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霸三国》 第一章:黑山大雨 乌云铺天盖地而下,群山万壑黯然失色。 看来一场大雨即将来到。 如剑一般的山石脚下,有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与茅草屋连着的马厩,厩中有匹老马。 陈诺手上也牵着一匹马,他在茅草屋檐下驻足,抬头看到了一方木板。 黑漆斑驳的木板,上面刻了隶书的‘驿’字。 他皱起眉头,这时,屋内隐约传来老头儿和他孙女儿的说话声。 他刚才是远远看到他们祖孙两拉马进厩,然后关门进屋的。 他们所谈论的都是些家常事,没什么可听的。 雨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啪啪的落了下来,落在陈诺单薄的衣服上。 陈诺紧了紧手中缰绳,就要离开,被屋内老头儿粗重的一声叹息给拉住。 只听那老头儿忽然声调一转,悠悠的说道:“是啊,是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什么人经过这里了,可能是外面真的太乱了吧。哎!本来我大汉好好的天下,如今又是闹黄巾贼又是闹董卓的,能不乱吗? 这天下一乱啊,朝廷的诏命不通,我们这些早些年设的驿站没有书信往来。驿使不到,自然也没人愿意到这种鬼地方来了,还哪里……” 陈诺身后的马匹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惊吓了,突然掀起两只前蹄长嘶了一声,打断了屋内的谈话声。 陈诺脸上一红,就要走开,这时屋里的老头儿已经开门走了出来。 老头儿一身粗布的破衣,穿得像唱大戏的。他手上还有一把长矛,除了古朴,可以当古董放到博物馆展览给游人看外,实在看不出能有任何实际的用处。 他与老头儿对视了一眼,就见老头儿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回后,又停在了他的腰间。陈诺随着他的眼睛看去,好像到这时才发觉到自己腰间藏了个鼓囊囊的东西,不知是什么。 他正奇怪着,就见老头儿眼睛突然一亮,立即收回了护身的长矛,哈哈笑着,指着他的腰间:“年轻人,你油布包裹里的可是木简,是朝廷的文书对不对?” 老头儿并不需要他回答,他立即唤出孙女,跟她激动的说:“裳儿,裳儿,是大汉驿使,是大汉驿使!你瞧,那就是朝廷的诏书!哈哈,我还以为这个破驿站再也不会有人来了,今儿,今儿终于看到我大汉的驿使了!” 陈诺抬头去看,眼前的小姑娘裳儿不过十五六岁,也是一身粗布衣服。 她的脸蛋蜡黄中呈现红光,眼神却很有力。她有一头蓬松而长的头发,头发后面斜插了一根木簪子,说不出的古意,陌生。 看到他两的打扮,陈诺失望的收回目光,脑袋一阵晕眩,除了茫然,仍是茫然! 他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他们,他们也好像不需要他的回答。在裳儿催促下,老头儿接过陈诺手中的马,帮忙牵到马厩,她则一面偷偷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一面迫不及待的带着他进了屋子避雨。 陈诺或许是太过累了,看到墙角立即倒靠了上去:“我要休息,请不要打扰我。”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觉。他相信,醒来后一切都会好的。 阴冷潮湿的屋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升起了火,光亮有了,暖气也有了。 陈诺被这光亮刺激着,眼球在眼皮里忍不住动了动,但终于没有睁开。 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风雨应该都住了。 当然,他心里很是清楚的知道,他们在屋里升火,也许就是为了让他能够得到温暖,可以将潮湿的衣服早点烘干。他虽然感激着,但仍是不想跟他们说一句话。除了茫然,他到现在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什么驿使,什么文书,都是些什么狗屁啊。看看,又来了,他们又在开玩笑了,说些八百代前的事情,什么大汉,什么黄巾贼,什么董卓! 陈诺每听到一个字,都好像是有一根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里拔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我是陈诺啊。我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好青年,因为爬了回山,失了回足,然后醒来居然变成了这副样子?!天啊,你闹那般啊! 另一个声音仿佛同时在说: 陈诺,谁说你不是陈诺?你是驿使,你的任务是将身上的紧急文书送到冀州,交给韩馥! 像是收到了指令,陈诺手碰到了腰间那个鼓囊囊而又硬冷的物事。 先前他根本不敢认真看它一眼,现在,他心里禁不住想,这油布里面裹着的果真是木简,是老头儿口中所谓的文书?再联系起自己的这一身古怪的装束,还有跟随自己而来的马匹,再有眼前见到的人物,以及他们所谈论的内容,岂容置疑! 脑袋像是要炸开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夺舍穿越回了汉末,而且自己这个夺舍之人跟被夺舍之人姓名居然是一样的。只是被自己夺舍之人,仍有部分记忆被保留了,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身负紧急文书这么一回事。 一路茫然到了这里,为的是证实自己身边并没有发生古怪的事情,可眼看一一得到了证实,陈诺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茫然,他无措,他愤怒。 可又能怎样? 最终,他抵挡不了疲惫,困倦,终于在万般的纠结千般的不甘下沉沉睡去。 睡梦中打了个冷战,被一阵寒意袭醒,陈诺睁开眼来。 湿衣服烘烤了一晚,差不多干了,门外有一丝灰蒙蒙亮光透了进来,火堆也已经熄灭。火堆旁的祖孙两,孙女依偎着爷爷,睡得正甜。 不行。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要出去看看! 陈诺站起身来,看了祖孙一眼,只想悄悄走开。 “你真好看,你会娶我吗?” 陈诺一愣,回头一看,丫头说梦话呢。 她在梦中说笑时居然那么的好看。陈诺心里一动,但还是牵着他的高头大马,悄然的离开了收留他一晚的茅草屋。 昨天的雨虽然只是下了一阵,但也让道路着实变得难走多了。他昨天是失了魂似的闯到了这个陌生住处,一路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浑浑噩噩的过来。 及至休息了一晚上,呼吸到山间新鲜的空气,看到四周峻险的峭壁,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不禁想到黑山真是好山啊。 “黑山?” 陈诺一阵苦笑,黑山,原来自己此刻走的这座山,它叫黑山啊。 如今是初平二年秋七月吧,虎牢大战已经过了,董卓也因为惧怕诸侯势大,焚毁洛阳,迁都长安,好戏才刚刚开始呀! “董卓?” 不知为什么,董卓名字在脑子里一闪,立即化作极大的痛楚,叫他不能继续想。 陈诺翻身上马,很惊异自己如此熟练的跨上马背,很熟练的驾驭着马。虽然刚开始有点不适应,但在这以前,自己可是碰都没有碰过啊。 “驾!” 一路飞奔,看到第一座村庄时,天也已经大亮了。可村庄里看不到一个人,倒是房屋倒塌,尸横遍野。再往下走,仍是这样,甚至是半路上尸臭刺鼻,鹰雀争吃腐肉。 陈诺一阵作呕,望着茫茫前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 还要怎么证明?难道这些还不能让你相信眼前的事实? 陈诺仰天注目,我这是要到哪里去?难道真要将这劳什子木简送到韩馥手里? 静下心来,陈诺想到了那对祖孙。 内心告诉他,这里并不太平,他要给他们祖孙安排安全的地方住下,然后才能放心走开。 是的,不再犹豫。陈诺牵着马,调转马头,向回路走去。 越来越近了,心却渐渐往下沉去。 远远的,原来茅草屋的地方,已经是浓烟滚滚。等陈诺赶到,什么都来不及了。茅草屋烧了,墙塌了,昨晚的避风港如今成了人间炼狱。 就连厩里的唯一一匹老马,如今也只是一堆骨架子,被人宰杀吃了。 地上,锈迹斑驳的长矛染了血,被折成两截。老头儿的尸身就躺在旁边。 那个女孩裳儿呢? 陈诺发了疯似的想要冲进火堆,想要找出裳儿的尸体。但是面对仍在燃烧的熊熊火堆,陈诺两只手掌被烧伤,衣服也差点烧着了。 他颓废的坐在泥地上,闭上眼又睁开眼,真希望这些都是在做梦啊。 当他的目光注视着泥泞的土地,他发现,地上留有许多杂乱的马蹄印和脚步印,沿着那一道道印子,向着山那边,他的思维也随之扩散开来…… 真要这样做吗? 陈诺周身打了一个寒噤,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第二章:河北甄家 循迹而来的陈诺没有想到,他很快遇到了麻烦。 追到这里,路突然一分为二,一边向左,一边向右。 偏偏杂乱的马蹄印和脚步印也分开了,两边都有,这叫陈诺一人追向哪边呢? 正在陈诺左右为难的时候,突然右边山洼里传来嘈杂的人声。声音多是低沉带喊,似有人指挥调度,有人听到号令,则谨遵号令行事。 陈诺赶紧下马,在决定尾追贼人前,他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马四蹄已经包裹了碎布,这样马走起路来不会有铁蹄磕碰石块的声响。 怕马一不高兴发出响鼻,或者突然一抽风仰头嘶鸣,又给马嘴里塞了根木棍。 陈诺拉着马,小心翼翼的寻着声音走去。找了块大石作为藏身的地方,将马系在了身后大树边。 这地方果然是好,一俯身,贼人藏身的边边角角全都暴露在了陈诺眼底。 离陈诺最近的,直线下去五六米的地方,有三人一伙。 一人拿着一张木弓,兴奋的抓起一支箭羽,正要搭箭上弦。旁边两个,一个捏着杆歪把长枪,神情有点激动的注视着下方。另一个则显然老练得多,拿着水袋,背靠着大石慢慢给战前的自己喂水。 他的兵器,躺在他的大腿旁,仔细一看,居然是一把生锈的锄头。 或远或近,或多或少,这伙人加起来少说也有三五十个。 或许还有躲在灌木中,陈诺没有发现的。 三五十人在口令和手势的指引下,各自借着周围有利的地势,悄悄隐藏了起来。凭着他们藏身的点,隐隐形成了夹击之势。也就在这时,前方谷口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和人语声。 “来了来了!” 下方三人,拿弓的,已将手里的羽箭放在了弦上,拿枪的,激动得恨不能将身子钻出来,被后面那人伸手扯住,这才止住他没有继续犯错误。 三五辆车缓慢的朝着这边驶过来,随行的也有二三十条精壮的汉子,他们手里也是拿着明晃晃的家伙。显然到了这样危险的地方,他们也不得不小起心。 马车上堆着一麻袋一麻袋的东西,压得车轮子走一步吱呀一声,行驶起来极是笨重。 “奶奶的,今天算是瞎猫碰着死老鼠,居然有人白白送给我们这么多粮草!这一仗要是干成,孙老大可要发啦,又可以增加不少弟兄吃饭了。” “可不是!” 下面贼人悄声议论着,看他们眼睛都放出了绿光,像是许久都没有吃饱的样子,正准备择人而噬。押粮的车队进入了陈诺的视野,他注意到,粮草上插着许多张旗子。 白布的旗上都有旗号,上面全都写着大大的一个甄字。 甄家粮队,眼看着就这样一步步的陷入虎狼之口…… 陈诺背过身来,闭上眼,狠狠的喘了一口气。 撑开的手掌,上面细细的纹路都布满了汗渍。 他注视着马儿,无奈于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 马儿,将它的一只ma眼跟陈诺对视片刻,也许是不屑于陈诺的无助,身子一扭,留给他两只后臀。 喊杀声遽然响起,马昂,人奔,哭喊声乱成一团。 可以想象出来,那些保护着粮草的壮汉,在突然出现的匪人面前,不战先怯,早就一哄而散了。 遗下的粮车,被贼人们哄抢着。 下面怎么还有小孩的声音? 竖起耳朵来,仔细听了听,没错,是一个小女孩儿的喊救声。 陈诺腾的翻过身来,俯身下去,但他很快后悔了。 是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喊叫,正向着他这边的山头奔来。但她的身后,同时有三五条杀红了眼的赤膊大汉,他们手里拎着血淋淋的刀子,模样很是骇人,追着女孩不放。 小女孩儿的眼睛很尖,她一眼就看到了从山石后面露头的陈诺,立即向陈诺求救。 陈诺背过身去,汗珠从额头滚下。 从来没有杀过一只鸡的陈诺,突然面对这么些穷凶恶极的恶汉,一时还真是手足无措。他看到了马儿,突然想到,或许此时也只能靠它帮忙了。 解开绳索,小女孩儿的喊叫声又从身后传来,这次离自己已经很是近了。但陈诺不敢犹豫,赶紧扯着绳索准备上马。 马儿似乎误会于陈诺的见死不救,硬是僵着身子牵它不动。眼看小女孩儿将那些贼人都引了过来,再不上马就来不及了。情急下,陈诺朝着马腹就是一脚。 马吃疼,突然向前一窜,若不是陈诺眼疾手快,抢着翻身上马,就差点被这马儿给出卖了。 “叔叔救我!” 小女孩儿的喊救声传来,陈诺回身一看,这才发现小女孩已经跑了上来,但也引得越来越多恶汉们的注意,已是跟了六七人了。 不过这些人在看到他去远后,也就没人追他了。他们紧紧围着女孩儿,嬉笑打趣。女孩儿的声音传来:“我是河北甄家最小的女儿,我们的粮草是要送给袁将军家的,你们不可以动!” 她那弱小的声音却并不显出丝毫的胆怯,这让陈诺这个大人听来都有点惭愧。 淫笑声回应了女孩儿的果敢:“是吗?小是小了点,带回去养着养着也就大了嘛。” 听到这句,陈诺全身怒意猛的升腾。他停下马,左右环顾,顺手折了根粗大的木棍,折马而回。 陈诺突然来个回马枪,拼命的往回冲,那些人哪里能预料到?等到他们反应过来,早就被马蹄踢倒两个,一人刚刚想要伸出手去拉小女孩的细胳膊,又被陈诺举起的木棍狠狠一敲打,早就疼的死去活来,滚到一边去了。 陈诺伸出手掌,顺手将小女孩拎到马背上,立即扯马向前冲了出去,无人能够阻拦。 等到把身后人群甩得老远,陈诺这才松了一口气,就听身后小女孩儿破颜笑着:“我就知道叔叔是个大好人,叔叔是不会弃玉衣不管的。” 听到小女孩儿老练的口气,陈诺心里一暖,把刚才的余悸一扫而空,随口道:“原来你叫玉衣呀。” “不……” 玉衣还想说清楚,但已被陈诺的一声小心给打断。陈诺伸出一只巴掌大手,将玉衣弱小的身躯向旁边掰开。紧跟着,一支带着白毛的羽箭火辣辣擦着陈诺耳朵飞了过去。 马在飞奔,瞬间已经跑出一丈远了。 好险啊! 突然的变故,陈诺知道一定吓坏了玉衣,赶紧安慰了她一句,只是还没有喘息过来,迎面又是飞来一支羽箭。 欺人太甚! 陈诺也是怒了,羽箭飞来,他却将手中木棍砸了出去。 啪的一声脆响,木棍迎中羽箭,与羽箭一道在前方丈远地方落下。 “这小子太狂了!孙老大,再来一箭!射他丫的!” 对面有人叫了起来,陈诺这才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块大石,有五六人将路拦住。 大石最中间,站立着一条精壮的汉子,看他满脸横肉,想必就是他们口里的孙老大了。 他手里拿着一张劲弓,并没有急着接过小校们呈来的箭。 他与陈诺对视一眼,也不知是佩服陈诺的勇气还是鄙夷于陈诺的不知天高地厚,总之,他嘴角微微一动,笑了。 在他的眼皮底下救人,可有问过他手中的箭? 慢慢的,孙老大接过小校手中的羽箭,将它搭在弦上。 空气遽然紧张,陈诺还没有退缩,他坐下马早已经不安的掀起两只前蹄,仰头嘶鸣。 第三章:路遇袁家人马 陈诺没有想到,他会被摔下马背。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山下了。他的衣服都被灌木划烂了,身上留下了好几处伤口,有的已经在流血。 他隐约记得,面对孙老大即将射出的一箭,他的坐下马已经是发出害怕的嘶鸣。箭未出,他也大概感到了这一箭的威力。 不好硬来,陈诺也只好选择避开。 可惜,像他这样山上骑马,本来也没有多大的发挥余地。他这一转一折间,马臀早被那箭射中。马发了疯似的狂飙,居然慌不择路,一下子撞上了旁边一棵大树。 马儿当时被撞懵倒地,陈诺被这惯力一抛,重重摔了出去。 他已经记不得紧急中那个小女孩玉衣有没有受伤,是不是也跟着摔下马。 他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势,爬起来就慌乱的找了起来。 没有她的踪迹。 他是该心喜,还是该担忧? 玉衣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一个油布包裹。 这个包裹对于陈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他的。 包裹倒是结实,没有丝毫的损毁。看着手里的包裹,陈诺尽是无奈。 这个包裹,到底要将他带到哪里去? 也就在这时,突然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 声音是朝着这边而来,不一会儿,马蹄声是越来越近了。 陈诺可不想被人发现,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躲了起来。 此时日头已经偏西,显然他昏迷也已经不是一时了。就在西方的日光照耀下,尘埃乱舞,一支步骑兵混合的队伍出现了。 多数的步兵披着简单的皮甲,手里拿着长枪,或刀盾,连走带跑,与骑兵协同前进。 而少数的骑兵,则身披轻铠,腰挎弓箭,手持长矛,在前或左右护持着。 在他们的中间,有一辆辆马车正急速的行驶着,马车上堆放着用麻袋累积的物事。而车子的两旁,则悬挂着一团团漆黑的东西。 陈诺仔细一看,那些被系在车辕上的分明是一蓬蓬长长的头发。 无数的黑发连着一颗颗人头,随着车行速度左右摇摆,血肉模糊。 陈诺胃里一阵翻涌,不敢再看。 马车这时也已经陆续驶了出来,在队伍的末后,还有一串被麻绳系着的囚徒。他们被押后的士兵驱赶着,死亡之气笼罩着每个人的脸。 西风残照,呼啦啦的吹得他们的旗织乱摆。陈诺这才注意到,他们的旗号居然是袁字。 陈诺突然想到,先前那个小女孩儿玉衣好像说过,她甄家这次是给袁家来送粮草的。如果没有听错,他口里的袁家,不知是不是眼前的这支人马呢? 陈诺重又上山,他发现了一匹死马,死马肩骨已经撞断,死相极其惨烈。这匹死马,就是他先前的坐骑。他还看到了许多具尸体,以及丢弃在地上的锄头、断刀和断枪。 尸体没有一具完整的,都已被人割去了脑袋。 陈诺不忍再看,他回过头去,联想起先前遭遇的那支袁家人马,也就明白了过来。 刚才过去的那支人马,他们很可能是被派出来接应甄家护粮队伍的。只是,甄家这边突然出现了状况,半道被孙老大带的土匪给拦了,他们也正好赶得及时,不但救出了甄家,夺回了粮草,亦将匪徒一并杀退了。 他找了一时,也没有找到小女孩玉衣,反而心里稍稍宽松了些。 或许,她已经被袁家人救走了吧。 天色已经不早了,饥饿同时催迫着他。他来到了山下的村庄。 村庄还算大,村民多,但饿死的也不少,剩下的都是面带饥色,离死也不远了。 陈诺进来的时候,被道路两旁的饥民瞪着绿油油的眼珠,看得他全身毛骨悚然。他发现,他们大多都是盯着自己鼓囊囊的腰间在看,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于是,他把油布包裹稍稍袒开,露出木简,这下就再也没有人有兴趣注意这个读书人了。 看来找吃的实在不易啊,先还是休息休息,恢复点体力要紧。 找了个墙角靠了靠,实在是疲倦了,不知什么时候居然睡了过去。 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阵哄闹声给惊醒。 就在街前面,饥民疯了似的堵住一匹马还有马上的人,团团围着他,不放他走。任凭马上人满脸横肉乱颤,操着刀喊打喊杀,也没有一个人惧怕他的。 不是饥民不怕死,有比死更加可怕的,那就是饥饿。 更何况,饥民们知道,马上的人外表虽然凶恶,但他胸口已经在流血,显然受了重伤。对于这样一个手上有刀,却无力撒泼的人,他们是不会惧怕的。 很快,马上的人被人推了下来,马匹被饥民围打着。饥民用锥子、瓦片、铁块,凡是随手拿来能用的,稍微有点尖锐的利器,统统利用。 他们将这些利器在马身上乱戳一通,不管是马背,马腹,马腿,还是ma眼……只想立即将马弄死,马上分尸吃肉。 陈诺真的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疯狂一幕,对于饥民们他无能为力,但对于那个被推下马的汉子,他还是替他惋惜。 惋惜他虎落平阳被犬欺的境遇。 想先时,他是多么的神气。他身边有一群人供他呼唤,他可以使用上好的劲弓,射出漂亮的羽箭。他被人唤作老大。 这个老大,陈诺只知道他姓孙。 他先前之所以摔下山,就是拜他所赐。 这次他落单了,狭路再次相逢,真是冤家路窄呀。陈诺缓缓站起身来,来到了孙老大跟前。 孙老大被人推在地上,看着饥民杀他爱驹,分食马肉,唯有破口痛骂的份。正是无能为力,突然看到陈诺,先是愣着,继而脸色缓缓变了,他是认出了他。 他动了动,本能的想要站起来拔刀,但气血不足,他索性不动了。昂起脖子,反是瞪视着陈诺,一副毫不认输分明欠揍的样。 陈诺伸出手,抓着他的衣服,一路将他拖到墙角。扔下他,转身找那些饥民好歹讨了块马肉。 “你居然没跑?” 陈诺冷笑两声,找些柴火,架火烤肉。 陈诺当然是故意问他的,他知道这位孙老大流血过多,想跑也跑不掉的。 孙老大心里很清楚,落到仇人手上这次是死定了,既然跑不了,不如干干脆脆闭眼不说话。 陈诺烤他的肉,也不说话。肉烤好了,分一半丢给他,一半自己享用了。 孙老大流血过多,腹中饥饿,正需要食物补充,拿到马肉,倒是十分不客气的吃光了。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眼看就要黑了。 陈诺一直没有说话,倒是把孙老大憋坏了。 他不耐烦的睁开眼,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陈诺嘿嘿一声冷笑,说了句答非所问的话:“自己家的马肉的味道比起别人家的怎么样?” “你说什么?” 这下反而把孙老大给问懵了:“什么别人家自己家的,老子这都饿了一天了,能吃上一口就不错了!” “哼,你倒是真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陈诺翻过身来,想到那对祖孙,若不是他这个老大带人突然闯入人家平静的生活,何以会酿成如此惨剧?罪魁祸首,还想装着什么也不知道! 他克制着自身的怒气,对着他的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吐:“是那匹老马的肉没有你家这匹嫩马的肉鲜嫩吧?” 孙老大瞪着眼,实在不明白陈诺为什么这么说。 陈诺逼视着他,可以从他的眼神里确定,他的确没有说谎。 如果他没有说谎,那么杀害那对祖孙的凶手又会是谁? 孙老大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了。” 然后跟陈诺说,他白天时曾带着他的一伙人路过黑山脚下的驿站,但当他们到时,驿站已经被人洗劫一空了。驿使被杀,茅草屋被毁,就连驿站里的马匹也被人宰杀吃掉,只剩下满地的马骨架子。 “那你可知道这是些什么人干的?” 陈诺回想起先前追击他们时的情形。 当时他追着追着,路突然一分为二,杂乱的印子两边都有,那时他就有点怀疑了。现在看来,原来是真有两伙人,他们去往不同的方向。 再加上他先前所见的那些匪人都是面带菜色,眼放饥饿的绿光,分明不可能是刚刚吃过马肉的样子。 综合这些疑点,这才是他为什么对姓孙的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 孙老大在陈诺渴望的眼神里,不忍的摇了摇头。 陈诺失望的收回目光,淡淡的说道:“你可以走了。” 孙老大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反而是呆住了。 他难道不想报一箭之仇了? 陈诺看他没有动,突然想到他此刻身负了伤,但又不想跟他呆在一起,只好自己站起身来。 你不走我走。 然而,他们谁也走不了。 这时,一队士兵突然冲了过来,指着负伤的孙老大喝问:“干什么的,起来!” 陈诺知道孙老大可是匪头子,要是被抓了,那是死路一条。他还想要回去帮他,自身早被冲上来的士兵团团围了起来。 第四章:将军张郃 陈诺就知道自己迟早是要被腰间的油布包裹给害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呀。 这些士兵从他身上搜出包裹来,立即将它交给了马背上的武官。 武官拆开油布包裹看了一眼,脸上神色一变,立即挥手将他连同姓孙的一起押走。 带到衙门,然后将他们分开关押了。 等待,漫长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推开,有两个士兵走了进来。他们不跟陈诺说一句话,将他引到一个马车旁,强行让他上了马车。 陈诺实在不清楚他们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问了三四回,负责押送的士兵这才十分不情愿的告诉他:“啊呀,你不要再问了,就因为你那个包裹,张将军点名要见你。” “张将军?” 陈诺立即追问:“哪个张将军?” 士兵白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张郃张将军你都不知道?” “张郃?” 陈诺眼前一亮,能没听过张郃张儁乂大名? 张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武勇不必说,就是谋略也是十分的过人,曾让诸葛亮北伐数次受挫。 不过张郃以区区将军的身份召见一名低下的驿使,还真让陈诺想不通。 士兵看陈诺不说话了,只道他真没听过,大大的白了他一眼。 到张府已经快半夜了,但张郃一直都在等,听到陈诺来了,立即传来相见。 张郃在黄巾之乱时就应募成为州郡士兵,黄巾之乱后以军功拜为司马,属韩馥。 陈诺见到他时,他并不是想象中身披铠甲,腰悬佩刀的武将打扮,只是着了儒服相见。 若不是陈诺早已对他有了了解,焉能想到堂堂的将军穿起儒服竟是如此的书生气十足。不过也好,这样他们之间显得倒是不那么拘束了。 张郃见到陈诺,没有丝毫虚套,开口就问:“赵浮赵将军如今可是仍驻兵在河阳?” 陈诺这才恍然想起,他身为驿使,是奉了顶头上司都督从事赵浮的命令,来给州牧韩馥呈送紧急文书的。 他也是凭着身体主人的记忆,点头回答:“是!” “好。” 张郃接着问道:“赵将军等可是听说了外间的传闻,想要用言语劝阻韩馥韩使君,让使君不可将冀州轻易让给袁绍?” 陈诺努力思索着,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 先时,袁绍跟何进合谋想要除掉宦官,太后没有同意。袁绍就给何进出主意,让他以大将军身份召八路诸侯jin京,董卓就是其中一支,想要以此来胁迫太后。 只可惜董卓还没有进京,何进就先被宦官杀了。等到董卓废帝为弘农王,重立了献帝,袁绍便亡走冀州。董卓惧于袁家四世三公的声望,给他一个渤海太守的官做。 袁绍就以渤海起兵,会合诸侯讨伐董卓。袁绍主盟,跟冀州牧韩馥商量着,想要立幽州牧刘虞当皇帝。刘虞可不笨,这个傀儡可当不得。拒不受。 诸侯联盟不了了之后,韩馥就将军队驻扎在一个叫安平的地方,遭到了公孙瓒的攻击而败。公孙瓒就以讨伐董卓的名义,进军冀州,实际是想趁机除掉韩馥,自己霸占他的地盘。 这个时候董卓烧了洛阳,将皇帝连同文武百官都赶到了长安,袁绍没有继续盟主应该做的事,而是往东退到延津,将军队驻扎在了黄河岸边。 冀州地盘大,公孙瓒想要,袁绍也想要。 袁绍的谋士就给袁绍出主意,让写信给韩馥,说公孙瓒是虎,你摆平不了,不如将冀州让给袁将军,让袁将军来对付公孙瓒。袁将军得到冀州后,必然感激他的恩德,一来不会亏待他,二来也替他打了这只虎,岂不是替将军出了这口恶气? 当然,对于袁绍的如意算盘,能糊弄得了韩馥,可轻易摆平不了他的那帮手下。 正因为此事,驻扎在离袁绍地盘不远的韩馥部下都督从事赵浮等人风闻传言,立即给韩馥写信,让陈诺送来,为的是劝阻韩馥,怕韩馥真做这样的傻事。 陈诺当然不清楚赵浮写给韩馥信的内容,但以目前的形势来判断,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张郃其实也知道陈诺一个送信的驿使,不会知道多少,所以并没有要他回答的意思,接着说了下去。 “只是,虽然有赵将军等劝阻,韩使君也未必听得进去。若韩使君没有劝成,风声露给了袁绍那里,只怕这件事情办起来就更加的困难了,搞不好会是一场兵祸。 依我看,目前情势危急,非常之事当非常处理,你回去转告赵将军,就说我张郃拜托他,不论韩使君是否同意,让赵将军先行发兵东来。这样一来可以坚韩使君之心,二来袁绍惧于赵将军的人马,也就不敢乱来了。” 陈诺听张郃这么一说,倒是佩服起他的胆识,拱手答应下来。 张郃将油布包裹交还给了陈诺,准备让陈诺先填饱肚子,连夜出发,并说要派兵护送他到冀州见韩馥。陈诺先是感谢一番,接着露出难处,说他不能走,有朋友还被他关押着呢。 张郃当然想到了他说的是谁,突然变了脸,逼视着他的眼睛,问他:“你说的朋友,可是那个姓孙名轻的?” 原来他叫孙轻。虽然眼看张郃变脸了,但陈诺仍是点了点头:“是他。” 张郃转过身去,缓缓说道:“那你可知道,他可是黑山群盗的小头目!他们趁着天下大乱,收拢饥民,组成部伍,带着他的那帮匪徒劫掠周边,为祸百姓,我冀州想要捉拿他们可不是一时了!” 原来是这样!盗匪跟官府本来就是天生的死敌。 但他仍是坚持自己的初衷,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我朋友。” 张郃腾的转过身,怒视着他:“你跟盗匪做朋友,难道就不怕我把你也拿下?” 陈诺害怕,但他不愿丢下孙轻不管。 张郃从陈诺眼睛里,似乎读到了某种不屈服。对于这种不屈服,张郃反而很是欣赏。 他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陈诺的肩膀,说道:“你愿意跟盗匪做朋友,可愿意跟我做朋友?” 陈诺不相信的回味了一下张郃的话,大喜,能跟张郃做朋友,那可是他想都没有想的事情啊。 他忍着不动声色,说道:“那要看张将军能否成全我与盗匪之间的友谊。” 张郃再次一笑,手一挥,说道:“不是我不愿意释放孙轻,只是这件事情比较重大,牵涉较多,我也无权过问,我已经让人将他连夜押送到冀州韩使君那里去了。” 陈诺立即说道:“那我马上动身,去冀州见韩使君,求他放人。” 张郃也不便耽误他救人,让人给他备了点干粮路上充饥,给了他一辆马车,派了两个士兵护送他,连夜赶赴冀州。 韩馥的冀州牧府就在魏郡邺县,距离张郃的驻地不远,一夜车驾,等到天明的时候也就到了。 韩馥对于都督从事赵浮是比较重视的,他和另外一名将军程奂共同握有一支部队,他们以强弩万张镇守着河阳,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所以他的驿使一到,他立刻让人取了文书展看。 韩馥扫视一遍后,眉头紧锁,也拿不定主意,只好召集幕僚,让他们共同商议。 赵浮等人给韩馥的书信内容无非是说,近闻韩使君有迎袁绍之意,可有这回事情?先是置疑,表示惊讶,接着又劝阻韩馥,若是真的,可千万打消这个念头,若是将冀州白白让给了袁绍,就这样便宜了袁绍小子,那还不让天下人笑掉了大牙? 于是韩馥的幕僚们也就围绕着迎与不迎争吵个不休,甚至有以死捍卫之。吵到最后上升到各人为了明志,纷纷抽刀拔剑砍柱子剁木案,比谁的气力大,谁能唬住谁。 韩馥看着场面渗人,吓得连连挥袖擦汗,旁边幕僚问他怎么了,韩馥回答得倒是爽快:“孤有疾,孤去矣!” 幕僚们都是饱读诗书的,自然立即明白了他这句话的意思。 这句话出自孟子,当年孟子劝齐宣王行仁政,齐宣王则以“寡人有疾,寡人好色”来搪塞。韩馥那句就是齐宣王的简版,不过多少有点隐晦,没有齐宣王说得那么露骨。 听到韩馥这么一说,幕僚们寒心了。哦,搞半天我们吵的死去活来,为你争取利益,你倒好,心里想的却是女人啊。 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了,韩馥趁机溜下台,躲到了茅厕里。蹲了半天的茅厕,最后还是被他的那些大小妾们给拽了出来。 她们可是听说了韩馥那句“孤有疾”,为了这句她们是花了不少心思打扮自己,希望能为大人分忧。只等了半天没有看到人,问了才知道韩馥一溜出来就躲茅厕里了。 这哪里行,这不,她们一听说马上又粘了过来。 韩馥一脸疲倦,此时见她们可说是畏之如虎,正不知道该想个什么办法甩了她们,幸好这时机会来了,原来是送信来的驿使陈诺要求见他。 要是丢在平时,让他见一个低下的士卒,那是想也不想直接回绝。可这次不一样啊,正好以此来打发这群饿虎,对来人说:“去叫他进来。” 第五章:劝韩馥 陈诺被带上来时,韩馥仍是端坐在席上。 他头抬也不抬,只管让人替他斟酒。他拿到满盏的酒,闻着酒香,沉湎其中,轻轻撮了一口,美洋洋的闭上眼。 “嗯?你一个小卒子,找孤有何事啊?” 虽然是问话,但并没有将眼睛看向陈诺,甚至连扫视一眼的**也没有。 陈诺很是懂规矩,仍是低着头,躬身回话:“听说使君大人近来遇到了烦心事,小的就是来替大人解忧的。” 韩馥一听,重重放下酒盏,瞪视着陈诺,冷声笑道:“好大的胆子呀,你且说说孤有何忧之有?” 陈诺看了他旁边斟酒的婢女一眼,可惜这个暗示没有让韩馥立即明白,陈诺只好点破:“此是国事,人多了只怕不好吧?” 韩馥听他一说,这才很不情愿的挥手让两边婢女都退了下去,室内就只剩下他两个了。 韩馥自个斟了盏酒,自喝了,命令陈诺可以开口了。陈诺称了声诺,将公孙瓒南来,袁绍东归,冀州面临左狼右虎的局面点破。 继而说道:“公孙瓒借口讨伐董卓,想要效仿假道灭虢之事,趁机鲸吞冀州,这是世人皆知。而袁绍,也想扮作好人,说什么替使君你分忧,实则是想以威逼利诱的卑鄙手段达到公孙瓒同样的目的。 这两个人一个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个虽则出生低微,却以军功一步步起家,手握重兵,独步幽州。他两个都是狼子野心,都想要得到冀州。而使君大人你自然不想失去自己的地盘,却又不想同时得罪他两个,这正是使君眼下的忧虑,不知我分析得对不对?” 陈诺一路侃侃而谈下去,把韩馥都听得呆愣了,手上的水酒端了半天忘了喝到肚子里。 等到陈诺说完,韩馥立即放下酒盏,走下席面,拉着陈诺的手问赵浮将军的好。接着拉着他坐到自己的席子边,替陈诺也斟了一盏酒,劝陈诺喝下。 面对韩馥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陈诺客气两句,倒是坦然接受,没有丝毫拘谨。 韩馥要他喝酒,他也就端起酒盏,在韩馥的目注下仰脖子一干而净。 韩馥迫不及待的又给陈诺斟满一盏,说道:“刚才你说是为孤解忧来了,且说说你的办法。” 陈诺先捧韩馥的冀州,说冀州有钱有粮,又有甲士百万,不可谓势力不雄厚,先给韩馥吃了颗定心丸。 韩馥听陈诺这么一说,点了点头,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接着,陈诺又指出,袁绍虽然家世显赫,但他目前无钱无粮,又没有地盘,是空有一副骨架,实际无肉。 “而他袁绍目前所驻扎地延津,距离赵浮赵将军的驻地河阳极近,若赵将军东来,袁绍必然慑于其威,不敢乱来。使君你再切断袁军的粮草供应,那么袁绍纵然有通天本领,又能奈使君何?” “有理,有理!” 韩馥被陈诺一说,不由挺起胸脯,以手捋须。好久没有此时的自信了,他在心里想,看来袁绍也不过如此嘛。 但他想到一人,又是皱眉:“不行,不行。袁绍虽然不足为虑,但奈公孙瓒何?” 陈诺自然知道在此前他韩馥就曾经跟公孙瓒打了数战,人家公孙瓒可是以抗击乌丸起家的,乌丸那么难对付公孙瓒都轻易摆平了,韩馥这个庸才手上虽然有人也不知道用,怎能不每战必败? 韩馥也许是被公孙瓒给打怕了,这才在袁绍提出让他接管冀州的事情上不但不怒,反是有所动摇。只是韩馥有此想法,到底奈何不了部下坚持不退让,这才是韩馥苦恼的地方。 陈诺轻轻一笑,抓起酒盏,发现空的,只好重又放下。 韩馥此时似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立即给陈诺空盏斟满酒。 陈诺告谢,韩馥则眼巴巴的看着陈诺喝下,急迫的想要从他口里找到答案。 陈诺放下酒盏,缓缓说道:“公孙瓒占据幽州,手上握有重兵,又有王牌之师白马义从,的确难以对付,我也知道使君正为此头痛。可以说,如果没有公孙瓒,这一切问题也都不是问题了,他才是冀州的祸心。” 韩馥长长叹息一声,谁说不是呢! “不过使君勿忧!我此来,正是为了此人。” 韩馥眼睛一亮,赶紧问道:“哦,你有何妙策?” 陈诺神秘一笑:“公孙瓒虽然厉害,但他双拳难敌四手。我们可以在他后院点上一把火,给他找一个敌人,这样公孙瓒自顾都不暇,还有什么精力袭扰使君大人呢?” “后院?” 韩馥捋起胡须,眯起眼仔细想了一想:“你是说乌丸?” 陈诺笑道:“我听说早在先时,辽西乌丸曾与渔阳张纯等起兵背叛朝廷,张纯自称弥天将军、安定王,攻略周边。公孙瓒虽然左右出击,降服属国乌丸,但却对张纯等势力无能为力。 最后还是朝廷派太傅刘虞为幽州牧,诱斩张纯。张纯败后,公孙瓒再次出击,乌丸溃散,到如今都已经不能形成气候,对公孙瓒自然形成不了威胁。不过,必要时也可以不妨一用。” 韩馥听他这么一说,算是否定了。 他仔细一想,问道:“不是?难道是刘虞刘太傅?可他向与袁绍交好,袁绍正利用公孙瓒向孤逼宫呢,他只怕不会为孤得罪袁绍。更何况,刘太傅他自视甚高,未必会为我所用。” 陈诺摇了摇头,当然不是刘虞。 刘虞先时是朝廷任命的幽州牧,但幽州实际的控制权在公孙瓒手上,公孙瓒有兵。刘虞虽恨公孙瓒跋扈,但也没到翻脸的地步,怎肯为了他韩馥得罪公孙瓒? “哪到底是谁?” 眼看韩馥急了,陈诺也不卖关子了,笑道:“使君难道忘了,当年黄巾之乱后,虽然张角等被朝廷征灭,但各地的反抗仍是不断,有不灭反增的趋势。就是河北这一带,到如今那也是不太平啊,只怕冀州在他们手上都吃了不少苦头呢。” 韩馥脸色一变,陈诺这么一说,他是明白了过来。 他突然站了起来,声音因情绪的激动而不觉抬高:“你是说那帮黑山贼子?” 陈诺早猜到韩馥肯定会不高兴,毕竟在此之前黑山群盗可是他冀州打击的对象啊。 陈诺没有动,缓缓的道:“此一时彼一时,我也知道黑山曾给冀州带来了不少的麻烦,使君你是恨不能将他们挫其骨、扬其灰,以解心中之愤。 可事情往往都有两面,使君你不能因为憎恨他们,从而失去这次反败为胜的大好机会,把他们推给了公孙瓒。” 韩馥沉默下去,陈诺趁热打铁:“再说了,黑山势力不可小觑,号称有百万之众。若能正确的引导这股力量,不但能令公孙瓒有所忌惮,更能为己所用。 更何况,我可听说公孙瓒跟黑山之间时有摩擦,互为仇敌。有句话叫做,敌人的敌人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有朋友可以借助的,我们何要将他们拒之于门外呢?” 韩馥听陈诺这么一分析,觉得在理,怪自己刚才太过鲁莽了,也就缓缓落坐。 虽然陈诺的主意好,但对于韩馥来说仍有顾虑:“黑山群盗虽然看起来人多势众,但他们就像一盘散沙,各自为政,互不干涉,虽然势众,只怕也无济于事。” 陈诺点头说道:“牛不可无头,一军不可无帅,一盘散沙当然掀不起大风大浪,可要是将这盘散沙凝为一股呢?” 韩馥眼前一亮:“如何做到?” 陈诺拱手:“不才正好交了一位黑山的朋友,他手上少说也有数千之众,在这一带也算是混出了名堂,他为人很讲义气,其余各路黑山对他还颇有敬重。如果劝动他,由他从中周旋,此事可成。” “哦,有这样的人,他是谁?我可听过?他此刻在哪里?” 跟他废话了这么多,这一句才是陈诺最爱听的。 看韩馥如此激动,陈诺赶紧笑道:“不急,这人叫孙轻,此刻就在使君府上。” “哦,那快请他进来。” 陈诺提醒他:“使君误会了,他并非跟我过来的,而是,而是被使君的部下抓来的。” 韩馥一楞,这事他真的不知道。他立即下令,让人将关押在牢的孙轻带了上来。 韩馥看到孙轻,立即让人给他松绑,问了他伤势,送酒压惊,亲zi慰劳。孙轻倒是被韩馥弄的云里雾里,但看陈诺给他使眼色,也就糊里糊涂的受了。 宽慰了孙轻,韩馥接着说道:“孙将军统领黑山部众,手下也有不少人马吧?” “哦,那个……” 孙轻还想说他原来是有几十号人,可惜都一战挂了,只剩下他孤家寡人了。 他还没开口,陈诺帮他说:“能少吗,记得孙将军上次说有个三千五千的是吧?” “嗯。啊……” 孙轻还想着,这事我怎么不知道。再说,我跟你认识不过一天好吧,什么时候跟你吹过这个牛的? 韩馥并没有看出破绽,三五千啊,凑合着吧。 接着问:“听说孙将军有不少黑山的势力朋友,不知孙将军跟哪位比较熟悉?” 孙轻低头一想,是有位王当的黑山朋友,但他手上人马也不济,凑合能有百把号人吧?要说上势力,黑山这一带千号人那是一大把,还真跟这“势力”挂不上边。 孙轻这边左右为难着,陈诺那边又替他说了:“哎,孙将军还真是低调,我记得将军上次就曾经说过,将军跟张牛角那可是生死之交,友如兄弟啊。” 转过头来,跟韩馥绘声绘色的描述,“使君大人可能不知道,这张牛角曾经陷阵,若不是我的这位朋友,张牛角差点就被乱矢所杀。所以说,他们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韩馥一听,大喜,如果是张牛角,那就好说了。 他可听说,这人手上如今少说也有个数万的人马,在黑山这一带势力中,那可是隐隐有老大哥的势头。若让孙轻说动张牛角,由张牛角牵头,此事当真跟陈诺说的那样必然可成啊。 张牛角,那可是我心目中崇拜的老大哥啊!我连见都没有见过他,他这小子怎么能把我说成是老大哥的救命恩人? 孙轻这边纳闷得实在不行,那边韩馥当即表态: “孙将军如此年轻,将来必将大有作为。只是将军手上虽然有三五千人马,到底说出来不配将军身份。这样,我立即再调拨给将军五千人马,以及兵器粮草,将军在冀州多呆两天,其余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不行不行!” 陈诺只想尽快救出孙轻,可不想节外生枝,赶紧劝说:“孙将军毕竟身份有碍,让他回去就行了,若是给他兵马粮草,只怕使君下面没有一个人会答应的。” 韩馥最头痛的就是自己的这帮幕僚了,听他一说,此事在理,问他:“那该怎么办?” “此事宜早不宜迟,最好现在就悄悄将他放了,不要让别人知道。再说,一旦张扬出去,公孙瓒那边听说了,必然会想尽办法破坏孙将军与张牛角将军的结盟,那这事也就功亏一篑了。” 孙轻听了这么久,终于开窍了,原来陈诺是在帮自己逃跑啊。 他也醒悟过来,立即说道:“对对,此事不宜张扬,不但不能让公孙瓒知道我跟冀州的来往,就连使君下面的人也最好也不要声张,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使君信任在下,就请使君速放某回去。某出去后,定不会忘了使君今日大恩,必将劝说张将军,让他与我结盟,共同对付公孙瓒。” 韩馥看着孙轻胸口带着血渍的衣服:“可你的伤势……” “这点小伤能算什么?” 为了让韩馥放心,动了动胳膊,扯了扯胸肌。身子这一扯早牵动伤口,鲜血又流淌了出来,但他仍是装作没人事一般。 韩馥吐了一口气,加上陈诺又在旁劝,也就答应马上送孙轻出城。 孙轻下去了,陈诺却并没有走。这个谎说下了,人是救了,可不能就这么走了,得想办法将这漏洞补起来。 第六章:说公孙瓒 韩馥终于可以愁眉舒展,不用那么忧虑冀州的未来了。 他沉浸在陈诺给他的规划里,心里一旦想到可以利用外援来缓解冀州目前的危境,可以不必仰他人鼻息,便是美滋滋的,自然对陈诺百般的敬重起来。 他拉着陈诺与他同席,亲自为他斟酒,感谢陈诺有孙轻这么一个朋友,感谢孙轻有张牛角那样的生死兄弟。 孙轻不在,张牛角是哪位仁兄?陈诺今日都替他们一一受领了。谢谢! 韩馥正乐着,陈诺突然停盏罢欢,不无忧虑的叹了口气:“公孙瓒虽然不足为虑,但他毕竟以军功出身,手上甲士如云,锋芒可谓正盛。黑山虽然有百万之众,到底兵力不精,其心难一,对公孙瓒来说只怕不足以形成真正的威胁……” 腾的一声,韩馥拍案而起。 哦,搞了半天,放了你朋友孙轻,你小子就说没有把握了啊! “你的意思是,就算联络了黑山,公孙瓒也未必因此退兵?” “使君稍安勿躁,且听我说。” 好不容易将韩馥劝坐下来,陈诺方才说道:“使君大人,我在想,在这件事情上,不能依靠一方的力量,那样就显得太过单薄。黑山我们是要联络,也要借助他们的力量,但我们借助他们的力量为的是替自己办事,达到我们自己的目的。” 韩馥微微一愣,呆呆的问:“什么目的?” 陈诺侃侃而谈:“以张牛角的黑山军来威慑公孙瓒,增加我们和谈的砝码。若能不战而和,或许对冀州更加有利。” “不战而和?” 韩馥点了点头:“若能不战而和,那是最好也没有。可问题是,公孙瓒他愿意坐下来跟我们和谈吗?” “这要看使君你的诚意了。” 陈诺神秘一笑,俯身在韩馥耳边密语两句。韩馥听后,犹豫了一下,立即说道:“只要公孙瓒能退兵,其余事情好说,只是这件事情该交给谁去办?” 陈诺退后两步,躬身道:“愿为使君效劳!” 韩馥看他愿意去,立即笑着应允,又将他拉回席上,跟他讨论具体细节。 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陈诺不想有太多的阻力,所以让韩馥暂时为他保密。陈诺则悄悄赶赴安平,悄悄来见公孙瓒,带上韩馥的重礼和问候。 公孙瓒左右打量了陈诺一眼,问陈诺在韩馥军中所居的职位。陈诺也不隐瞒,老实说了。 公孙瓒一听,老大不高兴了,拂袖而起,说道:“什么!你不过一个小小驿使,居然敢坐在这里跟本将军说话!” 公孙瓒说话的声音还真是大,有若洪钟一般。 陈诺也不怕他大嗓门,仍是不卑不亢,拱手说道:“当年将军身为郡下小吏之时,可曾想到今日已经是堂堂的奋威将军、蓟侯?” 公孙瓒一听,是这么回事啊,我今天看不起他,不就是看不起昔日的自己吗? 公孙瓒哈哈一笑,对陈诺不那么敌视了,他让陈诺坐了上席,并亲自劝酒。陈诺也不客气,酒到就喝。像陈诺如此之豪爽,算是大大给了公孙瓒的面子,公孙瓒乐在心里,喝的也爽快。 酒喝到一半,公孙瓒不无骄傲的告诉陈诺:“不瞒你说,本将军提燕、代之师,横向而扫,借讨伐董卓之名,就是想趁机取了冀州。你可以回去明白的告诉韩馥,让他心里有所准备。” 陈诺一笑,说道:“将军的心思,天下人都知道。今日将军能够坦荡的说出来,足见将军光明磊落,乃大丈夫!” 顿了顿,继续道,“我在韩馥手下做事,对于此事还是了解一点,且说说我自己的看法。诚然,韩馥使君身为一州之长,手下虽然能人不少,但就是不会用人。不怕将军笑,他这人,说得难听点,也是个庸碌之辈。 曾经有人就劝他,若将军南来,我冀州有甲士百万,粮谷可支十年,足以跟将军一战。但韩使君此时仍是顾惜生灵,说,事不得已,不可妄动兵戈。” 甲士百万,谷支十年,这是吓唬我呢。 公孙瓒冷冷一笑:“古人量力而行,若不知轻重,妄动干戈,只是自取灭亡!” 陈诺点头道:“将军说得有理,所以韩使君说了,如果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那再好也不过了。他说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决定量力而行,将冀州拱手让给有德之人,那样一来有让贤之名,二来后半生也不失为一个富家翁。” 公孙瓒哈哈大笑:“他若甘愿让出冀州,我就成全他,他这个富家翁我可以保他一生。” “将军误会了,韩使君说了,若迫不得已时,他愿意将冀州让给袁绍,而非将军。” 陈诺淡淡一说,早把公孙瓒气得两眼瞪起,胡须乱颤,肺都炸了:“什么?袁绍,他算个什么东西?他不过是他老子跟小老婆生下的贱种,下三滥的玩意,他也敢跟我抢?” 发泄完,看到陈诺在一旁一句话也不说,有点不满,陈诺连忙解释说:“将军不要误会,我突然想起我来此前曾听到的一个传言,一时想得出神,忘了将军在说话,实在死罪!” “什么传言?” 陈诺面露难色:“这个,我看还是不要说了,有伤将军与袁绍之间的友谊……” 话没有说完就被公孙瓒打断:“是袁绍又在说我的坏话?” 陈诺摇头:“这倒不是,我听人说,袁绍在得到将军答应他将要发大兵来的时候,他就偷着乐,告诉他的部下,说,这下好了,只要公孙瓒南来,我们就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得到冀州了……” “这是为何?” “是啊,他的部下就问他,袁绍就说,这道理还不懂?公孙将军将韩馥逼得越紧,韩馥就越没主意,到时我们只用派出一两个能说会道的晓以利害,韩馥能不拱手将冀州让给我吗?还说,这就是所谓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好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公孙瓒听陈诺这么一说,先是气得哇哇大叫,但他很快又冷静了下来。 他目视了陈诺一眼,见陈诺毫无惶遽之色,看来他并非说谎。 他仔细一想,心里纳闷,袁绍的确曾派使者劝他出兵冀州,可这事十分保密的,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如此看来,还真是他袁绍狂妄后说的话,被人传了下去。 公孙瓒想到这里,拍案而起,恨不能现在就去找袁绍算账。 陈诺偷偷瞧了公孙瓒一眼,暗暗得意。想不到打草惊蛇这一招还真有用,原来袁绍当真是想利用公孙瓒来对付韩馥。 弄清楚这些,陈诺站起来又劝了公孙瓒两句,说:“公孙将军说得对,袁绍那样小人怎能让他如愿以偿得到冀州?为此,韩使君也同时做了两手准备。他已经派人与黑山张牛角取得联系,张牛角也答应将联合黑山其他势力,起兵百万。 话已经说到这了,我也不瞒将军你了。他们是这样打算的,等到将军你离开大本营安平后,他便立马从后截断将军粮草,与我冀州军前后夹击将军。到时就算不能败走将军,也要缠住将军前后不能相顾。将军无法取胜,袁绍目的不能得逞,冀州自然也就安全了。” 公孙瓒听陈诺这么一分析,脑袋一轰,如当真这样,那他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再说,就算黑山军不足为虑,我军直进,那最后结果不过逼得韩馥将冀州让给袁绍,自己却什么也得不到,反而让天下人笑话。 但他也不能轻信了陈诺的片言之词,仍是不相信的问他:“你说得很好,可黑山为什么要帮助他韩馥?若想联合他们,让他们卖力,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陈诺呵呵一笑:“这很简单,在这个乱世,大家之间互相争夺的,除了粮食、兵源,就是地盘了。” 公孙瓒一听,嘿嘿一笑:“韩馥为了对付我,当真肯下血本。” 走下来,向陈诺伸手:“城池给我,我退兵。” 陈诺一愣,公孙瓒真是聪明人啊,他怎么知道我是给他送地盘来的? “你的目的,不就是这个吗?” 听到公孙瓒不容置疑的一问,陈诺老实的一笑,将怀里的地图拿了出来,呈给了他:“韩使君交代,若公孙将军愿意退兵,他愿奉上南宫、经县、杨氏、任县、平乡、巨鹿等十座城池为将军祝寿。” 公孙瓒接过地图,展开看了一眼,满意的收了起来:“替我谢过韩使君,并转告他,说我这边粮草不济,不日即将退兵,让他放心。” 第七章:常山赵子龙 作为回报韩馥给公孙瓒的好处,公孙瓒当然也要意思意思。他让人装了两车的珠宝器皿,并派了一队人马一路护送陈诺回冀州。 陈诺心里盘算着,如今公孙瓒已经答应退兵了,解了韩馥的燃眉之急,韩馥不知有多高兴。韩馥高兴,自然也少不了他的好处。 他望着两边护送的将士,身坐车中,如行军中的主将,气定神闲,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可这样的乱世,一向不太平的河北遍地都是盗贼,陈诺的珠宝车队不知什么时候早被某支盗匪盯上了。他们一路跟了过来,眼看到了山间,也终于是心痒难耐,迫不及待的全都从后喊杀着冲出。 护送陈诺的车队人马不足百人,而且大半都是公孙瓒的人马,遽然面临盗匪,他们早已经不战自溃,各自逃生了。 就连那些原本从冀州带来护送使节的士兵,他们在黑压压的盗匪冲击下,都是吓得面无人色。贼未到,这边先是软趴下了一半。 陈诺赶紧跳下车,骑上一匹马,观察了周围的地势,紧急中带着余下的队伍向右手山谷跑去。那里地势较险,只要上去扼守住口子,大概也能抵挡一会。 只可惜,正因为山路险峻,车队也无法拉上去。 陈诺眼看着许多人仍是抱着珠宝车子不放,而贼人已经渐渐冲了上来,他赶紧对身旁小校说:“命都没有了,还顾什么珠宝,赶紧让他们丢下马车逃命!” “要说你自己说去!” 小校只顾自己逃命,哪里有空理会陈诺?他丢下陈诺往前跑,可惜没有跑出两步,早就被流矢射中后背,倒地不动了。 眼看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陈诺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他没有退缩,他自己往回跑,想动员其余人。可惜,近乎疯狂的人群,没有人听他的。 陈诺也真狠下了心,从旁边士兵手里夺了一把刀,往车辕上砍去。 有两只手掌被齐齐砍断,惨叫声将其余人都惊呆了,他们再也不敢犹豫,赶紧丢下车子跑路。 陈诺看着手中血淋淋的刀子,心里也是惊骇至极。再看地上滚下的一根根带血的手指,半响呆立当地。 他不敢相信,一个没有杀过鸡的他,居然一下手就剁了别人十根手指头! 他全身哆嗦着,懊恼,反悔,但又有什么用?面对着即将冲杀上来的匪徒,他挥舞刀子,一顿乱砍,已经有两个不知死活的匪徒倒毙在了他的大刀之下。 陈诺是这个队伍的主角,眼看着贼人将他围在了垓心,有几个胆大的,帮了陈诺杀了出来,一路跑向谷口。 官兵完全弃了珠宝不管,也真是起到了作用,再也没人冲杀上来。他们都是拼了命的争夺那两辆马车上的珠宝,珠宝被掀了一地,抢成一团。 陈诺看着带血的刀子,仍是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杀了人。 他知道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贼人给他们喘息的时间不多,他得在他们再次冲上来前,组织接下来的抵抗。 他丢下刀子,让人清点人员,已经剩不下三十人了。 那些人眼看着陈诺杀红的眼睛,都是害怕得不敢去看,他们都在小声的议论着他刚才杀贼时的勇猛。 陈诺不知道,他刚才的表现,早已震慑人心,在他们心里悄悄建立起了威信。这也是为什么陈诺他以一个临时使者的身份,却能够一时镇得住这群兵痞的原因。 陈诺观察了一时,眼看着贼人仍是哄抢不止,有的甚至为了手中的珠宝不惜杀害同伙,已经是乱得不能再乱了。然而这个时候,越是乱的局面,或许对于旁观者来说,越是有利。 陈诺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 如果此时能冲杀出去,必定能给贼人一个措手不及。 陈诺说出了自己的决定:“今日被贼人困住,若此时不能拼命冲杀出去,我们大伙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他旁边剩下的人听到后都是一阵哆嗦,但看到陈诺坚定的目光,也悄然帮助他们下了死的决心。 也就在这时,贼人后方先乱了起来,因为有人倒了下去,被人射杀了。 这个刚刚倒下,就有小头目抓了一匹马,带了一伙人,冲到后方还想要查探究竟。 当这个小头目跑出五六丈远后,还没站定,就被一支利箭穿胸带下马背,钉在了大石上。 他身后的贼子们一看,来不及给小头目收尸,早吓得连滚带爬,往后面跑去。 突然间的变化,让陈诺也觉得奇怪。他站在上面一看,只见小头目刚被钉下马,远处的山石后面就有一个白袍子的人骑着一匹白马露出身子,他立定马背上,手中挥舞者一杆长枪,如左右调兵遣将之状。 虽远了看不清楚那人相貌,但可以确定来人是帮助他这边的。陈诺观察了一时,心里早有了主意,对左右哈哈笑道:“冀州有人马救我们来了,大伙儿跟我杀出去!” 他这一喊,别人虽然还没有看到冀州的人马,但心里有了底气,跟着陈诺疯了似的冲了下去。 山下那帮少说有个上千人的盗匪团伙,眼看着身后有人指挥调度,身前又有人猛喊猛打,还真以为是冀州的人马来了,顿时慌了阵脚,没坚持一会,一哄而散,全都跑了。 陈诺也不敢叫人追,清点人数,除了两个跑得急的被贼人杀了,大多都是活着站在了他的面前。 骑白马的小将带着身后一帮人马,来到这边,与陈诺会合。 他把枪尖一点,立定马背,看了陈诺一眼,不无佩服的说道:“兄台真够胆大的,身边只有这么点人马,居然还敢冲下山去跟贼人拼杀!” 陈诺也是定眼看了眼眼前的小将。 小将挺立着胸膛,肩披着雪白色的披风,他整个人端坐马背,个头高大如同鹤立鸡群。他面皮很是白皙,五官也似是经过了精雕细琢一般。 小巧的嘴巴,坚挺的鼻翼,如剑的眉,流星的朗目,精妙绝伦,无法用言语形容这种带着阴柔气息的英俊。若不是他说话时喉结在动,还以为眼前是个小姑娘呢。 不但他在打量他,就连陈诺身后的士兵也在贪婪的打量着,有的甚至大着胆议论他的漂亮,比他们见过的人家媳妇儿都漂亮。 陈诺可不想看到小将的窘态,他立即以笑为他掩护,大声的说道:“说起来,我的胆子不及小将军万分之一呀,像你这样左右指挥了半天,也没看到几个人出来嘛。