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连娍李行驭》 第1章 重生 痛! 咽喉要害被人牢牢锁住,胸口要炸裂一般几乎窒息。 赵连娍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猛地睁开了眼眸。 雕花床,青纱帐。 眼前绾着子午髻的儿郎骨相极佳,面部轮廓线条锋利,乌浓的眉眼间一片荫翳,微挑的眼尾染着不正常的薄红。 他大掌牢牢握在赵连娍脖颈上,黑眸之中升腾着几许的疯狂的杀意,还夹杂着点点迷乱。 李行驭?怎么是这个疯子? 赵连娍蹙眉,惊惧又疑惑,她不是已经死在朱曜仪手里了吗?怎么会在李行驭床上? 来不及多想,她双手近乎本能地朝李行驭脸上抓去,她快要被李行驭掐死了。 李行驭单手捉住她两只手腕,按在头顶,不过瞬息的功夫,他眸底已然杀意退去,只余下癫狂的欲色。 赵连娍奋力挣扎,可被他摁着身上提不起半分力气来。想起李行驭平日的所作所为,她直觉的小命休矣。 李行驭却忽然松开了掐在她脖颈上的手。 赵连娍死里逃生,大口喘息。 谁料下一刻,李行驭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只顷刻间便攻城略地。 赵连娍怔了怔,眸中忽然有了激动之色,她想起来了!这是十年前,十年前她亲身经历的事! 上辈子,宁王朱曜仪一直想娶她为妻,设计与她定下了亲事,因为她不屈服想给她点教训,却导致她流落在外有了女儿小葫芦。 她忘记了流落在外那几年的事,和小葫芦一起被父亲接回来之后,朱曜仪便设计将她送上了李行驭的床榻,再来“捉奸”,而后以大度的姿态说不介意她名声狼藉,坚持要娶她为妻。 不仅如此,也是在今日,朱曜仪趁她自顾不暇时,使人捉走了小葫芦,他们在小葫芦脑袋前后囟门里钉了十余颗铁钉,小葫芦昏睡了许多时日,性命岌岌可危。 朱曜仪每天陪在她身边,不眠不休地照顾小葫芦,温柔深情地说会照顾她们母女一辈子,还千方百计寻来了传说中的“追魂丹”给小葫芦吃。 她终于还是答应嫁给他为妻,因为她软萌伶俐的小葫芦虽然醒来了,却变得呆呆傻傻的。 她想,朱曜仪是当真倾慕她,会照顾好她们母女的。然而,直到死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嫁给他是一切灾难的开始。 朱曜仪一直觊觎她父亲手中的兵权! 他先娶了她,获得她父亲的信任,利用她父亲的威望在朝中聚拢势力,时机成熟,便设法在边关诛杀了她父亲与兄长,顺利得了兵权。 朱曜仪顺利登基之后,任由他亲近的人各种残害她的家人,后来甚至随意寻了个借口,下旨诛了平南侯府九族! 她被囚禁在的后宫,而她的女儿小葫芦,被打骂,被针扎,被活活饿虐致死! 重活一回,赵连娍没有功夫欣喜感慨,她要去救小葫芦,上辈子就在今天,朱曜仪偷偷带走了小葫芦,害得小葫芦昏睡不醒。 但李行驭死死地按着她,且动作愈发激烈放肆,她挣扎不开,只得用了最大的力气,一口咬在他舌尖上。 李行驭吃痛,闷哼了一声,二人唇齿之间铁锈气弥漫,李行驭却还是没有松开她的意思。 “疯子!” 赵连娍含糊地骂了一句。 好在李行驭已经失了神志,赵连娍奋力一推,竟将他推向床内侧,她脚下一蹬连滚带爬地便往床下去。 她抑制不住心底的激动,老天爷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在一切灾难都没有发生前!这一世,她一定要保护好女儿,保护好家人,让朱曜仪血债血偿。 但朱曜仪就等在不远处,她拿什么与身为宁王的朱曜仪斗? 她想到此处,动作稍微迟疑了一下。 只这一瞬,李行驭长臂一伸,直揪住了她的云髻。 赵连娍吃痛,脚下一个踉跄坐在了床沿上,脑中忽然一片清明,李行驭!李行驭可以威慑朱曜仪! 李行驭是什么人?他是大夏朝赫赫威名的战神,是朝中官员闻风丧胆的武德司统领,是皇帝手中最锋利的刀! 她知道一些朱曜仪的秘密,或许可以用这个来和李行驭交换。 当务之急是让李行驭清醒过来,她左右张望,想寻个趁手的武器给李行驭清醒清醒。 她才看到桌上的镇纸,身下忽然一凉,是亵裤叫他扯了去! 第2章 侵犯 “我来找我的未婚妻赵连娍,可否行个方便……” 屋外,忽然传来朱曜仪的声音,他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润,嗓音如同陈茶般醇和动听。 赵连娍浑身一僵,只是听见朱曜仪的声音,滔天的恨意便抑制不住地在她胸口涌动。 “不方便。” 十四的语气毫无情绪,他是李行驭的心腹。 李行驭似乎是嫌赵连娍两手碍事,干脆松开了,双手去握她纤细的腰身。 赵连娍趁机转过身,跑到门边。 李行驭紧随其后,铁臂箍住她的细腰,单手抽过她发髻上的金牡丹簪。只听“哆”的一声,那簪子穿过赵连娍乌黑的云鬓,竟将她背身牢牢地钉在了木门上。 “阿娍,阿娍,你在里面吗?”朱曜仪听闻动静,在外头询问。 赵连娍一时羞愤至极,再想挣扎,脑袋却动不了了。她的心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口中跳出来,跳得剧烈极了。 倘若朱曜仪这个时候闯进来,不用他动手,就凭在宫内秽乱这一条,皇帝就能灭了平南侯府满门。 李行驭在她身后,一手握着她腰身,一手捉着她双腕,纵身递进。 赵连娍羞恼欲死,但眼下只能忍耐,她要等李行驭清醒过来,借助他的势力救回小葫芦,思量之间她已经咬破了唇。 李行驭嗓音低哑:“腿并拢。” 赵连娍稍稍冷静下来,又觉得情形不对,她垂眸扫了一眼,不禁露出惊讶之色,李行驭并未真正地侵犯她。 她松了口气,额头抵着门,身子被李行驭撞得摇摇晃晃的,外头是朱曜仪与十四相商的声音,一时间只觉荒诞至极。 身后,李行驭忽然猛烈地撞了她数下。 赵连娍回过神来,想回头看,鬓发却被钉死了,动弹不得。 不曾真正进入,李行驭抒解不出来,突然停了动作捉住她的手摁上去,炙热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急促的语气中带着哀求:“阿年,帮帮我。” 赵连娍手心被那鹅蛋烫了一下,下意识往回缩,“阿年”?是李行驭心里的姑娘吗? 上辈子,李行驭年过三十仍未娶妻,她以为,像李行驭这种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疯子,才不会知道什么叫做心悦于人。 谁知李行驭被药迷得失了神志,竟还记得为心爱的姑娘守身,当真看不出他是个痴情的人。 李行驭摁着她一只手,用她绵软的掌心来回摩挲,呼吸打在她脖颈间更加急促滚烫。 赵连娍趁机拔了将她钉死的牡丹簪,转身咬牙扎进李行驭肩头。 她手都在颤抖,她知道李行驭是多可怕的人,若是可以选择,她不想如此。但眼下她顾不得了,无论如何,她要救出小葫芦。 李行驭肩头吃痛,闷哼了一声,眸中浓郁的欲色终于消退了下去。 “李大人,你被人算计了……”赵连娍正待与他说清情形,却叫李行驭反手重重放倒在了地上。 她闷哼了一声,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将她面朝下摁着,合紧双腿,继续着方才的动作,面色潮红,微微喘息。 赵连娍挣扎着小声与他解释,想让他放过她。 李行驭并不理会她,只是埋头苦干,赵连娍腿侧的嫩皮叫他磨得泛疼。 “阿娍?”门口,传来叩门声,朱曜仪语气焦急:“我听到声音了,是你在里面吗?” 赵连娍浑身绷紧,紧抿住唇瓣不再开口。 听到朱曜仪的声音,李行驭丹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嘲弄,握在赵连娍腰身处的大手忽然用力捏了一下。 赵连娍下意识的痛呼在听到朱曜仪的又一次呼唤后,忍成了闷哼。 “叫出来,给你未婚夫听一听……”李行驭俯首贴在她耳畔,热气扑洒在她耳廓处,语气暧昧缱绻得像是情人间的呢喃,动作却越发的粗暴蛮横。 赵连娍脸色酡红,缩着脖子躲他,即使没有真正的接触,那地方反复的磨蹭也叫她身子有了反应。 李行驭好似得了趣,又连着大力撞了她数下,手在她腰间掐着,逼迫她出声。 赵连娍扭着身子,死死咬牙忍住了喉咙间溢出的痛呼。 “阿娍一定在里面!”门外,朱曜仪语气笃定:“十四,你若再不让本王进去,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言语间,他已然摆出了宁王的威严。 “宁王殿下,小人早说过了。”十四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我家统领在里头,任何人不得擅闯!” 第3章 戏弄老鼠的猫 赵连娍咬牙忍着李行驭的疯狂,既怕又恨,在心里将他翻来覆去地咒骂了个遍。这个疯子,朱曜仪就在外头,他还敢这样玷污她,就不怕杀头吗? 在一阵扭打闷哼之后,李行驭终于起身,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了衣裳,不过片刻间便恢复了一贯孤傲清贵的模样。 他俯视赵连娍,牡丹簪还杵在他肩头,鲜血沥沥地染湿了他半边胸膛,为他冷漠的脸添了几分嗜血之意。 “我不是故意扎你。”赵连娍撑着身子往后躲,口中小声解释:“我是想让你清醒……呃……” 她话说了一半,李行驭忽然俯身掐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悬空提起来抵到了墙上。 她惊恐地睁大了双眸,脚尖拼命绷直想触到地面,心突突直跳,李行驭想杀了她? 没错,发生了这样的事,李行驭一定是想杀了她! 这人向来杀人如麻。 赵连娍深知,李行驭惹不得。 她咽喉剧痛,脖颈仿佛要断开一般,沉闷的窒息感叫她几乎死过去。可她还没有救出小葫芦,如何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她一把扯下髻边的压鬓小簪,对着李行驭的手臂连戳了数下。 鲜血顷刻间濡湿了朱红锦袖,李行驭恍若未觉,冷漠且厌恶地睥睨着她,语气森然:“为了陷害我,朱曜仪还真是舍得。” 他微抬着下巴,举手投足摄人心魄,似乎天然带着碾压四方的气势,叫人忍不住畏惧、臣服。 赵连娍近乎昏厥,耳中轰鸣着,脑海里一片混沌,身子挨着墙将将要软倒下去。 李行驭漠然瞥了她一眼,撤回了手。 赵连娍瘫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 门外,朱曜仪高声问:“阿娍?我听到了你的声音,你就在里面!你没事吧?” 赵连娍捂着胸口,无暇理会他。 “来人,取圆木来撞开这扇门,救出本王的未婚妻。”朱曜仪终于失了耐心,扬声吩咐。 赵连娍擦了擦呛咳出的眼泪,语速极快低声道:“李大人,我也是被算计的。我知道你想要的东西在哪。” 李行驭随时可能发疯杀了她,她必须尽快拿出筹码,保住自己的性命。 李行驭没有回应,只是眉心微微皱了皱。 赵连娍扶着墙起身,动作极快地整理了衣裳,抬手拔过李行驭肩头的牡丹簪,打量着李行驭的脸色,小心地道:“这伤,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可以赔你银子。” 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惊恐,真怕这个煞星反手直接掐死她。 还好李行驭只是低头看了看肩头处的伤口,面无波澜,好像是看别人的伤口一般,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赵连娍松了口气,将牡丹簪在衣袖处擦了擦,插入了鬓发之间,随意理了理脸畔凌乱的发丝。 外头传来了嘈杂之声,应当是朱曜仪的人抬来了圆木。 两方人马吵闹着似乎僵持起来了。 赵连娍顾不上多听,再次看了李行驭一眼,谨慎地往一侧让了让:“我想和大人做笔交易。” 她莹白的脸因为方才的咳嗽晕染着一层粉,新月眉形如弯钩,瑞凤眼眼尾挑起,樱唇唇瓣紧抿,因为警惕,明艳之中的几许桀骜,都被掩了下去。 李行驭上下扫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声:“做交易?用你这副残花败柳的身子?” 赵连娍脸色不变,只垂眸道:“我可以帮你找到想要的东西。你只需要对朱曜仪承认,你我是情投意合,并陪我去将女儿接回来。” 李行驭抬起乌浓的丹凤眼,阴沉沉地将她盯着。 “我还知道朱曜仪在你跟前安插的眼线是谁。”赵连娍逐渐冷静下来,加了筹码:“朝中与你作对的几家,我也知道一些他们的秘密,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继续。”李行驭大马金刀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了下来,青襕袍衬着白绫中单,交织着铺洒在他膝盖处,更显出几分孤傲的贵气来。 赵连娍不明白他说的“继续”是何意,顿了顿道:“我知道,你信不过外面的人,我可以成为你的人。” 只要能救出小葫芦,她什么都可以做,哪怕是豁出命去! “成为我的人?”李行驭眸露嘲讽,唇角微勾,缓缓解了腰间的金印,随意丢进了一旁的炭火盆中:“捞出来,徒手。” 赵连娍不由看过去,两指宽半指长的金印落在炭火中央,被忽明忽灭的炭火掩埋,紧接着盆中卷起一条火舌,将金印上绑着的如意结和流苏吞噬殆尽。 李行驭叫她徒手到燃得正旺的炭火盆里捞金印? 这个疯子! 李行驭望着她,漆黑狭长的眸子闪着兴味的光,犹如戏弄老鼠的猫。 赵连娍提起裙摆蹲下身,盯着那炭火中央,金印已经被炭火吞噬了进去,想取出来就必须在炭火中翻找,这烧得通红的炭火,肉体凡胎如何能经得住?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放弃。与李行驭做交易,何止于与虎谋皮?只怕是枉费心机,最后徒送了性命。 可当小葫芦那张嫩生生的小脸浮现在眼前的时候,她立刻打消了放弃的念头。 她盯着那红红的炭火,咽了咽口水,缓缓伸出手去。 第4章 和李行驭睡了! 手还未触及炭火,赵连娍就被炭火盆上方滚烫的空气炙到了,她下意识缩回手。 李行驭并不催促,他斜倚着椅背,单腿翘在小杌子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好似在街头欣赏着勾栏瓦肆里的猴戏。 外头,朱曜仪和十四越闹动静越大,已经兵器相交“乒乒乓乓”动起手来了。 赵连娍往外看了一眼,她现在去和朱曜仪屈服,就不必顺着李行驭这个疯子的意思了。 可即使她松口答应嫁给朱曜仪,朱曜仪心性扭曲,为了让她死心塌地,让她没有退路,让她被牢牢掌控,也还是会伤害小葫芦的。 她绝不会再让小葫芦受到伤害,眼下,她没有别的选择。 想到此处,她闭了闭眼睛,咬牙将手飞快地伸进了烧得通红的炭火盆中。 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袭手心手背,传遍全身,血液仿佛一下沸腾起来,烧得她满头大汗。 她死死咬着牙关,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极快地在炭火盆中摸索了一下,将金印抓出来扔在了地上。 右手上有些地方沾着炭灰,有些地方烧得通红没了皮,黑红交错,痛得好像木了。她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幸好她找准了金印落下去的位置,否则这烧伤只怕会更重。 精致的祥云六缝靴无声地出现在金印边。 赵连娍抬起头来,李行驭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 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嗓子有些哑了:“现在,我是李大人的人了吧?” 李行驭不语,蹲下身抬手扯开她衣领。 赵连娍没有动,她痛得不想动,也知道李行驭不会对她做什么。如果要做,他不必等到现在。 但下一刻,她原本已经痛得没有光彩的眼眸忽然睁得滚圆,黑黝黝的眸子迸发出惊愕的光。 李行驭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起了那块烧得已经泛起红亮之色的金印。 他不怕烫吗? 赵连娍尚未来得及疑惑他要做什么,就见他将那金印送到她跟前。 左侧锁骨下传来钻心的痛,赵连娍终究忍不住惨呼了一声,眼泪抑制不住涌出眼眶。 李行驭这个疯子,竟然将印章上的字烙在了她身上! 赵连娍一时疼得瑟瑟发抖,涕泪横流。 “现在是了。”李行驭语气漠然,随手将金印丢到一侧,偏头望着她,似乎在欣赏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 看了片刻,他自怀中取出小巧的羊脂玉盒,拉过赵连娍的右手,刮了些剔透的碧色膏药,缓缓涂了上去。 赵连娍不知道他这是什么药膏,只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气,伤处被药膏涂抹后一阵清凉,灼热的疼痛片刻间消散了一大半。 她取出帕子,拭去眼泪。 李行驭又刮了一些膏药,不疾不徐地涂在她锁骨下印记处:“这是南元国的生机膏。” 他将羊脂玉盒放在赵连娍手中,纤长笔直的眼睫轻垂,唇角微微勾着,看着少了些阴鸷戾气,竟有了几许少年人的清润意气。 “生机膏珍贵,大人自己留着吧。”赵连娍看他言语间颇有几分温柔之意,只觉得毛骨悚然,将玉盒还到他跟前。 南元国的生机膏她听说过,能愈一切皮外伤,听闻这药膏其中一味还源草极为难得,举南元全国之力,一年也就只能出这样的两盒膏药。 她如何能收? 李行驭这个疯子,喜怒无常,这么一会儿翻了几回脸,很可能转身就反悔,然后用这个借口将她脑袋给拧下来。 “我对自己人,向来不吝啬。”李行驭将她手合上。 “砰!” 赵连娍正待再拒绝,门口忽然传来巨响。是圆木撞在门上,整间屋子都震了一下。 李行驭冷笑了一声,走上前飞起一脚踹在了门上。 “砰——” 又一声巨响,好好的两扇景木门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 朱曜仪首当其冲,被尘土扑得灰头土脸的,众宫人见李行驭出来,忙抬着圆木走远了。 “大人!” 十四领着几个手下,对李行驭行礼。 “宁王殿下也太过文弱了些。”李行驭讥诮道:“区区一扇门罢了,何须如此兴师动众?” “阿娍,你没事吧?”朱曜仪不理会他,冲进屋子满脸关切地去牵赵连娍的手。 之前,他为了撇清与这件事的干系,假意与人在不远处说话,只想叫赵连娍以为,她躺在这屋子里的一切与他无关。 可他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意料中的动静,他觉得不好,忍不住来查看情形,却被十四拦在了门外,直纠缠到现在,心中早就怒火丛生了。 赵连娍已然整理好衣裙,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她望着朱曜仪眼眶通红,藏在袖中的手抑制不住的颤抖。 朱曜仪生得白净,五官俊朗,举止斯文,正可谓巍巍君子,爽朗清举,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宁王好貌”。 只有赵连娍知道,在这样一副无害的皮囊下,藏着怎样的一个狠辣扭曲的灵魂。 再见到朱曜仪,她似乎又被人掐住了脖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起上辈子家破人亡皆是眼前的人所赐,排山倒海的恨意在心中呼啸着几欲喷涌而出。她恨不得现在就将朱曜仪割成一片一片,再撕碎了喂狗! 不只是朱曜仪,还有嘉元帝,若是没有嘉元帝,朱曜仪如何能得逞? 若是可以,她要连嘉元帝都一起诛杀,她要这个该死的王朝覆灭! “阿娍?”朱曜仪看她不对劲,不禁又唤了一声。 “见过宁王殿下。”赵连娍回神对着朱曜仪行了一礼,脸上扬起笑意,明艳万方:“我没事,劳宁王殿下担心了。” 她强压住了心底滔天的恨意,要杀宁王报仇,不是逞一时之勇的事,必须徐徐图之。 朱曜仪看着她,眼底闪过痴迷。赵连娍便是如此,不笑时望之桀骜不驯,极不好接近。可笑起来却又明艳不可方物,哪怕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在她眼前都会骤然失了颜色。 他从见赵连娍第一眼起,就被她这副皮囊给迷住了。倘若她没有被人玷污过,那该多好? 思量间,他的眼神不经意落到赵连娍脖颈上,看到那处的痕迹,他眼底的痴迷顿时化作厌恶,脸色彻底难看起来。 赵连娍脸色潮红,发髻凌乱,唇瓣微肿,唇畔有细碎的牙印,脖颈处青青红红,任谁都能一眼看出,不久之前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朱曜仪十指紧握,眼睛瞬间红了,满面愤怒地质问:“赵连娍,你和李行驭做了什么?” 赵连娍这个贱妇,跑出去一年半就生了个野种不说。他不过想安排她演场戏,她竟然就这么和李行驭睡了! 真是人尽可夫,下贱至极! 第5章 卿卿可要想好了再说 赵连娍尚未言语,李行驭回身一把揽过她,大剌剌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笑望着朱曜仪:“如你所见。” 他微抬着下巴,脖颈处的抓痕显眼得紧。 赵连娍绷直了身子,没有反抗。跟朱曜仪这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比起来,李行驭……李行驭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垂眸不语,实则警惕心已经提到了极致。 “李行驭,赵连娍是我的未婚妻,你敢染指她?”朱曜仪不禁勃然变色。 “宁王殿下又不是没戴过绿帽子。”李行驭松开赵连娍,丹凤眼中都是戏谑:“孩子都生了,再戴一顶又何妨?” “从前之事,并非阿娍所愿,我也不曾怨过她。”朱曜仪冷静下来,气恼道:“我素来也知,你深得父皇重用。但今日之事,你未免欺人太甚,务必随我到父皇跟前,给我一个说法。” 木已成舟,他更要借此事追究李行驭的罪责了,否则今日这番心血就算是白费了。 “赵家姑娘一直想与宁王殿下退亲。而我则与她情投意合,今日欢好也皆是出于双方自愿。”李行驭似笑非笑,点墨般的眸子泛着冷光:“不知宁王殿下想要什么说法?” “阿娍她怎么可能自愿……”朱曜仪当即反驳:“她脖子上、手上都是伤,李统领肩上也流了这么多血,若是自愿的,你们身上又怎么会是这般情形?” 他心里隐隐含着期待,可又觉得不可能,李行驭不碰赵连娍,怎么可能清醒过来? 这屋子里又没旁人。 “啧,这是我们之间的情趣。”李行驭揽过赵连娍的肩:“宁王殿下连这都不懂,难怪定亲这么多年,人家还不愿意嫁给你。” “不可能,阿娍你说,你们没有发生什么!”朱曜仪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他虽然声高,心里头却是信了李行驭的话。他只给赵连娍下了一点点昏睡药,赵连娍醒来早就该大喊大叫将他引过来才对,然而她却悄无声息地和李行驭在屋子里这么久,他们还能做什么! “怎么没有发生什么?”