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秦始皇朝臣听到心声后》 第 1 章 秦王政九年,年满二十二周岁的秦王,于蕲年宫及冠亲政。 长信侯嫪毐矫王玉玺及太后玉玺谋反,王宿雍城,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战咸阳,斩首数百。 逆贼嫪毐车裂而死,嫪毐三千门客迁入蜀地。 秦王政令宫人以布袋裹装太后及嫪毐通奸所生两子,当赵太后面重摔而死,并欲流放太后。 秦王政十年,吕不韦受嫪毐连坐,迁入洛阳食邑,不久饮鸩而亡。 亲王政及冠初始,以雷霆手段扫清权臣,以果决处罚揽回大权,御宇大秦,心中稍定,便于咸阳宫内大宴群臣贵族、子嗣姬妾。 当夜月明星稀,咸阳宫高耸而立,连绵城阙高台尽是编钟浑越,管乐吹笙,自是其乐无穷。 嬴政坐于高座,玄衣绣以玄鸟,手中把玩一酒樽,长目微阖,好似沉静的猛兽,正稍微放松这一时片刻。 赵瑶君小小一团,勉强跪坐在桌案前,她看着案上小米粥、炙羊肉片、鱼醢煮葵菜(马齿苋),还有一杯蜜水。她双眼盯着,克制不住的吞咽口水,整个人高兴得忘乎所以。 再也没有比吃东西和好好睡觉,更让人开心的事情了! 赵瑶君其实大学刚毕业就遇到了末世,末世里不仅有丧尸夺命,更可怕的是还有饿肚子、甚至渴死的危险。 赵瑶君虽然觉醒了力量系的异能,但是她在末世硬扛了三年,最后实在找不到食物,只能饿着肚子打丧尸,最后虚弱饥饿,被丧尸撕咬而死。 没想到老天爷眷顾了她一回!今早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秦国,秦始皇是她爹,她莫名其妙成了秦国年仅五岁,并且和她同名的四公主。 对于煎熬度日的末世人来说,这秦国算得上天堂之地了。当即她就在宫里胡吃海塞了一通,没想到今晚又来参加晚宴,这么多好吃的,真是太让人幸福了! 赵瑶君立即双眼含泪,迫切幸福的开始干饭! 香糯软滑的小米粥,她顾不得用勺子,左手端起碗来吨吨吨一阵狂喝!右手顾不得拿筷子,直接拿起大块的烤羊肉,大口大口的往嘴巴里塞! 不小心噎着了,端起一旁装蜜水的杯子,吨吨吨的一阵狂饮! 羊肉特殊的腥膻和肉类纤维的味道,马齿苋的蔬菜味道,让赵瑶君一下子就想哭了。 对她而言本来过期的面包饼干都断饕餮盛宴,这些新鲜的食材简直让她觉得是人间美味! 赵瑶君继续含泪啃了好几块羊肉,饿死鬼投胎一般,成了无情的干饭机器。 吃吃吃!她要大吃特吃,要疯狂的吃吃吃!今天谁也不能阻止她吃饭! 乐声正酣,美人歌舞时,嬴政刚举起酒杯,正要和大臣共饮,他们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稚.嫩.奶.气的娃娃音。这嗓音清晰的盖过了古乐笙箫,传到了他们耳边,让他们表情僵住。 【啊啊啊!好多菜,好多菜!好多好吃的!好吃死了,快全炫我嘴里!】 这说的都是什么?一个孩子的声音,竟然能传得如此清晰如此远吗? 嬴政酒樽落地,他坐直身子看向同样呆住的客卿李斯,问道:“李斯,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李斯点头,其余臣子也附和:“回王上,臣等都听到了。” 嬴政和大臣忍不住环顾四周,只见众王子公主那一席上,四公主瑶君,小小年岁就以狂放无比,狼吞虎咽的方式进食,和他们耳边突兀响起的声音重合了。 只见四公主瑶君一阵狂吃后,她甚至把剩下的半碗小米粥倒进了嘴巴里,疯狂咀嚼吞咽!抓肉夹菜的手速快得看不清。 一阵风卷残云后,嬴政和众臣不一会儿就看见那桌案上,什么都不剩了。 不对,还剩半盏蜜水。 下一刻,四公主瑶君端起蜜水,没两口喝完了,他们的耳边则是一阵夸张到极致的尖叫声。 【呜呜呜,我喝了好多水,还喝了蜂蜜水!啊啊啊,今天我是快乐荡秋千的小猴,快把水酒全炫我嘴里!】 炫完了所有东西的,嬴政和大秦众臣看到自己那个很不起眼,不太熟的四公主眼睛转向了其他兄弟姐妹的食案,根本没发现众人用四公主有重疾的眼神看她。 下一刻,嬴政和众臣子耳边立即响了奶声奶气的尖叫声:【快把你们的饭菜都炫我嘴里!我是快乐小狗,我要吃掉所有饭菜!】 嬴政:“......”什么快乐小猴子,快乐小狗,这都是什么和什么?!他一点不理解,且大为震撼!这就是他嬴政的四公主吗?怎么不太正常。 关键她分明没有说话,为什么他们能听见她的声音?如此神异之事,简直闻所未闻!不成体统! 嬴政沉下声来,他声音天生高昂,说话时气势逼人:“瑶君,你上前来!” 赵瑶君愣了一下,满脑子都是别人桌上的食物,心里下意识道;【谁在叫我?】 嬴政额角抽搐了两下。 等一抬头,她就看到正襟危坐,高山巍峨般的王者。 于是嬴政和秦国臣子纷纷听到。 【啊,这不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青年版的秦始皇吗?现在他是我阿父了!瞧他这一米九八的身高,一米六的青钢剑②,脸棱角分明,高鼻长眼,薄唇剑眉。别说了!凭这张脸,我现在立即就能再吃下五六桌饭菜!真是秀色可餐啊!】 众臣听到这话,有人忍不住轻声道:“真是放肆!竟敢妄议王上容貌!”可碍于对方是公主,又是个不知事的五岁小儿,也只能极其小声。 秦国朝臣腿脚发软,大惊失色的看向面无表情,已经起身慢行的四公主,恨不得再掐自己两下,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谁能告诉他们,方才王上是不是被四公主调戏,啊不,是打趣了容貌啊! 众臣被四公主的想法震惊到了,他们来不及想为什么她没说话,却能听到她声音的神异事情,只下意识跟随她的话,将眼神放到了王上身上。 果真,王上高八尺六寸,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真是万千男儿也不及他勇武! 嬴政被自家女儿直白夸张,不分场合的话,恼得脸上有点发红,但心里却没有特别生她的气。 眼见她越走越近,直到停在案下,扬起一张雪玉可爱,眼睛圆圆的看着自己,朝他道:“瑶君见过阿父。” 嬴政心里更想要弄清刚才她身上的玄幻之事,便道:“瑶君,你到寡人面前来,靠近些!” 他话音一落,下坐的李斯立即起身:“王上,突然听到公主——” 李斯刚想说公主没说话,他们却能听声之事过于神异,王上当小心为重。结果说道这个话题时,就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阻隔一样,让他不能说话了。 李斯大惊:“臣不能谈及此事!”真是鬼神莫测,莫非真有神明在暗中操控! 秦朝群臣震惊无比,纷纷开口尝试,想要将方才自己经历的神异事情说出来,但真的有鬼神在暗中操控,根本不能泄露半个字! 殿中国尉尉缭听了,立即张口尝试:“四公主方才——”后面的话,他用力说也说不出来了! 大将军王翦听了,气如洪钟:“四公主!方才——” 群臣纷纷张口:“四公主——四公主——” 赵瑶君满头雾水,看着满殿发癫一样不断叫自己的臣子,觉得莫名其妙,怪奇无比。 【这些臣子怎么回事啊?难道这是个奇怪的衍生世界,这些人跟得了癫病一样,还是说这是发疯文学世界?殿里听取四公主一片,叫魂一样,有什么事不说就会叫!这不是有病吗?】 嬴政:“......” 下一刻,被说发了颠病的朝臣纷纷闭嘴,脸色涨红。 嬴政轻咳一声,他神情越发严肃,看向不明所以的赵瑶君,然后抬手摸了摸她的脸蛋,感觉温热里带着点油渍,他面色如常的用帕子擦了。 又捏到她细嫩柔软的手腕处,摸到跳动的脉搏后,神色缓和了一些。 他不动声色地打叹:“瑶君,寡人忙于国事,许久不曾看你。你近来可好,有没有发生什么趣事?” 赵瑶君没想到嬴政还挺关心子女的,她露出乖巧柔软的笑容,答道:“瑶君很好,就是很想阿父。” 越发靠近嬴政,赵瑶君心里还是有些激动。 【没想到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竟然这样关心我!我这迷人的老祖宗,他可是统一六国,结束几百年的战乱。统一度、量、衡,使车同轨、书同文,又统一货币,修水渠开疆土,奠定整个华夏大一统格局的祖龙啊!】 这天花乱坠的吹嘘和毫不掩饰的激动语气,让嬴政和朝臣听得清清楚楚。正因为清楚,才有许多臣子脸上露出了极度狂热的喜笑:“天佑我大秦啊!这是上天——” 有两鬓半百的老臣红了眼眶:“此事当真吗!” 嬴政听了赵瑶君的心声,什么千古一帝,统一六国等丰功伟绩的盛赞,不由心情激荡,喜不自胜。 什么统一六国、统一度量衡、统一货币、文字、修水渠……细细听下来,好像每个政策都让十分符合心意。 嬴政和臣子都没有怀疑赵瑶君这些话的真实性,毕竟这些话都是她没有说出口,而被他们听到的,带有神异性,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将话泄露了。 更何况,她口中的政策随便一条,便是上计。 这种情况,更像是天机泄露。 嬴政和众臣都沉浸在天降的巨大欢喜之中,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赵瑶君幽幽叹息。 【哎,可惜秦二世而亡。】 嬴政笑容一僵:“!”什么,寡人的江山基业,二世就亡了!扶苏怎么搞的?! 众臣大惊失色:“!”二世而亡,不可能一定不可能!他们不信! 四公主,你到底在说什么?前几句不是还说我大秦统一六国了吗?怎么一下子,秦又二世而亡了!这怎么可能! 嬴政眼神死死的盯着赵瑶君,却见她已经偷偷看向了自己的桌案,圆圆白胖的小脸蛋上流露垂涎之色,她舔了舔小嘴巴。 【罢了,秦二世而亡还早着呢,我想那么多干什么。不过阿父桌子上竟然有烤鹿肉,还有酒水,不知道什么味道的,好不好吃。阿父是王上,待遇真好,能单独开小灶,吃这么多好吃的。】 众臣噎住了,他们盯着赵瑶君恨贴不成钢。不是啊,公主殿下求求你快多想想啊!吃吃吃,你怎么老想着吃! 李斯立即站了出来:“公主,你刚才说的——” 赵瑶君等了一会儿,见这个官员半天不说话懒得再管,重新看那一盘子鹿肉。 嬴政知道他们无法将话问出口,也不问了,盯着女儿天真无邪,馋猫一样的脸,嘴角抽动了两下:“寡人见你今日吃了很多饭食,你还没饱?” 他看了眼女儿的肚子,也没见鼓起来。真不知道那么多饭菜,都吃到哪里去了。 众臣纷纷点头是啊,四公主都吃了一桌子饭菜了,还不饱?那些是成人的饭量了! 赵瑶君一脸无辜的看着嬴政:“可是阿父,我真的没吃饱,我还想吃。” 【我还没吃过鹿肉,可想试试烤鹿肉是什么味道了!阿父给我炫两口吧!好想吃!好想吃!】 嬴政看着满脸吃吃吃的女儿,一把提溜起她的领子,提溜一颗小汤圆一般,将人放到自己身边坐好,无奈叹气:“你吃吧!” 对于末世人来说,让出食物是一件最让人感动的事情。赵瑶君乐得快疯了:“啊啊啊!阿父你真好,你没有背着我吃独食,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父!” 嬴政嘴角微扬起,却轻声呵斥道:“咋咋呼呼,不成体统!”什么背着吃独食,他堂堂秦王怎会做那么无聊的事情。 赵瑶君根本听不到,只疯狂炫鹿肉,她高兴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嬴政看她吃得欢眉头却蹙了起来,大秦怎么能二世而亡呢?!按道理来说,寡人统一六国,创立了一个强胜无匹的帝国给扶苏,他怎么会弄到灭亡呢! 第 2 章 原主赵瑶君母亲是燕国美人,生下她没多久便去世了。她本是个不受关注和宠爱的公主,住在离嬴政较远的偏殿里。 嬴政因对赵瑶君泄露的天机好奇,故而今夜宴会结束,没让赵瑶君回自己的住处。反而带着她到了自己的章台宫,先将她置于前殿,等需要入睡时,便让人带她入偏殿就寝。 高烛燃烧,垂幔重重。据说这章台宫是始皇帝嬴政“操躬文墨,昼断狱,夜理书”之地。每日全国大小奏章皆汇集于此,由值守吏呈始皇送查验。奏章封泥壳保密,嬴政查验后才启封。 赵瑶君是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加上大学四年又兼职写,秦朝的历史她大致知道一些。她本来已经打算考古代文学的研,却没想到才毕业就撞上了末日。 赵瑶君吃得满足,就背着小手,小大人一样走动着打量着这座章台宫的内部。章台宫在渭水之南,是典型的高台建筑。 宫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一根长十多米的擎天柱支撑起宫殿主体。殿中锦帐垂幔绣以玄鸟飞云,墙壁殿柱刻以水纹山川,屏风隔断多以玄薰黑色,透露出秦尚水德,尚玄鸟图腾的文化。 赵瑶君经历过残酷而疲于奔命的末世,如今穿到秦朝,只想每天吃吃睡睡,享乐贪玩,把末世经历的悲伤、紧绷、焦虑、饥苦厮杀,甚至生离死别的绝望,都统统发泄出来。 所以她想要一个比较和平稳定的环境,她摸着一只飞翔的玄鸟,心里默念。 【大不了以后我先刀赵高,胡亥一出生就想方设法把胡亥刀了,再不行把李斯也刀了!】 嬴政张了张口刚想问,赵高是谁?胡亥是谁?李斯李客卿没惹着她吧,怎么就要刀了他们? 没想到只要涉及瑶君心声时,他也冥冥中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挡他将事情说出口。 嬴政批阅完奏折的动作一顿,他抬头看着奶呼呼的小脸紧绷,眼神好似有杀意的赵瑶君,看她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小身板,觉得她像只毫无威胁的小兽。 嬴政没有问出口,继续低头批了两份奏章,再抬头,就见刚才还精神满满,活蹦乱跳的赵瑶君,眨眼间就爬到旁边的软榻上呼呼大睡了。 她睡得极为憨甜,白白胖胖的小脸蛋上眉眼舒展,一片安然,甚至打起了小呼噜。 对于赵瑶君而言,这是她在末世里带来的习惯。在末世里提心吊胆,随时要担心丧尸取了自己的生命,还要担心自己周围人的反叛,过度消耗精力。 久而久之,她精神虽然紧张,但也锻炼出了可以瞬间入睡的技能,以保障自己能够养精蓄锐。 嬴政却默默无语了一会儿。 他这个女儿,方才不仅将自己桌案上的吃食吃得一干二净,也连带着将他桌案上的鹿肉、小米粥等全部吃完。 吃了那么多东西,转眼就能睡得这样香甜。这个样子,怎么就像只会吃吃睡睡的小彘崽子一样。 赵瑶君满足的抱着小肚皮,继续呼噜呼噜。 梦里面有只黑色的玄鸟翅膀张开,如垂天之云遮天蔽日,缓缓天空,落在树木葱茏的山川上面轻啼长鸣。 【泰山强国系统启动! 本系统以秦国富强,秦朝二世不灭,秦始皇寿终正寝为奋斗目标。】 赵瑶君在末世形成了独特的睡眠习惯,她可以立即进入睡眠状态,但同时又很警醒,稍微一点声响动静,她都会立即清醒过来。这种睡眠方式,救了她好几次小命, 现在赵瑶君已经彻底清醒过来了,但是她并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在心里和这个突然启动的【泰山强国系统】交流。 【你是系统?】 嬴政听到赵瑶君的声音,不由坐直身体,看向还在熟睡的女儿,想着她或许做了梦。 意识里的玄鸟点头:【我其实是泰山山神,是泰山强国系统的创造者和掌控者。我会给你发布任务,你完成任务后,能获得各种奖励。】 【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神明!泰山山神,阿父以后还会泰山封禅呢!】 嬴政呼吸一滞,祇竟然是泰山山神。泰山高耸雄壮,离太阳非常近,从周人起就开始祭拜泰山山神,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山神有造化自然之力,又有掌控云雨之能,祇是一位真正的神明! 赵瑶君翻了个身,有些惊奇,不过想到自己毕业碰到末世,后来觉醒了力量系异能,再死后重生,她心里的惊奇也减少了很多。 【山神,我完成任务,你会给我什么奖励呢?其实吧,我就算不做任务,只要始皇寿终正寝,等我过两年力量再恢复点,我立即拧了赵高天灵盖、鲨了刚出生的胡亥、再找个合适的时机刀了李斯,秦朝也能延续很久了。】 【这算不算我躺赢,所有奖励能直接发我吗?我相信只要嬴政祖龙活得久,秦国要多强就有多强!】 嬴政被最后一句恭维到了,他根本听不见同赵瑶君说话的神明的声音,但通过女儿的心声,他能够从中得知许多信息。 嬴政摩挲着竹简,听得越发认真。原来祇是山神,听到赵瑶君再次提及赵高、胡亥、以及李斯,心里越发重视起来,打算对不认识的赵高、胡亥进行调查,对客卿李斯也保有警惕之心。 赵瑶君鲨来鲨去的话,以及分外粗暴的行事作风,成功让玄鸟神情顿了顿,随即它大声叫了起来。 【不行,投机取巧是不行的。而且,我们有我们泰山强国系统的辅助,大秦一定会好上加好,强上加强。你完成任务也会有很多奖励,金银珠宝、华服美食的,你不喜欢吗?】 什么金银珠宝对于刚刚从末世穿越而来的赵瑶君的影响力,确实还没有食物来得重。 许是她在食物上的重视态度,让玄鸟抓到了机会,它立即开始劝说。 【大秦虽然比其余六国强盛,但要说食物的发展,却还属于粗糙、且让人难以下咽的阶段。若非你不是经历过末世时期,这里的吃的,你只要吃一顿就能吃怕了。但是只要你完成任务,后世什么吃的你吃不着?无论是煎煮烤炖焖烧炸,应有尽有!】 赵瑶君听得口水直流,后世的美味啊,很多菜品她也没吃过了。因为自己是饿死的,所以对食物有着超出普通人的渴求。 再有虽然她穿越了,却发现自己力量系的异能保留了两分。这力量系消耗食物多,她也该多吃饭,吃好饭。 赵瑶君可耻的因为几口香喷喷喷的饭,动摇了自己想要咸鱼躺平的一生的愿望,立即答应了泰山山神。 【山神,本来我不想答应你建设大秦,让大秦富强的事情,因为太累了。我这辈子只想吃香喝辣,睡得昏天黑地,一点活也不愿意干。】 嬴政听到女儿理直气壮的说这些好逸恶劳,如纨绔子弟一般的浑话,立即长目睁圆,怒意和急切上涌。 他心里怒斥了一声没出息!这不孝女! 他气得胸口起伏,觉得若是六代秦国王君听到自家女儿这番话,只怕都要气得活过来了!为了贪图享乐,竟然连到手的机会懒得抓一下!气煞人也! 下一秒。 【不过既然山神你愿意给我好吃的,那我勉强接下你富强秦国的任务好了。】 嬴政一口气没上来,梗在了心口。 【对了,有新手大礼包吗?先来份新手大礼包,我现在就想要吃一顿火锅。秦国不能吃牛肉,馋死我了,我想吃牛肉火锅!】 嬴政咬牙,牛是用来耕地的,便是他也不能吃牛肉!瑶君可真是会想会吃,敢想敢吃啊! 玄鸟叹气:【......你脑子里除了吃的,别的都没装了是吗?算了,等第一个任务完成,牛肉火锅可以有。】要不是为了始皇,它真的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了。 嬴政听不到泰山山神那边的话,却只能听到自家堂堂四公主,开口闭口就是吃的。今晚夜宴跟饿死鬼一般,吃完自己的饭菜不说,还把他的也吃光了。如今竟然跟神明要起吃的来了!难不成寡人饿着她了,真没出息! 嬴政面皮发红,女儿不成器,但好歹答应下来祇的任务了。他轻轻叹息,希望女儿不要惹怒神明,富强秦国是他做梦都想完成的事情,这等天降的好事,怎么能不答应下来呢! 但他又害怕自己出声打扰了瑶君会神的梦境,便一直不敢发出声响。 玄鸟:【泰山强国系统:主线任务一[民以食为天],令咸阳之地,再无饥民。完成主线任务奖励一日三餐不限量,整整一年的点餐券,以及十个红薯。】 【支线任务一:改善咸阳城内五百黔首饥贫状态,完成奖励:一顿牛肉火锅,豆腐制作方子。】 赵瑶君既然打算接任务了,就准备把事情做好。她仔细分析了一下泰山山神发布的任务,发现主线任务难完成,奖励的奖品红薯就是高产作物。 豆腐方子别看不起眼,但在吃肉困难且战争频发的战国时期,豆腐代替肉,是补充植物蛋白和钙最方便和廉价的手段了。 豆腐细嫩好吃,大豆还能做出各种美味,什么豆浆、豆皮、豆豉、酱油,还能榨油做炸物,想一想就让人馋的流口水。 赵瑶君做饭不行,虽然她知道大豆可以做豆腐,但只记得粗疏的过程,细节处不太清楚,自己也没有实践过。为了少走弯路,还是直接完成任务根据方子吃豆腐,在研究喝豆浆、揭豆皮更方便一些! 想着自己的火锅和豆腐,赵瑶君立即翻身而起,哒哒哒小跑到嬴政面前,做出无比激动的样子,抓住嬴政的手:“阿父!阿父!我刚才竟然看见神仙了!” 第 3 章 嬴政冷淡地应了一声:“唔,寡人知晓了。” 寡人不仅知道,你差点拒绝了泰山山神关于富强秦国的天大好事,还知道你最后是为了几口吃的,才将这件好事事答应下来的。 赵瑶君见嬴政神色冷淡,半点不为神明所动和他晚年狂热寻仙求长生完全迥异的样子,她转念想想也觉得正常。 任何一个父亲,见到自己熟睡的女儿醒来跑来对自己说,自己见到神明了。做父亲的都只会觉得自家女儿一定是在胡说八道,或者是她还没睡醒,正在说梦话。 赵瑶君却是一定要让嬴政信她的。 不告知嬴政这个便宜父亲,光靠她自己努力奋斗,她什么时候才能吃上牛肉火锅? 【阿父天生就算劳碌命,正所谓多劳多得,能者多劳。我非常应该上交我的金手指系统给他,让阿父这个天降猛男,这个大忙人,劳碌命,替我去做任务。】 【长成他这样又快捷又方便又好用,效率还高的策划者和执行者,真是万里挑一啊!相信阿父这个肝帝,史上最强打工人!一定能让我早早吃上牛肉火锅的!】 快捷方便又好用?嬴政抬头看了眼一脸神情激动,容貌无比稚嫩无辜的女儿,确信了她果真是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人。 赵瑶君生怕嬴政不信,尽量说得十分详细神异,语气也越来越激动,神色十分诚恳。 “我真的梦见泰山山神了!祇本体为一只遮天蔽日的玄鸟,张口却能口吐人言。玄鸟说我年纪虽小,却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故而让瑶君做它凡间的神使,让秦国富强起来!” 嬴政哑然:“之后呢?”除了她那一颗为国为民之心不真外,这话倒是和刚才她泄露的天机大差不差。 快听到重点了,嬴政露出重视的神态,正襟危坐以听。 “之后,祇还给我安排了任务呢!第一个大任务,要让咸阳城内再无饥民。第一个小任务,就是改善咸阳城内一千黔首饥贫状态。” “完成大任务,祇会奖励瑶君一种亩产130石左右的高产粮种,名曰红薯。” 嬴政惊得猛地站了起来,低头看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赵瑶君,嗓音里有不敢置信:“你说这种粮种亩产多少?” 赵瑶君仰头看着一米九八的嬴政,脖子发酸叫道:“阿父,你太高了,我看不见你的脸!我说这种粮种最少能亩产130石呢!照顾得好的话,就是亩产160石也不在话下!” 130石!160石!这是什么概念啊! 秦国处在关中平原上,黔首勤勤恳恳种粮食,亩产也不过一石半罢了,打仗行军之时,一般三亩地才够支撑一个士兵的消耗。加上路途行军损耗,一场大战下来不知要耗费多少军粮! 这亩产130石的高产粮种,莫不是来自天上的神粮! 这些粮食在手,不说大秦子民再无饥馁,就是横扫六国,也不在话下! 嬴政闻言,欣喜若狂。他两手卡在赵瑶君腋下,将她举了起来,同自己平视,语气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我儿瑶君,你说这种神粮叫什么名字?” 赵瑶君看到嬴政意气风发,神情激动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阿父,它叫做红薯。我关中之地缺水,这粮种不仅高产,它还耐寒。红薯藤子可以掐了吃,也可以喂牛羊猪马吃,红薯滋味甘甜软糯,无论是蒸煮、晒干了长期存储,或是磨成粉做成汤粉都是极好吃的!” 她边说边咽了咽口水,眼前好像出现烤得涨皮破裂,流出橙红署肉,如流心蜜浆一样的红薯。 【啊,我好想吃烤红薯!要是冬天的时候我能吃上一个烤红薯,那真是幸福极了!】 【我不敢想象,在大秦北风呼啸,干燥寒冷的冬天里,捧着好多热腾腾烤红薯的时候,我将是一个多么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 嬴政这回看着快要流口水的瑶君,赞同的点头:“好好好!早有一日咱们要种上红薯,让我们大秦再无饥民!” 赵瑶君跟个小团子一样,窝在嬴政怀里,一边馋红薯一边说:“阿父,让整个咸阳城无饥民好像有点难。不过我们可先订个小目标,完成改善一千饥民的小任务,拿到豆腐方子的奖励!” 【这豆腐方子可以代替肉食,补充植物蛋白,让人身体强壮。关键大豆便宜啊,大豆做好的豆腐味道好不说,还不会像豆饭一样难吃且让人胀气。】 【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做豆腐要煮来煮去,压板定型,做卤水的过程我都不太清楚,只能完成小任务等山神给我方子了!】 这价格低贱的豆子,竟然能做成代替肉食的豆腐!看来这真是好东西啊,可惜女儿只记得吃了,重要的方子反而记不清,真是可惜。 嬴政和朝臣发现四公主瑶君能泄露天机,就知道她不是什么简单的人了,如今她又是神使,更不能将她当作一个五岁小童看待之。 本来嬴政安排一千个饥困的黔首,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却还是想要问问她的意见。 嬴政索性抱着赵瑶君坐下:“瑶君,那你对这一千饥贫黔首有安排吗?” 【啊,怎么还要我干活啊?这件事情,只要阿父一声令下,不就能安排了吗?】 嬴政皱眉,女儿还是那个成日里只想着吃,却不想出半分力力的懒女儿!这怎能成呢?自初代秦王起,他们里面就没有像小女儿这样好逸恶劳,不思进取的! 赵瑶君脑子转了转,眼神看到隔断上刻着的五谷嘉禾,突然灵光一闪:“阿父我有办法了!” 【我好想吃包子、面条、以及各类面粉制品啊!为了能吃上这些,我拼了!】 怎么又是吃的?他快要不认识吃这个字了。 嬴政额角微痛:“你有什么法子?” 赵瑶君:“我的办法需要五六个石磨才能做成!阿父,五谷乃稻(水稻)、黍(黄米)、稷(小米)、麦、菽(豆类)。其中小有家产之人都食黍、稷,贵人有的食稻谷,一般黔首都只食豆饭、麦饭可是?” 颜师在《急救篇》里也说:“麦饭豆羹,皆野人农夫之食耳。”有钱有势的人,反正是不会吃豆羹、麦饭的。 嬴政点头:“的确如此,因豆饭涨噎,麦饭粗糙难以下咽,只能果腹,无甚好味,有恒产者很少食用。那石磨又笨又重,制作费力无比,你要石磨作甚?” 这个时代,豆子不是吃粒食,就是煮成糊糊,有盐的就撒上一点苦粗盐就这吃,对于黔首来说也算好东西。 麦饭因为脱壳技术不好,也只是一粒一粒蒸煮着吃。麦子是来自两河流域的外来作物,麦粒粗糙,非常不好吃,只有穷人吃,所以也没有人想到要将麦子用贵重的石磨磨成粉。 虽然先秦时期有面条了,但那是黍磨成的黄米面条。 虽然相传战国时期,鲁班发明了石磨②。但是石磨制作不容易,现在的石磨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打造石磨的技术也被贵族垄断,普通黔首有的一辈子都没见过石磨。 赵瑶君要做的却不是普通石磨,她想要直接一步到位,做出唐朝出现的水力石磨③。她以前写过基建类的,因为唐宋时期水磨遍地开花,她还特意查过水磨的图片。后来去甘肃旅游的时候,她还在甘肃见过唐朝最早出土的水磨复原实物呢! 【石磨磨面要是只单纯的依靠人力或者驴子,还是太慢了。水磨利用的水流的高低落差,只要像唐朝水磨那样做好水磨的水轮,就可以依靠水力推动磨盘转动,从而提高磨面效率和速度,减少人力物力的损耗。】 【正是有了水磨麦粉的技术,唐宋以后,麦子才彻底成为了北方的主食】。 嬴政听完赵瑶君的话,惊讶于有水磨这等方便的东西。听到这东西唐宋也有,他不由又想到今夜宴会时,瑶君说秦二世而亡的消息。 还没等他继续深想,赵瑶君就道:“阿父,有没有布帛,我打算将一名叫水磨之物画出来,用来磨麦粉。之后我想开水磨作坊,只要黔首给我半斗麦子,我不仅给他们磨麦粉,还教他们如何做吃食去卖。” 虽然她厨艺不好,记不得做豆腐的复杂过程。但她外婆是北方人,她去外婆家却是看过外婆自己发酵做馒头吃,外婆还会做窝窝头、饺子、面鱼儿、烙饼子、花馍等等。 赵瑶君恨不得现在就吃上松软大肉馅儿的包子,她扬起圆胖粉白的脸蛋,朝嬴政脸上蹭了蹭,对他撒娇讨好。 嬴政伟岸冷峻,浑身雄霸冷傲之气,他虽然刚刚及冠,但一直以来冷酷铁血的作风,臣子敬畏他,妃嫔惧怕他,儿女不敢亲近他。 如今小女儿半点也不怕他,竟敢坐在他怀里,还拿自己肉肉软软的温暖脸蛋蹭他的冷面。嬴政却感觉自己像一块泛着奶味儿的小肉团碰了,这种感觉不讨厌,反而有些新奇的柔软和亲近。 “阿父,我没有钱,你赏我点财货和一个庄子嘛。这样,既有黔首帮我在庄子里种庄稼,又有黔首进水磨坊、做面粉制品的生意,那一千多饥民有了生机自然改善了生活。” “等日后咱们完成山神大人的任务,得了高产粮种红薯,也能在我庄子里先种了,看看效果如何。” 嬴政听了,当即点头:“既然我儿心里有了成算,那就照你做的来。” 他唤任呈上布帛,赵瑶君不会有竹笔,故而让人随便找了块放凉的碳块。她身子矮小圆润,嬴政身形太高,所以他的桌案为了舒服,也是故意做高了一些的。 赵瑶君就坐在嬴政身前,捏着碳块将水磨的样子提笔画了出来,交给嬴政观看。 “最好看看有无墨家之人,可召他们在咸阳城周边的渭水上分段做此水磨。咸阳城约莫四十多万人口,水磨多做几个也不怕。” “说起来其实无需大江大河,小河落差处也能做水磨,但是水磨知道的人少,黔首自己没钱打。咸阳黔首暂时铺不开这样多的水磨,先铺一些,等他们看见好处了,后面总有人主动打的。” 嬴政听自家五岁公主,将咸阳城人口说出,也没问她哪里知道的。他只是将图纸收好,用帕子擦了擦赵瑶君黑漆漆的两个小手指,然后唤人带她去偏殿洗漱睡觉去了。 第 4 章 上早朝这个制度,来自于卷王嬴政,这个满是事业脑的男人。 如今秦国官员上班、上朝时间一般为朝七晚五,但官员们一般都会更加早起。 只因为如今的建筑是典型的高台建筑,高耸的阙台,广阔古朴的亭台楼阁,户闼好似直穿云霄,样样都如萧何所说“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咸阳宫象征天帝所居的紫微宫,坐落在咸阳北部阶台最高处,象征着秦王至高无上的地位。陛阶层层高立,入目阶梯层层,爬上去还是需要一些时间。 当嬴政早起上朝在咸阳宫麒麟殿上早朝时,赵瑶君还躺在章台宫侧殿之中呼呼大睡。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缓缓醒来,舒适的蹭了蹭被子。耳边静悄悄的,没有末世散发的恶臭,也没有喧哗嘈杂的丧尸吼叫,只有清幽淡雅的熏香,阳光从窗格洒落进来,显得十分温馨。 赵瑶君心里感慨,真是个美好的上午啊! 刚醒来后,侍女听到响声,便轻轻走了进来。赵瑶君就发现原本在自己小院之中照顾她的两个婢女彩雀和青女,已经到了章台宫点卯听吩咐了。 彩雀、青女对原本性格安静的四公主很是了解,如今她性格大变,听宫中贵人说四公主是受了神明青睐,为她启智后,她才性格大变。 彩雀和青女本就低调老实的那一类人,听宫中贵人都这样说,她们也都信了。如今她们奉了王上之命,前来章台宫侧殿照顾公主起居。 穿衣梳洗后,彩雀问道:“公主,可要现在就用朝食?” 秦国是两餐制,朝食一般在上午九点,夕食一般在下午四点。 提到吃的,赵瑶君眼睛一亮,高兴道:“要要要!现在就上朝食吧,我已经饿了。” 她说着就已经起身,快速走到外殿的桌案边坐下,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宦官将朝食放在案上。 黄米粥,配兔肉脯,荇菜羹,以及一杯蜂蜜水。如今食物种类匮乏,黄米、小米都是只有富商、贵族、官员能常常吃得上,带有甜味的蜂蜜水更是算得上奢侈的食物。 赵瑶君跪坐榻上,也不要旁人布菜,自己开开心心吃了起来。对她而言,这些饭菜在末世前属于普通食物,但末世后属于难得一见,拿着多少钱也得不到的美味。 所以这些食材无论做成什么样,对现在的她而言,都是无上的美味。 刚刚吃完朝食,便有人送来嬴政给的赏赐,宦官将嬴政赏赐前的话复述了一遍,怕赵瑶君听不懂,还耐心的解释。 “王上言公主聪慧明礼,孝顺爱民。故而赐金二百镒②,北郊庄园一座,缠枝玄鸟纹玉璧两枚,各色美锦十匹,并赐居兴乐宫。现只因公主年岁幼小,离不得人,故公主先住于章台宫后殿,待年岁大些,再搬至兴乐宫居住。” 这些赏赐,足以让人眼红无比了!更何况嬴政并不沉迷女色,他日日扑在江山社稷国事之上,不常去后宫之中。他对自己的孩子关爱虽有,但却少了许多亲近与呵护,便是长子扶苏,嬴政也未曾与他有同住一殿的经历。 如今嬴政主动下旨,令四公主瑶君居章台侧殿,这可是无人享受过的荣宠关爱。 赵瑶君面色如常,她朝宦官点点头,想起嬴政这里的饭食更好,心里才更开心起来:“那就多谢阿父关心我了,也谢内官跑这一趟。” 这宦官连道不敢,随即退去了。赵瑶君瞧见他转身的时候身子佝偻,两鬓稍微有些斑白,心想这宦官应该是嬴政用久了的老人,如今年老体衰,过了不久只怕要荣养去了。 这老宦官一走,嬴政身边的中车府令就要换成赵高这个千古第一奸相来当了。 赵瑶君记得,据说秦王亲政不久后,见到出身于隐宫的赵高会来事儿,为人体贴细致,又精通法律,十分好用,于是就提拔他做了自己身边的中车府令,后来还让他兼行符玺事,常然他代为拟旨传召。 就是这个赵高最该鲨了。 赵瑶君穿越后异能并未消失,这个世界没有晶核,她这样爱吃饭,一方面因为自己是饿死的,一方面也是借着饭食里面的微弱能量,恢复自己的力量型异能。 虽然现在远远比不上末世时力大无穷,捏橡皮泥一般能捏死丧尸脑瓜子的本事,但她要神不知鬼不觉鲨了赵高,细细谋划一下,还是可以做到的。 秦王一回来,便看到自家小奶团般的女儿,稚弱一团地坐在席上。见了他,朝自己天真无邪的笑了笑:“阿父你回来了!一大早就去上朝真是辛苦了!” 嬴政心里微暖,方才上朝时满肚子的气愤散去。冷气杀气消融,他嘴角微微翘起。这小女儿还算知道他的辛苦,是个有良心的。 他身后还跟了许多个臣子,有方脸阔鼻,满脸络腮胡的王翦大将军,有最近最得嬴政看重,满眼精明的李斯。 还有之前在咸阳和谋反的嫪毐兵马大战的相国昌平君、昌文君,还有个笑起来就眯眯眼,实则暗地里会捅刀子的尉缭子。 其中还有丞相王绾,御史大夫冯劫......,反正大殿里面乌拉拉坐了好大一片,都好奇或脸色带笑的偷看赵瑶君。 赵瑶君看着满殿文武兼备,才人众多的样子,心里不自觉想。 或许一个时代拥有天生英主的同时,英主身边也会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围绕着或忠心耿耿、或雄才大略、或满肚子阴谋阳谋的臣子。 文臣如林,悍将相随,这是个群星闪耀的年代,也是始皇帝知人善用打造出君臣相得的千古佳话。 赵瑶君忽略别人看自己的眼神,只当他们惊奇自己会住在章台宫的事情,她把心神都投到了嬴政身上。 嬴政现在不仅是她的衣食父母,更是她深深崇拜过的千古一帝。 于是她哒哒哒跑了过来,用还不及自己膝盖高的柔软小身子抱住了他的腿。经过一晚上的抱来抱去,嬴政已经习惯性的弯腰,刚要把她抱起来,看到自己身旁跟着的几个朝臣,身子一僵又重新站了起来。 他轻声呵斥,语气却是温和的:“瑶君休要玩闹,你体统一些!” 赵瑶君抱着嬴政的腿,偏头露出半张小脸,看了眼朝自己笑得跟花儿一样几个大臣,又不要脸的朝嬴政撒娇:“可是我想要阿父抱我嘛!” 【啊,都是因为今天上午吃得太撑了,我一步也不想走。这古代该死的跪坐礼仪,真害怕把我这小身子跪成罗圈腿。】 【我不想跪坐,真想阿父抱着我,要是这些臣子没跟着来,阿父早就像昨晚一样抱着我了!关键我看他今日不开心,抱一抱我会不会好一点呢?】 几个大臣看着朝他们笑得乖甜,心里却在说他们坏话的小公主,笑脸不由僵住:“......”。 哈哈哈,原来公主小小年纪,还有两幅面孔呀!王上也是,这可是祇送给大秦的金宝贝呢!这还要什么大王的威严呀,愣什么,直接上手抱呀! 王翦哈哈一笑,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暗示道:“王上,公主年幼,与王上正是亲近的时候,父女情深本是常情。” 嬴政点点头,顺势将地上睁着一双黑白圆溜,看上去十分稚嫩无害的女儿单手抄起抱住,默默朝自己塌边走去坐下,对众臣道:“赐坐,诸位无需多礼。” 宫侍上了应季的李子,又上了蜜水和清酒。 赵瑶君依偎在嬴政怀里,嗅着他玄纁衣裳上的香料味道,满足的啃着一个李子,听几人说话。 那些咬文嚼字的她也根本不想听,却因太无聊听了两耳朵。她大致听懂了,嬴政和这些大臣,正在谈论和布局的是韩国之事。 王翦摸着胡子道:“自昭襄王开始,我大秦便不断与韩国交兵。到了今日,韩国所剩下的国土,不过只有阳翟及周遭十多座城池而已。韩国离我大秦最近,若要东扩非得兵贵神速,首先将韩国拿下!” 嬴政满意点头:“王大将军有理。韩国在其余六国之中兵力最弱,自前三代大秦英主起,就将韩国打得落花流水。如今韩王只知道醉生梦死,贪图享乐,这小小弹丸之地,正该我强秦一举灭之!” 这统一六国之举,必然是从离秦国最近,且兵力最弱的韩国下第一刀! 李斯眼珠转了转,突然起身对嬴政道:“王上,仆有一策,可使我秦国最大减少耗费,甚至不费一兵一卒破了韩国!此计若成,我大秦旗帜定会以最小的损耗,最快的速度插在韩国阳翟上!” 赵瑶君重新抓了一颗李子,看向这个稍显文弱枯瘦,却满脸精明之相的文臣。 【呦,这是哪个大佬啊!说话这么有把握,我来听听他是不说真那么厉害!什么不费一兵一卒,这话尊嘟假嘟?】 李斯顿了顿,看向嬴政怀里的公主,朝她露出个和善的笑容。 嬴政见到是李斯,心里就想起之前瑶君说的,要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刀了李斯的话。他低头看了眼一脸兴味的女儿,故意叫出李斯的名字:“是什么样的计策,李斯你且道来。” 赵瑶君脑子懵了一下,手里啃了一口的李子哒叭一下落在了嬴政身上。 随即开启了脑内刷屏。 【李斯?!】 【这是哪个李斯?!】 【这真的是李斯吗?】 【什么?!这个看上文文弱弱的中年人,就是那个开始一心一意辅佐阿父,尽心给谋划策,同阿父君臣相得了二十多年。最后却在阿父病死了的时候,伙同赵高矫诏,逼得扶苏和蒙恬自杀的那个李斯?!】 赵瑶君刷完屏,可惜的看了眼自己的李子。 【可惜了我的李子,掉了!算了,管他是不是李斯,等我阿父榨干了他的才能,我就找个机会刀了他!】 第 5 章 众臣闻言,不敢置信的看向因为李子掉了而一脸惋惜的赵瑶君,我的四公主,四姑奶奶,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啊? 这可是要命的大事!你怎么还只顾着你的李子啊? 众臣听到赵瑶君的心声,简直半点都不敢相信会发生这样耸人听闻之事。 令人难以置信,他们的陛下竟然病死了!他们这样英明神武,健壮伟岸的陛下,怎么能会病逝呢? 更可恨的是这李斯和那什么地方冒出来赵高,他们两个逆臣贼子竟然敢矫诏,还逼得公子扶苏和蒙恬自杀! 这怎么可能呢?难道公子都不会怀疑一下,按照王上对他的看重,王上又怎么可能会让他自刎呢?! 嬴政脸色陡然冷了下来,身子不自觉紧紧绷住,目光幽幽地看着李斯,眼里暗含着滔天的怒火。 这话音清清楚楚地响在耳边,除了一旁的宫女侍从什么都听不到,不明所以外,其余臣子都惊得面色大变,背脊汗湿,两股战战。 李斯扑通一声跪下了下来,有口难言的辩白:“王上,臣怎会如此?王上对臣有知遇之恩,臣怎么可能会——”怎么可能会做出恩将仇报,做出矫诏谋反,逼杀公子此等遗臭万年之事?! 李斯满心无奈,他因提及不了一点,四公主所说的未来之事,难以为自己辩驳解释。 他非常确认,自己现在根本没有一点反心。虽然他有时也确实有私心,但他决计没有要反叛王上的意思啊! 文臣武将皆一起扭头,看向面色煞白的李斯。 有人冷声起身,手指着李斯声音发抖的怒斥:“放肆,一个楚国贱民罢了!全蒙王上恩泽,你才能做到客卿。谁想到你这楚国喂不熟的狗贼,竟敢——”矫诏,杀害公子和蒙大将军之子! 后面要说的话,他又一句话说不出来了,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咽喉嗓子,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堵住,让他只能扯着嗓子,嘶嘶地发出无意义的怒鸣。 这人气得浑身发抖。 赵瑶君被众人忽然情绪激动的样子,吓得打了个机灵。 【啊这,大家不是正在说,要怎么攻韩的事吗?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声讨起李斯来了?我不过才吐槽了一会儿李斯,就根不上节奏了。】 【分明什么事都没发生,他们就忽然会骂得这么脏,难道我心里偷偷说的话,他们还能听到不成?】 众人听到这句话,突然像是被一瓢冷水淋浇而下,全都住了口。 对啊!万一被公主知道天机已经泄露,往后他们再也无法听到天机了,这可怎么办呢? 【哈哈哈,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我就不该乱想。我的来历已经够离奇了,再让他们听到我的心声,这也太超现实了,根本没可能。】 众臣松了口气。 嬴政手臂紧绷,隐隐有青筋显露,他面色绷得很紧,语气又冷又沉,接了上一个话题。 “你方才虽然口出狂言,说了什么不费一兵一卒的狂妄话,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那你便继续说下去。” 嬴政不着痕迹,自然而然将他们斥责李斯的理由,全数归到他方才说的攻韩的话上。 【原来是觉得李斯说话狂妄不经脑子啊,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大家才骂他骂得那么脏呢!】 【不过话说回来,赳赳老秦,秦人武德丰沛,民风刚烈。一言不合,骂人对他们而言应该只是小意思,没当场打起来就算好的。】 李斯低头,额角的汗滴一滴滴流下,隐没在华丽大气的地毯里。 他心里一边疯狂祈求四公主住脑,不要再想与他有关的事情了,一边打好腹稿正准备开口,公主心里的话就同豆子突突突吐了出来。 【不过,这样刚烈武德丰沛,能打口水仗,又能削人脑瓜子的秦人,要是知道李斯和赵高在我阿父死后,不仅秘不发丧,还在他的辒凉车里放了满满当当一石臭鲍鱼,来掩盖尸体臭味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会怒而杀了此人!】 【啊啊啊,别说别人了,就是我,我也手痒了。好想捏爆他脑子啊,我决定了,想办法让阿父长命百岁,等他榨干李斯的计谋,我差不多找个时机,我就给李斯脑瓜子上,快准狠的来一下。】 【反正最后赵高和秦二世,也将李斯腰斩弃市了。听说腰斩后暂时死不了,人还能活着看到自己斩断的下半部分身体,这可是身体心理双重疼痛的折磨。】 【腰斩后弃市的话,是等李斯死了,将他的尸体抛弃在市,暂时还不准家人收尸,真是影响市容市貌。】 【我阿父去世前他们也算君相和谐,李斯临了反水,反而身首异处,死无全尸,也算天道好轮回了。】 【算了,我就当日行一善。反正我对于掏脑瓜子的事情很有经验,时机一到,我能立即送走李斯,让他少受折磨。这样说来,我可真是个心底善良,为人思考的好人呢!】 赵瑶君捧着脸蛋,兴奋地想着掏李斯脑瓜子的事情。 刚从末日而来,她经历三年末日,行事作风难免被影响了许多,脑子很少想过于复杂的东西,下意识想要用直白粗暴的方式解决问题。 嬴政听得脸色越来越冷,眼里的火气已经烧到了极致,如同一只欲择人而噬的猛兽,看得李斯浑身发软。 臭鲍鱼?掩盖尸体臭味?他灭了六国,不说天降英主,也该功劳赫赫,可他竟然死去后还被人如此羞辱! 嬴政怒极反笑:“放肆!” 众位朝臣立即跪地,连连道:“王上息怒!” 李斯先是听到自己做了那些能被夷九族的事情,再听说自己最后是腰斩弃市而死的事情。 这些事情配上王上的暴怒,朝臣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的眼神,以及四公主用天真柔软的声线说着些“日行一善”的那些话。 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再也支撑不住地委顿在地。 李斯脸色煞白哀泣的叫了两声王上,生生呕出了好几口鲜血。 他气虚话短,不断吐血:“王上,此时的我满腔真心,日月可鉴!” 他自己也不确定,未来王上病逝,自己是否真的做了那样胆大包天之事。 可如今王上与他的君臣相得,王上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有鞠躬尽瘁的辅佐之意,其中情意又有哪一点不是真的呢? 李斯满目哀泣,却执拗拼尽全力仰头朝嬴政看去,面上满是坚定忠诚之色:“王上,臣绝无作乱之心啊!” 身旁有人劝嬴政用极刑斩了李斯,嬴政胸口起伏几下,捏紧拳头,咬紧牙关一瞬,忽然道:“罢了,李斯今日先口出狂言,再突犯恶疾,以致于殿下失仪,便罚其禁足家中一月。今日寡人乏了,众位爱卿也回去吧。” 王上金口玉言,说李斯是口出狂言,殿下失仪,那他就算不是,那也只能如此了。 李斯闻言,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热泪混合着脸颊上沾到的血渍,滚落下来,李斯心里不感动是假的。 若是今日他处在王上这一位置,只怕王上将自己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心头只恨了。 但这禁足一月的处罚,对于未来犯下那样罪责的他来说,实在太轻了!实在太轻了! 轻如鸿毛一般。 王上不仅没有取他的性命,也没有下狱处罚,就这般心胸宽广的放了他。他李斯纵然心狠手辣,一心想要高官厚禄,却也并非真的是狼心狗肺之人! 今日之后,他将此条命,全然交到王上手中了! 赵瑶君见李斯突发恶疾吐血,殿前失仪后,颤颤巍巍地走出了章台宫。 随后,嬴政见到欲言又止,神色愤怒的众位大臣后,只轻轻摆了摆手。 “如今事未发,其人有才甚,寡人确实不适合提前发作。寡人认为,那挂在人项上悬而未决之剑,反而最使人忌惮。寡人如今就看他,还敢不敢造次。” 嬴政不是放虎归山,而是自信且明白,他能彻底掌控李斯。既然这人有用,自然要物尽其用,发挥他最大的价值。 众臣不由叹息,明知李斯会作乱,而王上敢放他在眼皮子地下存活。这样的心胸和胆气,古今王者未曾有之。 无论王上是爱才,还是认为自己能完全够掌控这逆臣,到底都是饶了李斯那狗贼一命啊! 众臣动容,张口不知说些什么,只道:“王上宽宏大量,古来众多贤王皆不及也。臣以微薄之躯侍奉王侧,乃是毕生所求。” 嬴政并未说什么,只是起身目送诸位大臣离开。赵瑶君坐在他的怀里,有些摸不着头脑的看着眼前好像断片的场景。 【明明我没有眨眼呀,却只有我自己云里雾里的。你们大秦人不是很直爽快语的吗?怎么我感觉你们个个都是秒懂人。好像你们都在外太空了,我还在阿巴阿巴。】 稀里糊涂就被糊弄过去的稚气言语,让嬴政周身有些低沉的氛围,立即被打破了。 他无奈笑了笑,将赵瑶君放到榻上,忽然道:“过几日给你请个老师,省得你做事没规矩,说话也口无遮拦的。” 赵瑶君一听立马苦了脸:“我有规矩,也没有口无遮拦过啊。” 【啊!怎么都在秦国了,我还要上学啊!不要啊,我就是想要做一个无忧无虑,吃喝不愁的纨绔咸鱼啊!】 【我不想上学,我也不想学习!我堂堂四公主竟然亲自要学习,这是什么道理?我还想着,抱一抱面前这个一米九八的金大腿,不就够了?】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女儿果然是个不争气,还顽劣懒惰的! 赵瑶君一把拉住嬴政的袖子,朝他扬起一张白.嫩软糯的小脸,弯起一个撒娇甜笑,露出洁白乳牙,请求道:“阿父,我能不能......”不上学,不读书啊。 嬴政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立即打断了她的请求施法:“不能。” 他说完就拉出自己的袖子,见今天挑奏折的侍官来了,便往桌案处走去,留给赵瑶君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见上学的事无可辩驳,赵瑶君生无可恋的躺在软榻上。 她偏头看着那一石差不多有一百二十斤重量的奏章,嘴角抽了抽。 【这么多奏折,算下来我阿父一天除了上朝处理国事,下朝议政发布政令外,还要批阅三十万字左右的奏章。】 【这就是工作狂,事业脑的基操吗?好6啊,真不愧是我政哥,这么精力充沛。】 嬴政被茶呛了两下,抬头看了眼神色空茫的小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 政哥?这是什么称呼和辈分?这得有多大的胆子,才能以儿女之身,同父亲称兄道弟的? 他开口想要斥责,却说不出相关的话。 嬴政皱眉,心道,果然还是学得少了,得好好给小女儿请几个好老师教一教,不能让她如此没大没小才是。 不过她吵吵闹闹,胡搅蛮缠的,让他心情倒是好上不少。 罢了,既然神明青睐瑶君,又让他们大秦君臣得知了天机。 嬴政就不相信,自己还改变不了秦二世而亡的命运。 第 6 章 李斯回家闭门思过去了,赵瑶君刚到秦国,才躺尸休息了两三天,就被嬴政一把提溜着上了马车。 许多官员穿常服,或骑马,或坐车地跟随而来,要同他们一道去看那什么水力能推动的水磨。 这石磨难以凿打,普通人都是吃豆饭、麦饭,哪里会像士大夫一般脍不厌精,还不厌其烦的用石磨将黄米磨成面来用。 况且石磨太费人力也太慢,所以就算是士大夫,他们也只是将石磨当成了一种贵重的物品,鲜少使用。 如今听闻神使四公主让人做了靠水力磨面的水磨,这如何不让人好奇?故而得知王上要与四公主前往北郊农庄时,众臣也换衣后跟上了。 马车低调的缓缓行驶,赵瑶君坐在马车里同扶苏大眼瞪小眼。 她仔细打量了几眼扶苏,见他小小年纪,气质却已经被养得气质温和,说话彬彬有礼,可见受过一番好教导。 扶苏对人十分温和有礼,见了赵瑶君忍不住露出笑容来,语气有些羡慕:“瑶君,听闻这几日你都在章台宫中?” 赵瑶君点头:“阿兄,阿父说我年幼,身边又没有母亲照顾,这才将我接到章台宫偏殿居住,说这样比较好照料。” 扶苏本是嬴政最看重的儿子,嬴政在他身上投入的关注也比其余子嗣多得多。如今嬴政对赵瑶君的喜爱和关怀远超所有宫内的公子公主,扶苏却半点也不妒忌。 四女弟是所有公主当中年岁最小的,之前她就像是宫里的一个隐形人一般,被安置在较为偏僻的小院之中,身边只有婢女陪伴,并无母亲关怀。 虽说不缺吃穿,但也未免形影单只。扶苏原先放心不下赵瑶君,也会担起长兄的职责,时不时去她院中看望。 如今父王疼爱她,他心里也放松了许多。 扶苏如今年方九岁,却已经像个小大人般,抬起手来爱怜的摸了摸赵瑶君的头发:“女弟年幼,本不该自己居住。如今你在父王身边起居,有人时刻细心照料,我再放心不过了。” 末世而来,赵瑶君本来对人是充满了戒备的,纵然她平日里脸上带笑,但是心里怎么想的还说不准。 可扶苏纯然的善意和关怀,她也确实感受到了。 她下意识蹭了蹭扶苏的手,笑着点头:“阿兄说得是,不过我自己在章台宫不好玩儿,要是你能日日陪我玩就好了。” 章台宫一直是嬴政批复奏章、起居之所。此宝地在诸位公子公主心中是一个严肃、且不可失了规矩的地方,又何来的游玩一说呢? 扶苏看了眼嬴政,却见嬴政朝他点点头,随即朝赵瑶君淡淡看了一眼。 “你日日想着吃喝玩乐,当真不成器!你这样不是爱玩爱闹,就是如狸奴一般吃吃睡睡,随意胡混一日光阴的,我还害怕你将扶苏带坏了呢!扶苏若是来寻你,只准他教你功课,带你读书,决计不准你带着他胡玩的!” 嬴政所说的话,扶苏也赞成:“父王说得极是。”吃吃睡睡,哪有阅遍藏书有意思? 赵瑶君叹息。 【我将扶苏带坏?我要是真能将扶苏阿兄带得坏一点,就大功告成了!他哪怕只要稍微叛逆一点,手段铁血一点,都不至于接到一张赵高的假旨意,就立马自杀了。】 扶苏在嬴政举办宴会的后两日,开始接触政务。 宴会当日,他虽是公子,却还算不上秦国的朝臣。等近日接触政务后,他现在突然听到瑶君女弟明明没有说话,却有声音凭空而传出。 扶苏惊得立即站了起来,他却忘记了自己正在行驶的马车当中。这马车本就摇摇晃晃,秦国虽然有直道,但北郊的路也没那样平稳。他一站起来,脑袋砰一声撞在车门栏杆之上。 砰的一声,十分响亮。 赵瑶君嘶了一声,关怀道:“阿兄,你没事吧?” 【这可撞得不轻啊。】 扶苏顾不得回答,眼睛盯着赵瑶君:“方才我听见你——”听见你说,我以后会接到假旨意自杀而亡,可是你分明又没有开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我也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同样没说话! 嬴政一看便知道扶苏也听到瑶君的泄露的天机了,他神色平静的看了扶苏一眼,提点道:“稳重些,纵是发生了天大的、令人不敢置信的事情,你也不该失了冷静。” 扶苏呼吸一滞,他立即看向嬴政,却只见父王面上冷静又警告的神色。 他忽然福至心灵,想通了什么一样,乖乖坐了下来,掩饰的笑着揉了揉撞痛头:“我只是忽然想到了,若是我去教瑶君读书的话,要从哪里开始教。” 赵瑶君难受得唉声叹气,失去问扶苏方才为何如此大惊小怪的兴趣。 马车不一会儿就停在了北郊农庄的门边,嬴政带着赵瑶君、扶苏下车。其余众臣也跟着下了车,众人乌压压地站在农庄门口,车马停了长长一排。 农庄的管事岸生,同几个归顺了秦国的墨家子弟走了过来,见过了嬴政和诸位大臣后,看向嬴政。 “王上和公主要我们打造的水磨,已经打造完成。咸阳城内围绕着渭水共设了六处水磨坊,公主农庄临近泾河小支流,故也设了一个水磨,请王上、公子公主及诸位大人前往一观。” 嬴政点头,开口承诺道:“好!若那水磨当真可用,几位先生和制作水磨的匠人,都是我大秦的功臣,我们这就去一观那水力能推动的石磨!” 嬴政嫌弃赵瑶君小短腿走得慢,也不让其他人抱她,自己下意识将她抄到怀里,朝庄子里大步走去。 这农庄占地广阔,风格古朴雄浑,无论是走廊,还是藤架空地,都显得朴素大方。 因庄子依山傍水而建,入目是青山秀水,走动间能见到阡陌纵横,田中绿油油,长着一片片黄米、小米、以及各种作物,皆欣欣向荣,长势喜人。 众臣子看了不自觉点头:“这农庄的田地倒是侍候得不错,管事做得也不错啊!” 管事岸生一听,脸上浮现了喜色。 越往山边走,越能听到清晰的流水声。 穿过一片果林,众人果然见一条宽阔玉带般的长河,自远处青山流出,穿过这北郊农庄,汇集到泾河主流朝外流出。 岸边打了一口甜水井,水井旁用竹子修了简单雅致的长廊,以及两处长亭、三间竹屋。在河流上下游衔接处,横跨三米长的小河修了一处水磨房旁边。 墨家的田恒带着一行人走着,他们能听到越来越湍急的水流。 沿着岸下走,所有人走到水磨坊处,他停下脚步,指着水中直直竖着坚硬铁棍,以及上面一个飞快转动的水轮,开口介绍。 “王上请看,这里的河水因落差而形成巨力,推动转轴使得水.轮.盘不停转动。这水.轮.盘又连着水.磨.房.里面的石磨.盘下部。下磨盘能日夜不停转动,而上磨盘则用绳子绑在屋顶之上,能起到调整起停的作用。” 伴着潺潺水声,几人走近水.磨.房之中,果然见到一个石磨放在地上。上磨盘上帮着许多绳子,绳子又绑在了屋顶上。 绳子控制松紧,田恒站到石磨旁,对嬴政道:“请王上让小臣磨面试试。” 嬴政听懂了原理却想知道这小小水磨,当真能不耗费人力,日夜不停的轮转吗?他饶有兴致点头,道:“准你所求。” 田恒先是调整了一下绳子的松紧,往上磨盘上镂空底部的斗上放了一碗麦粒。 当他后退时,那石磨有如鬼神神差一般,自己“铛铛铛,铛铛铛——”的飞快转动了起来! 王翦率先大叫,声音如雷,震得人耳朵发麻:“动了!石磨自己转起来了!真的是水在推动,根本不需要耗费人力!它还如此快速!” “动了,石磨真的自己动了!”秦人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尉缭子凑到前面,恨不得将眼睛黏在自己转动的石磨上。 没有驴子,也没有人力推动,那水磨上磨盘不动,下磨盘快速铛铛转动,开始磨转。 伴着水声,众人看见石磨上下盘咬合处的沟槽处,有细细的谷物粉末混合着一些谷壳子落了下来。 嬴政见了,一脸喜色的看向田恒:“先生,寡人见到这麦粉了!” 赵瑶君眼睛盯着那些雪白泛黄的麦粉,咽了一口口水。 田恒指着上方的吊斗对神色激动的众臣和嬴政道:“王上,各位大人,虽然水磨可以通过水力,不用人力。但需要注意的,主要是放粮的多少,那吊斗里若下太多的粮,面粉粗细不匀,磨出来的品质就不好。” “若是放粮食太少,则可能会使石磨磨损。经过臣研究,这吊斗里,每次只需这般形制大小的一碗麦就可。” 嬴政多少有些强迫症,他听了田恒的话,没有觉得麻烦,反而觉得这碗统一大小后,磨面更加方便简单。 他瞧着细腻的麦饭,满意的点头:“不妨事,以后几个水.磨.房,统一用此规格大小的碗盛粮便可。先生同匠人皆立了大功,寡人欲赏赐田先生不更爵位,赐金十镒,其余众人赐公士爵位,各赐金五镒。” 田恒没想到这样便得到了爵位,其余诸人也得到了该有的奖赏。看来秦王虽然手段铁血果决,但也赏罚分明,是个好主君。 他激动开心谢了恩,此刻才决定留在秦国,成为秦国一臣子。 刚下这个决定,他忽然就听到一阵稚嫩激动的声音。 【啊啊啊!面粉!那是面粉啊!两汉时期才开始磨面,唐朝时吃面粉才普及起来。现在我竟然可以吃上面粉了!我今天一定要大吃特吃。】 【各种包子馒头一样来三个!香喷喷的饺子两碗,不同口味的面条两碗,各种煎饼全炫我嘴里啊!】 谁在这场和大喊大叫,胡乱说话呢? 田恒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差点滑倒。他和众人纷纷看向眼睛紧盯着面粉,一脸垂涎之色,毫不掩饰的公主,心里觉得无比惊异。 嬴政无奈,一把抄起快扑到石磨上的小女儿,轻声呵斥:“你给寡人庄重些,有点出息吧。” 赵瑶君咽了咽口水,根本听不见嬴政的话,只拉着着他的袖子摇晃。 “阿父,我饿了!我要现在就想吃饭!我要吃麦粉做的吃食,多磨点麦粉!阿父和诸位大人,还有田君、匠人都可以尝尝。庖厨不会做面食的话,我可以去庖屋指点他们啊!” 【求求你让我去吧,让我去吧!我好想吃面食的!】 公主生得可爱,身份特殊,便是给她无数奇珍也不为过。更何况公主心思纯澈,只有一片赤子之心。唯有这爱吃食的喜好,谁有能够拒绝她这样的请求呢? 尉缭子轻咳一声:“王上,公主想到这水磨,本也是为了我秦国子民。既然水磨好了,验收一下麦粉食物,也是应有之义,不如就让公主去吧。” 丞相王绾也劝道:“王上,今日有此喜事,就让公主去吧。” 嬴政见到赵瑶君一双圆润水润的眼睛里满是祈求,脸上神色和馋猫一样,险些要垂涎三尺,实在急切得不行了。 纵然觉得她这贪食的毛病太过,但嬴政到底不忍拒绝,只好无奈妥协:“便按照你说的办,寡人倒要尝一尝,这麦粉做的吃食是否真如此好味。” 第 7 章 赵瑶君一听,高兴得犹如在嬴政怀里蹦了一下,又飞快亲了一口他的脸颊:“阿父,你最好了!” 嬴政呆了一瞬,都没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时,就见自家小女儿如同勤快酿蜜的小蜜蜂一,同样对各个笑呵呵的臣子吐露甜言蜜语。 “各位大人也最好啦!你们不愧我大秦的功臣,你们各个都如此深明大义!真是我秦国的国之栋梁,阿父的肱骨之臣啊!” 众臣被四公主哄得眉开眼笑,有的骄傲挺胸,有的不好意思的别过头去,有的呵呵傻笑,他们只觉得四公主哪哪都可爱。 嬴政眉心微蹙,淡淡瞧了眼女儿唇边的甜笑,哼了一声:“你心里最好的人可真多!” 最为程度之极,难道不该是唯一的吗? 赵瑶君夸了这众人后,自觉今日社交技能刷满了,不由有些迫不及待了想去吃面食了,便敷衍了嬴政两句。 “阿父,我当然最喜欢你了!你快放我下来,瑶君立即去让人做好吃的孝敬阿父!” 【我最喜欢阿父了,不过要是谁给我好吃的,那他也是天下第一好!】 嬴政叹气,这小女儿日后该不会被人一点吃食就哄去了吧? 想想仁善却固执的扶苏,再想想天天念叨吃喝睡玩的女儿。 他越发感觉儿女都是债,自己这几日叹气的次数,比前两年多太多了。 将赵瑶君放下,嬴政倒也没有跟着她去。只嘱咐照顾赵瑶君的彩雀、青女,注意莫让热汤、油脂灼伤了她。 赵瑶君急得不行,没听完嬴政的话,就让人立即带着她到了庖屋之中。 据考古发现,汉代已经有了简单的灶台。如今赵瑶君进了庖屋之中,看见现在的灶台十分简陋,虽不太像后世农村的土灶一样,但也可以做饭。 现在烹饪的方法也比较简单粗陋,通常来说,蒸、煮、烤三种烹饪方式。使用的器具,普通黔首是陶土做的瓦罐,贵族阶级则用鼎、釜、甑等青铜器做饭。 赵瑶君弄清楚使用方法后,开始拟定今天要吃的食物了。为了让嬴政和大秦人知道,这麦粉做成的食物有多好吃,她一定得多想几个种类! 当然也喂了喂饱自己! 虽然赵瑶君很想吃皮薄肉厚,鲜美无比的大肉包子,但是碍于老面发酵需要时间的缘故,她今天是做不成的了。 没有铁锅,思索片刻,赵瑶君看着眼前有些凹凸不平的大鼎,愉快的决定多放动物油脂,尝试用鼎煎炸韭菜盒子。再和面,用面团拉几大锅羊肉面条, 撒上葱和韭菜,放些捣碎的干花椒粉末、少许茱萸、盐调味,味道也能不错。 想着想着,赵瑶君还是想吃包子,她突发奇想,就想让人先擀饺子皮,然后包馅料儿蒸,做一嘴一个的小笼包。 赵瑶君自己很少实操做面食,但因她外婆是北方人,去外婆家时,她都爱在厨房给外婆洗洗菜,打打下手。 那些和面、揉面、拉面、擀面、做馅料儿的过程,她早已看得烂熟于心,于是赵瑶君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一杯蜜水,一边喝一边指挥厨房里的膳夫、庖夫做面食。 这些膳夫、庖夫因烹饪工具的局限,导致烹饪手段也稀松平常。好在他们很会听话,手脚慌乱了片刻后,很快就理顺了事情。 公主口里的“煎炸”他们实在没弄过,放那样多油脂的菜,却是他们头一次见,感觉真是奢侈无度! 动物油脂炼化后,将包了韭菜鸡蛋馅的韭菜盒子,放到较为平整的大鼎里开始煎炸! 滋滋滋—— 油脂的香味混着麦香,鲜嫩的韭菜里又有鸡蛋香味,不一会儿就弥漫在了厨房里。 油煎油炸的食物吃下后,会刺激大脑,分泌快乐因子多巴胺,能让人获得满足感和幸福感。 飘散在庖屋里的油脂香气,让众人忍不住吸了几口气,咽了咽口水。 多放了油脂,不掺水后,怎么会这样香啊? 赵瑶君不顾青女、彩雀的阻止,偏要踩在小马扎上看膳夫煎炸韭菜盒子。 等看到那韭菜盒子两面金黄,散发浓郁油脂面香之时,她连忙道:“好了!好了!这道菜已经好了!快将它盛出来,我先试试好不好吃!” 那青铜鼎虽然大,但膳夫稳稳用铜质的大漏勺,将所有韭菜盒子分盘装好,一碗之中放了四个。 赵瑶君迫不及待取了一盘尝鲜。 因如今贵族几乎不吃猪肉,也没有油料作物榨油的技术,故而现在的油脂,用的都是动物提炼的油脂。 这些韭菜盒子,就是用羊油煎炸的。好在这羊油经过精细的提炼后,并无甚腥膻味,经过羊油一炸,韭菜盒子外表反而酥脆无比,咬下去有咯吱咯吱的脆响。 酥香的外皮满是麦香,柔嫩鲜美的韭菜和咸香的鸡蛋混合,咀嚼时的酥脆、鲜嫩、柔软的口感交织在一块,好吃得赵瑶君越发加快了速度。 【呜呜呜,好好吃,太感动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美味啊!要是在末世里,我能吃上这样一盘韭菜盒子,要我立即嘎了,我也愿意!】 她一边感叹,一边看到羊肉葱花小笼包、鸡汤面条已经分好案了。 庖屋的香气远远飘到,离庖屋不近的大厅里。 嬴政和众位大臣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谈话,嗅到这股浓郁而从未闻到过的煎炸油脂香味,众人的思绪早就已经飘远了,只不着痕迹抽动鼻子。 没有人吃过麦粉做的食物,也没有人知道到底有多么的美味,才能让四公主念念不忘,连带不重口腹之欲的嬴政也十分期待了起来。 不一会儿,赵瑶君就走进了大厅之中。许是心情太迫不及待,她蹭蹭蹭跑到扶苏旁边,那一席特意留给她的桌案边乖乖跪坐好。 对一人抬一食案的仆从道:“好了,你们快快上菜!” 嬴政见状,言简意赅道:“诸君先与寡人品尝着新式的菜品。” 侍从齐声道:“诺。” 农庄里的侍从一一上完菜后,便退下了。 嬴政和终为臣子看见,桌案上放了一个大碗,其中盛放了许多白雪一样的汤面,葱花点缀,鲜嫩的羊肉切片,这一碗面冒着热腾腾的想起,很是美味。 一个个婴儿拳头大小,白生生胖乎乎的团子,上面竟然还有精巧规律的褶皱,让人耳目一新。 更有一碗他们从未见过,其形如半弯明月的食物。那外表不知是烤制的还是如何做成的,看着焦黄酥脆,十分特别。 嬴政朝赵瑶君道:“我儿,除了第一道羊肉汤面我们知道一些,不如你为诸君介绍一二,这第二道圆团褶皱,第三道半弯月形状的菜是什么?” 赵瑶君心思全飞到了眼前食物上面,她匆匆用手指一一指过三道菜,语气很是快速:“诸位大臣应该吃过黄米做的面片汤,你们眼前这一碗却是麦粉做的面片汤。” “这第二道菜是初始版的小笼包,里边是羊肉葱花拌的馅料,外边是麦粉做的皮,这一道菜是蒸出来的。” “第三道菜叫做韭菜盒子,里面是有嫩韭菜和熟鸡子做的馅料,外边是炸的麦皮。炒鸡子和炸整个的韭菜盒子,我都是用鼎勉强做的,出乎意料的是味道还不错。” 说完后,赵瑶君顾不得听大臣们说话 一双湿润明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嬴政,急匆匆的问:“阿父,现在可以吃了吗?这面片汤要是泡久了就不好吃了!” 嬴政点头:“可。” 于是众人伴着公主的心声,开始品尝这新鲜的美味。 【吸溜吸溜,这些面条吸了羊肉汤的鲜香,麦香浓郁又不失筋道,真的太美味了!】 嬴政、扶苏和众臣也跟着嗦面,果然麦子磨成面粉之后的浓郁麦香,充斥在口腔之中,它浸润了羊肉汤之后更显得鲜美异常。而黍、稷这些常吃的主粮此刻显得味淡,且缺劲道柔韧感。 这面真好吃啊!原来麦粉做的汤面竟然这般美味,比吃一些肉食更加好吃! 【啊!我要赞爆这皮薄肉厚,汁水丰沛的饺子皮版小笼包!真是太好吃了,一口咬下去,肉汁就在嘴巴里迸溅出来,我只有一个爽字能形容心情了!】 嬴政和朝臣听了,尝试吃了一个白白胖胖,有精致小褶皱的小笼包。 汤汁爆出来时,御史大夫冯劫大叫:“嘶!烫到老夫了!不过这味道可真香!” 满朝文武,纷纷真香回应:“这所谓的小笼包,软糯可口,美味异常!就是吃的时候要稍微小心汁水烫嘴,不过它是真的香啊!” 赵瑶君年岁虽小,可他胃口非常大,整个胃犹如无底洞一般,怎么吃也不会满足。 她疯狂炫完大碗羊肉面条,炫小笼包,炫完小笼包已经开心无比的炫韭菜盒子了!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嬴政:“什么声音?” 赵瑶君头也不抬,吃得一本满足。 【咯吱咯吱,好酥脆啊!我要香迷糊了!要在秦国吃上一点煎炸的东西,真是难上加难!咯吱咯吱,韭菜真的好酥脆呀,我吃一辈子都不会腻烦!呜呜呜,真香,我想含泪再吃上两大碗!】 秦国人,包括嬴政这个王上在内,他们都是第一次吃用油煎炸的食物。 油脂的浓郁香味伴,伴随着面粉的香气,韭菜的鲜嫩,炒鸡蛋的咸香柔软,让人沉迷在这奇妙而和谐的味道之中,不可自拔。 那过于酥脆的口感,通过牙齿的上下咀嚼,挤压迸溅的酥脆的咯吱声,这奇妙的口感更让人喜爱和神奇。 “咯吱咯吱——” “真香,真香——” 于是,北郊农庄在这一日,秦国朝臣外出团建先是看了六七个水磨。而农庄大厅内,赵瑶君听取了秦国王上与朝臣“真香一片”,“咯吱满厅”的名场面。 她自己也忍不住回味道:“是真的香啊!” 吃完饭,王翦大手拍案,对嬴政道:“王上,麦粉竟然能做出如此美味的食物!那水磨也不耗费人力物力,我提议日后多种麦子,多打些水磨磨麦粉吃。” 许多臣子被麦香迷昏了头,只顾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磨完的麦粉,比黍米、稷谷好食多了!” 