要是被贼人识破了,岂不是救我不成,反是给自己惹下一身的火?” 小将也许是被别人这样看惯了,议论惯了,也不生气。 他听陈诺一说,当即笑道:“我这点小把戏逃不出兄台的法眼,原来兄台一眼就看出来了。说到底,其实还是兄台胆大心细,明知道是假,却还敢配合我们假戏真做,这才叫胆识!” 陈诺呵呵一笑,端了端身子,向小将拱手:“别兄台兄台叫着了,我叫陈诺,草字然之,是冀州都督从事赵浮赵将军下面一个小小的驿使。刚才幸亏小将军及时出手,大恩不言谢,只不知小将军如何称呼?” “哥哥!” 小将还没有开口,小将身后突然钻出来一人,拽住小将的马鞍,气喘呼呼的向陈诺说道:“他是我哥,你们想知道什么都问我好了。” 哥哥这么英俊,弟弟也应该不会太差吧? 众人都把眼光望过去,都是大跌眼镜。身材不及兄长也就罢了,还长的那么矮,那么黑,都是不禁心里要问:“是一个妈生的吗,怎么这么天差地别呀。”顿时失去了兴趣,没人注意看了,更没人问了。 马上小将看了弟弟一眼,问他:“你刚才去哪里了?是不是又去追杀那些贼人去了?你呀,怎么说你,多危险!” “嘻嘻!他是我哥,叫赵云,我是他……我叫赵雪。” 是挺雪白的,人如其名啊,黑的可以。 马下小将的弟弟眼看哥哥将要责备他,他赶紧岔开话题,仰着脖子向陈诺介绍他哥哥。 陈诺听到赵云两字,脑袋一晃,再次看了马上小将一眼,不确定的问:“赵云?你叫赵云?可是常山赵云赵子龙?” 第八章:乱世,以臣择君 不需要回答。在小将惊愕且不容置疑的眼神里,陈诺已经得到了答案。 看来,他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史上蜀汉五虎将之一的赵云! 他再也按捺住心里的狂喜,撇下众人,赶紧拉着赵云到一旁说话去了。 “不知子龙贤弟这是要到哪里去?” 他们找了块石头,并肩坐下,互通了年纪。陈诺知道赵云比自己年纪略小,也就毫不客气的以兄长自居。 赵云倒也并不介意,乐意接受。 听陈诺如此问,也并不隐瞒,跟陈诺老实说了:“然之兄,你也知道,如今天下早已经大乱,像我本郡常山,就经常遭到蛾贼余孽的袭扰,都实在没法生活下去了。 眼看着到处都是战乱,官兵也保护不了我们,我们出于无奈,只好自己想办法,在郡里招募些年轻人,自己组织起了一支卫队。我呢,因为学了一些微薄的武艺,被他们抬举,做了他们的卫队长。 只是,在这个乱世,依靠本郡那点力量是绝对行不通的,最重要的是要得到上面的肯定,才能获得更大的支持。为此,我就带着他们出来,希望投靠这样一支可靠的势力,一来可以保卫乡里,二来可以继续追讨蛾贼余孽,为民除害。” “追讨蛾贼,为民除害!” 如果记忆没错的话,“蛾贼”当是黄巾的别名,赵云如此称呼张角的这次大起义,可见赵云其人对于黄巾的痛恨了。这也难怪,毕竟若不是黄巾扰乱其家乡,也不可能逼迫赵云远走他乡走上从军这条路。 陈诺点了点头:“子龙贤弟能有这个想法固然很好,只不知,贤弟打算投靠谁呢?” 赵云想也不想,说道:“如今韩馥韩使君是朝廷所钦命的州牧大人,我身处冀州治下,自然是要去投靠他的。” 陈诺没有立即接下话茬,心里暗奇,他为什么不选择公孙瓒呢?历史不是这样的吗? 陈诺想了一想,笑道:“贤弟既然是准备投靠韩使君,那自然是应该向南面,可我不明白,贤弟为何要向北呢?如果我记得没错,北面可是公孙瓒的地盘。贤弟这是……” 赵云呵呵一笑:“然之兄是怀疑我要去投靠公孙瓒?” 陈诺瞥了他一眼,他笑起来皓齿微露,好看得紧,要不是他身为男子,只怕早被赵云这一笑给倾倒了。 定了定神,陈诺跟着一笑,立即转移话题:“如今的天下自从董卓挟帝迁都长安,诸侯盟会瓦解后,都是各自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战。在这样乱世,兵马粮草固然重要,但人才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依我看,目下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选择一个好的东家,比什么都重要。” “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赵云眼前一亮,仔细盯着陈诺看,好像是想从他这个说话人的嘴里得到更多更大胆更新奇的理念。 陈诺没有去看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然,韩馥韩使君乃冀州州牧,一州之长,贤弟又身处冀州治下,能够第一个想到他那最是正常不过。 只是贤弟你有没有想过,冀州之长目前虽然是韩馥,可自从董卓迁都长安,袁绍东进,公孙瓒南来,如今的冀州就像是块三明治,被人夹在中间……” 赵云咳嗽一声:“三明治?这是……” 陈诺知道漏嘴了,不慌不忙捡起一片树叶,夹在双掌中间:“你就当做是它。” 看赵云点头释然,陈诺拿着树叶跟赵云又比划了起来:“这片树叶就好比是韩馥,是冀州,上面掌心是公孙瓒,下面是袁绍。可是冀州只有一个,袁绍想要,公孙瓒也想要,问题也就出来了。 虽然韩馥手上人马也不少,文有诸如田丰、沮授,武有张郃、麹义,可他本身不过庸碌之辈,有人也不会用。别人且不说,麹义就是明显例子。像他这样出身西凉的将领,骁勇善战,却因为出身低微,与韩馥稍有嫌隙,就为韩馥所憎恨,以致反目成仇,弄得他不得不弃他而去投靠袁绍。 韩馥既非明智之人,又占着冀州这么大的地盘,谁不暗中觊觎?而韩馥虽然是名义使君,到底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要是袁绍、公孙瓒都来抢,只怕韩馥这个州牧位置就有点难保了。古人说得好,危邦不入,子龙贤弟当三思!”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赵云又难得听到了一句没听过的话,抚摸着枪杆,如有所悟,点头赞叹:“然之兄说得好啊,那董卓恶贼当初就是仗恃着手底下有西凉兵,把其余各路诸侯不放在眼里,这才做出接下来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先是废立天子,接着又挟持天子西迁长安,把个天下搅得乌烟瘴气,实在可恶!” “董……” 陈诺也想义愤填膺口诛笔伐董卓一把,但董字出口,卓字未说,不知为何,他的脑袋就是一痛,一片空白。 赵云看到陈诺异样,想要搀扶询问,陈诺笑了一声,说:“没事的,多行不义必自毙,董……迟早也会完蛋的。只是,刚才我说的,子龙贤弟可否考虑一下?” 赵云摇头笑道:“其实韩使君无有作为我也知道,只是我一直在犹豫,毕竟韩使君身为州牧,我不去投靠他又能投靠谁?但是刚才听了然之兄的一番话后,我恍然大悟。 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只要谁的手上有权,谁的手上有兵,谁能够为国家出力,为民除害,就算他不是州牧,那又能算得了什么?只要他能杀蛾贼,那么我就去投靠他!” 赵云还真会现学现卖,陈诺不由得苦笑一声。但他从他坚毅的眼神里,很快读出了一些东西。 陈诺试探的问:“你的意思是,正是我的话帮助了你,让你下定了决心?你果然决心放弃韩使君,而去投靠……公孙瓒?” 赵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他说:“公孙将军以抗击乌丸起家,蛾贼乱后,又一心带兵平乱。他既然能诛杀蛾贼,那么就是我所需要的。” 陈诺心里想着,如果按照历史来走,赵云投靠公孙瓒也并无不妥。但仔细一想,自己此刻虽然在韩馥手下办事,虽然帮助他暂时退了公孙瓒人马,但韩馥毕竟庸才,有袁绍和公孙瓒伺机在侧,冀州迟早不保。 而能够取得冀州的必将是袁绍,袁绍得冀州,他那时可能因为韩馥而一起跟着易主。而如果赵云跟随公孙瓒,他跟随袁绍,将来公孙瓒跟袁绍打起来,他跟赵云不就成了敌我双方了? 进一步讲,就算他能够帮助韩馥保住冀州,公孙瓒一时退了兵,但未必不会再来。若再来时,赵云成了公孙瓒部下,而他仍是韩馥的人,立场又是不同,如何自处? 这一点,陈诺当然不愿意看到,所以陈诺赶紧假装咳嗽一声,说道:“公孙将军的确能杀,他手上兵马也确实不少,将来也必有一番作为。但子龙贤弟想想,公孙将军之所以诛杀蛾贼,他是为了什么?他果真有那么大公无私吗? 就以公孙将军诛杀乌丸这件事情来说吧,他虽然在此事上确实立了不少功劳,可是他自从张纯起事,一直没有作为。他跟张纯在边境打了数年也不能将他斩杀,后来朝廷派太傅刘虞为幽州刺史,让他处理此事。 刘太傅一来,就派出使者,晓以利害,想要劝动乌丸斩送张纯首级。可公孙将军因为害怕功劳被刘太傅抢去了,于是就杀害了劝和的使者。若不是刘太傅采取宽柔之策,胡人中有人斩杀了张纯,不然张纯之乱不知道何时才能平息呢。 还有,诸侯会盟后,天子被贼人挟持到了长安,思欲东归,就派出使者,想要让刘太傅带兵来迎。使者到了袁术那里,被袁术扣留下来,而公孙将军因与袁术之间有嫌隙,不但不劝说,反是全力制止刘太傅发兵。迎接天子东归之事,也就因此而不了了之了。子龙贤弟,你说说看,像公孙将军这样只顾自己私利的人,可是能够托以国家大事的吗?” 赵云被陈诺一说,沉默了片刻,白皙的脸蛋渐渐笼罩上了一层灰蒙蒙之色。 他的手紧了紧枪:“然之兄说得对,若不是得然之兄醍醐灌顶的一番话,我差点就误了大事!只是,我既然带着这帮兄弟出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韩使君不行,公孙将军也不行,冀州之大,我该指望何人呢?” 陈诺手扶着他的肩膀,笑道:“别忘了,有一人祖上可是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赵云拄枪缓缓站了起来,脸色转而红晕:“然之兄说的,可是袁绍袁本初?” 陈诺跟着站起,哈哈一笑。正要开口,后背被人轻轻一啪,接着一个小不点从他身后窜了出来,仰着他那脏兮兮的脸蛋,大大咧咧的对着他张牙发笑:“你跟我哥哥说了这么老半天,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陈诺一眼看是赵雪,也就欠了欠身,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子,又看了赵云一眼:“这是我跟你哥哥之间的君子之语,你想知道啊,你去问你哥哥啊。不过啊,你这鼻梁洗洗,脸蛋再弄弄,擦擦脂粉,也不输给那些女孩子嘛。” “你……” 赵雪睁起双眼,跟陈诺眼睛对上,突然慌乱起来。他看了哥哥一眼,立即低头退身到赵云身后去了,居然一句话再也没有回。 陈诺哈哈笑了两声,看赵雪窘迫至此,也就不再取笑他了。 他拉着赵云到一旁,问他:“子龙贤弟可下定了决心?” 赵云看了看手中紧握的枪,再也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 陈诺拉着他的手臂,笑道:“既然子龙贤弟决心投靠袁绍,正好,我也要回冀州见韩使君复命,我们可以同上一段路。” 陈诺与赵云说话的当儿,那边也已经将车马收拾妥当,简单的打扫了战场,也就上路了。不数日间,也就到了冀州城下。陈诺不舍的跟赵云作别,等送了赵云一程后,他也不得不进冀州城来见韩馥。 韩馥听说陈诺当真说服了公孙瓒退兵,并有了公孙瓒的亲笔回书,还有他送来的珠宝器皿,终于是一扫连日来的沉闷,双手舞蹈,乐不可支。 他当即传下令去,让召集冀州大小官吏,要为陈诺设庆功宴。 陈诺一听,当即劝阻:“这不好吧……” 韩馥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好的?”也不听陈诺的,执意要为陈诺设宴庆功。 陈诺见不好阻止,想了想,说道:“既然使君大人如此看得起我,那我也就斗胆接受了。只是,我想如今公孙瓒虽然如愿退兵了,但是还有一件事却没有解决。我认为当务之急,使君你不可不考虑。” 韩馥一愣,心里有点烦:“还有事?” 陈诺提醒他:“当然!这件事情使君难道忘了?使君派我出使公孙瓒之前,可是跟孙轻将军约好了的。” 韩馥恍然大悟:“对了,孙轻将军自走后孤可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了,不是你提起,孤差点就忘了!孤问你,你有他消息没有?他到底有没有按照我们事先约定的办?” 陈诺微微一笑:“放心,韩使君交代的任务孙轻将军怎敢不办呢?就在前几天,我在回冀州的半路上就接到孙轻将军派出的侦骑。他口述孙将军的话,说他已经联络了黑山张牛角所部,张牛角也已经答应出兵了……” 韩馥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问:“那可有说他们准备出动多少人马?” “人马嘛……” 陈诺捧起了眼前酒盏,看着盏中荡漾的酒水,嘿嘿笑道:“本来张牛角在黑山的势力就不小了,可他为了壮大声势,给足韩使君你的面子,他又联络了黑山其他各部,初步估计,可得百万之众。如果精简士卒,最少也能得卒二十万。” “二十万?!” 韩馥咂舌瞪眼:“啊呀,这也是不小的一笔数目了!” 陈诺放下酒盏:“兵贵神速。孙轻将军说,既然大兵已经聚集了,就得速战速决,不然时日久了就会影响士气。所以他让我向使君您请示,可否立即发兵?” “发发……” 韩馥刚开口,转而脸色一暗,立即说道:“不对,不能发,不能发!如今公孙瓒都已经跟孤讲和,他都答应退兵了,如何还打他?” 陈诺身子向前一倾,微微一笑:“兵以诈立!公孙瓒退兵了,我们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韩馥想到安平一战的败绩,何其之惨烈,赶紧以袖掩面,连连挥手:“君子不可失人以信,不可不可!” 陈诺伸手拨开韩馥衣袖,说道:“既然这样,那么就请使君速速传言张牛角,让他解散黑山军。” 韩馥一愣,放下袖子,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行,若公孙瓒出尔反尔,再杀回来,孤拿什么抵挡他?” 陈诺点了点头:“是这么说,可是有句话叫养虎遗患,黑山军之所以不能成其气候,就是因为使君你不断的打压。可如今他得以光明正大的招兵买马,独树一帜,到时候试问使君你能够制止得了他们吗?如果他们哪一天不服管束闹起事来,请问使君你如何对付他们?” 韩馥一听,想起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又是吓了一身的冷汗。 他就赶紧说道:“言之有理,言之有理!那么劳烦你跟孙轻将军传话,让他劝张牛角把黑山军散了。你看怎样?” “这个……” 陈诺眉头一皱,故作为难的样子。 韩馥一看,赶紧说道:“此事如果办成,当再记你一功!” 陈诺离席而起,拱手道:“既然使君有此差遣,我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等到韩馥傻不拉几的笑了,陈诺这次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为了救孙轻,撒下一连串的谎,如今公孙瓒答应退兵了,他也成功骗过韩馥,让韩馥不必再记挂黑山这么一回事,他也算得上真正的完善了这个弥天大谎,将所有的漏洞都补齐了。 韩馥跟陈诺之间的谈话也有好长时候了,但传令下去让赴宴的冀州大小官员却并没有到几个,韩馥这边挂不住面子,陈诺也是尴尬。 但无论如何,宴席已经开了,就得继续吃喝下去。 席上,韩馥宣布,为表陈诺今天的功劳,准备升陈诺为一郡之督邮。大小官员都觉吃惊,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议论着,陈诺偷偷移盏去看,看的是怒眉竖目,张耳去听,听的都是反对的声音。 眼看韩馥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有的则干脆站起身来,以辞官相要挟。韩馥目视着陈诺,有点头大了,看来他是对他的这帮幕僚完全没有了应付的办法。 陈诺知道也许是自己升的太快了,触犯了众怒,也罢,不当就不当,还是做我的驿使。 陈诺把盏放下,正要开口,不想门外一人亢声大叫:“不可!” 声音未落,只见一人虎步夹风的走了进来,环视了众人一眼,然后将眼睛定在了韩馥右边首席上的陈诺,鼻子跟着一哼。 来人不善啊,不知此是何人?但听左右悄声冷笑了起来,神情也变得轻松了,偷偷交换着眼色:“嘿嘿,他来了,有好戏看了。” 第九章:田丰 被堂上众人的神秘议论声勾起了兴趣,陈诺缓缓放下酒盏。嘿嘿,他倒要看看,来人到底是谁,居然能让众人寄希望于他,要看他的笑话! 他将眼睛射去,锁定在了来人身上。 来人身材高大,穿了一身宽松的儒服,从门外走到堂内一路直线而来,就像是一只猛虎扑了出来,衣袂带风,挺胸仰首,目不斜视。整个人,给人一种高傲自大,不把其他官僚放在眼里的感觉。 那些官僚见了他,虽然有比他级别大的,仍是在无形中被此人气场所慑服。有的为了表示敬重,放下手中酒盏,挺身挪席,嘴角含笑,极尽媚态。 等到此人两步并作三步到了韩馥跟前,陈诺从他侧面去看,只见此人扬眉如剑,神目如电,胡须如刀,脸上五官组合起来,有一股不怒而威之气,让人不敢逼视。 陈诺还在猜想着这人会是谁,那边韩馥看到此人早已经不安了起来。他本来歪斜的身姿,此刻居然不自觉的端正了些。等到那人到了跟前,他微微欠起身子,强打精神,向来人嘿然一笑:“先生……” “田丰见过使君大人!” 他再怎么高傲,到了韩馥面前也得低下高昂的头颅,向韩馥打躬作揖。 韩馥点了点头,立即说道:“先生来了,请入席吧。” 韩馥手一挥,指着左手预留给他的第二个席位。那人也不客气,谢了一声,也就径直走到席上坐下了。 一直等到那人坐下,陈诺的眼睛可是始终没有离开过他。 那人也似乎感受到了陈诺锲而不舍的目光,坐下后,整了整袍服,调整好坐姿,突然眼锋一转,毫不含蓄的与陈诺眼睛对接上。 陈诺嘴角一翘,苦笑自嘲:“看这老头样子凶蛮,脾气应该不小,嘿嘿,他叫田丰那就对了。” 他并没有刻意避开田丰的目光,坦然对视片刻,抓起酒盏,避席起身。 他走到田丰身前,躬身向他敬酒:“田大人威名鄙人如雷贯耳,今日能得亲自一见,也不虚此行了!正好,我借花献佛,敬田大人一杯,也请田大人能赏鄙人这个薄面。” 韩馥知道今天的宴席要想吃得舒心,必须伺候好这位田大爷,要是惹他发火了,这顿酒也别想喝的开心。看到陈诺主动向田丰示好,也就顺水做人情,命人给田丰斟酒,劝田丰接受。 “慢来!” 田丰看也不看,将袖子一拂,满盏酒水被推到一边,突然抬起头逼视着陈诺:“我先问你,你是谁,现居何职?” 陈诺笑道:“失礼了!鄙人陈诺,草字然之,是都督从事赵浮赵将军特遣来州里送信的驿使,上次来时大人你可能不在,所以未能拜见,还请恕罪!” 田丰哦的一声,点头说道:“小小驿使,初来乍到,有些事不知道倒也罢了。恕你无罪,你可以退下去了。” 田丰说着,把眼睛一闭,谁也不理会了。 陈诺是来敬酒的,如今被人尴尬的拒绝当地,多少让那些好事者看了一场好戏。窃笑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 陈诺只当做没有听见,仍是高举酒盏,笑道:“田丰大人高风亮节,自然不肖与我这等小吏喝酒,鄙人只好自罚一杯!” 陈诺一饮而尽,将酒盏交还到木案上,立即向韩馥请辞。 眼看陈诺转身,田丰却将他叫住,抓起旁边酒盏,说道:“我田丰非势力之人,我喝了此酒,好叫你知道,我不跟你喝酒并非看不起你。” 也不二话,将盏中水酒一口抿了。 陈诺并不知道田丰喝酒的意义,但两边的幕僚,包括韩馥在内,都是惊呆了。他们可是知道,他田丰可是从来滴酒不沾的,今天居然为一个小小驿使动了酒,可见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了。 等到田丰放下酒盏,韩馥哈哈笑道:“从来滴酒不沾的田丰田先生,今日居然会因为陈督邮的一句话而破例举杯,陈督邮可当得是第一人。看来孤先前的担心是多余了,还是陈督邮面子大啊。” “噗!” 一道水箭从田丰口里射了出来,田丰将喝到嘴里的酒吐出了一半。他瞪大眼睛,看向陈诺,又看向韩馥:“督邮?” 韩馥点头笑道:“是啊,他如今已经是一郡督邮了。孤让他下可以主管驿传事宜,上则兼管督察本郡部署,对孤直接负责。当然,今天的酒宴就是为他而设,所以,刚才先生让他退下去,似乎有点不妥吧?” 此言一出,两边幕僚立即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先前他们只知道韩馥破格提拔此人为督邮,还没有宣布他的职责范围,所以敢于唱反调。 可照如今韩馥这么一说,他不但可以管理郡里的车马和驿传之事,而且还有监督郡中官吏的权利,直接对使君负责,一下跃然成了使君的耳目。这样一来,他的手眼可就遮了半边天了。而他们这些常在郡中行走的官吏,最怕的就是这样督察之类的,从此可要小心了。 想到这里,刚才那些誓死反对的官员有些反悔了,所以在这节骨眼上大部分选择了沉默。 “原来如此!” 田丰老脸变了又变,再次看了陈诺一眼,冷声道:“所谓无功不赏,不知这位驿使大人因立了如何大功,居然一路高升到了一郡之督邮?” 到了此时,先前那些陈诺和韩馥之间的秘密,也不再需要继续保留了。韩馥于是将陈诺献计出使公孙瓒,以及公孙瓒答应退兵的事情统统说了出来: “公孙瓒退兵,袁绍也就不足为虑了,我冀州还怕谁?陈督邮今日办成此事,功劳大矣,如何不能给他一路高升?” 公孙瓒退兵,这件事情的意义倒是颇大,但仍是有不少人怀疑,不敢相信。 田丰捋着胡须,再次看了陈诺一眼,眼前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啊。 他逼视着韩馥:“公孙瓒这条饿虎扑向我冀州,他若得不到半点好处,岂会甘愿退兵?” 韩馥一听,只好说道:“孤已答应公孙瓒,以南宫、经县、杨氏、任县、平乡、巨鹿等十座城池,以换取孤冀州之太平。” 此话一出,幕僚们皆是瞠目结舌,吓得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韩馥这一句话,冀州这十座城池也就易主了。 田丰脸色大变,轰然站起,指着两边的官吏,大骂起来:“尔等平时食国家俸禄,关键时候你们可有站出来?怪不得我堂堂冀州会被公孙瓒之徒侵凌,原来是冀州的人都死绝了,居然会让一个小小的驿使出这风头!” 他这一通乱骂,理亏的战战兢兢,不服气的极是不平,都是鼻孔冒烟,咬牙咧嘴瞪视着他。 田丰这边骂完,那边又瞪视着韩馥,质问他:“使君今日将土地随便赠人,对待国事形同儿戏,实在让人失望!再说,土地岂可随便赠送?就算先秦时,各国为了自保,不得不将土地割让给秦国,可换来了什么结果?最后还不都是先后亡于秦!使君难道不清楚这点?如何还要做出这样糊涂之事!” “放肆!” 田丰也太不给面子了,韩馥气得差点跳了起来,指着田丰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 陈诺虽然知道田丰牛鼻子不好惹,但今天的事情是因他而起,也只能由他来摆平了。 陈诺立即走上前去,说道:“田大人的话,我不赞同!所谓此一时,彼一时。既然说到秦并天下的事,那我也就斗胆问田大人一句,当年秦与赵魏等是什么关系?” 田丰以为自己听错了,鼻子一哼:“明知故问!先秦时诸侯并立,相互兼并土地,各自称王道霸,当然是国与国的关系!” “很好!” 陈诺呵呵一笑:“我再问一句,那么如今呢?就像使君与公孙瓒之间,他们又是什么关系?” 田丰鼻子一愣:“如今奸贼当道,小人作乱,使君乃天子正式任命的冀州州牧,而公孙瓒不过一个外来户,想要觊觎我冀州,如同一个小偷。如果使君是守成君子,公孙瓒则是路边盗匪,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陈诺点头说道:“那么大人是承认公孙瓒与使君之间并非先秦诸国间的关系了?” 田丰实在不知道陈诺想要说什么,他瞪视着陈诺,说道:“如今的天下只有一个天子,天不可无二日,使君与公孙瓒之间如何能与先秦时诸国的关系相提并论?” “好好!” 陈诺击掌笑道:“田大人说得好!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先秦时秦国独大,诸国为了自保,纷纷割让土地以求取和平,那的确是有辱国家的事情。 但是,公孙瓒与使君之间既非国与国,那么他们之间相互赠送土地,最后还不是一家之内的事情?土地也并没有流矢,照样是天子的。既然如此,田大人你又何必如此动怒?” 田丰一愣,袖子一甩,知道上了陈诺的当了。 只听陈诺继续道,“再说了,袁绍东来,公孙瓒南下,今日我冀州身处其中,大难已经迫在眉睫。像他两个,一个身居四世三公之威望,一个手握重兵,我冀州虽然有兵甲粮草无数,但奈何双拳难敌四手。 先是袁绍突然罢了盟军,孤军自西面而来,目的不过为了得到冀州。但他自知孤掌难鸣,于是就派出使者,邀请公孙瓒,让公孙瓒来做这个恶人,他则扮演好人,想要借助公孙瓒来逼迫使君就范。等到得了冀州,再赶走公孙瓒。 而公孙瓒此人野心不小,一直想插手冀州,正好借口袁绍带兵而来。他们两路大军同时发难,我冀州再坚强,也不得不有所忌惮。” 陈诺分析的头头是道,众官吏听得目瞪口呆,就连田丰也没有阻止他。 陈诺也是侃侃而谈:“眼看着他们两路大军逐渐逼近我冀州城下,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分而击之,各个击破。于是,我就向使君提议,决议从公孙瓒那里找到突破口,只要说服公孙瓒退兵,那么袁绍也就不足为虑了。 当然,要想说服公孙瓒,第一要严守秘密,不被袁绍探子知道,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第二,公孙瓒既然是为冀州而来,他若得不到一点点甜头,是绝对不肯罢休的。为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恳请使君割让南宫、经县、杨氏、任县、平乡、巨鹿等十座城池,以换取公孙瓒退兵。 当然,这件事情重大,我前后没让使君召集在坐各位商量此事,便草草行事,难怪田大人等如此动怒,是鄙人有欠考虑。我也知道我不配使君的恩赏,更不敢当此督邮重任,还望使君收回成命!” 韩馥一愣,刚刚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突然要辞官了? 他还没有发话,两边在坐的官员纷纷避席而出,向韩馥请罪:“冀州身处危难,我等不能为使君分担反而置疑有功之人,是我等不是!” 其余人都在历数自己的罪责了,就田丰一人冷笑一声,看向陈诺,说道:“这哪里是请罪,分明是在邀功嘛!” 田丰说着就要走开,被陈诺抓住袖子,不得动弹。 田丰瞪视着他,冷哼一声,厉声问他:“怎么,你也想要我向你恭贺吗?” 陈诺连忙说道:“田大人误会了,我既然说不要这督邮,自然也就不要了,你稍等。” 说完向韩馥坚持推掉督邮一职,并向韩馥一再叮嘱,既然已经许诺给公孙瓒的城池一定要兑现,不可因小失大。韩馥见陈诺坚持不要官做,没办法,只好许诺给他金银,同时答应了陈诺的要求。 陈诺想了想,又想到了张郃曾嘱托他的事情。 张郃当时因为担心韩馥不会听从赵浮将军的话,怕韩馥真的为袁绍所屈服,而将冀州献出。所以临走前,反复交代,不论事情如何,让陈诺回去后一定要劝动赵浮发兵,以威慑袁绍坚定韩馥之心。 现在看来,也不用这么麻烦了,倒是可以直接将这请求跟韩馥说。 陈诺想好了措辞,也就说道:“公孙瓒虽然退兵,但袁绍觊觎冀州之心不死,使君何不让赵浮将军举军向东,这样的话袁绍必然害怕,自然不敢乱动了。” 韩馥听陈诺说得有理,下面也没有人反对,也就同意了。 既然交代好了,陈诺还想跟田丰拉拉关系,转身时候田丰已经不见了。旁边官员提醒他,在他跟韩馥说话的时候,田丰早已经退了出去。 陈诺还以为田丰在外面等他呢,可在门外找了半天也看不到人,心里未免不爽,但回头想想,这样才是田丰的个性啊。 陈诺嘿然一笑,正想走开,突然身后灌木丛中发出轻微声响,转身去看,又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以为是错觉,也就没有理会。但当他回过身来,后背却被一个物事轻轻击打了一下,虽然不是疼痛,但明显感受到了。 “谁?” 陈诺赫然转身,发现地上滴溜溜落了一颗鲜红的熟花生。 他正奇怪着,就见灌木摇曳,从中传来一声得意的窃笑。 陈诺凝目一看,灌木中人虽然没有出来,到底露出了衣服的一角,一股悠悠的酒香也从中传来。 这人是谁,怎么跟我开起这个玩笑? 他正迟疑着,灌木荡开了,一人跳了出来。 那人一身随意的袍服,头戴着一方白色的头巾,背上挎了一口宝剑。他右手捏了一个葫芦状的酒壶,左手的拇指与中指间分明夹了两颗油光满脑的红衣花生。丢一颗花生,喝一口酒。 他的身材细瘦而长,风轻轻一荡,把他整个瘦骨嶙峋的身躯完全暴露给了陈诺。他的脸庞蜡黄,不知为什么总让人觉得他带了身病态。 不过幸好他五官还算端正,也蓄了一部漂亮的胡须,加上两眼纯清,整个人还算马马虎虎看的顺眼。 既然他能够在韩馥府上任意走动,那自然不是等闲之辈。陈诺二话不说,走上前去,向他问候:“小子陈诺,草字然之,不知先生高姓大名,可否愿意赐教?” 那人左右打量了陈诺一眼,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居然能够说赢他,把他气走,当真不错。” 说完这两句,仍是喝着他的酒,吃着他的花生。 “他?” 陈诺还想着他口里的他指的谁,那人往他身后一钻,一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先不要问我,你先回答我,你可是找田丰那老头?” 陈诺心里一喜,赶紧说道:“是是,刚才是我不好,是我无意冒犯了田大人。只是我出来他就不见了,先生你可否看到过他,能不能告诉我他在哪里?” 那人嘿嘿一笑,将酒壶往陈诺怀里一塞,说道:“我当然看见他了,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你让我告诉你也行,不过先得陪我喝上两壶。” 鼻端不断传来的酒香可把陈诺馋够了,听他怎么一说,如此好的买卖怎么不答应?正要开口,突然身后脚步声响,分明是有人来了。 那人耳朵尖,听到声响立即将酒壶收回,撒手道:“算了算了!下次吧,下次我们再喝!”弃下陈诺又跳进了灌木丛中。 陈诺回过身,有两个士兵走了过来,向陈诺道:“使君有请!” 第十章:战 刚才还十分热闹的大厅,此刻就只剩下韩馥一个人了,看来那些冀州的大小官员都已经纷纷告退了。此刻的韩馥眉头紧蹙,显得焦躁不安。 陈诺看到韩馥这副表情,心里有点不明白。 他小心的问道:“不知使君大人突然唤我何事?” 韩馥眼看陈诺来了,立马放下酒盏,笑道:“你来得正好!孤正有件事情要跟你商量。” 陈诺上前两步,拱手道:“不知使君有何差遣?” “是这样的……” 韩馥顿了顿,理了理思路,方才说道:“先前你不是跟孤说黑山已经集合了二十万大军,正等着孤的一声令下吗?孤担心的是,他们这些人向来不守规矩,要是迟迟没有等到命令,若自行处理,突然杀奔公孙瓒,只怕会误了大事。为此孤找你来商量此事,希望你早日过去传达孤的命令,让他们早日解散了,也好让孤心安。” 原来是这件事啊…… 陈诺有点奇怪,黑山的事他不是已经应承下来了,答应自己解决了吗,可韩馥怎么会突然再次催促起来? 但看韩馥神色有点不自在,他这话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别人教他说的啊。 谁会教他这样诛心的话呢?难道有人知道他说了谎,知道他根本没有联络黑山这回事情? 他原本想着黑山一事既然子虚乌有,他那句让黑山退兵的假话自然也就不用去理会,到时只用跟韩馥敷衍两句,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韩馥既然再次提出来,陈诺也不好不答应,硬着头皮说道:“原来使君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就算使君大人你不提起,我也是要早点过去的,毕竟此事缓不得片刻。正好,既然使君提了出来,我这就下去准备准备,随时动身去黑山。” 韩馥哈哈一笑:“好好,你这次过去我让张郃张将军亲自护送你。” 陈诺一动,立即问道:“张将军的驻地不是在武城吗?离此地可不近啊,若等他来岂不是又要耽搁数天?” 韩馥摇头道:“你不知道,张将军正好来冀州办事,此刻他就在郡邸里歇着,随时都在待命。” 陈诺不明白:“那武城的防务?” 韩馥笑道:“自然有副将负责,这些你不用操心。” 陈诺从韩馥这边出来,带着老大的问号来到张郃所在的郡邸。 张郃似乎早知道陈诺要来,所以吩咐了门人,不用通报,直接带来见他。 张郃仍是以一身儒服相见,看到陈诺,调侃起来:“没想到才几日不见,然之兄你就一下子立下这般功劳,居然让韩使君都对你如此看重,真是很了不起啊!” 陈诺笑道:“张将军不要开玩笑了,折煞小弟我了。” 两人互相客套了几句,张郃请陈诺坐下,让人摆上了酒菜,小酌了起来。 张郃说道:“然之兄来找我,想必使君已将出使黑山的事情跟你说了,你这次过来,可是有什么要问我的?” 陈诺哈哈一笑:“张将军果然爽快,那我就说了。” 放下酒盏,顿了顿,说道,“先时,我一直以为张将军驻守武城,不能轻易离开驻地,所以这才不得已以区区将军身份召见一个身份低微的驿使。可今日看来未必是这样,原来主将不在驻地,副将也是可以暂时代替的。” 张郃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但这不能成为惯例,除非有特需原因。” “让我来猜猜吧。” 陈诺手把着盏,玩味着,笑道:“我想到了,或许是这样。张将军此来,可能是因为没有听到赵将军发兵的消息,将军是怕我将此事忘了跟赵将军说了,所以不得已亲自过来。而将军此来,不过是想要向使君亲自建言,一劝他不可轻易让出冀州,二劝他下令让赵将军出兵东来。” 张郃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若能劝动使君,早就这么干了。正因为我有自知之明,故而才想出借然之兄之口劝赵浮将军发兵一事。 实不相瞒,我来,确实因为然之兄迟迟未有回信。我怕事情会有变化,这才丢下武城军务给副将,匆匆赶来,还不自量力的希望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只是我没有想到,冀州在然之兄到后居然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既然公孙瓒已经答应退兵,我还想着这时候劝使君让赵将军发兵是最好时机呢,只想不到然之兄你都早已经办好了,可怜我眼看只能白跑一趟了……” 陈诺听他话没有说完,也就不急着搭话。 果然,张郃稍稍停顿了一下后,语调一转,说道:“但我听说黑山一事后,便是坐立不安。然之兄,你也知道,这黑山群盗向来与官府对抗,他们纵然一时为官府所用,也必不长久。 眼看着几十万大军集合在一处,而又不能为己所用,只怕时日一长,他们会滋生事端。若是处理不好,只怕是前面赶走了虎,后面又来了狼,对我冀州来说十分不利。 此事刻不容缓,故而我这才请求使君立即处理,也只好辛苦然之兄你走一趟,劝他们把人马解散了。当然,为了万全,我同时请求使君让我亲自护送然之兄你去黑山。” 陈诺先道是有人在害他,听了张郃这么一说,也就释然了:“那么就有劳张将军了!” 从张郃这里出来,陈诺抹了一把汗。 子虚乌有的黑山军,看来是瞒不过韩馥了。 他回到了自己所落脚的邸舍,心里面忐忑不安起来。如今事情闹大了,要是跟张郃真的去了黑山,两边一旦对质起来,张郃发现没有几十万黑山军集合这么一回事,那自己这颗脑袋还要不要了? 想到这里,陈诺全身冷嗖嗖的。 他在室内来回踱步,如今看来只能是溜之大吉了。 可他的行动还没有付诸,就发现这个想法很不现实。 韩馥为了让他早日上路,早派了士兵帮助他打理行囊,顺带保护他的安全。当然,在陈诺看来,他们都是来监视自己的。 等到了第二天一黑早,陈诺便不得不跟随张郃的队伍出发了。 张郃身为别部司马,按照正常编制有千余人,是可以单独带兵的。因为他的部署有驻守武城的任务,所以这次出来不便带出,只有数十人跟来。而韩馥为了以壮冀州声威,爽快的从旁军拨给了他五百人,让他带领。 路行不止一日,一行人马依着黑山往北,都是选择较为平坦的道路前行,不敢在山区停留。 只是经过沾县时,不得不从山地穿过,以便进入常山郡。 眼看着一天天接近黑山军,陈诺虽然仍是保持着外表的冷静,内心里的波澜是没有人能够体会的。 所谓百密一疏,他千算万算,虽然设法救了孙轻,也弥补了明显的漏洞,可他哪里想到,半路会杀出个张郃来。若不是张郃提醒韩馥,韩馥焉能这么急着催他上路? 这下好了,一旦跟张牛角对质,什么马脚都露出来了。 他很想设法推延时间,但他知道,越是这么干,问题就越容易暴露出来。 张郃这么聪明,以巧变著称,焉能瞒过他? 跟聪明人打交道,最好还是放聪明点,陈诺唯一的选择只能是以静制动,伺机而行。 一路等待着机会,这个机会,也终于让陈诺等到了。 陈诺扯马上前,向张郃提醒:“前面都是山路,山路行军最易遭到敌军的埋伏,更何况此地是黑山军的据点,我等切不可贸然进入。” 张郃驻马望着眼前茂密的森林,点头笑道:“然之兄言之有理,兵法有言,军旁有险阻,蒋潢,井生葭苇,山林、蘙荟者,必谨覆索之,此伏奸之所藏处也。” 陈诺一笑,拱手道:“张将军如此熟读兵法,佩服佩服!” 顿了顿,说道,“正是这样,还请将军等暂时在原地休息,我愿带十几骑上前查看。” 张郃摇头说道:“然之兄乃使君特派使者,身负重任,我岂敢将然之兄当做侦骑来使唤?” 说着就要另派他人,陈诺赶紧笑道:“张将军难道忘了,我可是驿使出身,虽然跟侦骑还是有点区别,但到底都是做的事情差不多,一个送信,一个探路罢了。难道张将军只知道我会跑腿,不知道我也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哈哈哈,好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张郃眼看陈诺执意要去,只好手一挥,说道:“也罢,你既然要抢这功劳,那就让给你吧。不过,你可千万要小心,遇到紧急情况就马上鸣金为号,我会立马过来接应。” 陈诺谢过,带了十三骑人马就上路了,张郃则让部下暂时停下来休整。 一路走了进来,越往里面路途也越法的难走,丛林密布,山石勾陈,若不是大太阳在顶,只怕看去鬼森森的,很是骇人。 这一路上,陈诺可是没少打歪主意。 身边只有十三个人,现在离张郃也有点远了,如果找到机会往山石里面一藏,然后往山上跑,那些人也未必能找得到。再说,这山上丛林如此茂密,要找一个人只怕不比大海捞针容易。 再走一程,前面道路突然崎岖狭窄,紧紧能容一匹马出入。陈诺知道机会来了,若引这些人先进去,他自己再逃跑,那么他们想要回马来追那就不那么容易了。 陈诺于是故意命令他们走在前面,他则美其名曰为他们押后。 这些侦骑都是得到了张将军的命令,唯陈诺之命是从,自然也没有人反对。 眼看就要进入狭窄之地了,陈诺也在有意识之下逐渐跟他们拉开了距离,他看了看左右,紧了紧手中缰绳,准备着调转马头,然后跟他们彻底说拜拜。 然而,还没等他们进入预设的目标,前面的侦骑突然发现了异状,大声叫道:“有埋伏!”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两边丛林里冲出了无数黑压压的人头,他们手里或是拿着短刀,或是拿着长矛,或是拽着弓箭,不一而是,如一窝蜂似的从上往下冲。 幸好发现的早,这才迫使埋伏在丛林里的贼人不得不提前露面,当然,这样也给陈诺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丛林中埋伏的人足以达到千数,但他们埋伏得较深,所以等他们冲下来的时候,十三骑在陈诺的指挥和安抚下早已经不慌不忙的往后退到了宽敞地带,一字摆开。 目下,山石纵横,不利于骑马,逃跑已经不可能了。那样,不但显得胆怯,无济于事,而且可能会被对方射成刺猬。 贼人既然没有看到他们逃跑的意思,反是疑神疑鬼起来,一时却又不敢贸然的冲上前去。 双方就这样拉开了距离。 相对于今后的危险,当前的处境更让陈诺感到紧迫。 如果不能处理好眼前这些贼人,就更别谈以后的事情了。 “陈大人,我们是否以鸣金为信,让张将军带兵来救我们?” 陈诺虽然拒绝接受韩馥任命的督邮一职,他的身份也比较低微尴尬,但他到底是此次出使黑山的使者,是韩馥亲自封的,所以这些侦骑也只得以“大人”称呼。虽然这“大人”的含金量实在太少,到底避开了尴尬。 陈诺心里面十分清楚,以双方的人数来说,贼人占有了绝对的优势。若贼人一起冲上来,自己连同身后的十三骑或许早就被他们踩成肉饼了。 而他们之所以迟迟不动,那是因为他这边没有动。 他这边不过十几个人,居然面临数千人马仍是坚守不走,这种气势也足以一时骇住贼人了。 这就好像是一场心理战,如果哪一方先露了胆怯,那么他也就输了。 也就是说,现在如果陈诺这边有人敢表现出任何的害怕,那就死定了。 如果此时鸣金喊救命,那还不是自己找死? 陈诺伸出手,制止了他们愚蠢的行动,从十三骑中扯马上前一步,不与十三骑并肩。他是故意要让贼人们看清,他,陈诺,就是这十三骑的头儿,他们并非是一群游勇散卒! “大帅!大帅!” 贼人虽然凌乱的摆布着,但到底不比没头的苍蝇乱撞,就这么对峙了一时,突然贼人阵中一阵骚乱,前面裂开口子,贼人向两边散开。有人举起了一杆旗帜,竖立在了正中,一人骑着一匹高大的黄马,款款的步了出来,立在了大纛的正下方。 众贼人看他出现,都是一阵的欢呼。 陈诺紧了紧缰绳,抬头看去,旗帜上中书了三个字: 大帅于! 再目视着那姓于的,满脸的凶肉乱颤着,脸上的五官都似挤在了一块儿,眉毛粗塌,鼻如悬胆,眼睛却又细小得可怕,从中射出一道道凶悍之光,一看这人就非善辈。 再看他个头中等,大腹便便,却又穿了身铠甲,肚子如同坟丘一样凸起,把铠甲硬撑起来,让人看起来十分的别扭。另腰悬佩刀,脚下踏靴,威风十足。 就他这一人骑马披甲,其余的人多是破衣烂衫,有的甚至衣不遮体,脚下能有一双破旧的草鞋穿就不错了,而多数则都是打着光脚。 陈诺心里好笑,就这么寒碜的一支队伍,居然也敢自称是什么大帅,也真是恬不知耻了。 陈诺露出这轻蔑的一笑,自然没有逃过姓于的眼睛。姓于的突然双眼猛睁,凶光毕露,恶狠狠瞪视着他。 再怎么睁也就豌豆那么大,你还想闹那般? 他松开缰绳,对着他撑了撑懒腰,白了他一眼,姓于的气得眼冒金星,两只漆黑的豌豆在眼白里滴溜溜的乱转了起来。他身后有不忿的,就要动手了,但姓于的毕竟心思缜密,看了看静得令人窒息的四周,立即制止了他们。 陈诺干脆下马,将马鞍取下来,放在地上,然后若无其事的调转头去:“你们十三个傻愣着干什么?这么大好的太阳,还不将马鞍取下来也晒晒,想让马身子捂出疹子来吗?” 十三骑,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实在不明白陈诺为什么要他们这么做。 但他们眼看陈诺以手枕头,就在地上闭眼做瞌睡之状,一个个都佩服得无言以对。好吧,既然陈大人都不怕死,我们难道还怕死! 齐刷刷一声,十三骑在陈诺话音落下后,立即全都跳下了马背,按照陈诺的吩咐,将马鞍取下来,丢在地上,任由太阳照射着。 十三骑训练有素的动作让那些贼人们一看,都是吓了一跳,他们这是到底想要干嘛?有惊疑的,不禁倒退了数步,以袖拭汗。 空气一下子好像凝固了起来,刚才还人声吵杂的战场,此刻居然没有人说话了,甚至连轻微的喘息也忽然粗重起来。 姓于的一直目视着陈诺,从陈诺身上没有看出一丝的害怕,他自己心里反而泛起了嘀咕,难道这其中有鬼?他掉过头去,吩咐旁边贼人,跟他低声耳语两句。那人点头领会,一招手,也就带走了十几个人。他带着这些人,眼看就要绕过陈诺等十三骑。 陈诺在众人面前虽然表现得一直很悠闲,但遽然看到有人要抄他们后路了,心里也是一阵紧张。若让他们断了后路,发现张郃等人马还在老远地方,那他所能依仗的也就没有了,那么自己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陈诺虽然极尽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到底在这一刻让姓于的看到了他脸上轻微的变化。 姓于的大帅如猎人一般,眼看陈诺露出破绽,禁不住发出嘿然一笑。 他手落刀柄上,然后缓缓的拔出…… 第一一章:戈 眼看着于大帅紧握刀柄的虎口缓缓向外推移,即将扬刀而出。陈诺心里咯噔一跳,也不由伸手向腰间摸去。 他的腰间也有一把刀,是韩馥走前特赏给他护身用的。 既然摆下的空城计吓不走贼人,如今也只有拼死一战了。 他身后十三骑好像都感受到了死亡来临前的气息,神色都没有刚才那么自在了,目光呆滞得如同一潭死水,但看陈诺没有丝毫退意,他们也纷纷偷向腰间刀刃摸去。 男儿天地间,死则死耳! 刚才抄道而去的贼人,有两个跑了回来,一脸慌张神色。 “大帅!” 他们低声跟姓于的大帅说了两句,于大帅抽刀的手突然顿住,眼睛扫向陈诺,眼角的余肉乱颤着。 陈诺见他神色有了异样,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莫非是他们发现了张郃军的存在?可是此地离张郃军太远,他们是不可能这么快就能刺探得到的。 但不管怎样,既然他们起了疑心,那么事情也就好办多了。 陈诺缩回将要拔刀的手,顺势做了个打呵欠的动作,懒洋洋的站起身来,不屑的藐视了于大帅一眼。 于大帅鼻子一哼,嘴角微微一张,吞声道:“小子,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的,居然以区区十几个人就想唬住我数千人!你这样就想骗过本帅,可没那么容易!” 陈诺仰头哈哈一笑:“谬论,谬论!自始至终你也看到了,我们就这十几人在这里,可没曾想去唬住谁。要说起来,我看是你们自己心虚! 你们是害怕我们身后有埋伏,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还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现在好了,话我也已经挑明了,总不至于还在怀疑我在骗你们吧?怎么,你们是想动手了吗?” 陈诺话一说完,右手按住刀柄,目视着于大帅。 于大帅眼睛一动不动的瞪视着陈诺,自始至终也没有离开过他。 一直等到陈诺再次用挑衅的眼神射到,他突然发出阴森的一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想骗我!你身后若不是有埋伏,如何敢在本帅面前如此放肆?哼,本帅看你年纪轻轻,倒是颇有胆识,很是让我看得起你。这样吧,你报上名来!” 陈诺嘿嘿一笑,说道:“想知道我大名也可以,你听好了,我叫陈诺,表字然之!你若想在黑山继续混下去,最后记住我的大名!” 于大帅眉头一紧,扯开破锣的嗓子仰头笑了三声,突然目视着陈诺:“你说你叫陈诺,可是冀州都督从事赵浮手下的人?” 陈诺一楞,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你是何人,如何认得我?” 于大帅别过头去,旁边一人提醒了他一句,他点了点头。他也没有回答陈诺的话,目视了陈诺一眼后,手一挥,调转马头,就要撤兵。 然而也就在这时,陈诺身后的密林里突然一下子出来了好多的人。陈诺心里一喜,还道是张郃的人马到了,殊不知,来的居然也是一群流寇。 只是他们身上的衣着都跟他们不同,不但多是以皮毛为原料,上衣也较短,直襟左祍,跟一般人所开的右祍正好相反。而且,他们大多人头上都戴着圆状或尖状的高帽,腰里别着弯刀,甚或捏着长枪。他们脸上的胡须也较为卷曲,样子甚是彪悍,一看就不是汉朝人物。 陈诺身旁有人认了出来,立即是黯然失色,跟陈诺小声嘀咕:“遭了,是匈奴人!” 陈诺正奇怪着中原怎么会有匈奴人流窜进来,但见走在匈奴人最前面一人骑着马,远远的高笑了一声,大声道:“于大帅,怎么见到老朋友就走了啊?” 居然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话。 “原来是右贤王,失敬失敬!” “于大帅,本王来迟了,你要多担待呀。” “哪里哪里,我也刚来……” 眼看着两伙贼人狼狈为奸合到了一处,声势更壮,陈诺头都大了。 他们两一旦见面,话就扯开的说,好像早已经把陈诺等人给忘了。 只见那于大帅抓着右贤王的手不放,说道:“右贤王远来劳顿,一定辛苦了吧,我这次一定要好好款待款待右贤王。” “于大帅客气了!” 右贤王瞥眼看到陈诺等人,眉头一皱,问他:“怎么,你跟官府也有联系?” 于大帅叹了口气:“别说了!先前我带着人马到这边准备迎接贤王,不想探马突然发现有官兵到了,我还道是消息给泄露了,故而赶紧隐藏起来,想要一探虚实。到底还是被这些人先发现了我们,我们只好现了身。 只是这些官兵人少,见到我们居然没有立即逃走,反而与我们耗上了。本来要是平时,且不论他来了多少人,杀上去就是了。可我眼看他们一个个装腔作势,没有丝毫的胆怯,以为必然有鬼,还道他们后面定然有大军在埋伏着,故而我也就迟迟不敢行动。 等我派出侦骑,这才发现他们后方树林里果然有诡异,肯定是埋伏了不少人马,正等着我上钩呢。我一想到即将要跟贤王在此会面,不能有丝毫的闪失,只好下令撤退。只是没有想到啊,原来树林里的却是贤王你啊。” 右贤王哈哈一笑:“我也正奇怪呢,我刚刚领人到了这边,还没歇下呢,前方探马就发现了异样。我为了安全,只好暂时将人马埋伏起来,只是眼看着出现的人又走了,我又令人查探,这才发现于大帅你的旗号,故而方才出来相见。” 他们的谈话根本不顾及旁人,就连陈诺他们,也是当着面,一字字的清晰的说出来。陈诺知道,他们之所以完全没有了顾虑,那是把他们当成了死人的。 也只有死人,才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情说出去。 果然,他们互相一番解释,大笑一声后,突然把眼睛一齐扫视陈诺和他的十三骑。 于大帅眼露凶光,瞪视着陈诺,缓缓道:“怎么样,你是想乖乖的束手就擒呢,还是让我们动手?” 陈诺刚才可是仔细的听了他们的谈话的,也了解了个大概。他们一个是大汉朝人,一个则是匈奴人,他们勾结在一起,能干些什么?怪不得在中原之地突然出现匈奴人呢,原来为此。 再虚张声势已经不可能了,是唬不住他们的。如果跟他们硬拼,那无异于以卵击石。束手待毙?那不是陈诺的风格。为今之计,也只有以智取,能拖延一时是一时了。 陈诺眼睛一转,哈哈一笑,走上前两步,答非所问的说:“于大帅,你刚才好像说你以为我们身后埋伏了人马,怕中了计,所以你就弃下我们撤退是吗?” 于大帅鼻子一哼,两眼朝天:“怎样?难道我明明知道有埋伏还自己冲上去吗?” “于大帅说得有理啊。” 陈诺突然哈哈连笑两声,左右踱步,击掌道:“妙哉!妙哉!于大帅妙哉啊!” 于大帅一愣,冷声道:“什么乱七八糟,你在说些什么!” “我说妙哉啊!” 陈诺嘿嘿一笑:“于大帅你是有多聪明啊,你明明知道这里有危险,所以自己躲开,却让别人中计。你当然知道,等会右贤王将要跟你在这里会合,可你为了保全自己的势力,就把危险留给了右贤王。 所谓此消彼长,这样一来啊,右贤王势力不但被削弱了,而且在谈判桌上你就可以高出右贤王一头,也就掌握了说话的主动权,右贤王就不得不听命于你。 啊,妙哉,妙哉!实在是妙哉啊!只是可惜的是,你这天衣无缝的一计,最后还是失败了。所以我这声妙哉啊,也只能替你惋惜一声咯。” “你!” 于大帅气得差点掀下马,也怪自己刚才说话破绽重重,被这小子抓住了漏洞。突然看到右贤王脸色都变了,怕他真的会这么想,赶紧向右贤王解释一通。 右贤王脸色暗得可怕,对于于大帅的解释,他是皮笑肉不笑的回应:“于大帅,你放心,我是不会相信这小子的狂语的。” 虽然这么说着,眼睛仍是带有难消的敌意。 于大帅知道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恨陈诺小子挑拨离间,于是闷声大喝,拔出刀来,指着陈诺怒道:“你这小子胡说八道,看我不杀了你!” 猛的扯动缰绳,举起刀,向着陈诺直奔而来。 既然杀戮已经不能避免,陈诺牙关一咬,看向两边,喝问:“你们怕死吗?” “不怕!” 十三骑眉毛直冲,跨前一步,团结在陈诺周围。 “没想到我陈诺刚来这个乱世,还没有打算好该怎么消遣这一辈子呢,想不到这就要回去了。想我这些天以来,看到的皆是死亡、杀戮,倒是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不过是你杀我,我杀你,人吃人罢了。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当选择轰轰烈烈干一番大事业,以戈止戈,定叫这乱世太平,不再为犬!” 陈诺睁开眼来,眼睛里血丝如注,面对于大帅急冲而来的马匹,陈诺突然发出一声沉吼:“人间若有不平事,纵酒挥刀斩人头!” 他拔出刀,蓄满了力量,只等于大帅冲上前来,给他致命的一击。 他身后的十三骑,本来面对强敌完全散失了战斗意志,但在陈诺一声吼里,他们为陈诺的豪语所震撼,一个个捂刃的手背上青筋乱奔,随时等待着一场豪杀! 眼看着于大帅扯马就要奔到,灰尘扬处,突然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惊呼,异变突起! 再看于大帅,他人早已经落下了马背。被马拖行了一段路,马惨嘶一声轰然倒地,于大帅则被两边贼人抢着救了回去。 变化太突然,陈诺甚至只看清一支箭从他身后高空射来,然后冲过来的于大帅,被这支箭一箭射中马腹。马吃痛,将他掀落马下。 于大帅这一落马,贼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许多人乱窜乱叫了起来:“官兵杀来了,官兵杀来了!” 陈诺也已经感觉到了,因为轰隆隆的马蹄声响了起来,喊杀声也从身后传来,十三骑无不兴奋的告诉陈诺:“大人,大人,是张将军带兵过来了!” 陈诺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拔出佩刀:“给我杀!” 他带头第一个冲了出去,还想要找出于大帅。 此时的于大帅被刚才一闹,早已是灰头土脸,威风扫尽。好不容易被人扶上马背,眼看身后不知道有多少人杀出,恶狠狠的道:“我就知道这小子使诈,居然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右贤王鼻子一哼,眼看局面失控,喝道:“还啰嗦什么,再不跑难道等死吗?!” 一阵厮杀下来,贼人丢下遍地的尸体逃走了。陈诺还想继续追杀,被张郃劝住。 张郃看到陈诺满脸的鲜血,以及满眼的血丝,都差点认不出了,没想到这小子看起来文弱的很,真正杀起人来倒是丝毫不含糊。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要夸奖两句,突然看到他满脸肌肉扭曲乱颤,立即缩了回去。知道他是受了伤,转身让传随行军医,让给陈诺包扎伤口。 陈诺一直都没有说话,回想起刚才自己疯狂砍杀的情形,恍若不是原来的自己,是好像有另外一个人跑了出来。对,肯定是另外一个人,不然我怎么会变得这么残酷? 他突然觉得鼻孔窒息,嘴巴甘甜,伸手一抹,原来是别人的鲜血把自己的脸庞糊住了。 他抬头一看,这才发现有个老头儿正在给他包扎伤口,而他屁股下面坐着的,居然是一个被砍了半边脑袋的尸体。刚才他手掌不知不觉放到尸身上,已经沾了满手掌连血带肉的脑浆。 陈诺一阵干呕,想要搽干净,可怎么也感觉干净不了了。 等到老军医摆弄好,张郃走到陈诺身边,蹲下身来,问道:“你没事吧?” 陈诺定了定神,说道:“张将军放心,我没事。” 张郃点了点头,说道:“行军打战死伤难免,再说,在这样乱世,本来就是强者生存,弱者死亡,就算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你。所以,最好你自己足够强大,不然想活下去都很难。” 陈诺顿住,停止了揩拭手掌的动作。 他望着满地的尸体,如有所悟,缓缓站起身来,说道:“适才幸好将军你出现得及时,不然此刻躺在地上的可能就是我了。” 他到此时才明白自己先前为什么那么疯狂,原来人在绝地是会爆发出强大的求生**的,他可以为了活着,而做出连他自己事后都觉得疯狂的举动来。 在这个乱世,为了活下去,每个人都是疯狂的。而他,也不能例外。 某种力量,也正悄悄的帮助着他,影响着他,让他更加坚定心里的那个信念。 张郃听陈诺一说,看了看天:“什么也不要说了,收拾收拾我们动身吧,最好赶在天黑之前穿过这片树林。” “好吧。” 陈诺正要转身,突然被张郃拉住。 陈诺看到张郃突变的脸色,问他:“怎么了?” 其实不用问张郃,陈诺这时耳朵也已经听到了异响,眼睛也看到了密林里异常的动静。 是有人过来了,而且数量不少。难道刚刚经过一战,还没有喘口气,就又要投入新的一场战斗? “来就来吧,谁怕谁!” 陈诺紧了紧腰间刀,无奈的咬着牙关。 张郃的部下忙着打扫战场,散落在各处,眼看大敌逐渐逼近,张郃当机吩咐身旁士卒,让士卒挥舞旗帜,打起暗语。那些散落各处的士卒,在接到指令后,不得不放下手中缴获的战利品,抓起身旁的兵器,连走带跑,逐渐的向张郃这边聚拢来,准备下一场战斗。 但来人十分迅速,很快逼近,眼看着一场大战难免。 日头渐渐偏西,一半阴暗,一般仍接受着阳光的照射。 躲藏在密林里的人马不知有多少,但他们在围拢过来后,也保持了相应的距离,并没有再行一步,也没有立即露面。 张郃这次带来的人马有五百多人,但经过刚才一战,已经损失了二三十,而且还有伤员七八十,所能剩下的战力不足四百号了。更何况,经过刚才一战,众人也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所以,虽然明明知道有人围来,他们也不敢太过大意,在张郃的审度下,只好暂时将人马向后撤了撤,依着山石,准备进行防御战。 