,宜慧回来后不好闹她姑妈,自己闷闷不乐了几天。转过年去,就对她姑妈说:“陪姑妈过了年,见姑妈这里一切都好,我心里总惦记爹娘,该回家去了。” 朱娘子原本不以为意,小娘子想家也是常事,便说:“等再过几日,让你表兄送你回家住几日。到夏天还回姑妈这里来消暑。”又问她,“你表兄再到冬天才能除服定亲,我和你娘的意思你都知道的,多住一段日子,跟你表兄越发亲近些不好么?” 宜慧见机便说:“姑妈快别说这些,怕表哥自己有别的意思呢。” 朱娘子心里一惊,问到:“这是什么话,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能怎样。你是听谁说了什么混账话?” 宜慧道:“姑妈不要瞒我,表哥心里有人,连朱钗都送过了,上元节还约在街上看灯,这会儿怕就在那人身旁呢,姑妈还当不知道。” 她自见过顾观月,便对袁澄的事处处上心,一旦留意,从袁澄和平安一句半句里就拼凑出好些事来,趁此正要跟朱娘子说个清楚。 朱娘子听了这话气个倒仰,问她:“你从哪里知道来?” 宜慧便将哪里见了顾观月、袁澄说了什么、平安哪日牵了马送袁澄去城外一一说给朱娘子听,末了说:“表哥说那是他看中的娘子,我再死皮赖脸待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呢。原本我们也是没影的事。” 婢女丫丫正为朱娘子捶腿,听宜慧话音落了就插嘴道:“这个顾娘子,一听就不是好人,勾得别人家的郎君日日不着家。” 朱娘子骂道:“你们什么都知道,怎么现在才说,单瞒着我一个。” 婢女柘枝忙冲着她二人使眼色,又劝到:“丫丫小呢,知道什么。咱们大郎自来如此,对朋友仗义热心,纵有几次往来,也不算什么。您不放心,让人叫他回来,越性把宜慧小娘子的事情说开了,与那顾娘子做个了结罢了,何苦自己生气。” 朱娘子气个半死,也顾不得教养,接着骂:“一家子寡妇,抛头露面做生意,天天男人堆里混的,能是什么好人家儿。大郎猪油蒙了心,叫人家当成棒槌。还不快叫他回来。” 门上闲着发慌正拔草玩的小厮,听了使唤忙跑着去找袁澄,家里朱娘子立等着见他。 谁知这日袁澄为着花满蹊百花宴的事正忙呢,指挥着人搬运摆放那三十六盆参会的花,哪里肯走开,直到找好了方位,看着人都摆整齐了,他才与顾观月告别,天漆黑才回到家。 朱娘子等了一个下午,起先越等越生气,越想越恨,后半截气过了头,又开始想后面该用什么法子辖制儿子,儿子听话怎样,不听话又该怎样,等心里慢慢打定了主意,才勉强平静下来。 袁澄回到家,就看到他娘安坐堂上,外人一个皆无。 袁澄从小厮口没探听到什么,想来想去唯有顾观月的事,他有意借宜慧的口传递给母亲,应是此事发出来了,心里隐隐有些雀跃。 这是一种“很久没有惹长辈生气了,我最近很乖突然要叛逆还怪不好意思”的隐秘欢喜。 朱娘子见他进来一边问好一边坐下,还问:“阿娘这里温的什么茶,我吃一杯。今日替顾娘子监工,可把儿子累着了。” 这是袁澄第一次与她正式说起顾观月,朱娘子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便接口问到:“我恍惚听说,这位顾娘子如今孀居。寡妇门前是非多,倒要劝你远着她些。” 袁澄道:“娘哪里是恍惚听说,娘不是还遣了李官媒,好意去替她说亲吗?若她娘糊涂答应了,儿子说不得要对不起表哥,与他争媳妇了!” 顾观月那日说让他摆平家里的事,显见母亲已有动作,他要打听什么,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很快就知道了母亲多事,让李官媒去给顾观月说亲,他心里不痛快了好几天。那是他捧在手心放在心尖上的人,母亲的做法,太作践人了,亏得元娘是个心大的人,才没恼了他。 朱娘子见儿子这样说,便知自己插手的事儿已经败露,她也不觉尴尬,反骂袁澄:“你不用为这个不知臊皮的小娘子,回来拿话噎我。若你肯听我一句半句,我也不做那样的事儿!” 袁澄还冷静与她分说:“儿子与您实话说,儿子去年退了冯家的亲时,就已经相中了她,这心意是绝不会改的。年前表妹来家,儿子也知道您的意思,可强扭的瓜不甜。娘还是允了儿子自己做主才好。” 朱娘子断然道:“不行!你想娶这样一个人,除非我死了。” 袁澄还欲她娘心软,滑跪在朱娘子膝下,诚恳说到:“儿子知道阿娘的担心,担心她名声不好,担心她不及内侄女贴心,担心她性子要强拿捏了儿子……” 朱娘子打断他:“你不知道!这些担心是有,可也不算什么。只一条就不行,她是个寡妇!她不般配!世间没成过婚的好女子千千万,你想要个什么样的没有。” “别的女子再好,那都不是她。” “这样抛头露面之人,男人堆里打滚的,能是什么好人……” 袁澄心里腾地升起一种愤怒,为什么世人对一个能干的小娘子充满了恶意,他们连她是谁、每天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要空口白话地诋毁她。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说,此刻却站起身来,唤道:“柘枝,阿娘累了,你伺候摆饭吧。我先歇一歇。” 走到门口,他回头缓缓道:“阿娘有各种担心,儿子尚能解决。可阿娘若怀疑她的人品,那就没有什么好谈了。元娘她,很好、很好。” 说完他径自去了。朱娘子在身后艾艾哭道:“他如今,是连哄都不肯哄我一声了。” 这是母子二人因顾观月的事第一次生了嫌隙。 次后袁澄就更加早出晚归,一边操持着书坊的生意,一边想着法子插空去见顾观月,朱娘子偶尔再提他的婚事,他就敷衍过去。有时在家碰到宜慧,他也能避则避。宜慧便再三说要回家去,朱娘子只好允了她,说:“让你表兄送你。回家住一阵子,我还让他去接你。” 顾观月来找袁澄时,他才送了宜慧回扬州,自己一身轻松地在书坊里忙。见她来找,袁澄喜不自禁,略带些委屈问她:“你可算是忙完了?我回回说去找你,平安去约,回回跟我说,‘顾娘子说她忙着,过两天再聚’。你想想,你我可是又半个月没见了?” 顾观月觉得自己像个负心汉,撵了时鸣出去,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撒娇:“我心里也惦记你呢。才了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0章 第四十章 袁澄:走,出家…… 袁澄? 袁澄他有点懵。在他二十来岁的儿子生涯中,不是没见过母亲这样闹,不过那都是父亲在时,且大半时间都是父亲妥协,偶尔也见母亲服软。这些招式可没在他身上用过。 他想,大概是那时嘲笑父亲的报应,叫他终于今日遇上。如果顾观月在,大概能准确描述他的心情:阿娘,你不讲武德。如果她能配个图,大概是乌鸦飞过嘎嘎嘎.jpg~ 不过电光火石间,袁澄脑子里过了几种选择,首先他可以接了表妹来,先哄了阿娘,以后只能每天虚与委蛇。其次他可以摊牌,打死不接表妹,阿娘肯定生气,若万一闹真了……这两个选项得×掉! 如果那么傻,他就不是袁大郎了。 所以,只过了三五息,他便小声对柘枝说:“柘枝姐姐,这样的事,让人听到不好,你随我来,我们找个背人的地方,别让内院里听到。” 柘枝见他神秘兮兮,不由也紧张起来,被他牵着鼻子哄到二门外,正问:“大郎,要如何?” 袁澄见站在这里,内院绝对看不到了,他才说:“柘枝姐姐,你今日没看到我。我要是你,就回去告诉阿娘,说一早找大郎,结果大郎有事出去了。娘子要绝食,不妨等到大郎回来,不然大郎也不知道,也没处心疼,岂不是白白挨饿。” 说着,他攀鞍上马,一溜烟地不见了。 柘枝(尔康手),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大郎!平安跟在后面,见识了自家主子的不要脸,恍惚有一种“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的了悟,小心绕过柘枝追出去了。 袁澄正在街口等他,见他牵着马跟上来,正要打马再走,平安给了他一个灵魂拷问:“大郎,果真不管娘子吗?”袁澄犹豫了一瞬,答他:“按着我的经验,阿娘早上该吃了糕点。若没吃,等柘枝进去回了话,也该吃上饭了。” 平安没死心,有给了第二个灵魂拷问:“大郎,你以后都不回家了吗?” 这是个好问题。 只要他回家,总要面对朱娘子“绝食”这个问题,哪怕知道他娘不会真的饿死自己,做儿子的若没点表示,那也是不孝子,他背个“忤逆”的名声不打紧,若让人家说,都是因为顾观月,那就得不偿失了。 平安其实还有第三个灵魂拷问,而且他果然问出来了:“大郎,咱们还往花满蹊?你会带顾娘子私奔吗?” 平安今日的戏有点多,袁澄拿了折扇,一下拍在他头上,笑骂他:“你都是动的什么心眼子?聘则为妻奔为妾,我带顾娘子私奔,她不要面子的啊!” 不过他确实缓了去往花满蹊的脚步。主仆两个在街口停了一会儿,袁澄忽然发力,两匹马两个人在大街上往南而去,出城门,平安正以为他还是往花满蹊时,却见袁澄奔着白马山,上了去青莲寺的那条路。 平安心道:红尘里的事,怎么来问菩萨?总不会是出家……吧? 进山门,将缰绳扔给平安,袁澄三步并做两步,左拐右拐,熟门熟路到了一苦院中。一苦正做完早课,要偷个懒儿再眯会儿,见他急匆匆来了,笑问:“施主今日有空?贫僧听人道,你在花满蹊忙着建园子呢?” 袁澄一下坐在石凳上,问他:“和尚也听人说闲话?” 一苦笑道:“昨日衙前巷李太公来,他有些忧心,就与我说说他那干女儿。我想想,原话大概是‘那袁大郎就这么不避讳在花满蹊进进出出,也不知想好哪天去提亲没。若是糊弄我女儿,我也不能依他’,大郎,你想他为什么专找我说这话呢?和尚担了你半个师傅的名儿,愧不敢看老友的脸呐。” 袁澄才知道,几处老人都为这事儿着急上了,就是急的方向不那么一样。 他靠近一苦耳边,问他:“既然是半个师傅,和尚再陪我演一场戏?”一苦悚然一惊,撤了身子想离他远点:“和尚不在五行中,你们凡尘里的事,和尚可犯不上掺和。” 此时平安正拴好了马进来,未及找个地方坐下,就听袁澄吩咐:“平安呐,你回去家里,跟你柘枝姐姐说,让她缓缓告诉阿娘,因我今日早晨去顾娘子那里,知道她干爹要为她说门亲,我一时想不开,到寺里闹着出家了。” 平安:惊! 大郎,你说的但凡有一点影子……他忽然起了好奇心,若真回去这么说了,大郎和娘子,谁会胜谁会负呢? 平安跳起来,跑着牵马去了!去找柘枝姐姐! 柘枝……无妄之灾。她被袁澄忽悠,不小心放了袁澄出去,事儿没办好,想了一想也只得回来,对着朱娘子把袁澄教的话说了。 朱娘子正躺在床上,捂着胸口哼哼。见儿子没来,柘枝说完了话,她就起来了,被窝里放着花生膈了她,她也没敢啧声——虽说柘枝早在扬州见过她这些把戏,该遮掩还是要遮掩,这大概类似于一种演员的自尊,也可以说是对观众的尊重。 朱娘子气得指她:“叫你早些去早些去,非在这屋里劝我,看耽搁了吧?” 柘枝赶紧认了错,又劝她:“娘子起来吃些东西吧。大郎不在家,娘子纵饿着自己,他也不知道。不如等他回来,我再去说。”简直是袁澄的话原封不动传回来的。 朱娘子当然就扶着柘枝的手起来了,穿了外衣出卧房,该洗漱洗漱,该装扮装扮,又认真吃了早饭,末了还说:“叫门上看着他,让人去找他,就说他不回来我就不吃饭了。”柘枝只得答应着出来,转了一圈回来说,已经吩咐了。 见小丫头丫丫在外面缩头缩脑,招她过来,一指头点在她额角:“娘子那里干果子,是不是你给端去的?你就撺掇着闹吧。”丫丫还说:“姐姐别赖我,娘子吩咐的事儿,我可不敢扭着来。宜慧小娘子多好的人呐,待我们都和气,那什么卖花的顾娘子,听着就吓人。” 顾观月:……误会。 这里正不可开交,忽见平安二门上探头,柘枝招他进来,在门口站了问他:“大郎呢?” “大郎剃度出家呢。” “你说什么?不要玩笑。大郎再不去接了宜慧小娘子,咱们娘子真要不吃饭了,没有这样为个外人忤逆自己阿娘的。你去劝大郎,先接了人来,他有不愿意的,慢慢跟娘子讲就是。” 平安日日跟着袁澄与顾观月等人厮混,心已经有些偏了。这什么朱家小娘子,他可没伺候过,不知性情,顾娘子倒是待人和善可亲的,大郎又心里只有她,他是大郎的人,当然还是要向着大郎,所以平安装了个着急的样子:“柘枝姐姐哎,这可不是闹着玩儿,大郎真去青莲寺了。” 柘枝见平安说的认真,她也有些慌了,佛门清净地总不是随便可打扰的,大郎难道叫娘子一逼,那头顾娘子再说亲,他死了心了?她哪里知道一苦也不是个方正人儿,叫袁澄搓弄着,真摆出铜盆、剃刀来了,就等着朱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花满蹊起高楼…… 朱娘子那时真没反应过来,可是等带了袁澄出了山门登上车,她就慢慢想过来了:不对,很不对,这剃度的仪式也太简陋了些。 朱娘子冷了脸,左右盯着儿子瞧,就想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袁澄瞥见他娘看,捂着胸口靠在板壁上,作一个西子捧心的样儿,道:“纵今日出不成家,儿子死了心,也觉得红尘无味。”他头发还散乱着呢,朱娘子看得一阵儿心烦。 母子两个僵持下来。于朱娘子,大概知道儿子不是当真出家,可他既然做出那样的事儿,多少心里有点影儿,若逼急了真再来一次,那是好玩的?于袁澄,母亲应当不会真的以死相逼,可若再惹她老人家生气,将来元娘嫁进来都是她还债。 是以,朱娘子也暂歇了逼他去接宜慧的心,袁澄也安静了几天,没去花满蹊。 顾观月从花满蹊画建园子的图纸以来,已经习惯每日看到他,这两日就该定下样儿来了,偏他不来,也不知他出了什么事儿。于是叫人去维扬书坊打听,却见生意依旧,想来是他家里有什么事儿绊住了。 她心里略有些担忧,又想若是有大事儿,至少维扬书坊不会这么安静,担着一颗心等了两三天,也无甚心情,就草草定了最后一版图纸,她这里开始找人扩地基。 静春看她抚着图纸出神,就知她在惦记袁澄,轻手轻脚给她添了茶,安静到一旁算支出,要建房、整地、雇人,花销就需重新调整。 忽听得外面马蹄声、问好声:“袁郎君今日到得早!”又听袁澄的声音:“你家娘子在屋里呢?” 顾观月一惊,不觉站起来隔着花窗往外看,只看到一个身影飞快行至檐下,一回头袁澄已打了暖帘大步跨进来,两人站在门口四目相望。 明明才四五天不见,不知为什么像隔了很久,顾观月一股委屈积在心头。 “你还好么?” “家里有些小事,没及给你送信,叫你忧心了。” 两个人异口同声说完,又安静了。静春知机,忙扯着时鸣出去了。 顾观月与袁澄对坐说话。袁澄问她:“图纸可定了?有什么要改的我现拿了叫吴兄改去。早日建好了,你来往也方便。” 便就着图纸细细讲给她听:“地方足够大,就在西边临着路的一侧建跨院,可以让孔师傅带着几个徒弟住,日常也能守宅,另开门让他们出入就行。第三进后罩房可以建两层,一楼给婢子仆妇们住,二楼给你做书房,前可登高望远后可遮挡后山的视线。二进、三进院子里都可以做景观,现只大致画了方位,等你想定了再细细画图。原本想着跨院第三进也可做个小花园供你日常玩乐,吴兄提醒我花满蹊本来就是个大花园,倒是我昏了头。” 顾观月靠他很近,看他一头细汗,心里暖暖的,说到:“你想得很仔细,没什么要添减了,若说后罩房建两层,二层倒是留出个廊子来,每日里读书累了可凭栏而坐,也是好的。按说,家里只我和阿娘两人,孔师傅算客人,实在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院子。” 袁澄因笑道:“怎么用不到,打底用十年的,要留有富余。再一两年,家里添丁进口……”说着话就睇眼瞧她。 顾观月微红了脸,啐他:“你不是好人。” 两人隔着一张矮桌,顾观月微微颔首侧着脸,粉面含羞,莹润的耳垂烧得通红,一只小小碧绿的耳坠在她耳边荡啊荡,袁澄便觉得荡到自己心里去了,心都想要飞出来,登时口干舌燥,手忍不住抬了抬,抚在她的脸上。半晌,方缓缓道:“对你,我约莫是做不得好人了。” 顾观月只觉他这话撩人得紧,再待一刻他就要凑过来了,大白天的敞着门,她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横他一眼道:“我不与你说了。” 袁澄眼睛追着她出了门去,又坐了片刻才敢起身。 不几天,袁澄让吴慎按着商量的意思略修了图纸,匠人们到位,花满蹊就钉钉锵锵开始打地基了。这边忙着起高楼,那边忙着收卖鲜花,一时间这片地上好不热闹。 袁澄早出晚归几日,见朱娘子又有些冷脸,便与顾观月说一声,把诸般事宜交代给了匠人的头儿,他在家里安静待几日。也不由地想,最好再有个契机,让母亲看清楚他的心意,自古以来天下婚姻,总是父母从了子女的多,得给母亲一个台阶。又想着,如果能拖着到宜慧定了亲,困难就能少许多了。 比起他来,顾观月就好上许多了。张娘子见劝不住女儿,知她是个心志坚毅的,只好随她去,嘱咐她:“你要与袁大郎一处,就得奔着成婚去。他就要出孝,若肯来提亲,娘也不管你了。”心里头也知道,袁澄要出身有出身,要模样有模样,若对顾观月一贯这么好,那也是良配了。 这会儿,母女两个都从牌坊村出来,日日在花满蹊盯着建房子呢。 