嬴政虽然贵为一国主君,饮食比平民好的太多太多,但说实话,比起后世来说,味道就那样。 今日吃了如此美味的食物,嬴政还在权衡扩种麦子之事,其实他心里也想扩种的。 反而是满脑子停在吃上的赵瑶君,此刻突然站了出来:“不行,现如今还不能盲目扩种麦子!” 第 8 章 众人纷纷看向赵瑶君。 嬴政道:“瑶君,那你说说,要怎样种麦子才行?” 【啊,怎么样种麦子,这是我一个小孩子能知道的事情吗?】 【这种问题就应该阿父、诸位大臣这样的人,来烦恼,来思考的!我一个不知事的小孩,就该玩着吃着,乖巧地等他们把事情办妥。】 嬴政和众臣听了这话,看着四公主瑶君无辜纯稚的小脸,心里一阵无语,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合着公主你什么都知道,却主打让他们君臣为大秦卖命,你这个小姑奶奶吃喝玩乐是吧? 赵瑶君眼珠转了转,想到自己支线任务奖励的牛肉火锅,豆腐方子,不由挺直身子,觉得还是要勉强支棱一时片刻。 她开始滔滔不绝的施法。 “这种麦子要说好处,那可多了去了!首先它比水稻耐寒,还可以越冬种植,麦子在青黄不接时收获,足以饱肚,给黔首救命。” “更何况,它磨成面后的味道也十分不错,大家尝过后也能知道它比豆饭、麦饭好食得多。” 治粟内史惊喜无比:“这麦子竟可以越冬而种!那不是能多一季收获了?” 他扒拉着粮食收成的粮税,以及国库内的粮食储藏,开始粗略大致估算,若是王上日后同六国开战,粮食会耗费多少。 嬴政面上也有了兴奋之色,他同几位武将文臣相视而笑,想到天下一统的雄心壮志又多了许多成算。 结果治粟内史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笑容一收,反而可惜的叹气:“可是地力只有那么多,种黍、种稷、种菜又还要种麦的话,太过耗费地力。” “今明两岁纵然一时秋收大获,可从长远计,此事并非好事。” 写过基建文,以及外婆是北方的的赵瑶君,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怕什么?其实麦豆套种,不会损害地力,反而能够肥田。我记得有古籍里面还说‘麦后种黑豆,一亩一石六’的谚语。实在损害了点地力,我们就通过人工堆肥,肥田补充地力。” 一亩一石六的产量不错了,如今上好的田地也就能产一石半的粮食。 治粟内史闻言,不由放下心来,却还是忍不住问:“这麦后种黑豆,一亩一石六的说法,不知道是哪本农学古籍里的?” 他家农学传家,就没听说过哪本书里面有这句话的。 【什么书里的?问就是没有这本书,这是几千年后我大华北地区还流传着的民谚,集中了广大勤劳的老百姓的智慧和经验而成,并非农书所记载的。】 【几千年广大种田的百姓经验集结而成,非常具有科学性和实用性。那大豆的根部含根瘤菌,富含氮元素,可以稳定的固氮肥田,所以种粮食时,可以和大豆进行套种轮作,这样的话,产量不仅不会降低,还会提高呢!】 众人听了,不由有些惊奇。原来这话来自后世啊,怪不得他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那什么蛋元素、固蛋、根留什么的,怎么他们听得见,却一个词也听不懂,听起来还奇奇怪怪的。 治粟内使是秦国农学大家,也是侍田好手,他下意识觉得,四公主话里的内容很重要。 可听不懂,他心里就如同猫抓一样,只能将迷茫的眼神看向自家英明神武的王上,默默道:王上,公主殿下在想些什么啊?为何臣一个字也听不懂。 嬴政:“......”寡人也听不懂。 【这样的谚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我写过,我还都能背好多呢,什么“麦到芒种谷到秋,豆子寒露用镰勾”,什么“春耕深一寸,可顶一遍粪”......对啦!我还记得养猪的谚语呢,什么“猪是家中宝,粪是地里金”。】 嬴政和众臣听着,立即意识到这些说起来琅琅上口又简短好记的话语,确实凝聚许多农人长期种田的经验和智慧,是十分珍贵的经验。 农庄大厅里面没有布帛和笔,治粟内使拼命记忆。嬴政和所有臣子也知道那些谚语的重要性,正在记忆,还没记完,就听到公主叹息了一下。 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熟悉又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又应验了。 【啊,我不是在说种麦子吗?怎么扯到农谚那儿去了?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说起猪,我真的好想吃红烧猪肉、农家小炒肉、糖醋排骨、碳烤五花肉包生菜......】 【呜呜呜,想吃的眼泪从嘴吧里流了出来,我直接嘶哈嘶哈——】 众臣深深吸了一口气,笑容十分勉强难看。公主!你接着想啊! 什么叫这些不重要?明明这些才是重要的事情,你一定要接着想下去啊! 那猪肉又腥臊又不好吃,你怎么就馋成了这样?想这些有的没的,不重要的。 治粟内使更是急得站了起来,忘记不能提到有关“天机”之事,急急开口:“公主方才说的——”农谚,公主能不能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小臣想要记载以授我朝子民。 可涉及到有关农谚之语,他就是透露不了半个字啊! 赵瑶君看这内使急得面红耳粗,状若癫狂的样子,她卡了一下,还以为内使是为她一直走神的事情而着急。 心里感慨了一句治粟内使的急性子,赵瑶君才笑着将话题转回了种小麦上。 “这句话来自哪本古籍我忘了,反正这个说法没错。若阿父和各位大人不放心,大家可在我农庄里设立试验田。” “我们先在我那里试一试,我先种黍或稷后种豆,然后在冬日时候可越冬的麦子吗,这样便能实现粮种一年三熟。等试好了,再种也不晚。” 嬴政和众臣没听到那些谚语,但也知道四公主提出来的建议是稳重谋国之言,不由点头道:“还是公主考虑周全,此事定然可行!” 小点试行,若是有错误,损失也小。若是一下子就将局面铺开,发文强令黔首多种麦子,少种黍、稷,若是出了差池,那损失可大了去了。 赵瑶君点头,仍由嬴政和自己的臣子交谈,她则想了想。 【关中之地,土地还算肥沃,唯有一点缺点,就是有些缺水。麦子虽然耐寒,也不似水稻一般需要很多的水,但是冬日种植也需要一定水分的。】 【不过现在种也可以,但是等到那个二五仔兼大水利专家郑国,来秦国修好水渠后,那简直才是种地的最好时候!水分足,地力肥,无论种什么,产量都要翻上一番。】 嬴政和众臣安静下来,呼吸又急促了不少。什么叫郑国修水渠,粮食会翻一翻?难道之后有个叫郑国的人,会在他们秦国兴修水利? 嬴政身边人才济济,但这种水利专家,还是不多。听了郑国之名,他心里一时惜才,又想起小女儿泄露的天机里,此人兴修水利的功劳,更加盼望此等功臣良将来到自己身边了。 嬴政和自己的几个大臣都在心里感叹,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不过,公主话里的二五仔又是什么意思?是夸赞人的俏皮话吗? 赵瑶君一直在惦记的支线任务,她终于能完成了。于是她兴奋的起身,在殿中踱步几次,又突然停下,语气十分兴奋期待。 “这样的话,我要以请八百贫穷且生活难以为继的黔首,为我在庄园里种田、种麦、打理庄园。” “我还还打算在水磨坊里,请黔首做工,帮我磨面。我还要在咸阳城分散开好几个面条店、馒头店,甚至开别的饭店。培养好这些黔首后,让他们进店做工。” 嬴政给的庄子是很大的,现在庄子里人还不多。所谓农庄,庄子里以及庄子外靠近泾河以及山脚的连绵土地,都是赵瑶君的。 过于广阔的土地,那八百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种得完。 咸阳城大约有四十万人口,安置一千人穷困黔首,这样一算下来,好像也能安排得完。 赵瑶君想到豆腐方子,不由对嬴政笑笑:“等回到章台宫,阿父让人帮我招些穷困老实的黔首为我做事怎么样?” 【招人有父亲靠,管人有田庄管家用,强国有大秦君臣,她就是个吃吃睡睡,玩玩闹闹,时不时找泰山山神要奖励的地主家傻女儿!啊,这样的日子,真的太美好了!】 嬴政和众臣多次听到公主不求上进,只贪图享乐的话,还是有些无话可说。 但再没有比嬴政更想要完成秦国强盛的夙愿,让女儿完成祇发布的任务的强烈决心了! 虽然女儿只图享受,平日也只是动动嘴巴吩咐别人做事,但她也确实想到办法了。有解决问题的能力,比起他看重的扶苏,以及比她年长的兄、姊,简直不知道强上多少去了。 嬴政虽然表现出看不惯小女儿懒惰成性的样子,但心里却十分得意于女儿聪慧能干,灵动孝顺。 说起来,瑶君除了对吃的执着外,其余没什么贪欲,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祇才格外偏爱她的吧。 嬴政慈爱的看向赵瑶君,眼里下意识带了好几层的滤镜,爽快笑道:“好,此事阿父替你办好就是!” 完成自我说服的嬴政,在心里感叹,他家瑶君比起旁人家孩子已经好很多了,只是爱吃爱玩一点儿,太寻常了,毕竟她还是个孩子,年岁又这样小,等她再大些就好了。 这话当真和后世熊孩子家长一个口吻了。 第 9 章 最近秦国流行起好几种吃食,一种是雪白绵软,蓬松无比的圆儿团,名唤馒头,吃起来无比细腻,还有种说不出来的香甜味儿,一钱就能买四大个。 一种是像贵人所食的小米面②片汤,如今是用麦做的。 吃起来柔软香韧,麦香满口。这小麦粉面片汤里还有各种羊肉、鸡肉等做臊子,一钱能买一大碗羊肉面。 一种是有肉馅儿的,叫包子,一钱能买三大个。 还有一种是宣软无比的饼子,一钱也能买三大个,其间有各种肉醢,能饱腹又好吃。 整个咸阳城,临近小湖、渭河处也新开了几家新奇的水.磨.坊。 听那磨坊里的人说,这里花费一斗麦,便可以帮忙磨一石面粉。那面粉雪白柔软,精细无比,根本不像麦饭一样让人难以下咽,粗糙无味。 那水.磨.坊也会帮你磨什么黍粉、稷粉,价格都是一斗.磨一石。 如今谷子去壳,还是用棒子舂。 那什么水磨如何能此快速,就将谷物磨成精细且无杂志的粉面呢? 秦人非常好奇,便请求进那水.磨.房观看磨面。 只见那石磨上绑着许多布条,无人和驴子拉磨,它自己就会飞快转动。 磨坊里做工的人,也只需站在旁边用一只陶碗,时不时往吊斗里加谷物。 时人大呼惊奇! 麦粒蒸煮难吃,没想到磨成面后却能做出许多种柔软细腻的吃食,关键是人家水.磨.坊帮忙磨一石的麦子,才收他们一斗麦!这也太划算了! 能靠水力自己转动的磨,一开始无人相信。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见到自家周围邻居磨了面粉回来,做成好吃的吃食。 他们中许多人,又在各个包子铺、面条铺、饼子铺里面,买到各种面粉制品。 这一尝,咸阳城百姓就纷纷打开了新世界,人人直呼真香! 于是只要家中有麦的黔首,都背去离自家最近的水.磨.坊之中。只需出上一点点磨面的麦子,将自己原本粗糙难以下咽的麦粒,变成了雪白细腻的面粉! 面粉由此风靡整个咸阳城! 没出三个月,甚至居住在咸阳城外的大秦黔首,也背着、或用驴车拉着麦子,到城内水.磨.坊内磨面! 咸阳城里的水.磨.坊开始日夜不停息的转动,因水磨转起来会发出“铛铛铛——”的声音,所以后面秦人都将它亲切的叫做“铛铛磨”。 只要垂髫小儿一见父母背着粮食往咸阳城里的河边走,便开心的一蹦一跳起来。 “阿父阿母要去铛铛磨那边儿磨面啦!我有大白面吃啦!” “铛铛磨,磨白面,磨了夕食吃馒头……” 当天吃夕食时,饭桌上果真有白面儿大馒头。 那白面儿大馒头香甜的味道,细腻柔软的口感,让小童馋得口水直流,幸福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秦王宫中,夕阳西下之时,嬴政步履朝前,手里牵着还不到他膝盖高,却胆敢逃学胡混的赵瑶君,往章台宫外殿走去。 他们正准备去吃夕食。 嬴政身高腿长,一步就跨的非常远,他心里有气,故而走得飞快。 赵瑶君如今是小短腿,她拼命迈大步子,就算是扯着胯,也根本不可能追上嬴政。 于是,她气呼呼地迈着小短腿,踩着风火轮儿,才勉强不被嬴政拖小狗一样拉着走。 只是实在太难受,她看着如山岳般的秦始皇,气得直喘气:“阿父,慢点慢点,我根本跟不上你啊!” 【当一米九八的金大腿,大步往前走的时候,有考虑过他牵着的小豆丁该怎么办吗?】 【人类的悲欢果然不相通。】 嬴政突然停住脚步,小腿上就撞上柔软的小奶团。 他单手拎着赵瑶君的衣襟,丝毫不费力的将人提起平视打量。 “小豆丁?确实有点,寡人走得太快了,你又特别矮,看来寡人日后只能提着你走路了。” 赵瑶君:“......提着我走路?那为什么不抱着?阿父,你之前明明都抱着我的走的,现在提着我,我不舒服。” 嬴政突然伸出一只手捏了捏她肉乎乎,软糯糯的小脸。 “那你今日逃学舒服吗?听闻你是爬到福昌院,最高的那棵杨树上睡觉去了,让先生和扶苏一顿好找。” 福昌院是扶苏日日都要去的学堂,赵瑶君从今日开始也要上学去了。 只是前世在学校,苦读了二十多年的她,平日自己也能看书的。 但就是讨厌那种全日制的、整日学习自己不喜欢的课程。 在经历末世之后,她更是静不下心读书了。 现在只有报复性的吃吃喝喝睡睡,极致的放松,才能让她填补末世三年的空缺和重压。 赵瑶君苦了小脸,面对嬴政的质问,她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他,语气十分无辜真诚:“这天色刚亮就要上学,我年纪还小,起得太早的话,我会长不高的。” 【家人们谁懂啊?到了秦国,竟然还要被秦始皇逼着读书!我这阿父是天底下最大的地主,我就只有当地主家傻女儿这一个愿望,为什么不能让我实现啊!更何况,我之前读了多少书了,都厌烦了。怎么现在还要读书啊?】 嬴政:“......所以你逃学爬那样高的杨树,就真是为了睡觉?” 从田庄回来了两日,日日都早早睡的,日上三竿还起,怎么还会困? 赵瑶君歪头,眼神清澈无辜的反问:“那不然呢?” 这理直气壮的小模样,嬴政气不打一处来:“整日里吃吃睡睡的,你说你不求上进就罢了,你怎么能爬那样高的树。倘若跌下来了,不摔死也将你摔断腿!” 眼看嬴政真的气着了,赵瑶君连忙认错:“阿父,我错了,你千万别生气,日后我一定不爬高树睡觉了。” 【哎,可是我真的不想上学啊。要不就趁出恭的借口,爬到宫殿的屋顶吃零食算了。说不定爬到最高的宫殿上,我还能吃得更香,睡得更香呢!】 嬴政垂目,瞧自家乖巧认错的小女儿,听着她表里不一,不知悔改的话,气得磨了磨牙:“寡人看你是油盐不进,一点也不知道错啊!” 赵瑶君心虚的缩了缩头:“哪有,我真的知道错了。阿父,我真的再也不敢了,你相信我吧!” 【哎,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有雪,收拾书卷待明年。哪个小朋友的快乐童年,是天天读书的啊?】 【到底是零食不好吃,还是睡觉不好睡,再不然是捉鸟撸猫追狗不好玩啊!】 这一声声的,全都是反驳,还做出诗来了? 还说什么春夏秋冬都不适合读书,简直气煞人也。 小女儿果然是个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人。若非听得见她的心声,他还真要被她这一脸悔意的样子骗过去了。 嬴政冷笑:“你看我相信你吗?” 赵瑶君怎么看都觉得嬴政还在生气啊,可是她已经“真诚”反思并道歉了,只好讪讪一笑:“我这么乖,阿父怎么会不信我呢?” 嬴政放下赵瑶君,冷酷无情的往大殿里走:“今日用完夕食便写《秦律》竹简三卷,写完寡人就信你悔改的决心,写不完你不许就寝。” 赵瑶君笑容僵硬,刚想同嬴政撒泼。 啊不,是撒娇,就见他越走越快,很快进了殿中,靠桌案坐下,已经形容平静地看着上菜的宫女,托案朝她身边避让而过。 闻到面粉麦香,赵瑶君噌噌噌坐到了自己的案席上,朝嬴政勉强笑了笑:“阿父,用饭了,别的事情等用完夕食再说吧。” 【能逃一时是一时吧,不然还能怎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古人诚不我欺。】 嬴政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紧了筷子,正要开口训话。 却见赵瑶君雪白柔软如雪糍的脸蛋,忽然上泛起一抹激动的红晕。 【山神,你终于又上线了。什么,我的支线任务完成了,那我可以领取奖品了吗?】 玄鸟嗓音清越,赵瑶君却莫名感觉祇有些生气:【恭喜宿主完成任务支线一:改善咸阳城内一千黔首饥贫的状态。完成奖励:一顿牛肉火锅,豆腐制作方子。请宿主现在领取,过时不候。】 赵瑶君看了眼嬴政:【奖励现在就领啊?秦国牛不能杀,不知道我请阿父吃牛肉,他能不能别让我去上学。】 嬴政:“......”休想,别说是牛肉了,就算是龙肝凤髓,瑶君这个学是上定了! 听到上学这个词,玄鸟顿了顿,语气急促起来:【你现在就领。】 赵瑶君:【好!现在领,多给点牛肉,我爱吃!】 玄鸟模样的山神翅膀渐渐微微扇动,赵瑶君身上便散发出莹润柔和的白色光芒。 她内心虽然不单纯,但模样却生得十足十的玉雪可爱,灵动纯美。被这白色柔光一照,同传说了里的小仙童没什么区别。 嬴政和朝臣虽然能听见赵瑶君的心声,但现在这一幕,明显更加充满了神异和仙气! 嬴政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周围的宫侍更是发出了一阵阵惊呼,甚至有人朝赵瑶君下跪磕头:“仙人显灵了!仙人显灵了!原来四公主,是个小神仙!” 赵瑶君尴尬一笑,有些头皮发麻。 柔和白光一过,一张现代模样的火锅大圆桌子突兀出现在了赵瑶君面前。 桌上有一个鸳鸯锅,一锅白汤、一锅牛油红汤。 那桌子上新鲜嫩牛肉片、雪花肥牛卷、牛肉丸子、牛肉馅儿的蛋卷......数量多不说,赵瑶君发现除了各种牛肉,玄鸟还奖励了许多素菜。 什么生菜、豆尖、小白菜、豆腐、红薯...... 赵瑶君此刻已经幸福得晕乎乎的了,她转眼看嬴政,又看了眼红薯和土豆,想到他日夜狂批奏折一石,上朝休息间隙还要谈统一六国之事,忽然难得的良心发现。 【山神,这红薯和土豆我先不吃,拿点种可以吧?】 嬴政听到后,心里大声叫好,看着赵瑶君时,立即又带上了浓厚的滤镜! 看吧,他就说。小女儿虽然调皮好玩,贪吃爱睡了一些,但她在大事上,可从来没一点含糊啊! 这才是他家的好孩子!才是他嬴政的好女儿! 玄鸟没想到日日只想着自己吃好喝好,连任务也不积极做的宿主,竟然会想到要保留红薯和土豆的事情,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可惜玄鸟拒绝了:【人不能不劳而获,这些都是额外奖励你吃的,芽眼全都削了,你是种不出来的。】 赵瑶君:【种不出来啊?真可惜,那算了,以后我再做任务好了,话不多说,现在我先开始炫火锅好了!】 玄鸟提醒:【豆腐方子已经放在宿主左手边。】 柔光消失,赵瑶君将豆腐方子拿起,匆匆放到一旁的盒子里,急忙去牵嬴政的手:“阿父,我们完成主线任务了,一起吃火锅吧!” 第 10 章 嬴政和章台宫中的侍从,还沉浸在方才神异的一幕之中回不过神来。 先是突现神光,再是凭空变化实物! 凭空出现的大桌子精巧无比,桌上有从未见过的类似八卦图的锅,锅里香浓的汤水正沸腾地冒着热气。 放着的果蔬,许多是他们从不曾见过。难道这些都是天上神仙的灵物食材? 凭空变化,是上古传说中神明的手段,他们从前只能通过口耳相传,或文字描述,此刻却在他们眼中变成了现实,这足以让人感到神异万分! 侍从看着赵瑶君的眼神,简直满含了狂热的崇拜和惊异。 眼见他们又要纳头跪拜,口称神仙。赵瑶君忙道:“别跪了,阿父,我们快吃火锅吧!” “你们一旁侍候便好。”嬴政朝侍从说完,直迈步坐到赵瑶君身边,看着满桌子的菜,有些不习惯,“这要如何食?都是生的。” 更何况这案席竟如此大,但却只有一张,并不分桌分餐而食,而是坐着一道合餐而用,让嬴政着实有些不习惯。 蘸水是调好的蘸料,赵瑶君个子矮,坐在椅子上勉强才能够着火锅。 她用筷子夹起一片嫩牛肉,烫得熟嫩后,放到嬴政碟子里,眼神却还盯着那片牛肉依依不舍。 “阿父,这牛肉和菜蔬都是放在这个锅里烫熟了吃的。吃火锅不分餐,我们一块吃才香呢!” 说是这么说,可是对于末世生活了三年的赵瑶君而言,食物于她是等同于和生命一样重要。 虽然她愿意与嬴政分享牛肉火锅,但她护食的本能,也让她死死盯着嬴政碗里那片薄薄的牛肉片不放。 心里开始滴血。 【呜呜呜,我的牛肉!这可是秦始皇也吃不到的牛肉啊!要不是现在他是我阿父,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我根本舍不得给他吃一点。】 【阿父,你吃了这片牛肉,就好比剜了我的心!】 嬴政笑容一顿,瞥向皱成包子脸的小女儿,看她分明异常护食,又生生压抑住自己本能的,让自己吃牛肉的样子,不知怎么胃口变得更好了。 他笑了笑,从善如流道:“如此,那寡人先尝尝味道。” 他夹起牛肉放进嘴里咀嚼,那鲜美柔嫩的牛肉片,融合了一种霸道浓郁的辛辣味。让第一次接触如此“重口味”的嬴政,感觉口.舌无比刺激又发麻微刺。 嬴政被刺激的脸颊眼角发红,但这鲜香麻辣的味道,着实会让人上瘾,他满意地点点头,不着痕迹的喝了水解辣:“这火锅味道不错,吃法也新奇。” 说着就要自己去夹肉。 赵瑶君心疼得抽了口气,却没有说什么,自己也把肉和蔬菜倒进锅里,等熟了之后飞快夹到碟子里开吃。 牛肉鲜香味美,在这个农耕文明为主的时代,耕牛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不能随意吃牛肉的铁律,被写在了《秦律》之中,就算始皇帝后来成了天下之主,富有天下四海,但终其一生也没有实现牛肉自由。 他就算是偶尔吃牛肉,吃得也是那些年老体衰,已经无法耕作的老牛。如此肉质鲜嫩的牛肉,吃的次数实在少得可怜。 这时候烹饪方式和调味料更是少之又少,一些调味料,甚至被当成昂贵的香料来熏香。 这次的火锅对于嬴政来说,不仅昂贵少见 、新式新颖更美味无比。 对于末世三年,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的赵瑶君而言,无论什么吃的,对她来说都是珍馐美味一般的存在。 更何况是三年没吃过的新鲜牛肉和蔬菜。 于是她疯狂开吃! 【我吃吃吃!我一定要吃好多!太美味了,这简直是珍馐美馔!这牛肉片怎么会这么香啊!】 牛肉片鲜嫩麻辣,牛肉卷又薄又入味,牛肉丸酥软弹性还能在嘴里爆汁! 生菜稍微一烫就能吃,味道鲜脆清甜。豆尖鲜嫩葱绿,诱人食.欲。三鲜白汤锅里煮熟的娃娃菜,更显得鲜甜无比。 赵瑶君疯狂动筷子,她体内还留存着两层力量系的异能,本身力气很大,加上自己有在末日夺食的经历。导致她吃火锅的时候能快准狠的夹菜、吃饭,完全没有一般小童动作缓慢的模样。 明明才年仅五岁的奶娃娃,短手短腿圆脸小嘴巴,看着人畜无害,此刻却吃出了蚕食鲸吞的气势来! 【好吃啊!真是人间美味!浸透了汤汁的土豆最软糯好吃啦!】 吃得半饱的嬴政看着圆胖两颊随时鼓着,小嘴像小动物一般停不下咀嚼,夹菜的手也没有一刻停歇的小女儿,眼里满是疑惑不解。 也不知她吃下去的东西哪里去了?这样小的人,怎么就能有成年男丁三四倍的食量? 嬴政转念一想,许是小女儿瑶君本身就不凡,以往没被山神寻到,便没有显露自己的神异之处。 如今她被山神点醒,想来她身上神异之处就显露了出来。 赵瑶君一阵狂吃海塞,因她模样天真可爱,吃相也不粗鲁,反而带着已经饱了的嬴政一直吃。 嬴政见赵瑶君实在吃得香,也总觉得这菜无比好吃。他胃口大开,十分没有节制地跟着赵瑶君一直奋战到了最后。 泰山山神好似知道赵瑶君十分能吃,祇准备的菜品菜量是五六个壮汉的饭量。结果到后来,桌上所有能吃的菜都被父女俩吃得丁点不剩,只剩下一点火锅汤底。 残羹剩菜在两人吃完后,连带着整张桌子一块儿消失不见了。 赵瑶君嫩藕一样的手臂环住肚子,歪三斜四地躺在软榻上,满足的感叹:“我吃饱了,今天我真是太幸福了!” 嬴政吃太多了,肚子有些饱胀。 他起身在殿中缓慢走来走去,一边消食,一边听着宫中识字的内侍给他读书。 赵瑶君一双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在他身上打转,心里啧啧赞叹。 【我阿父身高腿长,颜正多金,散个步还要听书学习。有颜、有才、武德丰沛还是个超级卷王,真不错啊!仙品,真是仙品无疑了!政哥,真乃我种花家万千少男少女的梦啊!】 嬴政脚步一顿,身子一僵。 他看向正懒洋洋躺着,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在自己身上转的小女儿,淡淡道:“瑶君这么闲的话,不如现在就起来抄《秦律》。三卷抄不够的话,你可以多抄两卷。” 赵瑶君瞪大了眼睛,看着嬴政正气凛然的脸色,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现在就抄《秦律》?还要多抄两卷?吃完饭躺下,在阿父这里是犯罪吗?刚刚还一起酣畅淋漓的吃了我一顿火锅,转头就要背刺我,让我学习,这不好吧?】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嬴政太阳穴突突跳着,看着女儿无辜纯稚的脸蛋,深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小女儿娇柔稚嫩,稍稍一碰肉皮都会坏掉,不像扶苏那样耐扛耐造。 远在章台宫外的扶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赵瑶君小小声,以为嬴政听不见:“那《秦律》我抄了做什么?我一不当官,二不犯罪当法外狂徒张三,抄了完全没用啊。” 她内心大叫。 【更何况我又不是学牲和社畜了!上班狗都不上!学习狗都不学!今天我赵瑶君就算化成灰,我也要躺在这张榻上,不起身,不学习,正所谓躺平有理,苟活万岁!】 赵瑶君眨眨眼睛,故作疲倦地打了个哈欠。 她抬手擦了擦一点泪水也没有的眼睛,软软躺倒在榻上,声音饱含睡意:“唔,好困啊。瑶君要睡觉了,阿父不要让我回侧殿了,我好困......” 嬴政气得胸口起伏。 好好好,小女儿还这么小,演技就已经炉火纯青到让人难辨真假了!若非听得见她的心声,只怕有朝一日被她卖了,还要帮她数钱呢! 怒极反笑,嬴政眯起眼睛,嗓音分明含笑却似淬冰。 “好好好,早睡早起好啊!我儿年岁尚幼,为父不舍你孤独留在偏殿之中,无人陪伴。你睡得这样早,想必也能随为父早起上朝、午后同为父一道批奏折、听议政,晚上能与为父看书、练剑。为父时时刻刻看着你,才能放下心来。” 【啊啊啊,早中晚都要陪你上班是什么鬼!政哥,你也太歹毒了!】 赵瑶君一个鲤鱼打挺,直接三秒翻身而起。 她淑女跪坐,仰头对嬴政露出甜美乖巧的笑容,嗓音甜软无比。 “阿父,女儿突然想起还有《秦律》没抄完呢。这是阿父第一次布置课业给我做,瑶君定会一丝不苟、认认真真的完成的。上朝什么的,我真没时间。” 嬴政:“......”你变脸可真快呀! 他面无表情:“少说废话,给寡人抄《秦律》去!” 赵瑶君心里苦涩,只能磨磨蹭蹭走到桌案边坐下。 受过专业训练很少笑,除非实在忍不住的宫女,给她递上刀笔,打开没用过的竹简,并一卷抄完的《秦律》放在一旁,然后眼含笑意的退下。 赵瑶君看着刀笔,再看看弯弯扭扭,一个都不认识的秦篆,心情沉重的叹了一口气。 【好了,我现在是个文盲了。抄《秦律》,我只能依葫芦画瓢,跟着写写画画了。】 赵瑶君拿反圆刀开始刻字。 第 11 章 没错,赵瑶君就是在刻字。 相传蒙恬在秦一统天下后发明了毛笔,而在秦始皇还没有大一统之时,各国大多用反圆刀、弧刀在蒸发水分后的竹简上刻字。 若是写在书帛锦缎上,则用一种叫“聿”的竹笔蘸墨书写。 后来蒙恬外出打猎,写字时认为“聿”太容易划破书帛。他刚好打猎时打到兔子,就想着兔毛柔软,将其攒聚在“聿”的下端书写,替换竹笔头,就不会勾破书帛了。 于是秦统一六国后,就渐渐用毛笔了。 力量系比起什么雷系、冰系来说,不像魔法,也不炫酷。好在赵瑶君是力量系的顶尖那波异能者,所以她才能在末世苦扛三年。要不是她最后没吃的,力量耗尽,她也不会嘎了。 她现在只有两成异能,但对于力量的控制,再没有人能比赵瑶君熟悉的了。 赵瑶君的力量控制十分精细,力量轻快起来的时候,可以在感官敏锐的变异藤蔓还没发现前,就将它瞬间轻柔飞快地剖开剖开藤蔓,取出它的晶核。 她的力量也可以沉重到在丧尸堆里面拳拳爆头,让尸体残肢横飞遍野,脑浆流满地面。 此刻,赵瑶君飞快刻字,心里无比得意。 【嘿嘿嘿,我以为多难呢?不过小小刻字,轻而易举!】 【反正我又不用知道意思,这个字无论怎么弯弯绕绕,我只要控制好力道,跟着原版来复刻就是了。】 嬴政已经开始举着他心爱的一米六的青钢长剑,在宽阔的殿中舞剑舞得虎虎生威,密不透风了。 听到赵瑶君的心声后,他忍不住放下剑,坐到她身边看她刻字。 原先想着小孩手软弱无骨,若她服软,自己就换聿让她蘸墨在布帛上写一写。没想到嬴政凑近一看,果然发现赵瑶君能丝毫不费力的将字刻得和模板一模一样。 嬴政意外的挑眉:“我儿真是个神童!小小年纪就能将字用刀笔写得如此工整舒美,想来是吃透了这本《秦律》了。” 这样突然其来的夸奖,让沉浸在自得情绪里的赵瑶君讪讪一笑:“阿父过誉了。” 【吃透《秦律》?太夸张了,其实我一个字都不认识。】 【不过阿父你看我连刻字都会,今天又表现得那么好,我能不能不写了?】 原来小女儿大字不识一个,嬴政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字:“我儿瑶君如此聪慧,既然都会了,那寡人考考你,这个字念什么?” 【这我哪会呀?】 赵瑶君看了一眼,只见嬴政指着一个弯弯扭扭看上去还挺复杂的秦篆。她看不懂,只好根据自己后世普遍的猜字技巧,随便猜一猜。 【这个字左右结构,左上有个跟监狱一样的一道门。左下是两个火字交叠在一起。右上边有个像绳子一样的人字,下边还有个吊字。】 赵瑶君眼睛一转,小脑瓜转得飞快。 【对了,我抄的范本是秦律!大秦律里说的都是犯法如何定罪的。难道这个字的意思是,一个人在监狱里被人吊着,他周围都是火在烧。这种类似的酷刑,好像是炮烙之刑吧!】 嬴政嘴角微微抽搐,听着她一通好似很有道理,其实完全是胡编乱造的话,有些默默无语。 赵瑶君再三想了想:“阿父,这个字是否是炮烙的烙字?说错了也不怪我,这个字先生没教,我又怎么会认得?” 嬴政道:“此字乃是黥面的黥字。罢了,既然你逃学,那不如明日起随寡人上朝去。寡人下朝批完奏折,亲自教你读书。” 嬴政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万分的好处。 小女儿瑶君有预知之能,又能通过心声泄露天机。带她一块儿上朝去,只要她多想一想,自己就能预知更多将来之事。 再有,她性格实在是跳脱得很。今日令她去福昌院同扶苏一道读书,可没一会儿,她就能爬到最高的杨树上酣睡。 嬴政看着一小奶团儿,还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女儿,心里不禁有些担忧。 他不管小女儿投生之前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能力,因为那都是前尘往事了。 如今她不过一五岁小儿,若是今日从那亭亭如盖、高耸无比的杨树下跌落,只怕会当场丧命。 太傅因她来头神异,且嘴甜会哄人,对她又爱又恨,根本约束不住她。扶苏这个做兄长的更是不成器!管束幼妹之责他做不到便罢了,竟然还被五岁的小女儿哄着帮忙打掩护,当真是一点长兄的威严都没有。 看来看去,只有自己才能看管她一二了。 赵瑶君一听自己要赔嬴政上班,下班后还要上课,顿时感觉生无可恋。 【怎么回事啊?大佬上班我陪着,大佬下班我怎么还要上课啊?好家伙,原来转来转去,我才是那个上班又上学,未来连轴转、007的倒霉牛马!谁家好人上班上学同时进行的啊?】 赵瑶君顿时苦了一张脸:“阿父,朝堂那般威严肃穆的场所,我一个五岁稚童,如何能去得?” 嬴政已经找到了神祇留下的豆腐方子,仔细查看,一边漫不经心回话:“寡人乃大秦之主,寡人说你去得,你便去得。你放心,你一稚童,朝堂上无人敢为难你的。” 赵瑶君被噎了一下,她凑到嬴政身边,牵住衣角,故意做出瑟瑟发抖、胆小怕事之状:“可我害怕嘛。” 嬴政淡笑,十分温柔道:“那阿父更要带瑶君去见见大世面,帮你长长胆量了。”就你还害怕? 寡人父王子楚在赵国为质子,自小居于围困,朝不保夕。 赵人的拳脚和马鞭都打在寡人身上过,我寡人十三岁登基,时值太后与吕不韦掌控国事,后有嫪毐乱政,寡人周遭群狼环伺,危机重重。 寡人二十二岁亲政,加冠当日夺回权柄。这二十二年来,寡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可寡人就没见过赵瑶君你这样的大风大浪! 就你还害怕?怕不是在自己说笑。 小女儿真是太过于“自谦”了! 赵瑶君没办法,只好使出熊孩子的最后一招——抽泣撒泼. 她一屁股墩坐在地上,豁出脸面打滚:“我不要去,我就不要去!你要是让我去,我就一直不起来,呜呜呜——” 【嘿嘿嘿,阿父你怕了吗?我现在让你见识一下来自几千年后,来自熊孩子的绝招!倒地就打滚哭闹!】 只是她还没发挥两句,就被嬴政温声打断:“不去也行。” 赵瑶君心里一喜,停下打滚片刻:“当真可行?” 嬴政点头,笑意浅浅:“早上不去,就你扣一顿朝食。午后不去,就你扣一顿夕食,你这所谓的豆腐,寡人让人做了,也不给你吃。” 食物就是生命! 嬴政打蛇七寸,一下打到了赵瑶君的要害。这一回她无论怎么撒娇弄痴,嬴政都不为所动,对她不像以往那样万般疼爱。 眼见嬴政铁了心,她只能愁眉苦脸的跪坐下来,无奈的认命:“那我就去吧。” 【哪有人上班还带孩子啊?算了我一去就呼呼大睡,当睡回笼觉了。】 嬴政看书,让赵瑶君翻页。一边翻页,他一边分心的想,还呼呼大睡,你年纪这么小,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你怎么睡得着? 依照小女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到时候上朝时,只怕她精神抖擞,根本没有半分睡意。 第 12 章 第12章 秦朝官员上班时间为朝七晚五,当天早上六点,天色没有大亮,彩雀刚轻手轻脚地靠近赵瑶君的床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脖子就有一阵尖锐的刺痛。 一支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打磨的竹笔,此刻更加锐利的笔尖抵在彩雀的喉咙处,险些狠狠刺了进去! 掌控它的人,却是年方五岁,看上去无比稚嫩柔软的赵瑶君。 彩雀吓得惊呼出声:“公......公主,奴婢......奴婢是彩雀。” 赵瑶君早在险些划破彩雀咽喉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 她立即收手,扶了把浑身发软的彩雀坐到自己床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彩雀,我并非有意伤你的。我方才在做梦,梦到自己正降妖除魔(杀丧尸)呢。” “我不是说过,我靠熟睡的时候,不要靠近我吗?有事要叫我的话,你直接出声就是了。”赵瑶君说着就要去看彩雀的脖子,“让我瞧瞧伤口怎么样?” 赵瑶君之前都是睡到自然醒的,那会儿不是熟睡状态,能感受来人是恶意还是善意,所以没怎么防备人。今天彩雀忽然朝熟睡的她靠近,她瞬间就反射条件了! 彩雀一听赵瑶君在降妖除魔,立即不害怕了。 她放下了捂住脖子的手,眼睛亮晶晶看着赵瑶君:“公主是没长大的小神明,你方才一定是在别的地方降妖除魔呢!我见公主睡得太香,不忍心大叫,就凑过去了一些,没想到影响公主施展神通了,真是罪过!罪过!” 自从彩雀见过赵瑶君“凭空变出食物”、“浑身冒白色柔光”后,她就跟别人一样,死心眼的认定了赵瑶君前世是神仙,今世是神祇使者的身份。 赵瑶君沉沉叹了口气,刚想说迷信是不对的,却发现自己没立场说这话,所以只能做出要躺下的动作:“罢了,你愿意怎么想,那就怎么想吧。” 彩雀见状,连忙拉住她:“公主不可,你忘了你今日要同王上去麒麟殿上朝的事情吗?如今王上已经梳洗完毕,准备了些食水,在前殿等您了!” 赵瑶君皱起眉头,小声嘟囔:“这么早,我能不能不去?” 彩雀一脸慌张和为难:“请公主殿下怜惜,莫要为难奴婢。”王上虽然不会随意撒气在他们身上,但若是他们办事不力,也讨不了好。 可她又觉得公主年岁小,正是好睡的时候,又实在不忍心她每日早起,这样一想,她脸上神色更为难可怜了。 赵瑶君看了她一眼,慢悠悠起身,笑嘻嘻道:“那行吧,现在早是早了一点,但我能多吃一顿饭,也是赚了!好了,我这就洗漱走了。” 彩雀惊喜的笑了起来:“诺!” 赵瑶君换好衣裳,梳洗好后,慢悠悠往前殿走去。 哎,她果然是末世麻木的人和丑陋的怪物看多了,心脏一方面要无比坚硬才能活得下去,一边又忍不住对无辜且柔弱的人心软。赵瑶君末世里轻易不敢因心软而轻举妄动,但现在一切和平后,她被消磨掉的 一些感情,好似也正在慢慢回归。 不过这感觉特别好,像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正在重新活过来。 赵瑶君吃完黄米粥和糖饼,喝了些水后,也没有叫嚷着要回去,反而乖乖跟嬴政去了咸阳宫麒麟殿。反正想通后,她就当作是早起看秦国的朝堂剧了,这样也算一种娱乐。 见她不撒娇耍赖着不去,嬴政一路上大感惊奇,不住的观察赵瑶君,想听一听她心里想些什么,却见她一脸轻松放空,什么也没有在想。 进到麒麟殿的秦王宝座,嬴政正襟危坐,赵瑶君在群臣山呼王上之后,终于忍不住吐槽。 【怎么是跪坐啊?虽然知道现在没有桌椅板凳那些,但要是能站在都不愿意坐着,秦朝上朝真废膝盖。】 众臣闻言,跪坐的腿部好像是有点不适。他们抬头,就见一向威猛严肃,不苟言笑的王上身边,坐了一个奶呼呼,粉嘟嘟的小团子。 正是四公主瑶君。 众臣并未说话,只是实现若有若无的停在了她的身上。 嬴政询问近日秦国事宜,赵瑶君听见众臣一下讲谁当街纵马被如何罚了,一会儿又将攻韩之事,时机以至,万万再不能拖延了。 可具体的章程又没有拿出来,先前言自己可以不耗费兵力就能打下韩国的李斯,如今也还在关禁闭,没有出来。 朝堂上大事小事说了一箩筐,赵瑶君听得昏昏欲睡时,就恍惚看见丞相王绾神色喜悦的朝嬴政道:“王上,臣发现一遗漏的治水英才,今日正要推举给王上!若是有了他,那我关中沃野之地,将再无干旱!” 王绾关心国事,当从赵瑶君口中听过郑国之名,便和朝中臣子一起寻人,他们寻了许久,最后在蜀地寻到郑国。原来郑国是原先投入吕不韦门下的门客,只是后来其门客全被流放蜀地,郑国也跟随去了。 王绾生气十足,震得赵瑶君身子抖了两下,随即清醒过来。 只见嬴政大悦:“可宣此大才进殿一观。” 赵瑶君勉强直起身子,却见一个满面风霜却身子强健的中年人,恭恭敬敬走上前来,朝嬴政行拜礼:“仆郑国见过王上。” 赵瑶君一听这个名字,不由看着这平平无奇的中年人,内心开始了极速刷频了模式。 【这就是修了郑国渠,使得关中沃野千里,粮食翻倍的那个郑国?!今天竟然见着真人了!】 嬴政和秦朝朝臣听到这话,不由将眼神都放到了郑国身上,心里赞叹。那可是能灌溉关中之地的水渠啊!有了这水渠,他们统一六国就更有底气了! 这位郑国,虽然出生黔首之家,但为秦国所立之功,当得上一句国士尊称! 嬴政更是高兴,直接和气询问郑国:“听闻郑君擅水力修建、治理水患等水利事宜,若是让您在秦国管理水利之事,不知郑君欲从何处入手?” 准备充分的郑国,此时已经小心地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分丝帛:“大王,仆素亲水,又惯爱看水经,爱观各大河水文沟形,故而湖 泽江海水形沟状具明了于心。仆今献上一图,名曰《引泾灌田图》,请王上一观。” 嬴政大感兴趣,宦官取了此图呈上。 赵瑶君可感兴趣了,连忙偏头去看。嬴政不管她,秦国朝臣也视而不见,唯有面露惊诧的神色,不敢置信地看着朝堂上这一幕。 奇也怪哉,秦王不是薄情寡义,冷面豺声吗?怎么今日一见,发现秦王威严有度却也礼贤下士,对待上面的奶娃娃,更是有耐心,还容她放肆,当真不可思议! 赵瑶君本以为会看见复杂精细的地图,郑国才能修出那样精妙的郑国渠,但看了一眼,她却只能看得见泛黄的丝帛上的圈圈线线。 【啊!看不懂,果然大师的手稿,只有大师看得懂。】 看了一眼,赵瑶君就坐下了,闲闲的想。 【话说,英语太难学了,简直是噩梦存在。等哪天我做完任务,向泰山山神讨要一份经纬清晰的世界地图给阿父,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只有汉语一种语言。】 郑国开始侃侃而谈:“王上请看,仆提议自仲山引泾水,向西到瓠口作为渠口,北与洛水勾连,凿一大水道,用于灌溉关中土地。关中土地肥沃,美中不足便是却一点甘霖滋养,若有此渠,关中将为沃野之地,再无凶年。秦以富强,卒驱驰六国!” 郑国将如何凿水渠,关中之地哪里水势如何,若是修成此渠,秦国粮食能翻多少倍的话,说得天花乱坠,偏偏他又思路清晰,逻辑密不透风,让人听得如痴如醉。 赵瑶君也陶醉了,跟着众臣连连点头。 【对对对,郑国渠是好渠啊!好渠啊!这渠直接让关中粮食大增,直接支持了秦国兼并六国的战争,真是非修不可啊!】 嬴政和众臣连连点头,修!太该修了!他们大秦如今还有许多人吃不饱饭,若是关中土地更肥沃一些,那粮食增产,不是顺利成章吗? 这渠太该修了!立马就该动工! 郑国见秦王意动,秦国朝臣面含喜意,君臣一心为秦国谋划的齐心场面,面上忍不住似悲似喜。 嬴政正和自己的心腹爱臣们高高兴兴的时候,突然耳边传来了一声奶气又重重的叹息。 【哎——】 公主,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又叹气了?之前您一叹气,准没好事发生! 众人笑容一僵,感觉不好的预感又要来了。 嬴政看向小女儿圆圆的脸蛋,手不自觉捏紧了郑国献上的那副《引泾灌田图》,表情有些凝重。 大殿一下子有些安静下来,郑国看方才还热火朝天讨论的秦国君臣,突然安静下来,有些凝重的样子,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一刻,除了郑国外,嬴政和麒麟殿的秦臣都听见公主带着叹息的声音。 【我就是间谍报警器,现在开始疯狂嘀嘀嘀!哎,多好的郑国啊,你怎么不是大秦人呢?为什么你偏偏是个韩国的间谍呢?】 什么,这郑国是间谍?! 嬴政笑容一收,看着殿 中的郑国,眼里涌动着一片墨色,正思量着这间谍包藏了什么祸心,要不要直接拉下去砍了? 举荐郑国的丞相王绾心里大叫:什么什么?什么叫韩国间谍,老臣老矣,听不分明,公主你说清楚一点啊! 众臣对不明所以的郑国怒目而视:好个竖子,原以为你是个好人,结果是间人!骗人骗到麒麟殿来了,真是不当人子! 有人怒喝:“好了,没想到你竟然是——” 可是天机不可泄漏,每人能将赵瑶君的心声在此刻泄露。 正当嬴政和众臣正要问郑国之罪时,又听到公主的声音。 【只身入秦当间谍,观察水文许多年。拼死说秦修水渠,诱导大秦耗财粮人,只为韩国苟两年!郑国啊,你为了韩国苟延残喘两年,要付出十多年的光阴,又有什么用呢?】 【韩国不还是第一个灭亡,你修的水渠,成了我大秦统一六国的利器。就你们韩王那个昏庸劲儿,跟烂泥扶不上墙似的,你跟他不如跟我阿父!我看你不如睁大眼睛,投我大秦怀抱,这才是正道啊!】 【反正郑国渠一定要修的,韩国也一定会先被打,你虽然是间谍,为韩国寻求短暂和平,企图疲劳秦人,可最后做的却是利秦大事。我阿父后来都放过你了,我也只能躺平看着你修渠了,浅浅祝你另投明主吧!】 嬴政看着神色已经有异,开始怀疑自己身份暴露的郑国,抚摸了两下手中的丝帛,还是不动声色笑了一下:“郑君修渠大善,然此时事关重大,不如君详细写一奏疏呈上如何?若此事有成,朕定封君为我大秦水衡都尉。” 若非他当真有用,光凭他韩国间谍的身份,今日定要将其砍了! 郑国见嬴政和悦,心中松了一口气,笑着应了下来:“诺。” 方才朝堂氛围凝重,他还以为自己暴露了,没想到秦王只是想看详细的奏疏,看来疲秦之事要成了。只是就算疲秦又能如何呢,若是王上再这般下去,他今日所做一切,不过是给秦国白绣嫁衣罢了。 郑国走在长廊上,心里染上了重重的阴霾,以至于一向心细的他,忽视了秦臣看他又爱又恨,复杂无比的眼神。! 第 13 章 第13章 郑国的奏折写得又快又好,他格外娴熟水利,又好似格外想要取得秦王的重用,所以将修建水渠之事,说得不仅十分重要,还叙述了此水渠建成后关中之地丰收的场面。 什么沃野千里,五谷满仓不在话下。光凭关中之地,便能养活几倍大秦黔首...... 嬴政心动的摩挲着竹简,目光盯着水利工程需五万精壮民夫的内容,语气淡淡:“郑国有言,若要水渠落成,便需发五万精壮役夫伐竹彼岸仓、开山凿洞、截洪筑堰等。” 赵瑶君被安置在一角写作业,这两日嬴政亲自教她识字,学的是以《法经》为蓝本的《秦律》,这样用国法硬核给自家只有五岁女儿启蒙的,恐怕只有嬴政一人了。 开篇主要是嬴政以实际需求和水德主运,“事皆决于法”的思想,令朝中官员起草、补充的,类似于开篇绪论一样的东西。 赵瑶君看似默读识字,实则一边听众人论政,一边饶有兴致,偷偷低头在袖中拿了自己的刚磨不久的改进版竹笔,用石块磨得越发尖锐。 她不时还用这竹笔轻刺一下,好似在戳穿谁的喉咙,动作干脆又凌厉,好似做了千百遍。 秦国贵族君侯听了嬴政的话,纷纷出言反驳:“依照臣看,那郑国心怀奸诡,行的乃是疲秦之计。他一张口,那精壮民富一开始便要五万,往后不知还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其用心险恶昭然若揭!间谍之语,不值得信任!” 赵瑶君吃瓜,【他是不值得信任,但人家修的渠确实有用啊!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啊!】 治粟内使闻言,连忙跳了出来:“微臣见过图纸,郑国这水渠投入确实巨大,可若是水渠建成,当真能有与大秦功及百世!若王上要伐六国,非得修此水渠,才有足够的军粮打底!” 秦朝宗室贵族听了这话,阴阳讽刺道:“王上请看,早前出事哪次不是这些六国人闹出来的?我大秦人才济济,用那些六国之人,恐怕他们日后背叛!” 商君变法之后实行军功爵制,秦朝原本王室宗亲如今不立功,话语权渐渐减小。每当见嬴政用人宁愿用他国之人,也不用一些王室宗亲,便早有秦国贵族心里不满。 之前先是从四公主那儿得知,楚国的李斯日后会叛秦,今又得知郑国是韩国派来的间人,来大秦就是包藏祸心,来行疲秦之策的。 大秦宗室贵族逮到这个打击他国客卿的时机,便开始在嬴政面前言语刻薄讽刺。 嬴政用人不拘一格,身边文臣武将只论本事,不论出身。尉缭子、大将军蒙武等若论起来祖籍也并非大秦,有他国臣子听了秦国宗室君侯的话,脸上气得涨红。 他们真心投大王,只是认可大王乃心中明主。他们从未背叛,便是君侯也不该辱及他们。 赵瑶君心里吐槽:【不是有句话叫英雄不问出路吗?什么赵国、齐国、楚国,只要上了我阿父的贼船,那通通都是秦臣!将来六国统一,天下太平。天下之人更是再无分别,皆是我大秦之 人,华夏百姓。】 嬴政本来因为身边的人反复背叛而怒火中烧??[,只是他也知道不能放任宗室贵族离间的言辞。等听到赵瑶君什么六国统一的话,嬴政心里平静了许多。 顾不上计较她说自己是贼船的话,嬴政一锤定音。 “我大秦自变法以来,能力压齐赵,便是因为任用才能。今日郑国虽为间人,可修渠一事于大秦工在千秋,不得不修!这兴修水利乃是大事,投入甚众也不奇怪。此乃郑国阳谋,却是长利我大秦之计策,非得实行不可。” 蒙武点头:“王上说的是。那李斯不是有言,自己可不费兵卒破韩。不若暂不修渠,待破韩后,用韩国之财货、韩国之遗民修渠,如此便不耗我大秦国力!” 众臣闻言,纷纷击掌叫好! 赵瑶君听到这儿,不由停下了磨竹笔的动作,看了眼上了年纪却刚正不啊,长得格外正派的蒙武一眼,吸了一口气。 【这蒙大将军长得浓眉大眼的,怎么还能出这样弯弯绕绕的损招啊?以战养战,损他国之力以壮大自身,真是不错的计策!】 嬴政眼睛一亮,以战养战确实不错:“蒙卿此计甚好,再过两日,等李斯出来后,便让他上朝议政。” 蒙武听到四公主用甜甜的嗓音夸奖自己个儿,不知怎么一把年纪了还有些自豪开心。他扭头朝角落里认字的四公主看去,正好看到她左右手灵活飞快的转动把玩这一只竹笔。 那竹笔外形没多大改变,只有尖锐处锋利如同刀尖,隐隐带着锋锐的煞气! 公主用手转笔,将那笔转得飞快! 转了两下,她就将自己肉肉的、小小的、软软的手掌张开。用那锋利的竹笔在五指空隙之间,以常人看不清的速度飞快戳刺着玩耍! 她动作又轻又快,刀从指缝戳下,碰到桌子甚至都没有发出声音。 蒙武:“!” 我的公主殿下,四姑奶奶!那不是竹笔啊,那是竹刺、竹刃!公主,你怎么能玩那个!到底是谁给你改的竹刀啊,其罪当诛! 赵瑶君心神全在刀戳指缝这个小游戏上了,她飞快的玩利器,一边心里幸灾乐祸。 【若是郑国知道,自己来疲秦却起了反效果,不知是否会心情郁结?这就叫什么,这叫另类的资敌啊!郑国,你跨国送福利,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众臣于章台宫议事完毕,便一一告退。秦国宗室自觉被嬴政和他国臣子驳了面子,便快速拂袖离去。 看赵瑶君玩得利器玩得眼花缭乱的蒙武,战场上叱咤风云,现在却吓得不敢呼吸,也不敢乱叫。 他生怕自己出声一打扰,公主一分神,那刀锋一样锐利的笔就戳穿了公主的手指里。 嬴政只留了大将军王翦、蒙武、丞相王绾、尉缭子等心腹重臣在旁,赵瑶君在嬴政唤她之前,先一步收了自己做的小手工。 蒙武见状,紧绷的身子立即松懈下来,紧握的拳头里有了紧张的冷汗。 嬴政见蒙武形容有异,不 由问道:“蒙大将军怎么了?” 蒙武深吸一口气,低声用气音道:“一会儿臣单独告知王上,此事有关公主安危。” 嬴政挑眉,扭头看向角落做课业的小女儿。 却见青女悄悄进殿,凑到她耳边说了什么,她立即高兴得崩了起来,如同火中冲天的一枚小豆子,飞快冲到他们眼前。 “阿父!阿父,我让太医令丞把豆腐做出来了!不仅有豆腐、还有豆浆、豆花和腐竹呢!早上起来一碗甜豆花,中午来个麻婆豆腐、凉拌腐竹、晚上来杯豆浆助眠,便是给个神仙都不换啊!” 赵瑶君兴奋的挤到嬴政身前,脸上带着对食物的狂热:“我们现在就让太医令丞将豆腐、豆浆、豆花等都呈上来吧!我等不及了!” 【我一定要吃好多好多的豆制品!啊啊啊,我好开心,我是快乐修狗转圈圈!汪汪汪!】 众臣满脸惊愕:“......”虽然早知道公主精神状态有时很奇怪,但这也太奇怪了。 嬴政噎了一下:“......你是我大秦公主,给寡人庄重一些!”为何小女儿每次开心疯了,都要说自己是狗、猴子等牲畜啊?她到底怎么想的,难道这样也是表达开心的方式? 赵瑶君立即淑女站立,双手放在服部,眼睛里却直白渴望的看着嬴政:“诺。阿父,女儿想吃豆腐、豆花、豆浆。” 【呜呜呜,好阿父,你快传太医令上来吧。我等不及了,我好像猫猫拔足狂奔像猫罐头,只会喵喵喵叫,呜呜呜——阿父搞快点,我等不得了!】 众臣忽然面面相觑,有些想笑。 这回又堂堂公主又成猫了,真是好生两面三刀,言行不一。 不过,众臣却觉得的公主甚是活泼单纯,唯一的贪欲全在贪吃上了。 小孩子贪吃,本就可爱。 嬴政眼睛好似被脏东西辣了一下,他立即扭头,无奈道:“传太医令进章台宫,令其带着那什么豆腐成品一道来。” 赵瑶君立即一本三尺高,撞进嬴政的怀里,大声宣布:“阿父,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阿父!” 【只要给我好吃的,你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爹!】 嬴政保住怀里的小炮仗,唇角微微弯起。 这小丫头,还算有点良心。! 第 14 章 第14章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做豆腐,自古以来最常用的两种卤子,一种是盐卤,一种是石膏。汉朝挖盐矿的时候,才发现的盐卤,石膏却是早早用在了中医里的物质。 赵瑶君一拿到豆腐方子,首先想到的就是让太医令的稍稍改变一下工作内容,暂时充当一会儿膳夫,来给他们做豆腐。 反正太医们经常熬药,搓丹丸,这做豆腐其实也是熬来熬去,算得上殊途同归了。 不说太医令丞接到四公主的赵瑶君的吩咐有多无语,但这豆腐确确实实是做出来了!太医令丞不仅做出来了,还超额完成,将公主说的菜谱给做了出来。 太医令丞同两排宦官端着托盘,依照四公主瑶君给的菜谱,将一块块板正的豆腐分成几块,拿来炖鱼汤。 其汤色只放了些许姜去腥味,放了盐增味,放了少许青翠葱丝点色,看上去汤色奶.白,干净清爽。 还有小碗白花花,嫩生生的豆花儿,每个托盘上有两碗。一碗放咸辛的肉醢,一碗放甜蜜的蜂蜜,顾及所有人的口味。 每个托盘上每人还有一斛热腾腾的豆浆,其中还放了些麦芽糖做调味。 先秦甜味剂十分匮乏,能常常吃得起甜食的人,除了各国王室和公卿外,普通黔首是极少吃的。 秦朝其实有饴无糖,这里的饴是麦芽糖。除了麦芽糖外,人们要尝甜味只能从栆、板栗、蜂蜜里面等里面品尝到。 太医令丞被嬴政留下同自己的心腹一道用膳,众人看着白若凝脂,柔软无比的“豆腐”一时间大感惊奇! 赵瑶君拿筷子先夹了一块吸满了鱼汤的豆腐,一口咬下后,眼睛不由睁大了。 鱼肉的鲜甜被炖到了汤里,豆腐吸饱了汤汁,一口咬下柔嫩的豆腐,不仅有鲜美的鱼肉味道,更有淡淡的豆香混合,让人觉得鲜美异常,口齿生香。 赵瑶君:【呜呜呜,哭了,怎么会这么好吃!】 嬴政顿了顿,对众臣笑道:“诸君尝一尝好食否,这是公主让太医令全用豆子做的美食。” 嬴政的一干心腹众臣:“诺。” 众人看向自己盘中的新食,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用豆子做的! 那软块状的豆花儿,当真软颤颤,白嫩嫩的,撒上蜂蜜活酱料,看上去诱人无比。那鱼汤里看上去稍硬的豆腐块儿白生生的,混着鱼汤闻着十分好吃。 那温热冒着香气的饮子,看上去不像公主口里的“豆浆”,反而像是牛乳、羊乳一类,可闻起来却只有香甜而无腥膻。 众臣开始吃豆腐、豆花儿、喝豆浆,无论是那种,都有让人沉迷其中的软嫩口感和独特风味。 便是吃完了,嬴政和众臣也没觉得有吃过豆子的胀气感,反而觉得鲜嫩爽口,浑身舒服。 特别是上了年纪且牙口不好的老臣,更觉得这所谓的豆腐、豆花儿、豆浆又能养身克化,又好咀嚼抿化,真是好物啊! 王翦摸着胡 子感慨道:“美味又不胀肚,柔嫩如膏脂又不肥腻,真是好物啊!” 嬴政高兴地点头:“此物还能代替肉食,强身健体,使人有力气。” 蒙武眼睛一亮:“那可真是个好物!豆子价贱,味道不好,如今有这新做法,我大秦子民既能改善身子,又能得一好味,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嬴政点头,满意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狂吃海塞的小女儿,眼里都是喜爱:“这都是祇送给瑶君的奖励。” 只要是秦国君臣都能听到赵瑶君的心声,故而对这话,众臣也是赞成的。 是啊,若无四公主这样的大有来头的神使托生在大秦,还不知祇何时会青睐大秦呢! 嬴政的心腹大臣品尝着美味的豆制品,用满是疼爱和滤镜的眼神看着他们疯狂吃饭的四公主,纷纷赞叹。 “公主这般能吃,本来就是个有大福气,好养活的!不像那等夜哭郎,日夜啼哭,将身子哭坏了,运道哭没了!” “是啊是啊,四公主殿下的小脸这般圆润,看上去就有福气。” “公主殿下眼睛这样又圆溜又清澈,一看就有一颗赤子之心!” “......” 赵瑶君没顾得上这些肱骨大臣们带着厚厚滤镜,天花乱坠的一顿夸奖。她飞快吃完鱼肉炖豆腐,一勺勺将咸甜二味豆花儿舀进嘴里,最后再来一斛豆浆,只觉得灵魂都得到了洗礼。 【真舒服啊!太舒服了!这一顿吃得真满足,要是有铁锅就好了,我打一个铁锅,让膳夫给我做麻婆豆腐吃!】 【一勺滑润柔嫩的豆腐,一勺浓油赤酱,一勺秘制烧肉沫用铁锅抄炖,最后点缀些香葱,出锅浇在软糯微甜的大米饭上,我能吃上三大海碗!】 对,铁锅一定要有!她可想吃炒菜了! 赵瑶君刚把自己期待的眼神看向嬴政,就听到泰山强国系统有了反应。 山神:【泰山强国系统:主线任务一[民以食为天],令咸阳之地,再无饥民。完成主线任务奖励一日三餐不限量,整整一年的点餐券,以及十个红薯。】 【支线任务:[改进始皇帝及士大夫阶级所用炊具、餐具],始皇帝、士大夫阶层青铜炊具换铁锅或陶锅,完成任务奖励:《堆肥养田法大全》,《铁器炼制法》,辣椒籽五粒。】 山神:【祖龙奋六世之余烈,一生光耀大秦,如高悬明月。秦朝心腹众臣如璀璨星辰,众星拱月。祖龙既逝,泰山将崩。祖龙长寿,大秦长寿,青铜器炊具、酒樽含铅,长期使用有损康健。宿主应改善炊具、日常餐具杯碟,延长大秦国祚。】 真是想着瞌睡,来了枕头! 赵瑶君本来就想要有铁锅吃炒菜的,没想到完成自己小心愿的同时,系统还会给奖励,这真的太爽了吧!奖励里面还有辣椒,她也爱吃辣啊! 什么辣椒酱、辣椒粉、青椒、红椒、她爱死了!现在没有辣椒,她都勉强用茱萸、姜调味,但比起辣椒的辣味,茱萸和姜更多的是辛味,而不是辣味 ! 赵瑶君激动地在心里对泰山山神输出。 【山神,你也太好了,我正想要炒锅呢,你就发布了任务!】 山神又显灵了? 祇竟然又找上了四公主! 听到此话,嬴政同殿中心腹不由安静了下来,各自默默品尝没喝完的豆浆,实则都竖起了耳朵听四公主泄露的“天机”。 听不到祇的声音,但能听到四公主活泼激动的嗓音。 【我想起来了,听说青铜鼎、釜、甑,本就含铅很重,阿父和士大夫阶层用它们做吃食炊具,特别是做盛酒的容器,更可能会短命!更可怕的是铅中毒重了还可能变成个大傻子,又狂躁又丧失理智,后世就有人猜测爱酒的商纣和他的臣子就是这样没的!】 嬴政和众心腹大臣纷纷屏住呼吸,惊得表情有些扭曲。 啊!这青铜器皿里竟然是有毒的吗?!青铜器皿不仅会导致人减寿,更会让人什么“铅”中毒,变成又短命又狂躁的傻子! 纣王年轻时候也还雄才大略过一阵子,等他中后期就完全失去了理智,又残暴又爱狂怒,连带自己的臣子也非常癫狂,商纣逆行倒施,违背人伦,嗜杀残暴,果真有这方面的原因? 看了眼他们装豆浆的青铜斛,又再看了眼同样用青铜斛喝豆浆,却没有提及危害,反而一直念叨香甜的四公主心口憋闷起来。 ......不是,四公主殿下,你明明知道青铜器皿的危害,你怎么还吃得那么香,那么开心呢?! 你甚至还敢偷偷喝青铜酒樽里面的黄酒!你当真不怕死啊! 【我以前活得浑浑噩噩,倒也不怕死,只怕饿死!但现在我到了大秦,还有很多东西没吃够,我可不能轻易嘎了!我要吃炒菜、煎炸闷炖的菜,我太需要铁锅了!】 赵瑶君:【这青铜器炊具又重又粗糙,本也不好用,一开始我只顾着狂吃海塞,根本没想起这些旁支末节的东西,现在想一想,还是我的铁锅做菜好用啊!】 众臣大惊:公主她果然不怕死啊!这性命攸关的大事,在她口中竟然成了“旁支末节”事情!他们就没见过,用生命狂吃的,四公主殿下算是头一号人物了! 嬴政额角有些痛,他看向自己格外胆大包天,为了几口吃而连自己小命都不顾的女儿,不由沉沉叹了一口气。 殿众接二连三的叹气声响起。 嬴政抬头,见到与自己同样怀着对小女儿无奈又无言以对的众臣,君臣相对,默默无语。 赵瑶君笑嘻嘻的对山神道:【关键你这回太大方了!只要让我阿父和众臣把原先所用炊具换成铁锅、陶锅,把用的酒樽换成陶杯、玉杯,奖励我《堆肥养田法大全》、《铁器炼制法》不说,你竟然还奖励了我五颗辣椒种子啊!】 王翦和蒙武听到这,不由激动的朝嬴政看去:王上,是铁器炼制法啊! 如今秦国用的都是青铜武器,但不代表他们没见过铁制武器!秦国铁资源较少,铁的冶炼技术也比不上铜,铁就 被人叫做了“恶金”。 青铜冶炼技术很好,秦朝更是青铜武器发展的巅峰时期。为了保证青铜武抗腐、不生锈⑵⑵[,秦兵马俑出土的秦剑上就有了铬盐氧化技术保护技术,这技术能保证青铜剑两千多年都未曾生锈。 “秦剑”自兵马俑出土那刻,依然锋芒毕露,显示出强秦横扫六国时的强盛!后世,铬氧化保护技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和五十年代,才被美国和德国申请技术专利。 可是美国和德国铬氧化技术却只能保证青铜器皿超过六十年不生锈!大秦铬氧化保护技术却能保证秦剑两千年不腐烂! 秦人铬氧化保护技术到底是什么样的,至今也还是一个迷。只能说泱泱华夏,历史过于深奥浩瀚,纵然一直探究,却也难以掌控它的深度和广度。 不过青铜武器虽然不生锈,但青铜武器比起铁制武器来说,它自身的韧性和强度都远不及铁制武器。 因青铜本身太脆,所以青铜剑也越变越长,冶炼的同时再加入锡,增加强度,使得青铜剑不要太宽。 作为作战经验丰富,熟悉各种兵器的王翦和蒙武,一听到祇奖励的那本《铁器炼制方法》,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祇一定有很好的炼铁技术,说不准这本书里有铁制神兵利器的冶炼方法呢! 王翦和蒙武目光灼热的看着嬴政,不断示意:王上,祇不是吩咐任务,祇分明是送福气来的啊!我们一定帮公主完成任务! 治粟内使听到《堆肥养田法大全》的时候,目光殷殷切切看向了嬴政:王上,我们想要铁锅,我们一定要帮公主完成任务啊! 各个被青铜炊具、酒樽含毒素的消息唬了一跳的众心腹急切的看向嬴政:王上,我们想要铁锅,我们一定帮四公主殿下完成任务! 嬴政迎着满殿灼热的目光,看向了小女儿,难得十分温柔道:“瑶君刚才想说些什么,怎么忽然走神不说了?” 你快说啊,就说你想要铁锅!我们大秦君臣全都想要铁锅、陶碗、陶杯!玉碗、玉杯! 赵瑶君切断和山神的联系,兴奋的看向嬴政,激动小短腿站了起来:“阿父,我想要铁锅!”! 第 15 章 第15章 嬴政爽快点头,不假思索道:“好!那咱们就让左右冶铁官给你造!他们专职冶铁一事,最能做各类铁制器具,你将铁锅的样子告诉他们,他们自会造出来。” 好了这下有专门的人员帮她研究冶炼了!她的铁锅稳了! 赵瑶君感觉阿父也太爽快了,连问都不问,她高兴得差点一本三尺高。想着即将到嘴边的炒菜和奖励里的辣椒籽,她对嬴政趁热打铁。 “阿父,方才祇同瑶君说那青铜炊具有毒的,如果用青铜酒樽喝酒、热酒,人还可能变成傻蛋和暴燥狂。”因青铜器具,特别是青铜鼎是属于礼器,象征着人的身份地位,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赵瑶君怕嬴政不信自己的话,伸手拉住他的衣裳,抬头用一双清澈满含关切担心的水眸开始施法输出。 “女儿可担心阿父和众位大臣伯伯、叔叔中毒生病啦!要不让所有用得上青铜炊具、酒樽的人,都用铁锅和陶酒樽吧!女儿不忍心有人因为铅中毒而变成傻子和脾气暴戾之人。” 至于赵瑶君为什么没说让百姓用铁锅,当然是因为现在铁制器具对他们而言是贵重物品。当铁制农具都无法普及和满足百姓所需的时候,去普及做饭用的铁制炒锅,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嬴政看着自家小女儿一双关切他人的大眼睛,想到她本来为了口吃的,之前压根都没把青铜器皿炊具、酒樽有毒的事情放在心上,只顾吃吃喝喝的样子,实在没办法将眼前这个满眼关切,担忧别人也中毒的女儿联系在一起。 虽然早就知道小女儿表里不一,可每当她言行不一致的时候,嬴政还是忍不住叹气。 反而是各位大臣的双眼彷佛被滤镜糊了眼睛一样,听了四公主瑶君这话,纷纷感动得出声夸赞:“多谢公主为我等考虑了。” “公主果真有一颗赤子之心,纯善之心!” “仆平日最爱用青铜器皿温酒喝,公主此言,于仆有救命之恩啊!” 嬴政看着麒麟殿中,原本满腹计谋的尉缭一脸真诚的感动,一身雄武威严的王翦和蒙武也满眼喜爱的看着自家小女儿。 再看精于算计的丞相王绾捻胡朝小女儿瑶君慈爱的笑着,治粟内使更是感动得用官袍袖子不着痕迹擦了擦眼角,看上轻而易举去被瑶君方才一通胡乱的甜言蜜语给感动了。 嬴政:...... 赵瑶君见重臣武将纷纷响应自己的提议,也懒得去想为什么他们都愿意立即放弃用青铜器皿,放弃那代表这礼器阶级的器物,反而没有经过验证就相信她青铜炊具有毒的话,通通改用别的材质的炊具和餐具。 反正她看着每个都决定换铁锅的大臣,仿佛看到了麒麟殿里的大臣好像变成了铁锅、各种炒菜、辣椒酱料朝自己挥手。 赵瑶君吸溜了两下口水,看着麒麟殿中的大臣,也高兴激动道:“真是听人劝,吃饱饭,各位大人不用青铜炊具、餐具后,一定会长命百岁,安康无比的!” 赵瑶君在许 多臣子眼里是小神仙托生的,今生才当祇的神使,她说出口的吉祥话,众臣觉得十分有福气。现下她不过随口说了两句,更是将诸位臣子哄得开心极了! 虽然赵瑶君下一句心里话,便是压抑不住激动的畅想:【真好啊,没想到我的铁锅推行会那么容易!看到大臣们都同意了,我就看到香喷喷的炒蔬菜、小炒肉、煎排骨,炸五花肉都到手了!】 众臣噎了一下,看着赵瑶君垂涎生动的表情,想到她终归给大秦带来好的变化,他们只好用喜爱又无奈包容的眼神看她。 嬴政已经让人拟好了旨意,让人给左右冶铁官送去冶炼,并打算在明日早朝之时,阐明用青铜做炊具、碗碟、酒樽等涉及饮食的器皿的危害,并下令禁止使用青铜制作饮食类的器皿。 原本在麒麟殿中的大臣们想到自己用了许多年青铜器皿,身体里不知有多少毒素积累,不由想回府立即找医者诊治一番。 故而他们纷纷依照旨意,同嬴政和赵瑶君告辞后,就回家解决青铜器皿一事去了。 任务完成了大半,赵瑶君用奶声奶气的嗓音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拿了个桌案上的梨子悠悠闲闲地抱着啃。跪坐实在不舒服,她今日太过得意忘形,下意识窝到自家阿父怀里,继续悠闲啃梨子。 【人肉垫子就是比跪坐舒服多了,我阿父腿上是有弹性的肌肉,虽然也不错,但还是软绵绵的小姐姐抱着我更舒服。】 这般大胆,就没哪个儿女敢爬到自己腿上坐下,还嫌弃的。 嬴政瞬间皱眉,倒也不生气,只觉得头疼的瞧了她一眼,淡淡道:“之前有个臣子告诉我,说你刚刚并未认真写功课,反而将竹笔磨成利刃,自己飞快转着玩,是这般吗?” 赵瑶君身子一僵,立即三两口啃了梨子,苦了脸倒打一耙:“我哪有?这简直是危言耸听,瑶君那么乖哪里敢磨什么利刃,一定是那个大人看我不顺眼,故意告我的黑状!” 【这可不能承认啊!先前答应阿父的《秦律》才将将抄完,如今不知道被哪个多管闲事的大人告了一状,万一阿父他又罚我抄书怎么办?】 嬴政看了看日头,再不想跟她胡搅蛮缠,只好强硬地没收了她刚磨出来没多久的尖锐刀笔,让人宣来左右冶铁官。 两个冶铁官低眉敛目走近麒麟殿中,朝嬴政和赵瑶君道:“左冶铁、右冶铁见过王上,见过公主殿下。” 赵瑶君一听立即端坐,瞬间就来了精神! 【好!这就是我完成任务的关键了!】 左右冶铁官也知道赵瑶君的神异之处,知晓她会泄露天机。但此前四公主殿下实在不得王上疼爱,她又生长在后宫小院默默无闻,他们其实并未看清过这位四公主的样子。 听到四公主的心声,两位冶铁官不由好奇地从赵瑶君那儿看了一眼。 他们看见个稚嫩活泼,雪玉可爱的小女君,征用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眼睛,充满期待的看着他们。 两个左右冶铁官,心里不由生出些许喜爱。 嬴政轻轻颔首,同他们道:“左右冶铁,如今宣你们上殿,主要是因为青铜器具有毒,不得做盛放、烹饪食水用途。公主知道有种铁锅可以替代青铜炊具,你们需要做到就是将它冶炼制造出来。” 今世散朝之后,来麒麟殿议事的都是嬴政的心腹大臣,高官武将,两位左右冶铁官并不在其中。 虽然他们都是头一次听说青铜炊具餐具有毒,但也完全没有质疑嬴政的心思。 