李行驭揽紧了赵连娍轻笑:“方才,我一直听到有人在门口说话,宁王殿下难道就没有听到什么吗?” 朱曜仪脸色顿时难看至极,他当然听到了! 赵连娍绷着身子靠着李行驭一动不动,他们愿意争,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李大人无需多言,请随我去父皇跟前说清楚。”朱曜仪眼睛更红,再也按捺不住,伸手去拉李行驭。 “宁王殿下。”赵连娍抬手拦了一下,趁机出了李行驭的怀抱,她声线清冷,语气浅浅:“我是自愿的。” 朱曜仪看着她,胸膛起伏了几个来回,才勉强按下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摆出一副温柔心疼的姿态来:“阿娍,我知道你是被强迫的。你别害怕,只管说实话,我会去父皇面前为你讨回公道的。” “宁王殿下的意思是,我威胁了你的未婚妻?”李行驭往前两步,盯着朱曜仪,一扫方才戏谑的模样,脸色变得幽暗可怖。 赵连娍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克制不住地生出惧怕来。 李行驭这身可怕的气势,是真真切切的一条条人命堆出来的。从边关到武德司,明里暗里死在他手中的人可谓不计其数,寻常人这么望他一眼,只怕就要吓破心胆。 朱曜仪忍住心惊,故作镇定道:“怎么?李大人还要对我动手不成?” “怎会?”李行驭忽然回头对着赵连娍露齿一笑:“卿卿,你和他说清楚。” 赵连娍看着俊美无俦的脸,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这一声“卿卿”更是叫她心生恶寒,她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警告。 “阿娍……”朱曜仪眼中泛起泪光,一往情深地望着她:“你不会伤我心的是吧?” 赵连娍正要开口。 李行驭俯身捡起尚且温热的金印,在手上抛了抛,面上浮起笑意:“卿卿可要想好了再说。” “宁王殿下。”赵连娍垂下眸子,徐徐道:“今日之事,你都瞧见了,我从前的事情,你也知晓。咱们的婚事就作罢吧,是我配不上殿下您。” “不……”朱曜仪摇头,伸手去拉她。 赵连娍躲过,直直往外而去:“李大人,我们走吧。” 李行驭将金印塞进怀中,看了朱曜仪一眼,锋锐的眉眼微挑:“宁王殿下,告辞了。” “该死的贱人!”朱曜仪恼怒的将桌上东西悉数扫落在地:“派人去平南侯府,告诉平南侯他女儿做得好事!” 他就不信,平南侯和李行驭闹起来,赵连娍还有跟着李行驭的机会! 赵连娍哪怕是脏了,也只能跟着他!即使没有平南侯手里的那二十万大军,他也不允许赵连娍嫁给其他任何人,赵连娍只能属于他! * 赵连娍疾步出了宫,欲上马车时,肩上忽然一重,一把未曾出鞘的剑搁在了她肩头。 她顿住动作侧眸,持剑的人正是李行驭,他对着另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语调轻轻:“不是要接你女儿么?” 这栓马处各色马车拥挤,唯独他那辆马车所停的地方周围一片空旷。 李行驭没人惹得起。 赵连娍僵硬地转过身子。 “姑娘……”婢女云蔓吓得脸都白了,姑娘什么时候招惹上了李统领这个杀神? 云蓉嘴唇抖了抖,话都不会说了。 “没事。”赵连娍宽慰了她们一句,上了李行驭的马车,强自镇定道:“我女儿在雪堂巷。” 她告诉自己,她对李行驭来说还有作用,李行驭现在是不会杀她的。 “去雪堂巷。”李行驭坐于主位,翻开了左手边的暗格,漫不经心的对外吩咐。 马车行驶起来。 赵连娍坐在边上,后背靠着马车壁,眼观鼻鼻观心,只盼着李行驭留意不到她,让她顺利的抵达雪堂巷,接到小葫芦。 眼角余光瞥见李行驭取出了什么东西,双手高举起来。 赵连娍禁不住看了一眼,心下不由一寒。 李行驭抽出寒光闪闪的匕首,举到她跟前:“你看我这把匕首如何?” 他丹凤眼被匕首映得雪亮,明明很好看,赵连娍却从他眼神中看出了杀意。 “我不太懂。”赵连娍定了定心神道:“看起来好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刃。” “嗯。”李行驭点点头,举起匕首来看,似乎对她的回答很满意。 赵连娍提着的心才放了一半,脖子上忽然一凉,李行驭将匕首架在了她脖颈处。 他面色阴沉漠然,眸底充斥着点点寒芒,语气凛冽利落:“说说吧,从何得知我要找什么?” 第6章 吻强势而热烈 赵连娍的心猛地揪了起来,就知道李行驭不会轻易放过她,但重活一次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告诉李行驭的,说不得这个疯子说她是妖孽,这就取了她的项上人头。 正当她心念疾转,思量着该如何回答才能保命时,李行驭再次缓缓开口警告:“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他语气淡淡,手却稍稍往前送了送,威胁意味十分明显。 他在找东西,只有他的几个心腹知道,赵连娍能一语道破,身份十分可疑。 脖子上传来刺痛,明明是冬月,赵连娍光洁的额头却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许是生死关头福至心灵吧,她忽然想到了借口,放平呼吸道:“无意间听见朱曜仪与幕僚说起此事。” 李行驭凛冽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她脸上刮了又刮,最终一言不发地收回了匕首。 赵连娍摸了摸脖颈处的血痕,心剧烈地狂跳着,又一次死里逃生,若不是为了小葫芦,她一定头也不回地跳下马车去。 李行驭将匕首丢回抽屉里,若无其事地倚着马车壁:“唱首小曲儿来听听。” 赵连娍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几乎以为他不是在同她说话。 所以李行驭是真的有癔症吧? 上一刻拿匕首抵着她要杀人,下一刻又叫她唱小曲儿?这是什么路数? “平山小调,会么?”李行驭偏头审视着她。 赵连娍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平山是大夏东处边关的一个地区,离帝京可远得很,她怎么可能会唱那里的小调? 李行驭上下扫了她一眼,不再言语,旁若无人地解了衣袍,赤着上身清理伤口。 赵连娍后背都被汗浸透了,她想将生机膏还回去,但又不想触了李行驭的霉头,惹火烧身,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从皇宫到雪堂巷,乘马车不过短短小半个时辰,她却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 “大人,到了。” 十四的声音传了进来,公事公办的语气在赵连娍听来,简直宛如天籁之音。 李行驭俯身先出了马车,挑开了帘子。 赵连娍起身,鼓足了勇气问:“大人那把匕首,可否借我一用?” 她进宫没带几个人,等会儿对上温娉婷没有胜算,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她没有把握。 李行驭对着放匕首的抽屉抬了抬下巴,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赵连娍将匕首藏在袖中,下了马车,环顾四周,而后往巷子里走去。 她的表妹温娉婷有一所私宅,就在这巷内。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并不知晓此事,当然也不知道小葫芦就被藏在这处。 温娉婷心许朱曜仪,一直在助纣为虐,往小葫芦脑袋里钉钉子的事就是温娉婷亲手做的! 想到这些,赵连娍牙关死死咬紧,她不敢细想小葫芦当时到底承受了怎样的痛苦,小葫芦才三岁啊! 李行驭站在巷头左右打量了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赵连娍行到一所二进的宅子前,站住脚示意云蔓。 云蔓走上前去,握着门环叩门。 “一定是殿下来了,我去让姑娘亲自来开门。” 门内,传来婢女的笑声。 赵连娍漆黑清澈的瑞凤眼抬起,盯着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眸底并没有太多的情绪。 “吱呀——” 门开了,温娉婷笑着走出来:“殿下,您怎么这么早就……表姐?” 她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自然是看清了门口站着的赵连娍,她一双杏眼顿时睁得圆圆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王不是说,今日定然能成事吗?她还等着对里面那个小野种下手呢,赵连娍不是该进了宁王府吗?怎么会出现这里? 赵连娍死死盯着温娉婷。 她这个表妹,生得一张圆圆的小脸,肌肤赛雪,杏眼桃腮,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总是很无辜的模样,确实是一副好貌。再加上嘴甜会撒娇,难怪出身不高,上辈子也能做了朱曜仪的侧妃。 就是温娉婷,上辈子险些害死小葫芦,最后小葫芦变成了傻子。而对她,更是想方设法的折磨,辱骂毒打都不算,温娉婷还将她手脚剁下来,烤熟了逼着她吃下去。 “表姐,你这是怎么了?”温娉婷手抚着自己的脖颈走上前,故作不解地问:“你脖子上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痕迹啊?天呐,嘴上也有牙印!哎呀,你不会又与人行苟且之事了吧? 表姐,就算是侯爷疼你,你也不能这样不知收敛啊,跑出去生了个没爹的孩子也就罢了,怎么能还做出这样的事? 老夫人好不容易才好些了,你是要将她老人家给活活气死吗?” 她语调夸张极了,看看赵连娍身上的这些痕迹,就知道朱曜仪设计的事情一定是得手了,就是不知道朱曜仪为什么没有来? 后头,李行驭满是兴味的目光落在赵连娍身上。 赵连娍一言不发,对温娉婷的话恍若未闻,拔腿往宅子里走。 温娉婷脸色顿时变了,伸手拦她:“表姐,这是私宅,你不能进去。” 赵连娍拨开她,继续往前走。 “表姐!”温娉婷拽住了她:“你再硬闯,我就告诉姨母你欺负我。” 她口中所说的“姨母”,是赵连娍的生母、平南侯的妾室贾氏。贾氏向来疼爱她。 “你转过去。”赵连娍站住脚,声线清冷。 “你什么意思?”温娉婷不明白。 “转过去,我就不进去了。”赵连娍将话儿平静的重复了一遍。 温娉婷并不怕她,小葫芦出生后这几年,她早已习惯了赵连娍处处让着她,量赵连娍也不敢对她如何。 眼看着温娉婷转过身去,赵连娍自后一把揪住了她的发髻,匕首抵在了她脖颈上,出手利落至极:“小葫芦在哪?” 第7章 实实在在抱在怀里 云蔓、云蓉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十四面上难得有了几许诧异,赵连娍在他家殿下面前,分明吓得瑟瑟发抖,全然看不出她能干出对人拔刀相向的事。 他不禁看向李行驭。 李行驭双手负于身后,注视着赵连娍,方才闲散的笑意收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片幽深。 “娍姑娘,你做什么?” 温娉婷的一众婢女顿时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声讨赵连娍。 她们也根本不怕赵连娍。 “滚开。”赵连娍在匕首上使了力气。 温娉婷吃痛,抬手捉她手腕:“表姐,你放开我!” “我再问你一遍,小葫芦在哪?”赵连娍手中又加了力气,声音凛若冰霜。 “我怎么知道?”脖颈上的疼痛让温娉婷嗓音变得尖锐:“她不是跟你进宫赴宴了吗?” 她有点慌了,才察觉今天的赵连娍不对劲。 赵连娍不语,只抿唇将手中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 温娉婷伸手在自个儿脖颈上一摸,一手黏糊糊的,仔细一看,指尖上都是血。 她一时惊恐至极,不敢再负隅顽抗:“我说,我说,在西侧厢房。” “带我过去。”赵连娍手上匕首放松了些。 她只比温娉婷高半个头,自后扯着温娉婷的发髻往前推,温娉婷可就有苦头吃了,只能仰着脖子反躬着身子顺着赵连娍的动作。 疼痛、愤怒、惊恐……让温娉婷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她甚至忘了言语恐吓赵连娍放开她。 云蔓推开了房门。 “稚姑娘?!”云蔓惊讶又不解,稚姑娘不是随着姑娘进宫赴宴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葫芦两只小手捧在身前,正不知所措地站在屋子中央,小小一只看着可怜极了。闻听有人唤她才转过头,稚嫩的嗓音带着哭腔:“蔓姨!” 她还未瞧见用匕首逼着温娉婷的赵连娍。 “进去。”赵连娍推了温娉婷一把。 温娉婷踉跄着迈过门槛,口中求饶:“表姐,小葫芦就在这里,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阿娘!”小葫芦瞧见赵连娍,踉跄着跑过去抱着赵连娍的腿哭起来:“阿娘抱!” 她才不过三岁,细软的发丝扎成两个小小的圆髻,巴掌大小脸雪白粉嫩,镶着一双黑黝黝的瑞凤眼,五官生得与赵连娍几乎一般模样。 只不过她年幼,看着软乎乎的,眼下更是满面泪痕,哭得可怜兮兮,比不得赵连娍眉眼间的桀骜明艳。 瞧见女儿安然无恙,赵连娍激动得几乎落下泪来,小葫芦没事就好。 重活一次,她改变了小葫芦的命运,其他的事情一定也可以随之改变! 她腾不开手去抱女儿,柔声哄道:“小葫芦乖,不哭了,阿娘还有点事,让蔓姨先抱你好不好?” 同女儿说话时,她语气不由自主放轻放软了。 “好。”小葫芦从小便依赖她,也听她的话,闻言乖乖点着小脑袋答应了。 赵连娍见她乖巧,心下欣慰,又问:“告诉阿娘,你有没有受伤?” “有……表姨扎我……用针……” 小葫芦还小,说话带着含糊的奶音,举起两只小手来给赵连娍看,撅着小嘴又要哭出来。 赵连娍瞧见女儿两只白嫩的手上有点点红色的针眼,顿时心如刀割,匕首下意识便割了下去。 “啊!”温娉婷察觉到脖子上刺痛,尖锐地大叫:“表姐,我错了,别杀我,求你别杀我!” 才被云蔓抱在怀中止住哭泣的小葫芦被她的大嗓门吓得大喊“娘亲”。 赵连娍收住力吩咐:“云蔓,将小葫芦抱出去。” 云蔓应了一声,抱着小葫芦退了出去。 赵连娍揪着温娉婷发髻的手猛地使力,将她朝前推去。 温娉婷毫无防备,一头扑在了墙边的八仙桌上。 她尚未来得及反应,赵连娍便已然大跨步上前,双眸通红,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对着她的手扎了下去。 温娉婷惊恐万状地看着这一幕,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连娍,像地狱里爬出来的索命鬼一般。 “噗——” 锐器入肉并没有多大的声响,十分干脆地将温娉婷的手牢牢钉在了桌上。 李行驭的匕首,果然是把宝刃,轻而易举便穿过了温娉婷的手骨。 “啊——” 温娉婷高昂的惨叫几乎掀翻屋顶。 “这是替小葫芦还你的,若敢再伤小葫芦一根汗毛,我必不会饶你!”赵连娍拔出匕首,指着温娉婷警告。 温娉婷又疼又怕又气恼,一时承受不住,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赵连娍惦记女儿,看向门外,就见李行驭正抱臂站在门槛处,丹凤眼漆黑,泛着幽怖的光泽。 赵连娍一惊。 方才,她只顾着救小葫芦,给小葫芦报仇,倒是忘了李行驭还在。她所做的一切,李行驭都看在眼里了? 随即她又想到,李行驭看到了也好,正好叫他知道,她也不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 尽管如此想着,还是抑制不住害怕,擦拭匕首上的鲜血时,手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将匕首归了鞘,双手捧到李行驭面前:“谢过大人。” “东西在什么地方?”李行驭接过匕首,转身往外走。 “在东郊外的一所私宅里。”赵连娍跨出门槛,如约将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那宅子里藏着的金银和各色珍宝,是朱曜仪的舅舅黄进启在平江府任上贪墨来的。 朱曜仪想往上爬,在朝中处处拉拢,正是每日银子使的如流水的时候。黄进启此番将近两年所得都运了回来,交给朱曜仪打点官员,不知怎的却泄露了消息,叫陛下得知了,如今朝中正在紧锣密鼓的查探此事。 李行驭便是负责暗中探查的。 赵连娍乐得告知李行驭,黄进启作为朱曜仪的舅舅,上辈子也对平南侯府动过手,能借李行驭的手除去黄进启,她何乐而不为? “朱曜仪没有一所宅子是在郊外的。”李行驭转脸望着她,眉头压下,丹凤眼微微眯起,眸底都是狠厉嗜血的芒。 “阿娘!” 小葫芦娇糯糯的嗓音传了进来,含糊的口齿叫人听着心都要软化了。 她看到赵连娍出来,赶忙扭着身子从云蔓怀中下来,张开双臂,跌跌撞撞朝着赵连娍扑过去。 赵连娍俯身抱起女儿,也不敢怠慢了李行驭,解释道:“我没有骗你,就在郊外,或许是朱曜仪手下人的宅子。” 感受着怀中小小人儿的软香,往下坠的重量和温热的触感,她不由红了眼圈,重活一次,她终于实实在在的将女儿抱在了怀里。 “你来引路。”李行驭睥睨着她,丹凤眼眼尾挑出几分凉薄,话说得天经地义。 第8章 李行驭分明是反客为主 赵连娍看了李行驭一眼,垂下眸子一时不曾言语。 她可以给李行驭引路,但不是现在。朱曜仪奸诈,在那些赃物当中混合了一张她四哥哥的画作,栽赃四哥哥行贿。 上辈子,李行驭最终是找到了那处的,且里头东西还被他搬走不少。禁军围住那个宅子,从中翻出了四哥的画作,大理寺认为四哥是行贿人之一,四哥就被下狱了。 后来,朱曜仪推了户部尚书出来做挡箭牌,说贿赂都是户部尚书收的,他则顺利脱身了。 他又假意帮忙,救出四哥,让整个平南侯府的人都感激他。 而四哥出来时,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 赵连娍盘算着要先将四哥的画作拿回来,再带李行驭过去。 若叫李行驭抢了先,可就晚了。 “阿娘。”小葫芦紧紧抱住她的脖颈,打断了她的思绪。 “没事了,小葫芦不怕。”赵连娍轻拍小葫芦的背心,小声安慰她:“阿娘看看小手,疼不疼?” “上过药了,我不疼。”小葫芦抬起小手给她看,扑闪着黑黝黝的眸子,瘪了瘪小嘴忍住了委屈,她不要叫阿娘担心。 “泪水还没干呢,还说不怕。”赵连娍不禁失笑,抬手擦了擦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儿,在她小额头上亲了亲。 李行驭冷眼旁观,倒也没有再开口打断她们母女对话。 “娘亲,你怎么受伤了?”小葫芦瞧见她脖颈处的伤痕,蓦然睁大清澈的眸子,小手戳了戳那干涸的血迹,奶腮气地鼓鼓的:“是谁,敢欺负我娘亲?” 有娘亲在,她顿时有底气了,再也不是方才那个不知所措的小可怜了。 赵连娍不自觉地看了李行驭一眼。 “是你欺负我娘亲?”小葫芦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立刻奶凶奶凶地叫嚣,却叫李行驭的气势吓得结结巴巴:“我……我告诉你,我可属狗!” “你属狗又如何?”李行驭倒起了兴致,瞥着她闲闲地问了一句。 “你欺负……欺负我阿娘,小心我、我可会咬人!”小葫芦越说声音越小,威胁的话叫她说得没有一点气势,说着还紧紧抱着赵连娍脖颈,睁大眼睛瞪着李行驭。 又凶又怂的模样,像只护食的小奶狗,惹得人忍俊不禁。 “你大可来试试。”李行驭抱臂倚着廊柱,懒洋洋地望着她。 小葫芦小脑袋在赵连娍怀中蹭了蹭,转过小脸假装没有听见李行驭的话,对着赵连娍的伤痕吹气:“阿娘,小葫芦呼呼就不痛了……” 她有点害怕李行驭,自然不敢过去,只好转移话题,她人虽小却也知道尴尬,小眉头皱着,颇有些灰溜溜的意思,十分可爱。 “小孩子不懂事,还请大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赵连娍抱紧了小葫芦,郑重对着李行驭欠了欠身子。 李行驭嗤笑了一声,抬步向外:“带路。”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跟了上去,倒也没有过多的忧心,李行驭虽然恶贯满盈,但不曾听说过他对孩童动手。她只一门心思思量着该如何寻个借口拖延时间。 小葫芦忍不住转过小脸看李行驭的背影,小小的脑瓜有点转不动了,这个叔叔好凶啊,叔叔还欺负了阿娘,可是为什么她还是很想和叔叔亲近?好想要叔叔抱一抱呀! 但是阿娘肯定会不高兴的,罢了,她才不喜欢这个坏叔叔呢。 小葫芦想到这里,一扭身子小脸扎进赵连娍怀中。 赵连娍叫她晃得脚下错了一步,笑道:“小葫芦,别胡闹。” “姑娘,宁王殿下来了……” 云蔓的语气里带着紧张。 赵连娍抬头,果然瞧见朱曜仪带着一众手下迎面而来。 “阿娍?你怎么在这里?” 朱曜仪陡然瞧见赵连娍,吃了一惊,但见她怀中抱着的小葫芦,几息之间脸色是变了又变。 小葫芦是赵连娍的死穴,只要小葫芦在手,他就不怕赵连娍不屈服。 但眼下,赵连娍已经接到了小葫芦,他心里明白,这一局是大势已去了,想娶赵连娍,还得另寻他法。 “我来接小葫芦。”赵连娍不动声色地问:“宁王殿下何故来此?” 小葫芦看向朱曜仪,清澈的眸子眨呀眨,虽然之前宁王和她说,要做她的爹爹,会一直对她好,还给她买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宁王,她觉得宁王可怕。 她想着想着,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又黏到李行驭身上去了。比起宁王,她更喜欢这个看起来很凶的叔叔呀。 “我也是听闻小葫芦在此,特来查看。”朱曜仪脑筋转得快,立刻回道。 “如此,我替小葫芦谢过宁王殿下了。”赵连娍欠了欠身子:“告辞。” “阿娍,你别走,你先听我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今日的事情我不怪你,真的!”朱曜仪着急了,上前拦着她,真诚又迫切地解释。 赵连娍是他看上的女人,也是他谋划爬上顶峰最重要的一块踮脚石,死也要死在他手里,他绝对不会放手的。 “宁王殿下。”李行驭挡住朱曜仪,抬手揽过赵连娍,笑得散漫:“请自重。” 朱曜仪气得额头上青筋都暴出来了,眉心直跳,双目赤红,李行驭这分明就是“反客为主”! “李行驭,阿娍是我的未婚妻!”他已经顾不得维持自己端方君子的形象了。 “不如你问问她愿意跟着谁?”李行驭气定神闲地揽紧了赵连娍,似笑非笑。 赵连娍垂眸不语,只是抱着小葫芦往前走。 李行驭对着朱曜仪笑了一声,揽着赵连娍母女扬长而去。 “我叫你们去告诉平南侯,你们去了没有?”朱曜仪暴怒,转而呵斥身边的侍卫。 “殿下,平南侯已经知道了。” 一个侍卫远远地回了一句。 