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江山》 正文 新书感言 新书感言 新书的故事我自己推翻了三四次,最开始的构思是写冷安后代的故事,已经动笔写了不少,后来弃了,因为再写也是一个二代的故事,二代再强,也有一代的光环,网文的世界里已经太多二代的故事了,所以这次还是要讲讲一代的故事,这个一代,是真真正正的一代。 我们自己,每个人,都是一代。 大宁天成皇帝李承唐一直都想比肩大宁太祖,可是我们都知道,比较弱的那一个才会去想比肩强的那个,强的那个难道会想着比肩弱一些的那个? 长宁的故事其实有些拖沓了,我心中关于冷安的故事,是在三百万字左右就完结,可是后来又开始冒出来乱七八糟的想法,这就让长宁后期变得杂乱无章,这是我的过错,我诚恳的向大家道歉。 如果你们不原谅的话,那我自罚三杯。 新书筹备了更久的时间,非常认真的整理了全部的故事线,从开始到结束,都已经整理的清清楚楚,这样就会避免长宁后期的惊雷......天塌地陷紫金锤。 我是从十一个月前开始构思新书的,抽空就整理时间线故事线,不敢再有懈怠,有一个读者朋友说,书写的不好,是对读者的亵渎,这话是金句是至理名言,当永记。 我们在长宁的故事里看到了大宁的繁华和昌盛,现在我们来看看大宁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我们来看看这个人,大宁初代。 真心感谢每一位读者,可是真心没办法用言语表达出来,那就用更新吧。 五月十五,咱们爆更。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楔子 听说城里大户刘家长辈大寿请了一个戏班子来,要在刘家大院门口唱戏三天,城中百姓皆可去听,戏楼戏院这种地方寻常百姓去不起,有免费的大戏听,消息一放出来,不少百姓就开始预备着那天早点去在刘家大院外边抢个好地方。 那天一早刘家大院门外的空地上就挤满了人,大戏台上空荡荡,众人翘首以待,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还是没人登台,心急的人开始骂骂咧咧说刘家骗人。 又半个时辰,刘家的管事一脸歉然的登上大戏台,朝着百姓们拱手道:“实在抱歉,刚刚衙门里派人来送信,请的戏班子在城外被歹人劫走,今日这戏应该是唱不成了。” 百姓们一片哗然,城外流寇越来越多,天下也越来越不太平,连戏班子都不放过的歹人着实让人恨。 就在众人怏怏散去的时候,一个十来岁的毛头小子爬上高高的戏台,清了清嗓子说道:“什么戏我都会,不如这份银子让我赚了?” 一个大汉讥笑道:“你个上下没毛的臭小子会个屁。” 小小少年也不辩驳,把背着的巨大背囊打开,取出一样一样的乐器,百宝囊一样,鼓乐笙箫全都有,摆好了之后先来了一段清唱,虽然嗓音稚嫩可字正腔圆,唱了几句之后他又把所有乐器都试了一遍,居然样样皆通。 “我只要你们请戏班子的三成的银子,我自己唱,自己拉弦儿,你们还可以点曲儿,点什么我唱什么,刘老爷大寿的日子,总得热闹热闹不是?” 管事的还没说话,之前讥讽他的那大汉又哼了一声:”野小子想钱想疯了心吧,我看八成是个骗子,说不定还有同伙,要我说,把他轰下去,刘家大老爷还不如撒些铜钱给大家伙儿,都乐呵。“ 少年叹了口气:“原来想钱想疯了心的人是你啊。” 大汉一怒:“信不信我打死你?” 少年笑道:“一会儿你走的时候带着我,你去哪儿我跟去哪儿?” 大汉道:“你还想讹我?” “不是,你火气这么大,不定什么时候气死了呢,我唢呐吹的贼好,谁听了谁都想躺好的那种,能送送你,给你半价。” 不等那大汉发飙,少年大声说道:“借此机会我多说两句,诸位父老乡亲家里有什么婚丧嫁娶的事都找我哈,白事笙箫唢呐孝子替哭,红事敲锣打鼓撒花祝酒,头一回九折第二回半价,我叫李丢丢儿,什么事都会一丢丢儿的李丢丢儿。” 被他奚落了的大汉红着脸上去要揍他,李丢丢儿后退一步,从那背囊里又拿出来两个空碗摆好:“你等下!” 大汉一愣:“你要干嘛?” 李丢丢摆好碗站直了身子,大声喊道:“他要揍我了!现在有人下注吗?买我赢的放左边碗里,买他赢的放右边碗里,买中了庄家包赔。” 大汉懵了吧唧的看着他,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丢丢儿问:“你揍不揍?你不揍别拦着我赚钱。” 他看向百姓们:“正经的戏不要赏钱,不正经的戏没赏钱不唱,赏钱多了,你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 他嬉皮笑脸看着开朗,可心里却有些孤独,十来岁孩子的孤独只有自己知道,说出来也没人信,他也就不说。 他深呼吸,在心里告诉自己,李丢丢儿,再坚持,再坚持,马上就要攒够钱给师父买房子了。 ...... ...... 【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章 凡事皆有度 家积贫则苦,国积贫则弱,家苦国弱,民何以生? 盛世文明兴,乱世野蛮起,好在这中原大国已经兴盛了几百年,纵然现在看起来有些像个庞大的空皮囊也一样没有多少外人敢来主动招惹,可祸不从外入而从内乱,百姓们总得吃口饭。 很多人都其实没想明白,觉得为非作歹皆是凶,为钱财成凶徒的最多算是小凶,小凶害人,为吃口饭成凶徒的是大凶,大凶乱世。 前阵子永清县被一伙流寇攻破,县衙都被烧了,本就余粮不多的府库像是被什么巨兽的舌头舔了一下似的,连个渣子都没剩下,洗劫一空,别说府库空了,地皮都被刮掉了一层。 永清县隶属幽州,幽州名义上隶属冀州,天下十三州,冀州最乱。 府库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童在里边转悠了好一会儿,然后幽幽的叹了口气:“比我脸还干净。” 想起来自己脸上应该干净不到哪儿去,自言自语的又加了一句:“比我屁股还干净......屁股比脸干净,什么世道。” 县城被攻破之前,城中富户得到消息早就已经先逃了,他们有车马有去处,所以还算平安,可城中大部分百姓逃无可逃,一场贼兵带来的灾祸远大于天灾,不知多少家破人亡,要么被杀要么也成为流寇一员,所以流寇的队伍会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这个看起来十来岁的小道童揉了揉肚子,已经饿了快两天,两天之前遇到了一队举家迁往冀州的大户,看到他们师徒二人便请过来算卦,小道人的师父以五备钱起卦,算出来这这一户人家有大前程,尤其是这家中的少爷将来定能飞黄腾达,只需一路往西北方向走,必会遇到贵人。 大户的家主听了开心,于是给了不少卦钱,可是钱买不到食物这就有些难过了,路上遇不到什么卖饭的,好在跟那大户人家要了几个饼。 话说起来这师徒二人应该是不缺钱,反正小道童是这么想的,他师父是幽州七县都小有名气的道人,便是遇到了流寇也不会伤他,老道人道号长眉,大半辈子游走在七县境内,说不上乐善好施算是乐于助人,所以名声响亮备受尊敬。 小道童有时候觉得好笑,师父那样抠门到了骨子里的人也会被人尊敬,人啊真是复杂,这乱世钱不如粮,可他师父对钱简直看的比命都重要。 他出了府库,看到师父正在艰难的把一具一具的尸体搬到空地上,已经搬了有几十具,城中到处都是尸体,至少有上千,老道人本就饿的没力气,搬了几十具就已经再也搬不动了。 他靠着墙休息了一会儿,往四周踅摸想找个趁手的东西,城中连个铁器都找不到,别说铁锹镰刀这样的农具,就是铁锅铁壶也什么都剩不下,流寇会把所有铁器都带走打造兵器甲胄用。 没奈何,老道人捡了一块瓦片在空地上开始挖坑,小道人跑过去,也捡了一块瓦片一起挖,两个人饿的前胸贴后背,可还坚持着。 “师父,太多了,我们埋不过来。” “不用都埋。” “师父,不用都埋,岂不是不公平?那还不如都不埋。” “傻子,以最大的力量做自己觉得该做的事,就是不亏心,我们能埋这几十个人已经是极限,不亏心了,为了行善而把自己累死了,也一样是作恶。” 一老一小两个道人挖一会儿歇一会儿,就这样断断续续挖了能有将近两个时辰才把坑挖好,他们俩靠在坑边上连喘息的力气都没了,好像一闭眼就能睡过去,老道人歇了一会儿后见徒弟闭着眼睛休息,他艰难的抬起手从怀里摸出来一块干硬干硬的饼子,掰了一大半准备给徒弟,把剩下的一小半又掰了一半,在这一小半的一小半上咬了一小口,却装作吃了满嘴腮帮子都鼓起来的样子,用肩膀撞了撞小道童:“你的。” 小道童看了看那大半块饼:“师父你哪儿来的吃的?” “大前天我跟那家人要吃的,对你说要了四张饼子一人两张,巴掌大的饼子你一顿就吃完了,但我其实是要了五张,自己偷偷藏了一张。” 小道童哼了一声:“连我都骗!” 他把饼子接过来,看了看师父手里那小小的一块:“师父你的太少了。” 老道人笑道:“我都吃了一会儿了,快吃饱了才叫你。” 小道人叹了口气:“又骗了我。” 他把饼子揣进怀里:“先去撒个尿。” 一会儿回来,嘴里叼着只剩下一丢丢的饼子:“师父师父,我看到大街上有人,好像是几个书生,背着行囊,走路很急,马上就要到咱们这边了。” 老道人嗯了一声:“三年大考,这些学子怕是要赶路去大兴城。” 大兴城是国都,距离这数千里远,一路走过去天知道要走多久,还要看运气好还是运气差,运气差了遇到流寇估计着活下来都难,然而这些寒门学子又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拼这一把,拼成功了,以后就能吃朝廷俸禄,拼败了......三年之后再拼就是了,拼到白发苍苍的也不是没有。 老道人把那一点饼子吃了,狠狠灌了几口水,肚子里暖和了些恢复几分气力,开始把尸体拖进坑里,就在这时候那几个书生经过,几个人脸色都白的没有血色,城里的惨像他们看到了,骨子里都在害怕。 “道长。” 其中一个书生好奇的问:“外面还有那么多尸体,你怎么不都埋了?” 老道人回头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另外一个书生哼了一声道:“装模作样,大概是求虚名之人,好歹埋几个人就能出去逢人炫耀,还要让人对他感恩戴德,这什么世道。” 其他两个人听到这话也是一脸愤懑,还有一个嘀咕了一句:“也不怕遭报应!” 小道童听了来气,本想骂几句,又觉得那样浪费力气,于是皱眉,然后叹了口气:“可惜了。” 长眉道人也跟着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最先说话的书生忍不住问:“可惜什么?” 老道人没说话,小道童摇头道:“可惜了,你们四个人一起去赶考,可惜只有一人......” 小道童看向老道人:“师父,我修行不够,可是看错了?” 老道人摇头:“没看错,确实只有一人。” 这一下那四个人全都急了,其中一人大步走到老道人面前:“你这贼道人,胡说八道什么!” “我道号长眉,从不胡说八道。” 老道人看着那人的眼睛说话,那人听到长眉两个字后眼睛立刻就亮了:“原来是长眉真人,刚刚真是得罪了,真人,你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老道人摇头不语。 那书生咬了咬牙,摘下来钱袋,从里边数了几个制钱出来:“不让你白说。” 老道人看到钱眼睛也亮了,虽然那几个制钱连一个烧饼都买不了,他立刻把制钱接过来掂量了一下,放进怀里后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们四个人学识相当,而且经常聚在一起互相求教,所以不只是学识相当连想法也都差不多,以你们四人的本事想要考取功名都不难,奈何你们同出一处,答卷的时候连答案都会相差无几,按照朝廷不成文的规矩,不可能在同一地选四人,所以只能择优选一人。” 那四个人听到这番话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有人快步走到老道人面前:“真人,可有破解?” 老道人看了看他的手,那书生立刻反应过来,也取了几个制钱递给老道人,老道人把钱收起来后说道:“简单,只需要证明你们四个不是同一地的人即可。” 那四个人围过来,其中一人道:“真人,我们的籍贯都有记录,乃是幽州学府开具,上面可是有官印的,我们怎么可能证明的了四人不是出自同一个地方,还有路引呢!” “唉,确实难办。” 老道人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你们四人都是治国之才,若是都能入仕也算是造福百姓了,我......反正已经很老了也无惧天谴,就豁出去性命帮你们一把。” 他打开行囊,从里边取出来一些东西一样一样摆好。 “我可以帮你们伪造学凭路引,足可以假乱真,官印绝看不出错处,这事真的是要遭天谴,若非为天下苍生我也不会冒这样凶险,我看破红尘不求长寿只求心安,一份只需五两银子。”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小道童差一点没憋住。 其中一人道:“我们......哪里拿得出来五两银子,就算拿得出来,也所剩无几,如何还能走到大兴城?” 小道童拉了拉他衣袖:“你还价啊,你还价试试,我师父人心善,可好还价了。” 那人脸色一喜:“真人,能不能便宜些?” 老道人为难:“那是遭天谴啊。” 另外一人试探着说道:“真人帮了我们,你说是造福苍生,既然如此当有福报,所以可抵天谴。” 他说这话都没底气,人在乱世,更信神佛。 老道人倒是眼前一亮:“你这么说也不是没道理,那就给你们便宜些......一人一两银子,就收你们个成本价好了。” 那四个人顿时开心起来,每个人取出一两银子递给老道人,老道人一脸清正:“我不沾染黄白之物,这些银子也要用于救世济民,你交给我徒弟收下吧。” 小道童把银子收了,老道人随即开始制作假的学凭路引,快的让人难以置信,用的还是那四个人的封皮,里边的纸张却换了,然后取出来四方印章,啪啪啪啪在每一份假的学凭上盖了一下,那四个人分别接过去一份,仔细辨认,真的难分真伪。 老道人又交代了几句切不可泄露出去之类的话,那四个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小道童好奇:“师父,你怎么知道他们四个学识差不多,而且想法也差不多?” “这世道。” 老道人伸手把那四两银子拿过来揣进自己怀里,继续埋尸体,一边埋一边说道:“文人相轻,他们看不上的人不会去拉过来,看不上他们的,他们又巴结不上,所以这四个人必是臭味相投,若不能互相吹捧怎么可能凑到一起,人啊就是这样,看不起不如你的,又融不进高一层的圈子里......” 小道人又问:“师父,他们真的能有人入仕?” “入个屁。” 老道人哼了一声:“傻成这样,又没钱,能入仕?” 小道人嘿嘿笑了笑:“那骗少了,应该每个人要二两银子。” 老道人摇头:“他们手里没几个钱,一人取一两,是因为他们心术不正,取得多了就是我心术不正。” 他看向小道人:“李丢丢儿,你记住,凡事皆有度。”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章 贪财 “师父,你饿不饿?” 小道童李丢丢儿问他师父长眉道人,长眉道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皮,摇头:“不饿。” 李叱从怀里变戏法似的翻出来大半块饼:“唔,那我自己吃。” 老道人一怔:“你哪里来的饼?” 李叱撇嘴道:“就你会藏?” 他把饼掰开,仔细对比了一下,确定差不多大小,然后递给老道人一块:“都说过了要公平才行,像我这样学不会?你年纪那么大了,万一把你饿坏了嗝屁在半路上,我怎么办。” 老道人把饼接过来,看着那饼叹了口气:“你不饿吗?这是昨天我给你的。” “饿啊,不过我减肥。” 李丢丢儿耸了耸肩膀:“减肥是很需要毅力的一件事,这个世界上多半的减肥不成功都是因为毅力达不到,我不一样,我是没那条件不成功。” 老道人看了看李丢丢儿那瘦瘦的样子:“你?减肥干嘛?” “减肥好看啊。” “好看干嘛?” “万一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非我不嫁呢!” “呃......” 老道人啃着半张饼往前走,苦笑着摇头:“跟着我你也算是受尽苦难,连顿像样的饭菜都没有吃过。” 李丢丢儿好奇:“那你不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吗?” “为什么良心过意不去?” “师父啊,你包包里都是钱,为什么就不打算请我好好吃一顿吗?咱们往前走,万一遇到有餐馆的地方你请我吃点好的。” “花钱?” 老道人哼了一声:“门儿都没有。” 李丢丢儿像是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钱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 老道人拍了拍背囊:“你还小,你不懂,你还不明白钱都能买来什么,在你看来钱只能买来好吃的东西,漂亮的衣服,你还没有到理解钱真正用处的年纪,钱啊,能买命。” “买命?” 小李丢丢儿确实还没到理解这些的年纪,他师父说钱能买命,他能想到的也仅仅是买来别人的命,这世道有多少人想钱想疯了,只要有足够的钱就能买来他们的命,让他们去做什么都行,杀人,放火...... 所以在小李丢丢儿看来,钱不是什么好东西,所有的美好也不过是能买来美食和新衣服罢了。 “对,买命。” 老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买命,人就不一样了。” 小李丢丢儿问:“师父,你要买谁的命?” 老道人楞了一下,然后醒悟过来小徒弟对自己的话应该是误解了,所以笑了笑道:“说了你也不懂。” “不懂才问你啊,你是师父,师父是授业解惑之人,所以你得教我。” “买你的命。” 老道人在小李丢丢儿脑壳上敲了一下。 小李丢丢儿揉了揉脑袋:“买我的命?那还不容易?烧鸡烧鸭烧子鹅,卤煮火烧炖豆腐,这些都是我命啊......” 老道人看到他居然一边说一边流口水了,所以笑起来:“出息!” 他问小李叱:“徒弟,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理想?” 小李丢丢儿认真回答:“刚才我都说了啊。” 老道人噗嗤一声笑了:“果然没出息。”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买命啊......其实没那么难,银子够了就行,也快够了。” 小李丢丢儿不理解,想着反正师父不是真的想要自己的命,他只是好奇这一路走过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这些年师父一直都在幽州七县范围内来回走,很少去幽州。 师父说幽州那边不能多去,那边繁华锦绣,城里的富人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小李丢丢儿看多了不好,七县百姓活的都差不多,多看看百姓活的怎么样,将来有用。 可昨天师父说不在幽州七县继续逛荡了,要带他去一个很大很大的城,他以为是幽州,可他记得师父说过幽州在北边,而他们是往西南方向走。 “师父,咱们到底去哪儿?” “冀州。” “冀州?” 小李丢丢儿只听过冀州的名字,脑海里对于大城的印象和概念也大概就是幽州那个样子,所以他问:“和幽州一样?” “比幽州大多了。” “为什么去冀州?” “冀州有你的命。” “师父你是在冀州把我捡来的?” “不是。” “那你为什么说冀州有我的命......” “傻孩子。” 老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从没有瞒过你,你不是我的孩子,是我捡来的。” 小李丢丢儿笑道:“我相信你是我捡来的......我呸,我是你捡来的,你这样的怎么可能有女人,哪个女人能看得上你!” 老道人在他脑壳上又敲了一下,像是回忆起来什么,嘴角带着笑。 “十来年前我在方城县骗钱......呸,在方城县布道的时候,正赶上一场瘟疫,死的人太多了,你爹娘都是瘟疫死的,当时大概人们觉得你也一定会被瘟疫上身,所以把你和你一家人的尸体一块扔到了城外,城外有个乱坟岗,人们不懂瘟疫而死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我想着,总得有人去做,于是雇了一辆车,拉了一车石灰,带了一把锄头就出城去了,结果你居然命那么硬,死人堆里嗷嗷大哭,我把尸体掩埋了用石灰覆盖,然后带着你走,那时候觉得反正我大概也是要被瘟疫上身的,你也一样,一老一少死在一块也有个伴儿。” 他看向小李丢丢儿,眼神里都是溺爱:“可咱们爷儿俩都特娘的命大。” 老道人莫名其妙的自豪起来:“你这名字也是我取的,只知道你家里姓李,所以就给你取名李丢丢儿,名字取的轻一些,命就长一些,等到了冀州我办完了大事,得正经给你改个名字了,我也想好了,就叫李叱,叱咤风云的咤,呸,叱。” “呸。” 小李丢丢儿笑道:“肚子里饿的连个屁都没有,屁都没法在我肚子里叱咤风云,我还能在这世上叱咤风云?” “我就那么一说,你当真干嘛?但是到了冀州,一个正经名字很重要。” 老道人耸了耸肩膀:“你呀,好好活着就行。” 他再一次下意识的摸了摸背后的背囊,钱袋子在背囊里,鼓鼓囊囊的,攒了好几年的钱了,算起来真的快够了,只要攒够了钱就能给这臭小子买来不一样的命运,可他当然不会和这臭小子解释什么,让他懂那么多干嘛,疼他就是了。 一老一少顺着官道往前走,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一个人都没有遇到,这七县流寇横行,老百姓们要么逃难去了要么死了,要么成了流寇的一员,他们在不是流寇的时候痛恨流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可是他们成了流寇之后也一样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人啊,真他娘的复杂,还善变。 “师父?” “嗯?” “我又饿了。” “喝水。” “唔......” 小李丢丢儿喝了口水,抬起头看了看前方,正是午后,阳光太晒,所以世界好像都变得扭曲起来,隐隐约约的他依稀看到前边有什么东西从扭曲的空间里钻出来,吓了一跳。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他师父拉到了一边,紧跟着就听到一阵闷雷般的声音贴着地面过来,老道人伸手压住小李丢丢儿的脑袋让他低头,然后老道人双手合十也低下头,官道上一队身穿甲胄的骑兵呼啸而过,那战马带起来的风声犹如龙吟。 骑兵经过的时候看到他们俩这面黄肌瘦邋里邋遢的样子都笑起来,而马蹄子带起来的尘烟则让他们两个看起来更狼狈。 “这世道不对。” 一匹战马在两个人身前停下来,马背上一个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穿着好精致好漂亮的叶甲,勒住战马的时候身上的甲胄响起来好像是天籁之声。 年轻认皱眉看着他们,像是有些心疼。 “道人盛世清修,乱世才出来济民,这两个道人都快饿死了,还怎么济民?” 他伸手:“把干粮给我!” 身边的亲兵将包裹摘下来递给他,他俯身把包裹扔在小李丢丢儿的脚边:“拿去吃吧,吃饱了就走,回你们的道观去清修,你们入世行走也救不了人,病的不是人,而是这个世道,这病你们道人医不了,还不如多在道观里念几篇道经为大楚祈福。” 老道人连忙垂首道:“为大楚祈福,也为恩施者祈福,请问上官叫什么名字,回去我会为你请长明灯。” “不用了。” 年轻人笑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长明灯就免了吧,从军者,沙场生死无常......不过,你倒是可以给我的队伍请一盏长明灯,我叫罗境,幽州将军罗耿帐下校尉,你们回去之后为我幽州燕云铁骑点长明灯,为我铁骑荡平流寇祈福!” 老道人点头:“记下了,多谢恩施。” 年轻人大笑:“这个世道,能记住恩施的人可不多了。” 老道人犹豫了一下:“请问......” “什么?” “我能为你卜一卦吗?” “我从不信鬼神,何必卜卦,你......为何要为我卜卦?” 罗境好奇的问了一句。 老道人有些不好意思偏偏还有些理所当然的说道:“毕竟直接要钱不太好。” 罗境愣住片刻,哈哈大笑:“原来是个贪财的家伙,我还以为你是个德行高深的道人呢,想要钱?我出门从不带钱,你找别人去要吧。” 他一打马:“驾!” 那匹通体血红的战马嘶鸣一声,发力狂奔出去,数百名骑兵也跟着加速,蹄声如雷,气势如虹。 看他走了,老道人叹了口气:“家境那么好都不舍得给些钱,真抠。” “他是谁啊?” 小李丢丢儿问了一句,然后又加了一句:“好威风!” “他刚刚不是提到幽州将军罗耿了吗?那是他老子,他就是那个号称北境无敌的少年将军罗境,闻名不如见面......面相不好。” 小李丢丢儿问:“何处不好?” “气盛必有血光灾。” 老道人叹了口气,把那一包干粮捡起来:“不是饿了吗?吃!” 他看向骑兵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后问小李叱:“羡慕他吗?” 小李丢丢儿点头:“羡慕啊。” 老道人嗯了一声:“咱们走吧,一边羡慕一边吃。” ...... ...... 【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章 多聊聊 李丢丢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在他眼里,师父绝对不是个正经道人,可是在幽州七县来来回回这些年他看到了百姓们对师父的尊敬,哪怕就是那些流寇看到了师父也不会为难,他想不明白。 “师父。” “嗯?” “为什么流寇杀人如麻,但是你就敢背着那么多银子铜钱的到处走,你不怕流寇?” “不怕,也怕。”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解释道:“你还小,有些话对你说了你也不会理解,但是你可以记下来......人是会变的,很善变,盛世的时候,人心信仰不管是什么,道门也好佛门也罢,归根结底信仰的是朝廷,朝廷是人心稳不稳的根本,可是到了乱世,人心不信仰朝廷了,那就只能信仰神佛,哪怕是对鬼怪的敬畏也强于对朝廷的敬畏。” 小李丢丢确实不是很理解这些话,但是都记下了,师父说的终究不会有错。 “那些流寇敢杀官却不动我们这样游走的道人,是怕遭报应,他们做着坏事,还想着因为没杀一个道人就能积德,你说人心险恶不险恶?” 李丢丢摇头:“不懂。” 师父笑了笑:“不懂就不懂吧。” 师父抬起头看了看,远处一座大城已经有了轮廓,那就是他们要到的地方,冀州。 大楚江山天下九州,九州之一的冀州位于中原北部,冀州下属又有十九州,幽州是最北边的州府,幽州往北就是燕云山,燕云山再往北就是敌国。 “师父,我们来冀州做什么?” 李丢丢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这次他师父没有再说什么关于买命的话,而是语气中满是希望的说道:“师父在冀州有一位故交好友,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变,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这次来是求他帮师父办件事。” 长眉道人说完之后下意识拍了拍背后的包裹,那包裹里是他这些年来的积蓄。 城门口的盘查并不严密,他师父虽然很不舍,可还是给负责检查城门口进出百姓的队正递过去一块碎银子,并且说了几句漂亮的恭维话,老道人口吐莲花鬼都能哄乐了更何况是个见钱眼开的队正。 半个时辰后,李丢丢跟他师父一路走一路打听着到了一座高宅大院的人家外边,他师父让他在门口等着,自己走到门外,看他师父神情格外严肃,还特意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那身衣服看起来脏的已经不能再脏一些,皱皱巴巴疙疙瘩瘩。 敲了敲门,师父后退两步在那等着,不多时有个老者把门打开,眯着眼睛看了看他师父,然后摇头:“道长,这里没有什么需要用到你的地方,你还是去别家问问吧。” 长眉道人从怀里取出来一个信封,已经发黄,不知年月,他双手把信封递过去:“劳烦禀告主簿大人,就说故交长眉求见。” 这里是冀州州府衙门粮政主簿周怀礼周大人的家。 也不知道为什么老人楞了一下,用怜悯的眼神看了长眉道人一眼:“你应该还不知道大人已经卸任了吧?大人在位的时候,每年都有不少这个亲戚那个友人的过来蹭喝蹭喝,你来晚了。” 长眉真的不知道周怀礼已经卸任,脸色一急:“还请你通禀一声,我不是来蹭吃蹭喝的,我是有要紧事。” “罢了。” 看门的老人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问问老爷。” 长眉道人连忙道谢,俯身一拜,小李丢丢站在不远处看着师父求人的样子心里莫名的很疼,心里想着若是以后有本事了,可不让师父这样去说好话,只为了见人一面。“师父,主簿大人是很大的官吗?” 李丢丢走到师父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嘘......” 长眉道人示意他别多嘴,然后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道:“主簿大人虽然不是多大的官,可他是师父认识的最大的官了,我要想帮你买命,只能求他。” “师父为什么总说要帮我买命?” “因为师父可不想让你一直跟着我过像个要饭花子一样的生活,你聪明,也好学,师父这些年一直在攒钱就是想给你换个方式活着,冀州四页书院名气很大,如果你能进入四页书院读书的话,将来学成,你就能到官府里谋职,哪怕是在官府做个账房,也是体体面面的日子,况且四页书院出来的弟子,又怎么可能做个账房先生。” “我不!” 李丢丢终于知道师父说的买命是什么意思了,师父曾经有意无意的提到过好几次四页书院,说四页书院的院长是天下闻名的大儒高少为,便是朝廷里一些位高权重之人也是高少为的学生。 冀州节度使那是多大的官,封疆大吏,也是高少为的学生。 长眉听到李丢丢说我不两个字,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你这孩子,不许胡说。” “我没有胡说,我若是进了什么四页书院,师父怎么办?” “我?” 长眉道人努力的笑了笑:“你这个小累赘不跟着我,指不定我的日子过的有多逍遥,不用再为你攒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觉得没有你我活不下去?没有你拖累我,我会活的很潇洒自在。” 李丢丢眼睛湿了起来:“师父是说我是累赘吗?” 长眉道人咬了咬牙:“是,你就是我的累赘,这些年要不是带着你,我至于过的这么辛苦?” 李丢丢也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在这时候那看门的老人出来,笑呵呵的说道:“我家老爷请你们进去,你们跺跺脚,别带了尘土进客厅。” 不多时,一老一少在那看门老人的引领下进了院子,正房门口,看起来两鬓花白的周怀礼站在那等着,看到长眉道人之后连忙走下台阶:“我的老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风尘仆仆的来了。” 李丢丢在心里却哼了一声,心说这般装模作样,真要是当我师父是老哥哥,难道不应该亲自出门接一下? 周怀礼拉着长眉道人的手进了客厅,吩咐下人泡茶,等问明了长眉的来意之后,周怀礼显然为难起来。 “老哥哥,我已经卸任两年有余,几乎不与官府的人走动,以往还能有机会见到高先生,可是这两年来我深居简出,确实......确实帮不上忙,老哥哥,你听我一句劝,四页书院,每年只招收五十名弟子,皆出自名门,你......” 后边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想着长眉自己应该可以意会。 “这些年我东奔西走的,没有忘记当年你和我提过,你最爱嵩明先生的字。” 长眉道人打开包裹,从里边取出来一个卷轴:“这是嵩明先生的真迹,我用了九年的时间才找到。” 听到这句话周怀礼的眼睛都亮了:“嵩明先生的真迹?” 他兴奋的手都有些发抖。 嵩明先生是两百多年前的大楚名士,书法上来说,他的字流传下来的每一篇都价值不菲,甚至不可用金钱衡量,对于爱字的人来说,一副嵩明先生的真迹是无价之宝。 周怀礼没敢直接打开卷轴,而是先净了手,然后才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打开,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一个好色之徒正在缓缓解开女人的衣服。 心不知道为什么,李丢丢觉得这个人很虚伪,他不喜欢。 “真迹啊,真的是嵩明先生的真迹啊。” 周怀礼激动的竟是眼睛里有了淡淡泪花。 李丢丢见过那副字帖,闲来没事也蹲在地上学着上面的字体写着玩,师父看过,说有七分传神,他倒是不觉得那字有什么好看的。 “那个......” 周怀礼眼睛盯着字帖挪不开,却招手吩咐了一声:“快给我的老哥哥准备饭菜,他一定是饿坏了。” 李丢丢在心里又狠狠的哼了一声。 所以吃的时候一点都没留面子。 半个时辰之后,长眉道人拉着李丢丢的手从周府出来,他脸上带着笑意,周怀礼留下了字帖,也留下了他积攒了数年的钱财,说答应走动走动。 “他说不定会贪了你的钱。” 李丢对看向师父:“你看他那眉眼!” “不许胡说。” 长眉道人瞪了李丢丢一眼:“别把人心想的那么坏。” 周府书房的灯烛亮了整整一夜,周怀礼看着这字帖一夜没睡,挪不开眼睛,对他来说,这字帖就是稀世珍宝,越看越喜欢,喜欢的极了就能当做是自己的命。 第二天上午,周怀礼梳洗更衣,上了马车离开。 四页书院门外,周怀礼等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被请进去,说是高先生刚刚授课结束,在书房等着他了,他像个小学生一样,带着敬畏之心走进高少为的书房。 高少为看起来已经有六十岁左右,精神倒是很好,只是有些不怎么在意的样子,以他的身份,能见见周怀礼确实也算是给了面子。 “先生。” 周怀礼先是俯身一拜。 “怀礼兄,我一会儿还要赶去节度使大人府里,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就直说。” “是是是。” 周怀礼把随身带来的包裹打开,里边是一个精致的木盒,他将木盒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缓缓拉开:“得了一幅嵩明先生的真迹,是那篇登雀台贴......” 他的话还没说完,高少为的眼睛就亮了:“嗯?果真?!” “果真!” 周怀礼将字帖取出来递给高少为,高少为将字帖打开后的表情和昨天周怀礼一模一样。 “先生。” 周怀礼清了清嗓子:“我......我有一位世侄......” 他的话没说完高少为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想来书院?明日带过来我看看,正巧了,明天有几个孩子也会过来,我一并看看,择优留取。” “是是是......” 周怀礼连忙俯身一拜:“多谢先生。” 高少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字帖:“这登雀台贴......” 周怀礼道:“先生留下观摩,我可不是送予先生,是暂存先生这里以供先生观摩,先生想观摩多久都可以,都可以的。” 高少为顿时笑了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你的,我就留下仔细观摩几日,回头让人给你送回去。” “好好好。” 周怀礼俯身再次拜了拜:“那先生忙着,我先告辞了。” 高少为眼睛没有离开字帖,却招了招手:“来人,准备些酒菜,我与怀礼兄已经许久未见,要多聊聊才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章 读书比较容易 第二天一早,长眉道人就带着李丢丢到了周怀礼的家门口等着,一路上走过来对李丢丢千叮咛万嘱咐,如果一会儿见到了鼎鼎大名的高先生千万不要失礼,把他那些屁话都收一收,别放肆。 李丢丢看起来脸色并不好看,他不想去什么四页书院,他只想陪着师父。 “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不要不要。” 长眉道人一摆手:“好不容易有机会把你送出去。” 李丢丢问:“那师父你会离开冀州吗?” “那......” 长眉道人仔细想了想,摇头:“那倒也不会,冀州有一座无为观,观主与我也是故交,我把你送到书院后,我就去道观里挂名,你过你的好日子,我过我的好日子。” “噢......” 李丢丢低下头,好一会儿后努力挤出来笑脸:“师父你看,你平日里还得需要我照顾呢,烧水洗脚什么的,离开我你会不适应的。” “道观里自然有人为我烧水,我辈分高。” “师父,我能帮你给人看相啊,你看,我们之前配合的多好,天衣无缝。” “骗人不是长久计,我以后都不会再骗人了,你以后也不要骗人了。” “噢......” “师父,我......” “不要再说了!” 长眉道人语气陡然重了起来,他盯着李丢丢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能不能长点志气?你要是学成了,将来有本事了,养我不好吗?” “啊?” 之前师父都说不要他了,现在忽然说到让他学成养着师父,李丢丢忽然就有了些心动。 “四页书院学成之后,真的会有好前程?” “当然,四页书院高先生在整个大楚都称得上文人翘楚,他教出来的弟子人才济济,冀州节度使曾大人就是高先生的弟子,你说厉害不厉害?我不指望你做节度使,你能有个正经身份就行了。” 长眉道人缓和了一下语气:“师父希望你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好。” 李丢丢使劲儿点了点头:“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四页书院。 李丢丢被周怀礼带进门后眼睛就不够用了,书院很大,亭台楼阁,到处都漂亮,最主要的是这里的弟子们一个个看起来都那么干净那么精致,穿着月白色的院服或是结伴而行,或是树下读书,和城外那流民遍野相比,这里好像是仙境一样,李丢丢甚至生出来一种错觉,这地方不在人间。 “一会儿你要记住,不要怯场,高先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也不要胡言乱语,高先生不喜欢人没规矩。” 周怀礼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与你同来见高先生的,一位是冀州军务佥事的长孙,姓孙,一位是冀州府同知大人的儿子,姓刘,一位是冀州府水务司司座大人的孙子,姓张,他们三个......” 周怀礼看了看李丢丢,叹了口气:“罢了,你尽力而为就是。” 走了几步他又问:“你师父都教过你什么?” “读书写字,五行八卦,测字算命......” “行了行了不要说了。” 周怀礼仰天长叹:“可惜了那一篇登雀台贴。” 小李丢丢声音很小的自言自语的说道:“还有药术,针灸,剑技......我师父可厉害。” “你师父再厉害还不是要把你送到四页书院?” 李丢丢不喜欢这个叫周怀礼的人,可是师父说过人家既然是帮忙,你就不能摆个臭脸子给人家看,可是周怀礼说他师父他就不爱听。 “如果我师父有高少为的身份呢?” 他问周怀礼:“那我师父还需要求人吗?我师父未必不如高少为,只是出身不由人。” 周怀礼脚步一停,侧头板着脸对李丢丢说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你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李丢丢张了张嘴,忍了。 周怀礼伸手往四页书院的大门方向指了指:“如果不是你师父当年帮过我,我会撇开自己的脸面不要来帮你求人情?你如果不满意可以扭头就滚,要么你就闭嘴。” 李丢丢选择闭嘴,十来岁的孩子在心里告诉自己,将来有一天如果自己出人头地,就让师父扬眉吐气。 他跟在周怀礼身后一直走到书院里边,那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名闻天下的大儒高少为就住在这,周怀礼让李丢丢在这等着,他自己先进去,说话的时候声音冷冰冰的好像要打人似的。 周怀礼进了书房之后看到其他人还没来松了口气,笑着俯身一拜:“先生,我把孩子领来了。” “你们且等一会儿,等人都到了我再考核他们。” 高少为起身道:“来,先坐下说话。” 周怀礼却没有坐下,依然俯着身子很谦卑的说道:“先生,这个孩子孤苦,性子野,说话没大没小没什么分寸,但是孩子机灵,而且学了很多东西,如果一会儿稍有得罪冒犯,还请先生多包涵。” 高少为看了他一眼:“确实是你的故人之子?” “算是吧。” 周怀礼道:“那年我从永清县调到冀州任职,半路上内人染了病奄奄一息,是这孩子的师父救了内人,并且一路护送到冀州,这孩子是我那位故交好友捡来的孤儿,友人把他当自己孩子一样看待。” 高少为叹道:“嵩明先生的登雀台贴也是你那位故友送你的吧,你为了这孩子把字帖送到我这里来了。” 周怀礼道:“先生,禅宗的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孩子眼睛里有灵气,又肯吃苦好学,他师父救了他一命是胜造七级浮屠,那改人一命呢?先生就是他的改命之人,先生是所有书院弟子的改命之人。” 高少为沉思片刻,点了点头:“若他确实是可造之材,我不管他出身,自会留下他在书院,若他不堪造就......罢了,我也留他在书院做个杂役,总好过风餐露宿。” 周怀礼再次俯身一拜:“多谢先生。” 不多时,那几位出身不凡的孩子也陆续到了书院,一共四人,李丢丢年纪最小,年纪最大的是孙如恭,在四个人中,他家世最好,毕竟他爷爷可是正经的四品官,张肖麟比李丢丢高半个头还多,应该是习武有一阵子了,看着颇为健壮,刘胜英和李丢丢个子差不多,三个孩子衣着光鲜,李丢丢的衣服全是补丁可是洗的干干净净,和那三个孩子相比依然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来出题,你们回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有许多顾虑。” 高少为看了看这四个孩子,摆手道:“除了四个孩子之外,其他人都出去吧。” 别人家都是在鼓励着,周怀礼瞥了李丢丢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便迈步出门。 “别让你师父蒙羞。”高少为坐下来,让四个孩子在自己面前站成一排,他略微沉吟了一下后说道:“第一个问题,如果你们单独出行,在路上遇到了不平事,你们是该管还是不该管?” 张肖麟第一个回答:“路见不平当然要管,生为有用之身,若连不平都不敢管,那以后能有什么胆量上阵杀敌?” 孙如恭笑了笑道:“那是莽夫之勇,路见不平当然要管,但不能贸然行事,先判断清楚事出何因再说管不管的事才对,要动脑子。” 刘胜英道:“我还小,应该回家告诉家里人,或者报官。” 高少为看向没说话的李丢丢,等着这个孩子给出什么答案。 李丢丢沉吟片刻,回答:“能管就管不能管就不管。” 高少为皱眉。 其他三个孩子都看向李丢丢,都是一脸的轻蔑,李丢丢这话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句废话。 高少为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现在每个人给你们一两银子,却让你们去买了价值五两银子的东西,你们买不买?” 孙如恭道:“先生要买的东西,何须先生出钱?” 刘胜英道:“我得回家问问我爹娘能不能再给我一些银子。” 张肖麟道:“莫说五两,十两也会买来。” 李丢丢摇头:“先生若是这样的先生,我何必要来书院?” 高少为再次皱眉。 “第三个问题,你们认为,习文重要还是习武重要?” 这次三个孩子不约而同的回答道:“习文重要。” 就连自幼习武的张肖麟都没有选择回答习武。 李丢丢依然在仔细思考,师父说不能胡说八道,周怀礼也说不能胡说八道,所以他每个问题都认真想了好几遍才会回答。 “习武。” 李丢丢回答。 那三个孩子再次看向李丢丢,这次他们脸上不仅仅是有轻蔑,还有同情,这是书院可他却说习武重要,这么傻的答案也就这样的野小子才会说的出口,习文而治事,这是书院影壁上写着的两句话之一。 修德以立身,习文而治事。 大楚以文治国,人都说习文者制人,习武着制于人,虽然大楚以武立国可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文官最高为一品,甚至是超一品,可是武将至极致也只是正三品,楚国已经几百年没有过三品以上的武官。 “既然你想习武,为什么你要来书院?” 高少为看着李丢度的眼睛问了一句。 “我师父希望我来。” 李丢丢如实回答。 高少为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这个孩子......他有些不喜欢,只这一句我师父希望我来,他就想让这个孩子现在就离开。 可是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认为习武重要?” 李丢丢沉默片刻,回答:“他们三个认为习文重要,是因为他们不需要习武,出行自会有人保护,我不一样,我不习武没法保护自己,我不习武没法保护师父,我师父已经很老了,十年前他可以背着我走,现在需要拄着拐杖走。” 然后他又追加了一句:“读书的事,太容易了,习武稍微难一些。” 刚刚才缓和了些许脸色的高少为眼睛立刻睁圆:“读书容易?!小孩子说话不要太狂妄!” ...... ...... 【求各种】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章 组合拳 大儒高少为这大半生以来教出了多少大人物,如今才名天下者有,位高权重者有,不管他们什么出身,求学的时候谁敢说一句读书容易? 李丢丢被高少为努叱之后只好又补充解释了一句:“师父能找到让我读的书都容易,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让我来书院求学,书院里的书,应该难一些。” “难一些?!” 高少为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他是真想把这个臭小子直接轰出门外,本来话已经要开口,可是念及周怀礼还在门外等着,人家送来一幅价值连城的登雀台贴,他此时把孩子轰出去怕是也要和周怀礼绝交了,虽然两个人并不相熟,但场面上的人场面上的事,总不能做绝。 让人家说收了字帖还把孩子轰出去了,不体面。 所以高少为缓了一口气后说道:“你们都应明白,读书无易事,读书不是读文字,而是读文字之中表达的深意,年轻人可以有傲骨,但不要有傲气,须知书山有路勤为径.......” 李丢丢自言自语似的接了一句:“管它阴晴日月星。” 高少为后边的话被憋了回去。 “管它阴晴日月星?” 高少为仔细品了品,这句对的并不工整,可是却好像越想越有深意,那是一种锲而不舍?是一种态度?还有些狂,让人喜欢的狂。 “李丢丢,如果你真有这样的毅力,读书可成。” 高少为脸色缓和下来不少,李丢丢没有想到自己随便对了一句话会改变高少为的态度,他没想到高少为何尝想的到? 高少为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道:“知道为什么你们四个会有资格站在我面前接受我的考核吗?本不是书院招生的时节,是因为刚巧有几人因为受不了读书的辛苦而退学回家,对于这样的学生,只要有人提出来学不下去我都会答应,绝不阻拦。”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欲攀登书山者,我赠之以布履,欲横渡学海者,我赠之以扁舟,登山未半下山者,渡海未半而折返者,我不会看不起,只是与我无缘。” 他回到椅子那边坐下来后问道:“现在我继续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当尽力回答。” “你们可知,学分几种?” 四个孩子互相看了看,这个问题似乎不好回答。 高少为见他们没人回答,摇了摇头:“你们还未入学,我问这个问题确实难为你们了,现在我告诉你们,在四页书院,读书求明识,机辨懂对错,问答知是非,这是书院三个大课,有教习教你们读书,会让你们辩论,而我会坐堂听你们提问。” 他看向张肖麟:“读书的关键是什么?” 张肖麟想了想,忐忑不安的回答:“读?” 高少为摇头:“是思。” 他又看向李丢丢:“辩论的关键是什么?” 李丢丢回答:“是杠。” 高少为眼睛都睁大了:“是什么?” “杠,杠头,杠精,抬杠的杠,在我们村这种人叫杠愣子,你说什么他都会不同意,你说好他说坏,你说坏他说好,杠是一种精神,一种斗志,所以辩论就是,不管是非,杠了再说。” 高少为抬起手轻轻安抚着自己的胸口,默念着不气不气,气死谁得意。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辩论的目的是锻炼思维,从辩论中开拓视野,找到对方逻辑之中的漏洞而反击,所谓唇枪舌战,锻炼的是一个人的头脑,所以辩论的关键是杠......呸,辩论的关键是敏。” 这四个孩子之中最像个孩子的刘胜英俯身问道:“先生,任何辩题都可辩论?” 高少为道:“你这个问题问的就有问题,只要能提出来的辩题自然就可辩论,可这世上有许多辩题不能提出来。” 刘胜英傻乎乎的追问了一句:“先生,什么辩题不能提出来?” 这个时代,这个天下,当然有很多辩题不能提出来,比如君臣,比如父母。 辩君臣是谋逆,辩父母是不孝,大楚一直宣扬的是忠孝二字,若辩君臣辩父母,就是不忠不孝,说都不能说,如今的大楚更是让文人心悸,说话都要提着七分小心。 去年的时候,吏部侍郎闫开晓就因为一句君臣如父子而下狱,这话本身应该是没什么毛病,自古以来说句话的人多如牛毛,皇帝当然不会不开心,可是闫开晓就被人参奏了,说他试图扰乱朝纲侮辱皇家。 因为闫开晓的母亲是一位宫女,被先帝赐婚给闫开晓的父亲,所以参奏他的人说,闫开晓说君臣如父子,暗指他是先帝的孩子,是辱骂皇族,不忠不孝。 所以闫开晓被抄家,满门发配至边疆为奴。 高少为一念至此,摇了摇头:“辩题是教习给你们的,能不能提,到时候你们的教习自会告知。” 当今皇帝五十岁了,可是......昏聩无能,高少为深知这一点却不能言,可笑的是,就在皇帝下旨办了闫开晓之后,他又派人偷偷去问闫开晓,你真的是朕同父异母的兄弟吗? 闫开晓心中应有一句妈卖批。 一念至此,高少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圣人说,为何学文?因为文才能治国,武平天下,文以载道,可是现在满朝的文人,哪一个还有文人气节? 所以他已经无心再说什么,四页书院的三大课程只说了两样就不想再说,摆了摆手:“书院以读书为主,以强身健体为辅,你们四个可曾习武?” 楚人觉得,习武是低贱的事,贵族的孩子们习武是修身,而普通百姓家里的孩子习武是没得选,就算是商人小富之家的孩子习武,也是不得已,读书不成转而习武,只能去做个镖师做个护院,能成什么大器。 虽然大楚科举有文武两科,可是文状元中了就是正六品,赐披红挂彩,武状元中了没有品,中了之后自己到兵部等待派遣。 高少为见他们不说话,又是一声长叹:“习武不低贱,也不可耻。” 他指了指外边:“你们若有习武,可到外边展示一下,也可互相切磋,让我看看。” 孙如恭连忙摇头:“学生不曾习武。” 刘胜英想了想后回答:“学生亦不曾习武。” 张肖麟看了看李丢丢,李丢丢也在看他,可是张肖麟明显退缩了,这让李丢丢有些失望,他想着习武怎么了?习武就该低人一等? 李丢丢回答:“学生习武了。” 张肖麟忽然一咬牙:“学生也习武了。” 高少为道:“那你们两个到外边演练一下。” 张肖麟嘴角一扬,看向李丢丢道:“你可小心些。” 李丢丢对他倒是有了几分欣赏,点头:“你也是。” 高少为其实有私心,他孙女高希宁生性更像个男孩子,好动的让他觉得有些过度,可是高少为的儿子和儿媳当年意外身亡,是他与孙女相依为命,女孩子偏偏就想习武,然而高少为这样的当世大儒,怎么能正大光明的让孙女习武? 连高少为都不敢挑战世俗,女子无才便是德,学学女红就够了,做多学学琴棋书画就好,学什么武技? 可是他实在太疼爱这个孙女,有求必应,他又不能直接找武师来教高希宁,只好每次书院招生的时候都要多问几句你们谁习武了,然后让习武之人在院子里演练,高希宁就躲在暗处偷偷看。 这些年来,她自己胡乱摸索,反正没事就练,高少为也不懂她练的怎么样,由着她就是了。 李丢丢和张肖麟两个人走到院子里,隔开几步后相对站好,两个人同时抱拳,通常情况,男子抱拳左手在外右手握拳在内,女子则相反。 张肖麟的个子比李丢丢高半个头还多些,李丢丢毕竟饥一顿饱一顿的,个子相对偏小,张肖麟出身很好,又习武很久,身强体壮,有着明显超过正常年龄的身高。 “小个子。” 张肖麟笑道:“你应该知道,比武就要分胜负,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欺负你,如果你自觉不是我的对手,我可以让你一只手,或者你提条件都行。” 李丢丢有点小兴奋,他和师父学了这么久还从来都没有跟人打过架,师父也一直都说,习武是为强身健体不是为了与人搏击,但是他总觉得师父这么多年来都能逢凶化吉绝对不仅仅因为他是个道人。 李丢丢认真的问:“真的可以随便提条件吗?” 张肖麟想了想,这个小个子就算再耍花样又能怎么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没有意义。 张肖麟挑着眉毛说道:“你提吧。” 李丢丢点了点头说道:“你别哭。” “啊?” 张肖麟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李丢丢:“不许哭,谁哭谁不好的。” 张肖麟:“你是不是欠打?” 他朝着李丢迈步过去:“我看你挨了打哭不哭!” 影壁墙后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姑娘在那偷偷看着,看着看着就一下一下的捂脸,不看场面,看她的表情就知道那一下一下的很疼似的。 半个时辰之后,四页书院门外,长眉道人急切的等待着,他自觉身上脏兮兮的所以不敢靠近书院正门,只好在街对面来回走动,感觉过去了几十年那么久才看到周怀礼和李丢丢一前一后从书院里出来。 长眉道人连忙迎上去,先是给周怀礼俯身一拜:“有劳了。” 周怀礼拱手还礼,看了看长眉道人,又看了看李丢丢,一声长叹后转身走了,连话都懒得说。 长眉道人看他的神情就知道李丢丢的表现不够好,他抬起手在李丢丢的脑袋上揉了揉:“没事没事,没考好也没事,咱们试过了就好。” 李丢丢点了点头:“可是浪费了师父辛辛苦苦攒的钱。” 长眉道人:“只要你不是故意输掉就可以,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也不能故意输啊。” 李丢丢:“嘿嘿......” 长眉道人:“你真的是故意输了?” 李丢丢:“没有,怎么会,我觉得我回答的还行,另外比试打架还赢了呢。” 长眉道人一怔:“书院里怎么还比试打架?你怎么赢的,受伤了没有?” 李丢丢一扬眉:“很容易就赢了啊,那个大个子朝着我的拳头打了一套组合脸,我就赢了,没受伤,就是拳头有点疼。”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章 因为你穷 李丢丢一边走一边兴奋的说道:“师父你不知道,那个大个子一套组合脸打过来,想躲开这真不容易,嘿嘿......他哭了。” 长眉道人脚步停下,转身看着李丢对认真的说道:“你应该明白师父这么做是为什么,而你却因为自己的任性把师父要为你铺的路断开了。” 李丢丢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有些慌,他确实有些故意激怒高少为,他不想进什么四页书院,他就想和师父相依为命。 “师父......” 虽然长眉道人没有凶,可是他却害怕起来,因为他在师父的眼睛里看到了失望,他更愿意师父骂他打他都行,可是这种失望的眼神让他心里更难受也更害怕。 “罢了。”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在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把铜钱:“咱们去吃顿好的,还够一人一碗卤煮,吃完了之后就得想办法赚钱了......傻孩子,阳关大道你不走,你偏要跟着我走羊肠小路。” “卤煮是什么?” 李丢丢问。 长眉道人笑起来,揉了揉李丢丢的脑袋:“人间美味。” 第二天一早,住不起客栈的师徒二人从一户人家墙外的柴火堆里钻出来,两个人站在那同时抖了抖身上的干草。 “丢儿,一会儿跟我去周先生家里,虽然你没能进书院可是该感谢人家还得感谢,这是礼数,我们穷但不能让人说我们没礼数。” “知道了师父。” 两个人同时转身,对着昨晚上能安身睡觉的地方很过河拆桥的各自撒了一泡尿,然后还同时抖了抖。 “饿不?” 师父问。 李丢丢摇头,砸吧砸吧嘴:“卤煮贼鸡儿好吃啊,人间美味,还扛饿。” “废话,都是肉,能不扛饿?” 师徒二人撒完尿,转身面对彼此整理仪容,摘掉身上的干草,然后用手指当梳子顺了顺头发,衣服虽然脏,可是两个人都认真整理了一下。 “可惜没钱了,如果有钱的话应该给人家带点礼物,哪怕是一包点心也行。” 长眉道人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败家孩子。”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忽然就抱住了师父的大腿,抱的可紧了,长眉道人本想再说他几句,可是孩子这样抱着自己,他心里暖烘烘的,哪里还能说的出口。 不多时两个人到了周怀礼的门外,看了看天色还早,两个人就在街对面坐下来,一大一小,坐姿都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候那个老管家打开小门往外看了看,一眼看到那师徒二人,顿时笑起来:“真是巧了。” 长眉道人拉着李丢丢起身:“不巧不巧,我们是专程来向周大人道谢的,也是来告辞的。” “告辞?” 老管家问:“你们要去哪儿?” 长眉道人道:“也没有什么目标,四海为家吧。” “你们可不能走,我家老爷刚刚吩咐我去找你们,我正愁着去哪儿找才好,一出门就看到你们了,这是我的运气也是你们的运气。” 他上前拉了长眉道人:“快快快,老爷还在等你们呢。” 两个人跟着老管家进了周府,周怀礼听说人找到了,一脸兴奋的从屋子里出来。 “真是走运了,昨日我刚回家不久,四页书院里派人来,说是让李叱今天进书院,真是害怕找不到你们,你们走的时候也没留个地址。” “啊?” 李丢丢和师父对视了一眼,俩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怀礼道:“高先生决定收下李叱了,你们怎么这样的表情?这大喜的事,你们不该高兴吗?” “高兴!” 长眉道人立刻就笑起来,笑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一倍不止,可是小李丢丢却笑不出来,脸色越来越暗淡。 看到徒弟这个表情长眉道人就知道他是害怕失去自己,于是蹲下来扶着李丢丢的肩膀说道:“安心,师父不会走,我都打听过了,每隔十天书院就会放假两天,到时候你就去道观找我,我会在那等着你。” “你真的不会离开冀州吗?” “真的,师父骗你天打雷劈。” “好吧......”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师父你真的一直都在那个道观吗?” “当然,观主和我可是旧相识,我只需一句话他就能留我做上宾。” 长眉道人忽然把李丢丢抱起来,直起腰的时候显然很吃力,抱着李丢丢用胡子在他脸上扎了扎:“你长大了,以后不能再这么抱着你了,好好争气,别给师父丢脸。” 李丢丢猛的抱紧了长眉道人的脖子,使劲使劲的抱紧。 四页书院。 高少为没奈何的看着自己孙女,他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还不都是他自己惯的,怪谁? 他看着孙女高希宁认真的说道:“说好了,虽然我答应你让那个小子进书院读书,可是你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的去找他学武,你是我孙女,让人看到了不行。” 高希希十三岁,还未及笄,穿这一条嫩绿色的长裙,犹如这初春柳条上刚刚冒出来的嫩芽一样,小姑娘完美的继承了她娘的美貌,和她娘不一样的是,她的眉毛英气太重,唯有这一点更像她父亲。 “知道了知道了。” 小姑娘嘿嘿笑了笑:“那个小子的武技真的很厉害,明明是他打人,可是每一招都看着像是对方自己把脸撞上去似的,他才多大?怎么能练出来这么好的武技。” “他十一岁,比你小两岁。” 高少为道:“你切记,男女授受不亲,不可与他太过接近,想学他武技,我自会安排你看着,还要切记,他不是你师父,你也绝不能是他的徒弟。” “知道知道。” 小姑娘笑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啊,你看,你是我爷爷,他算是你弟子,我是他弟子,你还是我爷爷。” 高少为:“......”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呀......这好动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娘亲那时候可和你一点都不一样,她出身书香门第,温婉孝顺,你倒好,随了你爹的一身臭毛病,一点儿都没随你娘。” 小姑娘一甩头发转身走了:“我去看看那个傻小子来没来,对了.......”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回头看了高少为一眼:“那傻小子是不是没钱买院服?” 高少为:“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小姑娘皱眉:“脏兮兮的,我不喜欢。” 高少为摇头:“送他一身就是了。” 小姑娘嗯了一声:“别送的那么明显。” 高少为:“你还想怎样?” 小姑娘道:“第一不能让他以为那是他应得的,院服三套,春冬夏,三套足足要二两银子,对于寻常人家来说二两银子应该很多了吧......第二不能让他以为什么东西别人都可以照顾,不能让他养成伸手要的习惯,第三不要让他认为那是施舍。” 高少为感觉自己头都大了,自己这个孙女古灵精怪的,脑子里一转瞬就想了这么多。 “他出身寒苦,让他兼职打扫教室吧。” “那他还不是要被人看不起?” “看他自己怎么认为了。” 小姑娘甩着头发走了,颠儿颠儿的。 李丢丢跟着周怀礼第二次来到书院,除了他之外,另外三个孩子已经早就到了,毕竟书院可以通知到他们家里,可是通知不到李丢丢,如果李丢丢和师父没有去周府致谢的话,他也就失去了进书院的机会,他多想没去周怀礼家里,那该多好。 周怀礼一边走一边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打动高先生的,但我希望你能珍惜机会,进了书院不等于可以在书院结业,你不够优秀书院也能把你开除,你想想你师父为了你进书院多不容易?” “知道了。” 李丢丢点头,心里很难过,感觉自己被扔了似的那么难过,这个世上他只有师父一个亲人,多年来相依为命,现在不能日日相见都觉得难受,特别难受。 周怀礼看着这孩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心里微微一疼,世上多疾苦,可这书院里的孩子,只有李丢丢一人疾苦,书院里的学生都是大家大户出身,李丢丢就是个异类,周怀礼可想而知他会遇到多少困难,多少冷眼,多少瞧不起。 “这个是你师父上次交给我的,除去学费之外的余钱。” 周怀礼取出来一个钱袋递给李丢丢:“里边一共三两银子,二两银子要用来购买院服,一两银子用来购买书册,书院管吃管住。” “噢......” 李丢丢把钱袋子接过来,脚步也停了下来。 周怀礼走了几步不见李丢丢跟上来,回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然后郑重认真的俯身一拜:“多谢周先生,这银子算是我从你这借的,以后赚了钱我会还给你,我师父哪里还会有剩余的银子......” 周怀礼走回到李丢丢身边,下意识的抬起手想摸摸李丢丢的头,可是忍住了。 “你好自为之,看得出来你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既然懂事就应该明白你师父的苦心。” “我明白。” 李丢丢再次拜了拜后说道:“咱们走吧。” 两个人走到高少为的书房外边,高少为却不在这,而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教习,很高很瘦,手里拿着一份卷宗,可是却没有几分文人气,面容冷峻,更像是一个江湖上的那种剑客。 “我叫燕青之,是你们的补课教习,你们进书院比较晚,我负责教导你们追上大课的课业,如果一个月之内你们能通过我的考核,你们就会回到大课去和其他学生一起学习,如果不能通过我的考核,你们就离开书院。” 他停顿了一下低头扫视四个孩子,又补充了一句:“我是书院的一等教习,如果我一个月之内没能带你们追上课业,自然不是我的问题,而是你们废物,书院不要废物。” 他问:“谁是李叱?” 李丢丢俯身:“先生,我是。” 燕青之道:“你负责打扫教室。” 李丢丢皱眉:“我一个人?每天?一直?” 燕青之点了点头:“你一个人,每天,一直。” 李丢丢问:“为什么?” 燕青之看着他,眼神冰冷:“因为你穷。” ...... ...... 【求收藏】 第七章 师父也该很舒服 ,最快更新不让江山! 四页书院教习燕青之眼神冰冷的看着李丢丢回了一句:“因为你穷。” 片刻之后又说了一句:“还有问题吗?” 李丢丢虽然觉得心里很堵,但是却摇头说道:“没有,很合理。” 燕青之眉头微微皱了皱,李丢丢说出很合理三个字,似乎是在讥讽他。 “还可以更合理。” 燕青之往前走了几步,站在李丢丢面前俯视着他:“每天打扫两遍。” 李丢丢道:“有钱吗?” 燕青之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知道每个人的院服和书册都是要花钱自己买的吗?你来打扫教室,权当是还账了,而你每天打扫两遍,我可以算你快一倍的还清账目。” 另外三个孩子都看着李丢丢,心说第一天就被教习这么羞辱你也是真倒霉,他们三个出身都好,自然不会明白拥有三两银子对于穷人来说有多艰难。 所以他们三个看着李丢度的时候没有什么同情,反而觉得好玩。 李丢丢听燕青之说完之后居然笑起来,没有一点点觉得难堪的样子。 他说:“先生这么说就更合理了。” 燕青之眼神变了变,似乎对李丢丢更为厌恶,转身走了,一边走一边说道:“明天开始正式授课,迟到一次,门外罚站一个时辰,迟到三次赶出书院,破坏书院其他规矩也一样。” 张肖麟被李丢丢揍过,现在鼻子还肿着,李丢丢被教习羞辱他当然开心,所以笑着走到李丢丢面前说道:“能打又怎么样呢?三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要不要我借给你?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可以送你三两银子。”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没理会。 站在一边的周怀礼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了李丢对一下:“咱们走吧。” 李丢丢点头:“是。” 周怀礼道:“刚才给你的院服上有木牌,是你住处的房号,大部分学生都不住在书院里,虽然管吃管住,可是他们还是会回家,毕竟家里更舒服” 他看了看李丢丢,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你不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将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丢丢忽然拦住了他:“周先生。” “嗯?” “这个给你。” 李丢丢把那个钱袋子取出来递给周怀礼:“书院让我打扫教室来还院服和书册的钱,这样挺好的,所以这些银子我就用不到了,还给你吧。” 周怀礼一怔,低头看着李丢丢,这个孩子白白净净的小脸上依然有些玩世不恭的神情,可是看着他的眼睛,周怀礼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阵的酸楚一阵阵疼,这个孩子啊,脖子好黑,脸洗的很干净,眼神更干净。 “你留着吧,送给你了,不用还,以后万一遇到花钱的地方,你也不至于两手空空。” “不用。” 李丢丢把钱袋双手递给周怀礼:“管吃管住,花不着钱,我自己也能赚钱。” 周怀礼真的不想把钱袋拿回来,可是他在这个十一岁的小男孩眼睛里看到了两个字。 自尊。 “好,那我就拿回来。” 周怀礼把钱袋拿回来,想伸手拍拍李丢丢的肩膀,李丢丢却已经迈步走了出去:“周先生,我猜着你一定是把登雀台贴送给高院长了吧?” 周怀礼心里再次震动了一下,这个孩子 “谢谢你周先生,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对不起周先生。” 李丢丢停下来,转身朝着周怀礼拜了拜。 周怀礼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李丢丢歉然的笑了笑道:“因为我一开始觉得你不是个好人。” 周怀礼觉得李丢丢说到好字的时候略微停顿了一下,是把东西两个字换成了人。 “孩子,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好人坏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普通人没有好坏之分吗?” “没有。” 周怀礼沉吟了片刻,有些失神的摇了摇头:“普通人,都是在好与坏之间的人,有时候会偏到这边有时候会偏到那边。” 李丢丢沉默片刻后,扬起笑脸:“周先生是个好人。” “我以为你会说是个好东西呢。” 周怀礼的手还是在李丢丢的肩膀上拍了拍:“送到这里吧,我要回家去了,你自己去找你的住所,我帮你问过,被褥和书册都会放在你的住所,你明天早课不要迟到了。” “记住了。” 李丢丢再次俯身一拜:“先生慢走。” 周怀礼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笑了笑说道:“之前把登雀台贴送出去的时候觉得很心疼,你知道为什么人在送出去什么东西后会心疼吗?” 李丢丢想了想没敢回答,心说送给别人东西心疼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周怀礼见他脸上疑惑,于是笑着说道:“一开始送出去觉得心疼,是因为我认为你不值得和一篇登雀台贴相提并论,用一篇嵩明先生的真迹换你进书院,大不值,现在我不心疼了,李叱你将来的价值最起码要超过那篇登雀台贴,懂吗?” 李丢丢仔细想了想,俯身道:“懂了。” 周怀礼转身要走,李丢丢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忍不住问了出来:“周先生,你说人的价值是用什么来衡量的,银子吗?” 这么小的孩子问出这样的问题,周怀礼都楞了一下,这个问题确实有些大,不是他不能回答,而是答案绝对不适合小孩子听,因为并不美好。 小孩子需要童话故事告诉他们真善美错与对,好坏分明善恶也分明黑白更分明,童话故事里没有那么多灰色。 “怎么跟你说呢。” 周怀礼转身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你说的人的价值是相对的,比如你对我的价值现在远超那篇登雀台贴,如果真的要说价值,那么用银子比较直接,人这一生会遇到很多很多人,这些人在你生命中是多大的价值,举个粗浅的例子,你能借给他多少钱?” “假如你现在有三两银子,有的朋友开口跟你借一两银子,你为难不想借,那么这个人的价值在你心里就不到一两银子,有人借一两,你问他够吗?然后给了他二两,这就是对你很重要的人,有人跟你借一两,你把三两都给他了,这是挚友。” 周怀礼停顿了一下,看着李丢丢继续说道:“有人跟你借,你手里一两银子都没有,但你想尽办法去帮他,这是兄弟至亲,李丢丢,这个答案不适合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听,可是我相信你能理解,因为你有个好师父,你该知道他的价值。” 他走到李丢丢面前蹲下来笑着说道:“别去在意那么多你不在意的人,人会遇到很多一文不值的人,也会遇到无价之人,你有一个你的无价之人,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富有。” 李丢丢点头:“原来是一个,现在是一个半。” 周怀礼笑起来,好奇的问了一句:“我是那半个?” 李丢丢再次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头:“是,毕竟还不熟。” 周怀礼哈哈大笑,揉了揉李丢丢的脑袋,忽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长眉道人那么喜欢揉这个小家伙的脑袋,真好揉啊,揉起来心里美。 “谢谢你。” 周怀礼再次拍了拍李丢丢肩膀,转身走了,他走出去几步又回来,伸手在李丢丢脑袋上又揉了揉,再揉了揉,感觉真美好,特别美好。 李丢丢站在那目送周怀礼离开书院,他甩了甩头发,心里想着是因为我头发比较好吗?师父愿意揉,周先生也喜欢揉 已经走出去很远的周怀礼转身,遥遥的比划了一个揉脑袋的动作,朝着李丢丢喊:“这是代表喜欢你。” 李丢丢点头心说原来如此。 于是他抬起手在自己脑袋上揉了揉,我也喜欢我。 他没有向别人去打听自己应该住在什么地方,他抱着院服,手里拿着木牌,在一排一排的房子上找对应的,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找到住处。 在他进门的那一刻,隐隐约约的感觉背后有人看着自己似的,他猛的转身,可是身后什么人都没有。 远处,高希宁闪到大树后边,也不知道为啥感觉自己心跳加速,好像做贼了似的。 她是真的很好奇这个叫李叱的小男孩,个子比他矮一点,穷的连院服和书册都买不起,偏偏还想来四页书院求学,最主要的是,她听到了李丢丢和周怀礼的谈话,就更好奇。 教习燕青之对李丢丢说那些话的时候,高希宁几乎都要忍不住了冲出去和燕青之理论,然而就在她要冲出去的时候却被人拉住,她这才发现,原来她爷爷也在暗中看着。 李丢丢没有看到谁跟着自己,推门进屋,屋子里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一书架一盆架一花架,一木盆一小木桶一大木桶,再无他物。 可是李丢丢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进来之后就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气,闻到了桌木香,闻到了书册香,闻到了崭新的被褥香。 他真想就这么把自己扔在那张看起来好舒服好舒服的床上,可是又怕自己身上的衣服脏了被褥,于是把手里的院服放下,拿了木盆去打水。 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好好洗过澡,他一桶一桶的拎水把大木桶灌的半满,关了房门,然后迫不及待的跳进木桶里,水花四溅。 是冷水,可是他觉得很爽。 师父也好久好久没有洗澡了,不过师父说要去冀州城里很大很有名的无为观,观主是师父的故交好友,应该现在也在洗澡了吧。 无为观。 长眉道人在门口俯身对开门出来的道人说道:“我道号长眉,曾与观主有旧交,特来投靠,还想请问能不能拜入观中求见。” 那中年道人上上下下的看了看长眉,那一身破衣烂衫让他皱眉。 “哪里来的野道人,你是想挂名?” 长眉道人连忙说道:“是是是,还请师兄通禀一声。” 中年道人伸手:“拿来。” “什么?” 长眉问。 中年道人眼睛立刻就睁圆了:“钱啊,没钱你怎么挂名在无为观,没钱你想进门?” 长眉:“我没钱,只想求见观主。” “滚!” 中年道人回身关门:“滚远点。” 【收藏一千六啦,晚上之前收藏能到三千明天就加更。】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章 早饭 长眉道人看着对方把门关上,手伸出去想要阻拦一下,可是伸到半空的手却停下来,因为他在那一刻忽然间醒悟,有些可怜是求不来的。 求来的可怜,也会很卑微。 “没什么没什么。” 长眉道人轻声自言自语着转身往回走,心里自然会有些难过和懊恼,可是一想到小李丢丢已经进了四页书院他心里就又开心起来,不就是暂时没有地方住吗,又不是一直会这样。 就在他走后不久,周怀礼乘坐马车到了无为观外边,他大概能猜到长眉道人会有什么遭遇,可是来了之后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周怀礼让车夫去过去问问,那个赶走了长眉的中年道人听说是原来衙门里的周大人使人来问,堆起笑脸回答说......没有人来过,完全没有见过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人,他说回头那人来了的话一定好好接待。 等周怀礼的马车走了,那中年道人啐了一口:“呸!已经卸任了的小官儿,有什么可得意的。” 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 长眉道人身上已经分文不剩,肚子又饿,眼看着天色渐渐发暗,忍不住心中有几分后悔,早知道就不往夜里睡觉那个柴堆里撒尿了,现在还得踅摸一个新窝。 冀州城里实行宵禁,天黑之后就不准人在大街上随意走动,一旦被官府的巡逻衙役发现的话直接下狱,按盗贼论处,不然的话长眉也不至于和李丢丢钻进柴堆里边睡觉。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想着,虽然没有钱吃饭住店,可好在柴堆有的是。 找了个角落躲起来,等到大街上人迹全无,他又挑了一个柴堆钻进去,拉了干柴干草的盖在自己身上,全盖住,反正已经习惯了。 小丢丢一定已经在干干净净的房子里美美的睡着了,有厚实温暖的被子,有舒舒服服的枕头,多好。 真好。 想着这些,长眉道人睡着了。 又是一个清晨,长眉道人必须得早早的起来,万一人家出门抱柴的时候看到他扭送到官府怎么办,起来之后伸了个懒腰,然后站在街边,面对着空气,一边嘟囔着什么一边伸出手在半空中比划着。 像个疯子一样。 他只是在给李丢丢整理衣服,还在为李丢丢摘掉头发上的干草。 “傻不傻。” 长眉道人嘲笑了自己一句,可是总觉得小丢丢就站在他面前呢,抬着头对他说......师父,我饿了。 肚子里咕咕叫,长眉在大街上溜达了一阵,然后在大街上找了个比较宽敞的地方坐下来,把他的卦幡戳在地上,尽量不动,动的多了饿的更狠。 小丢丢在吃什么呢? 四页书院,李丢对看着面前长长的桌子上丰盛的早饭很没见识的愣住了,跟着师父这么多年来都不知道原来早饭还能这么吃,时至今日,他对食物极致的幻想是再吃一回卤煮。 食堂里摆着一排铁锅,里边有各种粥,白米粥,小米粥,南瓜粥,八宝粥,还有各种汤,不下五六种,李丢丢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种类的主食和小菜,各种各样琳琅满目。 站在那像个傻子似的看着这些,李丢丢想着,师父吃什么呢? 虽然他知道师父在无为观里应该伙食也不会差,但还是趁着人不注意拿了两颗鸡蛋放进怀里,仔细回忆一下,他和师父都不知道有几年没吃过鸡蛋了。 冀州这几年越发的乱了起来,百姓们的日子过的凄苦,冀州城外的生活和城里人的生活完全是两个世界,好像都有几年没有见过鸡了。 书院里的弟子们锦衣玉食,而城外的百姓们因为吃不上饭变成了流寇。 食堂里那个胖乎乎的大婶第一次看到小李丢丢,这孩子个头不算高,生的清秀,站在那些食物前边发呆的样子是大婶从来没有见过的。 这四页书院里的学生们谁会这么早来吃饭,谁会看着那些饭菜满眼都是亮晶晶的东西。 “这位公子。” 吴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可是对饭菜有什么不满意?” 她不相信书院里真的会有学生会对这样的早饭如此感兴趣,也不是不相信,她想都不敢去想。 “不是不是。” 李丢丢连忙俯身:“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多东西......不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多可以吃的东西。” 吴婶有些惶恐:“公子,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你就说。” 李丢丢摇头:“大婶,我不是公子,我家里没钱没势也无父无母,师父说我父母都是种田的,所以可不敢称公子,我只是一个穷学生。” 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可能是没有见过穷学生吧。” 吴婶脸色有些惶恐的说道:“公子可别开玩笑了......” 李丢丢也懒得再解释,指了指一种他没有见过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这是八宝饭。” 吴婶连忙说道:“是不是品相太差了?” 李丢丢问:“那个,我能带走一份吗?” 吴婶道:“这八宝饭是黏食,热的时候好吃,公子带走的话,放凉了就会干硬也不好吃。” 李丢丢想了想自己第一天上课,要等到十天后才能去无为观里找师父,于是点了点头:“那我吃一份吧。” 吴婶道:“公子,你该先喝些粥,吃一些发食,不然的话直接吃这八宝饭会胃里难受。” “还有这么多讲究?” 李丢丢觉得自己和这食堂都有些格格不入。 “那个......大婶,我刚刚拿了两颗鸡蛋。” “啊?” 吴婶都懵了,连忙说道:“公子客气了,这里的东西都是为你们准备的,随意吃,随意拿。” 李丢丢回头看了看,这食堂里吃饭的人加起来也没有五六个,准备的饭菜足够上百人吃,他忍不住有些微微恼火:“这么多东西,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 “那有什么。” 吴婶笑了笑说道:“咱们这可是四页书院,书院里的饭食怎么可能差了,差了的话那就配不上咱们书院的排面。” 李丢丢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了一句:“排面么?” 吴婶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又说错话了。 李丢丢按照吴婶说的,拿了一碗粥,拿了一些发食,拿了些小菜,拿了一份八宝饭,就在他坐下来准备吃的时候,张肖麟和孙如恭两个人并肩进来,看到李丢丢坐在那张肖麟就忍不住笑起来。 “我就说,那穷小子一定在这。” 他走到李丢丢面前坐下来,手指敲了敲桌子。 “穷小子,你是不是没见过这么多吃的?”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点头:“是。” 张肖麟笑道:“也不怪你,你就是个穷小子,要怪就怪你爹娘没给你个好出身。”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看了看李丢丢身上的院服,又笑了。 “穿过这样布料的衣服吗?料来也没有穿过吧,看你很珍重的还垫了块布,是怕吃饭脏了院服?这种衣服你也没穿过,真是可怜。” 李丢丢没理会,低着头吃饭。 张肖麟本想羞辱李丢丢,可是李丢丢不言不语认真吃饭把他当空气,这就让他觉得是自己被李丢丢羞辱了,于是恼火起来。 “我是来给你下战书的。” 张肖麟道:“那天在先生面前比试你偷袭我侥幸赢了,我不服气,今天下午的课程结束之后,我们到书院后边的林子里再打一场,如果我再输了,以后我见了你绕着走,如果你输了,跪下来给我磕头认错。” 李丢丢抬起头看了看张肖麟的脸,只是淡淡的那么一眼,也不知道怎么了,张肖麟就感觉自己脸上又挨了一个耳光似的,火辣辣起来。 李丢丢只是觉得,好无趣,跪下来磕头认错这种话,好幼稚啊。 “你别不敢来。” 张肖麟双手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这一下,把其他吃饭的学生们吓了一跳,有人回头看过来面露怒容,张肖麟连忙陪笑着道歉,这书院里的学生哪个不是出身名门......唔,李丢丢不是,所以他只敢欺负李丢丢。 “好。” 李丢丢点了点头,回了一个字。 张肖麟哼了一声,拉了孙如恭走了,自始至终孙如恭都没有说话,可是沈冷总觉得这个家伙阴沉的不像个孩子。 他和师父在七县之内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师父说看人看眼睛,眼睛里藏着心思,藏着性格。 张肖麟不过是个咋咋呼呼的人而已,孙如恭跟着他来一句话没说,他眼神里对李丢丢的轻蔑也只是一闪即逝,然而这一闪让李丢丢对孙如恭重视起来。 吴婶站在那看着那三个孩子说话,她又懵了,心说这位公子难道真的是个穷小子? 李丢丢喝完了一碗粥,吃过了面食和小菜,然后把八宝饭拉过来,这种酸酸甜甜加了一些蜜饯在里边的八宝饭让李丢丢的眼睛都亮了,从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米饭。 他吃完饭之后把所有的餐具端着放回去,然后再次对吴婶很阳光的笑了笑:“谢谢,确实很好吃。” 吴婶连忙回礼:“公子可不用这么客气,可不敢,可不敢啊。” 等李丢对走了之后,吴婶看了看李丢丢用过的餐具,餐盘里只剩下一点点汤汁,米饭一粒都没有剩下,干净的让她以为自己眼花了。 书院里,怎么会还有这样的公子?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其他地方,那些吃完饭离开的空位上,剩下的东西都在那堆着,有的东西只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就扔在一边,有的东西一口都没有动过,对比不能更明显。 可是,吴婶真的没觉得李丢丢有什么好的。 她更喜欢那些吃不了几口剩下很多东西的学生,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把剩菜剩饭带回家,孩子们可爱吃了,自家老头儿还能用这些剩菜下酒。 李丢丢走出食堂的那一刻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吴婶往她自己兜里装鸡蛋,吴婶一抬头也看到他,于是尴尬起来。 李丢丢笑了笑,迈步走向学堂。 师父说,不许丢人。 好麻烦啊...... ...... ...... 【求收藏,收藏就是加入书架哈,么么哒哒哒哒哒。】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九章 欺负人 刚刚从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城外世界来到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的城内世界,李丢丢总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什么时候梦醒了一睁开眼,师父就站在他面前,把他头上的干草摘下来,然后问他饿不饿? 不饿就好,饿了忍着。 走在书院的小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那些书院弟子,李丢丢到现在还没有觉得自己已经融入其中。 他们四个要上课的地方紧挨着那片小湖,湖边是一片树林,教室就在树林前边。 李丢丢到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是最后一个,张肖麟和孙如恭那两个人是故意早来到食堂想羞辱他一下,那个看起来明显还没有脱离母亲怀抱的刘胜英也来了这么早倒是有些出乎预料。 四个人显然分成了三派,张肖麟和孙如恭站在一起聊天,不时瞥一眼李丢丢,眼神里都带着一种瞧不起,两个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李丢丢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好话。 刘胜英一个人怯生生的站在门口,他看看李丢丢又看看张肖麟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选,竟是一脸的委屈,好像他被三个人欺负了似的。 就这样站了好一会儿马上就到上课的时间,教习燕青之才抱着几本书册缓步过来,见到他走过来,李丢丢四个人同时俯身行礼。 燕青之看了看几个人,把手里的钥匙扔给李丢丢:“以后你必须第一个来,开门的事就交给你了,在我来之前打好热水,我要泡茶。” 李丢丢接着钥匙,没说话。 这把钥匙给了他,就不仅仅是每天要第一个来,还要最后一个走。 开门进教室,燕青之在那把藤椅上坐下来,有些不像个教习的翘起二郎腿,这种坐法会被体面人看不起,认为这么坐着的人都粗鄙无礼,按理说书院的先生不该这样才对。 屋子里的桌椅不少,四个人可以随意选位置坐,张肖麟和孙如恭挨着坐在第一排,李丢丢也坐在第一排,但是选了一侧靠窗的位置。 刘胜英又是看了好一会儿,眼圈越来越红,好像选个位置坐下对他来说都很难,最终还是到了第二排坐下来,一个人,委屈巴巴的。 “你是怕吓着我吗?” 燕青之看了刘胜英一眼:“坐那么远干嘛!” 哇的一声,刘胜英居然哭了。 燕青之皱眉,本想再说几句,可是想了想对这样的孩子自己何必浪费口舌。 “作为四页书院的惯例,第一堂课我不会给你们讲和学识有关的东西,而是讲和人品有关的东西。” 燕青之在椅子上坐下来,用教鞭在桌子上敲了敲:“李叱,你去打水。” 李丢丢一怔。 他起身问道:“先生,不是要开始授课了吗?” “与你无关。” 燕青之语气平淡却每个字都如同藏着刀锋一样说道:“穷人可以有学识,虽然有学识也没有用,但穷人没必要听品行课,在一群穷人中,你有好的品行不一定会受人尊敬,但一定会吃亏,在富人中,你有没有好的品行都无关紧要,因为你不是。” 李丢丢憋着火,从进书院第一天开始这位自称书院甲级一等教习的家伙就一直对他喊穷人。 李丢丢站在那看着燕青之看了好一会儿,燕青之也看着他,然后问:“你是想问什么吗?是想问穷人为什么不配有好的品行?” 李丢丢轻轻吐出一口气后摇头说道:“我想问先生,水房在哪里?” 燕青之眼睛微微眯起来,他没有想到李丢丢这样都没有发火,所以他没好气的回了一句:“自己去找。” 张肖麟和孙如恭两个人同时笑起来,而刚刚两个人交头接耳说的,正是和这有关的事。 张肖麟挨了打,当天晚上他家里人就去拜访了书院教习燕青之,送上去很多礼物,请燕青之务必把李丢丢赶出书院。 张肖麟家里虽然有些权势,可是书院有书院的规矩,哪怕是教习,在学生没有过错的情况下也不能私自把学生赶出书院,唯一的办法就是逼李丢丢自己走。 张肖麟压低声音在孙如恭耳边说道:“看吧,我就说过了,先生是不会给他好脸色的,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这个混蛋就会自己离开,书院本来就不是他这种人应该进来的地方,癞蛤蟆一只......” 孙如恭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你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摆明了是不想走,还想拍先生的马屁,不如......” 他贴在张肖麟耳边说道:“不如下了课之后,你跟先生说请他一会儿到湖边树林,有要紧事要告诉他,然后我们两个激怒李叱,上次他打了你,那是院长大人有意考究你们的武艺,这次不一样了......” 他笑了笑说道:“书院里有规矩,学生之间打架斗殴者,不管什么理由都要逐出书院,那是有辱斯文体面的事,一会儿你在树林里和李叱动手之后看到先生来了,你就假装吃亏让他打几下,先生拿了你家好处,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张肖麟立刻就佩服起来,他觉得孙如恭不愧是自己的朋友,这办法真好。 李丢丢拿起水壶走出教室,回头看了看,见燕青之翘着腿坐在那一脸懒散的说着什么,应该也只是在敷衍的讲一些,那家伙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甲级一等教习。 昨天李丢丢就知道水房在那,其实在教室里他被燕青之羞辱的时候,他站起来真的是想质问,可是在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师父,师父拼了命的把他送进书院,告诉他不要惹事,所以他忍了。 到水房打了热水,李丢丢拎着水壶往回走,手里的藤壶对于普通人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小奢侈品,这东西能保温,当然保温的时间也算不上多久。 寻常人家,这样的世道,能不花的钱就不花。 打了水回去,燕青之却抱着书册从教室里出来了,看了李丢对一眼:“怎么这么慢?我的课都已经讲完了你居然才把水打回来,下次跑着去跑着回。”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点头:“学生记住了。” “别自称学生,你还不是。” 燕青之说完这句话举步往前走,李丢丢看了看手里的藤壶问了一句:“先生不泡茶了吗?” 燕青之头也不回的说道:“我怕用你打的水泡茶会沾染你身上的穷气,第一壶水算是洗洗你自己,放着吧。” 说完就走了。 李丢丢毕竟才十一岁,站在是那么的无助也是那么的愤怒,他真的想摔了手里的水壶一走了之,可是他忽然间想起来刚刚看到的燕青之的眼神,他就是在等自己发怒。 就在这时候张肖麟从教室里出来,瞥了李丢丢一眼笑道:“哎呦,穷水好喝吗?” 李丢丢再次深呼吸,忍了。 他拎着藤壶进教室,孙如恭却笑着对他说道:“快坐下看书吧,先生说让自己读书温习,刚刚先生讲的你没有听到,要不要我教你?”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摇头:“谢谢,不用了。” 刘胜英张了张嘴想说我也可以教你,看到孙如恭的眼神后又低下头没敢说。 张肖麟去追燕青之,自然是跟燕青之说一会儿让他到湖边树林,他都想好了借口,先只说有重要的事,等到了树林里看到李叱打他之后,他再说我只是想感谢先生你帮我出气,又怕别人看到影响了先生,所以请先生到树林里说。 都计划好了,只等着李丢丢上当。 李丢丢坐下来打开书院发的书册,昨夜里他都已经看了不少,课业很简单,这些东西在他五岁的时候师父就都和他讲过,看着毫无新意。 距离教室大概有几丈远的花园矮墙上,高希宁坐在看着,气的小脸都有些发白,她生气燕青之欺负人,也生气李丢丢居然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可是忽然间转念想到,如果李丢丢对教习发脾气,那么就给了燕青之将他赶出书院的借口。 “他是真的怂呢,还是也想到了?” 高希宁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概一刻之后张肖麟跑回来,坐在孙如恭身边后比划了一个成功的手势,孙如恭随即也跟着笑起来。 “我和先生说了,约好今天停学后树林见。” 张肖麟一脸得意。 又半个多时辰之后燕青之才回来,坐下来之后看了看身边地上放着的藤壶,指了指:“李丢丢,水凉了,去再打一壶水来。” 李丢丢起身:“是。” 燕青之的眼睛又眯了起来,他在想,这个孩子是天生的胆小唯命是从,还是真的很能忍?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显然李叱都不会当众顶撞他了,所以他觉得有些无趣。 李丢丢第二次打水回来给燕青之泡了茶,然后回到自己位置坐下来听课,燕青之讲的是算学,算学是四页书院基础学科之一,但是很多人都不喜欢,因为麻烦。 李丢丢认真的做了笔记,还没有等他写完,燕青之忽然起身大步走过来,脸色铁青的说道:“我没有让你们记的时候你们谁也不许记,难道你是想把我教的东西拿到书院外边去炫耀?还是因为太穷了所以想拿着笔记出去卖钱?” 李丢丢这次真的快忍不住了。 燕青之把他的笔记拿起来看了看,眼神一变,片刻之后把那页纸扯下来撕的粉碎,随手扬了:“下课之后打扫干净,再有错处我就把你逐出书院。” 李丢丢深呼吸,连续几次。 “是。” 他回了一个字后坐下来,燕青之却皱眉道:“谁让你坐下的?站着吧,一直站到今天停学。” 李丢丢的手紧紧的握了起来,小拳头上青筋毕露。 他还没有发火,忽然间从外边飞进来一块土坷垃,特别精准的打在燕青之脑门上,土坷垃碎开,弄了燕青之一脸的土。 “是谁!” 燕青之咆哮一声,侧头往外边看,一个人也没看到。 高希宁蹲在矮墙后边心跳砰砰砰的,她是真的气坏了,随手抓了一个土坷垃就砸了过去,还真是没让她失望,砸的可准了。 “哼......” 高希宁蹲在那轻轻哼了一声。 “叫你欺负人!” ...... ...... 【求收藏咯】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章 树林书林 教习燕青之挨了打,那一大块土打在他脸上还真是有那么一丢丢壮观,这一下不但燕青之懵了,距离最近的李丢丢也懵了。 可是明明和李丢丢无关,燕青之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迈步出门,他大步走到花园矮墙那边,一眼就看到蹲在矮墙后边的高希宁。 “先.....先生。” 高希宁尴尬的笑了笑:“我在挖蚯蚓呢。” 燕青之看着她:“大小姐,你在这挖蚯蚓干嘛?” 高希宁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慌,可是真的慌,结结巴巴的说道:“挖蚯蚓当然有用啊,挖蚯蚓是为了给爷爷吃......不是,是给鱼的爷爷吃,不是不是,是给爷爷的鱼吃......” 燕青之:“那大小姐你挖到蚯蚓了吗?” 高希宁拨浪鼓似的的摇了摇头:“没......没挖到。” 燕青之一声长叹:“你就挖了一大块土坷垃吧。” 高希宁:“那是什么?” 燕青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脸上是什么?” 高希宁仔细看了看,回答:“先生擦粉了?这是云斋记的新粉吧,以前没见过这种土黄土黄的颜色。” 燕青之气的狠狠瞪了她一眼,抬起手指着她,气的手指头都在那颤,最后也没辙,一跺脚转身走了。 高希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说这个家伙一会儿要去爷爷那告状自己该怎么说? 打死不承认还是没打之前就承认? 她爷爷当然不是打她,但是爷爷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也挺可怕的,可是她不怕啊,她又不是书院的学生,燕青之又没办法把她逐出书院。 燕青之回到教室里又是瞪了李丢丢一眼,李丢丢正翘着脚往外看,他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居然敢用土块丢教习,看这个丢的手法之精准,应该是个惯犯吧。 “你出去罚站!” 燕青之指了指门口,李丢丢一怔,心说怪我? 本来他的怒气已经到了极限只差那么一丢丢就会爆发,然而亲眼看到燕青之这灰头土脸的样子莫名觉得有些爽,那怒气也就散了不少。 “是,先生。” 李丢丢俯身回答了一声,然后走到门口站在那,长长的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此时此刻还是想哭,可是师父说过他已经长大了,男孩子哪能没事哭鼻子,师父说这世上最大的难熬只有两件事,第一是离别第二是挨饿。 排名第二的挨饿都没有让他哭过,受点委屈也不能哭。 “继续上课!” 教室里传来燕青之的一声咆哮,剩下的那三个家伙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丢丢站在门口侧耳听着,不得不说,燕青之在算学上讲的解题方法比他师父讲的好,他师父什么都会,算学是他师父最差的一项。 他听着记着,不让记在本子上那就记在心里,李丢丢学什么都快,不然的话他师父也没办法用了几年的时间在他脑子里塞进去那么多东西。 就在这时候他注意到了花园矮墙那边有个小姑娘悄悄探出头,似乎是在看他,李丢丢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长的可真好看。 看发式还未及笄,比自己大个一二岁而已,一张白嫩嫩带着些粉嘟嘟的小脸,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凑在一起就更好看。 “看什么看。” 高希宁见他如此无礼的直勾勾的看着自己随即嘀咕了四个字,然后转身走了,手背在身后溜溜达达走路的样子像极了她爷爷,但是那简简单单束在脑后的马尾一晃一晃的,让她显得更好看了。 大楚的女子不能入学,哪怕她是大儒高少为的孙女也一样,但是她好学,什么都想学,别人家的女孩子还在撒娇的时候,她就乖乖巧巧的坐在她爷爷身边看书,到现在为止才十三岁的年纪,高少为书房里的存书她已经看了七七八八。 高少为不能让她到书院里读书,但是可以自己教,他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所以高希宁要学什么他就教什么,哪怕是一些晦涩难懂的权谋之术她都听的津津有味。 然而学的再多她也还是才十三岁,还是个贪玩的年纪,所谓天才,就是没耽误玩也学的比别人更多。 本已经走出一段的高希宁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身回来,溜溜达达走到李丢丢面前,先是伸手比划了一下身高,李丢丢到她额头位置,于是她很满意。 老气横秋的对李丢丢说道:“里边那个教的不好,今天的算学如果你不会,今日停学之后你可到那边凉亭里,我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得打拳给我看。” 李丢丢道:“为什么要你教?先生今日教的算学题一共有七种解法,先生都只说了其中四种,剩下的你会?” 高希宁听到这句话眼睛都亮了:“你居然知道这题有七种解法?” 然后她反应过来:“你看不起谁?” 李丢丢道没回答,反问:“是你用土块砸的先生?” 高希宁居高临下的说道:“谢我。” “为什么?” “因为我帮你出气了。” “唔。”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我自己受得气,我自己将来会出的。” “呸!” 这话把高希宁气的肝儿疼,她低下头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说道:“你这种人真是活该被欺负,而且还跟一个女孩子顶嘴,你就是个犟头。” 李丢丢:“我师父也是这么说的。” 高希宁转身就走,一脸的不开心:“你师父又不是女孩子。” 李丢丢道:“哪有女人能给人当师父的。” 已经走出去的高希宁猛的转身,看着李丢丢一字一句的说道:“咱俩打个赌,如果我不能让你管我叫师父,我以后管你叫师父。” 李丢丢道:“那不行,我是你师父了我还得养你。” 说者无心,听者一怒。 李丢丢只是自然而然的想着这些年都是师父在养着他,虽然养的不怎么好吧也是养啊,这个莫名其妙出来的女孩子居然想让自己当她师父,想的真美。 高希宁头一回被人气成这样,她咬了咬嘴唇,转身:“你不仅仅是犟头,你还是个杠头,你还是个白痴头,你是......你是个无耻小人。” 说完就走,气的走路都不像她爷爷了,只是那马尾甩的幅度更大了些。 其实他俩说话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在教室里的燕青之都听到了,他并没有过来打断,等高希宁甩着马尾辫走了之后,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竟然有几分出了气般的快意。 “今日到此为止,你们回去之后好生复习。” 燕青之摆了摆手:“都回去吧。” 说完之后抱起书册走了,张肖麟害怕先生忘了他的话,连忙起身:“先生,一会儿,一会儿......” 燕青之点了点头:“知道了。” 然后迈步出门,出来的时候看了李丢丢一眼,一脸嫌弃。 屋子里,孙如恭一脸的好奇:“刚刚外面说话的那个女孩子不知道是谁,我那会儿偷偷看了一眼,好像模样还行。” 张肖麟道:“那怎么了,和女孩子说话有什么意思。” 孙如恭道:“和漂亮女孩子说话难道没意思吗?” 张肖麟:“你居然想和女孩子玩,恶心!” 孙如恭哪里有空和他争论什么,指了指李丢丢道:“他是不是要走。” 张肖麟连忙跑过去拦在李丢丢面前:“你莫不是忘了吧,我们今天还有一场架要打呢。” 李丢丢回头看了看燕青之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于是点了点头:“等我打扫完了教室,然后回去放下书册就到树林里找你,你不要害怕。” 张肖麟哼了一声:“我要是怕了你,我就是猪。” 说完一摆手:“走,咱们先去等他!” 李丢丢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洒水扫地,这屋子里本来就干干净净,又只有他们四个人上课,可他依然从后边仔细扫到了前边,又把所有的桌椅都擦了一遍。 带着自己的书册回到住处,李丢丢打水洗了把脸,想了想到底应不应该去,最终还是起身朝着树林那边去了。 树林里,张肖麟和孙如恭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等的心烦,孙孙如恭道:“一会儿李叱来了你记住,一定要让他打你的时候被先生看到,我去树林边上给你放风,看到先生来了我告诉你,在这之前你倒是可以打他。” 张肖麟道:“放心,我问过家里武师了,怎么破李叱那几招,吃不了亏,武士说了,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得先攻他的脸。” 正说着李叱来了,一边走一边挽起袖口:“如果要打的话麻烦你快些,我一会儿还要去食堂吃饭。” “你今天吃不了饭了。” 张肖麟看到李丢丢就一肚子气,上去就是一拳,李丢丢侧身避开,左手捏住张肖麟的手腕,右手抓着张肖麟的手肘往外一掰,张肖麟疼的顺势倒了下去。 李丢丢一脸无趣的在张肖麟身上坐下来,用拳头随随便便在张肖麟脸上比划了几下,没发力。 中,中,中,再中。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很无趣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孙如恭跑过来,比划了一个约定好的手势,那意思是先生来了! 张肖麟被李丢丢压在下边,气势没输,大吼一声:“有本事你真打我!” 李丢丢道:“认真的?” 张肖麟怒道:“你不敢?你不敢真打我你就是猪,你是个怂人穷种,你不敢打!” 李丢丢叹道:“你请求我打你的样子,真的很高调。” 然后就打了。 李丢丢把张肖麟翻过来,朝着屁股肉厚的地方就给了几拳。 张肖麟都急了:“你敢打我脸吗!” 李丢丢:“???” 过了一会儿李丢丢背着手走了,张肖麟趴在地上哭着,孙如恭跑过来,看了看那张脸:“这可怎么办,回去别说是打架了啊,就说摔的吧,你看你,都被打哭了。” 张肖麟:“先生呢?” 孙如恭蹲在那讪讪的说道:“路过,没来,走了......” 距离这里隔着那片湖的地方有一片楼阁,其中一座木楼是书院的藏书楼,名为书林楼。 燕青之站在书林楼外边往四周看了看。 说好了在书林见面,张肖麟呢?不是说有要紧事要到书林说的吗。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一章 为了美味 如果你和清晨约会,清晨一定不负你,她永远都会准时到来,李丢丢不想约清晨,他只想约早饭,他比清晨还要准时的到了食堂。 和清晨约会什么的说出来太诗意,李丢丢没有那个闲情雅致,他现在心中所有的美好都是食堂那长长桌案上的美食食物。 吴婶看到李丢丢之后就笑起来,虽然这个孩子吃东西不会剩饭,这点有些不讨喜,但是其他的地方都让她喜欢,最主要的是对她有礼貌。 除了李丢丢之外没有人会对她说话的时候表现的那么尊敬,她哪里知道李丢丢对她的尊敬远远超过对燕青之的尊敬。 李丢丢的想法就是那么耿直,饭比较重要。 “公子今天吃什么?” 吴婶问。 李丢丢往桌子上看了看,有些不知道怎么选,忽然想起来百姓们都说好玩不过饺子......呸,好吃不过嫂子,呸! “有饺子吗?” 李丢丢问。 吴婶连忙点头:“有的有的,咱们冀州面食为主,饺子自然是有的,公子是要吃荤的还是素的?” 李丢丢十一岁了,他没有吃过饺子。 师父自然不会包饺子,也自然不会请他吃饺子,师父从带着他一起讨生活的那天开始就想为他逆天改命,怎么会舍得乱花一个铜钱,现在命已经在改了。 所以要说起来李丢丢一个北方出生的人还没有吃过饺子,可能很多人完全不会信。 见李丢丢没回答,吴婶觉得这等大家大户出身的人也许对肉馅的饺子没有什么**,于是介绍道:“这边是今儿一早现包的饺子,荠菜鸡蛋的,应该很好吃。” 李丢丢问:“荠菜是什么?” 吴婶道:“一种野菜,可好吃了。” 李丢丢:“不可能,野菜有什么好吃的。” 吴婶心说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居然不知道野菜是什么滋味,她刚要说话,李丢丢已经斩钉截铁的说道:“吃肉的!三份!” 李丢丢心说想骗我吃便宜的?没那么容易。 虽然他记不住什么野菜是什么名字,可是他师父这些年带他吃的最多的就是那玩意了,师父还说吃野菜好,野菜可比正经蔬菜好吃多了。 李丢丢就问他师父为什么野菜比正经蔬菜好吃,师父当时就甩给他一个比方。 师父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肉就相当于正妻,蔬菜就相当于小妾,野菜就是偷不着的那种东西。 李丢丢当时思维有些混乱,但是怎么想都不对劲,他觉得如果按照师父说的顺序,好像肉才是偷不着那个范围的,野菜是正妻..... 一份饺子二十个,吴婶以为李丢丢不可能吃的完,毕竟李丢丢看起来瘦瘦小小,二十个饺子她都差不多吃饱了。 结果李丢丢一鼓作气没停下来吃了三份六十个,然后朝着吴婶那边喊了一声:“再来一份。” 吴婶都吓着了,这位公子那小肚子是什么做的? “公子,别吃了,我怕你会撑得难受,肉馅的饺子,涨肚。” 吴婶连忙过来:“要是觉得好吃中午再来。” 李丢丢坚定的摇头:“不,再来一份。” 吴婶没奈何,只好又去给他煮了一份,端过来放在李丢丢面前的时候,一个看起来有十六七岁的年轻学生过来看了看,他问李丢丢:“这玩意有什么好吃的?” 李丢丢道:“好吃啊,真的好吃。” 那学生伸手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尝了尝,皱眉:“没什么滋味。” 没咽下去,转头啐进旁边的垃圾桶。 他转身要走,李丢丢不干了,他看着那人说道:“你赔我一个饺子。” 那个学生一怔,这小不点气势倒是不弱,一个饺子,还是食堂免费的,这个小家伙居然让他赔。 “我怎么赔你?” 那学生笑着在李丢丢面前坐下来,指了指自己说道:“我叫夏侯琢,这样吧,我也不赔你饺子了,我刚刚看你已经吃了三份,这份饺子如果你还能吃完,我给你一两银子。” 李丢丢的眼睛都亮了:“一两银子!” 夏侯琢看着他的表情,略微沉吟后反应过来:“也对,都是书院里的学生,谁会在乎一两银子,二两如何?就当个玩笑,算我给你吃饺子下注。” 李丢丢点头:“不许反悔啊。” 风卷残云。 李丢丢没多久就把十九个饺子吃了,夏侯琢看着他眼睛都睁大了,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放在桌子上:“我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到有人像你这么吃饭的,我也很久很久没有像你这么吃饭了......” 李丢丢好奇的问:“上次你这么吃饭是什么时候?” 夏侯琢道:“还在她们怀里抱着的时候,喂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的那会儿,那会儿当饭吃,现在吃着玩。” 李丢丢想着那是吃什么? 夏侯琢笑了笑起身:“明儿我还来看你吃饭,有点意思。” 李丢丢摆手,夏侯琢笑道:“不用送。”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李丢丢一边摆手一般说道:“带钱噢。” 夏侯琢:“......” 没用等到第二天一早,中午李丢丢来食堂吃饭的时候,夏侯琢和七八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学生已经在那等着了,这些人也不吃,像是专门来等着李丢丢的。 吴婶刚要和李丢丢打招呼问他吃什么,夏侯琢朝着李丢丢招手,李丢丢想着不管怎么说也是收了人家二两银子呢,所以过去打了个招呼。 “就是他啊。” 一个年轻人笑着说道:“听说你能吃八十个饺子?” 李丢丢道:“七十九个。” 另外一个年轻人说道:“我还听说你是书院里唯一一个穷人。” 李丢丢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接话。 夏侯琢道:“别胡说八道,找乐子就是找乐子,说人家出身干嘛?” “是是是......” 其他人都点头,看得出来夏侯琢在这些人中就是首领一样,李丢丢想着,大概是因为夏侯琢的身份更高贵吧。 “你想赚钱吗?” 夏侯琢问。 李丢丢点头:“想。” 这不丢人,李丢丢觉得说想赚钱没什么丢人的,谁不想赚钱?可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书院里的学生,可能只有他想赚钱,因为其他人都用不着惦记这个。 “那好。” 夏侯琢指了指食堂长长的桌案:“我们点什么你吃什么,你吃一份包子,这份包子值二十个制钱,我就给你加二十个制钱,你吃一份饺子,值十五个制钱,我就给你加十五个制钱,你吃多少我给你加多少,按照吃的东西价格给你钱。” 李丢丢很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夏侯琢叹道:“因为我无聊,想耍你玩。” 那些人哄堂大笑。 夏侯琢看着李丢丢很认真的说道:“我们这样出身的人,在书院里已经找不到什么乐子了,花小钱能买到乐子多好。” 李丢丢道:“早晨你给了二两银子,现在为什么降价了?” 夏侯琢道:“因为我知道你是穷人了。” 他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去问过燕青之燕先生,他把你的出身来历都跟我说了,所以我觉得给你二两银子有些多,当然你可以拒绝我们,毕竟我们也不会为难你。” 李丢丢沉默了片刻,转身走了。 一个年轻人叹了口气道:“无趣,还假装很丢脸吗?” 另外一个人道:“看来今天是没乐子了。” 李丢丢在桌子那边做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有钱人就真的这么无聊吗? “点菜吧。” 他说。 “嗯?” 已经往外走的夏侯琢回头,看了看那个少年的背影,笑了笑:“有点意思。” 这一顿午饭,李丢丢吃了三屉小笼包,一共三十个,个头不大的那种,喝了两碗米粥,吃了一小碗米饭两个菜,一荤一素,还啃了一整个酱肘。 吃了这些东西,赚了一百个制钱,按照大楚朝廷制定的规矩,一两银子可以换一贯制钱,一贯是一千个制钱,但是大楚现在内乱民不聊生,制钱和银子换的话早就不是按照朝廷的规矩换了。 现在的大楚用一两银子,可以换到一千六百个制钱,还得是成色好的早年间的制钱,如果是这几年的新钱,一两银子可以换两千个制钱,因为新钱成色太差。 二两加一百钱,这是李丢丢今天赚到的,他很开心。 “我大概知道了这是你饭量的极限。” 夏侯琢道:“以后我再玩,你到极限还能吃下去的,我价钱翻三倍。” “五倍。” 李丢丢看着夏侯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吃到极限还要吃会很难受,所以不能低于五倍。” 夏侯琢想了想点头道:“合理,那就五倍。” 李丢丢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明天见。” 夏侯琢忽然问了一句:“你为什么答应我用这样的方式赚钱?你不觉得屈辱吗?” 李丢丢回头看着他说道:“我为什么觉得屈辱?你有钱我没有,我想赚钱你想给,我没有去偷去抢去骗,虽然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正经的赚钱方式,但我用我能做到的换等价的钱,不丢人。” 夏侯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第一个问题。” 李丢丢没反应过来,于是反问了一句:“什么第一个问题。” 夏侯琢道:“你回答的是我第二个问题,关于屈辱的,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赚钱,就算你是穷人出身,你在书院里花不到钱,完全可以装作不是穷人出身,没人看得出来。” “我为什么要装作我有钱呢?” 李丢丢也有自己的不理解:“你们自己不吃饭,花钱看别人吃饭,为什么还要觉得你们是在耍我呢?” 夏侯琢道:“那你认为什么才是耍你。” 李丢丢道:“你答应了,但是不给钱,这是耍我了。” 夏侯琢想了想,点头。 但是他觉得那真的很跌份啊。 李丢丢又问了一句:“你们真的觉得食堂里的饭菜不好吃吗?” 夏侯琢轻叹一声后说道:“大概也就你觉得好吃。” 李丢丢想着,以后一定要赚好多好多钱还行,这些年来师父连食堂这样的饭菜都没吃过,料来道观那边也比这里好不哪儿去,赚了钱就能带师父吃那些夏侯琢他们认为好吃的东西,一定很美味。 ...... ...... 【收藏收藏收藏,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二章 丢了 冀州城街头,又是一个让人觉得神清气爽的早晨,因为昨夜里下了些小雨,空气之中有一种淡淡的新泥的气味。 . 一个柴堆里,老道人长眉有些感慨,丢丢儿不在自己身边怎么连钱都赚不到了呢? 以往那个小家伙在的时候不缺生意,就算是在七县之地那么乱的地方行走也能赚到钱,可如今在这繁华大城中满眼都是光鲜体面人,为什么就没人卜卦算命? 他身上湿漉漉的,又没地方躲,只能扛着,不是没有屋檐可以遮雨,而是晚上不敢让人看到,他现在这般蓬头垢面的样子,被夜里的巡查看到了直接就会被抓回去。 关进大牢里,等个合适的日子,不知道替谁顶罪被拉出去砍了脑袋,唯一的收获应该就是有一顿断头饭吃。 这事在大楚不少见,比比皆是。 从柴堆里钻出来,老道人抖了抖身上的衣服,下意识的伸出手朝着面前的空气比划了几下,像是在整理衣服。 然后笑了笑,很得意。 “挺好的挺好的,丢丢儿不会再像我这样了。” 他从柴堆里抽出来自己的卦幡,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子,在这一刻他忽然间醒悟过来,就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如此落魄所以才没有人找他卜卦算命。 这城里的人哪个会觉得一个这般狼狈的道人都快要饿死了,真的会帮人看一眼十年? 他们就算要卜卦算命也都去道观里,哪里有看起来体体面面的道人,一炷香多少钱,一张平安符多少钱,问一声前程又是多少钱。 老道人想着,难不成自己要离开冀州回七县游走?今天看看能不能赚到钱,如果再不能的话确实该走了,总得活着。 七县的百姓们还是信他的,最起码有口饭吃,已经两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他还在守着最后的底线,不伸手要饭,不偷,不乞讨,不捡菜叶,这是对道门的尊敬。 整理了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依然是看着面前的空气,老道人嘴角带着笑,自言自语的叫了一声:“丢丢儿......” 本还笑着,忽然就就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那老人掩面而泣,哭的肩膀发颤。 “师父想你了。” 老道人拖着步子走出去,走了一段路后又回头,似乎期盼着在回头的那个瞬间看到小李丢丢朝着他跑过来,也喊一声想你了。 四页书院。 李丢丢坐在那有些发愁,不是发愁吃什么,而是食堂里突然就变得人多了起来,昨天早晨吃饭的时候只有几个人在这,包括那个夏侯琢,而今天早晨在这的人有大几十个,以至于连食堂里的吴婶都一脸惊讶。 “就是他就是他,那个小家伙可能吃了,贼过瘾。” 一个年轻学生看到李丢丢之后立刻兴奋起来,他指着李丢丢说道:“这个家伙,昨天早晨吃了八十个饺子!” 李丢丢摇了摇头,轻声自言自语:“七十九。”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走了过来,看了看李丢丢说道:“今天照旧,我还想看你吃饺子,四份,八十个制钱。” 李丢丢道:“一百。” 夏侯琢微微皱眉,眉宇之间有些淡淡的厌恶。 “为什么?” 夏侯琢问。 李丢丢回答:“我刚问过吴婶,菜价肉价都涨了。” 夏侯琢看怪物一样看着李丢丢,心说菜价肉价涨了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吃的是食堂免费的饭菜,再涨价也是免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越想越觉得合理。 “那好,就一百制钱。” 夏侯琢后退几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丢丢跟吴婶要了四份饺子,然后问夏侯琢:“平时求你办事的人多不多?” 夏侯琢懒懒 散散的回答道:“这书院里没什么事需要求人。” 李丢丢沉默片刻,摇头:“有的。” 夏侯琢问:“比如呢?” 李丢丢道:“比如我想出书院的话需要再等几天,可是我已经等不下去了,我想请问你,如何能请到假。” 夏侯琢看李丢丢的时候更像是看一个怪物了,他认真的说道:“你想出书院只需和先生说一声就可以,难道连这你都不知道?” 李丢丢道:“我知道,但是我和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穷人。” 李丢丢抬起头看着夏侯琢的眼睛:“犯错就会被赶出书院,我去请假,大概会被羞辱,若被羞辱能请到假还好,可是我知道被羞辱也请不到假。” 夏侯琢问了一句:“你要出去做什么?” “找我师父。”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昨夜里梦到了,他过的不好。” 夏侯琢点头说道:“我可以帮你,我就说请你出去给我帮忙,我和燕青之燕先生关系还好,他会应允,但是......二两银子。” 李丢丢从怀里把银子都取出来,那块碎银子和昨天那一百个制钱,他没有钱袋所以都塞在怀里,取出来后推给夏侯琢。 “都给你。” 夏侯琢把那二两碎银子取回来,剩下的推回去:“多了不要。” 他看了看李丢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收你二两银子是要告诉你,求人是有代价的。” 李丢丢低着头说道:“我知道,在进书院之前知道的。” 吴婶送过来四份饺子,李丢丢拿起筷子就吃,一边吃一边说道:“吴婶,帮忙再煮四份......不,五份。” 他把一百个制钱放在桌子上:“这是饺子钱,因为不是我吃而是送给别人,所以我得买,早晨我问过你,你说菜价肉价都涨了,这五份饺子大概需要一百二十五个制钱才能包出来,我欠你二十五个制钱。” 吴婶懵了,犹豫了好一会儿后说道:“公子,这钱没道理收你的,书院没有这样的规矩。” 夏侯琢道:“收了他的,因为他说的在理。” 吴婶似乎对夏侯琢很尊敬有像是怕,连忙点头,很纠结的把那一百个制钱收起来,像是很烫手一样,捧着的时候手在微微发颤。 李丢丢不再说话,大口吃饭,很快就把四份饺子吃的干干净净,那些围观他吃东西的人全都惊了,绝大部分人昨天没见过这场面,谁能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人儿能吃这么多。 夏侯琢等他吃完之后说道:“现在我可以带你出去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回头看向吴婶:“那二十五个制钱我会尽快补上。” 夏侯琢取出钱袋,数了一百个制钱后递给李丢丢:“特意让人出去换的铜钱,你不用欠着,这是我今天看你吃饭的钱,说话要算话,不然不是个男人。” 李丢丢一怔,在心里记住这句话。 他数出来二十五个钱递给吴婶,然后朝着夏侯琢一拜:“多谢。” 夏侯琢转身往外走:“不用说谢,我收了你钱的。”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也都看了,每人一百个制钱给他,我不说第二遍。” 围观的那些人连忙掏钱,似乎都对夏侯琢怕极了,可是这些公子哥儿身上哪有那么多铜钱,谁身上不是带着的银子,夏侯琢看了看那些人一脸难色,从自己钱袋里取出来一块五两左右的银子递给李丢丢。 “他们一人一百钱,这里有大概七八十个人,算五两可以吗?” 李丢丢点头:“可以。” 夏侯琢把银子给他:“我从明天开始不准有人来花钱看你吃饭了,我说不准就 不会有人敢给你钱。” 李丢丢没问为什么,只是应了一声:“好。” 夏侯琢朝着那些人说道:“算你们一人欠我一两银子,明天给我送过去。” “是是是......” “没问题没问题......” 一群人连忙点头,纷纷避让腾出来路。 夏侯琢带着李丢丢出门,他似乎在这书院里名气很大,路上遇到的人大都对他点头问好,偶尔有一些不和他打招呼也只是装作没看见。 到了书院门口,夏侯琢朝着那几个守门人说道:“他叫李叱,我让他出门帮我办件事,你们给他开个条-子。” 其中一个守门人连忙应了一声,写了一张条-子给李丢丢:“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夏侯公子吩咐你办事,你可得好好办。” 就好像,李丢丢成了夏侯琢的跟班,而因为这跟班的身份,连这些守门人都对他刮目相看,看他的眼神甚至是一种这个小子攀上了高枝的感觉。 李丢丢不在乎那么多,他拎着五份饺子怀揣五两银子飞奔出去,他只想尽快见到师父。 半个时辰之后,书院书林楼。 夏侯琢大大咧咧的把脚放在桌子上,一点儿学生该有的样子都没有,可是书林楼里的藏书教习居然连管都不管。 燕青之坐在夏侯琢对面,他眯着眼睛看着夏侯琢,好一会儿后问了一句:“为什么?”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说道:“你知道我干什么都随性子,我喜欢那小破孩,就当是我捡了个小野猫给他口吃食怎么了。” 燕青之沉默良久后语气很重的说道:“你会毁了他。” 夏侯琢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先生什么意思,你是怕这样一个特殊的人变成了一个小跟班,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他把腿从桌子上收回来,往前压了压身子看着燕青之认真的说道:“先生装坏人累不累?你又不是我,我是真的坏人......老头儿故意让你折磨那孩子的吧,听说小丫头看不过去朝着你脸上砸了个土坷垃。” 燕青之道:“你管不着。” “以后管得着了。” 夏侯琢起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是我小弟了,以后我罩着他。” 走了几步他停住,回头看了燕青之一眼:“送他出书院的路上听他说了他和他师父的事,我这种人居然心软了。” 燕青之一摆手:“滚蛋。” 夏侯琢笑了笑:“走了先生。” 他出了书林楼后一边走一边吹着口哨,溜溜达达想要回自己的住处去,他不回家,他在书院里有个独院,不像是李丢丢住的那种一排房子,李丢丢那个虽然也是单间,可是和他住的独院比起来差的太远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夏侯琢停下来,他看到了坐在路边哭的已经在抽搐的李丢丢。 他走过去挨着李丢丢坐下来,看了看李丢丢依然紧紧抱着的那个袋子,那里面是五份饺子。 “没找到?” “嗯。” “无为观是眼高过顶的地方,你师父那样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收留,去了就会被赶走的。” 夏侯琢拔了根毛毛草叼在嘴里,还是那一脸的无所谓。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后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嗯。” 夏侯琢道:“坐道堂穿华衣迎来送往,无为观里的道人已经不是道人了,你师父那样的还勉强算是......” 李丢丢抽泣着说道:“我把师父给丢了。” 夏侯琢起身,拍了拍李丢丢肩膀:“到十天的时候你再去,你会见到他的,如果......你们的情分不假。”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三章 目标是买房 李丢丢没有找到他师父,他去了无为观,那个守门的中年道人见他穿着四页书院的院服倒是恭恭敬敬,矢口否认见过以前那样一个邋里邋遢的道人,只说是没来过。 一路上失魂落魄的回来,李丢丢半路上还去了那个柴堆看了看,那是他进书院之前的晚上和师父住的地方,昨夜里一场雨,如果他师父睡在这的话要多辛苦? 夏侯琢起身离开之后不久,教习燕青之就走了过来,看了看一脸泪痕的李丢丢,沉默片刻之后说道:“不要以为巴结了夏侯琢我就拿你没办法,再有一次不来上课我就把你逐出书院。” 李丢丢猛的抬起头:“我不想学了,我想去找我师父。” 他起身朝着燕青之俯身一拜:“对不起先生,我要走了。” “你哪里也不能去。” 燕青之横跨一步拦在李丢丢面前,脸色铁青的说道:“可以是书院开除你,但不能你自己离开书院。” “为什么?” 李丢丢问:“我连走都不行?” “不行。” 燕青之声音寒冷的说道:“要走等到你一个月期满,在我门下,想离开书院只有两条路,第一是你坏了书院的规矩我赶你走,第二是一个月之后结考你不合格劝你离开,除此之外你走不了。” 李丢丢沉默良久后说道:“先生,读书是为什么?如果连亲人都照顾不到,读书有什么用?!” 燕青之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你也不用给我讲你和你师父的事,你可以糊弄夏侯琢糊弄不了我,我也不感兴趣,你可怜不可怜也与我无关。” 声音冷冰冰的像是万年不化的冻雪。 李丢丢转身往回走,燕青之怒道:“你去哪儿!” “我去打扫教室。” 李丢丢拎着那一包饺子低着头走了,燕青之看着那孩子的背影看了好久,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李丢丢回到教室的时候早已经没有别人,他看了看门没锁,进去拿了扫帚打扫,就在这时候听到门外有脚步声,他以为是燕青之跟了上来所以也没回头。 “喂。” 李丢丢听到有人轻轻喂了一声,转头看了看,是那天在他罚站的时候见到的漂亮女孩子。 “有事?” 李丢丢问。 高希宁站在门口看着他有些愤怒的质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没来上课?” 李丢丢回答:“我确实没来。” 高希宁被他这回答气的撇了撇嘴,在撇嘴的时候小巧漂亮的鼻梁也微微皱起来,特别可爱。 “我是问你为什么没来。” 她有些恨其不争的说道:“你不知道你进书院有多难?你和那些学生一样吗?你难道也想不来就不来?你有什么资格想不来就不来?” 李丢丢心情正烦躁,也恼火,所以不想理她。 见李丢丢不说话,高希宁也恼火,大步走过来拦在李丢丢面前,一把将他的扫把抢下来。 “我问你呢!” 李丢丢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你为什么要来烦我呢?我已经很烦躁很烦躁,能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 高希宁看着他的表情觉得事情可能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于是追问:“什么事?” 李丢丢伸手:“扫把还我。 ” 高希宁走到教室后排那边:“我帮你扫,你讲给我听。” 李丢丢过去一把将扫把夺回来,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不需要你帮我扫,我也不想跟你讲什么,我更不认识你是谁,请你出去。” “我!” 高希宁气的小脸发白,转身往外走:“什么人,好赖不分。” 李丢丢心情真的是差到了极致,这个女孩儿再漂亮他也不想理会,多一句话都懒得说。 “等一下。” 就在李丢丢低头准备继续打扫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朝着门口喊了一声:“有件事想请教你。” 高希宁转身看着李丢丢:“我想让你说什么你不说,你想问什么我就非要听?” 李丢丢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说了一声抱歉就继续扫地,这下可把高希宁又气着了,她觉得这个叫李叱的小男孩简直就是一根筋,不,是一铁棍,连个弯都不会转。 “你这样和女孩子说话,以后谁会喜欢你?” 高希宁嘀咕了一句后在心里劝着自己,说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一个乡下小子不会说话,也不婉转,和他赌气有什么用呢,劝了几句后心情好了点,走回到李丢丢面前,抬脚踢了踢李丢丢的腿:“问吧。” 李丢丢第一反应是看看裤子脏了没有。 高希宁看他那眼神,心里有一句骂人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我想请教,在冀州城里买一座宅子大概需要多少钱?不用特别大,就是那种普通的民居就可以。” “我不知道。” 高希宁转身就跑:“你等着,我一会儿回来告诉你。” 跑出去几步后又回头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想买房子?你又哪里来的钱买房子?” 李丢丢看着她,她看着李丢丢,两个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高希宁一声轻叹:“算我没问。” 李丢丢把教室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一张桌子都擦了,然后坐在教室门口的台阶上等那个女孩儿,她说一会儿回来,应该会很快吧。 这一等就是大天黑,一直到月上柳梢也没有等到她回来,李丢丢想着果然师父说的对,师父说过,女人的话不用太当真。 而此时,高希宁被爷爷高少为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 她从回来问了爷爷关于买房子的问题之后就被关了起来,已经求了一个多时辰,她爷爷就是不肯放她出去。 “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和男孩子见面,怎么能随随便便去和他说话?你还想帮他打扫教室,那是你该做的事?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男女授受不亲。” 高少为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堵着就是不起身。 “我认真的和你说,以后离他远一点,以后你也不许再去燕青之的教室,上次的事我没和你计较你这么快就忘了?居然敢用土块打燕青之,你......你哪里像个女孩子,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高希宁靠在门口一脸的焦急:“他一定还在等着呢,那个家伙要多轴有多轴,等不到我未必会回去睡觉。” “我说了你不准出门就是不准出门。” 高少为道:“不要再惹我生气,再犯错的话我就把你禁足在家里,连大门都不许出。” 高希宁张了张嘴,知道劝不动了。 只是想着,那个家伙千 万不要怪自己.......可是又想到是自己言而无信,他怪就怪吧,只是别骂的太难听就好。 深夜,李丢丢终于确定那个女孩子不会回来了,身上已经落了些夜露,院服有些潮湿,他坐的时间太久,于是起身活动了一会儿,回屋拿了那扫把在院子里舞了起来,师父教他很多很多,武技是其中一项。 距离教室大概十几丈远的地方,教习燕青之就在那看着李丢丢,下午他确实跟着李丢丢回到教室这边,可是看到高希宁之后他就刻意没有跟进去。 但是高希宁和李丢丢的对话他都听到了,高希宁走了之后他也走了,吃过晚饭之后回来,发现李丢丢一直坐在门口,那孩子坐着他看着,不知不觉就是深夜。 连燕青之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是怎么了,看着一个孩子看这么久,尤其是看到李丢丢在院子里舞扫把的时候看的更是看的有些入迷一样。 良久之后,燕青之没忍住缓步走了过去。 李丢丢看到燕青之后吃了一惊,这么晚了,先生突然来了,多半是来骂他的。 “先生我错了。” 李丢丢认错的非常快。 “嗯?” 燕青之一怔。 李丢丢道:“我这就把扫帚放回去,锁好门回屋。” 燕青之心里一软,走到李丢丢身前站住,沉吟片刻后说道:“你想买房子是因为你没有找到你师父吗?” “是......” 李丢丢回答,然后猛的抬头:“先生听到了?” “嗯。” 燕青之问道:“你师父流落街头?” 李丢丢脸色变了变,又回答了一个字:“是。” 燕青之道:“冀州城里的房子很贵,你从城外来,你知道城外现在有多乱,到处都是流寇,城中安全,房子基本上买不到,就算是你能买到,一座寻常民居的价格从十年前的五十两已经涨到了二百两,而且不要制钱只要银子。” “二百两!” 李丢丢的眼睛都睁大了。 二百两......他只有五两。 而且夏侯琢说了,以后不许他有人给他钱看他吃饭,所以这条赚钱之路算是断了,不然的话来钱应该还算挺快的。 “你......” 燕青之说了一个字,后边的话却没有说出来,这个孩子和书院里的任何一个学生都不一样,他不希望这个孩子沾染了那腐臭气息,尤其是不想让他和夏侯琢那样的人走的更近。 夏侯琢那个人......谁招惹他谁倒霉。 “回去睡觉吧。” 燕青之说了一句后转身要离开,李丢丢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问了一句:“先生,夏侯琢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 燕青之思考了一会儿,回答:“他和你是两个世界的人,和他走到一起没什么好处,以后你他远点。” 说完就迈步走了。 李丢丢本来还想问,燕青之头也不回,他只好忍住了自己的好奇。 可是对夏侯琢他是真的好奇,心里想着既然先生不说,那就明天一早去食堂问吴婶,看吴婶对夏侯琢很害怕似的,应该知道夏侯琢的底细。 ...... ...... 【咣咣求收藏】 第十四章 离他远点 吴婶听完李丢丢的问题之后显然不愿意回答,她真想转身就走,可是李丢丢这个孩子真的太让她喜欢,本来就生的眉清目秀,最近又吃的稍稍胖了一点,比最初见面的时候更顺眼了些。 最主要的是,李丢丢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样,同样都是黑眼球上有亮点的人,同样都是那么两三点,可是李丢丢的眼睛越看越像星辰,干净透彻。 “李公子。” 吴婶为难的说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关于那个人的事,在书院里都不许人随便提,你只需记住离他远点就行了。” 说完后吴婶就转身回了后厨,多一句都没敢说似的。 “又是离他远点。” 李丢丢自言自语了一句,可越这样他越是好奇。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从外边溜溜达达的进来,脖领子里还斜插着一把折扇,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 “吴婶。” 夏侯琢朝着后厨喊了一声:“来份饺子。” 吴婶被这声吴婶吓了一跳,连忙出来招呼:“是是是,马上就来,夏侯公子你吃什么馅的饺子?” 夏侯琢指了指李丢丢:“他之前吃的什么馅,我就吃什么。” 李丢丢道:“你又不爱吃,上次你都啐了。” 夏侯琢瞥了李丢丢一眼:“用你管?” 李丢丢哑口无言。 夏侯琢坐下来,靠在椅子上,两条腿顺势就上了桌子,李丢丢道:“这是吃饭的桌子。” 夏侯琢问:“所以呢?” 李丢丢道:“所以你要把脚放下去。” 夏侯琢才不会听李丢丢的,他笑了笑问道:“我听说昨天你跑去问买宅子需要多少钱了?” 李丢丢吃了一惊,这个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谁告诉他的? “我是刚知道的,小师妹让我替她跟你道个歉。” 夏侯琢道:“她是被院长大人拦着所以出不来,不是故意没回去,别怪她。” 李丢丢点头:“没什么。” 夏侯琢道:“你就别想着买宅子的事了,第一你赚不到那么多钱,第二你赚到了也没人卖给你,冀州城里如今最值钱的就是宅子,多少外乡人挤破头想进来,比你有钱的多如牛毛,可是买到房子的少之又少。” 李丢丢道:“谢谢。” “谢谢?” 夏侯琢一脸讥讽的笑了笑:“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在冀州城里置办房产?” 李丢丢没回答,回头朝着吴婶喊了一声:“吴婶,来四份饺子。” 夏侯琢皱眉道:“每天都吃,吃不腻?” 李丢丢学着他的语气回答:“用你管?” 夏侯琢似乎来了兴趣,在这四页书院里还真没有几个人敢当着他的面说这三个字,李丢丢这种毫无见识的样子,让他觉得有几分好玩。 李丢丢等着吴婶送饺子这会儿好奇的问了一句:“师兄,你为什么帮我?可怜我?” 夏侯琢笑道:“不然呢?不是可怜你难道我还是喜欢你不成?我这个人做事凭喜好,可怜一个人和可怜猫猫狗狗对我来说没区别。” 李丢丢沉默片刻道:“还是要谢谢你。” 夏侯琢哼了一声:“还是那句话,没必要,我收了你银子的。” 李丢丢道:“你又不缺银子。” 夏侯琢:“我是不缺,对于你来说,二百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两左右的银子置办一座宅院难如登天,对于我来说,一个月的零花钱二百两都不够,羡慕吗?” 李丢丢忽然间就想起来他和师父来冀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一队精骑,为首的那校尉看起来可比夏侯琢有气势多了,那人的名字他还记得,叫罗境,据说是大楚北境第一年轻高手。 那天师父也问了他一句,羡慕吗? 李丢丢当时的回答是,羡慕。 当他听到夏侯琢问他羡慕吗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一点儿都不羡慕,所以他摇了摇头。 夏侯琢问:“不羡慕?真的还是假的?” 李丢丢道:“真的。” “为什么不羡慕?” “因为羡慕不来。” 李丢丢看到饺子上来,嘴角带起微笑,看到他这个样子夏侯琢忍不住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也对,你这样的穷人,一顿饺子就能让你笑,这就是你的满足,你不羡慕我,是因为你根本看不清楚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李丢丢一边吃一边说道:“饺子一会儿就黏上了,快吃。” 夏侯琢觉得李丢丢就是块木头,点拨都点拨不透。 “问你个问题。” 他看着李丢丢的眼睛问道:“有几个人让你离我远点了?” 李丢丢没回答,只顾吃他的饺子。 夏侯琢看他那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怒了起来,一巴掌横扫出去,两个人面前的盘子全都被他扫落在地,一片脆响,食堂里的人全都被吓了一跳。 “吃个屁!” 夏侯琢猛的站起来,一伸手攥着李丢丢的衣服领子,他手臂上力度奇大,直接把李丢丢拎了起来,李丢丢双脚离地,被他单手举在半空。 “告诉我,有几个人让你离我远点了。” 夏侯琢又问了一遍,李丢丢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些红,他不知道为什么夏侯琢会突然这么激动,但他还是不想回答,说这话的人一个是燕青之燕先生一个是吴婶,这两个人李丢丢都不想说。 所有人都看着这边,吴婶吓的面无血色,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了。 李丢丢越是不开口,夏侯琢的表情就越是变得狰狞,在某一个瞬间李丢丢甚至已经察觉到夏侯琢眼神里有凶光,那是杀意吧。 所以也是在那一个瞬间,李丢丢已经想到了至少三种脱困的方式。 片刻之后,夏侯琢眼睛里的凶光逐渐消失,甚至还有一抹歉疚一闪即逝。 他把李丢丢放下来,朝着吴婶喊了一声:“再来四份饺子。” 李丢丢在心里松了口气,就是刚刚按个瞬间他已经几乎要忍不住出手,因为他感觉到了威胁,师父说,武技到极致便是杀人技,不到生死时,不可轻动杀人技。 好一会儿之后,夏侯琢看着李丢丢问了一句:“你想了解我吗?” 李丢丢点了点头:“想。” 夏侯琢道:“吃饭,吃完饭跟我走。” 原本桌子上的饺子都被他扫到地上去了,吴婶见夏侯琢已经安稳下来,连忙把地上收拾了一下,等了片刻后四份饺子上来,夏侯琢拿起筷子就吃。 “我的。”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四份,我的,你的,一份。” 夏侯琢没停下,大口大口的吃,吃了二十个,不多不少,他吃完了后放下筷子:“我忘记要我那份了。” 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吃了一份饺子显得很撑,李丢丢吃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三份觉得没吃饱。 “走了。” 夏侯琢也不管他吃饱没有,起身往外走,李丢丢连忙追上去,回头对吴婶歉然的笑了笑,吴婶眼神里都是关切,李丢丢看得出来,吴婶眼神里的意思是离他远点。 “现在距离你去上课还有大概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用这点时间让你了解我一下。”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着,看到对面有几个书院弟子过来,他招了招手,那几个人显然吓了一跳,可不敢不来,低着头跑到他面前,几个人同时俯身一拜。 “师兄。” 他们都叫了一声,态度谦卑。 “你们惹得起我吗?” 夏侯琢问。 那几个人摇头犹如晃动拨浪鼓。 夏侯琢又问:“你们家里人惹得起我吗?” 那几个人摇头更快了。 夏侯琢满意的点了点头:“滚吧。” 于是那几个书院弟子如蒙大赦一般的跑了。 夏侯琢双手放在脑后,懒懒散散的往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书院里是读圣贤书的地方,可我不想读什么圣贤书,有人把我扔在这是嫌我碍眼,也许还想以我性子到处惹事,再遇到个硬茬子把我干掉才好,奈何还真没谁敢杀我。” 李丢丢不是很理解。 “我是个私生子。” 夏侯琢脚步一停,转头看向李丢丢说道:“你以为你是孤儿就可怜了?哈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笑的脸都有些变了形状,可是那笑容里哪有一丝开心的样子,笑的让人心里发毛。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夏侯琢继续往前走,对面又有几个书院弟子过来,夏侯琢朝着他们示意,那几个人如之前的人一样,胆战心惊的跑到夏侯琢面前行礼。 “我想吃李记的桃酥和杏仁饼,你们去买了送到我住处。” 夏侯琢吩咐了一声,那几个人立刻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这就是我。” 夏侯琢看了李丢丢一眼:“你也滚吧。” 李丢丢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也挺可怜的?” 夏侯琢瞪着他:“我可怜?我有花不完的钱我可怜什么,你才是那个可怜虫我一句话就会有人想尽办法去置办一座宅子,一个铜钱都不用花,但我不会帮你,因为我能做到什么和你无关。” 李丢丢点头:“知道。” 夏侯琢楞了一下,看着李丢丢的眼睛问:“你还是不羡慕?” 李丢丢嗯了一声道:“不羡慕。” 夏侯琢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有哈哈大笑起来:“你还真他娘的是个怪胎以后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可以找我,你也可以告诉别人你是我小弟。” “我不。”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没有人可以欺负我,除非我愿意。” 夏侯琢这次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我信了你。” 李丢丢老气横秋的说道:“你应该信我。” 说完转身走了。 “我得去上课了,钥匙在我这,我再不去先生会骂我。” 夏侯琢看着那个家伙跑远,忍不住微微摇着头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家伙比我容易开心?明明我什么都有,明明他什么都没有。”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五章 夏侯琢 李丢丢的生活似乎在经历过短短的两天起伏之后回到了平静,每天第一个到教室开门,为教习燕青之打水泡茶,每天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打扫之后锁门。 就连被他打过的张肖麟都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也许是因为知道了这两天他和夏侯琢走的比较近,人人都怕夏侯琢。 人啊,就是这样,不然狐假虎威这个词是怎么来的? 李丢丢可不想做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接下来的两三天他都没有在食堂遇到过夏侯琢,想着那个家伙多半只是觉得自己奇怪所以才有接触,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有牵连了。 终于到了在书院上课的第九天,李丢丢的心情都已经开始按捺不住,他越来越坐立不宁。 十一岁的孩子所有的情感寄托都在师父身上,明天就能休假一天,明天就能再见到师父,夏侯琢说师父一定会去那个道观外边等他,李丢丢深信不疑。 “小子。” 就在这时候张肖麟趁着燕青之出门的时候朝着李丢丢喊了一声,这一声喊出来李丢丢倒是没什么反应,把刘胜英吓得哆嗦了一下,这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有适应离开家的生活,虽然他每天停学之后都会回家。 整个雁塔书院里唯独李丢丢是个异类,他在每天下午停学之后也不能出校门,因为这是燕青之单独给他定的规矩,理由是他是穷人,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道理。 李丢丢侧头看了看张肖麟,没说话。 张肖麟冷笑着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攀上夏侯琢那根高枝了?我告诉你,他完蛋了,你也完蛋了。” 李丢丢听到这句话心里一紧。 “夏侯琢怎么了?” 李丢丢问。 张肖麟笑着说道:“你难道没发现在书院里已经有几天见不到他了?” 李丢丢又问:“夏侯琢怎么了?” 张肖麟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告诉你。” 呼的一声,张肖麟面前恍惚了一下,然后身子就莫名其妙的拔高了......他比李丢丢要高小半个头,可就是在刚刚那一瞬间,他被李丢丢单手抓着衣领举了起来。 李丢丢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再问你一遍,夏侯琢怎么了。” 已经被李丢丢打过两次的张肖麟怎么可能不害怕,脸色都白了,可还是强撑着。 “我告诉你李叱,你已经没有靠山了,夏侯琢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已经被打死了,你给我小心点,没有夏侯琢罩着你,我看你还怎么横行。” 李丢丢脸色大变:“他被打死了?” 张肖麟哼了一声:“怕了吗?怕了还不赶快把我放下...... 啊啊......来。” 嗖...... 张肖麟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一下子摔得岔了气,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再看时李丢丢已经不在教室。 夏侯琢说过,如果有事的话就到那个独院去找他,夏侯琢到底有多特殊李丢丢还不清楚,可是他能在四页书院这种地方住在那么特殊的一个独院里,就已经说明一些问题。 正因为这样,李丢丢觉得在书院里没有人敢去招惹夏侯琢,张肖麟说夏侯琢死了,李丢丢不信。 他一路狂奔跑到独院外边,到了门口的时候发现自己手居然有点抖,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一路跑过来的原因。 那小院的门关着,李丢丢咽了口吐沫,抬起手想敲门的时候手抖的更厉害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触生死,第一次是他的家人亲眷死于瘟疫,可是那时候他还小,什么都不懂。 就在他抬起手要敲门的那一瞬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胳膊上吊着绷带的夏侯琢正要出门,一开门正好看到李丢丢那张有些发白的脸,然后夏侯琢就楞了一下,片刻之后他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也不知道笑个什么。 “你笑个屁!” 李丢丢怒吼了一声,转身就走。 夏侯琢跟在他身后,没皮没脸的样子。 “担心我?” 他问。 李丢丢道:“就是看看你是不是死在自己小院里了。” “想我死的人很多,能杀我的没几个。” 夏侯琢笑道:“你是第一个担心我的人。” “不可能。” 李丢丢道:“你难道没有朋友。” 夏侯琢看了看李丢丢,点头:“现在有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问:“会喝酒吗?” 李丢丢摇头:“师父不让喝。” 夏侯琢:“师父的话未必都对,走,回去,跟我喝酒。” 他右臂被绷带吊着,脖子上也缠着,看起来身上应该还有伤,但是那张脸却看不出被人打过的痕迹,不自恋到一定地步的人应该不会这样。 夏侯琢带着李丢丢回到那个小院,他拎着一坛子酒出来,左手如刀,一掌把酒坛的封口排开,也不知道为啥,李丢丢看着他这样开酒觉得有点帅。 夏侯琢倒了两碗酒,一碗推给李丢丢:“喝吧。” 李丢丢问:“为什么突然要喝酒?” “你先喝了再告诉你。” 夏侯琢端起那碗酒咕嘟咕嘟的灌进去,一饮而尽。 李丢丢端起来抿了一口,以前师父说过,酒辛辣,而且伤脑,小孩子不能喝酒,喝多了变白痴,最主要的是他师父才舍不得买酒喝,可是那个老人家馋酒,在七县游走,每次看到有空的酒坛酒壶就过去闻闻。 李丢丢那时候不觉得师父可怜可敬,只觉得师父是真抠门,现在的李丢丢却明白了师父为了他这些年都付出了什么。 他抿了一口,没啥感觉,觉得微微有些发甜,于是端起来一口气喝完,瞬间一股暖流下了肚,李丢丢居然觉得有些美。 “怎么样?” 等着李丢丢咳嗽的夏侯琢一脸期待。 可是李丢丢什么反应都没有,还砸吧砸吧嘴,傻乎乎的笑着说道:“甜的。” “甜的?” 夏侯琢看着李丢丢:“把嘴张开。” 李丢丢张开嘴。 夏侯琢:“说啊。” “啊......” 夏侯琢看了看:“没藏酒啊,你这舌头是不是有问题。” 李丢丢道:“真的好喝,甜的。” 夏侯琢叹了口气:“怪物。” 他又给李丢丢倒了一碗酒,这次他没有一口气喝完,而是端着酒碗一口一口喝着,看起来像是满腹心事。 李丢丢问:“你还没说为什么喝酒呢。” 夏侯琢笑道:“这书院里的弟子几乎都被我欺负过,就算是教习也不愿招惹我,所以我确实没有朋友,我一招手就会有人蜂拥而至,但他们是怕我而不是愿意和我做朋友,你不一样......现在书院里应该已经传开了我被打的事,只有你一个人来看我。” 李丢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也许是因为你还是小孩子。” 夏侯琢笑着摇了摇头:“小孩子不会去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与我投缘就来看看。” 他再次吐出一口气,像是胸腹之中积压着太多太多的抑郁,李丢丢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笑着的,可是那笑容背后藏着的心苦他不告诉任何人。 以前。 现在不是了,现在他想说,但是他觉得说出来有些丢人,于是先喝酒。 两碗酒下肚,夏侯琢的脸色微红,看了看李丢丢正在给他自己倒第三碗酒,夏侯琢吓了一跳,一把将酒坛子夺过来:“第一次喝酒喝这么多,你想死?” 李丢丢道:“嘿嘿......好喝。”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这碗喝完就不能喝了,若是被燕青之知道你上课期间饮酒,也就有办法把你逐出书院了。” “我不在乎了。” 李丢丢道:“如果他不把我逐出书院,那我月考的时候就故意考的一塌糊涂让他赶我走,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我想去找我师父。” “放你-妈的屁!” 夏侯琢忽然爆了一句粗口。 “你他妈的如果那样做,对得起谁?对得起你师父吗!你要是干故意离开书院我就......我就打死你。” 最后三个字说的语气很重。 李丢丢低着头说道:“太难受了,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师父无家可归露宿街头,真的太难受了......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疼的厉害。” “那你就想办法自己去赚钱。” 夏侯琢道:“你现在出书院是逃避,最废物的男人才会逃避,有担当的人会选择面对,困难是什么?困难就是敌人,你现在离开书院去和你师父一起风餐露宿那就是向敌人妥协了。” 夏侯琢道:“男人不能这样,男人就要干,不服,对谁都不服,别人想欺负我,我就干人,命运想欺负我,我就干命运!” 他看向李丢丢:“你给老子记住了,不服就干。” 李丢丢忽然觉得自己胸腹之中燃起来一股豪情,也许是因为酒劲儿上来了,这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啪的一声拍了桌子:“干!” 手疼。 夏侯琢看他那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有些满意。 “李叱,听我说说话吧......” 夏侯琢往后仰了仰,后脑枕着椅子靠背抬头看着天空,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这书院里想杀了我的人很多,但他们不是因为他们自己想杀我,而是因为有人要他们杀我。” 他看着天空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恨意。 “我那个父亲是个很厉害的人,位高权重,我母亲是个下人......你觉得可笑吗,一位位高权重的人居然觉得自己和小侍女才是真爱,于是有了我......可是那个家里,不容我母亲,也不容我。” 他低头看了看李丢丢,苦笑道:“于是我被送出家门,我的那些哥哥弟弟们知道我虽然是庶出,可父亲偏爱,他们害怕我将来分夺家产,巴不得我死。” 李丢丢啪的一声又拍了桌子:“我来保护你!” 夏侯琢看着他那稍显幼稚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笑的眼睛就微微发湿了起来......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六章 是相见还是怀念 第十天。 李丢丢无比期待的第十天终于来了,一早起来他就忙活起来,把身上的院服脱了换回来自己本来的衣服,虽然破旧可他自己已经洗的干干净净。 拿上东西准备出门,可是转念一想师父还没有见过自己穿院服的样子,于是又跑回去换了,大包小包的带了好多好多东西,有吃的有酒,吃的是昨天下午吴婶就帮他准备好的东西,酒是从夏侯琢那里借来的,夏侯琢说以后必须得还。 夏侯琢还对他说......你想要的一切东西都得自己去争取,而不是习惯了别人给你的施舍,不要以为那是占了便宜,那是把自己变成了奴才。 李丢丢带的东西多了,走路就显得笨拙,从书院到无为观要走至少四里路,但他不觉得辛苦,还觉得自己带的少了。 到了书院门口刚要出门却看到教习燕青之站在那在等着,李丢丢看到燕青之就有些慌,小孩子见了老师大概都是这种感觉。 燕青之语气平淡的说道:“我要出门办事,正好与你要去的地方顺路,上车吧,我载你一程。” 一时之间李丢丢有些不适应,燕青之可几乎都没有对他这样和颜悦色过。 他上了门外的马车,燕青之指了指马车上的一个包裹:“这里面有两套衣服,是我穿旧了的,本不打算要了,想着扔了也是扔了,你.....” “谢谢先生。” 李丢丢把把布包取过来抱在怀里,也没再多说什么。 燕青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昨日去见夏侯琢了?” “是的先生。” “以后少去。” “好的先生。” 燕青之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沉默之中。 许久之后,燕青之看了李丢丢一眼后说道:“你和夏侯琢不是一类人。” “我知道先生。” 燕青之说一句李丢丢回一句,燕青之似乎也没了兴致,再不多言,马车顺着大街缓缓向前,这四里的路程就好像比走路还要慢,谁也不说话,车厢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人,可是没人不会这么尴尬。 “到了。” 燕青之的马车停下来,他看了李丢丢一眼:“我送你来,是想让你师父看到你是坐车来的,是想让他知道进了书院的你确实不一样了。” 李丢丢心里一震,下了车之后朝着马车里的燕青之俯身一拜:“多谢先生。” “你去吧。” 燕青之一伸手将马车帘子拉回来,马车继续向前走了,其实燕青之没什么事做,也不是顺路,他只是想看看那位令他尊敬的老人家是什么模样。 老人家没来。 李丢丢站在无为观门口举目四望哪里有师父的影子,无为观门口是一片空地,一眼能看个遍,李丢丢带着一堆东西站在那的时候,茫然的不像是找不到谁,而是把自己丢了。 一个孩子置身荒野一个人都看不到,大概就是此时李丢丢的心情。 “师父......” 李丢丢不停的往四周看着,可是视线所及之处根本就没有他师父的影子,他不甘心,跑到无为观一侧看了看,没有师父,又呼哧呼哧的跑到另外一侧看,还是没有师父。 再坚强的孩子也是孩子,李丢丢哇的一声就哭了。 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边,一身脏污的长眉道人躲在那小心翼翼的看着李丢丢,在李丢丢嚎啕大哭的那一刻他是真的差一点就没能忍住想冲过去抱抱孩子。可是他不能,他现在这个样子如果被李丢丢看到了的话,李丢丢会多伤心?他太了解李丢丢,只要李丢丢看到他这个无家可归的模样,一定会离开书院选择回到他身边。 不能啊。 孩子已经走上了一条不一样的路,前边都是风景,哪怕不能大富大贵,最起码是干净的光明的,把孩子送上大路老道人已经努力了九十九步,还差最后一步。 让这个孩子对自己死心,这就是最后一步。 长眉道人抹了抹眼泪,背靠着大树深呼吸,他不敢再看了,再看下去他的心会裂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带着李丢丢来冀州城的那一身,更破旧更脏,已经看不出来道袍的颜色,如果......如果他能有一件干干净净的衣服,他一定已经冲过去把孩子抱起来了。 李丢丢等着这一天等的煎熬,老道人何尝不是一样?他比李丢丢还要煎熬。 越是临近日子他越是煎熬,他拼尽全力的想找来一身干净衣服,可是他没办法,他就算是死也不会去偷去抢,不会去张嘴乞讨,他是道门的人,他得对得起祖师爷,对得起道人的身份。 他这么多年来卜卦为生,也从来都没有骗过一个昧良心的钱,收人家多少钱办多少事说多少话,他心里有谱,他知道自己也算是骗人为生,可他只是说一些漂亮话换钱,有钱人或是坏人从他这里买这样的漂亮话求心安。 他是一个矛盾的人,有时候矛盾的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就在今天早晨,他本想就此一走了之不来道观,可是真的忍不住啊,试过很多次,他说服不了自己。 路上遇到一条水沟,他蹲在那还认认真真的洗了脸,虽然水都不干净,可是他把脸洗的干干净净。 “丢丢儿啊......别怪师父心狠。” 老道人靠在树上自言自语,两条腿都在发颤,站不住了。 “师父把你送上阳关大道,可是师父上不去啊,师父上不去也不能拖着你,不能成为你的累赘,孩子......愿你前程锦绣,师父告辞了。” 他抬起手使劲儿抹了抹眼睛,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走。 长眉道人大步往前走,一步一颤。 他背后传来李丢丢撕心裂肺的哭声,老道人的心里像是被一把刀子来来回回的切割着一样,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的想扭头跑回去,每一息都有无数次这样的冲动,可他忍着再忍着。 李丢丢在书院里一定会受气,因为他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出身,十一岁的孩子每天要承受多少冷言冷语?如果再让人知道了他有一个如此落魄的师父,他会更被人看不起。 哭一阵就好了,他哭一阵就好了。 老道人走路的时候,低着头看到了自己身上那残破不全的衣服,心里第一次有了怨恨。 贼老天,我不曾亏心,日行一善,为什么还换不来一个体面? 他想要的体面,仅仅是一身干净的还算过得去的衣服。 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老道人实在撑不住了,一屁股坐下来,靠在墙上老泪纵横,远处依然能听到李丢丢已经沙哑的哭声,老道人咧开嘴哭,无声的哭。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老道人面前,他下意识的看了看,路人扔在他面前一个铜钱,他摇头:“我不是花子,我不乞讨。” “呵呵。” 那路人看了他一眼:“爱要不要,嫌少?” 老道人捡起来那个铜钱想还回去,可是那人已经走远,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他可能觉得自己行善却惹了一肚子气不值得。老道人把那一枚铜钱放回地上,扶着墙站起来,不能这样坐下去了,万一被李丢丢看到了自己就前功尽弃,他来只是想再看孩子一眼。 扶着墙往前走,就在这时候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人。 “别给他断了生路。” 有人在他面前说话。 老道人抬起头看了看,一眼就认出来正是那车里的先生,李丢丢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一直偷偷看着,也看到了那个先生是什么模样。 丢丢儿穿着漂漂亮亮的院服可真好看,坐在马车里的样子可真神气,那才是他应该有的人生。 燕青之看着老道人,历来都是心性沉稳的他此时此刻却难受的想要嘶吼。 “他会断了生念。” 燕青之又说了一句。 “我......” 老道人再次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摇头道:“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他,与其纠缠他无心读书,不如狠一些......先生,还请你让开路吧。” “你是最了解他的人。” 燕青之一字一句的说道:“在书院里,我给他气受,是想锻炼他的心性,我骂他是穷人,是想锤炼他的耐性,从我这受的多一些,以后回到大课去上学再面对别人的欺辱,他就更能沉得住气。” “我不许他和出身高贵的人多走动,是不想让他成为一个马仔,一个别人的跟班,他骨子里有傲气,不能眼馋别人的施舍而让这傲气变成奴性。” “我不许他这样不许他那样,是因为我知道他进书院不容易,四页书院三十六年来没有一个他这样的学生。” 燕青之道:“所以我敬重你,但现在有些看不起你,我做的不是断他生路,而你现在做的才是。” 老道人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你是最了解李叱的人,如果连情分他都丢了,他还活着有什么意义?你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生出求死之心来,你真的是对他好?我对别的学生一直说你们读书不是为任何人读书,而是为自己读书,可是对他我说不出这句话,他是在为你读书。” 燕青之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你自己考虑吧。” 老道人看着燕青之远去的背影,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就在这时候他背后传来一声沙哑的呼喊。 “师父!” 老道人的肩膀猛地一颤,他想回头,可是不敢。 李丢丢狂奔而来,手里的东西全都扔了,飞奔到老道人身后一把抱住,抱的那么紧那么紧。 “不要,别脏了你的院服!” 老道人连忙转身想推开李丢丢,李丢丢却怎么可能松手,就这样抱着老道人的腰好久好久,然后李丢丢忽然一口咬在老道人的胳膊上,很使劲。 老人泪流满面。 “师父......” “师父在呢。” “师父你是不是想跑。” “没......师父是忘了换衣服,师父现在装穷骗人呢。” “你只会骗我。” 李丢丢把鼻涕和眼泪在师父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笑起来:“师父,你吃过饺子吗?肤白貌美的饺子。” 老道人:“啊?” 远处的墙头上,坐在那看着这边的夏侯琢本来鼻子酸酸的,听到这句话后噗的一声喷了。 什么破孩子。 ...... ...... 【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七章 再见总是小欢喜 李丢丢来见他师父长眉,可是不只来了一个李丢丢,往往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夏侯琢来了,往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教习燕青之也来了。 胳膊上还挂着绷带,夏侯琢看着那个小家伙抱着他师父的样子,鼻子酸溜溜的,居然还有那么一丢丢羡慕。 那道人又脏又臭又老又穷,可是夏侯琢看着,只觉得那应该就是父亲应该的样子吧。 他的父亲呢? 高高在上,最起码在这冀州之内没有人敢去招惹他父亲,然而他印象里的父亲和老道人的样子却怎么都重合不到一处去,仔细想了想,越想越羡慕。 冀州城里有一条小河,河边常有人赏风景,河边空地上,李丢丢把包裹打开,取出来一口铁锅,没错,是一口铁锅,还有筷子笊篱盘子之类的东西,一应俱全。 在河边把铁锅架好,又跑去不远处的水井打了一桶水过来,就在河边烧水。 “吴婶说,饺子就得刚出锅的才好吃,剩下的味道就变了。” 李丢丢变戏法的似的把一袋一袋饺子取出来,生的。 老道人坐在他身边看着,眼睛里都是星星,不是眼馋那些饺子,而是看着李丢丢满眼都是欣慰。 饺子下锅,李丢丢认认真真的样子有些小帅。 “吴婶还说,饺子鼓起来就算熟了。” 他蹲在铁锅边上看着锅里的饺子:“怎么还不鼓?” 就在这时候三个身穿捕快官服的人大步过来,三个人都皱着眉头,看到李丢丢身上的院服之后显然犹豫了一下。 可是又看到长眉道人身上的衣服,三个人眉宇之间的厌恶就变得浓烈起来。 “这位公子,请问是在施舍要饭花子吗?” 其中一个捕快抱拳,客客气气的对李丢丢问了一句。 李丢丢脸色一寒:“谁是要饭花子?” 老道人连忙一拉他:“别和官爷争执。” 他起身拜了拜一脸歉疚的说道:“三位官爷,我就在这吃口饭,吃完就走,很快就走。” 为首的捕快上上下下看了看老道人,然后忽然就一脚踹过来:“公子好心,你还真敢吃?!” 他师父已经饿了多日哪里还有力气躲闪,被捕快一脚踹翻,那捕快换脸比翻书还快,踹翻了老道人后朝着李丢丢的时候又变成了客客气气的样子。 “这位公子,玩够了就回吧,这样的老花子有什么可照顾的,节度使大人有严令,冀州城内不许见到要犯花子,影响了冀州城的形象。” 李丢丢哪里有空理会他,先跑过去把师父扶起来,问师父怎么样。 在这一刻李丢丢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到了冀州这么久都没有在大街上见过讨饭吃的人,原来不是没有,是发现一个就轰走一个。 他更不知道,还有一些不是被轰走了,而是被关进了大牢,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为别人的替死鬼。 “你为什么打他!” 李丢丢站起来一声怒吼,眼神里已经有淡淡杀意。 他才十一岁,可是那捕快在看到他眼神的时候居然慌了一下,那眼神太凶,如幼虎。 “我去你们妈的。” 旁边一个黑影蹿了过来,一拳打在那捕快的脸上,这一拳力度十足,挨揍的捕快横着就翻了出去,脑袋又撞在地上,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起来。 夏侯琢右臂还挂着绷带,左手这一拳打的不是很顺手,但是力度是真足。 “你敢对官府的人动手!” 另外一个捕快伸手握住刀柄:“你好大的胆子!” 夏侯琢晃着肩膀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问:“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叫夏侯琢,你拔刀试试?” 夏侯琢这三个字似乎不仅仅在书院里有极大的震慑力,那个捕快听到这三个字后显然都懵了,立刻俯身一拜:“夏侯公子,恕小人有眼无珠不认识你,对不起对不起。” 夏侯琢抬起手在嘴上蹭了一下,过去一个耳光扇在那捕快脸上:“现在认识了吗?” 那捕快挨了打哪里敢还手,甚至还很快又站直了身子,低着头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次就记住夏侯公子的样貌了。” 夏侯琢道:“你们也不过是一群奉命行事的人,我不难为你们,滚蛋。” “是是是......” 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三个人转身就跑了,要说眼睛里没有怨恨是假的,可是谁也不敢让夏侯琢看到。 “谢谢谢谢......” 老道人朝着夏侯琢一拜,夏侯琢一把将老道人扶住:“不用不用,举手之劳罢了。” 他看向李丢丢,李丢丢抱拳刚要说话,夏侯琢伸手拿起筷子,从锅里夹了个饺子吹了几口后塞嘴里,大口咀嚼,呼哧呼哧的,毕竟还烫。 一个饺子吃下去,夏侯琢把筷子递给李丢丢:“别多屁话,两清了。” 李丢丢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夏侯琢转身就走,背对着李丢丢摆了摆手:“吃你的饺子吧,好好陪老人家说话。” 等夏侯琢走了之后,老道人问:“这位公子是谁啊。” “夏侯琢。” 李丢丢把饺子给捞出来递给他师父:“师父,快吃。” 老道人端着饺子,眼睛又湿了:“好好好,我吃......我吃。” 李丢丢从怀里把那五两银子取出来双手捧着递给老道人:“师父,我在书院里赚了些钱,你先拿着住客栈用,先选差一些的客栈住下,我打听过了,条件差一些的一个月二两银子差不多。” “你在书院里怎么能赚到钱?” 老道人的脸色猛的一变。 “我......” 李丢丢笑了笑道:“奖励,因为我表现比别人强过太多,每次先生提问他们都答不出来,只有我能答出来,这是先生个人给我的奖励。” 老道人松了口气:“那还好,可不许做一些坏事赚钱,你还小,学业为主,钱你留着傍身,师父能赚钱。” “唔......” 李丢丢道:“那我拿着银子去胡花乱花好了。” 老道人想了想道:“还是我替你收着吧。” 他把银子拿过来塞进怀里,然后把饺子盘递给李丢丢:“你吃。” 李丢丢道:“我天天吃,都是给你带的,师父你快吃。” 老道人傻笑起来,一口一个的吃,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远处路边,夏侯琢靠着一棵树站在那看着河边的李丢丢,他是担心自己走了那几个捕快又回来招惹,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越看那位老道人越觉得心里难受。 “许我金银万千,还不如他们欢声笑谈。” 夏侯琢长长的叹了口气。 在河边吃过了饭,李丢丢又陪着他师父找了一家客栈,夏侯琢依然是远远的跟着,而他不知道的 是,那辆马车也一直远远的跟着,他在看远处的李丢丢和老道人,马车里的燕青之在看他。 只是比起以往,燕青之看夏侯琢的眼神柔和了几分。 这客栈条件看起来确实一般,但对于老道人来说能有个地方住,有一床温暖的被子,还能洗个热水澡,还有什么奢求呢? 这就是满足啊,天大的满足。 李丢丢忙上忙下的张罗着,见他身上的院服,客栈掌柜的也客气不少,特意给安排了一间相对来说最好的房间,更大一些,房间里还有个大木桶可以泡澡,比起其他小间来说要舒服的多。 李丢丢亲自动手去烧水,一盆一盆的倒进大木桶里,然后他给师父搓背,他师父难为情的要命,只想让他出去等着。 李丢丢才不肯,站在师父背后用毛巾把手缠了两圈,一下一下的搓着,还别说,泥卷一条一条的,搓着可有成就感了。 “你小时候是我给你搓背,现在是你给我搓背。” 老道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微微泛红。 “你少来。” 李丢丢笑道:“哪次洗澡不是把我往河里一扔,别以为我不记得你提着我两只脚在水里涮,就跟涮抹布似的那么涮......” 老道人笑而不语,他其实为李丢丢想的太多太多,在李丢丢四五岁的时候就把他扔进河里自己洗澡,他在旁边看着,像是不管不顾,可是李丢丢的水性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师父。” “嗯?怎么了?” “没事,就叫叫。” 李丢丢傻笑着回答。 老道人躺在热水桶里,只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这十年辛苦在和这一刻相比算得了什么?李丢丢这一个孝字,让他满怀欣慰。 还有些得意......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哈哈哈哈...... “师父,你且住着,我回头使劲儿攒点钱给你在冀州城里买个宅子,我打听过了,一座宅子大概要二百两,应该问题不大。” “你好好读书!” 老道人回头看向李丢丢严肃的说道:“这一个月师父先在客栈住着,有了干净衣服,我就能体体面面的出去找事做,你相信你师父的本事,赚钱我自己来,你只管把学业顾好。” “知道。” 李丢丢应了一声,可是他这个孩子人小主意大,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 “还有二十天月考,月考过了我就能回大课去听学。” 李丢丢一边给他师父搓澡一边说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把他这十天在四页书院的事大概都说了一遍,唯独不说的是他觉得会让师父担心的事。 捡着好事说,好玩的,好吃的。 “你可不能丢了人。” 老道人认真的说道:“最起码考个前几名才成,你和别人不一样,你得更努力才行。” 李丢丢一本正经的说道:“保证前四行不行?” 他师父点头:“那还行。”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 师父没进过书院,两次都是郭怀礼带他进去的,师父也不知道算上他一共才四个人。 “哈哈哈哈......” 李丢丢开怀大笑。 师父问他:“你笑什么?” “蒙老头儿真好玩。” 【求收藏,顺便求关注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八章 我会搞定的 李丢丢陪师父一直到快天黑,他不得不离开,在天黑之前回到书院,燕青之给他立的规矩比别人多,他担心自己明天一早再回去的话会被责罚。 现在师父已经暂时安顿下来,李丢丢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他心满意足,少年人的心满意足总是这么简单。 师父把他送出客栈,李丢丢走上大街之后还三步一回头,师父就站在那不断的向他挥手,两个人就在这不断的挥手中暂时告别。 走在大街上的李丢丢有些意气风发,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事,可是现在还有一件更大的事等着他去做,他要攒钱在冀州城里给师父买一座宅院,哪怕小一些破旧一些也没关系,那是家。 每十天可以回家一次,想想就美滋滋。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时间,距离书院已经没多远,此时天色已经逐渐暗了下来,书院正门就在街对面,就在他起步想跑过去的瞬间,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麻袋。 兜头罩下来,迅速的把李丢丢套了进去,然后猛的一拉,李丢丢站立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那人拉着麻袋快速的跑回到街边的巷子里。 过来三四个人把巷子口堵住,站在那装作闲聊,可是却挡住了巷子里发生的事。 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人把麻袋口用绳子系住,伸手要过来一根木棒。 “我听说书院的小屁孩里就你最狂妄。” 砰地一声! 那年轻男人一棍子敲打下去,也不知道打在李丢丢什么地方,可是显然李丢丢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给你个警告,你这样穷人出身的家伙就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不要太张扬,我不会打死你,但我会让你记住以后应该怎么做。” 那人一边说话一边打,麻袋里的李丢丢像是蜷缩着,棍子一下一下的狠狠落下,最终咔嚓一声硬是被打断了。 那人打的似乎也累了,直起腰喘息着说道:“以后给我夹尾巴做人,见到谁都要点头哈腰的记住没?我会看着你的,你记不住,我下次会打的更狠,你记住,这书院你谁都不能得罪,得罪了没有好下场。” 他一摆手,过来两个人拉着麻袋扔到路边,那些人一哄而散。 许久之后,麻袋里的李丢丢都一动没动。 就在这时候换班的守门人看到了路边的麻袋,好奇的过来看了看,正好这一会儿李丢丢动了起来,那书院的守门人吓了一跳。 “外边有人吗?我是四页书院的弟子,我被人打了,求你放我出来。” 麻袋里传来李丢丢的声音,书院的守门人一听里边的人说是书院弟子,立刻把麻袋口松开。 李丢丢爬出来的时候脸色发白,嘴角上都是血。 “你这是怎么了!” 书院的守门人吓得脸色也白了。 “我没事。” 李丢丢挣扎着站起来,朝着守门人俯身一拜:“多谢。” 他拖着腿往前走,没有再多说什么,可是看起来腿走路的姿势很别扭,守门人在他身后跟着,想伸手扶着他,李丢丢摇头示意自己能走。 就这样一路走回自己的住处,李丢丢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打他的人一定也是书院的人,这是李丢丢第一个判断。 那个人说,让他夹着尾巴做人,他会一直看着李丢丢,如果让他看到李丢丢再张扬的话他会打的更重,所以这个人必然是书院的人。 可是书院弟子太多了,从十来岁到几十岁的人都有,年纪小的是李丢丢他们这样的,年纪最大的弟子有四十几岁的,传闻家境优渥但屡试不中,已经在书院里学了好多年。 不会超过二十岁。这是李丢丢的第二个判断。 这个人害怕夏侯琢。 这是李丢丢的第三个判断。 正常情况下,到了十七八岁的弟子就都已经结业,而只要是正常人,以书院教导能力,大部分最起码会过乡试,过了乡试便是秀才。 在乡下,一个秀才很少见,但是在冀州城这样的地方,有秀才身份的人太多太多了。 书院里二十岁以上的弟子,多是屡试不中确实天赋不高的人,然而又不肯死心,家境很好,只要出得起学费就一直在书院里进修。 李丢丢知道的是,书院里二十岁以上的人数量并不多,一共也没有一百人,而这些人对读书之外的事基本没有兴趣,他们只想考中,哪里会掺和是非。 至于这个人一定害怕夏侯琢,是因为李丢丢确定在他和师父进客栈之前夏侯琢都跟着他的,他和师父进客栈之后夏侯琢才离开,而想打他的人也一定一直都在暗中观察。 呼...... 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 他的伤几乎都在后背。 在他被兜头套住的那一瞬间,李丢丢看似是被拽倒,可他却顺势弯腰下去,双手抱住头,膝盖收缩护住小腹和胸口,整个人蜷缩起来。 这件事让李丢丢明白,以后任何时候都不能没了防备心,在不该记住这些的年纪,他把这些深深刻进心里。 那个人用木棍击打他的时候,他身子弓起,尽量用后背肩膀来扛着,棍子被打断也是因为收力点是李丢丢弓起后背的缘故。 可是那个人下辊毫无章法,显然不是练武之人,但是一定经常打架,他有一棍打在了李丢丢的腿上,所以李丢丢走路才会有些别扭。 我要把你翻出来。 李丢丢咬了咬嘴唇。 这个人不是和自己有仇就是和夏侯琢有仇,如果是和他有仇的话那就好找,离不开张肖麟和孙如恭两个。 与此同时,书院外边的一座酒楼里,七八个年轻人点了一桌子酒菜,年纪不大,看起来都很张狂,直接先开了三坛老酒。 孙如恭忙前忙后给这些人倒酒,看起来一脸的谦卑。 坐在正位的就是打李丢丢那个人,名叫孙别鹤,他是孙如恭的堂兄。 “你们以后都记住些,这是我堂弟,在书院里你们多照顾。” 孙别鹤大大咧咧的说了一句,其他人连忙附和。 “孙兄你放心,你弟弟就是我们的弟弟,谁也不能欺负了他。” “就是,以后你在书院里可以横着走,谁招惹了你,你只管告诉我们,不管你堂兄在不在,都可以来找我们。” 孙别鹤笑了笑,招手让孙如恭过来:“记住了吗?” 孙如恭连忙道:“都记住了,这些都是我兄长。” 孙别鹤笑道:“没错,我和他们都是生死兄弟。” 他指了指自己身边位置:“坐这。” 孙如恭连忙坐下来:“多谢堂兄为我出气。” “为你出气是假的,你还不是想让人误会这是张肖麟找人做的。” 孙别鹤道:“据我所知,李叱和你没有什么冲突。” “大哥你猜中了。” 孙如恭在他堂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其实我本想利用张肖麟来着,那是个白痴,我怂恿他多次去招惹李叱,让李叱与他冲突,这次是我们四个人在燕先生门下补习,如果张肖麟和李叱因为触犯了学院规矩而被除名的话,那就只剩下我和刘胜英两个人。” “哈哈哈哈......” 孙别鹤大笑起来:“脑子不错啊。” 孙如恭道:“那个李叱虽然是个穷小子,但我看他学识不浅,一旦被他考了个第一的话,咱们家里也丢了面子,至于刘胜英,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孙别鹤问道:“张肖麟呢?” “那就是个白痴,让我耍的团团转。” 孙如恭道:“该着他倒霉而已。” 孙别鹤点了点头:“我估计着那小子一定会怀疑张肖麟,你年纪不大,这一招借刀杀人却用的贼溜,以前我还总拿你当小屁孩,现在看来是低估你了。” 孙如恭嘿嘿笑了笑道:“他若是认为张肖麟找人打他就对了,李叱性子粗野,他一定会去找张肖麟,两个人如果再打起来的话,书院的规矩必不能容得他们留下。” “好好好!” 孙别鹤笑道:“小子谋划的不错,来,陪我喝一杯。” 孙如恭有些为难道:“可是,我还没有喝过酒,我怕回去之后被父亲责骂。” 孙别鹤哼了一声道:“你就说是我拉着你喝酒,你看你父亲可敢骂你?我父亲才是孙家的长子,将来继承家主之位的人,你父亲不会拎不清。” “是是是.....” 孙如恭眼神里闪过一抹阴狠,很快就消失不见。 书院。 李丢丢趴在床上仔细思考着,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他撑着双臂起身去开门,然后就看到夏侯琢站在门口。 “咦?看起来没那么惨。” 夏侯琢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李丢丢,像是幸灾乐祸的笑了笑说道:“书院守门的武四和我相熟,上次我送你出书院的时候就是他当值,你还记得吧。” 李丢丢点头:“记得。” 夏侯琢笑着说道:“他刚刚托人来告诉我,说你被人打了,蒙在麻袋里打的,看起来伤得不轻,现在看着倒是没什么大事。” 李丢丢道:“是没什么大事。” 夏侯琢靠在门框上问:“需要帮忙吗?” 李丢丢摇头:“不用。” 夏侯琢又问:“忍了?” 李丢丢再摇头:“不忍。” 夏侯琢嗯了一声:“你要是需要我帮忙就去找我,你知道,如果我想在书院里查什么人,不难。” “真不用。” 李丢丢很认真的说道:“在书院读书是很无趣的一件事,总得让我去做一些有趣的事。” “原来你也不爱读书。” 夏侯琢道:“我还以为你是个读书的材料,和我不一样。” 李丢丢问:“你为什么不爱读书?”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道:“读不进去,总觉得毫无意思,我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再过一年我就要离开书院,到时候我要去北疆。” 他看向夜空:“参军才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 他问李丢丢:“你为什么不爱读书。” 李丢丢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膀:“现在读的都太幼稚了,我四岁的时候就学过。” 夏侯琢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叹了口气道:“你刚刚有没有觉得我无声无息中装了一笔?” 李丢丢摇头问道:“哪一句的时候?” 夏侯琢道:“你没觉出来,是因为我可能装的确实太不明显,但是我觉得你很明显的装了一笔......” 他转身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摆了摆手道:“被打了当然要打回去,你搞不定的时候记得找我。” 李丢丢笑道:“我会搞定的。” ...... ...... 【收藏少的我都快哭了,呜呜呜,嘤嘤嘤】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十九章 自己的事自己准备 李丢丢第二天一如既往的第一个到了教室开门,把课桌又擦了一遍之后才有人来,比他晚一些的是刘胜英。 这个似乎时时刻刻都没准会哭鼻子的小男孩还是那样怯生生,见到李丢对之后也只是点头,想说话,下意识的先往外看了看。 李丢丢知道,他一定被张肖麟或是孙如恭威胁过,不许与他说话,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李丢丢只觉得幼稚。 难得的是,孙如恭今天是自己来的,没有和张肖麟一起来,他看到李丢丢后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有多看一眼,和往日那种高傲并无区别。 张肖麟最后一个到,一进教室就仔仔细细的看着李丢丢,他看到李丢丢脸上没有一点伤之后明显神色失望。 孙如恭看到张肖麟的反应之后却有些得意,却没有挂在脸上,他在进书院之前就故意等着张肖麟,把昨天的事说了一遍,特意说让他看看李丢丢有多惨。 而且孙如恭还信誓旦旦的说,这都是为了张肖麟出气,如果张肖麟说出去的话,他们以后恩断义绝。 十一二岁的孩子有这般心机,或许真的是天生如此,或许是真的家教如此。 张肖麟是个没心眼的,孙如恭告诉他之后说让他帮忙去书林楼借本书,算是感谢孙如恭帮他出气了,张肖麟自然乐意,而孙如恭趁机比张肖麟早到,装作毫无反应,看都没有多看李丢丢一眼。 李丢丢注意到了张肖麟的表现,于是他确定了一定不是张肖麟。 傻子才会表现的这么明显,如果打李丢丢的人不怕被人知道的话,又怎么会做麻袋蒙头这么没品下作的事,他们就是害怕被李丢丢认出来。 既然如此,那么张肖麟这么明显的反应就有问题......所以李丢丢断定必然不是他。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孙如恭了。 想把人找出来,其实没有多难。 李丢丢也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认真听课,中午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去了食堂吃饭,一如既往的吃的那么多。 在点饭的时候,李丢丢压低声音问了吴婶一句:“吴婶,问你件事,你知道孙如恭有没有什么兄长之类的也在书院读书?” 吴婶是万事通,书院里的弟子她绝大部分都认识,这也不是她的天赋能力记人记得准,而是她这个身份时时刻刻都要小心翼翼。 认错了人就会被骂,书院弟子都是公子哥,她一个在食堂帮忙的妇人为了生活,就得努力的去记住那些人都是谁。 “有,他堂兄孙别鹤就在书院读书,明年就要结业了。” 吴婶好奇的问了一句:“打听这个干嘛?” 李丢丢笑道:“没事,随便问问。” 他端了自己的饭菜找位置坐下来吃,脑袋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把账收回来。 师父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书院里要谨小慎微。 夏侯琢说,被欺负了不能忍,忍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别人不会因为你忍了而觉得你了不起。 李丢丢觉得夏侯琢说得对,不知不觉间,李丢丢被夏侯琢影响了不少。 夏侯琢说男人就该去从军,让从来没有过这种念头的李丢丢也忍不住去想了几次,可是他对军武接触最近的一次,也只是在半路上遇到罗境的时候。 正吃饭的时候,教习燕青之从外边进来,食堂里还在大声说笑的弟子们全都安静下来,纷纷起身行礼。他们家境都好,可是没人敢在书院里得罪教习,因为院长大人是节度使大人的先生,节度使的夫人还拜了院长大人为义父,节度使这种封疆大吏有多硬? 燕青之在李丢丢面前坐下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他,按理说燕青之不会到这个食堂来,教习的食堂和学生的食堂是分开的。 “重不重?” 燕青之轻声问了一句。 李丢丢觉得有些不对劲,自从上次做燕先生的马车出去之后,燕先生对他的态度转变了不少,这让李丢丢有点不适应。 “还好,先生知道了?” “嗯。” 燕青之道:“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来找我。” 李丢丢问:“先生可有办法?” 燕青之道:“最起码我得知道。” 李丢丢道:“多谢先生。” 燕青之怔住,李丢丢的道谢让他感觉到了这个孩子内心中的孤独,李丢丢很清楚,就算他告诉先生了又能怎么样呢? 可是他知道感恩,他没有表现出怨气,因为他知道该怨的人不是燕青之,如果埋怨燕青之的话那是没道理的事。 孤独,但不无助,因为他觉得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不要去让夏侯琢帮你。” 燕青之沉默片刻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没有,我自己的事。” 李丢丢问:“先生要不要一起吃饭?” 燕青之明显感觉到了他和李丢丢之间的隔阂,那孩子客客气气中设置了一道屏障。 “你可以相信我。” 燕青之又说了一句。 “是,先生。” 李丢丢道:“我一直相信先生。” 燕青之起身:“你吃吧。” 他迈步走出食堂,出了门之后长长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这难道不是热脸贴了一个孩子的冷屁股? 李丢丢看向燕青之的背影,心里其实有些暖意,他知道燕青之想帮他,可是他不希望燕青之帮他,小小年纪的李丢丢深知一件道理......教习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不好,对燕青之不好,毕竟孙家在冀州城实力强大。 我自己的事。 李丢丢在心里重复了一句。 到了第二天李丢丢对孙别鹤的消息已经打听来很多,这两天张肖麟像个傻子似的经常会莫名其妙的盯着他看,越是如此,李丢丢越是相信张肖麟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停学后,李丢丢回到自己的房间,在书桌前坐下来,提笔在纸上开始画图,一边画一边写。 这一天他抽空去辨认了一下谁是孙别鹤,孙别鹤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不管他去什么地方都有一群小弟跟着,那人吆五喝六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他还打听出来一个说法,说是孙别鹤之所以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出行,是因为他怕夏侯琢,他脑门上有一个疤,就是当初被夏侯琢用砖拍出来的。 第三天,李丢丢已经摸清楚了孙别鹤大概的出行路线,他中午也不会在食堂吃饭,会出书院到街对面的酒楼里吃,据说从不付账,应该是他家里人每隔一段时间来结一次。 就算是去吃饭,孙别鹤身边都没有少于过五个人陪着。 第四天中午,李丢丢站在树林后边目送着孙别鹤出书院大门,又去了同一家酒楼。 第五天,李丢丢又从吴婶那打听来一个消息,吴婶说,孙别鹤这个人就是个渣滓,仗着家境好经常欺负那些家境不如他的人,他选择欺负的人都会确定是惹不起他家的,但凡有些不确定他也不会贸然欺负过去。 而且他绝对不会在书院里欺负人,都是在书院外,他欺负人第一是因为他喜欢这样,第二是要钱,他家里不缺钱,可他喜欢欺负人要钱。 这是天生的恶。 吴婶还说,只要他欺负了人要来钱财,当天夜里一定会吆喝一大群人去喝酒,带着钱喝酒一定不是去对面的酒楼,而是隔一条街的秀芳楼。 秀芳楼是一家青楼,名气不小。 第六天,李丢丢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所以他去见了燕青之,到书院已经过半个月,这是李丢丢第一次到燕青之的小院来。 燕青之没有家眷,未娶妻生子,大部分时间都住在书院里。 让李丢丢有些意外的是,他到了门口才发现燕青之不一样的一面,他居然穿着一件汗衫在院子里种菜,戴着个斗笠,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这一身装扮怎么都不像是文质彬彬的书院教习。 “先生。” 李丢丢在门外俯身一拜。 燕青之回头看了看他,指了指门口的水桶:“帮我去提一桶水来。” 李丢丢应了一声,拎着木桶去打水,满满一桶水拎回来,没有一滴泼洒出去。 燕青之等他回来之后看了看那水桶,又指了指门外:“再去帮我背一筐细土回来。” 门口有个很大的竹筐,李丢丢没有多问一句话,背上竹筐出门,不多时,他背着竹筐回来,那竹筐装满了土不下七八十斤,他把竹筐放下之后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燕青之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去吧。” 李丢丢一怔。 他问燕青之:“先生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燕青之道:“你不说我便不知道,我也懒得猜,你做什么也与我无关,但是最近你表现不错,所以我暂时准许你可以在每天停学之后去书院外走走。” 李丢丢俯身一拜:“多谢先生。” 燕青之摆手:“不要扰我种菜,走吧。” 李丢丢嗯了一声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又停下来,沉默片刻,回身朝着燕青之又拜了一拜。 燕青之等李丢丢走远之后直起腰看了看门外,那孩子的背影在落日余光中显得有些高大,那只是错觉,他还是那个孩子。 距离这没多远的一片竹林中,高希宁好奇的躲在竹林后边偷偷看着李丢丢,她有些不敢再和李丢丢见面,上次她没能如约归来,觉得心里很别扭。 少女心思,也捉摸不透,她谁也不怕,连她爷爷都说不上真的怕,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有点害怕见李丢丢,她自己想着应该是理亏所以不敢见。 可是她理亏的时候还少了? 怕见还想见,所以只能远远偷偷看。 看着李丢丢走远,高希宁想着......那个家伙来找燕青之是干嘛?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 ...... 【有朋友问每天几更几点更新,大家觉得如果是每天三更的话,应该在什么时段比较好?】 第二十章 得手与反思 第二天李丢丢还是如往日一样去教室开门打扫,为燕青之取水泡茶,每一天好像都是一个重复。 照常去食堂吃饭,照常回宿舍午睡片刻。 燕先生的课业其实并不繁重艰难,他本以为基础最差的是李丢丢,所以对他极严格,可是后来才发现,那三个名门出身的孩子论学识比李丢丢还要差不少。 大课那边开学才不到三个月,基本上讲授的课程也没多大进境,之所以四页书院闻名天下是因为在这读书的人考中的几率极大,而之所以考中的几率极大是因为猜题。 每一次考试朝廷所出题目,院长大人都能猜中不少,当然这种事不能乱说出去,四处传扬就没准传出来个大罪名。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早年间院长大人还在都城的时候,曾参与题库的筹建,很多题都是他出的。 这其中又涉及到了人情世故,院长大人在都城的时候交游广阔,他的朋友,他的门生,他的故交好友,如今在朝中都是大人物了。 所以每次大考,这些出题的人当然要考虑一下四页书院。 每天下午天还很亮的时候课业就会结束,李丢丢收拾完屋子之后直接去了食堂,这个时候食堂还没有到吃饭的时间,他去不是为了吃饭,而是为了见吴婶。 他委托吴婶从家里踅摸来一些黑布,没有黑布深色的灰布也行,他对吴婶说要买,可是暂时手里没钱,等他赚到钱之后再补给吴婶。 吴婶又怎么会在乎一些旧布,她在书院做事,工钱不低,又不用给家里买菜,每天带回去的剩菜都足够家里人吃的,日子过的不错。 李丢丢带着这些旧布回到自己屋子里,动手缝制了一件夜行衣,他的针线活优秀,他们师徒俩这些年行走江湖,后几年衣服破了都是他来缝补。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李丢丢就把夜行衣做好,剩下的黑布还做了个头套,眼睛位置剪出来两个洞,想了想,又用白漆在嘴巴位置画了两排牙齿,最终却又放弃了这个头套而是改用一块黑布做面巾。 这身衣服在晚上穿出去,离着稍微远一点可能就看到两排牙在天上飘,太张扬。 接下来的两天李丢丢都在盯着孙别鹤,终于看到他带着一群人出了书院大门,没有去那家酒楼。 李丢丢先去了食堂吃饭,再大的事也不能耽误吃饭,不过今天他只吃了往日一半的量。 天黑之后,李丢丢换上夜行衣,从书院院墙跳出去,冀州城实行宵禁,当然是对百姓们来说的,不说别人,哪怕是李丢丢穿着院服被查宵禁的人看到也不会管他。 冀州城的青楼主要集中在东西两地,东边的都集中在名为柳叶坊的地方,大大小小有二三十家青楼在这,还有不少酒楼茶楼客栈。 李丢丢这几日除了盯着孙别鹤之外,还特意在晚上出来走了走,对柳叶坊仔细了解了一下,在哪出手在哪撤走,他都已经了然于胸。 秀芳楼在柳叶坊靠近坊门不远,一辆马车驶入坊门,能在夜里行车的人家自然非富即贵,那些查宵禁的巡城捕快眼睛都毒的很,哪家的车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辆车在名为青鸾楼的青楼前边停下来,门口迎客的小厮立刻过来开车门,马车下,李丢丢抓着车底一直等着,在马车转弯的时候顺势滚出来,一个箭步掠到了楼与楼之间的暗影处。 从楼后边绕过去,他像是一只灵猫一样在秀芳楼后边爬了上去,每个后窗都探头看看,在其中一个包房里看到了孙别鹤等人,正一个个的搂着姑娘肆意纵情。 李丢丢在后窗那听了一会儿,听到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公子们点的菜快一些,去告诉后厨,听雨轩这边是贵客,厨子们耽搁了的话有他们好看的。” 李丢丢从后边滑下去,一路找着到了后厨位置,后厨里忙忙碌碌人进进出出,李丢丢藏在后窗那看着,不多时有人进了后厨喊道:“听雨轩贵客菜单下来了,手脚麻利些。” 后厨的人一起应了一声:“好嘞!” 主厨回头吩咐了一声:“孩崽子们拿菜单备菜!” 厨房里有不少帮工学徒,过来两个人拿着菜单看着备菜,一样一样准备好。 主厨那边忙完了别的菜随即过来开始动手炒制,李丢丢丝毫也不心急,一直等着,主厨过来炒菜后帮厨和学徒站在不远处看着,李丢丢等到要起锅的时候朝着门口那边扔了快砖头。 砰地一声,门口的水缸被砸破,水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所有人的注意力一瞬间就看向水缸那边,李丢丢掏出来一个纸包,迅速的把纸包里的一颗药丸扔进炒锅里。 所有的步骤他都已经设想过很多次,为了不让厨师发现锅里多了东西,他把那颗从夏侯琢那借来的药丸还削磨过,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一颗八角。 李丢丢扔完了之后立刻就爬上高处,后厨整个就炸了锅一样,主厨愤怒的咆哮着,让人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扔的砖头。 一群人冲到后边搜寻,李丢丢趴在楼顶上看着,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那些人什么都没有发现,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厨房,能在冀州城里开酒楼的人一定有钱但不一定有势,但是在冀州城里开青楼的人一定有钱也有势。 青楼里的这些男人哪个不凶悍? 李丢丢等了一会儿,确定人都离开之后又顺着墙根滑下去,木楼里是没有茅厕的,李丢丢观察过,所有楼子的茅厕都在楼后的空地上,任你再尊贵的屁股也得去外边的茅厕方便。 不过来青楼这种地方消遣,小便的话有人伺候着,尿在夜壶里有人端出去倒了,可是大便不行。 李丢丢下来之后找了个距离茅厕不远的地方藏身,那颗药丸是夏侯琢的,他说一颗药的药效能让大象拉的起不来更何况是人? 李丢丢等啊等啊,先是看到一个孙别鹤的手下小弟跑过来,捂着肚子跑的样子有些可怜。 过了一会儿后那人从茅厕出来,表情有些淡淡的痛苦,李丢丢从他背后一棍子打了下去,那人闷哼一声随即倒地,李丢丢把人拉到茅厕后边,那里有他提前藏好的麻袋。 把人捆好勒住嘴巴塞进麻袋里,然后李丢丢回到草丛处继续等着。 这次是两个结伴而来,两个人一边走一边放喷气式,声音还挺大,此起彼伏互不相让,李丢丢本着人道主义精神让他们方便完了才动手,那两个人说着话从茅厕里出来,李丢丢一棍一个敲翻在地,如之前一样,捆了手脚勒住嘴巴,然后塞进麻袋。 终于等来了孙别鹤,李丢丢看到他朝着茅厕这边跑过来就忍不住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孙别鹤一边往茅厕跑一边还低估着:“那几个王八蛋跑哪儿去了,上个茅厕这么久!” 他前脚刚进茅厕后脚李丢丢就跟了进去,他对孙别鹤可没打算有什么人道主义精神。 直接一棍子敲过去,孙别鹤疼的嗷了一声,刚要回头,李丢丢一棍子又过去,孙别鹤这次哼了一声后就倒在地上。 李丢丢把人打了一顿后捆好装进麻袋,然后绕到了秀芳楼的后院,后院是停车的地方,那些在这等着大人物们消遣结束的车夫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天知道他们等着的大人物什么时候出来,大家闲聊几句还能打法打法时间。 李丢丢悄悄过来,距离门口最近的那辆马车上没有人,车夫不知道去哪儿聊天了,反正他们也不用担心什么,如果他们等的人出来的话,提前就有小厮跑过来喊人了。 青楼这种地方最懂人情世故,他们很清楚和大人物们的车夫随从搞好关系有多大好处。 李丢丢把马缰绳从柱子上解下来,拉着马车出后院,居然没有人怀疑。 他赶车到了茅厕那边,吭哧吭哧的把人一个一个的装进马车,他上了车一抖缰绳,那马随即迈步向前。 李丢丢把车厢两侧的气死风灯点上,灯罩上有标示,巡城的人看到这标示连问都不问。 赶着车到了书院门口,李丢丢把人全都仍在街上,然后在马屁股上拍了拍:“回家去吧。” 那马好像听懂了似的,慢悠悠起步走了。 李丢丢把人在地上整齐的摆好,觉得心里那口气算是出了,转身想走的时候又觉得差了点什么,于是回去又一人补了一脚。 做这些事的时候李丢丢没有丝毫紧张,他几乎把每一个细节都想到了,所有事在他脑海里推演了一遍又一遍,唯一危险的时候就是拉出马车,好在他运气不错。 他翻过院墙回到自己的住处,把衣服换下来,地上铺着的青砖他挖开两块把衣服放进去,本想扔了的,可是又觉得以后没准用的上。 所以在这之前他就把地面的青砖挖开,从里边刨了个坑,土都已经洒在窗后的花草下边,衣服放进去,再档上一层木板,把青砖铺好。 一切做完之后李丢丢心里依然平静,甚至连兴奋劲都已经过去。 他坐在床上仔仔细细的想了想,自己做了这些是不是和师父教导他的相违背。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师父长眉道人不准他多事,能不去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受了气如果能让事情过去那就受些气。 那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李丢丢再次陷入沉思,片刻之后他笑起来。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不是因为受了夏侯琢的影响,如果他不是这样的人夏侯琢难道还能比他师父影响更大? “他们就该受到惩罚。” 李丢丢自言自语了一句。 他在床上躺下来,忽然就开始后悔起来,觉得自己的报仇方式有些过于算计,过于阴险。 不光明。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下次再有人欺负自己,光明正大的打回去。 这书院与其让那些王八蛋横行霸道,还不如我李丢丢横行霸道。 嗯,就是这样。 ...... ...... 收藏,还是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一章 山人自有妙计 第二天一早书院里就传开了,说是孙别鹤他们几个被人装进麻袋里暴打了一顿,尤其是孙别鹤,被打的鼻青脸肿不说,还拉了裤子。 更丢人的是他们被人一字排开摆在书院门口,虽然是深夜摆上的,可是却惊动了几乎整个书院的教习,甚至连院长大人也惊动了。 据说也惊动了冀州官府,不过院长大人把事情压了下来,但毫无疑问,这件事必然能激起轩然大波,孙别鹤家里势力不弱,在冀州城里也是排的上号的家族,其他几个人家境自然也不会太差。 这丢了的不仅仅是那几个人的脸面,还有那几个大家族的脸面。 李丢丢好像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走进食堂准备吃早饭,却看到夏侯琢已经坐在食堂李丢丢常坐的位置上等着,他似乎是掐准了李丢丢来的时间,饺子已经上桌,还冒着热气。 李丢丢苦笑摇头:“我没想到你也如此八婆。” 夏侯琢往前压了压身子声音很小的问了一句:“爽吗?” 李丢丢晃了晃脑袋道:“我以为会很爽,可是现在却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夏侯琢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不爽?” 李丢丢回答:“大概不是正大光明打回去的,所以不觉得多爽。” 夏侯琢忍不住笑起来:“傻子......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光明正大,孙别鹤比你大那么多却都不敢光明正大的打你,还要用那么龌龊下作的手段,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什么不光彩的。” 李丢丢道:“可我总觉得差了些什么。” 他问夏侯琢:“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那么多光明正大?” “当然没有。” 夏侯琢的回答很干脆,他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认真说道:“前阵子偷袭我的人,其实和打你的人手法一模一样,如果我推测没错的话,也是我家里那几个不成器的哥哥弟弟找孙别鹤动的手,但我却没有正大光明的打回去,为什么?” 李丢丢摇头:“不知道。” 夏侯琢道:“孙别鹤那种小角色偷袭我一次,他会沾沾自喜一辈子,觉得是什么丰功伟绩一样,可我根本不把他看在眼里啊,打他一顿很简单,但是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我回家去了一趟。” 李丢丢:“打了你的哥哥弟弟?” 夏侯琢点头道:“和你一样,先下药再麻袋套头一顿暴打,他们当然知道是谁打的,就如孙别鹤也一定知道是你动的手一样,相对来说,我们已经足够光明正大了。” 李丢丢问:“如果有一个人,行事一直光明磊落呢?不管别人对他用什么阴谋诡计,他都能光明正大的迎战,并且战胜所有对手。” “那......” 夏侯琢沉思片刻后回答:“便是圣人。” “圣人?” 李丢丢沉默了好一会儿。 “吃饺子吧。” 夏侯琢拿起筷子吃饭:“以前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最近却越吃越上瘾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李丢丢笑起来说道:“近朱者赤。” 夏侯琢摇头道:“近朱者未必赤,近猪者一定贪吃贪睡混吃等死。” 李丢丢道:“唔......说我咯。” 夏侯琢问:“你有一身本事,能一个人报仇,你有没有什么打算?真的就在这书院里碌碌无为的读书几年,然后考个秀才,靠给人写写字为生?”李丢丢认真道:“我才十一。” 夏侯琢:“古有人十二岁拜相,你十一还小?” 李丢丢道:“那你先说说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夏侯琢道:“以前和你说过了,我要去北疆,我要去边军。” “边军?” 李丢丢好奇的问:“边军有什么不同吗?” 夏侯琢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驰神往的说道:“世上致锐者,边军,世上至刚者,边军,世上至伟者,边军......不是穿上一身军服就能称之为军人,边军才是真正的军人。” 他一边吃一边说道:“你知道吗?大楚的士兵军服上都有一朵牡丹花,那是大楚的国花,禁军军服上的牡丹是金色的,府兵的牡丹花是银色的,唯有边军战服上的牡丹花是红色的,血红血红的。” 他沉默片刻后追加了一句:“用血染红的。” 夏侯琢吃完了自己那一份饺子,看了看李丢丢已经吃完三份了,他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少吃一些?” 李丢丢摇头道:“少干嘛都行,就是不能少吃。” 夏侯琢问李丢丢:“你就不怕被孙别鹤报复?他就算被你打傻了也知道是你干的,那是个阴狠的人。” 李丢丢道:“我已有妙计。” 夏侯琢来了兴趣:“是何妙计,说来听听?” 李丢丢忽然坐直了身子说道:“什么?你把他们都打了!麻袋套着打的?!” 夏侯琢:“我凑!”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道:“没人。” 夏侯琢往四周看了看,这才发现刚刚食堂里吃饭的那几个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走了,可能是不想和夏侯琢还有李丢丢靠近,免得被人误会了什么。 “你小心些吧。” 夏侯琢起身道:“如果你抗不下去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但你应该明白,求人的时候就低人一头了,而且你以后就会变成我的跟班小弟,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因为你欠我的。” 李丢丢点头:“明白,你别做梦了。” 夏侯琢哈哈大笑:“就喜欢你这个臭小子个头不大贼够劲儿。” 李丢丢撇嘴。 夏侯琢其实不怕李丢丢真的去说孙别鹤等人是他打的,就算李丢丢不说,很多人已经在猜测是不是他干的,这种黑锅他又不是没背过。 很多时候,孙别鹤那样的人欺负了老实的学生,传来传去的却变成了是受夏侯琢指使,夏侯琢这样的人又懒得为自己辩护,大概就是孙别鹤故意坏他名声,他就去把孙别鹤打一顿。 等到了上课的时候,李丢丢刚刚把教室打扫一遍,孙如恭一脸铁青的进来,他狠狠瞪了李丢丢一眼,这次丝毫也没有遮掩。 “是你吧。” 孙如恭问。 李丢丢反问:“是你吧。” 孙如恭哼了一声:“彼此彼此,以后看吧。” 李丢丢道:“以后太久了,现在看吧。” 他一伸手抓向孙如恭的衣服,孙如恭居然一把扣住了李丢丢的手腕然后发力一拧,李丢丢眼睛骤然睁大,他确实没有想到孙如恭这样的人居然武艺不错。 在孙如恭发力想把李丢丢制住的一瞬间,李丢丢手腕猛的转了回来从孙如恭手中挣脱,然后跨步向前,肩膀撞在孙如恭的胸口上,孙如恭被撞的向后翻出去,还撞倒了两张课桌。“你们在干什么!” 燕青之从门外迈步进来,面沉似水的呵斥了一声,孙如恭连忙爬起来指着李丢丢道:“先生你看到了,李丢丢无缘无故欺负人,他打人!请先生按照院规把他逐出书院!” 燕青之看了看孙如恭,眼神里闪过一抹厌恶,这个孩子才多大,心肠就如此歹毒,将来若是长大了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阴险。 “都坐回去!” 燕青之瞪了李丢丢一眼。 孙如恭脸色一变,顿时就急了:“先生不处置他?他无故打人,难道先生连院规也不顾了吗!” 燕青之看向孙如恭:“你是在教我院规吗?” 孙如恭张嘴刚要说话,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俯身一拜道:“弟子知错了,是弟子刚刚气的胡言乱语,先生处置得当,弟子遵守先生教导......” 燕青之道:“那就坐回去。” “是!” 孙如恭连忙回到自己的座位那边坐下来,脸色白的吓人,张肖麟站在门口看着孙如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没有为好朋友出头。 张肖麟这种性子最容易被人利用,孙如恭就是看准了他性子直才会假意和他关系好,其实只是想把他和李丢丢都赶出书院而已。 更奇怪的是,张肖麟这次没有挨着孙如恭坐下来,而是一屁股坐在刘胜英身边,这可把刘胜英吓了一跳。 等到下午停学的时候,孙如恭越想越不对劲,追上前边的张肖麟一把拉住:“你那会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帮我?!” 张肖麟皱眉反问道:“你说我该帮你?” 孙如恭道:“我替你出头被李叱打了,你居然袖手旁观,咱们之间的关系难道要到此为止吗!” 张肖麟忽然笑了笑,问孙如恭:“你还记得李叱当初打我什么地方了吗?” 孙如恭道:“你什么意思!” 张肖麟忽然一拳打在孙如恭脸上,这一拳打的势大力沉,直接把孙如恭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肖麟怒道:“还想利用我?我也是失心疯了才会信你,原来你一直都想利用我和李叱打架,让先生把我和李叱全都赶出书院,这样你就能以第一的身份进入大课,孙如恭,你就是一只狗。” 他家境与孙家基本相当,家里人也已经告诫他以后离孙如恭远点,如果孙如恭再利用他那也无需客气,他父亲的原话是......惹急了你就打他一顿,咱家不怕他们家。 教室,李丢丢正在扫地的时候,高希宁背着手从外边溜达进来,还没说话先嘿嘿笑了笑。 李丢丢一回头:“咦?” 高希宁哼了一声:“这是什么态度,见到姐姐连个招呼都不打。” “你算什么姐姐。” 李丢丢转头回来继续打扫。 高希宁坐在课桌上,晃着那两条小长腿说道:“刚刚张肖麟把孙如恭打了。” 李丢丢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我告诉他孙如恭一直都在利用他,他现在恨不得把孙如恭大卸八块呢。” 李丢丢转身看向高希宁:“你这样做是为什么?” 高希宁怔住:“我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 李丢丢问:“为我?” 高希宁气的从桌子下来转身就走:“怎么会这么白痴!”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二章 发誓 高希宁往外走了几步,想着那个傻小子再傻也会追上自己道个歉吧,可是走到门口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家伙居然还在那弯着腰扫地,撅着屁股的样子真可气啊。 小姑娘气的恨不得朝着李丢丢撅着的屁股给一脚。 她气鼓鼓的回去,走到李丢丢身后大声说道:“向我道歉!” 李丢丢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为什么呢?” 高希宁道:“不管为什么,你要向我道歉。” 李丢丢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说道:“你爷爷是不是经常对你发脾气?” 高希宁没想到李丢丢会问这样一句,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才明白李丢丢居然是在讥讽她,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讥讽她。 “你是想说,因为我爷爷经常对我发脾气,所以我对你发脾气?” 她问。 李丢丢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难道不是?” “叫爷爷吧。” 高希宁一脸认真的说道:“按照你的推论,我应该是你爷爷。” 李丢丢想了想,好像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觉得自己吃亏了,他转身看向高希宁认真的说道:“我叫你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像你爷爷对你那样对我。” 高希宁都懵了。 她问:“你喜欢这样吗?” 李丢丢听到这句话后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应该是又吃亏了。 砰...... 高希宁在李丢丢屁股上给了一脚,那松软而又不失弹性的触感让她觉得有点爽,她掐着腰站在那说道:“你看看你,扫的这叫什么地?东一下西一下的,扫地都能看出来你的心性不沉稳。” “你再看看,这边桌子上居然还有一点灰,你是打扫呢还是糊弄谁呢?你这样做事不认真,事事都敷衍,以后嫁了人......” 李丢丢:“嗯?” 高希宁脸一红:“不是,以后能娶到媳妇儿?” 李丢丢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高希宁:“你也挺水深火热的啊。” 高希宁好奇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你用了一个也字?” 李丢丢道:“我有一个你爷爷那样的师父。” 高希宁顿时觉得同病相怜起来,她从来都没有对李丢丢隐瞒过自己是高少为孙女的身份,上次就对李丢丢说过了。 她也不继续欺负李丢丢了,在桌子上坐下来晃着两条小长腿说道:“跟我说说你有多水深火热呗。” 她这样的性子,她这样的坐姿,真的是没有一处符合楚国大家闺秀的标准,她更像个小男孩,如果不是长的那么漂亮的话,换上一身男孩的衣服都不一定有人能分辨的出来。 “不想说。” 李丢丢一边扫地一边问:“不过我有件事想向你求教。” 高希宁也不生气了,坐在那问:“什么事?” 李丢对道:“我这个年纪,干什么才能赚到钱?” “你还是想买房子啊。” 高希宁摇头道:“我什么都会一点点,但是赚钱不会,这就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啊,我就是去问我爷爷他应该也不知道,他也不会考虑这些事情。” “什么都会一点点?” 李丢丢忽然抬起头:“我也什么都会一点点啊......” 他忽然间就醒悟过来什么似的,有些开心:“谢谢你。”高希宁心说我帮你去戳穿了孙如恭你都没说谢我,现在却说了一声谢谢,脑子多半是有问题吧,这个可怜的家伙,将来一定娶不到媳妇。 也就是在这一刻,高希宁的心中定下了一个伟大的目标,她决定以后帮李丢丢找个媳妇儿,一定要做到。 在这一刻,她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重了起来,也觉得自己有些伟岸。 于是她像一位慈母般对李丢丢说道:“你看你,小小年纪想什么赚钱,好好读书,到了赚钱的年纪再去考虑那些。” 李丢丢摇头道:“不行,我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 高希宁看怪物一样看着李丢丢,不是,看自己异想天开的儿子一样看着李丢丢说道:“你想用两个月赚到二百两银子?你以为银子是秋天的落叶么,一抓一大把。” 李丢丢道:“总得试试。” 他给了师父五两银子,那家不怎么样的客栈住一个月要二两银子,说是客栈,其实说民宿更准确一些,那些正经的客栈条件好的住一晚就要几百钱,更奢华的一晚上就要一两银子,他们师徒可负担不起。 “我去卖艺吧。”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比如......写字?” 这个时代可不是人人都认字,所以写字是能赚钱的,一般来说最容易的起步是替人写家书,但是价格很便宜,一封信也就收十来个制钱,多了别人也不用。 见高希宁没回答,他又问了一句:“大楚的律法你清楚吗?” 高希宁小脸都有些难看了,她问李丢丢:“你到底要干嘛?” 李丢丢道:“我就是想问问你,卖假画会判多少年......” 就在高希宁要劝他什么的时候,教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砰地一声,门撞在墙壁上差一点就散了架似的,晃悠悠的样子让人心疼。 孙别鹤带着几个人大步进来:“李叱,你他妈......” 然后孙别鹤就看到了怒视着他的高希宁,他脸色立刻变了变,后边的话硬是给憋在那,然后语气都变得温和起来。 “你他妈......好勤快啊。” 高希宁微微皱眉:“你想干嘛?” 孙别鹤连忙笑着说道:“没想干嘛,什么都没也想,只是路过这看到李叱还在打扫卫生,所以情不自禁的过来夸他一句。” 高希宁道:“那你夸完了吗?” 孙别鹤陪笑着脸说道:“夸完了,我这就走。” 高希宁指了指门:“向门道歉。” 孙别鹤:“啊?” 高希宁道:“还要再说一次吗?向门道歉。” 孙别鹤强忍着火气,心说你爷爷要不是高少为老子会鸟你?鸟你也是用鸟鸟你,真是给你脸了。 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分毫不服气,客客气气的点头,朝着教室的门抱拳道:“门兄,刚刚我一不小心撞着你了,在这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意。” 高希宁从桌子上下来,走到门口看了看孙别鹤说道:“转身。” 孙别鹤转身向着门外:“我这就走......啊......走了......” 话还没说完,在他转身的时候高希宁拉着门狠狠的在孙别鹤屁股上撞了一下,孙别鹤猝不及防,被撞的跌跌撞撞出去了。 “现在两清了。” 高希宁拍了拍手走回来,看到李丢丢朝着她竖了竖大拇指。“佩服我?” 高希宁笑着说道:“来,夸一句听听。” 李丢丢竖着大拇指说道:“你真爷们儿。” 高希宁:“......” 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依然用看着自己傻儿子似的眼神看着李丢丢,有些心疼的说道:“你这样的人,将来怎么能娶到媳妇儿呢?真替你觉得难,太难了......” 李丢丢道:“为什么你总说我将来娶不到媳妇儿呢?娶媳妇儿这种事需要着急吗?” 高希宁往前凑了凑说道:“这样,咱俩做个交易如何?” 李丢丢顺嘴说道:“什么交易?你要给我当媳妇儿吗?” 高希宁一怔,立刻就怒了起来:“你不要脸!” 李丢丢:“啊?” 高希宁脸瞬间就红了,爷爷一直说男女授受不亲,李丢丢这话就是显而易见的调戏她啊,若是说出去她还怎么见人,爷爷知道的话立刻就得把李丢丢轰出书院。 李丢丢也醒悟过来,连忙俯身一拜:“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随口那么说出来了......” 高希宁道红着脸语气很别扭的说道:“那个,以后不许再说。” “是是是,以后不再说了。” 她缓了一口气后说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你娶媳妇儿的事包在我身上了,我必会给你寻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陪你,但是呢,作为交换,你以后要指点我武艺。” 李丢丢道:“以后我每天都找个地方练功,你来看就是了。” 高西宁顿时一喜:“好嘞!” 李丢丢长长出了一口气,心中都起了自我怀疑,居然跟一个女孩子说出那么不要脸的话来,难道我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人? 应该不是吧,这种事师父也没有教过...... 我去! 李丢丢进而想到,这种调戏人家女孩子的话师父当然不会教他,可是刚刚那么自然而然的就说了出来,显然是自己天生的不要脸啊。 他觉得有些难过。 高希宁见他脸色有些异样,还劝慰他说道:“我知道你是无心之言,不用那么在意,我都已经忘了你刚才说过什么,只要你以后不再说就是了。”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要不然我发个誓吧。” 两个人毕竟也只是孩子,一个十一,一个十三,想法自然和大人不一样。 李丢丢道:“我为刚才说的话道歉,并且发誓,以后我娶谁都不娶你。” 高希宁一本正经的说道:“不行不行,人家发誓都是要有条件的,比如我若是有违此誓就怎么样怎么样的,你没说。” 李丢丢嗯了一声:“也对,确实是应该如此......那这样,如果我以后娶了你,我就是一条小狗。” 高希宁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就对了嘛......那说好了啊,你以后每天都要找个地方练功给我看。” 李丢丢道:“那未来我媳妇儿的事就拜托在你身上了。” 高希宁小手一挥:“放心,不会亏了你。” 说完转身走了,好像占了巨大的便宜似的,一脸美滋滋的走,走路的时候那马尾辫左右左右一甩一甩的,瞧着真好看。 李丢丢看着高希宁的背影远去,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心说自己果然还是一个正直的男子。 也有些美。 【你看这个收藏他又大又圆。】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三章 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 】,! 李丢丢走进食堂的时候才注意到今天食堂里居然有不少人,他还不知道,昨天又有新的传闻很快就在四页书院里散布开,有人说看到孙别鹤带着人去找李叱的麻烦,结果灰头土脸的跑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院长大人的孙女看上了李叱,当时孙别鹤还撞破了正在教室里密会的二人,所以才狼狈而逃。 这一下李丢丢成了四页书院里的名人,很多人都想来看看这个穷小子到底什么模样,居然能让院长大人的孙女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李丢丢进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了无数异样的目光,而所有目光之中都找不到一丝善意。 人性在这些衣着光鲜的学生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只不过是人性中最不好的那一面。 “小子。” 一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书院弟子走到李丢丢面前,看起来他大概十六七岁,个头比李丢丢高的多,李丢丢大概到他胸口位置。 那家伙拦住李丢丢,弯腰在李丢丢耳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怎么样,品尝过院长大人孙女的滋味了吗?告诉我,如何啊?” 李丢丢皱眉。 他认识这个家伙,四页书院里有名的混子之一,名气大概和孙别鹤差不多,也是和孙别鹤臭味相投的人之一,他叫罗无凡,传闻中和幽州那位威震北境的罗将军有些牵连。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在书院里横行霸道,孙别鹤在他面前也要表现的稍微低一些。 幽州将军,手握燕云铁骑,虽然算起来只是正四品,和冀州节度使这样的一品大员没得比,可是谁都知道,连冀州节度使也要给罗将军几分面子。 不为其他,只因燕云铁骑天下致锐。 李丢丢抬着头很认真的对罗无凡说道:“这些字从你嘴里出来,比屎都恶心,你自己知道吗?” 罗无凡脸色猛的一变,伸手去抓李丢丢的衣服,后厨的吴婶看到这一幕吓得叫了一声。 “你敢动他,我就阉了你。” 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的夏侯琢溜溜达达的进来,走到罗无凡面前看了看他:“你刚刚在他耳边说什么了?来,当着我的面再说一次,大点声说。” 罗无凡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原本绷着的脸忽然间就出现了笑容,西蜀那边变脸的绝技都没有他变脸快。 “夏侯师兄。” 罗无凡笑呵呵的说道:“你这是来吃早饭了?那我不打扰你吃饭,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的话只管吩咐,只管吩咐” 夏侯琢坐下来,翘起腿,一脸的痞气。 “我说让你走了吗?” 他问。 本来已经转身往外走的罗无凡居然不敢走了,转身回来,依然陪着笑脸说道:“夏侯师兄还有什么事吗?” 夏侯琢道:“我记得我以前说过吧,李叱是我的小兄弟,你听过没有?” 罗无凡连忙摇头:“没没没,要是知道的话我怎么会来呢,不过现在知道了,夏侯师兄你一句话的事,他是你小兄弟,当然就是我小兄弟。” “不不不” 夏侯琢学着罗无凡的语气说道:“我怎么配和你这个罗家八竿子打不着的旁系外人有关系呢?我不配,你的意思是你也算我兄弟?” “不敢,不敢!” 罗无凡一脸惶恐:“夏侯师兄教训的是,我不该胡言乱语。” 夏侯琢道:“我小兄弟被你吓着了,你说该怎么办?” 罗无凡楞了一下,然后从身上翻了翻,取出来几张银票放在桌子上 :“给小兄弟买些礼物赔不是。” 夏侯琢看了看那些银票:“多少啊?” 罗无凡道:“三五百两还是有的。” 夏侯琢漫不经心的说道:“数出来二百两留下,剩下的拿回去。” 罗无凡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数出来二百两银票放在桌子上,剩下的揣回去,连个屁都没敢放转身就跑了。 夏侯琢把那二百两的银票推给李丢丢:“拿着吧。” 李丢丢看了看夏侯琢,摇头:“不要。” 夏侯琢道:“你不是急着给你师父买个宅子吗?” 李丢丢回答:“脏。” “哈哈哈哈哈” 夏侯琢大笑,伸手把那二百两银票拿起来撕了,随手洒出去,动作帅气的一塌糊涂。 李丢丢微微皱眉:“你是做大哥的。” 夏侯琢道:“我是啊。” 李丢丢道:“有点公德心吗?随地就扔了。” 夏侯琢楞了一下,叹口气:“我扫。” 他起身去拿扫帚,吴婶怎么敢让他动手,连忙过来要收拾,看着那些银票的碎片那叫一个心疼,二百两啊对于她这样的人家来说,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二百两银子。 夏侯琢却不肯让她扫,接过来吴婶手里的扫帚和簸箕说道:“去煮饺子吧,六份。” 吴婶一怔:“平日不都是五份吗?李公子四份,你一份。” 夏侯琢道:“今儿开心,多吃一份。” 他把地扫了之后在李丢丢对面坐下来,笑了笑说道:“老子居然因为你一句话扫了地。” 李丢丢道:“下次注意。” 夏侯琢抬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还给你脸了是吧。”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 “你这个傻小子。” 夏侯琢忽然叹息一声后说道:“我明年就要离开书院了,很大可能是去北疆,我不在书院的话,这些王八蛋就会往死里欺负你,你可受的住?你应该明白,我现在有多护着你,他们就会有多恨你。” 李丢丢道:“你才知道你有多招人恨?” 夏侯琢:“我凑你真他妈的会聊天。” 李丢丢道:“谢谢。”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那你想过没有,如果我离开书院了你怎么办。” 李丢丢道:“明年我就十二了。” 夏侯琢问:“有什么区别吗?”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古有人十二岁拜相。” “所以呢?” “李叱可以十二岁杀人。” “别吹牛皮了。” 夏侯琢道:“你和他们的差距,就像是泥土和云,他们可以有一万种理由一万种方法玩死你,你能杀光他们吗?你并不能,你连杀一个的机会都没有就会被坑死,他们不但会让你死,还会让你脏,往你身上泼脏水让你死了都不干净。” 李丢丢沉默。 夏侯琢道:“除非你有能力,一年之内让他们全都不敢得罪你。” 他问:“你有办法吗?” 李丢丢摇头:“我没有。” 夏侯琢道:“所以你应该收下那二百两银票的,将来还能带着这笔钱和你师父跑路,有二百两银票,跑到一个偏远的小地方,够你们师徒活下去的。” 李丢丢道 :“银票粘起来还能用吗?” 夏侯琢:“凑!” 李丢丢道:“那我就想个办法吧让他们在一年之后想动我而不敢动。” 夏侯琢道:“头一回看到脸皮这么厚的人,你以为你谁啊,罗无凡虽然和幽州将军其实没什么血缘关系,但他爹是冀州节度使府里的人,官儿不大,但是条跟对了人的狗。” “孙别鹤的爹和他们孙家在冀州城里也算是能排进前二十的家族,而你和你师父是能排在倒数第一的穷人,你俩并列第一,你拿什么和人家斗?” 李丢丢叹了口气说道:“你说的我快要写遗书了。” 夏侯琢往前凑了凑:“别他娘的读什么破书了,明年你跟我去北疆吧。” 李丢丢眯着眼睛看他:“那你得为我师父准备一口上等棺材了他要是知道我不留在书院而跟你私奔,应该会气的上吊,临终前含恨吃下三大碗米饭配红烧肉。” “私奔” 夏侯琢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又敲了一下:“私奔你个大脑袋。” 夏侯琢叹道:“你自己考虑吧,如果你想和我去北疆的话,你在北疆过上四五年然后就能从军了,如果那时候我还没有战死,我就能在军中罩着你。” 李丢丢道:“给我半年时间。” 他看着夏侯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如果半年后我还是没有想出来一个办法让他们以后都不敢惹我,那我就跟你去北疆。” 夏侯琢笑道:“你就不怕你师父含恨三大碗米饭了?” 李丢丢笑道:“明天就是休息的日子了,我去问问他吧,是三大碗米饭重要,还是他宝贝徒儿的命重要。” 夏侯琢道:“明天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他看了一眼吴婶端着饺子过来,伸手从筷笼里取出来筷子准备吃,李丢丢看着他,夏侯琢白了他一眼把筷子递过去:“给你给你给你” 吃过早饭,李丢丢照常来到教室开门,孙如恭已经站在那等着他,看到李丢丢过来,孙如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李叱,我想和你谈谈。” 李叱走过去说道:“那就说吧。” 孙如恭道:“我可以既往不咎,但你给我记住,如果十天之后燕先生考核我们的时候你敢拿第一,我就一定会让你死在冀州城里。” 李丢丢有些遗憾的说道:“你们这些人就会吓唬人吗?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手段了?” 孙如恭道:“你以为我在吓唬你?我说到做到,我能让你死的无声无息,谁也不知道。” 李丢丢道:“咱们之间其实没那么大恩怨,你也不用威胁我,你试试别的法子,比如收买我,也许比威胁管用呢?你想想,你不是一直都说我是穷人吗?” 孙如恭脸色一喜。 他眼神轻蔑的看着李丢丢问道:“你说吧,你要多少钱。” 李丢丢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还真是个白痴。” 李丢丢走到孙如恭面前,在孙如恭耳边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怕你威胁,也不需要你的钱,你觉得你的命高贵我的命卑贱,那你就试试,看看是你先弄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你,我是个孤儿,这你是知道的,咱俩可以比一比,谁家里死的人会更多些。” 说完这句话后他直起身子,转身后人畜无害的朝着走过来的燕青之笑着俯身一拜:“先生早。” 孙如恭看着李丢丢,忽然有些害怕。 【赋情于深秋,深秋赠我收获,赋情于诸位,诸位赠我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四章 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燕青之先生的课讲的会很快,你不懂可以下了课去问他,但他绝对不会在课堂上讲第二遍,在大部分时候,他对李丢丢的态度依然是冷冷淡淡。 李丢丢想着,也许是因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听话吧,毕竟燕青之已经警告了他好几次离夏侯琢远点。 真的要离夏侯琢远点吗? 李丢丢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要离夏侯琢远点,可以啊......明年吧。 中午停学的时候李丢丢要去食堂吃饭,孙如恭加快脚步追上李丢丢。 “李叱。” 孙如恭叫了一声,李丢丢回头问:“有事?” 孙如恭缓和了一下后说道:“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第一你不要拿,我已经问过了,咱们四个都会顺利回到大课,不可能有人被淘汰,所以第几都无所谓,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一定会有用的到我的地方。” 李丢丢笑道:“你总算正常了一些。” 孙如恭笑了笑道:“本来就没有必要成为敌人,回到大课之后我们面对的都是陌生人了对不对,所以我们还要互相照应对不对?” 李丢丢嗯了一声:“你说的对,但我不想答应你。” 他看着孙如恭认真的说道:“如果在你没有让孙别鹤偷袭我之前和我说这些话,我一定会点头答应,我确实是一个没有多少争胜心的人,所以也没有必须拿第一的想法,可是现在已经晚了。” 说完之后他迈步往前走,孙如恭的脸色变幻不停,过了一会儿后喃喃自语了一句......你会后悔的,李叱。 第二天又是停学休息的日子,李丢丢一早就带着准备好的东西要出门,永远是那么吊儿郎当的夏侯琢从远处溜达过来,一边走一边打了个哈欠。 “非要这么早吗?” 他看了李丢丢一眼,手按着李丢丢的脑袋然后平移到自己身体这边比了比,有些吃惊。 “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 李丢丢道:“我长高了难道不正常吗?” “你才来二十天居然长高了。” “你算算吧,相对于你的饭量来说,我大概已经吃了八十天的饭。” 夏侯琢觉得李丢丢说的很有道理,李丢丢确实长高了不少,他依稀记得第一次见到李丢丢的时候个头儿也就到自己肩膀往下,可是现在明显已经超过他肩膀了。 “你说要带我们去一个地方,去哪儿?” “其实没有什么固定的地方。” 夏侯琢抱着自己的后脑往前走:“随便,冀州城里好玩的地方不多,随便寻个地方就行。” 李丢丢忽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今天夏侯琢一定要跟着他,还说要带他去个好玩的地方,那是因为孙别鹤他们一定知道李丢丢今天会出书院。 “你怕我被打死?” 李丢丢问。 夏侯琢撇了撇嘴:“打死人的事他们应该还不敢,不过把你打残废他们做的出来。” 其实夏侯琢真的想带李丢丢去一个特殊的地方,可是在来之前突然改变了想法,他觉得还有些早。 就在李丢丢和夏侯琢离开书院之后不久,孙别鹤带着一群人也出了书院,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盯住了他,我就不信他没有落单的时候,如果实在找不到机会搞他,那今夜就跟我去搞他师父。” “好嘞!” “你有事只管吩咐我们,大家都是兄弟嘛。” “对对对,只管吩咐我们做。” 一群小弟跟着孙别鹤屁股后边附和着,也许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在这种时候他们的样子有多丑陋。 大街上,夏侯琢买了两串糖葫芦后递给李丢丢一串,李丢丢看了看那糖葫芦接过来,却不吃。 夏侯琢忽然间反应过来,转身叫住那个卖糖葫芦的,直接把糖葫芦靶子都买了过来,他扛着走。 “想留给你师父吃?” 夏侯琢道:“下次我疏忽的地方你说话。” 李丢丢摇头道:“这怎么算是你的疏忽呢?因为你完全没有必要多买。” 夏侯琢:“闭嘴,不喜欢你这种什么事都分得那么清楚的嘴脸。” 李丢丢笑道:“师父说,要有是非,要懂进退。” 夏侯琢道:“你哪一点像是学会了你师父教的。” 就在这时候巷子口有几个身穿青衣的汉子朝着夏侯琢微微颔首,夏侯琢趁着李丢丢没注意的时候一摆手,那几个青衣汉子随即往后退了回去。 李丢丢只顾着看手里的糖葫芦,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几个青衣汉子。 “你没吃过?” 夏侯琢问。 李丢丢点头:“看别人吃过。” 夏侯琢叹了口气:“为什么你是这样一个人。” 李丢丢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夏侯琢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措辞,他是真的觉得李丢丢有些奇怪,很奇怪,谁都知道李丢丢是个穷人,用夏侯琢的话说就是李丢丢和他师父并列冀州城第一穷人。 可是李丢丢身上没有穷气。 夏侯琢终于明白过来,就是没有穷气。 每个人的气质都不同,有生来就有的气质,也有后天出现的气质,不同的物质环境会给人不同的气质,李丢丢身上的气质不是进书院之后才变的,他身上一直没有贫贱气。 哪怕就是李丢丢说他没有吃过糖葫芦看别人吃过这句话的时候,他都没有给人一种卑微感。 夏侯琢忽然问了一句:“如果我以后帮你想一个办法,让那些人不敢轻易动你,那算不算你欠我一个巨大的人情?” “太大了。” 李丢丢摇了摇头道:“我受不起的。” 夏侯琢道:“我不希望你沾染卑贱气,所以能不帮你的时候尽量不帮你,是不想让你觉得事事都可求人,只要自己卑微就行,人不能一直卑微,不想让你没了骨气。” 他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可是这件事对你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我需要你欠我一个人情,因为只有你觉得是你欠我的,你才能做好。” 李丢丢道:“不是你帮我做一件事吗?怎么变成我去做好一件事了?” “因为我帮你之后,就需要你来还人情了。” 夏侯琢笑了笑道:“不过还不用心急,我明年才会离开冀州城,明年我再把这件事告诉你。” 李丢丢点头道:“都行,不过我有件事很好奇。” “你问。” “你上次是怎么被打伤的?” 夏侯琢道:“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我在书院里没有什么朋友,但不是一个都没有,在我认识你之前,我觉得我可以信任的人叫王云海,曾经和我无话不谈。” “他家境一般,算不上多好,最起码没我好,不过想想看,我交朋友又不看这些,反正在书院里谁也没有我有钱有势。” “那天,王云海突然跑过来告诉我说,他来书院的路上正好看到我母亲去了医馆,脸色很不好,像是什么急病,于是我急匆匆的赶去那家医馆,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人......” “在我进医馆的时候被人敲了一棍子,然后被蒙上了头。” 夏侯琢道:“可惜了,那些人本事不行,我先被敲了一棍子还蒙着头他们几个也打不过我一个,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几个混混只是试探。” 夏侯琢看了李丢丢一眼:“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我是个私生子?” 李丢丢点头道:“你说过。” 夏侯琢继续说道:“我也跟你说过,他们想弄死我,因为我父亲对我确实多了些偏爱,他们太害怕我了,害怕我夺走那个家业。” “我父亲当然也知道他那几个儿子的心思,何止是那几个儿子,他那几个女人也是一样想法,那天的几个混混不过是试探,当他们确定暗中没有人跟上我之后,杀手随即出现,是奔着弄死我去的。” “可是就在这时候暗中保护我的人追上了,杀了那个刺客,而那几个混混在这之前就已落荒而逃,我的人本想把他们也杀了,是我拦着没让,没必要。” 夏侯琢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像是有些头疼。 “大概就是这样。” 他笑着对李丢丢说道:“我这样的人有弱点,但是我背后有更多的力量,能挡住这弱点,你不一样,我的弱点就是我母亲,你的弱点是你师父。” 李丢丢忽然间反应过来:“他们实在动不了我,就会动我师父。”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坏人不都历来如此吗?没什么可奇怪的,只是你还没有经历过那么多人心险恶,所以你想不到也很正常。” “我该怎么办?” 李丢丢急切的问了一句。 夏侯琢道:“你答应我刚才跟你说的事,我就保证你师父不会有事。” 李丢丢立刻说道:“我答应!” 夏侯琢道:“不管什么事你都答应?有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好事。” “不管什么事我都答应!” 李丢丢回答的斩钉截铁。 夏侯琢随即笑起来,伸出手指:“拉个勾吧,算是你承诺了。” 李丢丢看着夏侯琢那郑重的想和他拉勾的样子,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就拉个勾?不显得草率吗?” 夏侯琢道:“因为我信任你的人品,你也应该信任我的人品。” 李丢丢伸出手指和夏侯琢的手指勾在一起:“行,拉勾!” 夏侯琢哈哈大笑,然后把另外一只手举起来,像是在指向天空,李丢丢不是很理解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而在暗处,几个青衣汉子看到夏侯琢举起手之后随即转身离开。 没多久之后,距离夏侯琢和李丢丢大概半里之外,孙别鹤带着人一直悄悄跟着,就在他们转过巷子口的那一瞬间,巷子口外边一拥而入一群青衣汉子,把他们全都用麻袋套起来,一顿暴打。 与此同时,在李丢丢师父住着的那家客栈外边,两个盯着客栈的年轻人被拽进胡同里,很快就被打的面目全非。:,,,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五章 尽我之力 【 】,! 李丢丢一路跟着夏侯琢往前走,他不时的看夏侯琢一眼,夏侯琢都被他看的有些懵,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没完没了的看我是为什么?” 李丢丢道:“我觉得你身上一定有一个大秘密。” 夏侯琢一抱胸:“我去,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有俩。” 李丢丢太小了,完全没有能懂夏侯琢这句话有多不要脸,正因为他不懂,夏侯琢觉得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他托了托胸叹道:“和你开这种玩笑无异于对牛弹琴。” 李丢丢确实不懂,但是不妨碍他好学,片刻之后他还是反应了过来,然后哈哈大笑。 夏侯琢好像看白痴一眼看着他,这就如同你给人讲了一个笑话,对方面无表情,你以为自己的笑话一点儿都不好笑,可是过了好一会儿之后她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说你逗死她了 逗个毛。 “咱们去凤鸣山吧。” 夏侯琢和李丢丢到了客栈门口,他对李丢丢说道:“你去喊你师父,我在这等你,一会儿咱们去凤鸣山看看。” 李丢丢玩:“好玩吗?” 夏侯琢道:“看你玩什么。” 李丢丢觉得夏侯琢这句话里一定还有什么别的意思。 等李丢丢进客栈去找他师父,夏侯琢一转身进了旁边巷子里,被揍的鼻青脸肿那俩人还没走呢,被按着跪在那,看到夏侯琢之后那俩人脸色就更难看了。 “认识我吗?” 夏侯琢蹲在那俩人面前问了一句,那俩人点头如捣蒜,他俩眼睛里除了恐惧之外也没别的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尿了裤子还是被打的失禁,看起来确实有点狼狈,裤子某处还在渗漏,滴滴答答。 夏侯琢道:“既然认识我就好说了,回去告诉孙别鹤,再盯着李丢丢和他师父,我保证你们会被丢到城外乱坟岗,那边有的是啃死人肉的野狗。” 他起身的时候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说道:“我从来不和你们这样的人开玩笑,你们认识我,认识他们这一身青衣吗?” 那两个人都摇头,谁也不敢说谎话啊,是真的不认识。 “那认识他们背后的刀吗?” 随着夏侯琢说完,那几个青衣汉子随即转身,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挂着一把长刀,刀鞘一模一样,上面都有两个字。 列阵 “列阵刀!” 其中一个被打的家伙眼睛都睁大了,显然列阵刀这三个字比夏侯琢这三个字还要吓人。 青衣列阵,触怒者死。 “走吧。” 夏侯琢摆了摆手:“别忘了我说的话。” 那两个人如蒙大赦,爬起来就跑了。 夏侯琢道:“你们也都回去吧,我去陪陪我那小兄弟,他是个信得过的人,从现在开始往后一年,我会尽力把他培养成我的接班人。” “是!” 几个青衣汉子俯身一拜,没有多一个字的言语,立刻转身离开,显然训练有素。 夏侯琢回到客栈门口的时候,李丢丢正好和他师父从楼上下来,长眉道人见了夏侯琢后连忙行礼,老人家先行礼夏侯琢觉得是自己罪过,他赶紧着还礼。 三个人离开客栈就 往凤鸣山走,夏侯琢一边走一边给师徒二人介绍凤鸣山。 “大楚开国的事,你们都知道吧?”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大楚皇族最早就是在冀州起兵,传闻大楚太祖皇帝在那个地方听到了凤鸣指引,在山中拜见了七彩神凤,得上天传授兵法之书,于是起兵反周。” 李丢丢好奇的问:“是真的吗?” 夏侯琢道:“真个屁,谁见过凤凰。” 长眉道人吓了一跳,连忙说道:“可不能乱说,太祖起兵得天音指引,这是大楚百姓都深信不疑的事,乱说不好。” “道长,你真以为大楚百姓深信不疑,我身为算了。” 夏侯琢摇了摇头叹道:“不说也罢。” 如今的大楚已经到了民怨沸腾,皇帝陛下信任奸佞,尤其是对后宫宦官宠信之极,宦官之权凌驾于朝廷之上。 六部九卿的大人们见了那个叫刘崇信的太监也要行跪拜礼,高呼五千岁,这算什么狗屁世道。 别说是六部九卿的官员,楚皇族那些王爷见到刘崇信也要先上前行礼打招呼,皇子见了他也一样,早就已经乱了君臣纲常。 那些得宠的宦官在大楚各地疯狂圈地,刘崇信也是冀州人,冀州涞湖县,苦哈哈出身,谁想到他年少进宫做了太监竟然和当今陛下相处的那么好。 那时候当今陛下也才十来岁,刘崇信与他年纪相当,两个人亲密的几乎寸步不离,陛下二十一岁继承皇位,刘崇信被封为内阁秉笔,权利竟然与内阁首辅相同。 到后来,内阁首辅想把什么奏折递给陛下先要经刘崇信的手,刘崇信说可以给就可以,说不可以给,天大的事也得压着往后靠。 当今陛下如今已经四十六岁,早在五六年前就已经不理朝政,所有朝事都归刘崇信处置。 所以五六年前,整个涞湖县都被他划为自己的私地,他涞湖县的老家那,还驻扎着一支万余人的府兵队伍,这支府兵只管给他看守祖宅,别的事一律不许去管。 以至于,现在除了涞湖县没有闹过民乱之外,其他各县都已经被流寇冲击过不知道多少次,一开始那些流寇还不敢太放肆,后来发现只要不去攻打涞湖县,打哪儿那支府兵都不管。 陛下是万岁,刘崇信是五千岁,亲王是千岁,所以亲王见了刘崇信也要行礼。 到了凤鸣山下刚要上去,山路口有几个原本坐在聊天的道人看到他们之后立刻把路让开,原本他们几个是堵着山路坐在那的。 夏侯琢叹了口气,指了指李丢丢身上的院服:“看到了吗,这就是世道。” 凤鸣山不过是一座小山,城内的山还能大到哪儿去,又不是城在山上,而是山在城内,就因为有当初太祖起兵的传说,这地方寻常百姓想上去得给道观交钱。 山上有一座近天观,传说是当年大楚太祖皇帝就是在近天观里得到的天启,所以现在这座山都是近天观的。 这是第一次,李丢丢对身上的院服有了些厌恶。 登上山中石阶小路,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大楚已经病了,病入膏肓,涞湖县那边有一万多精锐的府兵,凭大楚府兵的战力,冀州治下所有叛乱都可清剿,但是没有刘崇信的命令,谁也调动不了那支府兵。” 这话又把长眉道人吓得够呛,连忙说道:“夏侯公子,可不能再说了,再说就 是杀头的罪。” “我不怕,你们也无需怕,这山上没什么人。” 夏侯琢才不管那些,他自顾自的说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冀州各地民乱那么严重,但是相隔不远的幽州却没有一起叛乱吗?” 长眉道人自然知道一些,但是他不敢说,李丢丢年纪还小,所以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刚问完,师父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瞎问什么!”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因为幽州有燕云铁骑,幽州再往北就是边境,有战力无双的大楚边军,况且幽州将军罗耿杀戮心太重,谁敢去惹他?” “冀州不一样,咱们冀州节度使大人还指望着那些民乱的首领送钱呢,李叱,你不会真以为冀州平不了叛乱吧?冀州节度使麾下有六万精锐,算上各郡县的厢兵总数有十万之众。” “咱们的节度使大人是故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民乱的首领给他送钱,他就由着乱呗,反正那些人又不敢来攻冀州。” 李丢丢问:“如果他们敢呢?” 夏侯琢听到这句话后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道:“大楚就不是病入膏肓,而是行将就木。” 这话把长眉道人的脸都吓白了,就差上去捂住夏侯琢的嘴,如果这话是李丢丢说的,他已经飞起一脚把李丢丢踹出去了。 “看把你吓得,不说了。” 夏侯琢看到长眉吓成那样后叹了口气:“这个天下,就是因为敢说话的人不多了,所以才会越来越乱。” 可是现在的大楚,敢说话是要付出代价的。 五年前,御史台都御史赖大人跪在陛下的宫门外不走,历数刘崇信七十二条死罪,每一条都够刘崇信诛九族,赖大人在宫门外扣头出血,请求陛下见他一面,陛下却让刘崇信自己去处置。 结果赖大人一家被判谋逆,还是一位侠士救走了赖大人的一对儿女,可赖大人家里还是有四十几口都被凌迟处死。 救出赖大人那一对儿女的侠士被通缉了很久,现在各州府城门口还贴着海捕公文,可就是抓不着。 那位侠士自称江湖第二闲人,他说自己姓李,祖上是那位赫赫有名的江湖第一闲人。 除了赖大人之外,三年前还有工部尚书元大人的案子,当时刘崇信挪用工部治河钱款上百万两修他在涞湖县的老宅,以至于江南运河失修决堤,水淹了四县百姓。 元大人不想背锅,趁着陛下出行的时候拦住圣驾,在陛下御辇前边叩首说出实情,奈何陛下根本不信,还是交给了刘崇信处置。 这位元大人的结局可想而知,他被判诛灭三族,罪名是挪用工部钱款中饱私囊。 可实际上,查抄元大人的家里一共只搜出来二十多两银子,连去抄家的锦廷卫都看不下去。 他们三个人走上凤鸣山高处,坐在那可以看到整个冀州城。 “李叱,你看。” 夏侯琢指向城中那一派祥和说道:“如冀州这样的大城,就是给现在大楚遮羞用的衣服,扒掉这些衣服,只有千疮百孔。” 长眉道人嗓子里嗝儿喽一声,差一点吓得背过气去。 “可我还是楚人啊。” 夏侯琢脸色是那么痛苦。 “所以我想去边疆,尽我之力吧。” 第二十六章 跟紧些 夏侯琢脸上的痛苦之色不是常人会有的,寻常百姓不会去想这么多,自己的生活还不够想的,哪里会有时间忧国忧民。 夏侯琢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大楚数百年来不是没有过多灾之际,可是大楚还在,是因为那时候有徐驱虏这样的旷世将军,我虽然不敢去比徐驱虏,可也是有用之身。” 李丢丢听过徐驱虏的名字,师父曾经给他讲过关于大楚的那段历史,徐驱虏这样的人,当得起力挽狂澜四个字。 “你想做什么样的人?” 夏侯琢问李丢丢。 李丢丢没有这样的忧怀,以前跟着师父的时候,他倒是想过,以后是不是会成为师父这样的人,然后觉得不太好。 倒不是他觉得师父不好,而是师父有些性格与他不相符,他有些时候要争,师父追求的却是无为不争。 师父说,人这一辈子能活到老死,是最难的修行。 李丢丢曾问过他,人都想活到老死,可是这世道不许啊,所以这和修行无关,是世道的事。 师父说你满嘴放屁,离开了世道还叫修行?说好听点叫飞升,说难听点就是嗝屁 他师父教他的,凡事都有一个度,可是师父的度有些多,各方面各种各样的度,所以显得很累。 “如果有一天” 夏侯琢看着远方说道:“我能有一力,肩扛大楚,纵然步履万钧,我也当长啸长歌。” 这句话说的李丢丢心里忽然就沸腾起来,以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他想做一个军人。 就在这时候长眉道人拎着刚刚从水潭那边捞上来的两尾鱼过来,笑呵呵的样子让人觉得他真的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丢儿,把鱼烤了吧。” 长眉道人扬了扬手里的鱼。 夏侯琢忍不住笑起来:“丢儿,这个名字比李叱好听。” 李丢丢瞥了他一眼:“你就没小名儿?” 夏侯琢摇头:“我没有,谁要那玩意。” 李丢丢敏锐的从夏侯琢的眼睛里看出来他在撒谎,于是往前凑了凑,用肩膀撞夏侯琢,一边撞一边说道:“说呗,又没有别人,我也不会胡乱去说。” “我真没有。” 夏侯琢起身道:“我去烤鱼。” 李丢丢道:“一般的小名儿都是名字最后一个字加个儿字就得了,莫非你叫琢儿?” 夏侯琢脚步一停,回头看了李丢丢一眼:“你怎么那么欠呢?” 李丢丢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一直猜,不是琢儿,难不成是候儿?” “铁柱!” 夏侯琢哼了一声道:“我娘给取的以后我若是听你提起来,我就杀了你,若是再来烦我,我就杀你两次。” 李丢丢点头认真道:“知道了,夏侯铁柱。” 夏侯琢一巴掌呼过来,李丢丢早就已经跑远了。 三个人在凤鸣山上玩了一天,吃了烤鱼喝了些带来的米酒,太阳西斜的时候下山,那几个守山门的道人正在路边对着一辆马车行礼送别,看起来格外恭谦。 “丢儿。” 夏侯琢踢了李丢丢屁股一脚:“你看到那辆马车了吗?” “看到了啊。” “看到马车上的标徽了吗?” “就是那一团云似的东西?” “嗯,锦云标徽,象征的是冀州许家,冀州诸多家族,许家可排进前三,有锦云标徽的马车在冀州城里没有任何人敢随意约束。”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丢丢好奇的问:“那你家的标徽是什么?”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道:“没有。” 李丢丢:“你连铁柱都告诉我了,一个标徽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夏侯琢摇头道:“明年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问李丢丢一句话:“如果将来你成了一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你开创了你的家族,你要用什么来做你家族的标徽?” 李丢丢道:“这个问题” 他完全没有想过,因为这不现实,开创一个家族没有旷世之功的人,怎么可能开创一个家族,夏侯琢所说的家族不是那些暴发户,而是有传承的大家,比如刚刚看到的许家。 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出来,索性摇了摇头:“这种事我还是先不去想了,完全没有头绪。” 夏侯琢解释道:“家族标徽,最多见的是直接以姓氏用,可是你也知道,比如都是李家,陇右李家和建邺李家根本就没有关系,以李姓为标徽的家族又多,为了区分尊卑,最有实力的陇右李家用的就是青鸟。” “当今皇后出自陇右李家,当今太子妃也是出自陇右李家,李家世荣,大楚几百年,陇右李家出过七位皇后,很快就会有第八位,所以皇族准许李家用青鸟为标徽。” 李丢丢听夏侯琢说完后笑了笑道:“画图太麻烦,用姓氏又重复,那就用名字啊。” “丢?!” 夏侯琢眼睛眯起来说道:“你家标徽上是一个硕大的丢字?” 李丢丢:“” 他想了想后说道:“以后我要是真的能开创一个家族,我家的标徽就用我媳妇儿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噫!” 夏侯琢一脸鄙夷的看着李丢丢:“你居然有这么不要脸的想法。” 李丢丢笑道:“我这样的人有人愿意跟着我,还陪着我开创出一个家族,你想想,人家得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夏侯琢用一种崇敬的眼神看着李丢丢说道:“为什么你才十一岁会想这些?” 李丢丢都楞了一下:“对啊,为什么我会想这些?” 夏侯琢看向长眉道人,长眉道人连忙摇头:“不是我的事,我虽然没有女人,但我也没那么急,我一向都不急的,我十一岁的时候大概还在玩泥巴。” 夏侯琢问:“道长,是你因为玩泥巴耽误了终身吗?” 他听长眉道人说起来玩泥巴,就想起来那个笑话圣人东游见两小儿辩斗,一儿在泥巴上用手指戳了个洞,说这叫窟窿,另一小儿说这明明叫眼儿,于是两小儿问圣人说应该叫什么,圣人说叫窟窿眼儿。 他看着长眉道人,心想因为玩泥巴的窟窿眼儿而连女人都不要道长真仙人也。 长眉道人叹道:“夏侯公子,你要是不会聊天的话,你就多和李丢丢聊,你们俩谁也不会嫌弃谁。” 夏侯琢哈哈大笑道:“丢儿有点好玩。” 李丢丢道:“能不能不要以一个长辈的语气来说我,我和你平辈论交,你要是再喊我丢儿,我可就要出铁柱了。” 夏侯琢摇头:“行行行,咱俩互不招惹,你不提我不提。” 等他们回到客栈的时候,夏侯琢一如既往的在客栈外边等着,他不习惯进这种小客栈,他觉得不干净,连气味都有些受不了。 李丢丢跟着师父上楼,把半路夏侯琢给买的东西放好之后,长眉道人拉着李丢丢过来坐在他身边。 长眉道人问他:“你现在知道夏侯公子是什么身份了吗?” “不知道,不过他自己说冀州城没人惹得起他爹。” 长眉道人思考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下后说道:“莫非是节度使大人?” 冀州节度使就是这里的土皇帝,没有人比节度使的官职更高,而且还手握兵权。 他摇头道:“可是不对啊,节度使大人姓曾,他姓夏侯,除非他是随母姓。” 李丢地道:“师父,他在山上那样骂节度使大人,你觉得他可能是节度使的儿子吗?” 长眉道人忽然间想起来什么,脸色顿时变了变。 “如果他是那人的孩子,那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吧。” 长眉道人眼神有些奇怪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让我离夏侯琢远一点?” 李丢丢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教习燕青之说的时候他没在意,因为对他来说,燕青之只是他的教习先生,食堂吴婶那样说,李丢丢也不在意,因为吴婶也不是李丢丢的家人亲近。 可是师父不一样,师父说出这样的话,李丢丢真的生气了。 “你别那样瞪我,我是为你好。” 长眉道人拉着李丢丢说道:“这冀州城里,还有谁比节度使更大的?我刚刚是忽略了,总以为他是哪位实权在握的大人家里公子,可是现在才明白过来,所谓实权,在他父亲眼里什么都不是。” “而他父亲又是极特殊的一个人,师父真的是为你好” “师父!” 李丢丢站起来认真的说道:“我不会离他远一点,他是我第一个朋友。” “你怎么能和他做朋友呢?” 长眉道人急切道:“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他可是” 长眉道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丢丢打断,这是李丢丢第一次有些无礼的阻止师父把话说完。 “本来我还对他的家里有些好奇,可师父这样说,我就不好奇了,我不管他父亲是什么人,我朋友是夏侯琢不是他父亲,如果我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也就不会成为朋友。” 李丢丢像是个大人一样叹了口气道:“师父,你教过我的,投我以桃木,报之以琼瑶。” 他转身往外走:“而且我跟他学到了一件事,也立下了一个目标。” “你先别走。” 长眉道人上前拉住李丢丢问道:“什么事?什么目标?” 李丢丢大声回答:“我要从军,书院结业之后,恰是我从军年纪,我便要去北疆,或者明年就随夏侯琢去北疆。” 长眉道人的脸色立刻就白了,忽然间抬手给了李丢丢一下:“你不许!” 李丢丢捂着脸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许你从军。” 长眉道人激动的手都在发颤,他怒视着李丢丢好久,缓和了一会儿后他说道:“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吗?我养大你,只求你好好活着。”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蹬蹬蹬的下了楼。 楼门口的夏侯琢正蹲在那逗一条小小的流浪狗,听到楼梯声回头看,第一眼就看到了李丢丢脸上的红手印。 李丢丢刚要说话,夏侯琢朝着他摇了摇头:“我都听到了。” 他起身,如以往走路那样双手抱着自己的脑后往前走出去,李丢丢愣在那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侯琢一回头,阳光明媚的笑了起来:“既然不想离我远点,还不跟紧些?丢儿。” “夏侯铁柱!” 【求收藏,求收藏,求收藏。】 【特别想感谢每章必评的几位兄弟,你们看我的书,我看你的书评,这就是相互吸引吧】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七章 胆战心惊 冀州城里的一家酒楼中,孙别鹤请那群跟着他混的书院弟子们吃饭,倒也不是他想请,而是他觉得如果再不拉拢一下可能人心就散了。 在今天之前他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哪怕他们都知道夏侯琢的身份,他也不担心身边人会散掉,因为那些人需要他。 然而今天不一样了,今天收拾他们的不是夏侯琢,而是青衣列阵。 “如恭,以后你尽量离李叱远点吧。” 孙别鹤看向他的堂弟,这个怂恿他对付李叱的人现在也是蔫头耷了脑,可是眼神里依然不服气。 “我不是怕了夏侯琢,可是......青衣列阵惹不得啊。” 孙别鹤道:“都是官面上的人也就罢了,谁也不会太出格,无非是打打闹闹,可是涉及到了青衣列阵,那就不是打打闹闹而是打打杀杀。” 孙如恭点了点头:“哥,你不用说了,我知道。” “你其实不知道。” 孙别鹤道:“我跟你讲几件事吧。” 他看着孙如恭认真的说道:“虽然我之前也带人偷袭过夏侯琢,可那时候让我出手的人是夏侯琢的亲兄弟,有他们撑腰,我怕一个庶子做什么?” “而且我知道,夏侯琢再狂妄他也不敢杀人......现在不一样,现在是青衣列阵露面了,当年青衣列阵在冀州城里的血屠夜你没经历,你不懂。” “如果夏侯琢是青衣列阵的人......我是不敢再招惹,因为夏侯琢不敢杀人可青衣列阵真的敢杀人,杀人于无形。” 孙别鹤道:“那年血屠夜之后,因为死的人有冀州府府治大人的人,然而府治大人连查都不敢查,你想想有多可怕......传闻青衣列阵的主人,可能是节度使大人。” 孙如恭一怔:“节度使大人?” 孙别鹤道:“那是节度使大人到冀州城的第二年,当时冀州城里暗道的势力几乎都是城中各大家族把持,你也知道生意上的事很重要,谁把持暗道,生意上的份额就会更多。” “节度使大人刚来,想插手冀州城里的生意也非易事,恰好是那年冀州府的府治大人想给节度使大人个下马威,他想让节度使大人知道要想在冀州坐稳,也要和冀州当地官员搞好关系。” “结果那一夜,青衣列阵从城东杀到了城西,血水把大街都染红了,冀州府的捕快们刚集合起来,三千府兵以城中有人作乱要保护府衙为名把冀州府围了,他们只围冀州府而不管青衣列阵。” “一夜杀戮啊......” 孙别鹤道:“现在你明白了没有,为什么节度使大人到今年才来了第四年初,已经没有人再敢有丝毫不敬,如果夏侯琢进了青衣列阵,以他的身份,混到个堂主应该不难。” 孙如恭咬了咬牙道:“那李叱呢,李叱不过是个野小子而已,我们给足了夏侯琢好处,难道他真的就死死的护着那小子?” “你听我一句劝。” 孙别鹤道:“不要去招惹他了,冀州城里,能让节度使弯腰的人,只有夏侯琢的父亲。” 其实整个四页书院里知道夏侯琢是某位大人物儿子的人很多,孙别鹤他们曾经故意放话出去说夏侯琢是私生子,然而知道具体的却不多,毕竟那位大人物要体面,孙别鹤也不敢指名道姓。 孙别鹤就是为数不多知道夏侯琢身份的人之一。 “那是亲王啊......” 孙别鹤长长的叹了口气:“就算是庶子,也是亲王的庶子,况且你看他那样子,哪里像是个庶子。” 孙如恭道:“那你还敢去招惹他。” 孙别鹤道:“我说过了,想让他死的人也是亲王的儿子,而且还是嫡子,你说我应该怎么选?我不听话,那几位世子就有办法让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只能照做。”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包房门忽然被人从外边推开了,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身上穿着锦衣,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颇为英俊潇洒,只是眉宇之间阴柔气稍显重了些。 “刚来就听闻你们在这吃酒,我一时之间好奇,想看看你们今日有多狼狈。” 那年轻人迈步进门,孙别鹤等人连忙起身,几乎同时俯身一拜。 “世子殿下。” 这位,就是冀州城羽亲王的长子杨卓,羽亲王的封地在冀州范围内,他长住冀州,这位亲王殿下虽然很久没有回过都城,传闻当今陛下对他还颇有戒心,但那也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 节度使再大,也大不过皇族。 这位世子杨卓用孙别鹤的话来说就是真正的血统高贵,他的父亲是亲王,他的母亲是建邺李家的人,虽然建邺李家比陇右李家差了些,可是也出过两位皇后。 大楚之内,能和这两个李家相提并论的家族唯有王谢,江淮王家,杭城谢家。 之前李丢丢和夏侯琢去了凤鸣山,在凤鸣山下遇到了许家的马车,那时夏侯琢对李丢对说,许家在冀州城内能排进前三。 在百姓们看来,许家已经可怕的让人敬而远之,而许家这样的家族比起王谢两家来,就如同萤虫比之明月,滴水比之沧海。 一群人低着头谁都不敢马上抬起来,这种恭恭敬敬还战战兢兢的态度让杨卓很满意,他朝着主位那边走过去,孙别鹤连忙把位置让开,躬身站在一边。 “这个小孩儿有点意思。” 杨卓看了看孙如恭,笑呵呵的说道:“你比他们敢说话,刚刚你们聊了些什么我都听到了,还是小孩子更单纯些。” 孙别鹤听到这句话普通一声就跪了下来,他这一跪,所有人都跟着跪了下来。 杨卓伸手把孙如恭拉到自己身边,一脸和善的问道:“你怕我吗?” 孙如恭连忙俯身说道:“不能说怕,是敬畏。” “哈哈哈哈!” 杨卓笑的前仰后合,点了点头道:“会说话,那我再问你,你是更敬畏夏侯琢,还是我?” 孙如恭道:“夏侯琢不过是一个莽夫罢了,我倒是真有些怕他,但谈不上敬畏。” 杨卓真是开心极了,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孩儿,他觉得孙如恭比他哥哥孙别鹤好玩的多。 “孙别鹤。” “在呢在呢。” 孙别鹤连忙应了一声。 “学学你弟弟,他比你会做人。” 杨卓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似乎对这些东西有些厌恶,微微皱了皱眉。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脸色始终都有些阴沉,他像是一个一直都站在迷雾之中的人,哪怕你就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他的脸,也觉得他脸上蒙着一层迷雾。 他看到了杨卓的反应,所以立刻回头吩咐了一声:“还不快去换一桌菜品上来?” 立刻有人进来,手脚麻利的把桌子上的酒菜全都撤了下去,片刻之后连桌布都换了新的。 杨卓平日里才不会来这样的酒楼,在他看来,这酒楼实在是不堪入目,不管是装饰还是菜品都一样。 “我知道你们都怕夏侯琢,怕到了骨子里。” 杨卓的手指轻轻敲打的桌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你们一直都怕一个人,解决这种怕唯一的办法可不是躲开,而是除掉这个心魔。” 杨卓看着新的菜品一样一样摆在桌子上,似乎稍稍满意了些。 他看向孙别鹤继续说道:“你们想知道的事,不用猜着玩,可以问我,但你们又不敢......那我就索性直接告诉你们,青衣列阵确实是节度使大人的,刚刚孙别鹤讲的那些,也确实都是真的。” “节度使大人初来乍到,冀州的官员们想显示一下地位和手段,于是犯了傻,节度使大人调遣亲兵精锐组成了青衣列阵,一夜杀光了所有府治大人把持的暗道势力。”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轻蔑的扫了孙别鹤一眼:“但你不知道的是,青衣列阵是我父王手下人训练出来的,当时可是节度使大人亲自来求。” 他指了指门口那个中年汉子。 “他叫曹猎虎,青衣列阵第一批人就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那是一些老兵,杀人手段自然不缺,但不懂江湖上的事,曹猎虎教出来他们,而曹猎虎现在是我的贴身护卫,你们怕什么?” 他的手指在桌子上重重的敲了敲:“我才是父王的嫡长子,青衣列阵是怕我还是怕夏侯琢?你们所害怕的青衣列阵,曹猎虎一人可以手撕一群。” 一群人真的是噤若寒蝉,谁敢说话。 杨卓瞥了孙别鹤一眼吩咐道:“都别跪着了,起来坐下,陪我喝杯酒。” 一群人连忙起身,一个个欠着屁股坐在那,还是谁也大气都不敢出。 “我交给你们一件事吧。” 杨卓伸手端起酒壶给孙别鹤倒了一杯酒,孙别鹤激灵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吓得脸色发白。 杨卓笑着说道:“坐下来听着......你们回头找个机会,把那个叫李叱的小东西掳出书院,我会想办法让夏侯琢知道,夏侯琢身边有个高手,曹猎虎会去解决掉,你们把夏侯琢引到凤鸣山上,其他的事就不用你们管了。” 杨卓看向曹猎虎,这个看起来犹如一把刀般的男人从怀里取出来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 杨卓缓缓的说道:“这里有五千两,你们分了就是,还有......你们这件事做好了之后,我明年会安排你们直接到节度使大人门下做官。” 一群人看向那一沓银票,谁也不敢伸手。 “不拿?” 杨卓一皱眉。 孙如恭第一个伸手拿了一张银票,朝着杨卓俯身一拜道:“愿为世子殿下效犬马之劳。” “哈哈哈哈!” 杨卓哈哈大笑道:“我就说,你们一群人加起来都还不如个孩子,可是,你能帮我做什么?” 孙如恭道:“我能帮世子殿下把李叱引出书院。” 杨卓嗯了一声,抬起手在孙如恭的脑袋上拍了拍:“挺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以后有事可到王府里找我。” 孙别鹤等人面面相觑,最终谁也不敢不拿,他们一人一张把银票分了,可是这银票在他们手里就和烫手山芋一样,拿着胆战心惊。 【何以解忧,唯有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八章 以我之名 李丢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和高希宁做了一个约定,以后他媳妇的事高希宁来解决,而作为交换他要教高希宁武艺。 好在这交换似乎也不会亏了什么,李丢丢反正有时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赚了点吧。 直到他发现高希宁真的很笨。 人是有天赋的,如果正好这天赋也是一个人的爱好,最终由此谋生,那是很幸福的一件事。 高希宁属于明明没有练武的天赋,可是她总觉得自己在某一天就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李丢丢看着手里的鸭腿,沉默片刻后说道:“怪我,不是你的问题。” 高希宁犯了错的孩子一样站在那,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丢丢一眼更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昨天就说今天要压腿,今天我就给你带了鸭腿......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压腿。” 李丢丢啃了一口手里的鸭腿,点了点头道:“没关系,我吃鸭腿,不耽误你压腿。” 他问:“是从食堂拿的吗?” 高希宁道:“食堂哪里有鸭腿......” 李丢丢道:“我就说,味道不太像食堂做出来的,而且做的不太像是鸭腿的味道,更像是......鸭屎,不过没关系,毕竟这是最靠近鸭屁股的部位了。” 高希宁:“哼......” 李丢丢:“你别说是你亲手做的。” 高希宁道:“就是!” 李丢丢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你说挺好的鸭腿,何必呢......买来也要花钱的。” 高希宁:“不是买来的。” 李丢丢眼睛立刻眯了起来:“你是偷来的?” 高希宁道:“我自己家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春天......我爷爷说,买来小黄鸭,到了夏天,就能收获一地的鸭腿。” 李丢丢:“这么残忍的吗?” 他问:“你爷爷买了多少鸭子,你还一地的鸭腿......” 高希宁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一只啊,爷爷就买了一只,自己养着玩的,说是田园之乐。” 李丢丢眼睛从眯着到睁圆:“一只鸭子,你还给宰了?!” 高希宁道:“你说要吃鸭腿的啊,我自己当然不敢宰,我是偷出来送到食堂请大师傅帮忙杀的,还特意求教了应该怎么做。”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抱拳:“多谢。” 高希宁好奇的问道:“为什么突然客气了起来?” 李丢丢道:“你家里只有一只鸭子,还是你爷爷养大的,你把鸭子杀了给我吃,你就要挨骂,所以这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须要说谢谢。” 高希宁好像很开心起来,背着手一边走动一边说道:“你放心好了,我爷爷不会骂我的。” 李丢丢把最后一口肉吃下去,然后笑着说道:“现在你跟着我做,我会慢一些,你尽量跟上,如果跟不上的话我就再慢一些。” 高希宁道:“你突然这么好起来,我有些不适应。” 李丢丢道:“你就想着都是鸭腿的事就好了,来。” 当夜。 高希宁端着一碗肉放在桌子上,然后亲手给高院长倒了一杯酒,她一脸孝顺的说道:“爷爷你今天辛苦了,我特意去厨房跟大师傅们学做了一样菜,你尝尝?” 高院长脸上的表情顿时就精彩起来,他先是向后退了一步,一只手在身前挡着,仿佛那肉碗里藏着杀手。 “说!你又要干吗?!” 高院长警惕的问道。 “爷爷!” 高希宁道:“你看你,我这是第一次给你做菜,你能不能态度端正一些。” 高院长往四周看了看:“你是不是又打碎我什么东西了?” 高希宁道:“爷爷你为什么总觉得我会打碎或者弄坏你什么东西呢?难道我表现的好一些,就是因为我犯错了吗?” 高院长又往后退了一步,靠近墙边的那根鸡毛掸子。 “说吧,到底弄坏什么了?” “没有!” 高希宁道:“难道我还能弄坏你的登雀台贴?” 高院长一捂心口,脚步都踉跄了一下:“你说什么?!你把我的登雀台贴怎么了?” 高希宁道:“没事啊,我都不知道你放哪儿了,我怎么可能把登雀台贴弄坏,也不可能把你的周青花对瓶弄坏。” 高院长脸色煞白:“那就是你把那对青花瓶怎么了?” “也没有啊。” 高希宁道:“登雀台贴没坏,周青花对瓶也没坏,你那一方二百三十年的风水砚也好好的,爷爷,我是你的亲孙女啊,就算我不如你的这些宝贝,难道我还不如一只鸭子吗?” 高院长长长的松了口气道:“你当然......” 他看向高希宁:“你把刚才最后一句再说一遍?” 高希宁道:“吃饭吧爷爷。” 高院长快走几步,走回到餐桌前,手扶着桌子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个肉碗,片刻后他伸手指了指那碗,高希宁认真的点点头:“是的。” 高院长深呼吸,然后对高希宁说道:“去给我盛一碗饭,要多一些。” 高希宁:“啊?” 高院长坐下来,拿起筷子,看着看着就笑起来:“不多吃一些,对不起我孙女的辛苦。” 他指了指对面:“盛了饭坐下来一起吃。” 高希宁笑着应了一声,给高院长盛了满满的一碗饭,高院长的脸上都是慈祥的笑容,他夹了一块肉放在高希宁的碗里,高希宁也动手给高院长夹了一块,看起来这爷孙俩是如此温馨。 高院长开开心心的把肉放进嘴里,轻轻的咀嚼,满嘴都是...... 片刻后,他更加慈祥的对高希宁说道:“能不能,把我的饭放回去一半儿?我今天其实也不是很饿......我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确实是不太饿。” 高希宁自己吃了一口,点了点头:“晚饭不能吃太多,我听人说,晚饭吃的太多伤脾胃,尤其是不能吃太多肉,所以我也把饭放回去一半吧。” 高院长一把按住她的饭碗:“不!你不一样,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高希宁:“......” 如此温馨。 第二天,已经是李丢丢进入四页书院整一个月,明天教习燕青之就会主持四个人的小考,按照最初说好的,如果成绩优秀,四个人都可以转到大课那边去上学,如果有人成绩实在是差的不像话,那么有两个选择,要么离开书院,要么交一笔很昂贵的学费继续补课。 当然,那会李丢丢没有第二个选项,现在也没有。 燕青之站在讲台上,眼神扫了一小圈。 “明日小考,按照名次来分配到哪个大课去继续课业,你们这个年纪的大课一共有十个堂学,每一堂学是四十八个人,按照地支分为甲乙丙丁午己庚辛壬癸,甲字堂学自然是最好的那一个。” 他继续说道:“书院有史以来,还没有甲字堂学的弟子不能殿试的,你们应该知道殿试意味着什么......当然,明日小考你们成绩不好的话就要面临两个选择,是交费补课还是离开书院。” “交费补课的话有几种选择,一对一的最贵,一堂课一个时辰,一堂课二十两银子,每天一堂课,一对二的话每一堂课每人十两。” 他说完后有意无意的看了看李丢丢,他眼神里的意思当然是你自己看着办,他们三个都不是缺钱的人,而你则不同,你若是考不好,连补课的钱都没有。 可是燕青之没有看到李丢丢眼神里出现他希望出现的那种充满斗志的光,而是另外一种光,蓝光,似乎要喷涌而出。 那眼神里满满写的都是补课这么赚钱的么? 燕青之忽然间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这一番话可能会给书院带来一些损失,这个家伙已经跃跃欲试了。 燕青之咳嗽了几声后问道:“你们谁有什么问题吗?” 年纪最小的刘胜英怯生生举起手,像个小女孩似的,燕青之道:“你问。” 刘胜英起身,语气很小心的问道:“先生,小考难不难?”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坐下,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张肖麟举起手,燕青之指了指他:“你问。” 张肖麟起身问道:“先生,如果考了第一,就一定能进入甲字堂学吗?” 燕青之道:“不一定。” 张肖麟:“呃......” 燕青之看向孙如恭:“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孙如恭起身回答道:“先生,弟子没有什么想问的,弟子必会全力以赴,力争第一,不辱先生一个月的教导。”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都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那就这样吧,明日我会带考卷过来,考题是高院长亲自出的,考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都要努力,刚刚孙如恭说不想辱没了我的教导,我更希望你们不要辱没了自己的才学和前程。” 李丢丢使劲儿举着手,可是燕青之就是视而不见。 燕青之道:“今日就不授课了,你们自己把这一个月来的所学重温一遍,若还有什么不解之处,可到我住处问我。” 说完他起身:“自己温习。” 李丢丢:“先生,先生,我有问题。” 燕青之道:“你可以没有。” 李丢丢:“我一定得有啊先生,必须要有。” 燕青之叹了口气道:“那你问吧。” 李丢丢站在那认真的问道:“先生知道怎么联系那些需要补课的弟子吗?不管是我们这个年纪的,还是高一个年纪的,又或者将结业的,都行!” 燕青之:“果然......” 他白了李丢丢一眼:“少问一些和学业无关的话,这是课堂!” 说完之后像是气鼓鼓的走了。 两刻之后,李丢丢出现在燕青之那个小院门外,燕青之一抬头就看到他,然后嘴唇都抖了抖。 “你居然追到这里问!” 李丢丢道:“这里不是课堂,这里应该可以问吧先生?” 燕青之道:“你真觉得你想去给人补课,就有人会找你补课?第一你年纪小,第二你没名气,第三你没资格。” 李丢丢想了想,确实是,谁会找他补课呢。 燕青之看了他一眼后说道:“我六你四,以我之名,你来教课。” 李丢丢:“干了!” 燕青之一怔,心说我凑,说少了,应该七三。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十九章 我是为了钱 李丢丢从燕青之的小院出来往自己的住处走,走到半路的时候看到孙如恭在路边等着,李丢丢觉得有些无趣,本不想理会,可是那家伙看到李丢丢后就笑着招了招手,李丢丢避都避不开。 孙如恭快步迎过来,双手抱拳道:“我想了很久,有些话还是应该在月考之前跟你说清楚的好。” 李丢丢礼貌的回礼后说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孙如恭歉然道:“我知道之前我做了些错事,只是因为争强好胜,又自知不如你,所以怕你拿了第一,可是转念想想,不管这个第一是你拿还是我拿,以后我们应该都不会在一个堂学里读书了。”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是鼓足了勇气过来跟你说一声抱歉,以前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李丢丢一怔,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孙如恭的眼睛,因为他不相信。 孙如恭道:“我知道你不信,但以后看吧,你且看我还招惹不招惹你就是了,我回家之后与父母说了和你的事,父母说我眼界太低了,我想了想大概如此,所以不求以后与你能成为朋友,但求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李丢丢点头:“如你所愿。” 孙如恭抱拳道:“那好,我的话说完了,我还有个饭局,有几位兄长受了些小伤,我去看看,顺便问问能帮什么忙。” 他说完之后转身走了。 李丢丢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停下来,想着刚刚孙如恭说有几位兄长受了些小伤是什么意思。 他和师父还有夏侯琢三个人游凤鸣山那天,他知道有人跟着他们,是夏侯琢的人把那些人收拾了。 所以他回头看了看,孙如恭脚步很急的走了,没回头。 李丢丢思考了一会儿,没有回他的住处,而是朝着夏侯琢住的那个独院走了过去,到了院子外边喊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夏侯琢出来,一个年纪大概十六七岁的书院弟子路过,看到李丢丢后说道:“别喊了,我刚刚看到夏侯琢出书院了,急匆匆的,像是有什么事。” 李丢丢一皱眉。 他道了声谢,然后朝着书院大门跑过去。 那人看着李丢丢跑开嘴角勾起一抹阴谋得逞的微笑。 而在另外一边,正在书院小校场上举石锁的夏侯琢停下来,看了看找他的人:“你是说,孙如恭把李叱骗出去了?” 那人点了点头道:“我正好看到李叱从燕教习那出来,路上遇到孙如恭,孙如恭和他说了几句什么,我靠近的时候只听到提到了你的名字,然后李叱就急匆匆跑出书院去了。” 夏侯琢把石锁扔在地上,抓起长衫大步往外走。 而那个报信的人看到夏侯琢走了,嘴角也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和之前骗走李丢丢的人笑容一模一样。 李丢丢跑到书院门口,守门人他认识,和夏侯琢也相熟,于是他问那守门人:“刘师兄,请问看到夏侯琢了吗?” 叫刘梗的守门人点了点头道:“看到了啊,往那边跑了,急匆匆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和他打招呼都没有理会我。” 李丢丢道谢,然后朝着指点的方向冲了出去。 跑了大概一二里,在一家酒楼门口看到了几个身穿书院院服的弟子,像是在等人,李丢丢朝着他们喊了一声:“几位师兄,可看到夏侯琢了?”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人抬手指方向:“刚见到,往那边去了。”李丢丢加速往前冲,心里想着那个家伙可别出什么事。 就在他跑过酒楼的时候,夏侯琢从书院里冲出来,看了看刘梗问道:“看到李叱了吗?” 刘梗指向李叱跑出去的方向说道:“刚跑过去,不知道怎么了,看起来急匆匆的,和他打招呼也没理会。” 夏侯琢应了一声,提一口气往前疾冲,他跑了一二里,到了那家酒楼外边,几个穿院服的弟子还在那聊天,夏侯琢离着还远就喊了一声:“可看到李叱了?” 其中一个人指了指道:“刚过去,那边。” 可他指的并不是李丢丢跑过去的方向,这酒楼在一个十字路口,李丢丢是顺着路直接跑过去的,而那人给夏侯琢指的方向是右转。 夏侯琢在十字路口转弯往前跑,跑了没多大一会儿,前边有个身穿院服的小个子正在飞奔,看背影是李叱,于是夏侯琢喊了一声再次提气加速。 两个人一前一后,距离大概有七八十丈远,夏侯琢喊了几声,前边的人没有听到,在下一个路口一转进去了。 夏侯琢骂了一声李叱你这个聋子,咬着牙往前冲。 前边跑着的人并不是李叱,而是孙如恭,他与李叱身高相差无几,又穿的是一模一样的院服,距离不近,从背后看自然看不出什么。 夏侯琢追到那个路口,转过来看到李叱已经跑到下一个路口了,一转弯就消失不见,他心说这个小家伙跑的怎么这么快! 又追到一个路口,转弯,一眼就看到那边一个开着门的院子里,李叱被人偷袭一脚揣在后腰上,然后那人举起刀子就要往下戳。 夏侯琢在这一刻眼睛都瞪圆了,怒吼一声。 “住手!” 这一声虎啸般的喊把那人吓了一跳,抬起头看了看夏侯琢后起来就跑,夏侯琢看得清楚,那人虽蒙着脸可像是孙别鹤。 夏侯琢跑到院子里,见李叱趴在地上不动,显然那一脚踹的足够沉重,于是夏侯琢俯身下去要把李叱抱起来。 可是就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他停了。 他说了一句:“我扶你一脚吧。” 下一息,他一脚踹在地上那人身上,直接踹的滚翻出去,这一脚力度不小,踹的那人闷哼一声,翻滚了好几圈后停下来,一动都不动了。 这一脚踹的,把四周埋伏的人都看懵了。 一群身穿黑衣的杀手从四面八方出来,有人把院门关好。 夏侯琢往四周看了看,居然笑了起来说道:“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兄弟总算是学会玩一把大的了。” 孙如恭被踹了一脚,如果不是夏侯琢没打算杀人的话,这一脚可以把他踢死,他刚刚被踹昏了过去片刻,此时醒过来立刻回头看了看夏侯琢,吓得他脸上变色,使劲儿往前爬。 至少二十几个黑衣人围了过来,他们手里还有长刀。 夏侯琢一边往后退一边把长衫脱下来,他注意到后边有一口水缸,退到水缸边上把长衫按进水里,拎出来的时候水哗啦哗啦的往下流。 一个黑衣杀手冲上来,刀子高高举起,夏侯琢把长衫抖了一下,湿透了的衣服像是鞭子一样抽在那杀手脸上,一下子把脸上的黑巾都给打掉了。 那杀手疼的后退一步,脸上红了一大片。 夏侯琢撇了撇嘴道:“这次请来的看来价儿也不高,我的兄弟们就这般吝啬吗?” 后边的几个杀手同时冲了上来,夏侯琢把长衫转动起来,卷在一起的衣服犹如一条布棍,他横扫一下打在最前边杀手的脖子上,直接把人打的横翻在地。 紧跟着布棍收回来,又如毒蛇出洞一样,直接抖甩在一个杀手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杀手脑袋向后一仰,控制不住身体往后摔倒。 就在这时候院门砰地响了一声,紧闭着的木门被人一脚踹开,两扇门板扇出去,守着门的杀手被门板扇了一个跟头。 李丢丢站在门口看了看,他手里有一根绳子,看起来像是裤袋接起来的,他把绳子扛在肩膀上,在他背后拖拽着四个黑衣人,显然是被揍的很惨,脸上都变了形状。 “喂!” 李丢丢朝着夏侯琢喊了一声:“报价。” 夏侯琢一脚把靠近的杀手踹开,哼了一声道:“我自己应付的来。”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居然真的没有上去,而是走到一边坐下来,四周的杀手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不该上去杀他了。 李丢丢看向那几个犹犹豫豫的杀手笑了笑道:“他小气,不给我报价,要不然你们给我报个价,我帮你们杀他?” “小子,找死!” 一个黑衣杀手大步过来,一刀朝着李丢丢脑袋砍了下来,李丢丢往前一冲,肩膀撞在那刺客肚子上,那一刀就落了空,他用肩膀顶着刺客,一拳一拳往刺客裆下打,打了三四拳后那刺客倒了下去,脸也变了形状。 原来刚刚他拖回来的那四个家伙,脸上变形不是被直接打了脸,人真神奇,蛋疼脸会扭。 李丢丢朝着夏侯琢喊:“五个了啊。” 夏侯琢喊道:“他们身上一定有银子,你翻他们啊,你跟我要什么!” 李丢丢一点头:“有道理啊。” 然后他把那五个人全都翻了翻,居然真的都有银票在身上,每个人身上银票数额都相同,都是一百两。 他捡了五百两银子,美滋滋,朝着夏侯琢晃了晃手里的银票:“你挺值钱的。” 夏侯琢:“屁!” 李丢丢道:“挺值屁的?” 夏侯琢道:“你再不帮忙我给你一屁。” 李丢丢活动了一下,一脚踹在旁边花园围墙上,那围墙就倒了一片,他捡起来一块青砖,砖头太大手太小,一只手拿着不方便,两只手抱着一块砖举过头顶,然后助跑出去,往前一抛...... 砰地一声,一个杀手后脑被青砖砸中,连一声都没吭就扑倒在地。 李丢丢回去再次拿起来一块青砖,瞄了瞄准,青砖旋转着飞出去,又砸倒下一个。 夏侯琢打,他砸,砸了几个之后那些黑衣人就觉得不对劲了,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一开始围攻夏侯琢的人只剩下三四个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转身就跑。 夏侯琢也懒得追,而另外一边,孙别鹤和孙如恭已经跑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的。 夏侯琢活动了几下胳膊,走到李丢丢面前说道:“你怎么找来的?” 李丢丢道:“太巧的事,总是会有些不对劲。” 他问夏侯琢:“你是听说我被骗出去所以追来要救我的?” 夏侯琢点了点头:“你呢?” 李丢丢扬了扬手里的银票:“我不是为了救你,我单纯是为了抢钱。” 【求个收藏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章 我就在门外 剩下几个杀手也跑了,这院子里就剩下李丢丢和夏侯琢两个人还站着,地上倒下的人要么昏了过去要么在那哀嚎,夏侯琢没有出手杀人,李丢丢也没有。 李丢丢往四周看了看说道:“我以为你会下手比较重。” 夏侯琢道:“我不敢随意下手太重,是因为人命太重,等什么时候我把人命看的轻了,可能也就没有人敢来杀我。” 李丢丢仔细想了想这句话,觉得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带着些逼-格的道理。 李丢丢问:“接下来怎么处理?” 夏侯琢道:“等着吧,一般这种时候,官府的人就该姗姗来迟,但肯定会来,我随意交代几句咱们就走,不需要去衙门。” 李丢丢嗯了一声:“那就等会吧。” 他的话刚说完,院门外边,两个捕快做贼似的抬头往里边看了看,似乎是有些害怕,不敢直接进来。 李丢丢一眼就认出来这俩捕快他见过,就是那天他和师父还有夏侯琢在河边吃饭的时候,过来训斥他师父的那两个。 “进来吧。” 夏侯琢招了招手道:“过来说清楚,我还有事要走。” 那两个捕快上次被夏侯琢吓着了,都是人精,肯定会死死记住夏侯琢的样子,所以见夏侯琢招手连忙弯着腰跑进来,两个人看起来脸色都不大好。 他们当然也不愿意招惹这种是非,夏侯琢是什么身份?敢来找人杀夏侯琢的又是什么身份? 他们只不过是寻常小捕快,而且还不是衙门里的正经捕快,只是正经捕快的帮工,冀州城这么大,冀州府里一共只有三十六个正经捕快,剩下的四五百人都是这些捕快养着的弟子或者帮工。 但是冀州府每年给朝廷报上去的名单中,一共有一百二十多正经捕快的名字,一个捕快每个月三四两银子的月例,九十多个捕快的空饷,对于那些大人物们来说当然也是小钱,可是他们什么时候放弃过小钱? 这两个捕快小心翼翼的走到夏侯琢身边,之前挨过揍的那个捕快点头哈腰的说道:“夏侯公子,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小的记下来。” 夏侯琢道:“他们是一群要抢我银子的贼人,你们把人都带回去就是了。” “那个......” 捕快小心翼翼的问道:“小的能不能记下来?还劳烦夏侯公子多说几句,不然的话......我怕府治大人问起来,前后不一,会有些麻烦。” 夏侯琢也懒得为难他们,点了点头道:“那好。” 捕快道:“夏侯公子稍等,我取行事录记下来。” 每个捕快身上都会有行事录,就是个本子,把自己这一天都去了什么地方,做了什么事,见到了什么,如实记下来,这种行事录的方式是跟录法司的人学的,但是职权跟录法司就没法比。 大楚有三个很特殊的衙门,一名缉事司,一名内务司,一名录法司。 缉事司的人是由后宫太监掌管,其最初的职权是监督后宫太监与宫女,维持督管宫内下人的法纪,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缉事司的手越伸越长。 内务司是专门处置皇族内部事务的,后来权利也不断扩大,只要和皇族的事沾边,内务司都有权过问,不沾边的,他们也能想办法沾上边。 录法司曾是一卫战兵,大楚立国之初,这一卫战兵留在京城戍卫,后来转化成了禁军,又从禁军中精选了一批人组成录法司,主管军纪。 这三司的职权到了现在,都已经凌驾在刑部之上,刑部可以管的他们可以管,刑部不能管的,他们也能管。 而且这三司的人还互相看不顺眼,经常内斗。 捕快从怀里取出行事录一边打开一边说道:“还请夏侯公子把事情原委说一下,我记录下来上报州府衙门......” 就在夏侯琢开口要说的那一瞬间,捕快从打开的行事录里取出来一把匕首,狠狠的戳进夏侯琢胸膛。 两个人离的很近,夏侯琢又完全没有防备,匕首全都刺了进去,那个捕快显然也吓得要命,手不住的颤抖着。 站在一边的李丢丢眼睛骤然睁大,他也没有料到这个曾见过一面的捕快居然敢对夏侯琢动手。 这才是杀招。 在这一瞬间李丢丢甚至还想到了,难道说上次这两个捕快的出现,也是在别人计划之内?就是为了这一天让夏侯琢放松警惕? 李丢丢凌空而起,双脚踹在那捕快身上把人踹翻出去,另外一个捕快已经一刀朝着夏侯琢的脖子剁了下来。 李丢丢咬着牙撞过去,用肩膀把这个捕快撞开,而此时夏侯琢低头看着自己胸膛上的匕首脸色惨白,眼睛里还都是不可思议。 “快走啊!” 李丢丢朝着夏侯琢喊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来一把长刀,他个子还不是很高,这刀在他手里显得那么大。 “李叱!” 夏侯琢看向李叱喊道:“你走!” 李丢丢摇了摇头:“我不走,我走了就不是个人。” 他横刀拦在夏侯琢面前。 夏侯琢摇头道:“你走吧,对我来说这不算什么,也许我早就该这样了......” 李丢丢道:“放你大爷的狗臭屁,生没的选,死有的选!” 说完之后他持刀朝着再次杀来的捕快迎过去,第一个捕快也把刀抽出来,朝着李丢丢一刀横扫,李丢丢往下压低身子,捕快的长刀在他头顶扫了过去,李丢丢手里的刀往上一戳,刀尖戳进捕快下巴里。 李丢丢往上猛的起身,那刀就随着力度穿进捕快脑袋里,捕快的两只眼睛都直了。 一刀抽出来,血从伤口往下泼洒,全都落在李丢丢身上,片刻间李丢丢就变成了个血人。 “李叱!” 夏侯琢捂着伤口喊:“你还小,一旦杀了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满脸是血的李丢丢瞥了他一眼:“闭嘴!” 夏侯琢被这个样子的李丢丢吓了一跳。 李丢丢转身冲出去,片刻之后又回来,第二个捕快已经倒在地上。 杀了第一个人后,再杀第二个似乎就变得简单起来,可是就连夏侯琢都看不到满脸是血的李丢丢脸色有多惨白,因为血把那白遮住了。 李丢丢努力不让自己颤抖的厉害,把刀扔在地上,过去扶着夏侯琢:“走,我看了一眼,伤口没在心脏位置,你还有的救。” 说完之后微微下蹲手向后伸出去分别抓住夏侯琢的一条腿,夏侯琢想说自己走,李丢丢半蹲着的姿势让他说不出口,那矮小的人,像是一个巨人。 李丢丢把夏侯琢背起来,重心太靠前,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咬着牙稳住,一步一步的往外走,然后开始跑,他居然还能跑起来。 “别送我去医馆,他们可能还会有后招,你送我到前边青云茶馆你就走,回书院去,洗掉你身上的血迹......” 夏侯琢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可是还在说着。 “有书院弟子来向你打听什么你都不要开口,只要我不死,我的事就能处置好,如果我死了你就离开书院,越快越好。” 李丢丢道:“你闭嘴吧。” 夏侯琢依然在说着:“但是如果有书院的先生来问你,你只说我已经死了,不管是哪个先生来问你,你都如此说......” 李丢丢跑的气喘吁吁,依然保持着不那么颠簸,额头上的汗水开始把血迹冲出来一条一条的痕迹。 “李叱......你得活着。” 夏侯琢又说了一句。 “老子会活的好好的,你闭嘴。” 李丢丢喘息着回了一句,背着夏侯琢跑到了青云茶馆,这一路上,百姓们看到他俩的样子全都吓着了,哪怕就算是活了大几十年的老人,也没见过一个半大的孩子背着一个壮硕的汉子飞奔。 而且两个人身上还都是血。 到了青云茶馆外边,李丢丢艰难的迈步上了台阶,茶馆里的伙计已经看到了,惊的脸上变色,招呼了一声后迎接过来。 两个伙计把夏侯琢接过去后转身就跑进里边,没有人理会李丢丢,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好一会儿,想去看看夏侯琢怎么样了,刚要动就看到跑出来个伙计,他以为是夏侯琢有什么话要交代他,可是那伙计把门砰地一声关上。 李丢丢有些茫然的站在那,身上的血顺着衣服滴下来,在台阶上留下了一小片血痕。 等了一会儿之后,李丢丢转身往书院那边跑,官府的人也许很快就会来,他必须尽快回去洗漱更衣。 跑到书院门口,那个看门人看到浑身是血的李丢丢脸色有些复杂,他本想问些什么,可是李丢丢很不没看他,直接跑进了书院。 回到自己的住处,李丢丢把房门关上就跌坐在地,背靠着门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像三魂七魄就没了一多半。 归根结底,他还是个孩子。 就这样喘息了好一会儿,李丢丢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些年来跟着师父吃苦,多苦他都没有哭过,可是今天却哭的撕心裂肺。 门外响起敲门声,紧跟着就是燕青之的声音。 “李叱!” 李丢丢背靠着门,没说话,憋着哭声。 “你有没有事?” 燕青之在门外问。 李丢丢摇了摇头,可他还是没说话,所以门外的燕青之自然不知道他刚刚摇头了。 “我听到你哭了,哭了才对,你这个年纪,可是我和你说过的,离夏侯琢远一点......” 燕青之的声音有些温厚,像是一抹暖阳照进了李丢丢的心里,正在驱散李丢丢心里的阴寒和恐惧。 “别怕,先生就在门外。” 燕青之转身面相外边,背对着李丢丢的房门,他就在此处负手而立,便是一道山梁。 “先生就在门外。” 李丢丢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下,然后啊的一声又哭了。 【天空飘来五个字,收藏那点事。】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一章 机会这种事 燕青之一直都站在李丢丢门外,背对着房门,他也没有再说话,他知道自己不需要说话,孩子害怕的时候,只要身边有大人在,哪怕不说话孩子也会觉得安全些。 . 燕青之听闻李丢丢浑身是血的跑了回来就知道出大事了,他一路赶过来,等到李丢丢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外边门把手上的血迹。 耳朵里是李丢丢撕心裂肺的哭声,那哭声里是恐惧,是不安,是委屈。 不多时,两位书院的教习也到了,一个叫杨峰山,一个叫刘克达,这两个人都不是带李丢丢这个年纪弟子的教习,两个人平时根本就没有往这边来过。 刘克达还是夏侯琢的教习,杨峰山则是孙别鹤那个堂学的教习。 “燕先生。” 刘克达快步过来,到了门口抱拳道:“你也在啊,李叱在屋子里吗?” 燕青之点了点头,没说话。 刘克达嗯了一声,迈步上了台阶,一边走一边说道:“我找李叱问几句话。” 燕青之却没有让开,依然站在门口,刘克达看了燕青之一眼:“燕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燕青之依然没有开口。 刘克达后退一步,显然对燕青之的态度有些不满,但还是努力挤出来一些笑容说道:“我门下弟子出了事,我知道李叱当时在场,我只是想来问问他发生了什么。” 燕青之指了指台阶。 刘克达以为他的意思你可以进去了,于是迈步。 燕青之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却很重的说道:“上台阶,我便废了你。” 刘克达脸色骤然一变。 “燕先生,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门下弟子夏侯琢可能遇刺身亡,我身为书院教习,夏侯琢的授业先生,我当然要过问。” 燕青之重复了一遍:“上台阶,我便废了你。” 刘克达沉吟片刻,抱拳道:“那就只好得罪了。” 他迈步往前走,并没有把燕青之放在眼里,如果说夏侯琢这个人在书院弟子当中算个异类的话,那么燕青之在书院教习当中也是个异类。 他从不与人交际,其他教习经常相约游玩饮酒,而他只要不教授课程的时候便会在自己院子里摆弄那些蔬菜,以前刘克达他们也喊过燕青之几次,可是燕青之都婉拒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交集。 但是书院里的其他教习都知道,高院长似乎不喜欢燕青之,高院长曾经说过,书院里最不像个教习的人就是燕青之。 刘克达虽然教授的是文科,但他武艺不俗,而且他一年多前来书院本就有特殊目的,他自信对付燕青之这样的文生连第二招都用不到。 砰! 在刘克达一只脚踏上台阶的瞬间便传出一声闷响,紧跟着刘克达就往后飞了出去,足足倒飞了能有一丈多远后重重摔落在地。 他咳嗽了几声,喷出来的飞沫都是红的。 杨峰山脸色大变,跑回去把刘克达扶起来:“你怎么样?” 刘克达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嘴里溢出来一大口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燕青之!” 杨峰山站起来手指着燕青之大声呵斥道:“你居然敢凭白殴打书院教习!把人打成重伤,你这样做我看谁能保得住你。” 燕青之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要上来吗?” 杨峰山往前迈了一步:“我 便上去,你连我也敢打不成!” 也只是一步,距离台阶还远着呢。 燕青之淡淡道:“再迈一步。” 杨峰山脚抬起来,却没有敢落在身前,像是金鸡独立一般尬站了几息,然后脚又放了回来,哼了一声后回身把刘克达拉起来往外走。 燕青之看到院子里有一把藤椅,他过去把藤椅搬过来放在门口,坐在藤椅上翘起腿,闭着眼睛休息。 不多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次是一群身穿捕快官服的人到了,为首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有些胖,那官服肚子的位置就绷的稍显难受。 “我是冀州府捕头李长兴,奉命过来带书院弟子李叱回衙门问话。” 李长兴走进院子,看着燕青之道:“这位先生,劳烦你让开,不然的话我可以按妨碍公务抓你进衙门。” 燕青之缓缓睁开眼睛,没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确定夏侯琢死了吗?” 李长兴怔住,似乎一时之间不好回答。 燕青之的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的敲着,像是在一下一下的弹着弓弦,见不到的地方,有一支羽箭已经蓄势待发。 燕青之抬了抬眼皮,一如既往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像是连把眼睛完全睁开都是很累人很麻烦的一件事。 他看了李长兴一眼后说道:“如果你还没确定夏侯琢是不是死了,最好别急着战队。” 李长兴沉默片刻后说道:“我身为冀州府捕头是来查办公务事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让开的话,我以国法治你。” 燕青之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不该来的。” 李长兴道:“你现在才醒悟不该来?你身为书院教习,本与世无争,好好教书育人就是了,你倒是应该想想,你站什么队?你有什么资格站队?你是真的不该来。” 燕青之道:“可是我来了。” 李长兴道:“你真的要牵扯进夏侯琢的事里?” 燕青之往后看了看李丢丢的房门,转回头的时候嘴角上已经扬起笑容,那是决然的笑容。 “夏侯琢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身后的人是我的弟子,这才是和我有关的事。” 李长兴听到这番话后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那刀将出鞘的样子像是在嗅血腥味。 “先生。”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已经换好了衣服也洗漱过的李丢丢迈步从屋子里出来,走到燕青之身边后俯身一拜道:“多谢先生,弟子还是跟着他们去一趟吧。” 燕青之微微皱眉:“为何?”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我还相信大楚的律法。” 其实他想说的是我不愿意将先生牵扯进来,在书院做教习纵然说不上什么前程似锦,可也是人上人,如果因为他的事把燕青之牵扯进去,他觉得自己是罪人。 燕青之刚要说你居然还相信大楚的律法,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李丢丢摇头阻止。 如果这话他说出口的话,必然会成为把柄。 “先生放心。” 李丢丢俯身一拜:“我只是随他们去一趟,问清楚案子之后便会回来,多谢先生。” 燕青之道:“我不许你去。” 李长兴一怒:“你想阻拦执法?” 燕青之还没有说话,四页书院的高院长从外边快步进来,看到燕青之后就呵斥了 一句:“燕青之,你到底还想干什么!” 燕青之皱眉:“院长大人......” 高院长微怒道:“你一直都在书院做教习行的是教育之事,当知道什么是对错,衙门的人来带人走,你不该阻拦。” 李长兴笑了笑,心说还是这院长大人识时务,他连忙施礼道:“多谢院长。” 高院长走到李丢丢身前,抬起手给李丢丢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我已经记住你现在的样子了,你好好的去,好好的回,如果回来的时候不是现在这般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李长兴道:“衙门要执法,我书院弟子自然配合,你说带走人就可以带走人,但如果我的弟子干干净净却受了刑,我自会去找你们府治大人问一问。” 李长兴脸色变了变,俯身道:“院长大人放心,我只是带他回去随便问几句而已。” 李丢丢向高院长致谢,然后跟着李长兴走了。 燕青之狠狠的瞪着高院长,似乎完全不把院长大人当回事一样。 高院长叹了口气后说道:“你是书院教习,你如果动手伤了刑差捕快,你也就完了,年少时候你便冲动无常,怎么现在还这般冲动误己!” 燕青之道:“如果活着只是为了活着,那院长大人当初就不该教我们那些诗,先生当初可是一字一句教的!” 他拂袖而去,一边走一边大声说道:“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呼塞沧冥,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 高院长脸色变幻不停,一时之间呆立原地。 高希宁从远处跑过来,刚刚得到消息的她急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一路跑过来脸上全是细密汗珠。 “爷爷,李叱呢?!” 高希宁道:“他被衙门的人带走了,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夏侯琢的父亲,只要他随随便便一句话李叱就不会有事,毕竟李叱是为了救夏侯琢。” 高希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听人说有衙门的捕快来抓李叱了,所以她疑惑的问道:“他为什么要救夏侯琢?出什么事了?” 高院长刚要解释,他派去求见夏侯琢父亲的人急匆匆的跑回来,脸色有些难看的说道:“院长大人,我去亲王府里报信,管事的人说羽亲王昨日刚刚离开冀州,奉旨回都城了。” 高院长的眼睛骤然睁大:“坏了!” 与此同时,冀州府衙门。 羽亲王世子杨卓打开面前的木盒,取出来一件流光溢彩足有鸡蛋大小的东珠递给府治连功名,他笑了笑说道:“多谢大人相助。” 连功名道:“世子殿下,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杨卓笑道:“对对对,府治大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是我父王回来问及,还是回头节度使大人问及,大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连功名把东珠接过来看了看,眼睛里便有了光,仿佛那东珠的光直接进了他眼睛里一样,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儿后笑道:“世子殿下也真是会抓机会啊......趁着亲王去都城的时候把夏侯琢除掉,就没了心腹大患。” “机会这种事......” 杨卓得意的笑了笑道:“还不是要自己创造。” 连功名忽然间醒悟过来什么,脸色一白:“殿下,你莫不是?” 杨卓耸了耸肩膀道:“大人,你又是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求......]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二章 牢间 按照大楚的官制,州府主官是正四品,但也有特例,楚天下十三州,这十三州是主府,每一州治下还有许多州县。 原本楚江山九州,后来又有四州之地因为格外特殊重要,所以提升为主府级别,青州治下的烟州,蜀州治下的重州,雍州治下的陵州,冀州治下的幽州,这四地提升起来后,便有了十三位正三品的府治大人。 冀州府府治连功名背后有大靠山,所以在冀州一直都是土皇帝一般,原节度使都要让他三分,还不是因为他巴结上了大太监刘崇信。 以至于他猖狂到新任节度使曾凌初来之际他都想给个下马威,谁想到曾凌根本不给他面子,那一场冲突,最终的结果是连功名颜面扫地,也只好夹起来尾巴做人。 就连刘崇信都派人给连功名送来一封亲笔信,告诉连功名不要招惹曾凌,这曾凌背后的实力有多恐怖就可见一斑了。 整个大楚朝廷里,刘崇信不敢惹的人真没有几个。 连功名受了一肚子的气还得憋着,这两年憋的他都显老了,满脸都是皱纹,像一朵即将开败的菊花,尤其是嘴,更像。 就在他和杨卓说话的时候,捕头李长兴站在门外俯身说道:“世子,大人,那个叫李叱的小子抓来了,请问该如何处置?” 连功名一摆手道:“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先关起来,等等夏侯琢的消息,如果夏侯琢死讯没到的话就废了他但让他活着。” 杨卓一皱眉:“连大人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还在想着留条后路?” 连功名抚须微笑道:“世子殿下这样说话是不是显得有些过于尖锐了?如此凌厉的话,让老夫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杨卓好歹也得给连功名几分面子,笑着摇头道:“我只是不理解,一个毫无意义的小卒子罢了,还是个没有身份背景的穷小子,留着他做什么?” 连功名道:“留着他自然有留着他的用处,世子莫不是觉得王爷回来后会不闻不问?如果王爷问起来夏侯琢为什么死了,全都推在这小子身上不好吗?” 杨卓问:“如何能推倒他身上。” 连功名笑道:“世子是用什么办法把夏侯琢从书院引出来的?” 杨卓道:“随便找了个和李叱身高差不多的人假扮李叱把夏侯琢引出来的。” “唔......” 连功名道:“那为什么不能真的是李叱把夏侯琢引出来的?” 杨卓听到这句话后皱眉沉思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还是连大人谋虑深远 ,虽然孙家也不值得我多在意,可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更好些。” 