右冶铁官朝赵瑶君询问:“四公主殿下,不知道您说的那种铁锅是何种样式的?” 赵瑶君想了想,对嬴政道:“阿父,我还是用聿在帛上画出来给两位冶铁官看吧,这样比较清晰明了。” 嬴政点头:“如此甚好。” 青女奉上笔墨,赵瑶君拿起聿沾了墨汁,开始在柔软的布帛上作画。 她并非专业学过画画的,虽然只能大致画出个形状来,但是对于专门从事冶铁专业的铁管来说,只要有大致的涂纸形状,便足够了。 赵瑶君画出一个铁炒锅的形状,她思考了一会儿,又画出了一个圆柱形,带有盖子的铁制煮锅。 同时她又画了一个圆形的铁制薄碗样,只是这薄片碗底上面有许多圆形孔洞。 画完这三个简笔图案,赵瑶君收了聿笔,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已经画完了,这一个长柄的铁锅,是炒菜用的炒锅。炒菜就是放油脂后,通过加热锅底将菜炒熟。” “另外这个有盖子搭配在一起的,是一个煮锅,主要作用就是用来烹煮。这个底部有圆孔小洞的东西,便是出气孔。” “当我们需要做蒸菜的时候,就可以将此物放在放菜的煮锅上面蒸。” 青女将布帛先呈送到嬴政身边,待嬴政看完后,又送到了两个冶铁官手里。 两位左右冶铁官稍微看了几眼那幅图,就明白这几个锅的和做法了。 他们也很能明白这其中的规律,青铜厚重,若是做成炊具便要做成三足的,如今只是把青铜材料换成了铁制的,把原先炊具最常见的三足底座形制换成了铁圆形的底部。 左右冶铁官道:“公主画图画得十分清晰,臣等二人感觉这张图纸已经明白要如何去做这铁炒锅、铁煮锅,以及铁蒸锅了。” “王上和公主殿下只要稍微等待一两日,这些炊具即可完成。” 赵瑶君高兴极了:“好极!好极!那我和阿父便翘首以盼,等待这些炊具成功造好了!” 【等我有了这个几宝贝锅,要让膳夫帮我做许许多多好吃的!】 嬴政想到自己快要到手的两本宝贝神书《堆肥养田法大全》和《铁器炼制法》,以祇奖励里的辣椒籽五粒,不由也高兴了起来。 眼见大秦不仅有神明青睐,更有自己小女儿这个神使,将神明意欲强盛大秦的计划一一落实到实处,他便高兴不能自已。 嬴政勉励了两位冶铁官后,赵瑶君就控制不住站了起来,开心地在一向肃穆安静的麒麟殿之中瞎蹦跶。 “啊,太开心了!没想到啊,我饿了那么多年,现在人在大秦,竟然还能吃上炒菜!” “那可是炒菜啊!我做梦都想吃小炒鸡、农家小炒肉、炒蔬菜、炸丸子、生炸排骨……呜呜呜!” 一个混迹在食物匮乏的末世三年,她有上一顿没下一顿,甚至好几天都要饿肚子,最后也饿死了的人。现在不仅能吃到肚子满满的,过几日还能吃到热腾腾的炒菜,香喷喷的炸物,柔软香甜的蒸食,这样高兴的等级也非常人能够理解的! 赵瑶君蹦跳到嬴政身边,蹭到他旁边倚靠他笑:“阿父,过几日我做好吃的吃食给你!” 嬴政只感觉到自己身子依靠了一团小小的,软软的小粉团,软绵绵,暖烘烘的。 他看着小女儿笑弯了的眼睛,充满了甜味期盼的嘴角,生来有些冷峻的容色也柔和下来。 他唇角含笑,停下批阅奏折的手捏了下赵瑶君的带着肥膘的白嫩圆脸:“那阿父便等着了。” 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家小女儿,对于食物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狂热喜爱。 从她的言行举止,分明是讲将那些吃食看得无比珍贵。心里她虽万分不舍,可是小女儿瑶君却也几次将食物分给旁人。 嬴政眼神越发柔软。 小女儿瑶君虽然表里不一,有时过分擅长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深究其根本,她也是一个有赤子之心的好娃娃。! 第 16 章 第16章 左右冶铁官效率特别高,隔了两天就给赵瑶君送来了铁炒锅、铁煮锅、蒸盘。 于是今日是章台宫膳房处格外热闹! 赵瑶君站在一块的磨刀石上,给自己增加一点高度后,总算在膳房能够勉强总揽全局了。 扶苏额角冒汗,看着只踩在一个不大的磨刀石上还要踮脚乱蹦跶的赵瑶君,担心得直道:“小心,小心!莫要蹦这么高,小心摔着自己!” “阿兄,你别担心,就这块磨刀石,我还能在上面单手支撑倒立呢!你不信我做给你看! 赵瑶君说着就趁扶没反应过来时,给他来了个单手倒立! 青女和彩雀吓得惊呼了一声,生怕摔倒四公主。 扶苏吓得连忙张开双手,一把将她抱进怀里:“瑶君,日后再不可如此了!你吓到阿兄了!” 赵瑶君乖乖在扶苏怀里,满口答应下来:“知道了,知道了,我日后一定小心。” 她满身活力,心里全牵挂着吃的。随口安慰了扶苏两句,眼睛立即看着几个膳夫,当有人做菜做得不对时,她就立即跟个小炮弹一样上去说上一二。 “诶诶诶,这个爆炒鸡丁不要放奇怪的醢酱,只要葱姜蒜、盐、茱萸、花椒就够了!” “蒸鸡子真的可以凝固如油脂一般,却比油脂更加的滑嫩,但是你要加温开水调鸡子,不要直接用冷水。” “香煎鹿肉可真香啊!”赵瑶君抽动小鼻子,垂涎地站在锅边,对膳夫道:“你看,煎炸的时候油脂就是要稍微多放一点……” “清炒苋菜的时候一定要注意……” 她冲得快,扶苏总担心出事情,故而每次都跟在赵瑶君身后念叨:“小心,油脂溅着你!人来人往的,瑶君慢些小心撞到!瑶君......” 赵瑶君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出锅的美味,扶苏一连串话就和风一样吹过耳边,她再也顾不得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饭菜。 【今天我一定要大吃特吃!】 膳房之中乒乒乓乓作响,特殊的烹饪方式,不禁让人耳目一新。油被烧热后,炒出来的菜香肉香混合在一处,膳房里面的人都感觉菜肉炒出来的味道,更加的浓郁霸道。 热炒出锅,炖煮停歇,厨房里热气蒸腾,赵瑶君站在一边,看着这久违的人间烟火气,忍不住在心里想道一句话。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要我天天能香香吃饭,美美睡觉,真是给个神仙都不换!】 膳夫开始装盘,赵瑶君迫不及待地牵住扶苏的手:“阿兄,咱们现在先去章台宫,阿父快下朝了,我们正好可以一起用膳!” 马上就可以吃饭了! 这样一想,赵瑶君就咽了咽口水。 她直接牵着扶苏就跑起来,快速往章台宫而去。 扶苏行走坐卧自有一番节奏,他小小年纪性格又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温润稳重,快跑这种事情,自他走稳了路后,除了必要骑射时,便不曾做过。 耳边的风呼呼的,赵瑶君心情过于迫不及待,所以她跑得飞快,不一会儿就将惊呼的彩雀和青女全甩在了身后。 青女和彩雀只能听到四公主殿下,兴奋又上扬的嗓音被风吹来:“你们慢慢来,不用着急,我和阿兄先走啦!” 扶苏耳边风呼呼的,见赵瑶君小短腿踩得跟风火轮一般,身子如一阵风一样在缦回的廊腰上如同影子一般,同路上的宫女、内侍擦肩而过。 生怕她摔倒,扶苏只得紧紧拉住她的手,因跑得太快,他梳得整齐不乱的发丝乱了,温润的嗓音含着焦急的气音:“慢些慢些。瑶君你太快了!” 赵瑶君脚步不停,语速飞快:“阿兄,我等不及了!你跑不动的话,要不要我把你扛起来跑?” 扶苏险些一个踉跄:“......你说甚?” 赵瑶君脚步慢了一些:“我说要不我扛着你跑?这样比较快!” 她过于激动了,像个兴奋过度尾巴摇成旋转风扇,又不断疯跑的小狗。 赵瑶君话音一落,也根本不等一脸凌乱的扶苏反应。 她两手一抄,轻而易举就将是她三倍体量的扶苏,一下子扛到了自己的肩头,然后又用双手托举到头上。 这场面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扶苏:“!” 他被只有五岁的小妹当众扛了起来! 一旁路过的宫女宦官,见到只有两张桌案高的小小公主,扛着比她还要大三四倍的扶苏公子,快速的奔跑,他们不由得尖叫起来。 “四公主殿下小心呐!” “公主殿下快将公子放下来吧!若是摔了,那可如何是好呢?” 扶苏压根不敢挣扎,就怕自己将瑶君压垮了! 只能不断大声劝说:“瑶君,放下阿兄吧!你这样小,万一将你压垮了怎么办?” 可回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 因为赵瑶君尽情撒欢起来实在跑得太快了,就像要跑出残影一样! 赵瑶君扛着扶苏飞快的跑到章台宫,扶苏见到章台宫殿门,心里暗道了一句不好。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直接被一股巨力,轻而易举地抗进了大殿! 刚刚下朝的嬴政活动了一小片刻,正坐在桌案旁边举起杯子,正喝了一口水,就见小女儿高举着扶苏,如同一小阵呼啸而来的风一样,卷进了殿中! 嬴政瞳孔地震,一口水喷了出来:“噗!” 赵瑶君见状,立即把扶苏放了下去,蹿到嬴政身边,左看右看:“哈哈哈哈哈,阿父,我正想找你一起用膳,没想到你竟然会喷水呀!哈哈哈哈,真是少见!” 【嘿嘿嘿,千古一帝喷水算是千古难得一件的事情了,竟然被我碰上了!我是直接走程序,还是让画师将这一幅名场面画下来。】 【我看就叫做《祖龙喷水图》!再不然就叫做《惊!我那迷人的老祖宗竟然喝茶会喷水》!】 嬴政本来只是额角抽痛,等听到赵瑶君的 心声后,一股怒气、郁气自心中升腾起来。 虽然大秦民风甚烈,但这样不雅的举止,便是他还在赵国的时候,也从未这样过。 扶苏一向稳重,也从未这般被人扛在头上,满宫奔跑。 他们父子两个今天破天荒的这一回,到底是因为谁呀?小女儿竟然还在这里,兴致勃勃的看他们的热闹! 赵瑶君间嬴政板着一张有些黑的脸,扶苏脸色则涨红,两人都不说话,只一个劲儿盯着她看。 赵瑶君预感不好,立即收了自己快上扬到耳边的笑唇,理智回归,她尴尬得挠了挠头:“阿兄走路太慢了,我没忍住才扛他走的。” 嬴政冷笑:“你才五岁,身子骨正是生嫩脆弱之时。扶苏快十一了,你怎能就扛着他这样跑?力气大也不是这样玩的,万一你没抗住,他将你压到可怎么办?” 说到自己的力气,赵瑶君小声反驳:“阿父放心吧,瑶君对自己的力气心里有数。莫说只是一个阿兄,便是三个阿父,我也能轻易扛得起来。” 【不止三个,虽然阿父一米九八,但三个阿父我也不是抬不动。听说项羽力能扛鼎,我能将项羽,连带着他举的鼎都轻而易举扛起来。】 谁是项羽?明明小女儿犯了错,还理直气壮的。 嬴政虽然惊讶于赵瑶君的天生神力,但还是被她要扛自己的话被哽了一下。 垂目看着小女儿低头时,头顶露出的小发旋,看她才到自己膝盖这般高,生得奶团儿一般稚嫩模样。 心里为她太熊而愤怒,却也不忍心真的严惩她。 扶苏看了眼嬴政越发变黑的脸,气得上下起伏的胸口,生怕阿父因此大怒罚了小妹。 他朝赵瑶君眨了眨眼睛:“瑶君,你真是油盐不进啊,这是你举的动我们的事吗?便是你举得动,你也不该扛着阿兄到处乱跑呀?对不对?” 赵瑶君看了眼扶苏小少年涨红的耳根,嬴政越发生气的脸,眼珠转了转,忽然心领神会,连忙同扶苏道歉:“阿兄,我错了,我不该扛着你到处跑。” 扶苏头发凌乱,脸色微红,却也不忍小妹被责备,立即原谅了她:“无事,只要你日后改正,便无事了。” 赵瑶君又看向嬴政,眼神清澈含着歉意:“阿父,以后我不扛着阿兄跑了,我真的错了,阿父不要生气了。” 正好此时宫女端着膳食,将赵瑶君叫膳夫做的菜品送到了章台宫正殿门外。 香气传来,赵瑶君不着痕迹深吸了两口气,对嬴政道:“阿父,今日我亲自去膳房做了好些美食。这些美食都是用铁锅做的,我可想同阿父阿兄一起尝一尝了!别气了,我们一起用膳吧!” 嬴政看她垂涎三尺,不住的抽动鼻子闻香气的馋猫样儿,之前的怒火好像被浇了一瓢冷水,瞬间熄灭了不少。 罢了,他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小女儿就是一个嗜吃如命的人。 今日新得了她心心念念的铁锅炊具,又做了许多她自己爱吃的饭食,欣喜若狂之下,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也不是不能理解。 小女儿还小呢,一些稍微出格的举动,日后慢慢再督促着她改就是了。又何必现在就当一个恶人,扫了她今日的兴致。 嬴政给自己找好了理由,轻轻松松就放过赵瑶君。 在她过于期待的眼神里,吩咐左右道:“传膳吧。” 赵瑶君高高兴兴,大声说了句:“阿父真是宽容大量!” 她笑得眼睛亮亮的,嘴巴上扬,快速拉起扶苏的手,走到他们两人的桌案边跪坐好。 宫女抬案一一上菜。 爆炒鸡丁、香煎豆腐、香煎鹿肉、清炒苋菜、煮面。 这是赵瑶君到秦国吃过的,最符合她口味的一餐! 【每一道菜都好吃麻了!这样幸福快乐的生活,真好啊!】 嬴政和扶苏抬头,就见一向吃饭姿态狂放,速度飞快的赵瑶君,现在刚吃一块鸡肉,便忍不住闭上眼睛细细咀嚼,她脸上洋溢出的幸福和快乐,让人动容。 看来这饭菜深得她的心了。 嬴政也夹起一块鸡肉品尝,他细细咀嚼,感觉这鸡肉炒出来比烤出来,更添一份清爽,比单纯煮出来,更增添了一份细嫩清甜的口感。 其他的炒菜、煮菜也格外好吃。 嬴政满足,心声与自家小女儿一模一样。 【真是美味啊!】! 20-30 第21章 赵瑶君跟随嬴政去早朝的事,已经成为了惯例。依旧是早上七点,她就被迫和嬴政坐在麒麟殿中了。 时值秋日,夜渐长昼渐短,早晨起来时天还是黑的,寒气凉透透的,已能浸到人的骨头里。此时赵瑶君勉强打起精神,坐在了麒麟殿,自己的桌案边。 她虽然打算好好做任务,但早早起床却是不太愿意的。 赵瑶君为了打发时间,方才偷偷藏了今早没吃完的卷饼,在桌案后悄悄啃着。她两腮雪白。粉润,因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当朝吃东西,赵瑶君咀嚼的动作经过控制,显得轻微却快速,像一只正在进食的兔子。 下方的朝臣已经开始议政。 王绾率先进言,说的是当务之急:“如今最重要之事便是秋收,待秋收完毕,我大秦一切事宜才好提上章程。地方县官、三老该依据时令,根据黍、麦成熟之度,及时提醒黔首收黍刈麦,以免误了农时。” 治粟内使则满脸喜意:“仰赖祂之恩惠,四公主之神眷。臣这几日时刻钻研四公主殿下给的《堆肥养田法大全》,如今正好能进行堆肥尝试。等粮一收,黔首便可用种越冬之麦,臣可进行堆肥之事。待正月前后,刚巧是麦子的追肥好时机,书上有言,此时追肥,既能保护地力,麦子又能长得好。” 王翦:“王上欲攻韩,如今已加强练兵,保证王上出兵之时,我大秦虎狼之师踏平六国!” 左右冶铁吏:“臣亦在研究《铁器炼制法》,只是我咸阳都城,铁矿不多。自先武王元年,便在蜀郡设冶铁大坊,设冶铁长史,大量铁制炼制,还得在那儿冶炼” 李斯:“王上,如今诸事繁杂,兴修郑国所言水渠一事,虽至关重要,但也只能暂推后几月乃至半年,再考虑动工。” 嬴政一一听着,将诸多事宜同众臣商议。 嬴政是决策者,他有高瞻远瞩的目光,有果决能断的本事,更有虚心纳谏的胸怀。他处理起繁杂国务,皆井井有条,半点不乱,正襟危坐一大早,面上更是精神饱满,连一点疲态都无。 国事讨论完后,赵瑶君看到正有一楚国客卿举步上前,朝嬴政一拜,昂首道:“王上,臣还有要事要禀奏!此事事关重大!” 赵瑶君吃完饼子,端坐好后,看了说话的人一眼,发现这人面生,她不太想得起来他的名字。 听到是重要的事情,嬴政轻轻颔首,看向这人,语气很是温和道:“客卿请说,寡人洗耳以听。” 楚国客卿一脸肃容,他心里虽然有些惧怕秦王威势,也知道秦王的铁血手段。但想到自己今日是直言不讳,一会儿指出秦王不对之处,也是应有之义,他便挺直了脊背,语气里难免就带了些指责的情绪。 “听闻王上去岁于蕲年宫亲政之时,令相国昌平君、昌文君战咸阳。战毕后,王上令赵太后流入雍地,囚禁太后于棫阳宫。王上啊!您生为人子,不恭顺侍奉生母,反而令她到雍地那样的地方吃苦,此事实乃为人子的不孝啊!” 嬴政霎时怒火中烧! 赵太后、嫪毐之事,乃是秦王嬴政心里的一根尖刺,也是永远过不去的一道坎!每每提一次,他心里就痛一次,无论何人压根提都不能提及! 这臣子不要命了,好生狗胆! 众臣也未曾想到,今日大朝,竟有人如此大胆的提了出来。他还不是以理言说,上来就职责王上不孝顺,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众臣脸色都不好看,纷纷屏住呼吸,甚至有秦王的心腹,以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这个出身楚国的客卿,也有朝臣觉得这个楚国客卿说的有理,故而自己默不作声。 嬴政原本和善的容色彻底冷了下来,他心里怒火中烧,眼中全是压抑不住的滔天怒火,脑海里却忍不住开始回忆。 当年他十三岁登临王位,因自己年岁尚小,国事才仰赖大臣,太后垂帘而坐。当时国相吕不韦权柄喧天,后嫪毐得生母赵太后喜爱,嫪毐的权势一度压过吕不韦。 这卑鄙无耻的嫪毐,他不仅同赵太后会乱宫闱,还同赵太后育有了两子! 这嫪毐,他贪欲无穷,不过是一身无寸功的男宠,只因赵太后宠信而权势滔天,甚至养了三千门客,让当时的他只能无奈封他为长信侯,又在生母赵太后逼迫之下赐他山阳之地。 嬴政年岁越大,越发难以忍受嫪毐这个贪婪跋扈、无耻之徒,他对生母也不是没有怨言。 但最让嬴政最愤怒的是,有一回嫪毐同人宴饮时,这胆大包天,无耻而令人生厌的男宠,竟大庭广众说自己是下一位秦王的之父。 如此侮辱,谁能忍受?!竖子当被碎尸万断,五马分尸! 但最让嬴政难过的,就是母亲赵姬竟然同这卑鄙小人,在咸阳宫发动叛变,想要他坐了九年的秦王之位!母子之情,她竟是半点也不念及! 既然如此,他又何须顾及太多?! 赵瑶君早就没再吃自己的饼子了,她看着脸色沉沉,满是怒火的嬴政,心里心疼极了。 【好你个混蛋!你就会胡说八道,满嘴喷粪!你什么人啊?张口闭口就是不孝,说来说去都是指责我阿父不对,你这样道德绑架,真是气死我了!好好好,这割肉的刀子不落到你自己身上,你就不知道疼是吧?】 【就你这样的货色,还配说我阿父不孝,你配个几把!气死我了!你四姑奶奶恨不得现在就下场,立马把你头上顶着的这个装水葫芦给拧了,看你脑子里是不是装的是水里,嘴巴是不是只会喷粪!】 嬴政本来是满腔怒火,却听见了自家看上去软糯可爱、单纯无辜的小女儿,她心里竹筒掉豆子一样,劈里啪啦骂了这臣子一大通。 虽然有点难听,但他心里默默说了一句,骂的真好,他心里竟然没那么气了。 众臣听了四公主殿下那骂人的话,不由脸色涨红:四公主看着这般可爱,嘴巴怎么这样厉害,骂的人头晕脑胀,羞愤欲死。往后自家还是小心点吧,万一得罪了她,岂不是要被说到抬不起头来? 那楚国客卿许是不认同自己秦臣的身份,并未听见赵瑶君的心声,他依旧在滔滔不绝:“王上乃秦之表率,若王上都不孝顺,百官黔首又如何相看?王上,子不言父母过。之前的事情已经过了,赵太后已经被囚禁于雍地一年了,为何您不能心胸宽广一些,原谅她呢?” 来自楚国的客卿心道,果然大秦虽然武德丰沛,却缺少礼仪,不懂孝道的重要,礼仪文气,不如他们楚国多矣! 原不原谅是你说的算吗?嬴政冷笑了一下,怒火又涌了上来。 楚国客卿义正言辞:“王上该亲自到雍地向太后诚心告罪,且要即刻恭迎太后回咸阳宫。这才是孝顺之举,也是大王如今最该做的事情!” 嬴政想到生母希望自己和嫪毐的奸生子当大王,他们狼狈为奸在他及冠那日发动的叛乱,根本不管他死活的样子。他再也忍不下去,朝这臣子怒意冲冠道:“此乃我之家事,与汝何干?” 嬴政长目冷冷扫过所有朝臣,让人不敢逼视:“即日起,朝中敢有为太后谏言者,皆戮而杀之!左右,将这来人带下去!寡人不想再看见他一眼!” 这楚国客卿被吓得脸色发白,手软脚软,却还是被人带了下去。 朝堂上一时肃静而无半点人声,嬴政如同冷面杀神一般,浑身冒着杀意和冷意,他身在高位他人臣服,身边也无一人。 赵瑶君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当皇帝者,称孤道寡。 【这真是胡说八道,危言耸听!我就永远站在我阿父这边!】 她抬手一巴掌拍在自己的桌案上,一时没有控制住力道。那桌案轰隆一声,瞬间被拍得四分五裂,碎掉的木块顺着陛阶滚落到下方。 这样大的动静,嬴政和众臣不由抬头看了过来,却看见四公主殿下坐的小桌案,已经成了碎木块! 【嘿嘿,不是我没控制好力道,都怪这桌案太不结实了!】 本来满心惴惴的秦国朝臣,听了这话,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赵瑶君。这样结实的桌案,竟然是被四公主拍碎的?! 开玩笑的吧,这桌案碎到这样四分五裂的程度,就是秦剑,也要劈三四次也能劈完。四公主这叫什么? 天生神力啊!虽然隐隐有听闻四公主力气大,但他们也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力气可以大到这样离谱的程度! 这孩子怎么就那么熊?那桌案是能直接劈下的?嬴政愣了一下,方才的怒意全然没了。 他着急地伸手捧着赵瑶君软绵绵的白嫩手掌,语气里有些气急又有些心疼:“阿父看看你的小手,你是力气大,但你的手这样小,还没长全,一掌下去不得劈坏了?” 小女儿的小手还没有他手掌的四半大,看上去小小的。分明她一掌劈了结实的桌案,但手上依旧白嫩,连一点发红的痕迹都没有。 赵瑶君笑了起来,得意的扬起下巴:“不就是徒手劈桌案吗?这有什么,不过小意思而已。阿父哪日走路累了,我还能抱着你走呢!” 嬴政看着自家得意洋洋的小疯子,想起她举着扶苏在章台宫里快跑,他额角抽痛了一下:“这就不必了,寡人自有御驾可坐。” 【嘿嘿嘿,抱着我这一米九八的英俊老父亲招摇过市,想一想就风光无限!没事,现在你不要,等你老了,我就孝顺的抱着你走。你别说,就我这力气,不是我吹,咱们大秦在座的君臣加起来,没一个比得上我的!】 王翦:有点不服气,但老臣不敢说话。 蒙武:有点不服气,但正值壮年的臣子也不敢说话。 王贲、蒙恬偷偷看自己的手掌:有点不服气,但风华正茂的他们也没办法用手劈碎桌案,故而也不敢说话。 赵瑶君见没人说话,不由扬起下巴,得意环顾一周。 “当初先武王太太祖父举雍字鼎,若是让我来举,我能单根手指就举起来!现在谁敢说我阿父不孝,但凡敢欺负我阿父的。” 她伸出自己又小又白胖的大拇指和小拇指,做了个捏东西的动作,板着小脸,恶狠狠道:“我立即就弄死他!” 赵瑶君现在要是前世那个瘦骨嶙峋,凶神恶煞的样子,是真能让人胆寒。 但她现在才五岁,身量还不到嬴政的膝盖高,一张小脸偏偏生得圆润可爱,大眼睛也圆溜溜的,做出凶恶的表情并无一点威胁,反而让人看着觉得可人疼。 嬴政心里发软,他牵着护在自己身前的小奶团,对朝臣道:“今日朝事已毕,诸君散朝便是。” 说完也不等诸臣行礼,牵着女儿就走。 赵瑶君走着走着,还不甘心的回头,朝有几个不服气的臣子鼓着脸蛋,挥了挥小拳头。 【让你们想要道德绑架,你们通通记住啦,你四姑奶奶我可不是吃素的!】 头还没扭回来,她整个人就双脚离了地,被嬴政提溜到了自己怀里。 嬴政对于小女儿的维护,感动归感动,但他没忘记自己小女儿功课很差的事情:“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同他们有什么好说的?有这时间,去把你的功课做了。阿父这几日忙,不会的等扶苏下学了,让他来教你。” 赵瑶君哦了一声,埋头在嬴政怀里不说话了。 【怎么又是功课啊?秦篆实在写不了。阿父不如让我弃文从武,以后跟着王大将军、蒙大将军他们打仗去。】 【啊,算了算了,打打杀杀的我厌倦了,还是舒服一点,平和一点的生活适合我啊!实在不行,一会儿我哄一哄扶苏阿兄,让他写一遍功课,我再照着抄。】 嬴政低头,捏住赵瑶君肉乎乎的小脸,一字一句道:“不许哄扶苏帮你写功课,他帮你做一日,你功课就翻倍一日。听明白了吗?” 赵瑶君顿时皱起包子脸,苦涩道:“明白了明白了。” 【怎么这回我什么都没说,阿父就知道,我要照着抄扶苏阿兄写的功课了?难道阿父还是我肚子里蛔虫不成?我也太惨了叭!】 嬴政轻笑,朝上那点气早已消失无踪了。 赵瑶君回了章台宫,因听阿父说自己很忙,她也不敢打扰,自己回章台宫偏殿去了。 等待扶苏做来辅导自己的时间里,赵瑶君勉强先看了点长得复杂的秦篆。她末世后根本静不下心看东西,不过将认识的字看了一遍,她就忍不住偷偷拿了一只竹笔,拿了一块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石块,慢慢将竹笔磨尖锐。 虽然她能一力降十会,但这会儿做小竹刀子明显更有性价比。她做小竹刀子不仅能让自己专注一点,还能不看书,不接受知识的折磨呢! 打磨了好一会儿,直到过了扶苏下学的时间,都没见到人。若说谁最关心她的学业,除了阿父嬴政,就是扶苏阿兄了。按照平常来看,他现在应该已经在帮她写功课了。 赵瑶君有些不解,便站起身来,打算去前殿看一看。刚走到前殿,就见侍从、宫女小心翼翼,身子绷紧,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下。 这是怎么了? 赵瑶君刚要问话,却听到扶苏激动的嗓音传来:“阿父,纵然大母有错,可是子不言父母之国。如今她已然在雍地一年,正该接了回来。那楚国客卿虽然言语冒犯,但阿父当真应该将大母接回来啊!那楚国客卿也罪不致死。” 嬴政淡淡的嗓音传来:“寡人方才有言即日起,朝中敢有为太后谏言者,皆戮而杀之!扶苏,你是仗着自己公子的身份,觉得寡人不会对你如何,才在寡人面前大放厥词吗?!” 嬴政如今的气来得比今晨更加猛烈。他看着扶苏,眸光沉沉,面色冷肃,犹如一把锋锐且饱饮鲜血的秦剑,让人心生恐惧。 怎奈扶苏就是个犟种,小小年纪就可见一斑了。 害怕归害怕,扶苏面色微白,双手伏地:“父王,儿并未仗着自己公子的身份要挟,此乃大不孝。只是父王身为大秦表率,却将生母流放到雍城却不亲身侍奉,此举确实不妥。儿便是死,也不能让旁人对父王有所误解!请父王亲自去雍城,接回大母,并绕那位敢于直谏的客卿一命!” 嬴政怒极反笑:“还说不曾要挟于寡人,那你如今在做什么?好好好,既然你连死都不怕,那你” 话未曾说完,赵瑶君小短腿踩着风火轮,哒哒哒地跑了进来:“阿父,阿兄他为人迂腐,你同他计较什么呢?他想要做圣人,随他去,我们不管他!” 赵瑶君也没行礼,快速跑到嬴政旁边,用手轻抚他起伏的胸膛:“别生气了,瑶君也不想看到阿兄了。不如我们就让他回去闭门思过,读我最不喜欢抄的那本《秦律》如何?” 【阿兄,你怎么做到小小年纪就一身反骨的啊?天生犟种就算了,关键你为人处事怎么那么迂腐呢?赵太后勾结嫪毐弄权不说,还同他孕育两子,关键的是他们还想夺阿父的王位!】 【那嫪毐赴宴喝酒吃饭,在大庭广众之下,居然说自己的孩子是下一任秦王!这些让人难堪的话,你要是阿父,你又是什么心情?】 【你怎么不想想,若是阿父没能顺利平叛,他是什么下场?生母如此行事,那时候的阿父该有多难过啊?我们是他的孩子,不安慰他,关心他,同他站在同一阵营就算了,你还用道德绑架他!我看,该看《秦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啊!你该知道什么叫是非分明!】 嬴政听到这,脸色好看了一点。 扶苏听了心里矛盾,面上有些挣扎。他在福昌院读了两年多的书,先生说了待人要仁爱宽和,对待长辈要孝顺,对待幼弟幼妹要关爱,他深以为是。 扶苏如今九岁,渐渐在昌平君、昌文君,乃至先生的言谈里知道一些政事,有时也会有自己的看法。 可是现在扶苏听了赵瑶君劈里啪啦一大堆心声,他发现自己确实将父王看得如同巍峨泰山,看得如锋利秦剑一般没有破绽,也缺少普通人情绪。 扶苏心里有些愧疚。 是啊,阿父也是活生生的人,也会难过。可大母毕竟是阿父的生母,常年在雍地的话,旁人定然会指责阿父的不孝的。 赵瑶君继续输出;【这要是换做旁的君主,都等不到赵太后把孩子生下来,直接找借口就让他们母子仨提前暴毙!就算那两个奸生子生下来了,换做别的君王,也有可能早就借着平叛的借口,将赵太后用别的名义给嘎了!】 【我阿父,他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这么大的耻辱,却只是令赵太后别居到雍城去!他做得够好了!够宽容大度了!赵太后在那儿再苦,能比得上这最苦的世间百姓吗?他这都不叫孝顺,那什么才叫孝顺?!】 【天下父母有错,还是这样的滔天大错,难道为人子女,就必须要原谅吗?扶苏阿兄,你口口声声不孝,若你是阿父,你当真能不怨不怒,不忿不恨,满心孝顺的对待赵太后吗?所谓父母慈则子女孝,父母不慈,子女孝顺那可是愚孝!】 嬴政看着面色不好的扶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对扶苏摆手道:“你回去吧,就听瑶君的,你回去将《秦律》好好读几遍。” 赵瑶君自己阻止了嬴政因怒气而要严惩扶苏的事情,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怕扶苏又犯轴,用一双圆溜溜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朝他眨来眨去。 【快回去吧,别犟着了。今天阿父心情不好,你还来整这死出。阿兄啊,纵然你想要劝解,你都不会看看眼色,或者设身处地,体悟一下阿父心里的难过吗?】 扶苏低头,满脸涨红,十分羞愧道:“是,父王。” 他又羞愧地看了眼赵瑶君:“阿兄不会说话,有劳瑶君为阿兄宽慰父王之心。” 赵瑶君连忙点头:“好,阿兄放心吧。我们阿父可坚强了,他就像巍峨的泰山一样,不会太难过的!” 扶苏听了,放心的退了下去。 赵瑶君见他走了,立即趴在秦始皇膝盖上,仰着一张可爱笑脸:“阿父,阿兄走了。你难过的话,要不要对着我哭一哭,疏解一下心情啊?你放心,我打死也不告诉旁人你哭鼻子的事情。” 这孩子一颗心全同他在一块儿,连安慰也这样童言稚语。嬴政失笑,他捏了一下赵瑶君的鼻子:“又胡言乱语了,阿父乃堂堂秦王,你以为同你一样会哭吗?” 赵瑶君哼了一声:“我才不哭鼻子呢!” 末世三年,只有外婆没的那日,她疯狂哭过。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得太过,流干了眼泪,反正之后再苦再累,再饿再难受,她发癫过,就没再哭过。 坐到嬴政怀里,赵瑶君双臂用力长大,抱住他伟岸高俊的身体,闷闷道:“那瑶君把自己温暖的怀抱借给你抱抱,反正瑶君永远都和阿父站在一起,不许别人说你的坏话,也不许别人欺负你!” 说来也是古怪离奇,上一世没感受到的父爱,这一世竟然从秦始皇这里感受到了。但这样的感情是真的,无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她现在都会很珍惜。 嬴政没有说话,他反手张开,将小小只的女儿搂到怀里,用自己绣了玄鸟吉纹,宽大玄纁的广袖将她完全拢住。 为人君者,该是一把锋利无匹的剑,一个牢固万分的盾,不该有任何软肋,也不该有任何软弱。 实际上,嬴政此刻心里软塌塌的,娇儿在怀,心有牵挂,他感觉甚好。 * 赵太后和嫪毐的事情,当真是嬴政心里的一根刺,无论多久都过不去。之后也有人鼓起勇气,不顾嬴政之前的话,前来死谏的,却也都没有成功。 直到茅焦找了嬴政劝谏,才劝谏了下来。 他并未一上来就同之前劝谏的人那般,说嬴政如何不孝,如何有错。反而对嬴政说,想要统一六国,必须不违背世俗。如今秦正图统一六国,王上不能有迁徙母后的罪名。 嬴政思索一番,虽然心里不愿,却也当即决定将囚禁在雍地棫阳宫的赵太后迎回咸阳。 命人去接赵太后之后,嬴政心里到底心情起伏,恰好华阳太后有请他在花园散心,于是他便带着赵瑶君一同去了。 当日秋高气爽,北雁南飞,年岁悠长的银杏树金黄色扇形叶片,落了一地,如黄金铺地,美得耀目。华阳太后没有人扫去,索性就在这几棵银杏树下设了一个小宴。 赵瑶君生就一副讨长辈喜爱的模样,小脸圆圆,肤色是白皙粉嫩的少见,眼睛黑白分明又十分清澈,一笑起来,显得甜滋滋,软糯糯的,当她叫华阳太后“太祖母”时,华阳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之前你阿父将你藏在章台宫,让我也见不着你。今日我摆一个小宴,他倒是舍得将你带出来了!快过来,让太祖母瞧一瞧!” 嬴政笑着告罪:“大母,前段时日,是政太忙碌了。” 赵瑶君也不怕生,起身哒哒哒走到华阳太后身边,感到她的和善,不由笑得更开心了。 华阳太后年轻时容貌美丽,如今虽已经年老,五官十分和善且气质温和,让人新生亲近之意。 她见赵瑶君心生喜爱,便将她揽在怀里,摩挲着她的小脸笑说:“我们瑶君生得真好,多好看呀!外祖母喜爱你,往后要多来陪我。” 赵瑶君听了,拉住她的袖子撒娇,笑者告嬴政的黑状。 “我也想来找您。都怪阿父日日拘着我读书习字,天不亮又带我去早朝,天黑了还要查我的功课。” “我不过一五岁小童,正是好吃好睡的时候,哪里能陪阿父这样操劳呢?害得我无法来找太祖母玩!太祖母,你快说一说阿父,让他少给我做一些功课吧。” 华阳太后觉得好笑,忍不住笑了起来。 嬴政却板起脸,反驳道:“大母,你别看她在你这儿乖觉,实则她是个无法无天,到处乱窜的小猿一般!若是寡人不拘着她一些,她还不翻了天去!” 他虽然故作生气的说着赵瑶君的不好,但眼里是含着笑意和喜爱的。 华阳太后看了嬴政眉眼温和含笑后,格外神采飞扬,精神奕奕的样子,也不由放心的笑了起来。 “王上该拘着娃娃一点,但也不能拘得太紧了。时常让她陪你走一走,若是处理朝政大事累了,可以在宫中散散心。若是有些不长眼的人,胡言乱语惹你不快了,可以带她去上林苑骑骑马。” 嬴政听了,不由笑着应是。 赵瑶君也道:“阿父同我在一起块儿可开怀啦!太祖母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父的!” 嬴政好笑:“你还不到寡人膝盖高,还照顾寡人?” 华阳太后没理他,却点了点赵瑶君的鼻子,笑呵呵道:“瑶君真是乖巧。你阿父确实不会照顾自己,有你在旁边看着,太祖母也放心了。今日见你们都好好,太祖母也高兴。前儿宫人们排练了的袖舞,不如陪我看一看?” 赵瑶君一脸惊喜,忙不迭的点头:“好好好!这再好不过了!” 【吃着好吃得,喝着蜜水,看漂亮姐姐跳舞,还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吗?】 于是宫人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一队手持笙、竽、瑟、萧、磐等乐器的乐宫之人行来,期间还有上身着玄色深衣,下着赤色长裙的年轻宫女前来跳舞,另有歌喉婉转者开始唱歌。 华阳太后点头后,他们便开始了表演。 乐声婉转动听,歌喉柔美动人,乐宫跳舞的乐伎身姿曼妙,身段柔软无骨,容貌美丽。无论是急促的旋转折腰,还有柔美的慢舞,都是乐美声美舞美的视听享受。 对于赵瑶君而言,桌案上的蜜水、饼糕、新鲜水果,味道真的更好了。 华阳太后见她爱吃,爱看,爱听,心里更是喜欢极了,还将自己桌案上没有动过的食物,也让宫人抬到了她的面前。 一曲歌舞毕,华阳太后上了年纪,便要小憩去了。嬴政也没有多留,带着赵瑶君告辞。 两人开始并未坐车,而是慢慢看着秋日的景色,慢慢往章台宫的方向走去。当走至回廊,一阵寒风吹来,嬴政忽然打了个喷嚏。 赵瑶君正想问他是不是着凉了。 哪料到回廊边一身着黑色宦官深衣,立即心细如发地走了上来。他相貌堂堂,面含关怀担忧之色,很是体贴道:“王上,方才晴空万里,如今天色转变有些寒凉,可要去一旁芷阳宫里加些衣物?” 嬴政今日有些确实有些不适,如今确感寒凉,不由点头道:“那便去添衣裳。”于是他牵着赵瑶君的手,同随侍护卫一道去了芷阳宫。 这宦官面容年轻方正,为人却十分仔细妥帖。嬴政和赵瑶君刚刚落座,他却已经能将嬴政放在芷阳宫里的衣物找到,并且亲自举案带来。跟随他而来的还有些带了蜜水,火盆的宦官。 那嬴政上回遗留在芷阳宫的衣裳,也被细细浆洗和熏过清淡而舒适的香气,看上去极为整洁舒适。 一番妥帖的伺候下,嬴政浑身舒适,连带赵瑶君也心里赞叹此人。 【这个人眼力简直好得不行了!稍微一点不舒服,他就能察觉出来,又细心又热情,关键是还不显得过于谄媚,真是个人才啊!】 嬴政和赵瑶君喝着蜜水,嬴政看着站在一旁的年轻宦官,忍不住问:“你今年几岁了,可识字?” 年轻宦官笑了起来,显得有些内敛;“仆今年及冠,识得些字。” 嬴政挑眉:“可读过《秦律》?” 年轻的宦官点头,恭敬道:“仆读过《秦律》,我大秦律法上涉及政事,下涉及黔首生活,既着眼宏大,又关注细致入微的方面,使得我大秦各行各业‘皆有定法’。若大秦人都能明法度,懂律令,王上可无忧矣!” “我大秦律大致说来,是法、令、式三部分,其内容无所不包,无所不含” 这本《秦律》算得上赵瑶君抄得次数最多的书了,也算得上她“深恶痛绝”的罚抄书一类了。这眼疾手快,心思灵活的人,竟也熟读秦律! 他滔滔不绝,将秦律种包含的《田律》、《仓律》、《金布律》、《工律》等都详略说了一番,越听赵瑶君眼睛睁得越大。 这已经不是熟读了,这个年轻宦官分明是精通《秦律》啊!赵瑶君都怀疑他能倒背如流了! 嬴政听着听着,忍不住对年轻宦官笑了起来:“君精通《秦律》,想来读书十分勤奋,难得的是你行事稳重妥帖。不知君唤何名,可愿意来寡人身边当一中车府令?” 那宦官虽然高兴,却也没有因惊喜而大惊失色,只有些激动欣喜道:“回王上,仆名唤赵高。若能跟随侍王上左右,仆定万死不辞以报王上恩德!” 赵瑶君立即震惊起身,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宦官,不可置信又恶狠狠的问:“什么,你叫赵高?出身隐宫那个赵高?!” 【这就是怂恿胡亥,并且和胡亥、李斯一切合谋,纂改我阿父遗诏诈招,赐死扶苏阿兄和蒙恬的那个赵高?!】 【这就是指使胡亥更改法律,诛戮宗室。将阿父的子女中,除了胡亥他自己以外的公子、公主屠戮殆尽的那个赵高?! 【这就是指鹿为马,到了后来企图篡位自立,伙同自己的女婿阎乐将秦二世逼得自杀的那个赵高?!】 嬴政听到这些话,虎目怒视赵高,眼中杀意止都止不住!好啊,原来这个就是赵高! 赵瑶君看着眼前的赵高,忍不住道:“好个赵高!我正想刀你呢,你自个儿就送上门来了!今日我定要在这里给你做个开颅手术!” 赵高一脸不明所以,方才他还和王上相谈甚欢,怎么他一说名字,王上和公主殿下就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般? 赵瑶君说着就卷起袖子,眼看要上前鲨人,身子就被嬴政一下子抱到了怀里。 【阿父,你干什么拖后腿?我现在把赵高立即杀了一了百了,以除后患!】 赵瑶君力气大,但怕自己挣扎时控制不好力道伤了嬴政,故不挣扎只大叫道:“阿父你让开,你别抱着我!今日我定要将这狗贼诛杀于此!” 赵高不敢置信,连忙跪下对嬴政和赵瑶君道:“王上,公主,仆不知自己所犯何错,引得王上和公主大怒?请王上和公主宽宥,饶仆一命。” 嬴政压根不理他,只抱着小女儿道:“何须脏了你的手!” 他顿了顿,立即道:“来人,将此犯上作乱之人拖下去五马分尸!” 带着兵器的随侍护卫,立即将赵高压住,准备将他拖下去。 眼见真的要五马分尸,赵高脸色惨败,他阴鸷地看了眼最先说要打杀自己的赵瑶君,开始对着嬴政大声求饶喊冤:“王上,仆不知自己所犯何错,请王上明示啊!” “王上,仆是冤枉的!仆是冤枉的!请王上明察,仆清清白白,此生未曾做过任何作奸犯科之事啊” 赵高叫冤地被带了下去。 赵瑶君踮脚,等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才有些不甘心道:“便宜他多活这一时半会儿了!要是我动手,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今日出门运气不佳,怎么就遇上这个晦气玩意儿了!” 嬴政眉眼却放松了一些,心里悬着的两块名为“赵高”、“胡亥”的石头,如今顺利掉落了一块:“今日我们有好运气,才能将此人立即斩杀,免得再生出祸患!” 还有一块名为“胡亥”的大石头,如今还没有出生。因为他现今只有扶苏、将闾、高三个公子,这胡亥,想来是后边出生的。 赵瑶君听了,也觉得心里高兴。 【嘻嘻嘻,终于把赵高杀了!我今晚要吃三大碗饭庆祝一下!】 第22章 赵瑶君说到做到,当天夕食,真的吃了三大碗粟米饭,庆祝赵高被他们父女二人给立即带去五马分尸! 她觉得这样处理最好,一了百了,斩草除根永远是最佳选择。否则留下赵高这样狡诈且十分能忍之人一命,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就重新得了势,反过来狠狠咬你一口。 吃完饭,赵瑶君才忽然想起来,问嬴政道:“阿父,你今日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要将方才那宦官杀了?”问都不问,还给赵高选了一个五马分尸的惨烈死法,这不太像嬴政的处事风格啊! 嬴政用帕子擦好嘴,不紧不慢地糊弄赵瑶君:“方才你跟个小疯子一般,立即就要冲上去亲自杀了那宦官,寡人拦都拦不住你。但寡人知道,瑶君本不是滥杀之人,你要杀他,定然是因为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才会让你这般难以忍受,恨不得立即将他杀了。” 原来阿父是带着滤镜看她的,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如果她急着要杀别人,一定是那个人的错! 赵瑶君点头:“阿父说的没错,那叫赵高的宦官心思诡诈,行事残忍恶毒,你可不能被他表面的样子给骗了!” 嬴政知晓天机不可泄露,故而装作好奇的挑眉:“寡人自是信你所说的。不过,寡人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应当是第一次见这位宦官,此前与他从不相识。你这样愤怒,难不成是祂告诉了你关于这宦官的一些事情?” 【把一切事情都推给山神,这也是一个借口。】 “赵高的事,就是祂告诉我的。” 赵瑶君一提到赵高就生气,“这人太恶毒了,祂说他日后会得阿父重用,但他不仅背叛了阿父,还危害了我大秦的江山!这等恶贼我容不得他多活一刻,见到他我就忍不住想杀他!” 【这人还是杀了好啊!】 嬴政恍然,脸上满是怒容:“原来是这样,那这人就该杀!这人杀得好啊!” 他摸了摸赵瑶君的头发,叮嘱道:“日后祂若再告诉我儿类似的事情,我儿可及时告知阿父。阿父知道后,能早早将事情处理了,我儿便不用跟着生气,焦急了。” 赵瑶君连连应是:“瑶君知道了,以后会早些告诉阿父的。” 【呜呜呜,阿父也太相信我了,我说要杀赵高,他问都不问。他还担心我生气,真的是太好了!】 嬴政不着痕迹的避开赵瑶君黏糊又感动的目光,道:“好了,做今日的功课去吧。” 赵瑶君深深的叹了口气,大眼睛瞥着嬴政,暗示道:“若是不给我布置那么多功课,阿父定是全大秦最好的父亲!” 嬴政不为所动,拿起一卷竹简,淡声道:“少说那些废话,做功课去!” 赵瑶君:【呵呵,这天下最好父女的小船,还不是说翻就翻。不过少一点功课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至于这么较真吗?】 她表面平静,内心骂骂咧咧翻开了竹简,皱眉开始看了起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日,大秦热火朝天地开始秋收,什么粟、黍、豆类、麦子,都慢慢收回了家中。 一日午后,赵瑶君前去北郊澄园的时候,便见许多黔首拿着连枷,七八个或十多个聚集在一块儿,分成两排,开始你起我落,错落有致地打起被阳光晒得焦脆无比的麦穗和豆荚。 那连枷极有节奏感的声音,仿若丰收鼓乐,又如轻雷阵阵,显得热闹又喜庆,赵瑶君忍不住笑了起来。 蒙恬、治粟内使伴随她到了澄园,澄园也迎来了粮食的大丰收。管事岸生知道赵瑶君要来,立即高兴地等候在门口了! 见了马车缓缓驶来,他连忙迎了上来:“仆见过公主殿下,见过两位大人。” “管事无需多礼。”赵瑶君没让蒙恬扶自己,她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一边往园子里面走,一边笑道,“听闻澄园粮食丰收了?真是太好了!管事你好生有本事,将我的园子管得这样好,真是劳苦功高,你辛苦啦!” 蒙恬和治粟内使朝岸生点头后,跟在赵瑶君身后,走近了澄园之中。 岸生愣了愣,他原以为自己一个管事而已,为公主做事,那是他的本分而已。没想到公主竟然说他劳苦功高,还夸奖他将园子管理得好。 岸生黝黑和满是风霜的脸上,有些黑红之色透了出来,他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公主谬赞了,仆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赵瑶君道:“治粟内使想要仔细看一看澄园,管事安排几个机灵的,带他好好走一走。” 岸生听了,立即招了招手,将一旁侍立着的机灵仆从叫了两个,让他们带着治粟内使看澄园去了。 进到院中,赵瑶君捧着一杯蜜水,喝了两口之后,她将杯子放下,对岸生道:“今日我来澄园,是想问问管事,此前让八百黔首开垦荒地之事,可办妥了?” 【虽然之前同阿父和百官说过,冬小麦的种植,一是怕小麦越冬难以成活,二是怕土地因连种会损耗过多地力,所以先把她澄园内山脚下的荒地收拾一大片出来,当作冬小麦的实验基地。】 赵瑶君扬起眉眼,显得很是活泼开朗。 【不过,现在好了,因为他们有了《堆肥养田法大全》这本书,阿父和臣子们信心足了不少,纷纷打算在自家地盘上种植冬小麦。若是现在有黔首愿意种植,他们也教授肥田之法,等来年黔首见到丰收,自然会想要种植。】 岸生将开荒之事道来:“一切都照公主所言,事已经办妥了。公主所说的‘越冬小麦实验基地’开荒完毕,随时可以动工种植!不知公主打算何时种植这越冬的小麦?” 赵瑶君思索了片刻:“再等一月半左右,到了九月即可开始种植小麦了。” 话才说完,治粟内使就逛了一圈回来,赵瑶君笑了起来:“即日起治粟内使要在澄园中进行堆肥,我请求了阿父来澄园小住,打算一边和治粟内史堆肥,一边尝试种一种我的宝贝辣椒籽。” 赵瑶君越想越觉得这段时日,不用做功课,真是太美好了! 【而且我园子里可是有温泉的!我也有温室,虽然冬天气温很低,但是热气腾腾的温泉流过陶管时,暖室里的温度并不低,我先种两颗辣椒籽试一试,种不活的话来年春天再种剩下的三颗!不用做功课,堆肥累了就泡温泉,真是神仙日子!】 蒙恬听了赵瑶君的心声,他默默想着出宫之时,王上私下嘱咐好他,一定要让公主复习功课的事情。 他想了想,现在不想扫公主的兴,便没有将功课之事说出口。 赵瑶君询问治粟内使:“大人走了一圈,看出什么了?心里有什么章程,你说一说嘛。” 治粟内使看了一圈后,如今胸有成竹:“臣将如今的大秦肥田之法,同祂赠送的《堆肥养田法大全》做了比较,从前许多不能了悟之事,如今已经能了悟了。” “先说使用最多的便是粪肥。如今黔首家中将豕豢养在猪圈当中,其上建一茅厕,可以出恭。人之粪便排入,豕食而长。豕排的粪便,便用此肥田。其粪便臭不可闻,猪肉也腥臭难闻,如今看来实在不该如此草率粗糙的使用粪便。” 管事岸生以及一旁伺候的侍从,一听这位内使大人,竟然在公主殿下面前谈及粪便如此污秽之物,脸色有些不好。 赵瑶君却是知道,先秦时候人们确实已经开始利用粪便肥田了。 她心里想:【不过养猪的人家都是让猪吃了人的粪便,猪产生的粪便又拿去肥田,但效果并不好。我还看过汉代的绿釉猪圈呢,也是茅厕建在猪圈上的。这种办法真的是让猪肉臭气逼人,也让粮食、蔬菜长不好。】 治粟内使听得心里连连点头:可不是吗? 赵瑶君:【还有一些百姓,是直接拿人的粪便去浇田地的。这种粪便要不就是茅坑里的,要不就是直接新鲜出来的,总之发酵不完全,导致粪便在田地里第二次发酵,使得土地产生升温现象,把植物的根都烧死了。】 蒙恬听得大为惊奇:公主竟然也懂得肥田之事!真是稀罕呐! 她写过基建类的小说,也看过《堆肥养田法大全》这本书,便道:“我思索一二,深觉我们能利用最多的无外乎人粪、牲畜粪便一类堆肥,再不然是种植大豆、利用枯枝败叶,山上掉落过许多年落叶的泥土,或用秸秆堆肥” “但总的来说,用人粪堆肥是最简单,也是最能保证粪肥产量的方式啦!” 治粟内使听得连连点头,看着赵瑶君的眼光放光:四公主殿下不愧为神使,当真博学啊! “臣也觉得如此!今日臣外出走了一圈,发现澄园之中茅厕不仅很少,黔首还躲到草丛里乱排泄,当真不好!园外边儿的黔首虽然知道人粪能肥田,却不会使用,若要人粪堆肥,第一步便是要搜集人粪啊!第二步,才是如何让黔首都学会堆肥之术。” 赵瑶君深以为然,若是人粪不够,何谈堆肥呢? 她眼珠子转了转,拍案道:“所以我们建旱厕之事,当真迫在眉睫啊!无论如何,人的粪便还是要搜集起来,尽量不能给豕去吃!也不能直接浇淋到麦苗、蔬果之上。除了人粪,还有动物粪便、麦后种豆法也要安排起来!所以第一步,就是建旱厕。” 赵瑶君看向如今担任典狱的蒙恬:“蒙典狱不仅精通兵事,更兼书文,文辞优美,如今就由你给阿父写一篇奏疏,务必言明建旱厕的重要性与迫切性。” “对了,文辞优美一些最好了。你这篇奏疏,说不准还要在早朝上说这事呢!你文辞美一些,有些清高的大臣才能勉强听进去。等会儿那简单的旱厕样子,我会画给你的。” 蒙恬一脸空白:“甚?”由,由他给王上写建旱厕的奏疏? 关键公主还让他尽量文辞优美,虽然他文辞确实还算优美,但这可是旱厕啊!这如何能优美得起来?!再写也写不出花来啊! 关键还要在早朝时念,不知王上和他阿父,以及满殿朝臣看到会如何做想。 蒙恬:…… 第23章 赵瑶君画图不好,幸好她要画的旱厕模样是那种线条极其简单,又能大致用长方形、梯形等粗暴构图表现出来的。 她以茅草做屋顶,四周以竹子搭建好围墙,并一扇竹门。其中画了最简单的一个大坑,上方搭了石块或模板,做为双脚踩住的地方。 竹子用途广泛,不仅能做书写材料,还能用竹篾做家庭用具,如今关中平原种植竹子是最常见之事。 竹子价贱,用竹子、茅草搭建旱厕主体并不耗费钱财,若是有些底子的人家,可以用大石板做人如厕时踩踏的板子。若是贫困点的人家,可到山上砍树做踩踏的板子。 人是灵活的,如果再穷困还能每三户人家一起,共同合作建一旱厕,共同使用。 蒙恬就根据赵瑶君的要求,以及她亲手绘制的这一幅潦草图画,他提笔想了一整晚,想破脑袋将这旱厕夸了一个天花乱坠,好像不建它就会损失重大。 竹子这个景物,先秦时人们还没有赋予它清廉谦虚、刚正有风骨的美好含义。这样的美好象征含义,要到汉朝才被赋予。如今因竹子冬日也能存活的特性,这时候普遍人对竹子的赞誉便是生命力旺盛。 蒙恬将竹子生命力强着重夸了一夸,随即将这竹子捡起来的茅厕的优点夸了又夸,先说它造价低廉,竹子随处可有,便是贫苦人家也种植这几丛,取材十分便宜。 又说这茅厕用起来不仅干净、方便,更重要的是能积攒粪肥。等积攒完肥料之后,用治粟内使和公主殿下堆肥的方法,就能获得肥田效果好的肥料。着好肥料能肥天下农田,让百姓五谷丰登,不饿肚子,时时有粮吃,让我大秦粮仓装满,有攻打六国之资本。 所以这旱厕,它可真是个好东西啊!我们一定要建它。 蒙恬将奏疏写完,他又捡着文辞达雅的辞藻,并用华丽繁复的小篆,将这篇奏疏润色几遍后,誊抄到了竹卷之上,令人送给咸阳宫中的大王。 蒙恬写完后,紧绷的身子放松了许多。 自己也着实没有想到,他刚上任典狱没多久,人生第一封奏疏不是关于诉讼刑狱的内容,反而是阐述建造旱厕的各种优点,并诚心希望王上能颁发法令,督促百姓建造茅厕,学习肥田之法。 蒙恬有些好笑,这真是个难以预料的转折啊! 奏疏送到嬴政手上。 他打开泥封,率先看到的是布帛所作的画。那画的顶端歪歪扭扭写了“旱厕”两个大字,一看就是赵瑶君亲笔写的。 这幅画对应的茅草屋顶、竹子做的主体、茅厕内部,都用字形弯曲诡异的小篆进行了详细的标注。 嬴政仔细辨认了一番,从这些缺胳膊少腿,且鬼画符的画里,勉强辨认出了这图的意思,且知道了要如何建造这样的旱厕。 辨认出来后,嬴政看着歪斜的线条,不齐整的画痕,心里有如猫抓一般的难受。他并不觉堂堂大王管旱厕之事便很不雅,很难受,他只想到,若是肥料跟上去了,那越冬种下的这一季小麦,定然是大丰收! 不说国库粮仓丰盈,单说来年春耕之后,粮食青黄不接之时,有这饿死的人便能少很多。 让嬴政心如猫抓,让他忍受不了的是,他最是爱万物整齐划一,规整有度。 他最不能忍受赵瑶君这般歪歪斜斜,非常不一致的字迹和图画。只看这样的字和画一眼,嬴政就感觉浑身有点不舒服。 他忍不住拿出笔来,依照着赵瑶君的意思,自己重新画了一幅整齐的旱厕图在旁边。 等看到线条齐整,该直处笔直,该弯曲处弯曲的旱厕,以及重新标注完毕齐整的字迹,嬴政忍不住舒心地叹了一口气,浑身不适的感觉消失了。 他心道,果然一切都要规整有度,看起来心里才舒服。 嬴政看起蒙恬写的奏疏,仔细看完后,第二日早朝他果然在朝堂上将此事与朝臣商议。 因建立旱厕乃是举国上下的大规模建设,此事涉及地方广泛,涉及人员广泛,都城管起来是鞭长莫及的。故而此事只在朝堂上商议是不够的,最关键的是要将此事落实到地方上才有效用。 秦朝法令严苛,此事便该颁发法令以落实,以保证后续堆肥的实施。 于是早朝商议完毕,丞相王绾亲自为王上,起草了通传全国的法令:如今求秋收已经完毕,便令各地乡里的田啬夫、三**同督促黔首动工建旱厕一事。 若有家贫实在难以建成者,田啬夫、三老与乡里之人需得从旁协助。邻里之间,至少每三户人家需得有一旱厕。待旱厕建成之后,除非在野外无人烟之地,否则只许在旱厕之中如厕,如有违令者,便罚一斗麦子。 各地田啬父、三老,若能将此事顺利落成,则赏赐一壶酒、十条肉干、布料两匹。若有行事怠慢,玩忽职守者,则罚做两月徭役。 秦国法令严苛,且刑罚很重,当咸阳宫秦王的法令一出,各地官员便第一时间将法令通传给啬父、三老,让其去乡里给黔首分说此条法令,以便督促建造旱厕。 这旱厕有人不愿意建,也有人平日里随地解决,用不惯它。 所以这几日里,总一些人常常嘀咕:“你说咱们王上不仅管天管地,平日还忙着去打韩国、打赵国等国,他如今怎么还有这空闲功夫,来管我们乡民屙屎屙尿啊?” “是啊是啊,那些脏东西,正该给那豕吃了长肉!如今倒要造专门的茅厕来装它们,还不许人随意在地上如厕,此法令当真有些管太宽了。” “昨日我家到乡上去,倒是听说了,这建旱厕是治粟内使和公主王上建议的。上面说是积累人的屎尿,之后可以拿来肥田。你说这不是胡闹吗?直接人的粪尿拿来肥田,那粮食的根都能烧没了!我们为什么给豕吃人粪便,那不是因为畜生的屎尿比人的更好更好,能够让苗少烧死吗?” “我知道,我知道,听说田啬父还学了他们的堆肥法,说是等茅厕里屎尿堆得多了,他就来教我们怎么做好肥,让我们冬日多种一茬小麦!” 有老农听了,连忙问冬日种小麦当真能成活? 也有人心里十分不信,嘴上不敢说,心种却想王上、公主,包括那位咸阳城里的治粟内使,他们哪个是真正下过田的呢?说起稼穑之事,他们又哪里比得过种了二三十年地的他们? 现在不仅管人家屙屎屙尿,冬日这样冷还让人种小麦,岂不是胡闹吗? 不过大秦法令严苛,若到时候令出咸阳,便是此事再荒唐,黔首们也不得不遵循法令。 所以建造茅厕之事,于秋收之后,在大秦上下热火朝天的进行了起来。 赵瑶君的澄园也十分高效,建了许多旱厕,并且命令园种仆从、管事、农夫等等,如厕不可随意污地,需得进茅厕以解决。 治粟内使和赵瑶君根据《堆肥养田法大全》的方法,选取了两种,比较适合大秦实际现状的堆肥方法。 其中一种是平地堆肥法:先在平地上铺一层薄薄的草木灰,然后在铺上一层细土,防止水分流失。最后用山上腐殖土或污泥,加适量的水和人的粪便混合,堆在这地面上两月,每月进行一次翻捣,便可腐熟。 这个过程耗时两个月,且适合于要温度较温暖之时,现在是秋日,这肥料勉强还能堆上两个月。但为了快速方便,他们还是选择了第二种半坑式堆肥法。 这种半坑式堆肥法,主要在北方的春天和冬天使用。 堆肥时需要找一个向阳背风的高地,然后挖一个深度两到三尺的坑,进行堆肥。 把人的粪便放进坑中,高出地面三尺,然后放风干的秸秆、稻杆或麦秆,最后用泥封好顶,便可腐熟发酵。 这种半坑式堆肥法,大约十天就可翻捣坑里的肥料,前后耗时一月余,即可制好肥料。 今天正是将肥料挖出来的日子,赵瑶君和治粟内史站在坑前,看着园子里伺候田地的黔首们,将坑里面的腐熟肥料全部挖出。 堆肥堆得很好,很快黝黑化渣的细软腐熟肥料,全被挖了出来。虽然这些肥料里有味道,但味道不重,且有别于人粪便的味道。 那经年的老农,用满身皱纹裂痕的手,抓了一把肥料,然后用力捏了捏。这肥料手感细软出,微微湿润,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够捏出些许水分。 年岁较大的黔首抬头,黝黑的脸庞上满是惊喜:“竟然真的做成了!这可是上等的好肥料啊!若是风调雨顺之时,用它种田,那粟麦一定能长得特别好!” 治粟内史也忍不住抓了一把肥料细细研究,看到这样好的肥料,他忍不住大笑道:“之后让黔首学会堆肥的办法,开始种植冬日的小麦!待到来年二三月,我们正好可以追肥了!”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金灿灿的,压弯了腰的穗子。这些穗子不仅能够让大秦的黔首吃饱肚子,更是能让大王有源源不断的粮食,让他去攻打六国,完成大秦六世君王统一天下的夙愿! 赵瑶君笑了起来,却听到许久不常出现的山神玄鸟出现了。 玄鸟嗓音空灵:【恭喜宿主额外完成“民以食为天”支线任务——制出农家优良腐熟肥料,奖励宿主《冬小麦的防冻秘诀》。】 赵瑶君哪里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她忍不住询问玄鸟:【不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也算吗?也能有奖励?】 玄鸟语气含笑:【当然算,因为这是泰山强国系统,只要有推进秦国富强的举措,都算。】 【还有这等好事啊?那等我的国有造纸坊造出纸张来,也算完成一个任务了?】 玄鸟:【自然是算的。】 赵瑶君来不及笑出声,就听玄鸟开始发布下一个任务。 【“民以食为天”主线任务二:储粮满仓。秦王政十四年,天下有旱灾过后又有蝗灾,宿主应提前广储粮食,减少灾情影响。】 赵瑶君这下笑不出来了,她又想起自己上辈子被饿死的事情。 那种被饿死的感觉,真的像噩梦一样,但凡想起来,胃部都会不自觉的抽痛痉挛,感觉生不如死。 第24章 小农经济的时代,农业产出是一个朝代的根基,最广大农民群众的生命也和土地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若是没有土地上产出的粮食,所谓的江山社稷都是一句虚话,社会也是动荡不安的。 农业和天时仅仅相关,当有大旱大涝的时候,百姓逃生、易子而食并非是仅存在于史书上的记载,而是混合着血泪与残酷的真实现象。 如今是秦王政十年,旱灾蝗灾在秦王政十四年,他们还有时间提前准备。赵瑶君想起上辈子饿肚子的经历,她再也冷静不下去了,立即对一旁的岸生道:“请管事照管好我的辣椒,这辣椒一般三个月就能成熟采收。这段时日天气还好,也不需要过于照顾它,等之后天冷了,还请管事将它带到那处铺了暖陶管的屋子里。” 岸生早已经知道了辣椒喜温的特性,虽然担心自己把公主的宝贝照顾得出了差池,他无法推拒,也只能点头:“仆知道了,仆会尽力所为的。” 赵瑶君看出他的惴惴不安,不由笑了一下:“管事只要用心便好,这种辣椒我们都是头一回种,若是种得不成功,我也不会责怪管事的。” 岸生神色明显放松下来,心里有些感动。公主能够理解他们的难处,为他们着想,真是再好不过了。 赵瑶君看向还沉浸在堆肥成功喜悦里的治粟内使,语气有些沉:“内使大人,既然堆肥成功了,那我们就先回咸阳宫向阿父报个喜。方才祂有派了任务给我,我们先回宫再说。” 她看向蒙恬:“蒙典狱,我们都一道走吧。” 她出宫得够久了,有些乐不思蜀,连带着赵太后从雍城回咸阳那一日,她也没有回去看过。治粟内使没有察觉赵瑶君语气不对,他和蒙恬跟着赵瑶君坐上马车,快速回了咸阳宫。 到了咸阳宫中,他们下了马车。一行人走在缦回长廊上,刚走过宫道,赵瑶君他们迎面就撞上了刚回咸阳的赵太后,以及陪着她走动的公子将闾、大公主元嫚、二公主阴嫚。 赵太后目光扫过巍峨峥嵘的咸阳宫,语气里有些喜意又有些怨恨,面上也有复杂的爱恨交织:“一年了,又回到了咸阳宫。说起来,那一位茅焦先生真是个亢直之士,他倒是有些办法,最终使得我们母子相聚。” 可恨大王心性凶残暴戾,竟半点不顾念她的心情,杀了她的两个孩子,还将嫪毐车裂而死。 赵太后满脸郁郁,她如今年岁大了,却不显年老,反而有种成**。人柔美忧郁的风韵。 她眸光一转,看到赵瑶君、蒙恬、治粟内使一行人,不由挑了挑眉,询问身边的元嫚:“这应该是咱们那位在外边儿的四公主吧?前几日我回归咸阳时办了个小宴,她竟也不曾来。” 赵太后还没有离开咸阳宫,别居雍城时,这四公主默默无闻。如今她回到咸阳,众人都这四公主她得了神明的青睐,又得了王上的疼爱,所以过得十分风光。 赵太后甚至听闻,王上极为疼爱她,甚至连上朝时都要带着她去。 她这个英武不凡,且常常以冷面对人的儿子,竟然能将一女童疼爱的抱在怀里。赵太后初初听闻此事,只觉得半点都不可信。 赵太后看了眼赵瑶君粉润雪白的脸蛋,又生得一双格外天真澄澈的眼睛,心道,这四孙女倒是生得不错,只是不大懂得规矩。听闻她尊贵的王上之女,竟跟着治粟内使去弄什么黔首所用的旱厕,沾染那等污秽之物,真是不知所谓。 赵瑶君对旁人的情绪感知敏感,她感觉赵太后好像很不屑也不喜欢她。赵瑶君心里无所谓,她在蒙恬的提醒下,走至赵太后面前,淡淡笑了笑,维持好表面的礼仪:“瑶君见过大母,见过兄长和两位阿姊。” 赵太后淡淡道:“四公主无需多礼。” 赵瑶君微微仰头,心里着急去找嬴政诉说灾情的事情,故而委婉辞道:“瑶君前段时日不在宫中,故而没有及时去拜见大母,可惜也错过了大母的小宴,真是心怀歉意。不巧今日瑶君归来,一路风尘仆仆,不适合见人,待瑶君明后日梳洗过后,定去大母宫中拜见。” 她说着就要走,却不想听见了将闾一声嘲笑:“当真该早点走呢,四女弟刚才靠近的时候,我闻到她身上有污秽臭气。想来是这段时日,她日日同那些粪土之物打交道,身上沾染了晦气。她若再不走,我便欲呕了。” 赵太后心里叫了声好,她挑眉,不由动作秀气地捂住鼻子:“将闾说的果真?难怪刚才的气味有些熏人呢!” 元嫚也跟着,用手轻轻在鼻子旁边扇气。 阴嫚则皱了皱眉,心里看不上将闾和赵太后、大姊的作态,冷冷道:“本公主倒是没有闻到任何臭味,想来是将闾和大母闻错了。” 赵瑶君脚步一顿,清凌凌的目光移到将闾、赵太后和大公主元嫚身上,绷紧了一张小脸。 【啊,不是,这三人一定是有什么大病吧?还污秽臭气呢,将闾他怎么不闻闻他自己的嘴,说出来的话真是熏死人了!我手痒痒了,恨不得冲上前给他两个大耳光子!】 【还有这赵姬和元嫚,这惺惺作态的样子,我真的服了!今天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乱窜了,我都还没惹他们,他们就忍不住跟我发癫,真是有大病!】 赵瑶君忍不住挠了挠掌心,蒙恬想起她徒手劈桌案的样子,真怕她上前把赵太后和将闾公子,元嫚公主劈了,他便立即上前摁住她的手。 赵瑶君也没管,只仰头深深呼吸,做出恍然的神情,拿出手捂住鼻子,跟着他们几人一起发疯:“哎呀,果真是有好几股臭味呢!原来一开始是有人嘴脏的臭气,然后是有人心思恶毒的浊气,还有人矫揉造作的恶心气,汇集到一起后真是好臭哦!” 她眼神一一扫过将闾、赵太后、以及大公主元嫚,对着他们三人,做出想要呕吐的样子:“呕——呕,受不了,实在太臭了,本公主要被熏吐了呢!” 她心里冷笑:【不就是发癫吗?谁不会呀?】 赵瑶君把对号入座的将闾气得满脸通红,大公主元嫚也浑身僵硬无比羞愤,赵太后心口起伏,气得声音发抖,直接怒道:“放肆!” 【我就放肆啊,起码不像你们犯贱。】 赵瑶君一脸虚弱的靠在蒙恬身上,蔫蔫巴巴道:“确实放肆呢!一定是因为他们太臭了,熏到了我们尊贵的太后,公子和大公主了。呕——我也不行了,我快被熏死过去了!恶臭熏天,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她拍了拍蒙恬的手。 蒙恬手臂一阵疼痛,却见满脸虚弱的四公主,靠着她道:“蒙典狱,快抱着要被熏吐的我去找阿父吧。我一定要和阿父好好说一说,让他规整宫中之人,令其好好漱口、沐浴,否则他们真是比茅厕里那些赃物还臭,若是让他国客人见了,这可怎么好呢?呕——” 蒙恬:“” 他年纪不大,但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这几日跟着公主,他确实没见过许多场面。 治粟内使连忙点头:“蒙典狱快一些,没见着公主不舒服吗?” 蒙恬只好抱起赵瑶君,赵太后见他们要走,立即道:“给我站住!好生无礼不孝的丫头,倒是生了一张利嘴,今日不叫你吃到教训,你便走不了了!”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赵瑶君:【无不无聊啊?你们仨自己犯贱后,还真跟我这个五岁小孩计较起来了?难道是欺负小孩就格外有成就感?】 蒙恬刚要说话,赵瑶君就道:“大母,我可要走了!如今我是为阿父,为大秦,为神明办事呢。我每日忙忙碌碌,可不像你和将闾阿兄,元嫚阿姊一般清闲自在,惹人羡慕!我忙得很呢!你们有什么事情,就直接去找阿父说吧。” 赵瑶君:【真是懒得跟你们掰扯,白白浪费我的口水。】 蒙恬和治粟内使不顾赵太后的阻挡,带着赵瑶君立即离去,只剩下觉得自己丢了颜面的三个人盯着赵瑶君的眼神,好似恨不能吃她的血肉。 不过走了几步,赵瑶君就叫蒙恬放自己下来,扭头对还站在那儿的赵太后、将闾、阴嫚笑了笑,享受地呼吸了一下:“哎呀,果然离开大母你们那儿,空气便十分香甜呢!你们许是沾染上什么晦气了,可宣巫进宫做一做法,好好去一去味道呢!” 赵太后大怒:“你给我站住!给我滚回来——” 赵瑶君开始小跑:“道有疯犬狂吠,快跑啊,不然就要咬着我们啦——” 赵太后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厥了过去。 赵瑶君得意:【嘿嘿嘿,叫你狂吠,叫你欺负我阿父,这回气死你!】 她虽然阴阳怪气,又说那么多刻薄的话,但心里完全没在怕的。 先不说嬴政已经对赵太后彻底失望,日后赵太后在咸阳宫也不会再有涉及政事,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赵太后话语权少得可怜,大家心里都知道她只是个象征嬴政孝顺的吉祥物而已。 赵瑶君知道,单单说自己被神明青睐,身份除了是公主,更是神使这一件事,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了!有了这个,她就算今日再对着那三个突然挑衅的癫公、癫婆再做过分一些,也没有人会说她些什么。 赵瑶君一行人向章台宫小跑这过去,刚好在宫门口遇着嬴政,以及刚议事完毕,准备离开的王翦和蒙武。 嬴政见赵瑶君小跑而来,不由站定,语气带了轻微的责备:“何事如此慌忙匆忙?” 赵瑶君站定后快速道:“今日祂告诉了我一个大消息,我听完后很是忧心,便立即跑回来跟告知阿父了。” 嬴政闻言,神色凝重了几分:“那便进殿详谈。” 他看向同样神色担忧的王翦、蒙武,以及治粟内使和蒙恬,道:“君等一块入殿。” 进到章台宫,赵瑶君还没坐下就立即道:“祂发布了一个新任务给我,告诉我要广积粮食,因为在十四年的时候,天下将会有一场大旱灾、大蝗灾!我听完这个消息,立即从澄园跑回来告知阿父,我们日后要一定要积很多粮食,做许多准备。” 嬴政登基这几年,他也见过大大小小的各种灾情。这会儿听了有大旱灾、大蝗灾,他心情沉重了一瞬。想到离灾情还有三年多,还有许多时间准备,他又平静下来。 嬴政道:“看来那越冬小麦种植之事,要展开得快一些。寡人对水利之事并不擅长,但也知晓兴修水坝,凿井有缓解干旱效用。