敌人的人马不知道来了多少,不敢妄动,只好等着他们自己杀出来。 可敌人也好像拿不定注意了,居然也没有先动手的意思 两边就这样默默的对峙着,眼看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了。 陈诺查看了一下左右地势,跟张郃建议:“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表面上继续跟他们对峙,悄悄的把人马往后山撤走,他们要发现也很难。” 张郃听他主意不错,正要点头同意,那边突然有人喊了一句:“请不要动手,我有话要说!”就见密林里钻出一人。那人站在大石上,挥舞着双手,高声叫喊: “我且问你们,你们可是冀州人马,主将可是张郃张将军啊?” 第一二章:锦囊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场,突然间有了转机。 听到对方的喊话,张郃神色一变,示意弓箭手不得命令不准发箭,又让一名士卒高举起了旗号,摇了两摇,他则站起身来,喊话对答:“冀州将军张郃在此!” 声音传到对方喊话人的耳朵,那人立即说道:“果然冀州军,那就误会了!” 张郃眉头一皱,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那人回道:“我们是黑山军,并无敌意,请将军放心!” 张郃突然想到陈诺联系黑山军的事情,想必这伙人就算不是张牛角部下,也必是张牛角的盟友了,所以这才见到冀州军完全没有了敌意。 张郃想到这里,也就释然,将军队拉出来相见。那边丛林里埋伏的黑山军,也纷纷走了出来。但毕竟官匪有别,说起话来也十分小心,就算是当面相见,那也各自提防着对方,不敢大意。 那边小头目自报姓名:“鄙人王当,见过张将军!既然张将军说要去找张牛角张大帅,正好我也要去找他,如果张将军不弃,我们倒是可以同路,而且我知道张牛角此刻在何地。” 张郃立即笑道:“如此最好!” 两边既然同意一起上路,这路也就好走多了。 王当所领的人马有一千余人,再加他经常行走在黑山,黑山一带其余的大大小小头头多少给他一点薄面,所以也没有难为他。路走得十分的顺利,不日间就到了井陉山附近的石邑,张牛角军的驻地。 张郃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拍了拍陈诺的肩膀:“然之兄,我们到了。” 是啊,到了,没想到如此顺利。 陈诺苦笑了一声,大概没有人知道他的无奈吧。 一个张郃已经让他够头痛了,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个王当。他第一次没有逃脱成功,还想着张郃不熟悉黑山情况,多少还能拖延时日,说不定还有机会。可自从有了王当,他轻车熟路,将他们一路带来,路上都没有歇息,就更别说有逃跑的机会了。 眼看着即将面对张牛角,跟他对簿公堂,陈诺还哪里能开心得起来? 但他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能认输的,所以他在张郃面前,仍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随着众人一路乖乖进了张牛角的大营。 在主人没有出现前,王当倒是充当起了小主人,招呼着陈诺和张郃在大帐里静候。 张郃跟王当客气两句,转头看了陈诺一眼,笑道:“然之兄,你很热吗?” 陈诺举袖揩去额头上的汗珠,笑道:“是有点闷热,怕不是要有一场大雨吧?” 两边说着闲话,突然帐门一掀,走进来一人。人还没有露面,笑声先到:“哈哈,让诸位远道朋友久等了!可惜张大帅有事不在帐中,就让小弟褚燕暂时招待各位吧!” 等进了帐门,陈诺这才看清楚,来人个头不小,身子壮硕彪悍,脚步轻盈,一看就是个身手矫健之人。那人刚一进来,王当首先冲上前去,立即拜道:“褚大哥!” 自称褚燕的立即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肩膀,哈哈笑道:“多日不见,兄弟你壮实多了!” 放下王当,走到陈诺跟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笑道:“这位想必就是冀州使者陈大人吧?” “不敢!不敢!” 张牛角没来,陈诺多少松了一口气,他笑着站起身来:“久闻褚帅大名,如雷贯耳!” “贱名不劳挂念。” 褚燕哈哈一笑,看到张郃,脸色突然一变,嘿嘿冷笑:“原来是张郃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陈诺去看张郃,却见张郃神色有恙,难道他跟褚燕早就相识? 果然,张郃也是嘿嘿一笑,语调有点怪异:“褚帅别来无恙吧?” 褚燕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坐到了主人的位子上,命人上了饭菜酒水,说道:“各位远路而来,一定饿了,先请填填肚子吧。” 他亲自陪着酒,跟陈诺随便问了冀州的近况,语调一转,看向张郃,说道:“难得张将军还记得鄙人,万分荣幸!记得上次我们相见,还是年前的事吧?” 张郃放下酒盏,捋须说道:“是在年前,当时褚帅你带着一路人马直奔我冀州而来,想要从我黎阳经过,准备渡河和兖州北面的黄巾余孽会合。当时,我正好驻军黎阳,自然不能放任你乱来,只好全力阻挡。 你我双方数十个回合下来,互有损伤,而褚帅你也不巧被我军流矢所伤,这才退军而去。只没想到,当时那一箭并没有让褚帅你丢掉性命,如今还是好好的坐在这里。” 听张郃这么一说,陈诺似乎有点明白了,怪不得他两一见面互相以话语讥讽对方,原来他们之间曾互为寇仇啊。 褚燕嘿嘿一笑:“也许我的贱命跟我的名字一样的贱吧,所以老天爷看不上,也就不向我轻易索取。倒是张郃将军,我且不论当时一战我们之间的对错,我有点不明白的是,将军既然击退了我,自然立下了不少的功劳,再加shang将军你为冀州多次出生入死,不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可我听说,将军的职务到现在一直仍是小小的别部司马,不知道韩馥使君为何待你如此之薄?” 张郃脸色一变,但很快恢复正常。 他看了褚燕一眼,笑道:“别部司马虽然在军中职位卑微,但他能够单独领兵作战,不受拘束,像尔等若想侵犯我冀州,我便可以立即组织军队抵抗,击杀来敌。这对我来说,已经很是满意了。” “是吗?” 褚燕不置可否的一笑:“原来张将军的志向不过如此啊!” 张郃低下头去,脸色有点难看了。 陈诺从他们的谈话中多少了解了点张郃的事情,像他年前就曾以孤军击退褚燕,可谓立了大功的,他那时就是别部司马了,到现在仍是原职不动,能说张郃满意吗? 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张郃再怎么想得开,也经不住别人的冷嘲热讽啊。由此看来,韩馥还真是个不会用人的庸才,怪不得韩馥一倒,冀州大部分原来他的部下也就立即倒戈向袁绍了。 张郃毕竟是张郃,他脸色一变,立即又恢复如初。 他缓缓放下酒盏,说道:“我此次来可不是来让褚帅你看笑话来了,更不是为了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我只问一句,我冀州跟黑山之间的约定,可还算数?” “约定?” 褚燕嘿然一笑:“什么约定啊?” 遭了,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陈诺偷眼去看张郃,张郃正拿眼睛看向他。 陈诺赶紧笑道:“这件事情褚帅你可能还不知道,既然张大帅不在,我看还是等他回来我们再行商议吧。” 褚燕以手指轻轻敲击着木案,想了想,突然笑道:“哦,我想起来了。我黑山跟冀州之间所谓的约定,可是冀州嘱托我家张大帅团结黑山周围势力,以共同抗击公孙瓒一事?” “就是此事!” 张郃一拍案,陈诺胸口猛然一跳。听褚燕话里面的意思,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可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存在,孙轻不可能联络黑山,他也没有接触过张牛角,条件都不成立,如何会有这个结果? 陈诺可谓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只见褚燕一笑,道:“原来是这事!这么大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吗?再说,张大帅自从集合了兵马后,正日夜期盼着冀州方面能够来一两个官吏,也好磋商接下来的事情。这不,你们正好过来,也省得我们再去请命了。” “???” 陈诺脑袋里一万个问号,但现在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但见张郃点了点头:“他张大帅承认这个约定那就好,也就说明你们张大帅仍是愿意听从我冀州的号令的。” 褚燕嘿嘿一笑:“那是当然!若不是有冀州作为号令,我家张大帅也不可能这么快云集了这么多兵马。只是大军集合了就要吃饭,就凭黑山这么点积蓄那是根本不够用的,所以你们冀州来了官员正好,这战我们替你打了,这粮草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可以坐下来商量一下了?” 张郃眉头一皱,说道:“你说得有理,可目下情况有变,冀州已经跟公孙瓒讲和,答应退兵了,所以你们也不需要再去难为公孙瓒了。为此,冀州命令你们可以立即解散黑山军了。” “什么!” 褚燕一听,拍案而起:“冀州跟公孙瓒讲和了?那我们怎么不知道?你这不是在耍我们吗?” 张郃眉毛一轩,说道:“这是冀州跟公孙瓒之间的事情,跟你们黑山没有关系,你们按照命令行事就是了。冀州说了,只要张大帅退兵,立即加官进爵,仍是可以带领原部人马,只要不生事端,可以不受官府拘束,任意出入黑山之地。” 褚燕鼻子一哼:“是吗?多谢了!可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我大军已经跟公孙瓒处于交战状态,你说撤就撤,有那么容易吗?” “什么!” 这下轮到张郃拍案了:“我冀州什么时候让你们擅自发兵了?” 褚燕手按刀柄,面对张郃的强横丝毫不退让,目视着他:“别给脸不要脸,我看得起冀州才是冀州,看不起什么也不是!你冀州说什么加官进爵,不过一纸空文,能有自立山头,自己称帅那样来得实在吗?还说什么可以带领原部人马,难道我的人马你们还想独吞不成?再说,黑山原本就是我们自己的家,出入随我们自便,什么时候要你们冀州管这闲事?” 眼看着两边针锋相对,各不退让,陈诺也不想他们新仇激起旧恨打了起来,就要站起来劝解。这时,帐外一人莽莽撞撞的闯了进来,大声叫道:“褚大哥,不好了,张大帅误中了贼人的奸计,被贼人围困了起来,眼下十分危急。褚大哥,你要救他呀!” 孙轻!来人居然是孙轻! 陈诺以为自己看错了,惊愕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的是孙轻,只是他此刻身穿着铠甲,满脸都被鲜血糊住了,差点认不出来了。 “张大哥!” 褚燕乍听到消息,全身一震,立即弃下张郃,就要往外跑去。 旁边王当窜了出来,拦住了褚燕,向他和孙轻拱手道:“褚帅,孙兄!既然张大帅有难,我不可坐视不管,请让我带领本部人马也参战吧!” 孙轻看了王当一眼,难抑激动:“你小子什么时候过来了?” 王当立即道:“兄弟让我过来帮忙,我能不过来吗?我接到兄弟的信函,知道兄弟要联合冀州对付公孙瓒,想那公孙瓒原也与我有恨,我正好新仇旧恨一起报了,焉能坐视不管?此刻张大帅有难,你不可因为我刚到便不许我参战!” 听他们这么一说,陈诺似乎又明白了点。 看来这王当应该是孙轻的好朋友,这次是接到了孙轻的求助,故而赶来助拳的。怪不得像王当这样的黑山军,向与冀州不和,如何会跟冀州能够和平相处到现在,却原来是卖给孙轻面子。 再看孙轻,听王当那么一说,也只好摇头苦笑,算是答应了。 孙轻没有反对,褚燕也自然没话说,再说他担心着张牛角的安危,也是急着要带兵去救人。但就在这时,旁边张郃走了出来,问孙轻:“张大帅情况怎么样,你先跟我仔细说说。” 孙轻不解的看了褚燕一眼,样子有点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情慢慢跟他说? 褚燕也是拿眼瞪视着张郃,你不怀好意的吧,嘴上没有说,但眼睛已经明白的告诉了他。 眼看气氛僵硬起来,陈诺赶紧起身出面,跟孙轻说道:“孙兄,张郃将军向有谋略,他之所以这么问,一定是想多了解了解情况,这样也便于救人。你不相信他,但可以相信我吧?” 孙轻心里一直焦急着张牛角的安危,又忙着跟王当见面,自然没有注意到陈诺的存在。 眼看陈诺突然出现,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及至看到陈诺就活生生的立在他面前,他是立即抓住他的手腕,激动万分的说道:“当然相信,当然相信!恩公,你还好吧?” 陈诺有许多话要问孙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也不想当真别人的面问,所以他只是点了点头,跟他简短的说了两句,然后面向褚燕,说道:“褚帅,救人要紧!张将军都愿意出来为大家想办法,你也应该暂弃前嫌才是。” 褚燕说道:“你太小看我了,我褚燕虽然跟张将军往日有一些过节,但在大事面前我岂可含糊?既然张将军愿意站出来,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张郃点了点头,再次向孙轻问清楚张牛角跟公孙瓒两边的兵源情况,以及战场地势,还有张牛角如何中计,因何被围。在一一了解清楚了这些后,张郃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即开口。 旁边急坏了褚燕,手按着刀柄,说道:“你若想不出来,也便罢了,可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陈诺眼看张郃嘴角微微一动,知道他主意有了,也就劝住褚燕不要急躁。 果然,张郃开口说道:“根据孙轻兄弟分析,张大帅虽然落入贼人的圈套,但他若能依靠周围山地防守,一时也不会有危险,所以大家不必要着急。倒是公孙瓒远路围困张大帅,距离他的营地太远,只怕前后难以呼应,只有攻打此处,则此围必然可解了。” 陈诺莞尔一笑,这家伙是想来围魏救赵。 只听他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可分头行事。褚帅和王当兄弟你两带领主力人马出击石邑城,这样公孙瓒他必会回军,你们就可以迎头痛击,剩下的就只用交给孙轻兄弟,我相信他定能救出张大帅。” “不行!” 褚燕立即站了出来,说道:“别的事情都好商量,但解救张大帅的事情必须由我亲自去办!” 张郃脸色一动,没有说话。 陈诺还道张郃不答应,从旁说道:“张将军,就让褚帅去救张大帅吧。还有,你还没有安排我呢,我既然来了,遇到这种情况岂可坐视不理?我愿随褚帅一同前去解救张大帅,张将军你不反对吧?” 张郃脸色又是一变,立即道:“褚帅他愿意去哪一边我无权过问,但你的事情没有商量余地!” 陈诺一愣,想了想说:“你是担心我的身份会被公孙瓒看破,到时破坏了冀州与公孙瓒之间的和平?” 张郃道:“你知道就好。” 陈诺一笑:“但我可以脱下这身衣服,他公孙瓒还哪里认得出来?” 张郃坚持不让,奈何陈诺坚持要去,张郃也是无奈,只好点头同意。这样,陈诺与褚燕一组去救张牛角,孙轻跟王当一组去捣公孙瓒老巢石邑。计议已定,也就各自分头行动了。 等到众人都先后出了大帐,张郃突然叫住陈诺:“你先等一下!” 他则借着帐内的笔墨,一提笔在一段白绢上写了些东西,然后放到一个锦囊里面,交给陈诺:“记住,情况紧急时方可拆开!” 陈诺一楞,手上接过,看了张郃一眼,张郃怎么也玩起了锦囊计? 他也没有时间去想,将锦囊放入怀中,也就称谢下去找褚燕去了。 第一三章:褚燕是飞燕 黑山军连营数里,等陈诺找到褚燕,褚燕也已经集合了八百骑兵,正做最后的誓师动员。 褚燕话刚一落,转眼看到陈诺单骑而来,立即喝问:“你来干什么?” 陈诺扯马上前,说道:“既然张大帅是因我冀州而身陷困境,我冀州岂可坐视不管?自然是要助一臂之力的。” “你的好意本帅心领了,可你是冀州派来的使者,要是有任何损失,我们可担待不起!” 褚燕话一说完,也不理他,举起手中长矛,就要传令出发。 陈诺鼻子一哼,说道:“褚帅不带上我,可是看我身子单薄,以为我手中的刀不能杀人,怕我会连累你们是吗?” 褚燕冷哼一声,从数丈高的台上一路沿着台阶飞奔而下,也没看他丝毫喘息,冲着台下一匹骏马,脚尖轻轻一点,身体盘旋而上再落下,如鹞子翻身,眨眼间已然稳稳当当的落在骏马马背上。 那马猛的受惊,掀起两只前蹄,扬起马首,仰天一声长嘶。 褚燕也只是轻轻一扯马缰,手上一按,那马也立即乖乖的不再乱动了。 众将士一阵雷鸣,呼唤雀跃:“飞燕!飞燕!” 这一连窜精彩的动作一气呵成,好像是一只燕子从高空俯冲而下,气势奔腾,的确让人震撼。若不是陈诺今日看在了眼里,要是从别人嘴里知道,只怕还以为是看武侠片呢。 他刚才的表现,也的确当得‘飞燕’二字。 再看褚燕,他迎接着众人的目光和欢呼,胸中豪气长吐,张开嘴巴,仰头一阵大笑。笑声一旦歇下,他马背上转身,轻蔑的看了陈诺一眼。 也就在这时,骑兵队伍中突然一阵骚乱,只见一人驾着一匹马猖狂的向着辕门直奔。一路冲撞人群,有许多人都被其马掀起的蹄子给踢翻在地。 有人嚎啕了起来:“不好了,有人抢马,快拦住他!” 他这一声喊,原本局部的骚乱反而闹大了。今日正好褚帅就在场中,如能在褚帅面前擒获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盗马贼,那么岂不是大功一件? 八百骑一旦有人骚动,本来不大的校场,顿时如炸开了锅,马头撞着马尾,马嘶声此起彼伏。 本来,陈诺想要好好的表现一番,趁机拉拢黑山,以为后用。可奈何褚燕因为他身子单薄,有点看不起他,眼看唯有做出一件让他心口折服的事情,以此来证明自己也是可以上马杀贼,下马喝酒的,或许能够让对方改变主意。 而突然出现的盗马贼,或许就是上天赐予他的大好机会吧。 那盗马贼一路而来,连撞数人,眼看只要从陈诺身边冲过去,便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他,他也就可以侥幸从辕门逃生了。 也许是他有意无意认定陈诺是个文弱之人,好欺负,所以故意冲着他迎面直撞。 陈诺鼻子一哼,任盗马贼也不会想到,这个外表文弱之辈,居然会拂逆了他的意。 眼看着距离不过数丈了,陈诺仍是没有扯马避让他的意思。而电光火石间,两匹马即将迎头撞上,那人吓出一身冷汗,急忙调转马头,想要从旁边让开。 也就在这个功夫,陈诺伸出手,一把扯住盗马贼后背衣服,沉喝一声,已然将他从马背上拽了下来,丢在了地上。这一变化太突然了,被盗的马仍向旁边冲去,马上的人却被人丢在地上。 众人还来不及表示什么也没有看清,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盗马贼的脑袋早被陈诺割下,丢在了地上。 陈诺重又上马,虽然为了要强表现出一副犹有余力的样子,但因为适才用力过猛,又是在马背上拽人,难免扯动了肌肉,气息有点不稳,胸口起伏不定。为了不让褚燕看出,只好先发制人,目视着他,大声说道:“怎么样?我的刀也能杀人吧?!” 褚燕看了陈诺一眼,眼神里有些许的钦佩之意,但他仍是冷冷的对陈诺说:“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去也可以,但我不可能专门让人来保护你。” 陈诺鼻子一哼,正要说不用,身后有人齐声大呼:“褚帅放心,陈大人的安全就交给我们!” 陈诺这才发现有十三骑到来,立在了他的身后。 “张将军不放心大人,所以让我等也跟着大人你一起出战!” 听他们一说,既然是张郃的好意,陈诺也就不好拒绝。 “出发!” 褚燕一声令下,鼓声响起,大队人马随着他,从辕门而出,一路直奔石邑。 根据孙轻先前说的,黑山大帅张牛角就被困在石邑城北面的山丘地带。想必这时,孙轻和王当的主力也应该出发,去佯攻石邑城,牵制公孙瓒人马去了。 八百骑一路如风般疾行着,根本不做停留。 “报!前面发现了敌人的踪迹!” 褚燕一提长矛,举起:“冲过去!” 他的一声下去,身后八百骑还有陈诺以及他的十三骑也同时做好战斗准备,跟随着褚燕的战马直奔敌阵。敌人没有多少,在褚燕八百骑的冲击下很快散了。但越往山地靠近,公孙瓒的军队也就逐渐增多。 骑兵靠的就是机动性,凭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取胜。所以褚燕领着他的八百骑一旦插入公孙瓒军后面,公孙瓒大军居然支撑不了多久,也就溃散出一条口子,放褚燕骑兵冲了进去。 “报!发现了张大帅的行踪!” 随着侦骑所指引的方向,陈诺等人也终于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山上,正有一大股贼兵围着一些零散的黑山军展开攻击。 陈诺虽然没见过张牛角,但眼看着目前的战况,张牛角和他的部下也正如张郃所猜测的那样,此刻完全凭借着周围的山势,同敌人殊死搏斗,独自苦撑着,展开最后的防御战。只是贼众其寡,形势已经十分的恶劣了。 眼看张牛角陷入险地,褚燕怒眉上冲,提矛上举,沉声大喝:“众位将士,与我杀敌救出大帅!” “嗬!” 褚燕身后八百骑兵齐声大喝,举起了手中的长矛。就连陈诺,也为这八百骑兵的气势所撼,胸中藏着的那股豪气被引发而出,亦是拔刀而出,同声喊杀。 褚燕一提缰绳,他的坐下马仰天一声怒嘶,接着掀起四蹄,如利箭脱弦,载着他向前飞奔而去。他的身后,八百骑,在霎时间,如电抹一般的疾驰紧随着。 陈诺当然也不能落后,一面驾马,一面狂呼着拔刀砍贼。 到底有十三骑紧紧跟随着他,不管局面多么乱,他们都是不离左右,所以陈诺想要真正的杀上两个贼兵,那还真得眼疾手快,不然就被身边的十三骑给抢走了。 这十三骑果然不愧是张郃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们一直跟随着张郃出生入死,一个个差不多训练成以一当十,甚或以一当百的好手。便是上次遇险,也是得了这十三骑的帮忙,才能化险为夷。 想那时情形万分紧急,陈诺想使虚兵之计吓退于大帅,若不是得到这十三骑配合,随便换上一个新兵蛋zi,只怕早就被于大帅看出破绽,他的戏也别想演下去,更别指望张郃能及时派兵救他了。 陈诺随着褚燕一路往山上杀,原本围攻张牛角的贼兵,在看到敌人有了救兵后,随即分成两股,一股继续围打张牛角所部,一部则抵挡褚燕的进攻。 “大帅在哪里?大帅在哪里?” 褚燕杀一路问一路,终于有一个伤兵跟褚燕道:“张大帅在那边,快……快去救……” 褚燕撇下他,领着人马杀了过去。在一阵疯狂砍杀后,那些围攻的贼兵害怕了,一声喊,也就纷纷逃散。褚燕跳下马来,轻轻一跃,窜到了一块大石上,一眼就看到了张牛角:“大帅!” 紧随张牛角身边的不过十几个伤兵,他们团团保护在张牛角周围。 张牛角一直怒眉杀敌,就在褚燕喊出那声大帅的同时,他一刀下去,削了一个人的脑袋。他回过身来,似乎疯狂的杀戮一时没能让他停下,他的全身和大脑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但就在看到褚燕的那一刻,他终于将抡起的刀子放下,冲着褚燕叫道:“飞燕你终于来了!” 褚燕是飞燕,飞燕也是褚燕。 因为褚燕彪悍过人,又身手矫健,所以军中给他送了一个‘飞燕’的外号。而褚燕也十分得意自己这个外号,很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不管是士卒还是他人。这样的称呼,不但是对他能力的了解,也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张牛角一转身,褚燕就惊骇住了。 张牛角的胸前插着两三支羽箭,而且深入肉里面,伤口正因为剧烈和不停息的战斗而崩裂开,鲜血早已经染满了他的前襟。 褚燕看到这里两眼一酸,心口剧痛。 那些赶来的骑兵看到眼前的张牛角,也都是惊吓得说不出话。可张牛角好像根本感受不到胸口的创伤,看到褚燕后,立即往前走了两步,要跟褚燕说话。 陈诺这时也在十三骑的保护下从旁边杀了过来,突然看到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身上带着箭羽仍是跟褚燕谈笑自若,心里的震撼难抑,从旁人口里知道,他就是黑山大帅张牛角。 张牛角拍了拍褚燕的肩膀,骂了一声:“老子这次算是栽到公孙小儿手上了,不过临走前能让我见上飞燕你一面,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张牛角话一完,所有支撑他战斗下去的某种神奇的力量似乎也在霎时间分崩离析了。他手扶着胸口,口里喘着粗气,好像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真的不中了,血也快流得差不多了。 褚燕搀扶住张牛角,不让张牛角倒下,竭力用言语安慰他:“大帅你不会有事的,你看,飞燕这不是来救你了吗?” 眼看着敌人逐渐向这边围来,褚燕知道此地不能久留,还是尽快杀出重围的好。但现在的情况是,张牛角受伤,是不可能弃他不管的。但若想带他走,问题又来了。 让他单独骑行,那是不可能的。但若想要抬他走,却又没有担架,这却如何是好?陈诺在旁边,一眼就看出了他的难处,转身跟身后的十三骑低声交代了几句。十三骑疑惑不解的看了陈诺一眼,但看陈诺坚持要让他们去办,他们也只好商量着抽出六人去为陈诺办事。 过不一时,一个简易的担架抬了上来。它是用两根粗大的木棍绑着一些藤条,上面铺上衣服布料做成的。 褚燕正愁着眉呢,突然看到这个玩意,有点不解的看了陈诺一眼。 陈诺上前两步,说道:“褚帅此刻想要的不正是这个吗?” 褚燕一愣,嘴角微微一动,但仍没有开口言谢。他转过身来,正要劝张牛角躺上去,那张牛角一看,立即跺脚跳开:“男儿最后一口气也是死在战场上,焉能躺在上面做胆怯鼠辈!” 但被褚燕好劝歹劝,晓以大义,也终于劝动他这只犟牛。褚燕于是专门安排一些人保护张牛角,他则带着骑兵冲在最前面,为张牛角开路。一路直杀下来,褚燕也是拼了,居然杀得公孙瓒大军溃不成军,割开了一条口子。 眼看着再冲杀一阵,也就可以突出重围了,褚燕自然高兴。如此看来,公孙瓒的主力军队的确是被孙轻那边吸引了过去,不然这边的阻力也不会这么小,更不可能让他轻易冲杀到此。 褚燕虽在战斗中,仍不忘担架上的张牛角。他心里很是清楚,张牛角身负重创,随时都有生命危险,还怕他一个意志不坚就这么睡了过去,所以总是时不时的跟他吼上两句,希望他能够听到。 陈诺当然明白此行的目的是为解救张牛角,所以他此时也不急于冲锋陷阵,跟褚燕去抢镜头,而是紧紧的保护在张牛角身边。 在如此剧烈的行军下,张牛角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煞白,但他在隐约听到褚燕的吼声后也能时不时的睁开眼来,嘴角动动,甚或答应一两声,生命力倒是十分的顽强。 陈诺还想着张牛角支撑到突围回去应该没有问题,但就在这时,周围突然喊杀声大起,声震山谷。陈诺惊骇的看到,山路两边突然又多了一支人马,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的埋伏在这里,等着他们多时了。 这支伏兵一旦出现,立即将褚燕八百骑兵截成两段。 山石齐下,箭矢乱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眼看着前后不能相顾,而敌人投下的山石又将路给堵住了,马匹不能通过,八百骑所凭借的优势顿失,情况已经是万分危急。陈诺还想保护着张牛角上前跟褚燕回合,奈何敌人箭矢乱飞,自顾都不暇了。 就是躺在担架上的张牛角,他在遽然出现的伏兵面前,也是捶胸大呼:“天杀的公孙小儿,我上你一次当也就够了,怎么还接连上了你第二次当!都怪我糊涂了……糊涂啊!” “大帅勿忧,飞燕在此!” 张牛角眼看褚燕从前面又杀了回来,不由开口骂他:“谁让你回来了?我……我不要你回来……我要你走!” 现在情势万分危急,既然已经中了埋伏了,逃命都是难题了,要是再带上一两个担架的伤员,那就无疑是个大麻烦大累赘,全军都会因此受到拖累的。张牛角不会自私到此,所以他在眼看骂不走褚燕的时候,也就做得绝了,突然奋起最后力气,从担架上翻身滚下。 张牛角重重的落在地上,本来前胸的箭矢顿时全都刺到了后背,痛得他闷哼一声,汗珠在额头上直滚着,口里却仍是喊着不让褚燕管他。但褚燕不是这样的人,他一个翻身,从马背上跳下来,抢步就要去抱张牛角。不料身后一支乱箭射来,正中他手臂。 褚燕忍着剧痛,居然一只手将箭拔出,丢在地上,一只手抱起张牛角,大声道:“就算是死,我也不能丢下张大帅你一个人,如此便是不义!张大帅你何要难为我?” 张牛角闷哼一声,张开眼看到褚燕肩膀上血流如注的地方,终于不再说话,眼角里泪水悄悄润湿。 八百骑强大的战斗力被破坏,在伏兵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居然气势尽失,只能各自为战。陈诺眼看着局面逆转,心里也是十分着急,而一直保护在他身边的十三骑,为了救他,已经有两三个受到箭创。 眼看着情势十分危急,十三骑对陈诺说:“大人,跟着我们走,我们誓死也要保护大人安全回营!” 独自就算逃生成功,但弃下黑山众人不管,那不是陈诺的风格。 但颓势已成,还能有什么办法逆转呢? 陈诺眼看着一个又一个骑兵在自己眼前倒下,而他却无能为力,他恨透自己。他捶打着胸口,突然眼前一闪,他想到了一件事。张郃临行前曾交给他一个锦囊,说情况紧急下可拆开。 如逆水的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陈诺立即取出锦囊,真不知道张郃在上面写了些什么,到底能不能救他们逃离困境。 第一四章:飞燕亦是张燕 按照锦囊所指示,陈诺让褚燕率部重又杀奔山后,弃下马匹从山间小路逃生。经过一番奋力突围,八百骑死伤过半,这才安全到达黑山军大营。 救人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大帅张牛角却因负伤过重,早已经奄奄一息,处于濒死边缘。他能够熬到现在,也实在是个奇迹。 褚燕为了保护张牛角突围,那可是拼了命,身上也中了许多支箭,伤痕累累。但他还算幸运,创口都不是很严重,加上他体魄很好,整个人看起来仍是生龙活虎。他回到营中也不管自身安危,一直守候在张牛角身边。 陈诺这次随征,难免也受了些伤,不过稍微处理一下伤口也就没什么事儿了。倒是十三骑为了救他,其中三个将性命直接丢在了战场,其余基本都是负伤在身,有两个伤势较重,生命垂危。 他们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受伤的,陈诺自然不能不管不问,亲自看望了他们,又将韩馥赏赐给他的金银拿了出来,分赏给他们。 陈诺这边正跟他们说些话,那边张牛角的部下突然过来,告诉陈诺说张牛角已经醒了过来。陈诺也就暂时放下他们,跟张郃等一齐来到了张牛角的大帐。 此刻帐中站满了张牛角的部下,褚燕、孙轻、王当都在其中。 “我黑山的弟兄都来了吗?” 张牛角一直紧闭的眼睛突然睁开,扫视着塌边众人。褚燕立即上前握紧张牛角手心:“来了,都来了!” 张牛角应了一声,努力的提高声音:“来了就好……我……我自知命不久矣……” 此话一出,左右之人皆是垂首抹泪,赶紧劝张牛角不要说傻话。尤其是褚燕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身躯一震,眉毛一竖,赶紧打断:“大帅身体不过偶有不适,多养些时日也就好了,何要出此不吉利之言?” 张牛角微微一动,嘴角轻轻张开,移动眼珠看向褚燕,张口说道:“……燕……你我起事时兵马都有万人,相差……相差无几,可你却推我为大帅,愿意听我号令…… 我……我自知威望不如你,可你一直甘愿为我驱使……我……本该早点将大帅之位让于你的……今日我将命不久矣……你……你总没有理由不愿意接受吧……” 张牛角一句句艰难的说下去,不但左右之人听得唏嘘成阵,就连堂堂的褚燕亦是悲不自禁,泪水盈眶。 或许他是少了一根筋,听到张牛角这么一说,反是站直身板,拔刀而出,一刀砍了身旁木案一角,厉声以明志:“若褚燕这些年来有丝毫对不起大帅之心,愿同此案!” 众人都是吓了一跳,纷纷跪在地上,替褚燕向张牛角担保,说他从无异心。 张牛角急得脸色霎间血红,赶紧以手打断,同众人说道:“褚帅……褚帅之心我岂可不知?想……想我身陷重围,若不是得褚帅拼死……拼死相救,我……我此刻……我此刻焉能躺在这里跟……跟诸位相见……” 他手指着孙轻,说道:“孙兄弟,你……你愿意投靠我黑山,我很高兴……我死后,你愿意留下来就……就好好辅佐褚帅……” 孙轻赶紧道:“大帅放心!” 张牛角挪了挪眼睛,放在王当身上,笑问:“想必这位就是……王当兄弟吧?” 王当走上前两步,应了一声。只听张牛角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前来相助我黑山……” “你我同在黑山,大家都是兄弟。兄弟有难,自当相帮,大帅言谢,那是太客气了!”王当说了一声,也就往后退了一步。 张牛角眼睛在张郃跟陈诺身上扫了扫,先定在张郃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冀州将军张郃吧?” 张郃点头称是。 张牛角一笑,又把眼睛落在陈诺身上,满意的笑道:“想不到……想不到冀州派出的使者,不但能说会道……还……还有两下子嘛……今日既然有冀州的人在,正好,你们可以做个见证,我……我死后,大帅之位当由……当由飞燕继承……” 他调转头来,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提高了声调,再次强调:“诸位可听清楚了,我死后,必以……必以燕为帅!” “谨遵大帅令!” 左右黑山之人,都是跪倒在褚燕脚下,算是接受张牛角遗言,遵奉褚燕为大帅。 褚燕哪有心情接受他们的跪拜,他还想要劝张牛角不要胡思乱想,但见张牛角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倒了下去,闭目不言了。 “大帅!” 褚燕掷佩刀在地,连忙跑过去扶起张牛角,还想要跟他说上两句,但张牛角已经不动,气息全无了。侍候在旁的军医检查了下张牛角,便即跟褚燕说:“张大帅已经走了,请褚大帅节哀顺变。” “不!” 褚燕退后两步,说道:“张大帅没死,我从此以后就是你们的张大帅!” 场上众人一愣,他话里的意思是要改姓张啊,但既然褚燕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不从,再次拜倒在他的脚下:“谨遵张大帅令!” 陈诺在旁看了半天,听褚燕要改姓张,眼前一亮:“褚燕改姓张,那不就是……张燕!” 黑山张燕,那可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他不但领导百万黑山,而且拥有一支精锐骑兵,十分神气。历史上公孙瓒跟袁绍大战时,张燕还曾帮助公孙瓒攻击袁绍。后来曹操入主冀州,张燕也就率部投降了曹操,被曹操封官拜爵,在三国乱世得以善终,也算不错了。 只是陈诺没有想到,这张燕原本是姓褚后来才改姓张的。张燕又号称张飞燕,怪不得他先时听到‘飞燕’之号觉得特么熟悉呢,就是一时没有想到这上面。 褚燕既然改姓张,也就叫他张燕了。 张燕环视了众人一眼,愤然说道:“大帅之死,公孙瓒乃罪魁祸首,从此我黑山与公孙瓒势不两立!” 众人听张燕这么一说,想想也是,皆是同仇敌忾的喊打喊杀,要跟公孙瓒拼命。 帐中一片群情激奋,陈诺虽然不是黑山中人,但为张牛角之死也是身受其撼,不免唏嘘。他转过头去,去看张郃,却见张郃伸出手,正缓缓捋着胡须。 他脸上虽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但陈诺明显的感到,他的嘴角微微动了动,向上一扯。跟场中悲壮的气氛恰恰相反,看起来,他的这个表情是那么的令人感到可怕,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陈诺皱起眉头,恰好与张郃眼神对视,但他没有说话。 回到帐中,张郃先自叹了一口气,陈诺鼻子一哼,冷笑一声:“这一切都如了你的愿,也正是将军你想看到的,如今张牛角已死,你还有什么可叹息的?” 张郃看向陈诺,捋须道:“然之兄这番话有点严重了,听你的意思,我好像有点盼着张牛角死的意思了。” “不是吗?如果张牛角死在公孙瓒手上,那么不用冀州来动员,黑山也绝不会放过公孙瓒的。而只要黑山缠住公孙瓒,公孙瓒也就不能兼顾冀州,冀州暂时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所以张牛角死,对将军,对冀州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陈诺一路说下去,张郃听后点了点头:“说起来好像有点有理了,请继续下去。” 陈诺也不客气,侃侃说道:“先时,你明明料到公孙瓒围住张牛角,必然会来个围点打援的办法,故意引我们过去,然后一个个击破。所以你就让孙轻过去,让他送死。” 张郃呵呵一笑:“那不更好吗,反正张牛角已经陷入绝境,是不能救出来的,我让孙轻带少数兵马过去,不也是为了少牺牲一些吗?” 陈诺摇了摇头:“可你知道张燕是不可能不去的,所以你的本意是要张燕去送死。张燕身为张牛角之下最有说话权的人,一旦他两个都被公孙瓒杀了,那么公孙瓒跟黑山之间的仇恨就永远也别想解开,这正是张将军你最想看到的。” 张郃认真的看了陈诺一眼,心里暗叹陈诺还真不简单,嘴上笑道:“谁牺牲都一样,反正他们是不可能弃张牛角不管的。再说,张牛角救与不救都可能会死,我做的,不过是尽了冀州最后一点责任,让他们知道我冀州暂时跟他们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如此而已。” 陈诺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交到张郃手上:“或许是这样,可要是你把这上面的计策出发之前就跟张燕说了,张燕按照上面的思路去做,张牛角或许就能得救,我们能成功逃出敌人重重埋伏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张郃收回锦囊,将它投入火里烧了,一面笑道:“若不是因为然之兄你要随军出战,我担心你一去不回头,回去不好向冀州交代,只好想出了这个以锦囊相授的办法。 只是,我想如果当时然之兄你早点拆开,或许希望还是有的,至少可以早些救出张牛角,不让八百骑身陷困境,自己也不会差的赔上了小命。” 陈诺一愣,再也没有话说,或许是这样吧,谁叫自己没有早点想到呢? 张燕为张牛角办了葬礼,全军为张牛角戴白。但现在毕竟是在两军相较的战场,一切也只能从简处理。张牛角死后第三天,张燕就让人射了一封信到石邑城,交给公孙瓒。 信上言明张牛角已死,如今他张燕代张牛角为黑山军大帅。又言张牛角之死公孙瓒首恶,他张燕和黑山将与公孙瓒从此互为死敌,誓取公孙瓒头颅以祭奠张牛角之亡魂。 也许是公孙瓒不想惹下这么一个劲敌,居然在收到信后的第二天,立即派出使者送上珠宝器皿,以及他自己的亲笔信。信中言语虽然仍是傲慢,指责黑山军无故侵犯他的地盘,但某些措辞却明显要缓和得多,从中透漏出些许的善意。 这日,张燕邀请张郃同他一起巡视营地,陈诺无事,只好在营中随便走走。 不经意间转到一座大营,刚要从帐前路过,突然帐门一开,酒气刺鼻,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摇头晃脑走了出来。他一眼看到陈诺,二话不说,哈哈一笑,拉着他往帐里面走去。 他一面笑道:“来来来,小伙子陪我喝上两杯,好不好?” “有酒喝有什么不好?” 陈诺这两天闲的蛋疼,还真愁着没人跟他喝酒呢,听他这么一说,也十分不客气的坐了下来。那人自斟了一盏,举起来笑道:“来来来,喝喝喝!” 说着,咕咚咕咚往肚子里面灌酒。 陈诺突然发现自己面前既没有酒盏,也没有酒壶,一滴酒也没有,这特么请我喝什么酒?他倒是十分不客气站起来,走到那人跟前,抓起酒壶,等到那人将盏中酒喝空了,从他手中夺过酒盏,自个给自个斟了一盏酒,喝了一口,不由赞道:“好酒啊好酒!” 那人看到陈诺这副举动,突然哈哈一笑:“有趣有趣!”复从陈诺手中抢过酒盏,自斟喝了。等他喝了后,陈诺又抢来自个斟酒喝下。如此再三,两人酒各下了三盏,没酒了。 那人笑道:“不用急不用急!”这才唤来外面守兵,为他们送了些酒来,又添了酒具,不用两个人抢一个酒盏喝酒了。 陈诺看看喝的差不多,也就想要离开这里。 那人一愣,罢盏说道:“你这小子有趣,就算我不奇怪你是谁,你难道就不奇怪我吗?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谁?” 陈诺哈哈一笑,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喝酒只管喝酒,怎能以各人的名字、出身来破坏了喝酒的雅兴?要是那样,喝了还不如不喝。” 那人一听,微微一愣,仔细回味,体会到个中真味,不由击掌大笑:“妙哉妙哉!可惜你这小子没有遇到奉孝,若让他碰到你,他必欢喜得紧,定引你为知己……” “奉孝?” 陈诺有点醉意了,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奉孝是谁?” 那人笑道:“郭嘉郭奉孝,要说起他,嘿嘿,不是我夸他,他这人少有远量,腹藏计谋,是个十分难得的奇才。只是他从小就故意隐藏自己的智慧,又从不跟俗人来往,除了我等这些跟他熟悉的人,别人是很难了解他的。也正因为这样,小伙子你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也不足为奇。” “郭嘉?” 陈诺全身一震,酒也清醒了些:“你说的是颍川郭嘉郭奉孝?” “是啊!” 这下轮到那人吃了一惊:“难道你也听说过他?” 能没听过郭嘉大名?但他不能明白告诉他,只是转而问道:“那先生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那人嘿嘿一笑:“从小的好朋友,此生的酒友。” 与郭嘉是好朋友,这人一定不简单,陈诺长身而起,说道:“鄙人陈诺,草字然之,乃此次出使黑山的冀州使者。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那人看了陈诺一眼,点了点头:“恩,我也看出来了,你这小子应该不是什么狡猾之辈。但你回去转告那什么张郃的,让他不要在黑山耍什么把戏,他当黑山就没有人了吗?” 陈诺一愣,他这话什么意思? 但见他转而嘿嘿一笑,说道:“哦,对了,你刚才问我如何称呼是吗?既然你听过奉孝,也应该知道我戏志才才是啊。” “戏志才!” 若说郭嘉大名太过响亮,可戏志才这个名字也并不让人陌生。戏志才原为曹操的谋士,只是英年早逝,曹操因思自从戏志才后没有可用的人才,就让下面举荐。于是荀彧举郭嘉,这才引出这位不出世的鬼才。 这两个都是以才干谋略著称,能不让人敬佩?只是陈诺没有想到,那个在曹营效力的戏志才,如何会在黑山军中?但他也不好冒昧去问,只好客气两句,又想到郭嘉,十分关切的问他:“不知戏先生可否知道郭奉孝现在在何地?” 戏志才白了陈诺一眼,说道:“你不是刚从冀州过来吗,如何不知道?” 陈诺一愣,赶紧问他:“先生是说他在冀州?” 戏志才仔细看了陈诺一眼,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看来你还真是不知道。” 陈诺知道这人脾气古怪,怕问急了他反而不说,所以抓起旁边酒盏,说道:“戏先生,我敬你!”说着,一干而尽。 戏志才抓起酒盏也喝了一口,突然扶着脑袋,表示不胜酒力,趴在木案上也就呼呼的睡了起来。 冀州这么大,你不告诉我具体位置,我如何能知道? 陈诺眼看戏志才终于是装醉不言了,不好再打扰他,看来只好下次再来向他讨教了。他长身而起,往外就走。 不知是有意无意,陈诺刚转身,那戏志才似自言自语说着些话:“奉孝啊奉孝,在韩馥府上可没少受白眼吧?哎,要是你不高兴了,就来找老哥我喝喝酒啊!” 陈诺一听,终于知道答案了。他向戏志才拱手称谢,也就愉快的走出了大帐。抬头看天,天空十分晴朗,心情也舒爽了些。 低下头,他心里盘算着些事情,嘴角上扬:“郭嘉,郭嘉,嘿嘿!” 第一五章:前因 陈诺从戏志才那边回来,张郃也回来了,只不过脸色变得有点沉重。 陈诺试探的问他:“将军不是跟张大帅去巡营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张郃嗯了一声,举手说道:“不要说了,差点就着了张燕的道。” “这是怎么回事?” 张郃告诉他:“你不知道,适才我陪同张燕巡营,刚开始时倒是在营内走动,可到最后他突然带我出了营地,一路往东。我忽然想到,他这是要去石邑城啊。石邑城乃公孙瓒地盘,我跟公孙瓒又曾有过数次交手,若被他发现我在黑山军中,那还了得? 张燕明明知道我冀州跟公孙瓒之间微妙的关系,可他如此做,岂不是陷我于不义?想我若不是醒悟得及时,装病回来,不然差点就被他张燕给害惨了。” 陈诺安抚张郃两句:“也许张燕并不是故意的,将军就请宽心吧。” 又过两天,张燕突然来找张郃,说有一批粮草到了,怕被公孙瓒截获,所以请求张郃派兵前去迎接,妥为护送。 张郃倒是颇为爽快,一口答应下来。 陈诺听闻此事,便找张郃说道:“张大帅他手上有几十万兵马不用,却要让将军你协助,将军你难道不觉得此事有点怪吗?” 张郃听陈诺一说,呵呵一笑:“哦?你也看出来了?” 他顿了顿:“你想不想也跟去看一场好戏?” 陈诺正想长长见识,学点东西,听张郃愿意带上他,他当然十分的乐意。等到了晚上,张郃也就按照事先跟张燕的约定,带着本部人马离开营地,一路往南,前去迎接粮草。 也就在张郃出发的同时,石邑城内也有了动静。 就在白天,公孙瓒的探马抓获了一个黑山的信使,从信使身上搜出的信件来看,是张燕写给张郃的。内容则是黑山那边有一批粮草到了,张燕听说张郃也正好从冀州赶来商量结盟一事,刚好同路,所以请求张郃能够顺道护送这批粮草到黑山大营。 公孙瓒看完信,脸色一沉,半天不说话。他将信件送给其他人传阅,别人看后都是齐声讨伐,无非说他们幽州都答应退兵了,怎么冀州还如此无耻,居然跟黑山仍保持联系。怪不得黑山突然攻打我等,原来是受到冀州的唆使。 公孙瓒的长史关靖毕竟考虑周全,他立即提醒信件的真伪。 这件事情重大,的确不能草率行事。公孙瓒立即让人将信使拖下去严刑拷打,都把信使皮肉打裂了,信使仍是半天不开口说话。也就在逼供的同时,公孙瓒的部下又抓获了一个信使,从他身上也搜出了这么一封张燕写给张郃的信,内容也是一模一样的。 公孙瓒放下信,沉声道:“张燕为了此信能够送到张郃手上,真的可谓用心良苦,居然派出了几路人马同时送信。看来,他送出的远远不止这么两封……” 公孙瓒的部下们交头接耳商议着,公孙瓒突然一拍案:“既然是冀州将军张郃到了,吾弟范可代表本将军去迎迎他。记住,要留活口!” “哥哥放心!” 公孙范挺身而出,拱手答应一声,领了命令下去。等到天晚,也就带着本部人马开城而出了。 经过数个小时的跋涉,天明未明时,公孙范的探马也即发现了押运粮草的队伍。他当即让所部人马就地埋伏,等到粮草队伍进入埋伏圈,他首当其冲一声大喝,带着人马冲杀而出,一面又放火烧车。 本以为这下可以一击而中,没想到粮队后面还有人马杀了出来,有人不断高呼:“颜良在此,谁敢截吾粮草!” “颜良?” 公孙范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他神经一下子错乱了:“怎么会是颜良,他不是袁绍的大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他问左右,左右之人也告诉他,来将的确自呼颜良大名。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总不能闻颜良大名就走吧,公孙范也只好硬着头皮,弃了粮队,率部来战。两边在黑暗中杀做一团,等到天色微微亮了起来,公孙范也终于看清楚与他战的,的确是袁绍人马,因为他们打的都是袁家旗号。 公孙范到这时只怪自己既没有见过张郃,也不认识颜良,皆是闻其威名耳。既然搞清楚是袁绍人马,公孙范也不怕此冤没处说,便即带着败兵逃回石邑城。公孙瓒听闻此事,差点气得吐血,但一想到是袁绍,看来这件事情得重新估量了。 公孙范这边灰溜溜的跑了,眼看张郃赢了这一仗,陈诺看在眼里,实在不得不佩服张郃。 晚上他随同张郃一路过来,等遇到了粮队,张郃却并没有让所部人马跟他们接触,而是直接让了过去。等到粮队走过去,张郃这才让自己的人马紧跟其后,暗中保护。 一直等到公孙范出现,张郃这才从后杀出,同时为了迷惑敌人,故意让嗓门大的冒用颜良之名喊话,以震慑公孙范。只有一点陈诺没有想到,本来张郃所部都是打的自己的旗号,却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换成了袁家旗号,看来张郃他是早有了准备。 这样一来,张郃不但成功击退犯敌化解危机,而且将祸水转嫁给了袁绍,可谓一石二鸟。 只是现在想想,这其中的问题已经渐渐浮出了水面。 其一,张燕让张郃来接应这粮草,很是不妥。张郃是客,张燕是主,张燕又没有遇到困难,如何让张郃替他接应粮草? 其二,这张郃刚刚接应粮草便即遭到了公孙瓒人马的拦截,如果不是有人暗中通知了公孙瓒,公孙瓒如何知道这件事情的?如果说是巧合,可这样的巧合是不是让人太难以信服了?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张燕的刻意安排?可他为什么要做么做?再说,他若想让张郃滚蛋,完全不用这么拐弯抹角,这不是张燕的脾气。不是他,又会是谁? 陈诺一行保护着粮草回到大营,张燕亲自出来迎接。 看到张郃,张燕抓住他的手,笑问:“将军一路还顺利吧?” 张郃答道:“当然,有我张郃出马,大帅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路上遇到了两个小毛贼,他们还想要打着公孙瓒的旗号,破坏我冀州与公孙瓒的关系,已经被我打发了。” “是吗?” 张燕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不去看张郃,只说张郃辛苦了,让张郃先下去休息,晚上再安排宴席替张郃压惊。 张燕回到帐中,又接到了公孙瓒的信。信里内容大概是说,近闻张大帅接连冀州和袁绍两路人马,像他这样脚踏两只船的人,他公孙瓒很有兴趣,想要改日亲自会会他。 张燕看后,将竹简丢在地上,拍案而起:“好个张郃,我道你有何本事,原来是拿袁绍来做幌子!” 他转过身来,吩咐道:“准备一些酒食,本帅要去看望戏先生!” 张燕这边刚从帐中出去,孙轻那边也悄悄来到了陈诺所在的营帐,一见面就劝陈诺赶紧走。 陈诺虽然在黑山军中呆了些日子了,但因为孙轻一直忙于军务,未能一见。他有许多问题要问他,既然他来找自己了,陈诺自然抓住机会,让孙轻坐下来好好跟他说话。 孙轻也觉得自己太过焦躁了,也就听了陈诺的话乖乖的坐了下来。他自然知道陈诺心中所惑,也就跟他解释自己如何来到了黑山军中,又如何说服张牛角起兵对付公孙瓒的。 “恩公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而且当时我在山上差点还伤了你,可恩公你非但没有怪我,而且还想办法帮我,将我从韩馥手上救出。我当时虽然成功逃了出来,但我心里知道,恩公你为了救我,已经向韩馥说了谎话,而这个谎话如果被韩馥知道,韩馥必然会难为恩公。 可恨的是,当时我手上又没有人马,不能将恩公从韩馥手上救出来。可能恩公你也知道,我跟张牛角张大帅当时根本就不认识,所以要去劝他联合黑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但我同时知道,恩公救了我,我就算拼死,也不能让恩公因为此事受到牵连。 我当时也不管了,想着走一步是一步,先找到张牛角大帅再说。可能是我运气好,半路上先是遇到了好兄弟王当,王当兄弟听闻此事,说道张牛角大帅他不认识,但他认识张燕大帅,于是就帮我写了封信,并分出了几百号兄弟给我,让与我同行。 我辞别王当兄弟也就上了路,一路上不断打听张牛角大帅的下落,也是万幸,在一个山谷被我巧遇到了。只是当时他落了难,正被另外一股势力围攻,我于是出手帮他脱了困,并且助他反败为胜,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后来他带我回了军中,并且让我认识了张燕大帅。我于是将孙轻兄弟的信交给了他。张燕大帅是信得过王当兄弟的,于是答应帮我。 起先,张牛角大帅还是有所顾虑的,毕竟黑山向来与冀州为敌,现在就这么帮助冀州对付公孙瓒,对他们来说这个风险太大了。毕竟张燕大帅高瞻远瞩,就劝张牛角大帅,说道, ‘黑山之所以能够站起来,那是趁着天下大乱之机。天下有乱时就有太平时,兄弟们敢拼,那还不是为了将来的富贵?现在既然冀州愿意跟我们合作,岂不是天赐良机?这样一来,我们不但光明正大的扩充兵马,而且还可以得到冀州的扶持,怎么说都是对黑山有百利而无一害。再说,公孙瓒向来与我黑山为敌,此刻正是报仇的大好时机。’ 张牛角大帅听了张燕大帅的劝,想想也在理,于是就答应了,并且将联合黑山各部的事情交给我跟张燕大帅去办。张牛角大帅本来在黑山一带向来有影响力,其实也不用浪费口舌,黑山各部听到消息后,纷纷来集,不到数日见就云集了几十万人马。 我眼看着大军起来了,此刻正是发展势力的大好机会,不能让王当兄弟错过了,于是我就给王当兄弟写了信,告诉他黑山的事情,并且让他也带兵过来会合。” 陈诺听到这里,想到一事,点了点头:“哦,怪不得王当兄弟见到我冀州人马如此友善,原来他是知道冀州跟黑山联合这么回事。只是我记得当时我跟韩馥说,让你回去联络黑山,但也没有让你们急着发兵攻打公孙瓒啊?你可知道,你们这样一来,差点就陷我冀州于不义。” 孙轻说道:“我刚开始真的不知道恩公你已经说动了公孙瓒,让公孙瓒答应与冀州讲和。我那时刚刚劝动张牛角大帅,等到黑山军集结,我便急着劝他与公孙瓒为敌。只是张牛角大帅仍是有些顾虑,一时不敢发兵,眼看这么拖了两天,到是公孙瓒自己找上门来。 公孙瓒听闻我黑山集结此地,怕会对他有威胁,故而先行发兵,突袭我黑山,烧杀了我黑山许多兄弟。张牛角大帅到了此时,这才不得不决心与公孙瓒一战。便是你们刚来那天,张牛角大帅亲自带兵出战,没想到却中了公孙瓒的埋伏,以致战死沙场,后来的事情恩公你也知道了。” 陈诺叹了口气,安慰了孙轻两句,说道:“原来前后是这么回事!你是不知道,还没见到你之前,我还心虚着不知道该如何圆这个谎,甚至想到一走了之,幸好孙轻兄弟你帮了我这个大忙。” 孙轻单膝跪下,说道:“恩公这是哪里话,若不是恩公你帮我逃出冀州,又何来我帮助恩公之说?” 陈诺拉他起来:“快别恩公长恩公短,听着别扭,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孙轻虽然答应,但要真直喊陈诺本名那肯定不合适,只好以陈大哥相称。 陈诺一笑:“陈大哥就陈大哥吧,对了,你刚才一进来就赶我走,这是怎么回事?” 孙轻被他一提醒,也就想到了此来的目的,立即说道:“陈大哥有恩于我,我怎么会要赶陈大哥你走?只是这件事情说来复杂,陈大哥我劝你一句,你们还是早点离开黑山回冀州去吧。” 陈诺听他话里有话,在没有弄清楚之前,如何就这样离开? 在陈诺坚持的逼问下,孙轻只好开了口:“既然陈大哥想知道,那我就告诉陈大哥。” 孙轻顿了顿,说道:“其实不是我想赶陈大哥走,而是……而是张大帅已经不能容你们再在黑山待下去了。” “这是为何?” 陈诺有点不明白的望着他,只见孙轻犹豫了片刻,方才说道:“不瞒陈大哥,其实张牛角大帅之死,张燕大帅已经怀疑到张郃张将军身上去了。” “这是为何?” 孙轻说道:“这一切当然要从张将军交给你的那个锦囊说起。” 陈诺一愣,锦囊已经烧了,他是如何知道的?不过仔细一想想,当时因为情况紧急,他在拆开锦囊时没有考虑太多,是当着众人面的,怪不得他会知道。 只听孙轻接着说:“张大帅是怀疑,既然张郃能够以锦囊上的妙计救出大家,可他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或者,干脆在大军行动前就应该按照锦囊上说的,让大军走后山,这样也就可以避开公孙瓒的伏兵了。他是不明白,张郃为什么不那样做,他的居心到底何在?甚至……他怀疑张郃将军是不是有意要陷害他!” “这都是听谁说的?是张燕亲口说的吗?” 孙轻回避开陈诺的眼睛,说道:“这些陈大哥不必要知道,但张大帅确实已经怀疑起了张郃将军,所以听我说,你们还是快点离开黑山吧。” 陈诺没有立即应承,他想了想,不解的问:“这些细节,难道是他自己推算出来的?” 孙轻倒是没有丝毫隐瞒,“当然不是。” “那是谁?” 陈诺不停追问,孙轻也不好不说:“这人陈大哥或许你不认识,他在军中也很少走动,说出来陈大哥你也未必知道。所以……” 陈诺想到一人,打断了他的话:“那人是不是十分的嗜酒,而且喜欢人家陪着他喝,却又不愿意给人家酒盏?他是想要看人家的难堪,以此来戏弄人家,是也不是?” 