连功名道:“是孙家那个小子帮忙把夏侯琢引出来的,如果世子不管的话,孙家必然记恨,世子当然不把孙家放在眼里,可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仇人的好。” 杨卓笑道:“连大人所言极是,现在书院里应该已经传开了,夏侯琢是追着李叱跑出去的,就算父王回来要查,也可对证。” 连功名道:“没错,先把这个野小子投入大牢,打断了四肢,打碎了下巴,让他以后想说什么都说不出口,至于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监牢嘛,难免会有意外。” 杨卓点头道:“连大人确实高明。” 连功名随即对李长兴摆了摆手道:“去吧,随便关起来,先教训一顿再说。” 李长兴俯身道:“卑职知道了,卑职告退。” 他转身离开,想着那个叫李叱的小子也该着倒霉,一个苦哈哈出身的家伙,以为抱住了夏侯琢的大腿就能一步登天? 这下好了吧,距离登天也没多远了。 他当然明白连大人的意思,连大人确实是怕受牵连,羽亲王回来之后得知夏侯琢已死必然暴怒,他当然会到冀州府衙门过问,连大人就说凶手之一的李叱还在牢里呢,这显得多坦荡。 但是手脚都断了,嘴巴也烂了,自然说不出什么,羽亲王若问为什么会这样?连大人那句话说的好,监牢嘛,总是会有意外。 其实想想看,夏侯琢也是够可怜,这个私生子要是夹着尾巴做人多好,偏就是个混不吝的性子。 冀州府大牢。 两个捕快推搡着李丢丢进来,这大牢里阴森森的,潮气又很重,进了这就跟进了阴曹地府差不多。 李丢丢被推搡了一下几乎摔倒,他看向推他的捕快问道:“不是说带我到衙门问话的吗?为什么直接带我来大牢?” “呦呵!” 那捕快笑道:“臭小子似乎还懂的不少,看出来这不像是要问你话了,我告诉你吧,要想问你什么,直接在书院里不能问?” 另一个捕快笑道:“我还以为能进四页书院的都是聪明人呢,也有这憨傻货。” 李丢丢问:“我相信大楚律法,我相信衙门公正,我相信你们身上的官服,为什么你们觉得我是傻?” 两个捕快同时停止了笑容,互相看了看。 “哈哈哈哈......” 两个人又同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其中一个捕快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边笑一边说道:“所以说你傻啊,你相信我们身上的官服,我们自己都他妈的不信。”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是在讥讽嘲笑李丢丢,可是在他眼神背后闪过一抹慌张,只是很快就消失不见,仿佛从不曾有过。 “小子,你相信这个,相信那个,那你信命吗?” 另外一个捕快笑够了,摇摇头:“如果你不信的话,我劝你一句,应该信......有些人啊,天生就高高在上,你努力攀爬一辈子都爬不到人家脚面上,认命吧。” 李丢丢想起师父说的那些话,想到师父拼了命的把他送进四页书院,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在告诉李丢丢.....别认命。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可笑?” 李丢丢也笑了。 他不用那两个人推搡了,自己大步往前走,李丢丢说:“我不觉得我可笑,如果真的有什么可笑,是这世道,是这人心,是你们的身份和衣服,是你们说的那天生高高在上。” 两个捕快都有些迷茫,他们觉得这样的话从李丢丢这个年纪的孩子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可是偏偏就是这孩子说出来的话,刺的他们的良心一阵阵的疼。 两个人都没有再去推搡李丢丢,连碰都没有再碰一下,也不再笑了,只是默默的跟在李丢丢后边。 “到了。” 其中一个捕快拉开一间牢房的门,指了指里边:“你进去吧。” 另外一个捕快脸色变了变,压低声音说道:“捕头大人交代了,把他扔进赖麻子那个牢间里去,你怎么让他进这个没人的牢间。” 开门的捕快摇了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说道:“今天就让他好过一晚上吧......就一晚上,怎么也,怎么也还是个孩子。” 铁门砰地一声关上,李丢丢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其实他以前想过自己会不会进牢房,毕竟和师父行走江湖靠的还是骗人,被抓进牢房也不算委屈,可他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因为救人而进牢房,而且显然不好出去了。 牢房里很潮湿,也不知道水汽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没有床没有家具什么都没有,四周是冷硬的石头墙壁,地是冷硬的石头地面。 李丢丢盘膝坐下来,他以为自己会害怕,可是没有,他安静下来后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也不知道夏侯琢怎么样了。 不知道坐了多大一会儿,牢间外边的过道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丢丢侧头看了看,见一个身穿锦衣的年轻人走到他牢间外边停下来,一脸玩味的看着他。 “李叱。” 牢间外边的年轻人叫了一声,李丢丢问:“你是谁?” 年轻人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锦衣:“衣服认识吗?” 李丢丢摇头:“不认识。” 因为这三个字,年轻人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年轻人笑道:“不认识正常,毕竟你这辈子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大的人物,只是个私生子。”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说道:“这是世子常服,你知道什么是世子吗?” 这话问的,更显讥讽,就算李丢丢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人物,但又不是傻子,还不知道世子是什么身份? 李丢丢点了点头,很认真的回答道:“我知道,柿子得软了才好吃,皮破了的话,里边的汁水特别多,就是流出来跟屎一样。” 杨卓的脸色猛的一变。 他回头看向捕头李长兴怒问:“不是说要把他安排到人多的牢间吗?怎么关进一个没人的牢间了!” 李长兴看向那两个捕快,两个人同时低下头,谁也没敢说什么。 “带出来,扔进赖麻子那个牢间。” 李长兴吩咐了一声,然后一脸谄媚的对杨卓说道:“世子殿下还是出去吧,这地方潮气重阴寒阴寒的,时间久了对身子不好。” 杨卓嗯了一声,他看向李丢丢说道:“明日我再来看看你,且看你的嘴还能不能这么贱。” 说完之后转身走了,李长兴连忙陪着往回走,点头哈腰的样子,像极了看到了主人手里摇晃着肉骨头的狗。 那两个捕快等杨卓和李长兴都走了之后把牢门打开,其中一个看着李丢丢叹了口气道:“你何必呢?” 李丢丢倒是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膀,他出门后问:“左还是右?” 那捕快皱眉道:“你真不怕死?不怕死,你就不怕生不如死?” 李丢丢道:“带路吧。” 两个捕快又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心里对这个半大的孩子都生出来一股敬意。 刚刚还在嘲笑李丢丢是个憨傻货,现在就觉得李丢丢可敬,人啊......真他娘的奇怪。 “你小心点。” 其中一个捕快一边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在李丢丢身后提醒道:“你要去的牢间里有个赖麻子,是本该处决的人,也就无所顾忌......况且他拿了好处。” 李丢丢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多谢。” 【科学研究证明收藏本书可以助长知白的嚣张气焰......】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三章 你们选 李丢丢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俗套的桥段,一个好人被扔进了监牢中,被监牢里的坏人欺负,要么被活活打死,要么被活活打半死。 这种事师父以前和他说过的,师父说,监牢里一般有三种人不好惹,一是和牢头狱卒有勾结的人,他们就是狗腿子,仗势欺人。 一种是死囚犯,离死已经没多远了,反正是要死了的人,还有什么可怕可顾忌的,所以这种人也不好招惹。 再有一种就是监狱里的老油条,这些人就把监牢当家了一样,他们虽然不一定有多大的靠山多强的本事,但他们混的开。 李丢丢面前这个长得像个癞蛤蟆一样的男人就是其中一种,他叫赖麻子,据说是小时候生过一场不知道是什么的病,命大没死,但是留下了满脸的麻坑。 这个人是个死刑犯,应该是秋后就要问斩,他进来的时候就没人敢惹,因为说是他把人家灭门了,这样的凶徒悍匪,监牢里的人不会欺生,搞不好会被反杀。 在监牢里关了小半年,这赖麻子已经是这里的一霸,没人敢惹他,但是他敢惹别人,瞧着谁不顺眼上去就打,反正要么是他打死人要么是被人打死,他无所谓。 李丢丢在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李丢丢。 李丢丢想着,这个人可真丑。 赖麻子想着,这个人可真小,他一定在想着我很丑。 李丢丢想他一定想着我很小。 捕头李长兴交代下来的事赖麻子不敢不做,他不怕死,但他怕生不如死,李长兴有一万种法子折磨他,如果他听话的话李长兴还会从外边带回来些好处给他,在这地方,一只烧鸡就是绝世美味。 可是今天李长兴派给他的这活儿他稍微有些为难,面前这个孩子才多大,十来岁? 哪怕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站在他面前,他下手的时候可能也不会有什么犹豫,可是一个孩子...... “你为什么进来的?” 赖麻子问李丢丢。 李丢丢道:“因为救人。” 赖麻子微微皱眉,片刻后问:“你救了谁?” 李丢丢道:“我朋友。” 赖麻子道:“那还好,不算太冤枉。” 李丢丢问:“为什么?” 赖麻子说道:“如果因为你救的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进来的,那就有点冤枉了,你救的是你朋友,救人的时候一定心甘情愿。” 李丢丢想了想,心说这特么是什么歪理邪说。 “你是官府的人安排好的对付我的吧?” 李丢丢抬着头,看着赖麻子的眼睛认真的问:“如果是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打算怎么折磨我,我好心里先有个准备。” 赖麻子道:“反正也是要做的,先告诉你也无妨......上面的意思是让我把你四肢打断,再把你嘴巴打烂,这样的话你就想说不能说想写不能写。” 李丢丢道:“那还好,我以为是要打死我呢。” 赖麻子看怪物一样看着李丢丢说道:“打成那样你觉得比死了好?” 李丢丢点了点头:“活着就比死了好。” 赖麻子摇头:“那你是真的没有经历过,你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李丢丢,有些为难的说道:“还是你自己选吧,你是想先被我打烂了嘴巴,还是先打断了四肢?” 李丢丢道:“我觉得你人还行。” 赖麻子一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丢丢道:“如果你是一个真的无恶不作的人,应该不会和我聊这些,上来直接打就是了,何必废话。” 赖麻子摇头:“你懂个屁。” 他后退几步,看向监牢里其他的囚徒吩咐道:“你们动手吧,先把他四肢打断,这样他还能叫唤几声,大人们听到了应该会开心。” 这监牢里有七八个人,年纪大的有五六十岁,年纪小的有十七八岁,一个个看着都人不人鬼不鬼似的,常年不见天日让他们看起来肤色都有些发白,而身上又脏,这种又白又脏的样子像是一具一具刚刚从地下爬出来的尸体。 七八个人朝着李丢丢围拢过来,年纪最大的那个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小家伙你别怪我们,我们也得活着啊,我让他们动手的时候尽量快点。” “废什么话,赶紧弄完了,省得一会儿挨骂。” “你先上啊。” “你他妈的怎么不先上?” “不就是打折四肢吗,没啥,上吧。” 一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李丢丢围起来,李丢丢已经退到了囚牢墙角,在这个死角里,似乎已经到了绝路尽头。 赖麻子在人群后边坐下来,不想去看。 一会儿就要有血肉模糊的场面,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被那些人活活打成残废,胳膊腿的被打断,多半骨头还会露出来,如果不救治的话,也许活不了多久,会是疼死的会是熬死的。 赖麻子坐在那,看着地,嘴里来来回回的嘀咕几个字。 南无阿弥陀佛。 楚国很多人都信奉从西域传过来的禅宗,梵文复杂晦涩,老百姓们大概熟知的也只这一句。 “等下!” 就在这时候,被堵在墙角的李丢丢忽然喊了一声,已经准备动手的人们都停下来,似乎是对李丢丢最后的怜悯。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中一个囚徒问。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你们珍惜一下自己好吗?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料来你们已经很难受,如果再受了伤的话,身体上的伤痛还好些,可是心理上的伤痛你们肯定难以承受,这么多人打一个孩子,还被孩子打的你们屎尿失禁,多丢人。” 那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囚徒眼神里露出凶光,他把前边的人分开,一脚踹向李丢丢胸口:“是你自己找死的!” 李丢丢一侧身,那一脚就踹在墙上,这一脚的力度很大,年轻囚徒的脚踝处传出咔嚓一声,很清脆,所有人应该都听到了。 年轻囚徒这凶狠的一脚废了自己的脚。 李丢丢一脚踹在年轻囚徒的支撑腿上,年轻囚徒随即摔倒在地,李丢丢再一脚跺下去,狠狠跺在那年轻囚徒脖子上,凶狠的不像个孩子。 年轻囚徒嗓子里发出咕咕的声音,眼睛往上一翻,身子一下一下的抽搐着,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 “我忘了告诉你们。” 李丢丢眼神扫过那些囚徒,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确实年纪不大,我也确实是救人进来的,但我救人的时候杀了两个人,两个捕快。” 这句话一出口,刚刚还围着的人全都下意识的往后退。李丢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但还是没有离开墙角位置,这时候那些囚徒中才有人反应过来,李丢丢退到墙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在别人眼中的死角实则更利于防守。 靠在墙角处,他只需要对付正面的敌人即可,不用担心自己的后背。 “我杀人是逼不得已,难道杀你们就不是逼不得已了?” 李丢丢道:“如果觉得我说的不可信,你们尽可上来试试。” “别信他!” 那个年老的囚徒大声说道:“他再怎么样也是个孩子,气力不足,打不过我们,大家一起上,看他能挡几拳几脚!” “对,他力气跟不上。” 一群人说着,可没有人再第一个往前冲。 李丢丢叹道:“我气力不足......如果你们知道我一顿饭吃多少东西的话,一定不会说这句话。” “都让开!” 赖麻子站起来,大步走到李丢丢面前,阴狠的眼神死死盯着李丢丢的眼睛。 “我倒是小瞧了你,看着你是个孩子人畜无害,想不到也是个狠角色,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赖麻子左手一拳打向李丢丢的面门,李丢丢向右闪了一下,可是赖麻子居然武艺不俗,左手一拳是虚招,在李丢丢往右闪躲的同时,他的右拳砸向李丢丢的脸。 可是他的动作似乎都在李丢丢判断之内,李丢丢向右闪了一下,目的就是吸引赖麻子的右拳攻出来。 那一拳出来,李丢丢立刻矮身,扎着马步一样朝着赖麻子的裆部连续猛攻十几拳,这十几拳也不过是在两息之内而已,对于他这个年纪来说,两息十几拳已经罕见。 这十几拳打的都是同一个部位,赖麻子的脸就变成了苦瓜一样,李丢丢侧身让开,赖麻子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人都蜷缩起来,疼的哎呦哎呦乱叫。 李丢丢看着赖麻子那痛苦表情说道:“我已经亲手试验过很多次,依然很难理解,人的蛋和脸究竟有什么直接联系,蛋疼为什么脸会扭曲成这样......后来想着,为什么人管脸还叫脸蛋呢?其实不是脸蛋,也许是连蛋,看来古人早就有这样的推断了。” 他还能在这胡说八道,是因为在赖麻子倒下去之后,剩下的六个人全都后退了。 这些长期被关在囚牢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不然的话也不会被赖麻子一个人镇住。 这牢间里最凶狠的那两个已经倒下,剩下的人往日都是狐假虎威的,谁也不敢再出手。 李丢丢伸手指了指那个岁数大的囚徒说道:“你们现在把他的胳膊打断,他这个年纪被关在囚牢里,还在后边怂恿别人上去,一定是个坏种......你们打断他的胳膊,我就不打断你们的。” 那个年纪大的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你们别听他一个孩子胡说八道,这个小东西坏的很。”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说道:“我是肯定要死的,因为我杀了捕快,但我死之前,我可以把你们都杀了,反正我只有一条命......临死之前,我还能让自己被欺负了?” 他终于离开那个墙角,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了局面。 李丢丢抬起手指向那个年老囚徒的脸:“打他,还是打我,你们选。” 李丢丢觉得这真是一个俗套的桥段,好在老子他娘的不是一个好人,要不然还不被你们欺负死? 【......】 第三十四章 幼稚 李丢丢觉得他师父那样的人教出来的自己,一定不是什么标准意义上的好人,别说标准意义了,算不算个好人还有待商榷呢。 此时此刻的他坐在牢间里来能思考人生,反思自己是不是一个好人的问题,是因为现在这牢间里安静的不像话。 那些官府的人一定以为赖麻子就能把他收拾了,所以暂时没有过来人看看情况,所以现在没有一个人打扰李丢丢。 墙角蹲着一排人,捏着自己的耳朵蹲在那谁也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赖麻子废了,那个年轻的囚徒废了,那个年纪最大的囚徒也废了。 剩下的人回到了本来的欺软怕硬的面目,哪怕他们面前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他们依然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李丢丢坐在那思考着,如果自己就这样死在冀州府的囚牢里,师父应该会很难过很难过。 师父那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的起这近乎于丧子之痛的悲伤。 就在李丢丢想到这些的时候,牢间门外的过道上终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人数不少。 李丢丢没有起身,懒得起身。 捕头李长兴和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捕快走到牢间门口,当他们看到牢间地上躺着三个人而李丢丢坐在地上的时候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李长兴哼了一声道:“一群废物!” 赖麻子躺在地上已经好一会儿,可是他站不起来,感觉身体某处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打开牢门!” 李长兴喊了一声。 一个捕快连忙过来,翻找出钥匙把牢门打开,李长兴扫了一眼蹲在墙角下的那一排人,那一排人吓得谁也不敢说话。 “废物,都是废物!” 李长兴大步走进监牢,他看着李丢丢怒吼道:“给我站起来!” 李丢丢看着这个人丑恶的嘴脸,想着若是临死之前干掉这样一个败类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李长兴见那野小子不理会自己,怒从心生,他大步过去,一脚朝着李丢丢的脸踹了过去。 砰! 李长兴胖乎乎的身躯倒退着出来,脚步实在是稳不住了,身子往后倒下去又翻了一个跟头,摔在地上之后好一会儿才疼的叫了一声,之前像是窒息了一样。 那个中年男人脸色微微一变,他没理会倒地不起的李长兴,而是走到牢间门口看着李丢丢说道:“想不到你这个年纪有这样的实力,江湖中,果然有太多人不可貌相。” 李丢丢道:“从你的话和你的这种态度来看,你应该是那种坏人里边格调稍微高一点的,有没有什么大号,或者是更显格调的五个字的称呼?比如混元霹雳手,西域大嫖客之类的。” “我叫曹虎。” 中年男人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平淡的说道:“如果没有刚刚你击退李长兴的那一拳,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给你与我一战的机会。” 李丢丢起身,活动了几下双臂,因为他看得出来这个叫曹虎的人有些不一样,看习武之人看他们的肩膀,看他们的拳头关节,看他们站立的姿势,都能有个大致的判断。 曹虎这样的人,应该杀人无数。 李丢丢道:“我猜你们背后的人还不想让我死呢,所以你和我交手的时候注意点,别下手没轻没重的,万一打死了我你不好交差。” 说完这句话,李丢丢暴起,凌空一拳砸想曹虎的咽喉。 他拳头虽小,这一拳若是中的了话也会令人窒息倒地,可是曹虎没有闪躲,而是朝着李丢丢的拳头出了一拳。 一大一小两个拳头在半空中相遇,砰地一声,李丢丢的身子向后倒飞出去,后背又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曹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拳,拳头上居然破了皮隐隐可见血迹,于是皱眉道:“你这样的孩子,留着你,早晚都是祸端。” 他迈步向前。 李丢丢跌坐在墙角下,整条右臂都在颤抖着,完全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一直以来都很自信的武艺和力量,在曹虎这一拳之下输的有些彻底。 李丢丢在这一刻还想着,如果自己到了十七八岁,这个曹虎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自己太小了。 曹虎走到李丢丢面前,弯腰去抓李丢丢的脖子,李丢丢翻滚避开,一脚踹向曹虎膝盖一侧,曹虎膝盖往外一拨,以膝盖撞向李丢丢的脚底。 李丢丢借助这一脚的力量滑出去,想起身冲向监牢外边,可是曹虎已经一个大步过来把他拦住,一拳砸向李丢丢额头。 砰地一声。 曹虎的身子被砸的歪了一下几乎摔倒,猛的回头一看,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倒地的李长兴飞了过来撞在他身上,李长兴足有一百八九十斤,这一撞之下他打向李丢丢那一拳也就偏了。 曹虎转身看向牢间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外边多了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二十七八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站在那,身上穿着一件青色长衫,曹虎在他看,他却在看李丢丢。 “很不错。” 青衫年轻人缓步走进牢间,伸手把李丢丢扶起来:“他刚才打疼了你的右手?” 李丢丢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这个人说话的时候仅仅是那声音就让他觉得很可靠。 李丢丢点了点头:“是。” 青衫年轻人语气平淡的说道:“那好,那我就帮你废了他右手。” 他转身看向曹虎:“你自己废还是我来?” 曹虎显然在害怕,他名字叫虎,他也有虎之力,可是见到这个青衫年轻人的那一刻,他就不是人了,而是随时都可能被狩的物。 “叶杖竹,你为什么会在这!” 曹虎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都在微微发颤。 “需要我再问一遍?” 叶杖竹看着曹虎的眼睛说道:“是你自己废,还是我帮你废?” 曹虎脸色极为难看的说道:“你别欺人太甚!” 叶杖竹点了点头道:“明白,你选择让我帮你废掉右臂。” 曹虎道:“你不要太过分!” 话音刚落,叶杖竹已经到了他面前,李丢丢眼睁睁的看着叶杖竹动了,但就是没有看清楚叶杖竹是怎么出手的,只觉得恍惚了一下,曹虎就飞了起来,撞击在背后的石头墙壁上。 然后一道青色的影子追至曹虎身前,一拳打在曹虎的右边肩膀上,这一拳之重,是李丢丢想都没有想到过的。 一个人的拳头,能打出这样恐怖的一击? 一声闷响......叶杖竹的拳头打碎了曹虎的右肩,因为身体那一部位骤然变形,衣服都被崩裂,然后是碎肉从衣服裂口里挤出来。 拳劲穿透了曹虎的肩膀,墙壁都震动了一下,这坚固的牢间里落下来一层灰尘。 叶杖竹后撤一步,看了看曹虎右肩的伤口后像是还稍稍有些不满,然后他回头看向李丢丢问:“还有什么地方想打的?” 李丢丢:“啊?” 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战力如此恐怖的年轻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 就在这时候牢间外边的过道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李丢丢往外看了看,见四名身穿皮甲的士兵抬着一个担架进来,躺在担架上朝着他咧嘴傻笑的那个家伙,那傻笑像是在表达着傻儿子别怕妈妈来了的意思。 夏侯琢。 四个士兵抬着夏侯琢进来,在后边还跟着一个身穿铁甲的将军,将军身后是一队凶悍的甲士。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李丢丢看向夏侯琢,两人同时开口问了一句。 “你没事吧?” 然后两个人又同时傻笑起来。 一个十七八的人,一个十来岁的人,偏偏就有这样的友情,看着有些奇怪,可又显得那么真切。 身穿铁甲的将军缓步过来,看了看众人说道:“我是节度使大人帐下勇毅将军柳戈,奉节度使大人之命严查有人冒充府兵袭击夏侯公子一案。” 他说完之后看向夏侯琢:“夏侯公子,你看这里的这些人,哪个是假冒咱们府兵袭击你的人?” 夏侯琢道:“全都是。” 冀州府捕头李长兴扶着墙站起来,颤着声音说道:“将军大人,我是冀州府捕头李长兴,我是......”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柳戈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这一拳打的李长兴太阳穴直接瘪了进去,两只眼睛骤然向外凸出,而且变成了血红血红的颜色。 扑通一声,李长兴倒在地上,身子抖动了几下后没了气息。 柳戈慢悠悠的说道:“除了假扮我府兵,还有人敢假扮冀州府捕头,而且还敢当众袭击我。” 他手下人整齐说道:“是!” 柳戈一摆手道:“把这所有人都带回府兵大营严加审问,看看到底是谁让他们假扮府兵袭击夏侯公子的。” 一群如狼似虎的大楚府兵冲过去,那些在老百姓面前也如狼似虎的捕快,在府兵面前犹如一只一只小鸡仔一样,吓得连反抗都不敢。 “咱们走吧。” 夏侯琢虚弱的说了一句,他是对李丢丢说的。 李丢丢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夏侯琢的伤一定很重,可他还是来了,而且是用最快的速度来的。 李丢丢跟着那四个抬担架的人往外走,夏侯琢忽然叫了他一声:“李叱。” 李丢丢问:“怎么了?” 夏侯琢摇摇头,又傻笑起来。 李丢丢撇嘴:“铁柱。” 夏侯琢哼了一声:“丢儿。” “铁柱!” “丢儿!” 叶杖竹和柳戈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眼神里都有些疑惑,似乎都不明白夏侯琢这是怎么了。 走了几步后柳戈压低声音说道:“可能......是跟小孩子玩的太多了,所以幼稚了。” 叶杖竹点了点头:“以后离他远点。” 收藏好少啊......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五章 层次 四页书院。 李丢丢垂着右臂回到自己的住处,想着要不要到书院郎中那边去看看,可是又不想动,这一天经历的事太多,多到如梦如幻。 如果不是身上的伤疼的有些厉害,这经历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这件事他参与其中,可是现在这件事好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接下来会是更高更高层次的那些大人物们之间的博弈,究竟会发生什么以李丢丢现在的高度他看不到。 可是他看得到夏侯琢,视线可及之内有兄弟,这就够了。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躺在这都觉得那么舒服,可片刻之后李丢丢就猛的坐起来,伸手在衣服里翻了翻,确定那几张银票还在,于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几张银票是什么? 是一座宅子,是他师父安身立命之地。 于是他咧开嘴傻笑,没心没肺。 门外的敲门声让李丢丢惊了一下,这打扰了他傻笑的敲门声显得很急切,马蹄儿声一样。 “谁?” 李丢丢问。 “我。” 门外的高希宁回了一个字。 李丢丢又傻笑起来。 李丢丢说:“门没关。” 高希宁推开门,却没敢直接进来,探着头往屋子里看了看,在那一刻李丢丢觉得她真是漂亮的不像话,那双大眼睛美的好像日月星辰。 “今天不能练功了。” 李丢丢笑了笑说道:“算我欠你的,明天给你补上。” 高希宁像是不知道该问些什么,最终问了一句:“你......吃饭了吗?” 李丢丢刚要说没吃,想到高希宁做的鸭腿,肚子里本来都要响起来的咕咕叫硬是给压了下去,然后很不合时宜的挤出来一个屁。 于是高希宁觉得他一定吃过了,听声音还没少吃。 高希宁有些腼腆的说道:“我听说你回来了,想着你一定还没有吃过饭,所以带了些吃的来,听声音气息很足啊......吃的什么?” 李丢丢笑道:“你是大家闺秀你能不能矜持些,还气息很足......天都黑了,你是听谁说我回来的。”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她一直都在这等着,她本来要跑去冀州府里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是她爷爷不许,吩咐人绝不准她跑出去。 她没办法,只好就在李丢丢住处外边死等,李丢丢进门的时候她就看到了,本来想直接问问李丢丢怎么样,忽然间就想到李丢丢可能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于是又跑了回去取了不少点心回来。 李丢丢问:“带了些什么好吃的?” 高希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么晚了也没有什么可吃的,就在家里寻了些点心,其实都不好吃。” 李丢丢道:“其实我还没吃过,既然带来了为什么不让我尝尝?” 高希宁立刻笑起来,拎着食盒进屋,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后又立刻像一只小兔子似的跳到门外,还是探着头对李丢丢说道:“我爷爷说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到了晚上,更不能和男子独处,我就在门外看着你吃。” 李丢丢用左手打开食盒,里边的点心看起来真诱人。 本来还能强忍着,可是看到点心肚子就不争气的咕噜起来,声音还挺响。 高希宁在门外都听到了,她小声说道:“你还是放出来吧,你看看,憋回肚子里的声都那么难听。” 李丢丢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着这点心,听到这句话噗的一声喷了出来。李丢丢笑道:“你是不是从没有饿的肚子咕咕叫过?你以为是屁这种东西还能吸溜回去?” 高希宁摇了摇头,她真的没有经历过肚子饿得咕咕叫。 在她摇头的那一刻,李丢丢矫情的想到,原来她和他的世界距离那么远,她从不曾经历过饥饿。 臭矫情。 李丢丢骂了自己一句,然后继续大口大口塞点心,高希宁见他一直用的都是左手,脸色变了变,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右臂没事吧?” 李丢丢摇头,嘴里都是东西,含含糊糊的说道:“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高希宁不放心,可是又不好意思表现的太关切,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我是担心你要是残废了,以后给你找媳妇不好找。” 李丢丢:“......” 就在这时候四页书院院长高少为带着几个教习走过来,其中就有燕青之,他到了门口看到孙女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该走了,高希宁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可是还不放心,她看了燕青之一眼,燕青之用眼神示意他放心有我在。 高少为进了屋,李丢丢连忙起身行礼,因为右臂实在疼的厉害,行礼的时候显得姿势有些别扭。 燕青之一个跨步过去,抓起来李丢丢的右臂捏了捏,李丢丢一咧嘴,虽然没出声,可是顷刻之间额头上就冒出来一层汗珠。 “骨头断了。” 燕青之声音有些低沉的说了四个字。 高少为心里一紧,这个本该是最不懂礼数的孩子,和书院里绝大部分弟子相比,李丢丢自然是最没有教养的那个,可是他胳膊骨头断了,还是咬着牙行礼。 何为尊师? 这便是尊师。 有些人的尊师只是在嘴里而已,有些人是在心里。 高少为立刻吩咐了一声:“去把郎中喊来。” “不用,我来。” 燕青之看向李丢丢说道:“有些错位,我给你捏回去,你忍着些。” 李丢丢嗯了一声:“稍等。” 燕青之问:“你还要做什么?” 李丢丢往嘴里又塞了两块点心后说道:“来吧。” 燕青之:“......” 他捏住李丢丢胳膊断骨处一按,李丢丢疼的眼睛骤然睁大,可嘴里还在一下一下的嚼着,跟个嘴里塞满东西的仓鼠似的,这个样子让燕青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是什么破孩子。 燕青之把断骨给李丢丢对好,然后掰断了两根凳子腿给李丢丢绑在胳膊上,做完了后燕青之长出一口气。 李丢丢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瞟了一眼那个食盒,显然还没吃饱。 他这样子把高少为差一点逗乐了。 高少为道:“若你吃的下就吃吧,不要顾虑我们在不在旁边,不算失礼。” 李丢丢点了点头,捏了一块点心又塞进嘴里。 高少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受了伤,如果有什么不便的事可以现在告诉我,我安排人来照顾你一段时日,若有什么需要,也可现在跟我说。” 李丢丢鼓着腮帮子说道:“赔我一把凳子。” 高少为:“......” 李丢丢很认真的又补充了一句:“我这屋子里就一把凳子,做课业的时候没凳子不好写。” 高少为点了点头:“赔你就是了。” 他看向燕青之:“你赔。”燕青之:“......” 与此同时,节度使麾下府兵大营。 最大的那座军帐中,夏侯琢躺在担架上闭着眼睛休息,大帐外边传来一阵阵的乞求声,然后便是一声一声长刀砍断了脖子的声音。 片刻之后,将军柳戈从外边进来,把带血的刀子递给手下亲兵,一边走一边说道:“从冀州府带回来的人我都替你砍了,还有没抓回来的,不过也快了。” 夏侯琢睁开眼睛问:“有酒吗?” 柳戈瞥了他一眼:“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想喝酒?” 夏侯琢道:“心里不畅快,想喝酒。” “忍着。” 柳戈坐下来后说道:“已经查的差不多清楚,你那个大哥杨卓,趁着你父亲去都城的时候想除掉你,他比你可狠多了,若我是你的话......” 这话没说完就憋了回去,没继续往下说。 夏侯琢也不在意,想了想说道:“我父亲是不是真的被旨意召回大兴城都不一定,不过以他为人之谨慎,估摸着会先派人比他更快的去大兴城问问情况,如果不是陛下召他,他立刻就回来,毕竟擅自离开封地是重罪。” 柳戈道:“你的意思是,你那位大哥狠心到不只是想除掉你,连你们父亲他都想除掉?他是长子,你父亲要是没了他自然继承王位......” 夏侯琢摇了摇头道:“他应该不敢。” 柳戈道:“那谁说的清楚,人心啊......算了,不说这个了,冀州府那边的事自然有节度使大人为你照应,什么都不用怕。” 他俯身看着夏侯琢的眼睛认真的问道:“你还是打算明年去北疆?节度使大人很看重你,你若是留在这的话必受重用,况且你父亲那般身份,你留在冀州的话,将来......” 夏侯琢道:“我不留下。” 柳戈叹了口气道:“北疆有什么好的,气候不好,缺衣少食,到了那边受苦啊。” 夏侯琢道:“你知我志向。” 柳戈哼了一声道:“幼稚,你跑去北疆戍边,就算是罗境给你面子,最多你也就是个校尉,逢战必冲锋在前,你的武艺也就那么回事......” “闭嘴。”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我武艺就那么回事,还不是你教的不好?” 柳戈道:“屁......是你底子不好。” 夏侯琢又白了他一眼:“我底子还不好?我底子不好谁底子还能好?我是一等一的底子好不好!” “李叱。” 柳戈随口说道:“那个小子的底子是真的好,天生练武的苗子,回来的路上你也听到了叶杖竹赞不绝口,说是生平仅见。” 夏侯琢非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嘴傻笑起来:“他底子是好。我是一等一,他是一等一中的一等一。” 柳戈一怔:“你一向不服气,对谁都不服气,怎么说他底子比你好你倒是一脸服气的样子?” 夏侯琢道:“他啊......我兄弟。” 柳戈摇头道:“可他和你不在一个层面,早晚会疏远,你相信我,不在一个层面的人早晚都会疏远,不一定是你疏远他,也许是他会因为自卑而逐渐疏远你......这事多了,别说你们俩本身就天差地别,就算原本都是同样的人,一个好了,一个不好,也会逐渐疏远。” 夏侯琢愣了愣,眼神恍惚起来。 柳戈见他沉默下来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想什么呢?” 夏侯琢若有所思的说道:“那我要是硬把他拉起来一个层次呢?” 第三十六章 回礼 柳戈白了夏侯琢一眼后说道:“你自己都要去北疆当大头兵了,你能把他提升到什么层次?你在冀州还好些,你明年一走,他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 柳戈道:“你很清楚,哪怕你父亲回来了暴怒之下责罚你大哥,也不会杀了他,最多是一顿打,关几日了事,明年你离开冀州之后,你大哥没办法报复你了,还没办法报复一个李叱那样的人?” 夏侯琢道:“我打算让他进青衣列阵。” 柳戈一怔:“你想什么呢!” 夏侯琢道:“可他真的是一个好苗子。” 柳戈道:“事实上,可以让我们选的好苗子多如牛毛,你可想想,就算练武的资质有些不如李叱,可是别的方面非但可以弥补,对我们来说还大有裨益。” 他看向夏侯琢认真的说道:“我就打个比方,你不要生气与李叱同时进书院的有个张家的小子,叫张肖麟,因为与我稍稍有些沾亲带故所以我知道。” “他天赋确实不如李叱,可若是将来留下张肖麟,作为张家的长孙,他过来能给我们带来整个张家的实力,李叱能带来什么?” 夏侯琢沉默不语。 他没法辩驳,事实就是事实,诡辩无用。 柳戈道:“我知道你喜欢那小子,如果他识时务的话应该选择跟你去北疆,如果五年后你还不死,你能带他进边军,好歹是个照应。” 夏侯琢道:“我自己打算吧。” 柳戈被他这句话气的够呛,哼了一声后起身往外走:“你就这般执拗性子,谁劝都不听。” 夏侯琢笑了笑道:“你还不是那样的狗脾气,一言不合扭头就走。” 柳戈被他气的够呛,回头朝着他呸了几声说道:“呸呸呸,呸你婆婆一脸尿!” 然后大步走了。 夏侯琢笑道:“还说我幼稚” 躺在担架上,夏侯琢脑海里一刻也停不下来,他知道柳戈说的没错,以李叱的身份想要提升起来一个层次实在是太难了。 冀州城里这些上的了台面的人,就好像生活在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池里,池子里全都是锦鲤,早已经默认了彼此的存在,突然之间你往任何一个池子里扔进去一条泥鳅,就算他活在这个池子里,也始终会显得那么别扭。 “锦鲤泥鳅。”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就算明年那个傻小子不愿意跟着自己去北疆的话,也要好好为他把未来安排好。 书院。 院长高少为带着其他几位教习走了,屋子里只剩下李丢丢和燕青之两个人,郎中已经过来看过,燕青之处置的极好,所以郎中留下了一些伤药之后也走了。 “先生为什么会接骨?” 李丢丢好奇的问了一句。 燕青之道:“一个人独处的时间久了,就会有很多时间显得无聊,无聊的时候就会去想学很多东西,这样就能打发时间。” 李丢丢点了点头:“理解。” 燕青之看了他一眼:“你一直都有你师父,虽然日子过的穷苦些,可是你并不孤独,你哪有那么无聊,不需要打发时间,所以你又怎么会理解。” 李丢丢道:“我师父啊,他独处的时间久了,我就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 燕青之:“”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到此处,他忽然间醒悟过来什么,很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一身所学都是你师父教授的?” 李丢丢点头道:“是啊。” 燕青之又问:“你师父的武艺有多强?” 李丢丢道:“他他不怎么会,三脚猫功夫而已,对付个寻常毛贼还凑合。” 燕青之更好奇了。 他问道:“那你这一身武艺” 李丢丢道:“我师父教的,但多不是他亲手教的,他这些年带着我游走于冀幽七县,结交了不少人,遇到一个会武的就让人指点我几招。”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你所学有些杂乱,但正因为这杂乱,你从中自己悟到的是什么有用就用什么,反而不拘泥与招式。” 李丢丢道:“主要是人家教也是敷衍着教” 燕青之笑道:“你以为那些人不敷衍的教你就能教出什么花儿来?这世上教人习武的所谓武师多半都是滥竽充数,他们自己也是三脚猫的功夫。” 他看向李丢丢问道:“你教高希宁习武的时候我看过,你的武技都很实用,没有一招是花架子,有的招式看起来别说不漂亮,甚至有些丑,可偏偏就能制敌。” 李丢丢眼睛都亮了:“那我能开门收徒吗?” 燕青之瞪了他一眼:“你就那么需要钱?” 李丢丢点头:“需要啊,不过现在不那么需要了,买宅子的钱已经足够,我回头把银子给师父送过去,让他自己去挑选。” 燕青之没有问李丢丢哪里来的银子,他只觉得这孩子绝对不会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你休息吧,右臂不要多动,没有三个月的修养不会彻底好。” 说完之后燕青之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向李丢丢想说什么,李丢丢摇头道:“先生就别劝我离夏侯琢远点了。” “不是。” 燕青之道:“离高希宁远点。” 李丢丢一怔。 燕青之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知道为什么。” 李丢丢点头:“我知道。” 与此同时,冀州城一户民居中。 刚刚从书院回到家里的看门人刘梗急匆匆的进了屋子,人还在外边的时候就开始喊:“收拾家里的东西,明天一早咱们就离开冀州。”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边走出来一个身穿青衫的年轻人,刘梗看到这个人后整个人都僵硬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祸祸不及家人。” 刘梗道:“还请高抬贵手。” 青衫人叶杖竹点了点头道:“你夫人已经睡下了,刚刚我在她饮水中下了些药,她会睡到明日天亮。” 刘梗苦笑:“多谢了。” 青衫人道:“我来之前已经查过,如果你是被胁迫的,今日我稍加惩处便会放了你,毕竟青衣列阵的人不会滥杀无辜,可你不是,你就是贪图银子。” 刘梗张了张嘴,却没有什么能说出口的。 昨日孙别鹤找到他,给了他五百两银子,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五百两银子就是天降巨富,他在书院做看门人,一年下来也攒不下二两银子,这五百两是二百年都赚不来的钱,如何能不心动。 况且孙别鹤交代的清清楚楚,只 (本章未完,请翻页) 要他随便说个谎话就行,无需动手参与什么。 而且孙别鹤还保证,夏侯琢和李叱都会死,人都死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找他报复。 叶杖竹道:“你可曾习武?” 刘梗点了点头:“练过几年。” 叶杖竹嗯了一声:“那你出手吧。” 刘梗深吸一口气,然后加速冲过去,一拳打向叶杖竹的脖子,叶杖竹还在原地,上半身侧开了一些,拳头便打空过去。 叶杖竹的右手捏住刘梗的咽喉,五指发力一捏一扭,脖子里传出咔嚓一声,刘梗的脑袋就耷拉了下去。 叶杖竹把尸体扛在肩膀上,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还亮着的灯火,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为什么要有害人之心?到头来还不是害了自己。” 说完后掠出院墙。 半个时辰后,冀州城中一家客栈里,书院教习刘克达咕嘟咕嘟的灌进去半壶凉白开,喝完了之后觉得稍稍好受了一些,他看向坐在旁边的杨峰山,后者的脸色十分难看。 “不用太害怕。” 刘克达道:“明日一早我们从北门出城离开,出去之后就有人接应,到了地方之后就当是修养一阵子了,反正你我进书院也只是为了杀夏侯琢而已” 杨峰山摇头叹道:“其实我还挺喜欢书院那个地方的,没有打打杀杀,安安静静的” 他看向刘克达:“你不觉得在书院的日子很舒服吗?” 刘克达道:“我就知道这舒服日子是世子殿下给的,他随时都可以拿回去,我们有的选吗?” 杨峰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绝大部分人活着都没得选,我们过的还算好的,躲躲就躲躲吧。”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敲门声之后有个人声音不大的问了一句。 “两位先生在吗?深夜上门,揉肩捏脚,可有需要?” 第二天一早。 羽亲王世子杨卓洗漱了之后在餐桌前坐下来,他脸色很不好看,昨夜里节度使的人直接插手干预了,这是他预料之外的事。 他没有想到夏侯琢居然和节度使那边的人有很深的来往,他本以为夏侯琢只不过是觉得好玩所以加入了青衣列阵而已。 “世子。” 门外有仆人俯身说道:“外边有人送来一口箱子,说是给世子的礼物,我问是什么人送来的,来人只说世子看了自然知道。” 杨卓摆了摆手:“抬进来放院子里,一会儿我去看看。” 仆人连忙走了,不多时抬回来一口大箱子放在院子里,杨卓好歹吃了口东西迈步出门,让人把箱子打开,他凑近了看了看,然后就啊的叫了一声,连续往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 箱子里都是人头,最上面两颗是刘克达和杨峰山的。 “抬走!” 杨卓疯了一样的摆手:“快抬走!” 那些仆人也吓得够呛,连忙把箱子重新盖好,几个人抬起箱子往外跑,可是每个人的腿吓得都有些发软,一个仆人踉跄了下摔倒在地,那大箱子也跟着摔落下来。 砰地一声,箱子摔开了盖,人头在院子里滚了一片。 好几个人头面相着杨卓那边,好像死不瞑目的看着他一样,杨卓又是啊的叫了一声,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七章 少年行 月考的日子如期来临,李丢丢一如既往的早起,想着自己右手多半写不了字了有些淡淡的郁闷,早知道会有今天的话就多练练左手字好了。 天还没亮,距离要月考的时间还有至少一个多时辰,李丢丢起来后自己打了水,用一只手洗了脸,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好好看了看,然后叹息一声。 “胳膊断了都丝毫没有影响你的美貌,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他用手指沾了水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眉毛,看起来这剑眉大眼的真是漂亮。 “就这,断了条胳膊而已,莫说还能好,就算不能好了,难道还娶不上媳妇了?” 他自言自语够了,把桌子收拾了一下,坐下来研墨,用左手提笔在纸上练字,前几个字歪歪斜斜,可是只写了六七个字之后,左手写字便越来越顺畅,一笔一划横平竖直。 李丢丢自己都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忽然间想到既然左手写字也不是什么难事,不如练练别的字体,一念至此,脑海里回忆着某一篇文章默写起来。 大概写了四五百个字之后,已经没有丝毫不畅,越写自己越满意。 李丢丢刚要起身去食堂吃早饭,就听到门外有人咳嗽了几声,李丢丢忍不住就笑起来,那个丫头来的可真早。 高希宁在门外咳嗽了几声后才上来敲门,压低声音问:“你起来了没有?” 李丢丢道:“早就起来了,你等我给你开门。” 他过去把屋门打开,眼前便一亮。 今天的高希宁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长裙,看起来像是一朵初开的茉莉,淡雅而又清新,而且那种少女才有的清纯被这长裙和初阳映衬的完美无瑕,她是一朵茉莉,清晨的阳光给她加了一层光彩。 也不知道为啥,李丢丢差一点就打个口哨出来,如果不是觉得真吹出来口哨的话略显流氓又硬生生压了下去,这场面一定颇为尴尬。 “你是不是要吹口哨!” 高希宁仿佛洞穿万物一般瞪着他问。 李丢丢坚定的摇头:“我没有!” 高希宁道:“你嘴都噘起来了!” 李丢丢:“噘嘴就是要吹口哨吗?” 高希宁:“你就是个登徒浪子!” 李丢丢道:“虽然我没有想吹口哨,但我必须和你说清楚,男人情不自禁的对一个女人吹口哨,那一定就是对这个女人美貌情不自禁的认可。” 高希宁:“你......无耻!” 说完转身就跑了。 跑出去几步后又回来,把手里拎着的食盒塞给李丢丢,铁青着脸转身大步走,一边走一边抿嘴笑,还不敢让李丢丢看到。 “臭流氓......” 她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吹口哨这么轻浮的事,居然被他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好在我是真的好看,不是他说谎,若是说谎更不可原谅。” 看着高希宁的背影,李丢丢努了努力,噘了噘嘴,挤屁一样挤出来一丝声音,哪里有见到美女吹口哨的那种肆意,他是唯恐被高希宁听到了。 他这猥琐的样子啊。 李丢丢提着高希宁的食盒回到屋子里,打开来看了看,立刻就欣喜起来,高希宁显然是怕他到食堂吃饭不方便,特意去食堂给他把饭带了回来。 各种各样,每一样都是李丢丢爱吃的,而且还很贴心的想着李丢丢应该不方便用筷子,食盒里还放了一把小勺子。 李丢丢一边吃一边想着,这个家伙怎么会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他哪里知道,高希宁去了食堂,找到吴婶,仔仔细细的问了吴婶平日里李丢丢都爱吃什么,问清楚了后每样都拿了些给李丢丢送来。 如此贴心,李丢丢却想着,那个家伙一定是有什么心理问题,是有疾病的人,不然为了给自己说个老婆至于这么贴心吗。 这个世界真是光怪陆离无奇不有,人有各种各样的爱好,有人爱钱有人爱吃,高希宁居然爱给人说媳妇。 李丢丢哼了一声,自言自语道: “还说我变态......” 如果此时他师父长眉道人在身边的话,听他这般自言自语,早就忍不住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了。 一辈子没有娶上媳妇的长眉老道人,都比李丢丢开窍。 就在李丢丢吃饭的时候,教习燕青之从外边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进来,他把一个食盒放在李丢丢门口,似乎是觉得自己表现的太关心有些不妥当,于是咳嗽了两声就走了。 李丢丢听到咳嗽声出来,不见人,只见台阶上有个食盒,打开来看了看,明显这个食盒里的点心和饭菜要比他经常去的食堂精致些。 所以李丢丢很快就猜到了这是燕青之送来的,是教习们吃饭的小食堂带来的东西,他开心的拎着食盒回到屋子里,想着不能厚此薄彼,于是把两个食盒里的东西都吃了。 吃完了之后那小肚子就已经鼓鼓囊囊的,走路都有些腆着肚子,默默的算计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出门要去教室那边。 刚到门口,就看到那个永远都是委屈巴巴的刘胜英拎着一个食盒在门口转悠呢,看起来都快急哭了。 李丢丢一怔,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刘胜英会来,快走几步过去。 “你怎么来了?” “啊......” 刘胜英像是被李丢丢吓了一跳,本来都委屈的要哭了,此时此刻那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我......给你!” 他把食盒往李丢丢手里一塞。 李丢丢看了看那食盒,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我......” 刘胜英见他为难,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你不吃我送的东西啊......” 李丢丢连忙道:“我吃我吃我吃......” 他就在原地把食盒打开,看了看后立刻就惊了,这个刘胜英是真会带东西啊,馒头,包子,油条,煎饼,全是面食...... “那个,我吃是吃,可能吃不了这么多。” 李丢丢叹了口气,再看看刘胜英那样子,心说豁出去了吧。 又吃。 好歹塞进去不少,刘胜英看起来也破涕为笑,这个家伙和李丢丢同岁,但是心智看起来也就五六岁左右,被家里人宠坏了。 可是他心肠不坏,所以李丢丢拍了拍刘胜英的肩膀,很认真的说了一声谢谢。 这一声谢谢可把刘胜英开心坏了,看起来有些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吧,咱们去月考。” 李丢丢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刘胜英连连摇头:“我不行的,我学问不行,胆子也不行,一听说要月考就吓得心里发慌,你不提还好,你一提我现在就又慌了。” 李丢丢还得安慰他。 “放心放心,不过是月结小考而已,以你的学识不成问题。” “真的吗?” “当然啊,我说你行那就行。” “嗯,我行!” 刘胜英挥舞了一下拳头,好像顿时就有了勇气似的,李丢丢忽然间就想到了......刘胜英其实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差,他只是真的没有自信,他需要一个人鼓励他。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一直都没有人肯定他的话,那么他的人生可能就会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发展,而那个方向一定不会有多好。 李丢丢这个年纪,也不知道怎么就会想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他一边走一边思考,越是想的多越觉得可怕。 刘胜英这样的孩子,从小被溺爱,家里人事事处处都在保护他,小时候还不觉得如何,等到将来成年了,多半性格懦弱一事无成。 这时候家里大人还要骂他,说他没本事,说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会说他丢了家里人的脸面。 李丢丢越想越觉得可怕,天知道以后这样一个孩子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有些时候家里大人未必都是对的,他们觉得孩子小时候溺爱一些没有问题,长大了多骂一些没有问题,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 如果孩子不行,那自然是孩子的问题。 “刘胜英。” “嗯?怎么了李兄?” “噫?你喊我李兄......” 李丢丢笑了笑道:“既然你都喊我李兄了,那咱俩就比一比?如果这次月考我赢了你,你就请我吃三顺斋的点心,我一直都听说那家铺子的点心好吃,可是从没有吃过......如果是你赢了我,我是没钱请你的,但是我亲手给你做一样礼物如何?你想要什么可以先跟我说。” 刘胜英一慌:“不比不比,我怎么可能比的过你,我不行的。” 李丢丢一撇嘴道:“行不行的比过了再说,你要是连比都不敢比的话,岂不是已经输了?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就三顺斋的几块点心,不至于吓住你吧。” 刘胜英想了想,然后点头道:“那行,我输了我赢了,都请你吃三顺斋的点心。” 李丢丢道:“那岂不是我输了或者我赢了,我都要亲手做一件礼物送给你?” 刘胜英嘿嘿笑了笑道:“你不做也没事。” 李丢丢道:“那不行,咱们是爷们儿啊,只要说出去的话就要当回事,我师父常说,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吐沫都是个钉,要言出必行。” 刘胜英好像燃起来了一样,嗯了一声说道:“言出必行!” 李丢丢问:“那你想要什么?” 刘胜英想了好一会儿后试探着问道:“你会做蝈蝈笼子吗?我可喜欢听蝈蝈叫了。” 李丢丢右手一挥,有点疼,没挥起来,于是换左手一挥,豪气干云的说道:“那算什么,别说蝈蝈笼子了,我给你做一个,再把笼子里给你装满蝈蝈!” 刘胜英哈哈大笑,笑的犹如这初阳一般明媚灿烂。 李丢丢看到刘胜英笑的那么开心,也咧开嘴笑起来,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并肩而行,一会儿这个用肩膀撞一下那个,一会儿那个用肩膀撞一下这个。 或许,这便是少年行。 【收藏咯】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三十八章 月考这种小事 对于四页书院的弟子们来说,月考是一件大事,不但要考究一个月所学知识,还要考究品行,如果有人不合格,大概要罚钱。 好像也只是罚钱,很少很少有人因为品行不好而被除名,毕竟家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绝大部分人行事都还有所顾忌。 自有书院以来,一共只除名过三个人,李丢丢略有耳闻,第一个是十多年前的人了,在书院里打死了人,第二个是在六七年前,也是在书院里打死了人。 第三个是在半年多前,和李丢丢年纪差不多的一个小孩子,被书院除名是因为他父亲牵扯到了叛贼的案子里,本来院长大人要保他,说不管父亲做了什么与孩子无关,可是这事连节度使大人都出面了,院长大人也只好放手不管。 那孩子直接被代州那边的官差带走,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还偶然有人提及这件事,那孩子姓唐,曾是甲字堂学排名第一的人。 对于李丢丢他们来说,这次月考意义似乎更大一些,李丢丢和刘胜英到了教室这边还是最先到的,比往常更仔细的打扫了卫生,他觉得这是一种仪式感,虽然用左手还不是很习惯。 这是一种态度,刘胜英问他,说你都已经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打扫教室,李丢丢回答说因为我答应了。 因为这句话,看似软弱的刘胜英眼神变得越发坚定起来。 等了将近一刻的时间之后,教习燕青之拿着几张测卷进来,扫了众人一眼后走到讲台上。 他把测卷放下,沉吟片刻后说道:“这次考测之前,我有几句话要说,你们听完之后愿不愿意记住自己决定,我既然做了你们一个月的先生,哪怕今日之后不再是我教导你们,我也要尽最后一分力。” “书院是什么地方?你们觉得书院是规矩多的地方,处处都有约束,可实际上,等你们出了书院步入大人的世界,你们才会发现书院有多宽松。” “书院里每一个人,将来都可能会是你的朋友,你的同僚,也可能是你命里的贵人,现在看不出来的,以后未必不会清楚起来,所以能与人为善,就不要交恶。”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往孙如恭和张肖麟那边扫了扫,张肖麟若有所思,可是孙如恭却一脸平静,就好像这些话没有一个字是对他说的。 厉害的是孙如恭居然还敢来,而且看起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就像是一个和昨天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一样。 至于他自己心里到底害怕还是不害怕,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只是他那眼神总是不经意间往李丢丢伤了的右臂上瞄,一次又一次。 他能看似若无其事的来了,连李丢丢都觉得有些佩服这个人了。 “行了,话就这么多。” 燕青之把三份考卷分开,给了李丢丢一份,刘胜英一份,张肖麟一份,唯独没有孙如恭的。 “先生。” 孙如恭看到燕青之转身要回到讲台那边,他站起来问道:“为何没有我的考卷?” 燕青之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你已经被书院除名了。” 孙如恭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也在那一瞬间瞥了李丢丢一眼,眼神里有一抹凶光。 他的视线回到燕青之身上,沉默片刻后问道:“请问先生,书院以何种名目将我除名?” 燕青之道:“你若要知道的话,可回家让你父亲来书院问,料来院长大人会向你父亲说明。” 孙如恭道:“先生为什么不向我解释一下!” 燕青之淡淡道:“因为你不配。” 孙如恭脸色再次一变。 燕青之依然不急不缓的说道:“一个被书院除名的弟子,就不要留在这里了,你既然那么聪明,自然明白多留一会儿便多一份羞耻,如果你还知道什么是羞耻的话。” 孙如恭啪的一声推开桌子,大步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扫视了一下屋子里所有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每一个人都会后悔的。” 燕青之指了指门外:“莫要扰了我的弟子们月考。” 孙如恭哼了一声,快步离开。 就在他离开教室的那一刻,张肖麟忽然站了起来,啪啪啪啪的开始鼓掌,劲儿很大,拍的手心都已经发红还不肯停下来。 刘胜英起来又坐下,起来又坐下,第三次起来后也试探着拍了几下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兴奋起来,越拍声音越大。 倒是李丢丢坐在那一直没动,很沉稳的样子。 主要是他拍不了手。 张肖麟把自己的手伸向李丢丢,眼神示意了一下,李丢丢用左手在张肖麟的手上拍了一下。 张肖麟笑起来:“舒服!” 燕青之笑道:“行了,差不多就得了,答题吧。” 三个人同时应了一声,然后开始答题,这三个人看起来表情各不相同,张肖麟看完了考题之后就陷入了迷茫,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刘胜英有些犹豫,但是很快就开始落笔,而且越写越快。 李丢丢把题目都看了一遍后开始书写,故意丢了一题没答。 答卷的时间给一个时辰,若答完之后觉得没问题也可提前交卷,大概只过了两刻左右李丢丢随即把考卷交了上去,然后对燕青之俯身一拜:“弟子先出去了。” 燕青之点了点头,他一眼就看到李丢丢考卷上有一题没答,本想问为什么,可是却忍住了,因为他相信李丢丢这样的孩子不答自然有不答的道理。 李丢丢出了教室之后就直奔后边树林,树林旁边有一小片细竹,北方这气候也就只能种这种细竹,长势倒还不错。 他看着那些细竹思考了好一会儿,又转身回到教室那边,站在门口对燕青之说道:“先生,我有件事想请教。” 燕青之在那个瞬间以为李丢丢是想起来有一题没答,所以立刻回了一句:“可是考卷的事?” 李丢丢摇头后真诚的问道:“砍书院的竹子罚钱吗?” 这般时候,他问这般问题,把燕青之问懵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砍竹子罚钱吗?” “罚!” “罚的多吗?” “那要看你砍多少了。” “一两根足矣。” 燕青之想了想,然后回答:“你非要让人看出来?非得可着外边的砍?” 李丢丢嘿嘿一笑,转身跑了。 他跑到细竹林那边,左手握着一根细竹,抬脚在细竹靠近根部位置一踹,咔嚓一声便踹断一根,这脚上发力又快又狠。 刚踹了一根,身后就传来一声呵斥。 “你干嘛呢!” 李丢丢吓了一跳,转身看过去,见是高希宁笑着走过来,一脸得意,这得意正是因为她把李丢丢吓了一跳。 李丢丢道:“你整天都没事做的吗?” 高希宁耸了耸肩膀,背着手走到李丢丢面前说道:“我有事做啊,我要做的就是盯着书院里这偷竹子的小贼。” 一边说话一边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 她指了指那细竹:“你要这东西做什么?” 李丢丢道:“编个蝈蝈笼子。” 高希宁问:“你一只手怎么编?你编那个东西做什么?” 李丢丢很认真的说道:“你应该知道,人习武最主要的就是练手,手越灵活,对于招式的运用就越轻松,我编蝈蝈笼子的目的是为了锻炼手指,让我的手指更加灵活轻巧。” 高希宁:“你骗鬼呢?” 李丢丢道:“瞎说,鬼如果是你这么好看的样子,还能吓人?” 高希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感觉很开心似的。 “到底要干嘛,不说我就抓了你去见我爷爷,说你砍了整片的竹林,你该月考不好好去考,跑到这里做小贼!” 李丢丢叹了口气:“你家鸭子的事怎么说?” 高希宁:“你......无耻!” 李丢丢:“彼此。” 高希宁假装很气的瞪圆了眼睛,就那么盯着李丢丢,李丢丢不甘示弱与她对视,许久之后,李丢丢笑了笑说道:“我觉得如果不是咱们俩都那么好看的话,一定看不了这么久。” 高希宁先是瞪了他一眼,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 “你到底要这细竹做什么?” 她声音都变得轻柔起来。 李丢丢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高希宁沉思片刻后说道:“你在这里容易被人发现,传出去多不好,你跟我到我家里来,我家院子里也有细竹,你偷我家的吧。” 李丢丢肃然起敬:“高风亮节,不愧是家里有竹子的人啊。” 高希宁要踹他,脚都抬起来了,想了想自己欺负一个受伤的人不好,于是又把脚收回去。 “你去不去!” “去就是了......第一次见到有人逼着别人到自己家里偷东西的......” 高希宁道:“你要脸不?” 李丢丢问:“怎么卖?” 高希宁:“......” 两刻之后,在高希宁家院子里的台阶上,两小只坐在那,李丢丢指点,高希宁编竹条,她很认真的在编,一边动手一边问:“你觉得自己会考的怎么样?” 李丢丢回答:“前三不成问题。” 高希宁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这一走神,手指被竹条上的刺扎破,疼的她轻轻叫了一声。 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丢丢吓了一跳,立刻把高希宁的手抓过来看了看,见那羊脂白玉般的手指上多了一点殷红,不假思索的把那根手指放进嘴里吸了吸。 高希宁懵了。 “你......你干嘛啊......” “口水比较干净,我师父说的。” 李丢丢松开高希宁的手,抬起手放在嘴边咬住衣袖,猛的往后一拉,衣袖便被他咬着撕开了一条。 高希宁看着这个傻乎乎的人,想到的居然是这小子如此珍视他的院服,就这么撕了? 【收藏少的都哭了......求收藏啊,数据太难看了。】 第三十九章 管饭 李丢丢觉得高希宁对他好,是因为高希宁要帮他说媳妇,高希宁看到李丢丢把院服撕了给她包扎伤口,想的是这家伙看来是真的想要个媳妇。 两个旷世天才。 又或者,只是这个年纪的人天生的否定,否定自己,否定对方。 而这种否定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又可以说这种矜持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从豆蔻年华到风华正茂,熬到了三十多岁之后就会回首往事空流泪。 和李丢丢一样年纪的张肖麟到现在还觉得和女孩子玩是很羞耻的一件事,所以相对来看李丢丢也不是那么白痴。 李丢丢用自己的院服把高希宁的手指包扎好,看了看觉得还行。 “你别编了,我来。” 李丢丢把高希宁编了一半的蝈蝈笼子拿过来,夹在腿间,用左手穿插竹条。 一个不小心,他的手指也被竹条划破。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高希宁。 高希宁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挪了挪屁股,离李丢丢远了点。 她说:“我才不会为你吸手指!” 李丢丢道:“我用你?!” 他受伤的手指随便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继续编。 高希宁道:“你还是包一下吧。” 李丢丢看了看自己已经破损的衣袖,坚决的摇了摇头:“不用,没事。” 高希宁道:“我......我才不会撕我自己的衣服给你包扎。” 李丢丢:“我用你?!” 两个人都觉得有些尴尬,两个屁股各自又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李丢丢用左手编柳条很不顺利,划一下扎一下,左手的几根手指都快没法看了。 高希宁道:“你都这样了,何必要继续。” 李丢丢道:“男人的事,你不懂。” 高希宁:“呸!” 李丢丢:“懒得理你。” 高希宁道:“我还懒得理你呢。” 李丢丢把编好的蝈蝈笼子举起来看了看,虽然是血迹斑斑,但还算漂亮,他用衣袖把竹条上的血迹蹭了蹭,不想让刘胜英知道。 做好了后李丢丢起身道:“你还是去郎中那敷一些药粉,不然的话可能会肿。” 高希宁看着李丢丢的手说道:“我肿就肿一根,你肿肿五根。” 李丢丢无所谓的说道:“我是男的,没关系,五根手指都肿起来的话看着又粗又大显得有力量,好用。” 如果高希宁再大十岁的话,可能一个耳光就抽过去了,再大二十岁的话可能就会哈哈大笑。 李丢丢当然不是故意耍流氓,在他们这个年纪还没到看见粗大两个字就满脑子的猥琐,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李丢丢现在还不知道男人脑子里一旦塞进去这些思想,你再想回到单纯? 呸。 李丢丢带着编好的蝈蝈笼子回到教室那边,张肖麟已经回家去了,只等着以后来看看考的怎么样,刘胜英却没走,他居然在替李丢丢打扫教室。 “别别别......” 李丢丢看到之后连忙跑过去,把蝈蝈笼子递给刘胜英,从刘胜英手里把笤帚拿过来:“我自己来吧。” 刘胜英道:“我们都是朋友了,我帮你也没事的啊,就算是先生见到了也不会说你的,先生不是一直都在教导我们说应该相互帮助的吗?” 李丢丢摇头道:“我不能让自己养成这个习惯......我师父说的,自己的事就得自己干,一旦觉得什么事都可以让别人帮忙,人大抵上也就废了一半,时间久了,朋友也会相继离开。” 刘胜英一脸的疑惑,他不是很懂李丢丢话里是什么意思,李丢丢比他的同龄人在思想要成熟的多,这和经历有关。 “怎么样。” 李丢丢指了指那蝈蝈笼子:“还行吧。” 刘胜英把蝈蝈笼子提起来在眼前看了看,眼睛里都是开心的小星星。 “嗯!谢谢你,李叱。” “别客气。” 李丢丢道:“快回家去吧,你家的车夫如果见你出去的晚了又会着急。” “嗯,那我先走了。” 刘胜英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挥手:“明天见。” 李丢丢笑了笑,拿着扫帚继续打扫教室,燕青之从外边进来,看了看李丢丢说道:“今日就先不要打扫了,我有事和你说。” 李丢丢点头:“那我听先生说,先生说完我再继续打扫。” 燕青之把教室的门关上,走到李丢丢面前很认真的说道:“我昨日跟你说过了,不要和高希宁走的那么亲近,你为什么不听?” “之前说过让你离夏侯琢远一些,你不听也就罢了,但是高希宁你必须离她远一点,一旦让高院长有了什么想法,谁也不能把你留在书院。” 李丢丢点头:“弟子记住了。” “你确定?” “弟子确定。” 燕青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后继续说道:“我不是觉得你不配和她成为朋友,而是这环境如此......高院长就算也赏识你,但绝不可能让你影响了高希宁,他也不会让书院里出现什么风言风语,一旦出现,那么他就会立刻把你赶走。” 李丢丢再次点头道:“弟子懂。” 燕青之嗯了一声,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故意丢了一题不答?是不是因为刘胜英?” 李丢丢问:“先生怎么知道的。” “他不会无缘无故帮你打扫教室。” 燕青之道:“记住我一句话,在你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就不要多事,连自己都顾不好的时候还想去顾及别人,最终会败的很难看。” 李丢丢想了想,燕先生的话好像很阴沉,可是又很有道理。 “考卷我已经交给高院长了。” 燕青之道:“你可能因为这一题不答而进不了甲字堂学。” 李丢丢道:“弟子知道,想过的。” 燕青之觉得这个孩子真的是......说不上来的感觉,他见过太多为了自己而机关算尽的寒门出身之人,也见过了太多的唯唯诺诺,李丢丢这样的性格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回去吧,好好休养。” 燕青之道:“月考之后就要更改课业,正好进了五月要放田假,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养伤,尽量不要外出,你知道我的意思。” “知道。” 李丢丢好奇的问了一句:“咱们四页书院里不是没有农家子弟吗?为什么也有田假?” 燕青之道:“每年的田假和授衣假是国之所规,没有农家子弟也要放田假,需不需要回家取衣服也要放授衣假,就好像你们每个月每隔十天就放一次的旬假一样,都是国之所规。” 李丢丢道:“那先生这一个月要去做什么?” 燕青之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我是教习,自然是读书写字备课业。” “一个月的时间啊......” 李丢丢忽然嘿嘿笑了笑,好像有什么很开心的事似的。 第二天一早,李丢丢就去了燕青之的小院,因为放了田假,书院里几乎都空了,没剩下几个人,所以燕青之的穿衣都显得有些随意。 一件对开襟的汗衫,一条灯笼裤,手里拿着一把锄头在翻地,他似乎对种菜有着说不清楚的喜爱。 李丢丢心说这就是读书写字备课业吗? “先生,我能求你一件事吗?” 李丢丢从怀里把那几张银票取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这是前两天我从那些杀手们身上翻出来的,虽然来的不是很光彩,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燕青之问了一句:“你想让我帮你把银票给你师父送过去?” 李丢丢嗯了一声道:“我现在受伤的样子让他看到的话,必然会啰嗦好久,想想就可烦了......” 燕青之当然知道他不是烦他师父,而是怕他师父担心,于是点了点头道:“我下午正好要出门采买些东西,你把银票放下吧。” 李丢丢连忙道谢,燕青之问他道:“你说这是几百两银子?为什么你愿意相信我,我若是私吞了你这几百两银票你也没奈何。” 李丢丢道:“因为我就是相信先生。” 燕青之笑了笑道:“知道了......滚蛋吧,你踩着我菜苗了。” 李丢丢这才注意到自己脚下踩了东西,连忙后退几步,他俯身一拜道:“那弟子先告退了。” 燕青之道:“你不用太心急,纵然我把银票给你师父带过去,他想尽快买到一座合适的宅院也不一定能行,冀州城里的宅院向来不好买。” 李丢丢道:“没事没事,只要银子给了师父,他慢慢去寻,也不用担心住客栈的钱不够。” 燕青之嗯了一声:“回去修养吧。” 李丢丢再次道谢,转身离开,他习惯性的朝着食堂那边走过去,到了门口才醒悟过来,因为放田假的缘故食堂不开。 李丢丢心说这一个月可该怎么过? 他不能去见他师父,他在那几张银票里还夹了一张纸条,告诉师父换一家客栈住,他没有说详细,只说是可能会有人找他麻烦。 他如果去和师父住一个月的话,两个人有可能都会死,孙如恭离开书院时候回头看的那一眼,毒如蛇蝎。 想到这他又回到燕青之小院门口,燕青之看他回来后问道:“还有什么事?” 李丢丢沉默片刻,然后鼓足勇气说道:“先生,你能管我一个月的饭吗?” 燕青之瞬间醒悟过来,但还是摇了摇头:“不能。” 李丢丢俯身道:“那弟子能拿回来一张银票吗?” 燕青之还是摇头:“不能。” 李丢丢一怔。 燕青之道:“你留在我这里干活换饭吃,看到那个水桶了吗,用桶里的葫芦瓢给我新种下的菜苗浇水,一棵半瓢水,都浇完了今天的饭就有了。” 李丢丢嘿嘿笑起来:“好嘞!” 燕青之洗了洗手出门,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许偷懒,我出去一趟。” 李丢丢嗯了一声:“先生放心。” 大概两刻之后燕青之回来,手里拎着一个包裹,还有一些笔墨书册之类的东西,显得有些辛苦,李丢丢连忙跑过去要帮忙,然后才发现燕先生手里的东西都是他的东西。 燕青之板着脸说道:“先说好了,你睡地板我睡床,睡觉不许打呼噜磨牙吧唧嘴,不然立刻轰出去。” 李丢丢笑,心里暖烘烘的。 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章 师徒之名 燕青之问李丢丢道:“我看你月考的时候是以左手写字答题,字体是我从没有见过的,这是什么体的字?传自何人何时?” 李丢丢道:“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既然换只手写字的话,为何不写的与众不同些,于是就随意写的,左手握笔着力比较轻,所以我就把字体拉长了些,勾折笔画提的比较快,看着还有点意思。像是剑钩。” “自创的字体?” 燕青之看了李丢丢一眼,他并不是很相信,但是以他所学之搏杂,各种字体都见过,他也爱好书法,喜欢临摹,确实是第一次见这样的运笔落笔的方式。 燕青之道:“你再写了我看看。” 李丢丢嗯了一声,铺开纸,略微沉吟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这两句配上他那如金戈般的字体,燕青之一时之间看的有些出神。 他问李丢丢:“李叱,你......为什么想到这两句?” 李丢丢道:“先生,哪里有为什么,只是先生让我写几个字,一时之间就想到这两句,于是便写了。” 燕青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真的是一个寒苦出身为衣食愁的人吗?” 李丢丢摇头道:“寒是寒饿是饿,没觉得苦。” 燕青之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把这两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重复了这一遍,心中越发感慨起来,拿起李丢丢的笔想在下边加上两句,心中有豪情万千,脑海里有千词万句,觉得这后边应该有两句才对,明明呼之欲出,可是不管怎么想都写不出来,觉得写出来什么都是多余,都不般配。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难受,他自负才学,第一次觉得这两句话便已经足够,再加上什么都是画蛇添足过犹不及。 于是他放下笔,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可胸腹之中那种被燃起来的豪情却宣泄不出去。 实在憋得难受,他转身出了屋子,把长衫脱掉,在院子里开始打拳,他的拳法看起来刚猛有力,完全不似书生,更像是一个持长槊在万军之中往来冲杀的大将军。 李丢丢站在门口看着燕先生把这一套拳法打完,他眼睛都亮了。 这拳法,真的是霸道。 所以李丢丢忍不住问了一句:“先生,这拳法有名称吗?” 燕青之一趟拳打完,胸中那憋着的一口气总算是宣泄了不少,他点了点头道:“这是当年大将军徐驱虏所创的刀拳双绝之一,大将军曾创破阵刀,破阵拳,无人可敌。” 李丢丢好像是听说过,好像是师父说的,又好像是在什么时候听一个武师说的,原话好像是天下刀法致锐不过破阵刀,天下拳法致强不过破阵拳。 从不转还,一往无前。 李丢丢问:“先生,徐驱虏大将军有浩荡之功,这刀拳双绝,为何现在流传不畅?先生打的这一趟拳,是我第一次见到。” 燕青之脸色有些伤感的回答:“现在没人练,是因为已经没几个人还会,而且会也不敢当着人练......如果你要学这拳法我可教你,但你记住,不许给任何人看。” 他坐下来后指了指对面的板凳:“你坐下听我说。” 李丢丢乖巧的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似的坐下来......噫? 燕青之看着李丢丢说道:“大将军徐驱虏曾力挽狂澜的事你可知道?” 李丢丢点头道:“咱们大楚的人,谁不知道。” 燕青之道:“可是后来徐驱虏什么结局你知道吗?” 李丢丢道:“不是病死了吗?说是远征草原归来后,就染了恶疾,当时皇帝陛下遍寻名医也没能治好,徐驱虏去世之后,皇帝陛下扶棺痛哭。” “屁!” 燕青之低低的骂了一句,眼神里有一抹恨意一闪即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当年大楚已经腹背受敌内忧外患,大将军他以一己之力回复河山,远征西域,平定草原,可是归来之后不久,朝臣中就有人说他拥兵自重试图谋逆。” “那时候皇帝也担心徐驱虏会有什么不臣之心,军心都在徐驱虏一人身上,就算徐驱虏回来后表示要辞去兵权,可皇帝依然不放心。” “于是他们那些人便谋了奸计,在御宴上给徐驱虏的酒中下毒,徐驱虏最好喝酒,可饮十斤不醉,第一口喝下去他就知道酒中有毒了,但他没有生气也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皇帝已有杀他之心,今日不喝毒酒,明日也会死于非命。” “于是徐驱虏起身,端着酒杯对皇帝说......陛下,臣从不曾有不臣之心,臣只想让大楚江山千秋万载,只想让大楚江山国泰民安。” “说完之后,徐驱虏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大笑离去......” 燕青之道:“这些事,是不会有人告诉百姓们知道的,大将军回去之后不久便吐血身亡,朝廷对百姓们说他是在草原上饮了河里的脏水从而得了疫病,百姓们都觉得是上天不公是天妒英才!” 燕青之哼了一声,脸色有些发白。 许久之后,他看向李丢丢说道:“我与你说的这些话你切记不可传扬出去,说出去便是杀头的罪。” 他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道:“你的头和我的头,都不保。” 李丢丢使劲儿点头道:“先生放心,便是师父我都不对他说。” 燕青之嗯了一声,笑着说道:“我信你,才会对你说。” 李丢丢好奇的问:“先生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燕青之沉默下来。 又是许久之后,燕青之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祖上曾是大将军亲兵校尉,生死相随,半生戎马与大将军并肩作战上百场,大将军将祖上视为兄弟......大将军临死之前把家人托付给祖上照顾,可是朝廷的人又怎么会放过......” 燕青之道:“祖上护送大将军家眷返回老家安顿,半路上就遇到了数以千计的流寇,那时大将军已经荡平天下,哪里会有如此多的流寇突然出现,况且大将军名声显赫又仗义疏财,便是江湖上的人也不敢去为难大将军家眷。” “祖上拼杀重伤也没能把大将军家眷护住,他本以为自己也会死了,可是命不该绝,一场大雨后他醒了过来,人已在乱坟岗里,许是收尸的人随便丢弃。” 燕青之道:“祖上醒来后就明白,大将军都救不了这天下,于是悄然回到了老家,也就是这里......冀州。” 李丢丢听的心中憋闷,总觉得胸腔里有一股火都要烧出来了,恨不得大喊一声。 燕青之继续说道:“祖上曾和大将军学过破阵刀破阵拳,后来才得知,大将军的亲兵或早或晚的都死了,各种离奇......以至于这破阵刀和破阵拳,也许是唯有祖上传了下来。” 李丢丢摇头叹息道:“朝廷何必如此?” 燕青之道:“所以大楚现在才会这般破败,也不会再出一个徐驱虏了。” 李丢丢点头,他知道先生说的没错,纵然还有人具备徐驱虏之才,可也没有人再有徐驱虏之志。 燕青之道:“可惜你右臂伤了,不然的话,这一个月的田假,我倒是可以把破阵刀教你。” 李丢丢举起左手晃了晃说道:“先生教我,我左手很强,超强左手,左手非常好,只会用一只手的男人一定是有缺失的。” 燕青之眼睛微微眯起来,他觉得李丢丢是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然后才醒悟过来李丢丢还没到那个年纪呢。 于是稍稍有些汗颜。 “左手练刀会很难,破阵刀是右手刀法,左手用了角度是反的......” 燕青之说到这的时候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你以左手用破阵刀法,别人自然看不出来,而且说不定还有奇效,我把这刀法传给你,这刀法也就不会断了......” 李丢丢道:“先生怎么会有如此想法,将来娶妻生子,刀法自然就传下去了。” 燕青之摇头道: “我没有娶妻之念。” 李丢丢好奇的问道:“先生这又是为何。” 他问完了甚至还想到,要不然让高希宁和先生多聊聊?她专业。 燕青之摇头,有些话对李丢丢他也不能说,他预感这大楚江山已经撑不住多少年,冀州看似固若金汤,可天下大势若到了山崩地裂的时候,一个冀州又能如何? 他担心自己护不住家眷,不过是增加悲伤罢了。 再者就是,时至今日,也没有一位姑娘让他倾心。 如果这觉得大楚江山已经摇摇欲坠的话说出去,别说是他要诛九族,就连四页书院怕是都保不住,哪怕节度使大人敬重高院长也无济于事。 所以这话,说不得。 “你只管学就是了。” 燕青之起身道:“我先把破阵刀给你演练一次,看看你看一遍能记住多少,其实不管是学文还是习武,都在一个勤字,若是四体不勤学了什么也毫无意义。” 李丢丢使劲点了点头道:“先生放心,我必会好好学。” 燕青之嗯了一声,看了看院子里唯有那担水的扁担还算顺手,于是一把将扁担抓起来,回头看向李丢丢道:“李叱,今日传你破阵刀,你我便有真正师徒之名,我想让你谨记几件事。” 李丢丢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撩起院服下摆跪倒在地,认真叩首三次。 燕青之洒然一笑:“第一,不准以我刀法滥杀无辜。” “是!” “第二,不准以我刀法为非作歹。” “是!” “第三,不许以我刀法私自更名,破阵刀,永远是徐驱虏的破阵刀。” “是!” 燕青之深吸一口气,然后刀势立起。 “看好了!” “是!” 【照旧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一章 对错分明 燕青之坐在藤椅上看着李丢丢练刀,这个小小少年比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已经明显高了一些,虽然只隔了一个月而已,可是顿顿吃饱吃好带来的营养在李丢丢身上立竿见影一般。 对于这个孩子,燕青之越看越喜欢。 冀州的天气,五月已经有些热,李丢丢右臂上还带着夹板,可是却丝毫也不影响他演练刀法,或许有影响他也是咬着牙能忍。 住在燕青之这里已经三四天,李丢丢每天上午和燕青之一起收拾那个菜园子,每天下午都会准时练刀。 因为拳法非一只手就可练成,所以破阵拳他还没有去学。 李丢丢对于这套刀法越练越喜欢,越练越觉得适合自己,这刀法刚猛霸道,刀刀犹如雷霆霹雳。 “歇会吧。” 燕青之把水壶递给李丢丢,李丢丢说了一声多谢先生,把扁担往地上一戳,接过水壶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气。 “不要贪练。” 燕青之道:“习武习于勤自然重要,可你还小,若是练功过度也会伤了己身,欲速则不达,过猛而易折。” 李丢丢嗯了一声后说道:“知道了先生。” 燕青之道:“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就问。” 李丢丢道:“我现在最不清楚的就是晚饭咱们吃什么?” 燕青之觉得一股气直冲脑海,有些晕眩......四页书院放了田假,学生们吃饭的大食堂也跟着放了假,可是教习们吃饭的小食堂还开着。 现在每次燕青之去食堂取饭的时候,那些食堂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他吃饭,正常的碗一碗饭足矣,李丢丢吃饭,正常的盆,一盆饭才够。 两个人对坐吃饭的时候连燕青之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才应该是个孩子,他用碗吃李丢丢用盆吃,光是那白米饭分量就不少了,他还能吃下那么多菜,也不知道肚子是用什么做的。 也许正是因为李丢丢实在太能吃,所以一个月才会明显长高了不少,而且强壮了不少。 “吃什么......” 燕青之道:“我现在去食堂,对他们说你在我这里修养,他们都不信,他们都觉得我一定是偷偷养了猪。” 李丢丢道:“随他们怎么想就是了......再说,养一头猪先生带回来的饭菜也吃不下啊。” 燕青之道:“所以他们怀疑我养了一窝。” 李丢丢:“......” 燕青之笑了笑说道:“你告诉我,你师父养你的时候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李丢丢道:“我现在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说到他师父,李丢丢问:“先生昨日又去见了我师父,他可是已经踅摸到了宅子?” 燕青之道:“还没有,我之前让他换了一家客栈住,条件比之前住的那家稍稍好一些,但他舍不得住价钱贵的地方,每日所花费的银钱还是一样,只是因为更偏僻了些所以条件稍好,他说宅子的事急不来,不是想买就能马上买到的。” 李丢丢点了点头道:“师父他没事就好,宅子的事不急。” 燕青之道:“你师父问你怎么一直都没有去看他,我说了个谎,说你因为月考成绩很好,院长大人很高兴,所以安排你每日负责书林楼清洁,每日都要打扫,但可以随意看书,所以不得空。” 李丢丢问:“我师父怎么说?” 燕青之道:“你师父叮嘱我说别饿着你,他怕把书都吃了。” 李丢丢:“古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可是没说书中自有鸡鸭鱼肉大肘子啊。” 燕青之笑道:“歇会去擦把脸,一会儿跟我去书林楼一趟,我见你除了对武学偏好之外,对兵法战阵之策也很喜欢,但这些书是**,朝廷不准百姓随意学习,即便是书院里也只有一两册。” 李丢丢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多谢先生。” “你为何对这些感兴趣?” “因为夏侯琢说他明年就要去北疆从军,他还说,边军才是真正的军人,我师父不准我从军,可我有些想去......现在多学一些,日后若真的去了北疆也有用处。” 燕青之摇了摇头:“你想太多了,纵然你师父答应你去北疆从军,你真以为你这出身能有所作为?你就是一肚子的兵法谋略,你也只能是个兵。” 燕青之对大楚已经失望透顶。 他继续说道:“你这样的人,纵然到了北疆立下战功,这战功最终也落不到你头上,无数人会想着怎么截胡。” 李丢丢一怔,这些他想都没有想过。 燕青之道:“若不是天下还有无数大好男儿愿意守着这中原江山,守着黎民百姓,守着族之脊梁,以朝廷之糜烂,边野早就门户大开了。” 他摇了摇头:“不说这些了。” 他起身道:“我去给你打些水来。” 李丢丢听到这些话呆呆的坐在那,脑袋里想了很多很多,尤其是燕先生刚刚那句若非天下还有无数大好男儿愿意守着这中原江山让他触动极大。 那些将士们他们守着的是家啊,是尊严啊。 因为有些失神,他连燕青之说给他去打些水来都没有听清楚,不然的话早就起身说他自己去打了。 失神了好一会儿,燕青之打水回来喊了他一声他才缓过来,看向燕青之的时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先生,那些士兵们,却被他们称之为匹夫。” 他们指的自然是这大楚朝廷里稳坐高位的大人物们,他们何曾看得起过那些边军?在他们眼里,那些边军士兵就是粗鄙之人,是人下人。 燕青之道:“他们才不是匹夫,他们是丈夫,大丈夫。” 李丢丢使劲儿点了点头:“是!” 若无他们在边陲,何来那些大人物们的锦衣玉食觥筹交错。 半个时辰后,书林楼。 燕青之和书林楼里的教习聊天,李丢丢坐在窗边的座位上看着那两册兵书,说是兵书,其实只是一些历史典故的合集,其中对一些战例稍有提及。 即便如此,这样的书朝廷也会严格审查,书院里保有两册已经殊为不易。 李丢丢看的如痴如醉,在别人看来那些字只是一些字,最多这些字演化成了一个故事,而李丢丢看来,这些字汇成了一幅一幅画面,是动的,而非死板。 他看着那些文字,脑海里就会出现金戈铁马的厮杀,他没有真正的见识过战场厮杀,所以脑海里的画面并不血腥,然而那些战例他看得很清楚。 不只是看人,还看地形,看天气,看其他的一切一切,字里行间没有写明的,他都会自己构想出来。 于是一些别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以少胜多的战例,在他脑海里经过一次一次的推演后就变得合理起来。 他看得忘记了时间,甚至忘记了吃饭。 如果不是燕青之过来喊了他一声,他都没有注意到天已经大黑,书林楼的教习都要去休息了。 燕青之笑道:“误了饭,我看你怎么办。”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里一直都在吃饭,吃的可香了。” 说完这句话后肚子里传出来咕噜一声,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可是不管肚子的饱。” 燕青之道:“此时食堂也已经没了人,今晚你和我就一起挨饿吧,下次肚子咕咕叫就忍忍,这有什么忍不住的!” 他见李丢丢看的格外专注,完全已经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样,不被外界影响,所以他就没有去打扰李丢丢,让他沉浸在其中。 李丢丢道:“要不然我们把院子里的菜苗都扒了煮着吃吧。” 燕青之道:“菜在人在,菜毁你亡。” 李丢丢:“......” 燕青之看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我现在带你过去和薛教习致谢,你要真诚些,不可敷衍,人家许你看书到现在,已是破例。” 李丢丢点头道:“弟子知道。” 燕青之道:“你不是一个不懂感恩的孩子,但有些话我还是要对你说......所有的对你好,你都不可以敷衍谢之,更不要说理所当然的不谢,哪怕只是滴水之恩。” “别人帮了你,你以敷衍态度对他,帮你的人以后连敷衍你都懒得,只剩下不屑。” 李丢丢道:“弟子记住了。” 燕青之带着他去和书林楼的教习致谢,李丢丢郑重的俯身拜了拜,又聊了几句后师徒两个并肩出了书林楼,燕青之走了几步后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于是略显尴尬。 李丢丢压低声音说道:“先生,食堂里一定有晾晒保存的汤饼,不如.....” 燕青之道:“胡说八道!那难道不是窃吗?” 他瞪了李丢丢一眼:“我是书院教习,我怎么能做窃取之事......但你还小,偶有犯错的话不是不可原谅,你去偷,我教训你一顿,你幡然悔悟,善莫大焉。” 李丢丢:“......” 半个时辰后,燕青之的小院里,李丢丢看了看脸盆里煮着的汤饼笑了起来,一笑,不争气的流了些口水。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出息!”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那些卤肉说道:“我只是让你取一些汤饼来,你怎么还带回来这么多肉食!” 李丢丢认真道:“先生,我怕一会儿我幡然悔悟的力度不够,所以......” 燕青之道:“下不为例!” 李丢丢嗯了一声道:“肯定下不为例。” 燕青之叹了口气,看着那些卤肉有些难过的说道:“可怜我半世清名......毁于你居然都没有带回来一些蒜。” 李丢丢:“......” 第二天一早,燕青之带着李丢丢等在食堂门口,昨夜里开了许多玩笑,但对与错皆要分明,这是长眉道人教李丢丢的,也是燕青之教李丢丢的。 师徒二人和食堂的师傅们解释清楚,认真道歉。 食堂的师傅们都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可是却觉得燕青之和李丢丢过来说一声,心里很舒服。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知我者给我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二章 你赢了 破阵刀的真意,就在一个破字,李丢丢前三天练刀觉得自己已经懂了这一个破字的含义,可是几天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也就仅仅是抓住了这个破字而已。 燕青之没有主动去教李丢丢什么,而是在等李丢丢自己悟,因为让人去掌握什么好说,让人放弃什么不好说。 作为一个教习很清楚人的本性,所以有些事说的太明白就连小孩子都会有抵触心,你直接告诉一个人你这样的错的,绝大部分人都会抵触。 如果他告诉李丢丢说,你要想把破阵刀的一个破字练好,就要暂时忘了你以前学的那些武技,李丢丢未必会信服,未必能做到。 燕青之看着李丢丢坐在院子里发呆,他知道李丢丢到了瓶颈。 刀法招式是死的,到了战场上,或者是与人比武,敌人或者对手不会按照你的套路走,等着你一刀一刀比划完? 走套路的武技,只是花把势。 “先生。” 李丢丢回头看向燕青之:“这破阵刀的破字,似乎错了。” 燕青之一怔。 他走到李丢丢面前问道:“你什么意思?” 李丢丢道:“我最初本想着,要想练好这一往无前的破阵,就要把之前所学全都暂时忘了才行,只要心有杂念,便不可能一往无前。” 燕青之点头道:“你想的没错,为何又说破字错了?” 李丢丢道:“如果是我刚想的那样,破字不是对敌的破字,而是破己的破字,求不破不立,那么这刀法与其他武技不相容,只有破阵刀,人是真的变强了还是变弱了?” 燕青之微微皱眉道:“当年大将军凭破阵刀战无不胜,你说是强还是弱?” 李丢丢道:“那大将军练过别的武艺吗?” 燕青之又怔住。 “传闻中,大将军武学庞博。” “那就是了。” 李丢丢起身道:“破阵刀的刀意其实不在破字,而在是另一个字......赴,赴死的赴。” 李丢丢道:“赴阵,赴死,破不能让人一往无前,赴字才可以。” 燕青之没理解李丢丢为什么纠结于这两个字,字的意思和刀法的意思一样吗? 李丢丢道:“所以这刀意,其实是我敢,而非我破。” 燕青之觉得轮到自己不懂了,他练破阵刀这么多年都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要想练好这破阵刀唯有专精此道方可,所以这些年来他所练功夫,逐渐都忘却了,唯有一套破阵拳一套破阵刀越发纯熟。 李丢丢道:“所以不用忘记那些原本学到的东西,用此刀法,为我敢两字就足以。” 他将扁担抓起来,按照破阵刀的刀法顺序又练了一遍,看似没什么不同之处,可是燕青之却发现李丢丢面前仿若有真的敌人存在一样,他的扁担越来越像是一把真正的刀。 “你且等我。” 燕青之说了一句就快步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李丢丢在院子里一遍一遍的练刀,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睛眯着视线便会模糊,模糊中便可幻想面前有真敌出现。 大概过了两刻之后,燕青之抱着一捆燕竹回来,李丢丢看得出来,这不就是书院里那片细竹林的竹子吗? 南方常见的毛竹在北方活不下来,北方园艺中多见的便是这种燕竹,又叫雷竹,还有一种名字极美的竹子叫金镶玉,也可在北方生长。 “先生这是把那片细竹林废了么......” 李丢丢感慨了一句。 燕青之道:“我留条-子了,写了李叱所砍。” 李丢丢道:“棒!”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把抱着的燕竹一根一根插在院子里,插的杂乱无章,看起来没有什么深意,只是随意插的。 “它们就是面朝着你冲过来的敌军。” 燕青之道:“你再练一遍。” 李丢丢点头:“是!” 李丢丢拿起扁担刚要动,燕青之道:“用最快的速度每一根细竹都打倒,丢一根晚饭不许吃。” 李丢丢眼睛都睁大了:“真狠!” 燕青之:“这也就是对你显得狠,对别人可能不算什么......” 整整一天,李丢丢都在这种不断的重复中度过,燕青之不像是一个书院先生,更像是一个武师,在他的监督下,李丢丢的出手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精准。 傍晚的时候,燕青之去食堂取饭菜,李丢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刚刚擦洗过,有阵阵微风吹过,身上便有一种很透彻的清爽。 就在这时候李丢丢看到高希宁一脸不高兴的走过来,他吓了一跳,连忙起身要回到院子里,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听到高希宁在他身后咳嗽了几声。 李丢丢叹了口气,转身看向高希宁笑道:“这么巧。” 高希宁瞪着他问:“这几日每次看到我你就躲,看到我你就躲,是因为你受了伤我没有帮你包扎,我没有吸......吸你的手指?!” 李丢丢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高希宁要不说这些他早就忘了。 “不是不是,只是最近太忙了,你吸了我也忙啊。” “忙?” 高希宁站在门口眼睛直直的看着李丢丢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你是忙到看见我就躲吗?” 李丢丢鼓起勇气看着高希宁的眼睛认真回答道:“我是忙。” 高希宁:“说后半句!” 李丢丢张了张嘴,确实说不出口。 高希宁缓了一口气,她其实根本没有生李丢丢的气,李丢丢为什么突然和自己拉开了距离她很容易就能想明白,她是一个天生就聪明的女孩子,没几个人能比她更聪明。 这几日李丢丢都是住在燕青之这里,当然是燕青之对他说了些什么,不用仔细去想高希宁也大概能想到,一定是燕青之告诉李丢丢离她远点。 “我问你一个问题。” 高希宁依然看着李丢丢的眼睛,用很严肃的语气问道:“别人跟你说离一个人远点,你就要离一个人远点,为什么?” 李丢丢吓了一跳,心说她怎么知道的。 可是很快他就明白过来,高希宁这种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很容易就能想到是发生了什么。 她在练武上的天赋着实一般,可她的头脑远超同龄人,甚至远超一些大人,正因为这一点,同龄人的那些小心思她一眼就能看穿,而大人们之间的那种所谓关系,她也能一眼看穿。 李丢丢呆呆的看着她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说是,那就说明确实是燕青之跟他说什么了,高希宁说不定会记恨燕青之,说不是的话......李丢丢知道自己并不擅长说谎。 “你果然还是觉得别人说的重要一些。” 高希宁转身就走:“一个没主见的懦夫。” 李丢丢看着她的背影,嘴巴张的大大的,想说我不是不想理你啊,确实是因为燕先生说这是为你好。 然而这话到了嘴边李丢丢还是说不出口,因为他忽然间醒悟过来,不管是不是对高希宁好,自己还不是答应了燕先生,所以高希宁说的没错。 他苦笑一声,莫名其妙的,心里有点疼。 在那一瞬间他的心里疼是因为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这种失去就是割舍,既然是割才能舍,当然会疼。 可高希宁走出去几步后又回头,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如果我因为别人而影响了我自己,我也是个懦夫,但我不是,所以我还是每天会在树林旁边等你,你已经欠我几天的功夫没教。”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喊了一句:“我会教你的!” 高希宁道:“我去是我的事,我要为我说过的话负责,你不去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李丢丢:“噫!” 高希宁转身背着手走了,走路的时候马尾辫还是一甩一甩的,李丢丢忽然就笑起来,因为他知道高希宁走路马尾辫甩起来的时候,她一定没有真的生气。 他已经观察过不是一次了,高希宁生气的时候,走的再快步伐再大,马尾辫是不怎么动的,但是她开心的时候,哪怕走的不快,马尾辫也会一甩一甩。 所以李丢丢的总结是,高希宁走路的时候马尾辫垂而不动,那就一定是生气呢,左右摇摆,那就一定是开心呢。 “唉.......” 李丢丢坐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去,便是失信于人,确实懦夫了些,去,对不起先生教导,确实不恭了些,做小孩儿真难。” 与此同时,冀州节度使府兵大营。 夏侯琢起身活动了几下,虽然走路的时候还是会牵扯到伤口微微发疼,但比起以前好的太多了,最起码自己可以行动,只要不是走的太快伤口也不会特别疼。 “我得回书院去了。” 他看向柳戈说道:“你能不能安排一辆马车把我送回去。” 将军柳戈有些不理解的问道:“你住在这好好休养怎么了?在这府兵大营里最安全不过,谁敢跑到这里来招惹?你回去的话也是住在书院,不踏实。” 夏侯琢道:“经此一事,杨卓不会再贸然干出些什么,你安心就是,而且我必须得回书院了。” “为什么?” 柳戈道:“你是觉得住在这里憋闷的慌?” 夏侯琢摇头:“不是......今日我忽然想起来书院应该放田假了,几乎所有弟子都会离开书院回家去,可李丢丢只能住在书院,他也受了伤,书院的食堂也会没人,这几日都不知道他怎么过的。” 柳戈一怔,笑了笑道:“若只如此的话你瞎操心什么,在书院里他还能饿死了?” 夏侯琢看了柳戈一眼道:“这不是我待兄弟该有的态度。” 柳戈沉默下来,片刻后点了点头:“我去和节度使大人说一声,大人若是答应的话,我就安排车马送你回去。” “不用去问节度使大人。” 夏侯琢因为想到了书院放田假的事所以很心急,他一息都待不下去了。 所以他看着柳戈认真说道:“我现在就要回去,你不安排车马,我就自己走回去。” 柳戈道:“你这是在威胁我,这就是你对待兄弟的态度了?” 夏侯琢:“你说的对,我就是在威胁你。” 柳戈看着夏侯琢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笑着摇头道:“你赢了。” 【求收......】 第四十三章 都是我们的 天快黑的时候夏侯琢回到了书院,几名甲士扶着他先去了李丢丢的住处看,没有找到人夏侯琢明显慌了起来,心里不住的劝自己说李叱一定是去寻他师父了。 如果李丢丢是去寻长眉道人的话那还好,夏侯琢知道李丢丢身上有五百两银票,可是转念一想李丢丢知道他现在会招惹是非,绝对不可能去找长眉道人,他会怕连累他师父。 李丢丢能去哪儿? 夏侯琢急的额头上都见了汗水,那几名甲士看他着急也跟着着急,可是他们更懵,连书院都不熟悉,能帮什么。 “燕青之,对!燕青之!” 夏侯琢猛然间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那些甲士:“几位兄弟且先跟我去找找人,我行动不便,若是远路还需你们帮忙。” 那几人自然不会推诿,跟着夏侯琢往燕青之的小院走,夏侯琢留下他们几个是担心万一李丢丢也不在燕青之那,那就要在冀州城里大海捞针了。 他走的步伐很快,这样一来胸口的伤就开始疼,毕竟这么重的伤才没几天,怎么可能完全愈合。 走到燕青之小院门口的时候,夏侯琢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珠,因为疼痛,脸色也很白,可他却咬着牙撑着,哼都没哼一声。 “燕先生!” 夏侯琢在门口喊了一声,嗓音都在微微发颤。 他心里无比的后悔,无比的自责,他自己在军营里修养就把李丢丢给抛之脑后,越想越觉得自己不算个人,可他一开始以为李丢丢在书院里自然安全,他就是忘了每年这个时候要放田假。 小院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李丢丢探出头往外看了看,一看到夏侯琢就笑:“果然是你。” 夏侯琢看到李丢丢那一刻眼睛都微微发红,站在那呼哧呼哧的喘息着,片刻之后忽然就笑起来,然后骂了一句:“你他妈的吓死我了。” 然后往后一仰,扑通一声就倒了下去。 燕青之的卧室。 他的床让给了昏过去的夏侯琢,打开夏侯琢衣服前襟,发现胸口的纱布都已经渗出来血色,显然伤口又崩开了。 燕青之取来药箱给夏侯琢重新换了伤药,又把伤口再次包扎好,都忙完了伸手在夏侯琢的额头上触碰了一下,没有发热,所以他稍稍松了口气。 燕青之很清楚,这样的外伤如果没有发热就说明问题不大,一旦开始发热,就算是再好的郎中也会觉得棘手起来。 等了大概一刻左右夏侯琢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后嘴角往上一咧:“真疼。” 李丢丢长出一口气。 燕青之看着夏侯琢,冷着脸说道:“你回来做什么。” 夏侯琢道:“又不是找你。” 燕青之又看了看李丢丢,叹了口气道:“就一张床。” 李丢丢很严肃的说道:“我一直打地铺的,先生,这跟我没关系。” 燕青之:“......” 那几个甲士见夏侯琢没什么大碍随即离开,屋子里就剩下大中小三只爷们儿,如果是李丢丢和燕青之,有许多话聊,如果是李丢丢和夏侯琢,也有许多话聊,可是这三个人在一块,就显得气氛格外尴尬。 好一会儿之后,夏侯琢觉得还是的自己来缓和这气氛,于是看向燕青之说道:“燕先生要是觉得我占了这床不友好,那我可以交点床租。” 燕青之还没有说话,李丢丢接过去说道:“这,不好吧,传出去对燕先生名声不好,房子不租,就把床租出去了,还租给了一个男的......” 夏侯琢道:“你边上站着去......” 燕青之问夏侯琢道:“既然你觉得不友好为什么不走呢?你也是住独院的,纵然你回书院不离开了,也可回到自己的独院去住。” 夏侯琢道:“这床已经有我的骨血......” 燕青之道:“把骨字去掉!” 夏侯琢道:“去不去掉也是我的血,床上有了的我的血就是我的床,你看那纱布,换下来的,沾了我的血也是我的纱布......” 燕青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迹还没有洗掉,于是一惊。 夏侯琢连忙解释道:“人不要,真不要。” 燕青之点了点头,心说还好还好。 他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又到了该吃饭的时候,每次他去取饭,带他和李丢丢吃的饭菜回来就已经有些难,毕竟李丢丢吃的那么多,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他都怕自己一个人带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书院有规矩,弟子不准去教习们的食堂吃饭,虽然这规矩不死板,可燕青之不愿意让人说闲话。 “李叱,你跟我去取饭。” 燕青之去洗了洗手道:“让他自己躺着吧。” 夏侯琢故意用手抚摸着床上的枕头说道:“你们只管走,我有我的小床床陪我。” 燕青之脸色铁青。 夏侯琢:“呕啊......” 他一想到这是燕青之睡的床,居然吐了。 燕青之的脸色铁黑。 教习食堂,李丢丢站在门外等着,燕青之拿了一趟后又回去拿第二趟,食堂里的人都笑了,因为他们笑,燕青之就觉得自己应该礼貌性的脸红。 “今天的饭菜带的又多了些,燕先生这是真的养了多少只.....” 一个食堂的大师傅本要开玩笑,可是看到李丢丢站在门口,这玩笑话最后一个猪字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燕青之指了指李丢丢道:“一开始养了一头小的,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一头大的。” 那大师傅小声问了一句:“小的已经这么能吃了,大的岂不是?” 燕青之道:“那倒不是,大的也没这小的能吃,我和那大的加起来也没有这小的能吃。” 李丢丢站在门口都听到了,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能吃这种事,不好意思了就不能吃了吗? 与此同时,距离书院大概二三里之外的一家赌场中,孙别鹤在赌场后院的小屋子里喝酒,他都没敢回家去,他若是回家去的话,羽亲王府的人不找他麻烦,他爹也会把他打半死。 孙如恭从前边一溜小跑过来,到了门口还回头看看,然后轻轻敲了敲门。 “哥,是我。” 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急速拉开,孙别鹤一把将孙如恭拉进屋子里,砰地一声又把门关好。 孙别鹤一脸急切的问道:“家里怎么样?” “哥,那个......” 孙如恭犹犹豫豫的说道:“我说了你别生气啊......大伯已经宣布把你逐出家门了,说自此之后你的死活和孙家没有一点关系,非但如此,大伯还说如果孙家上下谁看到你的话,杀之无罪。” 孙别鹤一脚把桌子踹开:“去他妈的!” 孙如恭道:“你别生气......大伯他,大伯他也是身不由己,这事羽亲王府的人已经在过问了。” 孙别鹤道:“羽亲王不在冀州,王府里谁会过问,王妃和侧妃都恨不得夏侯琢死了才对,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我爹就吓成了那样,还把我逐出家门......” 他看向孙如恭:“你就没有替我求情?你爹呢,你爹难道没有替我求情?” 孙如恭道:“求了啊,我跪下求的,我爹也求了,可是大伯正在气头上,谁求都不管用,大伯已经请出族谱,把你的名字从族谱上划了去。” “啊!” 孙别鹤脸色惨白:“他竟然来真的!” 孙如恭道:“大哥,你还是在这先躲躲,虽然说羽亲王府那边不会真的跟咱们家里过不去,可是王妃和侧妃都会在这个时候假惺惺的站出来表示与她们没关系,所以......所以你千万不要被人看到了。” 孙别鹤点了点头:“想不到,最后竟然是你站在我这边。” 他拍了拍孙如恭的肩膀问道:“我让你找些钱财来,你找了吗?” 孙如恭从衣服里翻出来一个钱袋子递给孙别鹤道:“这些还是从我娘那里偷来的,我没地方去要,跟我爹要的话他一定会问为什么要钱,虽然少了些,只有几十两,可是大哥你省着些用也够藏一阵子的了。” 他往外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大伯早晚会消气,你还是孙家的长子长孙,我先回去,大哥你安心休养就是。” 孙别鹤点了点头道:“你记住,有什么事尽快来通知我。” 孙如恭应了一声后出门,他从赌场前门出去,绕了一个小圈后回到赌场后门那边,他爹孙秋已经在这等了好一会儿了。 看到孙如恭过来,孙秋立刻问道:“人在不在?” 孙如恭道:“在里边,我刚给了他一点银子,告诉他大伯把他逐出家门了,他一时半会儿的哪儿也不敢去。” 孙秋说道:“这是咱们这一脉崛起的机会了,你大伯因为这件事已经在族中颜面扫地,把孙别鹤除掉,再把你大伯排挤出去,以后你便是孙家的长孙。” 孙如恭使劲儿点了点头:“知道的爹!” 孙秋一摆手:“去办事吧。” 他身边四五个壮汉点了点头,从后院翻墙进去,不多时那后院里就传来一声哀嚎,这赌场的老板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不敢管,孙家就算不是冀州城里的一流家族,他也惹不起啊。 这事,他就装不知道。 一刻之后,那几个汉子从后院出来,快步走到孙秋面前俯身道:“老爷,人已经除掉了。” 孙秋点了点头:“去给赌场的东家送两千两银票过去,跟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手下点了点头,接过来孙秋给他的银票转身折了回去。 孙秋笑了笑道:“儿啊,你想出来的这法子还真是不错,先是逼着你大伯把他儿子逐出家门,再来杀了他,本来以为是孙家的一道灾,现在看来反而是你我父子的一场际遇......哈哈哈,不错不错。” 孙如恭连忙说道:“都是父亲教导的。” 孙秋哈哈大笑道:“走吧,咱们回家去,我想办法尽快把你大伯也扳倒,孙家那么大的家业,都是我......们的了。” ...... ...... 一位不愿意透漏姓名的好友雾里个雾教我要维护读者朋友这个群体,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确实没有做过这些,大多数时候都是闷头码字,总觉得自己写出好东西就足够了,实际上,我写的东西也不够好,所以从今天开始做个改变吧,可我也不知道该先做些什么,卖萌行吗?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四章 歹毒 孙别鹤的尸体被赌场的东家很快就处理掉,以现在大楚之风气,运一具尸体出城,塞给守门的官兵一点小钱,他们看都不看。 . 上行下效,大抵如此。 这个人也许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被人遗忘,也许一遗忘就是永远。 孙如恭被书院除名的事当然不会传播开,他父亲孙秋的说法是,自己儿子因为看不惯书院里的一些勾当而愤然离开。 当然只是在家里说,不敢到外边去说,以孙家的实力还不敢直接硬刚高院长。 还是那家赌场,还是那个后院的小房子里。 孙如恭看了看他召集来的这些人,一个个面如死灰,好像魂儿都没了似的,虽然这些人年纪都比孙如恭要大,可孙如恭还真是看不起他们。 然而还要用这些人,所以还得装模作样,还得表现的格外真诚,最主要的是,他知道怎么利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身份,知道怎么利用这些人看不起他是个孩子。 “我大哥可能已经没了。” 孙如恭一脸悲戚的说道:“诸位兄长,都是我大哥之前的至交好友,我请诸位兄长来,不仅仅是因为我大哥的事,还因为这事也牵扯到了诸位。” 其中一个人立刻后退了几步:“你大哥做了什么我可不知道,他得罪谁了我也不知道,你别说牵扯到我们,跟我们有个毛的关系。” 另外一个人紧跟着说道:“是啊,你大哥死不死的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就是,可别把我们拉下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人说着就要走,孙如恭连忙过去堵着门说道:“诸位兄长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一个人伸手去拉他:“你个屁孩子少拦着我们,你们孙家的事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孙如恭连忙道:“不只是我家的事,诸位兄长就不想知道我大哥是怎么没的?” 见那几个人迟疑,孙如恭道:“我大哥这次是得罪了羽亲王府,我刚刚也说了,我知道诸位都是我大哥的至交好友,所以才没有隐瞒什么。” “大哥已经失踪多日,最后出现是在这,有人说看到我大哥被杀......这事,羽亲王府已经在过问,之前站在咱们这边的世子连个屁都不敢放了。” “所以现在我们得顾好我们自己,不能成为别人的替罪羊是吧。” 孙如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倒是没有人再想走了。 一人问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孙如恭道:“我听家父说,因为得到夏侯琢受伤的消息,羽亲王可能已经赶回来了,一旦羽亲王回来,王府里那些原本想杀夏侯琢的人立刻就会变成缩头乌龟,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把责任推出去。”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些人说道:“自然是推给我们。” “关我们屁事!” 一人道:“如果不是你大哥的话,我们怎么会去招惹夏侯琢那煞星!” “说起来都怪你大哥!” “就是,全都是他的事!” 孙如恭道:“怪我大哥没错,我也觉得我大哥处事有问题,但现在不是咱们吵架的时候,是咱们应该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的时候。” 有 一人道:“你个小屁孩子能想个狗屁出来。” 孙如恭道:“我还真就想到了......那天的事,你们也在场吧,你们几个在酒楼外边给李叱指路,也给夏侯琢指了路,夏侯琢还没有找你们,只是因为他受了重伤,还没有腾出手来而已。”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哑巴了一样。 孙如恭继续说道:“可是这事,真正知情的有谁?诸位兄长,我,还有谁?” 其中一人道:“还有夏侯琢啊,还有那个叫李叱的。” “对啊。” 孙如恭道:“只咱们这些人和夏侯琢李叱知道,而李叱就极有可能直接威胁到咱们,羽亲王回来之后若是见了李叱,他必然把咱们都说出去。” 他一脸真诚的说道:“这事,羽亲王再怎么强势也得讲证据,没有证据的话他敢直接把我们所有人家里都牵扯进来吗?他不敢,哪怕他是亲王他也不敢,诸位家里都是有头面的人,一人力小,十人力大,羽亲王总不至于把咱们这些人全都收拾了吧。” 有一人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孙如恭道:“夏侯琢是当事人,他说的话没有佐证就算不得实数,官府问案,他的话不能成为证供,但李叱的话就会成为证供。” 这些人终于反应过来,其中一个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李叱如果死了,这件事夏侯琢一个人也说不清楚。” 孙如恭连忙道:“对啊,这件事,真正的证人不就是李叱一个吗?他死了的话,谁还能证明什么。” 那几个人又互相看了看,有人说道:“可是李叱现在不好杀,他不出书院,我们总不能跑到书院里杀人。” 孙如恭道:“我知道李叱有个师父,找到他师父,逼他师父写信给李叱,或者其他什么法子,李叱知道了必然会离开书院,只要他出了书院的门,怎么死还不是诸位兄长说了算吗?” 他抱拳道:“我是个孩子,能力有限,我只能拜托诸位兄长尽快找到李叱的师父,以此威胁李叱,他不可能不就范。” 那几个人沉默下来,许久之后,其中一人说道:“行吧,我们去找找试试,如果找到李叱的师父,杀人的事,你们孙家来做。” 孙如恭道:“那是自然,这事是我大哥引起的,过错在他,我是他弟弟,他人已经没了,我来替他承担,这件事做好了的话,也算是我替他向诸位兄长道歉了。” 孙如恭再次抱拳,看向那些人,一个一个的记住他们的名字,因为这每一个名字,都是他借刀杀人的刀。 刘等非,杨玉至,高晓,彭裴斐,李彦...... “可是,怎么找他师父呢?一家客栈挨着一家客栈的找?太麻烦了。” “就是啊,也不一定找的到,李叱的师父肯定已经藏起来了。” 孙如恭听到这些话后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一群蠢材,但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像是恍然大悟一般说道:“诸位兄长,我忽然间想起来了,李叱是要给他师父买宅子的。” 他看向杨玉至说道:“杨兄,伯父正好在官府里管着这些事,我那天亲眼看到李叱把那几个杀手怀里的银票收走了,他必然会把这些银票给他师父买宅子所用,所以......” “我知道了!” 杨玉至眼前一亮:“我回去之后 ,想办法把最近在官府报备要卖的宅子卷宗找出来,不会有多少,一定能找到李叱的师父。” 孙如恭道:“便是如此,还是兄长思谋缜密。” 杨玉至笑了笑道:“你提醒的好......这样,我现在就回去,想办法从我父亲那套套话,明日此时,我们还在此地相聚,若我能问清楚的话,我们合力去抓了李叱师父。” 众人全都点头应了,然后各自散去。 杨玉至回到自己家里,等到他父亲从官府回来后,一脸殷勤的给他父亲杨中昼奉上热茶,走到他父亲身后,一边敲打着肩膀一边试探着问了几句。 “父亲,我书院里有个朋友今日来找我了,托我一件事。” 杨中昼哼了一声:“我就想着你今日突然献殷勤,必是有所图,说吧,什么事?” 杨玉至道:“我那同窗好友,有一户亲戚已经来冀州,老家被流寇冲破不敢再住,可是这城里的宅子也不好买,他们一家在冀州城中客栈已经住了半月有余,实在是熬的难受......” 杨中昼道:“你怎么还爱管这种闲事!” 杨玉至从袖口里取出来几张银票,那是孙如恭之前给他的,他把银票递给他父亲说道:“第一是因为确实那同窗与我关系匪浅,第二是他直接给了孩儿这几张银票算作谢礼,孩儿实在是推脱不掉。” 杨中昼把银票拿过来看了看,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几张银票加起来有千两之多,杨中昼只是个冀州府里的六品主簿,一年俸禄也没几个钱,若不是正好管着些事的话,哪里有那么多钱供杨玉至挥霍。 千两之巨,已经足以让杨中昼动心了。 “既然是你至交好友,那为父不帮也不合适,你去取纸笔来,我写几个地方给你,你明日可让你同窗带他亲戚去看看,若是看中了的话,我在管府里也能帮衬些,尽快报备。” 杨玉至立刻就开心起来,连忙去取了纸笔。 不多时,杨中昼在纸上写下一些地址,把纸递给杨玉至道:“冀州城里已经没有多少宅子可卖,这是最近备案的全部了,你拿去吧。” 杨玉至连忙道:“多谢父亲,我明日一早就去给我朋友送去。” 杨中昼眼睛看着那几张银票微微眯了起来,然后把银票收进袖口里。 第二天一早杨玉至就出了门,先是去约了那几人见面,他们几个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事还是不沾身比较好,把那张纸交给孙如恭,他孙家愿意怎么做就去怎么做。 商量好了之后,杨玉至一人带着纸张去了那赌场后院等着,没多久到了约定的时间,孙如恭便到了。 他从杨玉至手里把那张纸接过来看了看后就扬起笑意,俯身一拜道:“多谢兄长周全,兄长放心,这事就要过去了。” 杨玉至很严肃的说道:“东西我给你了,这事与我等再无关系,你记住了吗?” 孙如恭道:“记住了,放心就是。” 他拿着纸张出门,然后仰头看向天穹,咧开嘴止不住的笑了起来。 “李叱......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 ...... 【我昨天翻回去修改了第二十一章,那一章中提到了牡丹,仔细回忆了一下不太合适,所以改成了芍药。】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五章 血光灾 夏侯琢霸占了燕青之的床,他还在沾沾自喜中,就看到燕青之和李丢丢带着吃的回来了,于是他像个贵妇一样伸手道:“扶我起来。”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夏侯琢道:“人道些。” 燕青之看向李叱,李叱道:“没喊我。” 燕青之又白了李叱一眼。 夏侯琢道:“先生虽然不是我的先生,可是书院的先生,我是书院的弟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又帮我换了伤药,医者父母心,所以......” 说到这的时候他自己停下来,依稀觉得吃亏了。 李丢丢对他举起大拇指晃了晃:“牛批!” 燕青之觉得要是再不去扶一把都对不起这双重父亲的身份了,于是过去要把夏侯琢扶起来,夏侯琢已经撑着起来要下床了,一边坐起来一边说道:“别别别,我不用了。” 李丢丢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取回来的白饭如果按照十份来分的话,夏侯琢和燕青之各两份,他六份,特别自觉就分好。 自然而然,都不用客气客气。 三个人吃了饭,燕青之起身道:“先不用收拾,跟我出去一趟。” 夏侯琢:“去哪儿?” 燕青之道:“没和你说。” 夏侯琢:“嘁......” 燕青之带着李丢丢出了小院,夏侯琢看着那俩人离开的样子总觉得没安好心,果不其然,两刻左右之后那俩人重新出现在他视野中,他们把夏侯琢的床拆了抬了回来。 夏侯琢一眼就出来那是他的床,因为床头上挂着一串流苏,他脸色变了变,忍着伤口疼快步过去把那流苏一把抓住,看起来极为珍重。 这是一条配饰,应该是挂在腰带上用的,有一颗红色的珠子,不知道什么材质,看起来红的娇艳欲滴,流苏的淡紫色,和珠子配着很漂亮。 他默不作声的回去,然后就在燕青之的床上躺下来,面朝着里边,手里依然攥着那配饰。 “你还生气了?” 燕青之走到床边,想了想还是应该解释几句。 “我练功伤过腰,睡在地上的话第二天腰就要直不起来,所以......” “没事。” 夏侯琢道:“不是因为床。” 燕青之看了看他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条配饰,忽然间想起来什么,然后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脸上却都是歉疚之色。 小院外边,燕青之站在那发呆,脸色看起来有些不好看,李丢丢拎着他的紫砂壶走到他身边递过去:“先生,茶。” 李丢丢看出来燕青之脸色不好,于是问:“先生是在生夏侯琢的气?” “不是,我哪有那么小气。” 燕青之回头看了看屋子里边,夏侯琢那会服了药刚刚睡着,他轻声对李丢丢说道:“那条挂坠,红珠子带流苏,在夏侯琢床头的那条。” 李丢丢嗯了一声:“我还说很漂亮来着。” “应该是他妹妹的。” 燕青之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夏侯其实......很不容易,他母亲和他父亲关系也很复杂,他母亲不愿做妾在王府里受人白眼,有了身孕后就搬出来独居。” “后来有了夏侯琢,再后来有了夏侯琢的妹妹,名字应该是叫夏侯玉立,夏侯琢对他妹妹百般呵护,谁欺负她都不行,就因为想保护妹妹夏侯琢才开始习武。” “再后来,她妹妹七八岁年纪的时候丢了......那条配饰应该是他妹妹之前送他的。” 燕青之道:“他和他妹妹,都跟着受苦。” 李丢丢脸色也变了变:“先生,他妹妹是被人害了?” 燕青之道:“不知道,我总觉得应该和王府里那些人有关,夏侯琢苦寻几年都没有一点消息,他为什么和江湖上的人走的亲近,也是想借助多交些朋友来打听他妹妹的下落,只是数年过去......” 燕青之摇头:“刚刚是我疏忽了。” 李丢丢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人心啊,怎么会险恶到了这个地步? 李丢丢不是这样的人,燕青之也不是这样的人,夏侯琢历尽险恶可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们很难理解为什么人心可以坏到没有底线。 “回去吧。” 燕青之道:“我平生最恨的也对孩子下手的人,能对孩子下得去手的,连禽兽都不如。” 李丢丢记住了这句话。 骨肉分离,那是何等的痛苦。 屋子里,夏侯琢其实并没有睡着,他手里攥着那条流苏挂饰眼睛里都是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头。 他没有听到小院外边燕青之的话,他只是想他妹妹了。 已经数年,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人间。 第二天一早,长眉道人从住的客栈出来,看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舒展了一下双臂,以往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最近这段时间就显得那么清闲舒适,每一天都觉得很完美。 他从不是一个无度之人,不然也教不出李丢丢那样的孩子,他更懂感恩,更知进退,明白现在这般生活已是得来不易。 走了一段路后遇到一家卖豆腐脑的铺子,进去要了一碗豆腐脑,这是一家小店,只有夫妻二人操持,当家的随口问了一句:“吃甜的还是咸的?” 长眉道人觉得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于是说道:“甜豆腐脑算什么豆腐脑吗?” 坐在旁边的一个吃饭的客人顿时坐不住了,瞥了长眉道人一眼:“咸豆腐脑算豆腐脑吗?” 长眉道人看向那客人认真说道:“甜嗖嗖的有什么可吃的。” 那客人不甘示弱:“咸不拉几的有什么可吃的。”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你吃过?” 那客人道:“你又吃过?”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长眉道人道:“那就换来吃吃,再说如何。” 这俩人一人又点了一碗豆腐脑,咸的给了那客人,甜的给了长眉道人,两个人各自吃了一口,然后各自用一个字来总结。 “呸!” “呸!” 那人白了长眉一眼:“道不同。” 长眉道人:“明明是嘴不同。”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这般毫无征兆的又似乎是必然会发生的辩论了好一会儿,好在两个人都颇有气度,谁也不生气,从豆腐脑到南北菜系,又从南北菜系说到南北差异。 越说越多越说越投机,哪里还有什么道不同的样子,反而聊的很开心。 “先生一定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吧。” 那客人问了一句。 他看起来四十岁左右年纪,身上穿着一件月白色长衫,像是个读书人,身上不是锦衣应该还没身份功名,但是谈吐很有学识。 而且也不知道为什么,长眉道人总觉得这中年男人身上有几分贵气,哪怕这布衣长衫穿在他身上,也像是一身锦衣玉带,而这贵气最明显处,便是眉眼。 听那客人问,长眉道人摇头道:“我只在冀幽一带走动,没有去过南方,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听来的,也是看来的,听自别人说,看自别人著。” 那客人点了点头:“书中自有变化万千大好河山,先生好学识。” 长眉道人觉得人家夸了自己,也要回夸过去,于是说了一句:“先生好气度。” 那客人笑着摇头:“哪里有什么气度,要有也不过是迂腐气......我看你腰带上挂着一面八卦牌,是道门中人?又不见你穿道袍,所以吃不准。” 长眉道人笑道:“是道人不假,不过也是以前......” 那客人笑笑,也改了称呼,他问:“道长可会看相?” 长眉道:“不会,但你要是想听好话,我可以跟你说半日,你要是想听不好的,我可以跟你说一日。” 客人问:“为何好话能说半日,坏话能说一日?” 长眉回答:“因为给人看相,说好话得赏钱,有多有少,说坏话没准大赚一笔,就看听的人信不信了。” 客人哈哈大笑,觉得长眉真是一个有意思的人,于是看向掌柜的说道:“他的账算我身上,我请了。” 长眉沉思片刻后说道:“既然你请我吃饭,那我就免费给你看看吧......” 客人道:“先生不是不会看相吗?” 长眉认真道:“因为你刚才没提钱。” 客人:“......” 长眉虽然与这客人相对而坐,但哪有盯着人脸看的道理,此时仔细看了看,才发现有些非同寻常,所谓看相,五分容貌五分气质,而在有些时候,从气质做判断比从容貌做判断更准。 “贵人。” 长眉怔了怔:“不该啊。” 客人问:“为何不该?不该为何?” 长眉道:“我看你面相,是大富大贵之相,可是大富大贵之人我又怎么会在这小店里遇到,且你身上不是锦衣,便又没功名在,所以我有些看不准了。” 客人哈哈带笑道:“你能看出来大富大贵就说明有些本事了......” 他把手伸出来:“看看手相如何?” 长眉点头,看着那人张开的手掌,回忆着平生所学,越看越觉得离谱,越看越觉得心惊。 客人问:“看出来什么了?” 长眉道人摇头道:“实不相瞒,所谓看相,不管是面相还是手相,多是诓骗之言,不外乎察言观色,看手相这纹理,说什么的都有,不得准......可是你的手,这般年纪,还仿若女子之手,没有一丁点的茧,甚至没有一点老皮......” 客人一怔,然后笑着说道:“原来看相是这般看法,以往都是被人骗了么?” 他起身,取了钱袋子,拿了两块银子,一块放在桌子上,一块递给长眉。 “你的卦钱。” 长眉连忙摇头:“我什么都还没说,不能收。” 客人道:“那你随便说几句。” 长眉张了张嘴,最终吐出一口气道:“你近日......似有血光灾。” 【啊,我写的挺好看的,我都忍不住想注册个小号书评区可着劲儿夸自己了。】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六章 机缘巧合 那中年儒士一般的男人听到血光之灾四个字后边停下来,回头看了长眉道人一眼笑道:“你是要与我说一天吗?我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说。” 长眉道人起身,走到中年男人面前认真说道:“你眉宇间有贵气,也有阴郁气,似乎是遇到什么麻烦事,纵然不是麻烦事也是让你伤神的。” 他歉然道:“其实我刚刚是故意说那句甜豆腐脑的,算是一种江湖骗子的习惯伎俩,一时之间没能扳住。” 中年男人好奇的说道:“为何你就知道说一句甜豆腐脑会引起我的注意。” 长眉道人解释道:“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你在发呆,你看着面前的碗,但是眼神飘忽,显然心事重重,我注意你你却没有注意到我。” “然后我看到你吃的豆腐脑是甜的,一般来说,这种时候我故意说一句和你有关的话,必然会引起你的注意,而接下来就容易些,不过是一些我看你愁眉紧锁阴云惨淡之类的话,你就会被我勾住。”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道:“看来每一行当都不容易,你这察言观色和引人注意的手法,很了不起。” 长眉道:“哪有什么了不起,江湖骗术罢了,可是......这位先生你出门行走还是要多注意些。” 中年男人问:“你是真的看出来什么了?” 长眉道:“看不看得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提醒一句,便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 中年男人问:“是因为收了我的卦钱?” 长眉摇头道:“你不给钱我也会提醒。” 中年男人又问:“那你还怎么赚钱?” 长眉道:“所以我都快混不下去了。” 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指了指外边:“我恰好要去办一些事,道长若是得空的话陪我走一趟?我与你相谈结缘,还没有尽兴。” 长眉道:“我还要去看看宅子。” 中年男人对这个道人更加好奇起来,他问道:“你都快混不下去了何来的银子买房?冀州城里都已是寸土寸金一般,寻常宅院怕也要几百两,你.....” 长眉道:“银子是攒足了,就是房子不好找。”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你要往哪边走?” 长眉道人往前指了指道:“那边。” “那正好顺路,边走边聊。” 中年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长眉不好推辞,于是和他并肩而行,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越聊越觉得投缘,很多看法竟是不谋而合。 “道长行走于江湖却能有如此见解,殊为不易。” 中年男人道:“道长刚刚说的话,便是一些做官的也看不透彻,更说不出来。” 长眉连忙说道:“可不能乱说话。” 中年男人问他:“你是怕当官的?” 长眉道人回答道:“这天下百姓,哪有不怕当官的。” 中年男人叹道:“其实这不对,如果天下百姓都不是怕当官的,只是敬与服,那才是清平天下,那才是安乐江山......百姓们只是怕而不敬,除了怕之外,便是暗中的恨。”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道:“病了。” 长眉道:“先生说的太直接,不能再聊了。” 中年男人道:“与我聊这些不用害怕,我又不去报官......道长,你既然想在冀州买宅院,那你可是看出来,这冀州还会一直安稳 吗?” 长眉摇头:“人相且看不准,哪有资格看天下相。” 中年男人叹道:“你没有资格看天下相,可是谈吐之中心怀天下事,而这江山中有人本可看天下相,甚至可把握天下脉门,却尸位素餐浪荡度日只知中饱私囊而不管百姓死活!” 长眉吓了一跳,心说不能和这个神经病再聊下去了,再聊的话就快到杀头之罪的地步了,好好聊天不行吗,非要说这犯忌讳的话。 这人不是一般的神经病啊,一般的神经病都不敢说这些话。 “吓着你了?” 那中年男人见长眉脸色有异随即问了一句。 长眉道人讪讪的笑了笑道:“我只是个小老百姓,先生还是不要再和我说这些了,我搭不上话,也不敢搭话。” 中年男人叹道:“病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病了这两个字,长眉都怀疑他在说他。 长眉抱拳道:“我要看的宅子就在左近,先生若有要紧事就先行,咱们就此别过。” 中年男人嗯了一声,似乎对长眉略微有些失望,可是转念一想,他说的这些话,普天之下的百姓谁敢搭话? 所以他微微颔首道:“你自去,就此别过。” 长眉道人转身进了巷子继续往前走,昨日打听了这里有一家要把宅子卖了搬走,据说是家中有子要赴京赶考,都城那边他们也有家业,索性就搬过去不回来了。 现在这大楚江山,村镇百姓饱受流寇欺辱摧残,有钱有势的往县城里跑,县城里的往郡城州府里跑,州府里的往都城跑。 长眉一边走一边想着这种人家出手房产多半可以狠狠砍砍价钱,反正是不回来的,而且已是临近大考的日期,他们卖了房子就出发时间都不富裕。 也许是主人家已经搬到都城大兴去了,留下卖宅子的不过是家中管事,应该不难谈下来。 正想着,忽然面前出现几个壮汉拦在那,长眉道人一时走神没有注意到,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前路被人堵住,他下意识的想后退,后边也有几个壮汉出来,把巷子口截上。 “诸位好汉......” 长眉心说莫不是自己露了富?按理说不应该,燕青之给他送来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这事他没对任何人说过,他又能对谁说,所以不该露富了才对。 他确定自己没有露富后继续说道:“我只不过是个穷酸道人,诸位好汉若要发财的话,确实是拦错人了。” “没拦错。” 其中一人上前,上下打量了打量长眉问道:“你就是长眉道人吧。” 长眉道人立刻摇头:“我不是,长眉道人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你还装?” 长眉道人对天发誓道:“我骗,你们不得好死。” 那人上前就朝着长眉道人的小腹踹过来一脚:“你还他妈的装!” 长眉虽然武艺不算多强,可好歹也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那一脚踹过来,长眉双手抓住那人脚踝往上一抬,那人便朝着后边仰倒出去。 长眉立刻转身想扒住旁边的院墙逃离,可是那些人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后边的人上来一脚把他从墙上踹了下来。 长眉疼的一咧嘴,落地之后顺势抓了一把土扬出去,靠近他的人被洒了一脸,眼睛里也是,立刻就退了回去。 长眉又去抓土,后边上来的人一脚踩在他手上,这一脚踩的 力度很大,长眉疼的脸色都变了,手掌的肉皮都被踩的脱落几片。 “还敢反抗!” 又过来一人,一脚踹在长眉后脑上,长眉那么大年纪了,这一脚踹的他脑袋里嗡的一声,一阵昏沉,往前就扑了出去。 “拿麻袋来,把他装回去。” 长眉听到有人喊了一声,然后眼前就黑了,像是夜晚骤然降临,紧跟着他脑袋上被人打了好几下,把他打的神志不清。 依稀感觉着被人抬了起来,长眉想挣扎,奈何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被人困在麻袋中,想挣扎也挣扎不出去。 “你们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候巷子口传来一声暴喝,长眉却已经意识都逐渐模糊起来,最后那几次重击都在他头上,脑袋里只有嗡嗡的声音和天塌地陷一样的旋转。 然后就是一阵骂声,像是那群人让喊话的人滚开,没多久似乎就打了起来,闷哼哀嚎的声音不断。 没多久,长眉道人终于恢复了一些感觉,眼前猛的一亮,是麻袋被人解开,光线回到眼睛里的那一刻让长眉觉得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那个中年男人把麻袋打开,见长眉道人的脑袋被人打的完全肿了起来,他忍不住一怒:“光天化日之下行凶,这些人眼中已经没有王法了!” 几个身上带着一股强悍气息的男人站在四周,其中一人俯身道:“王爷,这些人如何处置?” 中年男人道:“送去官府也不过是再放了出来祸害人,全都打断四肢。” “是!” 那几个汉子应了一声然后动手,他们的手法极为残酷也极为老练,抓起胳膊直接掰断,一脚踩下去腿骨就碎裂,没多久那些拦路的人都被废了。 “你没事吧?” 中年男人问了一句。 长眉道人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恍恍惚惚,他张开嘴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然后又昏了过去。 他年轻时候不会如此不抗打,毕竟已经上了岁数。 等长眉道人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一家医馆里,郎中正在给他脸上涂抹伤药,见他醒了,郎中轻声说道:“别乱动,我把伤口给你处置一下。” 长眉问:“我怎么会来这里?” 郎中回答道:“羽亲王府里的人把你送来的,说是让好生照看,你这是招惹了谁?既然是王府的人护着你,谁还敢把你打成这样。” 长眉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恍然过来。 原来那位中年男子就是羽亲王,怪不得一脸贵气,只是惭愧,说人家有血光之灾,想不到自己被打了一顿,他侧头看了看见旁边有一面铜镜,伸着脖子往铜镜里看了看自己,吓得一缩脖子。 这猪头是谁? 他心想着怪不得自己瞧着他面相有些若有若无的熟悉,原来是依稀与夏侯琢有相似之处。 “王府的人呢?” 他问。 郎中回答:“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长眉道人想了想后问道:“他们临走之前可有什么交代?” 郎中摇头道:“只说好好照看你,别的没有。” 长眉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他们临走之前就没把药费给你结算了?” 郎中的手一颤。 他看怪物一样看着长眉,竟是无言以对。 【求收藏是正经事,给收藏是正经人。】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七章 父爱 四页书院。 羽亲王杨迹形迈步朝着书院大门里边走,书院的守门人并不认识他,连忙上前拦住,一伸手就把人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到书院做什么?” “见人。” 杨迹形回答。 守门人高位成仔细打量了一下,保持着客气。 “先生要见谁?” “夏侯琢。” 一听到夏侯琢这三个字,高位成的脸色就变了变,同为书院看门人的刘梗前阵子失踪了,传闻就和夏侯琢受伤有关,昨日夏侯琢被人送回来,今日就有人来找,他如何能不紧张。 “先生怕是要失望了,书院已经放田假,夏侯公子不在这。” “他在。” 杨迹形的回答格外简单明了。 高位成还要再说什么,杨迹形身后的护卫之一上前一步,把腰牌摘下来地给高位成:“我们是亲王府的人。” 高位成吓了一跳,也不敢再问,牌子也没敢细看,后退一步道:“见过几位大人......不过,能不能等我去请示一下院长大人?” 那护卫刚要发怒,杨迹形一摆手:“去吧。” 高位成连忙交代了自己同伴几句,然后转身跑进书院里,没多久,书院高院长就快步出来,一看到杨迹形脚步就更快了。 “拜见王爷。” 高院长出了门就俯身一拜。 他这一拜,把高位成吓了一跳,他怎么能想到这朴素之人居然是亲王殿下。 “高院长切勿多礼。” 杨迹形上前扶了高少为一把,笑了笑说道:“贸然打扰,也没有提前派人知会,还请高先生勿怪。” 高少为连忙道:“王爷客气了,快请进。” 两个人并肩而行,高少为这等大儒也一直微微弯着腰说话,不敢直起来,人与人本没有什么不同,可是被赋予了不同身份之后,便有了尊卑。 听闻杨迹形是来寻夏侯琢的,高少为一边引路一边说道:“夏侯琢是昨日才回来的,住在教习燕青之处,也好有个照应。” “燕青之......” 提到这个名字,羽亲王显然有些感慨,他笑了笑说道:“当年我让他跟我走,他说什么也不肯,只愿在书院里做教习......我许他官职他都不答应。” 高少为道:“他性子懒散惯了。” 杨迹形道:“我偏就喜欢这性子的人,若他现在肯跟我走的话,我依然很乐意。” 高少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当年燕青之顶撞羽亲王的事书院里人尽皆知,可是羽亲王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对他极为欣赏。 与此同时,燕青之的小院里,夏侯琢坐在藤椅上看着那两个人给菜苗浇水,觉得自己手里还缺一根小皮鞭和一个紫砂壶,多了这两样东西才显得自己不是东西。 想到这他呸了一声,心说昨日自己就乱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话,今日又在乱想自己不是东西,莫不是受伤被打傻了吧。 再想想自己以前可不是这样,都是认识李叱之后才变的,所以自己就算是傻了也是被李叱传染的才对,再一想,傻真的会被传染吗? “那边那边。” 夏侯琢朝着燕青之说道:“丢了一颗秧苗没有浇水,你怎么干活的。” 燕青之直起腰看了他一眼:“滚......” 然后就注意到羽亲王竟然快到小院门口了,他那出口的滚字收是收不回来,于是又硬生生加了几个字。 “滚......滚长河东逝水,浪花淘尽,遍洒 英雄苗。” “说的好!” 羽亲王走到门口笑道:“书院的先生果然非同凡响,便是种些菜苗也能出口成章。” 燕青之心说这要不是骂的是你儿子,我能憋出这句来? 可是人却已经俯身一拜:“见过王爷。” 他还拉了拉李丢丢道:“李叱,这位是亲王殿下。” 李叱也跟着拜了拜,想的却是这个人就是夏侯琢的亲爹了吗?因为好奇,所以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可这就显得有些失礼,羽亲王身后的高院长就瞪了他一眼。 “都起身吧。” 杨迹形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扭头看向别处。 燕青之连忙道:“正好没水了,李叱,你跟我去挑一担水来。” 李丢丢看了看那大半桶水,横着小碎步挪过去用脚踹了一下,那水桶还不甘心的晃了晃才倒下去。 李丢丢一脸恍然的说道:“哎呀,真的没水了。” 高院长看了都想捂脸。 “我随你们一去去打水。” 夏侯琢起身要走,杨迹形叹了口气道:“就说几句话我便走。” 夏侯琢沉默着坐下来,但好歹是不走了。 燕青之和李叱拎着木桶出门,高院长压低声音说道:“转一大圈再回来,让他们父子多聊聊。” 燕青之看了看小院外边不过几丈远的水井,心说这玩意可踹不倒啊。 他看了看李丢丢,李丢丢又一脚踹在木桶上,这一脚灌足了力度,把木桶踹出来一个洞。 “哎呀,桶坏了,先生咱们去买个新木桶吧。” 燕青之叹道:“买......” 高院长也要借机离开,于是说道:“丝毫也不懂得勤俭,这木桶只是破了个洞又不是不能修,你们四体不勤,凡事只知道花钱解决,你们都跟我来,看我如何修好了它。” 他转身在前边走,李丢丢压低声音对燕青之说道:“先生,姜果然是老的狐狸,老狐狸果然是辣......” 燕青之举头望苍穹。 好在高院长没有听到,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书院里有燕竹,折两根,用竹片堵住破洞即可......我的竹子呢!” 燕青之道:“莫不是书院里进了贼?” 高院长一回头:“说!我的竹子呢!” 李丢丢指了指燕青之,燕青之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怒气......你这个叛徒...... 燕青之道:“这个学生可以解释的。” 高院长忽然间醒悟过来,在那小院里好像是看到了一片竹子,只是都已经半枯,他狠狠瞪了燕青之一眼道:“下个月的月例扣掉了。” 燕青之:“噢......” 高院长道:“你的解释呢?” 燕青之道:“随着月例扣掉了。” 高院长这几日都在节度使那边忙着商量夏试的事,按照大楚的惯例,朝廷科举大考在秋天,所以称为秋试,但各地方的选考大多在夏末,冀州这边的夏考自然绕不开他高少为,为朝廷取仕历来被重视,所以节度使大人也要亲自过问。 这几日都在忙,高少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片细竹林没了,他想了想后说道:“总不能还回你那里取竹子,好在我家里还种几棵......” 话没说完,李丢丢忽然就捂着肚子蹲了下去:“院长大人,先生,弟子突然腹痛如绞......” 高院长皱眉道:“那还不速去?” 李丢丢连忙道谢,一溜烟的跑了。 高院 长和燕青之回到住处,一进门,高院长就指了指那假山一侧说道:“我亲手移植过来的几棵燕竹就在......我竹子呢!” 正在院子里假山旁边喂鱼的高希宁本来还要过来见礼,听到她爷爷说这句话后立刻就蹲了下去:“哎呦,肚子好疼。” 燕青之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没有证据。 高院长猛的看向燕青之,燕青之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燕青之的小院,羽亲王杨迹形沉默了片刻后问道:“伤势如何?” 夏侯琢回答:“死不了。” 杨迹形叹了口气道:“你与我说话总是这般语气,我知道是我亏欠你们母子,可我多次想把你们母子接回王府,你母亲她......” 夏侯琢微怒道:“接回去被人害死吗?” 杨迹形张了张嘴,话却被堵了回去。 他最爱的女子便是夏侯琢的母亲,虽然她出身寒微,可她性子刚烈,宁愿自己抚养孩子也不愿意去王府里做妾,而以他身份,哪怕杨迹形再在乎她也不能给他侧妃身份。 所以杨迹形一直都觉得对不起她们母子,尤其是女儿夏侯玉立失踪之后,他更是愧疚。 “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 杨迹形缓和了一下气氛后继续说道:“我只是来看看你,若你的伤还没有见好的话,我让人去寻名医......”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夏侯琢打断,夏侯琢看着杨迹形的眼睛说一字一句的说道:“不劳王爷费心了,我这样的人倒也没那么容易死。” 杨迹形又叹了口气。 良久之后,杨迹形努力挤出一丝稍显难看的笑意说道:“你喜欢在书院修养也好,我把他们几个留在这,若有什么事你只管吩咐他们做就是。” “用不着。” 夏侯琢的回答依然像是刀尖一样尖锐。 杨迹形没奈何,点了点头道:“你不喜欢,那我就不让他们留在你身边,你放心就是,你受伤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侯琢没回答,而是反问。 “看来你真是被你那得意儿子骗走的?不然的话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刚刚说的交代,是回去让你那得意儿子罚酒三杯吗?” 杨迹形眉角一抬,可还是忍了下去。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并不是他要骗我,陛下确实派人传旨让我去都城,本意是因为南平江以北这边叛乱越发多了起来,左武卫大将军薛世告老还乡,陛下想让我领左武卫清剿北方三州叛乱,但是走到半路......” 夏侯琢一听就知道事情出了岔子,当今陛下,他父亲的大哥杨迹盛昏聩无能,听信谗言,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养出来刘崇信那样的大太监。 料来他父亲走到半路的时候,朝令夕改的皇帝陛下又有新旨意下来了。 “换人了?” 夏侯琢问了一句。 杨迹形点了点头:“杨竞奉旨领左武卫,已经从南边开拔过来,月余之后便可到冀州辖内。”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不领兵就不领兵,咱不担那份累,不操那份心,游山玩水享清乐不好吗?又不是多想做,咱不在乎。” 这两句带着咱字的话,让杨迹形心里顿时暖和起来,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叛逆的儿子,眼睛里都是父爱。 “是是是,咱不干。” 他笑着说道:“那个,你一会儿想吃什么?我着人去买。” 夏侯琢道:“你会做什么?” 杨迹形立刻说道:“我马上去学,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八章 两小无猜一大傻 羽亲王殿下亲自到了教习小食堂那边去请教食堂师傅们饭菜做法,以他的身份,自然不会有谁阻拦,倒是把那些食堂师傅吓着了,一个个脸色惶恐不安。 夏侯琢很开心,他这样的人对他父亲说两三句狠话,便是最后的骄傲和自尊,也是他对亲人狠厉的极限。 可实际上,在他父亲面前,他的伪装并不好。 身份带来了诸多便利,别人苦求都办不到的事,亲王一言就可轻松做到。 比如夏侯琢说他想看父亲做饭是什么样子,而羽亲王觉得夏侯琢现在身上有伤,进厨房会被油烟呛着,所以问了一句能不能把炊具之类的东西搬到燕青之的小院里。 他问一句,哪有人会说不行的。 于是小厨房那边的人全都忙活起来,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股脑的往燕青之的小院里搬,还用最短的时间搭起来一个土灶,大铁锅已经刷的干干净净。 燕青之和李丢丢拎着修好的木桶回来,看到小院里这热闹的样子两个人都懵了一下。 “我的菜!” 燕青之脸色大变,冲回小院里后才松了口气,虽然人多,好在人们都刻意避开他种的菜苗,不然的话这乱七八糟的,早就被踩没了。 燕青之长长的松了口气,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朝着他微笑着说了三个字。 “不客气。” 燕青之一笑,想着原来是他帮忙守着。 夏侯琢一脸你该怎么谢我的表情,虽然没说话,可是眼神里已经足够表达清楚了,燕青之回了一个你要是不来有这屁事的眼神,夏侯琢随即把邪恶的手伸向了他身边稚嫩的幼苗。 “住手!” 燕青之看了看那菜苗:“苗在人在,苗亡你亡。” 夏侯琢的手还是伸了出去,不过是从地上捡起来一个小土块,用很娘的姿势打在燕青之身上,用很娘的语气说了一声讨厌。 燕青之打了个寒颤...... 在一边的李丢丢看到这一幕后都惊了,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才睡了先生床一晚,他怎么就这样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因为这句话而看过来,夏侯琢和燕青之同时朝着李丢丢走过去,李丢丢转身就跑,在那一刻仿若飞升成了神话故事里的陆地剑仙,如贴地飞行一样。 羽亲王在燕青之那小院里学习怎么做菜,高院长也要在一边陪着,还得夸着,比哄孩子还累。 李丢丢不喜欢这样的场面,借机逃离小院后就到了树林那边,果然看到高希宁坐在那边矮墙上,如以往一样晃着那两条小长腿,一边的腮帮子鼓鼓的,也不知道嘴里有什么东西。 “你在吃什么?” 李丢丢过去问。 高希宁张开嘴给他看了看:“硬糖,可甜。” 她从腰畔挂着的可爱至极的小荷包里取出来两块递给李丢丢,李丢丢打开糖纸看了看,瞧着黑了吧唧的,放进嘴里后一股特别浓厚的蔗糖味道就溢了出来。 “甜吧。” 高希宁一脸小得意:“我自己做的。” 李丢丢道:“这么厉害?” “嗯啊,看书学来的。” 高希宁问:“你要不要学?” 她看向燕青之小院那边:“大人们应该要好一阵子都没空理咱们,要不我教你做硬糖?” 李丢丢道:“还是先把功课补上吧。” 高希宁从矮墙上跳下来,拉了李丢丢一把:“不,就要教你做硬糖,教会了你,你就能用这个去哄骗小姑娘了,相信我,小姑娘都喜欢糖。” 李丢丢:“......” 高希宁不由分说的拉着李丢丢跑回她家,翻找出来她做硬糖的原料,一边准备一边说道:“先要熬,熬出来后放在阴凉里,但是一开始会很软,所以需要一个小模具放进去等着变硬,在模具里边刷上薄薄的一层油,这样就不会粘在模具上了。” 李丢丢一脸好厉害的表情,他问:“这些都是你自学的?” “对啊。” 高希宁挑了挑柳眉:“夸我。” 李丢丢道:“为了吃你真是煞费苦心。” 高希宁:“哼!”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你等我一下啊。” 他转身跑出去,也不知道干嘛去了,高希宁就蹲在阴凉处看着那模具里的糖等着它变硬,没多久,李丢丢跑回来,手里拿着几根已经半干的燕竹。 “刚跑回去拿的。” 李丢丢坐下来,用小刀把竹子剖开,然后切成一根一根很细的如同牙签一样的小竹棍,他只有左手方便,所以做的比较慢,高希宁不知道他要干嘛,也取了一把小刀过来学着他的样子削。 削了几十根,李丢丢让高希宁拿去清洗干净,然后把这些小竹棍插进模具里的糖中。 李丢丢笑道:“这样就方便了,可以拿着吃。” 高希宁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因为这一件小事竟然对李丢丢有几分崇拜起来。 两个人等着糖变硬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学武,李丢丢耐心的教,高希宁认真的学,虽然她练的不怎么样,可是却能说的头头是道。 这是很奇怪的一件事,李丢丢教她的那些招式,她练两次就能说出这招式的威力作用甚至弊端,给李丢丢的启示都不小,偏偏她练就不好看,动作很别扭。 好一会儿后,两个人跑过去看那些糖,发现已经硬实起来,高希宁拿着小竹棍举起来看,这糖还是原来的糖,可是为什么加了一根小竹棍后就变得可爱起来了呢。 两个人动手把油纸剪开成小的四方片,一块一块的把糖果包起来。 高希宁看到李丢丢蹲在那若有所思,她用肩膀撞了撞李丢丢的肩膀问道:“想什么呢?” 李丢丢道:“这个能不能卖钱?” 高希宁怔住:“你给我做的,你要卖了吗?” 李丢丢道:“我们可以再做啊。” 这女孩子的心思就是这般翻云覆雨变幻无穷,李丢丢说要把那些糖果卖了去,她就觉得不舒服,不开心,觉得这是两个人合力做的,当然也算是李丢丢送给她的礼物,怎么能卖了呢? 可是一说要做新的去卖,她就觉得那无所谓。 “天气热,不好存,怎么办?” 高希宁问。 李丢丢想了想道:“用油纸包起来封好,找一个水桶一个水盆,糖放在水盆里,把水盆漂浮在水桶上,再置于阴凉处,应该差不多。” 两个人动手,到中午的时候又熬了一小锅糖出来,放进模具,然后把小竹棍插进去,再放进水里,冷却的速度就变得快了起来。 正忙活着,夏侯琢溜达过来喊他俩过去吃饭,他爹亲手做的饭菜,他虽然已经十七八岁,可还是忍不住有一些淡淡的炫耀之心。 “你们做的这是什么?” 夏侯琢好奇的问。 李丢丢回答:“糖果啊。” 夏侯琢看着这糖果的造型很奇怪,捏了一根举起来对着阳光看,觉得有点意思。 “我们打算拿出去卖,看看能不能赚到钱。” 小高希宁一脸的希冀和得意。 夏侯琢道:“你们打算卖多少钱一根?算成本了吗?” “成本......” 李丢丢和高希宁对视了一眼,都忘了这事,连高希宁都不知道原料费是多少钱,这些东西都是他爷爷让人买来的,反正是给她玩,她爷爷不在意,她自然也不在意。 夏侯琢道:“下午无事的时候,我和你们出去走走看看,问问清楚就行了,反正一个田假有月余时间,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玩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这糖说道:“是不是款式太单调了,只有这一种,你看大街上卖糖果的货郎,打开箱子,里边的糖果五颜六色很漂亮,还有各种形状,你们这个不占优势。” 他想了想说道:“但是可以这样卖。” 他把一颗糖放在一边:“假如这一颗糖卖十个制钱,那么......” 他拿了两个糖球,中间夹了一根小竹棍说道:“这就是加量的,卖十八个制钱,或者十六个,人们会觉得只是少了一根小竹棍,却少了好几个制钱,他们占了便宜,因为竹棍不值钱啊。” 李丢丢道:“好是好,可是这造型怎么看着有些许别扭?” 夏侯琢一怔,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摆的,然后表情就变得精彩起来。 好在高希宁不懂。 高希宁在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这糖果总得取个名字吧,叫什么?” 夏侯琢完全没有醒悟到自己和这两个小家伙认真商量事情的时候真的变幼稚了,根本就没有去想,反而跟着融入进去。 他回答道:“要不然叫竹糖?” 李丢丢道:“名字还行。” 高希宁指了指两颗糖球那个:“这个就叫竹竹糖?” 李丢丢道:“谐音不好听。” 夏侯琢道:“那就叫棍糖,棍棍糖,或者你看形状像是个大锤,叫大锤糖,锤子糖,咱们出去就卖个锤子糖......” 高希宁道:“棒棒糖!” 李丢丢:“幼稚!” 夏侯琢道:“女孩子家家的名字,听着娘。” 高希宁哼了一声:“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的糖我说了算!” 夏侯琢认真的说道:“确实有些娘里娘气的,棒棒糖,多幼稚的名字......还是叫大锤糖好一些,钢铁大锤糖!” 李丢丢道:“虽然你说的对,但是听她的吧。” 夏侯琢笑起来道:“你们俩说了算。” 他起身说道:“先去吃饭吧,看你们俩这样子好像卖这糖就能日入万贯,不久之后就能暴富了一样,不是我打击你们,如果你们这个棒棒糖卖的好算我输,你们可以提一个条件,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答应。” 高希宁嘴角一扬:“你说的,不许反悔。” 夏侯琢道:“反悔?我夏侯琢的命里就没有反悔这两个字,还棒棒糖,哈哈哈哈.......棒棒个锤子啊......哈哈哈哈。” 【昨日两更是有正经理由的,我可以解释,少一更是因为我忘了.......另外关于固定更新时间的问题,我正在努力存稿,下个月中会上架,上架后就会有每天固定时间更新,最后随意的求一下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四十九章 小本生意 夏侯琢没想到李丢丢和高希宁真的就去大街上摆摊卖他们的棒棒糖了,李丢丢去这没什么,李丢丢一个见钱眼开的人,可是高希宁居然也跟着去了,难道她就不怕被高院长知道了责骂? 楚国很讲究这些,士农工商,商人地位最低,李丢丢是读书人,读书人去做小买卖会被人戳脊梁骨戳到死。 如这事让高院长知道了的话,说不定会直接把李丢丢除名。 然而李丢丢又不傻,他做了一翻装扮,当然不会穿着院服去卖棒棒糖。 他和高希宁商量好了,高希宁躲在远处看着,李丢丢换了一身衣服,脸上还涂抹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西疆那边的小孩子脸上会有高原红,而他脸上涂的是姹紫嫣红。 在卖之前李丢丢还教高希宁,要想东西好卖得有托儿,高希宁当然就是那个托儿。 李丢丢还教他手要会看情况,等他挑着担子往人多的地方走,高希宁就过去买一根,然后用极为夸张的语气说几句。 “哇,好可爱啊。” “哇,好好吃啊。” 大概如此。 高希宁第一次干这事,觉得又羞耻又刺激,她等李丢丢到了人多的地方后就冲过去,没想到直接就进入了状态。 “小货郎,你这是卖的什么?” 李丢丢回答:“寂寞。” 高希宁:“啊?” 李丢丢道:“开句玩笑......没有人看过来,你等到了那边我停下来之后再过来问。” 高希宁:“没人看过来还不好说。” 她清了清嗓子,然后啊的喊了一声,这一下四周的人全都看了过来,一个个以为谁被踩着尾巴原形毕露了呢。 “好可爱啊!” 高希宁一脸夸张的说道:“真的是太可爱了。” 一个从旁边经过的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妇脚步一停,仔细看了看李丢丢,点了点头道:“这小家伙长得还行,但你这小姑娘也太夸张了,他哪有那么可爱。” 李丢丢:“.....” 高希宁指了指李丢丢的糖:“我说的是这个。” 那少妇凑近了看了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这确实可爱,跟......似的呢。” 还特意看了李丢丢一眼。 中间有三个字她说的不是很清楚,显然还稍稍有些矜持,楚风开放,并不似大儒高少为要求的那么严格,男人出席酒宴带上夫人或者小妾的是正常事,甚至带上相好的青楼女子也无妨,非但不会被骂还会被称为风流,女子在场间喝酒划拳都是正常事,楚人认为这是侠气,颇为推崇。 所以若是在酒楼中看到几个女子坐在那推杯换盏也不必大惊小怪,她们可能还会一起去别样的楼子里快乐。 那少妇没说清楚的三个字,前面是个小字,后面是个叠词,这还好,偏偏是她还特意看了李丢丢一眼,这让李丢丢脸瞬间就红了。 “买一个吧,瞧着这小货郎好玩的很。” 那少妇问:“怎么卖的?” 李丢丢道:“十文钱一个。” 少妇道:“好吃吗?” 李丢丢点头:“不好吃不收你钱。” 少妇弯下腰,眼睛看着李丢丢的眼睛,四目相对呼吸可闻的问道:“那姐姐要是就说不好吃呢?好吃也说不好吃。”李丢丢心说那你是不要脸啊。 可是脸上依然人畜无害的说道:“姐姐放心,我不说谎的。” 少妇买了一根,剥开油纸放进嘴里,拿着那小竹棍确实觉得很方便,味道也还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姐姐帮你做生意。” 她一招手道:“姐妹们,这里有个小家伙卖东西,好玩的紧。” 一群姑娘从不远处过来,像是飞过来一大群花蝴蝶似的,这群莺莺燕燕的把李丢丢围住,李丢丢鼻子里全都是胭脂水粉的香味。 他一看就知道事情要不好,这群姑娘不像是正常人啊。 其中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女子蹲下来看着李丢丢的脸,笑了笑说道:“看看这小脸儿脏的。” 她取出一块香扑扑的手帕给李丢丢擦脸,擦掉了李丢丢脸上的扎紫嫣红,露出本来这清秀面容,看清楚后那姑娘眼睛都微微一亮。 “果然是个标志的小货郎。” 高希宁一把将李丢丢拉过来挡在身后,那个给李丢丢擦脸的姑娘立刻就笑了,看向身边同伴说道:“瞧瞧这小丫头,这么小就知道抢男人了。” 李丢丢一皱眉:“不许胡言乱语!” 那姑娘还能怕了他,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再看看这小壮士,也知道英雄护美呢。” 她看着李丢丢笑道:“过来让姐姐亲亲你这漂亮的小脸蛋,姐姐把你的糖都买了。” 李丢丢挑起担子一把拉了高希宁:“走!” 高希宁狠狠瞪了那个女子一眼,身后传来一片笑声,那群女人笑的花枝招展前仰后合。 李丢丢一边走一边说道:“我可跟你说好了,以后你给我找的媳妇儿不许是这样的。” 高希宁使劲儿点头:“嗯嗯嗯,绝对不能找这样的,太气人了。” 李丢丢道:“就是。” 高希宁道:“她还捏你脸了呢。” 李丢丢道:“你是觉得我吃了亏?” 高希宁道:“你不就是吃了亏吗?” 李丢丢道:“那我再过去捏回来呗?” 高希宁一脚踹在李丢丢屁股上:“你敢!” 李丢丢哼了一声,高希宁以为是自己踹的重了,又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踹疼你吧。” 李丢丢白了她一眼道:“糖被她吃了,钱还忘了要......” 他越想越觉得不行,把货担放下,转身跑回去,朝着那姑娘伸出手道:“我的糖钱!” “哈哈哈哈......” 这一下把群女人又笑疯了,笑的几乎都要断了气似的,李丢丢都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笑,捏他脸那个姑娘取了一串铜钱塞进李丢丢手里,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这个小家伙真可爱,长大了一定迷死人,等你长大了记得来春和楼找姐姐玩儿,姐姐教你做游戏。” 李丢丢数出来合适的铜钱,剩下的又递回去:“多的不要。” 这一下那几个女人全都有些懵,她们也不笑了,眼神奇怪的看着李丢丢,似乎觉得李丢丢是个怪胎。 “都给你了。” 那女子道:“若是觉得多了,你把糖给我们送回来。” 李丢丢想了想也行,在高希宁惊诧的视线中又跑回去,把所有糖取了给那些女人送过去,等他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脸寒霜的高希宁凶狠的瞪着他。 “你居然还把糖卖给她们!” “我......” 李丢丢想解释,高希宁一转身就走了。 李丢丢只好追上去,一边追一边解释,高希宁根本就不听,李丢丢解释的嗓子都快哑了,高希宁忽然笑起来,看着李丢丢的眼睛问:“以后找老婆,也不能找这样耍脾气的,知道了不?” 李丢丢:“你病了吧......” 高希宁背着手往前走,那马尾辫又甩了起来,李丢丢忽然回忆起来,刚刚她的马尾辫可没有甩,而是一直垂着,显然她刚才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她突然又不生气了,这是为何? 他这个年纪还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其实有些男人活了一辈子都未必能懂女人的心思。 高希宁觉得那又不是李丢丢的错,自然不能没完没了的生气,但还是要生一下下的,这是自己的态度啊,总不能一点儿态度都没有。 她得让李丢丢知道什么是错的。 李丢丢追上她问:“你真的不生气了?” 高希宁转身看向李丢丢,如一个长辈一样语重心长的说道:“李叱,你不能因为这看似公平的交易而妥协,你想赚到钱,有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的底线就会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将来你就会忍不住挑着货担去青楼门口卖,因为那样会卖得很快,你以为自己赚多了钱,可是却把自己变了。” 李丢丢刚才确实没想那么多,他也确实觉得给多少制钱卖多少糖果是公平的,高希宁的话让他心里猛的一震......他没有去想这样的话为什么高希宁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说出口,能有这样的见解。 他只想到那句话确实是金玉良言......有这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的底线就会越来越低。 “我错了!” 李丢丢深深吸了口气,然后郑重的俯身道歉。 他看了看手里的钱袋道:“这些钱就不要了。” 高希宁一把将钱袋抢过来说道:“凭什么不要了,钱是卖糖果赚来的,你要是已经输了一些人格再输了这些钱,你不觉得自己很傻?” 李丢丢觉得高希宁有些时候比自己师父还像是一个人生导师,她明明年纪也没多大,可是她脑子里的想法远比李丢丢要成熟。 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回到书院,刚进门没多远就看到夏侯琢一脸玩味的看着他俩。 他贱嗖嗖的问:“两位英雄,怎么样?生意如何?暴富了没?” 高希宁扬了扬手里的钱袋子道:“看到了吗?” 夏侯琢怔住:“冀州城里的老百姓们智力普遍这么低下了吗?一块糖果插根棍儿就能卖?” 高希宁道:“你可是下了赌注的。” 夏侯琢当然不会赖账,他问:“你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高希宁脸上扬起一抹小狐狸般的微笑。 第二天,另外一个市场,乔装打扮过的夏侯琢站在人潮人海中,手里举着个牌子,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还戴了个眼罩装做一只眼。 “卖糖嘞,棒棒糖,棒棒大铁锤糖。” 那脸上的表情,可精彩了。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了啊,大锤糖好吃,小本生意,促销减价了啊。” 李丢丢和高希宁站在旁边嘿嘿笑,好像两只露出牙齿的仓鼠,笑的合不拢嘴。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章 王爷真生气了 对于羽亲王杨迹形来说,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道人,顺便还救了他,这并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所以他都没有对夏侯琢提起过。 他哪里有时间有兴趣说这些,也不是不屑提及,只是真的没当回事。 所以李丢丢根本不知道他师父受了伤,也不知道他师父已经被人盯上了。 然而机缘巧合之下羽亲王救了长眉道人,让孙家的人有些发慌。 羽亲王不当回事的事,孙家不能不当回事。 孙秋已经愁眉紧锁了几天,也提心吊胆,他真怕羽亲王府的人过问此事,毕竟那些派去抓长眉道人的手下如果人家愿意逼问的话,什么都能问出来。 等了几天之后不见什么动静,孙秋的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几分。 他儿子孙如恭看了看他父亲脸色,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却一脸的城府。 “父亲,现在看来只是个巧合。” 孙如恭道:“羽亲王府的人只是恰好路过。” “应该是了,不然的话不会没人来找上门。” 孙秋道:“带回来的人说那些人管其中一个人叫王爷,难道说真的是羽亲王已经回冀州了?如果是的话,这件事咱们就得小心应付了,夏侯琢的事羽亲王不可能不仔细。” “所以......” 孙如恭道:“这个李叱更得死,死了才无对证。” 孙秋看了他一眼道:“谈何容易,书院里如今必然是有高手护着。” 孙如恭道:“护着也是护着夏侯琢,绝对不可能护着李叱,父亲,我之前安排人一直盯着,那个李叱最近两天一直都出门,虽乔装打扮却还是被认了出来。” “他去什么地方了?” “市场,好像是在做些小生意。” “嗯?” 孙秋的脸色一变,忽然就笑了起来:“他是四页书院的弟子却跑去经商,这件事若是宣扬出去的话,书院也不能容他。” 孙如恭道:“咱们等不到那一步了,羽亲王应该已经去过四页书院,也应该已经见过李叱,咱们的时间不多了。” 孙秋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想了好一会儿后说道:“这事不能再安排自家人出手,我让老肖明天一早就去一趟黑市。” 孙如恭点了点头:“黑市里有的是人愿意接这活儿,冀州城外到处都是叛乱,那些亡命徒江湖客也有不少跑到冀州城里避难,他们给点钱什么都肯干。” 孙秋嗯了一声:“如果明日李叱再出书院,那他就要死了。” 老百姓们都知道冀州城里有黑市,但老百姓并不知道这黑市在什么地方,未曾见过,甚至未曾耳闻,黑市在什么地方当然会格外神秘。 孙秋起身走到门口喊了一声:“来人,把老肖叫过来。” 老肖是孙秋府里的管事,这个人曾是江湖上的独行盗贼,后来因为犯了案被官府抓住,这种人按律自然会被处死,可是城中的大家族恰恰需要这种人。 孙秋当年花银子把他从监牢里买了出来,在大街上寻了个乞丐做替死鬼。 老肖在孙府里已经有七八年,有孙府的关照,还有银子拿,比他做江洋大盗日子要舒服的多。 不多时,老肖从外边跑过来,进门就俯身一拜:“老爷,你喊我?” “嗯。” 孙秋道:“你在府里也有七八年了,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可以托付要事的人,现在正是用到你的时候,城中黑市里你 应该还有旧识,今夜已经来不及,明日你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几个身手不错的来。” 老肖点头道:“老爷放心,明天我就去看看,纵然没有旧识,寻几个拿银子办事的人还是不难。” 孙秋道:“别找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不怕花银子。” 老肖连忙应了一声:“老爷放心。” 就在这时候门外一个下人跑过来说道:“老爷,大门外有人敲门求见,说是有要紧事。” 孙秋问:“谁派来的人?” “说是府治大人让他来的。” “嗯?” 孙秋一皱眉,天已经大黑,这个时候府治大人派人来,难道是因为夏侯琢的事? 他一念至此随即吩咐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那仆人又一路小跑着到了大门口,打开侧门,外边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站在那等着,见门开了,他客气的问了一句:“孙大人有空见我了?” 仆人点了点头道:“大人在书房等你,你随我进来,脚步轻一些,莫要吵了大人家眷休息。” 年轻人依然客气的回答道:“知道规矩的。” 仆人引着他进门在前边走,年轻人在后边跟着,仆人走着走着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很轻,他回头看了看,见那个年轻人正在往手上戴帆布手套。 “你这是干嘛?” “见孙大人,要郑重些。” 年轻人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他笑起来真的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还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片刻后,孙秋书房的门被人推开,孙秋往外看了看,然后脸色就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个仆人来了,只不过是被扛在肩膀上来的,显然已经没了气息。 年轻人进来后随手关了门,把肩膀上的尸体放在一边椅子上,似乎是怕那尸体倒了,还扶正了一下。 “他说让我手脚轻一些,不能吵着孙大人家眷休息。” 年轻人微笑着说道:“我应该是足够轻了。” 老肖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后撤一步挡在孙秋身前,袖口里垂下来一把短刀握在手中。 老肖看着那年轻人说道:“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 年轻人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嘘......让我轻一些,你们自家人反倒是这么大声说话,不好不好。” 他像是才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歉然:“真是抱歉,忘了自己介绍一下了,我叫进卒,象棋里的那个卒,王爷让我来跟你说一声,你们孙家的人胆子真大。” 孙秋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他看向老肖说道:“拦着他。” 老肖点头:“老爷放心。” 他跨步向前,手中短刀朝着年轻人脖子刺了过去,他前半生游走江湖杀人无算,这一刀不管是力度还是速度都已经到了极致。 可是年轻人却连躲都没躲。 明明那一刀就要刺进去了,可就是在距离年轻人脖子大概只有一根筷子那么粗的地方停了下来。 老肖的手腕被那年轻人攥住,那哪里是一只手,分明是一把铁钳。 年轻人手一扭,匕首脱落,他松手抓住匕首,一息之内在老肖身上刺了十六刀,人一呼一吸是多短的时间,而这十六刀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刺完的。 第一刀咽喉,第二刀心口,第三刀太阳穴......其实第一刀之后人就已经会死,可他却停不下来一样。 十六刀之后,老肖的尸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肖振林,二十年前就在江湖上为非作歹了,我本以为会是个高手,原来只是个废物。” 年轻人上前一步,看了看躲在孙秋身后的孙如恭,他露出和蔼的笑容说道:“你太小了,就不杀你,你要长记性啊,人啊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孙家有什么资格呢,就敢招惹王府。”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匕首已经横着戳进孙秋的脖子里,刀尖从另外一侧刺了出来,一滴血从刀尖上滴落下去,孙如恭吓得嗷的叫了一声。 “你看到了吧,做错事是有报应的。” 年轻人没有拔出那把短刀,他手离开刀柄后,孙秋的尸体也倒了下去。 他看着躺在那嘴里还在急促争夺着呼吸的孙秋,很遗憾的说道:“人真的得有自知之明。” 他的视线看向孙如恭,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你要记恨的话,可以记恨你大伯,你父亲逼着你大伯把孙别鹤逐出家门,他就知道你父亲是要夺家业,所以他主动去求见王爷,跟王爷说孙家愿意为错事负责,谁做错了事谁负责。” “你看,你们出卖了孙家的人,孙家的人又出卖了你们,是不是觉得很难过?” 年轻人抬起手在孙如恭脸上拍了拍,啪啪啪的,声音还挺响亮。 “不想死的话就别喊,等算计着我已经走了之后你再喊,官府来了人后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孙如恭艰难的咽了口吐沫,点了点头:“知道,府里管家老肖竟然是江洋大盗,因为偷盗府里东西被父亲知道责骂了他,他一怒竟然把父亲杀了......” 年轻人点了点头:“真是个乖孩子,那,肖振林是怎么死的呢?” 孙如恭颤抖着回答:“被......被府里的护院杀的。”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更乖了,你猜我会不会杀你?” 孙如恭吓得全身都在哆嗦着,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就在这时候传来轻微的滴水的声音,年轻人低头看了看,然后笑起来:“你这是尿了裤子吗?” 孙如恭使劲儿摇头,又点头。 “放心。” 年轻人笑了笑说道:“我逗你呢。” 孙如恭眼神刚刚缓和了一下,年轻人一拳打在他太阳穴上,孙如恭的身体横着飞了出去,头撞在墙上又落地,直接就没了呼吸。 年轻人道:“我逗你呢,我怎么会不杀你,王府做事......会留隐患?” 他转身出门,还回身把房门又关好。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人是不是疯了,居然敢想动王爷的人,如果王爷那么好招惹,还是王爷吗? 他出了院门后登上门口的马车,马车里坐着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进卒上车后就低头说道:“苏叔,完事了。” 被称为苏叔的中年男人点了点头道:“走吧,去下一家。” 进卒笑了笑道:“这一家一家的,怕是要忙一夜。” 苏叔眯着眼睛说道:“我会在车里睡一会。” 进卒耸肩:“你总是那么懒。” 苏叔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也会懒,有你这样的年轻人可用,何必自己去辛劳。” 进卒点头:“不能更有道理。” 苏叔缓缓吐出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王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进卒嗯了一声:“出门的时候看到府里吊死了那几位侧妃,真是吓着我了。”:,,,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一章 无动于衷 王爷不凶狠,便不是杨家人。 其实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果皇族的人都被欺负住了,那么皇族还有什么威严可说,还有什么地位可谈。 别说这次他们是真的对夏侯琢动了杀念也用了杀招,哪怕动的不是夏侯琢,只是王府里随便一个下人,羽亲王都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只不过一个下人当然不值得他这样身份地位的人亲自过问。 一次被人欺负了不闻不问,两次,三次,以后人人就都不把亲王当回事,人就是这样,惯什么有什么。 在王府的人没有态度之前,很多人以为王府不会有态度了,可实际上王府的态度就是,你们看到王府态度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一夜之间,冀州城里风浪起。 冀州府。 府治连功名小心翼翼的站在一侧,看起来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冀州府够分量的官员十几个也都在这书房里站着,好在书房不小。 羽亲王杨迹形坐在书桌后边,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册在看,这书册是他从身后书架上随意取的,还是新书,都没有翻折过的痕迹。 他不说话,屋子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就都不敢说话,连呼吸声都不敢大一些,这安静就像是刀子一样割着人。 许久许久之后,一直都等不到羽亲王说话的连功名试探着问了一句:“王爷,这事确实是卑职疏忽了,王爷看怎么处置能不能交代下来?卑职一定把事情办好。” “嗯?” 杨迹形抬起头看了连功名一眼:“你说什么事?” 他入夜之前突然来了,来了之后就坐在连功名的书房里看书,这本书册已经读了有小一半,从坐下来开始他就一言不发,可是连功名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亲王是为何而来。 这一个时辰的煎熬,对于连功名来说无疑是进了刑房被百般折磨一样。 杨迹形问了一句什么事,连功名的脸色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卑职......卑职这府治衙门里出了些事,卑职正在处置中,王爷突然到了,卑职......” 连功名嗓子都干的发疼,说话也显得有些不利索。 “你是府治大人,你衙门里的事自然是你酌情处理,你做你的事,我看我的书,我只是想看看书。” 羽亲王的视线回到书册上,似乎很喜欢这书里的内容。 连功名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喉结上下动的样子像是吞下去一整颗鸡蛋似的那么难。 “好好好,那卑职就先处置公务。” 连功名转身看向那些官员,清了清嗓子后说道:“衙门里最近有些人居然敢与贼寇勾结,本官已经查明,捕头李长兴收了贼寇的银子,想把牢里扣留的贼人同党放了,为此他们抓了无辜之人来顶罪,这等欺上瞒下对抗国法的事他们都敢做出来,简直不配为官更不配为人!” 那些官员都低着头,谁也不敢接话,就算是想接话又能说什么?“ 连功名道:“刑名师爷于海与李长兴勾结,罔顾国法,罪不可恕,本官决定将此人投入大牢,与叛贼同罪,查抄他的家产,连同族人一并羁押。”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羽亲王,羽亲王的视线依然在书册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连功名心口都微微一疼,沉默片刻后又说道:“如果仅仅是下边人犯案本官还不至于如此生气,你们之中也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府衙监牢里的推官郑春也是本案要犯,罪责尤在李长兴之上!” 郑春就在这站着呢,本来就吓得脸色发白,此时听连功名点到了他的名字,猛的抬起头,一时之间甚至有一种就此鱼死网破的决意。 大楚吏制,刑民不分刑狱不分,府治大人在地方管制上有着近乎于至高无上的权利,而推官的职位并不低,被老百姓们戏称为四爷。 府治大人为首,之下是府丞,然后是通判,再然后就是推官,不只是在府治级别,在县治级别也一样,排在县令,县丞,主簿之后。 冀州这样的大府,拍在第四位的官员已经非同小可,此时连功名直接点了他的名字,显然已经被羽亲王给的压力压弯了腰。 “府治大人!” 推官郑春上前一步,怒视着连功名就要质问,连功名又岂会给他机会,一摆手吩咐道:“还敢在本官面前咆哮!来人,摘了他的下巴,不能让他扰了王爷清净,丢人现眼的东西!” 两个护卫立刻上前,一个一拳打在郑春的小腹上,郑春疼的立刻一弯腰,另一个顺势抓住他的下巴来回一晃再往下一拉,郑春的下巴就被摘了。 连功名道:“你这种人,身穿官服却勾结叛贼,大楚国法森严,如何能饶得了你!” 他指了指门外:“押进大牢。” 他侧头看向府丞刘洪铭道:“府丞大人,我想请你现在就亲自带兵去把郑春的家查抄,料来一定会有和叛贼勾连来往的书信证据,一定要搜查仔细,一定要!” 府丞刘洪铭心说这算是把我保住了,他如何能不激动,当下就俯身道:“我这就去办,今夜就算是把郑春家里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勾结叛贼的证据找出来,一定会!” 一个说一定要,一个说一定会。 这书房里的官员人人自危,连推官大人都被拿下了,他们谁敢说自己没事? 连功名这明显是要弃车保帅,可是他们又能怎么样?人就是这样,没有倒霉到他们自己头上的时候就还心存幻想,看着别人倒霉也只是看着,不敢去管,也不想去管,谁也不愿意招惹一身是非。 连功名的手下把推官郑春押了下去,府丞刘洪铭趁机告辞出去,一边走一边想着这次算是捡了一条命,一出门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其实连功名何尝不是心惊胆颤,他被羽亲王的长子杨卓给骗了,有一种放了一辈子鹰却被鹰啄瞎了眼睛的感觉,杨卓那天说话不清不楚的,让他错以为羽亲王赴京是被杨卓骗去的...... 而且他又没觉得对一个野小子动动手指有什么大事,那个叫李叱的家伙是个孤儿,还是寒门出身,这样的人如果连功名想要弄死的话,真的只是动动手指的事。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就这一个小人物,让冀州府上下现在每个人都如坠冰窟。 连功名处置了一个师爷后向羽亲王问了一句,羽亲王连眼皮都没抬,他又处置了一个推官,想着这应该差不多了,于是转身看向羽亲王又问了一句:“王爷,你看这样处置可还合乎规矩法度?” 羽亲王这次倒是抬眼看了看他,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视线就又重新回到书册上。 这一下,屋子里的人几乎在同时心脏都疼了一下,连功名的额头上都冒出来一层汗水。 再加一个推官,还不够? 他沉思片刻后又说道:“府治衙门里的差役多是李长兴招募,本官今日才知道,他居然还敢吃了不少空饷,还有推官郑春也是如此,他治下的人都是一群蛀虫!来人,去追上府丞,让他分派兵马,今夜将所有捕快和典狱中的书办,算手,禁子全都拿下,一个不留!” 他大声说道:“今夜本官亲自坐镇,看看能抓出来多少败类!不管是谁,只要是触犯了大楚律法,本官绝不轻饶!” 说完之后他又看向羽亲王,羽亲王起身,把书册扣着放下,手在书册上拍了拍。 “这书不错,连大人爱看?” 连功名连忙垂首道:“回王爷,下官确实是喜好读书。” 羽亲王笑了笑:“这书里有一首词,其中两句是楚楚落落凄凄,阴阴郁郁离离,连大人对这两句词怎么看?” 他的手又在书册上拍了拍,然后迈步离开。 羽亲王前脚出门,连功名立刻就冲过去把那本书拿起来,翻看那一页后看到那两句词,立刻把书递给手下人:“拿出去烧了!” 这句话一说完,他脑袋里昏沉了一下,身子摇晃起来,若不是扶着身边书桌就倒了下去。 “都滚,都给我滚出去......” 连功名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来,脑袋里疼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似的,一下一下的往外拱。 这一夜,冀州城里好热闹。 府丞刘洪铭连夜调集城中厢兵抓人,抓的不是一个两个,府治衙门里的捕快,还有下边的帮工学徒,加起来有数百人,再加上典狱里边的上下官员和禁子,再加上那几位涉案的官员家眷,总计人数可能会过千! 为什么连功名会如此?何止是因为羽亲王亲至,还因为节度使大人调集了五千府兵严阵以待。 整整一夜,冀州城里大街上来来回回的都是厢兵队伍,连成一串的火把像是一条一条巨大的火蛇在城中来回爬过。 第二天一早,书院里的人也都听说了这件事,李丢丢看了一眼正在喝粥的夏侯琢,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什么。 “想说什么?” 夏侯琢问他。 李丢丢道:“王爷这一怒,要死很多人了。”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你是不是以为王府里的人都是我这个样子的?他不动的时候是因为不值得他动一动,他动了的时候如果死人都不过千,那他还是不值得动一动。” 夏侯琢不觉得这怎么了,可是李丢丢却觉得有些残忍,这千余人中有一半大概是无辜的吧。 夏侯琢觉得他爹杀一千人没有任何问题,死的人里边有没有无辜的也不是问题,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这就是夏侯琢和李丢丢的差别,李丢丢是那条泥鳅,他不是锦鲤。 他生活在水池的最下边,抬头看,看到的都是来回游动的锦鲤,看不到锦鲤之上的蛟龙。 王爷是什么,百姓们说那是龙子。 对于泥鳅来说,锦鲤已经高高在上,对于锦鲤来说,龙在天上。 所以夏侯琢知道可能会死这么多人后依然无动于衷,他理所当然的无动于衷。 李丢丢看到夏侯琢这云淡风轻的样子,不是矫情他对被抓的那千余人满不在乎,而是因为他在这一瞬间就想起来夏侯琢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我不杀人,是因为我觉得人命更重,什么时候我觉得人命不重了,也就没谁再敢杀我。” 经过这件事,夏侯琢的心境......变了。 【今天这个节日大家都要开心啊,国家规定的,不开心不幼稚的都属于违法行为。】 【惯例求......】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二章 那个少年 孙家遭逢大难,据说是夜里进来了悍匪要抢夺财物,不知道怎么就摸进了孙大人的书房里,结果孙大人和他的独子孙如恭都遇害。 孙家这边把消息一放出来,也只是引起了一小部分人的波动,可相对于冀州府的大动作来说,孙家的事就好像一朵浪花似的,很快就没了声浪。 冀州府出动大批厢兵连夜抓人,孙家这边的事就显得一点儿都不让人震撼了。 一辆马车离开了孙家,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去注意。 赶车的车夫都不愿意和路上行人有视线接触,一直低着头,孙家似乎在一夜之间都抬不起头来了。 车厢里,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妇人怀里抱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那孩子脑袋上还鼓着一个大包,眼睛里都是血丝,呼吸也很微弱。 “孩子,你撑住,娘带你离开冀州。” 妇人一直都在低声说话,脸色难看的要命,她真的害怕自己的孩子像是流水一样根本抓不住,会在她的指缝里溜走,她什么都不想管,也管不着,她只在乎自己的孩子。 每个母亲都一样,她们不会认为自己的孩子会有多坏。 孙如恭没死,是因为他确实不是一个寻常孩子,在进卒和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他就判断出进卒一定会杀他,而不是像进卒说的那样会放过他。 所以他一直都做着防备,甚至连尿了裤子都是他故意为之。 很多人都会低估一个孩子,可是孙如恭这样的人本就是异类,他比寻常孩子的心智至少高七八岁。 别的孩子六七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他六七岁的时候就在想自己将来要做到多大的官,别的孩子只会在娘亲怀里撒娇,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跟他父亲学习如何制人而不是制于人。 在四页书院那个小树林里,张肖麟与李丢丢交手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李丢丢的对手,所以在后来直面相对的那一刻,他选择示弱。 他可能打不过李丢丢,但绝对不会差多少,他这样的人从八九岁的时候起就记住他爹教他的一句话,在未有绝对把握之前不要让人看破你的实力。 所以他现在还活着。 在进卒出手之前的几息,孙如恭还在计算着对方会怎么出手杀自己。 当时进卒杀了他的父亲,用老肖的那把短刀,短刀插在他父亲的脖子里没有拔出来,所以他第一时间判断进卒要杀自己会用拳头。 之所以如此,只因为他是个孩子,那个叫进卒的人看不起他,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拳打死一个孩子对那样的高手来说根本不叫事。 拳头杀人,最直接的击打方式是太阳穴。 孙如恭在想到这些之后,装作吓得不敢抬头看进卒的眼睛,实则是在一直盯着进卒的右拳,他之前也看到了,进卒杀他父亲时候用的是右手。 所以在进卒出拳的那一瞬间他把头往下低了一些,只来得及低一些,但好像也够了。 这一拳就没有正中太阳穴,他又被击飞了出去,进卒以为他必死无疑,连检查一下都没有检查。 马车到了冀州城门口,负责检查的过往人员的厢兵打开车门看了看,见是一个妇人抱着一个似乎没气息的孩子,也就没有再多盘问。 毕竟孙家虽然出了大事,可孙家马车上的家族标徽还管用呢。马车离开冀州后,车夫有些迷茫,夫人只是让他驾车并没有说去什么地方。 “夫人,咱们这是去哪儿?” “去代州。” 孙夫人在车厢里说道:“回我娘家。” 代州在冀州往西北大概四百多里的地方,本也是冀州治下,但是前些年因为将幽州提升为大府后,代州就划归了幽州。 代州再往北就是燕山,燕山外就是草原,所以代州历来都是军事要地,在这有上万边军驻扎。 孙夫人的娘家在代州颇有些实力,她的父亲是代州边军一名从四品将军,是代州军务主官,名义上归属幽州将军罗耿调遣。 “夫人,回代州要走很久,小少爷他......” 车夫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 “如果他熬过来了,我会让他在代州变成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将来回到冀州报仇,如果他没能撑到代州......我就把他的尸体葬在代州而不是冀州,我与他,都死不入孙家的墓地。” 孙夫人咬着嘴唇,已经见了血迹。 也就是在这一天,代州发生了一些事,代州府的一众官员们也在被教训,只是和冀州那一夜疯狂相比,代州这边的事小到他们完全可以压下来不报。 代州的监狱里失踪了几个人,一个大人一个孩子,至于怎么失踪的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地方戒备森严铜墙壁垒一样,若要出去只能是有人放。 前些日子,代州的一些商人凑在一起商量了下,每一家拿出来一些银子,凑了整整三千两,把这笔银子送进了代州监狱推官手里。 于是那一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就在夜里被偷偷放了出来,三千两银子买了一条人命。 代州城外的十五里的一座凉亭中,一群在此等候的商人看到那辆马车过来,全都起身等着。 马车在凉亭外停下来,从马车上下来一老一少,大的那个看起来三十五六岁的模样,形容憔悴,在监狱里没少被折磨,都快脱了人相。 小的那个看起来十二三岁,倒是精神还不错,个子已经过了他父亲的肩膀,年纪不大已经有狼猿之相。 “唐先生!” 那几个商人见他们下车连忙过去,纷纷俯身施礼,被称为唐先生的人连忙回礼,看起来都有些激动。 其中一个商人让手下人取来一个盒子递过去,犹豫了一下后劝道:“唐先生,这些路费你们收下,暂时不要回代州了。” 另外一个商人说道:“唐先生这些年来一直都照顾我们生意,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之前的商人说道:“唐先生办武术堂,教授乡亲们的孩子习武健身,却从不收取费用,我们这些经商的,谁家遇到困难唐先生都会施以援手,我们一直感念唐先生的恩义。” 另一人说道:“是啊,前年时候我家的车队半路被贼寇拦截,是唐先生带着武术堂的人出面,非但把我家的货物都要了回来,还和那些绿林道的人谈好,不再劫掠咱们代州的商人。” 被称为唐先生的人连忙说道:“我只有这几分力,能帮的也只是父老乡亲,好在这些年在江湖认识的人多,所以还能有些用处......” “唐先生,这次离开后,就别管江湖是非了。” 其中一人道:“那绿林道的人被抓了,你又无关,官府的人就是见你平日人缘好,想从你手里讹钱,所以把你一家也都抓了。” 唐先生长叹一声,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唐先生,你可有打算?” “我......本来还可去冀州,但是我儿在冀州四页书院读书之时也被我牵连,现在连冀州也去不得了,不过离冀州不到百里的唐县我有个弟子在,我去他那边住一阵子吧。” “也好,等将来代州这边风声下去了,我们派人去知会唐先生,将来还是要回来的。” “好好好,多谢诸位。” 唐先生看向自己的独子说道:“匹敌,给几位恩公磕头!” “是!” 半大的孩子已有一身豪气,二话不说跪下来磕头,磕的极为实在,额头都破了皮。 那几人连忙把他扶起来说道:“好好照顾你父亲,不要让他再受辛苦。” 这少年抱拳道:“诸位恩公的救命之恩,匹敌没齿难忘,将来必然以命相报!” 四五天后,官道上。 一辆从北往南走的马车和一辆从南往北走的马车相遇,坐在车厢外的唐匹敌看了看那马车,那车窗开着,有个看起来脑袋很奇怪的孩子坐在那看着窗外,一边的脑壳好像鼓起来似的。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孩子像是骂了他一句,应该是在怪他好奇的眼神,唐匹敌也没多想,也没多看,视线离开了那辆马车。 “父亲。” 唐匹敌回头对马车里说道:“再走几天就到唐县了,也不知道师兄搬家了没有,这一趟若是走空了,咱们还能去哪儿?” 马车里,唐先生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师兄们都靠得住,你要相信这一点,之前他派人说随时可以去,就一定会在唐县等着,况且咱们只是在这住一阵子,早晚还是要回代州,他们霸占了咱家的家业,这口气,为父咽不下去。” 唐匹敌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他父亲在代州颇有威望,虽然不是官府中人,可却深受百姓们爱戴。 他父亲在江湖上很有些名气,所以城中商人多受他父亲庇护,出门行商遇到事都会找他父亲求助,他父亲又是个仗义的性子,久而久之,百姓们就开始称呼他父亲为唐菩萨。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官府的人早就对他父亲不满,那年代州府里的人让他父亲捐一些银子修缮府衙,他父亲只说了两个字......没钱。 自此之后,代州府的人时不时就来找事,这次就更阴狠,他们抓了绿林道上一些人,严刑逼供,想逼迫那些绿林道的好汉牵扯到他父亲,可是那些汉子宁死不屈,没有一人服软。 代州府的人没办法,只好把人打晕了,然后按着他们的手在供状上留下手印。 代州府的人把他父亲抓进监狱,罪名是串联谋逆,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所以在四页书院的读书的唐匹敌都被抓了回去。 好在,那代州府监狱的推官贪财,三千两银子救了他们父子的命。 “会回去的。” 唐匹敌的眼神看向前方,有些淡淡的杀意。 在他这样的年纪,不该有这样的杀气。 【看到没,杀气!不给收藏?杀气懂不懂?杀气啊.......我跟你说,杀气啊......】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三章 出行 冀州城里的事像是一阵很大的旋风,顷刻之间就传遍了冀州城的大街小巷,可是百姓们只知道是冀州府抓人办案,并不知道羽亲王在冀州府治大人的书房里坐了一个多时辰。 相对于大街上的风起云涌,这一个多时辰的静坐才是真的惊涛骇浪。 在那一个多时辰中,羽亲王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超过五句话,即便如此,他带给连功名的压力就如同一座万仞高山落在头顶一样。 这便是皇族。 当年节度使大人就想把连功名再往下压一压,只是一直没寻着什么合适机会,这次算是连功名自己把机会送上门。 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随意膨胀吗? 听到这个问题,百姓们也许会想到连功名,毕竟是冀州的父母官,可是又会想到节度使大人,那节度使大人可以随意膨胀吗?人们又会想到皇帝陛下,那皇帝陛下就能随意膨胀吗? 地方官员膨胀如连功名,失去的是地方民心,也可能丢了性命,皇帝膨胀如当今陛下,失去的就不只是地方民心,而是整个大楚天下的民心,丢了的又何止是性命?还可能会有江山社稷。 由此可见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地位越高的人就越是可以肆意膨胀,寻常人膨胀一下也许还没有什么得失呢。 当初大楚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何其之难,要面对的是方方面面的强敌,其中就包括横扫天下的蒙帝国铁骑。 而要失去这个江山何其容易,只需太祖皇帝他老人家出三四个不肖子孙就行了。 经此一事,连功名失去了几乎全部手下,那些已经用习惯了的手下人都进了监牢,而且还不能轻判,不然的话这事羽亲王随时可以告知内务司。 内务司的权限大到无边无际,这事涉及到了羽亲王,内务司完全可以直接接管过去,以欺压皇族这一条罪名就能把连功名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 而实际上,连功名那个经常自己吹嘘出来的靠山大太监刘崇信,真的会因为他而得罪内务司?刘崇信可能不怕得罪录法司,但一定不会轻易得罪内务司,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 刘崇信手中权力再大也是依托皇族力量,若知道连功名去招惹了羽亲王,可能都轮不到内务司的人来办他,刘崇信手下缉事司的人就已经先来了。 这个亏,连功名就只能吃下去,还不能吐出来。 四页书院。 高院长的书房里,李丢丢,夏侯琢,燕青之三个人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听着高院长说话。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可是难免还有些波折。” 高少为清了清嗓子后看向夏侯琢说道:“你,我倒是不担心。” 夏侯琢讪讪的笑了笑,并不觉得这是多骄傲的事,这笑容之中有一种淡淡的感觉自己被人排斥了一样的苦涩。 历来不就如此吗?他从来都是被排斥的那个。 高院长道:“夏侯琢就在书院里好好休养,可是......” 他看向燕青之:“你门下弟子私自外出,这事你知道不知道?” 燕青之摇头:“学生不知。” 其实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李丢丢和高希宁两个人出去卖糖果的事,他当然一清二楚,可是说不知就是个失察,说知道那就是纵容。 显然高少为也不愿意把这事说的太清楚,因为涉及到了他孙女,所以他也只是点到为止。 “有些事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以为事情过去了,可只是夏侯琢的事情过去了。” 高少为脸色有些生气,不仅仅是因为李叱私自外出还学人做生意,也不仅仅是因为李叱还拉上了宝贝孙女高希宁,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幼稚的以为夏侯琢的事情过去,就等同于他的事情也过去了。 连功名不敢去招惹夏侯琢,难道还不敢去招惹他? 太幼稚了。 只要连功名愿意,他暗地里整死一个李叱,再加上一个燕青之,非但书院这边无能为力,就连羽亲王也不会再过问什么,因为羽亲王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 无利不往啊。 连功名的反扑如果只是止于李叱这个孩子,难道羽亲王还会因为李叱和夏侯琢关系不错就出手去对付连功名?那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高少为私心也在,他不愿意李叱再和他孙女有过多接触,李叱和他孙女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过多交往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不想让孙女变成一个野丫头,永远也不想,永远也不会。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学生知错了。” 高少为看向李丢丢说道:“你这些日子私自外出去做了什么,我不再追究,但你最近也不要留在书院了......我有一位好友前阵子托人来让我帮忙寻一卷古籍,我已经找到,燕青之,你带李叱去一趟唐县。” 他的视线转移到燕青之身上后说道:“玉明先生你是知道的。” 燕青之垂首:“学生知道。” 高少为继续说道:“你们两个代替我把这套书送去唐县归安山庄交予玉明先生,来回大概十日,一会儿回去先去账房取来回路费。” 燕青之皱眉问道:“院长大人,这件事学生一人就可前往,不必带上李叱。” 高少为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皆有裨益,况且玉明先生有旷世之才,你们去见见他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燕青之道:“李叱身上有伤。” 高少为道:“能出书院去做......做一些别的事,就不能走一趟唐县?” 燕青之还要再说什么,李丢丢拉了拉他衣服然后俯身道:“弟子遵命。” 燕青之叹了口气,也拉了李叱一下:“咱们走吧。” 两个人给高少为施礼,然后转身离开。 夏侯琢没走,他饶有兴趣的看着高少为,高少为被他看的有些别扭,一开始还回看了几眼,但与夏侯琢对视片刻后那视线就开始扛不住。 “我本以为,院长大人能有当世大儒的称谓,创建四页书院,便有别的读书人已经没有了的风骨。”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刚刚那一会儿我才明白,这天下的读书人,只有是有了地位的,一定都不是靠风骨上位,我错了,这天下也错了。” 他笑了笑,这笑容犹如一记耳光抽打在高少为脸上。 “你懂什么!” 高少为怒道:“我身为书院院长,难道一天到晚只顾着一个人两个人?书院上千弟子我都要照顾,书院的名声,书院的秩序,书院的前程,这些你考虑过吗?” 夏侯琢已经转身走了,又回头道:“幸好我没有考虑这些,不然就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了。” 高少为气的发抖,可他又不愿与夏侯琢这样的人计较什么。 “看,你又在瞻前顾后。” 夏侯琢讥讽道:“因为我是夏侯琢,所以你连痛快骂我几句都不敢,你想的是我父亲那边你不敢得罪,而若把我换成李叱的话,你应该已经破口大骂了吧?” 他哼了一声,转身而去。 高少为被气的脸色发白,胸口里都憋着,好像要堵着呼吸一样,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的在椅子上坐下来,眼神里竟是有了一丝迷茫。 “读书人......从无一人以风骨上位。” 他重复了一遍夏侯琢的话,眼神里的迷茫越来越浓。 燕青之的小院,李丢丢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反正还有二十几天的田假呢,我听闻唐县那边山水绝美,刚好走走看看,算是散心。” 燕青之道:“你何须劝我,你自己心里难道就舒服了?” 李丢丢笑道:“我有什么不舒服的,先生应该知道,我在进书院之前行走江湖,这种事遇到的太多了。” 燕青之心里微微一疼。 他看向李丢丢道:“你说的对,就当是去游山玩水的......我一会儿和你一起去见你师父,咱们把他也带上,我几年前曾经去过唐县一次,那边的山涧小鱼是人间美味,还有林子里的山菇,若是运气好的话抓一只山鸡炖了吃就更满足了。”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道:“先生这般说,我都想立刻出发了。”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溜溜达达的进来,看了李叱一眼后说道:“傻小子,帮我把东西也收拾一下。” 李丢丢一怔:“你也要去?” 夏侯琢道:“你们公费,我自费,怎么的,还不许了?” 燕青之嘴角微微上扬,难得的对夏侯琢有了些许笑意。 燕青之和李丢丢其实都很清楚,夏侯琢是真的不放心他们,他与两人同行,如果连功名真的会派人动手的话就会有所顾忌,只要夏侯琢在,他们就一定不敢贸然行动。 李丢丢却说道:“你的伤势不宜出行。” 夏侯琢道:“你知道这个世界上能力最大的东西是什么吗?” 李丢丢想了想,摇头问道:“是什么?” 夏侯琢笑道:“银子啊......我不缺银子,难道还能让自己受了苦?一会儿去雇一辆好些的马车,铺上厚厚的垫子,于山林微风之中徐徐而行,再饱睡一场,你说美不美?” 李丢丢想了想后说道:“你......是自费跟上的,那就是跟班了,跟班就要有跟班的觉悟啊,山林微风徐行饱睡这种事,跟班不配有。” 夏侯琢:“你信不信我雇两辆车,吃喝与你们也分开,你们拿着你们那些路费吃住,我用我自己的钱吃住,可不许过来蹭我的。” 李丢丢道:“那你为什么雇两辆车?你不管我们不就得了吗?” 夏侯琢一怔,然后啐了一口:“滚蛋......” 燕青之哈哈大笑。 这三只老爷们,挺有意思。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先说一声对不起,然后认真解释一下未来一阵子关于更新字数的问题,大家应该发现了,咱们暂时在新书榜第一的位置,这个榜单就算是一个推荐位了,网站的推荐资源有限,每一个榜单位置也就变得弥足珍贵,这本书预计会在六月十六号上架,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如果依然每天一万字的更新,那么不到上架就会从新书榜上消失,新书榜的规则是三十万字之内的新书,所以请求大家谅解一下,为了成绩更好一些,最近会有几天保持两更,中午一更,晚上七八点左右一更,我会计算着字数来,再次向大家道歉。】 【小可爱解释完毕】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四章 巧遇 夏侯琢说是要雇两辆大车,然而说是说,做是做,作为冀州最大的二代之一,用他自己的话说,向来他花钱都不大手大脚的。 用李叱的话说,那是因为你其实没多少钱。 夏侯琢表示不想搭理他,因为他平日里确实也不算多有钱,书院里那些比较蛮横的学生从比较软弱的学生手里抢银子,而夏侯琢从蛮横的学生手里抢。 总的来说,他手里的钱富裕不富裕,取决于那些蛮横学生们手里的钱富裕不富裕。 再用夏侯琢自己的话说就是......仰人鼻息的活着,你说艰难不艰难? 雇了一辆最好的马车,雇了最好的车夫,再去接上李丢丢的师父长眉道人,这时候才知道长眉道人受了伤。 同样受了伤的师徒二人相见都懵了一下,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对方,眼神里的关切就已足够。 长眉道人在李丢丢面前蹲下来,他记忆之中他蹲下来和李丢丢差不多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丢丢已经远远比他记忆之中要高了。 蹲在那面对着李丢丢,长眉道人抬起手在李丢丢肩膀上拍了拍,千言万语,都在这轻轻拍几下之中。 李丢丢也在长眉道人肩膀上拍了拍,学着他师父的样子,一老一少,就这样完成了彼此之间的关怀和嘱托。 很简单。 马车出冀州城的时候,守门的厢兵因为前两日大案的事还要严查,打开车门后看到了夏侯琢,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躬身弯腰,一个个仿佛看到了妖魔鬼怪一样。 夏侯琢都懒得和他们说句话,他也不是很喜欢这种被人畏惧的感觉,但是他知道很多人,甚至是绝大部分人喜欢这种感觉。 “这就是人为什么要挤破头往上走的原因之一。” 夏侯琢让人把车门关好,他看向李叱说道:“有身份的人想更有身份,有钱的人想争得身份,没身份又没钱的人还想让人害怕自己,于是就有了那些泼皮无赖争强斗狠。” 他往后靠了靠,似乎是坐的时间久一点后就开始不舒服,李丢丢觉得这时候便是兄弟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于是拍了拍燕青之的大腿说道:“躺这吧,别客气。” 燕青之:“?” 他本以为夏侯琢才不会躺下,毕竟大家都要脸,那想到夏侯琢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就真的一侧身就躺他大腿上了,燕青之激灵一下,好像被雷劈了似的。 “你还真躺!” 片刻之后,燕青之努叱了一声。 夏侯琢无所谓,燕青之的努叱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在乎,反正他是躺舒服了。 燕青之无奈道:“你躺归躺,不要再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无用之说。” 夏侯琢撇嘴道:“我说的无用?难道书院教的仁义礼智信就有用了?” 燕青之道:“你敢说书院教的仁义礼智信无用?” 夏侯琢道:“有用,但不是在这样的世道......如果有一天,大楚回到了原来那样繁华昌盛,官有官道,民有民途,世风良善,长幼有序,那么仁义礼智信当然有用,而且是有最大的用处,现在......” 夏侯琢道:“燕先生,你觉得拿书院讲道理的那一套去面对叛贼,他们会听话吗?” 燕青之道:“你再胡说八道就起来!” 夏侯琢道:“那我不说了......还是腿重要一些。” 李丢丢在旁边说道:“先生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就当是人道主义援助。” 燕青之:“你闭嘴!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不援助你的腿?” 李丢丢认真回答道:“它太稚嫩,还不该承受它不能承受之重。” 燕青之:“......”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倒是长眉道人没搭话,只是看着他土地李丢丢傻笑,他觉得自己这傻徒弟真是出息了,穿着院服的样子真帅,和原来那一身破旧的时候相比已截然不同。 能和燕先生夏侯琢这样的人谈笑风生,他也觉得李丢丢很了不起。 他居然觉得是在谈笑风生...... 老头儿看自家傻孩子,越看越好。 “对了。” 夏侯琢转移了一个话题:“李叱,你听说过玉明先生这个人吗?” 李丢丢摇头:“没有。” 夏侯琢看向燕青之:“你说吧。” 燕青之:“凭什么!” 夏侯琢道:“我胸口有伤,不能多说话,嘴累。” 燕青之瞪了他一眼,可还是给李丢丢解释道:“玉明先生的名气虽然不如咱们高院长大,不过论起来的话,他还是高院长的师兄,当年他们都曾在平严先生门下求学,只是高院长进门的时候,玉明先生已经离开了。” 夏侯琢道:“如果你不理解的话,我大概给你解释一下,读书人看不起江湖客,尤其是有了名气的读书人,有了地位的读书人,都觉得江湖客路子野,上不得台面。” “然而实际上并无多少分别,江湖客要拜师门,拿冀州城里的帮派来说,暗道上能有些台面的风雷门和金羽楼,你是个江湖上的小混混,要想有个身份能吹嘘,那就要想办法拜入风雷门金羽楼这样的门派。” “你托关系进去了,拜在一个二代大哥的门下,那你就是三代,再出去混,你就能对别人说我是金羽楼某某大哥的人,显得牛批一些,只是文人不说牛批这么粗鲁的话,他们大概说久仰久仰,其实久仰个屁啊......” “比如两个有名的读书人,一个出来说师承高院长,一个说师承玉明先生,两个人就都觉得对方牛批,你说一样不一样?都一个道理嘛。” 燕青之的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夏侯琢道:“我闭嘴,我歇会儿......” 燕青之道:“别听他胡说八道。” 李丢丢点了点头:“是,先生。” 长眉道人听了这些后叹了口气道:“其实还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江湖和原来的江湖不一样了......原来的江湖你报师门,会有人尊敬,现在的江湖你报师门没用,你得报自己归属在哪位大人门下。” 燕青之猛一转头:“你也闭嘴!” 长眉:“呃......” 燕青之楞了一下,连忙歉然道:“对不起道长,我是顺嘴了......” 夏侯琢道:“本就是这么回事,你就让他听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什么意思,看清楚现在是什么样的环境才是正经事,你在书院里做教习,告诉学生们江山依然锦绣,四海承平......其实是在说谎。” 燕青之长长吐出一口气,不再说什么。 “玉明先生比咱们高院长要强一些。” 夏侯琢道:“玉明先生当年就是因为觉得读书人都已经没了风骨才隐居,在大楚,越是没风骨的读书人上位越容易,前几年,玉明先生的一位弟子写了一篇长达七千字的文章盛赞缉事司督主刘崇信。” “刘崇信看到后大为欣赏,直接把这人调到了缉事司做事,一跃成了正五品的官员,原本是个想入仕而无门的闲散人啊......” 他看向李丢丢道:“因为这件事,玉明先生很气愤,一怒之下离开了都城大兴,回到冀州这边隐居唐县,除了学问上的事之外,其他事再也不闻不问。” 燕青之道:“你说这番话的时候如果不带上高院长,还是正经话。” 夏侯琢道:“是姓高的不正经,关我屁事?” 燕青之想了想后说道:“现在我闭嘴,我歇会儿。”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燕青之铁青着脸,然而夏侯琢还在他腿上躺着呢,以腿当枕头,感觉还很惬意的样子,燕青之生气归生气,但是没把他夏侯琢轰下去,也挺有意思。 “玉明先生是个爱惜名声的人。” 夏侯琢继续说道:“好歹还知道文人该有什么样的底线,这底线寸步不让,边军守国门,战边野,那是他们的底线,寸步不让,文人也应该有自己的底线,寸步不让。” 他仰头看向燕青之道:“因为所有的文化,精神,意志,还有民族该有的东西,都是文人以笔传递下去的,文不仅仅是载道,文载的也是民族传承。” 燕青之听到这句话怔怔出神了很久。 夏侯琢说的舒服 了也不再说,闭上眼睛,好好享受着美好时光。 车夫的水平很高,马车走的很平稳,这车厢里的布置又足够舒服,微微的摇晃中让人入睡似乎更容易些。 没多久,夏侯琢竟然真的睡着了,他不再说话了,不再和燕青之针锋相对,可是燕青之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先生,忍忍。” 李丢丢看到燕青之抬起来的手劝了一句。 燕青之道:“你看看他的哈喇子!口水都流到我腿上了!” 这一声喊把夏侯琢吓得醒了,睁开眼睛茫然的看了看,然后感觉到脸旁边有点湿润,下意识的摸了摸燕青之的大腿后就一惊。 “你尿了?!” 他问燕青之。 燕青之:“谁也不要拦我,我要杀了此人。” 李丢丢立刻坐到师父那边去了,一老一少摆出来最有诚意的看热闹的姿势,还都很期待的样子。 唐县距离冀州城其实没有多远,一百余里而已,他们走的也不着急,打算用两天的时间走到,在唐县游玩五六天,然后再用两天回来,前后十天左右行程。 可虽然距离冀州城没多远,但简直就是两个世界,他们沿途看到了风景,也看到了破败。 唐县还不算特别残破,毕竟隔壁就是大太监刘崇信的老家涞湖县,有府兵驻守,那些流寇好歹还有点顾忌。 尤其是这次他们要去的唐县云驼山归安山庄,山另外一侧就是涞湖县地界,而且就是刘崇信的老家那个村子,所以还没有流寇袭扰。 玉明先生恨不得骂死刘崇信,但却选择挨着刘崇信老家的地方隐居,是不是也很有意思。 他们进了唐县县城后打算住下来,第二天一早再继续出发,唐县县城距离云驼山还有六十几里路,以他们的速度,要走一天。 唐县县城里有个很著名的酒楼叫只饮酒,这酒楼已经存在一百多年,正经老店。 他家之所以一直红火,就是因为只此一家的烧刀子,传闻酒香飘十里,有九里多应该是吹牛-逼,但确实酒好喝。 马车在只饮酒门口停下来,另外一辆马车也在这里停下来,李丢丢先下了车,另外一辆车上也下来一个少年。 那少年看到李丢丢身上的院服后楞了一下,眼神恍惚起来。 他看着李丢丢,李丢丢看着他。 【求一枚可爱的小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五章 等公子归来 两个少年四目相对,李丢丢注意到那人一直都在打量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眼神很复杂,有怀念,有不甘,还有一些释然。 李丢丢在那一瞬间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己能读懂对方眼神里如此复杂的感情? 而在那一瞬间,唐匹敌在对面那个少年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感同身受,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所以又仔细看了看。 那少年自己并不认识,第一次见面,为什么会感觉像是似曾相识?很奇怪,非常奇怪。 “衣服很漂亮。” 唐匹敌笑了笑,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面向他下来的马车,扶着他父亲下来。 “谢谢......” 李丢丢回了一句,却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再看自己一眼,扶着那位看起来行动不便的老人下了车,还有一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跟着下来,在老人后边扶着。 那老人虽然看着形容憔悴,而且似乎是个残疾,但他下车朝李丢丢看了一眼的时候,李丢丢就觉得这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有些时候,感觉就是这么奇怪。 “师父。” 顾魏山扶着唐深从车上下来,声音很轻的说道:“这里就是师父念叨了多年的老店只饮酒,但是今天,恕弟子斗胆,不准师父喝酒。” 唐深笑道:“酒还是要喝的,只一杯如何?” 唐匹敌道:“那就只一杯,父亲自己说,多喝了要如何?” 唐深道:“多一杯我任你处置,从今日起到回代州,我都听你的,你师兄做个见证。” 顾魏山笑道:“那好,这个见证我今日就做了,师父是君子,不能说话不算话。” 李丢丢看着那三个人说笑着进了只饮酒,怔怔的站在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夏侯琢看了看他表情,再看看那进了酒楼的少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原来好这口。” 燕青之却叹了口气:“唐匹敌。” 夏侯琢一怔:“那个被书院除名的唐匹敌?” 燕青之嗯了一声:“虽不是我的弟子但我却还是认得出来,有一阵子没见,他看着已经快成年那么高了,算算年纪,其实和李叱差不多的。”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说道:“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下次吃饭多吃点!” 燕青之:“.......” 李丢丢心说怪不得他盯着我身上的院服看,原来也曾是四页书院的弟子,还是曾经甲字堂学的第一名。 “原来是一位师兄,可他不是牵扯进什么叛贼大案之中了吗?” 李丢丢喃喃自语了一句。 夏侯琢和燕青之谁都没有想到这一点,两个人对视片刻,都觉得此事非比寻常。 若是叛贼大案,人是不可能放出来的。 “不关我们的事。”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我们只是来喝酒的。” 他看了看那匾额上的字说道:“只喝酒。” 一语双关。 四个人也进了酒楼,夏侯琢虽然不是什么时候都很有钱,但从来都没把钱当回事过,上来就要最好的包间,结果伙计告诉他们说,最好的包间刚刚有人用了。 “那就随便吧。” 夏侯琢问道:“你们的烧刀子真的那么好?” 小伙计自豪的说道:“整个唐县,没有人比我家的烧刀子更好,整个冀州,也没有人比我家的烧刀子更好。” 夏侯琢笑道:“可我没听说唐县还有谁家卖烧刀子的,也没听说冀州还有谁家卖烧刀子。” 小伙计道:“对啊,就我们这独一家卖......所以没人更好了......” 夏侯琢:“漂亮!” 他笑着说道:“酒先来两坛,然后介绍一下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品,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小伙计道:“听公子口音应该是冀州人吧?隔着也没多远,所以唐县这边有什么特色菜品公子应该也略有耳闻,公子你看,这个就是唐县特产之一的薄衣肠,公子吃过吗?” 夏侯琢摇头:“没吃过。” 小伙计道:“那就不用吃了,不好吃。” 夏侯琢:“......” 燕青之好奇的问道:“那你介绍什么?” 小伙计道:“这位先生你看这话说的,我赚这份钱呢......” 夏侯琢道:“我就是身边不缺人,我要是缺人我就把你召过来帮我做事,甚至不做事,我就听你说话玩。” 小伙计一本正经的说道:“多谢公子抬爱,说话可以,玩儿就别了......” 夏侯琢哈哈大笑:“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计说道:“回公子,小的名叫余九龄。” 夏侯琢笑着压低声音问道:“我很好奇,你这么能说,有没有人看你不顺眼的要打你?” 余九龄道:“那怎么可能......没有呢,我也知道我自己贫,嘴贱,得罪人,可是管不住,真管不住,我试过一天不说话,比三天不吃饭还难受。” 夏侯琢道:“那看起来你这好好的,打你的人应该不多。” “多。” 余九龄道:“我好好的,是因为我抗揍。” 夏侯琢看了看这个瘦瘦小小的人,十六七岁的模样,个头不高,也就比李丢丢高那么一点点,差不多到夏侯琢耳朵位置,估摸着连八十斤分量都没有。 “就你这体型,你还抗揍?” “不信你试试?” 余九龄道:“公子你要试试,我保证不讹你。” 夏侯琢摇头道:“算了吧,我是吃酒来的,又不是打架来的,再说你这么有意思,我平白无故的打你做什么。” 余九龄叹道:“为什么就没人信呢?” 他看向李丢丢:“小公子,要不你试试?” 李丢丢道:“我也不试,我要是试上瘾了又没钱雇你,心里难受。” 余九龄听到这句话后立刻说道:“那没事,公子从冀州来,要是试上瘾了,我每个月去冀州两趟,我腿脚好跑路快,不是我吹牛,我一天能去冀州打一个来回,揍完我就回来,不耽误事。” 他刚说完就听到掌柜的在他身后骂道:“又再嘴贫!” 余九龄一缩脖子,笑了笑道:“还是先点菜吧。” 夏侯琢觉得他有意思,于是说道:“我们就不点菜了,四个人,你看着安排,随便带我们去一个包间。” 余九龄问道:“那得先问问公子四位,食量大吗?” 夏侯琢道:“我有半丢丢的饭量......” 他指了指李丢丢:“他有一丢丢的饭量,另外两个加起来也没有半丢丢的饭量。” 余九龄道:“那不多。” 夏侯琢道:“是你不懂......按照十个人的量来吧。” 余九龄一怔,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嘞,交给我了。” 他先上去收拾包间,夏侯琢好奇的问这酒楼掌柜:“这小伙计嘴巴这么欠满嘴吹牛,看你喊他的时候也颇有些无奈,你为什么不管管?” 掌柜的说道:“公子,他嘴巴是欠,但他真没吹牛,上次两个汉子打他,那两个汉子打累了他还没什么事,一直就是躲也不还手,那两个壮汉一拳都没有打中他,还被累的气喘吁吁,另外就是......他脚力也是真的好,说一日往返冀州来回二百多里,不是吹牛。” 夏侯琢一怔,他看向燕青之,燕青之也是满脸的惊讶。 他叹道:“这是个人才啊。” 掌柜的说道:“公子这话说的,他算什么人才,不知道是跟着家里大人从哪儿来的,他自己也不说,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走到我们唐县的时候,他父母染病死了,他无依无靠,就在唐县这靠乞讨为生,与野狗争食,估摸着跑得快就是那会儿练出来的。” “那时候他身上没银子,是我瞧着他可怜,所以出了一些钱买了两口薄棺为他父母下葬,他也不求我收留,每天白天就在街上乞讨。” “等到了晚上就睡在我店门口,有一天夜里店里来了贼,他一个孩子跟人家打了起来,打的满脸血,从那天开始,我就收下他在店里当伙计。” 夏侯琢问:“那......如果我想把他带走,给他一份前程,你可愿意?” 掌柜的一愣,摇头:“公子说笑了,他除了嘴巴欠能跑之外,别无长处,公子要他做什么,今日觉得他有趣把他带走,明日又觉得他无趣,就把人丢了,他既然跟你走就一定没脸回来见我,说不定会混成什么样,虽然我这里给不了他前程,只是一日三餐......” 夏侯琢点了点头道:“明白了,我只是说说,我在冀州还能说上一些话,掌柜的一会儿可与他商量一下,明年我将赴北疆从军,反正也是要招亲兵的,我看他有些本事......” 夏侯琢说到此处看向李丢丢,李丢丢道:“你别看我,你已经成年了,自己拿主意。” 夏侯琢:“滚蛋......” 他看向掌柜的说道:“你只管与他提一提,去不去你们商量着来。” 说完后他就和李丢丢他们一起上了二楼,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看到余九龄站在那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公子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余九龄问。 原来刚刚夏侯琢和掌柜说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夏侯琢道:“男子汉大丈夫岂有食言之理,既然说出口,便一定算数。” 余九龄使劲儿点了点头道:“我愿去!” “嗯?” 夏侯琢一怔:“你......你不要以为跟我去北疆从军就会轻松有了锦绣前程,北疆那地方整日厮杀......”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余九龄打断,他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咬了咬嘴唇后说道:“家父曾是边军一名校尉,后来累积军功获封五品将军,公子也应该知道,军职到了五品就可带家眷从军,于是父亲告假回家乡接我和娘亲......”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后继续说道:“奈何命不好,爹娘走到这染了风寒,没撑住,就只剩下我.....” 燕青之道:“你这样的情况朝廷会有说法,军中也会有说法,你可去问过?” 余九龄苦笑道:“先生,别说我没地方去要说法,就算我有,先生觉得那钱能到我手里吗?咱们大楚......” 掌柜的在楼下喊了一声:“九龄!” 余九龄连忙闭嘴:“是是是,掌柜的我知道,不能说的不要乱说......”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我们先进去吃酒,然后要在城中住一晚,明日一早去云驼山,再回来大概是五六天之后,我会再到这里寻你,你若有决意,便跟我走吧。” 余九龄往楼下看了看那眼睛微红看着他的掌柜,片刻后点点头道:“那好,我就等公子归来。” 【等公子收藏】 第五十六章 谢谢和不客气 酒楼的名字不错,叫只饮酒,只饮酒的酒不错,叫烧刀子。 其实整个大楚很多地方的人都听说过冀州府的烧刀子,可实际真正的烧刀子上只此一家,不是别家不卖烧刀子,而是别家的烧刀子滋味不对。 余九龄的话只是开玩笑,生意人的事谁还不清楚,今日你家的烧刀子名气大了,明日这地方就会有几十家卖烧刀子的酒楼酒肆,个个都是百年老店。 今日你家的烧饼名气大了,明日就指不定多少西门大官人过来买。 光是唐县里打着招牌说是正宗百年老店烧刀子的就有十几二十家,可哪有那么多百年老店,大部分这样挂着百年老店招牌的店里,最接近百年的肯定是家里老头儿。 只饮酒的烧刀子只一个字,烈。 是真的烈,夏侯琢虽然年纪不大,可自负饮酒少有对手,寻常白酒他喝个三五斤脸皮都舍不得红一下,可是这只饮酒的烧刀子一碗下去,就感觉胸腹之中烧起来一股火。 最美滋味,莫过于手捏着一块软绵糯烂的熟肉放进嘴里,再一口烈酒下去,肉浓香与酒凛冽,绝配。 夏侯琢觉得自己酒量不错,直接就干了一碗,然后就是一股酒气从肚子里返出来,脸色瞬间就有些发红。 “爽快!” 夏侯琢忍不住的赞了一声。 他看向李丢丢:“要不要试试?” 李丢丢摇头道:“师父说我还小,未到饮酒的年纪。” 长眉道人赞许的点了点头道:“他还小,喝多了酒会烧坏脑子,本来就笨,再烧坏了的话可怎么办。” 他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啧的一声。 “丢儿啊,你那份,为师代你喝了。” 李丢丢叹道:“师父你真正义。”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有人轻轻敲了敲,这酒楼李丢丢他们都是第一次来,突然有人敲门他们几个都没有反应过来,酒菜都已经上齐,而且也交代过不要打扰,不是小伙计的话还能是谁? 李丢丢起身过去把门拉开,见门外那人是刚刚见过一面的中年男人,就是之前马车上下来的扶520 .520.c着老人的那个。 那人有些歉然的笑了笑,抱拳道:“贸然打扰诸位着实抱歉,只是有些事想请教,还请诸位恕罪。” 夏侯琢是个豪气性子,他问道:“何事?” 那人名叫顾魏山,在唐县也算小有名气,开了一家武馆,门下有弟子数十人。 他看向燕青之问道:“这位先生,可是四页书院的先生?” 燕青之点了点头:“我是。” 顾魏山进门,回手把房门关上,他不看别人只看着燕青之,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那先生可认识来刚才在门口的孩子是谁?” 燕青之摇头道:“没见过,怎么了?” 顾魏山立刻笑起来道:“没事,只是我那弟弟也想去四页书院读书,他去过四页书院一次被拒之门外,说是不合规矩,所以我问问先生是否认识他,他自己又不好意思来问,所以我就代他过来想请教,如何才能进入四页书院?” 这话说的漏洞百出,一百个字也没有一个字可信。 燕青之道:“若觉得自己学识品行都可以,自可到冀州城四页书院考核,考核通过的话就可进书院读书。” “多谢多谢。” 顾魏山抱拳道:“打扰了,今日诸位这一餐饭算我身上,还请诸位给我这个面子,算是因为我贸然打扰诸位而赔个礼。” 夏侯琢就不满意了。 “你钱多?” 夏侯琢问了一句。 顾魏山一皱眉,但还是很客气的说道:“在下钱不多,只是觉得有些抱歉,所以......” 夏侯琢道:“我们自己吃酒自己结账,不用你,若无他事就请回吧。” “好好好。” 顾魏山再次抱拳,然后拉开门退了出去。 他回到之前的那个包间里,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他看向唐深说道:“师父,那几个人确实是冀州城四页书院的人,他们虽然说不认识匹敌,可我看得出来,那教习应该说谎了。” 唐匹敌点了点头:“那位先生姓燕,名为燕青之,书院里有名的教习,我曾与他有过几面交集,他应该认得出我。” 顾魏山道:“师父和匹敌刚到此处就遇到书院的人,这事怪我,不该如此张扬安排,所以这事就交给我来处置吧。” 唐深道:“魏山,不要乱来,一会儿你安排车马把我们送走就是了。” “师父安心。” 顾魏山道:“在这唐县若弟子都不能护师父和匹敌周全,弟子还算什么男人。” 唐匹敌也劝道:“师兄,真的不能多事,我们又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能随便伤人性命。” 顾魏山却不管,笑了笑说道:“我自有办法,你放心就是了。” 另外一边,燕青之看向夏侯琢道:“一会儿你和道长走在前边,李叱你走中间,我走在最后。” 夏侯琢冷哼一声:“我们不想多事,他们自己要多事......真敢有什么动静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让动静大一些。” 他怕什么,他历来就没有怕过什么。 这顿饭吃起来就变了滋味,众人好歹吃完了就下楼离开,余九龄因为想着要去北疆从军的事,一直把他们送出门,眼神里有些殷切。 夏侯琢告诉他安心等着,五六天后他必然回来。 四个人出门上了马车朝着城里走,想寻一家客栈住下,他们都知道,一定有人暗中跟着,那个男人看似本地人,而且有些实力。 然而夏侯琢依然满不在乎,他又不是真的自己出来的,他身上还有伤,羽亲王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又岂会少了? 寻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客栈住进去,李丢丢和师父长眉一个房间,燕青之和夏侯琢一个房间。 到了后半夜,顾魏山带着二三十个弟子到了客栈外边,他往四周看了看后吩咐道:“去几个人把后门堵上,这客栈的掌柜我已经打过招呼,那几个人住进来后就再没接别的客人,只管放心行事。” 一群人应了一声,跟着顾魏山朝着客栈正门过去。 刚走到门口一群人就停了下来,他们发现正门口台阶上坐着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嘴里叼着什么东西似的,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 “这位壮士,你是何人?” 顾魏山问了一句。 年轻人回答道:“廉价保镖,你们要找的那些人雇的。” 顾魏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他们出多少钱雇你?我可以给你多些,你只管离开。” 年轻人把嘴里的东西取出来晃了晃:“一根棒棒糖,可惜你没有,没法给我多些,不然我真的愿意接受你的条件,这小好吃还挺东西的。” 顾魏山楞了一下,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就对不起了,只能先把你制住。” 年轻人嗯了一声:“不用客气。” 片刻之后,客栈门口趴下来二十几个人,包括自命不凡的顾魏山,他号称打遍唐县无敌手,可是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连一招都没接住。 夏侯琢溜溜达达的从客栈里出来,随手又递给叶杖竹一根棒棒糖:“赏钱。” 叶杖竹笑了笑,接过来后说道:“拿了赏钱,我都想再打一遍表示感谢了。” 夏侯琢走到顾魏山面前,后者挨了一记重击连起身都难,躺在那脸色白的吓人,这昏黄灯火下显得更白。 “何必呢?” 夏侯琢道:“认出来那个孩子却没有招惹你们,就已经给足了你们面子。” 顾魏山咬着牙说道:“那是我至亲至近之人,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保他们周全,我载在你们手里认了,杀剐随便,但只求你不要去为难他们。”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蹲下来,看着顾魏山的眼睛说道:“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顾魏山没回答。 夏侯琢又问了一遍:“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顾魏山还没回答,从远处跑过来一个少年,一口气冲到这后扑通一声跪下。 “夏侯师兄!” 唐匹敌喊了一声。 夏侯琢道:“原来你也认识我。” 唐匹敌跪在那说道:“夏侯师兄我并不认识你,我在书院的时候很少与人打交道,也很少出门,只是刚刚想起来的,我只认出了燕先生,师兄,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请师兄放了他们这些人,我跟师兄回冀州,不管什么后果,我来承担。” 夏侯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顾魏山,叹了口气说道:“你看到了吗?如果不是你来,他什么事都不会有,地方官府有多少冤假错案我知道,唐匹敌被带离书院的时候我也很惋惜,就是因为你过来招惹,他就要面对本不该面对的。” 唐匹敌道:“夏侯师兄不要说了,我跟你回去,放他走吧。” 顾魏山忍着疼坐起来,从怀里翻出来一把匕首,夏侯琢起身往后一退,顾魏山却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 “我用这条命换他平安行不行?你只要点点头,我把命给你!” 夏侯琢皱眉。 顾魏山见他不说话,惨然一笑道:“不管我做错了还是没做错,我今天都会来,你问我是不是来杀你们的,现在我告诉你,我就是来杀你们的,哪怕以后我被天打雷劈我也认了!我的事我来承担,只换你一天不抓他行不行?给他一天时间离开这!” 说完之后他把匕首往自己心口猛的一刺。 砰地一声,有两个人同时打中顾魏山的右臂,一个是旁边的唐匹敌,一个是从夏侯琢身后冲过来的李丢丢。 两人不分前后的击中,顾魏山的骨头就断了,那匕首也被震的掉落在地。 李丢丢看了一眼唐匹敌,唐匹敌也在看他,片刻后唐匹敌又跪回去抱拳道:“多谢。” 李丢丢见他跪着,一时之间有些别扭,连忙也跪下来抱拳:“不客气。” 这一下唐匹敌都懵了。 站在夏侯琢身边的叶杖竹一捂脸,心说夏侯你认识的这小兄弟是什么来路啊......挺严肃的事,他这一跪一点都不严肃了。 第五十七章 有所为 夏侯琢看向叶杖竹问道:“你捂脸做什么?” 叶杖竹小声说道:“你这小兄弟是来搅局的吧,他这一下,就跟夫妻对拜似的” 夏侯琢:“” 叶杖竹道:“看来也不会再有什么事,我知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难为他们,我先后撤了。” 夏侯琢点了点头:“好。” 叶杖竹随即后撤几步,他就像是一个本就无形的人,他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才会惊觉他的存在,他后撤几步,很快就会让人忘了他出现过。 夏侯琢看向顾魏山说道:“你们都走吧,如果不是唐匹敌过来救你们,你们都会死,他也会死,我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我喜欢有人招惹我,不然日子就会过的很无趣。” 他看向唐匹敌:“滚。” 他对顾魏山说话还留着几分客气,对唐匹敌却只有一个滚字,在那一刻,连李丢丢都感觉到了夏侯琢语气之中的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都什么遭遇了,还跑出来喝酒?就不能忍忍?就不能低调些?夏侯琢不说,可这意思已经很清楚。 唐匹敌明白夏侯琢的意思,把顾魏山扶起来后朝着夏侯琢俯身道:“多谢夏侯师兄。” 夏侯琢理都没理,转身回客栈里边。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睡觉去吧,明儿还要赶路。” 顾魏山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夏侯琢背影说道:“夏侯公子,我听闻你们是要去云驼山,那边出了事,你们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夏侯琢问:“出了什么事?” 顾魏山道:“前两日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有一伙人杀进了大儒玉明先生的山庄,屠尽所有人,一个没剩。” 这一句话说完,李丢丢他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就是要去见玉明先生,此时听闻玉明先生已经全家遇害,他们怎么可能不惊。 “怎么回事?!” 夏侯琢快步回来后问了一句。 顾魏山道:“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那边的好友派人来给我送了消息,说若没什么要紧事最近不要去云驼山,原本驻扎在涞湖县的府兵调过来两千人正在搜山,凡是可疑之人都会被抓,其实就是见人就抓了。” 燕青之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可以返回冀州城了。” 顾魏山问道:“你们就是要去见玉明先生的?”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是。” 顾魏山劝道:“还是别去了,那边以捉拿凶手为名已经抓了许多人,不问青红皂白,只要是在云驼山上的人全都抓了回去,哪怕你们是书院的人也不保安稳,那些府兵连节度使大人的军令都不受,何况是书院。” 燕青之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点了点头:“那就不去了吧。” 唐匹敌扶着顾魏山他们走了,李丢丢他们回到客栈里,全都坐在那发呆,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这一趟有些波折,甚至连玉明先生都遇害了,完全没有料到。 “我们还去吗?” 夏侯琢看向燕青之。 燕青之摇头道:“我是书院教习,我得为你们负责,这一趟到此为止,若是不想就此回去的话,可在唐县县城附近再休息两天,不能再去云驼山。” 夏侯琢点了点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那就不去,反正我只是跟你们来的。” 正说着话,外边忽然一阵嘈杂声,夏侯琢楞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又回来了?” 他们几个下楼到了门口,就看到几个浑身是血的人冲了进来,两三个人护着一位老者,都已是精疲力尽的样子。 客栈的掌柜吓的已经面无血色,躲在柜台后边一个劲儿的让那几人离开。 “掌柜的,只求你收留一晚,只一晚,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城。” 其中一个年轻人哀求道:“我们都受了伤,需要敷药包扎,需要休息,我恩师已经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 他的话还没说完,燕青之的眼睛已经瞪大了。 “玉明先生?!” 那气喘吁吁的老者听到有人喊他猛的抬头,脸上先是露出惧色,好像是因为被人认出来而吓着了,然后看清楚是燕青之后脸色立刻就缓了下来,落差极大。 “青之,是你吗?” 燕青之连忙过去道:“是我,先生这是怎么了!” 玉明先生看起来身上倒是没有受伤,只是累的脱了力,连站都站不住了,那几个保护他的年轻人每个人身上都有伤,而且看起来血迹不都是新的,料来他们之前就在唐县县城里躲藏,这是被人追到此处的。 “一言难尽。” 玉明先生道:“青之,救我。” 那客栈掌柜的说道:“我求求你们不要连累我,你们走吧,我就当你们没有来过,若有人问我就说没见过。” 燕青之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点了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他们几个过去把玉明先生搀扶起来往客栈后边走,也不知道去哪儿,先走了再说,天知道追杀玉明先生的人有多少,什么时候来。 他们才走了大概一刻不到,一群黑衣人冲到客栈门口,有人在台阶上看到了血迹,随即扑入客栈。 “往后边走了!” 客栈老板一看到黑衣人进来,没用问,直接喊道:“我看到他们往后边跑了,才走了不到一刻。” 那群黑衣人立刻就又追了出去,掌柜的长长松了口气,心说这日子真没法过了,遇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叶杖竹在前边探路,发现一个无人居住的小院,已经稍显破败,但好在是个容身之处,他指了指那小院说道:“你们进去吧,不要大声说话,我在外边守着。” 李丢丢他们应了一声,扶着几个伤者和玉明先生进了小院,这小院里野草丛生,看着至少有两三年没住过人了。 进了正房后也不敢找东西点亮,燕青之他们出门身上都带着伤药,虽然数量不多,好歹还能应付一下,李丢丢和夏侯琢两个人给那几个年轻人上药包扎,燕青之则扶着玉明先生坐下来,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青之我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冷静下来的玉明先生比刚才神智好了许多,他拉着燕青之的手说道:“他们要除掉的人是我,我这几个弟子本就无辜,他们为了保护我都受了伤,我只求你把他们带走,给他们一条生路。” 燕青之道:“先生放心,我会想办法把你们都带出去。” “不可能的,他们不见到我不会罢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刘崇信不会容我。” 玉明先生靠着墙壁坐在地上,一边喘息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边从怀里取出来一样东西递给燕青之:“这东西你把它藏起来吧。” 玉明先生苦笑道:“世人皆说我伪君子,在朝堂敢对刘崇信那般奸佞破口大骂,可是隐居后却要挨着刘崇信老家以求庇护,其实不然啊这奸佞之贼若不铲除的话,大楚必危。” 他看向燕青之说道:“我从都城回来后,之所以选择云驼山隐居,而且还假意收了一些好处,在云驼山买下那庄园,实则是为了暗中调查刘崇信的罪名。” “他在老家改建的房屋,平日里不许人进出,可是我住在云驼山上,每日都偷偷到山腰俯瞰,他老家的宅子已经扩建有百亩之大,规格甚至与皇宫无异。” 他看向燕青之道:“我每日都在山中以千里眼观察,然后绘制图纸,只想着这般证据送到都城,就算陛下再崇信那奸佞也该有所惩处才对,可惜的是” 玉明先生道:“我门下有个弟子知道后跑去刘府那边告密,刘崇信的手下假扮山贼闯进我家里见人就杀。” 他指向一个年轻人说道:“幸好我弟子蔡三心提前察觉,他们护送着我一路逃出来,逃到唐县县城,本打算躲一日给他们治治身上的伤,可是又被人刘崇信手下人追上” 玉明先生握紧了燕青之的手:“青之,我死不足惜,可是他们还都是孩子啊。” 夏侯琢在旁边哼了一声:“先生虽然行的是义事,可做法难免太草率,既然知道凶险,当初就不该把弟子们带在身边,此时觉得他们还是孩子心疼他们性命,何必”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燕青之阻止,燕青之瞪了他一眼道:“此时说这些有何用处?” 夏侯琢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刘崇信的人不好惹。” 玉明先生强撑着坐直了身子说道:“世人都知道刘崇信不好惹,可因为这样就永远都不要有人去惹他?此贼不除,大楚就会被他祸害你说我为何当初不拦着弟子们,我不是不拦,是因为他们也和我一样,有救国除贼之心!” 夏侯琢要反驳什么,可是看了看燕青之脸色,他索性闭嘴。 燕青之道:“先生,一会儿我们把身上的衣服换了,你们穿着四页书院的院服,明日一早出城。” 夏侯琢还是忍不住了:“你想害了书院一两千人吗?” 燕青之一怔。 夏侯琢哼了一声道:“妇人之仁,祸及更广。” 他懒得再多说什么,往外大步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李叱,你跟我走。” 李丢丢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师父,师父也点头道:“你跟夏侯先走吧。” 李丢丢问:“师父你呢?” 长眉道人笑了笑道:“师父是道人啊,师父就算再怎么不合格也是个道人,道人如果都不救人了,道门祖师爷他老人家会骂娘的,孩子师父教过你的,师父怕死,可是也要有所必为。” 李丢丢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 “你真傻啊师父。” 长眉道人笑道:“师父一直都傻。” 李丢丢嗯了一声道:“所以你养出来一个傻徒弟。” 他站在长眉道人身边,如过去那么多年一样。 【书评区,也就是圈子,现在维护之中,大家暂时不能发言,预计今晚或者是明天恢复,不发言可以默默想我。】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八章 不走寻常路 夏侯琢脚步停住,这是一件他绝对不该参与其中的事,哪怕他是一个不愿意做皇族之人的人,他也是羽亲王的儿子,他自己撇的再清其实也撇不清,那是血脉传承。 不管是唐匹敌的案子还是现在玉明先生的案子,他碰都不想碰,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也不想有关系。 可是李丢丢站住了,站在了他师父长眉道人身边。 夏侯琢一怒,看向李丢丢咆哮道:“你就是个小傻子!” 然后他看向长眉道人:“你就是个老傻子!” 说的很不客气。 李丢丢和长眉道人就那样平静的看着他,也没有反驳,也不好反驳,毕竟夏侯琢说的对。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指了指自己:“你他妈的这个大傻子。” 然后默默走到李丢丢身边站住,片刻后用胳膊肘顶了顶李丢丢问道:“既然你选择留下来了,壮士,有没有什么计划。” 李丢丢看向长眉,长眉道:“问你呢。” 李丢丢想了想说道:“咱们不是没有机会,追过来的不是大队人马......” 他说完这话后看向玉明先生问道:“大概有多少人追?” 玉明先生一脸迷茫的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那个受了伤的年轻人站起来说道:“大概有三四十个,应该都是刘崇信在涞湖县老家庄园里的打手,绝大部分都是在江湖中招募过去的人,都有武艺在身。” “三四十个么?” 李丢丢道:“他们不敢张扬的杀死玉明先生,所以才会假扮山贼闯进归安山庄,这件事传扬天下的话刘崇信也扛不起,所以......我们出去。” “我们出去?” 夏侯琢有些惊讶的看了李丢丢一眼:“出去和他们讲道理吗?” 李丢丢道:“我们去唐县县衙。” 夏侯琢沉默片刻,忽然间明白过来李丢丢的意思,但他并不觉得李丢丢的想法能有多大把握。 “你是想赌那些人不敢在县衙里杀人?他们穷凶极恶,未必就不敢。” “我觉得可以试试。” 李丢丢道:“咱们白天的时候路过县衙,我知道怎么走,一口气跑过去的话连一刻都用不了,不过我们不必跑过去,我们就走过去,还不能太快了。” 燕青之道:“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在县城追杀人,却连一个巡夜的捕快都没有遇到,显然是他们已经和县衙的人打过招呼,县衙绝对不会管。” “玉明先生。” 李丢丢看向同样一脸疑惑的玉明先生问道:“你喊的声音大不大?” “喊?” 玉明先生一脸疑惑:“我们躲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喊?” 夏侯琢却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他问李丢丢:“咱们路过县衙的时候我记得你在和道长说酒楼的饭菜如何,我都不记得你往那边看过一眼,你是怎么记住位置的。” 李丢丢道:“就随便看了一眼啊,这有什么稀奇的吗?” 夏侯琢若有所思,只是却没有继续说什么。 “就这样直接走过去吗?” 名为蔡三心的年轻人问道。 虽然他不太相信一个孩子做出的判断,可是目前来看,那个应该像是很有江湖经验的老人一言不发,那个很像个大哥的年轻男人一言不发,那个四页书院的先生也一言不发,所以他觉得只能靠这个半大的孩子了。 “对,就这样走出去。” 李丢丢走过去拉开院门:“就算是动起手来,我们这些人加起来打十来个不成问题。” 蔡三心问:“他们有三四十个人呢,而且我们见到的未必就是他们全部的人手,可能还有另外的追兵也在城中。” 李丢丢看向门口守着的叶杖竹:“他打二三十个不成问题。” 叶杖竹:“嗯?” 李丢丢笑了笑,一出门就朝着外边大声喊了一句:“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快来人救个命啊!” 小嗓子很脆生,一下子就把这静夜炸裂了。 “大家一起喊。” 夏侯琢心说反正也已经这样了,跟着那傻小子走一步算一步,大不了自己让叶杖竹亮出羽亲王府的腰牌,虽然这是他极不愿意做的事。 可若是事情真到了那一步的话,也只有这一个选择了,刘崇信手下的人再怎么嚣张也不敢拿羽亲王府的人怎么样。 他跟着李丢丢大声喊道:“来人啊,救命啊。” 他喊起来,长眉道人也喊起来,燕青之觉得这是很没道理也有些难为情的事,可身体身体却诚实的跟着喊,嗓门儿也挺大的。 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逐渐的有百姓走出家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李丢丢对玉明先生道:“到你了先生,你就说自己是谁,为什么到这,请求百姓们护送你到县衙去,先去了县衙再说。” 玉明先生还是犹豫了一下,他确实觉得这样非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把那些追杀他的人引过来。 “先生,喊吧,也许有用呢。” 蔡三心道:“这可能是唯一的法子了。” 玉明先生摇头苦笑,鼓了鼓劲儿后大声对那些围观的百姓说道:“我叫郭松明,住在云驼山归安山庄中,被山贼追杀至此,请问谁知道县衙该往哪边走,可否为我带路?” 蔡三心大声喊道:“这是恩师玉明先生,还请乡亲们施以援手!” 玉明先生本命叫郭松明,自己取了个雅号叫玉明居士,很多人就都尊称他为玉明先生。 百姓们当然都听过这个名字,一开始还在观望,终于还是有人过来说道:“我知道县衙在什么地方,我带你们去!” 第一个人动了,其他人也跟着动了,他们当然不是一起去带路的,他们是看热闹的。 夏侯琢欣赏的看了李丢丢一眼道:“你就知道,百姓们有热闹必会追着看。” 李丢丢笑了笑道:“肯定啊,而且还是大热闹,他们不会都有勇气管闲事,但他们都有勇气看闲事,只需要他们都跟着走就行了,人越多越好。” 蔡三心听到李丢丢的话后对这个半大的孩子多了几分敬佩,他继续卖力的大喊,他的同伴也都跟着喊,不多时,围观的百姓就越来越多。 一条巷子中,不少黑衣杀手藏身在这暗影中看着李丢丢他们,有人想冲过去,被为首的人拦住。 “是不是傻了!” 为首的那人说道:“这么多百姓看着,还知道他就是郭松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一个手下人说道:“可是刘爷,如果再不动手他们就真的去县衙了。”“去县衙正好。” 被称为刘爷的人说道:“我倒是希望他们快点进县衙里去,进了县衙后大门一关百姓们看不到,他们是死是活谁还关心,现在却不能动手,那些蠢货会以为我们真的山贼......” 他一摆手道:“就在暗中跟着,他们进了县衙之后动手。” “是!” 一群人低低的应了一声。 李丢丢他们一路走一路喊往县衙那边去,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已经有数百人的规模,李丢丢看向夏侯琢压低声音说道:“到县衙这一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那些人不敢当众行凶。”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袋上敲了一下:“本事啊你,都从哪儿学来的?” 李丢丢回答道:“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样的办法肯定不是我师父教出来的......” 长眉道人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可没有夏侯琢敲的那么轻。 “夸你两句你还骄傲了?” 长眉道人问道:“快到县衙了,你说接下来怎么办?” 李丢丢看向玉明先生道:“一会儿到了县衙门口敲堂鼓,如果县衙里的人出来请先生进去说话的话,先生一定不要答应,拉你都不要进去。” 玉明先生一怔,有些不解的问道:“为什么不进去?” “不能进去。” 李丢丢道:“你就对县衙的人说,不进门,只在这县衙门口休息,请百姓们也不要离开。” 玉明先生道:“百姓们就看个热闹,总是会困,困了就会回去睡觉,哪有人能坚持到天亮的。” “给他们讲经过,添油加醋的讲。” 李丢丢道:“就从山贼闯进你家门开始讲,越详细越好,但千万不要提到刘崇信这个名字,也不能对百姓们说那些人是刘崇信的手下,就一口咬定是山贼。” 玉明先生总算是反应过来:“明白,我尽量试试。” 李丢丢问夏侯琢:“身上还有多少钱?” 夏侯琢道:“还有不少,怎么了?” 李丢丢道:“如果一会儿玉明先生实在没得讲,你见百姓们要离开,你就出面说愿意花钱买一些吃的,愿意出高价,但是有一样,为了安全起见要在县衙门口做饭,不需要太多,你出到十两银子就会有人打破头的抢。” 夏侯琢笑道:“给你屁股上安一个尾巴你就是狐狸精。” 李丢丢撇嘴。 他们就这样在一大群百姓们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护送到了县衙门外,玉明先生上前敲响堂鼓,咚咚咚的声音像是这夏夜里突然出现的闷雷。 李丢丢有些困,他在台阶上坐下来,看着依然围在四周的百姓一个个都很精神的样子,他心中并无得意,反而觉得有些难过。 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有一天,百姓们路遇不平不是以这样的方式帮忙,而是主动的去帮忙。 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有一天,朝廷的官员,地方的官员,都不会再如大楚的官员这样满是肮脏。 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有一天,如玉明先生这样的大儒只需要在书院里好好教导后辈,而非如此拼上性命。 也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有一天...... 一念至此,李丢丢有些疑惑,我一个小孩子考虑这些做什么?救天下,那是大人物们的事。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五十九章 我给忘了 一切都没有超出李丢丢的计划,他让玉明先生去和那些百姓们讲述事情经过,除了没说那些人是大太监刘崇信的手下之外,其他的事原原本本都说了一遍,百姓们听书一样听的津津有味。 . 这引人入胜的故事啊,让一群百姓们听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了。 本不在县衙里的县令,县丞,主簿,典狱等官员一个一个的闻讯赶来,他们哪里敢让百姓们听这个。 于是不断的请玉明先生进衙门里边去,玉明先生就记住李丢丢那句话,就算他们拉也不进去,所以坚持坐在门口台阶上不动。 又花银子请百姓为他们做饭,时间倒是过的飞快。 不远处,夏侯琢坐在李丢丢身边,看着那边百姓们都听的入迷的样子微微叹息一声。 “怎么了?” 李丢丢问。 夏侯琢道:“你看看百姓们这样子,他们并不是关心玉明先生这个人,只是觉得这故事可真好听,玉明先生此时要说一句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他们就敢洒点铜钱当赏钱了。” 李丢丢道:“不是历来如此吗?” “不是。” 夏侯琢道:“人心会变,如果是在一个天下太平安居乐业的时候,一个人不好,百姓们都唾弃,假如同样都是这群人......” 夏侯琢指了指那些人说道:“打个比方吧,他们日子过的都很好,他们会看不起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不管是说话还是行为都会很好......还是这群人,他们过的不好,这个偷了一点东西,那个看到了不是唾弃,而是觉得自己没偷吃亏了,于是也去偷一些。” 他看向李丢丢:“人是什么样的,和国是什么样的分不开,国力越弱,民智民礼越低,国力越强,民智民礼就越高。” 李丢丢点了点头。 夏侯琢长叹一声:“可惜,连徐驱虏都没能把大楚带回到原来的路上去......世上再无徐驱虏。” 李丢丢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脑子里还在消化着刚刚夏侯琢说的那些,国力越强民智民礼越高,似乎真的很有些道理。 “那些人应该不敢来了,他们会等着玉明先生进县衙才动手,但是玉明先生不进去,那些当官的都要在外边陪着,毕竟玉明先生曾经官至礼部侍郎。” 夏侯琢道:“若这是个普通百姓,死了连个浪花都没有,玉明先生桃李天下,刘崇信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何况是他那些手下。” 他看向李丢丢问道:“天亮你打算怎么办?” 李丢丢看了看天色,夏天的夜实在是有些短,不知不觉东方已经微微发白。 “回冀州。” 李丢丢道:“你去问问玉明先生他们身上带银子了没有,多不多。” 夏侯琢问:“为什么问这个?” 李丢丢道:“一会儿天大亮之后,你让玉明先生的弟子拿银子直接招募人手,不论人数,只要有人愿意把他们护送到冀州城的,就一人十两银子,对于这些百姓们来说,十两银子两三年未必能赚到,他们会愿意去的。” 夏侯琢笑道:“你这样的脑子,应该去领兵。” 李丢丢道:“这和领兵有什么关系。” 夏侯琢道:“你不觉得你今日想到的这办法,用于对敌战术上也很有 效?” 李丢丢道:“应该没什么用处吧,对敌作战,敌人又不会顾忌百姓,如果敌人来的话,他们直接就冲上来杀了。” 夏侯琢摇头道:“你啊,说你聪明,这办法少有人想的出来,说你笨吧,你又不会把想法用于别处,真是......一根筋。” 李丢丢笑了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夏侯琢会把这些事联想到战场上,可能李丢丢对战争的事还是一无所知,哪怕在书林楼里读过一些,可那只言片语并无多少意义。 不亲眼看,不亲身参与,永远也不会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 “天快亮了,我去问问他们。” 夏侯琢起身道:“你要是困了一会儿车上睡。” 李丢丢道:“咱们得分开走,不能再和玉明先生一道了,能做的只这么多,再跟下去就要牵连到书院,更主要的是牵连到你......虽然你爹是亲王,可是他不在都城,我听闻当今陛下对自己的兄弟多有猜忌,刘崇信若是在陛下耳边说些什么,对你爹也不好。” 夏侯琢如果不是顾忌这个,他昨夜里会想走?如果不是顾忌这个,他早就让人把羽亲王府的腰牌拿出来了。 他对李丢丢笑着说道:“听你的。”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又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你让我去问问玉明先生他们带钱了没有,我身上银票还不少,直接用不就得了,我又不在乎银子。” “败家爷们。” 李丢丢道:“为什么花自己银子!” 夏侯琢想了想道:“你说的在理。” 不多时,夏侯琢一脸轻松的回来,李丢丢看他神态就知道事情已经办完,于是问了一句:“他们逃亡还真的带了银子?” 夏侯琢道:“还真带了,几个人凑了凑。” 李丢丢问:“凑了多少?” 夏侯琢道:“一共凑了三两多吧。” 李丢丢:“那你搭进去多少?” 夏侯琢道:“没有你预想的那么贵,这些百姓,你给他二两银子他都美得很,去冀州走快些来回也就三天,他们三天赚二两银子这是不曾遇到过的美事,我出了几百两银票,雇上几百人没问题。” 李丢丢道:“你会不会算账,你那几百两银子够雇几百人的?” 夏侯琢道:“你别生气啊......你给你师父买宅子的钱,他拿出来了二百两。” 李丢丢想了想,倒也无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二百两造七级浮屠,一级也没多少钱,二百两银子在冀州都买不到一座小宅院了,能造七级浮屠,挺好。 这么算,真划算。 他当然是有点心疼,可是师父用了那些银子他也不会过问,银子这种东西自然是好东西,可是和人命相比,分量就没那么重了。 这也就是他如此想,大楚现在疲敝,百姓们大部分都没有余钱,有很多人把银子看的比命重。 等到天大亮,玉明先生的弟子们雇了有三四百人,也不管唐县县衙的人如何挽留,在数百人簇拥下离开了唐县县城。 李丢丢他们混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离开,那家客栈是不能回去了,好在长眉道人身上还有余钱,又雇了一辆大车就这么仓促的往回走。 马车上,燕青之从怀里取出来一件东西递给李丢丢道:“这是玉明 先生让我交给你的,说是感谢你救命之恩。” 李丢丢问:“什么东西?” 燕青之道:“一个印章。” 李丢丢问:“我要这东西有什么用,这小玩意看着还没一个铜钱好看呢。” 燕青之道:“我知道道长为了你进书院送给高院长一幅字帖,是嵩明先生的登雀台贴真迹,那字帖如果拿出去卖的话,价值不菲也不好估算,而这印章是嵩明先生的,流传于世可能仅此一枚,比那字帖要值钱,说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李丢丢:“多谢。” 伸手把把印章拿了过来,用很鸡贼的速度把印章揣进怀里。 燕青之下意识的看向长眉道人,长眉道人连连摆手道:“这不是我教的,这应该跟我没什么关系......” 燕青之点了点头道:“我懂。” 李丢丢把印章揣进怀里,还很小家子气的用手拍了拍,这一下子就家财万贯的感觉,让他有些小爽。 燕青之问道:“你就不推辞一下?” 李丢丢道:“不不不,都是自己人,何必那么客气。” 长眉道人看向燕青之,一脸的尴尬,燕青之却误会了,连连摆手道:“这也不是我教的。” 长眉道人好奇的问李丢丢道:“你让玉明先生他们去冀州,刘崇信的手又不是伸不到冀州城去,玉明先生到了那边官府的人还是不敢管,况且连功名就是刘崇信的一条狗,他若是知道玉明先生的事,会想法设法除掉他。” 李丢丢道:“师父,你莫不是忘了,冀州城里可有录法司的分衙。” 大楚三司,缉事司是刘崇信的,录法司是军方的,军方的人历来和刘崇信不对付,他们是不会把玉明先生交出去的,而且还会严加保护。 燕青之道:“那些图我也交还给玉明先生了,有这些证据,录法司的人就算抓住刘崇信的尾巴,刘崇信说不定就会被扳倒下去。”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丢丢儿这么聪明,倒是我教的。” 燕青之道:“或许也有我一二分的功劳。” 夏侯琢:“呸!” 他们故意比玉明先生那批人迟了半日才出发,这事他们已经管的足够多,再一起走难免会把自己陷进去。 刚出城没多远,车夫忽然把车停下来,车里的几个人全都惊了一下,以为最终还是引起那些人注意了。 叶杖竹先下了车,看到拦着马车那少年后楞了一下,然后笑了笑道:“还不甘心?” 拦车的少年,居然是唐匹敌。 唐匹敌道:“我是专程来道谢的,昨夜的事我都看到了,很敬佩诸位的作为,我虽然年少,可自幼家父就教导我说,要知恩图报,要懂善恶,知美丑,我只想说......如果唐匹敌日后不死,将来必报大恩。” 说完之后朝着马车俯身一拜,再无多言,转身大步而行。 马车里,夏侯琢看着唐匹敌那阔步离开的样子,忍不住赞了一声:“这小子如果不死的话,将来必有大出息。” “我去!” 他说完这句话后忽然想起来什么,脸色一变:“我忘了余九龄。” 【可以评论啦,快说爱我!】 【继续求收藏,另外上架预告,十六号上架啦。】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章 吃个饭再走吧 只饮酒酒楼门口,余九龄坐在台阶上发呆已经有一会儿,他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是已经等不来,可偏偏还就是有些不死心。 已经年过五旬的掌柜在他身边坐下来,递给他一壶水:“坐了快一上午了,还没死心?” 余九龄苦笑道:“掌柜的,我以为有些人会不一样,他们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钉进了石头里的钉子一样,不会动摇,我坚信天下有这样的人。” “哪有那么多不一样的人。” 掌柜的有些感慨的说道:“他们是大富贵的人,大富贵的人说话从来都如此,今日说了明日就忘,他们高高在上随便许诺,却并不在意,他们在乎的是自己做出许诺的时候那高高在上的感觉,而不是被许诺的低低在下的人。” 余九龄道:“可我看他们不像是那样的人。” “他们还不是走了?” 掌柜的说道:“昨夜里的事你也看到了,唐县出了这么大的案子他们也不敢多停留,我眼看着他们租了一辆车出城去了。” 余九龄一怔,看向掌柜的问道:“掌柜的,你去盯着他们做什么?” “我?” 掌柜的自知说错了话,连连摇头:“我盯着他们做什么,偶然,不小心就看到了,我每天有多少事要做,哪有闲心盯着别人.....” 余九龄忽然笑起来,抓着掌柜的胳膊摇晃了几下:“掌柜的,你是舍不得我走吧?我还以为你厌恶我呢。” “滚滚滚,别跟我这么亲近。” 掌柜的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是......我是有点舍不得你走,毕竟你在店里这么多年了,别说是个人,就算是我养只猫狗也有感情的对不对?”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你一定是悄悄跟着人家,想跟人家说别带我走。” “我会管你那破事!别自以为是。” 掌柜的哼了一声,起身道:“去打扫,一上午了你都光坐着不干活儿,给你脸了。” 余九龄吐了吐舌头,跟着起身要去扫地,在起身的那一刻,看到一辆马车在店门口停下来,夏侯琢从马车上下来,歉然的看着他说道:“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不能给你五六天的时间考虑了,现在你能做个决定吗?” 已经要进门的掌柜肩膀微微一颤,回头看向夏侯琢,又看了看也在那一瞬间回头看他的余九龄,余九龄脸上的惊喜让掌柜的心里微微一疼。 心想着,罢了罢了,做个小伙计有什么出息,他想子承父业,那就随他去吧。 其实掌柜的确实是寻李丢丢他们来着,想劝劝他们,余九龄这孩子看似心眼多,可属实单纯,他认定的事就会一条路走到头,他想劝劝夏侯琢,如果不是认真的,就别随意给余九龄许诺。 这孩子......他舍不得放走。 可是在看到余九龄脸上那压抑不住的惊喜之后,掌柜的就知道,那小家伙已经可以飞了,他的翅膀展开就能直上九霄,这小店里,留不住。 “孩子......” 掌柜的长长吐出一口气,努力挤出些许笑容,看着余九龄说道:“想去就去吧,昨日你和我说,一直都想去看看你父亲以前在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身为人子该去做的就去做,但临走之前记得去你爹娘坟前说一声,告诉他们......你要远行。” 本还笑着,可突然就绷不住了,眼泪从眼眶里不争气的流出来,掌柜的一扭头进了酒楼里,走的脚步有些急促,不留神绊了一下差一点摔倒,余九龄一个箭步冲过去把掌柜的扶住。 “掌柜的......” 余九龄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知道你就想让我平平淡淡也安安稳稳的过这一辈子,虽然你日常骂我,我日常顶嘴,可我知道你把我当你的儿子看待,掌柜的,我何尝不是把你当亲爹一样看待?” 掌柜的张了张嘴,嘴唇都在颤抖着,眼泪越来越多。 “爹。” 余九龄跪下来使劲儿磕了几个头。 “以前我没跟你说,昨日我也没跟你说,因为我不保准,不知道能不能真的去北疆从军......爹,我不是图什么富贵,不是图什么前程。” “从前几年开始,四周越来越不太平,唐县这边流寇已经来袭扰过三四次,如果旁边不是涞湖县的话,流寇已经把咱们这洗劫多少次了。” “我要去当兵,我要手里有兵有权,这样我才能保护你,保护咱们只饮酒......你总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可是这世道,手里没有权力就是贱命如草芥。” 他磕完头起身:“爹,不管你应不应,这一声爹我叫了,你等我回来。” 掌柜的看着他,眼睛血红血红的,片刻后怒叱道:“我没让你管我叫爹,你凭什么叫?” 余九龄苦笑。 掌柜的缓了一口气道:“现在我让你叫了,再叫一声。” 余九龄再次跪倒在地:“爹!” 李丢丢看着这一幕心里百感交集,他忽然间觉得自己比起余九龄来还不如,一直觉得自己还是那么回事的他,在这一刻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他心中的目标是什么,只不过是给师父买个小小宅院有安身立命之所罢了。 可是余九龄呢?他的目标他的志向更远大,他要保护自己在乎的人,保护他在乎的只饮酒,哪怕是以去北疆拼命的方式来换他也在所不惜。 长眉道人看的心中唏嘘,叹了口气道:“是个好孩子。” 李丢丢点头道:“是。” 长眉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立刻问了李丢丢一句:“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你是不是又在想去北疆的事?我不答应,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没想那个。” 长眉松了口气道:“那你想什么呢。” 李丢丢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要是也管你叫一声爹,你哭吗?” 长眉一怔。 李丢丢还没叫呢,他眼睛就瞬间有些湿润起来。 李丢丢道:“别等着了,我不叫。” 长眉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什么破孩子!” 李丢丢理所当然的说道:“什么破孩子也是你的破孩子,是吧......师父爹。” 他笑了笑道:“总是会有些难为情,我适应适应再说。” 长眉道人表情猛的僵硬了一下,像是傻了。 李丢丢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撇嘴道:“好歹你也是纵横冀幽七县响当当的一条好骗,被我三言两语说的居然要哭,这没见识的样子。” 长眉道人抬起手,习惯性的要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一下,李丢丢的头都低下去了准备挨打,可是长眉道人的手却张开来,在李丢丢脑袋上揉了揉。 “臭小子。” 他笑。 脸上的皱纹都显得少了些。 “一起吃个饭吧。” 掌柜的忽然看向他们说道:“行不?”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燕青之看向李丢丢,长眉道人看向李丢丢,叶杖竹本来看向夏侯琢,见夏侯琢在看李丢丢,他也只好看向李丢丢。 心里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大家都看向一个孩子做什么,难道等着这孩子拿主意做决定? 没道理啊。 “吃!” 李丢丢小手一挥:“就昨夜凌晨吃了些东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我今儿要吃两丢的量。” 夏侯琢笑道:“那我斗胆试试能不能吃一丢。”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看着他,一脸的你休要吹牛皮的表情,这让夏侯琢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确实是在吹牛皮啊。 掌柜的已经多年没有亲自下厨,算算看大概十几年是有了,今日这餐饭食他一定要亲手做,余九龄和李丢丢就去给他打下手。 夏侯琢他们几个人坐在屋子里闲聊,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玉明先生身上,这话题似乎怎么都避不开。 “玉明先生到冀州城去了录法司的话,那边的人应该会尽快派人知会都城。” 燕青之说道:“如果借着这次机会能把刘崇信扳倒的话就好了。” 夏侯琢摇头道:“燕先生想的太简单,如果刘崇信这么容易倒下去的话,前些年都御史赖大人也就不会枉死......” 他是对当今陛下一点希望都不报,虽然那是他大爷,当今陛下有多少年都没有临朝听政,所有的事都是刘崇信筛选之后告诉他的。 刘崇信有足够的能力让录法司的奏折根本就到不了陛下面前,就算是到了,刘崇信也可以说这是玉明先生陷害他,皇帝宁可信刘崇信也不会信玉明先生。 年少时候,皇帝就和刘崇信关系亲近,那时候皇帝是个小皇子,刘崇信是个小太监,也许是因为皇帝在那时候不能从自己亲兄弟身上找到兄弟感情,所以这感情都寄托在了刘崇信身上。 也就有了后来刘崇信大权独揽的局面,而且时至今日,当今陛下都不相信刘崇信会骗他,他觉得自己把刘崇信当兄弟看了,刘崇信也必然会把他当兄弟。 他们都已经不再年轻,甚至已经年过半百,可偏偏当今陛下就还是如年少时候一样对刘崇信深信不疑。 也许,他只是不想破坏了自己心中的坚信,所以选择蒙上自己的眼睛,堵上自己的耳朵,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燕青之听夏侯琢的话说完后点了点头,他其实也知道刘崇信没有那么容易被扳倒,他只是太希望如此。 “当年大将军徐驱虏就是因为太监在皇帝面前谗言才出的事......”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祸国之人啊。” 夏侯琢却冷笑了一声,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向燕青之,一字一句的说道:“燕先生,你真的以为......如果皇帝陛下不那么想,一个太监就能三言两语杀一个大将军?” 他往后靠了靠,眼神里都是失望。 甚至是......绝望。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一章 乌云来了 【 】,! 李丢丢看了一眼余九龄,余九龄也在看他,李丢丢羡慕他手脚麻利的切菜洗菜,他羡慕李丢丢身上的院服。 . “衣服是真的。” 李丢丢笑了笑说道:“人是假的。” 余九龄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他问:“为什么人是假的?你难道不是人见人爱的吗,看着真帅。” 李丢丢笑道:“我现在信了。” 余九龄问:“信什么了?” 李丢丢道:“信你之前说的,想揍你的人多了。” 余九龄讪讪的笑了笑:“我确实是有点管不住嘴,掌柜的说我是脑子没有嘴快,你别往心里去。” 李丢丢仔细想了想,脑子没有嘴快的典型病症是什么,他还在想呢,余九龄就已经开始很负责的在解释了。 “我这么跟你解释吧。” 余九龄道:“脑子比嘴快的人,说话之前会三思再三思,这样就不会得罪人,我是嘴比脑子快的人,话说出去了才会想想对不对,打个比方就是我看着这东西像屎,脑子还没阻止我呢,我已经尝了” 李丢丢道:“你这个比方打的真是杀敌八百自损一百多万。”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你还说为什么是假的呢。” 李丢丢解释道:“你以为书院的弟子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里要么有钱要么有势,我什么都没有,比你还穷呢,我说人是假的,是说你以为我是有身份的人是假的。” 余九龄好奇的问道:“那你是怎么进的四页书院?我听闻那里可不好进去了,光有钱都不行。” 李丢丢道:“对啊,光有钱都不行,我能进书院主要是因为形象好气质佳,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他话还没说完余九龄就忍不住打断了一下,他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跟我卖酒的时候一模一样。” 李丢丢哈哈大笑。 掌柜在后厨忙活着,他不时回头看看余九龄和李丢丢在说话,余九龄那个臭小子平日里虽然也和那些客人贫嘴,可哪里有和李丢丢聊天的时候这么没心没肺。 原来有一个伙伴是很重要的事。 掌柜的不由自主的想着,余九龄跟着这些人走应该不会错,如果这个书院弟子真的是没钱没势的人那才更难能可贵,因为他不装。 掌柜的做生意多年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在他看来,越是没钱没势的人越愿意装,正常情况下,李丢丢这样的人进了书院,那自然会觉得他身份不一样了,要多能装有多能装才对,走路都会和以往不一样。 还有的人,明明手里没钱,实在买不起肉好不容易买上二两猪皮也得拎着走晃起来,让人家都看到。 你要是跟他说一句今天买肉皮了啊,他还会一脸无所谓的说道我不买肉是因为不爱吃肉,没意思,还是肉皮香,虽然你都没问他。 所以掌柜的觉得,余九龄跟着这样的人走了,最起码不会被坑。 就在他们吃这餐饭的时候,城外,昨夜里追杀玉明先生的那群杀手全都聚集在一处林子里,不是他们不想继续追,而是这件事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 一声鸣哨响后,这群人全都站了起来,不约而同的朝着林子外边看。 不多时,一队骑士从林子外边进来,他们身上穿着红黑两色的锦衣,带着和府兵不一样的头盔,府兵是铁盔,他们头上是布盔,身上还有大红色的披风,几十人骑马进来的那一刻,这些杀手全都往后退了几步,那是一种出自骨子里的害怕。 “大大人。” 为首的那个被称为刘爷的人名叫刘胜子,他看到锦衣骑士靠近之后立刻俯身一拜道:“对不起大人,我们没能杀了郭松明,他已经往冀州去了。” 马背上的人,他们穿着的衣服叫瑞麟服,腰畔的刀叫祥云刀,寻常百姓看到这样装束的人早就已经吓得远远躲开了。 他们是缉事司的人。 缉事司督主刘崇信,下设左右两个司座,十二个旅授,一百零六个团授,这些人不管是在都城还是在地方,都近乎于横行无忌。 此时在刘胜子面前的就是缉事司一名团授,名为原无限,按理说,缉事司的团授不过是正六品官员,按照官职品级,见到州府衙门的官员要行礼,可实际上州府衙门的官员见到缉事司的团授就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地方县令级别的官员,见到缉事司团授恨不得离着几十米就开始滑跪,不然显得心不诚。 原无限看了看刘胜子,脸上那淡淡的杀意让刘胜子吓得几乎尿了裤子,没撑住两息就扑通一声跪下来。 他嗓音发颤的解释道:“大人,实在是没有想到郭松明居然想到雇百姓护送,他雇了数百人,沿途还敲锣打鼓,吸引更多人围观追随,我们实在是不好下手。” 原无限在马背上压了压身子,低头看着刘胜子语气很阴柔的问道:“你猜,如果我把你话原原本本的拿去向旅授大人解释的话,他会不会听?” 刘胜子听到这句话后开始不住的磕头,很快额头上就见了血迹。 “你们这些江湖客啊。” 原无限有些无奈的说道:“缉事司给你们大把大把的银子养着你们,你们吃喝嫖赌样样都精通,唯独就是做起事来不行了。” 他用马鞭指了指刘胜子:“要么你现在给我一个,我说出来旅授大人能信服的理由,要么我就自己找一个。” 刘胜子一边磕头一边说道:“求团授大人开恩,求团授大人示下。” 原无限叹了口气道:“看来你是想不出什么了,还是得我自己来” 他一摆手:“都杀了吧。” 刘胜子猛的抬起头:“大人!” 那些缉事司的司卫几乎在同时把连弩摘下来,朝着跪倒在地的那群人开始点射,这些司卫身手都很强,下手也凶残,那些江湖客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被放翻了一多半。 剩下的人也不敢反抗,起身就跑,可他们又怎么跑的过战马。 缉事司的司卫骑着马在林子里追人,一边追一边放箭,那些江湖客一个一个的倒地,没多久就全都被屠杀殆尽。 坐在马背上的原无限弹了弹指甲,有些轻蔑的说道:“这些人啊,就不该用,偏偏是旅授大人觉得用他们方便。” 他手下人聚拢回来,一人俯身道:“大人,都处置好了。” 原无限道:“嗯,知道怎么上报吗?” 手下人立刻说道:“知道,团授大人亲率我等追击山贼 ,两日两夜不眠不休,终于在唐县县城外将山贼追上,一番厮杀,将所有山贼诛灭。” 原无限满意的点了点头:“行吧,那就先这样去两个人知会一下唐县县令,让他把这收拾一下,其他人跟我去冀州。” 他催马向前:“全都是麻烦事,郭松明要是进了冀州,录法司那群王八蛋眼睛都得直了这事啊,要是传到督主耳朵里,我们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在录法司的人插手之前,必须把郭松明除掉。” “是!” 一群司卫应了一声。 “走吧。” 原无限一催马,那战马撒开四蹄向前疾冲出去。 与此同时,距离唐县县城大概还有十几里的地方,官道上一队至少千余人的府兵队伍整齐向前,衣甲鲜明。 在队伍中有一辆马车,车门紧闭,不时从马车里传出来一些令人心潮起伏的声音,像是哭声,像是吟唱,总之这声音把马车外边的护卫们搞的心神不宁,可谁都不敢往马车里看一眼。 不久之后,一个中年男人披上衣服从马车里出来,看了看外边问:“距离唐县县城还多远?” 一名府兵五品将军垂首道:“旅授大人,距离唐县县城不过十余里,用不了多久就能到。” 旅授颜九机嗯了一声,回头看了看车厢里那几个从涞湖县带过来的青楼女子,一摆手说道:“你们都回吧,我带着你们到唐县被人看到了不好,我是去办正事的。” 那几个女子面面相觑,有人哀求道:“大人,我们现在可怎么回去,已经走了近百里,我们” 颜九机一皱眉:“你说什么?” 马车旁边的一名团授立刻怒叱道:“你们还不滚?” 那几个女子立刻从马车上下来,衣衫不整的样子看起来有几分可怜,如果她们可以做主的话,她们又怎么会在这里,说到底确实是可怜人。 “给她们俩钱当路费。” 颜九机吩咐了一声,然后指了指身边一名骑兵:“把马给我。” 那骑兵二话不说,立刻从马背上跳下去,颜九机从马车上直接跳上战马,一打缰绳:“太慢了,让队伍跟上!” 随着他打马冲出去,骑兵队伍也开始加速,这千余人的队伍大概有二百余名骑兵,剩下的都是步兵,可他们也不敢继续走路,全都跑了起来。 “原无限那个家伙做事不让人踏实。” 颜九机看向身边并骑而行的那名团授说道:“你不要进城,带人追上原无限,让他回唐县,不管是什么事都必须回来,哪怕是郭松明已经跑了也回来。” 团授张昶立刻应了一声,招手带着的人从大队人马中分离出去。 而此时此刻,李丢丢他们在只饮酒酒楼里刚刚要吃饭。 餐桌上摆满了各色精致菜品,不得不说,掌柜的这手艺真是一绝,许多菜品李丢丢见都没有见过。 “看来迟走一些是对的。” 李丢丢看着那些菜眼睛里都是小星星。 风忽然就起来,吹的门板砰地响了一声,掌柜的侧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外边居然阴了天,能看到更远处,天空上厚重的乌云正在往这边走。 【求收藏咯】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二章 这就是缉事司 只饮酒的掌柜叫卢瑞明,两年前的时候就花费了大半积蓄,在都城大兴置办了一所房产,把老婆孩子都送到了都城去,他独自一人留下撑着酒楼。 只饮酒是他家传下来的,他不想断在自己手里,酒楼已经传承了百多年,真要是断了,他觉得对不起父辈祖辈。 可是他也知道,大楚现在这个样子,谁也说不准唐县这样的小县城什么时候会被流寇攻破。 就算隔壁是刘崇信的老家涞湖县,那些贼寇到了冬天粮草告急,说不准就会打过来。 这两年来,都是几个伙计和后厨的师傅们陪着他,大部分人晚上都要回家,好在还有余九龄住在这,他也就没那么孤单。 三杯酒下肚之后,卢瑞明的脸色就变得微微发红。 “什么他娘的只此一家。” 卢瑞明拍着桌子骂了一句。 众人都懵了,心说何来这样一句? “都说我们只饮酒的烧刀子正宗,滋味纯正,酒香扑鼻,劲道凛冽,可实际上......只是不掺水,其他家里卖的酒,一坛酒要掺一半的水,能有个叉叉滋味。” 余九龄说道:“掌柜的,你这是喝多了吧。” “多?” 卢瑞明道:“自家的酒还不知道多大劲儿?你太小看我了。” 他看向余九龄笑道:“再年轻十岁的话,我能把你们全都放翻在这......我小时候,我爹教我酿酒,我没事就偷酒喝,搞的我爹以为什么程序错了,产的酒总是比以往少。” 他大声说道:“喝多了酒我就想自己应该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客才对,那时候听评书,能喝酒的都是大侠客。” 他的语气骤然一转,多了几分悲伤。 “那时候还没有贼寇,百姓们的日子还过得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朝廷就一个劲儿的加赋再加赋,加到百姓们都没有饭吃......” 余九龄道:“掌柜的,你真的是喝多了。” “我没有!” 卢瑞明道:“我的酒量我自己清楚......我说的对不对你们也都清楚,朝廷的钱都去哪儿了?为什么要一个劲儿的掏百姓兜里的钱?” 燕青之道:“卢掌柜,你少喝一些。” 就在这时候门外进来几个人,往里边看了看,只有李丢丢这么这一桌,因为外边挂了今日免客的牌子,他们又觉得在包厢里喝酒憋闷的慌,所以就坐在大堂里,那几个人一进来就显得有些不善,他们的手都放在腰刀上。 一直没喝酒的叶杖竹微微皱眉,轻轻对夏侯琢说道:“是缉事司的人,应该和玉明先生的案子有关,别轻举妄动。” 那几个缉事司的司卫进来,为首的是个伍长,他看了看众人后说道:“谁是这家酒楼的掌柜卢瑞明?” 卢瑞明连忙起身道:“回官爷,我是。” 那个司卫伍长眯着眼睛看了看他,然后吩咐道:“现在就随我们走一趟,缉事司有事问你。” 卢瑞明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官爷,是何事啊?” “你怎么话那么多!” 司卫伍长怒斥道:“休要啰嗦,现在就跟我们走。” 卢瑞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缉事司的人找上,其实合该他有些倒霉,昨夜里他跟着李丢丢他们本想劝说一下不要带走余九龄,结果遇到玉明先生的事,一时好奇就看了会儿热闹。 不久之前,缉事司旅授颜九机进城,下令抓人询问,有人说当时只饮酒的掌柜卢瑞明在场,还查到玉明先生之前曾几次到过只饮酒里喝酒。 夏侯琢起身刚要说话,叶杖竹拉了他的衣服一下,示意他暂时不要亮明身份。 夏侯琢还没说话,燕青之起身道:“这位大人,在下是冀州城四页书院的教习,卢掌柜是我好友,他未曾犯过什么事吧?” “四页书院的又怎么了?” 司卫伍长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盯着燕青之的眼睛说道:“你是不是觉得一个穷酸教习的身份,就可阻止缉事司办案?多管闲事也要看看自己分量够不够,别把自己陷进去。” 燕青之微微一怒。 “没事没事。” 卢瑞明道:“官爷只是传我过去问问,我又没有犯什么事,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迈步往外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道:“九龄,招呼好几位先生。” 余九龄道:“掌柜的,我和你一起去。” 司卫伍长怒道:“你们这般磨磨唧唧,是想让我动手锁人?” 卢瑞明连忙俯身道:“不敢不敢,官爷息怒,我这就跟你们走,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官爷不要理他。” 他一边走一边回头说道:“九龄,也照看好生意。” 说完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余九龄立刻就明白过来,掌柜的是让他看管好钱财。 叶杖竹等缉事司的人把卢掌柜带走之后说道:“应该没什么事,他又和玉明先生没有什么交集,也许只是例行问问,说不准玉明先生以前来过这里吃酒。” 余九龄道:“还真的来过,玉明先生挺喜欢我家的烧刀子,还夸过我聪明,我记得玉明先生之前曾经写过一首诗夸奖我们家的烧刀子酒好。”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众人听完这句话后脸色都沉了下来,反倒是余九龄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县衙大堂。 旅授颜九机坐在椅子上看了看下边跪着的那几个人,这些人都曾和玉明先生有过交集。 “那个。” 他抬起手指了指卢瑞明道:“带过来问话。” 两名司卫上去踹了卢瑞明一脚:“上前!” 卢瑞明连忙跪爬着到了近处,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大人要问什么,草民必知无不言。” 颜九机问:“我听闻,玉明先生之前经常到你的酒楼里饮酒,你可熟悉他?” 卢瑞明道:“其实玉明先生来过的次数不算多,也就五六次,大部分时候是他弟子过来买酒带回去,所以草民和玉明先生说不上熟悉。” “我问你,玉明先生在你家酒楼里喝酒,可有喝醉过的时候?” “有......有过两次。” 颜九机听完这句话后点了点头:“那就是了,这人算一个......玉明先生在他酒楼里喝多了酒,言谈之中说起家中有多少银两,此人便心生歹意,他是开酒楼的,与江湖上的一些贼寇多有来往,于是合谋闯进玉明先生家里劫掠,还杀了不少人。” 听到这句话,卢瑞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他不住的叩首道:“大人,草民冤枉啊,草民和玉明先生完全不熟,他也未曾在草民店里说过什么,草民着实不知道他家里进了贼人是怎么回事。” 颜九机冷哼一声道:“料来你也不会这么轻易的招供......来人,上刑!” 他一声令下,两个司卫过去,其中一个过去抓住卢瑞明的头发往后一拉,卢瑞明的脸就抬了起来,另外一个司卫抽出铁板,朝着卢瑞明的脸上左右不停的猛扇,几下之后,卢瑞明脸上的血就开始乱飞。 跪在旁边的几个人全都被吓懵了,一个个哆嗦的好像筛糠一样。 颜九机看着那些人问道:“你们看到了,贼人就是这般嘴硬,明明已经有确凿证据却还不肯认罪,你们是不是也想学他?” 那些人立刻摇头,吓得几乎尿了裤子。 “有人指证他吗?” 颜九机又问了一句。 这县衙大堂里跪着的几个人都是做生意的,有的是卖熟食的,有的是卖点心的,有的是卖干果果脯,平日里和卢瑞明都熟悉,谁愿意昧着良心指证,大家乡里乡亲,这种事谁也不愿意做。 颜九机见没人说话,随便指了指其中一个说道:“此人包庇罪犯,知而不言,与杀人重罪同等,给他上刑,打死勿论。” 另外几个司卫上去,把那个商人按倒在地就开始暴打,他们已经听明白了颜九机话里的意思,所以下手极狠,没多大一会儿那人就被打的没了气息,七窍流血而亡。 颜九机起身,走到那些人身边转了一圈后问道:“现在有人愿意指证这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吗?你们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们各自家里的人考虑,如此包庇罪犯,你们的下场都不会好。” “我......” 其中一个商人颤抖着说道:“我愿指证此人,他......他就是因为得知玉明先生家里藏有巨富,所以才会与一众江湖贼寇勾结。” 颜九机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个聪明人,那我问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那人一边哆嗦着一边回答道:“他......曾试图拉我入伙?” 颜九机嗯了一声:“合理。” 他回头吩咐道:“从犯已经指认了主犯,给从犯签字画押......”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卢瑞明的脸都已经被打烂了,脸两侧血肉模糊,嘴角被打的豁开,可是颜九机似乎还不满意,他指了指卢瑞明的嘴说道:“舌头拔了......你们都看到了,他为了隐藏罪行自己咬舌。” 说完这句话后颜九机回到座位那边坐下来,看了看一边吓得噤若寒蝉的几位县衙官员说道:“几位大人,你们也都看到了,是不是?” 唐县的那些官员们连连点头。 “是是是,此贼穷凶极恶,竟然咬断舌头试图自尽。” 颜九机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么玉明先生家里进了山贼的事,也就人证物证俱全......对了,物证呢?” 刚刚回来没多久的团授原无限上前一步道:“卑职带回来数十件兵器,就是从此贼家里搜出来的,兵器上还有血迹,所以罪证确凿。” 颜九机嗯了一声后吩咐道:“去吧,去那酒楼里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贼人漏网的。” 原无限立刻应了一声:“卑职遵命!” 【那天书评区不能发言的时候,我无心码字,不停的刷不停的刷,每一次都看不到有新的留言出现,当时说真的竟是有一种失恋般的感觉,我想,我应该离不开你们的风骚了,啊......热恋使人沉沦,唯有收藏可救。】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三章 无力 【 】,! 缉事司的人又回到只饮酒酒楼,可是酒楼里已经人去楼空,找附近路过的人打听了一下,有人看到说酒楼里出来人上了马车,往东门方向去了。 缉事司的人随即上马就追,一路往东门方向跑。 马车里,李丢丢看着余九龄,这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人眼睛里都是泪水,因为他们其实都知道,掌柜的可能有去无回。 缉事司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他们只要把人带回去就不可能再让人回来,所以掌柜的临走之前对余九龄他们摆了摆手,意思是不要管了,然后对余九龄交代了一句招呼好客人 其实这句招呼好客人是想告诉余九龄你别乱来,还有客人在,莫要连累了人家。 又看了看柜台那边说照看好店面,一开始余九龄以为掌柜说的是柜台后边的钱财,等他过去之后才发现抽屉里有些书信,是这两年来掌柜和在都城的家人来往的书信。 余九龄这才明白过来,掌柜的也不想连累自己家里人,书信都带走,这样的话缉事司的人就不好查到掌柜的家里人住在都城什么地方。 那些钱财也带走,是将来掌柜的夫人和孩子生活所需。 除了书信和钱财之外,还有一本册子,那是烧刀子的酿酒之法。 “掌柜的真的回不来了吗?” 余九龄喃喃自语了一句,他没有在问谁,他自己都不知道要问谁。 夏侯琢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也希望他能回来,可大概是回不来了,缉事司不会没有目的的拿人,以我对缉事司的了解,他们是要寻找替罪羊,玉明先生逃脱,如果回到都城的话,陛下知道了好歹会过问,缉事司把掌柜的抓过去,多半是因为知道了玉明先生以前来过只饮酒。” 他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以我推测,他们会说是卢掌柜勾结了江湖客,因为玉明先生在你店里露财了,卢掌柜见财起意” 他歉然道:“实在抱歉,这件事我们也管不动。” 夏侯琢说的没有错,哪怕他父亲是亲王,在地方上可以呼风唤雨,甚至翻云覆雨,但奈何不了刘崇信,刘崇信却可以奈何他。 这是一大怪事,皇帝不信任自己的亲兄弟,他只信任一个太监。 如果夏侯琢硬管了今天的事去找缉事司的人把卢掌柜要出来,就算是能要出来,也会给羽亲王府招惹灾祸。 刘崇信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夏侯琢不敢冒险。 “我不能因为你们没有救的了我家掌柜就生你们的气,那样不对。” 余九龄道:“但我暂时不能跟你去北疆了,掌柜的意思,一定是让我去一趟都城大兴,让我去见见他家里人,这一趟我必须去我把这些东西交给掌柜家里,若他们需要帮助,我就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夏侯琢点头道:“没事,做你认为该做的事。” 气氛实在有些沉闷,李丢丢觉得这般走了有些窝囊憋屈,甚至连多留一会儿看看卢掌柜能不能回来都不行,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逃兵,心中充满了耻辱和歉疚。 可是夏侯琢说,留下等消息毫无意义,还会把所有人都牵连进去,以妇人之仁继续管这件事,到时候牵连进去王府和书院,会死更多更多人。 带着这种耻辱和歉疚逃离,让李丢丢觉得自己身上一点力量都没有。 如果是对抗恶人,那些泼皮无赖,那些江湖盗贼,李丢丢觉得自 己学了一身武艺是有用之身,可以一展拳脚。 可是他们这次面对的是缉事司,是强权衙门,他这一身武艺变得毫无意义。 十步杀一人,然后呢? 地上的血,终究也有他自己的,他倒下之后,还会有人因为他而继续倒下。 他人生至此第一次无比认真的去想朝廷和百姓之间的关系,他现在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能力,在缉事司这样的衙门面前就像是一只蝼蚁。 他进而想到,师父说想让他进四页书院是买他的命,买一场不一样的命运,现在师父如愿了,他也看起来确实光鲜了些,认识了夏侯琢这样有身份地位的朋友。 可是,真的光鲜吗?真的命运就变了吗? 夏侯琢是亲王的儿子,连亲王之子都不敢去得罪缉事司,亲王不敢去得罪一个太监,他这区区一个书院弟子的身份,又能左右的了什么? 遇到了这样的事,也只能如夏侯琢所说的那样,先保住自己的命再想其他。 夏侯琢说的肯定是对的,不容置疑的对。 那个在四页书院里,乃至于在整个冀州城里都天不怕地不怕的夏侯琢,在缉事司的人面前也开始瞻前顾后,也开始收敛性格。 夏侯琢看李丢丢在发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 李丢丢忽然间就想起来那天在凤鸣山上夏侯琢对他说的那些话,夏侯琢说朝廷病了,大楚病了,而且已经快要到药石无医的地步。 夏侯琢等着李丢丢给出答案。 良久之后,李丢丢回答:“病了。” 他师父立刻紧张起来,一把拉过来李丢丢是后,看着李丢丢眼睛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了?是什么地方疼吗?” 师父没懂。 夏侯琢懂了。 所以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脸悲戚。 他没说出口,可是却在心里想着连一个孩子都知道大楚病了,朝廷病了咱们的大楚,还能撑住多久? 马车出了城门顺官道继续往前走,一队缉事司的骑兵从后边追上来,在后边就看到那马车上还插着只饮酒的酒旗,他们呼啸一声冲上去把马车拦下来。 车夫吓得脸色发白,从大车上跳下来就跪倒在地。 “人呢!” 缉事司的人看到马车里居然是空的,立刻就怒了。 车夫回答说:“没有人,只饮酒酒楼里的小伙计见我赶车路过,问我愿不愿意去接个人,我问他去接谁,他说去冀州城里录法司衙门门口接人,那人看到车上插着酒旗就知道我是接他的。” 车夫嗓音发颤道:“他他给了我二两银子的雇钱,让我尽快赶到冀州,不要耽搁了。” “妈的!” 缉事司的人骂了一句:“被骗了!” 李丢丢他们没有出东门,而是出的北门。 他们之所以决定绕路回去,是因为就在准备出门的时候,李丢丢忽然间觉得就这么走可能不稳妥,所以让余九龄去雇一辆车。 插着酒旗的车出东门,沿途都有人看到,李丢丢他们从后门出去,雇了另外一辆车出北门。 他们出城之后走了大概十几里就是个村子,李丢丢在夏侯琢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夏侯琢点了点头,然后他出去跟车夫说进村子就停 下,让他回唐县县城。 李丢丢他们找到村子里的里正,说是喜欢这小村风景,问问有没有空房可以租住,出的价钱不低,里正心说没有也得有啊,于是把自己家房子租给了李丢丢他们。 夏侯琢给了钱之后对里正说你先把屋子收拾出来,我们出去转转,还给了一百个铜钱的酬劳,里正当然不会不乐意。 李丢丢他们出了院子后就直接走了,换了衣服后走小路返回唐县县城。 此时已经是下午,他们在东门外等着,叶杖竹一人进城去又雇了一辆车,众人上车后顺着官道一路往东去了。 他们离开县城之后没多久,缉事司的人就追到了城北十几里外的那个村子,找到里正询问,里正吓了一跳,连忙说那些人晚上要回来住,于是缉事司的人在村子内外全都布置了暗哨。 结果等了一夜没人回来,里正平白无故的挨了一顿打,冤枉的很。 而李丢丢他们多给了车夫一些钱连夜赶路,走了小半天又一夜的时间,天亮的时候已经远远的能看到冀州城了。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进了城之后没有直接回四页书院,而是随便选了一家客栈住进去,在客栈里洗漱休息。 “这一趟” 燕青之叹了口气道:“和我们最初想的没有一处一样,本以为可以出去游玩几天,结果遇到这么多事,好在是大家都平安回来了。” 夏侯琢道:“躲不过的。” 李丢丢嗯了一声。 燕青之沉思片刻,忽然间想起来,那些缉事司的人要带走卢掌柜的时候他曾说过自己是冀州城四页书院的教习,而李丢丢身上还穿着院服 “不过没关系。” 夏侯琢道:“如果缉事司的人找上来,就说确实是在只饮酒吃了饭,其他事一概不知道,当场被抓住了和后来被找到,不一样。” 他看向李丢丢说道:“你们且在这里休息,我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想个办法处理。” 说完后起身往外走:“叶兄,你暂且留下吧。” 叶杖竹点了点头:“明白。” 夏侯琢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客栈,其实缉事司的那些人未必会把事情变得复杂,他们已经扣留了卢掌柜,会编造出来一个故事,如果他们查到当日在只饮酒里吃饭的人有书院的人有羽亲王府的人,也不愿意麻烦。 没有什么利益可得,反而还要得罪人,缉事司的人又不傻。 可是夏侯琢不放心,这事终究得让有分量的人知道,他没有回家去寻他父亲,而是直接去了节度使大人的府邸。 刘崇信可能会不在乎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但不会轻易去得罪一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那是封疆大吏一方诸侯,对节度使这样的人,刘崇信拉拢一下比得罪一下要有用的多。 不管怎么说回到了冀州,可是客栈里的几个人心里都不怎么轻松。 余九龄看向李丢丢,沉默片刻后说道:“明日一早我就想离开冀州去都城,我想劝掌柜夫人,看看是不是把都城的宅子卖掉换个地方隐居。” 李丢丢嗯了一声,片刻后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余九龄怔住,连忙说道:“哪有什么对不起。” 李丢丢摇了摇头,眼神里透射出来的是他内心的无力感。 那么那么的无力。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四章 别了此生 【 】,! 第二天一早余九龄就要告辞离开,他昨夜里就几乎没睡,差不多一整夜都靠坐在窗口发呆,天还没亮就已经准备好出行,他其实最想做的不是去都城的大兴,而是回唐县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 .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会有好消息,但总是放不下,若人能放下人,不是人生。 “我要走了。” 余九龄朝着李丢丢他们俯身一拜:“愿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诸位恩义,我铭记于心,不用远送就此止步吧。” 李丢丢道:“我们将来一定会再见面。” 余九龄笑道:“不死总会相见,愿大家都好。” 他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李丢丢看了看师父长眉道人,长眉道人也在看他,两个人看着看着就同时摊了摊手,然后同时微笑。 “你心疼吗?” 长眉道人问李丢丢。 李丢丢摇头:“我以为我会心疼,可是一点儿都不心疼,真奇怪。” 长眉道人笑着说道:“我以为我一点儿都不心疼,可是真心疼,也挺奇怪的。” 说完之后两个人又都笑了起来,说心疼不心疼,是因为李丢丢让他师父长眉道人把剩下的三百两银票取出来,李丢丢想了想后给他师父留下一百两,毕竟还要继续住客栈,天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转到几百两银子,那二百两都给了余九龄。 余九龄此去都城路费就要花费几两银子,还要省吃俭用,剩下的钱全都用于安置卢掌柜的家人,只饮酒怕是已经被查封抄没,没有了收入的那母子二人也就没了生活依靠。 好在卢掌柜还存了些银子,大概几十两,再加上李丢丢赠予的二百两,靠这些银子足够过好多年,正常日子过的话,一家人一年也就七八两开销,毕竟只有两个人,就算再有些伤耗,差不多三百两银子也够卢夫人把孩子养大成年。 “一个月住客栈的话大概要二三两银子,一百两够好几年的,不用担心。” 长眉道人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现在买不了宅院,以后总是会买。” 李丢丢道:“别给我那么大压力,我还是个孩子。” 长眉笑道:“你已经比我肩膀还高了。” 李丢丢道:“所以你打算把重担都压在我这尚且稚嫩的肩膀上吗?” 长眉道:“你总说自己稚嫩,你浑身上下哪儿都稚嫩,就你这心眼不稚嫩。” 说完后长眉大笑,笑着笑着沉默下来,他们看着余九龄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尽头,哪怕刚才笑着,可心里其实都不轻松。 好端端的一座酒楼,好端端的一个家庭,好端端的一场人生,就这样变了。 