若是遇到大灾情,可提前预防如何抗灾,尤其是地方上的官员皂吏、啬父、三老需提前有所准备,以备不时之需,不可等到十四年。” 至于详细处理灾情措施,更要同朝臣一起讨论,集思广益。 赵瑶君见嬴政并不慌乱,如高俊屹立不动的泰山一般,她心里也渐渐平静下来。 【是啊,还有时间努力!希望这次,饿肚子的人少一点。】 第25章 韩国,南阳郡。 尉缭子一边温酒,一边打开一封出自咸阳宫的密信。 此信乃王上心腹,王绾丞相亲手书就。 尉缭子细细查看,王绾在信上三言两语,言说了此时大秦的现状,然后还告知了他一个极为重要的消息。 此消息是,祇告知四公主殿下的神谕中提到:秦王十四年天下先有大旱,后有大蝗之事!因为提前得知了有大灾,王上便欲快攻韩国,尽略其地。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以牧韩国遗民修坝打井,广积粮食以抗大灾。 王绾有言:此事国尉尽数悉知,不可轻泄,且游说假守腾之一事,务必要加快进程。 尉缭看到此处,原本悠闲淡定的神色凝重起来。他目光盯着大旱、大蝗四个字,心里渐渐有些沉重,拿信的手用力几分力气,手指发白。 尉缭心里难受,因为他在魏国时也经历过灾年。他见过大灾之年饿殍遍地,流民失所,哀鸿遍野的场景。就算是出现民相互食、易子而食的恐怖残忍场面,那也实属常见。 不过转念一想,尉缭心里又有些庆幸起来。 幸好大秦得天之幸!先有四公主这样福泽深厚的神使,投身于大秦之中,成为王上女儿并泄露天机,使得他们能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减少损失。 又有神明青睐,一直帮助大秦富强,这等机遇,他不信大秦无法顺利度过灾年。 尉缭子将手中密信放入温酒的火盆之中,待它完全燃烧成灰烬之后,便听到门外的亲随高兴道:“大人,南阳假守那有好消息了!” 尉缭子站起身来,面上有些喜色:“好好好,你快进来回话!” 亲随面带快步走了进来,带来了一阵深秋微寒的风。 他高兴笑道:“大人,那位南阳假守心中动摇了!方才我遇到他,腾假守让我来请大人前去用夕食呢!” 尉缭已经到了韩国许多天,贵重的珠宝玉器也送给了腾许多,此前还摆过一次小宴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劝说他投到大秦。 腾当时面色淡淡,正襟危坐在上,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尉缭子看不出腾是否动心了,但只要假守腾不曾言辞激烈地拒绝他,那便是一个好消息! 果然,之后他又送了几次礼物,却不曾多说些什么催促。如此过了三日,南阳假守腾态度终于松动了! 尉缭子随意收敛了一下衣裳,起身道:“如此,你便挑上一块好玉珏,随我前去赴宴。” 亲随随即准备妥当,跟随尉缭子前去了腾摆的小宴。 腾有名无姓氏,本身也非高门出生身。他外表生得昂藏魁梧,性格爽朗大方,半点不见拘泥之态,见了尉缭就起身招呼:“大人来了!今日我得了一壶好酒,想要请大人一同痛饮!” 尉缭子闻言,很是高兴:“郡守大人客气,我平日里最爱这杯中之物。今日您有好酒,我定要与您不醉不归!” 腾一听,倒是高兴。他果然叫人送来一壶好酒,并许多好菜,同尉缭子一同饮宴。 尉缭子同样十分爽快,期间半点不谈让腾归顺秦国之事,只痛快地地和腾一起喝酒吃菜。 酒酣耳热之际,腾举着酒杯,主动提及了投靠大秦的事情:“大人此前所说之事,我再三思索过。韩国乃生我养我的母国,生为韩人我如何能狠心背叛它,离它而去呢?只可恨如今我们几代韩王都很是软弱优柔,将我韩国国土都丢得快没了!都这般了,我还能如何呢?” 尉缭子听他大吐苦水,他心里很清楚,腾肯定已经打算投靠大秦了,否则他现在不会说出这些话。 他看上去如此痛苦,也只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而已。他也想要说明,非是他想叛国,而是这破碎的韩国不值得他死守。 尉缭子就给腾一个台阶下。 “如今天下大势风云变幻,英雄辈出,雄主高坐。我本也只是魏国之人,到秦国游历时我认为大王刻薄少恩,不可侍奉。但大王亲自寻了我,他言辞恳切谦虚,让我备受感动,故而留秦成为大秦臣子。腾君你看,不到几年,我便成了秦国国尉。” 腾心里复杂,他自忖自己在韩国也算尽职尽责,结果多少年了,他也只是做到南阳假守的职位而已。 假守腾心里清楚,他的母国韩国不似秦国一切以功劳为重。在秦国只要你当真有才能,有本事,善于用人的秦王总会看重你几分。 他们韩国却并非如此,韩国是很注重出身的,像他这样出生不显之人,为了爬到今日的地位,其中付出的艰辛血泪,他也难以同人言说。 尉缭见假守腾神色动容,立即趁热打铁:“世道混乱,明公难求。我们大王虽及冠不久,却有统一六国之志气,又有统一六国的才能!天下一统对于秦国而言,不过是时间问题。” “腾君有征战的本事,又能将南阳治理得井井有条,可见内政之上,君亦有过人之处。既然如此,腾君为何不现在就以秦国功臣的身份为大王效忠?韩国国力衰颓至此,君这般人才难道要明珠暗投,以降臣的身份被拘入秦吗?” 腾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他不像韩国那些勋贵,一边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享受,一边又胆战心惊,生怕大秦明日就发动攻势。 他看得分明,如今韩国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待强秦一阵大风吹过,韩国国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情。 韩国都要灭了,那他向上爬了这许多年所付出的所有心血,也将尽数消失,说不得还要给韩国陪葬。 可是假守腾想起韩国那些勋贵又想要用他,却又瞧不起他的嘴脸,他就觉得自己明面是为韩国殉国,实则是为了这样的人殉国。 他是万分不愿意的。 尉缭察言观色,见此情形,抬手亲自给腾斟酒,语气激昂起来。 “但腾君若此刻投秦那就大不同了!我们大王一贯不论出身,只论功劳。腾君有此才能,难道就没有追随天下雄主的气魄吗?只要君此时投秦,大王定不辜负君的信任,来日腾君前程定然不可限量啊!” 假守腾听了此话,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举起酒杯,虎目凝视尉缭,声若洪钟道:“非是我想叛国,只是如今国君不值得我追随!秦王如此雄才大略,才是我想要追随的明主!今日以酒为誓,大人所说的事情,我应下了!今后大王有任何吩咐,腾都供王驱驰!” 尉缭立即举杯:“腾君气魄非凡!今日以酒为誓言,若君当真能打开南阳门户献城投诚,带兵助我大秦雄狮长驱直入韩国之地,来日大王定对君重酬相谢!等到那一日,我再与腾君把酒言欢!” 假守腾和尉缭子笑着痛饮。 南阳乃是韩国最后的门户,假守腾虽然只是南阳郡郡守的试官。但他本身手里有些兵马,又有治理内政的才能,所以才被派到此处驻守。 若是假守腾一反叛,亲自将这门户打开,那整个小弱的韩国之地便如同失去了门户和守卫的花园,露出其中软弱的臣民,他们注定要被大秦收入囊中。 当嬴政收到尉缭子传来的密信之时,他劳累了许久,有些沉重心情陡然放晴。一旁的赵瑶君看在心里,脸上也轻松了许多。 “阿父,你这样高兴,是有好事情发生了吗?” 嬴政点头,笑道:“是有一件大喜事!” 此刻刚用过夕食不久,嬴政就立即道:“宣王翦、王贲觐见!” 没过多久,王翦与王贲便相携而来。 嬴政请两人坐下,将这喜讯告知:“寡人今日收到国尉的密信,信中有言,国尉已经说服假守腾开门献城了!” 王翦大喜:“真是好消息!国尉好生有本事!那韩国本就不足为惧,如今有此悍将能臣替王上广开大门,我大秦兵马入韩定能如入无人之地!臣厚颜,恳求带兵跟随在假守腾身后沾一沾这首灭韩国的功劳,请王上准许!” 嬴政本就打算派王翦父子就近带着大军急行南阳。 他道:“此事眼看是不费力的大功一件,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假守腾已经答应献城开门,但人心难测,万一他到时忽然反水,也不是没有可能。王大将军兵马娴熟,用兵如神,若当真发生此事,你定能首先察觉。故而寡人派你们父子一道带兵,急行南阳把控大局。” 王翦王贲立即起身拱手,郑重道:“诺,臣谨遵王命!” 嬴政亲自扶了扶:“攻韩需要既快又不损耗兵力,待韩国攻下之时,寡人备下盛宴以酬谢候两位将军、国尉和那位腾君。” 王翦和王贲感动道:“诺,臣等定将韩国之地,捧到大王眼前!” 赵瑶君看在眼里,细细想了一下秦国灭韩的时间点,发现她自己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线了。 她只记得初中学习古代史的时候,历史老师教他们背过的,六国灭亡顺序的记忆顺口溜。记得六国灭亡的顺序是:韩、赵、魏,楚、燕、齐。 虽然个人无法撼动历史的车轮,但赵瑶君相信她到秦朝之后,有山神玄鸟奖励的,凝结了后世无数人的经验,带来的各种宝藏,她也能影响这个朝代的历史进程。 不,准确来说不是她个人影响的历史进程,而是现在大秦的历史会受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历史洪流之中,千千万万人智慧结晶的影响。 赵瑶君难免有些心潮澎湃:【我真是亲眼见证历史啊!我们那迷人的老祖宗,横扫六国,统一天下的第一个大成就,就是先灭韩啊!不过好像韩非入秦是在韩国破灭之前的,现在时间线都提前了!】 【不过没关系,如今他们还有了外挂!当没有挂的时候,政哥自己就是大秦最大的外挂。这下他们还有挂了,不知道大秦在阿父手里,会变成什么模样,想想还真是让人期待!】 第26章 大军开拔之后,嬴政上完早朝后,同丞相王绾、客卿李斯有话要谈,他们就一道去了章台宫。 嬴政并未立即同他们谈话,他正在批阅奏折,分身乏术,不能亲自教小女读书,便令王绾、李斯先听赵瑶君背诵功课,并于一旁考较。 赵瑶君站在桌案旁,跟个小学生一样手放在双腿两侧,低头避开王绾神似现代老师提问时的视线,心里不断吐槽。 【家人们谁懂啊?我都到秦国当公主了,不仅要被逼着刻苦学习,还要被丞相、客卿听古文背诵,考较小篆版文言文阅读理解。我真的服了!我一点也不想学习,这破学谁爱上谁上!谁懂啊,我只想吃喝玩乐,做一条开心摆烂的咸鱼罢了!】 李斯因有把柄,虽然不赞同赵瑶君的心里话,却也不敢露出什么神色。 王绾听得直接皱起眉头。 堂堂公主殿下怎么能只想着吃喝玩乐?更何况,四公主殿下许是神明转世,如今又是神使,她身上肩负重责,怎可浑浑噩噩,吃吃睡睡度日? 四公主殿下智慧远超他人,且又生有宿慧,知晓当代人所不知的学问,她还有预知的本事。四公主殿下既有这般天赋,又怎能不学习秦国之学识? 王绾看着赵瑶君慈爱的眸光一凝,脸色一肃,语气平静无比却有些指责:“四公主殿下请抬头看臣,莫要总是低头回避!” 赵瑶君反射性抬头,心里竟有种久远的紧张感,甚至比阿父教自己读书时还紧张。 【这王绾丞相的表情语气,好像我上辈子的数学老师啊!现在这场景就好比当文科生没学会解数学题,心里害怕却刚好被数学老师叫起来回答,还让自己抬头看他的,这滋味真是让人惊慌失措!】 王绾听到这话,虽然有些奇怪的词语理解布料,但他知道公主话里有怕他的意思。怕才好啊,公主太跳脱懒惰了,总得有个人能压住她一时半会儿的!王绾越发板起一向慈和的面容,目光如电地看向赵瑶君。 “老臣听闻王上用《秦律》给殿下启蒙,几月以来公主殿下已经能熟读《秦律》,故而五日之前,王上又教殿下开始读《商君书》。臣听闻,公主刚会读第一篇《更法》?” 赵瑶君磕绊了一下:“是,是的。” 王绾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那请四公主殿下诵读一遍《更法》给老臣听。” 赵瑶君乖乖点头,拿起竹简,声线有些紧:“孝公平画,公孙鞅、甘龙、杜挚三大夫御于君。虑世事之变,讨,讨正法之本,求,求使民之道” 嬴政批阅完成,他抬头看向自己磕磕绊绊,却格外紧张认真的小女儿,眉头不由挑了挑,心里有些纳罕。 也是奇了怪了,大秦人人畏惧他的威仪,他考较扶苏之时,扶苏都有些胆颤。偏偏小女儿无法无天,半点也不怕他,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王绾年纪越大,他心思虽然深沉,但面上却显得一派正气慈和,平日瑶君也不怕他。如今他不过冷下脸来,怎么瑶君会如此畏惧于他呢? 赵瑶君认不惯小篆,学习的时候,她没少和嬴政撒娇耍赖。嬴政对自己和旁人都万分严苛,偏偏对她忍不住纵容。读了二十多年书的赵瑶君不想学习,她自然打蛇上棍子,能偷懒则偷懒。 导致她现在读得磕磕绊绊:“法,法者所以爱民也,理者所以,便、便事也。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赵瑶君读完一遍《更法》早已口干舌燥,却没有像之前和嬴政学习一样,缠着一下要喝蜜水,一下说辛苦喝累。她笔直的站着,悄悄抬头看了脸色一点变化都没有的王绾,有些惴惴道:“先,先生,我读完了。” 【啊,为什么现在丞相板着脸的样子和说话的口气,都那么神似我高中的数学老师啊?真的都一样的吓人!】 她下意识称呼王绾为先生,而非丞相大人。 王绾对此什么也没有表示,暂时也没有点评她,只淡淡提问:“请四公主殿下说一说,什么叫做法者所以爱民也,理者所以便事也。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苟可以利民,不循其礼?” 赵瑶君听了这个问题,松了一口气。她不是没有理解能力,这种难度的古文对于她而来,读懂也不难。 【谢天谢地,只要不是让我写字就行。那弯弯绕绕,作画一样的,我实在不擅长。】 她稍微挺直了脊背:“商君所说这段话的意思是,法度是用来爱护百姓的,礼制是为了方便治国办事的。所以圣人治理国家时,如果能令国家富强,便不必沿用旧有的法度。如果能够使百姓收益,就不必遵循旧的礼制。” 王绾点点头,依旧没有点评赵瑶君的翻译,只是问道:“那公主对于这段话,有何看法呢?” 赵瑶君不假思索:“商君所言,我心中十分赞同。国情因时事而变,圣人治理国家,应该以当下的时局为重,一切从实际出发。” “我们当下适合用什么礼制,便以何种礼制治国,当下适合用什么法度,就用什么法度。至于尊不遵循旧的法制和礼制?那就要看它能不能达成强国富民的目的。” “治国本就无定法,拿百家争鸣来说,无论是法家、道家、儒家还是墨家,我认为只要对国有利,我们便无需拘泥,只管博采众长,取其精华来用。” 其实这些话,后世随便一个接受过教育的学生,大多都能说得出来。反正大家各抒己见,各有各的看法,虽在这几家学说之中有自己的偏好,但也不会完全否定其他学说,而是也会根据实际情况,取中华文化的精华,弃其糟粕落后之处。 这些言论,若在后世则平平常常。但在如今,足以让人惊喜。这便是时代和教育,给予赵瑶君的不同。 李斯对赵瑶君侧目,心里赞叹,公主小小年纪,有这一番见解,当真是生而不同凡俗。 方才还喜愠不形于色的王绾,此刻忍不住惊喜地击掌,大叫了三声:“好!好!好!” 嬴政本就务实,且目光非常长远,他心里虽偏向法家,但法家也有爱民之说。他一听赵瑶君这一番话,不由喜道:“我儿小小年纪,便有这一番见地,比你扶苏阿兄不知道强上多少了!” 想到扶苏,嬴政不由叹息:“扶苏生性有些执拗,且有自己的言行规范,他若是做一个仁义君子,道德典范,那是足够的。若是成为君王,那自然得时时、事事以大秦利益为先。慈不掌兵,仁难治国,他生性如此,不知日后可会有所改变。” 想到这赵瑶君也忍不住为扶苏惋惜:【改什么改啊?阿父你才去世没多久,我阿兄拿了赵高和李斯给的假诏书,上面令他自诀,他竟然问也不问就自杀了。他怎么那么傻呀,我想想都心疼死了!】 嬴政心口哽了一下,对于扶苏,他半是心痛,半是恨铁不成钢。 王绾笑意一僵,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李斯听到赵瑶君旧事重提,不由冷汗涔涔,在自己心里反复说自己以后定忠于大秦,忠于王上,才做不出矫诏杀公子的事情。 气氛凝滞了一瞬,赵瑶君刚想要问怎么了,却见王绾突然回过神来,对嬴政笑道:“王上,老臣见公主天赋异禀,灵慧无双,一时间起了爱惜之意。” “只可惜公主生性爱玩,有些散漫,王上待公主也过于娇惯纵容。老臣看在眼里,怕王上误了公主学习。若王上信任老臣,不如让公主当老臣的学生,老臣亲自教导她如何?” 赵瑶君如遭雷劈,呆立当场。 【不是,咱就是说,如果是你辛辛苦苦大学毕业,已经不愁吃不愁喝,只想好好吃喝玩乐,享受过日子了。这时候你比较害怕的,非常严厉的老师兼长辈,忽然说还要教你做学问。你半点又拒绝不了,请问你是什么心情?】 【当事人现在就是觉得命苦。】 赵瑶君捂住自己心口,苦着一张脸看向嬴政,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 【好阿父,你可千万不要答应啊!万一你国事辛苦,想教教女儿功课,调剂一下生活呢?】 嬴政听到赵瑶君心里的话,想起自己教她时,她撒娇偷懒,学习十分拖延。他辅导她功课,特别教书写小篆时,时常被气得脑仁发痛的场景。 他忽略赵瑶君恳求的眼神,欢欣鼓舞地答应下了王绾的话:“将瑶君交给丞相,寡人最是放心不过了。公主也十分乐意跟随丞相这样的大贤学习,丞相你看,公主都激动得不能自已了!” 嬴政也没想到,小女儿竟然会害怕丞相拷问她功课。既然如此,让她跟随王绾念书,是再合适不过的决定了。 王绾板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严肃脸,看向表情有些扭曲的赵瑶君:“原来公主是这般乐意跟着老臣读书吗?老臣还以为公主不乐意呢?” 赵瑶君身子发颤了两下,她僵硬地笑了两下,满心苦涩道:“没,瑶君很乐意跟随先生学习。” 【救救我,救救我!我为什么感觉,我已经开始偏离自己规划的未来路线了!】 成功为自家一学习就有些“顽劣”的小女儿,找了个压得住她的老师,嬴政心情大好,神色轻松地对殿柱旁的御史冯劫道:“冯侍御史也知晓十四年乃是大灾年,今岁的户籍核查,必要更加仔细详尽。” 御史有主管四方文书的职责,因御史常常在大殿的殿柱侍奉君王,因此又被叫做侍御史。 为了加强统治,秦朝早早就有做人口普查、经济普查的政策。 地方户籍核查上交中央之后,户籍资料就保存在丞相王绾或是御史冯劫这里。若说谁是最清楚秦国户籍之事的人,那非冯劫莫属了。 冯劫上前应诺:“臣心知此事重要,为了应对灾情,户籍必要差得详细万分。” 赵瑶君一旁旁听,想起了她写基建类小说的时候,了解到的户籍政策,她就在心里回忆。 【我依稀记得,秦国的户籍政策,源自于秦献公,因为当时战局混乱,统计户籍,是为了方便大秦征兵打仗,所以这个政策很不成熟。】 嬴政和朝中几个官员听了,心里都纷纷赞同。 赵瑶君继续回忆:【后来到了秦孝公时期,商鞅变法后,户籍政策才有了大发展。商鞅废除井田制,实行土地私有制,大大激发了秦国民众种田的积极性,使得秦国走向小农经济时代。为了更好的控制人口,加强统治,他就制定了一套什伍连坐制度。】 【这套制度,就是十户人家为一什,五家为一伍。从中分别设置什长和伍长,来负责闾里治安,缉捕盗贼。当然只要什伍中有一家有犯罪,其他人就必须举报,知情不报者就连坐同罪。】 【人口就是生产力,自从秦国有了这个政策,户籍核查和管控就更加严厉。秦律规定,毋得擅迁。百姓若无官府开的“过所”通行证,私自出远门,就会按照逃户处理。】 【他们不仅要被罚钱,更重要的是要处以“耐刑”,把除了头发以外的鬓毛胡须剃了。身体发肤是父母所给,秦国重孝,被罚剔除毛发也是象征不孝。】 嬴政听完,便对冯劫道:“今岁户籍核查,需得加上年龄、职位、黔首土地数量,还要生著死消。用此法以定什伍口数多少,别男女大小劳力,明土地赋税衡量。今岁第一年种植越冬小麦,若是来年收成不错,那之后根据人口、产量收粮税,囤积粮食,那才有法可依。” 赵瑶君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就我所知,我国的户籍政策早早就有了,但很不完善。很早以前就算是征收赋税和徭役,都没有一定的科学依据,多少有点凭君主的命令盲目行事。】 【到了嬴政统治秦国的时候,他才规定户籍统计的时候,要加上男女性别统计,写上男子的年龄便于征发徭役和兵士,写上一家人拥有的土地数量来衡量赋税,后面还说要生著死消,就是要统计出生人口数量和死亡人口数量。】 赵瑶君眼神发光的看着嬴政,满心崇拜! 【这些带着科学性、实用性、远瞻性的政策,就算是两千多年以后,也还在发挥着它们的作用。我政哥果然是最强的挂,一个人就完成了许多人无法完成的大事!强啊!】 王绾立即看向赵瑶君,眉头蹙了起来。看来教导公主,首先还是要先交礼仪的。从古至今,哪有子女对着自己父亲,一口一个哥的? 赵瑶君正沉浸在嬴政发布政令时的英明熟虑中,冷不丁被王绾皱眉看来一眼,心里不由颤了颤。 【以往我没有这样怕丞相大人,他现在真的成了我老师,我真是很怕了。老师,瑶君菜菜,一定要捞捞我啊!】 第27章 自从赵瑶君拜了王绾为师之后,她除了早上七点钟,准时陪嬴政坐在麒麟殿之中外,她还要等王绾下朝之后,跟随他到王府之中学习。 赵瑶君此刻苦兮兮地听着王绾讲课,看着他板着一张脸,再次给她讲《秦律》。此前,赵瑶君被迫朗读、抄写《秦律》,都是在嬴政的逼迫下进行的。 她是勉强能读懂法律,却不是全都能理解,也不知道有些法律设立的初衷。 正巧她前面刚学了《商君书》中的《更法》一篇,王绾就将《商君书》和《秦律》结合穿插在一起,为她讲解。 王绾这个丞相,在史料上记载不多。但他对于秦国的法律条文、政策御令,信手拈来。 赵瑶君端坐听了一会儿,发现自己新鲜出炉的老师讲课既不幽默,也不风趣,但是他思维有条理,语言很是简洁。 他还会随口联系案件,让赵瑶君加深记忆理解,教书也算有一套。 关键是他讲课还很喜欢面无表情的提问,让赵瑶君回答。他喜怒不形于色,赵瑶君答话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听着,手里却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桌案上的“夏楚”。 这个夏楚最早出自《学记》:“夏楚二物,收其威也。”①夏楚是用来鞭策学生的工具,目的在于整肃威仪,收教化之功。 它们是最早的戒尺,但比戒尺更厉害一点。因为戒尺的话,顽童只有一种套餐选择,而夏楚是两把戒尺,组合排列的话,既有三种竹笋炒肉套餐可以吃。 “夏”是楸树枝,比较硬挺,鞭。打起来的时候是猛然一头的干痛,和后世类比的话,就有点像皮带、衣架一类的。 “楚”是一种藤,也叫荆条,它摸起来软软的,很有弹性,打学生的时候,它不会伤到骨头,打下去的感觉是抽痛。 打过一瞬间,皮肤上会有一道道的发肿红痕。要是打的屁股,那不仅会疼,还会不能坐卧,丢脸很久。 这夏楚分开打是不同的滋味,混合起来双打,那就不知道是古往今来多少纨绔学童的噩梦。 王绾特请求嬴政赐他的“夏楚”,说自己等公主实在顽劣不停教化的时候,拿来打她手掌,以示教化的。 嬴政知道王绾有分寸,他也想厌学的小女儿能够好好尽学,故而亲自赐了“夏楚”给王绾。 王绾将它们直接放在桌案上面,时不时对着打盹的赵瑶君摩挲一下。 赵瑶君一抬头,就见自己上了年纪的老师,“啪”地朝空中挥了挥那根软楚,朝她核善一笑。 赵瑶君猛然清醒,她看得眉心直跳:“” 【啊不是,老师你和我阿父来真的啊?我才五岁,你们就商量着要体罚我了?!】 王绾严肃:“殿下天分高,领悟力强,见识广,是一等一的好苗子。唯一可惜的,便是识字、写字上不尽如人意。今日我们诵读了《商君书》种的第二篇《垦令》,现在请公主抄写一遍。” 赵瑶君瞬间苦了小脸,她拿起反圆刀,对照这竹简低头刻字,心里苦哈哈的发疯。 【老师,这种活动我们子涵啊不,我家瑶君以后就不参加了。不瞒老师说,我们瑶君是转世的,她两辈子加起多大了,你还准备拿夏楚打她,她不要面子的吗?我们瑶君,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啊?】 王绾换了一根硬点的楸树枝,缓缓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硬挺的那根夏鞭,刺破空气,发出飒飒的声音。 赵瑶君抖了两下,刻坏了一个字。 王绾和蔼地提醒赵瑶君:“殿下莫要分心,专心抄书。请殿下一边诵读一边抄写,这般学习殿下定能将字形记得清楚。” 赵瑶君身子一僵,屈服了:“无宿治,则邪官不及私利于民②” 她读着写着,没一会儿肚子里就唱起了空城计。 赵瑶君从一下朝,就坐了半个时辰,她饿得很快,出宫后肚子就有点饿了。现在坐了一个小时,她早就饿了。 她瞧瞧看着精神奕奕,拿着戒尺站在窗边只留个自己一个冷漠背影的王绾,不由放软了声音,嗫嚅道:“先,先生,你家供我吃饭吗?”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个年代背景来看,王老师勉强算得上我半个爹吧,我现在饿了,这当爹的不该给点饭吃?】 王绾身子一僵,他背对着赵瑶君的脸色有些扭曲。 算上王上,他服侍过三位秦王了。他年龄算下来,便是当公主殿下的阿翁都绰绰有余。怎么公主殿下,竟胡乱认爹啊? 王绾眉头皱了起来,不对,这和年龄没关系。公主这身份追根究底,就不该胡乱认爹啊! 为了口吃的,怎能不顾身份乱叫爹呢? 赵瑶君见王绾迟迟不说话,不由轻声软语的问:“先生家不给瑶君吃饭吗?没关系,那能不能让瑶君出府去用饭呢?等瑶君用完饭,再来写未做完的功课。” 【不会吧,不会吧,老师你这么小气?老师你可是我半个父亲啊!孩子饿了,你不该立即让人给送上饭菜吗?】 小气,半个父亲? 王绾因四公主殿下的表里不一而嘴角抽了抽,他转过身子语气僵硬的地对婢女道:“罢了,让膳房多上一点饭菜。” 婢女应诺而去,赵瑶君心里小小欢呼了一声,歪头对王绾笑得天真甜美:“老师真好!” 【我还没吃过老师家的饭食呢,不知道好不好吃?不管了,我等下要吃七八碗饭,把所有菜吃完了还要让膳房加。】 【谁叫老师和阿父联合在一块儿,用夏楚吓我!但凡来老师家里听课,我以后就故意不吃早饭垫肚子,要一天两大顿,中间来个大茶点,我要把老师家里吃穷!】 王绾:“……” 王绾抬手揉了揉发痛的额角,对赵瑶君道:“今日我们便学到此处,等公主用完饭后,便可回咸阳宫。今日的功课公主殿下也带回到咸阳宫中做完,待下一回再交给老臣。” 再不让公主殿下回宫,王绾觉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快要散架了。公主虽然天分高,学习起来倒也真的不敢顽劣,但只要再听一会儿她心里泄露的话,王绾觉得又气又好笑。 伴君如伴虎,他年岁上来之后就格外注重养气的功夫。无论朝中发生什么大事,他都八风不动,冷静的去处理各项事宜。 但今日,王绾不知道为自己这个弟子,动了几回气,产生了好几遍哭笑不得的情绪。 所幸罢了,今日该教的内容已经全部教授完毕。剩下来的功课,公主殿下便是自己也能够完成的。 赵瑶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惊喜!今天上学时间结束了,她高兴的起身,笑道:“诺!” 两人走到外厅,赵瑶君走到自己桌案旁。 她看到自己桌案上放着最近流行起来的饺子,以及一大碗粥,两个麦饼,一碟炒羊肉,炒时蔬,一碗鱼汤。 赵瑶君立即看向王绾,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满是急切和期待。 她生得雪玉可爱,做出这样的神色来,会让上了年纪的长辈感到格外的心软怜爱。 王绾不由放软了声线,慈爱道:“公主殿下无需多礼,坐下来自便用饭吧。” 赵瑶君闻言,才高高兴兴地坐下来疯狂吃吃喝喝。 王绾看她格外爱吃那碟饺子,还让人再上了一盘,闻声嘱咐她道:“殿下慢慢吃,东西多得是,吃急了小心呛咳。” 赵瑶君吃着鸡蛋烙的饼子,感动地看了眼王绾。 【呜呜呜,我老师真好啊!他说东西多得是!多慷慨,多大方啊!老师真是个好人!】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学习的苦吃得太多了,赵瑶君现在吃着饭菜,觉得格外美味,格外符合她的胃口。 饺子皮薄馅大,实在美味。加了鸡蛋的面饼,撒上一点盐,蛋香、麦香、动物油脂香完美融合,羊肉鲜美,鱼汤清甜味鲜,时蔬鲜嫩爽口。 赵瑶君大吃特吃! 【老师家的饭菜真好吃!】 等她一扫而光,同王绾道别的时候,他却是挥了挥手没有相送。 王绾看着自家学生高高兴兴离开后,他再也绷不住一张板着的脸,忍不住摸着吃得鼓起来的肚子,张嘴打了个嗝。 哎,他年纪大了,一些东西并不是很好克化,也不能吃得太多。 但见到四公主殿下用饭时,如同吃珍羞美味一般,格外香甜的模样,他竟然也没忍住吃撑了! 赵瑶君是带着青女和采雀,以及一干护卫出门的。不过为了低调,她乘坐的马车并没有带有徽印和标志。 刚走出王府大门,赵瑶君便道:“现在先不回宫,马车沿着郊外绕一绕,我去瞧一瞧黔首底肥铺的怎么样。” 庄家一枝花,全靠肥当家。③ 种植冬小麦前,不仅要深一点犁地,更要给翻过的地撒上一层底肥。在冬小麦种植中,要撒三次肥料最好,分别是底肥、追肥、叶面肥。 底肥对于冬小麦成长很重要,它不仅能提供养料,肥料还能起到一定的保温作用。 赵瑶君和治粟内史让人教完黔首堆农家肥后,怕人的粪料不够,还说底肥的话今年种秸秆,豆杆都是上好的肥料。 山上落叶落得多的腐殖土,河里的淤泥,生火的草木灰,都是好肥料,各有各的用处,且都能直接做底肥。 如今深耕完毕,已经开始撒肥料了。 赵瑶君坐在马车上,一路摇摇晃晃到了郊区。这时候的路出了咸阳主城就不行了,赵瑶君索性下来不行,看向大片光秃秃的农田。 如今深秋的寒风已经很凉了,但依然有光脚破衣的黔首在地力迎着寒风,佝偻着劳作。 他们的手和脸既黑漆漆的,又布满了各种风霜的裂痕,受伤的伤痕,具备汗水渍透过。 那凌乱如枯草的头发在寒风里吹,他们身子更佝偻了,手上泼洒肥料的动作,却不能停下。 赵瑶君忽然在心里,沉沉叹了口气。 这世道兴衰,最苦的人还是农民啊!他们是最苦的,却也是收获最少的。他们是最朴实的,却也是最被人漠视痛苦的。 大形势如此,她也没办法做什么大事。只能祈求冬小麦来年丰收之时,穗穗饱满,他们吃都吃不完。 第28章 关中平原的农田铺上了一层底肥,农粪堆积得多的便用农粪,堆积得少就和动物粪便掺和在一起堆肥,再不然就和秸秆、稻草、豆秆一块儿堆肥。 连这些都没有的,黔首必须要更勤快一些,爬到山上去刮地皮上一层黝黑细腻的腐埴土,拿来均匀的铺洒在地上。 总之,无论用什么办法,黔首总算在啬父、三老、各级地方官的监管之下,将冬小麦播种了下去。 赵瑶君的造纸坊,也已经落成了许久。当冬小麦种植完毕之后,她就招了许多贫苦的黔首,给水竹乡村民买下竹子之后,开始了造纸大业。 造竹纸赵瑶君没有动手实操过,但她看过别人用破渔网,树皮、破布造纸。她写过基建小说,年代久远一些的基建小说,最避不开的环节就是造纸,所以她还算大致了解造纸的过程。 赵瑶君穿了稍厚的衣裳,站在造纸作坊前,看黔首忙碌的造纸。 为了能较为容易的得到纸浆,这做纸的原料,他们选的都是嫩竹子。因竹子有青皮,所以手脚灵活的人专门负责将嫩竹的青皮削掉,这一步叫削青。 造纸万变不离其中,反正无论是什么材料来造纸,都要切断浸泡,要泡石灰水进行沤烂。之后就是舂捣、蒸煮,不断淘洗漂白,将原先的石灰水洗去。 等有了白纸浆水的时候,将粗纤维丢弃,然后两个人用竹棍在纸槽理里来回用力翻动,直到将纸浆捣到没有浆团。 最后便是抄张和晒纸。 这一整个流程,其实还真有些繁复。赵瑶君将整个过程看了一遍,甚至还动手跟着做了做,结果那造出来的纸张,全都硬邦邦的粘合在一起。 她的造纸大业失败了,并且改进过好多次都没有成功。 赵瑶君正有些灰心丧气之时,恰巧有个面上生了大片黑色胎记,面容可怖的青年男人提议加一点苌楚①粘液,进行油滑纸浆。 此时赵瑶君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下来,还让他当管事,让他带着造纸坊的工人们一道再进行研究。 等过了差不多一个月,造纸坊的黑面小心翼翼地将微黄整齐的纸张,用一竹木编制的精巧盒子托举着,低头敛目,心里却忍不住激动和喜悦地走近了章台宫前殿之中。 嬴政、李斯,赵瑶君都在。 赵瑶君瞧道黑面来了,不由高兴地站了起来:“听你说纸坊里成功做出竹纸来了!” 黑面忍不住高兴地抬头,却触及赵瑶君的眼睛时,胆怯又快速的低头,将右脸一片黑色的胎记藏住,有些佝偻着身子。 “回王上,公主殿下,这纸张造出来后,仆令人用聿蘸墨而书,发现纸张不洇墨,书写其上,字迹也十分清晰。这应该就是公主殿下所说的竹纸了。” 嬴政眉目疏朗,他点头道:“既如此,将这竹纸呈上来寡人一试。” 赵瑶君也凑到嬴政身边坐下,看黑面将纸张递给了一旁的年轻宦官。 这宦官名叫李城,他聪明细致,忠心无比,乃是嬴政身边服侍的人。 李城小心取出一张柔软微黄的竹纸,平铺在嬴政的桌案上。赵瑶君像一个小团子一般凑在高大无比的嬴政身边,他玄纁色的衣裳,将她小小的脸蛋衬得肤色越发雪白。 她探头凑近纸张瞧,又伸出手摸了两下。她发现这纸张柔软细腻,平整光滑,只有凑得极近,才能瞧见那纸张里若隐若现的竹纤维。 这竹纸质量竟然还不错! 嬴政拿起一管聿笔饱蘸了墨汁,然后在那微黄的纸张上,缓缓写下“瑶君”两个小篆。 小篆笔画又多,虽然弯曲繁复,但那竹纸并不渗墨、漏墨,墨迹在上面显得既明显又舒展。聿笔在上面书写,竟然比在布帛上书写更为简单方便。 嬴政大悦,脸上露出一抹笑来。 赵瑶君看着字,忍不住笑出声来:“嘻嘻,阿父,你竟然写了我的名字!这可是秦国造出的第一张纸!你竟然写了我的名字!” 【果然是个好父亲啊,无论何时都想着我这个贴心的小棉袄。】 嬴政淡笑,故意逗她:“你识字、写字艰难,寡人写你的名字,就是想看看你认不认得出来。” 赵瑶君哼了一声:“谁会认不出自己的名字啊?阿父竟然这般取笑我!” 不过她脸上是笑着说的,毕竟竹纸成功造出来,真是一件令人惊喜的大事! 赵瑶君摩挲这纸张,抬头看了眼黑脸,对嬴政笑道:“阿父你知道吗?本来这纸张造出来进行抄纸的时候,纸的页与页全粘的死紧,所有纸浆是一块硬邦邦的纸块。” 她双手比划出一个方形:“无论怎么抄纸上竹帘,纸张都会黏合,还好黑脸管事发现了苌楚藤可以做滑液。做竹纸的时候,最重要的就是加入滑液,使得纸张分离。若无这滑液,否则纸浆无法分开,竹纸表面会凹凸不平,难以书写。” 赵瑶君站在许许多多的伟人的肩膀上,也从历史长河里取得许多经验与知识,但她从来没有敢小瞧过劳动人民的智慧。 光说这造纸,她只知道大致的过程。众人也按照那过程来做,可无论怎么做,到了抄纸这一步,竹纸纤维经过挤压之后,总是难以分开,会黏得非常紧 若是强行分开,晒干的竹纸表面则凹凸不平,根本不能用于书写。 造纸陷入了难题之中,赵瑶君心里呼唤泰山强国系统,想要山神出来帮帮忙,结果别说神了,就是人的影子都见不着。 眼见造纸要失败在最后一步,纸坊做工要彻底停下来时,黑脸忽然建议:“四公主殿下,纸浆挤压后太过干涩的话,其实可以在里面试着加一点点滑液。仆割开过苌楚藤,其藤汁水黏滑,加入一点后,或许可以将纸浆悬浮分离。” 赵瑶君不清楚造纸时的这些细节,因为造纸大业快要失败了,她死马当做活马医,立即答应了让黑脸试一试。 没想到这一试,竟然成功了! 因这苌楚藤汁液对造纸坊的困境来说,简直就像一剂良药一般药到病除,故而造纸坊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流行叫这苌楚藤汁液为“纸药”②。 自从黑脸会思考,且敢鼓起勇气到赵瑶君面前说造纸时,建议加入苌楚汁液后,赵瑶君立即提了他做造纸坊的管事。 嬴政听完,深感造纸的复杂与不容易,便对黑脸道:“你胆大心细,且观察仔细。这造纸坊里,若无你这个建议,说不得现在还造不出纸来。你立了大功,既如此便赐你做造纸坊的大主管,并赐你公士爵位。③” 大王竟然亲口夸他了!竟然还封了他一级爵位!黑脸激动得身子发抖,脸色、脖子涨红,他哆哆嗦嗦地大拜道:“多谢王上,多谢公主殿下,仆,仆往后定会为王上和公主效死!” 嬴政点头,脸色更温和了起来。这黑脸虽然面部有瑕,人却是个忠厚能干的,是他大秦的好黔首。 黑脸捧着手里的文书和赏金,脚步轻飘飘走出了章台宫,见到高台楼阁,走着极高的台阶时,见了那又高又远的台阶时不由有些眩晕。 他脸色发红,如同喝了酒,还沉浸在王上的夸奖里出不来。嘿嘿嘿,他虽然在乡里被人笑话,但是如今大王夸赞他了!说他胆大心细,立了大功呢! 黑脸一路出了宫门,小宦官陪着他,重新回到水竹乡造纸坊的时候,引发了一阵阵的热潮! 一道造纸的黔首忍不住问:“黑脸,黑脸!听说你进宫了,还被大王召见了?” 众人安静下来,眼神纷纷看向黑脸。 黑脸还在那儿脸红傻笑,只会道:“是啊是啊。” 小宦官替他道:“黑大管事发现了纸药,顺利为大王造出竹纸。大王、四公主殿下甚悦之,故而令他做纸坊的大官事,且还升了黑大管事公士爵位。” 小宦官说完之后,交代了黑脸几句,便告辞了。 众黔首本来不敢在小宦官面前出声的,等他走后,再也忍不住发出哗然的惊叹。 他们谁也想不到,这落草那日,脸上就生了不讨喜大黑斑块的黑脸,竟然能去到咸阳宫,还能见到王上、公主殿下。如今他还能当大管事,有爵位,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黑脸被人热烈的恭维着,他摸摸脑袋,下意识挺直了一直佝偻着的脊背,露出自己脸上的胎记。 结果也没有人无礼地盯着瞧,他摸了摸脑袋,笑着说:“王上和公主很是和气,只要我们做事做得好,王上和公主都会看在眼里的。王上公主都很大方,若是我们能立下功劳,王上和殿下会重重的嘉奖我们的!” 造纸坊里一个上了年纪,却生得魁梧的老者道:“当真吗?那宫中是什么样子的,王上是什么模样的?威武否?” 四公主殿下来过造纸坊,他们远远的望过几眼,便觉得生得又好又聪慧,不愧为大王子嗣。 众人争相问询,黑脸涨红着脸答话,将嬴政如何好,公主如何好的话,咸阳宫什么模样,车轱辘一般说来说去。 众人皆意犹未尽。 黑脸高声道:“王上和公主殿下说了,我们接下来要做的活,便是多做竹纸,做得越多,赏赐越多!大王和公主殿下非常慷慨!我们若是每个过程都配合顺利,力气都往一块儿使用,等纸张大量做出来,王上和公主定然会记得我们的忠心!” 这话一出,众黔首纷纷道:“那快去做竹纸吧!还站着作甚。若是我们有一日也像是黑脸管事一般立了功劳,说不得也能进宫去拜见大王和四公主殿下呢!” 造纸坊内众人立即各回各位,各司其职,忙碌了起来。 赵瑶君则听到了玄鸟的声音:【恭喜宿主完成[文化发展]支线任务之“造纸术”,奖励宿主《古法榨豆油》一本,请问宿主是否领取。】 赵瑶君当然领取,光芒一闪,嬴政和扶苏便见她手上多了一本书。 赵瑶君:【山神,原来成功造出纸张来,奖励的是《古法榨豆油》,这个我好像也会一点。为什么不奖励一点高大上的东西呢?比方说直接来玉米、土豆之类的。】 玄鸟:【宿主奖励是固定好的,不能更改。】 玄鸟:【宿主,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如同这次造纸一般,你就算直到大体流程,但关键点不对,纸也造不出来。许多人总以为自己要是穿越,定然能顺利做出穿越三宝,带来各种发明,蔑视土著人的智商,走上人生巅峰。】 【但这其实是不对的,古人只是生得早,他们不是傻。这次不就是土著给你造出纸张来了吗?你大致知道压榨豆油的办法,但具体细节不清楚,若无这本书,你肯定不知道要探索实验到什么时候。】 赵瑶君点头:【也是,玉米会得黑穗病,土豆要是不小心得了毁灭性的晚疫病菌,不仅会大面积感染,还会导致绝收。】 【再不能处理这些病害之前,玉米、土豆大规模种植之后要是不幸有了病害,那简直要绝收的!那种大规模的饥荒,想一想就可怕。西方历史上的马铃薯饥荒,又叫爱尔兰饥荒,这场灾荒引发的各种灾难,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玄鸟没有说话。 赵瑶君看着自己手上这本榨油书,心道:“也好也好,麦豆轮作,更能保持地力!现在能平平稳稳种田,欢欢喜喜大丰收就是最好的事情了!黔首能吃得起油水,身体也能更好一些。” 【我最讨厌人饿肚子了,就算不是我饿,是别人饿肚子,我现在竟然也看不下去了。】 第29章 王绾府邸。 赵瑶君捧了一匣子竹纸,送到了王绾桌案上:“这是纸坊做的纸张,产量还没来得及扩大。如今除了阿父、扶苏阿兄、华阳宫那里我送了一些,其余的我都拿来孝敬老师。” 【老师虽然有些严厉,但人品德馨远,为人认真负责,诲人不倦,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 王绾脸色淡淡的,眼里倒是闪过一丝笑意,语气温和了不少:“老臣谢公主殿下一片尊师之情,东西老臣喜爱,便收下了,日后老臣教导殿下,定会更加用心的。” 赵瑶君笑容收敛了些,尴尬的不敢说话,只能呐讷道:“那,那就多谢先生费心了。” 她将上回抄写的作业交齐,又在书房听他讲了《商君书》里面的第三篇《农战》。 王绾讲课时没有坐着,他脊背挺直,手中并未拿竹简,便能将一本《商君书》的内容信口拈来,旁征博引,讲得细致又有条理。 赵瑶君坐得直直地,看似十分认真,实则她眼睛圆溜溜的,早就似一双猫瞳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王绾手里那根很有韧性的,不时会挥出摆动的荆条。 盯得久了,困意就袭了上来,赵瑶君只觉得神思散漫,四肢发软,眼睛困得睁不开了。 她懒洋洋的想:【话说,我可是公主呢!虽然阿父赐给先生夏楚,但我肯定我家先生是不会打我的。哎,我可真不想上学,我好困,只想睡觉。】 她伸出小手,胡乱揉了揉肉嘟嘟,蔫哒哒的小脸,打算让自己清醒过来,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一滴晶莹的眼泪,立即从眼角处流了出来。 赵瑶君的头垂了下去,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一点一点的,只能看见她两鬓雏鸦色的小辫子,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王绾忽然站定,凝视着快要睡得动歪西到的赵瑶君。 他声音变得锋利起来:“国不农,则与诸侯争权不能自持也,则众力不足也。故诸侯挠其弱,乘其衰,土地侵削而不振,则无及也。” “方才老臣已经讲授过这一段,现在请公主殿下说一说此句是何解?” 王绾说着,不由挥动了一下他手里的荆条。 “啪!啪——” 柔韧的软楚打在赵瑶君的桌案上,发出的声音沉闷无比。荆条因为重力回旋而轻轻发颤时,还发出了嗡鸣声。 赵瑶君吓得立即蹿了起来! 她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一把打磨得锋利的纤细竹笔,被她快速从腰带处抽了出来,她柔软稚嫩手紧紧握着它,甚至将骨头都绷紧了! 那竹笔只差一瞬,便被赵瑶君投掷到声源处了! 她投掷之前,抬眼从声源处去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王绾那张发黑苍老的脸,以及他满是怒火的一双眼,正严肃的看着她。 赵瑶君:“!”万幸万幸! 【我睡着时感觉到的强烈视线,以及听到的那一记响亮的鞭打声,原来是老师用荆条敲我的桌子啊!幸好我反应快!不然手里的刀子差点就飞出去把老师刀了!】 赵瑶君越想越怕自己刚才不慎伤了王绾,她雪白圆脸上,一双清澈的眼睛里带着惊慌无措,花瓣一样浅粉的唇紧紧抿着,十足的后怕和紧张。 【完蛋了,我刚才掉线了。今天先生要是真被我伤出个好歹来,我怕要愧疚死掉。】 王绾脸色一松,他紧紧盯着赵瑶君,果然发现她手里攥着一只磨过的竹笔。他如今虽然是个文官,但年轻时却也文武双全,自然一眼看出,那看似极为普通的竹笔,笔尖处被磨得尖锐锋利。 若是公主殿下以一身神力出击,怕能轻而易举就穿透旁人的喉咙或是脑袋! 他眉头皱了起来:“殿下手里拿的是什么利器?拿出来给老臣一观。” 赵瑶君心虚,磨蹭半天,在王绾严肃冷酷的眼神里,慢吞吞摊开手掌,将那支锋利尖锐的竹笔露了出来。 王绾拿了起来,细细摩挲查看了几眼,慢悠悠看向一脸紧张的赵瑶君:“前段时日便有听蒙武将军说,公主一身神力不说,还喜自己磨出利物把玩。之前老臣还以为蒙武将军看错了,没想到此事却是真的。” 赵瑶君艰难的笑了笑:“哈哈,先生,我就是没事情做,便做了它玩一玩。我会小心不伤着我自己,也不伤到旁人的。” 王绾看向赵瑶君,他眼神沉沉,眼周布满皱纹,视力因衰老而减退的眼里,此刻既有明显的怜爱,又有赵瑶君看不懂的沉重感。 他忽然缓缓的抬起手来,赵瑶君连丧尸都不怕,此刻学生时代被老师压迫的感觉觉醒了,她吓得连忙闭上了眼睛,缩了缩脖子。 【完蛋了,我这也算是玩管制刀具类了,先生该不会气得想要打我吧?】 赵瑶君闭紧眼睛,等待惩罚的到来。 下一刻,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放到赵瑶君头上,轻柔且缓慢地揉了几下。 赵瑶君不敢置信的抬头,却见自己的严师王绾正脸色淡淡的收回手,随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赵瑶君因他这一声叹气而手足无措,莫名其妙不自在起来。 【难道先生对我失望了,觉得我不可教了?】 王绾之时温声说话,他眼里的心疼好似快溢了出来:“殿下天生神力,如今又有泰山山神庇佑,想来殿下来历不凡。” 赵瑶君默默的想:【先生,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王绾看着她,郑重道:“作为师长,先生虽然希望殿下能够学有所成,不枉费先生的一片教导。可若是不成,先生心里也望殿下平安喜乐。” 赵瑶君低头受教,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王绾继续道:“方才殿下因我的眼神、我甩荆条的声音,立即警醒无比地站了起来,你还立即握紧了自己私藏的利器,身上杀气毕露!如此快速警惕的下意识反应,或许殿下上一世类似的事情经历了不少。” 什么是类似的事情?就是赵瑶君这种已经转世了,但连睡着了都还残留着刻入了骨髓的警惕反应。王绾心里清楚,这种下意识反应,只有经历过凄烈且大型的厮杀,甚至陷入过重重险境,踏过尸山血海的人才会有。 王绾看着赵瑶君白皙软。嫩的小脸,天真可爱的模样,实在不敢想象,也不忍心想象四公主上一辈子到底是个什么神职,她到底经历过了多少鏖战,才让她转世了还带着这种反应。 但就她此刻的反应而言,王绾心里很是心疼的。 他心里感叹,哎,旁的小童这个年纪只知道憨吃憨玩,整日无忧无虑的。有时虽然烦他们不知世事,但现在一看公主殿下小小年纪就好似小大人一样考虑周全,反应过分警惕,他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 四公主殿下是神明青睐之人,是王上最喜爱的小殿下,还是他主动认下的弟子,无论如何,当先生的日后都要护着她的。 她又何须如此不安呢? 王绾语气是少见的温柔:“殿下能有这样的警惕性很好,不过无论是王上、华阳太后、还是老师这里,都希望殿下都能松快一些。您不需要连睡觉时都紧绷着,那样太累了,老师看着也难受。” 赵瑶君瞪大了双眼,心里渐渐热了起来。虽然末世里一些行为,她已经刻进了骨子里成了本能,如今再也无法改变了,但她听到王绾的话,心里有些酸胀温暖。 【呜呜呜我的老师太好了叭。太好哭了,我哭死!他太好了呜呜呜,我眼睛忍不住尿尿了,感动爆哭jpg.】 她眨眨眼睛仰头看着王绾,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拉扯住他的衣摆,见王绾没有拒绝,这才抱住他的大腿。 虽然没有眼泪,但赵瑶君还是吸了吸鼻子,闷闷道:“瑶君知道了,老师对我真好。” 王绾:“” 腿上被一团柔软温暖的团子紧紧缠抱着,他有些不适应。 王绾为人一向严肃端正,年纪越大沉淀的气质越发凝厚沉重。家中小辈对他一直是尊重有余,亲近不足,如此亲昵的举动,王绾几乎不曾体验过。 他迟疑的抬手,拍了拍赵瑶君的背,脸上一贯严肃冷淡的变成了疼爱温柔。 不过一瞬,王绾便把赵瑶君推开了。 王绾见赵瑶君情绪完全平静,便恢复了严师的模样:“那我们接着讲课,请殿下回答老臣方才的问题。” 赵瑶君懵懵的:“啊?” 【明明刚才我还很感动的,怎么忽然就快进到这里了?我都反应不过来,先生到底问了我什么啊?】 王绾并未提醒赵瑶君问题,只开口催促她:“殿下怎么还不回答?难道是方才没听老臣上课?” 赵瑶君尴尬得低下头,嗫嚅道:“方才才学生走神了,故而没有听清先生提的问题,不知先生可能重新再问一遍?” 王绾静默,只面无表情的看着赵瑶君一言不发。他心疼归心疼,功课归功课,对于四公主殿下的课业,他是半点放纵不得的。 静默,寂静,半点声音都没有,只能听见王绾有些重的呼吸。 赵瑶君越发低下头来。 【啊啊啊,我刚才上课打瞌睡又被抓住了!先生问什么我一概不知啊!现在先生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太生气了?】 【太安静了,我的脚趾要扣出来一座城堡了。毁灭吧!这个罪恶的世界!正好我们师生一起住进我扣出来的大城堡里,我能现场发大疯,当着老师的表演阴暗爬行!】 赵瑶君听见王绾的呼吸又急促了一点,他捏着用纸张抄录好的《农战》,指节发白,纸张因力度变大而皱了。 赵瑶君悄悄看了眼王绾铁青的脸色,心里抖了一下。 【我真该死啊!老师那么大年纪了,他不会被我气昏过去吧?】 王绾没听见赵瑶君悔过自新的话,反而听了一堆废话。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安慰自己,罢了公主殿下年岁小,不爱学习也是常有之事。她小小一个人,早早便要跟着王上上朝去,她打瞌睡也不是不能理解。 王绾紧绷的面部表情缓和了许多:“罢了,殿下太困倦了。今日的便讲到此处,殿下回去将《农战》篇通读抄写背诵,明日下朝后再交一片自己的看法给老臣。” 赵瑶君:【平时不是只理解背诵、抄写吗?现在竟然还要写读后感,作业真的太多了!】 她抬起头来,眼神恳求,软声道:“先,先生,这功课是不是”太多了? 王绾朝赵瑶君核善一笑,非常善解人意的点头:“殿下果真勤勉,这功课确实是有些少了!既然殿下接到神谕,言明十四年时有大灾,不如殿下再做一文,阐明抗灾之法。” 赵瑶君:??? 小盆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赵瑶君苦涩一笑:“老师,我想说的是我的功课实在” [我的功课实在太多了啊!] 王绾捋了捋胡子,温和欣慰道:“不曾想殿下有一日竟然能勤勉至此,既然殿下觉得功课还少,那不如” 话没说话,赵瑶君立即哀叫着打断:“够了够了,所谓贪多嚼不烂,这些功课足够瑶君做的了!要是再多,只怕我怎么写都写不完了!” 王绾也没有强行加功课,只道:“今日结束尚早,便不供殿下饭食了,殿下可现在回王宫做功课。” 赵瑶君虽然有些遗憾蹭不着先生家的饭,但她更怕作业加倍,故而麻溜的朝王绾告辞了。 出了丞相府,赵瑶君刚刚上马车,马车快到最宽的直道上时,她忽然听见道路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看见了两边的百姓都站在道路两旁,翘首以盼。 最先身着黑甲的快骑,一手持缰绳,一手持玄纁玄鸟纹的旌旗,嗓音嘹亮又带着巨大的狂喜:“报——我大秦虎狼之师已经攻破韩国阳翟,韩王、韩国宗室俱为所俘!半个月后王翦大将军班师回国,为大王献俘!” 他打马不停奔跑,跟在他身后竟然还有二十多个外邦人,他们带着一匹匹骏马,一只只肥羊跟在后方,有的外邦人还眼神好奇的四处张望。 百姓为这消息呆住片刻,随即尚武刚烈的老秦百姓,忍不住高声欢呼,狂笑起来:“哈哈哈,韩国破国了!大王威武!” “韩国破国了!大王威武!” 山呼阵阵,震耳欲聋! 赵瑶君高兴得跳了起来!她随意抓住一旁青女和彩雀的手,大声道:“韩国打下来了!阿父好厉害!王翦、王贲将军也好厉害!太好了,这是首战告捷,好兆头啊!” 【韩国提前打下来了,真是一件大喜事!】 她迫不及待起来:“我们快回家!我等不及要回去了!” 赵瑶君飞快爬上了马车。 第30章 咸阳城直道上,喧嚣无比,往日百姓不可集聚,但今日连咸阳城的官员都不管了。到处是欢呼庆贺的百姓,激动兴奋的谈论着韩国破国之事。 赵瑶君外出乘坐的的马车很是低调。 马车上面并无什么宗室勋贵、世家大族的徽印,看上去就像小有资产人家的马车,跟随她的护卫也只在暗中相随,并不需要给她清道。 面对今日这样热闹的特殊情况,导致她的马车一点也快不了。明明距离咸阳宫不远,可是马车就是走了快两刻,才紧赶慢赶地回到了咸阳城中。 赵瑶君脚步踏入章台宫之时,只见那位传来军令的秦兵正昂然站立在殿中。他回完话,嬴政便让人照料他,带他去修养身体。 章台宫两侧桌案,亦有许多外邦人落座。他们的穿衣打扮不同于大秦,只要观察片刻,有心之人也能发现他们的言语动作也明显同关中百姓的有所区别。 赵瑶君朝他们最前方的桌案看去,为首的竟然是一个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子! 她身穿厚绒华衫,乌黑如云的头发高高盘起,簪以金钗宝石。这女子蜜色的圆润脸蛋上长有一双眼尾留曳,大而明亮的栗色眼珠。她高鼻深目,唇瓣红若玫瑰,眉毛颜色浓得好似用最深黑的眉笔繁复涂过,看上去英气又美艳。 赵瑶君偷偷看了这位美人好几眼后,才心满意足地走近了殿中。 因有外人在,赵瑶君走至殿中后,她很少见,又很标准地朝嬴政行了个礼,做出一副端庄大方的样子:“瑶君见过父王。” 嬴政微微挑眉,他今日龙心大悦,看什么都觉得顺眼。此刻见了这情形,不由朝赵瑶君笑着打趣:“瑶君这般文雅有礼的模样,真是少见得很。若在平日里,寡人此刻已经听见你你在殿外不管不顾,咋咋呼呼的唤我了。” 嬴政说话的口吻轻松和悦,今日大殿里的气氛也格外融洽轻松。赵瑶君索性也不再故意端着了,直接笑着凑到他身边坐下。 刚坐下,她花瓣一样柔嫩粉红的唇就弯起大笑,依稀露出嘴里几颗白生生的乳牙:“阿父,我着急回来见你!虽然你一定已经知道,我大秦打败了韩国之事,但我还是想同你再说一遍,因为我心里畅快极了!” 赵瑶君说着,还兴奋地在嬴政这里笑得东歪西倒,蹭来蹭去的:“阿父,你一定也很高兴!我现在已经十分快活了!” 嬴政习惯了她动歪西倒,安分不下来的坐姿。他只抬手拨了拨赵瑶君凌乱且很不整齐的头发。 直到头发理顺了,让它们整整齐齐地在自己的位置上,嬴政才笑着应和:“此事确实值得高兴!无论你将此事说上几遍,寡人都不觉得厌烦的。” 下首坐在殿中这位神采飞扬,骨子里生有外邦野性的女子,抬头看着年纪尚轻,却早已满身威严的秦王头一回用如此轻松含笑,眼含宠溺的样子同自己的女儿说话。 她不由有些惊讶于他的好脾气,于是抬头,一双漂亮的大眼朝赵瑶君看去,细细端详了她一番。发现这位稚龄公主,明显生得不似他们北地之人粗犷,但大秦宗室里娇养的年幼女郎,她也是见过的。 她们虽然出身高贵,却不似这位小殿下一般,简直过分精致得一尊白玉小像。无论是她柔顺乌黑的头发,还是她露出来的雪白小牙,乃至白皙细腻的小手,无一处不显示着她的养尊处优。 女子忍不住想起他们草场里年岁同赵瑶君相仿的小童,越发觉得这位四公主同疯跑蒙昧的草场小童不同,同故作高傲的宗室女也不同,许是因为她举止都好像发自本心,自然得没有一点造作。 女子看着心里也喜欢,心道,不怪秦王如此疼爱她,她看上去就是很讨人喜欢。 嬴政同赵瑶君不过说了两句,便对殿下的女子温声道:“这是我第四个女儿,她在一众儿女中年岁最小,性子也更皮实跳脱一些。” 女子闻言倒也笑了起来,眼尾上翘的一双栗色大眼朝赵瑶君看去,语气含笑又恭敬道:“倮在此恭祝四公主殿下安好。四公主殿下天真烂漫,活泼可人,倮看了也很喜爱。” 赵瑶君被女人的笑容迷得眩晕了一阵,她早就好奇这个女人的身份了!她回神后忙道:“女郎亦安好,不知女郎是……?” 【这里是我阿父的章台宫,他平日下朝后便在此批阅奏章,看书练剑。晚上若是不去后宫,那一定是宿在这儿的。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位美人来过这儿,不知道这个女郎是什么身份,竟然能得我阿父另眼相看?】 嬴政闻言,无奈的给胡思乱想的赵瑶君介绍:“这是大秦北地乌氏戎族中的乌氏倮(wūzhīluǒ),她带着族人在六盘山一带养牛、放羊,牧马。早几年,她就拥有不计其数的牛、马、羊。因牲畜太多无法计数,她只能用山谷为计量方式,来衡量牲畜数量。” 【竟然以山谷作为计量方式!豪横啊!】 赵瑶君忍不住看向年轻美貌,却又隐隐带了一身野性的漂亮姐姐,眼里满是赞叹:“哇!好厉害啊!力压一众男子,成为北地的大农场主,女郎简直太厉害了!” 关中民风甚烈,北地民风不止烈,还又野又直白。可乌氏倮还是因为这位四公主殿下,太过真诚,太过惊叹的赞美,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笑如烈日耀目,灼灼美艳。 赵瑶君立即捂住心口。 【谁知道啊!对于一个颜狗来说,这画面有多直击内心。】 赵瑶君心里的小狗狗疯狂摇尾巴:【啊啊啊,漂亮姐姐我疯狂贴贴贴!这真是个又好看又有能力,又有野心的大美人啊!能让我等颜狗,外加慕强人直接看呆!嘿嘿嘿,我直接斯哈斯哈!】 嬴政古怪的看了眼自家有些怪异热情,且小小年纪就表现得,像是贪恋人家美色的好色之徒的小女儿,他顿了顿道,哭笑不得的继续同赵瑶君科普。 “因北地的乌氏族土地不适合,族人也不擅长养蚕织丝,故而乌氏倮将马匹、牛羊卖到我们关中之地,换回奇珍异宝、丝织衣服拿回乌氏族售卖。若有合适的奇珍异宝,她也会转回去卖给乌氏戎王。如今此业不过经营几年耳,她已然巨富无比了!” 赵瑶君听完:【怎么办?我更爱了!】 嬴政有些惊愕:“?” 小女儿和才见一面的人,就能言爱?他心里不理解赵瑶君的颜狗行为,且大为震撼。 反倒是乌氏倮笑着看向赵瑶君,弯起红唇,嗓音悦耳又带着一股英气:“王上谬赞了,也多谢公主殿下厚爱。” 她眉毛浓密乌黑,说话时眼睛越发明亮:“此次我带着族人买完织丝,刚巧听闻我大秦之军将韩国打下!倮高兴不能自已,故而给王上送来百匹军马庆贺,同时也带着一批出栏的肥羊到关中来卖,换取我们需要的物资。” 乌氏倮语气轻松地说出要送军马的时候,她身后那群高高壮壮,魁梧无比的族人,对她的话也没有一点异议,对她十分恭敬。 赵瑶君忍不住嘶了一声。 【如今马匹昂贵,好些大秦官员都骑不上马。这漂亮姐姐张口就是百匹军马!这可不是小数目啊!她竟然如此轻轻松松,半点都不带犹豫的就送了!真不愧是用山谷来计牲畜数的富豪姐姐啊!】 嬴政大悦,笑了起来:“女郎慷慨大方!真不愧为当代豪杰!多少官吏都比不上女郎,能够为寡人分忧啊!” “乌氏女郎如此慷慨,寡人也不能不表示。” 他看朝一旁的年轻宦官看了一眼,嗓音含笑道:“今日寡人以玄鸟魑龙纹玉佩一块,金百镒,珍珠一斛,上好丝织绢布十匹送与乌氏女郎。若日后你还有军马,都可送到寡人这儿来!” 宦官李城立即带人前去库房取东西。 乌氏倮没想到还有这收获,她眼睛亮了起来,更显得脸上神采奕奕:“王上爽快!日后我有好军马,好牛羊,都给王上送来!” 嬴政点头,笑着说:“本王等着乌氏女郎!今夜寡人下令,命摆宴麒麟殿与忠臣燕饮欢庆!寡人也诚请乌氏女郎同众位乌氏勇士,今日同我君臣痛饮一番!庆贺灭韩之喜事!” 说到晚宴,乌氏倮和族人不由想起,他们赶路途中在咸阳城周边买到的新奇吃食。 那些吃食有的做得圆圆白白,口感柔软无比,他们一口吃下去,嚼了几下之后,嘴里就有一股香甜味,十分好食。 有的是汤面,但那汤面不是用黍、粟磨成的。它吃起来柔软筋道,又有一种奇特的香味在其中。当放上一点肉沫,或者旁的东西佐食,那滋味好吃得让人吃了一碗,还想再来一碗! 关键是这等精细美味的汤面,价格竟然十分的便宜,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另外还有卖一碗碗白嫩如同膏脂,吃起来嫩滑奇特的吃食。听说这新食叫什么“豆花儿”。若是撒上普通的酱料,那好滋味竟然是平生不曾食过的。 乌氏族人回想着,他们在北地放牧,肉食不缺。但如今天气渐渐冷了,寒风中他们根本吃不下那些肉干,反而忍不住吃了好几碗热腾腾的豆花、汤面,后面还吃了许多馒头、包子一类的东西。吃完之后,浑身都舒适温暖了起来。 听说这一些奇特的吃食,全都来自咸阳宫。甚至还有许多传闻,说这些奇特的吃食都是四公主殿下教别人做出来的!但今日看到这位生得稚嫩精致,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娇嫩小童,乌氏族的人就不信她会做膳房之事。 乌氏倮和族人们想起吃着美味的热食,此刻难免有些意犹未尽,心里都期待起晚宴来。 30-40 第31章 乌氏族族人前往官驿梳洗小憩,大殿之中渐渐只剩下了赵瑶君一人。 她凑到嬴政身边,如同没有骨头一般倚靠着他的身侧,从自己的香囊摸出一块师母给的香甜米糕,享受的嚼着。 真是太过惬意了。嬴政看了一眼,立即将她推开,面上严肃了起来:“跟没骨头一般,坐好了,寡人有事情问你。” 赵瑶君三两口把手里的米糕吃完了,意犹未尽的回味了一下,才慢吞吞道:“阿父要问我什么?” 嬴政想起来心里就来气,他放下手里的笔,语气有些怒其不争:“昨日你在偏殿休息,你老师找我说了你上课时的情形。” 赵瑶君听到这里,脸上闪过一抹心虚,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小声问:“老师同阿父说什么?” 【我作业都按时交了,虽然上课有些走神和瞌睡,那都是学生党的小毛病,先生没必要还要找家长吧?】 嬴政冷哼了一声:“还能有什么?说的都是你去听课时有时昏昏欲睡,有时心不在蔫,甚至有一回因没来得及吃朝食,竟能够偷偷吃小食!寡人气得不行,便说要严惩你。” “谁能想到,你家先生倒是护着你,听了这话反而严厉地同寡人说,你是个天分高的,可惜都被寡人这个做父亲的娇惯坏了,纵容惯了!故而把你养出了一身坏习气。好好好,这一切倒成寡人的错了!” 嬴政想起来王绾昨日义正言辞,指责他惯子如杀子,消磨了小女儿天资。说若非他狠不下心里教小公主认写小篆,她也不至于如今学得很快,学的都会,可就是写不出来。 这美中不足,让王绾心里大为惋惜。 四公主殿下对万事万物的看法新颖,同当世之人有所区别。她分析事情总能从最根本、最决定性的问题开始分析。一针见血的同时,她还能思虑完备周全,她眼界也十分开阔,能想出许多种方法解决事务的主次问题。 他心里满意的同时,又不禁大为惋惜。这般好苗子,她怎么能不会写字呢?怎么能浪费天资,不好好治学,整日胡吃海塞,贪图享乐呢? 哎,都是大王太过娇惯了啊! 若赵瑶君知道王绾怎么想的,一定想大喊太冤枉了。毕竟后世学过初高中政治、历史那一套的学生,大多都能说点什么根本矛盾、主要矛盾,经济决定政治,物质决意识一类的话。 这都是后世教育留下来的烙印。 可惜她不知道,嬴政心里也是一肚子的气。 王丞相可真是冤枉他了!他哪里娇惯了瑶君,他每日忙碌之余,都还要将小女儿时时带着,逼她一旁识字写字,可她就是爱玩爱吃,他还能如何上心? 嬴政胸口起伏了几下,扶苏没被请家长,学习上十分勤勉,倒不曾让他操多少心,小女儿顽劣调皮,反倒害得他在王绾那里没脸。 赵瑶君见状,顾不得手上刚吃过米糕,连忙去抚摸他的胸口,笑着安慰道:“阿父别气别气。你想啊,哪有人家里全家个个都是人才呢?咱们嬴家已经出了六代好君王,到了阿父这里,你更是雄才大略,才压六国,智超群雄,武德丰沛,阿父实乃当世英杰能人,天降英主也!” 嬴政听到赵瑶君吹的彩虹屁,心里再多的气也散了一些。可她下一句,却让自己哭笑不得,想要好生收拾她一顿! 赵瑶君嘻嘻一笑,语气有些无奈:“您看咱们家祖宗坟墓连续冒了七代的青烟,使得我家能人辈出,大秦长盛不绝。如今扶苏阿兄也是个好的,算是第八代了。” “这五根手指头还有长短区别呢,说不准是咱家祖宗累了,他们的青烟到我这就冒不动了。所以女儿才识字难,写字难,生性也懒散。这不注定了女儿一生要在阿父和阿兄的关心下,开开心心,吃喝玩乐一辈子的!” 这扭曲的诡辩,光明正大的摆烂言辞,惊呆了超级卷王嬴政,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赵瑶君,低声斥责:“你当真这样想?真是没出息!” 他家出来的人,无论资质高低,都还算勤勉之人。嬴政自己卷惯了,身边文臣武将跟着他也很卷,就是满朝卷的情况下,出了赵瑶君这么个躺到的人。 嬴政听到赵瑶君如此心无大志的话,且看到不以为耻的态度,不由心神大震。 【没出息就没出息,这回好不容易生来就在罗马了,我还要怎么出息?年幼啃阿父,等扶苏这次顺利成秦二世,我再快快乐乐的啃阿兄。等日后阿兄的孩子再成秦王,我快快活活的啃我小侄子。只要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只要有条件快活开摆,就不用吃苦。】 赵瑶君振振有词:“阿父你看,其实我也很尊重先生,我课也上了,功课也完成了。我自认自己是资质一般,为人散漫懒惰的人,当不起先生如此沉重的厚爱。我看先生是对我期望太高了,他恨不得把我教成治国大能臣,学识大家的样子,其实我哪里是那块料呢?” 【咱就是说,要是没有后来那些悲惨的经历。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大学毕业生而已,那个时代要多少就有多少我这样的人。可我先生不知怎么了,铁了心想把我这个又苟又摆的小咸鱼,教成一个又懂治国,又知安民,学得了兵法,还要有高文学素养的大才!】 【哎,我就是一个小鸟蛋,以后也是那种胖墩墩,小小一团,只爱吃饭的啾啾,又怎么能逼我长成凤凰呢!况且我志不在此,我就想要安逸度日来着!】 嬴政抬起一双狭长上扬的眼,撇了一眼自家明显跟普通小童,甚至跟当世人所思所想都不太一样的“小鸟蛋”,觉得她对自己认知有些不明。她说自己“普普通通”、“要多少有多少”,可再找她这样的一个人好像完全找不到。 赵瑶君说了一大通铺垫的话,终于将燕国地图打开完了,她开始图穷匕见:“所以阿父,你能不能跟先生说一说,少布置些课业给我?最好上课时间也缩短一些,先生年纪大了,可受不得劳累,我也是孝顺师长,为他考虑。” 嬴政额头抽动,看着在自己面前格外大胆,不断讨价还价的赵瑶君,半点不为所动道:“这些话,寡人实在没那个脸去说,要说你自己去找你家先生说。” 昨日没在王绾那里讨着好,今日还要去人家那儿坐实自己娇纵女儿的名头,他又不是欠骂,自讨没脸。 赵瑶君笑容一僵。 【那什么,我这不是怕先生对我生气嘛。】 嬴政冷笑:“合着你只怕你家先生,只担心你家先生会生气,完全不怕你阿父被你家先生指责时丢面子!我看你还是太过懒怠了,你家先生布置的功课还远远不够。今夜晚宴你带着功课去,做完了才准许用膳。等你做完,寡人再叫你家先生布置一点给你做。” 赵瑶君大惊失色!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宴会不该看漂亮小姐姐跳舞吗?不该好好吃饭,好好欣赏音乐吗?我去那个场合写作业,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赵瑶君看向嬴政,小声讨饶:“阿父,你别气,我错了。我这两日定会好好做功课啊,那晚宴上写功课也不应景啊,旁人肯定会笑我的。” 