看着自己一手操持起来的花圃,再看这花圃深处叮叮锵锵凿石、打桩、锯木头、拌黄泥做坯子,十几个匠人忙忙碌碌,顾观月忍不住对张娘子自夸道:“去年我与阿娘说,必能让阿娘过上好日子,女儿没食言吧?等这里建好了,我在一进过厅里议事,二进里与娘同住,给娘在耳房做个大大的沐浴的屋子,从厨房那侧盘了地笼取暖,让娘四季都干干净净儿的,娘可喜欢?” 张娘子想着自己儿时,也不过是这么个条件,女儿给她想得很周到了,欣慰道:“喜欢,比娘小时候在郡王府外院里还好呢。那时也没这么宽敞。” 母女两个说着话,在半上午缠绵的阳光中围着花满蹊小径又转了一圈,走到芍药花圃那里,顾观月将裙摆束起,挽起袖子来,弯腰去看那些留种的花。这时芍药已开到尾声,只有些残红挂在枝头,她抚摸着已经有些开裂的种子荚,笑道:“阿娘,这是去年栽种的,今年长得极稠密,留的种儿也长好了,明年芍药圃就可以扩得更大些啦。” 未说的话是:也许这七十亩花田,还不是她的终点。 说着话,见篱门那里,时鸣与何嫂子赶着牛车,押着一车货进来,远远望见她娘儿俩,时鸣打招呼:“小娘子,我们买菜回来了。” 顾观月就向前去,看她们卸货。见鸡鸭鱼肉无所不全,大骨棒、猪下水、鸡子等更是多多地堆在那里,给匠人们的油水很足,她就点点头。 春日里用工多,他家剪花的几个短工娘子也凑上来,眼里兴奋闪着光,七嘴八舌地说:“今儿又添了这许多”,“娘子起屋子,连我们也跟着沾光了”,“这鱼大,要煎一煎,再炖一刻钟,多放黄酒和酱油,撒上葱花,啧……”“你是哪里吃过,说来馋我们”…… 顾观月好笑地看着她们,说到:“那就按婶子说的,给这鱼红烧了,多些汤汁给大伙儿下饭。大骨头熬汤,炖新下来的扁豆。婶子们这几日剪花之外,还要帮着匠人们忙活,也辛苦了,咱们隔五日就添菜,不用给我省钱。” 众人越发热闹起来,顷刻间就有几个人,帮着时鸣母女把货搬到临时搭的大厨棚里去了。 顾观月随着重回到打地基的地方,匠人头子一边忙着调配,一边看见她来,也笑道:“瞧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斯见黎中举…… 四月中,宋熹自汴京出发,一路逶迤向南,很快到了扬州境。袁澄北上二百里迎接师傅,开始伴他游历。 宋熹,正式受封领俸禄的采风使,职责包括去各地采集歌谣、观察民风、窥察吏治、记录风物等。这个职使,大都算不得官,宋熹本人却是原本就有从七品官身,只没有领实职,他于官场诸事并不关心,最喜记录各地地貌、风土、人情。 袁澄曾于十四岁到十六岁间,追随他到陕西路、秦凤路等四路九十三州游历采风。因他那时总不肯静心读书,袁父便将他交托给老友去行万里路,指望儿子在外面吃了苦头,回家能安心读书做学问。 岂料袁澄如鱼得水,似鸟投林,仿佛生就做此事的,每日与宋熹风餐露宿,丝毫不觉得辛苦。每至一地,安排住宿、打理饭食、雇佣向导、规划路线等事,皆不用宋熹操心,连宋熹手稿都由他帮助整理,无一丝错漏。更难得与宋熹投脾气,对当地风俗、美食、好物,充满了兴致,与他一起,总能发现更多妙处,结交更多朋友。 宋熹致信袁父:“你常说大郎放诞,我却说他豁达。与大郎相处少烦忧,可多活十年矣。世间正道,非止读书做官一途,让他试试别的路吧。” 自此袁父放弃了让袁澄“上进”的心。 宋熹此次出行,说来好笑,起因是为一个“吃”字。 有天他被人宴请,吃了一顿带沙洗手蟹、嚼不动的江瑶柱,还要听众人恭维“宴资丰饶”,大感腻味,不由想起东南几路尤其沿海的美食,这想法一经生出,就日日放不下了,想方设法向着上头请了二三百两银子,托借重修《风物志》,他奔着东南就来了。 袁澄由此再次侍奉师傅远行,于四月底告别了母亲、顾观月等人,出门去了。 朱娘子城外烟柳青青的路口送儿子,见儿子总是回头张望,她告别之后有意又换了条路绕回来,便见着那传闻已久的顾小娘子乘马车而来,下车后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她便投在儿子怀里。过一刻钟,儿子依依不舍才走了,马儿跑了几十丈又调回来,下马又抱着她,因有各人的陪同在侧,两人就那样收敛着,还是隔着老远透着酸味。 她老人家半像对着柘枝,半像自言自语:“就这样难舍难分,比跟我老婆子亲多了,大郎何曾和谁这般积黏过。眼见是不大能分开了。” 柘枝正欲寻机会劝她,就忙说:“是,大郎待顾小娘子确实不同,此次竟像是为着她、为着宜慧小娘子的事避走的。娘子也别担心大郎待她比待您亲,约莫少年人遇上个合心意的,都是这样,娶回家来反好了。” 朱娘子也听到心里一些,叫着柘枝回去,边走便说:“你还是个没成婚的小娘子呢,就知道这些了?过年,也给你说门亲。”主仆说着话,马车哒哒驶回城内。 袁澄自走后,五日两封信,一寄往城内袁府,一寄往城外花满蹊,已来了两封信。 每封信,袁澄都写得极多极厚,写他这日行到哪里,吃了什么稀奇的东西,看了什么不一样的景致,见到什么奇怪的人。写师傅某日喝多了,只因为那日的洗手蟹做得甚合心意,让他一吐在汴京宴饮的浊气。写自己每日如何整理见闻,字纸已经满了一匣子。写哪一日看到一枚簪子,觉得很配她,哪一日在街上撞见一人,梳了和她一样的发式,不由地想她。 是的,到信的最后都是想她。 上一封信到时,袁澄随信附了一包种子,并写到:“于山中见一村,只十数户人家,皆同姓蓝,疑心乃畲人。某户有花似杜鹃,当地语称“子规啼”,其花艳红透黑,索得种子数枚,花满蹊来年可见此花否?届时与你同赏,忆及今日,不知何样感觉。后日至福建路,人皆谓此路多奇花,我亦有心替你求索,你当如何报我?今天起可细细思索矣。” 顾观月回忆这封信,脑海中都是那句“你当如何报我”,想着想着又忆及那日一抱一吻,捂着脸笑起来。半日,唤来桂子:“那日的种子,请老翁细心照料,出苗了便告诉我。”她便执笔写回信,想着此时消息难通,虽说袁澄给了五日后预计的地址,也不知行程是否变化,信能否收到。 这日时鸣驾车往驿站送信,忽见县里的邸报商人快马送来近日邸报,一路高呼“恭贺县尊大人,恭贺衙内中举”到了县衙,引来众人围观。扈从们将邸报贴在县衙前照壁上,摆起摊子开始售卖邸报,商人则随相熟的衙役亲至二堂道贺去了。 有识字的人站在照壁前,念到:“四月戍子,省试出榜,举一百八十一名。”之后是名单,此人在名单中对着一个“斯”字找了片刻,高声喊到:“斯县尊家公子,排名五十一,可喜可贺。”围观诸人都叫起好来,有钱的便上前开始买邸报。 县衙内,商人奉上邸报与贺仪,又掏出信来道:“衙内素与我等相识,知道我等傍晚起送邸报回来,看榜当日就写了一纸书信,托我等送回。” 斯县尊谢过他,打开报喜的书信扫视,见上面寥寥几十字,显然是匆匆写就,中间几列写到:“今日放榜,儿子中了第五十一名,侥幸未辜负父亲教导。妹夫亦中第一十八名,妹妹的前程可就此放心矣。如今一待殿试,二待妹妹上京于归,心下甚喜,上告父母。” 斯县尊拈着胡须,装不得深沉,哈哈笑道:“甚好,甚好。吾儿与女婿同科中举,又是一段佳话。”说着便叫人来,让速速将信送回内院。 于是县衙内外,人人都知道了县尊大人双喜临门。儿子中举不说,女儿要嫁到汴京城内右谏议大夫陈家,未来夫婿马上也要殿试授官了。 时鸣在县衙外看完热闹回去,便对顾观月讲:“县衙门前好不热闹,下晌里面的人出来,说斯公子中举之外,连他妹夫也中举了。他妹夫,不就是斯思小娘子的……” 顾观月正理花种,条案上摆着一溜儿各色布袋子,听了便停手,笑着问她:“可买了邸报回来?”时鸣已习惯到县里就帮她带邸报回来,忙掏出来给她看。 顾观月便翻开,先扫过朝廷新闻,见果然斯黎的名字在上头,又翻到后面,看到“扬州宝应,天下花源”的广告页,黑笔大字下面,小字写着宝应花行经营的范围,花行联络的方式等。这广告已做了一个月,回回占半个版面,颇为醒目,近日宝应来的客商,问苗木、干花、花食的确实多起来了。 她这才放下邸报,笑着回时鸣先前的话:“斯思早就定给东京陈家,就等着那边考完了,就要议成亲的日子。这会儿,她那里可要热闹了。” 没错,斯县尊家,已忙着与媒人通信,请教亲家那边过大礼和亲迎的日子,赵氏忙着给斯思再整理一遍嫁妆,连斯黎都接着写了第二封信,道:“放榜后松懈,突略感风寒,幸得母亲所备行李中有都梁丸十枚,服用后好转。如今等待殿试,父亲京中诸好友并陈妹夫家,都道不必紧张,殿试轻易不黜人,请父亲母亲勿忧。日前于阗王遣使来贡,商队中有玉石、琥珀珍品,儿欲买下给妹妹添妆,因妹夫当日亦在身旁,抢着结了账。随信带回,请置于妹妹嫁妆中,谨领未来妹夫心意。另寄去琉璃、胡锦等物,儿子亲自购置,奉于父亲、母亲。” 这一桩热热闹闹、人尽皆知的婚事,触动了多少父母的心肠,宝应县内一时间官媒人、私媒人都东奔西走忙活起来。 李二娘女儿荷香的婚事,就在这时悄悄落定了。说的是另一个村上塾师陈夫子的大儿子,二十又五,足足比荷香大了十一岁,定了荷姐及笄就嫁过去。 曹老安人很不看好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制墨坊变故突…… 斯黎回到宝应县,一心想着去花满蹊。只斯家需要大摆宴席吃贺酒,他是主角,不得不忍耐几天。 头一天是县里各值司官吏及街面上有头脸的人,来县衙道贺,第二日亲朋好友又吃了一天酒,次后他又陪赵氏歇了一整天,直到第四天才脱出身来,便急着去往城外。 花满蹊这时已喝完上梁酒,屋子都收拾出来可以用了,只剩院内还在铺陈。 见斯黎自报家门,门上赶忙往里报,顾观月亲自迎出来,郑重引进厅里坐下。她与斯黎见过几面,或与袁澄一起,或与斯思一起,统共没说过几句话,而斯黎的心思又有些微妙,她便笑得有些拘谨,亲手执壶给他倒茶来。 斯黎见她客气疏离,先不忙着说话,转身从小厮手里接过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说到:“娘子不忙,我坐坐就走。因刚从汴京回来,顺手淘了一些东西,除了斯思我也没别的姊妹,路过这里,就送来给娘子玩儿。” 说着便介绍起来,“这是一个磨喝乐,在大相国寺从番人手里买的,与我们的娃娃长得不一样,送与娘子。这一叠是胭脂方子,我于京中收到斯思的信,说你为了行会在找这些,京里方便,就跑了一趟太医局,找他们要了几个原为宫中备用的方子。” 顾观月先看那磨喝乐,是个卷着发髻的女人,眼窝深陷,眼睛涂了蓝色,衣服雕了两层,内衣紧而贴身,外面斗篷样式,领口衣袖都好似缝着大大的镶边,正是中世纪欧洲女性的形象。她笑道:“这个真不一样。”又拿了方子来看。 斯黎趁机悄悄打量这间厅堂。 抬头先看到厅内两旁各放案几两个、椅子三张,几上置兰草,都是平常模样,并无可观之处。两人坐的是厅内正位,其后置一条案,两端各摆着一盘蜜桃,桃子的香味隐约从鼻尖飘过,条案中间摆着两个瓷瓶,此刻正插了八仙花在里头。条案后面,板壁之上,照例挂着字画条幅,字是“大知闲闲,小知间间”,画不及细看未知其意。板壁两侧各有一门,是通到后院去的,不便窥视。 斯黎想,这厅堂该有个名字,来的时候未及细看,于是站起身,踱步回望板壁上方、匾额位置,果然见横匾上三个大字“知本堂”,不知是谁的书法。 顾观月见他起身,也收起方子来。 听他评论:“你这厅堂,几无一丝女儿家模样。”顾观月微笑道:“原是刚住进来,需得慢慢收拾添置。”又说,“送这些东西,倒叫您亲自跑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斯黎笑笑,转而问:“那几张胭脂方子,你看可还合用?” 顾观月忙福身道谢:“真是劳您费心了,合用的。如今我们不过是寻常方子用着,胜在花汁新鲜,籽粉轻白,像这等掺了药材别有功效的,之前却不敢随便做。且这方子里做法也大不相同,弃去籽粉只留汁膏,拿蚕丝片浸透了再用,市面上如今倒是也有,只是我们不懂得如何存它,试过几次都作罢了,亏这方子把保存之法说的如此详细,此后我们行里也有新样子了。” 斯黎很高兴的样子,笑道:“那就好。”不枉他与人勾兑一场。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不知如何接下去,于是只好让着吃茶,空气中的氛围渐渐尴尬。斯黎几次欲张口,他如今中举回来,若说出口,会不会有几分希望?阿娘那里也好说话些吧? 正犹豫间,忽听外面传来啸嚷声,一溜两三个人的脚步声近了,慌慌张张跌进来两个人。 顾观月细看来人,吃了一惊。 打头是维扬书坊的孙掌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年轻人落后他半个身子,跑得衣斜帽歪,半抬了头迅速看她一眼。这几息之间,一个婢女模样的小娘子也跑进来,在门上趔趄一下,时鸣扶了她一把才立住了。 后面这两个人,顾观月都未见过,连着孙掌柜,三个人半恭了身子当门立着,看样子都急得不行。 顾观月忙问:“出了什么事。” 一听她问,孙掌柜忙出了头,上前一步说到:“娘子,如今东家家里出了点事,求您拿个主意。东家走之前交代,遇有大事不决,可请您做主。柘枝,你快把府里的事告诉娘子。” 柘枝微红着眼睛,慌乱中行了个礼,才说:“问娘子安。婢子是袁府大娘子贴身服侍的柘枝。今日一早,扬州大舅家快马来报,说是昨晚制墨坊遭了大火,那府里大舅……大舅没了。大郎的表兄也烧得极重,现还昏迷着。我家娘子听了,人都昏过去了,醒了便有些不大好,中了风了,婢子要去请郎中,娘子不让,赶了婢子先去找孙掌柜,婢子跑到向阳街上等着开门,孙叔也没主意,才带了婢子到这里。还请娘子可怜,这可怎么处?婢子等不比主人家,拿不得主意。” 顾观月听她说了,反应片刻,才知道说的是袁澄舅舅朱崇贵没了,表兄朱大郎烧伤,袁澄母亲如今不能理事。 还有些柘枝没细说的。朱娘子苦夏,十来天没睡好,前几日贪凉睡在罩房楼上小厅里,风吹了头,身子已经有些不好,正吃药养着。早上听了信儿昏过去,醒来半边身体都麻了,半边脸失了知觉,话都不能说利索。袁家上下统共袁澄与朱娘子两个主人,袁澄不在家,一出事就乱了套,孙掌柜是袁家老人儿,跟着主家经过事儿的,朱娘子含含糊糊说了句“找老孙”,柘枝便奉命请孙掌柜的。 孙掌柜一想,不只袁府要安顿,后面还有朱家那边发丧、制墨坊善后等事,自己是外人,终究不方便,便记起袁澄说过“遇到大事,万一孙叔决断不了,可去请教元娘”,这才带了柘枝,让人赶车到花满蹊来。 顾观月心中一沉,颇替袁澄着急,可她身份不便,仍为难道:“我是个外人,怎么好替你们拿主意。还是医治了大娘子,请她理事才行。” 孙掌柜忙道:“娘子不要推辞,大朗临走留下一纸来,郑重写了凡事娘子都可做主,我这里维扬书坊的印,也都可交付,咱们这些人都听您的,必不叫您为难,还请娘子挑个头。”说着,便举了一张纸来给顾观月看,又要解印章给她。 柘枝也道:“娘子中风有些厉害,婢子们害怕,请顾娘子救咱们。”袁家都是死契的奴仆,主人家若没了,怕大郎回来不肯与他们罢休。 顾观月看着袁澄留下的信,上写:“……花满蹊顾娘子与我一体,遇事不决可去她处请教,悉听她指派,与见我无异……”才想起袁澄还留了他一枚小印,走前说了:“这方小印,我家中各处铺子、田庄管事都见过,若你遇上麻烦,便可拿着去找他们。”原来他两处各有嘱咐。 她想了片刻,只得道:“承袁郎君信任,我先与你们同去县城,在大娘子跟前分派再定。” 斯黎在旁边看了整个经过,见他们要去宝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谁的责任 顾观月有一瞬间的不自在,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斯黎此来是为袁澄,还是……她心里对自己摇摇头,掀开车帘,道:“我代行直谢过斯郎君。” 斯黎骑马在侧,心中滋味难辨——亲疏远近,真是一句分明。 车行极快,一路无话。堪堪两个时辰,便从宝应到了扬州城下,天还没有黑透,几个人进了城门又走一段,才听到鼓楼上响起第一遍击鼓的声音。 街上行人匆匆,有做完一天生计忙着回家的人,有临街便宜叫卖最后一点东西的货郎,有收了行囊赶着出城的农户,交织出一种充满活力、极具生活气息的节奏。 顾观月坐在车上听着,默默算着马匹走了多少步,往左转了,又走了两盏茶,再右转了。当前面隐隐传来吹鼓手奏哀乐的声音,便知道快到了。 这是她此生第三次参加丧礼,已经轻车熟路。见婆子拿出白布条,便展开手臂,方便她将布条系在上臂。时鸣、静春见状,也帮着忙给彼此系好,又帮婆子系上。 刚收拾停当,马车便停在朱家门前。刚刚歇下的吹鼓手见来了人,又吹奏起来。 时鸣当先下车,扶婆子下来,再来接顾观月,婆子一落地,就抱着草纸哀哀哭着往里面去了。 几个人跟着婆子,前面迎客的接着她们到了院内,婆子先扑倒,以头戗地,代朱娘子哭喊:“我的哥哥也……”哭了足半刻,亲属答礼。 顾观月见宜慧服斩衰,带着一个七八岁服齐衰的小娘子跪谢,旁边的人却都不戴帽,只着白衣,便知除她二人外再无近亲,朱家二房、三房显然都还未及回来。 礼毕,有人将她们引到室内。朱大妗子哭得失了声,见她们进来,想嚎也嚎不出来,拿帕子擦着眼角。旁边有知客的引她们坐下,倒了茶来,也无人吃。 顾观月听那婆子含糊介绍了自己,才上前安慰朱大妗子,节哀顺变之类的话说完了,才请教道:“来的匆忙,未及备礼,也想跟大妗子商议商议,袁家怎么上礼才好。” 