对于余九龄来说他的人生目标也许都会改变,他本意是要保护这个家,保护卢掌柜的产业,所以他才会想去从军,想有做为,想成为人上人。 可是现在,这些都是已去之昨日,不可能再回来。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从远处过来,一夜未归,他有些担心李丢丢他们,跑过来的时候余九龄都已经走远,他看了看李丢丢他们,又看了看李丢丢他们刚刚看的方向,楞了一下后问道:“走了?” “走了。” “那就走了吧。” 夏侯琢长长吐出一口气,看向李丢丢说道:“我猜你把银子给他了。” 李丢丢道:“猜 对了奖励你请我们吃早饭。” 夏侯琢叹道:“我比你兜里还干净,你莫不是已经忘了我那些银子都花在唐县了。” 李丢丢道:“你堂堂一个流氓,居然没有钱了?” 夏侯琢道:“你也知道我这样的流氓活的有多艰难,要仰人鼻息的活着啊,书院正在放假呢,那些家伙没地方去抢钱,我就没地方去抢钱,青黄不接” 李丢丢噗嗤一声笑了,然后看向他师父,他师父把一百两银票塞回衣服里,死死捂住。 李丢丢道:“看吧,我这边也挺艰难的。” 燕青之在旁边叹了口气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穷很穷?” 夏侯琢和李丢丢同时点了点头。 燕青之道:“行吧你们觉得的,还真对,但是一顿早饭钱我还是出的起,说吧去吃什么?” 李丢丢一举手:“卤煮火烧!” “走!” 燕青之大手一挥:“吃去!” 与此同时,唐县。 武馆的门已经关了两天没敢开,缉事司的人还在县城里没走,虽然和唐深的案子没关系,可是他们也不敢胡乱出去走动。 顾魏山的弟子从外边买了些早饭回来,把打听来的消息说了说,得知他们才去过的只饮酒酒楼已经被贴了封条,几个人也都是一阵唏嘘。 “师父。” 顾魏山看向唐深说道:“弟子这还有些积蓄,再把这宅院卖了,也能换一些钱,弟子打算离开唐县,咱们一路往北去如何?” “为何?” 唐深一惊,立刻劝道:“我和匹敌若是连累了你,我们今日就可离开,你不要把家业都变卖了。” “不是不是。” 顾魏山连忙解释道:“师父你听我说,唐县这边不安稳,再过不到半个月就要收夏粮,那些贼寇必来,涞湖县那边的府兵指望不上,唐县的厢兵一共只有百十个人,还都是混吃等死的,其中一大半是老弱病残,根本挡不住贼寇。” “与其在这等死,不如早做打算,师父我本意是往南走,毕竟越靠近都城越安稳,可是现在看来各地都有流寇横行,反而是往北走靠近边疆的地方,没有流寇敢放肆。” 唐深听到这句话后忍不住长叹一声。 没有流寇敢靠近边疆,不是因为那些杀人放火的流寇不敢去招惹大楚边军,而是因为他们更害怕北边的黑武人。 “师父。” 顾魏山道:“我昨日就找朋友说了,他认识一个商人刚好要在唐县置办产业,我已经说好了今日就把宅子卖出去,咱们明日一早就出发,一路往西北去草原,过了燕山之后就没有流寇了,弟子在草原上有个朋友,咱们在那边安顿几年,代州如果安稳了,从那边距离不远,也可回代州看看。” 唐深看向他的独子唐匹敌问道:“匹敌,你觉得如何?” 唐匹敌道:“都听师兄安排。” 唐深点了点头:“此去草原的话也不是没有所求,到了草原上,你看看那些草原骑兵是如何训练出来的,看看他们的弓马之术。” 唐匹敌点头道:“孩儿尊父命。” 就这样商量定了,顾魏山把自家宅子低价卖了出去,这里不是冀州,房价没有那么离谱,带着积蓄银两三个人轻 装简行,顾魏山没有娶妻生子,他的徒弟们又不可能撇家舍业跟他去草原,所以走的有些潦草。 唐匹敌往北去了草原,余九龄往南去了都城,可是在冀州城的李丢丢还要继续留在冀州。 他才刚进四页书院没多久,这里还有等着他的前程,虽然看不清楚这前程到底如何,可总不能辜负了他师父十年心血。 一顿早饭吃饭,李丢丢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卖卤煮火烧的掌柜都看懵了,第一次见到一个这么大的孩子能干掉六碗卤煮。 就算是常年卖力气求生活的那些苦工,他们敞开了吃的话最多四碗也就撑的不要不要了,哪像这孩子吃完第四碗后还一脸我要我要的欲求不满的样子。 “丢儿。” 夏侯琢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说道:“我想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李丢丢立刻问道:“什么?” 夏侯琢道:“你这么能吃,大粪的产量也必然可观” 李丢丢:“滚” 他问夏侯琢:“你昨夜里回去见了谁?节度使大人吗?” “嗯,不止,我想了想若只见节度使大人的话,被我爹知道了又会失望又会生气,觉得我这个做儿子的和别人更亲近,虽然我终究还是他儿子不是吗” “所以回去也和他提了提,节度使大人说若缉事司的人来问,他自会处置,我爹对我说,你不用管了。” 李丢丢笑了笑道:“所以你以后还是多和他亲近些吧,你明年就要去北疆,他一定不乐意,你也一定还没有对他说,所以今年就多和他见几次面” “嘁”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人不大,管的不少。” 李丢丢撇嘴。 燕青之道:“既然吃饱了,那还是先回书院去吧,也该把事情经过对院长大人说一下,若知道玉明先生出了事,院长大人也必会心里难过。” 夏侯琢道:“我昨日问过节度使大人,他说玉明先生的案子录法司已经接手,而且会安排大批人手护送玉明先生去都城,玉明先生手里有证据,录法司能做做文章,至于这文章能做多大,最终要看的还是陛下。” 燕青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我和院长大人说的时候也能稍稍轻松些。” 他们坐在路边小摊上吃饭,刚说到这,就看到一队录法司的精锐骑兵护送着一辆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看人数应有数百,料来马车里便是玉明先生。 偏偏就在这时候玉明先生觉得憋闷把车窗打开了,一眼看到路边李丢丢他们注视着这边,李丢丢他们看到玉明先生的那一刻都惊了一下,只一夜没见,玉明先生怎么满头花白? 玉明先生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神一喜,但很快就被悲伤笼罩,李丢丢他们看的分明,玉明先生的神色里哪有什么轻松。 这一刻,玉明先生忽然笑了几声,然后大声说了几句话。 “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情知已被山遮断,频倚阑干不自由。” 说完之后,马车里的玉明先生拱手朝着李丢丢他们抱拳,李丢丢他们全都肃立还礼。 在那一刻,仿若别了此生。 奈何,不是仿若。 就是别了此生。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五章 要赚钱 【 】,! 回到书院的李丢丢有一种淡淡的再世为人的错觉,他是一个经常自我反思的人,因为这种错觉他再次反思自己,在某个瞬间觉得自己像极了动物中弱小的那些。 比如松鼠,松鼠小心翼翼的从自己的树上钻出来准备找点吃的,一抬头就看到了天空中盘旋的猎鹰,在这一刻,它一定觉得树上是最安全的。 比如野兔,左顾右盼的从自己窝里爬出来准备去啃食一些食物,才刚出来没多久就看到了游过来的蟒蛇,在这一刻,它一定觉得窝里是安全的。 如果是别人知道李丢丢在想这些一定会认为很无聊,甚至觉得他有些幼稚,超过十八岁的人再想这些都会被认为幼稚,却不知道这看似的幼稚有多大作用。 可是李丢丢想到的何止是这些,他进而想到,如果松鼠发现了危险就逃到了树上,那么就不危险了吗? 不,猎鹰依然会抓住它。 如果野兔钻进窝里就安全了吗? 不,蟒蛇钻进去也会吃了它。 归根结底,如果不够强大的话,窝并不安稳。 李丢丢想着,他把书院当成了自己的窝,然而这个窝能保证任何危险都进不来吗? 不! 燕青之是书院的教习,在百姓们看来是很风光很有地位的身份,可是在缉事司一个小小伍长的眼力书院教习什么都不是,他看向燕青之的时候眼神里只有轻蔑。 如果说燕青之是比较强壮的兔子,那个伍长是一条不强壮的蟒蛇 李丢丢叹了口气,心想着那么自己就是一只不强壮的兔子。 所以窝是没用的,自己强大起来才是硬道理,还是一只兔子,但这只兔子已经强大到猎鹰飞下来的时候,一把攥住猎鹰的脖子,然后左右开弓给鹰三十六个大嘴巴子。 然后拔光它的毛儿炖了吃,那兔子在猎鹰眼里就不再是兔子了,不只是猎鹰,在虎豹豺狼的眼力兔子都不是兔子了。 而是霸主。 反思到了这些的李丢丢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目标,太渺小了,太不值一提。 一座宅院是他之前全部的目标,所奋斗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目标,而当他反思到连书院这个窝都不安全的时候,一座宅院能带来的安全感就急剧下降。 可宅子还是要买的,那是承诺,那是责任,那是他人生的第一个目标。 所以李丢丢在反思了这些之后开始思考怎么去赚足了买宅院的钱,给书院弟子补课的事得等到书院重新启学的时候才行,现在书院里除了他之外就是那些食堂的师傅,给他们补什么? 补高院长家里鸭子的十八种做法,还是燕先生院子里青菜的七种炒法? 走出去,必须走出去。 有了这个想法有了这个目标,李丢丢第二天就求着燕青之带他去了书林楼,书林楼里不仅仅是有书,还有各种乐器都存放于此。 李丢丢每天上午帮燕先生打理小院,读书温习功课之外,几乎整个下午都在书林楼里练习各种乐器,好在他是一个学什么都快的人。 第一天的时候他在书林楼里学琴,让人听了有一种不种二亩棉花都对不起这琴声的感觉。 真的,不以棉花对此琴,就是一种亵渎。 三天之后,那琴声纵然不能说如高山流水,也已经有小桥绿柳人家的意境。 距离田假结束还有五天的时候,李丢丢和书林楼里的教习商量好,他借出 来几样乐器天黑就来归还,如有损坏照价赔偿,然后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发了。 他选了一家茶楼,鼓足勇气和茶楼的掌柜商量能不能准许他在这里演奏乐器,如果有了赏钱的话和掌柜的对半分。 掌柜的没答应,他才不觉得这样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本事,但是掌柜的夫人答应了,于是掌柜的答应不答应也就意义不大。 夫人看着李丢丢认真说话的样子,这唇红齿白的小少年让她爱死了,于是一口答应下来,还说如果李丢丢愿意的话可以管他一顿饭。 李丢丢咬着牙拒绝了。 掌柜的夫人并不知道,一顿饭对李丢丢来说是多大的诱惑,咬着牙的李丢丢是做出了多大的取舍。 冀州城里还依稀能看出来大楚曾经的繁华锦绣,城中不缺富人,尤其是不缺闲来无事的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她们每天的日子大概就是逛街买东西打牌,或是到茶楼里喝茶听曲儿。 大楚风气其实还挺开放的,不少富家的夫人在外边都养着小相公,李丢丢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很危险的边缘试探,当然不是他在试探,而是将来会有人疯狂试探他。 第一天下午,李丢丢在茶楼里摆好了架势,茶楼生意还算不错,李丢丢等了不到半个时辰后,茶楼里已经断断续续来了十几个客人坐下来喝茶闲聊。 李丢丢抱着一张琴走上去,有些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就微微俯身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坐下来开始弹奏。 茶楼的孙夫人已经年近四十,膝下无儿,按理说这在寻常家里女子会抬不起来头,不管是男人的问题还是女人的问题,没有孩子统统都算是女人的问题。 可孙夫人并没有这方面的压力,因为她丈夫不敢。 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底气只能是来自家境,刚好孙夫人就属于这一类。 “小李公子!” 孙夫人让丫头搬过来个凳子,朝着李丢丢挥手。 李丢丢脸一红,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一个铁粉就这样出现了。 他弹奏的第一个曲子是跟燕先生学的燕山行,这曲子最初是行军曲,只是后来没人再用,当年大楚的骑兵浩浩荡荡朝着草原进发的时候,有一位琴师看到那一幕后做了此曲。 从第一个音发出来便是铿锵之声,没有任何舒缓的过度,在李丢丢手指划过的那一瞬间,犹如剑客的长剑离开了剑鞘,犹如士兵的白羽飞离了弓弦。 所有人都看向李丢丢。 “这小孩儿哪儿来的?” “没注意到啊。” 只顾着聊天的客人们刚刚注意到李丢丢的存在,他们的注意力在这一瞬间被李丢丢吸引了过去。 一曲起如沙场烈,一曲终如凯旋归。 当李丢丢手里离开琴弦的时候,茶楼里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安静的仿佛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会清晰无比。 啪啪啪啪啪。 孙夫人站起来第一个鼓掌,她一开始留下李丢丢只是喜欢小孩儿,她没有子嗣,看谁家的孩子都觉得可爱,李丢丢这般清俊的孩子本身就让人喜欢,尤其是那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更让孙夫人觉得喜欢。 “赏!” 孙夫人一边拍手一边说道:“赏了!” 孙掌柜一捂脸。 这李丢丢的第一笔赏钱来自他夫人,按照和李丢丢的约定,赏钱对半分,那么他亏一半 孙夫 人带了一个好头,这茶楼里有闲心喝茶吃点心聊天的人,哪个也不缺小钱,铜钱一把一把的洒出去,带着些豪横,也带着些高高在上。 李丢丢倒是不觉得丢人,俯身致谢,然后去一个一个的把洒在地上的铜钱捡起来,每一个都不落下。 我以我学求生活,没什么丢人的。 连着演奏了三首曲牌之后,孙夫人这个铁粉再次发挥了作用,在第一首曲子演奏完孙夫人就派人去请与她相熟的几位夫人来,那几位夫人来的也很快,大部分都赶上李丢丢的第三首曲子。 于是地上洒的铜钱比刚才多了一倍有余,李丢丢都有些想不明白,这些夫人们出手为什么比那些爷们儿们要大方的多。 他哪里知道,若他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那些爷们儿们洒铜钱比现在得热烈的多。 “怎么样,我请来的。” 孙夫人热情的给姐妹们介绍着李丢丢:“你们可别说出去啊,他可是在四页书院的人,人家出来不是为了钱,是为了练手,连胆子,指不定哪天人家就不来了呢。” 这话一出口,那些姐妹们更觉得刺激,虽然也不知道哪儿刺激。 “小公子。” 一位夫人问:“你除了会演奏曲儿,还会什么?” 李丢丢想了想,然后认真的回答:“吃。” 他是真的认真,可是这个字一出口,那些听曲儿的人全都笑了,纷纷表示这个小家伙真幽默。 李丢丢心说你才幽默 为了让人信服,他更认真的解释了几句:“我是真的会吃,相对来说,弹曲儿和吃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孙夫人问:“那你能吃什么?” 她旁边的一个少妇笑着说道:“这小家伙再过几年,能把我吃了。” 一群女人笑起来,李丢丢觉得她们笑点可真低啊,这话有什么可笑的地方吗? 女人真幼稚,李丢丢得出这个结论。 “要不我给大家表演一个?” 李丢丢更加认真的说道:“但是有一样,我吃什么都得你们结钱。” 一位夫人笑着说道:“怎么的,你吃我,我还得给你钱?” 于是那群女人们又都笑了起来,李丢丢心说这笑点是越来越低了他一脸的茫然,那些夫人们就笑的更开心。 另外一位夫人笑着说道:“吃能花几个钱,这茶楼里的点心小菜,你吃什么我请什么,只要你吃得下。” 李丢丢道:“可能真不是几个钱的事” 谁信啊。 于是李丢丢开始了他的表演。 当他吃到半饱的时候,那些夫人们已经张大了嘴巴,一个个的眼睛也都瞪圆了,她们看着李丢丢仿佛看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漂亮的口袋,只管往里倒就是了。 “这比弹曲儿过瘾啊。” 说这话的可不是一位夫人,而是一个中年男人,他本来和几个朋友在闲聊呢,此时连聊的什么都忘了。 “赏!” 他一指李丢丢:“就冲这个吃法,当赏!” 身边的随从立刻抓出来一大把铜钱洒出去,落地哗啦一声,有了第一声哗啦,后边的哗啦声就连成了一片。 孙掌柜看着李丢丢,满眼都是商机。 [求]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六章 挺好的 李丢丢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样,他第一天在茶楼出演就变成了小范围内的红人,并且拥有了孙夫人这样的铁粉。 孙夫人从第一天开始就把自己的姐妹们喊了过来,而且这个圈子还在不停的扩大。 第二天下午李丢丢到云斋茶楼的时候吓了一跳,茶楼里已经满座,大堂里没有一个座位还空着。 并且,都是女的。 李丢丢不知道的是,昨日里来过的那几位夫人们中午就在这吃的饭顺便抢座了,或者说抢座是主业吃饭是顺便,习惯了午睡一会儿的男人们再来的时候已经没地方可坐。 孙夫人看到李丢丢背着一个大包裹过来,他的身躯和这包裹之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来了来了!” 孙夫人立刻起身往外迎接,这让李丢丢有些受宠若惊,看似彬彬有礼,内心慌得一批。 在李丢丢身后大概几十丈,小高希宁偷偷跟着出来,她不知道李丢丢出门做什么,最近李丢丢也不再拉她一起出去卖糖果,而且又在刻意的拉远和她的距离,她猜着应该是爷爷又找李丢丢谈话了,或者是爷爷又让燕青之给李丢丢施压了。 这让她很不爽,这个年纪的孩子已经开始有叛逆心,家里人越不让做什么就偏偏就是想做什么。 况且,在书院里长大的高希宁其实没有朋友,除了李丢丢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书院的弟子能跟她那么随意的相处。 要么是敬而远之,要么是带着谄媚。 唯独李丢丢,像是一股清流。 所以她这些日子越来越觉得难受,她问自己为什么要难受,然后给自己解释说大概是不能食言,说好了要包办人家婚姻大事的,怎么能半途而废? 于是她把自己都感动了,这么好的理由真是正义啊。 李丢丢背着那个巨大的包裹出书院的时候高希宁就已经在后边跟着了,她不敢让李丢丢发现自己,像个偷心的小贼一样蹑手蹑脚,也许是被偷了心还不自知的小贼。 当高希宁看到李丢丢被一个还很漂亮的妇人迎接进云斋茶楼之后,她的小脸就变得难看起来。 当她看到茶楼里清一色的女人之后,那张小脸上的难看就变得无比精彩起来。 李丢丢在一群女子的目光注视下有些狼狈的进了云斋茶楼,他曾有那么一个瞬间想转身就走,可是就在这念头生出来的同一时间也又到了一句话。 我没做亏心事。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穿过人群,走到暂时属于他的那一小块地方,那里有一桌一椅,难道这不是一方天地? 他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也没有什么过多的动作,只是坐下来,一样一样的把乐器取出来放在桌子上,然后展现出标准的笑容问了一声。 “今天想先听什么?” 孙夫人说道:“小李公子,你只管演奏你的,什么都行。” 李丢丢微微俯身致谢。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来,她们觉得这么好看的小男孩坐在那就和这午后微微慵懒的阳光很配了。 “那好,我自己来。” 李丢丢取了一根长笛,沉默片刻后开始吹奏,悠扬曲声一传出来的那一刻,茶楼里就传来一片欢呼声。 孙夫人就急了,大声说道:“别喊别喊,认真听,别打扰了小李公子。” 高希宁虽然很想冲进去把李丢丢拽出来,可没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怕什么,反正应该不是怕那群女人。 她躲在窗外偷偷看着,不看那些女人只看李丢丢,她注意到李丢丢的眼睛没有看向任何一个人,他很专注,他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一曲吹罢,那些夫人们就开始了她们的表演,女子之间的攀比心可怕的要命,第一个洒出去铜钱的人都会觉得有几分得意,后边洒铜钱的人如果不比之前的人洒的多,都会觉得自己输的很没面子。 李丢丢起身,微微俯身施礼,然后过去把铜钱全都捡起来,一个一个的捡,在那一刻,高希宁觉得自己应该心挺大的那颗心,有点疼。 他是来赚钱的,他只是来赚钱的。 赚钱可耻吗? 就在这时候高希宁听到身后有人说话,声音很轻,但还是把她吓了一跳,她回头看,见是教习燕青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后。 “他之前赚够了给师父买宅院的钱,但是去了一趟唐县后认识了个朋友,那朋友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他把赚来的钱一大部分都给了那个朋友。” 燕青之在窗外看着在那捡铜钱的李丢丢,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看到他这个样子可能会有些怪他,但我不觉得他现在弯腰捡钱的样子有多狼狈,也不觉得他没了尊严。” 高希宁使劲儿摇头:“我没有......他一点儿都不狼狈。” 茶楼里,李丢丢把铜钱都捡起来后回到座位那边,拿起第二件乐器开始吹奏,他依然没有过多的话语,甚至连解释一下自己吹的是什么曲子都没有说。 “没听过。” 高希宁问燕青之问道:“燕先生,李叱这些曲子都是和你学的吗?” 燕青之摇头道:“这一首,我也没听过。” 李丢丢没说是什么曲子,因为这曲子是他昨夜里自己想出来的。 整个茶楼里都安静下来,连过路的人听到琴声都会驻足停留,窗外的高希宁听着这琴声,脑海里出现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幻境。 她仿佛看到了在发黄的落日余晖中,一老一少手拉着手走在尘烟飞起的路上,没有交谈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手拉着手一直往前走。 一曲奏罢,李丢丢再次起身微微弯腰,可是这一次却没有人洒铜钱出来。 李丢丢微微一怔,心说自己谱的这曲子看来还是不太好。 然后他看到孙夫人取出一块手帕抬起来擦了擦眼角,她自言自语了一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我父亲了?” 这茶楼里如此的安静,孙夫人的那句话声音虽轻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本有些迷茫的人们忽然间醒悟过来,她们何尝不是一模一样的感觉? 想父亲了。 一看人们这架势,云斋茶楼的孙掌柜觉得总得有个人说话啊,于是在人群后边喊了一声:“好曲子!” 喊完后捏了一个铜钱扔出去,地上啪嗒一声脆响。 他这一声喊,犹如把人们从梦中叫醒,于是又有一片一片的铜钱洒了出去,落地的声音像是雨打芭蕉般密集。 李丢丢一如既往的礼貌致谢,一如既往的过去俯身一个一个的把铜钱捡起来,就在这时候他看到面前出现了一只漂亮精致的小手,他抬起头看了看,看到了高希宁的笑脸。 “我帮你。” 高希宁笑起来,李丢丢眼前恍惚了一下,仿佛又看到了那朵初开的带着些朝露的茉莉。 “谢谢。” 李丢丢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 高希宁帮他把铜钱都捡起来,然后就回到茶楼门口位置站着,很多女人都朝着她看过来,一时之间高希宁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不友善的目光。 她又不在乎。 李丢丢没有对她们任何一个人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刚刚的笑容只给了她一个人,所以她有些小得意。 “那个......” 李丢丢清了清嗓子后有淡淡的难为情的说道:“两首曲子了,稍稍歇一歇,我带了些别的东西,你们可以看看是不是喜欢。” 他把包裹再次打开,从里边取出不少棒棒糖放在桌子上后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最好最好的朋友教我做的,味道真的很好,想品尝一下的话可以来试试,一根我在外边卖十文钱,这里的朋友只需八文钱。” 孙掌柜立刻就站了起来:“那不行,你没跟我商量,怎么能在我这里卖你自己的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孙夫人的手指就已经到了他耳边,孙掌柜立刻一缩脖子:“行行行,但是还得分钱。” 孙夫人道:“人家自己带来的,分什么钱!” 孙掌柜:“.......” 可是没有人上去买,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们可能喜欢的是李丢丢的曲子,而不是他卖的东西。 “我来!” 又是孙夫人第一个上去,拿了一根棒棒糖后一边剥开糖纸一边说道:“一会儿给你一起结算。” 她把棒棒糖放进嘴里,然后就笑起来:“真甜。” 铁粉的作用再次发挥了。 有了孙夫人第一个买,后边的人就变得多了起来,几文钱的事对于她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塞进嘴里品尝之后反正是很甜就对了。 于是不到一刻,李丢丢带来的棒棒糖就全都卖完。 李丢丢刚要拿起乐器准备演奏第三首曲子,一个没挤进来的汉子在门口喊了一声:“别弹曲儿了,今儿吃什么啊。” 李丢丢:“啊?” 那汉子大声说道:“我来可不是看你弹曲儿的,也不是来看你卖糖的,而是来看你吃东西的,你要是还如昨天那样吃,我还重重的赏。” 李丢丢看向孙掌柜那边,有些歉然的说道:“我和云斋茶楼的孙掌柜商量好,每天下午只在这一个半时辰,因为再过一会儿晚上的客人就要到了,我也得回去......所以,说好的弹曲儿不能丢了。” 孙掌柜立刻说道:“没关系!反正是买我家的东西吃,他们还掏钱,我都行。” 孙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 相比于昨天的收入来说,李丢丢今天的收入翻了一倍,昨日回去数了数,赚了好几百个铜钱,今日的话应该能过千,只是大楚如今铜钱和银子的兑换越来越低,以前一贯制钱能换一两银子,现在要两贯左右才行。 而卖宅子的人,没有人愿意收铜钱,要的都是白花花的现银。 可是没关系,应该会越来越好的。 相对于那些还在为了生活而奔波的百姓来说,两天能赚一两多银子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事,一年就能赚小二百两呢。 挺好的。 【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读者群:517832051】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七章 走火入魔 冀州城里的生活依然很平静,人们似乎因为活在一座坚固的堡垒中就完全不用在意堡垒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楚仁寿三十一年夏,小麦刚刚要收获的时候,贼寇攻破了冀州治下唐县,掠夺粮草物资,杀人无算。 唐县县城被付之一炬,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 也就是在这时候,节度使曾凌下的第一道命令不是剿灭贼乱,而是暂时封闭冀州城所有城门,不许难民进城。 只要那些衣衫褴褛连食物都没有的难民不进城,冀州城里就依然是繁华锦绣歌舞升平。 城里边的人不觉得怎么样,难民不进来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事,冀州城里有粮仓,粮仓里的存粮据说多到足够城中百姓数十年所用,只要不分给那些难民,冀州城里的人足够过活。 冀州城很大,城中百业皆有,节度使曾凌召集手下官员商议推演,他们确定只要冀州城没事,城中的物资足够自给自足。 至于那些难民,他们在外边等着城门开,等上三五天不走,等上十天八天的还不走? 等难民走了之后冀州就会把城门打开,就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就是大楚的现状,不仅仅是冀州这一地,很多地方都如此。 再往南会稍稍好些,毕竟靠近都城,大楚府兵战力强悍,还没有形成数十万规模的贼兵不敢与府兵交手,可这不妨碍他们好像蝗灾一样呼啸而来呼啸而去。 李丢丢依然过着自己的日子,城外的乱相到底如何他也不可能看得到,能看到城外全是难民的是城墙上的守军。 可是守军得到严令,关于城外已经有不少人饿死的事绝对不许乱说,谁说出去就按照军法处置。 可是军令归军令,守军士兵们知道发生了什么,难免会对亲人家眷说两句,提醒家里人最好多买些粮食备着,别的可以暂时不去管,粮食不能不管。 结果这样一来,忽然间城中的粮店就变得热闹起来,一开始开粮店的生意人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连着好几天都有人大量的购买粮食,这让他们的嗅觉都变得敏锐起来。 于是粮食开始加价,城中百姓们的日子开始变得拮据。 而这,出乎了节度使大人的预料。 节度使府。 曾凌脸色铁青的看着手下人,左边的一群文官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毕竟这些事看似与他们无关,据说是那些当兵的把消息散布出去的。 右边的一排将军们脸色则难看的要命,曾凌刚刚一阵痛骂,让他们觉得又窝囊又憋屈,可是不敢说出来。 那些文官一个个嘴脸难看,然而守城他们能守吗?还不是要当兵的来守。 “我宣布几件事,立刻就要执行下去。” 曾凌站起来,一边走动一边说道:“第一件事就是尽快稳定冀州城内民心,再有囤积粮食者杀无赦,粮店再有加价的也一样杀无赦,所有家产充公。” “第二件事,若要让城中百姓不再惶恐,就得让他们找些事来做,城中诸多大户,你们看看谁家里有事的,不管是做寿还是庆生,都去找戏班子来当街搭台唱戏,让百姓们随意观看,如有违抗的家产充公。” “第三,城中酒楼,茶楼,赌场,青楼,所有生意都必须照常营业,不能有关门的,不能有离开冀州的,也不许涨价,不然家产充公。” “第四,用二百辆大车装载粮仓的粮食拉出来,在城中大街上走一遍,然后回到粮仓里,就说是城外刚送进来要入库的夏粮。” 说完这些之后,曾凌看向一直坐在一侧没有说话的四页书院院长高少为。 “高老,书院的田假马上就要结束了,你回去之后让教习们等学生归来之后说清楚,别胡乱起哄,他们都是读书人,读书人的影响太大了。” 高少为连忙俯身道:“节度使大人放心,我会安排好。” 曾凌嗯了一声后问道:“你们谁还有什么别的法子吗?” 冀州府府治连功名起身道:“去年的时候朝廷里下发了通文,今年是陛下六十大寿,各地都要隆重操办为陛下祝寿之事,算算日子还有不到一个月。” 曾凌点了点头:“嗯,我之前已经派人着手安排了......既然连大人提起来,那就把咱们之前定下的规模再弄得大一些,重新粉刷冀州城所有街道,要让冀州城整个披红挂彩。”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看冀州府完全可以拿出来一笔专款银子,招募大量的民工修缮城中街道,采购布置彩条彩旗,这样又能安置一大批暂时没活儿干的人。” 连功名在心里骂了一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俯身道:“下官回去之后就和衙门里的人商量出来一个详细的条陈,再交给大人定夺。” “条陈就不必给我了。” 曾凌摆了摆手道:“你拿主意就是。” 就这样,一群大人物们就决定了在唐县被贼寇攻破之后给冀州城披红挂彩,让冀州城的百姓们为远在都城的大楚皇帝陛下祝寿。 城外饿殍遍野,城中马上就要锣鼓喧天了。 四页书院。 李丢丢每天上午都会在燕先生的小院里一遍一遍的练习破阵刀,他的胳膊已经好了许多,也许是因为吃的多的缘故,比常人恢复的要快许多。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是他这胳膊一个月就看不出受过伤,当然也不敢受力。 破阵刀法他已经练的纯熟,而燕青之用了二十天的时间,根据记忆,把他父辈曾经教过他的兵书整理出来。 今日夏侯琢不在,所以他才拿出来给李丢丢。 “这本兵法是当年我听父亲讲述记下来的,都是大将军徐驱虏曾经打过的仗,每一次大仗我父亲都能如数家珍般说清楚......” 燕青之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抹伤感。 他是家中独子,他祖上是徐驱虏的亲兵校尉,可是他到现在没有娶妻生子,有关于大将军徐驱虏的那些事他不能说给后人听,好在还能说给李丢丢。 “你且谨记,这本兵书不许告诉任何人知道,连夏侯琢也不能说,私读兵书是重罪,我写这些更是重罪。” 燕青之重之又重的交代了几句,李丢丢连忙点头,他抱着兵书就跑到一边台阶上坐下,如痴如醉的看着。 他自三四岁起师父长眉道人就教他读书写字,但是教的太杂,李丢丢最痴迷的莫过于这些战例,可是长眉所知道的毕竟不多,而且知道的也都是道听途说,还多半都是传的玄之又玄。 现在燕青之整理出来的这本兵书,都是当年的真实战例,而且其中不乏以少胜多的经典之战。 大将军徐驱虏这一生无比的传奇,他定北疆平西域,多少次都是在别人看来必败的情况下扭转乾坤。 李丢丢逐字逐字的看,生怕漏了一个字,就好像丢一个字没看到就丢了一座宝藏一样。他坐在那看书,燕青之就拉了藤椅到门口坐下来,为李丢丢看着旁人不被发现。 一直到中午,燕青之起身舒展了一下双臂后说道:“李叱,走吧,该吃饭去了。” 李丢丢没理会,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 燕青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连吃饭这两个字都没能让李丢丢有反应? “李叱,该去吃饭了。” 燕青之又说了一句。 可是李丢丢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此时此刻在李丢丢脑海中,一幅壮阔的场面已经无比的清晰。 草原的一座高坡上,大将军徐驱虏举着千里眼看向远处浩荡而来的敌军,脸色却平静如常。 他手下有八千骑兵,大队人马已经被他分派出去绕路偷袭敌军后方,他身边只留下八千人,而对面,是前来决战的六万精锐骑兵。 “鄂尔干河。” 徐驱虏指了指面前蜿蜒的河道,那条河就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河道曲曲折折。 徐驱虏放下千里眼,笑了笑后问手下将领:“我欲以八千轻骑包围敌军骑兵六万,你们以为如何?” 手下人全都有些懵,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八千骑兵,怎么可能对六万骑兵形成包围。 李丢丢脑海中的画面无比的真实,他似乎听到了徐驱虏这样说,所以自言自语的继续说道:“敌军虽然人数众多,可他们犯了大忌,他们的骑兵队伍沿着河道过来,河道如此曲折,你们看,这就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半圆。” “稍后,我亲率大军从侧翼进攻,敌军一侧是鄂尔干河,他们就会被挤压在河道边上,被堵在那一个一个的半圆里,那就是一个一个的口袋......” 李丢丢刚说到这,燕青之一把把他手里的书册抢了过来。 “李叱!” 燕青之喊了一声。 李丢丢茫然的抬起头看了看燕青之,疑惑的问道:“怎么了先生?你抢书做什么?” 燕青之道:“我喊了你五六声你都没有反应,我怕你再看下去就走火入魔,一直都坐在那这自言自语的......” 可是燕青之心里更惊讶的是,李丢丢坐在那看书的时候,还没有看到大将军徐驱虏是如何布置的,可是他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和燕青之根据父辈所说而写下来的话,几乎一字不差! 当年那一战,大将军徐驱虏就是依靠地势而大获全胜,八千轻骑破敌六万,而且还用的是包围打法。 这种事若不亲眼见到,就算你说都不一定有人信,可是李丢丢明明还没有看到后来,却已经把徐驱虏如何排兵布阵说的清清楚楚。 “怎么会呢。” 李丢丢笑着说道:“不会走火入魔的。” 燕青之摇了摇头:“书册我先没收晚上再还给你,现在跟我去吃饭,你下午不是还要去云斋茶楼的吗?” 李丢丢抬头看了看太阳,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中午。 “河道形成的那些半圆就是口袋,大楚的骑兵就是勒住口袋的绳子,敌人都被堵在口袋里了,被射杀的,被逼进河道里淹死的......” 李丢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一仗打的太漂亮!” 燕青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走火入魔了。” 【既然大家想看我求,那我勉为其难求个收藏吧】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八章 年幼无知 天快黑的时候,李丢丢坐在林子边上发呆,今日没见高希宁过来学武,心情有些淡淡失落,淡淡两个字还是他安慰自己的,已神魂不宁哪里还是淡淡。 有一种想去她家找她的冲动,可是李丢丢知道这样不对,高院长对他始终都有些隔阂,不愿让他与高希宁有过多接触,李丢丢想着自己若是去了的话,多半挨骂的是高希宁。 夏侯琢从远处溜溜达达的回来,看到呆坐在那的李丢丢忍不住笑起来。 “十二了吧。” 夏侯琢道:“这年纪思春有点早啊。” 李丢丢白了他一眼:“想你呢。” 夏侯琢道:“操蛋了,这个年纪想女孩子都有点早,你都开始想男人了。” 李丢丢:“......” 他挨着李丢丢坐下来,用肩膀撞了撞李丢丢:“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李丢丢道:“跟我有关吗?” 夏侯琢道:“无关。” 李丢丢道:“那随便。” 夏侯琢笑道:“我刚刚从节度使大人那边得到一些消息,将军柳戈说节度使大人担心陛下大寿之前那些叛贼还会来闹事,所以让他带兵出城去转转。” 李丢丢怔了怔,他侧头看向夏侯琢问道:“不是因为贼寇攻破了唐县县城杀人无数才去剿匪的,而是因为担心贼寇扰了陛下的寿辰庆典所以才去剿匪的?” 夏侯琢道:“看吧,这就是小孩子的想法......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纪之后就会明白,不管原因是什么,过程是什么,最终的结果是你希望看到的,还奢求那么多有什么用?” 李丢丢摇了摇头,他不觉得夏侯琢说的对,可是不管怎么想,又似乎没什么地方错了。 “小孩子才会去想原因正义不正义。” 夏侯琢道:“你是在心疼那些受难的百姓,可是我在乎的只是军队有没有出去剿匪,既然有了,难道还不够好吗?” 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可我怎么都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问:“那坏消息呢?” 夏侯琢道:“算了,不说了。” 李丢丢沉思片刻后说道:“坏消息是不是只是做做样子?柳将军带兵出去转一圈就回来,搞不好杀一些外边的难民就说是剿匪多少,血淋淋的人头都是难民的,却好报军功。”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没有回答。 好一会儿之后夏侯琢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一直想去边疆的原因,只有边疆那边的军人还纯粹着......丢儿,虽然你才进书院,而且冀州这样的大城应该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你还是得早做打算。”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风吹走了云。 “说书人的故事里,每逢乱世大概都要提四个字,叫风云际会......其实云什么时候都不可能是风的对手,风来云走,狗屁的风云际会,不过是云被风赶着跑。” 他指向天空中:“你看那些大朵大朵的白云,人们看到的只是它,觉得它美,觉得它占领了天空,可是看不到的风才是真的强者。” “现在冀州城外有不少贼寇,一股一股零零落落,瞧着让人害怕,因为他们敢杀人,就像是云,就在那,可真正的风吹过来,这些云就会被吹散。” 他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离开了冀州城,别去贪恋云有多美,要去追逐风。” 李丢丢沉默良久,然后笑了笑:“说这些话几乎都掏空了你的才华,对不对?” 夏侯琢笑道:“滚蛋......” 李丢丢问:“什么是风?” 夏侯琢道:“按理说,大楚府兵才是风,皇权是风,国力是风,这些叛贼的队伍就是浮云,只要风正经,云算个屁......可是现在风不正经啊。” 他故作轻松,可是眉宇之间哪里还有什么轻松。 “咱们大楚撑不住多久了,最多十年?” 夏侯琢叹了口气道:“也许七八年也许是五年,也许更短......我听闻现在城外的贼兵已经不似以前那么松散,逐渐变得正规起来,冀州城往西北五六百里有个地方叫信州,信州府治虞啸卿因为赈灾救民反而被缉事司的人诬陷抄家,虞啸卿的长子虞朝宗聚众反抗,杀官府上百人后呼啸而去。” 他看向李丢丢:“这个虞朝宗如今麾下已经有三四千人,他们没有去袭扰百姓,而是一头扎进了燕山,传闻虞朝宗把他的队伍称之为燕山营,每日操练,信州那边的官府兴兵征讨,结果在燕山又被虞朝宗打败,白白送给虞朝宗上万人的兵甲器械。” 李丢丢道:“信州府治已经是不小的官员,可是在缉事司的人面前依然没有任何力量可言,他们为了钱为了利,连一个四品官都敢随意整治......” 他叹了口气道:“这天下已经到了我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操心的地步。” “所以你也不能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夏侯琢道: “你若是不离开冀州还好,离开冀州就会看清楚这天下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可是刘崇信一手遮天,皇帝陛下依然相信大楚是繁华盛世,各地上奏到朝廷关于叛军的事都被刘崇信当垃圾一样扔了,皇帝根本不知道,估计着也不想知道。” 他看向李丢丢:“以后你若是离开冀州,最好还是看清楚,最好是到北疆去寻我。” 李丢丢嗯了一声:“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担心我,咱们去唐县之前我刚知道师父差一点被人杀了,结果是你父亲正好救了他,本想这口气一定要出,可是后来算计了一下,那些安排人偷袭我师父的人,多数都已经被抓进大牢。” 夏侯琢道:“他们在牢里的日子过的并不辛苦。” 李丢丢点了点头道:“他们只不过是做样子给你父亲看。” 夏侯琢嗯了一声:“说到底,如果我父亲不是和节度使大人关系匪浅的话,连功名更会阳奉阴违,表面上唯唯诺诺,暗地里根本不把皇族的话当回事。”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后天你就要重新上课,要去的是大课,明天你抽空跟我出去一趟,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李丢丢问:“妹子?” 夏侯琢:“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李丢丢道:“你还挺骄傲?” 夏侯琢:“为什么我觉得你性格变了......你现在对女子那么有想法的吗?” 李丢丢道:“我倒是没事,你这个岁数对女孩子一点想法都没有,很危险啊,你看看燕先生,你再看看我师父,这么多前车之鉴你居然都没反思?” 夏侯琢:“滚......” 他问李丢丢:“你最近一直都在看什么书?我每次出门回来都看你在看一本书,是什么?” 李丢丢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后压低声音说道:“特别刺激的书,要么是两人,要么是多人,纠缠不清,热火朝天,你来我往,翻来覆去......” 夏侯琢眼睛都睁大了:“你居然看这种书!” 李丢丢叹道:“拳谱,刀谱......” 夏侯琢:“唔......” 然后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李丢丢一缩脖子说道:“你这人满脑子的污秽。” “你想看兵书吗?” 夏侯琢声音很低很低的问道:‘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搞到。 李丢丢眼睛都睁大了:“你......去哪儿搞。” 夏侯琢道:“我父亲肯定有,但是这种书不好带出府,我试试吧,如果实在带不出来我就想办法给你手抄两册。” 李丢丢道:“还有条件吗?” 夏侯琢摇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跟你要钱?你真是看不起人,我就算是再穷还能比你穷了?主要是要开学了,我的财神爷们都要归位了。” 李丢丢噗嗤一声,笑了之后说道:“你还是别手抄了,这种事被你父亲知道了也不好,不如直接偷。” 夏侯琢:“能认识你做我的朋友,真是三生不幸。” 李丢丢猜着今天大概是又等不到高希宁了,所以起身道:“走吧,该吃饭了......一想到最近小厨房那边的饭菜种类越来越少,我都觉得这世道不仁。” 夏侯琢忽然间想到这天下人个个都有可能造反,而造反的绝大部分人都是因为吃不上饭而造反,如果李丢丢这样的人也造反的话,极有可能是因为连书院食堂的饭菜种类都开始越来越少了。 怎么解释的更清楚呢,大概就是别人是因为吃不上,李丢丢单纯的是因为吃。 两个人往燕青之小院那边走,燕青之正好溜溜达达的出来准备去食堂,看到李丢丢和夏侯琢后脚步一停,夏侯琢道:“怎么一点都不自觉,还没把饭取回来?” 燕青之叹了口气后说道:“拔剑吧。” 夏侯琢随即把李丢丢举起来:“我贱已在手。” 燕青之后退两步,想了想后说道:“你的贱太好了,我敌不过你,你手中乃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大宝贱,这样和你打的话,你属于仗贱欺人。” 在夏侯琢手里的李丢丢无奈的说道:“给人留点尊严,胜造七级浮屠。” 正说着,就看到高院长脸色不太好的从远处过来,像是刚从他家院子里出来没多久,李丢丢他们三个连忙俯身行礼,高院长嗯了一声,看着李丢丢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夏侯琢看高院长那样子就知道是因为高希宁的缘故,他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你以后日子不会好过的。” 燕青之点了点头:“附议。” 夏侯琢道:“院长大人是不是以为你看上他孙女了,他不会是老糊涂了吧,这胡思乱想的。” 李丢丢道:“就是,这胡思乱想的,我能看上他孙女?” 燕青之:“年幼无知,真好......”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六十九章 骗术 李丢丢也不是那么穷,他手里有一件东西是当初嵩明先生傍身的印章,这件印章拿出来的话可以说价值连城,哪怕大楚到了现在这样,嵩明先生的东西依然高价难求。 但是,这印章拿不出手,或者说不能拿出手。 如果李丢丢那印章拿出手的话,他可能活不过当夜,这冀州城里能买不起嵩明印章的人不会买,买得起嵩明印章的人也不会买。 所以这东西说价值连城,但实际上也可以说一文不值,甚至还可能因此搭上一条命。 所以李丢丢要想赚钱给师父买一座宅子,最终的办法只能是这样一点点的存,虽然没有那么快,可稳稳当当的不招惹事端。 距离开学还有一天时间,李丢丢和云斋茶楼那边说了一声今日不去了,要好好备课,云斋茶楼的孙掌柜求了他半天。 因为李丢丢的存在,云斋茶楼的生意比以往好了何止一倍,而他的收入又何止是李丢丢分给他的那一半打赏的钱,那是小钱啊。 那么多客人攀比着,谁不点好茶喝?谁不要点心干果? 可是夏侯琢说过要带李丢丢去见几个人,李丢丢觉得夏侯琢要办的是一件正经事,很正经。 上午他去了云斋茶楼一趟,然后故意多绕了几个圈子才去客栈见他师父,长眉道人也不是整天都无所事事,他也在想办法赚钱。 他在客栈门口摆了个卦摊,因为如他这样一住就包月的客人也不多见,所以客栈掌柜对他还挺照顾的,准许他在门口把摊摆起来,闲来无事还会和他聊天解闷。 长眉道人之所以不去远一些的地方是因为李丢丢对他的千叮咛万嘱咐,李丢丢说他指不定什么时候会来客栈,若是见不到人难免担心。 所以长眉想着,既然不能去远处,那不如就在客栈门口做点生意,若是运气好,当日住客栈的钱没准就赚出来了。 李丢丢离着还远他就看到师父坐在客栈门口正在耐心的骗人......耐心的卜卦。 他有心想听听师父又在忽悠什么,所以悄悄绕到了后面。 长眉道人面前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妇人,以李丢丢的眼力,瞧不出她脸上有什么悲戚或是难过,应该问的不是急事。 眉宇之间满是挑衅意味,嗯......找茬的。 “夫人,你最近这些日子是不是一直有些睡不好?” 长眉试探着问了一句。 妇人回答:“睡的好啊,吃饱了就睡,从躺下到睡着没多大会儿,闭眼就能睡,一觉睡到大天亮。” 长眉:“这个.....食欲上呢?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妇人回答道:“刚刚不是说了吗?吃饱了就睡,要是吃不饱还能睡?” 长眉:“夫人那你倒是说想问什么啊。” 妇人回答道:“我就是想让你看,看看你能看出些什么。” 四周已经围了一些人都是在看热闹,这凶悍妇人看来就是来给长眉下马威的,这种直接来找茬的人要么是闲的没事要么就是同行。 李丢丢从她衣着打扮和说话的方式来看,这人是同行的可能性很大,也许是因为他师父在这摆了个卦摊抢人家生意了。 这妇人未必是自己做生意,但家里丈夫可能就是同行了,所以她对问卦的学问了如指掌,不管长眉想试探什么,她都能立刻把话堵死。 算卦这个行业,大家靠的都是察言观色,然后言语诱导,这妇人把所有的可能都截住,长眉道人一时之间都有些难堪。 然而既然做生意就不能不给人家看,人家当众说你看的狗屁不是,以后谁还会来问。 妇人见长眉道人脸色为难,有些得意的说道:“我看你就是个江湖骗子吧,说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你这根本就不会,这就是出来坑蒙拐骗的。” 她站起来大声说道:“乡亲们你们看看啊,这样的江湖骗子我见的多了,我跟你们说,人到了问卦的时候,多半是遇到难处,既然问卦,就是想寻出路找办法,而这样的江湖骗子只会骗人,那毁的是什么,是人家前程是人家命途,说不定搞得人家家破人亡。” 她越说越来劲,李丢丢都替他师父捏了把汗。 长眉叹了口气道:“这位夫人,我不说,不是因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而是因为说出来的话有些伤人,我怕你.....难过。” 妇人冷哼一声道:“又是这般伎俩,说不出来就故作神秘,再问你就说天机不可泄露对不对?” 长眉道人又叹了口气:“那我就得罪了,可有一样咱们说在前边,夫人不许动怒。” 那妇人掐着腰说道:“我是来问卦的,又不是来找气生的,你只要不是胡说八道,我为什么要生气?”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后说道:“从夫人面相上看属于典型的阴阳不调,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病症,而是因为夫人家里当家的......可能已经许久都没有夫人同-房了。” 长眉道人见妇人脸色一怒,他不给那妇人骂街的机会,立刻就接着往下说了起来。 “他每日回家大概会说累,辛苦,疲乏,困顿,总是会有各色说辞,夫人就算精心打扮,他也断然不会多看两眼,还会觉得夫人这做法幼稚可笑。” 他话一说到这,那妇人的脸色就变的更难看了些。 长眉道人继续说道:“夫人,长久如此的话,你的身体可能会出现一些隐疾,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若夫人觉得容易生气,容易心烦,那我这里可以给你开一些药草回去熬药服下,但......” “不调这种事,药是不能全都治好的,主要还要看你当家的怎么样,我从夫人面相上看,大概可以看出你当家的有些亏,他力不从心,夫人是不是觉得,就算他与你亲热也是草草了事?” 那妇人脸色已经难看的要命,四周看笑话的人本来看的是长眉道人的笑话,此时看的是那妇人的笑话。 “你......你胡说!” 妇人内心挣扎着反抗了一句,可明显没什么力度。 长眉一看就知道自己已经赢了,于是乘胜追击,他一脸不解的说道:“然而,妇人是旺夫之相啊,不管是财运家运还是主你丈夫身体的命星,都是旺,现在是一般旺,再过两年就会旺上加旺,所以不应该啊......” 还没等妇人说话,长眉道人脸色一变:“啊,我竟是没有注意到。” 他指了指妇人眼角的一小颗痦子说道:“夫人,这是一点曲折啊,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在妇人大旺之前,你当家的应该会有些......外心,如果夫人将这外心拉回来了,不管是用什么办法拉回来的,那么你们家里以后必将风调雨顺飞黄腾达,如果拉不回来的话......”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道:“夫人你全心全意待他,也就是说,已经把你全部的命运都押注在你丈夫身上了,如果你丈夫有了外心而夫人拉不回来,你的运就都被他带走了,不管你丈夫和谁以后双宿双栖,借助的还是你的运气,他们日子会过的很好,而夫人你就会坎坷无比啊。” 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至极,她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抓住长眉道人的手说道:“道长,如何救我?” 长眉道人有些为难的说道:“这种事,还得靠夫人你自己,不过这个痦子我倒是可以帮夫人你点了去,可破一点灾数,另外就是,我看夫人你这皮肤不大好啊,和不调也有关,我这里还有一款我亲手做制的膏脂,夫人用了的话会有很大的改善。” 大概一刻之后,妇人千恩万谢的走了,李丢丢跳到他师父身边笑道:“老头儿,可以啊。” 长眉哼了一声道:“她那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李丢丢看了看他师父,这一卦他师父坚持不肯收钱,说是与人结缘不求这些,把妇人感动了,但是他师父点了个痦子收了人家三两银子,卖膏脂收了人家二两银子。 这银子来的,李丢丢觉得比捡还容易。 “师父,你不是说凡事皆有度吗?” 长眉道人回答道:“有度有度,我这没到度呢,她若不是故意来想让我出丑毁我生意,我也不会用这么狠的一招。” 李丢丢好奇的问道:“师父,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长眉道人笑道:“这种说辞,你对四十几岁左右的女人说,十有九准。” “为什么?” “因为到了四十几岁左右的男人,十有九软。” “呃......” 李丢丢道:“那确实狠了。” 长眉道人道:“人不欺我,我不欺人啊。” 他问李丢丢:“你怎么有空跑回来了?”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道:“夏侯琢说要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约好的地方距离这里没多远,所以就跑过来了。” 长眉道人嘿嘿笑了笑,从桌子下边取出来一个油纸包:“就好像算准了似的,我大概觉得你要来,所以昨日买了桃酥饼存着等你来,想着若三日不来,我自己就吃了。” 李丢丢把油纸包打开,一如既往的公平分开:“一人一半。” 长眉道人摇头:“我不爱吃。” 李丢丢哼了一声:“再说一遍?” 长眉嘿嘿笑了笑道:“你吃就好,正是长个头的时候,多吃多吃,师父看你吃比我自己吃还开心,还觉得好吃。” “屁!” 李丢丢拿起一块桃酥饼塞进他师父嘴里:“吃进自己嘴里才知道好吃不好吃。” 俩人正说着话,忽然间就看到一个中年汉子带着几个同伙手持棍棒气势汹汹的过来了。 李丢丢叹了口气道:“看吧,说人家不行,人家来找你寻仇了。” 长眉道人道:“罪过啊。” 那汉子一边走一边怒骂道:“那骗人钱财的老贼道人在哪里!” 李丢丢举手回答:“这儿呢,这儿呢!就在这儿呢!” 长眉:“噫!” [请大家关注一下公众号:作者知白,未来几天,在新书上架之前,我会在公众号发第一篇长宁番外。] 【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十章 演技和饭量 【 】,! 拎着棍子来的那中年男人脸上有几道很明显的抓痕,可见这绝对是练家子留下的。 . 不要小看女人这一招,因为这不是一招,而是连招。 一巴掌呼脸上,紧跟着就是指甲一挠,也不一定是一挠,没准是二连三连四连五连月下无限连,一般不会有日下无限连,因为夫妻之间如果是日下大抵上就不会发生不愉快了。 这汉子脸上血迹还在,握着棍子的手还在微微发颤,一般这种情况下人是又羞又怒,这是一种极端的情绪,在这种情绪下人往往都会做出一些冲动的事情来。 比如他现在就想把长眉道人打死,打不死也要打大半个死。 而李丢丢,就是要把他这种极端情绪先破坏掉,不然真的有可能出事。 “他就在这儿呢!” 李丢丢朝着那汉子招手道:“速来,这老贼人已经被我控制在这了。” 这话把那中年汉子说的一懵,他看了看李丢丢又看了看长眉道人,敏锐的察觉到这局面好像有些不对劲,莫非那少年和老道人是一伙儿的? 李丢丢道:“我刚刚被他骗了不少钱,他却怎么都不肯把钱还给我,还想用一包桃酥饼就把我打发了。” 中年汉子因为有了些疑惑,脚步都停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骗,毕竟自家那个精明娘们儿都被这老贼人骗的团团转,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给了他一个白骨爪,然后揪着他头发问把那小浪蹄子藏在了什么地方。 都是同行,有着远超普通人的敏锐察觉力,他总觉得贼老道身边那个少年不像个正经孩子。 于是他谨慎的喊了一声:“老贼,把你骗我夫人的钱交出来,不然我把你腿打断。” 李丢丢:“打啊,直接打!你直接打他一顿再把银子拿回去不就得了,还跟他商量?他既然敢骗你的钱财,难道还指望他良心发现?” 中年男人更谨慎了,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李丢丢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俩是一伙儿的,你这是在给我设局下套,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能被你们轻易骗了?!” 李丢丢叹道:“唉你这样的脑子,活该被人骗。” 李丢丢把手伸出来:“要不然你把棍子给我,我来打!” 中年男子回头看了看自己同伴,他身边一个同伴说道:“管他是不是一伙儿的,不过是一个老贼一个小贼而已,还能怎么样!” 另外一个人说道:“就是,我们五六个人还怕这一老一少?” 中年男人被说的胆气壮了不少,他用手里木棍指向长眉道人大声说道:“赶紧把钱交出来,不只是骗我家的钱,还有骗别人的钱,一并吐出来!” 他还指着呢,李丢丢忽然一动,一伸手把棍子拿了过去,动作快的那中年汉子连反应都没有。 李丢丢和师父学艺多年,自己又习武多年,这手上的功夫自然非常人可比,他把棍子抢过去的那一瞬间,袖口里滑下来一把小小的匕首,但格外锋利,在别人完全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匕首围着木棍切了一圈。 他借助转身挡住中年汉子的视线,手上动作又快,连他附近看热闹的人也只是看他另外一只手攥了棍子一下,哪里想到将近手腕粗的木棍已经被切了一圈,只有中间一点点还连着。 李丢丢转身之后喊了一声:“对付这种骗人的老贼,你不打我打! ” 然后一棍子朝着长眉道人头顶砸了下来,看起来势大力沉。 长眉道人好像是躲闪不及,可实则他袖口里也有一根木棍用以防身,在李丢丢一棍子打下来的时候,他手缩回袖口里把棍子从衣服领口推出来,李丢丢那一棍就打在了长眉道人的棍子上。 咔嚓一声,李丢丢的棍子就断了。 长眉道人眼睛往上一翻,抬起手指了指李丢丢,然后往后一仰倒了下去,躺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抽搐起来。 中年汉子被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就白了。 “你打的啊,是你打的,跟我没关系!”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李丢丢就不高兴了,他看向那中年汉子认真说道:“虽然是我打的,但是棍子是你的,你为什么把棍子递给我?” 中年汉子喊道:“谁把棍子递给你了,是你抢过去的!” 李丢丢道:“啊呸!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能从你这般可屠猪缚牛的壮汉手里把棍子抢来?如果不是你递给我的,我能拿到手?” 中年汉子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你别想讹人啊,我看出来了,你俩是一伙的。” 他往后退李丢丢就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现在人也打了,你这么大个男人,连这点胆魄都没有?我告诉你这事如果官府问起来,就有你的一半,别以为我不认识你啊,我知道你叫什么,我还知道你在哪儿摆摊。” 李丢丢知道个毛噢。 可是那中年汉子一听李丢丢说知道他是谁在哪儿摆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他大声怒斥道:“你一个小屁孩还想威胁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李丢丢把棍子递过去:“来来来,棍子给你。” 中年汉子又往后退了几步,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长眉道人,那道人嘴里都往外吐白沫了,他心说再留下肯定事多,所以转身就跑。 他这一跑,那几个来帮忙的还留下干嘛,也跟着转身跑了。 李丢丢喊道:“你跑?除非你不在冀州城里做生意了,不然我就拉着那贼老道的尸体去你摊位上闹事!” 中年汉子连回头都没敢,撒丫子就跑了。 李丢丢回去之后看了一眼吐泡泡的长眉道人,然后又看看四周围观的百姓,他大声说道:“一会儿官府的人来了劳烦诸位给我作证,我也是失手打的,我不是主犯,现在有劳诸位帮我把这人抬起来送医馆如何?若是人撑不到医馆,诸位也搭把手帮我找地方把他埋了。” 一听这话,那群围观的人一哄而散。 李丢丢看着他们跑了,用棍子捅了捅长眉道人的身上,长眉随即很严重的哼了一声,李丢丢只好自己动手抓着长眉道人两只脚往客栈里边拉,那群人回头一看,那小子太凶残了,更不愿意留下。 这可把客栈老板吓坏了,要关门不让他们进去,长眉道人坐起来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自己钻进客栈里,把客栈掌柜都看懵了。 “没事没事。” 长眉道人取了一两银子递给掌柜:“小把戏而已,不要慌。” 掌柜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钱,犹豫片刻后把银子接过来说道:“可不许再这样,不然不让你在我门口摆摊了。” 长眉道人笑道:“放心,那人被吓坏了,三五日内都不敢出摊做生意, 我明天在脑袋上绑一条绷带出去,该如何还如何。” 掌柜的叹了口气,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就没和他多计较。 李丢丢这戏,就是为了让那中年男人暂时不再来,那人又不知道长眉道人伤势如何,再听说知道他叫什么在什么地方摆摊,他自然不敢冒险,未来几天应该都会在家里躲躲了。 “我得走了。” 李丢丢笑着对师父说道:“约好了夏侯琢在不远处的盛和太酒楼见面,师父你想不想一起去?” 长眉道人摇头说道:“我不能去,这是规矩,夏侯公子要介绍他朋友给你认识,我去了会冷场,你们说话也不方便,他介绍朋友给你做什么,你回来跟我说是一回事,我在场听他们说是另外一回事,这种饭局硬蹭过去,惹人厌。” 他看得透彻,但是很多人都看的不透彻,因为一顿饭几杯酒,硬蹭饭局的人很多,招人厌恶却依然乐此不疲,以为自己占了多大便宜而得意,却不知道将来需要用到朋友的时候才会发现,因为这占了几次小便宜的事哪里还有什么人愿意与他来往。 李丢丢嗯了一声:“那我自己去,师父你今天就别出摊了。” 长眉道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道:“知道,我倒是想出摊,这不行了,被打坏了。” 李丢丢道:“休想讹我” 长眉把那一百两的银票取出来递给李丢丢道:“先拿上,人家是好心,该你结账的时候要你结账,别扣扣索索的,大气些。” 李丢丢摇头:“不用,我身上有银子。” 他这些日子倒也赚了些。 离开客栈之后李丢丢一路溜达着去了盛和太酒楼,他来的早了,就在门口找阴凉地方坐下来等着,师父说,人家请你,你不能迟到,你请人家,更不能迟到,这是礼数。 他师父潦倒穷苦大半生,可是礼数上的事,从不曾亏了李丢丢的教导。 等了有半个多时辰,夏侯琢才和几个人一起到了,离着还远夏侯琢就看到李丢丢蹲在路边在用木棍写着什么,他立刻跑过去,歉然的对李丢丢笑了笑。 “你来的真早。” “不早不早,我也刚到。” 夏侯琢看了看地上那密密麻麻的练字的痕迹,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你我之间还瞎客气什么。” 他拉着李丢丢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几个都记住了,这是我弟李叱。” 那几个人同时抱拳,无一人把李丢丢当孩子看,整齐的说了一声:“李叱兄弟!” 在这一刻,李丢丢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江湖气。 那些流氓地痞混的不是江湖,在这几个人身上才能看到江湖的影子。 “走吧,进去说。” 夏侯琢笑道:“这里的酒菜都不错,我弟饭量大,一会儿你们别吓着。” 李丢丢挠了挠头发说道:“哪有啦” 夏侯琢给了他屁股一脚:“正经说话!” 李丢丢笑道:“其实也不多大,也就三柱的饭量。” 那几人都有些懵,一人问道:“何为三柱?”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壳上又敲了一下:“是不是想死?” 【我求点什么呢?】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七十一章 投名状 酒楼里,夏侯琢看向那几个汉子给李丢丢一一介绍。 “他叫阮晨,青衣列阵三结。” 说到这夏侯琢停顿了一下,给李丢丢解释了一下什么叫三结。 “你看他的衣服上,左边衣袖手腕有红色绳结,这条红绳在青衣列阵叫义气结,义气结越多的人,就证明在青衣列阵之中的地位排名更高。” “最少的是刚加入青衣列阵的人,他们只有一个义气结,最多的是七个,衣袖上有七个义气结的只有一人,便是我们青衣列阵的阵主,六个义气结的一共有四人,在青衣列阵中被称为阵门。”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从怀里取出来一根红绳递给李丢丢:“在衣袖上绣上这根红绳,就代表你也是青衣列阵的兄弟了。” 他递给李丢丢的这根红绳上打了一个结。 李丢丢把红绳郑重收好。 夏侯琢笑了笑道:“妈的,拉你这么小的人入门,我有一种我们青衣列阵比较跌份的感觉,已经沦落到骗小孩子入门了,唉世道艰险啊。” 那几个人全都笑了起来。 夏侯继续介绍道:“他叫阮暮,与阮晨是兄弟,在青衣列阵中也是三结。” 李丢丢心里有些觉得怪异,但是并不好意思说出口,因为这兄弟俩的名字对于男人来说真是不友善,一个叫阮晨,一个叫阮暮,他俩在一块就是软一天。 夏侯琢看李丢丢眼睛微微一眯就知道这家伙没想什么好事,咳嗽了几声后继续介绍道:“这位叫贾东兴,青衣列阵三结,这位叫甄洪兴,青衣列阵三结,都是与我有生死之交的兄弟。” 介绍完了后,李丢丢一一俯身行礼。 李丢丢好奇的问:“那你呢?” 夏侯琢道:“是四结。” 李丢丢又好奇的问:“一般来说像你们这种组织,从几结开始可以收小弟?” 夏侯琢严肃的说道:“我们青衣列阵又不是江湖混混的帮派,并不是随随便便谁想进来就能进来的,青衣列阵招新人极为严谨,不但要考究武艺更要考究人品,就算是武艺再强人品不行的话,青衣列阵也绝对不要。” 李丢丢明白了,他点了点头后说道:“也就是说,诸位大哥,夏侯兄长是青衣四结,四位兄长是青衣三结,你们五个到现在为止就我一个小弟。” 那四个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噗嗤一声都笑了。 夏侯琢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是我们五个,暂时只有你一个小弟。” 李丢丢道:“万分荣幸。” 他再问:“那咱们青衣列阵有什么规矩吗?” 夏侯琢道:“刚才我说了,青衣列阵最看重的是一个人的人品,所谓规矩,就是不能做伤天害理的事,回头我把青衣列阵的门规给你一份,你要仔细记住,青衣列阵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也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儿戏,你之所以能顺利进入青衣列阵” 夏侯琢停顿了一下后看向那四个人说道:“是你这四位兄长与我联名保证你人品没问题,武艺也不错,这才免去考核。” 李丢丢道:“看来我这人品真是没的说。” 夏侯琢认真的说道:“你的人品勉强也就是我们青衣列阵对于人品要求的下限吧不然的话你觉得需要五个人联名给你作保证吗?” 李丢丢:“” 夏侯琢笑了笑道:“玩笑话不过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确实是近半年来青衣列阵招收入门的第一人,骄傲不?” 李丢丢不得不问:“交会费吗?” 夏侯琢:“” 李丢丢道:“半年才招了我一个,我第一觉得咱们青衣列阵的规矩确实真的森严,第二就是咱们是不是挺穷的啊,人多了养不起?” 这四个人他都见过,虽然没有说过话,上次夏侯琢重伤,后来赶过来的人中这四个人都在,而且李丢丢看得出来他们都和夏侯琢一个德行的性子,不然他也不会随便开玩笑。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站了起来,随着他起身,那四个兄弟也都站起来,五个人的脸色都变得肃然起来,李丢丢一看就知道是要说正经事了,连忙也站了起来。 “李叱,现在我要对你说的是青衣列阵在冀州城里要做的事,这些事你绝对不能再告诉任何与青衣列阵无关的人,一旦青衣列阵因为你胡说了些什么而受到牵连,阵主和阵门将会按照家法从事。” 李丢丢点头:“记住了。” 夏侯琢继续说道:“青衣列阵要对付的,就是冀州城里那些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暗道势力,也就是你这种小孩子眼中的坏人。” 他看了李丢丢一眼后说道:“每天夜里,青衣列阵的兄弟都会在冀州城里巡视,对付盗贼,匪徒,打家劫舍之人,虽然在宵禁之后官府也会派人巡视,可他们那些人一个比一个敷衍,不知道会钻进什么地方睡觉。” “而一到了晚上,就是那些蝇营狗苟出来做坏事的时候,虽然宵禁,但是青楼赌场这些地方交了钱,冀州府不管,而这些地方的恶人会很多。” 李丢丢问:“要巡视一整夜吗?” “不。” 夏侯琢道:“你先听我说完,青衣列阵兄弟们的收入,一部分是这些商人交上来的,他们交钱,我们负责帮助他们让生意平安没人打扰,但青衣列阵不收赌场的钱。” 李丢丢问道:“为什么?” 夏侯琢道:“你知道的,赌场的钱不干净。” 李丢丢道:“如果我们收了赌场的钱,由青衣列阵接管,那么赌场比别人管还要干净一些,不是吗?” 夏侯琢一怔,想了想说道:“你这么说让我忽然觉得很有道理,先不提这个,回头我去和阵主说一声,看看阵主是什么想法。” 他对李丢丢继续说道:“按照阵主定下的规矩,抓到窃贼,窃贼身上的赃物我们收下五分之一,不然的话兄弟们岂不是白白熬夜,我们身上又不是官服,没拿俸禄。” “今夜,你试试能不能和青衣列阵的兄弟一块出去走一趟,你还在书院读书,所以不用和他们几个一样每天夜里都要巡视,需要你做什么的时候我们会找你,不需要你的时候就安安心心求学。” 李丢丢点了点头:“明白了。” 夏侯琢道:“我负责的地方,就是书院加上书院南北两条街这一片地方,你这四位兄长也是,因为我着实有些懒惰,所以每天夜里都是他们四个分两批当值,在那些交了钱的地方,有我们专门的弟兄留守,那些地方没事不用管,我们五个人其实也算是支援队。” 夏侯琢道:“那些驻守在生意人地盘上的兄弟如果遇到了硬茬子,我们五个人就要立刻赶过去。” 李丢丢点头:“所以,五位兄长都是青衣列阵中比较能打的?” 那四个人同时看了看夏侯琢,夏侯琢有些惭愧的说道:“虽然承认的话显得有些骄傲,但确实如此。” 李丢丢道:“你的武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夏侯琢道:“我的武艺怎么了,我和你学的不一样,你学的是武艺,我学的是杀人技,所以大部分时候我与人动手更喜欢用板砖,因为板砖打人比我用杀人技打人还要轻。” 李丢丢明白了,武技其实都是杀人技,但并不是每个学武的人都能把武技转化成杀人技,夏侯琢练的和他平日里打架用的手段,完全不是一回事。 “差不多交代清楚了。” 夏侯琢道:“点菜吃饭吧,下午回去之后你好好休息,夜里跟我们当值一次算是正式入门,以后夜里有活儿一般也不会叫你。” 李丢丢却在想另外一件事,夏侯琢看到他神情恍惚了一下,就知道事儿不太好,于是立刻就补充了一句。 “你不要想着夜里出去抓人,虽然你已算是青衣列阵的兄弟,但你还小,万一遇到什么危险怎么办?黑夜里的江湖,和你曾经见过的江湖完全不一样。” 李丢丢敷衍的嗯了几声:“明白。” 他问:“其实,青衣列阵是不是也从衙门里领赏金?”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是一些江湖大盗,凶残之人,官府的人不敢抓的,会请青衣列阵的兄弟出手,这种人抓住官府会有大额的赏金,是青衣列阵主要收入的来源之一。” 李丢丢嗯了一声:“多久官府送一次名单?” 他看向夏侯琢认真的说道:“你知道的,我缺钱。” 夏侯琢还没有说话,阮晨从怀里取出来一张叠好的纸递给李丢丢:“算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吧。” 李丢丢把纸接过来展开看了看,那是一张画像。 “刚接到的活儿,王黑闼,原本是城外一股叛军的二当家,因为和他们大当家闹翻了,于是花了一大笔银子跑到冀州城里来藏身,这人应该是投靠在了冀州府里某个大人手下,长兴赌场现在就是他在看管。” 李丢丢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后问道:“既然已经投靠了官府的人,为什么官府的人会请青衣列阵的人帮忙抓人?” 阮晨道:“小兄弟,官府不都是一类人啊也不都是一伙的,明白了吗?有人想拿下长兴赌场,这属于暗地里的勾当,是冀州府的人内部的问题。” 李丢丢明白了。 夏侯琢叹了口气道:“这个活儿你别接。” 李丢丢问道:“这个人很凶残?” 夏侯琢道:“你应该知道前阵子冀州府被打掉的那些人吧,其中一个是推官郑春,人虽然已经被下狱,可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出来了,连功名不会真的动他,毕竟郑春手里也有连功名一些把柄,那天的事,多半做样子给我父亲看而已。” “当初王黑闼投靠的就是推官郑春,长兴赌场就是郑春的,有人想趁着郑春在牢里的时候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吞了。” 夏侯琢道:“这是一池子浑水。” 李丢丢把画像收起来笑道:“我就随便先收着,没机会我不动,放心就是了,我惜命。” 夏侯琢瞪了他一眼,阮晨笑道:“放心吧,李叱要是想要这个人,我们都会帮忙,要入门,怎么也得有个入门的形式对不对?” 李丢丢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投名状。 【昨天没有求收藏,收藏几乎就没动,作为一个带杀气的哭唧唧嘤嘤怪,你们就不怕我发大招?】 【妹子说我没求过月票?我这么不要脸的人,真的没求过?不该啊】 【还有就是我昨天写的男人四十几岁十有九软,跟我无关!跟我无关!跟我无关!】 (本章完) 第七十二章 知道了妈 一个月前,冀州府调遣几乎所有厢兵,在城中大肆抓人,其中官职最高的那个是推官郑春。 郑春这样在冀州府内也能排进前几号的人物就像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今大楚这官场上为官之人谁手里若是没有些产业都会被同僚看不起,更何况郑春这样在地方上的实权之人。 冀州府大牢历来都是油水足的地方,作为大牢的主官,郑春随随便便一伸手,就会有人把大把的银子送过来。 最简单也是来钱最快的方式,就是换人命。 一些家境优渥,但是又和官府没有关系的人,比如商人......他们家中有人犯了事被官府抓起来,如果官府想从他们手里要钱,简单的很。 流放的罪可以改成砍头的罪,这犯人如果是独子,那价格就更高了,分分钟要走你一半家产那是大人们开恩发善心,要的你倾家荡产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出得起银子,大人们就让人随便去大街上抓一个乞丐,等着杀头的日子一到,把乞丐人头斩落,被替换的犯人就回家玩儿去吧,如果你还有钱,推官大人这边还有贴心一条龙服务,可以给犯人做个新的身份。 大楚之律法,已经等同儿戏。 不是所有犯人都是要斩首示众的,绝大部分被砍头的人都是在小刑场,老百姓们看不到。 就算看到了,蓬头垢面身形再差不多的人,一刀看下去,人头在地上滚,谁能分辨的出来。 所以推官郑春家里有巨富,更主要的是,这些年郑春没少给冀州府府治连功名大人分钱,这事如果你不分,连大人能让你顺心顺意? 连功名这样的人想要出卖谁也不是没有一点儿考虑,为什么那天羽亲王在他府衙的时候他把郑春卖了? 因为郑春这两年变得有些狂妄。 尤其是郑春收留了城外一群亡命徒之后,在冀州府里说话更是没分寸,他以为自己的分量已经快能和连功名平起平坐了。 城中赌场有三分之一是郑春的,再加上大牢那边的收入,每年他分给连功名的银子就是一大笔数字,他觉得自己就是连功名的财神爷,连功名理应对自己客气起来。 之前已经有好几次在外人面前郑春对连功名说话都稍显不敬,而且他收留的亡命徒越多,他越是觉得连功名不敢拿他怎么样了。 你是府治大人不假,你就不怕死的吗? 在出事之前的一个月,连功名因为分得的银子比上个月少了些而颇有微词,当时郑春就拍了桌子,态度着实有些嚣张。 他当时话里的意思就是,给你多少你就拿着,若是再贪图的多了连这些都没有。 你现在是个府治大人,我却有的是钱,而且我已经搭上了缉事司督主刘崇信那条线,大不了我几万两银子送过去表忠心,这府治大人是你的还是我的尚且不一定呢。 这些话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差不多有了,连功名如何能忍? 所以郑春被关进大牢之后,连功名对他表现的极为关心,亲自进牢房几次安慰他,说外边的生意还指望着他呢,让他不要担心,过阵子羽亲王那边不再关注了,就把他放出去。 连功名甚至让人放消息出去,说不久之后就会把郑春从大牢里放出来。 这样一来,郑春更显跋扈,他认为是连功名离不开他这个财神爷。 可是......连功名怎么可能容他? 但是在杀郑春之前,连功名必须拿到账册,这本账册上记录着这些年来郑春都给了谁银子,给了多少,传闻账册上记的清清楚楚。 这本账册如果不拿到手的话,连功名睡觉都不踏实。 而从现在查到的消息来看,这本账册很有可能就在长兴赌场,长兴赌场是郑春最大的生意,他养的那些亡命徒如王黑闼之流,大部分也都在长兴赌场。 之所以王黑闼的画像到了青衣列阵,其实这更深层面的事李丢丢根本接触不到,比如这画像到了青衣列阵,还代表着连功名和节度使大人那边的缓和。 酒楼里,算是认识了之后那四个人在吃过饭就离开了,可是夏侯琢却一脸的担忧。 “想什么呢?” 李丢丢问。 夏侯琢道:“你不该接,你知道......虽然我是羽亲王的儿子,青衣列阵是节度使手下的势力,但他们会给我面子,却未必给面子。” 李丢丢点头:“知道。” 夏侯琢道:“知道你还接那画像?” 李丢丢道:“缺钱。” 夏侯琢道:“这是亡命徒才能赚的钱。” 李丢丢道:“你说过的,这世道乱起来,说之乎者也的人绝对不如说砍死你的人混得好,我不是想做亡命徒,我是从这亡命徒的世道里过自己的日子。” 夏侯琢叹了口气道:“他们四个不是针对你,也不是看不起你不给你面子,我明白阮晨为什么把画像给你而之前没和我商量......” 他看向李丢丢道:“我和他们说过了,我走之后,想让你在青衣列阵坐我的位置,可你一个孩子,他们凭什么服气?你是不是觉得那张画像是投名状?不,是阮晨他们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坐夏侯琢的位置。” 李丢丢一怔。 夏侯琢道:“我后来没拦着,是因为我知道我就算硬生生把你拉到你凭自己怎么都到不了的那个层次,如果你没本事证明自己,最终你还是会从这个层次掉下来,你在平地上摔一跤和你已经爬到三楼掉下来,摔的不一样。” 李丢丢点了点头,他懂。 夏侯琢把他带入青衣列阵,害怕的是夏侯琢明年去北疆之后李丢丢没了依靠会被人欺负,有青衣列阵在,李丢丢在书院就没人敢随意招惹。 可是他凭什么坐夏侯琢的位置? 夏侯琢道:“阮晨他们几个,如果认定了你有本事可以做兄弟,他们不管你年少还是年老,也不管你是什么出身,这些兄弟认定了的事,到了拼命的时候也不会改变......所以最后我没再拦着阮晨。”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曾经也对你说过,别人给你的终究是别人的,你自己能拿到手才是你的本事,阮晨他们什么都不服,就服义气和本事,你都有,也都比我强。” 夏侯琢在李丢丢肩膀上拍了拍:“所以,他想让你动王黑闼,也是发自真心的想认识一下你这个人,发自真心的想交你这个兄弟。” 李丢丢道:“我其实想到了一些,但想的不够全面。” 夏侯琢笑了笑道:“你才多大,别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还尿尿和泥放屁崩坑呢,你都已经是云斋茶楼有名的小先生了。” 李丢丢:“不像是好话。” 夏侯琢道:“自信点,把像去掉。” 李丢丢瞥了夏侯琢一眼。 夏侯琢道:“归根结底,你不能靠弹曲儿说书奠定江湖地位吧,我替你想过了,以你的出身哪怕是四页书院结业后,你能混好的也只是江湖,如果再想想你的性格,混江湖就是你唯一的选择了。” 李丢丢笑道:“为什么。” 夏侯琢道:“你能成为连功名那样的人吗?如果你成为不了,那么你在仕途上就走不远。” 李丢丢道:“我要是做到比连功名大很多很多的那种地位呢?” 夏侯琢道:“大很多?大多多?大到节度使那样?节度使不就是大一号的连功名吗?哪怕我和节度使走的亲近些,可话还是要这么说,只是他比连功名要干净些。” 他问李丢丢道:“再大呢?做到宰相?宰相不就是更大更大一号的连功名吗?我没有见过宰相大人在刘崇信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可我听说过......你还能多大?你做皇帝吗?这话说出去要砍头,可是实话啊,你不可能做皇帝的吧,你又不能同流合污,仕途你走不通的。” 李丢丢沉默无言。 他确实做不到同流合污。 夏侯琢道:“所以......我离开冀州后,未来你还要在书院至少五年,五年时间你有青衣列阵照顾着,不会有大事......我临走之前也会和我父亲说一声,有他一句话好歹还管用。” 李丢丢嗯了一声,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说道:“说谢谢是不是显得太敷衍了?” 夏侯琢呸了一声:“谢个屁。” 李丢丢道:“是谢你啊。” 夏侯琢:“......” 李丢丢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刚才你的话让我有点绝望,我们的大楚就这样没救了吗?节度使大人不行,宰相大人不行,那么只能是皇帝陛下行,现在的皇帝陛下不行,那新皇呢?如果新皇行的话,大楚是不是还有救?”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按理说,以我身份这些话不该说,可实际上......就算当今陛下今日就......就去了,新皇登基也已经来不及了,我说能行的那个人,只能是破而后立的人。” 他看向李丢丢道:“我们都是小人物,相对于将来要出现的大乱世来说,我们都是小人物......” 李丢丢觉得自己可能还行,不像是那么小。 可是人都一样,别管是乱世还是盛世,哪有谁会觉得自己不行的,尤其是年纪小一些的时候,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和别人不一样,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与众不同的那个,以为好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降临在自己头上,所以他们也就都泯然众生。 夏侯琢叫了他一声:“丢儿。” 李叱问道:“干嘛铁柱?” 夏侯琢:“你大爷......” 李丢丢:“你大爷!” 夏侯琢笑了笑道:“你敢说我大爷?” 李丢丢:“我就敢......算了吧,当我没说。” 夏侯琢笑道:“今夜出去做事,你只管看着就是了,了解一下青衣列阵要做事,该做什么,怎么做,其他事不要管,至于王黑闼这个人,我会帮你把所有事都查清楚,最后王黑闼的赏金落在你身上就足够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夏侯琢道:“好歹有个表示啊。” 李丢丢又嗯了一声后说道:“好的奶妈。” 夏侯琢:“我凑!”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十三章 很硬 在神话传说中,之所以人间会有日月黑白之分,是因为在远古的时候有三位天神各司其职,其中一个是另外两个的父亲,至于母亲是谁在神话故事里有各种不同的版本。 有故事里说,他们的母亲也就是天神的妻子,是九天玄女,还有故事里说这位女神是青鸟所化。 天神掌管世间万物,直到他的两个儿子长大之后他才算清闲一些,兄弟两个轮流替父亲当值。 这两个神明,一个被百姓们称之为甄神,一个被百姓们称之为姬神,甄神根据日月星辰的变化而编著出时间,姬神根据万物生长编著出节气。 百姓们都说两位神明都很能编,但是都不如他们的父亲能编,这神话故事就围绕着甄姬爸能编展开。 娓娓道来。 夏侯琢给李丢丢讲这个神话故事的时候,如果没有后来甄姬爸这三个字出现,他都信了。 但是李丢丢对黑夜并不陌生,他和师父常年浪迹江湖,睡在什么地方的时候都有,三四岁之后开始有零零散散的记忆,这些记忆只要关于夜晚,都是惊醒再惊醒,噩梦再噩梦。 从有记忆开始,便是李丢丢懂事的开始,所以和师父露宿野外的时候,哪怕惊醒他也从来不哭,只是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夜空,师父的鼾声就是最好的安慰,悄悄的搂住师父的胳膊尽量不吵醒他,星星陪着,师父陪着,害怕就会不会靠的太近。 反正没一个夜晚李丢丢都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可是害怕距离李丢丢并不远,他觉得自己身边某一处地方就藏着他的害怕,心跳会很快,所以抱着他师父的胳膊就会稍稍紧一些。 所以李丢丢不喜欢晚上,从来都不喜欢。 有太多的诗人赋予了夜晚各种各样的美妙,那些华美的辞藻堆起来能绕月亮三圈半。 可是读的再多,背的再多,李丢丢也不喜欢夜晚,以至于李丢丢连那些赞美夜晚赞美月亮的华美辞藻他都跟着不喜欢。 “你怎么了?” 夏侯琢问发呆的李丢丢。 两个人肩并肩坐在屋顶上,夜风吹过,李丢丢觉得这夏夜不只是凉爽,有些冷。 “没事,看这冀州的自欺欺人呢。” 李丢丢指了指房子西边,他们此时所在之地在冀州城最大的酒楼之一,名为双星伴月。 之所以取这个名字,和酒楼的构造有关,两座木楼中间有一条大概两丈长的悬空走廊连接,左边这座叫做双星楼,右边这座叫伴月楼。 伴月楼是酒楼,李丢丢他们就坐在这做酒楼的屋顶上,旁边的双星楼是青楼。 那些格外会赞美月亮的诗人们,凑在一起在伴月楼里对酒当歌,然后歪歪斜斜的穿过悬空走廊去双星楼睡觉。 睡觉在通常情况下有两种意思,看怎么表述,一种意思是我想睡觉,一种意思是我想和你睡觉。 李丢丢说的自欺欺人指的是冀州城里所谓的宵禁,官府的规矩在银子面前就是个笑话,大楚之糜烂可见一斑。 有标徽的马车可以在这城里的夜色中随意穿行,走路的布衣只要被巡城的人看到就直接被抓进大牢,还难免一顿毒打。 在如今的大楚,破坏规矩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看破坏规矩的人是什么身份罢了。 夏侯琢摇头道:“你刚刚想到的肯定不是这个,刚刚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害怕,这是我第一次在你的眼睛里看到害怕,杀人那次你都没有这样的眼神。”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不置可否,这个问题他不是那么想回答。“今夜无事,就像过去的每一个晚上。” 夏侯琢道:“双星伴月的东主是节度使大人手下一位录事参军大人,叫于明月,就算是没有青衣列阵在这看守,也不会有谁在这闹事。” 李丢丢道:“录事参军的级别已经很高了,权限也大,那他为什么还要请青衣列阵的人在这做事?” 夏侯琢解释道:“录事参军的权限确实很大,可那也是节度使大人的手下啊......青衣列阵是节度使大人的,所以,你理解了吧。” 李丢丢嗯了一声:“理解了。” 他往后一仰躺在屋顶上看着云很快就飞过了月,想到了夏侯琢说的关于风云际会的那几句话,李丢丢忽然间就多了些感触。 就在这时候阮晨爬到楼顶上压低声音说道:“李叱,你运气不错,你猜今天谁来双星楼了?” 李叱不假思索的回答:“王黑闼。” 阮晨点了点头:“是他。” 他指了指楼下,李丢丢坐起来往楼下看,楼下一辆马车旁边站着几个人在说话,声音不大听不清楚聊着些什么,其中一个黑铁塔般雄壮的男人引起了李丢丢的注意。 那男人至少比夏侯琢还要高大半个头,看起来壮的如同一头牤牛,两条胳膊比李丢丢的大腿都粗,脖子看着和李丢丢的腰都差不多。 李丢丢看了看这人的身材,苦笑着问了一句:“如果加入还不到一天就退出青衣列阵的话有什么制裁吗?” 夏侯琢道:“无故退出青衣列阵,按照规矩用沙子埋到脚面即可。” 李丢丢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夏侯琢道:“倒着埋。” 李丢丢:“......” 阮晨道:“王黑闼很少离开长兴赌场,就算是想找女人一般也都是把人给他送到长兴赌场里去,而且他从不留女子过夜,行事极小心,他今夜出来了显然是有要紧事。” 夏侯琢给李丢丢解释道:“王黑闼是原本冀州一伙叛军的二当家,大当家叫宋封,两个人是结拜兄弟,后来不知道为何闹翻了,宋封要杀他,他就带着一大批金银财宝跑到城里献给了推官郑春,郑春看他敬献不少银子人又能打,所以就把他留了下来。” 阮晨指了指下边:“看出来什么没有?” 李丢丢嗯了一声,刚刚他就注意到了。 在双星楼门口有一辆马车,王黑闼就是从那辆马车上下来的,在双星楼门口两侧,距离王黑闼大概有十丈左右还都停着两辆马车,那车上车下的一定都是王黑闼的手下,粗粗看起来也有二十几人。 “今夜不可能有机会动手。” 阮晨道:“你就先仔细看看这人样貌,记住了,以后再说吧。” 李丢丢嗯了一声,没说话。 双星楼下边,身材雄壮的王黑闼看了看面前这个瘦小的男人,脸色有些厌恶,这个家伙只到他胸口,又瘦弱,脸上都是皮包骨一样,看着就让人不喜。 更让人不喜的是,他是府治连功名的人。 “王兄。” 那中年猥琐模样的男人笑着说道:“我知道冒昧了,可既然王兄都已经到了此地,何不进去聊聊?姑娘我都已经安排好了,酒菜也安排好了。” 王黑闼看着说道:“陆先生,府治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推官大人从牢里出来之后,我自会向推官大人明言,就说府治大人看上我了,想让我过去帮忙做事,我问问推官大人答应不答应,他如果答应的话,我都好说,毕竟府治大人的官儿更大不是吗。”陆先生本名陆吉水,之所以取这个名字是因为他刚出生的时候爹娘去请教道人,道人算过生辰八字后说他命里缺水,所以名字里最好带个水字。 从他这干干瘪瘪的身材上来看,确实缺水,缺的还不少。 听王黑闼这暗带锋芒的话,陆吉水自然心中不喜,在他看来,府治大人已经给足了王黑闼脸面,可是王黑闼这个家伙一丁点面子都不还回来,这种人就该死才对。 他却依然笑呵呵的说道:“王兄你待人做事是什么性格我是知道的,所以对王兄格外钦佩,王兄也知道,推官大人那边只需府治大人一句话而已,王兄何必这样直接拒绝呢?”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些做手下的,还不是没自己说了算的时候,你现在这么坚持,推官大人那边却答应了,你再到府治大人这边来就显得很......尴尬,是不是?” 王黑闼道:“陆先生就别客气了,我和你不是一路人,我就再把话说的明白些......”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整理措辞,想了想之后说道:“我义兄宋封当年和我结义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对天发誓,绝不互相怀疑,更不手足相残,可是他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手里有了些钱财之后就觉得都是他的,谁也不能分走。” “他害怕我抢走了他的那些钱,所以不知道怎么就迷失了心性想要杀我,若只有一次我就忍了,可是次数越来越多,我便一怒偷走了他一半银子进冀州城里来。” 他问陆吉水:“你懂了吗?” 陆吉水心说我懂个屁啊,你和宋封之间的事,与你和推官大人你和府治大人的事有个毛的关系,你这叽叽歪歪说了那么多,完全是驴唇不对马嘴。 可他还是笑呵呵的说道:“不是很明白王兄的意思。” 王黑闼用轻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的意思是,宋封那么多次想杀我,但我只是偷了他一半的银子,我却没有想过杀他,推官大人收留我,于我有恩义,我会背叛推官大人?” 他抬起手在陆吉水的肩膀上拍了拍,这两下把本就矮小的陆吉水拍的好像又矮了几分似的。 “回去告诉府治大人,王某承蒙大人抬爱,可却无福消受大人的美意,我这个人吧,死心眼,缺根弦,如果是推官大人让我去府治大人那边,我就去,还得他亲口对我说出来。” 王黑闼转身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又说了一句:“什么时候推官大人出来了,你再和我谈,不然的话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 陆吉水脸色难看的要命,心说那你就等死吧。 楼顶上,李丢丢和夏侯琢都听不清楚他们交谈了些什么,索性就不再去看,反正今夜没什么机会。 李丢丢忽然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他指了指街对面:“那是一家青楼吧,叫春来河,旁边的也是一家青楼吧,叫秀花江,再旁边的叫朝露河,为什么青楼取名字都喜欢用江河之类的字?” 夏侯琢沉思片刻,回答:“可能......因为水多。” 李丢丢是真没懂。 但他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好话。 就在这一刻,李丢丢看到王黑闼抬起头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哪怕是王黑闼在马车里,车窗又不大,可是李丢丢还是感觉到了。 他觉得王黑闼是故意看这边的,是在告诉他们,你们在那躲着难道我就发现不了? “很硬啊。” 李丢丢轻轻叹了口气。 【求收藏以及再次预告,16号,也就是下周二上架,摸摸哒......呸,么么哒。】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十四章 怒杀一大盆 【 】,! 李丢丢和夏侯琢在楼顶坐了一个多时辰,这双星伴月楼里若是有人敢随意闹事那才稀奇呢,所以确实显得有些无聊无趣。 夏侯琢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李丢丢明天还要去大课上学,所以拍了拍他肩膀道:“先回去吧。” 李丢丢嗯了一声,问了夏侯琢一句:“你还不回呢?” 夏侯琢指了指双星楼道:“我还要去对面楼子里办一件要紧事。” 李丢丢一怔,他这个年纪啊真的是夏侯琢开一些流氓玩笑都开的很无趣的年纪,李丢丢当然不会明白夏侯琢说的这句要紧事有多不要脸。 这三个字夏侯琢和阮晨他们说的时候,那几个人都能秒懂,可是李丢丢单纯到他真的以为夏侯琢去双星楼是有要紧的事,而不是要紧的事。 夏侯琢更觉无趣,于是摆了摆手道:“明日你到大课上学了,不要再像对燕先生那样的态度,书院里的教习多有些性格古怪,你如对燕先生那样对别的教习先生,就可能会被骂。” 李丢丢嗯了一声:“你去办你的要紧事吧,我先回去了。” 夏侯琢道:“车马就在下边,坐车回去,不会被盘查。” 李丢丢点头应了,从楼顶滑了下去,这几层高的木楼对于他来说好像平地一样,滑到楼下,阮晨看到他后交代了车夫一句:“把李叱兄弟送回四页书院。” 李丢丢很少坐车,马车这种东西属于奢侈品,城里的马车和城外村子里拉大粪的马车不是一个概念。 李丢丢上车之后显得有些局促,这车里虽然感觉比较舒服,但他觉得还是直接骑马应该更爽一些,他还没有骑过马呢。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马车在大街上已经走了一刻多,距离四页书院大概还有一半路程。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下来,紧跟着就是车厢外传来一声闷哼,车夫应该是被人制住,或是被人直接杀了。 李丢丢没有立刻下车,在那一瞬间他双脚发力往上一跳,身子在起来的那一刻就开始放平,双手双脚伸出去撑着车厢顶部,人悬空挂在那。 砰地一声! 车门被人用什么东西直接击碎,纷飞的木头像是被龙卷风卷起来一样让人觉得恐怖。 这一击的力度,可想而知。 在这一击之后,碎开的车门外有人用削尖了的木棍往车里乱捅,好在李丢丢在马车顶部撑着,不然的话就算避开之前那一击,此时也被那些棍子捅中了。 李丢丢身上只有一把很小的匕首,那是他六七岁的时候师父送给他的礼物,用以防身。 车厢的顶子上蒙着的是一层毡布,就在李丢丢想着要不要切开毡布冲出去的时候,马车忽然就被一股巨力撞了一下侧翻。 在翻倒的时候李丢丢立刻出手在车顶上划出来一道口子,人随着车厢翻滚冲了出去,落地之后顺势在地上再次翻滚了几圈,在这瞬息之间他还观察了一下地形。 背靠着不知道是什么店铺的门,李丢丢把匕首挡在自己脸前,身子保持着半躬的姿态,像是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猎物的幼豹。 马车是被人用手直接推翻的,动手的人虽然蒙了脸,可李丢丢看那身材就知道是谁了。 如此雄壮之人,刚刚又特意多看了两眼,怎么会认不出。 王黑闼看了看李丢丢后皱眉,眼神里闪过一抹疑惑。 “怎么是个孩子?” 他抬起手指了指李丢丢:“你是谁!” 李丢丢缓缓起身,依然背靠着那店铺的门板,面前三个方向都有壮汉手持兵器围拢过来,正前方就是那个牤牛一样的王黑闼,李丢丢觉得自己应该是脱不了身了。 所以他握紧了匕首。 “有人给我消息说,连功名雇了青衣列阵的人要杀我,我想不到雇来的居然是个孩子,你们青衣列阵已经落魄到这个地步了?” 王黑闼一边往前走一边问,他说话的声音沉闷的像是厚重乌云后的春雷,瓮声瓮气。 李丢丢依然没有说话,他还在观察四周的环境,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被人包围不说,直面的敌人好像随随便便就能把他捏成一团。 “不说话?!” 王黑闼哼了一声,一脚踹向李丢丢的胸口。 “那就打到你说话。” 李丢丢立刻闪身,这一脚踹在他身后厚重门板上,砰地一声之后那门板就直接断开了,王黑闼见李丢丢闪开后有些吃惊,侧身一脚又横扫过来。 李丢丢再次避让,身子一矮蹲下来,王黑闼的鞭腿就在他头顶上横扫了过去。 在这一息之间,李丢丢手里的匕首迅速往上刺,一声轻响,匕首立刻就刺进了王黑闼的小腿,如果李丢丢顺势横拉的话,王黑闼这条腿应该就废了。 小腿肚子上的肉被横向全都切开,没什么人能医的好。 可是李丢丢没有,他刺进去后就立刻撤手,不是他不能,而是他不想。 王黑闼一疼,后撤两步,低头看了看小腿上的血已经流到地上了,很快连鞋子里都变得湿腻起来。 “噫?” 王黑闼显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可受了伤的他却没有后退,把伤腿抬起来一把撕开裤管,用撕下来的布条把腿勒了勒。 “小孩子就出来做杀人的勾当,不能留你,留下你的话,天知道你将来会做出多少事。” 王黑闼说完这句话之后再次大步向前,那蒲扇般的大手朝着李丢丢的头顶就抓了下来,李丢丢立刻把右手匕首往上一刺,如果王黑闼不撤手的话,匕首就能把他手掌刺穿。 可王黑闼虽然武技并没有多优秀,可他天生神力,况且厮杀的经验远比李丢丢要多的多。 在李丢丢匕首往上刺的那一瞬间,他的手掌一翻迅速下沉,一把攥住了李丢丢的手腕。 他那只大手哪里像是手,就像是一个能绞碎骨头的大铁钳,李丢丢脸色一变,在王黑闼要他把拎起来的时候双脚发力往上起,如果他硬拉这只手的话多半会废掉,可他顺着王黑闼的力气往上起,王黑闼都没有反应过来。 腾空而起的李丢丢身子横翻,双脚在王黑闼胸口连环踹了四五脚,借力把手腕挣脱出来。 可是相对来说,他的力气对付寻常壮汉这四五脚已经足够致伤,可王黑闼只是被踹的连退两步,看向李丢丢的时候脸色更加怪异起来。 破阵刀。 在这个瞬间,李丢丢脑海里想到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在王黑闼后退的同时非但没有跑,而是跟了上去,反手握刀在王黑闼小腹上一撩,王黑闼的脸色顿时大变。 李丢丢的匕首顺着王黑闼的小腹切上去,然后又在心口位置连续戳了三下。 中! 中中! 李丢丢后撤,缓缓吐出一口气。 王黑闼满眼都是不可思议的低头看向自己小腹,那地方完好无损,又看了看心口,也是完好无损,因为李丢丢刚刚切他小腹用的是刀背,戳他心口用的是刀柄。 王黑闼愣在那好一会儿,他身边的手下要上来也被他拦住。 “小家伙,好俊的功夫。” 王黑闼笑了笑,脸色比较黑,所以牙齿就显得有些白,笑起来的时候让李丢丢想起来他自己做的那个还没有用过的面具,李丢丢想着以后夜里要出来惩恶扬善, 那面具应该有用武之地了。 “你为什么不杀我?” 王黑闼问。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后反问:“我为什么要杀你?” 王黑闼扬起手,李丢丢这才注意到王黑闼手里抓着一张纸。 王黑闼把纸抖了一下展开,他看了看后一脸的嫌弃:“官府的画师都是一群废物,把人画成这样鬼都认不出来唯有这眼睛倒是画的炯炯有神,还算不错。” 李丢丢下意识的摸了下胸口,竟是没有注意到王黑闼什么时候把画像拿走的。 “你不杀我一次,我也没杀你。” 王黑闼笑道:“你我算是扯平了不过,我还是好奇,你这小小年纪何必做这种事?如果你不怕我的话,我要去那边馆子里吃东西,就跟来。” 李丢丢迈步就跟了上去。 王黑闼一怔,他是真没有想到李丢丢这样的孩子敢跟上来。 王黑闼问:“你为什么真敢跟上来?” 李丢丢回答:“因为你说吃。” 王黑闼:“啊?” 李丢丢觉得这还需多解释吗? 路边的一家铺子里隐隐约约的可见灯火,桌子上是一大盆炖了足有两个半时辰的大骨头,全是肉,这一大盆放在这,肉香扑鼻。 王黑闼发现自己可能做错了事,他真不该邀请这个小家伙来一起吃东西,那家伙看起来个头不大,咋这么能吃的呢? 没有酒没有饭,就只吃肉。 这一大盆肉骨头,他一根李丢丢一根,吃的速度不分上下,吃的多少平分秋色。 两个人面前都堆了不少啃光了的骨头,蔚为壮观。 “可以啊。” 王黑闼大笑起来,用油乎乎的大手拍了拍李丢丢肩膀:“老子喜欢你这样的人。” 李丢丢嫌弃的看了一眼:“把我衣服摸脏了。” 王黑闼笑的更欢畅了,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欢畅过似的,笑够了后他问李丢丢:“你有机会杀我,为什么不杀?” 李丢丢反问道:“你有机会杀我,你为什么不杀?” 王黑闼沉默片刻后说道:“因为你是个孩子。” 李丢丢指了指桌子上的骨头:“以后别随便不把孩子当回事,好像你就一定行似的。” 王黑闼笑道:“这次记住了。” 他问:“你呢?” 李丢丢道:“连功名要杀的人,我就不想杀当初我接这张画像的时候有个想法没有对别人说,告诉你也无妨,大个儿,我接了这画像比别人接了更好啊别人会真杀你。” 他看了看大盆里就剩下一根肉骨头了,王黑闼笑道:“你吃你吃,你吃了算咱们扯平了。” 李丢丢二话不说,呼哧呼哧的把最后一个肉骨头啃了,然后把油手在王黑闼身上抹了抹。 “现在才是扯平了。” 他又垫着脚在王黑闼肩膀上蹭了蹭嘴上的油,心满意足。 王黑闼嘿嘿笑起来。 李丢丢迈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嫌弃的说了一句:“傻样” “小兄弟!” 王黑闼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若有事需要帮忙的,可来长兴赌场找我。” 李丢丢转身看向他,沉默片刻后问:“你不打算走?连功名要杀你的。” 王黑闼还是那样傻的笑了笑,摇头道:“推官大人还没出来呢,我得帮他把家业守好了,他是个什么人我不管,他对我有恩。”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十五章 五份归来 李丢丢回身看着那黑铁塔一样的汉子,沉默片刻后又走了回去,他一屁股在王黑闼对面坐下,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你其实都明白,这只不过是那些大人物之间的利益相争罢了,可是丢的却是你我性命。” 王黑闼笑了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可是能说出这些话来就足以说明你比绝大部分大人还要懂得多,还要看的透彻,不容易。” 他招了招手:“拿两壶酒来。” 手下人立刻送上来两壶酒,他推给李丢丢一壶:“吃肉我和你旗鼓相当,喝酒如何?” 李丢丢摇头:“师父不让我喝酒,师父说我这个年纪喝酒伤身体。” 王黑闼完全没料到李丢丢的回答居然这么好孩子,这家伙浑身上下哪儿像个好孩子的? “那我喝。” 王黑闼扭开一壶酒咕嘟咕嘟的一口气灌进去半壶,擦了擦嘴角后说道:“我虽然是个大老粗,可我又不是大老傻,小兄弟,你看透彻的事,其实我也看明白了。” 李丢丢听到大老粗三个字的时候走了一下神,因为他忽然就想起来夏侯琢说过,凡是说自己是个大老粗的人都是在吹牛皮。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说道:“连功名要杀推官大人,这事谁也挡不住......我不走,是因为我答应过推官大人,帮他看好家,守好家人,如今他家人也都入狱,我怎么能再把他家业都扔了?” “连功名不愿意自己动手而是找了青衣列阵的人,第一是让节度使大人觉得这是他在示好,把事交给青衣列阵,节度使大人自然知道的清清楚楚。” “第二呢。” 他看向李丢丢道:“还不是希望我和青衣列阵拼个两败俱伤,这种狗心思连功名最多,他请青衣列阵的人出手杀我,我是那么好杀的?我手下数百人和青衣楼真的硬碰硬拼起来,死伤会很大。” 李丢丢点了点头:“是。” 王黑闼道:“所以你回去劝劝青衣列阵的人,别让连功名当猴儿耍了,就算青衣列阵的人能杀了我又如何?最终得利的还是连功名,不过你劝也白劝......” 李丢丢道:“你看的出来,我看的出来,青衣列阵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不过是利益而已。” 王黑闼道:“小兄弟,那你再想想,为什么青衣列阵的人明知道这是连功名一石二鸟的计策,还要安排人杀我呢?” 李丢丢沉默很久,仔细想过之后总算明白过来。 他叹了口气后说道:“因为那账本上不仅仅是有连功名的名字,还有节度使大人的名字。” “就是如此啊。” 王黑闼道:“这大楚的世道,当官儿当的身上清清白白的有几个?如果当官的都清清白白,我们当初又何必要造反?小兄弟,你以为老百姓们愿意当反贼?” 李丢丢再次陷入沉默。 王黑闼举起酒壶,又是咕嘟咕嘟的灌进去一大口,他喷出来一口酒气后继续说道:“小兄弟,老百姓们但凡一天能吃饱两顿饭,都不会铤而走险你信吗?世道不好,一天能吃饱一顿饭都不造反你信吗?” 李丢丢点了点头:“我信。” 王黑闼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空酒壶摔了,酒壶翻滚着,像是充满了不甘。 “可是没饭吃啊!” 王黑闼眼睛发红的说道:“我和宋封为什么要聚众举义?就是因为狗官让我们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了,还派人来搜刮,逼着我们交钱交粮,我们除了一条命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那就拼了这条命。” 片刻后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可我现在是推官大人的人,为什么?因为我有饭吃了,只要吃饱饭......” 他的手指敲了敲面前那个空了的肉盆。 “谁愿意做贼?”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能做狗,我都不做贼。”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眼睛红的好像能低滴出血来似的,这样的眼睛是李丢丢生平第一次见到,那眼神里的感情如此复杂,复杂到谁看到谁的心都会跟着疼。 可是又简单,这眼神里翻来覆去就只两个字。 活着。 “小兄弟。” 王黑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你这样的人容易吃亏,老子也是这样的人,所以老子经常吃亏,结拜兄弟为了钱要杀我,我不杀他,虽然杀他对于我来说易如反掌,可是老子不能咽下去这口气对不对,他不是看重钱财吗?那老子就拿走属于老子的那一半。” 他缓了一口气后继续说道:“现在这笔钱,再加上推官大人的很多钱,应该足够我一辈子,再算上我子孙后代好几辈子都花不完了,可是没命花了,我知道我活不长久......” 他笑了笑:“可是死的不愧于心,老子就没白活一场,最烈的酒老子喝过了,最美的妞儿老子睡过了,最香的肉,老子也吃过了。” 他扭开第二壶酒,一口气把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王黑闼摆了摆手对那些兄弟们说道:“你们都出去等我吧,我还有几句话想和这小兄弟说。” 那些汉子们随即退出房间。 “冀州城外,固城县有个夫子庙,残缺不全,早就破败了,我在那藏了一笔钱,我家里还有个结发妻,还有两个孩子,当初我就知道自己选了这条路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没带她们一起。” “她们听我的话,去了涞湖县那边一个叫兴隆庄的村子隐居,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死了,劳烦你抽空去固城县取了那些钱财交给我我家眷,我妻子叫高月娥,我儿子叫王柱,闺女叫王春花。” 他得意的笑了笑:“名字都是我取的,怎么样?” 李丢丢道:“实话?” 王黑闼道:“当然得说实话。” 李丢丢道:“真不怎么样。” 王黑闼哈哈大笑:“别人怕我,都不说实话,你说的是实话......” 他起身后退几步,然后俯身一拜:“托付给你了,我手下的兄弟不愿走,他们敬我,要与我生死与共,这是我王黑闼的荣耀,我劝不走他们,只能托付给外人,可是在这之前外人我没一个能信得过,这是天可怜见让我遇着你了,谢谢。” 李丢丢也起身,俯身一拜:“王大哥的托付,我记住了。” 王黑闼道:“那笔银子数目有几千两,我这里......” 他从身上翻出来一些银票递给李丢丢:“不能让你白帮忙,这里的银票加起来也有上千两,算是我给你的谢礼。” 李丢丢沉默片刻,把银票接过来道:“行,我应得的。” 王黑闼大笑道:“寻常汉子都没有你这小孩子爽利,如果不是这狗扯的世道,老子真想和你结拜,但老子不能害了你啊......” 他再次抱拳:“我要回长兴赌场去了,就此别过,也许......后会无期了。” 李丢丢学着大人的模样抱拳,心情犹如在发誓一样的回道:“王大哥,就此别过,定不负你。” 从那铺子里出来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李丢丢想着一早就要去大课那边上学了,得赶回去洗澡换衣服,很想念食堂的早饭,这算计一下过了不多久就能吃到,有些期待。 刚吃过肉? 那是上一顿的事了,既然是上一顿,和下一顿有什么关系。 他回头看了一眼,王黑闼那些人已经从铺子后门离开,大街上依然没有行人,孤零零的李丢丢看向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拍了拍胸口衣服里那上千两银票,觉得自己的脚有些沉重,抬起来迈步有点艰难。 世道啊...... 李丢丢想起王黑闼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像是被针刺了一样,一下一下的疼。 那些大人物们若是能让我吃饱饭,我能做狗也不做贼啊,可是他们不给我饭吃,一顿都不给,我只剩下这条命了,那就拼命好了。 王黑闼用他的行动和选择来证明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离开了叛军的队伍投靠推官郑春,郑春是好人吗?是好官吗?当然不是,可是他能给王黑闼一点安全感。 所以王黑闼才说,他宁愿做狗。 李丢丢朝着四页书院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想着,王黑闼只能在做狗和做贼之间做选择,自己呢?一个将满十二岁的孩子,谁他妈的不想无忧无虑的做个孩子? 谁?不!想! 李丢丢看向东方的天空,觉得自己真累,他都已经这么累了,师父那样的大人应该心里更累一些吧,所有人都知道大楚已经撑不住多久了,所以每个人都在害怕。 国不存,家何存? 那些锦衣玉食欢歌笑语的大人物们,他们难道就不怕? 李丢丢想到了这之后脚步都停下来,这个问题他以前一直都没有想过。 大人物们应该是不怕的......将来会出现一个新的帝国,秩序会变得好起来,日子也会变得好起来,就像大楚终结周末乱世的时候一样,那些大人们也要做选择,但他们有资本做选择。 他们现在眼睁睁看着楚要亡国,可是他们不在乎啊,他们有家业有钱财,到时候献出去一部分,还能换回来大人物的身份。 他们还能在朝为官,什么都不会改变,只不过是从楚臣变成了别的什么臣。 李丢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想骂街。 他心说如果有一天老子要是当了皇帝,现在大楚朝廷里那些人,老子一个都不用,绝不用。 思考着这些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四页书院,大课的先生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夏侯琢让他小心应付自然有道理,李丢丢想着自己一夜没睡可不能在上课的时候走神打瞌睡。 所以他打水洗了个冷水澡,换上干干净净的院服,然后想着有什么办法才能不打瞌睡呢? 就在这时候李丢丢发现自己居然走到食堂门口了,这么鬼使神差的吗? 他抬起头看向食堂门里边,就看到了吴婶那张灿烂的笑脸。 在那一刻,李丢丢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起来,笑着进门,伸出手晃了晃打招呼。 吴婶看到他张开手晃了晃,第一反应不是觉得李丢丢在打招呼,所以立刻点头喊着回应一声:“明白!饺子,五份!” 李丢丢:“介个......” 第七十六章 锅铲英雄 李丢丢没有料到这么一大早食堂里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这田假归来的书院弟子们全都变了个性子? 还是说,因为冀州城外面越来越乱了,所以他们开始珍惜这书院免费管饭的机会? 李丢丢想着这些的时候吴婶已经在给他煮饺子了,然后他发现,这食堂里人满为患,可是他经常坐的那个位置居然空着,再稍微远些的地方还站着人,却没人来这里坐下。 然后李丢丢才反应过来,这些家伙哪里是什么开始珍惜免费管饭的机会,而是来看他吃饭的。 自从他去了云斋茶楼,没过多久他的名气就开始变得响亮起来,在云斋茶楼差不多十天,很多人会从更远的地方坐车来茶楼里听他弹曲儿说书。 他自己不知不觉,可是云斋小先生的名声已经颇为响亮。 这种事是瞒不住人的,况且一开始孙夫人就知道李丢丢是书院弟子,这本就是云斋那边宣传出去的一个噱头,所以只短短十来天,云斋小先生已经是金字招牌。 食堂里的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之前冀州城里来过一群西域人,赶着大象在街上走的时候,人们看大象的眼神都比此时看李丢丢的眼神更友善一些。 因为他们觉得大象不是笑话,李叱是。 他们是来看笑话的,在云斋茶楼里看过李丢丢的人都知道,李丢丢最绝的可不是他弹的曲儿他说的书,而是他吃东西。 去云斋里看他的人也大抵如此,只是书院这边弟子们的眼神更赤裸裸。 李丢丢在意吗? 他走过去在那张桌子旁边坐下来静静等着,有人开始起哄,有人开始笑着说一会儿猪就开始表演了,可是李丢丢依然不为所动。 不多时,吴婶把五份饺子送上来,她脸色有些难看也有些愤怒,但以她的身份自然不能说什么,可她是和李丢丢站在一起的。 她看不起那些在起哄的人,她觉得那些都是人渣,哪怕家世显赫,也只是看起来光鲜漂亮一些的人渣。 “李公子,你的饺子。” 吴婶压低声音说道:“别理会他们。” 李丢丢给了吴婶一个灿烂且温暖的笑容,然后拿起筷子说道:“想饺子了,也想你了吴婶。” 吴婶嗯了一声,因为这句话竟然眼睛微微湿润起来。 李丢丢吃自己的饭,别人喊什么他都不理会,那些人手舞足蹈的样子他也不理会,那些人看他像是小丑,可在李丢丢眼里,这些人丑的样子都不像人了。 这些人的起哄声音戛然而止,是因为夏侯琢溜溜达达的从门外进来,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李丢丢和夏侯琢关系不错,知道的人刚才也不敢胡乱起哄。 李丢丢还在那吃饭,不动如山,可夏侯琢的脸色已经难看的像是要吃人一样。 “你,你,你,你,你......” 夏侯琢抬起手指向刚才起哄的那些书院弟子,有十六七岁的,也有十二三岁的,凡是被夏侯琢指过的人全都开始害怕,可是现在才开始害怕已经晚了。 “我指了谁,自己走过来,不走过来,我过去找你。” 夏侯琢的声音冰冷的好像是一下子从盛夏进入了寒冬,北风吹着雪沫子打在人脸上,也打进人心里。 他们在害怕,他们在发抖,他们还不敢不走过来,说李丢丢是猪的那些人,起哄说李丢丢是饿死鬼的那些人,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从人群中走出来,排着队站在夏侯琢面前。 他们没有人敢和夏侯琢对视,因为他们知道夏侯琢有多凶。 “吴婶。” 夏侯琢朝着后厨那边喊了一声:“给我煮两份饺子,再给我送一个锅铲出来。” 吴婶连忙应了一声,取了个锅铲后小跑着出来,她也不敢直视夏侯琢,把锅铲递给夏侯琢后连忙转身又跑了回去。 夏侯琢掂量了一下这个锅铲,走到排在最前边的那个人面前,看了看这个模样还算清秀,可是刚才笑容都有狰狞的年轻人。 “张嘴。” 夏侯琢说。 那年轻人吓了一跳,脸色瞬间白的如纸一般。 夏侯琢又说了一句:“张嘴。” 那人颤抖着把嘴巴张开,夏侯琢一锅铲拍在那人嘴巴上,这一下打的立刻就断了几颗牙,嘴唇都给拍的几乎豁开,一锅铲下去就是满嘴血。 “下一个。” 夏侯琢看向第二个人。 “师兄,师兄我知道错了师兄。” 后面那个人带着哭腔求饶道:“师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侯琢淡淡的说道:“我不管下次,下次的事交给别人,我只管这次。” 他用锅铲指了指那人的脸:“张嘴。” 啪! 又一个满嘴血。 夏侯琢走到第三个人面前,那人看起来十五六岁样子,已经在发抖了。 “刚刚你叫嚷的声音最大,说李叱是猪是吧?说他上辈子是饿死的,所以这辈子才会比猪都能吃是吧?你还说什么来着?说他是因为之前太穷了所以连这种免费的饭都吃那么多?” 那人吓得不住作揖:“师兄我真的错了师兄,我胡言乱语,我不是个东西,师兄你放过我,以后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师兄你高抬贵手啊师兄......” 夏侯琢依然那副平平淡淡冷冷漠漠的样子,他看着那人嘴脸,越来越厌恶。 “我需要你这种人帮我做什么?” 夏侯琢一抬手抓住那人的头发,手掌发力往后一拉,那人的脸就抬了起来,夏侯琢用锅铲朝着那人嘴巴上开始拍,别人拍一下,这人拍了至少六七下。 第三下之后,血珠就开始飞溅了。 夏侯琢松开手,那人疼的整个人都已经扭曲起来,嗷嗷的叫唤着,哭着。 夏侯琢是个公平的人,虽然他有些懒,但他不会因为打了前边的人出了些气就不再打后边的,他从头打到尾。 都打完了之后他把满是血迹的锅铲放在桌子上,在李丢丢面前坐下后说道:“下次自己打。”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没说话。 夏侯琢回身看向送过来饺子的吴婶,笑了笑,这一笑把吴婶吓了一跳,看着她好像肩膀都哆嗦了一下似的。 夏侯琢道:“吴婶,我刚才累着了,所以再加一份。” 吴婶连忙应了一声,这场面她哪里见过,别说夏侯琢刚给她说了句话,不说话还吓得她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呢。 夏侯琢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烫着了,呼哧呼哧的吹了几口气,饺子在嘴里来回挪,舌头应该很辛苦。 李丢丢把自己的水杯推过去,夏侯琢端起水杯喝了几口,这才把饺子咽了下去。 夏侯琢抬起头看了看,那些人还站在四周看着呢,他微微皱眉道:“还不滚?” 三个字像是大赦的命令一样,呼啦呼啦的一群人转身就跑了。 李丢丢把五份饺子吃完,坐在那等着夏侯琢吃,夏侯琢一边吃一边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居然还有人没走。没走的都是女孩子,她们好像不是书院弟子,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书院里如果可以招收女弟子的话,高院长的宝贝孙女又怎么可能不能进。 夏侯琢看向她们,她们全都吓了一跳。 “你们......” 夏侯琢张了张嘴,最终决定还是算了吧,他摇头叹息着对李丢丢说道:“你再去云斋茶楼的话,高希宁就要失业了。” 李丢丢一开始都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反应过来后忽然觉得有些小怕怕,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见不到高希宁了? “没事。” 李丢丢道:“她独家管理我的终身大事,不是她找的不行。” 夏侯琢觉得李丢丢真是一个复杂的败类啊......你说他幼稚吧,有时候他的想法比绝大部分成年人都要成熟的多,也全面的多。 你说他成熟吧,他这种天真烂漫的想法时不时就冒出来。 所以夏侯琢眼里的李丢丢,是一个在妖精和傻逼之间来回摇摆的人,一会儿跳过去一会儿跳过来。 夏侯琢压低声音说道:“我怀疑你身体里还藏着一个灵魂,而且肯定是个老妖精。” 李丢丢想了想,笑着说道:“那老妖精是不是道号长眉?” 夏侯琢一怔,然后噗嗤一声也笑了。 李丢丢的成熟,是长眉道人这么多年来教出来的,不只是让李丢丢读了那么多书,还带着李丢丢走了那么多路,真要说阅历,可能夏侯琢都比不上李丢丢。 夏侯琢问道:“打听到了你大课的教习是谁了吗?” 李丢丢摇头:“没有啊。” 夏侯琢道:“以你的能力,确实不好打听出来。” 李丢丢问:“那你打听出来了?” 夏侯琢道:“以我的能力,睡到刚才才醒。” 李丢丢嗯了一声后很随意的说道:“昨夜里回来的半路上,我和王黑闼打了一架。” 夏侯琢的眼睛骤然睁大:“嗯?!” 李丢丢伸手从夏侯琢面前的盘子里捏了个饺子,夏侯琢用筷子在他手上敲了一下,李丢丢疼的一缩手,可还是艰难且坚定的把饺子塞进嘴里了。 “没筷子?!” 夏侯琢瞪了他一眼,然后问道:“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李丢丢道:“平手吧。” 夏侯琢问:“他是知道了青衣列阵的人要杀他,所以半路准备先下手。” 李丢丢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铁柱,你觉得是谁把消息告诉王黑闼的?” 夏侯琢脸色沉下来。 “连功名的人。” “嗯......” 李丢丢再次伸手出去,夏侯琢的筷子又抬了起来,李丢丢叹了口气,然后趁着夏侯琢不注意迅速的捏了个饺子塞进嘴里,那腮帮子鼓鼓的跟仓鼠似的。 那些女孩子还没有走呢,看到这一幕都觉得有些神奇。 不知不觉中,她们隐隐约约的分成了两派,一派看着夏侯琢,一派看着李丢丢。 李丢丢舒展了一下双臂,起身:“吃饱了没?” 夏侯琢:“怎么?” 李丢丢道:“我去看看大课外边的放榜,还不知道我分到那个堂学呢。” 就在这时候刘胜英从外边跑进来,脸跑的都有些红,他看到李丢丢后兴奋的喊道:“李叱,李叱!咱俩一个堂学!” 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十七章 臭无赖 刘胜英看起来开心的无以复加,他第一时间跑去大课那边看放榜,在名单上仔仔细细的找了两遍,哪怕第一眼就看到了,还是看了两遍。 这名单上当然不仅仅是他们三个的名字,那都不值得放个榜,整个书院的堂学调整每个月都会有一次,整个书院弟子的名单都在上边。 四页书院的堂学调整很严苛,每月考核一次,以成绩分堂学,上一次你考的很好所以进入了甲字堂学,这一次没考好,就会被替换掉。 刘胜英开心的是他和李丢丢都被分到了甲字堂学,而且在整个他们少年课业的考核成绩中,他排在总名次的第二位,李丢丢是第三位。 他开心,也替李叱开心。 排在第一的那个,就是当初一直都被唐匹敌压了一头的许青麟。 唐匹敌在甲字堂学的时候,许青麟永远都是第二名,这让他有些愤怒也满是不甘,然而就是不行,不管他多努力,总是差了那么一些。 唐匹敌离开书院后,他就成了少年课业的第一,可是这并不能让他觉得很爽。 冀州许家是名门,上次李丢丢和夏侯琢去凤鸣山的时候,在山脚下看到了一辆有锦云标徽的马车,那时候夏侯琢还跟李丢丢解释了一下许家在冀州城的地位。 许家算是冀州城一流家族,最起码要排进前三,而许青麟是整个家族都寄予厚望的少年郎。 谁都很清楚,能在四页书院长期第一的人,将来成为大楚科举状元的把握几乎是十成十。 再加上许家的能力,许青麟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可限量。 然而他还是不爽,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第一不够分量,没能击败唐匹敌,总是差了那么一丝。 在刘胜英看放榜的时候,许青麟也过来看了一眼,榜一不出意外的又是他,他却没有任何情绪上的起伏,在他看来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完全不值得有什么喜悦。 然后他下意识的看了看排在他后边的名字,是两个之前完全没有印象的名字。 第二名刘胜英,第三名李叱。 “李叱?” 许青麟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微微皱着眉沉思了片刻,他真的是那种完美到了没有任何瑕疵一样的少年郎,家境好的不像话,人又长得好看,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贵气和潇洒。 这样的少年自然高傲,所以他眼睛里看到了李叱和刘胜英这两个名字,却并不觉得对自己有什么威胁。 尤其是在他回想起来李叱这个名字之所以熟悉,是因为他听说过这样一个能吃的人,一个和夏侯琢那样的痞子关系不错的人。 更加不值一提。 于是许青麟转身就走了,路过了激动的刘胜英身边,却连一眼都没有看刘胜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路人罢了。 从一出生他就比刘胜英这样的人起点要高的多了,更何况他走的还比刘胜英要快。 刘胜英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他只想着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李叱去。 食堂外边,李丢丢听刘胜英说完后也开心起来,不是因为他得了第三名,而是因为他从刘胜英的眼睛里看到了以往没有的那种自信。 “了不起。” 李丢丢对刘胜英挑了挑大拇指:“第一次统考就拿了第二名,第一指日可待。” “拿不到的。” 刘胜英一边走一边说道:“第一名是许青麟,差距太大了,你可能没有关注过,每次放榜都是他第一,许家又是冀州城里很有很有实力的家族,所以......” 李丢丢在刘胜英脑壳上敲了一下:“又认输了?” 刘胜英嘿嘿笑了笑:“不会不会,我试试。” 李丢丢嗯了一声道:“这才是应该有的态度啊,第一又不是皇帝陛下指定了就是谁的,有本事的人都可以争一争。” 刘胜英在这次拿了全书院第二名后明显自信了许多,听到李丢丢的话立刻点头:“争!” 夏侯琢一如既往的双手放在脑后那样走路,看着前边两只小家伙聊天,他此时此刻才觉得李丢丢是个孩子,这才是孩子应该聊的。 而不是什么王黑闼,不是什么连功名。 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许青麟在前边走着,显然听到了李丢丢对刘胜英说的话,于是回头看了看。 在许青麟回头看的那一眼中,夏侯琢看到了无尽的嘲讽和无尽的轻蔑。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高高在上啊。 于是夏侯琢就不高兴了,老子都没有过这种高高在上,你个小垃圾凭什么这么看李叱和刘胜英? 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越来越看不惯看不惯李丢丢的那些人。 就在这一刻,李丢丢回头看了夏侯琢一眼,于是刚要骂街的夏侯琢就闭嘴了。 因为李丢丢的眼神是在告诉他,不许骂。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继续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往前走。 他像是一个保镖一样把李丢丢护送到了甲字堂学的门口,李丢丢问他要不要去上课,夏侯琢看怪物一眼看着李丢丢,他什么时候上过课? 就在这一刻,他们看到了腋下夹着两本书,脸色清冷着走过来的燕青之。 “先生?” 李丢丢和刘胜英同时用疑惑的口气叫了一声。 燕青之则用一种很敷衍的态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回应,夏侯琢看到这样子忍不住都笑了,心说这他娘的才是书院教习的标准嘴脸啊。 真得劲儿。 燕青之一脸我和你们并不熟的样子走进了大课的教室,这教室比李丢丢之前上课的地方大了不止一倍。 甲字堂学里一共有六十名弟子上课,每个人坐在什么位置随意,规矩是来得早的人就挑好位置呗,可是最中间第一排的那个位置没有人抢,那是许青麟的位置。 燕青之一进来,已经在教室里的人全都起身,他们恭恭敬敬的俯身喊了一声先生,眼神里都是疑惑,可是态度不能不端正。 燕青之随意的点了点头,坐下来后说道:“李先生因为有事调去了别的堂学,从今天开始我是甲字堂学的教习,你们有人认识我,有人不认识,我叫燕青之。” 说完后他看了看许青麟,用一种老师看向好学生的那种欣慰眼神看的,许青麟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子,脸色也有些开心起来。 “都坐好吧,这次就算了,以前李先生的规矩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有我的规矩,下次月考之后,座位按照名次来排。” 燕青之说完后翻开书册:“现在安静,有喧哗者自己出去。” 门外,夏侯琢看着燕青之那样子,心说你**个什么**,再**也是床都被老子霸占的人,老子还在你大腿上流过口水呢......想到这觉得有些许猥琐,于是不想了。 但他很开心啊,因为燕青之是甲字堂学的教习了,那么李丢丢就不会吃亏。 嘿嘿。 心满意足的走了。 高院长家里,高希宁看了看宿醉刚醒的爷爷,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爷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喝这么多酒,而且昨夜里还略显失态的酒后高歌来着。 于是心里对燕青之有些谴责,看看,昨夜里一场酒差一点把她爷爷喝的原形毕露。 给高院长泡好了醒酒茶,高希宁放在高院长手边。 “爷爷,你没事吧?” 她问。 高院长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回忆了一下昨夜里燕青之拎着酒来找自己的时候,一开始他是拒绝的,可不知道怎么就喝了起来。 喝着喝着,不知道怎么就多了起来。 “我昨夜里......有没有做什么傻事?” 高院长试探着问了一句,毕竟这可是当着他孙女的面,自己如此的不雅,但他不知道自己不雅到了什么地步。 “没有没有,爷爷非但没有做什么傻事,还做出了一个极英明的决定。” “嗯?” 听到高希宁这句话,高院长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立刻问了一句:“什么决定?” 高希宁道:“你让燕先生去了甲字堂学那边做授业教习,李先生调到别处去了。” 高院长的眼睛骤然睁大,他近乎咆哮着说道:“燕青之,这个臭无赖!” 高希宁心说昨夜里爷爷你搂着燕先生肩膀说这都不是事的时候,应该不觉得燕先生是臭无赖吧。 她当然是站在燕先生那边的,燕先生去了甲字堂学做教习,那个臭小子的日子不就过的好一些了吗。 其实燕青之本来就是甲字堂学的教习,在唐匹敌入学之前他是,因为某些事和高院长起了争执,高院长一怒之下把他调到书林楼里做看守去了。 后来因为有李丢丢他们四个进书院,因为实在没有别的闲着的教习,所以燕青之才被高院长调了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燕青之和书林楼里的教习关系不错的原因,李丢丢后来能进书林楼里畅读,得益于此啊。 “还有什么......” 高院长又问了一句。 高希宁立刻回答道:“没了。” 高院长从高希宁的眼神里就看出来不对劲,于是追问道:“不许骗我,到底燕青之那个臭无赖还让我做什么了?” “没有没有。” 高希宁认真的说道:“燕先生真的只求了爷爷那一件事,爷爷答应了,他就再没说别的什么。” 高院长长长的松了口气:“那还好......燕青之虽然性子不好,但他学识没有问题,在甲字堂学授课也不会耽误了那些弟子,唉......只是没法向李先生解释。” 他一想到这些就头疼。 高希宁道:“没事,昨夜里爷爷说了,给李先生涨了一倍的月例银子,李先生来过的,可开心呢,你还说让他去负责编制课业,他更开心了。” 高院长的嘴角抽了抽。 高希宁继续说道:“昨夜里李先生也在这里饮酒,爷爷忘记了?” 高院长使劲儿想了想,似乎是有些印象,可很模糊。 “我还说什么了吗?” “爷爷说,燕先生像你,跟你儿子似的那么像你。” 高院长低下头,觉得自己心脏疼。 【长宁帝军第一篇番外会在今晚七点发在公众号,请大家关注一下,号名称:作者知白,第一篇番外是......小人书】 【求收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十八章 他去了 书院的课业其实并不是多辛苦,他们这些人开始读书的年纪远远要比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读书的年纪早许多,所以在入学的时候就无需再有什么启蒙。 书院所学知识并不都在于书本,书院的三大课业中把辩与问放在读一样的高度,就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有人说书院这样做是要因材施教,借辩与问来考究一个学生的资质和学识,再根据各人不同教授学业。 还有人说书院的课业比私塾先生那边教的时间还短,是因为这里汇聚了整个冀州的名师,名师教的自然和那些凡夫俗子教的不一样。 实则都不是,书院课业不繁重,还鼓励学生多辩多问而不是读死书死读书,只是因为这些学生都出身好。 就这么简单,朝廷科举那边出题的人和高院长相熟,高院长每年都会与朋友们有所来往,这些学生非富即贵......综合了这些条件之后,如果你还一口咬定书院这边就是教学质量高的一批......多半你是个托儿。 但不可否认的是,书院的教学质量确实很强,但没有百姓们认为的那么强,百姓们觉得哪怕是他们自家的孩子只要有钱送入书院就一定飞黄腾达,这想法有多荒唐? 飞黄腾达不一定,将来做个体面些的人就没什么大问题,不然的话李丢丢的师父也不会熬十年辛苦把李丢丢送进书院。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又是一次月考。 月考之后那天按照惯例会放假一天,再加上一天旬假,弟子们就有两天时间连休。 刘胜英从课堂里出来后就忍不住问了李丢丢一句:“考的如何?”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你知道我就那么回事,反正没几个比我厉害的。” 刘胜英:“呃......” 他缺少的就是李丢丢这种自信和不要脸。 刘胜英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明天你要去哪儿?我想请你到我家里做客。” 李丢丢摇头道:“不去不去。” 刘胜英顿时失望起来:“你有要紧事吗?” 李丢丢再次摇头:“我要去你家的话还要带些礼物,我缺钱缺的厉害,所以还是不去了。” 刘胜英:“不用带礼物!” 李丢丢:“那样会让你爹娘觉得你交的朋友不体面,相信我,再说我还要赚钱去呢,自从开学之后我每天只去云斋茶楼那边一个时辰,收入明显下降了不少。” 刘胜英问:“差许多吗?” 李丢丢道:“嗯,平均下来差十好几文钱。” 刘胜英:“......” 李丢丢拍了拍他肩膀道:“你先回家去吧,我还得去教高大小姐习武,过两天见。” 刘胜英嗯了一声道:“那就过两天见。” 他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没有想到李叱会拒绝的这么直接,他倒不是觉得没有面子,而是失落。 “喂。” 李丢丢在他身后喊了一声。 刘胜英立刻回头:“你改变主意了?” 李丢丢递给刘胜英一根棒棒糖:“我什么时候那么容易改变主意过,这个给你,可甜。” 刘胜英把棒棒糖接过来,嘴角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 李丢丢照常去了小树林那边等高希宁,可是自从他到了大课这边上学之后,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见到高希宁了,她爷爷一定管的很严很严。 可是李丢丢没有离开,他就在小树林里坐下来,把今日所学都在脑子里默默回忆了一遍,一等就是一个时辰,高希宁依然没有出现,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 到了食堂那边还能赶上吃一些饭,狼吞虎咽的吃完后李丢丢回到自己住处换了换衣服,没有人与他合住,虽然他住的是多人间。 可是从他入学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人与他同住,第一是因为大部分书院弟子都不住在书院里,二是因为他们觉得李丢丢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夜晚很快降临,李丢丢把自己亲手制作的那身夜行衣取了出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穿过,这衣服竟然已经小了,他低头看了看裤子,想着七分裤的夜行衣应该比较少见。 穿上之后他有些淡淡愧疚,觉得给穿夜行衣的这个行当丢人了。 他又把面具找出来,戴上后对着铜镜看了看,心想隔着这么丑的面具都感觉到自己帅气逼人,真的是......如果他自己妄自菲薄的话,一定会遭雷劈。 所以他从不敢说自己不帅,怕死。 师父也教过,如果一个人很完美你硬说他不完美,这就是诋毁,诋毁别人是要有报应的。 李丢丢想着,诋毁别人都有报应,诋毁自己还不是五雷轰顶那么严重,可能六雷,七雷,八雷也不一定呢,十全十雷的招呼下来,大概是要焦了。 克服对黑夜的恐惧。 李丢丢深呼吸,戴上面具,然后从后窗跳了出去,他当然不是去找王黑闼麻烦的,那是一个他绝对不会去杀的人,哪怕王黑闼说不上是个好人。 李丢丢想着,画像在自己手里,这活儿算是他接了,那么只要他一直不出手,青衣列阵那边也就暂时不会派别人去对付王黑闼。 万一那个傻大个儿哪天忽然想明白了就走了呢,杀人这种事,李丢丢终究还是不愿意去触碰。 可是那天阮晨他们的话给了李丢丢启发啊......夜里去抓贼,然后能留下五分之一的贼赃,如果是遇到大贼,那岂不是发了他奶奶的财。 李丢丢这一个多月来一共也就攒下了五十两左右的银子,最近冀州城里的房价又略有攀升,那些从别的地方来的,有钱有势的人,真不把钱当回事,随着城外叛军越来越肆虐,来冀州城里的人也多了些,难民不能进来,可是那些有钱人能进来啊。 他们买房子置地花钱根本不算计,李丢丢心说这帮哄抬物价的败类就应该给个十全大补雷。 从后窗出来后顺着书院里的小路一直靠近树影走,他现在这样子要是被人看到了,十成十的会被逐出书院。 他到了院墙那边往四周看了看没人,然后一纵身上了墙头,轻飘飘的落到了院墙外边,他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苦练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一转身,就看到三四个身穿巡捕官服的人一脸惊愕的看着他,最前边那个人在李丢丢回头的时候脸都白了。 这黑乎乎的夜里啊,李丢丢尴尬的站在那,那黑脸大白牙,那咕噜噜转着的眼珠儿,把几位巡捕大人吓得一个个连动都不敢动,话也不敢说。 李丢丢沉默片刻后,哑着嗓子说道:“你们阳寿未尽,为何要拦着我?是要求死吗?” “阳寿......” 站在最前边的那个巡捕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是谁!” 李丢丢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是来索命的,既然与你们相见,便算是有缘,不如我先带你们回去吧。” 说完从袖口里甩出来一条绳索,这是他用来攀爬木楼的工具,出门一定会带上的东西,绳索,匕首,伤药,还有一小包土。 随着他手腕一抖,绳索极听话的在半空中抖出来一个圆,朝着其中一名巡捕的脖子就缠绕了过去,那巡捕吓得嗷的一嗓子,两只手抓着绳索想解下来,其他几个人哪里管李丢丢是人是鬼,总之不值得他们拼命,所以一转身就跑了。 也就是今夜有云遮月,看不出李丢丢身上的衣服,只能看到那两排洁白的牙齿在半空之中飘飘忽忽。 李丢丢一松手说道:“抓一个没兴趣,我今夜还有三四百人要索命的大活,你同僚都已经跑了,抓你一个人回去不够交差,你也滚吧,我去抓那三四百亡魂。” 那巡捕立刻爬滚着跑了,一路跑一路有星星点点的什么东西顺着裤子洒落。 李丢丢看着那人跑远后笑着转身,一转身就看到个人站在自己身后,他这一转身看到人立刻吓得嗷的一声,那人也被他吓得一哆嗦。 李丢丢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来那人是叶杖竹。 他是认出来了,可是叶杖竹没认出他来啊,吓得一哆嗦后一掌朝着李丢丢面门拍了下来,李丢丢立刻撤身喊了一声自己人。 叶杖竹回了一句:“你咒谁呢!” 李丢丢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才醒悟他说自己人的意思叶杖竹理解来看应该是自己鬼。 “李叱,李叱!” 李丢丢连说了两遍他的名字,叶杖竹那连绵如暴雨一般的攻势才停下来,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然后一抬手把李叱的面具摘下来。 “你这是要去干嘛!” “我......想去劫富济丢。” 叶杖竹想了想,那不就是打劫去吗。 “好事不学。” 叶杖竹瞪了李丢丢一眼:“今夜就别出门了,今夜出了些大事,你就老实回去吧,我刚回来就看到有个东西在这飘。” 李丢丢这才注意到叶杖竹那件青衫上好像有些不对劲,衣服上有切开的口子,似乎还隐隐可见血迹。 “你没事吧叶先生?” 李丢丢连忙问了一句。 “没事,王黑闼那些人发了疯,不知道为什么,长兴赌场的人突然之间倾巢而出,一口气杀了我们数十兄弟,四位阵门闻讯之后都赶来,这才把王黑闼那些人压下去。” 李丢丢听到这些话顿时紧张起来。 “为什么他会突然主动向青衣列阵进攻?” “他不是向青衣列阵进攻,而是向所有连功名暗地里的生意进攻,你可能不知道,这些生意,有一部分是在青衣列阵手里看管。” 叶杖竹叹了口气后有些悲凉的说道:“那是条汉子,身中至少二十刀,却死而不倒,临死之前朝着天上大喊了一声......老子有恩报恩了,各不相欠!” 李丢丢的心骤然一紧。 那铁塔一般的汉子,终究还是去了。 【求收藏,后天上架啦,另外大家看小人书了吗?没看的关注一下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长宁第一篇番外更新啦,谢谢大家。】:,,, 第七十九章 对月发誓 这个世界上的敌对仇视很复杂也很没道理,人与人之间的仇视也许根本就不需要有过节,只是因为你过的更好,或者只是因为你看不顺眼。 单独一个个体与另外一个个体之间势不两立,和势力与势力之间的势不两立,从来都不一样。 李丢丢挑战夜晚第一次狩就这样无疾而终,叶杖竹的话像是一块大石头堵在他心里,满脑子都是那个叫王黑闼的壮硕汉子,挥之不去。 那汉子,那酒,那一大盆肉,那汉子抱拳一拜的样子。 他拉开抽屉,里边有上千两的银票,这些银票王黑闼说算是给他的谢礼,可是如果李丢丢真的觉得这些银票是他自己的了,早就已经给师父长眉送去。 在他从王黑闼手里接过来那些银票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不然的话这些银票他也不会伸手去接。 如果说李丢丢是个很复杂的人应该不会错,他可以为了钱去云斋茶楼用一种别的书院弟子看不起他的方式赚钱,却不会把这千余两银票据为己有。 而这千余两银票,他在云斋茶楼里辛辛苦苦五年未必能赚来,然而对于李丢丢来说却没有一丁点的诱惑。 如果说他简单也简单的很,大概只七个字就足够。 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非要在这七个字上再加八个字的话,那应该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坐在屋子里看着那些银票发呆,脑子里回想着那天王黑闼说过的话,许久之后,李丢丢自言自语了三个字。 “不客气。” 然后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把银票放回抽屉里,用手拍了拍,感觉那不像是几张银票而是几座高山。 就在这时候屋门外响起敲门声,李丢丢回头看了一眼。 “谁?” “我。” 这是多么无聊没营养的对话,可是李丢丢心情却稍稍好了些,他过去把房门打开,夏侯琢一脸紧张的站在门外,看到李丢丢的时候吓了老大一跳,人都往后漂移出去一大步。 “什么鬼!” 他恨不得一拳打李丢丢脸上。 李丢丢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回来之后竟是忘了换衣服忘了把面具摘掉。 “你这是要干嘛?” 夏侯琢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丢丢道:“打算转行看看做裁缝能不能赚到钱,先练练手,你看到的就是今年准备推向市场的新款服装了,丢式夜行衣。” 夏侯琢看了看他这身衣服,皱眉道:“夜行衣七分裤?” 李丢丢道:“职业杀手夏侯铁柱。” 夏侯琢瞪了他一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丢丢道:“你就说押不押韵就完了。” 夏侯琢问道:“你不会也出去了吧?” 李丢丢回身进了屋子,坐下来后叹了口气说道:“本来是要出去的,才出门就遇到叶杖竹所以回来了,他说今夜冀州城里大乱,出去不好。” 夏侯琢又长长的松了口气,一边进门一边说道:“没出去就好,今夜确实很乱。” 他在李丢丢对面坐下来后说道:“我刚刚得到消息,推官郑春死在大牢里了,说是一时想不开撞墙自尽,然后......” 李丢丢道:“然后王黑闼就决定为郑春报仇。” “是。” 夏侯琢道:“事情很突然,但有人一定蓄谋已久......连功名把杀王黑闼的事交给青衣列阵,而你接了这画像却一直没有动手,连功名应该是觉得等不到了,所以他自己动了手。” “先杀了郑春......还有他一家老小,就说是畏罪自杀,然后把消息放出去给王黑闼,再让人告诉王黑闼说他今夜可能在某处生意里巡查,王黑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李丢丢道:“连功名怎么可能会在今夜出来,他的府治大人府邸里说不定有多少高手严阵以待,他是利用王黑闼去杀青衣列阵的人,也利用青衣列阵杀王黑闼。” 夏侯琢嗯了一声后说道:“你今夜不要乱走动,冀州府的人正在满大街的巡查,说是捉拿混进城里的叛军贼寇。” 李丢丢想了想,心说怪不得一出书院就遇到了巡捕,可是那些巡捕显然胆子不怎么大。 “知道了。” 李丢丢点头道:“我今夜不出去,但是明天一早我想离开冀州,别告诉我师父。” 夏侯琢脸色一变:“你要去哪儿?!” “去送钱。” 李丢丢把王黑闼当初托付给他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夏侯琢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知道这种事他劝了也没有用,虽然他确实不希望李丢丢离开。 “我陪你去吧。” “别,你这个时候离开冀州,指不定多少人想对你下手呢。” 李丢丢道:“我目标小,离开冀州去哪儿也没有人注意,我算过了,先去固城县取那些银子,再到涞湖县,走快一些的话大概七八天就能回来,你替我去和燕先生说一声。” 夏侯琢道:“你这样离开书院,高院长说不定会找你麻烦,你知道他现在可想找你麻烦了,就是因为你这臭小子,我听说高希宁已经三天没有吃饭......” 说完这句话后夏侯琢连忙闭嘴,可是他知道已经晚了。 他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小姑娘和高院长怄气,寻常事,都是寻常事......” 李丢丢沉默片刻后起身:“送客。” 夏侯琢:“如此无情?” 李丢丢嗯了一声:“我去寻一些吃的,看看能不能给她送过去,本来就瘦,三天不吃饭还不皮包骨?” 夏侯琢眼睛微微眯起来,李丢丢觉得他这个表情有些可恶。 “你就别去食堂那边做小贼了,我屋子里有吃的,卤肉点心都有,你跟我去取,可别让高院长发现了,不然的话一定把你逐出书院。” 夏侯琢起身道:“这年纪轻轻的,就陷入了感情的漩涡之中,真可怜。” 李丢丢道:“呸,我和她是兄弟,她说好了帮我找媳妇的。” 夏侯琢一怔,然后也呸了一声:“小孩子真是小孩子,不可理喻!” 两刻之后,高院长家的院墙外边,李丢丢知道高希宁住在大概什么位置,上次来高院长家里砍竹子的时候高希宁说过,她住在正房靠右的那间卧室。 高院长住在正房靠坐,这是一排五间的青砖瓦房,中间是两间连着的客厅,右边是一间,左边是两间,一间是高院长的书房,一间是卧室。 平日里高院长家里还有两三个下人打扫,一个丫鬟负责照顾高希宁和做饭,说实话李丢丢有些怕那个丫鬟,比夏侯铁柱还像铁柱呢。 另外两个是男仆,晚上不能住在高院长家,所以李丢丢倒是不觉得进去能有多难。 他轻轻巧巧的翻上院墙,趴在那看了看,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动静,于是他翻进院子里,蹑手蹑脚的往右边那间屋子走,这屋子没有正门,要想出来只能去客厅,但是没门有窗啊。 李丢丢到了窗口准备敲敲试试,就在这时候看到一个黑影从东配房那边过来,李丢丢心说真是来得巧了,居然遇到了真的小贼。 他蹲在窗下等着那小贼过来,那小贼显然是直奔高希宁卧室来的,也不敢走客厅正门,朝着窗户就过来了。 李丢丢等那人靠近之后,猛地起身,一掌切在那人脖子上,那人嘴里发出咕噜一声就倒了下去。 李丢丢怕他发出声音,在倒下去的时候把人接住,往肩膀上一扛然后翻出院子,心说敢来我宁哥家里偷东西,这不是找死吗。 只是有些奇怪,这小贼身上还香扑扑的,触手的手感也不错是怎么回事呢。 他把人扛到小树林那边,这里白天都少有人来,更别说晚上了,把那人脸上蒙着的黑巾扯掉,借着月光看了看,然后李丢丢就懵了。 他这一掌是差点把他宁哥给干掉啊。 李丢丢手颤抖着伸出去掐着高希宁人中,也不敢用多大力,好在高希宁很快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第一件事就要喊,李丢丢一把把她嘴捂住,高希宁一拳就打在李丢丢小腹上,李丢丢疼的几乎把舌头都吐出来。 “我......咳咳,李叱。” 高希宁一怔,然后连忙伸手给李丢丢揉了揉肚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啊,你来我家里做什么,干嘛还打我?!” 想到刚刚李丢丢还打了她一下呢,她顿时觉得吃了亏,本来还轻柔的给李丢丢揉着肚子,那小拳头攥起来,又给了李丢丢一下。 “这个......” 李丢丢把旁边的吃的拎起来给高希宁看了看:“我听夏侯说你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所以......” 高希宁立刻就反应过来,李丢丢去她家里是想给她送吃的,结果遇到她以为是贼。 “我.....其实也没有三天不吃饭,我......” 高希宁脸红红的:“我刚刚,那不就是去厨房了吗?” 李丢丢都懵了。 “这位壮士,你去厨房找点吃的,还换上黑衣服,还戴上黑面巾,是因为这样有仪式感?还是害怕被你爷爷看到了打不死你啊。” “面子啊。” 高希宁认真的说道:“爷爷不许我出去找你,我就绝食给他看,可是绝食好饿啊......但我不能丢了面子,就算是被抓我也不能承认。” 李丢丢笑道:“你傻不傻,你偷自己家里厨房的东西,真以为你爷爷看不出来?” 高希宁叹道:“我也没有别的门路啊。” 李丢丢笑道:“以后不要绝食了,我找媳妇的事又不着急。” 高希宁道:“那不行,万一你自己找了怎么办。” 李丢丢道:“行!” 他站起来,抬起手对月发誓道:“我,李叱,媳妇的事就交给高希宁了,如果我媳妇不是她找的,那我就天打雷劈,如果我自己胡乱找媳妇,就两次天打雷劈。” 高希宁嘿嘿笑起来:“带的什么吃的?” 明天中午大概十二点左右上架,会有爆更,会有爆更,会有爆更,提前求个订阅吧。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章 抓回来 【 】,! 两小只坐在月下林边,高希宁吃的小嘴腮帮子鼓鼓的,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确实饿得不要不要的,好不容易去家里厨房偷了半个馒头,被李丢丢敲了一下后还掉地上了。 “慢点吃。” 李丢丢把水壶摘下来递给高希宁:“别噎着了。” 高希宁嗯了一声,一口水下去顿时通顺了许多,她嘿嘿笑了笑道:“我明天白天还不吃饭,到了晚上你再给我送吃的来,你不用进我家院子,就在院墙上用一根小绳子绑了顺下来给我就好,我倒是要看看,我这样坚持几天我爷爷怕不怕。” 李丢丢笑道:“明天你就正常吃饭吧,因为我有要紧事要出门一趟。” 高希宁立刻看向李丢丢:“去哪儿?” 这件事李丢丢都不敢告诉燕青之,也不敢告诉他师父,可是在高希宁面前他觉得什么事都没有必要隐瞒,于是一五一十的说清楚。 高希宁听完了之后就陷入沉思,许久许久之后她问李丢丢道:“不去行不行?” 李丢丢摇头:“性命相托的事,不能不去。” 高希宁:“你还是个孩子呢,又没有单独出过远门,万一被那些坏人抓了怎么办?” 李丢丢笑道:“你真是太小看我了,放心就是,估计着有七八天我就会回来,到时候给你带回来些涞湖县的特产好吃的。” 高希宁又是一阵沉默。 她忽然抬起手:“拉勾。” 李丢丢:“幼稚不幼稚,拉勾这种事七岁以上的人都干不出来。” 崩 高希宁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拉勾!” 李丢丢只要勉为其难的把手指伸出去和高希宁的手指勾在一起,高希宁很虔诚很虔诚的说道:“平安去平安回,不算话的是猪。” 李丢丢问:“一般来说,不都是不算话的是小狗儿吗?” 高希宁撇嘴道:“小狗多可爱啊,一点毒誓的分量都没有,再说了,上次你发誓用的狗,这次得换换了。” 李丢丢:“你觉得这种算毒誓?” 高希宁懒得理他,起身往回走:“如果你没有按时回来的话,我就我就我就不给你说媳妇了,我去给别人说去,给别人说十个。” 李丢丢:“这又是一个毒誓吗?” 他离开小树林之后去了夏侯琢的住处,夏侯琢就料到了他会来,门都没有关,屋子里也还亮着灯火,李丢丢进门的时候那家伙装模作样的坐在那看书呢。 等李丢丢到近处才看出来,夏侯琢坐在那睡着了,书放在椅子上,他好奇的低下头看了看,心说什么书能让夏侯琢看得进去? 这一低头可不要紧,看了几眼后脸色立刻就变了。 “这是什么歹毒的功夫,为什么两个人要纠缠在一起如此相杀?这两个人是有深仇大恨吧,一个把一个压在身下” 他自言自语了几句,夏侯琢猛的醒了,看到李丢丢在盯着这书,他那张老脸立刻就红了起来,随手把书册嗖的一声扔了出去。 “看什么看!” 夏侯琢起身道:“不要脸!” 李丢丢都懵了。 “这是什么功夫?为什么练功一男一女要纠缠的如此紧密?” “这不是练功。” 夏侯琢认真的回答道:“是修仙。” 李丢丢:“你也不是道门中人啊,而且我师父给我看的 道法中也没有这样的东西,你那书就没几个字,全是图!” 夏侯琢一摆手道:“不重要!” 他连忙转移话题,指了指桌子那边:“我就料到了你会回来见我,所以你这次出门需要用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刚刚你去见高希宁,我去见了叶杖竹,把他那的东西差不多搜刮干净了。” 李丢丢看向桌子那边,那桌子上放着许多东西,长剑,短剑,刀,匕首,钩,分水峨嵋刺,绳枪,甚至还有连弩,等等等等 “叶杖竹就住在这?” “嗯,后边那小院,他大部分时候都住在这。” 夏侯琢有些得意的说道:“这些东西你看看需要什么就带上什么。” 李丢丢道:“这些东西我随便带上一样,冀州城的城门都出不去。” 夏侯琢哼了一声:“给你准备好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块铁牌:“那是羽亲王府的腰牌,有了这块腰牌寻常人不会难为你,也不敢难为你,所以看中了什么尽管选。” 李丢丢开心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大步朝着夏侯琢的床走过去,夏侯琢吓了一跳:“你要干嘛!” 李丢丢过去把夏侯琢的床单扯了下来,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放进床单里大包。 “小孩子才选,我当然是都要。” 李丢丢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好,拎起来往自己肩膀上一扛,这东西太多了分量重,他往肩膀上一抡带着自己转了个圈。 夏侯琢就不高兴了。 “你这拿我东西也就罢了,你还跳舞?” 李丢丢:“呸” 他看向夏侯琢认真说道:“我离开这七八天时间帮我照看一下我师父,他总是心疼我去赚钱,这些日子没见他指不定搞出来什么幺蛾子,帮我看着点。” 夏侯琢点头:“放心,你安心的去呸!” 李丢丢:“念你年幼无知,不与你一般计较。” 他背着包裹往外走:“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问问,王黑闼的尸体是怎么处置的,如果知道的话,我回来后想去给他烧一些纸钱。” 夏侯琢嗯了一声:“说谢谢!” 李丢丢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们姐妹情深,无需多言。” 夏侯琢凌空呸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李丢丢趁着大课那边上学的时间没到,他又知道燕青之那么懒不可能早去,所以先跑去食堂吃了个早饭,然后背上那个包裹就出门了。 虽然打算把所有银票都去交给王黑闼的家人,可也不能真的就这么一路走过去,来回路途遥远,他觉得自己这一双稚嫩的小脚应该不怎么乐意,于是先去车马行打听了一下雇车这一趟得多少钱。 “马车分成三等,一等马车按公子你说的这路程算起来将近十天,收你二两银子,还要有十两银子的押金放在我这,我这车马加起来不止十两。” “二等马车来回一两八钱,三等马车来回一两五钱,押金都是一样的。” 李丢丢听完之后觉得有些贵,面露难色。 “公子你要是看不上的话,我那边还有特等马车,极尽奢华,你要是怕闷得慌,我还可以安排姑娘陪伴,这一来回只收你五十两。” 李丢丢严肃的说道:“我要姑娘干嘛!” 掌柜的说道:“可以啊。” 李丢丢一怔,问道:“什么可以?” 掌柜的说道:“公子不是问 算了当我没说,公子这年纪怕也是不行呢。” 李丢丢问:“有没有便宜点的?” 掌柜的这才反应过来,转身指了指那边一头毛驴:“这个,押金五两,来回一两。” 李丢丢看着那毛驴问道:“为何它如此便宜?” 掌柜的白了李丢丢一眼,李丢丢想着反正便宜,就它了吧,于是交了押金,牵着那头毛驴出发,这毛驴脚力其实还行,他把包裹挂在毛驴上,骑上去后竟然有些意气风发的感觉。 好在这毛驴的驾驶技巧倒也简单,他竟然顺利的骑着毛驴到了城门口,门口的守军士兵一人一驴过来,例行公事的拦下来。 “打开包裹检查。” 李丢丢把羽亲王府的腰牌递过去道:“我是王府的人,出去办点事。” 那厢兵看了看后连忙客气了起来,俯身说道:“公子慢走。” 李丢丢一催驴,驴还发了脾气不肯走,那士兵也是好心,上去给了驴一巴掌,驴一跳开包裹掉了下来,哗啦一下子,这一地的刀枪剑戟斧钺钩叉 士兵们看着那一地的兵器,又看向李丢丢,李丢丢倒是丝毫也没有表现出尴尬,从毛驴上跳下来,云淡风轻的把兵器一样一样都收好,然后对那厢兵说道:“王府的事,不好解释。” 那士兵连忙点头道:“是是是” 李丢丢再次爬上毛驴的后背,在毛驴耳边温柔的说道:“你要是不走,我今夜就把你夹了火烧。” 毛驴像是听懂了似的,居然四蹄轻快的往前跑了出去。 “这王府的人就是不一样啊,看起来没多大年纪,怎么带这么多兵器” 那厢兵嘟囔了一句,旁边的什长说道:“别管那么多了,王府的人就算带出去一车兵器我们也不敢拦啊,再说了,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觉得一个少年郎带着一堆兵器出门奇怪,今儿一早我碰到冀州府的巡捕老陈他们几个,还有更奇怪的事呢。” 他压低声音对那几个厢兵说道:“老陈他们几个昨夜里巡夜遇到鬼了那鬼被他们看到,本来索他们的命,后来说要赶着去收三百颗人头,没理会他们就走了你听说了没有,昨夜里长兴赌场那边的人和青衣列阵的人打了起来,双方加起来,死了三百人” 他这话说完,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李丢丢还没走远呢,听到这句话心里没来由的一震。 三百条人命啊。 就在李丢丢出城门后不久,冀州府治衙门。 连功名听手下人说完后一怒拍了桌子:“几百人搜了一夜居然没有找到账册,你们有什么用!再去给我找,如果找不到的话,你们都不用回来了。” 他手下一个独眼汉子俯身道:“大人,确实是都翻遍了,长兴赌场挖地三尺也没有找到账册,可能是王黑闼把账册给了谁。”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人进来,俯身道:“大人,刚刚有人报消息来说,那个叫李叱的人出城去了,带着一个包裹,有很多兵器。” 另外一人道:“前阵子夜里,王黑闼好像和李叱见过,逼问王黑闼手下说,当时王黑闼让他们出去,不知道他和李叱说了些什么,也许交给他东西了呢?” 连功名一皱眉。 “我不管是不是在那个孩子身上,但绝不能放过,李叱,还有李叱的师父,都给我抓回来!” “是!” 一群人俯身应了一声。 【明天中午十二点准时上架,提前求个订阅,谢谢大家。】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上架感言 【 】,! 新书上架这不是第一次了,写新书感言也不是第一次了,可也许读者不了解这种情绪是怎么样的。 打个比方吧,每一次上架,就相当于学生们一次很重要的考试,非常非常重要,对于学生来说,这次考试意味着未来几年你在哪一所高校继续读书,这会影响你以后的人生。 而对于作者来言,意味着未来几年你的收入如何,也会影响作者以后的人生。 而新书感言,大概就是高考之前老师对你说,今天就要考试了,在考试之前你想说几句什么? 长宁帝军上架的头一天晚上,我只有三章存稿了,这三章准备在上架的当天发出来,可是晚上我仔细又看了一遍,觉得不好,把那三章都删掉了,一夜没睡又写了两章出来,第二天白天又写了两章。 大概,上架之后的四天时间,我睡了不足八个小时,整个人都懵的,眼睛很疼,后脑位置感觉都在晃,可就是睡不着,也许学生等着放榜的时候也如此心情吧。 每隔几分钟看看订阅数据,哪怕我确实已经不是一个新人作者了,可依然做不到云淡风轻。 因为订阅成绩的好坏,涉及到未来家庭生活的收入来源,这是大事。 有人说写书是高尚的不应该追求利益,我可能是个俗人,我首先觉得写书是我的工作,我工作是为养家糊口。 我尽量写出对得起每一个读者的文字暂时还不是为了高尚,而是为了对得起衣食父母。 先活着,然后高尚的活着。 假如一个卖水果的商家以次充好,以为占了便宜,可是买过这家水果的人就不会再去买下一次,写书也是一样,用敷衍的文字想要赚取生活所需,下一次就没人再被你敷衍。 我力求完美,是因为天下事,最大莫过于活着,是因为天下心,最大莫过于将心比心。 一转眼不让江山今天就要上架了,中午十二点开始更新上架章节,这对于我来说又是一次大考,考的好还是不好,意味着未来的生活如何。 长宁帝军上架的时候有一万收藏,订阅的成绩还可以,而不让江山的收藏只有四千六,所以我现在很慌。 所以,再次郑重认真的说一句:求订阅。 今天中午十二点更新,一点更新,下午更新时间为六点,七点,八点,今日五更。 明天也五更。 后天还是五更。 爱你们,爱生活,爱未来。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一章 开杀戒 因为骑上了毛驴,李丢丢第一次觉得人生在世应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交通工具,想着这催驴向前尚且有几分潇洒气质,若坐下是一匹真正的战马那又如何? 这念头越来越强烈,直到三个时辰之后李丢丢觉得自己磨了裆才逐渐冷却下来。 是真疼。 胸有千秋志,奈何裆下苦。 本来不饿所以打算多走一阵子,他吃的多也扛的久,想着去固城县那边要走一天,那就一天不停下来好了,可是三个时辰后终究还是撑不住了。 翻身下驴,李丢丢牵着驴往前走的时候好像坐下还有一头驴似的,那两条腿几乎都弯成了一个圈圈。 好在进了一个大镇子,街道两边不少小吃店,这种地方少有规模大些的酒楼,小吃铺子却一家挨着一家。 李丢丢把木桩在驴上栓好...... 因为没有木桩,他在路边看到了一根大概手臂粗的木棍,捡了过来后把缰绳绑在木棍上,然后双手发力把木棍按进了大地之中。 这一下,把这小吃铺子的掌柜都看傻眼了,李丢丢个子长高了不少,看起来差不多有十四五岁的个头儿了,可依然是个少年啊。 掌柜的见他如此神力,说话都客气了几分。 “公子,要吃些什么吗?” “有什么吃的?” “也只有馒头咸菜了,世道不好,生意难做。” “那就馒头咸菜,热六个馒头,若是有辣椒来一些。” “有的有的。” 掌柜的给李丢丢热了六个馒头上来,用香油,盐,醋和少许糖拌过的咸菜条端上来便有淡淡香气扑鼻而来,李丢丢三个多时辰没有吃饭确实饿了,馒头夹了咸菜,咬上一口再咬一口青翠欲滴的辣椒,咔嚓咔嚓的声音很好听。 拴在旁边的毛驴看了他一眼,然后扯着脖子开始叫唤。 毛驴的叫声很有意思......饿饿饿啊...... 于是李丢丢请掌柜的给毛驴喂一些草料,他起身过去,把手里一根辣椒递到毛驴嘴边,毛驴舌头一卷就进去了,然后驴眼就有些许变大。 李丢丢哈哈大笑,心说谁叫你磨我裆,我辣你舌头。 就在这时候从他来的方向有一队骑士纵马狂奔尘土飞扬,掌柜的一看那架势就往后躲了躲,敢在官道上如此跋扈的,他们这些做小生意的人怎么小心怎么来。 那队骑士本来都要冲过去了,其中有人侧头看了看,透过窗口一眼看到坐在那吃东西的李丢丢于是奋力勒住战马,他一边勒停一边喊道:“这儿呢!” 随着他一声喊,这数十人随即都停了下来。 马背上,这一群凶悍骑士全都侧头看着李丢丢,李丢丢听到那声喊也知道麻烦来了,手放在了身边的包裹上,缓缓将包裹解开。 “抓回去!” 为首的一个独眼汉子大声吩咐了一句,立刻有四五人从马背上跳下来,气势汹汹直奔李丢丢。 李丢丢已经打开了包裹,一伸手将连弩拿起来,过来的那几个人脚步立刻停住,全都有些懵。 李丢丢右手端着连弩,左手把最后一个馒头拿起来,好像没事人似的继续吃。 “上去!” 独眼汉子怒斥一声:“怕什么!不过是个孩子!” 那四五人犹豫着互相看了看,似乎极怕那独眼的男人,停顿片刻后咬着牙往前冲了过来,李丢丢昨夜里就已经把所有兵器都熟悉了一遍,尤其是这连弩,中短距离的杀人利器。 随着他不断扣动机括,大概一尺长的弩箭一支一支的激射而出,他没有要取人性命,所以打的都是双腿,转瞬之间,大楚军方这制式连弩的十支弩箭随即打空,那四五个人全都腿上中箭,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着。 李丢丢把连弩放在桌子上,看向掌柜的问道:“有没有茶?” 没人理会。 李丢丢侧头看了看,掌柜的已经远在至少几十丈之外了,跑的那叫一个疾如奔雷。 李丢丢不确定这些人是谁的人,不过有个大概推测,能专门来追他的人,要么是当初孙如恭那伙人要么就是因为王黑闼的事而追他的人。 前者无需担心,后者..... 李丢丢在心里告诉自己,大丢啊,你可能就要面临人生第一次大开杀戒了。 他伸手把那张黑色面具抓起来戴在脸上,这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书院弟子李丢丢,而是杀人者李叱。 李丢丢取了一把长刀一把短刀,起身面对那群人站好,起身的时候往左右看了看,这位置还不错,这小吃铺子正门并不宽阔,两个人肩并肩进来都不顺畅。 可是小吃铺子建造的简陋,虽然门不宽阔,两边还有窗户,门不大窗户不小,那么多人一拥而上的话,李丢丢守的住门也守不住窗。 “还在等什么!” 独眼男人从马背上跳下来,顺手把足有四尺多长的一把重刀摘了下来,一边朝着铺子走一边大声吩咐道:“一群人被个孩子吓住了,还有没有脸!” 他大步过来,其他人哪还敢不跟上,呼啸一声朝着铺子里边冲。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学着师父做法事的时候喃喃自语。 “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 这轻声细语中,门外死两人。 李丢丢不退反进一步,人已在门口。 “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 又十字,再杀两人。 这小小饭铺的门口,便有四具尸体倒落在地,后边要上来的人全都惊在那,不敢再轻易靠近,他们看到了那少年郎左手短刀右手长刀,却没有看清楚那长短双刀是如何杀人的。 刀法太快,而且一刀毙命。 戴着一张黑色面具的少年,此时此刻,便是真真正正的索命夜叉。 “渺渺超仙缘,荡荡自然清......” 李丢丢竟是一步跨出屋门,长刀戳进一人心口,短刀切开一人咽喉,然后退一步又回到屋门口。 “从窗户进去!” 独眼男人暴喝一声,然后双手握着重刀冲向李丢丢,他大步而来,那些原本在前边的人纷纷避让。 四尺多长的重刀且又锋利,这一刀落下莫说一个人,便是一匹马也能一刀两断。 李丢丢自己知道自己的气力有多大,但还是没把握硬接住这一刀,但他看得出来,这刀势绝非是江湖上的那些人能有的刀势,那是战场上的杀人技。 李丢丢后撤一步退回屋子里,重刀落下,砰地一声斩在门框上,把门框直接斩断,独眼男人一步就跨进屋子里。 “小贼,跪下!” 他双手握刀往下狠狠一劈。 李丢丢却根本不想与他打,左脚伸出去勾过来一个凳子往前一甩,凳子旋转着砸向独眼男人,长刀落下,凳子被劈开。 李丢丢已经转到了窗口那边,左手短刀往外一送,噗的一声戳进一个刚刚要爬进来的人咽喉中,没有丝毫犹豫,人已经到了旁边的窗口,长刀横扫,刚要进来的那人双手撑着窗口,一刀下去,双臂齐断。 “承接大道力,以除诸魔精......” 李丢丢一脚踹翻桌子把独眼男人逼退,双脚发力凌空而起从窗口掠了出去,人到窗外,长短双刀来回切割,外边靠近的杀手连中四刀后往后倒了下去。 李丢丢个子比那些壮汉要矮一些,可却灵活的多,他杀一人后身子转到另外一人背后,短刀刺进那人后腰,一声哀嚎炸起,李丢丢抽出短刀后把人往前推了出去。 独眼男人刚从窗口掠出来,迎面而来一个自己人,他气的几乎炸开,哪里还管是谁,一刀将面前的人脑袋扫掉,血雾喷洒中,独眼男人追了出来。 而李丢丢已经跳回窗户里边,顺势扔出来一根凳子腿,嘣的一声,那凳子腿正好砸在独眼男人的后脑勺上,还挺响亮的一声。 李丢丢回到铺子里,屋子里的人哪有人是他对手的,虽然都人高马大看起来又精悍,可李丢丢发了狠便不是李丢丢,而是李狠狠。 “我非亡命魂,我乃接引人。” 李丢丢再杀两人,又从正门冲了出去,而此时独眼男人刚从窗外翻进来,李丢丢已经杀到了门外。 这一日,那少年郎,以长短双刀大开杀戒,小吃铺子内外伏尸数十。 李丢丢出来进去,再出来进去,来回两次,独眼男人那二十几个手下已经尽数被杀。 屋子里,李丢丢看向独眼男人轻声问道:“你刚才说让我跪下?” 不等那人回答,李丢丢自言自语道:“我真不想开杀戒,我若开了,便不好收。” 独眼男人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之前暴怒的时候还没有多想,此时才看清楚身边已经一个手下都没了,那少年没戴上面具的时候瞧着清秀俊美人畜无害,戴上面具后像是一个地狱修罗杀人索命。 “死吧!” 独眼男人朝着李丢丢嘶吼了一声,重刀狠狠劈落。 李丢丢没有避让,而是迎着独眼男人的长刀冲了过去。 “破敌于战阵,杀贼以浩然!” 三息之后,李丢丢把手里长短双刀用布包好,没再去看地上尸体,又一件一件把其他兵器捡回来,背着一个大包裹放在毛驴上,他翻身骑上毛驴朝着远方出发。 他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上连接着几十匹战马,那小小身影后边,一群曾经上过战船的战马都低着头跟着走。 “毛驴儿。” 李丢丢拍了拍坐骑,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你怕吗?” 毛驴儿抬起头......饿,饿,饿啊饿啊...... 李丢丢又拍了拍它,看向前方说道:“一会儿找地方把马卖了,换了钱给你买驴肉火烧吃。” 毛驴儿...... 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像是告诉了毛驴一个秘密似的声音很轻的说道:“你不要告诉别人说......其实,刚才我有点怕。” “但是......现在不怕了。” 。。。。。。 。。。。。。 【订阅章节开始了,以后就不多说求订阅的话,毕竟影响观感,这是第一章所以请大家原谅我还是要说一次,求正版订阅支持,条件允许的话,求自动订阅。】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二章 这孩子单纯吗 涞湖县在冀州的西南方向,而固城县在冀州的东南,从冀州到固城县走快些一天就能到,正因为太靠近冀州,所以这边的叛乱倒是没有那么严重。 从固城县要到涞湖县的话至少走三天时间,李丢丢算计着,他一天时间到固城县,当夜就要找到王黑闼告诉他的那个夫子庙,然后第二天一早出发去涞湖县。 三天到涞湖县后直接出发回冀州城,大概还有走两三天的时间,这样的话,七天之内他就能回去。 可是半路上出了问题,第一批人能追上他,那么也许第二批人很快就来了,而且再来的人一定远比那个独眼的男人武艺要高强许多。 李丢丢坐在毛驴的后背上,撩开衣服袖子看了看,胳膊上被独眼男人的重刀扫了一下,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可是血口子很大,看着触目惊心。 这少年郎似乎已经去了惧意,沉默片刻后打开腰畔的鹿皮囊,里边有师父为他准备的伤药,他一直都带着,还有夏侯琢给他准备的,瓶瓶罐罐的不少。 摘下来水壶朝着伤口冲洗,那种钻心的疼让李丢丢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 用水冲洗之后换了酒,这酒是他从刚刚吃饭的铺子里拿的,他出门离开的时候还不忘把饭钱放在桌子上。 用嘴把酒壶盖咬开,李丢丢试了两次都没有敢立刻把酒倒下去。 “毛驴儿毛驴儿,我好疼啊。” 李丢丢连续深呼吸,然后用受伤的胳膊那只手抓进了马鞍,确切的说应该是驴鞍,一闭眼把烈酒倒在了伤口上,那一下,李丢丢的眼睛骤然睁大。 从小到大跟着他师父走南闯北,小伤不断,师父也有意锤炼,不想让他变成一个矫情的孩子,所以寻常的疼痛李丢丢完全不放在眼里。 可是这种烈酒冲刷着血口,而且甚至冲刷到了露出来的骨头的感觉,让李丢丢感觉自己下一息就会死去。 牙都已经咬出了血,李丢丢下意识的把酒壶扬起来咕嘟咕嘟的灌进去几口,那辛辣的烈酒入喉,李丢丢居然觉得疼痛的感觉轻了一些。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有用,他趁着这会儿连忙把准备好的针线拿起来,行走江湖,身上带着钩针和线是常事也是常识。 李丢丢咬着牙一针一针的自己缝合伤口,疼的实在厉害了就再灌两口酒,嘴里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一边缝一边跟自己说话。 “没事没事,还有几下,呼.....呼......” “呼......马上就好。” “呼......” 硬撑着居然缝了有二十几针,缝的歪歪斜斜,可好歹伤口缝上了,取了伤药洒在那,然后用牙齿咬着绷带一头,另一只手拿着绷带一圈一圈的绕。 绑好之后,李丢丢长长的出了口气。 嘴里有酒气,也有血腥气。 李丢丢忽然间仰头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为什么发笑,笑着笑着,咣铛一声从驴背上掉了下去,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他看到云从头顶逐渐飞过,天色已经有些发暗,看来今天日落之前进不了固城县的县城了。 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李丢丢恍恍惚惚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想师父。 师父对他那么严苛,做人那么小气,可是从不曾让李丢丢受了委屈,师父说过,做长辈的可以用最严厉的方式教育孩子,但绝不能让孩子受委屈,孩子承受教育的痛和承受委屈的痛是两码事。 很多大人都觉得,骂了孩子,可是骂错了,错了就错了呗,反正是自己孩子,一个做父母的要去和孩子道歉,那多没面子。 大人是人,孩子不是人? 大人的委屈是委屈,孩子的委屈是个屁? 委屈,大概是这个世上最让人心剧痛的三种受伤之一。 委屈,离别,还有爱情。 李丢丢此时此刻觉得有些有些委屈,不是谁欺负了他,是这世道在欺负人。 十二岁的李丢丢,人生第一次冒出来干脆推翻这个操蛋的大楚的想法,虽然夏侯琢曾经跟他说过无数次大楚已经无药可救,可是李丢丢从来都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这个楚民会反楚。 然而再想想,如今反楚的,哪个不出楚民? 如王黑闼那样的人,他若是还过的下去,就不会举起大旗喊一声天地不仁朝廷无度。 “唯有一个新的朝廷出现,才会让这旧的腐朽烟消云散。” 李丢丢比以往更深切的体会到了,如夏侯琢这样的有皇族血脉的人,为什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可以诛全族的话。 躺够了,李丢丢翻身坐起来,毛驴儿还站在他身边啃食着路旁的野草,不时看看他,也不知道毛驴儿脑子里刚刚那段时间想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正前方忽然有一队骑兵过来,李丢丢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变,此时他受了伤,从队伍规模上来看至少数百骑,根本不可能抵挡。 别说是李丢丢,就算是叶杖竹,就算是比叶杖竹那样的高手再高的高手,也挡不住大楚府兵数百骑的进攻。 所以李丢丢在这一刻唯一的想法是逃,然而他跳上毛驴儿的那一刻,毛驴儿再次发了倔脾气不肯走了,不管李丢丢怎么拉扯,它自顾自低头啃草。 李丢丢急的说道:“那玩意有什么好吃的,我给你买肉啊,你快跑起来。” 毛驴儿哪里理会这个。 这片刻之间,那数百骑的队伍已经呼啸而至,这时候李丢丢才看清楚,这些骑兵和之前追他的那些人完全不同,如果说追他的那些杀手是一群豺狐,那么面前飞骑而来的便是虎狼。 在那些骑兵的最前边,有两面黑色金字的大旗迎风招展,一面大一些的是楚字,一面小一些的是罗字。 一匹通体暗红的雄壮战马上,看起来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端坐在那,他看到李丢丢后勒停了战马,身后数百骑戛然而止,像是一台完整的战车,而非几百个人。 “少年郎。” 那中年汉子朝着李丢丢喊了一声。 李丢丢仔细看了看,这中年男人身材应该不算高,李丢丢现在大概快到夏侯琢耳朵上边,而这男人的身高应该比李丢丢还矮一些。 但是,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冷硬如长矛般的气势,他个子不高但却不瘦弱,反而给人一种很魁梧很壮硕的错觉,他端坐马背,便是一座山岳。 “大人。” 李丢丢从毛驴儿上跳下来,俯身一拜。 “你哪里来的这么多战马!” 那中年男人问话的时候语气并不是很严厉,然而李丢丢听来却觉得如果自己不立刻回答的话,便会在一瞬间有刀枪如林让他碎尸万段。 “捡来的。” 李丢丢立刻回答了一声,然后往后指了指:“就在前边大概二三十里的镇子上,死了好多人,街上都是这些马没人敢牵走,我想着......那我就牵了吧。”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看看他是否说了谎话,可是李丢丢这种和他师父行走江湖全靠演技的人,哪怕那中年汉子目光如炬也不是随便可以看破的。 “捡来的?” 中年男人身边,有一个年轻将军催马向前,也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李丢丢,然后眉头一皱。 “我怎么觉得你有些面熟?” 那人从战马上跳下来,走到李丢丢面前问:“你认识我吗?” 李丢丢心说怎么可能不认识,真是巧了。 他连忙回答道:“认识少将军,前有几个月的时候,我和师父要去冀州,半路上遇到过少将军,少将军还给了我们一些干粮。” 这少年将军正是罗境,他却没什么印象了,只是觉得李丢丢面熟而已。 李丢丢提醒道:“我师父要给少将军算卦来着,少将军说不必,少将军不信鬼神。” 罗境似乎有了些印象,点了点头,看向那中年男人说道:“父亲,我大概记起来一些,这孩子和他师父是道人。” 李丢丢听到他叫父亲两个字心里一怔,原来这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就是威震北境的幽州铁骑将军罗耿。 老百姓们对他又敬又恨,敬的是如果没有他在北境,北边的草原骑兵和黑武边军就没准一次一次的对百姓们杀戮,恨的是罗耿太过残暴,在他眼中,百姓的生死其实不如一头牛,当然更不如一匹战马。 罗耿镇守北疆,他在乎的不是百姓,他在乎的是军人的名声,是大楚的军威。 “原来是罗将军。” 李丢丢立刻再次俯身拜了拜。 “嗯?” 罗耿问他:“你为什么如此反应?” 李丢丢道:“师父说过,他一生最敬重者只有两人,一人是已故大将军徐驱虏,一人便是当世大将军罗耿。” 罗耿听到这几句话后哈哈大笑起来,笑着说道:“我还不是大将军。” 李丢丢道:“可是在百姓们眼中,大将军你早就是大将军了。” 罗耿叹道:“百姓们的眼睛,都比朝廷里那些人要干净要雪亮。” 罗境俯身道:“父亲,这些话......” 罗耿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指了指李丢丢:“给他一些银两算是酬劳,这些战马我都要带走充军,你一个孩子带着这些战马也是累赘,更是会招惹杀身之祸,你可愿意?” 李丢丢心说你想的美。 可哪能说不行呢,虽然特别想说不行。 “尊大将军命,其实没有酬劳也是可以的。” 罗耿岂会欺负这样一个孩子,吩咐手下人给了李丢丢几十两银子,也不知道具体多少,反正满满当当的一个钱袋子,李丢丢敏锐的从手感上来判断肯定是银子不是铜钱。 所以又连忙客气了几句。 “咱们走吧。” 罗耿一摆手,队伍随即徐徐出发。 走出去几步后罗耿忽然又停下来,回头看向李丢丢:“你师父是道人,你学过看相吗?” 李丢丢回答道:“学的不好。” 罗境压低声音道:“父亲不是不信鬼神吗?何必问他这样一个少年。” 罗耿摇头道:“心里不踏实,此去冀州之前你也知道多少人劝我不要去,去了就可能出大事,我虽然来了,却也......” 他看向李丢丢道:“你只管说,能看出什么吗?” 李丢丢有些许的慌,但却很认真的俯身回答道:“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大将军。” 师父说过,越显得高深莫测越好。 罗耿说:“我也说过了,我还不是大将军。” 他忽然间楞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好好好,借你吉言!再给他一些赏钱。” 罗耿开心起来,比得了几十匹战马还要开心。 罗境跟在他父亲身边不解的问道:“父亲何必如此相信一个少年的话。” 罗耿回答道:“已经上了年纪的人,若遇事不决,可问问孩子,以后你到了为父这个年纪就知道了,有些时候孩子们手指的方向,做出的判断,很管用,因为他们没有心机。” 他笑道:“我看,刚才那少年,就很单纯。”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三章 童叟无欺 在李丢丢想骑着毛驴逃逸尾随的时候,他从毛驴上跳下来上前行礼,脚下有一个很精巧的小动作。 把空了的酒壶和一段擦血的绷带踢到了身后草丛中,这个小动作被他伪装成下毛驴的时候不小心踉跄了一下,成功瞒过了将军罗耿和他儿子罗境。 不然的话,罗耿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一句,看着这个少年还挺单纯的。 也就是李丢丢没有听到这句话,如果听到了的话他大概会衷心的夸一句大将军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却让你慧眼如炬啊。 他等着那数百骑呼啸而去,很小家子气的把罗耿给他的银子打开看了看,盘膝坐在地上,很认真的数了两遍,居然有五六十两之多。 开心,美滋滋。 李丢丢并不知道一匹战马价值几许,如果知道的话应该就不会这么开心了,那二三十匹战马的价值又岂是五六十两银子可比。 他之前去云斋茶楼赚了五六十两,此时又有五六十两,再加上师父那边的一百两,岂不是距离能买宅院没多远了? 他怀里有一千多两的银票,如果他此时动念从这些银票里哪怕取一百两出来,买宅院的事基本可以搞定,偏偏李丢丢就没有一丝这般念头。 因为得了银子心里高兴,李丢丢看那毛驴都变得眉清目秀起来,虽然刚才有那么一刻想吃了它的冲动,在李丢丢眼里的小毛驴儿,此时就是开了美艳拍的驴肉火烧。 骑上小毛驴,甩动小马鞭,这毛驴儿跑起来轻快的像是一阵风一样。 李丢丢觉得毛驴儿这蹄子落地的声音都那么动听,人生真是远处的山峦轮廓似的,起起伏伏。 与此同时,冀州城。 长眉道人从一个柴堆里钻出来往外看了看,那些可疑的人已经走远,他拍了拍身上的土,想着之前那家客栈应该是住不下去了。 就在他于客栈门口继续摆卦摊的时候,以他眼力,距离还远就看到有一伙儿人一定来意不善,他这么多年行走江湖什么事没经历过,尤其是对四周环境的观察,已经到了老狐狸中的老狐狸那个级别。 所以他都没有收拾卦摊,反正不值钱,那一百两银票在怀里呢,其他的都可不要。 他转身进了客栈,没多说一句话就奔了后厨,从后厨的窗户翻出去开始发力狂奔,跑过了两条街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他曾和李丢丢睡过的那个柴堆。 于是长眉道人就钻了进去,没等多久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边经过,又等了好一会儿后不见动静他才出来。 第一件事他不是想去什么地方躲起来,而是觉得应该去四页书院一趟。 然而白天他不敢去,第一是担心自己去了会被给李丢丢招惹麻烦,引火上身,第二是他觉得四页书院外边说不定也有人在等着。 他在这冀州城里又没有人可以去寻求帮助,在搞不清楚要找他的人什么来路之前也不想连累别人,于是沉思片刻后决定去凤鸣山那边。 那是冀州城里最好藏身的地方,山不高但是林子密集,虽然有道观的人在进山路口看守,可是老道人觉得以自己本事偷偷潜入林子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他想到这些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听到高处有人冷笑。 “江湖混子的手段,蝇营狗苟之辈。” 这句话把长眉道人吓得不由自主的一颤,他抬头望高处看,就看到身后墙头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这人穿了一身雪白长衫,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年纪在二十六七岁上下,面目俊美却显阴柔,尤其是那脸色白的好像涂了三斤白面似的,偏偏嘴唇又红的好像刚刚喝了血。 “你是谁?” 长眉道人故作镇定的问了一句。 “我姓姚,一个只要有人给钱就什么事都肯做的人,这是一句推广用的话,我自己想的,如何?” 年轻人看着长眉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值二百两银子,但是既然有人出价,那么我就来了,对你来说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长眉道人苦苦笑了笑道:“谁愿意听坏消息呢?” 年轻人道:“好消息是出价雇我的人说一定要把你活着带回去,坏消息是......他说是活的就行,没说几分活。” 说完这句话他从高墙上飘身而落,迈步朝着长眉道人走过来:“我走到你身前还有大概七步,如果你能出价超过二百两,我可以放你一个时辰。”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心说那真是不巧了。 于是他转身发力狂奔。 可是他才转身跑出去两三步远,背后传来一阵剧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撕开了他的血肉直接抓住了他的脊椎骨一样的剧痛。 事实上,确实如此。 年轻人只两步就追上了长眉道人,左手往前伸出去一抓,五根手指扣住了长眉道人后背的肉,随着一发力,五根手指全都凹陷进去,死死的抠住了长眉道人的脊椎骨。 这五根手指抠着长眉的骨头,长眉的脖子都绷直了起来,眼睛往上一翻,一动都不能动了。 “看,这么不听话。” 年轻人有些遗憾的说道:“为了你不再逃走,我现在要打断你的双腿和双臂,虽然扛你回去会有些累,但我可以试试问一下雇我的人能不能加价。” 长眉道人艰难的说道:“不用打,我可以跟你走,我想知道......咳咳,是谁雇你抓我的。” “回答问题,一个问题一两银子,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年轻人笑道:“我叫姚无痕,童叟无欺姚无痕,你听说过吗?” 长眉道人道:“没......” 年轻人道:“没关系,我是立志要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的人,虽然你现在没有听说过我,但你以后......妈的,你就要死了,以后应该也不会知道我成为天下第一杀手的事了。” 他居然有些失望。 长眉道人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怀里有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你刚刚说如果我有超过二百两可以放我先跑一个时辰,一百两能不能放我先跑半个时辰?” 他察觉这个叫姚无痕的年轻人不太正常,正常的话就不会跟他说这么多,所以只是想试一下。 姚无痕竟是立刻就松开了手,然后说话都变得客气起来。 “给银子就是主顾,主顾的要求不能不听。” 姚无痕把手伸出去:“一百两,半个时辰,不会少一息不会多一息,童叟无欺。” 长眉道人转身看向姚无痕,他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把那一百两银票取出来,姚无痕接过银票仔细的检查,确定不是假的后点了点头。 他一跃而起回到墙头上坐下来,从怀里取了个简单的沙漏放在一边。 “半个时辰,开始吧。” 长眉道人听到这句话后转身就跑,他年纪已经大了,刚刚脊椎骨疼的又影响很大,所以跑起来竟是有些偏,一头撞在旁边墙壁上。 长眉道人忍着疼继续往前跑,这半个时辰的时间是生死。 姚无痕坐在墙头上看着长眉跑远,他是一个号称童叟无欺的人,没收银子答应的事当然可以不算数,但只要是收了银子答应的事,他从不反悔。 沙漏在姚无痕身边无声的流动,姚无痕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纸包,像是什么珍宝似的小心翼翼打开,里边只是一块吃剩下的酥饼。 长眉道人一路狂奔跌跌撞撞,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儿,虽然对方没有回答他是谁派来的,可是大概能猜测到是官府的人,所以长眉不敢去官府。 他跑着跑着忽然抬头看见远处有一片高墙碧瓦,从没有来过此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暂时先往人多的地方跑,那杀手再凶狠也应该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抓人。 一口气跑到那高门大院外边,门口几个身穿青衣皂靴的家丁伸手把他拦了下来。 “王府重地,切莫随意靠近。” “王府?” 长眉道人抬起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门边上一行大字,他忽然间就好像落水的人看到了一块漂浮过来的木板一样,扑通一声跪下来,不求什么尊严,只求活着。 “劳烦告知一声,我是王爷故交,有人追杀我,还请王爷救我一命。” “王爷故交?” 其中一个家丁看了看他,倒也没有难为人,只是让他在门口等着,说了一句若你真是王爷故交,就算只在这门口也没人敢来动你。 说完后家丁转身进门去了,长眉道人心里不住的祈祷,心说王爷啊王爷,虽然只有一面之交,可希望你老人家千万得出来见我一面。 他想多了,羽亲王这般身份,就算是在王府里又怎么可能轻易出来见人? 所以当家丁出来告诉他王爷不会出来的那一刻,长眉道人觉得这个世界一下子就变得黑暗了不少。 他是有丰富的江湖经验,可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这些经验也许还不如跪地求饶管用。 “王爷就在府里,让我带你进去。” 家丁都不理解为什么这道人一脸绝望,在他看来王爷不出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而长眉道人已经急的乱了心智,只想着王爷不出来自己就算是没救了。 “是是是......” 长眉道人刚刚那一瞬间好像经历了冰火两重天,立刻爬起来跟着家丁进了王府大门。 不多不少,半个时辰后姚无痕就出现在王府门口,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能瞒得过他的眼睛,所以他没有浪费一息时间就追到了这。 抬头看了看羽亲王府的牌匾,姚无痕心说这是这下有些麻烦了。 但他不怕麻烦。 他收了人家银子,就要把事情做完,不管多艰难都要做完,这是一个杀手最应该秉持的宗旨。 姚无痕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啊。 【求订阅】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四章 大将军是大将军了 姚无痕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真的很喜欢自己名字这无痕二字,第一是觉得有意境有格调,像是一个隐士高人般就在这却无迹可寻。 第二是觉得这名字和杀手的身份真的很配啊,杀人于无形,行事了无痕。 然而矛盾在于,他是想做天下第一杀手的人,所以如果一直都无痕的话那这梦想还怎么实现? 他不但是一个有理想的杀手,还是一个有规划的杀手,他刚出江湖给自己制定的目标就是赚钱,只要是收了钱便相当于签订了契约,不管是大钱还是小钱,钱最重要。 等到钱赚到差不多的时候,估摸着名气也已经有一些了,那时候就该做一些惊天动地的事。 比如杀一些别人不敢杀的人。 此时抬头看着这高墙大院的羽亲王府,姚无痕真有一股冲动,若就这般冲进去,杀一个无人能挡再出来,自己的名声怕是一下子就要在江湖上炸开。 可是这股冲动最终还是被他的理智压了下去,这是羽亲王府,府中必是高手如云。 他倒不是觉得自己不是那些高手的对手,也是觉得自己进去就一定有去无回,他是觉得为了二百两的买卖不值得。 在姚无痕心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有价值,杀一个人做一件事值不值得冒生命危险去做,要看价值。 所以当羽亲王府门口那几个家丁看向他的时候,他笑呵呵的随便问了问路,然后直接就走了。 羽亲王府客厅,很紧张的站在这,长眉道人只敢看着自己的双脚,一双眼睛不敢往四周看,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连忙把腰压的更低了些。 “猜到了大概是你。” 羽亲王杨迹形看到长眉道人后就笑了笑,指了指客位的椅子说道:“不必如此拘禁,坐下来说话。” “草民拜见王爷,草民还是站着回话的好。” 长眉道人行礼之后又站了回去。 “随你吧,你怎么自在怎么来,让你坐下来怕是更不自在了。” 羽亲王坐下来后吩咐上茶,然后问长眉道人:“你刚刚在府门外说有人追杀你,你可知道是何人如此明目张胆,光天化日之下试图行凶杀人。” 长眉道人想说应该是冀州府的人,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俯身回答道:“可能是一些江湖混子,他们见财起意。” 羽亲王点了点头:“最近冀州城里不太平,从城外进来许多江湖混子,我会派人知会一下冀州府连大人,让他多派人手巡逻。” “多谢王爷。” 长眉道人再次俯身一拜。 “上次......” 羽亲王看向长眉道人,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你说我有血光之灾,还没有下文。” 长眉道人抬起头看了看羽亲王的脸色,然后又赶紧低下头说道:“草民也是胡说八道的,王爷恕罪。” “胡说八道的?” 羽亲王微微皱眉,缓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这个人性子随和,唯一不喜的就是人有话不说,或是话说不全,这样会让我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长眉道人心里一震,仔细想了想,斟酌着措辞,片刻后俯身说道:“草民也是胡言乱语,王爷不要太在意......我观王爷面相,眉宇之间有一道浅浅的竖纹,不知王爷自己注意到了没有,草民猜测,这竖纹原本是没有的。” 羽亲王微微一怔,回头吩咐一声:“取一面铜镜来。” 下人连忙去取了一面小铜镜过来,羽亲王拿着铜镜仔仔细细看了看,确实发现在自己双眉之间有一道很浅的竖纹。 人皱眉的时候,两眉之间自然会有竖着的褶皱,但那不是纹理。 “怎么说?” 羽亲王问长眉。 长眉小心翼翼的回答道:“这可能是在未来,王爷要遇到一个大的抉择,这个抉择会影响王爷后半生。” 羽亲王问:“那道长你可看得出来,是何抉择?” 长眉摇头道:“草民看不出,不过若是生活琐事上的抉择,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面相变化,必然是大事。” 羽亲王点了点头又问道:“道长以为,我若真遇到这大事抉择,该如何抉择。” 长眉道人回答道:“草民是泥,王爷是云,泥可以看到云,却窥不破天机,所以王爷要遇到什么样的大事抉择,草民看不出,只是有一句话应该对王爷还有些许用处......有些时候,不执迷,会放下,更利于王爷未来。” 羽亲王忽然间想起来这道人曾说过,若是说一些不好的话,他能说上一天一夜,此时想想这道人的话多是模棱两可,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于是笑了笑,对长眉的话也就不怎么在意了。 他点头道:“我记着你的话就是了。” 说完后他起身:“你在我府里吃过饭再走就好,我会安排人把你送去你要去的地方,见王府的人护送,寻常毛贼也不敢再打你主意,我还有要紧事要出门去节度使衙门,失礼了。” 他对长眉笑了笑,然后转身往外走,主人家都走了,长眉道人哪好意思还留在人家这里叨扰,所以也跟着往外走。 羽亲王见他这样,知道他是不好意思,于是吩咐了一声安排车马送长眉回去。 长眉想了想,自己能去的,好像也只是四页书院了。 半个多时辰后,羽亲王的车驾在节度使衙门外停下来,节度使曾凌和他帐下的文武官员,还有冀州府治连功名以及冀州府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在了,然而却不是在恭候羽亲王驾临。 “王爷。” 曾凌带头俯身一拜,所有官员都跟着行礼。 “我王兄到哪儿了?” 羽亲王问了一句。 曾凌回答道:“回王爷,距离冀州城还有二十里左右,很快就会到了。” 羽亲王想了想后说道:“那不如我们去城外等。” 曾凌道:“王爷吩咐,不敢不从。” 羽亲王笑了笑,掩饰住眼神中的几分落寞失意。 曾凌是会说话的人,说王爷吩咐不敢不从,实则是替羽亲王缓解几分尴尬,要去迎接的人是羽亲王的兄长,从羽亲王手里把一卫府兵抢走的那个人,又何止是一卫府兵,那是节制北疆军务的大权啊,羽亲王真能实心实意的去城外迎接? 一大群文武官员浩浩荡荡的出了冀州城,夏天还没有过去,正是炎热的时候,这群平日里晒一下就会骂街的大人物们却谁都不敢抱怨。 因为他们要等的不仅仅是一位亲王,还是一位有实权的亲王,多了有实权这三个字,就比羽亲王的分量重了不止一倍。 这些人在城门口等了好一会儿,见到有一支骑兵队伍到了,还以为是那位大人物来了,连羽亲王都准备上前迎接,脸色都堆起来亲善温厚的笑容,可却发现来的不是他王兄,而是幽州将军罗耿。 罗耿看到这阵势吓了一跳,以他身份,岂能让亲王殿下和节度使大人亲自迎接? 虽然他明知道不是接他的,可他这时候来了,就显得无比尴尬,于是在距离城门还有很远的地方罗耿就吩咐下马,让所有人靠边站着,他自己一路小跑着往城门方向过来。 大楚现在这个样子,小人当道,罗耿是真的有些害怕,朝廷里参奏他的人不在少数,但相对于需要他镇守北境来说,那些参奏的小事都不算什么。 然而今日这看起来更不像是什么大事的事若是被人参奏一本,他可能会因此而被抄家灭门。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以他身份,若是理所当然的骑马到了城门口才下来,别人自然会说他理所当然是在享受亲王与节度使的城外恭迎,这件事说给皇帝陛下听,皇帝会毫不犹豫的下旨把罗耿灭门。 好在罗耿态度足够谦卑,而且还没有等多大一会儿后边浩浩荡荡的府兵队伍就上来了,那一面左武卫的大旗迎风招展,像是一片云,而那些精悍的府兵则是云中的天兵天将。 为首之人,正是大楚武亲王杨迹句,以亲王身份,领左武卫大将军,这次奉旨北上督管冀州幽州所有军务事,手握生杀重权。 原本这个殊荣是羽亲王杨迹形的,可是就因为刘崇信一句话,当今皇帝陛下就把人换了。 这些亲王的名字原本都是双字,杨迹形原名杨形,杨迹句原名杨句,当今皇帝陛下杨盛登基称帝之后,下旨给自己的兄弟们名字里加了一个迹字,痕迹的迹,其用意也大概就是你们做什么都瞒不住朕。 所以这些亲王的名字,都略显别扭。 “王兄!” 杨迹形快步上前。 杨迹句也从马背上跳下来,上前拉住杨迹形双手大笑道:“老三,真是好久不见了。” 两个人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显得格外亲切热络,而杨迹句对节度使曾凌等人却没什么话,这让一众文武官员都显得有些尴尬。 “对了,陛下有旨意。” 杨迹句忽然冒出来一句。 曾凌等人立刻俯身道:“臣等接旨。” 杨迹句看了看曾凌道:“幽州将军罗耿来了吗?” 罗耿连上前俯身道:“末将在。” 这一下,曾凌等人就更显得尴尬了。 杨迹句看向罗耿说道:“陛下知道你辛苦,北境多战事,你十几年来镇守幽州,外抗强敌内抚百姓,陛下说,你的功劳陛下都知道。” 他站直了说道:“罗耿接旨。” 罗耿立刻撩袍跪倒在地:“臣,罗耿,恭请圣安。” 杨迹句把圣旨展开后读道:“幽州将军罗耿,军功卓著,忠诚勇毅,外可震蛮夷,内可抚黎庶,特有嘉奖,军职晋为正三品大将军,勋职进柱国,爵进镇北侯,北境边军,皆归属调遣。” 杨迹句把圣旨递给罗耿笑道:“罗将军,恭喜了。” 罗耿跪在那连续叩首,心里却有些后怕,他来之前,部下都劝他不要来,武亲王杨迹句刚到一定会有下马威,而他历来名声就不是那么好,说不定杨迹句第一个就拿他开刀。 而且拿了他,北境边军也就都归属了杨迹句麾下,所以幽州这边的人都很害怕。 况且,罗耿从没有巴结过大太监刘崇信,天知道刘崇信对他有没有怨念。 如果不是半路上遇到了李丢丢的话,罗耿可能在到冀州之前就回去了,他心里是越想越怕,越怕越不敢来。 就因为李丢丢那句大将军,他觉得可以冒险一试。 罗耿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想着那少年果然有些门道啊,给的赏钱少了。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五章 不一样的亲王 当夜在节度使大人的衙门里有一场很隆重的欢迎晚宴,整个冀州城能上台面的人全都到了,据说开席二百多桌,身份够的人在屋子里吃,身份差一些的在院子里吃。 还是一样的道理,身份够的可以到正堂去给武亲王杨迹句敬酒,身份不够的坐在院子里隔着老远看着正堂那些人谈笑风生。 酸溜溜不? 可也没办法。 晚宴之后,节度使曾凌盛情邀请武亲王就在他这府里住下来,可是武亲王却没有答应,而是要住进羽亲王家里,临走的时候还让幽州将军罗耿一起。 这似乎就表明了一些态度,好像武亲王更在乎罗耿而不是手握军政大权于一身的节度使曾凌。 羽亲王的府邸又摆上了一桌酒席,在座的只四个人,外边的人都知道羽亲王在武亲王在罗耿在,不知道的是,节度使大人是从后门来的,而且是武亲王特意交代。 “我听闻,这冀州城里有些宵小弄权?” 杨迹句看向羽亲王杨迹形:“连你都敢招惹?” 杨迹形无奈的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 武亲王看向曾凌:“身为冀州节度使,你是怎么放任有人欺辱皇族天家的?” 曾凌连忙起身,后撤两步后俯身道:“下官有罪,请王爷恕恕。” “我三弟他没有把事交给内务司的人,是他觉得和你私交不错,不想毁了你的前程,不然的话还至于让一个小小的冀州府府治恶心了?事情交给内务司,第一个办是连功名,第二个就是你。” 武亲王的脸色越来越不善,可是被骂了的曾凌心里倒是松了口气,武亲王要还是对他如之前那样不理不睬,那是真的完了。 武亲王道:“当年陛下问我,在你和关飞云之间做选择,谁可胜任冀州节度使,我一力举荐,盛赞你是纯臣,陛下把节度使的位子给了你,我又亲自送你出京,在城门外我是怎么对你说的?” 曾凌撩袍跪倒在地说道:“王爷说......我三弟就在冀州,你到了那边后要好好照看他,如果地方上有人对他不礼敬,你这个手里有权腰上挂刀的节度使知道怎么办?下官对王爷说,知道。” 武亲王抓起桌子上的酒杯砸在曾凌脑袋上,这一下砸的很重,曾凌的额头上立刻就有一道血线往下流淌。 “你答应的事呢!” 武亲王一声暴喝。 天下人谁不知道武亲王杨迹句性子暴烈,就正如谁不知道他领兵如神,天下叛军那么多,可是武亲王领兵所到之处,那些叛军全都退散,别说打,连见都不敢见到。 为什么大太监刘崇信都不愿意招惹杨迹句?因为刘崇信知道杨迹句真敢杀人啊。 刘崇信不是没有试探过想从杨迹句手里那兵权拿下,唆使御史台的几个没骨头御史到陛下面前去参奏杨迹句,杨迹句闻讯之后拎着马鞭子进宫,当着陛下的面把那些人抽打的血肉模糊。 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说该。 陛下一直都不信任他的兄弟们,可是对杨迹句却从小就怕,当今陛下是长子,杨迹句是二皇子,可是从小到大打架陛下就没赢过。 到后来陛下不是没有动过把杨迹句兵权收回的念头,可是不敢啊,他真怕杨迹句一怒之下带兵进宫,陛下知道杨迹句不敢杀他,可是他身边的人一个都活不了。 这次本来皇帝杨盛是想让杨迹形领冀州幽州军权,因为杨迹形相对来说很听话,可是刘崇信却想到了一条妙计,刘崇信对皇帝说,让武亲王去,他去北边,陛下也就不烦心了。 这话管用至极,皇帝立刻就废掉了之前他自己亲笔写的旨意,改为让杨迹句领左武卫大将军,全权负责北边诸州平叛之事。 都城在南方,杨迹句在北方,他手里就算有先帝临终前御赐的打皇鞭也没用了吧。 也许先帝当年就有预料,太子杨盛性子软弱又没有什么能力,所以赐给杨迹句一柄打皇鞭,说若是杨迹句发现太子即位之后有什么昏聩之举,就可用打皇鞭教训太子。 这打皇鞭在手,皇帝杨盛对杨迹句实在是怕的不行。 正因为知道武亲王这个性子,曾凌被砸的头破血流却连擦都不敢擦。 “下官有罪,请王爷责罚。” “你刚刚不是说你知罪,但是请我恕罪的吗?” 武亲王眼睛死死盯着曾凌,曾凌低着头再也不敢多言。 见此情况,羽亲王杨迹形连忙说道:“王兄,曾凌也是为了我着想,不想让人说我插手地方政务,怕被一些人拿了把柄......” “你闭嘴!” 武亲王猛的回头看向羽亲王,羽亲王立刻低下头:“是是是......王兄息怒。” 武亲王看着羽亲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江山是杨家的江山,天下是杨家的天下,你身为皇族之人,大楚亲王,被一个地方小吏欺负了,居然忍气吞声?!这天下还是杨家人的吗,还是说你已经私自做主把这冀州送给连功名了?!” 羽亲王脸色大变。 “跪下!” 武亲王一伸手把身边护卫双手捧着的打皇鞭拿了起来:“你愧对列祖列宗!” 羽亲王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连一个字都不敢再辩驳,哪怕这是他家里,哪怕那是他兄长。 “你让皇族蒙羞。” 武亲王上前,用打皇鞭朝着羽亲王的后背狠狠打了三下,打的羽亲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那是真打不是做样子,三鞭子下去,后背上的衣服都被打裂开三条口子。 “你!” 武亲王指向曾凌:“爬过来!” 曾凌连一个字都不敢说,跪爬到武亲王面前,武亲王把打皇鞭交给身边护卫,一伸手把马鞭子拿了过来,朝着曾凌的后背噼噼啪啪的打了起来,这一口气打了足有十三四下,打的曾凌后背上血迹斑斑。 “三弟,你服气吗?” “服。” “曾凌,你服气吗?” “服!” 武亲王出了气,把鞭子扔了,坐下来后说道:“去喊人来给他们敷药。” 羽亲王和曾凌两个人起身,羽亲王还好些,虽然面子上是真的过不去,可是他二哥是代他们父亲行惩罚之事,那打皇鞭代表着他父亲,他必须态度谦卑诚恳的受着。 曾凌就不一样了,曾凌连挨打都不配被打皇鞭打,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马鞭子打的,可是打的更狠啊,这后背上血肉模糊的,没有一两个月怕是好不了。 两个医官紧张的在两位大人物身后敷药,俩人吓得都是手都有些微微发颤。 “我今日在曾凌你的府里没有当众发怒,是给足了你面子,让你从后门进府里来,是依然还把你当我可以信赖的人,别再让我失望了。” 武亲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脸色缓和了不少。“就是因为我杨家的人待人太和善,待人太纵容,所以才会有些人越来越不把皇家的人皇家的事放在眼里,他们已经忘了,他们手里的权身上的势,都是杨家给的。” 武亲王看向曾凌:“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不能让连功名死全家,我就只好让你死全家。” “是!” 曾凌连忙又俯身一拜:“下官谨记。” 武亲王看向坐在一边尴尬无比也吓傻了的罗耿,笑了笑道:“让罗将军你笑话了。” 罗耿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末将也会谨记王爷的教导。” 这也是对罗耿的下马威啊,罗耿又怎么会看不出。 “嗯。” 武亲王似乎是想缓和一下气氛,问罗耿道:“你这一路上过来,可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吗?我三弟和曾凌把我气的够呛,说些有趣儿的事来。” 罗耿一时之间哪里能想到什么有趣儿的事,从幽州过来这一路上看到的多是满目疮痍,都是叛军作乱留下的残垣断壁,村庄被毁田地荒芜,有趣儿?哪里有趣儿啊。 可是这些他不敢说,一个字都不敢说。 “倒是真有个有趣儿的人。” 罗耿忽然间就想起来那个少年了。 而就在他想起那个少年的时候,羽亲王却在想那个叫长眉的老道人,那人说他有血光灾,看来是应验了,这鞭子挨的,痛入骨髓一般。 武亲王道:“说说看。” “末将来的半路上遇到一个有趣儿的少年郎,是个小道人,见我率军经过,于是向军中贡献了战马二三十匹,末将与他闲聊了几句,他竟是能算准很多事,甚至......还断言末将到了冀州,必会被嘉奖,陛下会晋末将为大将军。” “嗯?” 武亲王听到这些话后顿时来了兴趣:“一个少年郎,居然有这般本事? 道号是什么,人在何处?” 罗耿就懵了,心说忘了问了啊。 可是他忽然间想起来自己儿子认识,于是连忙说道:“犬子罗境知道,不知是否可以让他来觐见王爷?” 武亲王随意的一摆手:“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罗境一路小跑着过来,离着还远就已经俯身参拜,武亲王招了招手让他过来说话,询问了一下关于那少年郎的事。 罗境回忆了一下后说道:“那次遇到后本来没在意,我帐下骑兵说那师徒二人应该就是行走于冀幽七县的长眉道人,名气不小。” “长眉道人?” 羽亲王脸色一变,连忙说道:“那老道人长眉,今日还在我府上,迎接王兄的时候才遣人把他送走。” 武亲王这个人,最信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虽然不敢明着信,可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与一位叫自龙虎山来的道人张有须关系莫逆。 武亲王道:“这样,你们派人去告诉连功名,让他尽快把这师徒二人给我找来,如果找不来的话,我会很不开心。” 羽亲王和曾凌对视了一眼,俩人都明白武亲王的意思了,于是同时应了一声。 “是。” 武亲王道:“尽快去找,我很快即将率军出征,等不了几日的。” “是是是......” 【明天继续五更,会写完李叱关于王黑闼的故事,也是关于王黑闼兄弟的故事......再次求订阅。】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六章 因果轮回 固城县。 李丢丢找到了那个夫子庙,可是却在王黑闼所说的那个位置怎么都找不到银票,晚上找东西不方便,又不敢长时间打着火把找,他决定拖延一天,白天的时候再仔细找找,反正这地方来的人也不多。 可是又找了整整一天,把能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一无所获。 在李丢丢累的快要直不起腰,瘫坐在地上喘息的时候,他觉得这世界真是荒诞。 知道王黑闼在这藏钱的人肯定不多,所以钱没有了,只能是王黑闼的身边人取走了。 一边是数百兄弟同赴死,一边是有人偷了他的钱。 荒诞的让人觉得这世界不真实。 李丢丢扶着半截都已经坍塌的墙站起来,看了一眼将要沉没下去的太阳,最终也只能放弃。 好在还有王黑闼给他的千余两银票,他安慰自己说没事没事,只当是白跑了一趟固城县罢了。 就在他准备离开回客栈的时候,突然之间从断墙后边有一把长刀刺了过来,李丢丢原本都没有察觉,因为实在是累也饿,若不是那残阳在刀身上反射出来的光,李丢丢可能就会受伤。 他在长刀出现的瞬间避让开,身子伏低犹如一头猎豹般四肢同时发力,身子向前骤然冲了出去。 而那把长刀没有追击过来,显然偷袭李丢丢的人武艺并不是如何厉害,最起码轻功身法并不如何厉害,又或者这个人其实没什么杀心。 李丢丢掠出去一段距离后回身,就看到一个脸色难看到了极致的中年男人用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看着他。 可是这个人李丢丢完全不认识,一点点印象都没有,然而那个人眼睛里的仇恨让李丢丢都错觉自己是不是曾经犯过什么大错。 “你是王黑闼那个王八蛋派来的吧。” 中年汉子拎着刀从矮墙后边翻过来,李丢丢看得出来,这人动作还稍显笨拙,武艺确实稀松平常。 刚刚那一刀,真正的威力还不如把李丢丢吓了一跳的威力大。 李丢丢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是谁?” 那人也没有回答,上上下下打量了李丢丢几眼后冷笑着说道:“看来王黑闼进了冀州城后给那些所谓大人物当狗也没当的有多好,手下居然是你这种半大的孩子。” 他抬起长刀指向李丢丢说道:“这是我和王黑闼的事,与你无关,我也不想再杀人了......你回去告诉王黑闼,钱我都拿走了,这是他欠我的,如果想要回来的话,他自己来。” 停顿了片刻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在这等他一段时间,我和他之间总得有个了结,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他,滚吧!” 李丢丢看着这个面容狰狞的中年男人,忽然之间醒悟过来,他猜到这人是谁了。 “我也很想把你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王黑闼,可是做不到。” 李丢丢道:“他死了。” 本来还面目狰狞的中年男人听到这三个字后身子骤然僵硬住,很快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他大步往前冲,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停下来,再次举起长刀指向李丢丢,只是那刀已经一点儿都不稳了,颤颤巍巍的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 “你说什么?” 中年男人眼睛里的血丝好像是一瞬间冒出来的,他用刀指着李丢丢嘶吼着说道:“他怎么可能会死?你一定是骗我的,那个王八蛋投靠了当官的,怎么会死!” 李丢丢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我不是王大哥的人,他预料到自己会出事后委托我来这里取了银票给他家里人送过去,我是知道他死了之后离开冀州的......他,他死于官府的人内斗。”中年男人愣在那,片刻之后开始疯狂的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手里的长刀握不住当的一声掉在地上,李丢丢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笑的撕心裂肺。 笑了好久之后,那人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又哭的撕心裂肺。 许久许久之后,那人不哭了,自言自语说了两个字。 “报应。” 李丢丢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在刚刚那一刻猜出来这个人是谁,这人只能是王黑闼那个结义兄弟宋封,他们两个当初结拜后一起聚众起义,经历过多少次生生死死,却因为银子分道扬镳。 “他死的活该。” 宋封咳嗽了几声后说道:“这种背信弃义的小人,又跑去给官府的人当狗,这就是下场,没有什么值得心疼的。” 李丢丢道:“可是你在心疼。” “我没有!” 宋封一声暴喝,脸色瞬间又变回了原来的狰狞。 他想弯腰把刀捡起来,可是弯腰之后却有些控制不住似的扑倒在地,趴在地上的男人在那一刻像是个才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摔倒在地起不来眼神里都是无助。 李丢丢过去扶了他一下,宋封凶狠的抬头看向李丢丢:“你还敢过来?你不怕我杀了你?” 李丢丢摇头:“你杀不了我,你没有那个本事。” 宋封像是暴怒,挣扎起来就要跟李丢丢动手,李丢丢随便一拉一绊,宋封就又狠狠的摔倒在地上。 相对于王黑闼来说,宋封的武艺在李丢丢面前真的不值一提。 “聊几句吧。” 李丢丢看向趴在那失魂落魄的宋封说道:“我是受人之托,要忠人之事,王大哥让我把钱带给他家眷,如果这银子是你拿了的话,劳烦你还给我,我还要把事情做完。” 宋封坐起来,背靠着那矮墙,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李丢丢说道:“那样一个背信弃义之人,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居然还愿意冒险为他做事?!” 李丢丢回答道:“我见过王大哥的手下兄弟,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王大哥而求生,在最危险的时候他们全都选择留下来,直到死,数百人一起死......如果王大哥真的是如你所说的那样背信弃义狼心狗肺,那几百个兄弟为什么要与他一起赴死?” 宋封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过节,你们曾经的关系又有多好。”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但我既然答应了王大哥的事就不会半途而废,我再问你一遍,银子是不是你拿了。” “是!” 宋封咬着牙回答了一个字。 李丢丢伸出手:“那麻烦你给我。” 宋封没给,沉默了很久很久之后他忽然问了一句:“他......死的惨不惨?” 李丢丢回答:“身中二十几刀,我没见到,但是听说了。” “二十几刀......” 宋封惨笑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他曾经为我挡过刀,三次......” 他看向李丢丢,犹豫了一下后示意道:“能不能坐下来和我聊一会儿?我想知道他在冀州城里过的怎么样。” 李丢丢挨着宋封坐下来后说道:“他在冀州城里过的怎么样且不说,你和他分开之后日子过的一定不好。” 宋封点了点头道:“他走之后,我一怒下令手下人追到冀州城去杀他,可是没有人愿意,那一刻我才明白过来,手下的人服他远比服我要强。”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只是那时候我还没有醒悟过来自己做的有多错,把不听话的手下砍死了一个,那些兄弟们用看仇人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他们一个一个的走了,说我变了......” 宋封抬起手使劲的搓了搓脸,因为太用力,看起来脸都变得畸形起来。 “队伍散了,我变成了孤家寡人......可是我却冷静下来,我想着他去投靠了官府的人下场一定不会好,如今这大楚官府里的人是人吗?不是啊,那都是一群披着人皮的豺狼。” “所以我就想等着看,看他死的会有多惨,我又想报复他,当初他和我商量藏一笔钱的时候,是我说要把钱藏在这的,他拿走了我的钱,我就拿走他的。” 宋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向李丢丢的时候,眼神里都是悲伤。 “我们兄弟,这是怎么了......我拿了他的银子却并不开心,我也没有走,我只是想着如果他混不下去的话一定会来这取银子,到时候我就能报仇了,能狠狠的嘲笑他,你昨天来这的时候我就看到了,见不是他自己来的,其实我大概,大概......猜到了他已经不在人世。” 宋封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看向李丢丢:“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已经不值得别人再信任,可我还是想请求你,把他家里人住在哪儿告诉我,我们当初发过誓的,如果我死了他照顾我家眷,他死了,我照顾他家眷。” 李丢丢摇了摇头。 宋封苦笑,他起身走到矮墙后边,拎着一个布包回来递给李丢丢:“这是他藏在这的银票,还有我剩下的所有钱,你都带走吧。” 李丢丢问:“那你呢,你的家眷呢?” “我......没有家人了。” 宋封的眼泪再次流下来,这次没有歇斯底里的哭声,眼泪无声的流着,可是那悲伤却比撕心裂肺更让人觉得深重。 没有真的疼,没有这种泪。 “队伍散了,人心没了,只有家里人还陪着我,可是没几天我们就遇到了攻打唐县的叛军队伍,半路上休息的时候,我就是去河边给孩子打些水,回来的时候......都死了。” 在那一刻,李丢丢在宋封的眼睛里看到了死亡。 “都死了。” 宋封颤抖着说道:“我想去报仇,可是走到半路的时候忽然间想到,那些人做的事,不就是我这两年来一直都在做的事吗?我的妻儿被杀,我又杀了多少人的妻儿?都是报应。” 他看向李丢丢请求道:“如果......如果黑闼的老婆问起来我和黑闼,你别跟她说我们闹翻了,就说我和他一起死了,活着的人,总不能心里一点好东西都没有。” 说完后他朝着李丢丢俯身一拜:“谢谢你。” 李丢丢沉默了好久,然后问:“其实,你知道他妻儿住在哪儿,只是你自己不敢去对不对?既然银子是你提议藏在这的,那时候王大哥那么信任你,不可能不告诉你他妻儿去了什么地方。” 宋封的肩膀猛的颤抖了一下。 “是......我知道,当初就是我帮他想好的把家眷藏在什么地方,在涞湖县,你说的对......我只是不敢去,刚才我问你的时候,只是想听你说一句你和我一起去,那样的话我可能还有点勇气去面对她们......” 宋封摇了摇头:“可我不配。” 李丢丢问道:“你说话含含糊糊我没听清楚,刚刚你说想听一句什么?” 宋封道:“想听你说一句,我们一起去......我自己不......” 李丢丢道:“嗯,我们一起去。” ...... ...... 【订阅成绩不是很好,今日继续五更,求大家订阅支持。】 第八十七章 晚了 宋封的面相比起他的年纪来说至少老了十几岁,李丢丢算计了一下,他现在也就是四十岁出头,可是越看越觉得他这面相都已经是个五六十岁的老人。 脸上的皱纹就像是大地的干裂,最可怕的是眼睛里的干裂,那是一双几乎找不到希望的眼睛。 他已经失去了一切,家人,兄弟,还有曾经的梦想。 “小兄弟,也许就只你这个年纪的人还相信义气用不可变。” 宋封其实对李丢丢很佩服,李丢丢这个年纪能从冀州一路走过来,不管多辛苦也要忠人之事,这个天下百分之八十的成年男人都做不到。 “不是。” 李丢丢听到宋封的话后摇头道:“义气不可变,可变的就不是义气了。” 宋封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觉得这个少年郎太过于单纯,想着等到他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大概就会明白,这世上就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宋封道:“你说的对。” 他不想和李丢丢争辩什么,不想破坏了这少年郎的心中笃信,总得有些人要把这种笃信坚持下去传承。 “如果” 宋封看向李丢丢说道:“有一天你也走上我的路,千万要记住,我就是你的前车之鉴,在我打下来一个县城之后我就想着,我是不是都已经可以做皇帝了” 他摇了摇头:“人啊,一旦心里出现了这个念头,太可怕了。” 他看向天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一个故事,我父亲给我讲的他说以前有个年轻人修仙要济世救民,他走遍天下,帮助了很多人,可就是不能得道成仙。” “另外一个修仙的人告诉他,你这样被凡尘俗世纠缠是不可能得道的,你要放下一切杂念,专心静修,年轻人想着也不是没有道理,等他修成真仙之后再来济世救民,岂不是力量更大?” “于是他就找了个地方闭关,不知有寒暑,不知有天下,终于参破了大道飞升成仙,等到了天上之后才发现,原来不只是他成仙了,还有很多神仙在天上呢,过的安逸享乐。” “于是他就问,你们都已经修成真仙了,下界那么多百姓生活艰苦,为什么你不能不施以援手,那些神仙都用可怜他的眼神看着他有人告诉他说,你以后就明白了。” 宋封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后来这个年轻的神仙发现,民间疾苦才有人求神拜佛,他们也就才有信仰之力,若是百姓富足安康,谁会想的起来求神?如果都不信神的话,神仙就完了于是,这个年轻的神仙也变成了那些老神仙的样子,安逸享乐。” 宋封看向李丢丢道:“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就是那个年轻的神仙,我可以救世济民后来发现,享乐多好啊。” 李丢丢嗯了一声,心里颇有感触。 宋封道:“皇帝也一样,大楚的太祖皇帝当初打天下的时候,喊出来的口号是什么?救天下万民于水深火热,后来呢?他的子子孙孙却把万民至于水深火热。” 李丢丢又嗯了一声,他心里想着,总不是所有人都一样的,将来一定会有一个更强大的国家出现,每一代皇帝都会把老百姓放在最前边,唯有如此国家才能长治久安,都说国不在民无以生,可是民不在,国何以生? 两个人一个骑马一个骑驴,一路上聊了很多很多,宋封有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经历,虽然这些经历说不上是什么积极向上的东西。 可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丢丢这个人啊,从来都不会被阴郁的东西影响了自己的坚信,而这些阴郁,会让他记住,知道是什么不该做的,什么是该做的。 两个人走了大半天之后又到了李丢丢之前被追上的那个镇子,这才过去几天,镇子里的人似乎都已经忘了之前的事,好像从没有发生过,都是一场梦。 那个小吃铺子的掌柜依然如李丢丢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精气神,坐在门口等生意的时候连多少期待都没有。 他最初开店的时候,应该不是如此吧。 当那掌柜看到李丢丢和另外一个人过来的时候才稍稍有了些喜悦,毕竟这世道生意确实难做,可是当他看清楚那少年模样的时候,吓得立刻就要把门关上。 李丢丢叹了口气,心说这也算是一种因果? 他遇到了宋封,那是宋封和王黑闼之间的因果,他回来的路上又看到了这个老板,这就是他和这老板的因果。 莫名其妙的想到这些,李丢丢有些失神。 “别关门,我来赔给你一些银子。” 李丢丢从驴背上跳下来,取了几两银子给那掌柜。 “上次打坏了你的店铺,走的急没有给你留下些赔偿的钱,这些补给你。” 李丢丢把银子递过去。 掌柜的如何敢接? 面前这人畜无害的少年,可是在几天前一口气杀了二三十人的小恶魔啊,他远远的看到了,这少年杀人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 “别别别” 掌柜的连忙说道:“公子,还是免了吧,店里的东西都不值钱,不用赔偿。” 李丢丢把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那就当是饭钱,你给我们准备些吃的,我们吃完了还要赶路。” 掌柜的为难道:“没有了,什么吃的都没有了。” 宋封一怒道:“你这人是不是给脸不要脸?” 他也是杀人无数的人,虽然曾是普通人,可是杀过那么多人后一旦发怒,脸上的那种煞气还是能把普通人吓住。 掌柜的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起身去准备东西。 李丢丢和宋封两个人在屋外的桌子边坐下来,屋子里太闷了,不如外边敞亮痛快,掌柜的去忙活,两个人坐在那等着,不远处的一驴一马互相碰了碰脸,可能觉得型号不对,又各自分开,驴不叫马不鸣。 宋封好奇的问发生了什么,李丢丢把事情经过简单的和宋封说了一遍,宋封叹了口气,心说王黑闼呀王黑闼,你临死之前还连累了一个小兄弟。 那些官府的人做事他最了解不过,如果没有个结果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正说着,远处尘烟起,有一队骑士从冀州城的方向过来,看起来人数不少,宋封往那边瞥了一眼后对李丢丢说道:“不会这么巧又是来杀你的吧。” 李丢丢起身道:“不管是不是这么巧,我先走,你留下,被人注意到你和我在一块,你也走不掉了。” 宋封嗯了一声:“是,你我还不熟悉,我何必被你牵连。” 可是李丢丢起身的那一刻他也起身,李丢丢看了他一眼,宋封道:“我和你不熟,不会为了你送死,但我是黑闼大哥,活着的时候他不认我了,死了,他不认不管用。” 李丢丢叹了口气:“我能脱身,你不用担心。” 他把包裹递给宋封:“如果我不能脱身,总得有个人把银子送过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正说着,忽然间从屋子后边有几个人飞掠过来,为首的个看起来年纪二十几岁的男人,打开了手里的画像后看了看,又看了看李丢丢。 “没错了。” 他一指李丢丢:“就是他杀了独眼,连大人说了,要死的不要活的了,杀!” 那几个人立刻抽刀朝着李丢丢过来,李丢丢把宋封往后一推,抽出长短双刀迎了过去。 小吃铺子的掌柜刚端着食物出来,一看到又打起来了,啊的叫了一声,扔下笼屉就跑,这场景似曾相识。 这次来的人武艺都很不俗,李丢丢一人和几个人对战,逐渐落了下风,尤其是那个年轻人的刀法极为凶狠老辣,他的武技比之前的独眼要厉害的多。 这人原本是职业的杀手,拿钱办事的人,只要给钱谁都能杀,他和姚无痕认识,两个人师从一门,看似都是拿钱办事,可实际上他比姚无痕要凶残的多。 他想杀人的时候,没钱也会杀,几天不杀人他会觉得难受。 而且他已经彻底投靠了连功名,而不是如姚无痕那样不想被束缚,这个年轻人叫关渡。 他的刀比独眼男人的刀,凶狠十倍。 李丢丢被逼的连连后撤,人已经退到了小吃铺子门口,他想着依然如上次那样以门口来做遮挡,减少正面对敌的人数,可刚退回来,屋子里边两个黑衣人就一左一右冲出,两把刀戳向李丢丢的后腰。 不远处的宋封眼睛骤然睁大,李丢丢倒退着走没有注意到,他注意到了,在那一刻,宋封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冲了过去,用肩膀撞开其中一人,想抽刀的时候却慢了,被另外一人刀势一转,一刀捅进宋封小腹。 他的武技,确实很稀松平常啊。 听到哀嚎声,李丢丢一回头就看到宋封还死死的抱着一个杀手,那把刀在宋封的肚子里插着。 李丢丢的眼睛骤然睁大,挥手一刀切掉了那杀手的头,一把拉了宋封往后退,另外一个杀手挥刀过来,李丢丢的刀后发先至,一刀扫开了那杀手的咽喉。 宋封双手捂着肚子,低头看了看后自言自语的说道:“我确实不怎么能打以前都是黑闼挡在我前边的,我就虚张声势显得我多厉害我是,真的不厉害。” 李丢丢眼睛一红:“我会带你走。” 关渡已经拎刀过来:“你还想走?” 就在这时候远处那马队也冲了过来,为首的人看到正在厮杀的李丢丢和关渡等人后大喊一声:“住手!” 关渡一回头,脸色立刻变了,很谦卑的跑回去说道:“严大人,这是怎么了?” 那个被称为严大人的中年男人说道:“府治大人急令,找到李叱后务必不可伤他,要完好无损的带回冀州,有了不得的大人物要见李叱。” 关渡一点儿都不敢质疑,点头说道:“是是是,我这就照办。” 他回到李丢丢那边俯身看着蹲在那抱着宋封的李丢丢说道:“你走运,现在府治大人让你活着回去,不打了。” 李丢丢的手缓缓的离开宋封的脸,鼻孔里已经没有一丝气息。 在那一刻,这少年血红的眼睛看向关渡。 “你说不打了?” 他缓缓起身,抬起手,手上都是宋封的血,他用血在自己的脸上斜着划了一下。 “不打可怎么行。” 握刀。 向前。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八章 都是你的 关渡看着那少年提刀而起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在他看来,这少年不必死完全是因为府治大人一句话而已,此时却不知珍惜。 但他还不能贸然出手,他称之为严大人的那位,是府治大人连功名家里的管事,这个人不是官府的人,可比起那些五六品的官员们要有分量多了。 严守亲自过来,就说明李叱这个人很重要,而且从严守的话里来判断,要找李叱的人是府治连功名绝对得罪不起的人。 不然的话连功名怎么可能先派人杀再派人救。 “给你脸了?” 关渡向后掠出去,避开李丢丢的锋芒后说道:“如果不是府治大人饶你一命,你现在还能站着和我说话?” 管事严守催马向前,到了近处,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李丢丢说道:“李公子,还请自重,莫不是真以为你自己是什么大人物了?如果不是恰好有个人要见你,你已经死了几百次。” 李叱没理会他,视线一直都在关渡身上。 关渡皱眉:“看他妈什么看?” 李叱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看宋封的尸体,倒在那的中年汉子脸上没有什么恐惧也没有什么不甘,反而是有一种释然。 李丢丢把这口气缓缓的吐出,然后一步跨了出去。 长刀刺向关渡的咽喉,关渡皱眉,有连功名的命令他不敢下杀手,可是心里想着这个家伙如果不制服的话还会多事端,于是打算把李丢丢打伤后拿下。 长刀奔他咽喉,他身子向后仰出去,右脚抬起来狠狠踹向李丢丢胸口,以他的力度,这一脚足以让李丢丢喘不过来气。 可是李丢丢侧身的时候,左手短刀狠狠戳进关渡的右腿中,这一下戳了个前后通透,关渡立刻疼的喊了一声。 李丢丢短刀一转,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在关渡小腿骨上摩擦。 关渡疼的哀嚎着暴退,此时哪里还管那么多,手中长刀横扫过来,李丢丢立刻撤身后退,那一刀在他身前一指左右扫了过去,刀过,李丢丢的头发被斩断了几根。 “看来你不敢放开了打。” 李丢丢突然一转身,手里的短刀如一道流星般飞了出去,在严守没有任何反应的情况下,那把短刀噗的一声戳进严守的心口。 精准,狠厉。 不像是少年所为。 严守的身子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然后从马背上摔落下来,砸的一片尘烟荡起。 李丢丢看向关渡:“现在你可以放手和我打了吧。” 关渡咬着牙撕开一条衣服把腿上的伤勒住,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少年居然敢对府治大人家里的管事下手,而且是一击毙命。 “想不到你一个半大的孩子居然这么狠。” 关渡把伤口勒住,直起身子后大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严大人被他杀了,这件事如果没个交代的话府治大人不会放过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一指李丢丢:“把他拿下!” 他的手下,还有那些战马上的骑士纷纷冲了过来。 李丢丢越发压制不住内心的杀气。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如此的杀气。 可是当杀戮之心起时,似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 李丢丢说,也许自己从来都不是那种老百姓们认为的好人,在老百姓们看来,好人大抵上都还有一个标签,叫做逆来顺受......李丢丢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一匹战马朝着他冲过来,马背上行的骑士俯身用长刀的刀鞘朝着他脑袋砸下来,李丢丢向后一闪又立刻暴进,那人一刀砸空,李丢丢已经抓住他的胳膊往下狠狠一拉。 骑士从马背上摔落,李丢丢的长刀立刻戳进他脖子里,然后横一划......刀尖穿过了脖子戳在地上,横着一拉,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慢慢的,血把这道笔直的痕迹填满。 李丢丢一拉缰绳,借力起身跳上那匹战马,这是他第一次骑马,可是骑着战马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生疏的感觉,仿佛他天生就该在战马上肆意驰骋。 战马呼啸向前,李丢丢一刀劈砍出去,冲过来的骑士被他劈落马下。 战马继续向前直接朝着关渡撞了过去,关渡侧退了两步,一刀扫在战马前腿上,战马哀鸣一声扑倒在地。 李丢丢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半空中奋力调整身形,双脚狠狠踹中一个杀手,这借力而来的一踹何其凶猛,被踹中的杀手向后倒飞出去,胸口上都似乎凹陷下去一个坑。 李丢丢落地,弯腰把严守胸口上的短刀抽了出来。 四周数十人围着他,那少年持双刀站在正中。 距离此地大概有四五里左右,两匹马并肩飞驰,左边那匹战马上的夏侯琢脸色很差,他得到消息说连功名派人追杀李叱后就和叶杖竹追了出来,正好叶杖竹得到节度使的命令,要把李叱安全带回来。 两个人出冀州城后就一路飞驰,几乎都没有什么交谈。 叶杖竹侧头看了看夏侯琢的脸色,终究还是忍不住劝了一句:“不用太担心李叱,连功名那边有了武亲王的压力,一定会派人追上去阻止之前他派的人动手。” 夏侯琢皱眉道:“若他们之前的人已经得手了呢?” 叶杖竹道:“若他们已经得手,消息我们会知道的。” 可是这句话却安慰不了夏侯琢,夏侯琢是真的后悔了也在害怕,自己就不该放李丢丢一个人出来,那家伙虽然年少可是性子太轴,他认定的事就不会改变,谁也劝不动。 叶杖竹道:“如果......如果李叱真的已经出事了的话,你放心,武亲王就是要找机会除掉连功名,李叱若是死了,连功名必会被武亲王处置。” 夏侯琢一怒:“你放屁!” 他看向叶杖竹大声喊道:“李叱就该是一个牺牲品?!” 叶杖竹怔住,低头催马,不再说话。 良久之后,夏侯琢说道:“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脾气,这件事又和你无关。” 叶杖竹摇头道:“不用,我还不了解你吗?” 夏侯琢道:“如果李叱真的已经出了事,我一定会为他报仇。” 叶杖竹道:“我是第一次看到你要杀人的样子,有人招惹你的时候你都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杀念。” 夏侯琢再次陷入沉默。 招惹我的,我可以爱理不理,招惹他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两匹战马速度奇快,马蹄的声音犹如暴雨打在芭蕉叶上一样连成了一片。 四五里的路两个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他们还没有到那个小吃铺子,才刚进这条街道,迎面而来的风就把血腥味送进他们鼻子里。 叶杖竹和夏侯琢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同时发力催马。 疾行汇总,两匹战马在大街上戛然而止,同时人立而起。 夏侯琢等战马落下来后迫不及待的往前边看过去,阳光下,那个一身是血的少年站在大街中心,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没有了本来的颜色,整个人都是红的。 在少年四周,遍地都是尸体。 那少年一只手抓着一个男人的头发,那男人跪在他面前,身上也是血糊糊的,看起来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李叱!” 夏侯琢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然后从马背上跳下去大步朝着李丢丢狂奔而来。 一脸血的李丢丢回头看了看夏侯琢,然后咧开嘴笑了一下,血红血红的脸,在笑一下的时候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狂奔中,夏侯琢看到那少年一手抓着面前男人的头发往旁边一拉,露出来脖子后,那少年右手握着的长刀狠狠砍了下来...... “啊!” 夏侯琢吓得一声嘶吼,脚步停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李丢丢松开手转身看向夏侯琢,他背后,无头的尸体倒了下去,脖腔中的血好像喷泉一样一股一股的往外涌,地面上很快就流了一大片。 李丢丢拎着那颗人头走回到宋封身边,先是把人头放在宋封身边后单膝跪下来,沉默片刻后,将那把长刀戳在地上,又把人头挂在刀柄上。 夏侯琢看到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如纸,那个杀人如麻的少年,是他认识的温暖如玉的李叱吗? 下一息,夏侯琢大步跑过去,双手张开将李丢丢紧紧抱在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我来接你回去。” 血人一样的李叱抬起头,看着夏侯琢那张惨白的脸咧开嘴又笑了笑。 “好。” 他说。 一刻之后,一口水井边上,李丢丢站在那,夏侯琢打上来一桶水,举高,然后朝着李丢丢身上倒落,水哗哗的冲在李丢丢身上,冲走了他身上的血液,头发里的红色血水往下流淌的时候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连续冲了好几桶水,李丢丢身上的血迹才算冲干净。 夏侯琢看着这个刚刚大开杀戒的少年,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该安慰他什么。 “想说什么?” 李丢丢问。 夏侯琢沉默片刻,撇了撇嘴说道:“不小了。” 李丢丢没理解:“嗯?” 夏侯琢转身走了。 李丢丢低头看了看自己,然后骂了一声:“不要脸。” 他包裹里干净衣服,换好了之后那种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间。 “李叱。” “嗯。” “你......” 夏侯琢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杀人的时候,吓着我了。” 李丢丢又嗯了一声,从包裹里取出来一根棒棒糖剥开塞进自己嘴里,然后递给夏侯琢一根。 “吃糖,不怕。” 他说。 夏侯琢看了那棒棒糖一眼,撇嘴道:“你当我是个孩子?给个糖就不哭不怕了?” 他一把将棒棒糖拿过来,一边剥开糖纸一边说道:“孩子一根都不够,你给我一根能够?最少两根......” 话还没说完,李丢丢抓了带着的所有棒棒糖递给夏侯琢,满满的一大把。 他说:“都是你的。”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八十九章 军令状 夏侯琢坚持不肯让李丢丢骑马,因为他说李丢丢现在的身高和那头驴更配。 回程的路上,李丢丢问是谁要见他,夏侯琢如实告诉他说是武亲王,李丢丢对武亲王其实没有多大概念,想着大概也就是羽亲王那么大。 夏侯琢见他疑惑,于是多说了一句:“武亲王很大。” 李丢丢问:“不也就是你爹那么大?” 夏侯琢比划了一下:“两个我爹那么大差不多,也没准是三个。” 李丢丢就跟吓了一跳似的说道:“那确实很大了。” 骑马跟在一边的叶杖竹是真的想捂脸啊,这么幼稚的对话是夏侯琢和李丢丢两个人说出来的,让叶杖竹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旁边那个夏侯一定是什么妖魔鬼怪变得,一定是...... “可是......” 李丢丢道:“他再大,我也得先去一趟涞湖县,我的事还没做完,不如你和叶先生回去的时候就说没有看到我,不知道我去了何处。” 叶杖竹解释道:“武亲王很快就会离开冀州城,最多三五天而已,你先跟我们回去见武亲王,等这事过了之后我们陪你去涞湖县。” 李丢丢很认真的说道:“如果武亲王有三个羽亲王那么大,不去见的话确实不太合适......可是王黑闼死了,宋封也死了,死人大不大?” 他不等夏侯琢和叶杖竹回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没有什么比死者更大的了......况且,我无法确定连功名的人追查不到王黑闼的家人藏身何处,如果我耽搁了几天再去,见到的又是尸体......” 他摇头:“做不到啊。” 夏侯琢认真的说道:“李叱,你应该明白,武亲王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留在冀州,哪怕他不在冀州城,这北境之内也是他最大,你见他一面,就有可能飞黄腾达......呸!” 夏侯琢啐了一口后说道:“这些词儿连我自己都劝不了,咱们赶路走快一些,昼夜不休的往那边赶,争取缩短一半的时间赶回冀州。” 他回头看了一眼:“好在我们的马多。”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麻烦你把们字去掉。” 夏侯琢道:“好的,好在我的马够多!” 李丢丢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夏侯琢点头重复:“知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叶杖竹以为他俩刚刚已经足够幼稚,看到这一幕后才确定,原来自己看到的幼稚真的只是冰山一角啊,他丝毫也不怀疑这俩若是争起来的话,会用一招惊天地泣鬼神的石头剪刀布来一决胜负。 “你说是你的,我说是我的。” 夏侯琢道:“唯有你我一决胜负才行。” 叶杖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子,心说想什么来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李丢丢问。 “说吧,怎么一决胜负?” 夏侯琢道:“比撒尿,看谁尿的远,谁尿的远这些马就是谁的。” 叶杖竹心说我滴个亲娘嘞,果然自己还是太幼稚了,比撒尿难道不比石头剪刀布更惊天地泣鬼神? 刚想到这就听李丢丢说道:“那不行,你人高马大的,高处的肯定比低处的尿的远,不公平。” 叶杖竹竟然觉得有些道理。 夏侯琢道:“那你说比什么才公平?” 李丢丢看向叶杖竹说道:“叶先生右手出几根手指,左手挡住,我们两个来猜,谁猜对了就是谁赢了。” 夏侯琢点头道:“可行。” 叶杖竹道:“可若是我偏袒夏侯呢?我反正用左手挡住了,你们都看不到,他猜几根我就变几根,你猜几根我就变不是几根,你赢不了。” 李丢丢道:“所以得加上一个规矩。” 叶杖竹问:“什么规矩?” 李丢丢道:“谁作弊谁是小狗的。” 叶杖竹一怔,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那可真是厉害了......” 他看向夏侯琢,心说这已经幼稚到家的规矩你该不会也觉得很公平吧。 却见夏侯琢郑重认真的点头斩钉截铁的说道:“该当如此!” 叶杖竹叹了口气道:“你们俩自己玩吧,你猜他的他猜你的,谁猜对了算谁赢,我求你们了,别拉上我......” 李丢丢心想这个人真是怕当小狗啊。 与此同时,冀州城里。 羽亲王府,羽亲王杨迹形看到下人引领着长眉道人过来,他心里松了口气,武亲王杨迹句很信这些鬼神之说,尤其是对道人的推演算卦,更是深信不疑。 但他这般身份,寻常道人或者江湖术士自然不会随意见,见了也不会随意信,因为他有个好友是龙虎山上的道人名为张有须,名声极大,被誉为中原第一高人。 武亲王正坐在书房里看书,羽亲王领着长眉道人从外边进来,长眉道人一抬头就看到武亲王那张威严的脸,他吓了一跳,这张脸上写满了杀戮和无情。 “拜见王爷。” 长眉道人连忙俯身一拜。 武亲王看了看面前这道人,身上没有一件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道袍,他便有几分不喜,他这个人喜欢人板板正正的样子,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服,说什么样的话,都得有规矩。 “你便是长眉道人?” 武亲王把手里的书册放下,想着反正人也来了,况且三弟说此人有透彻命运之能,索性就聊一聊。 长眉回答:“正是草民。” “方外之人,不算草民。” 武亲王指了指面前的凳子:“过来说话。” 长眉小心翼翼的过去,欠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后问道:“不知王爷想问什么?” “问国运。” 武亲王看着长眉的眼睛说道:“你且看这大楚国运如何?” 长眉吓得心里一紧,心说这国运还用看?瞎子都知道大楚哪还有什么鸡毛的国运,有鸡毛也是一地鸡毛。 他不敢说,只好回答道:“小道只看人,不敢窥天运。” 武亲王倒也没有责怪,他问龙虎山张有须,张有须都是避而不答,更何况这样一个落魄道人。 “那你看我气运如何?” 武亲王坐直了身子后问了一句,见长眉眼神闪烁似乎略有惧意,于是说道:“只管看,我不怕被你看,你又怕的什么?” 长眉便也坐直了身子仔仔细细看武亲王面相,几许后,又让武亲王伸出手看了看手纹。 “恭喜王爷。” 长眉俯身道:“王爷未来五年之内,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逢战必赢,无论大战小战,无一败绩。” “五年?” 武亲王似乎对这话不是很满意,因为有了五年这个期限,让他觉得心里稍稍不太舒服,所以他问:“为何是五年?五年之后又如何?” 长眉低头的时候咽了口吐沫,没敢让武亲王看到,他低着头说道:“之所以说五年,是因为小道这本事,最多就能看五年,是小道无能。” “原来是这样。” 武亲王哈哈大笑:“你若真能一眼看到五年已经了不起,张有须说他最多能看十年,你能看五年便有他一半的本事......看五年,也好。” 他看向长眉道人问道:“我听闻你还有个弟子天赋异禀,比你眼力还要好些,他在何处?” 长眉道人摇头道:“小道也不知徒儿李叱去了何处,他可能遇到了些身不由己的事。” 羽亲王听到这句话后心里暗自说了声漂亮。 “嗯?” 武亲王果然好奇,他问道:“是何事让一个少年郎身不由己?谁会如此难为一个孩子?” 长眉道人一脸怯意的说道:“小道不能说,不敢说。” 羽亲王心里又叫了一声漂亮! 武亲王微微一怒:“是何人难为你们,在我面前你都不敢提及他的名字。” 长眉道人连忙道:“那人是冀州权势最大的人,逼着我徒儿不敢回四页书院读书,小道若是提及这名字,怕也有杀身之祸。” 武亲王看向羽亲王:“是你?” 羽亲王连连摆手道:“我怎么会难为他们师徒,我与他们师徒幽怨,我儿还与李叱是至交好友。” 武亲王又问:“那就是节度使曾凌?他竟敢做如此仗势欺人之事?” 长眉和羽亲王两个人同时摇头:“不是不是。” 武亲王终于懂了,手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又是连功名?!这冀州城里什么时候轮到他是权势最大的那个!” 长眉道人像是吓坏了,连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俯身一拜道:“是小道说错话了, 小道无知胡言乱语,请王爷责罚!” 武亲王看向羽亲王,叹了口气后说道:“你们两个,这是合起伙来在给我做一出戏。” 羽亲王连忙说道:“王兄,长眉道人所言不虚,并不是要欺骗王兄。” 武亲王又看了看长眉,这老道人脸上惶恐之色比真的还真,那不是如假包换的真,那是假一赔十的真。 于是武亲王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在冀州城里多留几日,看看那冀州城里权势第一的人究竟有多嚣张。” 羽亲王压低声音道:“王兄,传闻此人每年都给刘崇信送去不少......你懂得。” 武亲王一皱眉道:“怪不得如此。” 他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步,大概半刻之后他忽然笑了笑说道:“既然他权势那么大,我也有求于他啊......且看我求过去,他是不是连我面子都不给。” 他笑道:“三弟,你与我一道去府治衙门一趟,我一个亲王分量不够就拉上你这另一个,且看看我们两个的分量加起来去求人,能不能求到。” 羽亲王道:“都听王兄的。” 半个时辰之后,冀州府治衙门。 武亲王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连功名,他努力堆起一些笑容,可是他这般威严的人,堆起来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呢,比鬼还吓人呢。 “本王不日就要出征,是特意来向府治大人你求助的。” 武亲王笑呵呵的说道:“居中粮草匮乏,又缺兵器甲械,所以我来看看府治大人能不能帮上忙。” 连功名一惊,觉得此处有坑。 武亲王道:“也无需多,你别害怕,就......粮草五万石,兵器甲械随意,你看着支援,我若是说的少了显然是看不起府治大人你,所以粮草就这些,日子嘛......就半月,如何?” 连功名心里骂了个遍,可却只敢苦着脸说道:“下官......下官尽力而为。” 武亲王道:“好,本王就喜欢这爽快人,这样,我们立个军令状?” 第九十章 猜猜看 夏侯琢一直都没有问过李丢丢到底杀了多少人,也没有问过李丢丢杀人的感觉如何。 夏侯琢知道,对于李丢丢来说这样的问题问一次等于伤害了一次,哪怕他看起来若无其事看起来那么平静如初。 可他才十二岁,差几天。 夏侯琢对这样貌似关心的问题一点儿都不喜欢,他见过太多了比如去年的时候冀州城一场大雪压塌了不少老旧民宅,有一户人家除了孩子之外都被砸死在屋子里。 冀州城的那位父母官连功名连大人,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跑了过去慰问,大概是想在百姓们面前展现出自己亲民爱民的那一面吧。 他像个温厚的长者一样蹲在那孩子面前问:“你爸妈死了,你难过吗?” 夏侯琢听说这件事之后,想着如果他是那个孩子的话,就拿起砖头照着连功名的脸上呼一下,不照着嘴上呼。 李丢丢装作若无其事,也只是装的,这血腥事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可能让他这样年纪的人平静下来。 别说他这个年纪,那些正壮年上了战场第一次提刀杀人的大楚府兵,哪个不是后怕的浑身发抖。 所以这一路上走的虽然急,可夏侯琢总是找一些轻松的话题和李丢丢聊,李丢丢也会笑的前仰后合。 可是夏侯琢看得出来,他是想安慰一下李丢丢,李丢丢是在配合他,这配合何尝不是在反过来安慰他? 李丢丢越是配合的好,夏侯琢的心里就越是有些难过。 李叱啊,懂事的真早。 他四五岁就很懂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李丢丢忽然问了夏侯琢一个问题,把夏侯琢问的有些懵。 “我没有动手杀王黑闼,青衣列阵会不会有什么规矩?我的意思是,我会不会被问责?” 夏侯琢想了好一会儿后才笑着回答一句:“放心,不罚钱。” 李丢丢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就好。” 夏侯琢哼了一声道:“出息。” 李丢丢道:“可大了。” 叶杖竹一直都在观察这两个人,在他们面前,夏侯琢成熟的不像是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而像是一个已经有着无数人生阅历的老人家。 可是夏侯琢和李丢丢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智力一下子被拉低到了七岁左右。 六岁富余,七岁差一丢丢的样子。 叶杖竹一开始不理解,后来发现,这样挺好,很好,非常好。 所以到了后叶杖竹也开始加入进去,三个人一路上聊一些天马行空的话题,然后像三个大傻子一样开怀大笑。 夏侯琢已经和叶杖竹提过好几次,明年他离开冀州城后,他希望叶杖竹能多在暗中保护一下李叱,叶杖竹曾经问过夏侯琢为什么如此看重这个少年郎。 夏侯琢当时仔细想了好一会儿后笑着回答说李叱啊,像我。 他当时看着叶杖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他桀骜,他不服,他像是个懂事的顺从者,可天生就是个叛逆者,他不会逆来顺受,不服就干” “可是他和我不一样啊我是什么出身?我还刚会走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在这冀州城里没几个人惹得起我,带着奶腥味我就已经横行霸道了,我没断奶就是奶霸了,可他呢?他像我,所以才会举步维艰。” 他说完这些话的时候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沉默许久后说道:“如果有一天这个世道把李叱身上的棱角都磨平了,多难过。” 叶杖竹当时就想到了他自己,他何尝不是一个早早就被世道磨平了棱角的人。 两天后他们就到了涞湖县,一路上带着几十匹战马走显得有些嚣张,可是羽亲王府的腰牌分量足够重,经过的各地关卡那些守军看着战马-眼馋的恨不得直接抢,可是那一块腰牌就足以把他们的贪念压回十八层地狱。 这些战 (本章未完,请翻页) 马都不算是什么特别好的品种,可是大楚缺马,尤其是缺好马,不然的话,号称天下致锐的幽州铁骑也不会一直都只维持在五千人左右。 罗耿那样的人,你给他五千匹好马五千名重甲骑士,他就不把黑武边军放在眼里,你要是给他五万重甲铁骑,他就敢长驱直入杀奔黑武帝都红城。 到了涞湖县之后,李丢丢和夏侯琢去寻王黑闼的家人,而叶杖竹带着那几十匹战马去了驻扎在当地的大楚府兵大营,羽亲王府的腰牌还是管用的,光天化日之下跑去府兵大营要卖马,一点儿都不心虚。 一个人口并不多的小村子里,李丢丢和夏侯琢打听着找到了王黑闼的家人,当那个看起来并不美貌甚至已经有几分苍老相的妇人拉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的手出现在李丢丢面前的时候,李丢丢看到的只两个字。 艰辛。 “黑闼” 妇人眼睛里出现了泪花,她看着手里的银子,后边的话一时之间说不出来。 “嫂子,别胡思乱想。” 夏侯琢努力笑了笑,把羽亲王府的腰牌摘下来递给妇人看了看:“认识吗?” 妇人苦涩的笑着摇头:“不认识,庄稼人,见识短。” 夏侯琢道:“这是羽亲王府的腰牌,黑闼大哥在一年多前就被我们王爷看重,免去了他的罪行,还直接召入军中,可也是巧了” 夏侯琢这谎话说的自己心虚,停顿了一下,再努力的挤出来笑脸接着说道:“幽州将军罗耿到王府做客,一眼就看中了黑闼大哥,觉得黑闼大哥天生就是一员勇将的材料,不由分说就把黑闼大哥要了过去,他如今已经去了北疆从军。” 李丢丢连忙说道:“是啊,他穿甲的样子,可威风了。” 妇人的眼睛亮了起来,虽然还是有些泪花在,可是那泪花都像是夜空中的星辰,闪着闪着,是喜悦也是欣慰。 “黑闼大哥待人好,和我们关系不错,我们还年纪轻所以没能跟着他一起去北疆,他就把这些事托付给我们俩了。” 夏侯琢笑道:“这事嫂子你可不要说出去,这些银票是黑闼大哥之前藏起来的,除了我们几个和他关系好的,谁都不知道,他去北疆是军令难违,他自己可想回来看你们,只是没办法。” 李丢丢点头:“是,那么大的汉子,黑铁塔一样,一说到未来可能好几年都见不到你们,还哭了呢。” “真的吗?” 妇人眼睛里的亮光更加璀璨起来。 “黑闼真的说想我们了?” 她问,很急切。 “真的啊。” 夏侯琢道:“他还说,等混到了五品将军就能回来接你们了,嫂子你不知道吧,咱们大楚的规矩,做到五品将军就能带家眷了。” “那好,那可好。” 妇人笑着流泪。 “我就好好的照顾两个孩子等他,一定会等到他来接我们。” 妇人捧着那些银票的手都在发抖,忽然间她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连忙把手里的银票全都递给夏侯琢。 她有些慌张是说道:“他现在是正经身份了,指不定需要多少钱呢,这些银票你都带回去给他,他用的上,我们娘三个花不着多少钱,还有就算没了,我可以去给人打打短工,吃口饭不用发愁。” “嫂子!” 李丢丢本想劝,可是话到嘴边实在忍不住,一扭头把眼睛里的泪甩了出去,又装作打了个喷嚏,抬起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 手离开脸的时候,脸上都是笑容,再无其他。 李丢丢一本正经的说道:“嫂子,黑闼大哥就料到了你会这么说,你不知道,北疆边军,军纪森严,用不到钱,如果你花银子给谁的话,被抓住了就是贿赂重罪,要砍头的!” 要砍头的这几个字吓着了那妇人,连忙把银子收回去。 她一脸窘迫的说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一个妇道人家懂的少,两位公子都别见怪,我没办法帮黑闼做什么,可不能害了他,那行,银子我留下” 夏侯琢想了想后说道:“嫂子,黑闼大哥临走之前说,这笔银子足够在冀州城里买个宅院,而且你这地方连个票号都没有,银票都不能兑,所以想让你搬去冀州城里,有我们兄弟照看着也好。” 李丢丢道:“就是就是,现在黑闼大哥可是正经身份,不用躲躲藏藏,不过有一点,到了冀州城之后你可不能说自己是王黑闼的老婆,毕竟身上有罪名呢,王爷开恩说是免了罪,但不能跟老百姓们说啊,说了那就是破坏国法公正,所以不能说。” “我知道我知道。” 妇人连连点头:“我都听你们的,听黑闼的,可是王爷说他没罪,就真的不用担心了吗?” 李丢丢比划了一下说道:“王爷那么大,当然说了算。” 夏侯琢嗯了一声:“王爷可大了就,嗯,那么大” 夏侯琢和李丢丢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眼睛里都有些释然,也都有些沉重。 “嫂子你去收拾东西吧,我们在门外等着。” 夏侯琢说了一句,妇人连忙应了一声后拉着两个孩子去收拾东西,看得出来,她们在这村子里过的并不是很好。 这世道,孤儿寡母又是外来户,村子里的人要是不欺负才怪。 “我能保一年。” 夏侯琢说。 李丢丢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能保五年。” 夏侯琢嗯了一声,他看向那个大一些的男孩子,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五六年以后,他也是个汉子了。” 就在这时候叶杖竹骑着一匹马回来了,一脸笑呵呵的样子,一看就没少黑钱。 “卖了多少?” 夏侯琢问。 叶杖竹压低声音说道:“二十六匹,一匹黑了府兵八十两。” 李丢丢抬起脚就要脱鞋,夏侯琢都懵了,问他道:“你干嘛?” 李丢丢脸色激动的说道:“手指头不够用,我脱鞋算算是卖了多少钱。” 周时候因为极度缺马,一匹不错的战马价值百两,差一些的也要七八十两,大楚立国后征服草原,战马的价格降了一半有余,一匹战马大概价值三十两银子左右,可那是大楚兴盛的时候。 如今草原早就已经不听朝廷调度,不尊大楚皇帝号令,楚军缺马,一匹战马价值六七十两很正常,叶杖竹卖了八十两一匹,是因为有羽亲王府的身份加成。 这要不是羽亲王府的人敢贩卖战马?多少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丢丢兴奋的说道:“三分,一人一份。” 叶杖竹笑了笑道:“我不要,你俩分就是了。” 夏侯琢道:“我半路上就是开个玩笑,银子都是你的。” 李丢丢却不肯,他坚持三分,战马虽然是他抢来的,可若是没有夏侯琢叶杖竹这身份,他也卖不掉啊。 最后好说歹说,夏侯琢和叶杖竹各拿三成,李丢丢拿四成,说了好久才说服李丢丢,他是坚持要平均分成三份的。 只这一件事,叶杖竹就知道,李叱这个家伙,是可交一辈子的小兄弟。 夏侯琢笑着问道:“现在你也财大气粗了,回冀州后好好请我们吃一顿吧。” 李丢丢道:“直接请多没有意思,不如我们赌一把?” 他取了一个铜钱出来:“谁请客看天意,我一会儿抛出去,我自己来猜,我猜错了我请,我猜对了你们请。” 夏侯琢道:“行啊,你抛吧,我俩一个猜有字一个猜没字,你赢不了,你这么精明的一只小狐狸也有傻了的时候?” 李丢丢把铜钱一扔:“猜一下会不会摔碎了,我猜不会碎,碎了我请,不碎你们请。” 夏侯琢:“我凑!”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九十一章 手势 这人生总是会有许多预想不到的事发生,如果什么事都在预料之内的话,要么这个人已经是神,要么这个世界相当无趣。 所以当那个铜钱飞起来又落下正好掉在一块石头上,啪的一声就断了的时候,李丢丢觉得自己被雷劈了一下,把他自己电的外焦里嫩。 夏侯琢和叶杖竹的眼睛都睁大了,一时之间连他们都觉得难以接受,然后就是哈哈大笑,笑的嘴都快劈叉了。 李丢丢弯腰把那断开的铜钱捡起来看了看,铜钱的断口处都是黑的,哪里见到一点铜色。 夏侯琢道:“这事你不能怪老天爷,要怪就怪咱们大楚户部下边的造币司,看这铜钱就知道是江北造币司出的,这种铜钱有裂纹的话一摔就碎。” 他伸手朝着李丢丢说道:“还有吗,给我一个。” 李丢丢又取了一个铜钱递给夏侯琢,夏侯琢两只手捏着铜钱发力一掰,啪的一声脆响,这铜钱居然被掰开了。 “这群狗东西,造出来的铜钱里边几乎就没有铜。” 夏侯琢骂了一声。 李丢丢道:“好了,现在你欠我一个铜钱了。” 夏侯琢:“啊?” 李丢丢道:“那个是我自己摔坏的,这个可是你掰开的。” 夏侯琢:“......” 叶杖竹笑着说道:“我现在想的是回到冀州城去吃什么,好在我收的是银票而不是铜钱。” 李丢丢看着那损坏的两枚铜钱说道:“损失惨重啊,无心请客。” 夏侯琢一脚踹在他屁股上:“滚你的蛋。” 李丢丢:“咯咯哒?” 夏侯琢:“滚......” 夏侯琢也看向那两枚损坏的铜钱,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大楚的民生命脉在这群王八蛋手里攥着,怎么可能不出事,刚开始的时候咱们大楚的制钱那是什么成色,现在这也叫铜钱?” 叶杖竹拍了拍他肩膀:“这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那些畜生用这样的法子个个肥了自己,哪个不是油头大耳的,再看看百姓们,哪个不是面黄肌瘦。” 他叹了口气道:“有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完蛋了就完蛋了吧,总好过这么熬着。” 夏侯琢一捂他嘴:“这可不是自己家里,别胡说八道。” 叶杖竹点了点头,夏侯琢松开手,叶杖竹问他:“你刚刚干嘛了,手怎么那么臭!” 夏侯琢道:“从李大公子手里接过来一枚铜钱,能不臭吗?这个人臭不可闻。” 李丢丢:“你闻过?” 叶杖竹:“唉......你俩能不能成熟点。” 就在这时候王黑闼的夫人收拾好了东西,其实家里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一个大人两个孩子,每人背着一个包裹,装了些衣服和细软,其他的也不必带着。 就在他们几个刚要离开的时候,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男人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子过来,伸手把路拦住了。 为首的那个男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李丢丢他们,又看了一眼王黑闼的夫人,用那种坏人标配的冷笑呵呵了几声。 “干嘛去啊?” 他一伸手拦在那:“死婆子,你家今年该交的粮租还没给呢,这是要跑?我说过,再不交粮租就把你俩孩子卖了,你记不住?!” 夏侯琢一皱眉:“你是谁?” 那男人挺了挺胸脯说道:“我是本村里正,我叫王兴伦,你们是哪儿来的。” 王黑闼的夫人一脸的愤怒,她几乎压制不住的要爆发出来,看着王兴伦的眼睛吼道:“我没有种你的田,为什么要给你交粮租?” 王兴伦道:“我管你种没种,你只要是这村子里的人,就得给我交粮租。” 王夫人道:“朝廷要收的,我一个铜钱都没有少了,你凭什么胡乱收钱。” “朝廷收的是朝廷收的,我收的是我收的,一样吗?” 王兴伦哼了一声后说道:“我看着你家里这是来了几个有钱亲戚是吧,赶紧把粮租银子补一下,不补的话,哪儿都别想去。” 夏侯琢有些失神的说道:“一个小小的里正,不入流的东西,居然也如此猖狂......上行下效,已经糜烂至此。” 里正王兴伦一听这话立刻把视线转向夏侯琢这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眼,他没读过书不识字,也没什么见识,他大伯在县衙里是主簿,所以仗势欺人已经习惯了。 这种地方的人,不知道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子,在他眼里县令大人是天下第一大的官儿,他大伯就是天下第三,天下第一的县令和天下第二的县丞还和他大伯关系亲近,所以他怕个毛? “你是哪儿来的野狗啊。” 王兴伦一怒道:“这地方轮的到你说话?” 夏侯琢侧头看向叶杖竹:“把他的话记下来,他骂我是野狗,这是满门抄斩的罪了。” “你-他-妈的谁啊。” 王兴伦这种年轻混子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在招惹谁,伸手朝着夏侯琢推了过去,一边推还一边骂了一句。 “你是不是找死?!” 夏侯琢在那只手快要到他胸口的时候伸手一抓,一把捏住王兴伦的手腕然后往旁边一掰,王兴伦疼的叫换了一声,顺着夏侯琢的力度就蹲了下去。 “别别,别动手......” 王夫人连忙劝道:“他家里大伯是县衙里的主簿大人,别招惹他。” “主簿大人啊。” 夏侯琢叹道:“那可是真大。” 他把手张开,拇指到中指张开到最大,经常会当做尺子来用测量什么东西的长度,然后他把拇指和中指捏在一起。 “就......这么大呢。”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虽然你应该是在嘲讽他,但我感觉你同时也在嘲讽我。” 夏侯琢道:“为何如此敏锐?还挺准......” 他低头看着不得不蹲在自己面前的王兴伦一字一句的说道:“认识这个手势吗,这个手势的意思是,你那大伯县衙主簿大人在我眼里,就这么一丢丢儿大。” 他膝盖往前一撞直接撞在王兴伦的鼻子上,这一下撞的好像打碎了酱油铺子似的,那滋味要多酸爽有多酸爽。 王兴伦躺在地上就哭了,疼哭了。 其他几个年轻人就要动手,可是在叶杖竹眼里这些家伙连一点儿威胁都没有,三拳两脚,这些家伙就被打翻在地,一个个疼的来回翻滚。 夏侯琢在王兴伦面前蹲下来,依然比划着那个手势,拇指捏着中指,他笑呵呵的问道:“告诉我,这手势是什么意思?” 王兴伦疼的哪有心情回答,他不回答,夏侯琢另外一只手狠狠扇在他脸上,一下两下三下,扇的脸上猩红一片,五姑娘花朵朵盛开。 “回答我,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 夏侯琢又问了一句。 王兴伦一边哭一边哑着嗓子回答道:“是一丢丢,一丢丢......” 啪! 夏侯琢又给了他一个耳光,扇的王兴伦三魂七魄都飞出去一多半,眼冒金星。“错!” 夏侯琢道:“记住了,这叫掐指一算......我掐指一算最快的话,大概七天之后在冀州府的大牢里我就能再见到你,还能见到你那个那么大的主簿大伯。” 王兴伦哪里还敢说什么,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嘴里都是血。 夏侯琢又比划了一下那个手势,拇指捏着中指,还搓了搓。 他问道:“吃一堑长一智,现在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吗?” 王兴伦不敢不说话,哭腔着说道:“是一丢丢和掐指一算。” “错!” 啪的一声,夏侯琢又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这叫来点钱。” 他在那搓着手指说道:“我打你的打的手疼,你得赔偿我。” 王兴伦:“大爷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别打我了......” 他从身上翻来覆去的找,把所有能翻找出来的银子铜钱什么的都给了夏侯琢,夏侯琢一脸的嫌弃,看了看那点钱后又比划了一下那个手势。 “才这么一丢丢。” 说完后他看向王黑闼的夫人说道:“不用害怕担心,我说没事就没事。” 说完之后他给了王兴伦一脚:“去让人套一辆大车来,我们要赶路用。” 王兴伦哪里敢说个不字,让手下人去套了一辆大车过来,李丢丢把他心爱的小毛驴拴在马车上跟着走,他来赶车,顺着出村的路朝着冀州城的方向出发。 马车上,李丢丢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然后看向夏侯琢说道:“这他妈的太复杂了,你这真是欺负人啊,看把人家里正大人难为的,都哭了。” 夏侯琢哈哈大笑:“就三种意思,有什么复杂的,再说了,那是打哭的怎么是难为哭的,咱们要摆事实讲道理好不好。” 李丢丢道:“你这手势还能排列组合啊,有组合技你想过没有。” 夏侯琢问:“什么组合技?” 李丢丢比划着那个手势,然后搓了搓后说道:“理解吗?” 夏侯琢摇头问道:“什么意思?” 李丢丢道:“掐指一算来点钱啊。” 夏侯琢哈哈大笑,叶杖竹刚喝了一口水,噗的一声喷了出去,别说,喷这一口阳光下都有彩虹呢。 李丢丢又比划一下,然后又搓了搓手指:“这个呢?” 夏侯琢道:“这不是和刚才一样吗。”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这是来一丢丢钱,能一样吗?不一样啊,你这反应也欠打啊......” 夏侯琢伸出手比划了一下:“那你猜我这是什么意思。” 李丢丢道:“确实......挺复杂的。” 夏侯琢道:“这是你有一丢丢欠啊。” 李丢丢:“呸......” 夏侯琢捏着拇指中指再比划一下:“你再猜。” 李丢丢道:“我错了,我不猜了。” 夏侯琢道:“这就是个兰花指啊。” 李丢丢:“......” 旁边的叶杖竹笑的跟个傻子似的,只顾着笑了,哈喇子都快笑出来了。 李丢丢看了看他,然后对夏侯琢说道:“这个人,莫不是个傻子吧。” 夏侯琢道:“就是,真幼稚。” 叶杖竹:“嗯?” 我幼稚?!!! 他妈的是我幼稚?!!!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九十二章 年方十二已成爹 回冀州城的这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事发生,本以为半路还会有点小插曲,可是故意走的很慢都没有人追上来,夏侯琢直说无趣。 他觉得那个叫王兴伦的人会去县衙找大伯诉苦说自己被欺负了,这般在地方上张狂习惯的人多半会带上一众爪牙追上来。 可是一直到回了冀州城里一路上都是平安无事,夏侯琢觉得自己吃亏了。 想打第二场来着,没打就是吃亏。 如果是寻常人,这事也就到此结束,可夏侯琢什么时候是个寻常人了...... 他对李丢丢说道:“这些事如果放在战场上来说,就是你要认真对待你的每一个敌人,哪怕这个敌人弱小到你随便动动手指都能灭了他,也不要心慈手软。” 听到这些话李丢丢一怔,好像很蛮不讲理似的,可是又好像很有道理。 “敌人有十万人,你穷尽心思打败了他们之后,你也不会一下子就当做没事了,打败了敌人就不要再给敌人反败为胜的机会,所以要赢就必须彻彻底底的赢。” 夏侯琢道:“敌人只有几个人,那也是来取你性命的,也是敌人,所以要有一样的对待。” 李丢丢问:“可是敌人太弱小,何必如此?” 夏侯琢看白痴一样看着李丢丢说道:“我给你打个比方,你领兵数万,对敌十万,敌人被你击败,你为了没有后顾之忧,下令把所有俘虏屠杀,你觉得这样过分不过分?” 李丢丢摇头:“不过分。” 夏侯琢又说道:“敌人只有三个人要来杀你,你能杀数万俘虏,却觉得杀这三个人过分了,是不是傻批?” 不等李丢丢说话,夏侯琢道:“如果你想说三个人不值得,那么你就更傻批。” 夏侯琢在李丢丢肩膀上拍了拍道:“道理自己琢磨去吧,我现在要去办事了。” 半个时辰不到夏侯琢人就已经在节度使大人的衙门里,又半个时辰不到,从节度使衙门里有一队数百人的骑兵队伍呼啸而出。 李丢丢在这个时候把王黑闼的夫人和孩子安顿在一家客栈中,然后他还要去找宅子来谈价格,这是王黑闼临死之前的嘱托,李丢丢觉得这事要管就要管到底。 好在他师父和他一样都是憨批,他师父之前看好了的一座宅子本来都已经要交些定金了,听李丢丢把事情前后说了一遍,他就决定帮王夫人把这做宅子买下来。 手里有银子说话底气都足,这个只有正房三间左右配房各一间半的小院就以三百两的高价买了下来。 买下这宅子后长眉道人满脸都是不舍得,这是他在冀州城里这么多日子以来看到的最合适的一座宅子。 他最初想买的时候要价二百两,世道不好,冀州城这样的大城坚固可靠,宅子越来越值钱,一个月不到就涨到了三百两。 之所以买这个宅子很顺利,是因为这宅子太小了,小到那些达官贵人们看不上。 他们看不上,长眉看得上啊。 这事有叶杖竹从中帮忙,冀州府那边衙门里的事就好办的多,连功名现在被压着,羽亲王府的人亲自过来要办一座如此小的宅院备案,这事要是连功名再从中作梗的话就显得他太傻了些。 三天时间,顺利把事情搞定,而这三天李丢丢全程都没有参与,不是他不想去,而是他去不了。 回到四页书院的第一天,燕青之就让他在教室外边罚站了两个时辰。 第二天继续罚站,不过可以在距离门口比较近的地方听课,第三天依然如此。 第四天的时候,一早吃过饭后李丢丢很自觉的在教室门口站好,昨夜里夏侯琢告诉他事情已经办妥,王夫人带着两个孩子已经住进那小院里,李丢丢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心里高兴,罚站就罚站吧。 花丛后边,高希宁蹲在那偷偷看着李丢丢,她想着这都第四天了难道燕先生还不准备让李丢丢回去? 一站就是一天,想想就辛苦,之前她爷爷也不是没有让她罚站过,只站了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觉得腿酸的受不了,李丢丢这都第四天了。 燕先生,真狠。 她在和高院长的对抗中勉强取胜,那天晚上李丢丢给她送过饭之后,第二天高院长其实就认怂了,那是亲孙女,真出什么事他的心都得疼碎了。 所以高院长决定放高希宁出门,但有两条,第一不准出书院,第二不准去见李叱。 高希宁想着敌人的让步就是我们大跨步向前的开始,所以就一口答应下来。 她倒也不是真的敢去直接招惹爷爷生气,所以就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找李丢丢,只好远远的偷看。 看着李丢丢自觉的站在教室门口的样子,高希宁想着这样也不行啊,本来就傻,万一站的时间久了血脉流通不畅更傻了怎么办。 那谁还看得上他? 在这一刻,高希宁身上燃烧起来了智慧的光芒,她那不知道什么回路的脑子里像是亮起了满天星辰。 她想到了办法之后立刻就跑回去找她爷爷高院长,好说歹说,只说自己实在是憋闷的慌想出去买些好吃的,高院长没坚持多久就败下阵来,于是让家里的那个比夏侯铁柱还铁柱的丫鬟陪高希宁去街上买。 大楚风气没有那么刻板,周时候女孩子可是不能随便上街的,否则就会被视为伤风败俗。 这丫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若凌,其实倒也说不上面目丑,只是确实有些胖,个子也高。 大概有夏侯琢那么高,大概有两个夏侯琢那么重,走起路来山在摇一样,瞧着如此彪悍却有一手好厨艺,若非如此的话,当初高院长应该也不会把她留下来。 高希宁和若凌走在一起的时候,寻常壮汉离着还远就已经避开了。 可是更让人觉得诧异的是,这丫头虽然如此魁梧彪悍,但声音却细柔细柔的,比高希宁要柔十倍,如果不看人光听声音,妥妥的是能把人甜一个跟头的那种温婉文静小女生。 “小姐,咱们去哪儿啊。” 若凌一边走一边问。 “去云斋茶楼。” 高希宁背着手走路,那马尾辫就又开始一左一右的甩着。 若凌问:“我们要去喝茶听曲儿吗?” 高希宁摇头:“我们去招募一支军队。” 若凌没懂,心说去云斋茶楼那边能有什么军队? 一个时辰之后她就懂了,尤其是看到那个挥舞着双臂站在书院门口大声喊话的孙夫人后,若凌觉得她比自己彪悍多了,孙夫人才像是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的大将军啊。 “书院如果再不让李公子回去上课,我们就堵着书院的门不走!” 孙夫人回头招呼着。 “对!” 一群女孩子在那摇旗呐喊般附和着。 明明只有几十个人而已,可她们的声浪此起彼伏,就像是有数百人般的气势。 如果是一群男人,书院的护院早就已经驱赶了,可是这些女人在那他们不好下手啊,你敢推一下?你推一下就敢说你非礼信不信? 况且,四页书院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为李公子鸣不平!” 孙夫人挥舞着胳膊带头喊口号,围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高希宁躲在书院大门里边看着一阵阵小得意,她知道自己爷爷的软肋是什么,四页书院的名声就是他爷爷绝对不许被人破坏的东西。 果然没多久,书院里就安排教习出去和孙夫人她们交涉,并且说明李叱已经回到教室去上课了,孙夫人说必须得让她进去看看李叱怎么样,不然不走。 无奈之下,书院的人也只好把孙夫人放了进来。 若凌好奇的问高希宁:“小姐,你是怎么把她们说动的?” 高希宁压低声音说道:“我就跟她们说,李叱没去云斋茶楼是因为被书院罚了,如果她们不帮忙的话,李叱可能永远都不能出书院的大门。”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李叱可是云斋茶楼的金字招牌了,那边多少达官贵人的家眷都喜欢听他弹曲儿说书......但是孙夫人这么热心,好像是有点不正常......” 说到这她不笑了,为什么有些酸溜溜的呢? 书院,燕青之的书房。 燕青之怒视着李丢丢,李丢丢低着头哪里敢和他对视。 “出息了?” 燕青之道:“居然还敢去怂恿一群女流之辈来威胁书院?” 李丢丢道:“先生,我冤枉啊......” 燕青之道:“我知道不是你去找来的人,可一定是高希宁去的,她的账算在你头上怎么了?!” 李丢丢想了想后说道:“那就算我头上吧......” 燕青之:“你还真敢接!” 李丢丢道:“她做的事也是为我,虽然我觉得幼稚了些,可是这个过错我来认。” 燕青之刚要说什么就听到孙夫人在外边喊着,他不愿意和女流之辈交涉,所以一摆手:“你自己出去说!” 李丢丢应了一声,出门后就看到孙夫人正在焦急的寻找,看到李叱的那一刻,孙夫人立刻就笑起来,阳光灿烂在她脸上盛开。 “小李公子,你都好几天没去茶楼了。” 孙夫人看到李丢丢额头上有汗,取了一块香帕给李丢丢擦了擦,李丢丢尴尬的退了两步后说道:“夫人,我都挺好的,是我先触犯了书院规矩所以才会有一些很轻的责罚,夫人还请回去,明日我就会去茶楼和你致谢,也和客人们致歉。” 孙夫人道:“你没事就好,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要不是这事今天我还不一定来呢。” 李丢丢问:“什么事?看起来你很开心似的。” “开心啊,当然开心了。” 孙夫人笑道:“我和我们家那老头子成亲已经快二十年,一直都没有孩子,可你说巧不巧,就打你去了我们家茶楼后,我就有了!” 李丢丢吓得后退一步连连摆手道:“可不能乱说。” 孙夫人道:“我不管,这都是你带来的好运气,以后谁要是对你不好我就跟谁过不去。” 李丢丢道:“我去云斋才一个多月,所以......这与我也没什么关系才对。” 孙夫人道:“什么叫没关系,你不来,我能有身孕?你没来的时候二十年不孕,你一来我就有了,你还能说不是你带来的好事?” 李丢丢觉得脑袋里嗡嗡的,脸色都白了。 孙夫人道:“我是想告诉你这好消息,然后再跟你说一声,不管你答应还是不答应,以后孩子出生了你就是他干爹。” 李丢丢的表情是:?????!!!!! 孙夫人道:“你没事就好,我就不扰你了,你好好读书,孩儿他干爹。” 李丢丢:“......” 第九十三章 面里能加肉吗 李丢丢就跟被雷劈了似的,还不是劈了一下,就有那么一道天雷吧,也不去别的地方,就轰他脑仁儿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劈一次 就劈脑仁儿。 疼。 孙夫人美滋滋的走了,在这个初秋的时候,她丈夫在她的小肚肚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很快就收获了一枚干爹。 燕青之嘴角都抽抽了,要不是觉得在这书院中要时刻保持着为人师表的仪态,他可能已经趴地上捶地笑,duangduang捶。 “周时候,有一位神童十二岁拜相,今有李叱,十二岁喜当爹。” 李丢丢怒视燕青之:“干的,干的!” 燕青之嗯了一声:“嗯,干的。” 李丢丢郁闷着在门口台阶上坐下来,看着天空上那片云发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厚厚的白白的一朵云忽然就变成了一个娃娃的脸,咧开嘴朝着他可爱极了的笑,笑着笑着就叫了一声爹。 李丢丢吓得激灵一下。 他看向燕青之说道:“孙掌柜已经有四十了吧,孙夫人虽然不到这个年纪,也三十大几了我爹娘活着大抵上也就这个岁数。” 燕青之道:“我觉得你父亲应该没有孙掌柜岁数大。” 李丢丢:“” 燕青之拍了拍李丢丢肩膀,像是一位真真正正的温厚的长者劝说道:“你已是当爹,以后肩膀上的担子就会更重一些,如今,你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行事说话不要再那么幼稚了,好吗?” 李丢丢:“打教习的话,会被开除吗?” 燕青之道:“不会,会被打一顿后再开除。” 李丢丢叹道:“这感觉,就好像我一下子就莫名其妙的失去了童真。” 燕青之道:“那东西,你有过?” 李丢丢道:“先生,能像个正经先生吗?” 燕青之道:“你想让我是个正经的先生,首先你得是个正经的学生,在你没进书院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刻板正经的书院教习,对于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就没有一点自责?” 李丢丢道:“自罚三杯?” 燕青之叹了口气:“我不该来甲字堂学做教习的。”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先生,我想请假。” “你刚刚旷课了那么多天,我还没有原谅你,书院的规矩还没有原谅你,你居然又想请假?” “不是上课的时间,是晚上学刀的时间。” “那也不行!” “我师父说,今天这个日子是我生日。” 燕青之一怔。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李丢丢低着头声音很轻的说道:“我倒不是觉得过生日是什么很重要的事,只是每年这一天师父都会想方设法的让我吃上一顿面条,他其实也不知道我生日具体是哪天,就把捡到我的日子做为我生日记了下来。” 李丢丢抬头看向燕青之:“生日不生日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天我得和师父在一块,不然的话他会很别扭吧。” 燕青之道:“不要和我说这些,你自己已经断了多少天的功课?由勤入惰易由惰入勤难,一次你断了,便会有无数次。” 他起身,低头看了李丢丢一眼,似乎颇为失望,他转身离开,走出去几步后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不过我今夜确实没有时间督导你练功,高院长说让我过去给高希 (本章未完,请翻页) 宁讲学。” 李丢丢嗯了一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李丢丢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好歹收拾了一下,这次从涞湖县回来分得了挺大一笔银子,他已经都交给师父了,估摸着这几天师父应该会很忙,满怀期待的奔走于冀州城的大街小巷寻找着适合的宅子。 能有一个家,一个真真正正的家,不管是对于李丢丢来说,还是对于长眉道人来说,都是一种无法想象出来而又不停在想象的美好。 如今这美好,已经近在咫尺。 李丢丢收拾好了之后就离开了书院,他知道今天的话惹燕先生不高兴了,可是他更不愿意让师父难过。 每一年的今天,不管是在什么地方,日子过的再辛苦,师父都会想尽办法的去弄一碗面条,而且这一碗面条不管李丢丢怎么劝,师父都不会吃一口。 师父说,那是你的长寿面,你自己吃完,一口不许剩下,就能长命百岁。 李丢丢走出书院的时候看着夕阳深呼吸,他不想辜负别人对自己的期待和信任,然而人并不能全都顾及到。 顺着大街往前走,李丢丢看着自己的影子在给前边给他带路,影子好长好长,像是一个黑色的巨人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那不是巨人,那是他自己。 到了师父住的那家客栈打听了一下,说是长眉道人一早就出去了还没有回来,李丢丢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管师父多忙,哪怕是去看宅子了,他应该也会算计好时间,李丢丢放学之后他一定会在客栈等着。 李丢丢抱着自己半路上给师父买来的桃酥点心坐在客栈门口台阶上,阳光一点一点的从他身边推移,原本可以照亮他整张脸的光芒已经退到了一侧,这半张脸是光明,那半张脸是黑暗。 李丢丢很想去寻找师父,可是他不知道师父去了什么地方,甚至不知道去了什么方向,他又担心自己离开之后师父回来,两个人都会心急。 坐着,坐着,坐着 李丢丢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已经隐隐约约可见星辰。 打更的人一边吆喝着一边从他面前经过,一路走一路把大街上的夜灯点亮,这风灯罩子下的光芒一亮起来,夜晚就没有那么让人害怕。 在云斋茶楼里弹曲儿说书的时候,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可是李丢丢觉得自己没和那些人在一个世界里。 此时此刻,师父没回来,他觉得自己和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在一个世界里。 低着头的李丢丢看到眼前地面上出现了一双残破的布鞋,缝缝补补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布鞋上边的灰尘给这缝补加了几分沧桑,很配的样子。 一双新鞋如果满是灰尘,就会让人觉得不是很配。 “丢儿等急了吧。” 李丢丢听到了师父的声音。 他抬起头,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有些湿。 师父弯腰,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就如同小时候一样,那只手粗粝却无比的温柔。 “我去给你找生日礼物了。” 师父在李丢丢面前蹲下来,太阳已经走了,星星接管了世界,可是师父的脸上阳光灿烂。 “礼物。” 长眉道人把刚才一路奔跑的时候都紧紧抱在怀里的木盒打开,小心翼翼的像是打开一座旷世宝藏的门。 “你看。” 长眉道人把打开的盒子递给李丢丢。 李丢丢哼了一声,撇嘴。 长眉道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哄他:“看看,快看看,从你回冀州城那天开始师父就一直在寻这件东西给你做生日礼物,总算是寻到了,你看一眼,快看。” 李丢丢装作很情不情愿的样子把盒子接过来,盒子里只有一张牛皮纸,他取出来后打开看了看,然后眼睛骤然睁大。 “宅子?!” 长眉道人嘿嘿笑,满脸都是怎么样,师父牛批不牛批的得意。 “官府那边办事确实太慢了些,一早就和房主说好了一起去衙门,到了之后真的是没人理会我们,让我们等着,等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是没人理会我,那些人坐在衙门里喝茶聊天,问他们什么时候给办一下,他们就白一眼说看不到我们在忙?” 长眉道:“我这才醒悟过来,塞过去十两银子,可心疼了,但是真好用啊,十两银子塞过去,立刻就给办了我办了地契后就一路跑回来,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 他又揉了揉李丢丢的脑袋:“是不是怪师父了?” 李丢丢看着那地契,伸手指着地契上的名字:“为什么是我的名字?” 长眉道人理所当然的说道:“自然是你的,我的都是你的。” 李丢丢咬了咬嘴唇。 长眉道人拉了李丢丢一把:“走,师父带你去吃面,我前两日在就特意打听了一下这附近哪家面馆好吃,大概走一里有个西疆那边过来的人开的面馆最好,说他家的油泼面冀州一绝。” 李丢丢抬起手抹了抹眼睛,依然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油泼面,面里有肉吗?” “我不知道啊。” 长眉道人摇头:“还没吃过呢。” 李丢丢问道:“你都说他家里的面冀州一绝,你还没吃过?” 长眉道人嗯了一声:“不便宜,没事我去吃面做什么,我两个馒头就能吃饱,一碗面的钱可以买二十个馒头了” 说到这长眉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连忙说道:“这最近每日都大鱼大肉的,吃的有些腻了。” 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无所谓的样子,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安慰,他这样无所谓的样子,师父心里应该会好受一些。 他一边走一边问:“油泼面要是不能加肉的话咱可不吃。”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咱们这般财大气粗的样子,吃面不加肉配不上咱们的身份。” 两个人说着说着走路就晃了起来,这一老一小的,晃的姿势都一样,看起来就有点拽。 “师父。” “嗯?” “咱们都财大气粗了,难道还不能强迫他给面里加肉?要有财大气粗的觉悟啊。” “有道理啊,可人家要是不给加呢?” “砸钱啊。” “真砸?” 李丢丢道:“过过嘴瘾得了,咱家什么条件你不知道啊,还问真砸假砸” 师父想了想,然后说道:“如果你真想吃,可以真砸啊,师父还剩下不少银子呢。” 李丢丢撇嘴。 师父抬起手放在他脑袋上,以前并排走路的时候手放在李丢丢脑袋上,手是垂着的,现在并排走路再把手放在李丢丢脑袋上,手是抬着的。 可是并不别扭。 从来,以后,都不会别扭。 师父的手没动,李丢丢就用自己的脑袋蹭师父的手,那感觉真的好。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能吗? 面馆的掌柜的是从西疆那边过来的,他说自己是西州人,老家那边最爱吃的就是面食,尤其是各种面条,都好吃滴很。 二十多年前他们一家人走生意,走到冀州的时候遇到了灾,父亲一病不起就没能回去,母亲就带着他们兄妹二人在冀州城定居下来。 母亲说,父亲葬在这了,总不能每年连个烧纸的人都没有,人啊,总是会犯懒。 李丢丢听着掌柜的闲聊,忍不住问了一句:“这和犯懒有什么关系?” 掌柜的抽了一口烟斗,吐出浓浓的一股烟气,他的口音还稍稍带着一些西州那边的味儿,但是却显得很亲切。 “公子,你想想。” 掌柜的说道:“千里迢迢的回家去了,在家里那边有产业,自然是过的舒服些,可是人啊,第一年可能会千里迢迢的回来给我爹上个坟,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呢?” 他看向李丢丢道:“来回一趟就得半年,后来也就会觉得麻烦,便算了那时候我娘就说,咱们一家三口就在冀州住下来,我不管你们兄妹两个以后会不会回西州,将来我去了是要和你爹葬在一起的。” 掌柜的笑了笑,没有什么悲伤,二十几年过去了,悲伤早就已经消散不见。 他语气很平淡的说道:“十年前我娘去了,我按照我娘的遗愿把她和我爹葬在一起,老俩总算是又能住一块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他俩可不知羞,还总打情骂俏的,嘿嘿” “我娘说不管我们兄妹,愿意回西州就回去,可是她怕她回去了我爹孤单,难道我就不怕我们走了他俩孤单?” 掌柜的把烟斗在地上磕了磕,起身说道:“我去给你们端面,应该好了。” 如今在后厨煮面的是他儿子和儿媳,二十多年前老娘带着他们兄妹二人留在冀州,他们也不会做什么生意,想着西州的面食那么好吃,为什么不以此谋生? 谁想到,这一碗面养活了他们一家人。 二十几年过去,冀州城里生意最火的四家面馆,两家算是他传下来的,另外两家是他妹妹经营,妹妹就嫁在冀州城里,这么多年来走动一直很亲近。 掌柜的也有一儿一女,儿子已经接手了这家面馆,他本可清闲却不愿清闲,每日就来回在儿子和姑爷分别管着的两家面馆走动,每天那些话都重复一边。 记住咯,冀州人养活了我们,每一碗面里,一根面条都不许少,用料一点都不许减。 都说大楚西疆那边民风彪悍,可实际上也淳厚,认准的人认准的事,多是雷打不动。 李丢丢说要加肉,想吃肉,掌柜的二话没说就让自己儿子给舀了两勺本该放在刀削面里的炖肉,肉都堆的冒尖。 李丢丢和长眉道人对掌柜的致谢,掌柜的笑着说谢什么,这肉又不是不要钱。 长眉道人看了看李丢丢面前那三大碗面,忽然间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他叹了口气说道:“以前跟着我的时候,不知道你这么能吃的,还以为半块饼就能填饱你那小肚子。” 李丢丢埋头吃面,嘴里鼓鼓囊囊的,回答的声音也就含糊不清。 “那时候饭量小啊,到了冀州才饭量大的。” 师父呸了一声,这日子不想说些什么让人伤感的话,于是也低头吃面,一老一少,秃噜秃噜的吃。 就两个人低着头只顾吃面的时候,李丢丢身边停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来一个人,李丢丢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然后就看到燕青之低头看着他,李丢丢一怔。 燕先生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看起来有些累,额头上还有汗珠。 “找了四家面馆才找到你们。” 燕先生拍了拍放在桌子上的东西:“给你买了一身新衣服。” 说完之后自己拉了一把凳子坐下来,又看向长眉道人:“也给你买了一身,还有鞋。” 师徒二人都怔住,这一老一少嘴里还都是面条,就那么僵硬在那似的,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燕青之回头朝着掌柜的喊道:“来碗面,就他们吃的这种,也加肉。” 李丢丢连忙把自己还没动的那两碗面往燕青之那边推了推说道:“先生,这两碗还没动过呢,先吃这两碗,不用等着。” 燕先生笑着说:“这是你的长寿面,你自己吃,都吃了,长命百岁。” 这话,如此熟悉,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间一下子打中了李丢丢的心,让他的鼻子顿时酸了起来,眼角也微微发湿。 掌柜的溜溜达达过来,笑着招呼了一声,然后问:“也要这样的面?几碗?” 燕青之道:“一碗。” 掌柜的道:“这不是有吗?那先吃着,我再去煮,不耽误。” 燕青之摇头:“不吃他的,今天他生日,这是他的长寿面。” 掌柜的笑起来:“那行我这就去让后厨紧着煮好,小公子一看就好福气,别人长寿面一碗长寿百岁,你这一口气三碗,最少三百岁。” 掌柜的会说话,李丢丢嘿嘿笑了笑。 燕青之道:“就你这碗,如果他敞开了吃,没准能有七百岁” 掌柜的道:“可别闹,公子这身板三碗面就你吃顶了,别说七碗,如果能吃五碗算我请了,决不食言。” 这一刻,李丢丢,长眉道人,还有燕先生,三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李丢丢抬起头很认真的说道:“那就再来四碗” 长眉道人:“可能,我也还吃得下一碗。” 燕青之道:“我也再加一碗吧。” 掌柜的做生意这么多年,从来都没有看走过眼,很自信自己不会看错,可是为什么隐隐约约的觉得这次没准要掉坑里? 然而西北人说话算话,回头就让儿子又煮了几碗面出来,油泼面加肉。 就在面上来的那一刻,气喘吁吁的夏侯琢带着阮晨他们几个进来了,一眼就看到李丢丢他们坐在那,还有摆满了一桌子的面。 “总算找到了。” 夏侯琢指了指旁边的桌子:“拉过来,拼个桌。” 阮晨和阮暮过去把桌子搬过来和李丢丢他们的桌子并好,夏侯琢看了看桌子上的面,抹了抹嘴角说道:“真是有点饿了,老板,就照这样的,给我们五个人一人来两碗。” 燕青之道:“你原来不是不能吃的吗?” 夏侯琢道:“燕先生这看你问的,你问我我也解释不了啊。” 原本除了李丢丢他们这一桌之外再无别的客人,其实已经过了正吃饭的时间,所以人不多,夏侯琢带着四个人进来,屋子里顿时显得热闹起来。 面还没上来呢,外边又来了一群人,身上皆是青衣,有二三十个的样子。 (本章未完,请翻页) 夏侯琢回头看了一眼,笑道:“站在那干嘛,都进来吃面。” 这一大群青衣汉子就全都进来了,把面馆里坐的满满当当,他们每人都要了两碗面,也要那样的,油泼面加肉。 好在这面馆备料充足,不然都不够。 等面依次上来,夏侯琢看向掌柜的问道:“有酒吗?” 掌柜的连忙说有,这么多青衣汉子,他已经猜到了来者是什么身份,不敢怠慢啊。 “不多要,一人一碗。” 夏侯琢道:“今儿都要喝一碗。” 掌柜的儿子出来帮忙,抱着个酒坛,一人一碗的倒酒,等都满了酒之后夏侯琢站起来,他端着酒碗大声说道:“为我兄弟李叱寿!” 所有青衣汉子都站了起来,整整齐齐的端起酒碗。 “为李叱兄弟寿!” 夏侯琢大声说道:“干了!” “干!” 三十余人,一仰脖子把酒都干了。 夏侯琢擦了擦嘴角,看向李叱说道:“明年这个时候,我应该已在北疆边军中,便不能陪着你过生日了,不过你看” 他指向那些青衣汉子:“这些兄弟们,明年一定都在,你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样子,来!” 他喊了一声:“告诉我兄弟你们叫什么!” 那些汉子站起来一个一个的报出自己的名字,有人来自冀州本地,有人来自幽州,有人来自代州,有人来自信州,这些兄弟们全都看向李叱,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是把他当个孩子的。 “我!” 李叱刚刚没来得及喝那碗酒,此时端起酒碗大声说道:“冀州,李叱!” 一碗酒,一饮而尽。 夏侯琢大笑道:“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没关系,就记住他们都是兄弟,青衣列阵的兄弟不是江湖混混那一套,称兄弟者,生死与共。” 燕青之本来见夏侯琢带这么多青衣列阵的人来见李丢丢有些不喜,他不愿意李丢丢和这些暗道上的人走的太亲近,如果不是知道夏侯琢是真心把李叱当兄弟的话,他还是要劝李叱离夏侯琢远一些。 可就是在刚刚那一刻燕青之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夏侯琢送给李叱的生日礼物。 明年夏侯琢就要离开冀州了,这些兄弟们就是夏侯琢留下来保护李叱的,燕青之知道夏侯琢决意要去北疆,而这些人他一个都不带走,只是因为想留在冀州做李叱的后盾靠山。 他刚想到这的时候,夏侯琢忽然转身朝着李叱俯身一拜。 “我把兄弟们介绍给你,不只是想让你们彼此都熟悉一下,互相有个照应,还有一件事我要托付给你。” 李叱见夏侯琢郑重,连忙也起身道:“你说。” 夏侯琢道:“我当初要进青衣列阵只是因为我母亲,她性子倔强清高,不入王府,我去北疆的事还没敢告诉她,也不打算告诉她了,我离开冀州之后,没有我在母亲身边,有些王八蛋一定会去欺负我母亲,李叱” 夏侯琢抱拳道:“能帮我保护好她吗?” 李叱大声喊道:“能!” 青衣列阵的三十余兄弟同时大声喊道:“能!” 就连燕青之和长眉道人也不知道怎么了,都轻轻的跟着说了一声能。 (本章完) 第九十五章 谁是第一个? 青衣列阵有着很严密的组织结构,这是寻常暗道势力所不具备的,或许是因为幕后的节度使曾凌军伍出身所以最讲纪律,又或许是青衣列阵从一开始就没打算一直做暗道生意。 曾凌不是一个无所图无所志官员,他的图和他的志,也远非府治连功名那样的人可比,只是这世道也把他拉下水,污流之中,算是比较干净的那个。 李丢丢从今晚开始才算真正的和夏侯琢手下这些兄弟们认识了,之前见过几个并无过多交集,这次之后,夏侯琢把他正式推到了自己兄弟们面前。 而且也已明言,明年夏侯琢离开冀州城之后,这些兄弟们都算是李叱的人了。 酒局从那家面馆转移到了李叱的新家,这是一座正房五间两侧还各有三间配房的大院,从正房门口走到院门口能有十丈左右,院子里还有两棵树,夏天的时候几乎能把整个院子都罩起来。 最让人欣喜的是这宅子里的家具都在,而且看起来还挺不错,右边的配房应该是一直都没有什么人居住过,堆放了不少杂物,左边的配房是厨房,灶具齐全。 在正房门口还有宽度大概一丈半的月台,放上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在这月影下小酌几杯,简直不能更舒服。 这微风不燥,月色正好,所以便不可能是小酌,因为每个人都开心,长眉道人开心于总算是有了宅子可以安身立命,李丢丢开心于师父很开心。 夏侯琢的开心在于李丢丢开心,燕先生开心也是因为李丢丢开心。 人啊,说复杂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除了李丢丢之外,其他的人都喝的已经有些多,所以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而李丢丢就傻乎乎的看着,别人笑他就笑,而且比别人笑的还开心。 等酒喝的差不多了,李丢丢的茶也给他们泡好端上来。 “道长。” 燕青之看着李丢丢笑道:“你有这么一个好徒弟,真让人羡慕啊。” 长眉道人笑道:“燕先生看你这话说的真是见外,丢儿也是你的弟子啊。” 夏侯琢笑道:“就是就是,燕先生怕是忘了吧。” 燕青之道:“我和道长这个辈分的在说话,你和李叱一个辈分的人就不要胡乱插嘴好不好?” 夏侯琢:“” 李叱拉了拉夏侯琢笑声说道:“听他俩说,你没发现他俩现在聊天,能把古今聊个通透,听着呗,多好玩。” 夏侯琢笑了笑道:“对了,上个月的月考放榜你看了没有?” 李丢丢摇头:“哪有空,回来之后就一直被罚站呢” 夏侯琢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你也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这两日你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食堂里的人更多了些。” 李丢丢道:“没有注意过,只觉得他们以后习惯了,也就不会再来看我,我只管吃自己的饭,其他的不理会就是。”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憨批,你还不知道,你这次月考甲字堂学第一。” 李丢丢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他看来,甲字堂学如今讲学的那些东西都太幼稚,就算是拿了第一,也是在一群小孩子中的第一,没什么意思。 “唔第一啊。”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道:“也没啥。” 夏侯琢看怪物似的看着李丢丢:“你是真的装还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李丢丢也不介意夏侯琢那看怪物一样的眼神,毕竟所有人看他都跟看怪物似的,夏侯琢是最早的一批,领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羊不是,是领头铁柱。 “这个甲字堂学的第一,有那么值得在乎的?” 李丢丢道:“在一群平均年纪十二三岁的孩子中拿了个第一如果就觉得是很骄傲的一件事,我都觉得自己目光短浅啊” 夏侯琢又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你果然是个憨批我跟你说你拿了第一,书院的档案中会记下这一笔,到你将来入仕也好做什么也好,只要是和官府朝廷有关的,这都足够漂亮,因为四页书院真的很特殊,你的成绩,吏部那边都会有一份。” “第二,你得罪人了。” 夏侯琢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认真的说道:“你可知道,许家那位少爷因为你拿了第一而很不开心。” 李丢丢问:“许谁?” 夏侯琢心说你个棒槌噢。 “许青麟。” 夏侯琢道:“在你进甲字堂学之前,他一直都是月考的第一,从无例外。” 李丢丢问道:“以前唐匹敌在的时候,他不是千年老二的吗?” 夏侯琢想了想,是这么回事,于是点头道:“对啊。” 李丢丢道:“那他生气干嘛?” 夏侯琢:“因为他现在不适应啊。” 李丢丢道:“那他以后应该比别人适应的快一些。” 夏侯琢哈哈大笑,在李丢丢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就喜欢你这个臭屁的样子。” 燕青之看过来说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果下个月的月考你不是第一,我会重重的处罚你。” 长眉道人大着舌头说道:“罚,就该罚,这个破孩子就是不听话,燕先生别不舍得罚他,就跟自家孩子一样,想骂就骂想打就打。” 李丢丢叹了口气道:“真是慈父。” 长眉道人一开始还笑,后来想了想慈父这两个字,然后就突然激动起来。 李丢丢看他那激动的样子,觉得自己师父真的是没见识啊。 燕青之道:“许青麟是个不服输的人,当年他没有服过唐匹敌,现在也不会服你。” 李丢丢嗯了一声:“我只管考自己的第一,又不是为了让他服才去考第一,他服不服与我确实没什么关系。” 燕青之也开始觉得李丢丢臭屁了。 与此同时,冀州府府治衙门。 连功名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个年轻男人,他总觉得这个年轻人有病,不但心理上有病身体上也有病,不然的话怎么会脸色一直都这么白。 “你还没有完成我交给你的事。” 连功名看着那年轻人的眼睛说了一句。 年轻人点了点头道:“确实没有完成,但是银子不退,因为我一定会完成。” 连功名问:“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年轻人回答道:“姚无痕。” 连功名嗯了一声:“什么名字都好,不重要你师弟死在了冀州城外,而且就是死在我让你杀的那个人的徒弟手里,所以” 姚无痕道:“那你是想让我杀那个老道人,还是老道人的徒弟?” 连功名微微皱眉,他有些不解的问道:“死的是你师弟,我听闻你同门一共就只有三个人,你们三个应该关系不错的才对,他死了,你一点儿都不想为他报仇?” 姚无痕道:“如果大人愿意为他报仇的话,现在可以谈谈价钱了。” 连功名忍不住摇头道:“果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们做这门生意的人,比我的心肠还要狠。” 姚无痕没说话,因为他觉得这根本不需要聊,他师弟死了,关他屁事他师弟被谁杀的,又关他屁事。 有些人啊总是搞不清楚,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一回事,生意是另一回事,如果做生意和人情搅在一起的话,什么生意能做的好? 连功名沉默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见你是个人才,现在有心思把你留在身边长用,你师弟就一直都在为我做事,现在他死了,你可以补他的缺。” “长用?” 姚无痕道:“我还没接过这样的生意,你的意思是包月还是包年?” 连功名心说我包你妈卖批啊 他叹了口气,要不是现在身边人手不够用,以他的身份地位,他需要这样费心费力的和一个江湖混子浪费口舌? 所以连功名保持着态度上的温和,笑了笑继续说道:“看来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你师弟不只是能从我这里拿到银子,还有一份前程,我本来是打算把他安排进府衙做事的,以后就不用去冒险杀人,你理解吗?穿着官服杀人和穿着你们的夜行衣杀人不一样。” 姚无痕问:“价钱不一样?” 连功名心说我他妈的这是在跟怎么样的一个傻批说话啊 “不是这个意思。” 连功名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给你正经身份,你有了官府的身份,穿上官服,你再杀人就不会被大楚的律法所制裁,因为你身上的官服给了你执法的权利,你穿着夜行衣杀人是犯罪,可你穿着官服杀人,是执法,明白了吗?” 姚无痕:“钱一样吗?” 连功名:“我” 他心说忍一忍,忍一忍。 他确实需要用人,尤其是他最近感觉到了有人要对他不利,武亲王给他半个月的时间筹集到五万石粮草补给,这是不可能的事,节度使大人那边接管了粮仓,一粒粮食都不可能从粮仓里运出来,所以他上哪儿去找五万石粮草? 如果不能找到的话,武亲王说不定就会因此而对他动手,他只是还不太确定,武亲王是要他的命还是要打压他一下。 可是连功名不想就这么失去自己手里的一切,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既然对方都想要他的命了,他还管谁官儿大官小? 要么认命被人家拿捏弄死,要是不认命,那就不管是武亲王还是羽亲王,不管是节度使还是什么别的人,就拼他个鱼死网破。 大不了是死,既然是死,为什么不拉上一些陪葬的。 姚无痕武艺之强连功名自然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姚无痕这样的人可以随时随地为他所用。 可是姚无痕不这么认为。 连功名也懒得再浪费口舌了,他问:“那这样,你最近不要离开冀州,也不要去接别人的生意,我把我这边杀人的事都交给你了,你杀一个我就给一个的钱。” 姚无痕想了想后问道:“人多吗?” 连功名道:“多,多的数不清。” 姚无痕总算是开心起来,点了点头:“那么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先杀谁?” [连续三天五更耗尽了我的存稿,从明天开始我尽力每天保持三更,因为没有存稿就会面对很多不确定,不一定每天都能踏踏实实的写出三章,但我会努力哒,更新时间改为每天早晨一章,中午一章,晚上一章,大家其他时间不用等,这样就不会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如果有什么事耽搁了更新,我尽量提前通知,谢谢大家。] (本章完) 第九十六章 可能是因为不如狗 连功名看了姚无痕一眼,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先杀谁你且等等我的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他不确定武亲王的真正意图,在没有确定之前,他自然不会和一位手握重兵而且连皇帝都能教训的亲王对抗,哪怕他的靠山是刘崇信。 首先得确定一件事,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刘崇信那么大的权力可以一手遮天是因为什么? 是因为皇帝把权力给了他,而武亲王手里有打皇鞭,连皇帝都可打,这个天下还有人敢直接杀刘崇信的也只能是武亲王,所以刘崇信会直接去得罪武亲王吗? 他不是没有试过除掉武亲王,武亲王死了他才是真的再无顾忌,然而除不掉啊。 所以他才会劝说皇帝把武亲王调到冀州这边来,如果不是害怕的话,他不想硬刚? 纵然是个太监,刘崇信也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他是最硬的太监啊。 所以现在的连功名已经有所预感他要倒霉,然而是丢财还是送命,这他不能确定,如果是丢财,他可以暂时避其锋芒,毕竟那是武亲王,也要看对方的胃口大不大,太大的话也要免谈。 如果是送命,刘崇信都保不住他,那就不如鱼死网破。 所以先杀谁是一个很有技术性的选择,连功名还没有想好,第一个要杀的这个人必须能起到足够大的作用,让武亲王看清楚,你再动手我就拼了。 所以这个人,位置太轻不行,太重了也不行。 姚无痕道:“我收了你的银子,就先把你之前交给我的事做好,那个老道人已经离开羽亲王府,我会去先除掉他。” “他?” 连功名摇了摇头道:“先算了吧,这个人不重要,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我给你的那些银子你就当是见面礼,留着用,不需要退。” 姚无痕起身:“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我是要把姚无痕这个名字做成杀手界金字招牌的人,接了的活就必须做,不管是多大的活不管是多小的活。” 连功名道:“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这个人现在每日出入羽亲王府,你动手的话,岂不是连累到我。” 姚无痕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就等大人的消息?” “好。” 连功名道:“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如果有一天我跟你说放开手杀,我的银子多到可以让你屠城。” 姚无痕嘴角一扬:“那是一件会名扬天下的大事吧,我从入行开始,一直都在等着一个机会,做大事的机会,一件只要做了就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名字的大事。” 他抬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脑门:“童叟无欺姚无痕。” 连功名却感受不到连功名语气里的那种志向,如果不是有所需求的话,他这般身份会自己接见一个杀手? 等姚无痕走了之后,连功名在书房里坐下来,黑着脸思考了很久很久,越想越觉得这形势已经到了涉及生死的地步。 五万石粮食 这是一把双刃剑。 连功名的脑子里想着的是,就在姚无痕来之前,他的师爷范黎还对他说,这个粮食交也不对,不交也不对。 范黎把姚无痕送出门,看了一眼连功名的脸色后压低声音说道:“属下还是想劝大人尽快离开冀州,之前属下也说过,其实在节度使大人到任的时候就该走的,以大人的能力,给督主送些厚礼,督主说不定能安排大人去别的地方也做到节度使。” 连功名一摆手:“现在说这些有什么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用,冀州是我家,我若是想要离开这不是早就走了吗,我就是不想离开啊” 他看向范黎问道:“你刚才话说到一半姚无痕就到了,话没说完,你现在接着说。” 