常跟着朱曜仪的随从都知道,朱曜仪发怒时一定要离他远远的,因为这个时候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即使这样远离防备,也常有人被他杀了泄愤。 “宁王殿下,您别生气了,婷姑娘被娍姑娘刺伤了,正在屋子里,奴婢扶您过去看看……” 偏偏温娉婷的一个婢女觉得此时是接近宁王的好机会,扭着身子走上前去,扬着有几分姿色的脸,一双手便要触碰到他的手臂。 朱曜仪抬手揪住了她的发髻,下一刻拳头犹如雨点般落在她脸上。 “人尽可夫的贱妇,你装什么清高不肯嫁给本王?本王不嫌弃你是个残花败柳,未婚便生下野杂种的货色,已是你天大的福气……” 此刻,朱曜仪已然将那个婢女当成了赵连娍。 可怜那婢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在朱曜仪的拳头下面目全非,一命呜呼了。 而赵连娍,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她正再一次与李行驭斗智斗勇。 “就算不养伤,我也要将小葫芦先送回家去,请大人体谅我身为人母的不易。”她垂首,低眉顺眼地说着话:“明日,明日我一定带大人前去。” 方才,她已经用了小葫芦的伤、她的伤做借口,李行驭就是半分也不让步,非要她立刻就给他带路。 她只能再退一步了,一个晚上去拿四哥的画作,应当来得及。 李行驭审视了她片刻:“明日我去接你。” 赵连娍想要拒绝,李行驭却已然翻身上了马儿,策马扬鞭:“十四,派人护送她们母女回平南侯府。” 赵连娍也不曾矫情,便上了李行驭留下的马车。她担心朱曜仪不死心又上来纠缠,又担心半道上会有什么意外,乘坐这辆马车回府,就什么都不必担忧了。 十四安排下去之后,策马跟上了李行驭。 李行驭勒了马儿慢行,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吩咐:“派个人盯着她。” 第9章 讨个说法 马车在平南侯府门前停了下来。 赵连娍抱着小葫芦下了马车,便见父亲赵廷义正在大门内焦灼地跺步。 “父亲!”赵连娍眼圈不由红了,哽咽着唤了一声。 上辈子,她嫁给朱曜仪没几日,边关便起了战事,父亲和几位兄长带兵去边关,就没能再回来,她至死都没能再见父亲和几位兄长一面。 眼下,再见到威风凛凛的父亲活生生地站在眼前,她岂会不激动? “娍儿。”平南侯唤了一声迎出门去,瞟见门口的马车,脸色骤然变了:“你果然和那个杀神扯上了干系?” 他接到朱曜仪派人送来的消息后,便派人去接赵连娍回来,不料却走空了。正在担心之间,见赵连娍母女二人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只是看到李行驭的马车,再看看赵连娍嘴唇上脖颈上的痕迹,他还未来得及欣喜便又陷入担忧之中。 “外祖父,要抱抱。”小葫芦摊开两只小手,瑞凤眼弯成了小月牙,嘻嘻扑向平南侯。 她不要让外祖父凶阿娘的。 “好,外祖父抱。”平南侯对着可爱的小外孙女,脸色顿时柔和下来,将小小的人儿抱进怀中,宠溺地轻蹭她额头。 小葫芦也和他亲,抱着他脸亲了一口,奶声奶气地撒娇:“外祖父不凶阿娘好不好?” 平南侯爽朗地笑起来,点了点小葫芦的鼻尖:“你这个小人精!” 赵连娍看着祖孙二人亲密无间,也禁不住鼻子泛酸。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父亲都是极疼她的,单单是不顾世俗将小葫芦带回来养起来的举动,便已经是举世无双了。 可惜,上辈子她浑浑噩噩,没能保护好父亲和家族,更别提尽孝了。 好在一切都重新开始了,这辈子,她不会再给歹人任何机会的。 “到底怎么回事?” 平南侯与小葫芦嬉戏了一会儿,将她交给下人带去园子里玩,这才转向赵连娍,面色又郑重起来。 “父亲。”赵连娍挽着他前行,试探道:“倘若女儿说,一切都是宁王的奸计,您会信女儿的话吗?” 平南侯皱眉,叹了口气:“娍儿,我知道你心里没有宁王。 可这婚事已经定下多年,又是圣上赐婚,你想退亲谈何容易? 更何况你有了小葫芦,宁王分毫也不介意,仍然对你一往情深,满帝京谁不知道宁王对你的情意?又有多少闺秀羡慕你能得宁王的爱慕?你这孩子就知足吧。” “父亲,你们根本不知道宁王的真面目。”赵连娍新月眉蹙起:“他压根儿不是爱慕我,他是看中了您手中的兵权。” “胡说。”平南侯反驳道:“这桩事情,为父替你试探过了,去年我对圣上说交出兵权颐养天年,圣上许了,宁王不还是如同从前一样对待你的吗?” “那他也是有目的的。”赵连娍眉头拧得更紧:“父亲先别说这个了,李行驭恐怕不好打发。” 去年确实有这回事,当时朱曜仪是如何想的,她并不知晓。但无疑他通过那件事获得了她父亲的信任。 至于提起李行驭,完全是为了拒绝父亲再提朱曜仪。 “为父也知你心性高,当初就看不上宁王,如今小葫芦的身世不弄清楚,你恐怕是更不愿意了。”平南侯劝道:“可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小葫芦一天一天大了,你不能总这样下去吧。 李行驭那里,为父会去找他讨个说法。” “父亲,您别去找他。”赵连娍不由焦急:“倘若换个真心待我的郎君,我愿意与之结为连理的。” 李行驭哪是他们家能惹得起的?父亲若是去了,保不齐会出什么事。 她说的也是心里话,流落在外的情形她忘干净了,这么久也没有人寻上门来,她猜着,要么对方死了,要么对方是个负心汉,左右她是没什么指望了。 若真有个人愿意真心待她和小葫芦,为了让家人安心,她也不是不能嫁。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朱曜仪。 平南侯正要说话,对面一个身段丰腴的妇人步履匆匆而来:“娍儿,你可算回来了,快去你祖母那看看,你祖母又闹着要将小葫芦送人呢!” “二娘。”赵连娍唤了一声,迎上去:“祖母又要做什么?” 来的这妇人,是赵连娍的二婶娘彭氏,她出身于商贾之家,为人爽朗却也精明,但她向来是极疼赵连娍的。 赵连娍想起她上辈子被乱刀砍死的惨状,心中不由一痛。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祖母。”彭氏拉着她的手便往回走:“她总觉得是小葫芦耽搁着你才不想嫁给宁王,这几年不是时不时闹着想着将小葫芦送出去吗? 今儿个这个是从八品的承务郎家,夫妇二人成亲七八年还没孩子,如今要外放赤县,山高水远的,你祖母说小葫芦跟着去,人家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对你对孩子都有好处。” 彭氏说着连连拍她的手背,焦急不已。 赵连娍加快了步伐,忽闻园子中传来小葫芦的哭喊声。 “不要,放开我,我要阿娘……阿娘呜呜……” 第10章 打回去 赵连娍心里一惊,快步顺着声音向前走。 “小葫芦怎么了?”彭氏也跟着上前。 一排锦熟黄杨树后,小葫芦泪汪汪的看着眼前将她围在中央的一众下人。 “珠姐姐……”她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大颗泪珠顺着小脸滚了下来。 “别叫我姐姐!”赵惠珠厌恶的瞥了她一眼,嗓音清脆,语气傲慢且理所当然:“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她抱过去送人?” 她是赵连娍二哥的嫡女,平南王府孙子辈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孙女,原本她是这府里最得宠的孩子。 可偏偏家里接回了小葫芦这个小野种,和她分享长辈的宠爱,她最讨厌小葫芦了! 有婢女伸手去拉小葫芦。 “你们敢!”小葫芦挣扎,嗓音带着哭腔:“你们欺负我,我要叫我阿娘教训你们……呜呜呜……” “有什么不敢的?”赵惠珠连着道:“是太祖母不想留你这个小野种,你叫你阿娘也没用,太祖母给你寻的爹娘已经在鹤栖院里了……” “我有阿娘,我阿娘说我不是野种……”小葫芦一听这话,也不顾自己不是赵惠珠的对手了,气恼地去推她。 有阿娘的孩子才不是野种,阿娘会一辈子疼她的。 “这可是你先动的我!” 赵惠珠双目圆睁,抬起小手对着小葫芦的脸扇了一巴掌。 她虽然还是个孩子,可七岁的女孩儿手里也有点力气了。 小葫芦叫她打得疼了,捂着小脸无助地大哭起来:“呜呜……阿娘……” “吵死了,把她带走!”赵惠珠说着话,转过小身子当先便要走。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阿娘……”小葫芦被嬷嬷抱起,奋力哭叫挣扎。 “住手!” 赵连娍远远地喝了一声。 一众人都回头看她,有人小声提醒赵惠珠:“珠姑娘,姑奶奶回来了。” 从赵连娍生了小葫芦之后,家里头下人便唤她“姑奶奶”了。 “阿娘,阿娘……”小葫芦瞧见赵连娍,立刻张着小手臂往她的方向扑。 “小葫芦不怕,阿娘抱。”赵连娍将小葫芦抱进怀中,问她:“奶娘和婢女呢?” 小葫芦抬起小手指着一个方向,啜泣着道:“在那边,珠姐姐骗我来找阿娘,她打我……” 她说着,摸向自己泛红的小脸。 赵惠珠见到赵连娍,小脸上有了几分忐忑,随即又理直气壮了:“是太祖母叫我来带小葫芦去的。” 有太祖母撑腰,赵连娍有什么可怕的? 她见到赵连娍是连一声“姑姑”都没有的,娘亲说了,赵连娍不守妇道,未婚先育,根本不值得尊重。 赵连娍眉头微皱:“太祖母叫你打她了?” 她二嫂是书香门第出身,嫁进门生了赵惠珠。赵惠珠上辈子就一直欺负小葫芦,瞧不起她们母女。 赵连娍怕二哥夹在中间为难受气,所以一直都是忍着的,可赵惠珠母女却越发的得寸进尺。 上辈子,她嫁给朱曜仪,她那个好二嫂也是“功不可没”的。 “是她先推得我!”赵惠珠拔高了声音。 “我也不想推……”小葫芦用力摇头,长长的眼睫上站着泪水看向赵惠珠:“是珠姐姐说骂我是‘小野种’,我一时没忍住……” 她说着,撇撇小嘴垂下脑袋,阿娘不许她先动手打别人,阿娘一定会怪她了。 赵连娍俯身将她放在了地上,上前捉住赵惠珠,将赵惠珠两手反剪在身后。 “你做什么?”赵惠珠挣扎不开,顿时有点惊恐,红着眼圈眼看就要哭了。 “姑奶奶,您不能这样……” 嬷嬷婢女们见状,忙上前开口,作势要去拉开赵连娍。 “滚开。”赵连娍瑞凤眸凌厉,轻喝一声,下人们顿时不敢上前。 二婶娘彭氏在一旁看着,并未开口阻止。 赵连娍朝着女儿示意:“小葫芦过来,还她一巴掌。” 小葫芦走过去,小手在衣角处摩挲着,抬头看比她高一头还多的赵惠珠,有些迟疑。 她还没有打过别人呢。 “赵连娍,你大人欺负小孩,我要去请太祖母给我做主!”赵惠珠挣扎,口中高声骂道:“小野种,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小葫芦原本犹豫不决,叫她这一声“小野种”骂得顿时恼了,踮起脚尖用了最大的力气,打在赵惠珠脸上。 赵连娍松开了赵惠珠。 “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去告诉太祖母!”赵惠珠尖叫了一声,捂着脸跑了。 小葫芦这一下,虽然不怎么疼,但是却羞辱到了她。平日里只有她欺负小葫芦的份儿,就连赵连娍也得让着她,今日竟然敢打她? 她非要叫太祖母把这一对不要脸的母女都赶出去不可。 下人们连忙追了上去。 赵连娍俯身抱起小葫芦,在她小脸上亲了亲:“小葫芦做得很好,被别人打了就要打回去。” “阿娘好厉害。”小葫芦凑过去,温软的小嘴在她脸上亲了亲:“我最喜欢阿娘了!” 赵连娍忍不住笑起来:“小骗子。” 彭氏笑着走上前道:“这么几年了,你总算是想明白了,珠姐儿就是被惯坏了,该吃点教训,你越是让着她,她就越欺负小葫芦。” 她也说不出是为什么,就是打心底里喜欢赵连娍和小葫芦,即使赵连娍做下了人人唾弃的事,她也还是一心疼爱这母女二人。 “是。”赵连娍点头:“二婶娘,以后我知道了。 小葫芦有没有和二祖母打招呼呀?” “二祖母好。”小葫芦小脸上泪痕未干,又弯起一双漆黑纯净的眼睛笑了。 “乖孩子。”彭氏伸手抱过小葫芦:“二祖母抱抱,下次珠姐姐打你,你就打她,记住了吗?” “可是……”小葫芦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掰着手指头:“小葫芦打不过珠姐姐……” 彭氏瞧她可爱,忍不住笑起来:“二祖母教你一个好办法,下回她打你,你就拿头顶她腰,把她顶得坐在地上,你就骑在她身上打。” 小葫芦被她哄得咯咯笑起来。 赵连娍也露出笑意,叮嘱道:“下回轻易不要离开奶娘和婢女们。” 小葫芦乖巧地点头答应。 “等会儿见了你祖母,好好说,她毕竟是长辈。”彭氏逗了小葫芦一会儿,眼看着离鹤栖院近了,转头叮嘱赵连娍。 她知道,事关小葫芦,赵连娍绝不会退让的。 赵连娍收起笑意,眼中有了几分冷意,抬脚踏进了鹤栖院。 才进门,就看见一对中年夫妇迎面而来。 赵连娍知道,这就是彭氏所说的承务郎夫妇了,是来抱养小葫芦的。 “这就是小葫芦吧?看着就讨喜,来,叫我抱抱。”承务郎夫人二话不说,就要从彭氏手中把小葫芦抱过去。 第11章 抱一抱 “我不要,我不要……”小葫芦吓得紧紧抱住彭氏的脖颈。 彭氏往后退了退,将小葫芦护在怀中:“孩子怕生,胡夫人还是别太心急了。” 赵连娍抬手接过小葫芦,冷冷扫了胡夫人一眼。 小葫芦偎在赵连娍怀中,扑闪着黝黑的大眼睛,警惕地看着胡家夫妇。 胡夫人抱了个空,叫赵连娍冷冽的目光扫得心中一跳,讪讪地收回手:“这孩子粉雕玉琢的,我看见就喜欢,还请你们见谅。” 她暗暗打量赵连娍,这就是那未婚先育的女儿家?脸都丢遍整个大夏了,竟然还有脸出来见人,还这么横? “是啊。”胡承务郎在一旁附和。 这可是平南侯府,这里随便一个人他们都得罪不起,所以这对夫妇言谈举止卑微得很。 “娍儿回来了?”赵老夫人出了屋子,站在廊下,居高临下的开口。 她穿着圆领团寿青绸袄,戴着仙鹤祥云的抹额,上头缀着点点珍珠,只随意站着,通身也都是大家老夫人的气度。 身旁扶着她的,便是赵连娍的二嫂裴楠楠,她衣着素雅,粉面含笑,端庄得体。她一向很得赵老夫人的欢心。 赵惠珠正牵着她的衣角,双眼满是恨意的瞪着赵连娍。 “祖母。”赵连娍抱着小葫芦,欠了欠身子:“小葫芦,跟外太祖母打招呼。” 当着外人的面,侯府的体面还是要维持住的。 “外太祖母好,二舅母好。”小葫芦飞快地打了招呼,手底下下意识的抱紧了赵连娍的脖。 外太祖母和二舅母都是坏人,她们总想把她送给别人,她不喜欢她们。 赵老夫人看了小葫芦一样,难得答应了一声,对着胡家夫妇道:“二位,孩子就是这样一个孩子,模样是极好的,也聪明伶俐,若不是怕耽搁了我家娍儿和宁王殿下的婚事,我们还舍不得往外送呢。 你们以后,可得善待这孩子。” “那是自然,老夫人您放一百个心。”胡夫人连忙表态:“我这膝下又没个一儿半女的,必然待她比亲生的还好。 来,娘亲抱一抱。” 小葫芦死死抱着赵连娍的脖子,小脸紧紧靠着赵连娍肩膀,恨不得躲到赵连娍肚子里去:“不,不要,你才不是我娘亲……” “现在走,否则我让人把你们打出去。”赵连娍面无表情,眉眼冷艳桀骜,语气森然。 “这……”胡夫人被她看得害怕,硬着头皮道:“这可是您祖母的意思……” 她说着,便拉住了小葫芦的手腕,将小葫芦往外扯。 “我祖母的意思又如何?”赵连娍拉开她手,一脚踹在她腹部:“来人,打出去!” 她从走失回来之后,便有了几分武艺在身上,虽然不是什么高手,但对付寻常妇人还是轻轻松松的。 她此举是半分脸面也没有给赵老夫人,前世今生都一样,赵老夫人一直想她嫁给宁王,从不考虑她的感受,更因此无数次的想将小葫芦送人。 这样的长辈,也没什么好敬重的。 原本她这样的行为是不敬长辈,照理说要受家法的,但赵老夫人想着她会是将来的宁王妃,便一直让着她,所以她也没什么怕的。 胡夫人弯了腰,连声喊“疼”,几个粗使嬷嬷上前去拉她。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裴楠楠下了台阶,拦住众人,一脸无奈地劝阻道:“你这样待客,若是传出去,以后怎么做宁王妃?” “不劳二嫂费心。”赵连娍冷冷回了一句。 “这……”裴楠楠回头看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抬了抬手,叹了口气,对着胡家夫妇道:“她舍不得孩子,你们今日就先回去吧。” “那咱们改天再来。”胡夫人拉过胡承务郎。 “再来我便让人将你们腿敲断。”赵连娍横目望着她。 “姑娘说笑了……”胡夫人想笑一笑,却被她森冷的眼神吓得咽了咽口水,赶忙拖着胡承务郎灰溜溜地走了。 “祖母,我说过许多次了。”赵连娍平静地看着赵老夫人:“我不可能将小葫芦送人,还请祖母下次不要再弄出这样的事端。” “妹妹,你是怎么和祖母说话的?”裴楠楠柔声细语道:“祖母也是为你好。 宁王殿下虽然现在说会拿小葫芦当成自己的孩子,但小葫芦毕竟不是殿下亲生的,将来你嫁过去,时日久了,殿下恐怕会因为小葫芦而厌倦你啊。” 她看着赵连娍,眼底藏着鄙夷与嫉恨,赵连娍这样一个坏了名节生下野种的肮脏女子,公公和婆母竟然还拿她当宝贝一样护着。 要是她娘家有这样的女儿,早就被浸猪笼死了! 公公和婆母每逢有什么好东西给珠姐儿,就要给小葫芦一份,这小野种凭什么? 要是没有小野种耽误事儿,赵连娍早就是宁王妃了,那她的目的也就能达成了,宁王许给他的好处也会兑现。 “我们母女的事,就不劳二嫂费心了。”赵连娍眼神淡淡的落在赵惠珠的脸上:“二嫂还是管好惠珠吧,再有下次说小葫芦是‘野种’,我便割了她的舌头。” 赵惠珠觉得她眼神可怕极了,吓得一下捂住嘴哭起来:“娘亲,你快让太祖母把她们赶走……呜呜……她打我耳光,太祖母把她们全部都赶走……” 她指着赵连娍哭诉。 “你姑姑打你了?”裴楠楠脸色变了,俯身轻拍她后背:“方才有外人在,娘亲没让你说,现在可以说了,到底怎么回事?你姑姑为什么打你?” “她打我,小葫芦也打我,她们捉着我手的扇我的脸……”赵惠珠添油加醋,撒着谎继续控诉。 她只要哭得惨一点,把赵连娍说得坏一点,娘亲和太祖母一定会为她做主的。 赵连娍冷眼看着她胡说八道,颠倒黑白。 “祖母。”裴楠楠提起裙摆,对着赵老夫人跪了下来:“珠姐儿就算再不对,她也是个孩子啊,妹妹怎么能对她下这样的手?” “你骂小葫芦了?”赵老夫人低头看赵惠珠。 裴楠楠抢着道:“怎么可能呢?祖母,您是知道的,珠姐儿平日里最是乖巧了,绝不会对着妹妹骂那么难听的话。” “祖母,这件事二婶娘可以作证。”赵连娍语气淡淡。 彭氏在一旁点头:“母亲,我刚才去叫娍儿,确实是亲眼看见珠姐儿打骂小葫芦了。” 裴楠楠看了她一眼,心中一阵暗恨:“不可能的,珠姐儿乖巧的很,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你骂了人,抵赖不得,给小葫芦赔罪。”赵连娍不理会她,往前一步,睥睨着赵惠珠。 “我不!”赵惠珠揪着裴楠楠的袖子往后让,口中嚷嚷:“她本来就是小野种,我哪里骂错了?” 第12章 婚书 赵连娍不再与她多说,转而望向裴楠楠:“这便是二嫂这位名门淑女教出来的乖巧女儿?” “珠姐儿,你怎么能对妹妹说这种话?”裴楠楠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之前教过女儿多次,当着大人的面千万不能提“野种”这两个字,可这孩子还是太小了,被赵连娍一激就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就说,小葫芦是小野种,就是小野种……”赵惠珠脾气上来了,指着小葫芦大骂。 “啪!” 裴楠楠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手在颤抖,心在滴血,她的女儿啊,她养到七岁都没舍得动过一根手指头,今日却被赵连娍逼到了这份儿上。 若是女儿这样当面骂人,她都不管教,她怕堕了她“名门淑女”的名声。 赵惠珠被这一巴掌打得懵了一下,愣了愣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没规矩的东西,带下去。”裴楠楠起身吩咐。 她怕女儿待在这里,继续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又要迫不得已动手。 “妹妹,小葫芦。”裴楠楠落落大方的对着赵连娍福了福:“珠姐儿不懂事,我回去会教训她的。” 赵连娍却不想就此揭过,她侧目看着裴楠楠:“二嫂当初从我那里借走庄子和良田,似乎还未归还?” 那是嫡母早早给她备下的嫁妆,为了锻炼她,从小就让她自己管着了。 那时候,她还是平南侯府无忧无虑的庶姑娘,裴楠楠也才嫁进门没两年,跟她说要学着经管庄子和良田,裴楠楠说自己陪嫁的那点东西,一点不复杂,都不值得练手。 赵连娍从小泡在蜜罐里长大,哪里在乎什么庄子良田,觉得两人相处得好,便将庄子和良田一并租给了裴楠楠。 裴楠楠这一拿就是五六年,从未提过归还的话,说是租,赵连娍却也没见她给过一个铜钱的租金。 后来因为婚事、走失以及生下了小葫芦,赵连娍也无心过问那些事,庄子和良田就一直在裴楠楠手里握着。 “什么?”裴楠楠愣了一下,脸上的温柔差点维持不住。 赵连娍竟然想要那些庄子和良田?在她眼里,那些已经全部是她的东西了。 赵连娍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有什么资格要家里的东西? 裴楠楠娘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那样的人家为官也是清高的,看不上黄白之物,家底并不丰厚,所以给她的嫁妆也只能说是勉强算过得去。否则,她也不会打赵连娍那些良田的主意。 那都是上好的田地,全部处在高地,又肥沃,每年收成都很好。如今她都打理得妥妥当当,每年只要坐着收租收粮便可。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 “祖母,您觉得我要回东西合理么?”赵连娍看向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点头:“那些,都是你母亲的嫁妆来的,你母亲说给你,自然就是你的。” 她看着赵连娍,她对这个孙女,之前还是有几分疼爱的。毕竟孙子辈就这么一个女孩子。 可惜赵连娍不争气,做下这等让祖宗蒙羞的事,要不是宁王一直爱慕赵连娍,她早就下令让儿子打死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了。 眼下对赵连娍所有的和颜悦色,也都是看在宁王的面上。 “二嫂听到了?”赵连娍对着裴楠楠道:“庄子和良田有哪些,我那里有账目,不劳烦二嫂清点,这一季的收成就归我了。 还有之前那几年的租金,也不是小数目,我给二嫂三日时间,二嫂算好了将银子给我送来便可。 我乏了,没什么事,就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罢了,也不多言,朝着彭氏点了点头,抱着小葫芦头也不回的去了。 “祖母,妹妹怎么能这样?”裴楠楠露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来:“那些庄子和田,我管了那么多年,当初庄子上能有几个人?