朱大妗子说不出话来,就有一人来接应,说她是朱大妗子的娘家人,宜慧的舅妈,她们附礼若干,又说现在扬州城里如何附礼,末了说:“小娘子看着添减,不落了朱家的脸就行了。” 顾观月听她说的明白,就知道该怎么备礼,于是告辞离去,找客栈住了,让静春连夜上丧葬铺子买了黑白帐子若干,拿白布包了礼金若干。第二天郑重去哭丧、上礼。 朱宅里,朱大妗子和掌丧礼的礼官儿正在商议究竟停灵几日。因二房、三房尚未回来,朱大妗子不知道怎么拿主意。商议了半日,定下在家再停两日,又要差人去买冰。 顾观月打量朱大妗子,见她已经稍有好转,能说得出话了。再打听朱大郎,旁边有人说他被烧断的横梁砸了腿,呛了许多烟,如今灌了两天药了,醒了一回,便揣测他无性命之忧,于是放下心来。 这里正发着丧,忽然礼官儿慌里慌张走进来说:“大娘子,街上紧挨着制墨坊的那几户,公推了人来说,等停了丧要来你家合计,该怎么赔他们!” 朱大妗子锤着胸口嘶叫到:“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朱大尸骨未寒呐……” 她娘家兄弟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户,此时却极有担当,见妹子哭得不行,对着鞋子磕了磕旱烟袋,对礼官讲:“这火烧起来,制墨坊损失最惨,怎地倒要我们赔,不见得就是我们家先起的火。谁赔谁还不一定呢,就这么上门欺负孤儿寡妇。我虽不中用,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妹子。等亲家二弟、三弟回来,咱们再理论,这可是丧里,这么欺负人,大家闹起来,谁也别想好看。” 礼官于是出去,捡着他的话,和缓说了,那几家才回去,悄悄商议起来。 顾观月在旁边看了经过,暗暗上心,却并不出头,只一同等着另两房回来,想着发完丧他自家事自家理会,她就该回宝应县了。 又过了两日,朱崇贵尸身在家停足了四天,众人急得不行时,二房、三房终于陆续有人赶回来,亲人见面分外感伤,都痛哭了一场。当天下午就赶着大殓、出殡。因朱大郎才醒,摔不得老盆,二房的大侄儿顶了盆,三房的侄儿执了引魂幡,发送了他们大伯。 宜慧哭得涕泪四流,她侄女儿也就是朱大郎的女儿已经懂了事,红着眼眶扶着姑姑送葬。丧队之外,跟着看热闹的人群,边看边夸这丧礼气派,也叹这家凄惨。直跟着看棺材落了坑,才心满意足回了家。 丧礼过后,顾观月第二日一早便向朱大妗子辞行。 朱大妗子经过这四五天,哭干了眼泪,人有些木木的,将将三十五岁的人,看上去突然像是老了十岁,见了顾观月,就谢她代替朱娘子和袁家来吊唁,嘱咐她回去给朱娘子请个好郎中,也没什么多余的话说,让宜慧送她们出来。 顾观月带着婆子等出了正堂,由宜慧伴着行至院中,迎头撞上五六个人,来人面色不善,气势汹汹,与顾观月擦肩而过,几步跨进正堂,便听得在里面说到:“朱家的,这一条街被你家制墨坊带累,大家伙都遭了灾,不能没个说法。我等也知道你为难,可是谁都不容易,都要生计的。今天无论如何得商量个章程出来。”紧接着朱大妗子回了一句什么话,里面就吵起来。 宜慧一张脸惨白,扔下顾观月,转身跑进去,哭喊着:“滚出去,你们滚出去,我是没爹的人了,你们要吃绝户,我们不是那么好欺负的,想要挤兑死我们,谁都别想好,大家一起死。”说着就抓起桌上的茶壶、茶碗、烛台来,没好歹地向这群人扔过去。 其中有个汉子,便来抓她的手,要制住她。朱大妗子和丫鬟跌跌撞撞被挡在旁边,直叫放手。 顾观月早在宜慧往回跑的时候就跟过来了,忙叫时鸣:“快把他们分开。” 时鸣上前,三两下就拦住了几个汉子,把宜慧也扯开来。朱大妗子上前抱住女儿,委顿在地上痛哭。 来人隔着时鸣,伸了一指指着宜慧道:“小娘子忒烈性,什么吃绝户,你兄弟朱大郎还在呢,谁能吃你家绝户。本就是制墨坊的大火燎着了周边几家,不赔怎地。” 又一人帮腔道:“就是,装什么可怜。说不得,大伙儿把朱大郎抬出来,让他也说个话,今天商量不出来,谁都别出这个门。平常你们烧这个烧那个,一条街乌烟瘴气,爷儿们够忍着你们了。”说着就起哄往里面去抬朱大郎,朱大妗子又尖叫起来。 顾观月忙止住他们道:“各位息怒,这家里新丧,这样闹起来都不好看。朱家二房、三房如今都在城里,她家既然有主事的人,还请稍安勿躁,把那两房请过来一起议一议。” 来人打量她一眼,再看看时鸣,瓮声瓮气地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糊涂案 斯黎算着时间,他已经比原定启程的日子晚了一天,再耽误下去,就要误了报到的期限了。 他原没有立场来这趟,只是心里挂念顾观月头次出远门,怕她支应不了,才说服自己,就算为着袁兄跟了她去吧。这两天他等在客栈,早晚能见她主仆一面,见她虽都安排得妥帖,人却略有些疲态,自己也跟着长吁短叹,在客栈转磨一样,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坐下,听着个清亮小娘子的声音,就要趴在窗上看一回。 忽见静春来找他,他张口便问:“朱家发完丧了?顾娘子几时启程?” 客栈的房门大开着,静春站在廊子上,将朱家遇到的麻烦向他说了,又将顾观月的嘱咐转达给他:“我们娘子说,一时半刻不知这事如何了结,恐误了您的行程,您可先回宝应,日后她再当面道谢。” 斯黎看她身后,并无顾观月的身影,忍不住问她:“顾娘子呢?她能做什么,怎不直接来找我?” 这位衙内也是个对娘子有心的,静春当然看得出来,恐怕正是因此,娘子才不想欠他人情,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来与他商议。见他着急,她想着刚才顾观月紧拧的眉头,不由道:“我们娘子……恐也不知该怎么办,她说上街去采买些礼物预备送人,只是往哪里送呢。”说着叹了口气。 顾观月与时鸣漫无目的走在街头,不知自己能往哪里使力气。朱家的事,往大里闹就是一场官司,她离官府、律法最近的时刻,也不过是用一本《宋刑统》吓退李运海等人时。再怎么着,到了县尉办案这一级,已不是她能想办法的。官与商,身份差距太大了。也不知,朱家有没有能耐,要个“秉公查”。 走过了一个街口,不知不觉竟拐到制墨坊那条街上,她也没注意,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闷头走着。 忽然一个穿短褐的人从她身边匆匆跑过,将她撞了一个趔趄,忙伸手扶着时鸣,才堪堪稳下来。她有些不悦,正回头看那人,不料又有一人从后面撞来,正撞在她肩上。她正要发火,那人却看清了她的脸,犹豫道:“是……宝应县来的……顾娘子?”见她面露疑惑,那人又道:“我是朱家三房的五郎。” 顾观月这才想起,这是朱家三房的侄儿,朱大郎的堂兄弟,晨间才见过他。 只是不及她寒暄,朱五郎就着急起来:“撞着娘子了,请原谅则个,坏了,那卖水的要跑了。”他草草拱手,急忙向前追去。 顾观月见他面带焦色,愣了一瞬,忽扯着时鸣跟着向前跑去,边跑边说:“替他截住那个穿黑色半臂的!”虽只是擦肩而过,匆忙间她还是记住了那人的样子,“耳边有颗黑痣。”时鸣听了她的令,撒腿向前冲去。 顾观月跟在后面,看他两个人追着前面那人,一路过去人仰马翻,眼看就要抓到了,正想松口气,忽见前头那人转个弯,撞翻一个粮食摊子,又转了回来。她心里一慌,左右环顾,慌乱间拿起别人架在街头撑遮阳篷的杆子来,向那人脚下一伸,将那人绊倒在地。 那杆子的主人在顾观月身后喊:“小娘子,小娘子,那是我的杆子。” 顾观月见时鸣顷刻间已经追上来,一脚踏在那人身上,才伸手将杆子重新插回槽里去,说声:“对不住。” 朱五郎此时也赶上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弯腰叫着:“倪二,你跑什么!” 顾观月见街上人都看过来,想着他之前喊这人是“卖水的”,心思转了几转,小声提醒到:“朱郎君,这人可是跟起火的事儿有关?这里不方便,带他去别的地方说话吧!” 朱五郎才喘匀了气儿,直起身来,想了想道:“是该悄悄问他。” 时鸣拎起倪二的衣领,带着些嫌弃伸着手臂远远拎着他,跟在顾观月身后,问她:“娘子,咱们去客栈?” 顾观月一想,带去别处恐一路看见的人多,就近指着一条巷子道:“先去那里。”几个人进到巷子里。朱五郎上前问:“倪二,你见着我跑得什么?那南货铺子的掌柜为甚连着请了你两顿酒了?” 倪二贼头贼脑:“我又不认识您老人家,就跑怎地?” 时鸣跟着顾观月壮声势有些惯了,一脚踩在倪二脚上,使劲碾了两下,吓他:“好好说话,我可收着力气呢。” 倪二熬地一声惨叫:“疼……疼疼疼……你这小娘子脚怎么像磨盘一样重。” 顾观月见着这无赖相,皱着眉头问朱五郎:“为什么追他?” 朱五郎小声与她说:“我专一看隔壁南货铺掌柜跟谁在接洽。今日看着他去跟他舅子接了头,一起请县尉吃了场酒,又看他酒后还换了家店,请倪二又吃一场,才散了。我听说这倪二是卖水的,水社(民间救火组织)里也都找他买水,那南货掌柜连着请了他两三回了,这才追他。你看他心虚的样子。” 倪二不知道他嘀咕的什么,也猜出是为什么事,却仍嚷着:“人家请我吃饭,碍着你什么了。” 顾观月不屑与这等无赖说话,只觉看着就糟心,皱眉对时鸣道:“你堵了他的嘴,咱们从小巷回去,找斯郎君一起问。”若事涉阴私,对方也找了官场的关系,最后还得是斯黎出手,她们都没这等身份。 三人带着倪二,穿街走巷回到客栈,也不往顾观月房中来,扭着他直接到斯黎院中去了。斯黎一个人占个小院,虽跟各处都连通,也比她那里隐蔽。 见突然涌进来几个人,斯黎来不及分辨,就只看到顾观月身上狼狈,脸上蒙了层灰尘,头发也有些散乱。这是顾观月挑那杆子时,遮阳篷上的灰尘抖落下来,那杆子毛刺多,又勾了她的头发。 斯黎只当顾观月受了欺负,心里一紧,靠上前伸着脖子去看她的脸,问着:“怎么弄成这样子?是这毛贼冲撞了你?”一边问,一边向倪二身上踹了一脚。倪二塞着嘴巴,也叫不出声。 顾观月见他离得近,不动声色低下头,微微后撤一撤,拉开一些距离,才匆匆道:“我无事。朱家的事儿,静春该告诉郎君了,我们抓了一个人,管着水社备水的买卖,或许知道些事儿。我们也不会审,也没别的门路,只得请郎君帮一帮。” 斯黎顾不得去想她为袁澄费的这些心,见她来找便有些称意:“不枉来这一趟,还是帮上她了。”于是细问情况。 那朱五郎听了介绍,知道这是县令公子、新授官的贡士,不由一喜,大房管事的是大伯朱崇贵,如今身死人情散,二房三房关系不在此处,正愁官府那头儿的应对,如今有这么个人,至少能求个“不偏不倚”了。他便详细把知道的又说一遍。 这一日,斯黎就与朱五郎,陪着顾观月私审那倪二,将倪二押在他院内库房里。这固然是不对的,因有他在,也不必怕触犯律法。 第二日,斯黎又附了拜帖,也请那掌刑审的东厅县尉吃了一场酒,回来便说:“先时铺兵头儿请他一场酒,立了案,说朱家制墨坊起火,带累街坊,索要赔偿若干。县尉大人派人查探,尚未定论。如今见我过问,他必不会把事推在朱家头上了,你可放心。” 他做完这事,再也耽误不得,只能向顾观月辞行:“我的帖子你收着,若耽搁得久了,你再将拜帖送到东厅县尉府上,哪怕我不在,他也不会反复无常。你……这几日眼见瘦了些,何必如此心焦。” 顾观月坐在他院内石凳上,见他连夜要走,心知他受累,却不知该怎么谢他,将为他买的点心裹在帕子里,向他递过去:“给斯郎君带在身上,路上可垫垫……等行直回来知道此间事,必定感激不尽。” 她心里不是没有波动,却只能掩着情绪,所有这些,都只能说他是为了袁澄,他与袁澄本也是好友。 天色渐暗,晚霞还铺在天边,一勾弯月却已经挂在天上,顾观月的脸近在眼前,就如另一朵月亮,撞在他心里。他握着点心的手不由用力,忍不住喉头一动,道:“你……我……”话未出口,看到她轻咬了嘴唇,略有些不自在,他的心就沉下去,终于忍耐住,片刻才道:“那我去了,你保重。” “斯郎君保重。”顾观月起身送他。 他转过身,将点心慢慢揣进怀里,牵马走出了院子。顾观月见他出了视线,忽地松了一口气,扶着桌子复坐在石凳上。他刚才的神色令人不忍,她真怕他不小心问出别的话来。 —— 这两日,制墨坊的事有了些新的进展。 朱二叔的儿子说,他去制墨坊看过,几乎全烧了,最重的是桐油缸那里,桐油烧干了,存缸的屋子烧得漆黑,再就是紧挨着南货铺的账房,板墙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玻璃微景观…… 先去向朱娘子复命。 因在扬州城耽误住,顾观月早就使人送了信回来,大致说了“留在扬州等待制墨坊与各街坊了账”,朱娘子便一心等她回来。 顾观月见朱娘子倚在榻上,垫着酱紫色厚缎子的靠背,眼睛嘴巴稍稍有些复位,柘枝在边上说,朱娘子半边身体依旧发麻少知觉,话大致能说清楚了。 朱娘子见她来了,有些激动,挣扎着想坐直,顾观月忙止住她,重给她理了靠背,让她靠得舒服些。接着,将如何停灵发丧、怎么附礼的事说明白,说了朱大妗子一家往后过活的打算,最后把起火断案的事轻描淡写讲了,劝她道:“虽说赔了些银子,并不碍尊亲府上筋骨,宁肯息事宁人早点了结,才好接着过日子。” 朱娘子半个月前已经哭了一缸眼泪,听顾观月讲来,又一次触动愁肠,还是哭了一场,半天才劝下了。她看着顾观月,大气端庄的一个小娘子,为朱家出了这么多力,除了说谢,竟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儿子爱重她,就是这身份……这身份…… 顾观月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竟一闪而过从前看的韩剧来,若袁澄母亲拿上千上万的银子砸她……她就挟恩图报!袁澄是她的,她做了这么多,还不就是图这个人! 朱娘子真想拿钱谢她!好赖还知道这不妥当,怕伤了儿子的心。正思忖间,听顾观月道:“都是事有凑巧,多赖大郎的朋友斯郎君帮助,我也不敢邀功。我离家已久,这便告辞了。”一切交给袁澄回来解决,跟他母亲也不必多说。 朱娘子见她并不多谈及儿子,也知道自己在这其中能起的作用有限,人家小娘子不想与她勾兑。心里苦得不行,还得指着柘枝,让她包了礼物,送顾观月出来。 柘枝陪顾观月走着,听她问:“孙叔那边,可写信给你们郎君了?收到回信没?”柘枝苦着脸摇摇头:“大约大郎走得远了,并没有回信。”顾观月点头。 跟着顾观月去的婆子是朱娘子身边常伴的,正在背后就夸顾观月:“能担事,心细胆大,也不刻薄人。是个当家主妇的好样子。” 朱娘子倚在床头,继续发愁,左手是儿子喜欢的顶顶好的小娘子,右手是失了倚仗的内侄女儿,论理论情,竟不能两全。她又哭起来。 不想因她痛快哭过,过几天脸上麻木的感觉竟是轻了许多,郎中说是通了窍了。人人都百般劝她不要忧心,日子久了,伤痛之心慢慢淡下去,只是还惦记寡嫂弱侄的生活,惦记侄子续弦生子的事,又惦记宜慧守孝之后怎么嫁人。是以身体其他地方恢复得极慢,到八九月间,左手才能拿稳杯子。 另一边,顾观月回到花满蹊。 张娘子早也收到信儿,知道她在扬州城办事,极为挂念。如今见她回来,怎么看都觉得女儿瘦了,忙得安排造饭、梳洗、让人伺候她换了家常衣裳,吃完了晚饭娘儿两个才坐下细细说话。 顾观月先简单跟张娘子交代了半个多月的行程,只说看着发送了朱大舅,又碰上他们家遭官司,所以耽误了。 张娘子心疼得不行,好好一个女儿家,没名没份的倒要替袁大郎发送他舅舅,这名声担上了也不知以后怎么了局,气得想锤女儿又下不去手,自己坐着垂泪。 顾观月无可奈何,笑着安慰她:“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袁行直还能跑了不成,您等着嫁女儿就行了……” 张娘子听了,当真将她锤了一顿,到底是个十八九岁小娘子,说话就这么没遮没拦。 这里母女两个亲够了,回到卧室,静春已经与凤霞交接完这些日子的事,回来禀告:“院子都拾掇好了,说等您回来请大家吃个温居的酒,就当咱们正式搬到这处居住。花行那里来问过一次,说等您回来就要商议秋里的花会怎么办。斯娘子那里也着人送过一回礼来,是团扇、香囊和一套琉璃盏,婢子都给您收起来了。” 头两件都是大事,斯思备嫁也是件不大不小的事,顾观月刚经过一场奔波,听得疲累,想得头疼,便打个呵欠,道:“明儿再说吧,吃过早饭再理论。” 不想静春还加了一句:“是。另……吴郎君近日来咱们这里很勤,今儿咱回来时他的车才走……”顾观月模模糊糊听着,也未放在心上。 恰时鸣端了杏仁茶进来,搁在她手边道:“娘子说,给小娘子加个宵夜,得把瘦了的补回来。”说着看顾观月一口饮尽,懒懒擦完牙,一头栽在床上,呼呼睡过去。时鸣上来给她通头发,伸伸舌头对静春道:“怎么看着这么累?” 静春悄声道:“看着举重若轻的,内里思虑多,这是回来心安了,睡一觉就好了。”两个人说着话关了门。 第二日,顾观月就忙活起来。 温居的酒,匆匆议定了要请李家等亲戚,常来往的酒楼、客馆是一桌,商贩们凑一桌,吴恒、吴慎等人也要来,需得李蔚陪客,斯思等小娘子她也想请到园子里逛逛,不过就不凑在这时了,等入秋再说。 