范黎道:“大人刚刚说,实在不行就从咱们自己的私库里挪粮食,私库的事虽然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私库里的粮食,都是前几年节度使曾凌没来的时候,大人从粮仓里转过来的。” “五万石粮食交出去没问题,咱们的私库够,然而一旦交出去,可能比不交下场更严重。” 范黎看向连功名说道:“不交,是因为大人筹措不到粮草,武亲王一怒会杀了大人,说大人贻误战机,交了,武亲王会问粮食哪儿来的?” “只要查出来咱们的粮食是从国库粮仓中挪出来的,那大人还是死罪,不交的死罪是大人一人,交了之后的死罪就可能是祸及全族。” 连功名眉头皱起来,沉默片刻后问道:“是不是我必死无疑了?” “不是。” 范黎垂首道:“我劝过大人,现在摆在大人面前三条路,两条都是生路,可是大人” 连功名看了他一眼:“继续说。” 范黎道:“其一,立刻就走,带不走的都不要了,能带走的分出来一半敬献给督主,他自会给大人安排别的地方,甚至可能会升官。” “其二,大人把现在冀州城里的产业拿出来七八成献给武亲王,算是对之前得罪了羽亲王的事赔礼道歉,武亲王就是在为他弟弟出头相对于要大人你的命,这七八成的财产足够让他们心动了。” “其三大人不走,也不愿意破财免灾,那就只能是死路。” 连功名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范黎看他脸色逐渐缓和,以为他要听从自己的建议,也跟着松了口气。 可是哪想到连功名一转身看向他说道:“我偏就不想走,我在冀州这么多年,产业如此庞大,凭什么我要让路?我也不愿意低声下气的去求和,我要是想拼命,他们就不怕死?” 他走到范黎身边:“这样,咱们两手都抓,你安排人尽快去都城求见督主大人,让他给我做主,只要督主以兵部和户部粮草的事施压,武亲王也会软下来。” 范黎摇头:“武亲王怎么会担心粮草呢?” 连功名眼睛骤然睁大,近乎咆哮般的说道:“我就不想走!我在冀州这么多年谁也不能把我逼走!” 范黎沉默片刻,俯身道:“属下明白了,属下去安排人进京。” 连功名嗯了一声,片刻后说道:“你去接触一下羽亲王府里的人,探探口风,之前我让你安排人和叶杖竹亲近一些,你安排了吗?” 范黎道:“安排了几个,属下这就去吩咐他们探探口风。” “去吧。” 连功名一摆手,他在椅子上坐下来,闭着眼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冀州城,在曾凌来之前每一寸土地都是我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每一个铜钱都是我的,曾凌来了之后想分,我已经退了一步”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再退,他们就会更加得寸进尺。” 范黎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想着,该为自己考虑了,连大人要废了。 第二天,四页书院。 李丢丢故意比以往更早了些到食堂,他以为自己可以早些吃完早些走,只是没有想到那些家伙来的都这么早,他更难理解,看别人吃东西有什么上瘾的吗? 吴婶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他,那是一种 (本章未完,请翻页) 无能为力。 李丢丢却不以为意,阳光灿烂的和吴婶打了招呼,他是一个看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的家伙,用夏侯琢说跟个小狗儿似的,见到熟人就摇着尾巴跑过来。 夏侯琢这话里没有贬低李丢丢的意思。 吴婶虽然会偷偷拿走一些食堂里剩下的食物给家里人吃,可是相对于这一屋子的锦衣公子来说,吴婶比他们高尚一万倍。 况且李丢丢喜欢吴婶的性格,那是一位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母亲。 李丢丢一直都很想知道,有母亲的孩子是什么感觉。 他曾问过长眉道人,他问:“师父,有娘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时长眉道人立刻捂住胸口说:“小时候你没少啃,现在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该戒了。” 长眉总说,在襁褓里的李丢丢那会总是能把他啃的吱哇乱叫,真咬。 李丢丢想着,自己问师父应该也没有答案,因为师父都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家伙,他能知道个屁啊。 还有就是,师父那个胸,自己小时候真啃过? 有什么意思吗? 可是看到吴婶,李丢丢就觉得,那应该就是所有普通人家里的普通母亲的样子。 就在李丢丢刚要说吃什么的时候,他身后有人说话。 “李叱,你是不是作弊了?” 李丢丢回头,其实没回头之前他就知道是谁在说话。 许青麟站在李叱背后,他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背着手站在那,他的语气之中充满了神对普通人的审判味道。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连话都懒得说。 而他的懒得说,在许青麟看来是害怕了。 许青麟往前迈了一步,以为这样可以给李丢丢施压。 “以你的资质,以你的品行,以你的出身,以你的学识,你能到甲字堂学第一,如果不是作弊了的话,那是什么?” 李丢丢还是没有理会,抬起手和吴婶比划了一下:“肉夹馍五个,一碗老豆腐一碗小米粥。” 吴婶有些担忧的看着李丢丢,李丢丢的笑容却依然那么轻松,似乎是在安慰吴婶不要害怕。 许青麟再上前一步,怒视着李丢丢问道:“你不敢和我说话?” 所有人本以为今天就是过过眼瘾看李丢丢吃东西,没想到还有这般大戏,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 一个毫无根基没有背景的穷小子,一个是许家的公子,这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可是李丢丢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甚至没有看许青麟一眼。 就在这时候书院里那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大概有四五个月大小的流浪狗颠颠儿跑过来,奶气十足的蹲坐在李丢丢旁边,它已经习惯了李丢丢喂它东西吃。 这是一条柴犬,柴门闻犬吠的柴犬,也就是看门狗。 许青麟看了看李丢丢又看了看那小狗,忽然笑了,转身往外走,极其轻蔑的说道:“真是绝配。” 李丢丢弯腰把小狗抱起来,在小狗脑门上弹了一下,小狗抬起嘴巴用牙齿轻轻的咬李丢丢的手指,很轻很轻,碰到就立刻松开的那种。 李丢丢笑道:“你再咬,我把你牙打掉信不信。” 许青麟回头冷笑道:“你不和我说话,却和一条狗说话,你真是” 说完这句话后他脸色猛的一变。 李丢丢依然在逗弄着那条小狗。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九十七章 四个阵门 接下来的日子有些无聊,每日读书写字,每日吃饭睡觉,每日偷偷去和高希宁见一面,他说今日学了些什么吃了些什么,她说又打听到谁家的姑娘貌美如花。 如高希宁这样出身的姑娘,自然会有一些门户相当的玩伴,有几位教习-家里的千金还是与她差不多一起长大,平日里多有走动。 高希宁最近打听的那些小姑娘都很不错,可是她发现李丢丢一点都不上心似的,问的急了,他就说自己才十二岁,急什么急。 高希宁想着,若是再没有李叱觉得可以相处的,那就只好出卖自己的闺蜜了。 与她关系极好的小姑娘有四五个,其中三个都是书院教习的女儿,两个是亲戚家里的,最亲近的是书院苑先生家的女儿,与高希宁同岁的苑佳蓓,那是一个性格与高希宁完全不同的小姑娘。 苑佳蓓性子柔和,比高希宁个子矮了一些,已经有六分大家闺秀的气质,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温婉大气浑然天成。 花前月下本是很美好的一个词儿,可是每天天黑之后这后院小林子边上的花前月下,李丢丢和高希宁的相见总是带着几分贼婆贼公的氛围。 “佳蓓可好了,比我好十倍。” 高希宁狠了狠心说道。 李丢丢漫不经心的说道:“你是十分差,她是你的十倍好,那就是一分差,还能好到哪儿去。” 高希宁一脚踹在李丢丢屁股上,正在蹲马步的李丢丢却连一丝都没有晃动,马步依然稳如磐石。 高希宁一怔,想着李丢丢的屁股那么翘,刚才踹一脚的触感那么弹,可能都是因为他经常蹲马步的缘故吧。 想到这她脸微微一红,心说自己这是胡思乱想的什么,说人生大事呢,此时此刻想李丢丢的屁股做什么。 可是转念想到,要不然自己以后也每天都蹲蹲马步? 于是脸更红了些。 李丢丢看她表情有异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憋不住要去茅厕吗?快去吧。” 高希宁一脚又踹上去,她踹李丢丢,什么时候发过力,当然就算是发力可能也没有多大威力。 “你才想去茅厕!” 李丢丢道:“不是吗?我看你脸有些发红,大概是粑粑憋的吧,我要是憋坏了那会儿就这样,我的脸就会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噫?粑粑憋的吧,好像有些韵律啊。” 高希宁深呼吸,深呼吸,告诉自己这个傻小子是自己答应要帮他找媳妇的,是自己揽的活,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总不能和自己生气对不对。 劝了自己七八句之后高希宁觉得好了些,因为劝到第六句的时候她终究还是没忍住又给了李丢丢屁股一脚。 高希宁凶狠狠的说道:“流氓,整天想着屁股。” 李丢丢疑惑道:“我什么时候想过屁股?” 高希宁道:“就在刚才。” 李丢丢:“没有啊......根本就没有想过。” 高希宁懒得理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自己练功吧,我要回去了。” 李丢丢摆手:“再见。” 高希宁气的转身往回走,李丢丢是个榆木疙瘩,可是他有诀窍啊,他看到高希宁转身走的时候马尾辫没有晃起来,心说事情有些坏了。 于是李丢丢问:“明天我去云斋茶楼,回来的时候给你带些岳记的点心好不好?” 高希宁没回头的说道:“岳记的点心有什么好吃的。”李丢丢道:“那......岳记隔壁闻香楼的香囊你要不要?” 高希宁道:“那又有什么稀奇。” 李丢丢道:“我新想了个曲子,明天先弹给你听,你帮我指正一下行不?” 高希宁终于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李丢丢道:“我听曲子又不白听,想让我指正的话就更贵了,你给的起吗?” 李丢丢问:“多少?” 高希宁身处手指晃了晃:“最起码,一份岳记的酥皮莲心,一个闻香楼的绣蝶香囊。” 李丢丢立刻说道:“闻香楼的绣鹿香囊也不错,再加一个?” 高希宁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李丢丢笑起来。 因为他看到高希宁的马尾辫又晃了起来。 那些东西高希宁并不缺,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贵重的,她只是很清楚自己应该在什么时候给李叱一个台阶,在什么时候让李叱那个家伙觉得是他把自己哄好的。 可是高希宁就没有真的生气,她总是一次一次的想着若她真生气的话,怕是早也就不想见李叱了吧。 李叱送给她的那些小礼物,她一样都没有动过,在她的房间里有一个小木盒,每一样她都保存完好的放在盒子里,想着以后那傻家伙若是有心仪的姑娘,这些小礼物她就帮忙都送出去。 高希宁觉得,做媒婆做到自己这个份上,都快当得起伟大两个字了。 那个家伙钱又不多,不能浪费了这些东西,能省一些是一些,能骗一个是一个...... 李丢丢看着高希宁离开,又在那蹲了一会儿马步后直起身子,看了看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今夜多云月不明,应该是个劫富济丢的好天气。 换上那一套七分袖七分裤的夜行衣,带上那张黑脸白牙的面具,李丢丢像是鬼魅一样飘忽忽的离开了书院。 伴月楼的楼顶,李丢丢坐在屋脊上看着下边的大街,已经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看来今夜又不会有什么生意上门。 坐在旁边喝酒的夏侯琢问他:“你这迫切想赚钱的眼神告诉我,你对今夜没有生意上门很失望。” 李丢丢道:“所以你这是一句废话。” 夏侯琢道:“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找来的,你每天晚上都在这伴月楼的楼顶上坐一个时辰,屋脊都被你屁股盘包浆了,你能有生意?” 李丢丢好奇的问道:“为什么你和高希宁今天都对我屁股感兴趣?” 夏侯琢:“我说的是你懒。” 李丢丢道:“因为我不能去巡逻。” “为什么呢?” “走路多了会消耗体力,体力消耗大了会饿。” “饿了就吃啊!” “一日三餐都是书院管的,免费吃,宵夜这一顿肯定是吃自己,那不行。” 李丢丢说完这句话后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立刻扭头道:“我不请。” 李丢丢叹了口气:“童工,就是如此的艰辛,每一个童工打工的日子,都是一段血泪史。” 夏侯琢:“十天晚上你吃我九天的宵夜,你血泪个屁,哪天晚上你是吃的自己?人性呢?” 李丢丢道:“差一天没吃到,很亏。”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的眼睛忽然睁大,因为他看到远处天空上燃起来一朵烟花,在这没有多少月色的晚上,那烟花显得格外夺目。 “走!” 夏侯琢喊了一声:“出事了。” 李丢丢也知道,那是青衣列阵的求救信号,看到这样的信号烟花炸开,所有看到了的青衣列阵之人必须尽快赶到。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纵掠,夏侯琢长衫飘摆颇有些风度,李丢丢......七分袖和七分裤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大概掠过了三四排屋顶,夏侯琢打了一个停下来的手势,不远处的街道上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灯笼还亮着,车外倒着几个人。 “我先过去,你暗中支援。” 夏侯琢低低交代了一句,李丢丢微微点头,伸手把挂在腰带上的连弩摘了下来。 夏侯琢从屋顶上跳下去缓步靠近马车,左手在前,右手抬高握住后背上绑着的长刀刀柄,斜背着的长刀已经从刀鞘里抽出来一二分,隐隐可见寒芒。 “阵门?!” 夏侯琢忽然间低呼了一声,脚步也变得快了不少,他跑到马车边上蹲下来,扶起来其中一具尸体仔细看了看。 死了的人,是青衣列阵四位阵门之一。 就算是青衣列阵自己人中,不到五结的身份也不知道阵门的真实身份是谁,夏侯琢是四结,但他身份特殊自不必说。 青衣列阵的阵主就是节度使曾凌,四位阵门,其中两个是曾凌帐下的五品将军,曾都是曾凌的亲兵出身,到了冀州之后分派出去各自领军。 另外两个是江湖上的高手,在明面上都有很了不起的身份,一旦暴露开说他们是青衣列阵的阵门,冀州城里的江湖势力都会为之一震。 而现在倒在地上的这位阵门,就是曾凌帐下的五品将军之一,雷原。 他刚刚从伴月楼这边离开,走了还不到一刻,现在却已经横尸街头。 李丢丢从黑暗中掠过来,站在夏侯琢身边说道:“往四周探查过,没见有什么人。” 他的话刚说完,从四面八方分别有青衣列阵的人疾冲过来,当他们看到阵门已死的时候,每个人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满是悲伤和愤怒。 “马车上有字。” 李丢丢忽然看到车厢上被人用血迹留了一行字,字迹不大,马车上的灯笼又不是那么亮,刚刚谁都没有注意到。 阵门一,送归西,阵门二,何须急? 十二个字,血书。 血自然是雷原的血。 “把阵门送回去。” 夏侯琢起身吩咐了一声,他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现在你回书院去,明天晚上,后天晚上......这件事没有个结果之前,你都不用出来了,老老实实在书院里待着。” 李丢丢看着夏侯琢,夏侯琢觉得自己刚才的话都是对牛弹琴了。 “喂!” 就在这时候,对面的屋顶上传来一个声音。 李丢丢和夏侯琢立刻抬头看过去,就见到那屋顶上坐着一个黑影,也许是刚来的,也许是一直都在那,却没有一丝让人察觉到的气息。 “我写的那十几个字怎么样?” 那黑影说道:“学的嵩明先生的字体,而且还特意押韵了。” 黑影慢慢站起来,走到屋檐边上扫视着下边的人,然后笑了笑说道:“我叫姚无痕,童叟无欺姚无痕,要杀你们四个阵门,你们都应该记住这个人,因为我是杀手行当里的神......” 他说完之后咦了一声,自言自语的又说了一句。 “居然又押上韵了。” 第九十八章 扫干净 夏侯琢一抬手就把长刀掷了出去,也就是在今天这种情况下,李丢丢才算真正认识到了夏侯琢的武艺。 从赶过来开始,夏侯琢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在书院里那个与泼皮无赖打架的样子完全是两回事。 他向前疾冲的时候上半身压的很低,后背上斜绑着的长刀随时都能抽出鞘,可以想象的出来,如果在夏侯琢的正前方有一个敌人,夏侯琢这种压身背刀的冲击方式,在临战的时候那一刀劈砍出来会有多狠厉。 而在屋顶上那个人还喋喋不休的时候,夏侯琢的长刀化作一道流光飞了过去。 姚无痕后撤半步,左腿在前微微弓着,右腿在后,左手压住刀鞘,在夏侯琢的长刀飞临的那一瞬间,右手握住长刀横扫出去。 匹练对匹练。 当的一声,夏侯琢的刀旋转着飞了出去。 姚无痕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似乎是在震撼夏侯琢这一掷之力。 “很好,你的武艺比死的那个阵门还要好。” 姚无痕道:“可是我没兴趣和你打,因为没人买你的头。” 说完这句话后姚无痕转身,一边朝着屋后走一边说道:“你回去之后告诉青衣列阵剩下的三个阵门,我一定会杀了他们,不管他们怎么防备都没有用。” 而在他自负转身的那一刻,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夏侯琢身边冲了出去。 姚无痕根本就没有在意夏侯琢身边的那个人,也许是因为夏侯琢第一个出现,也许是因为夏侯琢的气场在这些人之中最强,所以他忽略了那个七分裤的黑衣人。 夏侯琢手里已经没有了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足够远,所以姚无痕回身走的时候很自信。 可是就在他走出去几步之后,那个七分裤的家伙从侧面一跃而起,左手抓住房檐发力一拉,身子已经拔高到了屋顶上。 也就是在李丢丢跳上屋顶的那一刻,夏侯琢才注意到那是李叱,他都没有察觉到李叱是什么时候从他身边冲出去的。 李叱踩着瓦片追上,听到脚步声姚无痕脸色微微一变,他原地转身,一刀横扫出去。 可是一刀落空。 李丢丢似乎是算准了他会有这样的一刀,所以落在屋顶上的时候就不是正常跑出去追的,而像是一头野兽一样手脚并用往前爬着追。 这种姿势显得有些怪异,当然也说不上潇洒,比起夏侯琢刚才飞掠而来大步流星的样子着实差了不是一两分,然而这种姿势却有用。 长刀在李丢丢头顶上扫了过去,而李丢丢的刀在他嘴里。 咬着刀柄的李丢丢在姚无痕一刀落空后脑袋猛的一甩,那把长刀随即斩向姚无痕的双腿。 “我凑!” 姚无痕腾空而起。 李丢丢的刀在姚无痕的脚下扫了过去,如此出人预料的一刀居然被姚无痕躲开,李丢丢也有些惊讶。 姚无痕抬起来之后一刀朝着李丢丢后背刺下来,而李丢丢还保持着爬行的姿势,这一刀应该怎么都避不开了才对。 可是李丢丢就没打算避开,他双手一发力,身子往前翻出去,两只脚就抬了起来......这不是多精妙的招式,可是却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用出来,连下边看着这一幕发生的夏侯琢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夏侯琢都以为李丢丢躲不开这一刀了,所以那一瞬间他的双眼都开始充血。 其实,李丢丢这一招就像是往前翻了个跟头,身子快要倒立起来的那一刻双脚以一种罗圈腿的姿势拍了一下...... 脚掌拍脚掌,空脚接白刃。 夏侯琢的嘴巴呀的一声就张大了。 两只脚拍在一起正好夹住姚无痕的长刀,然后倒立着的李丢丢立刻把身子旋转了一圈,被这一招惊住的姚无痕一时失神,刀就被李丢丢转动之力搅飞了出去。 可姚无痕的反应足够快,他再次向后疾掠,心说这个人武艺如此诡异,但招式都极为有效,一定要记住这个人的样子。 所以他仔仔细细的看过去,正好李丢丢一翻身站了起来,在那一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没有拉开多远,所以看得格外清楚,四目相对。 “我凑!” 姚无痕又惊叫了一声,吓得一哆嗦。 黑脸,白牙,黑脸不可怕,那上下两排白牙真有些瘆人。 这一惊之下,姚无痕人已经向后飞了出去,他双脚发力,身子腾空而起后落到了屋子后边,心说那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来不及多想,转身就飞掠而去。 他跑出去一段距离之后确定身后的人没有跟得上,那人虽然武艺不俗可是轻功似乎比他差了些,这个江湖中能轻易追上姚无痕的确实不多。 跑着跑着,他忽然就想起来不久之前冀州城里的一个传说,在青衣列阵和王黑闼那些人决战的晚上,有人说看到了一个夜叉,一个去索命的夜叉。 那夜叉说要带走三百个魂,而那天晚上死了三百人。 姚无痕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之说,他只是觉得多半这种事都是以讹传讹。 直到刚才见到了那张那么吓人的脸,他才知道那确实是个夜叉。 这是一个高手,而且是一个杀手,杀手中的夜叉。 姚无痕立刻做出了判断,他之前的注意力都在夏侯琢身上,他一开始察觉到了夏侯琢身边有个人,然而和夏侯琢说了两句话之后,那人似乎就凭空消失了。 回想着那一段时间里,对于那个鬼脸人的印象是空白的,没有印象,完全不知道他去了什么地方。 这是杀手才具备的特质,那是一种时时刻刻都会刻意让自己变得模糊的习惯,隐藏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杀出致命一击。 这样武艺的杀手,自己怎么没有听说过?莫非也是新出道的人?如果是的话,那自己以后成为中原第一杀手的路上岂不是多了一个对手? 越是回忆,那个黑衣人的印象就越发的模糊,这是很不合常理的事,难道不应该是越回忆印象越深刻才对嘛? “高手......” 姚无痕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一口气跑回到他住的地方,把门关好之后姚无痕在屋子里坐下来,再次仔细回忆那个黑衣人的一切。 鬼脸,七分裤。 这就是全部。 你看,押韵并没有什么难度。 大街上,马车缓缓向前,坐在马车里的夏侯琢心里有些堵得慌,一位阵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杀,而杀人者却猖狂到杀完人再回来和他们当面叫板。 那是多自负的一个杀手,而他确实有那样的实力。 “丢儿。”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问道:“你觉得那个自称姚无痕的人,武艺如何?” 李丢丢想了想后回答:“我打不过,暂时。” 夏侯琢问:“你那几招把他逼走,显然你占了上风。” 李丢丢道:“我上去之前脑海里把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想了一遍,推测到了他的两招,第一招他听到背后有声音不会先回头,而是会先出招。” “第二招,他如果躲开我那一刀只能是跳起来,而跳起来后他就又有了先机,他可以一刀刺向我的后背。” 李丢丢看向夏侯琢:“我就预测到这两招,后边的想象不出来,而且时间也不允许,可是再打下去我一定输,追下去我一定死。”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那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他是为杀人而练武,我不是,体力,经验,武技......我大概要再过两年才能和他打平手。” 李丢丢说了这么多,这让夏侯琢对李丢丢刮目相看。 他知道李丢丢挺能打,可是没有想到的是李丢丢在打之前居然还思考了那么多。 他叹了口气道:“你在打架之前居然会想这么多东西。” 李丢丢好奇的问:“那你动手之前不去想吗?” 夏侯琢略装波一的点了点头道:“也想。” 李丢丢问:“想的是什么?” 夏侯琢看了他一眼后回答:“干!” 李丢丢一怔:“什么......什么意思?” 夏侯琢道:“就是干啊,想那么多干嘛......” 李丢丢这才明白过来,白了夏侯琢一眼道:“憨批。” 夏侯琢抬起手在李丢丢脑袋上一顿乱揉,李丢丢被揉的摇摇晃晃,头发都乱七八糟的了。 夏侯琢停手之后叹道:“这个人十之七八是连功名的人,不是他的手下就是他雇佣的杀手,他要杀的是阵门,因为阵门的身份有些特殊......对于节度使大人来说是很重要的手下,这是想告诉节度使大人,连功名他准备好鱼死网破了。” 李丢丢道:“所以......这样的对手不值得害怕。”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问道:“为什么?” 李丢丢认真的回答道:“如果连功名认怂了,这样的敌人值得警惕,如果连功名逃走了,这样的敌人更值得警惕,但他不怂不逃,这样的对手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夏侯琢想了想,发现很有道理。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跟节度使大人说?” 李丢丢道:“让剩下的三位阵门先躲几天?” “躲?” 夏侯琢摇头道:“青衣列阵,没有躲的时候。” 就在这一刻马车停了下来,没有了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其他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李丢丢侧耳听了听,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声。 夏侯琢推开车门下去,李丢丢跟着跳了下来,然后他就被眼前看到的一幕震撼到了。 大街上,迎面而来的是整整齐齐的队列,一模一样的装束,青衣,斗笠,斜背刀。 走在最前边的是三个人,姚无痕要杀的那三位阵门。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看向夏侯琢说道:“夏侯,你们先回去吧。” 夏侯琢问:“三位阵门,你们是要......” 他的话还没有问完,刚刚说话的那位阵门就已经回答了他。 “今夜,冀州城内,连功名的所有场子,扫干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九十九章 到月头了 青衣列阵的反应速度之快让李丢丢有些震撼,从阵门雷原被杀到青衣列阵已经在反击的路上,不过半个时辰而已。 夏侯琢曾经说过,节度使曾凌大人是按照治军标准来治青衣列阵,所以在那么一个恍惚中,李丢丢忍不住想到......节度使这般封疆大吏有心思以治军标准搞一个暗道势力出来,为什么不能治理好地方? 真的就比连功名好多少吗? 这无非是一个很坏,一个不是很坏的区别。 都是坏。 而且这么快的反应速度,真的是没有一点准备? 李丢丢愣神,夏侯琢的注意力都是那些青衣列阵兄弟们身上,没有发现李丢丢眼神里逐渐出现的失望。 在没有想到这些之前,李丢丢觉得青衣列阵不是暗道势力,是侠。 今日之觉悟,青衣列阵不是侠。 李丢丢长出一口气,又想起王黑闼,觉得那汉子死的可真冤枉,刚刚见到青衣列阵出现的时候那种被点燃的热血瞬间就熄灭了下去。 “我先回去了。” 李丢丢轻声说了一句,不等夏侯琢回应他就已经迈步离开。 夏侯琢和那三位阵门说了几句话再想追李丢丢的时候,发现李丢丢已经不见了踪迹。 他一口气追回到书院,跑到李丢丢住的地方看了看,那少年在院子里,只穿了长裤,光着膀子,正在把一桶冷水从头上浇下来。 哗的一声,那少年打了个寒颤。 “世上事都可以用对错来区分。” 夏侯琢走进院子,从李丢丢手里把那水桶接过来也去打了一桶水,然后浇在自己身上。 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看向李丢丢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你想了些什么,你觉得一瞬间自己不正义了。” 李丢丢摇头不语。 夏侯琢道:“你才十二岁多些,还不应该因为这些事而烦恼,不是合适的年纪。” 李丢丢看向夏侯琢,看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我确实不该,但我已经在因为这些事而烦恼了。” 夏侯琢问:“那你想到如何解决烦恼了吗?” 李丢丢再次摇头。 “跟你说件事。” 夏侯琢道:“一个月之前,武亲王在羽亲王府里大发雷霆,给节度使大人下了死命令,一个月之内连功名不全家死,那么就让曾凌全家死。” 李丢丢心里一震。 夏侯琢道:“昨天下午,阵门雷原带人查到了一些事,大概是发现了连功名有私库的事,而且所藏粮草武器众多,这就能要连功名的命了。” 李丢丢道:“所以雷原死了,连功名是想告诉节度使大人,他不会认命的。” “他没机会的。” 夏侯琢道:“如果你今夜睡不着的话,我带你去看看戏,我也不知道戏会这么快来,你知道的,我还不足以知道所有事。” 李丢丢觉得自己今夜应该是真的睡不着了,有时候想想自己这个年纪天天忧国忧民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无论如何。”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说道:“连功名死对于冀州城的百姓们来说是一件好事,对于你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李丢丢伸手把旁边的衣服拿过来往身上披,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走吧。” 夏侯琢嗯了一声,然后自言自语了一句:“鸡儿凉。” 李丢丢:“......” 他走了几步后点了点头:“确实凉。” 两个人一前一后再次离开书院,他们没有隐藏行迹,就直接走在大街上,夏侯琢让李丢丢把青衣列阵的红绳绑好,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什么麻烦。 夜风越来越大,已是初秋,所以越发的凉了起来。 夏侯琢走着走着忽然感慨了一句。 “我觉得都给我吹小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他也这么觉得,不但小,还紧致。 走了大概一二里,夏侯琢脚步一停,他往旁边的街上看了一眼,那条小街上没有夜灯,所以只能只能看到如水墨一般的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刀枪如林。 那是节度使曾凌调动的人马。 李丢丢忽然间反应过来,他张了张嘴想问夏侯琢,雷原的死真的是不可避免吗? 可是没有问出来,问了,不过是让夏侯琢难堪而已,而这一切又和夏侯琢有什么关系?雷原死了,青衣列阵的人充满了仇恨,这确实不是夏侯琢可以左右的。 再走一里左右,旁边的一个大院开着门,门里边灯火通明,夏侯琢驻足往门里看,李丢丢也跟着停下来看。 门里边的空地上,青衣列阵的人正在把一个一个跪着的人砍死,刀光下,人命如草芥。 “李叱,我是不是和你说过青衣列阵很多好话?” “是。” “现在这些好话我依然会说。”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你所失望的,却正是我觉得还有些值得欣慰的,这样的一个时代没有好的给你选,你没的选我没的选,百姓们大概都没的选,那就尽量去接受哪一个更好些,我们选不到好的,在坏和更坏之间做选择就不难了。” 他指向大院里边说道:“这冀州城里,武亲王来了,所以连功名就要死了,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好事。” 李丢丢没有说话,但夏侯琢说话的时候前后用了两次无论如何,这足以说明夏侯琢的心境。 其实他心里在想另外一件事,为什么武亲王责令节度使曾大人动手,不是以一种正大光明的雷霆手段去惩治,而是先用这样的方式来掠夺? 是,这是在掠夺,一个豪强从另外一个豪强手里掠夺,掠夺剩下的才归朝廷法度管。 今夜之后,连功名的一切都会归入节度使手里,那些赃款没有一个铜钱会进朝廷的账。 这也是为什么那些巷子里密密麻麻都是大楚的府兵,可他们却只是站在那里等着,因为还没有轮到他们登场。 “不想看了。”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回家睡觉。” 夏侯琢道:“你应该多看看,如果你以后不想做一个泯然众生的人,不想和那些百姓一样做一个遇到事就把头低下假装看不到的人,就该多看看。” 他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你还没有看到对的事,那就多看看什么是错的事,都有用,最起码你会知道这些错的事,让你恶心。” 李丢丢问:“你恶心吗?” 夏侯琢点了点头:“恶心......但我到了已经必须忍着恶心的年纪。” 李丢丢又一次沉默了,夏侯琢不也才十七? 冀州府治衙门,连功名没有在家里而是在衙门里,因为他知道今夜就是那个坎儿,也许怎么都不可能迈过去的坎儿,在衙门里他会觉得稍稍踏实些,因为这里是权力象征。 但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了。 他觉得有些可笑,因为此时此刻陪在他身边的不是那些平日里满嘴忠义的手下,而是一个收了他银子为他杀人的杀手。 连功名以往怎么会看得起姚无痕这种人,在连功名眼里姚无痕就是个下三滥,是个小角色。 “看起来大人似乎有些生气?” 坐在一边,把腿翘在桌子上的姚无痕笑了笑,没有嘲讽的笑意,只是觉得有意思。 “我待他们难道不好吗?” 连功名往四周看了看:“我给他们前程,金银,给他们权力,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他们却比谁都跑得快,反而是你这样一个为了钱杀人的人留在我身边,你为什么还不走?” 姚无痕道:“我不是一个光彩的人,但我守信,你雇了我,你死或者我死,才算结束。” 连功名问:“你有把握带我出城吗?” 姚无痕摇头:“没有。” 连功名又问:“那你有把握把我藏好吗?” “没有。” 连功名苦笑道:“你居然连一句漂亮些的谎话都懒得说。” 姚无痕道:“没屁用。” 连功名看着姚无痕的眼睛说道:“你现在杀了我的话,你可以带走这里所有的钱财,还不用担惊受怕,更不用卖命拼杀,为什么你不动手?” 姚无痕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着连功名,这一次他的笑容里出现了很浓很浓的嘲讽。 “明白为什么你会众叛亲离了,可不仅仅是因为你的那些手下怕死,还因为你不值得他们卖命。” 姚无痕道:“我给杀人定价,杀一个威胁不大的人二百两,但是我杀人的时候却遇到了危险,甚至有可能送命,我却不会跟你要加钱,因为说好了二百两就是二百两。” “你雇我保护你,我说了一天一千两,那就是一天一千两,你有一百万两都和我没有关系,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姚无痕起身,走到连功名身前一尺左右站住,眼睛看着眼睛的说道:“契约,你们这些当官儿的太他妈的不是东西了,楚国的官员一个个都如你这样,自己都不知羞的?我一个做杀手的却可以理直气壮的站在你面前指着你鼻子说你做人操蛋,你不觉得操蛋?” 连功名怔住。 姚无痕道:“就看不起你们这些穿官服的,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叫言出必行,不知道什么叫廉耻。” 看着连功名还一脸懵的表情,姚无痕问了一句:“还不走?” 连功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地上那十几口大箱子,每一口箱子里都装满了金银财宝。 “命重要。” 姚无痕拉了连功名一把:“走吧,我尽量多保你活一会儿。” 连功名被他拉着往前走,还不住的回头,出门之前他问姚无痕:“你那么在乎钱,箱子里的珠宝随便取一个都不止千两,你为什么不拿?” 姚无痕道:“确实都很值钱,但不是我的。” 外边大街上已经越来越乱,到处都在厮杀,那些依附于连功名的暗道势力在今夜注定会被屠戮。 府衙的后门,连功名长叹一声:“我把我半生都交付于此,现在却......” 啪! 姚无痕给了他一个耳光。 “能不能好好走了?” 姚无痕瞪了他一眼。 第一百章 没用了和还有用 【 】,! 不让江山第一卷珠帘暮卷西山雨第一百章没用了和还有用这一个耳光把连功名打的懵住,他下意识的要发怒,可是一看到姚无痕那眼神就又把话憋了回去。 . 姚无痕在乎他生死吗? 并不在乎啊,姚无痕在乎的是他所坚持的信,他要做的是一个守信人,仅此而已,虽然这守信也挺可笑的。 “我们去哪儿?” 连功名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此时冀州城里的大街上应该都是节度使曾凌的人,而且连功名也相信,那些原本发誓忠于他的手下应该都已经倒戈到了节度使那边,说不得大街上参与盘查的就有这些人。 “夫子庙。” 姚无痕看着连功名补充了一句:“别多话,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然死了不要怪我。” “是是是” 连功名应了一声,立刻跟上了姚无痕的脚步。 大楚的每一座城里可能都会有一座夫子庙,拜的夫子是周时候的那位夫子,姓姬,名平。 姬夫子是皇族出身,那时候的周天子是他的兄长,可是夫子却没有乐于享受这天生的贵气,十四岁离开都城开始游学列国,一路走一路求学,后来一路走一路讲学。 夫子到四十多岁的时候,已经走了能有几万里路,谁也说不清楚到底走了多远,但都知道夫子去过无数地方,各地百姓皆得夫子恩惠。 周天子号令诸侯列国,可是未必所有诸侯都服周天子,却无人不服夫子。 以至于后来周天子病故,夫子赶回都城辅佐新皇,本已经杀到都城的各路叛军得知夫子回来了,便立刻退兵回去,十万叛军围都城,夫子一人回,十万兵皆回。 从此之后,夫子以监国身份处理朝政,大周在五年后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周不是楚所灭,而是蒙帝国的铁骑,虽然楚取而代之,但楚皇从不敢说是灭周而说是承周,为了表示对周的尊敬,楚皇下令重修周书,并且亲自祭拜夫子。 自此之后,大楚各地兴建夫子庙,最初的时候,楚复兴中原,各地夫子庙也都是香火旺盛。 然而时至今日,各地的夫子庙多已经荒败,百姓们都吃不饱肚子,哪里还有余钱去给夫子庙添香火。 后来别说添香火,夫子庙里供奉的东西都被吃光了,再后来供桌之类的东西都被搬光了,再再后来,连砖石瓦片木材都有人来拆回自己家里去。 有人说这样不好,搬东西的人就回一句说夫子那么好的人,会怪罪吗? 此刻此地,连功名跪倒在那斑驳不堪的夫子泥像前认真磕头的样子,像是很虔诚。 “求夫子保佑我渡过此劫,我若能活下来,日后必来夫子面前还愿,为夫子再塑金身。” 他一下一下的磕头,姚无痕看着可笑极了。 “你看看你面前这夫子老人家。” 姚无痕伸手在夫子泥像上抠了抠,土就一块一块的往下掉,看起来像是被射了几百箭一样。 姚无痕蹲在磕头的连功名面前笑着说道:“你求夫子,夫子欠你钱啊,不欠你钱凭什么管你?你如求我,求我还好一些。” 连功名怒吼一声道:“你怎么一点儿敬畏之心都没有!” 姚无痕起身一脚把夫子泥像踹倒下,他指了指那落地的半截泥像说道:“你有敬畏之心?如果你有的话,夫子的像就不会是这个鬼样子。” 他一脚踩在夫子泥像的脸上后说道:“你看他这脸,样子比城外那些几天没吃过饭的难民还要丑陋,你说是他不要脸了,还是大楚如你们这些做官的不要脸了?” 连功名怒视姚无痕。 姚无痕却懒得再说了,他从泥像后边的土洞里拉出来很大一个包裹,打了打包裹上的尘土,解开包裹之后从里边把兵器一件一件的取出来。 “我小时候还给夫子上过香,那时候我爹娘说拜拜夫子,愿夫子保佑我,希望我做个夫子那样的学问人。” 姚无痕看了看夫子泥像笑道:“他没答应。” 他看向连功名说道:“我好歹给夫子上过一炷香,你这个宣扬夫子德以治天下的人,上过香吗?”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一阵的脚步声,夫子庙外边来了不少人,脚步声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这就足以说明人数。 连功名脸色大变,还跪在那的他一把抓住姚无痕的脚踝求道:“快带我走。” “能去哪儿呢?” 姚无痕笑了笑,拿起一张弓拉了拉试试力度,然后把箭壶放在自己脚边。 “冀州城里都是想杀你的人,你哪儿也去不了。” 连功名听到这句话猛的抬起头,怒视着姚无痕说道:“你明知道他们会追来还是把我带到这,你就是故意想让他们找到的!” 姚无痕道:“你猜对了,我是故意留了下线索,他们也没有那么蠢发现不了。” 他一脚把连功名踹开:“去躲到后边,你能晚死一会儿,出来肯定死的快我拿了你的银子说要帮你杀人,杀四个阵门,就一定要杀四个阵门,我一个一个的去找会很麻烦,不如等着他们自己来。” 话音刚落,外边人影一闪,有人直接冲了进来。 姚无痕手里的羽箭嗖的一声飞了出去,刚冲进门的人就被一箭射中咽喉往后仰倒,中箭的人倒在那抽搐了几下后就不动了,神仙也救不了这样的伤。 “小的们就别一个一个来送死了,青衣列阵的三位阵门都到了吗?” 姚无痕朝着门外大声喊道:“别耽误了,三个人一块进来吧。” 外边沉寂了片刻之后忽然脚步声就嘈杂起来,人群开始往夫子庙里边冲。 姚无痕便一箭一箭射出去,箭壶装满可以装三十支白羽,他没有一箭落空,连发三十箭,便有三十人被送入轮回。 “真不心疼小的们的命?” 姚无痕大声说道:“你们不把自己兄弟的命当回事吗?” 外边又是一阵沉寂。 良久之后,三个青衫客缓步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三四十岁年纪,面容上带着些不怒自威,在他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进来的两个青衫客,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一个看起来也在四十岁上下。 “瞧瞧。” 姚无痕看到这三个人进来后哈哈大笑,笑的眼泪似乎都快出来了,他回头看向躲在半截泥像后边的连功名说道:“你认出来了吗?你自己都没有想到吧。” 他大笑着说道:“冀州城里三大暗道势力,老百姓都知道风雷门和金羽楼是你连大人照着的,这两大势力都对你唯命是从,你也因此而得意,你却不知道风雷门和金羽楼的主事人,居然都是青衣列阵的阵门。” 他问连功名:“此时此刻,有没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感觉?” 连功名已经面如死灰。 姚无痕看向居中的那个青衫客说道:“阵门梁方,军中武将,传闻你有一套棍法能在万军之中往来冲杀,大家都这么说,可我不信,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去过战场,哪里来的万军冲杀?” 他又看向左边那个说道:“风雷门门主萧夺,你祖辈萧风雷一套风雷刀法在北境江湖打出来赫赫威名,不知道你现在还有他几分强。” 姚无痕指向右边那个阵门说道:“金羽楼的二当家刘万山,你们大当家病歪歪多年了,你是真正做主那个,传闻你刀掌双绝,今日可领教。” 说完这三个人后他笑起来,不知道在得意什么,反正就是笑的有些得意。 笑够了之后姚无痕回头指着连功名说道:“可你们三个价钱一样啊,这家伙给出的价格一千两一个,我接了。” 在他不笑了转回头看向三人的那一刻,眼神里只剩下杀人的狠厉。 “来吧!” 姚无痕大喊一声。 半截夫子泥像倒在地上,像是侧头看着他们,一只眼睛没了,一只眼睛没了一半,也不知道这样的泥像还能看到什么,大概会看到可笑二字。 夫子庙里杀气四溢,三个阵门都是有身份的人,一开始并没有一起上,可是后来发现那个疯子真的很能打,真的很凶厉。 于是三人齐上。 一刻之后,姚无痕啐了一口嘴里的血,往自己身体左边看了看,左臂上还卡着一把刀,估摸着骨头都被砍开了一半,好在没断。 再往右边看看,右边肩膀上插着一把剑,剑透体而过,血顺着剑身还在往滴落。 胸口上还有一道从左到右的伤痕,衣服裂开了一个大口子,肉也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他艰难的挪动着脚步走到半截泥像后边,扶着泥像蹲下来,龇牙咧嘴的疼。 喘息了片刻之后,他看向连功名,颤抖着把手伸出去:“完活了,给我剩下的钱。” 在他身后,三个阵门都已经死去。 连功名看着面前这个血糊糊的人,觉得自己雇了一个魔鬼。 一个时辰之后,羽亲王府。 大院里,武亲王杨迹句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的看着跪在面前的连功名,没说话,只是那么看着,连功名也在看着他,此时此刻连功名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所以看向武亲王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轻蔑。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连功名忽然笑着说了一句话。 “你牛气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姓杨吗?” 武亲王脸色一变,起身走了。 节度使曾凌一摆手,手下亲兵上去,一刀把连功名的脑袋剁了下来,那人头咕噜咕噜的滚出去挺远,正好面朝着杨迹句走的方向。 没闭眼,张着嘴,好像还是在没完没了的说那一句。 你不就是姓杨吗? 羽亲王府的一间配房里,羽亲王杨迹形看了看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姚无痕,回头问了一句:“他一人杀了四个阵门?” 手下人回答:“是,一人杀了四个,还杀了三十几个青衣列阵的兄弟。” 羽亲王沉默片刻,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了一句:“治好他,我留着用。”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一章 你会适应的 夏侯琢说,以他现在的身份还不足以知道全部事,如果知道的话他不会在今夜带李叱在伴月楼等着。 后来带李叱去大街上看,是因为他忽然间觉得应该让李叱明白一些事,哪怕这些事对于李叱来说确实有些早。 “你以前在冀州七县跟你师父讨生活的时候,见识到的风浪有多大?” 夏侯琢递给李叱一壶酒,师父说不许李叱在这个年纪喝酒,可是自从上次李叱出门受伤后,他才发现自己对酒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酒倒进他嘴里,就只是有味道的水而已。 李叱把酒接过来,回答道:“和冀州城里的风浪比起来,不算大。” 夏侯琢点头道:“就是如此,你在冀州七县看到的风浪,是小河里的风浪,你在冀州看到的风浪,是大江的风浪,如果你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那么将来你还会看到整个天下的风浪,那是大海的风浪。” 李丢丢嗯了一声。 夏侯琢笑了笑道:“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渺小?” 李丢丢又嗯了一声。 夏侯琢道:“我都觉得自己一直很渺小,何况是你......李叱,以后别做浪花。” “嗯?” 李丢丢看向夏侯琢,一开始没懂这句话的意思。 夏侯琢伸出手掌心朝上,语气很轻的说道:“翻手为云。” 他的手转了一下,手心朝下。 “覆手为雨。” 他看向李丢丢:“将来要做大人物啊,小人物只是浪花,你看到连功名了吗?那也只是一朵比较大的浪花而已。” 李丢丢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所以开了句玩笑。 他说:“他是不是浪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浪,以至于浪死了。” 夏侯琢笑着在李丢丢脑袋上揉了揉,他失去了一个妹妹,现在有了个弟弟。 这个弟弟在他心里的位置,重合了他失去的妹妹的位置。 “但我觉得你这样的性格......” 夏侯琢摇了摇头说道:“不像是个大人物的性格。” 李丢丢问:“为什么?” 夏侯琢道:“因为你糊涂事做的太多了,最初的时候有人让你离我远一点,那是对的,后来有人让你离高希宁远一点,也是对的,你偏偏就往错的路上走。” 李丢丢笑起来,懒得解释。 “天快亮了。” 夏侯琢道:“你已经蹭了我好多天宵夜,现在去请我吃个早饭如何?” 李丢丢想了想后问道:“大地方还是小地方?” 夏侯琢问:“大地方是何处?” 李丢丢理所当然的说道:“书院食堂,什么都有。” 夏侯琢道:“那去小地方吧,我就不信不能从你手里抠出来一点钱请我吃个饭。” 李丢丢起身:“行吧,虽然对我来说这有些难,我试试。” 半个时辰后,书院教习吃饭的小食堂门口,李丢丢一本正经的说道:“这种小地方不好进,我还得去看看今天做菜的师傅们还认识我不认识。” 夏侯琢看着李丢丢,咬了咬牙说道:“难为你了。” 李丢丢道:“不用客气。” 就在这时候燕青之抱着一些书册之类的东西从远处走过来,看了看那一大一小两只败类,燕青之扭头就走。 宁愿不吃了,也不能和这两个家伙一起吃。 “先生。”李丢丢笑着说道:“要出去吃吗?我请!” 夏侯琢一瞪眼:“你不请我,请他?” 李丢丢道:“你看你,这矫情的。” 燕青之的脚步一停,似乎是在思考,片刻后抱着书册卷子走回来,一脸的将信将疑:“你什么意思?” 李丢丢道:“就是想请先生吃个早饭,毕竟请午饭和晚饭的话要去酒楼,花销会很大,我不舍得。” 燕青之:“我谢谢你这么坦承,我就在食堂吃吧。” 李丢丢道:“可是我已经和大食堂那边吴婶说了,今天一早不去食堂吃饭,若是再去的话显得言而无信,先生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不可随意食言。” 燕青之想了想,也许这俩家伙真的是找自己有事,于是点头道:“门口的刀削面不错,走吧。” 小吃铺子里,燕青之和掌柜的打了个招呼:“两小碗两大碗。” 掌柜的应了一声,不多时用托盘端着四碗热气腾腾的刀削面过来,肉香面香扑鼻而来。 掌柜的把小碗放在李丢丢面前一碗,然后看了看燕青之,剩下的不好分,他也不知道谁吃小碗谁吃大碗了。 燕青之道:“我来吧。” 他把两个小碗挪过来,他和夏侯琢一人一小碗,李丢丢面前摆了两大碗,这刀削面的碗说小碗也比寻常人家吃饭的饭碗要大多了,燕青之这样的饭量,一小碗正合适。 他看了看李丢丢问道:“够吗?不够一会儿再加,直接要的多了面就坨了,不好吃。” 李丢丢道:“够了。” 燕青之:“胃口不好?” 李丢丢道:“一夜没睡,确实胃口不太好。” 掌柜的:“?????” “说吧,什么事?” 燕青之问了一句。 “没事......” 李丢丢一边吃面一边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很琐碎的小事......昨夜里我睡不着,就光着膀子出去冲了个澡,夏侯琢说有事出去一趟我就跟着了,然后里边的衬衣没穿,直接套了件长衫就出去了,因为外面风挺大的,所以吹的有些凉......” 燕青之皱眉道:“说要紧的!” 夏侯琢:“说要紧的地方不对,不该在这说。” 燕青之:“你闭嘴!” 他瞪了李丢丢一眼:“说......重要的!” 李丢丢:“没带钱。” 夏侯琢噗的一声把嘴里的面都喷出来了,心说他怪不得要喊上燕青之,这个家伙真的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燕青之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道:“那我请你,本来也要找机会和你谈谈。” 李丢丢觉得有些不对劲。 燕青之看了一眼放在旁边的卷子:“这是前两日月考的卷子,你又拿了第一,第二是许青麟,第三是刘胜英。” 李丢丢嗯了一声:“没啥没啥,不用夸我。” 燕青之沉默片刻后说道:“按理说我作为教习,不该劝自己的学生不要再考第一了,可是......” 夏侯琢猛的一抬头,燕青之看向他:“你闭嘴!” 夏侯琢又把头低了下去,继续吃面。 “许家的人上次就来过书院见了高院长,他们说,许青麟怀疑你作弊才会考到第一,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有......是不是高希宁会提前把考题跟你说了。” 李丢丢眉角一抬。 燕青之道:“院长大人虽然表现的很生气,没怎么给许家人面子,但是他昨夜知道你又是第一后来找过我,想让我跟你说一声,让一让许青麟......” “许青麟从书院结业之后要去都城入仕,那边的门路许家都已经打点好,他只要这几年在书院的成绩足够漂亮,到了都城之后自然前程似锦。” 李丢丢嗯了一声,没表态。 燕青之低头吃面也没再多说什么,吃完后起身要去结账,夏侯琢一伸手把燕青之拦下来,从怀里取了一块碎银子抛给掌柜。 燕青之疑惑的看着夏侯琢,夏侯琢抬起手擦了擦嘴,没理他,看向李丢丢:“吃饱了吗?” 李丢丢嗯了一声:“吃饱了。” 夏侯琢道:“下次长记性,别随便占人家便宜,两碗刀削面就把自己卖了,会很贱。” 说完后他看向燕青之说道:“谢谢燕先生抽空陪我们兄弟吃早饭,真是荣幸之至。” 他起身抱拳,伸手抽了一根牙签出来,叼着牙签依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出门了,李丢丢看向燕青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谢谢先生。” 燕青之笑了笑:“不用。” 夏侯琢等李丢丢出门,像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弟弟一样看着李丢丢问道:“他让你低头,你还谢谢他?” 李丢丢道:“先生只是说了这些事,并没有让我低头。” 夏侯琢道:“他都不该说!” 燕青之出门听到这句话,没在意,也没生气,溜溜达达的朝着书院那边走,一边走一边骂了一句:“憨批。” 夏侯琢一转身:“你骂谁呢!” 燕青之连头都没回,一边走一边很碎嘴子的不停说着:“憨批,憨批,憨批,憨批......” 夏侯琢追上去拉了燕青之一下:“你说清楚你骂谁呢。” 燕青之:“憨批。” 夏侯琢忽然就扭了一下腰:“哎骂不着,反弹,骂不着。” 燕青之愣了。 李丢丢过去走到两个人中间,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的,然后苦笑着摇头,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声幼稚然后往前走了。 燕青之看着夏侯琢问道:“反弹是什么意思。” 夏侯琢:“反弹就是给你弹回去,你骂什么都弹回去。” 燕青之:“幼稚可笑!” 夏侯琢:“哎再反弹。” 燕青之走了几步,一扭腰。 “唉我也反弹!” 李丢丢回头看着他俩那样子,叹了口气道:“怎么都娘里娘气的。” 等回到教室的时候李丢丢发现许青麟居然没有在居中第一的位置上坐着,而是坐到了后边去,他觉得有些意外。 许青麟看了李丢丢一眼后说道:“那位置我丢了两次,不再坐了,什么时候我考回第一,我再回去。” 李丢丢道:“不用那么急,下个月就好了。” 许青麟嘴角一扬:“是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吗?” 李丢丢道:“没有啊,我的意思是,下个月你可能就适应了继续在后边坐着了。” 许青麟脸色一变,但却没有发作。 片刻后,许青麟看向李丢丢认真的说道:“我家里人来书院做了什么和我无关,我许青麟不是那么下作的人,我要赢你就不会用盘外招,而是正大光明的赢你。” 李丢丢笑起来。 许青麟皱眉:“你笑什么!” 李丢丢笑着说道:“可你还是会适应的。” 许青麟:“......”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二章 预想之外的分别 连功名的倒台对于冀州城里的百姓们来说是一场轩然大波,可是很快节度使大人就派人安抚百姓,并且在城内四处张贴公告宣布了连功名几十项重罪,告诉百姓们从今日起节度使衙门将接管冀州府衙门所有公务。 并且,从即日起任何人都可到衙门检举冀州府上下所有官员的不法之事,只要检举者所言属实皆有奖励。 李丢丢一如既往的第一个到了教室门口,那些大事似乎和书院里的学子们没有什么关系,日子照常过,书照常读。 可是李丢丢却发现刘胜英没来,那个已经没有之前那么腼腆的家伙每天都是第二个到,跟李丢丢走的亲近之后也变得傻里傻气的,每天到了都会傻笑着和李丢丢站在一起等先生来。 他总是喜欢站在李丢丢身边,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傻站着。 可是今天这课堂上除了刘胜英之外全都到了,连习惯了压着时间到的燕青之也到了,李丢丢的心里就没来由的有些紧张。 “李叱,你出来一下。” 走到门口的燕青之叫了李丢丢一声,李丢丢连忙跑出来问:“什么事先生?” 燕青之像是欲言又止,纠结了一会儿后才说道:“刘胜英家里牵扯到了连功名的案子,好在是家里人把所有家产都献了出去,所以保了一家平安,但节度使大人不准他们家留在冀州,他们一家打算搬到西北信州那边去,现在刘胜英在书院门口等你,你去不去,自己拿主意......” 燕青之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丢丢人已经奔了出去,犹如一阵风一般冲向书院大门那边。 李丢丢一口气跑到了大门外边,距离大门大概十几丈外的路边停着一辆马车,李丢丢一眼就看到刘胜英站在马车边在朝着他招手。 李丢丢冲过去,紧张的问了一句:“你有没有事?” 刘胜英摇头:“我没事,不过要走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车里,车窗帘子拉开,刘胜英的父亲先是朝着李丢丢笑了笑,然后对刘胜英说道:“要快些,咱们赶时间的。” 刘胜英点了点头,努力笑了笑后从袖口里取出来一个东西递给李丢丢。 他笑着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个香囊,我在里边放了个平安符,你带着,兴许有用呢。” 李丢丢鼻子一酸,他问道:“你家里出了事,是不是没有多少钱财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你都带上。” 他从怀里抓出来两张银票塞给刘胜英,这些银子都是李丢丢攒够了整数到票号那边存了换成银票的,有一百五十两,不算多,可是对于落难之人来说,一百五十两有很大很大的用处。 “不用不用。” 刘胜英还在努力的笑着,他是那么那么爱哭的一个人,今天却一直都在笑。 刘胜英道:“我家里有钱的,况且我们是去信州那边投奔亲戚,亲戚也是大家大业,不碍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李丢丢哪里会听她说这些,一把将银票塞进刘胜英胸口衣服里,刘胜英吓得惊叫一声立刻后撤,惊的像一只遇到了危险的小鹿。 李丢丢被他这一嗓子都吓了一跳,那声音尖锐的好像能刺破耳膜似的。 “我......” 刘胜英脸红的厉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马车里,刘胜英的父亲沉默片刻后说道:“你告诉他吧,以后应是再无见面的机会,所以现在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了。” 刘胜英脸红红的,抬起手把头上的发布解开,低着头说道:“其实我是女......女孩子,我本名叫刘英媛,是我任性想来书院读书,没办法只好女扮男装,父母疼爱,由着我任性,其实那天我想邀请你来我家里玩,本是要告诉你这些,可是你不肯来......” 她说完这些后抬起头,眼睛里亮晶晶的,也许是泪水,也许是别的什么。 “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你别那么快忘了我,要是一定会忘了我的话,就......一个月?如果你觉得一个月多的话,那就二十天?总不能几天就把我忘了。” 她像是不敢再说下去,所以转身要走,然后又回头,再次很努力很努力的笑着说道:“要一直厉害啊,要一直都是甲字堂学的第一,你肯定行的。” 李丢丢整个人都是懵的。 刘胜英的父亲说道:“是我和她娘亲太娇惯她,她一心想到四页书院读书,还说女孩子凭什么就不能和男孩子一样可以正经求学,我拗不过她就应允了......” 他在车里抱了抱拳:“多谢你这些日子对她的照顾,希望......算了,我们这就走了,再耽误怕还有事端。” 他朝着刘英媛招了招手,刘英媛低着头回到车里,马车缓缓启动,李丢丢站在那看着马车走远,脑袋里空空荡荡。 他也不知道是震撼于刘胜英居然是个女孩子,还是震撼于这件事牵扯到了刘胜英家里,她家里本该是有很好的日子,可是离开冀州之后去信州那边,寄人篱下,怎么可能日子会过的舒服。 李丢丢长长吐出一口气,转身往回走,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沉重,好像刚刚才跑了几十里路似的,沉重而无力。 回到教室里,李丢丢坐在那一直愣神,若是以往有弟子这样愣神的话燕青之早就已经发了脾气,可是今天他却始终都没有说什么。 等到了中午停学,李丢丢茫然的往食堂那边走,其实也什么都没想,就是脑子里混乱的很,至于为什么是往食堂那边走,可能是身体里已经生成了导航。 “有些难过?” 燕青之跟上来问了一句。 李丢丢点了点头:“是,有一些。” 燕青之道:“其实......以他家里和连功名的关系,这次是要出大事的,是高院长连夜去求见了节度使大人,高院长担保,而且还把你送给他的那幅登雀台贴送给了节度使大人,这才保了她们一家不被追究,家业没了,是在所难免......” 李丢丢嗯了一声,他不在乎什么登雀台贴,可是却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还有一个嵩明先生的印章呢,那东西不是价值万金吗? 他立刻转身想跑出去,被燕青之一把拉住。 燕青之正色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那东西你不能给她,你给了她就是害了她......你应该知道,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家有重宝,会有多少人眼红,那件东西她能拿出来用吗?不能拿出来换钱,你给她有用什么意义?” 李丢丢愣在那,只是觉得心里很堵得慌。 “还有一件事。” 燕青之拍了拍李丢丢肩膀:“在乙字堂学的张肖麟也走了,没来书院,没打招呼,不过我知道肯定已经走了,他家里也牵扯进去,好在不是那么深。” 燕青之看了李丢丢一眼,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当初和你一起进书院是四个人,现在就剩你一个了......刚刚那会儿我还想着,人生真是很奇怪,他们三个都比你家世好也比你更有前途,可是却突然间就都跌入谷底......” 李丢丢嗯了一声,心里想着张肖麟那个家伙居然也走了...... “走吧。” 燕青之举步向前,一边走一边说道:“所有过往,都不应扰心。” 李丢丢深呼吸,然后加快脚步跟上燕青之,一边走一边说道:“先生,下午停学后我出去买些肉什么的回来,秋高气爽,在院子里烤肉吃如何?” 燕青之笑起来,声音有些柔和的说道:“可以,别只买肉,也要买些菜回来。” 李丢丢顺口道:“菜还用买?在先生你院子里拔不就是了,要吃也是在先生院子里吃啊,就在菜田旁边吃,想吃什么拔什么,新鲜又得劲儿。” 燕青之居然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确实,我给忘了。” 李丢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问道:“那些菜,先生不是不准动的吗?” 燕青之理所当然的说道:“菜种了,不就是为了吃吗?” 李丢丢又问:“先生,你不是假扮的吧?你那么抠.....” 燕青之一侧头,李丢丢加快脚步:“我先去跟吴婶要几份饺子,先生要不要来大食堂尝尝,算了先生你也吃不惯这边的东西......” “好啊。” 燕青之迈步向前。 “那就去尝尝。” 城门外,官道上,马车走的有些急。 刘英媛的父亲看了看自己红了眼睛的女儿,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他仔细的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也没事,咱们家当初也是在信州那边的生意投了银子的,这么多年都没有去要过红利,这次去了,往年的红利都足够未来生活。” 刘英媛嗯了一声:“知道了父亲。” 马车里陷入了沉默,一家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在她家马车前边有三五里处有四五辆车的一个车队,张肖麟没有坐车而是骑着一匹马,他家里其实没有被牵连多少,只是实在害怕。 他不时回头看一眼冀州城的方向,那大城的轮廓逐渐在视线中变得模糊起来。 “父亲。” 张肖麟看向与他并肩而行的父亲问了一句。 “我们还会再回来吗?” “不会了。” 父亲说道:“我们去代州,祖根在代州,回去之后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冀州这边不必再回来,天知道以后还会出多大的乱子。” 父亲也回头看了一眼冀州城的方向,眼神里也有不舍,只是他不愿意表现出来。 “天下十三州......” 张肖麟的父亲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看着吧,最先出大事的就必然是冀州,咱们大楚若灭亡,必从冀州开始。” 他抬起手甩了一下马鞭,很响亮,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而刚刚说的话,比这一声马鞭响更是发泄。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三章 给你们介绍一下 很多事都会过去,很多人都会遗忘,是因为时间一直都在往前走,时间比人无情,然而这个世界上公平的事不多,时间算一个。 李丢丢在书院里度过了一个夏天又一个秋天,冬天的冀州城变得有些萧条起来,大概诗人们都不是很喜欢冬天,毕竟可吟的东西不多。 李丢丢很少再晚上出去蹲活,虽然也蹲到过,可大部分抓到的都是因为生活所迫而不得不去行窃的普通百姓,这样的人有错,但李丢丢下不去重手。 到甲字堂学至今日算起来已经正好半年的时间,李丢丢拿了六次第一,可是许青麟似乎还没有适应做第二的日子,就如同唐匹敌在书院的时候一样。 然而他不是孙如恭,他比孙如恭的层次要高的多。 这半年的平淡让李丢丢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最起码大部分时候他都装作想不起来,比如张肖麟,比如刘胜英。 不,她叫刘英媛。 这半年来,李丢丢和高希宁也很少能见到面了,大概十天左右才能见到一次,因为每隔十天左右节度使大人都会请高院长过去做客,这已是惯例。 而在这一天,第一次趁着这个日子见面的时候是高希宁偷偷跑出来见他,可是第二个十天的时候高希宁没来,李丢丢壮着胆子去了高院长家里。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高希宁就说,她好不容易才搞定了丫鬟才出来的,李丢丢当时还想着一个丫鬟能有什么不好搞定的。 他壮着胆子去高院长的时候,就被若凌搞定了。 李丢丢个头已经不矮,可当他抬头仰望若凌的时候,仿佛看到了末日。 若凌也没有太难为他,只是说打赢了就让他进去见小姐,其实若凌只比高希宁大两三岁而已,只是看着确实够大。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愿意阻止美好,她觉得小姐是喜欢李叱,可小姐自己并不觉得。 李丢丢不好意思动手,为了表示诚意,他说要不然你先打我一拳,如果我承受不住我就走。 若凌笑容灿烂的说好啊,然后一拳把李丢丢打出去大概一丈多远,如果不是李丢丢用双拳封架的话,这一拳后不用李叱自己走,她能把李叱送走。 其实也不能都怪若凌,谁叫高希宁把李丢丢夸的天上少有人间唯一似的,高希宁说李丢丢武艺纵然不是二十岁以下无敌,应该也是十六岁以下无敌。 若凌十六。 好在李丢丢这样的人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他盛情邀请若凌和高希宁到燕先生的小院吃火锅,说是燕先生来请的,若凌想着既然是燕先生请的,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第三次还是到燕先生那边吃火锅,第四次还是,第五次依然是...... 直到有一天燕先生和高希宁认真的谈了谈。 吃过饭李丢丢把餐桌收拾出来,若凌端着餐具去洗,就在这时候燕先生把高希宁叫到了门外小院里,他回头看了看收拾桌子的李丢丢,又看了看走向厨房去洗漱的若凌。 确定那两个人都不会听到,他才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和李叱之间的约定,你是想给他说个媳妇是吧,虽然我觉得有些幼稚,可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我也不好插手......但是你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高希宁笑道:“燕先生是快被我们吃穷了吗?” 燕先生叹道:“要就是吃穷了我也不怕,现在书院里都在疯传,说你在给我说媳妇,就是你那丫鬟若凌,还说我同意了,所以每隔十天若凌都到我这里来一趟,为了掩人耳目,你和李叱帮忙作掩护。” 燕先生道:“我就不说我冤不冤,若凌姑娘不冤吗?” 高希宁想了想后说道:“这确实对她名声不好。” 燕青之:“......” 他深呼吸,然后微笑着说道:“我的呢?我好歹也是书院里的教习,能不能也稍稍照顾一下我?” 高希宁又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明白了,要不然下次我们来的时候,先生你躲出去?这样的话你就能避嫌了。” 燕青之都懵了。 他指了指自己说道:“我的院子,我的家,你们来了,我躲出去?” 高希宁道:“辛苦先生了。” 燕青之一摆手:“我不辛苦,我不走,我走了你们也是吃我的,你当我没说,我认了。” 就在这时候若凌姑娘端着一盆温水出来,肩膀上还搭着一条毛巾,她走过来后温和的说道:“刚吃过饭,手上脸上都是油腻,洗洗吧。” 高希宁嘿嘿笑起来:“谢谢我家若凌。” 若凌一屁股把高希宁顶开,依然温柔的笑着:“先生,洗洗脸吧。” 燕青之抬起头看了看,然后乖巧的洗了洗脸和手。 其实若凌姑娘长相挺漂亮的,身材的事又不是她能做主,她的脸型不算胖,而且五官精致。 另外一边,高希宁用肩膀撞了撞李叱,很无所谓似的说道:“佳蓓已经问过我几次了,什么时候能和你见见,你总是推辞,到底什么时候给个准信。” 李丢丢摇头:“我还小呢,不急。” 高希宁道:“她知道你,而且还去云斋茶楼偷偷看过你好几次,以往她都不吃早饭,后来每天都去书院的大食堂吃早饭,你注意到了没有?” 李丢丢道:“我注意一个女的干嘛?唔......我一般在大食堂就注意吴婶。” 高希宁恨铁不成钢的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人家是去看你的,你注意一下能死?” 李丢丢揉了揉脑袋说道:“若明天早晨我见到了,我注意一下还不行?” 高希宁点了点头:“这才像话。” 刚说到这,夏侯琢嘴里叼着一根枯了的毛毛草从外边吊儿郎当的走进来,看了看李叱有看了看高希宁。 李叱总觉得夏侯琢那眼神不正经,但是他没有证据。 “明天旬假,跟我回家里一趟吧。” 夏侯琢对李丢丢说道:“我父亲......想见见你。” 李丢丢问:“为什么?” 夏侯琢道:“他听我说过几次,知道你性格好又能打,还是长眉道人的弟子,所以想见见你。” 高希宁道:“李叱你不许去。” 夏侯琢问:“为什么?” 高希宁道:“我让他去见人家女孩子他都不去,凭什么跟你回去见家长?” 夏侯琢想了想,这话不对劲啊。 第二天一早,李丢丢特意换了一身新衣服,把自己打扮的板板正正规规矩矩,这是去见亲王,总不能显得少礼数。 夏侯琢过来找他,看李丢丢穿着一身新衣服快不会走路的样子楞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道:“你打扮成这样干嘛?” 李丢丢道:“不然嘞,穿一身旧衣服去,显得失礼。” 夏侯琢一脚踹在李丢丢屁股上:“赶紧去把衣服换了,这穿成这样看着太别扭了。” 李丢丢回去换了一身平常衣服,自己也觉得舒服多了,两个人一路闲聊着去羽亲王府,夏侯琢因为他母亲的关系很少回王府,即便回来也是有事说完就走。 半年多前,因为他的事,羽亲王一怒下令吊死了几位侧妃,这事百姓们自然不知道,可是王府里的人谁不知道? 所以每个人都觉得应该离夏侯琢远一点,王府里的人也一样分帮结派,下人们之间也一样勾心斗角,但不妨碍他们在对夏侯琢的态度上保持一致。 因为他们的主子都讨厌夏侯琢,所以他们也都必须跟着讨厌。 客厅里已经摆好了酒菜,李丢丢见到羽亲王后连忙行礼,吃饭的时候羽亲王很亲切的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主要是夸了夸李叱在书院的成绩。 连续半年月考第一,这要是放在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身上,已经传遍冀州城了,家里必会敲锣打鼓的宣传。 “琢儿。” 羽亲王看向夏侯琢说道:“我这记性真是不好了,我给你准备了些东西,放在书房里忘记带过来,你自己去取吧。” 夏侯琢微微皱眉,他知道父亲这是要把他支开,可是又不能拒绝,所以点了点头道:“是,我很快就回来。” 听起来是对他父亲说的,可实际上是对李丢丢说的。 等夏侯琢离开之后,羽亲王温和的笑了笑说道:“琢儿在我面前一直夸你,说就算是看遍整个大楚,能与你比肩的少年也屈指可数。” 他指了指茶:“喝茶。” 李丢丢连忙把茶杯端起来:“谢王爷。” 羽亲王愈发的亲切起来,声音柔和的问道:“虽然你刚进书院半年,但成绩这么好,将来入仕不难,以你才智,应该也为自己考虑过吧。” 李丢丢道:“学生鲁钝,又贪玩,还不曾想过这些,让王爷见笑了。” 羽亲王笑道:“也无妨,毕竟你尚且年少......因为你和琢儿的关系,我倒是偶尔会替你们多想想,为琢儿做打算,也为你做打算,毕竟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丢丢连忙起身再次致谢。 “坐着说话。” 羽亲王道:“你......是否有兴趣,将来到王府做事?你学业还有几年,倒是不急,你可以回去认真考虑一下,若是你答应的话,我就吩咐人每个月按照王府管事的月例给你生活所需,算是我提前聘你了。” 李丢丢吓了一跳,脑袋里不停的思考着这是为什么。 夏侯琢显然也不知道他父亲把李叱喊来的深意,如果知道的话,夏侯琢一定会提醒李叱。 “李叱。” 羽亲王道:“你是可造之材,未来必有作为,可我也知道你不愿意去与人同流合污,与其沉入沼泥,不如留在我身边,我用人不拘一格,但凡是人才我都会重用,待你结业,我甚至可以把你举荐到节度使曾大人那边,倒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李丢丢越来越搞不懂,羽亲王这绝非只是惜才,再说了,他现在除了表现的能打一些,羽亲王还能看重他什么? 学识? 不可能,羽亲王没必要亲自如此热诚的招待一个学识好的年轻人,这样的年轻人只要羽亲王愿意,一抓一大把。 所以李丢丢敏锐的察觉到,羽亲王要用他,就是因为能打。 而且这个能打,是为了杀人。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个人迈步进来,俯身一拜道:“王爷,安排的事都做好了。” 羽亲王笑了笑说道:“正巧,来,本王给你们介绍一下。” 他指向那个人:“他叫姚无痕,是.....” 羽亲王的话还没有说完,李丢丢已经站了起来。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四章 所谋者大 “干什么!” 就在李丢丢站起来的那一瞬间,夏侯琢从门外大步迈了进来,他原本手里捧着的那些东西,此时却都抛在了门外。 李丢丢被他这一嗓子吓了一跳,下意识的看向夏侯琢,却发现夏侯琢怒视着羽亲王,眼睛里的怒火几乎都要烧出来了。 “你别过分。” 夏侯琢一步就过来挡在李丢丢面前。 羽亲王脸色一变,然后笑着说道:“我只是随便介绍了一下,有何不可?” 夏侯琢皱着眉说道:“别在我面前也别在我朋友面前搞这一套,你知道我最厌恶的是什么,你也知道我母亲最厌恶的是什么。” 羽亲王脸色微微变了变,似乎是觉得在外人面前夏侯琢这样的态度损了他的颜面,想发火,夏侯琢却不给他机会发火,拉了李丢丢就往外走。 “咱们回去。” 李丢丢嗯了一声,跟着夏侯琢往外走,身后传来羽亲王的声音,夏侯琢却根本就没打算听,脚步越来越快。 “你不缺前程,是因为你是我儿子,难道李叱就不缺前程?如果连这些都接受不了,那还能成什么大器!” 夏侯琢拉着李丢丢大步出门,羽亲王气的手都微微发抖。 姚无痕站在那却不觉得如何,他只是稍稍对这个叫李叱的人有了些兴趣,在羽亲王说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句话的时候,李叱的眼神里有了杀意。 “你下去吧。” 羽亲王摆了摆手。 姚无痕点了点头俯身退出书房,他看似漫不经心的溜达了出去,可实则一直都跟在李丢丢和夏侯琢后边。 大街上,李丢丢脚步一停,他拍了拍夏侯琢的后背,夏侯琢也停下来,李丢丢转身和夏侯琢背靠背站在一起,夏侯琢立刻就明白过来李丢丢的意思。 “他居然敢跟上来?” 夏侯琢问了一句。 李丢丢又拍了拍夏侯琢,意思是你转过身来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夏侯琢就是能立刻明白了李丢丢的意思,转身和李丢丢肩并肩站着看向他们来的路。 姚无痕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行迹,如果他想隐藏的话,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轻而易举找到他。 他扫了李叱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下一息就没准扑过来,像是一头野兽一样把自己撕成碎片,这是一个优秀杀手的敏锐感觉,他觉得李叱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有些非同寻常的表现。 姚无痕指了指李丢丢道:“我和你没有仇恨,你恨我是因为我得罪你了?并不是,只是你觉得我杀了你认识的人。” 夏侯琢道:“你想做什么?” 姚无痕道:“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不是羽亲王的狗,我是拿钱办事,相对来说,他有的是钱我就有的是生意做,仅此而已。” 夏侯琢道:“你有必要和我们解释吗?” 姚无痕再次指了指李丢丢:“我是在对他说,不是你。” 夏侯琢皱眉,他觉得自己这是被人看不起了。 李丢丢开口道:“虽然我不知道你要跟我解释这些是什么意思,但还是不必说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 姚无痕笑道:“你保持这样就好,我们,和他们不一样。” 他指了指夏侯琢。 夏侯琢觉得自己又被人看不起了。 姚无痕道:“有权有势的人只会把我们这样的人当狗,你不要觉得他会真的把你当朋友,你没有留在羽亲王府是对的,我想说的就是这些。” 李丢丢道:“虽然我不明白你说这些话目的是什么,不过算算看,从你说第一句话到现在大概过了三十息左右的时间,你成功浪费了我三十息的阳寿,你不愧是个杀手。” 姚无痕笑了笑,不介意李叱对他的嘲讽。 他转身:“我只是不希望我们这样出身的人,最终出头的路都和我选的一样,我是没得选,看起来你是有的选......” 他抬起手摆了摆转身,然后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那天那个穿七分裤夜行衣的就是你,功夫不错,衣服不怎么样。” 李丢丢没理会。 夏侯琢笑道:“不用在意这些,有些人总是把没得选挂在嘴边,其实只是给自己作恶找个借口罢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抬起头看了看天色:“有点饿。” 夏侯琢:“你刚吃完还不到一个时辰。” 李丢丢道:“你家的饭那叫饭?” 夏侯琢:“不叫饭叫什么?” 李丢丢道:“艺术品......太精致,吃不过瘾。” 夏侯琢迈步向前:“最多请你吃一碗羊肉泡馍。” 李丢丢:“要糖蒜。” 羽亲王府,李丢丢和夏侯琢离开之后没多久,节度使曾凌就来拜访,羽亲王让人在院子里摆了张茶桌,两个人就在冬日午后这暖阳下在院子里喝茶闲聊。 只是看起来像是在闲聊,那是让下人们看的,而且在院子里聊天谁也不能靠近,在书房聊天的话兴许还有人偷听呢,这么大的院子,谁靠近都能看清楚。 “王爷,武亲王的大军已经把唐县那边的叛军剿灭,估计着过不了几天武亲王就会回冀州来补充物资。” 曾凌看了看羽亲王的脸色。 羽亲王倒是表现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只是剿灭了唐县那边的叛军,又不是把整个北境的叛军都灭光了。” 曾凌道:“可是这样一来,若再无牵扯,武亲王用不了多久也就真的把北境的叛军都灭光了,要不要......王爷和武亲王谈谈?” “和他谈?” 羽亲王哼了一声:“你觉得我王兄那个人,会和我们走到一起吗?” 曾凌道:“朝廷无度,陛下无度,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现在不积攒力量控制地盘,以后如何能立足?北境这边大大小小几十股叛军,已经有七成被我收服,若将来举旗之日,顷刻之间就能汇聚数十万大军,可是武亲王来了......” 他看向羽亲王道:“这已不是隐患,而是心头大患。” 羽亲王无奈道:“王兄兵法武功天下无双,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等他打的差不多了,他也就回都城去复命了,不然我们还能如何?杀了他?” 他看向曾凌说道:“各地节度使都在积蓄力量各怀鬼胎,可是陛下却把王兄扔到北境来了,难保不是对你对我起疑心。” 曾凌道:“天下十三州,十三位节度使都是手握重兵,可唯独是冀州不一样,因为冀州有王爷你,陛下担心的是十三州节度使都会造反,可是他们师出无名,王爷在冀州宣布称帝.....这才是陛下怕的,而且朝廷那边有消息过来说,陛下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 羽亲王笑了笑道:“酒色无度,早晚的事,我现在担心的不是陛下,而是觉得这些事不一定是陛下的想法,也不一定都是刘崇信的想法,而是......太子。” 他看向曾凌说道:“那个孩子,和他爹一点都不一样,七岁的时候在朝堂上和群臣辩事,几乎没有什么漏洞可言,思维之缜密可见一斑,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在处理朝事,十五岁偷偷取了个假名字参加科举,竟是拿了状元......” 曾凌点头道:“更让人担心的是,刘崇信对太子没有丝毫异心,太子说一,刘崇信就朝着一去办,只不过现在太子还只是太子,一旦将来太子即位,刘崇信就是太子最锋利的那把刀,在把对手都除掉之后,我丝毫也不怀疑太子会把刘崇信也除掉。” 羽亲王道:“且不说太子了,先说说我王兄的事......就在刚才我忽然想到个事,应该能有些用处,你派人出,告诉各路叛军把兵器甲械集中起来一批,再从各路叛军中精选能打仗的人,和兵器一道都送去燕山。” 他看向曾凌说道:“燕山营虞朝宗的队伍最善战,集合各路叛军精锐和武器给他,让他去和我王兄打......燕山地势复杂,虞朝宗有地利,他治军之力就算是在府兵将领中选人去比,也没几个人及的上,兴许......” 羽亲王笑了笑道:“兴许就把我王兄杀了呢。” 曾凌点头道:“那我立刻就去安排,让各县叛军把东西和人给虞朝宗送过去,可是......王爷,虞朝宗这个人也是最不服管的。” 羽亲王笑道:“所以我才会选他啊,你还不明白?” 曾凌想了想,忽然间就悟了。 “王爷高明!” 曾凌起身道:“事不宜迟,武亲王大概要回冀州城来补充粮草物资,我趁着这段时间让人把队伍也给虞朝宗集中过去,武亲王胜了除掉虞朝宗,虞朝宗胜了除掉了武亲王,都是好事。” 羽亲王起身道:“那你回去吧,我得去见见琢儿,这个孩子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为了一个出身寒门的野小子,居然和我生气.......” 曾凌问:“是那个叫李叱的?” 羽亲王点了点头:“是他。” 曾凌道:“若实在不行,我安排人把李叱除掉算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 “先不必,这个年轻人若能为我所用,将来安排他和姚无痕一起去都城,把握更大一些。” 羽亲王道:“去办你的事吧,我自己去处理琢儿的事。” 曾凌道:“他可是一心想去北疆的。” “去就去。” 羽亲王笑道:“你早就对我说过,我只是在他面前装不知道,幽州罗耿那边我安插的人进不去太深,琢儿若是过去的话,兴许有用,只是要安排人保护好他。” 曾凌道:“他若是知道了,会怪王爷。” “为什么让他知道?” 羽亲王道:“他父亲所谋者大,他做一些事也是应当的,我其他几个孩子都不成器,将来我若称帝,江山不都是他的?他以后会理解的。” 曾凌点了点头:“那我先告退,王爷也不要太动气,夏侯那性子确实烈了些。” “所以他才是最适合继承我的人。” 羽亲王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登极之后,自会改善天下民生,将来琢儿再继位,他那性子足可涤荡朝堂,有我和他前后两个人的努力,应该能让大楚回到正确的路上来......” 第一百零五章 我不是好人 北方冬日的早晨有多冷,没来过北方的人无法想象的出来,冀州这边虽然不似北疆那么冷,可依然让人觉得难熬,也不知道城外那么多流民会在这个冬天冻死多少人。 李丢丢穿着书院发的冬衣走出房间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在这一刻他忽然间想到自己以往的冬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念至此,他又回到屋子里把冬衣里边的棉坎肩脱了,以往跟着师父过冬可不是这么怕冷的,人适应了什么就必然会丢弃什么。 那时候过冬全靠硬抗,现在一身冬衣还惧怕寒风,李丢丢觉得这样不行。 人啊,越来越娇气了可怎么行? 等他到食堂那边的时候松了口气,入冬之后,书院的弟子们总算没有多少人还能起来那么早看他吃饭了,所有坚持中的百分之七十五以上,都会败给一个懒字。 这些人也真是无聊,本以为他们天也就撤了,谁想到一下子从盛夏看到了初冬。 李丢丢自己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值得上瘾的,他更不知道的是,书院这边其实还好,云斋茶楼那边已经形成了一个等级严密的追随者群体。 孙夫人自然是站在最顶层的那个,她现在挺着个大肚子依然奋斗在最前线,每天李丢丢到云斋茶楼之前,孙夫人都要把一切事都安排好。 她丈夫孙掌柜在孙夫人一顿笤帚的耐心劝说下,心甘情愿深明大义的和李丢丢谈了谈,说愿意把茶楼总收入的四分之一给他,就在昨日谈的,李丢丢还没有给孙掌柜答复。 因为他不知道怎么答复,他不是很想要那些银子,虽然这四分之一的收成远远不如他带给云斋茶楼的收入。 现在云斋茶楼是整个冀州城里生意最好的茶楼,收入比以往翻了何止一倍,每天这茶楼上午几乎都没有什么人来,一到下午就开始人满为患。 那些夫人们小姐们为了争抢好位置,硬生生把茶楼靠前的座位抬成了,有人不惜放下一百两银子定一个月的位置。 孙夫人还根据客人们消费的银子多少而区分安排,这样一来,那些身份地位都差不多的夫人小姐们能忍得了自己比别人位置差? 一不小心,就形成了恶性竞争,可把孙掌柜美坏了。 虽然他贪财,觉得每个月分出四分之一的收入确实有些多,可是他怕孙夫人啊,孙夫人劝不动那就笤帚上手,一般孙掌柜就能挺到这一步。 他最高光的一次是坚持到了孙夫人拿起砖头,那次是因为他试探着问了问能不能纳一房小妾,孙夫人绕过了劝说和笤帚这两步,直接到了砖头这一步,孙掌柜就软了,软的可快了。 清晨,整个书院大食堂里只有两个人在,一个坐在这边,一个坐在另外一头,中间隔着几乎整个食堂大厅那么远。 李丢丢进门的时候依然毫不在意的坐下来,看都没有往另外一侧那边看过去,也没有注意到那是个穿着白色裘绒大衣的女孩子。 这女孩子在李丢丢进来之后眼睛就亮了一下,下意识的想抬起手打个招呼,可是李丢丢却在她身边不远处笔直的走了过去,她那刚刚亮起来的眼神立刻就有些暗淡。 李丢丢笑呵呵的和吴婶打过招呼,坐下来等着他的饭,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来高希宁说的话,连忙往旁边看过去,发现那个女孩子也正在看他。 李丢丢礼貌性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那女孩子脸上就多了一抹坨红。 她再次抬起手想和李丢丢打招呼,却看到李丢丢起身过来,她顿时就慌了起来,下意识的想逃走,屁股都已经离开了凳子,却还是强忍着心慌又坐下来。 李丢丢走到女孩子面前笑了笑道:“抱歉,我刚刚只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着吃什么,进门的时候没有和你打招呼。” 那女孩子终究还是坐不住,连忙站起来回道:“没事,我也是刚到,没等你多久。” 然后醒悟过来这话说的有些难为情,脸色就变得更红了。 李丢丢很少看到女孩子脸红,主要是因为见到的少,他最多见的女人是谁?当然是吴婶,吴婶这个年纪了,闲的没事脸红什么。 吴婶这个年纪,如果聊天的时候没能让一般大老爷们脸红,那都是她发挥失常。 然后是高希宁,高希宁也很少会脸红,她主要是心大,所以有些时候李丢丢都觉得高希宁其实主要不是想给他说媳妇,更多是想和他结拜为异姓兄弟,呸是异性兄弟。 “要不然” 李丢丢其实也不善于和女孩子交流,不过想着高希宁教他的,说过话之后就邀请人家坐一起吃饭,于是他硬着头皮说道:“要不然一起吃?” 苑佳蓓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她以为李丢丢会在她对面坐下来,没想到那个刚硬刚硬笔直笔直的家伙走回去了。 因为高希宁说让李丢丢邀请人家一起吃,李丢丢以为的邀请当然是回到他吃饭的地方,而不是就在苑佳蓓对面坐下来。 苑佳蓓这样出身的女孩子有多矜持? 她都已经不矜持到每天来大食堂等李丢丢,不矜持到忘记了父亲说的尽量不要和男孩子接触。 所以她咬着嘴唇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到李丢丢吃饭的那个地方,在李丢丢对面坐下来。 在那一刻,吴婶的脸上露出一脸欣慰的妈妈笑。 连她都知道人家姑娘肯定是每天来见李公子的,可是这位李公子眼睛里只有吃,之前根本就没有看过人家姑娘一眼,她都着急。 “你吃什么?” 李丢丢问苑佳蓓。 苑佳蓓想了想道:“我喝一碗粥就好。” 李丢丢嗯了一声,朝着吴婶招手道:“给她来一碗粥,再加四个肉包子。” 书院大食堂的肉包子,一个能有寻常饭碗的碗口那么大。 苑佳蓓有些懵。 李丢丢理所当然的说道:“喝一碗粥怎么行,肯定不够吃。” 苑佳蓓没好意思拒绝,吴婶却看不下去了,给苑佳蓓送过来一碗粳米粥,笑着说道:“李公子,女孩子都吃的少。” 李丢丢道:“都吃的少?怎么可能!高希宁一顿饭比夏侯琢吃的还多呢!” 吴婶:“” 苑佳蓓却惊了一下,她看着李丢丢问道:“不会啊,希宁的饭量也好小的,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大概吃的比我还要少一些。” 李丢丢还是理所当然的说道:“那她回去之后一定自己再啃俩肘子。” 苑佳蓓:“” 就在这时候大食堂外边有个人大步进来,脸色难看的要命,他进来后扫了一眼,看到苑佳蓓坐在李丢丢对面脸色更差了起来。 “丢人!” 这中年男人正是苑佳蓓的父亲,书院的教习苑修维,他是一个板板正正的读书人,对于男女授受不亲的那一套格外在乎。 大概,自己女儿和男孩子说句话就是其罪当诛了。 每天他离开家门都很早,比起燕青之来说,他更是一个合格的教习,早早的到教室那边准备功课,还会亲自动手把教室打扫干净。 所以每天早上苑佳蓓才能到大食堂这边来,之前不是没有人对苑修维说过,他只是不信自己女儿会 (本章未完,请翻页) 如此不矜持,今日又有人去和他说,还拉着他来看,他这才过来。 “你怎么能如此不知羞耻!” 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苑修维抬起手朝着苑佳蓓的脸上就要扇过去,这一下怒极而发,那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能受得住这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 李丢丢一把攥住了苑修维的手腕,那只手在距离苑佳蓓的脸大概还有不到一寸的位置停下来,手掌带出来的风把苑佳蓓的发丝都吹动了。 “你敢拦我?!” 苑修维怒视李丢丢。 李丢丢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就这样对视了好一会儿。 苑修维怒道:“我是她父亲,我教训自己不成器的女儿,没有说你什么,已经给你尊重了,李叱,你别逼我做出一些有辱斯文的事!” 李丢丢道:“你不觉得这一巴掌打下去,何止是有辱斯文,你还有辱父亲的身份。” 苑修维使劲往外拉了拉,可是他的手却抽不出来,李丢丢抓着他手腕,五指如同铁闸。 “父亲,我错了。” 苑佳蓓起身后弯腰朝着她父亲道歉,然后抬起手捂着脸哭着跑走了。 苑修维依然在怒视着李丢丢,李丢丢侧头看了看苑佳蓓已经跑远,他站起来和苑修维对视着说道:“第一她还没有做错什么,第二在这样的场合你不该不给她尊严,第三,心思干净的人不会把自己女儿想的龌龊。” 苑修维大声咆哮道:“我需要你教训我?!” 李丢丢松开手,苑修维差一点儿摔倒在地。 “我和令爱今日第一次说话,之前从无交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话我要说清楚,苑先生,你觉得丢人?所以你在外人面前要羞辱自己的女儿吗?如此做的话,你觉得就不丢人了?” 苑修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管教的是自己女儿不是你,我没有不尊重你,你也别多话,我自己的女儿我自己教导,教导无方也是我的事。” 李丢丢叹了口气道:“咱们好好讲道理不行吗?” 苑修维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你也不配和我说话。” 李丢丢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看来是不行那我们换个方式。” 李丢丢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桌子砰地一声就碎了。 这一下把苑修维吓得往后躲了好远,那碎裂一地的桌子让他眼睛骤然睁大。 “讲道理不管用,那就换个管用的方法。” 李丢丢走到苑修维面前,往前探头想要在苑修维耳边说话,苑修维似乎很厌恶也很害怕,立刻要往后躲,李丢丢一把抓住苑修维衣服前襟把人拉回来。 他在苑修维耳边声音很小的说道:“老老实实听着,你再躲我就把你按进书院的粪坑里苑先生既然那么好面子,我就成全你的面子,以后我不会和令爱再有接触,但你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让我知道你回去骂了她打了她或是言语羞辱,我就把你扒光了吊在你的教室门口让你门下弟子都看清楚,你可以不信,尽管去试试,如果你觉得无所谓,我还可以把你吊到书院大门外。” 李丢丢松开手,在食堂众人的视线中他俯身一拜道:“是弟子错了,请苑先生见谅。” 他往下弯腰的时候,眼睛往上看了看,那一眼把苑修维吓得脸色发白,转身就跑了。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他一边喊着一边跑了出去。 李丢丢站直了身子,在那一刻他真的不像什么好人。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六章 怪人 李丢丢并不熟悉苑修维,其实也不只是苑修维,除了燕青之外李丢丢哪个教习都不是很熟悉,要说熟悉,排在燕青之后边的就是书院书林楼里的那位教习。 书林楼里的教习先生是个很神秘的人,也是个让人害怕的人,传闻他曾犯过大错所以被贬到书林楼看守藏书,整个书院唯有燕青之能和他交流无碍。 至于是犯了什么大错,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因为当初知道的那些人大概都已经离开书院了,这些话他们也不敢随意说出去。 后来李丢丢才知道,在书院所有人眼中,不管是弟子还是其他教习先生,他们也都不怎么喜欢燕青之。 他们觉得书林楼里那位先生是怪物,燕青之就是半个怪物,倒不是燕青之做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只是因为那怪物也就见到燕青之的时候才会有些交流。 李丢丢一开始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因为他去书林楼的时候并不没有察觉到哪里不对劲,那位先生对他还算和颜悦色,也只是话比较少。 再后来李丢丢自己去书林楼读书,每次见到那位先生也都规规矩矩行礼,先生便总会看他一眼再无别的表示。 知道书林楼那位先生不正常并不是燕青之告诉他的,燕青之从没有在背后说过那位先生任何一句不好的话,甚至都不会提起来。 是因为李丢丢把苑修维吓跑了之后,旁边看到了这一幕的一个书院弟子也被李丢丢吓着了。 李丢丢一掌拍碎了桌子,然后对苑修维俯身一拜,拜下去的时候眼睛往上抬着看了苑修维一眼,正是这一眼把苑修维吓得面无血色。 不巧的是,有几个书院弟子在食堂门口经过,他们也看到李丢丢抬起头看苑修维的那一眼。 然后李丢丢就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几个人加快脚步走了,其中一人说......以后要离李叱远一些,你看到他那个眼神了吗?和书林楼里那个怪物看人的眼神一模一样,都是怪物。 怪物? 李丢丢想着,他们这些所谓正常人眼里的怪物,多半都比他们这些正常人要更像个人。 一日的课程结束之后,李丢丢等燕青之出教室的时候故意跟上去,他好奇的和燕青之打听了一下那位书林楼先生到底哪里奇怪,为什么书院弟子都那么惧怕他。 “他?” 燕青之脚步一停,看向李丢丢问道:“为什么突然对他好奇?”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他们说我像那位先生。” “你?” 燕青之沉默片刻,摇头:“差得远了。” 李丢丢就更好奇了。 燕青之举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是大概十来年前到的书院,与高院长见面后,两个人聊了大概一个多时辰,高院长对他的学识无比钦佩,立刻聘请他为书院教习。” 李丢丢问:“然后呢?为什么后来被贬去了书林楼看守藏书?” “因为他讲学......太大胆了。” 燕青之道:“他一开始还算正常,后来可能是和弟子们关系熟悉了,他讲课也就没有那么刻板,一些惊世骇俗的言论便接二连三的冒出来,传到高院长耳朵里把高院长吓得几乎背过气去,连忙把他找来谈话,本想赶出书院,可是又实在舍不得他的才华,于是就把他留在藏书楼。” 李丢丢问道:“他说什么了?” 燕青之道:“他说......” 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燕青之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把声音又压低了一下后说道:“他与一个关系最亲近的书院弟子说这个世界上不该存在等级,还说皇帝也只是为百姓服务的,还说百姓们有权分得田地......” 燕青之叹了口气,声音低到不能更低的说道:“这其实不算什么,他和我说过的话若是传扬出去,书院都有灭顶之灾......他说,皇帝不应该是一家传承,应该是举国之人选出来的能者居之,还需有人监督皇权......” 这话把李丢丢都吓了老大一跳。 这话传出去,确实是灭顶之灾。 燕青之道:“他更奇怪的地方在于,他记不住自己姓什么,或者说他不在乎自己姓什么,甚至不在乎自己叫什么,比如今日他一卷书,书里有个人是他钦佩的,他便把自己姓氏改成那个人的,过两日看到别的人让他钦佩,他就把姓氏再改一次,我认识他那么多年,我知道的,他大概就换过有四五十个姓氏了。” 李丢丢吐了吐舌头:“确实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燕青之道:“他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不忠,随意更改自己姓氏是不孝,一个不忠不孝的人......” 李丢丢又问了一句:“那他为什么和先生关系那么好?” “呃......” 燕青之略显尴尬的笑了笑。 他走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朋友,况且从心里说,我不觉得他说那些话有多错......所以有时候想想,可能我也是个怪物。” 燕青之忽然回头:“对了,你是第二个他愿意接纳的书院弟子,第一个是唐匹敌。” 李丢丢一怔。 “他说你还行。” 燕青之笑了笑说道:“还说你将来会有大出息,大到没边的那种。” 李丢丢笑道:“我师父也这么说。” 燕青之道:“你以为你师父正常?” 李丢丢想了想后点头道:“说的也是......” 然后他看了看燕青之,燕青之哼了一声:“别看我!” 因为不是每天都能见到高希宁,所以李丢丢就都会自己在树林里练功,今日聊到了书林楼里那位先生,李丢丢就决定不去树林去书林,他是真的对那位先生好奇起来。 燕青之也是闲来无事,便和李丢丢一起去书林楼,半路上李丢丢把苑修维的事和燕青之仔细说了一遍,燕青之对这件事的评价是...... 干得不错。 他不喜欢苑修维,那是一个刻板到让人厌恶的人,比如教学,弟子的答案如果和书册上的答案差一个字也是错的,背书的话丢一个字也是不合格。 燕青之不喜欢这样的人,和他完全是两种人,燕青之教学,只要学生领会的意思对了就好,他绝对不会一个字一个字的去纠,他觉得那是有病。 书林楼一如既往的空荡,往日里就很少有人来借书,再加上那教习古怪孤僻的性格,愿意来接触的人就更少了,即便是来,也是在又其他教习先生在的时候才来。 燕青之进门口看到那个教习正在低头写着什么,在他旁边桌子上已经有厚厚的一摞文稿。 “今日你姓什么?” 燕青之问了一句后说道:“不知道你姓什么,不好打招呼。” 这是一个气质很奇怪的人,他看起来像是三十几岁,可是你仔细看一会儿后又觉得他已经有五十岁,再仔细看一会儿又觉得他可能三十岁不到。 “我姓李。” 那人回答后又把头低下去,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 燕青之道:“是哪个人又让你佩服了?” 那人头也没抬的回答道:“我本就姓李。” 燕青之:“呸,你跟我说本就姓这三个字后边加的都有一本百家姓了。” 那人还是没抬头,依然在写写画画的回答道:“我想起来了,我确实姓李。” 燕青之看向李丢丢:“可以打招呼了。” 李丢丢俯身一拜道:“李先生好。” 李先生抬起头看了看李丢丢,难得的露出笑容:“你过来看看我写的如何。” 燕青之都懵了。 这态度,不对啊。 李丢丢走过去低头看了看李先生在纸上写的那些东西,看了好一会儿后实在是看不懂,所以他试探着问了一句:“这是......画符?” 李先生撇嘴道:“这是注音,我在给每一个字注音,等我把这些准备好之后,孩子们再读书认字就会方便很多。” 李丢丢没懂。 李先生看他样子就知道他不懂,但是他也懒得解释,他本来就是一个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能对李丢丢多说几句话就足以说明他很喜欢李丢丢这个孩子了。 李丢丢不懂是因为他觉得,给字注音,岂不是多学一样事?直接认字不好吗? 燕青之走到跟前低头看了看,撇嘴道:“且不说你这些东西有用没用,只说你如何推广出去,你做得到吗?” 李先生愣住,他坐直了身子仔细想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道:“确实推广不出去。” 燕青之道:“所以没有用。” 李先生重复了一遍:“所以没有用......” 他看了看那已经有很厚一摞的手稿,随意推给李丢丢道:“送你了。” 李丢丢怔住,连忙说道:“这是先生的心血,学生不敢收,先生,若这真是有用的东西,现在不能推广实行,以后应该也有机会的。” 李先生道:“所以给你合适。” 李丢丢问:“为何给学生合适?” “因为你年纪小,正常情况下死的会比我们晚。” 李先生道:“就这样吧。” 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后说道:“你若是要去二楼看书的话就快一些,我忘记出去灯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现在天很快就黑了。” 燕青之道:“你是书林楼的教习,居然忘记了准备灯油。” 李先生道:“因为不需要,天黑之后不准有人进书林楼。” 燕青之问:“那你自己不用?” 李先生道:“我用灯油做什么?这书林楼里有多少台阶,从东走到西多少步,从北走到南多少步,有多少窗户......所有的构造我闭着眼睛走都不会碰到。” 燕青之道:“可是黑啊。” 李先生看了燕青之一眼,片刻后一字一句的问:“若你熟悉了黑暗,就不怕黑暗,若你就是黑暗,便没有了黑暗。” 燕青之觉得这话不通。 李先生没有继续理会燕青之,而是看向李丢丢道:“并不是因为有光而不怕黑暗,正因为有光,人们才会惧怕黑暗,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光,人们还会害怕黑暗吗?” 他转头看向窗外,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要想驱散黑暗,不是变成光,而是先变成黑暗......”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七章 李怪物 李先生看了看李叱说道:“我大概看到了你在二层楼里读过了那些书,那些应该对你没有什么意义,你想读而读不到的东西,以后可来问我。” 李丢丢还没有反应过来,燕青之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还不快点说谢谢。” 李丢丢连忙俯身一拜:“多谢李先生。” 李先生指了指外边:“出去吧。” 燕青之看向李丢丢说道:“先出去吧,我和李先生说会儿话。” 李先生看向燕青之道:“我说你出去吧。” 燕青之:“!!!!!” 他装作生气一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居然赶我出去,求我买猪头肉和酒的时候怎么不赶我走!” 李先生道:“也对,麻烦你再去帮我买一些,捡着瘦的买。” 燕青之:“!!!!!” 书林楼很大,此时却只有李丢丢和李先生两个人,李先生看了看李丢丢脸上疑惑的表情,忽然笑了笑。 他问道:“是不是好奇为什么我突然要教你这些东西,为什么是你而不是别人,为什么是在这个时候,你到底有什么与众不同?” 李丢丢道:“是有些好奇。” 李先生道:“不用想,因为我只是闲的。” 李丢丢:“......” 李先生坐下来后说道:“你喜欢看兵法战书,这些东西在书院里看不到,哪怕你从军你也看不到,能看到这些东西的人天生就能看到,看不到的人也一样天生看不到。” 他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说到此处后停顿了一下。 他问李丢丢:“仔细思考这几句话是不是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事?你天生看不到,如果不是认识了我我,你还是不会看到,这就说明我改变了你的命运。” 李丢丢俯身道:“多谢先生。” 李先生道:“你能不能有趣一些?” 李丢丢有些迷茫,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先生说的有趣,应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有趣?” 李先生道:“我都已经说到可以改变你命运这样的话题了,你难道不应该纳头便拜?” 李丢丢纳头便拜。 李先生笑起来:“起来吧,逗你的。” 他拉开桌子的抽屉,从里边取了一本厚厚的册子递给李丢丢:“上次燕青之说你喜欢看那些东西,二层楼上的那几本史册已算是违禁品,但事关战争也都是一笔带过,这是我整理出来的,写的很详细,大概写了半年。” 李丢丢觉得这份礼物实在是太厚重,李先生为了他居然手写了半年之久。 他再次俯身一拜道:“多谢先生。” 李先生道:“你知道我这半年是怎么写出来的吗?” 李丢丢摇头道:“学生虽然不知,但想也想的出来先生必然辛苦,历寒暑,经昼夜,学生心里感激不尽......” 李先生白了他一眼道:“你拉倒吧,我写这个东西大概只需要三天,我之所以写了半年是因为我忘了,第一天写了些,然后五个多月后才想起来,我写字很快,时速......” 说到这句话他看了李丢丢一眼,见李丢丢脸色稍显疑惑,于是松了口气。 他继续说道:“我写字很快,半个时辰可以写几千字。” 李丢丢惊叹一声。 李先生问道:“你能看出我多大年纪了吗?” 李丢丢觉得仔细盯着人家脸看的深不礼貌的一件事,于是俯身说道:“学生看不出来。” 李先生笑道:“随便猜一个。” 李丢丢试探着问:“四十岁?” 李先生摇头道:“我若跟你说我已经一百五十多岁你信吗?” 李丢丢又吓了一跳,这次不管礼貌不礼貌了,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看李先生的脸,这张脸怎么看也不像是有一百五十岁。 李先生道:“人老了脸上有斑,树老了有轮,其实你不知道的是,人老了也有轮,我现在把胳膊给你切开看看,你且看清楚断口是不是有一百五十个圈,一圈代表一年,所以称之为年轮,来......” 他一抬胳膊,李丢丢吓得脸色发白:“先生不要!” 李先生看了他一眼:“你还真信......” 他叹道:“燕青之说了许多你有趣的事,我以为你是个有趣的人,原来也是个傻子......” 李丢丢吓得都不敢说话了,他来之前还想着,那些书院弟子和教习们认为的疯子怪物,多半都是有真才实学而不愿与人交流罢了,在别人眼里他李丢丢不也是个怪物吗? 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面前这位李先生是真的不正常。 “这个世上,有趣的人真是太少了。” 李先生感慨了一句,回头看了看窗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用了那么多年想走遍这个世界好好看看,这里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那么久遇到有趣的人都屈指可数,走的时间久了我才知道,这里真他妈的是个鬼地方啊......” 李丢丢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先生真的已经一百五十岁了?” 李先生瞥了他一眼,却没回答。 “你自己看吧。” 李先生看到燕青之从外边回来,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应该是给他买回来的老酒和猪头肉,他起身往书林楼外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些东西看完就烧了吧,让人知道了不好。” 李丢丢连忙应了一声,抱着那书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开始看。 书林楼外边,李先生把一张可以折叠的小桌子打开,燕青之把酒菜放在桌子往,往屋里看了看,李叱借着窗口的光正在读书。 “你先自己喝着。” 燕青之进了书林楼,不多时,李丢丢身边就多了一盏油灯。 “谢谢。” 李先生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脸上是很满足的样子。 燕青之问他:“你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李先生道:“因为馋。” 燕青之:“......” 他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有那么多肉可以吃,这是最便宜的肉了,你偏偏最喜欢。” 李先生叹道:“就因为这是最便宜的肉了,所以我才会让你去买,我让你买那么多次又没给过你钱,如果一直都买最贵的肉,你岂不是要骂我?” 燕青之:“那倒不至于......但骂还是要骂的。” 李先生笑了笑道:“你比那小子有趣儿,他不似你说的那么与众不同。” 燕青之道:“他只是和你还不太熟悉,等你们两个熟悉了之后你就会发现,这个小家伙有多贱......” 李先生道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酒是老酒,虽然不似新酒那样辣喉,可是力度更大一些。 “你是不是和李叱说你一百五十岁了?” 燕青之问。 李先生点头。 燕青之道:“少吹牛,他是一个对朋友的话深信不疑的人,也不只是朋友,他认为可以相信的人,所有的话他都信,你跟他说你一百五十岁,他就真信。” 李先生道:“那真应该给他看看我的年轮,你知道人什么位置会有年轮吗?不知道吧,棍状的地方都会有,因为树就是棍状的。” 燕青之:“你正常点吧......” 李先生道:“我以前一直都想装成你们认为的那种正常,好和这个天下的人变得一样,后来我发现和你们都变得一样了很无趣,最起码对不起我自己,于是我就不想装作和你们一样了。” 冬天天黑的很快,外边也变得模糊起来,他把那小桌子搬起来往屋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回屋吃,让你那宝贝弟子也吃点。” 燕青之道:“你现在才想起来?” 李先生道:“不是,是因为我快吃饱了。” 燕青之喊李丢丢吃饭,李丢丢却摇头说不饿,燕青之觉得这一定是一个假的李叱。 一直到快深夜,李丢丢才揉了揉眼睛起身,端着书册过来想问问李先生不懂的地方,可是发现那俩人居然已经躺在地板上睡了。 书林楼里并不冷,窗外有风雪声,李丢丢觉得这风雪和面前的火炉更配。 他轻手轻脚的搬了把椅子过来,又找了两条毯子给燕先生和李先生盖好,他在椅子上挨着火炉坐下来继续读书。 一本书他看得快,刚过半夜就看完了,可是李丢丢觉得自己还是一知半解,于是翻回去又重新看了一遍,这次看的更细致。 当他伸个懒腰觉得有些许困意的时候,才注意到窗外竟然已经隐隐发白。 冬天的早晨已经微亮就说明其实不是很早了,李丢丢起来打了一趟拳活动经脉流畅气血,身上不那么皱巴巴的,然后他准备去给两位先生打一些早饭回来。 就在这时候李先生伸了个懒腰,坐起来看了看李丢丢问道:“一夜没睡?” “是的先生。” “看懂了吗?” 李先生问。 李丢丢回答:“第一遍的时候觉得好多地方不懂,第二遍的时候觉得都懂了,第三遍刚开始看,又觉得好多地方不懂了......” 李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笑起来,点了点头道:“现在我觉得你有点有趣了,你出书院去买几个火烧来,我把剩下的肉烤一烤夹火烧吃。” 李丢丢连忙应了一声,整理了下衣服后出门,一开门就一股凉气冲了进来,然后就看到白茫茫一片,下了一夜的雪,竟是满目银白。 李丢丢深呼吸,觉得浑身通透。 “别这样对着风雪呼吸,伤肺。” 李先生在他背后说道:“尤其是在寒冷的地方,长时间连续大口大口的呼吸会出事,要人命的。” 李丢丢还真不知道,回身致谢。 他出书院买了些火烧回来,见燕青之已经梳洗好,燕青之道:“你今日不用去甲字堂学了,就在这里继续读你的书,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困了就在这里睡。” 李丢丢道:“不太好吧。” 燕青之眼睛眯起来:“别装好吗?” 李丢丢笑道:“好的先生。” 就在这时候李先生从里边出来,手里拎着一把连弩,朝着李丢丢比划了一下:“送你一件礼物,我改的,大楚军队的制式连弩只能击发七支弩箭,而且射速太慢,我改过的可以击发十二支弩箭。” 他得意的笑了笑道:“要是给我条件就好了,我给你造个新鲜玩意出来。” 第一百零八章 李先生 “先生你真的已经一百五十岁了吗?” 李丢丢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其实燕青之说的没错,他心里大概已经是信了,只是想从李先生嘴里得到证实。 可是显然李先生并不打算说什么,因为在他看来李叱现在纠结的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是不是一百五十岁,和你现在要学的东西有关系吗?” 李先生又恢复了那种对谁似乎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他坐在桌边写写画画,这次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依然密密麻麻犹如鬼画符一样。 李丢丢认真道:“学生只是想问,若先生真的已经一百五十岁,那可见过徐驱虏?” 李先生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见过。” 李丢丢一怔。 紧跟着他的眼睛就亮了,忍不住往李先生身边凑了凑,近乎于谄媚的语气说道:“先生,跟我讲讲徐驱虏吧。” “不想讲。” 李先生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他面前的纸,李丢丢下意识都看了一眼,那纸上依然是李先生写的那些注音,只是没有字。 “你为什么那么对徐驱虏感兴趣?” 李先生终究还是回了一句。 李丢丢连忙说道:“大楚战神啊我小时候师父给我讲的最多的就是徐驱虏的故事,说他是如何把西域人打的哭爹喊娘的,一战把西域人打回大楚之外,而且数十小国上表臣服。” “假的。” 李先生看了看李丢丢道:“一共只有七个小国上表臣服,说几十个,是楚皇夸大其词而已。” 李丢丢道:“可是徐驱虏的战绩总不是假的。” 李先生道:“那倒不是,但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强,西域坨岚关一战,徐驱虏用六千头火牛冲破西域人的战阵,但不敢上表这样说,因为牛不可滥杀,以大楚朝廷里那些官员的操行呃,以大楚那些官员的为人,必会参奏,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打赢了” “本来徐驱虏领兵楚皇就多有猜忌,哪怕他打赢了,楚皇也只能是更加猜忌,徐驱虏自己太傻,他不知道的是,他赢的越多楚皇越不能容他,如果他从西域回来后立刻就辞去所有军职,听我的话找个地方藏起来过过富家翁的日子,还可善终。” 李先生长出一口气,摇了摇头:“可惜了他始终对那位皇帝陛下抱有幻想,始终觉得他为大楚尽忠总不至于不得好死,他从西域回来之后我好心要教他养猪,他不肯学。” 李先生看向李丢丢认真的问道:“你想学养猪吗?” 李丢丢摇头:“学生也不想” 李先生道:“其实养猪很好玩。” 李丢丢:“” 李先生像是想起来什么,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一本册子递给李丢丢道:“这是我写的如何养猪的法子,你拿去吧,万一以后用的到呢。” 李丢丢出于礼貌把书册接过来,这书册好像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都已经发黄,封面上有一行手写的字,字体工整,方方正正。 《关于科学养猪的注意事项》 李丢丢问:“先生,科学两字何解?” 李先生似乎是懒得解释,伸手把书册拿过来,提笔把封面上那科学两个字划掉,想了想,在划掉的地方上边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写下合理两个字。 李丢丢一时之间也不好说什么,想着不如拍个马屁,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于是说道:“先生博学。” “不博学,我只是” 李先生看了李丢丢一眼,忽然笑了笑:“我只是学的和你们不一样。” 他看向李丢丢问道:“你的志向是从军领兵?” “嗯!” 李丢丢使劲儿点了点头:“夏侯是要去从军的,学生想着我大概也会去从军吧。” “夏侯琢?” 李先生叹道:“其实在这书院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夏侯琢啊,可惜了,他不肯主动来找我,很带劲儿的一个书院弟子,和我当初差不多一个德行。” 李丢丢觉得李先生真是一个怪人,一个博学到令人不得不敬服的怪人,只是这性格确实有些跳脱。 李先生之前给他看的那本书册是手下的兵法,封面上也有字,本应该是四个字,可是前边那两个字也打了几个叉叉划掉了,只剩下两个字。 叉叉兵法。 李丢丢问道:“先生,这划掉的两个字是什么?” 李先生随意瞟了一眼,无所谓的说道:“随便。” “随便兵法?” 李丢丢觉得这个名字确实是很随便,可是他脑海里忽然间亮了一下,然后这光就照亮了他整个脑海。 “随便?” 李丢丢喃喃自语着说道:“随便,大哲学啊先生,随便两个字,解释起来可是随形而动,临机应变,也可解释为处变不惊不变应万变,还可解释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生,这两个字有深意啊。” 李先生看怪物一样看着李丢丢,他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道:“你随便我反正没想这么多。” 李丢丢和李先生两个人在书林楼里相处了整整一天,他从李先生这里学到的事,是他之前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学到的,一件事,李先生的思维想法和别人的思维想法就是不一样,观点奇特,但是偏偏一针见血。 两个人从天文地理聊到了古今往来,从兵法战阵聊到民生治理,越聊越投机,李先生似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所以也显得有些兴奋。 “先生。” 李丢丢压低声音问道:“先生如此大才,为何不以利用?若先生愿意的话,总可力挽狂澜。” 李先生道:“我不愿意。” 李丢丢一怔:“为何?” 李先生道:“不想死我这么多年来追求的唯一目标就是不想死,为了不想死我那么不喜欢学习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掌握了几百种活下来的本事,我为什么要去自己找死?” 他看向李丢丢道:“你想推翻这个腐朽的朝廷,你自己去。” 他停顿了一下,很深沉的说道:“上海滩对于我来说,我只是个过客。” 李丢丢都懵了:“先生,上海滩是什么?” 李先生笑了笑:“没事了,你回去吧,我今日累了想早些休息,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我想好好睡一觉。” 他指了指刚刚从里屋搬出来的一口大箱子:“把那个带走吧,算是我送给你的一场机缘,小家伙谢谢你,我今天聊的很开心。” 李丢丢不敢再打扰,连忙俯身一拜致 (本章未完,请翻页) 谢,然后把那口大箱子搬起来,这箱子很沉重,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东西,他也不好现在就打开,想着应该都是书册,等看完了之后再还给李先生就是了,总不能凭白要了人家那么多东西。 李丢丢回到自己住处后就迫不及待的把箱子打开,里边确实有很多书册,但让李丢丢更觉得震撼的是那一张一张绘制精细的图纸。 其中就有李先生亲手改造过的连弩图纸,有其他兵器的制造图纸,还有一些大型的攻城器械的图纸,这些东西对于朝廷来说绝对都是违禁品,一旦被查到的话那就是灭顶之灾,可是李丢丢却并不害怕,反而如获至宝。 他发现图纸下边有几本厚厚的书册,搬出来看了看,上面已经有些灰尘,他吹了吹后把最上面那本书册拿起来翻开,封面上没有字,翻开后看到第一页上有一行横着写的文字,这和大楚的书写习惯不相符,楚人写字都是习惯竖着写的,从右往左。 这一行只有九个字,可是李丢丢看着这九个字却觉得心里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似的,那九个字第一眼看上去是一种洒脱自信,再看的时候便是满满的孤独和恐惧,更像是在安慰自己的一句话。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李丢丢看到这九个字后最深刻的感觉,就是一个少年郎独自走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手里拿着一根刚刚折断的细竹做武器,一边走一边去安慰自己我行的,我不怕。 可是,真的怕,且茫然无助,所有寄托是手里一根竹杖,所有依靠是脚下一双芒鞋。 在那一刻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丢丢心里很疼,那是一种解释不清楚的感同身受。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一下子心境就变得独孤起来。 许久之后,李丢丢翻开第二页,仔细读过才发现这是一本游记,虽然写的详细,但从笔法上来看应该是许久之后所做的回忆。 经一事时是此人,经一世时是彼方。 哪怕回忆的是自己,回忆的感觉和经历那些时候的自己,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李丢丢坐在屋子里看着这本游记沉迷进去,时间在他身边悄无声息的溜走他却丝毫也不察觉,等到觉得困顿的时候才发现外边又是已经天大黑,自己在什么时候点了灯都忘了。 李丢丢有些不舍把这本游记合上,在床上躺下来,闭着眼睛,脑海里都是李先生游记里的那些事,那些地方,那些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又坐起来,鬼使神差的把那本游记翻到最后一页,这最后一页和第一页一夜,都只有一句话。 世界以痛吻我,我报之以歌。 李丢丢眼睛猛的睁大,心里想的只是李先生,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看似那般神经,看似那般洒脱,可是,他一定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人。 他很痛。 第二天一早,李丢丢就又跑去书林楼,在书林楼外边喊了好几声也没有人理会,他实在等不及推门进去,书林楼里已经没有了李先生。 在李先生的桌子上有一张纸,李丢丢把纸拿起来,纸上的文字是李先生留给他的,李丢丢看着看着,拿着纸的手都开始微微发颤。 虽然只有十个字。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李先生悄无声息的走了,就像是李丢丢人生里经过的一场风,突然间出现,突然间消失,好像从没有来过,也好像此后余生每一阵风都是他。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零九章 你至于吗 李先生离开了四页书院,连夜走的,很突然,所以让人伤感。 燕青之看着空荡荡的书林楼,又看了看李丢丢,沉默片刻后说道:“他那样的人,能在书院里住十年已经是奇迹,他曾说过,没有一个地方能留他三年。” 李丢丢点头道:“李先生真是一个高人,他想教我的就教了,不想教我的又怕我烦扰了他所以就走了,是我打扰了先生。” 燕青之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他离开书院不怪你,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清楚,他说不定就会在什么时候突然消失。” 李丢丢又点了点头,满眼都是遗憾和愧疚。 燕青之道:“他不是怪你,他只是想清静,大概世上这样博学之人,都喜欢清净。” 冀州城外,一辆毛驴车上,李先生啃着一张面饼,噎着了,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出来的太急连水壶都忘了带,于是懊恼起来。 “臭小子,非要和我聊,非要和我聊......好不容易找个安稳地方,这下又得走了,老子找个安稳地方容易?” 他把嘴里的面饼啐掉,杨天一生长叹。 “以后再找一个燕青之那样可以长期蹭饭的人就难了......” 他想抬起手打自己两下,最终忍住了。 “我自己也是嘴贱,说那么多干嘛!这么多年了都改不了这个臭毛病......都怪李叱!” 他甩了甩驴鞭...... 进而想到一个问题,骑马的时候,甩一甩马鞭自然不觉得有些什么特别的地方,马鞭就显得很正经,为什么用到驴鞭两个字,就显得猥琐起来? 他回头看了一眼冀州城的方向,心说自己应该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呢?楚国都城是去不得的,那边熟人太多太多了,被朝廷的人发现估计着就会被抓起来五马分尸。 大楚都城里的人被他骗了上下三代的都有,仇敌太多,不能回。 如果不是贪图冀州这边一口驴肉火烧,他更愿意在秀美江南找个地方隐居算了,现在连冀州都不能留,他虽然比较相信李叱那个人不会出去胡说八道,但......已经有前车之鉴了。 十年前,他在书院里也是觉得一个弟子挺有意思,于是多聊了几句,谁想到那个家伙胆子太小,一转头就告诉了高少为。 他当时就要走的,结果高少为求他留下来,每年书院考核的考卷,多出自他之手,高少为对他也算是有所求。 正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他决定立刻就跑,况且,虽然他不出书院但也看的出来,冀州城马上就要不安稳,百姓们都视而不见,他不一样,他要想在这个世上存活下来,就要比寻常人思考的更多。 那位羽亲王,天知道要谋多大。 不过...... 李先生忽然想到,李叱那个小子双眸中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将来应该会有大作为吧。 想到这他又啐了一口,骂了自己一句......世人说你是江湖第一闲人,还说你是天下第一神人,你自己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装几把什么装......你还真当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了?真把自己当刘伯温诸葛亮了? 但广撒网总是没错的,万一自己就培养出来一个大人物呢,以后不就有长期饭票了吗。 他心目中的大人物,可不是几个掌权的朝臣,那些人看似权力不小,但根本不足以让他觉得安稳。 大人物,得能翻天。 反思之后他又叹了口气,看了看手里的面饼,心说实在不行自己就找个地方养猪去吧,毕竟当初学的就是这一门专业...... 又反思了一下,觉得面饼不夹肉果然很难吃啊。 就算不加肉,做面饼的时候哪怕放几粒葱花也不至于滋味如此寡淡。 毛驴儿拉着车,脖子上的铃铛随着它轻快的脚步响着,叮叮当叮叮当。 李先生在驴车上躺下来,看着天空上的蓝天白云,想着这个世界是不是圆的? 四页书院。 李丢丢开始了每天奔忙的日子,每一天的时间似乎都不够用,白天要在甲字堂学上课,下午跑去云斋茶楼赚钱,晚上回来之后就捧着李先生留给他的那些东西仔细研读。 这些游记不仅仅是记录了李先生这么多年来走过的地方,见过的事情,那其中包含着一个人无与伦比的阅历和智慧。 最让李丢丢觉得必须记下来的是游记中关于各地详细的描写,这些文字在李丢丢脑海里形成了画面,根据这些文字,他甚至可以看到一家家店铺,一条条小河,河上的游船,游船上的嫖-客...... 噫! 李丢丢晃了晃脑袋,心说这可不能看。 不知不觉间,又到了旬假,李丢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特意打扮一下,虽然没有像去羽亲王府那样换一身新衣服,可他认真的准备,把头发都梳理的很顺,然后像随意溜达似的在书院里转,看到高院长上了马车,他立刻就往高院长家里跑。 跑到高院长家门口,高希宁已在门口等他,她站在那,像是冬日里的一朵夏花,而高希宁看到李丢丢这一身单薄衣衫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不怕冻死你?穿这么少是因为胖了吗?” 李丢丢叹道:“十天不见,你嘴巴还那么臭。” 高希宁道:“我嘴巴可香了,是你嘴巴臭。” 李丢丢道:“那是因为你吃了我才臭的吗?” 高希宁:“呸,谁要吃你。” 李丢丢从背后拿出来他买的点心:“给,吃完了把你嘴里我的臭味压下去,那嘴巴就不臭了。”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接过来点心,两个人就在高院长家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来,高希宁打开点心盒子准备吃的时候忽然间醒悟过来,她问李丢丢:“你刚刚是在调戏我?” 李丢丢一本正经的说道:“我没事调戏个媒婆干什么!还是个没什么用的媒婆。” 高希宁笑着说道:“那倒是。” 然后瞪了李丢丢一眼:“看不起谁呢!” 李丢丢笑着说道:“快吃吧,一会儿就臭了。” 高希宁:“你别说话了好不好,说一句我就想打你。” 李丢丢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高希宁用肩膀撞了撞李丢丢的肩膀,这时候高希宁才察觉到李丢丢竟然已经这么高了,这才半年而已,为什么个头长得如此之快? 以前两个人肩并肩坐着的时候,她的肩膀比李丢丢高,现在李丢丢的肩膀比她的肩膀高了一些,刚刚她站在台阶上和李丢丢说话,李丢丢好像也没比她矮似的。 她愣神了一小会儿,然后语气不善的说道:“和人家佳蓓见了一次而已,结果现在佳蓓被禁足在家里不准出门,连我去看她都不能见,你是不是有这种天赋,见哪个女孩子,哪个女孩子就会被关起来不让出门?给你说媒怎么就那么难呢?” 李丢丢想了想,辩解道:“我一共就见过俩,一个是媒婆一个是苑佳蓓,苑佳蓓是我对不起她,有机会我再给她道歉,你这......” 高希宁眉角一抬,李丢丢低下头说道:“当然,你也是我连累的。” 高希宁哼了一声:“不吃了!” 她把手里的点心塞给李丢丢,李丢丢叹道:“是我得罪了你,又不是点心得罪了你......” 高希宁道:“你说的对,点心是臭的!” 李丢丢道:“不可能,我认错我认错,是我嘴巴臭不是你嘴巴臭,你嘴巴可香可香了,你一说话我就感觉自己快被香晕了,迷迷糊糊的。” 高希宁道:“你能给媒婆说这些话,就不能跟女孩子说?你每天在云斋茶楼里见到的小姑娘也不少,怎么不见你嘴巴这么能说。” 李丢丢道:“不是说了吗,我媳妇的事拜托给你了,不是你帮我找的都不行。” 他把点心递给高希宁道:“快吃吧。” 高希宁道:“我不吃,我怕你在点心里放屎,还在屎里下毒。” 李丢丢睁大了眼睛看着高希宁:“宁哥,你是个女孩子,你能不能矜持一些,我现在怀疑你将来能不能嫁出去,你别给我说媒说到最后,自己一辈子都......” 话说到这李丢丢就觉得身边凉飕飕的,好像是什么杀气之类的东西正在澎湃而出。 李丢丢下意识的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拿起来一块点心,咬了一口后说道:“多好吃啊。” 高希宁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李叱,要不然咱们把这个约定往后拖拖吧,等你再大几岁,万一就醒悟过来你现在有多浪费时间了呢?” 她看向李丢丢道:“你还浪费了我的努力。” 李丢丢几乎都要拜下去了,一脸恳切的说道:“宁哥你终于知道我现在找媳妇太早了,过几年再说......” 高希宁一脸恨其不争,起身道:“那你走吧。” 李丢丢怔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他想说这和说媳妇有什么关系,我是来找你的啊,可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又觉得尴尬,于是起身道:“那好,那我先回去了......” 高希宁气的一跺脚:“蠢蛋,你就不能劝劝我?你就不能哄哄我?” 李丢丢啊了一声,回头看向高希宁道:“为什么啊......” 高希宁:“我......” 她咬了咬牙,又在台阶上坐下来,像是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可是......我已经不能跟你学武术了,又不能每天见面,每隔十天才能见到一次,若再不能给你说媳妇,我......我还有什么理由见你?” 李丢丢此时脑海中智慧之光一下子就冒出来,高希宁这淡淡的幽怨中让他明白过来,高希宁要给他说媳妇原来只是个借口,只是为了有个安慰她自己的理由可以见他。 这一刻,李丢丢笑起来,像阳光一般的灿烂。 他走回到高希宁身边坐下来,用肩膀撞了撞高希宁的肩膀,用已经醒悟过来的语气说道:“你看你,不就是为了吃吗?就算是不给我说媳妇,我每隔十天也会给你买好吃的啊,我又不是那小气的人,你是不是觉得你不给我说媳妇我就不给你买吃的?你至于的。” 高希宁深呼吸。 深呼吸。 不管用啊......一屁股把李丢丢从上面那层台阶撞到了下边那层台阶。 【我好像有一阵没在结尾说啥话了,第一是觉得一直求订阅和收藏妨碍大家观感,第二是一直没想到什么能吸引你们的骚话。】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一十章 长见识去 李丢丢觉得自己真是辛苦,也真是笨,就算是看出来高希宁不好意思直说是为了吃,自己也不能说啊,这多伤人家女孩子的自尊。 想到这他的愧疚之心更重,所以想尽量挽回一下,他又蹭回到上面那层台阶,想挨着高希宁坐下来,高希宁就抬着腿比划着,李丢丢靠近她就作势要踹的样子。 “最近......” 李丢丢打算找个话题缓解一下这尴尬,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说什么,看着高希宁比划着要踹他的样子,忽然间灵机一动。 “最近你腿又长了啊。” 高希宁的眉毛都挑起来了。 李丢丢觉得事态不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说道:“我不是说假话,虽然你穿着棉裤,可是看得出来确实又长了。” 高希宁看着那个傻家伙的样子,忽然间觉得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主动接了那么大一个活儿,想给这个王八蛋说个媳妇...... “你看,你棉裤也挺好看的呢,这小碎花,和你绝配。” 李丢丢依然在自我感觉良好的说着。 高希宁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她伸手往旁边摸了摸,然后笑盈盈的问:“还记得我曾经用什么东西砸过燕先生吗?” 李丢丢道:“砸燕先生,什么时候?啊!” 高希宁抓了一块土坷垃就砸了过去,李丢丢转身就跑,那土块正打在他屁股上,屁股上就冒起来一阵黄烟。 高希宁一转身回了院子里,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李丢丢茫然的站在那,转头往身后看,努力的看,于是在自己屁股上看到被土坷垃砸出来的痕迹,居然是一个心形...... 李丢丢叹了口气,心说怪不得故人说女人心海底针,他真觉得那条碎花棉裤挺好看的。 他想着若是这般走了显得自己没担当,硬着头皮走到高院长家门口,抬起手敲了敲门,手敲出去了的那一瞬间,门开了。 于是李丢丢的小拳拳就在丫鬟若凌的胸口上敲了敲。 第一下的时候李丢丢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垂感不一样,第二下的时候感觉出来了,所以抬起头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若凌那张已经燃烧起来怒火的脸。 李丢丢转身就要跑,虽然在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跑,可是跑就对了。 若凌一伸手抓住李丢丢身后的衣服,单手把李丢丢就给举了起来。 李丢丢在自己被举起来一半的时候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得认怂。 “凌姐,你今天好漂亮啊。” “你欠打!” 若凌一甩手把李丢丢扔了出去,李丢丢在半空中飞了多久他不知道,但是还有时间想了想自己是不是夸的不够委婉,太浮夸了,所以才会被扔出来的。 他在落地之前翻身,双脚稳稳落地。 若凌掐着腰站在门口,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我家小姐说了,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家门口,就让我给你开门。” 李丢丢说:“好啊好啊。” 若凌道:“把门板拆下来拍你嘴。” 李丢丢咽了口吐沫,心说算了吧,惹不起就躲躲,他转身准备离开,若凌见他居然这点耐心都没有,往旁边看了看,一伸手从扫帚上抽出来一根竹条,大步追了出去。 “我的天啊!” 李丢丢立刻就冲了出去,若凌追至他身后,手里的竹条朝着李丢丢的屁股上扫了过去,啪的一声......声音还挺脆。 “叫你再欺负我家小姐!” 抽了李丢丢屁股一下,若凌就没有再继续追,她忽然间发现李丢丢的屁股上有个心形的土印,而那竹条抽在心形上,好像是一箭穿心的样子...... 李丢丢一口气跑回自己住的地方,揉着屁股进了屋。 一进门就看到夏侯坐在他屋子里,腿翘在桌子上,眯着眼睛摇晃着,很惬意的样子。 夏侯琢道:“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夏侯琢也没有睁开眼睛,但是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李丢丢确定就在自己出糗的时候夏侯琢一定就在不远处偷看,见他往回跑,夏侯琢提前一步跑回来,然后在他屋子里摆一个装-逼的姿势。 李丢丢懒得理他,想坐下来,屁股才挨着床板就又站了起来,这一下打的很疼,估计着都肿起来一条了,不,应该是肿起来两条,因为中间不连贯啊,有沟断开呢。 夏侯琢道:“我一开始觉得你格调没有那么低,但是今天看到你的表现之后我才知道,你是真的土啊......不但衣着打扮土,说话更土,你这样还想让人家女孩子对你有好感?” 李丢丢瞥了他一眼道:“你整天闲的没事就跟踪我?” 夏侯琢道:“我跟踪你干嘛,我是路过......” 他从怀里取出来一份东西递给李丢丢道:“想不想出去长长见识?” 李丢丢问:“这是什么?” 夏侯琢道:“书院要年假了,正好武亲王大军要移防到信州那边,我父亲也要跟着去信州那边看看,说是大军要进燕山狩猎。” 李丢丢问:“燕山狩猎?这年前大军出动绝对不只是为了狩猎吧。” 夏侯琢道:“肯定啊......燕山那边有个大贼叫虞朝宗,武亲王前两日刚回到冀州城就收到消息说,燕山营虞朝宗收拢了被武亲王击败的各路叛军余孽,燕山营的规模一下子到了数万人之多。” “武亲王这个时候要把大营移到信州,并且打算在燕山狩猎,显然是要摆出来阵势给虞朝宗看,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就跟我一起去。” 他递给李丢丢的那是一个卷宗,打开之后里边有一张公文,还有两块铁牌,这两块铁牌是羽亲王府的腰牌,上次夏侯琢给李丢丢的,李丢丢已经还回去了。 夏侯琢道:“难得可以看看武亲王练兵,他可是被誉为大楚第一战神的人......” 李丢丢想了想后说道:“姚无痕呢?” 夏侯琢耸了耸肩膀后说道:“没在王府,说是被派去都城送东西了。” 李丢丢道:“那就去,我是怕在你父亲面前忍不住动手的话,你面上不好看。” 夏侯琢道:“我知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要出发,一会儿你回家一趟和道长说一声。” 李丢丢嗯了一声:“那行,我现在就去。” 夏侯琢先走一步,李丢丢收拾了一下东西也离开了住所,他刚走不到一刻的时间,前思后想都觉得自己很过分的高希宁就一脸纠结的到了李丢丢住处门外。 “我知道我刚才任性了,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 高希宁站在门外声音很小的说道:“可是你也不该惹我生气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惹我,我都懒得理会,你惹我,我就想打你......这是我不对,以后我尽力克制一下。” 等了一会儿不见屋子里有人说话,高希宁脸色微微一红的说道:“还想让我怎么样啊,我是专门来道歉的,若是......若是你觉得气不过,你也打我一下好了,就......就......就像我让若凌打你屁股,你也打我屁股一下,但不许用棍子,你就,就随便轻轻的打一下,不能用力。”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李丢丢还是没有回应,高希宁觉得李丢丢可能是真的生气了,心里慌了起来。 “你别生气了,其实你给我买点心我很开心,但,你不给我买点心你去看我,我也很开心,我不是为了吃才盼着每隔十天能见一次面,而是因为......” 她抬起头看了看屋门,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若是你原谅了我,你就说句话,或者打开门。” 她等了好一会儿,屋子里没有动静,门也没开。 “我......知道了。” 高希宁低下头,轻轻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肯原谅我,那我......” 她忽然笑起来,猛的把门推开:“哈哈哈,你以为我会走吗?我才没有那么小气,不像你似的那么小气,你不原谅我,那我继续道歉就好了啊......噫?人呢?” 屋子里没有人,高希宁发现衣柜里李丢丢那仅有的几套衣服也没了,她茫然的往四周看了看,心里突然就慌了,比刚才慌一万倍。 她下意识的转身往外跑,一口气跑到了书院门口,刚要问守门人看没看到李叱,就看到他爷爷的马车回来了。 马车在门口停下来,高院长从车上下来看着高希宁问道:“你要去哪儿?” 高希宁愣在那。 “我......只是好久没有看到门外大街了,想到门口看看,哪儿也不去,只是看看。” 听她这样说,高院长的心里一疼,连忙劝慰道:“是爷爷不好,对你约束太严了些,若你想出去走走,来上车,爷爷带你出去转转。” 不知道为什么,高希宁哇的一声就哭了,这一哭把高院长吓了一跳,一个劲儿的劝说一个劲儿的道歉,慌得手足无措。 而此时此刻,李丢丢背着他的包裹正在大街上走着,一边走一边想着自己把高希宁气成那个样子,自己可真笨。 他答应了夏侯琢一起去燕山那边看看,其实并不仅仅是想看看大军是如何操练围猎的,更想去外边走走,想着高希宁那么喜欢小动物,自己可以去燕山那边抓个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 就是不知道她喜欢红烧还是慢炖。 也许送给她之后他就开心了呢,还听说燕山那边有灵芝,有各种珍贵的药草,他要是能找到一些回来送给高院长,高院长也就不会那么约束高希宁了吧。 哪怕不是出来见他,只是能自由自在些,也好啊。 用夏侯琢的话说,李丢丢是一个时而妖孽时而白痴的人,在某些时候,他确实白痴的厉害。 李丢丢转身拐进巷子,他才进了巷子口没多久,身后大街上,高院长的马车经过,趴在车窗口的高希宁是在另外一侧,她一直都在寻找。 【嗯,还是没想到什么骚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绿眉天王 整个冀州之内除了还不懂事的孩子之外,就没有人不知道虞朝宗这个名字,老百姓都说,冀州大贼九十九,称天王者虞朝宗。 他之所以和其他叛军首领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他能征善战,还因为他出身和其他叛军首领不同,他父亲本是一位府治大人,他出身富贵之家。 然而没奈何的是这世道并不能保证每一个富贵之家都平安无事,因为还有比你更富贵的人家犹如鲸吞,还有已经为了一口饭而从人变成了野兽的百姓犹如蚕食。 曾经有人说过,为什么会有学堂教小孩子读书认字,为什么会有规矩,为什么会有制度,为什么会有化?是因为没有什么比人更了解人本身。 如果没有后天的这些教育,人性本恶,如野兽一般无二。 虞朝宗自幼读书习武,父亲以他为傲,奈何世道人心险,家逢大难,而虞朝宗没有如其他那些被扳倒的官员家属一样就此认命。 他选择了反抗,而他的学识和武艺,注定了让他在叛军中脱颖而出。 他从几百人的队伍发展到万余人的大军,却从没有祸害过百姓,他不似其他叛军首领那样一旦得势就想着去大城劫掠,而是从他决定反抗的那天起就在有计划的稳固势力,他不是求一时之畅快,他求的是一世之发展。 所以他带着队伍一头扎进燕山,只两年,来投靠他的叛军队伍就有十几支,可他也不是谁来都留,先讲清楚,能吃的了苦受得了约束的人才能留下,如果觉得在燕山营日子过的不似别的地方潇洒,那就走好不送。 如果他敞开大门来者不拒,怕是他的队伍已经有十万以上。 他在燕山下屯田种粮,用战斗缴获来的金银布匹和燕山外的草原部族做生意交换战马,冀州大大小小能有数百支叛军,势力庞大者有数万人甚至十余万人,唯独燕山营拥有一支八百人的正规骑兵。 这个人还重义气,凡是认定为兄弟的人,他都能做到生死与共,他就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所以不管是叛军还是百姓,对虞朝宗都很敬佩,称呼其为天王,就算是江南诸地的叛军,也都听闻过天王虞朝宗的名号。 又因为此人天生双眉颜色如墨绿一样,很多手下都学他,将眉毛染色,这支冀州最善战的叛军队伍,又被称之为绿眉军。 燕山。 如今的营寨已经连绵十余里,用砍伐的树木依照山势搭建的围墙格外坚固,城墙上的守军士兵看起来个个精神抖擞,只这一点,就非其他叛军可比。 聚义大厅。 虞朝宗听手下斥候把打探来消息汇报了一遍,听完后点了点头:“先说说咱们的难处......武亲王杨迹句号称从无败绩,他领兵已有三十年,三十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能在他面前撑住过。” 虞朝宗起身道:“兄弟们也都听到了,武亲王的左武卫大军已经离开冀州往咱们这边来了,除了左武卫之外,还有冀州节度使曾凌的两万府兵,信州,代州,这两地的府兵厢兵总计有三四万人也都开拔过来。”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兄弟们的脸色。 说实话,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在这之前,和绿眉军交手的不是厢兵就是其他叛军队伍,没有绿眉军的对手,然而左武卫不一样......左武卫又被称呼为屠夫军。 传闻大楚左武卫杀敌一个不留,从不留俘虏,左武卫的大旗上就有一句话......凡对抗为敌者,绝不留存。 “斥候回报的消息,杨迹句说是要到燕山冬,兴师动众十余万,真要是冬来的,那也不是这燕山中的野鸡野兔,而是我们啊。” 虞朝宗笑了笑,他脸上看不到一点儿担忧。 “不过他不敢直接来攻,哪怕他是武神杨迹句,他不是要靠刀枪来,而是靠一张嘴。” 虞朝宗走到墙壁上挂着的地图旁边,取了一根木棍在地图上指了指:“燕山地形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左武卫善战不假,但地势决定了他们的兵力不能展开,我们要防守的不过是不到一里宽的这样一条地带而已。” 他用木棍在地图上那个位置敲了敲:“这里,就是我们的天堑。” 他把木棍放在桌子上,一边踱步一边说道:“如不出我预料,杨迹句到了之后会先派人来见我,气势很足的让我投降,不投降就死,若我不答应,左武卫大军必然往前施压,但他不会打。” 绿眉军二当家毕大彤看向虞朝宗问道:“大哥,你怎么断定了杨迹句不敢攻打我们燕山营?万一真的打了,我们肯定抵挡不住。” 虞朝宗笑了笑道:“第一,现在是什么时节?正是隆冬,最不适合作战的时候,第二,刚刚斥候也说了杨迹句大军的行进速度,以此推测,所带粮草物资必不会多,第三,杨迹句一生征战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打燕山营是最不合适的?他多半还有别的图谋。” 他停了一下后继续说道:“但这个图谋,一定不是我们燕山营。” 见他如此镇定,手下兄弟们也都松了口气。 二当家毕大彤曾是一支叛军首领,最多的时候麾下有四五万人,可是他贪心,他居然想攻打信州,结果被官军杀的大败。 自此之后一蹶不振,所以只好带着残余队伍投靠了虞朝宗,那时候虞朝宗手里才一千多人,而他带来了三五千人。 毕大彤部下都说应该毕大彤是大当家才对,让虞朝宗做二当家,结果毕大彤把手下人都骂了一顿,跪拜在虞朝宗面前表示愿意听从号令。 当时毕大彤曾经问过虞朝宗,为什么往日里与那些官军交战,官军一触即溃,可是攻打信州的时候,官军却好像换了一群人似的,战力极其强悍,把他数万大军打的落花流水。 那时候虞朝宗解释说,打信州不好打是因为你去动官军的家了,官军奉命出信州与你交手,他们为什么要拼命? 做做样子而已,随便杀几个人,或是不和你们打,杀一些流民百姓就能回去复命,何必与你们拼的两败俱伤。 可是你却去打信州,那是去动他们的家,信州官军,家眷也都在信州内,就算没有家眷,如果信州一旦被你攻破,那些官军还能有好日子过?所以肯定就要拼命了。 听到这些,当时在场的人才全都明白过来,为什么别的叛军队伍一旦势力强大起来就会想着去攻打大城,唯独虞朝宗要把队伍放在燕山。 此时此刻,虞朝宗解释了一下杨迹句必不会真心来攻打,手下人也才都明白过来当初虞朝宗要立足燕山的另一番用意。 这里易守难攻,还能自给自足,不去攻打官军,官军才懒得来这里打。 几年来,别的叛军队伍起起伏伏,有的人风光一时,第二天就死于乱军之中,唯独绿眉军在燕山发展的越来越好,队伍越来越壮大。 绿眉军中一共有七位当家,除了虞朝宗和毕大彤之外,最让人信服的是三当家周道手,他这个人和毕大彤不一样,毕大彤事无巨细都想管管,可周道手只管他麾下那八百轻骑。 虞朝宗曾对他说过,这八百轻骑,将来就可能是绿眉军最锋利的刀,也是最后一张底牌。 周道手除了虞朝宗之外,谁都不放在眼里,张狂跋扈,但偏偏就让人服气,第一他能打,整个绿眉军中没有人比他更能打,第二他讲义气,看似面冷实则心热。 从聚义大厅里出来之后,二当家毕大彤看了看天色,天边那一层乌云就和他心里的那一层乌云一样厚重。 回到自己的营地,他一进门就把兵器摘下来扔在一边,当的一声把屋子里的人吓了一跳。 他手下谋士管山岭见他面色不善,凑上来压低声音问道:“当家,是因为你和大将军说了招安的事?” “没说!” 毕大彤哼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抓了茶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口。 “我哪里敢说?” 毕大彤道:“一开始我还觉得这一次是武亲王杨迹句来了,他们难道就不怕?杨迹句是谁?是他妈的煞星啊......谁与杨迹句作对,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他看向管山岭:“前些日子武亲王派人来偷偷见我,这事我一直都没敢对大当家说,我在等的就是今天这种机会,我以为他们会怕,结果大将军三言两语就稳定了军心,人人都觉得杨迹句不敢动手。” 管山岭道:“这群人,也太没见识了,杨迹句出征什么时候空手而回?” 毕大彤道:“你也知道,大将军所谋者大,他是要当皇帝的,怎么会向杨迹句投降,杨迹句开出的条件其实很好,但他一定不答应......杨迹句派来的人说,只要绿眉军投降,人人不追罪责,还可转为官军,所有头领,按级别封赏军职......”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是真的想给兄弟们谋个好出路,可今日这事之后,我没法再说。” 管山岭小声问道:“若是......咱们不和大将军说呢?咱们带着原来的老弟兄,和愿意追随当家的人,一起去投靠杨迹句,也至少有万余人之众,杨迹句应该会履行承诺。” 毕大彤眼神恍惚了一下,许久之后摇头道:“先不说这个了,你们都知道大当家对我有救命之恩,当初若不是他收留,我们这些人都无处可去......” 他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一口气。 “以后再看吧,我找个机会,单独和大当家谈谈。” 与此同时,聚义大厅。 三当家周道手看向虞朝宗,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大哥,你看出来没有,二哥好像欲言又止的,怕是有什么话说,我手下人告诉我,最近这段时间二哥营里总有陌生人出入,他别是和官军那边有联络。” “闭嘴!” 虞朝宗一皱眉。 他看向周道手说道:“这样的话以后决不许再提,老二不是那样的人。” 周道手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可他总觉得,毕大彤最近不对劲。 这是一章铺垫,虞朝宗这个人会很重要,大家可以记住这个人。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遇 长眉道人很怕,特别特别怕,虽然他可以口若悬河像是通天彻地,虽然他满脑子算计察言观色无所不能,可是他就是怕。 在大军之中,周围都是肃杀之气,这种感觉让人连一个字的谎话都不敢说。 李丢丢看着师父坐卧不宁的样子,心想着上次半路上遇到北境少年将军罗境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啊,还能气定神闲的想要骗点钱。 李丢丢身处万军之中觉得心潮澎湃,甚至还觉得有一些舒服,这种感觉让他感觉正在一点一点上瘾。 “师父,你别抖腿了。” 李丢丢看向长眉道人压低声音说道:“显得咱们没见识似的。”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道:“我这是轻松的抖腿,你懂个屁,你没去过青楼自然不知道,男人进了青楼之后看到那些莺莺燕燕的姑娘,都会抖腿,那是轻松,是惬意......” 李丢丢赞叹道:“师父果然不同凡响,视万军如万妞。” 长眉道人叹道:“你不懂,你还小,等你到了师父这个年纪尚且孑然一身,别说万军如万妞,你看那拉车的马儿都眉清目秀。” “咳咳......” 坐在旁边的夏侯琢咳嗽了几声,看向长眉道人说道:“道长,不要再说了......” 长眉道人都忘了夏侯琢还在旁边坐着呢,讪讪的笑了笑道:“确实是......有些心慌,兵甲之威,震慑人心,尤其是那左武卫。” 他打开车窗往外看了看说道:“虽然我不懂领兵,不懂征战,可是我这老眼昏花也看的出来,冀州府兵和武亲王的左武卫相比真是差得远了。” 明明都是男人,明明战甲相同,明明都是刀枪如林,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左武卫大军走在一侧,冀州府的府兵对比之下就如同一群小儿似的。 长眉道人说的没错,他不懂什么是兵阵之道,可依然能分辨的清楚,如果没有左武卫对比的话,冀州府兵看起来这密密麻麻的队列也极雄壮,像是一片山脉连绵不尽。 然而左武卫在旁边走着,冀州的兵就好像突然变小了,最多只不过是一道一道的的土坡,旁边的左武卫才是万仞高山。 夏侯琢道:“大楚府兵之中,兵甲最盛者有四,左右武卫,左右御卫,世人皆说,大楚府兵满万不可敌,可他们不知道,这四卫府兵是府兵中的府兵,精锐中的精锐,左武卫一支四万余人,就算叛军有四十万,十比一的优势,依然不敢与左武卫正面交锋。”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在大楚北境,这种兵甲,也就只有幽州军可以相比了。 “这次虞朝宗要倒霉了。”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说道:“我听人说,那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夏侯琢压低声音说道:“武亲王兵甲再盛,这个时候也不敢打燕山绿眉军。”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声音更低了些。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一些消息,这次武亲王率军向北震慑燕山绿眉,其实不只是为此而来,燕山外的草原刚入冬就逢天灾,不知道怎么起来的一把火,把他们的冬季草场烧的一干二净,牛羊无草,人口无粮,所以草原上戈琴部埃斤向武亲王求救,他打算用战马换粮食......” 夏侯琢叹道:“相对于绿眉军,武亲王更在乎的是战马,左武卫皆是步卒,若再配有一支骑兵,真就天下无敌了。” 他们坐在马车里跟着大军行进,一路上除了方便之外也不好随意下车,这军中军纪如铁,随意走动就没准出大事。 一路熬着到了燕山不远处,大军在距离燕山脚下有十几里左右安营扎寨,辅兵忙着搭建营地,战兵则将阵列排在北方,面朝燕山。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李丢丢和夏侯琢都已经憋的够呛,夏侯琢身边有羽亲王派来的几十名护卫,还有青衣列阵的几十个兄弟,足显羽亲王对他的在乎。 “走。” 夏侯琢一进门就扔给李丢丢一掌弯弓:“出去晃一圈。” 李丢丢问:“何处?” “进山打猎。” 夏侯琢道:“我已经和军中将领打过招呼了,咱们住的是冀州军的营地,出入自由,只要不去左武卫大营那边就好。” 这是李丢丢第一次接触到军营,第一次接触到狩猎,他这个年纪如何能对骑马打猎产生抗拒? 他回头看向长眉道人,长眉毕竟年纪大了,这一路上过来又颠簸劳累,他摇了摇头道:“你和夏侯公子去就是了,我要歇会,切勿招惹是非,凡事听夏侯公子的。” 李丢丢道:“师父,你就跟我一起去吧,骑马上山打猎,多好玩。” 长眉道人叹道:“骑马打猎是好玩,奈何心有余而裆不行......你们年轻人去玩吧,我还是睡一觉的好。” 李丢丢道:“我这细皮嫩肉尚且不怕,师父你那一层老皮怕的什么。”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后说道:“你居然对你师父这老头子耍流氓!” 李丢丢和夏侯琢带着百十个护卫离开军营,他们从冀州军那边借了弓箭还有猎网,传闻燕山中多野兽,其中最凶悍者并非山虎,而是野猪群。 当地百姓们都说,山中有几乎成了精的野猪王,能有千斤上下,比虎还要大,横冲直撞所向无敌。 夏侯琢心气高,他听闻了这些后想要进山,就是奔着那所谓的野猪王去的。 一行人纵马到了山下,有猎户走出来的上山小路,一开始骑马还能走,后来山林密集树枝低垂,就只能牵着马向前。 “这地方.....” 李丢丢回望山下,看着大楚府兵正在搭建的营地说道:“若是燕山绿眉大贼派人在此监视,府兵大营一举一动都在他们视线之下。” 夏侯琢跟着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武亲王已有准备,左武卫不怕看。” 李丢丢道:“那冀州军呢?” 顺着他的视线,夏侯琢往冀州军那边看过去,同为府兵,可是搭建大营的速度显然要比左武卫那边慢不少,一路行进过来,左武卫那边依然阵列整齐,每个人都站着保持戒备,随时都可厮杀。 再看冀州军那边,虽然看起来也是列阵戒备,但士兵们都坐在地上,一个个蔫头耷了脑的,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 如果此时此刻,燕山绿眉军真的敢对府兵动手的话,必从冀州军这边突破,纵然不能形成卷帘之势把左武卫也动了,可冀州军这两万人凶多吉少。 李丢丢站在山坡上看着下边,伸手指了指山下说道:“半路上你说,绿眉军中有轻骑千余,若趁着此时官军立足不稳之际,从冀州军方向轻骑突进,不求杀人,只求放火烧粮,一战就能把冀州军大营烧一个干干净净。” “左武卫那边也不会轻动,因为不知道那轻骑队伍是佯攻诱敌还是真的来打一阵就走,所以必稳守本营,这时候若想扩大胜果,绿眉军便可以步兵冲击冀州军营地,逼迫冀州军败兵再冲击左武卫营地,打一阵就走,冀州军就会损失惨重,营中粮草尽失。” 夏侯琢听李丢丢说完后点了点头:“说是这么说,打是这么打,但虞朝宗不会傻到先动手,他今日动手占了些便宜,明日起左武卫就会和他耗上了,不死不休。” 李丢丢嗯了一声。 两个人是为狩猎而来,只是看山下营地有感而发,也没多说什么就继续往山上走了。 等他们的队伍过去之后,在刚刚说话的地方,那参天大树的顶端,虞朝宗坐在树杈上笑了笑道:“刚刚那两个少年也不知道是谁,都有些本事。” 坐在另一根树杈上的三当家周道手点头道:“必是哪家的公子哥,倒也不像是不学无术的纨绔,瞧着护卫众多,应该出身不俗。” 虞朝宗道:“你看到了,大楚其实不缺人才,随便遇到两个就有如此见解,只是.....” 他叹了口气,刚刚他看到的那两个少年,一个十七八岁模样,一个十三四岁模样,像是兄弟二人,这两人对于兵法战阵的见解,足以让人对这些豪门出身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咱们也走吧。” 虞朝宗把视线转移道左武卫那边,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看看也就罢了。” 周道手叹道:“我若带了轻骑来,真想去打他们一下,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粮草辎重,今日烧了,他们今日就会退走。” 两个人只带了几十名手下来,只是想看看官军虚实,正如夏侯琢所说,虞朝宗不会真的主动进攻,他没把握和左武卫一直耗下去最后还能赢。 安慰手下人的那些话一多半就真的是安慰,虞朝宗自己知道老绿眉军的实力。 他们常年在燕山中生活,攀爬跳跃之术远超常人,潜藏隐匿之术更非常人可比,夏侯琢和李丢丢两个人从树下经过,竟然没察觉。 等李丢丢和夏侯琢的队伍离开远了,虞朝宗带着他的人树上滑下来,他下来的时候还想着,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真是好眼力好见解,这地方是观察官军大营最好的位置,一个少年,怎么能有这样的判断? 他们往另外一个方向撤离,就在这时候,周道手忽然拉了虞朝宗一把,伸手往前指了指。 前边林子里,似乎有黑影若隐若现,看起来数量不少,他们靠树木遮掩缓缓向前搜索。 “大哥,不对劲。” 周道手看向虞朝宗:“看衣着不是官军的人,官军没必要穿夜行衣,这些人......” 虞朝宗皱眉,抬起手打了个手势,身边几十人立刻开始往后撤。 “大哥。” 周道手抽出长刀,一边退一边说道:“如果是朝着咱们过来的,燕山营里......” 虞朝宗一摆手:“不可能是我们自己人,不要胡思乱想。” 他转身道:“往山顶上走,从另外一边下山。” 刚转身,前边的手下已经停了下来,从山顶位置,有不少黑衣人正在摸索下来。 再转向其他方向,都有人围拢靠近。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是我与我无关 虞朝宗身边只带了三四十个人,虽然都是他的贴身护卫,个个武艺不俗且忠心耿耿,可是围拢过来的人太多了。 “去那边山顶。” 虞朝宗指了指一个人看起来比较少的方向喊了一声,手下人开始往那边撤离。 那些黑衣人找过来的如此精准,显然是有情报,周道手就怀疑这身边人里有内鬼,可此时此刻,却没有时间去证实什么,只能先冲出去再说。 “我来开路!” 周道手提刀向前。 虞朝宗一步跨了过去:“到我身后去照顾好兄弟们。” “大哥!” 周道手眼睛都红了:“你是咱们绿眉军的大当家,你若有什么事......” 虞朝宗已经冲到了最前边,一刀将迎面而来的黑衣人砍翻在地。 “我是做大哥的。” 他一人在前,刀刀杀人。 周道手只好护持在虞朝宗身侧,有从侧翼冲过来的敌人都被他拦住。 这边一打起来,四周的黑衣人纷纷聚拢过来,他们三面包围,位置找的这么准,而且故意还留下下山的路,目标也极明确,就是要把虞朝宗他们逼着往山下走。 可是虞朝宗一眼就看出来这些人的目的,所以逆着人往山顶上冲杀。 对面来的黑衣人一刀朝着虞朝宗头顶斩落,虞朝宗若是避开自然不难,可他从交手一开始就没有闪避,山顶上冲下来的敌人居高临下,若是他避开,敌人的刀就可能砍到他身后兄弟。 所以不管多少敌人的攻势,他只要能挡下来的,全都挡了下来。 那一刀势大力沉,虞朝宗刚刚一刀将另外一个敌人逼退,再回身时,那刀已经到了他面前。 虞朝宗腰了咬牙,把头往旁边让开,敌人的一刀就砍在他左边肩膀上,他右手长刀捅进对方肚子里,然后横着一拉,那肚子就被他一刀切开。 “大哥!” 周道手喊了一声,过来就要扶着虞朝宗,虞朝宗却后撤一步:“不用管我,帮我顶到前边一会儿。” 周道手立刻应了一声,冲到最前边开路杀敌。 虞朝宗直接把自己左臂衣袖撕下来,咬着一端,手抓着另外一端围着伤口绕了几圈,狠狠发力把伤口勒紧,他抓起长刀又冲了上去。 “到我身后!” 虞朝宗超过周道手,继续拼杀。 “大哥,你让我开路啊!” 周道手红着眼睛喊道。 虞朝宗一步跨到他身前:“若我死了,你来开路。” 虞朝宗左肩上的伤口很深,勒住之后依然血流如注,他左臂上满满都是刺青,被血涂抹了一层之后,那露出来的刺青更显狰狞。 虞朝宗一刀一个,从往山上冲开始到现在已经杀了有二十几人,整个人都被血洗了一遍似的。 “小心!” 虞朝宗一刀将面前敌人砍翻,正好看到侧面有黑衣人一刀捅向周道手的小腹,周道手正在与另外一个敌人缠斗,完全没有注意到。 虞朝宗脚下发力撞过去,把偷袭周道手的黑衣人撞了个跟头,可是他身边的黑衣人却一刀砍在他后背上,这一刀从肩膀到后腰,笔直的切开一条口子。 “死!”虞朝宗一转身,一刀横着扫出去,将黑衣人脖子直接斩断,脖腔里喷出来的血把人头冲到了一边,血雨喷洒中,虞朝宗环顾四周,状若凶神。 “快到山顶了!” 虞朝宗大声喊道:“跟我杀上去!” 身后的人应了一声,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此时不再是三面有敌,而是四面被围攻,每个人都腾不出手来,虞朝宗一人在前开路,杀的血流成河。 此时距离山顶其实还不算近,至少还有一二里,夏侯琢他们却在山顶处,一路找过来,他们运气好的没边,居然正好避开了所有黑衣人的埋伏。 最近处,他们和那些黑衣人相隔不过几十丈而已,可是黑衣人往下冲他们上了山,就这样避开了。 “什么声音?” 李丢丢侧耳听了听。 夏侯琢也听到了,众人都安静下来,隐隐约约的听到下边有喊杀之声,好像距离还在不断拉近。 “难道真的打起来了?” 夏侯琢脸色变了变后说道:“不该啊,莫不是那些绿眉军的人真的如你所说先动手了,不然的话官军不会刚到就进攻,况且这也不是绿眉军燕山营所在之处,怎么会打起来?” 他拉了李丢丢一把:“走,原路回去,避开再说。” 李丢丢嗯了一声,跟着夏侯琢往山下走。 若他们不往回走还好,往回走了没多远就遇到一伙儿支援过去的黑衣人,有百余人之多,正好和李丢丢他们的队伍迎面碰上。 两边人看了看对方,立刻就都把兵器握紧。 夏侯琢松开战马的缰绳,把长刀抽出指向那些黑衣人说道:“我们是左武卫官军,武亲王帐下,你们是什么人!” 那些黑衣人听到这他这句话后显然慌了,他们互相看了看,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走,这群人立刻朝着喊杀声处跑了过去。 夏侯琢看着那些人走了,松了口气说道:“这是不是叫拉大旗扯虎皮。” 李丢丢道:“管用就行。” 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总觉得一定和绿眉军有关,这种事避之不及,尽快下山才是硬道理。 可是才走出去大概十几丈远,身后的喊杀声竟然已经到了,李丢丢他们立刻持刀戒备,然后就看到十几个血糊糊的人追砍着刚刚过去的那伙黑衣人回来了。 刚刚过去的那伙人能有百十个,追他们的人才十几个,而且个个身上衣服都被血液泡透,也许已是个个带伤,可是这十几个人却杀的好像凶兽一般,那些黑衣人已经被杀破了胆子。 尤其是最前边那个汉子,左臂上没有衣袖,好像已经没法发力似的的,而那胳膊上的刺青却显得被血泼活了一样,仿若他胳膊上那头猛虎随时都能化作真兽扑出来咬人。 “不相干的让开!” 周道手看到前边又出现了一批人,但显然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同伙,这些人身上甲胄齐全,还拉着战马,应该是官军那边的,但那些人好像没打算动手。 夏侯琢拉了李丢丢一把,往后退了几步,他低声说道:“不要招惹,与我们无关。” 李丢丢嗯了一声,他的注意力却全都在为首的那个血人身上。 那汉子手中一把长刀,明明身上已经到处都是伤口,衣服都被砍的破口不少,但依然冲在最前边。 他听到有人管那个人叫大哥,还有人喊大当家,一瞬间李丢丢想到,难道说此人就是被称为绿眉天王的虞朝宗? 虞朝宗发力狂奔,一刀把前边奔跑的黑衣人砍翻在地,刀子往下走,刀尖朝下的那一瞬间,他顺势在刀背上踢了一脚,刀子往前划出去,噗的一声把倒地的黑衣人脖子切断,人头立刻就滚了下去。 夏侯琢一抬手想捂住李丢丢的眼睛,李丢丢把他手挪开,依然看着那领头的汉子。 在这一刻,李丢丢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那人是做大哥的,却一直冲杀最前,可这才是做大哥的样子。 突然间有个人从旁边树上跳下,手里的长刀朝着虞朝宗斩落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下意识的反应,李丢丢一弯腰抱起来一块石头砸了过去,那石头正中黑衣人胸口,直接把人撞飞了出去。 冲到虞朝宗身边的周道手都楞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那块足有百十斤以上的石头就在他脑袋上飞了过去。 在这一刻,周道手居然还想着,那少年扔了个啥? 那少年又他妈的是个啥? 可是他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胡思乱想,从侧面又有不少黑衣人冲了过来,一开始出现到现在为止,敌人的数量怕是能有六七百人之多,而且似乎还有人赶过来。 要说不是精心策划,鬼都不信。 夏侯琢见李丢丢扔出去一块石头吓了一跳,立刻把李丢丢拉到身后。 “你干嘛!” 李丢丢歉然道:“我也不知道干嘛,就......没忍住。” 夏侯琢道:“不许再出手,我说过了,这事与咱们无关。” 李丢丢嗯了一声,站在夏侯琢身后依然看着那满身是血的汉子冲锋在前,在经过李丢丢他们身前的时候,那汉子居然还不忘朝着李丢丢喊了一声多谢。 在那一刻,李丢丢看清楚了那张血糊糊的脸,而也是在那一刻,虞朝宗记住了这个少年的脸。 四目相对只是片刻,李丢丢的视线立刻就往另一个方向看了过去,那边有几个黑衣人爬到了树上,用弓箭正在瞄准那个带头大哥。 李丢丢完全没有任何思考,瞬间把连弩摘下来,朝着树上的几个黑衣人连续点射,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弩箭先到,那几个黑衣人箭没有来得及射出去就被他先一步射落。 虞朝宗听到声音侧头看了看,又回头看了一眼李丢丢,他大声喊道:“我今日若不死,他日必报大恩!” 喊完之后,持刀继续冲杀。 一群人在夏侯琢他们面前杀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林子深处,李丢丢还在呆呆的看着,夏侯琢抬起手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 “你一点儿都不听话!” 李丢丢讪讪的笑了笑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刚刚突然间恍惚起来,仿若神游太虚,应该是被什么人盗身了,刚刚那一刻一定不是我,我什么也没干。” 夏侯琢:“呸!” 李丢丢道:“快走快走,此时不跑还等什么。” 夏侯琢哼了一声后吩咐道:“刚刚的事,你们谁都不许说出去!” 手下人整齐应了一声:“是!”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看向远处那块大石头,他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怎么能扔出去那么远?”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刚刚盗我好身的那个鬼,一定力大无穷......不是我,我不知道,和我没关系。”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名李狡猾。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壳上又敲了一下:“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上身,你这个家伙......那人十有七八是燕山大贼虞朝宗,你救了他,若是被人知道了,武亲王第一个砍你脑袋。” 李丢丢道:“那一伙贼人内斗,我等经过此处恰好遇到,贼寇人数众多,我等本要撤离,却见是匪首虞朝宗正在被围攻,于是有一德才兼备武艺出众且一心报国之好少年李叱,搬起巨石砸向虞朝宗,虽没有将虞朝宗击杀,但......” 夏侯琢道:“但也救了他一命?” 李丢丢道:“呸,虽未能击杀匪首虞朝宗,但也把他吓了老大一跳。” 夏侯琢:“你这话,武亲王能信?” 李丢丢道:“话要看怎么说,你可以说是我连发数箭救了虞朝宗,也可以说是我连发数箭击毙贼寇数人,前者说法砍头,后者说法领钱。” 他耸了耸肩膀道:“况且这事,没人会追究。” 夏侯琢问:“为什么?你怎么就如此笃定?” 李丢丢道:“虞朝宗为什么会被围杀?显然是他们燕山营内乱,而恰逢此时武亲王率领大军到了,说不得是武亲王之前派人交涉想要招安,也许还用了离间分化之计。” 夏侯琢皱眉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燕山营那些贼寇有人要投降,可是虞朝宗不肯,于是趁着虞朝宗外出之际,那些想投降的人在此设伏要杀虞朝宗。” 他说完之后看了李丢丢一眼:“这难道罪过不更大吗?若此计成功,虞朝宗现在已经死了,武亲王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燕山营......可是因为你那一石头几支弩箭,虞朝宗就可能逃出生天,武亲王知道了胡子都得气翘起来。” 李丢丢道:“你倒是听我说完......武亲王分化瓦解燕山营,但这伏击要杀虞朝宗的事,一定不是武亲王安排,如果是的话,你觉得虞朝宗还能活下去?此时此刻,必然早有大批左武卫军中高手在此埋伏。” 夏侯琢点了点头:“是,你说的有理,可就算这不是武亲王安排,武亲王就不会知道吗?若他知道了,还是要追罪。” 李丢丢道:“武亲王肯定不会知道。” 他看向夏侯琢认真解释道:“那些要伏杀虞朝宗的人,必然不会告诉武亲王,如果他们敢把这个计划先告诉武亲王的话,还是我刚才的推断,武亲王若答应了,那么军中高手已经在这了。” “可是军中高手不在,就说明两件事,第一是武亲王完全不知情,第二是武亲王完全不答应。” 李丢丢笑道:“如是前者,武亲王完全不知情,那就是燕山营里想投降的人私自做主,他们想杀了虞朝宗自己去领最大的那份奖赏,为什么要杀虞朝宗?自然是虞朝宗不愿意被朝廷招安,也就是说武亲王还在等消息。” 他继续说道:“如果是后者,武亲王完全不同意,那么这些人在武亲王不同意的情况下要杀虞朝宗,还可能失手了,因此导致武亲王不可能再顺利招安虞朝宗,你猜他们敢让武亲王知道吗?” 李丢丢道:“所以,我这惊世骇俗的巨大功劳,武亲王注定是没法知道了,可惜了,我这小小少年,就有搬起石头砸贼之力,也有为国报效之心,唉......一条就此发达平步青云的路,还没有走就断了。”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壳上又敲了一下:“这些是你刚刚想到的,还是在你搬石头之前就想到了?”  李丢丢道:“你觉得呢?” 夏侯琢道:“我觉得你是刚想到的。” 李丢丢道:“凡夫俗子,就是这般肤浅,我不与你一般见识。” 夏侯琢笑道:“你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你是不是还有个小名,叫李狡猾?” 李丢丢道:“那叫李神算,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长眉道人浪迹七县那是玩虚的?” 其实夏侯琢这边的人也知道事情严重,说实话,这事也关乎他们的生死,如果武亲王知道了的话,未必会动夏侯琢,毕竟那是羽亲王的儿子。 若是羽亲王熬不住夏侯琢的哀求,羽亲王说不定还会为李叱求情,武亲王是羽亲王亲哥哥,他终究是要给一些面子的,所以李叱也未必有事,可他们这些做手下的,就 不一定那么好命了。 所以这件事,谁都装作没发生,皆大欢喜。 李丢丢道:“只是可惜了,这一趟燕山行,却没有找到那传说中有千余斤的无敌野猪王。” 夏侯琢道:“你当野猪王不矜持吗?好歹是王,野猪中的王也是王,王是你能随便见到的?” 李丢丢忽然手指了指前边山下,抬起另外一只手揉了揉眼睛,似乎是不确定自己看到的。 “那是什么?”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半山腰还靠下一些,已经快到山脚,此时往山下看,山下一片平原中,有一头巨大的野猪正在原野上飞奔。 离着那么远,依然可以很清楚的判断出这头野猪比人还要大不少,千余斤的怪物,真有横扫一切所向披靡之威,之所以能对比的那么清楚,是因为野猪王背上有个人。 那人应该是在野猪王嘴巴里勒了一根绳子,他骑在野猪王后背上,双手抓着绳子当缰绳用,把那野猪王当坐骑,能做这种事的,武艺之强自然一目了然。 在野猪王后边,一大群野猪还在追着跑,应该是觉得自己的王被人生擒太过丢猪了,它们要追上去把王救出来。 而那骑着野猪王的家伙身子好像粘在野猪王后背上似的,不管野猪王怎么颠簸狂跳,他的身体就随着野猪王的身体上下起伏,屁股却从没有离开野猪王后背。 “好强。” 李丢丢再次揉了揉眼睛。 看着那骑着野猪王远去的人有些眼熟,可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在哪儿见过,他茫然的看向夏侯琢,夏侯琢也正好茫然的看向他。 “你觉不觉得,那骑猪的人有些眼熟?” 夏侯琢问李丢丢。 李丢丢点头道:“我这也刚要问你的,我也觉得那人背影有几分熟悉,只是想不起来了......这世上能生擒野猪王这般巨兽的人应该不多,生擒而不杀骑着玩,能干出这样事的人就更不多了。” 他忽然间脑子里一亮,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人背影像是书林楼里那位不辞而别的李先生。 他使劲儿晃了晃脑袋,心说自己这是在胡思乱想什么,那般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怎么会闲的没事跑来燕山这边抓野猪? 再说,他抓野猪有什么用? 与此同时,在山的另外一侧,隐秘处,虞朝宗坐在那等着手下人给他包扎伤口,他身上的伤多的几乎数不过来,好在大部分伤口都不算太重。 最重的是肩膀上那一刀和后背上那一刀,他手下兄弟正在给他缝合伤口,他们这些江湖中人,身上不可能不带伤药之类的东西。 他背后那伤口从肩膀到后腰,最深的地方几乎可以看到脊椎骨,缝合起来自然麻烦,可他坐在那,只是眉头微微皱着,竟然完全没有一丝痛苦表现。 而且他还在安慰身后给他缝合伤口的兄弟,告诉那年轻人不用担心,他并不觉得有多疼。 周道手从远处飞奔回来,跑到虞朝宗身边蹲下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我看过,应该是都甩掉了,我刚刚做了几个假象,他们上当往山北追出去了。” 虞朝宗嗯了一声,抬起手在周道手的肩膀上拍了拍:“干得不错。” 他这一动,把身后缝合伤口的年轻人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虞朝宗连忙说道:“是我不好,我稳稳坐着,不再乱动。” 周道手抹了抹头上的汗水,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大哥,回去之后必须严查此事,这些人必然都是咱们山寨的人,不可能是外人。” 虞朝宗朝着他微微摇头示意不要再说,活着的兄弟们本来就不好受,若此时再说起动手要杀他们的可能是自己山寨里的兄弟,他们会更加难过。 “回去再说。” 虞朝宗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道那救了我的小兄弟叫什么名字,看起来应该是官宦人家出身,带着那么多护卫,身份应该很高才对,可他为什么要救我?” 周道手道:“想不明白,若是官府的人,知道被追杀的是你,应该帮着那些王八蛋杀咱们才对,可他们却出手相助,这事不正常。” 虞朝宗笑道:“不管正常不正常,人家对咱们的救命之恩是真的,以后还是得想办法把人家是谁打听出来,尽可能的报报恩。” 周道手点头道:“那是自然,咱们燕山营的兄弟有恩必报,也有仇必报......” 虞朝宗知道他的心思,沉默片刻后说道:“一会儿大家都把伤口处理完就往东走,沿着燕山回去,好在咱们都对这燕山再熟悉不过,不下山不走大路,别的都放放,先把兄弟们带回家。” 周道手嗯了一声:“知道了。” 虞朝宗闭上眼睛,想着那小兄弟的到底是谁呢? 就在这时候留守外外围的兄弟跑了回来,脸色格外激动,他蹲在虞朝宗身前说道:“大当家,四当家来了,带了不少兄弟。” 虞朝宗哈哈大笑道:“咱们兄弟接咱们来了,大家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周道手听闻是老四来了也跟着松了口气,若是老二毕大彤来了,怕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不多时,四当家吴雄奇带着队伍到了,他看到虞朝宗这浑身是血的样子,那么粗粝的一个大老爷们哇的一声就哭了。 “大哥!” 吴雄奇冲过来,单膝跪在虞朝宗面前:“老四来晚了!” “不晚不晚。” 虞朝宗把吴雄奇扶起来说道:“刚好没了粮食,你们带干粮了没有?我可是饿坏了,快,给兄弟们分一分,哈哈哈哈......” 他不问老四为什么会突然来,而是直接把话题转移,是因为他知道,老四突然来了,肯定是因为老四知道了什么,那些伏击要杀他的人,真的就是燕山营的自己人。 他大声笑着,可是眼神里有一抹悲伤一闪即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等厉害 进了一趟燕山,没有猎到什么东西,却见到了一场刺杀,李丢丢回来的路上还想着,原来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不仅仅是官府里才有的事,叛军里也一样有。 他大概能确定那场刺杀有错的绝对不是虞朝宗那样的人,一个永远冲在自己兄弟身前的大哥,又能错到什么地方去? 回到自己的军帐,师父不在,问了问外边的人,说是他师父被羽亲王请去了。 师父之前就和李丢丢说过,他其实不是很愿意和羽亲王武亲王那样的大人物打交道,李丢丢知道是为什么。 和江湖客打交道,和老百姓打交道,都没有生死担忧,多一句少一句,随性而为。 可是和这等强权之人打交道,天知道哪一句话说错了就会惹人家不开心,如此地位的人不开心,后果往往都不好。 一念至此,李丢丢有些后悔拉上师父来,自己思考问题还是不够全面,以后应该多注意。 正想着,师父长眉道人从外边溜溜达达的回来,见师父脸色还好,李丢丢心里也松了口气。 李丢丢问道:“羽亲王喊你去又要卜卦算命?” 长眉摇头:“不是羽亲王,是武亲王,他让我算算看,这次来燕山可有什么收获。” 李丢丢好奇的问道:“师父怎么回答的?” 长眉坐下来,李丢丢给倒了一杯水递过去,长眉润了润嗓子后才回答道:“我就说,王爷此行该得的都会得,但没有什么意外之喜,若有,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改变王爷此行命数的人,同样,王爷此行若该得的没能得到,也是遇到了改变此行命数的人。” 李丢丢笑道:“这种车轱辘话武亲王能信?” 这就是一句粗粗听起来颇有些逼-格的话,但仔细想想,其实就是一句废话,屁用没有。 长眉道人说道:“我还能怎么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其实心里都有底,那样一个大人物,领兵几十年,干什么不是事先已经筹备好?” 他看向李丢丢解释道:“我和你说的这些,你听起来像是废话,可武亲王不这样想,他会觉得我说的有理,因为他自己其实有把握,又害怕出什么意外,我就跟他说如果出了意外也不是王爷的事,而是遇到了改变命数的人,这样说的目的是在告诉武亲王,真有什么变故也不是王爷你的错,而是别人的错。” 李丢丢想了想,觉得师父说话的艺术功力又增加了几分,也是自己修为还不够啊。 长眉道人说道:“人都有两种心理,要做什么大事之前,这两种心理就会同时冒出来,不管是多大的官儿还是多小的百姓,都一样。” 李丢丢问:“何种心理?” 长眉道人回答道:“第一是居功心理,大概意思是,这事成了就是我的功劳,第二是免责心理,这事不成没我什么过错。” 他看向李丢丢道:“武亲王这样的人,也不能免俗啊,不过这里他最大,他说了算,所以他这第二种免责心理又和别人不一样,下边的人,免责心理是别追究我责任,武亲王的免责心理是,我得找个人追究责任。” 他耸了耸肩膀:“地位不同。” 李丢丢嗯了一声:“武亲王还说别的没有?” 长眉道人摇头:“没有,他又怎么会随随便便和我说些什么,他找我去,只是图个心理安慰罢了,首先知道了这一点,那么糊弄他也就不难,顺着他的想法说就行了。” 他在行军床上躺下来,看着军帐外逐渐暗下来的天色沉默下来。 “丢儿。” “ (本章未完,请翻页) 嗯?” “你是不是真的想从军?” “是,想。” “回头有机会我帮你问问羽亲王,看看能不能在冀州军里帮你某个职位,不过也要等到你在书院结业之后才行。” 李丢丢没有反驳,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师父不愿意自己学夏侯琢那样去北疆边军,在师父看来,黑武人都是红眉毛绿眼睛的妖魔鬼怪,大楚北疆的边军是在和一群妖魔鬼怪打仗,死的人多到白骨铺满了边关外的荒原。 边关每一寸土地之下,都埋着烈烈白骨。 师父也不敢帮他去问问武亲王,第一是因为关系不够地位也不够,第二是因为左武卫常年征战,也是一样面对生死,仅仅是比去边军好一些罢了。 师父这样的人,想着问问羽亲王能不能帮李丢丢进冀州军,就已经是对李丢丢做出的最大让步。 他一直都在想帮李丢丢改命,可是他觉得现在已经成功了,性格上来说,长眉道人历来就是个小富即安的人,李丢丢在书院读书,在冀州有房,这不就是已经改变了命运吗? 其实,真的是已经改变了命运。 长眉道人看向李丢丢,这个自己带大的孩子脸色是什么样,他就知道那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 “我知道你在糊弄我,就好像我糊弄别人。” 长眉道人坐起来,点上烟斗嘬了几口。 “丢儿啊,我们这个行当,说的肤浅些,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的再直白些,就是糊弄人,但这是学问,怎么把人都糊弄舒服了,是大道理,能做到,没读过经文没看过道书,也是半仙了。” 他指了指自己:“我刚刚出去糊弄了武亲王,把武亲王糊弄舒服了,这是师父的道行,你刚刚不言不语也是在糊弄我,但你道行不够。” 他看向李丢丢道:“你是跟我学的糊弄人,你还想糊弄我?” 李丢丢叹了口气道:“师父,可是我想做一个厉害的人。” “厉害?” 长眉笑了笑道:“真肤浅那你说说,你心目中厉害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李丢丢想了想,回答道:“徐驱虏。” 长眉摇头:“二等厉害。” 李丢丢问:“何为二等厉害。” 长眉道人笑道:“若他一等厉害,就不会冤死丢儿,师父心目中的一等厉害,是我自己知道我有多厉害,但我就不愿意出头,我就厉害着做个无欲无求的人,但是谁也别想干掉我。” 李丢丢觉得这种对一等厉害的解释,真的是太符合他师父的性格了。 长眉道人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知道你不服,那你心目中的一等厉害是什么?” 李丢丢回答道:“我还不知道呢,因为我心目中的一等厉害一直都会变。” 他看向师父笑道:“曾经有一阵我觉得夏侯琢那样的人就是一等厉害了。” 长眉道人嘬了口烟斗后说道:“那我一会儿见到夏侯琢告诉他,李丢儿说你也不过如此。” 李丢丢老气横秋的叹道:“师父不是说过吗,损人若是再不利己,那是多蠢的事多蠢的人。” 长眉眯着眼看向李丢丢:“在骂我?” 李丢丢道:“没有没有,师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师父,我以前没有问过你,你听说过虞朝宗这个人吗?” 长眉道人瞪了李丢丢一眼后说道:“转移话题这种小手段,你也是和我学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 虞朝宗啊,知道的不多,都是坊间传闻,也不一定都能做得准,不过既然有天王之名,还不是自己取的,可想而知这个人有多义气。” 李丢丢又问:“那这样的人,是不是一等厉害?” 长眉道人摇头道:“不是,也勉强算是二等厉害罢了,他太义气,就会忘了自己,丢儿你要记住,人应该要有义气,可不能因为义气把自己命搭进去,虞朝宗如果真的如传闻那样义气,多半会丧命在义气这二字上。” 李丢丢却不以为然,他一直都不觉得师父的话全是对的。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男人为义气而生,为义气而死” 话还没说完就被长眉道人打断,长眉道:“半傻半英雄。” 他看向李叱:“自古成大事者,没有一个英雄,都是枭雄,英雄多悲壮枭雄才得意,什么是枭雄?把傻字去掉,换成奸,半奸半英雄这样的人,才是另外的一种一等厉害。” 李丢丢沉默下来,这次不是觉得师父说的不对,而是觉得师父说的有几分深意。 长眉看向李丢丢道:“如果你真的有志向做人上人,那就记住为师这句话,半奸半英雄。” 李丢丢摇头:“我已经具备了一半。” 长眉道:“奸?” 李丢丢:“呸!” 他看着师父说道:“是雄。” 长眉道人笑道:“谁还不是个雄的了” 李丢丢道:“认真些好吗?” 长眉道人笑着问道:“另外一半呢?” 李丢丢道:“另一半,是英。” 那少年郎,说这话的时候可不是呈口舌之力,也不是随意吹嘘,他是认真的。 出类拔萃之才是英,无人敢为而为是雄。 长眉道人看着自己徒儿那双眼睛里的光彩,他一时之间也不想再说什么打击徒儿这份纯净,想想看,这还不是赖他自己?是他带着李丢丢十岁就看尽人间沧桑悲凉。 他这么做的本意一多半是想让李丢丢做一个能隐忍的人,能知足的人,做一个苟得住的人,可是这一多半没起作用。 另外一小半,他何尝不是想让自己徒儿是英雄? 因为他不是个英雄,他少年时,也想做英雄。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从外边进来,看了看那沉默着的师徒二人,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以为这俩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李叱,又惹你师父不高兴?” 他问。 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实则是想告诉李丢丢,该认错就认错。 李丢丢笑着摇头:“没,我俩聊人生大事呢,刚刚聊的有些深入,所以都在思考。” 夏侯琢道:“人生大事?就是娶媳妇的事?那你俩聊不到一块,一个聊早了,一个聊晚了。” 李丢丢道:“师父,送客!” 长眉道:“好嘞。” 夏侯琢嘿嘿笑了笑后说道:“明天可能会有大事,我父亲让咱们先离开军营,附近不远有个县城,据说城中多有卖山货的,去转转?” 李丢丢笑道:“这是猎不到然后去买,回去再吹牛皮说是猎到的?” 夏侯琢哼了一声:“我能这么想?” 然后笑起来,跟个大傻子似的。 “哈哈哈哈我还真就这么想的。”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野物 百余护卫前后保护着一辆马车离开冀州军大营,顺着官道往大概二十几里外的县城出发,这里其实已经算是大楚北疆,不过却不是人们经常提起的那个北疆。 百姓们最熟知的北疆,是幽州往东北,尤其是蓟州那一线,连年征战的地方。 信州,代州,易州,这一线都在燕山南,燕山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塞北草原和中原江山隔开。 草原上的人要想入关,在这一线优先走的是代州那边的带阳关,代州也就有了冀州之内最大的一座边市,大批的草原商人会到代州交换货物。 相对来说,信州这边来的草原商人就少的多了,因为路不好走,虽然也有一座边关可以通行,但要穿过的那条山峡比较狭窄崎岖,而且还经常有山匪出没,谁也不愿冒险。 这次草原上戈琴部的人和武亲王联络打算用战马换粮草,之所以选择在信州见面,也是因为这条路走的人少,不容易被察觉到。 戈琴部的人,不想被其他部族知道他们已经难以度日。 当初徐驱虏出燕山,换回来数十年太平无事,可是随着大楚王朝的统治力越来越低,草原上诸多部族其实都已经不再听从楚国朝廷调遣分派。 原本每年都有一定数量的战马贡献给朝廷,朝廷再分配给诸卫府兵,数量不足,楚朝廷会以不低的价格从草原上购入战马。 时至今日,楚朝廷的政令到地方上都没有人听,十三州节度使个个都在截留每年的钱粮税款,朝廷又能怎么样? 连近处的朝廷都已经管不了,更别说千山万水外的茫茫草原。 如今草原上实力最强大的部族叫做铁鹤部,弓马娴熟可披甲上阵者数十万,连续三年征战,灭掉了大大小小十几个部族,余者皆臣服在铁鹤部铁骑战刀之下。 戈琴部也是臣服者之一,虽然说起来部族实力不算小,若全力一战,号召十万骑兵不是问题,但也不敢和铁鹤部正面对抗,好在铁鹤部那般狂傲也暂时没打算与戈琴部有冲突。 铁鹤部不想打实力比较强大的部族,他们的策略简单之极,对于小部族,尤其是不听话的小部族,那就灭了,对于不好打的大部族,那就拉拢。 铁鹤部发起组成了草原诸部联盟,铁鹤部是发起者而且实力最强,所以是联盟的盟主部族,戈琴部,扶鹿部这两个实力稍弱的部族为联盟的副盟主。 铁鹤部的战旗上是一只红色飞鹤,飞鹤也是他们的图腾,戈琴部信奉狼神,他们的战旗上是一只狼头,扶鹿部的图腾是五色神鹿,战旗上是一对鹿角。 三个大部族下,还有上百个小部族分别依附。 所以这个草原部族联盟,又被称之为鹤狼鹿。 按理说,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铁鹤部是不会对戈琴部这样的大部族动手,可是最近这段日子戈琴部遭受天灾,一把火烧光了草场,牛羊没有过冬的粮草,一旦不能解决,部族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这灭顶之灾不是因为没有粮草而被饿死,牛羊会被饿死人最起码能撑过这个冬天。 这灭顶之灾,是铁鹤部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今草原上这局面,戈琴部和扶鹿部走的比较亲近,两族联手对抗铁鹤。 然而自从逢灾之后,有消息说,铁鹤部一直都在打听戈琴部的损失,并且不断派遣使者去扶鹿部,不出意外的话,铁鹤部用的还是老套路,与扶鹿部商量着联手灭掉戈琴,平分戈琴。 如果扶鹿部上当的话,那么铁鹤部就只剩下一个扶鹿部勉强算是他的对手了,铁鹤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戈琴部的埃斤蛰泰才不会把部族命运交给别人,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扶鹿部拒绝铁鹤部上。 所以他才会派人联络武亲王,打算用大批的战马换取粮草,只要有了粮草,度过这个寒冬,明年开春,一场大火之后留下的草灰,会让新的牧草更加茁壮丰美。 这一路上李丢丢和夏侯琢研究着草原上的形势,反正也是闲着无聊,聊着聊着就从草原聊到了北疆这一线的风土人情。 “以前周朝的时候,这里还不是边塞,冀州都被北方部族抢走过,霸占了上百年,还是大楚立国之后抢回来的。” 夏侯琢看着马车外边,有些感慨的说道:“大楚立国之后,在信州这一带打造了九星一线。” 李丢丢好奇的问道:“什么叫九星一线?” 夏侯琢道:“九星,指的是九座县城,一字排开,连成一条线,这就是大楚的边疆线,那时候冀州这个地方连年征战,人都已经打空了,全都是荒地。” “大楚太祖皇帝陛下,下旨从各地抽调百姓补充到冀州这边来,从各地迁过来的百姓能有百万之众,后来逐渐繁衍生息,才有了现在冀州繁华......” 说到繁华两个字,夏侯琢叹了口气。 繁华已成过往,现在又是满目疮痍。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当初这九座县城,是太祖皇帝按照禅宗九字真言命名,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每一个字就是一个县的县名。” 李丢丢觉得这很酷啊。 夏侯琢继续说道:“咱们现在要去的,就是九星一线之中的一座县城,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九星一线了......大将军徐驱虏平定北方叛乱之前,九座县城有一多半被草原骑兵攻破,九县到现在只存其四。” “这九个县,城破的地方,百姓就逃到别的县城避难,说实话,朝廷懒政,虽然九县不全,可是朝廷那边一直没有更改,直到前些年朝廷才有政令,正式把九县合并为现在的四个县。” 李丢丢道:“想不到你如此博学多闻。” 夏侯琢得意的笑了笑,他指向前边:“咱们要去的地方原本叫做列县,后来并入一个前县,现在这县域名为前列县。” 李丢丢:“名字挺好听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很雄壮的感觉。” 二十几里路走了半日,反正也不着急,羽亲王的意思是,这两日军营里可能会有大事,他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万一戈琴部的人突然变卦就没准真的打起来,所以让夏侯琢去前列县那边住上两日。 前列县的县城规模不小,如今县城内常住人口也有数万,靠近边关,虽然不似代州那边那么繁华,但也有一些草原上的行商在这里做生意。 这里最常见的就是各种山货,比如琳琅满目的干果,其中一大部分李丢丢都没有见过,满眼都是这是个什么那又是个什么的好奇。 夏侯琢豪气,李丢丢看到什么表现出疑惑的样子,他就让人买些来尝尝。 除了大量的干果之外就是各种野兽的皮子,燕山多野物,不少猎人以此为生。 不过夏侯琢说,那些看起来极为珍贵的整张皮,其实很多都是拼接起来的,能骗一个是一个。 包括那些卖干果的小贩也一样,价格跟你说的很便宜,可是称不准,你买一斤干果,到手里的能有六两就算不错。 不仅仅是卖死物的,还有卖活物的,前列县里有一整个市场都是卖活物的,李丢丢没见过的那些山中野兽,在这能看到个七七八八。 “这是什么?” 李丢丢好奇的指着一个一个笼子里的鸟问道。 那商人见有客人到,连忙起身介绍道:“这位公子,这猛禽名为隼,这是一只幼隼,这东西可厉害了,遨游九天之上,你看着个头不是特别大,可没有什么是它的对手,最凶不过。” 李丢丢看向夏侯琢,夏侯琢也仔细看了看那鸟,他点了点头道:“瞧着像是隼,不过我也没见过,也是听说。” 商人道:“这个是猎户在山中蹲了十余日才捕到的,本想抓那只大的,结果失手,大的死了,没想到窝里还有两只小的,其中一只也死了,只余这一只,公子若喜欢,低价卖给你。” 李丢丢瞧着喜欢,他看向夏侯琢,夏侯琢摇摇头道:“这种幼鸟基本养不活,你从现在开始养,就算养大了也没了野性,不会狩猎,买来无用。” 李丢丢噢了,可却是喜欢,这小东西看着有些奶气,但那是假象,在那眼神之后藏着一种警惕,一种凶厉,那是天生的狩猎者才有的凶厉。 “多少钱?” 李丢丢问。 商人连忙说道:“只需二十两,与公子有眼缘,便宜卖给公子。” 李丢丢就笑了。 夏侯琢哼了一声道:“这东西你自己留着玩吧。” 那商人觉得气不过,一脸认真的说道:“我这东西没出手,两位公子是以为卖不掉?我只是不想折损了它的价值,这可是矛隼,我卖的便宜了对不起矛隼这个名字!” 李丢丢道:“你说的在理,但我买不起。” 夏侯琢道:“我不一样,我买得起但我不想买。” 商人也懒得再说什么,心说这两个不识货的,这也就是个小矛隼,若是大的,拿到冀州城或是都城那样的大地方卖,千金难买。 李丢丢本已经走出去几步,又回头问:“可以砍砍价吗?” 商人连忙回答道:“价格总是可以商量的,我若是一口价说死,那也不是生意人,公子你觉得你可以出多少?” 李丢丢身处一根手指,商人摇头:“十两太低了,不能卖。” 李丢丢讪讪笑了笑道:“我本想说的是一两。” 商人眼睛都瞪大了:“闹呢!” 夏侯琢压低声音对李丢丢说道:“那东西他自己养不起,需每日都喂鲜肉,他本身也没时间去熬,你若是真想要的话,大概十五两应该能买,我买了送你。” 李丢丢摇头道:“十五两买它?能买多少肉了!” 夏侯琢叹道:“你以为养它很容易?这东西,一个月所需开销,比十户二十户普通人家的生活所用还要大。” 李丢丢嘴巴都张大了,一脸惊愕的说道:“养?我不是想养啊,我是想吃......” 夏侯琢嘴角抽了抽。 “滚!” 第一百一十七章 到此为止 夏侯琢看着李丢丢那嘴脸恨不得给他一个爱的大耳光,往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那个力度扇。 “那东西是矛隼,虽然小也很少见,第一是难抓,第二是难养,第三是难驯,一只没驯好的矛隼卖给都城里那些熬鹰玩犬的公子哥,最少能卖上千两,品相好,能卖的更多。” 夏侯琢叹道:“你居然想吃?” 李丢丢叹道:“现在不吃,买了肯定是养着。” 夏侯琢看着他,他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果然李丢丢后边还有一句。 “现在看着肉少,养肥点,养的跟大肥鸭子似的,走路都拽拽的,飞不起来......哈哈哈哈,飞不起来,大肥隼,然后再炖了它。” 李丢丢看了看夏侯琢的脸色,不说了。 “我就开个玩笑。” 李丢丢耸了耸肩膀:“那么贵的东西能吃吗?” 夏侯琢认真的问:“如果那家伙真敢一两银子就把那幼隼卖给你,你是不是真的敢吃了它?” 李丢丢道:“那不能,我不是说了吗,得养肥了再吃,不然这一两银子花的多亏。” 夏侯琢手抚胸口,看向长眉道人,长眉连连摇头道:“他这样是进了四页书院之后才变的,以前不这样。” 夏侯琢道:“必不是我影响了他,倒是他把我带的饭量都大了不少,料来也不是燕先生教的.....那就只剩下高希宁了。” 长眉道人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还不知道高希宁是谁,李丢丢当然不会和师父随便提起人家女孩子,李丢丢都不说,别人自然更不会和长眉道人说这些。 “高希宁是谁家的破孩子?” 长眉道人看向夏侯琢说道:“别让他把丢儿带坏了。” 夏侯琢道:“唔,高希宁是高院长的孙女。” 长眉道人想了想,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后说道:“人家高院长的孙女亲自教你,你都没能学好,你对得起人家吗?” 李丢丢道:“师父,注意一下嘴脸。” 长眉道人道:“我是先练习一下,万一以后高院长要是提起此事,我提前把流程都熟悉好,再打你的时候就会很顺利。” 李丢丢看了看长眉道人,又看了看夏侯琢。 “你们俩更像是亲师父和亲徒弟。” 李丢丢一甩手:“走了,伤心了。” 长眉道人看向夏侯琢压低声音说道:“是不是丢儿和高院长的孙女走的比较近?如果是的话你帮我拦着一些,不是一路人......最终也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夏侯琢这就不乐意了,他看向长眉道人问道:“道长你这意思是李叱配不上高希宁?我倒是觉得高希宁未必配得上李叱才对。” 长眉道人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道:“都怪我,也怪丢儿,你原本好好的,现在也傻了。” 夏侯琢:“......” 李丢丢本来还以为要去找一家客栈住下,可哪里想到羽亲王府的人提前就都已经安排好,昨天羽亲王府里就有人过来见过前列县县令,前列县县丞,前列县主簿等几位大人。 来的可是羽亲王的儿子,整个县衙都紧张起来,连夜就把县令大人在城中的一处院落收拾出来,还不敢明说是县令大人自己不住的,但是话里话外得让夏侯琢知道这是县令他特意腾出来的。 这县城里,县令大人如这样的院子有五六处,其实每一处都不空着,是他用来金屋藏娇的。 这院落不小,原本住着的是县令大人最疼爱的一房小妾,这宅子比县令大人自己家住的那个还大不少呢,县令大人常住的家不敢违制,但是这宅子他不怕啊。 长眉道人进了院门之后往四周看了看,觉得这宅子风水不是很好。 “这宅子布局有问题。”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在这独居的男人倒是不碍事,可若是这家里没有男主不常住,女主人独居,多半会出问题。” 夏侯琢心说丢儿师父这道行还真是不浅,他好奇的问了一句:“有何不好?” 长眉道人压低声音说道:“女主人常年独住,县令大人......呸,我没说啊,当我没说,男主人偶尔来一次,最大的问题就是男主人头顶会比较绿。” 夏侯琢道:“那和风水布局有什么关系!” 长眉道人讪讪的笑了笑道:“习惯了,开场白,职业病。” 夏侯琢道:“我还真以为道长你窥破天机,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长眉道人道:“玄之又玄的东西是我没说,你们年轻人都不是很信服我这一套,但既然你话说到这,我就随便说几句......这院子布局确实是伤男主,我不是诅咒人家县令大人,我是真觉得,县令大人今年或许有灾祸。” 李丢丢道:“不要宣扬这种迷信的东西,能不能说点正经的?” 他师父白了他一眼道:“你飘了,跟我混迹江湖的时候你比我宣扬的可狠多了。” 李丢丢举头望明月,明月它还没出来呢。 他笑道:“好饿,一路上我走过来的时候特意看了,这前列县城里有不少酒楼,还有一些酒楼挂着牌子说飞禽走兽全都有,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夏侯琢又看向长眉道人,长眉大人还是一脸冤枉的表情,他对夏侯琢说道:“这......也是进四页书院之后才变的,跟我那会可好养活了。” 夏侯琢沉思片刻后说道:“好吧,这里边我也有责任。” 他们三个一路聊着顺着大街往前走,李丢丢的注意力全在大街两侧的酒楼饭馆上,不过大部分酒楼生意都不好,没什么客人上门。 “随便找一家不就行了?” 夏侯琢道:“你还挑什么,哪一家你都不熟啊。” 李丢丢道:“看看哪一家本地人吃的多。” 夏侯琢刚要说话,路边一家医馆的门开了,从里边出来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和郎中说话。 这几个人一出门转身的时候就看到了李丢丢他们,然后他们就全都楞了一下,有人下意识的往腰畔摸,但是他们身上谁都没有带兵器。 这样的举动自然瞒不住李丢丢的眼睛,他一把将长眉道人拉到自己身后,同时也往腰畔摸了摸,可是他也没带兵器。 “别动手!” 那几个人中个子最高的男人连忙说道:“小兄弟,不用紧张,我只是来这里治伤。” 谁能想到,他们居然会在这遇到燕山营大贼天王虞朝宗。 虞朝宗歉然的笑了笑说道:“是我们惊着你们了,我身上的伤着实有些重,所以才会到这找郎中看一下。” 李丢丢眼睛微微眯着,有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可是最终还被他忍了下来。 燕山营那么大的一股叛军队伍,自然会有郎中,虞朝宗又已经从伏击中脱身出去,他不回燕山营里却跑到前列县这边来,就足以说明燕山营内部的问题肯定很大。 李丢丢几乎脱口而出的话是......你们山寨里的郎中也有问题? 可他没有说出口。 “小兄弟。” 虞朝宗抱拳道:“上次还没有向你正式的致谢,救命之恩......” 李丢丢一摆手:“没有什么救命之恩,我是想抓你回去报功劳,奈何石头砸骗了而已,又想用连弩把你射杀,可是连弩也打偏了。” 虞朝宗立刻反应过来,点头道:“明白。” 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小兄弟看起来出身不凡,料来也不会用什么事需要我们这些人帮忙,可若以后遇到难处,只管来燕山营找我,我还在,就不会不管。” 夏侯琢道:“我们没有见过你,你也没有见过我们,走吧,无需多说。” 虞朝宗嗯了一声,朝着夏侯琢和长眉道人也抱了抱拳,然后带上自己兄弟们走了。 李丢丢看向夏侯琢道:“咱们也走吧,总感觉不对劲。” 夏侯琢应了一声,心里也觉得不对劲。 虞朝宗这般人物,没必要冒险到山寨外边来寻一家医馆治伤,突然在这出现绝非寻常。 另外一边,虞朝宗带着人转进一家酒楼,酒楼的掌柜见虞朝宗进来后就让伙计把门板封了。 虞朝宗一进门,屋子里边的人全都迎过来,二当家毕大彤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头顶着地面。 “大哥,请你处置我,让大哥受此重伤,还让那么多兄弟枉死,我没脸再活下去。” 三当家周道手哼了一声,在虞朝宗身后冷声说道:“你没脸活下去,可以自己死,你追到这来认错其实没必要。” 毕大彤抬起头大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做错了事就要认,我到此地来,是要当面向大哥认错。” 周道手还要说话,虞朝宗拦了他一下,过去把毕大彤扶起来说道:“事情不都已经查清楚了吗,人虽然是你的人,但事你又不知道,我不会怪你。” 毕大彤道:“若是我能约束也不会出这么大事,大哥,我不能免责。” 虞朝宗抬起手,以掌为刀,在毕大彤的肩膀上轻轻比划了一下后笑道:“行了,扯平了。” 毕大彤脸色一白,又跪了下去。 “大哥,你处罚我吧,杀了我吧。” 虞朝宗道:“我们是结义兄弟,结义兄弟同生共死,你死了,我岂不是也要和你一起,我不想死呢,所以你也不能死。” 周道手都急了,大声说道:“大哥,这事就这么完了?!” 虞朝宗道:“嗯,过去了就过去了。” 毕大彤站起来说道:“把管山岭那个畜生给我带出来!” 后边几个人抬着一个血糊糊的人出来,到了大堂后把那人往地上一扔,周道手看了看,那人已经被打的快要看不出人样,四肢俱断,嘴巴被豁开,虽然还能勉强认出来是管山岭,但这显然不对劲。 “你把他四肢废了,还把他嘴打烂了。” 周道手看向毕大彤冷声说道:“故意的吧。” 毕大彤连忙道:“老三,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是手下人查清楚后一时暴怒没有收的住手,确实打的狠了些,可我并不知情,我见到他的时候,已经如此。” 周道手一脸冷笑:“编的不错。” 虞朝宗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管山岭出卖自家兄弟,不能容,其他人......就算了吧。” “我来动手!” 毕大彤一伸手把腰刀抽出来,一刀把管山岭的人头劈开。 “你这个畜生!居然敢对大哥动手,我怎么能容你!” 他再一刀,把管山岭的脖子砍断,被劈开的人头掉在地上,那头顶的口子像是咧开一张血糊糊的嘴,在笑。 嘲笑。 第一百一十八章 悍匪 ,最快更新不让江山! 三当家周道手冷笑着看向二当家毕大彤,他无需再说什么,眼神就已经足够表达他想说的一切。 本来他们在燕山上脱困之后要回山寨,结果刚要出发的时候,周道手问老四吴雄奇为什么来了,吴雄奇说有人跟他说二当家毕大彤手下的一个头目,名叫管山岭的跑了。 管山岭还不是自己跑的,而是带着几个亲信,也是该着倒霉,管山岭本已经出了山寨,也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让手下人去回去一个取东西。 回去的手下偷偷进山寨的时候被发现了,如果他正大光明的进来反而还好,没人会平白无故怀疑自己家兄弟。 可他心慌,看到有人过来就跑,结果被按住,那天夜里,正好是四当家吴雄奇的人当值。 逼问之下,那家伙只说是管山岭让他回来取东西,问他取什么,他也不知道,就说是藏在管山岭屋子里的一个木盒,木盒里有什么东西管山岭没说。 吴雄奇连忙亲自去管山岭的书房里寻找,可是什么都没有找到,问过之后才知道,二当家刚刚来过,说是见管山岭不在就走了,没停留。 等到吴雄奇回到聚义大厅里要接着审问那个被抓的人,才发现人已经被打死了,毕大彤气的脸色都白了,解释说见自己寨子里的人居然要逃跑,一时气愤就把人给打死了。 吴雄奇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回去之后和手下兄弟商量了一下,觉得虞朝宗可能会有危险,于是带上他寨子里的人马一路追过来。 听吴雄奇说完之后,周道手就说什么也不肯让虞朝宗直接回去,因为寨子里的郎中,都是当初跟着毕大彤的人。 三当家周道手好赌,管山岭也好赌,没事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牌,周道手想起来,管山岭说他在前列县里有亲戚,他猜着管山岭要是逃跑可能会先奔前列县。 反正距离前列县也不远,索性就直接到前列县里找郎中治伤,顺便查查管山岭的下落,问清楚了到底是谁要杀大当家。 结果刚到前列县没多久,还在治伤的时候,就有人来找虞朝宗,说是二当家赶过来了,还抓到了逃走的管山岭。 虞朝宗他们从医馆回到酒楼,管山岭已经是那个样子,四肢俱断口不能言,神仙都不可能从管山岭嘴里再问出什么。 周道手只是冷笑着看着毕大彤,毕大彤被他看的有些发毛,连忙看向虞朝宗说道:“大哥,你看老三这是干嘛,他这么看我,分明是怀疑我派人要杀大哥。” 周道手问:“心虚了?” 虞朝宗道:“我说过了,这件事到此结束,管山岭已死,不必再多追究,老三,你二哥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该如此对他。” 周道手气的脸色都白了,看向虞朝宗怒道:“大哥,你怎么还不明白,有人想杀了你取而代之!” “你闭嘴!” 毕大彤怒吼一声,他大声说道:“你可以骂我什么都行,但就是不能怀疑我对大哥的忠心,今日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那样的人。” 他突然把左手放在桌子上,然后一刀把左手给剁了下来。 “我我没能管教好手下,养出来管山岭那样的畜生,都是我的错,我本该自杀谢罪,可是大哥不许我死,那我就自 (本章未完,请翻页) 断这一手,我告诉你周老三,我毕大彤绝对不会出卖自己兄弟!” 众人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事吓了一跳,虞朝宗连忙让人去给毕大彤把伤口包扎起来。 毕大彤扑通一声跪下来,脸色惨白的说道:“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当年我刚刚投靠大哥的时候,大哥一再要把大当家的位置让给我,我誓死不从,当年我都不要,现在我就鬼迷心窍的要抢?” 虞朝宗扶着他,眼睛微微发红的说道:“大彤,你何须如此,你这唉!” 毕大彤怒视着周道手说道:“我得让有些人看清楚我毕大彤是什么人,省得有人一直在我背后戳我脊梁骨。” 周道手哼了一声:“苦肉计吗?这戏码不错,也够狠,你对自己都这么狠,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老死吴雄奇连忙拉了他一下:“三哥,别说了。” 虞朝宗回头怒道:“你不要再胡言乱语,出去!” 周道手气的张了张嘴,想骂街,可是又不想违抗大哥的话,气得一跺脚转身出去了。 吴雄奇左右为难的看了看,最终跟着周道手也出去了。 两个人到了后院,周道手气的一拳一拳砸在院子里那棵大树上,砸的树都在剧烈摇晃。 “三哥,你这是何必。” 吴雄奇道:“大哥是不愿意怀疑咱们自家兄弟,我看毕大彤那样,也许是真的不知情,你就别为难大哥了。” 周道手骂道:“大哥糊涂了,你他妈的怎么也是个糊涂蛋,你看不出来毕大彤就是先杀人灭口,然后再演一出苦肉戏?他这是逼着大哥不再追究这件事。” “算了吧” 吴雄奇道:“你这个时候再闹,大哥也不高兴,毕大彤自断一手,苦情戏也好,真心的也罢,这件事过阵子再说,咱们俩暗中查,还是那句话,你不能为难大哥对吧。” 周道手又是一拳砸在树上,他啐了一口道:“妈的,这口气出不来,快把我给憋死了。” 吴雄奇道:“我心里何尝不是憋着口气,先忍忍,以后有的是机会查清楚。” 周道手一转身看向吴雄奇说道:“管山岭在这县城里那个亲戚不见带回来,他说不定知道什么,管山岭没准对他说过。” 吴雄奇眼神一亮:“三哥,你知道管山岭的亲戚是谁吗?” “知道。” 周道手道:“以前打牌的时候听管山岭说过,当时大哥说要在燕山下各县的县城都安插眼线,若是各地官军有什么动静也好提前回山寨报信,前列县这边,管山岭说他有亲戚,所以那会老二就让管山岭来的。” “他那亲戚是他表姐,嫁给了前列县的县丞刘笋,后来为了收买他表姐,管山岭没少从账面上支取银子出去,这酒楼就是那会开起来的。” 吴雄奇拉了他一把:“那还等什么?管山岭跑到这来,一定是觉得那当官的亲戚没准能护着他,不然为什么跑这来,他说不定已经见过那个刘笋了,把刘笋抓回来,当着大哥的面对质,还怕老二再抵赖?” “行!” 周道手应了一声,把手下亲信叫过来,说如果大哥问起来,就说他俩出去喝酒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周道手和吴雄奇带着十来个兄弟从酒楼后门出来,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县丞刘笋的家。 找人假装送礼的先去问了问县丞大人在不在家里,刘笋府里的下人拿了几两银子的好处,就告诉他们说大人去平顺斋酒楼喝酒去了。 周道手和吴雄奇又带着人找到平顺斋酒楼,他们塞给小二一些碎银子,打听出来县丞刘笋在哪个包间,只说是想借机给刘笋送礼,那小二自然不会怀疑。 问清楚了位置之后,吴雄奇带着几个人从后边爬上二楼,周道手则带着几个人从正面过去。 等到了二楼,周道手一脚把门踹开,他们这群悍匪大贼从不拿杀人的事当回事,只想着尽快把刘笋抓回去,还在乎什么动静大不大,先抓了再说。 结果一脚把门踹开周道手就懵了,这屋子里居然人不少,一群穿官服的,辨认了一下,县令,县丞,主簿,典狱,这几个县衙里当权的人都在。 前列县的县令大人郑金站起来努叱道:“什么狗东西,给我滚出去!” 周道手只是楞了一下,然后看了郑金一眼,一刀就剁了下去:“没你屁事!” 他们这些人落草为寇,就是因为饱受官府欺压,以至于对当官已经有了一种近乎于畸形的仇恨,在他砍出这一刀之前他都没有想过杀人,可是这一瞬间,脑子里根本没想那么多,一刀就把人砍死了。 酒楼里动起手来,这些县衙官员的手下,怎么可能是周道手等人的对手,这些凶悍大贼杀人如麻,除了县城刘笋之外,这一屋子的人全都被他们砍瓜切菜一样杀了。 杀人之后,周道手等人押着刘笋出了酒楼一路狂奔,众人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把刘笋按在那问。 刘笋听完之后都懵了,一脸惊恐的说道:“本官不是,我妻子已经过世多年,她生前也未曾听她说有什么亲戚叫管山岭的,你们说的事,我根本就不知道啊,这个人的名字,本官也是第一次听到。” 周道手一怔,吴雄奇上去就给了刘笋一脚:“你还敢说谎?!” 刘笋哭嚎着说道:“你们可以去查啊,我妻子已经亡故多年,你们说那管山岭去年来过,今年也来过,他怎么可能来过,见的是鬼吗?” 吴雄奇把周道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可怎么办?若是让大哥知道我们又闯了祸,怕是大哥会狠狠责罚我们。” 周道手看了刘笋一眼道:“先把人杀了再说,管他是不是真的,杀了之后回去,请大哥先走,就说是咱们在那酒楼喝酒的时候,正好听到隔壁县衙的人要去抓大哥,咱们这才一怒把人杀了。” 吴雄奇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 他吩咐手下人道:“你们都听到了吗,一会儿回去见了大哥就这么说。” 吩咐完之后,他还管那刘笋哭嚎哀求,上去一刀把人剁了。 一行人急匆匆跑回酒楼里,把编好的谎话说了一遍,虞朝宗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他从不曾怀疑自己兄弟,所以立刻下令全都离开前列县。 这些人很快就逃离县城,县衙的人死绝,连个下令追查的人都没有,再说县衙的捕快此时都吓懵了,看着那一屋子的死大人,谁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来唠会儿 李丢丢他们找了一家客人还不算少的酒楼准备吃饭,要路过的时候夏侯琢说你看这里不错,别家酒楼冷冷清清,这家酒楼人满为患,一定不错,而且你看差不多都是本地人啊。 李丢丢他们也是饿了,想着那就进去随便点菜吃饭呗,可是刚要进门,后边来了一大群穿官服的捕快,把人推开就冲进酒楼里。 李丢丢看向夏侯琢说道:“这架势不怎么像是着急进去吃饭的吧。” 夏侯琢道:“这个架势往里边冲,死一个人都不至于,应该是出了命案,而且死的可能还不是一个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里边传来一片惊呼,显然把刚刚进去的那些捕快都吓着了。 “走吧。” 李丢丢道:“换个地方,今天想吃个饭怎么这么难。” 夏侯琢道:“一会儿路边吃碗面算了。” 他们几个刚要出门走,从楼上下来几个捕快,其中一人手指着夏侯琢等人吼道:“站住!” 夏侯琢回头看了一眼,问:“叫我?” 那捕快从楼梯上跑下来骂道:“废话,不他妈的叫你还是叫谁?!” 夏侯琢心想这是要出事的节奏啊,好开心啊。 这几个捕快没有见过他,之前见县令的时候应该不在一块,如果在的话,他们怎么敢大呼小叫。 之前县令盛情邀请夏侯琢赴宴,说是已经准备好了接风洗尘的酒席,夏侯琢推说自己累了不想吃,他可以拒绝,因为身份够。 人啊,没有多少从一出生就具备对别人说不的实力,从出生就有的是绝大部分人一辈子拼争攀爬也可能争不来的,这个世上的多数人还是陪着笑脸却被人拒绝的层面。 夏侯琢是有资格说不的,而且绝大部分人还不能因为他说不而心存不满,如前列县的县令大人这些人,还会因为夏侯琢的拒绝而有些惶恐。 其实,前列县的县令就是想在这家酒楼宴请夏侯琢,奈何夏侯琢不肯来,又已经订好,索性县令大人他们就自己来吃。 天知道怎么会那么运气差,吃顿饭能把命搭进去。 “这些外乡人来的可疑,走的也可疑,把人都带回衙门,说不好他们就是杀人凶手!” 那为首的捕快喊了一声,这人也就是个县衙的捕快副班,捕头已经死在酒楼里了,这里他说了算。 夏侯琢听到这句话就明白什么意思了,楼上出了命案,这些捕快是要随便抓几个外乡人回去顶罪,命案破的快,上面还有嘉奖。 而且主要是省事,搞不好还有钱赚。 夏侯琢笑了笑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捕快哼了一声:“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一摆手:“都绑了!” 夏侯琢道:“你们县令县丞呢,就由着你们这么胡作非为?” 捕快大声说道:“看来凶手真的是你,杀害了县令大人还故意问,此时还要抗拒国法,你要是再敢反抗,我就把你当场诛杀!” 夏侯琢一怔。 死的是县令? 如果他愿意的话,他一个人现在就能把这些肥头大耳的捕快全都放翻在地,可是夏侯琢在这一刻不打算这么干,他打算玩玩。 “等下。” 夏侯琢道:“看来我们今天是走不了了,不过这样,让我们回去一个人说一声,筹备一些银两过来,我们是生意人,这县城里也有合作的朋友,可以为我们作证,如能证明清白,有大笔银两酬劳。”那捕快心说管你那么多,先拿回去再说,如果能要来一大笔银子正好,要不来那就用这些人顶罪再说。 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轻车熟路,又不是第一回干,根本没有什么顾忌。 也该着是他倒霉,夏侯琢是羽亲王的儿子,可是夏侯琢不愿意以这个身份示人,所以他从不穿锦衣。 若他身上有一件锦衣,便是有地位的象征,这捕快也断然不敢这么猖狂。 至于李丢丢和长眉道人,他们俩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更显得寒酸了些,那些捕快看人先看衣着打扮,一看这三个人就不像是什么富贵出身,又是外地口音,不拿他们拿谁? 夏侯琢就知道这些人什么心思,所以先说了一句回去准备银两,就像是放了一个鱼饵出去,虽然钓的是一群小鱼儿,可是他想玩啊。 “不用推搡,我们自己走。” 夏侯琢道:“回去一个,告诉我家里人准备些银两来赎我,让快些来。” 他身边的护卫有些担忧,可夏侯琢的话又不敢不听,连忙应了一声,分派一个人走了。 那些捕快把夏侯琢和李丢丢他们押送到了县衙大牢里,也没什么人有时间多理会他们,随便塞进一间牢房就走了,县衙被人灭了门,这事他们也不敢不着急,必然会分派人连夜出城去信州报上一级官府知道。 因为夏侯琢那句银子的关系,这些捕快暂时也没打算用刑逼供,不然的话早就先打一顿,然后签字画押,迅速把替罪羊搞定,这样上面追问下来,他们的罪责还轻一些。 夏侯琢往四周看了看,这牢房里除了一点干草之外什么都没有,别说床了,被褥也没有。 最主要的是,除了他们三个之外连其他的犯人都没有。 “早就想进来看看了。” 夏侯琢一边打量着一边说道:“可是冀州城那边我不好进去,不瞒你们说,我这是第一次坐牢,还有点紧张。” 李丢丢道:“贱不贱?” 夏侯琢点了点头道:“一边贱着一边紧张着。” 就大牢门口那边有两个狱卒看守,离着也不算近,其他人都已经出去忙了,这么大的案子,所有穿官衣的人今天晚上是别指望能睡。 就算是装模作样,也得装的像一些不是吗。 夏侯琢走到老门口,朝着那两个狱卒招手:“两位,过来一下。” 那两个狱卒听到声音后往这边看了一眼,理都没理,依然在低声说着什么,估计着说的也是县令他们被杀的事。 夏侯琢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张银票晃了晃:“过来一下了啦,来啊。” 李丢丢看着他那样子,觉得夏侯琢手里不应该是一张银票,而是一块手绢,那招手的样子真有几分妖娆。 还过来一下了啦......呸,恶心。 两个狱卒有看了一眼,看到银票后俩人眼睛就亮了,说实话,如果不是出了这么大案子的话,进来的犯人早就被搜身了,别说银子,身上一点值钱的东西都不可能留的下。 他们这地方,雁过拔毛,当然毛这种东西人就不用拔了。 那俩人溜达过来,看了看夏侯琢问道:“什么事?” 夏侯琢把银票递过去:“这是一百两,孝敬两位的。” 一百两,对于这两个狱卒来说不是小数目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都有些小星星。 夏侯琢道:“我们是被冤枉的,实不相瞒,我家里在冀州城还算有些本事,料来不久之后就会放出去,这一百两孝敬两位,也没别的意思,就让我们过的舒服点。” 狱卒甲伸手把银票接过来,笑了笑道:“我看着你们也不像是作奸犯科之辈,若真是冤枉的,放心,不会让你们受苦。” 夏侯琢笑道:“那就多谢了。” 他又取出来一张银票:“我还有所求,两位能不能帮个忙?” 那俩人一看夏侯琢出手如此阔绰,看来真的是家境不错,而且说不定真的大有来头,所以也就收起了轻视怠慢之心,狱卒乙把银票接过来问道:“公子有什么事要帮忙?” 夏侯琢道:“这间比较小,我想去那边比较大的。” 那俩狱卒对视了一眼,心说这人有病吧。 夏侯琢道:“我这个人,什么都喜欢大的,小的不行,各种小的都不行。” 狱卒乙看了看手里这一百两的银票,心说人家大爷有钱,大爷说了算。 于是打开牢门道:“行,那就给你换一间。” 他们进了比较大的那间牢房,夏侯琢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大案子啊,好像你们很紧张似的。” “可不是大案子。” 狱卒乙道:“县令大人,县丞大人,主簿大人,典狱大人,还有我们捕头大人,全都被人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贼如此凶恶,居然敢对大人们动手。” 夏侯琢他们听到这句话都楞了一下,三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想到刚刚不久才见过的县令等人居然被杀了。 李丢丢却敏锐的感觉到,县令他们被杀说不定和虞朝宗等人有关,平日里不可能出这么大的案子,虞朝宗他们出现在这,立刻就出了这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没关系。 况且那些燕山贼杀人如麻,他们是真的不在乎杀的是县令还是别的什么人。 “这样......” 夏侯琢又取了几两银子递给狱卒甲说道:“这样闲着也是闲着,你出去买些瓜子花生,再泡一壶茶,搬个小桌子进来,咱们唠一会儿。” 狱卒甲脸色为难道:“这不好吧。” 李丢丢把钱袋子打开,取了一块碎银子出来,看了看又放回去,挑了比较小的一块递给狱卒甲:“我加一份银子,我想吃个鸭脖。” 长眉道人也取了一块银子递过去:“我也加一份,方便的话帮我买点馒头,年纪大了,不抗饿。” 狱卒甲叹道:“你们,你们这是把大牢当成什么地方了!” 夏侯琢又拿了一块银子递过去:“茶叶买好一些的,让我们过的好一些,等我家里人来赎我的时候,必有重谢。” 狱卒甲:“呃......行吧,等着。” 俩人转身出去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后,俩人抬着一张矮脚桌子进来,放下瓜子花生和鸭脖馒头,还有一些别的小菜,泡好了一壶热茶。 “来来来。” 夏侯琢席地而坐,拍了拍身边位置:“坐下来聊会儿,说说,这县令大人到底是得罪什么人了啊,怎么会招致杀身之祸。” 狱卒甲道:“不好,你们聊吧,我这当值呢,让人看到了不好......” 夏侯琢道:“不会是因为什么女人之类的事吧?” 狱卒甲道:“那可不好说,我们县令大人就好这一口。” 他挨着夏侯琢坐下来:“我跟你说啊.......”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李丢丢此时看向师父长眉,压低声音问道:“师父,还真让你给说中了。” 长眉叹了口气道:“我也是很吃惊了啦。” 第一百二十章 吃个简单的早饭吧 两个狱卒盘膝坐在夏侯琢身边,一左一右一边一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没多久,县令有几个小妾,外边还养着几个,夏侯琢就全都搞的一清二楚。 这也就是喝茶聊天,这要是喝点酒聊天,估计着不用夏侯琢问,这俩能把前列县那些当官所有底细都说出来。 人就是这样的一种容易被环境影响的生物,这俩人如果没拿那些银子,一定不会胡说八道,夏侯琢如果没有循序善诱,这俩也不一定说多少。 聊够了,那俩出去歇着了,还抱来一些棉被之类的给夏侯琢,李丢丢他们享受了一下前列县大牢单间地铺待遇。 第二天天刚亮没多久,夏侯琢伸了个懒腰起来,见李丢丢正在一边扎马步,看起来额头上都是汗水,这隆冬时节大牢里也没有生火,他额头冒汗,可想而知不是刚刚才起床锻炼的。 “妈的” 夏侯琢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可能真的是贱命,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大床翻来覆去睡不着,在这睡这石头地板,又冷又硬,居然睡的很香。” 李丢丢侧头看着他说道:“别那么不自信,第一句话你把可能两个字去掉。” 夏侯琢还认真捯了捯自己第一句话说的是什么,然后瞪了李丢丢一眼。 就在这时候,那位县衙捕快副班一溜小跑着进来,人离着还远呢,就已经开始努力在脸上堆出笑容了。 “真是有眼无珠,小人真是有眼无珠。” 他人还没到,话音已经到了。 跑到门口,捕快副班刘保一脸谄媚的说道:“三位爷,昨天是我有眼无珠,不知道三位爷是羽亲王府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他一边点头哈腰的一边道歉,然后侧头喊了一声:“钥匙呢!快把钥匙拿过来开门!” 昨夜里那俩狱卒一人脸上一个大红手印,显然是刚刚被扇了大嘴巴,他俩也是无奈,刘保把人关进来的,现在倒是埋怨他俩。 狱卒甲过来低着头说道:“门没锁” 说完后下意识的躲了躲,唯恐刘保再给他一下。 刘保这才看清楚门上根本没挂锁,锁链就在那耷拉着呢,他连忙把牢门拉开,陪笑着说道:“三位爷,快出来吧,受苦了几位,我给几位赔不是。” 夏侯琢看了看那门,起身过去,刘保连忙让了一下,夏侯琢却没有出门,而是一伸手把门关上了,他把锁链拿起来,挂上锁,咔嚓一声把门锁了。 他朝着狱卒甲伸手:“钥匙给我。” 狱卒甲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看刘保那个怂样就知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心说好在自己昨天夜里没有难为人家,不然还不知道什么下场呢。 他连忙把钥匙递过去,夏侯琢接过来,两手一发力,啪的一声把钥匙掰断了。 两截钥匙分开一扔,夏侯琢在地上坐下来,拉了拉棉被裹上自己,挪着屁股到了墙角那边靠坐在那。 也不说话。 “爷,是我错了爷。” 刘保求饶道:“小人真知道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我给你磕头认错都行,刚刚一早羽亲王府就派了人来,说要是等王爷到了的时候你还没好好的出来就要我的命,我给你磕头了,你就出来吧。” 他是真跪下就磕。 他磕了四五个头,忽然间又抬起来,看向狱卒甲怒吼道:“还等什么,再拿钥匙来啊!” 狱卒甲指了指那两截钥匙,战战兢兢的说道:“就一把就一把钥匙。” 李丢丢转头看向夏侯琢,夏侯琢耸了耸肩膀,声音很轻的说道:“草率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丢丢噗嗤一声笑出来,也拉了被子过去,挨着夏侯琢坐在墙角那,还伸脚踢了踢那师父,长眉还没睡醒呢,迷迷糊糊的看到夏侯琢和李丢丢排坐在墙角,他揉着眼睛也过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排排坐就对了。 刘保都哭了。 “爷,你说,怎么才能原谅我,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马上去做。” 他跪在那哀求道:“小人昨天确实是疯了,居然把三位爷给带了回来,小人该死。” 夏侯琢不理他,问李丢丢:“你那被子怎么看起来比我的厚?” 李丢丢道:“何止是比你的厚,我这被子上的花儿也比你的好看。” 夏侯琢不服气:“瞎说,我这可是蓝底碎花,你那绿底红花,太他妈的丑了,我这蓝底碎花,说好听那是青花瓷,你这绿底红花,说好听点也是红配绿赛狗屁。” 长眉看了看自己的被子,红底绿花,心说这怎么说? 赛狗屁扑拉丝版呗。 李丢丢看向长眉道:“别看了,你那个比我的也好不到哪儿去,我这好歹还是绿为主,红点缀,你那是红为主,绿点缀”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都不怎么样。” 长眉道:“别瞎想,他那个都蓝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蓝出于绿而胜于绿,他比咱俩都绿。” 夏侯琢:“我凑” 他们三故意在这斗嘴,可把外边的刘保急坏了,羽亲王府的人说了,王爷会亲至,来看看这前列县里的人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把世子关进大牢里。 还说如果让王爷看到世子受了委屈,他们都得死。 刘保心说这他妈的能怪我?一位世子殿下,你穿一身布衣干嘛? 但是他一直都没敢表现出来他已经知道夏侯琢是世子的事,如果一旦表明了,那不显得他更有错?现在就还装傻,一直都装作不知道那是世子,可能还好些。 这种掩耳盗铃的想法其实很多人都有,我装不知道,我就不会有事。 刘保跪在那不住的磕头,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无关生死都不是大事。 这个世界,是有三六九等的。 可人啊,还会一直都抱有幻想,总是不愿意去想坏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已经大祸临头,还想着没准这大祸就绕过自己,临到别人头上去了呢。 “三位爷,如果想惩处小人,三位爷直接吩咐,直接说,只要能饶了我这条命,我做什么都行。” 夏侯琢听到这句话后看向刘保:“唔做什么都行?” 刘保见夏侯琢终于理会自己了,连忙回答道:“是是是,只要饶我一命我做什么都行。” 夏侯琢道:“那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听你说说你们前列县县衙里,这些年来,有多少案子是随便在大街上抓外乡人进来顶罪的?有多少外乡人冤死在你们这?” 刘保连忙说道:“都不关小人的事啊,我就是个副捕,说话连个屁的分量都没有,以前有多少人是冤枉着进来的,那都是县令的人他们做下的事,与我无关啊。”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有何感想?” 李丢丢道:“我觉得他挺可怜的,那么多冤枉的人都不是他抓的,跟他没关系,人家第一次干这事就把你给抓进来了,你说他怎么那么倒霉呢。” 夏侯琢眯着眼睛看着李丢丢说道:“思路很偏门啊。” 李丢丢道:“也是就事论事。” 夏侯琢呸了一声。 他看向刘保说道:“看你自己表现吧,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一个劲儿的在这求,有用?” 刘保立刻就反应过来,连忙起身道:“明白明白。” 他转身就往外跑,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带着手下人抬进来一口一口的大箱子,刘保气喘吁吁的对夏侯琢说道:“这些都是县令县丞他们藏起来的脏银,就在县令大人书房里藏着,还有主簿和典狱大人的,他们藏在哪儿我都知道!” 李丢丢看向刘保挑了挑大拇指:“你这惦记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刘保扑通一声又跪下了:“除了这些之外,小人还知道他们在城中有多少房产,城外有多少田产,这些都是他们的罪证,小人愿意立功赎罪。” 夏侯琢道:“这戏是什么时候改了?” 李丢丢道:“银子倒是不少。” 夏侯琢:“擦擦口水。” 李丢丢笑道:“我又不要。” 长眉道人认真的说道:“可以要一点。” 李丢丢:“” 夏侯琢问道:“我的人在哪儿呢?把银子交给他们,让他们收好,就在县衙大院里守着,等我出去的时候会清点一下。” 刘保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又让手下人把箱子都抬了出去,不多时,夏侯琢的护卫进来两个,俯身对夏侯琢说道:“公子,都收下了了。” 夏侯琢嗯了一声:“出去玩儿吧。” 刘保陪着笑问:“是不是可以出来了?” 夏侯琢摇头:“不可以,我没说出去呢。” 刘保脸色立刻就又白了,再次跪下来:“公子爷,你还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夏侯琢道:“去搞一些肉来,我要吃火锅,就在这吃,吃饱了有力气了没准就走了。” 刘保立刻起身:“小人马上去办。” 李丢丢道:“这大早晨的就吃火锅?” 夏侯琢问:“有什么不妥吗?” 李丢丢道:“不妥的是你只要了肉,记得腐竹,豆腐,羊肚这些也弄点,有辣子也多来一些,唔再熬一锅粥吧,想喝粥。” 夏侯琢道:“吃火锅配粥?” 李丢丢道:“肉粥。” 夏侯琢点了点头:“勉强还搭一点去吧,我说过了,吃饱了有力气了,我没准就走了。” 刘保连忙转身去安排,倒是也快,没多久这牢房里加点上了一个铜锅,各种肉食一样一样的摆在桌子上,李丢丢他们裹着被子坐下来,夏侯琢从被子里掏出来手,拿起筷子说道:“好像差了点什么。” 李丢丢问:“差什么?” 夏侯琢道:“差点酒。” 刘保立刻就又跑出去了。 可人该没有跑出大牢的正门就被一脚踹了回来,人飞出挺老远,砰地一声摔在地上。 两名护卫先进来看了看,确定没有危险这才分开两边,羽亲王缓步进了牢房,鼻子抽了抽,似乎是闻到了火锅的气味。 他侧头看了看,夏侯琢招手道:“一起吃个简单的早饭吧。” 他以为自己儿子受苦了,哪想到是在这吃火锅?他站在那看着这一幕,心里确实有些酸楚,不仅仅是因为夏侯琢被人关进大牢,更多的是因为夏侯琢这句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个饭,对于别的父子来说再寻常不过,可对于他和夏侯琢来说,太难。 走到老门口看了看,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愣了那么片刻,忽然笑起来:“早晨就吃火锅,还这么不严肃只有麻酱蘸料,没有油碟?”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年 羽亲王可能也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大牢里吃一顿火锅,而且还吃的津津有味。 仔细想想,其实也不是这里的火锅味道有多好,而是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和夏侯琢一起吃过饭了,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在四页书院。 那次夏侯琢算是给足了他面子,可是在那之后,两个人见面都很少。 夏侯琢在和李丢丢聊天的时候也会称呼羽亲王为我父亲,说到羽亲王次次都是我父亲如何,可实际上,夏侯琢很少会对他父亲叫一声父亲。 其实前列县里这样的小事,羽亲王完全没有必要亲自来,他当然知道夏侯琢是想玩玩,不然的话,就凭一些捕快能把夏侯琢抓进大牢里? 这县衙里的捕快都加起来,不说夏侯琢自己的武艺能不能全都把人放翻了,就说那些护卫,出来三四个就能把县衙趟平,这样的护卫夏侯琢身边有上百个。 这还是因为叶杖竹有事没能来,如果叶杖竹来了的话,他一个就够了。 “肉倒确实是新鲜些。” 羽亲王一边说话一边看了看夏侯琢的脸色,他明知道夏侯琢不会有事可还是赶来,只是因为真的放心不下,明知道和放下心是两码事。 “嗯,是。” 夏侯琢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有这敷衍回应,羽亲王就显得开心不少。 “你多吃些。” 他把烫好了的肉夹给夏侯琢,夏侯琢楞了一下,没抬头,夹了那肉就放在嘴里吃,于是羽亲王就更开心了些。 “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羽亲王试探着问了一句,就好像在夏侯琢小时候,他小心翼翼的问你想要什么玩具?那样子仿佛他不是以为父亲,好像是一个欠债的。 “随你。” 夏侯琢又回了两个字,依然显得格外敷衍,他这态度,连长眉道人都觉得不太好,可是他又不能说什么,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有所表示不好,还要招人烦。 李丢丢没有反应,他理解夏侯琢,也深知一个道理,他无权劝别人原谅谁,别人也无权劝他原谅谁。 原谅这种事,自己心里过不去,天王老子都不行。 羽亲王听到夏侯琢说随你,像是得到了命令一样,取了一块手帕擦了擦嘴,起身道:“那就为父来处置,你再吃一些,不着急。” 他转身走出牢门,这大牢过道里跪着的人全都战战兢兢,羽亲王扫了那些人一眼,语气十分平淡的说道:“今日我心情还好,确实还好所以不打算重处你们。” 这一群捕快跪在那,顿时都松了口气,不住的叩首谢恩,尤其是刘保,恨不得把头磕碎了。 羽亲王依然语气平淡的说道:“你们死了就好,我就不追究到你们家眷身上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吓傻了。 羽亲王一摆手:“都拖出去吧。” 如狼似虎的羽亲王府护卫上来,把那些鬼哭狼嚎哀求着的衙役全都拖拽了出去,不多时,外边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很快就变得清净下来。 如果是在大楚立国初期,哪怕是亲王这样的显赫身份,也不能随意处置这些衙役,一旦处置了,立刻就会被参奏,内务司的人也会马上介入调查。 因为那时候皇权还重,可是现在呢?羽亲王下令杀了这些人,谁敢管,谁又能管? 朝廷的政令都快没办法从都城到冀州了,皇帝陛下自己的日子都过的那么难受,哪里还有心情去管都城之外的事。 大楚再这样下去的话,皇帝的旨意怕是都要出不了都城的城门,即便是现在,楚皇的旨意到了地方上,多也是阳奉阴违,黄泉至此,哪还有什么天威。 也不知道楚皇是真的对大楚现在的境地一无所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 也许在无数个夜晚,那个年迈的楚皇也在不停的害怕,害怕大楚就这样亡在他的手里,可他也就是躲在被子害怕而已,让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去做些什么?别想了,他什么都不想做,就想这样一直混到死。 他什么都不做,性格如此,也许会在心里暗自骂自己是个废物,是所有兄弟中最不行的那个,然后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还也许,他不想死,又盼着自己死了之后太子尽快把这大楚江山挽回来,把这万民百姓都救回来。 此时此刻的牢房中,李丢丢压低声音问长眉道人:“师父,如羽亲王这样的贵人,在牢房里吃饭,是不是显得有些不吉利了?” 长眉道人一把捂住李丢丢的嘴,狠狠瞪了他一眼:“别胡说八道。” 长眉道人看向夏侯琢,讪讪的笑了笑道:“小孩子嘴碎,你别在意。” 夏侯琢无所谓的说道:“道长你想多了,丢儿也想多了。” 他看向大牢外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他和武亲王不一样,武亲王信鬼神信占卜,信气运信命数,可是他什么都不信,他就信他自己历来如此。” 长眉道人听到这句话后点了点头,眼神闪烁了一下,若有所思。 “咱们走吧。” 夏侯琢道:“本以为这次来燕山可以痛痛快快的玩一回,可没想到接二连三遇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扰了兴致,回头再进燕山一次看看能不能猎到什么,如果不能,咱们就提前回去,准备准备过年。” 他看向李丢丢道:“今年过年,你和道长来我家里过吧。” 李丢丢看向长眉,长眉连忙说道:“那不行,太打扰了。” “没什么打扰的。” 夏侯琢道:“每年过年都只我和我娘两个人,以前还有我妹妹”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摇头苦笑。 李丢丢点头道:“好啊,过年的时候去你家里蹭饭,你要多买些烟花爆竹才行,以往过年,都是我和师父躲在什么地方,看人家放那些烟花,等到第二天早上,我们再去看看有没有没响的。” 夏侯琢愣了愣,然后点头笑道:“没问题,让你玩个够。” 李丢丢道:“也不用,花太多钱不值得。” 夏侯琢叹道:“你真是太幼稚了,你以为我这样的人,还需要自己花钱买烟花爆竹吗?” 李丢丢一怔,长眉道人也一怔。 与此同时,虞朝宗他们用了一整夜的时间逃离,总算是远远的躲开了前列县,他们没有敢走大路,又一头扎进燕山中,他们进燕山就像是鱼儿回到了大海里。 又走了一天后,天快黑的时候到了燕山营的山寨,经营多年,这山寨的规模已经蔚为壮观,连绵十几里的城寨像是盘踞在深山中的一头巨虎。 燕山营绿眉军是冀州所有叛军中唯一不担心粮草的队伍,他们在山下有自己的屯田,山中凡是能种粮食的地方也都种上了,每年还都和草原人做生意,如今山寨中饲养的牛羊也不在少数。 燕山营选择在这个位置也不是随意而为,当年虞朝宗亲自在燕山走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选中这。 他和那些流民组成的叛军队伍首领不一样,他最初说什么也不想走上这条路,可既然走上来了,那他就不打算成为别人的垫脚石。 他不想像其他的叛军首领一样,今日得势今日快活,明日死个球的爱咋咋地。 虞朝宗有规划,有目标,他知道自己最终要做什么,所以就不急于一时的享乐。 现如今别说整个冀州,就算是整个大楚之内,如绿眉军经营的这么好的队伍也再找不出第二支,南方那边的叛军有水米之利,杀到哪儿都不缺粮,但是规矩制度显然没有绿眉军更完善。 冀州这边地理环境还不一样啊,能把绿眉军发展到如此地步,说他不是人杰,怕是连朝廷那边都不答应。 不是人杰?不是人杰能数次把地方官军的围剿打的落花流水?那显得官府多废物。 虞朝宗回到山寨之后,先是让人帮忙换了药,他趴在床上休息的时候,吩咐亲信去把燕山营七当家喊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位七当家是个奇人,从来都不把自己当成个当家的,整天都光着膀子和下边的兄弟摔跤蹴鞠,要么就一起狩猎捕鱼。 也不见他什么时候勤练过武艺,但连燕山营公认最能打的周道手都说,真要是拼了命的那种打法,他不一定能赢了老七。 这位七当家还有一个绰号,叫醒半天儿 因为他实在太好酒,早晨不喝,中午一顿酒指不定几斤下肚,下午迷迷糊糊的和下边兄弟摔跤蹴鞠,要不就指不定去什么地方了,反正也找不见人。 晚上又是一顿酒,又是指不定几斤酒下肚,迷迷糊糊一睡就是一整夜,只有第二天早晨起来到中午吃饭之间这段时间还算清醒。 所以人送绰号醒半天儿。 这绰号显得有些玩笑,自己人给取的,然而另一个绰号就不一样了,他的另一个绰号是敌人给取的,叫天王刀。 虞朝宗被人称为天王,老七就是他的天王刀。 谁都知道老七啥也不干,整天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也不参与山寨决策,也不管种田养马,什么都不管。 他只是在等虞朝宗的命令,什么时候虞朝宗给他事做,他接到任务的那一刻起,就滴酒不沾。 不多时,老七拎着个酒壶摇摇晃晃就进来了,看了一眼在床上趴着的虞朝宗,先是楞了一下,然后走到虞朝宗床边坐下来,喝了口酒。 他问:“谁?” 虞朝宗没回答,而是笑道:“想让你出去走一趟,我这次出门遇到了些事,有个小兄弟救了我的命,他应该是冀州来的,一开始我以为他是个大户人家出身的富贵命,后来又看了看才觉得他不是,应该出身不好。” 老七问:“做什么?” “查查他到底是谁,在冀州做什么,救命之恩太大了,得报。” 虞朝宗道:“你替我到冀州城里守他一年,一年之内你尽量少喝酒,不能误事,一年之后你就回来。” 老七问:“为什么是一年?” 虞朝宗道:“一年后,你都未必是他对手,他也就没什么需要别人暗中保护的了。” “知道了。” 老七起身,看了看虞朝宗后背上包扎的那些绷带,上面还有渗透出来的血。 “谁?” 他又问了一句。 虞朝宗摇头道:“你去冀州要小心些,带上得力的兄弟,去账面上拿钱,随便你拿多少,我已经派人去交代过了,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试探一下,问问那小兄弟以后愿不愿意来咱们燕山营。” 老七问:“这么看重?比我强?” 虞朝宗笑道:“一年之内,还是不如你的。” 老七哼了一声,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走到门口他回头又看了一眼虞朝宗的伤,沉默片刻后说道:“一年后我回来,如果该死的没死,不许拦我。” 虞朝宗没回答。 老七看了看手里的酒壶,随手扔了,大步离去。 回到自己营里,七当家吩咐亲信把手下人都喊过来,燕山营绿眉军分成七座营寨,他这营寨规模最小人数最少,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四百人。 不多时人都聚齐,七当家让人拿过来一根香,随手掐断,只剩下手指那么长一截,点燃了捏在手指间。 “现在往营门口跑,我手里的香灭了就停,有多少人跑到营门口算多少人,跟我出燕山去办点事。” 他一摆手:“跑!” 手下只三四百兄弟立刻就朝着大门口那边跑,说实话,叛军队伍里,就算是燕山营绿眉军这样的队伍里,还是不愿意出去做事的人多。 可是他这三四百兄弟却争的跟拼了命一样,疯狂的往前跑。 等到那一截香灭了,跑到营门口的一共十八人。 七当家笑道:“行了,就你们了,收拾东西去吧,一年后再回来!”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幼隼和酒壶 县城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百姓们得到消息之后顿时都慌了,虽然大家平日里没少骂那些贪官污吏是王八蛋,可是突然之间说县衙的人都死绝,又都有一种家里大人不在了的错觉。 百姓们大概都如此,所以众生皆苦。 而就是在这时候,羽亲王做出了一件疯狂试探的事,这件事如果被上奏到朝廷,上奏到陛下,他可能就会直接被内务司的人抓进天牢,大抵上,是谁求情也没用的罪名。 前列县官员皆死,羽亲王就地任命了自己府里几名随从为前列县的县衙官员,这种事传扬出去,如果是在大楚还稳定的时候,绝对是死罪难逃。 这里不是他的封地,他无权任免官员。 可是羽亲王试探的并不是朝廷,而是......武亲王。 他想看看自己这位兄长知道了此事之后,会有何感想,又会有何举动,只要武亲王对这件事最终容忍,那么羽亲王的步子就会迈的更大一些。 他是早就想迈的更大一些了,可是在关键的时候武亲王来了,这让他不得不收敛。 夏侯琢当然明白他父亲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从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他父亲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闲散。 而这,也是夏侯琢想躲出去的原因之一。 “咱们走吧。”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道:“吃了太多肉,出去溜达一圈消消食,看看这城里有什么好东西买一些,然后咱们就回大营。” 李丢丢知道他不愿意多和他父亲接触,所以点了点头道:“行,转一圈去,确实吃的有些撑。” 夏侯琢道:“诚实些。” 李丢丢:“确实吃的有些欠......” 三个人离开县衙,顺着大街漫无目的的溜达,百姓们虽然震撼于出了那么大的案子,可是该生活还是得生活,太阳升起来没多久,大街上的店铺就逐渐都开了门,那些走街串巷讨生活的小商贩也开始多了起来。 李丢丢他们走到一处拐角,那里有人摆摊卖面,夏侯琢问李丢丢要不要再吃点,李丢丢说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我是饭桶吗? 夏侯琢说是啊。 你说巧不巧,李丢丢就是往面摊上看了一眼,就看到昨日里遇到那个卖矛隼的商人坐在那吃面,一碗素面滋味寡淡,看起来那商人脸色也有几分愁苦。 那只小矛隼蹲在笼子里蔫头耷拉脑,估计着也快饿死了。 李丢丢朝着夏侯琢使了个眼色,夏侯琢这样的坏人顿时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故意大声说道:“昨天溜达一圈也没瞧见什么好玩的,今天再转转,若没有什么有意思的咱们就走了。” 李丢丢道:“转了这么久,唯一让我有点感兴趣的就昨日那只幼隼,可惜了,跟着那人怕是也要饿死了。”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别瞎说,你当人家是养不起吗?你们可别小看这些猎户,他们其实不缺钱,所以昨日你们砍价是砍不下来的,人家是猎户啊,难道还能缺了那幼隼一口肉吃?” 李丢丢道:“也对,人家是猎户,整天吃肉都得吃烦了。” 夏侯琢道:“与我们无缘而已。” 三个人就在那商人身边溜溜达达的过去了,那商人嘴里塞了一口面,一脸错愕的看着那三人走了过去,连嘴里的面都忘记咽下去。 他心说你们三个这是寒碜谁呢? 可是这等生意,若是再不做今天的饭钱都快没着落,所以连忙起身道:“三位贵客,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他陪着笑脸说道:“真是缘分啊。” 李丢丢他们三个人回头看了一眼,李丢丢作为代表发言道:“你是谁?” 夏侯琢心说这句话问的不好,演技略显浮夸。 那商人连忙说道:“昨日里才见过,三位贵客不是要买我的幼隼吗?昨日我没卖,今日这一大早又遇到了,真是巧了,这才是真缘分,我这要是不把幼隼便宜些卖给你们,老天爷都不答应。” 李丢丢道:“老天爷不管这事,吃饭呢?那你吃吧,我们去溜达一圈。” 商人紧走几步追上来,笑呵呵的说道:“看在缘分的份儿上,三位贵客再出个价,我也是要赶回老家去的,不想在这多耽搁,你们出个价钱我若是觉得合理,也就卖给你们了。” 李丢丢摇头:“买不起。” 夏侯琢摇头:“不想出。” 长眉道人摇头:“没兴趣。” 一个不想出,一个没兴趣,那商人自然就反应过来,也不理会夏侯琢和长眉道人了,朝着李丢丢一个劲儿的笑。 “昨天的价格那是昨天,今天的价格和昨天必然不一样,公子你出个价,合适咱们就成交了。” 李丢丢道:“我出还是昨天那价,你看卖菜的,昨天的菜新鲜,今天不新鲜,那就要降价卖,不降价就卖不出去,你这幼隼昨天就不新鲜了,今儿看着都蔫了,瞧着你好像也比昨天不新鲜了......我不给你降价,是因为你说那句有缘,也许我和这幼隼真的有缘呢。” 商人苦笑道:“公子,一两银子现在连一只大肥鹅都快买不到了。” 李丢丢道:“我要是能买到大肥鹅,我买你这幼隼干嘛?大肥鹅不更香?” 商人摇头叹息道:“罢了罢了,原来公子也不是诚心想买,这东西说什么也不可能一两银子卖给你,纵然是卖不出去饿死了它,也不能这样卖。” 李丢丢点头:“再见。” 他给了夏侯琢一个眼色,夏侯琢咳嗽了几声后说道:“你看看你这小气劲儿,人家都说给你便宜了,你倒是问问人家要价多少啊。” 他看向夏侯琢问道:“你就说多少钱卖吧。” 那商人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道:“十五两,不能更低了。” 夏侯琢看向李丢丢:“看,人家给你落价五两呢。” 李丢丢道:“什么?卖价五两?” 商人有些着急的说道:“十五两!” 李丢丢道:“我知道,我听清楚了,你不用那么大声的告诉我是五两,五两的话......还是有点高。” 长眉道人说道:“高什么高?人家都说五两了,从二十两到五两,落价十五两,你还不知足?” 商人急了:“十五两!不是五两!” 李丢丢道:“是,落价十五两,不是落价五两,我听清楚了,你看你还急了,你这人真是,急头白脸的干嘛?” 那商人愣了好一会儿,转身往回走:“我还是去吃我的面吧,三位原来是消遣我。” 李丢丢笑道:“成交了,真是抱歉,我们几个就是嘴欠......” 那商人没回头的说道:“五两我也不卖,饿死它我也不卖。” 李丢丢道:“十五两。” 商人猛的回头,李丢丢已经把银子递给他了。 “这东西价值多少我们知道,只是确实太小了,而且你又没怎么喂食,能不能养活不一定,十五两给你,也是心疼这小家伙。” 李丢丢把银子放在商人手里,过去把笼子提起来,那幼隼下意识的往后缩了一下,但是太蔫了,似乎也已经没什么力气。 李丢丢拎着笼子走,长眉道人叹道:“败家孩子。” 李丢丢笑道:“这是我人生中所买的第一件奢侈东西......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小东西的眼神,就觉得它不该是这样的命。” 他们走路寻了一家屠户卖肉的,买了些肉,让屠户帮忙切碎了,一点一点喂给那幼隼,卖肉的屠户看了一眼,摇头道:“这东西太小了,人是养不活的,公子你们买这个八成是被骗了。” 李丢丢笑而不语,那幼隼却好像听懂了似的看了屠户一样,李丢丢笑道:“看到没,瞪你呢。” 第一顿没敢多喂,差不多就停了,又喂了一些水,过了会儿那幼隼看起来精神好了些。 他们三个又在街上闲转了一会儿,夏侯琢买了一些皮子,说是回去给母亲做一件新大氅,过年的时候穿,还买了不少山货干果,也是准备回去送给母亲的。 三人上了马车返回大营,这地方不怎么讨喜,已经没兴趣多停留。 马车上,李丢丢变戏法似的从袖口里掏出来一个精致的小酒壶递给他师父:“快过年了,送你个小玩具。” 长眉道人都懵了,他都没有注意到李丢丢什么时候买的,说实话,夏侯琢给他母亲采买礼物的时候,长眉道人确实有些羡慕有些感慨。 但他当然没有怪李丢丢,想的只是夏侯琢这样的也真是孝子了。 “你贪酒,这壶小,正合适,以后一天不准超过这一小壶酒的量。” 李丢丢把酒壶放在师父手上,往后仰了仰,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么大岁数了,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 师父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李丢丢,两只手握着那酒壶,手指在酒壶上不住的摩挲着。 “还有就是......” 李丢丢道:“我这些日子赚的钱,大部分换了银票,昨夜里你睡着了,我给你放进衣服口袋里了,酒要少喝,喝就买点好酒,别买那些一壶酒半壶水的东西,饭菜也别那么随意,一个馒头一壶水就是一顿饭,你当我养不起你吗?看不起谁呢!” 长眉道人抬起手揉了揉鼻子,嘿嘿笑:“嘴巴真臭。” 李丢丢眯着眼睛说道:“随你。” 长眉道人笑的更畅然了。 夏侯琢看着这一老一少,也跟着傻笑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跟着笑了,笑的傻乎乎的还不自知。 [求个订阅和收藏吧]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名字的贵与贱 马车上,夏侯琢看了看李丢丢,又看了看那只幼隼,笑着说了一句:“给你这奢侈品起个名字吧。” 李丢丢还真没有想过这东西还要给取个名字,他如此的爱财,却不惜重金把幼隼买下来,确实是因为他觉得这隼的眼睛里有一种睥睨。 这样的东西,不该被活活饿死。 “叫什么?” 李丢丢沉思了片刻,看向长眉说道:“按照这个老头儿的说法,名字取的贱一些好养活,那就取个贱一些的名字,最起码不能比一丢儿贵了。” 夏侯琢道:“叫一钱?” 李丢丢:“俗!你就是个俗人,把银子看的那么重,取名字也要和银子沾上关系。” 夏侯琢一脸惊愕的问道:“你是有什么脸说我把银子看的那么重的?” 李丢丢道:“这是小事,不用在意,还是说说名字的事吧。” 夏侯琢哼了一声:“那你倒是取一个,我看看有多不俗。” 李丢丢道:“根据它的体型,它的能力,它的凶悍,它的习性,它的来路,它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作用,综合来看,我觉得它叫狗子比较合适。” 夏侯琢:“你前面说那一堆和狗子有关系吗?” 李丢丢道:“管他呢,就叫狗子了。” 那幼隼恰到好处的叫了两声,应该是饿了,叫声还有些许奶气,可是李丢丢却坚持认为这是幼隼同意叫这个名字的回应,而且是愉快且热烈的回应。 所以,这只被称之为禽中一霸的矛隼就有了自己正式的名字......狗子。 夏侯琢都懒得理他了,他原本觉得李丢丢这个人,妖孽和傻批一半一半吧,现在看来是自己想错了,严重低估了李丢丢在傻批那部分的潜力,这么看,他妖孽的那一部分也就占三成,最多三成一。 所以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三成一的妖孽,七成九的傻批,你就是个傻批妖孽......” 李丢丢道:“把你骂我的话放在一边,我是想知道,你凭什么把我分成十一份。” 夏侯琢想了想......有吗? 就在这时候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紧跟着外面的队伍里就发出一阵惊呼声,显然是被什么吓着了,又像是被什么震撼了。 要说八婆之心,夏侯琢排第一,李丢丢排与夏侯琢并列第一,两个人同时要下车看看怎么回事,因为动作几乎一致,所以两人同时起身就卡在车门上了。 李丢丢往后缩了缩,夏侯琢这才钻出去,到了马车外边刚要问发生什么了,他就看到了发生了什么,然后那嘴巴就不由自主的张大了。 一大群野猪正在奔跑着横穿官道,看起来数量不少,怎么也要有百十头,就算是在深山老林里,这样规模的野猪群都不多见。 最让人觉得震撼的,领头的不是一头野猪而是一个人。 “唔吼~” 骑着野猪王那家伙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还举着个旗子,旗子上好像还有几个字,夏侯琢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看出来,好像写的是大楚畜牧业合作社燕山分社。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 李丢丢一出来就看到野猪群从官道上好像一支队伍似的呼啸着横穿过去,像是在燕山上的时候一样,他先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然后才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那是书林楼的李先生吧?” 夏侯琢其实看清楚了,但也跟着不确定起来,因为书林楼的李先生那是什么样的人?冷傲,孤独,不愿意与人打交道,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高冷的气质。 而这个骑猪的憨批呢? 就在这时候李先生应该也是看到李丢丢和夏侯琢,吆喝了一声后勒住坐骑,那野猪王似乎已经认命了,乖乖的停了下来。 李先生催动坐骑过来,还别说,这千余斤沉重的大野猪王真的骇人,才一靠近,队伍的战马全都惊着了,不住的往后挪。 李先生看向李丢丢笑道:“这么巧,居然能在这遇到,你们是来玩的?” 李丢丢连忙俯身一拜道:“先生好,我们确实是来前列县这边游玩的,先生怎么也在这边?” 李先生道:“我要不是偶然知道这边有个县叫前列县,我是不会来的,我就想来看看这前列县是什么样的......对了,我还要赶路,就不和你多说什么了,还能再见说明你我真有缘,那就珍惜这段缘,野猪一线牵,送你个见面礼吧。” 他从野猪王身上跳下来,那野猪王应该是真的认命了,居然没有趁机逃走。 李先生抱起来一头小野猪递给李丢丢道:“这个送给你了,你就当是养成游戏,养大了要是不好玩就吃了它。” 李丢丢:“......” 他下意识的把小野猪接过来,看了看小野猪,再看李先生,李先生已经翻身上猪,拉着缰绳后说道:“就此别过,我还有大事要做,你们回家一路平安。” 说完之后那缰绳抖了一下,啪的一声轻响,野猪王立刻就加速往前冲了出去,不得不承认的是,野猪的起步速度比马好像快不少。 李先生像是一阵带着猪的风,呼啸而来呼啸而去,那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原野之中。 夏侯琢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切,他再次揉了揉眼睛,然后看向李丢丢问道:“李先生是病了吧?” 李丢丢道:“你可能......得把你刚才话里的吧去掉。” 夏侯琢道:“那就是他病了......好好的一个人,前阵子还没事,突然之间,一下子就骑猪了。” 李丢丢又看了看自己怀里这小野猪,心说这东西真是造物主干活的时候做出来的失败品啊,别的动物大了难看的有,但小时候最起码都有点可爱,这东西小时候也这么丑。 是真的丑。 夏侯琢道:“晚上咱们吃烤乳猪吧。” 李丢丢道:“算了吧,万一哪天李先生回来了,问我猪呢,我再去叫你,多麻烦。” 夏侯琢嗯了一声,片刻后反应过来李丢丢说他是猪,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 李丢丢怀里抱着一头小野猪回到马车上,这小野猪应该是吓坏了,吱哇吱哇的乱叫,鸟笼子里的幼隼似乎是被它烦着了,也叫了一声。 这一声叫,小野猪居然吓得立刻就缩成一团,叫也不敢叫了,本想从李丢丢怀里挣脱出去,此时却蜷缩在李丢丢怀里瑟瑟发抖。 李丢丢道:“都是吃奶的,你说你怕它干嘛?” 夏侯琢纠正道:“狗子不是吃奶的,是吃肉的,你怀里抱着这个东西,在狗子眼里就是个储物间,放肉的。” 李丢丢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夏侯琢叹道:“我现在忽然间发现,你这次前列县之行很有收获啊,一鸟一猪,不错,鸟都有名字了,给你这猪去个名字吧?” 给你这猪四个字用的很妙。 李丢丢想了想道:“按理说,不能再给它也取个很贱的名字了吧,本身就算是比较贱的东西......这样,给它取个厉害点贵气点的名字。” 夏侯琢道:“叫金元宝吧。” 李丢丢呸了一声:“我就说你是个俗人,三句话不离金银财宝......它,虽然说这么丑而且还土里土气的,这一身的黑毛还扎人,猪生已经这么艰难了,再没有一个好名字,确实是挺可怜的,这样......猪,从今天开始你叫神雕。” 夏侯琢看向长眉道人问道:“我能打你徒弟吗?” 长眉道人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我先来。” 李丢丢倒是不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当的,反而觉得和这俩小东西很配。 他看看矛隼,嘿嘿笑了笑:“狗子。” 又看看猪,傻里傻气的笑着叫:“神雕。” 夏侯琢叹道:“道长,你现在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后悔把李叱送进书院?他跟着你那会儿应该不是这样吧。” 长眉道人连忙说道:“不能,跟着我的时候正常着呢。” 夏侯琢道:“我有那么一丝丝不信。” 队伍再次出发,顺着官道往燕山峡的楚军大营返回,只有二十几里路,不着急走了半日也到了。 回到大营里才知道,羽亲王已经比他们还要快两个时辰回来的,羽亲王骑马,带着的也都是骑兵,李丢丢他们的马车和骑兵队伍自然没法比。 况且他们还在前列县的县城里转了半天,中午出发往回走,而羽亲王中午就已经回到军营,此时不在这边,夏侯琢问了问,下边人说王爷去武亲王大营了。 他问过了之后洗澡换衣服,出门看了看,李丢丢居然在外边找来木头做了个笼子,把小野猪神雕装进去了,然后又用水泡了馒头喂给神雕。 夏侯琢闲来无事,把带回来的肉喂给狗子,俩人一个喂猪一个喂鸟。 夏侯琢看了一会儿后问李丢丢:“你发现了没有,这小东西时不时往猪身上瞥一眼。” 李丢丢道:“看到了,这一路上都是。” 夏侯琢问:“那你觉得它想什么呢?” 李丢丢道:“大概想吃鲜的。” 夏侯琢忽然想到,如果有一天李丢丢不在家的时候,这矛隼抓着小野猪飞走了,指不定飞到什么地方饱餐一顿...... 李丢丢好像读懂了夏侯琢的心思似的,他蹲在猪笼外语重心长的说道:“神雕啊神雕,你唯一的活路就是一定要比狗子长得快,你长到你爹那么大,千斤大神雕的体型,狗子想抓你都抓不走了。” 夏侯琢问:“它能听得懂?” 李丢丢道:“你都能听懂!” 夏侯琢:“唉......拔剑吧。” 李丢丢看向帐篷里喊道:“师父,夏侯叫你。” 夏侯琢眼睛都瞪大了,看着李丢丢说道:“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吗?” 李丢丢道:“我说什么了吗?你说拔剑吧,我喊我师父,我这怎么能是大逆不道呢?这明明是赞美,赞美我师父刚直不阿,如大宝剑一样锋芒毕露。” 长眉道人从里边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眼神一亮的问道:“什么大宝剑?去哪儿?” 第一百二十四章 幕后之人 一直到天大黑,羽亲王都没有从武亲王左武卫大营那边回来,夏侯琢虽然表面上对他父亲冷冷淡淡满不在乎,可是却已经按捺不住的出去问了两三次,谁又能真的对自己父亲满不在乎。 也许有,但绝对不会多。 虽然想着去左武卫那边能有什么大事,可是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就这样一直熬到后半夜,听到马队的声音进了大营,夏侯琢这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一早,羽亲王就过来,说是从武亲王那边带回来几只野味,昨夜里就让人炖了,小火慢炖了整个后半夜,一早就可以吃。 作为夏侯琢的好朋友,李丢丢也受邀一起吃早饭,只是他和师父长眉都显得有些拘谨,上次在大牢里吃火锅李丢丢都没好意思吃多少。 “你们先吃着,琢儿,你先到帐外来,我和你说几句话。” 羽亲王说了一句后就走出军帐,夏侯琢示意李丢丢不用在意继续吃饭,然后跟着羽亲王走到账外。 “你们先回冀州城吧。” 羽亲王看向夏侯琢,语气很柔和的说道:“武亲王的大军还要在这停留多日,你应该也听闻了些,草原上戈琴部的埃斤特使已经到了,另外,除了草原上来的人,还有燕山营绿眉军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原本以为事情不会很复杂,可是现在出了些变故,武亲王可能会有所举动,左武卫一旦要动武的话,没有收获是不会撤兵的,打起仗来刀剑无眼,你和你朋友先回去。” 夏侯琢无所谓的哦了一声,转身往回走,羽亲王看他这样也只能是叹了口气,对他和对他母亲,羽亲王始终觉得亏欠太多。 如果不是什么该死的门当户对,不是什么该死的互相利用,他早就把现在的王妃废了,明媒正娶的把夏侯琢的母亲接回王府里。 可是这个世上,普通百姓有普通百姓的无奈,他这个亲王有亲王的无奈。 尤其是还是个有欲望的亲王。 羽亲王妃家里势力庞大,她哥哥宇文持是左领军卫的大将军,弟弟宇文从是右武卫大将军,父亲宇文崇贺位列国公,还是兵部尚书衔,军权在握。 最主要的是,宇文崇贺与刘崇信关系走的很近,朝廷里的人都知道,宇文崇贺与刘崇信这两个人都是太子派的中心力量。 王妃那边维持的好一些,将来若能把宇文崇贺争取过来,那么大事就已经成了一半。 就算不能拉拢过来,他也可让王妃去打听一下朝廷里的动向。 不管怎么说,羽亲王妃也是宇文崇贺的女儿,为了这个女儿日子过的好一些,都城里的那位老父亲也算是没少操心,有些风吹草动的,就会立刻派人赶来冀州通报。 上次陛下要让羽亲王领左武卫的时候,就是宇文崇贺先得了消息,然后派人跑到冀州送信,结果羽亲王兴高采烈的出发,半路上却被截了回来。 原本在家休养的武亲王重新领兵,左武卫本就是武亲王领兵多年的队伍,羽亲王只好悻悻而回。 夏侯琢本无所谓的哦了一声就往回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羽亲王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冀州?” 羽亲王连忙回答道:“我在这边还要多帮衬一些,但是年前肯定会回冀州,我还要去看你和你母亲。” 夏侯琢又哦了一声,溜溜达达的往军帐里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边风寒,你多穿点,别着凉。”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好好。” 羽亲王连忙跟上夏侯琢:“我不会有事,放心放心。” “到底是什么事,还需要你留下来?” 夏侯琢回头问了一句,终究还是有些担心,按理说武亲王大军里的事,何必要留他,若不是武亲王那边的事,地方上还有节度使曾凌,也无需把他留下来。 “就是” 羽亲王本不想说,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可是夏侯琢已经开口问了,他若是不说的话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夏侯琢从不曾对他做的事感兴趣,也一直都是不闻不问,前边十几年,尤其是夏侯琢的妹妹失踪之后的几年,夏侯琢对他冷淡到了极致,别说是视为路人,甚至视为仇人。 羽亲王不知道的是,有些感情是可以人传人的。 这段日子以来,夏侯琢一直都看着李丢丢和他师父长眉,心里难免有些感触。 所以自己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对羽亲王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然而他心中对羽亲王又怎么可能真的是恨做仇人那般? 羽亲王心里也清楚,不然的话,羽亲王为什么见夏侯琢对他多说几句话都显得很开心,这在以前并不多见。 所以羽亲王连忙回答道:“主要是三件事,第一是和草原上的人打交道,武亲王觉得他自己出面不好,显得太给戈琴部的人面子,所以让我来见,毕竟我是亲王,但并无实权。” 夏侯琢一怔,回头看向羽亲王,语气微怒道:“那你还管他?他就觉得高你一头?” 羽亲王道:“不要这样想,这是为大楚做事,咱们都是姓杨的啊。” 夏侯琢张了张嘴想反驳说我姓夏侯,最终却没有说出口,有些话说出来显得痛快,显得锋利,显得很了不起,可是会把听这些话的人伤的体无完肤,尤其是家人。 羽亲王继续说道:“第二件事是和燕山绿眉军有关,绿眉军一共有七位当家,这七个人中,武亲王已经拉拢了几个,准备将其分化瓦解,也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出谋划策。” 他这句话没说实话,其实武亲王根本就没有打算过招安燕山营绿眉军里的任何人。 燕山营二当家毕大彤坚信不疑,是因为接触他的人都是羽亲王安排过去的,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羽亲王在背后谋划。 若不能除掉武亲王那就除掉虞朝宗,这是羽亲王从一开始就定下的目标。 虞朝宗这个人不容易控制,而毕大彤这样的就明显好控制的多,拿下燕山营绿眉军,羽亲王将来谋大事就有了军队的底子。 所以这才是重中之重,他暂时不回去,是想这次出来把燕山营的事有个了结。 羽亲王看向夏侯琢道:“第三件事和你母亲有关,你母亲当年最喜欢骑马,你也知道,她性格豪爽,比寻常男子还要勇敢,那时候她年纪还小,第一次骑马,没多久就能纵横驰骋,她那时候的模样现在仍会时时出现在我脑子里。” 他看向夏侯琢道:“这次戈琴部的人来,会带来不少好马,我打算给你母亲和你亲自挑选两匹出来,算是过年送给你们的礼物。” 夏侯琢心里一酸又一喜,表面上仍无所谓的样子,哦了一声就往回走了。 快进军帐的时候,夏侯琢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那我回去之后先不告诉母亲,给她些惊喜。” 羽亲王立刻笑起来,点头应了一声。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心里又松了口气,这第三件事是他刚刚想到的,而不是之前打算。 只是孩子对父亲的话,总是会天生的多几分相信,哪怕平时关系并不是很好。 夏侯琢若仔细想想就知道这话有些虚假,他都已经快十八岁,这十八年来他没见过父亲送母亲好马,难道是没能力做到? 吃过早饭,夏侯琢把他父亲说的对李丢丢讲了一遍,夏侯琢对燕山营绿眉军的人是浑不在意,又与他没什么关系,只当是故事般讲给李丢丢的。 可是李丢丢却有些在意从燕山上第一次见到虞朝宗,他就觉得这个人确实很值得敬佩。 夏侯琢没有深思,可李丢丢却几乎是在听完之后就想到了,羽亲王不走,必然和想除掉虞朝宗有关。 再联想到在燕山中对虞朝宗的那场伏杀,李丢丢脑子里的思路瞬间就明朗起来。 哪里是什么武亲王的事,分明是羽亲王在幕后安排,本来李丢丢觉得这是武亲王分化瓦解燕山营的计谋,但当时心里也有些怀疑。 现在再想想,武亲王才到冀州多久,之前又完全没有想过对付燕山营,哪里能这么快就控制住燕山营里的一些可以做主的人。 所以,羽亲王才是一直都和燕山营有联络的那个人,而他这样一个闲散王爷,为什么要和冀州最大最强的一股叛军有联络? 要立功? 李丢丢在心里叹了口气,要立功这三个字立刻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羽亲王,是有大图谋。 所以李丢丢看向夏侯琢,眼神里出现了几分担忧,然而夏侯琢今天却显得很开心,说完后就去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李丢丢的眼神。 李丢丢知道他是因为羽亲王说要给他和他母亲亲自挑选战马而开心,这世上,不愿意父母关系和睦亲密的孩子,又有几个? 尤其是从小到大见到的都是父母关系不太好,难免心中会盼着这关系出现缓和,夏侯琢便是如此,他看起来那么冷漠,心里也许格外格外的盼望着父母的关系能够回暖。 所以李丢丢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破坏了夏侯琢心中才刚刚出现的那些许美好。 “那个” 李丢丢笑道:“能不能等一两天再走?” “怎么了?” 正在收拾行李的夏侯琢回头看向李丢丢:“你还有事?” 李丢丢回答道:“我师父上次没进燕山,之前还跟我说有些后悔,想看看燕山再回去,所以” 长眉道人猛的抬起头,心说我什么时候说过。 李丢丢看向长眉道人说道:“是不是师父?” 长眉虽然不知道李丢丢要做什么,但立刻点了点头道:“嗯,就是想看一眼,倒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夏侯琢想了想道:“那好,那就看看,我一会儿去和我父亲说一声。” 李丢丢连忙摇头道:“你别去,会影响你们之间关系,毕竟你刚刚应允了他,这样,反正咱们也去过一次,路我也熟悉,我和师父上山转一圈就回来,你在营里等着,你父亲问起来,你就说不知道我们去哪儿了,他也不会责怪你。” 夏侯琢想了想道:“那我安排给你一些护卫,不要进山太远。” 李丢丢嗯了一声笑道:“放心就是了。”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报信 李丢丢自己都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在听到夏侯琢说那些事之后,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师父一直都教他做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他也一直觉得很有道理。 可是每次面对选择,他总是把选择题做错。 而且这不应该啊,他不止一次的思考过,自己内心深处理所当然是一个渴望着与世无争的人啊。 然而在做出选择之后,他并没有什么后悔。 夏侯琢出去之后,长眉道人一把将李丢丢拉过来,看着李丢丢的眼睛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去?” 李丢丢不想骗他师父,所以如实回答道:“我去想去燕山营绿眉军一趟,告诉虞朝宗说有人要害他。” 长眉道人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他从满脸的惊讶到满脸的怒气,这个过程并不慢。 “不许去!” “为什么?” “你还问为什么?!” “可是......” 李丢丢看向师父说道:“虞朝宗不是一个特别坏的人,师父难道你还没看出来,他最起码不是一个和其他叛军首领一样的人,因为有燕山营在,方圆百里之内的百姓反而能踏踏实实过日子。” “来之前我就听说,到了这个地方,处处都是燕山营的眼线,其实燕山营的人都没有必要派人出来打探消息,因为他们护佑百里,这百里之内的百姓就都是他们的人。” 李丢丢认真说道:“这样的人如果死了,那么燕山营就会变的和其他叛军没有什么区别,四周的百姓都会遭殃。” 长眉道人皱眉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是要回冀州的,而而且再怎么说燕山营也是贼。” “师父......” 李丢丢道:“左武卫大军来了,冀州城的官军来了,百姓们一个个人心惶惶,他们不怕燕山营的人反而怕朝廷官军,这......” 长眉道人摇头道:“那他们也是贼,官军也是官军。” 李丢丢道:“我一定要去。” “给我一个能涉及到你自己的理由。” 长眉道人同样认真的说道:“你现在十二岁半,我不希望你现在就想着什么救天下苍生,但如果是和你有关,而且理由正当合理,我就同意。” 他这样说,是因为他觉得李丢丢绝对没有什么正当理由。 “我打听了一下,我有两个同窗好友可能都在信州。” 李丢丢想来想去,总算是想到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虽然很牵强,但最起码是合理了。 “一个叫刘英媛一个叫张肖麟,如果这边出了大事,燕山营大乱,打起来的话信州百姓都会遭殃,我不想同学刚刚到这就再一次逃难,甚至丧命。” 长眉道人问:“刘英媛,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孩子吧。” 李丢丢嗯了一声:“是。”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既然如此的话......那也不许去。” 他看向李丢丢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 李丢丢和师父争执起来,两个人争执了很久。 而就在这时候,羽亲王的大帐中,夏侯琢的一名护卫在羽亲王面前俯身说道:“那个叫李叱的,在山上的时候救了虞朝宗。” “嗯?” 羽亲王一怔:“他为什么要救虞朝宗?” 那名护卫摇头道:“属下不知道,原本只是突然意外遇到了,虞朝宗当时已经深陷重围,如果不出意外必死无疑,可是李叱却出手射杀了几个刺客,虞朝宗这才逃走。” 羽亲王起身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个叫李叱的人应该和燕山营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出手救人,目的是什么? “这个人和琢儿关系越来越亲近......” 羽亲王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或许早晚会被他牵连,虞朝宗必须死,他却救了虞朝宗,莫非他隐藏的很深,最初就是虞朝宗派到冀州城里的眼线?” 他转身吩咐道:“盯住了他,如果他和琢儿一起回冀州的话,暂时不动他,如果他找借口离开这,说不得会是去燕山营见虞朝宗......那就除掉他们师徒。” 那名护卫俯身道:“王爷,我们几个都不得空,公子他.....” 羽亲王嗯了一声:“你们不必有什么举动,不然的话被琢儿知道了也不好,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做。” “是。” 那护卫应了一声,俯身告退。 不多时,冀州节度使曾凌被羽亲王派人请来,他一进门就问:“王爷,是什么要紧事?” 羽亲王道:“刚刚我安排在琢儿身边的护卫说,在燕山上是李叱救了虞朝宗,这个孩子,会不会是虞朝宗安插在冀州城里的眼线?” 曾凌仔细想了想后摇头道:“应该不是,长眉道人在冀州七县小有名气,去了哪儿大抵上都有传闻,没听说去过燕山,在这之前,王爷不是让我查查那师徒俩吗,仔细查过,没有问题。” 羽亲王点了点头:“就算是没有问题,这个孩子行事也显得有些诡异,你安排人暗中盯着他,要高手,虽然他年纪小,但武艺不容小觑。” 曾凌道:“若有异动就除了他?” 羽亲王看向曾凌说道:“但凡有一丝隐患,也不能留。” 曾凌应了一声:“我这就去安排,最好不用青衣列阵的人,不然夏侯知道了会......” 羽亲王道:“从你军中挑选高手。” “是。” 曾凌俯身拜了拜道:“我现在就去。” 另外一边,李丢丢总算是说服了师父,他不进燕山营,想办法联络上燕山营的人就行,师父这才勉强答应,可是难题在于,如何联络上燕山营的人? 他们两个商量了好一会儿,最终长眉道人说,找到燕山营所在,然后写一个纸条绑在箭上,把箭射进去,不管有用没用马上就走。 李丢丢知道师父担心他,所以就答应下来。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东西,带好了装备,李丢丢跟师父说让他进了山就找地方藏起来等着,他一个人去燕山营那边,师父怎么可能答应? 两个人都是你假装答应我说的,我假装答应你说的,还都很认真严肃的样子,这一刻真的是实打实的塑料师徒情。 俩人收拾好了之后,借了两匹战马出大营往北边燕山去了。 不多时,俩人离开了大营的消息就传到羽亲王耳朵里,羽亲王立刻让曾凌派人跟上去,吩咐说只要那两人进了燕山立刻就杀掉。 十几个人的队伍也出了营地,为首的是节度使曾凌的贴身护卫之一,名为陈松赞,他带着的人中有两个武艺很强的武官,都是他同门师弟。 节度使曾凌年少时候好武艺,曾经游学各地,时间最长的是在冀州玉顶山七绝刀门求学,陈松赞和他的两个师弟郭林,王感都是七绝刀门的弟子。 冀州的武林宗门中,七绝刀门历来都有很重的地位,几十年前,黑武大举南下,七绝刀门上上下下三百二十六人奔赴边疆。 在门主的带领下,一口气刺杀了黑武那边七八个将军,这一战之后,七绝刀门在冀州名声顿时更加响亮起来。 可这也是七绝刀门有了变化的开始,从那一战之后,朝廷对七绝刀门嘉奖,七绝刀门的弟子们开始陆续进入官场,有的进了衙门里做事,有的进了军队里做事。 在十几年前,七绝刀门在官府中的人数达到了门人的七成,因为地方官府和边军对七绝刀门弟子大开方便之门,以至于很多还没有学成的弟子都迫不及待的离开刀门去官府或是军中。 又十几年后,可能人们熟悉的七绝刀门已经不再是一个纯粹的江湖宗门了。 曾凌算是七绝刀门的挂名弟子,如今按辈分说起来和门主同辈,七绝刀门又将他奉为大门主,所以在曾凌军中,七绝刀门的弟子人数最多。 曾凌的亲兵队里,包括亲兵队副陈松赞在内,一共有三十几个七绝刀门的弟子。 李丢丢和师父离开军营之后不久,十几个人的队伍也追了出去,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力,节度使大人严令,要等到进了燕山再动手,然后把事情推给绿眉军的人,这样一来,也就断了夏侯琢的念头。 羽亲王是真的害怕,怕自己儿子也和绿眉军那边有什么牵扯。 李丢丢纵马之际,侧头对师父说道:“咱们出来,可能就会被发现,如果算计绿眉军的人真是羽亲王的话,那么咱俩都有生死危险。” 长眉道人骑马还不熟练,本就吓得脸色发白,此时听李丢丢说完后脸色就更差了。 “你明知道!你还出来!” “所以咱们得兜个圈子。” “去哪儿?!” “前列县!” 长眉道人有些懵,他大声问道:“为什么你刚刚说要去燕山?对夏侯琢也说去燕山?” 李丢丢道:“不想对夏侯说假话,但夏侯身边的人,可都是羽亲王的人,我刚刚和你说去燕山,和夏侯也说的去燕山,是因为......我现在也是刚刚想到这些。” 长眉道人道:“你可真是个天才!” 李丢丢道:“还不晚,还有别的办法。” 纵马之际耳边风声太大,所以他大声说道:“前列县里那家医馆,未必不是虞朝宗的人。” 长眉道人想了想,确实有道理,如虞朝宗那样的人,怎么会随随便便去一家医馆看伤?医馆的人,也不敢随随便便给这样伤势的人治疗。 长眉大声问道:“你是说,那医馆的郎中,可能是虞朝宗派到前列县的眼?” 李丢丢道:“对,赌一把!” 长眉道人又喊了一声:“别说话了!骑马往嘴里灌风!吹的嘴唇都噗啦噗啦的。” 李丢丢道:“咱俩都没有什么经验,早知道带了围巾出来,还能挡住风尘。” 长眉道人:“撕你的衣服做围巾。” 李丢丢道:“我可舍不得,你撕你的!” 长眉道人:“不行,我也舍不得!” 李丢丢道:“我撕你的,你撕我的!” 长眉道人想了想,点头:“好主意!” 于是师徒二人把战马靠近,换着撕下来衣服当围巾用蒙住口鼻,还觉得很不错的样子,而且还都觉得这样就不用心疼了。 关系好的人,一定智商都差不多。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名字不是很纯洁 原本一路往北的师徒二人逐渐变了方向,转而向西北的前列县城那边过去,这一下,远远的跟在后边那十几个人都有些迷茫起来。 七绝刀门弟子郭林看向师兄陈松赞,追上后问道:“看起来他们不像是要去燕山的,那咱们还动手不动手? ” 陈松赞也是一脸的疑惑,那两人出军营后笔直往北,怎么看都是要去燕山,可是快到燕山脚下了忽然一转弯又往西走,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再往前走的话我们藏不住,多半是要被发现了。” 七绝刀门另一个弟子王感说道:“之前有树林遮掩咱们还能不被察觉,再往前走就是一马平川,就算远隔几里也会被看到。” 陈松赞当然也知道,可是又不能随便回去,只能继续跟着。 “先看看情况再说,他们最起码他们现在没有发现我们。” 陈松赞道:“一会儿到了平坦空旷所在,我们就超过去,这官道大路只有一条,他们只要还在路上就甩不脱我们。” 前边,李丢丢骑马骑的很兴奋,他太喜欢这种纵横驰骋的感觉了,风在耳边呼啸而过,让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什么是比速度更让人迷恋的。 “师父!” 李丢丢一边纵马一边喊:“快一点!快一点不好吗!” 长眉道人催马在后边跟着,颠簸的老腰都快断了。 “快有什么好的!” 长眉道人喊道:“以后你大了就知道,快起来并不好,一点儿都不好。” 李丢丢觉得这话里有些别的意思,把战马的速度放慢了一些,与长眉道人并骑而行,两人反正要去的是前列县而不是燕山营,前后不过二十几里路程,无需着急。 见师父那脸色确实难看,李丢丢与师父说走一会儿,随即让战马速度彻底慢下来,在官道上走着往前。 他们这一走,后边的人就没办法了,如果前边那俩散步似的往前走,他们也立刻停下来散步似的往前走,岂不是暴露的再明显不过? 所以后边那十几个人只好硬着头皮冲了过去,与李丢丢他们擦肩而过。 十几匹战马呼啸过去,那激荡起来的烟尘得有多浓,李丢丢和长眉道人在后边被呛的受不了。 “这么骑马真不道德!” 长眉道人一边挥手一边说道。 李丢丢笑道:“多半是跟着咱们的,咱们慢了下来,他们又不敢跟着慢下来。” 长眉道人道:“这些人如果是想直接动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是动手的好地方,他们却不动手,看来让他们跟着咱们的人,下的命令并不是直接杀了咱们。” 李丢丢嗯了一声,他左手抓着缰绳,右手一直都握着挂在右侧的连弩,刚刚只要那些人有任何不对劲的举动,他的连弩就会抽出来。 长眉道人看了看前边那些人已经越来越远,他看向李丢丢问道:“你猜着是谁派来的人?” “多半是羽亲王吧。” “说王不带吧,文明你我他。” “上次你不说的是鸡吗?” “适用。” 长眉道:“我也觉得是羽亲王。” 这俩从来都不是什么文明人,那种典型的文明人和他俩一点关系都没有,俩人到长安城之前,比现在还要路子粗野的多,哪怕李丢丢在四页书院已经求学大半年的时间,可骨子里依然还满满的都是江湖气。没办法,长于江湖,这种江湖气哪有那么容易去掉。 长眉说道:“看来你救了虞朝宗的事羽亲王已经知道了,但羽亲王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虞朝宗。” “嗯。” 李丢丢道:“所以才没有下直接杀了我们的命令,而是跟着观望,他大概是觉得我们要去给虞朝宗送信。” 长眉忽然间反应过来,他看向李丢丢问道:“所以......羽亲王和夏侯琢说了关于绿眉军的事,是因为他很清楚,他和夏侯琢说了,夏侯琢必然会和你说,借此来试探你的反应?” 李丢丢道:“也许吧......” 两个人之前已经一口气跑了大半的路程,此时还剩下十来里左右,就算一点儿都不着急,溜溜达达的走,再用不了多久就能进前列县城,所以李丢丢直接决定不跑了,就溜达过去。 这慢下来之后才发现沿途风景尽是可取之处,虽然是隆冬时节,可是这北方的山景本就不是以秀取胜,而是粗粝,冬天的荒和山梁的粗,所形成的画面就是一种壮阔。 南方多山,尤其是蜀州那边,十万大山连绵不尽,山景和北方的燕山便不相同。 用李丢丢的话说......听闻那边的大山四季常青,想想看就少了些乐趣,因为那边的山,都没有体会过秃是什么感觉。 长眉道人就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觉得李丢丢是在骂人。 他虽然不秃,可是发量堪忧。 “丢儿,你可知道,如果这次你再和绿眉军的人牵扯上,以后可能就会纠缠不清,我说过,虞朝宗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而且讲义气太重,你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早晚都会找到你报恩,再加上这次......” 长眉道人看向李丢丢,恨其不争的说道:“师父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从江湖气里拉出来......” 说到这觉得用词不太好。 “你却自己又一头扎回到江湖中。” 长眉瞪了李丢丢一眼:“这路自己走回去了。” “师父。” 李丢丢说道:“你捡到我的时候,明知道去处理那些因为染了瘟疫而死的人极有可能也会被传染,也会因此而死,可你当时还是做了。” “那是远的,咱先不提,就说在永清县的时候,你肚子都饿瘪了,可还是要埋葬一些尸体,那些尸体有的已经开始腐烂,搞不好就会染上恶疾,你却还是做了。” 他看向长眉说道:“师父啊,我从小到大一路看着你,你其实是怕死的厉害,能躲就躲,可是该做的事什么都没有落下,都做了。”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 然后觉得不对劲,他怒问:“什么叫你从小到大一路看着我?” 李丢丢道:“就大概那个意思,你别深究。” 长眉道人:“我这一身江湖迂腐,你少学。” 李丢丢哦了一声,敷衍的完全一点尊重都没有。 长眉道人见他那个样子,心里难免有几分自责,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所以他才想把李丢丢教导成那样的人。 人啊,自私一些,应该会活的更好些吧。 可是,又有那么一丢丢得意是怎么回事。 “有没有一种,挫败感?” 李丢丢嬉皮笑脸的问道:“你想教我的,想让我改变的,我一样都没做到.....反正这不是我挑事啊,这要是我徒弟,我早就忍不住了,上去就噼噼啪啪一顿夸,绝不来吝啬词儿的,想起什么就夸什么。” 长眉道人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李丢丢叹道:“那你倒是夸啊。” 长眉道人憋了半天,憋出来三个字。 “真随我。” 李丢丢:“嘁......” 两个人也不着急,溜溜达达的到了前列县的时候才发现,城门扣的盘查比起以往来要严密的多,如今县城里做主的人是羽亲王府的人,李丢丢他们来这,就和去燕山差不多,大概都可算是危机重重。 进城门的时候,李丢丢和长眉道人亮出来羽亲王府的腰牌,城门口的人立刻就缓和了脸色,一点儿都没为难,直接把人放了进去。 可是李丢丢他们这样走江湖就靠察言观色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守卫眼睛里的意思。 那是一种原来真的来了的想法,还有原来这就是这两个人...... “我有一种自投罗网的感觉。” 长眉看向李丢丢道:“如果我和你就这样交代在这,咱俩可能连连一口棺材都没有,被人用草席一裹,然后往城外乱坟岗一丢......” 话刚说完,后边有几个人追过来,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几岁年纪,身上穿着官服捕头的衣服。 他走到李丢丢和长眉道人面前,抱了抱拳说道:“是长眉道长和李叱李公子吧?” 李丢丢点了点头:“是我们,请问你是?” “我也是王府里的人,叫刘雀,现在奉王爷命令暂代前列县捕头,刚刚我在城门口那边巡查,手下人说两位进城来了,我特意来问问,是要办什么事吗?有没有我需要帮忙的。” 在他身后的巷子里,陈松赞等人都在那藏着,让刘雀来试探,比他们直接出面要有用。 “这个......” 长眉道人这个了一声,看向李丢丢,心说要不这个谎你来撒?毕竟你是主谋。 李丢丢道:“这个......有些难以启齿。” 刘雀笑道:“都是王府的人,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话都好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尽力。” 李丢丢从马上跳下来,走到刘雀身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刘雀的脸色一开始从惊讶然后就变得精彩起来,还不时看一眼长眉道人,那眼神里冒出来的光让长眉道人觉得有些瘆得慌。 李丢丢说完之后,刘雀哈哈大笑,还一连说他来安排,长眉道人就更加迷茫起来,但总觉得李丢丢说不了什么好话。 不多时,刘雀让人给他们带路,说自己还有事忙,然后先走了,两个捕快在前边带路,一边走还一边窃窃私语,这样子让长眉越发觉得不对劲。 可是当着那俩捕快他也不好意思问李丢丢和刘雀说什么了,不然岂不是要露馅,只好强忍着好奇跟着那俩捕快走。 走了大概一刻左右,俩捕快在一座楼子门前停下来,其中一个对李叱说道:“李公子,这就是前列县里最好的地方了,实测不错。” 李丢丢抱拳道:“多谢!” 然后取了两块碎银子递过去,那俩人说什么不收,笑呵呵的走了。 长眉道人抬起头看了看那楼门口的匾额,然后觉得后背一凉。 春江楼。 李丢丢说过,凡是名字里带水的地方,仿佛都不是很......纯洁。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就说值不值? 那两个捕快虽然走了,可是临走之前还在春江楼门口对那迎客的小厮吩咐了几句,说是捕头大人的朋友,让他们好好照顾。 这一下春江楼的老鸨都惊动了,这看起来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妇人从楼子里边快步扭出来,伸手就要拉李丢丢。 “哎呀公子,刘捕头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快来快来!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款待。” 李丢丢吓得往后一躲,指了指他师父长眉道人说道:“是他,是他,不是我......” 老鸨看了看长眉道人,脸色顿时有些暗淡下来,但她做的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很快脸上就又堆起来笑脸。 伸手挽住长眉道人的胳膊,笑着说道:“道爷一看就是好身子骨,我们这里的小姑娘可是要有福气咯。” 长眉道人脸色发白呼吸急促,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李丢丢发现他师父居然在腿抖,抖的还挺厉害的。 “师父,坚强些!” 李丢丢在长眉背后推了一把:“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长眉道人回头看向李丢丢:“我现在恨不得打死你个龟孙儿!” 李丢丢道:“留些力气,以后再打。” 老鸨招呼了一声,春江楼里一群姑娘迎接出来,真是带着一股香风就出来了,李丢丢想着这下师父可算是能长长见识了,可是没想到他被人一把就给拉进楼子里了。 “哎呀,好标致的小公子。” “公子快来,我陪公子喝一杯。” “公子到这边来,我来给公子弹个曲儿。” 李丢丢被一群人拉进去,手足无措,长眉道人看向这么受欢迎的李丢丢,再看看挽着自己胳膊的老鸨,叹了口气道:“你也去那边吧。” 老鸨连忙摇头道:“那可不行,我来陪道长。” 这会儿刚过午后,春江楼里生意还没有那么好,客人不多,李丢丢本就生的漂亮,身材又好,再加上长眉道人对比着,谁受欢迎就一目了然。 李丢丢实在没办法,使了个尿遁从人群里逃出来,心说好险好险,再这样下去,自己岂不是要陷进去。 此时此刻,长眉终于猜到了李丢丢那个家伙对捕头刘雀说了什么,他大概会说,我师父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为了把我养大成人不曾有过女人,现在他已经长大了,所以想带师父来这边看看能不能......那个啥。 所以刘雀脸上的表情才会那般精彩。 “孽畜!我要打死你!” 长眉道人看向李丢丢喊了一声,李丢丢已经发出去几张银票,都是十两一张的,还没怎么样几十两银子已经洒出去了,那家伙一边抽身而退一边喊了一声。 “姐姐们,劳烦照顾好我师父!” 拿了银票的姑娘们立刻就把长眉道人围了起来,一群人簇拥着长眉道人上了二楼。 她们把长眉请上楼,老鸨也松了口气,她看向李丢丢,李丢丢刚要去茅厕,正好四目相对。 就那么看了一会儿,李丢丢讪讪的笑了笑道:“不用大惊小怪,我师父和我,就是这么父慈子孝。” 老鸨嘴角抽了抽,陪着笑说道:“看......看出来了。” 李丢丢又取出来一张银票递给老鸨说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去茅厕,劳烦你帮我个忙,我师父劳苦一生,现如今还是......还是......你懂把?” 老鸨连忙点头:“懂!” 李丢丢道:“那就照顾好他,不要怜惜,请热烈一些。”老鸨拿着银票笑道:“好嘞,公子放心!” 她往二楼走,上了楼梯之后又回头,看向李丢丢道:“公子,也......还是,懂吧?” 李丢丢连忙摆手道:“我不急我不急,我还小.......” 老鸨被他这样子逗的哈哈大笑,扬了扬手里那张银票说道:“公子放心,只管交给我了。” 李丢丢借着去茅厕避开这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一群,等从茅厕回来之后就在大厅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请这春江楼的伙计给他上了一壶茶,一盘干果,他打开背包取出来李先生临走之前送给他的书册之一,坐在那安安静静的读书。 楼上发生了什么李丢丢虽然很感兴趣,也想很看看师父的表情有多精彩,可他始终都没有离开座位,很快就沉下心,眼睛也在没有离开书册。 大概过了有好一会儿,楼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呼,紧跟着就有两个姑娘从楼上跑下来,显然吓坏了。 “公子,公子,不好了,你师父他像是在发病了,口吐白沫,还在不断的抽搐。” “公子,这跟我们无关啊,好好的,他突然就那样了。” 李丢丢猛的起身大声喊道:“还不快去请郎中!请最好的郎中!” “对对对,请郎中!请最好的郎中!” 立刻就有两个小伙计跑了出去,不多时就引领着一个郎中跑回来,李丢丢看了看那郎中,心里松了口气,他还担心请来的不是那人,现在确认了心里自然轻松起来。 之前在这县城里遇到虞朝宗,正是虞朝宗和那郎中告别,李丢丢往医馆看了一眼,记住那郎中的模样了。 他很急切的跟着郎中一起上楼,但没有跟着进里屋,倒也没多久,那郎中摇着头出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把年纪了,玩的这么放纵......” 李丢丢连忙问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没事吧?” “没事,就是累着了,还有点情绪激动,歇会儿就没事了。” 郎中看了李丢丢一眼,眼神里有些东西一闪即逝,他本要走,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看向李丢丢问道:“公子方便留个姓名吗?我回去好记一下,这是我行医的规矩,每个病人都要记下来,以备以后还有需要。” 李丢丢立刻就明白过来,他知道事情成了。 他笑着说道:“我们师徒二人是从冀州来的,先生记不记下来也无妨,明日我们就要返回冀州。” 郎中点了点头道:“那好,那我就先走了,若还有事,可到医馆寻我就是。” 李丢丢再次道谢,看到师父极为虚弱的躺在床上,他一脸歉然的走过去,在床边蹲下来后压低声音说道:“师父,我这也是......哈哈哈哈你还装。” 他师父立刻抬起手在他脑壳上敲了一下,声音很低的说道:“要不是为师聪明,你这计划能行?” 李丢丢叹道:“事有变故,刚进城就被刘雀拦着,我也是临时想到的,还好师父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我把你养大的,还不知道你那点儿鬼心思?他妈的......可累死老道我了。”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刚刚演的不错,一会儿咱们出去吃点好的给你补补身子......” 不多时,长眉道人装作一脸虚弱的被李丢丢搀扶出来,李丢丢一个劲儿的和春江楼的人道歉,那老鸨见人没事,也松了口气。 这么大年纪的人,这要是真的一个不小心出事在春江楼,那她这生意以后都不好做了。 李丢丢和长眉道人出了楼子,师父上马,李丢丢牵着两匹马走,老道人在马背上坐着,只觉得腰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师父?” “嗯?” “好玩不?” “滚!” “唔......那就是好玩。” “滚!” 另外一边,节度使曾凌派来的人始终都在楼子外边监视着,李丢丢他们出来后,也有人在后边跟着。 陈松赞看着李丢丢他们往远处走了,一招手带着人进入春江楼,老鸨一看又来了客人,堆起笑脸迎接过来,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就被那客人举起来的铁牌吓了一跳。 “冀州节度使大人帐下校尉。” 陈松赞看向老鸨说道:“刚刚出去的道长和年轻公子,是节度使大人的朋友,之前出了什么事?” 老鸨哪里敢有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大人,可是把我吓坏了,道长可能真的是年纪太大了,一时之间有些开心,所以......所以应该是着实累坏了,差一点出事,还好吉人天相。” 老鸨低着头解释,心里是真的吓的够呛,本以为只是新任捕头的朋友,哪里想到居然牵扯到了冀州节度使那么大的官,这冀州之内,没有比节度使更大的官了吧。 陈松赞听完之后脸色也变了变,嘴角抽了抽,忍住没有笑出声,心说节度使大人应该是多虑了,那俩人哪里是要给燕山营的贼人送信,而是李叱趁着出门的机会尽孝心来了。 这个孝心......也真是很他妈的奇葩了。 他想了想,出门之后吩咐留下几个人继续监视着李丢丢他们,他带着剩下的人返回军营向节度使禀报。 二十几里的路,没多久他就回到了大营中,将这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节度使曾凌,羽亲王也在场,听陈松赞说完之后,羽亲王和节度使曾凌对视了一眼,曾凌沉着脸摆了摆手让陈松赞先出去。 等陈松赞出了大帐之后,羽亲王和曾凌两个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真是无法置评。” 曾凌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土包子就是土包子,他师父一辈子没有女人,所以他想带他师父去青楼,哈哈哈哈......不过,这也算是孝心了。” 羽亲王嗯了一声,笑的有些肚子疼。 小了好一会儿,羽亲王道:“虽然不是去燕山营报信,但这两个人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 曾凌道:“王爷放心,夏侯把青衣列阵一些人介绍给李叱了,这些人都能盯着李叱,只要他还在青衣列阵,一举一动都在咱们眼睛里看着。” 羽亲王点头:“既然没什么事,那你就去见见燕山营来的人吧,让他们回去之后按计划行事,尽快除掉虞朝宗,最好是能一石二鸟。” 曾凌道:“王爷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就在这之前,前列县北门,郎中的徒弟乔装打扮后急匆匆离开。 东门这边,李丢丢和师父两个人骑着马出城,一顿酒肉之后,看起来长眉道人已经好不少了,就是时不时的老脸一红。 李丢丢看他,他不看李丢丢。 “唉!” 许久之后,长眉道人一声长叹:“可怜我一世英名全都会在你这个孽畜手里,几十两银子就这般花了,太浪费了!” 李丢丢撇嘴:“值不值?” 长眉道人看了他一眼,扭头,片刻后看着天空说道:“倒也......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值。”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可有遗漏 李丢丢在出大营的时候还没有想到那个郎中,可是在出大营之后不久他就觉得事情不对劲,羽亲王和夏侯琢说了那些话,会不会是故意为之? 他不敢赌不是,哪怕不是,也要觉得是。 因为不只是他一人生死,还有师父在。 看起来出大营的时候他一路都在和师父闲聊犯贫嘴,可脑子里一直都在思考。 很快他就想到,虞朝宗那样的人哪怕是选择一家医馆,也不可能是没有丝毫安全方面的考虑,所以那家医馆的人极有可能和燕山营有关系。 如果不是想到这一点的话,估摸着他会想别的办法,也不会真的带着师父去燕山里冒险。 如果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来办,他的顾及就少一些。 为了救虞朝宗这样一个李丢丢很敬重的人,而把师父这样至亲之人搭进去,李丢丢还没有那么傻会做错了选择。 师父跟他说往燕山营里放一箭,箭头上绑着一封信就好,李丢丢当时没有应承下来不是不愿意,而是在思考更稳妥的办法。 好在一出大营他就想到了那家医馆,只是没有想到羽亲王的人会直接出面来询问。 按照正常情况推测,那些人会暗中监视,李丢丢自然有办法甩掉监视去医馆里试探一下。 如果医馆里的人和燕山营虞朝宗没有关系,李丢丢也不打算再冒险了,涉及到他师父,他不敢太冒险。 然而羽亲王的人直接拦住了他们,李丢丢就必须改变刚刚的计划,也就是在这一刻,他脑海里冒出来个大胆的念头。 把他师父送进青楼! 一路上都是捕头刘雀的人陪着走,李丢丢不可能把计划说出来,但他坚信师父和自己之间的默契。 而且李丢丢也知道,哪怕那两个捕快走了,其实在春江楼内外都还可能有人盯着他们,这时候如果他有任何非同寻常的举动,都可能会给师父和他自己招惹来杀身之祸。 师父说过,积德行善的事不能不做,但要量力而行。 所以他才会咬着牙忍着心疼,一张一张的往外撒银票,然后告诉那些姑娘们,招待他师父要热烈一些。 长眉道人在听到这个坏小子说一声热烈一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臭小子什么心思了。 师徒二人,完全没有任何交流,但却默契的好像已经把计划熟悉了几十遍几百遍。 其实李丢丢和长眉两个人倒是都不觉得这默契有什么了不起的,这些年来,李丢丢和师父在江湖上骗钱的时候,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这种事,一个眼神就能领会了。 李丢丢也赌对了,那家医馆的郎中确实是虞朝宗的人。 当年虞朝宗召集手下说要在附近各县的县城里安插眼线的时候,明面上每个县城里都安排了一个潜伏点,可实际上是两个。 这不是虞朝宗的本意,而是三当家周道手的意思,虞朝宗都安排好之后,周道手又私底下找到虞朝宗,说一个县城里安排一个点不够,万一出什么意外没有照应,要在暗中再安排一个点。 他用这样的方式说服虞朝宗,还说这第二个点的人不能和第一个点的人有联络,这样才能起到暗中保护的作用,也能让第二个点的人更好的隐藏起来。 李丢丢事情做完松了口气,和师父出了县城后往回走,已经被人盯着,就不能再往燕山去,不然的话还可能会有危险。 长眉道人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看向李丢丢认真的问道:“这件事如果夏侯知道了,你怎么说? (本章未完,请翻页) ” 李丢丢反问:“什么事?” 长眉道人老脸一红,咳嗽了几声后说道:“你和夏侯说的是去燕山,结果一转弯就去了前列县,夏侯必然会问,也许这事他父亲都会跟他说,他若问及” 李丢丢道:“师父,我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了一趟前列县找郎中看了看,或者说是去买东西了。” 长眉道人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那还好” 没多久两个人就返回大营,夏侯琢正好从他父亲辞行回来,看到李丢丢和长眉道人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些吃惊。 羽亲王又不傻,当然不会把派人跟着李丢丢和长眉的事告诉夏侯琢,可是长眉道人心虚啊,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虚的那么厉害。 他看到夏侯琢的那一刻,拉了拉李丢丢的衣服低声说道:“不许说。” 李丢丢点头道:“师父放心,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说完之后迎向夏侯琢,一边走一边说道:“你猜我们去哪儿了?” 长眉道人觉得一口气差一点没上来。 李丢丢当然不会说,不是什么玩笑话都能乱开的,虽然和师父关系最亲密,但这种玩笑话开了,那会对师父造成多大的伤害? 老脸还要不要了? “你俩干嘛去了?” 夏侯琢好奇的问道。 李丢丢道:“我俩去了一趟前列县,买了些兽药回来,这不是害怕狗子和神雕换地方水土不服吗,特意先去买些药备着。” 长眉道人心里松了口气。 夏侯琢笑道:“你们不是说要去燕山上玩一趟的吗,怎么半路上又突然改了主意?” 李丢丢道:“一开始是说要去燕山的,可是走到半路,我师父他骑马骑的腰不行了,所以就没去,转而去了县城。” 夏侯琢自然不会对骑马骑的腰不行了这句话产生什么怀疑,因为来的时候长眉道人连坐车时间就了腰都不行,更别说骑马了。 “咱们收拾一下东西,明天一早就回冀州。” 夏侯琢撞了撞李丢丢的肩膀:“回去的时候咱们可以绕一下,路过信州,要不要打听一下刘胜英住在哪儿?” “不用不用” 李丢丢连连摇头:“还是尽快回冀州吧。” 他看向笼子里的狗子和神雕,想着把这两个小家伙带回去,高希宁看到了一定会很喜欢。 “不去算了。” 夏侯琢看向长眉道人说道:“我让人去把马车里再垫一下,看起来道长你这走路都有些不顺当,腰是真的疼的厉害吧?” 长眉道人讪讪的笑了笑道:“是是是确实是有些酸疼。” 与此同时,燕山营。 二当家毕大彤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脸色差的要命,这次要不是他当机立断把亲信手下管山岭送进地狱的话,也许进地狱的就是他。 当初跟他一块来燕山的手下头目刘贵航凑近了说道:“当家的,要不然派人把去左武卫大营的人追回来?如果这事被大当家查到的话,咱们都得出事。” “先不用。” 毕大彤道:“大当家是没什么察觉,他那个人太傻,对我没有什么疑心,此时若派人出去被看到了反而不好,告诉手下兄弟们最近一段日子谁也不许离开大营” 他看向刘贵航道:“大当家不怀疑我,倒是老三那个人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刘贵航道:“可是当家的,此前派去左武卫大营的人还不知道咱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万一回来的时候被三当家的给堵住,直接抓了去见大当家的,那岂不是全都要暴露了?” 毕大彤听到这句话脸色猛的一变,如果不是刘贵航提醒的话他确实疏忽了。 老三周道手显然已经对他怀疑很深,所以这段日子必然盯得紧,他的人从左武卫那边回来,周道手极有可能直接把人拿下,先带回去严刑逼供再说。 自己派去左武卫的那些人,未必就能扛得住。 毕大彤沉思片刻,看向刘贵航吩咐道:“老三虽然怀疑我了,但是对老五老六都没有疑心,你现在就去见老五老六,让他们两个立刻挑选出来一批高手埋伏在半路,把我派去左武卫的人全都干掉。” 刘贵航吓了一跳:“把咱们自己人,都杀了?” 毕大彤看了看自己的断手,咬着牙说道:“都杀了,不然我这一只手岂不是白断了?先熬过去这阵子再说,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了。” 刘贵航点了点头:“那好,我现在就去见五当家和六当家。” 当夜,正好是轮到老六高赫的宅子当值,大当家虞朝宗历来要求公平公正,所以燕山营的防卫,也是由七个寨子的人轮流当值。 到后来因为老七那个寨子里人数实在太少了,而且老七那个人又吊儿郎当的没个正经,总是看起来难当大任的样子,老七自己也说他担不起责任,也不想担责任,所以就退出了值守,现在营寨是六个寨子的兵马轮换当值。 老六高赫当夜趁着他的人值守,挑选了一批高手准备去半路伏杀毕大彤的人,这事他也慌啊,毕竟也参与其中。 老五田占元对他说道:“六弟,这事不能光杀那几个去见官军的人,之前老大不是说了吗,山上有人救了他,怎么会那么巧就有人救了他?” 高赫一怔,他看向田占元问道:“五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怀疑,那些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府的人,可能是大哥安排的人大哥在冀州城里就没有安排人?