都是我一点一点安排的,地里种什么也都是我操心,妹妹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 “二侄媳妇。”彭氏两手放在身前交握:“那庄子和田本来就是娍儿的,给你得了这么多年的收成和租子,也是可以了。” “先给她还回去吧。”赵老夫人也道:“那毕竟是你婆母给她的东西。” 她都这样说了,裴楠楠哪里敢再反驳,可心里头却是一万个不服气,忍着气行礼去了。 * 回到棠梨院,已说日落时分,赵连娍惦记着夜里去东郊取四哥哥画作的事,吩咐奶娘照顾好小葫芦,匆忙吃了点东西,沐浴之后便上床歇着了。 她盯着青纱床顶难以入眠,虽然已经改变了自己和小葫芦的命运,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能重活一次。 兄长家人们待她自来很好,转变是从她有了小葫芦之后开始的。 她也能理解,毕竟未婚先育是世俗所不容的,她也不想如此。 她想着,坐起身来翻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捧出一个带锁的小盒子打开,取出一纸婚书。 这是她失踪后带回来的,上头有她的名字,与她成亲的儿郎名叫季佑,字迹遒劲有力,颇具风骨。 可惜,婚书上也有一个小衙门的公印,可父亲寻到他时,那衙门已经不在了,这婚书不能作数,否则小葫芦也不至于被人骂成“小野种”。 赵连娍叹了口气,将婚书锁好放了回去,重新躺下。 为了夜里行动顺利,她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放空脑袋睡了过去。 丑时一到,云蔓就照着吩咐叫醒了赵连娍。 赵连娍换了一身轻便的圆领窄袖服,独自出了院子,她没有走正门,而是翻出了围墙,直奔东郊而去。 “咻——” 一只鸣镝忽然呼啸着窜上半空。 赵连娍立刻在巷口隐住身形,静待了片刻,左右观察了一番,确定周围没有人,这才继续顺着街边的屋檐往前走。 鸣镝响时,歇在自家榻上的李行驭睁开了双眸。 十四进了屋子:“大人,赵连娍出了平南侯府,似乎是往东城门处去了。” 李行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没有丝毫情绪,半分也不像才睡醒的人。他取过一旁的剑插在腰上往外走:“去看看。” 赵连娍在离东城门稍远处寻了个地方,取出飞虎爪甩上墙头,用手拉了拉,开始攀爬。 她到底不是真正的练家子,没有那样好的身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攀过墙头,收起飞虎爪,压根儿就不知道李行驭就在几步之遥的草丛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第13章 先下手为强 赵连娍收起飞虎爪,往前走了几步,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的宅子走了过去。 帝京城繁华,城里的房子千金难求,城外住的人也多。所以,城外并不空旷。 李行驭握着剑柄无声的跟了上去,十四招了招手,一众人散落进了黑暗之中。 赵连娍循着记忆,沿着巷子往前走,穿过两条巷子,面前出现一个二进的宅子。 瞧见门前两只蹲着的石狮子,赵连娍松了口气,她没有走错,这两只石狮子口中没有含着珠子,就是这一家。 她绕过正门,去到西侧围墙,手在墙上摸索着机关。 这宅子其实就是朱曜仪的,只不过并未放在他名下,他轻易也不往这处来,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在这里还有一个宅子。 朱曜仪为了讨好她,曾带她到这里来过,和她说过这房子里的秘密,这围墙处有一个暗门,进去不易被外人察觉,危险时也可以用来逃生。也正是朱曜仪这般做了许多事情,赵连娍上辈子才错信了他。 手摸到一道缝隙,赵连娍摊开掌心快速摩挲了一圈,发现是一块正方形的砖头,她心下一喜,这里果真还和上辈子一样。 她摁了一下那块方砖,墙上无声的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门,她矮身钻了进去。 十四一言难尽的回头看李行驭,这怎么像狗洞? 见李行驭没有动的意思,他便也不动了。 赵连娍关上门左右瞧了瞧,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眼前的屋子走了过去。别看这院子从外头看着平平无奇,里头栽得可都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奇花异草。 前头,传来脚步声。 赵连娍蹲进花丛中,看着两个身着甲胄的人走了过去。 平时,朱曜仪怕引人注目,放在这里的人也不多,不过,个个都是高手,她不敢轻举妄动。 待那两人走后,赵连娍摸到墙边,轻轻拉开翻窗,攀了进去。 她没有瞧见不远处,李行驭和十四已然解决了那两个守卫,穿了那两人的甲胄,随手将尸身扔进了花丛中。 赵连娍进屋子之后,便蹲在窗下,就着外头的月光,她能瞧见这房子里确实藏了不少东西,但却和上辈子的摆设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同一批东西,不知道四哥的画作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开了眼前的箱子摸了摸,里头是冷硬的珠宝,她顿时有点焦头烂额的,这要从何下手寻找? 门忽然“咔哒”响了一下,她吃了一惊,忙矮了身形,躲到箱子后头。 门口的人穿着甲胄往后看,正对着月光照出侧脸,赵连娍一眼认了出来,是十四! 她心砰砰跳起来,李行驭跟来了?居然还换上了守卫的甲胄? 是了,她回平南侯府,李行驭一定是派人盯着她了,她只顾着处置小葫芦的事情,倒是不曾想到这个,真是大意。 现在李行驭已经摸到这里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杀她灭口了? 她攥紧手心,尽量伏低身子,藏住身形,心中急急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十四进门试探了片刻,李行驭才走了进来。 主仆二人默契的点了点头,门就合上了。 “出来吧。”李行驭嗓音清冽。 赵连娍缩了缩身子,一言不发。 安静了片刻,屋子里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赵连娍看不清李行驭两人的动作神情,但能察觉他们正左右分开在找她。 她心里一紧,过河拆桥,这果然很李行驭。 这房间不小,赵连娍躲在窗边角落处,大概李行驭也不会想到她进来就蹲在角落里没动吧,并没有往她这处来。 不过,总共就这么大地方,两人迟早会找到她的,到那时候大概就是她大限,她得想法子逃脱。 她思索了片刻,咬咬牙从怀中摸出一个焰镝,顺着窗缝丢了出去。 焰镝和鸣镝一样,都是用来通风报信的,不同的是焰镝飞到半空中会发光但没有声音,鸣镝则是呼啸而过。 如此,将朱曜仪的人召来对付李行驭,她就能顺利脱身了。李行驭不仁就别怪她不义,她只能先下手为强。 片刻后,焰镝升了空,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屋子。 “大人。”十四抬头往外看。 李行驭则看向赵连娍的方向。 赵连娍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焰镝虽然是她放的,但是飞到半空中才会发光,再说她人还在这屋子里,李行驭应当不会怀疑她。 “有贼人!” 外面很快传来兵器交鸣的声音。 十四看向门口:“大人,我出去帮他们。” “门打开。”李行驭淡淡吩咐了一句。 十四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听话照做,一把拉开了门。 “这里有女贼人。” 李行驭对着外头喊了一句。 赵连娍疑惑了一下,忽然惊恐起来,这里哪有女子?李行驭说得是她,他这是要招朱曜仪的人来杀了她? 真是好生恶毒。 赵连娍往墙角处缩了缩,立刻有两个人冲了进来,外头火光忽明忽暗,那两人也没看清李行驭二人的长相,便问:“女贼人在何处?” “在里面。”李行驭抬手。 两人齐齐往里看,李行驭手起剑落,削了其中一人的脑袋。 “啊——” 另一人只来得及大吼一句:“这里也有贼人!” 便被十四一剑当胸刺了个对穿。 赵连娍不敢抬头看,鼻尖嗅到浓烈的血腥气,一时手都在颤抖。 很快,朱曜仪的人冲了进来,与李行驭和十四打到一处,有人带了火把进来,屋子里亮了起来。 赵连娍听打斗声激烈,知道这是逃生的绝好机会,慢慢朝着窗口爬过去,打算趁着无人留意她,还从原路返回。 至于四哥哥的画作,今日是拿不到了,或许可以试试让四哥哥自己找朱曜仪讨要。 她手指才攀到窗沿,回头打算看看情形时,就看见一个东西朝着她飞过来,一下打在她额头上落下去,正好掉在她裙摆上。 她下意识低头一瞧,险些尖叫出声,那是一只人手,鲜血淋漓的还在缓缓松开,切口整齐利落,一看就是被一剑砍断的。 她忙提起裙摆,将那只手抖了下去。 一抬头,就见李行驭一剑刺在那断手之人的咽喉处,正含笑望着她,眼神玩味。 赵连娍腿软的坐在地上,后背死死抵着墙,李行驭真是个疯子,做这么血腥的事还能笑出来。 李行驭一把挑开那具尸首,手持滴着鲜血的剑尖,乌浓的眉眼一片阴鸷,直直望着她,看不出喜怒。 第14章 我娶你 赵连娍看见李行驭动了,他朝她走来。 周围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赵连娍耳中只听到李行驭的脚步,一步一步好像踏在她心上。 终于,李行驭站在了她眼前,他身姿高大挺拔本就很有压迫感,沾着鲜血的剑尖就在她脸颊边,几乎贴着她的脸,她已经感受到了剑上的锋锐之意。 赵连娍强忍心悸闭上了眼睛:“我还有朝臣的秘密可以告诉你。” 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等了片刻,没有听到李行驭的回应。 她睁开了眼。 李行驭正站在她眼前,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剑上的鲜血,仿佛把玩着什么玩意儿一般漫不经心。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烛火为他冷白的肌肤添上了几分温润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赵连娍轻轻一笑。 赵连娍下意识往墙边缩了缩,李行驭这一刻对她笑,或许下一刻剑就对她刺过来了。 “吓着了?” 李行驭蹲下身,俊美无俦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语气里甚至有着淡淡的缱绻与怜爱。 赵连娍不免想起他白日里与她纠缠时的语气,惊恐的呼吸都窒了一下。 她紧贴着墙摇头:“不,没有。” “哦。”李行驭垂下眉眼,看了看手里的剑:“那就是不怕?” “怕。”赵连娍猜着,示弱或许有用,又改了口。 “你根本不怕。”李行驭起身抬剑,剑尖挑起她下巴。 赵连娍被迫抬起脸与他对视,下巴处的冰冷锋利让她丝毫都不敢动,虽然剑上的血已经擦尽,她却还是能闻到浓烈的血腥气,她继续示弱:“我怕的,大人饶命。” 她手死死攥着衣摆,忍着颤抖,她确实怕,但她必须和这个疯子斗智斗勇。 李行驭偏头,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片刻:“你怕,为何还敢放焰镝将朱曜仪的人召来?” “不是我,我没有。”赵连娍自然不会承认。 李行驭剑忽然往前送了送。 赵连娍再次闭上了眼睛,李行驭这一剑刺进咽喉,她死定了,好可惜,再活一次也没能将小葫芦抚养长大。 但李行驭的剑并未刺破她的咽喉,而是挑开了她的衣领,剑尖指着她锁骨下。 赵连娍低头看了一眼,那里,是李行驭烙下的印记。说起来那生机膏真是神奇,只涂了一次,她今日沐浴竟完全没想起来这回事,还有手也是,当真一点都不痛了。 “知道背叛我的人有什么下场么?”李行驭再次蹲下身平视她。 赵连娍低着头不说话。 李行驭一剑搭在她肩头,剑刃在她脖颈处若即若离。 赵连娍心直往下沉,就听他道:“捡起来。” 赵连娍不解,抬眼看他,却见他眼神落在地上,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那只断手,惨白惨白的,和鲜红的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着可怕极了。 李行驭叫她捡这个断手?赵连娍皱起眉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 李行驭似乎不耐烦了,手里的剑往前送了送。 赵连娍颤抖着手,咬着牙捡起那只断手,冷硬的触感和心里的膈应叫她脸色瞬间煞白,强忍着要呕吐的不适感。 李行驭似乎甚是满意,起身收回剑。 赵连娍暗暗松了口气。 “记住。”李行驭朝她露齿一笑:“下次再丢焰镝,捡的就是你的手。” 赵连娍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李行驭笑起来很好看,于她而言却宛如地狱里的恶鬼,这个疯子真真是可怕极了。 李行驭转身,她立刻将那只断手丢在了地上。 “带走。”李行驭没有回头,背后却好像长了眼睛。 赵连娍怔了一下,不情不愿的捡起那只断手。 李行驭回眸看了她一眼:“带回去,长长记性。” 看着他走出去,赵连娍抚了抚心口,握着那只断手起身翻窗往外去了。 十四见状,到门口去禀报:“大人,赵连娍从后窗翻出去了,要不要属下……” 他抬手做了个“砍”的动作。 李行驭摇了摇头:“她还有用。” 赵连娍原路返回,外头没人拦着她,她却没有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平南侯府,而是蹲在巷头的阴影处等着。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赵连娍知道,是夜巡的禁军,她一甩手将手里的断手扔到了路中央。 李行驭几番想杀她,她给李行驭找点事情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外头天光大亮,她才得以进自己屋子,吩咐婢女打热水来,她要沐浴,洗去一身血腥气。 将身子埋进温暖的水中,她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和李行驭的每一次见面,都是死里逃生。 李行驭运走那些东西,应当是要占为己有,李行驭应当并不知道四哥画作的事,那么四哥的画作应当不会暴露了,朱曜仪也无法栽赃四哥。 这件事,虽然不完美,但勉强也算是解决了。 她舒了口气。 沐浴更衣后,她走到梳妆台前,翻开寝衣领口,凑过去细看,锁骨下“李行驭印”的红色印章比落在纸上还清晰,且已经透进了肌里,浑然天成。 “疯子。”赵连娍骂了一句,抬手刮了刮,那印记没有丝毫消退。 她又仔细瞧了瞧,便松开衣领不管了,除非割了那块皮,才能去掉印记。 她反正也不打算嫁人了,留着也无谓,就不遭那割皮的罪了。 “云蔓,我睡了,没有大事不要叫我。” 她吩咐了一句上了床,从重生回来到现在,她死里逃生两回,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早已疲惫至极,很快便睡了过去。 “贾夫人,您不能进去,我们姑娘正睡着。” “娍儿,你让我进去,我有急事,娍儿,娍儿……” 赵连娍在睡梦中被嘈杂的声音吵醒,她抱着被子皱着眉头侧耳听了听,坐起身来:“云蔓,什么事?” 她听出来了,外头闹腾的,是她的亲姨母小贾氏。 赵连娍亲娘是平南侯的小妾贾姨娘,小贾氏就是贾姨娘的妹妹。 之前绑架小葫芦的温娉婷便是小贾氏的女儿。 贾家家境一般,后来又遭遇了兵祸,贾氏姊妹二人是逃到帝京城的。 贾氏能做了妾室,小贾氏自然也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她命更不好,嫁了个军中之人还是个短命鬼,在军营得急症死了,连抚恤金都没有。 那时候温娉婷才五岁,就没了父亲。 贾氏心疼妹妹和侄女,求了平南侯,将小贾氏这一对孤女寡母接来府中养着了。 这一养,便直至今日。 “姑娘,是贾夫人来了。”云蔓扬声回了一句。 小贾氏已经进门来了,云蓉跟在一旁拦着她:“贾夫人,您还是等我们姑娘起身吧。” “不碍事。”赵连娍挑开床幔往外看去:“姨母,什么事这么着急?” “娍儿。”小贾氏上前,挂起床幔:“你表妹不见了,一夜都没回来,姨母都快急疯了,你快派人帮姨母找一找。” 她穿着镂金丝的袄裙,头上带着金花冠,配着银簪子,看着珠光宝气的,比寻常人家的正经娘子都有派头。 赵连娍靠在床头,半闭着眼睛:“姨母不必太担忧了,表妹那么大的人了,有主见得很,不会有什么事的。” 她嘴角翘了翘,温娉婷能有什么事?这会子或许正和朱曜仪温存呢。 第15章 和人鬼混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小贾氏顿时着急了:“你表妹她年纪还小,又是女儿家,这一夜未归…… 传出去可不好听啊!” 赵连娍看了她一眼,眸底是讥讽的笑意:“不碍事,姨母和表妹又不是帝京本地人氏,不会有人在意的。” “娍儿,你……”小贾氏惊诧,赵连娍怎么这么说话? 她这才察觉赵连娍对她与往常不同了。 赵连娍从前哪次对她不是笑脸相迎,千依百顺的?今天说话居然这么难听。 她皱起眉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等会儿得去和姐姐说说,赵连娍不守妇道,未婚先育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连长辈也不尊了吗? 赵连娍看着她难看的脸色笑了笑,从前,因为姨娘对小贾氏母女好,她也无条件的对她们母女好。 其实,有时候她也不是不生气,但因为姨娘一直身子弱,不能生气,所以很多事情她都不计较了。 谁知道,竟养出了温娉婷那样的毒蛇,反过来咬她一口? 而小贾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像吸血的蚂蝗一般一直依附于她和姨娘,还一直给温娉婷出主意,叫温娉婷如何对付她,又如何欺负小葫芦。 重活一世,她又怎会给这对母女好脸色? “姨母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回去吧。”赵连娍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小贾氏没有说话。 赵连娍察觉不对,猛然睁开了眼睛,就见小贾氏凑近了,正盯着她看。 “姨母,你做什么?”赵连娍皱眉往后让了让。 “娍儿,你不争气啊!”小贾氏一脸的痛心疾首:“你这嘴上,脖子上,这是什么痕迹啊……” 赵连娍冷着眉眼,不曾言语。 小贾氏接着道:“你不说话,也瞒不过姨母这个过来人。 你说说你,就算当初有小葫芦是迫不得已,可你现在还出去和男人……” “行了,姨母。”赵连娍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眉眼一片冷艳:“你不过是家里的客人,我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 姨娘不在这里,她懒得和小贾氏须虚与委蛇。 “你这是怎么和我说话的……”小贾氏一下跳起来,正要好好说教赵连娍。 外面忽然传来喧闹声。 “姑娘,表姑娘来了!”婢女的声音传了进来。 “婷儿回来了?”小贾氏闻言便往外去了。 她这大半辈子孤寡,膝下就只有温娉婷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可是捧在手里怕冻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赵连娍知道这下是没得睡了,掀开被子下了床:“云蔓,替我更衣。” 云蔓、云蓉上前,手脚麻利的替她穿了衣裳。 赵连娍正坐在铜镜前梳头时,小贾氏拉着温娉婷进屋子来了。 “娍儿,娉婷的手是你扎的?”小贾氏站在不远处质问,一脸愤怒。 温娉婷撅着嘴,眼圈红红的,一脸无辜的模样,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手上包着的白纱布渗出点点的红。 赵连娍欣赏着铜镜里她们母女的神情,徐徐道:“表妹有没有说,我为什么扎她?” “不管为什么,你也不能拿匕首扎她。”小贾氏脱口而出。 “她扎了我女儿也不行吗?”赵连娍拉开云蓉摆弄她头发的手,转头看着小贾氏。 她抿着唇瓣,眼神凛冽,瑞凤眼眼尾挑起几许凌厉桀骜,气势迫人。 小贾氏叫她威严的模样吓了一跳,她还从没见过赵连娍用这副神情对待她。 这样的赵连娍十足是一个侯府大小姐的模样,把她的娉婷比得好像一个婢女。 这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表姐,我没有扎小葫芦。”温娉婷委屈地辩解:“我只是和她玩玩。” “玩玩就拿针扎手?”赵连娍起身,迫视着她:“那我也想和表妹玩玩。” 她身量比小巧的温娉婷高出大半头,气势又强,一下压倒了温娉婷。 温娉婷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心中一阵懊恼,她何必怕这个贱人? “她就是真扎了小葫芦两下,你也不至于拿匕首把她手骨扎断!”小贾氏在一旁帮腔。 那个小野种,死了才干净呢,能跟她女儿比? 方才她才知道了女儿的遭遇,原来这一夜有半夜,女儿都在止血、缝合伤口、上药,还有半夜疼得睡不着。 唯一的好处就是就是宁王殿下守了她女儿一夜,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不至于?”赵连娍冷冷瞥了她一眼:“再有下次,我直接将她手砍下来。” 小贾氏脸色阴沉至极:“娍儿,你确定要这么对待我们母女?” 赵连娍捏着一根芍药金钗,对着铜镜比着,漫不经心道:“死乞白赖的在我家住这么多年,还反过来欺负我的女儿,姨母指望我怎么对待你们?” “我们死乞白赖?”小贾氏脸白了又红,羞愤无比:“当初是侯爷夫妇去接的我们,我们才来的,你现在说这种话,我今日非要去讨个说法不可。” 这么多年,她和温娉婷都已经把平南侯府当成自己的家了,赵连娍忽然这么说,叫她一下想起自己母女原来是一无所有的。 这种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请便。”赵连娍将芍药钗插入了鬓发之间,对着铜镜照了照。 小贾氏拉着温娉婷,带着誓不罢休的姿态去了。 云蓉担心极了:“姑娘,表姑娘她们定然是去姨娘面前告状了,这可怎么办?” 家里头谁不知道?贾姨娘长年身子不适,与世无争,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妹妹和侄女? 