孙轻微微一愣:“他的脾气确实是这样,原来陈大哥你也知道他?” 陈诺点了点头:“如果是他,那么这前后所发生的事情,你不说我也知道个大概了。” 他站了起来,扶着孙轻肩膀,说道:“你这次偷偷来我这里,想必是因为张燕这次没有如愿看到公孙瓒发现我等就在黑山军中,以此来挑拨我冀州跟公孙瓒的关系,所以他这回一定是又去了他那里向他讨教去了。既然黑山对我冀州有了敌意,容不下我等,你放心,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也不难为你。” 话说到这里,孙轻也只好再劝了两句,也就告退了。 送走孙轻,陈诺想到前后发生的事情,还是不由笑了一声:“戏志才啊戏志才,看来我要跟你多喝两盅才是!” 第一六章:突变 黑山军大营内,张燕亲自送陈诺等出了辕门。 辕门外,张燕与张郃作别:“将军既然执意要回冀州,我也不好再做挽留。但请转告韩使君,冀州今后如果有用得着我黑山的地方,我黑山定当鼎力相助!” 张郃言笑了一声:“大帅客气了,我回去后定当转告大帅你的美意。” 张郃跟张燕客套着,陈诺在旁看见戏志才也在送行队伍里面,也即窜了过去,向戏志才讨要了一口水酒,戏道:“这次回去后,我就去找郭先生,带他来黑山与你我三人一起畅饮,如何?” 戏志才一听,拍了一下陈诺的肚皮,笑道:“如此当然甚好!” “那就一言为定!” 陈诺与戏志才辞别,回到张郃那边,张燕又跟陈诺说了两句,无非说些客气的挽留话。见留不住了,这才再送陈诺等一程,双方作别。冀州人马上路,黑山军也就回营去了。 此刻是七月末的天气,虽然仍是有点炎热,但从树荫林木间送来的微风,多少让人感到了秋爽之气。 陈诺回想起此行的目的,不无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啊呀,张将军,我们是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韩使君可是交代我们,让我们务必令黑山解散。可眼看如今事情不但没有办成,倒是让人家给撵了出来,说出去,这冀州的面子该往哪里放啊?韩使君知道后,只怕不会饶过我们吧?我们路上反正闲着没事,不如先想好对词才是。” 张郃微微一笑,说道:“虽然我们这次回去是匆忙了点,表面看起来的确没有完成任务,可我们是虽败犹胜,也并没有输啊,所以韩使君也无需责怪我们。” 陈诺呵呵一笑:“这是为何?” 张郃回头看了陈诺一眼,突然反问了一句:“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 他接着说道,“张燕虽然没有给我冀州面子,罢兵休战,但他却正好送给了冀州最大的实惠。想张燕如今跟公孙瓒打得水深火热,不正是我冀州想要看到的吗?只要公孙瓒掉到黑山这个泥潭里拔不出来,那对我冀州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 我冀州没有了公孙瓒的威胁,也就可以抽出人马一心对付袁绍了。如此,也算是大功一件。所以说,今日我等虽然没有成功说服张燕罢兵,但只有他们继续跟公孙瓒纠缠,我们仍然是虽败犹胜。” 陈诺嘿嘿一笑,压低声音道:“这也正是张将军你喜闻乐见的,不是吗?” 张郃与陈诺目光对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我来黑山之前的确没有想到这些,但或许冥冥之中上天早有了安排吧,将最好的结果给了我们,我们自然不能轻易放弃。” 陈诺淡淡的说:“所以说,你到现在终于是承认你对黑山的居心叵测了?你想借用,甚或是制造黑山与公孙瓒之间的矛盾,以此来缓解冀州的压力。张将军,说句实话,我很佩服你。可你这样以牺牲他人来成全自己,对吗?” 张郃鼻子一哼:“有什么对与不对?这世上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就好比你,你为了公孙瓒退兵,就劝韩使君将冀州的土地赠予公孙瓒,你难道说你做得对吗?你可知道,这些土地是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才换来的?以后又要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才能夺回来?” 陈诺微微一愣,想了片刻,或许他的话是对的吧。 张郃拍了拍陈诺的肩膀,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若没有你,韩使君此刻可能早在公孙瓒和袁绍的双重压力下将冀州拱手送了出去,也就更别谈以后的事情了。所以,有时候牺牲部分以换取整个的利益,那是迫不得已,也没有什么非议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顿了顿,“倒是我们早点回冀州也好,再不回去,只怕张燕就要想出更加毒辣的计策来对付我们了。” 陈诺说道:“是啊,不说上次将军陪同张燕巡营的事说,就是这次,他张燕是明显想要嫁祸我冀州,不过幸好将军你早有准备,这才避免了公孙瓒的误会。” 张郃点头:“不过我观张燕其人虽然粗猛好杀,但他也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物,不是那种随便耍手段的人。他的这些计策看似简单,其实毒辣得很哪,若不是他策划的,那他的背后……莫不是有什么高人在指点?” 陈诺想到戏志才,微微一笑,没有道破。 他突然想到一事,跟张郃道:“对了,张将军你还记得上次我与十三骑被困的事吧?” 张郃点了点头:“怎么?” 陈诺说道:“记得当时,他们其中有个首领自称于大帅的,不知道张将军你可有什么印象?” 张郃捋须道:“那时然之兄你非得要去充当什么侦骑,在前探路,我也无奈,只好答应了你,并且让我的得力部下保护你。只是你去了好长时间没有回来,我左等右等等不到,害怕然之兄你在路上遇到了困难,我也就让队伍出发了。 当时幸好赶得及时,眼看然之兄你等被贼人围住,又有一骑马气势凶凶的向然之兄你冲杀来。我当时身处马背上,取了弓箭,一箭倒是射中了他的坐下马,将他从马背上摔下。也因为情况紧急,我也没有来得及多想,便带着队伍杀了上去,这才将贼人驱尽。 只是当时刚刚赶走了这股贼人又来了王当兄弟,我是没有仔细命人清理战场,自然也就不清楚你说的什么于大帅。不过,姓于的我倒是认识几个,你现在还记得他的相貌吗?可不可以形容出来?或许我能有印象。” 陈诺仔细回想了下,记忆犹新:“这也不难,此人个头中等,大腹便便,满脸的横肉,脸上的五官……哎呦,都好像挤到一起取暖了。他的眉毛很是粗塌,鼻子也大,就是眼睛小了点。对了,特别是他的眼睛,那不是小,是细小得可怕!他只要发起怒来,眼射凶光,眼珠乱转,跟一颗豌豆在白瓷碗里溜达似的,倒是又让人看起来很是好笑。” 陈诺越形容下去,于大帅的面部轮廓越是清晰,他也就不觉的感到好笑。 张郃眉头一皱,脱口说道:“你说的,应该是他。” “谁?” “于毒。” “于毒?” “嗯。” 张郃点了点头,说道:“此人起于蛾贼之乱,手上倒是颇有不少人马,曾在兖州一带活动,后来到了我冀州,我韩使君当时正跟公孙瓒大战,也就将他拉拢了过来。我也曾经见过他一两面,可能是上次战场太乱了,没能让我猜出是他,如果知道,这一仗或许也就不用打了。” 陈诺关心的不是这些,他问道:“你既跟他认识,那你可曾在他面前提起过我?” “没有!” 张郃果断的说:“我跟他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数个月前,我当时还不认识你,如何跟他提起你?你问这些干什么?” “也没什么。”陈诺收回了失望的目光,又想到一人,问道:“当时还有另外一伙人在场,他们是匈奴人,其中一人还自称他是什么右贤王的,说是要跟于毒会盟什么的。也正是我当时误闯入他们约定的见面地点,这才闹出了后面的许多事情。” “匈奴右贤王!” 张郃吃惊的道:“他怎么会跟于毒在一起?” 陈诺不解的看向张郃,只见张郃突然一扯缰绳,说道:“糟糕!这件事情我必须早点告诉韩使君知道,以让他做好准备。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得尽快赶回冀州!” 陈诺还想问清楚,但见张郃如此着急,也就不便再问了。 来时是因为不熟悉黑山军盘踞的地点,故而难免有所耽误,此刻是回程,又是紧急状态下,倒是相比而言节约了不少时间,不日后众人也就赶回了冀州。 可是让陈诺和张郃没有想到的是,尚离冀州十里,他们就被一支人马拦住了去路。 那支人马足有千人,在队伍的最前头一名将军看到他们到了,倒是不慌不忙的打马走了出来,向张郃拱手说道:“张将军别来无恙!” 张郃一愣,说道:“高将军!你不是驻守巨鹿平乡吗?如何在这里?” 姓高的将军笑道:“张将军难道忘了?如今那是公孙瓒的城池,我怎么还能懒着不走?说起来,还得幸亏这位兄弟……” 那姓高的将眼珠转向陈诺,陈诺眉头一皱,不好避让。那人就对陈诺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这次出使黑山的使者,陈诺,陈大人吧?” 陈诺道了声不敢当:“正是鄙人!” 张郃还怕姓高的将矛盾转到陈诺头上,所以立即说道:“既然回来了那也好,你就跟我一起面见韩使君,让他准你带兵与我一道前去会会袁绍,好让袁绍知道我冀州不是没人!” “我看不必了。”姓高的闭上眼,淡淡的一说。 张郃一愣,问他:“你是怕他?” “不!是韩使君的命令。” 姓高的拿出一封竹简,说道:“韩使君命令我在此等候将军多时了,说一旦张将军回来,立刻让将军回到自己驻地,不得离开。至于陈兄弟嘛,韩使君也说了,他也不用回冀州,只用跟着我一起回河阳去见赵浮将军就是了。” 姓高的说着,让人将竹简送呈张郃,张郃展开一开,眉头紧锁。 读毕,张郃将竹简合上,说道:“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面见韩使君!” 姓高的叹了口气,说道:“这也不行!韩使君已经交代了,他不愿意见到你两任何一人,你们只要一回来必须马上按照命令行事,不得踏入冀州半步。若是有违命令……” 或许是有碍于张郃的面子,没有说下去。 张郃眉头微微一皱,拉着姓高的到一边说话去了。 张郃低声问他:“伯伸,你我可是共事多年,你知道什么也不需瞒着我。你实话告诉我,我走的这些天,冀州是不是又有什么变化了?或者是,袁绍那边又有什么人来做说客了?我劝你一句,你可别做糊涂事!” 姓高的被张郃说动,脸色微微一变:“张将军!你我在私是好兄弟,可在公,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因私废公的。我高览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儁乂,我劝你一句,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韩使君什么样子,你比我还不清楚吗?君子不处危地,大厦之将倾既已注定,又何必徒手支撑?在这个乱世,要想活得长久一些,不懂得审时度势那是一定要吃亏的!儁乂,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张郃前后听高览一说,鼻子一哼,瞪视他良久,突然仰头哈哈一笑:“伯伸,伯伸!当真你父亲给你取的好字!我看你已经登得够高了,可以俯览天下,一展抱负了!可你还不能知足,还想要无限延伸,看得更高更远!岂不知,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个道理吗?” 张郃丢下高览,转身重又上马,突然以枪指着他:“你已经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高览兄弟了!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放不放我去见韩使君?” 高览微微一愣,还想要挽回点什么,但他看到张郃如此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也就把心一横,爬上马背,横起手中大刀:“我也只说一句,我奉命行事,你要想去见韩使君,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眼看两个人僵持起来,他们身后的人马也悄悄移动,准备一场大战了。 陈诺走到张郃身边,低声劝道:“张将军,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们最好还是不要乱来。再说,高览将军他是奉命行事,我们也不能为难他。” 张郃听陈诺一说,脸上的怒色稍微和缓了些。 只听高览说道:“这位陈兄弟说得对,再者,张将军你不要忘了,韩使君的命令可是明明白白的写在了那里,你也看过了,难道你要违抗韩使君的命令不遵从吗?” 张郃眼睛转了转,收回了枪,轻轻叹了口气。 他拉着陈诺到一边,跟陈诺道:“这样也好,既然我不能去见韩使君,那我也就不见了。然之兄你不是要回河阳赵浮将军那里吗,那这件事情看来也只能拜托然之兄你来办了。” 陈诺一拱手:“张将军有话请说。” “你不是想要知道那个右贤王的事情吗?我告诉你,这匈奴右贤王名于夫罗,他的先祖倒是很厉害,曾扰乱我大汉许多年,自被我汉将击溃,一部远走,一部留在了汉境,受到我大汉的保护。” 张郃顿了顿,说道,“这部留下的称为南匈奴,他们的龙庭就在并州。只是自我汉乱以来,他们不思汉恩,反而勾结山贼起事,趁机劫掠我汉境,深入我腹地。我大汉想要征讨,可他们一见打不过就骑马逃走,等到我们走了,他们又来了,实在让人头痛。” 对于匈奴陈诺还是了解一点,听张郃这么一说,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评论。 他没有打断张郃的话头,听张郃继续说下去,“早有传闻,于夫罗跟袁绍关系不错,这次他突然出现在黑山,可能是被袁绍收买过来的。我想,他这次跟于毒会面,只怕里面大有文章,有可能于毒他也已经倒戈向袁绍了。 我本来准备亲自要将这个消息告诉韩使君的,请求他早做防范。只是眼看不能见到他了,那我也只好将希望寄托在赵浮将军身上了。你这一回去,只要将此事告诉赵浮将军,我相信赵浮将军他该知道怎么做。” 陈诺点了点头:“将军放心,是一定带为转告!” 张郃拍了拍陈诺的肩膀,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然之兄,这冀州的将来不管是属韩使君,还是袁绍,似乎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最后一点力气罢了。事成与不成,看来也只能看天意了。然之兄,你我各尽其力吧!” 陈诺看着眼前这条通往冀州,却被人拦住的大道,心里能没有一点警觉?冀州城内到底发生了何等变故?如何韩使君会亲自下令阻挡他们进城? 看来,还是张郃说的对,现在唯一能挽回颓势的,只能是依靠赵浮了。赵浮手上有兵,只要把张郃的话带到,让赵浮知道事情的紧急,赵浮想必会迅速发兵,以缓解冀州的燃眉之急吧? 看来,他这次河阳之行是不可避免的了。 陈诺与张郃作别,张郃又交代了陈诺两句,心里面的焦虑,只怕也只有陈诺能够体会。陈诺再次安慰了他两句,目送张郃上了路,一条通往张郃驻地武城的路。 看看张郃带着队伍走远了,陈诺方才向高览问道:“高将军,我们是先到冀州城休息一晚再出发呢,还是现在立即就动身去河阳?” 高览嘿嘿一笑:“冀州就免进了,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正合我意!” 陈诺嘴角微微一动,也不跟他啰嗦,扯动缰绳,呼喝上路。他心里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因为此事,他一时是不能进冀州城去找郭嘉喝酒了。 第一七章:倒戈 河阳赵浮驻地。 都督从事赵浮忽然听人报说高览带了许多人马到他城下,自然有点疑惑,但仍是帅同兵马出城迎接。 两相会面,赵浮向高览拱手问道:“高将军向来驻守巨鹿之地,不知今日如何会突然降临鄙邑?” 高览笑道:“巨鹿的事情鄙人已经不管了。鄙人此来,一是为了护送陈兄弟回赵将军处,二则是奉了韩使君命令,有一事要转告赵将军。” 赵浮看了陈诺一眼,不及跟他说话,转而看向高览:“哦?不知是何事?” 高览上前一步,目视着赵浮:“赵将军你或许还不知道,袁绍为了争夺冀州,不惜勾结匈奴人,听说近日匈奴右贤王已然带着本部人马南下,不日将与袁绍会合。韩使君因为惧怕匈奴南来,袁绍势力反扑,故而将我从巨鹿调来,暂时协助将军镇守河阳,以防不测。” 陈诺听高览这么一说,这才知道张郃的猜测没有错,匈奴人果然是受到袁绍的收买,已经南下了。不过听高览话里的意思,他是奉了韩馥的命令率部来协守河阳的。这是好事,可为什么高览不跟张郃说清楚,何必要闹成误会? 再看赵浮,他是呵呵一笑:“就是他袁绍,本将军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小小的匈奴人!高将军远来辛苦了,请城内休息,我已命人安排的宴席为将军接风!” 高览道了声谢,只带了十数骑随赵浮进城,其余人马则让留在城外安营扎寨。 赵浮客气两句,还想劝让高览将人马都带进城去无妨,被高览拒绝。赵浮见高览执意不肯,方才点头,承诺高览,军队不进去可以,但得接受他的慰劳,安排酒食,犒赏三军。高览这才同意。 一行人进入城内,宴席也早已经摆上。陈诺虽然职不过一个驿使,但他因为受到韩馥赏识,身份特殊,所以在宴席上也有一席之地。 赵浮跟高览在宴席上说的不过是些客气的话,再有不过谈到袁绍以及匈奴人南下的事情。 等到席罢了,高览突然笑道:“我冀州之所以到现在仍是稳如磐石,除了韩使君居中镇守而外,将军的功劳可谓大矣!想将军手上拥有强弩万张,威震河内,以此慑服袁绍,袁绍岂敢乱来? 鄙人虽早已耳闻,奈何因军务烦身,一直未能亲往一睹。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不知赵将军可否不吝带鄙人到各处瞻仰瞻仰?” 赵浮听高览这么一夸,早已是眉开眼笑了,不等高览说完,赶紧谦逊两句,笑道:“说起来,我河阳兵力分为两部,一部水军六七千,驻守在黄河岸边,一部在城内,也有四五千人,皆是配备了强弩劲箭。不是我自夸,只要袁绍他敢乱来,我立即将他射成刺猬!” 两边互相吹捧了几句,赵浮这才想起高览的请求,也就十分愿意的带同他在城内驻兵处转转,又去了黄河岸边他的水军驻地。 陈诺一路跟随,看着河阳城内的街市,脑子里原有的印象慢慢被打开,也就渐渐对河阳有了清晰的认识。这里,毕竟是那个叫‘陈诺’的人原来生活过的地方。 但奇怪的是,不管他怎么挖掘,原来的‘陈诺’所能拥有的记忆还仍是十分的浅薄,甚至他能想起的也是十分的模糊。难道‘陈诺’他生活在河阳不是很长时间?那么本来的他应该在哪里?他的朋友,还有家人呢? 陈诺不敢继续往下想,他的脑子已经无法承受了,无数凌乱的记忆和自身的记忆搅在了一起,让他也难以辨别那个是真正的自己了。 等到了天黑,高览先回城外大营,陈诺则跟随着赵浮进了府上。 赵浮让其他人都下去了,独独留下了他。 他请陈诺坐下,口han讥讽的笑道:“不错啊,本将军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原来是个人才啊!我只是让你送了回信,你居然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出使公孙瓒,又是出使黑山的,居然能将跑腿的特长发挥到舌头上?哈哈,居然还说动了公孙瓒退兵,使得使君对你刮目相看,听说他还因此想要封你个郡督邮做做?哈哈,你可不简单啊!” 陈诺可知道赵浮这么说,是嫉妒他抢了风头。同时明白,下属的功劳就是上司的功劳,他可不敢去跟他争风。陈诺一股脑的将功劳揽到赵浮身上,赵浮的神色这才恢复如初,嘴上也积了德,不再语含讥讽的数落陈诺了。 他问陈诺:“那以你现在的身份,我是该称你做大人呢,还是……” 陈诺赶紧道:“不敢不敢!我虽出使过黑山,但使者只是临时身份,既然回到了河阳,我当然仍是将军你手下的一个普通的驿使!” 赵浮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陈诺当然有事情要说,他可时刻没有忘记张郃临别前的交代。先前因为没有机会说,现在有了机会,自然将张郃要他转告的话原原本本的转告给赵浮。 只是右贤王既然已经确定跟袁绍有了勾结,他也就取得了更加有力的证据,证明于毒跟右贤王的见面,正是有倒戈向袁绍的倾向,所以请赵浮要有所防备。 “张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他是劝我赶紧发兵,以震慑袁绍,不让袁绍计谋得逞。” 赵浮说着,眉头微微一蹙,问道:“可你刚才说,于毒他会跟右贤王见面?他可能已经倒向了袁绍?” 陈诺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事,问道:“对了,不知将军以前可跟于毒熟悉?” 赵浮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诺说:“我想知道,将军以前是不是在他面前有意或者无意间提起过我?或者说,他曾经见过我?” “什么?” 赵浮皱了皱眉头,哈哈一笑:“你一个小小驿使,我吃撑了没事在他面前提你干什么?再说,你们曾经有没有见过面那只有你们自己清楚,你问我吗?哈哈,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陈诺失望的收回目光,他没有在意赵浮的冷言冷语,但在心里,疑惑更加重了。 他问了该问的两个人,张郃和赵浮。可他两既然都没有在于毒面前提起过他,那么于毒当日又是如何清楚的叫出他的名号、职务?如果不是他们告诉的,那还会有谁?难道是以前‘他们’早就认识?可奇怪,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到现在终于发现,他虽然夺了别人的舍,拥有了原来主人的身体和部分的记忆,可却事事都模糊,记忆也有点混乱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怀疑,到底是他夺了身体主人的舍,还是身体主人夺了他的舍啊?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向赵浮禀报:“于大帅求见!” 赵浮一听,嘴角微微上扬,对陈诺说道:“你不是想要知道你曾经有没有见过他吗?正好,他为我办事刚回来,你自己去问他好了。” 陈诺一愣,似乎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于毒他就在将军府上?” “是啊!” 赵浮说道:“你先前不是说他曾与右贤王见过面,有倒戈袁绍的迹象吗?这一切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现在只能烦你代我去问了。” 赵浮说着,让人传于毒来见,他留下陈诺在室内,自己则悄悄躲到了屏风后面。 于毒风风火火的进来,没看到赵浮,一眼倒是看到了陈诺。他微微一愣,但很快镇定下来,眼珠一转,立即叫道:“啊哟!这是赵府吗,门人怎么乱带?” 陈诺仔细扫视了他一眼,再次确定,他对他仍是一点印象也没有,除了上次在黑山他们之间不太友好的遭遇。 他定了定神,看于毒装得如此可爱,居然丢下一句转身就要走,他赶紧上前一步,笑道:“这是赵府,大帅你没有走错。只是赵将军他临时有事外出了,让我暂时陪陪大帅你等等他。只是想不到大帅你我上次黑山一别,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别来无恙啊?” 于毒眼珠一转,拱手笑道:“原来是这样,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刚才你说黑山?我们在黑山曾经见过面吗?小兄弟,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你是不是记错了?” 陈诺嘿嘿一笑:“大帅贵人多忘事啊,或许真的忘了,也罢!但我在这里有句话要替右贤王带到……” “右贤王?” 于毒微微一愣,立即说道:“你说的是匈奴右贤王于夫罗?” 陈诺点头道:“是他!他让我转告于大帅,说袁将军让于大帅在赵府一切小心行事,不可露了马脚,只要等到韩馥将冀州让出来,袁将军自会论功行赏,到时少不了于大帅你的好处。” 于毒听陈诺这么一说,小眼睛眯成一条线,突然一声大喝:“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小子是袁绍派来的奸细。来人哪,快给我拿了他!” 陈诺没想到于毒这么不要脸,贼喊抓贼。幸好这时赵浮现身,将冲进来的侍卫喝退,跟于毒解释说是误会,于毒这才干休,悄悄的看了陈诺一眼,不无挑衅。 既然于毒懒死不承认,又不能引他就范,说多了赵浮只怕也不高兴,陈诺也只好不开口了。 赵浮问于毒所来何事,于毒笑道:“适才回城时看到城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驻军营帐,我还道是谁,原来是高览将军来了!我与高览将军多日不见,也就留下来说了会儿话。 他说到白天劳烦将军你陪了他一天,心里甚是过意不去,所以命人准备了酒席,以回报将军。他还准备亲自过来请将军赴宴,只是我正好要回城,也就让他稍待,我答应他把话带到就是了。当然,高将军同时让我问一声,不知将军你可否能赏这个脸?” 陈诺心中一动,这于毒勾结袁绍潜伏在赵浮身边肯定没安什么好心,所以他的话不能全信。 他故意问道:“怎么,听话里意思,于大帅你难道不一同赴宴吗?” 于毒笑道:“我嘛,外面奔波了一天,实在太累了,又进城又出城的,小兄弟你当我有这么大的耐力?我就不去了,想将军也能够体谅。” 赵浮旁边说道:“于大帅为我冀州奔波,确实辛苦,既然不想赴宴,那就留在城中吧。” 于毒告了一声谢。 陈诺想到赴宴的地方虽然是高览将军的地盘,也不需疑神疑鬼,但还怕于毒会在出城这段路上使坏,他不放心,不请自荐,说要同去赴宴。 赵浮没说什么,于毒也自然没什么好说。 于毒这边从赵浮府上出来,赵浮也就带上陈诺,并十几个侍卫随从,一同赶往城外赴宴。 走到半路上,陈诺突然想到,他跟赵浮都出城了,那城内此刻岂不是就只剩了于毒一个人了…… 这事情要不要提醒赵浮一声? 他咬了咬牙,使劲甩掉某些芜杂的念头,既然人已经出城了,还想其他干什么? 路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路到了城外高览将军营帐,高将军亲自迎接。 等到了大帐,宴席也已经摆上。高览眼看着赵浮侍卫不离左右,便劝他将侍卫放下去喝酒,他们好说话。赵浮也没有多想,也就手一挥,让他们都下去了,帐内除了高览和赵浮,顷刻只剩了陈诺和另外十几个陪坐的武将了。他们都是高览的部下。 高览劝着酒,喝到七分时,突然开口笑问:“赵将军,你对目前的形势怎么看?” 赵浮停下酒盏,叹了口气:“还能怎么看?如今虽然公孙瓒暂时退兵了,可对于冀州的事情,韩使君仍是下不了决心。我是左等右等,虽然亲自写信请求他,可到现在仍是没有收到韩使君正式发兵的命令!嗨,可真让人着急啊!” 高览问他:“那将军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 赵浮眼睛里寒芒一闪,捏起拳头,缓缓说道:“我还能怎么办?如今袁绍都已经勾结了右贤王,如果再等下去,只怕情况更加凶险。事有不得已,如果再等不到韩使君的命令,我就……” “你待如何?” 高览目光成聚,凝视着他。 赵浮将拳头轻轻一举,击在木案上:“我就不等了!我要直接发兵!袁绍看到我大兵过来,想必他也就不敢乱来!” 高览问他:“可如果这样做,你就不怕使君怪罪吗?” 赵浮说道:“事急从权,使君就算怪罪我也不管啦!只要能震慑住袁绍,保住冀州,做什么我都在所不惜!” 高览将酒盏里的酒水全都吞到了肚子里,放下酒盏,他侃侃说道:“赵将军的行为鄙人很是佩服,可将军想过没有,我们今天为韩使君做的,到底值不值得?他会不会感激将军你? 再者,你也看到了,这公孙瓒虽然暂时退兵,可韩使君到现在仍是不能下定决心要不要跟袁绍决裂!他只是贪图他的安逸,何曾想过别人?在他手上做事的,又有几个干才能得到应有的地位?如此庸才,有人不会用,机会来了也不知道把握,我们继续为他效力,还能有什么结果? 而袁绍则不同,他出身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他帐下不乏能人,其人又能敬贤爱士,所缺者唯有一个安身的所在!所以他对于冀州,那是不得到是决不罢休的!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韩馥与袁绍孰优孰劣一眼就能明白,你又何要继续糊涂下去?赵将军,是时候该醒醒了!” 高览的话说的还是有一点道理的,就是陈诺听了也觉得是那么回事。 可他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目前可是供事于韩馥啊! 看着左右武将一个个把眼睛瞪视着赵浮,片刻不离其身,陈诺身子一寒,酒意全跑了干干净净。 那赵浮听了高览一连串的话,他仍是不敢相信的看着高览:“高将军,你……你是喝多了吧?” 高览摇头:“我没喝多,我只问你,我刚才的话你能不能考虑?” 面对高览咄咄逼人的目光,赵浮也终于明白高览不是开玩笑了。他脸色一黑,大喝一声,就要伸手掀起木案。但他很快发现后项一片冰凉,两三把刀子同时架了上来。 赵浮怒视着高览,喝问:“高将军,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高览神色不无歉意:“对不住了!使君知道将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我也只好暂时委屈将军你了。”然后向部下示意了一下,他们也即走上前去,将赵浮按倒在地,用绳索将他捆绑了。 赵浮眼看挣扎不开,唯有用两只眼珠瞪视着高览,大声道:“事到如今,你也不用拿使君来搪塞我了!你直接说你已经倒戈袁绍就是了!哼,但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你虽然抓住了我,可我城内外人马加起来足有一万多,你才带了这么点人马来,就以为能控制得了他们吗?” 高览还没有开口,陈诺已经站起身来:“将军,我已经告诉你了,于毒早已倒戈向袁绍了,可你不听 !我们都出来赴宴,只留了他一人在城中,他能干什么好事?我想河阳城是难保了!” 高览看了陈诺一眼,不无满意的笑了笑。 赵浮眼睛往外直凸,汗流如水,整个人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完全没有了神气。 第一八章:城头变换大王旗 赵浮被带了下去,陈诺仍在席上。 他抓起酒盏,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将眼睛扫向高览。 高览也是饶有兴趣的与陈诺对视着,并没有立即开口。 陈诺将盏放下,闭目道:“什么也不要问了,我当初承诺过张郃将军,一定要替他劝动赵将军发兵,既然天意若此,我也没什么话好说的了!” 高览突然仰头一笑,挥手让众武士都下去了:“小兄弟,有兴趣喝一杯吗?” 陈诺没有回答有或没有,他抓起旁边的酒盏,又自顾自的喝起来。 高览一愣,随即哈哈一笑,佩服起陈诺的豪爽。他也抓起酒盏,自己喝了。 陈诺抹掉颔下的酒渍,叹了口气:“我想高将军一定有许多苦水要向我倾倒吧?其实高将军不说我也明白,你先前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做得对!” 高览再次一愣,跟着叹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 两人各自喝着酒,进行着无声的交流。 陈诺明白,高览并不是一个奸猾之徒,他今日的所作所为,或许连他自己都还在不停的拷问自己,到底该不该到底对不对?但他同时明白,他高览必须这么做,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原谅自己一直被压抑的心情。 他们或许或多或少埋怨自己在韩馥手上没有得到应得到的位置,没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因而生恨的吧? 他想起了临别前张郃曾经跟他说过的那些话,所谓‘事成与不成,看来也只能看天意了’,又说什么‘你我各尽其力’,其实,张郃他心里或许已经很是清楚,韩使君之无能,冀州之不可保已经是注定的事实了,只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的所有说辞,虽然是安慰陈诺的,替陈诺减压。其实,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过是替高览今日的所作所为找到某种依据,某种借口,某种开脱罢了。或许就连他自己都感到迷茫,他为什么要怎么做?而他,嘴上虽然否认与高览之间的关系,其实他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儁乂他会明白我今日所做的吗?” 陈诺对着他不置可否的一笑,说了另外一个话题:“大家都是各为其主,所以请高将军善待赵浮将军。” 高览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陈诺将酒盏放下,说道:“你我喝得也差不多了,还是散了吧。只不知道,高将军你打算如何处理我?” 高览笑道:“陈兄弟请放心,袁公特意交代过,让我要好生招待陈兄弟你。” “袁公?” 陈诺脑袋模糊,一时没有想出来。 高览呵呵一笑,提醒他:“袁绍袁将军。” “袁绍?袁绍?” 陈诺脑袋霎间闪过无数个断开的片段,被他瞬间整理出来。那是一个手势,一句话,一个眼神。一句话?什么话?说的什么? 是……是…… 陈诺纠结着,脑袋胀得不行,是醉意翻滚。 高览眼看着陈诺趴了下去,他将盏一放,让人将他抬下去休息。 这时,帐外士兵向他报捷,说河阳shui军被他们控制了,河阳城也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掌中。 高览站起身来,传令下去,让士兵开拔营寨,全都进城。 一夜之间,河阳城头的旗子更换了,由姓韩的变为姓袁的。 河阳城虽然被高览和于毒合力控制着,但仍有部分势力不肯归附,与高览的人马进行着巷战。又是经过一天的战斗,城内流血遍地,死亡在不断上升。 但高览不会想到,也就在这时,突然有另外一支人马来到了河阳城下。 来人程奂,他与赵浮同属于韩馥部下。他一来到城下,将数千人的队伍摆开,立即要求见到赵浮。 在此情况下,高览不得不将赵浮释放,请他回了府上。 高览开口说道:“程奂将军与赵将军一直都驻守在河阳,怎么这一次程将军单独带了人马出去,怪不得我在水军中一直没有看见他。” 赵浮一听,哈哈一笑:“看来是程将军回来了,真乃天助我也!高将军你或许还不知道,早在前些天,我就与他商量着,他袁绍不是勾结匈奴吗,那我也可以去请白波军前来助阵。于是我就分了他兵马,让他去白波军那边寻求帮助。哈哈,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正是时候!” 高览点头道:“是啊!可恨他回来早了一步,要是再缓个两天,我也就能完全控制河阳了。” 赵浮嘿嘿一笑:“高将军,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答应将于毒那贼子交出来!” 高览摇了摇头:“谁说我反悔了?我只是担心程奂将军他重蹈赵将军你的旧路,所以我此来是要让赵将军你亲自出面说动程将军,只要他愿意归降,我仍可以向袁公保两位将军的富贵。” 赵浮眉毛一竖,冷笑一声,拂袖而起:“笑话,天大的笑话!” 高览看着赵浮的背影,知道他是铁了心了,也罢。 高览站起身来,正要出去,门外有人报说陈诺求见。 高览眉头一皱,也就让人传上来相见。 陈诺一见到高览,拱手笑道:“听说城外又来了一批人马,还是韩使君的部下,高将军你正为此事头痛?” 高览看向陈诺,没有丝毫隐瞒,默然点头。但看陈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问他:“难道陈兄弟你有什么办法教我退敌?” 陈诺摇了摇头,但他立即说道:“我没有,但我有个朋友。” “你朋友?”高览看着他,“他有办法?” 陈诺笑道:“他就在外面。” “我明白了。” 高览点了点头,让人传他的朋友进来。 他的朋友一身黑色衣服,裹着白色头巾,满脸的胡茬,整个人不是高大,但却十分的粗壮。 他一进来,就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陈诺微微一笑:“高将军不要见怪,我的这位朋友他怯生,所以……” 高览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示意他的部下都退下去。 他的部下眼看如果他们都下去了,那么场中就只剩下高将军一个人独自面对陈诺他们三人了,他们不敢大意,还在犹豫着。 高览自然知道他们的顾虑,但他在稍微估量了对方的斤两后,仍是对自己有满满的信心。 陈诺和赵浮,这两人一个文官出身,一个是跑腿的小吏,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足为虑。唯一剩下这个不知来路的汉子,虽然看起来凶蛮,也未必有什么本事。 再说,这周围都是他的势力,陈诺他们就算想要耍什么花样,也是不敢乱来的。 高览在心里这么一番权衡后,更加不将陈诺他们放在眼里。 陈诺当然也看出了对方的顾虑,倒是他嘿嘿一笑,讥笑道:“这里以前虽然是赵将军府邸,可现在已经被你们高将军控制了,大家不会以为我会在这里做出什么傻事吧?” 高览左右的部下听陈诺这么一说,倒是在理,又见他们的将军高览不屑一顾的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他们也就再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告退。 高览目注着黑衣人,眉头微微一皱,问陈诺:“人都下去了,怎么你的朋友还不说话?” 陈诺上前两步,拱手说道:“其实是我想跟高将军说两句话,跟他没有关系。” 高览愣住,不明白陈诺到底要搞什么。倒是赵浮干脆,自始至终背着他们,一句话也不说。 陈诺坦然说道:“高将军,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要想彻底控制这河阳城,非有数日之功是切不可行的。可惜上天没有给高将军你这个机会,你刚进城不到一天,外面就来了河阳的救兵。 高将军你想想,如今内部未能安定而外面又有强敌,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你能支撑得下去吗?我可听说,程奂将军人马刚到城下,就有许多守城的将士起了讧,城内赵将军的势力已经开始反扑了,你再不想好退路,只怕来不及了。” 高览鼻子一哼,手按着佩刀:“原来你不是给我献计,是来为程奂做说客来了!” 陈诺摇了摇头:“别说我到现在未能与程将军见一面,就算见了,我也还是那一句话,我为将军你考虑,你而今除了乖乖退出河阳城,只怕别无他路了。” 高览目光齐聚,在陈诺身上上下扫视了一回,突然放声大笑:“你如此胸有成竹,看来是早已经想好了进退之路了?” 陈诺仍是劝道:“高将军,你别再执迷不悟了,眼前的路只有这一条了。我还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消息,你的好盟友于毒,他已经带着他的人马悄悄往城外撤了出去。” “于毒跑了?” 不但是赵浮,就是高览也不由提高声调发出这么一声问号。赵浮是喜忧参半,高览则是彻彻底底的怒意。 他的脸上肌肉在打着颤,鼻子一哼:“竖子不足与谋,他跑了也好!” 转眼去看陈诺,还有场中的其他两人,突然仰头再次一笑:“我知道了,你敢这样跟我说话,是仗着人多吗?你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常人以为不可能做的事情,你偏偏去做。陈兄弟,我原来一直都小看了你呀!怪不得不但张郃将军,就连袁公都会对你刮目相看呢!” 他虎躯一震,手指着黑衣人,喝道:“你,抬起头来!” 黑衣人居然没有动,一直低着头。 高览瞪视着陈诺:“你让他抬起头来!” 陈诺为难的问:“难道跟将军说话非要动刀动枪不可吗?” 看他仍是那副样子,陈诺只好叹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韩猛,你抬起头来,好好让高将军看清楚!” 黑衣人没有丝毫犹豫,听到陈诺的命令,立即将脑袋抬起。 他的目光上扬,如同凶神恶煞,跟高览目光一旦接上,便不放过。 高览虽然自认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无数次,也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在这道目光的严厉打击下,他居然不由自己的倒退两步,胸口猛的一跳。 陈诺叫道:“韩猛,还愣着干什么!” 韩猛突然撑开双臂,两只拳头举了起来,大喝着,大踏步直冲高览。他跟高览相距不过丈余,也没眨眼功夫就冲到。高览在吃惊之余,手碰到刀柄,他也是反应迅捷,在紧急中拔刀而出,一刀砍了出去。 韩猛跳开,居然跑到旁边搬了一张木案,呀呀大喝着,举起,砸向高览。 噗的一声,木案粉碎,高览脸色煞白。 韩猛一击不中,也不管高览手上的刀子,挥拳乱舞。面对毫无章法可言的韩猛,高览手中的刀子被他逼近了,居然也施展不开。高览还想退后两步,以好给手中兵器腾出一点挥舞的空间。哪里想到,这韩猛根本就是附骨之疽,甩不开身。 耳边只听到呼呼的拳风,高览脸上汗珠直滚。那韩猛一抡拳打下来,没有一次打到高览身上,也是急了,只见他大喝了一声,向旁边滚开,又瞬间站起,抱着大厅中间的一根木柱子拼命的摇晃起来。 高览手上捏着汗,突然看到韩猛如此举动,心里纳闷,这愣小子在干嘛? 旁边陈诺一见,差点背过气,看来这小子是犯毛病了。要是再让他摇上两摇,说不定还真让这小子把柱子给拔了。别的倒没有关系,只怕柱子一倒,屋宇失去支撑也就塌陷了,那还不把屋里的人全都埋了? 他赶紧抓起旁边一只木案,使劲丢了过去:“韩猛,接着!” 韩猛放弃柱子,转过身来,往前一冲,居然一手接过木案,大喝了一声,将木案举起砸到高览脑袋。要不是高览举起手中刀子挡了一下,只怕此刻脑袋都被砸成齑粉了。 但饶是如此,他手中刀捅破木案,他还来不及回夺,早被对方大力一扯,身子前倾。眼看就要和身栽倒,他立刻弃了刀子,身子同时向后一跳。 但他这次没有韩猛窜的快,韩猛眼看木案碎了,他是立即将东西丢了,然后瞄准高览,这次将整个身子当做武器,直接压了上去。 可以想象,如果高览被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压在下面,那筋断骨折可能难免。 但高览终于在他压下来的最后一刻奋力向旁边一窜,也就躲过了一劫。 韩猛嗷的一声落在地上,但他很快抓住目标,一伸手,钳住了对方的大腿。高览立足未稳,下身被这么一扯,当即吓出一身冷汗。高览想要出掌去打他,被韩猛猛的窜起,抱住他大腿不放。高览挣扎当儿,韩猛又是一声喝,一手撑着高览的大腿,一身抓住高览的肚子,猛的将他整个人平平举了起来。 可怜堂堂一个大汉将军,就被韩猛这么轻而易举的高举起来,想要挣扎都是徒劳无济。 高览脸色瞬间涨得通红,看来这次是颜面尽失了。 陈诺可不想高览因为这件事情以致羞愧自杀,赶紧喝道:“高将军是我的客人,韩猛休要伤了他!” 韩猛哦的一声,很听话,立即双手一松,往后一退。可怜高览刚才一阵头晕目眩,现在又被人跌在地上眼冒金星,羞得满脸通红。他被陈诺扶起,赶紧抓起地上遗落的佩刀,就要抹脖子了。 陈诺一把抢过,说道:“高将军不要这样,他不过是有一股子蛮力气,出手重了些,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恶意,更没有要戏弄将军你的意思。” 高览将刀丢在地上,眼睛一闭,说道:“也罢,你要杀就杀吧,我任你处置!” 陈诺赶紧将刀捡起,交还给他,说道:“将军哪里话,若要是真的打起来,将军只要一声令下,外面将军部下一旦冲进来,我等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将军不这么做,到底是将军不屑罢了。” 高览鼻子一哼:“你说得对,我不叫别人帮忙,那是因为我自负一人足以对付得了你们。哼,既然我栽了,那我也甘愿认输。” 陈诺拍了拍他的衣服,笑道:“将军,我还是那一句话,赶紧让你的人马退出河阳吧,这里已经不是你能够控制的了。” 高览眉头一皱,这次没有立即发表意见。 反而是一直站在陈诺身后的赵浮,眼看情势有利于自己,也就不甘寂寞,走上前来,突然说道:“陈诺,这里到底谁做主?谁才是将军?是谁让你私自为叛徒许诺些什么?” 陈诺微微一愣,但面对赵浮咄咄逼人的气势,只好站起身来,拱手说道:“这里当然以将军为尊。” 赵浮鼻子一哼,问道:“陈诺,你的手段倒是不小啊,你是怎么将韩猛给找出来的?” 他一时也不急着陈诺来回答,而是向韩猛直接下达命令:“韩猛,平时在军中只知道你愣头愣脑的,没想到你关键时候能办成事情,这件事后我一定重重赏你,你现在就给我将此人抓起来!” 韩猛听到赵浮的命令,猛的抬起头,二话不说,伸出手,朝高览肩膀上抓去。 陈诺还想要阻止,被赵浮目视一眼,吞声问他:“你想干什么?” 第一九章:徐晃之斧 在民间的说法里,河北有四庭一柱。 颜良、文丑、张郃、高览为四庭,韩猛是一柱。都是支撑河北的栋梁之才,袁绍手下的得力干将。 说起和韩猛的相遇,那还得从当晚说起。 陈诺当晚在高览大营喝醉,高览也就命人将他扶下去休息。等到城内的于毒派人报说已经拿下了河阳城,高览就命令全军开拔进城,陈诺也就一同被带进了城里。 高览既然说要好生招待陈诺,也就给他安排了住处,倒是没有怎么打扰。等到他第二天醒来,城内虽然有许多地方仍是处于混乱,但陈诺不在乎,他想到街上感受感受,希望能从这些熟悉的场景里,唤起他的一些深处的记忆。 长街上,一队士兵紧追着一匹马和一条壮汉。 马在前面窜着,不停的奔跑。那条壮汉则拽着马的尾巴,死死不放。眼看着跑出一段路,马匹气力有些不济,被壮汉找准机会,一拳头打中马胯,马当时怒嘶一声,拖着后退往前跑出丈许。而那条壮汉趁着这当儿,拉起马尾巴,身子由后往前一荡,居然稳稳当当的压在了马背上。 马发怒,想要摔下他,可惜它挣扎得越厉害,那条汉子的狠劲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虽然众士兵冲了上来,有的则举起手中长枪在壮汉胯下晃动着,想要吓唬他,可壮汉完全不放在眼里。他一面怒瞪着双眼,一面沉声大吼。 吼声如同滚雷一般,一阵接着一阵,不断的钻到马耳朵里。马由最初的狂怒,居然慢慢变得温驯,也不知道是惧怕还是气馁了,马匹渐渐停止了反抗。 也就在这时,壮汉由站姿改为坐姿,两胯压到马背上,如泰山压顶一般,马的四条腿已经是发着巨颤。支撑不了一时,马匹居然哀嘶一声,四条腿齐弯,身子轰然往地上倾倒。 人和马同时砸下,两边士兵惊呼一声,往旁边闪去。 也就在这时,陈诺走了过来,若不是亲眼看到此人以一人之力压垮了一匹马,还真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拥有如此恐怖的力量。 他暗喝了一声彩,可惜还没有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那四周的士兵在一阵惊吓后,立即大喊一声,纷纷向前扑了上去,看来他们是想集合众人之力制服这一人。 他们这样做也未免太过卑鄙了,陈诺身子一动,就要冲上去。 然而,也就在这时,突然又是那声大吼,跟着噗噗噗数声,已经有三四个士兵被震出丈外远,摔在地上。再看那汉子,早已经站起身来,两眼暴怒着,脸上胡须乱飞,青筋乱舞,奈何对方人多势众,虽然震退数人,但更多的人上来,抱住他粗大的身躯,就是不放手。 陈诺看到他,意识里,叫出他的名字:“韩猛!” 他还记得,他们同在赵浮手上做事,以前都是在驿里当差。只是因为韩猛力大如牛,被赵浮听说,赵浮如是将他调到自己的将军府,看家护院。如今赵浮被抓,不知他怎么在这里了? 韩猛猛的抬头,看到陈诺,应了一声:“陈大哥!” 他急着想要跟陈诺搭话,又被这些人羁绊着,哪里不恼?他一旦发起恼来,一声大吼下去,当真如排山倒海,顷刻间附在他身上的五六个士兵一齐被震倒。 他身子一轻,往前一窜,来到陈诺跟前,抓起陈诺衣袖,急着问他:“陈大哥,你知道赵将军被抓了吗?赵将军如今怎么样了?我问这些家伙,他们都不说,真是可恨!” 陈诺微微一愣,敢情他是因为急着要找赵浮,所以跟这群士兵缠上了。但眼看着那些被震退的士兵就要再次冲上来,他赶紧拉着他的手,说道:“换个地方说话。” 他带着韩猛向旁边巷子闪去,在巷子里兜了两圈,就把那些士兵给兜丢了。 陈诺两人进了一家酒肆,先要了几碗米饭,一些酒菜。韩猛也是饿了,看到这些东西,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但他仍是不忘问赵浮的下落。 陈诺也没有隐瞒,将赵浮被抓的事情跟他说了。 韩猛一听,嗓门大了起来:“赵将军当真被抓起来了?不行!我们要去救他!” 陈诺道:“救他当然要救,可不能像你刚才那般乱来,像你那样人还没有救到自己倒是先被他们抓了。” 韩猛将碗放下,手拍着木案,瞪着眼珠分明很是不服气:“陈大哥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些人不服气,我硬是将他们的马夺了来,打得他们哭爹喊娘,又能奈我怎么样?” 陈诺苦笑一声,说道:“你要是这样,你也不用找我了,你自己去吧!” 韩猛一愣,呆了两下,重又抓起碗筷:“那陈大哥你有什么办法?” 陈诺说道:“这样的事情,当然要智取,不能乱来,我来想办法……” 他眉头微微一皱,不说话。 韩猛吃完了碗里的饭,眼看陈诺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左右踱步,他也跟着站起,问陈诺想出办法没有。陈诺仍是皱着眉头,叫韩猛不要打扰。 韩猛急不可耐,既然不能去催陈诺,只好跑到旁边不停跺脚。也是吃饱了没处发泄,加上心里焦急,看到一棵柱子,居然抱着乱摇。 那店家抬头一看,屋顶上扑簌簌的灰尘乱下,柱子也被摇的吱嘎的响,吓得脸色全无,连忙上前去,想要劝阻韩猛大爷不要摇晃了。 店家眼看韩猛不理,只好再去求陈诺。 陈诺被人打断思绪,猛的抬起头看到韩猛这副举动,灵光一闪,于是就勾起了他接下来对高览所实施的那一连串大胆而冒险的计策。 他赶紧将韩猛叫来,跟他说道:“你不是想要救出赵将军吗,我这里有办法了。” 韩猛笑道:“那我们快快去!” 陈诺摇头道:“这个办法要你配合我才行,你得先答应我两点。第一,你不准随便说话,第二,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许问为什么。可以做到吗?” 在韩猛一一答应了陈诺的要求后,他们也就开始了行动。陈诺为了掩盖韩猛身上的杀气,给他找了块白色头巾,让他戴上,然后带着他来见高览。 恰好他听说了外面程奂带兵而来,于毒准备弃城而走的事,他也就以这些为说辞,还想要劝高览自己权衡利弊,自己放弃。 眼看着控制了高览,只要他答应出走河阳,那也算得是不战而驱人之兵,在减少了不必要的伤亡的同时,也成就了一件大功劳。可陈诺没有想到,功劳虽然完成了,但不一定是他的。 赵浮从陈诺手上接过指挥权,让韩猛擒下高览,以此作为威胁,直接杀出将军府。等到程奂的人马杀到,高览部下也是群龙无首,纷纷溃散,于毒也当真跑得没了踪影,河阳城也就重新被赵浮掌控了。 赵浮跟程奂会合,又带来了另外一些新面孔。 程奂向赵浮介绍道:“将军,这位乃是白波军杨奉杨帅!” 程奂这次出走的目的就是为了请动白波军协助他们,以此来向袁绍增压,也是间接的表示他们对袁绍接近匈奴人的不满。赵浮眼看着程奂当真请动了白波军,而且还请回了他们其中一位杨帅来帮忙,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他立即安排了宴席,以隆重的礼节接待这位白波帅杨奉。 白波军也跟黑山军一样,他们都是黄巾军的余孽,黑山军因黑山而起,白波军则以白波谷发迹。说起来也是十分滑稽,天下一乱,黑白颠倒,诸侯之间为了争夺地盘,有时不惜借助于他们曾经视之为贼的人,甚至是曾经侵凌过他们的异族,比如匈奴人。所谓的乱世,当真是礼义无存,唯利是图。 陈诺虽然来到这里时间还是很短,但由于他身份的特殊,倒是经历了别人难以经历的一些事情,也让他更早的明白了这些。 对于白波黑山他没有反感,毕竟他们大多都是些被逼急才站起来勇敢战斗的农民。当然,对于诸侯,他们为了生存而竭力拉拢一切可拉拢的势力以此对抗异己,也是无可厚非。陈诺看到的,只不过是弱肉强食,学到的,也无非是强者的图存之道。 也就在宴席上,赵浮、程奂竭力奉承杨奉,不停劝酒。 杨奉自入白波以来倒是从没被人这样待见过,不是今日被官府征讨,明日被诸侯打压,就是前阵子还被董卓部将牛辅打得屁滚尿流,输了一仗,这些天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的。 他突然被人待见了,倒是有点不适应。但这种事情,待见得舒服了,也就不知不觉飘忽起来,嘴上说出的话都可以飞上天,变成牛了。 于是他把在跟牛辅打过的一仗,掉过个来,也就变成他曾领着他的人马,如何如何打得牛辅小儿屁滚尿流,满地找牙的。 陈诺在旁听得他话说的前后矛盾,再看他心虚的两指哆嗦,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诺对他曾经辉煌的战绩没有丝毫的兴趣,倒是对他身旁立着的那条汉子颇有好感。 杨奉身后立着的那条汉子很是高大,全身壮硕。他手执着一把斧头,眼睛注视着前方。他的眼睛好像没有看其他人,却又好像时刻盯着每个人的举动。 就是陈诺注视他时,他表面虽然一动不动,其实陈诺也能感觉到,他其实已经悄悄的注意上他了。 他虽然只是杨奉的跟班,但看他面貌不凡,肯定不是一般角色。陈诺仔细一想,忽然想起一人,难道眼前这人就是…… 陈诺借故捧起一盏水酒,说道:“我看这位大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长时间了,想必也一定饥渴了吧,不如先喝一杯水酒。” 陈诺突然的举动让赵浮、程奂二人微微一楞,没有说什么。杨奉听陈诺这么一说,注视了陈诺一眼。被陈诺一提醒,他也就看了看身后的人。似乎到这时,他才想起他的身后有这么一个人,既然陈诺这么说了,他也就哈哈一笑,挥手道:“既然是这位兄弟的好意,徐晃,你也就接受了吧。” “徐晃。” 陈诺在心里激动的重复着这个名字,走到徐晃跟前,再次看了他一眼。原来,他猜的没有错,他就是徐晃!这个刚开始跟随杨奉,后来杨奉战死后归降曹操,最后成为曹魏五子良将之一徐晃徐公明! 陈诺近前,就要捧过酒盏,但他这么一来,身子就跟杨奉的距离离得太过近了。果然,徐晃神经警觉,手没有去接酒,反而先把手中的斧头伸了过来。 斧头上寒芒闪烁,杀气逼人。 他这一举动,不但陈诺一惊,就连堂上的赵浮和程奂一看,脸色也是一暗,太不给面子了! 但陈诺很快镇定下来,他保持着笑容,说道:“公明兄,请!” 徐晃微微一楞,瞪视着陈诺,他实在不明白,杨将军只告诉他自己的名字,何时曾告诉他的表字了?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眼看徐晃仍是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自己,陈诺只好笑笑,再次说道:“忘了告诉公明兄,鄙人陈诺,草字然之,还请担待!” 徐晃斧头并没有收回,但将另外一只手伸出,接过了陈诺手中的酒盏,问了他一句:“你就是陈诺?” 陈诺一喜:“正是鄙人,公明兄你也听过我吗?” 徐晃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将酒盏微微抬起,说道:“既然是你的酒,我喝一盏也无妨!” 酒喝完,徐晃道了声谢,又将酒盏还给陈诺,但并没有立即收回手中的斧头,眼角一直很介意的看着陈诺和杨奉之间的距离。 陈诺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立即后退了几步,连连告罪。 陈诺跟杨奉之间既然有了应有的距离,徐晃也即收回了斧头,仍是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时只听杨奉笑道:“陈兄弟不要吃惊,你的事迹谁不知道?你不但成功劝退了公孙瓒,又孤身深入黑山,你的大名不但是徐晃,就是我也早有所耳闻哪!” 陈诺一听,连忙谦逊几句不敢当,随即捧了杨奉两句,又替徐晃美言几句。 杨奉到这时终于耐不住心里的好奇,问陈诺:“怎么,你们曾经认识吗?你何以知道徐晃表字的?” 陈诺一愣,这才想到是自己太过莽撞了,自己一心为了跟徐晃表示亲近,却并没有考虑太多。