我才不信,他那样底细的人,不可能没有安排。” 高赫道:“可是他们就算是大哥安排的人,咱们也不知道他们是谁,贸然行动,反而容易把咱们自己暴露了。” “六弟,我还是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大哥如果在冀州安排人了,而且和官府有关,难道不是他背着我们准备自己投靠官府?” 高赫连连摇头道:“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田占元哼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咱们是那样的人?” 高赫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讪讪的笑了笑。 田占元道:“如果那些人是大哥安排在冀州城里的内应,他们在山上救了大哥也就顺理成章,而且这些人一定不会放弃从官府层面追查是谁安排的埋伏” 高赫懂了。 他看向田占元说道:“那可怎么办?” 田占元道:“明天我和大哥去说,就说我老婆的病又重了,我想带她偷偷去冀州看病,大哥必不会怀疑,到时候我亲自在冀州城里把人翻出来。” 他看向高赫道:“你明天配合我一下。” 高赫应了一声:“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田占元看着外边的夜空叹了口气候说道:“这件事没干好,咱们都有生死之忧,所以得把屁股擦干净就算是错杀一万个,也不能漏了一个。”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丑猪小弟 走了一趟信州北疆李丢丢才真的体会到一座雄城能带给人的安全感,也体会到了为什么冀州城里的人都会是一种哪怕天下大乱冀州还在就好的想法。 对于冀州城里的百姓们来说,城外的叛军之乱就像是洪水,而冀州城就是一条无比坚固的大船,外边洪水滔天也没关系,因为只要船孩子啊,他们船上的人就依然可以歌舞升平。 所以他们不希望这艘船上的人太多,太多了的话这船就没没准会因为负重太大而沉没。 况且,这是他们的船,凭什么放别人进来? 回冀州这一路上,看到的都是残垣断壁,看到的都是荒凉破败,又正值这个时节,所以眼睛里都是萧条,心情也就跟着压抑。 他们的队伍扬着官旗,有数百带甲的骑兵护卫,所以没有乱匪敢来招惹,可是想想看,这值得自豪吗? 顺着官道一路走,所见之处的村庄基本上都已经化作废墟,远远的看着那些烧的焦黑的房子,李丢丢感觉就好像看到了大楚身上那一块一块烧焦了的腐肉。 大楚这个巨人浑身上下都是这种腐肉,那颗心还在微弱的跳动着,然后心还在对自己说,不要慌,烂的地方距离这还远着呢。 夏侯琢看出来李丢丢脸色不好,他也知道李丢丢在想什么,其实他何尝想的不是一样的事? 李丢丢这才想了多久,他已经想了好几年。 只是这话题不能再开,不过是再填些堵罢了。 “其实......” 就在这时候,看着窗外的长眉道人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话。 “这看到的就像是一场野火烧过后的草场,如果还能重建的话,现在看到的草灰,就是明年绿草的肥料。” 也许这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一句话,最美的一个期待。 李丢丢和夏侯琢谁都没有接话,因为不管下一句接什么,都会破坏这句话中那卑微的祝愿。 “百姓们没的选。” 长眉道人最终还是自己接上了一句,让这卑微的祝愿在顷刻间灰飞烟灭。 夏侯琢叹道:“百姓们不用选的时候,是国富民强,百姓们不敢选的时候,是大厦将倾,百姓们已经选了的时候,距离山崩地裂不远了。” 这话里的意思,格外沉重。 百姓们开始不敢选,后来做出了选择,这个选择就是反抗,他们大部分人其实不知道自己要反抗什么,只是不想就这么死了。 没有多少人,心甘情愿去做那一场野火过后的草灰,谁不想做草灰和雨水滋养之后重新钻出土地的绿草。 “不说这个了。” 夏侯琢把车窗关好,还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 “有风,冷。” 李丢丢和长眉道人同时点了点头,似乎都格外认同这个借口,是的......有风,冷。 走了几天之后队伍回到了冀州城,李丢丢在进城门的时候回望了一眼,城外是一片灰黑,城里是五彩斑斓。 这让他下意识的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看错了什么。 进了城之后气氛明显变得不一样,城中已经处处披红挂彩,距离过年没多远了,这喜庆的气氛让李丢丢错觉自己刚刚从另外一个世界突然间钻到了这个世界。 队伍把马车护送到了四页书院门口就返回军营,四页书院已经放了年假,书院里显得冷冷清清,守门人在门口也挂了两个红色的大灯笼,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让书院看起来更冷清了。 长眉道人说要先回家去收拾一下,把火炉点起来,告诉李丢丢明天再回家里去,今夜还住在书院就好。 李丢丢也想去见见高希宁,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一次冀州之后,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那个不称职的媒婆。 夏侯琢也没打算进书院,他急着回家去看他母亲,急着把那些礼物放在他母亲面前。 夏侯琢觉得他母亲笑的时候不多,可每次笑起来都那么那么的好看,是人间至美的笑容。 李丢丢左手拎着一个猪笼右手拎着一个鸟笼进了书院,他是真的很想让高希宁看看这两个小漂亮。 所以进书院的时候他特意问了问守门的人院长大人出门了没有,守门人给出的答案让李丢丢很惊喜。 院长大人离开书院已经好几天,与几位好友相约,到冀州城外不远处的不辜湖冬钓去了。 不辜湖那边有有一座很大的庄园,是节度使曾凌的地方,庄园外边就是不辜湖,有上千名士兵驻守,高院长和节度使关系很近,每年冬天都会到不辜湖庄园去住一阵子。 大儒嘛,总得有些大儒的样子才对。 李丢丢觉得这消息简直太惊喜了,拎着两个笼子一路小跑着到了高院长家门外,到了门口忽然就紧张起来,莫名其妙的。 他清了清嗓子,然而没敢喊出声,最终还是放下两个笼子后上前轻轻敲了敲门。 笼子里的神雕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另外一个笼子里的狗子,狗子依然一副高冷模样,完全不鸟它。 没有人回应,李丢丢等了一会儿后再次敲门,这次力气稍稍大了些,可依然没人来开门,甚至连个人说话都没有。 不死心的李丢丢又等了很久,想着那媒婆可能是出去玩儿了,毕竟高院长不在家,但是等一会儿一定会等到。 然而事实上,他等到太阳快要换岗的时候依然不见有人回来,他只好悻悻的返回自己住处。 心不在焉的推开木门,然后他就愣在那。 他的屋门开着,屋子里已经亮了灯火,而且距离屋门还远,就依稀感觉到了屋子里的温暖,这隆冬时节,他已经多日没有回来,屋子里必然冷的要命才对,可就是感觉到了温暖。 因为这温暖,是那少女每日都会来把炉火续上,她是担心李丢丢哪天回来了屋子里冷的没法睡,早晨起来就先跑过来看看炉火灭了没有,灭了就再生火,若是没有灭就加些木炭。 每日都来,每日都来,每日都等到天大黑要睡觉了才回去。 她坐在那炉火旁边托着小脸像是要睡着了,而另外一边,丫鬟若凌坐在那絮絮叨叨的低声说着什么,可是她可能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我......” 李丢丢张了张嘴,觉得嗓子里有些沙哑。 “我回来了。” 李丢丢深呼吸,然后笑着走向屋门,他知道,下一息他将看到一张迎接他的欣喜的笑脸,那笑脸上还有一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 砰! 门关上了。 李丢丢被关在门外,站在那略显尴尬。 “那个......我知道出去的日子确实有些久了,临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跟你去说一声,对不起。” 李丢丢真诚的道歉。 “傻子吗?门又没插,况且这是你的屋子。”门里边传来的声音让李丢丢嘿嘿笑了笑,然后就听到若凌的声音传了出来,很轻,但是他听到了。 “小姐,就这么让他进门?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在外边好好罚站一会儿,不然都对不起小姐你每日都来生火打扫。” 李丢丢听到这句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心中满满都是感动。 然后是更低的声音。 高希宁很轻很轻的说道:“外边太冷了......” 李丢丢推门进屋,屋子里那热乎乎的气就一下子喷涌在他脸上,那种感觉真的是太好太好了。 “你回来了,那我走了。” 高希宁起身,也不是那种特别冷淡的样子,反正就是有些冷,也不看李丢丢,低着头从李丢丢身边要走过去。 在那一刻,李丢丢突然放下手里的笼子,一把拉住高希宁的胳膊。 “你干嘛?!” 高希宁抬起头怒视着李丢丢:“有事说事,放开我。” 李丢丢连忙松手,很慌。 憋了好久,他才憋出来一句话。 “吃了饭再走吧。” 高希宁听到这句话,突然间感觉自己是个操心的老母亲,等待着上学考试回来的傻儿子,那傻儿子一进门就告诉她,娘啊,我考了个零蛋。 高希宁瞪了李丢丢一眼:“吃个屁!” 说完迈步就往外走,李丢丢连忙又一把拉住。 “屁......不管饱,要不然吃点别的?” “你......” 高希宁瞪着他,忽然就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出来,抬脚在李丢丢屁股上踢了一下。 “你嘴里就没有什么好词。” 她说。 李丢丢见她笑了,好像整个人生都豁然开朗起来,他连忙把两个笼子提起来给高希宁看。 “我给你抓回来的。” 一脸的小得意。 高希宁这才看清楚那两个笼子里的东西,一下子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 “什么鬼东西!” 主要是神雕确实太丑了。 李丢丢道:“这是野猪,它的名字叫神雕,那个是矛隼,它的名字叫狗子。” 高希宁看着李丢丢那风尘仆仆的样子,看到了李丢丢脸上的疲惫,也看到了李丢丢眼睛里的真诚,还看到了李丢丢嘴唇上淡淡的胡子。 这种感觉很复杂,就好像一个傻小子终于开窍说给女孩子买礼物去,然后带回来二斤猪肉,说你看我买的肉好不好?这肥瘦相间的,漂亮不漂亮? 可是高希宁很开心,真的很开心,因为傻小子带回来的礼物再怎么奇葩,也是带给她的。 这一刻,她都忘记自己的身份是这傻小子的独家媒婆了。 她笑着看向神雕说道:“大叔,这东西可真丑。” 虽然丑,还想摸摸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抬起头看向李丢丢问道:“大叔,它咬人不咬人?我能摸摸这只丑猪吗?” 李丢丢叹了口气后说道:“大叔......真不会说话,叫小弟!” 高希宁楞了一下,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大叔,我能摸摸你这小弟吗?” 李丢丢也楞了一下。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章 一张进城的网 终究是野猪太丑失了宠,高希宁的兴趣很快就从神雕身上转移到了狗子身上,而且正式宣布了排名,从今天开始,狗子是大哥,神雕是老二,李丢丢是老三。 李丢丢对此表示了强烈的不满,他一个正正经经的人,凭什么神雕是老二? “你是专门抓了送给我的?” 高希宁蹲在那看着永远一副高冷模样的狗子,想把手指伸进笼子里摸摸它可是又不敢,这小东西的嘴巴跟铁钩一样,咬住就能把肉皮撕开。 “对啊。” 李丢丢道:“那边其实也没什么好东西,就是山上的小动物多。” 高希宁问:“山上小动物那么多,为什么你选择送我一只野猪一只猎鹰?” 李丢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隐隐约约的觉得如果这个问题回答不好的话,可能会有危险,总不能说我觉得猪和隼与你的气质很配吧。 “主要是很珍稀。” 李丢丢片刻后终于找到了比较合适的词儿,他看起来无比认真的说道:“这个猪,是野猪王的独生子,只此一个,算得上珍稀了吧,这个隼,是整座燕山里的唯一一只了,也算珍稀了吧。” 他看着高希宁的眼睛,此时此刻,跟随师父多年行走江湖行骗的渣男体质终于爆发。 “这世上,唯有最珍稀的东西,才能配得上最珍稀的你。” 他的话用了两个一样的词,那就是珍稀,可是高希宁本能的把第二个珍稀听成了珍惜,于是那张漂亮的小脸微微一红,紧跟着就是一个脑镚儿敲在李丢丢的脑门上。 “你居然调戏本媒婆?” 高希宁瞪了他一眼。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但他不觉得这话算什么调戏啊,渣男都不觉得调戏是调戏。 “不过,话说的还挺好。”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既然你带回来的礼物这么重,那我以后得加把劲儿啊,对了,前两天佳蓓还来找过我,说上次的事都是她不好,没能和你站在一起面对,她想让我替她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若是有机会,也想当面和你说。” 李丢丢摇头道:“可别可别,她爹要是再来我就没辙了。” 高希宁道:“为什么会没辙?你上次不是把她爹吓住了吗?” 李丢丢认真的说道:“媒婆,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能吓退一个想保护自己女儿的父亲吗?而且,我也真的不会动手去打一个想保护自己女儿的父亲。” 高希宁楞了一下,然后就沉默下来,李丢丢这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触及到了她内心深处已经藏起来好久好久的恐惧。 是的,那不是悲伤也不是遗憾,只是恐惧,她对父母的印象已经很模糊,而且她知道将来会更加模糊,直到有一天完全记不清楚父母是什么样子。 所以每一次想到这些,她都会很努力甚至是拼尽全力的去回忆着父亲母亲的模样,然而她无法改变的是那两个样子依然在不可阻止的变得模糊起来,像是渐行渐远的人,终究会消失在视线之内。 李丢丢是一边说话一边去倒水喝,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怔怔出神的高希宁,他第一眼就从高希宁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 而每一次提到她父母,她爷爷高院长看着她的时候,都以为她眼睛里的是伤感。 “其实我和你一样。” 李丢丢把水递给高希宁,他挨着高希宁坐下来,一边拨弄着炉子里的炭火一边说话。 “我是完全没有印象,而你是在逐渐失去印象。” 李丢丢道:“可是我们不能因为已经不在的人而这样,因为还有在的人,你有你爷爷,我有我师父,整日都因为不在的人而哀愁恐惧,那也是对在的人的一种辜负。” 高希宁忽然笑了笑,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你看你多走运,遇到了我这么好的人,在你年纪还小的时候就在解决你的终身大事了。” 李丢丢道:“那我能帮你解决什么?” 高希宁的依然笑着,可也是掩饰着刚才的恐惧。 “你能帮我什么?你总不能做我爹。” 李丢丢道:“也不是不行,要不然以后,你管我叫爹,我管你叫大哥。” 高希宁一抬手,李丢丢立刻把脖子缩了下去。 可是高希宁并没有打下来,手在半空中停下来,像是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你怎么了?” 李丢丢问。 高希宁的手缓缓收回去,看着炉火说道:“你以后可不能找我这样的人做媳妇,动不动就想打你,不好,男子汉大丈夫,岂能整天被女孩子家家的欺负。” 李丢丢道:“你又不是我媳妇......再说,你算什么女孩子家家的,你是汉子啊。” 这一刻,渣男下线了。 高希宁白了他一眼后说道:“那以后我可以欺负你,但你媳妇不能欺负你。” 李丢丢道:“你傻不傻,我媳妇难道能容忍别的女人欺负我?她一定会和你干架的。” 高希宁觉得这确实是个难题,如何才能解决这样的难题有必要尽快提上日程了,既要能解决李丢丢也要能解决李丢丢媳妇,似乎好难。 “佳蓓其实挺好的,她性格温婉柔弱,肯定是不会欺负你的,如果将来你娶了她,我又能欺负你又能欺负她......” 高希宁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好像多伟大似的。 她说:“这不是解决了吗?” 李丢丢看着高希宁那漂亮的侧脸,心说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才十几岁就做媒婆了,关键还傻,真可怜。 “对了。” 高希宁起身道;“我得回去了,而且神雕和狗子我不能带回去,如果带回去的话我爷爷会把我骂死的,所以就暂时养在你这,你替我照顾它们,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来照顾它们。” 李丢丢点头:“没问题。” 高希宁嗯了一声:“看你态度这么好,就让你做老大,狗子老二,神雕老三。” 李丢丢想了想,这么排名似乎更合理了一些,老大是他,老二是个鸟,老三是个猪,尤其是老二,真合理。 天色已经很晚,若凌也已经催了好几次,高希宁只好回家去了,屋子里依然很暖和,可是高希宁离开之后,李丢丢觉得屋子里顿时就冷清了不少。 他切了肉喂狗子,又拌了些剩下的干粮喂神雕,这待遇真的不公平,难道人家野猪就不吃肉的吗? 李丢丢是觉得它太丑了,它不配。 呸,这个颜狗! 因为已经和高希宁说过,所以第二天一早李丢丢就收拾了好了东西准备回家里去,他在冀州城里可是已经有家的人了。 高希宁说过年这段日子他可以把狗子和神雕留在他住处,反正高希宁也不会出书院,也很无聊,每天可以过来喂喂它们。 离开书院之前,李丢丢先去买了些肉和粮食之类的东西回来,天寒地冻也不怕肉坏了,挂在外边就能冻的很硬,把这些东西给高希宁准备好,回来的时候高希宁已经在他那小院里等他了。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李丢丢就告辞出书院去找他师父,高希宁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那家伙有点帅是怎么回事。 李丢丢又顺路去了一趟云斋茶楼,见了见孙掌柜和孙夫人,告诉他们说以后每天下午都可以来茶楼,一直到书院年假结束。 孙掌柜本想追究一下他这些日子没来的事,可是孙夫人一个眼神就让他把嘴巴乖乖闭上。 孙夫人说,以后他就是孩子的干爹,也是我弟弟,你敢胡说八道,等孩子出生我就带着咱孩子不要你了,和我弟弟过去。 这话没把孙掌柜吓的怎么样,倒是把李丢丢吓得落荒而逃,屁滚尿流的那种。 李丢丢回来的路上又买了很多东西,还有孙夫人送的年货,背了老大一个包裹回家,可是不觉得辛苦,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和幸福。 十几年了,终于有个家过年,这种感觉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的出来。 就在他刚要转进家所在的那条巷子,他看到一队车队从身边路过,猛的看起来这是一个普通的商队,可是李丢丢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先不说这商队的规模有些大,就说这些商队护卫的气势都不对劲,商队的护卫时刻保持戒备是对的,但是这些护卫不仅仅是戒备,每个人的眼神都很有侵略性。 在他们眼里看到的一切,似乎都恨不得马上抢过来据为己有,这种眼神,绝对不是商队护卫应该有的眼神。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和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人,眼神又怎么可能相同。 但这和李丢丢又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只是多看了两眼随即转进巷子口。 而那支商队的护卫们也没有在意他这样一个路人,视线很快就又回到了这冀州城里的繁华锦绣上。 其中一辆马车里,燕山营五当家田占元看了看一直多病的妻子,他的手在妻子手上轻轻拍了拍。 “不用担心,冀州城里有很多好郎中,咱们就随便看看,开几服药,然后就回寨子里过年,算计着还有十几二十天,应该来得及。” 他妻子是他抢来的,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已经认了命,好在田占元对她真的还好,这让她的悲苦命运中就稍稍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安慰。 她身子骨本来就弱,当时又受了很大惊吓,再说田占元是她一家的仇人,她每日都过的那么压抑,不生病才怪。 所以听到田占元的话她也只是点了点头,这么多年来,丈夫的温柔,在她眼里依然都带着恶心。 可她又能怎么样? 车队在距离李丢丢家并没有多远的一家客栈门外停下来,先前来的人已经安排好,过年的这段日子客栈几乎没有什么生意,他们把整家客栈都包下来,掌柜的自然欢喜。 对外说的借口是走到半路东主夫人生病了,东主心疼夫人,不想让她跟着奔波劳累,所以准备留在冀州过年,养好病再走。 这样的事也算不得稀奇,客栈年前还能接这么大生意,当然也不会过问太多。 田占元安顿好之后就从自己那间屋子里出来,把手下几个头目召集过来,压低声音吩咐了几句,那几个头目随即应了一声,分头出去办事。 只在一里外的李丢丢,还不知道已经有人在冀州城里张网要抓他了。 【这两天在书评区看到为我挑错别字的朋友,真诚道谢,谢谢你们,主要是因为存稿没了,每天三更,所需时间不少,我这个年纪家中琐事又多,所以更新大部分是在凌晨后码出来的,难免有些困,所以修改的时候有所遗漏,对不起大家,我以后多多注意,爱你们,顺便求订阅和收藏,还有就是有朋友说我没求过月票,其实求过,就是次数不多,因为月票是要额外花钱的,求订阅已经心中不安,月票就不敢多求。】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偶遇 李丢丢推开院门进来,一眼就看到师父正在踩着一个小凳子擦窗,擦的那么仔细,连窗棂角落里都用小木棍捅着布擦的干干净净。 “师父。” 李丢丢背着一个那么大的背囊进来,长眉道人回头看了一眼,眉角都在上扬。 “买这么多东西,又胡乱花钱。” “不都是买的,还有云斋茶楼的孙掌柜一家送的年货。” 长眉笑着点了点头:“跟人家说谢谢了没有?” 李丢丢道:“师父,我都多大了,还不知道跟人家说谢谢。” 师父笑着说道:“我就是随口问一句......既然人家都给了年货,你还买什么,能退不?” 李丢丢:“......” 长眉道人看起来精气神很不错,比起昨天要好的多,比起之前刚刚出前列县的时候就更要好的多了,擦窗子的时候还在哼着小曲儿。 李丢丢刚刚进门的时候就听出来,这小曲儿之前没听过,他在云斋茶楼唱的曲儿,一多半都是师父原来教过的,还有一部分是燕先生教的,剩下的是李丢丢自己想的词想的调子。 这小曲儿从没有听师父哼起来过,又不是民谣曲调,更不是各地戏曲,所以李丢丢立刻就想到这小曲儿是师父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他笑道:“说,这是什么靡靡之音!” 师父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撇了李丢丢一眼道:“懂个屁,这是江边的人唱的渔歌。” 李丢丢问:“我要是问你什么江,你敢回答吗?” 师父脸更红了,那张老脸因为这红都显得年轻了几分,他看着李丢丢顽抗到底似的的说道:“怎么不敢?春江不是江吗?” 李丢丢道:“是是是,师父说的都对。” 他挽起袖子要一起干活儿,师父却连忙拦住他。 师父看着李丢丢说道:“你现在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能干粗活呢?” 李丢丢道:“怎么的,你是说我不够粗吗?” 长眉道人:“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虎狼之词!” 李丢丢道:“那师父你刚刚那一曲春江花月夜,又是什么样的虎狼之词。” 师父瞪了他一眼后说道:“回屋里歇着去,不想歇着就看会儿书,看不下去就睡会觉,放年假了,好好休息才是正经的,这种事不用你插手。” 李丢丢呸了一声:“老头儿现在越来越不听话。” 他找了一块抹布也跟着师父一起擦窗,师父一个劲儿的让他回屋里去,一会儿说冷一会儿说读书人不能做这些事,一直到李丢丢说你再胡说八道把你胡子都拔了,这老头儿才笑着闭嘴。 “我买回来了肉蛋菜,还买了米面油。” 李丢丢一边干活儿一边说道:“但是离过年还有半个月呢,估计着吃不到年三十,等年前我再去买一些回来,咱们还没有铺张浪费的过过年,就得大操大办,就得花钱,就得奢侈。” 长眉道人一反扣扣索索的常态,大声说道:“对,这个年就得好好过,就得铺张浪费!” 就在这时候院子外边响起敲门声,李丢丢心说知道他和师父住这的人不多,莫不是夏侯琢来了? 他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路小跑着到了院门那问了一声:“谁?” 门外的人似乎是带着些许扭捏的回了一个字。 “我。” “燕先生?” 李丢丢一怔,连忙把院门拉开,然后就更懵了......门外的燕先生居然是推着一辆独轮车来的,车上有米面油,有肉,还有被子,书箱...... 这把李丢丢看的一愣一愣的。 “先生这是?” 李丢丢问。 “那个......没什么事,就是......” 燕先生觉得自己这样子可能有些不大气,于是站直了身子说道:“每年过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在书院过,今年想着你和你师父刚到冀州过第一个年,我作为你的教习,应该过来帮衬一下。” 李丢丢嘿嘿笑起来:“蹭饭直说。” 燕先生脸微微一红。 李丢丢连忙把独轮车接过来,推着车进院后把被子枕头之类的东西搬到屋里去,这院子不算小,正房五间,左右还各有三间厢房,别说加一个人住,就算再来十个八个的也能住下。 “在打扫啊,我来帮忙。” 燕先生挽起袖子就要干活,老道人怎么可能让客人干活儿,把桶里的水都泼了后说道:“干完了,燕先生快进屋,我给你泡茶。” 燕青之本来就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以往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过年也和平常没什么区别,除了偶尔会去高院长家里吃一顿饭外,其他时间都是一个人独处,他喜欢独处。 这样的冬日,他喜欢一个人靠坐在窗边的躺椅上看书,看的乏了就在躺椅上睡一会儿。 然而这几日怎么都不得劲,总觉得自己这样就把年过了无趣的很。 正好知道李叱已经回来了,所以干脆就从书院里寻了一辆独轮车,推着东西就出来了。 “我主要是吧......” 燕先生一本正经的对长眉道人说道:“之前不是和李叱说过,要一起办个补习课堂吗?这过年的日子闲着也是闲着,刚好可以和李叱研究一下怎么补课。” “是是是,先生费心了。” 长眉道人把燕青之请到屋子里,又转身去搬燕青之带来的东西,李丢丢笑呵呵的从隔壁房间出来,对燕青之说道:“先生,床已经铺好了,你看看还可以吗?” 燕青之连忙道:“都行都行,不用那么客气,我本来贸然过来就怪不好意思的......” 李丢丢很严肃的说道:“先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是你的不足之处,就要虚心学习,你看我去你家里蹭饭蹭住的时候有不好意思了么......先生在我眼里不仅仅是先生,还是长辈,更是益友。” 燕青之因为这良师益友而开心。 “正好,我有些事本想明天上午去书院找先生求教的。” 李丢丢跑回屋里,取了一本书册出来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李先生留下的书册之一,有些地方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燕青之道:“坐下来,一起看。”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边看书一边谈论,长眉道人端着热茶进来,看到这一幕愣在那,以往在外边走江湖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看到这样的场面,在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长眉道人的鼻子就酸了起来,有些想哭。 还觉得自己有那么一丢丢的牛批。 两个人讨论的沉入其中,不知不觉两个时辰过去,长眉道人一直都没有忍心打扰,可是眼看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该准备晚饭了。 想着家里虽然米面油肉菜都有,可是人家燕先生来了,还是出去吃显得比较隆重些。 所以他轻手轻脚的过来,唯恐吓着那两人,然后很小心的问了一句:“咱们出去吃可行?”燕先生连忙起身道:“不用不用,家里不是什么都有吗?咱们一起做饭,还是想吃一些家常便饭。” 他看向李丢丢:“要不然,咱们包饺子吃吧。” 李丢丢顿时眼睛亮了起来:“好啊!” 两刻之后,燕先生看着眼前的面盆,觉得自己把和面这事大包大揽下来是草率了。 “这应该是个学术问题......” 燕青之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水多了放面,面多了放水,何时是尽头?” 李丢丢已经剁了好了肉馅,回头看了一眼,那面都快要从盆里冒出来了,跟一朵大白蘑菇似的,他觉得自己此时若是笑的话显得不礼貌,可是...... 好在长眉道人还是三人之中比较有经验的,把面和好,三个人围坐在小桌子前边包饺子,说说笑笑的也快,不多时大概八人份的饺子就包好了。 燕青之忽然觉得幸好自己把面和多了,刚刚竟是忘了李丢丢的饭量...... 烧开了锅里的水,饺子放进去,看着那热气升腾,三个人都有一些按捺不住的得意。 可是,等到饺子出锅的时候,三个人都傻了眼。 “按理说,这个应该不叫饺子了。” 燕先生道:“可能叫应该叫片汤。” 李丢丢道:“我倒是觉得应该叫肉粥......” 长眉道人大手一挥:“管他呢,片汤肉粥,好吃就行。” 又半刻之后,三个人已经换好衣服在去酒楼的路上了。 与此同时,就在不远处的酒楼里,燕山营五当家田占元坐在那一边吃饭一边听手下人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他给坐在身边的妻子夹菜,侧头看了看,妻子嘴角上有一粒米,连忙取了一块干净手帕,伸手过去给妻子擦,而妻子下意识的躲了躲。 他眼神一变,妻子立刻又靠了回来,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田占元看向手下人,脸色再次变得不善。 “整整半天的时间,你们什么消息都没有打探到,这些小事都做不好,我留着你们有何用?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几个人不是左武卫营里的,那就是冀州军里的人,不是节度使曾凌的人就是羽亲王的人。” 他皱眉道:“这有什么难的?” 手下人站在那,一个个的不敢说话。 这满满的一大桌子菜,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在吃,剩下的人全都低着头站在一边。 “都滚吧。” 田占元道:“别扰我吃饭,今夜许你们去放纵,可去青楼,不可去赌场,到了青楼里也绝不许闹事,谁坏了我的事,我就要谁的脑袋。” “是!” 一群人连忙应了一声,脸上都露出喜色。 “滚。” 田占元一摆手。 那些人立刻转身出了包房,顺着楼梯呼啦呼啦的往下走,一个个脚步急的恨不得起飞一样,他们下楼,李丢丢他们三个上楼。 下楼的人多,李丢丢他们三个就在楼梯口等着,那些人都是凶悍之徒,看人的眼神自然和寻常人不一样,他们下楼的时候都瞪着李丢丢他们,明明已经给他们让开了路,可好像还得罪了他们似的。 长眉在李丢丢背后拉了一下,示意不要惹事,躲就是了。 李丢丢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可就在这时候,最后一个下楼的那络腮胡汉子故意在李丢丢脚上踩了一下,还发了力,脚底来回碾了两下。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偶遇升级版 李丢丢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那络腮胡的汉子立刻笑起来,用一种貌似很真诚的语气对李丢丢说道:“怎么了,踩你脚了啊?那真是抱歉,我走路向来不拐弯,也不怎么愿意看脚底下有啥。”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说了你可能不信,上次有条狗挡在我面前,硬是被我一脚踩死了。” “胡老七!” 旁边有人喊了一声:“东家说了,别乱闹事。” 叫胡老七的汉子嗯了一声,给了同伴一个能有啥事的眼神,然后又看向李丢丢问道:“需要不需要我陪你俩钱啊?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我听说冀州城里不少大人们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这我踩了你的脚,你不会让你那靠山来打我吧。” 燕青之往前迈了一步,李丢丢伸手拦了一下。 “呦呵!” 胡老七像是吓了一跳似的,用赔罪的语气说道:“原来你这靠山就在这呢,两口子和你爹出来吃饭啊,真抱歉,你看看脚踩坏了没有,我赔你钱。” 燕青之脸色一变。 李丢丢却笑起来,很温和的说道:“没有事,不就是踩了脚一下吗,我这脚又不仅贵,赔什么钱呢,不用。” 胡老七哈哈大笑,这家伙能比李丢丢高半个多头,他俯身看着李丢丢说道:“那我可走了。” 李丢丢摇头道:“我脚没事,但是你踩我鞋了不行。” 胡老七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李丢丢脚上那双布鞋,然后又笑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得赔你一双新鞋呗?” 李丢丢又摇了摇头:“新鞋不要,赔钱就行了。” “哈哈哈,我他妈的真长见识了。” 胡老七他们这群山匪都是杀人如麻的主儿,什么时候怕过李丢丢这样一个少年,事实上,在叛军之中,并不都是因为过不下去才成为叛军的普通百姓,其中一部分就是喜欢争强斗狠的人。 就算不是做了叛军,他们也是各地的流氓地痞。 胡老七在乡里的时候就很喜欢欺负人,他生的人高马大,力气又比寻常人强的多,不只是看谁不顺眼就欺负人,看谁顺眼那就更要欺负。 叛军到了他们乡里的那天,他第一件事就扛着铡刀冲进村里的富户家中,从外杀到里,后来有人问起来,是不是那家富户经常欺负你,胡老七说不是,因为那家有钱他就看不惯,他饭都吃不饱,凭啥那家里顿顿有肉吃? 此时此刻,李丢丢让他赔鞋钱,他觉得自己有乐子了。 他笑着骂了一声长见识了,然后问李丢丢:“你这鞋值几个钱?” 李丢丢道:“我这双鞋不一样,左脚这只七代单传,右脚这只九代单传,你踩的是我右脚这只鞋,所以贵一些......大概,二百两就够了。” “讹钱是吧。” 胡老七抬起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朝着李丢丢的脸上就呼了过去。 “我让你讹钱!” 随着那掌风而来的,还有胡老七一声怒吼。 啪的一声,李丢丢看似很轻巧的攥住了胡老七的手腕,胡老七的手就好像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墙壁上一样,不仅仅是戛然而止,手腕还好像直接就断了似的。 李丢丢语气依然很平静的说道:“不想赔钱?也不是不行,你踩我一脚,我踩你一脚就算扯平了。” 他回头看向长眉道人:“师父,这么说没错吧,咱是不是没失礼没缺理?” 燕青之以为长眉道人会怕事所以劝李丢丢别动手,他已经做好了一旦打起来就护住长眉道人的打算。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没错,没失礼不缺理,但也不能吃了亏,他踩你一脚,你就踩他一脚,公平的很。”李丢丢像是得到了将令一样,嘴角向上微微扬起来。 砰! 李丢丢一脚踩在胡老七的右脚上,这一脚下去胡老七的右脚直接平了......真的是很平的那种,而被李丢丢踩中的地方,地砖都裂开了两条口子。 那可是很坚硬的条石。 李丢丢低头看了看,好像很遗憾的样子。 “咦?好像把你鞋踩坏了。” 他一松手,胡老七就疼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脚上的鞋已经差不多一圈都崩开了,那可是纳的很结实的布鞋,一圈两道麻线,可禁得住穿了。 现在这鞋一圈的两道线几乎都开了,肉也差不多要从裂开的鞋口里挤出来似的。 李丢丢从袖口里摸出来一块碎银子扔在胡老七身边,低头看着脸都已经疼扭曲的胡老七依然很温和的说道:“看你这鞋应该是新的,不像是七代单传,所以大概一两银子足够,你不赔我,我赔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胡老七的一个同伴已经忍不住了,一脚朝着李丢丢胸口踹过来,李丢丢等那只脚快到自己胸前的时候才抬起手,一把抓住那人的脚踝然后猛的后撤了一大步。 这一大步的距离,绝对远超那人劈叉的极限。 隐隐约约的,似乎听到了什么撕裂的声音。 李丢丢后退一大步站在那,手里依然端着那人的脚踝,那人的脸扭曲的和胡老七差不多。 “你是要把你的鞋赔给我?” 李丢丢看了看那只脚,摇头道:“也是新鞋,不值钱,而且尺码不对。” 他手往上一抬,说了一声多谢不要了。 那人身子就往后仰倒在地,后脑勺重重的撞在地砖上,人一下子就懵了过去。 掌柜的和伙计们连忙过来要劝,长眉道人身上还带着羽亲王府的腰牌,他把腰牌摘下来比划了一下:“闲事勿管。” 原本要上来的那些山匪全都停下来,其中有人识字,压低声音说道:“这三个人是羽亲王府的人。” 如果是在燕山,亲王府的人又怎么了,他们就喜欢劫掠大户,可这是在冀州城里,羽亲王府的人就不能随便招惹。 “怎么回事?!” 燕山营五当家田占元溜溜达达从楼梯上下来,脚步走的很有意思,那一步一顿的样子带着一股很了不起的气势。 “误会,都是误会。” 一个山匪见当家的下来了,连忙俯身道:“东家,是和这三位下楼的时候有些冲撞,胡老七被人打了。” 田占元刚要说打了我的人今天还想好过,可一眼就看到了长眉道人手里的王府腰牌,所以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成器的东西!” 田占元立刻就加快了脚步,也不一步一顿了,快步下来一脚横扫在胡老七脸上,这一脚直接踹掉了两颗牙。 “冲撞了贵人,还不道歉!” 田占元一声暴喝。 满嘴是血的胡老七挣扎起来,不住的低头道歉,嘴里含含糊糊的,可能刚刚那一脚踢掉他的牙齿之前,牙齿先在舌头上短暂逗留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是牙齿的无情,还是舌头的不挽留,反正分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公子。” 胡老七一边说话一边嘴角淌血,还不时偷看一眼田占元的脸色。 田占元俯身对李丢丢说道:“这位公子,是我手下人没规矩,平日里就粗鄙,没读过书不明理,我代他向公子道歉,刚刚我好像听到是他踩坏了公子的鞋,我来赔偿。” 李丢丢摇头道:“鞋钱就免了,他踩了我,我踩了他,就这样吧。” 他说话的时候像是没特意去看田占元,可实际上格外注意了一下田占元的手,在田占元抱拳的那一刻,李丢丢看到了虎口位置的老茧。 不是常年握刀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老茧,这人又不会是个老军伍,身上没有一丝军伍人的气质,那眼神闪烁之间,便是阴狠奸戾。 所以,只能是...... 冀州城外近一些的叛军已经全都被武亲王率领左武卫大军横扫了一遍,谁没事敢来冀州城里惹是生非,所以算来算去,也就绿眉军的人敢这么干。 此时此刻,绿眉军被左武卫大军压着,还能分派人来冀州,怕是要搞事。 李丢丢想到了这些,但却没有想到这些人是奔着他们来的。 田占元陪着笑脸说道:“赔还是要赔的,我手下人没规矩,但我不能一样没规矩,刚刚我听公子说要二百两?我出了。” 他从袖口里摸出来一沓银票,数了几张后递给李丢丢道:“这是咱们大楚官府票号通兑的银票,正好二百两,公子收下吧。” 李丢丢倒也没客气,伸手把银票接过来,转手递给他师父:“师父,收下吧。” 长眉道人更不客气,接过来就塞进自己袖口里了。 田占元道:“这样,为了表示歉意,今晚上公子你们在这里吃酒我请了,还往公子赏我一个面子。” 李丢丢道:“吃多少,吃什么,都还不知道,所以就不用你请了。” 田占元刚要再说什么,李丢丢已经很理所当然的说道:“折现吧。” 这话,把田占元都说的楞了一下,心说这真的是羽亲王府里的人?王府里的人不该是这种气质啊。 可是他有所图,他又不缺钱,当然不会说不行,又取了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李丢丢道:“那好,那就折现。” 李丢丢把银票接过来再递给他师父:“点菜吧。” 长眉应了一声:“好嘞。” 田占元又道了歉,很谦卑的样子,和李丢丢闲聊了几句后让手下人滚蛋,然后看向李丢丢说道:“我们是从北边信州过来的,走生意,贱内染了病回不了老家了,就打算在这冀州城里过了年再说。” 他停顿了一下后笑着说道:“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朝廷大军,看到了左武卫的大旗,还看到了冀州节度使大人的大旗,还隐隐约约看到了羽亲王府的旗帜,公子也是羽亲王府的人,我没看错吧?” 李丢丢忽然就笑了,他开始觉得这个人有意思起来。 所以他立刻回答道:“没看错,确实是有我们王府的人,王爷也在军中,怎么,有事吗?” 田占元连忙说道:“没什么大事,就是见其中一人像是我老乡,多年没见,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就记得小名叫二虎,大名倒是一直都不知道。” 李丢丢道:“二虎?没听过这个名字,他姓什么?” 田占元道:“姓陈。” 李丢丢点头道:“好几个姓陈的呢,就是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要不我把名字都跟你说一遍,你回忆回忆?” 田占元立刻就笑了,很开心的说道:“那好那好,劳烦公子了,你请说。” 李丢丢低头看了看手,手指搓了搓,就是那个手势,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一时之间想起来每个人的名字,倒是有些不容易。” 田占元立刻就懂了,把手里的银票都递过去,压低声音说道:“实不相瞒,公子,刚刚是我说了谎,那人是我至亲,当年因为家里闹了矛盾就离家出走,若真是他的话,我也想带他回去见见他爹娘,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公子你说是不是?” 李丢丢点头:“你说的对。” 他看了看手里的银票,觉得自己要是不编个好故事都对不起这些银票了。 所以他很客气的笑着说道:“跟我打听王府里的人谁去了北疆燕山那边,你算是找对人了,没有比我更对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天意如此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可是田占元在看到面前这个少年说你算是找对人了这句话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那少年笑的有些不对劲。 再看看,然后就觉得自己有些多疑了,以他的经验阅历足以看得出来,那少年脸上的笑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如果在这个年纪的人能装出如此真诚的笑容,最起码也有十年以上的江湖历练,可是那怎么可能,哪有人出了娘胎没多久就行走江湖的。 而且还是那种每一天都在历练的走江湖,不然的话,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哪能有那么逼真的戏,除非他是天生的妖孽。 李丢丢的笑容,非但真诚让人觉得可信,还有一种春风般的和煦,让人能下意识的放下防备。 田占元哪里知道,自己想的那些其实都对。 李丢丢虽然说不上有十年行走江湖的经验,但他还天生是个妖孽啊,两样都占了。 况且他和长眉那行走江湖,靠的就是演技啊。 “这次去燕山那边......” 李丢丢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其实本来王爷是要挑我去的,可是最终选了我哥,我哥我俩本事差不多,个头也差不多,但他就比我年长几岁,唉......这出门游玩的机会就落在我哥头上了。” 李丢丢道:“除了我哥之外,还有我哥他师父,我哥他师父也是我师父的师兄。” 田占元下意识的理了理这关系。 李丢丢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姓陈的人,你告诉我大概多大年纪......” 他下一句我好给你编几乎脱口而出,好在是忍住了。 田占元哪里会对什么姓陈的感兴趣,不过都是他编出来的而已。 事实上,在大当家虞朝宗身边的亲信护卫里,确实有他们的人,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在那么大的燕山上精准找到虞朝宗的位置设伏。 离开燕山营之前,田占元特意偷偷让虞朝宗身边那个亲信过来和他见了一面。 那亲信告诉他,那天在山上救了虞朝宗的人,其中两个少年,看起来一个十五六岁年纪,一个二十几岁年纪,还有一个老道人。 推测是冀州军大营里出来的人,不是节度使曾凌的人就是羽亲王府的人。 那亲信也没想到啊,李丢丢和夏侯琢都显老,一个十二三的像十五六的,一个十七八的像二十几岁的。 说显老也不是很公平,只能说是早熟,特别早,特别熟。 所以这次来冀州,田占元的目标就是节度使府里的人和羽亲王府里的人,他给手下人下的命令就是朝着这两个方向去追查。 他还不知道李丢丢他们已经回到冀州城了,以为此时此刻,那救了虞朝宗的人还在冀州军大营里呢。 所以他是想提前查出来,在冀州城里做好准备,等那几个人从燕山回来后,趁其不备动手。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拿了他的银子,正在尽心尽力的给他编故事,还特别想把故事编好,唯恐对不起他花的银子。 所以田占元道:“公子,咱先不说我那兄弟,我突然觉得你们兄弟俩好厉害啊,年纪轻轻,都已经是羽亲王府里的亲信,真是让人敬佩,还有你师父和你兄长的师父,太了不起了,能不能给我讲讲,不冒昧吧。” 李丢丢道:“不冒昧,你好奇的话,我讲给你。”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来,一脸认真的说道:“我们兄弟俩也算是命苦,出身虽然还不错,算是锦衣玉食,可是后来家道中落,父母走的早,就剩下我和我哥相依为命。” 田占元连忙道:“那真是艰苦,小小年纪就相依为命,你们俩受苦了。” 李丢丢道:“也还行,毕竟家大业大,虽然中落,可也比寻常人家过的好,就是以前出门玩,我爹娘塞给我几百两银子买零食吃,后来吧就没有这么多钱了,一天几百两想都别想,一个月就几百两零花,你想想,多难?” 田占元的嘴角抽了抽,心里说了一句难你大爷啊难。 李丢丢道:“然后我和我哥出门的时候就遇到了我师父和我师伯,一眼就觉得我们兄弟俩是练武的天才,说是根骨奇特,百年不遇。” 田占元心说这话,江湖骗子张嘴就来啊,还不是看你们哥俩有钱好骗。 李丢丢却假装没有看出他的表情,依然有些得意的继续说道:“后来师伯教我哥,师父教我,我俩也争气,靠着我们的持之以恒的努力,终于在我大伯和王爷说了一声后进入王府做事了。”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大伯是王府里的管事。” 田占元的嘴角又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心说这他妈的和你们持之以恒的努力有什么关系? 李丢丢是越说越来劲,这大几百两银子都拿了,故事要是不好,对不起人家听众。 他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其实我对我哥不服气,就是年长几岁而已,除了这一点哪里比我强了?可是王爷觉得我哥年长比较成熟,所以就把去燕山的事交给他了。” 其实李丢丢这故事虽然说的没有什么漏洞,但田占元已经快失去兴趣了,因为他怀疑的是,救虞朝宗的人是虞朝宗安排在冀州的内应。 但是现在这么看起来,这少年和他哥,不可能是虞朝宗的人,出身那么好,虞朝宗怎么可能收买的了? 李丢丢看了他一眼,看到了田占元眼睛里的疑惑,在那一刻,李丢丢立刻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这故事不够吸引人。 要是个别人也就继续按照思路讲下去了,可李丢丢是个妖孽啊...... 田占元听了他的话在愣神,李丢丢也假装愣神了一会儿,其实脑子里飞速的运转着,想知道为什么田占元好像突然之间失去兴趣了。 忽然间,李丢丢脑子里一亮。 他笑了笑说道:“其实还是我师父和我师伯厉害,他们两个是从北边信州来的,一身的武艺,但是世道不好,行走江湖也不能混口饭吃,颇为落魄。” 田占元听到这句话眼神立刻就又亮了,而李丢丢看到他眼神里的变化,知道自己猜对了。 面前这个人来冀州,是因为虞朝宗在燕山上被救了的事来的,所以这个人可能就是燕山营里那个大反派。 李丢丢一念至此,心里快活起来。 要是换做个正常人,应该会有些担忧害怕才对吧,毕竟涉及到了生死,可是他竟然快活了起来。 田占元道:“那就怪不得了,信州那边武术宗门很多,还有不少独行的江湖客,都很了不起。” 他心说看来多半虞朝宗安排在冀州的内应,就是那两个老道人了。 之前想着都是出手的那少年是内应,现在看来是想的偏颇了,一开始就应该怀疑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本就不太合适,虞朝宗不会安排一个才十来岁的人去冀州做内应,过了几年才十五六,不稳妥。 这两个老道人自己没印象,应该是虞朝宗在外边控制的势力,所以虞朝宗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事算是坐实了。 田占元心里把虞朝宗骂了七八十遍,上至八辈祖宗,下至子子孙孙。 这一刻他都觉得,背叛虞朝宗并不是什么罪过。 他看向李丢丢说道:“公子,你师父和你师伯了不起,你们兄弟俩也了不起,若非如此的话,也不可能在王府里得到重用......对了公子,还不知道尊姓大名,可否告知?” 李丢丢道:“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我叫李丢,我哥叫李怼,我师父道号长须,我师伯道号长髯。” 田占元心说李丢李怼是什么鬼名字。 他在心里记住了这几个名字,尤其是长须和长髯这两个老道人的名字,只要有名字了,等他们从燕山那边回来,再动手就不难。 他是觉得自己是真的赚了,血赚,虽然花费了大几百两银子,可是这消息却得来全不费工夫,简直是天意。 李丢丢觉得这也是天意,他当然不会觉得自己亏了。 所以两只狐狸对视着笑起来,哈哈哈哈的,都很开心的样子,好像谁都很满意。 “和公子巧遇真是缘分,我这里还有些琐事,以后若有机会,一定再和公子请教。” 田占元想要离开了,所以歉然的说道:“主要是贱内身体不适,还要先把她送回客栈,公子......以后我还需公子提携,有王府照应,我们这边的生意也好做一些。” 李丢丢看了看他手上戴着一个很漂亮的玉石戒指,碧绿碧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种,他不是很懂,但一看就觉得值钱。 所以他故意把视线停留在那戒指上,田占元立刻就明白过来,把戒指从手指上撸下来,递给李丢丢道:“以后还请公子多多照应,我们会经常来冀州做生意,有王府出面......” 李丢丢把戒指接过来,大声笑了笑道:“放心放心,这都不是什么事,我就说你是遇到了对的人,王府里关于生意上的事,前两年开始就交给我大伯管着,我大伯事情太多,又交给了我师父和我师伯,所以......你懂的。” 田占元连忙道:“懂得懂得,若以后能得照应,公子这边,我孝敬不会少。” 李丢丢再次哈哈大笑,然后一脸欣慰的说道:“咱们这也算是不打不成交,以后只要你到冀州来,有事只管到王府里寻我们兄弟,只要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我们兄弟俩定会给你照顾周全,你就躺好了赚钱吧。” 田占元也哈哈大笑起来,连连道谢。 李丢丢目送着田占元离开,然后转身回到二楼,一进门就开始揉脸。 燕青之问:“你和那狂徒聊了这么久,说了些什么?” 李丢丢道:“唉,这假笑的我脸都快抽筋了......这算是意外收获。” 他坐下来看向燕青之,把他们在燕山上的事说了一遍,然后说这些人都是燕山营绿眉军的凶徒,十之七八就是来找李丢丢和师父他俩的。 长眉听完之后若有所思,没有接话。 燕青之问:“道长,你可是在想应对之策?” 长眉嗯了一声道:“我在想,现在和丢儿断绝师徒关系还来不来得及。” 燕青之楞了一下,然后抱拳:“多谢提醒。” 李丢丢:“......” 他笑了笑道:“多好玩的事,就当是过年前的娱乐了......那家伙说不定觉得遇到我是天意,我也觉得是天意。”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四章 找对地方 燕青之看向李丢丢道:“这件事你还是应该去和夏侯说一声,他在长安城里有青衣列阵可以做依靠,那些从燕山营来的山匪人数不可能很多,青衣列阵对付他们很稳妥,不用你自己去冒险。” 李丢丢嗯了一声,这事他当然会告诉夏侯琢,只是什么时候告诉他还没有想好。 如果这事现在就对夏侯琢说了的话,那么青衣列阵今天晚上就能把那些山匪从客栈里翻出来。 然而李丢丢觉得这样就显得无趣了很多,当然有趣无趣的也不是特别重要,重要的是他觉得还能从那位山匪大反派手里搞出来一些银子。 他看向师父问道:“师父,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咱们在到永清县之前,路上遇到一家要搬来冀州的富户?”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这又不是什么很久远的事,尚且还不到一年,怎么会忘了,我们那时候已经饿了两天,还是遇到了那富户为他卜了一卦,然后换来几块饼子。” 李丢丢道:“对,就是那家富户,当时你在给那富户家主看相算卦,你给他看了面相看手相,在看手相的时候,他手指上那个碧玉戒指,你看了好久。” 李丢丢要是不说的话,长眉道人早就把这事忘了。 李丢丢继续说道:“后来那富户走了,我问你说,师父你是不是也想要那样一个戒指,你说是啊,等你将来正经赚了钱也给我买一个。” 李丢丢把刚刚从田占元那骗来的碧玉戒指取出来递给师父说道:“现在,我终于靠着师父你教给我的正经手艺,骗来了一个。” 长眉道人讪讪的笑了笑,看向燕青之说道:“见笑了,见笑了。” 燕青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自己实在有些憋不住的笑,想想看吧,李丢丢这话说的还没什么问题,师父说将来你正经赚钱了给我买一个,李丢丢说这就是师父教的正经手艺...... 因为师父你教的正经手艺,就不是买的套路啊,跟买有什么关系呢? “咦?” 长眉道人把那戒指接过来看了看,然后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就是咱们遇到的富户家主手上那枚戒指。” 长眉道人仔仔细细看了看,最终断定自己没有看错。 “我记得很清楚,这个地方有个细细的裂纹,连位置都没错。” 长眉道人看着那戒指叹了口气道:“看来我是走了眼,我当时说若他平安到了冀州,他家会有好运......想不到还没到冀州的时候,就遇到了山匪。” 李丢丢和燕青之对视了一眼,也都沉默下来。 这乱世,命数不定。 或许是突然间气氛稍显压抑了些,长眉道人连忙找了个话题,他把那戒指举起来说道:“丢儿,我教过你的,为什么戒指叫做戒指?” 李丢丢回答道:“周时候,最初是宫里的妃嫔所佩戴,不方便被皇帝宠幸的时候,会在手上戴一枚,这样就能一眼分辨出来,蒙帝国击败大周之后,他们没有后宫妃嫔戴戒指的说法和规矩,就觉得漂亮,所以逐渐成了一种装饰品,到了大楚之后,这东西也就自然而然流传下来成了装饰品的一种。” 长眉道人欣慰的点了点头:“我先给你收着,等你将来娶媳妇了,我当做见面礼给她。” 李丢丢道:“这是男人佩戴的款式。” 长眉道人一本正经的说道:“以你这个品行,条件就要适当放宽一些,什么男人女人,是媳妇就行。” 李丢丢:“......” 长眉道人说完了之后才醒悟过来燕先生在,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鬼使神差的把那戒指递给燕青之。 “先生,要不然送给你吧。” 燕青之吓得往后缩了缩,连连摆手:“道长,你这......有些过分了啊。” 李丢丢噗嗤一声笑了,见长眉道人还没反应过来,他笑着说道:“你刚说完这个戒指将来送我媳妇,你转手就要给燕先生,怎么的,这就给我定亲了?” 燕先生咳嗽了几声,连忙岔开话题道:“其实这戒指的含义还有一层,最初并非是因为身子不方便而不能被皇帝宠幸的妃嫔需要佩戴,而是犯了错的人,手指上有这个东西的妇人,后宫就不会安排她们被皇帝宠幸,算是一种惩罚。” 李丢丢道:“这些不重要,重要是现在这个,值钱不?” 燕青之把戒指接过来仔细看了看道:“好东西,最少价值几百两,这戒指的款式和成色看起来都不是新的......” 李丢丢道:“不是新的那也值不了多少钱。” 燕青之白了他一眼:“这花纹款式看着像是周时候的,你说值钱不值钱?” 李丢丢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这些宝物都是年份越久远越值钱,比如刚刚他打人的时候,对方的新鞋就不值钱,他那七代单传的鞋就值钱。 自己明明知道的,刚刚怎么就犯了傻? 三个人在酒楼吃喝完毕就准备返回家中,但是李丢丢知道暗中一定有人盯着他们,所以三人特意绕远闲逛似的走了好一会儿,故意到羽亲王府那边转了一圈,然后才又七转八转的回来。 屋子里,李丢丢给师父和燕先生泡好了茶,他在台阶上坐下来,一边啃自己指甲一边思考怎么解决这件事。 那些山匪凶悍杀人如麻,况且他们就是杀人来的,如果不尽快解决的话,一旦被那些人真的盯上了,说不得哪天晚上就会有数十悍匪上门。 关键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些人会用什么手段。 “我出去见见夏侯琢,把事和他说一声。” 李丢丢起身道:“师父,燕先生,你们两个不要出门,我之前听那悍匪头目说过一句,就住在附近客栈,出门的话万一碰上不好。”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你自己也小心些,不要一个人去冒险,见了夏侯琢之后若不放心,晚上就别回家里来住。” 李丢丢笑道:“师父是怕我被盯上了出事?” 长眉道人回答道:“我是把你被盯上了回来连累我们。” 李丢丢挑了挑大拇指:“漂亮!” 燕先生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李丢丢和长眉道人了。 李丢丢往屋子里走:“我去换件衣服。” 不多时,他从屋子里出来,换好了那一身夜行衣,还把那白牙鬼脸面具戴上了。 李丢丢出来后问燕先生道:“先生,你看我这夜行衣和面具怎么样?是不是很能震慑人心?” 燕先生一回头被李丢丢吓了一跳,肩膀都哆嗦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道:“要不然明天我出去买一匹黑布回来,你再做一身吧,这寒冬腊月,你穿了一条六分裤出去,略显寒酸......” 李丢丢低头看了看裤脚,咦......这裤子确实好像又短了些。 他笑着说道:“没事,不冷,我在里边套了一条薄棉裤。” 燕先生道:“这......你还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这大裤衩套棉裤的穿法,确实有些辣眼......与夜行衣本来的气质不相符。” 李丢丢讪讪笑了笑,好在有面具遮挡看不到他脸色。 李丢丢和师父燕先生告辞,从后边翻墙出去,他其实没打算去找夏侯琢,而是想自己先去那客栈里探探,附近的客栈大大小小有六七家,但是规模能住下那支商队的也就那两家,李丢丢要想找到那些人并不难。 他顺着墙根走路,尽量把自己都藏在暗影中,说不定那些人设有暗哨,而且城中还有巡城的官差,尽量避免节外生枝。 顺着大街墙根走了一段路,前边迎面过来两把灯笼,李丢丢知道那是巡城的官差,立刻往后缩了缩,可是此时没有什么可隐藏的地方,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俩货眼神不好上了。 他贴墙站好,看着那俩灯笼摇摇晃晃的过来了,于是把后背往墙上又贴瓷实了些。 两个官差提着灯笼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闲聊,看起来他俩也挺害怕的,走路都在大街正中,不愿意靠近两侧暗影多的地方。 其中一个官差走着走着忽然吓得一哆嗦,伸手拉了拉同伴,然后往李丢丢这边指过来:“那......那是什么鬼东西!” 他同伴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吓了一跳,顺着指点看过去,就看到一排大白牙在那飘着。 这一眼看到了,头皮都炸了,每一个毛孔好像也都跟着炸开了似的。 “又......又是他!” 那官差吓得喊了一声,手里的灯笼都差一点扔出去。 李丢丢听到这又是他三个字,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心说可真是巧了......上次他刚从书院里翻出去,遇到的就是这俩货。 “夜夜夜夜......夜叉。” 那两个官差吓得不住后退,李丢丢只好抬起手晃了晃,这一晃把那俩人吓得几乎软倒在地。 “别怕。” 李丢丢沉声说道:“我只是出来办差,不是找你们,你们阳寿还很久呢,况且我不接小活儿,死一两个差事我不管,我就管死几十个人以上的。” 那俩人嗷的一嗓子,掉头就跑。 李丢丢心说这幸好自己是在暗影里,那俩官差看不出来自己套着棉裤呢,要不然还不露馅?谁见过鬼还六分裤套棉裤的。 他看了看那俩官差逃走的方向,心说我也避开你俩吧,不然的话真露馅了还得把你俩打晕,多麻烦。 他决定从墙上房顶走,避免接触,于是脚下一发力跳上院墙,再一发力上了房顶,顺着屋脊跑了出去。 那俩官差还没有跑多远呢,其中一个也不知道为啥就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那大白牙夜叉飘到了院墙上,又飘到了屋顶上,然后在微弱的月色下飘乎乎的远去了。 李丢丢没心思再去想那俩官差是不是都尿了裤子,百姓们现在笃信鬼神,那俩吓坏了反而更好,省得麻烦。 他一口气跑到一家客栈不远处,爬伏在屋顶上看了看,一眼就看到那客栈后院里有人来来回回的溜达,心说就是这了。 大晚上的,后院有人带着兵器来回巡视,不可能不是那些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老七 李丢丢那天看到了商队的规模,马车一共有十几辆,车里有多少人不确定,就算是按照一车只有四个人算,也有五六十人。 车外骑马的护卫大概也有五六十人,所以这队伍最起码不下百人。 而且这些人应该还都是从燕山营里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李丢丢现在一个人来了,不得不说他心确实有些大。 不先去告诉夏侯琢,第一是因为李丢丢不知道敌人到底什么情况,怕贸然告诉夏侯,以那个家伙的性子,立刻就会召集青衣列阵的人过来干一仗,敌人数量不明,武器不明,夏侯贸然来了可能会吃亏。 李丢丢是要做斥候,先把敌情探查清楚再去告诉夏侯琢。 第二,李丢丢贪心,如果青衣列阵的人来了把这些山匪解决掉,那他又不好意思分钱,那是青衣列阵的战果。 搞钱,现在是李丢丢的第一目标,他也不是很确定为什么自己会想搞钱,大概是因为师父一直都是这样的性格对他影响也很大。 在这样的乱世之中,师父经常说有钱财傍身才会有些安稳的感觉,李丢丢就想着那师父手里的钱越多,他老人家就应该越安稳才对。 他搞钱从没想过自己去用,而是想给他师父。 此时此刻的李丢丢已有忧国忧民之心,可他现在的目标就是搞钱啊,只这么简单。 李丢丢趴在屋顶上仔细看了看,不得不佩服起来,在酒楼里遇到的时候,这觉得这些悍匪和正规的军队确实没法比,毫无军纪可言。 外界一直盛传燕山营以军律严治,可是遇到了之后李丢丢觉得也不过如此。 可是此时看客栈内外的布置,才明白传言不虚。 不只是客栈外边有警戒暗哨,在后院有人巡视,李丢丢还在客栈后边的街口那看到了黑影闪烁,那是为退路做的保障。 这些人,和传闻之中那些不堪一击的叛军确实有些区别。 如果不是先来探听消息的话,估摸着就算是以青衣列阵之强悍,贸然冲过来也会损失惨重。 因为李丢丢在后院巡视的那些人手里看到了连弩,这种大楚府兵才装备的制式利器,居然在叛军手里也有,要么是与府兵作战的时候缴获,要么就是有人在发黑了良心的财。 况且,按理说冀州城门口盘查严密,这些悍匪假扮商队护卫,身上有官府开具的佩刀文书,刀之类的兵器带进来没问题,可是连弩呢? 连弩这样的东西,在商队里被查到,必然会有大动作。 然而这些悍匪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进来了,可见城门口所谓的严密盘查,也敌不过几十两银子塞进城门守军的兜里。 因为对方有连弩和弓箭,李丢丢都在考虑要不要放弃之前潜入进去的打算。 这不是儿戏,对方是一支有着无数次战斗经验的凶悍叛军,一旦打起来,李丢丢就算对自己武艺稍有些自信,可也明白什么叫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他要双拳抵挡至少两百只手。 就在这时候,李丢丢听到身后又极轻微的响动,他立刻回头看了看,微弱月色下,看到一个黑衣人朝着这边快速靠近过来。 李丢丢没动,动了就会被人立刻发现。 谁想到男人居然在李丢丢不远处爬伏下来,好像目标也是客栈里那些燕山营的人。 李丢丢趴在那没敢抬起头,那大白牙面具实在有些醒目,他趴在屋脊一侧的暗影里,若一动不动,也很难被看到。 而那黑衣人就趴在屋脊另外一侧,那人是万万没有想到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已经有人先来了一步,而且做出的选择都一样。 李丢丢想着自己应该怎么脱身之际,忽然间肚子里有了些异动,晚饭吃的比较多,又在这冰冷的屋顶上趴了好一会儿,肠胃就开始有些不安分。 他使劲儿憋使劲儿憋,最终把一个响屁憋成细丝般缓缓挤出来,已经殊为不易。 然而离得确实有点近,旁边趴着那黑衣人应该是听到了什么,立刻警觉的抬起头往四周看了看,李丢丢在屋脊这边呢,他一时之间也没有看到。 黑衣人应该是觉得可能是听错了,刚要继续趴下去,然后鼻子抽了抽,想是再吸溜什么味道。 李丢丢心说遭了。 他自己都闻到了,是真的臭。 他立刻一翻身往旁边滚出去,瓦片响动,那黑衣人也已经一刀剁了下来,如果不是李丢丢及时翻滚的话,这一刀就会剁在他身上。 李丢丢顺着屋顶的斜坡滚下来,落地之后就撒开四蹄呸,迈开双脚大步往前奔跑出去。 黑衣人从他背后跳下来,紧追不舍。 李丢丢觉得自己的轻功还算不错,那时候他还小,他问师父长眉道人说,要想学武的话,应该先学什么后学什么。 当时长眉道人就语重心长的说,我们这样行走江湖,应该先练轻功身法,那样被人打死的可能性会低一些。 说实话,长眉道人武艺确实不怎么样,当得起稀松平常四个字,可是自从收养了李丢丢之后,他就开始不停的搜集各门各派的武技,他不练,也自知天赋不好,可是他不想让李丢丢一点防身的本事都没有。 李丢丢的童年,就是在不停的自学中度过的,他什么都学,他不想学师父就逼他学。 最初练的就是轻功,轻功其实就是比较好听的一种说法,说实话就是跑得快。 学会跑的飞快,那么跳远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先跑得快再跳得远,便是百姓们说的神乎其神的飞檐走壁。 李丢丢一边跑一边懊恼,下次要是打算有行动可不能吃的这么多了,原本觉得屁不难憋住,看来还是太幼稚了。 他大步飞奔,后边那人也是大步飞奔,两个人的速度居然相差无几,后边那人好像还比李丢丢稍稍快那么一些,所以距离在慢慢拉近。 李丢丢一边跑一边想着怎么把这人逼退或是甩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那人还有多远,谁想到那人已经在身后不足一丈的距离,他这一回头,那后边追着的人下了一哆嗦,速度下意识的就慢了。 隐隐约约中,李丢丢听到那人吓得低呼了一声我凑! 大白牙面具再次奏效。 李丢丢加速往前冲,那人被吓了一跳后显然生气了,拼尽全力的追了上来。 李丢丢竟然再次被拉进距离,他想故技重施回头吓那人一跳,结果一会儿头,那人居然没在身后。 李丢丢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立刻往旁边闪身出去,黑衣人高高掠起,一刀朝着李丢丢斩落,李丢丢恰到好处的避开,然后抬起手喊了一声暗器。 黑衣人明显又吓了一跳,迅速躲闪,可是李丢丢有个屁的暗器,如果屁是暗器的话,刚刚也已经用过了。 他趁势再次把距离拉开,黑衣人被他吓了两次显然已经恼火,不追上他是不会罢休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大街小巷在屋顶墙壁上不断飞掠,就这样跑了能有一炷香的时间,李丢丢第三次被那人靠近。 明显感觉到背后有破空之声,李丢丢再次闪身,刀在他肩膀旁边扫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了过去。 “等下!” 李丢丢闪到一边后摆了摆手。 他问:“你也是去监视那些山贼的?” 黑衣人刚要继续动手,本不打算听李丢丢废话,可是听到山贼两个字他的手就停了下来。 “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山贼?” 黑衣人问了一句。 李丢丢道:“我是洞察万物的夜叉。” 黑衣人:“找死!” 李丢丢连忙退后几步,避开黑衣人的刀,他弯着腰气喘吁吁的说道:“咱俩的目标一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话没错吧。” 黑衣人显然也很好奇李丢丢的身份,能一语说出那些人是山贼,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李丢丢到底是去干什么的。 “你说清楚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山贼我就不杀你,不然的话,下一息就是你的死期。” 黑衣人上前一步,手里的刀子在月色下微微发寒。 李丢丢叹了口气,直起腰说道:“他们应该是从燕山营来的吧?而你应该也是从燕山营来的吧?” 他说出这句话本是赌一把,他猜测此人是燕山营中另外一派的,大概也在怀疑燕山营里有大反派,所以悄悄跟上来盯梢。 谁想到李丢丢居然真的猜对了,那人明显楞了一下,然后凶狠的问了一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丢丢心里一喜,看来蒙对了,他打算继续试探一下。 既然客栈里那批人是大反派,那这个人就应该是燕山营里大正派那边的,大反派要杀虞朝宗,那这个人就可能是虞朝宗的人。 “我和你们燕山营大当家有过一面之缘,不是,是两面。” 李丢丢试探着说道:“在燕山上一次,我扔了块石头,在前列县城里一次” 他话还没说完,黑衣人立刻把长刀收到身后,那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李丢丢,然后疑惑的问了一句。 “是你?” 李丢丢虽然觉得是你这两个字明显是废话,但还是很认真且故作高深的点头道:“是我。” 黑衣人沉默片刻后说道:“你为什么要盯着那些人?” 李丢丢道:“我怀疑他们是来杀我的。” 黑衣人再问:“你为什么会怀疑?” 李丢丢叹了口气:“能不说废话了吗?你们寨子里有大反派,我显然是正派那边的,不然为什么杀我?这么没有必要的话,你就别问了吧。” 黑衣人把面巾拉下来,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我叫老七,是大哥派来保护你的。” 李丢丢笑起来,觉得人生真美好。 又片刻后,老七有些失望的说道:“大哥说你武艺不俗为人正派,看你这逃走的身法和手段不过如此啊。” 李丢丢见那人把面巾都拉下来了,料来是不会再打,他松了口气也松开手,手里刚刚翻滚时候顺势抓的那把土就洒落下去。 唰唰的 老七低头看着李丢丢那只手,片刻后一声不甘的长叹,心说大哥凭什么觉得他一年后会比我强? 他看向李丢丢,沉默片刻后又说了一句:“你真的不过如此” 【新的一个月了,求一下大家的保底月票,多谢核叔提醒。】 【第二件事,我打算做第一批不让的周边,水杯行不?】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六章 之术 这个自称老七的人前后说了两次你不过如此,可是李丢丢会在乎吗? 他是真的一丢丢都不在意啊。 长眉道人经常对李丢丢说的话就是......谁说什么你都在乎,那就会有更多人来和你说什么,因为你在乎啊,那些不在乎的人,谁会愿意去找他嚼舌头根子。 心肠好的总来说些什么没关系,心肠坏的人总来说些什么,装作关心你的样子,实则是想看你笑话。 拨弄是非,大抵如此。 “你住哪儿?” 老七问。 李丢丢摇头:“不想说。” 老七一怔,心说这个少年倒是也算直率,连个借口都不找,直接给了他一句不想说。 他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后,用他自己觉得已经很耐心的语气说道:“我是奉我大哥之命前来保护你的,你不告诉我你住在什么地方,我就没有办法护你周全。” 李丢丢道:“谢谢。” 老七又怔了一下,他觉得这个家伙真的很难沟通,他原本就是个不愿意与人沟通的人,觉得累,此时李丢丢莫名其妙的冒出来一句谢谢,别的还是没说,他更觉得累。 “谢谢是什么意思?” 他问。 李丢丢也用很耐心的语气回答道:“谢谢一般有两种意思,一种是单纯的表示谢意,一种是委婉的表示谢意。” 燕山营的七当家是什么性子?任何他觉得烦的事他都不管,任何他觉得烦的人他都不理,现在他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很烦。 因为他觉得这家伙刚刚说了一句废话,要多废有多废的话。 “我是来保护你的!” 七当家又重复了一遍,并且加重了语气。 李丢丢还是那两个字。 “谢谢。” 说完后转身就走了。 七当家看着那家伙远走的背影,忽然间明白过来,原来人家的意思确实挺委婉了,没直接说我不需要。 如果是以往的话,七当家早就一甩手走了,你爱需要不需要,不需要正好。 可这次不一样,这次是大哥交代他做的事,大哥交代的事他从来都没有做的不好过,而且大哥还说,那是救命之恩。 七当家沉默了片刻,决定跟上去,你不说,那我就自己跟着看。 然而就在这时候他隐隐约约的听到有极轻微的声音,是从客栈那边过来的,他立刻闪身到了暗影处,没多久几个黑影从街上飞掠过去,显然是刚刚他对那少年出手还是惊动了客栈里田占元的人。 他和田占元是前后脚进的冀州城,他先一步,但只有他一个人进来,他的十八个手下全都留在了城外,他本意是自己先进城看看什么情况,万一盘查严密,也没必要让兄弟们都进城来冒险。 进了城之后,他在城门口附近找了个茶摊准备坐下来盯一会儿城门盘查,没多久就看到那个商队进来,其中几人他都认识,是田占元的手下。 在那一刻,七当家就知道是谁出卖大哥了。 他远远的跟着车队到了那家客栈,确定田占元住进去后,他又返回城外,交代手下人尽快赶回燕山营向大当家禀告。 为了稳妥,十八个人他都派回去,三个人一队,六队人分开走,从不同方向不同路线回去。 这个消息太重要,他不得不小心。安排好了之后他又回到冀州城内,就在距离田占元住的那家客栈不远处找地方住下,等到夜深人静之后才出来,本想看看田占元到底在干什么,然后就被一个很细但绝对很毒的屁所惊到了。 躲在暗影里看着那几个人飞掠过去,七当家的第一反应是把这几个人全都废了,可是刚要动手,又想到会打草惊蛇,田占元就会什么都不做逃离冀州城。 他并不知道,田占元来的时候是打着为他妻子看病的旗号来的,就算他派人回去了,他大哥虞朝宗也不太相信田占元来冀州城别有所图。 他在那几个人后边悄悄跟上去,确定那几个人没有发现那少年,这才回到自己住的客栈。 虽然不确定那少年住在什么地方,可是大范围不会错,早晚还会遇到,只是...... 七当家坐在屋子里回忆刚才那一幕的时候才想起来,那家伙根本就没把面具摘下来,自己也忘了让他摘下来,现在完全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他懊恼的拍了一下桌子,没敢发力。 然后他才醒悟过来,那个年轻人自始至终都充满了警惕,没有摘掉面具,不告诉他住在什么地方,甚至不愿意多交流。 七当家仔细想了想,其实也不怪人家,换做自己也不可能随便相信一个陌生人,而且还是能杀人的陌生人。 本来还觉得已经找到了人,暂时可以松一口气,可是现在才醒悟,自己还是不知道那人是谁。 李丢丢回到住处,师父和燕先生果然都还没有睡,客厅里的炉火依然旺盛,师父和燕先生两个人一边喝茶一边聊天,今夜如果李丢丢不回来的话,这两人怕是不会睡了。 李丢丢进门之后就把面罩摘下来,随手一扔,那面罩就挂在衣架上,脸那面正好对着燕青之他们,燕青之起身过去,把面罩扭了扭,让那大白牙朝后对着墙。 李丢丢坐下来后灌了一大口水后说道:“确实是燕山营的人,而且来了至少百余人,我想了想,都打一顿的话会很累,所以就回来了。” 长眉道人看向燕先生解释道:“吹牛皮这种事,肯定不是我教的......最多是他自己看的多了,耳濡目染。” 燕先生笑了笑,然后看向李丢丢问道:“百余人,带着兵器进来的?” 李丢丢嗯了一声:“非但有刀剑,还有连弩-弓箭,也不知道城门守那些王八蛋怎么就把人放进来了。” 燕先生叹道:“给足了银子,放进来和放出去,都很容易。” 如今大楚这官场环境就是如此,一人两人如此叫风纪不好,都如此,就是风气不好。 “有打算了吗?” 燕青之问李丢丢。 李丢丢点了点头:“有了。” 燕青之又问:“如何?” 李丢丢回答:“先睡觉。” 长眉道人又连忙解释了一句:“欠揍这种事,应该也不是我教的。” 燕青之道:“道长你再这么解释下去,我都觉得他现在这臭屁都是我教出来的了。” 长眉道人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赖人家燕先生,于是点了点头道:“咱俩一半一半吧。” 燕青之:“......” 第二天一早,燕青之起来洗漱的时候,发现李丢丢已经在厨房煮好了面,虽然包饺子没成功,但面条还是比较简单的。 李丢丢见燕先生起来就隔窗打了个招呼,说很快早饭就好。不多时,李丢丢把面摆在桌上,两碗一盆,燕先生和长眉道人自觉的把那两碗分了,一人一碗,李丢丢也自觉的把那一盆拉到自己面前。 “一会儿先生在家里休息,我们两个出去一趟。” 长眉道人一边吃一边说了一句。 燕先生道:“不如一起去吧,多个人多个照应。” 长眉笑道:“我们俩出去不会有问题的,只是打探打探敌情,方便制定战术。” 燕先生道:“昨夜里那些人都见过你们了,你们再去的话岂不是容易被人认出来。” 长眉道人笑道:“我们师徒二人行走江湖,手段多着嘞。” 三人吃过早饭,长眉道人把自己赖以生存的那些家伙式都取了出来,好像和面一样在一个小盆里混合出来什么东西,猛的看起来就和面差不多,燕青之看着好奇,但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的看着。 长眉道人把那东西混合好之后,就坐在铜镜前给自己脸上描描画画涂涂抹抹,把那些黏糊糊的东西敷在脸上,再用笔勾勒。 大概短短一刻左右,燕青之就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长眉道人竟然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男人,如果不仔细盯着看的话,完全看不出破绽。 “好手段。” 燕青之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长眉道人笑道:“算不得什么好手段,都是江湖上坑蒙拐骗的伎俩,但是任何手段不往坏处用,不算好的也不能算是坏手段。” 粗粗听起来这像是一句废话,可是仔细琢磨一下,好像其中又有什么大道理。 燕青之问:“那李叱呢?他怎么易容?” 就在这时候李叱从里屋出来,回了一句:“我天生丽质,不用易容。” 燕青之一回头,吓得往后缩了一下。 李丢丢穿着一条长裙就出来了,脸上涂脂抹粉的,再把头发梳成小姑娘发式,猛一看还不是那么欠揍,一想就欠揍了,如果不是燕先生实在太熟悉李丢丢了,倒也觉得还行。 可现在只觉得李丢丢是真的欠揍啊......几乎都忍不住要动手的那种。 燕青之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长眉道人说他俩不会被认出来,这样的两个人,就算在大街上和他迎面走到一起,他也认不出那是长眉和李叱。 “燕先生歇着就是,中午之前我们就回来。” 李丢丢说了一声,然后抱在怀里一张琵琶,大步就迈了出去,那几步走的风卷残云一样,长眉道人立刻咳嗽了几声,李丢丢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步伐放小,还特意扭了扭屁股。 燕青之一捂脸。 这真的是自己认为从教多年来所遇到的最出色的弟子吗? 是自己瞎了眼吧。 长眉道人拄了一条拐杖,怀里抱着个二胡,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出门。 这俩人走出去,焉能辨他是雌雄...... 燕青之看着他们出门,心中有些感慨,这些手段放在以前他肯定会看不起,可不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亲眼所见之后,他竟然有几分敬意。 尤其是长眉道人说的那句话,让他感慨良多。 不管什么样的手段不往坏处用,就不是坏手段。 他鬼使神差的走到铜镜前,低头看了看桌子上长眉道人用剩下的那些东西,沉默片刻,又鬼使神差的坐下来,鬼使神差的开始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套话的艺术 客栈外边,长眉道人把一个病恹恹的中年男人表现的淋漓尽致,这种演技别说普通人会被他骗了,同行都可能被他骗了。 李丢丢穿着一条棉衣长裙,走路的姿势尽力扭捏一些,可他现在这身高体型,再装小姑娘其实已经有些难度。 俩人走到客栈门口,正好客栈里出来一个伙计,第一眼就被李丢丢吸引,然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姑娘骨架真大......” 李丢丢心说我把袖子撸起来给你看看肌肉你信不信? “两位,是要住店吗?” 那小伙计客气的说道:“可是本店已经客满,实在是抱歉,再往前走不了多远还有客栈,可以去那边问问。” 李丢丢没敢开口说话,还是小孩儿的时候,捏着嗓子学女声毫无破绽,可是现在他说话这声音,能给若凌配音。 长眉道人连忙说道:“不住店,请问可否能在你家店外摆个摊?我们父女俩身上盘缠已经不多了,我见贵店里有大客,所以就冒昧过来,想碰碰运气。” 那小伙计回头问了问屋子里的掌柜,掌柜的不耐烦起来,伸手指了指外边说道:“别在门口,去对面路边。” 长眉道人连忙点了点头:“多谢多谢。” 李丢丢扶着他到了对面路边,把带着的马扎打开,在路边坐下来后,李丢丢压低声音对师父说道:“我现在没法唱啊,这一唱就暴露了。” 长眉道:“你弹琴,我唱。” 李丢丢问:“弹哪个曲子?” 长眉道:“弹个靡靡之音。” 李丢丢道:“靡靡之音你来唱,还有用?” 长眉道人瞪了他一眼:“那你来?” 李丢丢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板,摇头道:“我来能把靡靡之音唱出阳刚之气。” 长眉道人道:“那你费什么话......弹吧!” 李丢丢把手伸到后边,在长眉道人后脑勺上弹了一下,嘣儿的一声,还挺响。 “弹了。” 他嘿嘿笑了笑,长眉瞪着他说道:“你是女孩子,笑不露齿,你这都要把槽牙露出来了。” 李丢丢连忙点头,想了想,还是应该遮掩一下,于是用纱巾遮住下半边脸。 长眉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你把脸遮上,我这心脏都好受多了。” 李丢丢叹道:“这男扮女装应该是最后一回了,以后再也不能这样装扮。” 长眉道:“你这语气之中还挺遗憾的?” 李丢丢:“能不能老老实实唱你的......” 曲子弹起来,长眉道人用他那沙哑沙哑的嗓音唱一曲西北小调儿,这本是女人唱的曲儿,可是他这嗓子唱出来后,竟然别有一番滋味。 长眉道人一边唱一边把卦幡也立起来,然后把家伙式一样一样从包裹里取出来。 还别说,不多时就有人被这曲子吸引出来,几个燕山营的汉子出来看了看,靠着门口听曲儿,然后越看越好奇,因为长眉道人取出来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老人家。” 其中一个汉子走过来,看了看长眉道人,又看了看李丢丢,立刻就失去了兴趣,那身板一点儿都不诱人,李丢丢要是以这身装束走夜路的话,估计着都没啥危险,身板小一些的男人看到他,大概会觉得自己打不过。 那汉子问:“你这摆摊,到底是唱曲儿呢,还是算卦?” 长眉连忙回答道:“唱曲儿,也算卦。” 他拍了拍旁边的转轮磨刀石说道:“也可以磨剪子戗菜刀,还能采耳刮胡子足底按摩。” 那汉子都懵了。 就在这时候,燕山营的五当家田占元溜溜达达的出来,刚刚他妻子听到那曲儿之后表情微微变了变,显然是触及心事,他本要吩咐手下把长眉他们赶走,可是妻子说不要赶他们走,想听曲儿。 田占元就出来看看,问问这一老一少都会什么曲儿。 他一出来就听到长眉在介绍自己的业务,把他都听的一愣一愣的,心说现在世道不好,连卖艺的条件都要求的这么高了吗? “老头儿。” 田占元走到长眉面前,顺便看了看李丢丢,然后打了个寒颤,心说自己看一眼干嘛...... 其实李丢丢扮相不算丑,只是他骨架已经很大,一身棉衣又显得臃肿,所以就魁梧了些。 他问长眉道人:“你还会算卦?” 长眉道人连忙说道:“以前曾得一位道长指点,粗通皮毛。” 田占元一摆手,立刻有人搬了个凳子出来,他在长眉面前坐下来后说道:“那你给我看看,我这面相如何。” 长眉应了一声,装模作样看了,然后就吓了一跳似的往后缩了缩。 “这面相......是尊贵之相,这位先生......” 长眉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你这面相实在是不得了,赎草民不敢贸然行礼,请问,是王爷吗?” 这话把田占元说的都懵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老头儿说的是自己有王爷命,他立刻就开心起来,哈哈大笑道:“我不是。” “不对啊。” 长眉道人一脸疑惑的说道:“看先生面相,真的是大富大贵之相,而且命中有显爵之相,最不济是王爷。” “哈哈哈哈......” 田占元笑道:“你们这些江湖骗子,就会捡着漂亮话说,我只不过是个行脚商人,你算是看错了。” 他虽然不信,可是心里美滋滋,吩咐手下人给长眉几个赏钱。 这些刀头上卖命的人,十之七八都信鬼神,他们若是遇到算命的,多半都会给赏钱算是求几句吉利话。 长眉道人得了赏钱,吉利话自然喷薄而出。 他笑着说道:“先生,你这面相不但富贵,而且长寿,看先生面相,今年有三十?” 田占元笑道:“你又看错了,我已经四十二岁。” 长眉道人连连摆手道:“可不能说谎,先生这面相,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 田占元笑的嘴唇都开花了,这老头儿真会说话。 “我确实已经四十二了,你说我有长寿之相,那你看看,我能有多长寿命?” 长眉道人连忙说道:“不敢明言,但会过百岁。” 李丢丢心想着师父这种口才,这么多年都没有撩到个女人,也真是愧对他这一张口若悬河的嘴。 田占元笑的前仰后合,又吩咐人打赏,一大把铜钱放进长眉道人面前的木盆里,长眉也笑的眉眼都开了,看起来那病态都弱了三分。 “你再看看,我什么时候能做王爷?” 田占元往前压着身子,声音很低很低的问了一句。 长眉道人也往前压着身子,两个人几乎面对面了,他用更低的声音说道:“这话说出去我可是要被砍头的啊......”田占元从自己钱袋里取出来一块大概三四两的银块,他放在长眉道人手里笑道:“你只跟我说,我不跟别人说,谁砍你的头?” 长眉道人连忙道谢,把银子收起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从先生面相上看,应该此时已经是王爷了才对,但先生说不是,那就是命里有一道坎儿拦着,这坎儿原本是先生的贵人,但因为他太富贵,先生迈不过去,那么这王爷的命数就暂时来不了。” 田占元脸色一变。 他问:“你说清楚些。” 长眉道人说道:“从面相手相上看,只能看出这么多,还请先生把生辰八字给我。” 田占元说了一遍,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长眉掐指算了好一会儿,然后脸色大变,他像是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坐都坐不稳了。 田占元看他这样,也跟着变了脸色,心情都焦急起来。 “到底怎么回事?” 长眉道人又掐指算了一会儿,然后声音微微发颤的说道:“先生,我不敢说......” 田占元一怒,恶狠狠的说道:“你若是不说,非但我把银子拿回来,还拿了你的命。” 长眉又哆嗦了一下,声音越发颤抖起来的说道:“好好好,我说我说......从命数上来看,先生命里有两位贵人,一位最大,一位其次,但是这最大的那一位,似乎就是拦住先生命数的人。” 田占元一下子想到了虞朝宗,如果当年不是投靠了虞朝宗的话,他的队伍已经被官府剿灭了。 他立刻问了一句:“那人会杀我?” 长眉道人摇头道:“那人命数极贵,应有......应有九五之数啊,可是奇怪的是,先生命数里还有一位有差不多命数的贵人,这位贵人和那位贵人,命数相冲,两位九五之数的贵人在先生你命中出现,是好事也有凶险啊,这命数,我之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田占元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语了一句......难道是二哥? 他一时失神,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李丢丢心里了然,原来燕山营里那个大反派是二哥,也就是燕山营的二当家,只是还不知道面前这个家伙是燕山营里的几当家。 田占元恍惚了一下后又急切的问道:“那你说,与那两位贵人,我该如何相处?” 长眉道人压低声音说道:“不在先生你,而在那两位贵人最终结局如何,他们虽然现在同处一室,也曾亲如兄弟,但早晚必有一斗,到时候且看是谁斗赢了谁,若是那位最大的贵人赢了......” 他看向田占元说道:“先生这王爷之命数,怕是要断了。” 田占元的脸色骤然一变,眼神里闪过一抹凶厉。 长眉是何等人物,基于已知的消息做判断,然后试探出虚实,对他来说太简单了。 见田占元脸色变的那么难看,长眉道人立刻说道:“可是先生现在面相上已有尊贵之色,所以应该没什么大碍,我应该是不会看错的。” 田占元马上就问了一句:“小的那个,会赢了大的那个?” 长眉一脸神秘莫测的点了点头:“大抵如此,不过,也不是没有变数。” 田占元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又问了一句:“如果,我杀了大的那个呢?” 长眉装作吓了一跳,然后连连摇头:“生杀之事,不敢说不敢说。” 田占元哼了一声道:“看来你是真有些本事,你多少钱能说?”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行不通 长眉道人看向田占元,一脸为难的说道:“这位先生,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这是天机,我若是泄漏太多的话真的会有生死之忧,还请先生饶了我吧。” 田占元显然有些动怒,哼了一声后说道:“如果你说了,未必会有什么生死之忧,但你不说的话,我可以保证你活不过今晚。” 长眉被吓得脸上变色,苦求道:“这位先生,你不能逼我啊。” 田占元这种暴戾的性子,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动手,可是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冀州城里繁华之处,他确实也不敢随便杀人。 沉思片刻,田占元取了两张银票出来,每一张都是一百两面额,他把银票递给长眉道人说道:“看起来你们穷苦无依,这二百两银子,足够你们父女二人五年所需,甚至十年衣食无忧,说了,我就把银票给你,不说,我会跟着你回家登门拜访。” 长眉道人看起来也是被逼的无奈了,只好勉为其难的把银票接过来,然后说道:“先生......这一个人命里能遇到一位大贵人,已经殊为不易,可是你这命相中,有两位大贵人,而且他们还不和。” 长眉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其实此事最终哪个胜了,说不在先生,也在先生,先生的选择对于那两人来说也极为关键,先生站在哪边,哪边胜算就大。” 田占元心说这个老头儿真神人啊,这话说的一点儿错处都没有。 他若是站在大哥虞朝宗那边的话,二哥毕大彤必输无疑,他若是站在毕大彤这边,虞朝宗也几分把握。 “你就说我该怎么选!” “且看日后。” 长眉道人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几日可能会有些变故,先生在冀州城里千万不要生什么事端,其实,先生不该来冀州,冀州大城龙气尚存,会冲了先生的命数。” 田占元问道:“那我应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长眉嗯了一声:“这样最好,这些日子什么事都不要做,只静观其变,如不出意外的话,先生此生的转折点就快来了,但福凶各占半数。” 田占元道:“你这话说的模棱两可,我什么都没有听出来。”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候说道:“那我就说的再清楚些,先生是虎,而那两位是龙,二龙相斗必会伤及无辜,然而先生此时已有王者之相,便是虎生龙相......万一那两龙都败了呢?” 田占元脸色再次变了变,心说自己怎么没有想到? 燕山营中七个寨子,其中大哥虞朝宗的宅子兵马虽然不是最多,但战力最凶悍,二哥毕大彤寨子里人最多,两人大概真的是五五之数。 而他在剩下的几个当家的中实力最强,老三周道手不过有千余骑兵,他是大哥虞朝宗的人,不会有争雄之心,老四吴雄奇兵力只不过是他的一半而已,老六是他的人,老七那个家伙手下几百人罢了,翻不出什么浪花。 所以若是能促使老二老大打起来,老三也跟着卷进去,到时候这三人都死了的话,谁还能阻止他当老大? 他连忙看向长眉道人问道:“所以我就应该回去静观其变?什么事都不做?”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不要节外生枝,先生的机遇就要到了。” 田占元点了点头道:“那我办完了事就尽快回去。” 长眉心说你办你妈卖批。 老子劝你半天了让你走,你还说要办完事再走,我这浪费了半天口舌算什么?他劝了一句道:“还是应该尽快回去的好,再大的事,也大不过先生你未来前程,而且这冀州城里与先生命数相冲,停留的时间越久,就越是可能有意外。” 田占元问道:“何来的意外?” 长眉心说你这个倔种!你个傻批! 可他只好耐着性子继续说道:“迟则生变,变从身边起,难道先生就没有想过,身边人中也会有人不稳靠?” 这话本事随便瞎说的,就是想用言语逼迫这山匪头子尽快回燕山去,也就省得再生什么事端,能不打架就把人劝走,这在兵法上就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长眉打算的是好,奈何这个田占元真的是个倔种,说了半天,还打算办完了事再回去,长眉心说你办完了事,我不就死翘翘了吗。 然而他都没有想到,这句话你身边的人未必都牢靠,一下子就触及了田占元的心事,他是真的怀疑自己身边有虞朝宗的人,就算是带出来的这些人都精挑细选,也不敢保证全都那么忠诚。 毕大彤能收买大哥虞朝宗身边的亲信,虞朝宗就不能收买他们身边的亲信? 田占元想着,如果这次出来的事身边真有内鬼,那么说不得已经告诉了虞朝宗,而虞朝宗那么痛快的答应了他,极有可能是想借机在冀州城里除掉他。 什么样的人,便会有什么样的心思。 一念至此,田占元的心里就出现了几分恐惧。 “那先生,我若明天就回去,如何?” 他问。 长眉道人心里松了口气,想着你现在就滚蛋才好呢,可是他当然不能说啊。 他点了点头道:“越早越好,还是那句话,迟则生变。” 田占元嗯了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活动了一下后说道:“随便唱几个小曲儿吧,我夫人喜欢你刚刚唱的,我先回去歇着了,刚刚给你的赏钱,也足够你唱几首曲子。” “是是是......” 长眉道人赶紧着点头说道:“夫人爱听,那我们就在这多唱一会儿,吃中饭的时候再走。” 田占元嗯了一声,转身回客栈里边去了,他一进门就招手把亲信魏烨叫过来,压低声音吩咐了一声:“等那俩算命的走了,你带人跟上去,别着急动手,等他们进了自己家里再动手,手脚麻利干净些,把我银子带回来。” 魏烨立刻俯身道:“放心,当家的,我会把事情做干净。” 田占元嗯了一声,缓缓上楼去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窗外已经又响起了那老头儿唱歌的声音,曲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悲伤,让人听了烦躁,而他妻子靠在窗边听着,眼睛里都已经有些湿润起来。 他看着就更烦躁,于是转身又出去了,让人去店家那取了酒来,拎着酒壶找手下人去喝酒了。 客栈外边,李丢丢看向师父长眉,压低声音说道:“师父,你觉得成了吗?” 长眉唱完这一曲后才同样低声回答道:“没成。” 李丢丢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没成,虽然已经吓的那家伙有了退意,但他显然想把给你的银子拿回去,而且,他已经醒悟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长眉道人叹道:“始料未及,始料未及啊......” 李丢丢道:“师父,这事交给我吧,你的法子行不通了。” 长眉道人看向李丢丢道:“不要胡乱做事。”李丢丢嗯了一声,稍显敷衍。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俩人收拾了一下东西,李丢丢搀扶着他师父告辞离开。 李丢丢感觉的出来他们身后有人跟着,所以判断的没错,那个家伙是真不想花银子,这是要把银子拿回去。 又何止是拿回去银子那么简单?那山匪头子和师父聊了太多,他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必会杀人灭口。 这确实是始料未及的事,说起来,也是李丢丢和师父低估了这些山匪的凶悍。 “咱们现在也不能往家里走。” 长眉道人一边走一边说道:“天知道那些人怎么打算的,万一连累了燕先生可是大罪过,我们去兜几圈?” 李丢丢道:“师父跟着我走吧。” 长眉道人问:“去哪儿?” 李丢丢道:“咱们也去问问前程。” 长眉一怔,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去找谁问前程?” 李丢丢道:“夫子。” 虽然大周已经灭了好多年,世间沧海桑田,可是这世上依然只有一位人所共知的夫子,只是已经没有人再把那位夫子当回事。 冀州城里有不止一座夫子庙,每一座都残缺不全,李丢丢就带着他师父进了那座曾经血泊满地的夫子庙。 那天在这座夫子庙里,杀手姚无痕一个人杀了很多人,他本该死可是没有死,因为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遇到羽亲王这样的人,足以改命。 李丢丢和师父一前一后-进了夫子庙,这里出过命案,而且死了很多人,本就荒凉没人来的地方就更不会有人来。 长眉道人一进门就看到了倒在地上那半截夫子泥像,他楞了一下,然后自言自语了一声罪过。 他问李丢丢道:“你猜他们什么时候来动手?” 李丢丢回答:“白天不敢,哪怕这里没人来。”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道:“那还来得及。” 李丢丢问:“师父,来得及什么?” 长眉道人指了指那半截夫子泥像说道:“你去寻一些干草来,再去找些水,咱们把夫子泥像修修,周夫子一生光明磊落,总不能让他这样被糟蹋了,他这样的圣人,哪怕是泥像也得稳稳的站着。” 若是换作别人一定觉得长眉这么做毫无意义,无聊至极,可是李丢丢却不觉得,他应了一声后就出去找干草,不多时又用破坏的半截瓦罐端回来一些水。 俩人在夫子庙里和泥,把半截夫子泥像安回去,用带干草的泥巴在断开的地方修补。 修补好了之后找来木棍支架好,然后点了两堆火烤着。 “饿不饿?” 师父自然而然的问了李丢丢一句。 李丢丢从他的背囊里取出来一兜包子比划了一下,他笑了笑道:“已经不是原来了,我们不用再挨饿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平淡,可是长眉却听出来三分杀意。 他们好不容易才过上这样的日子,怎么会容得别人来肆意破坏? 李丢丢轻轻拍了拍那个背囊,长眉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徒儿早就已经想到了他这个做师父的办法行不通。 ...... 【回头我先定制几十个不让的水杯,然后公众号赠送一部分,书评区赠送一部分,制作完成之后我会通知大家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看 【 】,! 李丢丢看向师父说道:“吃过饭后去睡会吧,他们白天不会来的,没那个胆子,师父你去后边睡一会儿。 . ” 长眉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睡的着,丢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趁着这个时候就聊几句。” 李丢丢嗯了一声:“师父你想聊什么?” 长眉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想聊什么,觉得有很多担心,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丢丢伸出手道:“一二三,列出来。” 长眉笑了笑道:“你怎么越来越臭了呢。” 李丢丢道:“因为我现在确实臭了啊。” 长眉笑着摇头,又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那行,就列举一二三第一,你是不是真的要去北疆参加边军,去和夏侯琢汇合?” 李丢丢摇头:“还不确定,书院结业就还有好几年呢,这事真不好说。” 长眉嗯了一声,这是最担心的,所以最先问。 “第二,你和高院长的孙女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你看上她了,或者她看上你了?丢儿,咱们和人家不是一路人,你配不上她。” 李丢丢看向师父,第一次觉得师父的话有些刺耳,配不上三个字从师父嘴里说出来,师父的卑微和他的卑微,在这三个字出来后,立刻就那么那么的明显起来。 李丢丢摇头:“师父你想多了,我才不到十三。” 长眉叹了口气,他知道丢儿没说实话。 “第三,你以后会不会和燕山营有牵扯?” 他问了第三件事。 李丢丢摇头:“师父,你问的这几件事都是现在我没法给你回答的。” 长眉沉默了后问道:“如果如果师父这三件事都不许你去做呢?” 李丢丢看向师父,他和师父聊天的时候从来都没个正经,可是现在需要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师父不许他做的三件事,他都没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 “我们现在子好的,何必惹出事端?” 长眉道人低着头说道:“比如你今天的事本不该发生,就是因为你救了虞朝宗,燕山上你没必要救他,救了之后就会招惹是非,哪怕是你今天把要杀你的人都杀光了,以后还会有人来杀你,燕山营那些想反虞朝宗的人,会不停的想杀你,你能把燕山营里那些都杀光吗?” “师父来冀州之前跟你说过,攒了十年的银子,是为了你能改命,现在你的命已经改了丢儿,过安稳子,好不?” 李丢丢沉默下来。 长眉道人也没打算着李丢丢这一刻就给他什么答复,他只是希望李丢丢做一个凡人,一个不愁吃喝不苦生计的凡人。 “师父。” 李丢丢忽然看向师父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想做一个普通人呢?不想做那种众生皆苦的无为众生。” 长眉愣住,这是他最怕的事。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师父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如果师父今天不问我,也许我也不会问自己,师父问了,我仔细想了,所以” 李丢丢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师父我为什么要救虞朝宗,师父真的以为是我一时冲动?” 李丢丢看向门外,他的手放在背囊里,那里是他的刀,手指在刀鞘上轻轻的来回的抚摸着。 “师父说,半半英雄是为枭雄,枭雄才能成大事就大业,枭雄才能图霸一方” 李丢丢再次看向师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信,我想试试。” 长眉道人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第一次真的确定,原来徒儿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要依靠他的孩子了,已经不是那个江湖小骗子了。 丢儿说,师父啊,我救虞朝宗真的是一时冲动吗? 长眉道人多想丢儿真的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他更愿意接受这是一时冲动,而不是丢儿心中已有所图。 “师父,你跟那个山匪头子说话的时候,很多话其实我一样都有感触,你说他有王爷命,听起来是一句笑谈,可师父你敢断定那个山匪头子如果不死,将来他就一定没有王爷命吗?” 长眉又张了张嘴,可还是说不出话。 “我不想做王爷,但我想做大将军。” 李丢丢道:“徐驱虏那样的大将军,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不想做王更不会奢求做帝,但是师父,我想做一个英雄,盖世英雄。” 最后这四个字,像是战鼓擂动。 李丢丢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师父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会安安稳稳的等到书院结业,以我的成绩,也许会按照师父你想的那样,有书院举荐,又有大考成绩,入仕之后做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他笑着说道:“其实高院长人好的,如果我之后的几年一直都是书院第一,那么将来入仕也不难,是吧。” 他笑起来,依然阳光般灿烂。 长眉坐在那,像是傻了一样很久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丢儿那一句盖世英雄,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说错了什么。 “师父,怪你咯。” 李丢丢用他的脑袋撞了撞师父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教了我那么多,给我讲的第一个有关大英雄的故事就是徐驱虏” 长眉随着李丢丢一下一下的轻轻的用头撞他的肩膀,他的子来来回回的小幅度摆动,听李丢丢说完这句怪你咯,长眉忽然就笑了笑。 “是啊,怪师父。” 长眉抬起手在李丢丢的脑袋上揉了揉。 “那,我们俩做个约定吧。” 师父笑着说道:“如果书院结业之后,有高院长举荐,你可顺利入仕,那么就按照这条路走,如果将来天下真的乱到你已经不能走那条路,那不管你选什么路,师父都支持。” “好!” 李丢丢使劲点了点头:“就这样。” 两个人吃过午饭,韭菜鸡蛋的大馅包子也不怕凉,比拳头还大的包子,李丢丢吃了九个,但也只是六七分饱而已,因为李丢丢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要打架之前不能吃太多。 师父吃过饭后就说他去后边有干草的地方眯一会儿,很久没有在这种环境下睡觉,居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李丢丢趁着师父睡着了之后,把背囊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然后他起,走到夫子庙门口往外看了看,视线可及之处见不到那些人在,但暗中一定盯着呢。 李丢丢出来舒展了双臂,就是想让那些人看到,我还在这。 他回到夫子庙里,看到一侧坍塌的墙壁,过去搬起来那些沉重的条石,一块一块的放在师父睡觉的地方旁边,给他师父垒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墙。 腊月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好像师父才刚刚睡了没多一会儿,外边已经天色擦黑,李丢丢把师父旁边的火堆加了些木柴,看着师父背对着他睡觉的样子,其实李丢丢知道,师父一定一直都没有睡着。 “师父。” “嗯?” 李丢丢回头看向门外,沉默片刻后说道:“一会儿,别看。” 长眉道人没回头,也没说话,依然背对着李丢丢躺着,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夜晚降临。 李丢丢从背囊里取出来那个夜叉面具,缓缓的带在头上。 外面响起打更人的声音,宵到了。 打更人的声音远去之后不久,外边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李丢丢看着门外,天刚黑月不明,人影憧憧,像是鬼影重重。 李丢丢起,左手抓起连弩,右手握刀。 他一直都很怕黑。 直到有人告诉他,要想不怕黑暗,就变成黑暗。 门外第一个人冲了进来,没有任何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刀朝着李丢丢的脖子砍了下来。 李丢丢右手一刀横扫,那山匪的脖子就被切开,李丢丢左手抬起来连弩急点,几支弩箭出去,后边的两个人被洞穿了脖子。 下一息,李丢丢一脚把面前的尸体踹出去,撞翻了后边冲进来的人,再补一刀,人头滚开。 杀进来的四个人,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四具尸体。 后边再想进来的人就有些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本该轻而易举的事,突然就变得这么危险起来。 那四个同伴死的才是轻而易举,轻而易举到他们看到了,却不敢相信。 “动手啊!” 后边的山匪小头目魏烨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催促边剩下的六七个人往里边冲,可是他自己却退到了人群最后边。 那六七个山匪硬着头皮冲进来,李丢丢大步跨了出去,然后在人群之中起舞。 左手连弩右手刀,在那六七个人之中穿行,似乎只是转了一圈而已,地上就又多了六七具尸体。 李丢丢看向魏烨,那人已经吓得在不住后退。 “告诉你们当家的,躲在客栈里别出门,死在客栈里最起码暖和些。” 魏烨转就跑。 等他逃出去后,李丢丢回头看向依然躺在那,可是明显有些发抖的师父说了两个字。 “回家。” 然后他一低头冲了出去,冲进夜晚的他不再是那个惧怕黑暗的小男孩,而是一条回到了大海里的龙。 从李丢丢给自己做夜行衣的那天起,他就要化黑夜。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别看 【 】,! 李丢丢看向师父说道:“吃过饭后去睡会吧,他们白天不会来的,没那个胆子,师父你去后边睡一会儿。” 长眉摇了摇头道:“怎么可能睡的着,丢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趁着这个时候就聊几句。” 李丢丢嗯了一声:“师父你想聊什么?” 长眉整理了一下措辞后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想聊什么,觉得有很多担心,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李丢丢伸出手道:“一二三,列出来。” 长眉笑了笑道:“你怎么越来越臭屁了呢。” 李丢丢道:“因为我现在确实臭屁了啊。” 长眉笑着摇头,又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说道:“那行,就列举一二三第一,你是不是真的要去北疆参加边军,去和夏侯琢汇合?” 李丢丢摇头:“还不确定,书院结业就还有好几年呢,这事真不好说。” 长眉嗯了一声,这是最担心的,所以最先问。 “第二,你和高院长的孙女究竟怎么回事?是不是是不是你看上她了,或者她看上你了?丢儿,咱们和人家不是一路人,你配不上她。” 李丢丢看向师父,第一次觉得师父的话有些刺耳,配不上三个字从师父嘴里说出来,师父的卑微和他的卑微,在这三个字出来后,立刻就那么那么的明显起来。 李丢丢摇头:“师父你想多了,我才不到十三。” 长眉叹了口气,他知道丢儿没说实话。 “第三,你以后会不会和燕山营有牵扯?” 他问了第三件事。 李丢丢摇头:“师父,你问的这几件事都是现在我没法给你回答的。” 长眉沉默了后问道:“如果如果师父这三件事都不许你去做呢?” 李丢丢看向师父,他和师父聊天的时候从来都没个正经,可是现在需要他正经起来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师父不许他做的三件事,他都没法给出明确的答复。 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 “我们现在日子挺好的,何必惹出事端?” 长眉道人低着头说道:“比如你今天的事本不该发生,就是因为你救了虞朝宗,燕山上你没必要救他,救了之后就会招惹是非,哪怕是你今天把要杀你的人都杀光了,以后还会有人来杀你,燕山营那些想反虞朝宗的人,会不停的想杀你,你能把燕山营里那些都杀光吗?” “师父来冀州之前跟你说过,攒了十年的银子,是为了你能改命,现在你的命已经改了丢儿,过安稳日子,好不?” 李丢丢沉默下来。 长眉道人也没打算逼着李丢丢这一刻就给他什么答复,他只是希望李丢丢做一个凡人,一个不愁吃喝不苦生计的凡人。 “师父。” 李丢丢忽然看向师父问了一句:“如果我不想做一个普通人呢?不想做那种众生皆苦的无为众生。” 长眉愣住,这是他最怕的事。 李丢丢深吸一口气,然后看着师父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如果师父今天不问我,也许我也不会问自己,师父问了,我仔细想了,所以” 李丢丢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所以我现在知道自己想做什么,知道以后要做什么,师父我为什么要救虞朝宗,师父真的以为是我一时冲动?” 李丢丢看向门外,他的手放在背囊里,那里是他的刀,手指在刀鞘上轻轻的来回的抚摸着。 “师父说,半奸半英雄是为枭雄,枭雄才能成大事就大业,枭雄才能图霸一方” 李丢丢再次看向师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信,我想试试。” 长眉道人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第一次真的确定,原来徒儿已经不是那个事事都要依靠他的孩子了,已经不是那个江湖小骗子了。 丢儿说,师父啊,我救虞朝宗真的是一时冲动吗? 长眉道人多想丢儿真的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他更愿意接受这是一时冲动,而不是丢儿心中已有所图。 “师父,你跟那个山匪头子说话的时候,很多话其实我一样都有感触,你说他有王爷命,听起来是一句笑谈,可师父你敢断定那个山匪头子如果不死,将来他就一定没有王爷命吗?” 长眉又张了张嘴,可还是说不出话。 “我不想做王爷,但我想做大将军。” 李丢丢道:“徐驱虏那样的大将军,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我不想做王更不会奢求做帝,但是师父,我想做一个英雄,盖世英雄。” 最后这四个字,像是战鼓擂动。 李丢丢缓缓吐出一口气,看向师父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会安安稳稳的等到书院结业,以我的成绩,也许会按照师父你想的那样,有书院举荐,又有大考成绩,入仕之后做一个随波逐流的人” 他笑着说道:“其实高院长人挺好的,如果我之后的几年一直都是书院第一,那么将来入仕也不难,是吧。” 他笑起来,依然阳光般灿烂。 长眉坐在那,像是傻了一样很久很久都没有说出话来,丢儿那一句盖世英雄,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也说错了什么。 “师父,怪你咯。” 李丢丢用他的脑袋撞了撞师父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教了我那么多,给我讲的第一个有关大英雄的故事就是徐驱虏” 长眉随着李丢丢一下一下的轻轻的用头撞他的肩膀,他的身子来来回回的小幅度摆动,听李丢丢说完这句怪你咯,长眉忽然就笑了笑。 “是啊,怪师父。” 长眉抬起手在李丢丢的脑袋上揉了揉。 “那,我们俩做个约定吧。” 师父笑着说道:“如果书院结业之后,有高院长举荐,你可顺利入仕,那么就按照这条路走,如果将来天下真的乱到你已经不能走那条路,那不管你选什么路,师父都支持。” “好!” 李丢丢使劲点了点头:“就这样。” 两个人吃过午饭,韭菜鸡蛋的大馅包子也不怕凉,比拳头还大的包子,李丢丢吃了九个,但也只是六七分饱而已,因为李丢丢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要打架之前不能吃太多。 师父吃过饭后就说他去后边有干草的地方眯一会儿,很久没有在这种环境下睡觉,居然觉得有几分亲切。 李丢丢趁着师父睡着了之后,把背囊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来,然后他起身,走到夫子庙门口往外看了看,视线可及之处见不到那些人在,但暗中一定盯着呢。 李丢丢出来舒展了双臂,就是想让那些人看到,我还在这。 他回到夫子庙里,看到一侧坍塌的墙壁,过去搬起来那些沉重的条石,一块一块的放在师父睡觉的地方旁边,给他师父垒了一个小小的防御墙。 腊月的夜晚总是来的很早,好像师父才刚刚睡了没多一会儿,外边已经天色擦黑,李丢丢把师父旁边的火堆加了些木柴,看着师父背对着他睡觉的样子,其实李丢丢知道,师父一定一直都没有睡着。 “师父。” “嗯?” 李丢丢回头看向门外,沉默片刻后说道:“一会儿,别看。” 长眉道人没回头,也没说话,依然背对着李丢丢躺着,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夜晚降临。 李丢丢从背囊里取出来那个夜叉面具,缓缓的带在头上。 外面响起打更人的声音,宵禁到了。 打更人的声音远去之后不久,外边就传来一阵阵脚步声,李丢丢看着门外,天刚黑月不明,人影憧憧,像是鬼影重重。 李丢丢起身,左手抓起连弩,右手握刀。 他一直都很怕黑。 直到有人告诉他,要想不怕黑暗,就变成黑暗。 门外第一个人冲了进来,没有任何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刀朝着李丢丢的脖子砍了下来。 李丢丢右手一刀横扫,那山匪的脖子就被切开,李丢丢左手抬起来连弩急点,几支弩箭射出去,后边的两个人被洞穿了脖子。 下一息,李丢丢一脚把面前的尸体踹出去,撞翻了后边冲进来的人,再补一刀,人头滚开。 杀进来的四个人,不过片刻就变成了四具尸体。 后边再想进来的人就有些慌,他们谁都没有想到本该轻而易举的事,突然就变得这么危险起来。 那四个同伴死的才是轻而易举,轻而易举到他们看到了,却不敢相信。 “动手啊!” 后边的山匪小头目魏烨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催促身边剩下的六七个人往里边冲,可是他自己却退到了人群最后边。 那六七个山匪硬着头皮冲进来,李丢丢大步跨了出去,然后在人群之中起舞。 左手连弩右手刀,在那六七个人之中穿行,似乎只是转了一圈而已,地上就又多了六七具尸体。 李丢丢看向魏烨,那人已经吓得在不住后退。 “告诉你们当家的,躲在客栈里别出门,死在客栈里最起码暖和些。” 魏烨转身就跑。 等他逃出去后,李丢丢回头看向依然躺在那,可是明显有些发抖的师父说了两个字。 “回家。” 然后他一低头冲了出去,冲进夜晚的他不再是那个惧怕黑暗的小男孩,而是一条回到了大海里的龙。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百四十章 我乃夜叉! 田占元的手下魏烨一个人落荒而逃,他是真的怕了,他们的人一直都在盯着那个破败的夫子庙,没有看到还有谁进去过,可是为什么那夫子庙里会有一个杀人如麻的夜叉? 虽然才来没多久,可是茶余饭后和客栈里的小伙计聊天,他也听说了那个冀州城里夜叉索命的事。 这世上百姓愚昧,对于神仙鬼怪的传说很多人都笃信不疑,尤其是关于索命之类的故事,总是会让人着迷,又在着迷中恐惧。 现在他看到了那个夜叉,狰狞的脸上露出来几颗獠牙,仿佛一口就能咬穿人的脖子。 尤其是,夫子庙里点了几堆火,李丢丢是背对着火焰,所以前边那半身就显得更阴暗了些。 长街上,魏烨亡命飞奔。 他连头都不敢回,一口气跑到了客栈。 客栈一楼大厅里,田占元坐在那喝酒等消息,有几十个手下也都聚集在这,其他人都在客栈四周设防戒备。 魏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看到兄弟们的那一刻,他好像魂才刚刚回来一样。 “当家的” 魏烨因为跑的太急,还没有说完话就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控制不住往前扑倒。 他趴在地上抬头,看向田占元哆哆嗦嗦的说道:“夫子庙里,有夜叉。” 田占元没有反应过来,脸色又惊讶又疑惑的看着魏烨问道:“什么夜叉?” 魏烨咽了口吐沫,嗓音沙哑的说道:“冀州城里,那个,那个索命的夜叉。” 田占元一怔,他也听说了这个夜叉索命,说要死三百人就索命三百人的故事。 “怎么可能!” 田占元微怒道:“一定是什么江湖高手装神弄鬼,看来那父女两个是故意来的,是有人想要对付我们。” “没有没有那父女俩。” 魏烨连忙说道:“当家的,我带人一直死死盯着那个夫子庙,前后都盯着呢,一会儿都没有错开眼睛,没见到有人进去也没见到有人出来。” “可是我带着人冲进夫子庙之后,那父女俩根本就不在夫子庙里,那里边只有一个青面獠牙的夜叉。” 听到这番话,田占元脸色一变,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把抓住魏烨胸前衣服问道:“你可看清楚了?” 魏烨道:“看清楚了,真的没有那父女俩在,只有那夜叉一个。” 田占元本来就信这鬼神之说,此时听完后手都有些发抖,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莫非那两人真的是神仙不成?” 之前白天的时候,他和长眉道人问卦,魏烨也在不远处,大概都听到了。 此时回想起来,他更加害怕,看向田占元说道:“当家的,莫不是那两位神仙是化身凡人来指点当家的,可是当家的却想杀了他们。” 田占元听到这句话,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抽打了一下,又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心脏一下。 魏烨的话本是慌乱中随口说出来的,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深思熟虑,可此时田占元也慌了,这话确实把他吓了一跳,是老大一跳。 回忆起来,人家说他有王爷命,还说若是气运到了,还可虎生龙相,那岂不是皇帝命? 乱世中神仙下凡来指点有皇帝命的人,这种故事从古至今都不少见,让他赶上了,可是他居然想把人家杀了。 “他那个夜叉,有没有说什么?” 田占元问这句话的时候,嗓音都开始发颤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他说回去告诉你们当家的,别出客栈,最起码最起码可死在暖和的地方。” 田占元肩膀都颤了一下,他连忙吩咐道:“所有人都出去戒备,把这客栈给我防住了,只要撑过今夜,咱们明天一早就离开冀州。” “是!” 几十名手下应了一声,全都冲出客栈在前后戒备,他们其实也害怕,可是因为人多所以能壮壮胆子,但没有一个人敢单独出去,最少也是个人凑在一起。 客栈的掌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听到声音从里边出来想询问一下,可是看到这刀枪剑戟的架势,硬是一句话都没敢问,立刻回到自己屋子里,砰地一声把门关的死死的。 拉着老伴儿躲进被子里,仿佛被子是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 客栈后边,一个山匪压低声音问身边同伴道:“那个夜叉的事,不会是真的吧?” 同伴连忙摇头,明明嗓音都在发抖可是还撑着勇气回答道:“我反正是不信这一套,要我说,更可能是咱们当家的出来做什么被大当家知道了,是大当家派来的人。” 他本意是想安慰同伴也安慰自己,可是这话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楞了一下。 他同伴下意识的看向他说道:“那岂不是更糟糕?” 俩人正说着话呢,客栈前边忽然传出来一片惊呼,那不是一两个人吓着了,好像是客栈前边布防的那些兄弟都吓着了。 客栈前边至少有三四十人在,他们全都往四周戒备着,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先看到的,然后吓得嗷的叫了一嗓子,人们这才看到,在客栈正门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夜色中,那人一动不动的站在客栈门口,脸上有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谁也没有听到声音,谁也没有看到人来,他好像真的是鬼魂一样,突然就出现在正门外了。 那夜叉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外看着那些山匪。 “你到底是谁!” 此时田占元也看到了,他大步从客栈正厅里出来,用手里的长刀指向夜叉大声喊道:“你又到底想怎样!” 那个浑身上下仿佛都透着一股阴森气息的夜叉抬起手,比划了一根手指。 “我乃夜叉,今夜收一百人。” 这一句话,不知道多少人后背都立刻起了一阵凉风。 距离客栈并不是很远的一座房子屋顶上,燕山营七当家爬伏在那监视着客栈,他注意到魏烨急匆匆跑回来,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看到那个戴面具的人出现,七当家的眼睛骤然就睁大了些。 昨天他把人跟丢了,等回去之后才醒悟过来,自己根本没有看到那人长相,所以要保护的人到底是谁,看起来他像是已经找到了,但实则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所以他今天晚上又来了客栈这边盯着,他希望那个戴面具的人再出现,这样就能知道他是谁了。 可是他也很清楚,那个戴面具的人无缘无故不会再跑来冒险,昨夜里已经惊动了田占元那些人,今夜再来,岂不是自投罗网? 他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信,可是他也没有自信到一个人能把那一百多人都杀了的地步。 然而今夜,他看到的那个戴面具的人和昨夜看到的那个,好像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昨夜里遇到的那个会假装有暗器,会抓一把土准备扬他,而且还是六分裤,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猥琐的气质。 而今夜这个戴着同一张面具的人,像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夜叉。 就在他想到这些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戴面具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人伸出一根手指微微晃了晃。 “我乃夜叉,今夜收一百人。” 这句话只有十个字,可是这十个字把七当家都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这十个字说的有多凶狠,而是因为这十个字太平淡了,平淡的没有一丝杀意似的。 然而这平淡,又更为吓人。 “杀了他!” 就在这时候,七当家听到了田占元的咆哮声,像是怒极而发,所以嗓音都在颤抖,可是七当家听得出来,那不是怒极而发,是怕极了。 就在那一声暴喝之后,戴面具的人身形往后一闪,人消失在暗影中。 而田占元的手下则呼啸着冲了出去,追向那个戴面具的人消失之处。 客栈门口的火把很亮,可是这样一来,火光能照到的地方之外就显得更为漆黑。 “好手段。” 七当家眼神一亮。 因为有光明在,所以人们才害怕黑暗,如果世界一直都是一片漆黑,人们也早就已经习惯了黑暗,适应了黑暗,也许人人都有一双看破黑暗的眼睛。 然而这个世界上有光,也没有谁可以看破黑暗。 七当家知道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怎么想的了,客栈里的敌人数量太多,他没有把握直接杀进去可以把人都杀了,所以他是在故意诱敌出击。 只有把敌人都分割开,他的机会才更大。 田占元太蠢了,他不该把手下人分散开,只要他召集所有手下,百余人围着他坚守一夜,那个戴面具的人不可能有任何机会得手。 然而,田占元在恐惧和愤怒之中,上当了。 正门的三四十个山匪握紧了兵器冲出去,很快就在客栈门口的灯火照亮范围里消失了,他们一头冲进了黑暗之中。 田占元紧握着他的长刀站在客栈门口,不住的往四周张望,他还能听到手下人的呼喊声,可是心里却一点儿都不踏实。 前边的人都追出去了,客栈正门一下子就显得冷清起来。 田占元往左边看了看,没有动静,往右边看了看,也没有动静,视线缓缓的回到正前方,然后啊的惊叫一声,手里的刀都几乎吓得脱手而出。 那个戴面具的人,回来了。 他依然站在正门外,透过那张面具,一双眼睛平静的看着他。 田占元的手下明明是追着人出去的,为什么他的手下没回来,这个夜叉却回来了?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田占元吓得后退几步,一把将身后的魏烨拉过来挡在他自己身前。 魏烨回头看了田占元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格外复杂。 夜叉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只是那么平静的看着他们两个,突然,夜叉抬起手往田占元住的房间指了指,田占元的脑袋里嗡的一声,他的妻子还在房间里。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田占元立刻转身朝着楼上冲,他跑到二楼房间门外用肩膀把门撞开,屋子里已经躺在床上的妻子吓了一跳。 田占元脸色一变,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他跑过去一把拉住妻子的手往楼下跑,妻子被这突变吓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茫然的跟着田占元跑下楼。 到了楼下,田占元看到魏烨依然站在门口往门外看着,他立刻问了一句:“那人呢?!” 门外已经不见了那个夜叉。 魏烨颤抖着转身,他脖子上有一道红线,在转身看向田占元的那一瞬间,脖子上的红线似乎在轻微的啪的一声后爆开,血如瀑布一样喷涌而出。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没有人可以杀死夜叉 田占元眼睁睁的看着魏烨的脖子在他面前裂开,血像是瀑布一样从脖子里喷涌而出。 在那一刻,他妻子吓得啊的叫了一声,抱着自己的头就蹲了下去。 “别怕。” 田占元挡在妻子身前说道:“我不会让人伤害你。”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惊吓中,妻子长期以来的隐忍终于爆发了,她猛的站了起来,一把推在田占元后背上。 “不会让人伤害我?那伤害我的人到底是谁!” 一瞬间,她的眼睛就变得有些发红。 “我们一家差不多都是被你杀的,我爹娘,我兄长,我妹妹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我家破人亡都是你害的,你现在和我说不会让人伤害我?!” 她喊完了之后突然加速往门口冲出去。 “杀了我吧” 她跑到客栈正门外边大声喊着:“夜叉!你不是要杀人吗?你不是要索命吗?来杀我啊!” 田占元脸色发白,站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后迈步出去,拉着他妻子的胳膊往回走,妻子奋力挣扎疯了一样的嘶吼,田占元的脸色越来越差。 啪! 田占元在她妻子脸上狠狠扇了一下。 “你闭嘴!” 他怒视着妻子说道:“我让你活下来了,你居然还在恨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把你留下来,你也早在阴曹地府了。” 妻子眼睛血红血红的看着他说道:“你是想让我谢谢你吗?谢谢你对我的不杀之恩?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田占元手上一发力,把妻子拽回到客栈中。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看了妻子一眼,然后转身面对客栈外边大声喊道:“夜叉!我不管你到底是谁,你不要杀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与任何事无关。” 外面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好像连他那些手下都消失了一样。 田占元的妻子脸色复杂的看着他,那一刻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愤怒,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一起冲击着她的理智。 终于,门外有几个山匪跑过来,其中一人道:“当家的,没看到那夜叉出现,可能已经走了。” 田占元沉默片刻后吩咐道:“去把所有人都召集回来,不要再分散开,都进客栈里来,咱们就在这大堂里等他,我倒是想看看,这夜叉能不能一人杀进门。” 那几个手下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跑,其中一个还没有跑出去几步,忽然人就飞了起来,一开始还发出一声惊叫,后来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一把攥住了咽喉提起来似的。 人还在往上飘,他的四肢都在不断的挣扎着,可是越挣扎似乎攥着他脖子的无形之手越是用力,没挣扎多久他的四肢就软了下来。 房顶上,李丢丢手一松一抖,套在那山匪脖子上的绳圈就松开了,绳圈本来就没有收紧,靠的就是那人自己的体重把人吊死的。 他转身离开,没有丝毫停留。 几息之后,客栈后边传来一阵阵惊呼,应该是又死了人。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个人看了大概。 七当家蹲在屋顶上,他看到了那个戴面具的人是怎么来来回回行动,怎么把田占元的手下全都切割分开,怎么一次一次把人送进地狱。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大哥是对的。 大哥说那个少年看面相只有十五六岁年纪,如果真的才那么大,却已经有如此冷静的心思,如此狠厉的作为,七当家知道大哥的看法就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会有错了。 这样的人,真的需要自己保护吗? 他从不曾在一个十五六岁的人身上看到这么重的杀意,也从不曾想到自己会对一个十五六岁的人产生惧意。 他看到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在吊死了一个山匪后立刻到了客栈后边,两个山匪没有任何反应就被他砍死,而杀人之后,那戴面具的人又隐身进了黑暗中。 七当家忽然间明白了,那个戴面具的人并不急。 那个人是在折磨田占元他们的心,让恐惧把每个人的勇气都击碎,丝毫都不留。 杀人,攻心为上。 越来越多的山匪开始从四面八方回来,他们脚步急促的冲回客栈里,哪怕七当家看不到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可是他知道,这些人已经怕到了骨子里。 一开始七当家还想出手下去帮帮那个戴面具的人,顺便把田占元解决了,哪怕还不确定田占元就是出卖了大哥的那个人,可杀了又无妨,最起码他一定有问题。 然而此时此刻的七当家,只想继续看着,看着那个少年是如何继续击碎人心的。 那少年,很可怕。 “所有人都不要出去了,外边一个人都不留!” 田占元往四周扫视了一下,回到客栈大堂里的人还有七八十个,也就是说至少有二十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干掉了,关键是连人家的影子都没有追上。 这剩下的七八十人围成了一圈,田占元和他妻子在这个圈子的正中,他妻子还在哭泣着,低着头,而田占元的心情也越来越烦躁。 “别哭了!” 他怒吼了一声。 妻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已经不似刚才那样的迷乱,可是却多了些绝望。 “你会死在这的。” 她说。 啪的一声,田占元又给了妻子一个耳光。 他看着妻子那张被打红了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告诉你,老子不会死在这,你也不会死在这,只要老子还不想死,谁也别想杀我!” 他大声嘶吼,像是在说给妻子听,可也许更多的是说给他自己听。 就在这时候,夜叉来了。 他就那样步伐平缓的走了过来,左边腋下夹着一具尸体,右边肩膀上扛着一具尸体,他走到客栈门口停下来,侧头看着屋子里那些人。 没有说话,只是看着。 所有人吓得都不敢出声,好像不出声夜叉就看不到他们一样。 片刻后,夜叉把两具尸体扔在门口后走了。 谁也无法理解,一个人能带给一百人这么大的压力,在看到夜叉走了的那一刻,屋子里七八十人居然有一多半同时松了口气。 可是没多久夜叉又回来了,如刚才一样,带回来两具尸体放在客栈门口,放下之后又走了。 “他要做什么?” 有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问谁。 “他只是在吓唬我们。” “对,他不敢进来,只是想吓唬我们。” “如果他真的不是人呢?他也不敢进来吗?” “我们人多他应该会怕我们。” 四周都是手下人的窃窃私语,这让已经到了狂躁边缘的田占元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夜叉第三次来了,依然带回来两具尸体放在客栈门口,他转身走的时候,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 “他是要用尸体把门堵住!” “也许他要放火烧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死我们!” 田占元这才醒悟过来,门口堆上了六具尸体,摞在那,已经把房门堵住了三分之一左右。 不多时,夜叉第四次回来了,还是两具尸体丢在那,然后默然转身。 “去把尸体推开!” 田占元疯了一样嘶吼着。 可是一时之间,真的没有人敢动,他们互相看着彼此,谁都不愿意第一个冲过去。 夜叉听到田占元的喊声后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所有人都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又走了,很快就消失在暗影中,走了几步后一摆手,什么东西飞了出来,把门口的火把和灯笼打灭了好几个。 门口一下子就变得黑暗起来,只有屋子里的光从门照出去,别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那一条光,却像是引领着夜叉进门的路。 “快去把尸体推开!” 田占元又喊了一声,有几个人见夜叉没在,胆子稍稍大了些,冲过去想把尸体推开,可是刚到门口,夜叉第五次回来了,他扛着两具尸体停下来看着那几个人,那几个人立刻就屁滚尿流的跑回屋子里。 这一次,夜叉没有走,把两具尸体放下后,就在尸体堆上坐下来,面对着屋子里,一言不发,他好像在轻轻的抖着腿,身子一动一动的。 “我受不了了!” 一个山匪在重压之下终于崩溃了,挥舞着刀子冲了出去,可是就在他到门口的那一刻,一具尸体忽然站了起来,尸体一刀把那山匪戳死,然后尸体也倒了下去。 夜叉依然坐在门口,依然在轻松的抖着腿。 “砸他!” “我们有弓箭!” 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开始用手里的连弩瞄准门口,第一个人反应过来,很快所有人都开始跟着他一起往门口那疯狂的放箭。 弓箭弩箭,像是暴雨一样朝着门口攒射过去,因为箭太多了,连门框两侧都密密麻麻的钉着不少箭。 坐在门口的夜叉不知道身中多少箭。 当所有人的箭都射完了,他们惊恐的看着门口,然后就看到夜叉往后一仰倒了下去。 “死了?” 有人下意识的问。 “是死了吧?” 有人下意识的回答。 “去看看!” 田占元大声喊了一句。 人少了不敢去,大概十来个人一起往前慢慢移动,他们走到门口往外看,夜叉躺在地上,应该是已经没了气息。 “他死了!” 最前边的山匪惊喜的喊了一声。 屋子里所有人在那一刻好像重获新生了一样,有人忍不住喊了出来,嗷嗷的喊着。 可就在那惊喜的喊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一具尸体跳了起来,一刀把前边三个山匪的人头同时砍掉。 他动作很快,一刀一刀的劈砍,到门口的十来个人只有最后边两个逃回来,剩下的都被砍死了。 这尸体杀了人后弯腰下去,把夜叉头套从死夜叉脑袋上摘下来,缓缓的套在自己满是血的头上。 “夜叉本就是死的,夜叉可以转换身体。” 他转身看向屋子里的人说道:“你们又怎么能杀的了夜叉?” 他迈步进了门,在那一瞬间,屋子里的人胆子全都炸了,也不知道有几个在那一刻尿了裤子。 夜叉的面具上有很多血。 他一步迈进屋子里,看向田占元,那双眼睛看过去的时候,田占元的腿一瞬间就软了。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你知道哪里能喝酒吗 为什么客栈门口会发生夜叉被杀,尸体又变成夜叉这样的事,只有已经靠近过来的七当家看清楚了,屋子里那些山匪一个个吓得都已经快尿了裤子,门外灯光又灭了,根本就看不清楚。 所以看清楚了的七当家此时此刻对那个少年的钦佩,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的话,就算是别人揪着他的耳朵跟他讲一个少年这样做那样做,他都一定不会信,就算把他耳朵揪长了,他也一样不会信。 因为他无法想象的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什么会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又有如此强大的勇气和信念。 这些因素,缺少一样,他都不可能一个人把那百余人下破了胆子。 前四次,李丢丢都是扛着两具尸体回来的,但第五次不是。 他在之前就抓了一个活口,没杀也没打,只是摘掉了他的下巴,让他不能说话。 李丢丢第五次去搬运尸体的时候,把夜叉面具套在了那个俘虏头上,李丢丢让他扛着自己回到客栈门口,他的匕首就顶在那人脖子后边,有异动他就会动手。 俘虏带着一具真的尸体和李丢丢回到客栈门口,完全按照李丢丢要求去做。 把尸体和李丢丢放在门口地上,按照李丢丢说的,他在门口坐下来,面对着屋里边,不要动。 屋子里的人看到了那夜叉轻松的坐在门口,还在微微抖腿,可那哪里是什么轻松的抖腿,那是吓得发颤。 然后李丢丢暴起杀人,杀人之后又倒了下去,但是这次他倒的位置很巧妙,躲在了那一堆尸体后边。 屋子里边一片羽箭射过来,他糖在那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尸体帮他挡住了所有的威胁。 当那些山匪开始放箭的时候,俘虏要跑,却被李丢丢双手抓着俘虏的双腿脚踝,那俘虏想走也走不了,被乱箭射死。 之后再次暴起杀人,李丢丢等的就是那些山匪已经没有箭了。 如果他们的箭还在的话,李丢丢不敢贸然攻进去,对面又那么多人那么多弓箭,神仙都不敢说自己会万无一失。 李丢丢最强大的并不是他的武技,而是在这一连串的过程中完全掌握了那些山匪的心理。 这,是李丢丢的师父长眉道人在过去数年中教给李丢丢的最重要的东西。 给人算命看相,如果不能揣摩别人的心理,这一行一定干不下去。 客栈内外的人只有一个旁观者,那就是七当家,连李丢丢自己都是局内人。 在看到了这个过程之后,七当家的心里对这少年真的已经有一种说不出的敬畏。 他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可是他深知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绝对做不到这少年一样如此从容,也不会有如此胆魄,更没有如此手段。 李丢丢迈步走进客栈,那夜叉面具上已经满是血迹,让他看起来更加阴森恐怖。 “我已经收了三十二个人。” 李丢丢的视线扫过那些山匪,然后缓缓的说道:“我说过,今夜要收一百个人头,还差七十八个。” 他抬起手很认真的数了数,然后点头道:“正好七十八个。” “不.....不对!” 一个山匪壮着胆子说道:“你......你算错了!你已经杀了三十二个,再杀七十八个,就是一百一,多了十个!” 李丢丢当然知道自己说错了,他本就是故意的,因为接下来他要做的依然是攻心为上。 “唔......” 李丢丢缓缓点了点头,用很沧桑沙哑的嗓音说道:“是我算错了,不过没关系,多十个我不介意。” 他再次往前迈步,屋子里那些山匪开始不由自主的后撤,一个人,压迫着七十六个人后撤。 有两个人没动,一个是田占元,一个是田占元的妻子,前者已经因为恐惧到了一定地步反而变得有些狰狞,后者是已经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你这个人。” 李丢丢抬起手指了指田占元:“本是燕山营绿眉军的当家之一,手上有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可惜的是,燕山那边我没法管,但是冀州城里归我管,你不该来。” 田占元嘴唇都在颤抖着,脸色也越发狰狞。 “我来了,你真能杀了我?” 田占元看着李丢丢,握刀的手急速的抖动着,哪怕语气依然装的很强势,但根本就唬不住人了。 “你罪恶滔天,早就该死,如果早来冀州的话,我早就已经收了你。” 李丢丢的视线离开田占元,扫向其他人。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我说收一百人,刚刚算错了,虽然多杀十个少杀十个并无区别,可是要言而有信,现在有十个人可以离开,走的人把兵器扔在地上。” 他没说是哪十个人可以离开,谁不想走?谁不想活? “我要走!” 其中一个山匪立刻喊了一声,把手里的长刀扔在地上直接就冲了出去,他跑过李丢丢身边的时候吓得连头都不敢抬,用这辈子所跑出来的最快的速度冲出客栈。 有了第一个,人心立刻就溃散了,本来还强撑着的勇气在这一刻彻底崩塌,越来越多的人把兵器扔掉开始往外跑。 李丢丢根本没有去管,因为这本就是他要看到的场面。 呼啦呼啦的,没多久,田占元的七十多个手下全都冲了出去,没有人一个人回头,能跑多快跑多快,他们也不知道该跑去什么地方,可是谁还会想这些呢,能跑了再说。 李丢丢等了一会儿,然后回身把房门关上,用挡木把门插好,然后又走到一边,把窗户一扇一扇的关好。 田占元忽然明白过来,所以他惨笑一声。 “你根本不是什么夜叉。” 他看向李丢丢道:“如果你真的是夜叉,没必要把门窗关好,你是在害怕我的手下都回来。” 李丢丢缓缓的把夜叉面具摘下来,在面具离开脸的那一刻,他湿漉漉的头发垂了下来,那不是被谁打湿的,而是被血打湿的。 发丝垂落,血珠儿还在往下滴。 李丢丢把面具放在一边,看向田占元说道:“你总算猜对了一次,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夜叉的话,你这样的人已经死了几百次。” 田占元深深吸了口气,脸上的惧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释然之后便是杀意横生。 “你不是鬼是人,我还怕你做什么?” 田占元握紧了刀柄,握刀的手都不在发颤了。 李丢丢缓缓说道:“其实,你更应该怕人。” 田占元忽然向前,一刀朝着李丢丢的脖子斜着劈落,李丢丢后撤一步,刀尖在他身前滑了下去。 田占元的武艺不错,这些能在悍匪之中成为首领的人,如果不比寻常人更狠一些,怎么可能控制的住队伍。 而若没有本事只会狠,有多少个也被人杀了。 他一刀落空,借着挥刀的力度,身子凌空翻了过去,双脚踹向李丢丢的面门。 李丢丢再次后撤一步,那两只脚没有够到他,落地之后,田占元又一刀劈砍下来。 李丢丢这次没有后撤,而是横移出去避开这一刀,田占元的这一刀再次落空,然后砰地一声砍在了门板上。 他没有注意距离,可是李丢丢注意了,在回身关门的时候就注意了。 那一刀砍在门板上,李丢丢趁着田占元往外抽刀的时候,手里的长刀往前一送,噗的一声戳进田占元的肚子里。一刀命中后李丢丢再次横移,然后一拳打在田占元的下巴上,这一拳力度奇大,直接把田占元的下巴打的脱了臼。 李丢丢从袖口里滑下来一把匕首,在田占元后背上连戳几下,快如闪电。 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停顿,因为每一步李丢丢都已经计算好了。 他横跨出去,弯腰把刚刚放在一边的夜叉面罩捡起来,走到脸都已经扭曲了的田占元身边,他朝着田占元笑了笑,那一笑才像是真正的夜叉。 然后李丢丢把夜叉面罩套在了田占元的头上,他拉开门,一脚把田占元踹了出去,然后朝着门外大喊一声。 “夜叉受了重伤,他是人,他不是真的夜叉,他已经受伤了!” 喊完之后李丢丢看向田占元的夫人,微微俯身道:“对不起,看得出来你应该也是命苦之人,吓着你了,实在抱歉,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说完后李丢丢直接掠上了二楼,然后从后窗跳了出去。 身负重伤的田占元被李丢丢一脚踹出去,跌跌撞撞到了门外,他肚子里还有那把长刀在,刀没有拔出来,人就还有三分生气。 李丢丢无需去确定那些山匪会不会动手,就算他们不敢动手,那个山匪当家的也一样必死无疑。 他从后窗跳出去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翻上了房顶,蹲在那看着前边空地上那跌跌撞撞却依然没有倒下去的人,他想等等看。 然而李丢丢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田占元的妻子从客栈里冲出去,指向田占元大声喊道:“快来杀了他,他已经受伤了。” 四周果然还有没逃走的山匪,藏在暗处观察,听到夫人的呼喊后,有几个人冲了过来,但他们还是不敢贸然靠近。 有人捡了一块砖头砸过来,砰地一声砸在田占元脑袋上,田占元再也坚持不住,往后一仰摔倒在地。 这一下,那几个没有逃走的山匪立刻来了勇气,他们跑回屋子里捡了兵器,围着倒在地上的人一刀一刀剁下去。 田占元的妻子扶着门框站在那,身子剧烈的颤抖着,可是却忽然笑了起来,笑的前仰后合。 然后就是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候,七当家从旁边掠过来,几刀把那几个山匪砍死,他缓步走到田占元的妻子身边,沉默片刻后把身上的钱袋子摘下来放在她脚边。 “你走吧,这些钱够你生活一阵子的。” 李丢丢从屋顶上跳下来,看了看七当家,没说话,然后过去把所有人身上的钱都搜集过来,也放在田占元妻子身边。 “现在走还来得及,这些银子也足够你在冀州生活几年的,运气好可以买一个小宅子。” 李丢丢说完后转身走了。 “你等一下。” 七当家喊了一声。 李丢丢回头问:“还有什么事?” 七当家想了想,然后问:“你知道,这么晚了,哪里还能喝酒吗?” 李丢丢沉默片刻,点头:“知道。” 七当家追上他,到了他身边后问道:“哪里?不如我请你喝一杯?” 李丢丢指了指前方。 他说:“我家。” 七当家一怔,然后就笑起来,嘴角上扬的样子,有那么一丢丢好看。 他们走了,田占元的妻子把脚边的钱都捡起来,跌跌撞撞的也走了。 解释一下关于很多朋友不喜欢李大闲人是一个穿越者的设定,其实在长宁的时候,这个设定就已经隐晦的提到过,因为在这种时代的人,不可能什么都懂,连养猪都做的那么好,而且李大闲人的戏份很少,基本已经杀青,我只是做个简单的解释,算是对长宁的一个补充,他和本书剧情没有太直接的关系。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四十三章 盆架不错 李丢丢之所以敢带着那个神秘的人回到自己家里,是因为他现在已经相信这个人确实没有歹意。 虽然他出手杀那些山匪的时候,这个人没有直接帮忙,可是李丢丢感觉的出来,每一次他出手的时候,在暗中那个人始终都在,而且很精准的出现在他不好防备的位置。 如果这个人要出手杀他的话,李丢丢纵然不会被杀,怕也已经受伤。 在那一刻李丢丢就知道,这个人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然后出现在他需要防备的地方,是在保护他。 再有就是,当这个人把钱袋子放在那女人脚边的时候,李丢丢觉得他是一路人。 “好汉。” 李丢丢一边走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七当家摇头道:“除了大哥之外,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我说话可能有些直接,你不要介意......我的意思是,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到我可以告诉你我名字的地步。” 李丢丢点了点头道:“确实很直接。” 七当家不是一个很善于交流的人,他和李丢丢和长眉道人这样贫嘴可以贫一天一宿不停下来的人,完全是两个类型。 如果能赚钱,那俩别说一天一宿,两天两宿也没事啊。 而七当家是那种,你对他说我给你点钱你陪我聊会儿,他觉得你有病。 他也不是很喜欢说话,他觉得和人交流是浪费时间,与其有那个交流的时间不如喝点酒,然后睡一觉。 他睡觉也和别人不一样,别人睡觉自然是越舒服的地方越好,他喝多了睡觉就喜欢爬树,在树杈上睡觉,所以燕山营的人总是说他一喝多了就失踪,神龙见首不见尾,其实他是爬树去了。 七当家觉得如果自己不聊几句的话确实显得很别扭,脑袋里千回百转的想了很多,该说什么,问什么,又或者问题太多人家会不会有些不满。 所以就这样想着想着就到了李丢丢家门外,到了地方之后他觉得反正也没说,索性就不说了吧。 李丢丢在门外敲了敲,怕师父和燕先生误会是别人,敲门的手法是用的和他师父约定好的手法,轻九下,重一下。 七当家敏锐的感觉到这敲门的方式有些特别,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九轻一重?” 李丢丢:“......” 他看向七当家说道:“你连我的名字都没有问,却问了一句这个......” 七当家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门被人从里边拉开,长眉道人看到李丢丢那一刻,明显松了口气。 “这位是?” 长眉见李丢丢身边跟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于是问了一句。 李丢丢回答:“捡来的。” 七当家一怔。 燕先生也已经跑了过来,见李丢丢那一身的血,脸色顿时变了,他指了指李丢丢身上,李丢丢摇头道:“我没受伤。” 燕先生松了口气,然后看向七当家:“多谢你相助。” 七当家回答:“我没有。” 不多时,李丢丢洗了澡换了衣服,回到客厅里的时候发现师父他们三个人坐在那,气氛格外的别扭。 七当家就坐在那一口一口的喝茶,也不说话,也不看那俩人。 李丢丢出来后笑了笑道:“茶叶不是很好,你凑合喝着,一会儿我看看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做,咱们吃点宵夜。” 七当家点了点头道:“确实不好。” 李丢丢:“......”李丢丢去厨房看了看能做点什么,虽然真的不是很擅长做饭,但凡事都熬不过一个学字,再笨的人只要肯学,只要肯一直学,大概就会明白,有些笨真的不是靠努力就能解决的。 好在李丢丢不笨,差不多简单的饭菜琢磨琢磨还能收拾出来,比如炒个鸡蛋,比如炒个肉片之类的,反正就那么回事。 大概收拾了小半个时辰,李丢丢端着几盘菜进屋,屋子里那三人还在那坐着,各喝各的茶,依然没有交流。 长眉道人不是没有试探着想多聊几句,可是他发现这个人根本就没打算和别人聊天。 饭菜上桌,李丢丢打开两壶酒,想给他们都满上一杯,七当家直接伸手把一壶酒拿过来,也不用杯,举起来就朝着自己嘴里要灌。 酒壶都到嘴边了,他忽然又停下来,把酒壶放下。 李丢丢问:“怎么了?” 七当家摇了摇头,没回答。 李丢丢心想人家是不是觉得这酒不够好? 所以他又问了一句:“酒不对你胃口?这酒确实不贵......” 七当家道:“闻出来不贵了。” 李丢丢:“......” 好尴尬啊。 好在这次七当家补充了一句,稍稍缓解了一下这尴尬的气氛,虽然这缓解的力度也就那么回事吧。 “我答应大哥,一年之内不喝酒。” 他端起来一碗白米饭,夹了些菜就开始吃,吃了两口后把菜拨到一边,开始只吃白米饭。 李丢丢都不敢问了,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个怪人会说什么。 长眉道人也觉得尴尬,陪着吃了几口饭菜后看向李丢丢说道:“手艺提升了不少,虽然说不上有多好吃,但......” 七当家道:“挺难吃的。” 李丢丢差一点说出来送客两个字。 燕先生倒是噗嗤一声就笑了,他觉得这个怪人的性格其实还行,是那种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拐弯,这样的人其实反而比那些擅长拐弯的人容易相处。 “我吃饱了。” 七当家起身,然后看向李丢丢总算是问了一句该问的:“你叫什么?” 李丢丢回答道:“我叫李叱,叱咤风云的叱,我在四页书院读书,甲字堂学......” 话还没说完,七当家已经出了屋子。 “知道 了。” 然后人纵掠而起,瞬间就消失了一样。 燕先生看向李丢丢问道:“这位......耿直的壮士到底什么来路?” 李丢丢回答道:“他是燕山营大当家虞朝宗派来保护我的人,一开始我对他身份还有些怀疑,今夜我去客栈那边,他始终都在暗中保护我,所以就信了。” 燕青之点了点头:“传闻天王虞朝宗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信义第一,所以江湖上的人都对他很敬重,既然是他派来的,应该不会是坏人。” 长眉道人却轻轻的叹了口气,他是真心不想丢儿和燕山营那些人有什么联系。 在他看来,匪就是匪,贼就是贼,就算被人称之为天王,那还真的就是天王了?还不是大土匪头子罢了。 占山为王的一群叛军,可能会坏了李丢丢的前程。 在长眉道人眼里什么是真正的前程?自然是入仕为官,哪怕大楚朝廷已经腐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大楚江山已经糜烂到了这个程度,可他依然觉得那才是正经出路。 最不济,等将来学成了不能入仕,也如燕先生那样做个教书的人,最起码受人尊敬。他真的觉得李丢丢不能和那些叛军江湖客混在一起,那是自毁前程。 可是他又不会明明白白的对李丢丢说些凶狠的话,他怕孩子的心里会怨恨他。 所以难受的,是他自己。 “我吃饱了,我去睡一会。” 长眉道人今夜的经历让他有些吃不消,他其实是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自己的徒儿已经开始变成一个江湖客,夫子庙门口的那场厮杀,让他觉得自己不认识自己的徒儿了。 等长眉道人出去之后,燕先生压低声音说道:“你师父可能......不太希望你和江湖上的人有来往,他看起来有些失望。” 李丢丢点了点头:“我知道。” 燕先生道:“你师父年纪大了,凡事还是要多顺从一些。” 李丢丢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燕先生沉默了一会儿后问了他一句。 “你为什么没有想过去通知夏侯琢。” 李丢丢没有立刻回答,夹了口菜,然后叹息道:“还是不吃了......先生,我没有告诉夏侯琢,是因为我想看看,我自己能不能把事情解决。” 燕先生嗯了一声。 他懂。 人啊,哪怕你有再逆天的朋友,最终要靠的还是自己,如果自己一无是处,再逆天的朋友也只能给你富贵,不能保你生死。 而依赖别人的时间久了,人就变了一个废物。 “知道了。” 燕先生起身,伸了个懒腰后说道:“我也去睡了,今夜你都做了些什么,我不想问,但......这样的事以后还是尽量少一些。” 李丢丢俯身道:“先生放心,如非必要,我不会做。” 燕先生点头,看了看那菜饭。 “确实不好吃。” 然后走了。 李丢丢心说这么快你们就都被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传染了吗?丢生艰难啊。 七当家回到自己住的客栈里,躺在床上却怎么都没有睡意,他闭着眼睛,可是脑海里思绪太亢奋。 他在脑子里把李叱今夜的所有举动都复盘了一遍,越是仔细去想,一些细节就越是清楚起来,而这些细节越清楚,他就越觉得李叱可怕。 许久之后,他起身,取了纸笔写了一封信,想着等手下人回来再让他们把信给大哥送回去。 其实信很短,只有几十个字。 大概的意思是,大哥......不管用什么样的办法,务必把李叱请上燕山,务必让他成为绿眉军的一员。 信写好之后他贴身收好,算计了一下自己的手下大概会多久回来,因为实在是有些兴奋,所以竟是这样思考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燕先生起床洗漱,看了一眼正在院子里蹲着马步的李丢丢,他过去站在李丢丢身边说道:“把胳膊往两边平伸出去。” 李丢丢想着燕先生这是要指点自己武艺了,于是很听话的把胳膊平伸。 燕先生满意的点了点头,把毛巾挂在李丢丢胳膊上了。 李丢丢:“......” 长眉道人打了个哈欠从里屋出来,看到这一幕后点了点头道:“盆架不错。” 燕青之若有所思的说道:“盆?” 然后他把李丢丢往两侧平伸的胳膊摆到向前伸出去的位置,打了一盆水放在那两条胳膊上架着。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 李丢丢:“......”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四十四章 嘱托 这冀州城早就已经不再是原来那个冀州城,百姓们已经渐渐遗忘,然而并不会因为百姓们的遗忘真的就能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冀州府府治连功名死了之后,整个冀州城的府治衙门上下换了一茬人,而这新上来的人是谁的人? 只能是节度使曾凌的人。 节度使是封疆大吏,手握重权,他虽然没有权利直接任免冀州府治这样级别的官员,可是他可以安排人暂代府治职权。 这个暂代是多久? 按照正常来说,从冀州府加急往都城大兴城送奏折请示大楚皇帝陛下,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奏折就能到了,来回的话有三个月,应该足够。 可是现在这世道,根本就没有正常的事,冀州节度使曾凌根本就没有把连功名的事上奏朝廷,所以现在的冀州府府治这个暂代到底多久,是看曾凌的心情。 所以现在整个冀州城里的局面就是节度使大人只手遮天,而熟悉节度使的人也都知道,节度使是羽亲王的人。 在府治连功名死了之后,冀州城里那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们,那些可以接触到某个层面的大家族,都开始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尤其是冀州各大家族的人,他们一开始还以为是武亲王在因为连功名的飞扬跋扈而动了怒,所以安排了这一出戏。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才明白,这最大的赢家不就是羽亲王吗? 羽亲王之前为什么不动连功名,偏偏武亲王到了之后连功名就死了? 简单,因为羽亲王手里没有兵权,他又是个闲散王爷,还因为连功名是大太监刘崇信的人。 这看起来不可一世的武亲王,只是羽亲王利用的一把刀。 武亲王在朝廷里的位置自然不是羽亲王可比的,他手握兵权,主掌整个北境所有军务事,他还有打皇鞭。 这事别说羽亲王和曾凌不打算急着上报,就算是上报了他们也不怕。 而武亲王觉得,上报给刘崇信那样的宦官,对他是一种侮辱。 大太监刘崇信巴不得武亲王在北境一直不回去,所以就算是他知道了自己孝子贤孙之一的连功名已经死在武亲王手里,他也会装作不知道。 不过是各怀鬼胎。 最近这段日子,从羽亲王府里走动的各大家族的人越来越多,因为他们现在看清楚了。 尤其是趁着羽亲王不在家的时候来走动,比羽亲王在家的时候走动更方便。 羽亲王除掉了连功名之后,整个冀州之内的权力都在曾凌手里,也就是在他手里。 也许用不了多久,等道羽亲王积攒够了足够的实力,就会打出来一杆大旗。 这个大旗可以有很多名堂,可以是清君侧,也可以是直接夺帝位。 所以各大家族当然要赶紧表态,他们可不想落于人后,虽然他们不确定羽亲王到底能不能成功,但是他们又不缺钱,押宝这种事,对于他们来说赌对了,未来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家族继续昌盛兴隆。 如果没赌对呢? 普通人才没有那么多选择,他们的选择多着呢,也永远不会把宝只押在一个人身上。 就拿冀州城里各大家族的人来说,他们非但要在羽亲王身上押宝,甚至还在叛军势力身上押宝。 百姓们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就算是如燕山营虞朝宗这样的人,背后也有各大家族的身影,而且,虞朝宗有可能都不知道。 任何一个已经露出头角的人,都是他们押宝的对象。 而这样的大势,对于李丢丢来说其实还没有什么影响,哪怕他已经开始按照他的想法往前迈步,但是他现在的位置,距离大势,还有万里之遥。 当那些大人物们站在冀州城的高墙上俯瞰的时候,李丢丢依然是他们眼里的芸芸众生之一。 上午读书练功,下午李丢丢就去云斋茶楼那边做一个很多人仰慕的小先生,而在这期间,他还会每天都抽空跑回书院里,作为老大,去看看那两个小弟。 当然,最主要的是老大的老大。 大概三天之后,夏侯琢才找到李丢丢,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把李丢丢骂的满脑袋都是小星星。 夏侯琢消息不灵通,是因为这事有些特殊了。 客栈里死了那么多人,但是实情很快就被衙门压了下去,尸体被处理掉,甚至连备案都没有。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冀州府衙门也很清楚,这个案子一旦爆出来的话会有很多人被牵连。 比如城门守,他们如果没有收银子的话,这些死了的悍匪怎么可能把连弩都带进来? 这事,如果让节度使大人知道了的话,指不定多少人被直接摘了官帽扒掉官服。 夏侯琢的层面其实很高了,所以下边层面的人不愿意让他知道,因为他可能会立刻告知他父亲,或是节度使大人。 所以这个案子到了府治衙门就立刻被按了下来,他们这些人互相都通着气,把案子的事和守备大营那边一说,那边立刻就明白府治衙门的好意。 但是百姓们或多或少还是会知道一些,于是官府就有意把事情往那个索命夜叉身上推。 关键是,百姓们还真信。 于是冀州城里关于夜叉索命,专杀坏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且越传越离谱。 “你本事了?!” 夏侯琢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李丢丢随即讪讪的笑了笑。 “为什么不告诉我?!” 夏侯琢又敲了一下。 李丢丢揉了揉自己的脑壳,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道:“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当时情况未明,我和师父本打算是去探探消息......谁想到,就打起来了。” “呸!” 夏侯琢第三次抬起手准备敲李丢丢脑壳,李丢丢一脸可怜的看着他,夏侯琢就没能把手敲下去。 夏侯琢道:“你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觉得自己本事大了......再加上怕连累我。” 最后几个字出口的时候,哪里还有什么力度,声音都软了下来。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我其实也有私心,我本来是想从那些山匪手里搞点钱,谁想到......” 他摊了摊手道:“毛都没搞到一根。” 夏侯琢道:“你要那玩意有什么用!” 李丢丢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只此一次。” 夏侯琢又瞪了他一眼,然后把递给李丢丢一个包裹,李丢丢接过来后问道:“是什么?” 夏侯琢道:“快过年了,给你和道长做了两件新衣服,还有就是......过两天我想带你们回去见见我娘,特意交代你几句,不要在我娘面前提起来我去北疆的事,我和我娘说,我要去都城赶考......” 李丢丢道:“你母亲......能信?” 夏侯琢瞥了他一眼道:“我娘亲又不知道我在书院不读书......先不管那么多,骗了这次再说吧,过了年,大概出正月我就得走,我已经偷偷的和北疆边军那边的一个将军暗中联络好了。” 李丢丢一惊。 “你不是要听节度使大人的安排吗?” “他?” 夏侯琢哼了一声:“他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他说什么他都会告诉我父亲,我跟他说的那些,其实是故意让他告诉我父亲的。” 他看向天空,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不能都忤逆了对不对?总是得假装按照他们的安排走几步,我父亲不闻不问装作不知情,其实他也希望我去边军,但他是希望我去罗耿帐下,因为他......” “算了。” 夏侯琢一摆手:“不说这个了,他想让我去罗耿帐下听令,但我不去,我要去的是真正的边疆,罗耿的幽州军可不算边军。” 李丢丢忽然慌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慌。 “你不去幽州的话,很危险。” “我知道。” 夏侯琢抬起手在李丢丢脑袋上揉了揉,在这一刻,李丢丢就是他最溺爱的亲弟弟啊。 “我走之后,母亲就交给你了,你时不时就要替我回去看看她。” “我知道,放心吧。” “现在来看,冀州还能撑住几年,其实冀州以后只能是两个结局,你想过吗?” 夏侯琢问李丢丢。 李丢丢想过。 他点了点头说道:“要么被人攻破,要么变成都城。” 夏侯琢苦笑道:“顺序也可能变一变,变成都城然后被人攻破......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大概是去过一次燕山之后,我才看出来的。” 夏侯琢道:“我父亲......其实我不怪他,也不觉得他是痴心妄想,我只是不想和他走一路,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成事了,难道不比如今都城里那位皇帝陛下强得多吗?” 李丢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这些你还不需要去想。” 夏侯琢继续说道:“你毕竟还小,替我照顾几年我母亲,如果我在北疆能立足,几年后,我难道还混不成一个将军?到时候你带着我母亲和你师父一起到北疆,我能照顾好你们。” 李丢丢笑起来。 夏侯琢道:“你知道为什么不希望我母亲留在冀州吗?” 李丢丢又点了点头,他也知道。 他看向夏侯说道:“其实刚才答案你已经说了,怕的是冀州从一座州治变成都城,然后被人攻破......” 李丢丢后边的话没有继续说,因为实在是不吉利。 将来若是羽亲王真的称帝了,冀州城变成都城了,朝廷的大军也好,其他叛军也好,攻破冀州城的那天,就是羽亲王身死的那天,作为羽亲王的家眷,夏侯琢的母亲也必死无疑。 事实上,夏侯琢并不看好他父亲的打算。 “现在看看,边疆反而是安全的地方。” 夏侯琢的视线看向北方,他笑了笑说道:“不管中原乱成什么样子,边军都不可能撤,这是咱们大楚太祖皇帝立下的规矩,就算是都城破了,边军也不能离开边疆,这规矩不是给太祖皇帝他的子孙后代立的,而是给四疆边军的将士们立的......他们可以,有诏不回。” 他看向李丢丢说道:“只要边军还在,都城破了,中原也还是中原。” 李丢丢使劲儿点了点头。 心里有些激动。 中原,还是中原。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四十五章 那又怎么了? 因为受到了歧视,也不算,李丢丢觉得勉强算是鄙视,所以他开始学习做菜,第一天的战果是把家里存的肉蛋菜消耗了三分之一,师父就把他赶出门了。 他拎着这些东西去了四页书院,在见到高希宁的时候他眉眼都笑的飞扬起来。 李丢丢扬起手里拎着的食物:“我亲手......” 高希宁以为李丢丢是带给她的好吃的,所以伸手去接。 东西都接过去了,李丢丢的后半句话也出来了。 “做给狗子和神雕的。” 高希宁的的小舌头还在嘴唇上舔了一下,以示对美食的尊敬,可是听到李丢丢说是亲手做给狗子和神雕的,她那以示尊敬的小舌头都显得尴尬起来。 biubiu.....那吐在外面的小舌头还抖了抖。 “不是不是......” 李丢丢连忙解释道:“不是我不愿意做给你吃,只是太难吃,所以就先用狗子和神雕来试菜,等什么时候我做饭菜好吃了,就给你做。” 高希宁道:“我不信,你那么聪明,学什么都快,做菜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她把李丢丢拎着的东西接过来,打开之后,用手捏了一块放进嘴里。 然后她看了李丢丢一眼,转身蹲下来,把李丢丢带来的食物递给狗子:“乖,我喂给你吃啊,你大哥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狗子叼了一块肉吃下去,翅膀开始忽闪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高希宁叹道:“但凡是个人,也不至于这么好骗。” 李丢丢讪讪的笑了笑:“给为师留几分薄面可好?” 高希宁呸了一声道:“你什么时候是我师父了?” 李丢丢道:“为师传授你武艺的时候,你怎么不反驳?” 高希宁道:“你还说,那天我和若凌说,我也练武这么久了,和你比试一下吧,你无需太过让我,我想看看自己的武艺进境如何。” 李丢丢连结果都没问,直接说了一句:“你看看你挑的对手!” 若凌坐在旁边小凳子,立刻起身道:“你的话里是什么意思?” 李丢丢一条大拇指:“强!我的意思就是强!” 高希宁嘿嘿笑起来道:“看你这一脸谄媚的样子。” 李丢丢把食物一多半都分给了神雕,神雕倒是吃的很开心,狗子也没少吃,这让李丢丢多多少少的恢复了几分自信,最起码只要不是人,都吃的下去。 不管是狗子还是神雕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被人养着的生活,狗子除了在喂它吃肉的时候,永远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神雕就不一样,李丢丢把院子里给它垒造了一个小圈子,它把圈子里的地都用鼻子犁了一遍,这可是冬天,冻土,李丢丢都觉得它那鼻子是什么神兵利器了。 “对了......” 高希宁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看向李丢丢道:“前几日家里来人给我提亲了。” 李丢丢一怔,心口里莫名其妙的疼了一下。 挺疼的。 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这是怎么了,所以没敢表现出来,他看向高希宁问道:“是谁家的?” 高希宁叹了口气:“就是书院里的学生,还是你们甲字堂学的......许青麟。” 李丢丢心口里又疼了一下,好像比刚才还疼。 “唔......他不行。”李丢丢摇头。 高希宁道:“我也觉得他不行。” 李丢丢瞬间就觉得自己心口里的刺痛都缓解了不少,笑了笑道:“是吧,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 高希宁道:“可是我爷爷觉得他还行。” 本来还没看高希宁,听到这句话李丢丢瞬间转头看了过去,他几乎不假思索的问了一句:“高院长这是看上他什么了?” 高希宁道:“说他有才学,相貌英俊,还说家世好。” 李丢丢想反驳,可是他知道反驳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力度,因为这三点还算真实,虽然前两点李丢丢觉得许青麟也就那么回事。 若凌道:“我反正是看不上那个人,娘里娘气的,一点都不爷们儿。” 李丢丢立刻朝着若凌抱拳道:“英雄所见又一次略同。” 若凌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就是,还不如你呢。” 李丢丢虽然觉得这话也不是那么好,但他接受了。 高希宁道:“虽然我爷爷说他还行,但是把许家的提亲暂时回绝了,因为我对爷爷说,那个许青麟将来一定会去都城做官,难道你愿意我去都城?这一路上千难万险,也许走不到都城就成了哪家叛军的压寨夫人。” 她有些小得意。 “其实是我觉得确实还小呢。” 她蹲在那看着狗子说道:“我要是去做少夫人了,还怎么养狗子和神雕。” 李丢丢心说老二老三真是谢谢你们了。 可是哪怕到了这一刻,李丢丢还没有意识到其实他已经在喜欢高希宁,那心口里一下一下的刺痛,他自己并没有去深思,又或者是内心中不愿意展现出来的自我否定。 “还有一件事。” 高希宁往外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爷爷听了我的话拒绝了许家提亲,后来许家的人又来过一次,应该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说许青麟不会去都城,而是羽亲王府那边早就已经接触过,希望许青麟在书院结业以后到羽亲王府那边做事。” 她声音更低了些:“我猜着,就因为这句话,我爷爷更加不愿意,所以回绝的更坚定了些。” 李丢丢当然明白为什么高院长突然坚定起来,因为高院长也想到了羽亲王在未来几年可能会做出什么大事来,那时候,羽亲王极有可能成为千夫所指之人。 许青麟如果真的到了羽亲王府做事,无非是羽亲王府在提前招纳贤才,可是这样的贤才也有可能成为羽亲王野心路上的陪葬。 他爷爷满意许家的家世,但不能接受自己的孙女没准早早就被牵连。 所以李丢丢松了口气。 “还有还有。” 高希宁说道:“苑先生昨日也来过我家里求见我爷爷,说是前阵子在书院里失态,丢了书院的脸面,特意来赔罪。” 李丢丢道:“这都过去那么久了,他突然去说要赔罪,怕是没那么简单。” “就是啊。” 高希宁道:“我爷爷说,苑先生应该是听闻了羽亲王府也对你示好,而且你和夏侯琢关系那么亲近,所以他八成是乐意你和佳蓓的事了。” 李丢丢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 李丢丢立刻回了两个字。 高希宁好奇的问:“理由嘞?” 李丢丢心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我当然是不喜欢她啊,可是这些话说出来又显得有些伤人,于是整理了一下措辞。他对高希宁说道:“她比我大,比我大就不行。” 李丢丢实在是想不出什么理由了,所以给了一个很扯的借口。 高希宁楞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比你大怎么了?我还比你大呢?你觉得我也不行?” 李丢丢道:“你......可能,八成,也许,差不多,应该是......行。” 高希宁突然脸就红了一下,显得有些慌乱,然后猛的起身道:“若凌,咱们回家去吧,天色已经晚了。” 李丢丢抬头看了看那临近中午的大太阳,心说这是天色已经晚了? 若凌跟着起身,瞪了李丢丢一眼,那眼神里都是对一个白痴的怨念和看不起。 高希宁小跑着离开李丢丢的院子,若凌临走之前又瞪了李丢丢一眼,比刚才那一眼还要狠一些。 李丢丢看向还在吃食的神雕,自言自语似的问了一句:“神雕,你说女孩子是不是都是间歇性神经病?” 神雕抬起头看了李丢丢一眼,继续低头吃食。 与此同时,许家。 许青麟的父亲许生看向他夫人说道:“也不知道高院长是什么心思,两次婉拒了咱们派去提亲的人......难道他是觉得,连我许家都配不上他孙女?” 夫人摇头道:“高院长又不是一个不识时务的人,虽然他曾经在朝廷里颇有威望,可现在这世道,都城和冀州城已经失去联络,他那些故交好友都在都城,对他已经没什么帮助了,为了他自己以后,也为了他孙女以后,拒绝咱们许家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许生点了点头道:“理是这个理,所以我才有些想不通。” 夫人笑道:“青麟是看上那个丫头了,虽然高院长婉拒,可话不是没说死吗?这样......” 夫人看向许青麟说道:“以后你就多去高院长家里走动,让高院长多熟悉你,等过阵子书院复学之后,你也多去和高希宁接触,女孩子到了这个年纪,总应该也有自己打算,若是青麟让那姑娘对你生出好感,高院长那边我们做父母的再上心些,不会是什么难事。” 站在一边的许青麟道:“孩儿遵命......不过,我好像听说,高院长的孙女,和那个叫李叱的人来往甚密,可能......可能已经心有所属了吧。” “李叱?” 许生仔仔细细的想了想,片刻后才想起来那人是谁。 “就是那个到了甲字堂学之后就压你一头的李叱?” “是......” 许青麟回答这一个字的时候,明显脸色不好看。 “没什么。” 许生笑了笑道:“如果是哪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也就罢了,他那样的出身,你真觉得高院长会答应?放心就是,高院长还没有老糊涂呢。” 他看向许青麟说道:“麟儿,要不然为父想个办法,把李叱赶出冀州?” 许青麟道:“高院长好像也挺喜欢他。” “那有什么。” 许生道:“当初那个叫唐匹敌的,还不是已经离开书院了吗?” 许青麟一怔,猛的看向他父亲问道:“唐匹敌当年离开书院,是父亲安排?” 许生笑了笑道:“你不喜欢他,父亲就让他离开书院,这怎么了?” 许青麟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可孩儿听说,他是被囚禁大牢了,有可能已经被处死。” 许生看向他儿子,一脸不解的说道:“那又怎么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关于爱情 许生看向许青麟认真的说道:“麟儿,你应该知道,你将来前途无量,而且你的前程和大楚的国运并无关系,大楚国运可以衰败,但你的前程必然锦绣,也必须锦绣。” 许青麟张了张嘴,可是话却没能说出口。 许生继续说道:“我不让你去都城了,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羽亲王那边必有大动作,许家扎根冀州,和别人家里不一样,别人家在冀州城多是分支,而我许家祖祖辈辈皆在此处。” “所以,许家的选择,又比别人家里多了几分决绝,老太爷决定让你去羽亲王府,就是把许家未来的希望都交付在你手上,你怎么能有妇人之仁。” 他停顿了一下,有些恼火的说道:“唐匹敌也好,李叱也好,都不过是根本不重要的人,小角色而已,你因为这样的人要责怪你父亲吗?” 许青麟连忙俯身道:“孩儿不敢。” 许生缓和了一下语气后继续说道:“你要记住,任何人,任何事,在家族利益面前,都不重要......老太爷对你寄予厚望,父亲母亲也对你寄予厚望,就因为这厚望,你可知道家族里多少人嫉妒你?” 他拍了拍许青麟的肩膀:“你还要知道的是,不管父亲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唐匹敌的生死不过如蝼蚁之生死,李叱的生死亦然。” 许青麟又点了点道:“孩儿谨记。” 许生道:“再者说......唐匹敌和他父亲如果真的干干净净,朝廷法度也没办法治了他们,不是吗?李叱如果真的干干净净,为父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不是吗?” 他用一种很正义也很严肃的语气说道:“既然他们都确实触犯了国法,为什么你会觉得父亲做错了?父亲这不仅仅是在维护你,也是在维护大楚法度。” 他忽然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虽然那个李叱和夏侯琢关系密切,而且羽亲王府似乎也对这个人感兴趣,但他确实不干净......” 许青麟一时之间没有忍住,试探着问了一句:“父亲,你想现在把李叱赶出冀州,是不是也因为羽亲王府也想把他招纳过去?父亲是担心,他将来在羽亲王府里的位置比孩儿重要?” 许生看了许青麟一眼,没回答。 可是他那眼神,已经做出了回答。 许生确实是有这样的担心,李叱和夏侯琢关系那么亲近,将来进了羽亲王府的话必被重用。 冀州城里到了层面的人其实都看得出来,虽然夏侯琢名义上没有世子身份,也不回王府,和他母亲在外生活,但是羽亲王对夏侯琢的在意,远远超过了对正经世子杨卓的在意。 很多人都在猜测,将来羽亲王是要把家业传给夏侯琢。 现在的环境又发生了巨变,羽亲王所谋者大,他是要化家为国......那么夏侯琢将来就不只是世子那么简单了,纵然不是太子,那也是皇子。 所以在李叱还是隐患的时候除掉他,比他在羽亲王府站稳脚跟后再想除掉,要容易的多。 许家把未来的家运一大部分都押注在了羽亲王身上,许青麟就是许家未来能否再上一步的关键,因为他的年纪最合适,才能也不错。 几年后,许青麟从书院结业,刚刚十七八岁,这个年纪却已经是从龙之臣,难道还预想不出来他三十岁时候是何等风光? 大家族谋事,谋的可不仅仅是眼前。 “麟儿。” 许生的夫人看向许青麟说道:“你父亲远比你思虑的要深远,凡事多听听你父亲的教导,他是不会害你的。” 许青麟俯身道:“孩儿明白的,父亲都是为了我好。” 夫人点了点头道:“你明白就好,你如果要选一个对手,就要把眼界放高一些,那个叫李叱的野孩子不过是你脚下踩着的尘埃,你把他当做对手,岂不是把你自己身份拉低了吗?” 许青麟想了想,似乎确实有些道理。 夫人继续说道:“你的对手应该是比你强的人,而不是远不如你的人,他也没有资格挡在你面前,你还小,很多事不能自己处理,所以你父亲会帮你处理。” “孩儿......知道了。” 许青麟低着头说道:“全凭父亲安排。” 许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这才是未来许家栋梁支柱的气度。” 他看向夫人说道:“你陪麟儿吃午饭,我约了武备府的将军,最近有件事,刚好可以利用一下。” 他伸手,夫人连忙过去把外衣给他从衣架上取下来穿好,又仔仔细细的给他整理了一遍。 “老爷出门小心些,风寒莫要着凉。” “父亲一路小心。” 许生笑着点头,然后出门去了。 冀州城内有武备将军府,隶属于节度使大人治下,武备将军府的职权就是守卫冀州城,城中日常巡逻和治安,也有一大部分都在武备将军府里管着。 宵禁之后,冀州府府治衙门的巡逻官差,也只是配合武备将军府行事而已。 换句话说,白天大街上如果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归冀州府治衙门管辖,但是到了晚上宵禁之后,大街上的事,都归武备将军府管。 许生要去见的就是武备将军府的将军姜皋林,这个人是节度使曾凌的亲信,不然的话也不可能在曾凌手下谋得如此重要的位置。 不到半个时辰后,在冀州城中有名的杏花楼,许生先到了一步,已经定下了最大的雅间在这等着。 不多时,姜皋林一身便衣带着几个随从上楼来,许生知道后连忙迎接出去。 他们在杏花楼里喝酒喝了足足一个时辰,说了些什么,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四页书院。 李丢丢又来喂过了神雕和狗子,高希宁坐在旁边的小竹椅上看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傻子,她就是眉眼带笑。 “对了。” 李丢丢喂过了神雕和狗子后,转身看向高希宁说道:“我忽然想起来,原来书林楼的李先生教我一些好玩的事,我教你啊。” 高希宁笑着点头:“好啊。” 李丢丢挪到了高希宁身边,折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这是注音,方便小孩子认字用的。” 他写下高希宁的名字,然后注上拼音。 “可是这有什么用?” 高希宁好奇道:“直接认字不就好了吗?” 李丢丢揉了揉脑袋道:“我也还没有想明白,但是觉得最起码有一样用处......我们可以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注音文字,来替代真正的文字,这样的话,我们之间就算是有了密语。” 高希宁精致的小脸微微一红,她看着李丢丢问道:“为什么要有密语?” 李丢丢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就当是好玩。” 高希宁点头道:“行,这么想的话,确实有意思,你来教我吧。” 李丢丢蹲在那写写画画的教,高希宁在武艺上的天赋确实稀松平常,可是在学这些东西的天赋上高的令人震撼,李丢丢只是粗粗讲解一遍,她居然就已经差不多掌握,连音节变化都能自己推测出来不少。 只是还稍稍有些不熟练,毕竟李丢丢也才教了半个多时辰而已。 高希宁在地上写下李丢丢的名字,然后注音。 “得一优,丢,对吧?” 李丢丢看了看,跟着拼了拼:“得为怼.....李怼怼?” 高希宁笑起来,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笑的,反正就笑的前仰后合。 “好玩,真好玩。” 李丢丢:“哪里好玩了......” 高希宁:“李怼怼,哈哈哈哈......李怼怼!” 李丢丢:“幼稚!” 高希宁道:“以后我叫你怼怼吧。” 李丢丢想到自己之前骗人的时候,说自己有个兄长叫李怼,他叫李丢,感觉真的有些巧合了。 他认真的说道:“我叫李怼怼不是不行,但是你也得有个我才能叫的名字,这就算是密语之中的密语,我们还得用注音来联络的时候用。” 高希宁想了想,然后很认真的说道:“那你就叫我高美人好了。” 李丢丢道:“凭什么我叫怼怼,你叫美人?” 高希宁道:“凭我美貌。” 李丢丢道:“我也还是美貌呢。” 高希宁:“你丑,对......丑怎么注音来着,吃藕?哈哈哈,你不要叫李怼怼了,以后咱们用密语联络的时候,你就叫李吃藕,我叫高美人。” 李丢丢:“你那个显得赞美力度还不够,我叫李吃藕,你叫高大美吧。” 高希宁:“好土.......” 李丢丢忽然叹了口气后说道:“大美,正经和你说件事......以后你不要总想着给我说媳妇了好不好?” 高希宁想了想,点头:“好。” 李丢丢一怔:“这就答应了?” 高希宁哼了一声:“你真的是......好傻啊。” 李丢丢道:“为什么在你看来我又丑又傻?” 高希宁觉得他真的是个傻子,巨傻的那种。 她比李丢丢大一些,女孩子又成熟的比男孩子稍微早一些,所以她心里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在喜欢这个傻子,只是女孩子的矜持让她不能直接说出来。 那多丢人啊,她又不叫高丢丢。 可是这个傻子真的是好傻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答应他不再给他说媳妇是为什么。 然后高希宁忽然醒悟过来,这个傻子说不要再给他说媳妇了,难不成也是因为他是喜欢自己?所以不愿意让她再做那傻乎乎的事。 想到这高希宁的小脸又红了一下。 她用肩膀撞了撞李丢丢的肩膀问道:“为什么?” 李丢丢道:“什么为什么?” 高希宁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给你说媳妇了?” 李丢丢想了想,很认真的回答:“我觉得男人应该要先立业,再成家,这才是一个男人应该思考的事,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想着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太肤浅!不符合我李吃藕的气质,你说是吧?” 高希宁:“是你个大脑袋!” 她在李丢丢脑袋上敲了一下,那一双明媚漂亮的大眼睛里,多了丝丝幽怨。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价钱 不让江山第一卷珠帘暮卷西山雨第一百四十七章价钱许家。 许生回到家之后,一进屋门就停下来,他张开双手,夫人和丫鬟连忙过去帮他把外衣长衫脱下来。 这屋子里的炉火很旺盛,和外边的严寒像是两个世界。 丫鬟为许生把茶泡好,然后就退到一边。 夫人急切的问道:“武备将军那边怎么说?” 许生摆手示意那几个丫鬟出去,等屋子里就剩下他和夫人之后,他摇了摇头道:“实在没有想到,对付一个野小子居然不那么容易。” 他坐下来,抿了一口热茶。 “这个野小子和夏侯琢的关系,确实太过亲近,武备将军那边也知道,而且那野小子前些日子刚刚随羽亲王去了燕山,才回来没几天。” 他夫人一怔,似乎有些不满。 “武备将军那边没少拿咱们的好处,怎么会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当初老爷把唐匹敌赶走的时候,可是易如反掌。” 这话里,表面上听起来是在说武备将军不近人情,其实是在埋怨他丈夫没把事办好,在她看来,要处理一个毫无门路出身寒微的野小子,难道不就是举手之劳吗? “你懂什么。” 听出来夫人话里的意思,许生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向夫人说道:“武备将军说了几件事,他不说我也还不知道呢......第一件事,夏侯琢把青衣列阵的一群人给了李叱,这算是给了他一群保镖护卫,青衣列阵那些人,都是凶徒。” “第二件事,羽亲王确实对李叱十分看重,这倒是先放在一边,更主要的是武亲王对李叱的那个师父很在意,武亲王很信推演算命那一套东西,李叱的师父应该是把武亲王给骗到了。” “第三件事......武备将军府的人,因为疏忽放进城里来一些山匪,这些山匪在城中闹事,死了不少人,武备将军正因为这事烦着,他哪里还有心情帮忙对付李叱,况且对付李叱,可能让他引火上身。” 夫人听完后叹了口气:“一个野小子,怎么就那么好命?” 许生道:“不过武备将军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他说要想把李叱压下去,何必急于一时?” 夫人好奇的问道:“可是老爷之前不是说过的吗,越是拖的时间久了,那李叱就越是可能在羽亲王那边被看重,更加不好动手。” “我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武备将军提醒过之后,我倒是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许生看向夫人说道:“他的意思是,反正麟儿和李叱都还要在书院读书,结业还有数年时间,这数年间有的是机会除掉他,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最主要的是,武备将军说,到时候书院结业,高院长举荐贤才,第一个真的会举荐李叱?这就应了那句江湖上的话,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笑了笑说道:“哪怕李叱成绩再好,举荐贤才的时候,高院长也会把李叱排在后边。” 许生喝了口茶后继续说道:“有了武备将军的提醒,我又想到了一个办法,如果不急着把正得宠的人除掉,那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他拿着杯盖在茶杯上抹了抹,抹掉那些漂浮着的茶叶。 “那就是慢慢的让羽亲王厌恶他。” 许生道:“我想个什么法子,慢慢的让这个人的名声越来越臭,最好是将来有一天,王爷都遗忘了这个人,正巧王爷又不在冀州城里......” 夫人嗯了一声:“都听老爷的。” 门外,刚要进来的许青麟正好把这些话都听到,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转身离开,没有再进屋。 回到自己房间,许青麟越想越觉得窝火,若是成绩上比李叱差一些,他的自尊还可忍耐,可是高希宁和李叱的关系亲密,这让他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 这种事不能多想,越想会越龌龊,越龌龊会越怒火中烧。 说起来,他本也不是个心胸没那么开阔的人,不然的话,他和孙如恭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因为高希宁的事,他的妒火已经开始让他面目全非。 听到父母刚才的话,大概意思是武备将军府那边不打算帮忙,没有武备将军府帮忙,父亲就没办法给李叱按上一个私通叛军的罪名。 “成材。” 许青麟忽然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他贴身伺候的有四个书童,也是他的贴身护卫,四个人名字里都有一个成字,成材,成果,成林,成祥。 这四个书童年纪相差大概五六岁,最大的成材已经快二十,最小的成祥比许青麟大三岁。 成材听到他家公子的喊声连忙推门进来,俯身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许青麟道:“把门关好,我有件很要紧的事交代你去做。” 成材把房门关上,凑近了许青麟俯身道:“公子只管吩咐。” 许青麟问道:“上次我听你说过,你好像认识什么暗道上的人?” 成材连忙压低声音回答道:“认识,公子是要对付谁?” “李叱。” 许青麟道:“你去联络人,那个家伙武艺不俗,最好找一些高手,手脚干净些,别连累到我。” 成材问:“老爷......老爷知道这事吗?” 许青麟看了他一眼,本想责骂几句,可是忽然间就笑了笑道:“成材,之前你不是说过,以后想入仕吗?回头我帮你和父亲说说,你先去羽亲王府那边做事,算是为我打个前站,等我到了那边也好有个照应。” 成材的脸色顿时一喜,他这样的机灵人,自然明白公子的意思了。 “我认识一位同乡,在一己堂里做事,公子知道一己堂是做什么的吗?” 许青麟道:“不是棋馆吗?” 成材的声音更低了些,几乎是贴在许青麟耳边说道:“公子,整个冀州城里的杀手,差不多都要在一己堂里找活儿干,尤其是叛军把城外打的翻天覆地,他们的活更不好找了,毕竟城里需要他们的人不多。” “以前杀个人,最不济也要几十两,现在杀个人,给他们十两银子都干,杀的人若是不好对付,有个五十一百两的就能雇到好的杀手。” 他用成竹在胸的语气说道:“二百两,就能雇到最好的杀手。” 许青麟起身,拉开抽屉,从里边取出来几张银票递过去:“这是一千两,我不管你雇几个人来,我要尽快知道李叱已经死了。” 成材把银票接过来俯身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去见我同乡。” 一己堂确实是一家棋馆。 冀州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一己堂里的那几位老先生,棋道近圣。 原本叛乱没有这么严重的时候,经常会有从大楚各地慕名而来的棋手挑战一己堂,但从无一人能赢了棋。 大概六七年前,高院长也去拜访过,在一己堂里和其中一位老者一局手谈两个半时辰,最终还是投子认输。 四年前,从都城来了一位棋道大家,到冀州城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己堂,这人在朝廷里的身份可称得上显赫,所以是乔装而来,他最爱下棋,被人誉为大楚棋道第一,然而在一己堂里也只是下了一盘平局。 这也是一己堂成立至今,唯一的一盘平局。 世人只知一己堂里有几位不败老棋手,但并不知道一己堂也是几乎控制了整个北境暗道杀手的恐怖势力。 就连当初冀州府府治连功名找杀手,也是从一己堂里寻来的。 现在已经投入羽亲王门下的杀手姚无痕,便是一己堂里的杀手之一。 如果真的要追问这个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是什么,杀手应该算得上其中之一。 成材的一位同乡在一己堂里做伙计,很精明,所以颇受赏识,前一年刚刚开始接触到杀手生意的事。 他和成材私底下喝酒的时候吹嘘过,这种事若是不吹嘘,确实不好憋住。 成材没敢进一己堂,总觉得那地方从外边往里看阴森森的,他把同乡刘盈找出来,然后寻了一家茶楼说话。 “这是八百两银票。” 成材把银票推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不要问谁是主顾,这八百两银子要一个人的命,够不够?” 成材笑道:“现在这市价,八百两,要几十个人的命都够了,如果是大人物自然另当别论。” “不是大人物,一个四页书院的弟子而已,在甲字堂学,名为李叱。” “那用不了八百两。” “这个人武艺非凡,虽然年纪不大,但很棘手。” 成材道:“你务必要找高手,绝对的高手,如果不能一击必杀的话,这件可没准牵连很大,到时候我都要出大事。” 刘盈点头:“二百两能雇佣到一个顶级高手,我给你雇两个,剩下的四百两,我就不瞒着你了,我自己留下二百两,另外的二百两,给他俩再找四个帮手,六个杀手如果都杀不了一个书院弟子,那还混什么?” 成材点头:“我不管你从中扣下多少,事情必须办好。” “放心。” 刘盈起身道:“我现在就去给你安排。” 不多时,刘盈回到一己堂,他虽然已经能接触到杀手的生意,但毕竟是个小伙计,他自然没办法和高层说话,所以他只能找到他的上头,也就是一己堂的管事王登。 刘盈敲了敲门之后,小心翼翼的进了王登房间,陪着笑脸,把六百量银子的银票放在桌子上。 “王叔,刚刚接了个生意,有一位大人物家里的公子,出价六百两,要雇两个顶级杀手,四个次等杀手,去杀一个四页书院的弟子,目标名字叫李叱,十三岁左右。” “嗯?” 王登楞了一下:“六百两杀一个书院弟子?很棘手吗?” “说是武艺不俗,而且和羽亲王府有些关系,所以要做的像是意外。” “知道了,你出去吧。” 王登摆了摆手,刘盈连忙躬身退了出去。 不多时,王登拿着银票到了后院,求见一位老棋手,他在门外恭恭敬敬的说了一声,然后格外谦卑的进门。 “俞先生,接了个生意,有人出价四百两,要雇佣一个顶级杀手,几个次等杀手,目标是杀四页书院的弟子,叫李叱。” 那老人点了点头道:“你去分拨堂让他们挑人,银票入账吧。” “是。” 王登俯身一拜,转身出门。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四十八章 艰难转型 李丢丢当然不会知道,从这一天开始,他的名字就挂在了一己堂的目标名单上。 不得不说的是,如果大楚还是繁华盛世,一己堂的生意也好做不少,毕竟是北境最大嘛。 自从冀州叛乱越发严重之后,冀州城就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孤岛,这孤岛足够坚固足够强大,所以城里的人依然可以做着繁华依旧的美梦。 但是没有了城外的生意,一己堂都几乎快撑不下去了。 冀州城虽然很大很大,可是谁没事会雇佣杀手做事?城中百分之九十五的是普通百姓,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不知道一己堂其实是个杀手组织。 剩下那百分之五的人现在又处于一个很稳定的时期,因为连功名的死,冀州城里两大势力的对抗算是宣告结束。 大家名义上都是节度使大人的人了,谁会闲的没事花钱杀个自己人玩玩? 别说杀手的生意越来越冷清,就连正经的棋馆生意都比原来差了很多很多。 这种环境下,大家族的夫人小姐们还都没有被影响多少,该去听曲儿听曲儿,该去逛街逛街。 可是男人们不一样,他们都开始面临巨大压力,当这只占百分之五中的那一小部分冀州男人开始发现羽亲王也许有所图的时候,他们也就被逼着不得不做更多考虑。 忙着去拉关系,忙着去走动,忙着去为将来打算,还有闲情逸致去棋馆里下棋的人,寥寥无几。 一己堂里一共有三位主事人,两位供奉,这五个人组成了一己堂的最高层。 这三位主事人一位是俞先生,一位是宋先生,一位是郑先生,这三个人的真实名字到底叫什么,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道。 宋先生是一己堂的大主事,常年不在一己堂里,而是住在冀州城内凤鸣山道观里修道,郑先生负责的是个官府里的人打交道,大部分时候也都不在家里,一年前去了都城,到现在都没回来呢,估计着也不好回来了。 俞先生负责一己堂的日常事务,最忙,最辛苦。 除了他们三个之外,那两位供奉便是棋道圣手级别,有这两位老棋手坐镇一己堂,便有了对外的名声。 一己堂分工明确,大概分成三个部分,这三部分的名称,只有内部人才知道。 一部分叫做棋道堂,两位供奉做主,负责接待高层。 一部分叫做分拨堂,所有关于刺杀目标,选派杀手,调查目标资料,这些事都归分拨堂管,分拨堂的管事是俞先生的弟子,叫刘奇峰。 最后一部分叫执行堂,执行堂里有等级分明的大量杀手,最高的称之为甲级一等,一共有五个人拥有这种殊荣。 然后是甲级二等,甲级三等,乙级一等,乙级二等......以此类推。 在执行堂里,等级最低的是丙级三等的杀手,但不代表丙级三等的人武艺都不强,还要看江湖阅历和经验,一些新出道的杀手虽然武艺非凡,但刚刚进入一己堂,也是丙级三等。 姚无痕当初在执行堂就是丙级一等,因为他确实出道还没有多久,后来因为杀了一位青衣列阵的门主,他的杀手等级被直接调到了甲级二等。 再后来他连杀三位青衣列阵门主,还有数十名青衣列阵的弟子,所以他的杀手等级被上调到了甲级一等。 然后他就不干了,脱离了一己堂。 但,即便是脱离了一己堂的人,也不敢轻易泄露一己堂都刺杀过谁的事,一旦泄露,将会面临一己堂所有杀手无穷无尽的追杀。 姚无痕求的是名和财,他又不想找死。 虽然他已经离开一己堂,在执行堂里关于甲级一等的杀手名单上还有他,是五甲之一。 此时此刻,一己堂。 俞先生越来越头疼,已经足足半年多,一己堂没有什么正经生意了,自从连功名的事结束之后,一己堂的生意就突然进入了淡季,特别淡。 实事求是的说,昨天王登拿着四百里银子来,说目标是一个四页书院的弟子,这已经是一己堂半年来最大一单生意,也是唯一一单。 “奇耻大辱!” 俞先生看了看手下这些人,脸色难看的好像吃了苍蝇一样。 “堂口的生意已经冷淡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居然还在整日无所事事。” 俞先生的视线扫过那些人,分拨堂的堂主刘奇峰羞愧的低下头,但心想着没有生意上门,我又能怎么样? 执行堂的堂主是宋先生的弟子,叫宋东竹,他也羞愧的低下头,但心里想着分拨堂都没有生意给我们,我又能怎么样? 棋道堂的两位老供奉眼观鼻鼻观心,心想着关我屁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俞先生道:“虽然那些杀手没有月例,但当初说好了管他们吃穿住行,执行堂养着三四百人,堂口已经半年多没有进项了,这三四百人,三四百张嘴,每天光是吃喝用度就是一笔大数字。” 听俞先生这样说,每个人都有些恍惚。 这还是统治着整个北境暗道杀手生意的一己堂吗?怎么突然之间日子就过的如此寒酸辛苦起来?这气质不相符啊老天爷...... “先生。” 执行堂的堂主宋东竹问道:“这么多年,堂口里也应该积攒下来不少钱财,不至于连吃喝都算计吧?” “你们不操心不知柴米贵。” 俞先生道:“之前生意好的时候,每年存项看起来也不少,可是要和官府维持关系,每年孝敬给连功名的银子就不少,每年孝敬给节度使大人的钱财更不少,还有每年送去都城给刘崇信的钱,那就更不少了。” “咱们这些人平日里又大手大脚的习惯了,半年的坐吃山空,已经让堂口里的存钱几乎消耗殆尽。” 俞先生说道:“你们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还以为堂口里有金山银山,吃不穷花不尽。” 宋东竹一惊道:“已经......这么艰难了吗?” 俞先生道:“你们不操心,我得操心,所以最近我一直都在考虑怎么来把堂口维持下去,现在有三个办法。” 他扫了众人一眼后说道:“第一,分派人手离开冀州城,去和那些叛军的首脑接触,问他们有没有想杀的人,以前咱们都是跟达官贵人做生意,现在要改变思路,得去和那些叛军做生意了,把市场往下沉一沉......” 众人点了点头,觉得有理。 “第二件事。” 俞先生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看了看,咱们一己堂占地很大,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房子都空着,临街的店铺有十二间那么长,留下一间作为咱们一己堂的门店就好,剩下的租出去吧,另外就是,咱们得裁员。” 他看向执行堂宋东竹说道:“丙字科的杀手,全都不要了,这些人本事不大,妈的吃的比谁都多,把他们都放出去,让他们自己养活自己。” 执行堂堂主宋东竹道:“为什么从我执行堂下手?分拨堂那边有一百多人呢,七成是吃闲饭的。” 分拨堂堂主刘奇峰怒道:“我们这边要做多少事,人少了根本忙不过来!” 宋东竹道:“有个屁可忙的,每天打扫院子都用不到你们,是供奉那边的伙计在打扫,你们分拨堂的人没有生意,整天吃了睡睡了吃,跟猪一样。” “你是不是在找事!” 刘奇峰猛的站起来:“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咱们俩就出去打一架,生死有命!” 宋东竹跟着站起来:“我还怕了你不成?” 俞先生一怒:“都给我坐下!” 那俩人狠狠瞪了对方一眼,却都乖乖的坐了下来。 俞先生道:“我想过了,执行堂这边,丙字科的人都放出去吧,不是要和各路叛军打交道吗,就让丙字科的人去。” 他看向刘奇峰说道:“至于你们分拨堂,也裁减一半的人,确实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一个个的比半年前还他妈的胖了不少。” 刘奇峰脸色一红,有些尴尬起来。 那没生意上门,分拨堂的人能干嘛,可不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吗。 “裁减的事就这么定了。” 俞先生继续说道:“但这还不足以缓解咱们堂口现在面临的危机,我实话告诉你们,现在堂口账面上的存银已经不足两千两,有四百量还是昨日的进项。” 他扫了扫众人后说道:“大主事掌管金库,可是这事要是报到大主事那,你们都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所以得自救啊......” 他缓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生意该正经做得正经做,分拨堂那边尽快把昨天刚接的生意处理好,半年就这一单,你们要是再干黄了,一己堂的名声也就臭了。” 刘奇峰和宋东竹同时起身道:“已经安排好了。” 他们安排了一个甲级二等杀手,四个乙级二等杀手,按理说乙级二等杀手是一百两的身价,可是生意确实冷淡,所以他们也只好接这五十两一个人的活儿,就这还抢呢,抢的差一点打起来。 俞先生继续说道:“刚刚我说到了门面上的事,外边临街的十二间门店,留下一间作为通道进入咱们一己堂前院,前院更大,房子更多,我一直都在想,把前院正堂和两侧厢房改个生意什么......” 棋道堂在后院,所以棋道堂的主事并没有说话,只要不占他们的地方就行。 俞先生问道:“你们有些什么打算吗?” 谁都没有想过这事,突然提起来,他们能有什么打算,一个个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彼此,心说我们一己堂要改头换面,能做什么? 作为北境最大的杀手组织...... 他们还没想到什么呢,俞先生的话已经继续说了出来。 “冬天了,吃火锅的人比较多,我们把前院改成火锅店,等到明年夏天如果杀手的生意还不好,那就火锅店改成烧烤,我已经探查过市面,火锅和烧烤的利润都很可观。” 俞先生道:“如果没有什么别的事,就这么定下来,执行堂乙字科的人,和分拨堂剩下的人,从明儿起,转为伙计。” 他起身,一摆手:“照这样去安排吧。” 这一群大佬们,都懵的不要不要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九龄归来 为了这半年来的第一单生意,一己堂颇为重视,安排了四百两银子绝对雇不到的杀手阵容,这优惠的力度之大真的是前所未见。 一位甲级二等杀手,四个乙级二等杀手,如果放在生意最好做的时候,乙级二等杀一个人也要收一百两银子,每人。 所以这个价格来看,一己堂安排的阵容确实已经很豪华,四百两银子的价格,也就是刚好买四个乙级二等,这么算的话,那个甲级二等高手都是赠送的。 想想看,你买四个橘子,人家还赠你一个榴莲,多赚啊。 领到了任务的五个人,按照惯例,先要对目标任务展开一段时间的跟踪,在最稳妥的时候下手。 而在这之前,分拨堂的人已经把大概的资料查清楚,分到每个人手里,一人一份。 “不好搞啊。” 四个乙级二等杀手之一的王成旭看向身边同伴,他指了指卷宗里记录的东西。 “刚刚查清楚送过来的消息,这个李叱很复杂,跟他最好的人是夏侯琢,夏侯琢是羽亲王的儿子,光这一点,四百两的生意就亏了。” 甲级二等的杀手叫冯武流,点了点头说道:“确实,羽亲王最在乎的儿子是夏侯琢,夏侯琢最好的兄弟是李叱,分拨堂那边提前没有把事情查清楚先接了这生意,很亏。” 另外三个人,一个叫李根大,一个叫刘营伍,一个叫张太来,他们彼此之间都还算熟悉,尤其是一个等级之内的杀手,最起码都见过面。 往常生意火的时候,他们大部分时间彼此见不到彼此,北境之内,冀州幽州治下,那么大面积,那么多生意,一年彼此见不到一次都是常事。 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生意太难了,大伙谁也不用瞧不起谁,都是半年没接过单的。 所以最近这几个月来,大家为了节省开支,都吃住在一己堂,毕竟当初说好了管吃管住。 这些自命不凡的杀手们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们身为一己堂的一员,居然会因为这鸡毛蒜皮的事还要算计,真的有些丢人啊...... 俞先生说的没错,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刀口上讨生活,以杀人为生计,明明赚钱也不是很容易,一不小心就会送了性命,可是他们花钱又都是大手大脚,谁也没有存钱的习惯。 当然,姚无痕是个特例,他就喜欢赚钱但就不喜欢花钱,除了必要的开支之外,他一个铜钱都不会乱花。 其他人,或许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指不定哪天自己就一命呜呼,所以能享受一天是一天,大手大脚,日子过的舒服,有人甚至在青楼里固定有个房间住下来,开销如流水。 张太来在五个人中年纪最大,从事杀手这个职业的时间也最久,奈何武艺确实算不得多出彩,可他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头脑和经验。 他是最擅长把杀人制造成意外的一个人,这也是他自己最得意之处,但是......他只能针对一般目标,因为如果目标是大人物,出行都有不少护卫,他那一套就很难实施。 “大家忍忍吧,这世道,能有钱赚就不错了。” 张太来道:“老规矩,先探路,摸清楚目标人物的生活习惯,路线,作息,然后找机会动手。” 李根大在五个人中年级最小,但是武艺远超张太来,他看向张太来说道:“要不然我和张大哥先去,观察两三天,确定好了动手的时机,咱们再一起去把活儿干了。” 甲级二等杀手冯武流淡淡的说道:“你们四个去查清楚就好,把动手的时间,地点,方式告诉我,我来把人了结了就好。” 说完之后就走了。 李根大等他走了之后微怒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身价高一些吗?” 张太来拉了他一把后说道:“不要理会这个,以你的身手将来也一定能进甲字科,到时候你也一样。” 李根大道:“我肯定和这种人不一样,我到时候该怎么和咱们兄弟相处还是怎么相处,绝对不会跟他似的这么酸了吧唧的。” 四个人笑了笑,这就是鄙视链。 高级的可以在明面上鄙视低级的,低级的可以在暗中鄙视高级的。 “分工合作。” 张太来道:“我和李根大一组,我俩盯着白天,刘营伍王成旭,你俩盯着晚上,暂定三天,三天之内把目标李叱的一切都摸清楚。” “好嘞!” 剩下的三个人同时点了点头,李根大道:“反正动手是人家甲字那个,咱们就把该做的事做了就行,人家牛气啊。” 与此同时,冀州城城门口。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是远路而来,风尘仆仆的,进城的时候被武备将军府守城的士兵拦住,虽然身上带着路引凭证,但就是不肯把他放进去。 这小伙子被难为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反应够来,从钱袋子里取出来一些碎银子和铜钱,全都塞给那个守门的什长。 “回家来一路上花费了不少,这是全部了。” 他把钱袋子递过去,那什长看了看,大概有个二三两银子,看过之后脸色立刻就愉快起来。 “搜身,没事就放进去吧。” 这什长一摆手。 手下几个士兵过来给小伙子搜身,上上下下搜查的仔细,一来是因为之前出了事,他们的同伴放进去一伙山匪,出了大事,二来是他们想看看还能不能搜出些银子来。 武备将军大人暴怒,下令严惩,那些当日守门的士兵被打的几乎脱了人形,然后直接扔出军营,生死由天。 武备军什长看了看那小伙子说道:“别怪我们查的严,前阵子出了大事,我们姜将军可是大发雷霆啊。” 小伙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笑。 搜查之后没什么问题,人就被放进城,他不是冀州城人,身上带着的身份凭证当然也不是假的,是正经走后门得到的身份。 是他当初离开冀州城的时候,李丢丢让夏侯琢帮忙搞到的,小伙子叫余九龄。 进了城之后一路找到了四页书院,可是到了后才知道书院已经放了年假,他想找夏侯琢和李叱都不容易。 离开书院门口,他跑到没人的地方,把裤子脱下来,从隐秘的地方掏出来另外一个钱袋子,心说好在是我机灵,如果把银子都放在明面上,说不定已经被搜走了。 他把钱袋子取出来后闻了闻,然后自己呸了一声。 味道有些许重。 从钱袋子里取了一块碎银子,他又跑回到书院门口,把银子递给书院的看门人。 “大哥,你帮帮忙,我是李叱的好朋友,确实有要紧事找他,对了,是夏侯公子安排我去都城的,我这回来只知道来书院寻他们,事情又紧急,等不到他们年假回来啊。” 看门人把银子接过来,楞了一下:“你这银子焐的还挺热乎。” 余九龄道:“这寒冬腊月的,我这不是怕冷了大哥你的手吗?” 看门人把银子收起来后说道:“这样,你先找地方住下,明天上午来这等着,李公子每天中午之前都会回书院一趟,你应该能遇上他,他家住在什么地方,我着实不知道。” “多谢多谢!” 余九龄连忙道谢,然后回头看了看,书院不远处就有一家面馆,他风尘仆仆的回来,早饭午饭都没吃,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背着包裹一路小跑着进了那面馆。 两碗面下肚,身子都热乎起来,寒意被驱散,劳累的劲头儿也上来了。 他想着随便寻一家便宜些的客栈住一晚,明天一早来这等人,才出面馆,远远的就看到夏侯琢从书院里溜溜达达出来,嘴里叼着根枯了的毛毛草,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一看到夏侯琢,余九龄的脸色都激动了,一口气跑到夏侯琢面前,连那守门人骗了他都不计较了。 他气喘吁吁的叫了一声:“夏侯公子!” 这突然出现的人把夏侯琢吓了一跳,往后缩了一下:“哪儿来的猴儿。” 余九龄指着自己的脸:“我啊,是我啊夏侯公子,余九龄!” 夏侯琢这才醒悟起来,自己在大半年多前收过一个小弟,他看了看余九龄这一身的土,噗嗤一声笑了。 “你这身上的土抖一抖,能把书院门口的路再铺铺。”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道:“回来赶路着急,衣服好几天没换过了。” 夏侯琢道:“走,我先带你找个澡堂子洗洗。” 余九龄问:“李叱李公子呢?” 夏侯琢道:“他这会儿应该在云斋茶楼呢,我先带你去洗吧洗吧,你这一身实在是......一言难尽,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带你去云斋茶楼寻他。” 余九龄应了一声,跟着夏侯琢去澡堂子。 到了地方,夏侯琢招呼相熟的伙计:“给他安排一个好师傅搓澡,别安排新手学徒,新手接不了这活儿。” 那伙计连忙应了一声,招呼了一位搓澡师傅出来,搓澡师傅看了看余九龄这一身,嘴里叼着的牙签都掉了。 “这是......大活儿啊。” 将近一个时辰余九龄才从澡堂子里边出来,夏侯琢都在外边躺椅上睡了一觉了,看到这精精神神的小伙子,夏侯琢笑了笑道:“这才像个样子。” 然后就看到那搓澡师傅扶着门框在那喘气呢,累的一头汗,一边喘息一边说道:“今天别给我安排活儿了,这活儿是真累,我想歇会儿。” 余九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确实是......一言难尽啊。” 俩人到了云斋茶楼,正好李丢丢也快结束了,看到余九龄,李丢丢笑着摆了摆手。 孙夫人看到李丢丢这表情,跟身边几个夫人说道:“我家孩儿他干爹,怎么看到女孩子就没有笑的这么灿烂的时候?” 一位少妇使劲儿点了点头说道:“是的呢,每次夏侯公子来,他都笑的很灿烂,这又来一个漂亮小哥,他又灿烂了。” 第一百五十章 敬酒一杯 ,最快更新不让江山! 洗过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余九龄看起来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小伙子,哪怕是一身布衣,也还是让那些夫人小姐们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 孙夫人旁边的少妇一脸的疑惑,她觉得李公子只有见到他朋友的时候才会有那么灿烂的笑。 “姐姐。” 这少妇问孙夫人:“我刚刚说,夏侯公子每次来,李公子都笑得灿烂,这漂亮小哥来,李公子又笑的灿烂,我在想” 孙夫人一摆手道:“不可能,李公子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少妇惊讶的看了孙夫人一眼后说道:“姐姐你想什么呢!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我们每天都来,每天都能看到他在笑,可是他的笑都是客气的。” 孙夫人听到这话后怔了一下。 “是啊,客气的” 她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遍。 少妇道:“他会一直带着微笑,也不觉得虚假,可是他对我们的笑太礼貌太客气,并不是因为他开心。” 孙夫人转头看向李叱那边,李叱在对着余九龄招手,那笑容是真的开心,是与好友久别重逢的开心。 “何必呢?” 旁边坐着的一个少妇摇头道:“他来这里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开心,我们来这里才是为了开心。” 孙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李叱今日的故事讲完,起身施礼,然后告了个歉,快步走到云斋茶楼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下余九龄。 “噫,小伙儿,又精神了啊。”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公子也是。” 夏侯琢叹道:“你们这种礼貌性的寒暄,还是免了吧,正好到吃饭的时候,咱们找地方喝两杯。” 李叱道:“我师父说,我还小,不能多喝两杯正合适。” 夏侯琢:“呸!” 三人溜溜达达找到一处比较安静的酒楼,点了几个菜,要了两壶酒,夏侯琢和李丢丢两个坐在那安静的听着余九龄讲他去都城这一趟的见闻。 “我去的不算晚。” 余九龄的语气有些低沉下来,想到自己家里的事就难免有些悲伤,只饮酒的掌柜对他那么好,如师如父,可是对他好的人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而他无能为力。 “找到夫人他们,我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把带去的银子都留下,我也要留下帮衬她们,可是夫人不许。” 余九龄道:“夫人说,她不能那么自私,第一,夏侯公子和李公子对我们有恩,她要带着孩子,不能来报恩,这个恩需要我余九龄来报。” “第二,夫人说,她如果把我留在身边的话,每日依然是做个伙计那样的事,她说既然夏侯公子已经给我指点了一条明路出来,就不能辜负了夏侯公子的好意,夫人说,她也不能断了我的前程,让我每日困于琐碎。” 夏侯琢点了点头:“可敬!” 余九龄道:“夫人逼着我回来寻你们,还让我把银子都带回来,我偷偷把银子放在米缸里了,她只要做饭就能看的到,我带了盘缠所需便离开都城。” 他看向夏侯琢道:“对了” 说了这两个字后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心情有了起伏,需要稍稍平静一下才能说的顺畅些。 “玉明先生去了。” “啊?!” 李丢丢和夏侯琢同时惊呼了一声。 余九龄道:“我到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城的时候,玉明先生在录法司的人护送下也到了长安,我进城门的时候还看到了,不少大人物在城门口迎接,看起来颇为隆重。” “可是没过几天,就听闻玉明先生被下了大牢,说是勾结叛军陷害忠良,这个忠良当然是大太监刘崇信后来都城里的百姓们都在传,是因为刘崇信给了录法司不少好处,并且还说以后和录法司井水不犯河水。” 他停顿了一下,显然是在压着怒意,才能尽量语气平淡的继续往下说。 “我听说,玉明先生到了都城之后,刘崇信就见了录法司的指挥使,还有兵部的一些大人,当然这都是百姓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也做不得准。” “他们说,刘崇信本来是要彻底扳倒录法司,因为这件事,和录法司做了交换,缉事司那边手里关于录法司的罪证给了录法司,录法司就配合缉事司把玉明先生定为栽赃陷害。” “玉明先生在大牢里没几日就撞了墙,说是撞墙,谁都知道那是被严刑拷打之后留下的伤痕,在菜市口的时候我见到玉明先生,脸上都不成人样了,那怎么可能是撞出来的。” 余九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 “我们是眼睁睁看着玉明先生去都城的,当时还在想着,玉明先生此去可能把刘崇信扳倒,纵然不能力挽狂澜,也可让朝廷恢复几分清明,哪里想到,成了一群龌龊宵小手里的筹码。” 夏侯琢端起酒杯:“敬玉明先生。” 李丢丢和余九龄也把酒杯端起来说道:“敬玉明先生!” 夏侯琢叹道:“我本来就想到了,玉明先生此行不会那么顺利,都城里的黑暗,远超冀州十倍百倍现在想想,刘崇信把武亲王在这个时候安排到北境这边,也许是已经对玉明先生的事得到了些消息。” “就算不是,武亲王离开都城后,朝廷里再没有一个能制衡他的人,他一直都想把手伸进兵部,拿住兵权,可是手伸不进去,兵部那边,还有录法司那边,与他斗的昏天暗地,直到宇文老贼做了兵部尚书。” 夏侯琢道:“宇文老贼和刘阉沆瀣一气,兵部那边和刘阉的关系缓和不少,这次玉明先生去,刘阉一定会和宇文老贼暗地里密谋,最终缉事司和录法司因为玉明先生的事,反而握手言和”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余九龄道:“玉明先生就是在都城菜市口被斩首示众的,我去送了送他,给他带过去一壶酒,可是送不到他面前,玉明先生临死之前大声呼喊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李丢丢紧紧握的握住酒杯,片刻后,啪的一声酒杯被他攥碎了。 夏侯琢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不要再想这些事了,皇帝陛下的君命都快出不了都城,可是都城里那些人还在勾心斗角,还在为了私欲私利而滥杀无辜这大楚,不是我们的大楚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低着头,他觉得自己心里有一股火快要控制不住的烧出来了,烧的他想要咆哮。 可是他此时此刻,只能坐在这里,任由这怒火烧的他自己快要炸开。 余九龄道:“我走了这一趟都城之后才相信,我们大楚应该早就已经不在了,现在的大楚,是一群-奸佞小人的大楚,甚至已经不再是皇帝的大楚。” 他低着头说道:“一路上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都是叛军洗劫之后的惨像,等到了都城才明白,都城只不过是另外一个冀州,都城里的人还在歌舞升平,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 “不” 他摇了摇头道:“都城比冀州这边更离谱。” 三个人沉默下来,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格外凝重。 (本章未完,请翻页) 许久之后,夏侯琢看向余九龄道:“我过了年就要去北疆边军,但是会很苦,而且随时有性命之忧,如果你觉得还没有准备好,就暂时留在冀州帮帮李叱,我把我母亲托付给李叱照顾,你留下也能帮帮他。” 余九龄道:“我不怕死,我就怕将来我不能报仇,公子你知道的,如果我不能变成一个手握权力的人,掌柜的死我最终还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那这样吧。” 夏侯琢道:“我先去北疆看看什么情况,很多事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等我到了那边安顿好,确定能给你一个保证了,我会派人送信回来,你再去北疆寻我。” 余九龄道:“可是公子初去那边,身边不是正要用人吗?” “你听我的。” 夏侯琢道:“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帮你,但你还是应该留在冀州一段时间,我安顿好后立刻派人接你。” 余九龄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听公子的。” 夏侯琢嗯了一声:“你刚刚说的对,我们要是不想让那些奸佞小人左右我们的生死,就必须让我们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他看向李叱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去边军的原因之一。” 等到了晚上,李丢丢让余九龄住到自己家里去,反正家里有地方,又何必花钱去住客栈,再说了,住客栈怎么可能比住家里舒服。 夏侯琢回家去看望他母亲,李丢丢带着余九龄回自己家,两个人走在街上,余九龄觉得气氛沉闷了些,于是就讲了一些一路上的趣闻。 他忽然想起来进城的时候被拦住的事,他对李丢丢说道:“公子,我进城的时候被武备军拦住搜查,说是前阵子城里出了大事,他们姜将军大怒,当时我就笑了笑,他们还不知道我笑什么。” 李叱道:“我也不知道你这是笑什么啊。” 余九龄道:“你不觉得这名字挺好玩的吗,还姜将军,卖什么萌” 李叱笑道:“姜将军不算卖萌,将军军才算” 就在这时候李丢丢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刚刚从自己对面走过来,又擦肩而过的那个人有些不对劲。 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本没有什么特别的,然而李丢丢在那人与自己擦肩而过的瞬间,觉得那人眼神里有些不对劲的东西。 “公子小心。” 余九龄压低声音道:“刚刚那人眼神不对劲,看起来装作若无其事,但是他没忍住瞥了你一眼。” 李丢丢没有想到余九龄的感觉也这么敏锐。 “嗯。” 李丢丢道:“咱们绕两圈再回家。” 余九龄道:“行,听公子的,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不管是劫财劫色,我都挡在公子前边。” 李叱:“劫色你也挡?” 余九龄道:“男的不挡也行,女的我来挡一挡,义不容辞,不是我不愿意挡住男的,而是刚刚公子那句劫色你也挡,口气有些不乐意似的。” 李丢丢道:“我谢谢你” 余九龄道:“咱们绕圈是不是太慢了?” 李丢丢道:“那你的意思是?” 余九龄道:“公子你一定是忘了我擅长什么。” 他弯腰蹲在李丢丢面前:“来,背背。” 李丢丢:“这!这不好吧。” 然后趴了上去。 【求个订阅吧,可是能看到这的都已经订阅了吧】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夜访 当李丢丢趴在余九龄后背上的那一刻,他并不知道的是,自己即将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李丢丢背上余九龄的那个大包裹,余九龄背上李丢丢。 “准备好了吗?” 余九龄问。 李丢丢点头道:“准备好了。” 然后李丢丢就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弹射起步......余九龄双脚发力,人瞬间就冲了出去。 李丢丢本来还有些矜持,觉得抱住人家不太好,结果这个起步就几乎把李丢丢从后背上摔了出去,李丢丢身子猛的往后一仰,然后脑袋就朝下了。 幸好李丢丢的腰不错,硬生生又把自己拉了回来。 余九龄背着李丢丢一路狂奔出去,从他开始跑的那一刻,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再追的上他了。 李丢丢感受到了什么叫风驰电掣,感觉比骑马刺激多了...... 此时天色已经发暗,马上就到了宵禁的时间,武备将军府的巡逻队伍也已经到了街上,那队伍里的人正在说笑呢,然后就看到一溜烟从大街另外一侧过去。 “那是什么东西!” 有人揉了揉眼睛。 “人啊,怎么会跑的那么快。” “我被狗追都没跑这么快过。” “咱们追上去看看情况?” “追什么?” 说话的人伸手指了指,余九龄已经背着李丢丢到了很远之外了。 远处,张太来看着那消失的两个人,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看起来有必要重新制定一下策略了......” 李根大从暗处跳出来,站在张太来身边说道:“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的坐骑是个人,还比马要快的。” 张太来道:“我们都是正经的杀手,轻功是我们的擅长之术......” 李根大点了点头道:“我懂,这件事绝对不能说出去的,我们这不是跟丢了,而是被人正大光明的甩掉了,说出去会很丢人。” 余九龄背着李丢丢跑了一圈,然后在李丢丢的指点下绕回家里,余九龄把李丢丢放下来的时候,李丢丢错觉自己的头发还没追上来呢。 “你得教我。” 李丢丢下来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余九龄讪讪的笑了笑道:“公子,这个真的是看天赋。” 李丢丢道:“那你就教我后天需要的,先天的条件我不如你,但是后天的训练应该可以弥补一些。” 余九龄道:“其实也没那么难,就是跑呗。” 李丢丢点了点头:“行,那就跑,你这本事我要是学会了,我看谁还能追的上我。” 说完好看了看余九龄:“你除外。” 张太来和李根大没有回一己堂,他们出任务的时候,不会轻易返回堂口,担心的是被人反跟踪。 一己堂在冀州城里有几个院子,是他们的避难所,杀手在遇到危险,或是出任务的时候,就会暂时住在这些地方。 回到小院的时候,负责晚上跟踪李叱的那两个杀手迎上来,问情况怎么样,张太来看了看李根大,李根大也在想怎么回答才好。 “基本掌握。” 李根大沉默了片刻后对刘营伍说道:“李叱白天会去一家叫做云斋茶楼的地方,他在那赚钱,每天下午都去,但是这个人很小心,晚上居然没有回家,而是在城里一直转。” 刘营伍点了点头:“那就在云斋茶楼里动手。” 他们看向甲字科的那个,冯武流坐在院子里像是思绪已经飘出去了似的,听到他们的话后点了点头道:“我明天下午去云斋茶楼看看地形。” 说完之后就回屋去了。 李根大压低声音对张太来说道:“我们其实没有探查清楚,甲字科那个如果去了,没成功怎么办?” 张太来道:“那也是他的事,是吧......” 李根大想了想,心说也对,反正我们是拿五十两的,人家拿二百两的,也许就能一击必杀了呢。 与此同时,李丢丢的家里。 余九龄道:“我觉得那个人一定是在盯着你的,他虽然只是眼神瞥过来一下,可那眼神不对劲。” 李丢丢道:“我看出来了。” 余九龄道:“我在只饮酒做伙计,每天见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在一起喝酒的那些人,嬉笑怒骂,什么情绪都有,什么眼神都有,看的时间久了,就能从他们这嬉笑怒骂看人心,从眼神看心里想什么。” 他对李丢丢说道:“我觉得那个人和你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有一瞬间想动手。” 李丢丢也感觉到了,其实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李丢丢已经下意识的握住了袖口里的匕首。 “明天我还要去云斋茶楼。” 李丢丢看向余九龄道:“你帮我一个忙。” 余九龄心领神会:“明白!” 李丢丢不知道是谁派来的人,按理说他在冀州城里已经没有对头了,也不应该是那些山匪的人,照时间推算,那些山匪不可能回到燕山后带了人再回来,时间上来不及。 他不知道的是那些山匪其实一个都没能回去,七当家又不是吃素的,那天之后,七当家就把李丢丢没杀的人一个不剩的杀了。 不是燕山营的人,曾经的对头又都已经离开了冀州,李丢丢仔细思考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是谁要对他动手。 这样让他不安,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感觉,非常不好。 深夜。 杀手住的那个小院,刘营伍负责今夜当值,其实也没什么可戒备的,只是习惯了而已。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杀手,没有人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可是身为职业杀手他们已经习惯了先让自己处于安全之地。 刘营伍吃过了些宵夜后就到了屋顶坐下来,这寒冬腊月的夜晚,还有冷风迎面而来,如果是寻常人的话坚持不了多久。 刘营伍紧了紧身上裹着的棉衣,想着自己为什么要选择轮值后半夜呢,后半夜更冷啊...... 蜷缩在屋顶,他的思绪也有些飘散,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了自己以后还做不做这一行。 如今天下大乱,杀手这一行确实不好做,凭自己的本事若是出冀州城,随便选一家叛军投靠,也许将来还能当个大官也说不定呢。 为了区区五十两银子,居然还要在这受冻,还要看人家脸色。 越想越气。 然后他就听到了敲门声。 这深更半夜的居然有人敲门,一下子就把刘营伍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害怕的不是有人敲门,他害怕的是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了,而且还明目张胆的来敲门! 刘营伍立刻从屋顶上跳下来,因为已经有一会儿没有活动,血脉流通不畅,又这么冷,跳下来的时候两个跟腱疼了一下,钻心似的。 可是他哪有时间在乎这个,立刻喊了一声。 “都起来!” 喊完了之后把兵器抽出来跑到门口,贴着门板问了一声:“谁?” 砰!门板被人一拳打碎,拳头从门外暴击进来,又打在刘营伍的太阳穴上,这一拳直接把刘营伍打的横着摔了出去,脑袋又重重的磕在地上。 站在门外的七当家随手一推,门档咔嚓一声就断了,他脸色平静的迈步进门,看了看地上躺着的那个,被他这一拳重击之下,那人已经昏了过去。 七当家缓步往前走,经过刘营伍身边的时候抬脚在刘营伍脖子上踩了一下,咔嚓一声,刘营伍的身子抖了抖,连喊都没能喊一声就被一脚踩死。 “什么人来找死!” 李根大第一个冲了过来,凌空一剑刺向七当家的咽喉,七当家都没有停下来,那剑刺到身前的时候才微微侧身,剑从他脖子边上刺了过去。 李根大一剑落空,在那一刻他就知道事情坏了。 七当家让过去长剑,然后探出手一把掐住了李根大的脖子,他单手把人举起来然后一发力,李根大的身子居然被他转了过来。 那是何等的腕力? 掐着脖子,把人转过来,头朝下。 然后重重的往地上一戳。 七当家起身的时候,李根大的脑浆从地上缓缓流了出去,而七当家依然脚步平缓的往前走,好像根本就没有停下来过。 “朋友!” 张太来被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吓了一跳,脸色发白,一步一步后退着说道:“我们无冤无仇,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大家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有什么事可以说清楚。” 七当家看了看他,看到了张太来的右手到了背后,应该是要取什么暗器之类的东西,可是他根本就没有在意。 他也不想和张太来说话,在张太来手到了背后的那一刻,七当家的长刀出鞘,刀子在他手里转了半圈,然后被他掷了出去。 那刀笔直的飞到张太来身前,他本来脑子里设计了很多种突然出手的方式,可是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用,那一刀穿透了他的心口,刀子透体而出,刀柄撞在胸口上,巨大的力度带着他的身体往后飞出去。 当的一声,那刀戳在墙上,把张太来钉死在那。 张太来的手从背后垂下来,一个纸包散落在地,那是一包石灰粉。 另外一个杀手王成旭一直悄悄藏在七当家背后暗处,见那人飞刀杀了张太来,他立刻把连弩摘下来想偷袭。 就在那一瞬间,七当家忽然一转身,然后一个大步就冲到这暗影处,脚下发力,冻土炸开。 啪的一声,七当家一把攥住连弩,然后五指发力,硬生生把连弩攥裂开了。 他往后一拉,把连弩从王成旭手里拽过来,把连弩对着王成旭的太阳穴戳了一下。 王成旭的脑壳几乎都裂了,连弩有一截砸进他太阳穴,陷入脑壳中。 七当家没有去看倒下去的尸体,转身再次朝着屋子里走。 “你也是杀手?” 甲字科冯武流抱着刀从屋子里出来,他没有动,第一是不在乎那些乙字科的杀手死活,第二他是想借机看看这突然出现的人出手如何,第三是.......刚刚他没有找到出手的机会。 然而,对方的出手看了和不看区别不大。 七当家走到距离冯武流身前半丈左右停下来,看了看冯武流的刀,似乎对那把刀很感兴趣。 “你的刀是大楚府兵的直刀,而且还是一把百炼刀。” 七当家伸手:“给我。” 冯武流皱眉,然后冷笑:“你来拿吧。” ...... ...... 【今年的高考更为特殊,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心愿达成,愿你们一帆风顺。】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送你一件 七当家一直看着冯武流的那把刀,他知道这样一把刀有多好,因为他也有一把。 冯武流回头看了一眼那把将张太来钉死的直刀,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 “这样的刀,你不是也有?” “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我的。” 七当家回了一句后迈步向前。 此时他手里没有刀,而冯武流有刀。 虽然天下已经很乱,各地叛军四起,可实际上叛军队伍里并没有多少像样的兵器,尤其是这种百炼刀,那是正规府兵中校尉级别以上的人才有的东西。 而各地的厢兵,他们配备的兵器甲械和府兵根本没法比,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 所以想要搞到一把大楚府兵校尉级别以上才可能配备的百炼刀,极其之难。 “你原来是个府兵吧。” 七当家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从你抱刀的姿势就看得出来,你手里的百炼刀也足以证明你曾经至少是个校尉,好端端的前程不要,为什么要做个杀手?” 冯武流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是也一样?” 七当家摇头:“我不一样,我的百炼刀是上次杀了一个校尉夺来的。” 冯武流脸色一变,忽然就怒了。 他左脚向前跨了半步,双手握住刀柄,那把在灯火下反射出森寒光芒的百炼刀迅疾落下,刀势如劈山。 这一刀并不花哨,也没有什么隐秘的动作,就是如此简单的一劈,能看的清楚路数,这一劈却很难躲闪。 刀势足够快足够凶,奔雷一样落向七当家的头顶。 七当家不退反进,在百炼刀落下的那一瞬间,他肩膀往前一顶架住了冯武流的胳膊,然后迅速转身,从正面对着冯武流转为背对。 而这一转身,冯武流的胳膊就从七当家的这边肩膀转到了另外一边肩膀,这动作迅速又看起来极为顺畅。 可是,这个动作是如此的大胆,因为这一个转身,冯武流握着刀的那条手臂,是在七当家脖子上蹭了半圈的。 在转身的同时,七当家双手抬起来抓住冯武流的胳膊狠狠往下一拉。 他肩膀还顶着胳膊呢,随着他往下一发力,咔嚓一声冯武流的胳膊就断了。 七当家双手下沉抓住冯武流的手腕,来回一扭,那把刀就被他卸了下来。 也没有转身,他一脚向后踹出去,直接把冯武流踹的往后倒飞。 “你本没有如此不堪。” 七当家看了看手里的百炼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一招就败给我,是因为我整天都在想怎么杀你们这些府兵,你们的战阵刀法怎么应对,我已经想过无数次。” 他向前猛的跨步,人在半空之中,膝盖在前,砰地一声顶在冯武流的胸膛上。 这一击把冯武流的胸口都撞的塌陷进去一大块,后背撞在门框上,门框直接就断裂开。 七当家一击把冯武流撞进屋子里,他跟进屋的同时,一顺手把墙上钉着死人的那把百炼刀也抽了出来。 噗的一声,双刀奇下,同时戳进冯武流的两边肩膀,硬生生把人钉在地上。 七当家在冯武流面前蹲下来,低头看着那张已经疼到扭曲的脸。 “谁派你们来的?” 他问。 冯武流虽然已经毫无还手之力,可他怎么可能会轻易回答,不回答是死,回答也是死,何必呢。 七当家见他不打算开口,伸手在后腰上摸了摸,片刻后从鹿皮囊里翻出来一把 (本章未完,请翻页) 匕首,他把匕首放在冯武流的耳朵上。 “你不说,我就割你的肉,希望你不要怀疑我对你们这些府兵有多大仇恨,我把你割成几百块也不足以让我解恨。” “为什么?” 冯武流挣扎了两下,最终放弃,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我家在燕山下一个小村子。” 七当家缓缓的说道:“村子里的人都过的不富裕,但靠山吃山,好歹还算活的下去,可是你们来了冀州军来了,你也许不是冀州军的人,但你也一样的出身,更何况你还是个逃兵。” 七当家道:“他们打着剿匪的名义把村子屠了,他们不是不敢去和那些叛军打仗,而是因为他们懒得去打仗,屠一个村子,缴获几百颗人头,回去足够报功,又不必厮杀,多好?” 他看了冯武流一眼道:“我从山上打猎回来,村子里到处都是无头尸体,我追上去,在夜里杀了一个校尉,夺了这把刀” 七当家问道:“现在你还有没有怀疑,我会不会下不去手?” 冯武流沉默了许久,摇头:“我不会说的。” 七当家叹了口气:“现在不说,一会儿血糊糊的再说,你会后悔。” 匕首一划,紧跟着就是冯武流的一声惨呼。 一刀,两刀,三刀冯武流坚持到了第七刀的时候,终究还是坚持不住了。 “我告诉你!” 冯武流嘶吼了一声。 七当家缓缓俯身,冯武流气息微弱的说了几句,七当家嗯了一声,然后匕首划开了冯武流的脖子。 半个时辰后,一己堂。 背着两把百炼刀的七当家在一己堂门外停下来,他抬头看了看那块巨大的匾额,觉得这字好丑,他不知道那是一种名为草书的字体,他只是觉得确实很丑。 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么大的地方,为什么用这么丑的字做匾? 七当家抬起手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后门里有人不耐烦的说了一句。 “一己堂晚上不见客,走吧。” 七当家没说话,依然在那啪啪啪的拍门,他似乎不急,因为他拍门的声音也不急。 也不知道拍了多久,里边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站在门里边大声说道:“干什么的?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这里捣乱,我和你说过了,一己堂晚上不见客!” 七当家听那人说完之后从背后抽出来一把百炼刀,然后猛的往前一刺那么厚重的木门被他一刀刺穿,同时被刺穿的还有门里那说话的人。 七当家往后一拉,刀子抽回来,血迹在门板里被擦的干干净净。 百炼刀往下一劈,精准的劈进门缝里,将木门挡木一刀斩断。 七当家推开门进去,看了看倒在地上还在一下一下抽搐的人,只看了一眼。 进门,回身,把门关好,从地上捡起来一把刀,这是倒在地上那人的刀,把门顶上。 然后就继续迈步向前,就好像他去杀那五个杀手的时候一样,脚步不急不缓。 那一夜,一己堂血流成河。 五位甲级一等的杀手都不住在一己堂里,甲级二等住在这的都很少,他们白天会来这里等着,但晚上都会离开,尤其是甲级一等的杀手,一己堂已经没多少钱了,可是他们有钱。 这些杀手中的顶层,要么在冀州城里自己有宅子,要么住在青楼中享乐。 可是这一己堂里还有数百人之多,乙级和丙级的杀手,差不多都在这呢。 两 (本章未完,请翻页) 把刀,一个人,从进门开始杀起。 七当家并没有靠他一个人杀光所有人的打算,他只是来告诉一己堂,你们惹错人了。 他杀了一百零七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有些杀不动了,于是带着两把滴血的长刀又杀了出去,从进门到出门,一共杀 一百一十六个人。 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堂口里几位主事都不在,回家的回家,住道观的住道观,住在这的人没有一个能挡得住七当家一刀。 踩着一地的血水走出一己堂的正门,七当家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假意要追上来的人全都退了回去。 “你们可以再胡乱接生意,我也还会再来,你们收钱杀人,我不收钱。” 七当家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因为他很清楚这事无需隐瞒,一己堂派去杀李叱的人都被他杀了,然后他又杀到一己堂里来,就算他不说,难道一己堂的人不会想到这是因为杀李叱? 他就是一个这样的人,觉得自己可以来,所以就来了,觉得自己再杀下去可能会受伤,所以就走了。 又半个时辰之后,正是天最黑的时候,距离天亮大概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天色黑的让人害怕。 正在沉睡的李丢丢敏锐的听到了什么声音,一翻身坐起来,同时把长刀抓在手里。 “是我。” 院子里有人说话。 李丢丢推开门出去,然后就吓了一跳,院子里站着一个光溜溜的人,手里拎着两把刀。 那人身上一件衣服都没有,这么严寒的天气,冻的他在不住的发抖。 “我身上有血腥气,衣服都被血泡透了,鞋和袜子上也是内衣内裤也是。” 七当家虽然冻的不住哆嗦,可语气还是尽力保持着平静,说到内衣的时候还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他说:“如果我穿着血衣到你这来,可能会被高手追踪到。” 李丢丢哪里还有心情由着他说完,一把把人拉进屋子里,然后抱了自己的被子跑出来扔给七当家,又转身去看炉火。 七当家用被子把自己裹上,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李丢丢把火炉挪过来,又连忙去打水,一大铁壶水烧到半开,然后泡了一条毛巾。 “擦擦,让血脉顺畅顺畅。” 李丢丢说完后就转身出了门:“有什么事,暖和过来后再说。” 就在这时候余九龄披着衣服跑过来,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七当家把被子打开,要用温水擦身子。 余九龄吓了一跳:“我去,李公子,你屋子里怎么会有个光屁股男人!” 李丢丢:“” 师父从另外一个屋子里出来,看了一眼也懵了。 “我凑!” 长眉道人吓了一跳:“哪里来的妖孽!” 两刻之后,穿上一身棉衣,裹了被子,七当家盘膝坐在土炕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 三个人都站在他对面,等着他有一个解释。 “我去杀了一些人,白天盯着你的人,你应该有所察觉了。” 七当家语气很平淡的说道:“有些多,所以现在我很累,我喝完这杯茶能不能在你这睡一会儿?” 李丢丢道:“你睡你的。” 七当家笑了笑,然后指向门口:“那里有两把百炼刀,你自己挑一把,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七当家缓缓说道:“喝饱了血的刀,算真正的兵器,血浸透,刀生寒,我帮你浸过了,挺透的。”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五十三章 谁接的生意? 李丢丢有一把长刀,是夏侯琢当初帮他准备的,这把刀也不错,但出城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并非是这种百炼刀。 他走到门口蹲下来,看着那两把刀,乌色刀鞘并非本来颜色,那是木色被血液侵染过很多次后变得深了不少。 李丢丢随手取了一把,将这百炼刀抽出来,随着一声铮鸣,一股寒气从刀鞘里喷涌出来一样。 刀身上已无血迹,可是却还有血腥气。 这刀长三尺还多一些,是双手刀,刀身笔直,两侧各有一道长长的血槽。 这刀的分量沉重,寻常男人单手用这样的刀会很吃力。 “好刀。” 余九龄过来,伸手在自己头上摸了摸,没下得去手,然后从李丢丢头上揪了一根头发下来,他递给李丢丢用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来,试试快不快。” 李丢丢看了看那根头发,又看了看余九龄。 余九龄道:“别客气。” 李丢丢道:“我终于相信你说的,你在酒楼里的时候想打你的人很多很多了。” 余九龄道嘿嘿笑了笑,蹲在那,一脸的好奇。 “快试试。” 他把头发递给李丢丢,李丢丢伸手接,结果没接住,那根头发就飘飘忽忽的掉了下去。 余九龄道:“不慌,再拔一根。” 李丢丢:“不急!我能找到。” 他在地上摸索了一会儿把头发捡起来,放于刀刃上,然后用力朝着刀刃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居然真的断开了。 余九龄惊讶道:“这么厉害,还真是吹毛断刃。” 他朝着李丢丢脑袋上伸手,李丢丢连忙躲开后说道:“都已经试过了,为什么还要拔?” 余九龄认真的说道:“老人教我们说,一根筷子容易断,一把筷子折不断,一根头发容易断,一把头发.....” 李丢丢道:“一把头发断不断不重要,肯定秃。” 余九龄道:“公子小气。” 然后看向长眉道人:“道长?” 长眉道人往后退了几步,连连摆手道:“不多了不多了,本来就不多了。” 里屋的七当家说道:“真正的大楚府兵百炼刀,现在还在用的都不是新刀了,最初兵部的武工坊还能锻造,后来都是偷工减料,说是百炼刀,其实品质差了许多,这两把刀都是老刀,放在黑市上去卖的话,可价值百两。” 李丢丢眼神一亮,他当然不会卖,但是听说很值钱就开心,原本已经很开心,现在是加一份开心。 长眉道人看了看他那笑容,叹了口气后说道:“看看你那嘴脸。” 李丢丢道:“随你。” 每次长眉道人说他什么,李丢丢一句随你都会顶回去,长眉道人每次都被堵住。 “你休息吧。” 李丢丢看向里屋说道:“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我给你做一些饭菜。” 七当家依然那么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用,难吃。” 李丢丢:“......” 他走到屋门口,看着七当家说道:“你说话一直都这么直接的吗?” 七当家点了点头:“是。” 李丢丢问:“有人想打过你吗?” 七当家摇头道:“都死了。” 李丢丢闭嘴。 七当家往后躺了躺,拉了被子盖好后说道:“以后小心些,要杀你的人是一己堂,我问出来了,一己堂就是冀州城里最大的暗道杀手堂口,跟踪你的人一共五个,我都杀了。” 李丢丢道:“虽然是他们安排人来杀我,但是你把他们杀了,冤有头债有主......” 七当家:“我又去了一己堂,杀了大概一百余人后出来的,天亮之后你就会得到消息了。” 李丢丢:“我凑!” 长眉道人脸色变了变,他现在才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七当家这一场好杀,一己堂那边损失如此惨重,必然会调遣大批高手来杀李叱。 他把李丢丢拉到偏房里,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行事太过狠厉,也不虑后果,杀了一己堂那么多人,一己堂不会善摆干休。” 李丢丢摇了摇头道:“师父,就算没有这一百多人,那五个人来动手杀我,我杀了他们五个,一己堂还是会再派人来,他们敢动手就说明有把握,或许是不怕被人知道,或许是能不被人知道是他们安排的人,那位好汉反杀过去,是出乎了一己堂的预料。” 长眉道人想了想后说道:“不如你先出冀州城,找个地方去避一阵子吧。” 李丢丢道:“躲是躲不开的,我离开冀州,他们就会追出冀州,我到哪儿他们会追到哪儿。” 长眉道人说道:“可若是一己堂真如他说的那样,是整个北境最大的杀手堂口,他们一旦倾巢而出......” 李丢丢道:“我去想个办法,想好了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丢丢就出了偏房,他知道师父担心的肯定有道理,一己堂实力强大的话,也许现在就已经在大规模的搜查他住在什么地方了。 “九龄。” 李丢丢回头朝着屋子里喊了一声。 余九龄从屋子里跑出来问:“什么事?” 李丢丢道:“你替我跑一趟云斋茶楼,现在应该不晚,你去见孙掌柜和孙夫人,让他们关门几天,没有我的消息不要开门,然后躲出去,最近不要住在家里。” “如果他们没地方去的话,你就把人接到这来,我不想连累他们一家,如果一己堂的人已经知道我每天都去云斋茶楼,他们不管孙掌柜夫妻知道不知道我住在哪儿,都会去逼问。” 听李丢丢说完之后,余九龄立刻应了一声:“放心,我这就去。” 李丢丢又追了一句:“如果孙掌柜心疼每日的损失不肯走,你就打晕了他。” 余九龄又应了一声,拉开院门就冲了出去,此时天色还没有亮起来,一己堂那边又逢大乱,他们应该还没有派人去云斋茶楼。 李丢丢过去把院门关好,然后坐回去继续沉思,他还可能会牵连到谁...... 他不担心夏侯琢,一己堂那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招惹夏侯琢,他们可以安排人杀自己,但绝对不会承认,而且手脚利索的话,也不可能把一己堂牵连出来。 高希宁呢? 他想着......如果一己堂的人查到高希宁和他关系很近的话,会不会派人去把高希宁绑走逼问? 一想到这些,李丢丢就开始心慌。 就在这时候门外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李丢丢跑到门口问了一句:“谁?” “我。” 夏侯琢回了一声后说道:“快开门。” 李丢丢把院门拉开,夏侯琢快步进来,看着李丢丢说道:“一己堂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 李丢丢一怔。 他问夏侯琢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侯琢脸色变了变,他上上下下的看了看李丢丢,这才松了口气。 “没受伤?” “没有,去一己堂的不是我,是那位燕山营派来的好汉,他知道一己堂安排杀手要杀我之后,去了一己堂。” 夏侯琢心说这人可真莽......不过干的不错,换做是他的话也会去。 他问李丢丢道:“青衣列阵的人刚刚跑去见我,说是城中出了大事,一己堂那边已经疯了......你知不知道一己堂为什么要派人杀你?又是谁去一己堂雇的杀手?” 李丢丢摇头道:“我不知道,按理说,冀州城里没有人必须要杀了我。”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天白天不许出门,哪儿都不许去,这件事交给我,不管什么结果,天黑之前我会回来。” 李丢丢道:“你通知一下高希宁让她躲起来。” 夏侯琢本已转身,听到李丢丢这句话后回头瞪了他一眼:“自己的命还不知道怎么样,先想着那丫头。” 李丢丢道:“总不能连累了人家。” “傻不傻?” 夏侯琢叹道:“这事多半和她有关。” 李丢丢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思考了片刻后才醒悟,他看向夏侯琢问道:“因为许青麟家里去和高院长提亲被拒绝了的事?” 他又摇了摇头道:“我看许青麟不像是那种人。” 夏侯琢道:“先别胡思乱想了,记住我的话,今天不许出门,哪儿也不许去。” 他说完后大步离开,李丢丢跟出门想送送,夏侯琢一回头:“回去!” 李丢丢应了一声,退回院子里。 夏侯琢快步到了巷子口,那里有一辆马车等着,他上车后吩咐了一声:“去一己堂。” 其实李丢丢家里距离一己堂并不是很远,不到两刻,夏侯琢的马车就在一己堂门外停了下来。 此时此刻,在一己堂外边,已经有大量武备军的人在来回巡视,一己堂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位大主事都已经从凤鸣山道观赶回来,谁都知道是腥风血雨。 武备军得到消息后,立刻就把这里监视起来。 夏侯琢的马车停下来,看了看左右,从车夫手里拿过来一把长刀,大步走向一己堂正门。 门口的人脸色难看的把他拦住,其中一人伸手道:“不好意思,今日一己堂不见客。” 夏侯琢看着他问:“你认识我吗?” 那人不过是个丙字科的杀手,并没有多少见识,他摇头道:“我不管你是谁,现在离开这,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夏侯琢一刀横扫,那人脖子立刻就被扫开。 这变故实在是太过突兀,一下子,所有人都懵了。 夏侯琢看向一己堂另外的人说道:“我叫夏侯琢,现在进去一个告诉你们宋先生在客厅等我。” 那几个人愣在那,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快步跑回院子里,夏侯琢跟着他就进去,没有人再敢拦他。 他走到前院正厅门口,那位赶回来的大主事脸色铁青着出门,看了看夏侯琢。 “夏侯公子,你是来宣战的吗?” 宋先生问。 夏侯琢也在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夏侯琢缓缓说道:“李叱是我最好的兄弟,你们安排人杀他,这件事我不会当不知道,你刚刚说什么?我是要宣战吗?宋先生,你有资格吗?” 夏侯琢绕过他,大步走进正堂。 他进门之后,眼神扫了一圈后问道:“是谁接的生意?” 没人回答。 夏侯琢用长刀指向距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说道:“我不管是不是你,没人回答我,我从你开始杀,我不是来宣战的,我是来杀人的,如果你们胆子足够大,那就还手杀我。” 那人脸色发白的退后一步,摇头:“我不知道。” 噗! 夏侯琢一刀落下。 “你够了!” 宋先生从外边大步进来,怒视着夏侯琢说道:“你以为这样我们一己堂就会被你吓住?这件事,没有李叱的命来偿,不会结束,夏侯公子,你能护他一辈子吗?还是说你能屠掉我们整个一己堂?” 夏侯琢没理他,走到距离他第二近的那个人面前问:“是谁接的生意?” 宋先生脸色越来越难看,几次冲动着想吩咐人动手,可是几次都忍了下去。 最大的杀手堂口又怎么样呢? 人家是亲王的儿子。 动了夏侯琢,大军片刻就到。 就算是此时此刻,知道夏侯琢进了一己堂,武备军那边应该已经疯了,他们立刻就会上报,此时羽亲王和节度使都不在冀州,武备将军若是放任一己堂的人杀了夏侯琢,第二个死的就是他。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多久武备将军府的军队就会把一己堂围的水泄不通。 夏侯琢看着那人,那人已经吓得在发抖,不停的看向宋先生,宋先生咬着牙站在那,一言不发。 噗! 又一个。 夏侯琢走向第三个人,还没动问,俞先生已经站出来说道:“不关他的事,是王登接的生意。” 王登听到这句话吓得腿一软。 夏侯琢的视线慢慢转向俞先生,他问道:“那么,谁是王登?”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不够彻底 子夜的时候,七当家闯进了一己堂。 天快亮的时候,夏侯琢闯进了一己堂。 两者不一样的是,夏侯琢显然更直接一些。 他听俞先生说到王登这个名字,转身看过去问道:“那么,谁是王登?” 此时此刻,王登的腿都已经软了,他下意识的想往后缩,可是他根本躲不开,因为他身后的人把肩膀挤在一处不让他往后缩。 谁都清楚,他走了,别人可能会死,现在已经没有人去敢恨夏侯琢,反而是恨王登,为什么要接这一单生意。 俞先生指向王登说道:“他是王登。” 王登一转身,朝着夏侯琢普通一声跪下来,哪里还有往日那种趾高气昂的气质,一己堂的人都自觉高贵,眉眼之间满满都是那种瞧不起人。 “夏侯公子你听我解释。” 王登跪在那说道:“我也是被人骗了,不知道李叱是公子你的至交好友,我......” 噗! 夏侯琢根本就没打算听他说什么。 一刀把王登砍死,夏侯琢转身走到宋先生面前,看着这位在暗道上能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宋先生,现在这件事可以两清了吗?” 夏侯琢问。 宋先生眼睛里都是血丝,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声音很冷的说道:“夏侯公子,你们的人夜里来杀过一次,现在你又来杀过一次,你问我两清了吗?呵呵,我有什么资格说两清了吗?” 夏侯琢点了点头:“看来还没有两清。” 他猛的一转身,距离他最近的人毫无反应就被他一刀砍翻在地。 夏侯琢问:“两清了吗?” 宋先生的眼睛骤然睁大:“夏侯琢!” 噗! 又一个。 夏侯琢问:“两清了吗?” 宋先生牙齿都咬的咔嚓咔嚓响,那怒火可想而知。 然而这就是现实,因为在他面前杀他的人的这个人是夏侯琢,是羽亲王的儿子,所以他就算把牙齿咬碎了也无济于事。 “还没有吗?” 夏侯琢走向俞先生,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有分拨堂有执行堂,分拨堂的堂主是谁?” 俞先生没有回答,而是看向宋先生:“大主事!两清了吧!” 宋先生依然咬着牙,因为他很清楚,一旦自己认了,一己堂也就废了,可是如果他不认,一己堂难道就不会废?然而这就是骑虎难下,他是大主事啊。 “我跟你拼了,反正是一死!” 就在这时候,有人熬不住这压力,也熬不住这愤怒,抓起长刀朝着夏侯琢冲了过来。 此时此刻,这些人被压的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夏侯琢看向那个冲过来的人,面对着,没有动,也没有举刀,他就是故意在等,看看这些一己堂的人有没有胆子让他夏侯琢在这里受伤。 噗! 这次出手的是俞先生,这个平日里看起来只会乱发脾气,实则一点儿本事都没有的俞先生,袖口里有一柄软剑激射而出,噗的一声刺穿了那个动手的刺客咽喉。 “夏侯公子,一己堂平时是我主事。” 俞先生上前一步,对夏侯琢俯身道:“所以这件事理应由我来负责,我当时只知接了这生意,并没有让人去查清楚李叱和夏侯公子是什么关系。” 他把软剑扔在地上,走到夏侯琢面前道:“夏侯公子若是还没有出够气,一刀砍死我,这件事也就两清了。” 夏侯琢是以退为进,他何尝不是? 贪小利而毁基业,这种事在商人行当里出现的次数难道还少了?尤其是他们做杀手这一行生意,接了银子杀人,只要事情没有真凭实据,他们又怎么可能会认。 可他们做的就是这个生意啊?如果有生意不接,一己堂就更加难以度日,大主事不管日常,也不管有没有生意,可他要管。 然而俞先生确实后悔了,因为他后来也知道李叱和夏侯琢是好友,但他觉得这没什么,只要不泄露出去,天知道李叱是因为什么死的? 一己堂更大的弊端在于,一己堂和官府层面走的太近了,这种方式是一把双刃剑,他们可以为官府做事从而谋利,在官府要想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又显得无能为力。 俞先生想着,夏侯琢刚才故意不动不还手,就是逼着他们一己堂给个态度出来。 现在他自己站在夏侯琢面前,这个态度已经给了。 两个人的做法,其实一模一样,只是路数略显不同。 “哦。” 夏侯琢哦了一声,然后一刀把俞先生砍翻在地。 路数确实不同。 “你以为你的身份够?” 夏侯琢看了看倒下去的尸体,四周的人都已经吓得面无血色,谁能想到,以俞先生的身份主动上前道歉,他居然把俞先生一刀砍死了。 夏侯琢看向宋先生问道:“现在两清了吗?” 宋先生的牙齿都已经咬出了血。 “夏侯公子,你走吧,一己堂以后再也不会接和李叱有关的生意。” 最终,宋先生低头。 夏侯琢走到宋先生面前,近在咫尺的站在那,他看着宋先生的眼睛问了一句,更加咄咄逼人。 “我不是很理解你的意思,你的意思是不是两清了?” 宋先生猛的抬头看向夏侯琢的眼睛,对视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宋先生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点了点头道:“是的,夏侯公子,两清了。” 夏侯琢道:“那就好,不为难吧?” 宋先生回答:“不为难。” 夏侯琢把长刀随手一扔:“刀留在你们这把,找地方挂起来,随时都能看看,这把刀在这,你们还能有个警醒,下三滥的生意就是下三滥的生意,装的再有格调,也是下三滥。” 他大步出门。 果不其然,门外武备军的数量已经越来越多,而此时,得到消息说夏侯琢进了一己堂并且开始杀人,武备将军府的姜将军已经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夏侯琢出了门后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色已经亮了起来,那红彤彤的朝阳一点儿都不温暖,早晨的寒气那么重,可是他却不觉得寒冷,四周的人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寒气是来自于他。 夏侯琢登上马车,坐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真的不想以羽亲王儿子的身份做什么事,可是他发现最终还是这个身份管用,而这样做事的方式,就是他父亲羽亲王杨迹形做事的方式。 夏侯琢的马车离开,一己堂里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一己堂里传出来一声嘶吼,撕心裂肺一般的嘶吼。 往日里看起来风度儒雅,甚至又三分仙风道骨的宋先生啊的喊了一声,额头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大主事......” 一群人看向宋先生,有人张了张嘴,可是后边的话却说不出口。 还能说什么? 这是一己堂从建立以来的奇耻大辱,他们被屠杀了两次,可是现在却不得不低下头,认了。 “大主事......” 宋东竹小心翼翼的过来,尽量声音很轻的说道:“你,回屋去歇歇吧,这里我们来处理。” “你们来处理?!” 宋先生抬手在宋东竹的脸上扇了一下,这一下势大力沉,直接打的宋东竹半边脸都红了起来。 “为了蝇头小利,不计后果,我就不该把堂口的事交给你们!” 宋先生喊了一声。 他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良久之后,宋先生一摆手:“都散去吧,以后没有一己堂了,我没有脸,你们也没有脸,自此之后,你们各自求生。” 他颓然转身,想着这一己堂不要也罢了,大不了以后重整旗鼓,再造一个一己堂就是。 他看了一眼地上尸首分离的俞先生,想着你为何如此的白痴?我把生意交给你打理,你为了这区区四百里银子,却把我的堂口都搭进去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迈步要离开。 就在这时候,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从外边传来,然后就看到原本在外边大街上戒备着的武备军士兵开始迅速撤离,武备军的身影才刚刚离开,一队一队整齐肃穆的大楚府兵就到了。 这些府兵迅速的把一己堂前后围起来,两侧的大街也都已经彻底封住。 一辆马车在一己堂门口停下来,两个仆人迅速的弯下腰,扶着马车里的人下来。 羽亲王刚刚进城就得到了这消息,他下令大军直接开到一己堂。 在羽亲王身后,节度使曾凌同样一脸阴沉的跟着走进来。 羽亲王进门之后看了看,宋先生立刻就跪了下去。 “草民拜见王爷。” 仆从过去搬了两把椅子过来,羽亲王和曾凌坐下来,这不算进了正堂,因为他俩是在门口坐下来的。 “我儿刚过来过?” 羽亲王问。 宋先生不敢不回答,跪在那说道:“是,是的......夏侯公子刚过来过。” 羽亲王又问:“他是来杀人的?” 宋先生连忙回答:“是,杀了一己堂内不少人,堂内主事俞严也被夏侯公子所杀......” 羽亲王再问:“听说你们还手了?” 宋先生的头皮一下子就炸了。 他跪在那不住的磕头,像是之前王登给夏侯琢磕头的时候一模一样,他一下一下的磕,每一下都撞在地板上。 “王爷,没有啊王爷,夏侯公子来,没有人敢阻拦,更没有人敢还手。” 羽亲王看了看他,闭上眼睛。 节度使曾凌立刻明白了羽亲王的意思,他伸手往前指了指:“屠了。” “杀!” 大群府兵甲士冲进一己堂内,羽箭,连弩,好像暴雨一样泼洒出去,堂口里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还会有一次屠杀,而这次才是真真正正的屠杀。 数不清的甲士碾压向前,羽箭开路,长刀席卷,这些杀手往四面八方逃走,然而怎么可能逃走呢? 整个一己堂都已经被府兵围的水泄不通,跳墙出去的,还没有落地就被射成了刺猬。 府兵开始在一己堂内见人就杀,不管是杀手还是伙计,就算是后厨的人也一样,没有一个能逃出屠杀。 足足半个时辰,府兵在一己堂里来来回回又搜寻了几遍,确定一个活口都么有这才整队撤出去。 羽亲王起身,看了一眼被射成刺猬的宋先生,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儿做事,还是不够彻底,可以不做,但做了就要杀绝。” 他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曾大人,一己堂这地面,收了吧,所有账册存银,都送到王府。” 曾凌俯身:“尊王爷命。”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该怎么感谢你 马车里,羽亲王轻轻的叹了口气,看向曾凌说道:“琢儿还是太意气用事了些,年轻的时候意气用事没什么,这一点和我年轻时候也很像......可确实差了些火候。” 曾凌笑道:“夏侯他和王爷的经历不一样,王爷那时候都靠自己,现在夏侯能靠王爷,我记得王爷说过,那时候王爷可比夏侯艰难的多了。” 羽亲王笑了笑道:“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可是做事哪有做一半的,一己堂里剩下的那些人都是什么人?一群命不值钱但还肯亡命的凶徒。” 曾凌道:“夏侯这事做的确实不够好,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历练,他知道王爷的处置后,应该能有所悟。” 羽亲王道:“他也不想想,这些亡命徒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但凡其中有一人不服气,或者觉得自己生路已经被断,便会铤而走险,有一人活着,都是隐患,斩草除根这种事,他总是学不会。” 曾凌笑道:“不过这样一来也好,王爷正好借助此事立威......现在和过去已经不一样,王爷的势已经在逐渐起来,也到了必须起来的时候,城中有些人还在摇摇摆摆的观望,借着这件事,那些观望的人难道就不怕?” 羽亲王道:“知我者莫若曾凌。” 曾凌微微颔首道:“我是跟着王爷这么久学来的。” 羽亲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那你学的不错。” 曾凌心里忽然紧张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看羽亲王的脸色,却见羽亲王并无什么异常,心说以后自己要小心了,有些话可不能放肆的说。 “把消息放出去。” 羽亲王闭上眼睛后说道:“一己堂已经没有人了,咱们怎么说了怎么算......就说一己堂暗中和叛军勾结,我儿夏侯意外探知真相,一己堂竟然约我儿到一己堂里去,试图灭口。” 曾凌点头道:“是,我一会儿就派人把这口风放出去。” 羽亲王嗯了一声:“让武备军将军姜然来见我。” 曾凌就知道这事没那么容易结束,姜然是他的人,算是他的半个亲信,虽然不是从一开始就带着的老人,可也已经用的顺手了。 羽亲王因为这件事要打杀威棒,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一己堂,光靠一个一己堂立威? 那可远远不够,若是动了一个武备将军,城中还在观望的那些大家族也就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之前的时候,羽亲王做人做事都略显低调,可是现在不一样,他要谋大事,要化家为国,那么就得让冀州城里的人知道现在是谁真正做主。 实时变化,莫过于此。 曾凌心里有些憋屈,可也只能忍下来,羽亲王也是在借着这件事告诉城中所有人,他这个节度使并不是做主的那个,你们看,我连节度使手下武备将军都办了。 可是曾凌这憋屈并没有多严重,他也不觉得难以接受,羽亲王要借着这件事立威,他要借着这件事对羽亲王表忠心,各取所需而已。 “我会让姜然尽快到王爷面前伏罪。” 曾凌试探着说道:“晚上,我再约那些还没有表态的人吃个饭?” 羽亲王点了点头:“吃饭的时候让他们知道,我正在别的地方和另外一批人在吃饭。” 曾凌了然,点头道:“明白。” 他问羽亲王道:“夏侯那边,要不要让他回王府来见见王爷?” “不用了。” 羽亲王道:“我不会真的去和谁吃饭,显得我故意放低姿态似的,我今夜去他母亲那边看看,也许会住在那边,你把护卫安排一下。”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王妃家里还用的到,所以我暂时还不能给夏侯母亲正妻的身份,若我只是个寻常人也就罢了,给个正妻又如何?可我不是......宇文家的势,我还得借,将来等我真的能化家为国,皇后之位,终究会是夏侯母亲的。” 曾凌连话都没敢接,有些话是不能胡乱接的。 李丢丢家里,门外的敲门声有些急促,但从敲门的手法上来看是自己人。 这种敲门的方法现在知道的一共只有五个人,长眉道人,李丢丢,夏侯,燕先生,还有新来的余九龄。 燕先生昨夜里并不在这,他回书院那边看了看,已经多日没有回去,家中也许打扫一下,毕竟快过年了。 一早回来就听说了昨夜里的事,他也跟着无比的担忧。 听到敲门声是自己人,燕先生距离门口最近,快步把门打开,余九龄一闪身进来了。 李丢丢见他回来连忙问了一句:“云斋茶楼那边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余九龄道:“你交给我的事,放心,我怎么会办不好呢?” 李丢丢道:“把他们安排在何处了?” 余九龄回答道:“孙掌柜在城中还有一个宅子,是他们夫妻买了来备用的,从没住过,也没别人知道,孙夫人说那边安全,我就他们直接送过去了。” 李丢丢问道:“孙掌柜那爱钱如命的性子,居然也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没。” 余九龄道:“我去的时候半路上就想着,你说孙掌柜爱钱如命,关门一天他都不舍得,这样的人要想说服他一定很难,而事情又那么紧急......” 李丢丢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余九龄道:“我多聪明啊,所以我一进门,二话不说,直接把孙掌柜给打晕了。” 李丢丢一捂脸。 余九龄道:“结果把孙夫人吓了一跳,她捂着肚子说她已经有了身孕,别劫色,家里有钱都给我......我一看这要是把人家吓坏了可怎么办,连忙解释说是你派我来的,是你让我把孙掌柜打晕的。” 李丢丢捂着自己脸的手,啪啪拍打自己的脑门。 余九龄道:“孙夫人可好说话了,她一听说是你让我打的,立刻就放松了,捧着肚子的手都松开了,说那没事......还说小舅子让人打姐夫,正常。” 李丢丢道:“人没事就好。” 正说着,外边又响起了敲门声,李丢丢过去把门打开,夏侯琢一脸笑容的出现在门外。 夏侯琢其实一路上心情都不好,他不喜欢杀人,不喜欢学他父亲做事的那一套,可是他又必须去做。 心情很压抑,在门开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就出现了笑容。 他是一个做哥哥的人,小妹失踪了之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像是个废人一样,后来的吊儿郎当,也和小妹的失踪有直接关系。 直到认识了李丢丢后,那种做哥哥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小妹,也是那种臭屁臭屁的性子啊。 所以有些时候他总是恍惚,想着是不是小妹已经不在了,李丢丢是她转世投胎的......可是他知道这些都是胡思乱想,因为时间根本对不上,妹妹失踪不过几年,而李丢丢都已经十几岁了。 “没事了。” 夏侯琢在李丢丢肩膀上拍了拍,笑着说道:“已经解决了。” 除了李丢丢之外,院子里的人全都松了口气,长眉道人听到夏侯琢说都已经解决了后,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那股绷着的劲儿总算是松开了。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有多危险,如果不是夏侯去解决的话,一己堂的杀手就会无穷无尽的杀过来,直到李丢丢死。 “你没事吧?” 李丢丢问夏侯琢。 夏侯琢笑道:“我能有什么事,我过去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决了,简单的很。” 李丢丢指了指夏侯琢衣服上的血迹。 夏侯琢低头看了看,然后摇头笑道:“打了一架而已,打架见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跟他们说,这件事得有个解决的方法,什么方法呢?那就是和我打一架,我打赢了,这件事就此结束,你们赢了我,你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他拍了拍李丢丢的肩膀说道:“我是大展神威啊。” 李丢丢站在那,看着说说笑笑的夏侯琢,忽然之间很想哭。 这件事说来与他有关,可实际上又与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知道许家会找人,也不知道杀手会来。 在夏侯琢说他去把事情解决之前,李丢丢想到的办法是......他杀进一己堂。 可是夏侯琢来了,那种大哥的语气不容的他有丝毫的抗拒,而李丢丢在此时此刻才明白过来,自己竟然真的开始依靠夏侯琢了。 这样不好。 这样很好。 “没事了。” 夏侯琢道:“那个闯了祸的王八蛋呢,我看看人在哪儿?” 七当家居然真的睡着了,而且睡的还很踏实似的,夏侯琢在院子里喊了两声,七当家披着衣服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夏侯琢后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夏侯琢大步走到七当家面前,众人都以为夏侯琢最起码会骂他几句,毕竟七当家这事做的很突然,而且做完了就去睡觉了。 “谢谢。” 夏侯琢一抱拳:“多谢你救我弟弟一命。” 七当家有些懵,他忽然间觉得,这个院子里的人,和他以前认识的绝大部分人都不一样,这种感觉只在大哥虞朝宗身上感受过。 所以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该怎么做,这些人......这些人都不正常吧? 就像是大哥虞朝宗那样不正常。 在当下这个人吃人的环境中,还有他们这样一群不正常的人凑在一起,这是更不正常的一件事。 如果这些人都能在燕山营就好了,那样和大哥一样的人就多了这么多,燕山营里那些勾心斗角,那些尔虞我诈,也就会少很多吧? 他不爱与人交流,不爱说话,是因为整个燕山营里他觉得唯一值得他说话的只有虞朝宗。 剩下的人,全都是各怀鬼胎。 “不.....不客气。” 七当家好一会儿后才回了三个字。 夏侯琢笑道:“你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七当家又愣了好一会儿,然后问:“什么都行?” 夏侯琢道:“什么都行。” 七当家道:“那你能不能帮我去买一套衣服,还有......内衣裤,我现在穿的是李叱的,有些紧。” 夏侯琢点头:“没问题......不过,你的意思是,他小?” 七当家沉默片刻,总算是略显圆滑了一回,没有直接说是的。 他回答:“反正是勒的慌......” 第一百五十七章 情敌 李丢丢没有去仔细问夏侯琢到底做了什么,有些事不必问的那么清楚,记住就行了。 一大家人因为一己堂的事情解决而都放松下来,李丢丢愉快的提议不如去买些肉菜回来,然后他来动手给大家好好做一顿饭。 没人理会这个提议。 李丢丢心说我虽然不是那种看什么就能马上学会的天才,可难道我还是个笨蛋不成? 既然你们这么看不起我,那就别怪我跟你们一起出去吃了。 一行人找到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拉面馆,这家拉面馆的分量给的很足,碗很大,这种分量来说,六个人要十碗怎么都够吃了。 那五个人一人一碗,李丢丢一个人五碗。 余九龄看着他颇为敬佩的李叱公子吃面,顿时有些感慨,他看向长眉道人真诚的说道:“道长,你不容易啊。” 长眉道人摇头道:“你不知道,我那会儿容易,现在怎么就不容易了,我暂时也没有想明白。” 余九龄道:“我见过一个李公子这样饭量的人,比他饭量应该还大些,早些年,我们唐县那边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两头老虎,伤了不少人。” “本地的户和官府的人围很久,都拿那两个大虫没办法,后来实在是不行,那两个畜生又祸害了不少人和牲畜,县令大人随即悬赏,谁能杀了那两个畜生,便可领纹银三十两。” “一连多日也没有人敢来接下这活,几天后,从隔壁县来了父子二人,老人已经有五十几岁,他儿子三十岁上下,两个人揭了榜,县令大人问他们有何需要,他们说捕到那两个畜生前,管饭即可。” 余九龄比划了一下:“这么大个的馒头,那老头儿就用咸菜疙瘩就着,一口气吃了二十几个,我当时亲眼看到的,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能吃的下去。” “可是人家真有本事,只三天,那两头大虫就都被他父子二人杀,那老户说,其实这两头大虫也是不得已,老的那只虎断了一根大牙,已经没办法捕食野兽,小的那个应该是它孩子,下山的时候才半大。” 众人听着神奇,夏侯琢却觉得他讲这个故事应该不只是一个故事。 于是夏侯琢问了一句:“所以呢?” 余九龄道:“所以人家那么能吃也有情可原啊,可虎豹,咱们家李公子......” 李丢丢伸脚把他凳子踢开,余九龄几乎摔下去,可他居然反应奇快,硬生生一个马步蹲在那没有摔倒。 “我倒是被九龄提醒了。” 长眉道人看向李丢丢说道:“你武艺练的杂,虽然还管用,可缺乏的就是这对敌之际的应变。” 李丢丢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些不祥。 果然,夏侯琢就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这个简单,回头我让人出去一下野狼,野狗之类的东西回来,把李叱一块关起来,丢儿要是活着出来,就长期如此训练,只要坚持下去,总是会有一天他要被咬死的,我们就能省下这五碗拉面的钱。” 李丢丢道:“何其歹毒!” 长眉道人笑了笑道:“玩笑归玩笑,不过我确实想到个法子。”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距离过年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应该还有人做活,我一会儿去转转看看能不能买一些木材回来,我打算做几样东西。” 李丢丢觉得他师父一定没安什么好心。 吃过早饭之后,夏侯琢说要回去陪陪母亲,约他们一起晚上回家里吃饭,余九龄和七当家都说不去,毕竟还算生疏,不好意思登门。 而长眉道人和李丢丢早就已经答应过夏侯琢,所以就定了下来,再加上一个燕先生,三人晚上去夏侯琢家里。 定好了之后夏侯琢就先一步离开,长眉道人拉了燕先生一起去逛逛,说是看看能不能买到些不错的木材回来,给李丢丢在家里做一些练功用的器械。 李丢丢觉得他是想做刑具。 “我带你去转转冀州城。” 李丢丢看向余九龄说道:“你还没有好好看过。” 说完后看向七当家,七当家摇头:“不去。” 李丢丢现在已经大概知道七当家的性子,名字还不知道呢,性子倒是已经摸的差不多清楚了。 “那好,我们两个去。” 李丢丢起身,拉了余九龄要走,七当家一伸手:“给我。” 李丢丢问:“什么?” 七当家:“你家钥匙,我没睡够。” 李丢丢有些尴尬,连忙道了歉,他解释道:“我以为你是要回客栈的。” 七当家道:“不回,没钱了。” 之前他的银子都已经给了田占元的妻子,预交的客栈房费已经用完。 李丢丢道:“那我们先帮你去把行礼拿回家。” 七当家道:“不用,没有。” 说完拿着李丢丢家里钥匙就走了。 走了几步后回头说道:“庄无敌。” 李丢丢一怔:“什么无敌?” 余九龄道:“装,装蒜的装,装无敌,意思就是吹牛皮呗,这牛皮还挺大,比较难吹的那种。” 七当家看了余九龄一眼,然后说道:“我名字。” 余九龄讪讪的笑了笑,歉然的对庄无敌说道:“对不起,我觉得我有冒犯到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以为你在说谁装无敌,这像是一句讽刺谁的话。” 李丢丢:“你闭嘴好吗?” 七当家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李丢丢道:“我现在怀疑,你是这个世界上运气最好的人。” 余九龄问:“为什么这么想?” 李丢丢道:“因为你到现在都还没有被人打死。” 余九龄:“我跑得快啊,不然你以为没人想打死我?” 李丢丢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配得上余九龄这欠揍的气质和表情。 “无敌......”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他父母给他取名字的时候,一定是有着美好的希望,可是姓的不好他们就忽略了吗?无敌,还装......” 他看向李丢丢:“你有没有觉得,他无敌不无敌的不好说,但是装是真的装。” 李丢丢拉开一些距离后说道:“你不要连累我。” 余九龄道:“他都走了......啊呀,你怎么又回来了!” 他吓得往后缩了缩,像是一只受到了大灰狼惊吓的小白兔,躲到李丢丢身后,看着又回来的庄无敌,眼神都吓得飘忽了起来。 余九龄把钥匙递给李丢丢道:“不用了。” 李丢丢一怔,他问:“为什么不用了?” 庄无敌道:“我忘了,我能跳进去。” 李丢丢道:“那你都已经把钥匙拿走了,再给我送回来,然后再想着跳进去,这是......所为何故?” 庄无敌道:“我回去睡觉,懒得给你们开门。” 李丢丢点头:“你这么说,我马上就理解了。” 庄无敌看向余九龄,沉默片刻后说道:“再胡说八道,我就阉了你。” 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余九龄也就当个玩笑了,可这话是庄无敌说的,那是一个从不开玩笑的人。 “是是是,庄大哥,我以后绝对不会胡说八道,九道十道十一道也不会。” 庄无敌转身走了,多一个句话都没有。 李丢丢看着庄无敌的背影说道:“庄大哥真是一个好人,他也在为你的前程考虑,现在人们都说羽亲王没准想自己做皇帝,咱们姑且说这是真的,那么他现在一定缺少大量的人才辅佐,而什么人才最奇缺?太监啊!” 余九龄居然真的认真考虑一下,然后对李丢丢说道:“这确实是个办法啊,大太监刘崇信能篡权朝事,能一手遮天,我要是做了个太监的话,还能比刘崇信差了?有朝一日一手遮天,我就能报仇了。” 李丢丢吓了一跳:“好汉,你别胡思乱想好不?” 余九龄想了好一会儿,然后晃了晃脑袋:“算了吧,我刚才幻想了一下,觉得受不了那种疼。” 他问李丢丢:“你见过吗?” 李丢丢道:“我上哪儿见这种事去!” “我见过。”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真见过,就是没见过人的,见过猪的,这么大一个东西,像个勺子似的,往里一挖,然后就挖出来了......” 李丢丢打了个寒颤。 “你别说了,我有感觉了,肯定疼。” 俩人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四页书院,李丢丢到了这才恍然,自己是下意识走过来的,既然来了那就进去看看神雕和狗子,最主要的是看看...... 但是李丢丢一想到余九龄在高希宁面前一定会胡说八道,所以想想还是算了吧。 就在这犹豫的时候,高院长居然和高希宁还有若凌姑娘一起出来了,看样子是要带着这两个小丫头出门转转,李丢丢立刻拉着余九龄让开路,然后俯身施礼。 高院长看了李丢丢一眼,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背着手过去了。 高希宁也一脸严肃的跟着高院长走过去,走了一段后回头朝着李丢丢眨了眨眼睛。 余九龄看到这一幕,脸色微微一红。 “李公子,你看到没有,那个美若天仙的姑娘她对我笑了。” 李丢丢叹了口气道:“九龄,你知道吗,到现在为止咱们家里还不想弄死你的人没几个了,你要是再胡说八道的话,我可能就会弃暗投明,也到想弄死你的人那边去。” 余九龄忽然笑起来:“噫......原来如此!” 李丢丢脸一红:“什么原来如此?” 余九龄道:“你嫉妒我!” 李丢丢看着余九龄的脸,点头:“行......就这么着吧。” 他刚要把余九龄拉过来打一顿,就看到一辆马车在路上停下来,许青麟像是偶然路过似的,从马车上下来向高院长行礼,然后盛情邀请高院长他们上车。 高院长也许是觉得拒绝不太好,所以就带着高希宁和若凌姑娘上了许青麟的马车,那马车在李丢丢他们面前过去,透过车窗,李丢丢看到许青麟对他笑了笑。 貌似很和善,实则很挑衅。 “情敌!” 余九龄立刻说了一句:“这绝对是情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城府 羽亲王府。 本以为自己可能要把命扔在这武备将军姜然,听羽亲王话说完之后暗自松了口气。 “卑职一定尽力去查。” 可是他心想这怎么查? 刚刚羽亲王说,虽然一己堂都已经被剿灭,上上下下杀的一个不留,但这件事还要继续查下去,看看是谁到一己堂里雇了杀手。 人都死绝了,从哪儿查? 羽亲王没有怎么责备姜然,这也出乎了节度使曾凌的预料,他回来的时候还想着,可能自己这个亲信手下的命要交代了。 “你去吧。” 羽亲王摆了摆手,如蒙大赦的姜然立刻就退出书房,一出门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这事对他来说也算是被天上掉的刀子扎了一下,没要他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命保住了,这一刀是扎在了胳膊还是命-根-子上,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可是这案子又如此棘手,查是无从查起了,王爷哪怕是留一个活口也好啊,非但没有留活口,连一己堂的账册都被王府的人收存,节度使大人手里都没有。 书房里,羽亲王看了看曾凌,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要把姜然处死?” 曾凌道:“此人有如此重大过错,就算是处死他也没什么,他得以保全,全仗王爷恩德仁义。” 羽亲王道:“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让他去查一己堂的案子?” 曾凌心里也在纳闷呢,这案子怎么查?让他去查,王爷又不给他账册,这就没法查。 然后他瞬间反应过来,王爷如果真的想查是谁去一己堂雇了杀手的话,之前为什么不留下活口?这就说明,王爷其实是不想查的。 或者是,王爷不想大张旗鼓的查,因为还有别的什么想法。 曾凌试探着了一句:“王爷是想看看,姜然可用不可用?” “嗯。” 羽亲王点了点头道:“如何处置一个犯了错的人,要看这个人能用不能用,如果他是一个聪明人,犯过错是好事,以后就长记性了,如果是一个笨人......” 羽亲王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未来几年,我还要大量的招纳贤才,若是还没有招人就先杀人,想来辅佐我的人也会心有顾忌。” 曾凌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羽亲王的心思,实在是太过深沉。 他低着头说道:“如果姜然真的一根筋似的去查这案子,那么就说明他是个笨蛋,一个笨蛋在武备军将军的位子上坐着,不妥当......” 说这话的时候,曾凌心里多虚?姜然是他提拔起来的,此时说姜然是个笨蛋,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在啪啪的打他的脸。 也就是在这一刻,曾凌忽然间心里一惊,这打脸的疼,把他打醒了。 王爷有必要亲自敲打一个武备将军吗?姜然不过是个五品将军,不至于让王爷如此费心,王爷要敲打的......是我自己啊。 想到这,曾凌的心里立刻沉重起来,姜然的军职不高,但是位置重要,负责整个冀州城的城防和治安,王爷敲打姜然的意思是,你这个节度使这样做事这样用人我会放心吗? 一念至此,曾凌立刻垂首道:“王爷,我看这个姜然确实才学有限,能力不足,在武备将军的职位上坐着,难免还会出错。” 他看向羽亲王说道:“既然姜然要负责一己堂的案子,那我看不如把他调到冀州府做个总捕,总捕查案,也算是名正言顺。” 羽亲王哈哈大笑,手在座椅扶手上拍了几下,然后起身走了。 曾凌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说好险好险,羽亲王要的可不是姜然的态度,羽亲王要的是他的态度。 没过多久,还没回到武备将军府的姜然就接到了节度使大人一纸调令,武备将军就变成了冀州府的总捕。 从级别上来说,冀州府总捕也是正五品,算是平级调动,然而权利相差之大谁都看的清清楚楚。 武备将军府麾下四千余兵马,他一人大权独揽,而且这差事肥的流油,每天冀州城各城门进出孝敬的银子加起来,那就是一笔了不得的数字。 那些守城门的士兵每天收多少都敢独吞了?那怎么可能,他们收的,能有五分之一落在自己手里就算不错了。 城门口收来的还是小钱,还有一大笔收入来自于城中各大暗道势力的孝敬,又不只是这些见不得光的生意,就算是那些青楼赌场,要想日子过的平安顺畅,对武备将军府的孝敬还能少了? 人调去了冀州府衙门做总捕,手下一共几十个正经官差,剩下的都是一群狐假虎威的帮工学徒,再说,这总捕上面有多少人管着他,他要看多少人脸色? 姜然得到调令那一刻才明白,羽亲王让他去查案,那就是查一辈子的案了,他的仕途,也许就到此为止。 从调任武备将军府再到转职总捕,前后不过两年,风光不过两年。 羽亲王真的想查是谁去一己堂买凶,还需要如此大费周章?说是人都死了查无对证,可是想知道是谁并不难。 此时此刻,正在陪着高院长闲逛的许青麟被家里追来的那小厮成材追上,成材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许青麟的脸色立刻就变得难看起来,瞬间没了血色。 “怎么会这样!” 他急促的说道:“你不是说过,一己堂那边做事万无一失的吗?人没杀也就罢了,居然还被羽亲王的大军把一己堂都灭了,这事若是牵连到我的,那可怎么办!” 成材也吓得够呛,他比许青麟要害怕多了,这事可是他一手操办的,他很清楚大人物们那种做事的方法,以许青麟的身份,羽亲王都未必会真的对许青麟下手,可他不行啊,他只是个许家的下人。 “公子,你得救我啊公子。” 成材哀求道:“这件事瞒不住老爷的,老爷知道了,会把我活活打死。” 许青麟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一些,他快步追上高院长,俯身道:“院长大人,学生家里出了些事,需要学生尽快赶回去,只能先告辞......” 高院长因为提亲的事,原本对许青麟的好感已经被消磨干净,此时许青麟说要走,他立刻点了点头道:“回去吧,家里事要紧。” 许青麟急急忙忙往家里赶回去,路上对成材说道:“你说的对,这件事瞒不住我父亲,所以我回家之后直接承认,态度好一些,还可少受些罪,你放心,事情是我让你做的,我会把你保下来,你是我的人,我不能不管。” 成材立刻道:“多谢公子,成材的命都是公子的,只要公子有什么吩咐,成材必然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回到家里,许青麟小心翼翼的到了他父亲许生的书房外边,家里人正在和他父亲说着关于一己堂的事,他父亲只是好奇,并没有什么担心,他还不知道这事是他儿子招惹出来的。 许青麟咽了口吐沫,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进了书房。 成材在门口站着,紧张的不住的颤抖着,想停都停不下来,老爷什么脾气,他还不清楚? 好在少爷说要保他,只希望自己能免于一死,至于被打一顿......只要不打死,怎么打都行。 “你糊涂!” 就在这时候,书房里传出来一声暴怒的喊声,把成材吓得几乎一屁股坐在地上。 书房中,许青麟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 “父亲,都是孩儿一时糊涂,再加上成材的教唆,他说他认识一己堂的杀手,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孩儿也是被鬼迷了心窍,就不该听他胡言乱语。” 许生气的头皮都要炸了,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不过是要杀一个李叱,羽亲王府未必真的动怒。 往大了说,这事牵扯到了夏侯琢,以羽亲王对夏侯琢的在乎,一怒亲率大军来许家问罪都不是不可能。 “来人。” 许生朝着外边喊了一句:“把成材绑了。” 他恨其不争的看向许青麟道:“我回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就在这面壁思过,不许吃饭!” “是是,孩儿在此思过。” 许生让人给他换了衣服,带上几个人还有被绑住也封了嘴的成材,上车直接去了羽亲王府。 在羽亲王府外边焦急的等待了很久,里边的人出来说王爷让他们进去,许生下意识的抬起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等到了会客厅,离着还远许生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下官许生,罪该万死。” 羽亲王快步走出来,伸手扶着许生的胳膊说道:“许大人,你这是何故?” 许生看王爷嘴角那笑容,就知道王爷明白他的来意,这事如果许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么羽亲王就会觉得,许家不会真心支持他称帝。 羽亲王没有让人大张旗鼓去查案,就是在等。 客厅里,许生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说是因为小孩子的嫉妒心,所以才会做出如此错事,也都怪他府里下人成材,竟然如此怂恿主人做出这等事来,许生说,愿意把许青麟和成材都交给羽亲王处置。 其实真想交,难道不会把儿子带过来? 羽亲王笑道:“小孩子心性如此,可以理解,本来我还想着呢,青麟那孩子才学一流,我是要把他要过来委以重任的。” 他看向许生说道:“许大人你还不知道,冀州匪患严重,冀州军兵力不足,所以我打算扩充冀州军兵力,至少要扩充十个营,将来青麟他从书院结业后,我要把他送到新扩建的冀州军里做事。” 他话锋一转,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困难重重,冀州府库也是捉襟见肘,想扩充冀州军,难......” “王爷!” 许生这还不明白? 他连忙起身一拜道:“王爷为冀州百姓着想,维护冀州治下平安,下官深感钦佩,也感到羞愧,下官家中经营生意,还有些薄财,若是王爷不弃,下官愿意捐献家财以扩充冀州军。” 羽亲王笑了笑道:“这怎么行,那可是你家产,国事重要,也不能用到你的私财对不对?” “不不不,下官也愿意为冀州父老乡亲们做一些事,有一些贡献,下官也有一颗拳拳报国之心,还请王爷恩准,下官愿意捐献白银五......不,十万两。” “哈哈哈哈!” 羽亲王起身过去,扶着许生的双臂说道:“许大人如此品行,如此德操,如此奉献,我若是再坚辞不受的话,也是折损了你这一片真心。” 许生连忙道:“多谢王爷,让下官有为冀州做些事的机会。” 羽亲王笑道:“刚刚你说,都是你家里的一个下人怂恿?青麟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这样的恶仆,还是不要留用了吧,不过这也是你家事,你把人带回家去处置就好。” “是是是......” 许生转身朝着外边自己带来的下人们喊了一声:“把那恶仆带回家里去,召集府里上下所有人都看着,按家法处置!”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计不成 成材被乱棍打死,人都被打成了一摊泥一样,许家上下全都站在院子里看着,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许青麟被罚不准吃晚饭,就在屋子里面壁思过。 许生从羽亲王府回来之后没多久,许家的那位老太爷就亲自过来了,以往有事都是派人来把许生喊过去,这次老太爷直接过来,可想而知许家上下因为这件事都被惊动了。 许生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爷,是孙儿教子无方,这件事若有什么牵连,孙儿这边一家来扛,绝对不会做出连累整个许家的事。” 老太爷已经快百岁,眼不花耳不聋,一头白发,却精神矍铄。 “不碍事。” 老太爷笑了笑说道:“你见我亲自过来,是不是觉得我很生气?你是急糊涂了,我没生气。” 他看向许生说道:“不会做事的人,会把事情的两面看成一面好一面坏,会做事的人会把事情的两面都做成好的,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会做事的人,今天看来,确实如此。” 老太爷道:“你想想,如果我们突然间自己跑过去和羽亲王表忠心,那就显得太过生硬,而且显得我们的功利心太直接,我们自己的脸面也不好看。” 他看向许生说道:“你是明白的,羽亲王为什么不大张旗鼓的去查一己堂的案子?他就是在等你去。” 老太爷道:“我过来是给你安安心,你家里出了十万两银子,这算家族出的,我让人把银子给你补过来。” 说完后老太爷起身,看了一眼书房那边:“青麟,却需要好好调教调教了,这等心性,难成大事。” 许生心里一疼,老太爷这么说,青麟的前程就已经毁了一多半,老太爷在家族里的权威毋庸置疑,他一句需要好好调教,这个调教就是按下去,按下去,就怕是再也起不来。 家族里那么多年轻人排着队等着老太爷提拔,老太爷又何必在青麟一个人身上下注。 “孙儿知道,孙儿定会好好调教,青麟其实......” 不等许生说完,老太爷一摆手道:“我都知道,你安心就是,我要回去歇着了,羽亲王那边因为你这十万两银子,已经把咱们许家排在最前边,哪怕后来再有人出的银子比咱们多,咱们也是在最前边。” 说完后老太爷就走了,许生总算是能稍稍松口气。 老太爷阅历那么深厚,他说没问题就肯定是没问题了,想想也是,羽亲王要化家为国,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冀州城里各大家族的表态。 表态这种事,嘴巴上说说有个屁用,还是要真金白银的拿出来,谁最先,谁最多,那在羽亲王心里的分量自然就更重一些。 可是因为这件事,许家出了十万两银子,他儿子的前程还可能因为老太爷一句话而被按下去,银子事小,他儿子前程事大啊。 就算是老太爷说,那十万两银子由家族里来出,会补给他,可他还是亏了,很亏。 因为家族利益不是他这一家的利益,他这一家的利益,未来都在他儿子许青麟身上。 老太爷在乎的不是他这一家,也不是一个许青麟,而是整个家族,老太爷说的安心,是家族可以安心,不是他。 就算到时候羽亲王真的称帝了,许家在羽亲王那边可以分得更多利益,那也是家族分得的,到他手里能有什么? 这相当于用牺牲他儿子许青麟的前程,来为许家换一个前程。 越想越气。 尤其是老太爷走了之后,他夫人在旁边哭哭啼啼的,这就更让他烦躁起来。 “你别哭了!” 许生瞪了他夫人一眼后说道:“老太爷不是说了吗,不会有事了,青麟也不会有事,将来羽亲王那边我多走动走动,青麟该如何还会如何。” 夫人埋怨道:“你真当我是傻的?家族里,其他各家都盯着呢,青麟这一出事,其他各家巴不得再踩一脚把青麟踩下去,唯有把青麟踩下去了,其他家里那些不如青麟的孩子才能往上爬。” 许生怒道:“你说的这些,你是当我不知道?我想的难道还不如你多?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还能让我怎么样?如果不是我先一步出了十万两银子,老太爷能是今天这个态度吗?别说青麟,你我都得被老太爷处置!” 夫人被他吓的往后退了退,也不敢再埋怨了,只是还忍不住的哭。 “老爷,这可怎么办啊,青麟要是这样没法出头了,咱们家不也就毁了吗?” 她又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总不能,青麟的前程毁了,那个叫李叱的野小子却日子过的越来越好,我咽不下这口气啊。” 许生长长吐出一口气,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不用你说......我刚刚就在考虑,十万两银子,一个家族的鼎力支持,如果再不能换来那个野小子的命,这确实是太亏了。” 他看向夫人说道:“羽亲王要的,我已经给了,我要的,如果羽亲王觉得许家比一个李叱更重要,那应该就不会再过问,现在我比较担心的是夏侯琢,如何能绕开夏侯琢......”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这个夏侯琢对李叱实在太好,如果还把他招惹了,羽亲王不会因为李叱而动怒,但会因为夏侯琢而动怒,不好办啊......” 他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自言自语的说道:“得想个法子,让李叱死在冀州城外才行,而且还不能和咱们家牵扯上,最好是和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概一刻之后,他猛的睁开眼睛,看向夫人说道:“我前阵子是不是收了一个门客,是玉明先生的弟子,因为走投无路过来找到我的。” “是啊老爷。” 夫人道:“玉明先生出事之后,他就跑过来投靠了,因为他父亲和老爷当年算是同窗,老爷就一时心软把人留下了,为这事我还和老爷你吵了一架。” 许生问:“人呢?” 夫人有些胆怯的说道:“我......我把人放到后院去劈叉养马了,老爷,我也是为你好,万一被人查到了......” “没事!” 许生站起来道:“只要人还在这就好,你去把他找来。” 夫人连忙点头:“我这就让人去找他。” 第二天,四页书院。 李丢丢正在喂神雕和狗子的时候,高院长背着手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跟着的居然还有燕先生,燕先生和李丢丢是一块回的书院,他去自己那个小院说收拾一下,没想到竟然和高院长一块过来了。 李丢丢连忙站直了身子,然后俯身一拜:“拜见院长大人。” 高院长一脸清寒,他似乎是对李丢丢充满了厌恶,那张脸上都写的清清楚楚。 李丢丢知道这都是因为自己和高希宁走的亲近,高院长不喜欢他,大概是觉得他配不上高希宁。 高院长看了看那头野猪和那只矛隼,哼了一声后说道:“玩物丧志!” 李丢丢就弯着腰听着,心说如果高院长若不许他在书院里养这两个小漂亮,那就带回家里去养着。 “有件事......” 高院长缓和了一些语气后说道:“昨天下午,玉明先生的弟子高良过来见我,他这段日子躲躲藏藏的也过的辛苦......” 高院长往后看了看,确定四周没有别人后继续说道:“他跟我说,玉明先生有一些藏书,还有他自己的作品,在玉明先生出事后,高良把这些东西偷偷取了出来,藏在唐县一处地方。” “他说不敢带着那么多东西直接来冀州,怕被盘查,但那些东西都是玉明先生的心血,若是就这样毁了,着实让人心疼。” 高院长道:“书院里已经放假,教习们多不在,弟子们也多不在,距离过年还有五天,你和燕先生去一趟唐县把东西带回来,就说是我采买的东西,城门口也就会放行了,快的话,来回三天足够了。” 李丢丢道:“学生会把东西运回来。” 高院长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说道:“玉明先生有治世之才,他所著之书,你也可多看看。” 说完后转身走了。 李丢丢看向燕先生问道:“这事怎么来的这么突然?” 燕先生耸了耸肩膀道:“那个高良,我回忆了一下,咱们还见过,当时在唐县县城里,玉明先生确实吩咐他回去想办法把书册都偷出来。” 李丢丢道:“我也还依稀记得这个人,瘦瘦高高,好像手无缚鸡之力似的,不过当时好像不是玉明先生吩咐他去做的,而是他主动提出来要去做的。” 燕先生摇了摇头道:“记不太清楚了,不过事情是有的。” 李丢丢嗯了一声:“那咱们明天一早出发?顺利的话,二十九就能回来,不耽误过年。” 燕先生道:“要不要告诉夏侯一声?” 李丢丢想了想道:“告诉他一声也好,昨夜里咱们去他家吃饭,谁想到羽亲王居然在他家里,幸好咱们看到了羽亲王的车驾,不然就太尴尬了......这大过年的见人家长辈,你说是要红包还是不要,人家要是给,接还是不接,想想就好为难啊。” 燕先生:“......” 李丢丢笑了笑后继续说道:“看起来羽亲王似乎是在夏侯家里住几天,应该是要陪着夏侯和他母亲到过年,咱们跟夏侯说一声,就别拉着他一起去了,这些天就让他好好在家里陪着爹娘吧。” 燕先生点了点头道:“也好。”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带上兵器。” 李丢丢嗯了一声:“有备无患。” 燕先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带上庄无敌。” 李丢丢笑道:“好嘞。” 第一百六十章 夜叉来了 【 】,! 不让江山第一卷珠帘暮卷西山雨第一百六十章夜叉来了“不能去!” 夏侯琢听李丢丢说完之后脸色就变了,他看着李丢丢的眼睛说道:“一己堂的事刚刚结束,到一己堂里雇杀手的人现在没有任何人追究,突然之间高院长又让你去唐县,这其中若没有什么牵连才怪了。 . ” 他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羽亲王和他母亲正在屋子里聊天,他拉着李丢丢到了院子门口。 “这事我不相信是高院长和谁勾结了,但我确信是高院长被谁利用了。” 夏侯琢道:“你给我一天时间,我去查查。” 李丢丢笑道:“其实我也很想确定是不是许青麟家里找人要杀我。” 夏侯琢一怔:“你这话里是什么意思?” 李丢丢道:“师父一直都在教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夏侯琢道:“所以呢?” “解决一件事,就少一件事。” 李丢丢笑了笑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夏侯琢沉思片刻,摇头道:“还不在一个层面,如果真的是许家,你想把这今日之乱我心者变成少一事,不好办。” 李丢丢道:“我光脚。” 夏侯琢又一怔。 李丢丢看了看院子里,压低声音说道:“最迟三天就会回来,相信我,如果这事真的还是许青麟家里做的,总是要解决了才好,不然的话,今日躲过唐县这一行,明日又该怎么躲?” 夏侯琢想说以你现在的能力,你能做些什么?许家的势力之大,连他父亲羽亲王也只是拉拢,李丢丢现在的分量和许家比起来,就是一里尘埃和一座大山的区别。 李丢丢道:“三天。” 夏侯琢点头:“好。” 他最终没有再劝说什么,是因为他在李丢丢的眼睛里看到了自信。 有些时候夏侯琢都想不明白,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师父,怎么会教出来李叱这样的徒弟。 李叱本该是一棵从砂砾之下硬生生钻出来的小小野草,要想活下来,就得适应这个环境,适应这个世界,就像是长眉道人常说的那样,不招惹是非,小心翼翼的活下来。 可李叱呢,确实是一颗小小的野草,风吹的他东倒西歪,他想给风一个耳光,雨打的他七零八落,他想给雨一个耳光。 他就是不服气,从来都不服气。 这样的性子,在这样的世界,多半是活不长久,可是李叱似乎不这样觉得,如他这样的人,身上不过两片叶尚且想指天,若有朝一日这两片叶淬炼成了利剑,他就不再是指天,而是斩天。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的性格就是,你不招惹我不招惹你,你招惹我,我就灭了你的人。 也许将来会进化成一个,你不招惹我,我也要招惹你,并且灭了你的人。 此时的李丢丢弱小到让人错觉他两叶无锋,夏侯琢想着,自己刚刚想到的这句话应该有两处错觉才对,一处是弱小,一处是无锋。 “你去吧。” 夏侯琢最终同意了李丢丢的想法,虽然他不知道李丢丢是如何打算的。 李丢丢笑了笑,转身要走,夏侯琢在他身后说了一句:“你脚上已经有鞋了。” 李丢丢没回头,一边走一边说道:“所以得保护这双鞋啊。” 夏侯琢看着那个家伙离去的背影,忽然间觉得如果自己是李叱的话,应该不会如他这样。 第二天一早,一辆马车从四页书院出发,李丢丢坐在车厢外边,像是很好奇车夫驱使驽马的技巧,不时问一句什么,一会儿再问一句。 而那车夫很少说话,似乎对李丢丢的喋喋不休有些无奈。 “燕山营里好玩吗?” 李丢丢问。 赶车的庄无敌摇头道:“不好玩。” 李丢丢道:“那你还说想让我去燕山,都不好玩,我为什么要去燕山?” 庄无敌想了想,点头道:“没理由。” 李丢丢叹了口气,心说好庄无敌这样的人聊天真的是很简单,因为他不想聊天。 “你可以回车厢里去,外边风大。” 庄无敌总算是说了一句字数比较多的话。 李丢丢摇头道:“还不到时候。” 马车顺着大街走了一段路,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来,那个叫高良的年轻男人已经在这等着了,李丢丢看了他一眼,这人身上没有带行李。 按理说,出门三天不带行李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可是最起码要带一些必备品,比如水壶,比如药包。 “让你久等了。” 李丢丢笑着说了一句,他眯起来眼睛的时候,仿佛有阳光从那笑意中散发出来,这人畜无害的笑容啊,可能就是李丢丢最大的伪装。 “没事没事。” 高良道:“我也是刚出来,没等多一会儿。” 李丢丢道:“你快进车里吧,外边风寒。” 高良道了一声谢,然后-进了车厢,马车里,燕先生坐在那闭着眼睛在休息,高良张了张嘴,最终忍住了没打招呼。 李丢丢想着,一个出门什么都不带的人,唯一的可能也许就是他觉得用不了三天就回来了。 燕先生并没有睡着,他想着,一个如果想以后还常联系的人,应该不会连一句招呼都不想打,哪怕他没有睁开眼睛。 “你会喝酒吗?” 燕先生忽然问了一句。 坐在他对面的高良连忙回答道:“会喝,只是喝不了多少。” 燕先生指了指旁边的几个酒壶:“带了一些酒,不用客气,若觉得风寒难抵,就喝几口酒暖和暖和。” 说完后他又闭上了眼睛。 高良本想客气几句,话还没说出口,燕先生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张开嘴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尴尬。 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的出了城门,李丢丢一直都在车厢外边,他穿着很厚很厚的棉衣,脖子上的围巾像是堆在那似的,露出来半张脸,可即便是这样的衣服也没让他显得臃肿难看。 “咱们出城的早,如果走的快一些,中午能到云水镇。” 李丢丢在外边说道:“我记得上次去云水镇的时候路边那家面馆很不错。” 