正与张娘子商议着,就见凤霞穿红着绿来了,见着她先上前抱住,道:“哎哟可受苦了,袁大郎哪来的福分,修了你这个能干的小娘子,倒替他忙活多半个月。” 顾观月从她身上挣开,手从那团绵软上拿下来,暗叹怎地人家都长那么大,自己的一点不壮观,笑道:“还是姐姐受累多,若没姐姐在家里支应,我也走不开。” 两人携手坐下,又把前事说过,就到了中午。因要开饭,凤霞便道:“你倒是把斯娘子送的酒盏子拿来给我用用,我那日替你收着,真是眼馋。哪里那么晶莹剔透的琉璃。” 顾观月才想起来,还没看斯思送的东西,就叫静春去拿。一会儿静春郑重其事取来,小心打开,她才看清是一套十二个琉璃盏,不免有些惊讶,怪不得凤霞说“晶莹剔透”,这不正是玻璃嘛! 这时候的琉璃,因烧制工艺的问题,难以去除杂质,多呈现彩色,反倒是透明的难得,她之前也没见过,一直以为琉璃就应该带着或浓或淡的颜色,不想今日见到的这十二个,竟是后世司空见惯的玻璃样子。 她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琉璃盏,阳光透过盏壁,在桌上投下斑斓的光点。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感——是怀念。过片刻,才笑道:“果真难得,今日就用它饮酒。时鸣,去你娘那里要咱酿的玫瑰露来。” 一时上饭,她们几人便拿这琉璃盏,一杯一杯饮起来,顾观月不知怎的,看着那粉红的颜色从玻璃杯里透出,竟有些喝上了头,两腮酡红着,还要去倒,凤霞觉察她心情不好,见那盛玫瑰露的小坛子也倒不出来了,便挑眉看时鸣,时鸣上前抱起顾观月,向后面去了。 张娘子与凤霞在后面看着,还听她嘴里小声含糊:“玻璃……原来是玻璃。”也不知怎么触动了她的愁肠。 第三日,顾观月又像个无事人了,她与凤霞同去花行,与林行首和行里各家商议,怎么参加秋会。 这些年花木行当里,每春、秋必有盛会,汴京是一场最盛大的,近处就是扬州与杭州,这与百花宴还不同。百花宴是才兴起来的,是他们官场上凑个热闹,只局限一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风雪夜归人 宝应花行在扬州、汴京两地花会大放异彩! 那些透明的琉璃缸,那些缩小版的山水园林,精致的小石、小桥、苔藓和微型花木……每个琉璃缸就承了一个独立的小世界,仿佛把江南山水都装了进去。何曾有人见过这个! 透明的琉璃本就难得,在这小世界中,与花木、山石相得益彰,直让人觉得流光溢彩,整个景致都活了起来。绿青苔上小山亭,茅庐前的红枫叶……那里头盛的,可是人们山水田园的向往啊。 花会上,宝应花行的展台,前南来北往的客商纷纷驻足,挤得水泄不通。 跟着主事儿的凤霞,想起顾观月的嘱咐,忙喊着:“麻烦大伙儿排起队来。” 商贾们、游客们争相解囊,却听她放言:“宝物珍奇、数量稀少,前几日只做展览,若诸位买了,我等摊位就没了,辛苦各位预定,花会最后一天再来取。每家只限十个,若再要多,还请往我们宝应去。” 这也是不得已,能做成透明玻璃的作坊实在太少,顾观月找了十几天,最后还是托赖斯思,找到了县里管辖的一间公家作坊,与他们又试了十来天,才做出自己想要的琉璃缸来。 县衙还与她们签了契,花行与琉璃行同攻同守,给了她们极低的价格,竟有点半官方性质了。若是让人一下子买完了,还怎么将更多的人引来宝应,她们要的可不是一锤子买卖。 是以顾观月再三叮嘱两处参会的人,物以稀为贵,多展几天,做个限售。 有这一招,琉璃微景观的热度又上了一层,花会之后不到十天,就有客商挤进宝应县,都想着头茬赚个钵满盆满。客既来,能销的就不只微景观了,其他花木自然连带飞升,宝应花行当热闹非凡。 顾观月坐镇宝应,这十天半月,不知听了多少赞誉。连斯思亦来打趣她:“托赖我的琉璃盏,你可怎么谢我。” 顾观月反臊她:“我给你准备多多的添妆。”说起添妆的事,她便想起袁澄来。 袁澄路程越走越远,行踪不定,一个月里只来了一封信,信中描述了近来所见所思,说已进入广南东路,计划从广南西路取道夔州路、京西南路,送师傅回汴京后折返,预计最迟冬月可到家。因道路艰难,未知下次家里收到信是何时,嘱咐顾观月“安心等我回来,勿要为我担心。”信写完了,又再下方添一句:“我想月儿神思不属,未知月儿想我否?” 他想着顾观月,突然觉得两人间该有一个特别的称呼,那是旁人不能窥得的亲密,是以随信改了。未知顾观月将来唤他“袁郎”时,是怎样的旖旎。 顾观月那日将信收好,放进枕边小匣子里,咬唇想着他清朗的声音,也不知他当面唤“月儿”时,是怎样的甜蜜,想着想着浮了满面的笑,翘着嘴角睡着了。冬月,很快该到了。 只是到了日间,她闲着无事时,偏又觉得日子慢得不行,才知道袁澄所谓“神思不属”的滋味。于是拿起针线,开始给他绣香囊,真是横也是思竖也是思了。 张娘子看她绣一个石青的香囊,就知她是为谁,取笑她:“早要教你,你偏不好好学,这会儿能绣出什么好样子。” 顾观月依偎到她身边,讨好她道:“阿娘再教一教我。”娘儿两个对着头做起绣活来。 很快到了十月中,这年冬天冷得早,生意又到了淡季,她便与斯思约了,加上凤霞、小曹氏,一起在县里作耍。 这一年凤霞为她掌柜,除开工钱还有半成利,小曹氏只在干花生意上分润,也赚了五六十贯钱。女娘们赚了钱,跟郎君们也没什么分别,都是一样的欢喜,一样要花一花,才算是真有了钱。 于是先去酒楼品尝各式茶点、饮子、吃食,足坐了一个半时辰。又去锦云坊每人扯了满抱的绫罗绸缎,现量体让锦云坊的绣娘裁衣,约定日子来取。还不足够,因听说瓦子里有个擅画初唐斜红妆的,四人并婢子们,又热热闹闹去找这个妆师,个个都改了一遍妆容,你看我、我看你,嬉嬉闹闹地出来。 既到了瓦子,适逢其会,焉有不多凑些热闹的道理。 于是又看相扑,看傀儡戏。听一处锣响,在人棚子外头蹭着听了半场平话,因讲的是《三国志》,铿铿锵锵打打杀杀,听得不耐烦就走开了。 这日兴尽而归,临分别时凤霞与顾观月相约:“过十来天,锦云坊那里做出成衣来,我一并帮你取了,届时给你送到花满蹊,我们再耍一天。” 小曹氏因笑道:“显得你们姊妹好了,怎么不说去我家耍呢?我可还站在这里呢。” 顾观月早熟知她小性儿,若一开始邀她,她倒要拿乔,看人家不带她,她反倒要插进来,近则不逊远则怨的。就笑着说:“她到花满蹊,原是因为我那里松泛,若去衙前巷找你,可不又劳动干爹、干娘?多不自在。何不同去花满蹊?我们像今天一样,再耍一天。我必备好茶、好果招待。” 斯思一想,她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发嫁了,也不知还有没有这种宽松日子,便也道:“那我也来,你那园子,说了约我们去,我还没去过呢。”顾观月忙说好。 小曹氏因说:“我要吃酒的,既出来松泛,又是你家里,不比外头酒楼怕失态。若吃醉了我就睡你那里,这才合意。” 顾观月便说:“静春,你可听到了?若你三娘不满意,她可要发落你的。” 静春笑答:“听到了。不光酒,肉也厚厚地备下,娘子到时候吃不完,只管带回去接着吃。斯娘子与金娘子有什么想吃、想玩的?一并告诉我。” 凤霞大笑:“我就带着小红,我们两张嘴去。” 光阴虚掷,岁月空添,端的没什么正事。因有十日之约,大家都欢欢喜喜准备起来。 可巧有商队从定州来,赶着过年前贩卖一批北货,竟叫静春牵来四五只关外羔羊,两只野鸡崽子。 顾观月便叫把羊和鸡好好养着,预备到那日炖了烂烂的羊肉,炸一只酥酥的野鸡,做个好席面。又惦记着没有好酒给小曹氏,差时鸣去镇上买了上好的柑橘甜酒和山梨酒来。 静春心细,想着那日她们吃酒作乐,岂有不给孔师傅整治一桌的,提醒顾观月买些男人们惯喝的酒。 顾观月便说:“早想到了,有关外来的烧刀子,那个给师傅喝。” 过几日,牌坊村李二伯夫妇去宝应县看他兄嫂,路过花满蹊驻了驻脚,非留下一块六七斤的牛腱,顾观月却不过只得收了。耕牛不得随意宰杀,殊为难得,何嫂子熬了半日卤,将这牛肉卤起来。顾观月又送一只小羊羔到牌坊村还礼,这才分派停当。 到约定的这日,一早天上飘着细细的雨,时鸣、静春连早饭都顾不得吃,站在院门外远眺,都怕她们不来了。幸好这雨只飘了一阵就停了,巳时末接连从官道上跑来三辆马车,三位娘子先后脚到了。 丫头们欢欢喜喜地迎上去,抢着将斯思等人扶下来,引着她们往里走。 因马车停在篱落外面,所以她们先穿过篱门进了花圃,沿着花圃青石子铺就的小路,穿花拂柳往北走,走了盏茶时间,才看见路两旁各一排山茶花,正含苞待放,这就到了正院门前。 斯思第一次来,不由感叹:“原来顾姐姐住的地方,这样美。”正说着,顾观月就迎了出来,风雨已住,太阳高高照着,她双颊微微泛着红,与两侧山茶花一起,让人看花了眼。 众人进来,见厅堂上拢了两三个炭盆,通向后院的槅门都关得严严的,放下厚厚的毡帘来,堂上温暖如春。于是都解了大衣裳,只着夹棉小袄和棉裙,让着坐了喝茶。 几人是客,都带了伴手礼,有桃酥、馓子等点心,也有桂圆干、炒花生等干果。 张娘子拣着斯思带的桃酥吃了一个,尝着味儿不错,便夸到:“这是牛乳油起的酥,比花生油做的松软许多,不像那个干硬。” 斯思点头:“正是。这个还该加核桃碎才正宗,要配清茶最好吃。” 静春带着芳儿几个,正要拿了茶磨茶筅等准备擂茶、点茶,听得斯思如此说,忙换了茶瓶来,道:“那婢子们就煮清茶来。” 张娘子陪她几人喝了一回茶,便说:“我不陪着了,你们年轻小娘子们,自己玩罢。”凤霞等虚让几回,张娘子哪里不知她们的心,推辞着去了。 她一走,几个二十来岁小娘子心里一宽,越发说得热闹起来。 忽听小曹氏说起她家狗宝:“请阿爹取名呢,取了半年了,我也不敢催。” 斯思与顾观月,因都有些学问,惯好给人取名字,都忙说:“咱们参详着取几个怎么样?” 白昼无事,几个人便饶有兴致地翻出《诗经》、《楚辞》、《尚书》来,要给孩子取名。嘻嘻哈哈地,先把什么李斯、李广、李白、李淳风之类的名人都念了一遍。 顾观月忽指一个“珪”字说,这个好,珪从圭,是为圭臬,行事有度的意思。想了一想又摇头自己否定了,说:“平仄不对,不大响亮。不如‘玠’字,大圭。平仄也对了。李恒玠,一辈子做事有准则,必能成事儿了。” 斯思听着,抿嘴笑道:“怎么你绕来绕去,总绕不过‘行止有度’四字?”她是知道袁澄之字的。 凤霞抚掌大笑道:“哎哟,你也察觉了!袁大郎可不是字行直。”连小曹氏也打趣起来:“这是想谁了吧”。 顾观月见她们促狭,努着嘴哼了一声,道:“我就想了,又怎地。” 几个人笑成一团。 很快到了午饭时候,何嫂子忙活了一个上午,时鸣给她娘打下手,端上满当当一桌子佳肴来。因定了晚上饮酒,是以中午只吃饭,喝茶。顾观月看着满盆羊肉,问:“羊肉可还剩下些?” 何嫂子答:“还有半扇呢。” 顾观月便说:“那收拾好了,咱们晚上烤着吃。” 何嫂子答应着出去了。 下午吃了会儿茶消食,铺了大圆桌在地上打叶子牌。顾观月不爱记牌,就不上桌,抱着一只花狸猫凑在张娘子身后看张娘子和斯思、凤霞、小曹氏打牌。 说起这叶子牌,正是时下最流行的游戏,不论男女老少、官家民间都爱玩,玩法也很多。一般的叶子牌都是四类花色,或是四时、或是四象,也有用东南西北、士农工商的。一般人家都是拿厚厚的白棉布浆过,裁的三指宽三寸长,上面按花色画好点数,就是一副牌了。她们玩的一副牌共三十八张,一张太阳最大,一张太阴次大,四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各九张,每一象九最大一最小,单牌以大管小,多牌以凑成一象为最佳,用的正是南唐周后《金叶子格》写的玩法。因四个人玩,就用了两副叶子。 不想斯思是个厉害的,跟小曹氏一队连着赢了几把。凤霞和张娘子忙叫不行,让换人。于是换了搭子重新打来。小曹氏会赖牌的,打到最后时出了两张白虎九在桌上,手里只剩一张小牌,原想着能走掉了,看斯思要抽牌撂牌,又把这两张收回去了,说着:“哎呀不留神出错了。” 凤霞按着她的手道:“少来,又玩儿赖,凡要输必是不留神,赢的时候怎么不说不留神?给我留下。” 斯思接着出两张太阴给她压住了,笑道:“没想到吧!”终于把小曹氏关到最后,输了这一局。押着她喝了一口醋作罚,听她胡乱道:“我可把明年蘸饺子的醋都喝完了,你们明年怎么吃饺子。”惹得众人又笑了一回。 耍了一下午牌,日落前后坐不住就散了,张娘子回房休息,她们姊妹又围着熏笼烤花生、橘子吃,烤得满屋都是橘子香,剥橘子剥得手都黄黄的,芳儿荼白小袄上叫时鸣溅了半片汁水,气得要拧她,小曹氏坐在旁边拨火:“时鸣这小妮子是看自家做饭脏了袄子,要你做个伴呢,该打该打。” 闹到天黑,何嫂子来回酒菜都准备好了,烤肉的家伙什儿、肉串也都备下了,问她们摆在哪里。 顾观月便想着众人今儿要住下,便道:“别在这厅堂上了,还是到我屋里去,省得吃得热了,还要冒着寒气去后面。咱们就去后面吧?”她们都说好。 何嫂子又问:“小娘子房里烤肉,一晚上味儿也散不去,我在廊下支了炉子烤着,娘子们喜欢烤的来试试,也别搬到屋里去吧?” 顾观月夸她想得仔细,说给时鸣:“把那个浊米酒给你娘放在炉子边上,让她也喝一杯。烤一会儿就算了,不要冷着她。” 几个人移步到顾观月闺房,炭盆都端进来。 顾观月几个看地上桌椅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相见 前文略作改动,昨日香闺图,加了斯思~ —————————— 袁澄雪夜归家,风尘仆仆。 叩开家门,将缰绳扔给平安,就要往内院去见他娘,那披衣开门的老仆慌得喊住他:“大郎慢来。告诉大郎知道,安人病了些时日,才将好转。这时刻里面都歇下了,大郎从我们那小门进去吧。” 袁澄心里咯噔一下,在石阶上住了脚,转身问道:“生的什么病?” 老仆小心答道:“些许有些中风,听说已经好许多了。大晚上的,大郎先安置下,明儿一早就都知道了。” 袁澄品他的话,事在大小两可之间。他离家一个月的时候,信还能互通,后来越走越远,只有他写的信能寄到家,寄给他的信却都错过了,此时还不知舅家发生的大事。 于是耐下性子,从下人的小院里开了小门,悄悄回到自己房中,胡乱睡下了。被潮衾冷,身上又脏得不自在,惦记朱娘子病情,又想着明日就可去见顾观月,这一夜辗转反侧,竟不如在外时睡得好。 一大早叫热水来,好歹洗过了,赶忙去见朱娘子。 朱娘子晨间刚起好就听婢子们来报儿子昨夜回来了,心中狂喜,忙得说:“快去叫他进来。”正说着,袁澄已经走了进来,扑通跪倒在她膝下。 朱娘子抱着儿子的头,眼泪扑簌簌掉下来,忍不住嚎了一嗓子:“你怎么才回来啊。” 母子两个一时哭一时笑,柘枝等劝着才好了些,坐定了。 朱娘子抹着眼泪,道:“你舅舅没了。” 袁澄茫然地抬起头,恍然一会儿,才觉得心中微痛,再次跪在朱娘子身下,哭道:“儿子不孝。”古人说父母在不远游,他一走半年,竟不知家里生了这么多事,都叫母亲一个人担下了。 朱娘子把他舅舅什么时候没的,她怎么突然病了,当时如何六神无主去找孙掌柜,最后怎么让顾观月代他们家去发送舅舅一一讲来。才讲了一半,还没讲到后面打官司等事,柘枝见她气短,忙上来打断了:“娘子,大郎才刚回来,先安排吃了饭吧。” 随意吃了早饭,张娘子悲喜交加之下失了力气,袁澄扶着她重新躺下,她牵着儿子的手,让袁澄就坐在床沿上,有气无力地说到:“让柘枝讲给你。”竟昏睡过去了。 袁澄起先还怕他娘不好了,慌得跳起来,连喊两声阿娘,柘枝忙安慰到:“大郎莫急,这些日子常这样,郎中说这是心力亏空禁不得累。” 见他坐下,又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讲了一遍,末了叹道:“幸亏那时候顾娘子大方不扭捏,替咱家支应了。如今娘子的身子也渐好,可算都过去了。” 袁澄默默听着,一时为舅家之事难过,一时为顾观月替他出头窝心,最后竟是心中甜意多占了两分,只恨不能立刻到了顾观月身边。 将至中午,朱娘子醒过来,袁澄已着人去请郎中来看,再三确认他娘身体好转无大碍了,他才放下心来。便依床坐着为朱娘子讲些旅途见闻,却逐渐有些心不在焉。 朱娘子见他这样,哪里不知他想的什么,忽问他:“怎么不往花满蹊去?” 袁澄欣喜抬头:“阿娘?” 朱娘子微露酸意:“为着个顾娘子,你又是出家、又是出走,她又当真是个好的,我……我还能接着挡你不成?” 袁澄听她语气含酸,忙认真说到:“阿娘,你放心,月儿她真的是顶好、顶好的,等日后你们处得多了,您就知道了。” 朱娘子又酸道:“你在这里说日后,人家答应你了?” 袁澄的笑容掩也掩不住,笑道:“我知道她的心。”朱娘子看着他双眼晶亮,简直无法直视,便听他又道:“阿娘,我这就去找她!”她牵牵唇角算是默许,就见袁澄大步流星跨出门,径直往花满蹊而去。 顾观月不在花满蹊。 斯思因腊月要出嫁,心中有些不安,昨日吃过酒之后,她便说要去寺里祈福,顺道求个签。 凤霞因前年掷出个“婚姻,成”的签子来,不想如今不只婚姻成,还给吴恒生下个女儿。她认准了青莲寺的签极灵,便也要去。小曹氏做人儿媳的,却不好连着两日松散,便说不去了。于是顾观月便与斯思、凤霞二人同去。 三个人各带丫头承车出门,只两盏茶的工夫,就到了白马山下,又弃车踏阶而上。 刚下过雪,初初晴天,山上没什么人,除了石阶大概是被僧人打扫过,整片山峦都笼罩在皑皑白雪之下。