嬴政看了一眼日头,再看了一眼自己桌上爱不释手的书,发觉跟赵瑶君掰扯,实在浪费时间。 他将还未来得及抄成书册的竹简递给赵瑶君,淡淡打断她:“闲话少说,你来读这一册书,寡人听一听你家先生怎么教的,你有没有点长进。” 赵瑶君还想求情,见嬴政已经好整以暇的闭上了眼睛,她只好捧着竹简,低头看去,然后读出声来:“竟然是韩非写的《孤愤》!” 嬴政睁眼,颔首道:“昭昭《孤愤》,乃智士请命之书。烈烈《孤愤》,乃法家之肺腑之言!只恨韩非子不生在我大秦,而生在韩国。如若能见此人与之游,寡人恨不死矣!” 赵瑶君知道嬴政对韩非很是欣赏,不由道:“如今韩国大败,阿父可等韩先生来秦。” 【现在韩国提前灭了,韩非子还没有来得及被韩王出使大秦。不过他这回直接来秦,也是一样的。】 嬴政想到韩非对韩国的肝胆忠诚之心,没有说话,只看向赵瑶君,挺直了脊背,语气郑重:“韩非才智罕见,我儿可要好生读,不要亵渎了大才。” 赵瑶君闻言,肩膀上好像多了些重量,她下意识挺起脊背,缓缓读了起来。 “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能法之事,必强毅而劲直,不劲直,不能矫奸。” 开篇便是铿锵之言,强硬刚劲之声。 赵瑶君声音不由大了一些,她年纪尚小,虽有稚**音,但用了声气配合,听来也有些气势。 嬴政端坐以听,虽然自己不知读过韩非的《孤愤》多少次,但每次再读,依然感觉浑身热血沸腾,好似韩非落笔的每个字都有法家之人雷霆醒言之声! 哎,恨不得立时见到韩非!亲自同他言谈! 赵瑶君一直读完了这篇洋洋洒洒,洞察犀利的《孤愤》,她嗓音微哑,喝了点蜜水,还未反应过来,李城道:“君上,公主殿下,麒麟前殿晚宴备齐,可要前往赴宴了?” 嬴政起身,垂目看向一旁读完书若有所思的赵瑶君,道:“将功课带上,我们赴宴去了。” 赵瑶君瞬间回神,她苦了脸,有些拒绝:“阿父,我真要带功课去?” 嬴政点头,微微抬起下颌,狭长的凤眼俯视赵瑶君时,无比霸气和冷傲:“自然,今晚得让你家先生看看,寡人何曾娇惯你了?分明是你自己不争气!” 赵瑶君见嬴政铁了心,只得认命的拿了作业跟上。 第32章 天边霞光潋滟,落日溶金,绚烂层叠的霞色笼罩这两千多年前的咸阳宫,触摸古老高耸的高台,缦回廊道。 赵瑶君自己抱着一个玄色红漆玄鸟纹的漆盒,里面装了她的书、笔、还有作业。她哒哒哒的跟在嬴政身后,快到麒麟殿的时候,赵瑶君终于伸出白胖的手,拉住了嬴政玄纁大裳的下摆。 嬴政垂眸,以绝对俯视的角度,看不到自己膝盖高的小女儿,嗓音不辨喜怒:“怎么了?” 赵瑶君捏紧了漆盒,语气请求:“阿父,我真的不想到大殿里做功课。这次能不能算了,下次我再不认真,再去做。” 【你们都在开心庆贺,吃吃喝喝,听乐赏舞,说笑玩乐。满殿就我一个人孤零零,苦哈哈的写功课。光是想一想这场景,我的脚趾就要扣除一座咸阳宫了。】 嬴政轻笑,眉眼有些凌厉:“你还想有下次?” 赵瑶君连忙讨饶,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哒哒的:“没有下次了!我哪里还敢有,这回就饶了我吧。” 【我不想社死,也不想成为众人的目光焦点啊!好阿父,球球了,放过孩子吧。】 嬴政不为所动,重新收回目光,看着灯火明亮的麒麟宫前殿,狠下心来道:“寡人法令一出咸阳,若无大疏漏,轻易不会改变。令出法随,对你也该是一样的。” 现下他再不把握住时机,狠狠心整治小女儿一顿。只怕她真的要无法无天了,将来还不知要做出多少气死人的事情。 嬴政说完,怕自家小混蛋生了性子,混闹着不肯进殿,便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李城,自己则率先踏进了麒麟殿中。 李城留了下来,其余侍从跟在嬴政身后,如同流水有一般,又轻又快的进了殿中伺候。 赵瑶君脚步停在门口不动,听着片刻后殿内传来山呼王上的声音,她难受忧郁的叹了一口气。 李城笑了笑,语气温柔道:“公主殿下,咱们也进去吧。王上这回是气得狠了,才罚殿下写功课的。” 赵瑶君气道:“那也有别的惩罚方式,反正我不愿意在晚宴欢庆之时,当众写功课。” 李城苦恼的叹气,故意小声和赵瑶君说王绾的坏话:“哎,这不都怪丞相大人吗?若非他一口一个‘都是王上耽误了公主,王上娇惯纵容了公主’此类的话,让王上丢了脸面,否则王上也不会如此发怒。” 他一边故意抱怨,一边对赵瑶君道:“王丞相再如何也不能下了王上的面子,公主殿下身份何等尊贵,他又怎能对您如此严厉苛刻呢?都是王丞相的错,若是他宽和一些,王上也不会罚公主。” 赵瑶君一听这话,连忙道:“胡说!分明都是我都错,这和我先生又有什么关系?” 她看向说自家先生坏话的李城,却对上他含笑打趣的眼神,瞬间知道,他就是故意说这话刺激她的。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罢了,进去吧。” 【早进晚进都要进,反正今天我是逃脱不了阿父的铁拳制裁了。】 李城好笑地带着赵瑶君进去。 此时殿中坐了许多大臣,那些乌氏族的族人也坐在其中,乌氏倮因是客人,她又送了上好的军马来,故而她的座位十分靠前。 乌氏倮也不是头一回给朝廷送东西了,秦朝大臣对她十分熟悉,听她说她为了庆贺大秦攻占韩国而送来了百匹上好军马,朝臣只觉得双喜盈门,正喜滋滋地同她说话。 华阳太后坐在上方,见她也在,便高兴地请她上前来。 嬴政狭长的眸子里含笑,姿态从容,像一只威猛的巨虎,闲闲地半阖着眼睛,听一旁的臣子朝臣言谈。 大秦奋六世之余烈,自先几代君王起,对韩国便开始采取远交近攻,蚕食攻击的办法。 今日将韩国国土割一城,明日又下韩国三座城池,这个过程历时长久,但让人大喜的事情,便是韩国在今岁终于全到了大秦手中了! 甚至有几个大臣喜极而泣的。 歌舞还未曾开始,但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互道喜意的笑声。 各个脸上笑容满面,便是往日格外不苟言笑,为人严肃的大人,此刻都喝了几杯酒水,面上温和从容,唇边含笑自在。 赵瑶君捧着作业盒,脚步顿了顿,随即在李城的温声催促众,别别扭扭的踏进了殿中。 【我要哭了,现在大家都高兴得快疯了,我却要格格不入的写作业。啊啊啊,怎么会有这样让人抓狂的事情啊?!】 众臣笑声一顿,看向了垂头丧气的四公主殿下。随即,他们恍若不知的笑着同她打招呼。 蒙武笑嘻嘻地看着赵瑶君白生生的脸蛋,圆溜湿润的大眼,笑道:“公主殿下来了?不知殿下手里拿的是什么,难不成是送给王上的贺礼?” 赵瑶君小脸扭曲了一瞬,随即她尴尬的笑了笑:“不是贺礼,不是贺礼。” 她继续垂头朝前走, 【这贺礼给你,你要不要啊?我哭死,猫猫落泪jpg.】 李斯看到四公主吃瘪的小脸,忍不住轻笑了两声,心里忽然有些小小的,幼稚的幸灾乐祸。 赵瑶君五感敏锐,立即抬眼就瞪了他一下。 【好家伙,这李斯笑得真让人讨厌。他在嘲笑我吗?他一定是在嘲笑我,这个老狐狸!我的手又痒痒了,想刀人!想搞暗鲨了!这李斯,再让他多活一刻都不成了!】 李斯笑容一僵,脸色顿时有些铁青。 这四姑奶奶也太记仇了一些,自己不过笑她两声,她就如此喊打喊杀的,真是惹不起。 赵瑶君哪里管她,因为她上前了很多,已经到了王绾的桌案边。 赵瑶君将手里的漆盒递给了李城,对着王绾行了一个师礼,强颜欢笑道:“先生。” 王绾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自家灰头土脸的小弟子,不由感觉奇怪:“这大喜之人,各个欢声笑语,怎么独独你闷闷不乐?” 赵瑶君满心委屈:“我没有闷闷不乐啊。” 【才怪。你猜我为何不笑?难道是因为我生性不爱笑吗?】 王绾皱了皱眉:“好生说话,不要阴阳怪气的。如此言行是为不佳。” 赵瑶君赶紧站好,笑道:“知道了先生,我没有闷闷不乐。大秦攻占韩国,我再快活不过的了!” 正巧此时华阳太后叫了她,赵瑶君连忙朝王绾歉意行礼后,快速向前。 她已经靠近了自己的小桌案。她的桌案上有一只线条极为简陋的小猫和小狗打架的图,那是她陪嬴政上朝百无聊赖时,用竹笔刻上去的。 李城将漆盒放在赵瑶君的桌案上。 赵瑶君走走至华阳太后那儿,还没行礼就被她搂紧了怀中,笑着问:“咱们家小宝贝,怎么不来找太祖母玩了?听王上说你拜了王绾当老师,下朝后都要去王府听课?” 赵瑶君笑着点头,自己也忍不住真诚道:“瑶君也好想太祖母的。” 华阳太后闻言,一腔的怜爱之情流露了出来,她摸了摸赵瑶君脸上的奶。瞟:“哎呀,瑶君真是可爱。不似你阿父,说话硬邦邦的,不讨喜呢!” 赵瑶君看着华阳太后一脸喜爱的模样,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心里有了盘算。 【论我要是现在向太祖母告一桩阿父的黑状,我今夜做功课的事情就能混过去的可行性。】 嬴政半阖的眼帘立即掀开,他身子坐直,看向有些狡黠的小女儿,好气又好笑道:“忘了你今晚的任务了?因你不尊师道,学习懒怠,还同阿父狡辩,我罚你来写功课的,不是罚你来这窝在大母怀里撒娇的。” 华阳太后看向下方觥筹一片,欢乐无比的场景,又看瑶君可怜兮兮的眼神,忍不住道:“王上,瑶君来这写功课,是否有些不妥?” 嬴政:“哪里不妥了?她自己诚心悔过,主动说要恶补功课的,这话是她自己亲口所说,难道要说话不算话,不作数了不成?” 他说着,眼神带着压迫的看向了赵瑶君。 赵瑶君哽了一下:“” 华阳太后嗔了嬴政一眼:“我才不问你,你时常会糊弄我,我要问咱家的小瑶君。” 她慈爱的看着赵瑶君,语气温柔的询问:“瑶君,今夜乃是晚宴,便是做功课也无需此刻做的。我们都观看舞乐,只你一个人孤零零做功课,这未免对你太不好了。你若是不愿意做,太祖母同你阿父说。” 赵瑶君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嬴政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她,好似在说:敢答应一个试试。 赵瑶君哼了一声:【试试就逝世!谁怕谁呀,我服软了还不行?】 她从华阳太后怀里站了起来,笑容故作轻松:“瑶君心知此前犯了大错,需要立时改正,片刻都耽误不得。瑶君说今夜要做完功课,便不会食言的。” 她说完,朝嬴政讨好一笑,便坐回到了自己的桌案旁。 她打开桌案上的漆盒,在众人或热烈,或觉得好玩,或看好戏的眼神里,掏出来了一册纸质版的线装《商君书》,翻开《农战》篇后,又将自己的笔墨摆放整齐。 这时,嬴政轻轻看了眼李城。 李城便笑着上前一步,众臣静了下来,他嗓音大而微尖:“王上说,今夜为庆贺大秦夺得韩国,诸位大人请开怀畅饮!” 嬴政率先举杯,众臣纷纷站了起来,写作业的赵瑶君手足无措,低头狂写作业当自己不存在。 【好好好,麒麟殿我双脚已经抠出来了,接下来我扣章台宫。】 有人轻笑。 嬴政将美酒一饮而尽,对众臣道:“诸位爱卿畅饮此杯,贺我大秦先夺一国!” 诸臣应诺,将酒水一饮而尽。 嬴政倒了第二杯酒,语气里带着想念:“我大秦伐韩军士还未归家,诸君以此杯遥敬英雄!待他们归家,我们在行论功犒赏之大宴!” 众臣再饮! 嬴政喝完两杯酒后,轻轻击掌道:“好极!奏乐,起舞!上好菜!” 身着彩衣的漂亮舞姬、歌姬,与各个乐工都整齐而至。 喜悦曼妙的歌喉,欢快壮丽的舞姿,悠扬的乐声,群臣的笑声,美食的香味,赵瑶君只感觉自己心上好像被嗖嗖嗖射了几箭。 【怎么办啊,我好像被秦国君臣孤立了?怎么偏偏就我一个局外人!人类的悲喜果然不相通。呜呜呜,我日后再也不敢偷懒不学习了。】 她低头狂写作业,根本顾不上看上旁人一眼,也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她。 【大喜的日子,我做着作业,别人一定以为我在装模做样,觉得我好爱演。说不定他们心里还取笑我。】 【我太难了。下回我再也不要来晚宴上做功课了,这简直不是人干的!】 嬴政端酒抬眼,不知瞧了她多久。待听到赵瑶君这心声,忍不住和下方的王绾对视一眼,两人哑然而笑。 华阳太后看在眼里,轻声叹气:“王上,悠着些吧。” 嬴政点头,因成功教了一回顽劣的小女儿,他笑容里有些很浅的得意快活:“大母放心,政有分寸的。” 华阳太后看了眼浑身坐得僵直,头快恨不得低到桌案里,缩小存在感的赵瑶君,不由好笑的摇摇头。 这两父女,好起来时好得不得了,互相不对付的时候,也让人哭笑不得。 第33章 当身处在不合群的环境之中时,人的潜力总是会突然爆发,完成一系列平常难以完成的事情,然后回归到合群的环境之中。 赵瑶君飞快抄写完《农战篇》后,又翻开一页纸张,开始写下自己的对这篇文章的读后感。她写得飞快,将自己以前假期最后一天赶作业的功力发挥得完美至极。 等她写完之后,不由松了一口气,转了转自己微酸的手腕,又摸了摸饿瘪了的小肚子。拿着作业,在众人忽然集聚的视线里,尴尬的拿着作业走到了嬴政身边:“阿父,功课我已完成,可否能用夕食了?” 嬴政放下酒杯,心中却惊讶于她的快速,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就写完了?那寡人顺便看一看,你是否在糊弄寡人。” 赵瑶君有些不服气的咬了咬牙,哼了一声:“阿父别小瞧了我。” 【我哪里还敢糊弄呢?我就算是全国大名鼎鼎的糊弄学一级选手,全国退堂鼓二级选手,我也不敢这会儿糊弄啊!我还想干饭呢!】 这话奇奇怪怪的,嬴政轻笑一声,姿态慵懒的翻开了赵瑶君的功课,还朝低下眼巴巴望着的王绾道:“请丞相前来,品评他家弟子课业如何。” 赵瑶君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上前几步刚要做足弟子礼,扶着王绾走来,却被他严肃的拂袖拒绝了:“老臣年迈,却不至于要小殿下扶。” 赵瑶君讪讪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 做在上方的乌氏倮忍不住笑了起来,明艳的容色更增添了几分夺目:“大王对待公主殿下严格,却也关爱。” 嬴政随意翻看着赵瑶君的抄写作业,没见到错别字,虽然字迹不太工整,但也还好。 他心里暗暗点头,不抬眼的对乌氏倮道:“让倮女郎看笑话了,今日让她于宴上做功课,本也不合时宜。但小女实在顽劣,不下狠心惩治一二,只怕将来她掀翻了天。” 赵瑶君缩了缩头,乖乖站着听训,心里却忍不住默念。 【搞快点呀,我还没用饭。】 话音刚落,王绾捏紧了赵瑶君对《农战》篇的心得体会,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有些复杂的看向了身量小小的赵瑶君:“这文章,这文章,竟然写成了这般!” 赵瑶君有些心虚:“我写得不好吗?” 王绾心道,不是不好,而是好极了。这文章初初看来,好似天马行空,但细细一想其中一些奇妙且有用的招数,看上去确实能拿来试一试。 王绾虽然知道这个弟子的不凡,但也没有想到她如此稚龄,竟当真能写出这样好的提议来! 他忍不住用欣慰的眼神看了眼心虚的赵瑶君,却听她道:【写得不好的话,那还给我饭吃吗?】 王绾嘴角抽了抽,收回了自己欣慰的眼神。 哎,要是小弟子能少贪嘴一些,那就更好了。 嬴政看到这的动静,不由好奇:“瑶君到底写了什么,才让丞相如此惊讶,给寡人也看看她的另一份课业。” 王绾将赵瑶君的课业递给嬴政,嬴政开始读了起来。 《农战篇》里完全肯定了农业和作战的功绩,否定了外交和商业的作用。赵瑶君据此开始写自己的感受。 国家应以农业为根本,仓廪满而国有底,也应以军事为堡垒和利剑,使得国境内清平安乐。但外交和商业也各有其用,外交可以知己知彼,打探他国发展的情况,商业则如同活水,在国家宏观规定的水道上,可以滋润土壤,带来生机。 赵瑶君没有再叙述别的,只写了一个以前的小试想。 他们大秦掌握,并且秘密保存了造纸工艺。纸张轻便且易于书写,它还在保存、折叠等功能方面远远超过了竹简。竹纸造价还很低廉,其价格成本远远低于了昂贵的布帛和丝绢。 所以他们秦国的竹纸,只要能让商人顺利运到各国售出,换取足够的粮食,秦国从众抽成粮食存入粮仓,那秦国的粮食又能多有一种来路。 这竹纸还能分层售卖,最简单的那本竹纸,卖给普通的士人,价格较为便宜。 竹纸做成花笺,以图案雅致、色彩简单的花纹,卖给各国官员,价格昂贵。 竹纸染色,再做成颜色丰富,图纹精致的花笺,便可极为少量的售卖,专门以极高的价格,卖给各位国君和权臣。 甚至若是雕版印刷使用起来,还能发展一下版画,用阴刻的手法刻出各种繁复的图画,这图画犹如钢印一般凸浮其上,一看就新颖又高雅。 赵瑶君怕自家阿父和先生看不懂,还大致解释了一下雕版印刷和版画的工艺原理。 她还写到,除了竹纸,无论是大秦现在的面粉、还是豆制品,都是十分新奇且美味的食物,要顺利卖到各国去,那还是很容易的。 说不定膳夫练一练刀工,一道文思豆腐便能成为各国餐桌上新宠。 赵瑶君详细叙述了一番,大商人如何向各国出售大秦货物,又是如何给大秦买粮、交商税的过程,看得嬴政眼神一亮。他还看了眼坐在大母身边,容貌异域的乌氏倮。 这些提议,实行起来不仅不难,成功率还很高。这桩大生意,还有了极为合适的人选。 乌氏倮极为合适,便合适在两点上。一是她自己聪明有手腕,一身从商的本事和魄力,世间多少人也不及她。这桩大生意有她来做,是十分靠谱的。二是她的身份巧妙。 大秦的邻国都知道,乌氏族虽然也算大秦子民。但他们都生活在大秦边疆北地,有自己的信仰和风俗,不与大秦国内大多百姓类同。 他们族人有耕种的,但更多是以放牧为生。乌氏倮向关中卖牛、羊、马后,除了买昂贵的丝织品,剩下买的最多的就是粮食了。 她若是带了新奇的商品到各国售卖,将卖得的钱财一部分买成粮食,那简直是顺理成章之事。她多次少买,离大灾还有约莫三年,这三年从各国买的粮食、物资也尽够了。 嬴政摩挲了纸张片刻,对乌氏倮道:“女郎牛羊万千,好马成群,实在家大业大。只是只做牛羊马牲畜生意,未免单一了些。如今寡人另有一桩大生意同女郎做,不知女郎愿否?” 乌氏倮来了兴趣,一双栗子色的眼睛越发明亮:“敢问王上,是什么样的一桩大生意?” 嬴政朗笑起来:“是一桩关乎大秦的生意,只要这桩生意做的好,乌氏女郎便是大功臣。事成之时,寡人定以爵位待乌氏女郎。女郎自可如我大秦朝臣一般,上朝堂,见君王,禀奏乌氏、大秦之事!” 封一个女郎爵位! 乌氏倮呼吸一滞。 她带着茧子,并不纤细柔嫩的手指下意识纂成拳头。指甲微微刺入皮肉,带来刺痛的清醒。 乌氏倮好似听见自己激烈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她勉强用最后的理智,控制住一口答应下大王的想法,平静笑问:“不知大王可否同倮详谈?倮定洗耳恭敬以听。” 嬴政心里满意,一但他开始做事,心中便再无眼前精彩的歌舞,以及殿中美食佳肴、美酒佳人了。 他心里装的都是大秦的未来。 嬴政起身,歌舞骤停,他看着下方的朝臣:“诸君继续宴饮,章少府随寡人到侧殿。” 章邯站起身来,朗声飒爽笑道:“章邯得令。” 这少府分明是个文官,怎么语气倒是像个武官的做派?不过这个时候,文官武官还不像后面的朝代一样泾渭分明。特别是武德丰沛的老秦人,那真的都是一些马下看着文质彬彬,举起秦剑就能翻身上马砍人的狼灭! 赵瑶君看了王绾一眼,默默道:【比如我家老师,他看着是个传统的文人,但谁能想到啊,一把年纪了,有事他真能上马刀人啊!他还懂兵马,后来他一个惯常做文职的,竟然还教出了武官儿子!】 【不过这章邯的名字,我怎么那么耳熟呢?】 赵瑶君没怎么回忆,就被章邯吸引了。不,准确的说,是被章邯非常后移的发际线给惊呆了! 【我天,我怎么能不被吸引呢?好家伙,章少府,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秃了,成了一个秃子呢?】 众臣听了这话,忍不住停下喝酒,看向章邯的头发。 身强力壮,身高八尺又余,五官长得大气英武的少府章邯,脚下一个踉跄,踩空了陛阶,当场给众人表演了一个手忙脚乱,旋转飞身,手表并用,好悬稳住了自己! 赵瑶君:【噗!不愧是武德丰沛的老秦人啊,这一通操作好6.】 章邯粗喘了两口气,不是累的吓的,而是被四公主殿下气的。他心里默道,殿下还小,心直口快,我不与她计较。再说了,我正值壮年便生了这等秃病,本来也是事实。 章邯脸色涨得通红,尴尬羞愤的朝嬴政道:“王上,臣失礼了。” 本来就是自家小女儿心声无所遮拦,惹出来的事情,嬴政悄悄看了眼看戏的小女儿,暗自瞪了她一眼,才忙对章邯安慰:“无妨的,章君下次小心便是。如此,你们与寡人一道去往偏殿议事。” 赵瑶君一听这话,心里高兴起来。她散步并作两步走,十分快速的溜回自己的桌案,看向身边的青女:“快快快,叫人上一案饭菜来,这功课不是人做的,你家公主我快要饿死了。” 【嘿嘿嘿,还好我手速快!这回终于能吃上热菜热饭了!】 青女呸了一声:“什么死不死的,殿下不可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她正要叫人传膳,岂料嬴政凝视赵瑶君,好笑又好气道:“你坐下作甚,你也一道去偏殿。” 赵瑶君不敢置信地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阿父叫的是瑶君?” 【不会吧,要剥削我到这个地步?我还没吃饭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就算是天底下最大的周扒皮和黑心老板,也没有不给饭吃的道理啊!】 嬴政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催促道:“一道去,你最爱吃的饭菜甜水,寡人也帮你送到偏殿去。” 赵瑶君立即心满意足。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快速去牵着嬴政的手,仰头甜甜道:“阿父,你真好!” 嬴政嘴角翘了翘,算这小丫头有良心。 赵瑶君立即讨价还价:“饭菜我要三案。” 嬴政:“寡人知晓了。” 第34章 嬴政在前慢行,他带领着赵瑶君一行人一道走向了麒麟殿偏殿。 乌氏倮走动间,心里觉得十分奇怪。她同秦王接触过几次,知道他是个国事重于私情,国利大于私利之人。 如今他对待这位四公主殿下的态度,实在是过于宠溺了! 乌氏倮回忆了片刻,心想或许四公主殿下也是个有本事的。看过她的课业后,秦王和王丞相才如此吃惊,连晚宴结束都等不得,立即就要去殿后议政。 可这可能吗? 乌氏倮栗色的眸子低垂,看着赵瑶君稚嫩的小脸,天真的神情,她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自己,这位小小年岁生得可爱的小公主,是个怀有惊世之才的人。 乌氏倮越发的惊疑不定。 赵瑶君一心往前走,满心都是可以用饭喜悦,没去理会她的打量。 一行人很快到了麒麟殿偏殿,掌灯的宫女多添了灯盏,将偏殿照得一片橘黄暖色。 嬴政甫一进偏殿,就将赵瑶君的功课递给了章邯:“少府先看一看。” 原本还在因为自己秃疾而尴尬的章邯,立即接过赵瑶君的功课,细细看了起来。他看得快,却并非不仔细,越看他脸上神色越发激动起来。 乌氏倮心口发痒,越发好奇那四公主的功课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赵瑶君刚刚坐下,那上菜的宫女便上了一案吃食,什么炙烤羊肉、松软的麦香面饼、放了肉糜的豆花儿,清炒荇菜,配着粟米和蜜水。 赵瑶君眼巴巴的看向嬴政:“阿父,你们议政,我就在一旁静静的吃饭吗?” 嬴政见今日已晚,小女儿在他和王绾的联手整治之下,实在饿得不行了,一时间又心疼起来:“日后定要好生听你先生授课,好生完成课业的话,你又何须饿肚子呢?罢了,今日饶你一番,允你一边用饭,一边听我们议政。” 赵瑶君连连点头,看向王绾:“下回我再不敢了,我定好好听先生授课,勤勉学习。” 王绾点头,看着赵瑶君垂涎的小模样,心里也不由一软:“快吃吧,日后在不许懈怠了。” 赵瑶君小声欢呼了一下,立即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她虽然不擅长做饭,但是她爱看美食博主的视频,记得许多菜谱的步骤,妥妥算得上“美食理论家”。王宫里的膳夫经过她的指点之后,厨艺突飞猛进,他们做出的饭菜色香味美,比之前粗糙诡异的做菜方法,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那羊肉涂过一层蜂蜜,塞过香料、葱蒜提香去腥,其余什么奇奇怪怪的蚂蚁卵、鱼肉、各种肉糜酱料通通不放。只撒上细盐,保持羊肉的鲜美风味,烤出鲜嫩汁美的口感。 配上面饼吃烤羊肉,确实滋味不错。 赵瑶君完全投入到了饭菜之中,眼里心里的满足和欢快都快溢了出来,身后好像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摇来摇去,惬意到了极致。 乌氏倮笑了笑,她心里记挂着秦王说的大生意,她也不解可看到四公主殿下这般可爱率真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弯了眼睛。 嬴政眼神柔和:“寡人这小女儿口腹之欲颇重,不过她有宿慧,且聪慧无双,今夜的大生意便是她想出来的。” 乌氏倮心里有些不信,可她也清楚的明白,秦王虽年纪不大,行事很是稳重,他也绝非信口开河之人。 嬴政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让人将取出一刀新的竹纸,缓缓铺平在乌氏倮桌案前:“此乃秦国新造出来的好物,名曰‘纸’。此物能够代替布帛和竹简进行书写,且它轻薄可折叠携带,乌氏女郎可亲自试一试。” 乌氏倮其实在赵瑶君做功课之时,便发现了这种新奇的事物,只是没人同她提及,她压下心里的好奇,没有立即询问。 现在有这个机会,乌氏倮自然拿起了一旁的聿笔,饱蘸了墨汁开始书写。 这竹纸薄薄一张,表面泛着浅淡且均匀的微黄,触感柔软,看上去脆弱不堪。 乌氏倮怕将它写坏了,洇湿了有,故而下笔极轻,动作小心翼翼到了极点。 谁知那黝黑的墨汁在纸张上游走之时,竟然极为清晰地留下了落笔的痕迹。她轻而易举的留下了字迹,所用到的力气很轻,这“纸张”书写起来,比刀刻竹简不知道容易了多少! 乌氏倮惊喜的抬头,看向嬴政:“这纸张实在便捷好用!王上给倮试用此纸,难道这纸张就是王上所说的大生意?” 嬴政点头:“女郎敏锐,这纸张便是我同你说的生意。” 他引用了小女儿课业之中的一句话:“商贾之事,做的便是一个人无我有,人有我优。如今纸张只有秦国才有,他国用的不是书写麻烦,笨重难以携带的竹简,便是过于昂贵的布帛,这纸张比起它们,可以说有太多优势了。” 乌氏倮没有头脑发热,说愿将此物卖到诸国的话。她稍微冷静了一下:“不知这样便于书写、记载、携带的纸张,其造价如何呢?” 此物虽好,若是造假过于昂贵,她运到六国售卖,也难以赚到更多的钱财。毕竟这纸张看上去薄薄的,又只能书写一次。若是它价格过于昂贵的话,自有布帛可以代替。 说实话,一些精美的布帛看上去比这薄薄的纸张,更加体面耐用,保存的时间也更长。 嬴政赞赏的看了乌氏倮一眼,对一旁的章邯道:“这纸张的价格一事,章少府一清二楚。章少府心细如发,行事缜密有章程,他又管我大秦财税、商贾之事。这桩大生意,便由他亲自同女郎商谈。” 嬴政只要将这桩大生意同乌氏倮牵一个头便好了,剩下的合作内容,操作细节,自然不需要他去费心同乌氏倮详细商谈。 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章邯去做。待此事完善好,他看过详情后,进行决断便是。 嬴政坐到一旁,气定神闲的同王绾手谈棋局。 赵瑶君吃完了一案的饭菜,宫女又上了一案。不是可以想要听,而是她习惯在吃饭时,保持足够的警惕,章邯和乌氏倮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 章邯心细如发,难得的是他还能着眼在大局上。他同乌氏倮谈起生意来,竟然也十分的顺畅自如,能考虑实际情况,将利益分配得十分得当。 章邯缓缓道来:“毕竟是与六国做生意,除了官市之外,官府会给女郎和你手下的族人出入顺利的过所,让女郎方便行走六国。六国情形复杂,路途遥远,要去行商并不简单。这路途上有所嚼用、损耗,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因此,利益抽成既要让我们朝廷有赚头,又要让女郎也有赚头” 乌氏女郎听得连连点头。 章邯继续道:“大王希望今年广囤粮,粮仓已经检查、修葺、新建了许多,今岁朝廷该得的财货,想请女郎换成五谷送回国内。” 运粮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路程遥远,又是在别的国家,后期大批量运粮的话,不是会引起盗匪的注意,便是会引起国君的注意。 乌氏倮皱眉眉头。 章邯看清了她所思所想,便道:“邯也知,运粮自古便不是容易的差事,路上发生意外再是寻常不过了。女郎安心,您若是人不凑手,官府也会调配好人手与你们一道护送。” 乌氏倮闻言,眉头松开了:“如此更好一些。” 章邯说到后面,忍不住开始夹带私货:“女郎也知,咱们大王素有横扫六国的志气,统一天下的决心。若是女郎六国行走之时,能将六国风俗地貌,山川水文之脉络,朝堂上至君主能臣,下至小吏黔首的情况记在心中,回来后一一告知,那女郎可是不世功臣啊!” 乌氏倮屏住呼吸,这不就是让她去做六国的间谍吗? 这是极其辛劳,也是件足够危险之事。游走在六国君臣、黔首之中,稍微不甚就会在他国遭遇不测。乌氏倮明明知道此事危险,她心口分明在紧张和激动的砰砰直跳,可她却忍不住将此事答应了下来。 虽族人不同,但她归根结底都是大秦的子民。王上既有雄心壮志,且又这般能为,那她自然也能压上一把大的!她纵然是个女子,却也想要以大秦朝臣的身份为君上分忧。将来靠这泼天大功进封,她也能名留史册,她的功绩也会彪炳后世! 赵瑶君停下扒饭的动作,心里感叹:【妙啊!章少府,你还真是个天才啊!这人才资源多方面的整合和利用,可算是被你玩明白了!你可不愧是官财税、国家钱袋子的,脑袋瓜一定是因为这样会想,所以才聪明绝顶的吧!】 乌氏倮暗自下定决心,要以大秦朝臣的身份定位来给嬴政卖命时,她忽然就听见了赵瑶君的这一番心里话。 公主嘴巴都未曾动一动,结果她的声音就凭空传到了她耳朵里! 乌氏倮扭头去看干完饭的赵瑶君,满眼的不敢置信的惊奇!她心里仍然有些将信将疑,故而低声询问了章邯:“少府大人,您方才可否忽然听到什么声音?” 章邯目光一凛,锐利的看向乌氏倮:“女郎听见了?” 乌氏倮刚想将赵瑶君的话说出口,她的嘴巴却像是黏上了一般,任由她张嘴也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若是强行发声,喉咙里也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 嬴政下了一子,分心的抬起来,看了一眼章邯。 章邯见状,忙对乌氏倮宽慰:“倮女郎无需尝试了,女郎想要言说之事,乃是天机。自古天机不可泄露,女郎只要心里知道,无需言说便可以了。” 他凑近了点乌氏倮,越发压低了嗓音:“女郎,我们大秦的四公主殿下,乃是泰山山神在人间的神使。她身系身后的福泽好运,有宿慧又有神明的青睐,殿下是我大秦的福星,也是神祗对大王横扫六国志向的肯定。” 乌氏族人更加热爱山林,乌氏族族长更是长期居住在山间,不太管族中之事。泰山山神他们也是信的,甚至比关中百姓更加相信泰山山神。如今经历了天机泄露的神异之事,又听闻了祇的神职,乌氏倮看向赵瑶君的眼睛里,越发多了些之前没有的狂热。 章邯将赵瑶君的功课细细的与乌氏倮分享了,还特别小声的说了许多赵瑶君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以及一些神异的画面。他还道:“乌氏女郎一定发现了,我大秦多了许多新奇美味的吃食,若是女郎想要做这些吃食的生意,我们也还能再商议一二的。” 乌氏倮心情越发高昂起来:“章少府说得极是,此事自然也该讨论啊。其实刚靠近咸阳,我就好奇那些美味新奇的吃食了。” 她如今已经完全相信了赵瑶君神使的身份。难怪四公主殿下小小年纪,看上去便如此不凡,原来她是神使啊!也是,原本也只有神使才能小小年纪,才能写出这一份新颖又大胆的功课。 乌氏倮只觉得自己这回来大秦庆贺夺取韩国的喜事,可算是来对了!无论大王需要她做的生意,还是四公主殿下,都让乌氏倮感到惊喜万分! 但无论哪是一样,这都是她碰上的机遇,她要将它们全都抓紧在手中才成! 第35章 赵瑶君坐在一旁闲看章邯同乌氏倮商谈,她总觉得自己之前查阅战国资料之时,了解过章邯此人。否则,她怎么会觉得他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章邯将一切事宜搞定,感觉赵瑶君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他镇定稳重的状态再也维持不住,身子不自觉僵了一下,便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光秃的脑门。 赵瑶君视线凝聚在他的手上,又看见他的秃头后,心里再次有些惋惜。 【再来一次,我还是要说,像章邯这样的人才,怎么年纪轻轻就秃了呢?】 章邯脸色又是一变,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恨不得将自己这双做出不合时宜动作的手给剁了。 叫他手闲摸头,把大家的眼神都聚集在他光秃的头上!真是后悔啊!他年纪轻轻,真的不想得这秃疾啊! 章邯忽略四公主紧盯的眼神,自觉的走到一旁开始起草同乌氏倮的合作契书。 乌氏倮则走到赵瑶君身边坐下,看着她的一双栗色眼睛里充满了十分狂热和尊重:“殿下,乌氏倮今日得见殿下,实乃倮之福分。得知殿下生在我大秦,更是大秦的无上荣耀!” 乌氏倮喜欢她,赵瑶君是感觉得到的。但她现在态度实在是太过于热烈和尊敬了,同之前的态度根本不同。 赵瑶君有些不适应的笑了笑:“什么福分不福分的,女郎又有美貌,又有本事,我看了亦是十分欢喜。” 【大秦的荣耀,吹太过啦,我可当不起呀!大秦的荣耀是我阿父,以及你们这些为了大秦殚精竭虑,辛苦奔走的臣子。 还有积极向上,建设大秦的每个黔首,你们才是咱们大秦的荣耀啊!有了你们,咱们的大秦才能变大变强!】 嬴政听了此番话,他同小女儿的便宜师父王绾对视一眼,神情之中都有骄傲的笑意。 章邯更是觉得此刻的四公主殿下,怎么说话那么好听,那么惹人疼呢! 乌氏倮真爱听小神使讲话,她眼里都是笑意。 这一双栗子色的眼睛盈盈的,实在好看,赵瑶君看了一眼,忍不住真诚赞美。 “女郎的眼睛生得真美。它又大又明亮,睫羽比之常人的更加卷翘纤长,看上去顾盼神飞,眉眼深邃而生动。晚宴上我在赶功课,没有瞧见到女郎的族人们模样,难道你们乌氏一族的眼睛都这样美丽吗?” 【这种眼睛和模样就像后世边境的少数民族一样,他们的眉眼、鼻子是民族相貌最有特征的部位。 有的长得高眉深目,有的长得眸色或格外漆黑或格外浅淡。不过这样的漂亮异域美人,我还是想要疯狂贴贴贴!姐姐真好看呀!】 乌氏倮听了此话,蜜色的脸颊上竟然绽现出红晕来。她一双带有野性眼睛,此刻却无比潋滟柔婉的看着赵瑶君,红唇微颤,一副激动又害羞的模样,拥有引人注视的风情万种。 大美人的前后反差,让赵瑶君这个末世前三观跟着五官走的颜狗,末世后看多了丧尸丑脸的大冤种,现在只想多看美人养眼的人,她激动的瞪大了眼睛,心里不断嘶哈斯哈。 【姐姐,你有点姿色就可以啦,倒也不必美的如此满分!这前后人设的转变,无论是野性难驯的异域大美人,还是羞涩直白的异域美人我都好爱!我真是服了你们这些绝世大美人,一出现就是来养我的眼睛的!】 章邯笔一顿:“扑哧!” 哈哈哈哈,他这个少府是受过表情特殊训练的,除非实在忍不住。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四公主殿下是真的很爱美色啊!她小小年纪,竟然还能品评美色了,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可她语气又是极为真诚的赞叹,半点不显得轻浮,又十分让人喜爱。 一旁严肃下棋的严师王绾两指一松,一枚玉石棋子便咕噜噜滚了下来。他身子僵直,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仿佛是一尊不会动的雕塑。 好好好,不愧是他的好弟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登徒子!这徒儿,日后出去了,千万不要说这好色的毛病,是在他这儿染上的。 嬴政笑容有些难看,看向自己爱人家好颜色的小女儿,心里暗道了一句不成器! 反到是信仰山神的乌氏倮,越发激动的看向赵瑶君,话语极其自然的偏向了十分离大谱的方向。 “殿下喜爱我族人容色,实在是乌氏一族的荣幸!不如待倮回族中后,亲自为殿下搜寻乌氏族里形容貌美的童女。童男,让他们来宫中陪殿下一道陪读、玩乐如何?殿下这般尊贵,他们能服侍亲近殿下,这是满族的荣耀啊!” 赵瑶君目瞪狗呆:“啊?女郎要在族中要选貌美的童男童女找来送我?还,还是不要了叭。” 【汗流浃背了,家人们,造孽啊!要真让那些年纪小的小朋友,抛亲离家的来咸阳宫里“侍奉”我,我不敢想象我的罪恶有多深重! 关键是,这貌美之人,我也只喜欢年纪合适的少年、少女,或者青年男女啊!】 王绾石雕一般僵硬住的身子恢复了自然,他很是随性的挺直了脊背,表情放松了下来。 还好还好,弟子性情虽然跳脱,但骨子里就是耿直赤忱的好孩子。她虽然喜好美人颜色,这本也是人之常情来着。只要大方向上走对了,其余小节也无伤大雅。 嬴政轻轻呼了一口气,又气定神闲的看起了桌上的棋局。 还好还好,纵然他家小女儿爱好美色,但却是单纯欣赏赞美。 她也不会不顾大局,做出些出格的事情,这便很好了,人生在世谁没有自己的喜好呢?世人都喜爱美色,言行得当的话,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癖好。 赵瑶君生怕这态度诡异热情的乌氏倮,当真给她送来貌美的童男童女,给她造些大孽。 她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拒绝:“女郎族中的貌美。幼。童也是孩子,他们正是需要家人陪伴照料的时候,我哪里能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他们背井离乡呢?此事乃一笑谈耳,咱们就此作罢!若是女郎真将人带来了,我也一定会让人护送他们回去的。” 乌氏倮一听,她看赵瑶君的眼神越发和善热烈了,态度很像后世的狂热粉,赵瑶君说的明明是平平无奇,正常人都会说的事情,她都能夸出绚烂的花来。 “殿下真是有一片慈悲仁爱之心。如今殿下嫌他们年岁小也没关系,待殿下长大了,想要看我族美人之时,倮再为公主选美姿容、识情趣的少年少女来侍奉殿下。这般也更好一些,因为有些幼年长得貌美的童男童女,长大后就变得不美了。” 在她看来,族中少年少女能来侍奉祇的神使,那是再荣耀不过的事情了!说出去,族人都会引以为豪的!况且殿下如此善良慷慨,温和多情,她一定能好好对待族人的! 赵瑶君继续目瞪狗呆:“” 【不敢相信,真的越说越离谱了,你们乌氏族的怎么那么热衷于给我送美人啊?美人虽好,但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你们这美人恩我属实消受不起啊!】 赵瑶君抬起手,哆嗦的擦了一下自己额角上不存在的汗水,连忙道:“算了算了,乌氏女郎无需再为此事操心了。美不美人的,咱们还是顺,顺其自然吧。” 【虽然我是和普通颜狗一样,喜欢看网上的漂亮姐妹、大方的男菩萨营业,我彩虹屁能吹得不带重样,不带停下的。 但我属实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真让我现实生活中见他们,还要和他们社交,我这个荣誉的国家退堂鼓二级选手,分分钟开始退退退!】 怕乌氏倮再说出什么让人震惊的话来,赵瑶君只好岔开话题,将闲谈拉回到正事上。 “对了,现在纸坊里研究各色花笺已经取得了一些成效。我相信不久后,女郎便能见到各色精巧新奇的花笺。我那儿也有一个榨油的方子,待油压榨出来后先不卖他国,倒是可以在我大秦境内售卖,女郎也可做这个生意。” 乌氏倮看着侃侃而谈的赵瑶君,越发感觉她的不凡,故而连连高兴而恭顺的应诺,再也半点看不出之前野心勃勃,野性难训的模样。 赵瑶君感觉她的态度转变实在过于古怪,但又半点不知道原因,她只好讪讪一笑:“咱们这几桩生意可都不小,女郎可能要做很久的前期准备。这事也不急,女郎可以好好选一选跟随你出入国境之人。” 乌氏倮听到神使的关心,眸光盈盈,唇角含笑:“殿下关怀之意,令倮不胜感激。若是殿下也喜爱倮的颜色,待倮不跑商之时,倮愿亲身侍奉公主。” 赵瑶君实在有些受不住美人的殷勤了,她嘴唇上扬,眼睛却下意识移开:“那,那还是算了吧。你跑商这样辛苦了,回来还要在我身边做些宫女做的事情,我真的会于心不忍的。” 【呜呜呜,这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大美人啊,她怎么老是想要侍奉我呢?我又不是黑心的资本家,舍得美人外边辛苦跑商后,回来还要她做事。 这等有野心,有抱负的大美人,她就应该闯荡拼搏,封侯拜爵,在我这里侍奉,是浪费人才,暴殄天物,我会亵渎了她的!】 封侯拜爵,这是神使对她的心愿吗?乌氏倮露出美艳却温柔的笑意,这也是她的渴求呢! 章邯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起身将自己草拟的契书给嬴政看,他还滔滔不绝起来。 “臣腆为少府,日日做的是财税之事,虽然整日案牍忙碌,但臣闲暇之时对兵书,以及接壤之国的风物、地形之类的风物志,也稍稍有所涉猎。臣根据自己的想法,为乌氏女郎先制定了一条商路,女郎听一听是否可行。” 听了此话,嬴政、王绾、乌氏倮都聚精会神起来。 乌氏倮朝章邯点头,语气很是真诚道:“少府大人大才,您考虑周到,制定的商路定然是有考量的。” 章邯在竹纸上画了一个简易的七国图纸,特意将楚国、魏国、齐国标清楚了。他伸出手指点了一下楚国,开始分析。 “我大秦离楚国、魏国最近,离齐国远。女郎经商最好经过楚国,因楚国文风鼎盛,国力强盛,花笺纸张在楚国肯定很好售卖。齐国文风同样鼎盛,可惜离得实在太远,开始走商之时,不适宜去太远之地。” 楚国文风鼎盛,且同大秦领土东面接壤之事,人尽皆知,嬴政、王绾和乌氏倮点了点头,对章邯的话很是赞同。 赵瑶君也竖起耳朵来听。 章邯继续道:“且楚人惯爱新奇精致之物,食物也精细,除了纸张花笺之外,咱们的豆腐、豆花儿也更好卖。但豆腐、豆花儿一类名字,便不能再用了。 我们还需要投其所好,重新取一个雅致珍贵的再去卖,比如豆腐可以叫玉膏、豆花儿可叫琼絮等” 章邯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楚人可不像他们老秦人,万事万物讲究一个实在好用。若是食物名字带了豆在其中,那些自视甚高的楚国贵族宗室极有可能会看不上。 他们就爱多花钱,去买个精致的名头。既然这样,他们大秦正好能投其所好,用价贱的豆子做成豆腐、豆花去狂赚钱财。 章邯心里,楚国人,尤其是楚国士大夫阶层的,真的是人傻钱多的典范了。 “魏国也近,国虽不大,但生意也做得。齐国临海,国人钱财多,他们也能买得起。唯有赵国女郎是去不得的。只因赵国同我大秦素有世仇,我们两国水火不相容,稍有差池,就会发生意外。你若去了,万一赵王做事不管不顾,只怕女郎同你的族人危矣!” 赵瑶君再次感叹:【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章邯竟然还看兵书、风物志的!我大秦朝臣还真是卧虎藏龙,英雄辈出啊!章少府,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嬴政也没想到,他下意识看向章邯,将人看得脸色发红。 她看向秃头章少府,忽然感觉福至灵心,以往看过关于关于章邯的资料想起来了。 【我就说,我听着章邯这个名字,怎么这样耳熟呢!原来他是大名鼎鼎的秦末大将,是咱们大秦最后的守护神啊!】 正在滔滔不绝的章邯一下子停了下来,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什么秦末大将?他不是管理全国财税、商贾之事的少府吗?自古也没听说过,少府还要去打仗的! 还有什么秦末、大秦最后的守护神,虽然大秦朝臣已经知道他们大秦只传了两代,可是再次听到心中还是觉得十分不舒服、不吉利。 嬴政和王绾、乌氏倮都下意识看向了章邯,嬴政故作不知,话有所指道:“少府做事细心,会数术,也懂商事。寡人实在没想到,你还会看兵书,实在是学问广博。” 章邯连忙收了自己不可思议的表情,自谦道:“哪里哪里,君上过誉了。臣不过稍稍涉及兵道,同兵马娴熟的王将军、蒙将军比起来,如同一知半解的小儿一般,根本不值一提。” 赵瑶君想到章邯具有传奇性和悲剧性的一生,不由在心里反驳章邯过于谦虚的话。 【没有过誉啊,而你,我们的少府章大人,你可真是个天才!】 哎,咱们大秦自从秦二世胡亥御宇登基后,他暴虐无度,他逆行倒施,导致黔首活不下去,各地农民起义频发。大秦国内一片混乱,大秦江山危在旦夕。】 嬴政呼吸重了许多,手上青筋暴起。每次听到这位秦二世,嬴政恨不得先砍了这人的头,再好生摇一摇脑袋进水,担不起事情的扶苏,真恨他轻易相信他人,说自尽便自尽去了! 【章少府,你之后的一通操作真的秀翻天地,太6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从前都是做文官工作,但此刻却能主动站出来,说服二世赦免骊山的囚徒。】 【从未领过兵的你,竟然就真的带着这样一干囚徒组成的军队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破陈涉,灭魏咎!杀项梁,收邯郸!围巨鹿,震慑群雄!你先后消灭四支起义军首领,在镇压秦末农民起义的战争中起到了不能忽视的作用!】 章邯听着听着,整个人激动了起来。他竟然如此厉害的吗?! 那短短一年多的时间里,他竟然能破陈涉,灭魏咎,杀项梁,收邯郸,围巨鹿,震慑群雄! 这是多大的功绩啊! 嬴政听着这些战功,他浑身热血也沸腾了起来。他看着章邯,眼睛里的欣赏和自豪都快溢出来了。 章爱卿,你真乃寡人的肱骨之臣,国之栋梁!你文能将财税管得井井有条,武能横扫起义军!你这般聪慧勇武,文武双全,且忠于大秦,真是朕的好臣子啊! 君臣四目相对,君臣相得的情谊浓烈的快要溢出来了。 乌氏倮来不及惊愕大秦二世时的混乱,便听到章邯的英勇事迹。她看向秃头的大秦章少府,眼里满是崇敬。 王绾眉眼飞扬,为大王高兴! 众人情绪高涨,沉浸在章邯秀的操作里时,忽然听见赵瑶君叹了一口气。 君臣三人瞬间笑容凝固,心里开始颤栗起来,表情动作一致且熟练的让人心疼。 赵瑶君确实十分痛心:【哎可惜啊,可惜!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英雄末路,痛煞我也!】 乌氏倮表情也不好看了,这,虽然她咸阳话不太好,但公主这几句她一听也知道,这都不是些什么好话啊! 赵瑶君咬牙切齿:【可惜围战巨鹿之时,秦军没有粮食,士气十分低下。项羽又下令破釜沉舟,与秦军大战。 秦军大败,王翦老将军之孙王离被俘虏。章邯军中没有粮食,便同项羽军队僵持起来,且无奈有了落败的痕迹。】 赵瑶君越想越气:【可恨此时咱们那位指鹿为马,“千古第一奸相”赵高朝政专权,竟然向二世谗害章大人你不忠!呜呜呜,章大人你实在承受得太多啦!泪目JPG. 哎大敌当前,山河垂危,秦二世不说调兵调粮食增援,反而派人去巨鹿战责问章邯。这样搞七搞八的瞎胡闹,大秦哪能不亡呢?】 嬴政气得脸色发白,好好好,这赵高杀得太好了!如此不顾大局,只有恶毒私欲之人,便是千刀万剐都不为过。还有那位秦二世,虽然现在未曾出生,但寡人已经恨不得手刃他了! 众人屏住呼吸,一边做出或是喝茶,或是看舆图,或是看棋盘的模样,一边满腔气愤的竖着耳朵,静静的听赵瑶君继续泄露“天机”。 【章大人没有办法,只好派了司马欣回朝廷请示公事,解释自己的一片忠心。 可惜司马欣连宫门都进不去,被把持朝政的赵高在宫门外溜马似的了三天,且他对不识趣的司马欣还有了杀意。 司马欣只好快马重新奔回军中,声泪俱下诉说了此事。】 嬴政气得脸色涨红,赵瑶君看了一眼,不由关心道:“阿父,你脸色怎么这样红?天色太凉了,你别是冷着了吧?” 嬴政心里气得半死,面上不动声色:“无事,寡人喝了烈酒,不免有些体热。” 希望小女儿继续想下去,他们都想要知道后续。 赵瑶君点了点头,继续回忆。 【哎,章邯没有粮了,兵马也没有多少了,此时苦苦弃文从戎,当了三年将军的章邯,艰难的支撑这大秦最后的气焰,在内不能直言觐见,再外已经成了亡国之将!】 【他再也支撑不下去了!】 赵瑶君越想越苦,嬴政和众人气得肝疼。 【秦军打败,章邯被迫与项羽签订和约,被封为了雍王,建都于废丘。后来汉王刘邦攻章邯,章邯接连战败,退守废丘。次年六月,汉军破城,章邯自杀。】 赵瑶君头脑越想竟然越清晰,那些资料竟然很神奇的全部记了起来。 【我记得近代历史学家蔡东藩先生评价章邯的话。 “盖章邯为秦之骁将,邯不败,即秦不亡。且山东各国,无敢敌邯,独羽以破釜沉舟之决心,与拔山扛鼎之大力卒使能征善战之章邯。” 章大人真是骁勇善战,这一把带着罪犯大杀四方的操作,真是怎么想怎么秀破天际啊!】 【但这位先生觉得,要是大秦没有赵高的奸佞,二世的昏愚,那章邯犹不至于降楚呢!】 嬴政气得指尖都发抖了,却还要若无其事的喝茶。 章邯和乌氏倮一边气愤,一对对自家大王报以同情和无解。 他们真的不能理解,怎么大王如此雄才大略,却生出了二世这般残暴不仁、愚蠢无比的儿子来! 赵瑶君:【不说别的,要是我阿父当时在场,那章邯或尚能反攻为守,亦未可知! 可惜天意已嫉秦久矣!我阿父这样的,千古也才这一个,哎!祖龙没了,我可遗憾死了!祖龙没了,也是千千万万后世之人的遗憾啊!】 嬴政闻言,火气平缓了一些。 赵瑶君心里叹息:【后来章邯一去而秦无人,秦安得不亡?!】 章邯听到此处,仿佛自己当真经历了一遍这些耻辱、憋屈的事情。 八尺男儿亦有心潮澎湃,悲壮难抑之时,他低头掩盖住微微发红的眼眶,心里恨二世昏庸、赵高乱政,心重更是是痛惜。 若是大王长寿健在,他又如何需要再外拼杀呢!若是扶苏公子登位,农民起义军也不至于频频爆发啊! 只恨苍天嫉我大秦久矣!天妒我大王啊! 嬴政心里痛惜极了,面上显得越发冷硬,脊背却挺得直直的。 他手下的臣子都是肱骨之臣,忠心耿耿。他们一生都献给了大秦,以国士之情待他。幸好这一回,神祗垂怜,苍天开眼,让他们大秦得了瑶君这神使,提前知晓天机。 这一世,他定要带着他的臣子活得长长久久,以国士之礼以待他们,让大秦国祚绵延,不叫天下陷入混乱之境! 赵瑶君心里想完,她激动的看向章邯,心里怜爱了:【呜呜呜,章大人,你不愧是大秦最后的守护神啊!这英雄末路的宿命感,无奈自刎的结局,我真的泪目了,呜呜呜!】 呜呼,壮哉!呜呼,悲哉! 章邯几不可闻的哽咽了一下。 赵瑶君看了眼章邯的头,忽然很是激动感慨:【呜呜呜,章邯大佬辛苦啦!你放心,赵高被我叫阿父把他鲨了,秦二世也绝不会是胡亥那个昏君暴君。这辈子我一定尽力,让我阿父长命百岁,让章大人能够安享晚年!】 章邯心里感动,浑身暖暖的,驱散了方才天机泄露时的悲凉感。他都快忍不住去看他们大秦又乖又惹人疼的四公主殿下,想去摸摸她的小脑袋了。 赵瑶君想了想,她看向章邯高高的发际线,心中默默握拳,坚定道:【章邯大佬你这么厉害,难怪年纪轻轻就秃了!呜呜呜,我之后一定想办法,让你脱离秃门!重新让你一展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一身英俊潇洒的青年魅力!】 嬴政闻言,看向了章邯光洁的大脑门,目露赞同之色,小女儿果然心善体贴。 王绾闻言,看向章邯的秃头,捋胡点了点头,小徒儿果真考虑周到。 乌氏倮闻言,栗色的眼睛看向章邯的秃头,心里学着赵瑶君的语气,满是赞叹,呜呜呜,小神使,小公主果然是太善良了。 四双眼睛都看着自己生了秃疾的脑袋,那专注、期待的眼神,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章邯忽然感觉手脚麻痹,一阵源源不断的热气羞窘的从脚尖就传到了根根发丝处,让他羞愤欲死,恨不能有个地缝钻出去!将自己光秃的脑门藏得严严实实的! 他章邯现在的状态,用四公主殿下的话来说,就是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社会性死亡。 第36章 秦国是颛顼历,十月一日便是元旦。过了十月一日,代表着新的一岁又重新开始。当日举国进入狂热庆贺的氛围。 这一日是大秦君臣百姓最为轻松愉悦的一日,也是赵瑶君最开心的一日。因为今天嬴政祈求风调雨顺后,就放假了,她也跟着放假狂欢。 过了十月一日,便迎来了新的一年,秦王政十一年。 今岁初开,便是寒冷。 乌云乱卷寒风,青冥垂垂压得天光黯一片,衬着秦国冷淡灰黑的城墙,薄薄的飞雪如点点杨花,混合着冰凉细碎的冷雨一道落下,让人只觉寒冷彻骨,手指僵硬,四肢颤颤。 如此寒冷的天气,早起是非常折磨人的事情。 赵瑶君身体素质较之常人而言,已是非常强健,却还是能感觉到少许的凉意。这样的凉意不重,但这样的温度却是非常适合睡觉的。 她蜷缩在床上,死死拉扯着被子,今天不想跟着嬴政去上朝。 【人家上学一周放假两天,上班运气不好没有双休的话,至少也有个休息的时候!】 【我跟着阿父,除了元旦,还没有歇息过一天。今天我就要不跟着去上班,也不跟着去先生府上学习。大冷天的,谁好人家去上班,我们就该睡觉啊!】 彩雀轻轻拉扯着赵瑶君的被子,不敢用力扯:“殿下,再不起真的赶不上王上上朝了。太晚的话,王上会责备的。” 话音刚落,嬴政便已经走了进来:“你家公主怎么还躺着?” 他身着玄纁衮冕,头戴十二珠玉冕旒,腰间配一把一米六多的青钢剑。 行走之时,他一米九八的昂。扬身躯,高大魁梧如同山岳一般的身躯压迫而来时,冕旒珠玉下的狭长黑目看不清情绪,却让人喘不过气来。 彩雀胆怯战栗,却又担忧王上责备,只好鼓足勇气道:“殿下,殿下说不想起。但今日,今日比昨日冷上不少,殿下年幼,贪睡怕冷也是常事。” 嬴政挑了挑眉,随意坐到床沿。 他过于高的身躯,过于气势逼人的威势,越发显得用被子蒙头不起的赵瑶君更加的小了。 嬴政拉了拉被子,却根本拉不开。 赵瑶君缩在被子里,双手捏着被角,面上有些小得意。 【嘿嘿,不是我说,要是光比力气,只怕以前人间活阎王的白起战神也比不上我咧!】 嬴政收手,面无表情:“不是你说等韩非来秦,你要亲眼去看看他吗?今日我伐韩大军归秦,寡人早朝时觐见他们,韩非也在的,所以你怎么还睡得着?” “若是你今日不去,韩非你不用见了,索性午后也不用去你家先生那儿读书。等你家先生问起来,寡人只好说你怕冷,且懒床无法起身,故而只得逃学了。” 他淡淡叹气:“你家先生发起怒来,便是寡人也无可奈何,你倒也不必让寡人替你求情了。” 赵瑶君一听今日早朝能见到韩非,心里就有些动摇。等嬴政说起王绾时,她脑子里不由浮现自家老师板着那张严肃的脸,手腕青筋突出,还拿着苌楚挥舞的样子。 赵瑶君哆嗦了一下。 她利索的把自己的被子掀开,对嬴政笑了一下,示弱道:“罢了罢了,我起床就是了。阿父何必搬出我先生吓我呢?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若是气出个好歹来,我可担不起责任。” 嬴政冷笑,谁让小女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她家先生,不搬出王绾,他有时还治不住她! 嬴政索性坐到一边默默喝水,垂目等待她梳洗。 彩雀生怕时间不够,便同青女一道快速的帮赵瑶君穿外衣和梳洗,很快弄好后,赵瑶君哀声叹气的跟嬴政上朝去了。 她坐在自己的小桌子后,狐裘上一圈雪白软糯的绒毛,衬得她雪白圆圆的脸蛋上,眉眼如画,鼻子精致,小嘴红红的,十分稚嫩可爱。 她坐在如同猛虎一般的嬴政身边,显得格外醒目。不过大秦朝臣早,已经习惯她陪伴在君上身侧,他们更学会了在听到四公主泄露“天机”之时,心里再是惊愕,面上也勉强能保持八风不动的模样。 只因为自己无法说出有关“天机”的一切信息,但他们还是惟恐自己露了风声,害得大秦再也听不到一点天机,平白失去规避大灾的先机,所以每次都会做一做表情管理。 赵瑶君默默翻着山神奖励给她的《冬小麦的防冻秘诀》原版,对照着治粟内使者改编过的简易童谣版本看。 那童谣编的通俗易懂,文字直白却又不显得粗鲁,且童谣朗朗上口,极容易黔首理解记忆。 今冬黔首便是一边背,一边进行冬小麦的防冻的。 赵瑶君越看越觉得这治粟内使是个人才! 【我还真好奇,阿父观韩非所著之书,每每长恨韩非不是秦人,阿父常常拍案叹息:“嗟呼!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的韩非是个什么样子。 好奇这位将法治、术治、势治三派完美融合锻造,提出自己新的治国理念,集法家之大成的韩非,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莫说赵瑶君好奇了,便是满殿的能臣,纵然知道自家王上尚法,他十分欣赏那位韩国公子的才华,恨不能同他把臂言谈,但他们心里难免有些酸酸的,有些不服气。 王上本就是极为内敛,不轻易泄露自己情绪的那一类人。如今他对一韩国公子,言谈间竟满满是赞赏推崇,都到了遗憾他不是秦人的程度,这情感多么外放啊! 王上这般外露的情绪和赞赏,他们好些都没有经历过呢!如今倒是让一个韩国的公子把得了头筹,想想心中还是有些不甘。 他们倒是要看看这位韩国的公子,到底多么天纵奇才! 早朝事宜谈论完毕,李城便轻声问道:“王大将军父子已带功臣腾,以及韩非觐见,不知王上现在可要传唤?” 赵瑶君和群臣纷纷抬头,眼中有些期待。 嬴政便点点头:“传唤吧。” 李城唤人觐见,低下宦官一一传唤,嗓音在高耸如云的陛阶上回荡,让人越发感觉咸阳宫的雄壮巍峨。 满脸风霜的韩非消瘦的身影在阴沉高耸的陛阶之上,显得越发单薄渺小。 他抬起头,任由冷风狂吹。 韩非脸被吹得僵硬皴裂,他双目只见无数寒冷碎雨伴着白雪漫天飘落,高台楼阁连缀不断,覆压天际,让他喘不过气来。 那满目玄色的瓦当玄鸟,玄色节旗旌尾,浑身黑衣黑甲的秦朝侍卫和宫人,再也不能见到半点绿色,再也不能见到身着绿裳,飘着木德的绿色旗帜。 故国一切都成了樯橹灰飞,而他韩非,不过是个破国亡国之奴,丧家之犬罢了。 带韩非进宫的王翦,知道自家大王对这位韩国公子的重视。 虽然如今韩国都被他们大秦灭了,但王翦对待韩非的态度,依然没有半分轻视,反而带了十分恭敬:“韩先生,大王传先生觐见。” 韩非僵硬的面部无半点表情,他想起韩王对自己的轻视,对比王翦的态度,他身子又肉眼可见的佝偻了些许,嗓音干沙哑,带着轻微的口吃。 “如此,便便进殿吧。非不过一亡国丧家之犬罢了,今连蝼蚁也不如也。王大,大将军位高权重,又是秦王肱骨之臣,您何须待我,如,如此礼遇?” 王翦半点不摆架子,真诚道:“韩先生和腾先生都身怀大才,我们大秦最是尊敬人才的。” 假守腾面上动容。 韩非面无表情,眼神死寂。 他缓缓走入殿中,满眼所见,无论是秦国的宫人、宦官、侍从、还是官员,皆容色肃穆,井井有条,并无半点的紊乱和轻慢。这样过分肃穆寂静的环境,半点也不似韩国散漫腐朽的氛围。 韩非心里大恸。 哎,他们韩国就好比在夹缝之中生存四散的野兔,纵然挣扎过,但又如何能够抵得上全国聚力勇猛,武德丰沛,行止皆有法度的虎狼之师呢? 就算大王听从他的谏言,又能如何呢?大秦加上秦王政,已经有七代雄主辛勤耕耘,利用七代光阴让本在边远寒苦之地的秦国,成了如今的万乘之国。 他们韩国,却在这七代的光阴里不进反退。韩国的国土一直被割让,王上半点不思变法强国,只求安居一隅,以贪图享乐。 如今他们韩国国力衰微,已经到了回天无力的地步,就算联合他国抗秦,韩国自身羸弱,也是与虎谋皮罢了。 无论如何,韩国的灭国,都注定了。 韩非缓缓走近麒麟殿,便感觉满殿中人眼睛都看向了自己。他没有乱看,只是朝最上方的王座看去,想要看一看这一代的秦王。 十二冕旒,玄色衮服,身如雄壮巍峨高山,气如刚烈果决之雄狮,一举一动是王者风范,便是端坐在上,也如一把锋利的秦剑,让人不敢小觑。 韩非将如此年轻有为的秦王,与自家暮气沉沉的韩王做了比较后,心里越发苦涩。 自家大王输得真是半点不冤啊! 他在目光一转,便瞧见这英武冷硬的秦王身边,竟然还置了一张小桌案。这桌案竟然坐了一个年龄五六岁,看上去生得粉白圆润,玲珑可爱的女娃娃! 这朝堂之上,竟然有这样格格不入的女童!当真不可思议啊! 不过这秦国之事,也轮不到他来过问。 韩非垂目拱手,同王翦父子、假守腾一道向嬴政行礼,几人心境都不大相同。 王翦父子高兴得不能自已:“臣见过王上!” 内使腾既忐忑又期待:“腾见过王上!” 韩非则心如死灰,语气再无半点波动,许是有些许口吃的毛病,他说话很慢,吐字却很清晰:“韩国韩非见过秦王。” 嬴政大悦,对王翦父子和假守腾道:“两位王将军无需多礼,一路雨雪,真是辛辛劳了!” 他又看向假守腾,十二冕旒之下的面目不甚清晰,但假守腾明显感觉秦王嗓音含笑,满是欣赏:“给我大秦两位王将军,大功臣腾君,与韩先生赐座!” 宦官搬来坐具。 唯有韩非依旧站立一旁,没有坐下。 嬴政暂未管,对依旧忐忑的假守腾道:“腾君真乃我大秦功臣!您慧眼识君,机敏果决,骁勇善战,为我大秦收尽韩国之地,秦遂能置此地为颍川郡。” 假守腾忙谦虚道不敢居功。 嬴政半点不吝啬自己的赞赏。 “腾君不但勇毅果敢,还是处理内政的大才!寡人今欲擢腾君为南郡内史,为寡人管理南郡大小事宜,不知腾君可敢应下?因此地临近楚国边际,寡人也许你带你的人马前去驻守。” 内史不像假守,仅仅只是个试官,腾虽手里有些兵马,有事被人掣肘,不能决定做主。它总管一整个行政区内的大小事宜,有点类似后世一省的府尹,总揽一地政务。 关键秦王派他去的南郡,怎么看都是心腹该去的地方。秦王还允许他一个投诚之人带自家兵马而去,这对他该是多么信任啊! 腾,不,现在是内史腾,他虎目含了热泪,朝嬴政行了大礼,语气铿锵道:“王上信臣用臣,臣日后便以衷心报君。腾会为大王收好南郡,让大王随时可挥兵而下,一并秦国!” 嬴政大悦,不住朗笑出声。 殿中的国相昌平君、昌文君面色却十分难看起来。 第37章 嘉奖完毕,嬴政对内史腾又是赐金,又是在咸阳城中赐大宅子,使得他能够在咸阳城中有归属感。 嬴政不忘王大将军父子、以及毛遂自荐说服内史腾的尉缭子。他们都被大大赞赏奖励了一番,甚至是出主意的李斯,嬴政都不计前嫌,夸奖了他几句。 前科很多的李斯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当即对着嬴政就行了大礼。 嬴政起身,直接朝内心酸唧唧的朝臣行了一礼,一向冷硬铁血的语气,此刻柔和下来,让人听了便有十足十的动容。 “寡人年少懵懂即登秦王位,我大秦一路行来,都是靠诸君扶持相助。今日我大秦得了新的能臣干吏,寡人也不会忘记,诸君为大秦,为寡人熬油费火,焚膏继晷耗费的心血!” 众人动容,连方才脸色不好的相国昌平君、昌文君,此刻面上也浮现了些许温和。 嬴政嗓音洪亮且温和,他是少见的如此煽情。 “诸君放心,待到四海归一,天下一统归秦之时,寡人定为诸位功臣建高台,镌功于石,表功于史,诵诸君功德于天下之民,使得诸君光耀史册,一片丹心流传千古,万世不朽!” 如此充满感情的豪言壮志,如何不让秦臣动容流涕,甚至心甘情愿的堵上自己的身家性命,跟着这样的明公打下一片江山来?光是想想,便让人热血沸腾,精力勃发。 一众秦臣感动得眼眶发红,有的泪洒当场,对着自家大王,便是豪情壮志地应了一句诺! 赵瑶君看得直点头。 【我阿父,冷的时候,好像受过特殊训练,冷得半死。现在煽情起来,好像是后世的传销一样,简直耸动人心。】 【这换谁谁不感动啊!就连我这条咸鱼听了这些话,都恨不得原地蹦三蹦,给他抖出一点盐来,让他拿去用。 这样碗碗水都能端平,各个方面、新旧臣子都能照顾到的满点技能,我愿意称阿父一声顶级的“端水大师”!】 嬴政表情一僵,被自家忽然拆台的小女儿给噎住了。 什么端水大师?分明他的每句话都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情假意来着,但是被小女儿一说,他好像成了什么居心剖测,蛊惑人心的人一样。 众臣,包括刚刚成为秦臣的内使腾,都被赵瑶君的吐槽给弄得表情一僵,原本涕泗横流的样子呆住,有些无措起来。 还是李斯反应得快,立即山呼王上英明,让众臣重新回到刚才那个让他们感动的、好似打了鸡血一般的氛围感里。 山呼秦王之声实在令人血脉奔腾,便是进了麒麟殿就当自己是个死人的韩非,此刻也不由抬头看向这般君臣,心里不知为何,有些艳羡起来。 若是大王一开始便如这位年轻的秦王一般,广开言路,信臣用臣,那他们韩国也不至于以如此潦草的方式收场。 罢罢罢!如今再想这些,不过是徒劳而已。 散朝之时,满殿感动无比的秦臣络绎而出,嬴政只留下了李斯和韩非,他赐坐后令人直接传了夕食。 酒水皆备,美食满桌,嬴政对韩非道:“寡人此前读过先生的大作,无论是《孤愤》、《说林》,还是旁的大作,都让寡人看得酣畅淋漓。今日得见先生,寡人实在是了了一大心愿。” 韩非极其缓慢的开口:“非,不过一亡国之,之人,不值得秦王如此礼遇。” 嬴政没放在心上,依旧温和淡笑:“先生无需担忧,今日寡人见先生实在大喜。故而还请了李斯作陪,同窗相见,许是有些话要说。李卿和先生可以一同饮酒用饭,一边说一说话。” 嬴政原想着,李斯和韩非都为荀子门下,他们是同门的师兄弟,有同窗之谊,他们更是相识于兰陵县的好友。 他可是听王翦传言来说,韩国破国那日,韩非险些自刎殉国,幸好他阻止得及时,他才活了下来。 嬴政爱惜韩非经天纬地之才,若是有李斯这个师兄与老友一旁相劝,那说服韩非为他大秦效劳的事,或许会容易一些。 谁想到赵瑶君一看,满殿之人最后就只留下了这对战国末期,法家的双星师兄弟,她不由来了精神。 一双圆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神在这师兄弟身上逡巡,两人快要被她灼热的视线看出一个洞来了! 赵瑶君心里不断叹息,激动的心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甚至看着李斯和韩非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无动于衷的韩非,没有感受到赵瑶君的恶意,却也对这样奇怪的眼神有些不适。 尤其是落在赵瑶君手里,且栽过好多次跟头,吃过许多苦头的李斯,更是开始汗流浃背了。 他如坐针毡,那明显不镇定的样子,让韩非感觉十分奇怪。 虽然分别了几年,但韩非知晓自己这个师兄最是冷静。怎么现在无端端就坐不住了,真是奇怪。 只是他心灰意冷,也无力觉得奇怪。 赵瑶君还嘻嘻笑了几声,一边用筷子挑起面嗦着,一边看现场版电视剧一样,看人家两师兄弟。 这一边看现场电视,一边嗦面,你别说,这面还真的更香了! 【谁懂啊,这种师兄弟相爱相杀的戏码,真是又有悲剧性,又有戏剧性。后世还有什么都能嗑的嗑学家嗑过这邪门离谱cp的。 我虽然嗑不进去,但我喜好矛盾冲突、宿命一般厮杀的剧情啊!这多悲壮曲折啊,真是适合我这种天生吃瓜人! 嘿嘿,李斯和韩非两个师兄弟,且是宿敌的大瓜田丰收了!我现在就是瓜田里的猹,我一整个猛开吃!】 嬴政还是不理解,那个猹是什么玩意儿? 还有什么瓜田吃瓜的,小女儿真是疯言疯语,常常让人摸不着头脑。