马车里的燕先生点了点头道:“到云水镇至少两个时辰,我先睡一会儿,没事不要吵我。” 他俯身拿起一壶酒,扒开塞子灌了几口,然后把酒壶放在自己身边,似乎是要借着酒劲入睡。 高良回了李叱一句:“那家面馆旁边是一家包子铺,我来冀州的时候,在那家包子铺吃的饭,包子也很好吃。” 李叱笑道:“那就也尝尝那家的包子。” 高良在马车里坐了一会儿,隐隐约约的听到李叱一直都在说话,而那车夫似乎已经快被他烦坏了,终究还是忍不住对李叱说了一句。 “公子你若是累了,就回车里睡一会儿,我也好专心赶车。” 他又听到李叱问那车夫:“你不喜欢聊天?” 车夫回答说:“我更喜欢不说话,出远门赶车走一天,我可以一句话不说。” 高良坐在那沉默了好一会儿,燕先生这般冷淡他没有想到,李叱那么话多他也没想到,还被人家车夫不冷不热的教训了两句,多尴尬? 外面没有了声音,李叱应该是确实没办法再和人家聊天,人家也不愿意搭理他,所以高良想着李叱应该很快就要回车厢里来,如果李叱对他也那么话多的话,他更会厌烦。 而他又不想和人多说话,似燕先生这样就不错,既然燕先生要睡,那他也睡一会儿好了,一会儿李叱进来了,见他睡着,也就不会多话。 刚刚燕先生打开酒壶的时候,那酒香扑鼻,他最终没忍住,也拿起来一壶酒打开,先是放在鼻子边上闻了闻,那酒香的味道一下子就钻进脑子里,哪怕没喝,已经让人觉得轻飘飘起来。 喝了几口酒下去,胸腹之中都暖和起来,高良那身上的衣服紧了紧,靠着马车闭上眼睛。 可能是因为出城回唐县的事让他有些担忧,所以昨夜里失眠了很久,这酒劲一上来,再加上马车微微摇晃,没多久高良就睡着了。 不知道多久后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李叱进来了,坐在对面也靠在马车上睡觉。 等到他睡醒了的时候觉得不太对劲,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一把撩开车窗帘子。 马车一共有三个车窗,左右各一个,前边有一个,撩开帘子能看到前边的情况。 他打开的是前边的车窗帘子,一眼就看到李叱靠坐在车厢外,没说话,应该是人家车夫不搭理他,而车夫依然冷冷淡淡的样子,眼睛只看着前方。 最主要的是,天都已经黑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高良放下车窗帘子后揉了揉眼睛。 燕先生指了指他身边的食盒说道:“冬天就是白天太短了,其实也刚刚天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睡的那么沉,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没有叫醒你,给你买了些包子,就在那家面馆隔壁买的。” 燕先生又补充了一句:“你说的那家。” 高良确实感觉很饿,他把食盒打开,发现还很贴心的用棉布包了,打开之后那包子居然还有些余温,没有彻底凉透。 咬了一口,确实是那家包子铺的味道。 “咱们在哪里住下来?” 高良一边吃一边问。 燕先生回答道:“再走一段就到高台镇,距离唐县县城就没多远了,咱们明天一早进城,取了东西就走,不耽搁时间,尽量后天能回冀州。” 高良应了一声,心说你们也许连唐县县城都进不去。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怀里,怀里带着一个烟花信号,到了住宿的地方只要把信号放出去,杀李叱的人也就会很快到来。 与此同时,冀州城里。 在距离许家大院不远的地方,一座木楼的屋顶上,李丢丢蹲在那像是一只猎豹蹲坐,他看着那大院灯火辉煌,片刻后,他把头罩拉下来。 夜叉来了。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反套路 许家这样的高门大户中有多少护卫可想而知,这一大片宅院分成东西中三部分,许青麟的家,就在东边这一片院落中。 许家大宅住着一千多口人,每天夜里来回巡视的家丁就有上百,而在暗处,自然还有高手隐藏。 李丢丢蹲在木楼的屋脊上,看着那片灯火辉煌,默默的看了一会儿后,他把面罩从头上拉下来,然后纵身一跃。 这两日李丢丢和余九龄请教了许多,天赋的差距不好弥补,但是后天上的东西李丢丢不会输给任何人。 余九龄是天生神速,但他还有一套自己总结出来的呼吸之法,奔跑中如何调整呼吸,就能让体力更为持久。 余九龄一开说呼吸很重要的时候,李丢丢就记在心里,当余九龄又说到会更持久,李丢丢觉得这是一定要学的东西。 虽然还没到知道为什么持久就要学的年纪,但是每个男人都天生的有一种对持久的追求。 他按照余九龄说的呼吸方法,虽然没能让速度更快,可是他确实发现省力了不少,以前他的奔跑的也不慢,但靠的是蛮力,不懂调整呼吸,会让体力流失的速度很快。 用余九龄的话说就是,学习如何跑得快,也要有取舍,因为快与持久不可兼得,像他这样持久的快,属于天赋异禀。 李丢丢靠近许青麟家里,两只手挤着墙角往上爬,动作迅速,片刻就到了墙头上边,蹲在那往院子里仔细看了看,这种大户人家的布局其实大抵相同,下人们住在什么区域,主人住在什么区域,基本上一目了然。 如果是在以前的话,李丢丢要做什么事之前会犹豫再三,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顾虑。 以前想着,能不杀人就不杀。 现在想着,谁想杀我,我就必须有所行动。 在这样到夜里,进入院落之后,能尽量不要在高处走就不要去高处。 除非这院子里的人都是瞎子和笼子,哪怕夜色深沉,一个人在墙头上往前跑能看不到?在屋顶的瓦片上走动,能没有声音? 他落地之后就顺着墙根暗影往前走,没多久就到了那一排最醒目的房子后边,来之前,他已经把每一步都仔细想了好几遍,确定能把事情做的像是意外。 他站在房子和院墙的那个夹角处侧耳倾听,隐隐约约的能听到有人说话。 这一排房子有十间,左右两边的厢房住着的是下人和护卫,正房中间那几间必然是客厅。 所以李丢丢选择先到左边听听,他猫着腰到了后窗,屋子里说话的声音就显得大了不少。 “你别怪你父亲,他也是为你好。” 屋子里传来一阵说话声,是一个妇人。 那妇人说道:“你看看这都多晚了,你父亲为了你的前程还在外边奔走,你自己也不想想,你把老太爷都气着了,如果不是你父亲先一步为你挽回了不少,你现在都可能被逐出许家了。” 然后李丢丢就听到了许青麟的声音。 “母亲,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不该那么冲动,应该更加稳妥些才对,也不该留下证据,以后我就记住如何做事了。” 妇人嗯了一声:“一会儿你父亲回来了,你亲自过去奉茶,然后跟你父亲道歉。” 那妇人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他去求见节度使大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带回来些好消息。”李丢丢在外边听到这些话之后心里一动,立刻就改变了刚刚制定好的计划。 他悄悄后撤,顺着墙根又到了院墙那边,然后轻手轻脚的爬了出去。 离开许家大院后,李丢丢在暗处穿行,他走的是许生回来的必经之路。 他知道节度使府在什么地方,许生如果真的去了节度使府里会从什么方向回来,在那一瞬间李丢丢做出选择,是因为意外这种事,出现在家外自然比出现在家里更像是意外。 李丢丢坐在一座房子的屋顶上看着前方,又等了大概两刻左右时间,远处有马车的声音过来,车上挂了铃铛,声音清脆,这铃铛的作用是提醒行人避让。 而在这寂静的夜里,铃铛声就显得有些刺耳。 李丢丢看到那马车逐渐靠近,他从腰畔的鹿皮囊里取出来一根精心制作的竹管,往竹管里装填进去一根针。 等马车快到近处,李丢丢从房顶上下来,藏身于房子一侧暗影中,他没有站着也没有蹲着,而是趴在地上,看准时机朝着那匹拉车的马把竹管里的针吹了出去。 在这之前,李丢丢一直都在想如果要让拉车的马惊了,又不惊动车夫,更不能被马车两侧的几名护卫发现,该怎么刺激那匹马呢? 他把针吹出去之后,心里默念了一声......马儿啊,是我对不起你。 这一针,精准的刺入那马不可描述之处。 这等疼痛,就算是马也受不了啊。 一声嘶鸣,那马疼的几乎人立而起,叫了一声后撒开四蹄就开始往前狂奔,李丢丢也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道理,为什么马疼的时候或者是受到惊吓的时候,会一直往前跑。 那马来回跳了几下就开始发力狂奔,车夫毫无防备之下被甩下马车,两侧的护卫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催马追向马车。 李丢丢在动手之前已经看得清楚,那马车上是许府的灯笼,在灯笼的光照射下,也隐隐约约可见车厢上许家的标徽。 认识这标徽是在凤鸣山,夏侯琢告诉他的。 李丢丢看到马车冲了出去,立刻转身到了后边的街上跟着跑,马车和李丢丢中间隔着一排房子,若是有人从上往下看的话,就会惊讶的发现李丢丢的爆发力竟然不输于奔马。 当然,这种爆发的快,不可能持久。 他飞奔中听着旁边街上的呼喊,那是两两名护卫试图把马拉下来,他从声音判断自己已经超过去了,然后立刻绕到这边街上来,靠着墙壁等着。 两个骑马的护卫追上拉车的马,一左一右同时伸手过去拉着缰绳,那马疼的厉害,怎么可能轻易被控制住。 李丢丢趁着那两个护卫的注意力都在拉车的马身上,他往前一冲钻进车底,然后一脚踹在一侧车轮上。 还在向前走的马车轮子飞出去一个,那一侧立刻就沉了下去,按理说即便如此马车也不会翻,可是李丢丢在踹了一脚之后,立刻用双手托着车底猛一发力。 马车就在惯性和李丢丢的力量之下往一边侧翻,而在侧翻的同时,李丢丢一脚踹在车轴上,木轴断开,车底也被刺破了一个洞。 李丢丢随着侧翻转到了马车后边,这边是那两名护卫的视线死角。 在马车倒地的时候,后边两扇门被摔开,李丢丢身子一缩就钻进车厢里,把断开的木轴重重的戳进许生的脖子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许生在惊慌失措中本能的想往外跑,后边的两扇门甩开了,他也正在拼了命往外爬。 在李丢丢进来的那一刻,两人曾有短暂的四目相对。 一声惨呼后,李丢丢没有从进来的地方再退出去,而是绕过许生到了车厢最里边,他扶着许生的身子让他趴下来,侧耳听了听,听着脚步声过来到后门救人,他从前边的窗口钻了出去。 这种正对脖子的致命伤,许生瞬间就没了生机。 身子一闪进入旁边的小巷子,贴着墙站在那看着那两个已经吓坏了的护卫,在这一刻,李丢丢的心里出奇的平静。 看了一会儿后他转身进了巷子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一个时辰后,许家大宅。 老太爷闻讯后被人搀扶着过来,许生的尸体停在正堂,四周是一圈哭哭啼啼的人。 “怎么回事!” 老太爷嗓音发颤的问了一句。 “回......回老太爷。” 保护许生的两个护卫之一上前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拉车的马突然之间就惊了,车夫被甩了下去,我们两个奋力追赶,才追上马车,车轴颠簸的断裂,从车底刺穿进去,正巧老爷他......” 手臂粗的车轴断裂处好像长矛的尖一样,还没有人敢把这件凶器取出来,谁也不敢乱碰。 “怎么会这样!” 老太爷怒问:“你们两个,可确实看清楚了没有人动手?” 那护卫连忙说道:“真的没有啊老太爷,我们两个一直都在马车两侧戒备,若有人靠近的话,必然早已发现,我们都已经追上马车了,也拉住了缰绳,可就在这时候车轴断了......” 不远处,许青麟看着这一幕,眼睛血红血红的。 他看向他母亲压低声音说道:“父亲刚刚安排人去冀州城外杀李叱,今夜父亲就出了事,我不信这是意外。” 他母亲楞了一下,点了点头:“等高良从冀州城外回来。” 许青麟嗯了一声,袖口里的双拳都已经握紧。 与此同时,距离唐县不远处的镇子里,燕先生找了一家客栈准备住下,他让李丢丢和车夫把马车赶到后院,李丢丢只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燕先生和高良先下了车进客栈,高良回头看了一眼,李叱和那个车夫赶着车在小伙计的引领下往后院去了。 他忽然一捂肚子,脸色难看道:“肚子一路上都不舒服,可能是吃那凉的包子吃坏了,我得先去茅厕。” 燕先生道:“你去吧。” 高良捂着肚子跑出客栈,然后在客栈外边点燃了那个报信的烟花,要杀李叱的人都会远远的跟着,但必须在视线之外,所以这烟花的作用就很大。 高良点燃了信号后没敢回去,直接就跑了。 他从前门跑的,燕先生站在窗口看着那人狼狈而逃的样子,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后院,李丢丢和庄无敌对视了一眼。 庄无敌忽然伸手在李丢丢脸上捏了捏,李丢丢一边躲一边说道:“疼疼疼,别捏坏了,回去的时候还要用到,这可是道长精心给我易的容。” 庄无敌回头看了看,那烟花升起。 他叹了口气道:“果然还是这样。”:,,,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六十二章 未来 许家的人可能对李丢丢有些误解,一己堂那一战,七当家杀进一己堂里一人屠百余人,然后飘然而去,潇洒的一塌糊涂。 许家的人没以为那是李丢丢的朋友,他们觉得那是夏侯琢的人,或者是青衣列阵的人。 就因为这个误解,他们就一定会吃亏。 “你们先走吧。” 庄无敌看向从前院过来的燕先生说道:“派来杀李叱的人片刻即到,你和余九龄先去那边林子里藏起来等我。” 难得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一般他说话都三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 余九龄脸上都是脂粉之类的东西,说话都有些别扭,他是在高良睡着了之后和李丢丢换的,其实那时候出城还没有多久。 这是一个说不上多精密的计划,但却很奏效。 李丢丢一开始故意在马车外边和庄无敌喋喋不休的说话,就是故意引起高良的注意。 然后庄无敌对李丢丢说不喜欢说话,高良当时心里还在讥讽了李丢丢几句,觉得尴尬。 这并不是毫无目的的做法,而是为了后来为余九龄做掩护。 长眉道人的易容术虽然不能说天下无双,但在天色渐暗的情况下,还是难辨真伪。 余九龄和李丢丢换了之后就一直坐在马车前边,而不是在车厢里,他穿着李丢丢的衣服,背对着车窗,所以高良醒了之后往车窗外看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破绽。 整个计划唯一的破绽就是说话的声音,李丢丢已经给余九龄打好了掩护,余九龄就可以一路不说话,只是到客栈的时候,燕先生说让李叱和车夫把马车放到后院,余九龄嗯了一声。 高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李叱已经是假的李叱,真的李叱正在冀州城里算计着怎么让许家疼起来。 此时此刻,庄无敌说,你们先走吧。 燕青之脸色一变:“这不是我们之前计划好的。” “是。” 庄无敌道:“没关系。” 他站在后院,把他的那把百炼刀从马车里取出来,抱刀站在院子里,看着外边的燕山营七当家,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说:“我想打。” “你没必要啊大哥。” 余九龄劝道:“咱们现在还有时间脱身。” “不想跑。” 庄无敌的回答还是三个字。 也许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所以他又追加了三个字。 “没学会。” 远处已经有一阵阵的马蹄声传来,许家安排的那些杀手距离这里并不远了。 燕先生无奈,他拉了余九龄一把后说道:“我们就在马厩后边,打起来我们能帮你。” 庄无敌:“不需要。” 燕青之觉得这些人都是怪胎,他也只能拉着余九龄到不远处躲起来,余九龄的本事可不是能打,他只是能跑。 不多时,马队直接把这客栈围了起来,余九龄看并没有多少人往后院这边过来,他把腰带上挂着的酒壶摘下来,喝了一口,剩下的酒洒在旁边的干草堆上。 取了火折子吹起火苗,朝着干草堆上一扔,片刻后,那一堆干草就燃烧起来。 余九龄躲在马厩后边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哥你这又是要干嘛?” 庄无敌回答:“比较帅。” 余九龄:“......” 后院的火光很快就把那些杀手吸引过来,先是几个人骑马冲进来,看了看抱刀站在那的余九龄,那几个人连话都不收,直接催马冲了过来。 最前边的那个疾冲中俯身一刀扫向庄无敌的脖子,庄无敌身子半蹲让开那一刀,然后猛的起身 ,用肩膀撞在即将从自己身边冲过去的战马上。 肩膀撞到战马的屁股,直接把这连人带马的撞了一个尾部漂移,战马后边的两条腿都被撞的离开了地面。 陡然间失去了重心,那战马嘶鸣一声摔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士翻滚出去。 庄无敌一个大跨步追上去,长刀一出,泼洒出一条匹练,然后就是一颗人头飞上半空。人头飞起来的那一刻,血犹如喷泉一样涌了出来。 庄无敌一脚侧踢,把无头尸体踢飞了出去,撞在第二匹过来的战马上,那马两条前腿被绊住,直接往前栽倒。 马背上的骑士顺着马栽倒也往前摔出去,庄无敌在跨步出刀,那骑士还在半空中就被一刀扫成两断。 连杀两人后,庄无敌似乎越发的兴奋起来,嘴角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余九龄跟他开玩笑他都没有笑过,李丢丢觉得那些可乐的笑话庄无敌也是一样毫无反应。 可是杀人的时候,他笑了。 院子里,人的呐喊声和战马的嘶鸣声交汇在一起,可是并无壮阔激烈的厮杀,只有人仰马翻的屠戮。 大概一刻多的时间之后,院子里已经倒下去二十几个人。 庄无敌指了指那满地的死士和兵器,回头朝着余九龄藏身的地方说道:“打扫吧。” 余九龄立刻明白了庄无敌的意思,屁颠屁颠的从马厩后边跑出来,挨着个的把那些杀手身上的钱袋子都翻出来,还有兵器也都收下,这些兵器也值不少钱呢。 虽然不一定有人敢买,可是拿回家里去囤积起来也是固定资产对不对? 他们现在身上有羽亲王府的令牌,进出冀州城的时候,不怕被武备军检查。 余九龄手脚麻利的把东西都收好装车,庄无敌已经坐在一边,不知道从哪儿又找到一壶酒,一仰脖咕嘟咕嘟的灌进去一大口。 月下剑客仰头喝酒,这画面似乎有些味道了。 余九龄问:“大哥你哪儿来的酒?” 庄无敌道:“捡来的。” 余九龄看了看那烧的有些发黑的酒壶后说道:“捡回来的还喝?” 他觉得刚刚看到的那高手气场顿时就散了。 刚刚庄无敌把酒壶扔在干草堆上,那酒壶滚到了一边居然没被完全烧坏,他路过的时候看到了,捡起来晃了晃,居然还有酒,于是就坐到一边耍帅去了。 别管酒壶是不是捡回来的,帅不帅就完了。 三个人装了几十把兵器,还有一些江湖上的人常用的东西,马车里居然装了小半车,也不能再这长久停留,三个人赶着车就开始往回走。 马更值钱,但是不敢往回带了,解释不清楚,也没地方养着,车里的兵器不用担心什么,有羽亲王府的令牌武备军都不会打开马车检查。 可是带回去二三十匹战马,这事就可能引起别人的注意。 冀州城。 李丢丢回到家里,看到了坐在月台上等着他的师父,长眉道人靠坐在那张已经稍显破旧的藤椅上,面前是一个茶壶,可是茶早就已经冷了。 “师父?” 李丢丢叫了一声。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回来了就好。” 李丢丢嗯了一声,把面罩摘下来随手一扔,那面罩飞到远处正好挂在晾衣杆上。 “师父,为什么在院子里等我。” “想冷静冷静。” 长眉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下来聊几句。” 李丢丢知道师父要说些什么,现在他在做的事,不是师父希望他做的事,师父希望他做一个小富即安的人,不过那种苦日子,也不要过那种凶险的日子。 “丢儿。” 长眉道人把茶壶端起来,下意识的又放下,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把茶壶拿起来了。 “师父有些话该说了。” 长眉道人像是急需找点什么做才能让自己心情稳定下来,放下茶壶,又从身边把烟斗拿起来,手有些发抖的往烟斗里塞烟丝。 李丢丢把烟斗拿过来,装好烟丝,点燃,然后递给师父。 长眉道人使劲儿嘬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气。 “丢儿,师父有件事想和你说......” 李丢丢点头:“师父你说。” 长眉抬起头看了李丢丢一眼,视线又很快垂了下去,他嘴里叼着烟斗吧嗒吧嗒的抽着,良久之后才继续说话。 “丢儿,也许以前确实是师父想错了,师父总觉得,希望你能按照师父想的那样去生活,做一个不愁吃喝的人,出门的时候有体面的衣服,交往的人也都是体面人。” “但师父不想让你去冒险,不想让你成为别人称霸路上的垫脚石,不想让你面临刀光剑影......” 李丢丢要说什么,被长眉道人阻止。 他摆了摆手后继续说道:“丢儿,今天晚上没有在屋子里,而是在外边坐着,就是想冷静的想一想到底是你错了,还是师父我错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抬起手在李丢丢的肩膀上拍了拍:“师父觉得,是师父错了,有句话师父一直想说,但并不敢说,因为那和我的愿望相悖......丢儿,既然要干,那就干出名堂来。” 李丢丢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父给人看了半辈子的面相,唯独看错了你......” 长眉道人笑了笑:“按你想的去做吧,但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四页书院你得老老实实的结业,因为书院里教你的东西,就算你将来要做大事也一样有用,很有用。” “再有就是......到书院结业的时候,你已经十七岁。” 他看着李丢丢说道:“十七,不再是少年,可立业。” 李丢丢使劲儿点了点头:“放心吧师父,我会好好读书的。” 他看了看旁边晾衣架上那个面罩,笑了笑道:“兼职夜叉。” 长眉起身道:“外边是真冷,你去洗个澡睡吧,师父也要睡了。” 李丢丢嗯了一声,扶着师父回到屋里,李丢丢又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好一会儿。 他看着天空上那轮明月,想着自己如果不想做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应该怎么选择? 师父想让他走仕途,可是仕途的大门不会对他这样的人打开,想强行闯进去,难道要他真的去投靠羽亲王? 李丢丢也做不到,因为他很清楚,这大楚的腐烂,不是羽亲王那样的人可以改变的。 羽亲王身上有太多掣肘,哪怕他有心改变,却无能为力,因为他要依仗的那些大家族,也是把大楚祸害成了这样的那群人啊。 燕山营么? 李丢丢缓缓吐出一口气。 如果四年后,他书院结业燕山营还在,虞朝宗还在,他真的很想去那边看看。 【预告一下,李丢丢的成长篇很快就要结束了,朋友,班底,基本上该出场的人物也已经出场,冀州是一座大城,也是李丢丢的学校,他在这里成长。】 【我看到有朋友说相对于长宁来说,这本书略显拖沓,节奏慢,我想,这应该是环境设定的缘故吧,毕竟那个大宁,是我们心中最强的大宁,而李丢丢在的这个世界,如此的混乱如此的不堪。】 【不否认李丢丢就是大宁的开国皇帝,一个这样的盖世英雄,其实有很多令人不喜的性格,因为会更狠厉,更冷静,我尽量把这些不喜淡化,也许没有成功,但确实已经尽力。】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最美莫过于情窦初开 另一间屋子里,长眉道人也没有睡着,他等了一会儿后没听到有什么声音,以为李丢丢已经回屋去了,于是起身摸索着又点亮了灯烛。 他从床底下拉出来一个小箱子,打开之后把里边的东西都取出来,一样一样放在床上。 一部分是银票,都是李丢丢给他,他舍不得用,就存下来,想着书院结业后,用这笔银子帮李丢丢买个官。 能买来命途,就能买来仕途,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把银票认真数了数,放在一边,又把其他东西拿起来都看了看,估算着这些东西加起来价值多大,将来李丢丢要去燕山营的话,这些银子作为献礼给虞朝宗,会不会能买来个好位子。 另外一边,他留下了一些碎银子,这一小堆碎银子是他打算用来过日子的。 沉思了片刻,他从那堆碎银子里又把稍微大一些的银块都挑出来,放进另外一堆里。 心里想着,吃喝这些事,省着些是没关系的,过了年丢儿去书院吃饭,家里就他一个了,也就花不到什么钱。 想到这,他又从那寥寥无几的细碎银两里拿了一些放在另外一边。 院子里,李丢丢看到师父屋子里的烛火又亮了,他回头看着,看不到屋子里的人,但他大概知道师父在做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师父了解他犹如了解自己,他了解他师父亦然。 “老头儿。” 坐在月台上的李丢丢叫了一声。 “别数了,睡觉吧。” 他一喊完,屋子里的灯立刻就被吹灭了,李丢丢甚至能想象的出来师父那手忙脚乱的样子。 “老头儿。” “嗯?” 长眉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李丢丢说:“睡着了吗?” “睡着了。” 李丢丢道:“我睡不着。” 长眉问立刻就问道:“为什么?心里有事?” 李丢丢起身,走到窗户外边笑着说道:“以前吧,睡觉的时候总喜欢枕着老头儿的胳膊,睡的可踏实了,偶尔睡不着,那老头儿也不问我为什么睡不着,就会拍拍我的后背说,睡吧,睡吧,师父在呢。” 屋子里,长眉道人把胳膊伸出来。 “师父在呢。” 他说。 李丢丢嘿嘿笑了笑,小跑着进了屋子里,然后地鼠一样钻进师父被窝里,躺在师父的胳膊上,两只脚来回蹬把袜子脱了。 “这么冰?” 长眉道人惊了一下,有些埋怨的说道:“外面那么冷,你一直在外边坐着干嘛?” 李丢丢道:“想偷听,看看这老头儿藏了多少私房钱,回头都给他偷走。” 长眉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 “还不都是你的。” “都是我的你别藏啊。” “那不行。” 长眉道人想了想,嘿嘿笑起来:“藏习惯了。” 李丢丢哈哈大笑,好一会儿后说道:“师父......你看,我的胳膊是不是很强壮了?” 长眉问:“你想说啥?” 李丢丢道:“换你躺我胳膊上试试?” 长眉笑起来,摇头:“师父的胳膊也还禁得住呢,等以后禁不住了,我再躺你的胳膊。” “师父。” “嗯?” “想吃卤煮了。” “明天一早就吃去。” “好嘞。” 李丢丢笑着应了一声,然后头往师父怀里钻了钻,自从进了冀州城,那天的柴草堆之后,他好像这是第一次如以前那样躺在师父胳膊上睡觉。 与此同时,四页书院。 高希宁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对劲,突然冒出来一个玉明先生的弟子,然后李叱就跟着燕先生去了唐县。 她爷爷对书痴迷,听说那是玉明先生的藏书和遗著必然会心有所动,这不就是典型的投其所好吗? 再想到爷爷吃饭的时候提起羽亲王灭了一己堂的事,她感觉这事和李叱一定有关系,不然的话为什么夏侯琢会去闯一己堂? 猛的坐起来,她披上衣服,走到门口又停住,她想着此时就算把爷爷喊起来也无济于事。 第一次,她有一种极为担忧却又觉得自己无能为力的恐惧,这种恐惧让她浑身发冷。 如果真的是有人要害李叱,她就算是想到了,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帮李叱,那自己想到了又能怎么样? 她在屋子里坐下来,光着脚,眉头皱的很深。 明明李叱没有去招惹谁,为什么总是会有那么多人来招惹他? 想到这些的时候,高希宁如此聪慧之人,大概也想到了其中缘故,这事和许青麟一定有关系,当时许青麟那么热心也看似真诚的要陪她爷爷闲逛,还总是显得有些生硬的没话找话。 然后突然就急匆匆的走了,明显有些慌张。 想到这些,高希宁心里对许青麟的厌恶就越来越浓,浓的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许青麟然后给他一个耳光。 “以后......” 高希宁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 “以后,我得想办法保护他。” 可是一念至此,那种无力感又冒了出来,她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保护李叱? 就这样,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寒夜里披着衣服坐了将近一夜,想到了很多很多。 这世上的感情,最纯粹的时期莫过于情窦初开。 人到了成熟的年纪,哪怕是感情也会有所计较,有所比较,大部分的热恋,也夹杂着这些计较和比较,而情窦初开的时候,连合适不合适都不去想,哪里还有什么计较比较? 人这一生,不功利的时间太短暂。 第二天还没亮,李丢丢起床,例行功课做完,就洗漱后准备陪着师父出门去吃卤煮,可是师父却不肯出门了。 “丢儿啊。” 师父看向李丢丢说道:“我忽然想起来,你还没回来呢,怎么能出去吃卤煮?” 李丢丢笑着说道:“应该没事,那些人不知道我们住在这,哪里会盯着。” 师父摇头道:“还是谨慎些,余九龄假扮的你,此时还没有回冀州呢,既然你都已经准备了那么多,就不该因为要吃一口卤煮而可能前功尽弃。” 李丢丢道:“不去不去,听你的。” 就在这时候他听到门外有人说话,声音怯生生的,还有些发抖。 “是......李叱在说话吗?” 李丢丢听到这声音连忙去把门拉开,一眼就看到冻的脸都已经发白的高希宁,她紧紧的裹着身上的大氅,眉毛上都有一层寒霜。 “你怎么来了。” 李丢丢的心在那一刻好像被什么砍了一下似的,贼疼。 高希宁道:“你跟我说过你住在什么地方,可是这边我没有来过,天又黑,摸索着找到这,也不敢随便敲门,就等了一会儿......你没事就好。” 她看到李丢丢的那一刻,心情显然放松下来。 “你多早出来的?” 李丢丢一边说话一边把自己身上的棉衣往下脱,高希宁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没那么冷,就是趁着我爷爷还没起床偷偷跑出来的,也没敢告诉若凌,她若知道了也不会让我跑出来。” 李丢丢已经把棉衣脱下来裹在高希宁身上,他披衣服的时候才注意到,高希宁竟是连袜子都没有穿,可想而知出来的时候有多急。 “先进来烤烤火。” 李丢丢拉了她一把。 高希宁摇头道:“我得回去了,爷爷也快起床,我回去的晚了被他发现一定挨骂,我见你没事就好。” 李丢丢回头看向师父,师父点头:“卤煮可以不出门,但你必须送她回去。” 李丢丢应了一声,回头跑进屋子里,又抱了一床被子给高希宁裹上,那张漂亮的小脸就好像从棉花堆里露出来的一样。 “我背你。” 李丢丢一弯腰蹲在高希宁身前,高希宁脸一红:“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我走的很快......” 她话还没说完,李丢丢一把把她背起来。 此时天色刚刚擦亮,大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李丢丢一边走一边说道:“你抱紧我,我背着你跑起来就不会太迟,你就不会被你爷爷骂了。” 高希宁的脸就更红了,从被子里把手伸出来,搂着李丢丢的脖子,可却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力度。 李丢丢道:“娘们唧唧的,抱紧点!” 高希宁心说你个愣头青!抬手就在李丢丢脑壳上敲了一下。 可敲完了之后,还是把胳膊抱紧了些。 李丢丢一边跑一边说道:“你是听高院长说起来一己堂的事,又想到高院长让我去唐县,所以担心我出事?” 高希宁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很轻,这种事承认了就好像自己对他多担心似的,所以就算是承认也不能大声承认,不然显得多不好...... “傻不傻,把你冻坏了,那些想干掉我的人干不掉我,你爷爷也得把我干掉。” 他跑起来可真快。 高希宁想着,这傻小子为什么跑的这么快,慢一些其实也可以的,大不了......大不了就和爷爷说自己是去晨练了。 李丢丢一口气跑到书院,累的一头汗水,高希宁搂着李丢丢的脖子,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都是他的汗水,于是抬起手在李丢丢额头上擦了擦。 李丢丢背着她从书院后边院墙跳进去,背着一个人还能单手抓住墙头翻身进去,这要是让人看到了说他是采花贼,他都没得解释。 小心翼翼的到了高院长家不远处,李丢丢把高希宁放下来,喘息着说道:“快回去,不然大魔王一定骂你,别人骂你我都可以帮你教训他,唯独大魔王不行。” 高希宁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有一股忍不住的冲动想在李丢丢的脸上亲一下,可惜,她不敢。 于是她一脚踢在李丢丢屁股上,然后转身跑了。 悄悄回到院子里,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刚进门,就看到高院长伸着懒腰从屋子里出来,爷孙俩在那一刻四目相对,高希宁的心脏都几乎要跳出来了。 “你......一大早这是干嘛去了?” 高院长看着高希宁问了一句。 “我,晨练去了啊。” 高希宁回答,故意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 高院长指了指:“裹着被子晨练?” 高希宁吓了一跳,真的是差一点跳起来,心说好在是有被子,不然里边李叱的棉衣就露馅了。 “冷啊。” 高希宁故作镇定的裹着被子回去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一个比较真实的谎话。 “昨天夜里太冷了,我就一早去看了看神雕和狗子。” 高院长哼了一声:“等李叱回来,我就让他把那两个东西弄走,你这一大早的往外乱跑......” “知道啦!” 高希宁已经一闪身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若凌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小姐这样子进来了,把她也吓了一跳。 “小姐你这是去哪儿偷被子了?” 高希宁一把捂住若凌的嘴:“嘘。” 她一动手,被子滑落下来,露出李叱的棉衣。 若凌的眼睛骤然睁大,那眼睛里的意思应该是......这不是偷被子啊,这是偷汉子了吗? 高希宁:“你冷静些......冷静些。”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六十四章 五公举义 长眉道人对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理解,一定是能不惹事就不惹事,有人惹你也要能躲就躲,能怂就怂。 这是长眉道人的处世哲学,说的更通俗一些,他更喜欢乌龟那样的动物,没有事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享受,有事的时候就把头缩进壳里,只要躲的过去,千年王八万年龟。 天知道他这样的处世哲学下,怎么会教出来李丢丢这样的年轻人。 李丢丢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就是遇到什么事都解决掉,不积攒不拖延,所以也就没有什么多一事了。 腊月二十九,许家。 许青麟的夫人看了一眼俯身站在面前,还有些微微发抖的高良。 “你确定李叱就和你一起出的城?一直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高良点头肯定的说道:“绝对不会有错,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离开马车,我身负重托,怎么敢不尽心尽力的盯着。” 许夫人点了点头,想着这大概确实是个意外了。 那个叫李叱的人和叫燕青之的教习一块出了冀州城,夏侯琢一直都没有离开家里,所以她丈夫的死只能是意外。 “你先下去吧。” 许夫人吩咐了一声,然后看向许青麟,许青麟微微点头,意思是他知道该怎么做。 高良刚要出门的时候,从外边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家丁,压低声音说道:“夫人,城门口那边,咱们买通的武备军校尉派人过来送信说,李叱他们回来了,还是那辆马车,李叱,燕青之,车夫,三个人一个不少的回来了。” 许夫人的脸色大变。 府中高手去了一半,竟然让人家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那只不过是个孩子,怎么会如此难以除掉? “回......回来了?” 高良脸色大变:“那可怎么办啊夫人,我眼睁睁看着的,他们肯定是被包围了,至于为什么没有死......夫人,他们一定想到了我和那些杀手是一伙儿的,夫人?” 许夫人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沉默片刻后说道:“这个李叱看来真的是太低估他了,年纪轻轻,一身武艺竟然会这么好,这也就难怪为什么羽亲王如此看重他......高先生,你先回后院去休息,暂时不要离开家里,只要你不出去他们就找不到,这事他们要追究怪罪,会追究到高院长身上,你怕什么?” 高良想了想也只好如此,连忙道谢,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母亲。” 许青麟道:“高良来咱家里的事,还有谁知道?” “府里人知道他的不少,但没有人知道他是玉明先生的弟子。” 许青麟道:“若是......想个办法,让官府以勾结乱党余孽的罪名把李丢丢抓了呢?” 许夫人一怔,下意识的看向许青麟:“麟儿,你虽然想的不错,可根本没办法去做这件事,高良被抓,岂不是先要把我们招供出来?” 她想了想后继续说道:“还有就是,这事真要是按你说的布置,一定会把高院长牵扯进来,这乱党罪名,哪怕是高院长也撑不住。” 许青麟道:“只要运作的好了,到时候咱们家里出些力,力保高院长没有牵连其中并不难吧?先把高院长一家也牵扯进去,然后再把高院长一家救出来......” 许夫人脸色一变,点了点头道:“这样一来,高院长也会对咱们许家感恩戴德。” 许青麟道 :“到时候我再去提亲......” “麟儿!” 许夫人眼睛骤然睁大,看着许青麟微怒道:“你父亲刚刚去世,你要守孝三年......此时此刻,怎么能,怎么能有如此想法?” 许青麟这才醒悟过来,吓了一跳,连忙俯身道:“是孩儿放肆了,求母亲原谅。” 与此同时,李丢丢家里。 从外边回来的三个人顺便买了不少年货,院子里也已经挂好了红灯笼,看起来年味已经很足。 余九龄笑道:“许家出了事,他们应该暂时不会再有心思谋别的事了,咱们可以踏踏实实过个年。” 燕青之本是一个无欲无求的教习先生,此时却因为李丢丢的事而被牵连其中,所以李丢丢心里很愧疚,也尽力不让燕先生牵扯更深。 所以他看了余九龄一眼后使个眼色,笑着说道:“今年过年真是热闹了不少,明天大年三十,咱们一人做一道拿手菜如何?” 他看向燕先生,燕先生笑着说道:“这算什么难事,最不济也比你做的好吃。” 李丢丢又看向庄无敌,庄无敌回答:“我不做。” 李丢丢:“......” 庄无敌沉默片刻后说道:“做大事。” 这突然冒出来的一句做大事,让众人都有些懵,这说着做菜呢,怎么就到大事身上了。 庄无敌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抢地盘。” 李丢丢这才反应过来庄无敌的意思,现在城中波涛暗涌,一己堂被灭了之后,暗道江湖中空缺出来很大一块地方,如果能把一己堂曾经的生意拿过来一部分,就大有可为。 李丢丢却摇头:“收钱杀人的生意,我不做。” 庄无敌看向李丢丢说道:“黑吃黑。” 李丢丢又一怔。 燕先生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看向李丢丢说道:“庄无敌的意思是,一己堂已经被灭了,所以会有很多人眼睛盯着,暗道上的实力会去争抢,我们做螳螂。” 余九龄看了看众人,又指了指自己:“咱们这群螳螂,有点少啊。” 他叹道:“一个老的,一个教书的,两个能打的,一个会跑的......” 李丢丢道:“一己堂的空缺,十之七八会被青衣列阵接过去,这城中哪里还有什么势力敢和青衣楼对抗。” 原来的府治连功名的势力坍塌之后,暗道上的生意已经是青衣列阵一家独大。 庄无敌道:“吞小的。” 这是典型的山匪思维,因为他确实是个山匪。 燕先生道:“我们现在处处都是被动,确实需要积攒力量,唯有力量够了才能对抗,唯有力量够了才有筹码,所以我倒是赞成庄无敌的想法,吞小的。” 他看向庄无敌说道:“他真能打。” 李丢丢实在忍不住,把燕先生拉到一边后说道:“先生,这样做会牵扯到你,你在书院里......” 燕青之叹了口气候说道:“以前没有接触过书院外边的世界,想着任何人任何事都与我无关,可是现在我接触到了,才知道书院根本不是桃花源,李叱,你想做大事,我就帮你做大事,圣贤书救不了这个天下,那么就用杀人技救。” 他看着李叱说道:“其实杀人技也救不了这天下,别说杀人技,万人敌也救不了,先安身立命,再徐徐图之,你想做盖世英雄,必有取舍, 我是你的教习先生,我也就必然会有取舍。” 李丢丢其实还是没理解燕先生的想法,他觉得燕先生不应该这样。 可他哪里明白燕青之这段日子以来心态上的变化,他想要的是自己与世无争,教书种菜,逍遥自在。 可后来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李叱难道不是在做一个与世无争的人?然而他与世无争毫无意义,因为会有人来和他争。 如果是在盛世之下,燕青之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生出如此想法,可现在不一样了。 燕青之道:“若以后羽亲王真有大图谋,冀州就成了众矢之的,冀州城里的百姓绝大部分都要随波逐流,我不想做随波逐流的那个了。” 李丢丢点了点头:“听先生的。” 燕青之笑了笑道:“你就当我是在赌,唐县你救玉明先生,这次你设计杀许生,正常一个十三岁的人可做不出这样的事,你不正常,你是个妖孽,我就赌你会成为一个更大的妖孽。” 燕青之还有句话没说出口,因为他觉得还为时尚早。 大楚太祖皇帝二十六岁起兵反抗暴蒙,三十三岁就建立了大楚,那是有史以来,史册上记载下来的年纪最轻的盖世英雄。 李丢丢才十三,比大楚太祖皇帝小一半呢。 “我们分头出去转转,反正明天才过年。” 余九龄从旁边笑着说道:“我们就打听这冀州城里哪个小,看看怎么吞......” 他环顾四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可是哪个小,也没有比我们还小的吧?我们这加起来才五个人,而且还好像很了不起似的。” 庄无敌道:“足够了。” 余九龄道:“那还等什么?走吧......走出叱咤风云的脚步。” 冀州城里那些都自命不凡的暗道中人,怎么都不可能想到在这个小院子里,有五个人商量着怎么把他们吞下去了。 他们知道了的话应该会觉得可笑,然而这确实不是一件可笑的事。 然而有些讽刺的是,按理说,这五个人,不应该是老实巴交的五个人吗? 余九龄这个碎嘴子和庄无敌这个闷葫芦临时组队,出去打听江湖消息了,长眉道人和燕先生还有李丢丢在院子里坐下来。 燕先生看向李丢丢说道:“刚刚我有句话没说......我觉得许家不会这样善罢甘休,哪怕他们没证据和你有关,但他们那样的人做事,管什么证据?” 李丢丢嗯了一声:“我知道。” 他看向燕先生,沉默片刻后说道:“如果他们善罢甘休了,我们就见不到那个高良了,如果他们没有善罢甘休,高良很快就会再让我们见到。” 燕先生想了想,明白了。 他想着,李叱果然是个妖孽。 他笑了笑道:“现在我们也算是黑暗势力团伙了,人家都有个很漂亮也有气势的名字,不然我们也想一个?” 长眉道人想了想说道:“你看城中这些暗道势力,名字倒是一个个的文雅,青衣列阵,金羽楼,小乔家,凌烟堂......咱们也得取个文雅的。” 燕先生道:“我们不一样,我们要行侠义事,所以就叫五侠如何?” “手。” 李丢丢忽然说了一个字。 燕先生问:“什么?” 李丢丢抬起手,来回翻了一下:“手。”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六十五章 总有分别 大年二十九的夜里,冀州城一个小帮会惨遭打劫,据说动手的两个人,蒙着面,一个话多的好像话痨鬼托生,一个一言不发就开始动手。 话痨鬼劝着那家伙,那闷葫芦才没有下手杀人,他们把这个小帮会刚刚从另外一个小帮会手里抢来的藏银一扫而空,典型的黑吃黑。 帮众数十人,被人家一个人放翻在地,其中几个不服气的,还被人家绑起来吊在房梁上了,最可气的是,堂堂帮主,被那个话痨鬼把头发梳了几十个麻花辫。 这等奇耻大辱啊。 结果这俩人都没有想到会引发一场江湖混战,这个小帮派以为是对方找的帮手,等那俩人走了之后,他们立刻也去约了同盟的帮派杀向对手那边。 对手那边一看,你们他妈的刚抢完又来打,这不是欺人太甚吗,于是同仇敌忾,打的不可开交。 而那俩人背着半麻袋的银子跑回来了,打架的事闷葫芦上,背银子的事话痨鬼来。 李丢丢家里,他们三个还在商议着以后该怎么办的时候,那俩实干家已经背着钱回来了。 “我去。” 李丢丢看到那半麻袋银子都懵了,心说幸福来的这么突然,有些受不了。 还没有怎么样,已经开始爽了。 “就随便打听了一下。” 余九龄道:“打听到有一个叫黑虎门的小帮派就在我们打听的地方不远,我俩说去看一眼,结果正好看到黑虎门被另外一伙人打劫,你说这不是天意吗!” 他笑起来,一脸得意的说道:“我俩看着,一辆马车护送着这些银子回黑虎门,都快到家了,一群黑衣人冲上来把银子抢走了,我俩心说这黑天化月之下居然敢行凶,黑虎门受此羞辱,我们是万万不能坐视不理的。” 燕先生道:“不失为一个办法。” 余九龄笑道:“燕先生,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一脸正气的......” 燕先生瞪了他一眼。 余九龄道:“要不然我们晚上再去转一圈,我看黑虎门应该是受不了,肯定会去找另外一个帮派报仇,咱们帮人帮到底......” 李丢丢道:“你换一个吧,可着黑虎门一家欺负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余九龄道:“我们这不是帮吗。” 李丢丢道:“帮一回银子没了,再帮一回估计黑虎门没了。” “要不我俩再出去看看?” 余九龄道:“真要是打起来了,我们确实还能帮帮忙。” 李丢丢:“我从你的话里判断,你一定不是帮黑虎门......” 五个人蹲在院子里很小家子气的数那半麻袋的银子有多少,一个个乐的嘴巴都合不拢,就这样,五人帮会略显草率的成立了。 帮会成立之日就有外财,余九龄说这是大吉之照。 但是关于帮会的名字叫做手,五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看法,庄无敌的意思是叫什么都无所谓,燕先生觉得颇有深意,长眉道人心说只要丢儿乐意就行,唯独余九龄觉得这名字里有几分猥琐。 大年三十早晨,李丢丢觉得今年答应夏侯琢的事可能做不到了,羽亲王住在夏侯琢家里,他们也就没办法去夏侯琢家里过年。 谁想到一大早夏侯琢带着他母亲居然来了李丢丢这,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更没有料到的事离别会来的那么快,快到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也许有了准备,可依然不容易接受。 后来才知道,三十一早羽亲王就返回王府,说起来也 有些无奈,他不可能陪着夏侯琢母子过三十和大年初一,因为王妃目前更重要。 少了宇文家族的支持,羽亲王也就少了几分底气。 与此同时,塞北。 草原上也正是冷的时候,一群黄羊在前边飞奔,后边是一群骑马的牧民和一群猎狗,这一大群黄羊被追的惊慌失措,后边的草原骑士不停的放箭,而在最前边的那少年看起来尤其厉害,每一箭都极为精准。 “好了!” 有人喊了一声,那少年才勒住战马停下来。 这支牧民的首领巴木坦是一个粗犷的汉子,虽然已经五十几岁年纪,可看起来依然壮硕的像是一头牤牛。 “唐匹。” 巴木坦大笑着说道:“你如果真的是我们部族的勇士该多好。” 来草原已经好几个月,唐匹敌被他们称为唐匹,可能是因为觉得唐匹敌这名字拗口了些。 巴木坦看向四周说道:“收获已经不小了,足够我们吃上半个月的,再往前走就是巴彦部,我们再往前追就会被巴彦部的小子乱箭射死,那些家伙现在已经不是朋友了。” 唐匹敌看向远处,那边的马队已经在等着拦截了,牧场的划分极为明确,这边的人跨过去一步就会被围杀,同样,那边的人过来一步也如此。 “咱们回去吧。” 巴木坦也往巴彦部那边看了看,眼神里有些淡淡的悲伤。 两个部族原本亲密无间,可是后来,因为巴彦部投靠了一个大部族,就开始逐渐和巴木坦所部疏远起来。 “孩子。” 巴木坦和唐匹敌并骑而行,他看唐匹敌,越看越喜欢。 “我和你说起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你要是再拒绝我,那可真的是让我伤心。” 巴木坦想把自己的孙女许配给唐匹敌,唐匹敌已经拒绝了三次。 他真的不是看不上人家,而是人家小姑娘才十一岁。 在唐匹敌看来,这简直就是在犯罪,可是在巴木坦看来,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我得和父亲商量一下。” 唐匹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父亲出远门还没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好好和他说。” 唐匹敌的父亲帮部族和中原人做生意,去了信州那边,大概还要一个月才能回来。 唐匹敌想着,能拖一个月是一个月的,如果实在拖不下去的话,他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到时候就主动提起来,和那小姑娘结拜为兄妹。 巴木坦是想把他留下,至于是孙女婿还是干孙子,其实区别并不大。 “那行。” 巴木坦道:“说另外一件事,我打算交给你一支队伍,就先给你二百人,两个百人队由你来指挥。” 唐匹敌一惊,连忙推辞道:“我怎么行,我年纪太小了,而且还不是部族的人。” 巴木坦立刻不悦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你难道还没有把自己当成部族里的人吗?你的武艺,部族第一,大家对你都是服气的,最近巴彦部不断的前来挑衅,你给你两个百人队,也是为了咱们部族考虑。” “那行。” 唐匹敌道:“那我就答应了。” 他也想试试,自己到底行不行。 只是唐匹敌自己也没有想到,在一年后他会在草原上杀出来一个赫赫威名。 冀州城里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大的波澜,手组织在冀 州城暗道 上逐渐变得名气大起来,他们不断的吞噬那些小的帮派,以至于连青衣列阵都开始注意他们。 一年时间很快过去,唐匹敌在草原上被人称为鬼将军,因为他率领的骑兵队伍来无影去无踪,只一年时间,硬生生把他所在那个部族的领地扩大的一倍还多。 十四岁的李丢丢已经看起来和成年男人身高并无区别,看起来像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样帅气高大。 书院里,他坐在那安安静静的听课,像是一个与世无争的读书人。 出了书院,在夜里戴上他的夜叉面具,他就是让黑夜都为之颤抖的夜叉。 “夏侯已经走了一年了。” 李丢丢坐在屋顶上看着夜色下的冀州城大街,轻轻的吐出一口气。 余九龄嗯了一声。 “估计着书信也快来了吧,上个月就是差不多这时候来的。” 他蹲在李丢丢旁边,揉了揉鼻子说道:“现在冀州城的夜里好无聊啊......这才一年,冀州城夜里敢为非作歹的人就已经被咱咱们打绝了。” 庄无敌坐在那沉默着。 李丢丢再次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确实有些无趣。 这一年来,如果不是每天都有事情做的话,夏侯的离开确实让他觉得难熬。 那个家伙在大年初五就离开了冀州城,把母亲留在了李丢丢的小院里,因为他觉得母亲不换个地方住的话不安全。 临走的时候他问李丢丢,我娘是你娘,能做到吗? 李丢丢回答说,你娘就是我娘。 从那天开始,李丢丢觉得自己的亲哥哥出去流浪了,而他多了一位对他百般照顾的母亲。 因为夏侯离开,夏侯琢的母亲也把李丢丢当成了自己亲儿子一样看待,事无巨细都照顾的很好,当然,夏侯琢该挨的骂李丢丢也都帮忙挨了。 “李叱。” 一直没有说话的庄无敌忽然看向李叱,他叫了一声后又沉默下来,许久之后才开口继续说道:“我要走了。” 李丢丢一怔。 他知道庄无敌早晚都是要走的,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年的时间过的如此快,快到他还没有能完全消化掉夏侯琢去了北疆的事,庄无敌也要走了。 “我当初答应大哥保护你一年,我已经又多留了一个月,如果再不回去的话,寨子里的人也就快不认识我了。” 庄无敌难得说了这么多话,他朝着李叱笑了笑:“你已经是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且你的武艺也已经超过了我,大哥说的对,我来的时候他说一年后我未必是你对手,现在看来,大哥看的真的长远。” 庄无敌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 他忽然张开双臂抱了抱李叱。 “我们是兄弟。” 李叱重重的点头:“我们是兄弟。” 庄无敌松开手,笑着说道:“大哥让我一年不喝酒,我做到了,明天一早我离开冀州,今夜你们陪我一醉方休?” 李丢丢站起来,从高楼上一跃而下。 “回家喝酒!” “唔吼吼!” 余九龄叫唤着也跳了下去。 “回家喝酒!” 三个人落在大街上,三张夜叉面具,把刚刚过来的巡逻兵丁都吓得立刻掉头就走。 人生啊,总是会有分别。 人生啊,总是会有开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已经不是原来那样了 “这一年来,我们好像一直都比较顺” 燕先生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看向李叱说道:“本来预计着许家会很快再有别的什么图谋,可是一年过去了,许家没有动作,高良也不见人。” 李丢丢嗯了一声后说道:“许青麟说是要守孝三年,三年期间据说连家门都没出。” 燕青之道:“当初许家派人来书院说了一声,说是结业之前的大考他会来。” “不说这些了,喝酒。” 李丢丢朝着庄无敌举杯:“你明天就要回去了,咱们再喝一杯。” 庄无敌已经一年多没有喝酒,以前他那酒量多好,现在竟是没喝多少呢已经有些坐不稳了。 “喝!” 可他不怂。 一杯酒一饮而尽。 余九龄倒是喝多了,抱着庄无敌的胳膊跟个挂坠似的,在那哭了好一会儿了,哭的抽抽的。 “闷葫芦,你这次回燕山,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们?” “没事不回。” 庄无敌看向余九龄,然后笑了笑道:“只要有事,来个信,刀山火海,我回来。” 这句话把余九龄说的,哇的一声又哭了。 “李叱。” 庄无敌看向李丢丢说道:“许家的人这一年来都没有什么动作,不代表他们不想杀你,我猜着,那许青麟的父亲死了,他们在许家的地位也会一落千丈,说不好闭门守孝是许家老太爷的严令,他不容得许青麟再去做什么事。” “嗯,我知道。” 李丢丢道:“庄大哥你放心我们,一年前我们不怕,现在我们更不怕。” 庄无敌喝多了酒,话竟然也多了不少,这时候李丢丢他们才发现,他有一肚子的话只是不喝酒的时候嫌麻烦,懒得说。 “还说呢” 庄无敌叹了口气道:“咱们手,一年来,打劫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暗道势力,可咱们一年来一个小弟都没有发展,还是五个人,我回燕山后,你们就剩四个人了。” 李丢丢笑道:“要那么多人干嘛。” “喝酒!” 庄无敌举杯:“我今天就想醉倒在这,明天还要醉醺醺的走,那样的话,不会显得我有多舍不得你们。” 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 五个人喝啊喝啊,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反正就在客厅里睡着了,一晃一年过去,又到了快过年的时候,去年过年庄无敌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没办法给大哥拜年了。 他今年头过年要回去,就是想给虞朝宗拜个年。 庄无敌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疼的厉害,按理说不应该,以前喝酒醒过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现在喝这点酒竟然会如此丢人。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想着这酒劲儿可真大,这都睡了一夜了还摇摇晃晃的。 然后他就察觉不对劲,不是他在摇晃,是屋子在摇晃! “地震?!” 庄无敌急切的喊了一声。 然后就是一阵哄笑,然后庄无敌才发现李叱和余九龄竟然还都在身边,而且这俩人笑的可欠揍了。 “这是在哪儿?” 庄无敌也发现不对劲了。 “马车上。” 余九龄笑着说道:“李叱早就和我们说过了,你来的时候一个人来的,回去的时候可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况且也不能让你空着手回去,不然 (本章未完,请翻页) 的话,虞大当家的岂不是要说,庄无敌啊,你新结交的兄弟不靠谱啊。” 余九龄把车门打开往后指了指,后边还有一辆马车,赶车的是燕先生,长眉道长和燕先生并排着坐在马车前边。 余九龄笑道:“我们给你装满了一车礼物,你带回去给虞大当家,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小气了不是。” 庄无敌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李叱他们会送他回去。 “反正来回不过二十天的事,正好李叱年假。” 余九龄道:“我们就当是游山玩水了,陪你回燕山,我们再赶回冀州,不耽误大年三十。” 庄无敌看着这两个小家伙,眼睛竟是有些微微湿润起来。 李叱笑道:“回去之后也少喝酒,你现在这酒量,回去之后也莫要吹牛皮。” 庄无敌苦笑着摇头道:“我也算是明白了当初大哥为什么让我一年不喝酒,一是怕我喝酒误事,二是觉得我平日里喝的太多了伤身,一年不喝酒,我竟然已经怂成这样。” 这一年多来他没有回过一次燕山营,而他当初带回来的十八个手下,自始至终也没有再回来,他一直觉得不对劲,可是也没办法回去看看。 想着也许是大哥把那十八个兄弟留下了,不然的话,那十八人应该早就回冀州找他才对。 “来,再喝点?” 余九龄拿起一个酒壶晃了晃:“敢应战吗,醒半天。” 庄无敌一惊:“你是怎么知道这诨号的!” 余九龄大笑道:“哈哈哈你昨夜里喝多自己说的啊,我和你要拼酒,你看不起我,问我知道你的外号叫什么吗,我说不知道,你说老子就是燕山营大名鼎鼎的醒半天。” 庄无敌捂脸:“惭愧了” 余九龄道:“现在你挽回颜面还来得及,我一壶你半壶,敢不敢拼了?” 庄无敌:“这” 话还没说完,余九龄已经举起酒壶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一口气喝了一壶酒,余九龄抹了抹嘴角道:“怎么样?服气不?” 庄无敌拿起酒壶就要喝,余九龄连忙拦着他:“水,水我这壶是水。” 庄无敌白了他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笑,笑的前仰后合的,以前他可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余九龄给他讲一百个笑话,他连嘴角都不来动一下的。 可是今天,他笑的像个孩子。 十天后,燕山营。 李丢丢他们把余九龄送到山脚下,说什么也不肯上去,不管庄无敌如何邀请,李丢丢只是不肯。 他们不上去是不想麻烦,上去了,必然会被留下喝酒,虞朝宗大当家那般讲义气的人,留下就不会是一天,别多了,三天酒过去,李丢丢他们全都得原形毕露。 “我们去打一些野味就回去,庄大哥你只管上山,若是想我们了,你就来冀州找我们。” 李丢丢抱拳正色道:“请记住,你还欠我一条内-裤。” 庄无敌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睛就又有些潮湿,他牵着那辆马车上山,走一步一回头。 可是走了才没多远,再回头,李丢丢他们已经不在山下了,庄无敌一怔,心说他们这么快就走了? 然后就看到李丢丢他们从树后边跳出来,笑的好像一群傻子似的,来回挥手。 庄无敌假装被风吹了眼睛,抬起手揉了揉,然后也用力的挥手。 没走多远,燕山营巡山的队伍就看到了他,见是已经一年多没出现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过的七当家,这些山匪都懵了。 半个时辰后,燕山营大寨。 庄无敌发现这大寨的规模比自己离开的时候竟然又大了不少,而且看队伍似乎也更多了。 一年多前他下山的时候还担心,因为那时候武亲王亲率的左武卫就在山下。 后来得知,武亲王的目标确实不是燕山营,而是以震慑燕山营为借口,遮掩他和草原人做生意的事。 据说那次武亲王可是赚了不少,足足从草原人手里得了三千匹战马。 “老七!” 虞朝宗听到消息说七当家回来了,衣服都没披好就从里边冲出来,本还盘腿坐在火炕上和人聊天,这下来就跑,连鞋都没有提上,趿拉着鞋的样子哪里像是一位绿林大豪,更像是家里人。 “大哥。” 庄无敌紧走几步,然后拜伏在地:“老七回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虞朝宗显然有些激动,扶着庄无敌起身,他往身后看了看:“咦?怎么你自己回来的,你那些兄弟呢?” 听到这句话,庄无敌的脸色骤然一变。 “大哥,一年多前,我才到冀州就发现老四” 虞朝宗脸色一变,哈哈大笑道:“看把你冻的,先回屋里说话,炕上暖和” 他回头吩咐道:“去弄一桌子酒菜来!” 庄无敌就知道事情不对劲,也不再说话,跟着虞朝宗进了屋子。 虞朝宗一边走一边吩咐道:“七当家回来了,我要和他好好喝几杯,暂时谁来都不见,记住了,是谁来都不见!” 俩人进了屋子之后,虞朝宗就让人把房门关上。 他拉着庄无敌的手问:“怎么回事?” 庄无敌道:“我刚到冀州没多久,就发现老四可能就是当初想害大哥的人,他跑去了冀州,四处派人打听是谁救了大哥,显然是要杀人灭口的。” 虞朝宗脸色微微一变:“大家都说老四是跑了。” 庄无敌道:“没跑,死了” 他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问虞朝宗道:“我怕那消息被人截住,所以让我带去的十八个兄弟三人一队,分做六队返回燕山营给大哥报信,一个都没有回来?” 虞朝宗点了点头:“我没有听说过你的人回来过,如果他们进了寨子,我一定能见到,可能你那十八个兄弟连山寨的门都没有进来,人就” 庄无敌眼睛里一抹杀气闪过。 “大哥,寨子里不止老四一个想害你。” 虞朝宗看了庄无敌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后说道:“老七,现在寨子里,和你走的时候不一样了。” “嗯?怎么了大哥?” “现在寨子里的人,多盼着羽亲王来收编。” 虞朝宗道:“你去了冀州之后大概几个月后,羽亲王那边就派人来,来的人说话很直接,说羽亲王将来必会称帝,只要我们答应归顺羽亲王,将来寨子里的首领皆封将军。” 庄无敌大惊失色:“大哥你答应了?” “我不想答应。” 虞朝宗道:“可是除了老三和我之外,其他人都想答应,我召集山寨里所有头目一起议事,八成的人也都答应。” 虞朝宗沉默片刻后叹道:“我也要遵从大家的意愿,不能因为我是大哥就独断专行。” 庄无敌心里烧起来一股火,要杀人的火。 (本章完) 第一百六十七章 设局 书房里,二当家毕大彤看了一眼自己的假手,眼神里有些阴狠一闪即逝。 “二哥。” 六当家高赫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兄弟们都等着你做决断呢” 毕大彤道:“我做什么决断?这燕山营里说了算的是大哥,你们想做什么决断去问他。” 高赫道:“二哥你就别置气了,都这时候了,咱们兄弟怎么也得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才行,老七失踪了一年多,突然就回来了,这说不得会有什么坏事发生。” “其实我知道。” 老四吴雄奇脸色有些难看的说了一句,众人的视线随即都看向他这边,一时之间,他们看得老四心里一阵阵发毛。 在一年多以前,老四吴雄奇还是老大虞朝宗那边的人,坚定的站在虞朝宗身边,还带着人赶去救虞朝宗,可是谁想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 武亲王没有进攻燕山营,羽亲王还派人来了,羽亲王的的人说的如此直白,许诺的如此直接,这让寨子里很多人都开始动了心思。 若能身披将军甲,谁愿落草为寇? 羽亲王的人说,寨子里的所有当家,所有头目,只要在羽亲王举事的时候立刻归于羽亲王麾下,都可封将军,而且那可是从龙之功,如山寨里的这几位当家的,将来说不得都能获封国公。 这些人,草民出身,如果不是逢这乱世,不是成为叛军的头领之一,怎么可能会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不能做国公? 大哥虞朝宗坚持不想被招安,因为他很清楚,燕山营这样的队伍,一旦跟了羽亲王之后就只能是炮灰的命,真打起仗来,冲锋在前送死的就是燕山营。 羽亲王麾下的正规府兵,当然会站在燕山营后边假模假样的给他们呐喊助威,可也仅此而已。 真的被招安,燕山营如今这数万人马,所有兄弟,都是羽亲王称帝路上的垫脚石。 可是他的话,除了老三之外谁也不全信,老二毕大彤说,现如今羽亲王麾下不过几万人,我们这几万人过去那就是中坚力量,第一,羽亲王绝舍不得用这几万善战之兵做炮灰,第二,我们实力如此强大,难不成还不能要挟羽亲王? 因为这些话,所以大部分站在了毕大彤那边。 更主要的是,这一年来,断断续续都有其他地方的叛军队伍过来投靠,每一支队伍人数都不多,也就三两千人,但看着确实精锐。 等到虞朝宗有所察觉不对劲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晚了,前来投靠的队伍已经有三四万人,数量加起来比燕山营本来的队伍都多。 而这,本也是羽亲王早就在安排的事。 毕大彤作为羽亲王的内应,在这其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在他的撮合下,燕山营从原来的七位当家变成了十三位,新增加的六个当家的,当然都是毕大彤那边的。 这样一来,习惯了公平决策的虞朝宗哪里还能找到什么公平可言。 以前他就不习惯做一言堂,凡是都和兄弟们商量着办,现在十三位当家的,除了老三还在他这边,连老四都因为想着做将军而投靠了毕大彤,他已经无力左右决断之事。 当然,老四还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他如今可是毕大彤安排在虞朝宗身边的人。 所以当老四吴雄奇说他知道的时候,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吴雄奇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这是对大哥虞朝宗的出卖,可是现如今他也已经别无选择,因为大哥还是坚持不愿意被羽亲王招安。 如果不从羽亲王,那么大家一直都是贼,谁又愿意一辈子顶着个贼的名声? 他们这些人,也没有人觉得自己会成为帝王,能成为个朝廷认可的将军,那就是光宗耀祖了。 羽亲王真的能登基称帝的话,大家全都摇身一变成为公卿,有了这条捷径,打打杀杀和朝廷对抗的这条路,也就没什么人愿意接着走。 老四吴雄奇说道:“其实老七是被大哥派到冀州城保护那个救他的年轻人,一直都在冀州。” “这就对上了。” 毕大彤点头道:“一年多前,老七的手下从外边回来,正好老六的人当值,在山下都给截住了,问他们什么都不说,只说要去见虞朝宗结果老六的人也手狠,一个个都给宰了。” 老六高赫歉然道:“五哥临下山之前说,这是二哥你的吩咐,外边回来的人,不管是谁,一律格杀勿论,早知道那是老七派回来报信的,我就留下人审问一下了,这样没准还能救了五哥一命。” “所以,老七肯定是知道老五的事。” 毕大彤看向老四:“你急匆匆的赶过来见我,就是想告诉我说,老七回来了,我们都要暴露了?” 老四点了点头道:“是大哥刚刚下令谁也不见,要和老七一醉方休,我估计着,是老七有话要对他说。” 老六道:“要不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老七干掉吧。” 毕大彤哼了一声:“干掉?早就晚了,现在该说什么,他早就已经和虞朝宗说完了,虞朝宗因为当年的事逼着我掉了一只手,这次再知道了咱们的事,就不只是逼着我掉一只手那么简单,而是掉一条命。” 他指了指自己:“我的。” 然后指向众人:“你们的。” 众人脸色全都变了,都看着毕大彤,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诸位啊,我们这次真的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毕大彤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后慢吞吞的说道:“你们都很清楚,虞朝宗假仁假义,说什么信任自己兄弟,可是一转手就派老七去干掉了老五。” 他看向老四吴雄奇道:“如果虞朝宗知道你在我这,下一个就是干掉你,你肯定排在我前边。” 吴雄奇下意识的后退了一小步,心跳都开始加速。 “二哥。” 老六高赫说道:“兄弟们都等着二哥你下令,你现在一声令下,我们现在就召集兄弟们杀进大哥的营寨。” 毕大彤哼了一声:“屁!虞朝宗心眼太多了,当初他就把他的寨子选在最易守难攻的位置,我们兵力就算是他五倍,想杀进去也难,况且杀的两败俱伤,到时候不剩下多少人,羽亲王那边咱们怎么交代?” 高赫急切道:“二哥,那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毕大彤想了想后说道:“虽然现在再除掉老七已经晚了,他该说的大抵上都已经说了,不过这个人还是要除掉,他就是虞朝宗的死士,武艺之强,我们这些人无一人是他对手,所以先除掉老七,就等于断了虞朝宗一条胳膊。” 他看向老四吴雄奇道:“老四,我有个法子,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本章未完,请翻页) 吴雄奇心里怕的要命,他还在想着刚刚毕大彤说的话,毕大彤说大哥要杀,第一个先杀他吴雄奇,他本就心里有愧,此时必然是吓得要死。 他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二哥你,你只管吩咐。” 毕大彤道:“虞朝宗和老七,对你其实还没有那么多戒心,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投靠到我们这边来了,所以这事,还得在你身上。” 他走到吴雄奇面前说道:“尤其是老七,刚回来,什么情况他都不明白,等明天,你去见老七,就说带他看看咱们这寨子如今的景象,他必不会心有怀疑,然后我们设伏杀了他。” 老六高赫道:“妙啊,只要除掉了老七,大哥那边就好办一些了。” 毕大彤道:“老七一死,你就跑去见虞朝宗,告诉他说老七出事了,以虞朝宗对老七的在乎,他必然会离开他的营地去看看,只要他出来,也必死无疑。” 吴雄奇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 他没敢答应,因为心里那道坎儿真的不好迈过去。 “四哥!” 老六高赫过来,拉着老四的胳膊说道:“你想想,你不动手,大哥就杀你,你现在念及兄弟之情,他会念及吗?” 吴雄奇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咬着牙点了点头道:“那我就去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老七骗出来,但但我绝不动手!” 毕大彤道:“放心,动手的事交给我们就行了,我知道你仁义,你不愿意杀老七只要你能把他带出来,杀他并不难,就算他武艺高强,难道还能挡得住上千甲士?” 他回头吩咐道:“为了公平起见,为了大家都不互相猜忌,你们回去之后,每个人从自己营里挑选一百个高手,必须是忠心耿耿之人,把人挑选出来后,全都要听我调动。” “是!” 高赫带头应了一声,剩下的六个当家,本就是羽亲王安排来的人,他们就是来协助毕大彤除掉虞朝宗的,当然没有人说不行。 与此同时,燕山下。 李丢丢他们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紧张的盯着前方,唯恐被发现了,他们几个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可是等了好一会儿,没见什么动静。 李丢丢看向他师父:“能管用?” 长眉道人压低声音说道:“你还用问,以前咱们抓鸟儿不都是这么抓的吗,只要有野物来吃,咱们一拉绳子,筐扣下去,什么东西抓不住?” “老老老老老老” 余九龄忽然间结巴起来,指着前边:“老虎!” 几个人看过去,只见一只斑斓大虎缓步从林子里走出来,那顾盼之间的王者气息,把几个人吓得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余九龄压低声音,从指缝里发音。 “道长,你那筐管用吗?” 长眉道人结结巴巴的回答:“应该应该” 余九龄道:“早知道困这么大东西,道长你应该给那筐上贴个符。” 就在这时候,原本懒洋洋的趴在李丢丢身边的神雕站了起来。 一年多了,神雕长大了。 可长大了它也是猪啊。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六十八章 随便打的 那头斑斓大虎悠闲的从林子里走出来,似乎是被那边的竹筐吸引,看了几眼后就慢悠悠走向竹筐,竹筐下边洒了一些馒头渣,这就是为野山鸡准备的陷阱,哪想到来了一头猛虎。 余九龄捂着嘴说道:“能把它引来,我都觉得我们赚了,人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一把馒头渣套来个大老虎......” 好在是他们多了个心眼,藏身的地方距离那竹筐并不是很近,趴在大石头后边也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可是遇到猛虎这种事,被发现就晚了啊。 偏偏是这巧不巧的时候,神雕站了起来。 一岁多的神雕已经有它爹当年六七分神韵气势,说实话,把它养成这么大,可能也是导致手组织拼命赚钱的原因之一。 赚的少了,都没钱喂猪。 这家伙第一次进山,之前没见过老虎,它晃晃悠悠站起来,李丢丢想把它按下去,可是没按动。 这东西一年就已经有四百多斤,看着身躯和那虎也差不了多少,再加上它根本不知道虎是个什么东西,哪里有惧怕的样子。 它眼里,唯一可怕的就是狗子。 因为狗子足够高冷,哪怕神雕都已经那么大个了,狗子还是不拿正眼看它。 “神雕,趴下。” 李丢丢轻轻的说了一声。 那边的老虎猛的扭头看过来,余九龄立刻就把弓箭抓起来,然后问:“现在,你们猜猜它饿吗?” 话还没说完,猪冲出去了。 初生猪崽子不怕虎,低着头哼哼着就跑到了老虎不远处,老虎被这突然出来的野猪吓了一跳,大概是觉得遇到了个傻子吧。 神雕威胁着往前走,丝毫也不惧怕,它走到那竹筐旁边,低头看了看竹筐下边的馒头渣,然后猛的转头看向老虎,眼睛里透出几分凶光。 “我凑!” 余九龄道:“神雕以为那老虎是来抢他馒头的。” 长眉道人:“咱们得救它。” 余九龄道:“这事说出去都没人信,一只野猪,怀疑一头猛虎要抢它馒头,所以准备干一架......你看它,那样子好像还骂骂咧咧的。” 那头老虎似乎是很好奇,区区一头野猪为什么就敢对它龇牙咧嘴的,也张开嘴咆哮了一声,这虎啸山林,让人头皮都一阵阵发麻。 猪不管那么多,一低头就撞了过去。 想抢我馒头,叫尼玛叫啊。 这突然袭击把老虎吓了一跳,抬起大爪子朝着神雕的脸就扇了过去,这么大的老虎,说它一巴掌能把人扇死都不为过。 然在就在那虎爪要扇在神雕脸上的瞬间,天空上俯冲下来一道白影。 狗子来了。 狗子虽然也已经比原来大的多了,可是比起这么大的凶虎来说,依然显得有些小。 然而它狠啊。 两只利爪朝着猛虎的眼睛就抓了下去,猛虎立刻人立而起,两只爪子抓向狗子。 神雕一头撞在猛虎肚子上,把猛虎顶翻了出去。 狗子一声啼鸣,那意思是哪里来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居然敢欺负我宠物? 它眼里,可能神雕就是它宠物,和李丢丢他们这群宠物一个等级,没事它蹲在神雕身上还给神雕顺顺毛什么的。 猛虎被顶翻在地,狗子立刻俯冲下去,两只利爪在猛虎脸上抓了几下,猛虎调整身形一跃而起,两只前爪好像合抱一样要把狗子抓下来。 这老虎大概就是感到快乐你就拍拍手那样的拍拍爪,反正只要拍上了,狗子也在劫难逃。此时此刻,神雕一低头又冲了过去,可是它撞了个空,因为那虎已经跃了起来,神雕从虎身下冲了过去,一头撞在旁边土堆上,晃了晃脑袋,应该是撞蒙了。 狗子扇动翅膀飞起来,在低空盘旋,大概想的是......这猫怎么这么大。 书院里有人养了猫狗,狗子大概觉得这东西也就一只大一些的猫。 它见猛虎落地,一个俯冲又下来了,猛虎转身盯着它,似乎是在等它下来的那一刻反击。 可是神雕晃了晃脑袋又冲过来了,它还小的时候,书院里养的那几只狗经常来找它,一开始是欺负它,后来是被它欺负。 狗的身法也被它学了不少,说实话,它跑起来都有几分像是狗,李丢丢他们都觉得猪这么蹦着走,有辱猪王的血统。 神雕这次学聪明了,冲过去后猛的一转身,用自己屁股撞在猛虎身上,猛虎被撞的一个踉跄,回身一巴掌拍在神雕屁股上。 神雕疼的吱歪吱歪的,好在是防御值确实高的离谱,这一巴掌在它屁股上留下几道血痕,但没有把皮肉切开。 就在这一刻,狗子俯冲下来了,两只利爪抠在猛虎脑袋上,一低头,朝着猛虎一只眼睛就啄了起来。 猛虎剧痛之下疯狂扑咬,狗子立刻又振翅飞起来,再次低空盘旋。 神雕一看那虎血流满面,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吓了一跳,颠颠的往回跑,似乎是被那狰狞样子吓着了。 余九龄叹道:“你怕见血,你打什么架啊。” 猛虎一看那飞的抓不住,那跑的居然怂了,它一腔怒意都要发泄在神雕身上,嘶吼着从后边追上来。 “中!” 李丢丢一箭射了出去,那箭瞬息而至,精准的刺入猛虎另外一只眼睛里。 这一下,那猛虎嗷呜的叫了一声,疼的一翻滚。 狗子要再次俯冲下来,李丢丢喊了一声,狗子就升空而起,李丢丢抓起硬弓站在石头上,朝着那虎一支一支的发箭。 他发箭,余九龄也发箭,燕先生起身也跟着射。 那么大的凶物,他们也不敢直接冲过去,箭射了不少,直到那猛虎一动都不动了,他们才敢小心翼翼的靠近。 余九龄拿棍子捅了捅,那虎已经一点生气都没了,身上中了数不清的箭,余九龄叹了口气道:“好好一张皮子,你们就不能少射几下?” 李丢丢叹了口气道:“能不装了吗?打死它就算上天眷顾了。” 余九龄蹲在那看着,越看越震撼。 “这玩意真大啊。” 李丢丢道:“也不知道肉好吃不好吃。” 长眉道人凑近了看了看:“罪过罪过,一头山中霸王就被你们这么弄死了,死的如此屈辱,你们居然还想吃它的肉,依我看,要吃就炖,炖的时间久一些,味道重一些。” 燕先生听到长眉道人说道屈辱二字,忍不住点了点头道:“确实挺屈辱的,死因是一只猪以为它要抢那点馒头渣子。” “拖走拖走。” 长眉道人笑道:“虽然皮子上千疮百孔的,可依然能卖不少钱呢,咱们拖回冀州,皮子卖了,肉吃掉。” 这寒冬腊月的,倒也不怕肉坏了。 “我......” 余九龄抬起头看了长眉道人一眼:“现在就想尝尝......不然今晚就炖了吧。” 长眉道人正色道:“这是一头猛虎,怎么能吃的如此草率!” 几个人正在这商量着怎么吃,山上下来一支队伍,看起来人数不少,能有千余人。 余九龄吓了一跳,戒备着说道:“会不会是人家养的宠物让咱弄死了?”燕先生道:“哪里见过养老虎做宠物的。” 余九龄道:“养野猪的你身边就有一个,养老虎还稀奇吗?” 燕先生想了想也对。 大千世界,什么人没有,前阵子还在冀州城大街上见过牵着王八散步的呢。 长眉道人说道:“若真是人家养的,一会儿人家来了就好好说话,该赔钱赔钱......也不知道赔了钱,能不能给咱们一块肉。”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有一段佳话,当年少年英雄李叱见虞朝宗的时候,打虎上山,威名远播。 死因居然是一只猪......这事当然不能说出去。 下来的正是大当家虞朝宗,他听庄无敌说是李叱送他回来的,可把庄无敌好一阵埋怨,他那救命恩人都已经到了山下,居然没有拉上山来好好感谢人家,这可怎么行。 于是立刻带着人下山来追,想着无论如何也要追上,不然岂不是显得太没有礼数,虞朝宗心里也怎么都过意不去。 “可是李公子?!” 虞朝宗离着还远就喊了一声。 他一眼就看到那倒在地上的猛虎,脸色顿时一变,大声赞道:“果然是当世少见的少年英雄!” 庄无敌和李叱他们太熟悉了,他也看到了那猛虎的尸体,但是也看到了那个竹筐,所以想着事情大概没有那么简单。 “别人见到这等凶物避之不及,可李公子竟然将其猎杀,这等气概,令人折服。” 虞朝宗一边催马一边夸,此时对李叱已经是佩服的五体投地,本来就觉得那是自己救命恩人,心中对李叱有成吨的好感,此时再见到李叱猎了一头凶虎,那敬佩之意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尽。 庄无敌还是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大当家!” 李叱连忙抱拳行礼。 “恩公。” 虞朝宗从马背上跳下来,紧走几步后俯身一拜:“虞朝宗,见过恩公。” 李叱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着虞朝宗道:“大当家这真是折煞我们了,不敢这么说,那时候的事,只是意外而已。” 虞朝宗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先叩谢恩公。” 说完就要跪拜。 李丢丢奋力把虞朝宗拉起来,劝了好一会儿,这才打消了虞朝宗给他磕一个的念头。 “怎么这就走了呢?” 虞朝宗道:“已经到了家门外,却不到家里坐坐。” 李丢丢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们就是顺路来玩玩,想着随便打些野味吃吃就回去了。” 他说的都是实话,也没有一丝吹嘘,因为他们本来不是要打虎的啊。 可是虞朝宗听到这句话那敬佩之意更是重了几分。 他看了看那猛虎尸体,喃喃自语道:“随便......随便打些野味回去吃吃......” 李丢丢把自己身边人介绍了一遍,虞朝宗逐个见礼,余九龄好奇的问:“大当家,这玩意好吃吗?” 虞朝宗:“这个......真的是没有吃过。” 余九龄道:“那正好,咱一起吃。” 李丢丢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在庄无敌身边轻声问道:“是不是山寨里出了什么问题?” 庄无敌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李丢丢看向那些士兵,叹了口气后说道:“在自家地盘上,大当家出门还带了这么多骑兵下来,我不信只是为了气势上好看些。” 庄无敌叹了口气:“你猜对了,燕山营里......出问题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一言难尽 庄无敌说完之后李丢丢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能一眼看出来虞朝宗的状态不对,也能大概猜到是发生了什么。 有些时候,天赋就是无法去弥补的鸿沟。 余九龄他们还在和虞朝宗寒暄,而李丢丢已经把山寨里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想了一遍,然后又想了想此时上山的利弊和安危。 如果连虞朝宗的个人安危都不敢保证,他就必须想清楚师父他们进山寨之后会面对什么危险,最好是不面对这样的危险。 “师父。” 李丢丢回头拉了长眉道人一把后说道:“你不是要去前列县的吗?不如这样,你和燕先生去前列县,我和余九龄跟大当家上山去看看,咱们也不能把事情耽误了对不对?” 长眉道人一听就知道有问题,先是朝着虞朝宗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大当家,我和我徒弟聊几句,有些事交代下。” 虞朝宗自然不能说不行,笑着点了点头。 长眉道人把李丢丢拉到一边问道:“是不是觉得山寨里不安全,所以想让我和燕先生先走一步?” 李丢丢点头:“虞大哥看起来有些麻烦,此时上山的话,确实没准遇到危险。” 长眉道人劝道:“既然你觉得可能有危险,为什么不一起走?你若是坚持走,他也不能硬把你留下。” “我得上去。” 李丢丢笑了笑道:“他此时下山,应该是有话对我说,而且我若想结交这个人,在他得意的时候我来结交,和在他需要帮忙的时候来结交,自然不一样,师父,这是我该做的,有些事危险归危险,不做就会失去机会。” 他在长眉道人面前,自然也不用虚伪什么。 “那你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长眉担心的问了一句。 “不会,你相信我的武艺,也要相信九龄的本事,我俩互相照应,不会出什么事,再说,不是还有庄大哥在吗?” 李丢丢笑道:“你只管去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漫山遍野山花开就交给我吧。” 长眉道人狠狠的瞪了李丢丢一眼,点了点头道:“那我们就去前列县等你们,今天不算,明天一天后天一天,大后天你就下山,天黑之前就能到前列县,若是你没来,我和燕先生就要来这里寻你们了。” 李丢丢道:“安心,绝不会有事。” 交代好了之后,长眉道人又和燕先生私底下说了一遍,然后两个人到虞朝宗面前致歉,只说是书院里有要紧事让他们去前列县,不能留下一起上山了。 虞朝宗要派人护送,燕先生想了想也好,于是就答应下来。 两个人离开燕山,在一队骑士的护送下往前列县那边去了,而李丢丢和余九龄跟着虞朝宗上了燕山。 那头斑斓大虎也被抬上了山,到了营寨中,虞朝宗为李丢丢好一阵吹嘘,说他少年英雄什么的。 虞朝宗手下人抬着那大虎去剥皮,倒也没多久,一张虎皮就剥了下来。 两个人拉开这张虎皮,众人上前观看。 庄无敌看了一会儿后说道:“这张虎皮若是拿出去卖,买家一看就能判断出来,虎的这人必定是大户人家出身。” 李丢丢:“咳咳.....” 余九龄暗自脸红。 这张虎皮,跟冰雹打过的窗户纸似的,千疮百孔,三个人当时都把箭壶射空了,这虎皮上的窟窿眼多的让人觉得这确实就是一张破窗户纸...... 如果要想把这张虎皮卖出去,首先得想办法让人家相信这虎不是被射死的,而是因为斑秃丑死的。 关于斑秃的笑话余九龄都要开口说了,扫了扫这山寨里的当家的,一群人有一半发量堪忧,于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而这时候,关于这张虎皮,山寨里的这群好汉们,硬是没人想到这该怎么夸。 许久之后,老四吴雄奇赞道:“真是好箭法。” “对对对,真是好箭法!” 一群人顿时附和起来。 二当家毕大彤站在旁边仔仔细细打量着李丢丢,想着原来就是这家伙救了虞朝宗,如果不是他的话,一年多以前虞朝宗就已经死了,这燕山营也早就是他毕大彤说了算。 虽然虞朝宗没说李丢丢是救命恩人,可是能和老七一块来的,而且虞朝宗对他还那么客气,甚至说得上有几分敬意,那人看起来很年轻,除了是那个恩人之外还能是谁。 所以毕大彤好好的记住了这人的模样,心说这两日弄不死你,以后也得弄死你。 他正想着这些,就看到李丢丢好像多看了他几眼,他看过去时,却见李丢丢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这边,可他总觉得这个人也在观察他。 上山的时候李丢丢就说过,他不能以真名示人,所以虞朝宗对人介绍他的时候,用的是李丢丢很喜欢的那个名字。 李怼。 “李兄弟。” 毕大彤笑呵呵的上前说道:“能狩凶虎,这等本事,在燕山营可是找不出一个,真是少年英雄。” 李丢丢抱拳回礼道:“二当家夸奖了。” 毕大彤一怔,笑了笑道:“大哥还没有介绍过呢,你怎知我是燕山营的二当家?” 李丢丢回答道:“看二当家这器宇不凡的气质,就能看得出来。” 他还想说阴狠中透着一丝猥琐,猥琐中还有两分丑陋,丑陋中还有三分做作,如此形象,你不是个坏人都是老天爷没开眼。 庄无敌为李丢丢解围道:“二哥你不知道,李怼师从长眉真人,长眉真人可是很了不起的道家仙长,能明辨是非未来。” “唔!” 毕大彤装作吃了一惊,连忙对李丢丢说道:“那李兄弟,你可会看相?帮我看看?” 李丢丢摇头道:“师父那些本事,我是一样也没有学来,二当家,真是抱歉了,确实不会啊。” 毕大彤遗憾道:“那就可惜了,也真想看看自己这面相怎么样。” “大富大贵!” 李丢丢立刻说道:“虽然我不会看,可也能看出来,必是大富大贵。” “哈哈哈哈......” 毕大彤笑的前仰后合,心说这个家伙是他妈的一个狐狸崽子啊。 李丢丢也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心说这个老东西是他妈的一个老狐狸精啊,还是公的。 不多时,就在这聚义大厅里设宴,还真就炖了一锅虎肉上来,众人也都没有吃过,所以倒是都想尝尝到底什么滋味。 毕大彤笑呵呵的说道:“李兄弟这打虎上山来投靠我们大哥,这说出去,也是长威风的事,百姓们知道了,会说我们燕山营个个都是英雄好汉。” 这话里的意思只有一句重要,那就是投靠我们大哥。 虞朝宗道:“李兄弟可不是来投靠我的,李兄弟在冀州城青衣列阵中做事,是节度使大人看重之人,到咱们山寨来,岂不是委屈了他。” 他这话说的,也不只是一个意思。 果然,毕大彤听到这句话后脸色微微一变,心说难不成虞朝宗私底下也和羽亲王那边有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虞朝宗会不会和羽亲王商量,杀了他毕大彤,虞朝宗才会投靠过去? 这短短片刻,毕大彤的脑袋里已经千回百转了很多念头。 “这样啊,那真是少年英才!” 毕大彤连忙举杯道:“我敬李兄弟一杯。” 李丢丢连忙起身道:“多谢二当家,我也不是什么节度使大人帐下之人,不过是跑跑腿的小角色罢了,若二当家以后到了冀州城,大事我可做不得主,吃喝玩乐,找我的话,一定安排妥当了。” “哈哈哈哈......” 毕大彤笑道:“那以后还真的有劳李兄弟了。” 这俩人啊,笑哈哈的把酒喝了,各怀鬼胎。 李丢丢当然要顺着虞朝宗说,他刚刚已经观察过,从这些人坐在什么位置就看得出来什么心思,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会表现的和谁亲近些,也会刻意的表现和谁亲近些。 不经意和刻意,只要认真看,还是能分辨出来,只是绝大部分人不会在意细节。 比如那位四当家吴雄奇,李丢丢见过,他刚刚已经在靠近毕大彤那边准备拉开椅子坐下,忽然间醒悟过来什么似的,趁着人不注意又到虞朝宗另外一侧来了,故意坐到了毕大彤的对面。 比如剩下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坐在毕大彤那一侧。 李丢丢心说虞大哥啊虞大哥,你这燕山营,看起来已经快不是你的燕山营了。 这一顿酒吃的,李丢丢装作酒量不行,喝了七八碗之后就摇摇晃晃起来,余九龄演技略显浮夸,先是吹了牛皮说自己千杯不醉,喝了五碗之后就趴在那一动不动。 毕大彤见李丢丢已经醉醺醺的,他看了看一直蹲坐在李丢丢椅子靠背上的那矛隼,笑了笑道:“李兄弟,这雕儿养的不错啊。” 说着伸手就要去摸狗子,狗子一侧头,立刻一口啄下去,吓得毕大彤连忙把手缩回来。 李丢丢醉的好像快不行了,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你可别招惹畜生,招惹了畜生,连主人都咬,亲人兄弟也会咬的......” 说完之后趴桌子上不动了,嘴角还有哈喇子流出来。 虞朝宗招呼人把李丢丢和余九龄扶回去,狗子飞起来到了门外,听到翅膀上,神雕马上就站起来,狗子落在神雕后背上,神雕驮着它跟在李丢丢身后走,一路哼哼唧唧的。 今日的我还是哼哼唧唧,后背上的你依然爱答不理。 这一幕把燕山营的人都看傻了,心说这李兄弟确实是个奇人啊。 等回到虞朝宗那边,一进屋,李丢丢和余九龄就全都精神了,虞朝宗一看他俩这样就知道,这寨子里的事人家已经看得七七八八,什么都瞒不住。 “虞大哥。” 李丢丢道:“寨子里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兄弟做的,你只管开口。” 虞朝宗叹了口气:“让你们见笑了。” 庄无敌吩咐人把门关好,在外边守着,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大哥,李叱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你就说。” 虞朝宗张了张嘴,然后又叹了口气。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章 这是一个开始 “现在寨子里的兄弟们都不相信投靠羽亲王后会被利用,如今寨子里已有六七万兵力,大家都觉得这么大的力量,羽亲王也不敢草率对待。” 虞朝宗喝了口酒,最近他喝酒的次数越来越多。 “大家都想着,羽亲王手下的兵力一共也只有六万左右,还有一半分散驻扎在各地,冀州城内的府兵也只三万余。” 他看向李叱说道:“这几年来,燕山营日日不停练兵,大家都觉得我们若与府兵对战,也不会轻易输了,每个人都自视甚高......可实际上,如今燕山营七万队伍,也绝打不过拼了命的三万府兵。” 李丢丢点了点头,这一点他信。 燕山营上的山匪算是比较正规的了,他们不停操练,时刻备战,但实际上那也只是虞朝宗的老班底而已,后来上山的队伍就没有这样的习惯。 这支队伍依靠着燕山之险还可固守,真要是下了山的话,这支队伍就成了羊群,府兵队伍就是虎狼,哪怕羊群数量再多,面对虎狼也会被撕咬的支离破碎。 “虞大哥。” 余九龄劝道:“既然如此,为何不带着你的队伍离开?反正他们也不听劝,以你的本事,带着大家去别的地方,再过两三年队伍就又壮大起来。” 虞朝宗摇了摇头:“山寨里许多老兄弟也都觉得投靠羽亲王的事是个好出路,我留下的话,将来真有什么事我还能救一些,能救几个救几个,若我走了,他们......” 余九龄道:“虞大哥劝过了,可他们被所谓功名利禄蒙住了眼睛,你再劝也没用,总不能因为这些人把虞大哥你自己也搭进去。” 虞朝宗还是摇头:“这事我暂时不回考虑,我能阻止一时是一时。” 李丢丢看向庄无敌,起身道:“庄大哥,茅厕在哪儿,一时之间肚子有些不舒服。” 庄无敌起身道:“我带你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到了茅厕后李丢丢压低声音说道:“你最近小心些,如果毕大彤要杀虞大哥,会第一个杀你。” 庄无敌点头:“我知道,我最近不随便出寨子就是了。” 李丢丢又劝道:“你与那位四当家关系怎么样?” 庄无敌道:“其实除了大哥之外,其他人我都差不多,三哥与四哥相较来说与我更熟悉些,我不喜欢老五老六,更不喜欢老二,三哥是大哥亲近之人,四哥应该也是吧。” 李丢丢道:“若是最近那位四当家邀请你出去,你切莫答应。” “为何?” 庄无敌一怔,他有些不理解的说道:“老四肯定不是老二那边的人,当初大哥在外边被伏击的时候,可是老四带着队伍一路追过去救大哥的。” 李丢丢道:“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像是挑拨你们兄弟关系,只是这个人眼神不对劲,而且多半已经是老二的人了,庄大哥,你只管记住就行。” 庄无敌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想出门,于是点了点头道:“记住了记住了,你放心就是,不过我觉得老四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两个人从茅厕出来,庄无敌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说,现在这个情况,他们会不会真的敢对大哥下手?” 李丢丢点了点头:“只是没什么好机会,也没什么好借口,想杀虞大哥的人多的很,可是谁又都不想背骂名,羽亲王那边一时没有消息一时还好,只要羽亲王那边的消息一过来,到时候也就不管什么骂名不骂名了。” 庄无敌眼神里闪过一抹凶光,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找机会,我先把老二干掉再说。” 李丢丢道:“你回来了,他怎么可能不防备你。” 庄无敌叹了口气,心说好端端的寨子,现在这是怎么了? 人啊,功名利禄真的那么重要吗? 为了羽亲王一个虚无缥缈的许诺,什么都可以不顾了吗? 两个人回到屋子里有陪着虞朝宗聊了一会,算算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李丢丢和余九龄就回客房去睡了。 四当家吴雄奇的山寨中,他把老三周道手请了过来,给周道手倒了一杯酒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周道手问:“老四,你这是怎么了,老七回来了大家都开心,你怎么唉声叹气的?” 吴雄奇道:“三哥,你还没看出来?大哥其实对我们俩也一样不信任,别说老二他们,我俩都不能和大哥交心,你看老七回来,大哥说谁也不许进屋,我们俩也不行,这让人心里堵得慌。” 周道手楞了一下,然后摇头道:“老四,你这样想大哥可不对,老七回来,必然有很多事要向大哥禀报,这些事大哥早晚会告诉我们,你何必争这个?” 吴雄奇道:“大哥已经变了,你还看不出来?” 他喝了口酒后说道:“你看看那个叫李怼的年轻人,说是节度使的人,大哥暗地里和官府的人有来往,我们都不知道。” 周道手微怒道:“那不是大哥的救命恩人吗!” 吴雄奇道:“三哥,你是不是糊涂了,那天在山上的事我后来越想越不对劲,怎么那么巧就有人救了大哥,还是官府的人?要我说,咱们一直怀疑老二就是怀疑错了。” 他看向周道手说道:“这说不得就是官府的人安排的人假意伏击大哥,然后再安排个人救大哥,目的是为了分化瓦解咱们燕山营,让大哥怀疑老二......”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道手啪的一声把酒杯摔了。 “老四,你这话说的没良心。” 周道手怒道:“当时大哥遇到伏击我是在大哥身边的,那些人什么来路我看不出来?如果不是拼了命的死战,我和大哥早就死了!你现在处处都为老二说话,你莫不是已经投靠过去了吧。” 吴雄奇连忙道:“三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这也是好心提醒你!” 周道手道:“用不着你提醒,谁好谁坏,是是非非,我自己有眼睛看的清清楚楚,你想去做官,三哥不拦着你,但你若是再胡乱编排大哥的不对,别怪三哥翻脸无情了。” 吴雄奇道:“行行行,当我没说。” 周道手道:“我先回去了,今天这酒不喝也罢。” 说完后他大步离开,拉开门就往外走,门一开,外面的人突然就一刀捅过来,噗的一声捅进周道手的肚子里。 周道手根本就没有想到在老四这会有人想杀他,他是一个相信老四的人,而当看清楚了外边的人居然是老六后,眼睛都瞪圆了。 老六抽刀再捅,再捅,再捅。 他一边捅一边说道:“四哥你别怪我,大哥拦着兄弟们前程锦绣,你是站在大哥那边的,兄弟们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对不住你了。”他连捅了六七刀,周道手倒在地上,身子抽搐了几下后就不动了。 老六擦了擦手,把刀子扔在一边,看向吴雄奇道:“四哥,我说过了吧,老三他是不会信你的。” 吴雄奇的脸色白的吓人,看着三哥的尸体倒在地上,他的肩膀都在不住的发颤。 “不是......不是说好了劝劝三哥的吗,你们......” 他抬起头看向老六,老六耸了耸肩膀:“四哥,这是二哥的意思。” 话音刚落,老二毕大彤从外边缓步走进来,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在尸体上踢了两下,确定人已经死了后他松了口气。 进屋坐下来,毕大彤自己倒了杯酒,一边喝一边说道:“老四,你也知道,老三手里有那支骑兵队伍,他不死,虞朝宗最起码能活着逃走,只有老三死了,咱们的胜算才更大。” 吴雄奇大步走到毕大彤身边怒道:“你跟我说,只是让我劝劝老三,你为什么要杀他!” 毕大彤笑了笑道:“没错,我是骗了你,我跟你说让你骗老七出来是假的,老七那个人不好杀,他武艺太强,老三虽然也很厉害,可是他防备心太弱了,好杀。” 他笑道:“我故意跟你说让你去骗老七,没跟你说让你骗老三,是因为我知道你这懦弱怕事的性子,一旦知道了我们要杀老三,你就会演的不像,你会露出破绽。” 他继续说道:“我不告诉你,只说是让你劝劝老三,老三看你神情不似作伪,所以也就不会怀疑,这在兵法里叫什么?瞒天过海还是暗度陈仓?又或者,是声东击西?” 吴雄奇气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他伸手去掐毕大彤的脖子,毕大彤却连动都没动。 “老四,你想清楚,周道手是死在你这的,此时此刻若我们喊几声,你解释的清楚吗?” 本已经掐住了毕大彤的脖子,听到这句话,吴雄奇的眼神恍惚了一下,手又无力的垂了下来。 老六笑呵呵的过来说道:“四哥,这不就对了吗,以前我还怀疑你是虞朝宗派过来的,现在有了这事,兄弟们对你也就都信任了,好事。” 吴雄奇回头看了他一眼,已经有些麻木。 “老六。” 毕大彤道:“按照计划好的办,这事我还不方便亲自出面,等到事情到了那一步,我再出面力挽狂澜,山寨里也就都对我信服,所以这剩下的事,你和老四你们俩去操办,我先装作不知道......” 说完他起身要走。 吴雄奇敏锐的反应过来,立刻问了一句:“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事?” 老六高赫笑道:“四哥,你以为这就完事了吗?” 他指向周道手的尸体:“你和三哥正在喝酒呢,忽然间有黑衣人过来,应该是要杀你,可是三哥拼死把你救了,那人却直接把三哥杀了,你看清楚杀人的人居然是那个刚刚上山的李怼,你就是三哥被谁杀了的人证。” 老六笑道:“现在我去招呼人,队伍直接压上去把大哥的寨子堵了,让大哥把李怼交出来。” 他和老二毕大彤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这好戏啊,才刚刚开始,谁叫大哥自作聪明说那李怼是节度使的人,官府的人来刺杀咱们燕山营的当家主事不正常吗?说的好了是大哥被蒙骗了,说的不好,那不就是大哥和官府的人勾结吗?”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一章 怎么破? 李丢丢其实也没能睡着,他躺在那翻来覆去的,脑子里想到的事情太多。 师父说今天上山来有些不妥当,可是不上山来的话,第一是可能失去一个将来对大家有很大帮助的朋友,第二是他不放心庄无敌。 说实话,人心里都有远近亲疏,虞朝宗视李叱为救命恩人,可两人还并不熟悉。 此时此刻的李丢丢,更为在意的是庄无敌,在虞朝宗追下山的那一刻,李丢丢立刻就有了判断,庄无敌回燕山营也许会有些危险。 “九龄,睡着了吗?” “没呢。” 余九龄听到李丢丢说话,立刻翻身坐起来:“我觉得今天晚上会不太平。” 李叱嗯了一声:“大当家行事太光明,心眼上就比不过那个二当家,今天咱们两个上山来,那个二当家极有可能会趁机搞事情。” 余九龄问:“他会搞什么?” “我怀疑他会对庄大哥动手,可是庄大哥没出门。” 李丢丢起身,走到屋门口往外看了一眼,院子里有几名当值的燕山营士兵,看到李叱出来后纷纷俯身行礼,他们都是虞朝宗的亲信,虞朝宗那么敬重李叱,不因他年少而有丝毫轻慢,这些亲信士兵自然也都对李叱更加尊敬。 “庄大哥睡在那儿?” 李叱问了一句。 其中一名士兵回答道:“七当家和大当家住在一起,今夜没有回他营里去。” 李丢丢这才放心,点了点头:“那没事了。” 话刚说完,正屋那边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庄无敌披着衣服出来,急切的问道:“怎么了?” 李叱摇头道:“没怎么,心神不宁的。” 虞朝宗也披着衣服从屋子里走出来,沉默片刻后说道:“看来今夜大家都睡不着了,不如再喝两杯?” 他吩咐手下人说道:“去弄些酒菜来。” 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准备了,虞朝宗笑道:“先都来我房里,咱们接着聊会儿。” 李叱和余九龄对视了一眼,俩人同时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阵的嘈杂之声,虞朝宗大营高处的瞭望手也吹响了号角,号角声很快就把整个寨子里的人全都惊醒,士兵们抓着兵器开始往外冲。 “这是出了什么事?” 庄无敌看向高处,有两名斥候从上边跑下来,气喘吁吁的。 “大当家!” 其中一名斥候说道:“下边的寨子里都有兵马调动,看火把人数不少!” 庄无敌怒道:“这是要造反了吗!” 虞朝宗大声吩咐道:“下令各营戒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放箭,不准动武,等各寨的当家上来之后,我且先问问什么情况。” 大当家这寨子里的人开始行动起来,士兵们动作迅速的登上木墙,弓箭手开始列阵防御。 余九龄吓得够呛,李叱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害怕的,白天的时候他就观察过虞朝宗大营的位置,算不上是最好的,比起二当家那边的营寨稍逊一些,不过也算易守难攻。 虞朝宗部下兵力虽然不是很多,万余人,可那是整个燕山营中最能打的一万人,晚上不利进攻,他们又居高临下,还有城墙可守,深夜之中地势又不利于兵力展开,山下就算六万人全都反了,想攻破这也没那么容易。 况且李 丢丢觉得,那个二当家未必就真的敢这么打上来,如果敢的话何必等到今天? 毕大彤今天夜里有动作,一半是朝着虞朝宗来的,一半可能是朝着李叱来的。 李叱想着,自己在一年多前坏了人家杀虞朝宗的好事,再加上虞朝宗说了一句李叱是官府中人,这些人有借口要动手。 可是李叱一时之间还没有想清楚,二当家毕大彤的突破口是什么,七当家在这,不杀老七的话那是谁? 突然之间,李叱脑子里亮了一下,他反应过来,立刻对虞朝宗说道:“三当家的骑兵队伍大营在什么地方?” 虞朝宗道:“在我营地左侧,紧挨着,怎么了?” 李叱道:“大当家,趁着山下的人还没有上来,你立刻亲自去三当家的营里,把所有兵马都召集到你寨子里来。” 虞朝宗一时之间有些不解,他刚要问为何如此,忽然间醒悟过来:“老三可能出事了?” 说完之后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立刻就冲了出去,庄无敌害怕他出什么意外,也跟了上去。 余九龄道:“咱们也跟上去看看吧。” 李叱摇头道:“咱们两个哪儿也不能去,就在这里......” 他看了看火把照耀最亮的地方,指了指:“去那边,让所有人都看到咱们就一直都在这,九龄,不要胡乱走动,就在我身边。” 余九龄应了一声,他还没理解为什么不跟上虞朝宗,但李叱说的一定对。 两个人移动到最亮的地方站在那等着,因为他们两个是大当家贵客,所以有不少虞朝宗的亲信在他们身边布防戒备。 只两刻不到,虞朝宗就脸色难看的回来了,眼睛都已经微微发红。 他低低的说了一句:“老三可能已经出事了。” 三当家营里的队伍开始陆续进入虞朝宗的营地,连战马都牵了过来。 “多谢你提醒。” 虞朝宗看向李叱说道:“刚刚老二的人去了三弟的寨子,下令骑兵出营,可是骑兵营的人没有老三和我的军令绝对不会擅动,不过如果我再晚一点过去,他们可能也按捺不住要派人去找老三了。” 庄无敌道:“你猜得没错,三哥失踪了。” 就在这时候,山下的队伍也汹涌而来,那汇聚起来的火把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火海,顺着山坡往上蔓延,没多久就把虞朝宗的寨子出路堵死。 六当家高赫带着人在最前边,他大声朝着虞朝宗的寨子里喊话。 “大哥!出事了,你快出来!” 虞朝宗登上木墙,站在高处问:“老六,这大晚上你的不睡觉,带人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高赫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吧,你的那贵客,刚刚把三哥杀了!” 虞朝宗脸色一变,他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把李叱牵扯进来了。 老六高赫继续说道:“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官府的人怎么会和大哥你交心?原来是上山来杀人的,还好四哥在三哥身边,不然的话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他看向老四吴雄奇道:“四哥,你来说。” 虞朝宗手扶着木墙往下看着,见吴雄奇上来,他心里的悲伤更重。 不等吴雄奇说话,虞朝宗大声说道:“李兄弟他们两个一直都没有离开过我营地,今夜我们促膝长谈,从没有离开过我眼前,老四,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吴雄 奇被虞朝宗这一声暴喝吓得不敢说话,把老六气的够呛。 老六上前道:“大哥,你怎么还执迷不悟?你那贵客偷偷去杀四哥,结果没有想到三哥也在四哥寨子里吃酒,三哥为了保护四哥死了,四哥一把抓下那黑衣人的面罩,竟然是大哥你那贵客李怼!” 余九龄惊讶的看向李叱,李叱却依然脸色平静。 余九龄想着李叱如此平静,大概是觉得李怼和他李叱有个毛的关系? 余九龄压低声音说道:“这人证都有了,看来是奔着弄死你来的,不死不休的那种。” 老六在营寨下边继续喊道:“咱们燕山营的人谁不知道,四哥和大哥你关系最亲近,三哥也是,他难道还能说谎?!” 虞朝宗沉声道:“老六,你的意思是我在说谎?我今夜一直都在和李兄弟喝酒,他就没有离开过,你是说我瞎了吗?” 老六使劲儿推了吴雄奇一把:“四哥,你倒是说句话啊,总不能让三哥死的不明不白!” 吴雄奇抬起头看了看虞朝宗,又看了看身边的老六,下意识的还低头看了看自己身边三哥的尸体。 他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感觉嗓子里都是火辣辣的疼。 “我......大哥......” 吴雄奇抬起手,结结巴巴的说道:“那刺客来的时候,确实是要杀我,多亏了三哥手疾眼快替我挡了几刀,不然的话今天夜里就是我死了。” 虞朝宗哼了一声:“老四,你真的是让我没想到。” 吴雄奇一咬牙,应该是觉得反应已经如此了,就算是此时打退堂鼓也难以活命,老二毕大彤是不会饶了他的。 “大哥!” 吴雄奇大声说道:“我亲手把那刺客的面罩抓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就是李怼!” 虞朝宗道:“看来你们今天就是要硬生生把假的说成真的,把黑的说成白的......” 他提高嗓音大声说道:“兄弟们,我虞朝宗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李兄弟一直都在我房里喝酒,你们难道觉得是我说谎了吗!” 他这大声喊了几句后,下边的士兵们全都面面相觑,一个说亲眼所见,一个说人从未离开,一个是四当家一个是大将军,他们也都有些懵了。 那些头目们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士兵们都不知道,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显得犹豫起来。 “大哥他说谎了!” 就在此时,虞朝宗的一名亲信站出来说道:“我亲眼看到李怼他们出去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回来,还骗大哥说是去茅厕,但我看到他们根本没有去茅厕,只是当时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杀害了三当家。” 这个人的话一说完,所有人都惊呼了一声。 虞朝宗猛的转头看向那个人,那人已经跟着他多年,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叫牛长利。 “长利,你怎么可以说谎?!” 虞朝宗努叱了一句。 “我没有说谎,大哥,三当家惨死,我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牛长利大声说道:“我确实亲眼看到那三个人都出去了,除了大哥之外,连七当家也出去了,至于大哥是不是知道他们去做什么了,我就不知道了,但我眼睁睁看着人出去的,难道还有错?” 一下子,场面就变得诡异起来。 余九龄看向李叱,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这种场面,你打算怎么破?” 第一百七十二章 终究是一场戏 余九龄是实在想不出来有什么办法能破今日这局面了,唯一的办法就是看虞朝宗怎么处置,虞朝宗不交李叱和他,那么这似乎打起来就变得顺理成章。 就算打不起来,下边的人都会说虞朝宗私底下勾结朝廷吃独食,他不想让大家投靠羽亲王,可他却和节度使的人来往甚密。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话,虞朝宗还有什么资格再做大当家。 二当家毕大彤这个时候站出来,再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说这事也不怪大哥,毕竟那是官府的人,你们逼迫大哥又能怎么样,难道大哥还会亲手杀了他们吗? 趁着这人心浮动之际,他们不打也要把虞朝宗逼的出走,这虞朝宗辛辛苦苦经营下来的燕山营,就彻彻底底落在毕大彤手里。 李叱往下看着,人群中不见毕大彤,就知道应该是还没到他出来的时机呢。 等到下边的人把虞朝宗逼到一定地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毕大彤才会出现。 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众人劝说下去。 当然,这是要有条件的,这个条件自然是虞朝宗离开。 虞朝宗脸色阴沉的看向牛永利,嗓音沙哑的问道:“永利,你在我身边多年,为何要说谎?” 牛永利道:“我没有说谎,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 虞朝宗身边亲信队正李恒戈怒道:“你没说谎?我们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李兄弟他们从没有离开过大哥的寨子,是你一个人看得清楚还是我们都看得清楚!” 牛永利道:“那就不知道了,谁知道是不是有人因为巴结大哥而不敢说真话,还是有人因为觉得自己是大哥的亲信,所以顺着大哥说。” 他走到木墙边缘大声说道:“今天这事,我不后悔,如果大家觉得我说的是谎话,就现在乱刀剁了我,我绝不还手。” 下面围着的人群中已经是议论纷纷,都在说原来虞朝宗这仁义之名不过是演的而已。 余九龄看向李叱,李叱似乎还是那样,没有任何波动。 · 庄无敌的怒意已经压不住了,他的手握住刀柄,下一息那一刀就能落下去把牛永利砍的尸首分离。 “我来。” 李叱伸手压住庄无敌的手,他往前走了几步,就走到牛永利身边,牛永利立刻就往旁边躲了躲,看向李叱问道:“你想干嘛?!” 李叱都没搭理他,走到木墙边上坐下来,两条腿耷拉在外边,还很轻松的晃着。 “你们相信是我杀了三当家?” 他问。 那些士兵们没人回答,老六高赫冷笑着说道:“你莫名其妙的上山来,还是和老七一起回来的,回来的当夜三哥就死了,说不定你不止是想杀三哥一个,你是想一夜之间把我们燕山营的当家的都杀了吧。” 李叱居然点了点头道:“把你们都杀了,就剩下虞朝宗一个,将来羽亲王招安,那所有的好处就都是虞朝宗一个人的,这么说对不对?” 老六脸色一变,片刻后大声说道:“我没有怀疑大哥,但我却知道你就是杀人凶手!” 李叱笑了笑道:“虞朝宗虞大哥不愿意被羽亲王招安,你们呢,都是愿意被招安的,据我所知,三当家也是是站在虞大哥那边,虞大哥不想被招安,他也不想。” 老六立刻说道:“所以你杀了他!” 李叱点了点头: (本章未完,请翻页)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他从腰带上摘下来一块铁牌往下一扔,啪嗒一声掉在老六身边,李叱指了指那牌子:“捡起来看看。” 老六犹豫了片刻,自己却没敢捡,让手下人把铁牌捡起来看了看,那铁牌上羽亲王府几个字把捡牌子的人看懵了。 老六把铁牌接过来看了看,也懵了。 李叱笑道:“吓懵了?你大声告诉你手下的兄弟们,这牌子上羽亲王府的字你认识不认识?” 他稍一停顿后说道:“按理说你们如果想投靠羽亲王,你们应该是我这边的人才对,你们现在是想逼着虞大哥杀了我,然后羽亲王知道了一怒之下不再招安燕山营,甚至可能会调遣大军前来攻打。” 李叱笑着继续说道:“现在这事都解释不清楚了,是羽亲王派我来,让我暗中杀掉不愿意被招安的三当家,合理不?反正我觉得,这么想最合理,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杀三当家呢?” 老六下意识的往后边人群里看了一眼,现在这局面已经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怎么回事?!” 人群里传来一声暴喝。 二当家毕大彤快步上来,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给了老六一个耳光。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带兵围住大哥的寨子!” 老六被打的脑袋里都嗡嗡的,可是却不能说什么,一脸惊恐的看着毕大彤。 毕大彤似乎是怒到了极致,抬起手就给了老六一个耳光:“滚!” 这一下大的老六眼冒金星,原地转了两圈。 毕大彤道:“你们这是疯了吗,居然敢来威胁大哥?!你们难道不知道,能有今日这好日子,都是大哥打下来的江山?你们这群畜生!” 所有人都懵了。 李叱啪啪啪的拍手,一边拍手一边说道:“吃酒的时候我就说,看二当家器宇不凡,一看就是明事理知进退的大富大贵之相。” 二当家虽然打了人骂了人,可还是伸手把羽亲王府的那块铁牌拿过来看了看,然后脸色就忍不住变的难看起来。 他经常和羽亲王府的人打交道,所以知道王府的牌子也分等级,寻常家丁下人的牌子是木制的,只有身份到了一定地步的人才会有铁牌。 李叱的铁牌是夏侯琢帮他找来的,级别怎么可能会低了。 ` 他看着手里这铁牌,脑子里再一次陷入千回百转之中。 李叱坐在那,依然晃荡着两条腿,看起来像是很有兴趣的在看戏一样。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的时候,他忽然双手在木墙上撑了一下,人直接就从木墙上跳了下来。 那足有三丈高的木墙,寻常人跳下去怕是九成九要断腿。 李叱落地,连身子都没有摇晃,他背着手缓步走到毕大彤面前,而毕大彤身后的人却不由自主的往后撤。 “二当家,这事咱们来理一理。” 李叱走到毕大彤面前,看着毕大彤的眼睛说道:“你觉得,会是我杀了三当家吗?” 毕大彤怎么说? 李叱现在代表的是羽亲王府,这铁牌的分量足够重,如果毕大彤说就是你杀了三当家,那么他带来的这些人怎么想?羽亲王府的人来杀人了,他们还敢轻而易举去投靠吗? 杀了不同意被招安的三当家,好像确实应该是羽亲王府该做的事。 (本章未完,请翻页) 死不承认对方是羽亲王府的人,硬说这牌子是假的,然后杀了人再说? 那万一这人真的是羽亲王派来的呢? “那怎么可能!” 毕大彤道:“你是大哥的贵客,又是王府里的贵人,我看这事里一定又什么误会。” 他看向躲在一边的老六:“到底怎么回事!” 毕大彤转身的时候背对着李叱,也背对着城墙上的人,他的手在身前朝着老四吴雄奇的方向指了指,这动作很隐秘,而且很快,就像是转身的时候自然的一甩手。 老六却立刻明白过来,他抬起手指着老四吴雄奇说道:“都是四哥跟我说的,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没有看到,四哥说来了个黑衣人要杀他,是三哥拼死相救,他趁机一把抓下了那黑衣人的面罩,认出来是李怼。” 吴雄奇脸色大变。 ` 李叱笑呵呵的转身,面对着吴雄奇说道:“四当家,你应该是不会看错,所以人肯定是我杀的了。” 吴雄奇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看向毕大彤急切的叫了一声:“二哥!” 毕大彤使了个眼色,老六突然从侧面冲过去,一刀捅进吴雄奇的后腰。 “你这个小人!居然敢陷害我!” 老六一边捅一边骂道:“亏我那么信任你,你居然骗我,你居然还怂恿我带人来围大哥的寨子,你这让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大哥!” 吴雄奇连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被捅死。 杀了人之后,老六高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虞朝宗那边不住的磕头。 “大哥,都是我蠢,居然被老四给骗了,大哥我不求你饶了我,是我咎由自取,大哥你处置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磕头,没多久竟是声泪俱下。 李叱感慨道:“真的是一腔热血的好男儿啊。” 二当家毕大彤走到李叱面前,有些谄媚的笑了笑道:“李大人,你看这事真的是个误会,谁想到老四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陷害你,还敢陷害大哥。” 他直起身子后说道:“我早就听说了,老四想归顺王爷,可是大哥有些疑虑,老三也是,但是有什么事大家可以商量啊,大家都是兄弟,谁想到他和老三竟然因为意见不合而动了杀心,还要陷害你,还要陷害大哥,这种人,死不足惜!” 说完后他忽然哇的一声就哭了,一屁股坐在老三周道手的尸体旁边哭着说道:“只是可怜了我的三弟啊,竟然如此枉死,我这个做二哥的,没能把你照顾好,你要怪就怪你二哥吧。” 李叱看着他哭的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忍不住又赞叹了一声:“真是情真意切的好兄弟。” 而木墙上,虞朝宗的手紧紧的攥着栏杆,手背上青筋毕露。 `片刻后,虞朝宗大声说道:“把我三弟的尸体抬进来,其他人各自回营去吧。” 那些燕山营的士兵们都很懵,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几位当家的看向毕大彤,毕大彤一摆手:“还不快滚?” 这浩浩荡荡而来的队伍,好像退潮一样撤了下去,来势汹汹,去势稍有些狼狈。 李叱看了毕大彤一眼,恰好毕大彤也在看他。 在这一刻,李叱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这个毕大彤,便是师父说的那种枭雄吧,可惜了,舞台还太小,如果给他一个更大的舞台,他真没准就能演一出大戏。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好疼啊 这场内斗开始的算是有几分轰轰烈烈,毕竟动用了数万兵力,各营都有牵扯,大战像是一触即发。 结束的就显得格外草率,二当家哭哭啼啼的骂自己无能,没有保护好三弟,想和大哥见一面说说,大哥哪里有心情见他? 大当家寨子木墙上的士兵们一整夜都没有撤下来,一直到天大亮才轮值。 屋子里,一夜没睡的人们坐在那发呆,谁都没有说话,该说的话昨夜里差不多都已经说完。 手下人捧来刚刚做好的白衣,虞朝宗换好衣服,起身往外走,声音很轻的说了一句。 “我去给老三准备后事。” 余九龄看了李叱一眼,李叱摇了摇头,他们不方便出去。 等屋子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们俩,余九龄压低声音说道:“上山一次本来挺高兴的事,结果搞成了这样。” 李叱道:“你说的对,是因为我们来了,所以二当家毕大彤才会有所动作。” 余九龄:“我......没这么说啊。” 李叱道:“事情和咱们有关,总得做些什么。” 余九龄道:“我其实是想下山的......” 李叱道:“我在想,山寨里的人因为这件事也会埋怨我们,觉得如果不是我们来了,三当家也不会死,尤其是三当家营里的那些兄弟们。” 余九龄道:“那我们以后再也不来了。” 李叱道:“我也不怎么愿意被人冤枉了还忍气吞声的。” 余九龄叹了口气道:“我说的你好像一句都没听。” 李叱笑道:“听了,没当回事。” 余九龄道:“你还不如说你没听......” 他说完之后看了看趴在门口睡懒觉的神雕,想着还是做猪比较好一些,这东西已经四百多斤了还把自己当孩子呢,人要是四百多斤...... 神雕无忧无虑,它的眼睛里除了狗子之外众生平等,大概都是喂我者知我何求,不喂我者去尼玛的。 在神雕的世界里,也就狗子能让它感觉到自己很卑微,因为它觉得自己的嘴不带勾儿,还不会飞,最主要的是没狗子毛漂亮。 余九龄忽然想到,李叱给这俩小漂亮起的名字,会不会让它俩对这个世界的词汇产生什么误解,神雕会不会觉得这世界上最高贵的词儿是狗子,狗子会不会觉得这世界上最卑微的词是神雕? 和神雕相比,狗子不一样,狗子觉得谁在它面前都应该很卑微,哪怕是李叱他们。 神雕看到李叱带着食物来的那一刻会谄媚起来,大概想的是主人快来喂我,狗子看到李叱带着食物来了,大概想的是贱婢你过来供奉我。 所以此时此刻,李叱心里盘算着这件事该怎么办的时候,神雕还在睡觉,狗子在看着神雕睡觉,越看越嫌弃,大概是觉得这笨东西一天到晚怎么就知道睡。 它又看了看李叱,大概想着这笨东西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发呆。 虞朝宗的寨子里逐渐都披上了白衣,连屋子外面挂上了白布,士兵们人人也都在裁减着白布做衣服,这种白衣做法很简单,一长条白布,一头从中间剪开,剪开那面在前半身,没剪开那面在后半身,然后用腰带扎上。 有人默默的进来放下两件白衣后就出去了,李丢丢看了看,伸手拿过来一件穿上。 余九龄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你想搞事情。”李丢丢没说话,只是手在白衣上摸了摸,觉得这白衣有些沉重。 当夜,李叱把庄无敌拉到一边交代了些什么,庄无敌显然吓了一跳,劝了李叱几句,可是李叱却很坚决。 庄无敌无奈答应了他,不多时找了一个年轻人过来介绍给李叱,这年轻人叫苏察,是庄无敌的亲信。 晚上的时候,大哥虞朝宗亲自在棺木前守灵,二当家毕大彤等人也都来了,也看不出有什么尴尬的,按照座次顺序在灵前陪着。 大哥虞朝宗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毕大彤想说些什么也就忍住了。 山寨里所有的当家的都来了,李叱和余九龄是客人,按理说没必要在灵前陪着,可是他们俩也来了,在人群最后边跪坐在那。 老三死了,老四死了,老五也死了,老二毕大彤身后的人就是老六高赫。 夜越来越深,守灵的人在灵棚里找地方休息,靠坐的靠坐,尽量能休息会儿就休息会儿。 老六已经坐的手脚都发麻,拉了拉二当家毕大彤说道:“我去个茅厕。” 他都佩服二哥,能在这地方一言不发的坐这么久,如果不是二哥在这的话,他早就回自己营地里去睡大觉了。 毕大彤低声交代道:“不许回去睡觉,去了茅厕就回来,若困了就在后边趴一会儿,你可以睡,但不能不在这,这是在大哥寨子里,你也不要去惹事。” 老六应了一声:“放心吧二哥,我又不是个傻子,这时候还闹什么事。” 出了灵棚所在的院子,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叫李怼的人依然在人群后边坐着,还有他那个同伴也在,俩人一直都在低低的说些什么,可是声音太轻了,也就他们俩能听到。 高赫啐了一口,心说昨夜里没弄死你们,早晚找机会弄死你们。 他溜溜达达的到了院子外边的茅厕,山寨里的茅厕都很简陋,一般都是找个地方挖几个坑,围上一圈的木头。 这里距离院子并不远,大概四五丈外就是当值的士兵。 高赫活动着双臂到了茅厕,一进门就看到有个身穿白衣的家伙也站在那呢,背对着他。 “谁啊?” 老六随意问了一句。 那白衣人没有在撒尿,而是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高赫解开裤子开始尿,总觉得不对劲,他侧头又看了那人一眼:“老子问你话呢,谁啊?” 那人慢慢的转身。 当转过来的那一刻,高赫嗷的叫了一声,尿都憋回去了,真的是硬生生被吓得断流。 然后哗哗的又尿出来,湿了裤子。 “四......四哥!” 转过身来的,是被他亲手捅死的老四吴雄奇,吴雄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那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像是塞进去了两块圆石头似的。 然后高赫就看见吴雄奇慢慢的抬起手,捂着自己后腰的位置,然后张开嘴声音很沙哑的问:“老六,你看到是谁捅我了吗?好疼啊。” “啊!” 高赫吓得叫了一声,掉头就跑,可是腿都软了,转身的那一刻踉跄了下差一点摔倒在地。 吴雄奇上前一把扶着他,脸贴着脸问:“老六,你知道是谁捅了我几刀吗?” “救命啊!” 高赫嗷嗷的叫着从茅厕里冲出来,外边的守卫听到喊声全都往这边跑,为了安全起见,他们这些当家的来大哥虞朝宗寨子里守灵,都带着自己的亲信护卫,老六的护卫也在院门口呢,听到他们当家的哀嚎,立刻就冲了过来。 一群人冲到茅厕不远处,就看到六当家跌跌撞撞的跑出来,而在后边,一身白衣面无表情的四当家吴雄奇跟着出来了。 本来还往前跑的人们看到吴雄奇的那一瞬间集体猛的停下来,一个个的撞在一处,谁也不敢轻易靠近。 “老六,别走,你还没告诉我,谁捅了我几刀。” 吴雄奇一甩手,一条白绫从他袖口里飞出来,精准的缠绕住老六的脖子,吴雄奇两只手抓着白绫一下一下把人拉回去,不管老六怎么挣扎都没用。 那哀嚎声把院子里的人都惊动了,包括大当家虞朝宗在内,所有人都往外跑。 这些人跑出来的那一刻,刚好看到老四吴雄奇把老六拉了回去,那白惨惨的一条手臂勒住了老六的脖子,吴雄奇在老六耳边问:“老六,你知道不知道是谁?” 老六吓得嗷嗷的叫唤着,人都已经彻底崩溃了。 吴雄奇手里莫名其妙的多了把刀子,一刀捅进老六的后腰。 “这里啊,就是这里啊。” 吴雄奇一边捅一边在老六耳边说道:“就是这里,好疼啊。” 他连着捅了六七刀,老六的身子随即软软的倒了下来。 杀了老六之后,吴雄奇看向那些看着他的人,所有人都吓得发抖,一个个头皮都炸了似的。 他就那么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大会儿,然后开始后退,一步一步后退,他退进茅厕里,人们看不到他了,一个个的好像大难不死似的,身上都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进去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 二当家毕大彤觉得这事有问题,他立刻喊了一声,可是谁敢进去看? 毕大彤伸手从护卫腰畔把刀抽出来:“一群废物!” 他大步冲过去,可是到了茅厕门外脚步立刻就慢了,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门口,然后指了指:“往里边放箭!” 手下几名亲信对视了一眼,然后找来了弓箭,朝着茅厕里边开始射,羽箭射在木头上的声音在这夜里都显得那么大,因为没有一个人说话,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放了几十箭后,他们互相戒备着进去,茅厕里已经没有一个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就在这时候有人从远处跑过来,说话的嗓音都在发颤,颤的厉害。 “不好了!” 那几个人跌跌撞撞的过来,跑在最前边的那个喊道:“四当家的尸体没了!” 毕大彤冲过去,用长刀指着那人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人吓得跌坐在地,已经明显吓破了胆子,他颤抖着回答道:“就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出去撒了个尿,四当家的尸体就不见了,地上......地上还有血脚印,是四当家自己走的。” 另外一个说道:“我们就是顺着血脚印找,才发现应该是往这边来了,血脚印出了停尸房后不久就没了,我们一路搜查着找到这,一路问过来,可没有人看到四当家......” 另外一个士兵说道:“我......是在停尸房外边守着,感觉有些冷,没见到人,可是我身后有一串血脚印,我真的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啊。” 一瞬间,所有人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毕大彤猛的转身看向后边那群人,所有守灵的人都在,包括老七,还有那两个外来的人,都在呢。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是他回来了? 今天夜里看到了这一幕的人,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一身白衣的吴雄奇。 老六高赫哀嚎着死去,临死之前竟是连跑都不敢了,也许在他死之前的那短短片刻,他其实已经彻底放弃了反抗。 二当家毕大彤的人冲进茅厕发现里边已经空无一人,然后看守停尸房的人就过来说四当家吴雄奇的尸体莫名其妙不见了。 “召集人手,多点火把。” 虞朝宗大声吩咐道:“不要单独走,分队去往四周探查。” “等一下!” 二大街毕大彤快步过来,看向那院子里说道:“大哥,若那是个人在装神弄鬼,此时可能已经躲到你院子里来了,不如先搜搜这院子。” 说完后看特意看了一眼李叱和余九龄。 虞朝宗点了点头:“也好,去搜。” 二当家立刻招呼了一声,带着人冲进院子里,可是里里外外都看了,确实没有那鬼的踪迹。 那些当家的,各自带着手下亲兵四处探查,都是几十人一伙,谁也不敢落单。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有人过来,在二当家毕大彤面前俯身说道:“确实.....确实像是撞了鬼了。” 毕大彤道:“你把话说清楚。” 那手下战战兢兢的回答道:“我们去查过那些血脚印,发现很不寻常,所有的脚印都不是迈步走而留下的,是蹦着走留下的,因为脚印皆为成对,一开始,刚离开停尸房的时候,两步脚印之间的距离大概是三尺左右。” 他说到这,下意识的看了看毕大彤,然后咽了口吐沫。 “等到离开停尸房一段距离之后,那脚印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从三尺左右,到六尺,到九尺......最远的间隔,竟然有将近两丈远。” 听到这,毕大彤的头发都一阵阵发麻。 就算是轻功再好的人,这样双脚并拢着往前跳能跳多远?而且还落地无声,再加上那还是不间断的跳,所以这绝非是一个活着的人能做到的。 “大哥......” 毕大彤嗓音沙哑的对虞朝宗说道:“看来是老四心有不甘,死了之后化作僵尸了......他现在不知道逃去了何处,咱们,咱们怎么办?” 本来他们就迷信鬼神,此时诸多证据表明那东西就是已经死了的吴雄奇,毕大彤心里有鬼,老六已经惨死,老六怎么杀的吴雄奇,吴雄奇就怎么杀的老六,而老六动手是毕大彤示意,所以毕大彤最怕的就是吴雄奇下一个就来找他。 “让弟兄们接着搜查。” 虞朝宗道:“不管是真的有人装神弄鬼还是真的鬼,总是要把人找出来的,吩咐手下兄弟们不要人少了出去,带上弓箭。” 毕大彤应了一声,然后试探着说道:“大哥,我暂时就先留在你这吧。” 虞朝宗点了点头道:“你我回去给三弟守灵。” 毕大彤连忙答应,跟着虞朝宗回到灵棚那边。 山寨里,刚来燕山营不到三个月的十三当家李征吓得脸色都白无血色,别说遇到鬼,他自己现在那脸色就跟个鬼似的,而他四周虽然有数十名手下,可他还是害怕。 按理说老四的死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但那也怕啊,鬼杀人,还管你是谁? “当家的。” 他手下人小声说道:“咱们要不然回自己寨子里去吧,本来和他们就不熟,咱们没必要去冒险啊,那老四已经化作了厉鬼来索命,咱们犯不上陪着二当家去送死。”李征嗯了一声:“咱们假意在这转一圈就回去,下令兄弟们今夜都不要睡了,全都集中起来,我不信那鬼敢来几千人的队伍里闹事。” “是是是......” 手下人巴不得赶紧走呢,立刻应了一声,簇拥着李征往他们自己寨子那边走。 就在这时候,走在最前边的那个喽啰兵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后一屁股就坐在地上,不停的往后蹭。 “鬼,鬼啊!” 他一边往后倒着爬一边喊,那张脸被吓得一点血色都不见了。 顺着他的指点,众人往前边看过去,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有个身穿白衣的人坐在那,低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脸,他手里好像拿着个梳子,正在很仔细的在给他自己梳头。 月色下,这一幕能把人活活吓死。 “放......放箭!” 李征立刻喊了一声。 他手下这几十人手忙脚乱的把弓箭摘下来,瞄准那白衣人所在之处准备放箭,那箭还没有射出去呢,石头上盘坐的白衣人忽然把头发往两边一分,借着路边的灯笼光芒,众人看得分明,那就是已经死了的吴雄奇。 吴雄奇问他们:“你们帮我看看,我的头发梳好了吗?” 嗷的一嗓子,有人禁不住这种刺激,把手里的弓箭都扔了,掉头就跑。 李征疯狂的喊着放箭,有人终于把羽箭放出去,可是却因为害怕手抖,那箭离着吴雄奇很远飘了出去。 吴雄奇缓缓站起来,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也想杀我吗?” 李征吓得转身就往回跑,还管是什么方向,一群人落荒而逃,弓箭兵器什么的丢了一地。 吴雄奇歪头看着这些人跑了,似乎还有些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跑。 没多久,十三当家在半山腰巡视的时候遇到吴雄奇的事就传开了,这一下,整个燕山营里都是人心惶惶的,就算是实在憋不住了要去茅厕,都不敢一个人去,会拉着一群人一起去,到了茅厕也不敢进到茅厕里边方便。 大部分人连茅厕都不敢靠近,实在憋得难受了就找棵树背着人方便一下。 九当家王连奎在十几个人保护下到了院子外边,他侧头看了看那个茅厕,六当家高赫就是在那被厉鬼杀了的,他怎么还敢去茅厕送人头。 门外不远处有几棵树,他招了招手,带着手下人到了树那边,在树下解开裤子刚要尿,忽然间头顶上被什么东西很轻很轻的砸了一下。 王连奎抬起手在头顶摸了摸,觉得那东西黏糊糊的,放在眼前一看,竟然是血。 他一抬头,就看到吴雄奇倒挂在那,头发披散着,脸朝下在头发中若隐若现。 “啊!” 王连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脚并用的往一边爬,那倒挂着的吴雄奇落下来,一刀把王连奎的人头剁掉,然后拎着那颗人头就跳走了。 四周的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敢动,更别说去拦着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厉鬼又杀了一个人跑了,十几个人被吓得发抖如筛糠一样,连魂魄都被吓跑了。 “两个了。” 大当家虞朝宗看向身边的人说道:“大家都留在这院子里守灵,把院子里的火把再多点一些,院墙上也要点上火把,没有事大家都不要出去。” 就算他不说,谁还敢出去啊。 一直就这么熬着,熬了能有一个多时辰,倒是没有再听谁说遇到吴雄奇了,也没有人被杀,眼看着天要亮起来,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想着到了大白天的,那东西自然不敢再来胡闹了。 然而一想到白天过去,晚上那东西再出来杀人可怎么办? 熬到大天亮,竟然先后有几个当家的带着手下就跑路了,连带来的队伍都没敢带上,回去好歹收拾了一下就直接下山去了。 他们就怕带队伍走被发现,如果毕大彤拦着他们的话,他们也就走不了,可是此时不走还等什么? 等到天彻底亮了之后,虞朝宗吩咐人去准备一些饭菜,全都是一夜没睡,而且也没吃东西。 可是这个时候,谁吃的下去啊,一个个胆子都快被下破了。 李叱和余九龄过来,余九龄说熬了一夜实在是困了,俩人先回客房去睡会儿,虞朝宗随即答应,还安排了护卫在客房门外守着。 又一个时辰,不少人从山下跑上来,说是有四位下山的当家的被杀了,其中就包括昨天夜里看到了吴雄奇的十三当家,关键是只是当家的死了,其他人一个都没死。 有人跪在那,还在发抖,三魂七魄已经没了一多半,结结巴巴的说是下山的半路上,看到远处树上吊着个人,脖子上有绳子绑着,人在那晃来晃去,就是四当家吴雄奇。 这大白天的,林子里也显得阴森,前边就有个人在那吊死了似的摇晃,要说不能把人吓死才怪。 结果他们落荒而逃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当家的就死了,当时大家都只顾着逃命,没有注意到什么人出现,听到哀嚎声再看时,当家的已经脖子流血,被人把咽喉切开了。 四个当家的都是这么死的,一刀毙命。 “当家的!” 报信的人还没说完话呢,又有人跑上来,气喘吁吁的跑到毕大彤面前说道:“吴雄奇......” “在哪儿!” 毕大彤吓得一哆嗦。 “在你......在你房间里。” 那人是毕大彤的手下,一边说一便发抖。 “在你房间里......尸体就在床上躺着呢,笔直笔直的躺着。” 这句话把毕大彤吓得心脏几乎都跳出来了,他左看看又看看,希望有个人此时能过来保护他一下,可是所有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没有人过来。 “咱们一起去!” 虞朝宗站起来说道:“就算真是老四死的冤枉,我也想问问他,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肯罢休。” 他起身大步往外走,毕大彤在亲信搀扶下才能站起来,连路都走不动,腿是软的。 人多才能壮胆,人少了谁也不敢去,于是所有人都跟了出去,直奔二当家的寨子,关键是,当家的都走了,剩下的人也不敢留下啊,万一那东西回来了怎么办? 一刻之后,虞朝宗寨子里的客房后窗打开,李叱从外边翻身进来,然后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余九龄看到他回来,连忙过去扶了一下:“你这动静搞得,虽然我明知道是你在装神弄鬼,可我也吓坏了,真的,吓得我都快尿了裤子了。” 李叱笑了笑道:“至于吗,有什么可怕的,我不就是出去杀了几个人吗。” 余九龄道:“你装成吴雄奇的样子杀人,还用杀?吓都吓死了。” 李叱道:“吴雄奇?谁?他不是死了吗?” 余九龄脸色大变:“你-他-妈的别吓唬我!” 李叱认真的问道:“我就是到山下去埋伏了,没想到还真有人下山来,你是说......吴雄奇回来了?” 余九龄嗓子里咕噜一声,险些背过气。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猥琐啊 余九龄被李叱的反应吓了一跳,还是特别大特别大那种的跳,一下子心都到嗓子眼了,如果他心小点的话,说不定都已经跳出来了。 心大也好啊。 “吓你的。” 李叱笑了笑道:“看起来我这演技还行。” 余九龄噗的一声吐出一口气,看向李叱说道:“我来的时候没带换洗衣服,你要是真把我吓尿了的话,我就直接棉袍下边光着腿了。” 李叱道:“也不是不行,走路的时候会显得你很骚。” 余九龄:“......” 李叱舒展了一下身体,然后看向坐在一边的另外一个自己,那是庄无敌的亲信苏察。 他让余九龄帮苏察把脸上的易容去掉,苏察一直都没敢怎么说话,一开始在人群最后边的时候,都是余九龄给他不停的鼓劲儿,告诉他们没问题。 他也只是敢小声的回应几句,真不敢大声说话怕露馅了。 现在李叱回来了,他也算是能把这口气送下来。 这种易容术,如果不是晚上的话很难骗到人,李叱的师父长眉道人说过,这世上就没有能以假乱真的易容术,骗的是人的惯性思维。 人们可以怀疑很多东西是假的,但很少会怀疑人是假的,余九龄就语重心长的告诉他放心吧,他是过来人,没人会识破。 其实大部分易容,骗的都是不太熟悉的人,一个熟人看到易容的人,眼神不对劲都能看出来,如果是骗这种熟人,那就绝对不能接触太近。 或是一晃而过,或是好歹让他看两眼,尤其不能开口说话,否则必然露馅。 所以李叱选择了晚上,而且让余九龄和苏察两个人坐在最后边,那是灯火最昏暗的地方。 天一亮,余九龄就去找虞朝宗说实在是困了,俩人立刻就回到客房里,再也没有出去。 而这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们是客人,客人没必要一直都在灵堂里,而且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不愿意露面也正常。 苏察和李叱把衣服互换回来,俩人身高体型都差不多,这也是之前李叱找庄无敌要求的。 而李叱在山林中截杀那些下山的当家的时候,穿的就是正常的衣服,而不是白衣。 挂在树上的那个,是真的吴雄奇的尸体。 用尸体吸引那些人的注意力,趁着他们慌乱的时候,李叱靠近人群袭杀。 而他身上的衣服和那些喽啰兵的衣服并无区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晃来晃去的尸体上,没有人在意队伍里是不是混进来一个人。 刚把衣服互换回来没多久,庄无敌从外边一推门从外边进来,进门之前还绷着脸,进门之后立刻就咧开嘴笑了。 “你们是没看到毕大彤吓成什么样子了。” 庄无敌在李叱身边坐下来:“你把吴雄奇的尸体放在他住处,这一招是真的妙。” 李叱看向庄无敌,很茫然的问:“什么吴雄奇的尸体?我没见过吴雄奇的尸体啊?” 余九龄心说又他妈的来这一套。 果然,庄无敌的脸色立刻就变了:“李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别骗我......吴雄奇的尸体不是你放到毕大彤房间里去的?” “我没有啊。” 李叱一脸惊恐的说道:“我就没去动吴雄奇的尸体,我是易容成他的样子偷袭杀人的,庄大哥你别吓唬我,吴雄奇的尸体怎么了?” 庄无敌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立刻就上头了,然后就是头皮都开始发紧,后背上一阵阵发寒。 “李叱......这开不得玩笑啊。” 庄无敌道:“你真的没有动吴雄奇的尸体?” 李叱看庄无敌脸都白了,嘿嘿笑了笑道:“逗你呢......” 庄无敌恨不得抬起手给李叱一下,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狠狠瞪了李叱一眼。 他继续说道:“这事大哥还不知道呢,但大哥不怕。” 余九龄道:“虞大哥身正不怕影子斜,更不怕鬼怪了,所以人啊,千万别做亏心事,吓死人的不是鬼怪,是自己心里的有鬼。” “一会儿大哥就回来了,我是提前回来的。” 庄无敌道:“我提前回来是因为有事得我来干,大哥回来了,说不定又搞出什么优柔寡断的事情来。” 李叱立刻就猜到了:“牛永利?” “是。” 庄无敌道:“你们歇着,苏察你跟我过来。” 苏察应了一声,装作很自然的跟着庄无敌出了屋门,俩人离开客房后往后院走,后院有一排空房子,外边有很多士兵看守。 见到庄无敌来了,那些士兵纷纷俯身行礼。 庄无敌示意了一下,门口的士兵立刻把屋门打开,锁链哗啦哗啦的声音一响起来,把屋子里绑着的牛永利吓的一哆嗦。 庄无敌大步进来,看了牛永利一眼,牛永利见进来的人居然是七当家而不是大当家,心里立刻就毛了。 他跟着虞朝宗这么多年,知道虞朝宗是个什么性子,对自己身边的老兄弟,虞朝宗就是下不去手,如果下得去的话还至于把他绑在这?前天晚上他就被乱刀砍死了。 但进来的是庄无敌,所以牛永利立刻就怕了,虞朝宗下不去的事,庄无敌不可能也下不去手。 “七当家,七当家你听我解释,我是被胁迫......啊!” 话还没说完,庄无敌一刀抹开了牛永利的脖子,他一只手抓着牛永利的头发,另一只手握刀来回切割,片刻之后把人头都给切下来了。 他啐了一口后说道:“这么杀你了都显得便宜你了。” 然后他看向苏察吩咐道:“苏察,没人注意你,你把人头包好扔到后山去,别让人看到了。” 庄无敌说完了后走到屋门外,看向守在外边的那些士兵说道:“我把牛永利的人头割了,你们知道该怎么说吗?” 外边那个亲兵头目点头道:“放心吧七当家,我们知道怎么说,刚刚打算给牛永利送点吃的,谁想到一开门,发现牛永利人头不见了,我们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听到,肯定是四当家的回来干的。” 庄无敌笑道:“聪明。” 他擦了擦手,把那把短刀递给亲兵头目说道:“擦干净了,送你了。” 从进来到出去,不过片刻而已。 这就是山匪的作风,他们没有什么公堂审问的环节,他们更直接了当,而且他们狠厉到不把这样的事当成什么大事。 所以,他们还是草寇。 庄无敌回到前边院子里没多久,虞朝宗带着毕大彤等人也回来了,毕大彤那个脸色好像被人放了血似的,跟在虞朝宗身后一言不发。 客房里,李叱站在窗口看着虞朝宗等人过去,轻轻的叹了口气。 余九龄问道:“怎么了?” 李叱道:“我最想杀的是毕大彤,可是这个人太谨慎了,他一直都没有离开虞大哥身边,虞大哥去哪儿他去哪儿,而且这个人一定隐藏了自己的武艺,他有着一种别人没有的对危险的判断,很敏锐。” 李叱道:“咱们第一天来的晚上,在聚义堂里喝酒,我只是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就看过来,我当时已经很小心,装作不经意的看他,他还是马上就察觉到了。” 余九龄道:“这种坏蛋,怕死啊,怕死的人就会更敏锐。” 李叱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 余九龄道:“你也很敏锐。” 李叱道:“因为我也很怕死。” 余九龄:“呵......啐!我跟着你这一年多来,你干的事,哪一样像是你怕死的。” 李叱道:“因为我怕,所以就干了那么多事,只是为了我不死。” 余九龄想了想,也觉得李叱的话好像有些道理似的。 “李叱,你真的还不到十五?” 他问。 李叱点了点头后说道:“你觉得我像是多大的?” 余九龄道:“看面相身形,十八九岁了,看你那谋事做事的样子,没有个千八百年的修行都不会这么妖。” 李叱笑了笑说道:“我不妖,我见过一个妖的,大智若愚,返璞归真,明明有着夺天地造化之才,可是却甘心情愿做一个凡夫俗子,甚至还想去养猪。” 李叱道:“他曾经住的地方,有两句诗是他亲笔写的,就挂在书架边上......闲云不系东西影, 野鹤宁知去住心。” 李叱回忆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他有闲云野鹤之心,只是不知道他挂在最明显的地方的那个字是什么意思。” 余九龄问:“什么字?” 李叱回答道:“苟。” 余九龄道:“应该是愤世嫉俗吧......那他为什么要学夺天地造化之才?” 李叱摇头:“我也不懂。” 余九龄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看向李叱问道:“咱们什么时候走?再不走的话就赶不回冀州过年了,我倒是不怕别的,我就怕某人因为你没及时回去,又会忍不住跑来看你。” 李叱道:“还记得一年多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咱们五个人中,我是唯一的一个还能忍着不干掉你的人。”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道:“别嘴硬,就好像你不急着回去似的。” 他问李叱:“你这么谋事,这么拼命,才不到十五就开始忧国忧民,是不是你只是想配得上她?” 李叱一怔,侧头看了余九龄一眼,然后笑了笑,没回答。 余九龄叹道:“这人啊,千万不能有感情牵绊,我看你现在这样子,想想我以后就觉得会很辛苦,我就孤独终老了,孤独终老不是咱们手的优良传统吗,也就你例外。” 李叱忽然觉得这话才是真的好想有点道理啊。 他师父,燕先生,庄无敌...... 余九龄看李叱的样子才明白他是刚反应过来,于是不解的问道:“如果你不是这么想的,那你为什么要把咱们的组织取名为手?” 李叱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啊。” 余九龄一怔,然后脸就红了。 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一年多了......一年多了啊,我才知道是这个意思,我以为......这就显得我猥琐了啊,这......这太草率了。” 李叱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懂余九龄的意思。 他问:“那你以为是什么?” 余九龄道:“我就以为是五个光棍,然后......算了,你刚十五,以后再说吧。” 他拍了拍李叱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以后不用我说,也许你就懂了呢?” 李叱看着他,越看越觉得猥琐。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六章 时局 李叱先去找了庄无敌,告诉他说自己和余九龄要回去冀州,现在走的话,李叱也没有之前那么担心了。 虽然没能杀了毕大彤,可是毕大彤的爪牙差不多被李叱给掰干净了,剩下的人在短时间内也不敢造次。 毕大彤经过这件事魂儿都被吓没了一多半,他还能忍住不跑就足以说明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强大的多了。 当然,他不跑也是因为不死心,他还想做人上人,想做大将军,想做未来的开国公,但他应该从来没有想过做皇帝。 庄无敌知道李叱终究还是要离开,所以也没有劝,和他一起又去见了虞朝宗。 虞朝宗还在灵棚里,人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他倒不是被吓成了这样,而是寨子里死了这么多人让他难过。 尤其是老三和老四的死,对于虞朝宗来说打击确实太大了些。 听李叱说要离开,虞朝宗也不好再把人家留下,山寨里出了这么多事,似乎还处处都隐藏着凶险,再把人家留下也许会害了人家。 看看毕大彤之前的态度就知道,毕大彤对李叱肯定心有杀念。 “走?” 一直都在虞朝宗身边的毕大彤听到李叱要走,立刻就皱了皱眉头后说道:“寨子里的事还没有查清楚,两位贵客还是多留下一些时日的好,万一下山的时候遇到危险,也是我们燕山营的过错。” 李叱笑道:“行啊。” 他看向余九龄说道:“你去前列县里寻我师父他们,王爷让咱们采买的东西不能误了,采买齐全了你们就直接回冀州,跟王爷说一声,二当家对我一见如故,说是要把他长留在燕山营里了。” 毕大彤脸色变了变,他现在依然怀疑死了那么多人是这个叫李怼的人搞的鬼。 可是,他确实又不敢真的直接就强硬起来,所以这老奸巨猾的东西看向虞朝宗说道:“大哥,这事还得你来拿主意,王府的贵客在咱们这受了惊吓,回去之后和王爷说起来,怕是王爷也要责怪。” 虞朝宗道:“那不妨你和李兄弟他们一起去一趟冀州城,求见羽亲王,你亲自解释一下比较好。” 李叱一拍手道:“妙啊,还是虞大哥想的周全,不然的话我们兄弟离开这,也难免被人说我们是扫把星。” 他说完之后看向毕大彤说道:“来山寨的第一天晚上,咱们吃酒的时候我就说,二当家到了冀州城,一切我都会安排好,想不到这么快就能应验。” 毕大彤嘴角都抽了抽,他去冀州城? 他真不敢去。 就算是和羽亲王的人联络了那么久,他还是不敢去,因为他怕死在冀州城里,就像老五似的,人没了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若要投靠羽亲王,必然会带着山寨队伍去才行,如果他孤身一人去了,王爷会在乎他? 没有队伍做筹码,在羽亲王眼里他就是个小渣渣。 “还是......以后再说吧。” 毕大彤想了想后说道:“山寨里这么多事,我总不能都让大哥一人操劳,虽然我也很想去冀州城里拜见王爷,想想看,还是等事情都办完了之后再去。” 李叱道:“非也非也,二当家,以往你和王府里的人打交道,听到的看到的,谁知道他们中间的人有没有临时改了王爷的话?”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道:“你也知道,给官府做事的人,哪个不会吃拿卡要?王爷给你们开的条件宽松,可是见你的人未必就还会宽松,真宽松了,他们怎么拿钱?”他笑道:“二当家这几年,应该也没少花钱,说不得一两银子都没到王爷面前,果真如此的话是不是很亏?不如这样,你和我一起回冀州,我为你引荐,有什么事和王爷当面说清楚,如此一来,也省去了那些传话的中间环节。” 毕大彤看李叱眼神真诚,有那么一个瞬间确实被说的心动了,想着这一年多来自己实打实送了不少银子出去,莫非真的都被那些传话的人贪了不成? 若真如此的话,可能王爷还根本不知道他有什么诉求呢。 可就在他几乎要答应的那瞬间,他忽然间醒悟过来......这个姓李的如此真诚,说不得是想把他骗出去趁机干掉。 所以他立刻摇头道:“山寨里有那么多位当家的出了意外,还是过阵子我再去冀州城求见王爷吧,到时候还要李兄弟你帮忙引荐。” 李叱道:“那是自然,咱们都是自家兄弟......不过,我若是空手去见王爷,也不大好意思......” 二当家心中一紧。 他心说自己刚才多那一句话是干嘛? 如果这个姓李的说走的时候,自己一言不发,哪会有现在这骑虎难下的局面。 走了也就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现在他开口要好处,自己如果给了,这好处就可能被姓李的吞了,如果不给,他若真是王爷面前的红人,一句话就可能王爷对毕大彤动杀念。 所以是给还是不给? 李叱道:“二当家,这是信不过我?” “不是不是,我只是在想献给王爷什么礼物才合适。” 李叱理所当然的说道:“还是现银实在。” 毕大彤心里骂了自己一两句,又骂了这姓李的小王八蛋七八十句。 最终还是决定拿出来一些好处吧,九千九百九十九赌输了,损失一些银子而已,万一赌对了,真能在羽亲王面前美言几句,以后的事情也好办些。 一念至此,他转身吩咐手下人说道:“去我寨子里,取两箱银子来。” 然后他看向李叱说道:“李兄弟,这就算是过年给王爷送些山货了。” 李叱点头道:“我懂,你放心就是了。” 就这样,李叱带着两箱银子离开了燕山营,这可把余九龄给美坏了,余九龄心说谁能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呢。 “你是什么时候盘算着坑毕大彤银子的?” 余九龄问。 李叱笑了笑道:“从他不打算跟我一起下山的时候开始。” 余九龄道:“临时起意啊,你果然是个奸诈的小妖孽。” 李叱道:“退而求其次,也是没办法,如果他真的敢跟我下山去冀州,我就真的敢杀了他,可他不敢,那只好抠一些银子出来。” 余九龄道:“这事若是让羽亲王知道了,也不好说,夏侯离开冀州了,羽亲王那边对你也没什么态度,就当你是个路人,可若知道你坏了羽亲王的好事,多半会干掉你。” 李叱道:“羽亲王没那么快举事,所以也就没那么快亲自接见一群山匪,毕竟名声上不好听......原本羽亲王已经加快了脚步,可是最近这半年来,武亲王已经荡平了冀州除了燕山营之外几乎所有叛军。” “这是羽亲王不可控的事,而且武亲王只要一时没有被朝廷召回,羽亲王也不敢和武亲王正面交锋,一来是打不过,而来是真不敢。” 李叱继续说道:“而且朝廷里的事,也让羽亲王的脚步不得不慢下来......一年多前,夏侯说过,从朝廷里传来消息,当今陛下已经病重,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没了,所以羽亲王才会加快脚步。” “哪想到,咱们那位陛下居然挺过来了,而且据说大病之后,身子骨反而好了不少,现在又能夜夜笙歌了。” 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皇帝陛下一时不死,大太监刘崇信就一直得宠,一直权倾朝野,羽亲王不敢造反,因为陛下会说他是叛贼。” 余九龄点了点头道:“明白了,什么时候陛下死了,太子登基,羽亲王就有借口说,是大太监刘崇信联合太子杀害了陛下,他要为陛下报仇。” 李叱道:“那个叫姚无痕的杀手已经去了都城一年多,天知道羽亲王把他安排到都城是要做什么。” 李叱并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夏侯琢强硬的话,羽亲王可能会逼着李叱也去都城,因为一个如此年少却又武艺高强的杀手,不可多得。 没有多少人会对一个少年有那么大戒备心,所以相对来说,李叱比姚无痕的威胁更大,威力也更大。 可是夏侯琢和他父亲大吵一架,羽亲王也就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 曾有那么一阵子,羽亲王为了逼迫李叱,都打算着把长眉道人请到王府里长住了。 长眉道人就是李叱的软肋,一旦他被囚禁在王府,他就会成为羽亲王手里的那把刀。 然而有夏侯琢在,所以那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现在夏侯琢虽然去了北疆,可是羽亲王放慢了举事的步伐,也就暂时用不到李叱了。 况且,李叱现在这身材体型,也已经失去了一年多前作为一枚棋子也是奇子的优势。 很多事李叱都不知道,在暗中被夏侯琢化解。 余九龄道:“大太监刘崇信依然得宠,而且越发跋扈,因为太子也离不开他,现在看来,就算是太子将来登基,也一样只是刘崇信的傀儡罢了。” “不......” 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那位太子殿下可不是个凡人,夏侯说过,太子是个奇才,而且心怀大志,如果我想的没错,只要陛下一死,刘崇信辅佐太子顺利登基,太子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刘崇信。” 余九龄一怔。 李叱叹了口气后说道:“夏侯还说过,如果太子那样的人,早生五十年,大楚未必就会变成现在这样。” 余九龄点了点头:“现在的大楚,已经谁也救不了了。” 他们一路说着下山,赶着马车,倒是多了几分轻松惬意。 余九龄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觉得,燕山营如果不投靠羽亲王的话,将来能成就大事吗?” 李叱摇了摇头:“难。” 他看向余九龄说道:“羽亲王可以称帝,那些大家族不会在乎的,因为羽亲王离不开他们,只要他们还在那,是哪个姓杨的做皇帝都无所谓。” “可是虞大哥不一样,所有叛军队伍的首领都不一样,他们是那些大家族不好控制的人。” 李叱叹道:“大楚全国之内,各地叛军大大小小只怕已经不下千余,为什么没有一个敢称帝的?” 余九龄道:“谁称帝,谁先死。” 他看向李叱问道:“虞大哥呢?” 李叱道:“他......” 李叱不好回答,因为他从虞朝宗的眼神里看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虞朝宗不愿意投靠羽亲王,不仅仅是怕做炮灰,而是...... 李叱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七章 突变 李叱和余九龄两个人赶着马车从燕山营出来,这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燕山营里的事多到人人都觉得头大如斗,虞朝宗和庄无敌亲自送到半山腰,李叱好说歹说把人劝了回去。 若是不劝的话,庄无敌就没准在把他送回冀州,然后李叱再来送他,他再来送李叱,这般往复,一辈子就过去了。 余九龄问了李叱很多关于时局的事,他还是想去从军,可是一年多来,夏侯琢始终没有在信里提到让他过去。 其实也不是夏侯琢食言,而是因为北疆战事这一年来格外吃紧,每天都和黑武人在厮杀,大战倒是没有,可是小战不断。 似乎嗅到了中原大楚江山不稳,黑武人的獠牙就开始露了出来。 这种情况下,夏侯琢也不敢让余九龄贸然过来,他到了北疆之后也只是一名校尉,还没有能力照顾自己在乎的人。 神雕跟着马车走了一会儿后就一跃上来,马车都抬头了,差一点把拉车的马给架起来。 蹲在神雕后背上的狗子居然有些像是在皱眉似的,虽然它没有眉,显然对神雕这般动静有些不满意。 四百多斤一上来,拉车的那两匹马儿都显得吃力了些。 余九龄叹道:“心疼。” 李叱道:“回去就吃了它。” 余九龄道:“马肉好吃吗?” 李叱:“我说吃猪......” 余九龄道:“你看看神雕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猪仗鸟势,它觉得可能你不敢得罪它主子。” 李丢丢看了一眼狗子:“先吃了它。” 狗子就跟听懂了似的,给了李叱一个轻蔑的眼神。 两个人驱车赶往前列县,师父长眉道人说过,如果今天天黑之前他们到不了前列县的话,明天一早就会赶到燕山营去寻他们。 “李叱,如果虞大哥真的也想做皇帝,那他能忍到什么时候?” 余九龄对这个问题格外好奇。 李叱摇了摇头道:“很多人一开始造反并无目的,只是因为过不下去了,或者是看别人反了他们也反,又或者是见到造反的人能够抢来东西,可是虞大哥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应该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他不想昙花一现。” 他看向余九龄道:“可是这个天下,虞大哥就算有数万精兵良将,不称帝还可做一方诸侯,称帝的话......” 余九龄叹了口气道:“那咱们押宝在虞大哥身上,能行?” 李叱道:“九龄,我们不是押宝,我们这样的小人物,现在没有资格去押宝,押宝是那些大家族大势力的事,我们只要押上了,就是押命。” 余九龄忽然间明白过来,他看向李叱说道:“这也是为什么你不愿意过早去投靠虞大哥的原因?” 李叱点头:“再看看吧。” 余九龄问道:“看到什么时候?” “看羽亲王。” 李叱道:“如果羽亲王等不及了,那么虞大哥就要有所动作了,他看起来有些优柔寡断,可他不会眼睁睁看着燕山营被毕大彤拱手送人。” 俩人聊着天,忽然看到远处有一阵尘烟飞起,是从东北方向过来的,这条官道往东北通向代州那边,而代州有一座边关。 李叱看到那几名骑兵已经满身的尘土,每人三匹马,显然是有要紧的军情,换马不换人,一路疾驰过来。 若是代州那边的消息,可能是草原来犯边关,如果不是草原的人,就可能是从草原那边借道过来的黑武人。 李叱看向那将要冲过去的士兵,大声喊了一句:“我们是冀州府节度使大人帐下的人,请问可是北疆有急报?” 其中一名士兵嗓音干哑的回了一句:“黑武人绕路进攻代州边关,边关战事吃紧!” 李叱从车上把几个水壶都拿起来,朝着那三名骑兵扔过去,那三人纵马之术极为娴熟,战马飞奔之际,纷纷伸手把水壶接住。 为首那汉子抱拳喊了一声多谢,然后催马继续向前。 李叱忽然间把拉车的马停下来,沉默片刻后说道:“九龄,你先回冀州吧。” 余九龄一怔:“你又要抽什么风?” 李叱道:“我要去代州看看情况。” 余九龄急切道:“你孤身一人,去了代州能有什么用?”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李叱道:“黑武人才是咱们中原百姓最大的敌人,他们趁着快过年的时候忽然绕路攻打代州,显然是早有准备,万一代州被攻破,黑武人就能长驱直入杀到冀州城下。” 余九龄道:“你一个人去了,就能阻止?” “总不能不去,人人都不去,中原也就破了。” 李叱道:“如果是叛军之间打起来,我自然不去,哪怕是有人去攻打燕山营,我也可以不去,但那是黑武人攻打边关......你先去前列县,汇合了我师父后就回冀州,到家之后帮我和高希宁说一声,就说我年后再回去了。” 说完后李叱抓起来他的兵器,从马车跳下去,转身往燕山方向跑。 “李叱!” 余九龄急的大喊道:“你这么跑路过去,要跑多久才能到冀州!” 李叱回头喊道:“我去燕山营借马!” 余九龄也想跟着李叱一起去,可若是两个人都走了,没人告诉长眉道人和燕先生,那两个能急疯了。 余九龄决定先去前列县,把车马交给燕先生他们,然后他再转头回去往代州方向赶路,反正他跑的快,追上李叱应该不成问题。 一个时辰后,燕山营。 虞朝宗看到李叱有回来了十分意外,李叱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大当家,借我两匹快马。” 虞朝宗见他神情如此急切,连忙说道:“多少都可以,你先告诉大哥出了什么事?大哥还能帮你。” 李叱把代州那边黑武人来犯的事说了一遍,虞朝宗就面露难色。 “兄弟。” 虞朝宗看向李叱说道:“若是家事,不管多危险,大哥陪你一起去,可是这事若你去了,黑武人凶残,边关又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太危险了。” “我知道。” 李叱道:“大哥只管借给我两匹快马就好。” “我陪你去!” 庄无敌从旁边站出来说道:“边关若破,黑武人便可南下,咱们信州这这一带的百姓也会惨遭黑武人屠戮,大哥,你让我也去吧。” 其实李叱本想劝劝虞朝宗带兵前去支援,可是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虞朝宗的顾虑。 第一,他带兵去了,武亲王的大军若到了就没准趁机把燕山营剿灭。 第二,就算是战事吃紧,武亲王也带兵支援过去,无心对付燕山营,可是燕山营也一样会被排挤,甚至可能会被安排到和黑武人正面交战。 身为大哥,虞朝宗要思考的确实太多了。 “大哥!” 庄无敌道:“我只带我本营几百兄弟去,能帮一些是一些,我们也可说是冀州城里的帮派,自发要到边关帮忙,不会轻易泄露身份。” 虞朝宗沉思片刻后说道:“那你们现在就去兵械库取所需物品,能带多少带多少,老七你记住,第一要保证你和李兄弟安然回来,第二尽量把兄弟们都活着带回来。” “放心!” 庄无敌拉了李叱一把:“咱们走。” 两人都是急性子,办事效率很快,没多久庄无敌就召集了他麾下的几百人,庄无敌也不强求,明说是去代州边关打黑武人,愿意去的就去,不愿去的就留下。 结果三四百人的队伍,倒是有一小半不愿去的,庄无敌也没多说什么,带着二百人左右去兵械库领了兵器装备,又找来战马,前后不到一个时辰,俩人已经带着二百骑兵出了燕山营。 城墙上,毕大彤站在那看着李叱和庄无敌带着队伍狂奔而去,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一群傻子,抵抗黑武人入侵,有官军在,用的着你们跑去?” 他自言自语道:“只是可惜了我那两箱银子,看来又打了水漂......” 李叱和庄无敌并骑而行,庄无敌大声问道:“你想过没有,我们到了代州边关,城中边军未必会让我们进去。” 李叱点头:“想过。” 他回答道:“等快到地方再说。” 从燕山营到代州路途并不算很近,这般赶路的话,也要走上至少四五天,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他们也不知道赶到代州边关的话会是什么样。 与此同时,代州边关。 城墙上,将军谭千手累的扶着墙喘息着,又一次击退了黑武人的攻势,可是他手下将士已经差不多到了极限。 这边关内一共只有一千二百名常驻于此的边军,这里历来防备的都是草原人而非黑武人,谁也没有想到,草原人居然给黑武人让出来一条路。 “该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吗?” 谭千手问。 “回将军。” 他的亲兵队正也喘息着回答道:“该派的都派出去了,分别往信州,代州城,幽州,冀州等地送信,如果不出意外,最快来的代州城内的府兵,大概有三千人,明早就该能到。” 谭千手摇了摇头:“代州那边,可能不会来人了。” 他和代州城守军将军刘牧不和,两个人势同水火,这个时候,刘牧不会最先赶过来,就算是来的话,也是等别处的援兵到了后他再带兵过来。 “武亲王那边派人去了吗?” “派了。” 队正回答道:“可是武亲王大军现在应该在冀州还往南的地方,想赶来,会比冀州军还要慢。” 谭千手沉默下来,冀州军? 冀州军是羽亲王说了算的,羽亲王现在什么心思已经快人尽皆知,他多半不会分派兵马过来,他还要保存实力去谋大事呢。 “清点伤亡!” 谭千手撑着身子站起来喊了一声。 “是!” 手下人答应着,每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都那么疲惫。 半个时辰之后,亲兵队正脸色沉痛的回来,声音很低的说道:“将军......清点过了,咱们伤亡过半,只剩下五百人左右还能打。” 谭千手沉默片刻,回头看了看城墙上飘扬着的大楚战旗。 “就算是只剩下一个人,也不会让黑武人从咱们守着的边关过去。” 城外,黑武人的号角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谭千手抓起硬弓,大声喊了一句:“大楚边军!” 数百人整齐回应。 “寸土不让!”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军礼 黑武人是断然不会给边关的大楚守军一丝喘息机会,最初他们制定的目标就是在最多三天之内拿下代州边关,七天之内攻破代州,十五天后,兵临冀州城下。 黑武汗皇阔可敌大石在得知中原大楚已经到了濒临崩塌的边缘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下令调兵南下,这种机会他绝对不会轻易放弃,黑武立国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的目标就是攻占中原锦绣江山。 从黑武立国第一代汗皇起,这个梦想已经在每一代汗皇的血脉中传承下来,至今已有数百年。 黑武人很清楚中原人内斗的复杂和频繁,他们一直都认为,如果中原人自己不给机会的话,哪怕强大如黑武帝国也一样打不进去,好在中原人时不时就会内斗,而且打起来就会让整个中原动荡,这就是他们南下的良机。 黑武人同样很清楚,中原人内斗虽然凶狠,可是他们却更为坚韧,当侵入中原的机会来了,却不能一次把中原人打服打怕的话,那么很快中原人就会再次站起来。 黑武将军律迟奉命南下,他身上的压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这次,黑武帝国一边拉拢一边打压着让草原人让开一条路,这是数百年来黑武最接近能杀入中原的一次机会了。 他将弯刀抽出来,遥遥指向边关。 “杀上去,让那些孱弱的中原人知道我们的弯刀有多可怕,让他们臣服在黑武勇士的弯刀之下,让中原变成我们的良田,让中原人变成我们的奴隶!” 随着号角声呜呜的吹响,黑武军队开始向边关那边挤压过去,从草原上要想进入代州,这是唯一的通道,山峡并不是很狭窄,队伍展开的宽度也能够让黑武人发挥兵力上的优势。 其实黑武人一直都看不起中原人,他们认为中原人不管是身高体型还是勇气,都远远不如他们,用黑武人的话说,中原人是一群被月神遗弃的劣等民族,却窃取了这个世界上最繁华锦绣的江山。 “杀!” 随着喊杀声,黑武士兵开始加速往前冲。 边军将军谭千手抬起手在嘴角上抹了一下,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只有对即将开始的厮杀的狠厉与决绝。 “羽箭省着些,放他们快到城下再射箭,不要浪费!” 他大声喊着,士兵们整齐的回应了一声。 当黑武人的队伍到达弓箭手射程范围之内,一声暴喝后,羽箭从城墙上倾泻下去,抛射的羽箭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好像暴雨打在沙滩上留下一个一个的坑点痕迹一样,每一个坑点都是倒下去的一个黑武士兵。 可是相对于黑武军队的人数来说,这样的杀伤力还是太小了,毕竟城墙上的大楚守军还能作战的只有五百余人,而且也不可能是五百人同时放箭,为了保证持续作战,这五百人还被分成了两队。 黑武人嘶吼着往前冲,不管身边倒下去的同伴是谁,哪怕是平日里朝夕相处的最好的朋友,此时也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他们冒着箭雨冲到城墙下边,拼尽全力的想把云梯立起来,而扶着云梯的人则成为大楚府兵最先攻击的目标,没有多久,城墙下的尸体就开始堆积起来,可是也难以阻止云梯搭靠在城墙上。 “把云梯推倒!” 谭千手一边喊着一边用挠钩奋力的推开面前的云梯,云梯搭靠的坡度,想靠手把梯子推倒没有可能,梯子会卡在墙垛处,想往两侧推都推不动,只能是往前顶。 云梯倒下去,爬在云梯上的黑武人哀嚎着掉下去,运气好的能很快站起来,运气差的摔断了骨头,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再想站起来都难,也许用不了多久就会被自己的同伴踩死。 谭千手推倒了一架云梯,抬起头往远处看,从城下到山峡,黑压压的全都是黑武人的军队,他推倒的那一架云梯好像掉进了滔滔海浪里一样。 与此同时,代州。 代州守备将军刘牧看了一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那是一个不眠不休从边关赶过来的校尉,这个年轻人的脸上写满了疲惫,也写满了期待。 “将军,求将军立刻发兵驰援边关,谭将军的兵力不足,黑武人的先锋队伍,兵力也我们边关守军的数十倍,求将军马上发兵救援。” 校尉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颤。 “黑武人?” 将军刘牧哼了一声后说道:“数百年来,黑武人从不曾于代州边关南下,依我看攻打你们的应该是叛军吧,如果是叛军的话,你们谭将军应该派人去求武亲王,武亲王才是奉旨在北境剿灭叛军的人,我身为代州主将,不可轻易率军离开,若是中了叛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丢了代州,掉脑袋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们谭将军。” 校尉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都是惊讶。 “将军,真的是黑武人杀过来了,求将军......” 刘牧道:“不用你求我,如果是你们谭将军亲自来求我的话,或许还会管用些,你回去告诉他,当年我死守阵地的时候,三次派人向他求援,你们谭将军是怎么说的?他说各司其职,难以动身。” 刘牧道:“你就把我这原话......不,这算是你们谭将军自己的原话带回去还给他,我身为代州主将,不敢擅离职守,我与他各司其职,难以动身。” “你无耻!” 那校尉站起来,眼睛血红血红的盯着刘牧骂道:“当年与黑武人厮杀,我们谭将军也是身陷重围,如果他撤离出来去救你,大军侧翼就会被黑武人攻破,那样的话会死多少人?!” 刘牧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说道:“所以,别人不能死,我作为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却一定要死?” 说完后刘牧一摆手:“把人叉出去,竟然敢对上官咆哮,目无军纪,打二十个耳光,把人轰出大营!” “是!” 刘牧手下亲兵上来,把那名校尉架起来就往外拖,校尉怒吼道:“刘牧!你因为私仇而不顾边关战事,你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刘牧耸了耸肩膀后说道:“我就是小人,回去告诉你们谭将军,当年我没死,我是因为命大运气好,现在我也衷心的祝愿他命大运气好。” 第二天,边关。 谭千手靠坐在城墙上,脸上疲惫之色那么浓重,他已经两天两夜没怎么休息了,靠着麾下这一千余兵力,挡住了数万黑武人连续十几次猛攻。 可是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还能坚守多久,两天两夜,他手下士兵的死伤之多,已经快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现在身上还没有伤的士兵几乎没有,只是轻伤的全都在城墙上,重伤的躺在城墙内。 “将军......” 他的亲兵队正王宽坐在他身边,没了一条右臂的汉子看起来脸色惨白,黑武人冲上城墙的时候,是他为将军挡了一刀,他失去了一条右臂,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后悔。 他看向谭将军说道:“弟兄们不怕死,打到现在,大家也都知道必死无疑,可是弟兄们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吃过东西了,所有还能动的人都在城墙上,黑武人根本不给我们一点休息的时间,他们有数万兵力可以轮换进攻,而我们......” 谭千手在王宽肩膀上拍了拍:“等到了九泉之下,若是那边能有酒肆,我请咱们所有兄弟们喝酒吃肉,可是现在......” “粮来了!” 就在这时候,城墙里边有人挑着担子往上跑,那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几岁的憨厚汉子,他挑着的扁担两头分别挂着一个大竹筐,盖着棉被,却还是有热气透过棉被冒出来。 在那汉子身后,还有不少人正在登城,其中有妇人也有老人,还有半大的孩子,他们都带着东西来了。 那汉子跑到谭千手身边,打开竹筐从里边抓了两个窝头出来,递给谭千手的时候,脸上都是歉疚之色。 “对不起了将军大人,实在是......实在是没有白面,只有棒子面,可是将军你放心,我们没在窝头里边掺杂麸子或是糠,这是给兄弟们吃的,我们能拿出来多好的,就拿出来多好的,这......寒酸了,可确实是我们能出来的最好的粮食了。” 谭千手看着手里热气腾腾的棒子面窝头,使劲的点头,再点头,他一口咬在窝头上,窝头咬到的地方留下一些血迹。 “好吃!” 谭千手让自己看起来尽量轻松的笑了笑,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往下流。 “乡亲们!” 那汉子伸手拿起来扁担喊道:“能打仗的留下帮忙,不能打仗的女人和孩子都回去,能帮什么就帮什么,没有兵器了就搬石头上来,咱们不会放箭,还不会拿石头砸那群黑武畜生吗!” “好!” 乡亲们应了一声,他们手里没有正经兵器,有锄头,有扁担,有菜刀,有镰刀,还有他们保卫家园的一腔热血,这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命。 谭千手扶着城墙站起来,他看着那些乡亲们,乡亲们也在看着他。 “大楚边军!” 谭千手大喊一声。 城墙上所有还能动的士兵全都站了起来,肃立,他们一个个血糊糊的,连吃东西的力气似乎都已经没了,可是此时却站的笔直。 “敬礼!” 谭千手这一声沙哑的喊声,好像响彻到了天际,穿破了云层。 呼的一声,那些浑身是血人人有伤的边军士兵们,敬了一个最标准的大楚边军军礼。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给老子滚 第四天,前往代州城求援的校尉甘重回来了,在见到谭千手的那一刻,甘重的脸上满满的都是愧疚。 他扑通一声跪下来,额头顶着地面。 “将军,属下无能,属下没能求来援兵。” 谭千手伸手把他拉起来,苦笑着说道:“这不是你的事,我早就已经想到了大概会是如此......快十年了,刘牧的心结还是解不开,其实......我心里何尝不是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那件事始终都在刘牧心里,像是一块大石头堵在那。 这么多年过去,那件事始终也都在谭千手心里,亦如一块大石头堵在那。 “那时候,我们俩都刚刚升任五品将军。” 谭千手递给甘重一壶水,他靠在城墙上回忆着过去,似乎和今日这局面有些相似,都是身陷重围,唯一不同的是那次他们是主动进攻,这次是守城。 九年前,也不知道当今陛下何来的勇气,又或者单纯是因为听了刘崇信的蛊惑,竟然下令倾尽举国之兵北伐。 那时候,大楚已经千疮百孔,各地民怨沸腾,刘崇信就跑到皇帝面前献计献策说,如今百姓们都在骂朝廷,必须做一件大事让百姓们重新对朝廷信服,而只要这件大事做好了,陛下也能名扬千古。 当今陛下其实什么都不管,刘崇信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刘崇信说只要打赢了黑武,那么百姓们就会感念陛下天威,那些还想造反的人难道就不怕陛下举兵讨伐? 连黑武人都打不过大楚雄师,那些小小的叛军还不都会被吓破了胆子。 也许楚皇陛下什么都没想就答应了,也许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的名声确实太臭,后世的人若是提及起来,怕是要把他骂的狗血淋头,就算是他死了,他也会被后世之人一直戳着脊梁骨。 所以这位突然来了雄心壮志的皇帝陛下,下令十三州召集兵马兴师北伐。 那一战,十二万大楚精锐府兵惨死在边关之外,剩下的二十万人狼狈逃了回来,虽然黑武人趁机反攻没能攻入中原腹地,可是大楚也就真真正正的伤筋动骨,十二万精锐府兵的损失殆尽,也让北境之地的叛军更加的猖狂。 谭千手脸色有些伤感的说道:“那时候,大军后撤,我和刘牧分别率领一营兵马为大军阻挡侧翼黑武人追兵,我和他之间,相距不过三里,我守山口,他在山坡上打伏击......可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上峰将军宇文勒临阵脱逃,带着大队人马跑了,只剩下他一支队伍坚守。” “打起来后没多久,他的队伍就被黑武人团团围住,他派人拼死杀过来,请求我带兵支援,可那时候若我放开山口,大军后队就会被黑武人追上,刘牧那边有千余将士,可我身后是二十万大军.......” 谭千手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摇了摇头道:“是我对不起他,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我对不起他,但若是让我再选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那样做,原本我和刘牧情同手足,自那一战之后,我们连成了仇人一般。” 他说完这句话后看向队正王宽:“那时候你还不在我帐下,但甘重已经在了。” 甘重点了点头,那时候,他是谭将军的亲兵队正,那一战他也是捡了一条命才回来的,谭将军麾下一千二百名府兵战士,有一千一百多人战死在山口,他们撤下来的时候,只剩下二十几个人,没有人比他们更懂什么叫劫后余生。 谭千手道:“也就是那一战之后,刘牧性情大变,原本是一个刚直不阿的人,活着回去后,变卖家产孝敬给刘崇信,又拜了刘崇信为义父,本来就有军功,再加上刘崇信在陛下面前说话,他被封为四品将军,而且刘牧要求要到代州来做将军,而我......” 谭千手苦笑道:“刘崇信说我临阵脱逃,虽然有军功在身,却也只是功过相抵,如今依然是五品将军,已经在边关驻守近十年,每一年为了粮草补给的事,都要去求刘牧,求的他舒服了,他才会分派粮草过来。” 王宽就知道将军和刘牧不和,过往的事并不是十分清楚,此时听完经过不禁有些唏嘘,原本是亲如手足的两个人,现在却成了这样。 “他是我兄弟,当时我没有去救他,是我的不对。” 谭千手叹了口气后说道:“时至今日,我也知道那是我对不起他,可还是句话,换在今日,当时我若守在山口,我还是不会离开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城墙上的瞭望手就吹响了示警的号角。 城墙上正在休息的士兵和百姓们全都站了起来,他们挨着城墙看向外边,黑武人的队伍又一次上来了,黑压压的犹如一片贴着地面卷过来的乌云。 黑武人的预计是三天之内打下来边关,可这已经是第四天,先锋将军律迟发了几次火,今日下了严令,再不能攻破边关城的话,所有前线领军的将领全部军法处置。 有了这等严令,领军的将军们也都害怕,各军开始疯狂的往边关城下汇聚。 “今日可能便是我们生死之别了。” 谭千手看向那些乡亲们大声说道:“大家都下去吧,趁着黑武人还没能破城,大家回去收拾一下东西逃命,你们跑的快一些能到代州,刘牧虽然与我不合,但他向来爱护百姓,你们到了代州,他必不会见死不救。” 一位已经两鬓斑白的老者摇了摇头道:“将军,我们能去哪儿啊?就算是逃到了代州,代州就能守得住吗?代州城也只有三千兵啊......我都这把年纪了,也活够本了,能杀一个黑武畜生,那我就赚大发了,不走了,我是哪儿也不去了,这把老骨头就扔在这吧。” 他一说不走,那些汉子们更加的不肯走了,老者尚且不愿偷生,他们这些汉子难道就能心安理得的跑了? 谭千手见谁也不肯走,沉默片刻后大声说道:“十六岁以下的,六十岁以上的,还有妇孺都离开吧,总得有人活下去,活着回去告诉父老乡亲们,我谭千手,还有我帐下一千二百边军士兵,没有一个孬种,也告诉他们,边关城下的百姓们,没有一个孬种。” 说完这句话后,谭千手朝着乡亲们俯身一拜。 “大楚府兵!” 谭千手转身面向城外。 “死战!” 已经为数不多的边军士兵们整齐的喊了一声:“死战!” 城外,黑武人已经直接杀到了城下,边军将士们的羽箭昨天就已经用完了,没有后援,他们只能任由敌人靠近城下,靠着百姓们搬上来的石头杀伤敌人。 云梯一架一架的搭上来,又一架一架的被推倒,然而黑武人实在是太多了,倒下去一架,搭靠上来两架,推到了两架,又有四架立起来。 一个高大的黑武士兵咆哮着爬上城头,被甘重一刀捅进心口,咆哮声变成了哀嚎声,然后声音从高处坠落到了城下。 第二个黑武人很快就又爬上来,疯狂的劈砍着那锋利的弯刀,一个庄稼汉子想用扁担把他打下去,却被那壮硕的黑武人一把将扁担攥住,然后往自己这边一拉,庄稼汉子没有敌人气力大直接被拉拽过去,惊恐之中也忘记了松手,片刻后,被那黑武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死!” 谭千手冲上去一刀砍死那个黑武人,那庄稼汉子无头的尸体就倒在他身边,脖子里喷涌出来的血全都喷在谭千手身上,犹如溪流一样往下淌。 啊! 谭千手不远处传来一声哀嚎,刚刚说话的老者被一个爬上来的黑武人砍掉了半边肩膀,血糊糊的人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城墙上,内脏流了一地。 “属下请将军下城!” 甘重一刀砍死面前的敌人,朝着谭千手喊了一声。 其他人也跟着喊。 “请将军大人下城!” 谭千手道:“我是你们的将军,生死同袍。” 一个比谭千手要高半个头还多的黑武将军爬了上来,三两刀把面前的百姓砍死,他看着那些衣衫褴褛的人眼神里一阵阵惊讶,他没有想到此时此刻在城墙上阻挡他们的还有这些百姓,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 他抬起头往前边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谭千手一刀砍死他的手下,于是这壮硕如熊的黑武将军朝着谭千手杀了过去,谭千手正在厮杀,没有注意到身后过来了人,那黑武将军朝着他的后边脖子一刀剁了下来。 噗! 一支羽箭飞来,正中那黑武将军的脖子,箭簇从脖子穿透过去,带出来一股血线。 “代州军到!” 在厮杀的人群后边,代州守备将军刘牧一箭射死那黑武将军,把弓箭扔给手下人,抽出长刀就冲了上来,犹如一头疯虎一样杀进黑武人士兵之中。 谭千手一回头,就看到刘牧已经快要杀到他自己身边了。 “你来了!” 谭千手大喊一声,连嗓音都在发颤。 刘牧一刀砍翻面前敌人,瞪了谭千手一眼后说道:“老子若是眼睁睁看着你死了,以后折磨谁?老子还没有折磨够你呢,你死不了!” 校尉甘重离开代州之后,刘牧就立刻召集兵马,带上粮草物资,用最快的速度赶来边关支援,三千人的队伍一路狂奔着赶来,竟是只比甘重晚了一些而已。 “杀!” 刘牧一声暴喝:“杀退这些黑武畜生!” 在他身后,代州军像是逆流而上的一群疯子,杀上了城头,他们一刀一刀劈砍,几乎是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把黑武人硬生生又给挤了下去。 谭千手看着那个已经冲到自己身前去的昔日兄弟,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想大声喊。 “啊!” 他仰头一声嘶吼。 刘牧回头看了他一眼,骂道:“瞎几把喊什么,吓老子一跳,滚去后边歇着,你这废物,老子替你守着这边关城!你且看看,老子是不是打的比你好!” 第一百八十章 何为兄弟? 代州军来了。 两千多生力军的加入让几乎被攻破的边关重新变得稳固起来,然而这并不代表边关就变得牢不可破,这两千多人对于这次战争来说,其实不过杯水车薪。 城墙外边的黑武人有至少四五万,而这还只是先锋军,如不出意外的话,黑武人这次南下的总兵力可能不少于三十万,这还只是推测,因为要想直下中原,低于三十万兵力也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而这是谭千手为了安抚城内外的百姓最保守的预计,刘牧的预计就没有这么乐观,从外边的旗号判断,这个先锋将军就是那年把大楚北伐军打的狼狈退回关内的律迟,那时候律迟还很年少,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锐意,而正是这锐意让他在大战之中脱颖而出。 大战之后,律迟不断的被封赏,传闻在三年前就已经贵为黑武帝国的大将军,按照黑武的品级制度,他已经是正二品的封疆大吏。 这样一位大人物也只是先锋将军,所以刘牧推测,这次极有可能是黑武汗皇阔可敌大石御驾亲征,所以黑武南下的兵力应该远不止三十万。 连中原人都知道,这个阔可敌大石是一个好战的疯子,他在位这些年来就几乎没有停止过对外的征伐,十几年来,当初那些依附于大楚的周边小国,已经被黑武人灭了几十个。 如今是黑武人南下的最好时机,一心想做千古一帝的阔可敌大石怎么可能会不来?只要这一次他一战定下中原,他将超越黑武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位汗皇,甚至超越那位统帅着还是一群散兵游勇的黑武人击败蒙帝国的开国皇帝。 阔可敌大石要让他自己的名字,排在黑武国历史的第一位。 开国皇帝也只是击退了蒙帝国而已,从蒙帝国的铁骑手中夺回了他们自己的家园,而他若能踏平中原,那功绩比起他祖上来说,岂不是要更加的恢弘伟大。 入夜,城墙上。 刘牧拎着两壶酒过来,走到谭千手身边,用脚踢了踢坐在那睡着了的谭千手。 谭千手已经四天三夜没怎么睡过,入夜之后黑武人的攻势再一次被打退,谭千手检查了伤亡之后就靠坐在城墙上睡着了。 “你居然睡得着?” 刘牧把谭千手踢醒之后讥讽了一句。 谭千手楞了一下,他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睡着了,大敌当前,之前的四天三夜他哪怕是得空睡一会儿,没多久就会惊醒,可是刚刚睡得那一会儿却格外的踏实,心里好像没有了担忧。 他想了想,可能只是因为刘牧来了。 这个曾经与自己亲如手足后来与他仇恨如敌的人来了,他却睡的踏实了。 但谭千手并没有说出来自己的想法,都是大男人,有些话就算是想到了也不愿意说出来,毕竟显得有些肉麻。 刘牧喘息着在谭千手身边坐下来,然后把一壶酒扔在谭千手怀里。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来?” 刘牧喝了一口酒后问他。 谭千手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刘牧来之前,他曾经认为自己很理智的分析过刘牧不会来,可是心里又有一个声音不停的告诉他,刘牧一定会来。 刘牧见他不回答,于是哼了一声后说道:“猜你就是这么想的,但是老子来了,老子可不像是某些人,兄弟求救都能见死不救。” 谭千手苦笑,然后灌了一口酒。 刘牧看了他一眼,然后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我也真劝过自己别来,你当年能狠心不去救我,凭什么老子就狠不下来这个心?”  刘牧喝了口酒,忽然就笑了。 “老子还真就是狠不下来这个心。” 他把酒壶伸出去,谭千手举着酒壶和他碰了一下。 千言万语,都在这碰了一下中。 两个人同时仰起头咕嘟咕嘟的灌了一口酒,然后对视一眼,又都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而这一口酒又一笑之中,藏着两个人多少释然,多少过往。 “是不是恨我?” 刘牧又问了一句。 谭千手摇头:“不恨,从来都没有过。” 刘牧笑道:“老子这近九年来那么欺负你,你都不恨我?” 谭千手嗯了一声后说道:“想恨来着,真的,有时候被你这孙子气的想骂街,尤其是每次去代州城求你分拨粮草的时候,恨不得给你一个耳光,可就是恨不起来。” 刘牧道:“贱不贱?” 谭千手道:“这么想的话,有点。” 刘牧道:“我也是,贱。” 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然后再次笑起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后来像是变了吗?” 刘牧这次的问题,没有等着谭千手回答,因为他知道谭千手给不出答案,哪怕年少时候他们那么的相似,两个人有无数的想法都几乎一致,那时候刘牧就曾经说过,他们俩可能用的是一个脑子。 他低着头继续说道:“因为那一战之后,老子发现这个世界上被欺负的都是实在人,都是干事的人,都是真正拼命的人......那一战,为什么是你和我被留下断后你想过吗?” 谭千手道:“自然是因为你和我都没去送礼。” 刘牧嗯了一声:“所以那些送了钱的人,全都在后撤的大队人马里,而你我这样的人,就被留下了,要拼了命的去保护他们这些怕死的王八蛋,谭千手,你知道老子为什么怨恨你吗?不是因为你不去救我,你说的对,大战之中各司其职,怎么能擅离职守?老子怨你,是因为你死死守着山口要护着的是那群王八蛋啊。” 谭千手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此时听刘牧说出来后,心里的愧疚感更重。 事实确实如此......他没有去救他亲如手足的刘牧,而是葬送了一千多大楚府兵来为那些贪生怕死的王八蛋守住后路。 想到这,谭千手举起酒壶又狠狠的灌了几口。 “所以后来我变了。” 刘牧继续说道:“与其让那些贪生怕死的王八蛋回去把军功都领了,还要指着我们鼻子趾高气昂的骂街,不如我也去分一杯羹,不然凭他妈的什么?当初宇勒那个王八蛋带着一万余兵力跑了,留下我一千人坚守,回去之后他却被封赏为一等侯?!”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可却根本出不了当年那口气。 他说:“所以老子回到都城之后就变卖家产,想尽办法讨好刘崇信,还恬不知耻的拜他为义父,当着武百官的面我直接跪下来磕头求他收我,他哈哈大笑的样子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可是我必须那么做......” 他看向谭千手:“你那个功过相抵,你现在明白是怎么来的了吧?仔细想想,你还会怨恨我吗?” 刘牧到了代州做守备将军,他就是谭千手的顶头上司,谭千手自然看他脸色,他也逢人就说,他回来代州做将军就是来整治谭千手的,连谭千手都听说过,他原本的军功都被刘牧给弄没了,最终也只是个功过相抵,可刘牧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他。 大战之后将近十年,他都在这鬼地方做边关将军,那并不是刘牧排挤,相反是刘牧的保全。 实际上,并不是大部分人认为的那么回事,为什么刘牧要变卖家产去巴结刘崇信?是因为他听说大军败北,刘崇信他们要找一些替罪羊,损失了十二万精锐府兵的大败,没几个人被砍头能算是有个交代? 而谭千手就是这些替罪羊之一,在原本要上奏给陛下的奏折中,谭千手非但没有死守大军退路之功,反而被写成了一个临阵脱逃导致后军大败被黑武人屠戮的罪魁祸首之一。 刘牧变卖家产送给刘崇信,又在武百官之前极尽谄媚的拜刘崇信为义父,只是为了能把谭千手的名字从那本奏折上去掉,最终,谭千手的诛九族变成了功过相抵。 刘牧的话说到这,没有说明,可是谭千手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他呆呆的看着刘牧,眼睛逐渐发红。 “少他娘的那么看老子,好像个娘们儿似的。” 刘牧把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他抬起手在谭千手的肩膀上拍了拍。 “千手,你知道,我们因为这个吃了太多的亏,宇勒现在已经是一卫大将军,我送了那么多金银,换了一个代州将军,而你呢......” 刘牧看向谭千手说道:“当然你是个混蛋罪有应得,如果不是老子想着,我要守护的是大楚百姓,而不是那群大楚的蛀虫,我这次真的不会来。” 谭千手看着他,忽然笑了笑:“不信。” 刘牧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单纯的会因为救你而来?老子来都是因为百姓们。” 说完后他自己也笑了,他他娘的也不是很信自己的话。 “上一次,我们没机会并肩作战。” 刘牧伸出手晃了晃后说道:“这次可以了。” 谭千手也伸出手,两个人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 如果不是这次到了边关后看到如此战局,觉得自己可能是有来无回了,这些话刘牧也不会对谭千手说,有些时候他就想着,如过去九年一样让谭千手那个白痴内疚一辈子好了,因为那样的内疚还好过些,如果让谭千手知道了刘牧为了救他而认贼作父的话,那种内疚,更难熬。 每次谭千手去代州求粮的时候,刘牧看着他那样子心里都觉得难受,然而他也清楚,如果自己不表现的心狠一些,那个家伙啊,心里的煎熬和愧疚会把他熬疯。 “可惜了啊。” 刘牧看向谭千手说道:“年轻的时候我们还有个约定,如果我们俩的后代是一儿一女,那就结成亲家,如果是两个儿子或者两个女儿,那就让他们结拜,可是你这个废物,这么多年过去了,别说儿女,连个女人都没有。” 他白了谭千手一眼:“废物不?” 谭千手哼了一声后说道:“你有儿女?你有女人?” 刘牧自豪的说道:“虽然我没有儿女,但我有女人啊,你以为代州城里和你这边关一样,地上的鸟屎都是公粪。” 谭千手楞了一下,然后摇头道:“不应该啊,如果真的如你所说夜夜笙歌,你今天杀敌的样子还能那么龙精虎猛?我觉得你是在吹牛皮。” 刘牧哈哈大笑,站起来,手扶着城墙看向外边远处,那里是黑武人的连营,灯火连绵像是一片落在地上的星辰。 谭千手也站起来,不知不觉的,把手放在了刘牧肩膀上,刘牧的手也放在他肩膀上,两个人的胳膊交叉在那,就像是十年前,他们准备随军北伐的时候站在高坡上望向黑武的方向一模一样。 这就是勾肩搭背吧。 他们已不再年少。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八十一章 此刻只有兄弟 人无再年少,可是人有少年志气。 代州边关在这之前从来都和黑武人没有什么关系,这里防备的是草原人,所以相对来说和幽州北边的边关相比,这里一直都不曾有过什么大战,哪怕是驻守在这的将士们也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轮到他们来阻挡黑武人南下的脚步。 黑武人猛攻的第五天,城墙上,再一次击退了黑武人攻势的大楚边军士兵们全都坐下来,他们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时间休息,所以必须抓紧每一息,若是能睡上那么一会儿,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求。 “五天了。” 刘牧看向谭千手,递给他一壶水后说道:“按理说,今天从信州来的援兵应该会到了吧,信州虽然稍稍远一些,可若是得到消息就急行军赶过来,最迟今天天黑也能到。” 谭千手摇了摇头,没办法确定信州的援兵还要多久能到,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今夜再不到的话,边关上可能就无兵可用了。 刘牧带来的两千多名士兵已经死战两天一夜,而这两天一夜黑武人的攻势比之前更猛,完全不计代价,因为黑武将军律迟的严令之下,那些领军的黑武将军们也已经没有丝毫退路了,要么破城,要么他们死。 这两天一夜,代州军除了留守代州的几百人之外,赶来此地的都已经上过战场厮杀,如今还勉强算完好无损的连三百人都没有。 这小小的一座边关变成了修罗战场,城墙上的伤亡都如此之巨,更别说黑武人的伤亡了。 然而此时此刻黑武人就不怕有伤亡,他们已经损失了大几千人,还怕损失的更多吗?哪怕在这扔下一万具黑武士兵的尸体,只要拿下边关,也比扔下几千具尸体却无功而返要强的多。 黑武人如此心急,如此不计代价,更加印证了刘牧的推测,可能黑武汗皇阔可敌大石就要到了。 如果等阔可敌大石到了此地而律迟还没能攻破边城,第一律迟颜面上不好看,第二耽误了大军南下进度的话,连律迟都可能被处置。 刘牧看着城外连成一片的火把,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都被火把照的像是要退却似的。 “如果今夜援兵不到的话,可能......” 刘牧看了谭千手一眼,两人纵然心有壮志也有不屈热血,可是手里没兵作战,这壮志和热血就变得毫无意义。 谭千手站起来,也看向城外,片刻后说道:“尽人事,听天命。” 天黑之前,黑武人再一次压了上来,他们之前就在砍伐四周的树木,用了三天的时间打造了一辆极为巨大的楼车,这楼车的高度几乎与城墙差不多,楼车的顶层可以挤下数十名甚至百人左右的弓箭手,虽然构造简陋,可是有了这楼车之后,黑武人就能给城墙上的楚军施压。 随着城外响起黑武人整齐的口号声,那巨大的楼车被他们缓缓的推了上来。 “还有多少箭?!” 刘牧急切的喊了一声。 边城中原来的箭早就已经打完了,后面两天一夜用的羽箭都是他从代州带来的。 手下人喊道:“将军,只剩下十几捆了!” 一捆羽箭名义上是二百支,可实际上都有亏缺,大楚兵部的武工坊号称一年可以造箭百万支,实际上也真的有如此能力,然而真实情况是他们也一样弄虚作假,一捆羽箭至少要亏三四十支,只有箭杆没有箭头。 如今这大楚啊,每一个官府的部门都有自己中饱私囊的手段,武工坊这样的地方最容易倒腾的就是铁器。 “把所有羽箭都搬到我的位置!” 刘牧喊了一声。 士兵们把仅剩下的这十几捆羽箭搬运到刘牧那边,刘牧回头吩咐道:“我的亲兵队,全部跟我站在此处,一会儿黑武人的楼车上来之后,我与你们一同压制楼车上的弓箭手,你们都是我的亲兵,我没能给你们富贵,此危急存亡之际,却要与你们同生死,是我刘牧对不起你们。” 说完后,他朝着自己的亲兵队俯身一拜。 数十名亲兵同时朝着刘牧行礼,亲兵队正曲易名大声说道:“能与将军同生死,是我等荣耀!” 刘牧使劲儿点了点头,然后哈哈大笑道:“若真有来世,老子给你们当牛做马吧。” 说完转身面对城外,抓了硬弓在手后吩咐道:“箭壶放在我脚边,所有人瞄准了射,我们已经没有羽箭可以浪费了!” “是!” 就在他的亲兵队应了一声后,谭千手部下校尉甘重默默的走到了刘牧身边,沉默片刻后说道:“也给我一个箭壶。” 刘牧侧头看了看他,认出来是自己下令打了的那个校尉,他皱眉道:“你做什么?” 甘重道“我箭法好。” 刘牧道:“老子让人打了你一顿,你居然过来想和老子并肩作战?” 甘重道:“不记得了。” 刘牧一怔,然后笑道:“老子让人打你,是因为你那一句卑鄙小人,老子这大半生来都不曾做过卑鄙之事,一会儿打起来如果老子发现你吹牛皮浪费了老子的箭,我还要打你。” 甘重道:“将军看着就是。” 就在这时候,黑武人的楼车已经靠近到了城墙外不足三十丈距离,那楼车巨大沉重,又不可能在三天之内打造的构造巧妙,移动楼车,靠的是滚木,所以移速也缓慢。 但黑武人已经不打算等到明天天亮之后在攻,他们要在今夜拿下边关。 “准备!” 刘牧大声喊道:“都给老子瞄准了射,浪费一支箭,就可能多一个敌人爬上来!” “是!” 数十名亲兵握紧了硬弓,只等将军一声令下。 刘牧却并不心急,三十丈内已经是羽箭射程,可他却一直不下令,士兵们就一直都等着,越是这样越是紧张,对面的黑武人其实也一样,楚军一时不放箭,他们反而心里更加不踏实。 “黑武人的箭!” 有人喊了一声,然后立刻就俯身下去。 楚军没有放箭,黑武人楼车上的弓箭手放箭了,近百支羽箭瞬息而至,楚军立刻就有人被射中,打在城墙砖石上的箭头擦出来一串一串的火星。 二十丈。 “箭!” 刘牧大喊一声。 他的亲兵立刻直起身子,朝着楼车上开始还击,双方的羽箭都集中在这一片区域,羽箭密集的能在半空中碰撞。 甘重默不作声的取箭,射箭,取箭,射箭,重复着这个动作,可是他的箭竟然精准的让人难以置信,每一箭都能放翻一个黑武人。 楼车上不停有尸体掉下去,但也不停有黑武人弓箭手递补上去。 “他们要干什么?!” 刘牧眼睛都瞪圆了。 黑武人的楼车已经推进到了距离城墙不到十丈的距离,而且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难道他们打算...... “小心!他们要用楼车登城!” 刘牧朝着另外一边领兵防守的谭千手喊了一声,谭千手那边已经没有羽箭了,只能靠滚木和石头砸靠近城下的人,听到刘牧的喊声,谭千手立刻喊道:“过来二十个人,带上长枪!” 双方不停的放箭不停的死伤,可是最终也无法阻止楼车靠近城墙,楚军的羽箭几乎耗尽,黑武人就显得越发猖狂起来,站在楼车顶上的那些黑武士兵嗷嗷的叫唤着,他们喊了些什么听不懂,但是看得出来他们是在谩骂和嘲讽。 砰地一声,楼车顶上了城墙。 楼车上的黑武人扔下弓箭抽出弯刀,嗷嗷的叫喊着往城墙上跳。 谭千手带着几十名士兵上来,用长枪组成阵列防御,跳过来一个捅下去一个。 可是黑武人在不停的攀爬着楼车,跳上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进攻的地方又不止这一处,其他地方也不停的把云梯靠上来。 到处都有黑武人登城,而楚军人数已经不足以全面防御了。 黑暗中,在边关城内,左侧登上城墙的坡道上,有一片火把冲上来,为首的那人爬到城墙上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喊了一声后抽刀向前。 “代州城八卦刀门严重成前来协助守城!” 八卦刀门门主严重成带着百余名弟子冲了上来。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群人,听到喊声之后,为首那汉子也跟着喊了一声:“古北马帮韩友生!” “大荣镖局刘汉!” “福威镖局李堂堂!” 随着一声一声呼喊,越来越多的汉子们冲上城门,他们不是士兵,他们是被朝廷所看不起的江湖客,也有不少时候,朝廷的队伍抓不到叛军就拿他们开刀,可是此时此刻,这些一腔热血的江湖汉子们都来了。 他们不是叛军,他们是侠! 城内右侧这边也有一支队伍迅速的登城,他们默不作声,没有人喊话,可是他们的动作更快,人更骁勇,冲上城墙之后,他们就迅速的补充到城防缺口位置,而且每个人肩膀上还都扛着两捆羽箭。 庄无敌拉了李叱一下说道:“人家都报个名号,你也应该报一下,趁此机会让人知道你。” 李叱沉默片刻,一边抽箭一边大声喊了一句。 “燕山,绿眉军!” 这一声喊,城墙上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绿眉军? 那不是叛军吗? 那不是冀州最大的叛军吗? 连刘牧和谭千手听到这一声喊都愣了。 李叱一箭放出去后大声喊道:“此刻只有中原兄弟生死同袍!” “说的好!” 刘牧大喊道:“老子喜欢这句话。” “杀!” “杀!” “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八十二章 往来如鬼魅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多少次了,黑武人觉得下一刻就能攻占边关,可就是差了那么一丝,每次都是差了那么一丝,好像月神都已经不那么庇护他们黑武族民了。 黑武人信奉月神,他们自称为月神子民,在黑武人的神话传说中,是月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月神飞升到了月亮上,依然守护着她的子孙后代。 整个黑武帝国之内,绝大部分百姓都是月神的信徒,而其中最虔诚的信徒在几百年前创建了剑门,剑门弟子,都是月神的奴仆。 之所以称之为剑门,是因为当年创造剑门的那位大剑师,发誓以掌中阔剑守护月神。 几百年后,剑门在黑武国内的地位越来越高,以至于黑武汗皇的皇冠都要剑门门主来加冕,剑门对百姓们宣称黑武汗皇便是月神在人间的继承者,为了保护汗皇,剑门还组建了一个直接听命于汗皇的组织,后经转变被称之为黑武青衙。 黑武将军律迟的身份就很复杂,他既是将军,又是剑门的三十六位剑师之一,因为后来升任了大将军又封了侯爵,所以在剑门地位也变得高了起来。 此时此刻,在律迟以为自己的双脚即将踏上楚国边关的时候,楚人再一次表现出来了让人震撼的不屈和团结。 所以律迟有些不理解,情报上说,楚国已经分崩离析各地叛乱不断,楚皇的旨意出了他们的都城都没有人听,大楚十三州,各州节度使随时都会造反自立为王,百姓们更是已经对楚国朝廷失去信任,甚至视那些穿官服的人为仇敌。 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这边关城墙上会不断有援兵赶来?而那援兵还不只是楚国的军队,更多的是百姓和江湖中人。 青衙得到的情报中提到,楚国的江湖中人就是叛军的主力,这难道不矛盾吗? 黑武人只是还没有弄清楚,叛军的主力可以称之为绿林客,但不能统称为江湖客,绿林道在江湖,但绿林道不代表整个江湖。 城墙上,李叱那一声燕山营绿眉军,不但震撼了所有楚人,也震撼了黑武人。 黑武人中有不少人通中原话,他们南下的时候自然也打听的很清楚,冀州这边最大的叛军势力就是燕山营绿眉军,他们甚至已经做出了准备,入关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拉拢燕山营,对燕山营的人许以厚利,然后驱使燕山营为先锋军进攻冀州城。 可是这计划还没有实施呢,却看到了燕山营的人站在了城墙上成为挡住他们的另外一道城墙。 “那个年轻人!” 刘茂朝着李叱那边喊了一声:“还有羽箭吗!” 李叱提起来一捆羽箭就扔了过去,这把刘茂吓了一跳,那一捆羽箭两百支可是实打实的数量,那少年扔过来的时候飞越了无数人的头顶,这臂力何其惊人! 他想着这一战打完了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子,若是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话就好了。 刘茂双臂伸出去把那捆羽箭接住,然后才知道自己刚刚的判断还是不够准确,这一捆羽箭的分量比他预计的还要重,燕山营的羽箭非但数量绝对没有亏缺,而且每一支箭的做工竟然比大楚武工坊制造的还要好。 但这不代表燕山营造的箭有多好,而是因为现在大楚武工坊造的箭实在是太差。 刘茂心说连叛军都知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道理,可是大楚朝廷里的人却都已经忘了,他们只管从任何能中饱私囊的地方往自己手里抠钱。 有了羽箭,刘茂的人硬是把楼车上的黑武人清了一层。 “老谭!” 刘茂喊着:“得想办法让黑武人上不了楼车。” 谭千手应了一声:“我知道。” 他往四周看了看,实在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东西,想把楼车点燃,那楼车都是刚刚砍伐下来的新木,哪有那么容易点燃的。 就在这时候,一个身影从谭千手身边掠了过去。 “借路!” 那年轻人喊了一声,人从谭千手头顶飞跃而出,一个大跨步,直接出了城墙。 “谁来给我持盾!” 那人一跃跳到了城外的楼车上,声音在半空之中传来。 “我来!” 谭千手伸手抓了一面将近一人高的巨盾也跳了出去,持盾站在那少年身侧,他看向这少年问道:“你可来为我持盾,我来杀敌。” 那少年看了他一眼后说道:“算了吧,只管给我护住身侧。” 他是真不把将军大人当回事啊。 李叱一边说话一边挥刀,上来一个黑武士兵被他砍下去一个,他左右跨步,这边砍死一个那边再砍死一个,以一人之力,竟然杀的那些黑武人无法递补上来。 “好汉子!” 甘重看到李叱那般凶悍,伸手抓了一面巨盾也跳了出去:“我来助你!” 他与谭千手一边一个,用巨盾为李叱挡箭,两个人一开始还能跟得上李叱来回出刀奔走,没多久就开始吃力,因为李叱来回的动作实在太快。 谭千手越看越惊,一是因为李叱的凶悍,二是因为那刀法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些眼熟。 那少年李叱,在楼车顶层上左右冲杀,没有一个黑武人爬上来能挡他一刀,尸体一具一具的从楼车上翻落下去,从他上去开始,这楼车就变成了他的天地,在他这一方天地中,他便是主宰。 黑武人不知道楚人来了多少援兵,所有登上城墙的士兵都被人砍死然后扔下来,黑夜之中不好判断,只好吹角收兵。 足足厮杀了能有一个时辰,城墙上到处都是尸体,脚走过的地方,像是踩过水洼的声音一样,然而脚下的并不是水,而是血液。 看着黑武人逐渐退下去,城墙上的楚人爆发出一阵欢呼。 李叱站在楼车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他左边肩膀上插着一支羽箭,右边大腿上有一支,而再看他一左一右的那两人,手中所持巨盾上,已经插满了白羽。 “对不住兄弟。” 甘重看了看李叱身上的箭,脸色愧疚道:“没能给你护住。” 李叱洒然一笑道:“只漏了两箭过来而已。” 他抱了抱拳,然后纵深跳回到城墙上,一边走一边喊道:“可有火油?把这楼车烧了,不然明日还是麻烦。” 刘牧大步走到李叱身前,上上下下的把李叱打量了一番,回头吩咐自己亲兵给李叱把箭头挖了,庒无敌已经过来,拉了李叱就走:“我们兄弟自会为他处置伤口。” 庒无敌最恨的就是官军,如果不是来打黑武人,他宁死也不会帮官军做事。 李叱当然知道庒无敌心思,所以跟着庒无敌就走了,都没给刘牧再说什么的机会,刘牧张着嘴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呢,人家已经到了城墙一头去治疗伤势了。 刘牧看着李叱的背影,忽然就笑了笑,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这小子完全不把我当回事啊。” 谭千手笑道:“你以为把我当回事了?我说让他给我持盾,他就看了我一眼,说你把盾牌举好就行了,多一句话都没有。” 刘牧叹道:“燕山营的叛军之中有如此人物,哎......” 另外一边,庒无敌看向李叱问道:“伤怎么样?” 李叱笑道:“根本不碍事。” 庒无敌亲自动手把李叱身上的箭杆剪断,然后用小刀子切开皮肉把箭头剜出来,这羽箭的箭簇上都有倒刺,拔是拔不出来的。 李叱坐在那任由庒无敌给他切开伤口挖箭,好像根本不知道疼一样,甚至有些想喝酒。 “喂!” 他朝着对面喊了一声:“穿官衣的,有酒吗!” 谭千手立刻应了一声:“有!” 他转身跑过去拎了一壶酒就给李叱送过去了,刘牧看着谭千手愣在那,心说自己这是慢了一步,他一脸不满的说道:“酒......我的,我带来的。” 最终刘牧也没能忍住,装作只是随意走动的到了李叱身边,他低头看着那年轻人喝酒,而另外一人给他缝合伤口,李叱坐在那面不改色,还略微表示了一下对他们这酒的嫌弃。 “兑水了。” 李叱说。 刘牧这就不服气了,他哼了一声后说道:“那些卖酒的,难道敢在给我送来的酒中掺水?” 李叱看了他一眼,那正四品的将军甲好像也没给他屁点的压力。 “做生意的最愿意的就是糊弄你们官府的人,第一是因为你们以为他们不敢而实际上他们敢,第二是因为你们那些手下人去买酒多半要收人家好处,人家亏了的银子从哪儿来?当然是从酒里赚回来,那只能掺水。” 刘牧想了想,心说难道自己这些年来喝的酒都是掺水的酒? 他不服。 “你说我的酒掺了水,证据呢?” 李叱伸手从自己腰畔上解下来酒壶递给刘牧,刘牧喝了一口,然后惊讶的发现确实比他的酒滋味更足,更凛冽,更有劲道,然后他有些愤怒的质问:“你自己有酒还管我们要?!” 李叱道:“我自己有酒管你们要怎么了?” 刘牧一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一个堂堂正四品的将军,头一次觉得自己被问住了,觉得这小子挺不要脸的,还觉得他话里居然有几分道理。 李叱趁着他发愣的时候一伸手把酒壶拿回来,挂回自己腰畔。 刘牧又楞了一下,心说还能要回去? 就在这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惊呼。 “黑武人大营起火了!” 众人连忙起身去看,就看到黑武人的营地那边起了一条火龙,火线以飞快的速度向前延伸,黑武人慌乱的喊声连城墙上都听的那么清楚。 “闯营的人数并不多!” 谭千手用千里眼往黑武人营地那边看着,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中都是不可思议。 闯入黑武人营地的是一支骑兵队伍,人数确实不多,从火线宽度和火把数量就能看得出来,但是那支骑兵太快了,他们风一样在黑夜中卷入了黑武人营地,一路放火,又风一样杀了出来。 刘牧揉了揉眼睛,都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看!” 有人指着城外喊道:“他们烧的是黑武人的粮草营地!” 城外,那名为唐匹敌的少年带着二百名草原轻骑完好无损的从黑武人粮草大营里杀了出来,带着二百人进去,带着二百人出来,犹如一群鬼骑,来势如虹,去势如风。 杀了一个对穿,然后就迅速遁入黑夜。 李叱站在那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那领兵之人是谁,但佩服的五体投地。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在逗我? 这一夜,暴怒的黑武将军律迟恨不得亲手提刀杀人,数万人的连营严密戒备之下,居然被一支只有两百余人的骑兵队伍偷袭了粮草大营! 这是冬天,干草易燃,数万人所用的粮草在北风呼啸下被人一把火几乎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救都救不下来。 看着面前跪倒在地的那些手下,律迟想发怒却根本就发不出来,这是对手下人已经失望透顶的表现,他连骂都懒得骂了。 “昨天夜里当值的所有人,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一会儿第一批攻城,攻城之时,不准穿甲,不准持盾。” 他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然后转身就走了。 可是这淡淡的一句话中,却已经决定了很多人的生死。 这些失职之人,他不杀,交给楚人去杀好了,可最起码给了他们战死的尊严。 回到自己的大帐中,律迟坐下来后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天一亮就是他攻城的第六天,他来的时候还很轻松的对手下人说,三天拿下楚国边关,七天攻破代州城,十五天打到冀州城下。 如果这么算的话,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黑武帝国的大军已经陈兵南平江直指江南。 “将军。” 律迟手下的幕僚康克莱轻声劝说道:“楚国虽然已陷入内乱之中,但楚人善战,这边关又高大坚固易守难攻,手下人也不是没有尽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律迟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律迟道:“最多再有四五日陛下的大军就要到了,若到了那时候我还没能攻破代州边关,你觉得陛下会听我解释吗?这个先锋将军让多少人看着眼红你是知道的,每个人想的都是先锋将军油水最大,一路掠夺过去,中原锦绣数不清的金银财宝好像都能装进先锋将军的口袋里似的,陛下信任我把这最重要的事交给我来办,我打不下边关,那些眼红的人就会说我只顾着抢钱了......” 康克莱道:“将军,现在楚人的援兵已经源源不断的赶来,咱们又没有好用的攻城器械,若是再心急去攻打的话,损失必然惨重,如今我们的伤亡已经近万,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法子?” 律迟哼了一声后说道:“现在粮草几乎全都被烧了,若是两天之内攻不破边关,我们就必须退兵,我狼狈退回到陛下面前,陛下会把我五马分尸。”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就算是用尸体堆起来一条坡道,今天也必须攻破边关!” 半个时辰后,黑武人的大军再一次犹如浪潮一样席卷到了边关城下,只是每一个黑武士兵的眼神里都已经没有了最初时候的那种自信和嚣张,第一次冲锋的时候他们可不是现在这样,他们觉得只要随便冲一阵就能把黑武帝国的战旗插在楚国的边关城墙上。 高处,谭千手举着千里眼看向城外,片刻后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律迟亲自上来了,我看到了他的将旗。” 刘牧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黑武汗皇就要到了,刘牧昨夜里粮草被烧,他们两日之内若不能攻破咱们的边关,没有粮草他们就只能退走,以阔可敌大石的狠厉,律迟必会被处死,所以他现在是要拼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苦笑:“而我们这边,也只是看起来还算稳固而已。” 城墙上依然缺少羽箭,昨天燕山营带来的箭一场大战之后就消耗了一多半,剩下的羽箭也不过还有几千支,这样的恶战之下,几千支箭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而且这座边关城墙上缺少重型的防御武器,连一架弩车都没有。 他回头看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年轻人蹲在地上正在写写画画,他很好奇,走过去看了看,发现那少年画的像是一幅地图。 “这是什么?” 刘牧好奇的问了一句。 李叱抬头看了看他后回答道:“我画的是咱们代州边关的地形图,这便是信州边关,两地相距不过二百里,现在黑武人只是还不熟悉咱们的地形,一旦他们知道了二百里之外就还有一座更容易攻破的地方,立刻就会转攻信州,以黑武人的兵力,就算是两边同时进攻也不成问题。” 刘牧点了点头:“不过信州边关虽然城关没有咱们这边高大,可是那边山峡狭窄,兵力施展不开,只需有三千悍卒就能死守,你看我们这边,外边就是一片开阔地,黑武人的攻势能大举展开,不一样。” 李叱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信州援兵没有过来,可能是......” 刘牧的脸色立刻一变。 他看向谭千手,谭千手听到李叱的话后脸色也变了。 黑武人如果真的是两边同时进攻呢? 信州的援兵一直都没有过来,若信州山峡边关也在被黑武人强攻的话,不管是代州这便破了还是信州那边破了,另外一边很快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但愿......” 谭千手的话还没有说完,城下,两名士兵搀扶着一个身穿队正军服的人上来,那队正看起来已经累的完全脱了力,身上的血迹和灰尘混合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是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一样。 “将军......求将军发兵救信州关,信州关快要坚持不住了啊将军。” 那队正哭嚎着说道,嗓音沙哑的好像嗓子都已经被割裂了一样。 “信州关......” 刘牧脸色有些发白的说道:“非我不愿分兵去救,你自己看看.......” 那队正往四周看了看,城墙上穿着官军衣服的人已经不多了,大部分都是百姓,他眼神里本来还有几分期待,可此时那期待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绝望。 “代州和边关加起来四千边军,已经战死三千余。” 刘牧语气沉痛的说道:“如今守城全靠这些自发而来的义勇,实在是抽不出人手了。” 李叱忽然站起来说道:“我来想办法。” 刘牧看向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你能想到什么办法?” 李叱没有回答他,快步跑到庒无敌那边,在庒无敌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庒无敌随即一怔,他摇头道:“你也知道,若是大哥肯出兵的话,就不会是你我带着这二百兄弟过来......” 李叱道:“你只管把我原话说给虞大哥,总是要试试才行,若是成了,信州可保,代州也就有几分把握不失。” 庒无敌叹了口气:“那我这就赶回去,若是不成的话我再赶回来和你汇合。” 李叱道:“一路小心。” 庒无敌应了一声,回头吩咐他的手下兄弟说道:“我不在此地,他便是你们当家的,你们如何视我便如何视他,他与我,一般无二。” “是!” 他手下汉子们整齐应了一声。 庒无敌看向李叱说道:“不许死。” 不等李叱回答,转身跑下城墙。 李叱回到刘牧和谭千手身前问道:“这里可有库存的军服和军旗?” 谭千手点头道:“有,你要何用?” 李叱道:“把城上破损的旗帜全都摘下来换了新的,让所有城墙上的人换上边军的衣服,不管用什么办法,去搞到大鼓,越多越好,就在城墙上摆起来,然后我让你们敲鼓的时候就用劲的敲,一定要整齐。” 刘牧不解的问道:“换上衣服让敌人以为城墙上是新到的援军这我可以理解,你要那么多大鼓做什么?” 李叱道:“只管去做就是,管用的话,可以拖延几天。” 然后他看向谭千手说道:“分派人手,挡住今天白天的攻势之后,夜里巡查的人,每人要拿两根火把在城墙上走动,找人去制作大旗,不需要多像,只要看起来像是将旗即可,在上边随便写什么姓氏都行。” 他说完之后又看向四周的江湖兄弟们说道:“派人回城内去,搜寻牛羊,不要去顾及那么多,有多少就搜寻来多少,把牛羊驱赶到城下,让牛羊都叫起来。” 他又看向燕山营那些兄弟说道:“全都下去,砍断树枝拴在战马上,骑着马在城内来回奔走,尽量弄起来烟尘,最好让战马能多叫几声。” 他都安排好了之后,靠着城墙站在那沉思,他这般模样,正四品的刘牧居然都不敢上前打扰,那少年吩咐人的时候比他还像是一位决策者。 按照李叱的吩咐,所有人都行动起来,不多时,谭千手的人取出库存的军服给这些江湖客换上,又把城墙上的战旗都换了新的,刘牧吩咐人去找大鼓,连城内草台班子唱戏的大鼓都借来了。 燕山营的兄弟们纵马在城内空地上来回奔驰,尘烟激荡,人马嘶鸣。 城外,律迟站在高处举着千里眼看向边关上,然后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难看。 “怕是楚军大队人马到了,而且来的还是高官。” 律迟道:“楚人那些做官的最讲排场,你们看,城墙上战鼓齐鸣,将旗一面一面的上来,来的人官职必然不低,青衙情报说如今楚国最善战的武亲王就在冀州,多半是他到了,武亲王有数万精锐府兵,这一战,咱们怕是没法继续打下去.......突袭之计已难奏效,看来只好等陛下大军亲至再做打算。” 话刚说完,听到城内一阵阵牛羊叫声,他随即叹了口气:“那些楚国的边关将士连饭都吃不上,可你们看看,楚国高官到了,牛羊成群的赶来,这是唯恐在边关吃的不好......如此楚国,就算是今日不被我黑武帝国所灭,他日也必有亡国之灾。” 他手下人本就已经不想再打了,这样持续不断的猛攻,他们初来时候的锐气早已经被消磨干净。 “下令暂时退兵,派人去请示陛下。” 律迟转身从高坡上下去:“等陛下旨意到了再说。” 城墙上,李叱借用刘牧的千里眼看着,见黑武大军正在缓缓后撤,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这样可以退兵?” 刘牧惊讶的问道。 李叱道:“我只是给律迟找了个台阶,他以为武亲王大军到了,突袭之计已经被破,所以自然暂时退去。” 刘牧道:“若你是想骗他认为武亲王到了,为何不制作武亲王的大旗?而是胡乱做些旗子?” 李叱笑道:“若把武亲王大旗打出来,律迟就不信了。” 刘牧沉默片刻,仔细思考,想了想确实有些道理。 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兄弟,你今年多大?” 李叱看了他一眼,认真回答:“十四。” 刘牧:“????” 李叱想了想,补充一句:“十四岁半。” 刘牧:“???!!!” 第一百八十三章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 刘牧把谭千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小子是个奇才,如果他真的才十四岁的话,若是能活得长久,将来必成大器,若我们想办法拉拢一下,留在帐下做事,想想就是美事。” 谭千手笑道:“说实话,现在你我能给人家这样的天才开出来什么条件?真要是对比的话,我们还不如人家与虞朝宗。” 刘牧叹了口气道:“可是这样的人若是以后放走了,太可惜。” 谭千手道:“若是大楚盛世时候,这样的人才说什么也要留下才对,可是现在你我就别耽误人家前程了,跟着我们受气还不如人家在燕山营吃香的喝辣的,以你我对虞朝宗的了解,这般人才,虞朝宗也必会重用。” 刘牧道:“忽然觉得有几分讽刺,我们堂堂朝廷将军,此时却觉得留下人家不如让人家继续去做草寇。” 谭千手摇头道:“这世道,快分不清谁是草寇了。” 刘牧听到这句话后心里一堵,想想看,真要说吸人血吃人肉,大楚朝廷里那些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大人物们,比这些山匪草寇还要狠得多,而且还用的是貌似正大光明的手段。 “算了,不想了,我去和那小子聊几句。” 刘牧溜溜达达的到了李叱身边,看李叱正在啃一个窝头,这还是之前百姓们送上来的干粮,这里气候严寒,窝头早就已经冻得干硬干硬的,可是李叱也不在意,一口窝头一口水,而刘牧发现他吃东西的习惯更特别,哪怕是掉在衣服上的窝头渣子也会捡起来塞回嘴里,一个窝头吃完,可以说没有一丝浪费。 刘牧看着他,忽然间心里难受起来,如果大楚能够任用这样的贤才,何至于崩坏如此。 李叱吃完手里的窝头又拿起来一个,这冷硬冷硬的东西,他已经干掉了四个,这是第五个,见刘牧盯着他看,他侧身避开刘牧的视线继续吃,那样子就好像在提防着刘牧抢他窝头似的。 “你想从军吗?” 刘牧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李叱又看了他一眼:“将军正四品?” 刘牧点头道:“代州守备将军刘牧,正四品军职。” 李叱听完后摇了摇头:“不跟你。” 刘牧从他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之中体会到了什么叫看不起,堂堂正四品将军,居然被一个小山贼鄙视了,那样子好像正四品在他眼里啥也不是。 “我可以留你在我帐下为校尉。” 刘牧像是个端着小盆用盆里的金鱼骗小朋友的坏人似的,蹲在李叱身边用很真诚的语气说道:“以我的军职,可以直接提拔正五品的将军,虽然过程可能麻烦些,但是直接先给你个校尉不成问题,好歹有一些功劳让下边人服气,我就能提拔你五品。” 李叱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了半圈背对着刘牧。 刘牧叹道:“虽然你现在跟着虞朝宗有酒喝有肉吃,还有金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毕竟那是山贼,年轻人当有抱负有追求,你才十四......虽然我总觉得你是在骗我,但我就勉强信了吧,到了你十七八岁就能成为将军了,你不觉得很了不起?” 李叱依然在啃窝头。 刘牧可能觉得自己盆里的金鱼不够漂亮,于是干脆直接放大话道:“我让你做我亲兵校尉,在我军中,你甚至可以不受军律约束,你想干嘛就干嘛。” 李叱叹了口气后说道:“不跟你。” 还是那三个字。 刘牧不死心的问道:“那理由呢,你总的有个理由吧?” 李叱回答:“你官儿太小了,而且不得势。” 刘牧:“我去!” 他站起来都想给李叱一脚,最终忍住了,又恢复了笑脸后说道:“你那是不了解我,代州之内我说了算,我说了算也就差不多就是你说了算。” 李叱道:“代州可以挡得住黑武人,挡得住自己人吗?你的三千府兵已经打没了,将来看上代州的人连拉拢你都懒得拉拢,你没兵没将就没分量,我跟着你将来岂不是一样被冷落,想想就受不了。” 刘牧:“......” 他沉默片刻后说道:“若是你不答应,打完这一战我就直接把你扣下,说你是叛军首领,抓你回去还可讨赏,就算不讨赏,我把你关在大牢里让你终年不见天日......” 李叱一边啃窝头一边说道:“莫吹牛皮。” 刘牧:“哎我去!” 李叱:“你打不过我。” 刘牧:“......” 谭千手站在一边看着那个乐啊,心说刘牧啊刘牧,你这半生都在气别人,现在被别人气的跟金鱼似的都快吐泡泡了,刘牧吃瘪他就开心,谁叫刘牧以前总让他吃瘪来着。 “两位将军。” 李叱吃饱了,站起来拍了拍肚子,像个不称职的推销员似的说道:“有兴趣来我们燕山营做贼吗?住在依山傍水之地,坐拥豪华大宅,享受山贼津贴,以两位身份和才干,到了燕山营怎么也是个当家的,比我职位要高得多。” 刘牧:“......” 谭千手好奇道:“那你在燕山营里是什么职位?” 李叱回答:“纯粹是友人,什么职位都没有,连工钱都没有,干什么事都属于义务的那种,你要是实在逼着我说个身份,我大概就是燕山营名誉小喽啰一个。” 谭千手:“我觉得你在糊弄我。” 李叱:“你觉得错了。” 他看向燕山营那些兄弟们问了一句:“我说谎了吗,我是不是燕山营友人?” “是!” 庄无敌的那些手下都应了一声,一个个憋着笑的样子都很可爱。 李叱道:“看吧,我就是个预备役山贼。” 刘牧和谭千手大眼瞪小眼,心说当山贼叛军的门槛现在都这么高了吗?这小子如此本事,就是个预备役......准山贼。  与此同时,冀州城。 节度使曾凌快步走到羽亲王身前俯身说道:“王爷,边关急报,黑武人大举南下正在猛攻代州关和信州关,两地边关几乎同时来冀州求援,来报信的人说,若不迅速发兵的话,可能会坚守不住。” 羽亲王猛地站起来,第一反应是立刻分兵去支援两地边关,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此事......还需验证。” 羽亲王道:“你先派人到信州关与代州关两地勘察,若真是黑武人南下的话,即刻向武亲王处求援,请求武亲王发兵支援边关,然后派人往朝廷报信,请求朝廷拨派兵马过来。” 曾凌一怔。 他一脸急切的看向羽亲王说道:“王爷,若是这两地边关被黑武人攻破的话,无需十日,黑武人就能大军围困冀州,咱们还是应该分兵过去才对。” “我知道。” 羽亲王一边踱步一边说道:“但若是我们拼光了冀州军,以后还靠什么举事?不是我不愿意分兵,而是我们现在手里兵马本就不多,还是迅速去请武亲王发兵吧。” 说完后他摆了摆手道:“我有些乏了去躺一会儿,此事就这样定下来,不用再来问我。” 曾凌张了张嘴还想在劝劝,可是羽亲王已经踱着步走了,连头都没回。 而在冀州外,从各地奔赴两地边关的民勇每一条大道上都能看到,他们衣衫褴褛,扛着木棒之类的简陋武器,多的几百人一群,少的三五人一伙,就这样徒步赶往边疆。 代州西北方向,一支大概一千二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正在加紧赶路,他们是从幽州北边的虎口关过来的,已经急行军数天。 为首的那五品将军看起来脸色有些急切,不停催促队伍向前。 副将安松揉了揉眼睛,却揉不住来飞进眼睛里的沙子,那眼睛已经被他揉的发红,他对身前的将军说道:“将军,我们这样擅离职守,就算是救了代州关,怕是也要被军法处置,你刚刚升任将军还不足十天,这......” 那将军正是夏侯琢,他哼了一声后说道:“不管那么多,先去救了代州关再说,我去请示军令,天知道什么时候会批下来,咱们将军上报幽州罗将军,罗将军思谋再三后才会下令,到时候代州关可能都被黑武人攻破,你们不用担心,别说是咱们将军,罗将军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抹了抹鼻子下边冻住的鼻涕,说话的时候依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毕竟像我这么牛皮的人不多。” 安松终于把眼睛里的沙子揉出来了,松了口气后笑道:“那是,将军你是校尉的时候,咱们将军就时不时给你送礼了......” 夏侯琢叹道:“和我在冀州的时候一个样子,零花钱都要仰人鼻息,太难了。” 安松:“噫!” 。。。。。。 。。。。。。 有推荐,顺势求一波订阅和收藏。 第一百八十五章 心思 夏侯琢好像还是那个老样子,永远也不着调,可正因为他还是老样子,所以他在没有得到军令许可的情况下带着他那一营兵马来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不会轻易被环境改变,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牛皮的资本。 这事也就是夏侯琢干得出来,换做别人绝不会有这么大的胆量。 只是夏侯琢没有想到他会在代州关见到李叱那个家伙,所以当他看到李叱的时候先是揉了揉眼睛,然后又不由自主的比划了一下李叱的身高。 “我离开这一年多,你背着道长他们吃大粪了?” 夏侯琢在李叱脑壳上敲了一下,李叱被敲的一缩脖子,以前夏侯琢敲他脑壳的时候可不用把手抬的这么高,这才一年多没见着而已,竟然已经和夏侯琢快一样高了。 李叱笑着说道:“吃大粪就能长得高?” 夏侯琢道:“茁壮。” 李叱哈哈大笑,两个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然后给了彼此一个熊抱。 夏侯琢后退两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李叱,这家伙才多大,已经是个有几分高大威武的小伙子了,看了几眼后夏侯琢在李叱胸脯上拍了拍,手感还行。 “胸肌不错啊。” 李叱道:“茁壮。” 夏侯琢问道:“我娘怎么样?” 李叱回答道:“好着嘞,就是想你。” 夏侯琢一怔,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等再过一阵子,若是没了战事,我就和将军说一声回冀州看看她,但可说好了,你们还得帮我圆谎,就说我是从都城回来的。” 李叱叹道:“傻不愣登的,你真以为她老人家不知道你干什么去了?她只是不想过分阻止你让你为难,但你若是明明白白告诉她,她就明明白白不准你去,你装傻当做她不知道,她也就装作自己真的不知道。” 夏侯琢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点头道:“是啊,我娘那是多聪慧的一个人,没有什么事能瞒得住她......对了,你他娘的怎么会在战场上!” 李叱道:“我要说赶巧遇上了你信吗?” 夏侯琢:“你觉得呢?” 李叱随即把送庄无敌回燕山营再到赶来代州的事说了一遍,夏侯琢听完之后就抬手又在李叱脑壳上敲了一下,敲的李叱一咧嘴。 夏侯琢道:“这是你该来的地方?” 李叱撇嘴道:“这里难道就是你该来的地方?” 夏侯琢道:“费什么话,我是军人,当然是我该来的地方,只要有战事,对抗外敌入侵,我来有什么错?” 李叱道:“如果你是奉命来的,那么就不可能只是你手下这一支队伍来了,所以你一定是在没有军令的情况下私自带兵出来的。” 夏侯琢道眼睛都眯了起来,他再次重新审视了一下李叱,才发现这个小家伙不仅仅是个子长高了,他的思维也更加的敏锐。 “说说战事。” 夏侯琢拉了李叱一把然后往城墙上走,说来也是巧了,李叱刚从城墙上下来准备去看看还能用什么东西守城,才转了没多大一会儿就看到一支骑兵队伍进城,好奇的看了一眼,就看到为首的那将军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他心说这个世界上难道还有和夏侯琢一样臭屁的人? 当然没有,那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臭屁啊。 所以他立刻就蹦蹦哒哒的迎了上去,一边挥手一边喊,差一点铁柱两个字就脱口而出了,也是离着还远,夏侯琢就看到一个家伙好像个孩子似的蹦蹦跳跳过来,心说那谁啊,那么大个子了还蹦跶,恶心。 等看清楚是李叱之后才觉得,还是恶心。 李叱带着夏侯琢去城墙那边,一边走一边把战局如何说了一遍,当夏侯琢听李叱说完用虚张声势这一招吓退了黑武先锋军,他一脸惊讶的看着李叱,想着吃大粪不但长个儿还能长脑子? 李叱问:“你看什么呢?” 夏侯琢凑近李叱在他脑袋上闻了闻,然后点头道:“果然是粪香味的。” 李叱道:“你到了北疆边关之后,口味变得这么刁钻了吗?” 夏侯琢一抬手,李叱立刻躲开,可是夏侯琢这一次却没有敲下去,而是一伸手搂着李叱的脖子把他拉回来,勾搭着肩膀往前走。 “臭小子,牛皮了啊。” 李叱道:“也就那么回事吧。” 俩人刚要上城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人喊李怼这个名字,虽然夏侯琢已经离开了能有一年多,但是他也很清楚,能喊出来李怼这两个字的绝对都不是好东西,最起码和李叱是一类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一回头,果然就看到余九龄颠颠儿的追了上来,不得不说,这个家伙跑的是真的快,片刻之后就到了李叱和夏侯琢身边。 李叱看到余九龄后问道:“妮儿,你咋来了呢?” 余九龄累得气喘吁吁的,身上那件衣服好像被人往上泼了半车土似的,一边走路一边土都往下掉,头发上的土多到晃一晃就跟下沙尘暴一样。 余九龄看向李叱,那眼神里都是委屈啊。 “我早就来了,你先回去之后,我一口气跑到了前列县,把神雕和狗子还有马车交给道长他们,没敢说实话,就说是听闻夏侯琢到了代州,李叱就赶过去见夏侯琢了,谁想到夏侯公子真的在这......我让他们俩先回冀州,顺便见到高希宁的话跟她说......” 李叱:“咳咳.......” 余九龄反应过来,继续说道:“然后我就直接赶路过来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到的当天我就能追上你,你知道我跑的有多快。” 李叱:“出什么事了?” 余九龄道:“我......迷路了。” 夏侯琢眼睛都瞪圆了:“你这么大个人,而且也不是第一次出门了,自己走一趟都城来回都没问题,从信州那边到代州这才多远,你居然迷路了?” 余九龄哭丧着脸说道:“都怪一个小兔崽子......我这一路上就怕自己走的方向不对,想着半路上遇到人就打听一下,可是跑了几十里才遇到一个在捡柴的小孩,我问他知道不知道代州怎么走,那个小兔崽子指了一条错路,我这一来回多跑了至少三百里啊......” 夏侯琢道:“还有这么可恶的小孩儿?” 余九龄道:“太可恶了,我就问了他一句,嘿,小破孩,你知道代州怎么走吗,告诉爷爷......” 夏侯琢嘴角抽了抽后说道:“我要是那个小破孩,我能把你指到塞外去,让你一辈子在塞北流浪......你怪谁?” 余九龄道:“下次再也不能随便相信小孩子的话,谁他妈的说的,小孩子是不会骗人的......累死我了啊。” 李叱指了指余九龄那一身的土:“这又是怎么回事?” 余九龄道:“别说了,北疆这边实在是少见人,村子基本上都被毁了,我又走了至少一百多里才遇到几个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方向不对,我又往回走,结果遇到沙尘,那漫天黄沙啊我就又迷路了。” 李叱道:“就你这几天的经历,我能在云斋茶楼说三天。” 余九龄那一脸凄苦,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被一个小孩子骗的那么惨。 李叱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遇到了一个小孩子?” 余九龄仔细了想,然后后背就一阵阵发寒。 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你别吓唬我啊,我可不信什么鬼神那一套......” 李叱笑道:“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你能在荒无人烟的地方遇到一个小孩给你指路,那是冥冥之中就该有你报应啊......” 李叱没有想到他会在代州遇见夏侯琢,夏侯琢自然也没有想到,三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上了城墙,然后去见了刘牧和谭千手。 虽然黑武人的先锋军暂时退去,可是谁都清楚用不了多久黑武人的大军就会再次到来,而且再来的时候,将会比之前的厮杀更加的惨烈。 黑武汗皇阔可敌大石到了,他绝对不会允许大军无功而返,数百年来,自黑武立国起,就一心想吞下中原这锦绣江山,所以黑武人南下从没有停止过,每年都有战争,每隔几年就会有一场大战。 大楚国力还雄厚的时候,再加上有草原部族的骑兵支持,所以都能扛得住,现在的大楚已经内乱的千疮百孔,对于黑武人来说这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了。 夏侯琢一边走一边问余九龄:“你知道李叱这一年多来是吃什么了吗,怎么个子长的这么快。” 余九龄不假思索的回答:“大粪,各种粪香味的大粪。” 李叱眯着眼睛看了看夏侯琢,又看了看余九龄。 三个人见过了刘牧和谭千手之后商议了一下,代州关这边虽然形势严峻,但是黑武人已经退去,未来几天之内应该没有厮杀,若是夏侯琢愿意跑一趟的话,可以去支援信州关。 夏侯琢就是来打黑武人的,当然没有什么不乐意,唯一的遗憾就是刚和李叱见一面就又要分开,大战之际刀剑无眼,其实就算大家都不说,也很清楚每一次分别都可能是永别。 可就在夏侯琢整顿军备准备出发赶往信州的时候,庄无敌回来了。 庄无敌都没有想到虞大哥居然真的答应出兵去协助信州防守,也正因为虞大哥亲自率军去了,庄无敌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们要来的时候虞朝宗不来,当时庄无敌还想着,寨子里确实有那么多事要大哥操持,怎么可能轻易出来,可是他把李叱的话原原本本的对虞朝宗说了之后,虞大哥居然没有怎么犹豫就亲自率军去信州关了。 李叱当时的原话是......你告诉虞大哥,要想成大事,先要聚民心,若你能抵抗黑武入侵,必然会受百姓爱戴信任,将来就会有更多的人支持你,其次,燕山营拿下信州关后,就算是有了进退自如的资本,哪怕将来真的遇到麻烦,也可从信州出关进入草原,算是有备无患。 因为这几句话,虞朝宗率军出征。 所以庄无敌在明白,大哥的心思是要做皇帝的。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八十六章 黑武汗皇 当夜,刘牧和谭千手要请夏侯琢吃酒,夏侯琢却婉拒了,说要和他兄弟多待一会儿,然后刘牧他们才反应过来,那个臭屁臭屁的小子可能身份大有来历。 就算是他们在听到夏侯琢名字的时候也都知道那是羽亲王的儿子,夏侯琢说那姓李的和他是兄弟,刘牧不禁感慨,心说羽亲王真是风流,儿子这么多。 若羽亲王知道了他想的这乱七八糟的事,也不知道作何感想。 就在城中一间空屋子里,众人随便踅摸了些吃的,这地方苦寒物资匮乏,虽然驱赶过来一些那牛羊,可是他们若是动了那些东西,别人自然也会动,这些东西还是要还回去的,百姓们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聚集在边关下的百姓们靠着边军庇护才勉强能吃上一口饭,若是祸害了他们的牛羊,他们的日子也就断了。 一大盆的窝窝头,几个咸菜疙瘩,一盘醋溜白菜,一盘炒土豆丝,一盘腌的萝卜条,还有一盘最下酒的花生米。 四个人围坐在这,每个人都有些恍惚,好像一不小心大家都穿越回了一年多前在冀州城里的时候。 那时候庄无敌刚来,余九龄才回,夏侯琢将走,而李叱就像是一条线,把这几个人串联在一起。 夏侯琢捏了几个花生米丢进嘴里,然后灌了一口酒,嘴里滋的一声。 “丢儿。” 夏侯琢看向李叱说道:“明儿一早就们就回冀州吧,战场上的事是军人的事,我来了,这里就不需要你们了。” 李叱耸了耸肩膀,没回话。 夏侯琢自然知道李叱那性子,如果他没来的话,战事告一段落李叱还可能回去,现在他来了,李叱就更不可走。 可是这战场上太凶险,尤其是等黑武汗皇到了之后,这个小小的边城就会变成真正的地狱,前几日的厮杀看起来已经很惨烈,然而那只是这一场大战正餐之前的开胃小菜罢了。 夏侯琢看了李叱一眼,李叱正在看着那盘腌的刚刚好的萝卜条,这萝卜条口感极好,不是很咸,还带这些酸甜,吃起来格外清脆爽口,李叱的眼睛一直看着却没有动筷去夹,片刻后夏侯琢才醒悟过来那家伙是在数有几根。 “你看。” 李叱指了指那盘萝卜条说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恰好可以大家平分的东西。” 他拿筷子夹了一根后说道:“我先动手拿了一样,就得到一样,后动手的人就会少得到一样,我不自己去拿,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是今天坐在一起的兄弟似的愿意分给我。” 夏侯琢道:“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 他想说的是,你想要的不必着急,等我几年后,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李叱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所以笑了笑说道:“哥,一个盖世英雄是不会躲在兄长背后的,我想吃这萝卜条,我就自己动手去夹过来。” 夏侯琢道:“那你告诉我,你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李叱笑道:“刚刚我说了啊,我想做个盖世英雄。” 夏侯琢沉默下来,庄无敌劝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总是要建功立业,李叱心中有他的抱负,有他的想法,就应该让他去施展,他天生就不是一个碌碌无为的人。”夏侯琢白了庄无敌一眼后说道:“你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吗?” 庄无敌想了想,他十四岁的时候还在家里务农,可是爹娘心疼,基本上也不用他做什么,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练功,也没有个武师教他,都是自己瞎练出来的。 “我不如他。” 庄无敌回答。 这四个字让夏侯琢哑口无言,他后边的话就没办法再说出来,所以沉默了许久之后夏侯琢点了点头道:“留下可以,但必须站在我身边。” 李叱随即笑起来,余九龄也跟着笑起来。 夏侯琢又看向余九龄说道:“之前一直都没有让你到北疆找我,就是因为黑武人在不断的试压,北疆那边天天都在打仗,每天都在死人,你知道我的性子断然不会躲在后边,我连自己的生死都顾不上,更加顾不上你的生死......” 余九龄不等夏侯琢说完后就打断了他,他笑了笑说道:“公子,就好像刚刚李叱说的那样,想要一些东西,总得自己去争取才行。” 夏侯琢笑着说道:“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喝酒,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过去,酒已经喝了一大坛,每个人都微微有些醉意。 就在这时候,城墙上响起来示警的号角声,他们几个对视一眼,然后几乎同时抓起兵器往外冲,城内正在休息的人们也被号角声惊醒,人群从四面八方往登城这边汇聚过来。 李叱他们跑到城墙上的时候,看到谭千手正举着千里眼往外边看着。 “谭将军,出什么事了?” 夏侯琢问了一句。 “黑武人大队人马到了,火把数量多的像是一条大河,看不到头。” 谭千手往外指了指,远处那星星点点密密麻麻的好像是银河倒挂。 “怕是阔可敌大石到了。” 夏侯琢道:“原本黑武人在幽州北边准备进攻,边军也都已经调动过来准备迎战,可是等了七八日不见黑武人有什么动静,我猜着黑武人大概是要用声东击西之计,他们极有可能转攻代州关,于是我就带兵赶了过来,现在看来,果然是黑武人已经和草原人勾结在了一起。” 谭千手点了点头道:“今年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了。” 夏侯琢道:“留下三分之一的布防即可,让其他人都回去睡觉,今夜阔可敌大石刚到不会进攻的,他还没有摸清楚状况。” 谭千手嗯了一声,回头吩咐人去休息。 可是李叱他们却不可能睡得着了,谁也不敢保证黑武人不会连夜猛攻,就这样熬了一夜,到早晨轮换的时候刘牧带着人上来,他们才下城休息一会儿。 黑武人大营。 刚刚过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汗皇阔可敌大石坐在那张铺了一整张虎皮的宝座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可是身上仿佛散发出去一阵阵的寒意,大帐之中的所有人都低着头站在那,一个个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发出一点。 将军律迟跪倒在大帐正中,不敢解释。 许久之后,阔可敌大石缓缓把眼睛睁开,看了一眼趴跪在那的律迟。 “损失了万余精锐,却连一座小小的边关都没有打下来,你率军出发之前,朕问你可有把握,你说要在冀州城下等着朕亲率大军到来。” 阔可敌大石的手指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了敲:“律迟,你告诉朕,前边那座小小的城关是叫冀州吗?” 律迟砰砰的磕头,只说臣有罪,不敢辩解。 这大帐里的人都很了解阔可敌大石的性子,说你错了你就是错了,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若是你敢辩解,那么你就要倒霉。 见他这等态度,阔可敌大石还算稍稍满意,他问:“城中主将是谁?” 律迟这才连忙回答道:“可能是楚国的武亲王杨迹句亲自到了。” 听到杨迹句的名字,阔可敌大石的怒气稍稍减弱了些,他也早就听闻过大楚战神杨迹句的名号,传闻那人一生领兵未尝一败,他麾下的左武卫精锐是楚军中战力最强大的一支。 “起来吧,把代州关的事详细告诉朕。” “臣遵旨。” 律迟没敢起身,跪在那把这几日攻打代州关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他可没说城中守军多数都是百姓,而说是左武卫精锐,战力及其强悍,还说城中可能早就得到了消息,所以守城武器准备充足,攻城之际箭矢密集,还有火油浇灌而下,实在是难以攻打。 阔可敌大石听完之后看向那些手下人问道:“你们谁有破城之计?” 众人面面相觑,大部分都是刚到的,对战局还不了解,所以不敢随意发表见解。 片刻后,一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跨步向前,转身面向阔可敌大石俯身道:“臣以为,要想攻破代州关这样的地方,大军猛攻未必奏效,不如挑选高手趁着夜里突袭,以武艺高强之众偷偷爬上城关,夺取城墙,然后点火为号,大军再攻或许能有奇效。” 说话的人看起来面色冷硬,这人终年不见笑容,是黑武青衙的指挥使龛罗森。 青衙之中多是从剑门里选拔出来的高手,也从黑武国内江湖中招募了大批实力不俗之人,青衙有着绝对的权力,在黑武帝国之内,汗皇一人,再无其他人可以制约青衙,简单来说就是青衙可以管任何别的衙门的事,但任何衙门都不能插手青衙的事。 “那就交个你来办吧。” 阔可敌大石看向龛罗森说道:“你手下多能人异士,你去挑选人手,给你两天时间准备,后天夜里,你的人去偷袭城关。” 龛罗森俯身道:“臣遵旨。” 他躬身退到一边,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龛罗森是剑门四位大剑师之一,也是剑门掌教的大弟子,他在朝中的地位之高犹在那些皇亲之上,在剑门他的地位仅次于掌教和两位大供奉。 阔可敌大石摆了摆手说道:“趁着这两日准备的时候,随便派个人去城外劝降,顺便探探虚实,到底是不是杨迹句在守城。” 说完之后他起身往外走,到了大帐外边一伸手,随从立刻给他左手上套了一只很坚韧的皮子手套,一直到臂弯处,阔可敌大石吹了声口哨,一只带着凶悍气息的白头猎鹰从天空俯冲下来,落在他的手臂上。 阔可敌大步往前走,身边护卫随从全都跟了上去,其中有两个随从手里牵着绳子,居然是两头猛虎。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袭 如今城里来自各方的人都有,有百姓有江湖客,还有如夏侯琢这样远道而来的援兵,众人商议了一下,此地刘牧军职最高,是正四品将军,再加上他的领军能力确实不俗,所以此地的指挥就交给刘牧。 刘牧为主将,夏侯琢和谭千手为副将,所有队伍,都遵从这三人调遣。 商量之后决定,这三个人轮流当值,把一天一夜的十二个时辰分成三份,确保时刻都有人保持清醒,也确保时刻都有至少两支队伍能保持完整的战斗力。 李叱,余九龄,庄无敌他们三个自然是夏侯琢那波的,虽然刘牧表现出了希望李叱能跟他,可是李叱假装没看出来。 第二天的白天和夜里安然度过,第三天的白天,黑武人在城外的兵马调动就变得频繁起来,站在城墙上用千里眼看,可以看到黑武人的斥候队伍分散出去,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不太对劲。” 李叱看向夏侯琢说道:“今天前半夜是谭将军当值,我已经提醒过他要小心些,我觉得黑武人应该会有什么举动,虽然说援军刚到需要熟悉一下战场,但是之前的黑武人已经打了六七天,对这里已经很熟悉,没有大举进攻,我猜着他们可能要在夜里偷袭。” 夏侯琢点了点头:“和我想的差不多,如果不出意外会挑选高手偷偷的爬到城墙上来,如果真的是黑武汗皇亲至的话,他身边高手不计其数,最值得注意的就是黑武青衙,青衙武江湖高手,还有许多能人异士。” 李叱问道:“就相当于咱们大楚的录法司?” 夏侯琢想了想回答道:“就相当于咱们大楚的录法司,缉事司,内务司三司权限加起来。” 李叱一怔:“如此恐怖的衙门,没有其他制约?” 夏侯琢道:“明面上唯一的制约就是黑武汗皇,但实际上青衙是受剑门控制,剑门的掌教才是青衙幕后的主人,剑门信徒遍及黑武,百姓们对于剑门的敬畏,甚至还要超过对黑武汗皇的敬畏。” 李叱道:“黑武的汗皇会允许这样的宗门存在?按理说不应该才对。” “确实不应该。” 夏侯琢解释道:“可是黑武那边,先有月神传说,后有的黑武帝国,几百年前,蒙帝国的铁骑踏破黑武那片大地,那时候黑武还不是一个完整的国家,而是一群城邦或是小国,据说当时大大小小上千个,所以蒙帝国的铁骑几乎是一路纵马碾压过去的,完全没有对手。” “在黑武人被蒙帝国统治了几十年后,最先发起反抗的是鬼月八部,赶走了蒙帝国,可是黑武人又陷入内战,鬼月族的人宣称他们得到了月神的指引,鬼月八部其中的一个部族首领被奉为月神在人间的使者,宣布建立黑武帝国。” 夏侯琢看了李叱一眼后继续说道:“再后来,为了加强统治,黑武第一代汗皇让一位大剑师创建了剑门,那大剑师自称是月神的奴仆,奉月神旨意吸收信徒保护黑武,有了这个噱头在,黑武汗皇的统治就越发坚固起来,因为汗皇是月神认可的在人间的统治者,可是谁知道一百多年后,剑门的威望已经越来越大,大到连汗皇都要得到剑门宗主的加冕才算正统,那时候开始,剑门已经控制不住了。” 李叱听完后点了点头:“所以黑武汗皇也应该挺郁闷的。” 夏侯琢道:“他们最初的时候为了收拢人心,创造了剑门,现在剑门却成了黑武汗皇的威胁,剑门宗主的地位犹在汗皇之上,虽然剑门宗主不能干预黑武朝政,但实际上,汗皇一声令下,绝对没有剑门宗主一声令下管用。”李叱想着,这样的宗门,绝对不能有。 夏侯琢继续说道:“西域那边也大抵相同,西域人信奉禅宗,各西域小国的国王,也要借助禅宗的信仰力量来统治国家,当初禅宗从西域大举进入中原,也只用了一百多年就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咱们大楚的道宗,各地的禅宗寺庙,也远远多于道观。” 虽然这些事和李叱没有什么关系,但李叱还是都记在了心里。 前半夜当值的是谭千手,他带着队伍替换上去,他手扶着城墙看向远处,黑武人的营地连绵不尽一样,虽然夏侯琢带来了一千二百名援兵,可是他心里其实一点都不踏实。 如果两三天之内,冀州军再不过来支援的话,距离城破也就没多远了。 那个姓李的小伙子用虚张声势之计暂时骗退了黑武人,可是黑武人又不傻,他们一次能被骗还能被骗两次?况且就算是他们真的认为武亲王在这,数十万大军到了,也不可能因为武亲王在这就被吓跑。 夜色越来越深,想着这些,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子时。 谭千手活动了一下身体,准备去巡视一圈,刚迈步就看到刘牧拎着一个食盒上来了,他笑着迎了过去,刘牧把手里的食盒举起来晃了晃,笑着说道:“快要和你轮换,想着这时候应该也饿了,提前上来和你一起吃东西。” 打开食盒,里边是热乎乎的窝头和腌菜。 俩人在城墙上盘膝坐下来,一边吃一边闲聊,到了这个年纪,聊着聊着就会聊到以前青春年少,那时候俩人刚刚从军被分到一起,彼此是最先认识的人,一样的年纪一样的理想和抱负,让他们两个人之见的友情迅速的变得深厚起来。 如果不是经历了那次本不该发生的大战,他们两个现在关系可能要好的多,又也许已经分开天各一方。 “你先回去吧,到时辰了。” 刘牧起身后拉了谭千手一把:“老胳膊老腿儿的赶紧回去休息,明天还要轮值。” 谭千手不服气:“我比你还小两个月。” 刘牧道:“但你看着都跟老菜帮子似的了,哪有我这么水灵。” 谭千手呸了一声,然后就下城休息去了。 就在谭千手刚下了坡道不久,城墙靠近山体的一侧,有几个黑影悄悄翻了上来,他们的动作极为敏捷,而且手脚很轻,他们的刀用厚厚的布包裹,避免有月光反射出来,这几个人上来之后,悄悄靠近守在这的几名士兵,从一侧摸过去,动作迅速的把那几名士兵捂着嘴捅死。 刚到后半夜,正是人开始犯困的时候,而新上来的士兵才睡醒,还不算精神,黑武人是算准了时间特意在这会儿上来的。 他们没有在来的当夜立刻就偷袭上城,目的就是要观察一下城墙上换岗的时间,当值的人下去,轮值的人上来,难免会有人不到位,尤其是靠近山体那边,换岗的人需要走更远才能到。 那几个黑衣人把附近的士兵捅死之后,迅速的把背上背着的绳索放下去,一头绑在城垛上,等在城下的黑武高手看到绳索放下来,立刻开始往上攀爬。 刘牧正在巡视,敏锐的察觉到那边有几个黑影动作有些诡异,他立刻把刀抽出来喊了一声:“什么人!” 那几人看到刘牧带人过来,他们互相看了看,随即提起弯刀迎着刘牧就冲了过去,后边的人还没有上来,他们几个必须为后续的人挡住楚军,争取更多时间。 刘牧看到那弯刀就知道事情不好,他喊了一声敌袭,下令吹角,然后挥刀朝着一个黑武高手砍了下去。  没有想到的是,那黑武人武艺极强,刘牧这一刀已经十分凶悍,可是黑武人动作更快,侧身避开刘牧的刀然后一刀戳在刘牧心口。 当的一声! 护心镜被直接戳处来一个洞,如果不是他还穿了链子甲的话,这一刀就能把刘牧戳死。 刘牧大惊,一刀横扫逼退那黑武人,他身边的亲兵冲上去往前挤压,可是在人群对面,两个黑武人凌空跃了起来,直接从人群头顶飞掠过来,两个人同时把手里的弩朝着刘牧点射出来。 刘牧的长刀在身前泼洒出去一片银芒,叮当的声音中,两支激射而来的弩箭被他扫开,可是还没有来得及还手,他身侧城墙外边翻进来一个黑武人,正好看到刘牧,一刀朝着刘牧的后颈剁了下去。 刘牧感觉到了危险,大步往前冲想避开这一刀,还是稍稍慢了一些,那弯刀劈砍在他后背上,直接切开一条长长的血口。 刘牧剧痛之下喊了一声,回身一刀扫出去把黑武人逼退,他本想着自己身边亲兵还在,可是这一恍惚的功夫,冲过去的六七个亲兵竟然都已经倒在地上。 那几个黑武人的身手,实在有些恐怖。 后边的楚军士兵已经冲过来,却被陆续从城外爬上来的黑武人拦住,这些黑武人每一个都很能打,六七个人拦在城墙上,楚军一时之间就不能救援刘牧。 可就在这时候谭千手回来了,他忘了提醒刘牧,他上城之前李兄弟让他小心黑武人偷袭,所以想到这又回来了,想跟刘牧说一声,他上来的时候就听到呼喊声,觉得不对劲,加速往前冲。 一上城就看到刘牧在被几个黑衣人围攻,谭千手抽刀向前,而在他往前冲的时候,他眼睁睁的看着刘牧被人一刀砍在肩膀上,那刀几乎都完全嵌入了刘牧身体里。 谭千手眼睛骤然睁大,从后边冲过去,一刀把那黑衣人砍死,那个黑衣人的刀还卡在刘牧肩膀里,一时之间抽不出来。 谭千手拉了刘牧一把,发现老朋友已经浑身是血,也不知道中了几刀,看起来快不行了。 “我带你走!” 谭千手单臂抱着刘牧的腰把人扛起来,右手持刀一路往回拼杀着撤,后边一个黑武人抬起手用弩射了一下,他们的弩不是连弩,但是力量很大,谭千手完全没有注意到,可是他肩膀上的刘牧注意到了。 弩箭飞来,刘牧已经无力挥刀,所以他抬起胳膊挡在了谭千手脖子后边,噗的一声,那弩箭击中了刘牧的胳膊,箭头被骨头挡住。 刘牧哼了一声,脸色已经变得越发难看。 “坚持下!” 谭千手挥刀拼杀,从黑衣人中杀了出来。 另外一侧,又一个黑衣人举起弩放了一箭,刘牧趴在谭千手肩膀上,他是面向后方可以往后看着,又看到了这一箭,所以他猛地一低头,通自己的身体挡住了谭千手的后背,噗的一声,那一箭刺入刘牧的后背。 谭千手扛着刘牧跑下坡道,把刘牧放下来后大声喊着:“快把他送去医官那边!” 刘牧勉强笑了笑道:“放心,老子死不了。” 谭千手道:“你敢死?!” 噗! 一把有将近一尺宽的阔剑从城墙上飞下来,直接贯穿了谭千手的胸口,那阔剑几乎把他切成两段。 谭千手一个踉跄,低头看了看胸前冒出来的剑,再看看面前已经吓傻了的刘牧,他努力的笑了笑,嘀咕了一声别担心我没事,然后一头栽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念头 那阔剑实在是太宽也太重了些,平着从谭千手身体里直接穿透过来,胸膛的三分之二左右都被阔剑切开,那剑身有一半从身前出现。 只是短短片刻,没有来得及多说几个字的谭千手就停止了呼吸。 刘牧淌跌坐在那,看着谭千手扑倒在自己面前,趴下去的时候,那把阔剑又缓缓的被推回了后背,剑就笔直的戳在那,剑柄朝上。 那是一半典型的黑武剑门的阔剑,当年开创剑门的那位大剑师善用的就是这样的剑,剑身宽足有一尺,剑极为沉重,所以剑门弟子修行的剑法也很诡异,有的时候是人在舞剑,有的时候则是人随着重剑的惯性而出招。 能随手把这把重剑甩出来刺死谭千手,可想而知出手的人这臂力有多恐怖。 谭千手趴在地上的时候,还在努力的往上仰头想看到刘牧,而刘牧也看到了在临死之前谭千手还在拼尽全力的张开嘴想说什么,看他的口型好像只是一个字走。 可是这个字最终没能说出口,那剑伤实在太恐怖,带走生命的速度太快。 李叱是提醒过谭千手多加防范的,在谭千手换下去夏侯琢的时候,李叱就对他说过黑武人可能会挑选高手夜袭,谭千手只是忘了提醒刘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刘牧足够敏锐,他在黑武人高手才上来几个的时候就发现了,若是再迟一些,黑武高手上来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的话,可能此时城墙上已经有至少四分之一的区域被黑武人控制。 刘牧发现的及时,虽然他的亲兵被砍死了十来个,而他也身负重伤,可是后边的楚军士兵还是源源不断的压了上去,把上来的黑武人逼到了城墙一头,那些黑武人的武艺却是很高,可是楚军反应过来后就开始用弓箭和连弩围攻,再强的人也挡不住这样的攻势。 那个一剑戳死了谭千手的黑武高手站在城墙上往下看了看,在那一刻他似乎还在想着拿回自己的剑,可是楚军反扑上来的攻势太猛,他也只能放弃,身形一闪到了城墙外侧,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跳了下去,人在半空中抓住绑在城垛上的绳索,很快就滑到了城下。 城墙上的楚军把火把往下抛,借助火把的光芒放箭追杀那些退去的黑武人,有四五个跳下去的没来得及逃走就被射翻在地,倒下去的人很快就成了楚军的靶子,片刻后就被射的好像刺猬一样。 而火把扔下去的时候楚军士兵们才发现,黑武人的队伍已经快要靠近到城墙下边了,他们用布裹住了脚尽量不发出声音,兵器也都包住不会反射月光,只要那些黑武高手能在城墙上控制哪怕一刻的时间,黑武的军队就会汹涌而上。 听到了示警的号角声,正在休息中的李叱和夏侯琢等人就赶了过来,他们到城墙坡道的时候,身负重伤的刘牧已经昏死了过去,他躺在坡道上,医官正在给他处理伤口,而昏迷的刘牧一只手往前伸着,死死的抓着谭千手的一只手。 两个人的手攥在一处,医官刚刚想分开都分不开。 夏侯琢看着这一幕心里猛的一疼,他看向李叱,李叱的眼神里也都是愧疚和悔恨,他提醒过了,可是他依然自责,如果他能一直都在城墙上的话也许就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然而轮换是已经定下的事,他们几个的精力也有限。 夏侯琢抬手在李 (本章未完,请翻页) 叱肩膀上拍了拍,然后一招手带着他的人登上城墙重新布防,黑武人的突袭计划失败,楚军已经做好了大战的准备,所以城外的黑武军队也开始缓缓后撤。 夜晚变得更加难熬。 李叱靠坐在城墙上,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这是第一次他觉得是因为他的失误而导致别人死去,那种自责无法发泄出来,他也不想发泄出来。 “不怪你。” 夏侯琢巡视了城防后回来,蹲在李叱身边说道:“你已经提醒过了,而且你还特意对谭千手说过,黑武人的高手若要夜里偷袭,必然会选择从城墙两头靠近山崖的位置上来,寻常人没办法攀爬,可是高手借助绳索和铁爪就能爬上来” 李叱摇了摇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应该再多提醒两句,或者是咱们下去的时候就让人在城墙两头多点些火把照明。” 夏侯琢道:“咱们轮换下去的时候天都还没有黑呢。” 李叱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又低下去头,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昨天定下来轮换的时候,刘牧将军想让我过去跟他,我没答应。” 夏侯琢沉默下来。 可这算是李叱的错吗? 他想说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为将者生死三分,一看天命,一看敌人,一看自身。 夏侯琢和李叱都不知道,如果谭千手下去的时候想到了也提醒一下刘牧,或者是谭千手不是在李叱说完后不久就因为走神而忘了李叱的话,他提前安排人多点些火把,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事,他上来之后靠在城墙上脑子里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想到了冀州军没有来支援,想到了黑武人会不会在几天后就开始猛攻,想了很多很多,唯独就是忘了李叱跟他说的黑武人没准会派高手夜里偷袭的事。 很多事看似必然,其实原本可以避免的。 那句话夏侯琢最终没有说出口,人死为大,谭千手已经战死在这边关的城墙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我去看看刘牧。” 李叱扶着城墙站起来,他想去听听医官那边怎么说,那会儿看到刘牧的时候浑身血糊糊的,也不知道到底受了多少伤,只是看到了那一身的血。 “去吧。” 夏侯琢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可是李叱,你现在知道了吗,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争,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立刻把你和余九龄带到北疆的原因,虽然我在差不多两年前就和你说过这些,可是你没有做好准备,你还不懂什么是战争。” 李叱脚步停下来,良久后回头看向夏侯琢说道:“现在,我懂了一些。” 夏侯琢摇头道:“你现在所看到的,不过是战争的九牛一毛而已,战场上最常见的就是死人,也许明天就是你死,也许是我死,如果你真的懂一些了,就会把战场上的生死看的淡一些。” 李叱再次陷入沉默。 “我们没有时间悲伤。” 夏侯琢说完这句话后转身,他还要去巡视城防,谁也不知道黑武人会不会在楚军觉得他们不会再来的时候再来,这也是夏侯琢说的我们没有时间悲伤的原因之一,因为敌人不会给我们时间悲伤。 李叱顺着城墙坡道走下来,走到城下的时候 (本章未完,请翻页) 却再也迈不出脚步,他背靠着墙壁缓缓的滑坐下来,然后抬起双手抱着自己的头,脑袋里有无数个声音在呐喊在哀嚎,而这无数个声音组成的唯一一个画面就是死亡。 余九龄在他身边蹲下来,没有说话,他知道此时此刻他不需要说什么,而且说什么也都不会有意义。 李叱想到了那些,可是却没能阻止那些,很多时候,人力真的有穷极。 李叱就这样坐在那一直到天亮,他感觉到有光照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缓过神来,在抬起头看向阳光的那一刻,李叱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余九龄说道:“如果我们中原的国,不能强盛到让所有敌人畏惧,那么这样的战争就会不停的发生,直到我们的国再一次灭亡,循环往复无穷无尽,唯一的办法,就是强到让敌人害怕,或者强到不会有敌人。” 余九龄看着李叱,他在那双血红血红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意志。 “唯有推翻这个已经千疮百孔的楚,重新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才能实现这样的目标,楚已经不可能再实现这样的目标了。” 李叱长长吐出一口气,想着也许虞朝宗是那样的人,一个正直正义的且有明确目标的人,才能建造一个足够强大的帝国。 与此同时,信州关。 数万燕山营大军的到来,让信州关的守军看到了希望,同时也感到害怕,因为来驰援他们的是叛军,这让他们有些踏实也有些不踏实,很矛盾。 然而这种矛盾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燕山营大军到了之后不久,燕山营二当家毕大彤就宣布燕山营接管信州关,把所有楚军士兵缴械,然后轰下了城墙。 这是难得的有一件事毕大彤和虞朝宗的想法差不多一致,毕大彤也觉得拿下信州关利大于弊,有了这座可以直通草原的边关,就算是将来投靠了羽亲王之后出了问题,他们也可以顺利逃出中原避难。 而虞朝宗在知道毕大彤把那些大楚边军缴械驱赶之后,也并没有什么表态,因为他也这样想,只是毕大彤做的更直接一些。 燕山营大军控制了信州关之后,城防就变得比原来坚固了无数倍,这些年的经营之下,燕山营兵强马壮,而且武器储备充足,粮草丰沛,最主要是他们兵力足够多。 而大家毕大彤下令把楚军驱赶走之后,登上城墙,他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楚军将军的铠甲,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当虞朝宗看向他,发现他换了这样一身甲胄之后,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毕大彤笑呵呵的走到虞朝宗身边,拍了拍身上的甲胄说道:“官军的这铠甲还是真漂亮。” 虞朝宗嗯了一声,随口说了一句:“穿在你身上很合适。” 毕大彤哈哈大笑,他看向城外黑武人的连营,沉默片刻后不笑了,然后突然捂着肚子说道:“大哥,我这肚子实在不争气,我先去个茅厕。” 虞朝宗当然知道他是不敢和黑武人交手,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毕大彤连忙就转身跑了下去,心说外面那黑压压的大军,怎么打,打起来谁能保证羽箭长了眼睛不往他身上招呼,下城的时候,他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提前回燕山营去了。 虞朝宗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有几分轻蔑。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八十九章 才华 【 】,! 这是燕山营第一次尝试着主动去抢夺官军占据的地方,而且还是一座边关,李叱之所以敢这样劝说虞朝宗,就是因为他对虞朝宗有九分信任,原因很简单,如果虞朝宗没有那个心思的话,他也不会让庄无敌带着本营的兵力和李叱去代州关。 虞朝宗只是掣肘太多,他还没有想到一个什么理由去说服燕山营的其他人,李叱让庄无敌带给他的话,把这个理由给他找到了。 毕大彤不管什么心思,也要先顾及自己的生死,也要为自己准备后路,所以在这一点上,李叱确信毕大彤和虞朝宗会是有同样的判断和决定。 其实在李叱看来,虞朝宗这个人有着一切英雄该有的因素,他是一个正直正义的人,一个讲信义知廉耻还有大志向的人,但他只是个英雄,从性格上来说,如果把毕大彤的狠厉和阴险再给了虞朝宗的话,那虞朝宗就是一个标准的枭雄。 所以虞朝宗心里所有的掣肘,都只是因为他是个英雄,都源于他自己的性格,当他能够狠厉起来的时候,一个毕大彤真的就能影响了虞朝宗在燕山营的地位? 所以在李叱想到这些的时候,他心中也做了一个决定,如果以后一定要辅佐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是虞朝宗。 虞朝宗性格上的那些缺点,李叱觉得可以被他补充,这也是李叱第一次主动去想这样的事,他甚至还仔细思考过其他人,比如羽亲王,比如节度使,比如他认识的每一个有可能去争雄天下的人,他都想过了,可是在他心目中,一位仁君的样子和这些人都不贴合,唯一的贴合的就是虞朝宗。 李叱心里还有更多考虑,羽亲王那样的人不会看得起百姓,他们那类人,要依仗的是同类人,他们会觉得百姓是草芥,毫无价值的草芥。 所以李叱想着,虞朝宗虞大哥着这样的人拿什么和羽亲王那样的人争天下? 唯有民心。 羽亲王有整个冀州各大势力的支持,那些大家族会为羽亲王提供源源不断的金银资助,等将来到了局势明朗的时候,他们就不只是金银资助,还会亲自参加进去。 可是虞大哥除了民心之外,再无一处可以与羽亲王相提并论。 然而什么是天下? 真的是万里江山? 不,是民,万万民。 这是十四岁半的李叱给自己定下的第一个大的人生目标,他要协助虞朝宗让这天下,重归朗朗乾坤。 余九龄一直都陪在李叱身边,他看着天色从深夜到清晨的变化,也看着李叱的脸色从沉重到明朗的变化,在那一刻,余九龄知道李叱想通了。 “去吃个饭吧,马上就该我们当值了。” 余九龄伸出手,李叱也伸出手。 把李叱拉起来后,余九龄尽量笑了笑,语气轻松的说道:“经过昨夜的事,黑武人可能不会再来夜里偷袭,他们要改在明面上进攻了,似乎好一些。” 李叱点了点头,当所有的来自敌人的威胁都在明面上,哪怕这个敌人足够强大,相对来说似乎是要好一些,当同样强大的敌人用不在明面上的手段来威胁自己的时候,弱小的一方总是会显得很无助也很忐忑不安。 生死都在明面,挺好。 吃过早饭,李叱和余九龄带着食物回到城墙上,夏侯琢已经一夜没睡,看起来眼睛里有些淡淡的血丝,李叱把食物 递给夏侯琢后说道:“谭将军战没,刘将军重伤,现在我们把队伍还要分成三批,我和余九龄带一批,你带一批,让庄无敌带一批。” 夏侯琢点了点头,干脆果断的回答:“那我回去休息,今天后半夜还是我当值,前半夜让庄无敌上来,你现在先盯着。” 李叱道:“我不喊人叫你来城墙上,天大的事你也不用上来,好好睡一觉。” 夏侯琢嘴角微微上扬,点头:“知道。” 他信得过李叱,而李叱的这种让人信任的感觉,还会让人忽略掉他的真实年纪。 城墙上,李叱把谭千手的部下召集起来,其实这其中谭千手的老兵已经没有几个,大部分都是义勇。 “我来接替谭千手将军指挥,大家可能不认识我,也可能觉得我年轻不一定能带好队伍,但我不打算多说什么来证明自己有这个本事,嘴里说的再漂亮也没什么屁用,所以我只说两件事。” 李叱伸出手:“第一,敌人来的时候我不会站在你们身后,第二,我死之后你们可以逃命。” 他转身看向城外,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叫李叱。” 敌人真的来了。 一个时辰后,铺天盖地一样的黑武大军就压了上来,几乎挤满了整个山峡,也挤满了边关外边的正片空地,站在城墙上往远处看,似乎都看不出来那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密集的黑点。 李叱把箭壶放在自己身边,回头朝着余九龄说道:“前几日我让人打造钉拍,现在应该用的上了,都搬上来。” 余九龄立刻带着人去搬运钉拍,在这之前,城防武器从来都没有用过这样的战术,李叱前些日子想到了之后就让谭千手和刘牧的人帮忙打造。 每一块钉拍大概有五尺来长,用新木制作,钉拍的一面往下钉了很多长钉,钉子露出来的部分有三四寸左右,这些钉拍两头用粗绳帮助挂在城垛上,这几日大概制作了有二十几块。 “把大锅里的水烧开!” 李叱又吩咐了一声。 城墙上支架起来十几口大锅,里边装满了积雪,点燃大锅下边的木柴,积雪逐渐融化。 “听我号令再放箭!” 李叱大声喊道:“我的羽箭数量有限,把准备好的木板挂在城墙外边!” 除了钉拍之外,李叱还让人劈开无数的木板,把木板挂在城墙外边,尤其是墙垛位置多挂几块。 城外攻城的号角声响了起来,黑武人开始整齐的往前压,快靠近城墙的时候他们的速度提升起来,整齐的方阵散开,看着像是炸了窝的蚂蚁一样。 “放箭!” 李叱一声暴喝。 城墙上的羽箭都是夏侯琢带来的,数量不算少,可是天知道边关要守多久,天知道还有没有援军到,所以每一支羽箭都不能浪费。 把敌人放进到二十丈左右才开始发箭,箭矢所到之处,黑武人最前边那一层士兵好像被镰刀放倒下的麦子一样整齐的倒了下去。 黑武人的箭阵开始覆盖着压向城墙,试图把守军士兵打的抬不起头,羽箭之密集,像是闹了蝗灾一样,劈头盖脸的撞过来。 “敌军到城下了!” 一名楚军士兵沙哑着嗓子问李叱:“放不放钉拍?!” 李叱摇头:“听我号令在放!” 又坚持了半刻左右,城下已经拥挤的密密麻麻都是人,李叱举着盾牌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喊道:“放下去!” 呼呼的声音中,二十几面钉拍落下,呼啸着盖在那些黑武士兵头顶,钉拍下边是冒出来三四寸长度的钉子,直接钉进黑武人的脑袋里,一面钉拍砸下去,下边至少有四五个黑武人被砸死。 “拉起来再放!” 听到李叱的喊声,士兵们奋力的拉拽着绳索把钉拍拽起来,然后猛地松手,那钉拍又呼啸着落下,无数长钉从黑武人的头顶戳进去,拉起来的时候,钉子上的血和脑浆还在往下滴。 黑武人损失很大,可他们的兵力更足,越来越多的人到了城墙下边,开始把云梯往上推。 “水烧开了没有?!” 李叱回头喊。 “好了!” 余九龄大声回答。 李叱伸手一指:“泼这群王八蛋!” 士兵们抬着大铁锅上来,朝着云梯上的黑武士兵照着头就泼下去,滚烫滚烫的水浇下去冒出来浓浓的白气,而烟雾缭绕中,黑武人的哀嚎声显得那么凄厉。 “再烧!” 李叱喊话的时候,嗓音都已经破了。 士兵们抬着铁锅回去,用铁锹把提前运上来的积雪铲进铁锅里,下边的火依然旺盛,积雪很快融化。 这种寒冬腊月的天气,尤其是北疆这边山里,气候更是严寒,开水泼下去用不了多久就变成了冰碴,李叱就是要把这边关外边变成一座冰城。 城下的黑武人鬼哭狼嚎,有人被开水泼的直接从云梯上掉下去,伸手在被泼了的脸上抹一下,脸上的肉皮掉下来一层,有人伸手去拉掉下来的人,抓着手往上拉,整个手背上的肉皮都被撸了下来。 钉拍拉起来的时候,有的尸体还被带着离开地面,脑壳被钉子挂住,尸体在哪摇摇摆摆,死去的人眼睛往上翻着,似乎想看看自己脑壳里是什么东西。 攻城持续了一个时辰,黑武人丢下了大量的尸体后不得不后撤回去,当黑武人退兵的号角声响起的那一刻,城墙上的人全都欢呼起来,他们把目光看向李叱,不管是多大岁数的汉子,看向李叱的时候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质疑,只剩下钦佩和信任。 李叱感受到了这信任的目光,他抱拳扫视了一圈,然后俯身一拜。 他起身后大声说道:“把城墙外边的木板收回来,羽箭都拔下来留用,再把木板放回去,检修钉拍,黑武人还会上来的,我们没什么时间开心。” “是!” 所有人都应了一声。 城墙一头,悄悄上来的夏侯琢看着这一幕,像是一位欣慰的老母亲一样笑了,他信任李叱,他知道李叱可以打好这一战,他只是不放心李叱的安全。 在另外一侧,庄无敌也放松下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在所有人欢呼的时候,夏侯琢悄悄的离开了城墙上,他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大字型把自己扔在炕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裂开嘴笑了起来。 那样子,就好像看到了他这头豹妈妈亲手养大的小豹子终于可以独自狩猎了,又像是他这头猪妈妈养大的小猪崽子终于学会拱白菜了。 老脸欣慰啊。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九十章 骗了你 这一战打退了黑武人的再一次进攻,城墙上的守军已经对李叱佩服的五体投地,李叱的名字第一次在这么多人中传扬出去,没多久整个城下汇聚的数千人已经人人皆知李叱之名。 在今日之前,李叱还没有想过要用真名示人,可是当他心里有了目标的那一刻,也就需要为自己打造出一些名声来,他身边的人都说他是个妖孽,尤其是余九龄,他总觉得李叱那身体里藏着一个已经修炼了几千年的老妖。 不然的话,他怎么能读懂人心,他怎么能把事情都看的那么透彻? “我已经分派斥候出去了。” 李叱从城墙上下来后去找了夏侯琢,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夏侯琢看向他问道:“探探武亲王大军来没来?” 李叱笑道:“你怎么一猜就准。” 夏侯琢道:“你是想着武亲王的大军如果到了,你们立刻就走,第一武亲王是看不起江湖客,更仇恨叛军,对付黑武人之前他未必做不出来先把守城的这些义勇都抓起来的事,第二就算武亲王不那么做,你们也会变成炮灰,他会让你们顶在最前边。” 李叱点了点头:“只要武亲王来了,我们就必须走了。”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问李叱:“你是不是已经打算好要去燕山营投靠虞朝宗?” 李叱一怔,他讪讪的笑了笑,没直接回答。 李叱有一双看破人心的眼睛,而夏侯琢有一双看破李叱内心的眼睛,仿佛李叱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住他,李叱的任何想法在他眼睛里也都无所遁形。 “看看你笑的那难看的样子。”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他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能勉强,就算是他准备为李叱铺造出来一条阳光大道,可是这条路上也未必没有凶险,他的出身让他比别人更能看破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人,李叱再有才华再优秀,在那些人眼里也只能是棋子,如果脱离了手的掌控,那么这颗棋子就可以变成弃子了。 “你其实思考的比谁都多,也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好的还是坏的。” 夏侯琢道:“人皆有志,各不相同,我只想守着边疆,我不能让中原平静下来,就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中原不受外敌入侵,这是我的志向,而你的志向是要让这中原恢复繁荣昌盛......丢儿,我只和你说一句话,不管你选择谁作为你的起点,都要慎重,虞朝宗不像是个必成大事的人。” 李叱点了点头:“我知道虞朝宗有很多缺点,性子上也偏优柔寡断,但相对来说,他是冀州最好的选择了。” 夏侯琢无奈的笑了笑道:“其实我最初打算的是带你到边疆,虽然日日月月都和黑武人交战,可最起码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也不用整日担心死在自己人手里,最不济,我想着若你不来边疆就去我父亲那边,以你才能也可荣华......可是你啊,你不会算计人,你有些被动,都是别人算计你之后你才反击,我父亲手下那些人,各个都是老狐狸精,他们要是真的重视你了开始认真算计你,也许你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他起身走到了李叱身边,在李叱肩膀上拍了拍后说道:“还是那句话,既然你选择了虞朝宗,那就去吧,不过别傻乎乎的跟人家都掏心掏肺的,你刚刚说虞朝宗性子有些软弱,其实那也许是他做出来的伪装,别太信任人,表面软弱的人,也可能 是阴柔。” 李叱仔细想了想这句话,点头道:“我知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就都傻乎乎的笑起来。 “武亲王是一定会来的。” 夏侯琢道:“我知道你今日说出自己真名的缘故,你需要有一些名声了,最起码将来举起李叱的大旗,能有一些人过来投靠。” 李叱嘿嘿笑了笑:“还是被你一猜就中。”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道:“傻不拉几的......” 他对李叱说道:“我昨天就已经派人出去了,只要发现武亲王大军行踪立刻就会回报,我替你想着呢。” 李叱又嗯了一声,使劲儿点了点头。 夏侯琢抬起手在李叱的脑袋上揉了揉:“长大了啊。” 李叱嘿嘿笑起来。 当天夜里,黑武人再一次猛攻边关,可是楚军这边已经做好了准备,厮杀惨烈,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黑武人一度爬上了城墙展开肉搏,可最终还是被楚军压了下去。 到天亮的时候,才看清楚城外已经遍地尸体。 信州关。 虞朝宗正在城墙上检查城防,手下亲信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哥,二当家的上来了,昨夜里他另外几个当家的密谋了很久,估计着可能要提前回燕山营。” 虞朝宗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不多时,四个燕山营的士兵抬着担架上了城墙,担架上的毕大彤一脸愧疚之色,看向虞朝宗语气歉然的说道:“大哥,你看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这才到这就有些水土不服,昨夜里拉肚子拉了一夜,今天连路都走不动了。” 虞朝宗关切的看着他说道:“身子不好就不要上来了,守城的事有我在,你回去歇着就是,我让郎中一会儿过去给你看看。” “大哥......我是不想拖你后腿,拖大家的后腿。” 毕大彤越发的歉然起来,语气很难过的说道:“要不然我就先回山寨,听闻武亲王大军很快就会到代州,若是他趁机攻打咱们燕山营,我在家里也好有个准备,总不至于连家都没了。” 虞朝宗很认真的想了想后说道:“也好,你就先回去吧,我让郎中和你一起回去,路上也可照应。” 毕大彤眼神里的喜悦一闪即逝,他心说等我回去后,你再想进山寨的大门就难了。 他刚要说话,就看到虞朝宗为难的说道:“可是城防需要兵力,你回去的话,你寨子里的人马就留下吧,寨子里留守的队伍足够多,都交给你指挥。” 毕大彤脸色立刻就变了变,他没有想到虞朝宗会要留下他的人马。 “大哥,寨子里的人都是原来老三老四的人,我指挥不动啊。” 虞朝宗道:“你是二当家,谁敢不听你的,若有人不尊号令,你就按照咱们山寨的规矩直接行事即可,无需派人来与我商量,他们不听话,你就打他们的板子,如果再不听话,你就砍几颗人头,总是能震慑住。” 虞朝宗一摆手道:“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你带你的亲兵营回去,好好帮我守着山寨,等我打退了黑武人之后,我回去和你一起庆功。” 毕大彤的脑子里千回百转,心说这自己不带队伍 回去的话,虞朝宗若是让他的队伍打黑武人,岂不是要把他的队伍消耗光? 可是又转念一想,寨子里的人多数都是心在他这边的,这次来信州关的三万人马,一半是虞朝宗的一半是他的,寨子里还有四万多兵力,将来虞朝宗回去的话,一样拿他没办法,况且他的人,又岂会那么容易被虞朝宗收服? 他也怕虞朝宗怀疑,所以点了点头道:“大哥说的极是,这里大战需要足够兵力,我就把本寨的人马都给大哥留下,我带亲兵营回去。” 虞朝宗嗯了一声:“安心回去,守好山寨。” 毕大彤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然后让人把他抬着下了城墙,他亲兵营也有一千多人,都是善战之兵,护送着他离开信州关返回燕山。 路上,毕大彤也没必要再装了,他坐在马车上盘算着,这回去之后先去把寨里的库房打开,把虞朝宗私藏的东西全都拿过来,然后重新布置防御,虞朝宗就算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回燕山营。 “当家的。” 郎中从外边爬上马车,端着一碗药问道:“要不要喝些药?” 这郎中也是毕大彤的人,当初就是 因为不相信这郎中,虞朝宗等人才会去前列县那边找自己人治疗伤势。 毕大彤摆了摆手:“放一边吧,摆摆样子就得了,虞朝宗让你跟我一起回来,多半也是信不过你。” 郎中点了点头道:“当家的,大当家确实是信不过我,最近一年多,不管什么事都不用我开药。” 毕大彤嗯了一声后说道:“也无妨,以后就不用这么战战兢兢了,咱们回去之后就不用再装了。” 郎中笑了笑道:“在虞朝宗面前演戏,是真的辛苦,总觉得自己已经被他看破了。” 他回头看向车门外说道:“虞朝宗不会调派人马追上来吧。” 毕大彤摇头道:“他要是有胆子杀我,还至于等到现在?那个家伙,满嘴的假仁假义,其实是瞻前顾后。” 他看向马车外边喊道:“周胜,你进来。” 周胜是毕大彤的亲兵营头目,他进来之后问:“当家的,有什么吩咐?” 毕大彤道:“郎中怕虞朝宗派人追杀我们,你觉得虞朝宗有那个胆子吗?” 周胜大笑道:“虞朝宗要想杀当家的,得先过我这关。” 毕大彤哈哈大笑:“忠心可嘉,以后你就是个当家之一。” 周胜道:“可是,他过了。” “什么?” 毕大彤楞了一吓。 郎中忽然一抬手,把那碗药端起来泼在毕大彤脸上,那药水滋啦一声烧的毕大彤脸都起了些烟气似的,周胜抽刀捅进毕大彤的心口,刀子来来回回的扭动了几下。 周胜道:“对不起了当家的,你一直都在收买虞大哥身边的亲信,但你不知道吧,我们早就是虞大哥的人了。” 郎中道:“大哥装作信不过我,终究还是把你骗了。” 他按住毕大彤的身子,周胜一刀一刀的捅。 片刻之后,毕大彤就没了声息。 周胜使了个眼色,郎中先出了马车,在马车外边说道:“二当家身子不适,谁也不许打扰!”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来咯来咯 一名骑士纵马回到了信州关,马蹄子带起来的烟尘飞上半空,烟尘散去,战马已经载着骑士进入城关之内,不多时,这骑士到了城墙处,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大步冲上城墙。 骑士跑到城墙上,见到虞朝宗后单膝轨道抱拳道:“大当家,事情成了。” 虞朝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了一声:“去把人都请回来吧。” 大概半个多时辰之后,七八百名之前已经被二当家毕大彤缴械驱赶出信州关的楚军士兵就全都回来了,他们被赶出去之后没多久,虞朝宗的人就追上他们,把他们安置在城关之外。 虞朝宗走到那些官军身前,抱拳说道:“让诸位受委屈了,诸位都是英雄,不说为大楚,只说为百姓,在此地死命坚守抵御凶蛮强敌,虞某人对诸位只有敬佩。” 他直起身子后继续说道:“来之前我就交代过,要对诸位兄弟礼敬相待,可是我燕山营的二当家毕大彤却做出如此对不起诸位的事,是我劝导无方,管教不严,可他毕竟是山寨的二当家,处理起来颇有些为难。” 说到此处,虞朝宗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强烈起来。 “但,凡是做出对不起中原百姓之事的人,做出对不起诸位英雄之事的人,我虞朝宗绝不纵容,不管是什么人都一样,不要说是山寨的二当家,就算是我虞朝宗自己,将来若做出这等人神共愤之事,你们也可将我杀之后快。” “大当家威武!” 一个楚军士兵听到这忍不住喊了一声。 虞朝宗道:“现在我要把被二当家抢走的兵器甲械都还给你们,不只是把你们的东西还给你们,你们还可到我的辎重营随意去取你们所需,不管是羽箭还是粮食,想拿多少拿多少,我只请求诸位一件事,守城大事,我等着实不擅长,为了抵抗外敌,还请诸位不计前嫌留下帮我。” 说完之后,虞朝宗再次俯身一拜。 “我们都留下!” 那个被毕大彤抢走了铠甲的将军上前一步说道:“守着这边关,本就是我们边军的职责,太祖皇帝当初说过,国可灭,家可破,但边关不可丢!我们命还在,边关就在。” 虞朝宗大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敬重诸位,诸位都是中原百姓的英雄!” 杀了一个毕大彤,还收下了这七八百善战的边军老兵,虞朝宗心里颇有些开心,想着李叱兄弟果然是真神人也,他居然算到了毕大彤会同意出兵信州关。 那天庄无敌回来,带给虞朝宗的不仅仅是李叱关于民心的那些话,还有一些话才是真正触动虞朝宗,让他发兵信州关的关键所在。 李叱让庄无敌转告虞朝宗,毕大彤贪生怕死,又犹如狡兔,所以大当家若是要说去夺取信州关,以保将来可通塞北之路,毕大彤必然应允。 李叱还说,毕大彤到了边关之后,以他性子一定会做出驱逐边关守军之事,到时候大当家可派人把这些百战老兵拦住,真诚对待,必有所得。 他判断毕大彤在到了信州关后不久,就会找借口回燕山营,若是放他回去,以后大当家再想夺回燕山营也就难如登天,不如趁着毕大彤外出之际将其除掉,这样可保燕山营无忧。 此时此刻,李叱所做的判断全都应验,虞朝宗对李叱怎么可能不佩服,他之所以来信州关,最大的诱惑不是这关城也不是那些百战老兵,而是杀毕大彤。 在燕山营里,他这个做大哥的没办法动手。 此时此刻,虞朝宗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里堵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除掉毕大彤之后,燕山营已经再无一人可以对他形成威胁。 最大的好处在于,毕大彤一死,与羽亲王那边的联络也就断了,虞朝宗才不愿意把他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燕山营拱手送给羽亲王,而且这么多好兄弟,还都是去做炮灰。 毕大彤要的只是荣华富贵,出卖任何人他都在所不惜。 他看向身边亲信吩咐道:“魏瑾,你带我亲兵营三百人马,每人双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代州关,我推测武亲王大军也快到了,我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把李兄弟他们安然接出来,一定要保护他周全。” 亲信魏瑾抱拳道:“大哥放心,哪怕我们这些人都死了,也会保护李兄弟安全。” 虞朝宗点头道:“见了李兄弟后替我问问他,可否愿意来咱们燕山营,只要他点头,燕山营三当家就给他留着,若他现在暂时还不想来,燕山营的大门时刻都为他敞开,不管他什么时候想来了,我随时都亲自去接他。” 魏瑾道:“大哥放心,我必原话带到。” 说完之后又抱拳行礼,然后转身去挑选人手了。 虞朝宗看着魏瑾离开,心中想着李叱兄弟非但侠义心肠,而且有谋天下之大才,若是能得李叱相助的话,燕山营的将来必然辉煌无比。 他还想到,李叱是他的福星啊,第一次在燕山上遇到李叱就救了他的命,若不是遇到李叱的话他就被毕大彤安排的伏兵杀了,第二次李叱上燕山,帮他除掉了燕山中那么多隐患,还设计帮他拿下信州关,杀掉毕大彤,这样的福星他无论如何也要请上山寨来。 现在的燕山营里已经没有威胁,庄无敌回来之后必然是二当家,若李叱愿意上山就是老三。 虞朝宗想到了很多很多,甚至想到了有李叱相助之后,也许能在不久的将来夺取整个冀州,进而兵锋直指江南。 就像是他当初聚众造反的时候想的那样......他不想做叛贼,他做了叛贼的目的,是因为不想做叛贼。 别人很难理解这个逻辑,虞朝宗自然也不会去解释,可是他知道李叱懂他,哪怕两个人前前后后其实一共只见过三次面,但他相信,从他率军反抗朝廷开始到现在,李叱是唯一一个懂他的人。 距离代州关大概还有二十里的地方,一辆马车缓缓向前,赶车的燕先生满脸满身的都是尘土,这北方的天气就是如此,一起风就黄沙漫天,打在人脸上好像小刀子在一下一下割着似的。 马车里,长眉道人看了看趴在那睡觉的神雕,忍不住嘀咕着骂了一句:“人家养头猪是为了吃肉,咱家养头猪是为了当祖宗。” 神雕似乎是听出来这话里有些什么不好的,抬起头看了长眉道人一眼,那眼神里竟然有几分很清晰的嫌弃。 长眉和他对视,人与猪各不相让。 燕先生回头看了一眼,见到这一幕后叹了口气道:“这头猪,已经成功把你的头脑拉低到了和他一个档次,然后他就能用一头猪的经验来羞辱你。” 长眉觉得燕先生是在骂自己。 但他不打算理会燕先生,因为他还在和那头猪对视,如果他此时把视线挪开,岂不是输了? 燕先生又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道:“行吧,你们算是旗鼓相当。” 长眉道人一边瞪着猪一边说道:“你倒是带对了路没有?这已经走了好几天,还没有看到代州关的样子。” 燕先生道:“别因为我年纪小你就欺负我。” 长眉道人想了想,此时此刻,燕先生确实有资格说这句话。 “我觉得咱们到了代州关后,丢儿会骂我们,让我们回冀州城我们不回,跑来代州关这边......” 长眉道人认真的说道:“如果丢儿真的骂我们的话,你勇敢些,就承认是你非要来的好不好?” 燕先生一怔,然后回头看向长眉道人说道:“凭什么!” 长眉道人回答:“你年纪小,扛得住骂,你看骂孩子的多的是,骂老头儿的多吗?” 燕先生:“......” 他笑了笑说道:“要不我们回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长眉摇头坚决的说道:“我不回,十几年了,如果我不来,就是第一次和丢儿过年的时候分开了。” 燕先生心里微微一紧,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到了代州之后,我就说是我执意要来的,丢儿要是骂,就让他骂我好了,谁教你是老人家呢。”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可是眼睛依然没有离开那头猪的眼睛,点头的时候眼睛看出去的方向没变,这种不服输的精神真的是......已经到了和神雕一个层次啊。 俩人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聊着总算是到了代州关,城关门口盘查严密,燕先生还怕进不去,试探着说是夏侯琢的故交好友,没想到守城的人立刻就放了他们进去。 进门的时候,长眉道人看向那士兵问了一句:“劳驾,顺便跟你打听个人,你听说过李叱吗?” 那士兵眼神一亮:“当然知道李公子,这代州关,谁不知道李公子?” 长眉道人立刻说道:“我徒弟,那是我徒弟,我就是来寻他的。” 那士兵一听说这老头儿是李公子的师父,连忙说带他们去找李叱,长眉道人一脸得意的对燕先生说道:“看到没有,我徒弟,现在在这人人敬仰。” 燕先生淡淡道:“你那炫耀在我这并没有什么分量,他也是我弟子。”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扭头又去看神雕了。 神雕心说这老头儿真不赖,天天盯着我看,不像是狗子,看都不看我一眼。 等到了城下,报信的人说师父来了,李叱从城墙上快步跑下来,看到那风尘仆仆的两个人,李叱的心里一酸,他就怕这两个人来,可他也隐隐约约的猜着,那俩人不一定就会听话回冀州城去。 一见面,燕先生立刻指向长眉道人说道:“我说不来,不能给你添乱,他非要来,说什么都不听,我苦劝了半天,就是轴啊。” 长眉看向燕先生,眼睛里都是疑问的小星星。 长眉道人一边挽起袖口一边说道:“今日就拼了吧,拼死你这老贼。” 燕先生笑道:“是哪个说,不想和李叱分开过年的?” 长眉一怔,李叱也一怔。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都笑了笑,可是彼此的眼睛里都有些湿。 ...... ...... 定制了三十个不让的保温杯,再有几天就到了,书评区会送出十五个,微信公众号送十五个。 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第一百九十二章 要对得起这座城这块砖 夏侯琢一看到神雕就乐了,连连对长眉道人和燕先生道谢。 “两位来就来吧,还这么客气干嘛,这是知道我们边关物资匮乏所以特意带了一头猪来犒劳我们吗?今天晚上总算可以好好吃一顿了,都别抢啊,这猪鼻子我要了。” 燕先生道:“你可别,这就是李叱从燕山带回去的那头野猪崽子,现在大了而已,他就是李叱的小弟。” 夏侯琢都楞了一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神雕,然后问李叱:“你小弟?” 李叱回答道:“算是吧。” 夏侯琢道:“现在冀州城里混江湖这么难了吗?我走了一年多,你在冀州城里唯一收的一名小弟还是头猪?” 李叱道:“这不是一般的猪。” 夏侯琢道:“愿闻其详。” 李叱道:“你见过猪这么不把自己当猪的吗?有时候它以为自己是一只狗,有时候它以为自己是一只猫,大部分时候它都觉得自己应该是一只鸟,但它在狗子面前很自卑,因为它觉得它没有翅膀飞不起来。” 夏侯琢问道:“是猪想了这么多还是你想了这么多?” 李叱瞥了夏侯琢一眼。 夏侯琢道:“所以听你说了这么多,它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狗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猫,你还说它不是一般的猪,我从你的解释分析了一下,得出的结论它这个不一般,是说它比一般的猪还废物吗?” 燕先生道:“这个理解应该是满分的。” 夏侯琢道:“多谢先生。” 燕先生连忙说道:“别这么叫我,会让人家误会你是我教出你的,对我名声不好。” 夏侯琢:“......” 夏侯琢看下狗子说道:“既然已经说到了这头不一般的猪,那么就顺便在说说这头不一般的大野鸡吧。” 燕先生:“你能不能斯文点?” 夏侯琢刚想说我怎么不斯文了,想了想自己刚才那句话,立刻就有些害臊起来。 这可真不容易。 燕先生道:“真是庆幸你确实不是我教出来的。” 李叱叹道:“狗子好歹是一只矛隼,大鸟中最神骏的那种,你居然那么粗俗的说它。” 夏侯琢道:“我觉得你说大鸟两个字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好词。” 李叱看向燕先生道:“恳请先生清理门户。” 严先生说道:“回去我和高院长请示一下,这等孽畜,应该让高院长亲自来收拾他。” 夏侯琢在旁边用一种很欠揍很挑衅的语气说道:“你还别说,一提到高院长,就想起来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也好久没有见过高院长的孙女高希宁,也不知道那丫头嫁人了没有。” 燕先生看向李叱,余九龄看向李叱,连长眉道人都看向李叱。 李叱看向天空。 他们聊了一会儿,燕先生说想到城墙上去看看,他还没有看过塞北是什么样子,也没有见到过黑武人是什么样子,长眉道人一听也想去看看,于是李叱他们就带着两位德不高望不重的前辈登城。 路过的时候,遇到的每个人都和李叱打招呼。 “李公子,带猪来了啊。” “李公子这是带了头猪来的啊,还带了个鸟。” 长眉道人心说这他妈的是骂谁呢! 但他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跟承认了似的。 等到了城墙上,燕先生眼看着外边黑武人黑压压的营地,心里无比的震撼,城墙外还有大批的尸体没有收回去,这一幕让燕先生的脸色都不由自主的变得发白。 他自言自语了一聚:“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长眉道人虽然带着李叱行走江湖多年来,也见到过不少尸体横陈的场面,可是那些场面和此时边关城外这满地被冻僵的尸体相比,真的是不值一提。 “国不强民不富,敌欲吞之,国强民富,敌欲敬之......” 燕先生感觉胸怀间堵了一口气,这口气说什么也出不来。 远处传来黑武人的一阵阵号角声,那是黑武人又一次在整顿队伍了,也许用不了多久,黑武人的攻势就会再次到来,只是他们也应该没有想到,这一座小小的边城居然会把他们阻挡住这么久。 “师父,先生。” 李叱说道:“对面的大营里就有黑武的汗皇阔可敌大石。” 燕先生脸色微微一变,回头看了看城墙上的守军,虽然李叱说让人们都换上楚军的军服,但军服根本就不够,所以还是能看到大量衣着普通的百姓,靠着这些人的血肉之躯,要硬生生挡住黑武汗皇带来的数十万大军,这一仗会记录下每一个战死者的名字吗? 不会。 江南都城里那些贵族还在夜夜笙歌花天酒地,他们不会知道这些英雄的名字,他们也不感兴趣,就算是有人和他们说起来,那些人的反应大抵上也是......那不是那群粗人该做的事吗? 那么中原百姓的子孙后代会知道此时这些英雄们的名字吗? 还是不会。 他们可能会知道这件事,还会知道死亡的数字,但他们不会知道这些人的名字。 “他们应该留下名字的。” 燕先生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这一句话让李叱的心里猛地一动,他回头看向那些一脸疲惫的士兵们,然后大声喊道:“把我们的名字都刻在城墙上吧!” 所有人在听到这句话后都楞了一下,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抽出匕首在城墙砖石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李叱也在面前的城砖上刻下名字,然后把刀子递给燕先生:“先生,你也来吧。” 燕先生摇了摇头道:“我还不配。” 长眉道人嗯了一声:“我也还不配。” 气氛似乎在一瞬间就变得凝重起来,许久许久都没有人说话,夏侯琢从李叱的手里把匕首接过来,走到城墙边上刻上燕先生和长眉道人的名字。 “两位先生教导出来丢儿这样的人,才会有之前丢儿率军打退黑武人进攻的事,所以两位先生的名字,都值得刻在这城墙上,也值得后人记住。” 燕先生脸色愧疚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就在这时候,城外从黑武人那边过来一支骑兵队伍,看起来人数不多,他们也没有打着战旗,显然不是来攻城的,这支队伍一边举起手摇晃示意不要放箭,一边催马到了城墙下边。 为首的那个黑武将军勒住战马后,朝着城墙上大声喊道:“请问城墙上的守军主将是哪位?我现在已经知道,你们的武亲王杨迹句并没有到,我想请主将与我说几句话。” 夏侯琢扶着城墙喊道:“是我,你是何人?” 那个黑武将军回答道:“我是黑武帝国南征大军先锋将军律迟,有几句话想对将军说,汗皇降旨,若你们现在开城投降,汉皇陛下既往不咎,且必有封赏,若是你们不开城门,城破之后,大军就会屠城,而且不止这代州关一城,大军南下所过之处,攻一城屠一城。” 他说完之后等着夏侯琢回答,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来,于是高声问了一句:“将军以为如何?” 夏侯琢道:“以为你在放屁。” 律迟脸色变了变,强忍着怒火继续说道:“汗皇陛下有好生之德,开仁义之门,你们要珍惜,若触怒陛下,中原必定血流成河。” 夏侯琢道:“开仁义之门让我们进黑武都城行不行?” 他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打不动就来劝,劝不动就继续打,何必如此?我告诉你,中原每一条大河都是血汇聚而成,都是不屈的血,浇灌出来的都是不屈的魂,你想血流成河?对不起,你们黑武人的血不配在中原大地上流成河,但我不介意用你们的血来浇灌我们的粮食。” 他拔出长刀指向城外:“来战!” 城墙上,所有守军士兵全都将长刀拔出来指向城外的那些黑武人,他们整齐的怒吼了一声。 “来战!” 律迟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他拨马转身,带着手下骑兵原路返回。 不多时,黑武人那边的战鼓声就敲了起来,一个一个的黑武士兵方阵开始往前移动,他们之前停顿了两天没有进攻,因为他们又在大规模的打造攻城器械了。 其实黑武人并不擅长攻城战,他们更擅长的是平原野战,在那样的战场上,他们几乎所向无敌。 可是他们要想拿下中原这万里锦绣江山,就要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攻城。 燕先生看向李叱说道:“给我一张弓,一个箭壶,我也可杀敌。” 李叱劝道:“先生,你和我师父都先下去吧,你们刚到,先休息休息,等恢复些体力再上城来,我必不阻拦。” 燕先生摇了摇头道:“我的名字已经刻在这了。” 长眉道人说道:“我也不会下去,我虽然气力不足不能放箭矢杀敌,但我可以去给你们搬运箭矢,对了,我还可为你们摇旗......丢儿啊,燕先生说的没错,名字已经刻在城墙上了,得对得起这座城,对得起这块砖石。” 他转身跑出去,那已经略显苍老的身躯跑起来有些蹒跚。 长眉道人跑到大楚战旗处,把战旗举起来摇晃着大声喊道:“黑发黑眼皆为兄弟,同仇敌忾皆为手足,老道人今日向天借神威,杀敌啊!” 城墙上炸了一道天雷。 那是所有人的怒吼声。 “杀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来去自如 燕先生和长眉道人刚刚到代州关就遇到了黑武人攻城,如燕先生这样本来对金戈铁马有些心驰神往的大半个书生,在亲身经历了厮杀之后才明白一件事,战场上的残酷和惨烈,任何一个文人笔下写出来的赞美和描述,都不过是无病呻吟。 不亲眼看过之后写出来的可歌可泣,都是臭矫情。 燕先生只是大半个书生而已,他还有小半个武者身份,所以他的承受能力比整个的书生要强不少,连他此时都如此动容,再想想那些臆想出来的词句,确实显得空乏。 燕先生亲眼看过之后才明白,脑海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词汇能写出来,寻常百姓大概会被吓个半死,胆子小一些的早就已经抱头逃走了。 大战结束,燕先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拉弓的右手几根手指都已经被弓弦摩的肉皮都裂开了。 他又看向奔走指挥的李叱,在这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也许根本就已经教不了李叱什么了,有些人天生就比别人更冷静,越大的场面越是镇定自若。 最让他震撼的是,城墙上的守军士兵对李叱的命令没有丝毫的质疑和推诿,李叱的命令下去,立刻就会被执行,每个人都会不加思考的选择信任。 燕先生自问,如果是他代替李叱来指挥这次城防作战的话,也许自己内心之中的恐惧会暴露的一览无余。 “先生。” 李叱安排好了后跑过来,抓起燕先生的手看了看,立刻从腰畔的鹿皮囊里取出来伤药撒上,然后用纱布把受了伤的手指缠起来。 “我一下子就给忘了提醒,刚刚才想起来。” 李叱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都是自责。 燕先生看着这个已经个头与自己一般高的少年,眼神里都是欣慰,别人十四岁的时候还在幼稚着依赖着,李叱的十四岁已经成为一个优秀的指挥官,别说十四五岁,到了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有多少人对幼稚和依赖依依不舍? 可是这样的指挥官会很短暂,当武亲王大军到来之后,李叱身边的那些身份比较特殊的人都会离开,武亲王对叛军没有一丝容忍,他不会去管这些来自叛军的汉子们为守城付出了什么,他只管这些人的身份就是叛军。 武亲王领兵在冀州之内清剿叛军,每一战都不留活口。 这些刚刚在城墙上洒过血的汉子,在武亲王到来后最大的可能是被左武卫的士兵们押下去砍了脑袋。 “李叱,战斗的时候,你怕吗?” 燕先生忍不住问了一句。 李叱点了点头:“一开始怕的要命,但不能让人家看出来怕,大家都是七尺男儿,人家不怕,咱为什么要怕?后来打的次数多了,也就不怕了。” 燕先生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已经不畏厮杀,那么将来还有什么是值得他害怕的? 黑武人的队伍好像潮水一样退了下去,大家都松了口气,然而这并不是战争的结束,甚至不是今天的结束,越是打不下来,黑武人就越是暴怒,下一次攻势就会来的更加凶猛。 “先生下城去休息会儿,我一会儿也下去了。” 李叱帮燕先生把手指包扎好后又跑去看他师父, (本章未完,请翻页) 长眉道人确实不擅长与人搏斗,也不擅长弓箭射术,可他手里的那杆大旗一直都在摇摆着,让每个人只要抬头看,就能看到旗子还在。 战旗为军魂,旗在魂不倒。 “累坏了吧。” 李叱扶着长眉道人坐下来,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后说道:“丢儿,我本来都不想反对你到边疆,或者是去投靠虞朝宗,但是今天这一战打完了之后,我又” 李叱笑着说道:“那都是以后的事,我不是答应师父了吗,不管怎么样都要先从书院结业,师父说过,书院里所传授的东西都有用,距离结业还有三年左右呢,师父你安心就是了。”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也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怀,他只是希望丢儿能安安全全的长大,能踏踏实实的生活,他苦尽半生,所求者不过是安居乐业四个字罢了。 “师父,你和燕先生一起先到城下休息,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饭菜。” 李叱招呼人扶着他师父下了城墙,他走到夏侯琢身边后轻轻吐出一口气,夏侯琢看他那样子就知道长眉又说了些什么,于是抬起手在李叱肩膀上拍了拍。 “你师父不是错的。” 夏侯说。 李叱点头道:“我知道师父说的没错,只是我心里想要的更多。” 夏侯琢道:“到了他那个年纪,最怕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师父他怎么能接受的了?” 李叱笑道:“那你说怎么办?” 夏侯琢很认真的说道:“所以得偷偷的,能骗就骗能瞒就瞒,就像我一样。” 他挑了挑眉。 李叱笑道:“也只能如此,先哄着他吧。” 就在这时候,李叱忽然发现城墙外边,黑武人大营的方向有些不对劲,黑武人的营地一侧冒起来一股一股的黑烟,火势似乎蔓延的很快。 他立刻举起千里眼往黑武人大营那边看过去,只见一支大概一两百人的骑兵队伍从黑武人大营里冲了出来,这一幕把李叱看的脸色大变,心说那位不知道是谁的英雄好汉这是又来了? 那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勇敢。 一两百人的骑兵队伍,竟然敢两次突袭黑武人的大营,第一次突袭烧掉了律迟大军中的粮草,导致律迟不得不提前退兵,第二次更狠,那可是黑武汗皇坐镇的拥兵数十万的大营啊,就靠着那一两百人居然再烧一次?! “这人,当世第一勇士!” 李叱不由自主的喊了一声。 夏侯琢也听说了有人带着一两百人烧了黑武人的粮草,这又来一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正常意义上的人敢干出来的事。 “夏侯,分派给我三百骑兵!” 李叱忽然喊了一声。 夏侯琢立刻举起千里眼往外看,却见那支烧了黑武人大营的队伍这次是朝着代州关这边过来了,后边黑武人的骑兵大军紧追不舍。 “我们得救他们!” 李叱急切的喊了一声。 夏侯琢道:“我与你同去。” (本章未完,请翻页) 李叱摇头道:“城中领兵者不能同时出去,我去接应他们回来,你带人在城墙上防备,若黑武人靠近,还要靠你们弓箭阻拦。” 夏侯琢只好应了一声,让自己副将安松带着三百精骑跟李叱出城,打开代州关的城门这是何其凶险的决定,可是李叱和夏侯琢都没有丝毫犹豫。 城门拉开,李叱骑着一匹战马呼啸而出,在他背后,三百骑兵踏着烟尘紧随其后。 对面,那支骑兵队伍朝着代州关这边过来,其中一个小伙子问那首领道:“若是代州城不开城门怎么办,咱们可都要交代在这了,埃斤说过,咱们可以来帮忙,但绝对不能暴露身份,一旦我们被黑武人擒住的话,整个部族都会有灭顶之灾。” 那首领是个年轻人,哈哈大笑道:“你只管信我,咱们朝着代州关那边跑,城门必开。” 之前说话的小伙子说道:“唐匹,你怎么就有把握?若是你输了呢。” 唐匹敌笑道:“哲别,若是我输了,我把我的这匹烈焰马送给你。” 哲别道:“你若是输了,咱们也就都死了,我要你那烈焰马做什么。” 唐匹敌回头看了看,至少数千黑武人的骑兵就在后边紧紧的追着不放,他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担忧,依然轻松自如,他大笑着说道:“黑武人有一句谚语,叫做人不能在同一块石头上绊倒两次,我今日就让他们被咱们这块石头绊倒两次,他还不能奈我何。” 