抬眼看去,路旁落光叶子的枝丫、经冬不凋的松柏,全都披上银色的霜衣,变成另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微风过时,树枝轻轻摇曳,洁白的雪花便如梨花摇落。 远方的视野更为开阔,蓝的天、白云下白色的山峦,成一幅淡墨丹青画。阳光透过薄云,洒在山头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们赞叹、说笑着,也不觉冷,很快便进了山门,打破了寺中的寂静。 进大殿,正好菩萨面前摆了三只蒲团,便凤霞居中,斯思居左,顾观月居右,捐了些钱在功德箱中,默默祷祝起来。 片刻,凤霞先捧起签筒来晃动,先是掷出两支签不作数,又重新掷过,见那签筒响了几十声,掉出一只签来,凤霞就放下签筒拈起来,旁边有个老僧人,就她的手看了一眼,取出一纸签文给她。凤霞又把签放回签筒。 次后斯思、顾观月如法炮制,各取了签文。 忽然有个梳着高髻带花冠,系着宽幅大裙,伎子模样的女子碎步趋入殿内,见她三个起身,扑通一声跪在垫子上,说到:“师傅,我想求个签。”那声音就像山泉水,清脆悦耳。 那老僧人答她:“你求你的。” 她又说:“我没有钱。” 僧人道:“解签要钱,求签不用。” 三人见她摇晃签筒,也不多留,携手走到殿外,站着看那签文。 先看斯思这支签,上写“第二十一签,姜太公遇文王,辰官,上吉签。诗曰阴阳道合总由天,女嫁男婚喜偎然,但见龙蛇相会合,熊罴入梦喜团圆。” 斯思看到“上吉”二字,又看到后面男婚女嫁,不由一喜,怕她们打趣她,也不让她们多看。闹着看顾观月的。 刚就着顾观月的手轻轻读了“行者得道,大吉”几个字,便听得殿内那女子问:“我只认得几个字儿,劳烦大师傅帮我解个签吧。” 回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9章 [锁] [此章节已锁] 袁澄长身玉立,挡在顾观月身前。 他的脚下,倒着三四个人,看着是对面的仆从之流。双方都没料到今天还需打一架,也没人带家伙什,袁澄素来拳脚了得,便占了个便宜,不过瞬间就将人摔倒在地。 对面只剩三个人站着,一下子气势就弱了。 人群攘攘中,唯有他笃定从容,别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气质。 一人似乎认出袁澄,喊了声:“袁郎君慢来,慢来,是熟人。” 袁澄睇他一眼,已经想起是谁,却并不答话,反回头看着顾观月:“无事了。” 顾观月在他身后,握着他一角衣襟,在这样的情势下也不知害怕,还悄悄戳着他的腰眼,又酥又痒,他不得不辛苦忍耐。 这会儿工夫,斯思的婢女已经将那伎子引到马车前护起来。 对面说话那人,是扬州瓦子里一个班主,曾带人去通判府上献舞,彼时袁澄是座上宾,是以有过一面之缘。 那人低声向他的同伴说着:“……高邮军提点使吕牧……通判府……” 声音隐隐传来,袁澄知道他在报自己名号。 他微微一哂,攥住顾观月那根手指摩挲着,不去管对面如何勾兑。他有什么身份?不过是多些知己好友而已,世人却是在意这些的。 果然对面几人的脸色变了又变,打头的那个,像大户人家的管事,上前说到:“袁郎君久仰。好叫您知道,我们也不是无端抢人,我是扬州城里荣养的周内宦家中管事,这个却是周内官逃妾室,郎君还是让我们自行解决的好。” 话中还带着些倨傲,却也不是之前气势汹汹的样子了。 若真是人家逃妾,就有些难办了,袁澄看一眼顾观月,悄声问她:“可要管?”无论如何,听她的就是。 顾观月是个谨慎周全的人,一开始看着有人被追,并没打算马上伸手。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看着个小娘子被人追就要上去解救,若是人设套呢?她原是要先观望的。 此刻见斯思已经出手,那伎子哭得委屈,她便从袁澄身后转出来,问了一句:“可有凭据?” 对面那人就拿出一张纸来,要给她们看:“小娘子请看,这是卖身的文书。” 那伎子眼见如此,忙哭道:“是他们抓着我手按的指印,这文书做不得真的!求娘子们救我。” 斯思一听就急了,在她爹治下,还有这种强买强卖,逼人做妾的事,那还能忍?也不管是否实情,便道:“那你跟了我去县衙,让县尊大人好好判一判。” 顾观月已经看完文书,却知道这事儿不好判的,因为那文书是真的,加盖了买主、牙人、衙门三四个印。 果然对面那管事道:“娘子们何必趟这个浑水,我们手续一应俱全的。” 斯思却不管,拉着那伎子就上了车,低声安慰她:“你只管跟着我。” 那些人见状,就向袁澄拱手,也顾不得这头,远远跟着斯思的马车。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开了。 顾观月有些着急,牵着袁澄的手道:“我们也去,别让斯思落了单。” 袁澄叫她牵着,只觉得手中柔软滑腻,心中鼓胀得什么似的,不知何时已经坐到她马车上。 时鸣架着车,静春早挪到凤霞车上,车厢内便只剩下她两个。 帘子放下,两人对视,才有功夫细看彼此模样。 “我想你了。” “我很想你。” 异口同声。不过眨眼功夫,两人就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急切地寻找对方唇瓣,吻成一团。 车厢狭小,喘息声与啧啧亲吻声,将这一方天地的空气搅得暧~昧~无边。 顾观月被袁澄握着腰,舌尖被吮得发麻。 顾观月觉察到他身体的变化,急忙向后推他:“还有事。”(求求了,他们是要结婚的!) 袁澄半晌才恋恋不舍放开她,与她交颈相拥,嗡声道:“我很想你,想得发疯。”(不能发疯吗?求过审啊)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亲密后独有的磁性。(哪里有问题?声音不能有磁性?求!) 顾观月听得心跳又漏一拍。(心跳要匀速吗?) 她耳朵贴在他胸前,揽着他的腰,过了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乖~”声音娇软,她自己都听着不像,偷偷咬了唇。 片刻才又道:“我得先去斯思车上问问。她一时冲动,这伎子却不好带到县衙去的。他们手续齐全,约莫正途也判不了这事儿,得先问明白情况。” 袁澄听她替人想得周全,还是那个面冷心热的样子,也不拦她,将唇在她发上印了印,说声:“好。”便掀起帘子,叫前面的车停下,由着她去商议。 顾观月就听了伎子蒋晴娘的故事。 说来话长。 扬州自来繁华,多少人爱到这里定居养老。其中有一些,就是从各地挣够了前程赚够了钱,到这里依山傍水销金来的,都挤在扬州城内。 旁的不说,城内荣养的内宦就有数十人,彼此勾连认识。 今年从相王府里告老了一位周内宦,他不知来处,也没家人,从小做个乞丐,因缘际会到了太/祖次子、当时的武功郡王府上做了个小宦官,后又被转手到先帝第六子相王府上,是王妃面前有些脸面的内宦。 因他年事渐高,渐渐不能伺候,王府赐了他一笔银子,够他体面荣养,他就寻着之前相熟的内官,一路南下到扬州城内,年下才置办好宅子,刚刚安顿下。 说来也巧,十月里他刚到扬州城,还没办好住处,随意租了船游玩,有天就落脚到宝应县来。 要说玩乐,没有不到瓦子去的,他在牡丹棚听曲儿看舞,班主叫小娘子们上来陪酒。 他因听晴娘唱得好,便顺口夸:“一把好嗓子,比汴京城里黄莺儿唱得还好。没想到皮肤长得也溜光水滑。”牵着晴娘的手饮了一杯。 他随口一夸,转天走了。不知怎地晴娘的哥哥听闻此事,就动了心思。 晴娘这个哥哥,没有好过有。她家精穷,供着他哥哥读书,那年先后死了爹娘,哥哥全不顶事,她走投无路自卖自身,签到瓦子里当小唱,才发送了爹娘。 她哥哥蒋大当着人说:“入了下贱行当,再不是我们蒋/家人。”背地里却三不五时来找她打个秋风。 蒋大听说妹妹叫个内监看上了,连日偷偷赎买晴娘的身契,辗转托人送到周内宦管家手上,要把他妹妹送进周府。 周内宦却早忘记了有这么一号人。 周府管家是到了扬州城才雇的,不知周内宦的喜好,也不知前情,看周内宦身边也有几个小娘子服侍,他待讨好周内宦,就派个管事来了宝应县,要把晴娘接上去。 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0章 第五十章 周老内官乐活江南 两人一触即止。 天色已晚,袁澄打定了主意不肯回城,磨磨蹭蹭,顾观月只得带着他去后院见张娘子。 这座宅子,一进是完整的带倒座和议事厅的整院子,进进出出都是人。二进五间房隔成三处,中间供日常起居,两边是她母女的卧室。 寻常人也到不了二进,袁澄一脚踏进这里,暗暗升起一种“我是月儿自家人了”的窃喜。 张娘子连饭没吃,正着急地坐在二进厅堂内等顾观月。 见她二人携手进来,她吃了一惊,也不看袁澄,就盯着顾观月又恼又无奈,她是管不了元娘了! 顾观月忙放开袁澄,上前挽住她,撒娇道:“阿娘~”袁澄听着这声音,别有一种况味,月儿很少向他撒娇呢。 他是极有眼色的一个人,有意讨好未来岳母,上前就能行了个大礼:“阿……婶娘夜安。” 他敢喊出阿娘来,张娘子就要晕过去了。 袁澄是有点无赖气质在身上的,深谙何时进何时退,对着张娘子却不敢造次,还指望她老人家心疼,开口就把顾观月许给他呢。 张娘子肃着脸故意问他:“袁郎君怎在这里?城门该关了。”顾观月在后面偷偷笑他,那意思“该,让你不走。” 袁澄笑着便又是一揖到底:“婶娘,城门已经关了,侄儿无奈借宿一晚,扰了婶娘。” 张娘子见他这样赖皮赖脸,索性也不端着了,急着问她两个:“你们……你们这样,可想好将来了?” 袁澄见状,也不肯再等,一撩衣裳下摆,长腿向后一滑,就跪在了堂内。 诚心道:“婶娘,月儿在我心中比自己还重,侄儿心中早已取定了她,此生再无别人。今日真心求娶月儿,求婶娘恩准。” 说着就实实在在磕了一个头,直起身来殷殷看着张娘子。 顾观月在张娘子身侧,听他说“比自己还重”,不由抿唇,又喊了一声“阿娘~” 张娘子多守礼的一个人,却也被弄得无法,见袁澄昂藏男儿跪在膝下,清风明月一般,身姿优雅,笑容澄净,双眼烁烁看着自己,就等自己一句话,真是令人无法直视。 女儿的心早就被这小子勾走了,她能怎么办,气恼道:“我也不管了。大郎尽早请了媒人来问名,这样不清不楚我是不依的。你家里长辈,也不许拿捏我元娘。” 袁澄惊喜地看着她,跪着作了一个揖,又忍不住去看顾观月,心中雀跃不已。月儿的阿娘真是通情达理的好阿娘,他日后定要好好孝敬岳母。 看他还傻傻跪着,顾观月直觉得好笑,忍不住对着张娘子:“阿娘,让他起来吧?” 张娘子能说什么,偏过头去,不答这话,只对着顾观月道:“让人送袁郎君去客院,孔师傅招待着,你给我留下。”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她可不敢让袁澄挨顾观月住在内院。 袁澄已见机站起来,且顾不上别的,今晚能留下,能得张娘子一句“可”,已经算是意外之喜。 他与月儿,得了两头长辈认可,他又已经除服,明年……明年就可以成亲了。 顾观月上前暗中牵了牵他的衣袖,示意他跟着来,他便辞了张娘子,跟在她身后,往隔壁客院去。 月朗星稀,婢子们在厨下忙活的声音隐隐传出,主院里瞧不见别的人影,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两院相接的角门,顾观月要上前拉开门闩,袁澄猛地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门上。 门轻轻响了一声,激得两人心中一荡,袁澄放轻了力道,微微将她向身前一拉,另一只手撑在门上,便低下头去。 熟门熟路地亲在她唇上,顾观月轻轻挣扎,怕被人看到。 袁澄不舍得放过她,纠缠片刻,到底将她唇齿抵开,攻城略地,暗夜里响起满足的喟叹,才觉得身心都满了。 却也不敢太过分,也只盏茶时间,便放过她。顾观月拳头软软捶在他胸上,如挠痒一样,被他攥住手,听她嗔道:“你老实点。” “嗯,月儿害羞,便饶了你。”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顾观月扭着身子从他怀里出来,于袖中取出一物,递在他手中,小声道:“给你的。” 袁澄于暗中一摸,就知道是香囊,欢喜地攥紧了,恨不得再将她亲一亲,到底忍了,实心说到:“辛苦月儿,我喜欢。” 月光下的小儿女,道不尽的情深意长,怎奈时机地点都不对,顾观月也只好打开角门,将他送到孔师傅门口,依依不舍地说了“夜安”,才回转主院。 这一夜,想着彼此,倒都睡得甜香。一夜无话。 另一边,城内。 斯思却是一夜没睡好。事儿是她招的,她又单纯热心,一回来就向赵氏将事情讲了,问她娘:“可怎么办?我揽了这事儿,又没有办法,还劳烦顾姐姐把人接到了花满蹊,也不能就这样放着。” 她的意思,最好斯县尊能出面解决了。末了便说:“不如拿了爹爹的帖子去,与那周爷爷说一声,若能解救了这伎子,也算是咱们行善积德。” 赵氏评一句:“平白地惹是生非。你知道周内官汴京城里有什么依仗,就敢截他的糊。你爹爹正经做官的,怎么去结交内宦。”绝不肯松口。 斯思断然不依,与赵氏闹起来。 斯县尊除了了衙门的事,将将回来,不忍见夫人烦难,便指了一条明路给斯思:“不要烦你娘了,爹爹不能出这个头。给你张帖子,你们几个小娘子,若能找到合适的人跑一趟,就自己去扬州试试。” 斯思无法,收好斯县尊的拜帖,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只好来花满蹊找顾观月商议。 顾观月担心事有不真,又叫过晴娘来,细细问她。 晴娘遇上她们,也是天定的缘分。她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一五一十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最后补充道:“奴当时自卖自身到牡丹棚的文书,手里还有一份,不知道有没有用。那周爷爷当日,也不过顺口一夸,奴长年累月看人眼色的,他那时看着并没有看上奴。这中间说不得有什么误会。还请两位娘子救我。” 顾观月听了,心里便有些倾向,想帮她了。 想到斯县尊的话,这事儿要了,还得有个人专程跑一趟扬州,与那周爷爷好生商议,她便咬唇看袁澄。 袁澄虽是个热心人,这日却只是远远坐着。 他对着顾观月是一副样子,心里其实很清朗,他是有主的人了,既然与月儿相交,别的小娘子就都是浮云,近了要惹未来娘子生气的。 见顾观月一径看他,才道:“月儿若想帮她,我说不得跑一趟。”顾观月与斯思都忙点头:“要帮。” 如此,他们几人便商议一番,袁澄隔日启程往扬州城去。 袁澄在扬州城交游甚广,回了扬州如鱼得水。 他已出父孝,舅舅也不需他守孝,便先去看过舅母和表兄朱大郎,第二日约几个兄弟在酒楼宴饮。 只一天,就知道了周内官是怎样一个人,喜好如何。并穿针引线约了第三日上门拜会。 袁澄的朋友向周内官引荐袁澄时,说的是:“维扬书坊少东家袁行直,在扬州算得上一号人物。举凡蹴鞠、秋千、刺青都玩得溜。花团、酒团各类行会,乃至斗蟋蟀玩杂耍的,没有他不认识的。连溜街的丐户团头、贼头都赞他一声仗义。” 周内官不是第一次听人提及袁澄。 玩蹴鞠的时候,有人说要是袁大郎在,定能救起刚才那个球;玩相扑的时候,有人说袁大郎曾跟外族人学过几招,那一年把相扑社的老手给打败了。 有一次他在瓦市见了个唱曲儿的小厮儿,同行的老内官见他伶俐想收了他,送到汴京净身。 他见那小厮儿的样子,无端想起自己小时候,便劝了一句:“你瞧得上他,倒要送他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岂不误了?收在身边伺候着不正合适。”因此保下了小厮儿。 就有人夸他仁义,说那一年袁大郎也是如此,街面上看到两个小乞儿要跟着去净身,顺手买了下来交给丐头,现两个孩子都给人帮闲讨生活呢。 周内官就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被人带到汴京的?怎么净的身?太疼了,都想不起来了啊。 若那时也有个袁行直,会不会把自己买下来? 周内官就对袁澄的朋友道:“这样好风采的人物,要见一见。不知他可认得好的刺青师傅,能带来切磋切磋。” 袁澄听到周內官要见他,吩咐平安:“去街上,随便找一个乞丐,告诉他袁大朗找李团头,你跟着他,把老李带到舅……表哥府上来。” 这些有体面的內官,是天家见过世面的仆从,虽然他们已经退下来人走茶凉,在汴京各宫内、王府却有羼杂不清的关系,对升斗小民而言还是了不起的存在。 袁澄做事,看着像走闲棋,心里想的却是,李头如果搭上周内官,丐团也算在城内多个倚仗。 李团头接到消息,手里的活放下就来了,听袁澄问他:“你手里旧年有个兄弟,纹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纳彩与问名 周内官早看到袁澄挂的香囊。 只因室内光线不足,送袁澄出门时才觉得,这绣法恍惚是武功郡王府一个绣娘独创,压针的样子与别个不同。 周内官疑心是个熟人,这才追出来。 