难道她前世所在的仙界,人人都是这般说话的吗?也不知是什么俚语,还是什么典故。 李斯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勉强端起酒杯,对韩非道:“师弟,一别多年,今日终于相见,咱们多年同窗之谊,无论此刻是何种心境,何种情况,得见一场,我们都该饮满此杯佳酿。” 韩非闻言,倒是没再一味拒绝,他举杯同李斯共饮。 大秦的酒水相对六国来说很烈,酒水进入肺腑,满面沧桑的韩非叹了口气:“昔日你我都在先生门上求学,临别之际我所说的话,还是应验了。” 李斯愣了一下,脑海中时光倒退,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韩非同他说,若是来日韩秦开战之时,不希望他在秦国的话。分别时的话言犹在耳,只是韩国大败,韩非已经成亡国奴、阶下囚。 世事变迁,他纵然知道自己心在天下统一,韩非一心都系在救韩上,反对兼并之战。他们师兄弟的矛盾其实一开始也映照了结局,只是当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李斯心里还是有些伤感和感慨。 李斯道:“我知师弟身为韩国贵族,一心为韩。只是韩国夹在多国之中,便是没有大秦,也有他国想要将其吞下。” “师兄如今同你推心置腹,说句不敬的、不思进取的话,莫说韩王不听你的谏言,假使他真的对你言听计从,难道你们就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吗?” 韩非只是苦笑了一下,他没有说话,眼眶却有些发红了,看上去既落拓憔悴又狼狈无比。 赵瑶君停下嗦面,她雪白柔软的双手捧了一杯水,看着眼前矛盾无解的画面,心里为韩非难过起来。 【真的可以力挽狂澜吗?那当然是不可以的啦!毕竟老秦人为了这个目标,已经努力了六代人了,到阿父这一代就努力了七代人了!七代的积累,韩国就算是坐火箭、坐飞机,也不可能超过大秦的!】 嬴政自斟自饮,听了此话,不由微微一笑,心里十分赞同小女儿的心里话。 是啊,他们强秦哪里是这样容易超越的?再说了韩非为韩国已经不顾一切的出谋划策,韩王还错把珍珠当鱼眼珠子,心里还厌烦韩非麻烦多事呢! 韩先生在韩国乃是明珠暗投,还不如到大秦帮他。 李斯心里也知道,他更加了解韩非有时过于执拗且刚直的脾性,他都知道劝说无用了,但还是忍不住劝了几句。 “如此大争兼并之世,唯有统一六国,才能使得天下真正的安定统一。如今韩灭,师弟满身才华何等可惜?不如师弟在大秦,等待大王横扫六国,迎来统一盛世如何?” 赵瑶君:【怕是搞不成啊!韩国是韩非的母国,他此前绞尽脑汁,耗尽心力也会想尽种种办法,做尽一切他能做到的事情。 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他也都是在保全韩国啊!他恐怕死也不会投秦的,这真是伤脑筋。】 【这可真的太有戏剧和冲突了!若要保持中华民族的统一性,长久的结束各国割据混战的场面,大秦必然要发动灭六国之战。 可这六国之中的无辜人,有的却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自家一个小国里的安定而已。】 【不过他们是异想天开,分封制自身难以避免的弊端,这诸侯兼并纷争是早晚都会发生,且避无可避的事!】 秦王听了自家女儿一堆丧气话,心里也知道韩非不会轻易答应,可他还是正襟危坐,有些期待地看着韩非,希望他能动摇此前所想,答应下韩非投秦一事。 赵瑶君原本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蜜水,她现在也不再喝水,跟嬴政一样看向了韩非。 她十分希望韩非能够爽快的答应下来,成为阿父的另一个能臣,让他的学术才华,治世才能都得以发挥,但她也知道韩非不是这样的人,他心里是有自己不可动摇的操守的。 这样的人你可以说他死犟,但也不可否认人家身上那股气节。 果然,韩非摇了摇头,直接对嬴政道:“多,多谢秦,秦王厚爱了,非本该于破国之时,殉我韩国的。王翦大将军救我一时,救不了我一世。非已经了无牵挂,于世上茕茕孑立,再也无,无力为秦王效力了。” 韩非身为韩国公子,他本身又格外有操守,格外热爱韩国,所以他无法做出背叛韩国的事情。纵使韩国已经被灭了,大秦是诸侯之中最强盛的大国,可他还是做不到投秦。 赵瑶君看了眼眉眼间都是气死的韩非,面无表情夹菜扒拉了两大口饭,直接吃的自己雪白圆润的脸颊鼓鼓,这才吨吨吨喝了两口菜汤嚼吧咽下。 【看吧看吧,我就说他不会答应下来的。哎,我看李斯现在对韩非这苦口婆心,同韩非还有师门情谊的样子,不太像会因为嫉妒或别的原因,就做出送韩非毒酒喝,让他自杀的事啊!】 李斯手抖了一下,酒水就洒了自己一袖子。 【什,什么,他亲自送毒酒给了韩非,这是真的吗?】 李斯心念急转,倒是感觉这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虽然对师弟的才学、天赋是有几分嫉妒,但单纯因为嫉妒就给师弟喝毒酒,将人毒死倒是不大可能。 不过师弟这死倔死倔的样子,若无他们大秦四姑奶奶泄露的天机,外加祂的青睐,大秦不会如此迅速和顺利的拿下韩国。 若师弟那时真的成为阻碍秦攻打韩国的拦路石,阻挡了他想要大王统一天下的愿景,李斯想了想,觉得自己八成可能会狠下心把师弟给除了。 韩非有自己的操守,他也有。 李斯在荀先生那儿学习之时,他放眼天下,也觉得只有天下彻底统一,才能结束诸国纷争,群雄逐鹿的乱世。 他也有为君王出谋划策,做出翻天覆地改变的决心,为此他会亲手铲除挡路的一切东西,包括自家师兄弟。 李斯心里庆幸,现在韩国提前灭了,师弟想要阻挡也没能力阻挡了。或许他还能尽力保全一下,他们同窗的情谊。 李斯在韩非不解的眼神里,索性令酒水打湿自己的袖子,悲伤失声道:“师弟,虽然韩国已经灭国了。” “可韩国黔首却不会受到战火侵袭,你草草结束自己的一身,又有什么用?你不想为大王所用,难道还不想看一看韩国黔首将来过的是何种日子吗?” 赵瑶君心里小小欢呼了一声:【李斯说得好啊!】 韩非呼吸一窒,顿时无言以对。 第38章 一场同门师兄弟之间的谈话,以李斯和韩非各有不可退让的立场谈论而草草结束。 嬴政爱惜韩非大才,自然怕他再此生了殉国的念头,便令韩非同李斯居住。且将韩非的安危,交给了李斯。 李斯因自己前世毒杀韩非的事情,再次被四公主殿下吐露出来。 他心虚之下,只得想尽办法,来保住自家师弟的性命,以免师弟出事,王上和公主又猜测是不是自己将韩非杀了。 李斯听到师弟不肯吃饭之时,他有些糟心,但在没有触及自己底线的时候,他也狠不下彻底不管师弟。 于是李斯大冬天,天不凉就要迎着寒风去上班,要嘱咐府中之人不错眼的盯着师弟。等他下班回来,处理完政务,还要好说歹说哄自己师弟吃饭。 李斯哪里干过这种活计?几天下来,他耐心都快被自家死倔死掘的师弟给全部耗尽了。现状还真是和四公主殿下口中前世毒死师弟的事情,都反着来了。 他忍不住跌足叹息:“哎,报应啊!报应!” 李斯看着油盐不进,熬得脸色青黑憔悴,瘦骨伶仃的也死不进食的师弟,难得反思了片刻自己坏事做尽的上辈子。 他满心疲倦,还要小心告诫自己,往后过于歹毒的、天怒人怨的事情,自己还是应该少做一些。否则不知道这该死的报应,什么时候就应到了自己身上。 李斯身心俱疲之时,赵瑶君已经格外开心的结束了一天的学习,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欢快的从王绾府中走了出来。 时间尚早,她还不想回宫,就让人驾着马车,一路沿着好走些的道路,打算看一看冬小麦的成长情况,最好能去看一看自己的宝贝辣椒苗苗。 坐上摇摇晃晃的马车,赵瑶君从马车帘布缝隙看直道上来往的行人,突然想起一事,扭头问青女:“说来也怪,阿兄平日里最爱找我玩了,怎么这几日我都见不着他的人影呢?哎,真不知道他哪里玩去了,也不带我去,有点不够意思呀!” 青女闻言只觉得公主幼稚好笑,不由温柔道:“殿下,公子他一贯勤学着呢!奴婢没有听闻他去了哪里游玩,反而听闻近日相国大人抱恙,故而他前去探病去了。” “相国大人?”赵瑶君心里一突,想起昌平君反叛秦国的事情,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青女还以为赵瑶君不知道是哪一位相国大人,便笑着说:“是啊,相国昌平君,乃是扶苏公子的舅舅。大人是楚国王室公子出身,听闻才学过人,还懂得带兵打仗,关键是他还对大王忠心耿耿呢!” “前两日他得了风寒之症,公子又是个极其孝顺的,哪能不担心呢。奴婢听闻,他这几日常常去相国大人府中探病。” 赵瑶君面上无甚表情,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句,就将眼神停移到了马车的帘布之外,心中有些沉重。 莫不是这位昌平君,先看到了韩国灭国之事,如今又见到阿父那日提前将内使腾布置在南郡上,提亲布局楚国之事,便想起自己原是楚国宗室,故而才生了近日这一场心病? 昌平君生是楚人,纵然得嬴政重要,他叛秦之事也像一枚不定时的炸。弹,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便会开始爆炸。 扶苏又有孝心,对亲人一贯看重,不知会不会受到他的影响。 冬日依旧翠绿苍浓的大片竹林映入眼帘,成为冬日生机勃勃的别致景色。赵瑶君心里骤然轻松起来,她抬手接起少许飘雪,露出笑容来。 嗨,如今灭楚之日还远着呢,她想那么多做什么?与其乱想,不如享受当下。 马车重重地颠簸了一下,赵瑶君抓住坐位,身子不摇不晃动,反而是青女脑门重重撞在了马车车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青女痛呼了一声。 赵瑶君连忙问:“没事吧?是否红肿了?” 青女放下手,那一阵突如其来的撞痛过后,她额头上鼓起了一个肿包,也没有头破血流。她便摇了摇头,忍者疼痛温柔道:“奴婢无事,殿下无需担忧。” 赵瑶君直接将自己完全冰冷了的水壶递给她,安慰道:“无事无事,你连油皮都没破呢,现在你的额头这里稍微鼓起一个包。” “不过不怕,你用帕子沾湿冰水敷一敷伤处,一会儿就好了。马车外冷,你只管在马车上呆着就好了,我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她将暖手炉递给青女,又顺手用自己干净的帕子倒了凉水,等沾湿后轻轻按到青女额头上,“好了,你自己按住便可。” 青女来不及感动,赵瑶君没有反应过来之时,手快的掀开马车车帘,灵巧的身子轻轻一跃,一下子跳下了马车。 青女连忙用冰冷的帕子捂住额头,正不顾赵瑶君方才的话,便跟着下了马车。 赶车的护卫从马车边站了起来,迎着飘雪对赵瑶君道:“殿下,今日雪积得厚了,马车车轮便陷进了雪中,马蹄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路很是不便。天气飘雪寒冷,殿下可进马车之中等待。仆等会将马车推离深陷之处,继续为殿下驾车。” 一旁竹林隐蔽之处,几个暗中保护赵瑶君的护卫也快步走了出来,看样子是打算帮忙。 赵瑶君看了一眼,觉得不需要如此大动干戈:“你们忙,你们的就是,这等小事无需你们动手的。我只要轻轻这么一拉,就能将马车拉上来。” 她说着就随意卷了卷自己的衣袖,伸出一只绵软雪白,稚嫩无比的小手来。这肉乎乎的手掌生得又小又细嫩,看上去和那些娇生惯养的女童也无什么分别。 她随意用手拉住马车一角。 护卫立即瞪大了眼睛,手忙脚乱道:“不可!不可!这马车太重,殿下虽然天生神力,可身子还没长大,若您用蛮力,只怕会使得手臂脱臼!” 赵瑶君扬起下巴:“是吗?那我还真要试一试了。” 她几乎没有用力,手掌处轻轻拉扯了一下,就将马车轻而易举的从积雪里拉了出来。这个过程,她看上去毫不费力,甚至轻松到给了所有人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 驾车的护卫眼睛瞪得像铜铃:“!” 从竹林里钻出来的护卫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他们看着跟个奶团子一样,粉融融,白糯糯的四公主殿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寒气。 赵瑶君甚至觉得此处雪挤压得颇深,且落雪没有下得瓷实,还是处于松软的状态,所以马、马车都容易下陷。 她随意解开马的缰绳,仅仅只用一只手,随意将木料厚重的整辆马车轻松举国头顶! 赵瑶君身量小小的,那马车对于她而言也算一个“庞然巨物”。当她单手举起马车时,众人只能看见马车,和她渺小的身子。 众人不敢出声,身子有些发抖,生怕这庞然大物,将稚嫩一团儿的四公主给砸死了。 这画面有些吊诡十足。 青女腿一软,直接委顿软倒在地。 不过一瞬,赵瑶君已经单手举着整辆马车,往前快速走了五步。等她避开这个雪堆后,将马车轻轻放下,又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你们看,这不就好了?我就说这事小事,用不着你们吧?” 小事? 这哪里是小事了? 众护卫方才倒抽的那口凉气入了肺腑,经过嬴政精心挑选,身高体壮的年轻护卫们都忍不住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 四公主殿下这一力降十会的样子,只怕他们根本没有什么用武之地,王上令他们好生保护公主,怕也是多虑了。凭四公主殿下这样神力无穷,何人是她的对手啊! 护卫忍不住大声赞叹:“殿下真是天生神力!果然是祂的神使,大王的子嗣,真是勇武非常啊!” 赵瑶君单手勾住青女的软腰,轻轻一勾一放,就帮忙她站好了:“好了,咱们只留下赶车的和青女继续走,其余人该干嘛就干嘛去,大冷天的不要傻站着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感觉到军中人人称赞的青年才俊,此刻半点无用武之地,甚至还成了公主的拦路石。几人面色涨红,却在四公主殿下催促的眼神,憋屈地重新走近了竹林之中。 哎,既然他们保护不了四公主殿下,就只能主打一个陪伴,来完成王上的命令了。 转眼就走到了纸坊所在之地,一路见到冬小麦活得好好的,赵瑶君心里也就开心了起来,她下了马车,边走还忍不住在雪里开心的瞎蹦跶。 【看来山神给的《冬小麦的防冻秘诀》还是很有用的,不枉百姓劳心劳力一场啊。】 越想越高兴,一转眼她却看到远处的竹林里,来了一老一壮的路人,正背着竹箩筐走来。 那老人见过赵瑶君一次,他不由停下脚步,想起几月前的那一面,依然记忆如新。 他记得如此清楚,是因为这位娇小姐生得更外雪玉可爱,关键是她出身富贵人家,也能甜甜的叫自己阿翁。听闻她家还与这造纸坊有关系,他记忆就更为深刻了。 赵瑶君明显也认出这老人了,她欢快的仰头,很是自来熟道:“阿翁,我又见到你啦,这雪天里,你要到哪里去呢?” 那壮年的男子皲裂的面上有些局促,老人却和蔼的笑了起来,对赵瑶君道:“小老头今日是来挖冬笋的,这冬笋味道极美。它还是横着长的,将冬笋挖了,不仅能得些吃食,还能松一松竹林的泥土,让来年的竹子长得更高更好。” 赵瑶君眼睛亮了起来:“挖冬笋!” 【好有趣啊!关键冬笋鲜美脆爽,无论是炒腊肉,还是清炒、炖煮鱼块、肉块,都能将人的眉毛鲜掉!这冬笋,我好想吃啊!】 她改变了主意,打算去澄园之前,先在这大大的竹林里哐哐一顿开挖,挖好多的冬笋吃! 赵瑶君一双又圆又亮的大眼睛看着老人,忍不住软软撒娇:“阿翁,我还没挖过冬笋呢?我可以同你们一道去吗?” 第39章 青女听公主说要去挖冬笋,急得忍不住说了一句:“殿,小姐,我们不去庄子里了?” 赵瑶君:“去啊,等我挖完了冬笋就去。” 她再次仰起一张粉。白可爱的脸蛋,黑白分明的眼里满是扑闪扑闪的渴望:“阿翁,我能不能跟你去挖冬笋嘛?我不挖很多的,就挖一点点。” 赵瑶君伸出自己的小拇指比了比。 这般可爱的娃娃,老人犹豫,没来得及答应,他的傻儿子看人家可爱,就立即抢话。 “当然能了,我阿父可是我们乡里挖冬笋的好手!他眼睛只需要这么粗粗一瞧,就能知道冬笋长在哪里,我们又该怎么挖!我同你说,除非那一年冬笋不长,否则我阿父找冬笋,可是都没一次失手过!” 赵瑶君连连赞叹:“阿翁真厉害啊!您可真有本事!我也好想跟着您见识见识!” 老人黝黑的脸有些涨红,粗噶的声线也忍不住柔了又柔。 “不过是一些乡野黔首讨生活的小手段罢了,这不是什么大本事。” “小老头也想带小姐去挖冬笋,只是如今天寒地冻,天上飘着小雪,竹林里也路滑不好走。小姐身娇体贵,若是冻病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也喜爱这位爱说爱笑,长得讨人喜爱的漂亮娃娃。但是她出身不凡,若是同自家去挖笋稍有差池,他们也担待不起啊。 赵瑶君安慰道:“没事的,我身子一向健壮,否则我也做不出雪天外出的事情了。” “阿翁只管带我去便是,我自己决定做的事情,后果我自己也能担下来,决计连累不到阿翁和阿翁的家人的。” 她看向青女,正色嘱咐道:“一会儿你就去马车上休息,让车夫随我一道去便是。这是我决定好的,你不要阻止。” 赵瑶君正经起来,模样依旧可爱,但青女却半点不敢违背半分。她乖乖的坐到马车上,让驾车的护卫跟随着赵瑶君一道,前去竹林里挖冬笋。 老人见赵瑶君心意已决,又见无人能阻止她,心里更怕自家拒绝之后,这位娇生惯养,出身豪门大家的小姐,自己跑进了竹林里,发生更多不好的事情。 他只好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小姐一心想要跟小老头去挖冬笋,小老头也没甚办法。只是这竹林的路并不好走,若是小姐扛不住了,请这位大人,一定将小姐带出来。” 护卫点头:“老丈多礼了,您无需叫我大人。我姓徐,老丈您唤我徐郎便是。您放心,我家小姐不似平常小儿一般娇生惯养,她身子骨好着呢。若是一会儿她冷了累了,我一定将她被背出来的。” 老人放心了不少,虽然心里觉得这家的大人不靠谱,大冬天的还让小娃娃出门,让她自己在野外乡村行走,实在很是奇怪。 不过他也没有详细询问,只是开始带路,领着他儿子、赵瑶君和车夫一路往竹林里走。 竹林青葱浓密,根根竹子修长,笔直的往天上生长。 在萧瑟的冬日,这样鲜嫩翠绿的颜色看得人心旷神怡。加上竹叶上落了片片白雪,使得竹子越青翠,雪花越雪白,显得很是好看。 那雪花的寒冷之气,好似一道催化剂,让本就浅浅的竹子清香,此刻幽幽冷冷的激发出来,让人神清气爽。 老人特意留意了一下小短腿的赵瑶君,深怕她打滑滑倒,或是走不惯林间小道会抱怨。 结果这娃娃!嘿,你别看她是个富贵福窝里出来的,她走起这林间小路却走得顺畅。 她不仅能顺利跟上他们父子两个,还不喊冷,不含累。 真是个不娇气的好娃娃! 赵瑶君跟在他的身后,一边走一边和他搭话:“第二次见阿翁了,我还不知道阿翁叫什么名字呢?” 老人年纪大了,一边喘气呼出白雾,一边道:“老头子叫毛竹,跟着我的憨人是老头的儿子,叫做毛笋。我们世代住在水竹村,依靠着这一片竹林吃饭,故而起了这样的名字。” 赵瑶君理解的点头。 春秋战国时期的人取名字,其实都是十分草率的。特别是民间不识字的普通人,取名更是随意。 比方说有人出生的时候,肩膀上有个黑色的胎记,就起名叫黑肩。若是屁股上有黑痣或黑色胎记,便起名叫黑臀。 若是农忙时候,孩子在大石头上出生,这孩子极有可能叫做石生。 这样的以孩子的出生特征、出生地起名方式非常流行。 连孔子的名字孔丘,也许是将他本人和尼丘山联系在了一块,也许是依照他出生时自身外貌特征的联系,而取出来的名字。 说话间便走到竹林深处,毛竹停下了脚步,招呼自己儿子将竹箩筐放下:“走到这里,便可以停下挖冬笋了。” 赵瑶君环顾四周,也没有发现这里的竹子和方才的竹子有些什么区别。她这下是真的好奇毛竹判断冬笋位置的技能了。 “阿翁,我没发觉这里有冬笋呀。你是怎么察觉的呢?这等小技巧不知道可否告知于我呢?” 若是村中之人,毛竹还要犹豫一二,怕自己将挖冬笋的本事交出去,自己挖笋就难了。 不过他们乡里世代养竹子,吃竹子,其实是有一套自己家挖笋的技巧的,这技巧多了,也是不值钱的。 他便笑呵呵的蹲下,指着眼前一旁的竹子,对赵瑶君道:“这挖冬笋的办法啊,小姐可算是问对人啦!小老头挖了几十年的冬笋,对这门活计特别眼熟。” 他指了指这一片竹林,询问赵瑶君:“您看一看周围的竹林,有没有发现些什么?” 赵瑶君环顾四周,发现这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竹林啊。她想了想,随口道:“难道是这一片竹林长得格外的青翠和高大?” 毛竹顿时一拍手,一笑起来脸上皱纹都皱巴巴了起来:“说得极是啊。咱们找冬笋,一定要找竹叶茂盛的竹林,如果竹叶颜色呈暗深绿色,那么便说明此地冬笋长得最好!” 赵瑶君立即坐到他身边,兴趣盎然的催促:“阿翁多说点,我可爱听了!” 【要不怎么说后世刷小视频看赶海的、修驴蹄子、做美食的都是一批人呢?喜欢这些,当然也喜欢挖冬笋和捡菌子啦!】 毛竹真没想到赵瑶君这样捧场,他来了精神,便是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也能高高兴兴的说给她听。 他转了转身子,用粗粝的手指指着土壤,用哄小孩的语气,对赵瑶君道:“那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瑶君低头一看,就看到落雪没有完全覆盖到的地方,土壤好像人冬日的皮肤裂开了一样,有些细微的裂缝。 她精神奕奕的问:“难道看到这些土上的裂缝便能找到冬笋的位置了?” 毛竹的手指跟着裂纹痕迹描画了一下,才拿到嘴边呵了两口暖气:“小姐真聪明,这冬日茂密竹林里有裂缝或者有竹鞭分叉的地方,一般是有冬笋的。这会儿我们再看竹子,对比裂纹的纹路,便能找到冬笋的位置了!” 他说着就率先起身,先哐哐哐从湿润的土里挖出了两大个又嫩又肥的冬笋! 赵瑶君高兴了,自己学着观察了一会儿,连忙也跟着哐哐哐一顿挖。 她力气很大,刚才又是有效学习,故而很快也从泥土里面,刨出来了一个又肥又嫩的冬笋! 收获的成就感和惊喜感瞬间充盈全身,赵瑶君看着眼前茂密的竹林,一下子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 于是毛竹父子两和护卫都没反应过来时候,便见赵瑶君一个萝卜一个坑一般,对着竹林一顿疯狂挖掘。 她爬跪在地面,如同会弹跳的野兔,也如一阵风吹过。 一个冬笋,两个冬笋!三个冬笋,无数个冬笋! 很快,赵瑶君身后有无数被刨出来的坑,和随意放在地上密密麻麻的冬笋! 真是大丰收! 资深挖笋人毛竹惊得手里的笋子都掉了! 转眼间,赵瑶君在一顿惊人且高效的操作之下,毛竹和毛笋、包括侍卫都更在她身后,一路捡笋子。 这鲜嫩的冬笋越挖越多,他们都怀疑赵瑶君她将山上的笋都要挖完了! 等他们一抬头,早已经不见了赵瑶君的身影。 护卫捡冬笋兴奋的表情一僵,手中的竹筐哐当一下落地,他心里惊慌了起来,整个人手脚冰凉。 “小姐——小姐,不见了!” * 赵瑶君沉浸式挖了半天的竹笋,越挖越钻到了浓密的竹林林。 她不怕冷,这样的天气与她不过是凉爽而已。所以她动作不会因为雪水而僵硬。 一旦看到符合冬笋生长的位置,她又开始一顿哐哐哐的挖。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去了多深的林子。 此时风停了下来,只有落雪安静的声音,极其轻微的扑簌扑簌作响。 赵瑶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湿润的泥土将她染得跟个泥人一般。 她专心致志的挖着挖着冬笋,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赵瑶君抬手摸了摸,发现手中竟然是一小团、一小团的细雪! 雪不会一团一团的下,这分明是竹子上掉落的雪啊! 竹子上一定有东西! 赵瑶君末世几年,她下意识停下挖冬笋,身子又轻又快的换了姿势。 她耳朵还轻轻一动,专注分辨之时,竟然听到竹叶轻响的声音。伴随这一阵声音,还有稀碎的青竹叶从上方掉落。 赵瑶君警惕的抬头,却见细碎雪花飞舞之间,一只圆滚滚,胖嘟嘟的黑白糯米团子,正爬上了竹林,以倒挂金钩的销魂姿势,在雪中享用着美食呢! 赵瑶君心里激动不已,她怀疑自己眼花看错,便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结果那洒了糖霜的糯米团子依旧挂在竹叶上! 天哪!赵瑶君简直欣喜若狂!心里开始疯狂大叫。 【啊啊啊活的黑芝麻汤圆!这可是活的国宝滚滚呀!还是撒了糖霜的糯米丸子,这限定皮肤,看上去好甜!】 第40章 这一团撒了糖霜,且软糯无比的黑芝麻汤圆并不是成年的大熊,因而它看上去格外精致玲珑。 赵瑶君被这忽如其来的惊喜给砸中了,只呆呆的抬头看,心里高兴得乱叫。 【啊啊啊,好软糯的糯米团子啊!宝宝长得那么软绵绵的,天生就是要给人rua的!何以解忧,唯有撸熊猫!我甚至想要拐一只滚滚回家养呢,这可太刑了!】 赵瑶君太想要rua一rua滚滚了,但又怕它受惊跑了,故而心里不断叫山神。 【山神大人,在吗?在吗?在吗】 玄鸟被吵得头疼:【宿主有事?】 赵瑶君理直气壮:【我帮你做了那么多任务,眼看未来几年都卖身给你,要全年无休了。你给我点甜头、福利呗?你看大秦的一年已经过了,我要点年终奖励不过分吧?你帮我这一次,我后面一定和打了鸡血一样,好好做任务!】 玄鸟:【大秦富强,国祚绵延,完成这任务对你难道没好处?你还想要什么福利。】 赵瑶君语气铿锵有力:【简单,我给一盆放了蜂蜜的盆盆奶,再来两个红苹果。要是今天我顺利撸到熊猫,后面我一定更加积极主动的工作!】 玄鸟纯纯无语了片刻,随便回了赵瑶君两个字:【行叭。】虽然大熊猫是很可爱,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赵瑶君心里呐喊:【太至于了!亲手撸到大熊猫的人生明明更加完整啊!】 一阵圣洁温暖的白光缓缓笼罩住赵瑶君,片刻后消失了。 赵瑶君脚边放着一个不锈钢的小洗菜盆,盆里有放了蜂蜜的牛奶并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 她心里小小的欢呼了一声,立即蹲下拿了一个苹果,将它掰成了两半。她又伸出柔软白嫩的小手随意折断一个青竹,用尖锐且不平整的竹棍子前端戳起一半苹果。 黑白糯米团子听到响声后,它圆乎乎的脑袋转了转,长了黑眼圈的黑豆豆小眼睛往下方看了看。 赵瑶君被萌得轻呼了一声,肾上腺激素都激动得快飙升了,她立即将竹棍轻轻往上举起,举到滚滚的旁边,害怕惊吓到它,竹棍就停止不动了。 那苹果的清甜香味在被冷风一吹,就幽幽的飘散开来。熊猫圆圆的,毛茸茸的耳朵颤了颤,看上去越发软萌可爱。 赵瑶君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快要咧到耳根啦! 【嘿嘿嘿,大猫猫!嘿嘿嘿,大猫猫!像你这样可爱的芝麻味小汤圆,我能一口一个!】 洒了糖霜的香甜味芝麻丸子压得翠竹弯弯的,赵瑶君悬着心抬头看,虽然知道熊猫在古代是食铁兽,是猛兽,是上古传说中蚩尤的坐骑。 它们从树上掉下来大多都没事,但后世这个憨态可掬的生灵濒临灭绝过,所以两脚兽们总习惯了将它们当成软糯无害,需要保护的大猫猫,总会下意识对它保护过度。 等了小片刻,熊猫崽崽终于伸出毛绒粗短的爪子,试探性将竹竿勾到自己嘴边啃了一口苹果,细细咀嚼。 许是这苹果的香甜是它从未吃过的美味,它咀嚼时嘴巴微弯,看上去像一边微笑,一边吃苹果。 赵瑶君以单手捧心,眼睛放光,嘴巴里发出噫噫呜呜的无意义惊叹:“呜呜呜,宝宝可爱死啦!这一笑迷死我了!咱就是说,我这个在末世鲨了三年丧尸,做了三年开颅手术,这个心如寒铁的女子,此时此刻已经被萌化了!” 可她还是用力将竹棍慢慢往下拉,来引诱这可爱的熊猫崽崽从竹子上下来,让她好好撸一撸熊猫崽崽又黑又圆的耳朵、胖乎乎的爪爪,她还要过分的埋着脸好生吸一吸它。 芝麻团子果然被苹果香甜的口感给香迷糊了,竟然跌跌撞撞从竹子上攀着落了下来。 它太着急了,根本来不及跑,圆润滚胖的黑白身子跟着竹子上的苹果骨碌碌滚了一转,刚好滚到赵瑶君的脚边。 赵瑶君眼睛越发亮了:“好耶!” 她索性拿下苹果,用手直接递给了这只小馋猫。 熊猫崽崽竟然没有察觉身边有两脚兽,它用胖乎乎的爪子拿过苹果瓣,随便靠着赵瑶君的腿坐下。 它就用双手捧着,香甜无比的啃了起来,吃到极度开心时,还会发出又娇又嫩的“嗯~嗯~嗯~”的声音。 它啃得细致而专注,圆圆的小黑耳朵是不是颤一下。那津津有味的小模样,若是在后世做个美食吃播,一定有很高的热度。 赵瑶君的小短腿被这小团子敦实的浑圆身子靠着,她恨不得尖叫出声,以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 可她年岁还小,身高也不高,黑芝麻糯米团子坐下来时,已经到了她的肩膀处。 它身上的黑白皮袄还没有成年熊那般硬扎扎的,反而带着雪花湿润后的柔软。 赵瑶君尝试将下巴放在它过于圆润的脑袋上,动作格外小心翼翼。 熊猫崽崽自己吃得开心,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赵瑶君脸颊蹭了蹭,得寸进尺的抬手轻轻撸着小熊猫毛茸茸身子,眼里的满足溢了出来,夸它:“宝宝真乖。” 【呜呜呜,我不管了,我宣布,我现在就是整个大秦最开心,最幸福的人!】 熊猫崽崽将苹果啃完,赵瑶君又递了另一瓣给它。 熊猫崽崽乖巧接过,然后咔嚓咔嚓的咬着苹果,她则撸着它的毛绒绒的背部。 竹林摇动了片刻,似乎有什么东西潜伏在其中,隐隐还能见到一抹黑白显现。 赵瑶君看着自己身前的熊猫崽崽,心里浮现出一个过于惊喜的猜想:“不会吧,不会吧。难道是我撸了小的,来了老的?我今天是捅了熊猫窝了吧?怎么会有这种天降的大好事啊!” 赵瑶君一边沉浸的撸熊猫崽崽软乎乎的毛毛,一边抬头朝竹林前方看去。 下一刻,竹林晃动越来越激烈,很快便冲出来一只粗壮的四肢着地,约莫长一米五,体重到百公斤的大熊猫。 它黑白圆润的大饼脸上表情凶萌,正朝她张开大嘴,发出雄浑威武的吼叫! 赵瑶君吸了一口气:“妙啊!这只大熊猫,长得虽然憨态可掬,但你别说,做出攻击的样子来,还真是威武雄壮!” 它生得十分敦实高大,黑是黑,白是白,唯二有点粗糙的地方就是它下身沾满了泥巴,肥厚的大耳朵尖端毛发齐齐炸开,竟然像两把小扇子插在头顶。 赵瑶君受过专业训练,此刻实在忍不住:“扑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宝贝的耳朵好像被雷劈过呢~笑拉了,笑拉了!” 靠在赵瑶君身边的熊猫崽崽身子抖了一下,它抬起圆乎乎的大脑瓜,看了眼大熊猫,又继续捧着小苹果咔嚓咔嚓的啃。 赵瑶君当着熊家长,揉了揉人家熊娃子的头,笑嘻嘻的说:“嘎嘣脆,苹果嘎嘎好吃是不是呀,乖宝宝~” 大熊猫肉眼可见,有些气急败坏:“吼——吼——!” 熊猫崽崽继续一动不动,那吼声好像左耳进右耳出了,主打一种要吃不要命的美丽。 此时的大熊猫战力还是强于后世许多,眼见自己的崽崽安稳的靠在两脚兽身上,那两脚兽好像还在笑话自己,大熊猫圆润粗壮的四肢开始灵活快速的朝赵瑶君冲了过来! 此时,正从竹林外围走到竹林深处的护卫徐长龄和毛竹、毛笋父子俩刚好走到距离赵瑶君约莫五十米的地方。 他们见一只魁梧巨大的食铁兽一边吼叫,一边快速朝赵瑶君攻击性地冲了过去! 那食铁兽身子魁梧厚重,速度却诡异的又快又灵活,眼见它下一刻就要冲到娇小玲珑,生得娇嫩的赵瑶君前面。 徐长龄心里一凉,怕自家公主今日不幸落到这食铁兽手里,他目眦欲不顾一切往前冲:“殿下——殿下啊!畜生,你朝我来——” 毛竹、毛笋父子两惊得双腿颤颤,但碍于老秦人一贯武德丰沛的氛围,两人将手里的家伙握紧,就要跟着去救赵瑶君。 三人失去了理智,正疯狂朝前撒丫子跑来,只想解救赵瑶君。 此时,在庞然大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各位稚弱的赵瑶君,轻轻抬起一只过于小巧柔软的手。 然后就这么轻轻踮起脚尖,用沾了泥土的手掌,对着食铁兽额头这么轻轻一挡! 那食铁兽就宛如被死死镇压在她小手中,任由它或横冲直撞,或气得咆哮向前,也无法再进一分。 赵瑶君一只小手牢牢控着大熊猫,另一只手勾住不锈钢盆里的忘崽牛奶,立即放在大熊猫的咆哮的嘴巴下面。 她手腕轻轻一动,放了蜂蜜的牛奶就顺势朝大熊猫大张的血盆熊嘴里灌了一口。 那效果立竿见影! 大熊猫两只扇子耳朵抖了抖:“!” 它挣扎的动作一顿,整个大猫都忽然乖顺起来,它身上的杀意完全没了之后,只剩下胖乎乎的憨傻可爱,萌态可掬! 它后退了一步,赵瑶君放手后,它便朝着她抬盆盆奶的手看去,肥美的大饼脸上写满了馋意。 赵瑶君笑了起来:“嘻嘻嘻,我就知道,这忘崽牛奶的魅力,没有一只熊可以抵抗得住!今天的美味,想来你会记一辈子!” 她收回抵着熊脑壳的手,将盆盆奶往大熊猫的怀里一塞。 这大熊猫聪明的抱着不锈钢盆,毛茸茸的熊头低垂下去,咂嘴津津有味的喝了起来,显得乖顺圆润,憨厚非常。 当然,什么乖顺圆润、憨厚非常,这都是赵瑶君一个人的感觉。除了她,在场不会有第二个人觉得这样的猛兽可爱憨厚了。 当赵瑶君伸出手来,试探性的想要去撸一撸这一头雄壮魁梧的大熊猫时,徐长龄吓得脑子发懵,只能惨烈惊恐的出声阻止:“殿下,不可啊!那可是食铁兽,它一口下来,你的手,只见骨不见肉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自家天不怕地不怕的四公主殿下用自己小小的、肉乎乎的手,在那食铁兽的大脑袋上摸来摸去,揉来揉去。 大熊猫无动于衷,继续喝着忘崽牛奶,一边喝一边发出了嘬奶撒娇的声音。 猛女终究猛不过盆盆奶的魅力! 可见是真的香迷糊了,连自己刚才要做什么全忘记了。 熊猫崽崽见自己妈妈吃得香,刚好它吃完了苹果,就不满足地朝大熊猫颠颠的跑过去,仰起头撒娇的叫了一声。 大熊猫身子朝它背对着一转,只留下个屁股对着方才还宝贝得不得了的崽崽。 赵瑶君站在两只熊间,捡起最后一瓣苹果递给熊猫崽崽吃,然后一只手撸超大的熊猫的头,一只手搂着小熊猫玩来玩去。 她心满意足,快活地不能自已:“啊!这是什么左拥右抱,齐人之福啊~” 震惊这位娇小姐竟然是位公主!震惊公主如此天生神力!震惊公主玩食铁猛兽! 此刻毛竹、毛笋父子俩又听了公主这离了大普的话,他们的表情已经一片空白,脑子不会转一点,整个人懵懵的,如在梦中一般。 或许这还真的是梦,否则怎么解释眼前过于离谱的一切呢? 徐长龄:“”左拥右抱,齐人之福,这都是些什么? 该说不说,四公主这玩猛兽过于陶醉的样子,看上去真的有点癫了,难道这就是小神使的奇异特质? 40-50 第41章 徐长龄和毛家父子没有说话,只一脸空白的看着赵瑶君撸那凶猛的食铁兽。 说来也甚是奇怪,四公主殿下不知道给它们吃了些什么,让那成年凶猛的食铁兽成了她掌下乖乖宠物一般,任由她各种玩。 摸头、揉耳朵、埋脸、拥抱,赵瑶君干尽了自己想对熊猫干的事情,等它们吃完苹果喝完忘崽牛奶,等她偷偷藏起苹果核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了手。 刚才凶猛的大熊猫,此刻瘫坐在原地享受,熊猫崽崽看着它,越发显得小而圆了。 赵瑶君尝试性地伸手最后rua了一把它们的脑袋,不舍的碎碎念,语气里含着担忧:“我走啦,这里是很深的竹林,你们吃的一点也不缺,自由自在的。这一回要好好活呀,不要再把自己玩成一级濒危啦!” 虽然想要在家里养熊猫,是许多人心心念念的愿望。但是赵瑶君怕熊猫被人饲养,失去自由会不开心,所以也没有想要去养它们。 等哪天她再出来玩的时候,有缘的话,也能再来投喂这两只宝贝。 赵瑶君迈步走出几步,刚要对徐长龄说话,却感觉腰上一重。 她一低头,看到那圆滚滚的黑白团子,本来要抱她的腿,却因为身高原因抱在了她的腰上,紧紧不放开。 熊猫崽崽的大脑袋还在她身上蹭来蹭去,看上去是在撒娇。若是一个力气小的普通娃娃,被它这样蹭,早就摔倒了。 赵瑶君瞪大眼睛:【好家伙,我这是被国宝碰瓷了?】 尝试性拉开熊猫崽崽,她走了两步,那熊猫崽崽又快速抱住她的腰,“嗯~嗯~”撒娇了两声。 大熊猫起身跟在赵瑶君身后,见她不走,又一屁股坐了下来,随手拿了嫩嫩的冬笋剥皮。 赵瑶君这下确定了,她果然是被国宝碰瓷赖上了! 【啊啊啊,我没有戒过毒,也没有进过戒毒所,所以我真的会忍不住!宝宝你们要是这样的话,我可真的要给你们安排颜色好看的麻袋,让你们跟我走啦!】 赵瑶君就那样任由比自己矮一个头,却比自己重许多的熊猫崽崽吊在腰上,慢慢往前走。 后面那只大熊猫就慢吞吞的跟上。 她幸福的抱着怀里的敦实团子,看着那慢吞吞的大熊猫,心脏狂跳。 【好刑,太刑啦!这日子要是在后世,可就越来越有判头啦!】 她到这猛兽越是靠近,徐长龄和毛家父子就越是看得眼皮直跳。 赵瑶君朝徐长龄笑了一下:“这两个宝贝偏要跟着我,我能怎么办呀?我只能将它们带回家养上一阵子啦!” 徐长龄嘴角一抽:“殿下,这可是食铁兽,它们是猛兽,你当真是要带回宫吗?” 赵瑶君微微低头,看着怀里歪着头,舌头吐出小半截,有明显黑眼圈且眼神呆萌的熊猫崽崽,点头道:“当真。本来怕它们不适应离开山林,我才没打算养它们。但现在它们赖上我了,我能拒绝吗?我拒绝不了一点儿!” 【还猛兽,比起末世的丧尸和变异动植物,它俩分明是萌兽呀?】 赵瑶君态度坚决,徐长龄又哪里能够做她的主?于是赵瑶君抱着熊猫崽崽,身后跟着一大只慢吞吞的成年大熊猫,一行人往竹林外边儿走。 毛竹鼓足了勇气,才敢小声,勉强文邹邹的询问徐长龄:“乡野小民有眼无珠,还请尊驾告知,殿下是王上的第几个公主?” 徐长龄十分和气且真诚:“老丈叫我徐郎就好,殿下乃是四公主,最是和气良善了,你们无需害怕的。” 毛竹和毛笋依稀到听那造纸坊的管事说,四公主殿下提议将纸坊建在这里,还用好价格买他们乡里的嫩竹,四公主殿下得神明青睐,十分善良爱民的话。 想到这价格公道的纸坊,毛竹和毛笋畏惧之色少了一些,但心里依旧紧张。 赵瑶君一边走,一边同局促无措的毛家父子搭话:“听阿翁说,你家冬笋做得极为好吃。不知阿翁你是怎么做的呢?我也想要尝一尝那冬笋鲜甜脆嫩的滋味。” 毛竹一听赵瑶君依旧笑着叫他阿翁,他急得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忙磕磕巴巴道:“殿,殿下,我不过一贫贱老迈之人,哪里能够当得起殿下叫我阿翁。” 公主殿下叫的大父,应该是前代秦王。公主叫的阿翁,再不济应该是王公贵族,他这等乡野小民,多大脸才能答应公主唤的一句“阿翁”啊? 赵瑶君单手抱着熊猫崽崽,另一只手拉住自己身后毛竹的袖子,笑嘻嘻道:“怎么当不起了?阿翁年岁摆在在这里,我年岁小,叫你阿翁天经地义。” 她不等毛竹纠结,直接转了话头:“对了阿翁,你快说一说,你家那极好吃的冬笋怎么做的?我可以去尝一尝吗?” 赵瑶君其实还未曾去过普通大秦百姓家里看过,她心里有些好奇,大秦普通百姓家里是个什么样子。 人家公主殿下,什么好吃的没吃过?他家那点子东西,公主殿下哪里会看得上眼,他之前怎么就想不开提了几句呢? 毛竹战战兢兢的擦了一把汗,紧张道:“我家那等粗野饭菜,哪里能比得上宫中的好吃?殿下若是尝了,怕是会失望至极。” 赵瑶君柔声甜语道:“乡野食物清甜本味,我也是喜欢的。阿翁莫怕,我不是那等跋扈凶恶的人,你当我是普通人家的女郎便是。” 毛竹父子俩擦汗,只好恍恍惚惚道:“是是是。若是四公主殿下不嫌弃我家穷破脏污,那殿下可去尝一尝我家冬笋的味道。” 可这哪里是普通女郎啊?普通女郎哪个有四公主殿下这把子力气的?普通女郎哪有敢豢养凶恶食铁兽的胆子?四公主殿下身上种种玄异之处,说不准她受神明青睐的传闻,极有可能是真的! 赵瑶君先找了许多嫩冬笋堆在地上,然后放下自己身上的小团子,又随撸了撸停下脚步,直立坐下的大熊猫,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上来就是一一通碎碎念的交代。 “宝宝们,你们先在这儿自己呆一会儿,一边吃笋子一边用熊恼想一想,要是一会儿你们还在,我真的要把你们带走啦。” 那冬笋埋在地上,大熊猫虽然会刨土,但一般也不刨的。且冬笋埋在地下,没有一点找冬笋的经验,就算大熊猫里有些爱刨土的奇葩,它们也很难刨出冬笋来。 这冬笋冬日不仅难得,其口味还清甜脆爽。 大熊猫、熊猫崽崽索性互相依靠的坐下来用牙齿将笋皮剥了吐掉,奢侈的从笋尖尖开始吃。 自有暗卫看着它们。 赵瑶君则和徐长龄跟着毛家父子去了他们家中。 毛家根基就是在水竹村,经营了几代人后,他家的房子还算好。院子是用泥土浇筑做的墙面,低矮的院外种了篱笆和几丛青翠的竹子,将院子包裹在其中。 院子旁边是几块整整齐齐的小菜地,天气大寒,地里边儿也没有什么菜了。 毛竹和毛笋站定,对赵瑶君道:“殿下,这就是我家了。” 他们站在山上,也能见到咸阳宫高耸威严,直插云霄的轮廓。王上、公子、公主都住在咸阳宫之中,见惯了高门大户的,也不知四公主殿下会不会嫌弃他们家。 赵瑶君环顾一圈,笑着点头:“不错啊,收拾得十分干净,井井有条的,可见阿翁家人都是勤快人。” 毛笋脸一红,毛竹松了口气,也跟着笑道:“殿下谬赞了。外面冷,请殿下跟我进屋吧。” 赵瑶君点头,爽快道:“好。” 毛笋上前推开竹门,请赵瑶君和毛竹率、徐长龄进到院中后,他才栓了门进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堂屋里身穿粗布衣裳,一老媪正在和面,一中年妇人正在生火,一大的女娃娃,一小男娃娃蹲在旁边一边,听到声响,四人齐齐抬头,却见自家老头子带了两个不同寻常的贵人到了他们家中。 那位年轻俊武的大人,对他身前的小姐十分的尊重。 这位小贵人生得粉。白莹润,在稍有昏暗的堂屋里,不似真人。她面上含笑,一双眼睛灵慧,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更不寻常的是,她竟然会来到这个不属于她的地方。 两个孩子站起来看赵瑶君,眼神懵懂好奇。 羊老媪呆呆的眯了眯眼睛,看了赵瑶君片刻,才似回神一样,沾了面粉的手无措的垂着,眼神也立即收回不直视赵瑶君。 她身形佝偻又颤巍,嗓音有点嘶哑,却无比恭敬且卑微:“这位贵人,您贵足为何踏了贱地?可是有事情吩咐小民去做?” 阶级的存在不可避免,赵瑶君生活在相对平等,且尊老爱幼的后世。虽然一朝变成了秦国公主,但二十多年的教养习惯,她依然不适应这样年纪的老人家,对着她毕恭毕敬,害怕局促到发抖的样子。 赵瑶君连忙笑了笑,所谓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于是她开始胡编一通自己在外的身份,先安慰这一家妇孺。 “媪、伯母无需害怕,也无需担心,我阿父不过是咸阳城中一小小刀笔吏罢了,他为写乡县记录了许多公文,如今也还是个刀笔吏,我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出生的。” 徐长龄脸色忽然扭曲起来。 小小刀笔吏的女儿?我们英明神武,高大威猛的大王啊!他才不是什么刀笔吏,公主殿下怎么不说个大点的官啊?这刀笔吏一点点的小官,就算是假身份,也配不上大王啊! 大王还做了许多年刀笔吏不得擢升,这编得太过离谱点了吧? 毛竹呛咳了几声,身子更是抖了几下。 毛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脸上的笑容十分僵硬。 这这这,四公主殿下怎么张口就来呀?就她这模样,根本不像小小刀笔吏的女儿呀。这不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此时麒麟殿勤勤恳恳处理政务的小小刀笔吏嬴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李城连忙拨了拨炭火,关怀道:“王上可是着凉了?” 嬴政摇头,心里还有些想自家可爱的小女儿了,颇为担忧的说了句:“无事,寡人不冷。哎,这样冷的天,四公主还跑出城外去,不知她冷不冷。”偏今天要去澄园,这下雪天,他还走不开,不知道她冻病了可如何是好? 赵瑶君此刻已经惬意的捧上了毛笋妻子漆红给的热汤,坐在炉子边烤火喝汤,小脸红扑扑的,精神抖擞道:“今日我外出遇到了阿翁挖冬笋,听闻您家中做的冬笋十分鲜美,我便被勾起了馋意,想来尝一尝,我这一趟有些冒昧了。” 羊媪还有些疑惑,但毛笋妻漆红觉得刀笔吏管再小也是大人,这小姐果然是官家的女儿,才生得如此好。 心思单纯的漆红一看赵瑶君这模样就喜欢,忙笑着说:“小姐喜欢,那是我们的福气。不过小姐您那么小,怎么您父母能放心得下您独自出门呢?” 是啊,正常人家,便是乡野小民,在这样的冬日也不敢放任自家孩子一个人出门的。所以到底是什么样不靠谱的家人,才会放任她独自再外行走啊? 赵瑶君喝了一口热汤,眼睛转了转,自然而然的胡编乱造:“我阿父他这个迂腐的刀笔吏,天天都在抄录公文,抄录了许多年,日日不停歇,结果还是个刀笔吏。这不,他现在因为抄公文上瘾,没有时间管我,就给我找了个板着脸、爱打人的严师。今日我家先生责备了我,我怕我阿父罚我,不敢回家。正好遇上了阿翁,他见我实在可怜,这才让我到家里避一避风雪。” 漆红看着生得模样精致白皙的赵瑶君,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刀笔吏父亲,才能迂腐到令她雪天外出求学,到底是什么样的严师,才能狠下心来责备她。 她忍不住心中不忿,替赵瑶君打抱不平:“你阿父怎能如此呢?这样太过了” “砰!” 毛笋腿一软,原本坐在竹板凳上的他凳子一歪,吓得摔了个大马趴。 他婆娘说的是王上啊!是他们大秦的王啊! 毛竹呛咳声越来越大,老脸皱纹皱到了一起:“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嬴政全心全意的迷弟徐长龄脸颊涨红,眼神哀怨的看着赵瑶君:殿下,王上和丞相大人知道你在外边儿败坏他们的风评吗? 赵瑶君讪讪一笑,飞快避开他的眼神,转移话题道:“哈哈哈,不说那些了。我们吃冬笋吧,我饿了。” 嗐!什么败坏风评,我说的明明是迂腐刀笔吏嬴政,以及板脸、爱打人的严师王绾,他们和我那英明神武的阿父秦王嬴政、尽心尽力的先生丞相王绾有什么关系吗? 出门再外,多几个人设也是常事啊,这奇怪吗?一点也不奇怪。 第42章 毛家父子和徐长龄都怕赵瑶君语出惊人,再说出些什么好似发疯的话,他们连忙应了这个台阶。 做冬笋的好手毛竹连忙起身,再不过于谦虚,而是对赵瑶君道:“小姐,我做的冬笋的手艺,自认为还能过得去,小姐看得起小老头,小老头便尽力给小姐做点乡野之菜。” 赵瑶君立即满意:“好耶!多谢阿翁了。” 毛竹一边洗干净手,一边笑着道:“不麻烦不麻烦。” 只求殿下您别说些胡话了,现在谁能说得过殿下啊?!您这张嘴是人间活阎王的嘴,说一句,离脑袋不保就快一分。 他们家是真怕冒犯王上啊! 赵瑶君刚想问要不要帮忙,但看到毛竹、毛笋父子心有余悸的样子,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给人家添乱算了。 家里两个大男人是做冬笋的好手,他们在忙的时候,人一多难免就十分局促。故而羊媪和漆红便和孩子围坐在火炉边取暖,一边和赵瑶君说话。 漆红听了赵瑶君的“悲惨”遭遇,对她更是百般怜爱。又怕她在风雪里冷,故而让她坐在炉子烧得最热的位置。 这小小的炉子,围了许多人,好不热闹。这种人情烟火滋味,是后世城市里极为少见的, 赵瑶君喝着热汤,漆红还温温柔柔的说:“小姐慢些喝,小心烫着咧!” 羊媪抬手烤火,也不仅不慢的,用自己嘶哑的嗓音道:“慢点儿,不够还有呢。” 他家的两个孩子也大着胆子,凑到赵瑶君旁边,说要给她盛热汤。 那热汤水汽一熏脸蛋,火光一热身体,朴实温情的话温暖了耳朵,赵瑶君心里都暖了起来。 她白皙的脸蛋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她格外喜爱且珍惜旁人给予的善意和温情。 赵瑶君笑得眉眼弯弯的,她将热汤喝好,爽快点头:“好咧,我慢慢喝。媪和伯母不用小姐小姐的叫,我只是一个”,她刚要说一自己是小刀笔吏的女儿时,却被徐长龄用极为哀怨的眼神又看了一眼。 赵瑶君:“小官的女儿,你们可以叫我瑶瑶。” 徐长龄笑容越发无奈了。 殿下,怎可让人直呼其名呢?这也太不讲究了。 徐长龄看着赵瑶君笑得一脸天真高兴,全是快活真诚的样子,心里有些啧啧称奇。 他不是没见过爱民如子的宗室和勋贵,但他们的爱民如子是自上而下的,是带着权贵的恩赐和怜悯的,他从未见过其中一人如同四公主殿下一般,半点不讲究身份,同小民坐在一块儿谈心烤火的。 漆红见她可爱且姿态亲昵,便高高兴兴张口:“瑶瑶,你名字真好听!你生得也貌美,我仔细看来,你竟没有一点不好之处,真是四角俱全了。” 毛笋听到自己婆娘的称呼,心口一哽,却也说不了什么,只能和他爹毛竹一起做冬笋。 哎这婆娘,你就叫吧,谁能叫得过你啊。先是说王上,后是叫公主,现如今咱一家脑袋还在脖子上,嘿!这一段儿经历真是奇了! 赵瑶君扬起下巴,故作娇矜:“是吗?我也觉得呢!” 说完她就倚在漆红手臂上笑了起来,漆红同羊媪也跟着笑。 羊媪一直伸手烤火,赵瑶君看她的手骨瘦如柴,指节因辛苦劳作而有些变形,又见她时不时轻抖的样子,不由有些担忧。 她试探性摸了摸羊媪的手,果然发觉是一片冰凉。 赵瑶君:“媪,你冷的话,我们换一换坐位,我这里火大,暖着呢!我一点儿不怕冷,还嫌这火热烘烘的。” 她有异能护身,本身也没感觉冷。她在竹林深处钻了许久,连徐长龄这个青壮小伙儿都发抖了,她也只觉得微微凉而已。 羊媪摇了摇头,嘶哑的声音迟缓:“瑶瑶不用麻烦了,媪这是老毛病了。媪本就怕冷,有一年冬日打水还不甚掉到那冷湖水里。那湖水能将人冻傻,我被捞上来,只会发抖,怕那时就落下了过于怕冷的病根了。” “现在老了老了,天气一变,身上时常冷浸浸的,坐在火炉边也不觉得暖。这冬日有雪水对土地来说是好事,但对于老骨头来说,还是难熬着呢!” 羊媪说着,身体又是一阵发抖。 赵瑶君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连刚才满心的快乐都消失了。 哎,是啊!这大冷的天,最难熬的还是那些老人。现在的世道没什么好的取暖设备,许多百姓更是连御寒的衣裳都没有。 瑞雪兆丰年,但对于大秦普遍百姓而言,瑞雪不宜多。 赵瑶君想着想着,眉头就皱了起来,连脸色也苦苦愁愁的。 【所以,有没有什么性价比比较高,又比较方便简单的取暖方式呢?这关中之地,冬日的寒冷我感受不到,但是对于老人来说,真的很难熬啊。】 徐长龄听到她这话,不由坐直了身子,竖起了耳朵。 漆红见赵瑶君面色不好,不知她怎么了,正要询问,却被徐长龄一个眼神阻止了。 赵瑶君看着炉子里燃烧的柴火,杵着腮帮思考。 【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简单的火坑比较合适。】 过往看过的资料,好像开了挂一样,记得一清二楚,赵瑶君不断回忆,皱着的眉头松开了。 【简单的火炕,只要会打土胚就可以。这个不难,有太阳的话,只要三五天土胚就可以干燥。不过现在天气不好,阴干只怕要时间长一点。不过这冬日漫长着呢,这东西早做早好。】 正在思考间,一阵油脂夹杂果蔬香甜味道,从陶锅里传了出来,打断了赵瑶君的思绪。 那陶锅里面同肉干正翻炒的白胖嫩笋尖,被热火炙抄之后保留了自己色泽的同时,又沾染了肉感的滋味。这最简单的搭配,最朴素的做法,但因为冬笋食材极佳,肉干搭配合适而看上去格外好吃。 赵瑶君咽了咽口水,馋意止不住,直夸毛竹:“阿翁这菜实在太香啦。这炒菜才有不久,你就能想到肉干抄竹笋,这道菜滋味可好啦!” “这菜是我之前想过的,前不久炒了试过,滋味甚好。”毛竹被夸得满面红光,越发细致的炒菜了。 毛笋从陶土坛子里找出了腌制的菹菜(腌菜),正在将其处理分段。 赵瑶君一看就知道他要做了什么,那必然是酸菜煮冬笋呀! 抄完这个菜,毛竹用陶盘盛了起来,将就着刚才炒过肉干的些许油脂放水烧汤,等水开了,他将处理好的菹菜放到沸腾的汤水里煮。 汤第二次涨开的时候,毛竹已经将清甜香嫩的冬笋尖尖放进去煮了。毛竹在煮汤的过程中,已经开始开始包包子。 前几日没下雪的时候,毛笋去山上砍柴,正好猎了一只野兔。如今正吃了还剩小半只,正好将它的肉剁碎了包在面粉里,做成包子给小公主吃。 等酸菜竹笋煮好,毛竹的包子包好了,打下手的毛笋立即去蒸包子。 这饭菜是毛竹家少有的丰收。 暄软麦香的兔肉包子,酸嫩可口的酸菜煮冬笋,咸香味美的肉干炒冬笋,样样都好吃。 这热腾腾的饭菜,在下雪的冬日吃下肚去,确实让人舒服得浑身发热,精神奕奕! 赵瑶君吃到酸菜冬笋又酸又嫩的独特口感,开始想念这酸汤拌饭的味道。吃到厚实浓香的野兔肉包子,她更是享受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她真心夸赞道:“阿翁好手艺啊!你这做冬笋的手艺,我看同咸阳宫膳房里的膳夫比起来,也不差些什么啦!这饭食滋味甚是爽口美妙,让人吃了还想吃吃!实在太香啦!” 毛竹受宠若惊:“我哪里能同咸阳宫里的膳夫大人们比较呢?今日能得小姐的喜爱,小老头已经觉得万分高兴了。” 他虽然很是自谦,但心里还是恨高兴四公主殿下喜欢他做的冬笋菜,毛竹看赵瑶君吃得香甜的模样,不由自得开怀,脸上笑意更盛了。 羊媪见了,不由笑着打趣:“瑶瑶别夸这老头子了,他哪里有你说得这样好?你再说几句甜话,只怕他要高兴得找不着魂魄了。” 毛竹黝黑干燥的脸上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哪里就找不着魂了?小老儿我是高兴,但还没到找不着魂的程度呢!” 漆红和赵瑶君哈哈笑了起来。 说实话,毛竹做菜没有咸阳宫里膳夫的复杂精致,但是他用的好食材,好搭配,吃起来确实爽口无比。 赵瑶君将饭食都吃得一干二净,虽然只是四分饱,但她也没有再吃了,而是起身准备告辞:“今日吃了如此好滋味的饭食,多谢阿翁、媪、伯伯、伯母的款待了。时候渐晚,我也要回家了。” 漆红和羊媪少见如此活泼可爱,又平易近人的官家娃娃,不由有些不舍:“那瑶瑶什么时候再来我家玩呢?” 赵瑶君笑了笑:“我日日都要来咸阳城里,到先生家中读书。等过两日,我就来你家玩。” 羊媪闻言,用冰凉细弱的手拉住赵瑶君,稍直起佝偻的腰背,细细嘱咐:“天儿越来越冷了,这读书的事情,若是实在熬不住,可以同你父亲说一说。要不就开春读多好,这大雪天的,到了外边读书实在难熬得很。” 赵瑶君哀声:“我家阿父是个迂腐吧,我不读书怕是不行。” 毛竹和毛笋听到这,又要一脑门子汗了。 幸好羊媪只是略略提了一句,便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立即对毛竹道:“瑶瑶爱吃冬笋,你快捡起一些带给她回家吃去。咱们这贫苦乡野人家,旁的不说,这冬笋是够吃的。” 毛竹闻言就要去捡冬笋。 赵瑶君忙道:“不用了,之前阿翁就给我装了许多了。我家那马车太小了,若是再装点冬笋,车子就不够我做了。” 其实是她挖的太多了,若是再捡冬笋,怕是马车都要装不下了。 羊媪听了这话,这才作罢。 赵瑶君依依不舍,再三和他们告别后,这才走向竹林边缘。刚走到那儿,便发现两只熊猫都还在,它们吃完竹子便在那儿玩。 见了赵瑶君,熊猫崽崽又颠颠儿的,如同一颗圆滚滚的团子跑到赵瑶君身边,保住了她的双腿。 赵瑶君一脸高兴:“嘻嘻嘻,还真是赖上我了!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她抱着小团子上了马车,那成年的魁梧熊猫也没有攻击她,反而跟在马车后面一路走。 冬日落雪,郊外人少,一行人带着猛兽行来,都没有遇到人,赵瑶君顺顺利利的到了澄园。 安顿好两只大宝贝后,赵瑶君第一个要去看的,就是她种温泉暖房的辣椒。 第43章 冬日天黑得格外的早。 到了澄园时,天色已经乌蒙蒙的了。傍晚的雪又下得大了些,寒风卷着飞雪,天寒地冻的,四周少有鸟雀鸣叫。 岸生身后跟着两个童仆提着灯笼,昏昏黄黄的照亮这澄园的大门。 赵瑶君进到澄园之中后,她脱去沾了泥泞的厚重衣裳,到温泉里快速沐浴了一番,就换上轻便的衣裳。 赵瑶君匆匆走到隔间暖房,去看自己的宝贝辣椒。 她特别宝贝这一盆辣椒,治粟内使传家的便是农学,他自诩见过许各种种苗,却也也从未见过辣椒。 他听四公主说这是一种全新的调味料,自然也十分上心,他下朝后,经常前来查看辣椒的生长状况,生怕种不活它。 经过一番精心照料,这辣椒成功活了下来。 为了好将它搬进温暖的暖房之中,赵瑶君用两个花盆,实验性的在花盆之中各种了一颗辣椒籽。 现在两颗辣椒的涨势都很好,辣椒高到了赵瑶君的腰部。青葱挺拔的辣椒,叶片也绿油油的,没有半点枯萎的痕迹。 赵瑶君细细观察,发现辣椒枝枝丫丫的茎叶之中,鼓起了许许多多的小花苞。甚至有零星几多,已经开出了白色的小小辣椒花。 她心里无比满足,一双清凌凌,水盈盈的眼睛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花苞,好像见到了整株辣椒结满了辣椒的样子。 等辣椒彻底成熟晒干,那红彤彤的喜庆模样,让人看着打心眼里就欢喜! 赵瑶君惬意的端了糕点,一边看自己的宝贝辣椒,一边在心里开开心心的哼歌:“我有一个美丽的愿望,长大以后能播种太阳,播种一个,一个就够了。” 徐长龄听得迷迷瞪瞪的,他怎么从未听过这样的歌,这太阳还能播种?这想象简直太过夸张了叭? 赵瑶君席地而坐,唱到这里,她在大秦亲手种出第一棵辣椒的成就感,简直多得要溢了出来!种花家种田的血脉,终究还是觉醒了! 【我们种花家从上古开始,都能好好种田!无论什么南极北极,什么月球,包括宇宙,都应该拿来种!到了一定年纪,真的好想种地啊!】 赵瑶君飞快吃完糕点,她在自己装满简雅的暖房里慢慢踱步,边走边看,时不时还抬手感受暖房的温度。 等到了窗子边,她还伸出自己的手大致丈量了一番,心里越发满意了。 徐长龄一头雾水:“殿下,您到底准备做什么呢?现在天黑了,我们不回咸阳宫了,那明日早朝您该如何随大王上朝呢?” 赵瑶君站在床边,随口道:“那我们就不回去,反正天色还亮的时候,已经让人给阿父报过口信,给先生请过假了。这大雪天的,白日里还好,天黑了看不清路,不小心就会出事的。况且我接下几日都有事情,会在澄园之中住上一阵子。” 她越说嗓音就越轻快起来。 【哈哈哈,我一点也不想回去。回去起早贪黑的,早上上早朝,白天听老师讲学,晚上写课业。好家伙,我才五岁!这一天下来过于满满当当的了,就算那生产队的驴子,也总有休息的时候叭?】 徐长龄忽然警醒:“殿下,难不成您为了逃上朝,逃学,逃写课业,才来的澄园吗?” 大王在他护送公主出宫之时,便说公主性子太野。之前有一回她来了澄园玩,之后便不想回宫。今日他带公主到澄园,休息一日半日的倒也还好,但不能让公主一呆就不挪窝了。 赵瑶君确实有那么一点心思,但她本来只打算来放松半天就回宫。她哪里想到,一路上会如此好事连连。 【这下最好了,我连光明正大请假的理由都有了。不用早起,睡到自然醒,能不上学,不写作业,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情吗?只要我在澄园呆的长久些,那属实是放小寒假啦!】 赵瑶君面上义正言辞的对徐长龄说话,惋惜的语气里有些克制不住的开心:“怎么会呢?身为大秦的四公主殿下,大秦唯一的小神使,我阿父的贴心小棉袄,我先生的好弟子,我恨不得日日夜夜,早早晚晚的服侍在他们身侧。” 徐长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好个心口不一的公主殿下!之前蒙典狱这样说公主的时候,他一点不信,这几日接触下来他可是完全相信了! 赵瑶君一脸真诚:“阿父慈爱,离不得我,才带我上朝。先生惜才,离不得我,才殷殷教诲。我真的离开不了他们一点,特别是阿父忽然的考较,以及先生的课业,我真的觉得太少啦,太少啦!我真是做不够!” 【其实是做不了一点,谁愿意做谁做去吧,我反正是要溜一阵子了。】 徐长龄:“” 赵瑶君一脸深沉:“哎,可我没什么办法,我是真的有事情的。若非此事急切,我恨不得现在就回宫,明日跟随阿父上朝,时时刻刻为他分忧。上午跟先生到家,争分夺秒的听他教诲。” 这虚伪的言辞,义正言辞的表演方式,徐长龄听不下去一点:“殿下,那您到底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呢?其实您完全可以吩咐下来,我们去为殿下做成的,您也无需亲力亲为的。” 赵瑶君扬起下巴,语气故作娇矜:“因为此事重要,我要亲眼看着。这事一共有两件,一件是我想种菜的事,一件是我打算做一个火炕。” 【这名正言顺的逃学借口,我就是要亲力亲为了!】 赵瑶君将岸生叫来,一边指着自己的暖房,一边道:“这铺设了暖陶管的暖房,单用来取暖,那多浪费呀。我每看一眼,都心痛一分。” 岸生环顾一圈,实在不知道赵瑶君想要做些什么,便问道:“那不知这暖房还有何种用途呢?殿下想要它来做些什么,您只管吩咐仆便是。” 赵瑶君:“我想用来种菜,就种在窗子下面。我想了想,就种些薇、葱、蒜、冬苋菜一类的。” 这在好好的暖屋里种菜,若是勋贵人家,定然会说赵瑶君白糟蹋了屋子。 岸生却十分忠实的答应了下来,并不因为赵瑶君年龄小,或是因为她的要求不符合当代普通人的处事方式而提议不做。 岸生道:“那我尽快将大一些陶盆搬来,给殿下种菜用。” 赵瑶君满意点头:“好,要大一些的陶盆,我年年都要种的。对了,在弄陶盆之前,我要做一个火炕。” “今日天晚了,夜间也越发的冷了,我也不好再劳师动众。等明日用过夕食之后,管事再将会打泥胚的匠人、农户都给我寻来,我要做那火炕,首先第一步就是要打泥胚。” 岸生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赵瑶君便然他退下了。 她则让徐长龄伺候笔墨。 她则洗干净手,擦干水迹后卷起袖子,根据自己在外婆家,她亲眼看过的火炕,提笔在纸张开头写字。 徐长龄好奇,悄悄瞄了两眼,只见四公主殿下用歪歪扭扭的字迹,缓缓写下来几个大字“过冬好物——火炕的图纸与制作说明”。 他这会儿确定四公主殿下要做的,确实是造福许许多多百姓的好事、要事了。怕自己涉及秘密,徐长龄没再偷看,而是低下头专心磨墨,将墨块化得又浓又顺滑,方便四公主殿下书写。 赵瑶君结合自己的记忆,将火坑的样子给画了下来。她又怕旁人无法从自己笔墨粗陋的线条里,领会到火炕的具体样子,就跟那会画旱厕一样,她不仅画图,还在图上细细写了许多说明。 她写完这个说明书,又重新拿了一张竹纸,将那火坑的制作步骤,以文字表达的形式,详细而分步骤的记录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经彻底浓黑了, 夜深了,赵瑶君听力甚佳,依稀能透过厚厚的门帘窗帘,听到轻微的、扑簌扑簌的落雪声和呼呼的风声。 她抬头一看,只见自己身边这年轻英武的护卫,正垂头站着,两只眼睛空茫茫的,一看就是在神游天外。 【所以,为什么我在这里忙,而你却能悠闲发呆呢?这么闲的话,是应该暂时给你找个班上上。】 徐长龄心头一凛,涌起一阵不详的恶寒。 他偏头一看,却看见四公主殿下白生生的脸蛋,在橘黄的火光之下,显得越发莹润细腻。她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恶趣味,嘴角的笑容却天真无邪,甜蜜无比。 “徐护卫,现在我有一桩极为要紧之事,需要你替我去完成。” 徐长龄语气小心谨慎了一些:“敢问公主殿下,不知是何事?” 赵瑶君将笔放好,自己也端坐好,语带笑意:“简单极了,你虽不需上朝奏议,但我见你也写得一手好字,想来也写得一手好文。我今日需要你写一奏疏,我让人帮你呈到阿父桌前。” 徐长龄出身算得上武将世家,到了他这里一代,家中也要他读书的。他自问自己学问不行,因而谦虚道:“殿下谬赞,臣耍刀弄枪的还行,但是舞文弄墨的,怕是臣觉得怕是不太行。” 赵瑶君不怀好意:“我不要你觉得,我只要我觉得。” 【这大晚上的,你不写,难道还要我写吗?】 徐长龄哽了一下。 赵瑶君:“放心,我也不为难你。之前蒙典狱帮我写过一片奏疏,他文笔锦绣,言辞动人,才能将旱厕推广一事写得令群臣纷纷赞同。如今那旱厕的好处显而易见,百姓感念蒙典狱奏疏提议一事,还在民间亲切唤他为‘旱厕好典狱’呢!为民请命,想必蒙典狱心里也是高兴的。” 旱厕好典狱蒙毅脸色发绿:谢邀,我并不觉得这个称号让我高兴。 偶尔听到蒙大人这个诨号的徐长龄,脸色也发绿了,他心里叫苦连天,额头上冒了一层冷汗。 赵瑶君笑嘻嘻的挖坑埋人:“今夜你的课业,阿不,是你的任务,便是用朴实动人、温情无比的笔触写一篇强烈建议建造、推广火炕的奏疏,还要将火炕的制造流程,也条理分明的写进去。” 又要朴实动人,又要温情无比,还要条理分明。 徐长龄:汗流浃背了蒙典狱,我就要步你的后尘了! 赵瑶君继续道:“我想了一下,大冬天的挖泥、和泥、打泥等,确实不是一见容易的事情。我们大秦的百姓还要管自家的冬小麦呢,我真心疼他们冬日还要如此忙碌。” 她眼珠子转了转:“所以我想要犯罪之人,尤其是罪大恶极的刑犯,不拘他们是秦人,还是原先的韩国人,我要将他们编成盘炕队,派人看守时,让他们咸阳城盘火炕,再蔓延到外,为冬日里的大秦百姓盘火炕。” 犯罪之人,在大秦常常会被罚做劳役,徐长龄也没有什么异议。 赵瑶君继续道:“盘炕的路线不短,这些人的管理可能是个问题,但这个问题自然需要我阿父和朝臣们商量解决,你只要在奏疏里写下这个提议便是。” 她捂住嘴巴,打了个呵欠,嗓音越发软了:“好啦,这个任务交给徐护卫啦!希望明日早晨,我能收到一片朴实动人,温情无比,条理分明的盘火炕提议奏疏。说不准等火炕盘完,咱们可亲可爱的大秦百姓都会赠你一个‘盘炕护卫长’的名头呢!” 徐长龄:“殿下,这等名头,臣不想要。” 旱厕好典狱的蒙典狱,如今他还活着,但却已经死了。 徐长龄还不想社死,他还是想要人家叫他什么“威武将军”之类的称号,而不是一提起他就叫他“盘炕护卫长”。 第44章 章台宫,金乌西坠,落日融金。 嬴政在章台宫之中挥舞笔墨,低首执笔批阅奏折。大秦诸多事宜,日日都在这双修长有力的手里决断通过,他执掌生杀权力,令人心生敬畏。 旁人不敢打扰,直到天色擦黑,掌灯宫女点上黄亮的灯光,嬴政才抬头,看向周遭灯烛,起身踱步了两下。 他看向李城,皱眉发问:“四公主呢?夜渐深,时越晚,她就算去澄园一趟,那此刻也该回来了。” 李城将一旁放着的匣子呈送到嬴政面前,笑道:“王上今日政务繁忙,仆不敢打扰。其实刚才殿下身边的护卫已经来过一趟了,说殿下会住在澄园一段时日。” “对了,那护卫还送来了一个密封的匣子,便是案上这个,他说是四公主殿下,令他一道带来给王上的。公主殿下还说,还说” 李城说道这儿,抬头看了眼嬴政的脸色,吞吞吐吐起来。 嬴政知道自家小女儿,时常会突发奇想做出一些,让人难以言说出口的事情。他对李城吞吐犹豫的态度并未生气,只语气温和而好奇:“她还说什么?” 李城苦笑了一下:“殿下说,等王上看完匣子里的东西,就替她给王丞相请上一段时日的假,她暂时不能去丞相大人府中读书去了。” 实在是王上过于在乎四公主的学业了,偏偏四公主聪慧无比,却偏好享受,不好读书。李城真怕自己这话说出来后,会引得王上发怒责备。 嬴政淡笑:“暂时不能读书去了?她还要寡人替她向她家先生请假,那寡人倒是好奇她到底让人拿了点什么来。” 他活动了下因长久伏案工作而有些酸痛的身体,又坐回了桌案旁,抬手打开了赵瑶君送来的匣子。 匣子一打开,其中装了三封信件。其中一封是淡淡浅青色的花笺,另外两份都是平平无奇的样式。 嬴政看了一眼,伸手将花笺的那封先拿了出来。 