哲别是真的佩服他好兄弟唐匹的这种自信,自从唐匹到了他们部族之后,部族的势力不断的加强,所拥有草场的范围也不断扩大,前后三次那些大部族的军队来进攻,都被唐匹率军打了回去。 这次听闻黑武人南下,唐匹去求埃斤发兵救援,埃斤却说什么也不肯答应,还苦劝唐匹不要来,埃斤说,那是黑武人不是其他的草原部族,黑武人拥兵数百万,惹恼了他们,部族就会被黑武人夷为平地。 可是唐匹才不会听他的,埃斤不给他兵马,他就要自己来,但他在部族里的影响太大,多少人信服他,一听说他要来,在出门之前,当初的二百名老部下就都来了,其中就包括哲别。 哲别是埃斤的儿子,连他都来了,可见唐匹在部族中的威望有多高,这威望高到让人们忘记了他才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唐匹敌看后边追兵越来越近,他故意让他的战马慢了一些,从队伍前边到了最后,他在马背上一翻身朝着后边坐着,那马飞驰之中却依然保持着足够的平稳,不至于把唐匹甩下来。 唐匹敌面对后边的黑武追兵,抓起弓箭朝着后边放出去,一箭一个,箭箭都不落空。 短短片刻,追在最前边的二十几个黑武骑兵竟是全都被他射翻落马,队伍竟然中竟是不敢有人再追的近些,哪个也不愿做出头鸟,此时唐匹敌的箭壶也射空了,他哈哈大笑,翻身回来,催马向前,那名为烈焰的战马感受到了唐匹敌的心意,撒开四蹄发力狂奔,没多久就又到了队伍前边。 “看!” 他回来之后,哲别朝着前边指了指说道:“如你所料,代州关开城门了。” 唐匹敌大笑起来,回头看向那些黑武追兵。 “爷来,你们不可挡,爷走,你们不可留,哈哈哈哈!” 那十五岁少年,意气风发。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九十四章 我觉得你行 唐匹敌反身杀回去,一人射杀后边的黑武追兵二十几个,他的箭壶也已经射空了,又催马回到队伍前边,好在是代州城那边李叱已经开了城门,也就不用担心被黑武人围堵。 可是黑武人的骑兵队伍见那射术精湛之人已经回到队伍前边,他们立刻就又疯狂的打马往前追赶,距离越来越近,草原上的战马耐力极强,最擅长长途奔跑,可是黑武人的战马短距离内的爆发力更好一些。 黑武骑兵在这支草原人队伍后边不断的发箭,所有草原人都趴在马背上,羽箭在他们身上嗖嗖的飞了过去,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断被射落马下。 “箭壶给我。” 唐匹敌朝着哲别伸手,哲别立刻把他战马上挂着的箭壶摘下来扔给唐匹敌,唐匹敌拿了箭壶又回到队伍最后,不停还击。 他的箭法及其恐怖,几乎每一箭都是命中黑武人咽喉,一击致命。 但是黑武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羽箭覆盖过来,唐匹敌也难以支撑许久,眼看着最近的黑武人已经不过七八丈距离,唐匹敌的羽箭再一次射完,他将弓挂好,抽出长刀大声喊道:“你们只管前冲,我来断后。” 话音刚落,哲别已经到了他身边。 “你是我兄弟,我怎么能让你一人断后,草原上的汉子,不会放弃自己的兄弟。” 哲别与唐匹敌二人在队伍最后边,黑武骑兵追上来一个被他们砍死一个,可是相对于黑武骑兵的人数来说,他们两个杀的再多也无济于事,眼看着他们就要被黑武骑兵的大队人马卷进去,一支大楚骑兵从侧面过来犹如一刀斩落。 黑色甲胄,黑色铁盔,铁盔上飘扬着红缨,他们用笔直的大楚横刀砍落下来,直接把黑武骑兵最前边的队伍和后边的队伍斩断。 “你们走,这里交给我了!” 李叱朝着唐匹敌喊了一声,没看清楚那人长相,只是依稀觉得有些眼熟。 他带着三百大楚精骑横着把黑武骑兵切开,队伍冲出去后绕了半个圈又杀回来,黑武骑兵立刻分出来一队人马过来堵截,李叱回身朝着身后的骑兵喊道:“只管跟在我身后。” 他一马当先,身后的骑兵此时也必须选择相信他,不然的话被黑武大队骑兵缠住就必然全军覆没。 唐匹敌回头看了一眼,也觉得那年轻人有些眼熟。 李叱一把长刀在前,他这三百人的骑兵队伍像是一把尖刀,他就是刀尖,不理会从身后追过来堵截的黑武人,笔直的朝着黑武人大队人马又冲了过去。 黑武人的队伍一条长龙似的往前冲,李叱的队伍横着再一次把这长龙斩断了一次。 唐匹敌看着那人带队两次杀穿黑武敌阵,眼睛都瞪大了,他立刻就变得兴奋起来,一拨马居然冲了回去,草原上的汉子纵马之术天下无双,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一百多骑跟着唐匹敌直接就回去了。 左边是李叱的骑兵队伍,右边是唐匹敌的骑兵队伍,两支队伍来回穿插,在黑武人的骑兵队伍里竟然杀进杀出,这种打法完全不讲道理,像是两根针来回缝合伤口一样,足有数千人的黑武骑兵队伍,竟是被他们两个带着几百人穿插的队形完全破碎。 “走了啊!” 李叱朝着唐匹敌那边喊了一声,然后率军冲向左侧,唐匹敌心领神会,带着他的队伍冲向右侧,黑武人下意识的分开两边追击,结果李叱和唐匹敌的队伍兜了半圈汇合一处,朝着城门方向猛冲。 不多时,队伍呼啸着冲进城门中,城墙上夏侯琢的心都已经提 到嗓子眼了,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李叱居然那么大的胆子,带着三百人就敢直接发起进攻。 连夏侯琢都没有想到,黑武人哪里能想到,在他们看来,这种平原上的交战,他们从无对手,更别说敌人兵力只有他们的十分之一左右。 然而那两个领兵的家伙,就不是正常人。 俩人带着队伍连续穿插之后,黑武人骑兵队列彻底被打乱,人数多却难以调动,来回被切割之后,后边的队伍根本不知道前边的将军下了什么命令。 等李叱带着队伍进了城门,夏侯琢立刻下令,城墙上羽箭齐发,形成了一堵箭墙似的把黑武人的队伍射翻了一层,黑武人的骑兵纷纷勒住战马,队伍在箭射程之外停了下来。 城门迅速的关闭,守在城门口的楚军士兵一个个都吓得一头汗。 李叱在城中停下来,侧头看向那个眼熟的少年:“英雄,好本事!” 唐匹敌仔仔细细看了看,然后脸色猛的一变:“李公子?” 李叱见那人认识自己,仔仔细细看了看,却还只是觉得有些眼熟,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其实也难怪,唐匹敌带着人在野外已经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天,脸上都是尘土,身上衣服上也都是,再说俩人已经分开一年多,又只见过那一次,认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我,唐匹敌!” 唐匹敌大声说道:“我们在唐县见过的!” 李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居然是你,哈哈哈哈,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在遇到你!” 唐匹敌从马背上跳下来,快步走到李叱身前俯身一拜:“恩公!” 李叱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着唐匹敌说道:“别别别,你这样让我很别扭。” 唐匹敌回头看向哲别道:“哲别,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当初我们离开中原在唐县遇到的那个姓李的公子。” 哲别连忙单手放在胸前微微俯身道:“哲别,见过李公子,唐匹是我的兄弟,你是他的恩公,也就是我的恩公。” 他想到刚才唐匹敌行礼,于是撩开袍子说道:“那我也给你磕一个吧。” 扑通一声,李叱先跪下了:“别!” 哲别刚跪了一半,膝盖弯曲着看向李叱,李叱跪在他身前,哲别连忙也跪下来,俩人跪在那看着彼此,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城墙上,余九龄靠在那,揉了揉鼻子说道:“略尴尬啊。” 燕先生看向长眉道人说道:“此时李叱的这傻劲儿,应该是从你那儿学来的。” 长眉心说好事你怎么不说是从我这学来的。 唐匹敌一看他俩这么对拜,心说自己站着也不好,于是他也跪那了,三个人对面跪着,这三角形还挺匀称的。 夏侯琢在城墙上都想捂脸,心说李叱你怎么就能如此二百五? 最主要的是,那些草原汉子一看到哲别跪下了,他们也都跟着跪下了,着场面确实显得有些非同寻常,夏侯琢帐下副将安松看着李叱他们,想着自己要是不跟着跪是不是显得有些失礼?但他还是选择站着吧,毕竟这样跪下去显得傻乎乎的。 一个时辰后,唐匹敌把他当初离开唐县后去了草原之后的事讲述了一遍,也顺便讲了讲如今草原上的局势。 “也不能都怪草原上的部族不敢反抗黑武人。” 唐匹敌看向李叱说道:“他们也是没办法,如今草原纷争不断,三大部族原本是个同盟 ,后来打的不可开交,交战一年多来,三方都是损失惨重,黑武人此时近百万大军南下,他们也不敢挡。” 李叱嗯了一声,他大概可以猜到是怎么回事,关于草原上内乱不断的传闻他也听过不少。 唐匹敌道:“怎么城中守军这么少?冀州那边还没有发兵过来?” 李叱下意识的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瞪了他一眼后说道:“看我干吗!” 李叱心说我不看你我看谁,那是你爹的事啊,我要是此时说你爹的坏话,那你还不得揍我...... 夏侯琢哼了一声后说道:“冀州那边不发兵,我们也一样能守住这代州关。” 唐匹敌说道:“我观察过黑武人营地,兵力应该不下五十万之众,甚至可能更多,而且还只是这一地兵力,信州关那边大概要有二十万人,这一次如果他们志在必得,靠现在城中的人手难以持久守城。” 夏侯琢道:“我说能守就能守。” 他问唐匹敌道:“你是如何知道信州那边那边兵力的?” 唐匹敌回答道:“我在这边烧了一把火之后就跑去了信州那边,在黑武人营地里也烧了一把火,又跑了回来。” 夏侯琢有些懵,想着这个人大概是又疯又傻。 李叱忽然间反应过来,夏侯琢说能守那句话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他猜着夏侯琢见冀州城那边迟迟没有发兵过来,大概已经派人回冀州了,若是羽亲王知道夏侯琢在此抵抗黑武人的话,那羽亲王别说发兵过来,羽亲王自己都会马不停蹄的过来。 “其实我们也不是一直都要守着。” 唐匹敌忽然就笑了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好像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难不住他,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做到。 “黑武人被我连续偷袭两次,如今又没能追上我们,必然暴怒,他们明日就会大举进攻。” 唐匹敌笑道:“可是他们断然不会想到,我们今夜还敢出城去袭扰一番......” 夏侯琢脸色一变:“不可,若是再出城被缠住的话,黑夜之中没法开城门接你们回来。” “我没打算回来。” 唐匹敌道:“我之所以来代州关这边,只是想来把计划告诉你一下,黑武人见我进了城,自然会想着我暂时不敢在出城,但我偏偏就要出去,一块石头绊倒了他们两次还不够,要绊倒他们三次。” 他看向李叱说道:“今夜你带几百人跟我出城敢不敢?” 李叱道:“有何不敢?” 夏侯琢道:“我是不会派兵跟你的。” 余九龄把手举起来:“我去。” 夏侯琢:“......” 唐匹敌依然云淡风轻的笑道:“相信我,今夜出去还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而且我可以保证,你们派多少人出城就会安然回来多少人,但我不会回来了。” 他看向远处那些草原汉子,声音低了下来。 “他们是来帮我的,我得把他们带回去,我没有权力把他们留在这一直打到这场战争结束,今夜我们就直接走了,他们回家去,我会回家来。” 他对李叱说道:“我们去偷袭黑武人,杀一阵就走,我自会引开追兵,你们便可安然回来。” 夏侯琢道:“这是胡闹。” 李叱道:“我觉得,他行。” 唐匹敌大笑道:“我觉得你也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回家咯 入夜,城墙上。 唐匹敌手扶着城墙看向外边,沉默了许久。 听到身后脚步声,唐匹敌回身看了看,见是李叱过来,他随即笑了笑道:“一会儿还要出城,你应该抓紧时间休息。” 李叱摇头道:“睡不着的。” 唐匹敌接过来李叱递给他的酒壶,仰起脖子就咕嘟咕嘟灌了几口,然后大笑道:“还是咱们的酒好喝一些,草原上的奶酒虽然已经喝的有些习惯了,不过确实滋味淡了不少。” 李叱问:“你说,你把人带回去后还要回来,是有什么打算吗?” 唐匹敌摇了摇头:“说不上是有什么打算,我爹说大楚待我们不义,我们就干脆在草原上过一辈子算了,可是我总是忍不住想着,草原再好,那不是家。” 他看向李叱说道:“终究还是要回来的。” 他问李叱:“那你呢,你又有什么打算?” 李叱回答道:“我打算寻一位明主辅佐,大楚不义,不是我们中原百姓不义,你说得对,这里毕竟是我们的家。” 唐匹敌问道:“那你可已是有了人选?” 李叱道:“燕山营虞朝宗。” 唐匹敌在心中记住这个名字。 “若我以后回来寻不到你,我就去燕山营里找你,你我有缘的话,还会再见。” 唐匹敌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后说道:“已经过了子时吧?咱们差不多该出发了。” 李叱嗯了一声:“怕是你走的时候我们没机会道别,那就此时说一声再见。” “必会再见!” 唐匹敌朝着李叱抱拳,李叱抱拳回礼。 两个少年,一个十五岁多一些,一个还不够十五岁,却在这边塞的城墙上约定下将来的人生目标,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不一样,从一开始就和寻常人不一样。 两刻之后,唐匹敌和李叱带着几百人骑兵队伍悄悄打开城门出去,马蹄子上都包裹了棉布,兵器也都用布包了,队伍没有纵马,而是缓缓而行。 唐匹敌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我带人呐喊冲锋,黑武人必会阻拦,我们却是佯攻,吸引黑武人注意之后,你们从左侧杀进去,我之前已经观察过,黑武人的大营左翼便是他们的粮草辎重所在,重兵把守,可是相距不远的地方有牛羊无数,看守的兵力却极少,你们杀进去之后破开牛羊围栏,驱赶牛羊冲击黑武人大营,黑武人必乱。” 李叱点头:“我都记住了。” 两个人明明还不熟悉,可是彼此之间却都觉得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默契,无需多说什么,便会明白彼此想法。 唐匹敌不放心的又多说了一句:“切勿恋战,我们兵力实在太少,只是恶心恶心黑武人罢了,能烧掉粮草就烧,烧不掉放了那些牛羊也就算是大胜。” 等又走了一段,唐匹敌朝着李叱抱拳道:“以后若再能相见,我们一起干一番事业出来。” 李叱问他:“为什么你现在那么爱笑?” 这话把唐匹敌问的怔了一下,他思考了片刻后回答道:“能多笑笑,为什么要愁眉苦脸,这世道活着就是赚了,再赚了还不该多笑笑?” 他一拨马:“兄弟们,咱们回家!”一百多名草原汉子整齐的应了一声,随唐匹敌纵马冲了出去。 唐匹敌带着这一百多人朝着黑武大营飞奔,离着还远就发出一阵阵的呐喊声,他们一边催马一边将火箭点燃朝着黑武大营射过去,没多久黑武人的营地就传来阵阵号角声。 李叱他们在黑暗中看着那边黑武人的火把汇聚成海一样,他一招手道:“我们去恶心恶心黑武人。” 几百人跟着李叱往左翼那边冲了过去,另外一边已经嘈杂一片,李叱他们没有任何犹豫直奔牛羊所在之处,粮草那边防守兵力犹如堡垒,牛羊这边却是人少了许多,唐匹敌在之前乱战之中还能观察如此仔细,这等人,如何能不让人钦佩。 李叱他们到了营地外边,把带来的爆竹点燃扔进牛羊围栏中,一下子那些牛羊就炸了锅,叫声连成一片。 他们扔出铁爪把围栏拉开,也不多看,转身就走。 牛羊冲出围栏,跑的哪儿都是,但没有李叱他们跑得快。 在这之前,黑武人安营扎寨从无建造一圈木墙的习惯,这一点和中原军队截然不同,因为中原大楚缺少骑兵,黑武人营地外边的拒马桩都很少。 最主要的是,从黑武立国至今,对战大楚,从没有过楚军敢来偷袭的先例。 两军对战,楚军步兵为主,有一整套步兵列阵对敌的战术,而黑武人的轻骑兵向来强悍,缺少骑兵的楚军怎么可能去突袭黑武人的营地。 李叱他们冲出去后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看,那边喊杀声犹如炸雷一样,也不知道唐匹敌他们脱身了没有。 这匆匆相见又匆匆别离,却让人有些难以割舍。 李叱回到代州关城外,喊了约定好的口号,夏侯琢连忙让人打开城门,李叱的脑子里却一直都在想着唐匹敌这领兵的战术,越想越觉得妙哉。 这样的打法,也给了李叱很多启发。 黑武人向来兵强马壮,从不把任何对手放在眼里,数百年来都是他们主攻而大楚主守,唯一一次楚军北伐还像是个让人笑不出的笑话,十二万精锐丧失,让大楚根基动摇。 相对来说,燕山营就像是现在李叱他们,朝廷就像是黑武人,朝廷虽然已经荒废腐坏到了如此地步,可是大楚的府兵依然步战无敌,所以唐匹敌的这奇袭骚扰的打法,也许以后会有大用。 夏侯琢看李叱站在那愣神,过去在李叱屁股上踢了一下。 “魂儿丢了?” 李叱这才反应过来,笑了笑说道:“唐匹敌真的是个奇才,了不起。” 夏侯琢哼了一声后说道:“我看也就那么回事。” 李叱笑道:“莫名一股酸味。” 夏侯琢道:“呸!” 他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那小子,确实是个奇才。” 与此同时,黑暗中的原野上,一百多草原汉子嗷嗷叫唤着冲向远方,他们再一次戏弄了黑武人,那种自豪和得意唯有这嗷嗷叫唤几声才能宣泄出来。 哲别一直紧紧跟着唐匹敌,他一边纵马一边问道:“你怎么知道黑武人不敢追的太狠?” 唐匹敌大笑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敢就是不敢。” 哲别停顿了一会儿后又问:“唐匹,你是不是要离开草原了?”  唐匹敌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唐匹敌看向哲别回答道:“我总是要回去的,如果是你的话,你正在外边游山玩水,忽然听闻家里的房子被大雨冲塌了,你也会心里你难过,也想回去看看,若有办法,也要挽救。” 哲别道:“可是以你一人之力,你怎么能救大楚?” 唐匹敌笑道:“我不是要救大楚,我是要救中原......再者,你这么想,他这么想,我也这么想,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世上也就没有英雄,我唐匹敌,可是要做天下一等一的英雄。” 哲别使劲儿点了点头道:“我信你,你一定是天下最大的英雄。” 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问:“你一直都说要回去,你对草原就没有一丝留恋吗?” 唐匹敌道:“哲别,你是我兄弟啊,不管我去了什么地方,你都是我兄弟。” 代州关。 深夜之中,城外有斥候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路风尘仆仆,斥候进了城之后就急匆匆找到夏侯琢,向夏侯琢禀告说武亲王大军已经在不足百里之外,最迟两天也就到了。 夏侯琢立刻把刚刚睡下的李叱等人叫起来,众人商议了一下,决定连夜就走,尤其是来自燕山营的那些兄弟们,决不能等到武亲王大军来了之后再走。 李叱不知道的是,因为他这连夜离开,错过了燕山营虞朝宗派来接他的人,他们当夜离开,第二天一早虞朝宗的人就到了,听闻李叱已走,燕山营的人都有些懵了,又不敢去追,唯恐遇到了武亲王大军,只好遗憾的回去。 官道上,李叱躺在马车里闭着眼睛休息,嘴里叼着一根毛毛草的样子像极了夏侯琢,他躺在那却睡不着,没有再想代州关的战事,武亲王大军一到,守住代州关就问题不大,而且羽亲王在得知夏侯琢在代州关后,也必然会尽带冀州军赶来支援。 他现在就想一件事,确切的说是就想一个人。 那个叫高西宁的丫头。 回去之后那丫头要是埋怨起来,该如何解释? 其实他也是瞎担心,只是怕惹了高西宁不开心。 睡着了的余九龄翻了个身,一条腿搭在李叱身上,还吧嗒了几下嘴巴,李叱也没惯着,侧身对着余九龄努力的挤出来一个屁,虽然这屁的规模差强人意,但好歹是反击及时,主要是足够臭。 片刻后余九龄鼻子抽了抽,茫然的睁开眼睛,却见李叱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李叱道:“你放的屁怎么会这么臭!” 余九龄道:“确定是我?” 李叱道:“燕先生他们在前边车里,这车里只你我两个,不是你,难道是我?” 余九龄道:“就算是我又怎么了,我做梦放的屁,跟我有什么关系,那是梦里那姑娘的事,不是我的事......不过是真臭,我正做美梦呢,梦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说喜欢我,还拉着我到背人地方,说要亲我,她是真美啊,长得跟天仙似的,可是一张嘴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一脚就把她踹出去了。 李叱皱眉。 他想到了刚刚余九龄做梦的时候把腿放在他身上了。 “你......真的只是做梦亲嘴了?” 余九龄脸一红:“你龌龊!你,你不要脸!” 李叱:“嗯?”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九十六章 巧合中的巧合 如果是回冀州的话,不管怎么赶路,大年三十一定是在路上过了,他们算计了一下,就算马不停蹄,到了冀州的时候也要大年初五初六左右。 索性也就不再着急,商量着去别处,还可以避开了从冀州往代州关方向的大路,他们不愿意迎头碰上武亲王,也不愿意碰上羽亲王。 绕开走的话就又要多耗费六七日的时间,想了想,反正大家都在一起,何必非要在冀州城里过年,随便在附近的城池里踏踏实实过了节再走也不迟。 既然说到了县城,那么对于长眉道人来说,最好的去处...... 被李叱他们否定了,因为那地方确实没什么好玩的,不去那边的话最近的地方就要数信州。 住进信州之后,也可避开武亲王大军,还免得绕路,最主要的是,他们说服了长眉道人。 “道长,要节制。” 余九龄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长眉道人狠狠白了他一眼后说道:“龌龊!你以为我想去前列县那边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边远离战场,信州这里,距离信州关不足一百五十里,太危险了。” 余九龄道:“道长,你真诚的样子就跟闹着玩似的。” 长眉道人往左右踅摸了踅摸,没找到顺手的兵器。 李叱道:“九儿,我说过的,咱们之中唯一还没有下决心除掉你的人就是我了。” 余九龄道:“你也是,你师父都被我气成那样了,你怎么还能忍得住?道长,这可不是我挑事啊,这要是我徒弟,早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李叱:“现在你失去我了。” 余九龄往后躲了躲,笑着说道:“其实道长你完全不用觉得失望,前列县毕竟只是个小县城,哪里比得上信州,信州那地方相对来说要繁华的多了,何止是一江春水向东流,三江四江,五六七**十江都会有,可能还会有海。” 长眉道人双手结印说道:“请一道天雷劈了这个孽畜吧。” 余九龄道:“这不是我吹牛,真的,在唐县的时候,像道长你这样祈求一道雷劈死我的人太多了。” 众人此时选了一片小林子里露营,前后都没有宿头,一天又到不了信州,只能寻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住一夜,好在他们有两辆大车,也无需担心被野兽之类的东西袭击,有神雕和狗子在,寻常的野兽不过是它们俩的玩物。 他们一直到林子深处才停下来,如果在林子边缘处生火的话,怕是招惹是非。 “信州有什么好玩的?” 李叱问燕先生。 余九龄抢着回答道:“我没去不知道,我去了就知道什么最好玩。” 李叱问:“你又知道?” 余九龄道:“我去了信州,自然是我最好玩,这普天之下,有几个我这么有趣的人。” 李叱:“顿时不想去信州了。” 几个人说说笑笑,随便吃了些干粮就各自回到马车上准备睡下,一早起来就继续赶路,到了信州之后就不用多担心什么。 不知道睡了多久 ,李叱被狗子的一声啼鸣惊醒,他立刻抓起来身边的长刀,打开车门往外看了看,火堆早就已经熄灭,林子里黑暗的看不出去多远。 他没有叫醒余九龄,抬起头往天空上看了看,狗子正在不远处的上空盘旋,如果不是月色足够明亮的话,他都看不到狗子在什么地方。 朝着那边轻手轻脚的摸索过去,很快就到了林子边缘处,他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伙 人在路边正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李叱脚步极轻,悄悄的藏身在路边的树后边。 那边几个黑衣人蹲在那正悄悄说着什么,李叱侧耳听了听,大概意思是,一伙儿会有一支商队经过,要送一批货往南边,他们在此埋伏准备劫掠。 其中一个人说道:“东家吩咐的清楚,老的杀了,那丫头一定要带回去。” 另外一个人说道:“这也是奇怪了,不是亲戚吗,为什么东家这么狠心?” 之前那人瞪了他一眼后说道:“哪儿那么多话,咱们吃着东家赏的饭,那就老老实实为东家效力......”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要怪,就怪那丫头太漂亮了,东家看上了眼。” 李叱听到这后微微皱眉,想着也算你们倒霉。 他悄悄从树后边绕过去,把长刀背到身后,一拳打在最近处那人太阳穴上,那人连反应都没有就直直的摔倒在地。 其他人吓了一跳,纷纷起身,可是李叱出手实在太快,完全没有给他们还手的机会,这几个人的实力也就那么回事,李叱没用三分力就把这几个人全都放翻了。 他从这些人身上找到了些绳子,把几个人全都捆绑起来,看了看天色判断此时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好一会儿,这些家伙不可能是夜里出的信州,只能是提前一天就出来了,在天亮之前跑到此处在这埋伏着。 李叱从这些人身上翻找了一会儿,总共才翻出来十几两银子,对这些人真的是格外的鄙视。 做的是打劫的事,怎么会这么穷。 他本想就这么离开得了,哪想到其中有个家伙偏偏这会儿醒了过来,而且还很蠢的喊了一声。 “混账!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可听说过信州刘家!” 他朝着李叱喊道:“现在把我们几个松开,乖乖的磕头认错,不然的话,我们一定会把你找出来碎尸万段。” 李叱表示诚惶诚恐,并且朝着他撒了泡尿。 信州刘家,确实没听说过。 李叱刚要走,忽然间脑子里嗡的一声,信州刘家?刘英媛不就是到信州来投靠他们家族的人? 虽然念及此处,可是李叱想着应该不会有那么巧和,但他不放心,万一真就这么巧呢? 所以他用绳子把那几个人串成一串,拉进了林子身处,那几个人一会儿撞树一会儿撞石头的,撞着撞着就都醒了过来。 听到响动,长眉道人他们也都醒了过来,余九龄从马车上下来,正好看到李叱拽着绳子跟拉犁似的拉回来一串人。 “好汉,这是出去劫色了?” 余九龄揉着眼睛问了一句。 李叱道:“遇到几个准备在林子外边埋伏准备拦路抢劫的人,顺便就把他们给抢了,你要劫色的话我不拦着。” 余九龄看了看那几个人身上还穿着衣服呢,说了一句:“那你这抢的不是很彻底啊。” 他过去就开始扒那几个人的夜行衣,李叱指着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个就别扒了。” 余九龄才不管,过去把那个人衣服也扒了,然后楞了一下后看向李叱:“怎么他的衣服这么湿?” 李叱道:“我尿的。” 余九龄:“......” 李叱蹲在其中一个人面前,看着那人惊恐的眼睛说道:“信州刘家的人是吧。” 那人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们是信州刘家的人,你若是听过刘家的名号,最好还是 放......”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李叱说了一句。 “我们是燕山营的人。” 那说话的人立刻就闭嘴了,眼睛睁圆,一瞬间话给憋回去,还艰难的咽了口吐沫。 李叱心说拉大旗扯虎皮真有用。 他问道:“你们打算抢的人是谁?说清楚我没准放你们走,东西多不多,货物值钱不值钱?” 那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眼神里的意思都差不多,大概是这下操蛋了,他们这些业余的碰到专业的了。 “商队就是刘家的商队,领队的人叫刘善身。” 李叱仔细回忆了一下,刘英媛的父亲好像确实就是叫这个名字。 于是他又追问了一句:“刘善身是不是从冀州搬家过来的,他还有个女儿?” 那人连连点头道:“是是是,就是他......” 李叱问道:“既然同是刘家的人,关系亲近,为什么刘家的人要杀刘善身?” 那人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其实,信州刘家大老爷刘文菊和刘善身算是堂兄弟,只是关系已经很远了,勉强能论得上,最初的时候刘文菊家里落魄,跑到冀州去求刘善身帮忙,刘善身给了他一大笔银子做生意用,说算是入股。” 那人看了李叱一眼后继续说道:“刘文菊靠着这笔银子东山再起,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和信州衙门里的大人们也关系匪浅,可是刘善身家里出了事,带着一家来信州投靠。” “刘文菊本不想管,可是刘善身手里有他当年立下的字据,他只好把人留下,刘善身这个人做事其实挺讲究的,人家来,也没说借据的事,就说前来投靠。” “刘文菊担心自己生意被抢走一部分,就安排人家在后院劈柴,只管一日两餐的粗饭,还不许人家出门,可是前阵子,刘文菊发现刘善身的闺女越来越漂亮,所以......” 他给李叱磕了个头:“好汉,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我们是吃人家饭的啊。” 李叱的拳头都已经攥紧了。 刘英媛那样出身的一个小姑娘,到了信州之后过的却如此凄苦,刘文菊如此对待恩人一家,现在还要杀了刘善身霸占刘英媛...... 李叱长长吐出一口气。 燕先生拉了长眉道人一把,两个人转身不看。 李叱一刀一个把那几个人全都砍死。 “我去路边等等。” 李叱起身道:“咱们先把人接住再说。” 余九龄抱过来一些干草之类的东西把尸体盖好,看向燕先生和长眉道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我觉得要有情感纠葛。” 燕先生:“......” 余九龄道:“先生,我是不帅吗?” 他问:“为什么没有姑娘喜欢我呢?” 燕先生点头道:“你确实不帅。” 余九龄:“咳咳......” 他不服气的说道:“将来我一定比李叱取的媳妇儿多,不信就看着。” 燕先生看向长眉道人说道:“年轻人都比我们有志气啊。” 长眉道人白了他一眼:“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我有过!” 燕先生怔了怔,然后才醒悟过来长眉的意思,他质问道:“那也算?那怎么能算!” ...... ...... 【保温杯已经到了,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发?】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这事还得多谢二当家 李叱他们在路边足足等了一个上午也不见有车队过来,边疆还在苦战,这个时候商队本来就不该走动。 尤其是马上就要过年,信州刘家的人催刘英媛的父亲刘善身带商队出城,很不合理。 李叱他们没有等到商队过来,商量了一下,都觉得可能是刘善身拒绝了刘文菊,可不管怎么说,信州城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赶着两辆大车,四个人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到了信州城的城门外,李叱取出来羽亲王府的腰牌,趾高气昂的守门士兵态度立刻就变了。 看李叱他们这风尘仆仆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王府的人,然而那王府的腰牌要多真有多真,他们就算是怀疑也不敢招惹。 这种事,谁敢赌? 赌对了能怎么样,赌对了不过是抓起来几个人,赌输了的话他们就要倒大霉。 李叱和那领头的团率问了一句:“信州刘家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吗?” 那团率连忙指了个方向说道:“顺着大街往前走,过两个路口往左走,没多远就是刘家的大宅。” 李叱又问了一句:“今天可有刘家的商队出城?” 团率回答道:“没有,这北边在开战,哪有商队敢在这个时候走生意,还是大过年的,岂不是自找倒霉。” 李叱嗯了一声,并没有道谢。 因为道谢的话,不符合王府的人那种拽拽的气质。 王府的人应该是什么气质呢?大概夏侯琢那样的吊儿郎当都不算,真要说王府的人什么气质,得看王府里的下人,那才能体现的淋漓尽致。 李叱觉得此时自己表现出来的,便有那么三五分神韵。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总不能直接就找去刘家,先得想个法子打听打听消息。” 李叱道:“人没有出城就还好,刘文菊胆子再大应该也不敢在自己家里杀人,先找地方住下来,一会儿我置办一些行头。” 他们没有去客栈,住客栈不得花钱啊。 他们直接去了官驿,第一,寻常人想住进官驿基本没可能,第二不花钱。 还是仗着羽亲王府的腰牌,官驿的人连忙把他们迎接进来,李叱编了个谎话,说是半路上遇到了贼寇一场厮杀,打的浑身脏兮兮的,所以先来官驿住下,洗个澡换个衣服,然后查查这信州城里谁那么大的胆子,居然连羽亲王府的人都敢打劫。 官驿的人一听这事就要坏,他们这些人心思多敏捷,一边招待着李叱他们,一边派人去信州府里报信。 羽亲王府的人在信州城外被打劫,若是信州府的人装作不知情的话,天知道以后会有什么麻烦。 伺候大人物,底下的人一直都要秉承一个态度,那就是再小的事也不能当小事。 宁可伺候错了,不能不伺候。 李叱给了官驿的人一些银子,量了量身高肩宽,托他们去采买几件新衣服。 洗好了澡,官驿的人已经帮忙把衣服买回来了,这城里的裁缝铺子基本上都不卖成衣,挂着的都是样子,没个三五日衣服做不出来,可是李叱他们身份不一样啊,那就必须能买来。 李叱刚把衣服换好,信州府的大人们就到了,规格贼高,信州府府治大人,府丞大人,还有总捕都来了,带着不少人。 信州是小州,府治从五品,府丞是正六品,虽然官职不算特别高,可好歹是一州之地的主官,然而这大人见了李叱却立刻堆起来一脸的笑容。府治崔汉升出身不俗,信陵崔家也是好大的名气,周时候,崔家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权倾朝野。 不过到了大楚之后,崔家稍显没落,更何况崔汉升又不是信陵主家的人,所以在对王府的态度上丝毫也不敢怠慢了。 李叱抱拳行礼,俯身道:“见过府治大人。” 崔汉升连忙伸手扶了李叱一下,而这时李叱已经想好了要扯一面多大的旗子了。 崔汉升试探着问了问李叱在王府里是何职务,又试探着问了问他们来信州做什么。 李叱道:“我姓李,名为李叱,是夏侯琢的结义兄弟。” 他后边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崔汉升的脸色就已经微微变了变,态度就变得更加谦逊起来。 “原来是夏侯将军的结义兄弟!” 崔汉升连忙抱拳道:“失敬失敬。” 李叱道:“夏侯他在代州关率军抗敌的事大人知道吗?” 崔汉升连忙道:“知道知道,前两日已经得到了消息。” 李叱道:“王爷也是才刚刚得知消息,急坏了,一边调遣大军准备赶往代州关,一边分派我们提前赶去那边保护夏侯,可是走到这信州城外,居然被一伙带人伏击,若非我等还有些武艺在身的话,只怕已经造了歹人毒手。” 他缓了一下后继续说道:“那些歹人被我们杀了几个,尸体扔在城外大概三十里的林子里,用枯草盖了,大人现在可派人把尸体拉回来,也许可以根据他们的衣着来推测......” 余九龄拉了李叱一下,在李叱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哪儿还有衣着啊,都扒了。” “啊......” 李叱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了笑道:“看我这记性,我们把贼人的衣服带回来了,他们身上还有一些东西。” 李叱回身看向余九龄,余九龄连忙把那些人的衣服和身上带着的东西交给官府的人。 李叱道:“虽然我们击杀了一些贼寇,但却被贼寇抢走了不少东西,包括王爷让我们给夏侯将军送去的一些物品,还有一箱银子......” 听到这,崔汉升的头都要炸了。 如果李叱所言不虚的话,那么这个案子若处置不好,羽亲王一怒,他这个信州府治也就别做了,往好了说是卷铺盖卷滚蛋,往坏了想没准就被发配充军什么什么的。 “查!” 崔汉升立刻表态道:“必须严查,李公子你放心,我在这里向你保证,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给王府一个交代!” 李叱嗯了一声,装作思考了一会儿后说道:“我隐隐约约的好像听他们那些人说,原本要打劫的好像是你们信州刘家的商队,误以为我们是,所以才打了起来,怎么,这已经马上就过年了,刘家的商队还要往外跑?” 崔汉升心里一紧。 刘文菊和他平日里关系匪浅,没少给他送礼,如果这案子牵扯道了刘文菊的话,也许不是什么好事。 以他对刘文菊的了解,那家伙又能干出来什么好事。 刘文菊当初家道败落,是得了冀州城一位亲戚的资助才东山再起,而这东山再起的过程,和崔汉升密不可分。 刘文菊从冀州回来后不久,把刘善身给他的银子分出来一多半,全都孝敬给了崔汉升,从崔汉升手里得来一个好处......这个好处就是,许他在城中开设赌场。 信州的边城,过往的都是商队,还有草原上来的商人,赌场的生意自然不错。经过两三年的积累,刘文菊又在信州城里开了三家赌场两家青楼,又建了一座酒楼,还几乎垄断了信州城里和草原人的生意。 没几年,刘文菊的家财就迅速的膨胀起来,而他也变得无比膨胀起来。 崔汉升听李叱说到了信州刘家几个字,连忙道:“这确实是个线索。” 他回头看向信州总捕齐典说道:“把李公子带回来的证物都妥善保管,仔仔细细的去查,另外立刻派人把那些歹人的尸体运回来。” 齐典凑近那些衣服看了看,有一股什么味道冲了他的鼻子。 余九龄在旁边说了一句:“尸体上应该没有什么线索了。” 齐典道:“你放心,我查案多年,任何蛛丝马迹都不会逃过我的眼睛,尸体也是证物,一定能有所发现。” 余九龄想着那些被他几乎扒光了的人,微微叹息一声道:“行,那就有劳总捕大人了。” 崔汉升又寒暄了几句,然后就邀请李叱到州府衙门吃饭,李叱装作很不开心的样子拒绝了,说自己太累,明日再去拜会。 崔汉升一看这架势是人家气坏了,想想也是,王府的人出来居然被打劫了,这事人家不气才怪呢。 回到马车上,崔汉升看向齐典说道:“你别急着出城,你先去一趟刘家,问问刘文菊到底怎么回事!” 齐典道:“不应该啊,刘文菊的商队,难道还能是刘文菊自己人打劫不成?” 崔汉升道:“让你问就去问!” 齐典立刻点头:“是是是,姐夫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崔汉升叹了口气,心说这等废物,要不是仗着自己是信州府治,能当上捕头? 他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这个刘文菊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去了之后别太客气,就说出大麻烦了,让他知道什么就赶紧都说出来。” 齐典道:“行,我就直接问他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你派人打劫你自家商队,我的天,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他都干得出来!” 崔汉升看了齐典一眼,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官驿。 李叱看向驿丞笑了笑,这一笑把人家吓了一跳。 李叱问道:“信州刘家,很有名吗?” 驿丞连忙回答道:“算是本城最大的生意人,城中的赌场青楼多是刘家的。” 李叱哦了一声,心说干赌场青楼生意的人,又怎么可能都干干净净。 他问了一些关于刘家的事之后,转身回到屋子里,笑着说道:“现在咱们分工一下,刘家最大的生意是青楼和赌场,咱们分成两队,一队去青楼一队去赌场,先探探底细。” 长眉道人稍显忸怩的说道:“我不擅长赌钱啊。” 燕先生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 长眉道人连忙解释道:“我是认真的。” 余九龄道:“这样,我和李叱去赌场看看情况,道长和先生去青楼吧。” 燕青之一怔:“为何我也要去?” 长眉道人看向他,可怜巴巴的忽闪了几下眼睛,无奈之下,燕青之道:“去也行......我没钱。” 李叱道:“咱车上有两大箱子呢......” 余九龄道:“这事归根结底还要多谢燕山营二当家捐助-嫖-资。” 长眉道人脸色微微一红,燕先生转头看向窗外。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一百九十八章 加倍! 可能是因为名字里有个菊字,所以信州城里刘文菊名下的赌场都叫做大菊赌场,余九龄觉得这名字不怎么好,至于为什么不好,他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不好。 如今信州城里一共有四家大菊赌场,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每一家大菊赌场距离城门都不远,取名字怎么样先不说,选位置来说刘文菊确实很有眼光。 李叱和余九龄两个人也没有乔装打扮,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朝着距离最近的大菊赌场过去,他们前脚出门,官驿的人后脚就跑出去向府治崔汉升禀告。 其实崔汉升也早就安排了人盯着李叱他们,不敢把李叱他们怎么样,可是一举一动必须都要看的清清楚楚。 最起码,不能让人家王府的人再在信州城里出什么事,再出事那就是死罪难逃了。 李叱他们的马车上有满满两大箱银子,除了现银之外,还有数额不少的银票。 用余九龄的话说,二当家毕大彤倾家荡产资助手组织黄-赌事业的大恩大德,非一道天雷不能报答。 他们还不知道,二当家已经不能活着对他们表示感谢了。 不得不说,大菊赌场的规模确实很大,刘文菊应该是很喜欢菊花,在大菊赌场的那块巨大的片额上,就雕刻了一朵菊花,还是金色的。 两个人到了大菊赌场门口,守在门外的伙计一看这俩人是生面孔,于是堆出十分亲切的笑容。 “两位贵客,要不要进去玩几手?” 余九龄道:“好眼力,小兄弟,你怎么看出来我们就是玩手的?” 这话把那小伙计说的都懵了。 小伙计尬笑道:“两位公子一看就器宇不凡,而且荣光满面,今天若是赌上几手的话,一定大有收获。” 余九龄一听这话,不赏都觉得对不住人家这么虚情假意。 他把钱袋子取出来,捏了一块碎银子扔给小伙计后说道:“带路吧,我家公子想进去看看,你伺候好了,少不了你的赏钱。” 小伙计更加殷勤起来,撩开碎花蓝布棉门帘弯着腰请李叱他们进门。 “有贵客到。” 小伙计一进门就嗓音洪亮的喊了一声。 余九龄问道:“咱们这都怎么玩?” 小伙计笑道:“但凡是公子知道的玩法,咱们这全都有,大菊赌场里,只要是能赌的,都有。” 余九龄道:“我赌你的口袋里没有我的钱多。” 小伙计又懵了一下,心说这家伙八成是有病吧。 余九龄道:“干脆,我们先玩个简单点的,但是一定要玩的大,玩的小了没有意思,最起码得十个铜钱起步的那种。” 小伙计道:“公子,我们这最低的玩法,下注起步是一两银子,十个铜钱的......” 余九龄道:“你真是没见识啊,在我家公子眼里,一两银子大概就是一个铜钱,我说十个铜钱起步,意思是下注起步低于十两银子的玩法,就别跟我家公子说了。” 李叱眯着眼睛看向余九龄。 “公子豪爽!” 小伙计心说看着人家就不像是寒酸的,果然是财大气粗,他引着李叱和余九龄往后院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前院嘈杂,后院雅致,玩的也大一些。” “不。” 李叱停下来道:“我就喜欢这嘈杂的气氛。” 他停下来,看了看那边有赌大小的,于是迈步过去:“先玩两把这个。” 赌大小是赌场之中最简单的玩法之一,庄家摇骰子,其他人下注赌庄家摇出来的点数,如果是一个骰子,四点以上为大,以下微小,如果是三个骰子,那讲究就变得多了起来。 这张桌子上的玩法最为简单,就摇一个骰子,只押大小,虽然没有那么多讲究,可是一局一局的开庄极快,也颇为刺激。 这边的下注是一两银子起,李叱他们身上带着的银子不少,所以心里不虚。 李叱找了个空位坐下来,先看了一把,发现那庄家摇骰子的手法很娴熟,这种玩法要是没猫腻才奇怪呢。 “已经连开了七把小。” 旁边一个脸色难看的赌徒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就不信还赌不中,我还押大!” 他把手里仅剩下的几两银子全都押在大上,其他人中,一部分也如此觉得,已经连开了七把小,若是再开小的话简直没天理,所以三四个人跟了大,还有四五人跟了小。 骰盅放下,庄家慢慢的把盖子打开,骰子是个两点,这一下那些押大的人全都傻了眼,刚刚赌上全部的那汉子立刻就崩溃了,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红着眼睛喊道:“你们这骰子有问题!你们出千!” 庄家慢悠悠的说道:“这位爷,手在你自己身上,没人逼着你押大,是你自己愿意,如果你押小呢?你运气差就说我出千,那人家赢了的客人可不答应。” 那几个押小的客人立刻就喊了起来,大概意思是别在这丢人现眼,输不起就赶紧滚。 李叱虽然只看了一把,但也已经看了个大概,点数大小,庄家完全可以掌控,这种手段算不得多高明,不说在骰子上做手脚,这种本事只要不停的练总是会十拿九稳。 至于那几个赢钱的人,多半也是赌场的人,这种人是托儿,各行各业其实都有托儿,要看值得不值得罢了。 那几个押大的倒霉蛋才是真的冤大头,连那个正在咆哮的汉子说不定也是赌场的人,这种人负责带节奏。 那汉子一边拍打桌子一边咆哮,很快就有赌场的打手过来,架着那人就给扔了出去。 那人被架出去,立刻就有一个新面孔在刚才那人的位置上坐下来,还一脸嫌弃的说了几句穷鬼就别赌钱之类的话。 这人,也是托儿。 这一桌上一共有十几个赌钱的人,不算庄家,其中七个都是托儿,剩下五六个如果不被带了节奏才怪,他们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一桌子上的赌客一多半都是假的。 别看不起这种似乎不是很大的骗局,只这一桌,六七个人在这连托带骗,一天下来上百两银子不成问题,这赌场里那么多赌桌,大菊赌场这一家分号说日进斗金不为过。 赌场里的赌,十赌十骗,谁要是有侥幸心理进去赌钱的话,十成十会被骗的倾家荡产。 李叱猜着新坐下来这位也是托儿,职责和刚刚被轰出去那家伙一模一样,所以心里便有了几分把握。 这新来的托儿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坐下来后就说不信邪,直接押了个大,李叱知道,这种赌局,新来的托儿前几把一定会赢。 他赢了,其他人就会把他当明灯。 李叱就故意押了小,不多,押了二两银子,庄家开了点数,果然是个六点,大,李叱这二两银子就打了水漂。要想带节奏,最少连赢三四把才能让人注意到,所以李叱打算再试试,还是和那个托儿反着押,那托儿又押了大,李叱押小,二两银子再次打了水漂。 第三把李叱好像心疼银子了,只押了一两银子的小,但是看起来他的状态已经和之前那个被轰出去的人差不多,有点上头,就认死门了。 开点,五点,李叱又输了,银子被人家划走。 连赢三把的那个托儿看向李叱笑道:“兄弟,手气不行啊,不如你跟着我下,肯定赢,我今天这手气真是没的说,想不赢都不行。” 他这话说完,之前那几个赌客顿时觉得应该试试,李叱就知道差不多人家要收网了,但他还是和那托儿反着押,那托儿继续押大,这次押了五十两银子上去,那几个赌客不敢贸然,押的比较少,但都跟着押了。 一开点,还是大,这一下除了李叱之外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怎么样兄弟?” 那托儿看向李叱说道:“都说让你跟着我下,你偏不听,又输了吧,这次你跟着我,包你赢!” 李叱谢意的笑了笑,没说话。 庄家又一次摇动了骰盅,赌客纷纷下注,有明灯在,这次全都跟着那人下注,那人刚刚大赚了一笔,所以一次押上了一百两,其他人也都加大了赌注,十两二十两的往上跟,也有跟了五十两的。 李叱刚刚一共输了五六两银子,他取了一张十两的银票,还是反着押。 那托儿眯着眼睛看了李叱一眼,李叱装作没看见。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李叱侧头看了看,那边像是吵闹了起来,有个人被围着,还有个小姑娘的声音夹杂其中,一边哭一边求。 李叱站起来往那边看,因为他忽然觉得那小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 庄家在此时喊道:“开!” 李叱的脸色却变了变,惊呼了一声:“苑佳蓓?!” 庄家一怔:“加倍?” 开点,一点,只有李叱押了小,其他人都是大,那庄家百般不乐意,可是骰盅刚才都放在桌子上了,再想做手脚已经来不及。 况且,押大的那边除去托儿之外的下注也有一百七八十两,李叱押了十两,加倍就是二十两,赔四十两,还能赚个一百多两。 这一下的骗局已经足够完美,收成丰厚,所以庄家也不好太明显的耍赖。 有些不情愿的推给李叱四十两银子,李叱却已经朝着人群那边起身过去。 余九龄把银子收起来:“我来帮我家公子收起来。” 余九龄乐开了花,心说李叱真是可以啊,突然加倍,这就赚了四十两。 李叱人已经在那边吵起来的地方,他分开人群过去,见苑佳蓓拉着他父亲的手哭着说道:“父亲,别赌了,咱们回家去吧。” 那平日里看起来道貌岸然,而且极为严肃苛刻的苑先生,此刻却眼睛都已经红了,他一边挣脱一边说道:“我就再借十两银子,这把一定回本!闺女,你先回家去,不用管我!” 李叱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 。。。。。 【特别感谢核叔,辛苦的在一万多条书评中认真的去数,这么大的工作量,还是义务的,我内心无比感激。】 【特别感谢雾妹子,不遗余力的宣传本书,不遗余力的出谋划策,不遗余力的帮忙制定规则,谢谢你。】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七百九十九章 我的那个比较大 李叱看着面前这个脸都已经扭曲了男人,那是书院的先生,书院弟子们眼中最严苛最刚直的先生,苑先生一直都被弟子们称为书院最严厉的先生。 可是此时此刻,他像是一个鬼,一个小丑。 当苑佳蓓看到李叱竟然站在旁边的时候,一下子就慌了,她看向李叱,眼睛里都是泪水。 李叱依然看着苑先生,哪怕上次因为苑佳蓓的事和苑先生有了些矛盾,但李叱对他为人还是有几分敬意。 最起码在教学的事情上,苑先生从无懈怠,态度比书院里其他教习都要端正严肃。 “苑先生。” 李叱叫了一声。 苑先生看了他一眼,脸色明显变了变,不是因为李叱在这,而是因为有人叫了他一声苑先生。 除了书院弟子,很少有人这么称呼他,而他此时的丑态若是被书院弟子看到了,他的人生就会顷刻之间垮掉。 他惊慌的看向李叱,然后立刻扭头:“你是谁?你认错人了吧。” “苑先生。” 李叱又叫了一声。 苑先生的手下意识的松开,那块银锭随即掉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轻响,像是在谁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李叱弯腰把银子捡起来,回头递给赌场的人后问道:“他在这一共借了多少钱?” 赌场的一个管事上上下下打量了李叱几眼,他们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李叱的言行举止让他收起轻慢之心。 管事的回答:“这位公子,他一共在赌场借了二十五两。” 李叱问:“那我应该还你多少?” 管事的说道:“他昨日拿了十五两,说好了翻倍利,昨日的债今日还三十两,今日的十两也是翻倍利,算二十两,一共五十两。” 余九龄在旁边说道:“你们这放钱的利要的也太高了吧。” 管事的笑道:“公子,是他自己选的,他说一天就能还上,我们大菊赌场从来都不会拒绝客人的要求,客人选什么方式我们就用什么方式。” 李叱取了五十两银票递给管事的说道:“我替他还了,让他走吧。” 那管事见这位公子完全不把五十两银子当回事,想着应该是大有来头,这样的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这才是做生意的法门。 他把银子接过来后笑道:“那行,这位先生,你可以走了。” 李叱招了招手:“刚才那十两银子呢?” 管事的一怔:“怎么?公子也要借款?” 李叱道:“那十两银子是他的,他借出去的是他的,你们要的我刚给了。” 管事的想了想是这么回事,于是把那十两银子递给苑先生,苑先生拿着的手颤抖了起来,看着这十两银子,那张脸再次变得扭曲起来。 “我有银子了。” 苑先生看向他女儿说道:“你先回家去,我把银子赢回来就回去了,不要在这等我,女孩子家家的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李叱微微皱眉,他看向苑先生问道:“你还想赌?” 苑佳蓓伸手拉着李叱的衣袖哀求道:“李叱,你帮帮我父亲吧,我们前些日子才回老家来,他被这边的一个什么朋友带来这里赌钱,现在已经收不住手了。” 李叱对苑佳蓓点了点头,他记起来了,好像苑佳蓓和他说过,她们老家就是信州人,每年年假的时候,他父亲都会带着他们一家回信州过年。 苑先生这样的人,在冀州四页书院做教习,每个月的月例银子不算少,家里开销又不高,吃喝都在书院,花不了多少钱。 所以每年回信州的时候,都算风光。 能在四页书院里做教习,在老家这边的地位也显得不低,老家的街坊四邻都对他十分尊敬。 这次回来,苑先生一位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找上门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带着他来这大菊赌场赌了一回,苑先生第一次赌钱就赢了七八十两,只觉 得又兴奋又刺激。 第二次再去,非但把之前赢来的七八十两输回去了,还把自己带着的三十两银子也输了,一时红了眼,他那朋友做担保,又从赌场里借了十五两。 李叱很清楚,如果苑先生今天再借钱,那么他在信州这边的房子就要保不住,如果还不收手的话,连女儿都要保不住了。 就算他是四页书院的教习又能怎么样?这种事,书院绝对不会管,对于书院来说,教习嗜赌,已经不配做教习。 他问了苑先生一句你还要赌? 苑先生连连点头道:“我现在手气好,你别管我,我再去玩两手,输掉的都会赢回来。” 李叱沉默。 苑先生见他不说话,就要绕过去去继续去赌,李叱横跨一步把他拦在那。 李叱还没有说话,赌场的管事已经看不下去了。 管事的对李叱说道:“这位公子,还请不要再拦着我们的客人消遣,这里是赌场,如果你不想玩的话可以,但你若是阻拦我的客人消遣,我就只能现在就请你出去。” 苑先生道:“对,你不玩,不要拦着我。” 他此时的样子,哪里还像是那个严苛的书院先生,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这才沾染了赌钱几次,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李叱看向那管事,语气平淡的说道:“你再说话,我就撕了你的嘴。” 管事被这话气的笑了。 “这位公子,看来你不是信州人,你也不清楚大菊赌场是什么地方吧?” 管事看向李叱说道:“愿意在这消遣的,我随时欢迎,要想闹事的话,也许明天公子家里人就要到城外乱坟岗去寻你了。” 啪! 李叱没动手,余九龄上去就给了管事的一个耳光。 这一下打的极其突兀,又势大力沉,管事的打的原地转了一圈,片刻之间,那半张脸就红肿起来。 “大胆!” 余九龄怒道:“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李叱心说这入戏好快啊。 这一巴掌把管事打的眼冒金星,一时之间却又被余九龄的气势给镇住了,他晃了晃脑袋才缓过神来,怒火再次燃烧起来。 “给我打!” 他一声咆哮。 赌场里的打手们早就围在一边了,管事的一声令下,这些人全都往前压。 李叱看了余九龄一眼,余九龄讪讪道:“冲动了。” 可是说着话,他一脚把靠近的打手踹翻,又朝着倒地那人的脸上狠狠踩了好几脚。 “都住手!”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几个捕快冲进来,他们是暗中盯着李叱的人,一直都没敢离着太远,此时见闹了起来,怎么敢由着事情继续发展。 那几个捕快过来,不等管事的说话,俯身对李叱说道:“公子,这里龙蛇混杂,怕是有人不小心伤了你,还请公子先出去。” 李叱摇头道:“我不出去,信州是真的让我大开眼界。” 那几个捕快面面相觑,心说今日这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赌场的管事一看那几个捕快对李叱如此态度,心里也变得忐忑起来。 其中一个捕快悄悄后退,拉了那管事一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位公子是冀州城羽亲王府里的人,你们胆子太大了!” 管事的听到这句话头皮都炸了一下,连忙过去点头哈腰的道歉。 这架势,倒是把苑佳蓓和她父亲看的一愣一愣的,苑佳蓓一直看着李叱,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李叱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不管那几个捕快怎么劝,就是不走。 大概三刻之后,信州府的府治崔汉升和府丞韩童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进门看到李叱那面沉似水的样子,崔汉升感觉自己头下一息就要裂开了。 他连忙过来,陪笑着说道:“李公子,这是......” 他本想假意问这是出了什么事,后半句话临时又改了。 “这是受委屈了。” 他站起来看向那些捕快吩咐道:“把这些凶徒全都给我拿下,押进大牢等候发落,居然敢冲撞李公子,都不要命了吗!” 李叱本来就想在这赌场里闹个事,现在既然事情已经有了,那他当然不会善罢甘休。 “崔大人,信州这地方真是让我叹为观止,从城外过,被人抢了一箱银子,还险些丧命,进城来消遣,被赌场的人围攻......崔大人,信州是不是已经没有大楚律法的约束了?” “怎么会怎么会。” 崔汉升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羽亲王要图谋什么,现在整个冀州之内的人,只要是做官的谁不知道? 他们只要不离开冀州,谁敢得罪王府? 将来羽亲王真的化家为国,他们这些在冀州治下当官的人,连选都没得选,得罪了王府,说自毁前程是轻的。 就在这时候,刘文菊终于赶了过来,原本他正在家里睡觉,被人吵醒了还不乐意,听说是总捕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正在和总捕齐典说事呢,听闻赌场里出了事,又是关于王府的人,吓得他魂儿都快飞了。 他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作为生意人,他当然知道要想继续做生意赚钱,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官府的人,此时在冀州,还有谁比羽亲王更大的吗? 传闻因为叛军已经杀进了京州,朝廷要把武亲王调回京州对付叛军,武亲王一走,冀州之内再无人可以钳制羽亲王,羽亲王距离称帝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草民刘文菊拜见大人。” 刘文菊扑通一声就趴跪在地上,也不管是不是大人是什么大人,拜了再说。 李叱看了他一眼后说道:“你是谁?” 刘文菊紧张的回答道:“回大人,这赌场是草民开的,大人在这受了惊吓,草民罪该万死。” 李叱语气平淡的说道:“你这赌场里的手下人要抢我银子,你也是来抢我银子的?” 刘文菊立刻说道:“不敢,草民是来还大人银子的。” 刘文菊灵机一动的说道:“草民来迟了,是因为草民正在配合总捕大人在城外搜寻那些歹人,正好就被我们给寻着了,虽然那些歹人没有抓住,但是大人你丢失的银子却失而复得。” 他使个眼色:“还不把大人的两箱银子抬上来?!” 手下人连忙跑出去,不多时,抬着两口箱子回来,刘文菊把箱子打开,里边装的满满当当的都是白花花的现银。 李叱皱眉道:“我丢的一箱,你怎么找回来两箱?” 刘文菊道:“这......” 他还没回答,李叱又道:“不对啊,我丢的那一箱银子,箱子也比你的这个大多了,你这个箱子太小了,我那个箱子......有这么大。” “有!” 刘文菊立刻说道:“大箱子也有!” 他回头喊道:“还不继续去找!麻利的去找!” ...... ...... 【周边的发放方式,昨天书评区就已经提到了,可能很多朋友没有看到,既然是在书评区发福利,那么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看谁书评留言更多,这样比较公平,为了这个公平,圈主核叔正在一万多条书评中仔细的数,这个工作量有多大,大家可想而知,这还是义务的工作,是在为了咱们圈子而付出,而同样是为了公平,雾妹子才有了这个提议,所以请觉得周边是已经内定好了的朋友们,不要误会。就算按照留言数量发周边的话,核叔和雾妹子也是必有的。】 【本周六微信公众号发十五个周边,微信公众号是:作者知白,公众号发放福利比较简单,周六上午九点会更新微信公众号内容,留言的前十五个人领取周边,已经在书评区得到周边的朋友,就不计算在内了。】 【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我都尽量做一次福利发放,想要什么周边大家在书评区留言,还是老规矩,一个月一算,一个月内留言最多的人得到周边福利。】 【爱你们,很爱。】 第二百章 哈哈大笑 箱子很快就找来了,看起来也确实很大,这一口箱子若是装满了现银的话,至少能有五千两,就算是之前那两口稍小一些的箱子,装满了也能装下两三千两。 这三口箱子加起来就要有将近万两之多,也许能超过万两,可想而知刘文菊的家业有多大。 也可想而知,这个刘文菊这些年坑害了多少人。 而事实上,既然刘文菊能如此轻易的献出来这么多银子,就说明他手里的现银之多难以想象,没有十万两他能拿出来一万两送人? 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别说在冀州城里买一座宅院,就算是买人的命都能买来很多很多了。 这个世道如此艰险,找一个顶级杀手杀个不太好杀的人,也许就是几百两而已。 李叱都没有想到这个刘文菊会如此的果断。 其实刘文菊这个人很聪明,如果不聪明的话,当初从刘善身手里借了银子出来,就不会先拿出来一多半献给崔汉升。 他很清楚,大楚现在这样的世道要想赚到更多钱,就离不开官府手里的权力。 崔汉升给了他方便,这方便就变成了现银。 余九龄也在看着那些银子,和李叱的面无表情不一样,余九龄觉得心跳在加速,他到现在为止,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能让人眼睛发直,这就是钱的魔力。 李叱是若有所思,看起来对这白花花的万两银子也没什么惊讶,所以刘文菊当时想着这人果然有些来头,八成是真的王府里身份重要的人。 不然的话,连府治崔汉升看到这些银子眼睛都直了,这位公子为什么一点惊讶都没有。 余九龄则想着,这可比燕山营二当家大方多了啊,果然要骗就得骗这些身份不一般的人。 说实话,刘文菊之所以如此慷慨,是因为他迫切想搭上羽亲王府这条线。 对于他现在来说,府治崔汉升的船太小了,他把崔汉升哄的再好,不过是在信州城里可以为所欲为。 府治太小了,信州太小了。 他只要献出去的银子足够多,就一定能换来更大的好处,羽亲王能给他的方便,要远远的超过崔汉升给的方便。 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不是一个层次的世界。 刘文菊的聪明之处就在于,明明是一次危机,可是他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判断,然后做出取舍。 他要把这次危机变成契机,只要能和王府说上话,将来就能和王爷说上话。 刘文菊在想这些的时候,李叱也在想刘文菊大概是在想这些。 两个人想的事情,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是,刘文菊想着这条线应该怎么更好的搭上,李叱想的是这家伙的钱真多啊,应该还能多敲点。 一万两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已经很多很多了,多到能让他们疯狂,可是李叱看着那一万两银子,想的是这些银子按照现在草原人的要价,买不来一百匹好马。 楚兴盛的时候,草原人卖马,一匹好马大概也就四五十两银子左右,现在要价一百多两,马还未必有原来的好。 如果要想组建一支队伍,十万两银子也就买来七八百匹好马,要想再召集七八百条件好的人形成骑兵, (本章未完,请翻页) 光是这些人所需的装备就又要大几万两。 再加上其他乱七八糟的款项,二十万两银子,也就刚刚能让一支八百人左右的骑兵队伍形成战斗力。 这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具甲骑兵,如幽州将军罗耿麾下的具甲重骑,一名骑兵算上坐骑和其他所有装备,再加上扈从和驽马,造价就要一千多两。 二十万两银子,也就是装备二百多名具甲重骑。 所以哪怕是号称五千重甲铁骑的幽州军,实际上真正的甲骑具装不过五六百人,剩下的都是没有具装的重骑。 这种重甲骑兵看起来是真的壮阔,真的彪悍,然而若没有其他兵种配合的话,可能会被轻骑兵活生生玩死。 甲骑具装,最大的优势是对步兵的碾压。 同样二十万两银子,能武装起来一万步兵,还要说人人都有正规兵器。 当然,若是如叛军那样的队伍,手里拿着个耙子就算士兵的话,二十万两没准能买来四五万人卖命。 以大楚之糜烂,真要是说每个人给五两银子的军饷,马上就发,为了这五两银子卖命的人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此时此刻,在刘文菊眼里看来神态自若的李叱,其实是在算计着打造一支军队到底要花多少钱。 “大人?” 刘文菊试探着叫了一声。 李叱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看了刘文菊一眼后问:“何事?” 刘文菊连忙谄媚的笑道:“大人看看,这可是大人丢失的银两?” 李叱沉默片刻后说道:“既然银子失而复得,我先谢谢府治大人,也谢谢你。” 刘文菊刚要说话,李叱继续说道:“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刘文菊连忙说道:“大人只管吩咐,只要是草民能够办到的,草民自会全力以赴。” “也简单。” 李叱道:“你办事如此爽快,我也送你一个机缘。” 他压低身子,对刘文菊说道:“我义兄夏侯琢此时正在代州关领兵抗敌,我带来的银子就是要给他送去的,你把这些银子亲自护送到代州关交给夏侯将军,他自会感谢你。” 刘文菊却不知道夏侯琢是谁,他茫然的看向崔汉升,崔汉升使了个眼色,刘文菊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立刻点了点头:“包在草民身上。” 李叱笑着在刘文菊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很聪明,王爷喜欢聪明人。” 刘文菊立刻就笑起来,连崔汉升都跟着松了口气。 李叱起身道:“这件事你务必亲自去,若是你想得到更大机缘,不妨看看手头宽裕不宽裕,宽裕的话,再随便加上一些银两,夏侯将军应该更高兴。” 崔汉升在刘文菊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他说的夏侯将军,是羽亲王的儿子。” 刘文菊的眼睛骤然睁大,连忙说道:“宽裕,宽裕,就算是不宽裕,我省吃俭用也能再挤出来一些。” 李叱笑道:“不错,我记住你了。” 说完之后起身往外走,府治崔汉升等人立刻陪着往外走,这一幕把苑先生和苑佳蓓看的一愣一愣的。 李叱回头看了苑佳蓓一眼道:“先回去,我一会儿再找你。” (本章未完,请翻页) 苑佳蓓使劲儿点了点头,拉着她父亲连忙出了赌场,此时苑先生心里都是震撼,人冷静下来,想了想刚才自己那丑陋模样,再看看女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样子,心里疼的厉害。 他本不是个坏人,只是那一会儿钻了进去,出不来了,被赌场坑骗的家破人亡者,多数是他这样的人。 回官驿的路上,余九龄叹道:“一万多两银子啊,白花花的,你就这么送出去了?咱不说别的,这要是都拿来孝敬你师父去一江春水向东流,能把他老人家送走。” 李叱白了他一眼后说道:“现在代州关那边,来自燕山营的队伍撤了,那些百姓们还在,他们在边关抛头颅洒热血,可是连一两银子的军饷都没有,这样不对,不应该这样我让刘文菊亲自护送银子给夏侯送过去,夏侯会明白我的意思。” “那些义勇分到手里一人也就几两银子罢了,勉强也就算个路费,有些人战死了,这几两银子还不够他们安家,只希望这点钱,能够给战死的人,每人造一口薄棺。” 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朝廷无度,连守关都要靠百姓们自发前来,我现在能做的暂时也就这么多。” 他笑了笑道:“不慌,咱们不是还有二当家资助的呢吗。” 余九龄仔仔细细的看着李叱,他一直都觉得李叱是个贪财的人,而且舍不得花钱,贪财还抠门,可是这一万多两银子说送就送出去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李叱,对李叱多了几分敬重。 他很清楚,面对那么多银子,这世上能有几人做到李叱这样?他问自己能不能,答案是不能。 如果让余九龄选择的话,这一万多两银子当然是在自己手里才好。 “对了。” 余九龄笑道:“那个贼漂亮的小妞儿是怎么回事?” 李叱叹道:“她和高希宁是好姐妹,她父亲是书院的教习料来是被人坑了,苑先生大半生没有接触过这等事,一旦接触了,想自己脱身太难。” 余九龄皱了皱眉:“我觉得这事里有问题,如果真的是苑先生的朋友坑他,一定会有目的,要么这个人就是大菊赌场的人,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李叱听到这话后心里一动。 别有所图? 再想到之前得知的消息,刘文菊看上了刘英媛,所以才想设计杀了刘英媛的父亲。 而那坑了苑先生的人若是大菊赌场的人,莫非苑先生的事也和这个刘文菊有关?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因为刚刚在赌场里有些失神,所以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确实有印象,刘文菊有意无意的看苑佳蓓好几次。 余九龄道:“你故意让刘文菊亲自押送银子给夏侯送过去,一定不只是想给义勇兄弟们发点银子那么简单吧。” 李叱笑了笑,不置可否。 余九龄道:“你这一笑就准没好事,每次你这么笑,我就知道肯定有人要倒霉。” 李叱哈哈大笑。 余九龄道:“完了,你这微微一笑就会有人倒霉,你这哈哈大笑,刘文菊怕是要倒大霉不过应该挺好玩的吧?” 李叱还是不回答,笑着往前走出去。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一章 想听公子你真帅 李叱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过关于刘英媛和刘善身的事,是因为他已经确定刘文菊是一只老狐狸。 从他立刻就献出万两白银的果断就能看出来,这个人没有八百年的修行,却已经差不多有了八百年的道行。 如果自己问了刘善身的事,那么本来可能还没有性命之忧的刘善身一家,极有可能会马上就出意外。 这种事,如果李叱表现出他和刘善身关系不错,那么刘文菊就会害怕,一旦让刘善身和李叱见了面,他对刘善身的种种不好就会被李叱知道,刘文菊怎么敢让李叱见到那一家人。 所以李叱不说还好,说了的话,刘善身一家必死无疑。 死了就没对证,刘文菊就算咬死了说刘善身一家并没有来投靠,李叱都没有证据。 所以当余九龄问李叱为什么没打听一下,得到了李叱的回答后,他更加觉得李叱是个老妖精。 “刘文菊要是有八百年道行,你就有三千年。” 余九龄此时此刻对李叱已经赔付的五体投地,一是佩服李叱的头脑,二是佩服李叱的为人,三是佩服李叱尿的比他远。 李叱道:“救人的事大,人命事大。” 余九龄道:“如果我有一天也遇到了危险,你会不会也这样想尽办法的救我。” 李叱摇头道:“有人看上你,我为什么救你?” 余九龄道:“刘文菊那样的人看上我,你也不救?” 李叱道:“你为什么会觉得刘文菊会看上你?” 余九龄:“......” 李叱道:“难道看上你的人不应该都是要钱有钱要颜有颜的美女子吗?” 余九龄道:“也对啊,那你不用救我,就让我沉沦。” 李叱:“呸,男人!” 余九龄哈哈大笑,两个人回到官驿之后等了一会儿,长眉道人和燕先生也回来了。 李叱并不担心他们俩,一来这两个老狐狸都行事沉稳,不似李叱和余九龄那样就是奔着闹事去的,再者暗中也会有信州府的人保护。 你要整谁,将要被你整的人还在不遗余力的保护你,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 余九龄看到长眉道人进来,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长眉道人的脸色,然后就笑起来。 “道长,你今天好像年轻了十岁似的。” 长眉道人老脸微微一红:“闭嘴!” 余九龄又看向燕先生,发现燕先生也是红光满面,于是笑着说道:“燕先生看起来也是容光焕发啊。”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后说道:“他当然容光焕发......” 余九龄来了兴致,往前凑了凑问道:“先生是......是因为愉悦了吧。” 长眉道人又哼了一声:“他当然愉悦!” 李叱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了,因为他师父这态度明显就不对劲啊,好像是一种被队友出卖了的表现。 燕先生笑道:“小有收获,不过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李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后说道:“这信州城里的青楼就是不太一样,花样真多,我和燕先生进去之后,那青楼里的人就问有什么需求,我俩就说随便安排。” “那人又问,是要一轮明月,二泉映月,还是一日三月......” 长眉道人说道:“我们也不懂,只觉得不能露怯,我想着二泉映月是一首曲子,应该比较好,越是就选了这个,燕先生觉得一日三月有诗书气,所以选了那个,哪知道,我选的是两个人,他选的是三个人......” 长眉扶着椅子扶手坐下来,瞪着燕青之说道:“他,花了那么多银子,居然和三个姑娘打了两个时辰的麻将,还把人家三个都赢了。” 燕先生道:“小有所获,小有所获,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啊。” 余九龄一脸惊讶的看着燕先生,他现在觉得燕先生更像是一个老妖精了...... 如果不是老妖精的话,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那般诱惑,那可是三个娇滴滴的姑娘,他居然跟人家打麻将! 还赢了! 长眉道人哼了一声后说道:“打麻将居然不带我!” 李叱明白了,为什么他师父有一种被人出卖了似的不满......这是打牌没带上他闹的。 余九龄却小心翼翼的问了燕青之一句:“先生,是不是......” 燕先生明显感觉到了他要问的话不怀好意,于是很严肃的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行的。” 余九龄连忙说道:“先生误会了,我的意思不是觉得先生你不行,我是觉得,你不会是不喜欢女人吧?” 燕先生眼睛都瞪大了:“胡说什么!” 余九龄道:“那不应该啊。” 燕先生瞪着他,余九龄连忙道:“对不起先生,我不该乱猜你喜欢男人,这确实有辱先生的名声,我就应该猜先生着实是不行......” 燕青之飞起一脚。 “倒是打听出来一些事。” 长眉道人说道:“我和那两个小姑娘聊了聊,她们两个都不是自愿进的青楼,而且也都不是本地人。” 李叱眉头一皱,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之前想到的猜对了。 长眉道人继续说道:“那两个小姑娘,一个是冀州人,一个是更远的永州人,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到了信州之后,不知道怎么家里人就被拉去了赌场里赌钱,结果输的倾家荡产一般,大菊赌场的人说,要么把她留下抵债,要么就把一家人全都杀了扔到城外乱葬岗。” 李叱现在回忆起来,这才是为什么那个赌场的管事张嘴就能说出来乱坟岗这句话的原因。 燕先生道:“我打麻将的时候也和那三个姑娘聊了聊,经历如出一辙,要么是随家里人来信州做生意的,要么是来这走亲戚的,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上了大菊赌场,欠了太多的债,要么死要么卖身,只好委身青楼。” 余九龄看向李叱说道:“这个刘文菊,应该千刀万剐!” 燕先生继续说道:“她们不得已卖身到了青楼,有的先被刘文菊祸害了然后送到楼子里,有的直接就被带过来。” 长眉道人说道:“若非我一脸慈祥,而且又擅长循序善诱,她们也不敢说这些......对了,燕先生你又没走过江湖,不擅长骗人,你是怎么让那几个姑娘说出实情的?” 燕先生道:“我和道长并不相同,我是靠一身正气。” 长眉道人叹了口气道:“你真当我是那么龌龊的人?那些小姑娘如此可怜了,我一个老头子还要祸害人家?” 他摇头说道:“她们还盼着家里人攒够了银子来给她们赎身,却不知道,要么她们家里人已经遭了不测,要么就是不敢回信州来,刘文菊在信州靠府治崔汉升撑腰一手遮天,在这,他就是一霸。” 燕先生和人家三个小姑娘打了一个多时辰的麻将,长眉道人则给人家算了一个多时辰的命。 李叱道:“九儿,你帮我跑一趟代州关见夏侯。” 李叱对他交代了几句后说道:“我明日就和崔汉升与刘文菊说,我还要在信州逗留几日,让你和刘文菊一起押送银两到代州关,刘文菊也就不会有所怀疑,到了代州关后,你把的话告知夏侯。” 余九龄点头道:“包在我身上。” 他们有些担忧的问:“你们三个留在信州,不会有事吧。” 长眉道人说道:“你走了,我们可能过的自在点......” 余九龄道:“道长,你要是实在想揍我,那就来吧,刚刚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但是道长宅心仁厚,万万是不会动手教训小辈的。” 长眉道人飞起一鞋。 燕青之道:“这信州城里,刘文菊的青楼有两家,和他有关的青楼还有两家,说不得是崔汉升和信州府官员的,青楼里的那些姑娘们,应该有很多都是这么进来的,咱们得救。” 余九龄道:“我来回代州关会很快,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最起码等我回来......我也想听那些小姐姐们对我说谢谢公子,公子你好帅啊。” 李叱:“......” 长眉道人:“孽畜啊。” 李叱道:“先都回去休息吧,九儿,一会儿过了子时我喊你,你跟我去一趟刘文菊家里探探。” 余九龄嘿嘿笑了笑:“去那等败类的家里,我想应该顺手牵个羊。” 李叱道:“我们又不是贼!” 他看了余九龄一眼后说道:“偷盗之事不可取,但我们能多拿就多拿,反正刘文菊明天要出城,他来不及理会这些。” 余九龄:“谁拿算谁的行不?” 李叱道:“行,你拿的都归你。” 余九龄觉得这是今天所知道的最好的消息了。 与此同时,刘文菊家中。 府治崔汉升说道:“这个姓李的既然敢让你把银子送去给夏侯琢,那就说明他身份不假,为了安全起见,我会调派人手跟着你,你再把家里的高手多带一些。”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若是能得夏侯将军的看重,你搭上羽亲王就不成问题了。” 刘文菊道:“大人放心,到了代州关若真顺利见到夏侯将军,我一定说这些银子都是大人募集而来,都是大人的功劳。” 崔汉升哈哈大笑道:“你做事,我历来都觉得稳妥,这次若可牵线王府,以后我们的日子就会更舒服,你的赌场和青楼,就能开遍冀州。” 刘文菊连忙端起酒杯说道:“全赖大人照顾,大人的恩德,我一辈子都不敢忘。” 崔汉升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低声吩咐道:“刘善身他女儿的事,你先缓一缓......虽然我看上了那丫头,不过王府的人在信州,暂时还是少一事的好。” 刘文菊道:“大人放心,就在后院呢,跑不了的,虽然刘善身能装病躲过去一次,还能躲过去两次?刘英媛那丫头,早晚都是大人的人。” 崔汉升再次大笑起来。 这两个老狐狸,都觉得马上就能得到羽亲王的重用了,未来的日子,只能是更加美妙。 崔汉升喝了一口酒后说道:“明日你出城,我还要好好伺候那姓李的,你一定要交代下去,这城中乱七八糟的人,千万别给我惹事出来。” 刘文菊道:“大人放心,城里的江湖,就是我刘文菊的江湖,只要是我一声令下,没人敢造次。” 崔汉升嗯了一声,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二章 像风一样自由 李叱所用的手段,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长眉道人的江湖生活,李叱跟着长眉道人这么多年耳濡目染,这些手段哪怕之前并没有用过,也早已已经烂熟于心。 . 长眉道人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背着不少银两,还带着个孩子,却一直平安无事,这人的应变能力有多强悍? 只是如今年纪确实太大了些,嘴上再不服老,却也知道早就不比当年。 然而并无关系,因为李叱小小年纪已经青出于蓝。 当天夜里,李叱和余九龄换上夜行衣,从官驿后窗跳出去,避开四周官府的人,悄悄的摸到了刘文菊家外。 黑暗中,余九龄蹲在那颠着屁股,显然有些迫不及待。 李叱交代道:“你收敛些,不要只顾着翻人家东西,咱们两个分工行事,我去后院找人,你去前院看看能不能找到刘家的银库。” 余九龄道:“银库那么重要的地方,肯定隐秘。” 李叱道:“银库那么重要的地方,肯定人多。” 余九龄叹道:“所以我去人多的地方,你去人少的地方......” 李叱拍了拍余九龄的肩膀说道:“这是我对你的信任以及我的自愧不如。” 余九龄呸了一声:“少来这套,你不就是想说我跑得快吗。” 他活动了几下后说道:“不管能不能找到,最多半个时辰后在这汇合,明天刘文菊就要走了,咱们没必要现在招惹是非。” 李叱道:“知道。” 然后一猫腰从暗影处弹了出去,那速度快的令人咋舌,余九龄看着李叱这速度忍不住心里有些惊讶,为什么感觉李叱学什么都快? 一年多以前,李叱绝没有他的速度快,可是一年多之后,两个人大概已经不分上下。 但是余九龄想着,好在自己比李叱持久。 李叱贴着墙一路快速移动到了刘家大院的后院,之前那些埋伏在半路的贼人说过,刘英媛他们一家就被关在后院里,平时也不准出门。 李叱猜测,一开始来的时候,刘文菊之所以没有敢动手,是不确定刘善身会不会东山再起,而且那时候刘英媛应该没有现在漂亮,只是个小女孩。 李叱并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府治崔汉升偶然间见到了刘英媛的话,刘文菊那样的聪明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对刘善身动杀念。 刘善身在冀州城做官,虽然落魄了,可天知道人家将来会不会再风光起来?他的想法是,就这么等上两三年,反正只是当几个下人似的那么养着,两三年之后刘善身若没能东山再起的话,那么他就无所顾忌了。 官府之中的事,两三年若是都翻不了身的话,估摸着也就再没有机会翻身了。 结果有一次崔汉升到刘文菊家里来,正巧遇到了打水洗衣服的刘英媛,虽然是一身带着补丁的布衣,可难掩国色,一下子崔汉升就色念上了头。 他去问刘文菊那姑娘是谁,刘文菊如实说出,这崔汉升也不敢随便在城里动手,好歹刘善身在冀州是做过官的,要想没有后顾之忧,那就只能是杀人灭口。 于是刘文菊安排刘善身带商队出城,可是刘善身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 他们投靠过来之后,吃住与仆人无异,若非自己手里还有点银子,日子过得更凄苦,可有点银子还不敢外漏,刘家的那些恶仆就没准把他们抢了。 想走又不能,刘文菊下令不准他们出去,算是被囚禁于此。 但刘善身好歹是做过官的人,颇有头脑,他大概猜测到了刘文菊的目的,所以一直都在筹谋怎么带女儿脱身,但刘文菊安排人死死盯着他女儿,一直都没能找到机会。 刘文菊让他出去送货,他就知道刘文菊要动杀心,于是自己咬破了舌头装作重病吐血,一是为了推掉出城的事,二是为了让人觉得他病重难以逃脱。 屋子里,油灯很昏暗,刘善身看了一眼躺在土炕上已经睡下的闺女,他轻轻叹了口气。 “老爷。” 夫人压低声音说道:“刘文菊真的要害你?” 刘善身道:“八成是了.....不过,我看可能要有机会,今天刘文菊回来之后,不少人都被喊了过去收拾马车准备东西,他可能是要出远门,还要带走不少人,得了机会咱们就逃出去。” 夫人脸色有些难过的说道:“刘文菊在这信州城里一手遮天,我们能逃到哪儿去呢,回冀州吗?” 刘善身道:“咱们还藏了一些银子,不回冀州的话,找一个小县城隐居也好。” 夫人道:“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小县城根本挡不住叛军,不然就回冀州吧,咱们悄悄的回去,那案子已经过了一年多,兴许不会再追究了。” 刘善身道:“明日我看看情况再说。” 他们正说着,忽然听到极轻微的敲门声,这声音把两口子吓了一跳,刘英媛也立刻就坐了起来,她父亲母亲这才知道,闺女也一样睡不着,躺在那装睡,只是为了安慰他们罢了。 “谁!” 刘善身抓起一根木棍问了一声。 而土炕上的刘英媛,一把抓起一直都在身边的剪刀,若不能保护爹娘,那就自行了断。 李叱在门外压低声音说道:“冀州李叱,英媛在书院的同窗。” 刘善身楞了一下,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刘英媛的眼睛已经睁大了,从土炕上爬下来,三步两步跑到门口,手忙脚乱的把门档拿开,猛的拉开屋门。 当她看到真的是李叱站在门口的那一刻,人整个都僵硬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都化作泪水往外流,努力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李叱轻声道:“进屋说。” 刘善身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李叱,毕竟李叱比一年多前变化很大。 李叱进来之后就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听他说。 “一会儿我会把你们都带出去,你们现在手脚轻一些收拾必要的东西,但我希望什么都不带,因为我要带你们三个人,确实有些吃力,东西太多的话我不敢保证。” 刘善身立刻说道:“什么都不带。” 李叱嗯了一声后看向刘英媛,笑了笑道:“不哭,我来了。” 刘英媛使劲儿点了点头。 “所有事,出去之后再说。” 李叱说完后算计了一下时间,距离和余九龄约定好的时辰也差不都了,他在后院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这。 “闭上眼,发生什么都别管,别挣扎别喊,不然会影响我。” 李叱又交代了一句,然后背对着刘英媛,蹲下来后说道:“上来!” 刘英媛一怔。 刘善身道:“顾不了那么多了,别耽搁时间。” 刘英媛点头,红着脸爬上李叱的后背。 李叱道:“你要自己抱紧我,因为我两只手还有别的用处。” 他话刚说完,刘英媛还没有回应,李叱这一手一个,抓了刘善身和夫人的腰带,把人一提,好像拎着两个手提箱似的就冲了出去。 起步太快,背后的刘英媛腿都往后飘了一下。 刘善身和夫人飘的更猛烈一些。 李叱背着一个,一手提着一个,在黑夜之中大步奔走,速度快的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刘善身和刘英媛还好,夫人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的想要挣扎,想起李叱的话,又强行忍住。 李叱距离院墙还有大概一丈左右,低低的急促的说了一声:“两位长辈捂住嘴别喊。” 刘善身反应快,立刻把嘴巴捂住,夫人刚把手放在嘴边,人就飞出去了。 此时距离院墙还有半丈左右,飞奔之中,李叱双手发力把刘善身和夫人直接扔了出去。 李叱双脚离地而起,在墙上蹬了一下后单手扣住墙头,身子一转飘身到了墙外,然后双手伸出去,一左一右又把那两人接住,动作一气呵成。 这简直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刘善身低声道:“已经出来了,我们自己跑吧。” 李叱回答:“太慢。” 然后继续拎着两位长辈背着刘英媛往前跑,刘英媛紧紧的抱着李叱,头发都向后飘。 李叱一路跑到约定的地方,余九龄已经在那等着了,黑暗中见一个高大且奇怪的妖物朝他过来,他吓得差一点嗷一声叫出来。 那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头和臂还长的这么潦草! 李叱道:“快走!” 余九龄这才松了口气,跟着李叱狂奔,李叱侧头看着他问道:“不觉得过意不去?” 余九龄道:“你现在很平衡,我要是帮你你背一个你就会跑起来不顺当。” 李叱道:“我背着三个,你背着我。” 余九龄:“......” 刘英媛趴在李叱后背上,感受着李叱奔走间的呼吸,还有那一下一下的心跳,一年多来,从没有如此踏实过。 可是她爹娘就不是那么好,被李叱拎着的感觉确实比趴在后背上差远了。 俩人感受着上上下下起起伏伏的飞驰,迎面吹来的风儿啊吹动了他们的长发,连嘴唇都有点被吹动了,下意识的想发出噗啦噗啦的声音。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李叱又低声收了一句:“捂着嘴。” 这次刘善身和他夫人都有经验了,立刻就抬起手把嘴捂住,然后李叱一甩手,那俩人又飞了出去。 这次倒是不用李叱再接,余九龄已经先一步跳进院子里,可是他没有李叱的臂力和身手,只能接一个,犹豫着应该接谁才好的时候,那俩都掉下去了。 就在俩人的鼻子都几乎撞在地面上的瞬间,李叱一手一个抓住后背的衣服又把人提起来了。 那感觉,对于两位长辈来说肯定够酸爽。 余九龄连忙过去把屋门打开,李叱快步进门,累的气喘吁吁,进门下意识的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 余九龄的眼睛都睁大了。 脸朝下放地上了。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三章 情是什么? 【 】,! “外边有人盯着这。” 李叱道:“刚刚我们走的地方,尽量避开了眼线,而且那些府衙里的人都懒惰懈怠,基本上都睡了,不过咱们说话声音还是要轻一些。” 刘善身一家三口同时点了点头。 余九龄道:“不用道谢什么的,这都是李叱他应该做的,如果真的觉得不说点什么过意不去,你们就可以夸我长得帅。” 刘善身一家三口三脸懵。 李叱笑着摇了摇头,他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尽量简短,但是过程又说的很清楚。 刘善身站起来,抱拳深深一拜。 他这一拜,夫人和刘英媛也连忙起身施以谢礼,李叱忙不迭的把人扶着,他就怕这个,别人一跟他道谢什么的,尤其是还行礼,他就有点慌。 “一会儿天亮之前九龄出去一趟,尽量搞出点动静来,把四周的人注意力吸引过去。” 李叱说道:“然后三位就尽快上车,马车就在院子里,上车之后就不要说话了,越安静越好。” 李叱又看向长眉道人说道:“师父,天亮之后你就说这里住着实在不舒服,又冷又干,想换个地方住,然后我出去找人商量,让信州府的人安排一座宅子,咱们尽快搬过去。” 长眉道人问道:“为何不尽快出城?” 李叱道:“事情没解决掉就走,终究是麻烦,只有把威胁解决了才能算没有威胁,刘文菊家里的人一旦发现他们不见了,定会派人去追,就算他们不敢查咱们的马车,咱们偏偏今天就出城,也会被人怀疑。” 李叱又道:“咱们不走,反而要求找个宅子住下来,他们就不会怀疑我们与刘文菊家里的事有关。”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行,一会儿天亮了,我就出去当着人埋怨你。” 李叱笑了笑道:“就这个意思。” 刘英媛的眼睛一直都在李叱身上,没有一刻移开的,她在信州这一年多来,日子过的如此艰苦,每天都在提心吊胆,当李叱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若非矜持,她已经扑过去把李叱抱住了。 可是她有无数的话想对李叱说,但是又不敢说,毕竟屋子里这么多人,而且李叱说尽量少说话。 恰在她快要忍不住的时候,李叱看向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天亮之后想办法帮你找来。” 刘英媛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什么都不需要,你你在这就好。” 李叱觉得这就是一句客气话,可是余九龄却觉得他猜准了,果然是有情感纠葛。 他觉得老天爷真的是不开眼,李叱除了比他高一点,比他壮一点,比他帅一点,比他能打一点,比他有头脑一点,比他霸气一点,还有什么比他强的? 为什么女孩就都喜欢李叱呢? 想到这,余九龄都觉得心里舒服了不少,痛快不少。 很合理啊。 “那行。” 李叱往旁边看了看后说道:“距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呢,夫人和英媛你们两个睡床,刘大人跟燕先生挤一挤。” 然后他又看向余九龄说道:“九龄,你把我师父干掉,我再干掉你,我就能自己睡一个床了。” 余九龄道:“你自己怎么不干掉你师父。” 李叱道:“那是我师父啊,我可下不去手。” 余九龄道:“你对我就下 得去手?!” 李叱:“下的去啊。” 余九龄:“” 两刻之后,里屋,刘夫人躺在床上轻轻的拍打着女儿的肩膀,她以为女儿会睡着,可是刘英媛怎么可能睡得着,甚至有一股越发控制不住的冲动,她想出去和李叱说几句话。 不知道说什么,就是想见见他。 这一年多来没有见过面,只是偶尔会想起来,想起来的时候便会觉得心口里微微发疼,但不想起来就没事,所以她也不觉得那是想念,可是今日见到了,明明刚刚还说过话,但就是忍不住的那种想。 越想越想,越抗拒越想,就想见面。 “媛儿,没睡吧?” 刘夫人轻轻问了一句。 “嗯睡不着。” 刘夫人坐起来说道:“是不是有心事?来,和娘说说。” 刘英媛起身,用理了理头发来掩饰自己的心虚,然后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可能是吓着了,所以睡不着,娘亲,没事的。” “你能骗得过娘亲?” 刘夫人轻轻叹了口道:“娘亲看得出来你喜欢那李公子,这事,或许真的是缘分,如果不是他巧了遇到那些歹人,也就不会来救我们,若不是他来,我们现在可能也已经出了事。” 她抬起手帮女儿把头发理顺,语气轻柔的说道:“以前爹娘说过你,是因为你还小,现在你也到了待嫁的年纪,若你喜欢,爹娘就放下脸面来,主动去问问人家李公子?” “别!” 刘英媛连忙说道:“我只是对他心存感激,是感激救命之恩。” 刘夫人笑道:“你那些小心思还能骗的了谁?李公子对我们确实是救命之恩,恩情这两个字放在一起是一个意思,恩和情拆开来看,就是两个意思了,你若是自己把这两个字强行混为一谈,便会错过,错过,便会后悔。” 刘英媛脸红的厉害,只是摇头。 刘夫人道:“若这次能回冀州安顿下来,这件事,爹娘会帮你做主,但还要看人家李公子心意。”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压低声音问道:“你离开冀州之前,是不是还送给李公子一个香囊?等得空了,你可以试探着问问他那香囊还在不在,若是他随身带着,或是妥善收好,就说明他对你也是有心意的。” 刘英媛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头,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说道:“我才不去问,要问要问你自己去问。” 刘夫人笑着摇了摇头道:“这孩子,真的是傻乎乎的。” 另外一间屋子里,长眉道人,余九龄,还有李叱,他们三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好在是这木床不算小。 余九龄好奇的问:“你们在准备睡的时候,或者是没人的时候,就都不抠抠脚挠挠屁股的吗?你们俩这么正经,搞得我很不好意思,不抠抠脚吧别扭,抠吧显着我很没素质似的。” 李叱道:“你抠你的。” 余九龄道:“要不然客气一下,我抠你的,你抠我的?这样显得我们都很有素质。” 李叱:“滚” 长眉道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问李叱道:“我记得人家姑娘离开冀州之前给了你一个香囊,那香囊呢?” 李叱:“呃忘记放哪儿了。” 长眉道人抬起手就在李叱脑壳上敲起来,一下一下的。 “你这个白痴!你这个笨蛋!人家姑娘明显是对你有意思,你居然不好好把香囊保管好,如果此时你身上要是带着那香囊,人家姑娘一看你随身保管,岂不是对你更加喜欢,说不定没回冀州呢,亲事都定了!” 李叱看了他师父一眼,撇嘴:“师父,你戏真多。” 长眉道人:“哎呀我去,快气死我了,九儿,你替我教训教训他!” 余九龄道:“拉倒吧,我又打不过他,以前还行,他跑的没我快,现在我都不一定能跑的了。” 他话锋一转的说道:“不过李叱你确实是个白痴啊,人家姑娘要是对你没意思,送你香囊干嘛?!” 李叱道:“送人香囊就是对人有意思?” 他想了想,那为什么高希宁不送我香囊呢? 又想了想,那为什么我不送高希宁一个香囊呢? 对啊。 李叱一拍大腿:“回头送一个!” 余九龄疼的哎呦一声。 长眉道人一脸的恨其不争,那感觉就是自家的傻儿子好不容易要成一门亲事了,可是这傻儿子实在是太他娘的傻了,傻到人家姑娘看上他,他以为人家是图他手里的窝窝头。 这就是长眉道人的那种心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对待不同的人的时候,他的心思相差甚远。 提到高希宁,长眉道人的想法是自家傻儿子实在是配不上人家,就算是勉强在一起了,门不当户不对,也是被人看不起,将来怎么可能幸福? 但刘英媛不一样,刘英媛家里虽然原来是当官的,但是现在落魄了啊,他就觉得正好和自己那傻徒弟般配,最起码在家境上,那傻徒弟不会被人家看不起,不会受气。 关键是,人家姑娘那么漂亮,能看上他傻徒弟,这是傻徒弟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啊。 他瞪着李叱,李叱却已经在想做一个香囊大概需要几步了。 首先,这个香囊得香。 李叱回头问师父:“师父,香囊里边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香?” 李叱懂很多很多,但是这事确实不懂,算是他的知识盲区,主要是以前也根本没在意过啊。 长眉道人说道:“你别管人家姑娘给你的香囊里是什么,你回去之后赶紧找出来,什么时候见人家姑娘,都要佩戴好。” 李叱点了点头,但其实想的还是把香囊送高希宁,大概分几步? “道长。” 余九龄忽然问了一句:“你曾经有喜欢的女人吗?” 长眉道人怔了一下,突然就变得沉默下来。 女人。 红尘。 若不是因为已经断了牵牵绊绊,又有几人愿意避世修行?可是他这大半生,活来活去,没能出世,所以也就不得清净。 不得清净,不就是因为,其实还没断吗? 长眉道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她披上嫁衣做他人妻,他穿上道袍天涯浪迹。 “没有。” 长眉道人笑了笑,那姑娘的影子,在心里其实已经模糊了吧,肯定是模糊了,她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的那颗漂亮的小虎牙,自己这不是已经都忘记了吗? 他笑着回答了一句:“我这样的人,没有才好,我曾是江湖浪子,儿女情长,不符合我的气质。”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四章 破灭 余九龄敏锐的从长眉道人的话里听出来些什么非同寻常的感觉,在长眉道人的笑容里,他看到了淡淡的悲伤。 . 这悲伤的淡不是因为悲伤不够重,而是因为时间足够久。 也不是说因为时间久了所以悲伤就淡了,而是因为悲伤久了,总是能藏的更好些,也已经适应。 李叱知道一些,但他从不主动去问师父,因为那天夜里他感受过师父的痛。 有一天晚上,师父忽然间从睡梦中惊醒,啊啊的大喊着,李叱吓得连忙抱着师父安慰,他不知道师父梦到了什么,却看到师父泪流满面。 那时候李叱四岁。 也许是因为师父觉得四岁的孩子还什么都不懂,所以那天和李叱聊了几句,也许是因为师父真的没有别人可以去说了。 师父说,当年如果他足够勇敢的话,可能就会过着很平淡很穷苦却也不一定持续幸福的日子。 后来师父还说,好在这样的梦,三十年只做了三次,十年一梦,他还觉得挺好的。 余九龄问了,长眉道人笑而不语。 他没能鼓起勇气去阻止,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披上嫁衣,他站在江边大喊大叫的发泄,一位路过的道人看到他这模样,摇了摇头道:“看,又死了一个。” 后来长眉就跟着那道人走了,因为他觉得这道人好洒脱。 后来才知道,道人不洒脱,很沉重,因为道人下山是来救人的,可他救的了一个,救不了千百个。 年轻的长眉道人问他师父:“师父,你为什么做道人?” 师父说:“心死了,人还没死,人还没死,就为心还没死的人做些事,是功德。” 长眉道人又问:“师父,你为什么求功德?” 师父说:“下辈子投个好胎。” 师父还说:“男人啊,有一多半人大概二十几岁的时候心就死了,活着的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所以还算个人。” 长眉道人问:“那另一半呢?” 师父说:“另一半,半人半鬼。” 后来他师父死了,临死之前都没有给长眉想个道号,因为他觉得长眉道人这样的年轻人,一辈子也不配有个道号,心死了的人都没有修出来出世的态度,怎么配有道号。 长眉道人的师父道号长眉,于是长眉道人在掩埋了师父后,拿起师父的卦幡,穿上师父的道袍,又一个长眉行走人间。 后来长眉道人才明白,师父说他不配有道号,是因为师父这道号也是假的,只是因为师父的眉毛有些长自己取的。 一个自觉不配有道号的师父,又自觉不配给弟子取道号,还说是弟子不配有道号。 觉得和说的,都对。 长眉道人的眉毛一点都不长,但他就是长眉道人。 再后来,岁数大了的长眉道人总算悟透,师父给他自己取名长眉道人,并不仅仅是因为眉毛长。 眉毛正常的人,不照镜子的话,自己看不到眉毛,眉毛长的人就不一样,抬眼就能看到,师父是觉得这道号可以提醒他自己......抬头看人,低头做事。 余九龄的一句话,没有问出来长眉道人的过往,却把长眉道人问的满腹心事。 老道人闭上眼睛,有两个人的面孔在他脑海里出现,那有虎牙的小姑娘,那闭眼之前悲鸣了一声的师父。 老长眉闭眼之前喊:“太乙无上救苦,可是天阻地阻人间阻。” 小姑娘说:“你敢带我走,我就敢放下一切。” 他没敢。 他只是个放牛娃,富人家里的小长工,她是那家里的大小姐,不该因为一句我带你走就遍尝人间疾苦。 长眉道人没放下,因为他修的不是禅宗。 长眉道人没后悔,因为他修的是人间道。 他也没感动自己,觉得自己伟大,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自私。 可无私是什么? 无私是圣。 于是长眉现在有了一个叫李叱的小徒弟,十几岁,已可看人间。 李叱一直都侧身看着师父,他其实害怕师父说什么。 能说出来是放下,师父都这个年纪了还要放下什么,不值得,这般年纪品人生最后品出来个放下,说的好听些叫释然,说的难听些叫无滋无味。 多少释然,是自欺欺人。 就这样快到天亮的时候,李叱把睡着了的余九龄叫醒,余九龄翻身坐起来,想到自己的任务,于是决定得先精神精神,他选择提神的方式是真的提神。 抠了抠脚,然后把手指放在鼻子前边闻了闻。 一激灵。 “我去折腾折腾。” 余九龄披上衣服出门,活动了几下后打开官驿的门,出门就哎呀喊了一声,然后大喊道快来救命啊...... 已经在官驿外边守了快一夜的那些捕快全都吓了一跳,纷纷跑到余九龄那边,问他怎么了。 余九龄说崴脚了,人家细皮嫩肉的好疼啊,快来背背我。 有一小半的人差一点当场恶心死。 趁着这个机会,刘善身一家三口跑进马车里,李叱怕他们着凉,还塞进去两床被子。 接下来就是熬着,熬到天亮后长眉道人的戏该唱了,说这里环境实在太差,他大半辈子都没有住过几次这样的房子,实在受不了了,一个劲儿的埋怨李叱,李叱一个劲儿的跟师父道歉,说自己无能。 府治崔汉升早就已经交代过,他们的事就是天大的事,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汇报,官驿的人不敢怠慢,连忙跑去府治大人家里禀告。 半个时辰不到府治崔汉升就亲自到了,他一个劲儿的给长眉道人道歉,说是招待不周罪过罪过,然后李叱顺理成章的说能不能寻一处地方暂时住下,因为还要等着夏侯将军和刘文菊一块回来,所以还不能回冀州去。 崔汉升一听说夏侯将军来信州,眼睛都亮了。 李叱说道:“大人也知道,王爷怎么忍心让夏侯将军在代州关过年,但是又不能去代州,因为距离战场太近,被人知道了夏侯将军临阵脱离不好,所以王爷的意思是,要夏侯将军到信州来过年,而且王爷也可能会来。” 对于崔汉升来说,这幸福来的太突然了。 他立刻决定把自己在信州城里的一处院落收拾出来,这样的房产,他在信州城里多到自己都不知道具体有几处。 一切顺利,他们搬进了那个大院,但是婉拒了崔汉升要分派下人过来的好意,说是不习惯和陌生人相处,崔汉升当然不敢强求。 李叱他们安顿好了之后,余九龄也该出发了,他和刘文菊的车队一起去代州关,这让崔汉升更加不疑。 马车上,刘文菊对余九龄的态度,可谓谄媚之极。 刘文菊觉得虽然这个年轻人可能在王府里身份并不高,但现在这个阶段,只要是王府里的人他就得巴结 。 这一路上可把余九龄给美坏了,刘文菊这样的大坏蛋对他溜须拍马的,真是颇有些成就感,最主要是人家还真的会拍马屁,各种彩虹屁张嘴就来,而且毫无违和感,拍的人舒舒服服的。 余九龄这一路上就跟猫主子似的,一脸高冷,但是享受猫奴刘文菊给他挠挠痒痒顺顺毛。 走了几天之后到代州关,余九龄一进城就发现不太对劲,这座小小边关城里到处都是伤兵,只能说明屋子已经不够用,伤兵多到就在户外救治。 他们受了伤,还要挨冻。 他们的车队往前走,而拉着尸体的车队往外走,两个车队交错而过,拉尸体的人们木然的看向余九龄他们,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以前看到有人来还会喜悦,现在只剩下麻木。 听闻余九龄来了,夏侯琢从城墙上下来,余九龄看到夏侯琢的时候吓了一跳,这才几天没见,夏侯琢好像已经脱了相。 “你几天没睡了!” 余九龄急切的问了一句。 夏侯琢笑道:“不记得了。” 他还能笑出来,因为他是夏侯琢。 余九龄把夏侯琢拉到一边,把李叱让他来的事详细说了一遍,夏侯琢听闻李叱搞来一笔银子做军饷,脸上并没有露出余九龄以为会露出的笑容。 “要是粮食就好了。” 夏侯琢看向那几辆马车,眼神里没有失望,他怎么会对李叱失望,他只是无悲无喜。 “黑武人数十万大军轮番攻城,一刻都不停。” 夏侯琢接过来余九龄连忙递给他的干粮,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现在还能打的人已经不足四百人。” 余九龄道:“武亲王呢,武亲王的大军不是到了吗?” “到了,没来。” 夏侯琢道:“在代州城,不到百里。” 余九龄怒道:“他都已经到代州了,为什么还不来增援!”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又笑了笑,只是这笑容之中满是苦涩。 武亲王的数万大军已经到了多日,明明就在百里之外,夏侯琢也连续多日派人去求援,可武亲王一直都按兵不动。 夏侯琢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就是武亲王派来的人,来了之后就一直冷眼旁观,我猜着他们是在等。” 余九龄问:“等什么?” 夏侯琢道:“等那些义勇死的差不多了,这样就不用他动手,也不用背上一个骂名,几路叛军队伍里来的人害怕被杀早就走了,可是在武亲王眼里,那些义勇也是叛军。” 就在这时候,城外传来一阵阵的欢呼声,麻木的人们发出的欢呼声。 夏侯琢看向城门那边,一队一队衣甲鲜明的左武卫大军整齐的开了进来,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的威武雄壮。 援兵终于到了,可是夏侯琢还是那样,看起来不悲不喜。 援兵到了,是因为如今城墙上剩下的只是夏侯琢的军队了,不是夏侯琢的人作战不肯卖命,只是因为他们的军事素养更高。 夏侯琢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靠着城墙坐下来,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干粮,嚼着嚼着,哭了。 他本该姓杨,他总是说对这大楚已经失望透顶,可实际上他依然心存幻想。 可是今日,援兵到了,他最后的那一丝幻想也破了。 余九龄看着夏侯琢一边流泪一边吃的样子,想杀人。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五章 我是合法的 【 】,! 夏侯琢带来一千二百名精锐的边军士兵,持续的惨烈作战之后,现在还勉强能保证有战斗力的不足四百人,伤员二百人左右,六百人已经再也回不到他们来的地方。 . 其实昨天黑武人就差一点攻破代州关,夏侯琢带着人拼死守住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还在冷眼旁观着的人,那几个来自左武卫的人。 他们只是在看着战局,什么时候那些义勇打没了,他们就会立刻上报,左武卫大军就会马上赶到。 也就是在那一刻,夏侯琢想放弃了。 这样的楚,这样的皇族,值得他和他的人拼了命的守着吗? 所以在这一次扛住了黑武人进攻之后,夏侯琢下令撤出,所有人离开城墙,那一刻,那几个冷眼旁观的人吓坏了,立刻就分派人离开去报信。 夏侯琢大声的下着命令,一声一声嘶吼,命令他的人撤出战斗,可是士兵们回头看着他,然后又默默的把武器装备准备好,迎接下一次敌人的猛攻。 “这是我的军令,为什么你们不走!” 夏侯琢嘶吼着。 他手下副将安松擦了擦脸上的血,朝着夏侯琢一脸疲惫又一脸自豪的笑了笑:“都是你的兵,怪谁?” 夏侯琢怔住。 安松把已经崩出来无数缺口的长刀在城墙石头上来回蹭着,一边磨刀一边说道:“将军,为了守住这座城,死去的人已经太多了,不只是那些义勇兄弟,还有我们的六百兄弟。” 他再次回头看向夏侯琢说道:“他们都死了,我们没权利走。” 安松抬起手在自己心口位置啪啪的用力拍了拍:“这儿,不让我走。” 一个亲兵递给夏侯琢一壶水,然后默默的走到城墙上边,拿起那张弓看向城外,可是身边的箭壶里已经一支箭都没有了。 “将军,这个时候走了,那我们为什么要来?” 夏侯琢站在那看着他们,他握着刀柄的手都在发抖,这是他的兵,怪谁? 第二天,余九龄到了的时候,援兵也到了。 夏侯琢坐在地上,靠着墙一口一口的吃着干粮,眼泪从脸上无声的滑落,冲开了灰尘和血迹。 “将军!” 一名士兵跑过来说道:“武亲王要见你。” 夏侯琢抬起头看了那士兵一眼,没理会,低头继续吃他的干粮。 那士兵茫然的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好在没多久武亲王杨迹句就到了,穿着光鲜夺目的金甲,带着悍武雄壮的卫队,打着随风招展的旌旗,释放着打出皇族的威严。 “琢儿。” 武亲王低头看了看夏侯琢,他不是很喜欢这个侄子,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侄子。 夏侯琢抬起头看了武亲王一眼,但是没理会。 武亲王并没有生气,他很清楚夏侯琢为什么会这样,但他觉得夏侯琢幼稚,很幼稚。 “你可以带你的人找地方去休整了。” 武亲王语气平淡的说道:“我将接管此处,你和你的士兵保护了大楚边关,挡住了外敌,我会向陛下给你请功,作为节制北境军务事,我现在正式提升你为正四品将军。” 说完之后武亲王等着夏侯琢回复些什么,可是夏侯琢还是一言不发。 “你休息吧。” 武亲王指了指夏侯琢,他手下亲兵抬着一口箱子上来,在夏侯琢面前打开,箱子里边是一套格外漂亮的正四品将军甲,还有一把镶嵌着宝石的长刀。 武亲王淡淡道:“你父亲说过,你很聪明,其实理解我的苦心,朝 廷不希望得到叛军守城的消息,也不希望让天下百姓们知道这个消息,若天下人都知道了,那么叛军还是叛军吗?” 他回头看着夏侯琢说道:“叛军就只能是叛军。” 夏侯琢抬起头看了武亲王一眼,在那一刻,他想砸了面前的将军甲,可是他没有,他忽然笑起来,伸出手在那正四品的将军甲上摸了摸,然后笑道:“多谢王爷。” 他没砸,没吵,没闹,没骂人。 是因为他忽然间明白,只有自己穿上了这正四品的将军甲,才能保护更多的人,如果他此时砸了吵了闹了,那么他的人都会跟着遭殃。 他是羽亲王的儿子,武亲王再生气也不会杀了他,但是会处置他的部下。 武亲王看到夏侯琢的样子,点了点头道:“很好,你懂了就好。” 说完后迈步登上城墙。 其实在几天前,武亲王就已经派人加急往都城送去了一分奏折,奏折的内容大概是黑武百万大军压境,猛攻代州关,代州关全部将士阵亡,将军夏侯琢率军一千二百人驰援,以区区一营兵力,抵挡黑武百万大军十几日。 这份奏折只要到了朝廷,皇帝陛下就不可能没有反应,所以这次死战之后,夏侯琢的嘉奖绝对不仅仅是正四品将军,这是武亲王当场就可以给的,皇帝有皇帝该给的。 皇帝还会想尽办法昭告天下,这个他已经不能昭告天下的天下,让百姓们都知道大楚的边军是怎么抵御外敌的,大楚的将军是如何大展神威的。 就算大楚现在各地都是叛军横行,已经传出来名号的就有五六十支规模很大的队伍,可是百姓们依然会敬重英雄,夏侯琢就是朝廷需要的一个英雄。 所以朝廷在对夏侯琢的嘉奖上,绝对不会吝啬,甚至会史无前例。 更主要的是,这个史无前例的嘉奖给的还不是外人,夏侯琢随母姓,但他是杨家人,武亲王在奏折里,一定会把夏侯琢是杨家的事写的清清楚楚,会比战功写的还要清楚。 这个英雄,这个将军,得姓杨才行啊。 而这才是夏侯琢痛苦的地方,他是站在那些叛军兄弟,那些义勇兄弟们的尸体上,霸占了他们的功劳甚至是名声,领取来自朝廷的嘉奖。 武亲王登上城墙之前,说了一句很好,你懂了就好。 夏侯琢自言自语的说道:“懂,怎么会不懂呢,谁叫我是姓杨的。” 夏侯琢起身,走到刘文菊的车队边上,刘文菊看到这个样子的夏侯琢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连忙拜倒在地:“草民刘文菊,拜见夏侯将军。” 夏侯琢没理他,打开一口箱子看了看,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银子,一块一块,在阳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 夏侯琢的手在箱子上拍了拍,然后回头吩咐道:“把银子数出来,按人头分发。” 士兵们应了一声,可是每个人眼睛里都没有对银子的欲望,如果不是将军下令,他们更愿意去歇会儿,碰这些没有用的银子做什么? “不用数。” 刘文菊谄媚的说道:“将军,这里是足足两万两,数量不可能有错。” 夏侯琢总算是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银子分发的很快,因为活下来的人本就不多,不足六百,但是分的银子不是按照六百份分的,而是按照五千六百三十六份分的,每人大概三两半。 五千六百三十六,是所有在城墙上刻下名字的人的数量,现在还活着的,六百。 一个士兵看着手里的银子,沉默片刻,迈步过去把银子又放回箱子里。 他摇头:“我不要,给死了的人立个碑吧,他们的名字得在碑上。” 所有人都过来了,把手里的银子又如数放回箱子里。 武亲王站在城墙上看着这一幕,脸色有些难看。 许久之后,武亲王吩咐道:“去告诉夏侯将军,代州关城外可立碑林,但只可留姓名,不可留身份,要留,就都是大楚边军。” 手下人连忙去传令,夏侯琢答应了,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妥协。 不妥协的话,那些战死在这的人,连名字都留不下来。 刘文菊一直在等着夏侯琢说什么,也一直想和夏侯琢说什么,这等机会如果不抓住的话,那不是他刘文菊的性格。 “你是我兄弟李叱派来的人?” 夏侯琢问。 刘文菊连忙回答道:“是是是,是李公子安排我来的。” 夏侯琢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知道你要什么,那么索性就直接一些,你写一亲笔信回家里去,告诉你的家人尽快再送五万两银子过来,银子到了之后,我自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也看到了,我要建碑林陵园,但银子不够,你筹集过来,我会上报朝廷,陛下也会知道你的名字。” 他拍了拍刘文菊的肩膀:“你想要权,我都可以给。” 刘文菊脸色变了变,五万两的数额实在是太大了,他有些心疼。 可是他又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不答应的话,这机就会从指缝里溜走。 和权相比,钱算个屁? 只要能在羽亲王门下做事,将来做了大官,那钱还不是源源不断的回来? 所以只是稍稍犹豫,刘文菊立刻就答应下来。 “草民回去之后,立刻就准备出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夏侯琢的眉头就皱了皱。 夏侯琢道:“你听不懂我刚刚说了什么?我让你留在这等着,你写信回去,银子到了你再回,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够够够,够清楚,对不起将军,草民知错。” 刘文菊立刻让人找来纸笔,写了一封信交给手下亲信马上送回家里,尽快把银子运来。 那手下人也不敢耽搁,带了几个人连忙又离开了代州关。 等人出城走了之后,夏侯琢对刘文菊说道:“你们既然到了,好歹去做一些事,我也好给你们表功,你们去那边武亲王大军的辎重营里搬来一些羽箭,送上去,也算是协助守城了。” “是是是,马上就去。” 刘文菊乐开了花,连忙带着手下百十个人去武亲王大军的辎重营那边搬运箭矢,夏侯琢带着他的人在后边跟着,到了辎重营那边,刘文菊他们一脸茫然,不知道该去哪儿搬。 一群人等着夏侯琢吩咐,夏侯琢已经走到一辆马车旁边,一把拉开帆布,马车上都是整捆整捆的羽箭,他招了招手,刘文菊立刻带着人过来,一人两捆扛着往城墙那边走。 他们才走出去没多远,身后传来夏侯琢一声暴喝。 “哪里来的贼寇,竟然抢夺大军甲械物资!” 刘文菊吓得一回头,身后一片羽箭铺天盖地的过来。 夏侯琢手下士兵一支一支的放箭,不明怎么回事的左武卫的人,听到夏侯琢的喊声后也开始放箭,羽箭密密麻麻,片刻后,百十个人就被射死当场,身上的羽箭多的跟刺猬一样。 夏侯琢走到刘文菊旁边,看着这个还剩下一口气没咽下去的人,语气平淡的说道:“做坏人,我也会,而且比你合法。” 刘文菊看着夏侯琢,努力的想抬起手,可是没成功。 那口气,他终究还是咽下去了。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七章 一二三四 倒在地上的那百十具尸体不会有人在乎的,夏侯琢的人不在乎,武亲王的人当然更不在乎,甚至还可以当做叛军来记军功。 刘文菊势力大不大? 当然大,能在信州城里只手遮天算不大吗?只要他在信州城里,人命在他眼里都不算什么。 信州之内,他可呼风唤雨也可翻云覆雨。 可是刘文菊死在这,对于夏侯琢来说且不过是除掉一些恶霸而已,对于武亲王来说......什么都不是。 他甚至都不在乎死的是谁,为什么死。 “接下来我们就干一件事。” 夏侯琢回头看了一眼边关城,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伤了的人好好去治疗伤势,没伤的人分派出去几队人,把附近各县,代州,信州,所有的石匠都找来,力工也要找来几百人,咱们造碑林。” 手下数百士兵们整齐的应了一声:“是!” 夏侯琢道:“安松,你来主持。” 副将安松答应了一声,然后问道:“将军要出去一趟?” 夏侯琢点了点头。 安松又问:“那,代州关的战事......” 夏侯琢再次回头看了看代州关,那里已经被装备精良士气高昂的左武卫接管。 “没我们的事了。” 夏侯琢道:“亲兵队还剩下多少人?” “回将军,五十二人。” “再补进来几十个,选一百人跟我去信州。” 夏侯琢看了看那口箱子,那里边是崭新崭新的将军甲,漂亮的不像话,他用马鞭指了指那箱子:“这个也带上。” 草原。 坐在高坡上的唐匹敌看向远处,那里牛羊成群,还有一条玉带般的小河在草原上经过,远远的看过去,那河水美的像是在画中。 父亲从身后出现,在唐匹敌身边坐下来,没有说话,只是陪着他看那些牛羊看那条小河,看这草原美景如画。 许久许久之后,父亲看向唐匹敌说道:“草原上的人都说,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男人,就像是展开了翅膀飞上天穹的苍鹰,在我心里你还没有长大,还是孩子,可是我知道,你已经可以翱翔。” 唐匹敌就知道父亲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他笑了笑。 “你回来之后,已经提到过李叱那个人至少几十次,每一次都说那是一个英雄,他敢带着几百人为了救你们迎着黑武人数千悍骑杀过去,我承认他是英雄。” 父亲笑道:“可我不承认他是一个比我儿子还要厉害的英雄。” 唐匹敌哈哈大笑道:“父亲,我确实觉得他很厉害,将来一定会更厉害。” 父亲道:“你是想去寻他?” “是。” 唐匹敌道:“一来是人家对咱们有恩,父亲说过,有恩当报 ,二来是我觉得与他共事会很快意,三......我想领兵。” 父亲沉默了许久,然后点了点头道:“想去就去吧,不过要瞒着埃斤,他不会轻易把你放走,你就是这部族的第一勇士,你在这,其他各部族的人都不敢来骚扰。” 唐匹敌道:“我知道,但是父亲,如果我偷偷走了,埃斤他会埋怨你甚至为难你,大丈夫做事不该如此,要光明磊落,我要走就要去说的明白。” 父亲再次陷入沉默,又是许久后,父亲道:“听你的。” 他的儿子还没有学会什么叫圆滑,什么叫阴柔,他本想劝劝,可是后来放弃了。 儿子学不会的东西是他不愿学,他愿意学的东西什么时候学不会过? 所以既然他不要圆滑不要阴柔,只愿意做一个光明磊落的人,那么就让他一直都光明磊落下去吧。 “你去吧。” 父亲在儿子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已经决意要走,父亲老了,跟不上你,提不起兵器杀敌,就只能是你的累赘,但父亲赠你一句话......去时与归时,你还是你。” 唐匹敌使劲点了点头:“记住了!” 信州关。 从代州关回来的人说李叱已经走了,大概是回了冀州,虞朝宗听闻之后心里十分遗憾,不能即刻把李叱招致麾下,确实让他觉得这就是最大的损失。 就算是得了信州关,却不得李叱,他也不开心,若可以换的话,他宁愿用这一座关城来换李叱。 不,一座关城算什么,那少年的本事,将来是十城,百城,是天下。 “老二。” 虞朝宗叫了一声。 坐在一边啃着炖排骨的庄无敌没理会,因为他还没有适应燕山营二当家这个身份。 虞朝宗见他没理会,又叫了一声:“老七。” “哎!” 庄无敌立刻应了一声,抬起头看向虞朝宗道:“什么事大哥?” 虞朝宗无奈的笑了笑:“你都已经是咱们燕山营的二当家了。” 庄无敌楞了一下,不要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后说道:“忘了,还有点不适应......大哥你有什么吩咐就说。” “你再去一趟冀州城吧。” 虞朝宗道:“不管李叱来没来,他在我心中都已经是咱们燕山营的三当家,我也已经宣布此事,他不来也有三当家的身份,但是我怕他跑了啊......” 庄无敌噗嗤一声就笑了:“大哥的意思是,让我把他绑来咱们燕山营?” 虞朝宗连忙道:“别别别......不可粗鲁行事,要以礼相待,你去了之后好好劝,若是他不肯听你也别逼着他来,他什么时候想来你就在冀州等到什么时候,可不许让他出什么意外。” 庄无敌一边啃肉一边说道:“大哥这话说的,已经让我有些吃醋了......” 虞朝宗白了他一眼后说道:“这次你要带多少人去,自己去挑选,不管是谁营里的,哪怕是我亲兵营的人,都可任意挑选带走。” 庄无敌摇头道:“行,我吃完了去看看。” 虞朝宗道:“再多带些银子。” 庄无敌:“大哥你这偏心偏的,过分了啊。” 虞朝宗哈哈大笑道:“别人都说,李叱年纪轻轻,还不到二十岁,而且还没来就已经是咱们燕山营的三当家,他们都不服气,觉得李叱占了便宜,可我却不这么想,李叱那样的人若是肯来咱们燕山营......是屈尊。” 庄无敌道:“这话他若是知道了,指不定多臭屁。” 他吃饱了,擦了擦手后说道:“人也不用挑了,所有去过代州关一起杀敌的人,我都带上,其他的不要。” 虞朝宗立刻就明白过来,这些人当然也是佩服李叱的,所以好用。 “行。” 虞朝宗道:“只要能把李叱请进燕山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庄无敌道:“唉......人家还没有来呢就是香饽饽,我这还没走呢你就往外轰,人比人气死人啊。”虞朝宗:“滚滚滚,快去。” 信州城。 李叱总算是答应了府治崔汉升的请求前来赴宴,这宴请之地就在信州府衙门的后院,有些事在别的地方说崔汉升觉得不踏实,这州府衙门就是他的地盘,说什么都不用顾忌。 “李公子。” 崔汉升陪着说道:“尊师长眉道长,还有那位燕先生,还有公子身边那位姓余的随从,怎么没和公子一起前来?” 李叱想了想,余九龄是个随从的气质吗? 贪财胆小还碎嘴子,似乎确实符合一名随从的标准。 他笑了笑说道:“我师父对崔大人安排的那宅院格外满意,急着要收拾出来,打算就在这院子里过年了,所以他们不来了。” “这等粗活,怎么能让几位贵客亲自动手?” 崔汉升连忙道:“我来安排人吧。” 李叱摆手道:“不用,我师父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做,崔大人若是派人过去,反而他会心烦,我师父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对自己的东西格外在乎,得自己收拾。” 崔汉升立刻就明白过来,连忙说道:“是是是,道长喜欢就好,我一会儿派人把地契给公子送来,昨天有些心急,就给忘了,公子恕罪。” 李叱道:“大人你这真的是太客气了,这无功受禄让我很难受,又是这么重的厚礼,哎呀......一会儿就拿过来吧。” 崔汉升被这个弯转的差一点甩出去,脑子里空白了那么一息,心说冀州那边的人都这么做事的吗? 李叱笑道:“这样吧,如果不出预料的话,夏侯再有几天应该就会到信州,他到了之后不久,王爷应该也会到......你看看随便准备些什么,王爷和夏侯来了,你也算把差事办的漂漂亮亮,我再替你多说几句话......” “多谢李公子!” 崔汉升立刻起身给李叱倒了一杯酒后说道:“下官这前程,全赖李公子照顾。” 他一个府治大人,对李叱张嘴闭嘴自称下官。 崔汉升试探着问了一句:“只是不知道,王爷和夏侯将军,都喜欢什么?” 李叱拿起崔汉升的右手,指了指大拇指说道:“第一,王爷喜欢美人儿,夏侯也喜欢,等他到了,你把冀州城里所有青楼女子都召集到你这府衙里来,任由挑选,王爷和夏侯,都会满意。” 他说话的时候,把崔汉升大拇指上的扳指摘下来套自己大拇指上了。 “第二。” 李叱又指了指崔汉升的另一根手指,一边把那碧玉戒指往下撸一边说道:“王爷喜欢安静,不要让人吵了他,不召见,就别求见,不然是惹王爷不开心,王爷不开心,谁都别想开心。” 崔汉升那叫一个心疼,可还是陪笑着说道:“多谢李公子指点。” “第三.....” 李叱刚说完,崔汉升的脸色都有点急了。 “还有第三啊。” 李叱把崔汉升腰畔上挂着的一块玉佩解下来后说道:“第三就是,别想着去弄什么花样百出的礼物,就献给王爷现银,多多益善。” “第四......” 崔汉升连忙道:“够了够了,下官暂时先学这么多......” 李叱已经把他另一只手上的宝石戒指撸了下来,看起来比那碧玉戒指还要名贵些,他一边往自己手指上戴一边说道:“第四,暂时我也没想起来。” 崔汉升:“????”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零八章 跪与不跪 崔大人现在是一脸的迷茫一脸的肉疼,那个红玉扳指,碧玉戒指,还有宝石戒指,一个一个的从他手指上被撸掉的时候,像是在挖他的肉一样疼。 李叱看了看自己的手,瞬间就都觉得漂亮了不少。 他又拿起来那块玉佩看了看,说实话,这些东西怎么看值钱不值钱,李叱并不是十分懂。 学过是学过,长眉道人曾经教过一些,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对于珍宝之类的东西,不是你从书本上或者是别人嘴里听到什么就算你有经验。 你没见过珍宝却想鉴定珍宝,只会是个笑话。 什么都没有见过却说的头头是道,而那些满屋子是这些东西的人看着说的头头是道的人,大概心里还有些想笑。 所以李叱才不会去管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材质,他只管值钱不值钱就得了。 而李叱分辨这个东西值多少钱,一般就看失去东西的人脸上什么表情,比如你看这崔大人,脸色难受的程度如果能分级,一级到十级的话,现在崔大人最少是五六级转七到八级那么难受。 所以这东西一定很值钱,李叱就有那么一点满足。 李叱喝了口酒后说道:“崔大人是难得的聪明人,王爷又喜欢聪明人,大人你还和我不一样,虽然我和夏侯是兄弟,但我身份毕竟就在这,而且年纪还小,将来的事说不好的。” “大人呢,大人正是风华正茂又年富力强,不管是能力还是学识,不管是气度还是头脑,只要跟了王爷,必然是大有作为,过个一二年,我再见到大人,说不定得给你行礼呢。” 崔汉升被这几句话说的心花怒放,一开心起来,连刚刚被李叱撸掉了几个戒指都不在乎了。 崔汉升道:“还不是要多靠李公子你提携,没有李公子的话,我怎么可能会见到夏侯将军,怎么可能会见到王爷,不管以后如何,李公子都是我的恩人。” 李叱笑道:“可不敢这么说,我们以后都是王府的人,大家互相关照,日子也好过些。” 崔汉升道:“是是是,李公子说的没错,咱们互相关照,那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李叱话锋一转道:“说到日子越过越好,真的是有些头疼......” 崔汉升心说可能事情要有些不好的转变,但还是硬着头皮问道:“李公子是有什么烦心事?” 李叱道:“现在冀州那边活着,真是大不易,本来我与一位姑娘已经到了嫁娶之时,奈何我这家境实在是苦寒,人家家里跟我要婚房,说是不能少于前后三进的宅子,还要有出行的豪华马车,崔大人你是不知道,冀州的房子有多金贵。” 崔汉升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那,如冀州这样前后三进的房子,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李叱道:“唉......其实也怪我自己吹下的牛皮,王爷说要送我一套宅院,夏侯也说要送我,我说男子汉成家立业,当然要靠自己,可是靠我自己,那一座宅院价值几千两,我怎么可能买得起?” 崔汉升道:“其实,公子也可以靠王爷的......” 李叱:“嗯?” 崔汉升道:“不是,我的意思是,王爷不也是好意吗,这是王爷看重李公子,寻常人王爷怎么会有如此厚赏,不过,好在也就是几千两......” 李叱道:“几千两还少吗?” 崔汉升道:“这笔钱,我来出,虽然我作为地方官两袖清风,但是家中还略有存余,几千两的话,倒是不多,请问公子,具体是几千两?一会儿我派人给公子送到府里。” 李叱道:“九千九百两。”崔汉升:“!!!!!” 心脏疼。 特别疼。 没心脏的那边也疼。 两边都疼。 “九千九......” 崔汉升咬了咬牙说道:“无妨,我就算是去拆借,也会为公子把这笔银子凑齐,总不能耽误了公子的终身大事一生幸福。” 李叱抱拳道:“我替我那没过门的媳妇谢谢崔大人!” 崔汉升还得忙不迭的说没事没事,这都是小意思。 他都觉得自己亏心啊。 他现在就盼着王爷赶紧来,自己赶紧搭上这条线,这个姓李的靠不住啊,之前从刘文菊的态度来判断,他觉得刘文菊也靠不住,那个家伙要是先搭上了王爷,就会一脚把他这个府治踢开。 所以如果有机会,还是得先下手为强,原本刘文菊只是他的一个财神,而且这个财神还得供着他,不是他供着财神,财神对他点头哈腰的巴结,那多爽? 若是刘文菊得势了,那种小人,就会摇身一变成为他刘文菊的上峰,这些年自己怎么从刘文菊手里要钱,那时候刘文菊就得怎么千方百计变本加厉的对付他,那多不爽? 李叱笑了笑道:“这酒不错,菜也不错,比冀州那边的菜馆滋味还要好一些,大人若是得空了,我再来陪大人喝酒。” 崔汉升连忙陪笑着说道:“随时,随时都可以。” 心里想的却是我他妈的求求你,这次我请你吃饭算我不开眼,我求求你别来了,人家喝酒是助兴,你这助兴是喝血啊,喝我的血...... 心情激动的,别来了的别字,都可以发四声。 好不容易把李叱送回那座宅子里,还要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这宅子的地契,还有一万两银子,他要是真的就给九千九,他都怀疑李叱会给他在王爷面前穿小鞋。 李叱一进门就看到神雕正在拱地呢,好像它一天不拱地就不舒服似的。 李叱看着就来气,上去就给了神雕屁股上一脚。 “什么都拱!” 燕先生道:“唉,何必动怒,这猪拱地不是天性吗?” 李叱道:“青石板,满地都是铺的青石板。” 燕先生道:“这你就不懂了,傻,不也是猪的天性吗?” 李叱楞了一下,忽然觉得很有道理啊。 而狗子依然懒洋洋的站在神雕后背上,跟个不倒翁似的,不管猪怎么拱怎么动,它在猪后背上都那么安稳。 神雕一边拱一边哼哼,那意思好像是说为什么这地有些不一样? 狗子应该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了两声,拍了拍翅膀,大概意思是蠢货,你为什么不换个地方试试。 神雕就跟听懂了似的,换了个地方继续拱,换了个地方也是青石板啊。 李叱想着,这俩货这么傻,应该不是随他,想想看,大部分时间倒是高希宁在喂养,也就是说这俩货这么傻是随高希宁。 一想到这,李叱心里都舒服了些。 这神雕和狗子都是公的,公的就是儿子,大概率儿子随娘多一些...... 李叱又想到,高希宁是娘,那我岂不是爹? 美滋滋。 燕先生看着李叱的表情从忧心到欢喜的变化,他看得都有些懵,心说李叱这是想了些什么?难道这神雕和狗子能给他很大的启示? 李叱见燕先生在看他,尴尬的笑了笑,随便找个话题解除尴尬。 “先生,这俩货这么傻,一定不是随我。”燕先生道:“你可以滴血认亲试试。” 李叱:“......” 坐在摇椅上的长眉道人叹道:“幸好我只是师父,不是亲爹,这要是李叱和它俩滴血真认上了,还连累了我。” 燕先生一脸的疑惑:“连累的上吗?如果连累上了,和李叱也没什么关系了吧?” 长眉道人一怔。 李叱叹道:“两位可是长辈。” 燕先生认真的说道:“对啊,我们是长辈,你是孩子,孩子不是拿来玩的吗?” 长眉点头道:“正解。” 李叱:“呸!” 他把地契递给长眉道人说道:“帮你把这宅子从崔汉升手里讹来了。” 长眉道人接过地契看了看,然后又看向李叱,一脸对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欣慰。 长眉道人叹道:“以前我们行走江湖的时候,哪里想过有朝一日能讹这么大的官儿。” 燕先生道:“你还挺自豪。” 李叱指了指那箱子:“箱子里有一万两,我师父拿了宅子就不分钱了,银子咱们几个平分。” 燕先生道:“我也开始自豪起来。” 长眉道人:“孽畜啊。” 李叱猜着刘文菊到了代州关之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余九龄会把事情经过都对夏侯琢说清楚,刘文菊在夏侯琢手里要是不被玩死,那夏侯琢也就不是夏侯琢了。 但是解救那些青楼里姑娘的事,李叱知道,凭他一个人的力量有些难度。 他就算和崔汉升说,崔汉升也必不会答应,况且,他以什么身份说?王府的人会管这些事?一点他说了,反而容易让崔汉升怀疑他的身份。 要想解决信州城里赌场和青楼的事,就得等夏侯到了才行。 燕先生问道:“你觉得夏侯一定会来?毕竟代州关那边战事吃紧,他应该以守城为重。” 李叱摇头道:“如果武亲王大军到了,守城的事,还有夏侯什么事?我猜着,武亲王大概会给夏侯一些提拔,然后就让夏侯去休息,接管城防,击退黑武人,这件功劳是要写进史册里的,武亲王不会让出去。” 燕先生听到李叱的话后怔了怔,然后就是一声长叹。 李叱接着说道:“代州关有左武卫精锐守着,信州关有燕山营守着,黑武人想打进来没那么容易,大概是会无功而返,但是以黑武人的性子,怎么会一点收获没有就撤兵?” 燕先生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草原?” 李叱嗯了一声道:“黑武人百万大军南下,打不下来中原,回去之后阔可敌大石会觉得自己脸上挂不住,顺路把草原扫荡一遍......草原与中原不同,中原有坚城可以抵御外敌,草原上一马平川,挡不住黑武人。” 燕先生道:“如果黑武人屠戮草原,那草原人就会对黑武人恨之入骨,将来就不会再帮黑武人了。” 李叱看向燕先生,沉默片刻后问道:“真的会吗?” 燕先生被李叱问的有些懵,他又想了想,然后叹息道:“是我想的太多了,被打怕了的人,将来跪下来的会更快,好在我们不一样。” 李叱摇头道:“先生,我们都一样。” 燕先生再次怔住。 李叱道:“谁疼谁怕,谁就会跪下。” 燕先生因为李叱的话而陷入沉思,我们真的和草原人不一样? 不。 都一样。 所以唯一的办法是,我们不被打怕了打疼了,才能不跪下。 第二百零九章 我还没用够 燕先生听李叱说完之后看向那一箱银子,沉默片刻后说道:“这银子咱们不能分,也不能动,这些贪官污吏搜刮民脂民膏,我们就用这银子将来筹建队伍,他们为了银子而毁了这天下,我们就用银子救天下。” 他问李叱:“筹建队伍的事你想过没有?” 李叱道:“先生,你看到我师父的头发了吗,为何越来越少?” 燕先生心说这驴唇不对马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问道:“是少,怎么了?” 李叱道:“都是我想秃的。” 长眉道人看了看李叱,又看了看燕先生后问道:“书院有没有什么清理门户的方法?就比如先吊起来打,再倒吊起来打的那种?” 李叱道:“烤鸭都不来这么翻个的。” 燕先生道:“ 书院清理门户的力度对于李叱来说显然不够,他那张脸厚起来,书院规矩对他无济于事,若力度大一些,不如你和他直接断绝关系。” 长眉先生道:“现在散伙分银子吧,咱们现在把东西分了,你把他逐出书院,我跟他断绝关系,但我们还要吃他的住他的花他的。” 燕先生道:“也不是不行。” 李叱:“......” 神雕侧头往这边看了看,想着那几个傻货也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狗子的表示就简单的多,那表情用四个字就能形容出来,它大概想说的是:“奴才,聒噪!” 长眉道人问李叱道:“想好怎么救那些小姑娘了吗?” 李叱道:“没想啊,这是二位吹下的牛皮,我是个旁观者,最多给你俩鼓劲儿。” 燕先生道:“我就说逐出师门不管用,这态度,够得上咱们杀人灭口了。” 李叱笑了笑道:“我给崔汉升挖了个坑,只要他跳进来就好说,但是这个坑挖的并不好,如果他反应过来的话,还得重新想办法。” 燕先生问:“有没有什么最省力的办法?” 李叱点头:“有。” 燕先生再问:“什么办法?” 李叱道:“我不管了,就省力了。” 长眉道人往四周看了看,发下墙角有一把铁锹,他看着铁锹问燕先生道:“你挖坑还是我挖坑?” 燕先生道:“你是亲师父,这事......还是得你来,你来解恨一点。” 与此同时,冀州城。 许家。 许青麟的父亲意外身亡之后,他们这一脉在许家地位一落千丈,先是因为许青麟擅自雇佣杀手要除掉李叱,而导致许家破财,又因为许青麟父亲过世,他们在家族之中已经没有什么话语权。 许家老太爷倒是还算客气,没有直接把他们这一脉的生意拿回去,但是其他家的人早就开始动手了,他家的生意一样一样被人盘剥,日子虽然不能说难过起来,可是心情怎么能好受的了。 “母亲。” 许青麟看向许夫人说道:“孩儿快要忍不住了,越想越忍不住,一年多了,那李叱越发逍遥快活,我们却日日被人冷落,受尽嘲讽。” 许夫人摇头道:“虽然夏侯琢已经离开冀州,但我们还是没搞清楚李叱和羽亲王府里到底关系如何,唯一的机会是,羽亲王不在冀州,李叱回来了。” 许青麟道:“现在就是机会,羽亲王大军出城,短时间内不会回来,李叱应该快回来了。” 许夫人沉默了片刻后说道:“为娘和你说过,对付李叱有两个办法,一个长远的一个眼前的,长远的办法,就是毁他前程。” 许夫人道:“大楚入仕,说是科举为重,可是朝廷里的大人们都不喜欢这法子,所以大楚推行科举多年,却一直都不顺利。” “为什么四页书院里出来的人成绩优异者能被重用?因为咱们这朝廷用人,还是更多的倚重举荐,李叱成绩再好,若是高院长不举荐他的话,他也没办法入仕。” 大楚的科举推行确实很不顺利,已经持续推行了几十年,却依然没有形成制度,看似肃穆,实则儿戏。 当今陛下的父亲是还算正常,最起码比他儿子强多了,老皇帝在位的时候,想从那些门阀世家手里把权利收回来一些,于是开始推行科举。 然而这科举还没有推行起来,老皇帝驾崩了。 当今皇帝,说好听些叫无为而治,说正经的就是人事不干,老皇帝的政令虽然没有推翻,但他也没有去管。 做主的是谁? 是朝中掌握重权的那些人,他们都是门阀世家出身,这些人怎么可能希望科举制度推行起来。 我家推举一个新人,你家推举一个新人,大家商量着来,家族力量大的人,那么推出来的新人就多一些,家族实力小的也不至于分不到一杯羹。 这多和谐啊,朝权都在他们手里把持,寒门子弟想靠科举出人头地,他们能顺顺利利的把这道门打开? 许青麟道:“娘,这长远之计太长远了,要想等到结业的时候再报复李叱,一来是还要等上两年之久,二来是高院长哪里还会给我们家面子。” 许夫人道:“那就是眼前的办法,羽亲王大军出城,节度使大人随军,只要李叱回来了就能想办法动手,可是麟儿,你这次不能像上次那样草率行事了,一旦再失手的话,李叱那样的人是不会给你第三次机会的。” 许青麟使劲儿点了点头:“我这次一定想一个万全的办法,如果不杀了李叱的话,我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他永远都是挡在我前边的那个人,是我心魔。” 许夫人道:“为娘不拦着你,可还是那句话,要万全。” 许青麟嘴角往上勾了勾后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到一个办法了,这个办法比找杀手要有用的多,而且也几乎是十成十的把握能除掉他。” 三天后,信州城。 夏侯琢带着一百名骑兵到了信州城城门外,守城的那些人看到一位身穿正四品将军甲的大人物到了,全都吓了一跳,信州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比他们府治大人官大的人来。 他们连问都不敢问,连忙把路让开,一个个还要尽量把军礼做的规矩些。 夏侯琢侧眼看了看这些人,心里哼了一声。 这些衣冠不整军纪不明的王八蛋,也算得上兵? 他勒停战马后问道:“你们可知道,有一位李公子住在城中什么地方?他是从冀州来的,羽亲王府的人。” 领头的团率当然知道,连忙回答了一句,还立刻表态可以跑步带路。 夏侯琢当然不会拒绝,用马鞭往前一指:“那就跑起来吧。” 团率立刻就跑了起来,他们这些厢兵基本上没有操练过,体质之差,寻常男人要是强壮一点都能把他虐一虐,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没跑多一会儿就已经气喘吁吁,好在是李叱住的院子距离城门口不是那么远,不然的话他这献殷勤能把自己先献上天爸爸。 夏侯琢将军进城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治崔汉升耳朵里,一听说夏侯将军真的来了,崔汉升又紧张又激动,就连李叱坑了他那么多银子他都不计较了。 他连忙问将军是不是来州府衙门,报信的人说夏侯将军直接去见李公子了,这下,崔汉升对李公子的话更是深信不疑,心说好在是自己没得罪人家,不然的话岂不是要倒霉? 他让人准备新的官服,想着应该尽快去拜见才对,可是转念一想,李公子说过,不管是羽亲王还是夏侯将军,最不喜的就是被人打扰。 若无召见,就别求见。 想到这,他又坐下来,虽然急的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但还是强忍着,心说李公子收了自己那么厚重的礼物,应该很快就会对夏侯将军提起他。醒悟过来后他还暗自松了口气,心说好在是有那几个戒指做学费,李公子才会交代他怎么做,不然的话,一开始就惹了夏侯将军厌烦,以后就不好再把印象改善回来。 想到此处,他心说李公子真是个好人。 虽然贪了些,但是人家真的办事啊。 能认识李公子这样的好人......不,是贵人,真的是自己走运了,啊.....美滋滋,啊.....很着急。 夏侯琢在李叱住的地方停下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这座规模不算小的宅院,站在门前虽然看不出这院子前后三进,但已经看出来颇为气派。 “你们信不信,这宅子肯定是信州府给李叱安排的。” 夏侯琢问他手下亲兵队正包子,没错,包子是个人名,他姓包,单名一个子字。 包子回答道:“信。” 夏侯琢又问:“那你信不信,这宅子李叱已经黑到手了。” 包子这次不敢说信了,因为他确实还不是很了解那位李公子,见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夏侯琢笑道:“你就记住,那些贪官污吏就是李叱的目标,他专门就敢黑这些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包子的脑海里就冒出来一句知子莫若母,这话突然冒出来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晃了晃脑袋,把这可怕的念头甩掉。 把他吓坏的不是这一整句话,而是这一句话里的最后一个字,他觉得自己很过分,怎么能把将军想成一个母的? 在旁边的余九龄对夏侯琢佩服的五体投地,心说果然最了解李叱的人还是夏侯啊。 夏侯琢下了马,走到宅院门口抬起手拍了拍。 不多时,李叱把门打开,看到夏侯琢站在门外,李叱问:“找谁?” 夏侯琢看了他一眼后说道:“对不起我走错了。” 转身就走,李叱连忙把他拉住。 “我错了我错了......” 夏侯琢白了他一眼道:“走了一路饥寒交迫,你先准备点饭菜吧。” 李叱问:“几个人的量?” 夏侯琢道:“我的人算我一百零一,家里人......道长,燕先生,小九儿他们三个,再加上你就算十来个吧。” 李叱道:“一时之间我怕是准备不出来这么多人的饭,但是......” 李叱看向门口不远处,那边就有府衙的人长期在这等候差遣,这是府治崔汉升的交代,那些人也不敢怠慢。 李叱朝着那几个人招了招手,几个衙役连忙小跑着过来。 李叱对他们说道:“去和崔大人说,准备一百二十个人的饭菜送过来。” 那几个人连忙点头哈腰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跑着离开报信去了。 夏侯琢问:“这么好用的?” 李叱道:“确实好用,我都没用够,可是......” 他叹了口气道:“你这不是来了吗。” ...... ...... 我在这里再公布一下中奖朋友的名单,大家可以私信发给我地址,或者是加企鹅群里私信给我,企鹅群号在书简介里有。 名单如下:硬核读书笔记,雾里砍花,寻寻觅觅i,晓梦玄蝶123,打不了字的键盘,岸上胡蝶飞,临街秀才,乌云乌云快走开,书友58138994,快跑老蜗,步步流星,开心玫瑰1957,书友38154712,加李奥,恺殿、 另外微信公众号中奖的朋友,尽快私信给微信公众号留下地址联络方式,我好邮寄快递。 以后周边礼品一个月发一次,没发的话就是我忘了......下个月,定制三十八把不让的雨伞吧,还是老规矩,书评区十五个,微信公众号十五个,微信公众号:作者知白。 如果什么时候发的数量少于三十个了,就说明我穷了......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一十章 先说说怎么分钱 【 】,! 这院子虽然足够大,但是三进的院子住百十人的话还是会显得很拥挤,而且后院住着刘英媛一家三口,确实不方便。 . 好在夏侯琢他们不用担心这些,那位还不知道自己要面临什么的崔大人,都会安排好。 没用多久,府治崔汉升就急匆匆赶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衣服上连折叠留下的痕迹都还在。 在来之前,他刚出门的时候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两枚新戒指,犹豫片刻,摘下来揣进口袋里了。 快到李叱住处,离着还远,看到那还没有卸甲的将军,崔汉升脸上就开始堆上笑容,这笑容并非那么容易,要真诚中带着些惶恐,要客气中带着些谦卑,官场上的笑容是一门大学问。 “下官崔汉升。” 距离大概一丈远,崔汉升就已经拜倒在地:“见过夏侯将军!” 夏侯琢看了他一眼,然后语气很清冷的说道:“崔大人起来吧,以你官职,不必给我行如此大礼。” “下官,是激动。” 崔汉升看起来真的是一脸激动。 他刚想说几句赞美夏侯将军守关的壮举,还没有张嘴呢,就听到夏侯琢先说了一句。 “饭菜呢?” 崔汉升的一肚子彩虹屁全都憋了回去,连忙回答道:“从信州城里各酒楼调来了二十几个厨子,将军且稍等,一应物品也都在运来,很快就能为将军和勇士们做菜。” 夏侯琢微微皱眉,这等架势,没有一个时辰以上是吃不到饭了。 他回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叱不见了,刚才好像还在身边说说笑笑的呢,一转眼人去哪儿了竟是一点都没察觉。 他回头问:“李叱呢?” 然后才注意到余九龄也不在了。 燕先生道:“刚刚还在这,没注意什么时候离开的。” 夏侯琢嗯了一声,转身就回了院子里边,这憋着一肚子彩虹屁的崔大人愣是没有找到机会开口,他想着没关系没关系,那可是羽亲王的儿子,那可是刚刚荣升的正四品将军大人,这态度不是正常的吗。 他跟着夏侯琢往院子里走,夏侯琢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崔汉升一眼:“还有事?” 崔汉升连忙道:“想看看将军还有什么差遣,下官就在将军身边伺候着,随时听候将军的吩咐。” 夏侯琢问道:“我吩咐什么你都能照办?” 崔汉升道:“是是是,将军到了信州城,是信州城百姓之荣幸,是下官之荣幸,所以将军吩咐什么,下官必竭尽所能。” 夏侯琢道:“那你回去吧。” 崔汉升:“呃” 他还没想到怎么办,夏侯琢已经举步进了客厅,跟进去吧,显得格外尴尬,不跟进去吧,又有些不甘。 最终还是害怕惹恼了夏侯将军,所以讪讪的转身离去,刚出门没多远,就看到李叱带着一群人回来了,有十来个之多,每个人都挑着个担子。 李叱看到崔汉升后问道:“崔大人怎么要走了吗?” 崔汉升连忙跟李叱诉苦,说夏侯将军为何对他态度如此冷冷淡淡。 李叱看了看崔汉升,一脸恨其不争的说道:“因为你蠢啊。” 崔汉升哪里还在乎李叱说话这么不给他面子,把李叱拉到一边后一脸谄媚的求道:“还请李公子教我。” 李叱看了看崔汉升的手,那十根手指头光秃秃的,啥也没戴,李叱的脸色顿时略显失望 。 一看到李叱这表情崔汉升就明白了,立刻从口袋里把两枚戒指取出来,迅速的在自己手指上戴好,然后把手伸过去,这动作一气呵成,既充满了仪式感,又熟练的让人心疼。 李叱撸下来一个戒指后说道:“第一,我跟你说过了,夏侯将军不喜别人打扰,不召见你就别求见,我刚刚说过你就忘了,还问为什么夏侯将军对你冷淡?没下令把你轰出去就算给你面子了。” 崔汉升道:“我是以为夏侯琢将军说要吃饭,所以就是要见我。” 李叱道:“这就是第二了。” 他从崔汉升手上把第二个戒指撸下来戴好,然后埋怨着说道:“你怎么会这么蠢?夏侯将军赶路而来,一天没吃饭了,此时最需要什么?不是等着你找来那么多厨子,搭灶台起火做菜,已经饿坏了,还要再等你一两个时辰?” 他回头吩咐了一声:“先把东西给夏侯将军和将士们送过去。” 余九龄带着那些人向前走。 李叱指了指那些人说道:“学到了吗?我一看到你带着那些厨子过来就知道事情坏了,你也是为官多年,怎么这点头脑都没有?这是我刚刚从街上找来的摊贩,所有卖包子的摊贩我都喊过来了,士兵们是要吃饱饭,不是要吃那些精致的不解饱的东西。” 李叱道:“这就是第三” 崔汉升连忙晃了晃双手:“没了没第三了。” 李叱道:“欠着吧,回头给我补上。” 崔汉升抬起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脸惶恐的问道:“那请问李公子,我该如何补救?” 李叱道:“夏侯将军天生贵胄,你惹恼了他,我为了你就得去想尽办法的劝说,唉头疼,你先回去等信吧,如果有消息了我会派人知会你。” 崔汉升求李叱道:“还请李公子在夏侯将军面前多多美言,我这次是真的长记性了。” 李叱道:“我三天前才说过你是聪明人,可是现在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还不如刘文菊。” 说完后又是恨其不争的叹了口气,背着手走了。 崔汉升再次抬起手擦了擦汗水,心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伴君如伴虎的感觉吧,想想看,朝廷里那些看似风光的大人物们,每日怕是都和自己现在一样过的战战兢兢。 可是他这样的地方官,没有门路继续往上爬,能做到信州府府治,若无意外,一辈子也就这样。 所以对于他来说,这是一次机会。 他忽然间想到,几天前,刘文菊家里又有不少大车出发,应该是往代州关那边继续送银子去了。 刘文菊已经送了两万两白银,这再次送银子过去,显然是人家夏侯将军开口要的,而只要开口要了,就说明刘文菊已经搭上了这条线。 他已经落后于刘文菊,如果再不想个办法补救的话,用不了多久刘文菊就能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然后他又想到刚刚李叱说他的那最后一句话三天前才说过你是聪明人,可是现在看来你也不怎么聪明,你还不如刘文菊。 一瞬间,崔汉升的脑袋里就亮起来一束光,那光芒中好像李叱站在那,头顶上还有个散发着圣洁光芒的光圈。 李叱像是一位圣者,一脸慈祥光辉的看着他,然后抬起手,大拇指,中指,食指,三根手指头捏在一起,还搓了搓。 “钱!” 崔汉升脑海里的光炸了,让他瞬间就念头通达。 于是他立刻吩咐道:“快,车马呢 ?送我回衙门!” 然而李叱都没有想到,崔汉升的脑袋里居然经过了这么多的千回百转,想到了这么多的人生哲理。 他确实是想提醒一下崔汉升,只是没想到崔汉升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想到钱,并且已经上升到了神圣光辉的那个层次。 李叱回到宅子里,进了客厅就看到夏侯琢拿着大包子已经在啃了,吃的腮帮子都鼓鼓的,哪里有什么将军大人的威严肃穆。 “可惜了。” 夏侯琢含含糊糊的说道:“怎么都是素馅的。” 李叱叹道:“城中百姓,指不定多久没有见过肉了,我能给你找来这么多素馅包子已经不容易,你就知足吧。” 他伸手:“一共花了十五两银子,友情价算你二十两。” 夏侯琢道:“看起来那个叫崔汉升的应该很有钱,我明天帮你要。” 李叱道:“还用你?我刚刚已经要过了。” 夏侯琢:“” 李叱拿了个包子就开始吃,夏侯琢咬了两口的时候,他一个包子吃完了。 白菜粉条馅的包子,这么朴素的馅料能做出这样的味道,已经很不容易。 那种素香味道,让人嘴里生津,吃下去又格外的舒服。 夏侯琢:“你慢点吃,别噎着。” 李叱道:“你放心就是了,你还不了解我?” 夏侯琢道:“噫!你就听不出来我嫌你吃的多吃的快?” 李叱:“唔” 又干掉一个。 其实李叱已经吃过饭了,所以并没有吃掉多少,七个包子之后他就觉得差不多了。 夏侯琢吃了六个已经吃撑,毕竟那包子的个头确实不小,北方人的面食都很实在,这么大的包子,寻常人有三四个就差不多。 然而,这白菜粉条馅的包子,已经是这十余天来,将士们吃到的最好的东西。 李叱不知道,外面的那些将士们吃的每一个人都撑到实在吃不下才停下来。 还觉得如此满足,如此幸福。 “打算怎么搞?” 夏侯琢喝了口热茶后问道。 李叱把青楼和赌场的事说了一遍,夏侯琢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事要是搞好了,能挤出来的银子就一定是一笔大到令人咋舌的数额。 “先说怎么分。” 夏侯琢道:“亲兄弟明算账,我需要钱,建造陵园碑林的银子已经足够,但是发给阵亡将士们的抚恤还没有。” 李叱道:“你拿够了剩下的归我。” 夏侯琢笑起来:“棒。”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片刻后说道:“你剩下的银子打算干吗?” 李叱道:“做大人的操碎了心,还不是给你存着娶媳妇用。” 夏侯琢眼睛微微一眯,李叱已经后退了两步,那样子好像夏侯琢是李叱,李叱是余九龄。 这是生物链啊。 “留着备用吧。” 李叱道:“我想着,将来能不能到草原上去搞点马。” 夏侯琢问:“公的母的?” 李叱:“嗯?” 夏侯琢:“唉一点儿都不随我,毫无风趣可言。” 好兄弟大概就是,都心甘情愿无私奉献的想做彼此的爸爸,并且持之以恒。 不让江山最新章节地址::/// 第二百一十一章 狗咬狗鬼吃鬼 第二天一早,准备好了大量现银的崔大人就派人来求见李叱,他不敢求见夏侯将军,但是求见李公子应该没什么事,毕竟人家李公子又没说他不喜被打扰。 崔大人觉得李叱是个好人,是那种只要你是用钱来打扰我,就随时都可以打扰我的好人。 来的人说是崔大人请李叱去府衙一趟,李叱回了一句知道了,告诉你家大人我稍后就到。 然后李叱就美滋滋的去找夏侯琢,夏侯琢正在院子里练功,大冬天,光着膀子,两只手分别拎着一个石锁在那举。 李叱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先不举了吧,有事。” 夏侯琢手里那俩石锁差点掉地上,他瞪了李叱一眼说道:“你能不能不要用不举的不字,用个别字不好吗?” 李叱道:“你别不举了。” 夏侯琢举起石锁就追杀过来,李叱绕柱而行。 李叱道:“看起来崔大人已经上钩了,刚才派人来,请我到府衙去见面,我估摸着是他已经悟了。” 夏侯琢把石锁放下来,接过来手下亲兵递给他的毛巾擦了擦汗水后说道:“你估摸着可以诈出来多少银子?” 李叱掰着手指头算道:“刘文菊的产业在信州城说日进斗金不为过,这些钱,最少有三分之一会进崔汉升的口袋里,最保守的估算刘文菊有十万两银子,那么崔汉升手里不会低于五万两,因为有不止刘文菊一个人给他送钱。” 夏侯琢算了算,五万两银子,按照一人十两的抚恤算,给阵亡将士们发放都不够。 他看向李叱,李叱从他表情里就大概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我努努力。” 夏侯琢握拳:“相信自己!” 李叱:“......” 不多时,李叱就到了信州府衙门,崔汉升崔大人已经等的心急如焚,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听说李叱到了,连忙迎接出来。 “李公子,真是抱歉,还要劳烦你亲自跑来一趟,本该是我登门拜访,又恐扰了夏侯将军休息......” 李叱摆了摆手,脸色很阴沉,这让崔汉升的心骤然一紧。 他发现李叱的脸色很差,非常差,那样子好像刚刚遇到了很多烦心事,而且这烦心事不但多肯定还不小。 “李公子?” 崔汉升没好意思直接说他自己的事,先试探着问了一句:“这是,出了什么事惹你烦心了?” 李叱坐下来,没回答,坐在那好一会儿,然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 “这个废物刘文菊!” 他这一掌拍在桌子上,那桌子立刻就散了架,桌子上摆着的茶具也散落一地,摔了个细碎。 李叱看向崔汉升说道:“这就是你举荐给我的人?!这个刘文菊,到了代州关后,先是触怒了夏侯将军,夏侯将军念他送来军饷没有计较,他知道武亲王已经到了代州关后,竟然绕过夏侯将军直接跑去求见武亲王!” 崔汉升心里猛的一震,这短短几句话之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人害怕了,绕过夏侯将军去求见武亲王,先别说见到见不到,这种官场大忌之事,刘文菊怎么就敢去做? 李叱道:“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夏侯将军对你如此冷淡,全都是因为那个刘文菊,他一个商人,居然敢做出如此猖狂之事,你居然还说他办事得力?!” 崔汉升抬起手擦了擦一瞬间冒出来的冷汗,连忙赔罪道:“那刘文菊确实是太过胆大包天了。” 李处道:“这还不算,你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夏侯将军听闻刘文菊去求见武亲王,一怒之下,将刘文菊杀了。” “啊!” 崔汉升的脸色骤然一白。 李叱道:“我昨夜里劝了好久,夏侯将军现在的气还没有消呢,你以为他只是对你冷淡?昨夜里与我喝酒的时候,三四次问起,那个崔汉升应该如何处置?” 崔汉升扑通一声竟是跪下了。 他堂堂一个府治大人,居然就这么跪下了。 崔汉升一边擦汗一边说道:“还请李公子救我啊。” 李叱道:“你先起来,我昨夜里暂时稳住了夏侯,可是他余怒未消,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夏侯公子来之前,刘文菊家里又给代州关那边送去了几车银子,那银子可不是夏侯将军要的,而是刘文菊要献给武亲王的。” 他指着崔汉升的鼻子说道:“你这用的是什么人!他想直接巴结武亲王,却不知道根本见不到武亲王,那几车银子,武亲王都未必知情,不过是武亲王帐下的一个小小参事就能拦下来。” “没巴结上武亲王,还丢了性命,这也就罢了,毕竟死的是刘文菊那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李叱继续说道:“可是巴结不上武亲王,你们还得罪了夏侯将军,这件事,你说该怎么办?” 崔汉升道:“全听你的,李公子你一定要救我啊。” 李叱叹了口气后,语气缓和下来。 “你现在若要补救还不晚。” 李叱道:“趁着羽亲王还没到,你赶紧弥补让夏侯将军消气,若是做不到,王爷到了信州,夏侯将军把你的事告诉王爷的话,别说你未来的前程,怕是命都要没了。” 李叱俯身看着崔汉升的眼睛说道:“如果我不是觉得你算个识时务的人,也念在你虚心求学的事上,我会来和你说这些?夏侯将军还在生气,我应该对你避之不及才对。” 崔汉升砰地一声,一个头就磕在地上。 “李公子,救我啊李公子。” 李叱伸手把崔汉升扶起来:“看看,你这也是吓坏了,竟然一点主意都没有,怎么做的这么多年的官?” 他扶起来崔汉升后说道:“现在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你且想想,夏侯将军生气,是生你的气吗?” 崔汉升被李叱这么一说心里明亮了那么一丝,他试探着回答道:“应该,应该是被刘文菊气的。” “对啊。” 李叱一拍崔汉升的肩膀:“刘文菊这个人,在信州城里欺上瞒下为非作歹,这么多年来,暗地里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身为信州的父母官,早有所耳闻,并且已经暗菊多项大罪......” 李叱朝着崔汉升眨了眨眼睛,崔汉升立刻就醒悟过来,若再不明白李叱的意思,那他就真的是个白痴了。 “懂了,下官懂了!” 崔汉升脸色有些激动的说道:“我这就安排人去查抄刘文菊的家里,这个混账东西,坑害百姓,残杀无辜,这还不算重的,更重的是他居然勾结叛军!” 李叱点头:“崔大人英明啊。” 崔汉升继续说道:“本官查明之后,立刻亲自带人查封刘文菊名下所有产业,一切物品,恰好夏侯将军在信州,所以本官觉得,应该将此案移交给夏侯将军处置,当然,查封所得,也要一并移交给夏侯将军。” 李叱在崔汉升耳边压低声音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给提点这些吗?” 崔汉升道:“是李公子救我,李公子大恩大德。” 李叱哼了一声:“屁,这些年刘文菊没少给你送银子吧,你和他之间必然不清不楚,我把案子交给你,你亲自处置,等你再交给夏侯将军的时候,你难道还不能把自己摘出去?你干干净净的,我也才能干干净净的。” 崔汉升眼神都亮了。 “李公子,你无异于我崔某人的再生父母。” 崔汉升再次俯身一拜。 李叱笑道:“为了你的事,我也是操碎了心,昨夜里知道夏侯将军的心思后,我连夜派人去寻找证据,恰好查到了刘文菊一些事......” 李叱停顿了一下,然后看向崔汉升说道:“刘文菊家里囚禁了一位叫刘善身的人对不对?这个刘善身曾经在冀州为官,后来辞官前来信州投靠他,结果他贪图刘善身女儿的美貌,竟然想杀人灭口,现在刘善身一家三口已经被我派人救出来了,就在夏侯将军身边。” 崔汉升刚刚落下去的冷汗,噌的一下子就又冒了出来。 李叱道:“崔大人,你和这事没关系吧?” “没有没有,一点关系都没有!” 崔汉升连连摆手道:“我确实毫不知情,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这个刘文菊真的是,真的是太胆大包天了!” 李叱道:“这人证我已经帮你解决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怎么办。” 李叱说完后起身:“我还要去劝劝夏侯,他本来今日就要下令把你抓起来,是我阻拦,你最好在两天之内把刘文菊的案子办好了,不然的话,夏侯想杀人,谁也拦不住,他能在武亲王军菊,难道还不敢杀你?别忘了,武亲王和夏侯将军,再怎么说也是叔侄,刘文菊算个什么?” 说完后李叱就走了,崔汉升点头哈腰的亲自送到衙门外,等李叱走了之后,崔汉升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快湿透了一样。 他回到书房后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只觉得浑身发冷,汗水让衣服黏在身上,感觉很不舒服,更不舒服的是心里。 “来人!” 崔汉升思考了一会儿后站起来大声吩咐道:“派人去,召集本府所有差役,再调集三百名厢兵过来,去请府丞大人也马上过来,与我一道去把刘文菊家里抄了!” 命令下达之后不久,府丞韩童和总捕齐典就都赶了过来。 三位大人带着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刘文菊家里,半路上,崔汉升把刘文菊的事说了一遍,他本来就已经对刘文菊不满,又害怕刘文菊会爬到他头上去,此时得了机会,下手自然更狠。 “凡是知道我们之间账目的人,一律格杀勿论。” 崔汉升道:“你们两个分头去办,韩大人带兵把刘文菊的赌场青楼都抄了,所有银子都要封存。” “齐典,你随我去刘文菊家里......对你我事知情者,一个不留!” 他看向齐典说道:“账本,一定要把账本找到!” 与此同时,李叱住处。 夏侯琢问李叱道:“你去见崔汉升,崔汉升会怎么办?” 李叱耸了耸肩膀:“狗咬狗,鬼吃鬼,让他们自己杀去吧。” 他沉默了片刻后自言自语似的又说了一句:“这个世上,没有不干净的银子,只有不干净的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我很满足 一句这个世界上没有不干净的银子只有不干净的人,让夏侯琢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夏侯琢问李叱道:“现在说不得那位崔大人已经在抄家灭门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李叱摇头:“不想去做的出,看不惯。” 他看向夏侯琢问道:“我是不是杀心太重了些?” 夏侯琢道笑道:“那就应该自豪起来,你我这样的人杀心重一些,是这天下之福。” 他对李叱说道:“边关守将,杀人无算,按照什么因果说法,是要有报应的才对,可是百姓们却盼着这样的守将长命百岁,你说是因果大还是百姓大?如果将来我长命百岁,那就是百姓大。” 他又道:“你这样的人,杀人是除恶,杀人越多,福报越大才是对。” 李叱道:“你是干啥啥不行,歪理邪说第一名。” 夏侯琢笑道:“我最多第三,第一是你师父,第二是你。” 李叱道:“你谦虚了,咱们仨最多是排名不分先后。” 李叱被夏侯琢逗笑,刚刚那句你我这样的人,杀心重一些是天下之福,让李叱心里豁然开朗起来。 “坐等收益。” 夏侯琢问李叱道:“要不要下盘棋?” 李叱摇头道:“下棋就不来了,你跟我去吓唬个人怎么样?” 夏侯琢笑道:“吓唬人这种事,似乎比下棋有意思。” 他问:“吓唬谁?” 李叱回答:“书院里一位经常吓唬弟子的先生,也该去被吓唬吓唬了。” 夏侯琢想了想,书院里还有哪位下生经常吓唬人的? 他问:“是要干掉燕青之吗?” 李叱:“” 半个时辰之后,苑先生在信州城里的老宅,门已经关了好几天,这几日苑先生都不敢出去,心里已经有了一个魔鬼,这个魔鬼正在没日没夜的用鞭子抽打他的心。 他一想起来自己在赌场里的那丑态,魔鬼就会冒出来一下一下的抽打他。 可他觉得还不够重,因为现在他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那等丑陋模样在自己闺女面前展现无遗,让他觉得自己还不如一死了之。 小姑娘苑佳蓓和她母亲整日都轮流守着,唯恐父亲做出来什么错事。 就在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苑夫人示意苑佳蓓不要出去,她起身到小院门口问了一声:“哪位?” 李叱回答:“书院弟子李叱,求见苑先生。” 苑夫人连忙把门打开,她已经知道,当日若非李叱在的话,他丈夫怕是已经出了大事,人家还替她丈夫还了五十两银子的赌债,这等恩情,让她不敢怠慢。 李叱见开门的是一位妇人,猜着就是苑先生的妻子,于是连忙俯身道:“师母。” 虽然不是李叱的先生,可也是书院的先生,叫一声师母不为过。 苑夫人却觉得不敢当,连忙回礼。 李叱问道:“先生在家吗?” 苑夫人回答道:“在的,就在屋子里躺着,已经已经三日水米不进了。” 李叱道:“三日水米不进没什么,对师母和佳蓓发脾气了没有?” 苑夫人连连摇头:“他只是不想见人。” 李叱心说那还好。 李叱看向夏侯琢,夏侯琢上前一步,心说李叱你个臭小子,好人你来,坏人我来,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他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我叫夏侯琢,府兵将军。” 苑夫人哪里见过将军这么大的官,连忙就要行大礼,夏侯琢道:“夫人不必多礼,你和你女儿可以暂避,我有几句话和你丈夫说,你们都到院外等候。” 苑夫人赶紧回去告诉苑先生和女儿,苑佳蓓听闻李叱来了,连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跑出来,到了屋门口又急刹车一样停下,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这才出门。 她刚要和李叱说几句什么,夏侯琢已经冷声说道:“你和你母亲先出去吧。” 说完后夏侯琢一招手,手下亲兵押着一个人进了院子,然后就把院门关上了。 苑先生已经战战兢兢的出来,原本对弟子们很严厉的一个教习,此时却在弟子面前战战兢兢。 人心里有鬼和人心里没鬼,永远都不一样,除非这个人已经凶恶到比他心里的鬼还要恐怖。 “认识这个人吗?” 夏侯琢才不理会苑先生是个什么姿态,本来他对苑先生这样的人就没什么好感。 相对来说,燕青之比苑先生这样的要可爱多了。 夏侯琢指了指跪在那的那个人,他问了苑先生一句。 苑先生一抬头就看到跪着的那个人,正是拉他去喝酒,故意提及儿时往事,越说越是亲切,越说喝的越多,然后就拉着他进了赌场的那个儿时玩伴。 “易生!” 苑先生控制不住的扑过去,抓着那人的衣领来回摇晃着喊道:“你为何要害我!” 那中年男人不敢回答,眼神躲闪。 “他为什么要害你?” 夏侯琢冷哼一声后说道:“因为你有个漂亮女儿,因为这信州城里青楼中的姑娘,大部分都是这么进的青楼,要多凄苦有多凄苦,如果那天不是李叱拦着你的话,现在你女儿已经在青楼里接客了!” 这几句话,是苑先生想到了却不敢承认的,他像是个缩头乌龟一样藏起来,就是不敢面对这些想到的事。 “我” 苑先生张了张嘴,又低下了头。 夏侯琢大步过去,抬起手一个耳光抽打在苑先生脸上,他是多大的手劲儿?这一巴掌扇的苑先生直接翻倒在地,半边脸没多久就肿起来,肿的图形与手形十分契合。 “你犯了错,该打。” 夏侯琢说了一句,然后突然抽刀,回身一刀把那个叫易生的中年男人脑袋砍了下来。 血液犹如喷泉一样喷洒,苑先生吓得嗷的叫了一声。 夏侯琢道:“他犯了罪,该杀。” 苑先生吓得爬伏在地上不住的颤抖着,那倒在地上的无头尸体,这辈子他可能都忘不掉了。 夏侯琢道:“苑先生,你自己想想吧,再有一次的话,可能就是你死拉硬拽的把你亲女儿送去青楼里换钱,这样的事,我见过。” 他蹲在苑先生身边问道:“还想赌的话,就来找我赌,咱们俩赌命。” 苑先生吓得一哆嗦。 夏侯琢起身道:“这件事到此为止,李叱他们回去之后,绝对不会在书院里提到信州的事,也不会提到见过你,回去之后你还是书院的苑先生,这名声我们给你保了,但你自己的良心,你自己保吧。” 说完后夏侯琢吩咐道:“把这处理了,地也弄干净。” 手下亲兵上前,把尸体装进一个麻袋里,又用铁锹把地上的血迹铲掉。 收拾好了之后,夏侯琢看向李叱:“走吗?” 李叱嗯了一声:“走。” 夏侯琢的人拉开院门,门外的苑佳蓓立刻就看向李叱,夏侯琢知道李叱在女孩子面前基本上就是个残废,在高希宁面前还好,在别的女孩子面前李叱那张嘴就残废的厉害。 于是他对苑佳蓓说道:“你父亲深明大义,在我们温柔的劝说之下幡然悔悟,他以后再也不会触碰那种事,你们只管安心,过完年就回冀州吧,书院也不会知晓此事。” 苑夫人和苑佳蓓千恩万谢。 再看时,李叱已经跑了。 苑佳蓓往四周看了看,看到李叱的时候,那家伙脚丫子跑的啪叽啪叽的已经在几十丈外。 李叱在远处等着,等跟上来后,夏侯琢白了李叱一眼 (本章未完,请翻页) :“你就这么点本事,还想来吓唬人?” 李叱道:“她若说要谢谢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种事,真的是太麻烦拜来拜去的,累” 夏侯琢笑道:“你和高希宁打情骂俏,也不见你有什么不敢的。” 李叱脸一红:“不要污蔑人,她她就是个媒婆。” 夏侯琢点头道:“行行行,媒婆就媒婆,你说你这个人有多不要脸,连媒婆都不放过” 夏侯琢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这是在下一盘大棋啊,把媒婆搞定之后,就会拥有数不清的” 他说到这停顿了一下,看李叱那张脸已经红的跟猴子屁股似的了,这好像就是李叱的软肋一般,说什么他都能跟你杠,唯独说到高希宁,他就变得哑口无言。 夏侯琢叹道:“看你脸上这一抹骚红!” 就在这时候,余九龄从远处跑过来,一脸的兴奋,他喘着气说道:“刚刚那位崔大人派人来说,已经查封了刘文菊名下所有产业,包括赌场青楼,就只这几处,已经查获脏银数万两,如今正在刘文菊家中彻查,一会儿会把查获的东西全都移交给夏侯将军。” 夏侯琢笑了笑:“他真麻利。” 李叱道:“他麻利点也好,后天就大年三十了,他麻利点咱们也麻利点,能痛痛快快的过个年三十。” 夏侯琢道:“提到明天的事,我感觉你在算计我。” 李叱道:“瞎说,你和我如此关系,我怎么会算计你?自始至终,我算计的都是你爹啊。” 夏侯琢:“我他妈谢谢你。” 李叱道:“你这面大旗虽然很大了,但是不如王爷那面大旗威慑,明天州府衙门还有一场戏,搞不好你也要扯出来羽亲王的大旗。” 夏侯琢停顿了一会儿后说道:“唉自家的,扯大旗就扯大旗吧,只要能把这信州的两个大祸害都除掉,顺便还能拿一大笔银子去给阵亡将士们发抚恤,别说扯一回大旗,扯十回也认了。” 李叱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算计着日子,你父亲大概几日后就能到代州关,过完年后你要不要见见他。” 夏侯琢摇头:“不想见。” 他笑了笑,伸手勾住李叱的脖子,勾肩搭背的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再考虑一下,去跟虞朝宗那样的人难道比跟着我还要爽吗?” 李叱道:“你什么时候让我爽过了?” 夏侯琢:“噫!” 李叱:“误会了,你误会了。” 夏侯琢道:“虞朝宗虽然有些头脑,可是这个人既然听从了你的话去守信州关,就说明他是真的想做皇帝,这是他最大的目标,这个目标之下,皆可放弃李叱,你要小心些。” 李叱嗯了一声,但是心里还是觉得,虞朝宗那样的人,最起码对待兄弟是不会有什么差错,庄无敌曾经说过,虞大哥身上只有一片逆鳞,那就是他的兄弟。 夏侯琢见李叱没回答,也不好多说什么,笑了笑转移话题道:“过了年回到冀州城,我看你怎么和媒婆解释,先救了苑佳蓓,又救了刘英媛,这两个人还都要回冀州。” 夏侯琢笑道:“想到这连我都脑袋疼。” 李叱道:“我一身正气!” 夏侯琢道:“我听闻道长去一江春水向东流之前,也是这么说的。” 李叱道:“那你误会了,那是燕先生回来之后这么说的” 他看向夏侯琢,笑了笑问道:“你一直都劝我要三思而行,那你自己呢?你自己就打算一直守着边关了?” 夏侯琢沉默了片刻,然后点头道:“人与人不一样,我这个人就适合在边关,那才是我想去做的事,别人觉得苦我却觉得满足。” 他抬起手揉了揉李叱的脑袋,笑道:“如果做的事能让人满足,还奢求什么?” (本章完) 第一卷 珠帘暮卷西山雨 第二百一十二章 卸磨杀驴 有什么样的父亲,未必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夏侯琢的性格中更多的地方像他母亲,而羽亲王府里那几位正经的世子却又学不到羽亲王的性格。 这也是羽亲王烦恼的地方,成器的不像他,像他的不成器。 尤其是羽亲王的长子杨卓,为了蝇头小利就什么都干得出来,丝毫也不大气。 羽亲王都不止一次说过,让他对夏侯琢多些善待,夏侯琢那样的性子你待他好,难道他还能待你差? 可是人心不一样,杨卓只觉得夏侯琢是威胁,若是不除掉他心里就不痛快。 况且他也知道,父亲对他态度还算宽松,还不是因为父亲现在要仰仗母亲家里势力? 宇文家的势力之大,他们帮谁,谁就多了几分把握问鼎中原。 杨卓自己也清楚的很,若他母亲不是正位王妃,不是宇文家的人,父亲对他怎么可能宽容。 然而羽亲王这种矛盾态度,也就造成了他儿子之间的不死不休。 杨卓仗着他母亲,不把羽亲王的话当回事,一直到夏侯琢去了北疆后他才略有收敛,毕竟夏侯琢没准不用他搞就死在黑武人手里了。 夏侯琢也不可能对杨卓有什么原谅之心,说实话,若不是怕他母亲担忧,怕他父亲难过,多少个杨卓他也杀了。 所谓兄弟情分,夏侯琢心里只有李叱一人。 那些有血缘关系的,去他妈的。 当夜,信州府的府治崔汉升就带着手下官员到了,一个个的看起来态度谦卑,那样子夏侯琢要是咳嗽的声音大一些,他们立刻就能跪下。 然而这些人,哪有一个真的谦卑? 他们只是做戏而已,若真懂得谦卑,信州会出现刘文菊这样的人? 信州府里那些家破人亡的,来信州被坑的倾家荡产的,说是刘文菊的恶事,可归根结底,还不是崔汉升他们这些人的罪过。 没有刘文菊还有别人,还有李文菊王文菊赵文菊,只要崔汉升还是信州府的府治,这样的人就会层出不穷,因为崔汉升需要这样的人。 等了一会儿后不见夏侯琢说话,崔汉升下意识的看了看李叱,李叱对他微微点头。 崔汉升缓缓吐出一口气,上前一步俯身道:“将军,刘文菊一案,共查获贼赃八万余两,在刘文菊家里一共查封银两五万余,青楼酒楼赌场共查封银两三万余。” 他回头看了看,院子里那堆着的大箱子堆的那么高,那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这么多钱,他是真的心疼,废掉刘文菊,这银子要是都能归到他手里该多好。 “知道了。” 夏侯琢道:“办事还算尽心。” 有了夏侯琢这句话,崔汉升的心里总算是能松下来一口气,他再次看向李叱,发现李叱也面带微笑,他大概就知道,这事算是差不多成了。 夏侯琢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慢慢踱步,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八万多两银子,来之前,武亲王对我说,要想稳固代州关防御,所需银两甚大,至少应有二十万两。” 听到这句话,崔汉升的腿不由自主的一软。 二十万两?! 夏侯琢继续说道:“好在是,之前刘文菊献上了七万两,这里有八万,总计就有了十五万。” 崔汉升在心里不断的盘算着,这五万难道都要我出? 夏侯琢看向李叱:“王爷让你来信州就是筹集军饷,这五万两的缺口你看怎么办?” 李叱看向崔汉升道:“这事,还得拜托给府治大人。” 崔汉升的脸色瞬间有些发白,五万两,拿了刘文菊的也就拿了,他虽然心疼但那不是割他的肉,他昨天确实有所准备,但也只准备了两万两而已。 “下官,着实有些困难。” 崔汉升道:“下官昨天已经号召城中富户捐款,总共募得银子两万两多些,若是五万两之数......” 他看向李叱,李叱的脸色一沉。 他再看向夏侯琢,夏侯琢的脸色比李叱还沉。 李叱看向府丞韩童说道:“看来府治大人确实是没什么办法了,也不能说他不尽心,只是能力上的问题,府丞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韩童心里一惊! 李叱这话说的,相当于把他架在了刀上一样,他若是说没有,夏侯琢杀鸡儆猴,他这个府丞就是鸡,崔汉升就是那只猴子。 若是说有,就算把崔汉升得罪了,何止是得罪,简直就是势同水火。 可是李叱这话里,似乎隐隐约约还有些别的意思,仔细想想,韩童恍然。 若是他有办法搞来这五万两,那么夏侯将军还要崔汉升做什么? 但他不敢应。 崔汉升在信州经营这么多年,他现在要是一脸欢喜的答应了,今天夜里就会有人进他家里去把他一家全都砍死。 想到这,韩童下意识的看向崔汉升,却见崔汉升也在眯着眼睛看着他。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韩童立刻低下头。 “回......回将军,回李公子,五万两之巨确实一时之间难以凑齐,非我等不尽心,我等虽然为官可是朝廷的俸禄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发下来了......” 韩童看了看夏侯琢的脸色,夏侯琢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都没有办法,那我也不为难你们,都先回去吧。” 他一摆手:“送客。” 李叱起身道:“诸位大人,夜已经深了,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跟着夏侯琢往里屋走,连一句话都没有多说,更没有看崔汉升一眼。 崔汉升看向李叱的时候本想说几句什么,奈何李叱根本没理他,和夏侯琢一前一后走了。 崔汉升和韩童又对视了一眼,两人脸色都很难看。 路上,崔汉升和韩童共乘一车,韩童装作恼火的说道:“这夏侯琢和李叱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已经前前后后的给了他们十五万两,他们还不知足!” 崔汉升道:“我只是在想,他态度这么强硬是为什么?难道说是试探我们?” 韩童问道:“大人,他们试探什么?” “忠心。” 崔汉升沉思片刻后说道:“如果这是羽亲王的意图呢?以此来试探我们会不会上船,如果我们为了几万两银子而不上船......” 韩童脸色瞬间有些发白:“那羽亲王就会把我们换掉。” 崔汉升道:“朝廷已经有旨意让武亲王率军会京州拱卫都城,只是北边黑武人突然来犯,所以武亲王暂时回不去,如果武亲王回去了,这冀州之内,谁还能节制羽亲王?” 他朝着外边喊了一声:“停车!” 马车立刻停下来,崔汉升道:“调头回去。” 马车刚转过来,崔汉升又喊了一声:“停!” 他坐在马车里,脸色变幻不停,许久之后说道:“如果我们这就给了,显得我们刚才确实心意不诚,所以不能回去,明日再说,也不能给足了五万两,这样,我出两万两,你出一万五千,让齐典拿出来一万两,凑足四万五千给他送过去,就说已经是极限了。” 韩童点头道:“也好,都听大人的。” 与此同时,夏侯琢看了李叱一眼后笑道:“那几个家伙为了银子居然连命都不要。” 李叱道:“他们走不出多远就会想回来,如果不回来,那明日就会凑银子再来请你我过去。” 夏侯琢道:“要我说,我带兵直接都杀了就是,谁还能管?你这太费事了些。” 李叱摇头:“对你名声不好,明日再杀,我安排好了。” 他笑了笑说道:“你可以给羽亲王写信,派人立刻送过去,就说信州这边,府治崔汉升等人十恶不赦已经被你杀了,请羽亲王派人来接管信州,这样的话,你父亲对你也不会那么生气。” 夏侯琢看向李叱,片刻后叹道:“你怎么跟老妖精似的。” 李叱笑了笑,这些事,不过是江湖手段,他师父都会,只是挪用到了官场上而已。 再有就是,书林楼里那位李先生给李叱留下的东西中,有几卷书格外有用,两卷兵法,两卷策论。 第二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府丞韩童亲自来了,说是已经倾尽全力凑了四万五千两银子,确实是凑不齐五万之数。 银子送来,还说崔大人已经三天三夜没有睡过,现在正忙着准备宴请之事,还请夏侯将军和李公子赏脸屈尊到府衙里赴宴。 李叱和夏侯琢答应下来,等到了府衙之后,夏侯琢的眼睛都瞪圆了。 整个府衙后院,至少有数百名年轻貌美的女子聚集于此,整个后院都给站满了,她们都是刘文菊名下那几座青楼中的姑娘,一个个惊吓的全都是脸色发白。 这是李叱之前教给崔汉升的,他对崔汉升说过,夏侯将军最好女色,你就把那些青楼姑娘都找来让夏侯琢挑选,这般盛宴,就不信他夏侯琢不动心不满意。 夏侯琢从这些姑娘们中间穿行过去,看向那些女子,她们一个个的不敢与夏侯琢对视,对于她们来说,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 她们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别人如何安排,她们就只能接受。 脱离了刘文菊的魔爪,现在怕是要沦落到另外一个魔头手里,如今这大楚,她们只觉得,官做的越大,就是越大的魔头。 李叱看了崔汉升一眼,示意他上去表态。 崔汉升连忙上前,先是对昨日不尽心表达了一翻忏悔,又是对没能凑够银子表达了一翻歉疚。 然后他压低声音对夏侯琢说道:“将军,这些女子都是下官为你准备的,也是为王爷准备的,王爷到了之后,这些女子随意挑选。”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稍显得意,仿佛挠痒痒挠到了夏侯琢正好痒痒的地方。 “你大胆!” 夏侯琢大怒道:“居然敢如此构陷羽亲王!传闻出去,天下百姓会如何说,朝廷会如何说,陛下会如何说!你竟然设计了如此狠毒的奸计,当真是丧心病狂!” 崔汉升都懵了。 夏侯琢一声令下:“把这些混账东西全都给我拿了,反抗者,格杀勿论!” 一百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早就等着动手了,立刻就扑了上去,官府的那些人在这些悍勇亲兵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 没多久,信州府上上下下所有官员被一锅端。 夏侯琢大声说道:“自即日起我接管信州,这等祸国殃民之人决不可留,拉出去,当着城中百姓的面,全都砍了!” 看着这一幕,余九龄压低声音对李叱说道:“我想到了一个不是很好的词儿,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叱笑道:“别讲。” 余九龄道:“憋不住......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李叱道:“确实不是什么好词,但还算准确。” 余九龄道:“还有一个,杀鸡取卵算不算?” 李叱看了他一眼,余九龄尬笑道:“我换一个,换一个......釜底抽薪?” 第二百一十三章 做个生意吧 夏侯琢下令,把整个信州府从上到下全都砍了脑袋,大街上一时之间血流成河,从府治到衙役一共砍了三百多颗人头。 这样的乱世之下,夏侯琢的做法也没办法去依据什么的法典,因为此时的大楚,法典已经形同虚设。 百姓们先是慌乱,然后是兴奋。 大部分人都会很容易满足,当他们知道作威作福的那些官老爷们都被砍了头,便觉得好日子就要来了。 就像是百姓们常说的,你看,坏事过去了,好事还会远吗? 夏侯琢从大街上监斩回来,一进府衙大门就看到李叱站在那棵光秃秃的树下发呆,他过去围着李叱转了一圈,李叱问道:“怎么了?” 夏侯琢道:“你在愣什么神?” 李叱叹道:“在盘算手里的银子怎么用。” 夏侯琢道:“我刚刚算了下,我拿八万,剩下的归你,从刘文菊家里查抄出来的银子总计八万多,我全都带走,用于阵亡将士的抚恤和修造碑林,剩下的应该还有很多。” 李叱摇头:“不能都动。” 他看向夏侯琢说道:“这银子,之前崔汉升他们凑出来的四万五千我可以带走,不过查抄出来的,要原封不动的留下。” 夏侯琢问道:“留下?” 片刻后他随即反应过来,也叹了口气:“是啊如果不给我父亲留一些的话,他的态度也就不好琢磨。” 李叱嗯了一声,笑了笑道:“总归是有收入,这笔银子回去后存下,以后应该有大用。” 夏侯琢拍了拍李叱肩膀道:“今天一早我派人把信送出去了,估摸着最迟明天我父亲派来的人就会到,大军距离此地不远,不出意外他也可能会到,所以今天我就得走。” 李叱楞了一下:“明天过年。” 夏侯琢忽然伸手,使劲儿抱了抱李叱后说道:“过年不过年的,对你我兄弟来说没那么大意义,你视我为兄长,这便足够了。” 他松开手笑道:“你们也赶紧走吧,不然的话,以我对我父亲的了解,你那四万五千两银子带不走。” 李叱点头:“也好,走就走吧。” 夏侯琢道:“我带五十人走,分派五十人护送你们回冀州,这路上不太平,你们带着那么多银子,这些银子足够让人疯狂的。” 李叱摇头:“不用,我估摸着能保护我的人也快到了。” “谁?” 夏侯琢问。 李叱道:“不出意外的话,虞朝宗会派人过来请我,算来算去,也就只能是老庄回来,如果虞朝宗只是想请我上山心意一般,便是老庄独自一人前来,若是老庄带着一些人马过来,虞朝宗的心意大概就是我随时想去就随时去,他不逼迫。” 夏侯琢道:“若是后者的话,这个人也就没有我想的那么不堪。” 李叱笑道:“你安心就是,我又不是个傻子。” 夏侯琢摇头:“所有人都觉得你足够精明,头脑好用,只有你骗人不能人骗你,可是我却知道,你是个傻子,实打实的傻子。” 李叱愣在那。 夏侯琢抬起手在李叱脑袋上揉了揉:“你这个家伙啊谁要是能骗了你,和你做了兄弟,那” 他后边的话不想说了,因为他知道,李叱有自己的打算,虞朝宗那个人再怎么说,也确实比官场上的人还要好不少,对比来看,夏侯琢想着,难道虞朝宗还比不上他父亲 (本章未完,请翻页) 羽亲王? 实事求是的讲,让李叱去跟着那些大家族的人打天下,最终会被那些人一口吞下去,连个渣子都剩不下。 “那我等到明天一早。” 夏侯琢道:“若明天一早虞朝宗派来的人到了,我就安心北归,如果他的人没来,我就分派五十个人给你,护送你到冀州之后,再让他们回去找我就是了。” 李叱嗯了一声:“那咱们今夜就过年,管他二十九还是三十。” 夏侯琢哈哈大笑:“你果然是个傻子。” 他俩回到住处那边,刚进门,亲兵就来急报,说城外来了一支队伍,人数大概一百多个,带着兵器,每人双骑,似乎格外彪悍。 还说那为首的人说是姓庄,来这求见李公子。 夏侯琢好奇的问李叱道:“你离开代州关的时候又没说要来信州,虞朝宗的人怎么会知道你在此处?” 李叱笑道:“老庄虽然话少,但他心思很细,我们离开代州关的时候,算计着怎么都不可能过年前赶回去,半路上又会遇到羽亲王或者是武亲王的队伍,必然要绕路走,绕路就只能是走信州。” 夏侯琢点头:“这样还好,他保护你的话,我也踏实了。” 不多时,庄无敌带着队伍进城,二百多人的队伍经过代州关一战,减员七八十人,现在只剩下一百一二十个,但是经过一场大战之后,这些汉子们看起来更加的精悍。 李叱跑到城门口去接庄无敌,离着还远,庄无敌看到李叱后就咧开嘴笑。 “庄大哥。” 李叱抱拳。 庄无敌撇嘴:“少来虚的,兄弟们饿了。” 李叱道:“饭在锅里了。” 庄无敌从马背上跳下来道:“走!” 庄无敌到了,夏侯琢也就没那么大的担忧,说实话,如今这天下,还能让夏侯琢无法不顾及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母亲,一个是李叱。 至于他父亲,他没什么可担心的。 众人在信州过了一夜,齐聚一堂。 这场面就显得有些不常见,一百名边军将士,一百多叛军,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如果不是因为李叱的缘故,怕是这种事很难会出现。 第二天一早,夏侯琢押送着八万多两银子就回归代州关,留下三十名士兵守着衙门,等待羽亲王的人到来。 李叱他们走的方向正好相反,夏侯琢往东北,他们往西南。 回去的时候,队伍就显得威武了许多,一百多名如此悍勇的骑士护送,一连串五六辆大车,看起来有那么一丢丢浩浩荡荡的意思。 李叱他们几个在一辆马车里,倒也不算拥挤,后边的三辆马车拉的是银子和其他物资,再后边两辆车里,一家是苑佳蓓三口,一家是刘英媛三口。 他们才离开信州城不到半日,羽亲王就带着队伍亲自赶了过来,李叱能够想象的出来,羽亲王得知夏侯琢已经走了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会有多无奈,也会有那么三分喜悦。 他的人接管信州,又得一城,还能得到查抄的银子,那笔银子,比夏侯琢和李叱拿的可能都要还多些。 李叱这样做也算是不得已,如果不留下这笔银子,羽亲王回到冀州之后,李叱他们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留下了,羽亲王就不会计较他们拿了多少。 有些时候舍弃一些,是为了能得到一些,人生何尝不是如此,太满的话就会出问题,最合适的,是半得意。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这一趟超出了李叱他们离开之前的预料,出冀州城送庄无敌的时候,他们没有想到过会在燕山里搞事情,也没有想到过会去代州关抵抗黑武人。 更没有想到过会在信州除掉那些恶霸,会救了苑佳蓓一家和刘英媛一家。 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了的,又似乎都是巧合。 这一趟走下来,可能只有两个觉得是纯粹的游山玩水,一个是狗子一个是神雕。 余九龄看了看众人,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李叱看向余九龄问道:“你是在想什么?这突然冒出来的笑声,略显奸诈。” 余九龄笑道:“你们还记得咱们当初离开冀州是做什么吗?” 他不等别人回答,自己笑着说道:“咱们离开冀州是为了送庄大哥回家啊,可是转了一大圈,没送走。” 庄无敌:“我现在把你送走。” 余九龄往后躲了躲:“君子动口不动手。” 庄无敌:“我不是君子。” 余九龄道:“别瞎说,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我都不答应,你就是君子,天下间没有几个人比你更君子,你不能这么说你自己,我会生气的。” 庄无敌:“啐!” 庄无敌抹了抹脸道:“你看,这多君子” 从信州到冀州路途不算很近,好在大家也不急着赶回去,路上虽然萧条却也安逸,一路当是放松了,最起码比在燕山营和代州关要轻松的多。 走了十来天之后回到冀州,这次回来,李叱发现了冀州城里的不一样。 去年他们也是在年前出去过,回冀州的时候,城外的荒凉残破和城内的歌舞升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是这次回来,发现在满街的披红挂彩之下,每一个人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整个冀州城里都是灰色的,哪怕挂满了红色,那色彩也被染成了灰色。 人是灰色的,屋瓦是灰色的,天空是灰色的,世界都是灰色的。 有羽亲王府的令牌,带着队伍进城都不算什么难事,可是接下来就要面对一个问题。 这么多人,住在哪儿? 李叱一路上都在思考,他是一个习惯了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做好预备的人。 “我们去买个大宅子吧。” 李叱看向师父他们说道:“能给我们这些兄弟一个明面上不可疑的身份,地方还要足够大” 余九龄问:“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李叱点头:“有,我们去把当初一己堂的地方买下来,然后做点什么生意,那地方一直都空着没出去,毕竟死了那么多人,生意人觉得晦气不敢买,而且从去年开始,城里做生意的人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都缺钱。” 李叱回头看了看那几辆大车后说道:“也得给刘英媛一家找个安身之所,那地方正合适,他们一家也都有些事情做。” 长眉道人问:“那咱们做什么生意?” 李叱沉默片刻,忽然笑起来。 “做酒楼,我来当大厨。” 长眉道人楞了一下,然后说道:“还是现在就分钱散伙吧。” 燕先生,余九龄,庄无敌,同时举起手道:“同意!” 神雕:“哼哼” 【这一卷结束了,接下来是新的一卷,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生意上门 穿暖花开,在冀州城里新开了一家车马行,地方就是原来的一己堂,据说是花了足足一万两银子把地方买下来的,而这家车马行不但只做车马生意,还做镖局。 车马行的名字叫做永宁通远。 至于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小当家李叱并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是自己喜欢这几个字。 但是车马行里有那么几个人,坚持觉得他不是喜欢这几个字,而是喜欢里边的一个字。 开业的时候,连羽亲王府都派人来道贺,这一下子整个冀州城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那足足一万两银子是送进了羽亲王府。 用李叱的话说,他们这生意之所以起步,是从信州城里搞到了一些银子,而这些银子羽亲王必然会有意见,把银子再送回去一万两,买一个相安无事。 羽亲王也算给了面子,安排府里的管事亲自登门,场面上的事,都做的比较漂亮。 正因为羽亲王府派人来了,所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都来了,这个大人,那个富商,络绎不绝。 李叱他们忙活了一个白天,到晚上又宴请了所有宾客,直到快子时,宾客才全都散去。 余九龄道:“还是李叱的办法高明,一万两银子送进羽亲王府,不仅仅是让羽亲王觉得李叱把银子给他送过去了,还让那些大人物们虚情假意的过来捧场一番,最主要的是,身份上的事都算是解决了。” 他话锋一转后说道:“可是就没有一个人准备在咱们这签单的,城里的车马行生意咱们算是横插一脚,没有人来捣乱是对羽亲王府很顾忌,但是生意上的事,那些和其他车马行已经做了不少年合作的商人,不会随意把生意转过来,他们还在观望。” 李叱笑着摇头:“没关系,我们的目标又不是真的把车马行做大,只是有个正经的名义让兄弟们在冀州城里过日子。” 庄无敌很不理解,他一直想劝李叱直接去燕山营,到了燕山营他就是三当家,何必还要在书院里继续读书,何必要搞出来一个什么车马行。 这生意就算再赚钱,有可能比在燕山营里做三当家舒服? 如今燕山营里已经快拥兵十万,三当家啊,那是何等的威风,一声令下,万人从往。 这天夜里,庄无敌再次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这生意,赚不到钱。” 他看向李叱说道:“你说想等到书院结业之后再去燕山营,我等着你就是了,我等得起,大哥他也等得起,可是你搞这个生意,把大家都摆在明面上” 李叱道:“因为我们需要明面上的生意。” 庄无敌没懂。 李叱道:“冀州城一时之间谁也无法撼动,因为燕山营里已经没有了内应,羽亲王想收编燕山营的事就搁置下来,但是羽亲王对燕山营绝对不会放弃。” 他看向庄无敌说道:“我们在城里做着生意,和这些层面上的人打交道,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能提前知道,再把消息送回燕山营给大当家。” 庄无敌总算是明白过来,可他还是觉得不如直接回燕山营里来的爽快。 余九龄见俩人之间有些意见上的矛盾,连忙从旁边笑着岔开话题。 “李叱,你说你喜欢这永宁通远四个字,到底是四个字还是一个字?” 庄无敌也知道今天这日子不能多说些什么扫兴的话,笑了笑道:“我觉得是那个宁字,宁字多好啊,安宁,宁静,一个字,就是所有美好。” 余九龄道:“不 (本章未完,请翻页) 然,我觉得李叱最喜欢的那个通字。” 庄无敌问:“何解?” 余九龄:“就通呗。” 庄无敌沉思了好一会儿,总觉得余九龄这话说的毫无道理,通字比宁字好? 三四天之后,永宁通远还是没有一单生意,不过大家倒也不会觉得无聊,一百多个精悍的燕山营士兵每日就在院子里练功习武。 李叱还是如以往那样,该去书院上课就上课,回来之后就先奔云斋茶楼,他答应过孙夫人,不会马上就把云斋茶楼这边停下来。 孙夫人每日都要照顾孩子,孙掌柜也是乐此不疲连生意都懒得管,他们甚至想把云斋茶楼的生意交给李叱打理。 回到车马行,李叱先到后厨转了一圈,出门的时候嘴里已经塞着一个豆包了。 “好几天了。” 庄无敌看到李叱后说道:“那些捧场的人还真是虚情假意,没有一个来咱们这做生意的,咱们这一点进项都没有也不行,不能坐吃山空。” 李叱道:“我想个法子。” 第二天一早,李叱决定展示一下永宁通远的实力,让这些汉子们赶着十辆大车在冀州城大街上走一遍,还要带上神雕和狗子,让那些商人们看看永宁通远车马行有多强悍。 到了下午,果然就有人来了。 余九龄见有生意上门,连忙亲自接待,他看着面前这位穿着富贵的妇人,又看了看那个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的小男孩。 “夫人,请问是要做什么生意?” 余九龄客气的问了一句。 那妇人道:“我们来看野猪。” 余九龄:“?????” 妇人道:“可以给钱,孩子从来没见过,之前在大街上看到你们遛猪,就吵着要来再看看。” 余九龄道:“只要给钱,看什么都行。” 于是,神雕为永宁通远赚来了第一笔银子,一两银子的巨款。 他正带着那母子二人看神雕的时候,李叱竟是和高希宁一起来了,高希宁早就知道了李叱开了一家车马行,但是她爷爷不准她随意出来,还是她去央求燕先生,燕先生又和高院长做了保证,过去看看就把她送回家,这才能出来转转。 高希宁站在车马行门口,抬着头看着那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抿着嘴开始笑起来。 “笑个屁。” 李叱背着手先进门。 高希宁从他后边照着屁股给了一脚。 李叱拍了拍屁股,回头看了高希宁一眼:“来之前没吃饭?” 高希宁眉角一扬。 李叱立刻就怂了,连忙说道:“我就是真的单纯的问你,是不出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吃饭,没吃的话我现在就去准备” 高希宁嘿嘿笑了笑,背着手进门,那条马尾辫左右左右的甩着。 “狗子呢?” 她问。 一声啼鸣,听到她的声音,狗子振翅飞过来,它如今已经完全长大,通体雪白,竟是没有一根杂色的羽毛。 高希宁傻乎乎的就要把胳膊伸出去,李叱立刻一把将高希宁的胳膊压下去。 狗子都要落下了,又振翅飞起来。 “胳膊不要了?” 李叱看了高希宁一眼,狗子的爪子若是抓的实在了,想想就知道高希宁的胳膊会是什么下场。 “有人吗 (本章未完,请翻页) ?” 就在高希宁和李叱说话的时候,门外有几个人进来,为首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有些微胖,面相看起来很和气。 余九龄连忙迎过去笑着问道:“几位贵客,是要和我们永宁通远做什么生意?” “去收批货。” 那中年男人道:“我是盛昌粮栈的掌柜,我姓苏,我们在城南平昌县收了一批粮食,但是我们自己手里的车马不够,所以过来问一声,你们这生意接不接?” 余九龄问道:“多少粮食?” 苏掌柜说道:“至少有六十车,我们自己店里可以备三十辆车,你们能不能备三十辆?” 余九龄立刻说道:“可以,但是这运粮的价钱略高于运送其他货物。” 从年后开始,城外小股小股的土匪又冒了出来,还有马匪出没,连冀州城外都出现了这样的匪寇队伍,足以说明这北境之内的生活越来越艰难。 运送银子的队伍,都没有运送粮食的队伍危险。 这世道,银子不如粮食。 余九龄看向李叱,李叱随即迈步过来。 苏掌柜道:“一车粮食五两运费,一个护卫五两,一共三天行程,二十辆车,六十个护卫。” 李叱听完后沉思片刻,回答道:“一个护卫三两银子,运费不要。” 苏掌柜一怔,他的价格已经开的很低,这样的世道,没有人会为了二三两银子去拼命,连运费都不要,这肯定是有问题。 李叱继续说道:“我要五车粮食。” 苏掌柜脸色一变:“你是主事的?” 李叱点了点头:“我是。” 苏掌柜抱拳道:“小掌柜,你这样做生意,咱们是没办法谈拢了。” 李叱笑了笑:“生意不做是朋友。” 李叱看向余九龄道:“送客吧。” 苏掌柜脸色变了变,犹豫了片刻后说道:“小掌柜,你是刚开始做生意吧,完全不知道变通。” 李叱笑道:“我只知道,若是别家车马行愿意做你的生意,苏掌柜不会来我这,别家车马行不做你的生意,是因为城南的马匪太过凶悍,而且现在这个时候你要运粮,粮从何处来?” 苏掌柜的脸色一变。 这刚春暖,正是青黄不接,田里哪里有什么粮食。 苏掌柜沉默片刻,看向李叱说道:“三车粮食,不给运费,每个护卫二两银子。” 李叱看着他:“八车粮食。” 苏掌柜一怒:“你在开玩笑?” 李叱道:“你先开的。” 苏掌柜哼了一声,可居然没走。 他略显尴尬的站了一会儿,不见李叱再说什么,无奈的点头道:“按你说的,五车粮食,每人三两。” 李叱摇头:“我刚刚说的是八车。” 苏掌柜道:“你真以为我找不到别人?!” 李叱道:“苏掌柜,你应该不止运这一趟吧?” 苏掌柜脸色变幻不停,许久之后说道:“六车,不能更多。” 李叱点头:“那就六车,这趟平安,下一趟收你五车。” 他问:“什么时候走?” 苏掌柜道:“越快越好。” 李叱看向庄无敌问道:“明天跑一趟?” 庄无敌耸了耸肩膀:“跑呗。” (本章完) 第二百一十五章 粮食去哪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李叱就收拾了一下东西准备随行,庄无敌看到李叱也要跟上忍不住笑了笑道:“你是不放心?” 李叱点头:“肯定是不放心,平白无故来的生意,没问题才怪。” 庄无敌道:“既然你觉得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接这生意?” 李叱道:“因为他要运的应该是真的粮食。” 庄无敌道:“这个时候的粮食,多半是官粮......平昌县是距离冀州最近的县城,也算是冀州的南大门,盛昌粮栈去平昌县运粮食,要把官粮运到冀州,也就是说,冀州现在缺粮了?” 李叱点了点头:“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要银子要粮食,如果冀州都开始缺粮的话......” 庄无敌沉思片刻:“羽亲王距离起兵就不远了,粮草丰足兵马不急着动,粮草都已经快没了,再不起兵的话,连兵都养不活。” 他有些不解:“突然之间存粮就不多了,有问题。” 李叱道:“所以我想看看,如果冀州城里的存粮真的不多,咱们就可能要离开这了。” 庄无敌立刻就开心起来:“那就一定是不多了。”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问道:“你不去书院,难道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叱道:“我......李叱,变成了一个我自己讨厌的人,我居然靠着和燕先生的关系,准备旷课三天,并且没打算请假。” 庄无敌:“原来你是那么讨厌夏侯琢。” 李叱:“......” 他们说话的时候,众人已经把车队收拾出来,三十辆大车,已经整装待发,三十个车夫,六十名骑士,这几乎已经让永宁通远掏空了家底。 队伍刚要出发的时候,盛昌粮栈的苏掌柜就到了,他似乎很不放心,带着二十来个人,说是要和李叱他们走一队,而粮栈的队伍是由另外一家镖局的人负责护卫。 李叱看了一眼苏掌柜打扮,虽然还是一件长袍,可是看起来比昨日显得臃肿,推测着他在衣服里边套了甲胄。 李叱觉得这一趟,可能比预想的还要难一些。 如果是冀州城里缺粮的话,又不敢让军队明目张胆的去平昌县的粮仓里运,一来是怕引起平昌县百姓的恐慌,二来更怕引起冀州城里百姓的恐慌。 李叱出发之前对庄无敌说道:“小心些,情况不对就走。” 队伍浩浩荡荡的出了冀州城,这粮栈的人似乎格外有些分量,出城的时候,粮栈的一个小伙计在前边随便打了个招呼,守城门的士兵就立刻放行,连检查都不检查。 与此同时,平昌县。 七八个身穿便装却带着兵器的人守在一处民宅外边,一个个神色凝重,他们似乎是在害怕什么,每个人的眼神里还都有些慌。 民宅中,一位看起来四十几岁的中年男人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他把一本一本的书册分类装箱,对这些书册似乎在乎到了极致。 他身材清瘦,个子又高,所以那身衣服在他身上就显得有些肥大,而且衣服上还有几处补丁,这件长衫不知道已经穿过多少年,很旧,但却洗的很干净,原本是青色,现在已经成了月白色。 “大人。” 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从院子外边进来,快步走到中年男人身边垂首道:“车马已经到了,咱们得尽快走。”被称为大人的,正是这平昌县的县令岳华年。 他已经在平昌县做了十六年的县令,按理说,早就应该有所提拔才对,可是他既不会巴结,又不会逢迎,只管低头做事,十六年来,平昌县的百姓们因为有他在,每个人心里都很踏实。 城外已经有不少流寇,岳华年号召百姓们组成义勇民团,三次贼寇来犯,都被他亲自率领民团击退。 他并不会武艺,却从不肯落于人后。 年轻人叫裘轻车,是平昌县的捕头,原本是个流浪的武者,到了平昌县后,得知岳华年为官为人,于是便跑去自荐,说愿意做岳华年的贴身护卫。 岳华年当时回他的第一句话......我没钱雇你。 裘轻车问他,管饭吗? 岳华年回答说,吃的不好。 裘轻车笑道那就行了。 这样两个本无交集的人就有了交集,裘轻车在平昌县四年,第三年的时候,成了这县衙里的捕头,百姓们都习惯了管他叫车大人,而不是裘大人。 因为百姓们都说,这平昌县里,岳大人就是帅,裘轻车就是车,百姓们都愿意做岳大人的小卒。 岳华年看了看那几口箱子,又看了看门外到了的马车,沉默片刻,从其中一口箱子里抱起来几本书,脸上都是沉痛不舍之色。 “不要了。” 他说。 裘轻车脸色一变:“大人,这些都是你最珍贵的藏书,怎么能不要了?” 岳华年道:“太过沉重,车马就跑不起来,这几箱书对我来说确实犹如性命,可是书册和你们相比,又如鸿毛般可以轻弃。” 裘轻车也很清楚,带着这么沉重的东西,车马肯定慢,天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来。 “咱们走吧。” 岳华年又看了一眼那几箱书,摇头道:“希望能落在一个爱书的人手里,而不是被人一把火烧了暖炕用。” 他迈步出门,七八名护卫立刻上前,就在岳华年刚要上车的那一刻,几支羽箭从暗处迅疾而来,毫无反应,两名护卫就被羽箭射中。 “岳大人,这是要走?” 从街口转过来一个精瘦精瘦的中年男人,岳华年已经很瘦,但他骨架比较大,所以那种瘦还不算太难看,而这个人瘦的好像皮包骨一样。 他身上穿着一件很华美的衣服,看起来就格外名贵,和岳华年身上的补丁衣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四周的房子上出现了一些黑衣人,手持弓箭,居高临下的瞄准了岳华年等人。 岳华年看向那个中年男人,沉默片刻后说道:“刘英展,你只不过是个做粮栈生意的商人,却在本官面前如此猖狂。” 中年男人笑了笑道:“怪不得你做了十六年的县令,但凡你要是聪明些也不至于一步都爬不上去。”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阻拦大人你走,但是你要交代清楚,官仓里的粮食少了足足一半,这一半粮食哪儿去了?” 岳华年冷笑道:“官仓里的粮食,和你有什么关系?” “岳大人,明说了吧,粮食在哪儿你不说出口,你会死的很难看。” 岳华年还要说话,裘轻车已经拉了他一把:“大人,上车。” 他跨前一步挡在岳华年身前,把长刀抽出来说道:“今日我等之生死可置之度外,保护大人出城。” “是!” 剩下的几名护卫应了一声,纷纷抽刀在手。 “杀出去!” 裘轻车一声令下,他跳上马车抖动缰绳,那马嘶鸣一声随即往前冲出。 四周羽箭放下来,那几名护卫用长刀将羽箭劈砍拨落,他们宁愿自己中箭,也不让一支羽箭射-进马车里。 刘英展看着朝自己撞过来的马车叹了口气道:“原来比我以为的还要蠢一些。” 马车眼看着就要撞在他身上,这看起来竹竿一样精瘦的人一伸手推住了马脸,然后单手往下一压。 拉车的驽马惊叫了一声,居然撑不住刘英展一压之力,两个前腿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可是这力度未尽,刘英展按着马头撞在地上。 他松开手的时候,五指上都是血迹,五根手指竟然全都刺入了那驽马的头面之内。 马车戛然而止,刘英展一把抓住其中一根车辕,往旁边一掰,咔嚓一声,那么粗的木头直接被掰断,断口处尖锐如枪,朝着马车里就狠狠的刺了进去。 裘轻车一脚踹在半截车辕上,长刀横扫切向刘英展的脖子,刘英展向后一退,身子像是一片叶子似的轻飘飘落到了远处。 可因为他这一动手,四周的弓箭手也不敢再随意放箭。 “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拦我?” 刘英展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若是识时务,你把岳华年抓过来,以后你跟着我,比跟着一个穷苦县令要舒服的多。” 裘轻车回头说道:“大人下车,紧跟我身后,刘英展在他们不敢轻易放箭。” 说完之后脚下一点,炸开一团硬土。 长刀横扫,刘英展再次后撤,这一刀便落空。 后撤一大步的刘英展身上好像有一根看不到的绳子绑着,那绳子弹性极强,明明才落地,可是他就能轻飘飘的又回到裘轻车面前。 “你不行。” 刘英展道:“武功不行,脑子也不行。” 裘轻车一句话都没有,再次一刀斩落,刘英展侧身让开,在那刀落下的瞬间,他手掌抓向裘轻车的脖子。 裘轻车没有大幅度的躲闪,头往一侧避开,肩膀抬起来撞在刘英展的五指上。 刘英展眼神一亮:“幼稚。” 噗的一声,他的五根手指抓进了裘轻车的肩膀中。 裘轻车却也眼神一亮。 他的刀脱手,另外一只手在半空之中接住,左手刀从下往上撩起来,噗的一声在刘英展身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口。 那件华美的锦衣被切开,露出一件暗金色的软甲。 裘轻车脸色一变。 “我说了,你真幼稚。” 刘英展看向从马车里下来的岳华年,再次露出笑容后说道:“岳大人,你看到了,你们走不脱,要么你将粮食去了何处说出来,要么我就把你这几个忠心耿耿的护卫,一个一个的撕开。” 裘轻车道:“你其实也挺幼稚。” 刘英展一怔,他忽然间醒悟过来,低头看了看,那件软甲居然被切开了一条口子。 他看向裘轻车的那把刀。 “齿刃刀?”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是谁的? 多年前,草原人举兵南下,破代州关,下代州城,长驱直入,兵围冀州,攻城略地,杀人无算。 那一战,草原人用了一个诈字,夺城之快,连他们自己都难以相信,甚至后来多年,这都是他们的笑谈。 大批的草原行商经代州关进入中原,驱赶着牛羊,将兵器藏于牛羊腹下绑好,入城之后,突然发难,数百人夺关而入,杀守军百余人。 让草原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代州关当时的那位守将徐岩达竟然下令投降,近千名守军士兵在军令之下放下了兵器,被围困在城中空地。 徐岩达说朝廷不仁,边军将士已经足足三年没有发过军饷,何必再为朝廷卖命? 结果放下兵器的近千名边军士兵被驱赶到了空地上乱箭射死,一个都没能活下来。 大将军徐驱虏率军出征,在冀州城外一战将草原各部族联军击溃,生擒徐岩达。 徐岩达是他堂兄。 徐岩达在临死之前痛哭失声,想求大将军杀了他之后,把他尸首与边军将士合葬一处,徐驱虏只说了三个字。 你不配。 然后下令,让士兵们乱箭把徐岩达射死,徐岩达身中一百二十六箭。 再然后徐驱虏大军攻入草原,迅速平定诸部。 恰在此时,西域那边传来紧急军报,西域六国联军攻破边城,徐驱虏没有等待朝廷旨意,立刻率军奔赴西疆。 西域六国联军连战连胜,靠的就是他们的链甲兵,链甲兵不惧弓箭,向前冲锋形成碾压之势。 徐驱虏下令征集耕牛,准备火牛阵用以冲锋,又锻造齿刃刀,火牛在前,一千齿刃刀军大破西域链甲军,然后趁势杀出边关,直入西域千余里,六国联军,被他灭三国。 可是徐驱虏回到都城后,这未经请旨就率军出征的事被人参奏,又因为滥杀耕牛之罪,再被参奏。 几个月后,徐驱虏被杀,他的部下也多被牵连。 曾经威震西域的齿刃刀军,在西域被新来的将军收编,齿刃刀被弃之于库,这一千多名悍勇将士,也被新来的将军算计,因为他们忠于徐驱虏,最终深陷重围而不得救兵,最终几乎全部阵亡。 让他们丢掉善用的兵器,去和敌人肉搏厮杀,又不派援兵,齿刃刀军自此绝后。 但是齿刃刀的传说,并没有断绝。 所以在刘英展看到裘轻车那把齿刃刀后,脸色顿时变了。 齿刃刀法,与寻常长刀的刀法完全不同,破他这链甲最是有效。 “原来你是徐贼余孽的后人。” 刘英展哼了一声:“看来朝廷当初杀的还是不够干净,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徐贼余孽猖狂。” 他一伸手,身后的手下随即快步递过来一件兵器,裘轻车看到这兵器的时候眼睛就微微眯了起来。 那是一件狼牙棒。 一想到他的链甲,再看到这兵器,裘轻车眼神里的怒意越来越重。 他看着刘英展说道:“原来你是当初那些西域贼寇的后人。” 刘英展哈哈大笑道:“怎么,觉得心里不舒服?当年我祖先率军攻破西门关,后败于徐贼之手,但是徐贼没有什么好下场,而我现在却在你们中原过的锦衣玉食,我手里有人有钱,你呢?你这个徐贼余孽,却混的如此落魄。” 他用狼牙棒指向裘轻车道:“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公,可是我喜欢这不公,连我都觉得这有些讽刺,我又喜欢这讽刺。” 他跨步向前,那么精瘦的一个人,却挥舞着如此沉重的狼牙棒,让人看着都觉得有几分荒诞,又有几分震撼。 当的一声,裘轻车用齿刃刀挡住狼牙棒,那巨大的力度之下,他握刀的左臂都被震的向后甩出去,齿刃刀几乎脱手而出。 刘英展一脚踹向裘轻车的胸口,裘轻车在瞬息之间把右臂抬起来横陈胸前,这一脚踹在他胳膊上,人擦着地面向后滑出去至少半丈远。 “徐贼当年就是因为不识时务才死的,你们这些余孽之后,也一样的不识时务。” 刘英展再次向前,一棒一棒的往下猛砸,一边砸一边怒吼道:“你们不懂变通不识时务,那么就必然要被淘汰,而我们却比你们明白怎么才能赢,既然打不过你们,那就进入大楚,用金银,用美人,不能靠战争做你们的主人,那就靠别的办法做你们的人上人!” 裘轻车被狼牙棒的力度砸的不断后撤,后背撞在那辆马车上,再无退路。 刘英展一棒横扫,裘轻车猛的低头,狼牙棒砸在马车上,车厢瞬间就被砸破了一个大洞。 裘轻车单手撑着地面,抬起双脚狠狠踹在刘英展的小腹,刘英展剧痛之下后撤。 裘轻车立刻挺身而起,齿刃刀看向刘英展的脖子。 刘英展用狼牙棒砸向齿刃刀,当的一声脆响,齿刃刀被荡开,他身子转了半圈,借助惯性,狼牙棒重重的砸在裘轻车的胸口,裘轻车立刻就向后倒飞了出去。 刘英展啐了一口吐沫,一脸轻蔑的说道:“你们这些人为什么就那么蠢?中原人都一样的蠢。” 他一脚踩住裘轻车的胸口,举起狼牙棒就要砸下来。 砰地一声,他背后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他立刻回头去看,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站在那,手里还拿着一块砖头。 “你找死?!” 刘英展看向那少年说道:“那就成全你。” 他一脚把裘轻车踢开,转身朝着那少年走过去,少年吓得不断后撤,像是怕极了,可还是把另外一块砖头砸了过来。 刘英展侧头避开,眼神里凶光毕露。 “孩子,你快跑!” 县令岳华年大声喊了一句,四周的黑衣人都在围攻,他那几名护卫把他挡在正中,他冲不出去,只能大声提醒让那孩子快点跑开。 那少年却停下来,摇头道:“大人是好大人,大人不该死。” 他弯腰又捡起来半块砖头,脸色很白,眼神却越发坚定。 “当年我爹娘都病死了,是大人救了我,是大人给我饭吃,是大人教我认字,是大人让我记住一句话......大丈夫当有所为。” 他拿着半块砖头朝着刘英展冲过去:“我是大丈夫!” 刘英展一棒朝着那少年头顶砸下去。 倒在地上的裘轻车拼尽全力往前一扑,抱住刘英展的双腿后奋力的一拉,刘英展下盘不稳,身子往前扑倒。 狼牙棒砸的偏了,可还是砸在那少年肩膀上,这一下砸的半边肩膀都垮塌下来,那少年立刻就哀嚎了一声。 可他还是没有退,朝着刘英展的脑袋就给了一砖头。 挨了一下后 刘英展大怒:“都给我死!” 刘英展想一脚把裘轻车踹开,可是裘轻车却死死的抱着他的双腿不撒手,一脚没有踹动,再一脚,再一脚,再一脚...... “孩子,你走啊。” 裘轻车嘶哑着喊了一声。 那少年抢过来刘英展的狼牙棒,可是单手却轮不起来,那狼牙棒确实太重了。 “保护大人!” 就在这时候,从四面八方都有百姓们冲过来,他们手里拿着扫把,锄头,还有扁担,甚至还有锅铲。 他们蜂拥而至。 那些围攻岳华年的黑衣人很快就被百姓们包围起来,他们一个个脸色都有些变化,没想到这些胆小怕事的百姓居然敢过来。 “你们都在找死?” 刘英展好不容易挣扎起来,抬起手抹了抹,被一砖头拍的头上流了不少血。 “打他!” 一个汉子喊了一声,抡起来扁担就砸了过去,刘英展一脚把那汉子踹开,大步过去又补了一脚,这一脚踢在那汉子脖子上,那汉子闷哼一声,嘴里溢出来一口血,眼睛逐渐往上翻起来。 “你们打不过他们的,都走吧。” 岳华年哀求道:“快走吧。” “大人!” 一个老汉举着扫把冲向刘英展:“你走!” 刘英展一把抓住那老汉的脖子,单手把人举起来:“你们这些刁民,真的不怕死?现在告诉我粮食去哪儿了,我还能饶你不死。” “啐!” 老汉朝着刘英展脸上啐了一口。 “死!” 刘英展手指一发力,五指全都抠进了老汉的脖子里,血水立刻就涌了出来。 他随手把尸体甩出去,然后扫视那些百姓,他大声喊道:“我是在为羽亲王府做事,你们居然敢反抗王府?再敢动手,大军入城,把你们这些刁民全都杀了!”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些人居然是羽亲王府的人。 看到他们愣在那,刘英展轻蔑的笑了笑道:“我再说一次,现在都给我滚,我可以当做你们没来过,再不走,我就把这县城里的人屠了。” “我不怕你!” 半边身子都垮了的少年就那么看着刘英展说道:“我也不怕羽亲王,我什么都不怕,只怕没有了大人。” “我们也不怕你!” 百姓们迈步向前,一点点的往前压,那些黑衣人开始朝着刘英展的方向退,几十个人被数百人围住,而且四周赶来的人还在不断增加。 “好!” 刘英展怒道:“这是你们自找的,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 他看向岳华年说道:“你果然够卑鄙,为了不死,居然用粮食来收买这些老百姓,这些刁民分了官仓的粮食,他们都得死!” 岳华年摇头道:“我向冀州报灾,请求冀州府准许我开仓放粮,可是冀州府却害怕我把粮食分给百姓,所以立刻调派车马过来要把粮食都运走,他们不敢让穿官衣的来,就找你们粮栈的人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 刘英展大怒道:“粮食是官府的,不是刁民的!” 岳华年也怒道:“粮食是百姓们的!” 第二百一十七章 听话,再等等 几十个黑衣人挥舞长刀杀出去,事实上,百姓们有勇气聚集起来保护他们的县令大人,可是当凶徒要逃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多少人想到了要拼死拦下来能争取时间。 就算是想到了,又有多少人能做到拼死二字? 不是说百姓们没有勇气,而是只要是个人,大概都会如此,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英雄只是少数? 大家都不怕死,一半人是英雄一半人是凶徒。 为什么会有少数几个人的名字在历史上传播久远?因为他们是所有人中为数不多的勇敢者。 有一句话是说......中原的百姓们,总是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被他们之中的勇敢者保护着。 岳华年就是这样的勇敢者,如果不发粮食,那么这些百姓们都会熬不过这青黄不接的时节,如果发了粮食,他就会被处死。 而且他要面对的不是国法,若国法当前,他有话可说,他要面对的是私法,何为私法? 羽亲王说的话就是。 羽亲王正在全力备战,这个时候平昌县县令岳华年很不合时宜的上报冀州府,请求打开粮仓赈济百姓。 消息报知羽亲王,羽亲王下令把平昌县的官粮尽快运回冀州,所以并非是冀州这边已经极度缺粮,缺是缺,没有李叱和庄无敌推测的那么严重。 但是,这件事如果是官府出面做的话,会很难看。 谁都知道现在羽亲王才是冀州的真正当家人,冀州府不准放粮就是羽亲王不准放粮,冀州府要把粮食运过去那就是羽亲王要把粮食运过去。 然而这事又没那么简单,因为又涉及到了名声二字。 羽亲王要的是天下,所以名声自然不能坏。 于是让节度使曾凌去办,曾凌便想到了这粮栈收粮的办法,至于这办法是不是有那么几分掩耳盗铃,那就不用去管,因为明面上这不是官府的行为。 盛昌粮栈本来就是节度使曾凌的人控制,为了羽亲王举事,要从各地筹备来大量的粮草物资,盛昌粮栈就是专门做这件事的。 不管用什么手段什么方法,只要能把粮食运回来就行。 刘英展不是羽亲王的人,也不是粮栈的人,他是宇文家的人,是宇文家安排在羽亲王身边的眼线,这种眼线叫做明线。 非但宇文家的人自己知道他是一条线,羽亲王也知道他是一条线,就连羽亲王府里的其他人也都知道这是一条线,所以叫做明线。 把刘英展放在羽亲王府,听从王爷安排,为王爷卖命,但他会把这里的消息想办法送回都城告知宇文家族。 这次,就是羽亲王让他跟着过来把岳华年解决一下,岳华年此人虽然是个做官的良才,也深得百姓之心,可是对于羽亲王来说,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比不上官仓里的粮食。 岳华年在得知消息后,召集全县百姓,劈开粮仓封门,每家每户都发了足够一季所用的量,还给每一户都留足了粮食种子。 这些粮种才是百姓们活下来的希望,前几天开始天分粮食,当天夜里分得粮种的百姓们就开始打着火把种粮,现在已是春暖,此时种粮其实晚了些,但总比没有好。 岳华年告诉百姓们,分给他们的口粮一定要藏好,全县那么多百姓,羽亲王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如果他真敢对上万百姓下手,那他也就别做什么皇帝梦了。 就这样一边分粮一边耕种,官仓里的存粮用掉了一多半。 如果按照裘轻车的想法,就索性把粮食都发了,然后他保护县令大人远走高飞,可是岳华年很清楚,所有粮食都发了,羽亲王一怒之下,就算不杀了所有百姓,也会对很大一部分人动手。 杀一批人百姓们就会怕,怕了就会把粮食交回去。 可是给全县百姓发粮,又岂是一天两天就能做到的,等他确定已经每一户都发放到位,再想走就晚了。 “大人。” 裘轻车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看了看岳华年说道:“咱们得尽快出城,刘英展的人很快就会去找援兵,再不走就真的出不去了。” “我家里有车!” “我家里也有!” 百姓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岳华年朝着百姓们抱拳一拜:“岳某,多谢诸位父老乡亲了。” “大人,快走。” 裘轻车胸口疼的厉害,应该是被那一棒打的断了肋骨,但他不确定断了几根,也没有时间去顾及。 他们保护着岳华年往城门口方向走,到了城门才惊讶发现,城门已经放下封门石。 平昌县这样的小县城也算是冀州城的卫城,所以只有两座城门,南北各一座,为了保证卫城不失,城门开的比较小,城头吊着封门石。 封门石落下,城门就被死死堵住,想进进不来,想出出不去。 此时此刻,南边城门已经落下封门石,显然是刘英展派人所为,要想出城只能去北门。 裘轻车他们保护着岳华年又赶到北门,转到出城的大街上来,才看到至少二三百人已经堵在这了。 城门口横着几辆马车把城门口拦住,那些身穿黑衣的人手里有弓箭,还有连弩。 “岳大人。” 离着还远,坐在大车上的刘英展就朝着他们喊了几句。 “怎么这么慢?我在这已经等你一会儿了,我很想看看,那些说要保护你的百姓们,能不能保护你出城。” 几百张弓瞄准着岳华年那边,队伍在距离城门几十丈远的地方停下来,不敢再往前走。 “来啊。” 刘英展朝着岳华年招手:“那些刁民不是想要保护你出城吗?过来吧,我这里有几百张弓,咱们就算是一次可以射杀一百人,从你们那边冲过来,我们每人最多放三箭,也就是死个三百人就能冲到这来。” 他大笑道:“死个几百人而已,有那么多百姓爱戴你,死几百个不多。” “大人,我们先冲!” 一个年轻小伙子抓起锄头就要往前跑,被他母亲一把拉住。 看着自己的母亲不住摇头的样子,那小伙子张了张嘴,可是话说不出口。 片刻后,那妇人道:“不是不让你去,而是不该你们这些年轻人去,娘不是怕死也不是不知道对错,没有大人,我们早就死了,哪里还有现在的命?” 这妇人把锄头从儿子手里抢过来,大声喊道:“咱们岁数大的往前冲,死就死了,不怕,只要能保护大人冲到门口,剩下的年轻人再去和那些畜生拼,我们拼不动了,但是我们能挡箭。” “我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住着拐杖就到了前边,一甩手把扶着她的孙子推开。 “李家婶子说的对,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没什么可怕的了,后生晚辈们,都给我听清楚了,今儿岁数大的先死,你们要把大人安全的送出城,听到了没有!” 老妇人的拐杖在地上重重的戳了一下。 “岁数大的往前走!” 她迈步向前。“不要,不要!” 岳华年冲过去拉着那老妇人,用自己的身子挡在前边:“快回去,如果为了我你们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啪啪啪啪...... 刘英展那边啪啪的拍手,一边拍手一边笑道:“真是感人至深,真是让人热泪盈眶,我现在都佩服你了岳大人,了不起!” 他伸出大拇指比划了一下:“真的了不起。” 人群后边,一个年轻人拉了身边人一把,压低声音问道:“我是刚刚才来的,还不明白怎么回事,跟我说说?” 那个被拉了一下的人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你来做什么!” 年轻人脑子里转了一下,立刻说道:“我是敬重岳大人,不管是什么事,只要是站在岳大人身边就没错!” 那人道:“说的在理!” 他把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年轻人道:“这些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要把官粮抢走?” 身边人叹道:“大楚早已经没有王法了,越凶恶的人越能得到好处,若是凶狠的人还有身份,百姓们活不下去,这些年如果不岳大人在,我们也早就活不下去了。” 年轻人道:“我有办法。” 他迅速的往前挤,挤到岳华年身边说道:“大人且先退回县衙,这样往前冲不是办法,我去找人来帮忙,我认识一些江湖上的朋友,回来会很快。” 岳华年看向那年轻人问道:“你是谁?” “我叫余九龄。” 那年轻人道:“大人记住这个名字吧,以后会成为名震天下的大英雄。” 说完之后余九龄往后一缩,不见他怎么动就消失在密集的人群中,没多久,余九龄就到了另外一处城墙处,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两只手夹着墙角往上攀爬,根本不需要借助什么工具,动作迅速的爬到了城墙高处。 那里有他留下来的绳索,在城墙上绑好,然后顺着绳子滑了下去,城外有一匹马留在这,他上马飞驰而去。 与此同时,从冀州到平昌县的官道上。 苏掌柜急匆匆的从后边过来,看了一眼庄无敌问道:“队伍还要等多久?为什么就突然停了下来!” 庄无敌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们掌柜的去方便了,方便完了就回来了,苏掌柜莫急,到平昌县又不远。” “半个时辰了!” 苏掌柜脸色发白的怒问道:“他拉什么能拉半个时辰?!” 庄无敌慢悠悠的但看起来还很真诚的说道:“那是你不了解我们小当家,他量大。” “量大......” 苏掌柜的脸色难看的要命,几乎是咆哮着说道:“再不走的话,我就要自己动手去赶车了!” “唔......” 庄无敌一脸恍然大悟的说道:“我想起来了,我知道我们小当家干嘛去了。” 苏掌柜问:“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庄无敌道:“不只是我们掌柜的方便,还有我们小当家养的那头猪要方便,那猪养的金贵,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它......它他妈的不会自己拉屎,每次拉屎都得我们小当家把着它拉,你想想,不容易,所以苏掌柜你就再等等,应该很快了,我们家那猪还行的,没有我们小当家量大。” 苏掌柜的脸色比猪还难看。 庄无敌又慢悠悠的补充了一句:“要不是我们小当家手劲儿大,把不动......这事,别人谁都不行。”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雕冲阵图 队伍已经在官道上停下来半个时辰,苏掌柜急的团团转,可这永宁通远车马行的小当家就失踪了,还是带着猪一起失踪的。 他恨不得把李叱的人丢在这不管了,先带着他的人直接去平昌县,可是李叱的车马在前边,把路堵的乱七八糟,他让庄无敌把车马顺好让他的车队先过去,庄无敌说不行。 苏掌柜问为什么不行,庄无敌说阵法不能乱。 怎么他妈的就有什么阵法了? 好在,又等了不到两刻左右,李叱回来了,骑着猪回来的。 苏掌柜脸色铁青的把李叱拦下来,怒问道:“小当家,你这事就做的有些不地道了吧,把队伍扔在这你却不知所踪,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李叱连忙道:“交代,一定有交代,我一定老实交代。” 他指着坐下这头神雕说道:“我本意是带它去方便一下,这猪被我养的确实太娇气,当着人的面它拉不出来,只能到避人的地方才行。” 李叱道:“谁想到,它下了官道就跟疯了一样似的乱跑,我真的是拼尽全力的去追,从这追到了冀州城,它跑回家去拉,拉完了回来的,我也不敢耽搁苏掌柜的时间啊,想了想就骑着它回来了。” 苏掌柜脸色上的难看,都没办法形容出来。 李叱道:“都怪我,家教太严了些,它从小就在那一个地方拉屎,谁想到这还认地方了。” 他话刚说完,坐下的神雕哼哼了几声,当着苏掌柜的面拉了一坨粑粑。 苏掌柜:“?????” 李叱道:“这......应该是跑的吧,古语不是说跑肚拉稀吗?跑肚就一定会拉稀。” 苏掌柜都懒得说什么了,他就知道有问题,但是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反正李叱回来了,所以他语气很愤怒的问了一句:“现在能走了吗?” “马上。” 李叱回头问道:“有人带铁锹了吗?我得把这处理一下,这要是不处理一下,有人经过踩一脚多恶心,这恶心还不怕,就怕让人以为这是狗屎,踩了一脚还要安慰自己说这是要走狗屎运,那我们这就不仅仅是不道德的事了,还涉嫌诈骗。” 苏掌柜道:“小当家,你到底打算干什么?!” 李叱回头看了一眼,见余九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到人群里,他连忙说道:“算了,不耽搁了,后边的马,你们都看着点啊,别踩着。” 队伍再次出发,余九龄凑到李叱身边,把他在平昌县城里看到的事说了一遍,李叱脸色顿时就变了变。 “那样的好官,不该死。” 李叱问余九龄:“想个法子,把后边苏掌柜的队伍挡下来。” 余九龄问道:“神雕那一招用过了吗?” 李叱回答:“刚用过。” 余九龄看了看飞在半空中的狗子,有些遗憾的说道:“这个办法,狗子不好使啊。” 说到狗子不好使,李叱眼神一亮。 他抬起手打了个口哨,天空中的狗子盘旋了一周,随即往南边飞了过去。 神雕一看狗子飞远了,也不管那么多,撒开四蹄就追了过去,它就是一个标准的狗子的狗奴才。 李叱道:“一会儿苏掌柜的问起来,你就我追神雕去了。” 余九龄道:“那队伍怎么拦下来?”李叱已经冲了出去,声音在前边飘回来......不是让你想办法了吗? 余九龄心说我能想办法,我能想到什么办法? 他在身上拍了拍,这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忽然就摸到了腰畔的鹿皮囊,把手伸进鹿皮囊里摸了摸,然后眼神就亮了。 他趴在马车上朝着庄无敌招手:“庄大哥,掩护我。” 庄无敌从旁边的战马上直接跳到了大车上,用身子挡住了余九龄,他问:“李叱干嘛去了?” 余九龄一边说了平昌县的情况,一边把一根小竹管准备好,又把针塞进小竹管里。 “我想起来李叱说他除掉许青麟老子的时候用的法子。” 余九龄道:“但我不保准自己能射中那么不好瞄准的地方,所以我得多吹几下,你替我挡好,我让拉车的马惊了,最好是车翻过来堵住路,咱们就能耽搁一会儿。” 庄无敌一回身从马车上把苫布拉过来:“用这个给你作掩护吧,我得去追李叱。” 余九龄道:“不急,你好歹看我吹一下,我跟你说,虽然我没有吹过这个东西,但想来也不会比李叱吹的差多少。” 他把竹管从庄无敌腋下伸出去,庄无敌假装抬起手挠了挠头发,余九龄瞄准了半天,然后噗的一声把银针吹了出去。 他们要运送粮食,大车都是没有车厢的,后边的马车上是苏掌柜手下几个人,再后边的马车上是苏掌柜。 余九龄这一根银针吹出去,好像那根针落进了大海里似的,连一点响动都没有,消失了一样。 庄无敌呸了一声,然后说他不等了,得尽快追上李叱。 余九龄道:“就再看我吹一下,这次吹不中你就走你的,我早晚能吹中。” 庄无敌无奈道:“那就看你最后在吹一根,吹的中吹不中我都得去追李叱了。” 余九龄嗯了一声,眯着眼睛瞄准,腮帮子鼓起来憋着一口气,瞄准了半天,一口气把那银针吹了出去。 巧不巧,苏掌柜从隔一辆马车上跳到前边马车上,他看起来略显肥胖,可是动作竟然很轻灵,显然是要到前边来盯着李叱他们的。 他一个大鹏展翅,紧跟着接上一招大鹏收翅,再一招大鹏捂裆,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余九龄这一根银针,倒是准,只不过打的不是驽马的那地方,打中了苏掌柜的那地方。 苏掌柜哎呦一声,直接就摔在大车上了。 余九龄一捂脸,然后顺手就把竹管塞在旁边的苫布下边,装作若无其事躺好。 庄无敌叹道:“你吹了苏掌柜一裆。” 余九龄:“我凑!” 庄无敌道:“说的不对?那就是你吹了苏掌柜裆一口。” 余九龄:“我要是打的过你的话,我现在就把你按住打......” 话还没说完,庄无敌已经趁乱跳到了前边一辆马车上,然后喊了一声身边的骑士,那骑士把战马让给他,庄无敌催马冲了出去。 苏掌柜疼的脸都青了,摸索着把那根银针拔出来,眼神里闪过一抹凶光,他猛的往前边车上看过去,就见余九龄在那躺着打呼噜呢。 苏掌柜强忍着疼痛和羞耻,朝着余九龄喊了一声,余九龄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问:“什么事啊苏掌柜?” 苏掌柜问道:“你们小当家呢?” 余九龄道:“苏掌柜没看到吗?好一会儿之前,我们小当家又追猪去了。” 苏掌柜越发觉得有问题,他催促余九龄加快速度,余九龄连忙应承下来,还喊了几声大家速度快一些。 等苏掌柜到后边去处理伤口,他又把那竹管取出来,心说这确实是个技术活啊。 又吹了好几下,还是一次都没吹中。 在旁边的车夫看不下去了,这汉子是庄无敌的手下,他从怀里摸出来一个弹弓,朝着余九龄说道:“前边来赶车,我来搞。” 余九龄道:“那你吹准点。” 车夫道:“你才用吹的,我用弹的。” 他趴在大车上,略微一瞄准,啪的一声把石子打了出去,这一下虽然没有命中该中的部位,却打在那拉车的驽马大腿根上了。 应该也挺疼的,那马嘶鸣了一声,立刻就往旁边跑了出去,连车带人一下子翻倒旁边沟里。 好在是,后边赶车的车夫也是李叱的人,车上坐着那几个嘀嘀咕咕说话的不是李叱的人。 车夫看到余九龄喵了半天都没有瞄准,已经是恨其不争,再看到同伴把弹弓取出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马车翻进沟里的瞬间他就跳了车,顺势一滚,没有伤到分毫。 与此同时,官道上,骑着神雕的李叱觉得自己平日里真的是低估了这猪,跑起来居然比马还要快似的,风从耳边吹过,声音都显得有些刺耳。 远处高空上,狗子飞在前边,这一年多来,李叱都是用口哨来训练狗子,虽然没多精妙,但是简单的指令狗子还是能迅速执行。 他吹了那一声口哨,意思是让狗子往前飞探路,神雕听不懂那口哨,它可能觉得李叱吹口哨的声音跟它撒尿的声音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它觉得狗子要抛弃它,所以追的那叫一个凶残。 李叱双手抱着猪头紧紧贴着神雕后背,可是神雕是他妈的跟真的狗学的跑步,这跑起来颠簸的厉害。 李叱上半身能紧紧贴在神雕身上,因为双手抱紧了,可是屁股不行,他夹不住啊...... 一颠,屁股起来了,一颠,屁股落下了,神雕跑的速度是真的快,所以颠簸的频率极高,李叱下半身被颠的跟甩开的面条似的。 那屁股一下一下的撞着,肯定不好受。 如果此时有人能仔细看着李叱的表情,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一下一下的往上翻着。 神雕的速度有多快? 反正后边的庄无敌骑着战马硬是追了两刻都没有追上,一直都在神雕的屁股后边吃土。 就这么一路狂奔,李叱往前看了看,平昌县的县城已经出现在眼前,离着还远就看到城门口里边堵着不少人。 他想着催促神雕直接撞过去,在颠簸中往后拍了一下,他的本意是在神雕屁股上拍一下让它直接冲,可是一回手的时候他自己屁股颠起来了。 这种时候,动作并不是那么的能随心所欲。 啪! 这一下拍在自己屁股上,还挺响亮的。 关键是,神雕还听懂了,哼哼了几声,低着头就朝着城门里边冲了进去。 听懂了这个操作,连李叱都没理解。 ...... ...... 【说实话,咱要是不想着神雕是头猪,这神雕冲阵图的章节名,是不是还挺正经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这毫无计划的营救啊 虽然只是隔了几个月而已,但是神雕的体型比去燕山营的时候又大了一些,去燕山营的时候神雕大概四百斤上下,此时应该已有五百斤。 五百斤的宝宝,直接朝着城门里边就冲了进来。 余九龄说,那些人已经堵住了城门,县令大人危在旦夕,李叱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以前他就听过岳华年这个名字,都说是整个冀州都不多见的好官,还有人说他是整个大楚都不多见的好官。 可是如今的大楚,这样的好官没有好命。 “小心啊!” 李叱为了吸引注意力喊了一声。 那些正在瞄准前边百姓的黑衣人听到喊声纷纷回头,就看到一头黑不溜秋但是很大的东西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等反应过来那一头野猪,神雕驮着李叱已经冲进城门了。 “放箭!” 刘英展不管来的是谁,立刻就喊了一声。 然而神雕动作太快,还没有来得及把羽箭放出来的人就被撞了个七零八落。 李叱也没停留,直接骑着神雕从人群中撞了出去,笔直的朝着岳华年这边跑,这一下把百姓们都吓了一跳。 与此同时,在苏掌柜的队伍里。 一个看起来样貌不似中原人的汉子走到苏掌柜身前,他看向苏掌柜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掌柜摇头:“还不确定是不是车马行的人故意捣乱,按理说,他们没必要捣乱。” 问他话的中年男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有着典型的西域人样貌,但是身材却比普通西域人魁梧壮硕的多,他穿着一身中原人的锦衣,看起来显得有几分怪异。 “不能再耽搁,我师弟还在城中等着,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叫做迟则生变,必须尽快赶到平昌县。” 苏掌柜似乎对这个人颇为忌惮,说话的时候都保持着客气,他连忙点头道:“我已经吩咐人去催了,车马行的人也正在把翻落的马车拉上来,应该很快就能走。” 那西域人点了点头,似乎不太喜欢说话,回到后边一辆马车上坐着去了。 苏掌柜抬起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那个西域人给他的压力好像很大,他手下人说道:“掌柜的,这个西域鬼是什么来路?” 苏掌柜道:“刘英展的师兄。”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刘英展的师门,在西域很有些实力,叫做驼门,驼门的门主还是吐蕃国的国师多年前,吐蕃国突然向大楚称臣,一改之前的嚣张,他们每年都会派遣使团到都城,向陛下进贡大量的金银财宝。” “刘英展是来的比较早的人,传闻他到都城是十几年前了,不知道怎么巴结上了宇文家,被宇文家留用,去年的时候派到冀州城在王爷手下做事。” “刘英展向王爷进言,说他师兄武艺在吐蕃国近乎无敌,若是能招揽他师兄来为王爷效力,那王爷将如虎添翼,王爷正是用人之际,于是就让刘英展把他师兄找来。” 苏掌柜回头看了一眼:“他叫井颜戾,刘英展在他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小伙计想着刘英展那把跋扈之人都怕的要死,想想就知道井颜戾这个人有多可怕。 平昌县城。 李叱骑着神雕冲到人群前边,稍显狼狈,说实话这也是李叱第一次比较正式的骑着神雕出行,而且是狂奔,这神雕没有缰绳,怎么停下来? 他先是试了试抓住猪鬃往后拉,结果神雕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仅仅是速度慢了些。 李叱眼看着就要撞在人家身上,情急之下,往前伸手抠住神雕的两个鼻子眼往上一拉。 贼管用。 神雕跟安装了刹车似的,四蹄在地面上搓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下来。 “时间紧迫,解释不了那么多,哪位是岳大人?” 李叱急切的问了一句。 岳华年道:“我是,你是谁?” 李叱道:“我朋友之前和你说过,我会过来救你。” 岳华年心说原来这就是刚刚那个年轻人说的江湖上的朋友,这混江湖的人果然是不拘一格。 “先上猪再说。” 李叱一把将岳华年拽上来,放在自己身后,然后一拍神雕道:“跑!” 神雕茫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李叱想着对不起你了,揪着两三根猪鬃毛使劲儿一拽,神雕疼的叫唤了一声,朝着前边猛冲出去。 身负重伤的裘轻车都看懵了。 就在此时,那些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后边,一批骏马疾驰而来,眼看着停不住,马背上的骑士往上一提缰绳,那骏马直接从人群头顶飞掠过去。 庄无敌看到李叱停下来了,总算是能松了口气,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呢,李叱骑着猪又跑了,而且看样子还劫持了一个人质 庄无敌催马再追。 李叱骑猪带着岳华年跑回城里,庄无敌在后边紧追不舍,一群黑衣人在庄无敌身后紧追不舍。 一大群黑衣人冲过去,看都没看那些百姓们一眼,他们要杀的是岳华年又不是这些老百姓,一时之间,场面就变得有几分不那么严肃起来。 大概两刻之后,百姓们都在懵不拉几的时候,李叱骑着猪又回来了,看起来是成功的甩掉了那些黑衣人,也甩掉了庄无敌 李叱伸手去抠神雕鼻子眼,神雕应该是吓了一跳,没等李叱抠到那,自己主动刹车了。 李叱道:“乡亲们,现在去把北门的封门石放下来,这些坏人若是放走的话,也许大家都要出事,先把封门石放下来,全都堵在城里!” 岳大人的发型都有些凌乱,他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点头道:“大家听他的,快去把封门石放下啊呦!” 话还没说完,李叱又拔了一根猪鬃毛,神雕疼的哼哼了几声,发力往前冲出去。 接下来的大概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过程都乏善可陈,大概就是神雕在县城里躲躲藏藏,一会儿跑一会儿停,黑衣人被甩的晕头转向。 一个时辰之后,李叱终于遇上了正在找他的庄无敌,两个人商议了一下,决定先给岳大人找个安全地方藏身,然后再去解决那些杀手。 李叱问岳华年道:“岳大人,你觉得哪里相对安全些?” 岳华年想了想后说道:“刚刚我们离开的那个院子,料来那些粮栈的杀手不会想到我们再回去。” 李叱点头:“那就去那边。” 岳华年指点着路,不多时到了那院子外边,李叱看了看这个普普通通的民宅,不是个防守的好地形。 他发现门外有个柴堆,跳过去把柴堆挖出来一个坑洞,然后让岳华年钻进去,告诉他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不是他来喊,都不要出来。 岳华年看了看那柴堆,一脸迷茫。 “这管用?” 李叱道:“相信我,我有经验。” 他把岳华年推进柴堆里,然后把柴塞回去挡在洞口。 李叱看向庄无敌:“这件事必须在城内解决,不能留活口,留下活口就会牵连咱们车马行,现在已经把那些杀手甩的分散开,我们俩也分开去杀,尽量速战速决,所有人都除掉就没有人证,咱们再尽快离开这。” 庄无敌看了李叱一眼,点头:“知道了。” 然后转身就走。 李叱在他身后喊了一声:“小心些。” 庄无敌没回头,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也是。” 李叱看了一眼神雕,笑道:“多亏了你。” 神雕也看了李叱一眼,眼神里有些幽怨。 李叱又抬头看,狗子在高空盘旋。 李叱在神雕背上拍了一下说道:“去找狗子。” 然后吹了一声口哨,高空中的狗子立刻就开始往下降,速度奇快,神雕看到狗子要下来了,颠颠的跑过去了,跑起来的时候还跟狗似的甩着臀跑。 五百斤的甩臀,很挺翘的。 李叱转身跑出去,动作迅速的爬上一座木楼,站在高处往四周看,北边传来一声闷响,应该是百姓们已经把封门石放了下来。 李叱从鹿皮囊里摸索了一会儿,把夜叉面具取出来套在头上,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从木楼上俯身而下。 杀戮开始。 大街上,一群黑衣人正在搜寻,他们听到了马蹄声,不紧不慢的靠近。 这群黑衣人立刻停下来,持刀戒备,不多时,庄无敌骑着马慢悠悠的从另外一条街上转过来,刀扛在肩膀上,看向那些黑衣人的时候,脸色依然平静。 他左手抬起来勾了勾手指。 那群黑衣人立刻就怒了,一群人冲向庄无敌,他们有二三十个人,怎么会惧怕一个落单的。 大概半刻之后,庄无敌骑着马扛着刀离开此地,地上多了几十具血糊糊的尸体。 另外一侧,李叱蹲在墙头上,看着几个黑衣人从下边经过,他以为那些黑衣人会发现自己,结果就那么从他身下走过去了。 李叱想吹个口哨吸引他们的注意,把手指放在嘴边,忘记带着面罩,手指往嘴里塞的时候把面罩捅嘴里了。 一点儿都不帅气啊 吹不了口哨,那就抬起手打了个响指,连打三下都没有发出那种清脆的响声,这让李叱觉得自己有些尴尬。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那些黑衣人立刻就转头看过来。 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后一次回眸。 刘英展带着一群人在搜查岳华年的下落,转过街角,看到了地上躺着二三十具手下的尸体,每一个都是一刀毙命,每一刀都在脖子上。 他脸色立刻变得阴沉下来。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在地上又看了几个人的尸体,这些尸体看起来没有之前遇到的那么血腥,身上没有刀伤,也没有血迹。 刘英展蹲下来检查了一下,每一具尸体,都有一侧的太阳穴凹陷进去,是被人用重手法一拳毙命。 “高手。” 刘英展站起来,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吹哨,让所有人回来!” 第二百二十章 你被包围了 刘英展这个名字是宇文家的人帮忙取的,他的本名叫做谷达昂,出身于吐蕃贵族。 他们这批人从十几年前开始渗透进入中原,唯一的目的就是促使中原这个强大的楚帝国加快分裂速度。 等他们到了中原之后开心的不得了,因为那时候的楚已经是满目疮痍。 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垂暮老者,满脑子只剩下自己当初无敌于天下的回忆。 吐蕃人当初多次进犯中原西疆,都被杀的大败而归,后来,吐蕃国师,也就是驼门的门主赞普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对吐蕃王说,中原人在面对外敌入侵的时候,向来都会变得超乎寻常的团结,但是他们面对内乱,却没有丝毫办法。 所以要想促使楚灭,进而达到吐蕃霸占中原西疆区域的目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楚亡于他们自己人之手。 吐蕃王听取了赞普的意见,上国书向楚称臣,并且运往楚国都城不计其数的贡品,其中还包括三十六名精选出来的美女,个个都是色艺双绝。 这三十六个女子也肩负着重要的使命,那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获得楚皇的宠爱。 赞普说,中原人,男人乱国,似乎没有女子乱国更快一些。 这三十六个吐蕃美女也算是不负众望,到了楚国都城之后不久,就把楚皇迷的神魂颠倒,原本就不上朝的楚皇,创造了三天三夜不下床的辉煌。 也就是那时候开始,楚皇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更为荒诞的是,御医发现,这些西域女子竟然偷偷的给楚皇喂药,说是可让楚皇变得雄壮起来,可是这种药长期服用的话,身体根本就承受不住。 按理说,这是要处置的,以谋逆罪论都不为过。 可是大楚的这位皇帝陛下,居然为这些西域女子求情,说她们也是为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好,也是想让皇帝长命百岁。 刘英展在都城经营了一段时间后,他的目标就定为宇文家族,这个家族掌握着楚国朝廷半数的权力,只要能控制宇文家,楚国的内乱就会加剧。 十几年后,他在宇文家的地位已经非同小可,而这时候羽亲王要举事的态度逐渐明朗起来,宇文家随即派刘英展和他师兄井颜戾到冀州来,一是为了辅佐羽亲王,二是为了监视羽亲王。 羽亲王当然明白宇文家派人来的目的是什么,留下了刘英展,刘英展又向羽亲王举荐他师兄井颜戾,这样一来,两个人就都顺理成章的进入了羽亲王府。 然而羽亲王当然不会直接把这两个人安排在最要紧的地方,而是把两个人都安排在盛昌粮栈。 此时此刻,刘英展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的平昌县城里,居然会遇到这么大的麻烦。 他以为这些中原人已经全都废了,没有了骨气,没有了斗志,甚至没有了团结。 然而今天,他看到了中原人的骨气,斗志,也看到了中原人的团结。 “所有人都回来了吗?” 刘英展问了一句。 手下人道:“回来了一百三十个人,还有大概四五十个人没有联络上,之前都分派出去了,一时之间回不来,可能距离太远也听不到信号。” 刘英展道:“不管了,听我的号令,分二十个人在后队,二十个人在前队,剩下的人为中军,不管是谁,出现在面前立刻射杀。” “是!”他手下人立刻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缓缓的马蹄声。 不多时,前边十字路口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看起来有些懒散,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握刀扛在肩膀上。 在十字路口停下来,那骑马的人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抬起手用小拇指比划了一下。 “放箭!” 刘英展一声令下。 前队二十个人立刻把弓抬了起来,可是在他们拉弓搭箭的时候,那人已经催马过了十字路口,一片羽箭落空。 在旁边一座房子的屋顶上,李叱趴在那看了看,敌人数量这么多,他也不打算贸然冲下去。 等着刘英展带着人加速往前跑去追庄无敌的时候,李叱从房顶上掠下来,在后队连杀三人后转身钻进后边巷子里。 “人在后边!” 后队的人立刻喊了一声。 刘英展的队伍马上就停下来,刘英展带着人支援到后队,冲进巷子里,哪里还有李叱的影子。 就在这时候庄无敌回来了,从旁边院子里翻墙出来,挥刀乱砍,砍翻了三四人之后就跳回院子里。 “人在这里!” 前队的人也喊了一声。 刘英展他们撤出巷子,跑到前队那边看了看,除了地上的死尸之外,敌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中了他们的奸计。” 刘英展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给我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杀岳华年,其他人都不要管了。” 说完后他带队往前搜寻,顺着大街走,速度很慢,一边走一边戒备。 就在这时候,侧面巷子里忽然有一阵响动,他们立刻侧身朝着那巷子里把羽箭射出去,噼噼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可是巷子里除了一地的羽箭外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们看不到人,只能继续往前搜寻前行。 队伍离开之后,李叱从屋顶上跳下来,他之前杀人的时候抢了一张弓,只是缺箭。 在巷子里随便捡了捡就捡起来数十支羽箭,他把箭用绳子绑好后,就朝着这平昌县城里最高的那座木楼跑过去。 平昌县的县城其实并没有多大,再加上庄无敌有意把人往这边引,没多久李叱就又看到了刘英展那些人,他趴在楼顶上,瞄准了之后一箭射出去。 这箭来势极快,可是刘英展的武艺确实很强,耳目也灵敏,听到弓弦响动,他立刻往下一蹲,同时双手护住头顶。 噗的一声,他身后一人中箭,箭力度十足,几乎贯穿而过。 “在那座楼顶!” 刘英展立刻指了指。 一百多人迅速反应过来朝着楼顶放箭,可是李叱在这样的地方,羽箭对他的威胁实在不算有多大。 他躺在屋顶上,看着箭一支一支的在面前飞过。 等到下边的羽箭一停,李叱立刻开始还击,连发数箭,箭箭命中。 此时刘英展气的几乎都要炸了,本不想搭理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直接杀了岳华年才是要紧事,可是不搭理那个人,那人却没完没了的偷袭。 “杀上去!” 刘英展一声令下。 一百多黑衣人朝着那木楼猛攻,李叱连续射杀多人后,已经有不少人冲进楼子里,顺着楼梯往上跑,他们到了顶层后,翻出后窗就能爬到屋顶。 就在这时候,庄无敌骑着马从木楼外边经过,用抢来的连弩朝着那些爬楼的人一阵点射,四五个人哀嚎着摔落下来。 李叱把羽箭用尽,他把长刀抽出来,站在楼顶正中位置等着,这个地方,四周的屋檐能挡住他的身形,在下边的人看不到他,也就不需要防备敌人羽箭偷袭。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上来一个杀一个。 这地形,是李叱在带着岳华年骑猪的时候就发现了的,并且确定可以利用。 刘英展站在楼下看着,上面一声哀嚎后,一具尸体翻滚着从楼顶摔落下来,砰地一声砸在刘英展身边,砸的地上尘土都激荡起来。 接下来就没有停,尸体一具一具的翻滚下来,屋顶的斜坡本来人就不好走动,倒下去一个就滚下来一个,下饺子一样,一个一个摔在地上,有的还能抽搐几下,大部分都是直接不动了。 等到刘英展意识到事情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的一百多人都冲进这木楼里,楼顶上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喊杀声,也没有人再滚落。 刘英展往四周看了看,地上都是尸体,皆为一刀毙命。 就在这时候,刘英展抬头看到了走到屋檐边的那个人,那张夜叉面具,让刘英展的瞳孔都收缩了一下。 片刻之后,刘英展立刻朝着北边城门方向冲,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 当他跑到北城门口,才发现封门石已经落下,在之前他们遗弃在这的大车上,那个骑马的人已经坐在大车上等着了,依然把长到扛在肩膀上。 那个家伙,再次伸出手,把小拇指比划了比划。 刘英展拎着狼牙棒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们两个人,杀了我这么多手下,确实很了不起,但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 庄无敌才懒得说话。 刘英展大声说道:“我是羽亲王府的人,你们杀的也都是羽亲王府的人,你们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用我再多说什么了吧。” 庄无敌还是没有说话,抬起手往刘英展身后指了指。 刘英展回头,看到那个带着夜叉面罩的人拎着一把滴血的长刀走过来。 这装束,这长刀,这步伐,已经有七分气势。 如果李叱不开口说话的话,那么这气势应该能维持的更久一些。 李叱道:“放下兵器,你已经被包围了。” 刘英展看了看李叱,又回头看了看庄无敌,哈哈大笑道:“就凭你们两个?” 李叱打了个口哨,手指头又把面罩捅嘴里了,他把面罩撩起来露出下半张脸,这才打响口哨,然后一头猪从左边过来,一只隼从右边飞落。 李叱把面罩放下来后说道:“说了,你被包围了。” 刘英展看了看那猪,大怒。 “你们在侮辱谁?!” 庄无敌的长刀在手中转了一圈,起身要战。 李叱摆手道:“我来吧,正好可以试试这些日子有没有什么长进。” 庄无敌就又坐下了。 李叱:“噫,你可以试着客气客气啊。” 庄无敌:“呵呵。” 李叱叹了口气,迈步走向刘英展。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一个都不能少 刘英展并不觉得这种被包围有多大威胁,纵然他打不过那二人联手,难道还不能走? 纵然他此时不能轻易出城,还不能躲? 他师兄井颜戾,又岂是一道城门可以挡住的,他计算着时间,觉得用不了多久,师兄就会带人赶到。 “你们这些中原人。” 刘英展叹道:“最是喜欢苦中作乐,也最能麻痹自己,明明天下都快没了,江山都快亡了,可看看你们现在这很高兴的样子,一点点小的得意,就让你们原形毕露。” 李叱笑道:“苦中作乐四个字,我很喜欢。” 他问刘英展:“那你知道我打算怎么作乐吗?” 刘英展将狼牙棒指向李叱道:“只管过来,我看你有多少斤两。” 李叱笑了笑说道:“论斤两?那你就输的很惨。” 他忽然喊了一声:“神雕,上!” 刘英展脸色一变,立刻看向右边的那只矛隼,他当然认识这种猛禽,鹰爪如钢,抓住就松不开,强行拉扯便是血肉模糊,其嘴如钩,咬住就是骨肉分离。 他迅速转身面对那只矛隼,手已经摸向后腰挂着的连弩,只要那东西敢扑过来,他就一箭将其射死。 砰! 刘英展被神雕直接撞了出去,那五百斤重的大野猪,这一撞之力能有多恐怖。 飞出去的刘英展甚至还在半空中翻转了一周,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这一下一口气几乎都没上来。 神雕得意的哼哼了几声。 刘英展看向李叱,眼睛里都是怒意。 “好卑鄙的小人!” 李叱道:“它就叫神雕。” 然后他一指刘英展:“狗子,上!” 刘英展立刻往四周看过去,哪里有狗? 然后狗子就扑了下来,两只利爪在刘英展脸上留下了几道伤痕,刘英展拼了命的挥舞双臂,这才把狗子驱赶开。 满脸是血的刘英展看起来有几分恐怖,他瞪着李叱,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李叱此时早就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九块,十块...... “你们中原人,都不敢正面交手,靠偷袭取胜,我看不起你们!” 刘英展咆哮一声。 狗子一声啼鸣。 刘英展拼着力气站起来,摘下来连弩,却发现连弩已经被那猪刚刚一下撞坏了,他立刻把连弩朝着狗子砸过去,哪里想到那狗子根本没下来,它叫一声......是给它的跟班下令呢。 砰! 刘英展又飞了出去。 神雕得意洋洋的围着落地的刘英展转了一圈,还抬起头看向盘旋着的狗子,一脸邀功请赏的谄媚。 刘英展都快起不来了,可是怒火却烧的他又起来了,那个混账喊了一声神雕,猪撞过来了,那个矛隼叫了一声,猪又撞过来了。 噗! 一把长刀从刘英展背后飞过来,笔直的像是划过半空的一道流光,长刀从刘英展的背后刺入,瞬息间便贯穿身体,从前胸刺穿出来。 庄无敌默不作声的走过来,把长刀抽出,一脚把刘英展踹翻在地。 “走。” 他说。 李叱点了点头:“知道。” 可是不好走,现在两个城门的封门石都放了下来,想再把封门石升起来谈何容易,若是不开城门的话,李叱和庄无敌出去都没有问题,狗子出去自然更没有问题,可是猪呢? 那玩意五百斤上下,它是肯定跳不出去的。 “好在咱俩力气大。” 李叱忽然说了一句。 庄无敌觉得事情不好,于是不等李叱说出来什么,他已经摇头道:“我不。” 李叱:“别这样,乖。” 庄无敌:“滚。” 没多久,李叱和庄无敌把藏身于柴堆中的岳华年叫出来,又找到裘轻车他们,裘轻车伤的不轻,必须尽快找人诊治才行。 李叱请了一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帮忙,从上城的坡道登上城墙,然后用很粗的绳索把神雕绑好,一群人拉着绳子把神雕放下去,这猪居然没有一点慌乱,甚至可能还觉得有点好玩。 放下去神雕,又陆续把裘轻车,岳华年,庄无敌,李叱,还有马放下去,而狗子居然站在那排队等着别人把它放下去,一点隼儿的觉悟都没有。 李叱交代百姓们,如果盛昌粮栈的人进城之后问怎么回事,不管威胁什么,只说是几十个江湖客保护着岳华年杀出去的,其他的不要说。 到了城墙下边,李叱看了看神雕,又看了看庄无敌的马,嬉皮笑脸的问:“能不能换换骑?” 庄无敌看了他一眼,回答依然是三个字。 “别做梦。” 李叱认真的说道:“你没有骑过你当然不知道,骑猪比骑马舒服多了,我又怎么会骗你呢?” 庄无敌:“别扯淡。” 李叱转身看向岳华年他们几个人说道:“你们从这先往西北方向走,避开从冀州来的人,走上大概一天多就能到唐县,在唐县找郎中医治,再买一辆大车往北,一路去信州关,到了信州关后投靠虞朝宗,就说是李叱让你们来的,他必会好好照顾你们。” “虞朝宗?” 岳华年脸色猛的一变,摇头道:“那是叛贼!” 李叱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你现在也是。” 岳华年脸色变了变,然后就是颓然的一声长叹。 李叱道:“到了信州关后,你们还能协助虞朝宗守着边关,如今黑武人还没有退兵,边关压力依然很大,别再用叛贼这样的字眼去说燕山营,他们现在做的事,朝廷的人都没做到。” 岳华年想着也只能如此,他一人不惧生死,可是身边还有保护他的这些人,若他此时再讲什么清高,只能是害死自己最亲近的人。 “也罢。” 岳华年朝着李叱抱拳道:“多谢救命之恩。” 裘轻车胸口疼的厉害,不方便抱拳行礼,对李叱点了点头说道:“大恩,必不敢忘。” 李叱抱拳回礼,众人就在城墙下边分开。 然后李叱和庄无敌俩人一个骑马一个骑猪,故意绕了一个圈子,又从运粮队伍后面的方向跑过来,假意是追上来的。 苏掌柜问李叱又去了何处,李叱的理由当然还是那个......猪跑了,骑马去追,差点都没追上。 等再到平昌县城外,封门石起不来,运粮的队伍也就进不来,这一趟看起来怎么都要无功而返。 便在此时,井颜戾从后边过来,看了看那封住的城门,又抬头看了看城墙。 “都不许走,我要进去看看,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准离开,否则都会被我所杀。” 他说完之后一招手,他身后大批的手下随即快步上来。 有人递给井颜戾一双铁扣,井颜戾戴在手上,脚下一发力,人已经在丈余高度,戴着铁扣的双手迅速的爬动,看起来无比的轻松,没多久就到了城墙上面。 他把带着的绳索绑好后抛下来,他的手下人开始陆续登城。 苏掌柜一脸疑惑的看向李叱,李叱已经转移到了旁边大车上趴着起来,一只手还在那揉着屁股,看起来屁股疼的不轻。 苏掌柜又看了看那头猪,想想就觉得这东西硌得慌。 余九龄压低声音问李叱道:“怎么回事?到底跑到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李叱笑道:“过程很曲折,但这不是回来了吗。” 余九龄听到这句话就知道事情成了,他对李叱笑了笑道:“还行,回来没耽误事。” 李叱问:“刚刚我一路回来,怎么少了一辆大车?” 苏掌柜在旁边听着,没听出来这些话里有什么不对劲的,而且李叱居然还能发现少了一辆大车,他对李叱的怀疑就减弱了几分。 平昌县城西北方向。 岳华年问裘轻车:“你怎么样?” 裘轻车苦笑道:“不碍事......没与人交手之前,觉得我这武艺已经能在江湖上行走,纵然不能称得上一流,可也不至于沦为二流,今日这一战后才知道,我......我还比不上那个骑猪的。” 岳华年道:“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裘轻车想了想,补充了一句:“猪也是。” 他问道:“大人,你是朝廷命官,是一县之长,真的要去信州关投靠叛贼虞朝宗?” 岳华年看向裘轻车,沉默了许久之后说道:“我家里,其实历代为官,我祖上曾为大楚宰相,我曾祖曾为雍州节度使,至我祖父,是曲州府治,我父亲后来为利州府丞,再到我这,是平昌县令。” 他问裘轻车:“这一百多年来你看出什么?” 裘轻车叹道:“看出来真正为民做事的好官,为大楚尽心的忠臣,家境却越来越差,官职越来越低,因为大人家里不愿与那些人沆瀣一气,所以......” 岳华年又道:“你祖上曾为大将军徐驱虏的阵前将军,官至正四品,西疆一战,你祖上就是那支令西域人威风扫地的齿刃刀军将军,现在......” 岳华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摇头道:“那个骑猪的好汉说的对,我还有什么资格自恃清高,我说虞朝宗是叛贼,可是虞朝宗治下的地方,百姓们反而安居乐业,这天下早就颠倒了,是非也早就已经不明白。” 他看向裘轻车道:“我们就去信州关,能为边关尽一份力,这一辈子就算有个好的结果,我虽然是一介书生,可我还有为民效命之力。” 裘轻车点头:“大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们就去信州关。” 平昌县。 城门里边忽然间发出一声巨响,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城墙上的灰尘都在往下落,没多久,城门被人从里边拉开,封门石竟是被放倒了。 脸色阴沉的井颜戾从城门里出来,看了一眼外边的,沉默片刻后说道:“所有人都进城来,一个都不许少。” 他的视线扫过李叱,李叱还趴在马车上揉屁股呢,根本就没往他这边看。 可是井颜戾总觉得那个年轻人有些不一般,城中这遍地死尸,和这个人在半路离开真的没有关系? 李叱像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微微一怔。 那个叫井颜戾的人站在城门口,右手抓着刘英展的头发,像是一只恶鬼,拎着另外一只鬼。 第二百二十二章 流云阵图 井颜戾拎着他师弟尸体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眼神冰冷的扫过众人,好像每个人都是他在怀疑的对象。 而每一个人又都能从井颜戾的眼神感受到,被他怀疑,下场一定很凄惨。 李叱却并不在意,第一是因为井颜戾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证据,第二是找到证据李叱也不怕,因为李叱觉得自己牛皮。 李叱曾经问过他师父长眉道人,这个世界上的绝顶高手是什么样子,师父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办法回答李叱的问题。 因为他师父也不知道什么才是绝顶高手。 师父知道的是,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天下无敌,但他正在研究怎么才能培养出绝顶高手。 李叱觉得天下无敌一定会有的,那就是将来的他。 井颜戾的样子很吓人,可是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夜叉面罩,还有什么是在打起来之前就能让李叱害怕的?打起来之后让李叱害怕的,李叱也没遇到呢啊。 队伍进了平昌县城,李叱告诉所有车马行的人不要胡乱走动,人家要求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除此之外,就待在车上别动。 苏掌柜带着他们去装粮食,到了官仓之后苏掌柜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因为官粮少了一大半。 井颜戾带人去查他师弟刘英展为什么会死,百姓们都已经传开,他也查不出个所以然。 井颜戾蹲在那查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又起身看了看,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有一个不用兵器的高手,拳法狠厉,力大无穷。” 又走了一段,看到地上的二三十具尸体,他仔细看了看后说道:“这个人要么是骑马杀人,要么是身材极高,他落刀的角度就说明身高不低。” “最少有两个人,或者是两批人,箭是从两个方向射向队伍的。” 他一边看一边说,一直到了那座木楼下。 这里的尸体最多,围着木楼一圈都是,地上的尸体还没有处理过,也没有人敢去触碰,维持着最初的样子。 “楼上有人,楼下有人。” 井颜戾又自言自语了一句。 就在这时候手下人跑回来,汇报查问的结果,大概打听来的消息都一致,一部分百姓们说没有看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部分说看到了,是两批人在厮杀,一批人不认识,一批人是岳大人的人。 “多少人?” 井颜戾问。 手下人回答道:“有说十几个的,有说几十个的。” 井颜戾点了点头,这种场面,敌人没有十几个以上应该很难做的出来,这木楼一圈的尸体,有的是刀伤而死,有的是一拳毙命,还有被箭射死的,有被连弩射死的,连刀伤的出手习惯都不相同,所以推测起来刘英展的敌人数量不会很少。 苏掌柜找到井颜戾,压低声音对井颜戾说官仓的粮食少了一多半,井颜戾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结合县令岳华年已经逃走的事,看来官仓粮食少了才是这场厮杀的原因。 他师弟刘英展应该是发现官仓里少了粮食,于是带人去质问县令岳华年,结果和一群与岳华年勾结的江湖客打了起来。 对方的实力不容小觑,因为所有的尸体都是刘英展的手下,敌人能杀了这么多人还全身而退,可见其实力有多可怕。 “你带人把剩下的粮食运回冀州,我亲自带人去追查,他们若逃走的话,不敢往北,我先带人往南去追一段。” 井颜戾对苏掌柜说道:“那个车马行的人也都要盯紧一些,别让他们把粮食动了手脚,我观那个车马行的小当家,不像是什么好人。” 苏掌柜道:“我看他们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像是好人的。” 井颜戾问:“你查过那个李叱的底细吗?” “查过,他和夏侯琢是至交好友,就在四页书院里求学。” 苏掌柜道:“之所以找到这个人,也是王爷的意思,那车马行开业的时候向王爷捐献了一万两银子,所以” 井颜戾明白过来,想着既然李叱也是王爷的人,那么和这件事应该没有什么关系了。 其实这事查出来并不难,只是李叱的身份极容易让人先入为主的不去怀疑,都是王爷的人,难道还能自相残杀? 再有就是,虽然目击了李叱他们杀死刘英展的人没有几个,毕竟当时百姓们都已经跑回家里去了,可是看到李叱骑着野猪进城的人并不少。 好在是,岳华年在百姓们心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没有人愿意出卖岳大人,也就没有人愿意出卖救了岳大人的人。 李叱又做了些假象,让人错觉杀人者绝非一二人,这些因素加起来,让井颜戾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井颜戾对苏掌柜说道:“尽快装车运粮,不用等我回来。” 说完一招手,带着大批的手下离开平昌县城,顺着官道往南追了出去。 李叱他们随苏掌柜去装车,此时的李叱秉持着低调做人做事的态度,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旁边看着粮食装车。 苏掌柜走到李叱身边,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小当家,今天的事有些乱,从官仓里往外运粮” 李叱道:“这是官仓吗?我不知道,也记不住。” 苏掌柜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这件事如果以后有人问起来,还请小当家如实说就好,那县令岳华年勾结盗匪流民,偷盗官仓粮食,还杀了官差” 李叱道:“放心,谁问我都这么说。” 苏掌柜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小当家你歇着,关于这一趟的运费,小当家损失了马车一辆,我就再给你加一车粮食。” 李叱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那精湛的演技让人觉得他就是个贪财的家伙,毫无破绽,因为他确实是。 三天后,冀州城。 李叱和余九龄从车马行里出来,在路上买了些熟食,又买了些点心,拎着走,一路溜溜达达的回到住处。 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依然保持着极其警惕的态度,直接回家是不可能的,不绕路走上几圈,确保没有人跟踪,他绝对不会轻易进门。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他师父的安危。 李叱白天要到书院,还要去云斋茶楼,还要去车马行,整个白天长眉道人都是独处,如果家里暴露了的话,想动手的应该不少,其中一定有许青麟。 李叱刚一进门就看到师父和燕先生正在院子里笑呵呵的聊着什么,这院子里多了一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 有的就是一根普通的木桩,有的则是木头人的样子,还有的像是木制的磨盘,看着让人觉得心头一阵阵的涌出不祥的预感。 长眉道人看到李叱回来,脸色顿时更加开心起来,他笑着对李叱说道:“历时一年多,为师为你打造的这些东西,总算是都做好了。” 李叱看着那些东西,这是个啥,这又是个啥? 长眉道人一本正经的说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两件事,第一是力量,第二是速度,掌握了超过别人的力量和速度,那么就自然可以轻易击败敌人。” “反应,则是速度的前提,你反应慢,出手的速度又能快到哪儿去?唯有反应一流,出手速度才能一流。” 长眉道人指了指那些木制的东西说道:“这些加起来,叫做流云阵图,是我根据古时候的木阵图所改造,那时候传闻不周山有流云剑宗。” 长眉对李叱说道:“那时候江湖盛传,流云剑宗的弟子,剑法超绝,出世一人便近乎无敌,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若不能通过木阵图考验的弟子,不准下山。” 李叱知道这些,师父还曾经说过,天下剑术,最利者便是流云剑宗,奈何周灭后,流云剑宗也灭了。 蒙帝国铁骑进攻周都城,大周天子号召天下所有人前来守卫都城,流云剑宗上下九百多门人全都去了,最大的七十多岁,最小的十一岁,那一场大战,攻城的蒙帝国死伤七万余,然后都城被攻破,蒙帝国的铁骑杀进去后就开始了历时七天的屠城。 自此之后,世上没了大周,也没了流云剑宗。 可是世上还有关于流云剑宗和木阵图的传说,如今,长眉道人历时一年多,打造出来的这小型的木阵图,为了致敬流云剑宗,所以将这木阵图改名为流云阵图。 这流云阵图的精妙就在于,控制着整个流云阵图的只需一人,想破阵者就能面对无穷无尽一般的攻击。 长眉道人在流云阵图后边坐下来,在他面前是操控阵图的枢纽,有几十根线,还有一些木杆。 “你进去试试吧。” 长眉道人说道:“若你以后能在流云阵图中来去自如,为师也就放心了。” 李叱看了看看,那大概七八个木人,十几根木桩,五六个木头磨盘,还有一些木球,还有些那是桌椅板凳之类的东西?这有什么的了? 他点头道:“我一次就破了你的这流云阵图。” 长眉道人看了他一眼:“呵” 李叱迈步进入流云阵图,左边一个木人忽然转了过来,两条胳膊抡起来扫向他的脑袋,李叱立刻低头,刚弯腰,下边的那个木制磨盘似的东西忽然打开,像是水车一样转起来,喷洒出来的细沙代表着毒物。 李叱往前一跃,跳过第一个磨盘,面前是一个比他高大的木人。 他刚落地,那木人上半身又旋转起来,两条胳膊就像是密集攻击一样,速度奇快。 李叱看准了时机,两只手同时伸出去抓住那木人的胳膊,木人的身子立刻就停止旋转。 李叱道:“这有什么了,眼疾手快而已。” 木人的裆部忽然开门一样,一根墩布把从里边激突出来,狠狠的戳在李叱的相同部位。 李叱疼的一弯腰,下边的木制磨盘转动起来,从其中伸出来的木棍就如同连环扫堂腿,把李叱扫翻在地。 长眉道人轻轻哼了一声,满满都是得意。 第二百二十三章 对不起 李叱捂着要害部位从流云阵图里出来,幽怨的看了他师父一眼,已经有不少白发的长眉道人,却满脸孩子般的得意。 他看向李叱说道:“你今日所见,只不过是流云阵图其中的一小部分威力罢了,这阵图原本一共有九十九种变化,我去繁就简,改为十三种变化。” 李叱道:“去繁就简请解释一下。” 长眉道人:“听我继续往下说。” 李叱道:“去繁就简请解释一下。” 长眉道人瞪了他一眼:“就是剩下的不会做。” 李叱道:“这么说就听起来舒服多了,不然我都觉得师父是举世罕见的得道高人。” 长眉道人又白了他一眼,这徒弟一天不拆他的台,就好像不是亲徒弟了。 “你以后学着吧。” 长眉道人说道:“这流云阵图中的木人,非但可以赤手空拳和你打,还可用兵器,等你能闯过这最低层次的阵法之后,我就让领教一下这些木人用兵器是什么风采。” 李叱道:“师父,我错了” 长眉道:“为何突然认错?” 李叱道:“因为我突然觉得你想弄死我。” 就在这时候庄无敌从外边回来了,他扫了众人一眼后说道:“没状况。” 李叱他们都傻愣愣的等着庄无敌的下文,可是居然没有了,那家伙自己打水洗澡换衣服去了,他又跑了一趟平昌县,来回走了一天多,回来之后就三个字没状况。 李叱道:“以后,这种打探消息的事,断然不可以再让庄大哥去了。” 他看向余九龄道:“还是你去的好。” 他们四天前在平昌县救了县令岳华年,三天前回来,之后盛昌粮栈的人居然真的没有来追查什么,运送了粮食到冀州城里后,也没有拖欠款项,当日结清,按照说好的,赔偿李叱车马,所以多加了一车粮食。 如果永宁通远车马行不要粮食的话,盛昌粮栈还可以按照高价把粮食收回来,苏掌柜信誓旦旦的说,保证不让小当家吃亏。 小当家确实没吃亏,可是这种风平浪静,反而让小当家有些不踏实。 平昌县这一趟后最起码有一件事可以确认,那就是盛昌粮栈的实力深不可测,到底有多少高手以粮栈作为掩护,暗中为羽亲王做事,谁又能说清楚呢。 粮栈这种生意,真的是近乎于完美的掩护,没几个人会想到一家粮栈里竟是卧虎藏龙。 李叱想着真不该让庄无敌跑一趟平昌县,从没状况这三个字里,当真是不好推测出来什么。 余九龄道:“干脆明天我再去一趟吧,庄大哥还是留在家里的好。” 李叱想了想后说道:“也好,再跑一趟,不然的话心里着实不踏实,盛昌粮栈的人越是什么都不做,越像是什么都想做。” 余九龄应了一声:“明天一早我就出城。” 第二天李叱起来在院子里活动的时候,看着那些木人,有一种一把火烧掉它们的冲动。 正在练功的时候余九龄也起来了,好歹洗漱了一下,和李叱打了个招呼随即出门,他要跑一趟平昌县,距离不是很远,骑马的话来回要跑一天的时间,他要是跑快点的话,可能比骑马来回也不慢。 李叱练功,收拾,洗漱,准备早饭,一大锅面条煮出来后,他从厨房出来喊师父和燕先生起床,长眉道人还没有起来呢,余九龄回来了。 李叱看到了余九龄的脸色,很差。 “怎么了?” 李叱立刻问了一遍。 余九龄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像是很难开口,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道:“我看见岳大人了,就是平昌县的县令岳华年岳大人。” 李叱心里骤然一紧:“在哪儿?” “城门口。” 余九龄道:“我刚要出城门的时候,外边有一个车队进来,为首的就是那个叫井颜戾的人,一辆马车改装成了囚车,岳大人就在囚车中,浑身都是血。” 李叱问:“还有别人吗?” 余九龄摇头:“没有,大概是都死了,只有岳大人一个被活着抓回来。” 李叱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动手给余九龄盛了一碗面条,一边盛一边说道:“先吃饭,吃过饭想办法打听出来岳大人被关押在什么地方,是直接进了羽亲王府还是去了冀州府,若是去的冀州府衙门,咱们应该还有机会。” 余九龄嗯了一声,端起碗就吃,没多久一碗面条吃下去,他转身出门:“我去打探消息。” 李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心想着这个叫井颜戾的西域人真的小看了他,他居然能追到唐县那边把人抓回来。 李叱一回头就看到庄无敌站在那,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这站了多一会儿,他的脸上都是愧疚。 “对不起。” 庄无敌说了三个字,抓起长刀出门去了。 李叱连忙拉了他一下:“别冲动,想救人也要打听好消息再动手,你先回来吃饭。” 庄无敌沉默片刻,摇头道:“我等着。” 然后出门上马,应该是先去车马行那边了。 冀州府衙门。 冀州府总捕头姜然看了一眼刚刚被押运回来的岳华年,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下手的人,实在太过凶狠,岳华年四肢俱断,下巴也被摘了,左边的耳朵应该是硬生生被手撕下去的,所以断口处显得那么狰狞。 “先收押入监。” 井颜戾看着姜然说道:“但是要把消息放出去,让外边的人知道岳华年就在冀州府大牢,他的手下还没有斩尽杀绝,应该会有人来救。” 姜然不喜欢这个西域人,一点都不喜欢,然而又没奈何。 这人现在算是王爷面前的红人,几次出去做事,都做的很漂亮很干净,所以王爷也是大加赞赏。 姜然不愿意多和他打交道,所以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井颜戾道:“如果人死了,或者真的被救出去了,我和你要,你拿你的命补。” 姜然脚步一停。 他曾是这冀州城武备将军府的将军,掌管数千精锐,虽然如今已经落魄,成了这冀州府的总捕,可那也是正五品,和将军同级。 他转身看向井颜戾,眼睛微微眯着问道:“你是在吩咐我做事?然后在威胁我?” 井颜戾也在看着他,但似乎对姜然并不在意,轻蔑的看了姜然一眼后转身就走。 “站在那别动。” 姜然道:“我说的。” 井颜戾回头看向姜然道:“你是不是活腻了?” 姜然冷笑起来,一招手:“所有人弓箭准备,这个西域蛮子看起来要行凶伤人,古圣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必等我号令,他若敢动手,格杀勿论!” “是!” 四周的捕快围拢过来,将井颜戾团团围住,数不清的羽箭几乎都怼在井颜戾脸上了。 井颜戾问姜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姜然笑道:“我知道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撕了你的嘴。” 井颜戾微微昂起下颌:“试试?” 姜然后撤一步:“放箭!” “等等!” 有人从外边进来,先是瞪了姜然一眼,然后看向井颜戾问道:“你是谁?” 井颜戾连忙俯身道:“节度使大人,我是王爷的随从井颜戾,大人是认识问我的。” 节度使曾凌走到井颜戾面前,脸几乎贴在井颜戾的脸上,一字一句的说道:“本官问你是谁,你就回答你是谁,为什么还要加上王爷随从四个字?” 井颜戾一皱眉。 “下次我问你是谁,是谁就是谁,加上王爷随从四个字,是想告诉我,你羞辱一位正五品总捕之后,还可以羞辱一位节度使?。” 井颜戾立刻后撤,俯身道:“小人不敢。” “不敢吗?” 曾凌道:“你一个吐蕃人,倒是比总捕大人还像个当官的,还像个做主的。” 井颜戾沉默片刻,双膝跪倒:“大人,请恕罪。” 曾凌哼了一声后说道:“要记住自己什么身份,别以为是都城来的就自觉高人一等,都城以后是谁的都城你心里没有数吗?再说,你就算是都城来的,也不过是个西域人。” 他一摆手:“退下。” 井颜戾和他的人立刻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曾凌回头看向姜然,又瞪了他一眼:“你是明知道我在这,所以你才故意演戏给我看?就是想看看我救你还是不救你?” 姜然道:“大人,这个蛮子欺人太甚了。” 曾凌道:“不过是一条狗罢了,他的主人是王爷,所以狗自然就会显得跋扈些。” 他拍了拍姜然的肩膀后说道:“这个叫岳华年的人,不要留着了,今夜就处死吧平昌县的事如果宣扬出去,有损王爷名声,这个西域蛮子就该半路把人弄死,却自作主张的把人带回来。” 姜然刀:“这个蛮子的师弟死在平昌县了,他把人带回来,是想用岳华年做诱饵,钓出来岳华年的那些帮手。” 曾凌道:“所以他这种人不顾轻重,不分缓急,不明事理,不识时务,你和他置什么气?王爷自会收拾他的。” 他一摆手:“好自为之,别再让我给你擦屁股,不然的话以后怎么在王爷面前替你说几句话?” 姜然俯身一拜:“恭送大人,多谢大人。” 可他心里却冷笑了一声,在王爷面前说好话?他从武备将军府调到这州府衙门里做总捕已经一年多了,真要是有什么好话,还用等这么久说? 他已经不在乎了。 姜然回头看向手下人,又看了看岳华年,他不耐烦的一摆手:“把人架进去,然后你们几个抽个签吧。” 那几个捕快互相看了看,脸色都有些难看。 谁抽中了谁动手,这种事,谁愿意动手。 州府衙门外边,井颜戾站在那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回头吩咐道:“去几个人,暗中盯着牢房,不许提前把岳华年杀了,谁也不行,我师弟不能白死。” 第二百二十四章 没办法的办法 余九龄回到车马行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见到李叱的第一句话是......人就在冀州府大牢里,我打听到人进去了,守了一个上午,没看到人出来。 李叱点了点头,虽然在冀州府衙门里比在羽亲王府里要简单一些,可那是相对来说的。 要想在那么戒备森严的地方救人,大概对比之下就是,你在冀州府救人是九死一生,在羽亲王府救人是十死无生。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对方既然把人放在冀州府衙门而不是羽亲王府,那就只有一个缘故,他们在等人自投罗网。 李叱觉得很难。 那是龙潭虎穴,非要去闯的话,谁也不能保证一定就不会有牺牲,他只怕失去至亲好友。 余九龄看向李叱问道:“怎么救?” 李叱这会儿多想问问别人,怎么救? 可是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叱成了做决定的那个人,尤其是,当师父都很少喊他丢儿,朋友都在叫他李叱,丢丢这个名字已经成了过往,这种等他做主的事就变得越来越多。 然而他才多大? 李叱深深的吸了口气,十几岁的肩膀上,压着一种连真正的成年人都扛不住的压力,这压力叫人命关天。 “我们在冀州府,这一年多来有没有已经可以用的内应?” 李叱问。 这一年多来,都是余九龄在跑这些事,其实余九龄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他足够机灵,反应极快,可是他说话没有把门的,和熟人怎么都好,去冀州府里拉拢几个内应,很难。 余九龄一脸歉疚的看向李叱,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人可用,和我关系还算不错的几个捕快,位置太低了,说不上话,而且也没有到能让他们冒险的地步,没办法把我们偷偷带进大牢里。” 李叱点了点头:“确实有些难度。” 燕先生看了看长眉道人,两个人平日里大概是什么事都不管的,此时看到李叱那一脸的难色,两个人都有些内疚,然而此时的内疚也帮不上忙。 “我出去转转。” 李叱道:“我回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庄大哥。” 李叱看向庄无敌说道:“岳大人值得我们冒险,但如果是把所有兄弟性命都搭上的冒险,代价太大了,我不同意。” 庄无敌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头:“知道了。” 李叱不放心,又交代了一句:“我不回来,什么事都不要做,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余九龄问:“要不要我跟着你?” 李叱摇头:“不用,我只是出去想想办法。” 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庄无敌,正好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于是交代道:“庄大哥,带兄弟们乔装一下,从冀州府衙门往反方向走,往岳大人进城的那个城门走,如果一路上没有遇到岳大人的那几位护卫,那就出城,我怀疑岳大人身边的护卫没有都遇难,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一定会想办法救岳大人,拦住他们。” 庄无敌点头:“我去办。” 然后一招手,带着一队兄弟们去换衣服。 李叱此时脑子里也没有一个很成型的想法,他出了门之后一路走一路想,脑子里把能用到的人都过滤了一遍,想来想去,似乎一个都没有。 兄弟们最厌恶的就是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哪一个不是苦大仇深?余九龄的掌柜如同他父亲一样,死于缉事司之手,庄无敌对官府的恨意更浓。 连他自己,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对官府的抵触心。 走到冀州府衙门不远处,李叱找了一家茶楼进去,直接要了一个二楼靠窗的包厢,坐在那,打开窗子,看着冀州府衙门,心里却还是没有一丝的主意。 力量啊。 巨大的力量差距。 就在这时候,李叱听到包厢外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小伙计陪笑着恭维,从门外路过的就是冀州府衙门的人,李叱刚刚往窗外看的时候看到了,其中一个人身穿总捕官服,应该就是冀州府的姜然。 李叱坐在那没动,侧耳倾听,因为他听到了姜然刚刚骂了一句街。 隔壁包厢传来桌椅响动的声音,然后就听到姜然愤怒的说话声音。 “一个西域蛮子,仗着是从都城来的人,是宇家的走狗,竟敢在我面前放肆,若非节度使大人拦着,今日我就真的敢杀了他。” 姜然的一名手下说道:“大人你消消气,不过是个没见识也未开化的蛮子,这种狗仗人势的东西,不通情理也不知尊卑,大人别气坏了身子。” 姜然道:“他们竟然连节度使大人的话都敢不听,几个人守在牢房门口不许我们动手,这窝囊气!” 他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然后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李叱眉角微微一抬。 “大人已经派人去禀告节度使大人了,节度使大人应该会去求见王爷。” “没有用,这都已经半日了,如果节度使大人跟王爷说了有用的话,王爷的命令也早就到了,看来王爷也是想斩草除根,利用岳华年把他的部下一网打尽。” 听到这些之后,李叱的脑子里飞速的运转起来。 他侧头往窗外看了看,仔细在大街上寻找,终于在几个角落处发现了举动异常的人。 刚刚没有注意看所以还没察觉到,那几个地方的人,已经有一阵子没有移动过,一直停留在原地,这些人应该不是冀州府的人,而是井颜戾的人。 李叱深呼吸,让自己尽量的平静下来。 大概一刻之后,李叱想到了一个办法,他从鹿皮囊里取出来青衣列阵的绳结,看了看后嘴角逐渐勾出笑意。 他走到门口,朝着小伙计招了招手,小伙计立刻过来,李叱把青衣列阵的绳结递给他说道,送到隔壁给总捕大人,就说我不方便过去相见,但是有几句话需要隔墙告诉总捕大人。“ 小伙计不敢耽搁,连忙拿着绳结送去隔壁。 不多时,隔壁就静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李叱听到了姜然的声音:“隔壁是谁?” 这种茶楼的包厢都不是砖石隔墙,而是木制的,隔音并不好,李叱靠近隔墙后说道:“大人,是节度使大人让我过来的,不太方便见面,大人请听我说完。” 姜然道:“我已经让人守着这一层楼,你只管说。” 李叱道:“节度使大人去求见王爷,王爷的意思是,这个岳华年该死,但应该利用他把余孽一网打尽,节度使大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是节度使大人心里有些不舒服,所以让我过来......” 李叱略微一沉吟,继续说道:“大人,能不能想办法送我们几个兄弟进去?” 姜然问道:“节度使大人是什么意思?” 李叱很认真的说道:“节度使大人什么意思都没有,大人应该明白这一点,这件事和节度使大人完全无关,甚至和我们青衣列阵都无关,是岳华年的同党潜入大牢行凶,而且,当时在场的也不是大人,是井颜戾的人。” 姜然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明白了,这件事和节度使大人毫无关系,但是,要除掉的是谁?是岳华年还是井颜戾?” 李叱道:“井颜戾,请大人想办法送我们几个兄弟进去,然后再放井颜戾进大牢,其他的事,交给我们就是了。” 姜然嘴角一勾,心里舒服了不少。 “你们几个人?什么时候到?” 李叱道:“今夜子时后,两个人进大牢,其他人都在外边接应,为了做的像一些,我们会劫走岳华年,在城东河桥边,大人在那等候,我们会把岳华年再交给你,到时候大人就说是自己追上了我们。” 姜然嗯了一声:“子时后,你们在衙门后门处等着,我自会安排人带你们进大牢,也会把守卫调开。” 李叱道:“多谢大人,节度使大人那边会假意过问此事,大人还需配合好,不管节度使大人怎么问,只管说不知道就是。” 姜然道:“我明白的,此事当然和节度使大人一点关系都没有,也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大人问起来,我也会如实回复。” 过了一会儿,不见再有人说话,姜然立刻带人闯进隔壁屋子,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可是守在外边的人却不见有人下楼。 他手下人问道:“大人,这件事似乎有些奇怪,要不要立刻派人去请示一下节度使大人?” 姜然点了点头:“你现在就去问问。” 那手下刚要转身走,姜然又一把拉住。 片刻后,姜然摇了摇头,他看了看手中那条青衣列阵的绳结,这绳结不会有错,而且是四结,所以证明刚刚说话的人在青衣列阵中地位不低。 李叱刚刚放下的,是当初夏侯琢的那条绳结,四结的身份确实不低了。 “不要去问了,不管是不大大人的意思,召集所有人,今天夜里都不许回家,就在冀州府后门外边守着,不要漏了痕迹,进来的人如果杀的真是井颜戾,那么我们就不管,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动,那就全都杀了。” 姜然嘴角勾了勾,笑容中有几分得意。 “如果他们有什么异动,刚好可以利用,就说他们是岳华年的同党,到时候乱箭之下,把井颜戾的人也都杀了。” 他笑道:“我倒是盼着刚刚的人不是节度使大人派来的,如果是的话,我们还要好好配合,如果不是的话,全都顺势除掉,干干脆脆。” 李叱其实没走。 他就在屋顶的房梁上,躺在那听着姜然和手下人说话,李叱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心眼真歹毒...... 没多久,姜然带着手下匆匆离开,李叱等他们下楼之后也下来,站在窗口侧面看着,确定姜然已经回了州府衙门里,李叱才茶楼另一侧的后窗翻出去。 他快步往车马行的方向回去,脚步都变得稍稍轻松了些。 第二百二十五章 都不要放走 李叱回到车马行的时候,发现车马行的气氛稍稍有些不对劲,表面上看起来大家还是该干嘛干嘛,四周显然增加了防备的人数。 李叱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所以脚步都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些。 等到了车马行的后院,李叱就看到师父也在这,正在给躺在床上的伤者检查,李叱到近前才看出来,伤者居然是岳华年的那个忠诚的手下裘轻车。 “我们在城外发现的,晕倒在路边沟里了。” 庄无敌的一名手下对李叱说道:“当家的说得把他带回来,不然的话他撑不住多久,身上的伤太多了,按理说这样的伤早就撑不住了才对,可他却硬是撑到了城外。” 李叱点了点头,他注意到裘轻车的脚上没有鞋,脚底都是血糊糊的,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才会把脚走成这样,而且他身上还有那么重的伤势。 “大人!” 就在这时候,裘轻车猛然间惊醒,眼睛里瞬间就充满了血丝。 众人连忙把他按住,过了一会儿后裘轻车才反应过来,他茫然的看向四周,从恐惧到迷茫再到绝望然后是似乎看到了一点点希望。 “你们......” 余九龄道:“在城外把你捡回来的,你先躺好歇着,伤口还没有处理完。” 裘轻车道:“多谢你们,但我还得走,大人现在生死不明,我得去救他。” 李叱伸手按住裘轻车的肩膀说道:“岳大人的事,我们管了,你伤势太重留在这休息,等把岳大人救出来之后我安排你们俩一起离开。” 他看了一眼庄无敌,庄无敌从李叱的眼神就看出来有事要做,而且李叱已经想到了救人的办法。 李叱道:“今夜子时,我和庄大哥出去做事,九儿你现在出去一趟,找几个人,请他们务必在子时之后到冀州府衙门东侧接应我们。” 余九龄问:“找谁?” 李叱在他耳边说了几个人的名字,余九龄应了一声,然后立刻就转身跑了出去。 李叱看向庄无敌说道:“现在去睡觉吧,养足精神,子时之后我们俩的事比较难做,庄大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冲动,听我的可以吗?” 庄无敌嗯了一声,转身走了。 临近子时的时候,李叱在院子里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装备,他看了一眼也已经准备好的庄无敌,两个人都是一身夜行衣,如今的李叱已经不必再穿那身七分袖七分裤,但是那身衣服没有扔掉,他打算夏天的时候再用,夏季款的夜行衣。 “尽量不要露面,不要说话,不要恋战。” 李叱连说了三个不要。 庄无敌只是点了点头。 他们俩把黑色纱巾拉上去蒙住口鼻,然后同时掠出了大院,两个人顺着屋顶的起伏前行,速度奇快。 刚到子时,大街上的打更人才过去,李叱和庄无敌已经到了冀州府衙门的后院门外,李叱上前轻轻敲了敲门,立刻有人从里边把门打开。 李叱轻声说了一句青衣列阵,那人点头,然后带着他们穿过后院直奔冀州府衙门牢房所在。 牢房里,井颜戾的几个手下脸色轻蔑,这牢房里的几个当值狱卒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这让井颜戾的人格外的瞧不起,在他们看来,这些做狱卒的做衙役的,只是一群看门狗而已。 浑身是伤的岳华年靠坐在牢房里,他睡不着,且不说心里有事,就说身上如此重的伤,疼也会疼的人睡不着。 他想死,可是却不能死,他很清楚,如果他不死的话,裘轻车他们几个一定还会来救自己。 虽然没有绑着他,可他却像是一具这样钉在墙上的尸体,他四肢俱断,下巴也被摘掉,想死而不能。 井颜戾的一个手下走过来看了看,见岳华年还睁着眼睛,哼了一声后说道:“别急,看得出来你想求死,再等等吧,等你的同党到了,把你们一块送走。” 岳华年艰难的侧头看了看那个说话的人,虽然他脸上都是血迹脏污,看起来应该极狼狈,可是他的眼神却依然高贵干净,他说不了话,但他的眼神比任何锋利的话还要锋利。 牢房外边,井颜戾看了一眼门口的手下问道:“冀州府的人呢?怎么就你们几个在这守着?” 手下人回答道:“衙门的人看不惯我们,之前又闹了起来,他们就赌气撤走了,说是把大牢都让给我们了。” 井颜戾道:“倒也无妨,一群废物,留在这也没什么用处,你们把外边守好,有事立刻示警。” 手下人应了一声。 井颜戾进了大牢里边,看了一眼那几个趴在那睡觉的狱卒,看着就心烦,上去一脚踹在其中一人身上,那狱卒猛的摔倒在地,起身怒视着井颜戾,井颜戾也看着他。 “你们要睡就滚回去睡,别在这碍事。” 几个狱卒互相看了看,有人说了一句走就走,然后几个人就都走了。 井颜戾骂道:“王爷手下如果都是这种废物,大事怎么能成?!” 话音刚落,又有两个狱卒进来,两人都拎着食盒,低着头走路,头上的官帽压的极低。 井颜戾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伸手拦住:“停下!” 前边的那个狱卒没有丝毫犹豫,猛的把食盒甩向他脸上,井颜戾闪身避开,那狱卒没有把刀,而是双拳连环猛攻,出拳速度快的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 砰砰砰砰砰...... 井颜戾双臂架在身前,只一息时间,硬生生架住了那狱卒一息之内猛攻过来的二十三拳。 一息,二十三拳。 井颜戾的甩了甩胳膊,两臂剧痛。 那狱卒一抬头,井颜戾摘下来官帽甩过去,井颜戾侧头避开,狱卒的下一轮攻势又到了。 井颜戾不敢大意,脑海里却瞬间想起来之前在平昌县城里发现的那些尸体,很多人都是被一拳毙命。 “岳贼同党!” 井颜戾立刻喊了一声。 他手下人抽刀从侧面攻了过去,前边的狱卒正是李叱,他一拳打在刀身上,那把长刀直接就飞了出去,拳劲之大,长刀戳进另外一个人身上后透体而出。 李叱再一拳打在那人太阳穴上,一拳,太阳穴直接瘪进去一个大坑,另外一边的太阳穴却瞬间鼓了起来。 被击中的人横着摔倒在地,脑袋又重重撞在地上。 又一名杀手过来一刀斩落,刀子还没有落下,李叱一拳打在那人胸口,砰地一声,胸口塌陷,后背鼓起,人向后飞了出去,落地之前就死了。再一拳轰在第二人的脖子上,颈骨直接打断,人连反应都没有就摔倒在地。 井颜戾哼了一声,从腰畔把长刀抽出来,一刀劈落,李叱闪身避开后低呼了一声:“交给你。” 他一闪开,身后的庄无敌一刀落下。 井颜戾长刀架起,刀撞刀身,那一声脆响,震的人耳朵里都一阵阵发麻。 井颜戾与庄无敌战在一处,李叱双拳开路,没有任何多余的招式,一拳一个,那些原本还凶神恶煞一般的杀手,在李叱双拳之下犹如草人一般,毫无招架之功。 李叱连杀四五人后冲到牢房门口,他双手抓住牢门上的锁链发力一拉,那么粗大的锁链,直接被拉断了。 嘣的一声,锁链断开,李叱拽着牢门往外一甩,牢门直接给拽掉了,木屑纷飞。 李叱迈步进了牢房:“大人,我来救......” 话还没说完,李叱猛然后退。 从屋顶上有一道黑影飘身落下,剑锋朝下,李叱如果不躲的话,这如毒蛇吐信一般的长剑就能贯穿李叱的头颅。 那人头朝下落下来,剑尖点在地上,剑身微微弯曲,人又翻身回来,还没有完全落地,长剑再次攻了出来。 那剑势犹如江水连绵,快如星河泄落。 李叱不断后撤,那剑在李叱身前不断的闪烁,剑芒炸开,漫天银光。 李叱矮身,长剑扫过,背后的木栏都被扫断,牢房的木栏每一根都有腿粗,这剑锋扫过,却如同切开了豆腐似的那么轻易。 李叱眼神一凛,这人的武艺是李叱到现在为止见过的最强对手。 他后撤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人一身黑衣,但身材娇小,不像是个男人,也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很大。 女剑手再次一剑刺过来,李叱侧身避让,一挥手抓住木栏往外一抡......女剑手立刻后撤,长剑在身前不断的横扫,片刻后,李叱发现手里的木桩只剩下一小截,被人家的长剑斩的地上都是木头块。 女剑手飘身落在岳华年的牢房里,看着门外的李叱,沉默片刻,她招了招手,意思是你进来。 李叱也招了招手,示意你出来。 女剑手哼了一声,抖动长剑再次杀了出来,李叱忽然一低头从剑身下边钻了过去,冲进牢房里迅速的把岳华年抱起来,那个女剑手一剑落空,李叱扛起来岳华年,一脚扫断木栏,木头纷飞中女剑手不得不后撤。 李叱扛着岳华年冲出牢门,然后就一怔。 庄无敌哈着腰喘息着,在他身上有一道长长的刀口,血流不止。 井颜戾距离在半丈之外,长刀遥遥指着庄无敌。 李叱心里一惊。 庄无敌的武艺他很了解,居然不敌? 就在这时候,外边忽然传来一阵很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就是一大群衙役出现在牢门口,总捕姜然带着人堵在那,伸手指了指牢房里的人大声喊了一声。 “逆贼,居然敢劫狱,给我放箭!” 那些捕快似乎也没打算管谁是谁,密集的羽箭朝着人群射了过来,整个牢房里的人都是被攻击的目标,谁也别想避开。 姜然大声喊道:“给我瞄准了射,一个都不要放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帮我三件事吧 冀州府衙门总捕姜然朝着牢房里边喊了一声:“所有人都给我瞄准了射,一个都不许放过!” 这么近的距离,这种不算宽敞的地方,说实话放箭过来想瞄不准都有些难。 两三支羽箭飞过来,最前边的那个杀手躲闪不及,几支箭全部命中。 “姜然!” 井颜戾一声暴喝:“你大胆!” 姜然才不管那些事,再次喊了一声:“我说过没有,瞄准了射,别伤到自己人!” 噗噗噗......不远处的一个杀手身中六七箭倒在地上,呼吸逐渐消失的人却不肯闭上眼睛,眼皮合上的速度比生命离开的速度还要慢一些。 “废物!” 姜然一脚把身边的捕快踢开,把那捕快的弓箭抢过来说道:“让你们瞄准点,不要伤到自己人,这么近都射不准,怎么会如此的废物!” 他把弯弓拉起来,在那一瞬间井颜戾就做出反应,他觉得姜然是在瞄准他。 他觉得的对。 姜然一箭放出,井颜戾猛的闪身进了旁边的牢房里,那支箭带着破空之声从他身边激射而过,砰地一声戳在对面的墙壁上,这箭上的力度之大,似乎要把墙壁射穿似的。 井颜戾的那些手下纷纷避闪,过道两侧都是牢房,他们只好躲进牢门里。 通道已开,姜然朝着李叱一摆手,李叱立刻扛起来岳华年就往外冲,冲过姜然身边,李叱低声说了一句:“多谢。” 姜然回了一句:“就不爽这些蛮子在咱们的地盘上狗一样乱咬人。” 李叱先冲了出去,庄无敌紧随其后,他身上中了一刀,刀口很长,不过没有伤及内脏。 “哎呦!” 姜然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朝着自己身上指了指:“给我几脚,来点脚印。” 他手下人连忙在他身上补了几脚,动作很快,姜然倒在地上大骂道:“你们这群废物!居然拦不住那两个逆贼!” 井颜戾从其中一间牢房里出来,见人已经跑了,脸色立刻就变得格外难看,他看向姜然,姜然在那哎呦哎呦的喊着。 “王爷面前,我会向你讨个说法。” 井颜戾路过姜然身边的时候低头说了一声,然后带着人追了出去。 外边,李叱一只手扛着岳华年一只手扶着庄无敌,很快就跑到了后院那边,后门开着,他只希望让余九龄去求救的人能来帮忙,如果不能的话,他自己带着两个人走的希望真没有那么大。 他刚从后门跑出来,井颜戾带着一群杀手就追到后院了,井颜戾一招手,那个女剑手立刻跳了起来,井颜戾向后把胳膊伸出去,手掌张开,女剑手凌空而起,脚尖落在井颜戾的手掌上,井颜戾猛的往前一掷...... 就好像投掷出去一根标枪似的,那女剑手顷刻之间就飞了过来。 她似乎这样与井颜戾配合已经不止一次,在把她投掷出来的时候,她身体倾斜的角度已经快要与井颜戾的胳膊平行。 李叱回头看了一眼,刚要把两人放下接招,一道黑影出现在李叱面前,没回头,只说了一个字。 “走。” 李叱看到那人背影后就松了口气,加速往前冲了出去。 那个黑衣长衫的男子蒙着脸,手里拿着一根竹棍似的东西,女剑手飞身而来,半空中一剑刺向长衫客,长衫客的竹竿横向一扫,精准的点在女剑手的剑身上 ,当的一声脆响,那剑就被他拨开。 女剑手落地,长剑犹如暴雨一般连环猛攻,剑势密集的让人看到了头皮都会发麻,在月色下,留下一道一道的银影,像是又无数把剑刺向长衫客一样。 长衫客原地不动,手里的竹竿犹如凤点头,速度之快无法形容,女剑手出一剑他就挡一剑,他的竹竿每一次都能精准的点在长剑剑身上,把每一剑都点开。 呼吸之间,荡开三十三剑。 这种速度,恐怖的令人窒息。 而且他还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左手负于背后,只是右手的竹竿防守,风雨不透。 女剑手连续猛攻竟然不能攻破,她楞了一下,然后脚下一点往旁边冲了出去,长衫客横移一步,竹竿点向女剑手的咽喉,女剑手不得不后撤。 看到后边井颜戾已经追到近前,长衫客又回头看了一眼,李叱带着两个伤者应该走远了。 长衫客轻笑一声,掌中竹竿往上一扬,然后拂袖在竹竿上扫了一下,竹竿就如同利箭一样飞向女剑手,女剑手立刻将长剑立起来挡在身前,当的一声,竹竿撞在长剑上,女剑手握剑不稳,长剑拍在她自己脑门上。 啪...... 声音还挺脆,女剑手的脑门上随即留下一道红印。 长衫客转身而行,看不出多大动作,但是身形极快,几个起落,人已经消失在夜色之中。 另外一边,李叱带着两个人狂奔,他侧头看向庄无敌问道:“庄大哥,你怎么样?” 庄无敌回答道:“不要紧。” 李叱又看向岳华年,岳华年那张脸看起来已经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他本就已经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罢了,不管救还是不救,他可能都撑不过今夜。 他眼神哀求的看向李叱,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李叱看了看前边,距离车马行已经不远,他咬着牙坚持着,带着两个人加速向前。 回到车马行,余九龄看到李叱他们脸色大变,上前扶住庄无敌,长眉道人连忙去取伤药。 李叱抱着岳华年跑到后院那边,在后院床上,身负重伤的裘轻车也没有睡下,听到门响动,他立刻支撑着上半身起来,然后就看到了李叱抱着岳大人进门。 裘轻车翻身从床上滚下来,趴在地上说道:“属下裘轻车,拜......拜见大人。” 李叱把岳华年放下,给岳华年把下巴接了回去,然后又去扶裘轻车。 “我,时间不多了,听我说......咳咳,听我说话。” 岳华年靠在那,咳嗽了几声,血丝从嘴角往下缓缓的流。 “一会儿,把我送回去吧,不然的话,因我而死的人还会更多。” 月华年看向李叱说道:“大恩不知如何言谢,但我命已不长久,不能在牵连别人......” “大人!” 裘轻车眼睛红红的,趴跪在那,抬着头看向岳华年说道:“大人,我带你走,我一定会找人治好你。” “轻车,不用了。” 岳华年应该是想伸手把裘轻车扶起来,可是他四肢俱断,已经做不到。 “我的大限应该已经就在眼前,我们就这样聊几句。” 岳华年看向裘轻车道:“当年你来找我,第一句话是什么,还记得吗?” 裘轻车使劲儿点头。 岳华年笑了笑,脸色痛苦,笑的却释然。 “你见了我第一句话问,听说你是个好官,真的假的?” 岳华年看了裘轻车,然后微笑着继续说道:“我回答你说,我当然是个好官,我当官就是为了当好官,然后你说,那......以后我裘轻车就是你的护卫了,有我在,没人能杀你。” 裘轻车一边哭一边说道:“大人说,我没钱。” 岳华年道:“你说,不要钱,管饭就行。” 裘轻车道:“大人说,吃的不好。” 岳华年眼里泪水滑落,依然笑着说道:“你说管饱就行。” 他看着裘轻车,好一会儿后说道:“这几年来,我好像都没有管过你一顿酒,现在也还是穷的买不起酒......” 岳华年侧头看向李叱:“能......” “有的!” 李叱立刻转身跑出去。 不多时,李叱抱着一坛酒回来,一进门,一掌把酒坛封口劈开,倒了两碗酒,一碗递给裘轻车,另一碗他端着送到岳华年嘴边。 “轻车,我敬你。” 岳华年一低头,李叱连忙把酒喂给他,才喝了一口,岳华年就剧烈的咳嗽起来,那碗里的酒就变成了红色。 裘轻车爬着往前要去扶着岳大人,岳华年微微摇头道:“我没事,只是太久没有喝过,有些不适应了,我年少时候在都城,可是三五斤都喝不醉的......轻车,我最后的话还是要求你帮我,一共三件事。” 裘轻车连忙说道:“大人你说,什么事我都去做。” 岳华年道:“第一件事啊......你得好好活着,娶个媳妇,生养几个孩子,这是你早就答应过我的,第二件事,一会儿我死了之后,你不要阻拦,让这位英雄把我尸体送回去,这样的话,不会牵连别人,你知道,我这辈子最不愿意连累别人,最不愿意亏欠别人,所以一会儿他若是不肯答应,你要劝他。” 裘轻车咬着嘴唇,血往下流。 “我......答应大人!” 裘轻车重重叩首。 “第三件事,轻车,你过来扶着我,朝着南边磕个头吧。” 岳华年道:“我少年离家于都城求学,后被分派到平昌县任职,算算日子,离家二十年有余,从没有回去看过,世上不孝者,有我一人。” 裘轻车爬过去,扶着岳华年转身,岳华年朝着南方磕了头,抬起头的时候,脑门上已经有些红肿。 “爹娘,是孩儿对不起你们,我其实......想回家,好多次,觉得这县令不做也罢,我为什么不回去在二老面前尽孝?可是爹娘,我若走了,平昌县里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我好难啊爹娘,想走,百姓们跪在那说,大人,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他又一次磕下去。 岳华年的额头顶着地面,声音沙哑的哭着说道:“好难啊,做官真的好难啊......爹,娘,我特别的累,特别的难受,我想回家的,真的想......我不是个圣人,我救不了天下,我.....想吃娘做的饭了。” 扑通一声,岳华年的身子栽倒在地。 裘轻车看着倒在地上的岳大人,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扶岳大人,可是手颤抖的太厉害,没有力气。 “啊!” 裘轻车一声哀嚎,然后一口血喷了出来。 李叱颓然的坐在地上,身边的酒坛倒了,酒洒了一地。 第二百二十七章 二两银子一壶茶不亏 第二天,冀州府衙门。 节度使曾凌带着不少人直接进了州府衙门,暂代的府治府丞等一众官员全都俯身迎接,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堂堂冀州府的州府衙门,居然被几个乱贼杀进大牢里,非但劫走了一名重犯,而且还杀了不少人。 更可气的是,劫走了重犯的乱贼居然一个都没有拦下来人家大摇大摆的走了,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百姓们会怎么说? “一群酒囊饭袋!” 曾凌罕见的发了脾气,脸色铁青。 “王爷让你们这些人管着冀州府衙门,你们却让王爷如此失望,你们还有什么脸面站在这一个个自称下官?” 哗啦一声,跪下来一片人。 大楚盛世的时候,对跪拜礼可没什么讲究,就算是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也不用每次都对皇帝陛下行跪拜礼,只有大朝会规格以上盛事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讲究。 下级官员见到上级官员不用跪,见到皇族,哪怕是羽亲王这样的分量,也不用跪。 可是到了这乱世,膝盖不值钱了。 “我叫到谁,谁先滚过来解释。” 曾凌一摆手:“冀州府总捕姜然留下,其他人都给我滚到外边去候着!” 一群人噤若寒蝉,呼啦呼啦的退到了大堂外边站着去了,曾凌在主位上坐下来,看了一眼,余怒未消,喊了一声:“滚远点!” 一群州府大人们连忙又往远处退,低着头夹着尾巴的样子有些好笑也有些可怜。 曾凌看向姜然,瞪着他,狠狠的瞪着他,姜然看了看节度使大人这表情,心说节度使大人这戏真好,要不是我知道内情,我都要信了,我都得吓坏了。 好在是我知道内情,知道节度使大人就是做做样子。 “姜然!” 曾凌一声暴喝。 “下官在。” 姜然心说这戏我也得陪着演啊,之前在茶楼的时候,那个青衣列阵的人都说了,节度使大人到时候会亲自过问此事,走走过场做做样子。 “你好大的胆子!” 曾凌怒道:“身为冀州府衙门的总捕,居然眼睁睁的看着人犯被劫走,就在你面前,眼睁睁的看着!” 姜然跪在那说道:“下官有罪,下官失职,请大人责罚,下官当时确实在场,但是下官也是尽了全力的,这件事归根结底其实都怨井颜戾那些人,他们驱赶狱卒官差,不准下官的人看守,下官的人只能在大牢外边设防,靠近了都不行,都会被打骂。” 姜然悲愤的说道:“在大牢里当值的几名狱卒,都被井颜戾羞辱,有一人被踹的受了伤,现在还不能动弹,只能卧床静养,下官是听到声音后立刻就率领手下人赶来与那些乱贼搏斗” 曾凌气的脸上变色,看了看外边那些官员距离已经足够远,他起身走到姜然身前,实在忍不住,一脚踹在姜然身上。 “现在井颜戾在王爷面前告你的状,你如何解释?你的人射杀了他多名手下,你又如何解释!” 姜然叩首道:“大人,卑职冤枉啊,听闻喊杀之声,卑职带着人冲进来,那些乱贼蒙着脸,井颜戾的人也蒙着脸,根本无法区分,下官只能下令放箭阻挡贼人逃走,难免会有误伤。” 曾凌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那你呢?井颜戾在王爷面前说你装作受伤,实则是不愿阻拦那些匪徒,可有此事?!” 姜然跪在那说道:“大人,卑职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家,没有换过衣服,大人你看,下官身上的脚印,衣服上的破口都还在。” 他可是小心翼翼保存着着证据,就是为了给曾凌看的,那身上的脚印其实真不好保存下来,但凡睡觉多翻几个身都没了,要是不小心拍打两下,连个尘土印都找不到。 就这也不是看的很清楚了,最清楚的脚印是刚刚曾凌踹的那一脚。 “你!” 节度使曾凌看了看那些脚印,气的头皮都快炸了。 他指了指姜然道:““大小不一,各种脚印,闯进来的劫匪不过几个人,你倒是挨了这么多脚,是那些劫匪每个人有三只脚还是四只脚?一个人三只脚踹你,没有五个人以上都踹不出这么多来!” 姜然低头看了看,然后对曾凌讪讪的笑了笑道:“大意了。” 曾凌一怒:“你个王八蛋” 姜然连忙道:“大人消消气” 曾凌长长吐出一口气,回到主位那边坐下来,缓了缓后说道:“我和你说过不要胡乱有动作,你就是不肯听,要么就不做,做了就做干净,你要是昨夜里连井颜戾也干掉了,我绝对不会如此骂你,可你做的不干净!” 姜然心说我凑还能这样?大人你提前也没说啊。 早知道就下手再狠一些了。 他是不敢直接问,大人这不是你安排的吗? 曾凌当然也不会说啊,因为这根本不是他安排的,他当然也不会直接问姜然,你安排这些是为什么。 他觉得是姜然干的,姜然觉得是他干的。 “唉” 许久之后,曾凌又叹了口气后说道:“王爷让我来问你们,就是王爷以为这件事与我有关,就算是我解释,王爷怕也不会听我的解释” 他看向姜然说道:“还是那句话,井颜戾和他的人如果昨夜里都被你除掉了,这件事死无对证,反而好说,现在他一口咬定是你把劫匪放进来的,你怎么对王爷解释?” 