得到杨奉置疑,他也就赶紧打马虎眼,随便搪塞两句,又将话题转到徐晃身上。 他想着此刻徐晃在杨奉这里只是个跟班,未免屈才,他倒是希望徐晃早日得展抱负,不必大材小用。 于是就跟杨奉建议:“我观徐兄外表不凡,将来定有一番作为。杨帅正是用人之际,倒是可以重用。” “是吗?” 杨奉回过身来,将置疑的眼睛看着徐晃,徐晃到底纹丝不动,但脸色也是微微起了变化。 陈诺这边退回席位,赵浮、程奂的马屁又起来,但这次还没有拍两下,外面杨奉的部下走了进来,跟杨奉说了两句,杨奉两色一黑,手中的酒盏突然掉在了地上,酒水洒了一地。 “怎么了?” 赵浮、程奂纷纷停盏,看向杨奉。 杨奉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两下,打定了主意,连忙说道:“我军刚刚得报,说是袁绍拉拢张扬让他回到河内主持军务,又得到匈奴右贤王支持,麾下聚集了数千人。我……我军离白波谷太远了,我想着,是不是回去补充补充兵马粮草,以后,以后我们再谈结盟的事情?” 赵浮、程奂纷纷脸色大变,互相交换着眼色。 程奂立即站了起来,劝道:“杨帅是怕张扬他一来,会断了你的后路,所以赶着要回去是吗?可你别忘了,现在在河内的可不是他一股势力,我们河阳的兵马可是有数万人的,他不过区区数千人,你就怕了吗?” 杨奉抹着汗,说道:“不是这么回事情,本帅岂会怕他?只是我军实在离白波谷太远了,张扬不足为虑,就怕他联合牛辅,这样一来,我的归路彻底就断了。今天的事情实在抱歉,告辞告辞!” 杨奉站起身来,也不管赵浮他两同不同意了,也就带着徐晃往外就走。 “慢着!” 一声断喝,赵浮站起身来。 杨奉吓了一跳,眼角示意了徐晃一下。徐晃突然转过身来,将斧头一横,瞪视着堂上众人。 陈诺害怕他双方闹腾起来,赶紧走上前去,笑道:“公明兄你误会了!杨帅既然执意要回去,赵将军也绝没有强留的意思啊。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今天结不成盟,总不至于就翻脸成仇人了吧?更何况,在天下大势没有清楚之前,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朋友多了,将来有难,也可以互相帮助,不是吗?” 赵浮本来是一肚子气,还打算质问杨奉他什么意思,跟他索性闹翻。但听陈诺这么一说,也即清醒了过来。是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吧? 他随即转嗔为喜,走下来,哈哈一笑:“他说得对,我让杨帅停下其实是想让他等等,我想亲自送杨帅出城。” 第二十章:河北一柱 拿了高览,逐走了于毒,送走了杨奉,河阳城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然而,赵浮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他还在为那晚的事情而耿耿于怀。 那晚虽然陈诺告诉他于毒已经倒戈向袁绍了,只是陈诺既然没有引诱出于毒说出实情,他也就暂时选择相信了于毒。只是,令他怀恨在心的是,陈诺既然猜到单独留于毒在城中将不利于他,可他为什么没有提醒他? 赵浮怀疑他居心叵测,用心险恶,于是,在回城后,他立即命人将陈诺拿下,投入了大牢。 在死牢里的陈诺受到赵浮置疑的那一刻,其实他也是幡然想起,他那时为什么没有提醒赵浮? 是没有吗?还是刻意不想? 陈诺已经无法知道初衷了。 没有两天,陈诺就从牢里的狱卒口里听到消息,说是赵浮决定两日后发兵东向,准备亲自兵谏韩馥,劝韩馥不可将冀州让出去。到时,将斩杀陈诺以祭旗。 狱卒就不明白了,赵浮难道就因为陈诺的一句没有提醒要杀他吗?其实他们也猜了出来,赵浮之所以要杀陈诺,那是陈诺在韩使君面前出尽了风头,做了许多不是他分内的事情,赵浮因此嫉恨陈诺,才借题发挥,以此来惩戒后来者。 狱卒的话或许是对的,反正陈诺已经管不了了。 接下来的日子,将是等死祭旗的日子。想到死亡,陈诺反是极其平静。或许,这些天来,他所目睹的死亡已经很是多了,有些麻木了吧。 但陈诺不能死,韩猛首先不答应。 他居然大摇大摆的入了死牢,然后义正言辞的要求狱卒为他开门。狱卒自然不会答应,于是,韩猛一拳头下去,将狱卒打翻在地,捡起钥匙,将门打开,放陈诺出来。 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蛮横霸道前来劫狱的人,陈诺是见识了。 门外冲进来的狱卒根本抵挡不了韩猛的拳头,很快重挫了一大半,其余两三人则乖乖让出道来。韩猛一出牢门,将陈诺推到马背上。 “那你呢?” 韩猛只找到这么一匹老马,而且瘦弱不堪,根本不可能载动两个人。所以他将马让给陈诺,他则步行,一路保护着他往东门跑去。 河阳城被韩猛这么一闹,城内出动了许多兵马,他们前后紧追着陈诺二人不放。 等到了东门,守城的士卒远远看到这副架势,知道出了大事,只好紧急停住百姓出入,搬动鹿角,欲将道路封住。其余士卒则前后拿着刀枪冲了上来,大声呼喝着,想要吓退陈诺二人。 韩猛打倒一人,夺了一把刀,丢给了陈诺,让陈诺护身。他则一挥手,接住五六支枪,身体一震,全凭一股大力气,将兵刃悉数震落在地。 眼看着有人将鹿角搬来,一旦合上,马匹和人都无法通过,必然受困。韩猛想也不想,徒手抓起旁边一人,大喝一声,将其投掷而去,跟着冲上。 活人落在鹿角上立即被鹿角的尖木所刺,当即身亡。旁边人一看,吓得弃鹿角而走。有不走的,也被韩猛手抓起鹿角,连同他一起掀翻在地,做了亡鬼。 陈诺趁此机会纵马前突,虽然过了鹿角,但更危险的还在前面。 那些早已经蓄势待发的士卒,他们就站在门两边所堆放的沙袋旁,手中举着枪杆子,将骇人的矛头对着中间,随时等待着陈诺进入枪阵,将其连同马匹戳成马蜂窟窿。 陈诺挥舞着刀,已经别无选择,只有向前不停的冲杀,或许能杀出一条出路。而韩猛则如猛虎一般,拼起命来也当真骇人,地上已经倒了一大片。 有人劫狱,劫狱者是韩猛,被劫者是陈诺,这等大事赵浮焉能不知道?在第一时间听说了后,他还是不敢相信。当他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看到陈诺二人已经被他的部下围在垓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赵浮气往上窜,大骂韩猛:“本将军待你不薄,何要为了一个将死之人赔上性命?” 韩猛拽着一人的手腕,恶狠狠的叫道:“当初将军身陷困境时,是陈大哥拼命救出将军的。可将军出来后,却又要陈大哥的性命。你做得不对,我不同意!” 格的一声脆响,那人手腕被韩猛拗断,胸口则被他一拳头打中,当场碎裂。一人枪ci到,被韩猛一手夺来,顺手一掷,与赵浮擦耳而去。 赵浮吓得脸上血色全无,被左右士兵保护着往后退去。 陈诺坐下马已经被刺了数枪,鲜血淋漓,但也正是因为马匹受了痛,发起狂来无人能挡,轻易也就冲出了众人的圈子,向门外冲去。只要冲过吊桥,陈诺也就能够脱困了。 陈诺回过身来,喊叫韩猛,让韩猛赶快跟上。 但韩猛身后的士卒已经接到赵浮的死命令,他们虽然怕极了韩猛这个家伙,也不得不拼命往前阻挡,韩猛的压力徒增。 韩猛一时间摆脱不了对方的人海,明白就算此时突围出去,那也必遭到对方的穷追不舍,陈诺仍是无法脱困。于是他不管陈诺的喊话,而是夺来一支枪,将众人拼命往后逼退。在腾出的空间足够的时候,他突然反过身来,将厚重的城门拉起,推上。 只要将城门关了,众人无法出去,那么陈诺也就不会遭到他们的追击了。 眼看着韩猛背靠着城门,一面拼死抵挡众人,一面又封死他自己的后路,陈诺眼中不觉一阵湿润。 “陈大哥,不要管我,快走!” 他已经无法叫回韩猛,而头顶上弓箭交射而下,马匹后臀中箭,居然猛的向前窜去,踏过了吊桥,一路向前飞奔。陈诺来不及看韩猛最后一眼,眼巴巴的看着城门掩上,而他却无能为力再去帮他。 韩猛为了他不惜牺牲自己,陈诺自然不能轻易辜负他,在马匹疯跑一阵速度落下后,他也不得不继续驾马,往前飞奔。 沿着官道不知道跑出了多少里,眼看着官道旁边延伸出另外一条小路,他突然警觉起来。若是赵浮派兵来追,多半会走大道,所以他当机立断,转而折奔小路。 也没有跑出多远,陈诺突然又停下马来,因为他远远的发现路中间有七八匹马被人放着,有一伙人正团在一起说话。 那些人也很快发现了陈诺,他们纷纷爬上马背,警觉的看向他。 其中一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白娟,白娟上绘着一个头像,他们对照着陈诺仔细辨认一阵后,互相对视一眼,拔刀而出。 “是他!” 七八匹马,立即冲向陈诺。 陈诺眼看他们明明身着普通装束,却个个身手矫健,而且来势汹汹,不知道他们什么来路,为何看到他就要动手?他此刻是亡命在途,警觉性极高,在发现他们样子不对后,霎时间看清了路况,做出判断,立即扯马行动。 他此刻不可能再冲上前去,也无法退后,只能向旁边闪去。 旁边是倾斜的山路,幸好灌木不多,倾斜度也不是很大,陈诺驾驭着马往前乱窜,那些人也只好呼啸着,从后跟来。 跑出一程后,眼看山路越来越不利于马匹奔驰,陈诺只好照准山下的大道,扯马奔了下去。这样一来,虽然利于奔驰,到底也利于对方追踪。 陈诺自从杀出东门,一路都在奔驰,此刻身子早已经严重脱水,虚脱至极。眼看着这伙人紧追不舍,最后肯定是要被他们追上的,但他仍是没有放弃,咬着牙齿坚持。 后面七八人眼看陈诺驾马越来越慢了,他们的距离已经在逐渐拉近,自然心喜。一人取出一张弓,扯出一支箭,对着陈诺后背就是一箭。 但就在这时,陈诺突然扯马向旁边一折,刚好躲过了这一箭。 那人吃了一惊,再看陈诺,已经闪到了旁边灌木之中,不见了。他们片刻不停,也即折马追去。但他们很快被眼前的情景惊住,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 突然出现了无数的帐篷,原来已经到了某将军的驻地。 而他们也很快发现,这位将军并不好惹,他是新近归顺袁绍的韩馥旧将麹义。 陈诺猛一抬头,眼看坐下马载着他冲到了一座辕门边,有无数士兵冲出来想要喝退他,他方才发现铸下大错了。他还想要勒住缰绳,可惜马已失控,不听使唤了。而再向前跑出一阵,刷刷声中,马匹触到绊马索,马的两只前蹄前倾,轰然倒下,将陈诺也摔在了地上。 也许是这匹老马负伤一路奔驰,已经耗尽了最后力气,猛的被这绊马索勒倒,也就悲嘶一声,再也没有爬起来,永远的倒下了。 被摔在地上的陈诺,最后看了一眼老马,虚脱得再也支撑不住,在那些士兵围上来之前,昏死了过去。 而那些看守辕门的士兵,在遽然的变化面前也是被弄得不知所措。他们商量着,让一人去将情况报告给麹义,其余人则坚守着辕门,一时不敢乱动。 而在辕门外的七八骑,一字排开,仍是注视着地上的陈诺。在等了许久后,再也没有看到陈诺爬起来,他们也就互相看了一眼,意思是可以撤退了。 然而,也就在这时,营内马驰声起,一人高声说道:“是什么人敢来本将军这里撒野,是不想活了吗?” 声音甚是高亢,清晰的传到了营外七八骑耳里。他们都是脸色一红,纷纷叫道:“走!”也不敢耽搁片刻,赶紧扯马就想逃开。 “将军!” 守辕门的士兵走上前去,向马shang将军行礼。 马上jiang军麹义,在看了一眼地上的陈诺和他旁边倒卧的马匹,眉头一皱,手按佩剑,怒道:“你们是找死吗?怎么会让人家逼近辕门这么近了才将他们击杀?若是被他们冲破辕门,尔等狗头也别想要了!” 守辕门的士兵噤若寒蝉,唯有不停认罪,不敢辩解一句。若是让他知道他们就连格杀的时间都没有,是他自己倒下去的,那更要遭到将军的责罚了。 麹义鼻子一哼,耳边听到蹄声,立即警觉的抬头看向辕门外。 “原来还有贼人同伙!” 麹义二话不说,带着身后骑兵如风似的追了上去。七八骑根本没有跑出多少路,在眼看麹义追来后,他们也就不敢乱跑了。他们赶紧勒马,一面向麹义jie释道:“麹将军误会了,我们并非有意冒犯,我们也不是什么刺探,请求麹将军放我们一马。” 麹义左右打量了他们一眼,鼻子一哼:“我看你们训练有素,绝非一般人,你们还想骗过我麹义!”手一挥,下令诛杀。 七八骑慌乱起来,有人叫道:“麹将军,我们是袁将军的人,不要……” 但麹义格杀令已下,他左右士兵接到命令,再也不管其他,立即冲上去围杀。不一会儿,七八骑也就悉数被歼灭,割了脑袋,系在了腰间。 “麹将军,他们刚才好像说自己是袁将军的人……” 在部下的提醒下,麹义微微一楞,看向他:“你是说……罢了!” 麹义回到辕门,有士兵告诉麹义,说地上的人还有气息,并没有死。 麹义瞥了陈诺一眼,吩咐道:“给他一碗水,若老天不让他死,他自然醒过来。不过,我想他醒过来也只是一死!” “那这些人该怎么处理?” 麹义想也不想,说道:“不管此人死与活,全部都带去见袁将军!” 麹义进帐,剩下的事情也就由他的部下来处理了。 甘洌的清水进入五脏六腑,陈诺稍稍有点知觉了,身体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来。给了他一碗水的士兵放下碗,也就将消息告诉了麹义。 麹义已经让人准备好了八个木匣子,将八骑的首级全都装了进去。 “既然他醒了,那就带他上路吧。” 陈诺被人抬了起来,放在了担架上。他想反抗,他想要问这是哪里,但他的身体仍是虚脱,只能任凭他们摆布。等陈诺再次睁开眼,四周除了嘈杂的脚步声,一片寂静。原来他们正行走在山间,天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转黑了。 走不了多少时候,队伍停下来,前面人在交谈,之后,又继续走。这样,停停走走,眼看到了一座辕门,有一批士兵出来迎接:“袁将军在帐中等候!” 于是,陈诺被人抬进了一个大帐,帐内灯火很是敞亮,清楚的看到许多带刀的武士侍立帐中。 “袁公!” 陈诺此刻躺在担架上,又被人遮住了视线,看不清楚帐中人物,唯有听到他们交谈的声音。 “麹将军,快起来!这么晚了,你找本将军何事?” “有一伙刺探想要闯我大营,被我制服。只是这件事情有些棘手,我不好随便处理,只好连夜带来交由袁公你发落。” “人在哪里?” “这里!” “嗯,都是死人?” “不是,还有一个活的,但他或许跟他们不是同伙。” “原来如此!” 陈诺被人连同担架放在了地上,留在了帐中,其余人则先后退了下去。 陈诺从声音里辨别得出,刚才说话的‘袁公’已经从席上走了下来。他走到一字排开的木匣子面子,眉头一皱,笑向旁边姓麹的将军:“怎么,不过是一些刺探,死就死了,还需要为他们准备这些?” 陈诺一时还不知道那麹姓将军就是麹义。 只见麹义走上前两步,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人死了也就罢了,可他们临死前还污蔑袁公,说他们是袁公你的部下,我有点看不过去,所以……” ‘袁公’脸上顿时一黑,示意两边将木匣子打开。 血腥气扑鼻,同时,借着帐内灯光一照,首级的面目轮廓也已经清晰的印入‘袁公’脑袋里。‘袁公’脸色刷白,但仍保持了镇定,挥了挥手,让将木匣子盖上,首级送下去处理。 他嘿嘿一笑:“这些人胆敢冒充是我的部下,也真是该死!麹将军,你做得很好。” 麹义谢了一声。 ‘袁公’接着问:“你还有一个活口,在哪里?” 麹义指着担架上的陈诺,陈诺耳听到有步子接近了他,也就赶紧闭上眼睛。 那‘袁公’在看了陈诺一眼后,微微一愣,再仔细看了一眼,问麹义:“他真的还活着?” 麹义点了点头:“刚才他还能动弹。” ‘袁公’捋须点头,说道:“这样吧,我在这里等他醒来,你一路也很是辛苦了,要不先下去用点饭,在我营中休息一晚再走?” 麹义说道:“多谢袁公!这些就不必了,现在关键时候,我还是尽快赶回驻地。” “那我不留你了!” 麹义的脚步和那所谓袁公的脚步出了大帐,陈诺睁开眼来,轻轻吐了一口气。心里纳闷着,这袁公会是什么人?也就在这时,那袁公又复走进大帐,突然一拍木案,大骂起来:“麹义小儿!明明知道是本将军的人,你还敢动手!你是不想活了!” 麹义?那这个‘袁公’…… 回想起高览曾跟他提起袁绍,高览就是称呼袁绍为袁公的。那这人,难道就是袁绍? 陈诺不及细想,只听袁绍大喝一声,叫来帐外士兵,喝令:“看这人死了没有,死了就拉出去喂狗!” 这家伙还真敢来!陈诺还哪里敢装死,立即睁开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勉强坐起身来:“呀?这是哪里?” 第二一章:主公是袁绍 “原来你没有死!” 袁绍冷笑一声,挥手让进来的部下退出帐外,他则将衣一震,坐回了席上。 陈诺赶紧爬了起来,此刻性命攸关,不得不强打精神,走到袁绍面前。 看了袁绍一眼,袁绍也正瞪视着他。 这袁绍空有四世三公的家底,在官渡一战以惨败收场,也给后人留下了不少笑柄,虽然毛病多,但也有其可取的地方。比喻他的长相,倒是颇有帅哥的范儿,而且外表很是冷酷。陈寿就曾形容他,有姿貌威容。 当时陈诺抬眼看他,他两眼如电射来,两眉如剑倚天而啸,整个人端坐在席上也很是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若不是陈诺事先了解他,还真不得不被他的外表和他的身世所折服。 但话说回来,自陈诺与袁绍对视片刻,他的心神就开始不宁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他的脑袋里电光石火间无数个断片再次袭来,都是很不完整。但他意识里,将这些断片重组,看到的居然是袁绍那张脸!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他的确看到了。 那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看到的?他很是苦恼,又想不出来。 而且,对于袁绍说话的声音,他在不知不觉间也觉得有点熟悉了。 袁绍以前跟我说过话吗? 他极是痛苦的深入搜索,与脑中某些信号对接,好像是有,又好像是没有。 他觉得胸口有点沉闷,但仍是强自镇定,回答着袁绍的话:“袁公,小的还没死。” 袁绍冷哼一声,突然问他:“高览将军你见过了?” 陈诺微微一愣,他问这个干嘛? “见过了。” 袁绍点了点头,又问他:“他把本将军的话带到了?” 陈诺想了想,说道:“带到了,他说袁公你让他好好招待我。” 说实在的,陈诺到现在还仍是搞不清楚,袁绍为什么对他交代这样的话? 但就在说出这句话后,陈诺身子巨颤,袁绍的脸庞极是清晰的出现在他脑中。 他在低声跟他说话,说些什么呢? 陈诺看向袁绍。 袁绍又问:“那他做到了吗?” “做到了。” “那你有什么不满的?” “没有。”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又要倒戈帮助赵浮?” 他本想说,我本是赵浮那边的好吧? 但他立即闭口,因为他听到了脑袋里一个命令的声音说着: “去赵浮身边……” 啊,原来袁绍跟我说的是这句! 陈诺错愕了半天,再次抬头去看袁绍,已经很是不一样了。 眼前的袁绍虽然仍是袁绍,但对他来说,意义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刚才的袁绍还是一个陌生人,但现在的袁绍却又是那么的熟悉。 他终于明白,原来他为什么对河阳城会感到那么的陌生,那是因为他在河阳城呆的日子并不长!那是多长?大概只有几个月吧?那时,董卓西迁长安,袁绍东来,他于是就被袁绍安排在了赵浮身边。 是这样的吗?陈诺脑袋嗡嗡响。 难道身体本来主人的主公本是袁绍,是被袁绍刻意将他安插在赵浮身边做卧底的? 如果是这样,那陈诺就不得不佩服袁绍了。 看来袁绍他是早有预谋的,他想要从赵浮身上找到突破口,所以安排了‘陈诺’在他身边,以此来获取情报,瓦解韩馥,夺取冀州。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啊! 虽然这些明白了,可根本问题仍是没有解决。身体本来的主人,他的家人呢,他们又在何方?他总不是石头里面蹦出来的石猴吧?在这之前,身体本来主人的经历呢,除了一些琐碎的事,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再联想起于毒的事情,陈诺到现在突然发现,他这个身体的本来主人或许是有许多故事的。 又一想,觉得不对啊,他不是拥有身体本来主人的残存记忆吗,可他为什么对于这样的大事一点印象也没有?这点说不通的啊。 他突然想到一件事情,或许跟这件事有关。 他初穿三国时,是在一个大雨来临之前,身体主人陈诺正骑着马,行走在黑山之间的山道上,或许是因为任务下达的紧急,他不得不按照赵浮的命令,将身上的文书送达冀州韩馥处,所以他马行甚速。 糟糕的也就在这里,陈诺恰时而来,附身在他身上。而他当时急速行驶中,身体突然被蒙蔽,自然没有控制住马速,也就从马背上摔下,碰到一块石头昏厥了过去。 也许也就是这块石头,才让‘陈诺’失去了许多重要的记忆吧? 现在想来,当时他初附‘陈诺’身上醒来后,脑袋还是一阵晕眩,不知道自己在干吗。所以他才一路漫无目的的走着,看到了一座茅草屋,看到了一对祖孙,又被他们请进屋子,听他们谈论些当时他认为不切实际的事情,以及醒来后策马到外面的所闻所见,以致让他不得不承认穿越回汉末这个现实。 想到那对祖孙,陈诺心中泛起一阵淡淡的哀伤。 他们毕竟是他来到这个乱世所遇到的第一人和第二人,而他甚至没有跟他们说上一句话,却接受了他们的关爱,借屋子为他避雨,升火为他烘烤衣服。 这份厚恩却因为他们双双罹难,永远也不能报答给他们了。他除了知道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像叫裳儿,其余则一概不知。 这份愧疚,陈诺当真是无法释然,也许只有找出杀害那对祖孙的凶手,替他们报仇,他才能稍微好受些。 “怎么,你不说话,是不准备回答我了?” 袁绍一直注视着他,他也很是奇怪,这个陈诺的脸色怎么突然间瞬息万变,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陈诺收回狂奔的思绪,不能否认的回答他:“是,我是有帮助赵浮。” 袁绍微微一愣,继而大笑一声,算是对陈诺胆魄的肯定。 “好!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陈诺此刻也显得镇定了些:“因为我不知道高览将军会是袁公你的人。” 袁绍收回赞许的目光,鼻子轻微一哼:“那我先前问你的不都是废话吗?你不是已经承认高览曾将本将军的话带到?你怎么会不知道他是本将军的人?” “是。” 陈诺点头道:“我是知道!但我同时知道高览将军原本就是韩馥的人,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我?如果我帮助了赵浮,或许能取得更大的信任,这不是袁公你想看到的吗?” 袁绍身子微微一动,他这话还当真有理,不能反驳。 他点头:“如此说来,你倒是一个合格的奸细!” 转而眉头一皱,“可我有点不明白,你虽然这么做了,可赵浮他为什么不但不信任你,反而将你关押了起来,而且说要杀了你?” “这就是我的错误。” “哦?” 陈诺不徐不疾的向袁绍解释:“因为放出了赵浮后,我才知道我犯了一个大错。如果高览将军不是袁公你的人,那么赵浮也就不会将他也关押起来。我知道大错既然已经铸成,不想继续犯下去,故而就想办法想要帮助高览将军逃出樊笼。可惜失败了,所以我也被赵浮抓了起来。” 袁绍半信半疑的看向陈诺:“原来的这样?” 陈诺淡淡说道:“可惜的是,正因为此事,袁公你相信了外面的谣言,居然以为我会背叛袁公,所以袁公你才会派出他们来狙杀我。” 陈诺说着,将手指指向血迹尤未干的地上,刚才这里放着八个木匣子,里面装了八个骑兵的首级。 袁公脸色稍稍一变,转而道:“这正如当初你怀疑高览将军一样,大家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陈诺沉默不语。 “好吧,我承认是我多疑了。” 袁绍将手掌轻轻往木案上一放,再次盯着陈诺:“可你能解释解释公孙瓒和黑山的事吗?” 陈诺也知道袁绍将有此一问,所以在与他交谈的时候也同时在思索着对策,此刻倒是没有显得那么的仓促。 陈诺点了点头。 袁绍眉头一挑:“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主动劝韩馥与公孙瓒和好,让公孙瓒退兵?我不明白,这对本将军来说,会有什么好处?” 陈诺说道:“一点好处也没有。” “?” 袁绍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斜视着陈诺,这个家伙到底在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怎么做?是想拆我的台?” “不敢!” 陈诺淡淡的道:“我这么做当然不是为了好处,是为了实处!我想,如果将韩馥所拥有的城池分割出去,那么他所能依靠的势力也就少了,他的底气自然也就不足,到时候再去说动他也就容易多了。” 袁绍提醒他:“可你也别忘了,如此一来,他恰好可以集中兵马,收缩战线,将主力全都调来与我一战,到时你会说他吃亏吗?” 陈诺点了点头:“会的!他地盘减少,许多官吏就会因此被公孙瓒尽数驱逐,他们也就无事可做。俸禄没有了,他们拿什么赖以糊口?这样一来,不但官吏痛恨他,就连他土地上的人民也会对他增加怨念。” “其实,高览将军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顿了顿,陈诺继续道,“想若不是因为此事,高览将军也必将继续呆在他原来的驻地上的,也就不会彻底对韩馥失望,转而投靠袁公你。” 这件事情倒是没有错,袁绍想,若不是高览对韩馥的彻底死心,也不会被他轻易说动的。在他倒戈他之后,还答应他,暗地里帮助他,按照他的意思到河阳与于毒会合,准备颠覆赵浮。 他那时还准备等到高览这事一成功就发兵过去接应他们,可惜还没来得及行动,高览就被人抓了,于毒也跑了,这个机会也就这么失去了。 说起于毒,于毒他或许也是因为在韩馥那里看不到希望,才转而投靠他袁绍的吧? 袁绍想到这里,顿觉自己高大上,比起韩馥坐这冀州牧的交椅要合适得多了。 陈诺没有停止他的话,“想必,因为此事而对韩馥彻底失去信心的不只是高览将军一人,只是还有许多人仍是在徘徊不定罢了。等到韩馥让出冀州时,也就可以得到应验了。到时,我想袁公你还会怪我当日所做的一切努力吗?” 袁绍想到一事。 当时他因为听说了韩馥割让城池给公孙瓒后,冀州官吏对韩馥的怨声大了,比起在这之前,暗中接触他的冀州官吏一下子增多不止两倍,而且特别殷勤。也正因此,袁绍听取了谋士们的意见,把握机会,立即派出能说会道的,再次去劝韩馥。在不断的连吓带劝下,韩馥也当真松了口,答应让出冀州。 也正因为韩馥清楚大势已去,才会糊涂的听进他们的话,让高览前去阻止张郃等进城,以此来疏远那些想要再劝韩馥的冀州官员。他的计划能够如此顺利的实施下去,现在看来,还真是得了陈诺此计的功劳了。 袁绍微微闭目,再次睁开来:“原来是这样!但我还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能再给我解释解释吗?” “袁公你所指的是黑山的事?” 袁绍点头道:“你既然说退了公孙瓒,韩馥也让你去解散黑山军,可你为什么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做?如今黑山跟公孙瓒纠缠在一起,岂不是利于韩馥?” 陈诺摇头道:“就算我不去,他们也会照样打得水深火热,难解难分。袁公你或许听说了,这黑山大帅原本是张牛角,可他已经死在了公孙瓒手上。 而继承张牛角的,又是他特别要好的兄弟褚燕。他为了表明自己与公孙瓒决斗到底的决心,自己也改姓张,自称张燕。所以,就算我们去劝,他们也未必肯轻易罢手。” 袁绍听陈诺说得有理,也就没有打断他的话。 陈诺缓了缓,继续说,“既然无法劝他们罢兵,我想我为什么不让公孙瓒知道,在这件事情上黑山跟韩馥是站在一块的?如果公孙瓒知道韩馥背弃他们间的约定,他还可能坐得住吗? 眼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我听说公孙瓒已经发现了我们上次去黑山的事情,也已经数次向韩馥表达他的愤怒了,想必韩馥此刻是悔不当初,更情愿将冀州早点交出来吧。” 袁绍终于站起身来,仰头大笑了几声。 他走下席子,仔细的看了陈诺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来本将军安排你在赵浮身边真是大材小用了,你应该得到更好的表现机会!嗯,现在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吧,其余的事情本将军来安排。” 陈诺向袁绍拱了拱手,跟着帐外进来的一名士卒去找休息的地儿。 他刚出了大帐,仰天吐了一口气,也顿时觉得身心轻松。 今晚的遭遇也太离奇了吧,身份的转变,让他不得不为先前所做的一切‘错事’找到合适的理由,没有比这更加刺激的了。他的神经自始至终都是紧绷着,也幸好,他还算反应得快,要是稍微慢些,只怕被袁绍看出了破绽。 只是仔细想来,还真是让人汗颜。 他当初替韩馥出主意,那是迫不得已,是为救孙轻。后来又出使公孙瓒,将十座城池送给他,当时想得简单,不过是为了增加胜利的砝码,他可从来没有想到要削弱韩馥,以此增加韩馥的民怨来帮助袁绍得到冀州。 而他去黑山,则是真正的迫于无奈。他没有想到要利用黑山跟公孙瓒之间的矛盾来缓解韩馥的压力,但天意既然是那样,他也正好捡了个便宜。 可他没有想到,正因为张郃无意间的疏忽,让张燕看出张郃的不良之心,所以才三番五次的想要将韩馥派人去黑山相帮的事情故意揭露给公孙瓒知道。这样,张燕在驱走张郃的同时,又可转嫁祸水给韩馥,也好减少他黑山军独自面对公孙瓒的压力。 而陈诺也不会知道,在这之后,张燕到底计谋得逞,让公孙瓒知道了冀州曾帮助黑山的事情,以致公孙瓒会向韩馥表达不满。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事情。 就好比他曾无意间劝赵云投靠袁绍,又曾在明知道于毒将会不利于赵浮的情况下,却并没有过多的提醒他。现在看来,他是受到了身体原来主人某种意识所控制,在不知不觉做出了些有益于袁绍的事情,只是他一时糊涂罢了。 如果这样解释,一切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说起赵云,只不知道,他有没有在袁绍军中,可还好? 他刚刚回过思绪来,转眼一人迎面走了过来。陈诺知道能够在此深夜来找袁绍说话的,那也必是不简单的人物,想他身份卑微,最好尽量避开。 只不过,陈诺明显感到,那人看自己时眼神有点怪异,似有不屑。 陈诺不认得他,也就低下头,跟随着前面的士卒走开。等走远了,陈诺问那士卒:“小哥,刚才那人,你认识吗?” 那个士卒赶紧说道:“可别这么大声音,他呀,可惹不起!我告诉你,他就是……” “……逢纪逢大人……” 陈诺耳朵里轻轻传来这个人的名字。 第二二章:与子同袍 如果现在是春夏,此地应该是青山绿水,宜人天。 可现在已经是七月的尾巴了,秋之为气也,树木萧瑟,草叶枯黄。 虽然,还没有进入深秋,到底万物已显现出枯败之象。 河边,青草萎靡,露水沾衣,早晨起来都有些寒冷了。 袁绍的军队此刻就驻扎在黄河岸边一个重要的渡口延津,陈诺一大早就从延津大营出来,放牧着他的十几匹马。早上露水沁人,等到了中午,阳光普照,身体又是十分的舒爽。 陈诺下河去,用成把的枝条砸烂编成的刷子,为这些沾满泥巴和污垢的马匹洗刷着身子。 这些工作陈诺以前就干过,或者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 他的记忆已经有了新的收获,他记起了一些事情。 在这之前,身体本来的主人陈诺他本是一个马夫,就因为有一天袁绍吃了败仗路过这里,是他驱散手中的马匹,引诱贼人去抢夺,才使得袁绍得以有机会逃脱。 袁绍得救后,以为这个马夫脑袋机敏,于是就委以他深入赵浮军营担任刺探工作,替他收集情报。 此刻既然提前回来了,在袁绍委任他新的职务之前,他还得干回老本行。 洗刷完这些马匹,陈诺也就回到了岸边,放任这些马匹延河逐草。 他则以手枕头,躺在草地上,沐浴着阳光。 来汉末的这些日子,每天不是疲于奔命,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的保命应付各种陷阱,就得以自己单薄的血肉之躯来面对那些残忍的杀戮,没有一天不是活在紧张刺激里。现在好了,难得偷了半日的闲暇,可以这么安静的躺上一会,没有人打扰。 天悠悠,白云幻化成神马,自由的奔驰着。 天是如此的湛蓝,水是如此的清澈,就连呼吸也是如此的令人舒爽。 看着成群的马低头啃草,又或饮水河畔,陈诺感到了从未有的惬意。 如果能够永远这样,或许也是很好啊。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阳光和微风的爱抚。 时间就这么悠悠的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到陈诺再次睁开眼睛时,太阳已经向着西方倾斜。也就在这时,西边山道里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远远的,灰尘上扬,林间鸟雀被惊起,向着天空腾舞。 听这声音似乎来了好多的人,不下数千。此地是袁绍的营盘,谁敢这么放肆的闯了进来? 陈诺牵过一匹马,纵身上去,悄悄的朝着那支队伍靠近。抄了近路,先到了队伍的前方,下马躲在了道旁的灌木丛中。 队伍前方是百人的骑兵,后面是数百人的刀盾长矛兵,再后面则是清一色的弓弩兵,少说也有千余人。这支弓弩兵明显是这支部队的主力所在,很是耀眼。 陈诺观看了一时,才从对方的旗号里看出是袁绍所部,将军姓麹。 陈诺心里一喜,在众人里找了一会,才发现他们的将军麹义就在弓弩兵前方,队伍的正中间。 麹义身披铠甲,手按着佩剑,端坐马背上,神情有些严肃。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沉思着什么,又或者借机养精蓄锐。 陈诺从道旁显身,高声叫道:“麹将军!” 队伍最前面的骑兵发现灌木中突然跳出来一人,也是吓了一跳,立即扯住了马,呼喊着其他人进行紧急戒备。有的则迅速前来,持着长矛,对两旁的灌木展开搜索,预防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陈诺看着众骑兵如临大敌的样子,也怪自己鲁莽,只好赶紧向他们解释:“不要误会,我找你们的麹将军!” 那些骑兵手执长矛,慢慢向陈诺靠拢,一面威胁着陈诺:“麹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见的,还不滚开!” 眼看他们一步步逼近,一个个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丝毫的善意,陈诺有点担心,若麹义再不出现,恐怕等会就要被他们手中的长矛扎成刺猬了。 陈诺想了想,如今想退出已经不可能了,只好破罐子破摔,扯开嗓子大喊,希望迅速引起麹义的注意。 走在最前的两三个骑兵互相打着眼色,就要对陈诺展开进一步的行动,幸好身后有传令兵赶到,问他们怎么回事。那些人暂时停止行动,将陈诺要见麹义的事情说了。那传令兵让他们先不要乱来,也即迅速转到后面,将事情告诉了麹义。 不一会功夫,骑兵散开,麹义从后赶来。 陈诺看到马背上的麹义,一眼认了出来,胆子也壮了,赶紧上前两步,拱手道:“麹将军,你还认得我吗?” 麹义仔细的看了陈诺一眼,突然嗓门大开,哈哈一笑:“是你!” 显然是认出了陈诺。 麹义一挥手,让众骑兵退后,传令众人原地休息。 麹义让陈诺上前搭话,他也跳下马来。 麹义捏了捏他的肩膀,拍了拍他的胸脯,问道:“看那日你都快要死了,怎么,这么快就生龙活虎啦?” 陈诺笑道:“没有再次见到麹将军,亲口向麹将军你谢过那碗水活命的恩情,我陈诺焉能这么快就死了?” 麹义眉头一皱,问他:“你说你是谁?” 看他表情有点夸张,陈诺退后两步:“鄙人陈诺,草字然之,还没有向麹将军你主动提起,死罪死罪!” “你就是那个凭着一张伶牙俐齿就说退了公孙瓒大军的陈诺?” 麹义神情比起刚才还夸张。 陈诺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不能隐瞒,只好再次向他介绍了自己,并点头道是。 “难道麹将军你也听说了这件事?” 麹义啊哈哈一笑,双手抱着陈诺的肩膀,有点激动的说道:“这件事说起来,还是跟着你的大名一起在我军之中传开的。当时因为此事,袁将军还特意紧急召集所有幕僚,要研究对策,商议着如何应付接下来的困局。而你的大名,我那时就已经听说啦!” 陈诺倒是没有想到因为公孙瓒一事会有如此的影响,以致曾一度令袁绍如临大敌。现在想想,当日在河阳时,徐晃等会因听到他的名字而给面子喝了他的酒,也就不难理解了。 陈诺赶紧谦逊了几句,那麹义笑了一阵后,又看了陈诺几眼,皱了皱眉。 他疑惑的问:“可是,我将你交给了袁将军,他没有难为你?” 袁绍安排陈诺在赵浮手上做奸细的事情自然不能公开出来,陈诺只好隐瞒了不说,故意道:“那日我落难,得蒙麹将军你活命之恩,不知如何感谢麹将军你。等见了袁将军,将军因为知道我就是那个陈诺,虽然恨我,但又可能是怜惜我还有些末才,所以没有为难我,还将我安排在了军中。两位如同我的再造父母,我陈诺今后唯有以死报答了!” 陈诺说着就要向他跪下,麹义连忙扯起他,说道:“这是哪里话?若你要再提起那碗水的事情,可就打我的脸了。若你不嫌弃,你我今后以兄弟相称。你兄,我弟,就这么定了。” 然后向后朝陈诺一拜:“大哥!” 陈诺一愣,这麹义性子可真豪爽,也不问年龄,直接上来就大哥。 麹义看陈诺还愣在哪里,有点着急,伸手一按,将陈诺也对他拜了拜。 麹义嘿嘿一笑:“大哥,你怎么不叫我贤弟?” “……贤……弟……” 这个贤弟是路上捡的么?看来是的。 麹义从怀中摸出了一对小刀,都是镶着宝石,钳着金边。一把自己留着,一把交给陈诺,说道:“大哥,这是我家传的宝刀,是我父亲临终前交给我的。说是如果将来找到可信的朋友,与他结义,可将其中一把赠与他。今天我就将这把送给你。” 陈诺接过手中,刀轻而带有灵气,只见刀鞘上写有“同袍”两字。 刀缓缓拔出,立即从nei射出一道寒芒,直逼人眼。 “好刀!” 他很想知道麹义手中那把写的什么,接过一看,原来是“与子”两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陈诺胸腔中缓缓燃烧起一团热血,他将刀收起,看着麹义,眉头微蹙:“你我前后才见过两次面,顶多是你道听途说了我的一些事迹,便要与我义结金兰,还将家传宝物相赠,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吗?不怕我是个徒有虚名之辈?不怕我根本就不配当你大哥?你凭什么这么相信我?” 麹义哈哈一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有种感觉,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那个兄弟,那个可以与我一起共进退,共患难,共享福的兄弟!既然我认定你做我的大哥,除非你不认我这个小弟,不然你就一直到死都是我的大哥!” 陈诺全身一震,抓住他的手臂,对他点了点头:“好,贤弟!” 他们捻草设炉对天三拜,算是正式结义。 麹义站在马背上,告诉全军,从此陈诺就是他的大哥,陈诺的话就是他的话,全军一片欢腾。 麹义跳下马,想到一事:“对了,袁将军他给大哥你安排了什么职务没有?” 陈诺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马匹:“它们就是我目前的工作。” 麹义眉头一皱,说道:“袁将军也太能埋没人才了,大哥你放心,有小弟呢,小弟自会跟袁将军说去!” 部将之间互相结成死党,那是大忌,以袁绍的度量他是不可能放纵不管的。所以,他们结义已经很是说不过去了,若再让麹义替他这个大哥讨要什么官职,那还不引起袁绍的猜忌? 陈诺赶紧劝麹义不要插手此事,等麹义答应了,这才想到一事,问他:“贤弟,你不是一直驻扎在延津西么?这次怎么……” 麹义说道:“大哥不知,最近袁将军得到消息,一直驻守在河阳的赵浮、程奂两位韩馥部将,他们最近可能有所行动,准备率部东向。而韩馥那边虽然答应让出冀州,但最近好像又有反悔的意思,一直举棋不定。 袁将军不想错失良机,于是命令各部人马拔营起寨,限期赶往他的延津大营会合,我接到命令自然也不能耽误。听袁将军的意思是,准备等过两日就得全军开往朝歌,以进一步逼迫韩馥让出冀州。如果再有意外,可能就要刀兵相见了。” “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陈诺思考着,正要搭话,突然传来女子的惊叫声。陈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见侧面有一两个士兵正手持着兵器,追赶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 女子仍是一身男人装束,但她身子矮小,胳膊细白,披着一头长发,已经完全将她女儿身份暴露无遗了。 女子乱跑着,想要寻求帮助,但那些兵痞非但不搭出手,反而嬉笑着,推推拽拽,趁机在女子身上揩油水。女子一路乱跑着,身后的士兵则紧紧追着,嬉皮笑脸的,完全将一军的严肃气氛一扫而空。 陈诺看向麹义,本以为麹义会着恼,没想到他也是跟着笑了起来,嘴里骂了些脏话。 等到近了些,麹义居然跑上前去,张开一对粗壮的手臂,做出要抱她的架势。那女子猛的看到,吓了一跳,慌不择路,一下子跌倒在旁边灌木中。 后面两个士兵追了上来,还想去抓她,被她急了踹出一脚,一人当即吃了狗屎,趴在地上哀叫。 左右士兵一见,都是哈哈大笑,骂他不如一个女的。 另一个士兵见识了她脚上功夫的厉害,一时不敢大意,拿着手中的长矛向前戳了戳,虚晃架势。没想到,被那女子伸手一夺,她借力站了起来,而那士兵则啊哟一声,与先前那个士兵跌在了一起,满嘴啃了一地的灰。 众人轰然大笑,只见麹义两眼一红,踢了一脚地上的士兵,骂道:“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以后还怎么跟本将军打仗?看本将军的!” 麹义既然夸下海口,自然也就打算亲自动手了。旁边凑热闹的,也只好闪到一边,但将路封住,不让女子逃跑,好让麹义捉她。 麹义往那里一站,身躯粗壮,有如天神一般。而站在他面前的女子高不过他的胸口,披头散发,跟他比起来,胜负立判。 麹义手按着剑,目视着女子,嘴角轻微一动,左手上扬,抓向她右肩。 女子一直防备着他,眼看他一只手出来,她并没有按照他出手的方位应招,而是迅速以全力去护左肩。果然,麹义左手是虚招,右手是实招。 啪的一声,女子虽然徒手接住他一掌,但手臂一麻,后继无力,被麹义一个反手拿住,送到了自己的臂弯里。 “贤弟,不要伤她!” 陈诺情急中,走上前两步,赶紧喝止麹义。 麹义呵呵一笑,手臂一震,将女子往旁边士兵身上送去。 他转过身来,跟陈诺笑道:“大哥,大丈夫是要干大事的,可千万不能怜香惜玉。” 此刻,女子被刚才那两个士兵接住,抱在了怀里,垂涎欲滴的看着她。 “将军!” 他们在等待将军的厚赐,果然,麹义手上一挥,说道:“就知道你们猴急,拖到后面去玩吧,但可别耽误大家行程!” 那两个人不敢相信的再次看了怀里女子一眼,眼睛冒着绿光,嘴边的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他们生怕将军反悔,赶紧抱着女子就要闪人。直惹得两边的兵痞饥渴难耐,巴巴的看着女子被拖走,又巴巴的看着麹义,意思是也请将军可怜可怜他们这些兄弟吧。 陈诺有点看不过去了,走上前两步,说道:“贤弟,就不能放过她吗?” 麹义有点吃惊的看向陈诺,说道:“大哥,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就算立即杀了她又能有什么?更何况,我也没有杀她意思啊,等想玩的就玩够了,放了她就是了。” 陈诺脸色一沉:“可她也是父母所生,岂能随便玷污?再说了,等你部下都玩过了,你以为她还有性命吗?” 麹义看陈诺认真的样儿,不由嘿嘿一笑,立即让那两个将女子送回来,说道:“大哥的话我也不能不听,但要轻易放了她,那我的部下也绝不会答应的。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 麹义嘿嘿一笑,看了看那女子,又看了看陈诺,脸上猥琐的表情已经很是明显了。 “除非大哥你答应要她。如果是大哥要的女人,他们自然也就不敢再要了。” 两边注目看着陈诺,陈诺心里骂了声混账,居然把火引到他身上。他本想拒绝,但想到那个女子的清白,也就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麹义一看,眼珠一转,哈哈一笑:“大哥是同意了?” 立即转过身来,骂那两个混账,还不将人送来。那两个士兵虽然十分垂涎怀里的女人,可想到他们看上的女人居然将军的兄弟也能看上,老大有面子了。 他们二话不说,赶紧将女子拖到陈诺面前放下,然后向陈诺道了声喜,猥琐一笑,也就屁颠屁颠的闪到一边。 麹义一推陈诺,猥琐一笑:“大哥,大伙儿都在看着你呢,你还犹豫什么?” 陈诺一怔:“什么意思?” 麹义与他周边的士兵都是哈哈一笑,挤眉弄眼,不言而喻了。 陈诺这么聪明能不清楚,脑子大了:“别开玩笑,人家是小姑娘。” 麹义嘿嘿一笑:“你今儿不把这事办了,就算我想放她,大伙儿只怕也不能答应呢。” 陈诺还在犹豫,他的手臂被一只柔弱纤细的小手一抓,身子跟着酥颤,耳边传来那女子细小得近乎颤抖的声音:“大哥,我愿意……”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她一眼,但这声‘我愿意’让他感动莫名。他看向那依偎在怀中的女子。这次看清了她的样子,高挑的鼻梁,白皙的脸蛋,还有…… 他心跳加速,眼睛瞪大:“你……” 他话未出,被她手指轻轻一按唇瓣,也就顿住。 女子挽着他,在众人的注目下,走向了旁边灌木丛,两边都是浪笑声。 第二三章:有美一人 “赵雪,怎么会是你?” 两人走出了好远,确定再也不会有人看到,也就停了下来。 陈诺不会想到,他会在这种情况下与赵雪再次相遇,自然又惊又喜。 赵雪的手松开陈诺的胳膊,退后两步,伸手捋了捋披肩的长发,抬起头问陈诺:“陈大哥,你不奇怪我会是个女孩子吗?” 与她第一次相见,她身材没有改变,还是那么矮;脸蛋没有改变,仍是那个轮廓。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变的是她还原了她的本身,白皙的脸蛋,小巧的嘴巴,灵动而如蒙水雾的眸子,乌黑飘逸的长发…… 陈诺忍不住伸手,和第一次见到她那样,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你忘啦?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我就说过,只有你洗洗脸蛋,照样是白白净净的,也不输给其他任何的女孩子嘛。嘿嘿,其实我那时就知道你是女扮男装的了,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所以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你是嫌弃我脏了?” 陈诺赶紧表示无辜:“不敢啊……” 赵雪一声抽泣,伸手紧紧的抱住陈诺。在她怀里,小手轻轻捶打着他的胸脯。 她埋怨他起来:“女孩的鼻子是不能轻易碰的,你不知道吗?” “这……我……” 陈诺一愣,半天没有动。 实在被她抱得喘不过气来,这才轻轻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问道:“你……你还好吧?” “不好!不好!” 赵雪仍是没有松开的意思:“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不好啦!” 轻扶在赵雪肩膀上的食指微微一颤,陈诺将赵雪身子掰正,伸手再一刮她鼻子,对她挤眉而笑:“怎么,这些日子不见,你想陈大哥啦?对了,你哥哥呢,他怎么没有跟你在一起?” “我哥哥……” 赵雪欲言又止,两眼上蒙着的水雾更重了。 陈诺看她样子似乎有好多话要跟自己说,但他怕兄弟麹义在上面久等,于是拍了拍赵雪肩膀,说道:“走,我们上去吧,我跟我兄弟解释解释,他就不会再为难你了。” 赵雪突然拉住陈诺的手掌,神色紧张的道:“大哥哥,你要答应我,你不许丢下雪儿不管。” 陈诺稍稍欠了欠身子,对着她脸上仍有花的地方,伸手揩了揩,捏着她鼻子笑道:“当然了。等到我找到了你哥哥,我再将你亲手送还他……呃,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你……” 陈诺的话没有说完,半道被堵在了嘴巴里。 赵雪的香唇在他嘴巴上轻轻一啄,如掠食的小鸟,很快又逃开。 陈诺眉头微微一皱,尴尬当地:“你……” “怎么,只准你碰我鼻子,就不准我碰你嘴巴?” 赵雪狡黠的一笑,目光中分明带有三分的大胆,还有七分的怯意。 就和当日她被陈诺一刮鼻子,躲在她大哥身后一样。 只是她现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藏了,只能低下头去,独自面对。 陈诺眼睛目视着她,她那娇羞无限的脸蛋,此刻已是酡红一片。 他在她的身上,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初恋女友的影子。 大学四年,他就谈了一个她,大学毕业,他们各奔东西,从此失去消息。 不知不觉,他的眼睛慢慢变得温柔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那些美好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让他沉醉其中。 赵雪就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低着头,低着头。突然,她手指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整个身子酥麻起来,大着胆子,抬头迎向陈诺的目光。 猛然间的电触,让陈诺整个人身子徒然一震。 他突然明白过来,眼前是赵雪,她是赵云的妹妹,绝不是他的初恋! 他缩回了手,但反应极其迅速,他把将要牵他的手顺势一带,轻敲她的脑门,表示严厉的道:“这当然不行啦!鼻子是用来闻东西的,嘴巴是用来吃饭的,大哥哥答应你不再随便碰你鼻子就是了。你呀,除非遇到你喜欢的那个,不然千万轻易不要让别人碰你的嘴巴,知道吗?” 赵雪皱了皱眉,手扯着衣服,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我……我……” 陈诺伸手拍了拍她脑门,笑道:“走啦,麹兄弟一定等急了,我们先过去吧。” 走动两步,可没见赵雪动弹。陈诺摇了摇头,拉起她的手,一路往回走。 只有陈诺不知道,赵雪在他身后像小孩偷尝到一口蜜一样,从嘴巴甜到心里。 可是来到山道上,一个人影儿也没有了。 陈诺拍拍衣服,笑道:“可能是麹兄弟任务紧急,等不了我们就自己先走了吧。” 看看日头偏西,他也就想起了自己放牧在河边的马群,可不能让它们走散了。他带着赵雪,来到河畔,还好,马都在乖乖的低头啃草或是饮水,没有跑开。 金黄的太阳照在陈诺身上,如同镀了金边,甚至他的笑容,也似幻化了,变得那么虚无缥缈而不真实。 赵雪好不容易积攒的笑容一下子沉入了谷底,换来的是不安。 她看了陈诺一眼,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在他耳后轻轻唤了声大哥哥。 陈诺应了一声,转过身来,但见她眉头微蹙,好像满腹心事。 “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赵雪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哥,你先前已经答应雪儿的,你不会丢下雪儿的对不对?” “傻雪儿,你原来担心的是这个……” 陈诺一笑:“我陈诺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怎可轻易反悔?不过……” 陈诺看了看她,眉头一皱,“不过军营里都是些大男人,可你毕竟是……” 赵雪嘿然一笑,这一点难不倒她。 她身上穿的就是军营士卒的普通衣服,只是头发松散了,脸蛋干净了,才显得那么的女气。对着河水,赵雪开始为自己补妆…… 陈诺带着赵雪回到了大营,除了同帐的人问起外,也没有几个注意的。为了不让别人识破她的身份,陈诺只好将赵雪放在最里面睡,他则紧挨着她。 入夜里,帐内其他的士兵都沉沉睡去,只有陈诺辗转难眠。 身边睡的可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人啊,而且挨的那么近,鼻子里又不断的钻入女人的气息,陈诺要是没有一点非分之想,那才见鬼。 但他同时知道,他是不能乱想的,毕竟她可是堂堂赵云的妹妹,要是以后让赵云知道他就这么一点出息,还怎么面对他? 一阵胡思乱想,倦意渐渐袭来。正要合眼,一只软绵绵的手掌突然搭在了他的胸口上,让他的呼吸不觉停顿片刻,但继而的是蓬蓬乱跳。 陈诺呼吸粗重起来,身子不敢乱动,两只眼睛在黑夜里咕噜噜乱转。 睡在里榻的赵雪,身子一挪,小狗一样将脑袋靠近陈诺,同时一只大腿不安分的伸了过来。粉嫩的长腿,想要插进他的两腿间,但努力两下没有成功,转而搭在了他的下腹处。 黑夜里,陈诺平生第一次感觉自己做了错事,犯罪感特重。 怎么能这样惩罚我,天啊,谁来救救我! 还好,一阵磨牙打屁声响起,挽救了一个少年纯洁的心灵。 第二天,陈诺带着赵雪一起牧马河畔,但他想到晚上的一些事情,负罪感特重,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赵雪的明眸。 倒是赵雪笑得有点欢,跟陈诺说道:“大哥哥,我昨晚好像梦到了我在吃烤肉。” “哪里是什么烤肉,那是我的肉好不?可怜我细嫩的肩膀都被你咬出一排牙印了。” 这些自然不能告诉他,陈诺苦笑一声:“那肯定好吃吧?” “对呀!” 赵雪笑了,一排雪白的皓齿外露。陈诺一阵胆战心惊,怪不得那么痛,原来她那外表齐整的一排牙齿里面,居然还雪藏了一只小虎牙。 啊哟,我的肉。 赵雪皱了皱眉:“还不止这些,我好像又梦到我努力想要去爬一个屋顶,可总是到最后关键时候都被什么人举起来又丢了下去。大哥哥,你说这人可恶不可恶?” “可恶,可恶!” 这能怪我吗,我多冤枉,你一夜不停歇的努力想要用你那愤怒的长腿插到我双腿间,我能让你蹬鼻子上眼由着性子乱来吗?可怜我的下腹……还有点疼…… 不能扯闲话了,陈诺想到赵云,也就问起她哥哥的事情。 赵雪一听,脸上神色一变,抓着陈诺的手腕,说道:“大哥哥,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会话吗?我只要你跟我开开心心多说一会儿话,我,我以后……怕……怕……” “怎么了?” 看赵雪这么伤心,陈诺也就不再继续追问赵云的事情了。 夕阳西下,赵雪依靠着陈诺的肩膀,不停的说着她一些小时候的事情,陈诺听来十分有趣。赵雪问陈诺,他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陈诺楞了一回,无从说起。 看着悠悠的苍天,玄黄夺目,那一世,恍若隔世了。 在赵雪的追问下,陈诺不得已仰起头,跟她说道:“小时候我在农村,那里空气很好,抬头可以看到好多星星。长大了,我在城市,那里空气有雾霾,星星很少再看到了,看到的也只是一颗两颗……” 赵雪有些不懂,皱了皱眉,看着陈诺的脸,突然有种感伤。 “没关系,那我今晚就陪你看星星吧,这里的星星有好多好多。” 陈诺拍了拍她的脑袋:“傻雪儿,等会我们就得回军营去了。就算是在营内,大晚上的是不许随便走动的。好了,也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陈诺刚刚一动,手臂被赵雪掐得铁紧。 “怎么了?” 陈诺看着她的眼色有些古怪,也就不急着站起来。 赵雪仔细的看了陈诺一眼:“呆一会,再呆一会,我怕以后……” “以后……” 以后的事情谁又知道呢?陈诺也就陪着她再坐了一会。 眼看着落日渐渐埋进半山腰,再不回去就要出事了。陈诺眉头轻轻一皱,真不好开口啊。 啪嗒一声,一颗热泪滚烫滚烫,落在了他的手背。 陈诺心里一惊,立即转脸看她。 赵雪雪白的脸上,两颗泪珠挂了下来。如此惊艳,如此触目惊心! 陈诺心里一慌:“怎么了?你是怎么了?” 赵雪将手一推,站起身:“我知道你是急着要回去了,也罢,我们回去吧。” 陈诺应了一声,但看她这副神情,感觉怪怪的,就好像是突然间变了一个人,即陌生又熟悉。 眼看她转身就走,他也就赶紧驱赶着马儿,一路跟了上来。赵雪突然停住,仰望着星空,太阳未落,月亮已经升于东方之昊天了。 她说:“大哥哥,我不能陪你看星星了,你以后一定会找到那个陪你看星星的人。” 回到了大营,陈诺仍是没有心思想别的,照顾在赵雪身边。赵雪回到帐中,也就倒在榻上,不再跟陈诺多说一句话,似乎睡过去了。 天黑下来没有多久,陈诺突然接到命令,让他立即到中军大帐去见袁绍。 陈诺虽然放心不下赵雪,但袁绍的命令不能违背,也就立即跟随传令兵去见袁绍了。