小贾氏和温娉婷这一去,姑娘可讨不了好啊。 “没事。”赵连娍对着铜镜陷入思索。 姨娘一直偏疼温娉婷,姨娘也是温娉婷嚣张的倚仗,无论温娉婷做了什么,姨娘都会向着温娉婷。 姨娘总说她是姐姐,说温娉婷没有人疼爱,她有全家人的宠爱,该让着温娉婷。 她小的时候经常想,会不会温娉婷才是姨娘亲生的?即使是现在,她也不太能理解姨娘对温娉婷的偏爱。 “姑娘。”守门的婢女传消息进来:“贾姨娘请您过去。” “嗯。”赵连娍点头:“小葫芦呢?” 云蓉看向守门的婢女。 那婢女低着头道:“姑娘还睡着的时候,贾姨娘屋子里的人来接走了稚姑娘。 奶娘怕惊动姑娘,就让奴婢们等姑娘醒了再禀报。” “什么?”赵连娍骤然起身。 小贾氏母女对小葫芦都没什么好心,方才她们母女又是带着怒气走的,倘若她们拿小葫芦撒气…… 小贾氏和温娉婷这对母女丧尽天良,真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走!” 想到这里,她再也站不住了,立刻往贾姨娘的迎春院而去! 第16章 赶走 迎春院位置不算偏,地方也大。 赵连娍的嫡母是个贤惠的,这些年待家里的妾室,就没一个不好的。 贾姨娘身子虚弱,不喜喧闹,也不喜花花草草,院子里平平整整,只在墙角处栽着几丛青竹,衬着白墙青瓦,倒也有几分雅致。 还未进院子,赵连娍便听见一阵欢快的笑声。 小葫芦正和婢女跑着玩,贾姨娘扶着门框含笑看着,小贾氏在她身后半步,斜睨着小葫芦。 温娉婷脸上则是掩饰不住的算计与厌恶。 “小葫芦。” 赵连娍瞧见那欢快的小身影,不禁唤了一声,也松了口气。 她来得算是及时,若是晚一点,这对母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阿娘!”小葫芦回头甜糯糯地唤了一声,欢喜的奔来,一头扑进她怀中。 “乖宝。”赵连娍抱起女儿,面上露出发自心底的笑意。 “阿娘睡饱了吗?”小葫芦捧着她脸打量她,口齿有点含糊:“我没有闹哦,不打扰阿娘睡觉。” 她说着,还竖起细嫩的手指贴着唇瓣嘘了嘘。 赵连娍叫她逗得忍俊不禁:“阿娘睡饱了,你来贾姨娘这里玩的?” “嗯。”小葫芦点点头,摸着小耳朵回头看贾姨娘。 “姨娘。”赵连娍牵着小葫芦走上前,欠了欠身子。 贾姨娘因为长年身子不好的缘故,脸色蜡黄,只是站着也气喘吁吁,很是虚弱。 小贾氏牵着温娉婷,咬着牙转过脸不看她。 “贾姨娘。”小葫芦弯起眸子,跟着叫了一声。 妾室没地位,虽然从血缘上讲,她是贾姨娘的外孙女,但她只能称平南侯夫人为“外祖母”,对贾姨娘只能直呼。 贾姨娘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子,在榻上坐下:“小葫芦手上的伤,我已经看过了。” 小葫芦闻言,顿时委屈的撇了撇小嘴:“是表姨用针扎我。” 赵连娍俯身抱起小葫芦,她知道,姨娘要开始为温娉婷求情了。 贾姨娘看了看温娉婷母女,缓缓说道:“娍儿,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你表妹的错处,但你也不该对她下那么重的手。” “就是。”小贾氏附和,拉起温娉婷受伤的手,落下泪来:“婷儿手骨都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要是留下疤痕残疾可怎么办,我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 她哭得凄惨极了,温娉婷也在一旁抹眼泪,这母女二人都知道,只要卖惨,贾姨娘就一定会向着她们。 这么多年,她们早已摸清了贾姨娘的脾气。 “姨母心疼女儿,我也理解。”赵连娍平静的望着她们:“但姨母可曾想过,小葫芦也是我的女儿?” 第17章 磕头赔罪 “什么?”温娉婷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杏眼瞪得滚圆。 赵连娍叫她给小野种下跪?赵连娍是怎么说得出口的? 小贾氏的哭泣也停了一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赵连娍竟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她下意识看向贾姨娘。 贾姨娘抬起头看赵连娍,诧异的皱着眉头,声音弱弱的:“娍儿,你就别使性子了。” “姨娘,我没有使性子。”赵连娍声音不大,语气坚定。 昨天要不是她去的及时,小葫芦就是上辈子的下场,只是叫温娉婷跪一下,算是便宜的了。 小贾氏眼珠子一转,就想到了说辞:“娍儿,小葫芦才多大?你表妹可是和你平辈,真叫你表妹跪了小葫芦,那不是折煞了孩子吗? 对小葫芦不好的。” “这个,就不劳姨母费心了。”赵连娍不想再与她们多做纠缠:“表妹要是做不到,我这便派人去与父亲母亲说,让他们差人送你们走。” 小贾氏和温娉婷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恨意,赵连娍分明就是故意小题大做,想将她们赶走。 “大姐……”小贾氏再次拉住了贾姨娘的手。 “姨娘若是再替表妹说情,我立刻便派人去。”赵连娍开口,淡淡打断了她的话。 小贾氏僵在那里。 “娍儿,你是连姨娘的话都不听了吗?”贾姨娘还是颤颤巍巍的开口了。 赵连娍看着别处:“姨娘不必多说。” 贾姨娘毕竟是她亲娘,看着她病殃殃求情,她也于心不忍。 但事关小葫芦,她绝不会让步。 贾姨娘又咳嗽了两声,挥了挥手:“罢了,我管不了你们了,都出去吧。” 赵连娍点头:“那我便派人去和父亲母亲说了。” 她知道,贾姨娘这么说话是生气了,但重活一次,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温娉婷,就是贾姨娘也无法改变她。 “你……”贾姨娘指她,剧烈的咳嗽起来,直咳的脸色的潮红,眼中见了泪。 “姨娘不适,去请大夫。”赵连娍吩咐了一句,牵着小葫芦转身往外走:“我先去见一下父亲母亲。” “娍儿,你别走!”小贾氏见状顿时急了,忙上前去拉着她:“你表妹可以给小葫芦赔罪的!” 整个平南侯府,谁都知道平南侯爱女如命,不只是平南侯府,整个帝京城恐怕都知道这件事。 除了平南侯,谁能做到把未嫁人就生了孩子的女儿接回家,还对小葫芦疼爱有加? 换成别人家,出个赵连娍这样的女儿,当场打死还肯收尸回家,就已经算是疼爱了。 小贾氏深知,赵连娍这一去,她们母女是非走不可了,因为平南侯几乎从不会对赵连娍说半个“不”字。 所以,即使不甘心,她们母女这头也不得不低。 赵连娍站住脚没有说话,只是回头看着温娉婷。 温娉婷将手里的帕子当成了赵连娍,几乎撕成碎布条,赵连娍这个贱人竟敢如此羞辱她? 他日进了宁王府,她一定要赵连娍好看! 她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 小贾氏生怕赵连娍不耐烦,走过去催促她:“快点。” 温娉婷走到赵连娍跟前,低头看向小葫芦。 小葫芦胆怯的往赵连娍身旁靠了靠。 温娉婷咬咬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小葫芦往后退了两步,抬起小脑袋不知所措的看赵连娍:“阿娘……” “阿娘在呢,小葫芦不怕。”赵连娍蹲下身,替她理了理领口,将她拉到温娉婷面前:“表姨知道错了,跪着给小葫芦赔罪,是天经地义的,小葫芦受着便可。” 上辈子温娉婷对小葫芦做的事,别说是下跪了,就是抵命也绰绰有余。她可不怕温娉婷折煞小葫芦。 “哦。”小葫芦看了看温娉婷,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小葫芦愿不愿意原谅表姨?”赵连娍望着她,眼底满是疼爱,柔声哄她:“愿不愿意,都可以说出来。” 小葫芦想了想,偏着小脑袋问她:“那表姨以后不会欺负我了吗?” 赵连娍看向温娉婷,方才柔和的眼神一下犀利起来。 温娉婷手心几乎掐出血来,忍着气道:“表姨怎么会欺负小葫芦呢?” “可是表姨用针扎我了呀。”小葫芦抬起小手看了看。 “表姨以后不会这么做了。”温娉婷说话时尽量平心静气。 “那表姨也不会凶我了吗?不会用眼睛瞪我了?也不会在阿娘不在的时候,偷偷骂我是‘野种’了?”小葫芦偏着小脑袋,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将她望着。 温娉婷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这小野种就是故意的吧,问这么多,是想叫她多跪一会儿?还是想让赵连娍听着生气彻底赶走她? 小贾氏看出了温娉婷的不耐烦,连忙上前打圆场,蹲下身牵着小葫芦的手道:“不会,都不会了,你表姨最喜欢你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对待你了。” “真的吗?表姨保证吗?”小葫芦不放心,看看赵连娍,又看看温娉婷。 温娉婷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真的,我保证。” “那好吧。”小葫芦长长的眼睫扑闪了两下,奶声奶气的对着赵连娍道:“那我就原谅表姨吧。” “快起来。”小贾氏连忙扶起温娉婷,口中夸道:“真好,小葫芦真是好孩子。” 小葫芦靠在赵连娍怀中,看了看她。 赵连娍起身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小葫芦做得很好。” 小葫芦弯起眉眼甜甜地笑了。 “娍儿,你表妹跪也跪了,你可不能记仇。”贾姨娘缓缓开口了。 “怎么会呢?”赵连娍粲然一笑:“我和表妹,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姐妹之情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温娉婷,不就是虚情假意吗?她也会。 从前她随心所欲惯了,从来不会与人虚与委蛇,重活一次,她发现这样倒也挺好的。 温娉婷显然没想到赵连娍会答应的如此爽快,她愣了一下,才勉强笑了笑。 “既然如此,你们中午就都留在我这里用饭吧,此事到此就算是和解了。”贾姨娘又道。 “好啊,姨母。”温娉婷抢着答应了,又看向赵连娍。 赵连娍自从生下小葫芦之后,就不怎么愿意在人前了,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她不信赵连娍会愿意留下来吃饭。 “姨娘都开口了,那自然是好。”赵连娍含笑应道:“我也好久没有陪姨娘用饭了。” 温娉婷气恼的攥了攥手心。 “如此甚好。”贾姨娘笑着点了点头。 午饭时,赵连娍在温娉婷三人诧异的目光中,吃了不少菜,还吃了两碗粳米饭。 收拾了温娉婷,她食欲好得很。 “姑娘,武德司派人送东西来了。”云蔓进门,小声开口。 “武德司?”赵连娍还未来得及说话,贾姨娘就先开口了:“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娍儿怎会跟他们有牵扯?” “没什么,我去看看。”赵连娍若无其事的摆了摆手,转头去看在另一边正由奶娘喂着饭的小葫芦。 “那你去忙吧,小葫芦先在我这里。”贾姨娘也没有追问,慈和地看向小葫芦。 第18章 带歪 “好,那姨娘给我照看小葫芦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赵连娍见小葫芦还没有吃完,思及李行驭也不知道送了什么来,或许不宜给小葫芦瞧见,便答应了。 想到了李行驭,她心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李行驭给她送东西,怎么想都不像什么好兆头。 回到棠梨院,云蓉捧出一只楠木盒来。 “送东西来的人说什么了吗?”赵连娍接过楠木盒,仔细打量了一眼。 名贵的金丝楠木盒小巧玲珑,表面打磨的光滑,不过她两个巴掌大,四角用黄铜包了,很是精致养眼。 “没有。”云蓉摇了摇头:“对方只说是他们大人让送来,请姑娘亲自打开验收。” “叫我亲自打开?”赵连娍新月眉微微皱起。 “姑娘,奴婢觉得不妥。”云蔓道:“还是让奴婢来吧?” “不用。”赵连娍也觉得不妥,所以更不能让云蔓冒险。 她左右看了看:“你们退开一些。” 随后,她举起那木盒,朝着桌上丢去,李行驭越说叫她亲自拆,越是没有什么好事,她肯定不会听。 “咚——” 楠木盒落在桌上发出一道沉闷的声响,盒盖打开,里头的东西蹦了蹦。 赵连娍瞥见了一眼,情不自禁捂住了心口。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云蔓和云蓉就都凑过去看了。 紧接着就是两人的惊叫。云蓉胆小,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云蔓稍微好些,却也吓得花容失色,退了老远。 盒子里装着的,是李行驭逼着赵连娍捡起来的那只断手。 “别怕,没事。”赵连娍转开目光,伸手合上了盒盖:“拿下去,让人找个地方埋了。” 她定神思索,这断手她那日丢给禁军了,李行驭特意送来给她什么意思? 告诉她别耍花招?警告她老实点? 云蔓壮着胆子取过木盒,正要出去,赵连娍忽然出言:“等一下。” 云蔓不解地看她。 赵连娍伸手,云蔓低头瞧,这才发现木盒下方还粘着一小张纸条。 “行末山居图”。 短短五个字,却叫赵连娍变了脸色。 这是四哥那副画的题字。 李行驭居然知道她去昨夜郊外的目的?拿四哥的画作要挟她?是想要她好好说出她所知道的那些秘密吗? 第19章 宣泄 “娍儿,你在做什么……” 赵连娍耳边隐约听到贾姨娘的声音,从婢女们身后传过来。 她只当是没听到,吩咐道:“给我拦好了,她若是跑出去,我唯你们是问。” 婢女们顿时将门堵得更紧了。 赵连娍扬起马鞭,一鞭子重重抽在温娉婷身上。 “啊——” 温娉婷撕心裂肺的惨叫了一声。 “我的婷儿!”小贾氏心疼的在外面直哭。 “娍儿,你让姨娘进去,有什么话好好说。”贾姨娘言语相劝。 几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嘈杂吵闹。 赵连娍是谁的话也不听,只拿着马鞭追着温娉婷一顿猛抽,抽得温娉婷哭爹喊娘,缩在墙角边捂着脸大哭。 赵连娍瞥见缩在床角的两个婢女,想起上辈子温娉婷对小葫芦做的事,越发的怒火中烧,鞭子挥得虎虎生风,像是要将两辈子所有的愤怒与怨恨全都宣泄出来一般。 她也不知道到底抽了温娉婷多少下,直到察觉温娉婷没了动静,捂在脸上的双臂落了下去,才停住了手。 她喘息着,看着温娉婷不知死活的模样,心里头畅快多了,上辈子淤积在心底的痛苦愤懑总算发泄出了一部分。 “姑娘,表姑娘已经昏厥过去了。”云蔓大着胆子,上前接过她手中的马鞭:“您也要歇一歇。” 赵连娍回过神来,这才细看了温娉婷几眼。 温娉婷瘫坐在墙角,身上衣裳都被她抽破了,有鲜血渗出,半张脸都是鞭痕,难以分辨原来的长相,两只手更是因为挡在脸上,几乎都被打烂了,包着的纱布被她抽掉了,温娉婷双手加起来都没有一块好皮肉。 “让人去请父亲母亲来。”赵连娍冷静吩咐。 温娉婷今日所做之事,就是打死她也不为过,这对母女,绝对不能继续留在平南侯府了。 云蔓朝着一个婢女挥手。 那婢女挤出人群,一溜烟跑了出去。 小贾氏趁机挤了进去,口中哭喊:“婷儿,我的婷儿……” 赵连娍漠然扫了她一眼,吩咐:“让开。” 众婢女这才散开,贾姨娘被婢女扶着走了进来。 小贾氏已经伏在温娉婷身边哭开了。 贾姨娘瞧见温娉婷的情形,忙吩咐:“快让人去找大夫。” “大姐,婷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小贾氏泪流满面。 第20章 剁碎了喂狗 小贾氏率先哭出声来:“娍儿,我们好歹和你沾着亲缘,你又何必如此赶尽杀绝……” 贾姨娘一脸不赞同地看朱曜仪,这才察觉钟氏也来了,忙福了福:“夫人来了,奴婢没有看见,失礼了。” “贾姨娘不必客气。”钟氏虚扶了她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贾姨娘低头叹了口气,即使她常护着温娉婷,今日实在找不到借口替温娉婷开脱。 “你们都退下吧。”赵连娍朝着婢女们吩咐一句,又道:“云蓉,把东西呈上来给母亲看一看。” “是。”云蓉很快端来一个黑漆金纹盘,上头放着之前摆在床头的那些器物。 “这……”钟氏看见那些东西,脸色大变:“快收起来。” 即使她一把年纪了,也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这哪是能示人的东西? “你来说。” 赵连娍指了被捆着扔在墙角的两个婢女其中的一个。 那两个婢女,看着年纪都不大,十二三岁的样子,蜷缩在地上哭得泪流满面。 被指到的那个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赵连娍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她们:“你们既然是温娉婷的婢女,就应该知道,这个屋子里是谁说了算。 说了实话,可饶你们性命。” “奴婢说……” 听闻可以不死,两个婢女眼睛里都有了光。 原来,这两个婢女也不是自愿的,她们是温娉婷去年在集市上买来的。 温娉婷平时也不叫她们做别的,来了兴致关上门,就拿她们折磨玩乐。 谁会愿意如此?可她们卖身契在温娉婷手中,就是温娉婷叫她们去死,她们也得毫无怨言,更别说只是做那些事。 做得多了,人也就麻木了,渐渐的没了反抗的心思。 今日的事,也是温娉婷吩咐的,她们虽然觉得不妥,却也不敢不从。 “温姑娘,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可以……”钟氏听完事情原委,一时气得手都在颤抖,指着温娉婷又骂不出什么来:“小葫芦才多大?你怎能如此?也不用多说了,我这就安排人送你们出去。 来人!” 她毕竟是平南侯夫人,娘家也是高门大户,虽然为人和善,举止却也自有威严。 “唉呀……丧尽天良啊……” 她话音落下,好端端站在床边的小贾氏忽然一下坐在地上,两手捶地大哭起来。 “平南侯府也太欺负人了吧,把我女儿打成这样,就要把我们扔到大街上去……真是天理难容啊……” 毕竟温娉婷理亏,她无法辩驳,竟拿出市井泼妇那一套来,开始蛮不讲理。 “小贾氏。”赵连娍垂眼望着她演戏,眸底毫无波澜:“送官和离开,你选一个。” 小贾氏听她连“姨母”都不喊了,心里发慌,赶忙抱住贾姨娘的腿:“大姐,婷儿被打的半死不活的,她还要报官,不如直接把我也打死吧……” 贾姨娘叹了口气,看着赵连娍:“娍儿……” “姨娘不必多言,此事我绝不会让步。”赵连娍转开目光,掩住心底的失望。 钟氏听闻小葫芦的遭遇,都气成那样,贾姨娘竟还能为温娉婷求情。 若不是她容貌上有与父亲相似的地方,她恐怕要以为温娉婷才是贾姨娘亲生的。 正当此时,外头钟氏的婢女来报:“大夫人,侯爷回来了,宁王殿也下来了,正在门口。” “宁王殿下来了?”小贾氏喜出望外,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她回头看床上的温娉婷,眼底燃起了希望,宁王殿下一定会向着她们母女的。 这平南侯府就是她们的家,她还指望着女儿风风光光从平南侯府出嫁呢,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温娉婷拉起被子盖住了脸,她这副模样,怎能被宁王看见? 赵连娍心沉了下去,温娉婷是朱曜仪的人,朱曜仪来定然会阻止她赶走温娉婷母女的。 而父亲和母亲如今还不知道朱曜仪的真面目,恐怕还会继续被他的外表所迷惑。 她思索着,决定等今日的事情一了,就好好与父亲母亲谈一谈退亲的事。 重活一次,若想改变上辈子的命运,第一要紧的就是与朱曜仪划清界限。 “请殿下和侯爷进来。” 钟氏吩咐一句,方才的愤怒掩了下去,举止是一派大家夫人风范。 在宁王跟前,自然不能失了礼数。 平南侯陪着朱曜仪,一并进了屋子。 众人纷纷见礼。 赵连娍也随着钟氏一起行礼。 “阿娍,你我不必如此客气。”朱曜仪语气温和,抬手去扶赵连娍。 从进屋子,他的眼神就落在了赵连娍身上,有和煦,有心疼,更有点点爱慕之意。 这样的眼神,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对赵连娍的绵绵深情了。 赵连娍直起身,躲开他的手,垂着眸子道:“宁王殿下,礼不可废。” 她甚至不能看朱曜仪一眼。 朱曜仪的惺惺作态令她作呕,前世种种在脑海中翻腾,若是可以,她想拿一把尖锐的刀,直戳进朱曜仪的心脏,再将他剁碎了喂狗。 小贾氏见朱曜仪一双眼睛都在赵连娍身上,不由暗暗忧心,朱曜仪怕不是对赵连娍也动了心吧? 平南侯知道赵连娍抗拒朱曜仪,怕朱曜仪尴尬,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 钟氏看了看床上欲言又止,温娉婷所做的事,哪里是能在人前说出来的? “宁王殿下,侯爷,求求你们救救我们母女啊……”小贾氏见没有人开口告状,立刻走过去跪下哭了起来:“娍儿用马鞭快把婷儿抽死了,还要赶我们母女走,侯爷您知道,我们母女无依无靠,哪有什么去处啊……” 料想宁王在这里,温娉婷所做的事赵连娍也说不出口,她暗暗松了口气。 平南侯往后退了一步,皱起眉头。 “表妹怎么了?”朱曜仪闻言关切的询问。 他便是个翩翩君子的模样,即使关心温娉婷,看着也是毫无私心,好像一个性子极好的兄长在关心妹妹。 “殿下别提了……”小贾氏抹眼泪:“娍儿将她打得遍体鳞伤,都奄奄一息了……” 朱曜仪疑惑,语气依旧温和:“阿娍,你为何这样对待表妹?” 实则,他心里已然生了怒,温娉婷娇俏可人又对他处处顺从,很得他的欢心。赵连娍这贱人,昨日扎断了温娉婷的手骨不说,今日又鞭挞? 真是岂有此理! 看来,他必须早日将赵连娍娶回家,加快进度夺取兵权! 第21章 叔叔有疯病 “温娉婷让这两个婢女当着小葫芦的面行龌龊事。”赵连娍指了指那两个婢女:“我只是请她们离开,宁王殿下觉得我的要求过分吗?” 她抬起清凌凌地瑞凤眸直视着朱曜仪,一张小脸冷艳桀骜,朱曜仪既然要管,那就给她个说法吧。 “那你还打了婷儿呢!”小贾氏立刻道。 她看着赵连娍不好惹的模样心虚得很,暗暗唾了一口,赵连娍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真是够不要脸的。 “既然已经打过了,那就算是惩罚了,你消消气,她们母女在平南侯府多年,突然间也没个去处。”朱曜仪语气温和,叫人如沐春风:“阿娍,得饶人处且饶人。 侯爷,您以为呢?” 他说着看向平南侯。 赵连娍看着朱曜仪,眼底藏着嘲讽。朱曜仪当然要留温娉婷在府上,不然谁替他盯着她? 这个伪君子,连替温娉婷求情找的借口都是冠冕堂皇的,一副悲悯天人模样,丝毫看不出禽兽本质。 上辈子,她就是被他这精湛的演技给骗过去了。 “罢了,娍儿。”平南侯被问及,自然不会反驳。 朱曜仪毕竟是宁王,他也不想让朱曜仪下不来台。 之前,因为赵连娍不喜欢宁王,他也不看好朱曜仪。 