姜然自以为很聪明的回了一句:“大人回去怎么说,我就配合大人怎么说。” 曾凌又沉默下来,不知道多久之后,曾凌才开口说道:“我已经和王爷做了保证,要把这件事查的水落石出,这段日子你就先回家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我自会派人问你,等到没什么事了,我再安排你回来。” 姜然心说这样也好啊,都是安排好的,都是一个过场,都是做做样子。 于是他俯身道:“都听大人的。” 曾凌本以为姜然会有些不满意,没想到姜然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他有些于心不忍,毕竟姜然是他的旧部,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原本是堂堂的武备将军府将军,现在沦落到被几个西域蛮子欺辱。 “你且安心回去,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把你调回来。” 曾凌摆了摆手后说道:“你先退回去吧。” 姜然想着还有件事没对上呢,于是问了一句:“大人,那岳华年如今在什么地方,大人知道吗?” 如果曾凌不知道,那这件事到这可能就对不上了,关键是曾凌真的知道。 “昨夜里,青衣列阵的人来向我汇报,他们巡城的时候发现有一处地方见了火光,然后在那地方发现了一具尸体,被烧过了,但是从缺一只耳朵四肢俱断来看,应该就是岳华年的尸体。” 姜然想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啊,这死无对证这一招,大人真的是老姜,他姜然是嫩姜。 他对节度使大人真是佩服的很,被免职非但没有什么怨气,反而开开心心的回家去休息了,想着我为节度使大人做事,用不了多久大人还是会提拔我的。 那尸体不是岳华年的。 昨夜里岳华年死去之后,李叱想着总不能让这样一位英雄的尸体沦落到被那些奸佞小人羞辱的地步,于是和余九龄又离开车马行。 他们知道府衙那边一定会处理尸体,趁着都在搜查的时候,余九龄仗着轻功身法好,悄悄又回到府衙里偷出来一具西域人的尸体,按照岳华年的伤势处置了,再烧一把火,这样也就真假难辨。 而这,也离不开另外一个人的帮忙。 此时此刻,岳华年的尸体已经被运出了城外。 城外一条河边,李叱他们利用车马行的身份,把尸体藏大车中运出城,选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掩埋。 李叱扶着裘轻车跪在那叩首,上香,烧了纸钱,然后众人又返回城内。 车马行后院,李叱扶着裘轻车躺下来,坐在他身边说道:“你且在这安心养伤,等你伤好之后再做其他打算吧,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裘轻车看向李叱说道:“但伤好之后我就去信州关,大人说,在信州关抵御外敌入侵,是大事,是一个大楚男儿应该做的事,我要遵从大人遗愿。” 李叱点了点头:“先把伤养好。” 他起身要走,裘轻车看向李叱说道:“多谢你安葬大人。” 李叱道:“我不想安葬他,我本想救活他。” 说完之后迈步出门,到了屋子外边,抬头看着那碧空如洗,李叱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站在门口好一会儿,然后回头看向裘轻车说道:“你别想太多,好好养伤,如果你自暴自弃的话,岳大人的仇怎么报?这个仇,终究不能忍了。” 裘轻车使劲儿点了点头道:“必须杀。” 一个时辰后,云斋茶楼。 雅间里,李叱朝着坐在那品茶的中年男人抱拳一拜:“多谢叶先生相助。” 叶杖竹喝了口茶,笑道:“这茶不错,刚刚我问过,这一壶茶就要二两银子,一会儿你把账结一下,说谢谢显得多没有诚意,请我喝茶,你我两清。” 李叱张了张嘴,最终挤出来一句:“这样,太便宜我了。” “不便宜。” 叶杖竹道:“如果帮你要打的是咱们中原人,自然不是这个价,但打的是西域蛮子,二两他们也就值这个钱,我不亏。” 李叱都被逗笑。 叶杖竹看向李叱说道:“你是夏侯的兄弟,巧了,我也是。” 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怎么,这二两银子一壶的好茶,就不打算一起喝?若我一个人都喝了,你就亏的更多。” 李叱坐下来,有些局促的说道:“要不然,再要一些点心干果?” 叶杖竹道:“你是刚意识到自己的抠门?” 李叱脸微微一红。 叶杖竹叹道:“值了,夏侯说你从来都不会害臊,也不会脸红,我能看到你臊了真不容易,夏侯都没见过吧。” 李叱脸又一红,点了点头道:“确实没见过。” 叶杖竹沉默了片刻后看向李叱说道:“知道为什么我愿意和夏侯做兄弟吗?” 李叱没回答,不知道如何回答。 叶杖竹道:“因为夏侯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李叱你也是。” 第二百二十八章 敬礼! 云斋茶楼里的客人,大多数还是来看小先生的,一年多来小先生热度不减,来看的人反而更多,还不都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长得好看,有些时候就是这样容易让人忽略其他。 茶楼大厅里,一阵阵的喊着小先生三个字,而此时李叱坐在二楼雅间和叶杖竹喝茶,听着这喊声,叶杖竹忍不住嘴角微微带笑。 “很奇怪。” 叶杖竹看向李叱说道:“你这样性格的人,我以为你会不喜这样的场合。” 李叱笑着摇头,他说不上不喜,也说不上喜。 当初选择来云斋茶楼说书唱曲儿,只是因为缺钱,可是久而久之,这里也有了几分感情,下边的人那般热情,久而久之,这里也有了几分得意。 李叱看向叶杖竹笑道:“叶先生也很奇怪。” 叶杖竹问:“我奇怪在何处?” 李叱道:“其实昨天我让九龄贸然的去求你,本没有多大把握。” 叶杖竹又问:“是因为我是青衣列阵的人,而青衣列阵是节度使的人?” 李叱点了点头。 叶杖竹再问:“既然没把握,为什么你要让人去找我。” 他不等李叱回答后说道:“是因为夏侯临走之前对你说过,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就来找我对不对?” 李叱又点了点头。 叶杖竹道:“我先认识夏侯,才知有青衣列阵。” 他看着李叱,笑着继续说道:“但我先进的青衣列阵,才认识的夏侯,所以,你明白我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吗?” 李叱明白了。 不管是不是先进的青衣列阵,在叶杖竹眼里,先有夏侯,才有青衣列阵。 叶杖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带着淡淡香气沁入胃里,让人觉得很舒服,和自己认为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聊几句,比这热茶更让人舒服。 “你和夏侯是一路人,但又不是一种人。” 叶杖竹语气很平和的说道:“夏侯心中所愿,是敢为天下先,却不想天下谁人不识君,夏侯对你的评价是,他日李叱必是天下无人不识君。” 他沉默了片刻,补充了一句:“夏侯还说,他是天下先,你是先天下。” 李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毕竟这些话盛赞太重。 “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进青衣列阵吗?” 叶杖竹问李叱。 李叱摇头:“不是很清楚,难道先生不是军伍出身,然后再被派到青衣列阵的吗?” “我不是军伍出身,只是因为常年在这其中混迹,所以让很多人都误解我曾是披甲人” 叶杖竹道:“我父亲曾是,我兄长也是,两个人都战死在北疆,父亲先死,兄长补父亲的缺,府兵军户,惯例如此那时候我还小,父亲离家之前对母亲说,若我死,长子从军,长子死,次子从军,我母亲问,那家呢?家不要了吗?” 叶杖竹沉默片刻后说道:“父亲说,我们是军户,军户就是做这个的。” 他喝了口茶,似乎是在平静心情,他看起来永远都是那么一个淡然的人,也是一个自信的人,可他首先是个人,人有情义,没有谁说亲人生死可以淡然如水。 看起来的淡然,只是因为时间足够久了,让人学会了伪装。 “我兄长战没,母亲已经承受不了这种离别之痛,在父亲衣冠冢前痛哭,说一辈子没有忤逆过父亲,这次真的不能再把儿子送去边关。” 李叱重重的吐出一口气,他能理解这种感情,他的师父就是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感情,可是相对来说,师父的不舍,比起叶杖竹母亲的不舍又怎么可能相同? 因为叶杖竹的母亲,已经舍过两次了,一次是丈夫,一次是长子,经历过两次舍之后的不舍,才是真的痛不欲生。 叶杖竹看向李叱,笑了笑,看起来依然平静。 “那时候的羽亲王,还不是现在的羽亲王,他还没有被分封到冀州,还没有亲王之尊,还是个皇子,你不知道的是,他曾隐姓埋名至边关参战,也曾手刃十数敌寇,我亲眼所见。” 他低头看着茶杯,停顿了好一会儿后说道:“是不是觉得有些矛盾,我母亲不准我再去边疆,为什么我会看到羽亲王上阵杀敌?” “那时候黑武来犯,兄长战没,军书到了家里,母亲跪地哀求送军书的人,让他别把我带走,送军书的团率跟着母亲一起哭,然后说我们是军户啊。” 叶杖竹道:“冀州城内军户九百七十,冀州治下军户三万六千,哪一家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哪一家不是” 叶杖竹握拳,手背上青筋露了出来,然后又缓缓松开。 “北邻黑武,冀州军户三万六千,哪一家不是断子绝孙。” 这四个字,像是刀子一样割在李叱的心里。 叶杖竹道:“恰好羽亲王路过,看到之后我母亲痛哭失声,就以皇子之尊,收我为随从,这样就不用上阵杀敌,但我还是去了,我是护卫,皇子上阵,护卫怎能不从?”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后说道:“那时候的王爷还不是现在的王爷,二十年,会让一个人改变很多,夏侯就像是十七岁时候的王爷,所以王爷才对他那么好,确实是太像了。” “后来我对王爷说,我想从军,王爷说我答应过你母亲,永远不会让你再去战场。” 叶杖竹又倒了一杯茶,却忘了喝,直到那杯茶逐渐放凉。 “冀州这边和别的地方不一样,正北是黑武,西北是草原,东北是渤海,所以最苦的也是冀州军户。” 叶杖竹看向李叱说道:“我敬重夏侯,犹如敬重十七岁的王爷,那时候我把王爷当兄弟,现在我把夏侯当兄弟,二十年我还是老样子,没有长进,所以又认识了你。” 叶杖竹指了指北方:“战士军前半死生。” 他又指了指楼下:“美人帐下犹歌舞。” 说完之后起身,走过李叱身边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脚步停下来,低头对李叱说道:“夏侯知你,我便信你,夏侯敢做天下先,他日你为先天下,我还是我叶杖竹。” 说完后,下楼而去。 李叱坐在那沉默了很久很久,楼下依然传来阵阵的呼声,他们还在等着小先生在说书,等着小先生在唱曲儿。 李叱却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烫有些疼。 叶杖竹的话里没有明说什么,可是意思已经足够清楚,夏侯说你可为先天下,这就是你的先天下? 李叱缓缓起身。 一楼大厅里,众人看到李叱从二楼下来,气氛随即更热烈了一些,李叱低着头走到台前,如以往一样很客气的俯身施礼,然后回到台桌后,站在那好久都没有说话。 场面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李叱开口,他们也在猜测着,今日小先生要说的是什么书要唱的是什么曲儿。 “承蒙诸位抬爱。” 李叱终于开口说话。 他再次拜了拜,然后缓了一下。 众人觉得今日这气氛有些不一样,所以更加安静。 李叱说道:“今日说几个人吧我讲过很多次徐驱虏,今日不讲他,讲讲别人。”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 “一百二十六年前,黑武人寇边,大家知道在幽州往北有一座边关城叫什么名字吗?” 下边有人回答:“山狱关。” 李叱道:“那一年,山狱关守将名为杨舞墨,在黑武人大举来犯的时候,因为敌势太凶,传来命令让他放弃山关退守幽州,杨舞墨说,退一步数万生死,不敢退,苦战十二日,三千六百人阵亡,杨舞墨死于城门下。” “他双手死死拉着城门,黑武人从城墙上攻入,再到城门处准备打开这门,发现杨舞墨已经死在这,两只手依然没有放下来,他身负重伤,是流血而死,黑人开城门,却掰不开杨舞墨的手指,最终用刀斩断了他的双臂。” “后世有人说杨舞墨太傻,为什么不听军令撤走?他是有时间走的,可他不守这十二日,冀州数十万百姓哪里有时间走?” 李叱道:“七十二年前,黑武人攻破边关,兵围冀州幽州,两城犹如两座孤岛,城外尸横遍野,冀州再往东南有个县叫登门县,县丞大人高久保带着三百六十厢兵奔赴幽州支援,走到半路遇到逃难的百姓,告诉他们幽州守不住的,黑武人已经把幽州死死围住,他们也进不去。” “高久保说,如果国家遇到了危险,有三种人可以退,一是老人,二是妇人,三是孩子,有两种人不能退,一是军人二是男人,老子既是军人也是男人,所以当赴死。” 李叱看向在座的人,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所以他死了,带着三百多人朝着围在幽州外边的黑武人发起进攻,这样一个人,几十年后有人骂他蠢。” 李叱继续说道:“三个月前,黑武人有来了,代州关内守军一千二百,三日死绝一百二十六年后,我还知道杨舞墨的名字,七十二年后,我还知道高久保的名字,三个月后,我在这里给诸位讲故事。” 他后撤一步,然后俯身一拜。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云斋茶楼,诸位以后不用来这里等我,我将安心求学,学成之后便去试试能不能做个披甲人,如果以后中原盛世,也有人坐在茶楼里听故事,那故事里的人叫李叱,我想,那故事应该不会太差。” 他转身背对着听书的那些人,面向北方。 “我不是军伍出身,但我今日想敬个礼。” 李叱抬起手放在胸前,朝着北方,然后抬起右脚重重的往下一跺脚,砰地一声,似乎地面都震动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把手抬起来放在胸口,然后所有人重重的躲了一下脚。 砰地一声,地面真的震动了一下。 今日我为说书人,不教人负江山。 他日我为披甲人,不叫江山负我。 【敬礼。】 第二百二十九章 时间差不多了 大兴城。 这座曾经象征着大楚鼎盛的都城,如今也是大楚荣耀最后的遮羞布,而遮住的不是知道害羞的人,遮住的是一群不知羞的人。 城内看起来依然繁华如初,各种达官贵人依然锦衣怒马,女子们身上的衣服依然好像锦绣花团,男子们身上的佩剑依然可以指点江山。 东宫。 太子杨竞坐在正堂门口的台阶上发呆,应该是在发呆,他低头看着地面,那地面光秃秃的,又能有什么? 有几只蚂蚁在来来回回的经过,它们可能是在为了活命而奔波,就好像这江山内的百姓。 东宫内侍总管太监温绣刀小跑着从外边回来,到了杨竞身前俯身一拜道:“殿下,督主大人求见。” 低着头的杨竞眼神里闪过一抹恨意,但他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只剩下了惊喜。 “亚父怎么来了?” 堂堂太子,说出亚父这两个字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的迟疑,甚至还颇有些激动。 缉事司督主太监刘崇信从外边缓步进来,看到太子杨竞之后连看快走几步,俯身道:“殿下。” 杨竞跑到刘崇信身前,双手扶着刘崇信的胳膊说道:“亚父,你是想念我了,特意来看我的吗?” “哈哈哈哈......” 刘崇信大笑起来,然后用一种很得意但是偏偏又显得有几分真诚的语气说道:“殿下,以后可不能再称呼老奴这亚父之名了,老奴是陛下的老奴,也是殿下的老奴,这让朝臣们听了,会说殿下不好。” 杨竞一甩手道:“我还怕他们了不成?一群酒囊饭袋的东西,那些人根本不足为虑。” 他问刘崇信道:“亚父,是有什么好消息?” 刘崇信点头道:“往冀州去的钦差已经出发了,带着陛下的旨意,陛下听老奴说了冀州那边的事,又知道都城外边来了几个小毛贼,于是就同意殿下的请奏,调武亲王大军回归京州剿灭叛军。” 杨竞松了口气,脸色有些害怕的说道:“那些叛军多可怕,都已经到京州了,再不把武亲王调回来的话,说不定他们就敢打都城,把武亲王调回来后,把那些宵小之辈全都杀了,要诛九族!” “是是是,殿下说的是,这等大罪,当然要诛九族。” 刘崇信有些为难的说道:“可是老奴当初不想把武亲王召回来,武亲王这个人,他不喜欢老奴,老奴也不喜欢他。” “亚父,你让他回来把叛军剿灭,然后再让他滚蛋不就是了。” 杨竞拉着刘崇信的手说道:“亚父,你看我最近新想到一个好玩意,我带你看看。” 刘崇信笑道:“殿下就是贪玩。” 杨竞把刘崇信带到空地,指了指自己画好的那些格子,又指了指对面的瓦片说道:“暂时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名字,就叫踢瓦,我来给亚父演示一下。” 刘崇信笑呵呵的看着,看了几次,杨竞就拉着他一起玩,很快瓦片就被打碎,杨竞显然有些不开心,往左右看了看,没有新瓦,于是一指房顶说道:“去几个人,给我拆瓦下来!” 刘崇信连忙拦着说道:“殿下,这可使不得,若是让朝臣们知道,也会说殿下不好。” “我拆自己家的屋瓦,关他们什么事?这些人是不是有病?他们若是胡乱说话,我就让人去拆了他们家里的屋瓦。” 杨竞道:“快去,给我 多拆一下下来。” 刘崇信还是想劝太子殿下不能这样做,但杨竞只是不听,谁劝都不行,他正玩在兴头上,让他打住?怎么可能。 东宫的一群内侍和护卫连忙搬来梯子,爬到屋顶上给太子殿下上房揭瓦。 刘崇信劝不动,就只好陪着杨竞一起玩,足足玩了半个多时辰,他说还有要紧事回宫里,杨竞还不高兴,说亚父都没有陪他玩的尽兴,刘崇信只好说明日再来,杨竞这才放他走。 出了东宫之后,刘崇信却没有回宫城里去,而是直接去了宇文家。 大兴城里无人不知宇文家的那片豪宅在什么地方,占地之广,甚至比宫城都小不了多少,这样的违制都没人管,是因为陛下不管。 陛下都已经几十年没有上过朝了,一年到头都不愿意见那些大人们,看一眼就烦,什么事都是刘崇信代传,刘崇信不说,皇帝就不知道,刘崇信说了,皇帝也觉得懒得管,还不如自己多玩会。 刘崇信似乎对这里很熟悉,进门之后也不用人引领,直接到了宇文崇贺的书房外,他在门外敲了敲后说道:“宇文老狐狸,我来了。” 宇文崇贺已经六十几岁,但是看起来却不显得那么老,或许是因为长期养尊处优,又或许是因为直到现在还保持着每日练功,所以显得年轻。 “督主怎么到了。” 宇文崇贺连忙扶着刘崇信的胳膊进门:“督主来我家里做客,应该先派人知会一声,你看我这什么都没有准备,岂不是显得怠慢了督主。” 刘崇信哈哈大笑道:“宇文老狐狸,我到你这来,还需要那么客气吗?” 他坐下来后说道:“我刚去了一趟东宫,陪殿下玩了会儿。” 宇文崇贺问道:“殿下......最近可好?已经有阵子没有见过殿下了。” 刘崇信道:“好的很,这两日又想出来个新花样,居然让人上房顶把瓦片揭下来踢着玩,你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比咱们陛下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吧。” 宇文崇贺叹道:“殿下年少时就有英名,七岁时与人辩论便少有一败,怎么随着年纪的增长,反而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刘崇信道:“没什么奇怪的,咱们陛下现在不还是那样?”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说道:“殿下他贪玩一些没什么,如果一点儿都不贪玩的话......” 他看向宇文崇贺,宇文崇贺立刻就笑起来,像只老狐狸那样的笑起来,他笑,刘崇信也跟着笑起来。 “对,殿下贪玩些没什么。” 宇文崇贺道:“殿下贪玩些,国事上不懂的地方,不是还有督主你指点帮衬吗?不是还有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辅佐吗?” 刘崇信笑着说道:“就是这个理,前几年的时候我看太子殿下事事都想管,心里还有些别扭,从去年开始,殿下是什么事都不想管了,我这心里还是有些别扭。” 他看向宇文崇贺说道:“殿下要是真的这么贪玩的话,我们这些做臣子做奴婢的,就应该让殿下多玩几年才对。” 宇文崇贺大笑道:“殿下有的玩,我们才有的玩。” 刘崇信跟着笑,过了一会儿后问宇文崇贺:“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武亲王回来之后,你能不能控制住他?” 他突然间严肃起来,原本还笑着的宇文崇贺连忙收起笑容,微微俯身说道:“督主放心,咱们就直接不放武亲王进都城,那不就好了吗?他回 来是回来的事,回来进不来......” 刚刚板起脸的刘崇信又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指着宇文崇贺说道:“老狐狸,我就说你他妈的是个老狐狸,哈哈哈哈......就这么办吧,武亲王回京州剿灭叛军,打完了就让他继续滚回冀州那边去,我看羽亲王也不是什么好鸟,让他们兄弟去自相残杀也不错。” 宇文崇贺道:“督主思谋甚远,佩服佩服。” 刘崇信道:“我昨天在宫里又见到几个生面孔的宫女,问了问,说都是你派人献给陛下的?” 宇文崇贺立刻站起来俯身说道:“这件事,我已经让人禀明督主了啊,难道下边人没和督主说?” 刘崇信一摆手道:“下边的人跟我说一声?我指不定什么时候愿意见一见,以后这种事,还是你亲自和我说一声的好,免得又和这次似的,我把人都打死了,才知道你是安排进宫的,多不好。” “是是是......” 宇文崇贺道:“确实是我的疏忽,督主放心,这种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刘崇信那阴沉的模样一瞬间就又没了,比西蜀道那边的绝技变脸还要快的多。 他笑呵呵的说道:“宇文大人要是想多为陛下效力,跟我说,我知道陛下喜欢什么样的,也知道陛下不喜欢什么样的,你来和我说,我帮你选。” 他起身:“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后大步往外走,宇文崇贺没来得及穿好鞋子,赤着脚一路跟在刘崇信身后送他。 刘崇信当然注意到了,但是没说,一直到出了宇文家的大门,刘崇信回头看了看宇文崇贺才装作很惊讶的说道:“哎呀,看看国公你这是折煞老奴了呦,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他把自己的鞋子踢掉甩在地上:“快穿上,可别着凉了。” 宇文崇贺连忙俯身道谢,没有去传刘崇信的鞋,而是俯身把两只鞋捡起来,再次道谢。 刘崇信哈哈大笑,上车,一摆手:“走吧,回宫。” 回到家里,宇文崇贺把手里那双鞋随手递给手下管事:“去,刷洗干净,然后装进玉盒,摆放在我书桌上,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是!” 管事连忙把那双鞋收起来,吩咐人去刷洗。 不多时,宇文崇贺的长子宇文持从外边进来,脸色有些难看,他一摆手道:“都出去吧。” 屋子里的下人随即全都退了出去。 宇文持看向宇文崇贺道:“父亲,还要忍那阉贼到什么时候?” “最多半年。” 宇文崇贺指了指茶壶,宇文持连忙过去给他父亲换了一壶新茶,然后给父亲倒了一杯。 宇文崇贺道:“时间差不多了,我让人吩咐了下去,城外的叛军往都城这边靠一靠,老狐狸刘崇信也会怕,所以已经往冀州传旨调武亲王回来。” 他看向宇文持道:“也就半年吧。” 宇文持问:“武亲王若不回来呢?” 宇文崇贺道:“他不回来,难道不怕大楚就没了吗?北疆的事,再大,大不过京州的事。” 他往后靠了靠,眯着眼睛说道:“你可以去想想刘崇信有多少条罪名了,到时候谁先拿出来,太子殿下就会更容易记住谁。” 宇文崇贺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一下一下,那样子像是在敲打着天下江山。 第二百三十章 左右不过一死 大兴城,东宫。 太子杨竞看了一眼大门方向,刘崇信已经走了很久,可他却没有立即停下来,这样一个幼稚的游戏他自己又玩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停下来,累的满头大汗,即便如此,停下来之后也还是下意识的看了看门口。 踢瓦片? 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恶心,一个二十几岁快三十岁的男人,还要忍着这恶心,管一个阉贼叫亚父。 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会发泄,可是他没有,他很平静的回到房间里,把门关上,说一声我累了不许打扰,这屋子里的世界便是他的世界。 唯有在这一刻,他才是真正的自己。 昨天宇文崇贺派人悄悄过来,告诉他说武亲王大军最迟半年就会回来,今天刘崇信就过来试探他,一位大楚的太子殿下,却不得不在一个阉人面前唯唯诺诺。 宇文崇贺派来的人还说,计划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算计好了武亲王大军回归京州的时间,就会把计划展开。 而武亲王去冀州,本身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个计划前后跨度大概需要两年,计划的每一个步骤都出自太子杨竞之手,细化到每个人应该做什么,甚至是每句话应该怎么说。 这个计划到现在为止,知情者不超过五个人,就连宇文崇贺的两个儿子都不是知道的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要等到武亲王回来,而武亲王回来做什么他们完全不知情。 坐在书桌前发呆了好一会儿,杨竞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种别人理解不了的悲伤。 “殿下,好像有些难过?” 一个人从屏风后边走出来,看了一眼杨竞的脸色。 杨竞回头,他看着这个人说道:“你越来越放肆了。” 那人笑了笑道:“因为我现在发现,我居然是那么重要的一个人,既然我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很重要,那么我放肆一下又何妨?” 他就大模大样的在杨竞旁边坐下来,还把双脚放在桌子上,看起来格外的不敬。 杨竞倒是没有什么反应,甚至都没有生气。 他问:“姚无痕,你是我王叔派来的人,为什么你会选择留在我身边。” “因为杀你没有什么挑战性。” 姚无痕笑道:“前几日我要杀你的时候,你跟我说了一句话你说,杀太子多无趣,因为这个天下现在可以杀太子的人那么多,又不缺你一个。” 姚无痕道:“我忽然觉得很有道理。” 杨竞笑起来:“你也是个疯子。” 姚无痕很随意的说道:“我可不是疯子,你也不是疯子,殿下想救大楚,我想出名。” 杨竞问:“出名就那么重要?” 姚无痕耸了耸肩膀后说道:“这是一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比如我问殿下,救大楚就那么重要?” 杨竞点头:“那好,我不问你可是我想知道,羽亲王让你来杀我,给了你多少银子,我问过你一次,你没回答。” “不多。” 姚无痕道:“如果我是因为银子的话,殿下那句话还能改变我心意?”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后说道:“我打算出去快活一阵子,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殿下的计划就要开始了,万一我会死了呢?” 他伸手:“给一些银子,我缺钱。”杨竞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口箱子说道:“自己取,那箱子里的钱本就都是给你准备的。” 姚无痕点了点头,走到箱子边上,回头问:“这大楚都城里,最红的青楼姑娘是谁?” 杨竞摇头:“我不知道。” 姚无痕又问:“那最贵的青楼是哪里?” 杨竞又摇头:“我不知道。” 姚无痕撇嘴:“那你装的很不像,一个二十几岁快三十岁的成年男人,居然只对一些小孩子的游戏感兴趣,而对女人没兴趣。” 杨竞脸色猛的一变,片刻后他起身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姚无痕笑道:“但你不能和我抢,哪怕你是太子。” 杨竞道:“我不但不和你抢,我还帮你结账,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想要什么我就送你什么。” 姚无痕挑了挑大拇指:“所以,你会赢的。”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问杨竞:“你睡过你东宫里的侍女吗?” 杨竞道:“我不想回答你。” 姚无痕叹道:“殿下不回答可以,但你不如去问问,今天哪个侍女不方便服侍你,不然的话,你突然去了青楼,刘崇信会怀疑你。” 杨竞沉默了片刻,然后问姚无痕道:“你如果不做杀手的话,也会是一个很好的谋士。” 姚无痕道:“无趣。” 一个时辰后,皇宫。 正在吃饭的刘崇信听手下人说太子殿下带着几个随从去青楼了,这让他吃了一惊。 那位太子殿下虽然贪玩,但和他父亲正相反,他父亲沉迷女色,他却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到现在也没有选一位太子妃出来,这已经很不合规矩。 然而当今陛下都不在意,也就没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 “他为什么突然要去青楼?” 刘崇信问。 手下人俯身在刘崇信耳边低语了几句,刘崇信嗯了一声后说道:“派人盯着就是了,殿下若是喜欢玩,那你们就多让他玩玩,以后做了皇帝可不能再那么玩了,再玩的话,大楚都要被玩没了,咱们陛下玩了一辈子,他不能再玩了。” 他摆手:“去吧,别扰我吃饭。” 冀州城,羽亲王府。 节度使曾凌快步进来,看到羽亲王后俯身一拜:“王爷,是发生了什么急事?我正在查冀州府大牢的案子,听闻王爷召见,急匆匆就赶了回来。” 羽亲王道:“刚刚我王兄派人送来急报,他说陛下旨意已经到了,让他马上率军返回都城,可是北边黑武人才刚刚后撤,还没有完全退走,王兄担心左武卫大军撤离之后,代州关没人守” 曾凌问道:“武亲王的意思是,让冀州军过去?” 羽亲王摇头道:“我不想让冀州军过去。” 曾凌道:“若是武亲王大军回都城的话,王爷这边确实需要大军筹备出兵之事,所以分派兵力很不妥当,但若不派兵去,武亲王又不会轻易离开边关” 羽亲王道:“所以我找你回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看看先分派几千人过去,就说是先锋军,到了之后让我王兄先走,然后你派人去见虞朝宗,跟他说,让他派人去守代州关。” 曾凌沉思片刻,眼神亮了起来。 “王爷高明虞朝宗现在已经有不敬之意,他如今又兵强马壮,举事之前,征讨他的话不太实际,不如让他分兵去守代州关,还要守着信州关,再加上燕山营,他分兵三地,不足为患了。” 羽亲王笑了笑道:“既然他不想跟我,那我就暂时让他给我守着后院,后院安稳,我才能领兵征战,虞朝宗不是想要一个仁义之名吗?我就给他。” 他看向曾凌说道:“你再去一趟幽州。” 曾凌立刻明白过来,俯身道:“明日我就去,必须从罗耿那要来一个态度,如果他的铁骑愿意随王爷南下的话,大事可成。” 羽亲王道:“后有虞朝宗,前有罗将军,中间坐镇的有你” 他起身,一边踱步一边说道:“我都觉得自己只要摆在这就行了。” 曾凌觉得王爷这话里有话,他俯身道:“王爷,冀州府大牢的案子,我从幽州回来之后会继续查,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不用了。” 羽亲王道:“你还真以为我会在乎几个西域蛮子?给他们点脸面,是因为他们是宇文家的狗。” 他看向曾凌说道:“你只管去幽州,别的事不用你过问。” 曾凌连忙俯身答应了,可是脑子里却总觉得事情不对劲,王爷完全没有必要让他这样一位节度使亲自去见罗耿,直接派人把罗耿找来冀州岂不是更好? 如果罗耿答应了那自然好办,如果罗耿不答应的话,把他扣在冀州,让他儿子领兵来见。 他亲自去幽州,罗耿不离开他幽州的大本营,有何忌惮? 忽然之间,曾凌想到了什么,他出了羽亲王府后,在马车上交代随从:“派人悄悄的去见姜然,告诉他能跑就跑,不能跑就躲起来王爷,怕是要对他下手了。” 手下人怔住,有些不解的问道:“可是大人,王爷没道理对姜大人下手啊?” 曾凌叹道:“你懂什么,王爷本来就不喜欢他,当初若非我求情他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王爷要仰仗宇文家,井颜戾是宇文家的狗,井颜戾要姜然死,王爷会站在他那头。” 手下人叹了口气,心说这世道是怎么了。 半个时辰之后,曾凌派去的人从后门进了姜然家里,和姜然交代了几句后就匆匆离开。 姜然脸色惨白的在椅子上坐下来,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如果是王爷要杀他的话,自己还能跑到哪儿去?只怕此时王爷已经交代下来,他现在想离开冀州都出不去城。 “老子不服气!” 姜然忽然间站起来,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他一摆手道:“所有人去收拾东西,护送夫人和少爷出城,如果有人阻拦的话有人阻拦就回来,没人阻拦就走。” 他大声道:“你们也都要走,我一个人留在这。” 姜然毕竟也是领过兵的人,骨子里血性还在,他大步走到门外,从兵器架上把他善用的长槊抽出来,然后让手下人把他的战甲取来。 虽然妻儿哭哭啼啼,可他还是狠心都送走了,一个时辰之后没有人回来,姜然知道王爷要的只是他一个人死,给那个西域蛮子一个交代而已。 穿铁甲,持长槊。 姜然就在院子正中拉了把凳子坐下来,右手是长槊,左手是一只烧鸡,吃着肉,等天黑。 左右不过一死,那就拼死一个是一个。 第二百三十一章 还没有忘 车马行。 余九龄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叱,他真的没想到李叱说不去云斋茶楼就真的不去,不管怎么说,在一个地方这么久终究还是要有一些感情的。 “不去就不去,我就是觉得稍稍有点可惜。” 余九龄看向李叱认真的说道:“我看过你说书,也听过你唱曲儿,说实话,你的水平距离那些所谓的大家已经没多远,水平上不差,就差个五六十岁,你要是个老头儿,你已经是大家了。” 李叱白了他一眼后说道:“我要是没了,我还是这个行业的大师级别了呢。” 余九龄道:“那不能,你都不开黄腔,不开黄腔的能是大师吗?你还不收徒弟,尤其是不收女徒弟,能是大师吗?其实你就是差在年纪上,也差在黄腔上,姜还是老的的黄。” “姜你大爷......” 李叱瞪了余九龄一眼,然后忽然间楞了一下。 “冀州府总捕姜然好像被免职回家去了。” 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昨日我见叶先生的时候,他说节度使曾凌现在也有些憋闷,羽亲王过度的以为可以仰仗宇家的势力,所以对宇家派来的人格外放纵,如果姜然被免职回家,那个叫井颜戾的西域人......” 余九龄道:“都是当官的,你管他死活做什么。” 李叱摇头:“他帮了忙,救了人,虽说是我一开始就骗了他,也是利用他,可在大牢里的时候如果不是他下令手下人放箭的话,我和庄大哥出不来。” 余九龄看向庄无敌说道:“反正我是不想管,当官的生死,我都不想管,庄大哥你说呢?” 庄无敌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该管。” 余九龄都懵了,这可不是他印象中的庄大哥,那是一个对官府仇视到了极致的人,怎么会想管这种事? 庄无敌看了庄无敌一眼后说道:“恩怨分明。” 李叱笑着起身:“我自己去他家里看一眼,如果没事我就给他留个话让他尽快离开冀州,如果有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余九龄叹道:“还是我跟你去吧,这家里一群叔叔大爷爸爸爷爷的,让你一个孩子去不合适。” 李叱飞起一脚。 余九龄撅起一腚。 与此同时,姜然家里。 姜然以为最起码会等到天黑才会有人来,可是他没想到要杀他的人在大白天就敢来,丝毫都没有顾忌,想想看,井颜戾他们这些仗势之人,哪里还在乎什么白天晚上,哪里还在乎什么王法不王法。 大门没有关,姜然就没打算关门,既然躲不开,那就索性坦然面对。 井颜戾带着一大群人从外边进来的时候,姜然那只烧鸡还没有啃完,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那些人,眼神里都是鄙夷。 “有些胆魄。” 井颜戾一摆手,身后的人把大门关好插上。 他缓步走到姜然面前,用俯瞰众生的眼神看着姜然说道:“我说过的,你得罪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姜然道:“打了狗,就知道下次再遇到狗没准被咬一口。” 井颜戾哼了一声,上上下下的看了看姜然。 “我以为你这样的人,会贪生怕死,你们中原这些做官的,哪有一个不贪生怕死的?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本来还打算把你大卸八块,现在想着随便杀了你出气就算了。” 姜然把啃了一半的烧鸡仍在井颜戾脚边,他嘬了嘬大拇指,又砸吧砸吧嘴。 “爷,是领兵的。” 姜然起身,把手上的油在甲胄上抹了抹,抓起长槊笑道:“爷祖上也曾是西征大军的一员,曾见过你们的祖上跪地求饶的样子,爷今天也想见见。” “杀了他。” 井颜戾吩咐了一声。 他身后的人开始往前压,最前边的那个杀手忽然加速,把手里的长刀高高举起。 姜然左脚跨步向前,腰马如磐石,手中长槊横着一扫,槊锋扫过那个杀手的咽喉,槊锋过,一滴血被带出来,那一滴血后边便是喷涌如泉。 奔跑中的尸体往前扑倒在地,趴在那抽搐了几下,血液缓缓从身下蔓延出来。 侧面的一个杀手扣动机括,连弩激发出几支弩箭,姜然身上的铁甲坚固,弩箭没能直接打穿,擦出来一串火星。 姜然向前一冲,长槊戳进那人的心口,双臂发力往上一挑,直接把尸体举了起来。 下一息,姜然把长槊往下一砸,挂在槊锋上的尸体被甩了出去,撞翻了两人。 姜然喘息了几声,这才杀了两个人,竟是有些气力不足,杀人技都没忘,可是体力确实有些差了。 “妈的......” 姜然啐了一口。 “早知道老子就少喝些酒,少睡几个女人。” 他后撤一步,长槊下压,槊锋砸在正前方敌人的脑袋上,直接把人拍倒在地,紧跟着槊锋往下一戳,从那人后颈戳进去,骨头都给戳断了。 围攻的人越来越多,姜然靠着长兵器的优势,退一步杀一人,可是长槊沉重,他没打多一会儿两臂就开始发酸,槊锋都在颤。 砰地一声,从侧面冲过来的人一脚踹在他肋部,把姜然踹了出去,姜然靠槊杆撑着地面硬生生没有倒下去,可是疼的脸都有几分扭曲。 井颜戾看着姜然说道:“你可以求饶试试,虽然求饶也没有用。” “求饶?” 姜然哈哈大笑:“你姜爷爷我一个人留在这等你们,就是没想过再弯腰,当官这么多年,你姜爷爷我弯腰弯的太多了,今天,姜爷爷不打算再弯腰了,老子要死,也是站着死!” 他再次站直身子,长槊指向井颜戾:“老子这前半生活的再不堪,也比你像个男人,老子让手下人全都走了,不想拖累他们,你自己却不敢直接上来,让你的手下人一个个来送死,你有什么脸在我面前装?!” 井颜戾叹道:“所以你只是个白痴。” 他吩咐一声:“等什么?继续上!” 那些杀手再次围攻上来,姜然边打边退,逐步退到了正房门口,这地方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山峡一样,姜然只需面对身前的敌人即可,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小时候他想做的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大将军。 “来!” 姜然一声暴喝。 长槊横扫,再杀一人。 可是敌人太多了,这里也不是什么山峡。 有人从旁边撞开窗户冲进屋子里,然后在姜然背后袭击,一刀捅在姜然身上,好在还有链甲,这一刀没能捅穿,可也流了不少血。 又一刀砍在姜然肩膀上,他的肩甲被切开,肩膀也被切开一条口子。 人已经到了四周,长槊的优势变成了劣势,他已经舞不开这一丈长的杀人利器。 左边一脚踹在他的腰上,他一个踉跄,后边一刀砍在他的铁盔上,铁盔被砍掉,后脑上也见了血。 右边一刀砍中了他的大腿,瞬间就血流如注。 井颜戾一直都在旁边看着,他没有打算出手,他只是想看着竟然死。 “看看你这狼狈,自己还以为有几分英雄气概。” 井颜戾摇了摇头,似乎觉得姜然像是个傻子。 嗖! 一支羽箭飞过来,那个举着长刀要砍死姜然的杀手被一箭射中后背,剧痛之下往前扑倒,那一刀就落了空。 院墙外边有人翻进来,身上穿着武备军的军服。 “亲兵在,救将军!” 一个中年汉子翻墙起来,接连拉弓放箭。 七八个身穿武备军军服的汉子从墙外翻进来,快速的朝着姜然这边跑,姜然看到他们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刘山,你们这些王八蛋,老子让你们走!老子还让你们保护好夫人和孩子!” 刘山是姜然的亲兵队正,后来姜然调任总捕后他们便脱了武备军的军服,成了冀州府的捕快,人情冷暖,一共只跟过来他们七八人。 今日,他们穿回了军服。 “亲兵就是为保护将军而活着的。” 刘山一边放箭一边说道:“将军放心,夫人已经安全送出城,我们回来,与将军并肩作战。” 姜然鼻子一酸,抬起手抹了抹脸上的血,却抹的一脸都是血。 “老子让你们滚。” 刘山摇头:“将军若死,亲兵不活。” 他的羽箭已经射完,抽刀向前。 “杀敌!” “杀!” 七八个人硬生生杀出来一条血路,冲到了姜然身边,像是一面坚固的盾牌一样挡在姜然身前。 “你们这群蠢货!” 姜然急切的说道:“你们以为要杀老子的是这些西域人?要杀老子的是羽亲王,斗不过的,老子只是想死的不那么憋屈,你们回来干什么?回来了就都得死啊......你们这些白痴!” 刘山笑道:“我们花将军的银子,喝将军的酒,将军还赏钱让我们去青楼睡姑娘,吃喝玩乐我们都陪着将军了,死,我们也陪着。” 他看向姜然笑道:“将军,咱们反正是要死的吧,你可还记得锋矢阵?!” “当然记得!” 姜然弯腰捡起来一把刀走上前,用长刀敲了敲自己胸甲:“大楚锋矢阵,老子是将军,将军就是箭头,跟我杀敌破阵!” 刘山一声暴喝:“杀!” 杀! 浑身是血的姜然冲了出去,他就是锋矢阵的箭头,他的亲兵们组成了这支破甲箭,冲锋向前。 井颜戾哼了一声,完全不当回事一样,一招手要过来自己的兵器,他迎着那锋矢阵走过去。 第二百三十二章 就想做个侠义之人 铁甲带血,槊锋犹寒。 这一刻的姜然,才觉得自己是将军姜然,不是冀州府总捕姜然,更不是羽亲王府的走狗姜然。 七八名亲兵紧随其后,他为锋锐,兵为锋矢。 当这些大楚军人开始认真拼命的时候,他们依然可怕,依然有着可破天地的气势。 井颜戾带来的人比姜然的人要多很多,涌进这个院子里的杀手不下百余人,他就是来示威的,示威着杀人灭口。 可是在这小小的锋矢阵面前,剩下的七八十名杀手竟然不能挡,当军人形成攻击阵列的时候,他们就不再计较生死,而是计较胜负。 可是这些来自西域的江湖客,他们在乎的是生死而不是胜负。 一方人数少但是锐意无匹,一方人数多但是气势已低迷,这院子里,就出现了不足十个人的队伍朝着七八十人冲锋的壮阔。 “都是废物。” 井颜戾迎面而来,一脚把身前的手下踹开,对面的槊锋直奔他心口,井颜戾身子侧开,脚没有移动,只是上半身侧开,槊锋擦着他的身体刺过去。 井颜戾一般抓住槊杆,往自己怀里猛的一带。 已经负伤的姜然气力不足,他本已经厮杀了一会儿,气力将要耗尽,再加上这些年根本没有正经练过武功,所以其实已是强弩之末。 被井颜戾拉了一下,姜然就不由自主的往前扑,左手抓着槊杆的井颜戾冷哼了一声,右拳抬起来,朝着姜然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从姜然身后伸出来,那只手一巴掌把姜然的脑袋扒拉到了一边,另外一只手握拳从姜然身后轰了出来。 砰! 两只拳头重重的撞在一处,然后井颜戾的胳膊就向后搓了回去,巨力之下,他的右臂好像一瞬间就是去了知觉一样。 可是井颜戾战斗的经验实在太过丰富,而且武艺又高,反应也极快,感觉到对面出拳的人还有后招,不加犹豫的一脚踹在姜然胸口,借助这一脚的反震之力人向后掠了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一张很可怕的脸。 这一天的最后一抹阳光洒在那张可怕的脸上,井颜戾的心都抽了一下,然后才看清楚那只是一张面具。 “又是你!” 井颜戾眼睛骤然睁大。 这就是岳华年的那个手下,在平昌县城里检查尸体的时候,井颜戾就察觉到有一人拳法极其凶猛,出拳狠厉霸道,杀人都是一拳毙命,在冀州府大牢里他遇到了这个人,每一拳似乎都有开碑裂石之力。 “走。” 李叱抓了姜然的衣服领子,把人往旁边一扔,姜然好歹也是一百几十斤的汉子,被人好像提小鸡一样提起来,然后嗖的一声就给扔到了墙头外边。 在短暂的飞行之中,姜然居然还思考了这一个问题。 这个王八蛋大侠是谁? 但他还没有能想到更多人就到了墙头外边,余九龄正在外边候着,看到有人飞出来,那人瞧着又有些胖,他但心自己可能接不住。 于是想到了李叱曾经说过的方法,借力卸力。 一个人从高空落下,如果你直接接这个人的话,可能连双臂都会坠断,但如果你能把这下坠的力度卸掉,那么就能很轻松的把人接住。 余九龄想到此处,定睛一看,姜然已经摔在地上了。 还挺惨的。 余九龄刚要过去扶他,就看到天空上黑影一闪,又一人被李叱给扔了出来,余九龄这次还算是个人,伸手拉着姜然往旁边退了几步,那飞出来的人就落在刚刚姜然摔倒的地方。 姜然疼的哎呦哎呦的,他被余九龄拖着往后走的时候,他是坐在地上的,被拖着走屁股就在地面上滑行,本也没什么,可谁知道地上还有半块砖头? 姜然觉得自己也算是皮糙肉厚,屁股撞上半块砖头还能怎么样?以他的体重,这半块砖头还不是要被一起拖走? 若是半块砖,本也没什么,然而并不是。 因为这半块砖头在表面,另外半块在地下,这是一整块砖。 “我的妈!” 姜然疼的叫了一声,这种疼难以言明。 一声我的妈,把余九龄叫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虽然痛恨这些做官的,可是人家都叫妈了,那就不瞄准下一个地上的凸起物了,不然他还想多拖着走一段,那姜然的屁股应该是跟在搓衣板上滑过去似的,格楞格楞格楞 从院子里边一个一个的有人飞出来,飞到第四个人的时候,剩下的那几位武备军士兵都是自己爬出来的,外边摔下去的哀嚎声,还挺渗人的。 李叱见他们如此主动,自己也省力。 那些西域杀手想追,可是李叱从鹿皮囊里抓出来一个东西甩过去,立刻就炸开一团白雾,白雾之中的人立刻就咳嗽起来。 “石灰粉!” 井颜戾立刻抬起手蒙住眼睛然后迅速后撤,一边退一边来回甩臂,试图阻挡那个蒙面人靠近。 李叱又不傻,救了人还打什么打,这种情况再打下去,结果是什么谁也不好预料,对面人多,还有各种兵器,李叱一个人打这么多人,他又没疯。 一包石灰洒出去后,李叱转身加速跑,然后一个纵掠从墙头上挑了出来。 “快走!” 李叱喊了一声。 亲兵们抬起来姜然开始飞奔,因为跑的太急,那俩人没能扶住,姜然就掉了下去,李叱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姜然的头发,姜然就没有全身都摔在地上,就屁股落地了。 李叱一拉一甩,姜然的屁股在不平的路面上飞速滑过,格楞格楞格楞 后边肯定还有人追过来,李叱他们不敢耽搁,好在此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李叱他们又捡着小巷子跑,七转八转,李叱带着他们跑到了冀州城里的小河边上。 “进去!” 李叱喊了一声,然后第一个跳进河水中,姜然等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但都跟着跳了。 李叱他们过了河之后就进了那片小园林中,等了一会儿看到河对岸影影绰绰的有人,李叱把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不要说话。 对面的人转了一会儿后离开,显然也不想在明面上继续搜查,等他们走了之后,李叱看向姜然,然后吓得往后一缩脖子。 “真丑啊” 李叱感慨了一句。 姜然那脸之前被打中了好几拳,肿的比神雕还丑呢,嘴也肿着,嘴唇厚的难以形容。 “多谢英雄相救。” 姜然想抱拳,可是身上没有一处不疼的,之前绷着一股劲儿还好,此时松懈下来便有些忍不住了。李叱道:“你们自己找地方藏起来,然后寻机会出城逃命去吧。” 竟然忽然强撑着跪下来说道:“英雄,我们已经无处可逃了,要杀我们的是是这城中最厉害的人,我们出不去,早晚都是一死,英雄救了我们,我们这条命就是英雄的,还请英雄收留。” 余九龄道:“怎么的,救了你们还得养着你们?” 姜然一怔,心说传说中的大侠不是这个范儿啊,大侠不应该是很豪爽的说,何必如此客气,咱们以后就是兄弟了! 余九龄看向李叱说道:“救了就救了,不能再把咱们自己搭进去,真要是连累了大家怎么办?我是信不过他们的。” 李叱点了点头。 姜然连忙说道:“我这个人虽然不是个东西,但说话还是算话的,英雄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怎么会害了英雄?” 李叱看向余九龄,余九龄摇头道:“我还是信不过。” 姜然急切问道:“如何才能信得过?” 余九龄自然而然的说道:“出点钱吧。” 李叱:“” 余九龄:“咳咳,我开玩笑的。” 姜然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转身对余九龄说道:“想要钱不难,我在武备军做事一年多,在冀州府衙门做事也有一年多,他们的秘密我知道不少,两位英雄若是肯收留我们的话,我带你们去搞他们的银子。” 余九龄看向李叱,李叱道:“不行,我不能因为救了你们而连累我的其他兄弟们。” 余九龄道:“你这个人,一点儿江湖道义都没有,哪有救人不救彻底的?我看这位姜大人就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也是个懂得道义的人,我们不能这样把他们弃之不顾。” 李叱眼睛都睁大了。 余九龄道:“这和银子无关,我只是想做一个真正的侠义之人。” 李叱想了想后说道:“这样,你们今夜就在这园子里藏一夜,明天上午会有两辆车从河边经过,车上插着杏黄色的旗子,你们看到车马后立刻上车,尽量不要被人看到,速度要快,我会找地方安置你们。” 姜然抱拳:“英雄放心,今后我们的命就是你的了,只要英雄一句话,我们几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叱拉了余九龄一把,余九龄对姜然说道:“别光顾歇着,好好想想怎么搞钱啊。” 回去的路上,李叱看向余九龄道:“能不能矜持点?” 余九龄道:“他真没准能带咱们从那些贪官污吏手里往外搞出来一些银子,你说过的,二百两银子能武装一名轻骑兵,要是能搞个几万两,咱们就有几百骑兵队伍的本钱。” 李叱摇头:“话是这么说,但还不能把他们带回车马行,你先回去报个平安,我去办点事。” 余九龄问:“何事?” 李叱道:“刘英媛说他们家在冀州城里有两处宅院,其中一处并没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应该还空着,我去看看那院子是不是没人查封,若能用的话,明日先把姜然他们接到那个院子去住着。” 余九龄:“这样不好吧,你是不是应该先问问人家同意不同意?” 李叱道:“事出突然,我回去好好和她说,还有她家里人。” 余九龄道:“我的意思是,你应该问问我弟妹高希宁,弟妹不同意用,你还是忍忍的好。” 李叱:“”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一群贼 李叱都没有想到,姜然是个实干家,在宣布投靠他的第三天,也就是刚刚藏进那个小院的第二天,他就画了一幅藏宝图。 为了安全起见,李叱和余九龄到这的时候还是带着面罩,他们确实不敢掉以轻心。 姜然看到李叱和余九龄进门,立刻就迎了上去,一瘸一拐的,腿上的伤很重,好在李叱之前交给他的伤药足够有效,缝合伤口这些事,他们这些从军者当初都学过,只是太久没有用过。 余九龄看着姜然这走路艰难的样子,内心之中稍稍有那么一丝丝愧疚,一阵风就给吹没了。 让他对当官的人改变看法改变态度,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接纳姜然,纯粹是因为姜然说可以带他搞钱。 “这是武备军的库房路线图。” 姜然递给李叱地图后说道:“我还把换岗的时间,查库的日期,还有进出的路线都标注出来了。” 李叱是真的没有想到姜然居然态度这么好,他坐下来后问道:“武备军的库房怕是难以下手,那种必然是戒备森严才对。” “那就算说错了。” 姜然道:“你不了解武备军,这种地方除了我们自己人之外,谁敢偷?” 李叱:“这......” 姜然道:“既然我想着以后跟你了,我就掏心掏肺的跟你说实话,武备军的库房表面上看起来确实是戒备森严,但实际上,那些王八蛋哪个不偷懒?哪个不耍滑?” 他有些羞愧的说道:“我在武备军做将军一年多,我自己也没少从库房里往外拿东西换银子,银库那边不太好下手,那边才是真的重兵把守,而且都是节度使的兵,不是武备军的兵。” 李叱问:“能不能搞到皮甲之类的东西?” “能。” 姜然道:“我就再说的彻底一些,就是为了让你信我,前两天我和你说谁要杀我的时候,我还没敢说出是谁,因为我怕你听了之后害怕就不敢救我们了,要杀我的是羽亲王......” 他看着李叱说道:“其实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你们根本就不是青衣列阵的人,也不是岳华年的人,而且说起来我现在混成这个惨样,九成九是你们害的......” 余九龄叹了口气道:“剩下的那一小点是你看面子给抹了吧。” 姜然哈哈大笑:“我不怨恨你们,是因为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没有你们救人的事,早晚我也是这一条路走......我以前得罪过羽亲王,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我估摸着今天不动手明天也会动手。” 他对李叱说道:“索性老子也反了他娘的,什么都比不上活着。” 李叱嗯了一声后说道:“说这些事之前,我有件事先和你说,我让人打探了一下,你夫人和孩子确实已经出城,羽亲王没打算对你家里人赶尽杀绝,我派人追了上去,人已经追到,我安排人送到燕山营去了。” 姜然猛的站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他下意识的想去摸他的兵器,手都伸出去了又僵在半空。 “燕山营......” 姜然看向李叱,许久后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罢了,罢了!” 李叱道:“现在还想着和我们一起做事吗?” 姜然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燕山营就燕山营,好 歹是个去处,刚刚那一会儿我想明白了,换做别的地方,未必能保得住我。” 李叱点头:“我跟你说这些的意思不是要挟你,而是告诉你让你安心。” 姜然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如果我投靠了燕山营的话,我能不能当个头领什么的?” 余九龄道:“看你贡献有多大。” 姜然再次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后,姜然说道:“皮甲有,兵器都有,我可以帮你们搞到这些东西,但有一个前提条件。” 李叱道:“你说。” 姜然看着李叱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们得信得过我,去武备军的库房里往外倒腾东西,必须是我说了算,我不想死。” 李叱道:“可以。” 姜然长长吐出一口气,坐下来后继续说道:“咱们为了彼此安心,我现在又不能动,所以我留在这,每次去武备军库房拿东西,我的人带路,你的人必须听我的人安排,我留在这你们也安心,你的人听我的安排,我安心。” 余九龄笑道:“只要能搞东西,听你的就听你的。” 姜然道:“问题是,你们怎么把东西运出去?” 余九龄道:“这个你不用管,我们自然有办法运出去,多少都能运出去。” 姜然嗯了一声,回头看向他那几个亲兵问道:“你们觉得这事干不干?老子不强求你们留下,只要求一点,你们可以走,但别出卖我。” 队正刘山道:“大人,我们都跟着你。” 姜然点头:“那行,咱们就交个投名状,今夜就他娘的去干一票!” 一个时辰后,李叱和余九龄两个人顺着大街往回走,余九龄看起来颇为兴奋,只要是能搞到东西,别管是搞什么,他都兴奋。 “我看着姜然那小子应该不会骗我们。” 余九龄道:“今夜我带几个兄弟跟着他们去一趟,如果真能搞出来一些,以后咱们去燕山营的话,也不至于被人说咱们空手而来。” 李叱笑道:“你不打算去找夏侯了?” 余九龄立刻就沉默下来,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说道:“不想去了,不是我怕死,也不是我忘了要给掌柜的报仇,而是我不想去那边受冤枉气,连夏侯都在受气,去了那边,我才是真的没有机会给掌柜的报仇了。” 正说着,俩人路过云斋茶楼,李叱下意识的加快脚步,他不想被茶楼里的人看到。 经过的时候听到茶楼里有人在唱曲儿,还有一阵阵的喝彩声,李叱心里也松了口气,云斋茶楼没有因为他离开而变得萧条下来,对于孙夫人和孙掌柜来说就没那么大的失落。 可是喝彩的全都是男人,这让李叱好奇起来,他路过的时候从窗外往里看了一眼,他每天都在的那个位置上换了人,一个身穿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怀里抱着一把琵琶坐在那弹唱,脸上遮着面巾,看不出年纪甚至看不出容貌。 这女子的声音很好听,唱的曲子悠扬婉转,从声音判断应该年纪不大,在李叱离开云斋茶楼之后,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一下子就几乎都不来了,这地方重新被一群大老爷们攻占。 余九龄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曲儿,最好听的声音,我推测那姑娘一定貌若天仙。” 李叱摇了摇头,加快脚步离开。 当夜。 云斋茶楼的后边小院里,白天在茶楼唱曲儿的那小姑娘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怔怔出神。 她年纪确实不大,看起来十五六岁左右,有一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可是这双眼睛里只有悲伤。 一位大概四十岁左右的妇人走到少女面前,微微俯身道:“少主,该休息了。” 少女看向妇人说道:“云姑,你明天就去打听一下吧,咱们到冀州也有三日了,该去做些准备。” 被称为云姑的妇人垂首道:“遵命......只是,少主这次出来,门主并不知情,我担心门主会责怪你。” 少女摇头:“师父她说过,这件事不解决好的话,终究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况且如果不杀了他的话,冀州早晚会毁在他手里,冀州的百姓已经那么苦了,再因为他而受战乱之苦,他便是千古罪人。” 云姑道:“羽亲王府里必然高手如云,想杀他太难了,少主这次来带的人手又少......” 少女道:“我自己就够了。” 她看了看放在一边的琵琶,抱起来,转身回屋。 “这家茶楼的掌柜夫妇二人人不错,不要连累了他们,办完了事咱们就走。” 云姑俯身:“遵命。” 半个时辰后,躺在床上的少女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躺的有些累了,起身活动了几下,窗户没有关上,可以看到夜空中的璀璨星辰和那绝美的月色。 她拉开门走到院子里,抬头看着月色发了好一会儿呆,她这几年,一直都喜欢在夜里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着月亮。 少女一甩手,从袖口里飞出来一条锦带,卷住了屋子里桌子上的一壶酒,锦带卷着酒壶飞回来的时候,她已经轻飘飘的掠起,手在屋檐上按了一下,人落到了屋顶。 手一抖锦带,酒壶便落在掌中。 斜靠在屋脊上,她举起酒壶喝酒,眼睛依然看着那银盘一般的明月。 就在这时候,一阵脚步声从外边传来,不大,但是听起来人数应该不少。 少女飘身到了屋顶后边,坐在那往下看,大街上有一群人经过,每个人都穿着夜行衣,还蒙住了脸面,更奇怪的是每个人都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看起来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东西。 少女一怔,心说这冀州城里已经如此不太平了吗? 这么多人夜里出来,不是行窃就是劫掠,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于是她心里有些恼火。 管他是大贼还是小贼,教训一顿再说。 她本来心情就不好,此时见到贼人出没,心情就更加不好了,最主要的是她喝了酒......在她的师门里谁都知道一件事,小师妹不喝酒的时候才是小师妹,喝了酒的小师妹是大老虎。 少女从衣袖里抻出来一条纱巾蒙在脸上,然后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她身法轻灵,落地无声。 看了看前边跑着的那些黑衣贼,她眼神里闪过一抹寒意。 刚要追上去,听到身后又有声音传来,她猛的一回头,就看到远处有两个黑影上来,这两个人应该和前边的人是一伙的,他们俩之所以落后了些,是因为他们俩每人扛着两个大包。 这长裙少女就不打算追前边的人了,因为后边这两个更贪。 第二百三十四章 贼公贼婆 那俩黑衣人一边轻声交谈着什么一边往前跑,每个人扛着两个大包,瞧着就跟蚂蚁举着个苍蝇在爬似的,爬的还挺快。 长裙少女横跨一步拦在路口,她没说话,因为她觉得说话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直接打才比较省事。 “让路。” 前边的那个家伙看了她一眼,居然一点儿都不在意,这偷东西被都人发现了,还如此理所当然的让人家让开。 所以少女更怒,一脚横扫。 长裙下,那条修长笔直的腿带着一股淡淡香风也带起来裙摆,这一脚来得极快,前边那个家伙显然楞了一下,然后一低头,把肩膀上扛着的大包往前一顶,这一脚便横扫在那大包上。 扛包的贼没有想到这小姑娘一脚力度这么大。 小姑娘没有想到这包里的东西这么硬。 当的一声,小姑娘顿时就向后退掠了出去,一只脚站在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扛包的贼看了她一眼,没有趁势还击,又和另外一个人对视了一眼,俩人扛着大包就那么往前继续跑了。 小姑娘有些懵的看着那俩人,心说如果他们不是贼,这深夜扛着贼赃跑路是为什么,如果是贼,怎么一点贼的凶悍气都没有。 前边那个扛包跑出去的,跑了几步又回来,此时小姑娘已经疼的蹲在那揉脚了,那家伙跑回来,把两个大包放在地上,小姑娘立刻起身戒备,心说总算是要打了。 结果那家伙从口袋里翻了翻,翻出来一把铜钱扔在小姑娘身边。 “拿去买一瓶跌打药。” 说完扛起来大包又跑了。 小姑娘更懵了,心说这是什么贼? 小姑娘喊了一声:“你们是谁!” 那家伙回头说了一声:“别管我们是谁,请记住我们的见义勇为。” 小姑娘更懵了。 半个时辰后,刘英媛家里的那个小院,院子里堆了好多大包,里边都是皮甲和大楚的制式横刀,这些东西对于义军队伍来说其意义有多大无需赘言。 大部分义军都是泥腿子出身,哪里有什么正经的盔甲兵器,整个冀州之内,曾经各路义军加起来有数十万人,凑不出来几千套正经的皮甲,凑不出来几百把正经的长刀。 这不是开玩笑,而是真实如此,他们的兵器五花八门,最多的是造价低廉的长矛,而且绝大部分是没有铁枪头的长矛,就是一根木棍削尖了直接用。 钉耙和锄头这种含有一部分铁器的兵器,就算是不错的了。 对比之下,这也就显示出了燕山营的武器装备有多精良,毕竟虞朝宗要谋的是长远,所以燕山营里基本上该有的都有,有专门收集铁器的队伍,有专门打造兵器的铁匠。 可即便如此,燕山营的武器也多是长矛,而且枪头都很小。 这一次去武备军库房里往外捞东西,收获了三百柄制式横刀,还有两百套皮甲。 余九龄本来说不让李叱去了,说不准姜然的人会不会出问题,他担心李叱去了会有危险。 可是李叱说一定要去,回来的时候余九龄说幸好你去了,不然那少搬回来多少好东西。 余九龄擦了擦汗水后问李叱:“那个小姑娘是哪儿冒出来的?” 李叱摇头:“闻到了些酒气,可能是谁家的大小姐喝多了出来耍酒疯的。” 余九龄道:“你还回去给了点钱?”李叱嗯了一声:“耍的不赖,该赏。” 余九龄噗嗤一声就笑了,他打开大包看了看,然后脸色微微一变......他拿起来一把长刀递给李叱:“亏了。” 李叱接过来看完后也叹了口气:“确实亏了。” 那小姑娘看起来花拳绣腿般的一脚,居然踢坏了好几把横刀,木制的刀鞘断了不足为奇,连刀也断了。 这一脚的力度如果踢在李叱身上的话,估计着肋骨也会断。 “我现在想把钱要回来。” 李叱看了看那几把被踢坏了的刀,一脸的心疼。 正好第二天是书院的旬假,李叱让车马行的兄弟准备了两辆大车,他和余九龄带着车马过去要把昨夜的收获运回车马行。 清晨天气不错,春风拂面,清爽宜人。 李叱和余九龄俩人习惯性的坐在大车前边吹牛皮,也有比较认真的学术讨论,比如传说中的玄女神法是不是那么高深,她好看不好看,腿长不长之类的。 又经过了云斋茶楼,李叱和余九龄聊着天呢,下意识的往茶楼里看了一眼,这么早茶楼还没有开门,说实话,对这里李叱还真是已经有几分感情。 就在这时候有个小姑娘从茶楼里开门出来,一出门伸了个懒腰,她似乎也爱极了这清晨的空气,爱极了这洒了阳光的街道。 李叱坐着大车过去,小姑娘视线也没有在他这边,毫无交集。 可就在这时候,一个从巷子口跑出来的小孩突然到了马车前边,李叱和余九龄同时一惊,下一息,李叱已经下车一把抓住缰绳,硬生生把马车停下来,而余九龄已经抱着那孩子跑到一边去了。 余九龄把孩子放下来,瞪了一眼那孩子的母亲,看人家长得好看胸也大,立刻就不瞪了。 他回到马车边上对李叱说道:“英雄,力拔山兮气盖世啊,真是让人敬仰,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李叱一摆手道:“不用问我是谁,我也只是见义勇为。” 那小姑娘的眼睛骤然睁大! 她看向李叱他们,那俩货已经坐在大车上继续往前走了,小姑娘迈步要追,脚疼的厉害,没能追过去。 余九龄正好回头看,他不是要看那小姑娘,而是依依不舍的又回头看看刚才差一点撞倒的那小孩儿他娘。 结果看到小姑娘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他都觉得有些可惜。 “看身材应该很漂亮,奈何是个瘸腿的姑娘。” 李叱听到余九龄的话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那个昨天看到的在云斋茶楼里唱曲儿的姑娘,有些同情的说道:“怪不得她昨天唱曲儿的时候坐在那一动不动,原来是行动不便。” 说到这的时候,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所以立刻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想来是回到茶楼里去了。 李叱想着莫非就是她? 他想着应该不会都是巧合吧,昨夜里虽然没看清楚那女子什么样貌,不过依稀觉得身材体型好像确实差不多。 再加上一瘸一拐的,而且还是云斋茶楼附近,李叱觉得这事有必要查一查,一个武艺不错的小姑娘跑到云斋茶楼这种地方唱曲儿,必有所图。 他担心的是孙夫人两口子,孙夫人待他很好,虽然一开始是生意上的各取所需,不过后来孙夫人确实把李叱当弟弟一样对待。 李叱想着这事不能不管,万一是江湖上的人要谋孙夫人的家产,孙夫人一家就危险了,这种事其实真的不算少见。很多江湖上的独行盗,或者是那种夫妻盗,都会假意到一个富户家里做事,取得信任后再杀人劫财。 而与此同时,在云斋茶楼里,那个小姑娘躲在窗口后边看着马车走远,心说这个家伙应该就是昨夜里那个王八蛋了。 还给了她一些铜钱买跌打药! 她没喝酒,现在都恨不得把那家伙打一顿,然后也在他脚边扔一把铜钱,让他去买跌打药,买两份! “夜里偷完了白天还偷......” 小姑娘自言自语了一句:“狗贼精力旺盛啊。” 她回头轻轻叫了一声:“云姑,让外边的人跟上去一个,就那两辆大车上的人,看看他们要去什么地方,盯准了人。” 云姑昨夜里听到打斗声出去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是她把少主搀扶回来的,检查之后发现少主的脚面肿的好像馒头似的。 “就是昨夜里我遇到的人。” 小姑娘咬着嘴唇说道:“这种人要是不教训一下,当真没有天理了。” 云姑无奈,只好出去吩咐人跟上。 李叱正在思考那小姑娘是不是什么江湖恶人的时候,忽然看到前边出现了两个很熟悉的身影,他眼睛立刻就睁大了。 他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朝着余九龄喊了一声:“你去吧,我有事要忙。” 余九龄往李叱跑出去的方向看了看,就看到高希宁和若凌两个人手拉着手在逛街,应该是出来吃早饭。 李叱迎着那俩人跑过去,颠颠儿的。 余九龄撇嘴自言自语道:“看看那样子,一边跑一边甩屁股,跟神雕似的。” 高希宁也看到李叱了,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怎么在这。” 李叱跑到高希宁面前问了一句。 高希宁道:“好久没出门,爷爷说现在冀州城里也不太平,让我少出来,求了好久才答应我今天出来吃早饭。” 她问李叱:“你吃过早饭了没有?” 李叱摸了摸自己肚子,摇头:“没吃。” 心想着好在刚刚吃的不多,就吃了三碗面。 “咱们去云斋茶楼对面那家吃怎么样?” 高希宁笑着说道:“好久好久没有吃过了,以往要吃那家的东西,都是你带给我,可是后来爷爷不让我去找你......” 李叱道:“你说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他家的肉末米粉和酸豆米粉确实都很好吃。” 三个人一路说着话又走回到云斋茶楼那边,对面是一家小吃店,早早的就已经开门做生意了。 小姑娘还在窗口站着呢,正在做心理斗争,她也想去对面吃早饭,又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样子,可是那米粉的香气又真的好诱人。 就在这时候,她看到那个家伙居然又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两个小姑娘......是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大姑娘。 刚刚被救了的小孩儿看到李叱后跟他娘说了一声,他娘亲连忙过来和李叱道谢,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李叱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不过是日常见义勇为。” 高希宁问怎么回事,李叱就随便添油加醋的说了说自己有多勇武的事。 高希宁嘿嘿笑起来,看着李叱说道:“这么棒的?” 云斋茶楼里,那小姑娘哼了一声,咬着牙想到......还是一对贼公贼婆! 第二百三十五章 人生相遇真美妙 冀州城这种地方,汇聚了南来北往的人,也汇聚了南来北往的美食,如果不是天下如此乱象,冀州应该比现在要繁华很多才对。 这里是北境第一重镇,不管是商业还是军事,这里都有着整个北境之内再无一城可以相比的重要性,哪怕是大楚行政等级划分下,已经同样分量的幽州,还有再往东的兖州,也不可与冀州相比。 云斋茶楼对面的这家小吃店,店主夫妇都是扬州人,在大楚十三州中位于东南,如果是步行的话,从扬州走到冀州可能要走上一年不止。 所以想想看,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在北境冀州能吃到南境扬州出名的米粉,而且还很正宗,在这样的时代就真的是很难得的一件事。 掌柜的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老者,头发已经花白,但是身体格外的强壮,袖口挽的很高,干活的时候,小臂上的肌肉好像在有节奏的起伏着。 “李公子?!” 掌柜的看到李叱后眼神都亮了,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李叱,听说李叱再也不来云斋茶楼说书,所以难免也有些遗憾,李公子曾经是他这里的常客,而且人很随和,在掌柜的看来,李公子这样的年轻人难能可贵。 “刘伯。” 李叱笑着打了招呼,找地方坐下来后问高希宁道:“想吃什么?” 问过之后又连忙问了若凌一句:“你呢?” 若凌看向高希宁说道:“小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我饭量小,有一小碗就够了。” 高希宁道:“那就吃米粉吧,我要肉沫米粉,还要锅盔,肉锅盔,两个!” 若凌道:“我一样的就行。” 李叱随即看向刘伯说道:“那就三碗肉沫米粉,六个肉锅盔。” 这就是在原产地之外的地方吃东西的一种融合性,比如你在扬州吃肉沫米粉的时候,正宗的米粉店绝对不会有雍州的特色小吃锅盔,你在雍州的锅盔店里也一定吃不到来自扬州的米粉,因为有了别的东西,在原产地就显得这东西不正宗,可是你在冀州的米粉店里这两样就都能吃到,而且还完美融合,唯一能媲美这种融合的,就是你在冀州的锅盔店里也能吃肉沫米粉。 所有走出原产地的东西,在另外一个地方,都能屈能伸。 掌柜刘伯给李叱他们把米粉端上来,每个人多送了一小份粉,锅盔每人多送了一个,还加了一盘凉菜。 “这......” 李叱连忙起身:“多谢刘伯。” 刘伯笑着说道:“不用谢我,李公子经常照顾我,而且我在云斋茶楼对面做生意,平白听了李公子讲的多少好故事,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另外就是......我可能明日就要离开冀州了,回扬州老家去,这算是离别前的小礼物吧。” 李叱一惊,他问道:“这样的世道,城外乱哄哄的,为什么要走?” 刘伯虽然还在笑着,可是笑容里却有一多半的苦涩。 他压低声音对李叱说道:“城中所有的粮店都几乎买不到所需的粮食了,我也就做不出米粉,据说是羽亲王府下的命令,所有粮店都不准再大量的把粮食卖给我们这样的铺子,百姓们买粮也只能是几斤几斤的买,我想着,冀州这里怕是有大 仗要打了,想想看,我离开扬州已有三十年,如果人最终都会死,不如回家乡去。” 他看了看那桌子上的米粉说道:“我这个人没本事,就只能做些饭食吃,所以能送给李公子的离别礼物,只是这几碗米粉几个锅盔,一会儿吃饱了,李公子不要结账,不然我们还要推辞来推辞去,不值得。” 李叱抱拳道:“那就多谢刘伯。” 刘伯笑着点头,他看向对面云斋茶楼说道:“孙夫人昨日还来我这吃米粉,说是你以后不去她那边了,人瞧着失魂落魄的,店里来了一个能说书能唱曲儿的小姑娘,也没见她开心起来。” 李叱略显惭愧的笑了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总不能对刘伯说我不来说书是因为我以后要去干架,就是你害怕的那种大场面的架,群架。 “那你怎么走?” 李叱问道。 刘伯道:“家里有一头毛驴,有一辆木车,反正也不用带上什么家具之类的东西,店面盘出去就是了,轻装简行,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回家。” 李叱再次沉默下来,因为刘伯的担心并非是没有道理,现在这大楚江山之内,到处都是叛乱,大城里的人还好些,小城里的人都没有一点安全感,走一年回扬州,九成九会死在路上。 “刘伯,你先别急着走。” 李叱看向刘伯说道:“等上两三年,两三年后冀州就不会这么乱了,也不用担心出了城就遇到叛军队伍,遇到流寇,信我。” 刘伯一怔:“我怕的是冀州都保不住......再过两三年,真的会像李公子说的那样,冀州就太平了?” “会。” 李叱压低声音交道:“你忘了,我最擅长的可不是说书,我最擅长的是算命看相,不管你是想回扬州还是不想回,再等上两三年,从现在开始每天去买一点粮食,不要在一家店里买,城中粮店轮换着去,冀州粮店几十家是有的,轮换一圈下来再继续去买,他们记不住你模样,这样慢慢存着,也不要浪费,尽量省着,未来一年到两年熬过去,就是好日子要来了。” 刘伯连忙点头,他对李公子是真的钦佩。 刘伯离开之后,高希宁压低声音问李叱:“你真的觉得未来两三年后,冀州会好起来?” 李叱点头:“真的,如果羽亲王举事了,两三年后他如果打不到南边,也最起码把冀州全都稳固下来,他的地盘之内也就没有叛军,如果他输了,两三年后一定会有一个人站起来顶替羽亲王的位置,安抚整个冀州。” 高希宁嗯了一声,她想到的是,如果羽亲王输了的话,这城中多少人会梦碎,多少人会跟着倒霉,就连她的爷爷都不得不要向羽亲王府那边表示忠诚,这都是身不由己。 “以后再也吃不到这样的米粉了。” 若凌觉得实在可惜,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战胜了自己的矜持,她刚刚说自己饭量小,女孩子在外人面前吃东西,哪有几个说自己饭量大的。 可是一想到以后就吃不到了,若凌觉得难过,她看向刘伯说道:“刘伯,再来三碗吧。” 云斋茶楼,孙夫人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没有注意到李叱在对面,她进门后看了一眼站在窗口的小姑娘,笑了笑道:“兮若,你怎么在这站着?早饭吃过 了没有?” 小姑娘连忙说道:“东家,我还没吃过,在想着吃些什么。” 孙夫人道:“对面刘伯的米粉可好吃了,你还没有吃过吧?可以去尝尝,我请你吃。” 被叫做兮若的小姑娘立刻问道:“我刚刚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年轻公子进去吃东西,对面刘伯好像很熟悉他的样子,说话显得可热情了,那是谁?” 孙夫人一怔,连忙往对面看过去:“难道我娃儿他爹?娃儿他爹回来了?!” 兮若的脸色一变,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已经想出来一个千回百转又涉及到了伦理纲常的爱情故事,她当然见过孙掌柜,可是孙夫人又说难道是娃儿他爹,兮若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爹是亲爹吗?第二反应是孙掌柜好可怜,第三反应是孙夫人一定是真爱那个家伙,第四反应......那个家伙是他妈的渣男啊! 因为他刚刚和那个贼婆一起进了对面铺子,不是渣男是什么?! 孙夫人实在是太可怜了,孙掌柜实在是太可怜了,孩子简直是不能更可怜了。 孙夫人一着急,也根本没有想到解释什么,她抱着孩子就从云斋茶楼里跑出来,直奔对面小吃铺子,跑的有些急切,兮若看到这一幕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觉得那个人渣太可恶。 就在这时候孙掌柜从马车里往外搬东西,双手拎着孩子要用的东西往茶楼里走,看到孙夫人跑向对面,他连忙嘱咐着:“跑慢些,慢些,别摔着了。” 兮若看到孙掌柜如此爱护他的妻子,可是他妻子居然如此对他,她心里的怒火就不由自主的升了起来。 孙掌柜进门后看到兮若笑了笑道:“兮若姑娘,早。” 兮若道:“东家早,夫人去对面铺子了。” 孙掌柜道:“瞧见了,跑的那么快也不怕摔着,都已经做娘的人了,还那么毛毛躁躁的。” 兮若忍了好几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她看向孙掌柜说道:“夫人说,孩儿他爹在对面吃饭,所以就......你尽量不要太生气,我和你一起过去。” “啊?” 孙掌柜想了想,他问:“孩儿他爹不是在这呢,啊?!是那个孩儿他爹啊,我也过去,上次没有说几句话他就走了,让我别扭了好几天,他这个人,说走就走,不顾孩儿她娘,不顾我,难道也不顾孩儿的吗。” 说完也连忙朝着对面小吃铺子跑了过去,和孙夫人跑过去的样子差不多一样的急切。 兮若愣愣的站在那,她实在不能理解这是一种怎么样复杂而又那么融合的感情,就好像本应在扬州的米粉却配上了雍州的锅盔,在冀州的地盘上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这么......这么融洽的?” 她站在那看着,想过去,又觉得自己可能受不了这故事的画面。 然后他就看到孙夫人在对面朝着她招手喊着:“过来过来,我把孩儿他爹介绍给你们认识一下。” 兮若咬了咬牙,心说去就去。 她一瘸一拐的过去了。 李叱一声冷笑,心说跌打药也不知道你买了没有。 高希宁却已经起身跑过去,她看那小姑娘走路的样子,只想过去扶着她回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平分秋色 高希宁小跑着到了兮若姑娘身边,这是她的本能反应,因为她觉得这小姑娘走路确实有些艰难,一瘸一拐的样子也让人心疼。 兮若本来觉得那贼公贼婆也必然都不是什么好人,也本能想要拒绝这个贼婆假惺惺的好意,贼婆的好意,当然是假惺惺的。 可是当她看到高希宁的那一刻显然楞了一下,她看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就突然觉得,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可能是贼婆呢?那是多没天理的一件事。 这么好看的小姐姐,又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谢......谢谢。” 明明心里还稍稍有些抗拒,可是看到高希宁伸出来的手,兮若就下意识的也伸出去手让高希宁扶着她。 “你的脚怎么了?” 高希宁问。 小姑娘忽然间醒悟过来,我的脚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向对面小吃铺子里那个渣男,那家伙好像一脸玩味的也在看她,从他那不要脸的表情就可以分析的出来,这个漂亮的小姐姐一定也是被那个渣男骗了,这个小姐姐真可怜。 小姑娘还觉得自己此时应该有几分得意,虽然自己是第一次闯荡江湖,但是慧眼如炬,一眼就看穿了那渣男的本质。 所以她觉得自己这样的侠客,应该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兮若没有回答高希宁的话,而是小声问了一句。 高希宁回答道:“我叫高希宁,高兴的高,希望的希,宁静的宁,你呢?” “我叫夏......兮若。” 兮若觉得这个小姐姐笑起来可真好看,好看的像是春风,像是夏花,像是秋月,像是冬雪,像是一年四季中所有的最美。 这样的小姐姐,居然都被那个渣男给骗了。 “好听,好好听的名字。” 高希宁由衷的赞叹了一声:“和你的声音一样好听。” 两个都漂亮的小姐姐第一次见面,第一次交谈,就开始有了一种天生的可以互相彩虹屁的亲近感。 “嘿嘿......名字是我师父取的。” 夏兮若说完这句话之后脸色明显变了一下,心里暗叫一声坏了,我怎么能说是师父取的呢?我现在的身份可是一个弹琴唱曲的人啊。 “是......教我弹琴的师父。” 她连忙补充了一句,并且想为自己的智慧和反应能力点赞。 “李叱也会弹琴,弹的可好了。” 高希宁对这个小姑娘并没有什么戒心,这是一种很自然的态度,因为这小姑娘是孙夫人的人,在这小姑娘之前,是李叱在云斋茶楼里撑起来一片天空。 就算高希宁不说李叱的名字,孙夫人也会说。 “李叱是谁?” 夏兮若立刻问了一句。 高希宁看向坐在小吃铺子里和孙夫人聊天的李叱,指了过去:“就是那个看起来有点丑的家伙。”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一种很自然的态度,自己家里的给别人介绍的时候,如果是说你看那个帅帅的家伙,岂不是显得有些很不矜持。 所以一般对外人介绍自己家里人的时候,难免要自谦一下。 哪想到夏兮若的回答是:“确实有点丑。” 高希宁觉得这个小姑娘更加可怜了,脚崴了没什么,养养就能好,眼崴了,这可不 好治,李叱那么好看的人,她怎么能觉得是有点丑呢? 到了小吃铺子里,孙夫人笑呵呵的给李叱介绍道:“只是兮若姑娘,你说是不是巧了,那天你刚离开茶楼不久,兮若姑娘就到了,问我能不能留在这做事,我听了听她的琴曲,真的惊为天人。” 李叱哦了一声,连点最起码的表示都没有。 孙夫人道:“我觉得兮若姑娘的琴技,和你的不相上下。” 李叱道:“这怎么能比呢?” 夏兮若哼了一声后说道:“我谢谢你的夸奖。” 李叱理所当然的说道:“别客气,不过我的意思是你怎么能和我比呢?” 夏兮若眉角一扬。 连孙夫人都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还以为是自己夸了兮若姑娘李叱不开心了,可是她没觉得李叱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夏兮若忽然笑了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这云斋茶楼里以前人人都喜欢的小先生,我虽然才到,可是已经听过你的名字无数次了。” 李叱道:“不客气。” 夏兮若道:“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了,以后云斋茶楼里的小先生是我。” 李叱:“二代。” 高希宁觉得这俩人之间有一种谁都恨不得打谁一顿的怨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隐隐约约有些期待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说了一句:“要不然比比吧。” 李叱和夏兮若同时看向高希宁,高希宁吸溜了一根米粉,然后不好意思......确切的说是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比比好,比比好。” 孙掌柜敏锐的发现了商机,立刻回头对云斋茶楼那边的小伙计喊:“快去敲锣打鼓,就说两个小先生要比试琴技!” 孙夫人立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敲个屁!” 她看向李叱和夏兮若说道:“当着众人的面比试多伤和气?比试这种事......当然还是要的,不过还是私下里比比吧。” 她笑着说道:“今天算是缘分,茶楼歇业一天,关门比试。” 孙掌柜心说那得少赚多少银子啊,这个败家娘们......敢怒不敢言,怒也是假怒。 李叱看向高希宁,高希宁吸溜,吸溜,吸溜...... 一刻之后,云斋茶楼。 门板都已经封了起来,外边挂上了今日歇业的牌子,可是这茶楼里的人一个个都兴奋的跟八婆似的,都想看看是一代小先生厉害还是二代小先生厉害。 李叱往四周看了看,心说自己跟一个小姑娘比这个干嘛,多无趣,于是有些遗憾的说道:“我的琴没有带来,下次再说吧。” “我都有。” 夏兮若回头看向那个妇人说道:“云姑,把咱们的东西都拿过来。” 云姑也是叹了口气,心说少主这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和一个男人比琴技,赢了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少主这几年来在门主的教导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武技也是突飞猛进,门主都说过,少主是宗门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天才。 “云姑,快去吧。” 夏兮若道:“这位小先生大概是觉得我们的东西不齐全,咱们可不能露了怯。” 云姑无奈,回到后院去把所有乐器一样一样的搬了过来,李叱看了一眼都懵了,心说这个家伙难道是自己的分身不成?不但各种琴都有,还有笛笙之类的乐器,甚至还有鼓。 “我出曲牌吧。” 高希宁一脸绝对不会嫌事大的样子。 李叱心说罢了,就随便让那小丫头服气就好,于是说道:“也好,你出曲牌,我与她合奏。” 夏兮若轻轻哼了一声:“尽管出题。” 高希宁出曲牌,李叱伸手拿了根长笛,小姑娘坐下来怀抱琵琶,笛声先起,琵琶跟上,两个人第一次合奏,居然毫无间隙配合默契。 李叱换了琴,小姑娘就就去击鼓,李叱去吹笙,小姑娘就换古琴。 几首曲子下来,众人都已经听的懵了,两个人时快时慢,但两种声音自始至终都没有冲突,明明是在比试,可却又完美的融合一处。 若高山翠竹清风拂过,如碧空之上行云流水。 “好厉害啊。” 若凌姑娘看的都呆了,第一次觉得小姐看上李叱这个笨蛋并不是那么眼瞎,原来这个家伙这么有本事。 足足半个多时辰,两个人把所有乐器都分别用了一遍,这样当然算是不分上下。 小姑娘一脸的惊讶,她也没有想到李叱居然这么厉害。 可是她的第一反应是,现在做贼要求这么高?这个世界上怎么还会有如此雅致的贼? 李叱想的是,这个酒疯子居然有点本事。 “不分上下,精彩绝伦。” 孙夫人连忙说道:“确实是难得一见,要不然我做东,咱们找一家好馆子去喝些酒?” 站在后边的云姑连忙说道:“别别别,兮若不能喝酒。” 李叱眼睛微微一眯。 不能喝酒? 夏兮若道:“你可懂棋艺?” 李叱道:“勉强入门。” 于是两个人又摆下一盘棋局,你来我往,又是半个时辰才把这盘棋下完,最终是个和棋,谁也奈何不了谁。 小姑娘显然好胜心已经被激了起来,她问:“可会作画写字?” 李叱点头。 于是俩人又铺开宣纸,各自作画写字,李叱作画上比那小姑娘稍逊一筹,可是写字上那小姑娘又比李叱差了些,所以这比试,又算是不分胜负。 要知道李叱写登雀台贴,连他师父都觉得难辨真伪。 小姑娘问:“你还想比什么?” 李叱道:“除了打架之外,都可以。” 小姑娘想了想,像是做了个很艰难的决定似的说道:“你可通药术?” 李叱一怔。 这医药救人的事,李叱确实不太擅长。 小姑娘说出这句话后显然有些后悔,连云姑的脸色都变了,她连忙劝说道:“你怎么能胡乱吹牛?明明不会的事,却非要比。” 夏兮若也是真的后悔了,哼了一声后说道:“我不会,他也不会。” 李叱觉得这里边有问题。 云姑道:“不用再比了,都是孙夫人的朋友,再比就真的伤了和气,还是就此打住的好。” 夏兮若点头道:“不比就不比了,我又不是输给了他,最多......勉强算是平手。” 李叱笑而不语,他越发觉得这小姑娘突然出现在云斋茶楼有问题,一个年纪如此之小懂得如此之多的小姑娘,如果说没有所图,怎么可能会屈居云斋茶楼? 她又不是看起来缺钱的那个,那些乐器,每一种都价值不菲。 第二百三十七章 要师出有名 高希宁出来的时间已经足够久,她担心若是再不回去的话,爷爷就会真的要罚她在院子里站上一个时辰了,最近这段时间爷爷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高希宁也不愿去惹他生气。 高院长是当世大儒,羽亲王那边自然会极力拉拢,以高院长在大楚文人心目中的地位,若是得高院长鼎力相助的话,他登高一呼,那些文人必会一呼百应,反正羽亲王是这么想的。 现在羽亲王正是用人之际,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自然多多益善。 高院长愁的就是这个,他身在冀州,如果不遵从羽亲王的话,必然会被针对打压,如果是他一人倒也无惧,可还有孙女在身边,他怎么能不纠结? 如果遵从了羽亲王的命令,他可能就会成为千古罪人,后世会有多少人骂他,他一生求清名,最终可能落得身败名裂。 高希宁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孩子,自然能想到她爷爷为什么心事沉重,可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甚至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劝说过高院长离开冀州,不然的话必会被羽亲王利用。 可是四页书院是高院长一生心血,他怎么舍得离开,高希宁在劝说高院长的时候,心中也是百般不舍,因为若离开冀州的话,以后也再难见到李叱。 可她还是劝说过,若离开冀州,与李叱自然是再见时难,可不离开爷爷可能就会死于非命,然而她劝也没用,高院长性格如此,当断不断,不想为羽亲王做事又不想离开冀州。 小姑娘才多大,心事也这般苦闷,只是她不愿意对任何人提及,尤其是不愿意对李叱说这些。 她向孙夫人等人告辞,李叱便去送她,小姑娘夏兮若看到他和高希宁这般样子,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是不是出了问题,于是对李叱更加好奇起来。 她便向孙夫人打听关于李叱的事,孙夫人对李叱赞不绝口,夏兮若觉得孙夫人都是夸大其词,都是假的,一定都是假的。 回去的路上,高希宁依然很开朗的样子,李叱却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她有心事,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那个怼......” 高希宁走着走着,忽然看向李叱笑着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以后不能见你了,你自己......你自己的终身大事如何解决?” 李叱一惊,突然心里就慌了起来,心跳开始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开始蔓延出来,从心里传遍了整个身体,连手都在这一瞬间不由自主的微微发颤。 “是......高院长要离开冀州了吗?” 李叱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高希宁依然笑着,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些。 “没有,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万一如此你这个傻乎乎的家伙该怎么办,我这媒婆也是好不称职的啊......一年多来,竟是没能帮你说成亲事。” 高希宁笑着看向李叱,上上下下的看了看:“不过好在你长得还不算丑,个子也不矮,应该不会娶不到媳妇的吧。” 李叱脱口而出道:“你嫁给我。” 高希宁怔住,若凌姑娘的眼睛骤然睁大,她看向李叱的时候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想着这个傻小子今天居然如此开窍?她心里都有几分开心,想着小姐不然就答应了这个家伙吧。 小姑娘涉世未深自然想的简单,她盼着小姐说答应,但是却忘了,这一声答应高希宁说出来谈何容易? 高希宁笑的更厉害了,笑着笑着眼睛就已经微微发红,她看向李叱说道:“你这个人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调戏本媒婆,你想娶个媒婆做什么?傻不傻。” 李叱看到了她的心疼。 李叱道:“要不然,要不然我想办法帮高院长离开冀州?”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想到了,如果高院长一家离开冀州,相见就难了。 高希宁已经知道李叱懂了她的心意,她也知道了李叱的心意,可是她也深知爷爷的执拗,四页书院比她爷爷的命还要重要,如果爷爷愿意离开冀州的话,岂不是早就已经走了。 “谢谢你,那个怼。” 高希宁笑着扭头,不看李叱,是因为不想让李叱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 “我快到.......” 刚要到书院门口的时候,她想对李叱说我快到家了,你别再送了,可是话却没有说出口。 书院门口竟是有许多甲士戒备,连书院门口的大街上都分列不少队伍,李叱他们才从巷子口转过来,一眼看到这场景都有些懵。 李叱一把将高希宁从巷子口拉回来,对她摇了摇头示意先别过去。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书院里出来,马车的两侧车窗都开着,经过的时候,能看到高院长坐在马车里也在往外左右张望,脸色急切。 李叱知道高院长打开车窗的心思是什么,他让高希宁后撤几步,他一个人走到路边,高院长看到他后眼睛骤然睁大,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奈何马车两侧都是军甲武士,他没办法开口,忽然间,高院长在车里对李叱抱了抱拳。 李叱立刻就懂了,他微微点头,手抬起来往下缓缓的压了压,示意高院长安心。 高院长也懂了,于是嘴角出现一抹笑意。 他笑着对李叱颔首示意,那一瞬间,李叱在高院长脸上看到了一种释然。 李叱回到巷子里对高希宁说道:“先别回家,你和若凌姑娘去我家里,不是车马行,是家里,知道了吗?” 高希宁立刻点了点头:“我知道。” 李叱又交代了一句:“我没回来你哪儿也不要去,我去打听一下消息,千万千万记住不要回书院你的家里,你们所需之物,我回来的时候都会带着。” 高希宁和若凌姑娘两个人转身走了,尽量不走大街。 李叱想着此时若能打探出来消息,唯有去见叶杖竹,他不敢耽搁,直奔青衣列阵在冀州城内的那座木楼,他猜着叶杖竹白天会在这里,或是在节度使曾凌的府里,只好去碰运气,若是碰不到的话,那就回家里去等着,因为每天夜里叶杖竹都会回李叱的那个小院住,白天有阮晨阮暮等人保护夏侯琢的母亲,晚上叶杖竹坐镇。 他知道高希宁会有多心急,哪里还能等到晚上,先是急匆匆的赶到青衣列阵经营的那家酒楼里去寻,结果叶杖竹不在,他又打听了一下节度使曾凌,得知曾凌去了幽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唯一的好消息是叶杖竹没有随行。 李叱又急匆匆的赶回那个小院,一进门就看到叶杖竹和夏侯母亲,还有高希宁她们几个就在院子里说话,李叱的心这才松了下来。 高希宁看到李叱这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有些疼,李叱那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全都泡透了一样,可想而知他这半日来跑了多少地方。 “我已经打听过了。” 叶杖竹对李叱说道:“羽亲王把高院长接到王府里,说是请高院长帮忙写什么东西,我问的人不敢明言,我怀疑他是要逼着高院长写檄文......高院长是当世大儒,影响之大,文人中几乎无人可及,这篇讨逆的檄文如果是高院长来写的话,整个大楚都会震荡。” 叶杖竹道:“事有两面,一,高院长不写,王爷也不敢直接把他怎么样,毕竟王爷不敢得一个杀高院长的骂名,他最多是威逼......二,高院长答应写,那就暂时无需担心什么。” 他看了李叱一眼,又看了看高希宁后说道:“你们暂时都不要轻举妄动,我去打探消息,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尽量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李叱抱拳道:“多谢叶先生。” 叶杖竹道:“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不耽搁了,之前一直都在等你......我现在再回王府,你们千万记住,没我的消息之前,不要有任何举动,尤其是高姑娘,不要离开这,你应该知道,若你落在王府手中,你爷爷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高希宁使劲点了点头。 李叱猜想着羽亲王忽然间变得急切起来,可能是因为武亲王的左武卫大军已经离开冀州了,再想到节度使曾凌去了幽州见罗耿,这推测也就变得更加有把握。 羽亲王已经按捺不住,他要举事了。 这是李叱从现有的消息做出的推测,李叱不知道的是,从都城传回来一个假消息给羽亲王,急匆匆回来报信的人说,太子杨竞已经遇刺,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身负重伤,怕是救不了了,就算是能救回来一条命,大抵上也是废人一个。 羽亲王安排姚无痕去都城要做的就是刺杀太子杨竞,如今消息已经回来,羽亲王如何能不开心? 在他看来,老东西已经撑不长久,小东西又身负重伤不死也废,是时候举事了。 再加上他的计划已经逐步都实施下去,武亲王大军离开冀州,不出预料的,虞朝宗答应了分派兵马固守代州关,这样一来,羽亲王连后顾之忧都没有了。 他似乎已经看到了在不久的将来,自己身穿着明黄色的龙袍,缓步走上宝座。 王府里,羽亲王看到高院长到了,笑呵呵的亲自迎接出门,他过去拉起高院长的手亲切温暖的说道:“高老,真是冒昧了,这样把你请来,还请高老不要怪我。” 高院长连忙垂首道:“王爷有召,我怎敢不来。” 羽亲王拉着高院长的手往院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问:“本还想把希宁姑娘一并接来,怎么不见人?” 高院长心里一紧,却苦笑着说道:“贪玩的很,一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料来晚上才会回家。” 羽亲王嗯了一声,侧头看向身边之人,那护卫立刻明白过来,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第二百三十八章 老脸欣慰 等李叱他们冷静下来之后其实也都能想的到,现在的羽亲王还真的不敢马上就对高院长如何如何,他还未出师,如果先动手杀了当世大儒,谁还会来追随。 这种事本就名不正言不顺,请高院长写檄文还不是想变得正义一些。 李叱看向坐在院子里台阶上发呆的高希宁,沉默了一会儿后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很久很久以前,师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李叱低着头看着地面,地上的蚂蚁正在忙忙碌碌,它们没有目标,碰到什么算什么,但它们其实比人还要幸运的多,这世上之乱人才是蝼蚁,蝼蚁才不会灭绝,人却有可能灭绝。 李叱轻声说道:“周时候,皇帝突然病故,周夫子从外云游归来,所有人都觉得夫子要争皇位,可是夫子却只想辅佐幼主,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辅佐幼主之心,有的人就想杀了周夫子篡位。” 他看了高希宁一眼后说道:“夫子就想到了一个办法,在城中四处张贴告示,并且派人在城中大街小巷敲锣打鼓,告诉百姓们,他正在和所有王公大臣们筹备幼主登基之事,让百姓们安心。” “夫子把要杀他的那些王公贵族的名字,排在最前边,还说他们是最尽心尽力的人,夫子代表大周皇族对他们表示感谢。” 李叱看向高希宁说道:“羽亲王不是要一个檄文吗?那我就给他一个檄文,我已经写好了一份交给余九龄带回车马行,到夜里能抄出来至少上百份,然后趁着黑夜张贴到各处。” 他笑着说道:“你安心,我不会让高院长出事,我也不会让你难过,我很在乎这个世界,因为活在这将来也会死在这,可你难过的时候我连这个世界都开始讨厌。” 高希宁看向李叱,眼睛里亮晶晶的,她现在真的好想抱抱李叱。 第二天。 羽亲王府。 羽亲王正在吃早饭,他侧头问手下人道:“高院长答应写檄文了没有?” 手下人俯身道:“王爷,高院长答应了,但是说想写好这篇要通传天下的檄文非一日之功,他要好好琢磨琢磨才行。” 羽亲王点了点头道:“昨夜里派去的人,也没有找到高希宁?” “没有,高院长的孙女一夜未归。” 羽亲王点了点头道:“倒也无妨,派人继续查找就是了,既然高院长已经答应了写这篇讨逆檄文,再等几日就是。” 正说着,一名护卫急匆匆从外边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他进门之后就单膝拜倒。 “王爷,城中有人四处张贴告示,在冀州府衙门外,四页书院内外,还有多处都贴了。” 他把手里的纸双手递上去,有下人过来把告示递给羽亲王,羽亲王接过来打开一看,脸色顿时变了变。 这告示的开头四个字,正是讨逆檄文。 这篇讨逆檄文的大概意思是,大楚皇帝陛下被阉贼刘崇信左右,还有无数逆党扰乱朝纲,以至于民怨沸腾,国将不国,羽王殿下深知百姓之苦,决意出兵,剿灭乱党,匡扶社稷。 还说四页书院高院长已经被羽王请到了王府中,要号召天下读书人,共同声讨阉贼刘崇信,羽王对高院长无比敬重,待若上宾,将高院长视为恩师,这种气度令人折服,也让天下读书人欣慰。 檄文中倒是有一大段是在赞美羽亲王,说他礼贤下士,举的例子就是对高院长实在是太好了,因为害怕高院长被阉贼的手下杀害,特意把高院长请到王府里保护。 檄文一共千余字,讨逆的内容大概四百字,关于高院长的倒是有五六百字之多,想告诉人们的就是,你看皇帝陛下崇信阉党,而羽王殿下对读书人礼贤下士。 羽亲王看着这篇檄文,脸色已经难看的好像纸一样。 百姓们会错以为这篇告示是羽亲王府的人贴出来的,是要告诉冀州百姓所有人,他杨迹形要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了。 “派人去把告示都揭掉撕了!” 羽亲王站起来喊了一声,嗓音都有些沙哑。 “是!” 手下人连忙答应,立刻转身去办。 “是谁?” 羽亲王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上的餐具纷纷翻倒,有一只玉碗转动了几下摔在地上,一下子摔的粉碎。 “让人去查,立刻去查,这个张贴告示的人到底是谁!” 羽亲王的话音刚落,手下一名谋士从外边快步进来,脸色也很不好看,他先是俯身一拜,然后急切说道:“王爷,这檄文怎么这么快就张贴出来了?” 羽亲王怒道:“根本就不知道是谁贴出去的,也根本不是高院长所写!” 那谋士道:“臣下来王府的路上,百姓们都在说这件事,短短一个早晨就似乎已经人尽皆知,尤其是四页书院那边,昨日是旬假书院没有人,今日一早学生们到了书院就全都看到了那告示。” 谋士看了羽亲王一眼后说道:“这些四页书院的学生们已经都知道高院长在王府里的事,他们......他们已经走上大街,喊着口号,支持王爷你举兵清君侧。” 啪! 羽亲王的手再次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王爷息怒。” 那谋士道:“未必都是坏事,檄文里写的是清君侧,天下百姓对阉贼刘崇信已经恨之入骨,天下义军却没有人敢先打出这等旗号,王爷率先打出来的话,说不定能号召无数人前来投靠。” 羽亲王眼睛微微转动了几下,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无论如何,这个张贴告示的人一定要找到,这种人决不能留......不过,先派人去追上刚刚派去揭告示的人,告示暂且留着吧......” “是!” 那谋士俯身道:“现在城中百姓们都以为这告示是高院长所写......” 他看向羽亲王问道:“那高院长还写不写?” 羽亲王道:“人留在王府,先把这告示的事查清楚再说,另外......” 羽亲王沉默片刻后说道:“备车,我要去四页书院。” 谋士立刻明白过来,他赞道:“王爷深谋,臣下自愧不如,此时去和四页书院的那些读书人们见一见,他们必会对王爷更为敬重,会死心塌地的效忠王爷。” 羽亲王一愣,他要去四页书院,本意是要压迫那些学生们回去不要游行,可是谋士这话却给他提了个醒。 “嗯......” 他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读书人是天下之根本,是未来之基石,我自然是要亲自去见见的,唯有让天下的读书人都站在我这边,大事才可顺利成功。” 与此同时,小院。 余九龄从外边跑回来,脸色有些轻松下来。 他看到李叱后说道:“我昨夜里带着兄弟们分散出去,会写字的留在车马行抄写,不会写字的就跟着我去了城中一家书局,我们蒙面闯进去,逼着书局的人排字印刷檄文,半夜印了一千多张,后半夜已经把城中所有人可能聚集的地方都贴了。” 余九龄擦了把汗后说道:“放心,不会暴露身份,我们在书局说话的时候都故意用的外乡口音,刚刚我从外边回来,城里大街小巷全都在说这件事,还有就是你都想不到,四页书院里那些马屁精,居然组织起来上街游行去了,高呼口号支持羽亲王举兵清君侧。” 李叱听到这后也松了口气,他笑了笑道:“这样一来,羽亲王就真的不敢对高院长怎么样,他也会暂时顺着咱们的告示去做事。” 正说着,叶杖竹从外边回来,第一句话问的就是:“那告示是你们贴出去的?” 李叱点了点头:“是。” 叶杖竹道:“这是什么狗屁主意!” 李叱他们一怔。 叶杖竹忽然笑了笑道:“还挺管用的......我刚刚从王府里出来,王爷下令要好好对待高院长,决不许有人轻慢,而且羽亲王已经赶去四页书院见书院的学生们,他打算利用这些读书人。” 李叱总算是真的能把这口气松下来。 叶杖竹问道:“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李叱道:“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用不了多久,羽亲王就会把高院长礼送回书院,而且还会与高院长一同召见冀州城里那些有名的文人墨客,让他们给举事写文造声势。” 他看向叶杖竹说道:“如果三日内,高院长没有被送回书院的话,我就准备去王府里救人了。” 叶杖竹摇头:“王府之内,你想救人?你进不去,就算是进去了,你也出不来。” 李叱道:“只要想做,总会有办法,我现在先回车马行一趟准备一下......” 他看向高希宁等人说道:“不要出门,无论如何都不要出门。” 高希宁还没有说话,夏侯琢的母亲已经一把拉住了高希宁的手说道:“叱儿你只管你忙你的事,小宁留在这,我哪儿都不让她去,现在不让去,以后也不能让她随便去别的什么地方。” 说完之后还对李叱眨了眨眼睛,一脸老母亲的那种小奸诈。 她那样子,似乎是对自己这个干儿媳妇满意的不得了。 夏侯夫人拉着高希宁的手说道:“是不是有些饿了,干娘现在去给你做些好吃的,你来陪着干娘说说话。” “啊?” 高希宁都没有反应过来,怎么突然之间就是干娘了? 夏侯夫人攥着高希宁的手就不肯松开了,拉着她往厨房那边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什么事都不用你操心,有叱儿那傻小子都能做好,你就只管在家里休息,陪我,其他的事当然是男人去做。” 高希宁脸一下子就红了,感觉自己脸上烫的厉害。 “你喜欢吃什么?” 夏侯夫人问:“别不好意思,只管对干娘说,干娘手艺好着嘞,什么都会做。” 高希宁红着脸说道:“我......我都行,那个......那个......干娘做什么我就喜欢吃什么。” 夏侯夫人哈哈大笑起来,老脸欣慰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少年英才汇聚冀州 夏侯夫人坐在那包着馄饨,抬头看一眼高希宁,然后就咧开嘴笑,过一会儿再看一眼,又咧开嘴笑。 老夫人是个性格很好很好的人,用她自己的话说,她这一辈子的命,用五个字就能总结出来。 半认半不认。 其实这个世界上的绝大部分人,对人生命运,大概都是如此,比起老夫人大概还略有不足,若能不认半分命,便没有那么多烦恼凄苦,绝大部分人可能勉强只是认命七分不认三分。 更让人觉得无奈的是,认命的那七分是大事,不认命的那三分是小事,在我该去做什么和我该吃什么之间做对比,前者会归于七分认命后者才在三分不认中。 然而还别不知足,因为有许多人,连吃什么也在那认命中,他们可能九分认命,剩下的一分不是不认命,只是不甘。 老夫人用那半认命过她自己的余生,羽亲王这个男人是她自己选的,哪怕最终是不相往来,这也是她选的,所以她认了。 夏侯琢是她那一半不认命教育出来的孩子,所以天生桀骜,夏侯从老夫人这得来的半数不认命,加上他自己的,便是十分。 李叱也是一个不认命的人,所以老夫人很喜欢李叱,有些时候老夫人会做对比,她觉得叱儿比琢儿还要好一些,好的地方在于,叱儿脑子可能比琢儿好一些...... 老夫人还说,李叱的小名最好不过了,天底下没有比这个名字更好的。 丢儿,凡事都比别人强一丢丢,那是什么? 老夫人说,那是天下无敌。 “孩子,你觉得叱儿怎么样?” 老夫人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这句话,就像是这世上万万千千的老母亲一样,尤其是面对高希宁这样的女孩子,总觉得自己那傻儿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配不上人家。 所以吧,就盼着人家姑娘眼瞎一些。 不然嘞,还能盼着什么? “他......挺好。” 高希宁觉得自己现在快要撑不住了,老夫人那眼神就让她有些沉沦,她几乎没有得到过母爱,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爷爷的对她的疼爱总是还带着三分严厉。 可是老夫人不一样,老夫人那眼神里是溺爱,就是你要什么我就想尽办法给你什么,外面那些王八蛋可以欺负老天爷但不能欺负我这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不好不好。” 老夫人道:“他这个孩子还有太多太多不好的地方,虽然你才来这里一天,可我却看得出来,他那千般万般的不好,偏偏就是你身上千般万般的好,若是你能多帮帮他,那才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高希宁的脸红的透彻,她低着头,连话都不敢说。 忽然间高希宁醒悟到,自己这个媒婆真的是太差劲了,就这番话,她绝对不可能说的出来。 老夫人,技高一筹。 老夫人一边包着馄饨一边说道:“我知道,老人们常说婚嫁之事一定要门当户对,你怎么看。” 高希宁想了想后回答道:“也不一定非要门当户对。” “不。” 老夫人摇头,看着高希宁认真的说道:“丫头啊,一定要门当户对,为什么这么说?你先别急着反驳我,听我慢慢跟你说。” 老夫人放下馄饨皮,拉着高希宁的手认真的说道:“如果是门不当户不对,总是会有各种纠缠,哪怕你们小两口不计较,可是身边人会不停的说,这不计较也会随着日后的茶米油盐而变了。” “别人家都可以三天吃一次肉,你嫁给一个穷小子,一年吃不上一次肉,你家境好偏要嫁过来,家里至亲看着你日子过的不好而难受,偏远些的亲戚就看你笑话。” “过日子没有那么多你侬我侬,天天顺心甜甜甜蜜,是日子过的好,日子过的不好,因为一口饭都会吵架的......” 她看着高希宁的眼睛说道:“可是所谓的门当户对,不单单是指上一辈人,丫头,我不害人,所以想和你说的是,你若是嫁给叱儿了,不会吃亏,这种不会吃亏也不是一种敷衍的话,在我看来,一个男人如果除了会说我对你好之外一无是处,那也是个屁......” 她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家里只有一块咸萝卜了,我作为男人不舍得吃,给你留下,你还不感动?” 她摇头道:“那不对,感动个东南西北屁啊......我说的你不会吃亏,是因为叱儿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在为了能让你过上门当户对的日子,他可以起步远不如别人,但他比别人努力十倍一百倍的给你好日子,这才是对你好,而不是给你留一块咸萝卜。” 她笑了笑道:“可如果你是我亲闺女,我也会想很多很多,在到底要不要把你嫁给叱儿这样的人之间做选择,作为母亲,我大抵上等不到他成功,好在叱儿努力带来的改变,会比一位岳母的耐心耗尽来的更快。” 高希宁听着这些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夫人依然拉着高希宁的手,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如果我不是觉得叱儿一定出人头地,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说,你这么好的姑娘为什么非要嫁给他?非要选一个我家里的人,嫁给琢儿不好吗?” 高希宁连忙摇头:“不好不好,这还是不好的。” 老夫人哈哈大笑,然后哼了一声:“这是觉得我亲儿子琢儿不如叱儿呗。” 高希宁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老夫人却笑道:“别那么扭捏,琢儿确实差了那么一丢丢。” 因为这句一丢丢,高希宁被逗得笑了起来。 老夫人起身道:“我去给你煮馄饨,你想想干娘的话,还有件事你要提醒自己,不要因为干娘的话就觉得叱儿是适合你的那个人,干娘当然会偏着他那边说话,你先得问自己,那傻小子值不值得......” 老夫人叹了口气:“唉,说了这么多,我还是觉得那傻小子配不上你,这可怎么办。” 与此同时,云斋茶楼。 小姑娘夏兮若看到云姑回来,知道让她去打探的消息应该差不多了,所以起身对茶楼里的客人们道了个歉,说是先出去一下,然后缓步到了茶楼后院。 云姑压低声音说道:“少主你记得的日子没错,再过两天确实是那女人的生辰,每年都会在府里操办,今年应该尤为隆重些才对,所以......” 夏兮若说道:“所以我必须在那天进羽亲王府。” 云姑脸色有些纠结,她知道不该让少主去,可是她也知道,那是少主心里过不去的仇,而少主这几年来那样拼了命的去学,就是为了杀她。 “我来想办法。” 云姑道:“可是少主你答应我一件事,如果当天真的能进羽亲王府的话,你别冲动,没有机会就不要轻易下手,羽亲王府里戒备森严,高手如云,万一......”夏兮若笑道:“云姑,我大不了那天不喝酒呗。” 云姑苦笑道:“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放心吧云姑,我已经计划过百次千次,我这次回来没有去见任何人,就是不想被扰了心意,见的人越多便有更多的不舍,人有了不舍就会没了决绝,所以云姑你也不要再劝我了好不好?” 云姑嗯了一声:“我会和少主一起进王府。” 夏兮若点头笑道:“云姑最好了。” 云姑轻轻叹息了一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去把东西都再检查一遍。” 夏兮若嘿嘿笑了笑,她看着云姑走进后院,然后转身回到云斋茶楼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来,可是在这一刻,她看着茶楼里那些客人们,她忽然想到......那个叫李叱的人坐在这里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又是什么? 一在到那个家伙,唉......就脚疼。 幽州,将军府。 幽州将军罗耿看向节度使曾凌,他讪讪的笑了笑后说道:“大人的话,卑职全都记下了,卑职是大人的属下,大人的军令,卑职本就应要无条件遵从,只是......” 他很为难的说道:“现在黑武人大军未退,还在草原上兴风作浪,那些草原人惹不起黑武人就来招惹我们,最近每日都有流寇袭扰,兵力上确实捉襟见肘......” 曾凌的脸色一沉。 他看向罗耿,本来想斥责几句,忽然间就又笑了起来,一脸的温和。 他笑着对罗耿说道:“罗将军要镇守幽州,确实难以脱身,边关事大,也确实难以抽调兵力,不过我听闻,罗将军的独子罗境这三年来训练新兵,打造出来一支数千人的轻骑,被称之为虎豹骑,传闻有天下致锐的战力。”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后说道:“依我看,罗将军就在这镇守边关吧,小罗将军带着虎豹骑跟我回冀州,这样一来,王爷心里也欢喜,王爷欢喜,小罗将军的前程也自然锦绣,不然......” 他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罗耿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怒意已经要压不住了。 可就在这时候,罗境起身道:“父亲,既然王爷有召令,孩儿就去一趟吧,虎豹骑还未曾有过施展的机会,就此练兵,也不失为一个机会。” 罗耿刚要说话,罗境继续说道:“只是幽州这边也粮草告急,幽州军所需粮草,历来都是冀州供给,节度使大人......” 曾凌立刻说道:“没问题,只要小罗将军带虎豹骑跟我回冀州,粮草的事都包在我身上了。” 罗耿看向自己独子,良久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虎豹骑随节度使大人去冀州,切记不要冲动行事,凡事都要三思而行。” 罗境俯身:“父亲放心,孩儿明白。” 曾凌笑道:“罗将军你就放心吧,王爷不会真的让小罗将军去冒险,多半是要留小罗将军镇守冀州。” 听到这句话,罗耿的脸色顿时一变,他看向曾凌,在曾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他依稀看出来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冀州。 唐匹敌站在城门口,抬起头看了看城门上那两个石雕大字,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我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章 现在就要 对于唐匹敌来说,冀州的所有回忆都和四页书院有关,那么小的年纪便孤身一人到这北境最大的城市,唯一陪伴他的便是书籍,是课程,除此之外,他与任何人似乎都不愿意有什么交集。 多以他对冀州的回忆很单调,单调的有些无趣。 甲字堂学里留下的关于唐匹敌的记忆也一样的单调,第一,第一,第一,还是第一。 所有人都觉得唐匹敌是一个怪胎,不管你想用什么办法去战胜他,最终都变成了失败。 他像是一个不该存在于书院的规则漏洞,你觉得你的努力已经十倍于他,你觉得你的天赋也十倍于他,可是当你和他比试的时候,你总是会一败涂地。 眼高于顶的许青麟,在唐匹敌面前毫无存在感。 离开书院之后他去了草原,在草原上也一样如此,那些草原上的汉子可没有那么容易服气,唐匹敌又变成了一个草原上的规则漏洞。 什么是规则? 书院里的规则大概就是,所有书院的弟子差不多都是名门出身,他们没进书院之前就已经开始接受大量的教育,不管他们爱学不爱学,这种教育是家族硬生生灌输进去的。 没有这些学识就配不上他们的血统,所以他们的起步就远比寻常人家出身的孩子要高的多。 出身好就学识品味更好所以成绩更好,这就是书院的规则,但唐匹敌就是规则之外的人。 草原上的规则是什么?那些草原上的孩子们四五岁就开始学骑马,七八岁就能纵马飞驰,十几岁弓马娴熟,从来没有骑过马甚至是从来没有见过战马的中原孩子,怎么可能和他们相比? 这就是草原上的规则,很不巧的是,唐匹敌到了草原上后用他的能力告诉那些在马背上长大的年轻人,你们也不行,他变成了草原规则之外的人。 他想做什么,就一定是第一。 站在冀州城的城门外,唐匹敌抬头看着那巨大的冀州刻字,想着大概自己又要回到 书院里去了,那是找到李叱的最直接的办法。 守城门的士兵看了一眼唐匹敌,伸手。 他的意思自然很清楚,路引,凭证,还有银子。 唐匹敌的视线从高处收回来,他看着那士兵,只是看着,眼神平静。 对视了大概几息时间之后,那士兵的表情就出现了很大的变化。 一开始与唐匹敌对视,他想这个人是不是个傻子,居然这样看着我。 两息之后,那士兵开始慌,很慌,觉得自己可能要倒霉,唐匹敌身上明明没有锦衣,但他觉得唐匹敌身上有一种无法描述出来的贵气。 “你......” 那士兵咽了口吐沫:“公子,请把身份凭证和路引给我看一下。” 唐匹敌回答:“我去羽亲王府 。” 神奇的是,那士兵立刻就把路让开了。 唐匹敌把路引取出来,这份路引是假的,是他自己做的,因为他从关外来。 士兵居然没有看,已经让开了路。 “公子慢走。” 唐匹敌嗯了一声,也没有道谢,牵着他的马走进冀州城,他不觉得自己给了那士兵多大的压迫感,但是那士兵觉得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可能就会人头落地。 很奇妙。 牵着马走在冀州城的大街上,这时候唐匹敌才发现自己对冀州原来如此的陌生,他年少时候到冀州就住在四页书院,几乎没有出过书院的大门。 看着大街两侧那些建筑,看着冀州城里的人来人往,他找不到一点和自己有关的回忆。 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旁边墙壁上贴着的告示,牵着马过去看了看,眼神恍惚了一下。 身边的百姓们在说这是高院长写的讨逆檄文,可是唐匹敌却知道,这一定不是高院长写的。 他转身离开,已经在思考高院长被羽亲王扣押在王府里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如果有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做。 顺着大街一直走就能走到书院,他还保留着书院的院服,可是已经不合身,但一直舍不得丢弃。 走到书院门口,唐匹敌很客气的向书院看门人打听了一下李叱,看门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唐匹敌,然后摇头道:“书院现在正在上课,外人不能随意进出,你找李公子,可以在门外等候。” 唐匹敌也没有多说什么,牵着马走到不远处,就在路边坐下来,脑海里想的是,书院还在正常上课,看来高院长不久之后就要回来了,不用多担心。 然后他就看到一辆马车从远处过来,那是书院食堂出去买菜的车,唐匹敌还能认出来,坐在大车上的那个妇人叫吴婶。 他看着吴婶,吴婶也在看他。 对视了片刻之后,吴婶就把视线挪开,也不知道为什么,略显慌张。 唐匹敌起身,走过去把马车截住,车夫看了唐匹敌一眼后皱眉道:“你是谁?为什么拦路?” 唐匹敌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视着吴婶,吴婶不敢与他对视。 唐匹敌问:“你要害谁?” 吴婶脸色大变,同时脸色大变的还有那个车夫。 唐匹敌语气平淡的说道:“吴婶,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如果你被人胁迫,可以点点头。” 吴婶扭头不敢看她,脸色白的好像纸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你到底是谁!” 车夫从马车上跳下来,用马鞭指着唐匹敌怒道:“你打算干什么!” 唐匹敌沉思片刻,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露出破绽的是你,你不像个车夫。” 车夫暴怒,马鞭朝着唐匹敌抽打下来,下一息,车夫倒在地上,他被唐匹敌一掌且在脖子上倒地不起,只剩下轻微的呻吟声。 唐匹敌看着吴婶问:“他要害谁?” 吴婶不敢说话,却开始流泪。 唐匹敌伸手:“我扶你下来,跟你回家。” 书院的看门人都傻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才对。 半个时辰之后,吴婶家里,四个人倒在地上,唐匹敌坐在院子里的月台台阶上看着他们。 “没有人愿意先说吗?” 他问。 那四个人倒在那,连站都站不起来。 唐匹敌看向吴婶问:“你不知道是谁要害他,他们只是逼着你在李叱要吃的饭菜里下毒,是这样吗?” 明明吴婶只是告诉他这些人要害李叱,可是却被唐匹敌把那些人的话都猜的很准,他们没说自己为谁做事,只说如果吴婶不这样做的话,就杀了她一家。 “吴婶,你照做了的话,他们也会杀你一家。” 唐匹敌起身看向吴婶说了一句,然后起身走到其中一个男人身前,他蹲下来,用两根手指顶着那人的心口问道:“是谁?”那人吓得脸色难看,可是却咬着牙没说。 然后唐匹敌的两根手指就缓缓的刺进他心口里,不管他如何哀嚎叫喊,那两根手指都没有停,直到这人的哀嚎声停止,人变成了一具尸体。 然后唐匹敌走到第二个人身前蹲下来,两根手指顶着那人的心口问:“你愿意说吗?” 那人立刻回答:“许家,许青麟!” 唐匹敌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片刻后说道:“好像有些印象。” 吴婶在旁边提醒道:“唐公子,你在书院的时候,总是甲字堂学的第一,许青麟就是第二,他家里势力很大......” 唐匹敌印象好像大了一些,只是一些,因为他为什么要在乎第二是谁? 所以当时根本就没有多注意,许青麟把他视为最大的对手,可是唐匹敌却根本就没有在乎过谁是第二。 “许家势力有多大?” “在冀州城能排进前三。” 唐匹敌听完后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难办。” 然后他又用两指戳死了那个回答了他问题的杀手,另外两个人已经在跑了,可是连站都站不起来,怎么跑? 两息之后,唐匹敌看向吴婶的丈夫说道:“你把尸体处理一下,用马车拉出城,他们身上一定有许家的腰牌,你搜一搜,用许家的腰牌出城,城门守军不会阻拦也不会检查。” 他又看向吴婶说道:“回书院去,见到李叱把事情告诉他,让他今天晚上别那么早睡觉,我晚上去找他,可能会稍稍晚一些,也可能天黑之前就去了。” 然后唐匹敌背起他的包裹,走出去几步后回头问吴婶:“有吃的吗?” 吴婶连忙回答:“有的有的。” 她跑到厨房取了食物出来,唐匹敌看了看,这篮子里的包子都比许青麟的印象大一些,因为这是他在书院里吃了好长时间的包子。 吴婶的手艺,当然也是吴婶从书院食堂带回来的。 唐匹敌直接把篮子接过来,背着行囊拎着篮子就这么出门去了,一边走一边吃。 又半个时辰之后,唐匹敌在一家铁匠铺子门口停下来,他站在那看着,铁匠对他笑了笑,问了一一句想买什么? 唐匹敌看了好一会儿,发现这铁匠铺子里连一件像样的东西都没有,于是有些失望。 “江湖上的朋友?” 铁甲忽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然后声音更轻的说道:“是不是要买刀?” 唐匹敌笑起来,摇头道:“不买刀,我想让你帮我打一件别的兵器。” 铁匠道:“十八般兵器就没有我不会打的,只要你银子给的足,青龙偃月刀我都能给你打出来,但有一样,你不能说是我这里买的。” 唐匹敌看了看铁匠的炉火,直接伸手从里边拿了一块木炭出来,蹲在地上画了一个图形。 “我要打造这个。” 那铁匠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试探着问道:“筷子?是要一根还是一对?” “一根。” 唐匹敌回答道:“不是筷子,是铁钎,三尺三,手柄处最粗,大概就像你手的锤子手柄那么粗,往前越来越细,最前边要尖锐如针。” 铁匠咽了口吐沫,觉得自己遇到神经病了。 他问:“什么时候要?” 唐匹敌从背包里取出来一块拳头大小的银锭放在桌子上:“今天,我等着取。” 第二百四十一章 凶狠 唐匹敌看着铁匠把烧红的铁棍在那敲打,他一言不发,可是他站在这,铁匠就觉得自己如果有一点偷奸耍滑就会被人按住打。 唐匹敌不说停,他就一直在那锻打,一根铁棍砸来砸去,顶端越来越尖锐。 “等一下。” 唐匹敌忽然说了一句。 铁匠手里的锤子停在半空,他看向唐匹敌问:“这位公子,是还有什么需求?” 唐匹敌指了指铁钎顶端部位说道:“打出来三条血槽,要三槽三棱形状。” 铁匠一怔,心里开始有些害怕起来。 三条血槽.......这样的东西刺在人身上,那是一种多恐怖的伤口? 可是那一大块银子实在太诱人,所以硬着头皮继续干活,从上午到下午,这一条铁钎来来回回锻打了很多次,淬火之后,看起来乌黑乌黑的。 “再打磨一下就好了。” 铁匠把铁钎举起来看了看,对自己这件第一次锻打的奇形怪状的兵器倒是很满意。 “不用打磨。” 唐匹敌把铁钎拿过来看了看,稍显粗粝,顶部也不是那么尖锐,但已经足够用。 他问铁匠:“有没有酒?” 铁匠立刻点了点头:“有,但是我喝的酒不好。” 唐匹敌又取出来一块银子放在案板上,铁匠二话不说就把酒壶递给了唐匹敌,唐匹敌喝了一口酒,剩下的倒在铁钎上,一股烟雾冒了起来。 他转身离开,拎着铁钎,丝毫也不避讳似的,铁匠仔细想了想,那东西确实也不在官府管制的兵器范围之内,因为在这之前,就没有这种东西。 大街上,唐匹敌一边走一边用布把铁钎包起来,路边有个卖杂货的货郎,唐匹敌驻足,拿起来货郎架子上的一个木制面具看了看。 这种东西是卖给小孩子的,有虎脸的,狼脸的,有猴子脸的,还有狐狸脸的,小孩子戴着玩东西。 他拿了一张青狼脸的面具看了看,问货郎:“多少钱?” 没等货郎回答,他取了一块碎银子递给货郎问:“够不够?” 货郎连忙点头道:“多了多了,我得找给你不少呢。” “不用了。” 唐匹敌迈步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来,看了看货郎架子上的糖人,伸手拿了一个。 “算是你找我的。” 这青狼脸的面具上有绳子,可以绑在脑后,他把绳子留了大概的长度绑好挂在脑袋上,没有挡在正脸上,而是挂在侧脸,横着一推就能挡住整张脸。 这样一个怪人,挂着青狼脸的面具,背着一条铁钎,舔着一个很甜很甜的糖人,目中无人的走在大街上。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他打听着到了许青麟家后院外边,许家的大宅连成一片,占地极大,许青麟家只不过是组成许家大宅的一小部分而已。 即便如此,这样的宅院,也是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 唐匹敌在街边站了一会儿,回头看了看,街对面有一家酒馆,他像是个木头人一样沉思了片刻后,进去买了一壶好酒二斤熟肉,一只烧鸡,一盘花生米,坐在酒馆里边吃边喝。 天色越来越暗,太阳最终还是会降落到人间以下,最起码百姓们是这么认为的,他们觉得白天的时候太阳回到人间,夜晚的时候太阳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也许是阴曹地府。 “客官不是冀州人吧?”店里只有他一个客人,所以酒馆的掌柜便端着一盘小菜过来,这小菜赠给唐匹敌,他也就可以顺势坐下来和这唯一的客人聊几句。 一个人的酒馆,一个人的一天又一天。 最近做生意的都很萧条惨淡,他的酒馆也不例外,城中的人富户不愁钱,百姓为钱愁,富户不会来他这样的小酒馆喝酒,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下去多久。 “不是。” 唐匹敌回答。 掌柜的看着唐匹敌头上挂着的那小孩儿玩的青狼脸面具,第一次觉得这东西挂在一个成年男人脸上还有点瘆得慌。 “那客官你是来冀州玩的?” “不是。” 唐匹敌把最后一杯酒喝了一半,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大街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冀州城的宵禁马上就要开始,寻常人如果这会在外边已经在着急赶路了。 “我是个大盗 。” 他把手指伸进酒杯里,蘸着酒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灭门大盗。” 他起身,拿上自己的东西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向掌柜的说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说完还笑了笑,那样子让掌柜的以为他喝多了。 大街上已经只有唐匹敌一人,他站在大街正中往左右看了看,似乎是迷茫着应该往哪边走才对。 酒馆掌柜的收拾了一下东西,再往外看的时候,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已经不见了。 而此时,李叱并不知情,因为吴婶还没回书院,也不是她没敢回,她想回,丈夫不敢让她走。 这一家人的生活其实是吴婶撑起来的,丈夫在城中打些零工,也赚不到几个钱,好在是吴婶在书院食堂做事,家里吃的不用愁。 所以相对来说,吴婶是个场面人,他丈夫并没有什么主意,家里多了四具尸体,他丈夫早就已经吓得瘫软如泥。 丈夫不准吴婶回书院去报信,吴婶只好和丈夫一起,拆开了家里的被子把尸体包裹上,装上大车,然后又在大车上装了干柴压好,两口子胆战心惊的赶着大车出城,这么漏洞百出的隐藏,居然因为许家的腰牌而真的没有人阻拦,甚至连检查都没有。 出了城后,俩人找地方把尸体掩埋后赶回来,此时已经天快黑了,唐匹敌正在那小酒馆里喝酒,吴婶急匆匆的赶往书院。 她到书院的时候李叱已经走了,她并不知道李叱已经不在云斋茶楼赚钱,所以又一路赶到了云斋茶楼里想给李叱报信,到了才得知李叱已经不在这,这位善良了大半生的妇人,站在大街上如此的茫然无助,眼睛里都是恐惧。 她想回家去,躲在家里什么都不管了,可是她心里那道坎儿过不去,她如果不想办法通知到李公子的话,她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 于是她又转身回到云斋茶楼里,她问孙夫人知道不知道李叱在什么地方,她说有人要害李叱,她必须找到李叱。 孙夫人其实知道,刚刚没说,是因为她不想随便把李叱在哪儿告诉别人,她又不认识吴婶,就算认识的话她也不会随便说。 听吴婶说有人要害李叱,孙夫人的眼睛骤然睁大。 “是谁?” “你先带我去见他,我不能告诉你。” 吴婶的态度很坚决。 孙夫人沉思片刻,把怀里的孩子递给孙掌柜,她拉着吴婶的手就往外走:“我带你去。” 孙掌柜抱着孩子追出来:“去哪儿啊。” 孙夫人回答:“回去看家!” 孙掌柜:“好嘞......” 又小半个时辰后,第一次到车马行的孙夫人才摸索着找到这,李叱跟她说过一次,她虽然看起来是个性格彪悍的,可她只是个持家的女人,她的生活范围其实就那么大,家,茶楼,家,茶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找到车马行的时候,天色已经就要彻底黑下来,此时的唐匹敌跟酒馆掌柜的说,我是灭门大盗。 当吴婶看到李叱的那一刻,眼泪刷的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个劲儿的说自己不是人,这一下把李叱吓得有些懵,连忙把吴婶扶起来。 吴婶毕竟只是个在书院食堂里做事的人,她没有经历过这些,所以并不能用短短几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等她说清楚的时候,唐匹敌已经跳进了许青麟家的后院。 李叱听完后脸色大变,喊了一声:“你们别回家,已经宵禁,等我回来送你们。”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人已经到了车马行外边,身上伤还没有好的庄无敌抓起长刀就跟了出去,一个字都没有说,余九龄先是跑回屋子里取了面罩,然后也跟了出去。 李叱他们三个人用最快的速度跑到许青麟家后院外边,三个人对视了一眼,李叱用很低的声音说道:“找人,尽量不要纠缠。” “知道。” 余九龄和庄无敌应了一声,三个人同时把面罩戴好,然后同时转身面对院墙就要跳进去。 嗖的一声,一个黑影从院墙里边跳出来,落地,正好面对着李叱他们三个。 三个大白牙面具的人看着一个青狼脸面具的人,四个人全都吓了一跳。 李叱低头看了看,这个戴青狼脸面具的男人手里有一根铁棍似的兵器,有一滴什么东西顺着铁棍滑落掉在地上,应该是血,只是借着月色可以依稀看到。 “让开。” 唐匹敌淡淡的说了两个字,然后铁钎微微扬起。 “唐匹敌?” 李叱立刻问了一句。 “李叱?” 唐匹敌把青狼脸的面具推倒侧脸,李叱也已经把面罩摘下来了,唐匹敌沉默了一会儿,第一句话是:“你的面具真丑。” 李叱道:“你那个也好不到哪儿去。” 唐匹敌道:“我的是木头的,看起来比你的高级。” 李叱:“......” 在唐匹敌身后的院子里,他一路走过来的地方,都是尸体,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有一个小小的三棱形伤口,每一击都在必死的要害。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许家后院对面的酒馆掌柜听到嘈杂声出来看了看,外面有不少人,还有身穿官服的在检查着什么似的。 他很好奇,出去问了一句:“出了什么事?” 一个汉子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回答道:“听说许家被人灭门了,好像说是除了那些丫鬟之外,凡是能动手的男人都被杀了,还有许家的夫人和少公子,都死了。” 酒馆掌柜的脸色大变。 那汉子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刚刚官差在前边问话的时候他还听到了,有个吓傻了的丫鬟说,杀人的不是人,是狼头的妖怪。” 扑通一声,酒馆掌柜的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无血色。 就在不远处,余九龄脸色也变了变,这是真的灭门了? 他是来打探消息的,他没有想到那个叫唐匹敌的人做事会如此凶狠,一点儿都不像个少年。 第二百四十二章 包括你 因为许家的事,余九龄对唐匹敌多了几分害怕,是看到唐匹敌那张脸就已经开始心虚的那种害怕。 按理说,庄无敌也是个狠人,可是余九龄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怕庄无敌,还觉得老庄那闷葫芦性格有点可爱。 然而唐匹敌的那种平静,让他只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车马行。 李叱看着唐匹敌吃下去一大盆面条,还包括一碗炖肉,一盘醋溜白菜,一盘香菇肉片。 唐匹敌昨夜里回来后就说自己累了想休息,然后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起来。 起床之后说自己饿了,李叱就让人给他准备了饭菜。 面条一盆,把一碗炖肉直接倒进面条里搅拌了几下就开始吃,可能是觉得不太过瘾,又把另外两盘菜也倒进盆里了,这种吃法,让余九龄觉得是对食物的亵渎。 饭量吧,也就那样,比起李叱来说还差了些,所以倒是不至于让人吃惊,这种吃法就让人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粗糙。 唐匹敌吃完后擦了擦嘴,看向李叱说道:“我杀了三十七个人,包括许青麟。” 李叱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唐匹敌嗯了一声,起身:“我有什么事情做?” 李叱回答道:“暂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先......” 唐匹敌:“那我再去睡会。” 余九龄嘴巴都惊讶的张大了,这个家伙昨夜里回来开始睡,算起来已经睡了能有九个时辰左右,居然还要睡。 余九龄问:“那个......唐,唐英雄,你睡了那么久,要不然活动活动?” 唐匹敌回头看了余九龄一眼,余九龄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唐匹敌摇头:“不想活动,想睡觉。” 然后又回屋去睡觉了。 庄无敌看了看那桌子上吃的盆干碗净的场面,点了点头:“我喜欢他。” 余九龄:“可能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庄无敌一脚踹在余九龄屁股上,余九龄揉着屁股躲到一边去了。 他看向李叱问道:“我总觉得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一下自己为什么来,来了之后打算做什么......” 李叱没说话,庄无敌说道:“没必要。” 他起身朝着小演武场那边走,他大部分没什么事的时候都会练功,他说没必要,是因为唐匹敌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帮李叱去除掉了许家那些祸害,很够兄弟。 他是山匪出身,不觉得杀了那些人有什么不对的。 余九龄不一样,余九龄是店小二出身,就算他嘴巴再臭,再招人烦,可是只饮酒掌柜的一直教导他就是尽量别惹事,所以他骨子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些怕事。 余九龄问:“总得做些什么吧。” 李叱道:“练功。” 他看向远处的流云阵图,那是从他的小院搬过来的,毕竟现在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车马行,在小院里里练功也影响干娘休息。 这一套阵图确实是很艰难的挑战,李叱用了这么久都没有能把这流云阵图所有变化都闯关成功。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什么都不做,这让余九龄觉得更加不可思议,睡觉的睡觉,练功的练功,都是些什么人! 李叱走了几步后回头看向余九龄:“要不然你也去睡会?今夜咱们还得去做生意。” 做生意......就是去武备军仓库里往外拿东西。 余九龄道:“就不能歇一天?你这就跟薅人家头发似的,还可着一个人薅......” 李叱道:“现在的冀州,漏洞百出,我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将来这些东西都是能保命用的。” 余九龄叹了口气,心说要不然还是去睡会好了,他刚转身要回去睡觉,看到唐匹敌从屋子里又出来了,直愣愣的站在门口,把他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 唐匹敌指了指李叱正在闯的流云阵图。 余九龄道:“那叫流云阵图,是......” 他还没说完,唐匹敌已经朝着李叱那边走过去。 一边走一边说打:“看起来好像有点意思。” 余九龄顿时来了兴趣,这流云阵图李叱那样的人都不能随随便便闯关成功,唐匹敌看起来也想试试,这个家伙一副天下无敌的吊样子,真没准能一次就闯过去,那样的话岂不是显得李叱比唐匹敌还差远了? 余九龄立刻就跟了上去,李叱回头看到唐匹敌过来,笑了笑问道:“想试试?” 唐匹敌问:“怎么试?” 李叱看向流云阵图一侧坐镇的师父说道:“那是我师父长眉道长,阵图由他控制,你进去之后,里边的木人就会对你攻击,这阵图锻炼的是机敏反应和出手速度。” “我试试。” 唐匹敌走到阵图旁边,他朝着长眉道人抱了抱拳。 长眉道人都觉得有些紧张起来,自己徒弟这么多次都没能闯过去,这个唐匹敌看起来确实很厉害,人家要是一次就闯过的话,那就显得自己徒弟远不如人家了,长眉道人不觉得李叱会输给唐匹敌,可也紧张。 唐匹敌那种自信的气质,确实让人有些慌,他好像在面对任何事的时候都不会感到棘手,再大的难关,他只要想过,就一定能过去。 这种自信,其实有一部分是源于这将近两年来唐匹敌在草原上的征战,不停的去挑战然后不停的挑战成功,这确实会让人越来越自信。 唐匹敌朝着长眉道人抱拳后,迈步走入流云阵图中。 长眉道人也打起来十二分的精神,他不想直接就把阵图的难度调整到最高,要和丢儿一开始就挑战的程度一样,唯有如此,才能看出来人家比丢儿强了多少。 唐匹敌似乎也觉得这流云阵图很不好应付,所以认真起来。 向前迈步,脚下的木制磨盘似的东西开始旋转起来,好像突然伸出来十几根船桨似的扫唐匹敌下盘。 唐匹敌立刻避开,才站稳,对面的木人已经打了过来,来势极快。 唐匹敌双手同时伸出去攥住木人的双臂,他嘴角微微一扬,然后脸色就骤然一变......木人小腹位置打开,一跟木棍捅在了他要害处。 唐匹敌的眉毛都挤在一起去了,可想而知这一下有多出乎预料和......疼。 余九龄看到这,一撇嘴:“嘁......啥也不是!” 长眉道人也松了口气。 唐匹敌捂着要害部位缓缓走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木人,又看了看李叱。 “这东西......着实让人意想不到。” 李叱点了点头:“我理解......” 半个时辰后,车马行院子里的凉亭中,李叱递给唐匹敌一壶酒,唐匹敌接过来,谢意的看了李叱一眼。 “你是特意从草原上回来找我的?” 李叱在唐匹敌对面坐下来后问了一句。 “嗯。” 唐匹敌道:“从代州关回去之后我便和父亲商议,中原已经乱了很久,可还没到最乱的时候,羽亲王一旦起兵,北境之内就有可趁之机,我不想庸庸碌碌一生......” 他看向李叱道:“凡人在乱世中谋生存,我不觉得自己是凡人,我要在乱世之中谋前程。” 李叱喝了口酒,他点了点头:“我也想。” 他看向唐匹敌说道:“燕山营绿眉军的大当家虞朝宗,是可以辅佐之人。” 唐匹敌微微皱眉,他沉默片刻后说道:“为何你想辅佐别人?不想自己去成大事?” 李叱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唐匹敌等了一会儿不见李叱回答,他又问道:“你是觉得自己不能成事?我来之前和父亲说,你是我少有的敬佩之人,同龄之内,我从来都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是唯一一个。” 李叱笑了笑,他对唐匹敌说道:“我可能不适合自己去争什么。” 唐匹敌觉得有些吃惊,他来之前想的是李叱必然有宏图壮志,一个敢于带着几百人就杀出边关去接应他的人,一个在唐县以智谋救玉明先生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宏图大志? 唐匹敌道:“李叱,你对我有救命之恩,若你想谋事,我必会倾尽全力助你。” 李叱还是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想过,天王虞朝宗待我亲厚......” 他话还没说完,唐匹敌起身道:“罢了,不提这个,我是追随你来的,你想做什么我就追随你做什么就是,你想自己去谋事,我就帮你谋事,你想去辅佐虞朝宗,我就帮你去辅佐虞朝宗。” 李叱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对唐匹敌有什么帮助,然而唐匹敌却觉得欠了他很大的人情。 唐匹敌认真的问李叱:“现在说另外一件事......什么时候开饭?” 李叱有些轻微的懵,轻微的程度和轻微脑震荡差不多,他感觉唐匹敌好像才吃过一大盆面条似的,应该就是不到一个时辰之前的事。 唐匹敌见他表情迷茫,点了点头道:“看来还没到吃饭的时候,那我去睡,吃饭的时候你务必喊我起来。” 说完就走了。 李叱回头看向在院子里洗菜的吴婶,起身道:“吴婶,准备饭菜吧。” 吴婶立刻应了一声:“好嘞!” 经过那件事之后,吴婶不能再回书院食堂里做事,李叱担心她一家都会被报复,哪怕唐匹敌已经杀了不少人,可许家那么大的势力,不可能就此罢手。 李叱当然知道许家会针对他,之所以一直没动,就是因为李叱知道现在的自己,还不能去动许青麟,不动的话,他只需防备许青麟一家,动了的话,就是要防备许家一族。 唐匹敌做的事很直接,李叱不是做不到,他只是顾虑太多,他需要顾虑的人太多。 “吴婶。” “哎!” “蒸包子吃吧,发面了没?” “发了,知道你爱吃包子,更爱吃饺子,明天早晨给你包饺子吃。” “好嘞。” 李叱走到吴婶身边蹲下来帮她洗菜,他抬起头看向吴婶阳光灿烂的笑了笑。 “吴婶,别怕。” 吴婶一怔。 李叱道:“在这,没人能害你,我说的。” 吴婶使劲儿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唐匹敌又出来了,拿着一张纸递给李叱:“你不想自己谋事也没什么,但是未来几年之内,生存艰难,我想到了这些,你看看能不能筹备好,最起码得在未来几年之内活下来,还要活的不那么差。” 李叱展开那张纸看了看,上面列出来几件事。 一,屯粮。 二,养猪羊,养鸡鸭鹅,哪怕是兔子都行,多多益善。 三,挖地窖,越大越好。 四,以后你的人,我来训练。 五,包括你。 第二百四十三章 有两位出山的小姑娘 永宁通远车马行占地足够大,这地方前后三进大院,前院是门面,中院是休息的地方,后院则有一片很大的空地,车马平时都在此处。 也正是因为后院地方大,所以又被划分出来很多功能区域,一边是马厩,养着车马行的驽马和战马,马厩旁边是草料库房。 另外一侧就是李叱的流云阵图,阵图旁边是食堂,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个小演武场。 这后院就是一方天地,而且到现在为止,似乎连这一方天地中所有职能的人都已经齐全了。 吴婶的到来,应该是补齐了这车马行最后一块空缺。 可是在唐匹敌来了之后,这车马行谁说了算的问题上,让余九龄产生了很大的疑惑。 因为以往都是李叱来安排大家做什么,唐匹敌从来的第三天开始,就毫无征兆的开始接替李叱来做这些事,并且完全没有和大家商量一下的打算。 第一天来了之后睡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第三天就突然当家做主了?为什么? 而更让余九龄不解的是,李叱似乎默许了唐匹敌的做法,连他都被唐匹敌安排的明明白白。 从第三天开始,所有人就开始在院子里挖掘地窖,唐匹敌的意思是,想尽一切办法屯粮,因为他预计未来两三年内,冀州将无比的缺粮。 每天人们被分成两批,一批人上午挖掘地窖,一批人去通过一切途径采买粮食,到了下午再换过来。 李叱的交代是,唐匹敌说了算。 余九龄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唐匹敌刚来,李叱就愿意把做主的权利让出去,好像这车马行就理所应当让唐匹敌来当家一样。 他是不理解,庄无敌是无所谓,李叱是甘愿。 本以为这样就完了,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唐匹敌又宣布了一件事,吃过晚饭后谁也不准随意出门,连休息都不行,每天晚上要加练两个时辰的战术配合和刀术,以前大家都懒散惯了,吃过晚饭后就无所事事,现在要练两个时辰?! 白天干活已经很累,大家都需要休息,可是唐匹敌却觉得这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他说完这些话后所有人都看向李叱,李叱点头道:“听唐匹敌的。” 只这一句话。 一辆马车在羽亲王府门口停下来,云姑先从马车上下来,然后扶着夏兮若下车,云姑的眼神里都是担忧,可是夏兮若却好像很平静。 “云姑,咱们走吧。” 她迈步向前,如果不是需要云姑帮忙带来那么多东西,很多种乐器,她连云姑都不带,而这些乐器有很大的用途。 门口的人伸手示意她们停下来,云姑取出来一张柬纸递过去,说是来为王妃寿辰演奏曲目的,守卫仔细检查了一下,就把她们放了进去。 这份柬纸是王府管事宋春明亲自写的,所以守卫们也就没有过多检查。 “云姑,宋春明拿了咱们多少银子?” 夏兮若一边走一边轻声问。 云姑低声道:“五百两。” 夏兮若哼了一声:“一个王府的管事而已,连王妃寿辰都能从中收受。” 云姑道:“五百两并不算多,这个王府的管事是多少人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 巴结的,各大家族的人都要对他客客气气,之所以收了五百两银子就让咱们进来,是因为我做了宇文家的假-牌子,少主你知道,做这些,在山门里没人比我更好。” 她低声说道:“我让宋春明相信我们是宇文家一支落魄的旁系出身,想借此机会求见羽亲王。” 夏兮若道:“辛苦你了云姑,一会儿等了时候,你想办法先走。” 云姑摇头道:“少主,别说了,你想来,我陪你来,如果不能走,我也陪着你” 夏兮若摇头:“你得走,你答应过我的,你替我去见见我母亲跟我进去之后放下东西,你就找个理由离开。” 她笑了笑:“况且,云姑你应该相信我。” 她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我们都说好了的,你帮我去见我母亲,告诉她我当年为什么偷偷离开,再去告诉我那个傻乎乎的哥哥,虽然他是哥哥,但家里的事总不能都让他一个人扛着。”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笑了笑道:“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替他做一些事,我之所以赶在羽亲王起兵之前回冀州,就是因为我很清楚那个女人有多恶毒。” “羽亲王在冀州城里,她可能还有所收敛,羽亲王起兵之后,她必不会随军,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我母亲,如果可能的话,她还会派人杀了我哥哥。” 夏兮若一边走一边说道:“羽亲王要仰仗她家里的实力,领兵征战之中,就算是得到了消息说她杀了我母亲,羽亲王也不会理会什么了,因为他更在乎能不能做皇帝。” 她脚步停顿了一下,从身上把一个珠子挂饰摘下来递给云姑:“拿着这个去见我母亲,她就会相信你了云姑,谢谢你这几年待我如女儿一样,如果我这次不死,我再好好报答你。”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云姑,你说,阴曹地府真的有孟婆汤吗?能不能不喝?” 云姑的眼睛已经发红。 几年前。 小姑娘坐在台阶上问哥哥:“为什么我们要住在这?为什么不能经常见到父亲,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家里一样?为什么总是会有人要来杀我们?” 哥哥坐在她身边,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 哥哥说:“你只要开开心心的长大就好了,不管什么事哥哥都会去做,我活着,就是为了保护母亲保护你。” 小姑娘低着头说道:“可是我们要一辈子这样吗?是我们错了?还是父亲错了?还是母亲错了?还是那些要杀我们的人错了?” 哥哥沉默下来,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解释这些。 这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该想的事,可是她已经面对过无数次,王府里那些侧妃为什么就敢不断的派人来,只要羽亲王不在冀州,她们立刻就兴风作浪,还不是因为她们都是听王妃的吩咐做事。 王妃躲在幕后主使,那些侧妃就是她的刀。 哥哥说:“你不要想那么多,有哥哥在,还有叶先生在,母亲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可是哥哥” 小姑娘拿起哥哥的手,那手上有一道疤痕,掌心掌背都 (本章未完,请翻页) 有,因为那把匕首当时穿透了哥哥的手掌,因为哥哥挡在她身前,用手挡住了那把要杀死她的匕首。 哥哥把手收回来,笑了笑道:“都好了的,一点都不疼了哥哥是男子汉,男子汉就应该保护你们。” 小姑娘再次低下头。 两天后,小姑娘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收拾了一下东西,自己一个人背着包裹离开。 她的目标是燕山山脉的一条分支,她知道叫云隐山,她还知道母亲就是从云隐山走出来的。 母亲给她讲过,那时候母亲还是一个小姑娘,在云隐山中学习治病救人的药术,后来冀州出现了瘟疫,母亲就离开云隐山济世救人。 走到冀州的时候,遇到了她的父亲,那时候他还还不是羽亲王,是一位刚刚从北疆战场上回来的皇子。 母亲甚至不知道他是皇子,以为他只是一个受了重伤的将军,那一场和黑武人的大战,数万将士战死。 她看着队伍从北边回来,马车上的伤员都在痛苦的呻吟着,她决定留下来救治这些人。 杨迹形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她,而杨迹形在那个时候已经在都城有了妻子,就是现在的王妃宇文熙。 母亲把杨迹形治好,杨迹形对她一见倾心,让她一起回冀州,母亲也爱慕这个为了守护边关能赴死一战的将军,而那已经不是第一次杨迹形率军在北疆作战 。 他十几岁的时候就来过,战功显赫,所以当黑武人再次寇边,老皇帝让他率军奔赴北疆。 可是杨迹形没有想到,这次来北疆会对他影响那么大。 他没有想到会认识了他觉得是一生真爱的姑娘,那姑娘甘愿跟他回家,哪怕是做一个家里的丫鬟都愿意,他在那姑娘眼神里看不到欲望,只有真心。 杨迹形也没有想到,他带着这个姑娘回到都城之后不久,才刚刚向姑娘表明身份,老皇帝一道旨意把他打落凡尘。 因为他战功显赫,因为他又善于经营所以在朝中不少重臣支持,因为他的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兄长,那位白痴一样的太子。 因为他太优秀,所以老皇帝让他卸掉了兵权。 在那个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候,宇文熙回到了娘家,说是身子不好回娘家修养,是那个姑娘一直陪着他。 几年后,他被封为羽亲王,封地在冀州。 为了他,当初那个姑娘甘愿留在王府里还是做一个丫鬟,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有一身救人的本领,像是一朵洁白的云落在凡尘后变成了泥土。 她忘记了,但她的女儿没有忘记。 如果母亲知道女儿会离开的话,也许永远都不会对她讲自己的过往,不对她讲云隐山里的那一切。 谁也无法想象的出来,十二岁的小女孩一个人走了上千里,这一路上有多艰难,有多艰难就有多决绝。 她不希望一直站在哥哥身后,也不希望自己只是个会哭泣的小女孩。 她迷路了无数次,在每一次要崩溃放弃的时候,她就看这颗珠子挂坠。 如今她走出云隐山,沿着她母亲走过的路回到冀州,但她不是像她母亲那样出山救人,救人的事,以后不死再去做吧。 她是来杀人的。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每年今日 夏兮若和云姑两个人走进羽亲王府,她们这些来为王妃寿辰表演的人全都被安置在后院,等着王妃到来。 按理说人早就已经找的齐全,节目顺序也已经安排好,可是因为一块假的宇文家的牌子,夏兮若得以被安排在靠前的位置。 这些人也是江湖人,江湖很杂,字面上是五湖四海,字面里是形形色色,老百姓们觉得练武功的人才是江湖人,其实江湖哪有那么小,组成江湖的更大一部分人都不会武功。 变戏法的,唱曲儿的,敲鼓说书的,打把势卖艺的,这些都是江湖人。 尤其是这一行,他们大部分时候赚的钱都是来自于表演,而表演所得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这些大家大户。 所以他们察言观色的本事最强,原本彩排的时候没有这个抱着琵琶的小姑娘,现在突然有了,而且还被安排在比较靠前的位置,那就说明一件事这个小姑娘不好惹。 那些因为自己位置被抢了就大打出手,上前羞辱对方,说你凭什么排的比我靠前,这样的戏大部分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 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局面,每个人都很清楚,王府的管事把人家安排在最好的时间上场,就是因为人家分量更重。 靠察言观色而活着的这些演艺人,他们会傻乎乎的去指着小姑娘的鼻子说,你是哪儿来的东西怎么敢抢我的位置? 可能真有这样的傻子,但这样的傻子也不可能被召进王府里演出,就算进来了,还没容得他去理论,就会被王府的人打压下去。 当王府里是空无一人吗?表演给鬼看的? 王府里家丁数百,护卫数百,这些演艺人四周全都是王府的人,他们还是被重点监管的对象,因为怕他们手脚不干净。 这就是底层。 所以当夏兮若被安排在最好的时间上场表演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是用眼神来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还只能是偷偷的,不敢被王府管事看到。 什么是最好的时间?不是前几个,当然也不是最后几个。 前几个表演的是暖场,那时候王妃还不一定到场,是给宾客们看着解闷用的,能第一个被王妃看到的节目,才是最好的时间段。 王妃看着好,一声赏,下边的人都是要跟着赏的,这笔银子就不少。 “云姑,你可以回去了。” 夏兮若压低声音说了一句。 “少主” “云姑,走吧。” 夏兮若眼睛里有些淡淡的血丝,她看着云姑摇了摇头道:“云姑,你答应过我的,今天必须替我去见见母亲,今天很重要。” 云姑咬了咬牙,点头:“好。” 然后她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退到最后边,借口说去茅厕离开。 小姑娘看着外边的热闹,回头也看了看身后的众生,想着这就是人间了,自己看到的最后的人间。 她来了,就没指望自己能活着出去,这里是羽亲王府,护卫如云,戒备森严。 “小姑娘。” 她身前的一位老妇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别紧张,别害怕,那些贵人们其实不会看咱们几眼,他们在底下有的是要紧的事说,借此机会彼此拉拢,比看咱们耍活重要,你要是真的紧张就深呼吸,多来几次。” 夏兮若谢意的看向那老妇人:“谢谢你。” 老妇人道:“别这么客气,咱们这些靠本事吃饭的,其实都应该算是一家人,这世道,已经快容不得我们这些人了。” 她似乎不想多说这 (本章未完,请翻页) 些丧气的话,于是问:“小姑娘,你家是哪儿人?” 夏兮若摇了摇头,老妇人也不怪她,还是笑着。 “看你就和我们不一样,你不像是寒苦出身的人家,也许是家里落了难才不得已养活自己。” 老妇人叹了口气,看着夏兮若微微摇头道:“若非不得已,谁家的爹娘,能舍得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 夏兮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妇人见她不想说话,就转过身看向前方,她在夏兮若之前表演,夏兮若注意到她背着一个二胡,在她身前是一个看起来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不时回头看一眼夏兮若,那小伙子肤色有些黑,但是看起来很阳光。 这个世界上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不见阳光的人很白,经常见阳光的人很黑。 “我娘说的对,你不用害怕。” 小伙子笑了笑,露出特别好看的牙齿。 他说:“你在我们后边,挺好。” 老妇人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小伙子嘿嘿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夏兮若。 他可能是觉得虽然夏兮若戴着面纱遮住口鼻,但她一定很美很美,这个年纪的小伙子,对美好总是会有些幻想。 但他的眼神很清澈,没有一丝一毫的污浊。 “挺好的。” 他又说了一句。 “王爷到,王妃到!” 随着一声喊,在场的宾客全都起身迎接,羽亲王拉着王妃的手并肩走过来,看起来这两个人是那么的般配。 男主人身份那么尊贵,而且相貌清俊,气质儒雅,最主要的是那一身天生的贵气。 女主人出身名门,虽然已经不再年轻,可依然容貌美艳,她走在王爷身边,气质上与王爷是那么的契合。 两个人一直牵着手走过来,道场的宾朋一片艳羡之声,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这种艳羡的声音让羽亲王和王妃都很满足。 在主位上落座之后,羽亲王的手往下压了压,这个时候需要他讲几句什么,而不管讲什么,必然会是一片掌声。 小姑娘夏兮若的视线一直都在王妃身上,坐在王妃身边那位万人敬仰的大人物是她父亲,可是她心里提不起一丝亲情。 她只是看着那位王妃。 那位在她刚出生的时候就派人来想摔死她的王妃,那位在她三岁的时候派人在她米粥里下毒的王妃,那位在她七岁的时候故意让奔马撞向她的王妃,那位在她十一岁的时候派杀手刺向她一匕首的王妃。 而这些事每一次发生的时候,都会有一个人站在她身前。 夏兮若很清楚,哥哥面对的刺杀,面对的危险,比她要多很多很多,可是哥哥不在乎这些,哥哥只在乎她会不会有事。 哥哥对面一万次,她面对一百次,那么哥哥就面对一万零一百次。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师父帮她改名夏兮若,可是她最喜欢最喜欢的姓,永远都是夏侯,不是夏,当然也不是杨。 与此同时,李叱的小院。 干娘坐在院子里的小竹凳上,似乎有些心事,李叱一进门就看到她在发呆,神情也有些暗淡,于是笑了笑走过去。 “娘,在想什么呢?” 干娘一抬头,看到李叱就笑起来:“臭小子,怎么今天回来的早?” 李叱道:“书院里的先生们,大部分都受邀去羽亲王府了,因为那告示的事,羽亲王应该是觉得书院里的人都可利用,也正好可以继续宣扬他礼贤下士的名声,所以先生们都去了王府,我就提前回来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 说到这他忽然楞了一下,立刻就后悔起来,刚刚的话应该换一个方式说,自己总是会有疏忽的地方。 “没事。” 干娘瞪了他一眼后说道:“如果家里人说话也要那么多顾虑的话,那还是一家人?多累啊你带回来的是什么?” 干娘指了指他手里拎着的袋子。 李叱笑道:“好吃的。” 干娘问:“是什么好吃的,拿过来给干娘尝尝。” 李叱嘿嘿笑了笑:“给狗子和神雕带回来的” 干娘往四周看了看:“我的扫把呢!” 李叱笑着过去,走到干娘身后,一边轻轻敲打着她的肩膀一边说道:“干娘,如果城里住着不舒服,不习惯,我让人护送你到燕山去吧,那边风景好,地势开阔,心境也会好很多。” 干娘哼了一声:“你说的轻巧。” 李叱道:“这又不是什么难办的事,你忘了我是冀州最大的流氓犯罪团伙三当家了吗?虽然是个挂名的。” 干娘哈哈大笑:“你说你们这哥俩,一个是朝廷的将军,一个是叛军的当家,你俩自己都不觉得别扭吗?” 李叱道:“那我努努力,争取早日弃暗投明,让夏侯。” 干娘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笑着摇头道:“夏侯啊,他不想让我担心,我就假装不担心,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假装不知道可是啊,他在边关那边吃不好穿不暖” 话还没说完,外边响起来敲门声,九轻一重,这是自己人才知道的暗号。 李叱过去把门打开,一个黑影一把抓住李叱的衣服领子,然后一个过肩摔把李叱扔了出去。 李叱在翻出去的同时在那人后背上推了一下,借助推力落地,然后双手合拢五指交叉,两只手的中指食指向前,无名指和小拇指收缩,这一招凶狠的朝着那人的屁股戳了过去。 那人吓得往前一跳,回头瞪了一眼:“想戳死我?” 李叱撇嘴:“嘁。” 那人转身看向夏侯夫人,然后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娘,儿子回来给你祝寿了。” 夏侯琢跪在那,砰砰砰磕了几个头。 今天是那个王妃的生辰,巧不巧,也是他娘的生辰。 “娘,去年想回来的,没赶得上,今年给你老人家补上,我把去年的头也磕了。” 夏侯琢一边说一边磕头,磕的实实在在。 夏侯夫人眼睛瞬间就有些湿,她起身朝着夏侯琢走过去,张开怀抱,夏侯琢起身,也张开双臂。 夏侯夫人一脚踢在夏侯琢屁股上:“吓我一跳,回来了也不提前让人说一声!” 夏侯琢嘿嘿笑了笑,回头看向李叱,眼神里的意思是,这是日常,日常而已。 李叱点头,表示明白明白,我都明白。 李叱过去把刚刚放在旁边的袋子拿起来,看向愣在那的高希宁笑道:“帮个忙?我买了菜,买了肉,给娘做长寿面吃。” 多温馨。 老夫人一脚踢在李叱屁股上:“刚你说什么?说是喂猪的?!” 李叱:“呃” 夏侯琢立刻补了一脚:“就是,怎么能这么说!” 高希宁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自己不能掉队,于是也抬起脚在李叱屁股上比划了一下。 “就是!” 夏侯琢看到高希宁在这,有些懵。 “什么情况?”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三猿献宝 夏侯夫人瞪了夏侯琢一眼,因为夏侯琢一句这什么情况,显然让高希宁有些害羞起来,女孩子的脸面当然会有些挂不住。 夏侯夫人拉了李叱一把,对夏侯琢说道:“你没在冀州的这段日子,我收了两个孩子。” 她指向高希宁道:“那是我收的干女儿。” 然后又指了指李叱:“这个干姑爷。” 李叱:“噫!” 夏侯琢哈哈大笑,看向李叱说道:“你这难道不应该有点表示吗?来,表示个开心。” 李叱:“开心也不能太明显......再说了,我先入门都是干姑爷了,我开心不起来啊。” 夏侯琢道:“那你也得表示一下,今天是咱娘大寿的日子,你要是想笑就别憋着,看你那嘴脸,来吧,表示。” 李叱:“我应该是个怎么样的情绪呢?要不然......我给你嘤咛一声以示娇羞?” 夏侯琢一脚踹过去:“我去!” 李叱躲开那一脚,委屈巴巴的:“嘤咛......” 夏侯琢看向高希宁道:“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个货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高希宁:“我......要不然......也娇羞一下?” 李叱:“别,高家哥哥,你不要这样。” 高希宁:“哥,踹他!” 夏侯琢:“好嘞!” 他迈步追向李叱,忽然间停下来,下意识的回头看向高希宁,刚刚还在笑着,可是脸上的表情忽然间就变得有些僵硬,他见高希宁的脸色有些惶恐,连忙说了一声抱歉,然后又努力笑了笑。 “没事没事,咱们一起去做长寿面。” 李叱看向高希宁微微摇头,示意她没事,高希宁嗯了一声,心里有些愧疚,她知道在刚刚那一刻夏侯琢为什么表情突然就僵硬下来。 “做面条。” 李叱拉了夏侯琢一把,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夏侯琢笑道:“都城平安无事,我就......” 他母亲叹了口气后说道:“别装了,你们聊你们的,我假装听不到就是了。” 夏侯琢讪讪的笑了笑。 “黑武人大军已经退了,他们没能攻破我们的边关,跑到草原上劫掠,草原人很快就认了怂,献上大批牛羊和牧民作为奴隶,黑武大军就开拔回国去了。” 夏侯琢道:“我一直都在代州关修建碑林,基本上也没有我什么事,燕山营的兵马到了之后,我觉得在那边也有些无趣,就赶回来给母亲祝寿,在家里住几天,然后回北疆。” 李叱嗯了一声,刚要说话,门外又响起敲门声,还是自己人。 李叱跑过去把门打开,余九龄从外边闪身进来,脸色有些急切的说道:“有件事,很急。” 李叱问:“什么事?” 余九龄往外看了看,李叱也跟着他看向门外,就见孙夫人居然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封信递给李叱:“刚刚云姑回来了一趟,给我一封信,拜托我想办法交给夏侯琢的母亲,我和夏侯琢不熟......啊?” 她看到夏侯琢的时候楞了一下,没想到夏侯琢居然在,之前李叱在云斋茶楼的时候夏侯琢偶尔会去,孙夫人也只是见过几次而已,确实不熟悉。 不久之前,云姑急匆匆的赶回来,说是拜托她一件事,有一封信请她转交给夏侯琢的母亲,可是她并不认识,连忙跑去车马行见李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涉及到了夏侯,所以余九龄立刻就带着孙夫人赶了过来。 李叱没拆开信,转身递给夏侯琢。 夏侯琢把信打开后递给母亲,然后问李叱:“云姑是谁?” “啊!” 他的话刚问完李叱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老夫人的眼睛就已经骤然睁大。 因为信的第一句话是......母亲大人敬启, 只这一句话,让母亲摇摇欲坠。 夏侯琢连忙将母亲扶住,母亲拿着信的手都在颤抖,而且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妹妹?!” 当夏侯琢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大人敬启那几个字,眼睛骤然睁大。 “是玉立,是玉立的信。” 母亲的说话的声音都开始颤抖,手抖的信纸都已经上下的幅度很大抖动也很剧烈,根本没办法继续往下看。 李叱连忙过来,双手扶着夏侯夫人的手。 “你们要去救她。” 孙夫人急切的说道:“她一个人去羽亲王府了,今天是王妃的生辰,她要去刺杀王妃,云姑赶回来后跟我说了一句,然后就又赶回去,说是要陪着兮若姑娘。” “云姑?” 夏侯夫人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小云?” 下一息,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夏侯琢已经冲出了大门。 李叱立刻转身就跟了上去,没有丝毫犹豫。 门外停着一匹战马,那是夏侯的坐骑,夏侯琢翻身上马,李叱道:“我要一起。” 夏侯琢拨马:“留下来照看母亲。” 李叱嗓音粗粝的喊了一声:“我要一起!” 夏侯琢沉默片刻,伸手:“来!” 李叱一伸手抓住夏侯琢的手,夏侯琢手一发力将李叱拉上马背,两人同乘一骑,夏侯琢一甩马鞭催马冲了出去。 羽亲王府。 夏兮若抱紧了怀里的琵琶,又看了看脚边放着的那一口木箱,箱子里是她这次准备的所有乐器,大概有六七件。 “姑娘。” 前边的大娘回头看向夏兮若笑了笑道:“该我们上去了,你别紧张,我们要演的绝活时间会有点长,你可以先去一趟茅厕,别一会儿上台有什么失态,反正时间来得及。” 这时候夏兮若才反应过来,原来王妃到了之后的第一个节目不是她,而是她前边的那对母子。 那个年轻开朗的小伙子回头对她笑了笑,好像有些话想说,但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他搬着一口箱子上去,他母亲在后边跟上,夏兮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台后看着那母子走上前台。 那两个人恭恭敬敬的给羽亲王和王妃行礼,然后又给在场的大人们行礼。 小伙子笑呵呵的说道:“民间一些很有意思的杂耍,献给王爷和王妃,祝王妃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说完之后把箱子打开,从里边把变戏法需要的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他母亲在凳子上坐下,然后调了调二胡,这二胡的曲子只要慢下来就有些像是悲曲,可是她拉到曲子很欢快。 她拉曲子的时候,那小伙子就坐下来,一点一点的给自己脸上画脸谱,没多久,他就把自己的脸画成了猴子脸,然后朝着王妃那边抱拳,原地拔起来往后翻了个跟头,单膝跪倒在地,双手往前一伸,也不知道怎么了,那手里就多了一个寿桃。 王妃立刻就笑起来,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拍了拍,她侧头看向羽亲王说道:“这小伙子的戏法很好玩。” 羽亲王笑道:“你喜欢就好。” 王妃看向站在一边的王府管事宋春明笑道:“这些好玩的人,你都是从哪儿找来的。” 宋春明俯身回答道:“一部分是冀州城里的,一部分是从四面各州县找来的,前前后后准备了有半年。” 王妃点了点头道:“倒也辛苦你了,一会儿去领赏,赏你二百两银子,再加锦缎五匹。” 宋春明连忙俯身的更低:“多谢王妃赏赐。” 王妃笑了笑,把手往前一伸,旁边跪着伺候的一个小丫鬟立刻把端着的一个银碗递过来,那银碗里装满了银豆子,王妃抓了一把朝着台上洒过去。 管事宋春明立刻喊了一声:“王妃有赏。” 王妃这一赏,那些陪坐在院子里的大人物们立刻就跟着赏,一把一把的银豆子洒到台上,引的台后那些还没有上台的演艺人一个个都格外艳羡。 那小伙子学着猴子的样子,像是在捡东西吃,一颗一颗的把银豆子都捡起来,他学的惟妙惟肖,还会把银豆子拿起来往嘴里塞,咬一口,假装崩掉了牙齿,疼的猴子一样子吱吱叫。 王妃看的开心,被逗笑的前仰后合。 管事宋春明俯身道:“这小伙子还有一个绝活,叫三猿献宝,一个人能分身出三只猿猴,看着格外有意思。” 王妃笑道:“那就让他演一个。” 宋春明随即起身大声说道:“王妃说,让你演一个三猿献宝。” 小伙子立刻应了一声,从箱子里取了一件东西穿戴上,原来这三猿献宝,是在身上两边再分别挂一个假的猿猴,只是他操控的极为精彩,看起来算上他自己,三只猿猴竟然动作全都不同。 这种演绎,若是手段稍稍低级一些的,三只猿猴动作是一模一样,那样好操控,难得就在于,这小伙子操控的假猴动作都不相同而且完全不违和。 就在这时候,那小伙子一翻身从台上直接跳了下来,像是三只猿猴一起跳起来一样,都在半空中翻了跟头,然后落地那一刻,三只猿猴像是同时拜倒在羽亲王和王妃面前。 小伙子往左边看了一眼,左边那个假猴子双手往上一托,手中捧着一根木制的如意,他们这样的出身,自然也不可能拿出来玉如意。 小伙子又往右边看了一眼,右边那只假猴子双手抬起来,捧着一颗木头雕刻出来的白菜,寓意百财,雕刻的也很像,而且上的色也颇为逼真。 这一下,所有人看他演戏的人都叫了一声好。 可是这还没完,小伙子动了动左手,左边那只假猴侧头看向他,动了动右手,右边的假猴也转头过来,那意思好像是问,我们都有宝物献给王爷王妃,你有什么? 那小伙子表情尴尬起来,尴尬之后还有一些恼火,瞪这边一眼又瞪那边一眼,逗的王妃哈哈大笑,连羽亲王都被逗笑了。 小伙子在自己身上这摸摸,那摸摸,找不出东西来,急的抓耳挠腮。 王妃笑道:“不用你献宝,你再学个猴子翻跟头。” 小伙子连忙点头,忽然装作才想起来似的,伸手往屁股后边一模,居然不知道怎么就又拿出来一个很大的寿桃。 他单膝跪倒在地,双手托着寿桃献给王妃。 王妃笑的啊几乎都有些失态了,满意的不得了。 寿桃忽然裂开,小伙子从寿桃里抓了一把匕首,朝着羽亲王的心口就刺了过去。 【我求个保底月票吧,大家还有吗?】 第二百四十六章 哥哥带你回家 表演三猿献宝的小伙子忽然间把手里捧着的寿桃掰开,从里边取出来一把匕首,朝着羽亲王的心口就刺了过去。 羽亲王脸色一变,双手往前伸出,啪的一声竟是稳稳的匕首夹住。 小伙子没有想到羽亲王的反应居然这么快,而且身手这么好,他知道以前羽亲王曾经领兵,可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而且也没有羽亲王武功高强的传闻。 他被羽亲王双手夹住匕首,在那一瞬间,他匕首一转,羽亲王的手就不得不分开。 下一息,小伙子向前突进,匕首再次朝着羽亲王的心口刺过去。 一阵急促的摩擦声传出,羽亲王坐着的椅子向后平移出去,这座椅是檀木所做又大又沉,椅子腿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有些刺耳。 一只大手抓着羽亲王座椅靠背往后一拉,连人带椅子都被甩到了那人身后。 小伙子一抬头,仿佛看到了一座高塔。 一名身穿铁甲的武士从羽亲王身后迈步过来,救了羽亲王之后一巴掌朝着小伙子头顶拍下去,这铁甲武士没有用兵器,那只蒲扇般的大手就算是他的兵器了。 小伙子的手往前刺着,想收回来已经来不及,只好再往下蹲来避开那一巴掌。 哪想到这铁塔一般的铁甲武士巴掌落下居然是虚招,他一脚踢出去,随着一声闷响,小伙子被踢的往后倒飞。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 小伙子被一脚踢的飞了起来,铁甲武士一个大跨步向前,手往前伸,一把将飞在半空中的小伙子抓住,然后攥着脚踝抡起来朝着地上狠狠一砸。 这一下重击,摔的小伙子立刻就失去了反抗之力。 台上,那位大娘凌空而起,手里的二胡琴弦拉起来,竟然能当做弓弦用,随着她一松手,两支藏于二胡之中的短箭激射而出。 这两支箭的目标不是那个铁甲武士,依然是羽亲王。 铁甲武士横跨一步挡在那,两支箭打在他身上,发出两声脆响,迸发出不少火星,也不知道他身上的铁甲究竟有多厚重,两箭都被弹开。 他一弯腰把那个小伙子抓起来,这个小伙子已经被摔的嘴里往外溢血。 铁甲武士把人拎起来看了看,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他眼神轻蔑看了一一眼,然后朝着地面又狠狠的砸了下去。 砰地一声,小伙子的脑袋撞在青石板的地面上,直接头破血流,脑壳都碎了。 铁甲武士摔了几下又把人拎起来看了看,再摔,随着他抡动尸体,血液被摔的到处都是。 将尸体扔到一边,铁甲武士看向那个妇人。 大娘看向小伙子的尸体,眼睛里血红血红的,那不是她的儿子,但是她的同伴,他们结伴而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报仇。 四周无数甲士涌了上来,把那妇人团团围住。 就在这时候,处在无数护卫保护下的羽亲王忽然啊的叫了一声,眼睛睁的那么大,眼珠子都好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似的。 他抬起手指向一侧,一时之间竟然不能说话。 不远处,管事宋春明把刀从王妃心口里缓缓的抽出来,他看向羽亲王,眼神里都是不甘。 刚刚那一刻,没有人注意到他一刀捅死了王妃。 而此时在台上的小姑娘夏兮若已经脸色发白,她没有想到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那个安慰她的大娘,那个对她灿烂一笑的小伙子,竟然是要杀羽亲王的人。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管事宋春明会一刀杀了王妃。 她是最早看到这一幕的人,因为她在那小伙子动手的瞬间,就也想出手去杀王妃,别人的注意力都在羽亲王那边,唯有她的注意力都在王妃身上。 在她刚刚往前迈步的时候,她就看到一直唯唯诺诺好像哈巴狗一样的宋管事动了,他的袖口里滑下来一把短刀,猛一转身,一刀捅进王妃心口。 王妃下意识的抬起手抓住宋管事的手,可是根本阻挡不住那把短刀在她心口里来回转动了几下,那一刻曾经是她眼里奴才的宋管事,变成了恶魔。 只片刻,王妃的手就无力的垂了下去。 不少甲士围上来,用连弩和长枪对准宋管事,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一口气中满满的都是遗憾和不甘。 “竟然没能杀了你。” 他看向羽亲王,摇头道:“上天无眼。” “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为什么!” 羽亲王沙哑着嗓子咆哮。 “王爷应该忘了,又或许是王爷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是平昌县人。” 宋管事再次缓缓吐出一口气,他迈步向前,不是走向羽亲王,而是走向那个同样被团团围住的妇人。 四周的甲士依然用长枪和连弩对着他,没有王爷的命令,他们也就不能立刻杀了这两个人。 宋管事走到那妇人身边,对她微微点头,妇人也对他点头示意。 宋管事看向羽亲王说道:“你是不是都没有想到,我这样一个人,贪财好色胆小如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居然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拼死。” 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提高嗓音说道:“岳大人被你们这些人害死了!因为有他在,平昌县百姓们才能活命,才能有一口饭吃,我不是个好人,但我还知道什么是有恩报恩,我还没忘我是哪儿的人!” “你们第一次要对岳大人动手,就是我提前派人回去给他送信,他本来可以走的,可是他没有走,因为他担心他走了,平昌县的百姓们都会饿死,他宁愿自己死也要开仓分粮。” 宋管事大声说道:“我从知道岳大人已经死了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在谋划怎么为他报仇,岳大人可能看不起我,觉得我出卖了自己的良心在羽亲王府里做事,像一条狗一样活着,但这不妨碍我敬重岳大人,不妨碍我为他报仇!” 他用短刀指向羽亲王说道:“我今日杀不了你,但好歹杀了你的妻子,我知道你有多在乎王妃,因为你要想当皇帝,离不开宇文家的支持,她现在死了,你的春秋大梦也该醒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转身看向那妇人说道:“没能成功,是我们对不起你们,我先送你上路,不会让你被他们折辱。” 妇人点头。 宋管事一刀捅进那妇人心口,妇人缓缓倒在地上。 “抓住他!” 羽亲王暴喝一声。 宋管事抬起手奋力一刀戳进自己脖子里,血立刻就喷涌出来,两个人的尸体倒在地上,血液缓缓的在地上流了一片。 台上,所有人都吓傻了。 站在羽亲王身侧的井颜戾大声喊道:“台上所有人全都拿下,看看都有谁是他们的同党!” 一大群甲士朝着台上扑过去。 就在这时候,有战马嘶鸣声。 两个人骑着一匹马直接从前院冲了过来,王府里护卫重重,按理说没有人能如此纵马冲突,可来的人是夏侯琢,王府里那些护卫都认识他,竟是不敢阻拦。 夏侯琢骑马从前院冲到后院,人群纷纷避让。 到了近前,夏侯琢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落地之前,把挂在马鞍一侧的陌刀抓在手中。 他落地之后,陌刀往上一挑,把挂在那的横刀挑下来,李叱伸手一把抓住。 刷地一声,横刀出鞘。 夏侯琢大步往前走,那些甲士不敢对他下手,纷纷后撤,两个人大步朝着台上过去。 台上,当夏兮若看到夏侯琢的那一瞬间,哇的一声就哭了。 再怎么坚强的小姑娘,曾经一人跋涉千里,曾经苦学数年,还敢一个人来王府要刺杀王妃,但她看到夏侯琢的那一刻,所有的坚强都不见了。 “玉立,别怕,大哥来了。” 夏侯琢大步往前走,一个王府甲士的首领脸色为难的伸手:“这些人都可能是刺杀王妃的凶手同党......” 他话还没说完,夏侯琢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滚开!” 啪的一声,那人直接被扇的横着飞了出去。 羽亲王眼睛血红血红的看着这一幕,王妃刚刚被杀,那些在台上的人都有同党嫌疑,就算是没有,这些人他也都要杀了泄愤。 可是在这时候他儿子来了,而且是直奔台上,就在他刚要发怒的一瞬间,听到夏侯琢喊了一声......玉立别怕。 羽亲王的眼睛骤然睁大,猛的看向台上。 王妃的儿子杨卓此时抱着他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见到夏侯琢,可能是情绪彻底失控,嚎叫着冲了上去。 “夏侯琢!你给我滚出去!” 他刚跑到夏侯琢身边,夏侯琢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单臂一甩,杨卓就被他扔了出去。 夏侯琢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走到台下,朝着夏兮若伸手:“下来,哥哥带你回家。” 夏兮若哭着点了点头,从台上跳了下来,夏侯琢一把接住,拉着她的手转身就走。 李叱把横刀递给夏侯琢:“换换,你护着她。” 夏侯琢把陌刀扔出来,李叱把横刀扔过去,两人互换,李叱握住陌刀转身而行,他在前边,那把陌刀随时都准备劈开一条血路。 羽亲王大声喊道:“琢儿,她是谁!” 夏侯琢侧头看了羽亲王一眼,语气冰冷的说道:“你不配知道。” 井颜戾并不熟悉夏侯琢,因为他来的时候,夏侯琢已经去北疆了,他只是知道羽亲王在外边还有一个儿子,他现在甚至怀疑这刺杀是夏侯琢设计的,他也完全不知道夏侯玉立是谁。 此时看到夏侯琢带人要走,他立刻对羽亲王说道:“王爷,人不能放走,万一是同......” 啪的一声,羽亲王一个耳光抽在井颜戾脸上,井颜戾脸色一变。 “滚!” 羽亲王骂了一句,他快步向前,试图把夏侯琢留下,他一边走一边说道:“琢儿,她,她可真的是玉立?” 夏兮若看向这个男人,这个有父亲之名的男人,却没有说一句话。 他竟然认不出自己了。 夏侯琢也不理会,拉着夏兮若的手大步向前,前边的人全都让开,三个人就这么走出羽亲王府。 而羽亲王则呆呆的站在那,失魂落魄。 第二百四十七章 北境第一高手 在起兵之前,羽亲王很在乎王妃的这一场生辰宴,各方势力都会派人来,也是在起兵之前这些人最后一次表态的机会,更是羽亲王最终能确定自己占据多少人心的机会。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这场生辰宴上宣布他将率军南下的消息,在宣布的时候,会有不少人也会宣誓效忠。 可是现在,这满地狼藉。 坐在椅子上,羽亲王脸色阴沉着,他不想说话,不想见人,他自己坐在这其实脑子里也什么都没有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脑袋放空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就在这时候,外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节度使曾凌回来了,他担心赶不上王妃生辰宴,一路上昼夜兼程,可是没有想到,赶回来看到的是这样一个场面。 曾凌进门,王府的人都一脸祈求之色,似乎只有节度使大人才能和王爷说说话了,王爷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曾凌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他进门后把就回身把房门关好。 走到羽亲王面前不远处,曾凌垂首道:“王爷,我回来了......王爷节哀。” 羽亲王抬起头看了曾凌一眼,苦笑一声。 “我的两个女人,都恨不得在对方生辰这天把对方杀了,现在总算是有一个可以满意了。”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可我没想到,会是王妃死。” 曾凌道:“王爷,现在当务之急,是不是应该尽快派人封锁消息,不能让这消息送回都城,如果宇文家知道了的话......” 羽亲王又看了曾凌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现在心乱如麻,你去安排吧,不用向我请示,你都可做主,王妃的......王妃的后事,你也安排好。” “是。” 曾凌道:“为了以防万一,臣下可能会杀一些人。” “你自己做主就好。” 羽亲王叹道:“我......我现在只想去看看夏侯母子,原来玉立没有死,她回来了。” “王爷,不能去。” 曾凌道:“王妃刚刚出事,王爷现在去见夏侯母子,会引人非议,而且那些在观望的家族,会因为这件事而有所动摇,他们会觉得,王妃出了意外,宇文家必然不会再支持王爷,他们就会把头缩回去,若此时王爷再去见夏侯母子的话......” 羽亲王一摆手后颓然的说道:“我知道,你去安排你的事。” 曾凌嗯了一声:“臣下告退。” 他走出门,又回身把房门关好,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王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对他来说......并无影响,甚至是有些利好,在他去幽州之前,因为姜然的事王爷对他已经有所不满,他猜着只要他从幽州回来,王爷还是要找他算账,必会在起兵之前敲打敲打他这个节度使。 可是现在,王爷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和他说话这些事。 他一出门,幽州少将军罗境俯身道:“大人,王爷他......” 曾凌看到罗境,忽然间眼神一亮,心里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微微摇头道:“实在抱歉了少将军,本来想向王爷引荐你,可是现在王爷没办法见客,所以......” 罗境道:“无妨,等王爷心情稍稍好一些,我再求见。” 曾凌道:“不过,现在正好有件事,王爷需要少将军的帮忙。” 罗境问:“何事?”曾凌在罗境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罗境听完后沉思片刻,点头道:“大人只管告诉我是谁即可,其他的事,大人安心等我消息。” 曾凌抱拳道:“那就有劳少将军了。” 不久之后,冀州城武备军就接到了节度使曾凌的命令,冀州城紧急封闭所有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不管是谁,哪怕是王府的人也不行。 城门才刚刚关上,一队骑士就到了城门口,冀州城作为北境最大的一座城池,一共有六座城门,南北各两座,东西各一座。 这些骑士到的是南门之一的裕华门,为首的人看到城门已关,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催马向前,奇怪的是,城门口居然都没有守军,他抬起头往上看了看,城墙上的士兵都在俯身看他,隐隐约约的,似乎能看到他们手里拿着弓箭。 “我是王府的人,奉王爷之命有要紧事出城去办,你们速速把城门打开!” 为首的人朝着城墙上喊了一声。 城墙上有人回了一句。 “节度使大人有令,任何人不准出城,否则格杀勿论,现在立刻后撤,不然我们就要放箭了!” 为首的那骑士脸色一变,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连王府的人都敢阻拦,如果再不开城门,你们休怪我大开杀戒。” “箭!” 城墙上一声暴喝,守军将弓箭抓起来,整齐的往下瞄准,随时都要把羽箭倾泻下来一样。 这一百余名骑士被堵在这,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为首的人回头看了看,手下人也都在看着他。 “大人,咱们怎么办?” 有人问。 首领沉默片刻,一指城门:“去把城门打开,我们冲出去。”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方向传来一阵阵马蹄声,所有人都回头看,就见从身后的大街上,一群身穿战甲的骑兵已经缓缓上来,数量众多,连他们的退路都堵上了。 最前边的那个人身穿铁甲,看起来很年轻,样貌英俊气质冷傲,他手里提着一杆铁枪。 “你就是井颜戾?” 那青年将军问了一声。 井颜戾催马回来,他看向那年轻将军问道:“你又是谁?我没见过你。” 年轻将军道:“幽州虎豹骑将军罗境。” 井颜戾哼了一声:“我不管你是谁,我是羽亲王府的人,奉王爷之命出城,你等若敢阻拦,王爷责怪下来......” 没等他把话说完,罗境已经扬起手中铁枪。 “我听闻你是西域有名的勇士,所以不想下令把你们乱箭射死,你可来与我一战。” 井颜戾的手下全都慌了,他们被前后堵住,已经没有出路。 王妃出事之后,井颜戾劝说羽亲王把所有人都扣下,羽亲王回身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在那一刻,井颜戾就忽然间反应过来,羽亲王可能会杀了他。 王妃已死,这消息无论如何不能让宇文家的人知道,以羽亲王做事的狠厉决绝,他们这些人,一个都不会留。 井颜戾看了一眼挂在战马左侧的大楚制式横刀,摘下来,沉默片刻后扔在路上,战刀落地,发生当的一声。 众人以为他要投降,可是井颜戾却从战马右侧摘下来一柄弯刀。 他将弯刀抽出来,遥遥指向罗境。 罗境眼神一亮,催马向前。 井颜戾大声喊道:“既然不能活着回西域,我们就拼了,让这些中原人看到我们的兵器!” 一群人把他们的大楚横刀全都扔了,摘下来弯刀,指向远处的大楚骑兵。 看到这一幕,罗境的眼神更加明亮起来。 “杀!” 井颜戾催马疾冲,身后一百多名手下也跟着杀了过去,罗境却把手往下一压:“没有军令,不可向前。” “是!” 他身后虎豹骑整齐的应了一声。 罗境竟然手提铁枪,一个人朝着那一百多人冲了过去。 第一合,罗境一枪拨开井颜戾的弯刀,然后冲进井颜戾身后马队,只几息时间,从一百多人中杀了一个对穿出来。 他到了城门口拨转战马,提枪再次往回杀。 又一合,罗境有意不与井颜戾交手,再次一枪拨开井颜戾的弯刀,只杀井颜戾手下,等他再杀穿一次的时候,井颜戾那一百多名手下,已经有三分之一落马。 这骑马对冲的速度那么快,交错而过,瞬息之间,刺杀三十余人,罗境的出枪速度也就可见一斑了。 两个回合之后,罗境脸色上已经有些淡淡的失望,刚刚厮杀之前的期待,好像已经被这些西域人的孱弱战力消磨干净,当然,这孱弱是在他看来的孱弱。 罗境第三次扬起铁枪,井颜戾的脸色却已经难看的好像纸一样。 他在西域名气很大,年轻时候就被称为有万夫力的勇士,到了中原之后,他也确实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对手。 上一次和他交手让他刮目相看的,还是李叱。 可是这一次,不只是刮目相看那么简单,他已经知道自己不是那年轻将军的对手。 “传说中的大楚北境第一高手。” 井颜戾看向罗境说道:“你是第一个让我看得起的楚军将领。” 罗境微微摇头道:“你却没到让我看得起的地步,战之前,我以为你会是我对手,现在看来,所谓西域勇士不过如此。” 井颜戾大怒,明知不敌,却也被逼到了此处,想着就算死也要拉上这个狂傲之人一起死。 他催马往前冲,罗境这次却没有再次迎过去,而是立马原地。 等井颜戾快要冲到近前,罗境抬起手把铁枪掷了出去,井颜戾明明看到了,可就是躲不开。 太快,太凶,太狠厉。 井颜戾想避开却根本来不及,铁枪噗的一声穿透他的身体,因为速度太快,井颜戾像是毫无反应一样,铁枪已经透体而出。 那杆铁枪穿透过去却没有丝毫减弱,又把井颜戾身后的几名西域武士戳死,都是透体而过,然后铁枪砰地一声戳在城墙上,那般坚固的城砖被戳出来一个洞,铁枪钉在城墙上,枪杆嗡嗡作响。 井颜戾的身体被洞穿,非但他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他坐下战马都一点反应没有,依然前冲。 冲到罗境身前,罗境一伸手掐住井颜戾的脖子把人从马背上摘下来,那般轻易,信手拈来,然后往地上一扔,只是松开手,连摔一下都懒得摔。 井颜戾落地,眼睛都没有闭上。 罗境看了一眼那落地的尸体,眼神里满是失望。 他随意的指了指剩下的西域人:“杀光。” “是!” 虎豹骑,催马向前。 第二百四十八章 左右人心 幽州将军罗耿有独子名为罗境,十九岁时候,便有北境第一军中高手之称,这称呼不是自封的也不是他爹给的,而是打出来的。 那一年,罗耿向整个冀州发英雄帖,为筹建新军,招募勇士,排名第一者,可破格提拔为新军虎豹骑的将军。 当时宣布的是冀州之内的大好男儿凡自认有本领者,皆可到幽州参加比试。 可是当时来的不只是冀州的人,连旁边兖州都来了很多青年才俊,其中不乏已经在军中有盛名之辈。 可是那一场比试,从第一天开始罗境就站上擂台,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个人成为虎豹骑的将军,因为我想要。 那场大比,一共开了三十个擂台,打了十天之后只剩下三十二个人还留在擂台上。 这三十二个人要按照抽签来决定下一场的对手是谁,可是罗境却当场拒绝。 他指着自己脚下的擂台说:“你们轮流上。” 剩下的三十一人,哪一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可是三十一场车轮战,居然没有人能打赢罗境。 自此之后,北境军中第一高手的名称就传遍了天下。 距离那一场大战已经过去三年,比试之后,罗境不受将军衔,他对父亲罗耿说,三年后,我训练出来的虎豹骑如果能击败父亲训练的轻骑,那时候再受将军印。 可是没用三年,两年后,罗耿帐下的轻骑与虎豹骑对决,三阵全败。 羽亲王杨迹形对这个少年将军觊觎已久,他一直都很想把罗境招致麾下,但他也知道罗耿那样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他的独子前来辅佐,所以从半年多前开始,羽亲王就授意冀州节度使曾凌,逐步压缩减少给幽州那边的粮草补给。 这也是为什么曾凌到了幽州之后,罗境说可以来辅佐羽亲王,但必须补齐粮草的缘故。 曾凌曾言,得罗境,便可战无不胜。 其实三年前那场比试,羽亲王也曾授意曾凌,从冀州军以及冀州各地,精选高手前去比试,一旦能拿下幽州一支骑兵,对以后举事也大有裨益。 然而冀州军精选出来的那些军中高手,虽然最终有七人位列最终留守本擂的三十二人之中,可是这七个人也一样难逃被罗境击败的命运,而且这七个人没有一个说不服气的。 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如果差距在毫厘之间,自然会有不服气,但是差距大到犹如鸿沟,再不服气,便是自欺欺人。 如今罗境到了冀州,还带来了数千人的虎豹骑,因为这件事,羽亲王心里都好受了一些。 节度使曾凌从外边缓步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粳米粥,他看了看羽亲王脸色,然后声音很轻的说道:“王爷,身体要紧,还是好歹吃一些东西吧。” 羽亲王指了指旁边桌子:“先放下吧,吃不下。” 曾凌把碗放在桌子上,整理了一下措辞,他俯身道:“王爷得一天下无双之战将,冀州军如虎添翼。” 羽亲王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你替我款待罗境,就说我身子着实不适,让他不要见怪。” “臣下明白。” 曾凌道:“臣下是来请示王爷,如今罗境身份是幽州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军虎豹骑将军,军职品级上有些低了,王爷若想得此人忠心辅佐,应该许以厚利,嘉以重赏。” 羽亲王问:“你觉得该如何封赏?” 曾凌回答道:“先晋为从三品将军,他父亲是正三品,给他晋到从三品,不算太过,他父亲罗耿脸面上也好看,等起兵之日,再封罗境为先锋将军” 羽亲王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再赏金千两,美女十人,锦缎三百,在冀州给他一座大宅子。” “是。” 曾凌又问道:“不过,王妃的后事还没有料理完,臣下以为,仓促出兵反而不妥,不如再等月余时间,这一个月之内,可让罗境率军去北边走一圈,一来是给虞朝宗些压力,二来是清剿一下那些残存的流寇,以稳固后方。” 羽亲王想了想,此时出兵必会被人诟病,于是点了点头:“你酌情安排就是另外,你派人去见见琢儿,他回来了,我不能去见,你代我去见他。” 曾凌俯身:“晚些时候,我代表王爷宴请罗境,也去请夏侯来,如此可行?” 羽亲王哼了一声道:“他能来才怪,你还是陪罗境吃过饭后亲自去一趟吧。” “是。” 曾凌道:“那臣下先告退了。” 羽亲王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早些忙完早些歇着。” 曾凌从羽亲王的书房里退出来,出门口就松了口气,王妃的死让很多事都变得不再重要,而也是因为王妃的死,羽亲王把所有事都交给他来处理,这让曾凌踏实了不少。 离开羽亲王府,曾凌对手下人吩咐道:“明日从军中分派两万人交给罗境,先派人去准备。” 手下人一怔,连忙说道:“调派两万兵力给他,王爷怕是会有些不满。” “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曾凌笑了笑:“罗境在这,我得让他知道谁是可信之人,我劝说王爷此时不见任何人,也不见罗境,那罗境表面上不说,心里必然有所怨念,我就是让他有怨念,如果让他绕开了我,直接变成王爷的亲信,那以后最尴尬的那个人就是我了。” 他闭上眼睛休息,语气很平缓的说道:“一会儿见了他,要说王爷想让他去暂时戍边,去虞朝宗帐下听令,罗境只要听了这句话必然大怒,说不定要直接回幽州去。” 他嘴角微微一样,笑着说道:“此时我再说,我力劝王爷不能如此安排,但王爷决心已定,我无奈之下,决定私自调派冀州军两万人给他,让他先带兵去剿灭那些小股的叛军,他心里多多少少总是会对我有些感谢。” 曾凌笑道:“同一件事,你就看怎么说了我跟王爷说,让罗境带兵去剿匪,我跟罗境说,王爷让他给虞朝宗暂时做手下,都是往北走,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我再说是我不顾王爷之命,私自分派他兵力,让他去剿匪而不是去给虞朝宗做手下,他对我也就会感恩戴德。” 手下人笑道:“罗境也必不会怀疑,他只会觉得,这是王爷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曾凌嗯了一声:“以后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王爷以为得宇文家相助,对我都变得冷冷淡淡,可他起兵,根基何来?还不是我的冀州军,现在好了,宇文家若知道王妃被杀的事,怎么可能还会立刻支持他。” (本章未完,请翻页) 手下人道:“王爷不是已经下令封锁消息了吗?” 曾凌笑道:“是我及时劝他,下令封锁消息,然后杀了井颜戾那些人但,不妨碍我派人去通知宇文家。” 他往后靠了靠,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了些,幽州一趟来回奔走,又是昼夜兼程,他确实很疲劳。 “我得让王爷最后明白过来,离了我,他什么都不是。” 曾凌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后又笑起来,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这还真是因果报应,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岳华年,居然能掀起来这么大的风浪,现在王爷都会后悔吧。” 手下人跟着感慨了一句:“就是一个区区小县县令,居然能让王府管事都造了反,也算是匪夷所思了。” 曾凌嗯了一声,闭着眼睛说道:“说起这件事,我倒是想到了些什么你回头派人去平昌县,把井颜戾等人的尸体运过去,对平昌县的百姓们说,陷害岳大人的是这些西域人,已经全部伏诛,安抚一下平昌县的百姓。” 他再次笑起来:“民心这种东西,看不见莫不着,但是左右民心其实不难,那些愚民还不是被我随意牵着走。” 手下人垂首道:“明日我就安排人去办。” 曾凌道:“王府的人若问起来,就说是把尸体拉出城掩埋。” 他睁开眼睛,那眼睛深处,有一种让人畏惧的寒意。 不久之后,节度使府邸。 听说羽亲王让他去给一个叛贼头目暂时做一阵手下,罗境的脸色立刻就变了,他啪的一声拍了桌子,桌子上的饭菜都被震的飞了起来。 “息怒,少将军息怒。” 曾凌劝说道:“王爷这样安排也是有所考虑,毕竟对叛军的了解,无人可及虞朝宗,王爷想让少将军去虞朝宗那边,也是为了更快平叛,解决冀州的后顾之忧。” 他不等罗境说话,笑了笑说道:“王爷有王爷的考虑,可我怎么能让你受了委屈?你是我从幽州带回来的,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 他看向罗境说道:“这样,你不用去找虞朝宗,我从冀州军分派两万人给你,这件事如果王爷问下来,我自会一力承担,你只管带兵出去剿匪,等候王爷传令你回来就是了。” 罗境脸色一变,他抱拳道:“大人如此照顾,我不知如何感谢。” “还是那句话。” 曾凌拉着罗境的手说道:“你父亲把你交给我了,我就要把你照顾好,王爷要骂,骂我就是了,你不能受了委屈。”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和你父亲相交多年,我与他情同手足,你便是我的子侄晚辈,如今你在冀州,我不照顾你,谁照顾你?” 罗境后撤一步,俯身一拜:“以后罗境只要还在冀州军中,都听大人调遣。” 曾凌道:“不用如此客气,我都说了,待你如子侄,你若不嫌,以后私下里可以对我以伯父相称。”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后说道:“王爷那边,我替你扛着,以后战场上的事,我却要仰仗你了。” 罗境傲然道:“其他事我不敢说,战场上的事,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取走一胜。” (本章完) 第二百四十九章 哼!那恋爱的腐臭味 永宁通远车马行。 李叱看向坐在墙头上发呆的高希宁发呆,她很多时候都像个男孩子,喜欢爬墙爬树,喜欢搂着其他小姑娘勾肩搭背,喜欢让人家喊她哥,以前苑佳蓓就被逼一直喊她大哥来着。 她坐在那晃着两条腿的样子,美的让李叱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艰难,因为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不久之前,他和夏侯琢把夏侯玉立从羽亲王府接了出来,李叱他们商量一下,这样一家三口团聚的时候总是会有很多话要说,他们还是暂时离开一下比较好。 所以他和高希宁余九龄就一起回了车马行,高希宁回来后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她一个人坐在那发呆,李叱知道,她也在想念她的家人。 她是爷爷一手带大的,爷爷对她来说就是整个家,但是爷爷还在羽亲王府没有出来,她从没有和爷爷分开过这么久,所以心里那种难过可想而知。 李叱能够感同身受,他刚到冀州之后不久就和师父分开,每一天都不好过。 高希宁又不想麻烦别人,不想让别人感觉到她的难过,所以她总是一副小开心的样子,然而那种难过,李叱很清楚。 他在书院里的时候也会装作若无其事,可是没人的时候,脑子里都是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 他看着高希宁,高希宁看着远方。 她在想爷爷,他在想她。 李叱转身离开,一个人跑去小演武场那边,在堆积于一侧的木材堆里翻找了一会儿,找到一些合用的木头,然后搬着到了高希宁住处的门外。 他自己动手,没多久就架起来一个秋千,论动手能力,可能没几个人比李叱更强。 高希宁回来之后,看到那个一头汗水,脸上有些脏兮兮,可还靠在秋千架上摆了一个自己以为很帅的姿势的傻小子,她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来。 她眼睛里亮晶晶的,有那座他特意粉刷过的屋子,有他摆在屋外窗台上的小花,有秋千,也有他。 李叱看到高希宁回来,他笑了笑,甩了甩头发后说道:“磕头道谢就免了,随便给本公子笑一个。” 高希宁低头往四周找,李叱就知道她在找土坷垃,那东西她扔的可准了,第一次见识的时候,就亲眼目睹了她怎么砸燕先生的。 砸的那一脑袋土。 “别别别,算你欠我一个笑。” 李叱指了指那秋千说道:“要不要试试?” 高希宁背着手走过来,走路的时候那马尾辫就又一甩一甩的,她假装很嫌弃似的围着秋千转了一圈,然后噗嗤一声就笑了,笑容里是她的感动和开心,是她的心满意足。 因为她看到李叱居然在秋千上还垫了一个棉垫,从这棉垫的样子来看,应该是李叱剪了他自己的棉裤。 她笑呵呵的在秋千上坐下来,没有坐在正中,而是坐在一边,她的漂亮小手在自己身边的位置拍了拍:“来,大哥带你一起飞起来。” 李叱嘿嘿笑起来,挠了挠头发说道:“这多不好意思,毕竟我们男女有别。” 高希宁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把秋千做的这么大,明显就不是给一个人坐的,敢说自己没有非分之想?我觉得你就是在觊觎你大哥我的媒婆美色啊。” 李叱道:“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把秋千做的这么大,还不是因为你屁股大。” 高希宁道:“你的话,总是带着几分 准备和我恩断义绝的试探,如果不是我心比屁股大,早就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了。” 李叱哈哈大笑。 他凑到高希宁身边,试探着问道:“那我可真的坐下了啊。” 高希宁道:“又不收你钱,你这个小气巴巴的样子。” 李叱挨着高希宁在秋千上坐下来,然后他发现了一个问题......两个人的身高已经发生了逆转,他已经比高希宁要高一些了,以前高希宁个子比他高的时候,显得比他腿长也就罢了,现在明明他比高希宁高一些,为什么还是显得她的腿比自己长那么一丢丢? “看什么呢!” 高希宁瞪了李叱一眼。 李叱道:“不是,你误会了......我要是说刚刚我看着你的腿,却没有一丝邪念,你信不信?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他话还没说完,高希宁已经在瞪他了。 “看着我的腿,没有一丝邪念......” 李叱敏锐的察觉到,四周的空气好像都在微微发寒,明明已经快入夏,这寒气却好像凛冬一样嗖嗖的冒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把自己扔进了一个死胡同,说看着人家的腿都没邪念,这好像在说人家没有一点吸引力,要说看着人家的腿满脑子都是邪念,那也太他妈的猥琐了吧。 “我就是单纯的好奇,为什么我比你高了,还是显得你腿比我长呢?” 李叱连忙解释了一句。 然后高希宁就仰天长笑起来。 李叱都懵了,心说女孩子都是神经病吗? 刚刚自己说对她腿没邪念,她一脸不满意,现在说了一句她腿长,她得意的样子好像刚刚得知自己已经是武林盟主了似的。 这个得意的点是什么?就是因为腿长? 很快,高希宁的得意就逐渐消失不见。 李叱和高希宁坐在秋千上,同时用脚蹬地,等到秋千离着地面到达一定高度的时候,高希宁那两只可爱的脚在那使劲儿够,够不着地,然而李叱的脚尖顶在地面上呢。 高希宁侧头看向李叱,李叱得意的仰天长笑。 他终于知道这得意的点是什么了,笑的跟个傻批似的,哈哈哈哈的要多呆瓜有多呆瓜。 “哎哎哎,你够不着。” 李叱贱嗖嗖的说道。 高希宁抬起手在李叱的脑壳上敲了一下,敲了一下还觉得自己还吃着亏了,于是又敲了一下。 李叱把顶着地面的脚尖抬起来,秋千一下子就荡了出去,高希宁一个措手不及,连忙伸手去抓秋千两侧的绳子,左边抓住了,可是右边是李叱...... 其实这事李叱是在刚刚那一刻想到的,如果一下子晃起来,高希宁措手不及之下岂不是要抱住他? 高希宁确实是措手不及了,左边抓住绳子,右边薅住了李叱的头发。 李叱:“......” 高希宁长出一口气,心说还好还好,右边的扶手好像更稳固牢靠一些。 好一会儿之后,余九龄从前院跑过来,看到这一幕后都愣了,高希宁吓了一跳,突然有人来让她心里一慌,想停下来,可是脚尖够不着地...... 余九龄笑道:“薅着头发荡秋千,你们玩的这么变态......这位大哥你就别刨地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 消息,刚刚高院长回到书院了。” 高希宁脸色一喜,眼睛都亮了。 余九龄道:“李叱之前一直安排人在书院和王府的外边都看着,高院长若是出来了就立刻回报,刚刚高院长已经平安回到书院,咱们的人也趁着王府的人离开后悄悄潜进去见了高院长一面,跟他替你报了个平安。” 高希宁笑的眼睛更加明亮起来,她学着江湖中人的样子抱拳说道:“谢谢!” 余九龄笑道:“谢我做什么,都是你旁边薅着的那个家伙安排的。” 高希宁看了李叱一眼,李叱一本正经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别用那么女人的眼神看我。” 高希宁道:“那我去收拾一下东西,一会儿和若凌一起回书院。” 余九龄摇头道:“还不行,咱们的人带回来你爷爷的口信,他说你还不能回去住,羽亲王府的人还在找你,你爷爷还说,踏踏实实的住在这,他相信李叱也相信燕先生。” 高希宁一怔。 李叱道:“没事,等你想见他的时候,我晚上偷偷带你回书院。” 余九龄道:“那多麻烦,不如晚上我把她爷爷偷过来比较省力。” 高希宁噗嗤一声笑了,点了点头:“也好,那......我爷爷还说什么了没有?” 余九龄道:“没有,就说让你安心住着,不要惦记他,他没事就都会在书院,哪儿也不去。” 说完后余九龄问李叱:“高院长他老人家把孙女托付给你了,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什么要表态的?” 李叱沉默片刻后问了一句:“那......高院长提抚养费的事了吗?” 余九龄:“你打一辈子光棍吧你!” 说完扭头就走了。 李叱哈哈大笑,然后看到高希宁又在踅摸土坷垃了,他起身就跑,没跑出去多远,一个土坷垃精准的飞过来打在他屁股上,于是看起来李叱就是在一边跑一边冒烟。 唐匹敌正好走过来看到这一幕,他楞了一下,然后看向走在他身边的庄无敌,庄无敌嘴角挂着一抹长辈的微笑。 唐匹敌道:“为什么你们在看李叱的时候,都有一种看自己傻儿子一样的表情。” 庄无敌认真想了想,然后破天荒的多说了几个字。 “时间久了,你也会觉得你是他爹。” 唐匹敌陷入了沉思。 他俩正在因为这句话而沉思的时候,夏侯琢带着他妹妹夏侯玉立来了,夏侯琢在家里的时候,对妹妹说应该来对李叱表示一下感谢。 第一是李叱刚刚和夏侯琢一起就王府救她,第二是这一年多来都是他在照顾母亲。 夏侯玉立觉得来就来呗,那个家伙......也不是那么讨厌。 夏侯琢一进到后院就看到唐匹敌和庄无敌在发呆,这两个名字都有个敌字的人,像是被打击到了的样子。 夏侯琢问:“你们在想什么?在那发什么呆。” 唐匹敌恍惚了一下,然后指了指旁边的流云阵图:“在想这个,好难啊。” 夏侯琢看了看流云阵图,笑道:“这一堆破木头有什么难的。” 庄无敌做了一个手势:“请。” 不久之后,夏侯琢卡着腿艰难的从流云阵图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嘟囔:“这么不要脸的东西,谁想出来的!” 第二百五十章 大聚餐 羽亲王府里有很多事要忙,最要紧的是把王妃的后事办好,还要忙着封锁消息,所以冀州城的城门要关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可是消息该传出去还是会传出去,因为想把这个消息传出去的人,恰好就是有权利封锁城门的人。 封锁六门的是节度使曾凌的武备军,他想安排人离开冀州简直再容易不过。 其实这也难怪曾凌会有些想法,羽亲王靠着他的冀州军有了根基,可是却总觉得要让曾凌服气,也不想让曾凌跋扈,所以时不时对他打压两下。 更让曾凌难以接受的事,为了宇文家里的几条狗,羽亲王非但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甚至还对他的旧部姜然下手。 王妃的死对于羽亲王来说当然不是好事,有可能失去宇文家的支持,可是对于曾凌来说却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因为羽亲王不得不更加倚重他。 从羽亲王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他已经醒悟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把所有事都交给曾凌处理。 对于曾凌来说,他必须让羽亲王很清楚谁才是他最重要的人,没有冀州军,没有他曾凌,羽亲王的宏图大梦也不过真的就是一场梦而已。 青衣列阵的酒楼,夏侯琢看了一眼曾凌,然后微微摇头道:“大人不必多说什么了,我不会去的。” 曾凌叹了口气:“你们父子之间,何必如此呢?虽然说王爷确实有过错的地方,但你是做晚辈的,要多体谅长辈的难处。” 他试探着说道:“王爷说,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帮他的话,他就把军队都交给你来指挥,这可是其他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他话里的其他人,自然指的是羽亲王的其他儿子。 夏侯琢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说道:“没关系,可以让他给那些求他的人。” 他起身道:“我过两天就回北疆了, 在两天只想好好陪陪我母亲和我妹妹,大人也知道,我妹妹回来了,我不想因为别的事而扫兴。” 他补充了一句:“我这个人脾气格外的臭,谁让我母亲扫兴不开心,我一定会让他更不开心。” 曾凌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只管好好陪你母亲,其他的事,我去王爷面前说。” 夏侯琢抱拳:“多谢大人。” 他迈步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问了一句:“为什么他不自己来和我说?” 曾凌略显尴尬的说道:“王府里,毕竟刚刚出了那么大的事,王爷的难处你是知道的。” “唔......” 夏侯琢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曾凌看着夏侯琢离去的背影,忽然间忍不住笑了笑,他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王爷啊,这真是得不偿失,那边没落好,这边也没落好,真难。” 当夜,夏侯琢听闻李叱他们要去武备军府库搬东西,他觉得一定很好玩,于是决定他也跟着去一趟,但是他有条件,他搬出来的他带走。 这一趟一趟的,已经好多天了,只要得空李叱他们晚上就去,武库那边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查库,吏治之腐烂可见一斑。 况且李叱他们又不傻,搬东西是从里边往外倒腾,里边都已经空了一块,外边却看不出来,不走到库房最深处都发现不了。 所谓的空,指的是箱子空了,但是空箱子还在那摆着呢,搬完了之后就再把苫布盖好,最起码看着是跟没人动过一样。 武备军库房的东西越来越少,李叱车马行的库房东西越来越多。 白天挖地窖,晚上唐匹敌训练这一百多名士兵,虽然这些士兵也都会骑马,但是他们的弓马之术唐匹敌看着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为了训练士兵们的射术,他亲自动手,带着一批人又抓进时间制作了一批摇摇木马,说起来好儿戏啊......可是这东西对于训练在疾驰的战马上射箭确实有用,他们总不能真的在冀州城里练习骑射。 第二天一早,一批人继续挖地窖,一批人出去采买粮食,李叱他们在院子里练功,夏侯琢和夏侯玉立溜溜达达的又来了。 夏侯玉立看到那院子里的木马顿时就惊喜的叫了一声,她觉得这里的这群大老爷们都很有趣,居然还有这么童趣的一面。 夏侯琢看着那些木马也觉得好笑,他问李叱道:“这东西,你们赛马用的?看起来要想跑第一,废腿。” 李叱:“......” 这些摇摇木马做的都不算小,虽然很粗糙,但是摇起来也挺有意思,夏侯琢翻身骑上一匹木马,前后晃动起来。 摇晃了一会儿后,他忽然间愣在那,看着李叱问道:“你骑这个的时候,有没有一种羞耻感?” 李叱:“.....” 余九龄看到这一幕后忽然灵机一动,他笑着说道:“不如比试一下,每人十箭,按照平日里的训练,两组,谁射中目标最多的取胜,排名最后的人今晚请客如何?” 夏侯琢笑道:“这么幼稚的东西......比就比。” 于是众人都带着一点羞耻的自己拉着一匹摇摇木马到了指定地点,在距离标靶大概十五丈左右停下来,所有的摇摇木马一字排开。 每一个摇摇木马上前后都有绳子,在射箭的时候,会有人不断的拉扯这绳子,木马摇动起来,要想稳住弓箭,自然不是那么容易。 李叱,夏侯琢,唐匹敌,庄无敌他们四个人参加比试,李叱喊余九龄也参加,余九龄说什么也不肯,直到李叱说你最后一名也不让你请客,余九龄这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下来,并且一再表示自己不是因为抠门,而是因为谦让。 五个人站在五个摇摇木马旁边,高希宁和夏侯玉立作为裁判。 “听我哨子。” 高希宁举起手说道:“我第一声哨响是开始,第二声哨响是结束,结束之前,没有射出五箭的人直接垫底。” 五个人应了一声,随着高希宁吹响哨子,五个人立刻翻身爬上摇摇木马,这木马前后的士兵随即开始来回拉扯,尽量让木马摇晃的更剧烈一些。 夏侯玉立嘿嘿笑了笑,她压低声音问高希宁:“你有没有听过那个童谣,你看他们前后拉木马的样子,想没想起来那个......拉大锯扯大锯,姥姥家门口唱大戏,接你来你不去,自己呱嗒呱嗒跑着去,到那不管饭儿,煮倆臭鸡蛋儿。” 高希宁噗嗤一声就笑了。 那些士兵们也玩疯了,拉扯的那叫一个卖力,这五个在木马上的人,本来还没觉得怎么样,可是随着木马摇晃的越来越厉害,都开始觉得有了那么一丢丢羞耻。 就好像,九岁以上都干不出这事来了,会觉得丢人。 每人五支箭射完,这就不用等高希宁结束的哨音,出乎预料的,最先射完五支箭的居然是余九龄。 夏侯玉立颠颠儿的跑到标靶那边看了看,从李叱开始,她一边看一边喊。 “李叱,五箭全中。” “唐匹敌,五箭全中。” “我哥,五箭全中。” “庄无敌,五箭全中。” “余九龄,五箭全不中。”余九龄撇嘴道:“快不快就得了呗......” 夏侯玉立呸了一声道:“你好歹射中靶子也行啊,五箭全都脱靶,距离靶子最近的一支箭也有一大步远。” 余九龄觉得此时自己应该有些羞愧才对,可是真没有。 第二组比试就更有意思了,还是骑在摇摇木马上,但是每一匹木马都会有两个士兵拉着往前跑,在跑动之中连发五箭,还不能朝着一个标靶去瞄准,要五箭分别瞄准五个标靶。 “还是按照刚才比试的顺序,李叱第一个上场。” 夏侯玉立朝着李叱扬了扬下巴,哼了一声后说道:“你肯定不是我哥的对手。” 李叱道:“那如果你哥输了的话,你要加一份,咱们吃点好的。” 夏侯玉立道:“还怕你不成?加就加。” 夏侯琢:“你带钱了吗?” 夏侯玉立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带钱了也是你给啊,你输了,你好意思让我出钱吗?况且我也真的没带。” 夏侯琢叹道:“家门之耻......” 李叱骑在木马上,两个壮汉拉着他往前跑,摇摇木马啊,拉起来滑也是一摇一摇的,李叱连环发箭,五箭五中,但并不是都命中靶心。 接下里是唐匹敌,五箭五中,都在红心。 夏侯琢,五箭四中,庄无敌也是五箭四中,余九龄一如既往的稳定,五箭全不中。 “这......” 夏侯琢觉得有些淡淡的羞耻,夏侯玉立笑道:“噫,还吹牛说自己天下无敌,看,丢人了吧。” 夏侯琢道:“我身为并列第二名,我有什么可丢人的?” 他看向庄无敌,庄无敌想了想,点头:“我也是。” 夏侯玉立道:“余九龄不算数的,你俩并列最后一名。” 夏侯琢看向庄无敌问道:“那怎么解决?咱俩加赛一场,还是咱俩用更有本事更刺激更凶残的方式解决?” 庄无敌眼神一亮,他想知道是什么,于是点头道:“更凶残!” 夏侯琢道:“对,这才是男子汉的做法,骑木马射箭这种事,真的是太幼稚了。” 于是他俩石头剪刀布,庄无敌赢了。 夏侯琢觉得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友善,这就不是钱不钱的事,这是荣誉。 为了捍卫自己的荣誉,他决定耍赖。 所以当天下午,李叱和余九龄等人出去采买,熟食点心,还安排马车偷偷的把夏侯夫人也接过来。 这可不是几个人的聚餐,是一百多人的聚餐,天还没黑的时候,车马行的汉子们已经迫不及待了。 所有人看向唐匹敌,这个原本爱笑却装作冷酷好几天的家伙,总算是露出来几分笑意。 “今天可以不加练了,好好喝酒吃饭,但是明天晚上多加练半个时辰,后天也加,补回来为止,大家都汉子,说话就要算话!” 一群汉子立刻就欢呼起来。 有些时候,满足和幸福,只是聚在一起吃顿饭那么简单。 有些时候,这简单的事,想要完成却很难。 当人们还在凑钱吃饭的时候,聚会反而很平常,当人们不再为钱而过多发愁的时候,却要凑人才能吃上这样一顿饭。 ...... ...... 【很早之前我就在想,要在第二百五十章写点二百五的事,可是还挺难的,毕竟我不二百五。】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分羹 羽亲王府。 一身孝衣,脸色惨白,这几天来,羽亲王世子杨卓的日子过的如同煎熬,白衣衬托下,那张脸好像已经被什么妖魔鬼怪附体后吸光了血。 小丧三日,大丧七天,王妃的灵柩要到死后七天才能入土,作为长子,杨竞要在灵堂里守上七天。 何为小何为大? 看人。 杨卓现在只想一件事,为他母亲报仇,他不相信那天夏侯琢闯进王府是完全没有预谋,他妹妹夏侯玉立藏身在那些演艺人中,多半就是主使。 他甚至不相信王府管事宋春明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在他看来,那都是狗屁的谎话,谁信谁是傻子。 一个小小的县令,能让宋春明那样的人为之卖命? 这几日跪坐在这守灵,他脑子里把整件事想了千遍万遍,越想越觉得这些事和夏侯琢脱不了关系。 他父亲羽亲王就要起兵,杨卓觉得以冀州军的实力,攻破都城并非难事,到时候他父亲就是大楚皇帝,而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大楚太子。 母亲是宇文家的人,父亲有权倾朝野的宇文家在背后支持,想不成功都难。 而夏侯琢之前所表现出来不争,在父王即将起兵的时候就本性暴露。 他觉得夏侯琢就是幕后之人,主使杀手杀了王妃,他父亲就失去了宇文家的支持,而他父亲也许就会让夏侯琢的母亲成为王妃,那样一来,夏侯琢就变成了将来的大楚太子。 想到这些,杨卓的眼睛都几乎能滴出来血,那是恨,已经刻入骨髓的恨。 这几日他没想别的,就想怎么能除掉夏侯琢那一家三口,一个都不能留,要杀,还要碎尸万段的杀。 可是他现在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母亲身边的人,如井颜戾等人,都已经死了,他这个羽王世子已经失去了来自宇文家那边的力量。 他父亲断然不可能支持他,所以父亲的力量他一丝都利用不上。 那他还能用谁? 在王妃遇刺之后的第四天,杨卓终于想到了谁可以利用......许家。 这是他想了无数个人后才想到的,之所以能想到许家,只是因为许家和李叱之间的矛盾,而夏侯琢在这其中明显站在李叱那边。 杨卓想到此处后起身,他的贴身护卫陈峰猎连忙伸手扶了他一下,已经跪坐的太久,杨卓的双腿都血脉不畅,起身的时候腿又不由自主的弯曲了一下。 “世子,小心。” 陈峰猎小声问道:“世子,是要去茅厕?” 杨卓嗯了一声:“你陪我去吧。” 陈峰猎扶着杨卓的手往外走,走到人少的地方,杨卓脚步一停,侧头看向陈峰猎问道:“我记得,你家里好像是兖州的?” 陈峰猎回答道:“世子好记性,以前只是随口问过我一句,想不到就记住了,我家确实世代居住在兖州,我是当年王爷戍边的时候参军,后来就一直留在王爷身边做事,算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有回家过。” “噢......” 杨卓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陈峰猎摇头道:“许久都没有家书,曾经写过信回去,可是并无回音,后来托人查了查,说是家里人已经搬走,但是搬到什么地方查不清楚。” 杨卓道:“那真是可怜了你,这样,回头我请父王派人 给兖州那边送个信,以王府的名义帮你查查,应该会有消息......你多年都没有回过家,应该也很想念家里人吧。” 陈峰猎连忙说道:“想念是肯定会有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也已经习惯了。” 杨卓笑了笑道:“我正好有件事请你帮忙,你若是帮我办完了,我分派给你一些人手,然后再给你王府的文书,再给你一大笔银子,你回兖州找找家里人,血浓于水,怎么能不找呢?” 陈峰猎的心里一紧,他知道世子殿下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中,也许就藏着什么惊天的大事。 “世子请吩咐。” 陈峰猎垂首道:“不管什么事,世子交代,我必会全力以赴。” 杨卓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你帮我送一封信到许家,要亲手交到许家那位老太爷手里。” 他压低声音说道:“这封信的事,只能你知道,再不能对王府里任何人提及,哪怕是我父王。” “是。” 陈峰猎又怎么能说不,他只能应承下来。 不多时,回房之后的杨卓就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陈峰猎,陈峰猎立刻就离开羽亲王府,没多久就到了许家。 正因为是羽王世子派人来送信而且要求亲手交给许家老太爷,所以消息在报到老太爷那里的时候,这位老太爷没有立刻表态见还是不见。 许庚茂已经执掌许家多年,他四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这个巨大家族的掌舵人,到现在已经又有四五十年,他人生的一半时间,都是一个决策者。 这样的人,有着远比常人要高的视界,有着远比常人要深的城府,也有着远比常人要多的思谋。 “世子从没有和我许家有过来往。” 许庚茂看向他的长子许翰,这也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他已经过了七十岁,等着从他父亲手里接班等了几十年都没等上,估摸着等是等不来了,走倒是没准走到他父亲前边。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儿子许元卿能把这个掌门人的身份接过来。 可是看老爷子这身子骨,再熬上十年八年的可能问题也不大...... “你怎么看?” 许庚茂问了一句。 许翰连忙回答道:“父亲,可能是有求于我们许家,王妃刚去世没几日,世子忽然派人来,多半是因为他身边已经没人可用,王妃死之后,宇文家对王府的支持,怕是也变成了个未知之数。” 许庚茂点了点头:“你想的周到,我猜着也大抵如此,世子杨卓没了母亲,又失去了宇文家的支持,他现在急于希望有人能站在他那边。” 许庚茂道:“如果第一次派人来我就见了,显得许家的分量有些轻,你去见见吧,看看哪位可怜的世子到底想求我们许家做什么事。” 许翰连忙道:“我见也有些不合适,让元卿见一下?” 许庚茂道:“他?我怕他阅历不深,被世子的人套了话去,年纪还是太小了。” 许翰叹道:“父亲,元卿都已经五十三了。” 许庚茂一怔:“连元卿都五十几岁了?” 他摇了摇头道:“那就让元卿去见见吧......元卿都已经五十几岁,你多大了来着?” 许翰道:“父亲,我已经七十一了。” 许庚茂看了他一眼:“你才七十一?看着怎么比我还老似 的。” 许翰心说父亲啊,你猜猜是为什么? 许庚茂问了一句:“你是有太多心事,所以才显老吧。” 许翰心说你还真猜对了。 半个时辰之后,许元卿恭恭敬敬的站在许庚茂面前,俯身说道:“祖父,已经大概知道那位世子殿下的来意,他还派人送来了一封亲笔信。” 许庚茂这一大把年纪,眼不花耳不聋,把信接过来看了看,然后就笑了。 “竖子而已。” 许元卿立刻就明白过来,竖子不足与谋......老太爷的意思是,这小子不能共大事。 他俯身道:“那我回头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许庚茂摇头:“不然......他是实在没有人可用,才会硬着头皮求到我许家来,可是又不愿意放下身份,这信里,还有那么二三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求人求成这样,所以不过是个没城府的罢了。” 他看向许元卿说道:“没城府,他想利用我许家,倒是可以被我许家利用,现在城中诸家必会想着宇文家那边还会不会支持羽王,都在瞻前顾后,原本摇尾巴的狗一样扑过去,现在都又把尾巴翘起来了。” 他笑道:“可这正是机会,有宇文家支持羽王,咱们许家就算出力再大也不过是小跟班,没了宇文家,许家只要稍稍发力,羽王就会不得不倚重咱们。” 他吩咐道:“等七日丧葬结束,你亲自去见见世子,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得出来他想做什么,他还能想做什么......无非是除掉夏侯琢,你可以套套他的话。” 许元卿问道:“那,咱们的尺限呢?” 许庚茂道:“兵权,如果世子能帮我们许家拿下冀州军中一军兵权,就答应了他。” 许元卿有些忐忑道:“羽王对夏侯琢那么在意,一旦知道咱们许家插手的话......” “你还是太年轻。” 许庚茂笑了笑:“羽王......年少时领兵就有勇无谋,现在变了,有些城府,可骨子里依然是个莽夫,他以为一切都是他做主?” 说完这句话后他看向许元卿说道:“我的话,你回头好好去想想,如果想的明白,未来许家在你手里我还放心,若是想不明白,这许家我也不能交给你了。” 这句话,把许元卿吓得脸色发白。 他爹都没能熬到族权到手的这天,如果他再失去这个机会,他儿子怕是也没机会了。 在这一刻,许元卿的脑子里千回百转,终于,一道亮光在他脑子里出现,他连忙问了一句:“节度使大人?” “哈哈哈哈......” 许庚茂笑道:“总算还不是那么愚笨,你派人去送个请帖,就说我快寿辰,但是因为王妃的事不能操办,只能私下里请节度使大人来吃个饭,如果节度使肯来的话,比一个世子分量要重的多。” 他摆了摆手道:“你先去准备见世子的事吧,过几日如果节度使大人来了,你可陪坐。” “是。” 这个五十几岁的许元卿,因为可以陪坐这句话,开心的像个不满六十岁的孩子,就是那种第一次得到允许可以上桌陪客人吃饭的小孩子。 这天下大势乱糟糟,手里有些实力的大家大户,哪个不想分一杯羹。 许家作为冀州势力能排进前三的家族,这一杯羹,他们当然想多分一些。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有勇而无谋 王妃过世后的第八天,冀州城,鸳鸯楼。 鸳鸯楼是冀州城里一家有名的百年老店,靠着几样招牌菜,再加上每隔半年都不断推新菜品,百多年来在冀州城屹立不倒。 许元卿在鸳鸯楼等了大概一刻左右,世子杨卓就到了,这个时间可以说拿捏的恰到好处,这让许元卿对杨卓少了几分轻视。 他们这样的人,做事也好说话也好,要思谋顾虑太多,寻常百姓们想都不会想的事,他们却必须想了再想。 比如今日这场酒,必然是许元卿要先到才对,因为身份在那,世子当然要晚到,可是晚到多少就是学问,可以说高深莫测,也可以说累的一批。 若许元卿才进鸳鸯楼世子就跟着进去,那就显得世子急了,许家的人就看得出来,世子他这求人之心有多迫切,若是到的太晚,让人家久等,那就是显得托大,心也就不真诚。 不管怎么说,世子的身份再尊贵,那也是求人的。 分主次落座之后,许元卿亲手给世子杨卓倒了一杯酒,杨卓摆手道:“母亲大人刚刚过世,我不可饮酒。” 许元卿道:“世子殿下心里难过,喝几杯酒应该会好些,今日之事,下官必不会四处宣扬。” 杨卓叹了口气道:“许大人真是体贴入微,我心里确实难过......” 他端起许元卿倒给他的酒,一饮而尽。 “我就不啰嗦了,也不绕弯子。” 杨卓放下酒杯后说道:“咱们就都开门见山一些,我需要许家的帮助,许大人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地方,也不要有什么顾虑,只管开口。” 许元卿都没有想到杨卓居然如此直白,这种话说出来之后,把很多试探都给省掉了。 他放下酒杯后说道:“世子殿下,承蒙抬爱,殿下对许家照顾,许家上下感激不尽......既然殿下问及,那我也不妨就冒昧的说几句。” 他语气诚恳的说道:“许家上下,都愿意为王爷效力,不管是出钱还是出人,许家必不会推诿轻慢,只要王爷有令,只要殿下需要,许家有几分力就出几分力。” 这话说的其实没有什么实质意义,只是在表明一下态度。 杨卓知道,许元卿这个老狐狸,还是在等着他直接把条件开出来,如果条件不合适的话,这个老狐狸指不定还会兜兜转转多久。 许元卿的话听起来像是真诚无比,态度鲜明,可实际上就是几句车轱辘话。 “不知道......许家有没有打算随我父王出兵?” 杨卓的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说道:“我就说的再明白些,许家人才济济,尤其是年轻一代,才俊层出,可是如今冀州军中却无许家多少人,这难免显得有些用人不足。” 他的手指一停,说话的声音微微大了些。 “我已经求过父王,出兵之日,我会以监军身份督导一军,这监军......自然需要很多人辅佐。” 许元卿连忙起身道:“多谢殿下厚爱,我代表许家向殿下拜谢。” 杨卓伸手扶了许元卿一把,笑了笑道:“监军这身份啊,真的是责任重大,若是领军的将军做的不够格,难免就要换 人......所以这监军身份,就是个吃力还不讨好的。” 许元卿立刻笑道:“殿下说的是,监军事大,重任在肩,殿下着实辛苦了。” 杨卓道:“我来安排你们许家的人进冀州军,你们呢,就随便帮我一点小忙,话说到这,其实已经有些显得粗俗,可是我诚心而来,相信许大人亦如是,所以......” 许元卿连忙道:“世子殿下尽管吩咐。” “我不喜欢几个人,很不喜欢。” 杨卓道:“第一个不喜欢的自然是夏侯琢,但是我有办法让他离开冀州,他虽然走了,他母亲还在,他那个妹妹还在,他那个兄弟李叱还在,尤其是那李叱,原本一个要饭花子,现在却开了一家车马行,混的风生水起。” 许元卿道:“我也听说过这个李叱,确实有些不讨人喜欢。” 他不提夏侯琢,不提夏侯玉立,也不提夏侯琢的母亲,只提了一句李叱,这话里的意思其实很容易明白。 你虽然是世子,但随便几句漂亮话,就能让我许家对夏侯琢出手?那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但是为了表示许家的态度,不动夏侯琢,动一个李叱还是没什么问题。 前提条件是,世子你答应的事,总不能是空口白话。 “那家伙确实讨人厌。” 杨卓笑了笑道:“明天我就要组建监军营,我帐下最少也要三千亲兵,不然的话,监军都没有监军的分量,三千人,三个正五品将军,六个从五品将军,十余名校尉......” 他的手指再次轻轻敲打着桌面,笑容里有些淡淡的自信,因为他很清楚,许家不可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许元卿没有接上杨卓的话,而是笑了笑说道:“车马行的生意不好做,尤其是这世道乱,天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又或者,天知道会有什么失利,尤其是强撑着开一家车马行的那些人,大部分都会赔的血本无归,可能还会赔上性命,所以许家一直都没有想过要做这样的生意。” 杨卓笑起来,很释然。 “说的对,车马行的生意,真的不好做。” 他伸手把酒壶拿过来,许元卿连忙再次起身,杨卓给他倒了一杯酒后说道:“明天我会到校场选兵。” 许元卿笑道:“下官预祝殿下选兵选将顺利。” 北境,燕山营。 虞朝宗从战马上跳下来,随手把缰绳递给手下亲兵,他一边走一边问道:“冀州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来?” 新晋的斥候营将军常定岁跟在虞朝宗身后回答道:“今天一早,咱们的斥候从冀州赶回来说冀州城门突然关闭,六门都关了,进不去出不来,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我已经加派人手去冀州了,什么时候城门开就进去,尽快联络上二当家和三当家。” 虞朝宗嗯了一声:“前几日羽亲王派人过来,说是要封我为正三品将军,领信州府,领代州府,还说让我出兵把冀州之内的其他义军队伍剿了......” 他看向常定岁说道:“羽亲王大概是要起兵了,可是却突然封闭城门......你做的很好,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我让你大哥常定舟守信州,之前让西篱 子率军去代州关驻守,家里的事也就都踏实,所以......” 常定岁立刻摇头道:“大哥,你不能去冀州。” “我能。” 虞朝宗笑道:“谁也不会想到我敢去冀州,我偏偏就要去,唯有我亲眼看看老二和老三都没事,心里才踏实,你去挑选人手吧,明天一早咱们就出发。” 常定岁道:“可若是冀州城门还不开呢?” 虞朝宗一摆手:“等到城门开。” 与此同时,冀州。 少将军罗境坐在校场的高台上,看着麾下虎豹骑操练,他觉得有些无趣。 从高台上跳下来,他看了看旁边的石锁,这石锁大小不一,最轻的石锁三十斤,最重的石锁一百二十斤。 他用脚勾了一下,往上一挑,一百二十斤的石锁随即飞起来,他单手把石锁接住,抛上半空,石锁落下再稳稳接住,一边走一边抛,看起来如闲庭信步。 “没什么好玩的。” 罗境看向亲兵校尉罗芃说道:“我初来冀州,不似在幽州那样人人皆知我名,城门不开,我们也就暂时不能领兵征战,你说,我该想个什么法子,让整个冀州城的人都知道我罗境的名字,都知道我的本领。” 罗芃笑道:“少将军,冀州城内的百姓,哪有人不知道你是谁,哪有人没听过少将军的威名。” “不一样。” 罗境随手把石锁扔了出去,那一百二十斤的石锁飞出去两丈多远才落地,砸在地上激荡起一片尘土。 他一边走一边说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想让冀州的百姓们都亲眼看看。” 罗芃忽然间想到一个办法,笑了笑说道:“少将军可以如三年前一样,在冀州城摆下擂台,谁能接得住少将军十招就有厚赏,而且还会招致少将军麾下,冀州这边那些没见识的,应该会有人想试试。” “还有就是,少将军到了冀州已经七八天,可羽亲王始终都没有见少将军,若是擂台打的漂亮,羽亲王知道了,也会赞少将军勇武。” 罗境笑道:“办法是好办法,那就按你说的办,去让人在城中张贴告示,就说接我五招的,赏白银一百两,接我十招的赏二百两。” 罗芃立刻应了一声:“我马上就去办。” 第二天,罗境让人在冀州城内四处张贴告示的事就传到了羽亲王府。 正坐在书桌后边发呆的羽亲王听说之后脸色立刻变了,他眼神一寒。 “罗家的黄口小儿,王妃刚刚过世就在冀州城里摆擂台?” 羽亲王道:“他是想表示什么?是在告诉我,王府刚刚治丧,他就要在冀州城里找点乐子吗?!” 最后几个字,羽亲王的嗓音骤然尖锐起来。 “去把曾凌叫来,我要问问曾凌,他把罗境从幽州带回来,就是为了羞辱我的吗。” 羽亲王脸色越来越阴沉。 “他老子罗耿是个白眼狼,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这个小的,就更是个白眼狼。” 羽亲王越想越气,啪的一声拍了桌子。 “我想知道,他摆擂是给谁看。” 第二百五十三章 擂台之事 羽亲王因为各种糟心事焦头烂额,要按着他当年领兵的性子,早就下令把罗境拉出去砍了脑袋,最不济也是五十军棍打下去,爱死不死,死了活该不死是命大。 可领兵之事和现在所谋之事,真的是天差地别,当年大将军徐驱虏用兵如神,天下无敌,可是徐驱虏的官场嗅觉几乎就是没有嗅觉,观察力几乎就是没有观察力,不然的话也不会那样下场。 羽亲王自觉比徐驱虏要强的多,可是这谋人心的事,他也一阵阵的无奈,尤其是他所用之人还都分化极端,要么就是人精要么就是蠢货。 其实这和他所处环境不同也有关系,当初他在都城的时候算是风生水起,势头完全盖过了那位白痴太子爷,朝中大臣对他都是赞不绝口。 那是因为当初他与那些朝廷重臣结交能放下身段,皇子之尊以晚辈自居,给那些老家伙们拍拍马屁送送礼,附庸风雅,自然能混个好人脉。 现在不一样,现在他最大,一个人如果在某种环境中是最大的那个,就容易被人架起来,比如当今陛下,他自身是个白痴固然是主要原因,可是和下边一群人故意蒙蔽也有关系。 此时的羽亲王就已经像是冀州的皇帝,他的一言一行就是旨意,下边人看起来唯唯诺诺,但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 就在他大怒要处置罗境的时候,忽然又冷静下来。 这罗境就是个莽夫,此人最好名声,年轻气盛,就想让别人知道他武艺无双,让别人知道他天下第一,所以才会想到那个摆擂台的法子。 如果就此处置了他,幽州罗耿必然会有反心,本来羽亲王想把罗耿拉过来,让罗耿亲自率军为先锋,罗耿不来,他儿子来了,如果刚到冀州就被处置,罗耿心里会怎么想? “等一下。” 羽亲王叫住手下亲信,他刚刚下令让人把节度使曾凌喊来,得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已经忍不住要暴怒的把曾凌痛骂一顿了,可是转瞬之间想到,不如就由着罗境去闹。 第一,因为罗境这样的不懂事而去骂曾凌,再处置罗境,会一下子把他最为倚重的三个人全都得罪了......第二,以后征战,确实需要罗境冲锋陷阵,那家伙虽然是匹夫之勇,可也是天下第一的匹夫之勇,得此人为先锋,将来征战必有胜算。 第三......要为以后留一条路,罗境将来必会军功显赫,这样的人,越是有战功就必然越跋扈,等将来打下都城之后,罗境必是军功第一之人,到时候封赏厚重,又军权在握,难以制衡,现在他犯的错可以将来再追究,那时候更有必要把罗境打压一下。 王妃刚刚过世他就在冀州城里摆擂台,这件事,过去多久再拿出来说,也是罗境有罪。 一念至此,羽亲王摆了摆手道:“不用去喊节度使大人了,就当我不知道,王府依然闭门不见客,不过若曾凌到了就让他直接进来找我就是。” 吩咐完了之后,羽亲王回到摇椅那边坐下来,微微晃动,脑子里想着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和宇文家解释,王妃的死终究是瞒不住多久。 才刚想到这,王府的侍从低着头进来,俯身说道:“王爷,节度使大人求见。” 羽亲王笑了笑,心说肯定是因为罗境摆擂台的事来的,罗境蠢,曾凌又不蠢,他一听说罗境摆擂就肯定会心慌,罗境是他从幽州带回来的,犯了错,他也可以连坐。 羽亲王让人去把曾凌喊进来,他闭上眼睛坐好,不多时,曾凌小心翼翼的进门,脸色确实有些难看,他见王爷没有睁开眼睛,心里又一紧。 “王爷,臣下有罪。” 曾凌立刻就跪了下来,丝毫犹豫都没有。 曾凌才是一个真的人精,一个揣摩人心几乎能揣摩到极致的人,在羽亲王准备起兵之前他对羽亲王说话,都自称属下,几乎都很少自称下官,按理说他不是王府属臣连自称属下都不对,可是他必须要有这个态度,羽亲王准备起兵之后,他立刻把自称属下改成自称臣下,羽亲王因为这个还开心了很久。 “咦?” 羽亲王睁开眼睛,一脸的惊讶:“曾凌,你这是何故?起来,快快起来。” 曾凌跪在那说道:“臣下对罗境教导不严,导致他......” 羽亲王问:“罗境他怎么了?” 曾凌连忙把罗境要摆擂台的事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骂罗境不是个东西,骂罗境没有家教,不懂礼数,总之把罗境骂的狗血淋头。 羽亲王听完后摇头叹息道:“这事又不怪你,你快起来,罗境他再不懂礼数不懂规矩,也和你无关,那是他老子罗耿没有把他教导好,你何罪之有。” 羽亲王起身,伸手把曾凌扶起来后说道:“其实这也不能都怪罗境,他刚到冀州想要扬名,年轻气盛嘛,也无可厚非,可他确实是没有多思考......” 曾凌连忙说道:“臣下回去之后就责令罗境把那些告示全都撕了,他真的是太放肆了!” “摆擂台的事......” 羽亲王装作沉思了片刻后说道:“倒也不是一无是处,第一可以让冀州百姓知道罗境之名,也会引人追随,对扬我冀州军威有些益处,也可让人知道,幽州罗耿已经是我的人了。” 他看了曾凌一眼后继续说道:“第二,消息传回幽州之后,罗境不懂事,罗耿难道还不懂事?此事罗耿知道了的话必会惶恐,我不处置罗境,罗耿也就知道我的心意,他以后就能忠心辅佐。” 羽亲王笑了笑对曾凌说道:“第三,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如果因为罗境的事而牵连你,我于心不忍......所以,年轻人想要求名,那就让他去胡闹吧,我就装作不知道,万一他能为冀州军挑选出一些贤才,这胡闹也就有所收获。” 曾凌听到这的时候心里已经在飞速的算计着了,王爷这说法明显和性格不对路,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羽亲王的性格,所以他很快就想到了羽亲王的打算是什么,只四个字......秋后算账。 起兵在即,这个时候处置先锋将军,第一打击大军士气第二又得罪了幽州军,显然不理智,王爷现在也算是忍辱负重,想到此处,曾凌连忙再次拜伏在地。 “王爷,臣下知王爷大度,臣下不能为王爷排忧解难,心中实在是难过至极,觉得愧对王爷厚爱......” 羽亲王笑着把曾凌扶起来,用一种无比真诚又无比信任的语气说道:“曾凌,以后打天下,我身边可以缺了任何人,哪怕是我的儿子都可以缺少,但唯独不能缺少了你,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何地位?你就是我的定海神针,没有你,我做什么都不对劲。” 在这短短一瞬间,曾凌甚至觉得自己有几分感动,倒也.....应有几分感动才对。 车马行,作为永宁通远车马行的斥候大总管,余九龄尽职尽责,城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都能第一时间打听到,这也是他能力的一种体现,他的可取之处在于,他能迅速的和自己人建立特别好的关系,并且很快就熟络起来,比如李叱带他只见过一次的阮晨和阮暮兄弟。 他能靠这样的能力获取一个好人缘,并且靠着这好人缘来打听消息。 他的不足之处在于,他不擅长把非自己人那边的人拉拢到,李叱交给余九龄的事就包括和武备军的人打交道,有姜然为他出谋划策,谁能拉拢谁不能拉拢一目了然,除了武备军的人还有冀州府的人,姜然也都了解,但是余九龄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拉拢到谁。 余九龄从外边跑回来,看到李叱后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打听来一件事,那个被称为北境第一高手的罗境,在冀州城里要摆擂台。” 李叱一怔道:“摆擂台?” 他沉思片刻后说道:“他不怕死?王妃刚刚过世他就如此胡闹......” 话到此处,李叱停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羽亲王用人之际不会处置他,更何况羽亲王还要拉拢罗境的父亲,幽州军战力无双,相对来说,冀州军还是要差一些的。” 余九龄道:“那个家伙狂妄至极,他说只要有人能在擂台上接住他五招就赏银一百两,接住十招就赏银二百两,能接住十招的人就可在他军中做事。” 李叱笑了笑道:“我跟着师父行走江湖的时候就有所耳闻,罗境少年无敌,他有这个底气。” 余九龄道:“噫!你就没有一丝丝不服气?” 李叱笑道:“这和服气不服气有什么关系,又与我无关。” 余九龄道:“他这般狂妄,不打算教训他一下?” 李叱摇头道:“没有兴趣,也没必要去多生事端,我们好好的闷头发财不成?何必去招惹他,就算是你打赢了他也毫无益处,反而暴露了我们。” 余九龄噢了一声,心里还是有些许不服气,一个幽州来的人,敢扬言冀州无好汉,连他都有些气不过。 余九龄道:“那就算了,到时候去看看热闹。” 李叱道:“看看热闹还行,别惹事。” 余九龄道:“那我玩去了啊。” 李叱笑道:“去吧......对了,此事千万不要让庄大哥知道。” 余九龄想了想,庄无敌那般性子,若是听闻了罗境说没有人可以在他手下接住十招这样的狂言,说不定真的就去打擂台教训一下那罗境,他回头对李叱说道:“放心,我不会跟庄大哥说。” 他问:“可是,庄大哥是不是带队出去买粮了?” 李叱忽然间醒悟过来,他连忙拉了余九龄一把:“咱们出去接一下,别让庄大哥去打擂。” 余九龄也知道一旦庄无敌上去打擂的话,肯定会出事,于是跟着李叱离开车马行,可是他们并不知道庄无敌去了何处,这冀州城之大,想找一个人没那么容易。 李叱看向余九龄说道:“分头走,你去城中咱们要去采买粮食的地方转转,我去摆擂台的地方,若是他在那我直接拉回来。” 余九龄应了一声,两人分开去寻。 第二百五十四章 我狂妄,因为我天下无敌 李叱急匆匆赶往擂台所在,他太了解庄无敌的性格,一旦庄无敌看到那告示,再加上庄无敌对大楚府兵的厌恶和仇恨,十之七八他会上去和罗境交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李叱不知道罗境的盛名到底有几分真实,但既然有这盛名,而且当初还是实打实的击败了所有人,又怎么可能是凡夫俗子,他不在乎罗境是不是真的北境无敌,他在乎的是庄无敌。 罗境把擂台选的地方十分显眼,就在冀州府衙门外边,这擂台虽然是仓促搭建起来,可也颇为壮观,李叱赶到的时候,擂台四周已经围了不少人。 高台上摆了一把椅子,那年轻将军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像是根本就没把这打擂当回事。 擂台两侧各立起来一根木桩,左边的木桩上挂了一个条幅,上边写着求银百两不过小事,右边的木桩上挂着的条幅写的是武分胜负共成大业。 看起来这两句话倒是没有那么跋扈,只是罗境坐在那的气势,就给了人一种我在这摆擂只是想看看你们都不行的样子,接住五招之人可得百两,接住十招之人可得二百两,可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没人能从他手里拿走一个铜钱。 李叱第一次见到罗境的时候是在来冀州的半路上,那时候对罗境的气度还颇为折服,也因为罗境的气度让李叱第一次有了对从军的向往,虽然那向往还停留在羡慕这个层次,第二次再见依然是匆匆一面,说不上有什么感觉,但是这次,他明显感觉到罗境的心态有些变化。 李叱思考了一下,大概是因为羽亲王要起兵的缘故,罗境是要在这起兵之势中争天下第一的名号,他要的可不是现在这北境第一的名称,而是天下第一。 “好狂妄。” 人群中一个壮汉看着罗境那样子就觉得恼火,之前有士兵宣布比试规则的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表明了你们冀州之内没有一人是将军对手的意思,话不是这么说的,但意思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我有件事想问一下。” 那个壮汉抬起手喊道:“你只说接住你五招十招的如何如何,却没有说打赢了你如何,如果我要是打赢了你呢?!” 罗境听到这句话后嘴角微微一扬,他看向手下亲兵说道:“告诉他,打赢了我的话,我把先锋将军让给他,而且还甘愿为他牵马执器,我还可拜他为师。” 亲兵随即把罗境的话大声喊了一遍,那壮汉哼了一声道:“我不要做什么将军,也不要你为我牵马,我打赢了你,只要你在这大声说一句冀州的好汉比你强,你以后再也不敢放肆。” 罗境听到这句话,似乎微微动怒,他起身走到擂台边缘处说道:“我答应你,你上来吧。” 那壮汉噌的一声跳上擂台,他比罗境要高将近一个头,显然是习武多年,哪怕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一身爆炸般的肌肉。 罗境负手而立的看着他,壮汉也看了看罗境,然后转身朝着围观的人抱拳道:“今日我就替冀州的父老乡亲们打这第一场,诸位看好,冀州的爷们是怎么让人信服的。” 人群中一下子就爆发出阵阵欢呼声,还有不少人吹起口哨。 罗境看着那壮汉,眉头微微皱起。 “别说名字。” 他对那壮汉说了一句话。 壮汉看向罗境笑道:“为什么?是怕让人知道谁打败了你?” 罗境道:“不说名字,他们就不知道丢人的是谁。” 壮汉哼了一声,抱拳道:“罗将军,得罪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脚侧踢,没有踢向罗境,而是一脚把身边的木桩扫断,木桩能有小腿粗,这一脚把木桩扫断的力量已经极为恐怖。 他看向罗境说道:“请。” 罗境的怒气已经从脸色上表现出来了,他的亲兵看到将军这样脸色,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他很清楚将军发了火会是什么后果。 罗境迈步向前,不急不缓,他走到壮汉身前站住,右手抬起来手掌向上,这是一个明显的请的手势,然后就不动了。 壮汉笑道:“我是冀州人,将军是幽州人,虽然奖金身份尊贵,但你是客我是主,当然你先出手,哪能主人欺客,所以将军先请。” 罗境语气很平淡的说道:“你错了,这算我出了一招。” 壮汉怔住,片刻后心里的火气几乎都要烧起来,他见过狂妄的,却没见过罗境这样狂妄的,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说自己已经出了一招,这意思是说他已经接了罗境一招。 他怒视着罗境说道:“将军,你未免有些过分了,虽然我是平头百姓你是将军,可你若这样羞辱,让人觉得将军气度不足。” 罗境再次把手抬起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再不出手,我算你接了我第二招。” 壮汉道:“将军如此我是不会出手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 罗境把手放下去,然后再抬起来:“这是第三招。” 壮汉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他心中的那股怒火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罗境说接他五招的人可以领一百两银子,现在罗境做了三次请的手势,就说算已经出了三招,这种羞辱,对于一个习武之人来说无法忍受。 他暴喝一声,然后一拳朝着罗境的胸口打了过来,他习武二十几年,光是习武的时间就比罗境的岁数还要大,这一拳又是怒极而发,其拳劲之大可想而知。 之前他一脚扫断了木桩,足可见其实力,这一拳的威势还远在刚刚那一脚之上。 罗境等到那一拳快到的时候,微微侧身,然后肩膀往前一顶,那一拳便重重的轰在罗境肩膀上,然后就是一声咔嚓响声,连台下的人好像都听到了。 众人皆以为罗境的肩膀会被这爆裂的一拳打碎,可没有想到那咔嚓一声响不是罗境肩膀发出,而是那壮汉的臂骨,这一撞之下,壮汉的拳头立刻就弯折下去,然后小臂的骨头就从手肘处刺穿出来。 壮汉一声哀嚎,立刻后撤了几步,罗境看着那壮汉的惨相语气依然平淡的说道:“这是我接你一招,而不是你接我一招,刚才那三个起手式算做三招我送给你,这个却不能算,有一说一。” 他说完这句话后跨步向前,如那壮汉刚刚一拳一模一样,一拳朝着壮汉的胸口打了下去。 壮汉的右臂已经断了,只好把左臂抬起来挡在胸前,同时准备向后撤步卸力,砰地一声,罗境的拳头砸在壮汉胳膊上,胳膊直接被打断,又被罗境的拳头压迫着打在壮汉胸口,这一下重击,壮汉哀嚎一声向后仰倒,嘴里喷出来一口血,肋骨应该是断了。 罗境看 向倒在擂台上的壮汉说道:“这是第四招,你没能接住,所以你拿不走一百两。” 他说完后转身走了,众人都以为就会这样结束,可是走了几步的罗境又停住,回头看了一眼那壮汉说道:“但你刚刚激怒我了,所以我想送给你一百两。” 他转身回来。 众人都知道,下一招,也就是第五招,他就会要了这壮汉的命。 倒在那的壮汉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汗水,他两臂都断了,只能靠后背挪动往后蹭,他一边蠕动一边说道:“我输了,我认输了。” 罗境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依然一步一步走回来,就在他要抬起一脚踩下去的时候,一道人影从台下飞掠上去,在罗境落脚的那一刻,这人跳到台上,一只手抓着那壮汉的衣服往后一扯,另外一只手按住擂台掌心一转,身子移动之中两脚抬起来踹在了罗境落下的那只脚上。 这一击把罗境的脚踢开,又把壮汉拉扯到了旁边。 台下的李叱已经冲到半路,但是他距离太远,刚刚跳上去的那个人就在擂台近处,比李叱快了不少,李叱抬头看,然后眼睛就睁大了。 救人的,正是庄无敌。 庄无敌看了罗境一眼,转身就要下去,罗境皱眉道:“你有如此武艺不想比试一下?你若是走了,我刚刚那未打完的一招,只好还继续打给他。” 庄无敌转身看向罗境,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替他。” 罗境笑了笑,显然有了兴趣,他对庄无敌说道:“你接下我这招,我还是会给他一百两银子,应该够他治伤,你接不下,我也给你们一百两,给你们两个治伤。” 庄无敌抱拳,然后站好:“别废话。” 罗境大笑,他觉得这人比刚刚那壮汉有意思多了,他还是那样一拳轰出,就如打那壮汉一模一样,庄无敌看到这一拳过来,眉头皱起。 他右臂抬起,以手肘在前挡住这一拳,双腿同时往下发力。 砰! 砰! 第一声,庄无敌用手肘挡住了罗境一拳,第二声,庄无敌脚下踩着的木板崩碎,那么厚的木头直接碎裂,庄无敌的身子骤然下沉。 罗境却没有趁势追击,他不屑为之。 等庄无敌从裂口里上来,罗境指了指那个壮汉吩咐道:“给他一百两。” 庄无敌的右臂都在剧烈的颤抖着,他想控制住,可是罗境那一拳的力量实在太过凶残,这种颤抖完全没办法控制,那是身体的反应。 “你还不错。” 罗境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一招算我送你,刚刚那一招也算我送的,你可敢再接一招?” 庄无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臂还在发颤,却点了点头。 “来。” 只一个字。 罗境笑起来:“很好。” 他向前跨步,左脚迈出,落地,脚底在木板上扭转摩擦,右腿抬起,横扫......这个动作并不是很快,每一个步骤都会让人看得清楚,但他的对手不管是谁,就是躲不开。 庄无敌眼睛骤然睁大,这一瞬间把双臂抬起来挡在脑袋一侧,罗境的脚就到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一百两一千两 罗境的一脚横扫过来,看起来并不是很快,似乎连平民百姓都能看出来这一脚的每一个动作,但就是有一种让人解释不清楚的感觉,你若以为自己可以避开这一脚的话,那么可能下场会更惨。 所以庒无敌在这一脚扫过来的时候,立刻抬起双臂挡在自己头一侧,这一脚便扫在了他的胳膊上。 一声闷响后,庒无敌的身子横着平移出去,脚下摩擦力度变大之后,身子控制不住,上半身便往一边栽倒。 庒无敌在即将侧翻的瞬间,两只手在高台上撑了一下,一个翻身又站了起来。 他连接了罗境两招,罗境的眼神已经变得越发明亮起来,这两次出手他都没有太多保留,虽然不是全力以赴,可也有七八分,刚才打赢那个壮汉,庄无敌只用了五分力,甚至可能还不到。 “很好。” 罗境跨步向前,身子离地而起,手肘犹如重锤一样往下砸压,庄无敌双掌向上推起来,托住罗境的手肘后身子往下一沉,随着罗境的力度下压,然后膝盖抬起来狠狠顶向罗境的小腹。 这不算是哪家门派的招式,庄无敌的武功本来就不是多知名的武师传授,甚至绝大部分武功都不是武师传授,他小时候就喜欢舞枪弄棒,自己胡乱琢磨,才**岁的时候看到同村孩子打架,他就会忍不住的想,若那人如此打我,我该如何反制? 他自己练功的时候总是会去想敌人对自己如何出手,然后自己如何破招。 他这一接一顶,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招式不算好看却极为实用,连罗境都吃了一惊,没敢继续下压,而是抬起膝盖拨在庄无敌的膝盖上,以一个武学上最基本的开门动作,把庄无敌的腿拨开。 庄无敌趁势后撤一步,可是却没有想到罗境的出手完全不符合逻辑,甚至不符合一个人本应该有的身体条件限制。 罗境抬起腿拨挡庄无敌的膝撞,这条腿还保持着屈膝的动作停留半空,另外一条腿居然也弹了起来,膝盖重重的撞击在庄无敌胸口。 庄无敌连封架都来不及,被这一击撞的向后翻倒出去,他向后仰的时候才有所反应,两只手向后伸出去,在后背即将撞在地上的时候反手撑着地面,一个鲤鱼打挺又跳了起来,他身子刚挺起来的那一刻,罗境一拳朝着他面门打过来。 庄无敌根本无法闪躲,这一拳打在他额头上,他只看到那拳头的黑影到了近前,拳头在他的眼睛里迅速的放大......砰地一声,这一拳正中,可是罗境居然收了力度,这一拳只发了三分力,即便如此刚刚挺起来的庄无敌再次往后倒了下去,这次他没能再撑起来。 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刚刚膝撞的那一下痛楚感觉蔓延出来,胸口剧痛进而窒息,好像心脏也才反应过来,因为剧痛而停了一下。 庄无敌重重的摔倒在地,两个人出手比试速度很快,最后这几招又是电光火石之间,所以李叱根本就没有可能赶得到,他到的时候擂台四周已经都是人,他要想挤过来谈何容易,他还在远处的时候,为了救那个壮汉,庄无敌上台出手,庄无敌当时就站在台下。 等李叱冲到台下的时候,庄无敌嘴里已经溢出来一口血。 罗境看向庄无敌语气平淡的说道:“算上之前的,你已经接了我五招,可得白银一百两,我很喜欢你的出手方式,看你反应很快,破招很快,所以我出手留情,我还想让你到我麾下,我可让你进我的亲兵营。” 庄无敌撑着高台地面起身,咳嗽了几声,抬起手抹了抹嘴角的血,这短短片刻他的额头就已经肿了起来,而且好像还在慢慢变大。 他只是看了罗境一眼,没有回话,艰难的挪步过去,扶着那个已经身负重伤的壮汉要下擂台。 罗境见这人居然没有理会他的话,微微有些恼火,他已经很给这个人面子了,刚刚最后一击如果不是他收了力的话,那一拳就能把这人打死。 这人非但没有一点感激之情,甚至连他的话都不回。 “等一下。” 罗境看向庄无敌说道:“你是想走吗?我只说你接住了我五招,但没说你可以走,因为你还没有认输,你想走的话,把话说明白,愿意认输,承认不是我的对手。” 庄无敌又看了罗境一眼,还是没理会,弯腰扶着那壮汉问道:“能走吗?” 壮汉点了点头,苦笑着说道:“多谢英雄相救,这是救命之恩,我定会报答。” 庄无敌摇头:“算了吧。” 他扶着那汉子要起来,罗境的忍耐却已经到了限度,他快步过来,一把抓向庄无敌的后背。 “你还没有认输!” 庄无敌听到声音回身一拳打出,罗境的手一翻抓住庄无敌的手腕,一抖一震,就把庄无敌的胳膊摘了,再一拉,把庄无敌拉到自己身前,他抓住庄无敌的衣服前襟后单臂把庄无敌举起来。 “认输!” 他一声怒喝。 庄无敌没有回答,而是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 罗境暴怒,单臂往下狠狠一摔! 眼看着庄无敌就要被砸在地上的时候,李叱总算到了,可他来不及上台,有跳上去的时间庄无敌就被头朝下戳在高台上了。 所以李叱一脚踹在高台上,铺在高台上的木板被掀飞,高台直接被踢碎了一块,便有了一个缺口。 木台碎裂中庄无敌就落了下来,脑袋没有戳在高台上,李叱两只手伸出去抓住庄无敌的双肩往后一拉,硬生生把庄无敌从罗境手里拉了出来。 罗境一惊! 刚刚那人拉扯之力,几乎把他从高台上拽下去。 李叱接住庄无敌,把庄无敌抗在肩膀上转身就走,罗境看着那人分开人群就要离开,他双脚发力,人从高台上跃了下去,半空中一翻身稳稳落在李叱身前。 他看着李叱问道:“出了手不打完就想走?” 李叱扛着庄无敌对罗境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罗境道:“擂台规矩,出了手就要分胜负,分不出胜负谁也不能随便离开擂台。” 李叱问:“擂台规矩,那我上去了吗?” 罗境一怔。 李叱确实没有上擂台,他是在擂台下边出手的。 罗境上上下下的看着李叱,忽然间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年轻人,对于他来说,半路上遇到的人都是根本不值得记住的过客,他能记住李叱面容有些熟悉已经算不错了。“你这是什么歪理?” 他冷哼了一声:“有本事救人,没本事打擂,你很怂。” 李叱道:“这和怂不怂没有关系,和值不值得有关。” 罗境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值得?” 李叱认真的说道:“如果是在一年前,为了一二百两银子,这事我就干了,但是现在我日子过的比以前好,也算是小富之家,为了一二百两银子打架的事,不值得,我不是说你不值得我动手,是那点银子不值得。” 罗境冷哼一声道:“你不敢打就明说,何必说为了区区一二百两。” 李叱道:“我就是因为那一二百两太区区,罗将军可能没明白我刚才话里的意思,我说不想打,是因为你给的钱不够,不是因为你是谁,我这个人很简单,给的钱足够,和谁打一架都行。” 他看向罗境的眼睛说道:“接你五招五百两,接你十招一千两,这是我的身价,罗将军要是觉得可以,我现在就和你打,一二百两那是我去年的身价,你来晚了。” 罗境被李叱气的哈哈大笑,他点了点头道:“我就答应了你,你接我五招,给你五百两,接我十招给你一千两,一百两一招,你接多少招我给你多少钱,你若是能接到二十招,非但给你两千两银子,我还给你我亲兵队正的军职。” 李叱觉得一招一百两,应该能干了。 于是把他庄无敌放下,拍了拍庄无敌的肩膀说道:“大哥你先在这歇会,我去取点钱。” 庄无敌:“......” 他拉了李叱一下:“你打不过他......” 李叱笑道:“用你说,我刚才在台下就看出来了。” 但他一转身跳上擂台,朝着罗境说道:“回来吧,还等什么呢?” 罗境脚下发力跳到擂台上,李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长衫,把袖口挽起来,把长衫的下摆提起来塞进腰带中,准备好了之后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赐教。” 作为回礼,也是比武的规矩,罗境也抱拳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请。” 李叱点头:“一百两已到账,多谢。” 罗境怔住,他睁大了眼睛看向李叱:“你什么意思?” 李叱道:“你这个不是让一招的意思吗?我刚刚都在台下看到了,我熟,就不用罗将军再说一遍,不过你可以再做几遍这个手势,一次一百两。” 罗境觉得这个家伙和刚才那两个家伙完全不一样,那两个家伙虽然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要脸。 这个家伙看起来实力比之前的那两人都要强,他确实不要脸。 不过罗境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在乎这些,所以他点了点头道:“好,就算我送你一招。” 李叱道:“我可以算你送我三招。” 罗境一怒:“无耻!” 李叱叹道:“我要钱不无耻,仗势欺人而不自觉,出手伤人不留余地,你是将门之后,又有将军之位,所以觉得杀人都没什么,这才无耻。” 李叱道:“我接你一招,你给我一百两,我比你大方,你接我一招,我给你一千两。”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大小小 李叱面对着身前这个年轻的将军,其实心里很清楚,不管是来经验还是技巧,自己都不是这个北境第一强者的对手,刚刚庄无敌和罗境交手的时候李叱已经看得很清楚,这个罗境不管在任何方面,都已经近乎完美。 李叱这一年多来与人动手,几乎都不用刀而是双拳,他对自己的拳法也颇为自信,可是刚刚那一刻,李叱确信自己的拳法,和罗境那种看起来朴素简单却每一击都可杀人的拳法比起来,还有差距。 也就在这一刻李叱还想到,自己的拳法有些时候还在追求诡道,罗境的拳法已经返璞归真。 罗境是天生的武者,李叱所见有限,不能说罗境是天下间第一的最适合练武的人,只能说是李叱所见过的最强一人。 普普通通的拳法,普普通通的招式,在他用出来就显得威力无限度放大。 就在李叱思考这些的时候,罗境还是没有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但他也不在意,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对他来说,每一个对手都是不值得在意的人。 罗境没有再做什么请对方先出手的动作,倒不是在乎一百两银子,而是不想让对面那个人抓住这一点来激怒他。 所以他问了一句:“你先我先?” 李叱回答:“你消费,你先。” 于是罗境没有再说什么,跨步过来,依然是简简单单的一拳,李叱左脚后撤半步,脚跟微微抬起,脚尖顶住地面,右腿微微弯曲,在那一拳迎面而来的时候,李叱也一拳打了出去。 砰地一声,李叱的拳头和罗境的拳头正对面碰撞在一处,在那一刻,两个人的表情都起了变化,拳头和拳头对上之后就好像黏在那似的,谁都没有立刻撤拳。 都没有立刻扯手是因为疼,两个人都疼。 从力度上来说,两个人不相上下,李叱很清楚罗境的格斗技巧有多丰富,远比他要丰富,而且罗境所修的是军中杀人技,已经完美到了近乎极致的杀人技,李叱所练的拳法还带着些江湖气的取巧,所以他知道封架没有意义,因为军队的杀人技,是杀人为止,只要不击败他,罗境的拳法会连绵不尽。 唯一止住罗境连环攻击的唯一办法,就是以攻止攻,看似防守,其实是正面硬碰。 下一息,两个人同时把拳头收回来,同时都微不可查的甩了甩这右拳。 “很好。” 罗境已经想好了的攻击被李叱这样对了一拳而打断,他在出这一拳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有了一整套进攻的想法,只是瞬息之间,后续的招式就都已经在脑子里了。 但他确实没有想到李叱居然敢以攻对攻,后面的招式暂时卡壳。 所以他只能从新来过,于是又一拳轰出,依然是右拳,他这样争强好胜之人,自然不能让对手觉得占了优势,不能让对手觉得他的右拳因为疼痛而不敢再出。 李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右拳也轰了出去。 砰! 两个人的右拳再次对撞一处,就再次僵硬在半空中,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两个人都疼,都更疼......在那个瞬间,两个人都错觉自己的拳头可能坏掉了。 罗境出拳李叱接拳,每一次李叱都看似慢了那么一丢丢,但这一丢丢却足够他判断出罗境出拳的角度。 罗境看着李叱,李叱看着罗境。 李叱沉默片刻,问:“你疼吗?” 罗境自持身份,只是哼了一声。 罗境想着这样不是办法,自己出一拳对面那个人就对一拳,那人应该是天生神力,竟是能挡自己两拳,也许还能挡住三拳四拳五拳,如果他一直这么挡下去的话,也就没法尽快分出胜负。 于是罗境选择了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把李叱压下去,他哼了一声之后骤然出手,不再是一拳而停,而是两拳交叉进攻,速度奇快。 李叱依然保持着这防守的姿势,罗境出一拳他对一拳,两个人的拳头都是暴风骤雨一样,却没有一拳落空,每一拳都对上对方的每一拳。 李叱一边对拳一边报数:“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只短短片刻,两个人已经对拳十四次,算上刚刚李叱挡住的两拳,十六拳硬生生都接了下来,罗境不能存进,李叱寸步未退。 连攻十四拳之后,罗境终于停了下来,两只手都在微微发颤,李叱也一样,两个人的拳头都已经红肿起来,那微微发抖是控制不住的反应。 李叱道:“十六拳了,多谢罗将军一千六百两。” 罗境此时却有些发呆,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和对手打?自己有一万种近身搏斗的技巧,为什么非要如此傻乎乎的和这个家伙对拳? 醒悟到此处,他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似有些不要脸,但性格沉稳心思缜密,是对方用这样的方式误导了他,不知不觉中自己就顺着对方的方式在出手。 醒悟到了此处,罗境对李叱说道:“你来攻!” 李叱摇头:“我不!” 罗境皱眉:“为什么?” 李叱理所当然的说道:“我贵。” 罗境这才想起来,刚刚这个家伙曾经吹下了牛皮,说如果罗境接住他一招他就给罗境一千两,原来他就没打算进攻,就是单纯的吹了个牛皮。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他的拳法攻速还没有人能连续接下来这么多招,他哪里知道,长眉道人精心打造的流云阵图就是为了锻炼李叱的反应速度。 这种机括的出击速度,如果说连击肯定不如武者中的高手,但是流云阵图中又不是一两件机括,那么多木人木桩木盘连环攻击,速度比罗境的出拳还要快一些。 李叱为什么能这么快? 挨揍挨出来的。 李叱回答完了罗境的话之后,罗境竟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像说些什么都配不上对方的不要脸,对方把他拉低到了用笨拙的方式一拳对一拳,他就被拉到了那笨拙的地步,但现在对方想把他拉到一样不要脸的地步,罗境真的不行。 片刻后,罗境缓缓吐出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的心境被对面那个家伙搞乱了,他必须沉稳下来。 他看向李叱,后撤一步,深呼吸然后缓缓吐出,连续几次后,罗境对李叱说道:“既然你不打算进攻,那么还是我来,刚刚我的拳法停于比试所需,现在我要用战阵所需,你应明白是什么意思。” 李叱点头:“明白,罗将军要以全力出手了。” 罗境嗯了一声道:“你准备好。” 李叱道:“我已经准备好了,罗将军......我认输。” 罗境的眼睛骤然睁大:“你什么意思?!” 李叱道:“麻烦你让人把银子结算一下,我今天差不多就到这了,不知道罗将军的擂台赛比试几天?如果是长期的话,我过两天再来。” 罗境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暴怒道:“你怎么能如此无耻?!比试胜负未分,你就不打了?!” “对啊。” 李叱道:“为什么罗将军觉得这是无耻呢,难道非要被你打死或者打个半死,你才满意?你满意了,我却挨了打受着疼,不爽不爽。” 罗境被气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可是却没办法强制对方留下,这是比武擂台,不是不死不休的杀伐,那个人已经认输,自己没道理再出手,如果再强行阻拦的话,气度上已经输了。 他再次深呼吸,然后冷笑一声道:“冀州人的风采,倒是真的让我吃了一惊,也大开了眼界。” 李叱道:“不客气,我不是冀州的。” 罗境:“......” 李叱伸手道:“我认输,一共接了将军十六拳,麻烦将军把钱结算一下。” 罗境哼了一声,回头吩咐道:“把银子给他!” 手下人顿时有些难看起来,这样把银子给了吧,他们都气不过,不给吧,下边围观的那些老百姓已经在起哄了,口哨声吹的刺耳的响。 罗境皱眉:“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手下人连忙将银子装好后李叱送过来,李叱却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抬起胳膊,示意塞在他胳膊下边,他朝着自己的拳头努了努嘴,那两名士兵才发现,李叱的双拳都已经红肿的好像包子似的那么大。 然后这俩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对李叱一脸的轻蔑,好像刚刚是他们俩把李叱的拳头打成这样的。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看向罗将军,想说将军你快看,这家伙的手都快被将军你打废了,怪不得不敢再打,原来是已经不能再打了。 在他们看向罗境的时候却怔住,也不敢笑了,因为他们看到罗境的双拳也是一般无二的红肿,看起来还在止不住的发抖。 李叱把银子夹在腋下,比划了一下抱拳的动作:“多谢罗将军。” 罗境抬手还礼,虽然看不起李叱的比试方式,但他知道这样的对手很难得一见,这已经是他多年来碰到过的最强对手,两人以习武之人的身份抱拳行礼,这是礼数规矩,也是气度,于是,四个红肿的拳头就都呈现了出来,都那么丑,四个拳头谁也别笑话谁。 李叱夹着银子跳下擂台,庄无敌压低声音问他:“怎么样?” 李叱沉默,良久之后回答:“以前我记得和某个人说过,我不怕手肿,肿了显得拳头大,现在才明白肿起来的大是虚大,虚大是没用的。” 庄无敌觉得这话有些别扭,可是别扭在哪儿呢? “你!” 李叱听到罗境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他回头看过去问道:“将军还有什么事?” 罗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再来?” 李叱认真的回答道:“我姓曲,曲曲折折的曲,单名一个前字,前前后后的前。” 说完后转身就走了,和庄无敌两个人迅速离开,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李叱不愿意被更多人认出来,可是他知道这也在所难免。 罗境思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名字是什么意思,于是气的嘴角都有些微微抽搐。 李叱他们刚刚走出人群,百姓们好像欢送英雄一样鼓掌呐喊,李叱心说这完全不符合自己的性格啊,他是真的很想让自己牛皮到天下无敌,但是他不想出风头,他就想低调的天下无敌,显然这条路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要走。 就在这时候,夏侯琢和夏侯玉立两个人急匆匆赶来,他们是到车马行去玩,听闻李叱赶去擂台后又急忙追了过来。 夏侯琢一眼就看到李叱红肿的拳头,脸色一变:“这么大了!” 夏侯玉立凑到近处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没事的,我可以把他变回原来那么小。” 李叱道:“真的?” 夏侯玉立笑道:“上次你和我比试的时候,有一样没比的,你可还记得?” 第二百五十七章 到底谁无敌 李叱他们回车马行的半路上,夏侯琢看着李叱那两只红肿红肿的拳头,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李叱瞪了他一眼,夏侯琢憋着笑说道:“我不是故意笑......你那两手放在一块,就跟馒头烤好了还刷了一层辣椒酱似的。” 李叱:“同情心呢?” 夏侯琢道:“对你真没有。” 李叱瞥他,夏侯琢又看了李叱那拳头一眼,然后很认真的说道:“我小时候要是磕着碰着了,我娘就会说来我给你吹吹,吹吹就好了,要不要我给你吹吹?” 李叱连忙摇头:“不要。” 夏侯琢道:“你跟我还客气什么。” 说完转身用屁股对着李叱,硬挤出来一个屁,李叱抬起脚踹向夏侯琢的屁股,夏侯琢就好像预感到了似的,扭屁股躲开,他坐下来后问李叱道:“怎么样,管用吗?” 李叱道:“听口音就是个本地人。” 夏侯玉立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看向李叱一本正经的问道:“你这都能听出来,是不是因为你们都是书院里出来的?” 李叱沉默下来。 夏侯琢看了他妹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 夏侯玉立连忙说道:“我是真没听出来这是个本地屁......云隐山里也教我各地方言,但没有这一项,书院当真是了不起......” 夏侯琢叹道:“我就放了个屁,怎么就归到方言那一类了......” 几个人坐马车回到车马行,夏侯玉立已经用随身带着的药膏给李叱把手敷了药,说为了效果好,还得包扎一下,李叱那两只手包起来,就更像两个大白馒头了。 他举着两个包扎好的拳头下车,才刚刚赶回来的余九龄看到这一幕都惊了,他问李叱:“让狗咬了啊,咬了俩啊,你掰狗嘴来着啊。” 李叱:“......” 高希宁看到李叱那双手包扎成这样,脸色明显变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意思冲上来,强忍着那种心疼,走到李叱身边低头看了看,李叱连忙说道:“没事没事,就是肿了些,夏侯姑娘给我抹了些药膏,说是包扎起来效果更好。” 夏侯琢在旁边说道:“对,包起来腌制入味更快。” 高希宁不信李叱说的,就算是伤的厉害李叱也不会告诉她有多厉害,还是会轻描淡写的说没事,但看夏侯琢的样子应该确实问题不大,她悄悄松了口气。 余九龄问夏侯玉立道:“夏侯姑娘,为什么你还会药术?” 夏侯玉立道:“你们不了解云隐山,所以觉得奇怪也正常,我在云隐山学艺多年,所学的包括武艺,药术,音律,书画,甚至还有机关术。” 李叱听的好奇,心说这云隐山里到底有个多大本事的人,能懂得这么多。 “云隐山的事,我不方便多告诉你们。” 夏侯玉立说道:“不过,你想学的任何东西,在云隐山里都能学到,庞杂但并不粗浅,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们到了云隐山自己看一看就明白了,但我不能带你们去,门规如此。” 李叱点了点头,他越发对这位创造了云隐门的前辈高人感兴趣了。 到现在为止,李叱所知道的,只有一人精通很多种学问,那就是当初在四页书院藏书楼里的那位李先生,但是自从在燕山一别之后,李先生已经很久都没有消息了,那次看到他骑着一头千斤左右巨大的野猪王,李叱甚至都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因为他觉得李先生那样的人,别说骑猪,有一天忽然看到李先生骑着一只熊,或者是骑着虎豹豺狼,哪怕是骑着一条鱼回来他都觉得不奇怪。 夏侯琢坐下来,看了李叱一眼后说道:“你现在得想个法子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罗境不会放过你,要么打赢了你杀了你,要么就把你招致麾下。” 李叱嗯了一声,擂台周围的人实在太多,认识李叱的人也不在少数,毕竟他是云斋茶楼的小先生,唯一能有些心理安慰的就是......认识他的男的不算多,云斋茶楼小先生的名号在女人的圈子里传的更为广泛。 “羽亲王府里,也会派人找你。” 夏侯琢伸手抓过来旁边果盘里的杏子,咬了一口,然后酸的直咧嘴,他看了看那杏子问道:“贵车马行是谁有喜了吗?吃这么酸的东西。” 他看向余九龄,余九龄都惊了,他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拿了一个杏子放在嘴里吃,酸的口水都往下流,他一边咧嘴一边说道:“看吧,不是我。” 就在这时候燕先生从书院过来,进来之后自然而然的拿起一颗杏子吃,他神态自若的坐下来,吃了一个后似乎觉得有点过瘾,又拿起来一个吃。 若凌姑娘从门外进来,脸微微一红,有些腼腆的说道:“知道燕先生喜欢吃酸的东西,恰好看到院子里的青杏正合适,再不摘就甜了,所以给先生摘了些。” 夏侯琢:“再不摘就甜了......” 燕先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朝着若凌姑娘抱拳道:“多谢姑娘。” 若凌连忙回礼,红着脸出去了。 燕先生这才注意到李叱的双手都包扎着,他看向众人,希望有人能给他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余九龄道:“李叱去擂台了,罗境摆的擂台。” 燕先生脸色一变,他看向李叱说道:“不可再去了。” 李叱笑道:“肯定是不再去了,那个家伙的实力深不可测,如果再接三招左右我就会败,北境第一高手的名号当真不虚。” 燕先生道:“我对他有几分了解,书院里曾经有一位詹教习,与我关系还好,他不管是学识还是见解都在我之上,曾是书院里最好的先生,前几年罗耿派人来,给他开出极优厚的条件,请他去幽州给罗境教授学业,一开始他没想去,可是......你们也知道,在四页书院做教习看起来还算风光,但并不能靠着做教习赚来的银子在城中置办房产,罗耿就直接在冀州给他买下一处宅院,又在幽州给他买下一所,所以詹教习就举家前往幽州。” 燕先生看着李叱继续说道:“去年詹教习从幽州回来,还特意请我喝了次酒,聊到罗境,詹教习对他的评价是......不应世上人,却在世上行,但凡在世上,世上无敌手。” 他看向李叱道:“你与他赤手空拳相搏,那并不是他所擅长,詹教习说罗境有三绝,枪术一绝,弓马一绝,最后一绝他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罗府里的人都这么说,他的拳法并不在三绝之内,尚且与你打成这样。” 李叱点了点头,他并不怀疑罗境的强大,这个世上的人就是不一样的,他自身就是不一样的那类人之一。 燕先生道:“詹教习还说,罗境少年时候,至七八岁年纪,还是身体孱弱多病,有一次大病不起昏厥过去,醒来后忽然对他父亲说想要习武,等病好了,他便开始练习枪法,至十几岁,便已经在幽州军中无敌手,所以罗府里的人都说,他是天授之人。” 在西域那边有很多关于天授的说法,李叱也听闻过。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唐匹敌就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到世上无敌手这几句话后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可并没有人察觉,唐匹敌的父亲曾经是有名的武师,他是自幼开始习武,到了草原上后又经过无数次生死杀伐,至今未有一败。 燕先生还在说罗境的时候,唐匹敌起身往外走,李叱却发现了,他对燕先生道了个歉,起身跟了出去。 “老唐,你莫不是要去擂台?” 李叱问了一句。 唐匹敌摇头:“不去。” 李叱松了口气,他知道唐匹敌的性子,他说不去就是不去,唐匹敌是那种言行如一的人,他只要说出来的话,便不会反悔也不会犹豫。 李叱这口气还没松完,唐匹敌笑了笑道:“现在不去,他的手应该也与你的伤势相差无几,我去了,胜之不武。” 说完后背着手走了。 李叱叹道:“我觉得你也是天授之人,很多听起来很牛皮的话,我就想不到。” 唐匹敌笑了笑,背着手继续往前走,走出去不远后回头看向李叱说道:“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流云阵图我已经通关。” 李叱的眼睛骤然睁大:“什么时候!” 唐匹敌道:“昨夜里,你们去武备军府库的时候,白天通关的话显得有些轻易,晚上看不清楚,所以选了晚上。” 李叱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白天没见师父在,他师父肯定还没有起来呢,昨夜里陪着唐匹敌通关流云阵图,指不定多晚才睡。 唐匹敌似乎是感觉到了李叱的想法,他摇了摇头道:“道长并没有熬多久,我是一次通关的,所以时间用的不多,他是在我通关之后和我一起饮酒,喝的多了些,所以才睡到现在还没起来。” 李叱怔在那,许久后长长吐出一口气,他笑着说道:“我师父有没有什么表示?” 唐匹敌语气平淡的说道:“巧了,道长说......不该是世上人,可却生于世,所以这世上,唐匹敌应为唐无敌,我觉得道长的赞誉有些过,过的不是很多。” 说完他朝着神雕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该喂喂神雕了。” 李叱张大了嘴巴,回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又看了看唐匹敌。 这里有一个世上无敌,擂台那还有一个世上无敌,那到底谁才是真无敌? 正好长眉道人伸了个懒腰从旁边屋子里出来,他揉了揉眼睛看到李叱双拳都包扎着,然后试探着问了一句:“让狗咬了?咬了俩啊,你掰狗嘴来着?” 李叱:“......” 他凑到师父身边问道:“昨夜里你说唐匹敌无敌来着?” 长眉道人点了点头:“这个年纪,你确实不如他。” 李叱又问:“燕先生刚刚说罗境这个年纪之内无敌,师父说唐匹敌无敌,那师父你觉得是罗境强一些还是唐匹敌?” 长眉道人认真的说道:“当然是唐匹敌,罗境又没请我喝酒。”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大生意来了 李叱拳头暂时没办法用,所以吃饭的问题就变得有些艰难,众人商议了一下谁来喂他,李叱实在觉得有些难为情,所以请求夏侯玉立把他右手的绷带剪开一个豁,又因为右手大拇指伤的最厉害,所以最终选择食指和中指露出来,勉强能夹着个勺子吃饭。 李叱觉得这样也比让人家喂自己强,虽然用这两根手指夹一个木勺也实在有些不方便,他露出来两根手指动了动,在旁边的高希宁看着心疼,但是看着那两根手指,忽然想到了几句童谣......那两根手指跟兔子耳朵似的,拳头包扎着白色纱布,就好像兔子脑袋。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余九龄坐在那看着李叱用两根手指吃饭就想笑,他把筷子在手指间来回转动,一边转一边朝着李叱打口哨,问李叱你看我的手是不是很灵活。 然后他又要和李叱石头剪刀布,谁输了谁洗碗,李叱抬起手看了看自己那两根手指,余九龄伸手握拳比划了一下,说李叱你输了。 余九龄说:“你看我这也胜之不武,你那两根手指就只能出个剪刀,我也不能欺负你对吧,要不然你换个手?” 李叱把包扎着的左手抬起来看了看,余九龄伸手出了个布,他说你看我又赢了,真是承让承让。 李叱道:“我打架赚了一千六百两银子,现在我拿出来一千两买凶,谁能把余九龄打的不灵活了,一千两就归谁。” 余九龄问:“买什么?” 他挺了挺胸脯说道:“这钱就别让别人赚了去,买胸,我也有啊。” 李叱:“......” 余九龄又问:“你是买左边的还是右边的,我买一送一都行。” 庄无敌看着碗里的饭菜,沉默片刻后说道:“挖吧。” 余九龄怔了一下,然后脑海里就出现自己被挖掉胸口的那血糊糊的样子,他打了个寒颤,看向庄无敌,庄无敌拿起木勺在碗里挖了一下,米饭就挖出来一个坑,他看了余九龄一眼,然后把勺子里的米饭放进嘴里吃了。 余九龄吓得一哆嗦:“变态!” 他们吃饭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开吃,吴婶会单独给后院的刘英媛一家送过去,她们一家暂时还不敢在冀州城里露面,虽然当初冀州府府治连功名的案子看似早就已经过去了。 回到冀州之后,刘英媛一家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样一直都住在李叱这却帮不上什么忙,都觉得心里愧疚,可是李叱确实不放心,她们一家出去被人发现的话,就没准会被盯上。 这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当初要除掉连功名的是羽亲王和节度使曾凌,连功名死了之后,这件事羽亲王和曾凌早就都已经忘了。 可是下边那些人不会,他们靠着这个案子发了多少财?怎么会轻易就把案子结了,当初和连功名有关的那些人,有的走了有的废了,还有一些人花了大价钱买平安。 没走的这些人,实力足够的事情就算已经摆平,实力不够的,隔三差五还是会被节度使的人要挟,你若是不时不时交一些银子出来,那么就能挖到你一些当初和连功名串联的罪证。 别说一年多,如果冀州一直这样的话,节度使曾凌手下的人,吃这个案子能吃三年。 这就是现在大楚的吏治,从上到下都如此。 不过刘英媛的父亲前两天想到了一件事,写了一份名单交给李叱,他原本在冀州府做官,官职不算大,但却是一个要紧的职位,是粮仓的官员。 刘英媛的父亲把这份名单交给李叱时说,他觉得马上就会天下大乱,尤其是羽亲王起兵之后,趁着冀州空虚,紧挨着冀州的兖州和东南方向的青州,说不定就会有人趁着羽亲王不在前来攻取。 若是能拿下冀州和兖州这两州之地,就相当于霸占了大楚整个北境,冀州多豪杰,民风凶悍,自古以来都出悍勇之辈,兖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粮草又可自足,若是从冀州吸取兵源,以兖州为根基之地,那就真的能傲视群雄。 刘英媛的父亲猜测只要羽亲王率军离开冀州,兖州节度使周师仁,青州节度使崔燕来,就都可能发兵来犯。 若是冀州被围,粮食就成了最紧缺的东西,他曾经在粮仓为官,知道那些人为了银子能有多大的胆子,所以建议李叱如果手里余钱富裕的话,可以用钱换粮。 可是这件事该交给谁去办,李叱一时之间没法确定下来,他身边的兄弟,打架都是好手,可是这种圆滑结交之事,连余九龄都做不来。 吃饭的时候,众人又商议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冒个险,把这件事交给姜然去做。 说到和官府的人打交道,十个余九龄也比不上一个姜然,但是李叱担心的是一旦用了姜然的话,就会把他们和燕山营有关的事暴露。 唐匹敌听李叱说完后沉思片刻,他看向李叱说道:“可以让姜然去试试,先少买一些,就说姜然自己用,担心将来粮食不够吃,如果姜然能把这事办成了,再说以后。” 李叱点头道:“暂时也只能如此,让姜然去接触那些官员,若可行,咱们在车马行里储备粮草,将来冀州若真的被围困的话,咱们也不至于没饭吃。” 庄无敌侧头看了看李叱,沉默片刻后问道:“何时上山?” 李叱道:“庄大哥,燕山险峻不假,易守难攻,用作根基,这都确实是实情,可是虞大哥要想有大作为,将来还是要拿下冀州,只是现在时机不到,咱们现在所做之事,就是为了将来燕山营取冀州做准备。” 庄无敌点了点头:“听你的。” 李叱道:“昨日和叶先生聊了几句,叶先生说可能再过几天冀州城的城门就会开,因为羽亲王号召的各路人马就要到了,人马汇聚之日,羽亲王就要发兵南下。” 他停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所以咱们的动作得快一些,九儿,和姜然联络的事交给你,你负责粮草,庄大哥可以跟着你,以防万一。” 余九龄笑道:“交给我就是了,我觉得姜然还算不错,他知道现在对他来说,唯一的出路就是一直和咱们走在一起。” 李叱嗯了一声,然后看向唐匹敌:“操练之事,还有日常事务,都交给你。” 唐匹敌点头。 李叱又看向师父长眉道人:“师父,最近你多出去走走,狡兔有三窟,咱们现在车马行是明面上的,家里是暗处,但还需有几个地方藏身所用,师父你和燕先生有空就在城中走走,看看合适的地方就置办下来,以备不时之需。”长眉道人看向燕先生,燕先生笑道:“花钱的事,都不是事。” 李叱道:“我去想办法接着赚银子,你们花我来赚......怎么觉得这么别扭。” 众人都笑了起来,他们要在冀州城内织造出来一张网,这张网必须能让他们在将来面对大事的时候足够自保,而这一切,其实才刚刚起步。 庄无敌忽然问了一句:“羽亲王离开之后,大哥是否可以前来攻城?” 李叱摇头:“不可,绝对不行。” 余九龄好奇的问道:“刚刚你不是说,燕山营最终也要拿下冀州才可成大事吗?为什么现在你又说不行?冀州空虚之时,难道不是谁先来谁得利?” 李叱解释道:“羽亲王离开之后,也会留下足够的军队驻守冀州,这是他的根基之地,不可能丢了,冀州城城防坚固,燕山营缺乏攻城的经验,就算有十万人,冀州城只有一万守军,也极难攻破。” 李叱道:“这是其一,其二,就算是虞大哥带着燕山营大军前来,拼了无数兄弟性命后拿下冀州,接下来要面对什么?要面对来自兖州和青州的强敌,至少损失数万兄弟后,还要再损失无数人来守这座城,等到兄弟们打的快耗尽了,羽亲王回师,还怎么打?最后极有可能,燕山营耗尽十万兄弟,却是替羽亲王守城。” 他道:“羽亲王出兵之后,谁想打冀州就谁来打,但虞大哥绝不能来打。” 唐匹敌看向李叱,眼睛里都是欣赏,他来之前就知道李叱是个人杰,现在听李叱把这些事分析完之后,对李叱更加敬佩。 也许在武艺上,他比李叱要强一些,可是在大局观上,他知道自己不如李叱,在座的所有人,都不如李叱。 唐匹敌道:“如果将来要图冀州,现在就要有所准备,你可以派人到燕山营,请虞朝宗分派至少三千人来,要想让三千人进城就必须缓缓图之,每日进城不可超过百人,还要分批进来,三千人进城之后就分散各处,不可轻举妄动,做好至少沉寂两年的准备。” 李叱眼神一亮:“我这就写信,安排人给虞大哥送过去。” 庄无敌皱眉问道:“要这么多人?” 唐匹敌道:“要想夺下冀州这样的大城,潜兵三千,是最少所需,如果我是虞朝宗的话,从一年前就开始派人混进冀州,那时候还好进城,现在已经变得艰难起来,而且我也会假意答应羽亲王的招安,安排人进来作为内应,冀州军中有内应的话,将来夺城事半功倍。” 庄无敌理所当然的说道:“虞大哥做不出被招安的事。” 唐匹敌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候,外边有兄弟进来,说是来了一个商人,要和车马行谈谈生意上的事,他说是一单大生意,如果车马行接下来的话,可以给车马行万两白银作为酬劳。 余九龄听到这万两白银几个字眼睛都亮了,可是李叱却微微皱眉。 “人在何处?” 李叱起身问道。 报信的人说道:“此时就在前院客厅等着。” 李叱道:“那我去看看。” 唐匹敌起身:“我跟你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价值一万两的坑 在前院客厅等着的客人看起来是一位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老者,他看到李叱进门后就起身,笑了笑后问道:“请问你就是这车马行的掌柜?早就听闻永宁通远车马行的掌柜年少有为,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方知风采。” 李叱笑着抱拳:“多谢,请问你是?” 那老者往四周看了看,然后语气有些为难的说道:“我要说的事,颇为隐秘,所以还请屏退左右。” 李叱道:“我二人是结交兄弟,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老者看了看唐匹敌,犹豫了片刻后说道:“那好,那我就明言了......我家主人是冀州城中一位贵人,你只需知道他在官府中做事,因为一些私人的缘故要举家搬离冀州,因为路途遥远,家主又担心府中护卫人手不足,所以想聘请贵店的护卫。” 李叱道:“贵家主是哪位大人我就不问了,但有几件事我想还是提前说清楚的好,你们要搬去何处?多少人,多少车马,多少贵重物品,最好能告诉我,还有就是,是否有对头可能会半路拦截。” 那老者沉思片刻后说道:“家主他半生都在冀州为官,这么多年来一直与人为善,所以不会有什么对头,离开冀州是要搬去兖州那边,家主本是兖州人,祖业都在那边,这次回去就不打算再回来,路程确实遥远,一来一回要走上四个月左右,所以才会有所担心,毕竟现在北境之内叛军横行。” 他看向李叱说道:“家里人口不少,有百余人左右,还有车马数十辆,正因为此行确实有些艰难,需要你动用车马行所有护卫,一来一回我们都会付钱,只要把家主安全送到兖州城,便会有万两酬谢,我可以先付给你半数作为定金。” 李叱道:“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挑我们永宁通远?” 老者道:“两个原因,第一是贵店的名字确实吉利,家主在听闻贵店这永宁通远的名字后就已经决定用你们,第二是因为......李公子你之前在擂台上与北境第一强者罗境罗将军的交手,我在场看到了,以李公子你的武艺,保护家主返回兖州当不成问题。” 李叱笑道:“原来你对我也很了解了。” 老者道:“我为家主做事数十年,家主待我如亲人,所以还请理解,既然家主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安排,我就要为家主尽心尽力,我确实对李公子略微做了些打听,知道李公子还在四页书院读书,如果李公子不方便去书院请假的话,家主可以代为和高院长说一声,以家主的身份,高院长还是会给几分薄面。” 李叱看向唐匹敌,唐匹敌对李叱微微点头。 李叱笑道:“既然如此,那明日我能不能到府上去看一看?这么重要的事,还是要有备无患的好,所以多了解一些很有必要。” 老者摇头道:“李公子恕罪,府里确实不方便去,若是定好什么时候出发的话,家中车马队伍会在城东门外等候,李公子无需带上大车,带着马就行了,来回的吃穿用度都包在我们身上,也不会慢待诸位,与我家主同吃同住。” 李叱道:“这样,我现在也不能立刻就答应了你,我和店里做护卫的兄弟们商量一下,如果他们大部分人都愿意去,这生意我们就接了。” 老者抱拳道:“那好,那我就明日再来?” 李叱点头:“也好。” 他和 唐匹敌把那老者送出门,唐匹敌出门的时候往左右看了一眼,老者就知道他在看门外有多少人,可他只是自己来的,门外只有一车等候,连个车夫都没有,车马行的人也看不出什么来,所以并不在意。 然而老者却想错了,唐匹敌往左右观察,只是为了吸引那老者的注意力,他背着手在身后比划了几下,在暗中的余九龄随即明白唐匹敌让他悄悄跟上去看看。 李叱和唐匹敌把老者送走之后,李叱笑着问他:“这人十之七八是有问题,你为什么还点头示意我可以接下来这生意?” 唐匹敌道:“明日他再来,你就要一万五千两,若是这么大的一笔银子他都干出,那就是奔着把咱们一网打尽来的,我想让你接下来这生意,是想知道幕后是谁。” 李叱嗯了一声:“正好我因为和罗境打擂的事也要躲一躲,那就把这生意接下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手笔。” 唐匹敌道:“一万五千两他都答应的话,那就要一万定金,他拿得出这一万两,我们就敢收。” 说完后唐匹敌转身,笑着说道:“再厉害的对手,只要还是人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因为只要是人,就没有比我更可怕的。” 李叱叹道:“你这么多装-逼的话,有没有一本什么手册之类的,你是照着手册背下来的?” 唐匹敌看了李叱一眼,笑道:“我可以写一本给你。” 李叱笑了笑道:“看来叶先生说的没错,城门马上就要开了,如果刚刚那人说开城门当天就走,我们不能答应,最少是开城门的第二天。” 唐匹敌道:“是因为你想等等燕山营的消息?城门已经多日不开,如果燕山营在冀州城外留了人的话,开城门就会进来尽快打听你和庄无敌的消息。” 李叱道:“你这么聪明,整个车马行乃至于整个天下,也就仅次于我。” 唐匹敌转身一边走一边说道:“仅次于你没什么,好在你上边也没人了。” 李叱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忽然觉得人家这个马屁拍的真的很有艺术,这种话说出来李叱想着自己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果然是用事实说话才是马屁的最高境界。 他嘿嘿笑了笑:“我上边也没人了......哈哈哈,怪不得都喜欢听好话,这好话果然有滋味。” 唐匹敌眯着眼睛看着李叱,然后叹息一声:“时而睿智如妖孽,时而傻批似呆瓜。” 李叱瞥了他一眼说道:“别忘了,你刚刚说你自己仅次于我,你这十四字的评语也可以用在你自己身上。” 唐匹敌一边走一边说道:“用在我自己身上的话,并没有什么难听的,时而睿智如李叱,时而傻批如李叱......我倒是没什么所谓。” 李叱:“......” 他现在更加发现,这仅次于谁这句话,真艺术...... 到了晚上,余九龄回到车马行,一脸的沮丧,他看了李叱一眼后说道:“遇到老狐狸了,我跟着他足足走了半天的时间,几乎把冀州城都走一遍,他就是没有回什么府,离开咱们这后他就去找了个地方吃午饭,然后又去茶楼听了一个多时辰的评书,之后我以为他该回去了,他又跑去澡堂子泡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他又去了一家酒楼自己点了饭菜,我又觉得他吃完饭总是要回去了吧,结果 他去了青楼。” 李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所以你先去同一家吃了午饭,又去同一家听了评书,再去同一家泡了澡,再去同一家吃晚饭......今日这差旅费是铁定不能给你报销了。” 余九龄看着李叱,眼睛里都是惊讶:“为什么你看问题的角度如此刁钻?” 李叱道:“因为我刚刚发现你说话的时候故意用一种沮丧和气愤来掩盖你的真实目的,你就是想说你花了不少钱,希望报销一下。” 余九龄:“这日子没发过了。” 李叱哈哈大笑,他甩给余九龄一个钱袋子后说道:“逗你呢。” 余九龄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足够沉重,于是嘿嘿笑了笑道:“还是叱爷好,那个家伙住进的青楼是双星伴月,不然我也不会回来,我让阮晨和阮暮盯着呢,那个老头虽然没有发现我,但一定觉得有人跟着所以才会转了半天不回家,我暂时回来比较好,如果他发现我了,见我离开,就会放松一些,阮晨阮暮他俩对青楼环境更为熟悉,有消息就会传回来。” 唐匹敌忽然问了一句:“阮晨和阮暮,他们名字里的晨和暮就是意思是早与晚的那两个字?” 余九龄点头道:“对啊。” 唐匹敌道:“这二位好汉又是常年在青楼里做事?” 余九龄道:“对啊。” 唐匹敌叹了口气:“难怪了。” 余九龄想了想,然后就惊讶了,他看向李叱问道:“还能这么解释吗?这么解释好像很合理啊。” 他一边说一边打开钱袋子看了看,里边一共只有二三十个铜钱,剩下的都是石头子,他抬起头看向李叱,李叱很认真的说道:“不许急眼。” 余九龄:“我可以诅咒你吗?我希望你从新婚之夜开始尿炕......” 庄无敌正好走出来,听到这句话后就停下来,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余九龄看他这样子觉得奇怪,于是问道:“庄大哥你算什么呢?还掰着手指头算。” 庄无敌看了余九龄一眼,语气很平静的回答:“尿几个。” 李叱眯着眼睛看向庄无敌,庄无敌转身回去了。 唐匹敌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人家还能尿几个,你一个都没有。” 余九龄想了想,哇的一声就哭了。 双星楼。 老者走到窗口往外看了看,他确定跟了他半天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他很好奇这个人是谁,他感觉到有人,但就是发现不了,这样的高手他已经多年没有遇到了。 门轻轻响了一声,有一个看起来很标致的姑娘进门,她朝着老者俯身拜了拜后说道:“牛先生,车马行的那些人上当了吗?” 老者摇头:“没有,他们听我说完就一定明白这是个陷阱。” 小姑娘脸色变了变,她问:“那怎么办?” 老者嘴角往上扬了扬后说道:“虽然识破了,但他们一定会进来。” 小姑娘问:“为什么?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里跳。” 老者道:“因为我真的会给他们一万两银子。” 他回头看向那小姑娘问道:“为了一万两银子,你跳不跳?” 第二百六十章 收钱我们说了算 李叱坐在屋子里看着面前已经做好了几天的香囊在发呆,做这个香囊艰难到他觉得已经杀死了自己一半的脑子,不是他一直学不会,而是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 这个香囊从一开始做到现在已经改过几十次,香囊里的香料都换了好几回,一开始做了一个中规中矩的形状,做好的时候还很满意,隔了一刻钟之后就觉得有些丑,于是拆了重做,这样拆拆做做几十次,现在的这个看起来依然有些不满意。 傻乎乎的小男人,总是觉得自己做的东西配不上那个美少女。 李叱自己也知道,再做下去也只能是这样,他做香囊用掉的锦缎,已经可以做一床被子面。 他还求师父写了一道平安符,师父是他所认识的人里边道行最高的那个了,第二是他,他自己知道自己写的平安符屁用没有,他也知道师父写的平安符不会有个屁用,但他更知道心诚就会有用。 拿着这个香囊,傻乎乎的小男人想了无数次开口的方式,该怎么交给高希宁,可是事到临头却又害怕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害怕什么,连上阵杀敌都不怕,却怕送一件小礼物。 坐在这犹犹豫豫的好久,李叱深吸一口气,起身,挥舞了两下拳头给自己打气,然后把香囊塞进怀里,他想着大不了用最丢脸的方法,把香囊塞给高希宁然后掉头就跑。 可是那样做,真的很丢人,想想就丢人。 高希宁和若凌姑娘也住在后院,和刘英媛一家挨着住,她和刘英媛本来就认识,只是不很熟悉,现在有三个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在一块,也就显得日子没有那般沉闷,三个人坐在一块叽叽喳喳的聊天,就好像三只蹲在墙头上的小鸟儿在唱歌。 又漂亮又好听。 李叱硬着头皮往高希宁的住处走,刚要走到门口,就看到高希宁拉开门从屋子里出来,他看到她的时候眼神一慌,她看到他的时候眼神一亮。 “你要干嘛去?” 高希宁背着手看向李叱,本来还眼神明亮了一下,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其妙的脸微微发红,她背着手走到李叱面前,李叱觉得自己此时脸应该也有些红,因为他觉得脸在发烫。 他一边深呼吸一边安慰自己说,你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你什么都不怕,你要展现出自己的风度,送礼物的时候不要显得傻乎乎的,最好要显得风趣幽默一些。 道理都懂......人不行。 他看向高希宁,发现高希宁也在深呼吸,两个人这样子就显得有些好玩。 突然之间,高希宁应该是先绷不住了,她背着的手伸到李叱面前,她手里居然是一个崭新崭新的香囊,看起来虽然针线活不是很漂亮,有那么一点歪歪斜斜,可是李叱却看得出来她的用心。 高希宁脸红的都没法形容出来,她左手伸出去拉开李叱的衣襟,右手把香囊往李叱怀里一塞...... “那个,送你的。” 说完她转身就要跑,李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切道:“你等一下。” 高希宁那张精致漂亮的笑脸上红的可爱,像是刚刚围着这院子跑了几十圈似的,连额头上都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她看向李叱,可是眼神还躲躲闪闪的,很快就低下头问:“怎么了?” 那声音小的,和蚊子飞过似的。 李叱想说几句风趣幽默的话,可是一个字都没有想到,脑子里乱腾腾的,最终还是选择了最丢人的方式,他背着的手从身后转过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可能是前边有人给他打了个样,所以他左手把高希宁的衣襟拉开,右手把香囊往里边一塞...... “我也送你一个。” 说完这句话,小李公子一脸情窦初开的红,纯情滴很。 高希宁都懵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片刻后飞起一脚...... 一刻之后,后院的墙上,李叱坐在那嘿嘿傻笑,他把怀里的香囊取出来放在鼻子下边闻了闻,然后又傻笑,把香囊塞回去,手在胸口轻轻的拍了拍......两息之后,把香囊取出来放在鼻子下边闻闻,又傻笑,然后又塞回怀里,轻轻的拍拍,这一刻以来,他一直都在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屋子里,高希宁双手捧着那个香囊,她坐在窗边低着头看着那香囊傻笑,笑一会儿就双手捧着香囊抬起来闻闻,然后双手捂紧了又放下去,下一息重复这个动作。 两个人一个在屋子里一个在屋子外,都变成了木偶似的,不断重复再重复。 院子里,庄无敌坐在石凳上侧头看着李叱,墙头上那个家伙已经傻笑了一刻多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坐在他身边的余九龄磕着瓜子看李叱,他问庄无敌:“那家伙是傻了吗?” 庄无敌点头:“是。” 余九龄噢了一声,继续嗑瓜子,嗑了一会儿后他又问:“还能救吗?” 庄无敌摇头:“难。” 余九龄又噢了一声,继续嗑瓜子,庄无敌瞥了他一眼,伸手到袋子里抓了一把瓜子也嗑起来,俩人一边嗑瓜子一边侧头看李叱。 余九龄问:“现在你敢去抢他手里那个东西吗?” 庄无敌想了想,回答:“我有病?” 余九龄嘿嘿笑起来,他看着李叱的样子,像是一个过来人似的说道:“年轻人啊,沉沦于此,废了......多半是废了。” 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很想废了。” 庄无敌道:“我可以废了你。” 余九龄:“......” 昨天那个来车马行的老者还没有再来,不过一早阮晨就过来了一趟,说是他一直盯着,那老者住进双星楼之后就一夜没出去,一直到今早才离开,他盯了一夜准备休息下,先过来报信,换了阮暮继续盯着呢。 阮晨说,那老者进了双星楼后,点了一个楼子里比较有名的姑娘,叫水月,才进双星楼不到两个月,不过因为人实在是漂亮,而且琴棋书画精通,又读过不少书,所以深得客人们的喜爱,不过水月姑娘并不卖身,垂涎她的人多的数不过来,她却始终都没有答应过谁。 那位老者出了一百两银子的价格,换来了水月姑娘两首曲子两壶酒,水月姑娘在他房间里停留了大概半个时辰就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进过那个房间。 阮暮还没有来过,所以还没有消息那个老者早晨离开后去了什么地方。 唐匹敌从地窖里往外爬,出来的时候为了适应光线的变化,抬起手遮了一下阳光,他一抬头就看到那墙头上坐着个人,好像想什么美滋滋的好事呢,一边摇晃着一边傻笑。 唐匹敌出来后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他指了指李叱问道:“多久了?” 余九龄道:“两刻左右。” 唐匹敌道:“要不要干掉他,我担心会人传人。” 庄无敌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不好传。” 唐匹敌问:“为什么?” 庄无敌道:“你没有。”唐匹敌:“......” 余九龄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的,庄无敌侧头看了看他,用看白痴一眼的眼神看的,然后问了一句:“你有?” 余九龄不笑了。 就在这时候前院有伙计过来,说是昨日来的那个老者今天又来了,昨天他来的时候曾经简单的自我介绍了一下,他说他姓施,名字叫施慈。 余九龄朝着墙头上的李叱喊了一声:“施慈来了。” 李叱回头看向余九龄:“怎么来的?” 余九龄心说我也没问怎么来的啊,唐匹敌在旁边说道:“如果还是一个人还空着手来的,说明没带银子来。” 余九龄看向唐匹敌有些惊讶的问道:“为什么李叱说的话,你总是那么快就能懂是什么意思?” 唐匹敌道:“我要说这很简单,会不会显得你有点笨?” 余九龄点头:“会。” 唐匹敌:“这很简单。” 李叱在墙头上说道:“老唐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按照你昨天说的价格跟他要,只要他肯出,咱们就敢接。” 唐匹敌应了一声,起身往外走,余九龄觉得好奇,他追问道:“昨天你说要多少银子?” 唐匹敌回答道:“一万五千。” 余九龄一怔,眼睛都睁大了:“你疯了吧,他除非是傻了,不然跑一趟活,怎么可能出一万五千两银子。” 唐匹敌笑了笑,背着手走向前院。 到了前堂,唐匹敌脚步稍显快了些,一边走一边抱拳说道:“真是抱歉,我们当家的刚刚有事出去了,施先生你先稍坐片刻,我已经派人去寻我们当家的。” 施慈起身,一边回礼一边说道:“无妨,我等一会儿就是。” 唐匹敌道:“虽然当家的不在,不过昨日商议的结果我也可以代当家的转告,店里的兄弟们都愿意跑这一趟,所以我能代表当家的直接把这事应下来,他出门之前也有交代。” 施慈笑了笑:“那真的是太好了,我也能尽快回去向家主复命。” 他把带来的木盒打开递给唐匹敌:“定金五千两,劳烦你写个收据凭证。” 唐匹敌道:“我们当家的昨日精细的算了一下,我们可以派出八十名高手,不算我们当家的,八十人生死,一万两有些低了。” 施慈脸色微微一变,八十人,一万两还低了?一人一千两的酬劳也就才八千两,这种护卫的活,给二百两一个人,愿意接活的人能从这排队到城门口。 但他还是笑了笑,问道:“那李公子的意思是多少酬劳才合适?” 唐匹敌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余九龄一看到这两根手指晃起来,眼睛都睁大了,有点上头,一阵阵有些晕乎乎的感觉就上来了。 施慈脸色变得难看起来:“两万两?李公子也未免太狮子大开口了吧,两万两,他怎么想的?” 唐匹敌摇头:“你误会了,不是两万两,是两成,贵家主所有财产的两成,为了保证财物安全,所有需我们护卫的东西,都要开箱检验,一个铜钱都不能差了,这是我们做生意的规矩,清点贵家主的财产,两成作为佣金。” 施慈都气的笑了:“你们这收钱的嘴脸就显得有些难看了,两成?真敢开口要!我问你,那要是所有财产加起来的两成不足一万两呢?” 唐匹敌道:“按两万两收。” 施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