袁澄不知究底,疑惑道:“却不是,我未婚的娘子就是扬州人……哦,岳母大人确乎北边来的。” 周内官听了,过一时才缓缓道:“如此说来,我与令岳母或许是故人。” 沉默片刻,才又说到:“大郎回去,不妨问问仔细。当日郡王府一众老友烟消云散,有些事我后来知道,可跟他们说说。” 袁澄按下心头惊疑,答道:“小子回去,就问清楚。” 于是再次告辞,也与李团头等别过,向宝应疾驰而去。 花满蹊,袁澄归家心切之时,顾观月也怀一股幽思,不知他走到哪里了,不知他做事有没有遇到麻烦,也不知他几时回来。 正闲着打算盘玩,忽听得外面马蹄声、问好声:“袁郎君回来了!” 又听袁澄的声音:“你家娘子在屋里呢?” 顾观月不觉站起来隔着花窗往外看,只看到一个身影飞快行至檐下,一回头袁澄已打了暖帘大步跨进来,两人四目相望。 明明才四五天不见,却像隔了很久,顾观月心知他是为了自己才肯奔波,还是撒娇:“怎么那么久啊”。 如隔三秋。 袁澄岂有不知她心意的,小声笑着问:“月儿想我了?”你之心,即我之心矣。 正好时鸣和晴娘进来,晴娘紧张地看着袁澄,见他点头道:“蒋娘子,事情已经妥了,买妾的文书已拿回来,正要叫元娘拿给你。” 晴娘松了一股气,委顿在时鸣身上。 时鸣笑道:“阿弥陀佛,我说什么来着,再没有袁郎君干不成的事。” 见她还要继续聒噪,静春忙扯着两个人出去了。 这边坐下来,顾观月细细地问他:“这一路还顺利?见了那周爷爷吗?可有为难你?可曾受什么委屈?” 袁澄便捡要紧的跟她说了,又道:“是我做惯了的,并不觉得累。只是想到你在这里巴巴等着,恨不能早日结了业障回来。” 顾观月听他这样说,甜甜一笑。 袁澄见人都走远了,门帘放下来,门也紧关着,就起身挨着她重新坐好。 方轻声将周内官问的话说了。 顾观月一呆,歪头看她,头发扫过他的脸颊,勾得他心中一荡。 张娘子的身世,顾观月是知道的。 如今袁澄与她虽还说不上生死相许,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了,她就不避讳,略一思索,将事情道来。 “我阿娘,的确是汴京人。” 张娘子母亲早逝,父亲是先魏王府上七品的侍讲。 说起先魏王,乃是太(祖)第二子。(太)祖那年病逝,其弟(太)宗继位,封了这二侄子为武功郡王。 谁知过了两年武功郡王因事受(太)宗训斥,一时想不开自缢了,太/宗哀痛,追封他做魏王。 又申斥王府幕僚不能好好引导魏王,以至魏王自戕,张娘子的父亲因此丢了官。 京城居大不易,张父便带了家人回原籍扬州来,意图谋个知州幕僚、县学供奉等职。 谁料他家运势不济,还未行到扬州境内,就被一伙强人给劫了,仆从护院被打杀了三四个,张父也被强人踹了一个窝心脚,没几日就过世了。 张娘子的兄长那时也只十三四岁,正是个混账年纪,把她托付给师兄顾准,又说了些报仇雪恨光宗耀祖之类要命的话,径往定州去了,二十年几不曾回来。 “我舅舅那时,总疑心是天家之事,带累了外祖父被劫,有些钻了牛角尖。二十几年音讯不通,阿娘想起他就要落泪。” 袁澄听她讲得唏嘘感慨,安慰她道:“这么多年过去,有什么事都说不清了,还是让……阿娘安心过日子。可将周爷爷的事缓缓问问阿娘。” 两人便来找张娘子。 袁澄将事情简单说了,顾观月便问:“阿娘可记得这位周内官?” 张娘子听了她说武功郡王府,就陷入回忆中,轻声慢慢说到:“你外祖父在郡王府上供职时,我不过七八岁,因郡王府给门下诸人围着王府建了住所,我们便住在郡王府外院,院中有院,是个极大的去处。 外院角门可通郡王府,是以我常去王府后院玩耍。若说故人,如今只有模糊的印象,便是当日教我刺绣的师傅也记不清容貌了,内官就更不记得。儿时只顾贪玩,未及留心大人们在做什么。” 见张娘子神情恍惚,两人也不敢打扰她,静静陪着。 炭盆烧得热,噼啪溅出火星子来,屋里落针可闻。 过了一炷香时间,张娘子才缓过神来,看着袁澄道:“大郎年后得空,陪着我们去见见故人吧?元娘的舅舅,也该回来了。” 又对顾观月道:“我有个地址,你试着给你舅舅写封信。” “哎!”顾观月应着,就要行动。 却听张娘子又道:“先不忙。” 问着袁澄:“大郎何时来提亲?” ---- 腊月初八日,宜纳彩。 朱娘子一听袁澄回来说,立即答应了。 儿子出了孝,已经整二十三岁,再不娶亲什么时候给她生孙子? 拦也拦不住,不若做个好人,是以要请媒人来。 袁澄偏说:“不要李官媒。”恼了李官媒替顾观月说和朱大郎的事。 朱娘子无法,换请了王官媒。 王官媒平日与袁家往来不多,凭空接了这个活,双方又都愿意不需要多费口舌,乐得赚他这五两银子。 这日一大早她就特意笼上自己最能见人的绸衣缎裙,披挂了官赐黄褙子,搽粉抹面,头簪两朵玫红绢花,打扮得兴兴头头来到袁家。 旋即也不废话,领了一队人捧各色礼物,逶迤向城外而来。 冬日无事,街上众人看见这么一队人,再看打头的官媒人,就知道是去纳彩提亲的,都驻脚看住了,也有人从临街二楼推开窗儿来议论纷纷。 只见这只说亲的队伍,官媒人骑着一口大青骡,身后打头是专人提着活雉鸡一对,落后一人提着木桶装的活鲤鱼一对,再后面是两匹骏马各拉一辆板车,车身两侧各跟一人,两辆板车上捆绑着三十几个大小不同的竹筐,看不真切装的什么,想来是糕饼、茶叶、酒水一类,一总凑成三十六样儿。 这是民间纳彩礼的最高规格,不知道定了亲过大礼的时候又是何等模样。 王官媒一行人就在沿途的围观中不歇脚地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花满蹊。 这一天不需要顾观月出面,她就在闺房中等着静春、时鸣一趟一趟进来回报: 拐到咱们小路上来了, 官媒人进宅了, 纳彩礼卸在前面堂上了, 官媒人在吃茶了, 官媒人一套词一套词的夸袁大郎了, 娘子点头同意了, 在摆桌招待官媒人和袁家人了…… 顾观月笑她俩:“有人操持,还怕出什么错漏吗?你俩这忙的倒比我还上心了。” 静春难得先于时鸣说话:“娘子再镇定,对自己的亲事哪有不关心的,我们这是怕您害臊,替主分忧。” 顾观月叹道:“婚姻男女,天理人伦,又是两情相悦,我有什么好害臊的。等哪日给你们两个说亲,你们也别学人家害臊。” 这一天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进入腊月后的每一天都这样忙碌,因为张娘子要点看嫁妆,两家要问名、纳吉、请期,按礼请期要排在过大礼后面,实际都是提前定下的,到请期那日走个过场而已。 因为礼仪讲究繁多,顾观月更装不得害臊,领了一些活去。 这一日便会了袁澄,两个人各带了自己八字,去佛前问名占卜。 白马山上青莲寺中自入了腊月就很热闹,以佛前求签、供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关于吴慎那点事…… 袁澄与顾观月从后门出寺来,向山上走去看风景。 一边走着,顾观月问他:“今日合了八字,明后三天将庚帖供于祖宗纳吉,婚事初成,你便陪我去一趟衙前巷,正式拜会干爹干娘吧?” 袁澄见四下无人,正要作怪,叫她打断,心不在焉地道:“自然要去的。我与李太公见过几回,不成想有这样的缘分。” 专捡小路走了一刻,见四下无人,便伸手揽住她的腰,只觉得纤腰盈握,怀中佳人轻颤,简直令人酥倒过去。 顾观月怕人瞧见,慌得去看周围,却哪有人在。一时只闻心跳不闻人声。 顾观月先受不得这气氛,要往前紧赶几步。 袁澄却拉住她的手,拿拇指在她手心一捻,含情脉脉看着她的眼,满含征询的意味。 顾观月禁不得他眸中深情,忍不住唇角一扬。 袁澄就当她是默许了,欺身上来揽她在怀,低头吻住她。 因是在野外不敢过于孟浪,只能浅尝辄止,反觉得口干舌燥,更不能自已了。可怜他血气方刚,只得喊顾观月:“月儿,我们在这里坐会儿。” 顾观月口中满是他的味道,咬着唇问:“石头上凉,为什么要坐这里?在外头呢,你再作怪我可不依了。” 袁澄又不敢让她知道自己走不得路了,听她说这话,反问:“若不是在外头呢?” 问完觉得自己更要走不动,委屈地看着她。 顾观月看他神情,突然明白过来,抿着唇不去看他了。 过了片刻,袁澄缓过来,拉着她向前走。 顾观月想到原身曾与李四郎做过真夫妻,忽然对袁澄的心意有些不确定起来。 问他:“你……当知道我是二嫁之身,我自己不觉得如何,今日却要问你一问:你可介意?” 不等袁澄应答,她又说到:“若说不介意,日后成婚就不要拿这过往当了话柄,也不要露出丁点嫌弃,我不受这个委屈。若说介意……毕竟婚事还可转圜。” 袁澄见她忽然冷了脸,摆出一幅生人勿近的样子来,反心疼得不行。 难道是自己过于孟浪,让她觉得不尊重了? 他忙揽着她的肩,在她耳边急急说到:“我难道不是打头就知道你孀居?你因这身份受了多少闲话,我若有半分嫌弃,我成什么人了?说什么婚事转圜,你不知道我听着伤心。” 顾观月这才罢了,却还是带着几分迟疑,道:“盖棺定论。袁大郎,你可要一辈子对我好啊。” 小儿女患得患失的心情,竟让她体会到了。 袁澄无奈拉过她紧握的双手,看她手掌都掐红了,叹道:“说着伤人的话,还叫自己伤了。你觉得我待你轻浮了?那……大婚前我再不这样就是。” 顾观月:倒也不必。她也喜欢亲亲抱抱的好不好。 见他神情萧索,她又不好说“许你轻浮”,走了一段,怕他真将这承诺存在心里,就软着声音勾他:“袁行直,我腿酸了,你背我好不好?” 袁澄听着她这么娇滴滴的声音……些许有些腿软。 这个小娘子,可真会磨人。 他只觉又好笑又好气,将她一把抱起,放在路旁大石上,弹了她一个脑崩,转过身来:“上来。” 顾观月虽那样说了,真叫他背在身上,却又害羞了,悄悄变了几回姿势。 这是袁澄第一次背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感觉到背上两团绵软,手托着她娇臀,直走得深一脚浅一脚。 听她在耳边轻轻问:“你不生我气了吧。”转身香在她腮上,缓缓道:“何时生过你的气。” 一时,顾观月又小声说:“等老了,就背不动我了。” 袁澄憨憨道:“我日日练功不辍,等老了,也还背你。” 这话说着、听着,虽绝算不上甜言蜜语,又无端让人觉得窝心。 两人一时都沉默了。 走一时到个岔路口,因要下山,袁澄才将她放下,两个牵着手往下走。 回到花满蹊,拜见过张娘子,袁澄正要回家时,忽在门前遇到吴慎。 袁澄心下纳闷:好似腊月里,在花满蹊撞见过他两回了。难道是来收租?时间也不对啊。 他拱手问候:“吴兄。” 吴慎见他,心里有点着慌,不等他问,就主动交代:“我是……我是有些东西要送过来。” 袁澄……好的。 见袁澄上马去了,吴慎就到二门上问到:“两位娘子都在呢?” 门上是时鸣,憨憨道:“娘子和小娘子都在。”引着他进去了。 顾观月正在厅里坐着,见吴慎进来,暗道:冬月以来,第五次了。 吴慎自花满蹊建房时常来常往,这是应有之意,毕竟是他画的图,所以并不突兀。 到暖居酒后,旁人都来的零零落落,吴慎偏像是来应卯,隔七八日总会来一趟,这便奇怪了。 不过总还有些谱,他家田地浇水、除草、秋收,总也算有理由,次次都说“路过”。 可是时间长了,总有人觉出不对味来。 因为他每次来,都有意无意问到张娘子! 先觉察这事儿的还不是顾观月,也不是张娘子本人,而是静春。 盖因顾观月不总是在家,没有次次碰上。吴慎来了,家主不在,他也没个理由进来,只能在门房和孔胜说说话,见不到张娘子。 倒是静春因多在花满蹊张罗来往的生意,见他最多,就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 她心中惊疑,又不敢乱说,只盼顾观月自己能发现。 顾观月从冬月起,在家居多,果然有些发现。吴慎每次进来,那眼总往后院望,常问:“不知大娘子近日可好。” 她心里也怀疑起来,就是不敢相信,暗暗记着吴慎来的频率。 这会儿她让着吴慎坐了,笑着与他寒暄,又命静春煮茶。 顾观月有意问他:“吴家阿兄此来,又有何事?您家旁边那块地,该种了冬麦了吧?”没道理总去地里,更没道理“路过”了。 吴慎忽然正色说到:“顾娘子还是不要叫阿兄了,我家侄女与你一般大,喊我一声‘阿叔’也使得。” 顾观月笑道:“您可不要沾这个便宜。我与凤霞及吴恒大哥以同辈论,与您也是同辈才对。” 吴慎略显懊恼,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到外面张娘子说话的声音:“时鸣,榻底下那个大花瓶拿来,咱们插花用。” 时鸣答着:“娘子今天折的梅花,可好看。”撩起棉布帘子。 张娘子着一蓝色棉披风,捧着一大枝红梅花走了进来。 吴慎忙仓促起身,拂了拂长袍,正一正幞头,束手站在当地:“问娘子安。”说着脸就红了。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人出嫁,一人…… 不几天,吴慎又来了! 这次,却不是门上不尽职守,只因吴慎确实有事,孔胜才陪他进来。 他议事厅里见了顾观月,不待她问,就说:“上次偶然听到孔师傅说,园子里想再添两个干活的人,那时秋收不好雇工,不知道现在还要不要人?” 顾观月笑道:“吴家阿兄怎么做起牙子来了?要是要的,因冬日事少,原本要等开春。” 吴慎松了口气,这才说:“那就好。可巧老爷子昨日差我去潘桥看地,遇到从应天府来的灾民,十几个人舍家撇业,一路乞讨流落到宝应,都想做工。现在入冬,哪里有多少机会。我看里面有两个好孩子,十四五岁兄弟两个,爹娘都不在了,跟着同乡来的,很是可怜。你能不能留下?” 顾观月听了先问:“应天府遭了什么灾?怎么会流落到咱们这里来?” 吴慎答:“说是旱灾,旱了一春一夏,应天以北到兖州一带都遭了灾。入秋前下了场雨,有些地方抢种了黄豆,还能挡一挡。他们那里却没赶上播种,当地虽也赈灾,可惜杯水车薪。很多人往汴京去了,也有一些人听说扬州繁华,南下到这里。” 顾观月想到这时人都穷,普通人家根本没有抵御灾害的能力,朝廷赈济反应又慢,不免于心不忍。 问到:“阿兄说的两个人在哪里呢?这就看看,若是好的就留下签个契,走的时候能提前说一声就行。” 吴慎高兴道:“现就在我车上,这就带过来。” 说着一溜烟去了,带了两个衣衫单薄的孩子进来。 顾观月叫孔师傅一起看着,两人一同问了几句,俩孩子也有路引,看着也还健康,就留下了。 孔胜带着去客院,静春、时鸣现去抱铺盖安置。 吴慎原以为她会叫张娘子一同来看,见她并未去叫,有些丧兴,忍不住问:“怎么不见大娘子?” 顾观月见左右无人,定了定决心,对吴慎说到:“吴家阿兄,先时没有机会不得说明,今日遇上了我就直说了。我家里都是女眷,不好总招待你,以后莫来这么勤了。我阿娘她守寡十年,也不敢轻易见外客,之前是我们疏忽。” 吴慎听她说了,看她神色,也略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是被人察觉了。 当着人家女儿觊觎人家母亲,这话好说不好听。 可是想想张娘子温柔的神色、淡淡的笑颜,还是忍不住问到:“不见外客这话,是……婶子亲口说的吗?” 顾观月忍气说到:“自然是阿娘亲口说的,那是我的亲娘,我娘在想什么还有谁比我清楚?” 说着话就端茶送客。 吴慎也不看她,呆呆地立了片刻,道:“是我错了。” 说着也不知告辞,失魂落魄转身走了出去。 过一会儿时鸣进来找库房钥匙,边找边说着:“吴二郎君不知在想什么,我叫他他也不理我,魔怔了一样。” 顾观月轻轻道:“谁知道呢。” 这里正说着话,袁澄便走进来。他如今到花满蹊,终于不用通传了。 进来见顾观月无甚忙的,便坐下问她:“那日你说去拜会干爹干娘,我想着到昨天,祖宗牌位前已经纳吉,不知何时带我去认认?” 顾观月见到他就开心起来,见他着急要见自己亲眷,可见重视,就回他:“明日无事就一起去吧,正好给干爹干娘送年礼。” 两人絮絮说着话,第二日果然同去衙前巷。 李蔚与他本就熟识,见他两个人大盒子小包袱地提了一堆礼物来,忙上前接过,笑道:“大郎往后可要每年给我送礼了。” 袁澄也不拘谨,空出一只手牵着顾观月,与他说笑着进了内堂。 上来便与李修、曹老安人见个大礼,笑着问候:“问干爹、干娘安。年下事事如意,百般称心。” 李修于外面场上见过他一次,曹老安人却是第一回见他。 见是身材颀长容色俊美的一个年轻人,剑眉星目鼻直口方,笑吟吟站在那里给她请安,便点头:“是个好相貌。” 人老成精,一生见的人多了,多少懂点面相。 众人重新安座,就谈起顾观月与他的婚事来,无非问哪日纳征、哪日迎亲,再问近日做些什么。 曹老安人又悄悄告诉顾观月,李修与她准备了哪些嫁妆,预备纳征那天同去添妆:“一家子都去,给你娘俩壮门面。” 李修慈和,亲与袁澄端茶倒水,倒叫袁澄不好意思,直要起身相让,还是李蔚接过来,他们才坐定了。 李修便与袁澄道说着,元娘如何不容易,幼年丧父,次又丧夫,是个有志气的好孩子,要他千万珍重:“你对她好她都记在心里,又能替你撑事,娶了她就是兴家之兆。” 李蔚曾默默醋过一回,心道绝好的一个小娘子就叫姓袁的给拐去了。 今日倒是一板一眼地:“我们两家只有这么一个未嫁的小娘子,我当她是亲妹妹,你可要对她好。我也不想做个护短的大舅哥。” 袁澄今日不管听什么都是笑着的,听他这么讲话也不恼,点头称是。 小曹氏暗中对顾观月打趣:“街上都说袁大郎是个极通透机灵人,今儿看着憨傻。” 