这花笺是造纸坊前段时新研制出来的,纸张不仅有颜色,还有精致美丽的各式凸起的花纹图样。看上去格外清雅,若是再用上些许香料,染上点雅致香味,那可比笨重的竹简好上太多了。 乌氏倮见到便十分惊喜,连忙带了一些花笺,去各国行商去了。 赵瑶君觉得这纸张也挺好看的,她平日学习读书之时,用的是普通纸张。等她要写点特别的东西时,她就会用上花笺,增加一点仪式感。 嬴政倒是知道小女儿的这个习惯,那种“仪式感”好像也感染了他。他不由正襟危坐,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快速将花笺打开,就着烛火,快速看起了信的内容。 小女儿写信从不会讲究文采行文,她都是用最简单且最平实的话,将事情将清楚的。 此刻,那大张精致的花笺上就短短四行字: 【阿父,我想到一种火炕,可以帮大秦黔首渡过寒冬。】 【具体内容,详见徐长龄写的奏疏。】 【我接下来要研究怎么做火炕,我事情多着呢,你帮我先向先生请十天的假。勿念,笑脸jpg。】 嬴政将这张精致的,印了凸起兰花纹的花笺翻来覆去又看了两遍,也没找到其它的字。 这就是小女儿所谓的写重要事情,做重大决定的“仪式感”吗?他这么重视,结果等来的就这三句干巴巴的话? 嬴政肩膀垮下一点,用手指稍微用力捏了捏,花笺上画的那个怪模怪样的表情。 嬴政:“” 那个黄豆笑脸jpg,在他捏了两下之后,笑脸皱巴扭曲起来,看起来有种苦哈哈,似笑非笑的怪异感。 嬴政随意瞟了一眼那表情,瞬间感觉自己好像被愚弄嘲讽了一下。 他伸出手揉了揉额角,随手拿出两外两封平平无奇的信,将其通通拆了,都平摊在桌案上一一看了起来。 一封明显是一副图纸,另一份则是写了三张信纸的厚实分量。 嬴政先拿起那三张分量不少的信纸看了起来。 信纸里开头写了个题目《论造火炕之必要》。 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封奏疏。加上奏疏旁边的那一幅画,这熟悉的画风和流程,立即让嬴政想起了那一回蒙毅所写的《论造旱厕之必要》。 那一回的造旱厕是奏疏,蒙毅写却写得文辞优美,将造旱厕的必要性与优势,写得酣畅淋漓,令人读起来颇为心动。 这一回的火炕,也不知又是个什么新事物。 嬴政没先去看赵瑶君画的图纸,他打起精神,将这一封《论造火炕之必要》字字句句读了起来。 奏疏开文,并未写火炕是什么,有什么好处。那徐长龄出身将门,写的奏疏却半点不是直来直去的样子。 他先写了今日大学,四公主殿下和他们一行人走至水竹乡,路遇寻找冬笋的乡民父子。当时风雪飘摇,天寒地冻。 四公主殿下欲尝冬笋之鲜,那父子亦是淳朴答应,于是他们先改道进了水竹乡这对父子的家中。 这父子一家,祖祖辈辈扎根在这水竹乡之中,靠竹为生,依竹而食。那年老的父亲,有一手做冬笋的好手艺。 当时那年老的父子做冬笋,青年的男子为其父打下手,四公主则同女眷围坐于火炉旁谈话。 四公主为神使,乃是祂青睐之人,故而寒暑不侵。那乡民家中老媪,却有一番怜爱之心,将炉子火大之处,让给四公主殿下取暖。 四公主殿下见媪双手骨瘦如柴,不断颤颤,触手一模,只觉媪手凉彻生寒。问媪为何如此,媪言其有寒疾旧病,冬日一贯如此难熬。 媪寒疾旧病甚笃,却对不畏寒暑的殿下隐隐怜爱,万分关切。殿下心生动容,便冥思苦想,想了“火坑”一物。 殿下只愿此“火炕”,可庇护我大秦百姓于寒冬之时温暖度过,再不受凄冷寒苦之痛。 徐长龄文辞并不像蒙毅那般辞藻优美,语句考究。他用平实质朴之语叙述了一个温馨动人的故事,但就是这般朴实平直的叙述,读起来竟让人觉得心弦波动,娓娓动人。 嬴政看得眉头松开,他冷峻长目里也充满了温情暖意。 想到小女儿那张圆润雪白的小脸,露出动容神色的场面,他唇边也有了温情喜爱的笑意。 瑶君她是爱玩爱闹了一些,但她待人之心诚,爱人之心善,却又不似扶苏那般过于柔软。所以不怪自己最喜爱她,不怪朝中上下也喜欢她,即便抛却她神使的身份,她的为人处世,也值得旁人喜爱。 徐长龄将故事说完,才引出这火炕到底是什么,造了这火炕以后,又能带了多大的好处。 造这火炕也并不靡费,只是冬日太冷,黔首此时忙于冬小麦的种植,故而四公主殿下提议可用秦国、韩国牢狱之中穷凶极恶,犯了大罪之人,打散编队,令各地三老、啬父管理他们,为黔首造火炕。 嬴政看完徐长龄的奏折,觉得可行。 那火炕不过是要些泥土、石块,以及一把子力气。火炕打好后,不是只能用一年,而是往后都能用。这样冬日冻死的黔首,便会少了许多,冬日里得了寒疾之人,也会少许多。 从长远来看,造火炕有许多好处。从近处来看,他所花费掉的,不过是多加一些豆羹供牢狱里的贼子耗费而已。 嬴政提笔,在奏折上写下一个准字。 随后他放下奏折,心情甚好的将赵瑶君画的图纸拿在手中。刚看了一眼,嬴政脸上温情的淡笑,便立即凝固了起来。 那薄薄的竹纸之上,那一条条粗细不匀、长短不一、歪歪扭扭的线条,极其寒碜的勾勒出了火炕的样子。 这极其潦草粗陋的图纸,让看了徐长龄极为温情动人奏疏的嬴政,满腔喜爱温情,只剩下了无奈无语,且好笑、不适。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是个极其爱洁之人,刚好吃了一顿饕餮盛宴,吃得酣畅淋漓,心满意足时,厨子才告诉,这顿饭的食材一样也没有清洗过。 那种憋闷不适感,格外让嬴政无语凝噎:“” 李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问:“王上心里不悦否?” 不应该啊,方才暖黄灯光一照,王上英眉长目之中的温情笑意,舒心喜爱,他看得真真的。怎么换了一封信,王上就不笑了? 嬴政叹了口气:“寡人并非不悦,只是觉得觉得四公主的画,让人眼花缭乱,继而心烦意乱。” 他说着便平铺开一张白纸,看了眼赵瑶君手画的那张弯弯扭扭,潦草粗糙的图纸,对照说明自己又抬手重新手画一边,将其画的规整无比,线条均匀而平稳。 这一步骤,痛之前的步骤一模一样。 可以说是历史重演了。 所以,小女儿到底是怎么说服的蒙毅和徐长龄,让他们两个根正苗红,浓眉大眼的武将好苗子,帮她写这么些奏疏的? 嬴政一边画图,一边想到上次写《论造旱厕之必要》的蒙毅,在民间得了个“旱厕好典狱”的名号,不知这一回徐长龄以温情平实之语,娓娓道来的《论造火炕之必要》,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名头? 他这个次次都重画图纸的,若是他不是秦王,说不定也会有个类似的响名号。到时候,他心情定然会痛蒙毅一般沉痛。 嬴政想着想着,执笔的手抖了一下,一滴浓墨滴在了图纸上。 他微微锁起眉头,放下聿笔,伸手又重新拿了一张竹纸。 哎,只能再重新画上了一遍。 好在他将瑶君那粗陋的图都重新画完了,不用再看她那幅让他浑身不舒服的潦草大作。 第45章 终于能有一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赵瑶君慢悠悠的起床,慢悠悠的洗漱后,又吃了许多的朝食。 午后风雪骤停,山间雾气缭绕,空气清凉且夹杂着树木青草的自然气息,让人心神舒畅。 远山雾蒙蒙,湿漉漉的,这一切都像是浸润在水墨画中的山水田园画卷。 赵瑶君取了之前特意做的躺椅,悠闲的躺在廊下。她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脚边有个火盆。 此刻炭火烧得暖暖的,寒意半天不沾身。 她身旁的紫檀小案上放了一壶暖茶,一碟子厨房烤的夹肉面饼,一匣子的榛子。若是饿了,随手便可放在火盆铁片上炙烤,热乎乎的吃上几口。时间悠闲,也能吃点香喷喷的榛子来享受。 青女和彩雀坐在一旁,正一边织布,一边小声说笑。 房檐之下,赵瑶君抬头能看到精致刻画的秦砖,远眺能见青山白雾入眼,平视之时,能见到韩国二十俘虏,正在前方空地上打泥胚子。 这是蒙毅带队,赵瑶君身边护卫看守,在她睡梦之中,就给她送来的韩国军中俘虏。 他们身强力壮,全是干力气活的好手,也有几斤反骨长在身上。 正好赵瑶君的澄园里内紧外松,内部守卫森严。 她想一出又是一出,要做的事情多着呢!放他们在这儿为她多做些活计,先磨一磨这些俘虏脾性,也是一个好选择。 此刻,正有个俘虏朝赵瑶君这暗暗翻了个白眼。 他手上动作慢吞吞的,还左顾右盼,就是想同之前军中认识的人搭话:“诶盾兄……” 话还说出口,一颗晒干的榛子便破空而来,携带着凌厉的声响。 这俘虏剩余的话都没说出口,眉心之中忽然被小巧硬物砸中。 剧烈疼痛从眉间传来,蔓延到整个脑仁,再到整个脑袋以及全身。 这韩国俘虏只感觉,这小小的硬物已经洞穿了他的整个眉心一样,疼得他脸色骤然蜡黄,豆大含住落地。 那俘虏大叫痛呼了一声:“啊,痛,痛!”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眉心,手里的石夯随即重重落地。 众人被他的痛呼惊到,齐齐朝他看去。 其中最年长的,生得阔脸长耳,少见手长腿长的中年大汉,立即放下手中泥胚子模具,去看他。 “二旋,你怎么了?” 那叫做二旋的只会躺着汗水,摇摇颤颤的说痛。 盾山立即拉开他捂着脑门的手,只见他眉心正中间,赫然有一个桃核这般大的肿包! 二旋脚边除了打泥胚的东西,便只有一个榛子落在他的脚边。 平日战场上受重伤,都没有这小小的肿包来得疼! “咔擦——咔擦——” 赵瑶君轻而易举的将榛子壳捏碎,将榛子拿到嘴里,香喷喷的吃着。 她一边吃,一边拿起一颗长得不太饱满的榛子,眼里闪过一点点不舍,随即看向因这小小混乱就停工的几人。 有那么一两个人是真关心这个二旋的,但也有许多兵油子,趁着这个混乱,顺势就偷懒休息了起来。 甚至有人闲聊,对着秦国的一切面露不屑的。 赵瑶君瞄了一眼,她语音上扬,语气懒洋洋的:“继续打你们的泥胚子,不许交头接耳的说话。否则那榛子就不仅仅是让你疼,是让你冒出个小包,而是会洞穿你的脑袋了,让你死了!” 韩国俘虏闻言,不由感到可笑。 这位大秦的四公主,看上去生得软乎乎、嫩生生的。那手腕子软嫩得连力气也没有,她还说二旋脑门上那个肿包,是她砸的? 真是可笑极了! 这位秦国的公主,说些大话,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那几个兵油子忍不住轻嗤了几下,他们还记着自家吃的饭食是这个秦国小公主供的,也没有反驳,低头掩去嘲讽的脸色,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泥胚子。 赵瑶君将他们的样子尽数收到眼中,她没说什么,只是随手对着他们旁边的一棵树,将手中那一颗干瘪的榛子,快速投掷了出去! 那一颗小小的,干瘪的榛子携带者诡异破空凌厉之声。那声音带来风声撕裂的低吼,让人不可思议的同时,也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二十个韩国俘虏,青女、彩雀,徐长龄,各个护卫,包括澄园中的侍从管事都纷纷朝那一颗小小的榛子看去! 那颗携带着风刀利刃的榛子,有着雷霆万钧之力的榛子,一瞬间就飞到一颗长青松树树干上。 巨大的力道让它整颗榛子都深陷进树干之中,还重重的发出了“哚!”的一声巨响! 树干摇晃了几下,洋洋洒洒、扑簌扑簌的落下昨夜残余的雪水! 众人屏息惊呆,鸦雀无声。 赵瑶君倒了一杯山楂、红枣、蜂蜜泡的暖水,端起来大口喝完后,她抬手拉了两下柔软的被子。 赵瑶君语气依旧慵懒,但她年岁尚小,嗓音稚嫩,因为显得格外甜美温和。 “你们愣着干嘛,快干活呀!谁要是再敢东张西望,偷奸耍滑,说一些对大秦不服气的话,我就送你一颗榛子,直接让你脑门洞穿,让你乖乖闭上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说着又拿起一颗榛子,用柔软稚嫩的小手,轻而易举将榛子坚硬的外壳捏的稀稀碎碎,好似灰尘般从她掌心落下。 其中的榛子倒是完好无损。 她拿起榛子,放进花瓣一样粉嫩的小嘴里,享受的咀嚼起来。 一阵寒风吹过,众人遍体发寒。 韩国二十个俘虏,俱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打了几个寒颤,要不拿起自己手里的工具,要不立即低头打泥胚子,要不就那些竹筐去挖泥。 反正所有韩国俘虏都忙忙碌碌的,活干得热火朝天,效率又高又安静。 青女腿软默默坐下,青雀崇拜无比的看着赵瑶君,惊呼赞叹道:“殿下不愧为神明青睐的神使大人,实在是神力无边,令人叹服!” 赵瑶君随手塞了一块烤饼子在她嘴里,笑道:“好好烤你的火,就会说好话给我听。” 彩雀笑嘻嘻将那酥香无比的肉饼子吃了,圆圆的脸蛋被火烤得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赵瑶君坐着自己的摇摇椅,舒适惬意的轻轻摇晃,闭眼开怀,十分享受道:“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 【舒服死了,不用陪阿父上朝,不用去先生那听课写功课,不用管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什么比这更享受的事情吗?没有啦!此时此刻,就是最舒服的时刻了!】 快乐的摇摇摇,赵瑶君摇着摇着,成功将自己快摇睡着时,徐长龄低声叫道:“殿下,殿下?” 赵瑶君睁开眼睛:“怎么了?” 徐长龄:“泥胚打好了,臣去看了看,个个泥胚子都规整方正,垒起来的时候一定好使。” 赵瑶君直起身子,朝廊下看去,果然看到廊下放满了一排排整齐无比的泥胚子。 那些泥胚子是模具里打出来的长方体,全部都是一样的规格。他们也不是不能研究,慢慢做出红砖,用窑洞烧好的话,就不用靠天气和风吹晾晒阴干了。 但是烧红砖需要慢慢尝试,过程不知道要多久。况且做火炕的话,还是泥土材质保暖性比较强,火坑能够在冬日里保持长一时间段的温暖。 赵瑶君抬头看了眼午后稍微有点阳光的天空,道:“放一部分泥胚子到暖房的窗户下晾晒,那里又透气,温度又高,会干得比较快。我们做火炕就先用这些泥胚试一试,其余的放在廊下慢慢晾晒。” 她话音一落,刚才的韩国俘虏们便自觉地动了起来,每一个继续唧唧歪歪的。 将一部分泥胚放到暖屋窗台下后,赵瑶君依然躺下自己的摇摇椅,一边惬意的摇晃,一边对澄园里的管事岸生说话。 “火炕这件事,我们前期准备的工作,暂时都做完了。管事给这些做事的人安排朝食。” “等他们吃完之后,你就让他们去翻一翻我们堆的肥。若是这一批肥料好了,就让他们去给咱们的冬小麦追肥去。晚上吃完夕食,你再安排给他们活计。” 岸生听得直点头:“好好好,仆知晓了。” 赵瑶君轻轻摇着椅子,语气闲适中带着不自觉的冷意。 “听说这个是刺头来着?这样的话,他们除了睡两个时辰的时间,吃饭食、如厕、洗漱的时间当中不做活计,其余时候都要做活。” 【反正这种熬人性子的事情,就跟熬鹰差不多。我也没有很周扒皮,至少给他们吃饱喝足。等他们长时间卖力干活,没有任何活动,等时间久了,他们心气也会磨灭的。】 【毕竟这个世道,除了国家有军功爵制,武德又过于丰沛的秦国人以当兵上战场为荣外。其余几国人的百姓,但凡能够吃饱喝足,几乎没有人想着要去战场上卖命的。】 【更何况,韩王原先对他们就不怎么样,除了心中有深刻家国概念的人,一心复韩外,普通的黔首的话,只要能安定下来,他们并不会轻易逆反。】 “要是他们后面没有活计可以做,还可以带上枷锁,去咸阳城中帮们大秦的百姓做做活。大冬天的百姓们还要照料冬小麦,我看着都心疼呢!” 赵瑶君起身,看向站在廊下二十个心怀鬼胎的韩国俘虏,随手拿起一个榛子,朝他们每个人的脑门瞄准了一遍。 她朝他们核善的笑了笑,语带威胁:“你们定要乖乖做事,我大秦一向将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要是故意说错话,做错事,那你们的小命可就白白丢了!” “不过,即便各位壮士为韩国丢命又能如何,不要忘了,你们亡国的韩国君,还在我们大秦地面上吃好喝好呢!” 她说完,没有看这二十个人的脸色。只拿起一杯暖茶慢悠悠的喝了,再次嘱咐岸生:“看好了,现在我要去看一看我的小宝贝,小可爱,团团和圆圆了!” 团团是熊妈妈的名字,圆圆是熊猫崽崽的名字。 岸生听到四公主殿下用小宝贝、小可爱这样的词去形容园中那两个黑白双煞食铁兽,嘴角不由抽了抽:“殿下放心,仆会小心做事的。” 赵瑶君叫上青女和彩雀,留下徐长龄和护卫,她们则投喂大熊猫去了。 四日后,放在暖屋里的泥胚子全都干了。 赵瑶君令人准备湿润的泥土、干麦草,石块等物,根据火坑的图纸,设计出了烟道,成功将火炕给造了出来。 每当膳房里烧水、做饭,那火炕上就温暖无比!泥土的保温性能极强,过了一夜,火炕都热乎乎的,舒坦极了! 于此同时,山神玄鸟的声音及时的响了起来:【恭喜宿主和大秦人合作造出火坑!点亮“安居乐业”任务下造火炕的成就!】 赵瑶君迫不及待:【那我是不是可以领取奖励了?】 玄鸟:【是的。】 【说起奖励这件事,那我可来了精神了!】 赵瑶君兴奋的坐了起来! 第46章 赵瑶君领取奖励的时候是最开心的,完成任务领取奖励,她心里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于是她兴高采烈,无比激动的询问玄鸟:【山神,这次是什么奖励呢?】 玄鸟:【宿主你不是爱吃吗?这次的奖励是发豆芽的方子。】 宿主爱吃,懂得也多,送吃的方子的话,她一定会更加的卖力的。 赵瑶君笑容一僵,彻底笑不出来了。 玄鸟:【宿主你为什么不笑?】 赵瑶君暗自生气:【我不笑,是因为我天生不爱笑吗?我不笑,还不是因为山神你给的奖励,还发豆芽方子呢!这玩意儿我自己难道不会发?】 【我本来就知道怎么发豆芽好吧!步骤清楚,就算没有实操过,但试上那么几回,总成功的!为什么要浪费这宝贵的机会,奖励我这个东西!】 玄鸟:【……冬天新鲜蔬菜少,你不是最爱吃了。见你久久不发豆芽,系统以为你不会。】 赵瑶君:【好家伙,这还成了我的错了!】 她越想越觉得生气,越想越感觉自己错亿啊! 赵瑶君:【山神,我不要这发豆芽的方子了。给我换一个,我就想要红薯、土豆、玉米一类的粮种。】 【再不济来个马鞍图纸,抗旱灾蝗灾大全、应地制宜水利大小工程修建的办法。】 【或者给我来把火铳也行,我给我阿父防身。等他被张良刺杀,或以后拔不出剑,上演秦王绕柱名场面的时候,他还能再有个秦王用。枪。突人的名场面给我观赏呢!】 远在咸阳宫的秦王:? 玄鸟装死:【奖励既出,概不退换。】 这回祂都没有问赵瑶君是否领取奖励,而是自动发出盈盈白光,从半空中突然飘落一张纸下来。 赵瑶君此刻坐在廊中玩胶泥,她穿了一件皱巴的旧衣裳,浓密乌黑的头发全扎成了小辫子,被青女手巧的梳了上去。 但是因为她在林子里疯了半日,又 嬴政、扶苏、王绾、蒙毅、李斯、冯劫一群人乌拉拉的走进来时,便见四公主殿下坐在廊中玩泥巴玩得不亦乐乎。 她随意拿了个软垫子便坐在廊中,卷起袖子,雪白的手上满是泥巴,她雪白的脸蛋上也沾了泥痕。 嬴政和众人明显愣了一下。 赵瑶君身上忽然散发出盈盈白光,既圣洁又纯粹。 众人更是呆住,嬴政和诸位大臣脸上露出惊喜来。 才刚来澄园就遇到了神明显灵,这是何等的幸运,何等的福运深厚啊! 那光芒不过持续了片刻,又有一张白纸从半空之中,缓缓的飘向了赵瑶君。 嬴政、王绾、李斯、蒙毅等人目光盯在那张白纸上,脸上神情有些惊喜和狂热。 更幸运的是,竟然遇到了神祗给四公主殿下送东西的场面! 那白纸轻飘飘而下,赵瑶君都不稀罕去接。她的一双小手满是泥巴,她也混不在意,直接抬手。 嬴政:“瑶君,不可啊!” 王绾:“殿下,不可啊!” 蒙毅:“四公主殿下,你的手,不可啊!” 李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神明赐下的纸张,心都悬了起来。 嬴政和众臣目眦欲裂,或惊恐,或担忧,或抗拒的眼神里,直接抬手就接住了那张白纸。 神明赐下的纸张染上了污秽泥垢,众人纷纷感觉窒息。 赵瑶君早感觉了有人,她一边抬头看向嬴政,叫了一声:“阿父”。 又看了眼王绾,换了一句:“先生。” 她一边扫了一眼发豆芽的方子,果然发现步骤和自己想得差不多。 于是她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眼神里,团吧团吧地把纸团给揉的乱七八糟的,甚至发泄一般的撕毁得稀碎。 她一边揉,一边笑着询问众人:“阿父,各位大人,怎么今天忽然整整齐齐来我的澄园里了?” 玄鸟看那张纸被揉碎:【你也不至于吧?】 赵瑶君心里冷笑:【呵呵。山神大人,你就送这么点东西,我不想看了。这回我完全凭自己的本事搞出了火炕,难道只能兑换个豆芽方子吗?】 玄鸟也没想到赵瑶君会如此不满,祂没有说话。 王绾听了赵瑶君心里嘲讽的这一声,以及不敬山神的言辞,又看了自家小弟子手里满是泥污的神明馈赠。他已经年迈,多少年的养气功夫这会儿尽数破了大防!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颤抖的手指着赵瑶君:“殿下,你,你在做什么啊?” 他万般不怕,只怕自己小弟子因自己这不敬神明的举动惹怒神明,惹来祂对小弟子的惩戒来! 王绾没见过神明发怒,但他想一想就为赵瑶君急的不行。 王绾越想越担心,他气得浑身抽搐,甚至往后倒了下去。 赵瑶君大惊失色:“先生!” 嬴政连忙转身看去,王绾正要被他身后的蒙毅扶住时,赵瑶君已经急的连忙蹿到王绾跟前,一把就将她三倍大的结实小老头,稳稳的举着腿,平顺竖直的举了起来! 嬴政瞪大眼睛:“……!” 蒙毅要扶王绾的姿态被定格住了。 众臣恍恍惚惚:“……”公主殿下,真是总有惊人之举啊!这一出出的,他们脑子都转不过来了! 只有扶苏一脸同情。 哎,这种事情,他经历过一次后,果然就镇定不少了。 她举着王绾一溜烟就往澄园医舍里面跑,一边跑,一边急吼吼的安慰她:“我去找陈称医者!先生你放心,你会没事的!你半点事情都不会有!” 赵瑶君巨力神异,王绾只感觉到冷风吹脸,并无半点颠簸。可他心里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竟然被自己的小弟子,当真王上和朝臣的面,直挺挺的举了起来!她还当着这众人的面儿跑走了! 王绾少有气急败坏,刚想开口叫赵瑶君放下他,哪里想到风大呛人,他才开口就不慎重重要了一口舌头! 舌头上的血立即流了出来。 有几滴滴到赵瑶君手上,她抬头只见王绾嘴上都是血,他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一句话的样子。 他看着真的不好了!还是被自己气成这样的! 赵瑶君自外婆去世后再没掉过眼泪的,看了王绾一眼后,晶莹圆润的泪珠子直往下一连串的掉。 她忍不住飞奔快跑,稚嫩的嗓音语无伦次,嚎啕大哭:“呜呜呜,先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都被我吓得吐血了,我太混蛋了!” 赵瑶君一把鼻子一把泪,衣服上脸上头发上,还有许多泥巴,看上去可狼狈了:“怎么办啊?吐血在这个朝代,应该很难治愈啊!” 手上那滴血,灼得赵瑶君发烫发痛,她慌得口不择言,胡言乱语:“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先生你在千万不要有事啊。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一辈子不能原谅我自己。干脆弟子陪你去了得了……” 王绾听着小弟子嚎啕大哭,看她泪眼婆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刚想开口说自己没事,只是自己不小心咬着舌头了。 赵瑶君一抬头,见王绾满嘴血,眼神宽慰,还要吃力和自己说些什么的样子,眼泪流得更凶了。 “先生你别说话了,我们马上就能见到称医者了。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她心里疯狂询问玄鸟:“想上要是我先生情况严重,你能不能先救一救他。他要是平安无虞,日后我赵瑶君就把自己这一条命卖给你!我拼了老命都会去做任务,努力完成秦国富强的任务!呜呜呜!” 洞悉了一切的玄鸟:你别说,我还真有点动心了 见赵瑶君一边哭丧似的嗷嗷大哭,一边飞奔。 嬴政怕真出了事情,面色凝重的率先跟上,于是众臣也快速跟在他的身后,去追赵瑶君和王绾。 赵瑶君,反应非常迅速,跑得又稳又非常快速。 众人还来不及做出些什么应对,她就已经跑到陈称医者的药庐了。 陈医者,原名陈称,字青囊,出生医药世家。因为他出生时体重很轻,个头也小。陈称他父母怕他不好养活,便养他养得极为精细。 父母尽心调养之下,便爱将陈称常常放在了秤上称重量。带他长大些许,也给他以称字为名。 陈称见赵瑶君哭得撕心裂肺的,她双手平平稳稳,直挺挺的举着王丞相,他不由急忙问道:“殿下,丞相大人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 赵瑶君带着哭泣的嗓音,一边哽咽哭泣,一边断断续续道:“先,先生先是被我气晕,再后来是被我气到吐血了!先生这般大的年纪,我真怕出点什么事情!请陈医者快快替我先生看一看。” 陈称闻言,忙看了眼王绾如常的脸色,心里纳罕。 这丞相大的样子看上去,并没有四公主殿下说的如此严重啊?不过治病救人,一向以小心为上。 陈称心里疑惑,却依旧连忙道:“殿下请勿惊惧,请殿下快快将丞相大人放到床榻上,我给大人看一看。” 他在前方引路,赵瑶君就跟着陈称走到床榻边,轻柔无比的将王绾放下。 王绾终于到了平地上,他刚要说话,赵瑶君紧张兮兮的:“先生不怕,不说话,陈医者会给你好好看的。” 王绾:“……”看吧,怎么看他现在都好好的。 陈称已经上手给王绾把了脉搏,又仔细观察他的脸色。 他看了眼在旁边不敢出声,闷闷抽泣的四公主殿下,又看了眼老神在在,却有些郁闷的丞相大人,满头雾水的伸手摸了摸王绾脖子上的跳动的脉搏。 赵瑶君泪眼婆娑,大眼睛红肿得跟个桃子似的:“陈医者,我先生怎么样了?” 此时嬴政他们也赶来了。 嬴政闻了此言,立即看向陈称,阻止了他行礼:“无需多礼,陈医者,丞相他如何了?” 陈称被众人颇有压迫性的视线盯着,他八风不动,依然温柔庄重,不紧不慢。 “不敢隐瞒王上、公主,以及诸位大人,丞相大人确实有些急火攻心之兆,但只是一瞬间之事。此时,丞相大人心平气和,肝气舒畅,并无甚疾。” 王绾点了点头,这位陈医者当真有些本事。 赵瑶君有些不信,她看了眼王绾嘴巴、下巴上的血迹,忍不住道:“可我先生都吐血了,这还没事吗?” 说起这事,她又抖着手用力抹了脸上的泪,给自己抹了一脸泥巴。 王绾见状,再也不忍不住叹息出声:“还不是殿下背着我狂跑,我一着急说话,咬了我的舌头吗?” 赵瑶君带着泥污、泪痕的脸上一脸呆滞:“啊?” 【我家先生竟然是咬了舌头?】 嬴政和众臣闻言,明显放松下来。这场突发的闹剧,他们想来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陈称总算弄清楚了事情,他好笑道:“想来是殿下关心则乱了。” 赵瑶君浑身神力,经此大悲大喜的一遭,浑身力气竟然像被抽干净了一般。 她三两下扑进王绾怀里,喜极而泣道:“呜呜呜,,先生没事,先生没事,真是太好了!以后瑶君再也不惹先生生气了。” 王绾有了孙子辈,但却从不曾被孙辈这般亲昵过。 他有些呆住,群臣也有些呆住。 嬴政长目看了一眼,冷峻面容全部柔和,语气小声且酸溜溜的:“寡人家的小女儿,倒是真心认你这个老师,寡人看,都要越过寡人去了。” 往日还天天偷偷说,自己不喜欢自家先生。因为他太严厉了,还会用夏楚吓她。你看看,自家小女儿这像是不喜欢人家的样子吗? 众臣都是民风甚烈,武德丰沛的地道老秦人了。他们鲜少有如此外露动人的情绪,见了小公主扑在王绾这老匹夫怀里,先前担心的流眼泪,现在又喜极而泣。 这样真情实感,确实让人艳羡。 特别是家长小辈,个个气人得很。哪里像小公主这般贴心可人,惹人喜爱呢? 群臣红了眼,满是嫉妒的想,自己也不差啊,怎么王上没有选他做小公主殿下的老师呢?王丞相年纪这么大了,又哪里来的心血教书呢? 王绾唇角上扬,他看了嬴政和众臣一眼,眼里全是慈爱和得意。 他感受着赵瑶君后怕颤抖的身子,也不嫌弃她浑身是泥巴了,只抬起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殿下不怕了,先生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赵瑶君这才放心的从王绾怀中离开。 考虑到自家先生现在还是一嘴血腥味儿,她亲手倒了一杯香茗,捧给王绾漱口。 王绾欣然笑纳:“殿下尊师之心,先生感受到了。” 赵瑶君苦笑:“是先生为我付出良多,不过端茶送水罢了,都是弟子该做的,不值得先生放在心上。” 嬴政眼红极了:【寡人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莫她给寡人说端茶送水了,有时候寡人反而还要伺候她喝水呢!】 众臣:王绾多大脸啊?竟然让他们大秦的小公主,神明宠爱的小神使奉茶给他漱口! 扶苏一脸艳羡:这等神仙师生情,他也想拥有。 她一抬头,就见阿父、阿兄和众臣都默默看着她。 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做了什么蠢事,闹了什么大笑话的赵瑶君,脸色红了起来。 【我今天可真蠢啊!以后半夜想起今日社死的程度,我都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嘴巴。】 【还好先生没事,虚惊一场了,不然我死都不能原谅我自己啊!】 空气里越发弥漫一种古怪的酸涩味。 唯有王绾笑容恬淡温和。 赵瑶君看到众人看她的眼神,越发灼热奇怪了。 第47章 赵瑶君在奇奇怪怪的氛围里,伺候完王绾后,才在陈称的提醒下,同嬴政、众臣一道重新回到她的主院堂屋。 嬴政和群臣坐下说话,赵瑶君和王绾两人分别去整理仪容。 群臣坐于堂中,侍女奉上热茶、糕饼。 冯劫捧着热茶,浅啜一口,满是羡慕道:“四公主殿下同丞相的师徒情谊,真是羡煞了臣。臣看在眼里,热在心里,如今也想找个小弟子随侍身前了!” 蒙毅捻起一块麦香微甜的暄软饼子,慢慢咀嚼,心里也忍不住感慨。 小公主看上去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又常常好作弄戏谑旁人,但对王丞相确实是再尊重不过的了。 嬴政再次想起方才小女儿亲自捧茶给王绾漱口的画面,简直酸到了心底:“她倒是尊师了,对王绾的好还要越过了寡人这个父王。” 赵瑶君换好衣裳,刚跟在王绾身后,还没来得及踏进堂屋,就听到嬴政这样来了一句。 堂中原本都在欢笑的,因他这少见的,酸酸的一句话,众臣都忽然停止了话语,有些不知所措。 大王少年老成,自从亲政之后,大王更是君威深重,喜怒不形于色。如今这般吐露心迹,倒是让他们不知如何应对。 赵瑶君大步走进堂屋,抬头对嬴政道:“阿父,你说这话可是冤枉我了!我不仅尊师,我更尊重您呢!” 她稚嫩甜软的嗓音像是掺了蜂蜜一般,甜滋滋的,让堂屋的气氛一下子轻松起来。 赵瑶君快步走到嬴政旁边,抬起双手放到嬴政肩膀上,讨好的揉捏起来:“阿父这几日伏案批阅奏章,一定辛苦了吧!瑶君可真心疼您,我给阿父捏一捏肩膀,让您松快一些。” 嬴政刚要拒绝,转眼却瞧见众臣艳羡的眼神,他不由放松了身子,仍由赵瑶君摁肩膀:“小小年纪,惯会甜言蜜语,哄得所有人晕头转向的。” 赵瑶君认认真真的给他捏肩捶背,“我哪有,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表里如一,没有半分虚假的。” 【对我好的我当人对他好,对我不好的,我才懒得理呢。要是对我们家还有大秦有危害的,我可能直接就刀了!君不见,赵高那小人的坟头草,现今恐怕没过我的小腿了。】 【不对,赵高是五马分尸死的,只怕现在连块完整点的肉都找不到了。】 李斯打了个寒颤:“” 还好他还有点用处,罪孽也没有赵高那个千古第一罪人的大,否则赵高就是他的前车之鉴啊! 赵瑶君对于力气的控制,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轻重拿捏得当,穴位揉捏准确。 嬴政神色轻松舒适起来,觉得还挺舒服的。 捏了一会儿,嬴政便抬手,让赵瑶君坐在自己身侧歇息。 他神色和缓下来,众臣也说说笑笑。 嬴政才有点不解的问赵瑶君:“今日神祗显灵,寡人见祂似乎赐下了东西,为何你将祂赐下的尊物污了?你难道不知如此是对神明极大的不敬?” 说到正事,众臣都纷纷朝赵瑶君看去。 赵瑶君拿了一块饼子,啃了两口。雪玉粉润的两颊鼓起一小块儿,她一边嚼着,一边说话,两颊鼓起处也一动一动的,跟个进食的幼崽无甚区别。 她声音有点含糊:“我没有觉得不敬呀,我只是觉得自己超出预期的完成了山神的任务,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奖励而有些失望罢了。” 【我都成功做出了大秦第一个火炕了,但是祂就奖励了我一个发豆芽的方子。】 嬴政和众臣好奇:发豆芽的方子,这是什么? 赵瑶君啃着饼子,依然有点气鼓鼓的。 【这方子我本来就知道啊!山神难道不该奖励一点我没有的东西吗?比方说,高产粮种三件套,红薯玉米与土豆。保暖的棉花,再比如给天下来点点热武器的震撼。】 嬴政和众臣不知道赵瑶君心心念念的红薯、玉米、土豆是什么东西,但是高产粮种他们却还是知道是什么的。 虽然有点失望这回的奖励也不是高产的作物,但是自从大秦有了神明的青睐之后,让他们看到了一个更加雄伟阔达的大秦未来! 王绾对赵瑶君温声劝说:“再如何,殿下也不该对神明不敬的。” 赵瑶君点头:“弟子知道了。”但她内心对山神的态度改不了多少,她就是觉得这一次自己的任务完成的程度和奖励完全不匹配,有点委屈。 【我是只把山神当作一个系统,一个合作者的。但是阿父、先生和各位大臣,肯定对山神是尊崇的。哎,这就是时代和身份的不同,决定的不同态度了,这也能理解先生的焦急了。】 虽然有金手指,有神明的存在,但赵瑶君是更相信人定胜天的。 因为在没有神明出现的后世里,末世还没有开始的时候,种花家的广大人民群众,也是凭借自己的力量和智慧,打造了一个相对和平安全,发展快速的国家。 赵瑶君想着靠自己设想回忆,韩国俘虏动手完成的火炕,将没能得到好奖品的委屈全丢了,只剩下了献宝的开心和兴奋:“阿父,先生,各位大人,你们应该都知道火坑成功造出来了。不如我们先去看一看效果?” 提起火炕,众臣都有些好奇。 于是他们纷纷点头:“听闻这个叫做火炕的东西,可以在冬日保持一晚上的温暖,臣等早就好奇它是个什么模样了!” 赵瑶君在前方带路,一边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一边说:“因为我不怕冷,所以这火炕我没在我住的屋子里面造,如今只有阿父住的院子、以及挨近团团、圆圆的那个院子里有个火炕,我带阿父和各位大人去那个院子里看一看。” 这回来的大人多,自然不能带这么多的臣子都去看嬴政在澄园常住的院子。 有大臣听到团团、圆圆之名,忍不住道:“不知这团团、圆圆是?” 徐长龄干笑:“这是殿下养的两只食铁兽。” 大臣瞪大了眼睛:“食,食铁兽,是传说中蚩尤坐骑的那种猛兽?” 徐长龄想起如今一见到四公主就抱腿不撒手,只会撒娇,乖得同大猫没什么区别的大小两只食铁兽,语气迟疑道:“是,是的吧。” 食铁兽要是这个样子的,那蚩尤会输,也没什么悬念了吧? 穿过青石板铺就的长廊,转眼就到了团团、圆圆所在的院子。 众人抬头一瞧,只见这种满青竹、藏柏等长盛树木花草的院子上,挂了一块匾额,上书“国之重宝”四字。 知道内情的人,顿时有了一种想说话,却不知从哪里说起来的感觉,很是无语。 嬴政嘴角抽搐了两下,看向自家小女儿,语气试探道:“这所谓的国之重宝,不会就是你养的那两只食铁兽吧?” 赵瑶君很是自然的点头:“是啊,在我心里它们就是国之重宝来着。” 【滚滚本来就是国宝呀!我就算在秦朝,也会把它们当成国之重宝一样照顾的!】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知说些什么了,只好道:“走吧,看你们造的火炕去。” 于是众人走近了院中。 这院中种植最多的就是竹子,院子不小,但是在的位置比较僻静。只有一个小厅、大屋子,剩下的是两大间廊屋,其余都是各种亭子、小胡、花圃、竹林一类的景观。 这里的小竹林比不上山上的茂盛,但也不稀疏,赵瑶君又让人用竹子造了小秋千、小房子、各种小玩具,然后将团团、圆圆养在大半个院子里。 因为她完全不怕团团、圆圆伤到自己,平常喂食的是她,铲屎的时候,她就带着团团、圆圆去别的地方定期让澄园的仆从打扫,养起它们倒是半点也不费力。 若是有时间,她还打算带它们去原先的竹林深处走一走,防止它们忘记野外的环境。 嬴政和众人走到院中,便见不远处有一大一小的两只食铁兽,正从正片奔跑了过来。 它们身体滚圆,跑得不快。但大块头的食铁兽,身上那种力量感,还有锋利的爪子,还是让不杀臣子提起了心。 赵瑶君:“阿父、先生,各位大人,你们无需担心。它们可乖可听话了,来这儿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伤过人呢!” 赵瑶君直接让嬴政他们在廊上等待,自己没等他们回应就跑到了团团、圆圆跟前。 两个大熊猫都在吃嫩冬笋,见了赵瑶君,大熊猫硕大的身子直接坐下,靠着她小小的身子,继续慢吞吞的,动作优雅的剥这笋皮。 赵瑶君整个人几乎要淹没在了它巨大的身子里。 如今它已经壕无熊性了,吃冬笋都是从最嫩的笋尖尖开始吃。 熊猫崽崽则保住赵瑶君的小短腿,“嗯嗯嗯”的撒娇。 嬴政和众臣只见,赵瑶君抬手胡乱揉了揉那只硕大无比的食铁兽,又呼噜了两下那个小食铁兽小幼崽,嘴巴里轻声同它们说着些什么。 那传说中的凶兽、猛兽不仅没有显露凶性,反而亲昵的蹭了蹭她。 李斯惊呼:“这食铁兽,竟然如此亲近殿下!它们在殿下手里不像野兽、凶兽,反而像是宠物了!” 徐长龄:“食铁兽只对殿下如此亲昵,旁人要是接近,那只大的食铁兽还是会做出攻击的。” 王绾骄傲道:“本该如此,殿下她可是神使,自然能得猛兽的亲近。” 众臣又眼红的看了眼王绾。 赵瑶君说完话,才依依不舍的朝他们走来,语气里带着十分的满足与开心:“你们见到了吧,它们可喜欢我了!好了,咱们看去看火炕吧!火炕就在廊屋里面。” 她说着就随手推开了廊屋的门。 第48章 大家早就对赵瑶君说的火炕好奇了,虽然此前见过王上画的图纸,但总要亲眼见过,亲自试一试它的好处,才能了解得更清楚。 廊屋的大门打开,众人只见这屋中,最大最显眼的地方,便是屋中靠窗边那一个长长的,铺了单薄的床单,上面整齐叠放着衾被的大床。 那床上甚至还放着一张雕花精致的小方桌,桌上放着杯盏,还有赵瑶君爱吃的榛子等干果。 赵瑶君高兴地指了指这又高又是泥胚子垒起来的大床:“阿父,先生,各位大人,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火炕了!” 她说着拉住嬴政的袖子:“阿父,这火炕大体上是用泥胚子做成的,造价很低廉。但是他很能保暖,昨天晚上灶上烧了热水,现在也是暖暖的。不信的话,阿父你试一试。” 赵瑶君因为有了团团和圆圆,所以她最近都是住在这边的院子里。 不过他不怕冷,所以也没有睡这个屋,只是白日的时候在这炕上略坐一坐。 嬴政对火炕的功效,早就抱有好奇了。 他走到火炕边,伸出手来摸了摸炕,一股十分温暖的温度,立即从手掌就传到了全身。 嬴政低声惊叹:“竟然如此暖和!现在已经是白日,比昨晚上烧水的时间已经过了许久,这火炕竟然还能如此暖!” 赵瑶君微微扬起下颌,做出骄傲得意的模样,却不惹人生厌,反而让人觉得可爱无比,“那是当然了,阿父也不看看这火炕是谁做出来的!” 【这火炕可是种花家最广大人民群众的长久智慧结晶之一!它不仅成本低廉,普通老百姓都能造得起,而且最是实用科学!这火炕,足以让百姓们暖洋洋的度过一个寒冬!】 【“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有田有地,有妻有娃,还有咱这个暖火炕,就成了最普遍老百姓朴素实在,温情火热的美好生活写照!】 【惊呆了吧,老秦人!我们将来寒冷的北方,一定都会实现火炕自由的!】 她像只得意洋洋,昂首挺胸的小雀儿,毛茸茸,娇小玲珑的一团儿,看上去十足可爱。 嬴政伸手胡乱揉了揉赵瑶君的头发,对一旁兴致勃勃,满脸好奇的臣子道:“诸君想来也对这火炕感到好奇,不如你们也上前亲自试一试它到底暖不暖?” 王绾率先摸了摸那火炕,他们才往外边天寒地冻,冷风瑟瑟的环境中走来,虽然身上穿的很厚,却也没有觉得特别暖和。 王绾年纪大了,他的身体比一般这个年纪的人不知好了多少倍,却还是难免有些风湿、老年体寒病在身上。 当他的手摸到火炕上铺的,暖洋洋的布料时,突然起来的温暖让他却打了个冷噤,惊叹道:“真暖和啊!” 暖得他都不想离开了。 王绾做官做到了这个地位,也知道王室之中会将陶做成暖道,连接热汤。或是做成火墙,连接壁炉传热。 热汤、壁炉的热气在那一间屋中循环,便可保持屋内气候温暖如春。 但是要做到这个地步,耗费太大,别太过奢靡了,所以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暖房。 烧炭火的话,不仅有烟,而且每日炭火耗费也不少。炭火还不便宜,普通黔首根本用不上。 这火炕,只是耗费点力气去打土胚,土胚子干后,有点技术的把土胚子垒到一块便能得到了土炕。 做饭、烧水时土炕自己会热起来,不仅没有烟气呛人,它还能长久的保暖! 即便是贫穷的黔首,只要有居住之所的,都能用得起这炕! 王绾想着不由看向自己的小弟子,心里怎么看她怎么喜欢,怎么看她怎么觉得她既有自己的坚守,又爱民仁善。 赵瑶君被先生过于慈爱和蔼的眼神看得越发来了精神。 李斯在那火炕上左摸摸,又摸摸,一张消瘦的脸上满是赞叹:“这火炕,真好啊!” 赵瑶君笑了起来:“户外天气寒冷,不如阿父和众臣便坐于此火炕上,正好试一试我做的象棋!” 【冬天又暖,又能下象棋,给个神仙都不换!爽歪歪呀!】 嬴政:“何谓象棋?” 赵瑶君眼珠转了转:“象棋,是一种棋类,却又不同于围棋。阿父你们玩了就知道了!既然大家来了我这园子,瑶君作为东道主,不要让你们开开心心的!” 现在娱乐的东西实在是又少又单一,赵瑶君为了不无聊,还是想了许多办法的。 这象棋发明的人,有说是黄帝的,有神农氏的,有舜的,甚至有韩信的,各种说法都无法确定。 赵瑶君为了有代入感,直接将楚河汉界,楚河改成了大秦之地流经最广的渭河,将汉界,改成了秦界。 出都出宫了,嬴政也不扫兴:“那你便把那所谓的象棋拿上来!” 赵瑶君应了一声:“好!” 群臣来了兴致,都纷纷上塌坐下,翘首以待。 这火炕本就打得极大,赵瑶君让人再找来两张四方小桌,放在火炕上也足足放得下。 四人一桌,赵瑶君多做了几副象棋,也用不完。于是就拿了三副,分别放在三章小桌上。 嬴政对王绾。 冯劫和李斯。 蒙毅和徐长龄。 以及旁观的朝臣,还有旁边一边手剥榛子,一边说象棋规则的赵瑶君:“这渭河秦界之内,便代表我大秦领土。渭河秦界之外,便是他国。” 嬴政看到那圆形象棋上写的将、象、马、车、炮、卒等字样,发现这些军制也同军中大同小异,便很有代入感的点头,“这象棋原是两方对峙,攻守对弈。” 赵瑶君咔擦咔擦剥榛子,边剥边说:“不错,这象棋还有一些规则呢,比方说什么‘象走田角,马走日字。士上三路,帅后退小’之类的,我细细与阿父和诸君道来” 这些规则并不难理解,等赵瑶君一边讲,他们一边尝试性的来回几次后,众人便纷纷明白过来了。 于是赵瑶君功成身退,在一旁咔咔吃榛子。 她吃榛子怕干燥,还让小膳房那儿烧了几壶热水,放在壶中给自己喝,也给众人倒了喝。 众臣坐在暖呼呼的火炕上,在一方小小桌案之间,虽然身着两千多年前的衣裳,那表情仪态看上去却和公园里沉迷象棋的老大爷没什么区别。 嬴政不动声色,眼睛却直直的盯着棋盘,“啪!”地一生落子,道:“拱卒!” 王绾面沉如水,棋子“啪”一声,已经过了渭河:“飞象!” 赵瑶君嚼呀嚼的:“咔擦咔擦……” 【榛子把我给香迷糊了!】 冯劫和李斯那儿气氛凝重,两个都是不苟言笑,城府深,心思细之人,此刻心眼子更是八百个都不止。 算计太过,也不知是脑子里弯弯绕绕太多,还是火炕太热,两人额上、鼻尖有了细细的汗。 赵瑶君瞄了一眼,继续吃榛子。 蒙毅屏住呼吸,他倒还能稳住心态,徐长龄却喜爱冲锋,那象棋被他下得“啪!啪!啪”的,颇有种气势磅礴,力破万军的豪气! 围观之人更是不敢说话。 局势万变,嬴政飞来一招,忽然就移动车到正中,沉稳的嗓音里有点兴奋:“将军!” 赵瑶君连忙看了一眼。 【着啊!阿父,厉害厉害!将军了,我看先生必输无疑!】 王绾淡淡看了眼赵瑶君,不紧不慢移动了马来吃了嬴政一个卒子,还挡住了他的攻势。 赵瑶君心里拍手。 【好好好,这防守得严严实实的!我看阿父棋差一招啊!】 嬴政皱起眉头,抬眼看了眼赵瑶君,又“啪”的一声,移动了另一个在王绾境内的卒子。 赵瑶君连连点头。 【妙啊!阿父这一步走得真妙,先生不知道能不能扛得过我阿父的攻势啊!】 她拱火的本事高超,嬴政和王绾之间的气氛越法凝滞,如同万箭将发时的紧张。 煽风点火而毫不知情的赵瑶君反而轻松的继续吃榛子:“咔擦咔擦……” 王面沉如水,眼睛在棋局上一动不动,头也不抬的朝赵瑶君,语气和哄孩子没什么两样:“殿下一边儿玩去,榛子也一边吃。” 嬴政微微扇了点凉风,因心情激荡,火炕太热,他狭长的眼尾有些飞红。 斜斜扫了眼赵瑶君:“瑶君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不成便出去瞧你的两只国之重宝去!” 说完话,他便低下头,又微微锁着眉和王绾对局。 赵瑶君:“……” 【好好好,嫌我碍眼了是吧。我一边吃东西去,不理你们了。】 于是赵瑶君一旁榛子、果子、果脯的放了好几碟子,自己找了一桌只有自己一个小孩坐的桌子,悠悠闲闲的吃东西。 一时间,廊屋里只剩下下棋的重重的一声“啪”! 那一声干脆双利的落子,带着酣畅淋漓的感觉。 一盘象棋,好像让人真的在排兵布阵,鏖战厮杀! 象、士忠心耿耿的守护将帅,车、马、炮在前方一往无前的冲锋陷阵,厮杀占地,一个小小的卒子,却会因为静心的布局,而产生巨大的影响! 精巧的谋划,厮杀的爽快,落子的惊险,尽在那或干脆利落,或游移不定,或弯弯绕绕的某算之中,只剩下“啪!”的一声。 落子无悔! 有人惊呼:“好棋!好棋!” 有人大叫:“将军将军!” 还有人后悔:“我走错了,我走错了!” 赵瑶君吃了个酸甜的果脯后,就见嬴政脸色发红,狭长的眼眸乌黑发亮,他少有的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王绾的肩膀。 “丞相,哈哈哈,承让了!此局,寡人险胜了!” 嬴政说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他有些意气风发的抬头,狭长有神的眼看向赵瑶君,带着些不掩饰的开心和轻微的炫耀:“瑶君,此局是寡人险胜了你家先生!” 嬴政唇角上扬,眉眼间飞扬的神态,弱化了他早早历练出来的,凝重沉渊的帝王之气。 他此刻反而显得有些俊美青年挥斥方遒的风华意气,让赵瑶君忽然反应过来,嬴政现在也不过是个不满二十五岁的青年! 剑眉飞扬,长目骄矜,薄唇含笑,神采飞扬,光彩烨烨,夺目非凡! 赵瑶君捧脸崇拜:【噫呜~,话说,我阿父真帅啊!】 嬴政小小的炫耀完自己不比王绾差后,又被王绾叫着重新开了一局。 赵瑶君呆呆的拿着手里的榛子,心里柔软的个点,忽然被戳中了。 【呜呜呜,我迷人威武的阿父,他也年轻飞扬过啊!】 【希望他能一直这样下去,大秦也能长长久久的下去,他光耀大秦,大秦映照他的光芒!】 【呜呜呜,原先那个阿父真的是历史上一大遗憾!他不过是要一颗小小的长生不老药而已,为什么不给他啊?说起来,都是神明太不识好歹了!唐长老也生不逢时!】 赵瑶君心里敲敲山神:【友友,还在吗?那长生不老药,能不能给一颗,我让我阿父磕一口。】 玄鸟:【……】你就会为难我! 祂没在,且没在一点。 第49章 那火炕的温暖让人喜爱,那象棋的冲杀刺激,让人乐而忘怀。 赵瑶君还让人做了丰盛美味的吃食,更是让众人流连忘返。 赵瑶君:“这几日天冷,瑶君这里还有热汤可泡。那热汤上佳,泡起来令人筋骨酥软,浑身舒畅,是解乏的好法子。阿父、先生和诸君日日为国事忙碌,今夜不若留在澄园玩乐两日,之后在会宫中?” 嬴政都开始羡慕小女儿逍遥自在的小日子了,但他本身是自制力超群之人,今日已经玩乐畅快过,明日还需上朝,耽误不得。 嬴政拒绝了赵瑶君的好意,且给她带来一个噩耗:“再略坐一坐,我们便要回城了。瑶君,你来这澄园将近十日了。这十日里你也不曾跟随你家先生学习,怕你在这儿玩得心野了。” “依寡人来看,今日你便跟随寡人一道回宫。明日你便按照往常一样,早起随寡人上朝,之后去你先生家听他授课。” 赵瑶君偷偷看了一眼王绾。 【啊?怎么又要去上朝,上课呀?虽然先生对我尽心尽力,但我感觉自己早上起不来,而且我还没玩够呢!】 一见小弟子有了懈怠的苗头,眼见她要耽误课业了,王绾立即道:“殿下,《商君书》还未曾讲完。已经十日了,殿下再住在外边儿,只怕会将臣之前讲的都忘记了。” 赵瑶君连忙摇头:“不会不会,弟子哪敢忘记先生的殷殷教导。” 嬴政不容拒绝:“十日了,便是你不想忘,容你再外野着,你也会忘记课业的。你便随寡人回宫,旁的废话便不用再说了。” 想到又要过那种被迫“勤勉”的日子,赵瑶君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这火炕虽然做出来了,但是还没推广呢!瑶君在澄园,可以安排人替阿父尽快推广这火炕。” 嬴政笑着拒绝:“你把这好东西都做出来了,推广一事还不简单?寡人只需下发法令推广便是,国中无人敢不从。” 他捏了捏赵瑶君因不乐意而鼓起的脸颊,“至于你提议的让韩国俘虏、牢狱之中穷凶极恶之人去盘炕,自然也有人跟着去监管。等火炕好了,黔首试了这火炕的好处,他们不会不识趣的反对的。” 有人出钱出力,做这等惠民之举,还有法令出自咸阳宫中,黔首都要高兴极了,又哪里会说些拒绝的话。 嬴政态度过于坚决,赵瑶君知道自己无法再悠闲下去了。 她只好道:“那我交代岸生一些事情,便跟阿父一道走算了。对了,我的团团、圆圆,我想将它们养在上林苑,又怕它们不愿随我来,阿父等我去哄一哄它们。” 嬴政点头,端坐在火炕上,手细细摸着那个象棋棋盘。 他知道小女儿很是喜爱那两只食铁兽,故而很有耐心,语气悠然道:“你自去哄便是。” 赵瑶君点头,走出房门,站在廊下。 团团、圆圆都是她在喂的,要是她回了咸阳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宫来见它们。 虽然澄园里的人也不敢慢待它们,但她还是想要京城见到它们才放心。 关键是她也舍不得团团和圆圆。 赵瑶君怕团团和圆圆又不肯跟自己一道走,故而又开始打山神的主意。 【这次再给两个苹果,两盆加蜂蜜的盆盆奶,造火炕成功和它奖励不匹配的事情,就顺利翻篇了,可以吗?】 玄鸟没有回答,也不知在不在。 不过,一阵白光过后,赵瑶君脚边有了两个苹果,两碗加了蜂蜜的奶。 不顾旁边人过于敬畏热烈的眼神,赵瑶君让人帮忙拿着东西,开始哄团团、圆圆去。 这过程顺利得不可思议。 等赵瑶君彻底放松下来之后,已经是到了章台宫了。 团团圆圆也被成功送到了上林苑中,挑了合适的地方,让它们舒服的长大。 赵瑶君重新回归了早上跟着嬴政去上朝,上午跟着王绾去他家听课,晚上再回宫中完成课业的日子。 造火炕的事情,压根不用她操心一点。赵瑶君如今的乐趣,就算放学早的时候,就快速去上林苑,瞧一瞧团团和圆圆放松。 此时,水竹村。 徐长龄和官府五个个配了秦剑的护卫,看守着澄园中有已经改造过的韩国俘虏,还有咸阳城内监狱内的犯人,加上来共有三十人。 一行俘虏不敢说半句话,有的运送着澄园里多了的干燥土坯子,有的埋头走路,林间静悄悄的,只有寒风呼呼的乱吹,他们默默到了水竹村口。 打眼看去,这一行韩国的俘虏面色平常,衣着虽很破旧,但却洗得干干净净的。他们被熬澄园里的人了这么久,心气早就被磨灭得一干二净,好在吃喝不愁,他们的身子反而比在韩国之时,还要强壮许多。 水竹村的三老、啬父都接到消息等在村口。 见了打头的徐长龄,连忙迎了上来,拜了拜,才有些惶恐有些赔笑的问:“大人,小民听闻王上发布了法令,说是要帮我们造什么火炕,不知这火炕怎么造啊?我等小民从未听说过这个东西。” 水竹村的众人瞄了一眼,那走成一串半点不乱的韩国俘虏,心里看得直打鼓。 他们似乎还听说王上令韩国的俘虏,秦国的罪犯前来帮他们造什么火炕,不知道是不是这些人。 徐长龄笑道:“老丈的法令没有听错,我们这一次来村里,便是来为大家造火炕的。” 韩国的俘虏和牢狱之中的犯人再多,也不够个秦国上下盘火炕的。因此,他们都是根据官府的户籍,只帮普通百姓家中盘一个火炕,以便他们度过寒冬。 但凡家中很有财力,特别是做官的、各地的大地主、大商人等,他们都不帮忙盘炕。 徐长龄思索片刻,就笑了起来:“因此处离公主殿下的澄园较近,殿下上回让人晾晒的土胚子还没用完,正好还够盘三个炕。我们就先盘毛竹家的,其余两个,便为村中孤苦无依,或家境贫寒者盘。” 他一边往毛竹家里走,一边道:“这火炕盘起来后可暖了,村中对火炕感兴趣的老人或是青壮,也可以来看一看这火炕的盘法。若是家族人丁旺盛的,之后自己想要盘炕,也是可以的。” 三老、啬父互相对视一眼,忙叫人去了。 一行人就这么到了毛竹家前,他们说话、走动的声音,将毛竹和他儿子毛笋早就惊动了。好在打头的人是他们认识的徐长龄,否则他们还以为自家犯了什么大罪了,才引得这一大队人马来他家。 徐长龄不等毛竹说话,立即笑了笑道:“毛老丈,毛兄,今日我奉命带人来给你家先盘炕。多日不见,不知道羊媪身子可好了一些?家中孩子可好?” 三老、啬父刚叫完村中人来,就见这位一路打头话事,一看就不普通的大人,对毛家如此友善和煦,便重新打量了毛家一眼,心里十分好奇。 大家祖辈都在水竹村居住,知根知底,他们怎么不知道这毛竹一家,是什么时候结识这位大人物? 毛竹连忙走出院子,抬起满是皱纹的脸,颤声笑道:“孩子都好,便是我家老婆子还是那老样子。人年岁大了,身子骨便弱了许多,这几日寒症犯了,正事畏冷怕寒的时候呢!” 徐长龄一听,立即道:“这正巧了!等这火炕一造好,羊媪定然不会怕冷了。” 于是他同毛竹详细说了什么是火炕,听了生气的羊媪和漆氏,连忙让人烧了热水来,在大冷天倒个众人喝了暖身子。 徐长龄留了两个人帮毛竹家盘炕,其余四人分为两人一队,去帮村最贫苦的两户人家盘炕。 剩下的韩国俘虏和犯人,则去挖泥拌土,当场摔打泥胚子。 一行人就此住下。 到了第二日傍晚,天色阴沉沉的,寒风吹卷,吹得人四肢冰凉,骨缝发冷,直打哆嗦。 毛竹家盘的火炕已经干透,可以正常的使用。当夜做完夕食,那火炕就变得暖洋洋的,手一摸,那股暖意便能顺着手臂,传到全身。 漆氏洗碗碗碟的冰凉的手摸了炕,就暖的她笑了起来,惊喜无比的叫道:“是暖的!这火炕真的是暖的!” 毛笋听了也连忙跟着摸了摸,然后跟着叫唤:“真的是暖的!这也太神了!分明今晚只是做了做夕食,烧了热水,但这炕就是暖呼呼的,都没有额外耗费柴火!” 他的两个小孩儿,姐姐和弟弟也高兴的滚到火炕上,不舍得离开,直唤太舒服了! 漆氏连忙扶着羊媪上了火炕,十分高兴道:“您今夜躺在这火炕上睡觉,就再也不怕冷了。” 身患寒症多年的羊媪一躺到那暖呼呼的火炕上,暖融融的温度将自己包围,持续性的温暖着冰凉消瘦的四肢。 羊媪原先冷得发抖的身子,到这火炕上一会儿,她已经下意识舒服的舒展开四肢,由衷赞叹道:“真暖和,太舒坦了!” 多少年了,头一回在秋冬日听到羊媪说暖和,说舒坦。 毛竹小的脸上皱纹明显。 毛笋有些哽咽:“舒服便好,舒服便好。咱们大王真是牵挂着我们这些黔首小民,竟然给咱们造出来了这个好宝贝!也要谢一谢小公主,她真是神了!” 竟然能想出此等好用的火炕! 两个孩子滚到羊媪怀里,扬起笑脸对着自家爹娘道:“今夜我们要和大父和大母睡,这儿可真暖和。” 这炕故意盘得挺大,羊媪和毛竹心疼孙子、孙女连忙道:“今夜你们就在这儿谁,别的地方哪里都不去!” 羊媪甚至将自己盖的厚被子给了毛笋和漆氏,他们换了稍薄的被子后,也并不觉得寒冷。 夜深人静,屋外寒风呼啸,火炕之中温暖无比。 羊媪看着大孙女、孙子脸上酣睡的红晕,低声笑着问毛竹:“老头子,瑶瑶身份不简单吧?她父亲肯定不是什么只会抄文书的迂腐酸儒刀笔吏,你看她身边的徐大人,今日那种威风劲儿,看着便很不凡。” 快睡着的毛竹给吓出了一脑门子热汗,他连忙道:“噤声!什么酸腐刀笔吏,这话她自己说了便是了,咱们可不能不敬的。” 羊媪好奇了:“那瑶瑶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都不肯说,老婆子我又如何知晓。” 毛竹掂量了片刻,终于低声哑气的说:“什么身份?那是天下独一份的尊贵!你和儿媳一口一个瑶瑶的叫得亲热,若是老头子告诉你,她是咱们大秦的小公主,是咱们大秦的小神使,你怕是得吓破胆了!” 天爷啊,那竟然是他们大秦的小公主殿下!她和漆氏还一口一个瑶瑶的叫唤,将人爱到了心里! 关键是她们还一道责备了好一会儿,小公主话里的那位“大雪天叫她一个人出来读书”,“只会忙着抄公文,不顾孩子”,“性子迂腐无比”的“小官”父亲! 天哪,那哪里是什么酸腐迂腐的刀笔吏小官,那可是他们英明神武的大王啊! 她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都快将天捅破了! 羊媪身子激动得抖了两下,她嘴唇张合,半晌没再说出一句话。 毛竹在黑暗中看不清老妻的神色,只好问道:“是不是吓到了?我就说嘛,我和笋子不告诉你,还不是怕你们吓到。” 羊媪嘴唇发抖:“吓,吓到了!” 毛竹笑笑:“其实也不用太害怕,小公主殿下的为人,不会同我们计较这许多。公主殿下肯定记挂着你的寒症,你看今日第一个就给你来盘炕。” 羊媪想着,心里平静下来。 她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心情很是复杂,“是啊,小公主这样的人,老婆子快入土了,也就见过这么一个。” 百官富户再体恤小民,都是站得高高的,坐得高高的,赐人东西时他们感恩戴德,但心却是冷的。小公主殿**恤小民,却是同他们坐在了一块儿,同他们吃饭,和他们说笑。 她给人东西时,是温柔且平视的,他们心里不仅是感激的,还是暖洋洋的,连腰板、脊背也是直直的。 羊媪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 她只能默默在被子里双手合十,虔诚的念叨感激了好几遍神明,给他们送来了这样好的小神使到大秦。 第50章 冬日严寒,今岁已经不下雪了,但天气依旧干燥寒冷,进了深冬之时,更是让人难熬。 大秦这个冬天却过得好了起来! 大秦彻底流行起了火炕这种过冬神器,外加象棋这种好玩刺激的棋类游戏! 冬日寒风无比之时,他们一晚上都在火炕上睡得又暖又香甜。白天的时候,只需要在火炕上置一小桌,几个人坐在一块儿无论是说话、玩象棋、吃饭,还是妇人、女子做点女红,一整天都是舒舒服服的。 徐长龄在麒麟殿中,语气激动:“如今,我大秦百姓都在赞颂王上既有吞并天下的雄伟壮志,又有爱民如子的仁爱情怀。我大秦又有神使四公主殿下,王上统一天下,使得四海归一,这是名正言顺,天命所归的好事!” 赵瑶君一边偷偷完善昨日的功课,一边在心里为徐长龄说的话鼓掌。 【是啊,我华夏九州大地,本来就应该是大一统的。我们分离不了一定,春秋战国混战这么多年,就该我阿父一统天下,奠定华夏的基本格局!】 嬴政闻言,冕旒之下露出一抹笑意:“好好好!说得好,我大秦统一天下,四海归一,是天命所归!” 他侧目看了眼自家一小团儿的瑶君,心里又是骄傲喜爱,又是庆幸山神将她送到了自己身边,成为自己的女儿。 不仅大秦得了她的助力,不从利益来说,但从情感来说,嬴政也格外喜爱小女儿。 蒙毅笑了起来,忽然道:“徐亲卫虽然是武将,但他《论造火炕之必要》,写得娓娓道来,平实之间处处透露出温馨。其中公主殿下对羊媪的关心。民间百姓听了火炕的故事,又亲自感受了那火炕的温暖后,都感动得热泪盈眶。” 赵瑶君笔尖一顿,头也不太的继续写字。 【这蒙典狱,也是个文武双全的,我看他这阅读理解做得极好。他真是适合帮人写作业,我真想让他帮我写点功课。】 蒙毅笑容骤然消失:“” 啊,他不是个武将吗?难道公主真要自己帮忙写功课?不行不行,王丞相会撕了他的! 嬴政身子一僵,侧目朝赵瑶君看去,眼里透露出无奈。 小女儿真的什么都好,就是有点不爱学习这一点,真是让他心梗。 王绾捏紧了手中的笏板,严厉而发怒的看向赵瑶君:殿下敢让蒙典狱代做一篇功课,他就再多布置两三篇! 群臣抬头看着四公主殿下心里纷纷想:这泄露心声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想做点什么坏事的时候,都会被人提前察觉。所以王丞相这个公主之师,总能预判四公主的预判。 赵瑶君刚起坏心思,却迎上王绾的眼神,她心里抖了抖,什么想法都不敢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先生是透过我的身体,看到了我的内心一样。我什么都不敢了,什么代谢作业,算了算了,我还是自己做吧。】 嬴政眼神柔和下来,他同王座下方的王绾来了个君臣对视,两人目光又和蔼又温和。 蒙毅顿了一下,忍笑道:“所以黔首们为了纪念这个火炕,有人将此炕叫做‘公主炕’,‘神赐炕’的。” 赵瑶君脸上笑容消失:“什么?公主什么炕?什么神赐炕?” 笑容转移到了徐长龄的脸上:“噗。”好好好,什么“盘炕护卫长”的名头,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真是太好了! 蒙毅将羡慕的眼神投到了徐长龄身上,真羡慕徐护卫的好运。 不像他,明明是个人高马大,精神奕奕的大好青壮,在还没有成为威风无比的大将军之前,先有了“旱厕好典狱”这样令他尴尬无措的诨名。 赵瑶君还在沉浸在自己的名号当中,半点没听到嬴政奖励的火炕成功造成的话。 玄鸟忽然出现:【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一!】 玄鸟:【(泰山强国主线任务一[民以食为天],令咸阳之地,再无饥民。完成主线任务奖励一日三餐不限量,整整一年的点餐券,以及十个红薯。)】 赵瑶君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激动起来了。 她根本坐不住一点,右手握笔,左手用力拍了一下桌案,嗖的站了起来:“山神,你说什么?我完成任务了,我怎么完成的?” 桌案咔擦一声,被赵瑶君拍得四分五裂。 赵瑶君根本顾不上一点。 麒麟殿内,桌子被四公主拍碎,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嬴政和群臣,都已经习惯了这件事。 他们更加在意的反而是四公主嘴里的话。 什么山神,什么任务完成了的话,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浑身都来了精神! 嬴政正襟危坐,群臣纷纷竖起耳朵,眼巴巴的看向赵瑶君。 赵瑶君真的是高兴疯了! 她心里不可置信,又开心得像一只疯狂去咬自己尾巴尖尖玩的小猫,玩得失去了理智。 她也开心得失去了理智! 【谁又能理智的下来呀!这可是红薯啊!十个大红薯啊!】 【红薯是十分高产的粮食,在后世,红薯的产量达到了一亩3000~5000斤!有些特定品种的红薯,在适宜它生长的环境下甚至可以达到一万斤(五千公斤)!】 【况且它还比较抗旱,红薯长在地下,还能保护它不被蝗虫吃了!它太合适大秦种植了!】 嬴政狭长瑞凤眼陡然睁大:多少?你说亩产多少? 群臣不淡定了:虽然之前知道这红薯高产,但再听说一次还是会被它亩产量狠狠震惊到! 王绾激动得拔下了自己的胡子。 李斯疾走两步,崴了自己的脚。 王翦刚要开口就被口水呛得大咳起来。 武将脸色涨红,浑身发抖。 文臣屏住呼吸,快要背过气去! 赵瑶君感觉自己忽然像被巨大的惊喜砸中:【感觉任务忽然就完成了。】 玄鸟:【宿主怎么会什么都没做呢?此前你弄那个铛铛磨,就那个水磨坊,就已经招了许多无家可归之人。】 【真正招收人最多的那一次,还是澄园里找人开荒,进行冬小麦的种植。那次不仅是宿主,连许多官员、大户冬耕都招了人做工,让许多百姓好歹赚了钱,可以买粮。】 【后来,冬日太冷,你就造了火炕。这火炕只给贫苦之人,普通黔首造。火炕的好处,现在远比炭火好多了,那些大户人家也会想招工造火炕的。这技术不费钱,只要一些泥,一些力气。】 【今年很多贫苦人家看了这造火炕的技术后,自己约了人专门为人家盘火炕,赚了很多钱。】 玄鸟顿了顿:【至于连年迈无力,或年岁太小的,宿主有时难以顾及到的贫寒人家,嬴政已经让内史统计接济了!】 赵瑶君惊喜的看了嬴政一眼:【我阿父yyds,太靠谱了,太靠谱了啊!】 玄鸟:【完成泰山强国主线任务一[民以食为天],令咸阳之地,再无饥民。】 【完成主线任务奖励一日三餐不限量,整整一年的点餐券,以及十个红薯。请问宿主是否领取奖励,选择:是/否】 赵瑶君疯狂点头,抬手选择:【是是是!那必然选是啊!】 【除了红薯之外,我还有整整一年的点餐券。天呐!我要幸福的昏过去!】 玄鸟道:【经过泰山强国系统的科学检测和评估,发现宿主“神使”的身份更容易达成大秦强国的目标。】 【因此,泰山强国系统会营造各种特效,令宿主的神使的身份深入人心。】 赵瑶君:【?山神,你是什么意思?】 玄鸟:【十颗红薯,一年点餐券,伴随红薯生长幻境已经发放,请宿主查收!】 玄鸟话音一落下。 众臣忽然觉得一阵温暖的风吹遍了整个麒麟殿。 高大巍峨,龙蟠虎踞,玄鸟图腾飞扬的麒麟殿,此刻忽然大变样了! 头顶上出现高爽碧蓝的天空,分明是冬日,但天空上就是挂着骄阳。 赵瑶君发现,她、阿父、群车,以及殿中所有人都站在郁郁葱葱的田野之中。 远山层林浸染,枫叶火红的,果树叶子发黄的,间或长青不败的绿树,犹如水彩自然晕染出来的美妙秋景图。 目之所及,硕果累累,绿藤蔓蔓。赵瑶君在外婆家掐过新鲜的红薯藤炒菜吃,她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一块块连接到远方山脚下,密密麻麻,郁郁葱葱的,全都是成熟的红薯! 赵瑶君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忽然飞到了半空中。 她身子散发着淡绿色的光芒。 【竟然换色了!原先白色不好看吗?】 身体不受控制,赵瑶君这一刻,竟然忍不住这样吐槽:“!这不科学!这严重违反了力学定律,牛顿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我高中没分科学的物理知识,虽然很多都还给了老师,但是这明显不科学啊!” 嬴政在无法淡定,他立即超前走了几步,仰头看向赵瑶君:“神迹!” 众臣纷纷上前,抬头踮脚:“神迹啊!神使显灵了!” 赵瑶君感激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了,一股力量让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已经闭上了眼睛。 她的双手也不受控制一般,缓缓张开。 随着赵瑶君的手张开,一道道淡绿色的荧光便蔓延开来! 她身下的无数连绵土地,好像巨龙翻身,摩西分海一般,泥土连续不断的往两边分开。露出一个个比拳头还大,沾着泥巴的新鲜红薯! 红薯一个叠一个,放不下后,渐渐形成了巨大的红薯山!它还越垒越高,高的比一米九八的嬴政还高。 赵瑶君:【真离谱,够了吧,山神!】 有臣道:“这难道是红薯?当真这么高产吗?” 有臣热泪盈眶:“那天下之人,便可饱肚。