可赵连娍有了孩子回来之后,朱曜仪仍然不离不弃的,甚至从未对赵连娍说过半句重话,慢慢的他对宁王就有所改观了。 再加上之前他拿兵权试探过宁王,发现宁王并不在意,他就更加信了宁王对赵连娍是真心的。 在他看来,赵连娍应当找不到第二个对她、对小葫芦这样好的儿郎了。 他想女儿幸福,所以一直撮合二人婚事。 “温姑娘下次可不能这样了。”钟氏牵过赵连娍的手,告诫温娉婷。 她心里也气不过,可朱曜仪已经开口了,他们不能不给朱曜仪这个脸面。 赵连娍不曾言语,算是默认了。 从朱曜仪来,她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阿娍,外祖母明日过寿,我是来下帖子的。”朱曜仪含笑注视着赵连娍。 “帖子前几日便有人送来了。”赵连娍淡淡回道:“不必宁王殿下再跑一趟,实在劳神。” 她心中起了思量。 朱曜仪所说的“外祖母”并非他的亲外祖母。 朱曜仪生母只是个宫女,落地便被被惠妃抱去养在膝下的,惠妃后来又生下了福王。这位外祖母就是惠妃的母亲,也是康国公府的老夫人。 想起康国公府,她又想起一个仇人,那就是康国公沈朝的养子沈全璋。 许是作孽太多,康国公膝下只有几个女儿,年近半百并无半个儿子傍身,只能收养了没落寒门出身的沈全璋。 就是这个沈全璋,上辈子为了讨好朱曜仪,无故将她大哥捉进牢狱之中,用重刑逼他承认莫须有的罪名。 平南侯府世代忠良,大哥作为嫡长子,自然有一副铮铮铁骨,抵死不认那些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最后被活活折磨致死。 大哥如同父亲母亲一样,很疼她。 上辈子她对大哥的灾难无能为力,重活一次,她自然要替大哥报仇。 “送帖子是礼数。”朱曜仪脸上笑意丝毫不变,语气甚至更柔和了:“我来和你说,是我的心意。 明日我来接你一同前去。” “不必了,我随着母亲去便是了。”赵连娍径直拒绝了,没有再给朱曜仪说话的机会:“父亲,母亲,我乏了,先回院子去了。” 她说罢了,出门带着小葫芦去了。 屋子里,钟氏笑着缓和气氛:“小葫芦还小,夜里总爱闹腾,娍儿她没睡好,宁王殿下可不要同娍儿一般见识。” 任谁都能看出赵连娍是在回避朱曜仪,屋子里气氛实在尴尬。她也有些忐忑,怕朱曜仪变脸怪罪。 朱曜仪爽朗一笑道:“怎会?我之前也和阿娍说过,让她多叫奶娘照顾小葫芦,可她就是不放心,总喜欢亲力亲为。” “是呢。”钟氏见他没动怒,看了一眼平南侯。 平南侯道:“前日我收到一幅画,殿下不如随我去书房品鉴品鉴?” 朱曜仪点头,借着这个台阶就下了。 * “阿娘。” 小葫芦小手勾着赵连娍的脖颈,奶声奶气的唤她。 “嗯?” 赵连娍看向女儿圆乎乎的小脸,眸中不由自主有了笑意。 “阿娘不要生气呀,我也不喜欢宁王殿下。”小葫芦抱紧她,贴着她耳朵小声咕哝。 小小的她,已然知晓这话不能叫人听了去。 赵连娍笑了:“今日,表姨给你看什么了?” 小葫芦如果看到了什么,她还是要跟孩子说清楚的。 “阿娘,那两个婢女好奇怪呀。”小葫芦扑闪着鸦青长睫:“她们为什么一直抱着亲啊亲?” “只是亲吗?”赵连娍问。 她要知道,小葫芦到底看到了多少。 小葫芦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她们还哼哼。” “她们这样是不对的。”赵连娍思索着解释:“天地阴阳,儿郎和姑娘才可以这样亲亲,而且要长大了,成亲之后。” 这么说小葫芦并没看到多少,她顿时放了心。 小葫芦懵懂的点点头,黑葡萄似的眼睛忽然一亮:“我知道了,阿娘和爹爹亲亲,就有了我。” 之前,她缠着阿娘问她是从哪里来的,阿娘就是这样告诉她的。 赵连娍笑了笑:“嗯。” “阿娘,我好想爹爹呀。”小葫芦小脑袋枕在她肩头,小脸上满是失落。 要是她一个又高又大又厉害的爹爹,就有人保护她了,再也没有人骂她是没有爹爹的“小野种”了。 赵连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其实她自己还好,有小葫芦陪伴,她并没有嫁人的心思。 但小葫芦没有爹爹,有时候确实叫人心疼。 “阿娘。”小葫芦抬起小脸,小手摩挲赵连娍脖颈上的伤痕:“欺负你的那个叔叔,他是谁呀?” 那个叔叔那么厉害,要是她爹爹就好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和娘。 赵连娍听她问起李行驭,脸上笑容顿时消失了,她停住脚步郑重地嘱咐:“那个叔叔有疯病,无缘无故就要拿刀子划人的,小葫芦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远远的躲开,记住了吗?” 第22章 会想法子娶她 “啊。”小葫芦惊得瞪大了黑黝黝的眸子:“阿娘的脖子就是他发疯划的吗?” “嗯。”赵连娍再次告诫:“小葫芦一定要记住了,看见他就躲开。” “好。”小葫芦小脑袋顿时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翌日。 赵连娍穿戴整齐,自梳妆台前站起身:“云蔓,去把小葫芦抱来。” 她要随母亲、婶娘她们一道去赴宴了。 “姑娘。”云蓉犹豫了一下劝道:“稚姑娘跟着去赴宴,只怕又要被那些人说三道四的,不如就让稚姑娘在家中吧?” 她生来胆小怕事,总不能理解为什么稚姑娘出去要面对那么多非议,姑娘却还是去哪里都还要带着稚姑娘? 留在家中,不是更好吗? 赵连娍摇了摇头:“我护着她,只能一时,不能一世。 该面对的,还是要她自己面对,她要强大起来,以后才能保护好自己。” 云蓉听了她的解释,愣了一下点点头:“还是姑娘考虑的周到。” 康国公府出了个惠妃,膝下又有宁王、福王两个皇子,康国公贵为国舅,又任兵部尚书,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他的母亲过寿,前来贺寿之人自然多得数不过来。 康国公沈朝和养子沈全璋正在门口笑脸迎客,见到平南侯一众,笑着招呼。 赵连娍跟在长辈身后,也无人留意她,她悄悄打量沈全璋。 沈全璋身形瘦削,算不上高大,五官生得不错,只是组合在一起显得太过秀气,周身散发着一种阴郁的气场。 赵连娍又多看了一眼,就是此人,上辈子往死里折磨她大哥。今日她便将他的老底翻出来,叫他再无帮朱曜仪为恶的机会。 为了避嫌,男宾和女宾席位是分开的。 赵连娍随着钟氏她们进了花厅。 花厅里,一众女眷原本热热闹闹的说着话,看见她进来了,像是有什么默契一般,瞬间安静下来。 赵连娍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从她有了小葫芦之后就一直是这样了。 她也不在意,同钟氏说了一声之后,便去了花厅后面的小园子。 奶娘带着小葫芦在这里玩耍。她不想听那些早听得耳朵起了茧子的冷嘲热讽,这会儿又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好做别的。干脆出来陪孩子躲清静,等会儿开席了再回去便是。 赵连娍在回廊下倚柱含笑看小葫芦被奶娘抱着,正翘着兰花指采梅花。 “小葫芦好像又长高了。” 一道清润的嗓音打破宁静。 赵连娍侧眸,眼神柔了柔,转身行礼:“拜见福王殿下。” 来的人正是惠妃亲生的福王朱平焕。 他身姿清瘦,肤色有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双桃花含情眼好似泛着水光,深深望着她:“太见外了。” 赵连娍对他笑了笑:“应该的。” 朱平焕是除了家人之外最让她放松的人。 小时候进宫赴宴,朱平焕救过她的命。 在没有流落在外那回事之前,她一直想嫁给朱平焕。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但她还是觉得像朱平焕像话本子里的英雄一样救了她,她该以身相许。 朱平焕也爱慕她。 当初她不肯答应与朱曜仪定亲,就是因为和朱平焕情投意合。 上辈子,她落在朱曜仪手里饱受折磨,临死时,她看到朱平焕为了她造了反。 “近日没休息好?”朱平焕看眼下有淡淡青黑,不由关切。 “还好。”赵连娍回过神来,朝他笑了笑。 “照顾好自己。”福王抬手想替她理鬓边的碎发,眸色温柔。 “我自己来。”赵连娍往后退了一步,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之前,惠妃倒是有让朱平焕和朱曜仪争抢她的意思。但从有了小葫芦之后,惠妃自然就歇了心思。 她心思通透,是个明白人,既然没有将来,也就不必要牵扯不清了。 “你发丝上有东西。”朱平焕并不在意,往前追了一步。 赵连娍站着未动。 朱平焕抬手,替她取下了鬓发间的一点碎叶,捻在指尖:“你再撑一阵子,我会想法子的。” 他的意思是,他会想法子娶她。 赵连娍皱眉,正要拒绝,迎面走上来两个婢女:“福王殿下,国公爷请您去就坐。” 朱平焕点了头,又看赵连娍:“你也快去吧。” “好。”赵连娍应了。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直至朱平焕随着婢女远去不见了踪影,叮嘱了奶娘一声,才朝着花厅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走过之后,朱平焕出现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眼底满是浓郁的爱慕和极致的思念。 走廊拐角处,李行驭抱臂倚廊柱站着,冷眼看着这二人互相目送对方,唇角噙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十四也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是惊讶的。 平南侯府这个女子可真是不简单,惠妃膝下的两个皇子竟都和她有关联,还都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 这或许对大人这边有利? 他想着,转头看李行驭,却见李行驭已经收回目光,看向小葫芦。 小葫芦此刻已经从奶娘怀中下来,粉嘟嘟的小脸扬起,小手指着不远处:“奶娘,我要荡秋千。” 奶娘是个白白胖胖的妇人,和蔼可亲,看得出很疼她,即刻便牵着她走到秋千边。 “奴婢抱姑娘坐好不好?”她蹲下身哄小葫芦。 “我自己坐。”小葫芦口齿还不是很清晰,却有主见得很,抬手推她,自个儿扑到了秋千上。 奶娘正待哄她,大大小小四五个孩子忽然窜进了园子,后头跟着一堆嬷嬷婢女。 奶娘看见为首的孩子,连忙俯身去抱小葫芦:“姑娘,咱们快走,珠姑娘来了。” 她们这些伺候稚姑娘的谁不知道,赵惠珠每回看见小葫芦,总要找些事的。 小葫芦抱着秋千推她:“奶娘,我不怕珠姐姐的。” 阿娘说了,人善被人欺,她要是看见赵惠珠就跑,以后赵惠珠一定会更加欺负她的。 “她在那里!” 赵惠珠一眼就看见站在抱着秋千的小葫芦,带着几个小孩子,齐齐朝小葫芦走过去。 她记着小葫芦打她的那一巴掌呢,今日说什么也要出了这口气。 小葫芦扶着秋千,看对方人多势众的,下意识想往后退,但想起阿娘的话又忍住了。 阿娘说,越是怕就越会激起别人欺负你,遇上事情一定要据理力争,哪怕打不过也不能退让。 她定住神,紧抿唇瓣,黑黝黝的眸子盯着赵惠珠。 奶娘跨了一步,挡在小葫芦身前:“珠姑娘,稚姑娘她……” “闭嘴。”赵惠珠小脸上满是厉色:“我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把她拉住!” 她一挥手,架势十足,一点也不像个才七岁的小姑娘。 第23章 真的好喜欢 照顾小葫芦的奶娘和几个婢女顿时被拉住了。 “珠姐姐。”小葫芦努力镇定,偏着小脑袋:“你在这里欺负我,名声就没有了的。” 阿娘说,帝京的人都最在意名声,可以拿这个说事。 “我怎么会欺负你呢?”赵惠珠往前走了一步,低头看着矮她一头还多的小葫芦:“上次你打了我,不是你自己说要给我磕头赔罪的吗?” “是你先打我,我只是以牙还牙。”小葫芦脱口分辨。 “小野种有什么资格以牙还牙?” “就是。” “叫她让你打回来,再给你磕头才算。” 其余几个小孩子都纷纷开口。 有宴席时,他们常与赵惠珠玩耍,彼此之间十分熟识,自然也都向着赵惠珠。 小葫芦瘪了瘪小嘴,还是没有后退。 “郡主,你说怎么办?”赵惠珠侧过头,看她身旁的女孩。 这女孩生得瘦高,穿戴华丽,低头扫了小葫芦一眼:“我们也不打她,就让她跪下赔罪,再高喊十声‘我是小野种’,如何?” 她是长公主的女儿刘静薇,今年八岁,前年就封了郡主。 一众小孩都笑起来,大声叫好。 “郡主就是聪慧。”赵惠珠夸了一句,看向小葫芦:“你还不快照着郡主的意思做?” “我没有做错事情,我也不是‘小野种’!”小葫芦眼睛瞪得滚圆,恼得小脸都红了。 “你怎么不是小野种?” “你有爹爹吗?” “你娘没有成亲就生了你,你就是小野种!” 几个孩子又纷纷开口。 “你们住口,我不是!”小葫芦拔高声音凶他们,嗓音里已然带了哭腔。 可他们个个都比小葫芦大,哪里会怕她? “按着她跪下认错!”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几个孩子一拥而上,顿时将小葫芦围在了中央。 小葫芦再也抑制不住心底的害怕和委屈,一下哭起来,却还是不屈服:“我没有错,我不会跪,也不会认错……” “按她!” 几只手伸过去,小葫芦被推倒在地上。 奶娘急得直挣扎:“姑娘,我的姑娘……” “你们走开……”小葫芦气坏了,两只小手乱抓。 一只手伸到她眼前,她也不管是谁的手,张嘴就咬了一口。 “啊——” 刘静薇痛呼了一声,大声道:“她还敢咬我,大家打她!” 她是郡主,几个孩子时常唯她马首是瞻,听她吃了亏,顿时就要对小葫芦动手。 “住手!” 奶娘急坏了,迸发出力气挣脱左右两个嬷嬷的手,扑过去护着小葫芦:“郡主,珠姑娘,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能动手打我家姑娘。” 刘静薇捧着被小葫芦咬到的手,气恼地吩咐:“把她拉开!” 几个嬷嬷顿时上前,左右去拉奶娘。 一把长剑忽然挥至,嘈杂之中甚至没有人留意到一个嬷嬷的手臂被砍了下来。 “啊——” 直到下一刻惨叫声响起。 嬷嬷们一哄而散,惊愕的看着那个抱着断臂疼的坐在地上不停惨叫的嬷嬷,鲜红的血顺着她手臂的断口处喷涌而出。 赵惠珠几个小孩子吓傻了,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愣了好一会儿,才张嘴哭起来。 “闭嘴。” 李行驭一把将长剑插回腰间,眉眼不耐烦的微皱着。 他身上明明滴血不染,却散发出一种可怖的杀气,狭长的丹凤眼一片阴鸷,更是吓人。 满朝文武见了他这般,都要打怵的,更莫要说眼前的一群妇孺了。 他只两个字,不仅赵惠珠不哭了,其他小孩子也没有一个敢哭的,憋着眼泪站在那里不敢动。 断手臂的那个嬷嬷捂着伤口,咬着牙也不敢发出声音了。 小葫芦坐在地上,泪眼模糊地看他,啜泣着含糊不清:“我要阿娘,我要爹爹……” 李行驭看着她遍布泪痕的小脸,脑海中浮起一张稚嫩的脸盘,被人羞辱打骂之后,抹去眼泪忍着痛一瘸一拐的离开…… 断臂的嬷嬷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滚。”李行驭回神,厌恶的皱眉。 一众人如蒙大赦,忙拔腿就跑。 小葫芦止住哭泣看着他,下意识朝他走过去:“要抱抱……” 奶娘犹豫了一下,没有抬手拦她,眼前的人看起来可怕,但是对姑娘好像没有什么恶意。 她贸然开口,只怕激怒了对方,反而害了姑娘。 小葫芦走到一半,忽然想起赵连娍的叮嘱,阿娘说,这个叔叔有疯病,喜欢到处拿剑划人。 阿娘说的是真的,方才叔叔把那个嬷嬷的手臂砍掉了,流了很多血。 她有点害怕了,纤长的眼睫沾着泪水湿哒哒的,两只小手互相攥着,可怜兮兮的不敢往前走。 李行驭垂眸望着他。 “叔叔。”小葫芦仰起挂着泪珠的小脸看他,咽了咽口水小心地问:“可以抱抱我吗?” 李行驭垂眸望着她,小丫头白白嫩嫩的,眨着漆黑清澈的眸子,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求人抱抱的小猫儿。 他也不知为何,冷硬的心化开了一下,俯身朝她伸出手。 小葫芦喜出望外,迈动小步子一头扑进他怀中。方才,叔叔帮了她,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她好想知道叔叔抱起来是什么感觉。 李行驭手臂一收,将她抱了起来。 “哇,好高啊!” 小葫芦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一下飞了很高一样,她两手抱住李行驭脖颈,挂着泪的小脸上有了笑意。 好温暖好安全的感觉啊,不知道爹爹抱她是不是也是这样? 小葫芦丝毫不吝啬夸赞,小手搭在李行驭脖子上,歪着小脑袋看他:“叔叔,你长得好高啊。” 李行驭将怀里软乎乎的小人儿往上颠了颠,唇角微微勾了勾。 小葫芦在他怀中动来动去的,李行驭很少见的有耐心,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 十四在一旁忍住了惊讶之色,大人虽然从不伤害小孩子,但也没见他这样喜欢小孩子过啊。 “叔叔,你好好啊……”小葫芦奶声奶气的连连夸赞。 李行驭眸底有笑意。 “叔叔的肩好宽啊。”小葫芦见他不生气,小手越发放肆起来,在他肩头摸来摸去,双眸亮晶晶地满是崇拜与喜爱,语气奶乎乎的:“叔叔你好有力气啊,抱得我好稳,叔叔你好厉害啊,那么重的剑你都能拿得起来,把坏人都赶跑了……” 好棒呀,怎么办?她真的好喜欢这个叔叔啊,叔叔要是她的爹爹就好了。 “小葫芦!” 赵连娍疾步而来,远远地看见李行驭抱着小葫芦,几乎惊得魂飞魄散。 第24章 阴魂不散 “阿娘!” 小葫芦看见赵连娍,不由唤了一声。 赵连娍快步上前,伸手自李行驭手中接过小葫芦,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心砰砰直跳,见小葫芦安然无恙才稍稍安心,心有余悸地看了李行驭一眼。 李行驭手握剑柄,目不斜视的从她身前走了过去。 赵连娍见他看都没看她一眼,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她回头去看,就见长公主带着一群大家夫人、小姐以及一众奴仆,在长廊下看着李行驭。 方才那些孩子跑回花厅一哭,自然惊动了这些人。 长公主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见李行驭满身肃杀,硬是没敢开口。 见李行驭走上近前,忙侧身让过。 众人见长公主都如此,自然不敢开口,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眼睁睁看着李行驭的背影消失了。 “这是又勾搭上武德司统领了。” “也不怕自己死得快。” “不要脸皮!” 一众夫人不敢奈何李行驭,便拿赵连娍撒气,说得话儿也难听得很。 “先带小葫芦回去。”赵连娍将孩子交给奶娘,走上前去面对众人。 她脊背笔直,瑞凤眼眼神锐利如刀,冷艳桀骜:“诸位的孩子也不是被我吓着的,有本事就找李大人去。 若是再叫我听见你们非议我,别怪我不客气。” “赵姑娘说话这么硬气,是真有倚仗了?”长公主皱起眉头开口。 她是皇帝的妹妹朱雪云,封号乐仙。她身份尊贵,自然看不惯赵连娍如此倨傲的姿态,更何况,她们这些人原本就瞧不起赵连娍? “对啊。”赵连娍丝毫不惧,直视乐仙长公主:“长公主殿下不是看到了吗?李大人便是我的倚仗,否则他方才也不会出手帮我女儿。 诸位再嚼我的舌根,晚上睡觉时,可要小心些。” 她说罢扫了她们一眼,穿过人群而去。 这些人,除了长公主,其余人家官爵都比不得她父亲高,她自然有底气。 那一众人叫她的气势镇住了,竟真的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她们从未见过赵连娍这样锋锐的一面。 看着她走远了,一时也没人敢开口说她半句不是,毕竟谁也不知道赵连娍说得是真是假,倘若赵连娍真和李行驭有关系,她们再非议,岂不是上赶着找死? 赵连娍不管那些人如何想,拿李行驭说话不过是省得烦心罢了,她坐回席位也不言语,只低着头思量。 “娍儿,别放在心上。” 嫡母钟氏不放心她,牵过她的手。 钟氏知道赵连娍方才面对了什么,以为她是听了什么闲言碎语,心中难过,出言宽慰她。 “母亲,我没事。”赵连娍回过神来,朝钟氏一笑:“母亲,小葫芦已经回去了,我有点不放心。” 嫡母提这个话,她正好借机离开,去办她想办的事。 “不然你先回去吧。”钟氏听她这样说,自然替她出主意。 “好。”赵连娍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起身出了花厅,左右看了看,顺着长廊往西而去。 夜浓如墨,赵连娍不熟悉康国公府,即使处处点着灯笼,她也找了半晌,才找到沈全璋的院子。 两辈子,她都没有来过这里,这里的事情,都是朱曜仪当初为了讨好她,当故事说给她听的。 沈全璋根本不是什么寒门贵子,他甚至不是本人,他只是真正的沈全璋的小厮而已。 十多年前一场动乱,沈家惨招灭门,这个小厮巧合之中得了沈家的族谱。 动乱平定之后,朝廷派了康国公前去安抚百姓,这小厮拿着族谱冒了主子的身份,被康国公收养,成了“沈全璋”。 因为从小伺候主子,与主子形影不离,对于大户人家的公子如何生活的,他尽数知晓,每日伺候主子读书他也粗通文墨,再加上当初的沈家,人几乎都死光了。所以,这些年他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且上进又能干,一直很得康国公的喜爱。 倘若只是这样,赵连娍一时倒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的身份是冒充的。 但沈全璋品行实在恶劣。 沈家当初有一个女儿走失了,也是死里逃生。 后来,这个女儿听说自己的哥哥在康国公府,就千里迢迢的到帝京城来寻亲。 沈全璋得了消息之后,生怕走漏了风声,第一时间去见了那个姑娘。 他本想杀人灭口,但见到他小时候多看一眼都不能的姑娘,比从前更貌美,他又生了邪念。 他命人偷偷在院子里建了个地牢,将那个姑娘锁在里面,宛如豢养动物一般,任由他兴致来了就去取乐。 上辈子,朱曜仪和她说的时候,说那个姑娘还怀上了孩子,后来她被骗得嫁给了朱曜仪,自顾不暇,也就不知道那个苦命的姑娘结局怎么样了。 现在,她只要找到那个姑娘,就能证明沈全璋身份是冒充,沈全璋也就再没有机会坑害大哥了。 几个小厮在门边的小屋子里打叶子牌,喧哗热闹。 赵连娍悄无声息的摸进了院子,顺着墙根往前走。 她知道地牢入口就在沈全璋的卧室内,墙壁上有一道暗门,按动机关墙壁自然会打开。 上辈子朱曜仪和她说时,她好奇屋内怎么藏地牢,就多问了一句,朱曜仪是这么解释给她听的。 但机关在什么地方她并不知道,只能等进去再看。 沈全璋的卧室很好认,就是这院子的主屋,他睡在东侧房。 屋子门开了半扇,一个婢女坐在廊柱边打盹。 赵连娍轻手轻脚的自她身后进了门,朝着东侧房而去。 卧室内没有点蜡烛,就着外面的月光,能看见屋内东西的大致轮廓。 