顾观月从旁抿嘴笑,他要哄人,哪有不会的,今日不过是真心实意来看长辈,不必什么长袖善舞。 小曹氏又说她,明年三月成婚,赶得巧了年底就能抱上孩子。 曹老安人就说起李二娘家荷香来,已经有孕了。 等到送他们出来,小曹氏悄悄告诉顾观月:“荷姐儿只见长肚子,人反比以前还瘦了,干巴巴的。上回来,我不留神看见她胳膊,被她婆婆拧的逡青。也不敢跟娘说。” 顾观月问:“怎么这样?” “说是打碎了个挺贵的盘子,我随口问了,不过一两银子,就值当这样,真叫人瞧不上。” 顾观月跟着叹道:“第一要嫁个好人家,第二也要自己立得住。” 说着话到了门上,告辞去了。 因到了宝应,便刚好凑着去给斯思添妆。 斯思腊月二十八成亲,腊月十九就要从宝应出发,众姊妹今日都去添妆送行。 众人一同窝在斯思闺楼上嬉闹作耍,亲亲热热的,不似往日还要打些机锋。 至中午散时,都站在内门前又哭又笑地说着“别忘记给我/我们写信”。 不知怎的,顾观月心内一痛,于这扰攘热闹中看出一种“彩云易散”的况味来。 这些人当中,顾观月业已定亲,小林苗木铺的林芜也定了亲,吴家的凤林正在相看。 再过一两年的盲婚哑嫁后,这些姐妹终恐将相忘于江湖。 袁澄来接她,见她站在县衙后门出神,不知她心中所想,犹笑着说:“斯娘子嫁人,你很快也要嫁过来了。才几年,大伙都成了家。” 顾观月点头道:“不知将来如何。” 袁澄扶她上车,说着:“不论别人如何,我总待你好。咱们一直好好的。” 翻过年去,很快就到了纳征,俗称过大礼。 这一日朱娘子托了族里四位全福的妇人陪同,袁澄押车,娘儿两个亲去送聘礼。 直到这日,宝应县诸人再次见识了本县首富的财力。 袁澄□□黑马膘肥体壮,身后妇人乘坐的马车皆是用两匹骏马拉着,紫红色酸枝木贴贝母的车架、轩窗,彩秀花卉带流苏的帷幔,只这些已经不是寻常人家可见。 更不提后面跟着运大礼的数十辆大车,正排着队从文昌街上过。每辆车两个押车,车夫都穿着簇新的衣裳。 看热闹的人直跟到城门口,纷纷议论这里面装了多少东西,可惜不能亲眼看看礼单见见世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4. 第五十四章 新的挑战 凤霞为着人家仿冒的事气哼哼走了进来。 顾观月从静春手中接过那盏琉璃生态瓶,举在眼前左右欣赏片刻,笑道:“难为他们,仿得这么好。就是这都半年了,这风跟得有些慢。” 凤霞看她神色轻松,不似假装,气道:“你还说笑,你知道郝少东和姓罗的怎么说?” “怎么?” “说你惯会弄小巧,引着行里诸位做这做那,没什么真用处!你不气吗?” 凤霞说着,已饮了一盏茶,将茶盏叮当在桌上磕着。 顾观月生不生气?几乎没有。 所以她仍笑意盈盈道:“我为什么要生气?他们说这些,自然是因为我做了些他们做不到的事。我只当他们是变着法儿夸我。” 百亩园的郝少东,自始至终看不惯顾观月,撺掇着罗当家“倒顾”,是以两家一直和行里别别扭扭,不怎么肯配合。 琉璃盆景的生意做起来,他两家不愿跟随,等着别人赚了钱,他们又眼热。 眼看大伙儿赚了一波,慢慢稳定下来,他们就开始说起歪话来。 说到底,不过是眼红而已。 顾观月一直知道这情况,并不因这两人生气,接着对凤霞道:“当初做这个,不过为了引人过来,带起咱们行里别的生意,不是已经见效了?孰好孰坏,大伙儿心里有数。” 她关心的是汴京的琉璃。到底是天子脚下,琉璃就做得更通透,不知县里作坊能不能再做改进。 宝应,或者整个扬州,做这种景观可比汴京有优势。 一则这里微型花木多,二则小手工做得好,比如那瓶儿内的小茅庐,就得有好匠人编织或浇筑。 宝应许多小作坊因这个生意受益,那就值得做下去。 顾观月与凤霞商议:“拿去县琉璃作坊给他们看看,咱们放给他一笔奖励,看有没有人能做得更好些。我去与林行首商议,咱们行里派个人,去扬州、汴京找找这样的琉璃坊。” 凤霞被她弄得没脾气,接了活儿就去了。 因袁澄还在旁边等着,正好顾观月就与他一起同去县城,袁澄归家,她去找林颀。 一见林颀,顾观月大吃一惊,只因二十来天未见,林颀就瘦得不像样子了。 林颀见她来,脸上苦色难掩,一边让着厅里坐了,一边叹口气。 不等顾观月问候,就说:“你今日就算不来,我也要找人请你去了。” 顾观月观他神色,似乎一瞬间精气神都没了,平日的胸有成竹也不见了,不知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问他:“林叔有什么事要我做?” 林颀看了看厅内他的两个仆从及时鸣,摆手让他们去出去。 等无人了才缓缓道:“我得了治不好的病,剩下不足一年了。” 顾观月神色一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颀才只四十几许,若真如他所言,实在是一件大不幸的事。 这要怎么劝? 斟酌着开口:“看过几个郎中?扬州城去过了吗?可都是这么说?” 林颀叹气:“差不多的好郎中看了七八个,扬州城里隐退的太医也看了,都说恐是肝里的瘤病,治不得。” 也不等顾观月再关切,就道:“不说这个,人的命天注定,无法的事。我找你,是想问问,我走后,咱们行会怎么个章程?你可愿做个行首?” 顾观月一愣,她还没想到这点。 她做这个副行首都是纯属偶然,因为一下子拿出了那么多想法,必得亲自盯着实行。 再加上这是林颀临时添的职位,众人被打个措手不及,罗当家等人不及运作、反对,才便宜了她。 再往上走,要承担的可就多了,她能为宝应花行当的未来负责吗?这可干系到太多人的生计了! 若说她不愿意,却又不尽然。 恳切一点讲,顾观月就是个有野心的人。 想象一下,能带着整个行当,走到一个让人瞩目的位置,她又觉得心底很热切。 顾观月后来回忆一生,总觉得,人生关键的几步选择,充满了偶然性。 林颀当日诚恳托付,后来她问袁澄时,袁澄说:“你尽管做你想做的,走多远我都陪着你。” 若非如此,她也许会做出完全不同的选择。 总之不几日,她就答应了林颀。 林颀见她答应,松了一口气。他不为自己,单纯只想宝应花行好,这是他此生都想完成的事。 奈何他儿子做不了这头儿,他也从未想过女儿。 如今顾观月但凡承他的情进上一步,将来就不会薄待了他儿子以及小林苗木。 这也是为人父亲,为孩子长远计。于是一心让顾观月坐稳这个位子,对她道:“既如此,尽快召集大伙儿,早定名分,我也安心养病去。” 顾观月应了,说到:“罗当家那里,恐要费些口舌,这一年来,举凡行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5. 第五十五章 抽空结个婚 气氛有些不妙,时鸣有意咳了一声,底下也仅止了一瞬。 罗当家果真有准备,底下替他说话的人,早几日就与他串联了。 没与他串联过的人,也各有考量。 郭一百出了声:“我说句公道话。顾当家确实有才,只是毕竟年轻经验浅。咱们行里官面上的事、与其他行里勾连的事,恐顾当家撑不起啊。” 他是真觉得自己公道。 就有人跟着他道:“对啊。顾当家又要嫁人生子,哪还有工夫管咱们?” 倒也有几个声音支持顾观月,多是新入行的商户,这一年赚多了钱,看到了实惠,与行里老人儿也没有利益瓜葛。 只是他们声量小,被人故意忽视了。 林颀看顾观月的神色,实在不妙。任谁被当众下脸面,也难沉得住气,顾娘子涵养已算不错了。 他欲起身替她说几句,却见她轻轻摇头,望向门外。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走上来两三个人。 随着脚步越来越近,一位身穿官服的男子缓步走进会场,面上带着常年养出来的威严。 是斯县尊。 他新得了调令,官升一级,春耕之后就要转任它处,这些日子都在盘点宝应账务。 昨日忽听门上报,花行的顾娘子来找,想她是个有能为的,若换个男儿身,他就要劝她考功名去了。 他便收了手里正看的各行当税务,让请进。 顾观月找他,正是为了让他撑一撑场面。 听到他们行里换届,她担心年轻压不住场面,问他能不能派个恰当的官吏去镇一镇,他便明白了。 和善对她道:“顾娘子明日等着便是,必有人去。” 没想到今天是他亲至。 众人见他进来,都忙着起身,林颀忙请他坐在自己刚才的位子上,自己站在一旁,殷勤说到:“县尊大人亲至,我们行里蓬荜生辉。” 斯县尊笑着让他们:“都坐。听说你们要换行首,昨日我恰好看到宝应花行去年缴税多了一倍,各位为宝应做了此等贡献,我有心瞧一瞧。” 底下面面相觑,这个“瞧一瞧”,是怎么个瞧法?为着瞧谁来的? 就见顾观月上前福了福,笑道:“多谢县尊大人肯定。也是县里政令宽松,我们才能用心做事。” 斯县尊赞道:“是林行首与顾行首有主意,敢作敢当。还望顾行首往后再接再厉,好生襄助主簿和税吏。” 他们说话,向来不会说满,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 底下几个肯支持顾观月的人便跟着附和:“县尊大人是明白人,顾行首着实厉害。” 罗当家脸上一片灰败,他是不成了。 官方盖印要她顾观月做行首,他还能怎样? 斯县尊也不多留:“我在,扰了你们议事,这就走了。”说着话,众人就将他送了出来。 见他走远,他们回到厅里。 林颀带头笑道:“早日定了名分,大家襄助顾行首,我们宝应花行,当能更近一层楼。” 连郭一百都转了想法,他原担心顾观月应付不来交际场面,这会儿觉得无虑了,道:“行,我们日后都听顾当家的。” 顾观月见状,便说了她真实的想法:“我们与官府、其他各行交往,实则也不是看熟不熟,要紧一是多缴税、二是让大家都有利可得。我寻思,这才是真交际。郭当家放心。” 罗当家的坐在一角,默默冷笑,这小女娘也会收揽人心了。 不料顾观月忽然点他:“我一个人也支应不了这么大摊子,既然咱们设了副行首,往后不若还沿用。罗当家在宝应花行多年,生意也大,不知愿不愿意与我联手,一起做些事情?” 罗当家愣了愣,不意她能不计前嫌,说出这番话来。 还是“郝不同意”第一个跳出来同意,说到:“罗兄当仁不让!” 一时底下人纷纷附和。 这桩事情,就这么一波三折地了结。 最终顾观月做了行首,罗当家为副,林颀安心回去养病。 花行为百花宴、扬州花会陷入新一轮忙碌中,顾观月还得抽空结个婚。 三月二十六,宜嫁娶。 一早顾观月就被叫起来,先用过一顿清淡的早饭,又在盥房将全身洗沐了,时鸣替她绞着头发,静春就让梳头娘子进来,开了专用的妆奁开始梳妆。 顾观月看她那妆奁分三层,一层是不同白度的粉儿,一层是各类红的胭脂,还有一层是各式螺子黛,当真术业有专攻。 此时院内早已人来人往。 凤霞陪着顾观月,时时关心她的需要,最为轻省。 小曹氏和李大娘等人专管对着单子往外点嫁妆,一时这个找不到,一时那个对不上。 李蔚带人将嫁妆按序装好摆齐,又要一一安排抬担的人守好自己那一份。 素心带着李二娘、何嫂子等准备午间的吃食,一个不注意两只花狸猫将那木盆里的鱼捞出来一条。 猫小、鱼大,在院中搏斗起来,招来一顿骂。 李修和孔胜在前面跟吹奏的师傅说话,不时有小子从官道上跑下来传话,通报着迎亲队伍的行程。 花满蹊人仰马翻。 这一天张娘子只坐在堂上喝茶,曹老安人作陪。看着内外忙忙碌碌的情形,张娘子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忽然有人外面通传,花行众人来道贺,李蔚李修等忙停了手里的活向外迎接。 却见林颀与罗当家带着两三人从容而至,奉上表礼与礼单,乃是稀有茶花三种,鸳鸯凤冠两盆,十八学士两盆,绯爪芙蓉两盆。 林行首让出来,罗当家上前揖手道:“祝他们二位永结千年好,芝兰百世馨。” 众人将人迎进院中,正寒暄时又听得外面来报:“本县三元楼金掌柜、春风楼李掌柜、甘回楼风掌柜派人来贺。” 李蔚只得又迎出来,却是这几间常来往的酒楼,掌柜人虽不能亲至,却商量着一总奉了礼来。 唱礼的正喊道:“奉汝窑冰裂纹茶具一套,汝窑缠枝樱桃四十八头餐具一套,汝窑天青大花瓶四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柿柿如意各色银锞子计三十两,贺二位百年好合。” 李蔚李修让着众人进来,院中挨挨挤挤都是人,越发热闹了。 消息传到后院,顾观月已经理完妆,所幸还未换大衣裳,她便要至前院来亲自道谢。 张娘子听了静春来报,急得到她房中说她:“哪有新娘子自己出去道谢的,这是要急死我。” 说完又想起今日只能说吉利话,忙对着地上呸了三声。 又道:“这是我没给你生个兄弟,倒要你大婚之日还出去应酬,都怨我。”说着落下泪来。 顾观月也不敢再说了,忙安慰她。 静春暗暗给张娘子竖了一个大拇指。 这里刚安顿好,忽然外面李二娘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6. [锁] [此章节已锁] 袁澄以秤杆挑起红盖头,顾观月缓缓抬起头来。 两人四目相对,袁澄见她唇角微扬,目中似嗔似喜,脸上含羞带娇,较以往更加艳光四射,只觉得心脏被狠狠地抓了一下,半晌才欢喜地喊了一声:“娘子。” 众人都挤在室内看新娘,见状便轰然叫起好来。 斯黎站在人群外默默观望。 她似乎就是想象中的样子,又比想象中更妩媚,他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心中却似空了一块。 他迅速收敛了自己的目光,向后退了几步。 袁澄还在望着顾观月傻笑,作伴的婶娘嫂子们将他推到门口,他回头喊道:“娘子先吃些东西,我很快回来。让时鸣她们给你卸了头面,你歇歇。” 还要再啰嗦,早被推到门外,里面传出笑声来:“大郎快去吧。小娘子交给我们照看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顾观月在众位婶娘嫂子的照顾下用过餐点,再三请她们也去前面坐席。 见她们去了,便果真卸了头面,只剩喜服还穿在身上,端坐床上等着袁澄。 夜深,风暖,似有许多种花草的香气混着飘起来。 陌生的环境让她些微感觉有些孤单,外面都是袁澄的家人朋友,她与两个婢女像是外来的闯入者。 这院子里原本的粗使婢女们探头探脑在门口张望,与静春、时鸣攀谈着,静春也打听着袁澄在家时的种种习惯。 双方都还没有适应,头上要重新多个主家。 未知的将来,重新的磨合,嫁人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 她听着外面似有若无的声音,感觉等了许久,悄悄地发起困来。 忽然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好似敲在她的新房上,一步,两步……袁澄推开了门。 顾观月忽然觉得心跳加速,紧张地抓紧身下的被子,瞪大双眼看他走到眼前。 袁澄今日格外不同。 他无疑是极为俊美的,五官甚至称得上秾丽,只是平日里,他闪亮的眸子和不羁的神色,无端减弱了这份女气,让人更关注他通身的气派。 今日因饮了酒,眼角眉梢添了颜色,鬓发零星散落,那种雌雄莫辨的气韵便陡然明显起来。 再加上他真诚的神色里偏带了几分少年气,一个人身上竟同时集合了几种至美的风貌。 顾观月有些受不住,偷偷轻咬了唇。 袁澄今日看她也不一样。 灯下美人如玉,平日梳起的发髻披散开,是外人不会见到的风情。 碧玉的坠子在她耳边轻晃,将烛光轻轻打在她脸上,她好似散发着莹润的光。 袁澄只觉得如云里雾里一样,凭着本能坐在她旁边,心中的甜蜜要溢出来。 过一时才牵住她的手,开心道:“月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娘子了。”说得好似傻话。 顾观月偏没听出来,抿着唇轻轻点头。 旁边静春轻笑,小娘子和袁郎君今日都带了几分傻气。她只得上前提醒:“姑爷,且饮了合欢酒吧。” 与时鸣两人斟了酒来,递在他两人手中。 两个人亲密的事情做了无数遍,此刻当着婢子们却有些害羞。 顾观月抬起酒杯,等着袁澄穿过自己的臂弯,茫然起来:她手中的这杯,是自己喝还是袁澄喝? 试了试,给袁澄喝的话,似乎角度不太对,她只得看袁澄行事。 幸而袁澄昨日又受了一遍指导,轻笑着说:“月儿,手臂绕过就好了,这杯你自己饮。” 顾观月的脸腾地红起来,更显娇羞。 有这一茬,两人间那浓稠、拉扯的气氛反好了些,空气中重新弥漫起一种活泼的感觉。 顾观月红着脸吩咐静春:“你们两个出去吧。” 朱娘子早派了婆子在门外照应,领着时鸣、静春两个行至厢房,胡乱吃了东西,和衣暂且歇下。 婆子嘱咐她们:“别睡实了,预备屋里叫水。”她自己也歇在一旁。 袁澄等了一日,终于等到没人的时候,心里涨得什么似的,只觉得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7. 第五十七章 借豆 晨光微熹。 袁澄先醒过来,室内弥漫着暧/昧的气息,与红烛燃烧的味道纠缠在一起涌入鼻端。 他不由有些心虚,昨夜太狠了些,累到最后都忘记要水,只拿她的贴身衣物为两人胡乱擦了。 悄悄地转身看向他的娘子,她在睡梦中还微微笑着,脸儿睡得嫣红,瞬间让他的心情充满欢愉。 今后每一日,醒来都能看到她了! 他悄悄下床,捡起地上的外衣拢在身上,轻轻开了门问到:“静春,热水可备着呢?” 他这院里,丫头从来都是粗使,有也像没有,轻易不出现在他眼前,如今也只能叫顾观月的婢子。 