此地离袁绍的中军大帐有段路,但袁绍的命令紧急,他也只好连走带跑到了袁绍的大帐。 中军大帐,只有袁绍一个人在。 陈诺刚来,立即被袁绍叫到跟前说话。 陈诺拱手:“不知袁公找我来何事?” 袁绍丢下手上的竹简,叹了口气:“还是这件事。” 不用问,陈诺也已经立即想到了。 他想了想,说道:“是不是韩馥他又反悔了?” 袁绍嘴角一动,看了陈诺一眼,赞许的道:“还是你对韩馥最了解,我说的就是这件事。你是不知道,这韩馥混账东西,本来前些天答应好的事情,最近又突然反悔了!” 陈诺说道:“袁公其实也不必生气,这韩馥一直没有什么主意是世人皆知的事情,他今天听到一个好主意就听这人的,明天听到另一个好主意就听另外一个人的,他根本就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想必是最近韩馥又接触了什么人,听了他的话,没了主意,又被那人说动了吧?” 袁绍苦笑道:“据我探马得到的消息,正是因为此人偷偷进城,趁本将军的说客不在,他就偷偷跟韩馥见面,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迷惑了他,让他又改变了主意。” 顿了顿,“其实,说起来这个人你是认识的。” “哦?” “张郃,说动韩馥的就是此人。” “张郃将军?” 陈诺嘴角微微一翘:“是他就不奇怪了。” “可恨此人!” 袁绍怒眉道:“我也知道此人是个人才,可是他曾三番五次的跟我作对,也着实可恼。更可气的是,我曾数次暗中派人与他接触,想要拉他倒向我,可他就是不听,每回拒绝。哼,等我拿了冀州,我第一个就要拿了此人开刀!” 陈诺一惊,赶紧劝道:“张郃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他今日所做的都是为了冀州着想,是忠义之举!袁公要杀如此忠义之士,只怕天下之人会因此寒心呐!” 袁绍一愣,转而哈哈一笑:“我不过说笑罢了。哎,其实我很是看得起张郃其人的,只要他不一直执迷到底,我是会给他机会的。” 顿了顿,“可恨的是,韩馥被这张郃一说,也就真听了他的话,居然将我派过去的说客全都轰了回来,这叫本将军颜面何存?” 陈诺心里冷笑一声,拱手道:“现在不是讲面子的时候,我想问袁公,韩馥他到现在有没有正式下达让赵浮、程奂等发兵东向的命令?” 袁绍说道:“这倒是没有!不过,赵浮跟程奂此二獠也是铁了心的要跟本将军过意不去,据我探马报知,他们也已经于昨日正式从河阳发兵了。我计算着,他不日就会赶过来,所以我不得不紧急召集其余人马来延津集合,准备赶在赵浮他们前面,对韩馥进一步采取威逼。” 陈诺点了点头:“只要不是韩馥的命令,那么也就说明韩馥他未必下定决心要真的跟袁公你硬磕到底。如此看来,还是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袁绍听陈诺一说,眼睛雪亮:“我就知道你有办法,找你来一定没错!” 陈诺说道:“既然韩馥没有决心要与袁公你闹僵,那么在进兵的同时,再派出一两个能说会道之士到韩馥那里晓以利害,我相信此事不难办成!” 袁绍道:“所以我找你来,就是想让你再入邺县,去劝说韩馥,让他主动放弃冀州。” 陈诺微微一楞,说道:“袁公手下能人无数,我一个小小的马夫前去和谈,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 袁绍摇了摇头:“我派过去的五大说客都被驱赶了回来,自然不好让他们再踏入冀州,而眼下又实在找不出合适人选,我想想也只能用你了。再说,谁说你是一个小小的马夫,你踏出这个帐门就是代表本将军的使者,他韩馥敢不尊重你?” 袁绍走下来,伸手拍了拍陈诺肩膀,“虽然此时让你过去确实有点冒险,但是,我相信你必然能够化险为夷,顺利归来。等这件事情办好了,我必重重赏你。” 陈诺一阵默然:“好吧,记得刚来那晚不知谁说要赏我的,可等了两天依然是一个马夫。现在用到我了,把我叫来,还开空头支票?” 袁绍的眼神有些锐利,知道今晚不答应是不行了。 硬着头皮,陈诺拱手领命:“既然袁公命令,我岂敢不从?” 从袁绍帐中出来,陈诺一身不能轻松。 还是不要多想吧,早点回去,早点休息。 他刚从袁绍大营出来,迎面走来几个带刀的黑衣人,他们看到陈诺后立即低下头,然后迅速的走向袁绍的中军大营。 陈诺回过头来,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他身子微微一动,悄悄跟了上去。 第二四章:第七个刺客 等到陈诺赶到中军大帐,守在帐外的两个士卒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陈诺大骇,立即大叫有刺客,希望引起巡逻士兵注意,快速向这边增援,他则掀开帐门,闯了进去。 帐内五六名刺客一身黑衣,已经用布蒙住了半边脸,只留出一双眼睛。 刺客一进帐,一路直奔袁绍而去。 袁绍等陈诺退下后,他就重回席上批阅奏牍,想起冀州之事,又搁笔苦恼。手揉着脑袋,伏案养神。 也就在这时,那些刺客正好杀了进来,但他仍是没有察觉。一直等到不足丈远的地方,袁绍刚刚囫囵着要进入梦中,被帐外陈诺一声大喊给惊醒。他猛的抬起头,只见一道刀光闪起。 也是袁绍反应的快,立即抓起木案边的一卷竹简砸了过去,然后往旁边滚开。 那些刺客眼看只差一着就要砍到袁绍了,突然被陈诺这么一冲进来,他们气得咬牙切齿。但他们知道既然惊动了别人,只能速战速决了。于是,六名刺客再也不顾身后的陈诺,准备合一击之力将袁绍击毙。 袁绍佩剑本来应该挂在身边的,但他在帐中休息时也就将它随手挂到了帐壁上。现在两手空空,想要去取佩剑也已经不可能了。他一滚避开了对方一击,再爬起来,身子没注意,后背撞到了屏风。 屏风向后倾倒,袁绍本能的伸手去扶,眼看五六道刀光从各个方向砍下,也是他情急而力生,居然手操屏风,用力一挥,刀剑砍在上面如噗噗一阵雨落,挡住了刺客的第二次袭击。 两击不中,刺客们也已经开始慌乱起来。 他们中有四人继续向袁绍展开第三轮进攻,其余两个则折过身来,准备杀掉陈诺,以给他们预留退路。 陈诺进帐时顺手捡了一把铁戟,铁戟有十几斤重,陈诺持在手中,倒是不觉沉重。只是,他虽然全凭一股力气挥舞,到底不懂章法,蓬蓬两声,对方两人两道刀齐砍上陈诺手中的铁戟戟杆,震得他手臂发麻,差点将它丢了。 瞥眼能够看到,虎口处已经震出了血,皮也破了。但他仍是咬着牙齿,发一声喊,往前直捣。 那两个刺客也没见过陈诺这样乱来到,他们向两边一闪,突击到陈诺身后。一人举刀往陈诺肩膀上轻轻一磕一削,陈诺的肩膀立即是血肉绽开,往上洒落。但他仍是没有停止前进,一戟挥舞向另外四人中的一人。 就在两人阻挡陈诺的同时,另外四人再次向袁绍展开了第三轮攻击。 袁绍刚才虽然凭借屏风挡住了众刺客的一击,但屏风毕竟宽大,又是实木做的,少说也有百把斤。若是依常论,如果是一把铁锤,袁绍或许还能舞个两下,但这屏风毕竟不好操持,体积太过大,不好拿,所以等到再挡一回,他也就气力不济,被刀刃一磕一碰,不得不弃之在地。 眼前没有了障碍物作为防御,手上又没有任何东西进行格挡,袁绍霎间陷入绝境。 四人发一声喊,准备展开最后一轮攻坚,务必一击得手。 但就在这时,四人中其中一人不得不住手,将手中的刀往回扫。 陈诺的铁戟直突而前,这人若不是反应的快,差点就被他这一戟直突心凉。但饶是如此,他的臂膀被陈诺的戟刃一挂,划破一个大口子。那刺客负痛,一时没能继续展开围击。其余三人则因为被陈诺这么一搅合,又不得不顾及身后安全,速度自然松懈了下去。 袁绍也就趁着这稍顿的功夫,一纵跳到帐角,伸手去取帐壁上挂的佩剑。但就差那么一步,被人一刀从旁扫来,袁绍不得不缩回手去,但手背仍被划伤。 袁绍也没哼一声,又接着险险的避开了另外两刀。 “找死!” 一直紧追在陈诺身后的两名刺客,他们也没有想到此人如此不要命,只管往前而不顾身后。眼看陈诺一戟挥出,后背空门大露,他两互相对视一眼,举起手中刀,一齐呐喊着砍了过去。 噗的一声,陈诺只觉后背吃痛,但仍是凭借着最后一股气力,挥戟荡开身前两人,使得袁绍趁机取到了帐壁挂的佩剑。 袁绍宝剑到手,突然看到陈诺负伤后隐忍痛楚的表情,他也是骇了一跳。他大吼着,苍狼一声,拔出手中宝剑,顿时光芒四射。 众刺客一见,黯然失色,知道他们的刺杀已经失败,机会已然失去了。 当啷一声,铁戟落在地上,陈诺身躯缓缓了,这才伸手摸了摸后背。 伤口深度已不可见,但手掌上已经被血肉模糊了一片。 他回过身来,对着他两,冷笑一声:“偷袭,算什么本事?” 陈诺身后两名刺客互相看了一眼,眼中的表情都是惊疑至极。他们同时举起刀,奔跑着往前送来,勿要一击置陈诺于死地! 陈诺嘿然一声冷笑,居然毫不躲闪,箭直迎了上去。 陈诺这一举动反而让他两都是骇了一跳,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也就失去了正确的判断力,和一鼓作气的勇气。 与敌动手都是凭借着一股气势,气势既然失去了,他们就算拥有再强健的体魄,再快捷的动作,再多的杀人经验,他们的胜算,也必然受到很大的折扣。 陈诺徒手接住一人的刀。 手前推,到一半时,突然停止。 手掌被刃口划破,鲜血从虎口流出,陈诺的眼中已充满血丝。 一人看向另外一人,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意思是,他也不过如此,此举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一笑后,面部的表情突然痛苦不堪,僵硬片刻,惊愕的低下头去,又抬起。 另外一人则直接松了手中的刀子,伸出双手去捧腹部。 他的腹部,此刻插进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他不敢相信的再次看了陈诺一眼,而陈诺,不屑一顾的将手松开,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匕首。 “轻……轻点……” 匕首被陈诺缓缓拉了出来,看着那人面部扭曲的表情,嘿然一笑,他居然也有向我讨饶的时候! 匕首仍是光亮可见,甚至只带了一星血丝,却一连杀了两个刺客。 好刀!如此锋利的匕首,实在难得。 还刀入鞘,刀鞘上“同袍”两字仍是一丝不苟的干净。 另外一个人,手捧着胸口,用他置疑的眼神看着陈诺:“他……他是什么时候……” 至死他也不知道陈诺他是什么时候将刀插进他的胸口的。 陈诺往前走了一步,伸手将他两个推倒在地。他毕竟流血过多,气力不济,脑袋突然一阵晕眩,还没有迈出第二步,脚底下一个跄踉,差点扑倒在地。 陈诺身后四名刺客中一人弃了袁绍,来取陈诺性命。 “大哥哥小心!” 也就在这时,帐门一掀,一道黑影飘了进来。黑影搀扶住了陈诺,又在百忙间刺出一剑,一道火花窜起,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剑刺出的同时,黑影向后一移,也已经带着陈诺出了大帐。 陈诺脑袋还算清醒,就算不看她这身着装,不听她的声音,他也能从她身体里所散发而出的那种独特的体香知道,她是赵雪。 赵雪也是一身的黑衣,做夜行人打扮。 陈诺一愣,眼看帐外士卒已经都被惊动往袁绍的中军大帐赶来,火把也渐次明亮,他赶紧让赵雪放下他。赵雪跑出帐外十几丈远,将陈诺一放下,旁边的士卒立即赶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陈诺挣扎着站起来,喊道:“你们还楞着干什么,快去中军大帐救……救袁将军!” 那些围上来的士卒没了主意,互相看了一眼:“可你……” 陈诺只不停的说保护袁将军要紧,他们也就没有理会他是不是被刺客劫持了,纷纷散去。 陈诺一推赵雪,也没时间问她其他事情,跟她说道:“你快走,今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明天肯定要大搜军营,你虽然是被我带进来的,但是来历不明,继续呆在这里会被怀疑的。” 赵雪看着满手的鲜血,哭着说:“大哥哥,那你怎么办,那流了那么多的血!” 眼看着又奔来不少士卒,而帐内的刺客也因为不能得手,纷纷杀了出来,准备逃命。他们两边在帐外宽敞地带展开厮杀,很快倒下一片,但对方也有一名刺客因负重伤,被众士兵用刀矛捅着举到半天,又重重摔下。 剩下的三名刺客往这边突围,也就引得了更多士卒的围杀。而赵雪一身装束又特别显眼,有士卒一眼看到,直喊这边也有同党,召集其他人也来帮忙。 再不走就走不掉了,陈诺一推赵雪:“快走吧!” 赵雪哭喊着,执拗着脾气说:“大哥哥不走,我也不走!” 有两个士卒长矛举来,被赵雪伸手一夺,反手一掷,还给了他们。那两个士卒根本不及避让,立即被扎伤在地。 眼看赵雪就要被当成同党了,陈诺一狠心,拔出匕首,往自己胸口上一扎。 一道血箭直射而出,溅到了赵雪雪白的脸上。 赵雪突然停手,身子一哆嗦,不敢相信的看向陈诺。 陈诺怒视着她:“你再不走,是要逼我死在你面前吗?” “大哥哥……” 眼看陈诺态度决绝,赵雪一咬牙,心一横,只好点了点头:“好,我走,大哥哥你保重!”忽然反身,用手中宝剑接连刺伤两人,往辕门突围。幸好此刻围上的不多,她很快也就冲了出去,消失在了黑夜里。 虽然不是扎在要命处,毕竟是又多了道伤口。眼看赵雪走了,陈诺这才放心的折过身,三个刺客又倒下了两个,眼看只剩最后一个了。 陈诺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即走上前去,还想要喝止众士兵。但他还是迟了一步,等到他赶到,最后一个活口也被格杀当地。 陈诺瞪视着两边士卒,气得直哆嗦。 这时,袁绍也已经从帐内出来,也想要让部下留下活口,眼看都倒下了,只好让他们搜查他们的身上。抬眼看到陈诺,刚才他是幸亏陈诺帮忙,不然早就被刺客杀了。但看陈诺胸口上仍是插着刀,吓了一跳,赶紧让传军医。 陈诺脑袋晕眩,没等到袁绍赶过来说话,他也就昏倒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那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还好,命是捡了回来,除了后背和前胸的伤口处仍隐隐作痛,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他此刻躺在了一张宽大的塌上,就算双手双脚撑开,那也足够用的。 帐内寂静,好像就只放了这一张塌,帐内也只有他一个人。 “赵雪!” 他一阵乱摸,突然想到,赵雪已经被他撵走了。不知道她现在可好? 他停止了动作,帐外有人听到响动,也就立即走了进来。发现陈诺醒了,欢喜得不得了,说要马上报告袁绍知道。 陈诺让他不要忙,问了他一些话。这才知道袁绍为了治好他的伤,不惜花费重金去请名医为他诊治,用了最好的药物,也难怪受了那么重的伤,两天人就活转过来。 两人说着话,一人突然掀开帐门,径直走了进来。 陈诺怪道是谁,只见那人仰面而笑,旁若无人的道:“陈小兄弟,你这次可立了大功了!” 陈诺仔细一看,立即认了出来。 这人不是我初来袁绍处当晚见到的那个逢纪么?看他笑得满脸邪乎,有点不善啊。 服侍陈诺的士卒看到此人,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打声招呼,也就立即退了出去。 逢纪一身襦服,肩披绿袍,头戴进贤冠,除了脸型较瘦,倒是勉强入目。 陈诺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可仍是装作一副不认识。 他坐在睡榻上,仍是一动不动:“恕小的眼拙,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逢纪目视着他,哈哈一笑:“陈小兄弟最近风光了,自然不认得袁公身边这些老骨头了。也罢,我告诉你罢,我……逢纪……” 指望着陈诺听到他逢纪二字露出惊讶的表情,可陈诺仍是保持原来一副尊荣。就连讨好的话,也说得平而无波,没有丝毫的表情:“不知是逢纪逢大人到此,有失远迎,死罪死罪!无奈鄙人带病在身,也就不能起身相迎了。” 逢纪轻轻一哼,手一挥:“罢了,你既有病在身,免罪免罪。” 这人说话可真够大言不惭的。 陈诺嘴角微微上扬:“不知逢大人到小的这里来所谓何事?” 逢纪嘿然一笑,拱手道:“陈小兄弟你刚刚立了大功,难道就忘记啦?我此来,当然是来贺喜的。” 陈诺摇头道:“我一身是伤,何喜之有?” 逢纪哈哈笑道:“有些伤是值得的,就像你,你这一身伤可真值啊!” 陈诺笑道:“我不喜欢绕弯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爽快!” 逢纪转身看了陈诺一眼:“当晚你不顾自身安危保护袁公安全,袁公深受感动,所以想要对你进行赏赐,不但金银珠宝,听说还要狠狠的提拔你。” 陈诺冲口而笑:“原来是这件事!怎么,你有什么不同意见?” “当然有。” 逢纪转过身来,对着陈诺嘿然一笑:“你不知道,袁公被行刺后,第二天就已经查了出来,原来这批刺客居然是赵浮他们派过来的!当然,赵浮他们是害怕袁公夺取冀州,所以才出此下策,这也不足为奇。 不过,关于这批刺客,袁公说当晚刺杀他的是六个人,可有人说是七个人。当然,我也一时糊涂,就派人下去查,可我查到了一个很是让我吃惊的消息,你知道是什么吗?” 陈诺身子一动,他到底想说什么? “有人说……当晚的确有七个刺客,而且,那第七个刺客,就跟你在一起。关于这件事情,你该怎么解释?” 陈诺看着他,想到赵雪。当晚赵雪是来救他的,可能因为出现的太快,袁绍没有看清什么人,故而以为看到的仍只有六个刺客吧。 若真要争辩起这件事情,只怕也很难说出个所以然了。赵雪救他是不错,可以稍稍跟那批刺客撇清关系,但她又曾伤了袁绍的士兵,当时她还是一身夜行人的装束,那又怎么解释? 所以,干脆陈诺也就闭嘴不说话,听他继续说下去。 “而且,我还得到另外一个消息。” 逢纪逼视着陈诺:“听说,就在几天前,陈小兄弟你突然带了一个陌生人进来,并且安排他跟你同一卧榻。别人都并不知道他的来历,你也没有告诉他们。这些也就罢了,可奇怪的是,自刺客事件后,他也突然跟着消失不见了。你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呀?” 陈诺看着他那副猴样,气往上窜,强忍着没有发作。 他松开拳头,淡淡问他:“逢大人跟我说这些,不知何意?” “啊呀!” 逢纪手扶着陈诺肩膀,叹了口气:“想当年我与袁公同为何进大将军部下,共同密商除掉宦官,又携手对抗董卓,我二人关系何等之亲密。眼下又为他操劳冀州之事,便是片刻得不到休息,那也是甘心情愿呐。 只奈何岁月不饶人哪,转眼看看双鬓又多了几根白发,看看让人触目惊心啊。哎,还是你们年轻人好啊,有的是青春,有的是活力。像你们这个年纪,立功有的是机会,至于我们这些老骨头……呵呵,就不一样咯!” 重重的拍了拍陈诺肩膀,也不管陈诺有没有明白,也即转身走了出去。 第二五章:受降 逢纪走后不久,麹义又来。 “大哥!” 麹义一进帐,抱住陈诺:“大哥,你终于醒来了!” 陈诺想着事情,虽然麹义来了,也只淡淡的应付着。 麹义一时没有看出来,跟他解释上次不辞而别的事,实属情况紧急,也就没有等他,让陈诺不要误会。 想到当日那姑娘,麹义猥琐一笑,附耳跟陈诺说道:“嘿嘿,不知那个小丫头有没有侍候好大哥你?” 陈诺应付的笑了笑,并没有其他表示。 麹义抱着陈诺肩膀,叹道:“可惜我自从到了延津大营后,因为军务在身,一时没有功夫再来看望大哥你。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陈诺摇了摇头:“这怎么会?” 麹义一笑:“我就知道大哥不会!大哥知道吗?后来我好不容易有空了,想到大哥你还在河边牧马,实在委屈,我便直接去找袁公说理,请求袁公量才用人。 袁公倒是并没有什么异议,也说道大哥你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让大哥你牧马的确委屈了你,所以答应要为大哥你重新考虑安排别的事情。” 陈诺眉头微微一皱:“这样的事情岂能操之过急?更何况,你我结拜之事袁公未必没有听说,你这样做不怕袁公多心?再者,你不是已经答应过我不会插手此事吗,可你……” 麹义眼看陈诺急了,立即说道:“虽然我答应大哥了,可我一想到大哥你还在受委屈,我这个做小弟的岂能安心?大哥若责怪小弟,小弟也无怨!” 陈诺知道麹义是在关心自己,哪里能责怪他,只是再次叮嘱他以后切不可为他之事强出头了。 麹义答应一声:“大哥你说得对,我这次也真是操之过急了,若知道大哥你接下来会遇到当晚之事,将会因祸而得福,我也就不用那么担心了。 想大哥你为了救袁公不惜舍身与刺客相搏,身中数创毅然不退。这份厚恩,想必袁公不说也能明白,他也必不会亏待大哥你了。哈哈,大哥,你就等着高官厚禄吧。” 麹义本以为陈诺听后会很开心,没想到他仍是原来的样子,古井无波。 陈诺突然开口,反问麹义:“贤弟,你以为我救袁公是为了什么高官厚禄吗?贤弟你错了,我救他,不过出于本心罢了。就算是路人,在道义面前我也会舍身而出的。” 麹义嘿嘿一笑:“就像是大哥你当初救孙轻一样?” 陈诺一楞,他没有否认。 麹义哈哈一笑:“孙轻的事情,大哥你虽然没有亲口告诉我,可我也是有所耳闻的。我可听说,大哥在此之前,与那孙轻不过见过一次面而已,而且我还听说孙轻当时还曾想要谋害大哥你。 可大哥你在他遇难时,非但没有落井下石,反是孤身涉险,百般将他从韩馥手中救出。别的不说,就是大哥你以德报怨的这份义举,谁人听说后不是一个佩服!” 顿了顿,麹义又说,“大哥你知道吗,我在第一次见面就认定要拜你为大哥,其实我也并不是一时脑热,而是因为我听说了大哥你的这些事迹后,知道大哥是个侠义之人,是个可交之人,所以我才义无反顾的想要与大哥你结拜为兄弟。 想必那时,大哥你也以为我会有什么图谋不轨吧?哈哈,其实大哥你也不必担心,要说图谋不轨,其实我也就是图了大哥你的这份侠义心肠。像大哥你这样的朋友我若不去结交,天底下还有什么人值得我去结交?” 如果麹义不说,陈诺或许到现在都不明白麹义凭什么会跟他这个身份低微的穷小子结拜,现在听他一说,心里释然。 他伸出手,重重的拍了拍麹义的肩膀:“好兄弟!” 麹义看了陈诺一眼:“大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陈诺嘿然一笑:“你看出来啦?还不是那么回事?想必你也听说我将要出使韩馥的事情吧?若是你,你该怎么办?” 麹义一拍大腿,叫道:“这还不好办?大哥你之所以迟疑,是因为你以前曾为韩馥办事,现在又要反过来去替袁公劝韩馥放弃冀州。这对你来说,自然一时难以接受。 可大哥你别忘了,大哥你以前虽然在韩馥手上办事,可他一点也不通情理,你给他办成事了,他非但没有感激你,反而将大哥你打发到赵浮那里,想借赵浮的手除了大哥你。 像他这样以怨报德的庸碌之辈,你弃他而走又有什么不可以?这就是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若是不走,难道白白送死?再说,大哥你现在既然身在袁营,又吃的是袁公的饭,你为他办点事,难道还怕天下人说?” 陈诺叹道:“虽然这么说,我只怕今后说起这事,不知道的人,岂不要说这冀州成也是我败也是我,那我岂不是变成不忠不义之人了?” 麹义哈哈一笑:“大哥你多心了吧?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想姜太公当年曾为商纣之臣,最后商纣无道,他便入奉周西伯,这才开创殷周八百载天下,难道他因为弃商入周就是小人了吗? 再说了,韩馥不过一个小小州牧,非商纣可比。像如今乱世,正是大丈夫展翼之时,岂可因为一人而局限于一隅?他韩馥不知道用你,你难道就不能选择其他人了?” 陈诺一听,霍然开朗,抓住麹义臂膀,笑道:“贤弟一番话真乃金玉良言,使我茅塞顿开,多谢贤弟,我不再困惑了。” 转念一想,实在汗颜。记得自己曾劝赵云‘如今乱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当时劝他容易,到了自己身上反是迷糊了。 再想史上袁绍得冀州后,荀彧、郭嘉就是因为看到袁绍无所作为,反而弃袁投曹,还有贾诩,他数易其主不过为保自身,也并没有遭到非议。像这样的例子很多,在那个乱世反而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看来,自己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送走麹义,不时天色也就黑了下来,陈诺刚刚用过饭,袁绍就来了。 袁绍抓住陈诺的手就是不放,说起当晚帐中遇刺幸得陈诺以身相救的事情,就是滔滔不绝。最后手附陈诺肩膀,说道:“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我无不答应你!” 陈诺辞谢几句,说什么也不要赏赐。 袁绍听陈诺一说,点了点头:“也罢,让你自己说只怕比让铁树开花还难。这样吧,你也不要推脱了,就担任辕门校尉吧,等伤好了即刻赴任!” 陈诺一楞。别的不知道,这辕门校尉是干什么的他是知道的。 袁绍有一支宿卫部队,日夜保护在他身边,这支部队好像有千人的编制,取名辕门。只因这辕门之‘辕’跟他袁姓同音,门有开闭守卫之意,故袁绍将他的这支宿卫部队称之为‘辕门营’。 辕门营最高长官为辕门校尉,可领导指挥全营,职责重大。又因为辕门营乃中枢之所在,地位特殊,所以能够进入辕门营的不是袁绍的亲近,那也是值得袁绍信赖的得力干将。更何况,他让他担任的是辕门营的最高指挥官! 诱惑当前,陈诺没有答应。 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辕门校尉职责重大,只怕我不能担任,袁公还是另择他人吧。” 袁绍一楞,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好的差事他居然会推辞?他还想要说别的,突然帐外传来一阵金鼓声响,袁绍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时就有士卒向袁绍报说:“袁将军,江面上有数不尽的船只,正敲锣打鼓从我军后方而来。据得知,这支军队乃是韩馥部将赵浮、程奂的两路水军,共计万余人。我方该如何应对,请将军示下。” 袁绍出帐,站在土丘上探望。只见远远的船只如同蛇一样,蜿蜒着朝他延津大营而来。 各处营盘的将军们知道此事,也都纷纷派出士卒,向袁绍这边请命。 袁绍看了一时,脸色大变,手按佩剑,传令道:“赵浮、程奂虽整军而来,想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他连夜敲鼓过我营帐,不过是想吓唬三岁小孩罢了!哼,传我将令,全军待命,不得命令,不得擅自出击!” 命令传了下去,就算各营有想出战的,也都只能干瞪眼骂娘的份儿了。 也果然跟袁绍所猜测的那样,赵浮、程奂的水军经过延津大寨后,不登岸也不停留,往前走了。 袁绍从回到陈诺帐中,自嘲道:“你也看到了,上次刺客之事还没完呢,他们如今又整这一套,当真可杀!” 陈诺默然片刻,说道:“都是因我负伤,才拖累大军到现在都没有开拔,要是早走两天,此刻也不必受赵浮他们的气了。” “这不怪你!” 袁绍走到陈诺塌边,不无忧虑的看着他,“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你的伤势,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够痊愈。” 陈诺看看袁绍的神色,又听听他说话的语气,立即从中猜出,袁绍急着给他官做是假,要让他早日赴冀州是真。 陈诺在心里暗叹一口气,看来,这冀州如果不走一趟,袁绍是不会放过他了。 陈诺拱手道:“现在能不能得到冀州除了看各方面的势力,还要比谁的脚步更快。如今赵浮他们既然已经从袁公前面过去来,袁公你也是该动身了。袁公放心,我身上的伤是小事,冀州才是大事。我休息一晚,明天就为袁公你出使冀州,争取说动韩馥来降。” 袁绍一听,虽然仍是故作忧态,到底难抑心中的欢喜。 等到了第二天,袁绍指给陈诺一人认识:“这位是颜良将军,他将护送你出使冀州。” 颜良人高马大,一身铠甲,手执厚背刀,两只牛眼朝天瞪着。听到袁绍指引,这才很不情愿的低眉扫视了陈诺一眼,算是跟陈诺打过招呼。 陈诺也不介意,拱手向颜良行礼:“有劳颜将军这一路照顾了。” “嗯!” 颜良鼻子一哼,也不管陈诺了,转过身,拉过坐骑就要爬上去。可能是因为爬得急了,又或者是眼睛根本没有去看马镫,脚下踩空,身子向前倾倒。要不是陈诺眼疾手快,立即扶住了他,差点就要丢人现眼了。 麹义眼尖,止不住笑道:“颜将军,军中还是少喝点酒。” 其他人一听,也都是禁不住轰然大笑。 颜良爬上马背,回头瞪视了麹义一眼,脸上早已大红。也不跟他辩论,将厚背刀一转,刀刃直对麹义,鼻子一哼,叫道:“你若是不服,便来与某一战!” 麹义本是西凉出身,要打就打,要杀就杀,从没怕过谁。听颜良一说,脸上一黑,就要拔剑相见了,幸好陈诺赶快拦住,眼看避免了一场不必要的争斗。 陈诺刚刚这边劝完架,被人扯了扯袖子。 转身一看,正是逢纪。 逢纪端过一盏水酒,裂开嘴巴,嘿嘿笑道:“陈小兄弟,哦,不,应该叫你陈小将军了!我逢纪为官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谁能有小将军你这样看得开的,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想袁公给你校尉你不干,你却愿意当个小小的都伯,管理区区五十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你这份识时务的干劲我逢纪很是敬佩,别的也不说了,我逢纪敬你一杯!” 逢纪说着,将盏中水酒都喝了。 陈诺也取了一盏酒,笑道:“让逢大人你见笑了。逢大人,我这么做,你还满意吧?” 逢纪老眼一合,拍了拍陈诺的肩膀,低声跟他说道:“陈小将军懂得取舍,知道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嗯,实在不错!好好干吧,年轻人总会有出头的机会的。” 目视着逢纪离开,陈诺将水酒往嘴里一送,一口吞下。 与众人作别,陈诺也就上路了。 这次,袁绍为了确保出使顺利,不但让颜良以本部千人护送,还派出了一些文官,做为陈诺的参谋,必要时也可以替陈诺出出主意。 众人取道荡阴,直奔邺县。一路上除了遇到些小毛贼,被颜良出马吓得屁滚尿流外,倒是颇为顺利,这日刚出荡阴地界,正是天高气爽,突然侦骑报说有一伙人马将路拦了。 颜良二话不说,将厚背刀一侧,对陈诺说道:“某在前,大人在后!” 陈诺虽然军职不过都伯,比起颜良的别部司马要小得多,但他有使者的身份,是代表袁绍出使冀州,见他如见袁绍,所以颜良这声大人还是叫得不冤枉。 颜良虽然不爱搭理人,脾气也较为蛮横,但陈诺能够忍让,这两日相处下来,两人倒是相安无事。 陈诺听他一说,也就让他多加小心,他则领着其他人紧走慢走,紧跟颜良身后。颜良领着骑兵上前开道,但还没有走出数十丈远,又有骑兵报说:“将军,据侦查,对方打的是我袁军旗号,但不知是哪位将军!” 本来想要一战的,听侦骑一说,颜良眉毛一竖:“这里是韩馥地界,如何会有袁公人马?再探!” 颜良驾着马,带着骑兵继续往前,又没走出多远,侦骑回来,向颜良报说:“将军,对方打的的确是袁家旗号,不过仍是不能知道是哪位将军。” 这骑刚说完,后面又来一骑,但他们是别处的人马。 那骑走到近前,远远看到颜良,赶紧滚落马下,膝行上前,拱手问道:“请问马上的可是袁车骑部下大将颜良颜将军?” 袁绍举兵讨伐董卓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渤海太守,为了自抬身价,自封为车骑将军,故来人称呼袁绍为袁车骑倒也没错。 颜良一听,眼睛往上一翻,鼻子一哼:“正是本将军,你家将军何人?如何打我袁公旗号?” 那骑一听,赶紧说道:“将军不要误会!我家将军虽然是韩馥部下,但他一直仰慕袁车骑,时刻思念为袁车骑效劳,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听说最近颜良将军将经过此地,我家将军这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让军队打了袁车骑的旗号,不过是希望颜将军见到时不会误以为是敌人罢了。” 颜良听他一说,哈哈一笑:“这么说来,你家将军是想弃暗从明,愿意从韩馥阵营归顺我家袁公了?” “正是!正是!” 马下面的骑兵连连磕头。 陈诺这时也已经打马上前,问了事情缘由,方才指着地上那人说道:“既是弃暗投明的降将,自当让他立刻来见我们,难道还要我们过去迎他吗?” “不敢不敢!” 那人吓得连忙爬起身来,一面说道:“将军们稍等,小的这就去让我家将军领人马来拜见各位将军。”那人说着,也就往后一跑,抓住马匹,脚踩马镫,登马而去。 不多时,前方烟尘大起,已有一伙人马出现了,少说也有三五百人,果然打的都是袁家旗号。 陈诺仍是一动不动,让人马一字摆开,严阵以待。只等他们都滚下马鞍,丢了武器,这才告诉颜良可以受降了。 他们当中为首一人站起身来,大声叩拜:“河内朱汉来降!” 第二六章:十里亭之约 受降了朱汉的三五百人马,陈诺这边又得耽误半天。 那朱汉自称河内人,原在韩馥手下办事,只因与韩馥发生口角,一气跑了出来。他本想弃官回家的,只是走到荡阴地界,被一群黑山贼子拦住了去路,他们看朱汉曾为汉朝官吏,慕他是个文人,也就共同推举朱汉担任他们的老大。 朱汉于是就在山中落下了脚跟,但是他毕竟曾为汉吏,觉得当他们老大有损自己平时积攒的威望,于是自称将军。但他这个‘将军’毕竟来路不正,怕别人看不起,脑子一转,也就假借了袁绍的名声,打起了袁家旗号,这才得以在荡阴混下去。 没想到,就在两天前,他听到了袁绍将派出一批使者赶往冀州与韩馥再次谈判的消息,而且将路过荡阴地界,于是他就琢磨着不如趁机投了袁绍,以为富贵的根本。 既然打定了注意,也就带着山头上的兄弟,打起袁家旗号,在荡阴通往冀州的必经之路上等候。也是上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等到了。 那朱汉叩拜过陈诺、颜良二人,想到他们远路而来,还要为他们接风洗尘,请他们去山上赴宴。 陈诺此行的目的不在此,不想在路上耽搁,以免被赵浮先到冀州,这样于他不利。 他有心不想上山,但毕竟他与颜良同行,还得尊重颜良的意见。 “颜将军,你看如何?” “这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肚子要紧!” 颜良毕竟是粗人,说话从不用脑子,只知道肚子饿了要吃饭。陈诺还想要提醒他一句,但颜良已然双腿夹着马腹,往前窜了一步,瞪视了下面朱汉一眼:“还不带路?” 没有办法,陈诺也只好被朱汉一同请上了山。 山上的大厅布置得倒是宽大,容下十几人的宴饮。颜良本来酒量就大,一喝就成了无底洞。上来时陈诺还劝他等会少喝两盏,颜良嘴上答应着,可被旁边朱汉劝酒,加上几句奉承的话一说,颜良顿时飘飘乎,把什么都忘了,酒也喝大了。 陈诺眼看不是事儿,端起酒盏,走到朱汉身后,笑拍他肩膀:“朱将军啊朱将军,我也陪你喝一盏。” 袁绍使者亲自来敬酒,朱汉连道不敢,赶紧喝了。 陈诺扯住他袖子,低声跟他说:“你可千万不要再劝颜良将军喝酒了,你可不知道颜良将军酒意喝多,他是会杀人的!” 朱汉一听,脸色一白,眼珠一转,笑了笑。 看他神情有些不自在,显然是不肯相信他这话。 陈诺也没有继续劝他,他走回席上,又向旁边一个朱汉的部下敬酒。 那人一看,激动得差点从席上滚下来,赶忙告罪喝了。 陈诺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这位小兄弟,你不要慌嘛!嘿嘿,我问你,你们山上可还有牛羊什么的,有的话,弄个一两只来。” “有有!” 那人点头,赶紧就要下去准备,被陈诺一把扯住:“不要着急,你先去问问那位颜将军,就说……” 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两句,直到那人记住。 那人从席上起来,又在颜良耳边低声重复着:“颜将军,外面有牛羊各一只,要不要杀来烤了吃?” 颜良一听,一拍木案:“杀!杀了它!” 旁边朱汉一听,误以为要杀什么人,吓得一个哆嗦,赶紧缩了缩脖子,看了陈诺一眼。 看来他的话没有错啊,颜良是会醉后杀人的,更何况他还没有醉呢。 他吓出一身冷汗,也就不敢再劝颜良酒了。 宴席结束,朱汉又领他们到后山马厩看马。 马厩中有二三十匹马,都是良莠不齐。 朱汉偷偷的看了陈诺、颜良一眼,问他们能否满意,说是愿意将这些马匹送给他们,让他们带走。颜良一听,捋须点头,算是对朱汉的识趣比较满意。 陈诺看这朱汉一脸的谄媚之相,有点反感。但毕竟他愿意将这些战马相赠,也算是不要白不要了。 陈诺曾在袁营中为马夫,对于马匹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他也不怕脏,走到厩中,伸手一个个的抚摸过去,轻拍它们的马脸。那些被陈诺抚摸过的马匹,也跟着一个个温驯的低下头去,用马脸蹭着他衣服,好像跟陈诺是老朋友。 陈诺回过身来,两手一拍,哈哈一笑:“既是朱将军的好意,我也不好拂逆,好吧,我代表袁将军接收了这些马匹。” 朱汉一听,赶紧称谢,招呼后面的士卒将这些马匹都拉出厩外。 陈诺刚刚走到颜良跟前,想跟他说是否可以动身了,突然一声马嘶从远处传来,高亢而嘹亮,分明是一匹好马。陈诺一楞,循着声音方向找了过去。那朱汉一看,连忙跟了上来。 陈诺跟他开玩笑:“怎么,你这里还有宝马,却藏着不让看,是你舍不得?” 说话间,陈诺眼前一亮,只见丈远处又多了一个单独的马厩,厩里只系了一匹骏马。 骏马通体雪白,四蹄裹铁,腿部高大而结实,头颅高昂,神气十足。 但不知为什么,本来应该壮硕的马身,已经陷下去一块,显然是饥饿所至。 就连颜良等赶来,也是一个个眼前一亮。但仔细再看,同陈诺一样,赞许的同时又多了几分的惋惜。 身后的朱汉眼看挡不住他们了,也只好连忙解释道:“各位也看见了,这马是好马,奈何它自来我这里就一直不吃不喝,一直挨着,我也拿它没办法。你们都看到了,它肚子都饿出一圈了,我还能将这样的马拿出来送人吗? 而且,这马性子烈,旁人是靠不得的!前些天就有一位小兄弟想要给它喂草,没想到,还没等他靠近,就被它踢了一脚,当晚就死了。所以……” “这匹马我要了!” 颜良也不想听朱汉继续啰嗦,推开朱汉,撩起袍子,就要冲上去硬来。厩中马虽然烈性,但突然看到颜良虎步而至,稍稍胆怯,不由退后了两步,扯起缰绳仰头嘶鸣。 颜良两个箭步,解开缰绳,使出蛮力气将马拽出厩外,就要霸王硬上弓。 那马怒腾着身子,铁蹄向后一扫,众人一声惊呼,眼看颜良就要被蹄铁扫中,非死即伤。到底颜良有些本事,反应的也是迅速,眼看蹄铁扫到,背一弓,腹部向后一缩,脚下向后连退两步,险险避开。 那马身后就像长了一对眼珠,眼看颜良倒退,已经逃过一劫,它则乘胜追击,倒走两步,又扫出一个蹄铁。这次颜良脚下不稳,一个趑趄,眼看就要摔倒在地。 旁边又是一阵惊呼,都是捏了一把汗。 “畜生不得无礼!” 颜良可不能有事,陈诺想也没想,大叫一声,冲了上去,双手一掰,就要去抓马脸。 陈诺这一招也是迫于无奈,兵行险着,要是没有控制住马脸,被马冲走之力撞上,那也是非死即伤。陈诺身后的朱汉等人是清楚这马的厉害的,眼看陈诺不自量力自取灭亡,他们也是自顾不暇,纷纷向后逃窜。 陈诺的两只大手同时落在马脸上,伸手去抓缰绳。那马怒嘶一声,四蹄一起往前一窜,眼看就要扑到陈诺身上。陈诺也是吓了一跳,但他知道此刻不能走开,大喝一声,也是使出了全身的气力,想要以此来抵消马匹的这股冲击之力。 马匹虽然瘦弱,但此刻若当真来横的,陈诺或许止也止不住。但奇怪的是,那马.眼看就要与陈诺对撞上,可在突然之间它停住不前,马.眼闪着光,在看陈诺。 场中人都是从刚才紧张中喘过气来,局势如此急转,他们也有点不敢相信。 就是颜良,他借着陈诺扯马的功夫,已然身躯向后一荡,稳住了下落之势,总算是没有在众人面前大出洋相。但他被这马刚才一阵戏弄,也是心头一把无名火起,就要再次来个霸王硬上弓,但被陈诺制止。 陈诺伸出手来,摸着马脸,马.眼处已然淌出清泪。 陈诺一惊,眉头一皱,似有感触:“它认得我?” 那马有意无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咬着陈诺的衣服,带着陈诺走到了后山的悬崖边。旁边众人有些不敢相信,纷纷紧跟在后,眼看不能再走了,都是低声惊呼着,不知这马何意。 “陈大人,不能再走了!” 颜良已然拿了厚背刀来,准备随时出手相救。 此处悬崖有木栏护着,悬崖下罡风正劲,吹得人衣带翻飞,虽是白天,亦有沁人之寒。 陈诺手轻轻一抬,示意他们不要乱来。他则回过身来,停下脚步,因为马匹也已经停了下来。 白马松了咬住陈诺衣服的牙齿,与陈诺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悬崖,退后两步。 它转过身来,仰头对着谷底嘶鸣三声,四蹄一腾,撞开木栏,一路冲了出去。 白马腾空一直冲出数丈远,突然身子下落,悲鸣声中,很快跌入了谷底,眼看是摔成齑粉了。 众人一阵唏嘘,朱汉抹着汗,忙向陈诺问安:“陈大人,你没事吧?” 颜良也已经上来,一手挽住陈诺,将陈诺拉退几步,好让他人离得悬崖远点。 陈诺怔怔的看了崖下一眼,闭目回想那马下落前看自己的眼神,突然身子电住。恍然间,他心里肯定着,这匹马,他是见过的!可到底是哪里,是何地,他却一时想不起来! 他突然抓住朱汉的衣服,怒眉问他:“你告诉我,这匹马是怎么来的?他的主人是谁?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朱汉突然看到陈诺这副杀人的眼神,吓得不轻,他身子哆嗦,赶紧告饶道:“大人,大人,你怎么啦?我这匹马不过是在路上捡来的,你……大人你松手啊!” 朱汉刚刚宣布归降袁绍,要是陈诺杀了他,不说他们此刻还在人家的地盘上,就是事情传出去也不利于后来者。颜良虽然没脑袋,也不想陈诺乱来。 他赶紧将他两人扯开,对陈诺道:“陈大人,既然朱将军已经言明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走吧!” 陈诺看着吓得不成人样的朱汉,此刻也已经醒悟过来,可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他努力平复了内心的烦躁,尔后换了一张脸,对朱汉道:“朱将军,既然你愿意归顺我家袁公,那么就是公家的人,可不能再和以前一样做黑山的勾当。还请你早日动身,与我家袁公会合。” 朱汉还是喜欢陈诺平静的脸蛋,听陈诺这么一说,他也是连忙点头:“陈大人你放心,大人与将军走后,我们也就立即动身去见袁公。至于这山寨……我们走后会立马一把火烧掉。” 陈诺点了点头,又跟他客气了两句,谢了他的款待,也就与颜良等下山去了。当然,在临走前不忘将朱汉送他们的二三十匹马也一并带走。 路行不过两日,眼看就到了张郃的驻地武城。 陈诺抬头看了看武城的方向,将马一扯,对颜良说道:“我们还是从武城绕过去吧。” 颜良不知道陈诺与张郃以前的关系,但听他要绕城而去,有点不解:“怎么,他冀州难道还有人想要阻挠我家袁公的使者不成?” 陈诺也不想跟他解释,扯马就要走。突然前方蹄声响起,好像是有人打马过来了。 现在走已经不能了,陈诺只好让人上前拦住来人。来人被带了过来,自称是张郃的人,并呈给陈诺一封信函。 该来的还是来了,看来是躲不掉了。 陈诺接过信函,犹豫了一下。 颜良看着他,问道:“原来武城这边陈大人也有认识的朋友?” 陈诺说道:“你不要忘了,我为袁公办事之前,本就是韩州牧的部下。” 既然颜良有所怀疑了,他若不当面扯开信函来看,只怕颜良以及他身后众人都会误会他的。 信函上的内容倒是没有什么紧要,只是让陈诺申时二刻到十里亭与张郃一见。 古代分一天为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相当于现在的两个小时。申时二刻是下午三点半样子。 陈诺抬头看了看太阳,此时应该是未时,大概一点半左右,离张郃说的时间还间距两个小时。 马下的人一直等着陈诺答复,陈诺将信函收起,与那人道:“回去告诉你家将军,我会准时赴约。”马下人得到回复后,也就应诺一声,转身上马而去。 陈诺回过身来,与颜良道:“颜将军,既然你不愿意绕城走,那么就不绕城走吧。不过在出发之前,你须得在此地等上一两个时辰,我得赴张郃将军之约,到时我与他谈拢了,此事也就不是问题了。” 颜良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让大伙儿原地休息,静候大人你的消息。” 陈诺看了看周围的地势,让颜良将军队带到向阳的地方休息,吩咐要多派人侦查周围情况,交代他在他回来之前切不可擅自有其他的行动。等到颜良不耐烦的一一答应了下来,陈诺这才选了两个健壮的士卒,跨上马,带着他两一同赴约。 十里亭,顾名思义,在武城外十里左右处,而他们此地离十里亭的距离也差不多只有十多里远。陈诺驾着马,一个多小时也就到了。 陈诺下了马来,放两个士卒在远处观察,他则走入凉亭。 亭子中间有石桌,桌子上放有一些点心,还有一壶酒,似乎专门为他准备的。 亭中没有人,陈诺径直坐了下来,倒下一盏酒,自个喝了,权当解渴了。吃了两个点心,回头望了望天上的太阳,算算时辰,张郃也应该到了吧? 陈诺此时静下心来,左右一想,似乎有些不对劲啊。 他在亭中兜了两圈,突然一个不好的念头钻了进来。 张郃其人不但武勇,而且深具谋略,聪慧过人。这些,他早在黑山时就已经领教过了。 想他到现在仍是一心辅佐韩馥,又听说韩馥之所以反悔,那是因为再次受到张郃的鼓动。如此看来,张郃保冀州之心那是不死的。 而他,虽然跟张郃相识,也相信张郃绝不会坑他的。但毕竟他此来的的目的是为了说降韩馥,而张郃是站在韩馥一边的。这样一来,他们一个要保,一个要劝,两个人的立场也就完全不同了。 张郃可不是善辈,他连高览那样许多年的朋友,就因为立场对立,当时翻脸,更别说是他这个新交不深的朋友了。朋友未必,但可能因为此事而反目成仇倒是有莫大的可能。 张郃突然把他叫开,而他却迟迟不肯出现。现在那边只独留颜良在,颜良的勇猛那是无话可说,可他的没有脑袋,那是他这些天来深有体会的。 陈诺想,如果张郃趁此机会袭击颜良的话,颜良能守得住吗? 他这一走,不是正中敌人下怀么? 陈诺想到这里,吓了一身冷汗,不能再等了。他立即站起,向凉亭外走去。 突然,背后马蹄声急,一人远远叫道:“然之兄,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不多时,马匹近来,马上人下来,陈诺看清,正是张郃! 第二七章:诱惑当前 “张郃将军何来之晚啊?” 陈诺转过身来,张郃也已经带着三五部下走入亭中。 张郃听陈诺这么一问,哈哈而笑:“颜良将军虽然匹夫之勇,但我要打发他,也得耽误一些功夫不是?再说了,从那里赶到这里也得耗费时刻的呀。只是说起来实在惭愧,本是我约然之兄你的,自己却迟到了,让然之兄你久等,该罚该罚!” 张郃说着,抓起旁边酒壶,斟了一盏酒,当着陈诺的面喝完了。 陈诺心里咯噔一跳,看张郃头额上有细细的汗珠,他身后的部下则个个衣上沾血,也就明白张郃此言非虚了。 他虽恨张郃耍他,但事已至此,似乎发怒也没有益处了。 陈诺冷笑一声:“怎么,你好像不欢迎颜良将军,为何这么快就要赶他走?” 张郃笑了一笑,伸手请陈诺坐下,方才道:“颜良将军既是与然之兄你同来,我自不会对他怎么样,然之兄你放心。我让他走,自然是想我们好好说会话,免得他来打扰。” 陈诺点了点头,看了张郃一眼:“多日不见,张将军你瘦了。” 张郃摇了摇头,自叹一口气:“冀州卧榻之侧有袁公这样的老虎在,我焉能不替韩使君担心?更何况,最近袁公身边又多了你这么一位能说会道又胆大心细之辈,我日夜操心冀州之将来,焉能不瘦?” 陈诺为他斟了一盏酒,又为自己盏中添满。 放下酒壶,陈诺目视着张郃,问他:“将来?我敢问张将军,冀州之将来在哪里?” 张郃哈哈一笑:“老实说,冀州的将来既不在韩使君,也不在袁将军,而在……你!” “我?” 陈诺被张郃手一指,微微一愣。这担子也忒重了点吧,陈诺可不想这么早就担当了。他哈哈而笑,比张郃笑得更大声,“试问张将军何出此言?” 张郃说道:“然之兄,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呐。你想想,如果你能不插手冀州,现在就回去,冀州或许还是韩使君之冀州,所以这冀州的将来,自然是要看你的了。” 陈诺大摇其头:“难道张将军还没有醒悟过来,就算我不出使冀州,还有更多的人来,袁公也绝不会放过冀州这块肥肉。今天是我来跟韩使君好好的商量,说不定明天就是刀兵相见了。张将军,你还以为冀州是我一人能够左右的吗?” 张郃嘿嘿一笑,背负双手而起:“不瞒然之兄,我之所以让你回去,是有原因的。赵浮将军你知道吧?他如今已经于河阳起兵万人,从水路而来,不过数日间便能从陆路抵达冀州。 当然,他离开驻地赶来冀州,虽然没有得到韩使君批准,但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想让他跟我携手对付袁将军,以好让袁将军知难而退,更为了坚定韩使君坚守冀州之心。 可是然之兄你想想,如果赵将军他们的大军没到,而袁将军的说客先来了,那冀州自然也就难保了。所以,为了我冀州,我是不得已才想出阻挠然之兄你进城的办法,以缓解韩使君的压力。然之兄,你现在能够明白我的苦心了吧?所以我说,这冀州的将来可是指望着然之兄你呀。” 陈诺也站了起来,摇了摇头:“不错,赵浮将军部下是有万人,他与将军你一旦会合,是可以增加韩使君坚守冀州之决心。可你也别忘了,韩使君非是明君,他就算一时糊涂相信了你们,也必在袁军到来之前幡然悔悟。更何况,赵浮将军虽来,那也不过是杯水车薪,是救不了冀州的。要救冀州,只能从根本,而非这些伎俩!” 张郃回过身来,眼中射出寒芒:“这么说来,你当真是不愿意听我劝了?” 陈诺向张郃一拱手:“张将军,何必强人所难?” 说着,就要转身走开。但还没有走出两步,脑袋一阵晕眩,知道不妙。耳边传来张郃的话:“然之兄,事已到此,对不住了!” 回头去看张郃,模糊不清,脑袋一沉,身子软了下去。 等到陈诺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张软绵绵的卧榻上。 卧榻旁侍立着一位婢女,她一看到陈诺醒来,展颜一笑:“大人,你醒来啦?” 陈诺此刻好像是饱饱的睡了几天几夜的觉,脑袋都有些沉重了。他随口应了一身,就要起身。婢女一看,赶紧取来陈诺的衣服,就要服侍陈诺穿上。 迷迷糊糊中,陈诺倒很是配合,撑开手臂,任凭婢女摆弄。他耷拉着脑袋,突然鼻端闻到婢女身体上所散发而出的一阵阵幽香,精神为之一震。 脑袋动弹,鼻尖不小心碰到了一团软绵绵的物事。抬眼看去,婢女酥胸如坟丘高耸,像是一颗饱满的水晶葡萄垂挂在那里,正待着那些垂涎欲滴的人前来采摘。 有花堪折直须折。 陈诺只觉喉咙里面一阵干渴,撑直的手臂不觉往回弯下,轻按她的臀股。另一只手臂刚刚被婢女捉到手中,突然被他反过来紧紧握住,衣服穿了一半,震脱而下。 随着一声轻嘤,婢女身体一阵酥麻,径直往陈诺身上软下。 陈诺双手齐下,去找她的酥胸,脑袋乱动,去寻她那樱桃的小嘴儿。 婢女欲迎还羞,更多的是情不自禁的配合着他,口中含嘤欲滴。 陈诺捧着她的小脸蛋,盯着她的那张微启的朱唇,眼睛里欲炽难禁。但突然间,意识里让他想到一件事。他先前还是在十里亭与张郃见面的,怎么突然来到了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张郃又在哪里?眼前的人又是谁? 陈诺的嘴唇被狠狠的堵住了,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体触到一团火,让他也不禁全身跟着颤抖起来。 他的外衣没有穿起,内衣反是被人脱了下来。有一只小手在他胸脯上滑动着,游走在肚腹间,往下钻去。 都知道,汉时的裤子下身都是没有裆的,跟三岁小孩的开裆裤差不多,松松垮垮的。有时走路被风一吹,下身清凉无汗,但也有随时走光的可能。 不过,这样的设计,倒是便宜了干某些坏事。 眼看那只邪恶的小手就要滑进无底的深渊,陈诺突然一把将婢女推开,他突然想到:“哦对了,我是被张郃下药了!” 他拿起衣服胡乱的穿了起来,一面问那婢女:“我昏睡几天了?” 婢女被陈诺突然间的反常举动弄得羞愧难掩,眼睛通红。但她心里很是清楚,她们这些婢女是供男人们玩耍的玩物,男人喜欢了就在榻上,不喜欢了马上滚远。 她也不敢有丝毫的怨言,赶紧抓起自己的衣裳,慌乱的穿起来。 陈诺看到她那副紧张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安,还想安慰她两句,抬头又看到了不该看到的。 婢女的前胸门襟袒露着,一大片雪白的鲜肉被解放出来,深沟隐藏在其中。只是婢女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倒是被他看了实在。 罪过罪过,陈诺可恨自己刚才干了些什么蠢事,事已至此,也只好顾左而言他:“那个,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我昏睡几天了呢?” 婢女柳眉轻蹙,他这声姐姐当真轻薄。 她低下头去,赶紧说道:“回……回大人,您已经昏睡两天一夜了。” 陈诺腾的跳起,抓住她的小手:“姐姐,我这是在哪?” 婢女含喜带嗔,连忙缩回小手:“回……回大人,这里是张郃将军府上。” 陈诺眉头一皱,看来那日他被张郃下药后,被他直接带回了他的驻地武城了。 想到颜良不知下落,陈诺心里一急,赶紧说道:“去,去告诉张郃将军,说我醒来了。” 婢女应了一声,摇了摇头,真搞不懂这人,一会儿姐姐,一会儿又凶巴巴的。她也不敢耽搁,慌乱的下去了。出门前,不忘用手梳理着刚才被弄乱的头发。 陈诺在房内踱步,不时门被打开,有人送来洗漱用品,又有果腹的饭菜。侍婢告诉他,说是张将军等会就到,让他先用过饭菜等候片刻。 陈诺洗漱完毕,肚子也当真饿得咕噜噜的转,也没什么考虑的,抓起饭碗,连划着,不时也就吃空了两大碗饭,案上的菜也剩差不多了。 陈诺放下碗筷,有人撤走,又有人送上茶来漱口。 眼看张郃还没有来,陈诺可不愿再等,心里不快:“上次我在十里亭等他半天不到,这次难道又要我等他半天?” 门外哈哈一阵笑,张郃走了进来。 他似乎听到了陈诺的心声,笑后说道:“又不好意思了,让然之兄你久等了!然之兄,你猜我这次因何迟到?” 陈诺看张郃得意之色,不难猜出:“是赵浮将军他们已经带兵过来了吗?” 张郃捋须笑道:“我刚刚亲自送他们出了武城门,过不两日他们也就可以到达冀州,与韩使君见面了。当然,在此之前,我已经与赵将军他们谈过,他们也是有十分的决心,愿意兵谏韩使君,恳请韩使君坚守冀州。赵将军手上有兵,我想他的话韩使君多少是会听下去的,所以我才放心回来呀。” 陈诺已经落座,听张郃说完,嘿嘿一笑:“这么说来,要是韩使君不肯答应,你们是准备胁迫韩使君答应了?” 张郃摇了摇头:“韩使君之所以一直摇摆不定,那是因为他自己身处其中,考虑得太多。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不是一件好事。我们作为下属的,为的是冀州考虑,所以难免会做出些不得已的事情,想必他韩使君事后是一定会明白过来,不会怪我们的。” 陈诺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哎,张将军为了保住冀州,那可是煞费苦心啊!也希望韩使君最后能够明白张将军你的这份苦心才是。” 张郃摇了摇头:“他能不能明白我不在乎,我只要冀州平安无事就行了。” 陈诺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后面色变得凝重:“说起来,这天下自从董……之乱后,名豪大侠,富室强族,飘扬云会,万里相赴。这崤函以东,可谓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如同一盘散沙,互相兼并。各人为了壮大自己,克制他人,制造了多少杀戮?而最后受到连累的又是谁?还不是百姓? 诸侯兼并,百姓受苦,百姓何罪?不瞒张将军,我在来时的路上就不断看到百姓死于道途,甚至亲眼看到他们为了活下去不得不易子而食,如此种种之惨状,当真让人痛心疾首!我有时想想,这天下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张将军,你能告诉我吗?” 张郃身子一动,有些不解的看向陈诺,他这是怎么了? 但为陈诺言语所撼动,也就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道:“百姓自然无罪,罪在人心!就像你说的那样,大者连郡国,中者婴城邑,小者聚阡陌。他们因何而聚?除了以自保为理由,更多的还不是满足自己的私心? 就像是孙坚那样,他一心要诛灭董卓,可最后呢,因为洛阳大火,在井中发现一方玉玺,便自行藏匿起来,罢兵而还。所以说起来,这天下之乱,乱就乱在人心啊!” 陈诺点了点头:“那么请问该如何才能消除?” 陈诺既然如此谦逊的向他请问,张郃也不好不回答:“这个道理就像是一只兔子奔走在衢巷之间一样,万人逐之,一人获之,贪者悉止,分定故也!要想天下太平,自然要有明君治世。” 陈诺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可是,当今圣上陷入贼人之手,他连自身都难保,何以保天下?” 张郃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正是因为天子落入贼人之手,这才使得奸佞之徒趁机作乱。