赵连娍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机关,心中不由焦急。再耽搁下去,前头宴席散了,沈全璋回来她跑都跑不了。 但就这么走了,她又不甘心。在心里叹了口气,打算再找一刻钟,找不到就先撤,下次找机会再来。 她同时在心里做了决定,要买个有功夫的手下,这样事事靠她自己,实在不容易。 她正翻一个一个转动靠墙的多宝阁上的摆件,脖颈上忽然一凉,是剑! 她下意识往后退让,一下撞在身后的屏风上,发出一声不小的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多宝阁就缓缓移开了,面前出现了一道门。 原来那机关竟然在屏风上! 门内透出光亮,赵连娍转头一看,站在她眼前持剑放在她肩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眸色阴郁的李行驭! 她脸色骤然变了,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 “什么人?” 门口的婢女被惊动了,慌慌张张跑进来查看。 赵连娍才心慌了一下,都没来得及想什么,身旁的李行驭就已经将剑归了鞘,一个箭步冲到那婢女跟前,大掌一把握住那婢女的脖颈。 赵连娍看不清婢女的脸,但能看见那婢女拼命挣扎的动作,她忍不住浑身发寒。 李行驭的手掌死死的握着那婢女的脖颈,可怜那婢女再没能说句第二句话,在赵连娍惊惧的眼神中逐渐没了动静。 李行驭提着那婢女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将尸体扔了上去,又将被子随手盖了回去,重新走到赵连娍跟前。 “进去。” 他手握着剑柄,朝那道门抬了抬下巴,开口吩咐。 第25章 温香软玉,清甜可口 赵连娍攥了攥手心,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进了那道门。 李行驭也跟了进来。 进门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点着油灯,赵连娍觉得脚下陷了陷,耳边传来动静,她抬眼就看到多宝阁做的门缓缓合上了,看来里面的机关是在脚下了。 正打量间,她手上忽然一暖,她吃了一惊,李行驭竟然握住了她的手! 空间实在是小,她贴壁站着,鼻尖几乎碰到面前李行驭的胸膛。 她下意识要挣扎,李行驭将她手拉起来,放在眼前细看。 “你,你做什么?”赵连娍抑制住惊恐,强自镇定。 这个疯子,为什么哪里都有他? “觉得我残忍?”李行驭察觉到她手在颤抖,似笑非笑地看她。 赵连娍贴着身后的墙壁不作声,在心里回他,你何止残忍? “我若是不残忍,方才你会有什么下场?”李行驭狭长乌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赵连娍不说话,但心里也明白,李行驭替她解决了大麻烦。 “这里。” 李行驭指尖在她手腕间轻轻挠了挠。 赵连娍痒得战栗了一下,越发警惕:“大人说什么,我听不懂。” “从这里切下去,你说,断口会不会很整齐?”李行驭话儿说得不紧不慢的,变手为刀,在她手腕处比了比。 赵连娍一下想起那只断手来,忙解释道:“那只断手,我不是故意叫禁军发现的,我只是害怕,所以扔了……” 她明白了,李行驭是在找她算账,算那只断手的账! “是吗?”李行驭垂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是。”赵连娍点头。 “我信,你该知道,一只断手奈何不了我的。”李行驭脸上带笑,眸底却泛着戾气:“毕竟《行末山居图》在我手里,你那么关心你四哥,不会眼睁睁看着陛下将他下大狱的吧?” 他个子高,在这狭窄矮小的甬道中不得不低着头,他说话时气息扑洒下来,惹得赵连娍脸上发烫,她偏头避开,定了定神道:“倘若交出《行末山居图》,大人贪墨了那么多东西也会被陛下察觉吧?” 这也是她不是很担心那幅画在李行驭手里的缘故。朱曜仪那一屋子的东西,几乎都进了李行驭的私囊。 李行驭就算再怎么厉害,也是要靠陛下的吧?若是没有陛下的宠信,他就什么也不是。 她不信李行驭敢让陛下知晓他吞了那些钱财。 “你在要挟我?”李行驭脸色骤变,气势一下变得冰冷,丹凤眼眼尾浮起一片红。 “不敢。”赵连娍叫他嗜血的模样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李行驭不说话了,垂眸紧盯着她。 赵连娍看着他泛红的眸子,心中越发警惕。 两人离得极近,呼吸相交,气氛似乎正悄悄发生着变化。 李行驭盯着眼前棠花般柔嫩的唇瓣,喉结上下滚了滚,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宫中的场景。 他抬起手,粗鲁的揉了揉赵连娍的唇。 赵连娍惊惧且莫名其妙,唇瓣被他粗粝的手指搓得生疼,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下意识伸手推他。 李行驭捉住她手腕,扭头看了看甬道,哑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你怎么知道沈全璋卧室内有暗道?” 武德司的人号称无所不知,但沈全璋卧室内的事情,连他都不知道,赵连娍一个小小女子,怎会知晓? 且一路看她摸过来,分明对这里也不熟悉,应该是第一次来。 这女子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 他思量间冷静下来,再看赵连娍,眼中就多了几分试探。 事已至此,赵连娍也想不出什么借口敷衍他,只好实话说了沈全璋身份的事,但将大哥上辈子被折磨的事情隐了过去,只说沈全璋曾羞辱过她,她气不过才要揭他老底。 “你如何得知这些事?”李行驭听罢后,眯眼打量她。 这女子身上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方才不是说了吗?都是宁王殿下告诉我的。” 说了一会儿话,赵连娍不像方才那么警惕了,一股脑儿将解释不了的事情都栽在朱曜仪头上。 李行驭又看了她一眼:“带路。” 赵连娍松了口气,当先顺着甬道而行。 甬道有缓缓向地下的坡度,没有岔路,只是有好几处转折。赵连娍猜测沈全璋这样设计,应当是为了防止那女子有什么动静传出去,被人察觉。 一路往前走,赵连娍鼻间嗅到一股难闻的气味,越往前越浓郁。她猜测着,是有人长期再这样封闭的地方吃喝拉撒散发的气味,约莫是要到尽头了。 果然,二人再转过一个弯,就到了甬道尽头。 这是一个圆形的坑洞,四面都镶着油灯,靠最里侧摆着一张竹片搭成的简易床,另外有一个小茶几,两个小杌子。 角落里,放着一些盆盆罐罐,大概是盥洗用的。最里侧还有一个半人高的小门,应该就是如厕的地方,一阵阵的恶气散发而出。 两个女子,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坐在小杌子上,脚上都拴着小孩手臂粗的铁链子,听闻动静回头看,见赵连娍二人,不由都呆住了。 她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陌生人了,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赵连娍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女子,她们比她想象中状况要好一些,衣裳穿得整齐,头上虽然没有首饰,但发丝也绾起来了,看着并不脏乱。 再仔细看,坐在床上的那个,穿的衣裳材质要好一些,容貌上佳,脸色苍白病态,显然是太久没有见到阳光了,因为消瘦,一双眼睛也显得尤为大,却空洞无神。 坐在小杌子上那一个,容貌普通,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婢女,看见他们二人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 “你们是谁?” 坐在床上的那个女子回神,开口问了一句。 “我知道沈全璋是冒充的,而你是沈家的千金。 我可以救你,出去之后,我带你去官府,你可愿意作证,指认沈全璋小厮的身份?”赵连娍开门见山地开口。 那女子激动地落下泪来,手掩着唇连连点头:“我愿意,愿意的。” “可是这铁链解不开。”那婢女紧跟着说了一句。 李行驭瞥了赵连娍一眼,这女子手无寸铁,倒要看看她能打算如何解救这二人。 赵连娍没有言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铝金瓶,拧开盖子,将一些无色透明的液体倒在沈家姑娘脚踝处的铁链上。 李行驭眉头微挑起几许意外,这女子竟然有融铁水? 这种水十分珍贵,极难提取,浇灌在铁器武器上,会让铁变脆,一触即断,对敌时能起大作用。 整个大夏也没有多少,几乎都在他的私库里,她怎么会有? “我叫赵连娍,你叫什么名字?” 赵连娍看了沈家姑娘一眼,口中询问。 “我叫沈良娟。” 沈良娟对她自报姓名受宠若惊,她在这里过着非人的生活,以为这辈子到死也就这样了。 从未想过,会有人蹲在她身前,告诉她名字,问她叫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赵连娍没有再说话,等了不过半刻钟,她曲起指尖在铁链上被液体浇灌过的地方一弹,铁链应声而断。 赵连娍扶起沈良娟:“走。” 沈良娟被她扶着往外去,还忍不住回头看断开的铁链,她内心震惊不已,久久回不过神来。 “姑娘,也救救奴婢吧!” 那婢女见他们要走,忙跪下磕头。 赵连娍站住脚回头看了看,歉然道:“抱歉。” 融铁水是父亲在战场上缴获的,也就这么一瓶,刚才已经去了一半,以后或许还有用处,她不能浪费在不起作用的人身上。 虽然这婢女看着很可怜,但她不是妇人之仁的人。 “救我,救救我,求求你们了……” 那婢女拼命磕头。 赵连娍硬着心肠扶着沈良娟往外走去。 沈良娟在甬道间左看右看,喜悦又害怕,心绪复杂,压根儿没有留意婢女如何。 就在赵连娍暗暗摇头时,后头忽然传来“镗啷”一声,是金铁交鸣之声。 她不由回头去看,就见李行驭持剑而立,已然砍断了那婢女脚踝处的铁链。 那婢女再次跪下,连连磕头谢他,他却好似没听见一般,将剑归了鞘,抬眼看向赵连娍。 第26章 先发制人 赵连娍对上他乌浓的眸子,瞬间转开目光。 她可没忘了方才在外面,李行驭是如何像捏死一只小鸡一样捏死那个婢女的,这会儿竟然“善心大发”? 她反而觉得不对劲。 四人都没有说话,快要出甬道时,赵连娍自觉停住了脚步。 李行驭自她身侧挤上前。 赵连娍手背触碰到他硬邦邦的腰牌,她抬手想躲开和他的触碰,可那腰牌好像没系紧,滑落下来。 她下意识伸手接住了。见李行驭抬手轻磕了一下墙壁,正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她没有打扰他,默默将那块腰牌收了起来。 李行驭倾听了片刻,脚下往前一探,踩动机关,眼前的墙壁缓缓打开了。 赵连娍拉着沈良娟出来,看见屋内的人影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原来是十四,这才松了口气。 “带走。” 李行驭吩咐。 赵连娍新月眉微皱,李行驭要十四带走沈良娟? 她扯住即将被十四拉走的沈良娟,皱眉看向李行驭:“大人,这是我要的人。” 李行驭侧脸叫甬道中透出的光亮映得忽明忽暗,他抬眸扫了赵连娍一眼,目光幽怖森然,宛如地狱来的修罗。 赵连娍心剧烈地颤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 十四一手一个,拉着沈良娟和那个婢女出门去了。 李行驭手握剑柄,抬步跟了上去。 赵连娍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倘若她开口阻拦,她毫不怀疑下一刻李行驭便会抽出剑来给她一下,毕竟这厮杀人如麻。 但她不甘心! 她提心吊胆好不容易救出的证人就这么被李行驭抢走了,简直欺人太甚。 她顿了顿,从袖子里摸出李行驭的那块腰牌。 原本想出去就还给李行驭的,现在看根本不必要了。 她抬手利落的将那块腰牌扔到了被褥之上,床上毕竟躺着个死人,她不敢多作停留,做完之后立刻抬步往外走。 李行驭抢了她要的人,也别想得什么好。 她不过才走了两步,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呻吟,她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过来,是之前那个婢女命大,并没有死,只是被李行驭掐得晕了过去。 这一下,她更不敢多留了,加快步伐走了出去。 她小心地出了院门,李行驭和十四已然不见了踪影,见前头还是灯火通明,宴席未散,她犹豫了一下,朝着花厅而去。 那婢女已经醒了,想必很快便会来报信,她此刻去坐在母亲身旁,必能彻底撇清此事的干系。 第27章 缱绻暧昧 “沈公子认为。”李行驭放下酒盅,慢悠悠地开口:“我掐死区区一个婢女,需要偷偷摸摸?” 沈全璋哑然。 他以为李行驭会不承认,手里紧握着李行驭的腰牌,这就是证据! 可不料李行驭竟如此漫不经心,这一下,他反而被动了。 “全璋,怎么回事?”康国公开口询问。 “父亲,我房里的婢女被人掐死了,在床上发现了这个。”沈全璋恭敬的回话,拿出李行驭的腰牌。 “难怪李大人方才离开那么久,这是为何?”康国公捧着那块腰牌转而望向李行驭,一脸诧异。 李行驭在朝堂之上向来目中无人,诸如方才那般不给他脸面的事,连开胃菜都算不上,眼下捉住了李行驭的把柄,他自然要追究。 “拿来看看。” 李行驭抬起下巴,扫了一眼他手上的腰牌。 康国公看着他上位者的姿态,心中很是不满,但也不敢发作,将腰牌递给身旁伺候的婢女:“去。” 那婢女上前,双手托着腰牌小心翼翼地捧到李行驭跟前。 李行驭接过来瞧了一眼,抬手系在腰间,不以为意道:“确实是我的腰牌,方才我去见宁王殿下的未婚妻,不慎落在她那了。 康国公或许可以将她喊来问一问?” 这话里头信息太多了,众人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开口胡乱议论什么。 不少人看向朱曜仪。 朱曜仪努力克制着怒火,却还是忍不住有点变了脸色,只觉得头上金铸发冠似乎变成了碧玉的。 赵连娍这个贱人,来康国公府赴宴,居然还私会李行驭? 难怪不要他接送! “去请平南侯家的姑娘。”康国公挥手吩咐。 “舅舅。”福王朱平焕起身道:“平南侯家的姑娘到底是女儿家,这件事情说到底是舅舅府上的私事,还是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置吧?” 李行驭侧目看了他一眼,单支着下巴,很是闲适。 “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康国公听他开口,自然没有不从的:“那就等宴席散了之后。” 众人再提起筷子,已经吃不出酒菜是什么滋味了,个个都好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因为事关李行驭,没有人敢开口提出异议,宴席便在众人的不太尽兴中散了。 赵连娍正跟着钟氏等人与康国公夫人辞行时,被康国公的人叫到了偏厅。 赵连娍扫了一眼偏厅里的人,屈膝行了一礼。她并不慌张,来时已经问过了,得知是沈全璋的那个婢女死了。 人不是死在她手里,她自然不怕。 偏厅里,朱曜仪和朱平焕平起平坐在桌边,康国公和沈全璋站在一旁打量她,几人面色都很凝重。 唯独李行驭,斜倚在官帽椅上,肆意地伸长修长的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而偏厅地面中央,里头放着那婢女的尸体,上头裹着白布,边上站着大理寺卿的小舅子,大理寺正汪刃峰。 看见身材五短的汪刃峰,赵连娍瞳孔微微缩了缩,大理寺正掌管用刑轻重,上辈子哥哥们被各种栽赃陷害、被往死里折磨,可不就有这位的手笔么? “赵姑娘。” 康国公开口了。 赵连娍抬眸看他:“不知康国公叫我来,有何事?” “犬子房中婢女被人害死,尸体藏在床上。”康国公径直道:“犬子在床上发现了李统领的腰牌。” “发现李统领的腰牌,与我何干?”赵连娍扑闪着长睫不解地望着他。 “李统领说,那块腰牌不慎落在姑娘那里了。”康国公看着赵连娍,眼神有些复杂。 宁王和福王与赵连娍之间的纠葛,他是知道一些的,如今又多了个李行驭,平南侯府这个庶出的姑娘真是招风得很。 “康国公真是说笑了,李大人的腰牌,怎会落在我手里?”赵连娍转而望向李行驭:“李大人莫不是记错了?” 她心下已经了然,李行驭是察觉她将他腰牌摸走了?反过来又将事情赖在她头上? “我记没记错,卿卿还不知道吗?”李行驭手臂搭在桌上,倾身看她,狭长乌黑的丹凤眼眯起几许玩味的光芒,语调缱绻:“若非卿卿贴得太近,也不至于蹭掉我的腰牌。” 这话实在暧昧,以至于在场的多数人都变了脸色。 宁王朱曜仪甚至抑制不住妒火,站起身来。 只有福王朱平焕,定定的看着赵连娍,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 “我可以看看尸体吗?”赵连娍没有再与李行驭争执。 她知道,因为扔下李行驭腰牌的事,李行驭是铁了心要将此事栽在她头上。她再继续争辩也毫无意义,只要拿事实说话便可。 但她觉得奇怪,她离开房间的时候,那婢女明明还活着,难道是李行驭又回去杀了那婢女? 这看起来不像李行驭的行事作风。 “自然可以。”康国公点点头。 汪刃峰看了赵连娍一眼,俯身掀开了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赵连娍一眼就看到婢女死不瞑目的眼和挂在嘴角边的舌头,看脸确实是被掐死的,她捂着心口,强忍着不适俯身看那婢女的脖颈。 耳边传来李行驭的轻笑,似乎是笑她没胆量。 赵连娍没理会他,仔细看了几眼,确认之后站直了身子才敢呼吸,她看向汪刃峰:“汪大人应该也是仵作吧?” 汪刃峰看起来,比她还矮一个头顶,面相是顶老实的,赵连娍却能透过表象看到他的凶残本质。 “略知一二。”汪刃峰回了一句。 “那汪大人想必已经验过尸了,不知这婢女是何死因?”赵连娍又问。 “被人锁喉窒息而亡。”汪刃峰公事公办的回道。 “被几个人?”赵连娍追问。 “赵姑娘自己心里没数吗?”汪刃峰阴阳怪气。 在他看来,此事就算不是赵连娍下手,也与她脱不开干系。 “此事与我无关。”赵连娍伸出纤细绵白的手,比对着婢女脖子上青紫的痕迹:“这两个手印,都比我的手大,且手指更长,是男儿的手印。” 她猜,浅的那个手印是李行驭掐的,深色的那个,可能是沈全璋掐的? 因为手印比李行驭手小一些,在场几人,也就只有沈全璋的手小一些了。 “与你无关,为什么在你手里的腰牌会落在这个婢女身边?”汪刃峰冷冷问。 赵连娍抬眸看李行驭:“李大人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腰牌是在我手里吗?” “没有。”李行驭回得很干脆。 赵连娍笑看着汪刃峰:“汪大人,腰牌是李大人的,您该第一时间比对一下李大人的手印。 您该不会是不敢吧?” 李行驭既然栽赃她,就别怪她反栽回去。 若能就此让汪刃峰招惹上李行驭,那就是她赚了,上辈子仇家那么多,一个一个收拾起来要许久。若是能借李行驭的手,必然事半功倍。 李行驭把玩着那块腰牌,闻言只是一笑。 汪刃峰不看李行驭,只盯着赵连娍:“赵姑娘的品行众所周知,只怕这婢女是撞破了赵姑娘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才遭此毒手。” 说起来,死了一个婢女算不上是什么事,但康国公要追究,他自然就该给个交代。 在场除了赵连娍,他哪个都惹不起,所以这婢女的死,不是赵连娍也得是赵连娍! “我什么品行,轮不到汪大人来评判。 你们大理寺办案,难道不讲究证据么?”赵连娍黛眉轻皱。 汪刃峰此举摆明了是打算不顾真相,要将事情栽在她头上。 不过她也不怵,她父亲如今还是堂堂平南侯,自然不惧大理寺,更何况事情确实不是她所为。 “来人,先将赵姑娘带到大理寺大牢中去,容后细查。”汪刃峰不由分说,便挥手吩咐。 话音落下,一直冷眼旁观的李行驭猛地豁然起身。 众人皆是一惊,不由朝他看去。 第28章 卿卿也不想吧? 赵连娍下意识的想往后退,李行驭面无表情时,便带着一股威压四方的气势,叫人胆颤。 他缓步走到汪刃峰跟前,俯视他:“我听说汪大人亡妻过世五年了,一直很是想念?” 赵连娍眸底生出不解。 汪刃峰的事她倒是有所耳闻的。汪刃峰的妻子过世是有五六年了,帝京人都传汪刃峰深情,妻子病故之后有不少人说亲,他都拒绝了,说没有再娶的念头。 但没有再娶,不代表没有妾室,据她所知,这五六年,汪刃峰府里已经陆续抬了七八个姨娘了。只是没有续弦,便可算做是极深情的了吗? 这世道对男儿何其优待? 不过说起来,这好像和眼下的事情不相干,李行驭突然提这个做什么? 汪刃峰也是愣了一下,露出感伤的神情来:“不错,内子去了五年有余,我无一日不思念。” “既然如此想念。”李行驭垂眸盯着他,双眸泛起猩红,语气轻幽:“那就去陪她吧。” 说话间,他利落地抽出长剑,赵连娍几乎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等回过神,那把长剑已经在汪刃峰心口当间刺了个对穿。 汪刃峰其实是察觉了他的嗜血戾气的,他想逃却没有来得及,胸口处不断涌出鲜血,他张大嘴巴拼命呼吸,眼底满是不甘地看着李行驭,但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来,一歪脑袋便命丧黄泉了。 赵连娍站得不远,即使第一时间退让,烟青色的袄裙上也溅上了点点鲜血,她终于忍不住连退了数步。 “阿娍,别怕。”宁王朱曜仪此时反应过来,忙想将赵连娍揽进怀中。 赵连娍听闻动静,连忙让向一侧,她不想与朱曜仪有半分肢体上的接触。 “这里。”福王朱平焕上前两步,挡在了她身前。 赵连娍站在朱平焕身后,喘了口气,依然不敢看李行驭那里。 李行驭这个疯子,从她重生遇见他,他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准备杀人,这种每日游走在身死边缘的感觉实在是太惊悚了,她还是要想法子尽快和他断干净才好。 “李统领,这……这……”康国公面如土色,紧张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汪刃峰可是朝廷命官,李行驭也敢说杀就杀,他怕自己慌乱中说错了什么,李行驭也会杀了他,所以迟迟不敢开口。 李行驭抽回剑,汪刃峰的尸体“咚”的一声倒在地上,也仿佛震在了每个人心上。 “康国公别怕。”李行驭对着康国公露齿一笑:“我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只是证明一下,这个婢女不是我杀的。” 赵连娍皱着脸看着他,这个人有疯病无疑了。 