顾观月累得狠,开门声说话声都没吵醒她。袁澄回来坐在床边,轻轻吻在她唇角,模糊唤她:“月儿,起了。要去认亲。” 痒痒的感觉令她不适地摇了摇头,往被衾里缩了缩,还要继续睡。 才窝进去,忽然觉察到什么,猛地睁开眼睛。 是了,这是她的洞房,她昨日嫁人了! 袁澄看她惊醒,迷茫地环顾四周,欺身过来凑到她眼前:“月儿~” 一声声,旖旎缱绻,不过是普通的爱称,从他口中出来,又多了几分亲昵。 顾观月看他披散着头发,与自己发丝纠缠,一张俊逸非凡的脸近在咫尺,不由漾出一抹笑容。 “郎君。”她自然地向他伸出手臂,环在他颈间。 袁澄简直看到自己的心一颤,昨日情浓时,她也是这么喊的。 两人正腻个不够,门上传来敲门声,静春、时鸣在外笑问:“娘子,婢子们进来了?” 顾观月躲进被子里慌忙喊到:“不要。” 袁澄大笑:“你们娘子害羞呢,水放在门口吧。” 顾观月手忙脚乱地起来。衣服零落,拽着锦被四处寻找。 袁澄在一旁看着偷笑,见她羞恼瞪着自己,忙提了水进来,让她进盥房洗沐。 这才叫静春她们进来,帮她寻新衣裳。 两个丫头未经人事儿,进来就红着脸低头干活。 情/事之后被人围观,两辈子第一次。顾观月不好意思,话都少了些。 很快梳洗毕,夫妻二人并肩向朱娘子院中去。 大袖下,两只手紧紧交握。 袁家的规矩不重,只是今日新婚头天要拜亲,得在族亲们进来之前到朱娘子处。 朱娘子偏房内早摆好了饭,顾观月进了门,红着脸甜甜喊了一声:“阿姑。”便要站在朱娘子身旁为她布菜。 朱娘子哪里肯劳动她,这个媳妇一看就不是会伺候人的主,还是免了两下里不舒服吧。 看她似模似样地夹了一筷子腌笋,便一定让着她坐下了。 过一时,族亲们就邀约着到来。 如今袁家与他们最近的两房是袁澄的大伯和三叔,因维扬书坊争产一事,他们与大房已是水火不容之势,只剩一点面子情,大房干脆只送了礼钱回来,人未亲至。 三房在这件事上涉及不深,倒还有些往日情分,今日就来了。 又有袁澄姑姑家,他表妹春鸢早已怀抱别投,他姑姑与朱娘子为此有两年不曾说过一句话。 只是这三年里因各节令祭祀不断,常常需要走动,关系又有所转圜,是以今日也来了。 另还有堂伯父一家、堂叔父一家等诸多人,都要在这天拜过。 堂上添了凳子,众人围坐在一起,欢快地交谈着,几个堂兄弟挤眉弄眼地打趣袁澄。 其他认亲、拜亲、散红包、奉礼物等事,不值赘述。 朱娘子看几个年少的侄儿、侄女儿拿了顾观月给的银锞子,围着顾观月道谢,还要呲嗒她大姑姐:“你们嫂子是个有大本事的,外头家里各样都来得,这才是真正的好儿媳妇呢。” 袁澄的姑姑在一旁尴尬地笑,也不敢搭话。 静春在侧暗道:怪不得娘子要准备银子,果然是财大气才粗。 朱娘子因得了意,给儿子准备的三朝回门礼又厚了几分。 花满蹊,张娘子这三天不知道怎么过的。 早上拿起绣活想元娘,中午收拾花草想元娘,晚上放下书本卧在床上还是想元娘。 纵知道女儿是个厉害的,也挡不住这片慈母心肠。 所虑者无非有三,女婿对女儿的身子是否介意,亲家母有没有为难女儿,女儿到人家家里适应不适应。 待顾观月带着袁澄笑容满面进了家门,两人重新跪拜过,张娘子这颗心才算放下一半。 席上见袁澄为顾观月布菜,顾观月亦回他一碗鲜汤,两个人打着眉眼官司,张娘子欣慰道:“见你们两个这么好,娘就放心了。元娘打小受的苦太多了,从十岁起就是顾家的当家人,她心性又高,有委屈也不爱给人诉,如今成了行直的房内人,还请行直多看顾她,少使她受些苦。” 袁澄忙放下筷子,郑重说到:“阿娘放心,月儿的身世、为人我都清楚,因清楚才更疼惜她。她是个嘴上犟心里软的,儿断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顾观月也斜他一眼,笑吟吟接道:“你倒是给我委屈受受看。” 袁澄亦笑道:“不敢,不忍。” 张娘子看他俩如此,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只是她这里放心顾观月,顾观月却反过来不放心她了。 见空了便问她:“我这一出嫁,只剩下阿娘一个人,白日里也无人陪着插花、煮茶、说话,晚间也没人为阿娘读书,这样冷清,我心里难受。” 张娘子道:“何嫂子陪着我呢。外面这么大的花园子也尽够我逛的。再说我这般大的年纪了少了避讳,与你孔师傅也聊聊花经,随便就是一天。你也不是不回来,不用如此挂心。” 袁澄也忙说:“你想家来时就家来,套上车半个时辰就到了,花满蹊离了你也是不成。娘那里我早说过了。” 张娘子笑道:“正是如此。女婿想得很周到。” 顾观月见他两个一唱一和,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不由地想起吴慎来。 虽多日不见,她却知道新婚那天他在袁家喝酒。若……唉,没得胡思乱想什么。 自此后,顾观月便常在宝应县城、花满蹊两地跑,十天里总有三四天回去,陪伴张娘子。 这么一个频次,刚好卡在让朱娘子快不快活的点上,朱娘子也只好闷头认了。 自从知道要娶的是这么个外头刚强的儿媳,她心里也做了些准备。 见顾观月凡在家时也算殷勤,各色事情都要禀过、问过才伸手,让她做什么她都极少反驳,哪哪都挑不出礼来,便觉得自己当人家婆母的威严也还是有的,因此安心过活了。 于顾观月而言,不过殷勤些,就能省却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8. 第五十八章 悲 袁家,静春正收拾着库房。 花满蹊的账日常由凤霞总揽,静春每月一算,顾观月偶尔过问,三个人配合刚好。 静春轻省下来,就由她主了顾观月院里的事。 两个粗使的丫鬟葱花、姜末将箱子打开,由着她盘点、记录。 得归置好了、账都清晰了,她才敢接手,不然以后少了一件半件,她说不清楚。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 理着理着,葱花扶起一个袋子,打开看看,说到:“这一袋是稻子。” 静春停了笔,奇道:“怎么粮食没放仓里,倒摆在这个库里。” 这是放袁澄私物、顾观月嫁妆的库房,砖坯两造,连个窗户都没有,放的都是贵重东西,看到半袋子粮食真是奇怪。 葱花与姜末两个想了又想,恍然道:“这是大郎去年游历回来,后面押送东西的马车上卸下来的,那车上都是他的衣裳、途中采买的小物件,直接运到咱们院里,才一起收起来了。” 静春让她们把这个搬出去:“跟姑爷说一声,就放到仓里去吧。” 三个人继续盘点。 下晌袁澄从维扬书坊回来,进院门穿天井,便问着门上的时鸣:“娘子做什么呢?” 新婚燕尔,不大能在外面呆得住,总想回来腻着她。 顾观月无事在看一本诗集,手边摆着果盘,桌上镂金烟瓶(香炉)里燃着百合香,一眼看去悠然自得。 袁澄进门轻声道:“月儿,我回来了。”顾观月抬头冲他一笑,也不起来。 袁澄擦了手,凑过去挤着她坐,问着“在家有没有想我”,两人一同看书。 葱花便进来问:“大郎,库里那半袋子稻米,婢子们现搬去粮仓可行?” 袁澄没想起来,听葱花又讲了来龙去脉,才道:“哦,那是占婆稻。去年走到广南东路,买了路上吃的。说是耐旱、熟得快,我就留了些,原本预备在娘的庄子上试种,倒忘了。” 顾观月坐在一旁听他俩说话,一听占婆稻,手里诗集就落在桌上,声气儿都变了:“什么稻?郎君再说一遍?” “占婆稻。月儿也听过?” 何止是听过!那日菡香去借豆,又说起北地旱情来,她就在想:也不知此时有没有占城稻(占婆稻的另一个名字)。 她记得占城稻就是从东南亚传进来,宋朝时期试种成功的,只是具体的都记不清了。 若有占城稻,或可不惧旱情,多少能有些收成。 只是她平头百姓,无从干预这种事情,想法一闪而过就抛到了脑后。 顾观月的心嘭嘭嘭跳动,抓着袁澄的手道:“咱们这里有种这个稻种的吗?” 袁澄不知她为何这样激动,有些诧异,道:“没听说。月儿为何关心起这个。” 顾观月呆呆站立片刻,对葱花、时鸣道:“你们外头去。” 两个丫鬟关了门外头站着,她下意识一直抓着袁澄,坐下来说到:“试种,想办法让官府推广,旱情……郎君,说不得能解了旱情。”话有些语无伦次。 这是大功德! 袁澄恍然。他也看见北地流民进了城,冬日里还借一苦的手施过几回粥,只是一时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这样的稻种。 不怨他,顾观月毕竟是历史书上、小说上看了无数遍,才对这个名字极为敏感。 袁澄扶着她坐下,给她倒了盏金桔蜜水来,柔声道:“你慢慢说。” 顾观月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才缓缓同他说,是从某书上看了这占婆稻的名字,书上说这稻子一年两熟乃至三熟,极耐旱。 若袁澄能试种成…… 不待她说完,袁澄已急切道:“月儿这么说,那这稻种必然有它的稀罕处。可惜我们只有几十斤,才能播几十亩地。我这就派人去广南路,再找些种子回来。” 顾观月扯住他:“不怕我记错了吗?” “这有什么。咱们先种,想法子让见黎、相如两人在公廨田里试试,到八月就能见真章了。他们是亲民官,一定愿意试试这个。” 柳相如正在北地任县令,只要是有希望,他一定愿意尝试。 阿黎……他家学渊源,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事情的影响力。 顾观月现在无比庆幸,袁澄是个交游广阔的人,他要做什么事,朋友们没有不肯应承的。 袁澄果然一刻不停,先安排人在自家庄子上、朱娘子靠北边的嫁妆庄子上都种下去。 又派人去广南路他到过的那个镇上买稻种,见买回来,马不停蹄给柳相如、斯黎写信。 柳相如那里很快回信,他们公廨田里也因旱情稀拉拉种点东西,有了这稻种,就是死马当作活马医,干脆将那些没结粒的谷子全拔了,种上占婆稻。 到九月初果然收获,他便放了最后的陈粮出来赈济。 次后向上汇报、进一步推广之事,都是他们官场上的套路,不值尽述。 斯黎这里,收到信时也是六月初。 他知六合县已有两个多月,将将把人事摸透。 因到得晚没有赶上春耕,再过两个月却要主持秋收秋税,上一任县令还给他留了些窟窿,官场心知肚明都是要后来者填坑的,他正为此筹谋。 这厢收到信,一目十行地看过了,见说到占城稻在广南路可一季三熟,在扬州或可与麦子轮种,争取一年两熟,如何不心动。 他隐隐觉得,这不仅是大功德,还是个大机会。 斯黎提笔回信:“……内中所述占城稻之事,我甚为心动,愚弟可拨出一半公廨田试种……造福我县百姓。愚弟顿首感激……” 写到最后,待要封火漆时,犹豫片刻又将最后一页抽出来,加了一句:“代问顾娘子安好。” 这才封好,交给送信人连日送回去了。 顾观月夫妻二人忙活了一个月,见柳相如、斯黎都已种下占城稻,到六月中才歇下来。 心里松了一口气,人就懒怠下来,城内炎热,便常歇在花满蹊。 若说鲜花生意,春、秋两季最好,到夏天因切花养不住,两三天就容易开败,一般的人家也不费那个劲插瓶。 是以夏天她们也轻省些。 那一日凤霞带着蒋晴娘、红儿两人来花圃,与顾观月凑一起作耍。 蒋晴娘从拿到身契,也没回牡丹棚,就跟着凤霞打个下手。 她人极聪慧,很快识了三五百字,凤霞很喜欢她,放她在胭脂铺子里做个小掌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59. 第五十九章 九死一生 陈家村,陈夫子的大儿媳妇在众目睽睽之下投了河。 最先发现她异样的是街上的熟人,见她上街就像往常一样打个招呼,却见她一言不发低着头往河边走了。 打招呼的这人嘀咕了一声没去管她。 陆续又有几个碰上她的,都是如此情景。 有一两个机敏的,就对了对眼色,跟在她身后。 挤在河边浣衣的媳妇婆子小娘子们看到她来,有熟悉的在问:“荷香,怎么今天没端盆来?” 只见荷香也不搭话,木木然走到河岸边水深的地方,一头扎了下去。 “亲娘啊!” 这下子河边炸了锅,一片混乱的声音响彻河畔,惊呼声、呼救声、恐慌的嘈杂和衣服掉进河里的慌乱声混杂在一起。 有两三个镇定的妇人急忙寻找竹竿、棍棒想要拉上她来,主道上几个男人听到叫声纷纷冲了过来,跑在最前面的一人脱了外袍、棉裤,一猛子跳下向她游去。 怎奈她心存死志一味挣扎,身上衣服又厚,河水冲过来,两个人被越带越远。等她呛晕过去,这男人才筋疲力尽将她拖到岸边。 这时候陈家人已经得了信儿,在家里的陈婆子、荷香的男人和小姑子都慌张跑到河边。 陈婆子原本苦着一张脸,见人已经救上来以为无事了,边哭边骂道:“死妮子,不过是骂几句,怎么就要舍了命,谁教的你拿这个吓唬人,不要脸的东西。要是毁了我孙子,打不死你。” 荷香的男人气喘吁吁跟在后面,看那救人的男人是村里有名的无赖光棍大春,惯好对着妇人说荤话的,只恨不能他媳妇死了才好,脸色铁青地站住了。 突然围着荷香的一个妇人探了探她的鼻息,嚎道:“这是没气儿了!快救人啊!” 陈婆子唬了一跳,叫骂声被堵在嗓子里,慌慌张张上前摸了一下,一腚跌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天爷哟,这是不让活了,要毁了我陈家了,快救命啊”。 一个略懂些的妇人摁着荷香的上腹,企图把水摁出来,陈婆子叫到:“肚子!看着点肚子!” 也是巧了,这日菡香来看她姐姐,刚到村头就赶上这事,见她姐姐叫人捞上来,周围也没个会施救的,陈家人眼看指望不上,她一狠心哭着跑到花满蹊去了。 顾观月听了,心道恐怕要遭,两处虽近,也要三里地,这一来一回,人怕是早没了。 忙叫时鸣:“快去里面找郎君。” 袁澄正在里面配张娘子说话,立马跳起来,上马到镇上请郎中去了。 亏得他们到最近的镇上只隔着官道,袁澄转眼就抓了郎中来,也不进花满蹊,他带着郎中直奔陈家村去。 凤霞等惊得不行,也不敢啰嗦,看着顾观月和张娘子后脚跟去了。 她们也无心玩乐,也不敢就走,都想听听消息,于是都在园子里枯坐等着。 侥天之幸,菡香走了之后,大春看着要出人命,顾不上避讳,将荷香抱起来倒着抗在肩上,绕着旁边小路跑起来。不知是哪里通了窍,菡香一口水呛上来,顾观月等人到的时候,将将喘上一口气来。 只是这一番折腾,荷香底下见了红。 郎中虽极力救治,也没能保住孩子,开了落胎的药,陈家一盆血水一盆血水地倒在阴沟里,傍晚落下一个成型的男胎来。 陈家院子矮墙下头围满了村人,都在打听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一个小娘子投了河。 陈夫子家一贯体面,除了他婆娘脾气暴躁、待人刻薄之外,真也挑不出别的毛病。 此时李二娘夫妇并李大娘都得了信儿来了,陈夫子也早从村塾辞了回家,并顾观月等十来个人全都挤在陈家堂屋里。 菡香把陈家屋里锅碗瓢盆能砸的砸了个干净,陈婆子咋咋呼呼拦也没拦住,气得坐在地上哭起来:“丧门星,一家子丧门星、搅家精。” 陈夫子坐在条凳上抽完了汉烟,啪嗒啪嗒将烟锅子敲在凳沿上,荷香男人陈大郎袖着手缩在条凳另一头,低着头谁也不看,荷香的小姑子站在门边眼睛盯着众人转来转去。 李大娘狠狠道:“砸得好!都给她砸烂!丧良心的,不做人。” 又推她妹子李二娘,“你倒是说句话,那是你亲闺女,就叫人这么糟蹋,你平常不也能言善辩的。” 李二娘先看她男人,见他一脸漠然不说话,她便着眼泪:“熊妮子,谁知道她犯的什么糊涂,为着一碗豆子就要去跳河。” 说完又怪顾观月:“你也是多事,充的什么好心要给她豆子!” 菡香累极了坐在门槛上,闻言便跳起来怼她:“你女儿快死了,她从嫁了人就没过过好日子,她跟你诉的苦你什么时候听过!她怀着外甥想吃个炒豆,陈家不给她,你也骂她贪嘴,她今天跳河是受够委屈了。统共这么一个对她好的娘家人,你还要戳人心窝子,我们怎么摊上你这样的娘。” 原来这一天下来顾观月、菡香等人已经断断续续知道了荷香投河的起因,竟是那一碗豆子。 陈家并不富裕,一家子只靠陈夫子教书的收入和家里几亩薄田的产出过活。 陈大郎专心读书,除此之外油瓶倒了不扶的主,陈二郎当学徒只管食宿,陈小娘子与荷香同岁,在家里娇养了这么多年,刚刚定了人家,也不是个能出力的。 荷香嫁进来前家里的活都是陈婆子做,做得粗粗剌剌,农忙时她二老与陈二郎搭班下田。 自从荷香嫁进去,举凡挑担拾柴、烧火做饭、洗一大家子的衣物、院内杂务等,陈婆子都转给她做,想要小姑子帮一点忙,陈小妹还要说做粗了手不好绣嫁衣。 更别提到了农忙季节,陈夫子人老体弱只拣轻省的,陈大郎偶尔打打下手、擦边角,下田的主力成了陈二郎与荷香,陈婆子就管烧饭送饭。 荷香偶尔慢了一点半点,陈婆子还要说她:“骨头轻的,你在你娘家时也不干活?按话本子上我陈家也叫耕读传家,你男人读书,你耕田,哪家读书人都这样!叫你偷奸耍滑。” 饶是日子越过越难,荷香都忍了,饭不敢多吃一口、衣也不敢添一件,就想着把陈大郎一家子伺候好,将来他考试过了,她就熬出头了。 只是她孕后,到了四五个月上胃口大开,一个人能吃两个人的饭,陈婆子就看她不顺眼,日日指桑骂槐:“饿死鬼投胎。” 上个月陈婆子泡了一碗干豆子,炒了给陈夫子下酒,饭桌上荷香多吃了两筷子,陈婆子当着众人数落她:“那是给你爹下酒的,怎么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