如今要想百姓不再受殃,也只能是退而求其次,求助于有为之人,让他出来靖乱。 只要平一阡陌,则一阡陌得以安定;平一城邑,则一城邑得以安定;平一郡国,则一郡国得以安定!等到天下再定,奸佞尽除,迎圣上大驾于京洛,如此,何愁天下不能太平?百姓不能安乐?” 陈诺击掌道:“好!如张将军所言,无非是希望天下再出一个周公,以匡扶大汉之社稷,还百姓一个安定!如此看来,在一阡陌,一城邑,一郡国安定之前,战争还是难以避免的。所谓乱世,选明君,以戈止戈而已!” 张郃不能反对。 陈诺又道:“话说回来,韩使君无能为之人,这才使得治下大乱,这一点张将军想必你是很清楚的。而袁将军则不同,他身具四世三公之威望,又能礼贤下士,河北得以安宁,百姓免于受难,我看非此人不可。将军你说呢?” 张郃沉默,这才知道上了陈诺的当,被他一句句引到这里,但要反对,却又没了道理。 他看了看陈诺,笑道:“袁将军显赫的家世我是看到了,其余的我却没有看到。如果他是个可托付之人,为何会诛宦官而招董卓,以致天下大乱?又为何他联合诸侯攻打洛阳,无疾而终,最后却为了贪图冀州这块肥肉,急着移兵东向?” 顿了顿,眼中一道寒芒突然射向陈诺,“如果说起明君,我看然之兄你倒是一个可成大事者!” 如同一道霹雳,陈诺被劈得外焦里嫩。 这话怎么能乱说,要是袁绍知道了,还不把他当做大敌来看?他有小小的野心是没错,可他不会蠢到以为以他目前的处境就敢跟袁绍抗衡,那跟自寻死路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想想,还是逢纪说得对,过早的暴露自己,那样只会招来过早的夭折,是不利于长期的发展的。 陈诺暗暗喘了一口气,假装不屑一顾的哈哈一笑:“张将军开玩笑了!我们现在说的是冀州,讨论的是这冀州的归属问题,而非是我。” 张郃盯着陈诺看,似乎要将陈诺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以做进一步的判断。 好个陈诺,在他这句话面前,他居然能面不改色,处之淡然,非有容得下大.荣大辱的人能够做到的。 而他,虽然出身小吏,他的头脑以及他的处世态度,可不是一般小吏所能够有的。 就拿公孙瓒退兵一事来说吧,若不是拥有大智慧大胆子的人,谁敢轻易然诺?更何况他确实是说退了公孙瓒,令冀州暂时得以有了喘息之机。 如此看来,他是大智若愚,还是时运未到? 他刚才那句话虽然是信口而出,但仔细一回想,未必不是他内心的想法。 韩馥无所为,他不是不知道,也曾在袁绍派人来劝说时,他也有所动摇。但他宁愿自己糊涂,也不愿轻易改变自己的初衷。可如今眼看就有这么一个值得效劳的人在,他所有以前坚持的信念,居然在此刻微微有了动摇。 他目视着陈诺,一字一句的说道:“我这人是不喜欢开玩笑的,如果冀州不是交给袁将军,而是然之兄你,或许我会考虑考虑。” 说着,站起身来,留下内心凌乱一片,不知是狂喜还是巨忧的陈诺,独自一个人走了。 第二八章:闻惊语 张郃走后,房间内又只剩下陈诺一个人。 张郃的话说得很明白,若陈诺愿意取冀州,他会考虑双手奉上,但若是陈诺替袁绍来要,那么他仍是坚持初衷,誓保韩馥到底。 张郃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以致陈诺一时间经历大喜大忧。 大喜者,有人欣赏他。 大忧者,有人要坑他。 能得到张郃这句首肯,陈诺当然高兴,这证明张郃是看得起他的。 可张郃说出那句话的同时,也是在坑他。 想以他目前的处境,要钱没钱,要粮没粮,要人没人,要声望没声望,就算得到冀州,那也不过是一只烫手山芋,是迟早要丢的。 陈诺明白这个道理,张郃当然不会不明白。 而张郃当着陈诺的面说出来,除非一点,张郃是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立场,而将冀州交出来的。但他话里的意思,同时向陈诺表明,他是信任陈诺的,他相信陈诺将来会有出人头地的一天。 陈诺想通了这些,忧虑转而为喜。 张郃这么看得起他,倒是要好好再跟他谈谈。 陈诺站起身来,想要叫先前那个服侍他的婢女进来传话。他刚开口,门咿呀一声开了,婢女走了进来。陈诺呵呵一笑,没想到这婢女倒是跟他心有灵犀。 “姐姐来得正好,我要你……” 陈诺说到一半的话突然顿住,来人虽然跟先前那婢女一样的打扮,可仔细一瞧分明身材矮了些,却变得轻盈许多,如同一只燕子掠过,不带脚步声响。 “谁是你姐姐,我是雪儿……” 女子走到近前,陈诺这才看清,来人真的是赵雪。 “雪儿!” 陈诺欢喜的将她一对小手捉在掌心,笑道:“怎么是你?” 想到延津大营一别后她一直杳无音信,不知为什么出现在张郃府上。陈诺有许多的话要问,但被赵雪手一拉,悄声跟他说:“大哥哥,你不是想要逃出这里吗,我帮你!” 跟着赵雪出来,居然一路平安溜出了张郃府邸。但陈诺知道城里不宜久留,又跟赵雪混出武城,往城外走去。到城外时,天色也已经黑了下来,只好在城外借宿了一个农家。 赵雪关上房门,仔细瞧了瞧陈诺,看她身上并无异样,方才笑道:“大哥哥,你的伤好了吗?” 看她眼睛都有些通红了,陈诺安慰她:“雪儿,我已经没事了,好着呢。只是……” 陈诺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太多的疑问,他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口了。 赵雪低下头:“对不起,是雪儿差点害了大哥哥。大哥哥,你打我吧!” 陈诺手掌被赵雪捉起来,眼看就要扫到赵雪白雪细嫩的脸蛋上,赶紧缩了回去。 陈诺摇了摇头:“雪儿,这是哪里话,想当晚若不是你及时出手,我那时就已经死了。你救了我,怎么说害了我呢?” 赵雪头低得更沉:“可是大哥哥,你难道不怀疑吗?当晚我为什么身穿夜行衣,又为什么及时出现救了你?还有,我为什么要让你带我到袁绍大营去?这一切,难道不值得你怀疑吗?” 陈诺手扶着她的脑袋,说道:“傻雪儿,你既跟赵浮不是同伙,又跟袁绍之间没有仇恨,我怎么会怀疑你?” 赵雪抬起头来,看向陈诺。 她摇了摇头:“不对!大哥哥,你其实是知道的,可你宁愿选择不相信。” 陈诺站起身来,轻叹一口气:“好吧,这件事先放下,我不怪你。我且问你,你大哥子龙他……他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跟他分开了?他现在又在哪里?” “大哥……” 赵雪身子一震,泪水跟着扑簌簌落下。 她一咬牙,抬起脸来:“大哥他……他死了!” “什么!” 陈诺霍然转身,脑袋里嗡嗡的叫着,这么会这样?赵云怎么会死? 他抓住赵雪的手:“子龙他是……是怎么死的?上次我与他一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不是去了袁绍那里吗?” 赵雪泪眼扑簌,哽咽不成声。陈诺强忍悲痛,安抚着她。 赵雪本以为事情过去了,她不会再如当初那么伤心了,可一想到哥哥的死,她还是泣不成声。 也终于,她抬起头来,总算把话说清楚了:“是!当日与大哥哥你一别后,我哥是按照大哥哥你的主意,他带着我们一路南下,想要去投奔袁绍。说来大哥哥你不相信,我们还在半路上,就遇到了一伙人马,他们打的居然是袁绍的旗号。大哥哥,你说,这岂不是天意? 我哥当时想着既然是袁家的人,也就是一家了,所以也并没有提防他们。可哥哥哪里知道,这伙人居然看上了他带来的十几匹好马,起了歹心,突然翻脸杀了起来。我哥哥当场就被他们的暗箭射伤,滚落马下,他的坐骑也被贼人抢走了。 本来就算再多的贼人,哥哥也是有能力保护大家杀出重围的。可是哥哥先是受了箭伤,又失去了坐骑,只能徒步与贼人厮杀。这样一来,哥哥就算再有本事也是无从发挥,居然被贼人重重包围了起来。我当时也受了伤,已经昏迷过去,是被其他人给救了出来,这才逃过一劫。后来我听说,有人亲眼看见了哥哥是死在了这伙贼人之手的,可怜尸首都找不到!” 赵雪说着,又禁不住扑在陈诺怀里哭了起来。 陈诺听赵雪前后这么一说,只恨自己不能在场,不然也要手刃贼人,将赵云兄妹救出。 他立即问道:“那你可知道这伙贼人是袁绍的哪路人马,他们的将军又是谁?” 赵雪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我伤好后虽然立即回去寻找,但并没有探听到这伙贼人的踪迹。” 陈诺又问:“那你最后又怎么会出现在麹义营中?” 赵雪说道:“我想哥哥既然是被袁绍他们的人杀害的,可杀害哥哥的人又一时找不出来,那么只好把这笔账算到袁绍头上。我去找袁绍,可没那么容易接近他,我试了几次都不能如愿。最后,我因为听说麹义将要领兵去袁绍那里会合,我正好借此机会混入了他的军营。 我本想凭借着我女扮男装,瞒过众人耳目应该是容易的。可哪里想到,最后还是被他的士兵给发现了,将我抓了起来。想当时若不是大哥哥你及时出现,只怕我当时就被……” 赵雪脸上一阵羞愧一阵懊恼。 陈诺想了想:“所以麹义那边不成,你就想借我将你带到袁绍身边?” 赵雪没有否认:“对!我知道大哥哥你既是麹义的大哥,那么接触袁绍的机会自然不会少,只是……” 她低下头,“只是我不该在没有征得大哥哥你的同意下,就拿大哥哥的性命去开玩笑,差点还因此连累了大哥哥你,都是雪儿不好。大哥哥,是雪儿错了!” 陈诺想想,怪不得那天他带着她在河边牧马,本来她心情还是好好的,因为夕阳西下而突然变得急躁起来。原来她当晚是已经下定决心要行动了,怕这是最后跟他相处的机会了,难免有些不舍,脾气还有说话的语调难免受到些许影响。 现在想来,她当时还说了些古怪的话,什么今后不能陪他看星星了,让他另找她人。原来她当时是有了必死的决心,怕以后再也不能见到他了,这才连他哥哥的死一并隐瞒,不让陈诺担心。若非是她把他看得特重,她又怎么会甘愿让这一切痛苦由自己独自承担? 赵雪眼看陈诺不说话了,心里有些焦急,忙说道:“大哥哥,雪儿承认错了还不行吗?雪儿再也不敢了,大哥哥你原谅我好吗?” 陈诺伸出手来,刮她鼻子:“你是错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商量就独自行动,你知道会有多危险?想当时若不是凑巧有另外一支刺客同时闯到袁绍大营去行刺他,让你得不了手,不然你这个错可就大了,还让我怎么原谅你?” 赵雪雪白的脸上突然霞飞而起,别过头去:“大哥哥,你不是说好不随便动雪儿的鼻子了吗?” 后面的声音细若蚊嘤。 陈诺说道:“是啊,我是答应过了,可我因为淘气的你,现在反悔了。” “你!” 赵雪瞪起眼睛,突然凑到陈诺嘴巴,急速碰了一下下,快速躲开。 她十分神气的看着陈诺,撅起嘴巴:“怎么样,我你碰我鼻子,我也碰你嘴巴。” 看着赵雪这么调皮的样儿,陈诺也只好甘拜下风。 他拍了拍她的脑袋:“好了,算你厉害。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张郃哪里的,又是如何混到他的府上的?” 赵雪说道:“那晚我虽然被大哥哥你撵了出来,但我也并没有走出多远,雪儿还是时刻关心大哥哥的。当然,雪儿不甘心失败,还想寻找机会杀掉袁绍。后来我听说大哥哥要出使冀州,我想跟过去,但我听说袁绍就要从大本营起兵,赶往朝歌去。我想,在大营之中我行刺不了他,或许在路上就容易多了,这也许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于是我就留了下来。 本以为,我会找到刺杀袁绍的机会,哪里想到自从上次刺客之事后,袁绍提高了警惕,我根本就不能近他身。眼看他带着大军到了朝歌清水口驻扎了下来,知道再也没有机会了,我只好再去找大哥哥你。我一路打听着大哥哥的使节队伍而来,可在武城这里听到大哥哥的队伍被打散了。 当时我还不知道大哥哥就在武城中,我于是进城打探,这才听到了一些消息,原来大哥哥是被张郃带到了他的府上。我知道消息后,就偷偷混入了张府,好不容易找到了大哥哥你的房间。大哥哥你当时仍是昏迷未醒,我就在旁边等着,伺机救大哥哥你出去。可……可大哥哥你坏死了,你居然会对……对那丫头……” 赵雪说着,脸上通红,看来是说不出口。 陈诺一听,当即明白过来,看来她是看到自己对那婢女所做的粗鲁行为了。 陈诺挠挠头,说道:“这……这……我不是在紧急关头悬崖勒马了吗?这坏事到底还是没有落实呀。” 赵雪别过头:“要不是这样,我还以为大哥哥你舍不得离开呢,我才不会等着那张将军走后就冒冒失失的进来。” 陈诺看她的神色,哈哈一笑,也不再逗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雪儿不要生气了。那个,你哥哥的仇我是一定会替你报的,只是把这笔账算到袁绍头上实在委屈他了,再说,你想刺杀袁绍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听我的,在凶手没有查清楚之前,你还是不要再贸然行动了。这样吧,你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可否愿意陪我到冀州走一趟?” 赵雪点头道:“大哥哥的话雪儿听就是了,可是大哥哥,你如今只是一个人,身边又没有一兵一卒,这样就去见韩馥,是很危险的。” 陈诺手扶着她的脑袋:“所以我才要雪儿你答应陪我走一趟冀州啊。” “哦。” 赵雪居然乖乖的一句话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 陈诺听她答应了,也就站起身来,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就要动身呢。” 赵雪突然抓住陈诺衣服一角:“大哥哥,你要走了吗?” 陈诺看了看卧榻,笑道:“傻丫头,这里只能有一个人睡的地方,你就睡上面,我到地上.将就一晚上就是了。” 赵雪嘟起嘴巴:“可我们借宿时就告诉那对老爷爷老奶奶,说我们是……是……” 陈诺一笑:“雪儿,不要乱想了,睡吧。” 灯熄灭,外面天空,星星眨眼。 陈诺推开窗户,仰起头,迎面微风吹发。 夜色凉如水,真美。 陈诺沉浸其中,却不知何时,他的后腰被人轻轻抱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细细不可闻:“大哥哥,让我陪你看星星吧。” 第二天,陈诺与赵雪辞别这里,沿着通往冀州的官道走去。 他们是从张郃府上偷偷出来的,自然没有代步的工具,只能徒步而行。如果按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只怕等他到冀州,赵浮他们也已经安排好一切等着他鳖入瓮中了。 沿途打听着颜良的消息,一会说这伙人从东面逃了,一会说从西面逃了,反正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他两正走着,突然对面跑过来四五人,其中还有一人肩扛着一把破旗子。但看他们都是一身的甲歪盔斜,好像是刚吃过一阵败仗的逃兵,全都没了魂儿,狼狈至极。而再看旗号,居然是‘颜’字旗。 陈诺心里一惊,赶紧拦住那伙人,喝道:“都不许跑了,你们的将军颜良呢?他在哪里?” 他们先还没有认出陈诺,听他问起颜良,仔细一看,原来是使者大人。他们赶紧跪了下来,哭丧着一张脸:“原来是大人!大人快救救颜将军!” 陈诺一愣,问他们:“到底怎么回事,起来慢慢说。” 他们身上带着伤,互相搀扶着,这才推推拽拽的推出一人开口解释说:“大人你不知道,当日大人刚刚去十里亭赴约,我们就遭到了一伙人马的突然袭击。这伙贼人也当真狡猾,为了惊散我们,就让人在四面敲锣打鼓。当时我们不知道贼人来了多少,一时恐慌,各自逃命。颜良将军虽然抵挡,奈何贼人势大,也没有办法抵挡得住,只好引兵败去。” 陈诺现在想来,怪不得张郃能那么快结束战斗,而且赶过来见他,原来他是早已经想好了这调虎离山之计,先引他走,再来对付颜良,那样就容易多了。 他皱了皱眉:“那后来呢?颜良将军败出来后,难道就没有再去收拾人马吗?” 那人道:“有啊!颜良将军虽然吃了败仗,但他也是一路收拾人马,不久也聚集了六七百人。他当时听到大人是被张郃骗到了武城中,就打算带兵逼迫张郃放了大人你。可大人你不知道,就在起兵的当晚,突然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伙强人,硬是闯入我大营放火烧杀起来。 我军本有先前一败,加上再次遭到了这伙强人的惊吓,士气没有了,战斗力更是无从谈起,顷刻间纷纷溃散。颜良将军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在混乱中被他们抓了去,此刻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我等也是百般冲杀,这才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陈诺身躯一震:“那伙强人是什么来路,你们就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有有!” 一人走上前,说道:“听说这伙强人自称黑山军,是蛾贼的余孽。” “黑山军?” 陈诺一听,心里有了底子,喝问:“那你们是准备做逃兵呢,还是愿意立功赎罪?” 众人吓了一跳,赶紧叩首:“当然是愿意立功赎罪!” 陈诺扫视了他们一眼:“好!既然愿意立功赎罪,那就跟我杀回去,找黑山要人!” 第二九章:再劝韩馥 “大哥哥,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 距离黑山的大营渐渐近了,赵雪不无担心的扯住陈诺的衣服,悄声跟他说。 四五个败兵在前面带路,其实他们心里更加没有底气,毕竟刚刚从贼兵手里死里逃生,如今又要自个送上门,心里能不打鼓? 他们耳朵尖,也听到了赵雪的问话,所以一个个回了头来,巴不得陈诺临时改变主意。 为了方便,赵雪出发前已做男子打扮,也没有人认出来。倒是她女儿本性难改,粘着人说话。陈诺干咳两声,提醒她注意,将身正了正,拂袖道:“既然已经来了,就没有回头路。更何况,我若没有把握,岂会带着你们过来送死?” 陈诺这么一说,他们的心里多少得到了些许的安慰,既然别无选择了,他们也只好将陈诺朝着黑山大营方向带去。 尚未接近大营,已被一伙贼兵拦住去路。 赵雪想要动武,被陈诺制止住。 陈诺带头将身上的兵器都丢了,然后跟那些贼兵说:“带我去见你们的帅爷!” 贼兵们互相看了一眼,也即分头行事。有的去请他们的帅爷,有的则将他们带到营中的一座大帐,留他们在帐内,派人拘束起来。 他们在帐中等着,除了赵雪不时的望向陈诺,难抑焦虑之色,其他人也只是互相瞅瞅,暗暗在心中祈祷。陈诺则静静的坐着,不动不闻。 不多时,帐外突然传来惊雷般的大笑声,笑声由远及近。 赵雪眼睛一瞪,眉头紧紧皱了皱,表示厌恶,伸手捂住耳朵。旁边四五人也是听不惯这笑声,而且笑声尤其刺耳,他们也是受不了,赶紧跟着赵雪一样做着掩耳的动作。 帐门掀开,一个黑不溜秋的壮汉走了进来。 他圆圆的眼珠翻滚滑动,如一尾死鱼翻着肚白,扫过众人一眼。看到其他人的反应他都很是满意,但看到陈诺,他居然一动不动!他眉头一皱,指着他大声喝问:“怎么,你不怕我雷公?” 声音如同惊雷一样的滚过,扫荡着每一个人的耳朵,的确不负‘雷公’之名。 公孙瓒的嗓门洪亮,如同钟声,陈诺是亲耳所闻的。可一旦拿他的嗓门跟眼前这人比,立即是小巫见大巫了。纵然陈诺见过世面,也不得不为其‘雷声’所折服。 陈诺眉头皱了皱,实在受不了,只好站了起来,迎向那人:“原来是雷帅到了,失礼失礼!” 他原本以为此来黑山会遇到一两个熟悉的人,也好不费吹灰之力带走颜良,眼看是这么一位他从未见过的黑大汉,他也只得暗暗抹了一把汗,自认倒霉。 雷公走到陈诺跟前,仔细的打量了他一眼,皱眉道:“就你这小身板,也敢跟本帅动手,换人换人!” 陈诺没有想到他跟他距离都这么近了,还说话声音那么大,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震得他耳朵里面嗡嗡响。他赶紧退后两步,笑道:“雷帅误会了,我今日不是来找雷帅比武的。” 雷公一听,粗声大问:“不是找我比武,那你们找本帅干什么?” 陈诺又退了两步,仍是嘴边挂着笑:“我有位朋友不知怎么得罪了雷帅,让雷帅你羁留在营中,他叫颜良,是袁绍部将。我想请雷帅看在袁将军的面子上,放过他一马,这样以后在冀州谁也好见面,不知雷帅意下如何?” 雷公踏前两步,瞪视着陈诺:“哦,我道来甚,原来是找本帅要人来了!” 陈诺再次退后两步,点了点头:“还望雷帅看在袁将军薄面上,放出颜良将军。” 雷公鼻子一哼:“袁绍是吗?本帅为什么要看他面子?若不是他,我还不想请那什么颜不颜的到本帅营中来呢!” 听他这么一说,难道他跟袁绍有仇? 陈诺眉头一皱,笑道:“不知雷帅要怎样才肯放人?” 雷公拍拍胸脯,气势汹汹的说道:“放人不难,除非你们能打赢本帅!” 他此话一出,他身后就有四个人抬了一对铁锤进来。铁锤有如灯笼般粗大,看他们抬时吃力的样子,一只少说也有一百来斤,而雷公捏在手上如同手提婴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实在骇人。 陈诺暗暗抹了一把冷汗,好家伙,要是被这任意一锤砸到,那还不是非死即伤啊。 “你这个黑脸雷公,可要说话算话!” 赵雪可是忍了他好久了,眼看大哥哥陈诺被这厮一步步紧逼着,她也是忍无可忍,突然伸手从旁边夺过来一支铁剑,将陈诺往身后一拉。她则踮起脚尖,舞剑迎上。 陈诺没想到赵雪会冲了上去,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黑脸雷公一看,哈哈一笑,也不打话,舞动双锤,往地上砸去。赵雪被这股劲风一刮,不敢侵身再进,剑到半途一折。但觉脚下土质松动,刚才站过的地方立即出现了两个大土坑。 顿时喝彩声与唏嘘声齐起,有人叫好,有人心惊。 陈诺看着地上被砸过的土坑,脸色也是变了变。 斗场上瞬息万变,雷公一锤没有砸中,接着沉声大喝,将锤拔起,双锤如一,呼啦啦向着赵雪纤细的腰肢扫去。赵雪身子轻轻一弹,以剑护身,格挡铁锤。跟着,一道火花乱窜,刺耳的撞击之声霎时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禁不住的,都是纷纷以手掩耳。 赵雪轻呼一声,顿觉虎口剧痛,持剑的右手因为猛然受力,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雷公也已经看清,嘿嘿一笑,跟着三五锤呼呼而下。 眼看赵雪被逼得毫无还手之力,唯有不停的躲闪着对方猛烈的攻势,陈诺心头大骇,手悄悄伸进袖子里,触到了袖子里面藏着的那把匕首。 这把锋利的匕首就是他跟麹义结义时对方送给他的,上次在袁营遇刺就是凭借它杀敌脱困。他刚才进营时,虽然将随身携带的兵器交了出去,但这支匕首却被他刻意藏在了袖子里。 如果赵雪有危险,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陈诺担心着赵雪,但他或许不知道,赵雪虽然处处躲闪,可她在虚耗对方气力的同时也在暗中为自己积蓄力量,以期待最后一击。 此刻的战场,一个是手捏重锤,不停的卖力挥舞,随着力气的消耗,自然出手越来越钝。而另一个,手执不过一把铁剑,又是处处躲避忍让,气力始终保持着。 以静待动,以快打慢,以逸待劳,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胜负一时虽然没有结果,但已经显而易见了。 陈诺刚才是太过担心她了,没有看出来,及至静下心来稍加分析,也即从中看出了微妙。 他微微一笑,伸出的手缓缓退了出来。 也就在这时,一声轻噗,一道血箭飞扬,有人受伤。 原本以为是赵雪无疑,哪里想到,受伤的居然是雷公! 赵雪一击得手,雷公狂怒而起。他还想要拼命,只觉脖子下面一寒,是有一把锋利的剑刃架了上来。 赵雪手执着剑,问他:“你可服输?” 雷公两眼圆瞪着,还想再来,被帐外一声大笑打断。 “不要打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帐门掀开,走进来一个壮汉,陈诺一眼认出:“孙轻兄弟!” 孙轻两个箭步上来,赶紧向陈诺叩拜:“陈大哥!” 陈诺喝退赵雪,孙轻拉起雷公,笑道:“这位就是我常提起的陈大哥,我的恩公!你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不认识自己人了?” 雷公惊呼一声,嘟囔道:“谁叫他一直要讨要什么颜良,你不是说袁绍是你陈大哥的敌人么?我难道放走你大哥的敌人?” 陈诺一听,看来孙轻是不知道他已经转投袁绍的事情,所以才闹了这么多误会。看来不把事情说清楚,误会就没法解开了。 孙轻听陈诺把事情前后一说,一拍脑门,说道:“啊呀,我还以为陈大哥一直在韩馥军中,而韩馥又跟袁绍是死敌,我还想着此来为陈大哥你出口恶气,所以就抓了颜良。这么看来,是我们鲁莽了。” 陈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两句,又问道:“你不是应该在石邑帮助张大帅对付公孙瓒的么,怎么会突然到了这里?” 孙轻说道:“大哥不知。自大哥走后,我军与公孙瓒数战下来,互有损伤,那公孙瓒也不知为何,突然派人送来重礼,想要跟我黑山和解。张大帅他是刚刚接手黑山,内部仍有许多事情要他处理,加上又损失许多兄弟,知道一时拿公孙瓒没有办法,只好从长计议,也就答应了各自罢兵的要求。” 陈诺眉头微微一皱:“公孙瓒退兵,只怕没有那么简单。他可能因为我们上次打扰了他,便觉得吃了亏,听说他还因此数次派人责难于韩使君。看来,他是觊觎冀州之心不死啊。” 孙轻点头道:“公孙瓒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我那时想到黑山既然暂时没有危险了,我也就可以过来看看陈大哥你了。说来,我当时还不知道陈大哥你已不在韩馥这里,我还想着袁绍的人突然出现在冀州附近,会对陈大哥你不利,于是与雷帅商议着先截了袁绍的人马,捉了他们的将军,以好作为见面礼。只没有想到我差点因此犯了大错,还请陈大哥赎罪!” 陈诺赶忙拉起他,安慰了他两句。 既然解释清楚了,孙轻也立即让人放了颜良,又安排了宴席。 在席上,陈诺为颜良他们解释了误会。至于颜良败走武城的事情,陈诺也不好再提起,只是说道:“我们在这里也已经耽误了不少时候了,只怕赵浮他们早赶在前面到了冀州城了,也不知道冀州情况如何了?我看我们也不能再耽搁时日,得赶紧动身了。” 孙轻在席上表示,他愿意带上他的人马追随陈诺去冀州。至于雷公,他跟孙轻同在张大帅帐下为帅,两人平时关系很好,所以也愿意同往。 陈诺当然十分感谢,有了他们,那么说服韩馥的砝码自然倍增了。 黑山这次来了七八千人,加上颜良的散卒六七百,也就上路了。虽然紧赶慢赶,到底让赵浮、程奂他们的军队赶在前面,入了冀州城。 为了不引起韩馥的反感,陈诺将军队驻扎在城外几十里处,一时没有冒进。 倒是城内的赵浮、程奂一面在冀州布防,一面不断派出人马查探陈诺他们的消息。这日,赵浮跟程奂正商议着军务,突然有人报说城外驻扎的袁军有了新的东向。说是有支五六十人的车队从营地出来,沿着官道,一路直奔冀州城而来,问该如何处理。 不用说,这一定是袁家派出的使者车队了。 赵浮手拍木案,喝道:“袁绍他还做着春秋大梦呢,他以为他只要派出一两个使者就能说动韩使君让出冀州!他当我们这些人都死绝了吗?哼,他既然不自量力,那也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赵浮说着,脸上露出凶光,看来是准备下达格杀的命令了。 “慢着!” 程奂嘿嘿一笑:“我听说这次前来谈判的使者是陈诺,他这人可鬼着呢,他若是没有万全准备,也绝不会来。他既然来了,也一定防着我们这一手。到时候事情闹大了,被他们抓住了把柄,韩使君也不能不出面解决,那我们想阻挠都来不及了。” 赵浮一楞,眼睛一瞪:“那你的意思是就这样看着他们入我冀州城?” 程奂摇了摇头,嘿嘿一笑:“我们明火执仗的跟陈诺他们闹起来,我看非是明智之举,就算阻挡了他们进城,也未必能办成事情。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顺了他们的意思……” “嗯?” 赵浮不解的看向程奂,程奂凑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赵浮一听,眼前一亮,暗暗点了点头,果然毒计。让那个卒子上来,对他如此如此说了。 那卒子听了后,立即明白,也就下去准备了。 在通往冀州城的官道上,一支车队缓缓的向前行驶,眼看再走个五六里,也就到达冀州城了。 车队中间有个官轿,轿子有门,三面有轿窗,都用帷幕遮掩着。 车队前有一队骑兵开路,后面有押运车厢的步兵,总共不过五六十人,打的是袁家旗号。 没错!目标出现! 在车队转弯的时候,官轿嘎吱一声,车轮突然陷入泥潭,轿身前倾,马不能前。几乎就在同时,刷刷刷,从两边黑压压的丛林中射出如飞蝗一般的箭矢,顷刻间,全都落在了轿身上。官轿顿时被蝗箭射成了刺猬。 喊杀声顿起,杀出来许多蒙面之人,他们手执利器,冲向他们唯一的目标——官轿! 而保护在官轿前后的士兵,在突然的变故面前,绝对没有做任何的留恋,遇强敌即散。 这些士兵逃走,那些蒙面之人也就不费吹灰之力,杀到了轿边。 一人小心的掀起轿帘,往轿内望去,以确认他们的目标被击杀。 但片刻后,他倒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收回,随即疑惑的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跟着看去,轿内除了放着一个身穿官服的稻草人,什么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城内,当赵浮、程奂二人听到这个消息,也都是面面相觑,后背脊梁上都是冒着冷汗。 赵浮一拍案:“陈诺他不在轿中,那他在哪里?” 程奂也是疑惑不堪,是啊,陈诺会在哪里? 就在他们猜疑陈诺时,他们也万万不会想到,此刻冀州城州牧府上,韩馥房间内会闯入两个不速之客。 韩馥先前一刻还在埋头研究着金石,但突然房门被轻轻推开,有人走了进来:“大人,你要的茶点来了。” 韩馥还奇怪他并没有叫什么茶点啊,他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出去,出去!” 没有听到来人恭敬的回应,反而是咿呀一声,屋内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门被人关闭了。 韩馥皱了皱眉,有点震怒的抬起头来,只见前后走进来两个人。 韩馥一时没有看清楚,但事觉蹊跷,赶快提高了嗓门,喝道:“大胆!谁让你们关门的!”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将茶点放下,突然抬起头来,嬉笑的看向韩馥,朝韩馥一眨眼,叫了声:“韩使君,别来无恙啊!” 韩馥一楞,眼睛都瞪直了,手上一哆嗦,差点将金石丢在了地上:“你,你是陈诺!” 那人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表示对韩馥的记性较为满意。他身子一让,后面又出来一位人物,他抬起头来,同样喊了声韩使君。 “孙轻!” 孙轻得意的应了一声:“大人还记得我?” 韩馥皱着眉头,看看他们全身上下奇怪的装束,也即明白他们是扮了他府上的家兵混进来的。 先前一刻也许并没有想起什么,但韩馥突然想到陈诺和孙轻都已经是他的敌对势力,他也就不觉的紧了紧身子,头额上顿时虚汗直冒:“你们,你们怎么来了?突然找我何事?” 第三十章:风雨前夜 “陈大人,一切可还顺利?” 陈诺、孙轻一到大营,立即被颜良、雷公、赵雪等人围住,问长问短。 陈诺先问道:“这边怎么样?” 颜良沉声道:“果然不出大人所料,赵浮他们胆子也忒大了,居然敢公然行刺袁公派出的使者。想若不是陈大人你早就猜到他们会有此诡计,故而空轿前往,引他们去截杀,而大人你则趁机混入冀州城去见韩馥,不然早为贼人奸计得逞。话说回来,大人你这调虎离山之计果然高明啊,不知大人是否见到了韩馥本人?” 旁边赵雪笑道:“不用说了,只要看孙帅脸上这副表情,也知道他们一定是成功得见了,而且多半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孙轻脸上难抑兴奋,说道:“诸位是不知道,当时我与陈大哥一起假扮家兵去见韩馥,可别说有多刺激。想那韩府之中门禁森严,我们为了接近,不得不在他府外逗留多时,寻找机会。 也终于看到一伙送菜的民夫,我们于是将他们买通,这才混入韩府。之后我们为了能够接近韩馥,不得不打昏他府内两个家兵,换了他们的衣服,这才假借送茶点为名,见到了韩馥本人。” 众人相视而笑:“那韩馥他有没有答应交出冀州城?” 众人最关心的莫过于这个话题,眼看陈诺、孙轻二人都点了头,他们也是笑逐颜开,纷纷追问:“那大人你是如何说服韩馥献出冀州城的?” 陈诺笑道:“这很简单,如今摆在韩馥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献城,要么不献。如果不献,则将面对袁将军以及黑山军的两面压迫。更何况,公孙瓒军虽然暂时退军了,但他因为上次之事,已经数次责难于韩馥了,也说不定会以此为借口再次杀来。 这样的话,他冀州是四面楚歌,面临强敌环视,试问韩馥他以一人之力能否以抗袁将军、公孙瓒、黑山这些强敌?他走到如此田地,不降又能奈何?” 众人听陈诺一说,也都是点头诚服。正如陈诺所说,韩馥也的确到了山穷水复的地步了,本来他所能依靠的陈诺,也因为他一时的糊涂,逼得他转而投靠袁绍。这样一来,支持他的黑山军也因为陈诺转而支持袁绍,这样的话,韩馥所能凭恃的外援没有了,而他手上可用的除了本家兵,也只有诸如张郃、赵浮等人了。 有人问道:“听说这次赵浮从河阳起兵万人,要誓保韩馥,他韩馥难道不为所动?” 陈诺摇头道:“大家都知道韩馥不是没有兵马,而且据说粮草也十分的充足。而再看袁将军,他虽然运动各方势力,但到底缺兵少粮,又没有落脚之根基。若韩馥借助赵浮的兵马与袁将军奋力斡旋,或许能够扭转乾坤。 可惜韩馥他没有这样的魄力,要是有,只怕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副田地。纵然他得到赵浮的兵马相助,只不过一时让他心里得到些许的安慰,要是回过头来一想,他敢坚持到底吗?所以说,如其说是赵浮以兵保他,不如说是赵浮以兵胁迫他,逼他一同就犯罢了。” 众人一惊:“难道说韩馥已经被赵浮他们软禁了起来?” 陈诺摇头:“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韩馥行动还是很自由的,唯一的是他在言语中已经表示出对赵浮他们的不满了。可见,赵浮他们这次来,是铁定心要与袁将军斡旋到底了,可笑的是韩馥跟他们没有想到一块,这才让我找到了突破口,将此事一锤定音!” 颜良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韩馥也应该立即奉出冀州印绶,以待袁将军接手。” 陈诺眉头皱了皱,叹道,“是,是该如此!韩馥本来想将冀州印绶直接交由我带出城去献给袁公,可惜的是,正因为赵浮他们已经掌控了冀州城,城内都是他的眼线,而让出冀州是韩馥自己做出的决定,他怕赵浮会从中阻挠,于我们不利,也就暂时将印绶寄存在他那里。当然,他也已经跟我约定,等过两日,他会将冀州印绶交由他长子,再由他的长子亲自去朝歌交给袁公。” 颜良点头,也即放下心来。 但旁边赵雪想了想,说道:“可是,既然赵浮他们坚决反对韩馥出让冀州城,如今又让他长子送出印绶,那赵浮他们难道不会横加阻挠吗?” 陈诺点了点头,欣赏的看了赵雪一眼:“你说得对,但他会找其他借口,不需将真实目的透露给他人。” 赵雪摇了摇头:“可他毕竟是韩馥长子,想在此关键时刻,韩馥长子突然离城而去,就算再多借口,也必引起赵浮他们注意的呀。” 陈诺倒是没有想到赵雪心细如发,跟他哥哥一样聪明,欣慰的点了点头。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神,他也不得不解释说:“所以让韩馥长子出城送印那只是个幌子,目的是吸引赵浮他们的注意力,就像是我跟孙轻混进冀州城前,在城外所布的局一样,不过是迷惑敌人,以达到我们自己的目的罢了。” 众人一听,十分不解的问:“那我们该如何得到冀州印绶?” 陈诺神秘一笑:“这个嘛……大家不用再问了,过两天你们自然就知道了。” 两天后,韩馥长子突然出城的消息传到了赵浮他们的耳朵里。 赵浮十分不解,他找来程奂商议此事。 赵浮因为前两天的事,不但对陈诺痛恨不已,也已经对韩馥产生怀疑了。因为就在当天,据他派过去保护韩馥的探子得知,韩馥那天在府上突然接见了两个神秘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两人的来历,但也足以让他们心悸。 为此事,当天晚上他邀上程奂借故到韩馥府上,想要旁敲侧击探测底细。他们两个互相配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最后消息没有探到,倒是吃了一肚子的闷气。韩馥在之前他们进城时虽然有些不愿意,但也是委婉表示,但此次他居然说话硬气许多,也比较刺耳,这让赵浮很是不爽。 赵浮沉下脸来:“在此关键时候韩使君突然派长子出城,走得如此匆忙,而且是开南门而去,他是想干什么?” 程奂捋须分析:“听说袁绍为了声援陈诺,已将朝歌清水口的驻军统统移驻黎阳,以此来阻挡其他方面的压力。黎阳就在我冀州南面,而韩使君长子此刻突然开南门而去,难道他是……” 说到这里,看向赵浮。 果然,被程奂一说,赵浮的脸色变得铁青:“不错!韩使君这要是出卖冀州,让他长子奉印给袁绍啊!”他当即喝令,让部下准备人马追回韩使君长子。 等到士兵下去,赵浮左右踱步,捶胸而叹:“想我赵某为冀州之事夙夜不寐,加紧布防,操练士卒,为的是迫不得已时遵听韩使君一声号令,然后就与那狗贼袁绍誓死斡旋到底! 可叹的是,我们在这边没日没夜的努力,而韩使君却在旁边拆我们的城墙。若不是我等早些发现,险些让他将冀州印绶送到袁绍手中,那我冀州就真的完了!” 赵浮说到动情的地方也当真是痛哭流涕,引得旁边程奂也是一阵摇头叹息,跟着抹泪。 两人这边互相叹息安慰着,突然门人送来一封紧急信函,乃是张郃从武城让人送来的。 程奂等赵浮看完信,便问赵浮:“信上说些什么?” 赵浮脸色变了变,说道:“张将军说他虽然身在武城,但他一直关注着冀州这边的变化。他也知道了前两天的事情,并且已经派人暗中监视城外袁军的动向。 说来,张将军如神人一般,他居然已经猜到韩使君或许会派人出城的事情。并告诉我们,阻挠可以,但不必要将精力全都放在此人身上,让我们同时不要忽视了韩使君。” 程奂想了想,猛然击掌叫道:“对呀!赵将军,不是张将军提醒,我们差点上了这个贼子的第二次大当了!” 赵浮不解的放下信函,看向他:“这是怎么说?” 程奂摇了摇头:“赵将军难道忘了前两天城外所发生的事情?” 赵浮仔细回想,一拍木案:“是啊,两天前我派出刺客去刺杀袁绍使者,还以为陈诺就在其中,可轿内居然是个稻草人。而就在当天,韩使君又突然接见了两个神秘之人。想来,那两人其中一个必是陈诺了。 啊呀,当时我还以为我们算计了陈诺,现在看来,是我们被他算计而不自知啊。他这是故意将我们的注意力引到城外,然后方便他在城内行事,趁机说服了韩使君。” 程奂捋须苦笑:“也就在那次,陈诺那厮一定想必是与韩使君商量好了,不然也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些事情。他让韩使君故意放出他的长子,以此来让我们误判,好让我们放松对韩使君的注意,这样韩使君就有接触他们的机会。 啊,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可真不简单啊!他这次虽然是故伎重演,可我们要是栽在他同一个计谋上,这说出去我们的老脸还往哪里搁呀?想若不是张将军及时提醒,我们差点就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了。” 赵浮捏紧拳头:“可恨上次没能杀了他,当真是养虎遗患啊!” 程奂摇了摇头,说道:“其实陈诺这人还是有功于冀州的,若不是他说退公孙瓒,我冀州也万万不能坚持到现在。而我们就因为他没有揭穿于毒而将他下了死牢,要是说起来,这理由也是十分的勉强。 其实他也是曾经提醒过我们,只是我们没有注意罢了。我们反而将罪责全推到了他的身上,说起来,是我冀州有亏于他。陈诺走到今天,也是被我们逼的,这也怪不得他呀。” 赵浮眉头一竖,想要驳斥,但的确理亏。 他杀陈诺,推出于毒,那不过是一个借口。重要的是,陈诺这人功劳太大,抢了他这个上司的风头,所以陈诺必须死。现在想来,是不是自己一时的嫉妒心,而给冀州埋下了一根导火.索? 赵浮叹了口气,推窗望月,冀州的将来呀,你到底在哪里? 刚才从院中进来时明明还是月亮高挂的,此刻已经被厚厚的一层乌云给遮盖住了,漆黑得可怕。风吹起来,捋人衣角,拂人双鬓,看这天气,怕是要下雨了吧? 这鬼天气,跟山雨欲来前的冀州又有什么区别?似有所触,赵浮悠悠的叹了口气。 他回过身来,正要开口向程奂垂询一些其他事情,只见门外小吏匆匆来报:“禀赵将军、程将军,韩大人他……他……” 小吏说着,不停向他两请罪,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让他起来说话。 小吏抹着汗,将事情原委好不容易说清:“本来韩大人他一直在府上房内休息,可就在这之前,大人突然说他身体不舒服。他于是将我们都招来,让我们连夜到城中四处寻找大夫。我们并没有想到其他,全都被他支了出去。可等我们回来一看,韩大人连同留在府内的二三十名家兵全都不见了!” 小吏知道是死罪,赶紧跪下来再次请罪。 赵浮大怒,喝道:“有这等事!” 程奂毕竟头脑清醒,问小吏:“可知道韩使君往哪边走的?” 小吏头额抹汗,连连讨饶,看来是一无所知了。 程奂挥了挥手,在赵浮再次发火之前让他退了下去。他想了想,摇头道:“你我虽然得到张郃将军提醒,到底还是被陈诺唆使韩使君逃走了!” 不时,又有守城将士紧急来问:“韩使君连夜开西门出城了,不知两位将军可知道?” “什么!” 赵浮腾的气血翻涌,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狂怒,将火全发了出来。两眼血丝如注,伸出手来,就要拔刀杀人:“是谁让你们放人的?是谁?!” 守城将士吓得一个哆嗦,脸上血色全无,赶紧叩拜道:“这……这……韩使君要出城,我们怎能拦得住?”有点被冤枉的感觉,欲哭无泪。 “他说得对。”程奂一把扯住赵浮,制止他动粗,劝他:“当务之急,我们应该赶在他们会面之前劝韩使君及时醒悟,而不是在这里大吼大叫!” 赵浮楞了楞,也终于听了他的劝,立即同他骑马赶往城南军营,调集全营精锐弓弩步骑兵七千余人,一同赶往西门,开西门而去。幸好前面已经派出了探马,一直尾随着韩馥等人,他们这才得以掌握他们的行踪,一路顺利跟来。 赵浮、程奂带着队伍出城四五里处,就接到前面探马的报说,说是韩使君与城外袁军已经在前面一个村庄里会合,问接下来的行动。 赵浮拔刀而出,叫道:“与我将村庄团团围住,一个也不能放过!” 程奂听赵浮这么安排,脸色一变,赶紧夹马上去,劝说道:“我们就算包围了韩使君他们,那赵将军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如果陈诺他们不交出韩使君,难道发动攻击? 就算这样,但赵将军你也要想想,这刀剑无眼,要是一个不小心伤到了韩使君他,那该如何善后?再说,我们包围村庄,他们要是有人从后反包围我们,我们又该如何自处?将军三思!” 赵浮怒声道:“自古战场上就没有听过一个不伤亡的,若韩使君当真有事,我愿意以命相抵罢了!再者,大丈夫见敌便杀,何要顾及那么多?要是那样,那还不如自己滚回家过家家去!” 他也不管程奂,拔刀而出,宣布了自己的命令。 程奂眼看赵浮为仇恨冲昏了头脑,立即抓住他衣袖:“如果是这样,那么我请求赵将军让我带领本部人马在外围督战。” 程奂与赵浮同为韩馥部下,位在都督从事,两人的武职都是一样的。要说,他们领兵的数量也相差不了多少,但因为赵浮这人一向行事果断,加上他们此刻都站在冀州同一条战线上,必须由一人主事。程奂也愿意相信他,推戴他,所以他在自己原本的编制里划出了一大半人马交给他,自己只留下了两千不到的人。而这次出城,因为不能全带出来,还要留守城池,所以他能够得到的兵马不足千人。 赵浮也没有二话,于是交给了他本部人马,他则带了余下六七千人全都杀奔前面的村庄。 静谧的村庄,因为赵浮的突然到来金鼓大震,红光冲天,外围的地方也已经很快被封死,大火烧了起来。 韩馥带着他的二三十名心腹家兵,按照事先的约定,赶来与陈诺会合。到了村庄的中心地带,这里比较宽敞,他也已经看到了陈诺的人马。 陈诺打马上前,与韩馥见过面。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两句,探马就报说城内的动静。韩馥一阵慌乱,抱着冀州印绶,不知该怎么办。 终于是陈诺将他安抚住,跟他说道:“赵浮的先头骑兵很快就到了,我们此刻就算出了村庄,外面也是平坦的大道,那样更加不利于我们备战。为今之计,也只能委屈韩使君你了,请韩使君在我军阵中不要乱动,我自会带领军队,依靠村庄的有利条件进行防御。” 这时,外围的大火也已经蔓延了进来,杀喊声一阵接着一阵。而漆黑的天空,似乎呼应着下方的战场,风吹起,不停的打着闪子,刺亮人眼。 一场夜雨即将来到! 第三一章:冀州初定 火光冲天而起,箭矢密如雨下。 惨叫声一片连着一片。 在外围的赵浮,他以手上王牌部队弓弩兵对袁军进行不间歇的打击,眼看对方仍是没有交出韩馥的意思,他一声令下,改为火箭攻击。 赵浮让人在每支箭头上都绑上棉絮浇上油,再燃火射出。 一支支火箭投入小小的村庄,片刻间已成了火海。 火光中,陈诺带着一部人马依靠墙垣进行着反击。 眼看着周围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陈诺也是怒了。他朝着赵浮大骂,骂他这个疯子。是的,陈诺万万没有想到,赵浮居然毫不顾忌韩馥的安危,拼了命的让人进攻,照这样架势,不等颜良等接应人马到来,他们这边就已经支撑不住了。 陈诺到现在也终于算是领教了赵浮这支弓弩兵的厉害。 也就在这时,身后有散兵向陈诺报告,说是混乱中韩馥走散了,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 陈诺赶紧命人去找,很快也就有了消息。 原来韩馥虽然有陈诺派专人保护,但他面对激烈的战场,心生胆怯,心里有些懊恼。他还想着趁对方大军没有合围之前先跑出去呢,不想被一阵乱矢射下,保护他的心腹家兵倒下一片,韩馥本人骑在马上,也是一个不小心,被流矢射中,跌下马来。 若不是及时被陈诺的人发现,将他们救了出来,不然韩馥早死于混乱之中。但饶是如此,他也受了不小的创伤,臂膀还有胸脯处一片殷红。 他捧着冀州印绶,突然看到身体里不断流出的鲜血,眼珠一翻,就算不痛死也吓昏了过去。 从后督战的孙轻也已经赶上前来,他劝陈诺向后撤,他来掩护。 但火势实在太猛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布防,风又助涨火势,火舌乱舞,吞噬着房屋,一路直烧而来。 眼看大军陷入绝境,到底冥冥之中,老天自会帮忙。刚才一阵打闪子,接着又是一阵风起,的确利于赵浮的火箭攻击,但在经过刚才的一阵酝酿后,也终于是时候下起了一场大雨。 大把大把的雨水猛然落下,扑打着火舌,压制着火势。先前还嚣张无比的火焰,顿时萎靡不振。很快,一处接着一处的红光,被扑灭不见了。 督战中的赵浮,眼看再坚持一会就要将对方的人马全都逼出来,他也就可以展开最后的猎杀。可眼看着呼啦啦的火势被雨水慢慢的浇灭,他的心也是怒了。 雨水淋下来,击打在他的铠甲上,噼啪作响,如演奏着一首美妙动听的乐章。 他抬起头,冷雨鞭打着他的脸肌,脸肌粗猛的跳跃着。 “将军,不好了,那边有伙人马杀了过来!” 本来严整的队伍,因为有了第一道口子,跟着如水灾一样泛滥开来。 前面他的队伍在溃败中惨嚎,后面一股军队在冲击中大呼小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斜刺里,一将手执大刀,双眼圆睁,沿路大呼,如同凶神恶煞。但凡被他手中大刀挥到的,皆是满地狼藉,死伤一片。 “吾乃颜良,谁敢与吾一战!” 喊声够狂妄的,但也极其符合他的这股气势。 颜良救兵及时到来,村庄内的火势也已经被雨水扑灭,陈诺人马得以喘息后,也立即组织反击战。 赵浮本来一直处于上风,但因为天公不作美,又加上颜良的突然出现,使得形势逆转。他的本部人马一旦被冲散,部下再多再坚,战斗力也立马被削弱。 眼看大势已去,他的部下们纷纷四散,各自逃命。 有人劝赵浮撤退,但赵浮越是看到大败,心里越是不服。他拔刀断喝,砍杀敢有逃跑的士兵。士兵被赵浮这么一吓,既然逃跑也是死,冲杀也是死,只好硬着头皮拼命往前,渴望能够侥幸杀出一条血路。 赵浮这边突然遭遇强敌,而一直处在外围观战的程奂,他此时也已经呆不住了。他只好带着他的人马,从他们后面冲杀了过来。他本想联合赵浮人马杀回城去,只可惜,就在他离开阵脚的同时,早已伺机在暗处的雷公一部人马立即截断了他们的后路。 这样一来,赵浮、程奂眼看回不了城,而部下损失惨重,只好转而将队伍拉到附近一座山上,希望凭借险峻的山势,以作最后的殊死抵抗。 陈诺留下颜良和雷公两部人马,让他们继续围山,他则在赵雪和孙轻所部的保护下,护送韩馥回城。 城内守将本来还有许多是赵浮、程奂带来的心腹之人,他们还想要抗拒,但被城内的亲袁势力从后击杀,大开城门,陈诺也就带部入城了。 城中,有原来被赵浮等囚禁起来的高览等诸将,陈诺也一并打开牢门,将他们全都释放了出来。只是让陈诺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为保护他逃出河阳城而以孤身奋战的韩猛,居然并没有死,他也是被赵浮等人单独囚禁了起来,从河阳一路带到了这里。 若不是韩猛,陈诺这条性命早就丢了。对于韩猛他极是感激,所以连日处理叛乱之事,除了带上赵雪等人,韩猛也是终日不离其身,显得特别优待。 陈诺此时职在都伯,也本应该有兵可带的,但袁绍并没有给他兵马,算是个空职。不过,他既然有武职在身,他也就可以招揽兵马,充实部伍,而赵雪和韩猛也算是他唯一的两个保镖兼部下了。 再说陈诺虽然在黑山军的保护下强制进了城,但城内仍有许多股反袁势力不甘屈服,趁机煽动人心,冀州城虽经镇压一时难以安定。 韩馥因为重伤不能动弹,陈诺是指望不上他了,只好让人以韩馥的口气写了安抚文书,张榜安民。也终于,在数日后,冀州城的动乱也渐渐平息了下去。 冀州城虽然被陈诺控制了,毕竟城外赵浮、程奂一日不死,城内的人心一日就得不到安定。可恨的是,赵浮和程奂虽然经过一败,但被他们带到山上的士兵少说也有三五千人,他们根本是软硬不吃,数战下来,不但没有攻上山去,反而让他们精诚团结,眼看成了一块难啃的石头。 而他们在这边死战着,城内韩馥因伤一直未能抛头露面,不免让外人有坏的猜测。而韩馥的那些硬派势力,一时不明所以,还以为韩馥是为陈诺等劫持了,反有蠢蠢欲动之迹象。 冀州初定,利在速战,陈诺可不想因为赵浮之事再生别的事端。 他正不知道拿赵浮他们怎么办,突然有人报说,外面有一人要找陈诺喝酒。 孙轻时在陈诺身边,也为着这事伤脑筋,听小吏这么一说,觉得很是可笑,就要轰走他,被陈诺制止了。陈诺有点不解,在此时候会有什么人有此兴趣要跟自己喝酒呢?更何况,他虽然掌控冀州,但在冀州城里,能够认识之人没有几个啊。 他在脑子里迅速的将此前认识的人一一扫过,突然一拍大腿,笑了起来:“是了,一定是他!” 旁边孙轻等人有些不解的看向陈诺,问他:“是谁?” 陈诺神秘一笑,也不跟他们解释,只让他们先都退下去。 众人虽然不解,但也只好遵命。等到这些人退下,陈诺让人去准备些酒菜,他则亲自出来,要迎接来人。他一路跑出门外,果然只见一人细长身材,面部蜡黄,背着一口宝剑,头裹着一方洁白的头巾,背风而立。他右手捏了一个酒葫芦,刚喝下一口水酒,漂亮的一部胡须上满是酒渍。 而他的另外一只手里,还是跟初见时那样,始终没有闲下来,总是多少要拿些下酒之物。 他一眼看到陈诺,立即上前两步,拉住他,笑问:“还记得我吗?我们曾在韩大人府上见过面的。当时我正要请你喝酒来着,可惜突然被外人打扰了,我于是和你约定了下次再来。怎样,现在还有兴趣吗?” 陈诺哈哈一笑:“只要奉孝先生能来,我随时都可以舍命陪君子。” 那人一楞,指着他:“你……你是怎么知道我郭嘉的?” 陈诺也没有隐瞒:“我曾在张燕军中见到过奉孝的好友戏志才先生,他虽然没有言明,但我一猜,先生你必是他口中的郭嘉郭奉孝了。” 郭嘉一听,将手松开,摇头道:“志才他怎么会去黑山军中效力,哎哎!” 陈诺看他皱眉叹息,赶紧说道:“其实戏先生只是一时在黑山军中屈就罢了,想必以后他找到机会还是会离开那里的。不过,说起来,我走前,戏先生还和我约好,将来有机会了,让我跟奉孝你一起去黑山找他,我们三人倒是可以好好的喝一回。” 郭嘉一听,眉头一皱,摇了摇头。 陈诺不解的看向他,问道:“奉孝这是……” 郭嘉自喝了一口水酒,退后两步,做跌跌撞撞之态。他仰起面来,醉眼惺忪的看向高高的门楣,手指着上面,突然放声大笑:“如今韩大人已经出让冀州,冀州即将易主,我等本是闲人,自然还是还之闲云野鹤的好!” 郭嘉说着,转身就要走。 陈诺有点不解,赶紧拉住他:“奉孝先生,你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郭嘉回过身来,看了陈诺两眼。见他一副诚恳的样子,也就点了点头,抖了抖袖子,抓住他臂膀,笑道:“冀州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城外仍有赵浮等人在。只要他们存在一天,怕你们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吧?你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愁在眉梢,还哪里有功夫陪我这等闲人去喝酒?就算勉强,那也是苦而无味,喝不出什么味道来。你去忙去吧,去忙去吧!” 陈诺一动,赶紧拱手说道:“奉孝先生说得在理!赵浮一日不除,我一日食不甘味。可奈我数战下来,仍是不能攻破贼人防线,心里一直不痛快,倒是被奉孝你一眼看破了。既然话已说到了这里,不知奉孝先生可否有好的办法助我破贼吗?” 郭嘉摇了摇手,说道:“赵浮这人虽然脾气不好,急功好战,可他既然吃了上次一败,身边又有程奂相助,要对付他,那可难办。不过我听说,他们被围在山上没有粮食吃,已经到了杀战马果树皮的地步,你们完全可以等他们都饿死绝了,再直接去替他们收尸不是挺好?” 要等他们都饿死,陈诺等得,袁绍可等得? 陈诺知道郭嘉是跟他开玩笑,也并没有立即驳斥。 “不过!” 郭嘉突然又道:“赵浮这人虽然身上一大堆毛病,但此人向来忠义,在冀州事上,虽然行事有些过分,但对韩馥那是绝对的忠诚。只是可惜的是,我听说因为上次一战,韩馥身死了,而且就是死在赵浮他的手上。自古道主辱臣死,更何况是他亲手杀了韩馥。只是赵浮他此刻被困在山中,消息封闭,等到他听闻这个消息后,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是……” 陈诺还想跟他解释韩馥并没有死,但脑子一转,眼前一亮,再看郭嘉那副神情,顷刻间明白了过来。 郭嘉这是在教他破敌之法,他心里一喜,正要拜谢,郭嘉已飘然步出丈远。 相对于城内的安定,城外山上,则刚刚经过了新一轮攻伐。 双方互有胜负,赵浮等人死守山口,颜良等人仍是无法取胜。 一场战斗下来,尸体堆积山口。程奂看得心急如焚,也终于忍不住再次责备赵浮。 “想那晚若不是将军硬是要贸然出动,我等岂会坐困至此?” 赵浮满身是血,两臂因砍杀过度而变得麻木不仁,颤抖不止。他心里知道错了,但口里不承认,又不好驳斥,等到实在听不下去了,将刀往地上奋力一插,大声叫道:“事已至此,你还想怎么样?难不成要我以性命相抵?” 程奂眼看赵浮瞪起牛眼,蛮不讲理,也就一跺脚,不跟他争了。 这时,山下突然一阵躁动,接着传来鼓乐之声,声音甚哀。 赵浮和程奂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相互对视一眼,也就立即下山来看。 也不知为何,刚才山下剑戟森然的贼营,突然间处处挂白,加上哀乐的演奏,变得哀肃而庄严。 程奂在旁说道:“难道是袁军之中有什么重要的将领死了?” 也就在这时,一人上来,向赵浮说道:“赵将军,下面贼将高览要找你答话。” “高览?” 赵浮皱了皱眉头,知道被他们囚禁的高览肯定是被陈诺他们放了出来,既然找他说话,他也不能不下山。等到了山下,赵浮远远就看到一身缟素的高览,心里大恶。只是还没有开口,反是被高览举起大刀,瞪起巨眼,恶狠狠的指着他大骂了一通。 赵浮听得糊涂,但有一句是听得清清楚楚,如雷轰顶。他吓了一跳:“你是说,韩使君他……他死了?” 马上高览鼻子一哼:“你这是明知故问!当晚你明明知道韩使君就在袁军之中,可你为了争功,居然毫无顾忌,发令让弓箭手不停放箭,而且每支箭上都浇油燃火。哼,你这么做分明是想置韩使君于死地,想要活活烧死他! 想韩使君身中你数箭,若不是被陈大人及时救回,当晚就一命呜呼了!可恨的是,虽然经过连日的救治,到底还是没能救下韩使君。目下韩使君已然身死,可不正好合了你这贼子的心意?