的确,敢光明正大杀朝廷命官的人,杀一个婢女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不过李行驭汪刃峰的尸体还温热着呢,李行驭站在尸体前说自己“不是滥杀无辜的人”,未免有点太没说服力了。 “是,是。”康国公只能点头。 李行驭的眼神落在沈全璋身上:“沈公子以为呢?” “这件事,恐怕是我院子里出了内鬼,我回去一定严查。”沈全璋拱手道:“耽搁各位的时间了。” 他本想将李行驭一军,但汪刃峰都死了,他又哪里敢再有异议? “很好。”李行驭似乎甚是满意,意有所指道:“看来沈公子对自己院子里的事,还是清楚的。” 沈全璋听了这话,一时说不出话来,心里头越发忐忑,看样子,沈良娟是落在李行驭手里了? 李行驭转而望着赵连娍:“过来。” “李大人。”朱平焕抬手护住赵连娍:“阿娍只是一个小小女子,还请不要为难她。” 赵连娍看着朱平焕的背影,他虽孱弱了些,倒确实是愿意为她撑起一片天的,只可惜,她没有那个福气。 李行驭不理会他,只望着赵连娍,眸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语气倒是亲近:“卿卿也不想我说出那些事吧?” 他语气轻轻,似乎带着几分宠溺,赵连娍听得寒毛倒竖,李行驭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他要说出她重生归来后所做的一切吗? 不行,李行驭若是说出来,朱曜仪就会有防备了,以后她想对付朱曜仪,只会更难。 想到此处,她定了定神,朝李行驭走去。 “阿娍!” 朱曜仪和朱平焕异口同声,都很担忧。 “无妨。”赵连娍对朱平焕宽慰地笑了笑,走到李行驭跟前:“李大人,有事?” 她面上若无其事,实则心里警惕极了。 李行驭偏头打量了她片刻,忽然抬起沾着血的剑,朝着她的脖颈而来! 第29章 卿卿,擦擦 朱平焕下意识往前一步想护住赵连娍。 朱曜仪站在原地没有动,他虽然想掌控赵连娍、利用赵连娍,但犯不上以身犯险。 赵连娍来不及躲避,眼睁睁看着那沾血的剑挥到她跟前,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剑停在她面前不到两寸处,李行驭丹凤眼微微弯起,唇角噙笑望着她:“卿卿,擦擦。” 他笑起来,就是清润少年模样,半分也不像才杀了一个朝廷命官。 赵连娍惊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取出帕子擦拭剑尖处的鲜血。 她擦得仔细,神色也算镇定,但仔细瞧,她卷翘的眼睫颤抖得厉害,脸色也有些泛白。 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寻常女子恐怕早就吓得昏厥过去了,她确实算得上是镇定的。 确定剑尖上没有残留的血迹之后,她收回了手。 李行驭举起剑来瞧,寒光照亮了阴鸷的眉眼,明明生的俊美无俦,却自骨子里透出一股冷意与幽怖来,叫人心尖发颤。 他似乎甚是满意,“锵”的一声,将剑归了鞘。 场中所有人都悄悄舒了一口气。 “你如今是我的人,我送你回去,与两位殿下,康国公告别吧。” 他将手搭在赵连娍肩上,懒洋洋宣誓主权。 赵连娍下意识看了朱平焕一眼,僵着身子往边上让,想躲开他的怀抱。 李行驭贴在她耳畔低笑,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你不想让朱平焕看到吧?” 他指尖在她锁骨下轻轻勾了一圈,指尖所绕,正是他盖了印章之处。 赵连娍深吸了一口气,屈膝福了福:“二位殿下,康国公,我先告辞了。” 她可以不在意名声,但那印记绝不能给朱平焕看见,她不想朱平焕看到她的不堪,她想朱平焕永远记得,她是那个春日里在宫殿里陪他奔跑玩耍的女孩。 “告辞。” 李行驭目光环顾了众人一圈,揽着她往外走。 “娍儿……” 朱平焕往前跟了一步,伸出手去,眸底满是焦急担忧。 “我没事。”赵连娍用眼神示意他别跟上来。 她不想朱平焕有意外,一点也不想。 “李大人不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么?”朱曜仪权衡了一番,在李行驭即将带着赵连娍踏出门槛时开了口。 这个时候,李行驭已经冷静下来了,不至于再发疯。 看神情,赵连娍也不想跟李行驭走,他若是能帮赵连娍,或许可以让赵连娍对他有所改观,接下来成亲的事情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怎么?”李行驭回头:“宁王殿下有异议?” “我自然有异议。”朱曜仪走上前几步道:“李大人不要忘了,赵连娍是我的未婚妻。 我和她定有亲事,而且是父皇亲赐的,李大人如此举动,莫非想抗旨?” “啧。”李行驭轻笑:“宁王真是扣得一手好帽子,不过,这女子不是你送给我的吗?” “我何时送你了?”朱曜仪恼怒道:“李大人若再如此轻薄我的未婚妻,我必然去父皇面前讨个说法。” “今日时候不早了。”李行驭回头看了看天:“那就明日吧,我在金銮殿恭候宁王殿下。” 他说罢了,揽紧赵连娍便去了。 “你……”朱曜仪往前跟了一步,终究不敢骂出来。 “舅舅,我先去了。”朱平焕看了一眼朱曜仪,抬步去了。 他没有与朱曜仪打招呼,倘若他是朱曜仪,与赵连娍名正言顺,今日他必然不会叫李行驭带走赵连娍。 “宁王殿下。”康国公叹了口气:“赵家这个姑娘,实在不像话,之前在外面的事情不说吧,就如今这样,殿下敢让她做宁王妃? 她今日这不是将殿下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吗?” 他心里向着的人是朱平焕,毕竟朱平焕是他的亲外甥,但对于朱曜仪,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至少不能得罪他。 至于赵连娍,他也能看出是被李行驭逼迫的,若是朱曜仪退了亲,朱平焕的机会也就来了。 平南侯手里握着二十万大军,谁不眼热? “这件事,我会请父皇做主。”朱曜仪收了愤怒,彬彬有礼:“舅舅,劳烦您派人去京兆尹报案,让他们将尸体运去安置,明日早朝,我自然会为他讨个说法。” 他说着,看了看汪刃峰的尸体。 “好,我来安排。”康国公应了。 李行驭再如何也不能一手遮天,当众杀了朝廷命官,这若是不说出个道道来,恐怕没法给陛下和文武百官交代。 他正烦心明日朝堂之上如何提及此事呢,若是交代此事,必然要与李行驭对上,他眼下还不想得罪李行驭。 朱曜仪既然愿意管这件事,那对他而言是求之不得的。 “有劳舅舅了。”朱曜仪谢过:“那我就先告辞了。” “殿下慢走。”康国公跟出去送他。 * 夜浓如墨。 赵连娍随着李行驭走进夜色中,犹豫了半晌,直至上了马车,才鼓足了勇气。 她面色镇定,藏在袖中的手悄悄攥紧:“大人,我觉得我们该说清楚。” 李行驭对她而言,确实有利用价值。 但是李行驭的行为,不是她能掌控的,和李行驭在一起,有太多不可确定的事,于她无益。 再者说,她报仇就是为了能多活几年,在李行驭跟前能活多久可说不定。 所以,能远离还是远离吧。 “你想说什么?”李行驭自怀中摸出她的荷包,捏起来嗅了嗅。 “我所说的成为你的人,是告诉你朱曜仪藏东西的地方,以及我所知道的一些人的把柄。”赵连娍缓缓道:“而大人则是帮我救回女儿,你已经做到了。” 她话说得委婉,但她相信,李行驭能听懂,她是拿消息与他交换,而不是身体。 李行驭三番两次的轻薄她,实在不像话,他们之间也不该如此。 她说着,悄悄打量李行驭的神色,生怕说错了话,惹恼了他。 李行驭跷起长腿,偏头望着她,似乎颇为惬意:“爱慕朱平焕?” “没有。”赵连娍下意识否认。 李行驭发疯,她担着就行,毕竟是她先想利用李行驭的,与朱平焕无关,她不想给朱平焕带来任何危险。 “最好是没有,我的人,不是你说不当就不当的。”李行驭将手里的荷包丢给她,凑过去嗅了嗅:“你身上还藏了香包?” 那个荷包里,根本不是这女子身上的鸢尾花香。 “没有。”赵连娍摇摇头,不适的往边上让了让。 李行驭捏着她下巴,低头便要凑上去,熟悉的气息叫他无法抗拒,他行事向来恣意,也不想克制自己。 “大人!” 这一次,赵连娍没有让他得逞,而是一把推开了他。 既然无法拒绝李行驭,那就利用起来换些有用的东西。 第30章 这个死鬼 “做什么?”李行驭未能吃到,脸色骤冷,大掌握上了赵连娍纤细的脖颈。 他丹凤眼眯起,眼尾微红,挑起几许嗜血之意,森冷的将赵连娍望着。 赵连娍猝不及防,两手握着他手腕拼命往后扯,她没想到李行驭如此不可理喻,翻脸这样的快。 李行驭抿唇盯着她,任由她抓挠打掐,直至她无力挣扎,几乎软倒下去,才松开手。 赵连娍剧烈的咳嗽起来。 李行驭淡漠地望着她。 赵连娍拍着心口,脖颈间的痛叫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但凡李行驭再多使一点力气,她的脖子也就断了。 这个疯子! 她心里恼极了,却只能将怒火咽下去,跟一个疯子计较,只会枉送性命。 李行驭听闻她的呻吟,神色忽然柔软下来,甚至抬起手轻拍她的背心。 赵连娍浑身的汗毛瞬间都立起来了,她忽然意识到,似乎她每次痛苦呻吟,李行驭都会变得温柔? 她咽了咽口水,试探着又哼了一声。 李行驭面上竟有了几许担忧,轻抚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又变成了那个清润少年的模样。 赵连娍心砰砰直跳,她似乎发现了可以稍微掌控李行驭的法子。 她瑞凤眸红红的含着泪花,因为窒息小脸通红,新月眉痛苦地皱着,唇瓣娇艳如盛开的樱花,纤细的手指捂着脖颈:“好痛……” 下一刻,李行驭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轻拍抚慰:“你乖乖的,我不会再伤你。” 他阖眸,轻嗅着她身上的香气,几乎沉浸其中。 赵连娍眸子转了转,轻声问:“那我们这样,算什么?” “你是我的人。”李行驭睁开眸子看着前方,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变得幽深起来。 “那……”赵连娍语气尽量放轻,显得很是痛苦:“大人的人,给我用吗?” “你想用谁?” 李行驭垂眸,方才的清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许讥讽。 赵连娍坐直了身子看他:“沈良娟。” 有沈良娟在手,她就可以利用沈全璋,去帮她做一些事情,从而与朱曜仪彻底了断。 “你要领她走?”李行驭看向她。 赵连娍瞧出他脸色明显阴郁起来,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小心地道:“当然不了,人放在大人那,只是我要用到的时候,要劳烦她写几封书信。” 眼下,只能这样了。 “嗯。”李行驭望了她片刻,点头允了。 赵连娍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往边上挪了挪身子,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离李行驭十万八千里才好。这世上大概也只有那个叫“阿年”的女子,能约束李行驭吧。 过了片刻,她忐忑着偷眼看李行驭,见他正闭目养神,整个人这才松弛下来。 马车停在平南侯府门口,赵连娍逃也似的下了马车,快步进了大门。回到院子,洗漱过后躺下,她还是忍不住感慨,今日又是死里逃生的一天。 “姑娘,姑娘!” 半夜,云蓉的声音响在耳畔。 赵连娍困倦极了,没有睁眼,只含糊地问:“什么事?” “稚姑娘发起高热了,正哭闹着,奶娘怎么也哄不住……”云蓉挑开了床幔。 赵连娍一听女儿发烧了,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人呢?快抱进来。” 奶娘很快便抱着小葫芦进了房间。 “阿娘……我要阿娘……”小葫芦小脸通红,趴在奶娘肩头,闭着眼睛哭。 “到了,到阿娘这了,姑娘睁眼看看,是不是阿娘?”奶娘柔声哄着小葫芦。 “小葫芦。”赵连娍伸出手去。 小葫芦听到她的声音,睁开眸子看了一眼,朝她伸出手,又闭上眼睛继续哭:“阿娘……呜呜呜……好多血……” “小葫芦不哭,阿娘在这呢。”赵连娍将女儿横抱在怀中轻拍,孩子身上果然滚烫的,她抬头问:“去请大夫了么?” 她心中焦急,每每看着小葫芦生病痛苦,她都恨不得取而代之。 “已经派人去请了,不过这半夜三更的,大夫恐怕来得慢。”云蔓床前回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赵连娍问。 “才过丑时。”奶娘往前凑了凑:“姑娘,奴婢看稚姑娘这好像是被吓着了,今日那位大人动了刀子,稚姑娘在旁边正好看到了,估计是被那些血下的。 奴婢以为,不然去请大夫人给姑娘站个筷子吧?” 站筷子是大夏民间的做法,专收惊吓的,大人小孩都可。 “这大晚上的,吵醒了母亲不好。”赵连娍犹豫了一下道:“云蔓去吧。” “不成。”奶娘道:“站筷子要年纪大些的人才行,要是姑娘不嫌奴婢微贱,就由奴婢来吧。” “说得是什么话?”赵连娍将女儿抱起伏在肩头:“那你去吧。” 奶娘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小葫芦不哭了,乖,不怕,阿娘在这呢,阿娘保护小葫芦……”赵连娍拍着小葫芦后背,连声轻哄着。 “爹爹……爹爹抱抱……怕怕……” 小葫芦忽然伸出手,在空气中胡乱抓着,口中含糊不清直唤“爹爹”。 赵连娍心一紧,这左右除了云蔓、云蓉哪还有人?都说小孩子眼睛净,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难道说那个季佑已经死了,见女儿生病不放心,特意来看看女儿? 她左右瞧了瞧,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但再一想,这个死鬼将她害到如今这种地步,就一死了之了,是他对不起她,有什么可怕的? 她胆子又壮了。 小葫芦又哭闹了一刻来钟,大夫终于到了,给出的结论和奶娘说得一样,是受了惊吓,开了安神的方子。 熬好了汤药,小葫芦嫌汤药苦涩,哭着怎么都不肯吃,等赵连娍喂小家伙吃下汤药,再哄她睡过去,天都快要亮了。 赵连娍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怀中睡着的女儿,抬手探了探她额头。 “不发热了吧?”云蓉伸头瞧。 “好多了。”赵连娍放了心,掀开被子想将小葫芦放在自己身旁,她也好躺下睡一会儿。 谁知才将小家伙放到床上,还未来得及抽回手,小葫芦又皱着小脸哭起来:“阿娘……要阿娘抱抱……” 赵连娍只好认命的将她又抱进怀中,裹好被子。 “姑娘,不如让奴婢来抱吧?”云蔓心疼她,开口提议。 “不必了,别看她睡着了,也知道认人的。”赵连娍看了看女儿,伸直腿后背靠在床头:“我就这样眯一会儿吧,你们俩也休息一下,灯别灭了。” “是。” 云蔓、云蓉齐齐答应。 坐着睡觉自然不舒服,何况还要顾及怀中的孩子? 赵连娍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就醒了,她动了一下,腰酸背痛的,抬手摸了摸小葫芦的额头,她松了口气,孩子已经退烧了,睡得也香甜。 她轻轻将女儿放在身侧,这一回小葫芦没醒,她正要躺下补一觉,就听云蔓在床幔外轻声唤她:“姑娘?” “何事?”赵连娍小声问。 云蔓怕挑了床幔光线太亮弄醒了小葫芦,就只钻进个脑袋在床幔内,小声道:“乐仙公主带着两个大家夫人,来咱们府上讨说法了,大夫人和二夫人正在正厅应付呢。” 第31章 荒唐 “讨说法?”赵连娍看了一眼小葫芦,放轻动作下床:“讨什么说法?” “似乎是乐仙公主的女儿也吓到了,其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云蔓取过一旁的衣裙,着手给她穿戴。 赵连娍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 “这件事情,平南侯府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平南侯府正厅,乐仙公主的声音不小,语气也颇为强势。 她一身宫装,穿戴华贵,发髻高高挽起,言行间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姿态。 钟氏处事一如既往的宽和大度:“公主殿下,二位夫人,你们别急。 昨日的事情,我和弟妹均未在场,要等我们家娍儿来了,才好与你们相说。” 乐仙公主轻哼了一声:“赵连娍都那样了,平南侯府的名声都败坏没了,你们怎么还能容她?” 钟氏只是笑了笑,不曾言语。 彭氏性子躁,可忍不了:“娍儿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们不容她谁容她? 再说了,名声不名声的,我们都还没急呢,公主殿下急什么?” 乐仙公主不悦道:“好心提醒,二夫人还听不进去。 就算赵连娍这一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家,不会耽搁姐姐妹妹,但是下一辈呢? 珠姐儿长大了还要不要说人家了?” “公主殿下百忙之中还抽空忧心我侄女的亲事,有劳了。” 赵连娍进门,瑞凤眼犀利地盯着乐仙公主,屈膝福了福。 她笑起来时,自是百花盛放,但冷下脸是,也是气势逼人。 乐仙说人坏话,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却也并不惭愧,撇过脸去冷哼了一声。 “母亲,二婶娘。” 赵连娍含笑招呼长辈。 “娍儿,来坐这儿。”彭氏朝她招手。 赵连娍走过去坐下了。 乐仙公主道:“既然人来了,就给我们个说法吧。” 另外两个夫人,一个是御史家的,一个是太常家的,也都看着赵连娍。 “不知乐仙公主想要什么说法?”赵连娍含笑望着她。 乐仙公主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昨日,我家静薇与你女儿玩耍,被吓着了。 这两位夫人家的孩子也是一样,你们平南侯府该给个说法吧?” 赵连娍端起茶盏吹了吹,浅浅嘬了一口才道:“公主殿下此言差矣。 首先,昨日你们的孩子不是和我女儿玩耍,而是欺负我女儿。 其次,我女儿也受到了惊吓。 最后,吓到你们孩子的不是我女儿,而是武德司的李大人。 公主殿下和二位夫人昨日在场,也都看到了。 你们为何不去找李大人,而来我平南侯府胡搅蛮缠,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就是不敢招惹李行驭,觉得平南侯府是软柿子,所以跑来捏一捏吗? 她注视着乐仙公主,面上笑意不变,这激将法就是为乐仙公主量身打造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乐仙公主果然怒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我堂堂公主,还怕他一个武德司统领不成?” “就是。”御史夫人站起身附和。 太常夫人见状,也跟着站起身来。 “以公主殿下之尊,自然不必怕任何人。”赵连娍弯眸笑了:“那公主殿下何不直接去找李大人呢? 对了,昨日我归来的晚,亲眼看见李大人一剑杀了大理寺正,今日言官一定会弹劾李大人,公主殿下不如趁此机会,将李大人的作为说与陛下,陛下一定会惩戒他的。” 事情本来就是李行驭做的,她这不算是陷害,乐仙公主既然这样嚣张,就让她去对着李行驭吧。 “你以为我不敢?”乐仙公主却越发恼了,觉得赵连娍是在瞧不起她:“我自然回去父皇跟前说清楚李行驭的恶行。 但昨日的事情,因你女儿而起,你也休想抵赖。” 李行驭杀朝臣已经不是第一回了,父皇总是纵着她,她平日也不管这些事。但这一回事关她的女儿,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再说那李行驭,昨日的姿态实在嚣张之至,完全不将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也是该敲打敲打。 “我不抵赖。”赵连娍笑道:“只等陛下圣裁。” 她眉眼弯弯,风华绝代。 乐仙公主狠狠剜了她一眼,招呼那两个夫人:“走。” “娍儿。”钟氏见人走了,担忧地开口:“你近日怎么与李统领走那么近?那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是啊。”彭氏也给跟着道:“你方才还将火引到他身上了,他毕竟帮了小葫芦,要是知道你在背后这样对他,还得了?” “事情原本就是他做下的,没事的。”赵连娍起身朝她们宽慰的一笑:“我回去看看小葫芦。” 李行驭反正作恶多端,不会在意的。 “我也不放心呢,大嫂,我们一起去看看孩子。”彭氏拉着钟氏一同起身。 * 金銮殿。 嘉元帝高坐于龙椅之上,隔着十二冠冕琉,俯视众臣。 他已过知天命之年,身子有些发福,发丝和胡须之间有了点点斑驳,眼下有青黑色的眼袋,一身柘黄龙袍在身,举止间自有帝王威严。 殿下,文武百官手持笏板,分立两侧,中央摆着直挺挺的一具尸体,上头盖着白布。 朱曜仪正在尸体前陈词,康国公拱手站在他身侧后半步,没怎么说话却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想掺合进来,可事情发生在他家中,他怎么也择不干净。 “父皇,李行驭无故杀害朝廷命官,如此残害忠良,若不严惩,不足以叫百官安心。”朱曜仪拱手,总结了自己方才所说的话。 文武百官里有不少人期待地看嘉元帝,他们都苦李行驭久矣,在李行驭面前说话都战战兢兢的。满朝文武,几乎没有敢招惹李行驭的。 这其中也有明白人,譬如平南侯,他一直低着头只当无事发生。 李行驭能在朝堂如此横行霸道,不都有赖于嘉元帝的纵容吗? 在他看来,嘉元帝就是故意的,李行驭就是嘉元帝手里的一把刀,指谁杀谁,朝堂上但凡有嘉元帝不合心意之臣,嘉元帝只要示意李行驭动手就是了。 这是嘉元帝的治臣之道。 “嗯。”嘉元帝点了点头,顿了片刻看向李行驭:“李爱卿,你有何话可说?” 李行驭身着朝服,腰间佩剑,扫了朱曜仪一眼,轻轻笑了笑,从容地站到朱曜仪身侧,对上首拱手:“启禀陛下,臣前夜做梦,梦见汪刃峰有不臣之心,带着一众狱卒,围了陛下的寝殿。 臣救驾不及时,在臣梦中汪刃峰谋朝篡位得逞,臣怕此梦成真,故出手替陛下永绝后患。” 他是得嘉元帝准许,佩剑上朝的大夏朝第一人。 “荒唐!”朱曜仪忍不住扭头呵斥他:“梦中之事,李大人怎可当真?” 他拉拢汪刃峰这样一个大理寺的人,可费了不少财力与心血,结果就这么死在李行驭手里了,还是这么离谱的理由? 他简直气得要跳脚。 “陛下,且不说李行驭是不是将梦里的事情当真,到底有没有这个梦还有待考证。 此番事情,倘若陛下不严惩李行驭,往后李行驭由此做借口,岂不是想杀谁就杀谁? 这满朝文武,又够他杀几日的? 请陛下严惩!” 三朝元老马太傅颤颤巍巍自列中走了出来,跪下陈词,痛心疾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