你这杀人凶手,快快出来,与吾一战!” 赵浮听得头皮发麻,哆嗦着身子,反复问他:“韩使君死了,韩使君死了?他是被我杀死的?” 高览怒视着他,挥舞着手中刀子:“你满意了吧?这不正是你这贼子想要看到的吗?” “不!” 赵浮摇着头,大叫一声,跌下马来。程奂等人想要去扶,被赵浮一推,仰天狂吐一口血,大叫道:“韩使君之死罪在我,我无面目再活世上矣!” 程奂虽然心里不好受,但听赵浮这么一说,还想要劝他几句。但已经来不及了,只见那赵浮仍是改不了急性子,他再次大叫了一声,将刀一举,往脖子上抹去。 虽然程奂伸手来夺,但赵浮刀快心急脖子嫩,一刀下去,血光溅起,赵浮的半个脖子早已经歪了下来,再去救已经不及了。 高览眼看赵浮当真自杀了,心里不无佩服陈诺。他心里嘿然一笑,又看贼兵阵中大乱,他也就举起刀来,大喝一声,命令士兵全体出击,随着他奔杀入敌阵。 那程奂眼看赵浮身死,也是一跺脚,还想抢回赵浮的尸体,不想刚走出两步,还没有到赵浮跟前,早被对面高览一箭射来,正中胸口。 程奂手握住箭矢,回转头来,逼视着高览,问高览:“韩使君……他……他真的死了吗?” 高览脸上肌肉一动,反问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有必要知道这些吗?” 他手一挥,又有无数箭矢一齐朝程奂胸口上射来。程奂至死瞪大着眼珠,看向赵浮。看来,他是为赵浮之死感到可惜。或许他,已经知道这是他们的一个计谋罢了。 赵浮、程奂一死,群龙无首,其余人也就纷纷弃下武器,投降了高览。 第三二章:张郃愿降 赵浮自杀,程奂被乱箭射死,城外叛军一旦被剿灭收降,冀州内外暂时得以安定。陈诺也就让人劝韩馥长子捧了印绶至黎阳,请袁绍带兵来邺县接手冀州。 在袁绍未到的日子,陈诺虽然职责卑微,但身为袁绍的使者,又在冀州事上功劳最大,像颜良、高览等无不钦佩,也甘愿遵从陈诺号令,戒行内外,团结一致,冀州才得以很快恢复到当初状态。 不二日,孙轻、雷公等过来向陈诺辞行,说是冀州初定,他们也放心回黑山了。 陈诺还想挽留他二人,但奈何他两坚持要走,陈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亲自送他们出了冀州城十里。 孙轻与陈诺作别:“陈大哥,以后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派人来通知一声,小弟就算是赴汤蹈火,也一定全力以赴!” 陈诺以手托他双肘,赶忙说道:“冀州之事多亏孙兄弟你的帮忙,下回一定要请孙兄弟你好好喝一杯。这次回去,也请孙兄弟代我致谢张大帅。” 孙轻点了点头,说道:“陈大哥,你放心吧!” 陈诺又走到雷公身边,向他一并表示感谢。送走了孙轻、雷公二人,陈诺也就回了城中。先看过了韩馥,见韩馥虽然仍是不能动弹,好歹已经脱离了危险,也就心安了。从韩馥这里出来,他也就回了下榻处。 只是陈诺屁股还没有坐热,门外就有人来求见。 等到传了来人,他也并不认识他,不无疑惑的看向他。 那人一笑,走上前两步:“鄙人是代逢纪逢大人来向陈大人你贺喜的!” “逢纪?” 陈诺微微一楞,逢纪怎么会突然派人来见他,还贺喜?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他能安什么好心?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逢纪是袁绍身边的红人,他可不能轻易得罪。 听他一说,赶紧延请上座,问了姓名,又道:“刚才你说是逢大人派你来向我贺喜?不知这喜从何来呀?恕鄙人一时糊涂,还请言明。” 那人嘿嘿一笑:“陈大人说笑了!想当初袁将军派出五大说客都未能说服韩馥,最后还被韩馥灰溜溜的从冀州撵了出来。而陈大人你来冀州不过十几天,不但说动韩馥,而且还帮助他平定了冀州的内乱,这等功劳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建立的! 说来,陈大人坐拥这么大的功劳,难道不令人可喜可贺?因此,逢纪大人才派小的来向陈大人你先行贺喜,就是怕今后陈大人高升,门庭太高,想贺喜都排不上队伍呢。” 虽然是‘贺喜’,但听他说话语气颇有讽刺的意思。逢纪他可是见识的,出发前,他就曾受到逢纪的‘照顾’,这才推辞高官甘愿做了小吏。现在他又派出使者说出这样一番话,虽是贺词却听不出一点‘喜’的味道。 陈诺呵呵一笑,谦逊两句,把功劳尽往逢纪身上揽。 “不然!” 那人摇头笑道:“逢纪大人听说陈大人刚入冀州时,冀州城还仍是一片混乱,但陈大人你懂得招揽人心,出榜以安民,遂使冀州没有遭到严重破坏,这是陈大人你的第一功。 再者,赵浮、程奂之乱,陈大人你能够审时度势,没有与贼人硬来,出奇招以让贼子认罪伏诛,遂使冀州没有遭致其他隐患,这是陈大人你的第二功。 这第三件功劳,当然是陈大人你保全了韩馥,让其长子奉印绶至黎阳以劝袁将军接手冀州,这样冀州得来名正言顺,也就不会引起外人猜疑,更不会授人以柄了。 陈大人你这三件功劳归功于一点,就是陈大人你说服了韩馥,让韩馥心甘情愿让出冀州。如此一来,这袁将军的冀州虽然在他手上,实际上是陈大人你一手打拼出来的,冀州的真正主人是你陈大人才是!” 陈诺吓了一跳,官场大忌莫过于功高震主了,被他这么一说,就算他无心,也便成有意了。 陈诺赶紧笑道:“逢大人这话也太过严重了,鄙人实在不敢当!想我之所以能够顺利说动韩使君,其实是韩使君他原本就慑于袁将军之威望,我不过是替他分析了一下当前的形势,使得他幡然醒悟过来,这才甘愿让出冀州,我也不过从中捡了一个便宜罢了。要说功劳,我这初来乍到的小辈,哪有逢大人一直追随袁将军鞍前马后的功劳的万分之一?” 那人不理他,将逢纪的话继续带到:“其实陈大人你也不必过谦,是什么功劳就当什么重任。逢大人说了,他当真佩服陈大人你,想大人不但劝动韩馥出让冀州,还懂得洁身自保这个道理。功劳自己得了,而且不留一点骂名,把棘手的问题全都留给袁将军,这才是陈大人你的高明之处。” 看着逢纪使者谄媚的一笑,陈诺心里咯噔一跳,他这是什么话? 虽然他的话实在难听,但他也不得不认真应答:“刚才鄙人也说了,鄙人不过是个初来乍到的小辈,什么事情都不懂,在冀州事情上鄙人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妥的地方,还请大人代为我言明。” 那人一笑:“这道理难道陈大人你想不明白?天不可二日,冀州不可二主。袁将军虽然接手冀州,但韩馥仍在,你叫他两个今后如何整日面对?” 陈诺想了想,说道:“这一点倒是我疏忽了,韩使君虽然使长子送印绶到黎阳,但他至今仍在将军府上养病。请放心,我这两天就派人去劝说,可让他搬出将军府,以待袁将军接手冀州。” 那人摇头笑道:“只怕根本问题不在这里吧?” 看着那人诡异的一笑,陈诺心里咯噔一跳。 根本问题的确不是在这里,如果韩馥死了,那一切问题也就解决了。 陈诺微微一愣,一时没有答话。 那人嘿然一笑:“陈大人,逢大人让我转告你。其实呢,有时候一个人的功劳真的不必太全了,这对于他自己非但不是好事,而且容易引起他人妒忌。别的我也不多说,话我也已经带到,陈大人你好好考虑考虑吧,我这就回去复命了,陈大人留步。” 那人说着,也就站起身来,躬身告退了。 陈诺目视着那人离开,缓缓的落座。 逢纪这话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如果这冀州功劳他一个人独得了,袁绍怕也不会高兴。所谓水太清则无鱼,有时候某件完美的东西上面有些许的瑕疵,也未必是坏事。 好人他做了,那么坏人呢? 果然,等到袁绍入冀州的前两天,韩馥因为病情突然恶化,终于一命呜呼了。 而袁绍,先前一路来时,还不停让人给他送来赏赐之物,颇为丰厚。有时候,甚至一天三至,弄得其他人都是羡慕不已。 就算是颜良,他也是羡慕得两眼通红,拉着陈诺的袖子,私下里告诉陈诺,说他当年从贼人手上救了袁将军一命,袁将军也只不过赏赐一些金银,断没有今日这般礼之再三的。 陈诺心里不安,去找郭嘉喝酒,无意中提到这事。郭嘉也只是笑笑,说道:“这很好啊,说明袁将军看得起你。” 但看看陈诺仍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也就故意点拨他:“袁将军因为大人的功劳实在太大了,担心厚赏不过来,只怕唯有将冀州让出来,才能令大人你满意。只是这样一来,又违背他的初衷,那该怎么办呢?嘿嘿,如果是我,实在满足不了,我就杀。这办法多好,即简单又省事。” 陈诺暗暗心惊,他这话不是开玩笑,或许袁绍当真能做得出来,他立即向郭嘉讨教自救之策。郭嘉于是跟他说了当年汉高祖和萧何的事情。 想高祖能够得天下,全赖萧何镇守关中。可他出征在外,怕萧何有二心,于是派人不断向他送达赏赐之物,并嘘寒问暖,实则是暗地里窥探他。萧何当时全然不知,自己陶醉其中,若不是他部下提醒他,说他太过廉洁,又得人心,高祖是不放心他。萧何于是故意霸占民田以自污,高祖这才安心,萧何方能逃过此劫。 这个故事陈诺是听过的,此刻再听郭嘉这么一说,更是有种异样的味道。 也因为郭嘉,陈诺才下定决心,如了逢纪的意。 既然不能洁身独做好人,那就做个坏人吧。 于是,冀州城里就发生了韩馥突然不治身亡的事故。 等到袁绍进城,正式接手冀州,立即着手处理此事。将平时服侍在韩馥身边的数名奴婢全都处死,然后又派人将陈诺也抓了起来,当众审问此事。 陈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任凭袁绍发落。若不是旁边有麹义、颜良等人的解劝,袁绍就要杀陈诺以谢天下。最后,在逢纪的作用下,陈诺功过相抵,一点事儿也没有,仍做回他那个有名无实的都伯大人。 事后,陈诺亲自去逢纪府上拜谢,逢纪得意的笑着,安慰陈诺两句:“放心吧,我与袁公认识这么多年,他的性子我是了解的。他对你喊打喊杀,那是不得已做给外人看的。想就算是韩馥的确有创伤在身,而且创裂而死也属正常,可若是这么跟天下人说,天下人也未必能够明白。 如今袁公好歹对天下有了这么个交代,他也必不会再为难你了。我想过不了多久,他自会找借口再重新启用你的。年轻人,像你们还年轻,立功有的是机会,何愁急于一时?” 出了逢纪府,陈诺当真感叹,逢纪对他所做的这些事情,他到底该是感激他呢,还是该恨他? 说逢纪是妒忌打压他,一点也没有错,他的确这么做了,而且明目张胆的威胁他。可若是以此一棒子打死,似乎又不是这样。 若不是他,或许他还真的在某些方面不小心触动了袁绍敏感的神经,不然袁绍也不会在接手冀州前会做出那些反常的举动。或许,以逢纪对袁绍的了解,他是在打压他的同时却又在救他,不让他过早的出风头罢了。 而袁绍,自得了冀州后,为了站稳脚跟,也的确下了一番功夫。 众所周知,汉末以来,地方大族的势力急剧膨胀,州郡地方的士大夫集团,其主要成分就是出生于世家大族的名士。袁绍他本是公子哥出身,当然懂得要想在地方站稳脚跟,那是非得跟地方士大夫搞好关系不可。而搞好关系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在政治上给予他们特殊的优待。 因此,他在接手冀州后,既以求贤若渴的姿态,礼聘知名人物充任要职,而且特别注意那些一直在韩馥手下一直郁郁不得志者,比喻田丰、沮授等。以田丰为别驾,以沮授为监军,高览为校尉。还有诸如郭嘉、荀彧等人,也一并提拔任用。此外,对于其他地方流寓在冀州的名流,他也一概的揽入府上。 只可惜的是,袁绍虽然想效法周公礼贤下士,但他只学到了一些皮毛,并没有学到精髓。虽然冀州许多名流都被他招揽到了自己的府上,只是他不会甄别优劣,一概任用,自然使得某些优秀的人才仍是难展抱负,比起在韩馥手上更加郁闷。 荀彧就是其一。 在袁绍刚接手冀州后不久,他是没奈何的叹息了一声,从他那里跑出来,径直到兖州投奔曹操去了。 当然,袁绍为了向天下人表明他州牧位置的正统,拜韩馥长子韩琦为奋威将军,丢给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空衔。 袁绍忙这忙那,陈诺虽然赋闲在家,但他一直关心着冀州的局势。等到像高览他们都加了官了,却始终听不到张郃的消息,他是有点着急了。 他于是上书给袁绍,希望袁绍不要忘了张郃。 等了两天,没有等到袁绍,倒是等到了逢纪。 逢纪一进来,就向陈诺说道:“张郃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此次就是代表袁将军来的。袁将军说了,他之所以不任用张郃,并不是他忘了他。而是张郃其人固执得很,他已经派了两拨人马去劝了,都没有劝动他。 第一次袁公派出他外甥高干,想这够给张郃面子了吧?可你道怎样?张郃是直接闭门不见!第二次呢,袁公又派了高览将军,想他二人同在韩馥手上共事多年,关系又好,应该能说动他吧?可你猜怎样?谁知道那张郃听闻高将军来了,直接派兵出来,与高将军对峙城外。想若不是高将军跑得快,几为张郃射杀。” 陈诺一愣,没想到张郃会如此决绝。 那逢纪看了陈诺一眼:“本来,袁公对于招降张郃一事已经是漠不关心了。前几天颜良将军还找袁公说,若是张郃再不归降,他就请兵前去攻打他,将他活捉来见袁公。若不是你这封书来得及时,只怕颜将军此刻早已动身去征讨张郃了。” 陈诺连忙说:“这可万万使不得!张郃只可以明理,不可以以战,若是硬来只怕张郃是宁死也不降的。” 逢纪叹了口气:“袁公他也是这个想法,所以一时没有采纳颜良的意见。不过他听说你跟张郃要好,正好你也关心此事,所以袁公还想请你亲自去说说张郃。” 逢纪说着,附耳与陈诺低声道:“想如果张郃归降,你也是立了一功。” 陈诺赶紧笑道:“功劳不敢,我尽力就是。” 送走逢纪,陈诺也不想耽搁,稍稍做了些准备,第二天他也就动身赶往武城。 说也奇怪,等陈诺来到武城城外,还没有通报呢,武城城门突然大开,城内步骑兵列队而出,张郃也已经全身甲胄,在众人之首。 陈诺想到高览之事,心里一紧,难不成张郃已经听闻他要来劝他,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要给他一个见面礼? 陈诺惴惴不安,倒是张郃从城外出来后,目视了陈诺一眼,问道:“然之兄因何事而来?” 陈诺马上搭话:“张将军别来无恙!我此来的目的我不说想必张将军你也能够明白,如今冀州牧印绶已在袁将军手上,他也就是冀州新的主人。可将军你一直据守武城,不服袁将军号令,这恐怕于礼不合。自古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还请张将军你三思,早日归于冀州归于袁将军!” 张郃哈哈一笑,突然问陈诺:“然之兄真的想让我归降袁绍?” 陈诺一愣,点了点头。 “好吧!” 啪的一声,张郃将长枪弃之于地,眼睛一闭,仰天轻叹一口气:“如果当真是然之兄你的意思,我张郃愿降!” 陈诺没想到张郃这么容易就说服了,一时还不敢相信。但见他弃下武器后,他身后的步骑兵全都将手中武器跟着丢在了地上。等到张郃下马,他们也是始终没有犹豫,下马的下马,拜伏的拜伏。 陈诺赶紧跳下马背,箭步跑到张郃跟前,伸手将他扶起,笑道:“袁将军说了,张将军愿降,立即拜为武城校尉。张将军,恭喜你了!” 第三三章:练兵,练兵 陈诺领着张郃来见袁绍,袁绍听闻张郃也降了,心里头的一块大石也终于落下。 他在表彰了张郃,赏赐他后,先让张郃暂回驻地武城,这边则留下了陈诺,与陈诺说话。 袁绍不无感激的看了陈诺一眼,说道:“当初我让高干和高览两位将军前后去劝张郃,他们都没有说动张将军,没想到然之你一出马就办成了此事,果然不愧大家手笔!” 古人在别人面前称字,是有尊敬之意。袁绍称陈诺表字,那还是第一次。陈诺乍听到这声‘然之’,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但他毕竟刚刚经过冀州之事,行事也不得不谨慎起来。听到袁绍夸奖,他仍是没有失去礼节的客气一番,将功劳全推到了袁绍身上。 袁绍听陈诺一说,倒很是满意:“本将军也听说了,这韩馥在城外时就已身受箭创,生命垂危,若不是然之你将他抢回城中医治,只怕熬不了两天。说起来,这件事情,本将军知道你是受委屈了。只是罪魁祸首赵浮已死,我刚刚入冀州,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好交代,也只能拉你出来暂时顶缸,你不会怪本将军鲁莽行事吧?” 陈诺赶紧说道:“无论如何,韩大人之死鄙人都是罪责难逃。袁公你能够网开一面没有杀鄙人以谢天下,已经是给鄙人天大的恩赐了,鄙人怎会怪袁公?” 袁绍点了点头,说道:“这样吧,韩馥之事既然已经发生了,本将军虽然有心要用你,只怕外人闲言闲语。我先让你到文丑将军帐下任部曲督,暂时历练历练,等时机成熟了,我自会另行安排。” 陈诺在此之前还是个小小的都伯,名义上可领五十人,但是个空职,除了韩猛和赵雪跟随他,实际无人可领。如果按照汉末编制,都伯上尚有百人将。百人将,顾名思义,可领兵百人。百人将上面才是部曲督,部曲督可领兵五百。 如果按照袁绍的意思,陈诺由都伯任部曲督,那可是越级高升。 陈诺照例推辞了两句,见袁绍坚持要让他担当,他也只好应承了下来。但他同时向袁绍说了,他去可以,但希望袁绍批准他能够带上他以前的两名部下一同前往,袁绍自然没有反对。 上次是空职,但这次袁绍直接指派陈诺到文丑帐下任官,怎么说也是实打实了。要领导五百人他不敢奢望,能够有兵可带也就谢天谢地了。 第二天,陈诺带了韩猛和赵雪,一起到了文丑帐下报到。 文丑始终冷峻着一张脸,召集了部下,宣布陈诺的职务,同时指给陈诺一队人马:“他们以后就归你带领操练了,如果带不好可别怪本将军撤你的职!” 文丑多了一句话也不说,唬了陈诺一眼,转身自己走了。 旁边赵雪看不过去,差点就要冲上去跟文丑较真,但被陈诺拉住。 陈诺当然知道,文丑这是给他下马威呢。 他嘿然一笑,目送文丑离去,这才转身来,带同韩猛、赵雪,站到了那队人马的正前方。 陈诺刚才是一路看来,其他队伍不但铠甲鲜明,配备精良,而且个个精神抖擞,纪律严明。可等他看到眼前的这支人马,却出现了截然相反的局面。 这些人不但衣甲不齐,年纪相差甚大,就连精神也是惫懒不堪,一个个面黄肌瘦,松弛垮懈。这哪里像是一支能打仗的队伍? 陈诺还真怀疑,这还是在同一个营中,同一个将军帐下的士兵吗?差距怎么能这么大! 旁边赵雪也是看了出来,她眉毛一蹙,指着眼前这些人:“大哥哥,这有问题,你看他们,再看看他们……” 陈诺喝住她,再次提醒她:“现在是军营,不可喧哗,更不可哥哥长哥哥短,叫我将军!” 赵雪嘟囔了两句,把头低下。 也许是这些人松弛惯了,眼看文丑走远了,他们也就一个个原形毕露,坐地的坐地,依枪而立的依枪而立,全没把陈诺这个部曲督大人放在眼里。 陈诺扫视了众人一眼,倒是没有急着发脾气。 他走上前两步,大声笑问:“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在干嘛?” 那些人一听,都是交头接耳,有人笑了起来,高声回答:“将军看不出来吗,我们在晒太阳,捉虱子啊!”引得其他人都是轰然而笑。 陈诺点了点头:“哦,晒太阳、捉虱子?好啊,那你们能告诉我,你们这些人加起来有多少啊?” 有人大着胆子回答:“回将军,总共是一百七十八人。” 陈诺再次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嗯,一百七十八人看来也不少啊。那你们能告诉我,你们平时都是怎么训练的?” “晒太阳,捉虱子呗!” 有人这么一嚷嚷,其他人也是跟着哄笑起来。 陈诺再次点了点头,笑了笑,说道:“好啊,太阳底下捉虱子,多惬意啊,那么大伙儿继续。” 也不知他什么意思,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愣是把场上那些士兵弄得一个个摸不着头脑,找不着北。但看他真的不管了,倒是没有了拘束,各忙各的了。 陈诺一走,韩猛紧跟而上,赵雪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他走了,她也只好跟了上来。 陈诺径直来到大帐,让通报了一声,将赵雪和韩猛留在帐外,他则独身进帐,见到了文丑。 他没有拐弯抹角,开口就问这伙士兵的来历。文丑倒是没有丝毫隐瞒,跟他说了:“老实说,这伙人还是在这不久前被我收降的一帮黑山余孽。如果你能够带就带,不能够带就请告诉袁将军,说你没有这个能力。” 黑山余孽?陈诺嘿然一笑,有点明白了。 黑山徒众本来多是农民出身,向来没有什么律己观念,又是新近归附,怪不得一个个吊儿郎当,连长官都不放在眼里。文丑将他们交给他带,那是在考验他的能力。如果他就这么快认输了,那他以后也别想再混军营了。 陈诺当即说道:“文将军你误会了!别说是黑山余孽,就算是一群流氓地痞,文将军既然将他们交给了我,那自然就是相信我,我说怎么也要将他们带出来。” 文丑冷峻着脸,一动不动:“很好,我还忘了告诉你,我希望三天后能够看到成果,希望到时候不会令我失望。” 陈诺笑道:“这又何难?但是在这之前我恳请将军答应我一件事情。” 文丑淡淡说道:“说吧。” “既然将军相信我,那么就请将军放手让我去管。”陈诺说着,抬头看了文丑一眼。 文丑倒是爽快,点头答应:“只有你能将他们训练出结果,我可以不插手你部之事。” “另外……”陈诺又道:“还请将军能狗赏赐一些酒肉,我今晚就要。” 文丑目视着陈诺,嘿然一笑:“你想以酒肉来收买他们?不妨告诉你,这一招我已经用过了,但很遗憾,这一招并不管用!人心总是不知足的,他们有了第一顿,还想着第二顿。你如果不能满足他,那不好意思,或许你就跟前一任部曲督大人一样,终落得身首异处,被部下刺杀的下场。酒肉我可以满足你,但你最好同时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谢文将军提醒,但我想我已经想清楚了。” 陈诺出了大帐,立即让赵雪,韩猛去通知他的那些部下,让他们都去领酒肉,晚上大摆筵席。那伙士兵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么好事,谁不乐呵,全体出动。 等到晚上筵席大开,陈诺让他们尽情的吃尽情的喝,亲自给他们端酒。吃喝得差不多了,陈诺突然一罢盏,宣布让他们吃完都可以回家了。 这下把众人愣住,要说家,家在哪里?若不是因为没了家,没了口粮,他们会入伙黑山?外面兵荒马乱,粮草不生,有多少人因此饿死了?既然如今投降了袁家,那就是袁家的兵。当兵吃粮,要是不当兵了,那还指望谁给粮食吃?如今要轰他们走,那不等于将他们往死路上逼吗? 他们也是吓得赶紧罢盏,纷纷求饶。但奈何陈诺执意要他们走,那些人也是事到临头,吓得哭做一团,跪地求饶。 陈诺看看差不多了,也就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们要留下来也无不可,但养兵是打仗的,不是吃白粮,不是整日的晒太阳、捉虱子!战场上要是没有纪律,没有本领,那是真要死人的!你们如果想要活下来,想要继续留在营中,那就必须一切服从于我,服从于命令!你们必须每天勤加操练,锻炼体魄,今后要是再让我看到有谁偷懒,我就立马让他滚蛋!” 众人一听,心里石头落下,纷纷叩拜,愿意遵从。 陈诺点了点头:“也请你们放心,只要跟着我,有功必然有肉,有劳必然有酒,大功大劳就有大赏,我是绝不亏待你们的!” 众人听说以后还会有肉有酒,都是眼睛冒着绿光,期待无限。 毕竟本性难移,等到第二天操练了,有些人好像是忘记了昨晚陈诺说过的话,完全当成了耳旁风,依然故我。陈诺也不客气,立即让两边执行军纪的士兵拿了其中一人开刀,将他衣甲扒了,从士兵堆里往外就拖。 陈诺手按着佩刀,环视众人一眼,大声道:“我昨晚已经再三言明,想要留下来的必须严格执行我的军令,有敢松懈者立马逐出军营。这小子不但不听,而且明知故犯,是罪加一等!听着,我不但要将他逐出军营,而且要将此子拖出去砍首示众,以儆效尤!” 众人是噤若寒蝉,头上抹汗,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 眼看再有一步就真要被拖下去砍了,陈诺示意韩猛,韩猛明白过来,也就替那人向陈诺求饶。告之再三,陈诺方才松了口,说道:“好吧!念他初犯,暂且将人头寄下,以待将来将功补过。” 被拖出去的那人眼看活不成了,突然被人弃在地上,耳听到陈诺亲口赦免,已是吓得大小便失禁,软瘫在那里。其他人一看,好像刚才陈诺要杀的不是他而是自己,也是跟着一阵紧张,听到不杀他了,也是终于跟着松了一口气。 不过,经历这一事,他们再也没有谁敢无视陈诺的话了。谁还敢轻易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三天一过,文丑再来看,只见队伍齐整划一,没有一人敢斜视,更无人敢交头接耳,自始至终保持精神昂扬,就像是换了一批人,完全没有了先前松弛垮懈之态。 文丑看了陈诺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走了。 陈诺用三天时间训练他们将队伍站直了,接下来就是训练他们如何正确的使用兵器。他们这些农民出身的土匪,虽然整天的舞刀弄枪,但真心的不会使用它们,只会一股脑的乱来。若是投入战场,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对于枪棒的使用赵雪比较在行,虽然她是个女的,但目下队伍中能懂这些的,还真只有她了。他是不好找文丑要人,也只好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 舞刀弄枪倒极是符合赵雪的个性,接到陈诺交给她的任务,她倒是一丝不苟的去完成。她整日带着那伙士兵操练,乐此不疲,也的确辛苦了她。 在练习使用刀枪之余,当然是不断强化体魄。 韩猛以力气称雄,在这方面他是专家,陈诺将这任务交给他自然放心。 当然,陈诺知道在这个乱世别人有本事不如自己有本事,不但士兵要练,他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他这些日子以来除了跟着韩猛锻炼身体,同时也跟赵雪练练长枪的使用。他脑子不笨,又容易把握诀窍,很快也就从她那里学到了一些基本的临战枪法。赵雪除了长枪,亦知晓使用铁剑短刀等兵器,只要陈诺肯学,赵雪当然乐意倾囊相授。 也难得赵雪和韩猛对他一对一的施教,陈诺学的极快,不但身体比起以前强健多了就是兵器的使用上,那也是十八般兵器随拿随应手。 赵雪还教了陈诺一套赵家枪法,可惜陈诺刚刚粗粗学会,没有来得及巩固呢,因为文丑的一道命令突然打断了。 文丑召集部下将士,向他们宣布:“你们都去准备一下,两日后随我出兵阳城!” 如果猜得没错,阳城在豫州,那里接近京畿雒阳,是董卓防守的地方。而且,那边的势力错综复杂,孙坚、刘表、袁术,都在那里,此刻突然发兵阳城,不知道是何意?难道袁绍突然大发慈悲,要重新扛起伐董大旗,与董卓再争一雌雄? 陈诺有此疑惑,其他人也同样有此疑惑。但文丑只管传达命令,并不跟他们解释,并让诸人严守秘密,不得外传。 陈诺回到帐中,突然想到自己这么一走,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冀州,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郭嘉了。 前些日子,荀彧突然出走曹营,他那时因为受韩馥一事牵连,自身难保,自然没法劝阻荀彧。等到他知道消息,荀彧也已经走了,已经不及追了。 荀彧走了,或许陈诺无法阻挡,可他接下来最担心的,莫过于郭嘉了。 他这些日子都在军营,虽然与外面消息阻隔,但他对于郭嘉的消息,那是故意留意的。就在前些天,他就听说郭嘉醉后曾与逢纪争论起来。 听说事情是这样起来的,那天袁绍召集众谋士商议稳定冀州的大计,郭嘉不知什么原因迟到了。他那时仍是一副醉醺醺之态,手里拿着他的酒葫芦,到会上也不肯丢下。 想逢纪自恃元老身份,对后入伙的这些冀州名士他是有强烈的排斥心的,他看到郭嘉此举,那是揪到了郭嘉的辫子了,还哪里肯放过?他不以郭嘉迟到为由说他,反以郭嘉‘不检点’,有失威仪的说辞,请求袁绍治郭嘉的罪。 想袁绍本是公子哥,最是注重这些繁文缛节,更何况,有汉一朝也是自始至终强调‘汉官威仪’,逢纪这条理由也是够让郭嘉喝上一壶的了。那郭嘉也许是真的有点醉了,当庭就骂狗屁,狗屁,害得逢纪老脸通红。 袁绍虽然厌恶此事,但他毕竟刚刚接手冀州,又是以一副周公之态礼贤下士,郭嘉虽然在外不甚显名,却是他延请过来的,他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了,所以只做和稀泥处理。 这事情虽然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陈诺就怕历史会再次重演。若郭嘉因此事从此对袁绍寒心,下定决心要离开袁营,那该如何是好? 已经支助一个荀彧给曹操了,他可不想还有一个郭嘉再去帮助他。 怎么办?为今之计也只能是逆一次天,无论如何也要去找郭嘉说说,再也不能让他这样的人才流失掉了。也只有先安抚住了郭嘉,或许陈诺才有心思随军西征。 只是他此刻身在军营之中,又刚刚下达了出战的命令,按照军令是不准再私自出营了。可为了郭嘉,他也不能考虑那么多了,只好连夜来见文丑。文丑倒是没有难为陈诺,放了陈诺一天假,准他出营。 第三四章:与君共图王霸业 陈诺突然来见郭嘉,郭嘉倒是有些意外。 他笑问道:“陈将军不是应该在文丑将军帐下吗,今天怎么有空跑到我这儿来溜达了?” 陈诺满脸羞愧,连忙拱手说道:“诺自入文将军帐下,一直忙于操练兵马,没有时间过来看望奉孝,奉孝你千万不要见怪!我这次来是因为明儿将随文丑将军远征,恐怕以后见奉孝机会少了,所以就请了一天假,特意赶过来,想陪奉孝你喝喝酒聊聊天。” 郭嘉笑道:“我这大闲人别的不会,喝酒聊天我最在行了!” 说着,拉了陈诺的手往里面走,一面让人准备酒菜端上来。 郭嘉走到一半,笑问:“这冀州不是刚刚稳定吗?怎么又要打仗了吗?” 陈诺没有隐瞒,点头道:“是,诺这次随文将军西征,并不知道具体任务,只知道目的地是阳城!” 郭嘉轻哦一声,捋着胡须,一面请陈诺坐了下来,方才缓缓说道:“据我所知,这阳城一直以来可是孙坚孙文台的驻地,此地毗邻京畿,董卓部将牛辅就在这一带活动。袁将军刚刚拿下冀州,就急着派兵赶往阳城,此中必然有蹊跷啊!” 陈诺点头:“我等也不明白这个道理,但问文将军,文将军他也并不告诉我等,只要我等遵命行事就是。” 郭嘉笑道:“这孙文台在名义上是袁术袁公路部将,而袁公路虽然跟袁本初将军是兄弟,但他们关系向来不和,所以袁公路接连公孙瓒公孙伯珪,而袁将军则与荆州刘表刘景升亲近。袁将军此次出兵,他既然不可能是为了帮助他兄弟对付董卓,那么也只有一个可能了……” 陈诺眼睛一亮,也立即明白了过来:“奉孝是说……” 郭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来。接着转而一笑,说道:“这些都是机要,一般人是不准许知道的,如今陈将军你都把这些告诉了我,就不怕我出卖将军吗?” 陈诺哈哈一笑,摇头道:“我若信不过你奉孝,今天就不会特意来找奉孝你喝酒了。” 他又环视了屋内一周,突然问他:“奉孝你这是准备要远行了,还是从此弃冀州而去?” 郭嘉一愣,以笑掩饰:“陈将军这是哪里话?我在袁本初将军府上一直好好的,也不缺衣少穿,而且人家袁将军愿意延用我们这些冀州老人,有俸禄可拿。我既不会远行,更不会弃冀州而去,不知陈将军为何突然出此言语?” 陈诺说道:“那恕我冒昧一问,既然奉孝不准备远行也不准备弃冀州而去,可为何屋内这些茶几木案上都是满积灰尘也无心打扫?这可不是一个长住之人应该有的。” 郭嘉笑道:“陈将军或许你还不知道,我这人懒散惯了,对这些琐碎事情从来都是无心过问的。就在此前数天,逢纪逢元图就曾在诸位同僚面前责难我,说我不治检点。 哈哈,当时我虽然骂了他,但事后想想他说得其实也很对呀。这就是本本真真的我嘛,我为何要为了别人看得舒服而委屈了自己?如其花那些时间在这些琐碎事上,还不如多喝两盏酒呢。” 陈诺一笑,却摇了摇头,说得:“非也非也!这是奉孝你的解释,但我有另外一种看法,不知道奉孝你愿不愿意听?” 郭嘉极其感兴趣的看了陈诺一眼:“试为我言。” 陈诺拱了拱手,说道:“道理很简单,其实对于这些琐碎事情奉孝你并不是不关心,而是懒得去关心,甚或是出于内心的某种抵触。就拿逢大人诋毁奉孝你‘不检点’一事来说吧,你原本可以满不在乎的,可你在乎的是你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你反驳他,你骂他,骂的是他,可又有谁知道,你骂的是世间的繁文缛节,人情的虚套刻薄?” 郭嘉沉默不语,但在内心深处,已是暗暗一叹。 世上最难求者,莫过于遇一知己吧? 只听陈诺接着说道:“像是奉孝你喝酒一样,你喝的虽然是酒,但其实喝的是寂寞,是无奈!” 郭嘉刚刚举起酒壶,酒还没有进喉,乍听到陈诺这一精辟之语,不由愣住,将酒壶放下。 他看向陈诺,惨然一笑:“喝的是寂寞?是无奈?” 他站起身来,哈哈大笑。 陈诺也站了起来,再看郭嘉已是泪流满面,他也是吓了一跳,赶紧道:“诺无知,若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还请奉孝你不要放在心里。” “你说得很对,很对,继续说下去!” 郭嘉自觉失态,也就以袖掩面,缓缓落座。 陈诺随之入席,看郭嘉没有事了,他也就放下心来,接着说道:“想奉孝家世虽然没有袁家那些人显赫,但也不至于自污以处世。不然你也不会自幼洁身以自好,专门结交英隽,而从不与俗人混杂,可见你是有很大主见之人,岂会与一般之人同流合污?” 郭嘉苦笑一声:“结交英隽,不与俗人混杂?这些都是志才告诉你的吧?” 陈诺不置可否的一笑:“当然,奉孝之所以这样做,不过因为汉末以来黑暗之世道使然。想灵帝时要想当官,都是以钱来论,曹孟德之父曹巨高就是以巨亿买了一个太尉。 灵帝之后,要想出人头地,就必须要拥有显赫的家世。别的不说,就像是袁将军,他就是常以四世三公身份自居,不然诸侯会盟讨伐逆贼时也不会推他为盟主,他这就是沾了家世的光。” 郭嘉呵呵一笑:“古今同然,我辈心里明白就是。” 陈诺点了点头:“虽然这么说,但奉孝你既然胸藏抱负,岂能埋没不出?奉孝你先是侍奉韩大人,可惜他本是个庸才,他不能用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自韩大人让出冀州后,奉孝你本可以和荀彧荀文若一样一走了之,但你之所以没有急着离开,就是因为你仍寄希望于袁将军,观望袁将军其人能否成就大事。” 郭嘉笑道:“正如你前面说的那样,袁将军家一门四世三公在朝廷为官,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而他又能折节下士,礼贤他人,有周公一浴三握发,一食三吐哺之范,冀州名流多有归心。像他这样能够用人的人,不就是所谓的明君吗,岂有不能成就大事之理?我选择他,为什么不可久留,何须观望?” 陈诺摇头道:“你我心知肚明,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袁本初是什么人,你观察他这些日子,怕是最清楚不过了……” 郭嘉仔细的看了陈诺一眼,赶紧打住他话:“你跟我说这些,难道就不怕我会向袁将军告密?” 陈诺笑道:“好吧,奉孝你既然到现在还信我不过,那我就替你把袁本初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大概说出来吧。” 郭嘉眉头一皱,笑道:“你能猜出我是如何看待袁将军的?啊哈哈,有趣有趣,试为我言!” 陈诺也不客气,说道:“袁本初因为出身关系,一直摆出四世三公的臭架子,处事待人繁礼而多仪,在奉孝你看来,这些都是繁文缛节,是多余的。所以袁本初之折节下士,在奉孝你看来不过是好收名誉罢了。而自从袁本初接手冀州以来,虽然任用了一些人才,但多是好他人之虚名,一并招揽了来,却不知道甄别任用,不然如荀文若之才也不会这么快就流失。 说到底,袁本初其人不过欲效仿周公下士,却又不能懂得用人之机。像他这样好大喜功之辈是必难成其大事,所以你才借逢大人之事借题发挥,虽然在骂逢大人,实则是指桑骂槐,骂的是他袁本初。想你那时出来后其实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袁本初远去,另谋新主。我说的这些,不知是否奉孝你心中所想?” 郭嘉大骇,他是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居然能够看懂他的心思。但这种无奈自他口里说出来,却又是如此的惊心动魄。 他愣住半响没有说话,只是喝着葫芦里的闷酒。 也许陈诺说的对,他喝的不是酒,是寂寞,是无奈!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索性说个痛快。 陈诺逼视着他,又道:“想奉孝你隐匿多年不出,就是为了出来后能够一鸣惊人,找到一个可以效劳的明君,与其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只是可惜的是,韩大人不是你心目中的明君,就连袁本初,在你观察了他许多日子后,也终于不得不心灰意冷,他不过是个假周公,难有大成! 而袁本初他实在就知道摆架子,用他的那些繁文缛节来虚以待贤。在你心中,这些繁文缛节还不如任性而为,所以你情愿‘不检点’,也要以行动来与袁本初相抗衡。所以你宁愿整日以酒来麻痹自己,也不愿意眼看梦想破碎。 子曰,邦有道则智,邦无道则愚。你这是故意自污以藏其身,宁愿选择离开这里,也不想多留片刻。当然,我来时无端指责奉孝家中不干净,其实并非有意冒犯,实则是从这些里面微窥到了奉孝你的某些决心。我这人又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还请奉孝你不要见怪!” 郭嘉一笑,声音越来越大,终于变成哈哈大笑。 他实在难得这么一笑了,居然是捧起酒葫芦,咕噜咕噜的将烈酒往喉咙里猛灌下。看这架势,他是不把自己喝死是绝不罢休的。 陈诺可不想郭嘉有事,还想去劝。但见他一口气喝下半葫芦酒后,突然一甩酒葫芦,掷出数丈远,哈哈而笑:“我奉孝从此戒酒,然之可为证!” “他居然称呼我表字了,他居然称呼我表字了!” 陈诺心里狂喜,他能由陌生的‘大人’转而‘将军’,再到现在的一声‘然之’,别人也许很是不以为然,也只有陈诺了解个中况味。 他这声‘然之’,那是除了尊敬而外最亲切的称呼了,陈诺当然很是在意。 陈诺大喜,将酒盏一罢,笑道:“好,我为奉孝你作证。从此以后,奉孝,再也不饮酒了!” 陈诺说着,与郭嘉相视而笑。 郭嘉将酒壶丢了,端坐苇席上,还别说,精神好多了,人也帅气了不少。只见他突然收拢笑脸,轻叹一口气,看向陈诺:“自董卓之乱,天子蒙尘,上命不能下达,致令诸侯割据,人心大乱。有如乌云之蔽日,实让人不得不忧心!” 陈诺看他如此忧心,也就为他分析:“天子虽然在董……他们一帮西凉贼人手里,但是董……他暴而无恩,也必将死于贼手,是董……贼人不能久乱也,天子虽然暂遭蒙尘,也必然有惊无险,最终脱于那帮贼人之手。” 郭嘉微一皱眉:“然之,你为何一提到董卓就脸部抽蓄?好像很是痛苦的样子,是你跟董卓有大仇,还是……” 陈诺也不知为何,所以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 郭嘉也就点了点头:“你说董卓他暴而无恩,必死于贼手,可他身边常有吕布护卫,吕布其人勇冠三军,无人能敌,只怕要想除掉董卓也未必容易。” 陈诺神秘一笑:“只要是男人就有缺点,卓乃好色之徒,吕布也是正当壮年,所谓英雄爱美人,若他们两个喜欢上同一个女人,试问他们还能密而无间吗?” 郭嘉一惊,说道:“此乃妙计!若能以此计离间此二人,董卓何愁不除?” 陈诺嘿然一笑,点头道:“卓虽然不足为虑,怕就怕卓死之后,吕布控制不了局面,而西凉马腾、韩遂他们一直拥兵自重,只怕关中从此大乱,不再为国家所有。” 郭嘉捋须想了想,又问:“如然之所言,关中大乱后,天下该会是如何走向?” 陈诺也不隐瞒所知,说了出来:“目今刘焉据益州而守,刘表跨有江表之地,此二人乃守成之辈,不会有大作为;而袁本初与公孙瓒相争与河北,必有一场恶战;徐州虽有陶谦,但他年纪已迈,膝下子嗣难以为继,只怕不保;袁术华而不实,却又想妄图其他,早晚不得其死;至于刘备、曹操之辈……” 陈诺也不想再说了,他之所以知道这么多,全是占了‘先知’的大便宜。可是天下大势,变幻莫测,因为他的到来早已经改变了。 比方韩馥,他本可以晚些死的,可因为有他,还是早挂了。 既然出现了变数,那么像曹操、刘备之人的未来,他还真的不好说。至于孙坚死后有孙策孙权,继而开拓江东基业,那更是不能说了。反正他也只能是点到即止,免得外人视之为妖。 郭嘉嘿然一笑:“你说的刘备,可是那个如今身居平原令的刘备吗?他不过是公孙伯珪上表的一个小小的县令,他能有什么本事,能让然之你将他与曹孟德相提并论?” 刘大耳此刻在平原任县令?平原就在青州,跟冀州搭界,看来有空得去会会他。 听郭嘉这么一说,想到孔融派太史慈求救于平原刘备时,刘备会惊呼孔北海居然知世间有他这号人,看来郭嘉不了解刘备也是很正常。不过他能说出刘备的所在,看来他是关心冀州事务的,了然于周围的形势,只是对刘备其人不大了解而已。 陈诺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观奉孝如此看重曹孟德,想必奉孝出走袁本初后,是心里早已经有所打算了?” 郭嘉说道:“不瞒你说,在此之前我纵览天下人才,相对比较,没有一人能出曹孟德之左。可适才与然之你一番话后,我突然觉得是我自己见识太过狭隘,放着身边明君不从却另觅他人,实在不智之举。现在我想好了,我暂时不打算离开袁营了。” 陈诺心口猛跳,虽然他的话够白了,但他仍是不敢相信的问出:“不知奉孝口中所谓的明君,是何人?” 郭嘉站了起来,走到陈诺席前,说道:“我想好了,目今与我能够共济天下大难,定霸王之业者,非公莫属!” 郭嘉说着,居然对陈诺一拜。 陈诺欢喜得差点心脏都跳出了胸口,他居然对自己尊称公! 他赶紧离席而起,手挽住郭嘉,说道:“诺何德何能,能让奉孝你跟我一起受这个苦?想诺如今职不过一个小小的部曲督,部下不过一两百号人,而且还是仰借他人之鼻息,自身都难保,你这样就草草下了决心,是不是……” 郭嘉不理,说道:“如陈公先时所言,所谓乱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欲成霸王之业,必先择其君而从之。再有,陈公你先前说灵帝之世以钱买.官,灵帝之后以家世论才,可陈公你还忘了一点,如今乱世不单单看的是这些,还要看他的能力。想当年高祖创业不过一个亭吏而已,使其终成大业者,能选贤任能,赏罚分明,其志坚定尔,公能做到,则大事不难成矣!” 第三五章:诺虽末将,其实帅也 冀州刚刚易主还不到一个月,一支由两三千人组成的队伍突然开了邺城门,由南向西而去,目标阳城。 带队将军乃袁绍大将文丑,现拜扬威校尉,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身穿玄甲,头戴羽盔,手里握着浑点钢枪。他面部表情冷峻异常,虽然一路上从不轻易开口说一句话,却能始终给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陈诺身为文丑帐下将领,自从他编入袁营以来,除了跟文丑在谈论有关军务时会难得争论上几句外,平时他们几乎是很少说话的。 对于文丑,陈诺甚至不得不用高深莫测来形容,这样的人物应该是最可怕的吧? 颜良厉害,上次在冀州城外挥刀砍起人来如同剁瓜,三下五除二,马蹄所过能倒下一片。这些都是陈诺亲眼所见,所以颜良的厉害是可以看得到的。 而文丑呢,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没见他打过人骂过人,可他的部下却无不是对他噤若寒蝉,视若神明。他的无形之威,是看不见的,更让人感到胆颤。 起码到现在,他都从没有小看过文丑。 陈诺这次随军出征,所部一百七十八人,倒是一个都没有少。 只是,陈诺所带的队伍相对于其他人的队伍,似乎很是惹眼,或者很是刺眼。 他队伍里,有刀盾,有长枪,兵种交杂,而且所用的兵器也较为迟钝。这只在其次,更要命的是,因为是黑山降卒,他们就连一副好的衣甲也没有,甚至连草鞋也穿不上,只能打着光脚走路。 陈诺为此事曾向文丑提过,但陈诺不会想到,文丑会默然而视。 “他们有,是因为他们敢杀人,敢从死人身上抢过来!你们没有,为什么?” 面对文丑的置疑,陈诺没有丝毫反驳。 文丑说的没有错,他们有,是因为他们敢于拼杀,只有杀死了别人,才能从别人身上抢衣甲抢兵器。这些道理或许很是扭曲,很是不健康,可这些也正是文丑所部在百战中能够存活下来,能够为袁绍所倚重的原因。 而他的部下之所以没有,那是因为他们根本还没有懂得这些。他们不懂,在这个乱世,想要活下了,只有拼命去杀,拼命去抢。杀了别人,你才能活,抢了别人,你才能武装自己。 这,就是乱世的生存之道。 所以,陈诺并没有埋怨文丑,反之,他将这些都加诸在他们身上,让他们每个人都明白这些道理。只有他们能够明白这些,那么,将来在战场上也就能多存活一天。 话说回来,虽然他所带领的队伍军容是差了点,衣甲鞋履他是一时没办法给他们换新,但因为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们的强化训练,也的确起到了明显的作用。 外表虽然比不上其他人的光鲜,但精神上却是人人看起来都很是振奋,士气也是十分的高昂。 “这都是我的功劳!” 赵雪嬉笑着,看着这齐刷刷的队伍,很是有成就感。 赵雪有功劳当然不能抹杀,陈诺对她夸奖了两句,又赞许的看了韩猛一眼。在对这两位功臣嘉许了后,他脸上虽仍是保持着笑容,心思却已经飘忽在外。 他又想到了临行前的那一天,他在郭嘉府上与他之间欢洽的密谈。 郭嘉既然将陈诺跟高祖相提并论,那么也就表示他愿意择其而从,从此誓死追随陈诺,以萧何陈平自居。为此,他为陈诺简单的谋划了一下未来,以确保能够顺利成就霸王之业,而不是被其他诸侯所鲸吞。 “袁本初虽然徒有虚名,难成大事,但他毕竟身居四世三公之声望,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人心一时之所向。他又刚刚拿下冀州,正是气势鼎盛之时。 正如公适才所分析的那样,在关中有董卓之乱,西凉有韩遂、马腾之扰,益州有刘焉刘君郎,荆州有刘表刘景升,北面有公孙瓒公孙伯珪,南面有袁术袁公路、孙坚孙文台,还有兖州的曹操曹孟德,徐州的陶谦陶恭祖,以及张邈张孟卓、刘备刘玄德之辈,更有黄巾,黑山,白波之乱未靖,加上外有匈奴,乌丸,西羌乱我汉境!如今天下可谓诸侯棋布,遍地狼烟,强者图存,弱者消亡。 关中就不必说了,就是河北,公孙伯珪也必与袁本初有一大战;袁公路为了抢夺荆州,更是不会放过刘景升;而南面,曹孟德又非等闲之辈,必然为了图存,不能不兵出徐州;江东方面,虽然一时看不出什么大患,就怕袁公路在那里插上一脚,到时时局难料。 当年陈(胜)王之所以败,败就败在为天下先。老子尚且自谦,吾不敢为天下先。所以说,在天下大势没有清楚之前,轻举妄动不但不会带来任何好处,反而容易遭到抑杀,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为公计,如其过早暴露,为他人所嫉,不如韬光养晦,以待天时。嘉的意思就是,如其我们过早脱离袁本初遭来天下人之害,还不如暂时凤栖梧桐,借树乘凉。在其手上磨砺刀锋,逐步建立威望,收揽人心,等到天下大势清晰的那么一天,再与绍划清界限也不迟。 这正如易经卦象,初九,潜龙勿用。等到时局明朗时,再飞龙在天。到时公可横大河而北,合四州之地,收英雄之才,拥百万之众,迎大驾于西京,复宗庙于洛邑,号令天下,以讨未复,以此争锋,谁能敌之?比及数年,此功不难。” 郭嘉为他规划的蓝图,其实跟陈诺不谋而合。 郭嘉让他先韬光养晦,再谈争衡天下。他说的其实还是比较委婉的,他并没有指出陈诺最大的劣势,不但在于威望不足,更在于他出身低微,虽然说下冀州,但身无军功,无能服人。所以陈诺想要壮大自己,也的确先要给别人打打工,才能再谈创业的事情。 更何况,袁绍那可是一颗大树,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在他之下,不但有凉可乘,而且因为此人志大才疏,能招揽人才而不会用人,那么漏网之鱼必是多多。陈诺就只用跟在他屁股后面捡捡,也足以自壮,不说别人,郭嘉就是其一。 所以说,绑上一个袁绍,也足以捞够争霸天下的资本。正如郭嘉所形容的那样,到时横河北四州而与诸侯争霸,何愁天下不能为他所有? “哈哈,这也就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伟大吧。” 陈诺这么猛一阵自我陶醉,却完全忽视了所行之径。等到他心思回转过来,这才发现大路旁许多穷苦的百姓正守望相助,眼巴巴的目视着他们这支队伍从眼前经过。 看他们之中许多人衣不蔽体,面瘦如槁,更有许多幼.童骨瘦如柴,**着上身害怕的藏身在大人身后。而其中还有许多上年纪的老者,都是白须白发,手臂露出来如一根木棍那样,眼睛里因饥乏而燃烧出熊熊之火,满眼浑浊着泪水。 陈诺没有遇见罢了,既然遇见了,也实在不忍心,他立即请求文丑暂时将军队停下,他还想向他求点粮食分发给饥民。但文丑不管,也不会给他粮的。陈诺无奈,只好将自己队伍里的粮食分了点出来,将他们都散发给了那些饥民。 这伙饥民也不少,发出去的粮食虽然管不了什么,但多少是一些心意。那些饥民拿到事物也顾不得称谢,含着泪水把拿到手中的面饼吃了。 陈诺看到其中一对花发夫妇,看着他们因囫囵吞枣噎着了喉咙,以及眼睛里挤出的泪水,他感慨颇多。不知为何,他看到他们,眼中的他们突然变得那么的贴切,仿佛他本应该有这么一对年老的老人在家期盼着他回去。 他的脑袋剧烈的疼痛起来,左右脑霎时间一阵捉对的厮打。旁边赵雪等人都不知道陈诺是怎么了,都是吓了一跳。 不但看到这对年老夫妇,就是其他老者,他的内心也是突然起了一阵怜悯心。或许,他此刻应该怜悯的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 那么他们是谁?他们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怎么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孙儿,孙儿!” 有人在呼唤他,招着手,像是要他回家。 “不不!” 陈诺猛然睁开眼睛,他们消失了,但却又好像根本就没有来过。他们,他们到底是谁? “将军,你怎么了?文将军刚才让人来催了,让将军快些动身,不能耽搁行程。” 听到韩猛的提醒,陈诺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但他很快清醒过来,转身再与那些饥民说了几句话,顺便打听了些消息。陈诺丢下饥民,先来到了文丑跟前,向文丑说道:“文将军,末将从那些饥民口中得到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希望文将军能够引起重视。” 文丑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也不问什么,走到马匹旁边,就要踩镫上马,但被陈诺及时以手挽住。 陈诺也不怕惹恼了文丑,只是据实说道:“刚才那些饥民说,他们都是从陈留沿着白马,渡过大河逃难到这里来的。” 文丑不屑一顾的看了陈诺一眼:“这又能怎么样,能说明什么?如今难民到处都是,你还真想走一路接济一路?要是那样,我看你们不用等到阳城,早就饿死了!” “可是……” 既然文丑执意不听他的,他也没有接着说下去。 可是眼看着越是靠近黎阳了,饥民也逐渐的多了起来,陈诺心里打鼓,再也顾不得其他,扯马上去跟文丑理论:“文将军,请听我一说!别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陈留的太守可是张邈张孟卓。他治下虽然不甚富裕,但他今年的粮谷足以活一郡百姓。他就算再混蛋,也不可能眼看着治下百姓有难而不救,让百姓流离至此。 更何况,张孟卓可是有名的侠义之士,济人之所急。以他虚好名声的个性,他是绝不会放任自己治下之民往他郡乱窜而置之不理的。可如今一下子多出这么多饥民,而且他们不往别的地方跑,居然渡江而来,这其中文将军难道看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文丑冷冷一笑:“你这一路上大惊小怪的还不够吗?就连这一点小事也要掺和?陈将军,你可别忘了我们这次出来是干什么来了。我们是军人,不是什么慈善使者,可不是管什么饥民来的。” 陈诺眉头一皱,当即说道:“可文将军你别忘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百姓是我们的父母,若没有百姓种粮纳税,我们拿什么来吃?如今百姓有难了,难道可以说这些风凉话?” 陈诺一闭眼睛,“当然,这些不是我要说的,我要说的是,提醒文将军一句。文将军,你可别忘了,这里可是黎阳,乃我冀州南面之门户。若此地有失,则冀州危矣!如今黎阳突然平白的出现了这么多饥民,难道文将军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文丑一听,脸色一沉,说道:“你的意思是张邈他敢觊觎我黎阳不成?” 陈诺说道:“这也不是没有可能。想张邈他虽然身在陈留,可他势力已然触及大河而北,而黎阳不但是北上冀州的重要通道,我冀州的南门,同时也是张邈他的北门。想他若想以后不遭受冀州方面的危险,则必须控制此地,一旦锁住黎阳,张邈的陈留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文丑鼻子一哼,手中钢枪一点,吞声怒道:“他敢!” 陈诺嘿然一笑:“文将军可别忘了,现在的天下可是强者霸之,各人为了自己的利益,那可是什么也做得出来的。远的不说,就是吕布吕奉先,他本是并州刺史丁原丁建阳的干儿子,可一旦被卓说动,最后怎样?更何况,文将军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另外一件事?” 文丑眉头一皱,问他:“什么事?” 这事其实也是他最近听郭嘉说的,故而因为此事而对张邈比较敏感。 想这事文丑他未必不知道,但既然他有此一问,陈诺也只好跟他说了:“想当年袁公为盟主,主盟各路诸侯讨伐卓,时张邈就是其中一支。他当时就已经是陈留太守了,而那时袁公亦不过一郡之守(董卓所拜渤海太守),却要听他的号令,自然有点不服,难免口出狂言。 想袁公乃何许人也,岂容他放肆,只是他因为盟主身份,不想跟这厮争论。不过事后袁公跟曹孟德说起,遂有意让曹孟德替他出出这口恶气。曹孟德既不想得罪张邈,又不想得罪袁公,自然乐得做个和事老。但这事最后还是被张邈知道了,想他能不嫉恨?加上袁公新得冀州,一时无心处理黎阳之事,他便以为黎阳疏于防范,若果趁机来夺,那也不是没有可能。” 文丑沉默不语。 陈诺趁热打铁,继续说道:“而今黎阳城外来了这么些难民,而且多是从陈留而来,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张邈他的居心叵测。想黎阳城外突然增加了这么多的难民,黎阳守兵本来就少,又有处理这些事情,势必分散守军的注意力。如果贼人趁此机会杀来,敢问黎阳还能坚守得住吗?” 文丑想了想,仍是坚持己见:“虽然如此,但我们的任务并不在此。我不想因为此事袁公会怪罪我等,所以黎阳,我们不能停留。” 陈诺眼看他就要弃黎阳而走,心里不忿,赶紧道:“所谓事急从权,我等明明知道黎阳有危险,必然损及冀州整体,为什么不去救?如文将军实在不愿意,那也无妨,请文将军准许我带领本部人马协守黎阳,待黎阳危急真正解除后,末将自然会带领人马赶去阳城复命!” 文丑身旁其他诸位将军互相看着,都觉得没有这个先例,更何况正如文丑所说的那样,他们的任务不在这里,是不能乱来的,搞不好是要杀头的。 陈诺在说出这么一番话后,其实他的心里也是在打颤。 想主将文丑既然决定不在黎阳停留了,他作为文丑的部将,是绝对没有理由再做争论了。可能是陈诺骨子里的那股不舍不弃的劲,他既然决定去做的事情,那么就算再困难也要努力去实现。 文丑一时没有说话,诸将看他脸色变化莫测,也怕文丑发怒,赶紧去解劝陈诺,让陈诺不要再坚持己见了。但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文丑居然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但又吩咐陈诺,“只不过只能准许带你所部人马前往,其余各部皆不得助战,继续绕道黎阳赶赴阳城!” 诸将都以为听错了,就连陈诺也是微微一愣。既然文丑都这么说了,他怕文丑临时反悔,所以立即召集了所部人马辞别文丑出发了。 文丑在马背上目送着陈诺远去,心里嘿然一笑。 陈诺并不知道,文丑之所以答应他的请求,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袁绍在他临行前,就曾交代过他:“诺虽末将,其实帅也!” 正因为袁绍的这句话,他不得不临时改变自己反对的态度,转而支持。 既然袁绍如此看得起他,那他还真要看看陈诺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他把手一举,其余大部人马也就相继绕黎阳开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