天下饿死的人,不知会少了多少啊!” 殿中的朝臣纷纷睁大眼睛看着,这次的神迹,格外的声势浩大,且神奇有威力,他们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赵瑶君嘴巴也不受控制了,她稚嫩的嗓音此刻好像带了混音效果,显得有些空灵。 “此乃红薯,耐旱高产。本神使乃神明转世,身负强秦任务,本神使令咸阳之地,再无饥民,故上天以十颗红薯做奖励。望神使再接再厉,与大秦君臣、子民上下齐心,使得大秦国祚安稳绵延。” 嬴政朝赵瑶君的方向拱手,沉声郑重宣誓:“政遵神谕,愿与小女、神使瑶君联手循六世秦王遗志,从秦国子民民意,今后侵秦国之力横扫六国,令四海毕,九州一!” 群臣纷纷大拜:“横扫六国,令四海毕,九州一!” 满殿是山呼秦王、神使与神明的声音。 嬴政和群臣话音一落,他们眼前那令人无比兴奋的红薯高山消失,远山消失,高远的秋日蓝天也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了他们日日上朝的麒麟殿,还有飘在半空中慢慢落下的四公主殿下。 赵瑶君缓缓落到了嬴政的桌案旁边,刚才奇幻的景象消失后,她身上仅剩下若隐若现的莹莹绿光,身边只围绕着十个长得灰扑扑的红薯打着转儿。 这红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的。 但它们是出现在大秦的红薯。 赵瑶君抬手一一取下红薯,将其放在嬴政的桌案上。 她每取下一个,身上的绿光便黯淡一分。 嬴政和众臣睁大眼睛,默默的看着她,他们半点声气都不出,满脸严肃之下,有掩饰不住的惊喜和激动! 当环绕在赵瑶君身边的第十个红薯取下来的时候,她身上淡绿色的光芒全部都消失了。 嬴政桌案上,不仅放了十个红薯,还有一本后世的台历。 群臣一时间心情激荡,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赵瑶君瞄了一眼那些红薯,想起了蒸红薯的软糯甜美,烤红薯的香甜润泽,她咽了咽口水,迎着过于严肃的场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山神。 【好家伙,你给我整了这惊天动地的死出。现在十个红薯,我想吃一个都捞不着了!我阿父一定会将红薯看得牢牢的,全拿去做种子,一个不给我吃。】 嬴政如同山岳般的身体一震。 你还想吃?! 这么重要的粮种,吃一个少一个啊!况且就只有十个啊! 嬴政立即不假思索,语速极快:“治粟内使,快给寡人将这十颗天赐神粮好生收起来!” 群臣精神一震,是啊,这东西现在可吃不得啊! 治粟内使警醒非常,一听这话,顾不得什么失礼不失礼的。他带着自己两个左右农内使一顿连走带跑的,将那十颗红薯统统扒拉到了他们手里。 治粟内使十分警惕的看了眼赵瑶君。 他之前同四公主并肩合作的情谊小船,说翻就翻,说反目就即刻反目。 赵瑶君无语:【早知道这红薯我吃不了一点,至于跟防贼一样防我吗?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而且我可是有一年餐券的,想吃什么没有呢?】 50-60 第51章 许是赵瑶君的心里想着的总是吃吃吃,她本人在吃这一方面也表现得过分的热情,所以山神大人奖励的十个大红薯,这才刚刚发下来,就已经被治粟内史储藏好了,就怕她一个没忍住就把这天降的神粮种给炫完了。 这大红薯只有10个,它又是高产作物,秦国朝臣上上下下都指望着这十个大红薯能够在之后的旱灾和蝗灾之中,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减少饿死的黔首数量。 嬴政点头:这10个天降的大红薯确实要管好了,万一被自家女儿嘴馋摸着吃去了,那可不得了了! 治粟内史眼神坚定:既然大王将管理红薯的重任交给他,那么他一定会看好红薯,不让他们有半分的差池! 赵瑶君得意的扬起下颌:【嘿!你们瞧不起谁呢?现在我可是有了一年餐券!这可是一年餐券啊,我可以300多天,天天换着吃,不同好吃的!谁还稀罕你们那十个破红薯呢!】 赵瑶君高兴得原地蹦跶了两下:【从今天起,我的好日子就来了!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怎么吃就怎么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谁也管不着!】 赵瑶君抬头看向嬴政,眼睛里亮亮的,满是期待眼睛里亮亮的,满是期待:“阿父何时下朝啊,我饿啦!” 【这一次我还是要吃一回牛肉火锅的!这牛肉总是吃不够,可是在大秦又不能吃耕牛,我在我现在用了一年的餐券,想吃什么都能点了!高兴死我了!阿父你快点下朝,咱们一块儿吃火锅去!修勾微笑疯狂摇尾巴jpg.】 秦国朝听到公主殿下可以吃耕牛,不由羡慕的朝她看去。 群臣:这可是耕牛呀! 即便是王上,也不容许随意宰杀耕牛实用!能吃一回牛肉,这该是多大的口福啊! 四公主殿下如此孝顺,纵然她嗜吃如命,但也这样惦念这王上,真是一片赤诚的孝心,太令人感动了! 今日早朝该讨论的事情也已经讨论完了,嬴政便也下了朝。 众臣恭送秦王离去之时,只见四公主殿下小手牵着王上玄纁衣裳,仰头正常王上笑着说些什么。 她语言亲近,笑容天真甜美。 一向容色冷峻,不苟言笑的王上,也忍不住垂眸,唇边含着淡笑听公主殿下说话,姿态温和从容,淡笑温柔。 高傲冷硬者温柔,本是十分少见。但只要小女儿不气自己,嬴政觉得她简直是最让人喜爱的孩子。 众臣一看,纷纷觉得他们秦国的小公主就算不是神使,也是极为可爱,格外让人喜欢的。 哪里像他们自个儿家中那些令人头疼的,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 哎,不说了! 再羡慕自家也生不出小公主这样的孩儿。反正下朝了,闲着也是闲着,正好回家打孩子去。 老秦人民风甚烈。父子、父女之间不懂再教育方式之时,双方便已经精通了拳脚功夫。家中时常比武一番,也是时常上演的节目之一。 赵瑶君牵着嬴政的手,出了麒麟殿后坐上御驾,一路到了章台宫。 她先喝完一杯蜜水,便迫不及待在心里面询问:【山神,我的餐券是按照大秦颛顼历一年的天数计算的,还是按照后世365天计算的?】 玄鸟:【按照后世计算的,日三餐不限量,整整一年的点餐券总共有365张,一日消耗一张,一日三餐当日不用就过期作废。】 虽然后世用的公历天数比颛顼历要少了许多天,但赵瑶君已经满足了。她现在对做任务格外有动力,她也相信自己在下一年之中,一定能够完成许多任务,再赢得丰厚的奖励。 赵瑶君高兴得尾音上扬:【365张也够了~对了,我现在就点菜!我还是想吃上一回吃过的牛肉火锅!现在天气冷,吃那个最爽啦!】 玄鸟模样的山神鸟喙开合:【之前也和宿主说过,经过泰山强国系统的科学检测和评估,发现宿主“神使”的身份更容易达成大秦强国的目标。】 【因此,泰山强国系统会营造各种特效,令宿主的神使的身份深入人心。宿主的行为举动,偶尔系统进行托管,让宿主更加符合“神使”的身份。】 赵瑶君想起之前惊天动地、奇幻无比的特效,开始汗流浃背了:【啊,不是,对于这个时代的大秦人来说,一点神光不久够了?那么大的阵仗,我真的开始不适应了。】 玄鸟:【经过系统检测分析,以及对各大网站穿越大秦的小说参考,发现神使的身份,宿主装神弄鬼手段的高深,对于强国任务的完成、人心的凝聚有事倍功半的作用。请宿主想想任务完成后的丰厚奖励!】 玄鸟:【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赵瑶君想起这一回的餐券,几乎没怎么考虑的就答应了下来。 【嗐,吃到嘴里的才是真的!为了上班赚钱,不是,为了完成任务多口吃的嘛,不丢人!】 玄鸟:【泰山强国系统,即将托管宿主身体半分钟,开启特效!】 赵瑶君下一刻又感觉自己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来,不再是之前身体发光,所有东西就出现的特效。 而是她花里胡哨的,跟仙侠剧里的主角一样,画了个繁复的发光的手印。 嬴政目光凝聚在赵瑶君施法的小手上,眼神有些震惊。 以前都是祂显露神迹,赐下的奖励。怎么这一回,瑶君自己就会施法了? 同上回一样的桌子,一样鲜嫩的牛肉、毛肚、土豆片、红薯片、各种青翠欲滴的蔬菜,便在她繁复的手势打完后发光出现。 那种不由自主结印的手法消失之后,赵瑶君看着眼前菜品又多,又美味的牛肉火锅,在心里吐槽了玄鸟一句:【这和之前有什么不同?】 玄鸟:【过程一样,但宿主人设看上去更丰满,更厉害了。】 赵瑶君:【有道理。】 闻着牛肉汤沸腾起来的鲜香滋味,赵瑶君咽了下口水,上了一天早朝,肚子也早就唱起了空城计。 她再也顾不得这种细节,直接飞快的去牵嬴政的手,迫不及待的仰头:“阿父,你快来!我们用膳吧,瑶君实在是腹中饥饿,再也等不得了!” 嬴政没来的说话,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拉着,脚步不自觉往前走,然后又被小女儿摁到在了一个座椅上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了大圆桌前,自己的面前已经放好了碗筷。 赵瑶君立即坐下,调了蘸水后,兴奋地朝嬴政道:“阿父,我忍不住啦!我要先吃了,你也快点吃!” 看着过分激动的小女儿,本来想问问方才她结手印的问题,但忽然不想扫兴了,便率先夹了一块麻辣牛肉去烫熟。 赵瑶君一看,立即夹了许多麻辣牛去辣锅里烫熟。 等牛肉烫熟后,她立即全夹到自己嘴里,一口吃了。 鲜香麻辣的辣椒香料充斥在口腔之中,却掩盖不了鲜嫩美味的牛肉片滋味! 赵瑶君吃得酣畅淋漓,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桌案:“爽,太爽了!” 【一想到接下来的一年里面,我能把所有我想吃的美味,统统点一遍,我就高兴得变身猿猴,尖叫!捶打胸口!飞进小树林!嘶吼!并且天天狂炫!】 吃得美滋滋的嬴政,身子一僵,下垂看菜的狭长瑞凤眼上扬,面无表情又一言难尽的看了眼进食速度飞快的小女儿:“” 真是熟悉啊,就算如今瑶君好像已经想起来,会一些仙法了,但她想的依然是自己变成了什么小猫、小狗、猿猴一类的。 这过于奇怪、又迥异乎常人的想法,真不知让人说些什么才好。 麻辣牛肉真的麻辣鲜嫩,土豆软糯香甜,豌豆尖青翠鲜美,生菜甜美脆嫩,牛肚脆爽无比,贡菜翠绿脆爽,虾滑鲜美 这些菜品,配上系统出品的美味米饭,加上无限量,赵瑶君可以大吃特吃,放开了吃! 嬴政被赵瑶君的好胃口带着,比往日还多加了一碗米饭。 如今大多人吃的都是粟米,水稻很少种植。大米饭清香软糯,粒粒莹润饱满的大米饭,他也吃得少。 大秦人尚武,饭量本来也大。嬴政知道小女儿饭量大,但没想到可以大到这种地步! 她自个儿将这些饭菜全部吃完后,又重新加了两回,这才吃得心满意足,抱着自己的肚子,坐在旁边。 赵瑶君:【这都多久了!我才久违的吃得又香又满足,太高兴啦!】 吃撑了的嬴政起身在章台宫大殿之中慢慢踱步,闻言,他唇角弯了弯。 玄鸟等到这时候,才开始布置新的任务:【泰山强国主线任务一[民以食为天二],令南郡之地,再无饥民。】 【经过宿主长久的努力,秦国君臣一心的配合,宿主终于在这个冬日末让咸阳之地的百姓满足了温饱。此后,希望宿主继续努力,令南郡之地,再无饥民。】 玄鸟不带停顿,发布了许许多多的任务:【秦国主线任务二“安居乐业”。安居,乃是身有立足之地,头有片瓦,有家以遮风挡雨。乐业,乃是天下太平,百姓各司其职,自有生计。宿主可以发挥自己优势,点亮“安居乐业下”下的成就。】 【秦国主线任务三“抗旱救灾”,旱灾蝗灾在未来会席卷多国,宿主应广积粮、修水利,抗旱救灾,尽量避免大秦生灵涂炭,饿殍遍地的惨状。】 赵瑶君想了想南郡那个地方,就是现在内使腾驻守的地方。她看过舆图,也知道知道南郡很大,南郡稍偏东南的方向,原先还是楚国国都郢都的所在地。 【只是后来人间活阎王白起战神,这位酷爱玩人命消消乐,少于数十万的人命单子不接的秦国活爹,奉命去和楚国干仗。】 【这一仗,他将楚国国都郢都打成了秦国的,被迫使得楚国再次迁都不说,还引发了一个“臭池”的典故。】 这所谓的臭池,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不过南郡水系发达,倒是一个做水利工程的好地方! 赵瑶君看向嬴政:“阿父,你还记得臭池吗?” 嬴政脚步一顿,唇边笑容消失:“自然记得。” 他语气有些沉重:“当时鄢郢之战,武安军带兵在楚国孤军作战,他见久攻不下,便采取了水攻的手段。武安军垒石筑坝,开沟挖渠,引夷水灌西城。楚人随水流沉水,在积水熨斗陂死了几十万,此处后来恶臭不止,便被人叫做臭池。” 赵瑶君心里叹息。 【几十万人啊,其中还包括了许多的无辜平民。可是谁又能想得到,白起修建的这一条沾了楚人几十万人的白起渠,经过稍微改造,流水百余里,灌溉数千顷。】 【这沾了数十万人命的白起渠的灌溉区域一直扩大,流经的宜城甚至成了鱼米之乡。到了后世,大家哪里会叫它什么“白起渠”,甚至都赞扬的叫它“百里长渠”。】 赵瑶君叹了口气,圆乎乎的小脸上滋味难言:【以前这些人命只是数字,可置身其间了。才真正感慨到这些类似的雄伟奇观,壮丽的建筑,真的是罪在当下,功利千秋。】 第52章 暗沉了许久的天气逐渐晴朗了起来,冷飕飕的寒风也开始变得轻缓。虽然依旧还冷,但是不似之前大白日都冷得人手脚发僵,离了暖呼呼的火炕,外出之后便是说话哆哆嗦。 韩非一大早便从温暖无比的火炕上爬了起来,面色沉沉,胃口甚差的吃了点暄软的麦饼。 李斯在他的身边,也没叫旁人,只自己用勾子轻轻拨弄炭盆,一边对他说:“师弟,你见着了吧。大秦对外虽是虎狼之师,铁血无比,但其实对自己国内的黔首,还是体恤爱护。” 韩非没有说话。 李斯继续道:“大王是天降的英主,天下战火纷飞久矣。只有一统天下,才能让各国百姓和平下来,这是大势所趋。顺秦则昌,逆秦则亡,如今大王早将韩国设为了颍川郡。” “颍川郡今年许多地方,也盘上了这样的火炕,使得百姓免于寒冬折磨。韩国境内,大王还命令赐下粮食、粮种,如今这新的颍川郡,百姓已经安定下来了。” 韩非神色微松,一会儿是怔然,一会儿又是自嘲,十分复杂。 李斯看了眼,笑着道:“便是先前的韩王,大王也并不残暴嗜杀,你肯定也知晓,如今先韩王迁到了陈县,无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别的照料,都一应俱全的。先韩王在陈县,过得也还算舒适。” 韩非脸色又冷了。 他自己殉国未遂,心情郁郁之下,听到王上这般苟活却舒适的情况,心里并不感到开怀。 若是大王早早听他的谏言,若是天将明主在韩国,韩国又何须被灭国呢? 李斯叹气:“师弟你自幼聪慧,心中藏有大智慧,师兄也不劝你哪些。你肯定也知道,纵然韩国弱小,纵然不被大秦灭国,也是会被其余诸国所并的。” “便是侥幸不灭,那又如何呢?韩国腐朽,权贵勾结极深,国内百姓苦韩宗室已久。韩国境内,若无权势,定然过得不安宁,师弟也是尝过其中滋味的。这样的韩国,苟延残喘下去,又有何种意义呢?” 韩非苦笑,这他哪能不知呢? 韩国早就从根子里坏了,再不复昔日的模样。 可是这是生他,养他的母国,纵然它不好了,他也只想尽力挽救它,却是万万分不想它灭国的。 韩非看着苦口婆心,说得嘴唇干裂的师兄,抬手为他倒了一杯水,并未说是否归顺大秦,为秦效命的话,只道:“劳,劳烦,师,师兄了。” 为他一个阶下囚,絮絮叨叨劝上这许多,妥妥贴贴照顾了一整个寒冬。 李斯看着韩非真诚歉意的神色,手明显抖了几下。 这人根本不会知道,上一世是他一手安排,弄死他的。 李斯随意将水一口喝完,又平静的笑了起来:“四公主殿下说,她最近没人陪着去郊野之地,去看冬小麦的生长情况。故而点了师兄你作陪呢,既然师兄无事,一直呆在府中难免又心情郁郁,不如陪公主去看看,师兄也能放心一日。” 韩非初初听闻冬日种植冬小麦的事情,早已经惊奇无比了。 如今再看了眼李斯疲倦的脸色,他终是道:“好,我,我去。” 李斯高兴道:“师弟愿意去便好,一会儿直接有人用马车带你去的。师兄熬了两宿了,这把老骨头实在熬不住,要去小睡一会儿,到时候便不送你了。” 韩非点点头。 李斯起身,身子因久坐而晃了一下。 韩非下意识抬手扶住他的手:“无,无碍,否?” 李斯笑了笑,带动眼角的纹路,倒是让他真诚不少。 “师弟,这冬小麦才第一回种,若是种成功了,那不说秦国黔首,单说原先韩国的那些食不果腹的百姓,都能活命。如今秦国之内,百姓归心,颍川郡中也是。” “师弟,原先韩国再好,也不该逆了民心,让他们再过回之前韩王治下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国弱民穷的日子。若韩国宗室遗民有找师弟的,师弟还是想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李斯叹气:“若是为了他们个人的私欲,将颍川郡内渐渐衣食无忧的百姓拉进战火之中,值不值得?” 韩非心里一紧,本就寡言少语的他,如今更是惜字如金:“嗯,知,知道了。” 李斯笑着离开,到了屋外,他笑容全然消失,只剩下了无奈。 那老韩王优柔寡断,昏庸无能,韩氏宗亲醉生梦死,跋扈享乐,甚至他们看不到韩非的才华,只会嘲讽他口吃的毛病,百姓更是水深火热。 他也不知道,师弟到底是在犯什么倔。 李斯走后,仆从怕韩非还是想不开,故而又在屋中守候。 韩非袅袅的水汽,表情虽然消沉,但到底没了刚到大秦时候的那股子绝望、生不如死的模样。 约莫半盏茶后,便有侍从来带韩非坐马车出门同赵瑶君会和去了。 韩非坐在马车之中上了咸阳的直道,马车正在往外走。 他没有打开帘子,却能闻到一阵阵麦香、豆香都从外边飘了进来,夹杂这秦国咸阳之地的雅言。 “哎呀,昨晚上入睡后,我可热了!我家虽然只有大王让人帮忙修的一个神赐榻,但那暖和劲儿真是没法说!竟然给我热醒了!” 这妇人朴素的话音里有些骄傲,还有无比的满意。 “是啊是啊,这个冬日一点也不难熬!咱老秦人,过得真是舒坦极了!还算公主殿下一片善心,大王一片爱民之心,才让我们这等黔首也能暖暖和和过个寒冬,我这心里,也是暖暖的了” 众人高兴的说着话。 什么豆浆、豆腐脑,卖饼淡淡的香味一个劲儿的往车里钻。 韩非闭上了眼睛。 车到了郊外,当经过农田之时,他终于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今日天气尚好,早晚虽冷,但白日的阳光也算暖和。 阳光洒在阡陌纵横,满是绿油油的小麦的田地之间,那田埂上面都站满了做农活的秦国黔首。 那青青的麦苗将将张到了成人膝盖之处,在田野地间密密麻麻的绿色,一看就是生长得极好的。 这小麦算一算日子,果真是深秋时节,快要入冬的时候种下的! 这小麦,竟然真的过冬可活! 韩非忍不住将车帘掀开得更大了一些,他仔细观察了一番,便间秦国的黔首手里个个拿着一个竹筐,在田埂上走动之时,他们正往那麦田里撒着一些细细碎碎,十分黝黑的泥状物。 难道这就是秦国能令小麦成功过冬的秘诀? 他忍不住观察的更仔细一些。 却见前方一辆朴素的马车停在路边,周围两个青年站在旁边,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则以恭敬的态度站在马车车窗后一步。 韩非乘坐的马车停了下来,他也早知道马车里乘坐的是什么人了。 果然,那车帘下一刻片被一只肉乎乎,小巧玲珑的手掀开了。 一张雪玉可爱的小脸探了出来,世人少人的雪白脸蛋上,有粉润润的红晕浮在上面,显得她越发可怜了。 韩非心里却觉得奇怪。 不知道这位在秦国被称为神使的小公主,为什么要找自己一起看小麦的生长情况。 他们分明是素不相识的。 赵瑶君眼睛亮晶晶的,她小肉手朝韩非挥了几下:“韩先生,我在这儿!” 这诡异且单纯的热情,半点也不含什么算计,也让身有口吃这一毛病,就被人时常嘲讽看不起,尝尽了辛酸冷热的韩非,表情越发的僵硬。 他僵硬的下了马车,朝赵瑶君走了过去时,也见到这位大秦的四公主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随即,马车里还走出了另一个人。 那人同样神情僵硬,同手同脚的。 韩非瞳孔一缩。 郑国已经朝他行了个礼,姿态有些不自然:“公子。” 韩非立即抬眼去看赵瑶君,却见她神色平静:“韩先生莫要担心,我们大秦早已经知道郑先生是从韩国来的了。如今郑先生正在蜀郡修建水渠,因南郡也要扩建水渠,所以先让他回来规划一二。” 原来郑国也投靠秦国了。 韩非没说什么,只是苦笑了一下。 现在他心里已经有了一种秦国统一六国,兼并四海真是天命所归的伟业了。否则,秦王为何代代都出精明强干的能主,又为何总是有各国能臣,不远万里,前来大秦效命? 如今什么火炕、冬小麦、麦粉等等新鲜事物一样接着一样的出现,民心也早已经大定。 本就是强国,如今民心可用,兵强马壮,明主贤臣,军姿充沛,统一六国,兼并四海之事,也不过是时日长短的问题罢了。 遥想当时的苦寒贫穷,黔首吃都吃不饱,还不如韩国的秦国,经过六代君主自立自强,变法改命,如今依然超越了六国,早有了霸主之势。 而总是依靠着结交他国,又不强大自身的韩国,早已就成了最弱的一国,如今还并入了秦国,成了那颍川郡。 世事变化莫测,但一切还是有迹可循的。 韩非没有责怪郑国叛变,只是朝赵瑶君拱了拱手,依旧惜字如金:“殿下。” 谁料他手心一暖,竟然被赵瑶君牵住了手。 韩非愕然。 赵瑶君却道:“此地是咸阳城附近的废丘县,先生既然好奇这冬小麦,不妨随我一道去看看?” 第53章 韩非性子执拗,身患口吃缺陷,他也惜墨如金,故而除了在国中不得重用。除了少年时的师父,同师兄之外,他也鲜少有亲近之人。 当秦国这位金尊玉贵,据师兄说是仙人转世,当今大秦的小神使,用她柔软白皙的小手,拉住他的手时,他很是不适应。 但这位小公主却已经自顾自向田间走去了。 她力气还特别的大,韩非尝试挣扎了一下,却半点也没有挣扎开来。 赵瑶君才走到田边,还没走上田埂呢,便有一个身高不高,却身子很壮,头发随意用布巾裹在头上,又生得大手大脚的妇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朝赵瑶君他们走了过来。 这妇人抬头,她神色虽然有些紧张,却也没有很慌乱,反而尽量露出了一抹从容和善的笑容,语气恭敬的询问这群人里明显能做主的赵瑶君:“贵人们好。不知贵人们有何事,需要小民效劳的?” 赵瑶君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体强壮,笑容尊敬,行礼不似乡间普通农人,反而像是被人教过一样。 她不由心生好感,笑了起来:“无事,说起来还是我们打扰阿姊了。” 韩非听见赵瑶君的称呼,不由讶异的看了她一眼。 各国公子、公主,无论是表现的爱民,还算其人当真爱民,都很少这般亲近,且半点架子都没有的称呼人的。 这妇人听了这称呼,原本不紧张的,这下倒是紧张得连连道:“罪过罪过,民妇哪里能得贵人称呼阿姊呢?” 赵瑶君早就习惯了在这个人人不平等的世界里行走了,并且相信,再外的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于是她熟门熟路道:“如何不行呢?我家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我家中世代行商,但勉强只能混个肚饱。” 徐长龄看了眼赵瑶君,整个人已经麻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四公主殿下她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妇人瞄了眼赵瑶君过于雪白的肤色,明显不信她的言辞。 这位小姐的肤色白皙若雪,这是连咸阳城里大官女儿都难以养出来的肌肤。那勉强混个肚饱的人家,哪里能够养出这般女儿?又哪里能买得起珍贵的马车呢? 赵瑶君见状,继续完善人设:“到了我阿父这一辈,我阿父得了一位大人的指点。他开始去咱们周边的楚国行商,家中这才勉强积攒了点底子。我阿父虽然旁的不行,但就行商一事,还是做出来了一点成就。” 远在咸阳宫的嬴政:?寡人旁的不行? 嬴政迷弟徐长龄已经裂开。 他暗暗看了眼赵瑶君,心里急急的反驳:胡说,王上哪哪都行!就没有王上不行的! 跟着出来玩的蒙毅:王上哪里都行啊,殿下你信口雌黄! 赵瑶君:“阿父去岁带着人跑商去了,我同身边两位伯父,以及两个哥哥也跟着去了楚国一趟。因为这一回的货物比较多,阿父将货物卖出去,我们又一来一回的,便将时间耽搁了。” 伯父·韩非不可思议的看了眼说谎不打草稿,且格外连贯的赵瑶君。 原来师兄口中神力通天,心怀大善的神使,便是这个模样的吗? 两个兄长·蒙毅·徐长龄露出个僵硬的笑容。 伯父·郑国打了个寒颤:殿下,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就是说,我原先这个间谍,何德何能能够当秦王的大哥啊?太可怕了! 妇人打量了这一行人,发现他们对赵瑶君的话没有反驳,倒是勉强相信了她的说辞。 毕竟这几位各个都不凡,人家也没有什么必要来骗她一个普通妇人。 赵瑶君继续一脸非常惊喜,甚至小小的惊呼出声的输出:“我有些畏冷,没想到今岁我大秦竟有了火炕这等神物!我昨夜用了一晚上,当真睡得香甜极了!” 说到这里,这妇人突然就被打开了话头,连忙笑了起来:“是啊是啊,小姐跟着你父亲去行商,这个冬日反而过得不好了!这神赐榻晚上睡起来,当真暖得不行!原先我家小儿也喂冷,我正担心呢,好在这神赐榻来得及时!” 赵瑶君听得直笑:“阿姊,我家离开秦国大半年了,倒是不知道咱们大秦还有这等变化!昨日入了城里,一路上的新奇事物,我已经是看花眼了!” 说到这个,这妇人来了精神! 她扬起了头,眼睛炯炯有神,说话铿锵有力:“小姐您真的错过了许多呀!我们大秦的小公主,竟然是神仙托生的!如今山神大人寻着了她,她又成了神使,如今正在为我大秦辛苦呢!” “在我们大秦小神使,小殿下的建议下,我们大王、各位大人的办事也快。如今大秦有了自己就能转的铛铛磨,给我们磨好吃的麦粉。” 赵瑶君听得连连点头,发出赞叹:“哇,我才吃过麦粉做的饼子、包子、还有面条,实在是美味极了!” 妇人滔滔不绝的说着,隔壁的农户一听,也大着胆子,满脸兴奋的插话:“那还不止咧!小姐,你在咸阳城,甚至在郊外,有没有发现咱们的大秦变得更加干净了!” 赵瑶君配合的点头:“是啊,咱们大秦变化得实在太快了。这件事,您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呢!” 韩非也听得认真。 他早已经知道了大秦以法治国,法律严苛,但没想到严到大街上都没有一点污秽的。 农户见这位商户的有钱小姐言语尊敬,起了谈性,高高兴兴的道:“是啊,变化太快了,不过一切都是好的变化,让咱们黔首的日子越发好过了!这么干净,都是因为公主殿下让人造旱厕。” 妇人抢着说:“还有咱们的‘旱厕好典狱’蒙典狱大人上疏建议,王上便令我等好好造旱厕。有了旱厕,我们就有了肥料,莫说咸阳城了,单说郊野之地,也无人去胡乱排泄的。” 这也是因为有秦国严厉的法律做约束。 赵瑶君听到这儿,终于将话题扯到了韩非感兴趣的冬小麦上。 “对啦,还有这冬小麦!我依稀记得,冬日的时候,要轮休,田里是不种东西,也种不活东西的。怎么这一次,田里就忽然种了小麦。关键这小麦还活得好好的,眼见马上要分蘖啦!” 农户家的肥料没撒的好多这呢,他搭了几句话,便高高兴兴去撒肥料去了。 赵瑶君还问那妇人:“阿姊,我们两个伯伯实在好奇这冬小麦之时,便想请您来跟我们说一说。” 这妇人有些见识,知道他们秦国的冬小麦十分重要。她就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 怕妇人不说,赵瑶君甚至指了指徐长龄:“对了,这次我哥哥回咸阳,是想要当兵的。他自小习武,便有这个志向,但我家世代都是做生意的,不知道阿姊可知晓些当兵的流程,也一同与我说一说。” 参军入伍,在大秦那可是备有面子,光宗耀祖的事情! 无论你是平民黔首,你是官宦子弟,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只要你参军,你就是最值得尊敬的人! 妇人刚才就发现徐长龄行走之间,有种武人的感觉,现在听说他要当兵,她已经完全放下戒心了,同赵瑶君一行人说起了这冬小麦之事。 其实冬小麦之事,除了韩非和郑国不知道其中的细节外,其余人都知道。 但今天冬小麦的事情,本来就是要说给韩非听的。 赵瑶君就牵着韩非的手,走在田埂上,看着满眼青青葱葱,已经拔节的冬小麦,听妇人说话。 她间隙还问了妇人的名字。 那妇人嗓音洪亮,走路间有种豪迈的感觉:“我叫仓,听我阿母说,我们族人躲避战乱之时,我是在我们族人的粮仓里出生的。” “小姐你看,这麦苗长得真好。” 赵瑶君点头:“是啊。” 仓倾诉欲望越发强烈:“但是,这冬日种小麦,原先从未有人觉得可以种活过。当初先建造了旱厕,王上再说了要种植冬小麦。当时还有许多人,觉得异想天开。虽然他们不敢违抗大王的法令,但心里还是对此事不看好的。” “毕竟冬日太冷了,根本不能耕种。” 韩非迫不及待的询问:“那,那为何,现在可活?” 许是发现韩非有点口吃,但仓什么反应也没有,只认真解答:“全都是因为我们大秦得了四公主殿下,她是转世的神明,是我们大秦的福星。” 仓抱着自己扔完的粪筐,笑着说:“这种冬小麦,最怕的就是小麦被霜雪冻死。但四公主殿下知道小麦的防冻秘诀,王上又让人将这秘诀让啬父广而告之。” “自从种植冬小麦以来,怎么育苗、怎么翻地、怎么施肥浇水,怎么防病虫害,都有官府的小吏前来告知安排,三老、啬父督促所有人,我们只需要照着做便是。” 仓指了指自己的竹筐:“小姐,先生你们看,这就是公主殿下教我们堆的好肥料。如今麦苗拔节,正要施肥,让它们能好好分蘖,长出饱满健康的穗子。” “对了,这约莫五天以前,还有人来教我们防治麦子的病虫害呢!说是这冬小麦拔节的时候,若是不预防好病虫害,等抽穗的时候,就可能来不及了。” 说着说着,他们就走到了田野的尽头。 韩非听到这,忍不住询问:“那,怎怎样预防呢?” 仓道:“这个简单,就是在田埂上将许多莽草点燃熏一熏田里的麦子就可以了。” 赵瑶君有心问一问整个废丘县的具体情况,故而用手揉了揉自己的膝盖,朝仓嘴甜道:“仓姊姊,我走得累了。不知道我同家中的伯伯、兄长能否到姊姊家中讨一碗水喝?顺道问一问这从军入伍之事。” 仓十分热情的邀请:“自然可以,自然可以。从军好啊!用自己的力气,自己的拼杀,为王上效命,真是让人骄傲极了!” 赵瑶君赞同的点头。 第54章 仓家离田地处不远,很快就走到了。 一说起当兵之事,她就十分健谈起来:“小姐,几位先生有所不知,原先我也是当过兵的呢!” 赵瑶君这倒是真不知道了,她惊喜道:“阿姊勇武!您竟然当过兵!” 先秦之时,其实母系氏族的影响还没有完全退化。此刻男女的分工,也没有完全固定下来,说一定要男耕女织。男女的地位,虽然随着私有制开始有了一定的区分,但先秦时候,男女地位其实还没有特别悬殊。 特别是大秦军功爵制,全民皆兵的盛况。 当时商鞅的规定的兵制还是“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男女之老弱者为一军,此为三军也!”。 嬴政也鼓励女子纺织、耕地种地、做生意,甚至当兵的。 像是乌氏倮,最后就凭女子之身,被嬴政封了爵位。可以如同官员一样,定时觐见。 女大商人巴清,也是十分出色,为了纪念她,嬴政也建了“怀清台”呢! 所以身强力壮的女人当兵,组成女兵团,其实也不奇怪。 转眼到了仓的家中,院子里面,正有一清秀男子抱着几个月大的奶娃娃,解开了衣裳,将奶娃娃的头凑到自己的胸前,看着很像在喂奶。 赵瑶君看到这一幕,不由站定了,她有些不确定,连小脑都有些萎缩了。 【男,男妈妈?不是,就算真的是男妈妈,他有奶水吗?】 四个大男人也站定了,有些手足无措的呆在那里。 虽然但是,男妈妈还是让人惊住了。 反而是院子里的男人将衣裳快速合了起来,抱着孩子起身走到仓的身边,语气有些高兴:“仓,你就给冬小麦施完肥料了?” 他看了赵瑶君一行人一眼,有些局促:“不知这位小姐和这几位先生是?” 仓将自己的箩筐往地上一放,邀请他们进屋。她将孩子抱过来之时,对男人道:“他们是家中来的客人,蜜林,你去倒几碗温水来给客人。” 蜜林朝赵瑶君他们友好的笑了笑,立即乖乖端来了几碗温水,然后将孩子重新抱在怀里。 他见孩子睡着了,朝几人歉意的笑笑,就将孩子抱进了屋中。 赵瑶君激动:【这还真是男妈妈啊!】 仓喝了一口水,对上几人好奇的眼神,她不由笑了起来:“不瞒小姐和几位先生,原先我是獠族的女子。我们一族的女子,向来是以女子为尊的。” 仓缓缓道:“我族中是产翁制①,生产时,女子如何痛苦,男子也要在一旁模拟体会。待族里的女子生了娃娃就起来了,由丈夫缠布防风,模拟喂奶,卧床照顾孩子。往常也是我们大女子当家的,当家了就辛苦要养着男子和娃娃了。” 仓笑道:“我们族内发生了内乱,我便带着蜜林逃了出来。恰逢秦国招兵,我咬咬牙便跟着当兵去了!这一当还当对了,我不仅立了功,有了封地,如今也有了娃娃。” “虽然是个男娃娃,但这咸阳城风俗倒不似我族种尊女。不过,日后我也是想要再生个女娃娃的。” 蒙毅、徐长龄听得面面相觑。 韩非、郑国也呐呐不言。 他们头一回听着獠族的风俗,简直是开了眼界了! 赵瑶君听着这习俗,也没有指手画脚,只听得连连道:“姊姊们身体强壮,姊夫们也不错。各司其职挺好的,姊姊、姊夫、无论男还是女娃娃,你们几人把日子过好了,那比什么都重要!” 【男妈妈!女尊!这少数民族真不戳!】 赵瑶君默默震惊了一会儿,才对仓问道:“仓姊姊,那咸阳城如今男女各修其业,也没有你们族中的产翁制了。那你会不会不习惯,会不会想念在獠族的日子?想不想要回去看一看?” 韩非听到这话,也不由自主将眼神移到了仓的身上。 是啊,习惯了处处女子为尊,处处女子养家的习俗,獠族之地又是养育自己的家乡。秦虽好,却不是生身之地。这位仓,虽然她和大秦没有国仇家恨隔在其中,但她一些境遇同他有些类似,不知道她会不会想要回去? 仓冷哼了一声:“回去作甚?我才不想回去!人都是向着好处走的,獠地女子地位是高,可是獠地太苦了!连吃盐都吃不到,也没有大秦的火炕一类的,有什么好的?” “况且我獠地,尊贵也是族长和一些长老。我们就是安安分分种田的命,但是在大秦就不一样了!” 说到这里,仓的眼神亮了起来:“我不仅能够当兵打仗,立军功,我还能依靠军工分田分地。我想种田,等我不打完仗了,就能回来种田了,我想做什么,只要不犯了秦律,那就能做什么!或许有一日,我还可以同小姐的父亲一样,到处跑商去呢!” 赵瑶君实在是被这位姐姐的豁达感染到了,只一个劲儿的点头:“对对对。” 仓:“我看大王英明神武,神使爱民心善,等日后大王统一天下了,到处都是秦民,既然大家在哪都是一样的,那我回不回獠地也一样。” 赵瑶君:“对对对,太对啦!” 徐长龄和蒙毅这回倒是跟着点头了。 郑国看了眼韩非,也点了下头。 赵瑶君:【是啊,以后普天之下,莫非秦土,去哪不一样呢?也不知道韩非能不能听进去一点,他们复国又怎么样?复那个腐朽昏庸的韩国,还不如帮我阿父一把,让大秦快点横扫六国,让天下早早迎来太平盛世呢。】 仓见几个看上去不凡的人,都同意自己的想法,便笑了起来:“关键是,我家蜜林跟着我一道从獠族跑了出来。后来我去参军,只给他财货,他也坚持下来了。我们同甘共苦,我对待他也不愿像族中一些女子般太过傲气。在大秦,我对他也是敬重且喜爱的。” 门后那男子探出头来看了眼仓,眼眶有些发红了。 赵瑶君猝不及防吃了一口来自两千多年前的狗粮,一下子就给她整个大胃王噎住了。 【人家姐有情,弟有意的,真的是般配了。我还是快点问完,继续去下一个村子好了,不然打扰人家恩爱,是要遭雷劈的。】 赵瑶君笑问:“阿姊,我见这废丘县中,家家户户都种了冬小麦,前几日官府让人来熏莽草预防冬小麦病灾害。昨日今日,官府又让人催着施肥,不知道咱们县中可有不听从的?” 仓便没有立即答复,而是仔细思考了一下,才回她的话。 “小姐,这冬小麦人人都知道长得很好,将来一定要大丰收!就这要紧关口下,谁敢不听大王的,公主殿下的?除非是他自己不想要收成了。” “况且大王版法国法令,令黔首必须要好好听从三老啬夫的话,将冬小麦种好,没有人敢阳奉阴违的。” 秦律严苛,若是当真有人违反了嬴政的法令,做不好事情,那可真的是要被罚去做两三个月的苦工的! 赵瑶君听得满意,再联系方才在田地间观察的现状,她觉得仓说的应该是实情。 大秦都做到了这个地步,如果真的有人好吃懒做到违反秦律,那些严酷的惩罚也是他该得的。 赵瑶君听完自己想听的事情后,便让仓和徐长龄对聊入伍之事了。 已经是护卫队长的徐长龄:“仓,仓姊姊,小弟若是前去投军入伍,不知道人家可愿意要我?” 仓看了他强壮的身板后,直接道:“不如我们到院子里比划两下看看?” 徐长龄点头:“好的。” 于是两人出去比划去了,赵瑶君也跟着去看热闹。 仓是实战出来的,大小战场参加过不少,招数都是实打实要人命的。 徐长龄是武将之中的精英子弟,文才武功都算不错。 两人一来一去,很是有看头。 赵瑶君看得津津有味,等两人结束了打斗,静静等待仓对徐长龄交代完事情,几人才坐上马车往下一个村子询问。 一天下来,百姓勤勤恳恳的撒肥料,那冬小麦都长得不错,赵瑶君心里十分满意。 她畅想着乌氏倮带回好多粮食,外加这一次的冬小麦,下一回的大红薯,一定能让自己在系统评定任务时,得到丰厚的奖励。 韩非则在看完今日大秦百姓面上迥异与原先韩国百姓的笑容,期待的神色之后,他虽然一路上都未发一言,但紧皱的眉头松动了许多。 或许有一日,他能够放下自己心中的执念,另择明主,好好为嬴政出谋划策,在他统一天下的道路上增添一分推力。 赵瑶君回宫之时,已经到了傍晚。 她的课业却还没有做完,特别是这一次的课业还有点多。 想起老师严肃冷酷的样子,赵瑶君忍不住抖了一下,就立即往章台宫中快步走去。 人刚走进大殿,她就忍不住叫了起来:“阿父,阿父,完蛋了,我课业还没写!对了,我饭还没吃呢,我叫阿父等我一起用饭,可现在也晚了。” 嬴政从最后几份奏折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怕什么,瑶君可以挑灯夜战。等寡人将这最后两份奏折批完,再用膳就是。” 他说完又继续低头,批阅起最后的两份奏章来。 赵瑶君只好坐下乖乖等待,眼睛却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能够快一点。 嬴政倒是很快,才半炷香的功夫,他就已经将这两份奏章批阅完了。 李城捧来水,让他和赵瑶君净手。 净手完毕,父女两个才重新坐了下来。 赵瑶君心里一顿点菜,手上一顿繁复的手印输出,她和嬴政的桌案上就放了许许多多的菜品。 栗子红烧肉、黄焖鸡、番茄炒鸡蛋,三鲜汤,米饭、白灼虾,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赵瑶君抬碗就是一顿猛吃。 嬴政姿态优雅,一边吃饭,一边问:“今日外出,韩先生可被你劝说好了?” 他虽然知道韩非是个忠于韩国之人,但是他实在是喜爱他的才华,真心想要他能够投到大秦。 赵瑶君吃完一只清甜弹润的大虾她回想起今天韩非脸上的动容,“这位韩先生心思深着呢!我怎么可能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但是就以我看来,韩先生心里的执念应该是有所松动的。” 韩非是个精忠报国的人,韩国和秦国之间本身有隔着国之仇,虽然今日韩非的态度有所松动,但赵瑶君也不确定。 嬴政遗憾的叹了口气:“那便只能慢慢来了,相信有朝一日韩先生能够看到我们大秦的诚意。” 赵瑶君点了点头,开始疯狂炫饭。 一边炫一边忍不住吐槽:“我先生还是嫌我的字丑,故而先布置了一篇《商君书》中的《君臣》令我抄写。之后还布置了一篇叫我详细叙述,如何预防和治理两年后的旱灾和蝗灾。” 吃完一块甜糯美味,肥瘦相间的红烧肉后,赵瑶君忍不住补充:“对了,还有第3项课业呢!我家先生还说,让我接下来看一看有关赵国的书,写一篇赵国概述给他。” 【太多了,太多了。我真的想回到之前不被知识污染的快乐,而且我将来又不当秦国的大王,我学这些干什么呢?该学这些的就是我扶苏阿兄啊!】 嬴政闻言看了她一眼:“那今夜就先写你家先生布置的第二样课业。明日上朝寡人选几本写了赵国的书给你看。” 赵瑶君扒饭,美滋滋的想坏主意:【不知道我扶苏阿兄,这回能不能帮我代劳那么一点点?】 嬴政冷笑了一声,忽然道:“你这两日的功课都有寡人守着你做,瑶君你心里的那些小心思都给寡人收起来。千万不要偷懒胡乱写,更不能偷偷让扶苏帮你写。” 赵瑶君面上不服气:“阿父,你看不起谁呢?我可能会胡乱写,我更不可能让扶苏阿兄帮我写了。完全不可能,这不是我能做出来的坏事。” 她心里苦巴巴:【不是,这也太离谱了吧?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知女莫若父,不然怎么解释每一回我想干坏事,我阿父总能猜到?】 嬴政嘴唇及不可见的弯了一下,又冷冷道:“若是再不好好自己完成课业,寡人就要告诉你家先生说,你觉得课业太少了不够做,多给你布置两样做一做。” 赵瑶君飞快将自己桌前的饭菜全部扫了干净,立即朝慢慢吃饭的嬴政笑了一下:“阿父,您慢慢用,瑶君这就开始写功课了。” 这系统里面的饭菜,自赵瑶君吃完后,桌面上的污渍便自己消失了。 李城见状,立即让婢女送上笔墨纸砚,一一放好后,他还亲自给赵瑶君磨墨,一边磨一边道:“殿下定要好好写呀,王上一片慈父之心,正坐着认真看殿下呢。” 【什么我阿父正在监督我?】 赵瑶君面上打了鸡血:“好好好,不就是一天作业吗?我定会好好写的。” 李城听了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笑哈哈的说:“那可太好了!王上定然很高兴!” 下一秒。 赵瑶君:【哎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小破作业谁来写谁去写去!反正我不想写!】 【虽然我好崇拜我阿父呀,但是自古以来,父亲监督孩子做作业的时候,往往就是父女亲情快要破裂的时候!】 李城笑容一僵,看向心里出尔反尔,面上认认真真的四公主殿下,悄悄抬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 我可真恨自己的这张破嘴呀,怎么就高高兴兴掺和进这两父女间了! 赵瑶君摆出认真作答的样子,开始一顿酣畅淋漓的书写,然后抬头朝嬴政笑了笑。 【纵然你是秦始皇也不行。就现在,我和阿父的父女情岌岌可危!还好聪明机智的我,用这专心致志,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端正作业态度,维系住了我们岌岌可危的父女感情。】 李城磨墨的手抖了两下。 嬴政依旧在吃自己的夕食,只是时不时看她一眼,面上的淡笑随着她的心声又恢复了冷峻模样。 他语气淡淡的:“东张西望,胡思乱想的。我儿,若是寡人吃完之后,你没能写完,寡人就只好再罚你再来一篇了。” 【怎么回事啊啊啊,算了,我要写快点了!】 赵瑶君立即坐得更加端坐,再也不敢分神,埋头就是一顿苦写。 终于,她在嬴政用完夕食之前争分夺秒将第一篇作业完成了。 章台宫之中不知何时已经掌好了灯,赵瑶君将自己的作业双手捧到嬴政面前,笑道:“阿父,这是第一篇。原先抗旱救灾我是写过一篇的,但是那篇过于潦草,这篇我又重写了一遍。” 嬴政点点头,拿起那篇文章,就着章台宫的灯火细细读了起来。 赵瑶君乖乖站在一边,悄悄打了个呵欠:【这种抗旱救灾,蝗虫防治的举措,后世真是不胜枚举了。】 【我结合了大秦的情况,又古现结合了一番,应该写得还行吧。过了的话,我明天早晨上朝的时候,再去抄书练字得了,今天太困了。】 嬴政越看赵瑶君的这一篇课业,越有种其中措施十分靠谱有用的感觉。 他满意的看了眼赵瑶君,心道真不愧是我女儿,当真不错。 又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累了就去睡,阿父一向好说话的。我儿今日上朝后去上课,又帮阿父去劝说韩非,还带他体察了一日民情。回来还写了这课业,是该好好歇息的。” 嬴政忽然温柔下来。 赵瑶君一脸感动,恍恍惚惚就被青女带去洗漱了。 第55章 沉沉的睡了一晚,第二日青女来叫赵瑶君早朝时,她精神饱满的起床,却得知赵国赵王偃已经薨了,如今即位的是赵王迁。 洗漱后跟在嬴政身后,一道去了麒麟殿。 她还挺惊讶的,虽然赵瑶君知道,赵王偃差不多就是秦王十一年薨逝去的,但没想到如此突然。 赵瑶君端坐在自己的桌案上,将桌上嬴政找来的写赵国的书册翻开,一边读,一边分神听大臣们说着各种政事。 先是治粟内使说明冬小麦的生长状况,再有内府说税收之事。 说完了别的,众臣开始热议赵王偃薨逝,赵王迁即位之事,如何有益于秦国。 蒙武虎目满是喜意,声如洪钟:“大王,如今即位的是赵王迁!这对我大秦而言,真是个大好消息!本来臣还忧心,若是先赵太子嘉登位,定然会是我大秦又一对手。果然是上苍眷顾,神祗青睐我大秦,令这迁顺顺利利的成了赵王!如此一来,我大秦统一六国,降伏四海的雄愿,越发触手可及了!” 他说着,还用十分高兴的眼神看了眼赵瑶君。 幸好神使降生在大秦,真是天佑大秦啊! 赵瑶君:“?” 【这和我真的没关系啊!历史上赵王就是这个时间点没的,要是把这个都压在我头上,那可真是离了大谱了】 蒙武还继续道:“若是大王意欲伐赵,臣愿为王上效犬马之劳!” 嬴政面上含笑,一大早听了这样的消息,他确实十分高兴:“蒙爱卿一向为寡人分忧,寡人心里清楚。如今赵国正是自顾不暇之时,倒真的是一个出兵的好时机。” 想起秦赵之世仇,嬴政难免嘲笑了一句:“赵国本为强国,早年我国打了败仗,先王去秦赴赵为质,寡人幼年亦在赵国受屈。如今不过一二十载罢了,昔日强赵,如今也衰颓了许多。究其缘由,便是赵王昏聩无道。” 这话赵瑶君听得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我阿父说得一点儿错都没有!赵国什么都好,就是这赵王当政,前面还好好的,后面就昏头了!】 【自己识人不清,娶个倡后算了,还把自己原先和先王后生的品行不错的赵嘉给废了,立了倡后的儿子赵迁。赵迁也不行啊,他爹用郭开,搞得廉颇抑郁而终了,这精彩的一击!好家伙,他儿子还听郭开的,把赵国的军神李牧给冤杀了,这关键的二击!就是这一击啊,把赵国玩没了。】 【可惜了堂堂四大名将中的两大名将,没死在战场上,都死在了郭开说的坏话里。这郭开的嘴巴,还真是有用。】 众人静默了一瞬。 赵瑶君漫不经心的听着,随意看了半篇文章,便从彩雀给她缝的香囊里面偷偷拿出一块儿豆糕来,手放在桌案下边。 她左右瞄了几眼端坐的嬴政,再不动声色瞄了眼大臣们。 【饿了,馋了,开小差吃点东西,应该没人能发现吧?】 赵瑶君手心捏着豆糕,快速将豆糕拿到嘴边咬了一小块,然后轻轻咀嚼起来。 嬴政身子一僵。 群臣再次开始热议。 “赵国虽有强军悍将,如廉颇、庞煖、李牧等大将,军民也熟知军事,赵国乃我大秦心腹大患。”正在说话的王绾语气停顿了两息,他立即侧目,定定看了眼赵瑶君。 赵瑶君坐得更加端正,十分冷静的翻了一页书。 【先生眼睛很尖的,希望他没发现吧。】 这几本书册本是是竹简,但因嬴政也在看赵国有关的记载,为了方便查看,他便让造纸坊顺带将竹简抄录,顺道缝制连缀成书册。 赵瑶君心里有些惴惴:【我家先生眼睛很尖的,希望他没发现吧。】 拿着笏板的李斯闻言,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 虽然四公主殿下给他带来了许多麻烦,但李斯却不厌恶她,反而心里挺喜欢她的。不过喜欢归喜欢,但他也小心眼的记得四公主对自己阴阳怪气,一口一个杀了的话。 故而李斯还挺喜欢看赵瑶君一些无伤大雅的倒霉事。 赵瑶君默默啃完一小块豆糕儿。 这豆糕味道不错,她举目观察了一会儿,又悄悄拿出了一块儿。 【这块儿吃完,我就好好看书。】 嬴政皱起了眉头。 李斯又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了笑。 王绾继续道:“不过,赵王迁昏庸无道,素来不爱忠言,只信奸佞谗言。好好谋划一番,伐赵一事,自然手到擒来。” 他说着,便面无表情的看了眼赵瑶君。 赵瑶君心里悚然,身子僵住了。 【完了完了,先生肯定发现了。因为他生气的时候,就是这种表情。难道他发现我偷吃豆糕了?不可能呀,我动作还挺隐秘的啊!】 【为什么都毕业了,还要跟小学生一样,害怕被老师发现自己偷吃东西啊!】 李斯第三次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这回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呵呵。” 王绾冷眼看去:“李客卿,本相所言很好笑吗?不知李客卿有何种高见,请李客卿畅所欲言,本相定洗耳恭听。” 原来不是因为自己生气,赵瑶君松了一口气:【是啊是啊,这李斯,呵呵什么呵呵。大早上阴阳怪气什么呢,要我是先生,我也生气。】 李斯站了出来,笑容僵硬道:“丞相大人所说十分确切,并无甚好笑的。只是臣听王丞相说起新赵王昏庸之事,便忍不住想起了赵王时常朝令夕改,品行不端之事故而忍不住发笑。” 但李斯明显不是因为这事发笑。 王绾蹙起眉头,冷冷的哼了一声,继续道:“伐赵一事,这段时日,确实提上日程了。” 嬴政看向王翦:“王将军,伐赵一事至关重要,具体事宜,还是王将军先出一个章程来。” 秦将桓齮(yi)也道:“若伐赵,臣也愿为大王分忧!” 嬴政笑着点头:“桓将军忠心,寡人自是知悉。” 赵瑶君正在吃最后一块儿豆糕,听了这话,连忙咳嗽了几声。 【让桓齮去干啥啊,他不能去!】 嬴政笑容一顿,重新将目光放在桓齮身上打量。 桓齮听到赵瑶君的心声,不由呆住,有些不知所措。 可惜他们不能透露心声的内容,赵瑶君说了这样一句之后,又在群臣的眼神之中,以为自己吃豆糕的事情暴露,就心虚低头继续看书。 众臣急得直冒汗:公主殿下,你倒是说啊!话说到关键的地方,你却不说了,真是急死人了! 嬴政也想知道桓齮为何不能去,可又问不出口,他只好道:“罢了,伐赵一事,自有王翦将军出章程。现在大灾之年,便只有两年。大旱灾蝗灾之下的情形,诸君都知晓。如何防灾,该有个更加充分的准备。” 众臣点头:“王上所言极是。” 他笑着打开赵瑶君昨晚写的课业,神色间很是骄傲自豪:“寡人幼女瑶君公主天资聪颖,又有王丞相全力相授,自是不凡。丞相昨日所留课业,正是问她如何治旱灾,如何治蝗灾。寡人心中好奇,看了她的课业,自认为写得完备又可以执行,便让其念于诸君听。” 嬴政说完,便向赵瑶君含笑看去。 冕旒轻晃,珠玉相应,他的表情看不清,赵瑶君却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骄傲和喜悦。 众臣看向赵瑶君。 王绾面上无甚表情,眼里却有淡淡的喜悦。 赵瑶君:【可是我完全没有喜悦,我只有当堂被老师点起来,然后念自己作业的感觉。】 她拍了拍身上掉落的少许豆糕渣滓,走到嬴政身边,双手接过自己的作业,站在王座之前,面对众臣。 赵瑶君看了眼王绾,露出营业性的甜笑:“这文章乃是瑶君拙作,若有不当之处,请诸君及先生斧正。” 众臣笑着点头,用期待且满意的眼神看向赵瑶君:“公主天资聪慧,又有王上、丞相教导,殿下的课业定然也做得极好。” 赵瑶君是真没想到,她都没开始念,他们就夸了。 她拿起自己的作业,读了起来:“防治旱灾、蝗灾之举措,一在灾前预防,二在灾中救治,三在灾后赈灾。所谓久旱必有蝗,旱灾蝗灾之下,生民必有饥色。两灾之治,先要防治旱灾。” “旱灾之治,必要保水抗旱,一是修建水利设施,蓄水储水,以备旱灾来临。” 赵瑶君顿了顿道:“如今郑国不仅在蜀郡修渠,瑶君还建议阿父,让郑国去南郡实地看一看,先将昔日白起大将军挖的白渠重新疏浚扩大。待郑国画出图纸,再发徭役去南郡修建,郑国则返回蜀郡修渠。” “我关中之地百姓,依照地势则可以宗族、邻里几家合作,修溪井、坳井、塘井储水①。” 赵瑶君:“这三种储水井的图纸,我已经大致画好了。除了兴建水流,二要耕作保水。作物一旦缺水,便很难丰收,所以我大秦百姓可用代田法抗旱耕作。” 治粟内使忽然问道:“敢问公主殿下,何为代田法?” 其他臣子也没听说过,面上也很是疑惑。 解释起来不好解释,赵瑶君索性回到自己的桌案上,随手粗糙画了上下有起伏的一条波浪线。 她将画好的线抬起来,指给嬴政和众人看:“阿父,诸君请看,这上线波动的线,高处便是我们田里的垄,也就是畎,低洼处便是田里的沟也就是亩。” 虽然四公主殿下画图就画了这一根线,但这弯弯曲曲的线,倒是将田、垄都表示得十分清楚,所以嬴政和众臣都点头,纷纷表示听明白了。 赵瑶君上下指着图:“地里开沟作垄,沟垄相间,将作物种在沟里,中耕除草时,将垄上的土逐次推到沟里,培育作物;第二年,沟垄互换位置,因它更年田垄互换,所以叫代田法。这种耕地方法在用地养地,合理施肥、抗旱保湿、放倒伏、光能利用、改善田间小气候都有建树。②” 赵瑶君说着就笑了起来:“阿父,等到开春春种,就让我们大秦的黔首换了这个代田法吧。这代田法,用了的话能让粮食翻倍,要是用得好的,粮食量翻两三倍也可能啊!” 这代田法,还是赵瑶君学习古代汉语的时候学习到的,当初她还好奇过搜粟都尉这个官职是什么。 治粟内使感觉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呼吸有些急促,嗓音又高又大:“多少?公主殿下,你说这代田法能让粮食增产多少?” 嬴政也越发坐直了身体,神色激动。 众臣十分惊喜,也有些不敢置信。 赵瑶君将手里的纸张随意放在嬴政桌上,语气平静:“这代田法一岁之收,常过缦田亩一斛以上,善者倍之③,确实是真的。” 众臣都惊叹了起来。 赵瑶君听到一声系统声音。 玄鸟:【叮!秦国主线任务三“抗旱救灾”,旱灾蝗灾在未来会席卷多国,宿主应广积粮、修水利,抗旱救灾,尽量避免大秦生灵涂炭,饿殍遍地的惨状。】 玄鸟:【恭喜宿主点亮广积粮下“代田法”成就,奖励宿主“曲辕犁”图纸。请问宿主是否领取奖励:是/否。】 第56章 【曲辕犁,我听过,偶然还见过图纸,但我这个文科生兼只会火柴人的灵魂画手,没法完整的画它出来啊!我连排线都排不直的!】 赵瑶君不假思索:【是是是,立即领取奖励!】 不过她想起系统那格外夸张的特效,立即感觉脚趾开始抓地。 赵瑶君:【山神大人,咱们朴素实在一点行不行,不要整些花里胡哨的啊!】 玄鸟:【请宿主相信系统的检测,以及系统给宿主立人设事半功倍的效果。】 赵瑶君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便发现自己身子一轻,忽然踏步向前。 这落在众人眼睛里,便是她浑身散发着嫩绿的莹莹仙光,往前一步,四周就彻底变了模样。 嬴政和众臣,又忽然发现自己去到了之前去过的那片农田,上一次还是冰天雪地,这一次已经是绿意盎然的春日了。 远山水润青青,田连阡陌,沟渠纵横,耳边有鸟雀啼叫,鼻尖有花草芬芳。 眼前的大片良田还没有开始耕种,天地之间正有一头跟耕牛乖顺的站在原地,又大又好奇的一双眼睛,看着忽然出现的一群人。 嬴政和众臣经历,有过第一次玄幻的经历,第二回他们还是格外激动。 “神迹啊,是神迹啊!” 王翦看向赵瑶君:“公主殿下果真是神明青睐之人!” 嬴政激动朝天一拜:“感谢山神大人,对大秦,对小女的眷顾。” 赵瑶君低头看了眼自己身边的曲辕犁,抬手擦了擦额上不存在的汗水。 【好家伙,山神你,一把曲辕犁罢了,不至于吧。】 天空上传来玄鸟的嗓音:“神使传授大秦代田法,心系大秦百姓,为大秦百姓带来好方法,自有奖励,奖励便是神使手中的曲辕犁。” 那曲辕犁套了牛,赵瑶君看着自己手里的犁梢,开始有了几分不确定的想法。 果然下一刻,玄鸟便道:【此乃耕作神器,犁地轻便、快速、还能节省人力畜力。具体方法,自有神使为始皇、众臣演示。】 嬴政用激动期待的眼神看向赵瑶君。 王绾用信任骄傲的眼神看向赵瑶君。 治粟内史用迫切好学的眼神看向赵瑶君。 众臣用激动热烈的眼神看向赵瑶君。 赵瑶君:“!”为什么所有人都看我呀! 压力山大!脚趾抓地!当场扣出大别墅。难道要小小的我,推着比我身子大一倍的曲辕犁吗? 虽然我力气大,可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怪异吧! 赵瑶君的想法没能实现,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举了起来,接了一个非常繁复的闪着光芒的手印。 然后随手一点,众臣便见到有一道光芒落在了曲辕犁犁梢上,好像在推犁一般。 下一刻,耕牛往前走动。 这曲辕犁虽无人推动,但嬴政和群臣看向犁梢处,感觉那点光亮就是自家公主的“仙力”。 曲辕犁因仙力和耕牛的力量动了起来。 地面被深深犁了进去,耕过的土地松散齐整,宽度一致。 治粟内史蹲下来看了一眼惊喜的大叫:“曲辕犁耕得太好了!这样松散平整,种起来好种啊!” 嬴政也不拘小节,立即蹲下来,自己抓了一把泥土,又看了看耕过的地面:“彩!好极好极!” 赵瑶君以前学过、读过的资料,好像都十分清楚了起来,她看着欣喜若狂的嬴政、治粟内史忍不住将自己所知道的内容,配合着正在犁地的曲辕犁说了出来。 “阿父,诸君请看。” 众人朝她看去。 赵瑶君指了指曲辕犁的大致位置,甚至她尝试复原了一下刚才结印的手势。 果然光点就像是她的激光笔,她讲哪里就指到哪里一般。 “那是曲辕犁的犁评,那是曲辕犁的犁箭和犁建。阿父,治粟内史,你们看见了吗?” 治粟内史抢着道:“臣看到了。” 赵瑶君笑了笑:“这三者有机地结合使用,此曲辕犁可适应我们深耕或浅耕的不同要求,并调节耕地深浅规范化,便于精耕细作。①” 众人惊叹不止。 治粟内史没有说话,眼睛紧紧的盯着曲辕犁,看它各个部位的作用。 赵瑶君结了个手印,光点飞去了犁壁上,“这曲辕犁的犁壁不仅能碎土,而且可将翻耕的土推到一侧,减少耕犁前进的阻力。” 那曲辕犁的犁壁,刚好将冬日板结的土壤破碎开来,顺便将其翻到一侧。 然后这把曲辕犁顺利前行,到了田地的尽头,它忽然转了一个弯,然后又从田尾朝着田头的方向耕来。 王翦瞪大眼睛:“娘咧,这神器竟然还能转弯啊!神了!” 赵瑶君:“曲辕犁是能转向的。” 嬴政从未见过可以转弯耕田农具,他下意识往前走了走去。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他向前,朝着那一把去曲辕犁走去。 赵瑶君也只能跟上他们的脚步。 所有人就跟着这一把曲辕犁,从田尾走到田头,看它如何犁地,各个部位是如何配合合作的。 越看,众人眼睛越亮,看着曲辕犁的就越发火热,只恨不得自己没有这样好用的犁。 曲辕犁停下来的时候,治粟内史已经摩拳擦掌,十分想要上手一试了:“不知道臣能不能试一试这神犁?” 可惜他话音一落,周遭的景色忽然全部消失。 嬴政和众臣眼睛里春日的景色,田地、青山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依然在麒麟殿之中,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他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掌摊开,发现自己的手中干干净净,并无半点泥渍。 只有一张闪着莹莹绿光的图纸缓缓飞向了赵瑶君手中。 赵瑶君将图纸拿了起来,在光芒消失之后,将图纸放在了嬴政的桌子上,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在人人都兴高采烈,激动得难以抑制的情况之下,她叹气是十分突兀的。 嬴政不解:“瑶君,如今山神大人已经给了奖励,你为何还要叹气?” 赵瑶君皱起眉头,她低头看着桌案上的图纸,“山神大人确实是给了图纸,可是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大秦本就缺少铁,这一把曲辕犁要耗费许多的铁。” 嬴政听到这里,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若是只做一把或两三把曲辕犁的话,我们自然是做得的。可是光凭这几把曲辕犁,对上我大秦广袤的土地,又有什么作用呢?若是做百把、千把、万把,那其中耗费的铁,我们又没有那么多。” 赵瑶君说着,感觉这个奖励就像是,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宝贝仙花仙树,他们确实能够见得着他的诸多好处,却不能够理解,将它普及开来。 铁的耗费太多了,根本没有办法推广。更何况现在大秦的铁矿,发现的还没有很多。 李斯一脸肉疼:“公主殿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方才臣看过这曲辕犁耕地,如此耕地神器,若是束之高阁,岂不令人痛惜。” 赵瑶君:“我也没有什么办法,除非有朝一日能发现巨大而丰富的铁矿藏。或者有朝一日,一统六国天下之物都是阿父的,那阿父想做什么都可以。” 嬴政眼里的野心壮志,如同熊熊烈火一般,随着赵瑶君的话越烧越烈。 治粟内史听了这话,心里也遗憾心痛起来。 赵瑶君笑了起来:“但诸君也无需沮丧,总有一日这曲辕犁是能够普及的。” 她自然而然转了话题:“对了,刚才旱灾说完了,我们来说蝗灾的防治。” 嬴政和众臣闻言,平复一下心情,继续听赵瑶君说蝗灾的问题。 蝗灾他们是见过的,当蝗虫密集之时,则如一阵旋风从远处呼呼啦啦,瞬间就能飞到眼前来! 那场面乌云压城一般,那声音呼呼啦啦让人听见就会惧怕。 田地里的谷物,瞬间就能被糟蹋干净。黔首一年的辛苦劳作,全都白费。 若是那遮天蔽日的蝗虫把你团团围住,蝗虫虽然不吃人,但它锋利的羽翅可能就会将你割伤。 反正那场面是十分惊悚的。 赵瑶君想了想自己在电视上看到的画面,道:“这蝗虫我们不能等它来了才治理。” 嬴政点头:“确实如此。我大秦早年间就经历过蝗灾,但有人发现鸟雀可以吃蝗虫,所以在秦律当中有一项便是冬日初春,青黄不接之时,不许将鸟雀捕捉殆尽。” 秦律的有些内容非常丰富而科学,甚至还有保护树木的内容,不能涸泽而渔,讲就可持续性发展。 赵瑶君:“阿父说得不错,鸟雀是吃蝗虫,所以这一两年我们必须得保护好鸟雀,尽量少去打它们来吃。” “除了鸟雀吃外,鸭子也很爱吃蝗虫。我们可让百姓养鸭子,在蝗灾还没成蝗群时便可让它们去吃。不过当蝗虫变异了,颜色发黄时,就会有毒。” 赵瑶君顿了顿,语气格外认真:“说的再多,但是土壤中的蝗虫卵才是蝗虫孵化的源头,遏制蝗虫卵的孵化才是最重要的。消灭蝗虫卵这一事,等到春耕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做了。” 她详细读了这里的内容。 让百姓春耕之时要深耕,因为蝗虫是冬天产卵,它们怕冬天的寒冷,所以将自己的卵产在了大约十厘米的土壤之下,并用白色外壳密闭包裹防护着虫卵。 黔首深耕,若是发现此卵,可以喂鸡鸭,或是用火将其烧尽。 再有就是蝗虫爱吃谷类,却不吃大豆、果树或别的林木。 今年大秦还要多种麦子、粟,但是到了后年,就不能种了。最好今年储麦、粟,后年都种大豆…… 种种防治措施,赵瑶君说了许许多多,因为她说的措施都是言之有理,且听起来操作性比较高的。 嬴政听她遇到旱灾蝗灾这等大灾,还手到擒来,言谈从容,且能飞快想出解决之道的模样,眸色深了深。 他心里叹气。 所有子女当中,他细细看来,便是瑶君最有本事。 除了她自己有本事之外,她身后的神明,还能给她无边的助力。这是全大秦人都比不上的。 嬴政一直认为自己年富力强,又满怀雄心壮志,他也自信自己能够御宇多年,故而从未想过立太子之事。 他看中扶苏,只是因为扶苏是长子。他比起将闾、高他们,德行更好,也更勤奋好学,且有仁爱之心。 比之高和将闾平庸不说,还爱玩些不光彩的动作来说,扶苏又更得自己喜爱些。 但是现在,嬴政看着王座之前明明是一团孩气模样,却能让满殿大臣认真倾听她说话,认真为她所说之言考虑的赵瑶君,心里渐渐沉思起来。 扶苏比不过瑶君。 瑶君知道的太多了,她背后的神明给的奖励也足够丰厚。 两两相加,日后大抵上也没有任何一个孩子比的过她的。 他统一六国,若是日后不在了,自该有这一个最出色的孩儿,将大秦带到天下繁盛,黔首宁和,天下众人饭能吃饱,衣能穿暖的地步。 带着让大秦强国目标的瑶君,不正是能实现大秦未来之人吗? 但是若是他选了别的继承人,说是他们一时心里想岔了,会觉得瑶君收拢了民心,收拢了大臣。 她太事事能为了,会衬得国君总也比不上她。 若是未来的国君让她失望,依照她惫懒的性子,真有可能不好好完成神祇的任务了。 但若她是秦国未来的继承人,未来大秦的王,她便能顺顺利利做自己想做的一切,完成山神的任务,也能将大秦带得富强了。 第57章 曲辕犁! 嬴政想着想着,又不自觉想起方才神祇赐下曲辕犁的神异场景来。他胸口起伏,无数的豪情壮志在心中酝酿翻腾,俊美冷毅的面上染上一层薄红,沉沉的眼中满是沉淀许久的汹涌野望。 这样的耕作神器,配合上瑶君所说的代田法,以及粮种,那他们大秦还愁什么粮食呢! 嬴政深呼吸,心里充满了豪情壮志。 若寡人有了足够的粮食,大秦便不怕蝗灾、旱灾,他和众将士能轻而易举的将诸国一举打下! 一统天下,踏足山巅也不足道也!即便是瑶君口中海外的奇怪之地,寡人令人出海,探索一番也不是不可以。 赵瑶君不知道嬴政在想些什么,她靠在嬴政身边,见他双眼还盯着曲辕犁的图纸不放,再次叹息了一下:“哎,还是可惜我秦国少铁啊!空有宝山,缺了钥匙,取不了宝,没太大用处。” 【没办法大规模普及,这曲辕犁就只能是死的宝贝。】 这一叹息,直接叹到了嬴政的心口上,让他心里刺刺的心疼。 寡人定要这世间百姓,用上曲辕犁! 他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向桌案重重地拍去! “啪!” 众人身子一紧,双目看向嬴政。 嬴政立即起身,过于颀长伟岸的身子,如同居高临下的山峰俯视众人。 他狭长深沉的眼扫过众人,最后定定的看着赵瑶君,语气平稳中带着吞并一切的汹涌:“不就是缺铁吗?天下之浩大,物产之丰沛,矿石奇物能者夺之!秦国铁少怕什么,赵国正好有铁矿!等赵国之地纳入我秦国那日,我大秦自然就有了铁矿!” 攻赵之事,再不能拖了。 王绾勾着腰的身子立即挺直,一双疲倦的眼睛此刻直勾勾的、锐利的看着嬴政。 李斯一脸崇拜加狂热。 赵瑶君跟着瞪圆了眼睛:“看来阿父想要攻赵之心,已经坚如磐石了!” 嬴政爽朗大笑,走动之间衣裳上流动的纹路像极了山川河流,而他是承载山河的祖龙,是盘踞在山河上的巨兽。 他十分顺手的将赵瑶君抄到怀里抱着,笑着说:“赵王已死,王位更迭之际,正是国家不稳之时。更何况赵国新王是那个昏聩的赵王迁,此刻正是我们出手的好时机啊!” 赵瑶君也觉得机会难得,她窝在嬴政怀里点了点头,两颊软肉跟着颤了颤,显得越发稚气:“阿父,现在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若是想要攻打赵国,便可以着手准备起来了。此次是急行军,最好趁赵国不稳之际,狠狠撕下他们一块肉来才好!这军粮我已经有了好办法,阿父就交给我吧!” 因为有了水磨坊的出现,大秦收获了大批麦子,可惜现在普遍种植的冬小麦还没有收获,不然的话,这军粮怎么吃都吃不完。 嬴政本来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性格。女儿本事大,他并不会因为她年纪小就不信任她,反而会觉得这样有本事的人,正该不顾及她的出生、年岁、性别的去任用她。他对旁人也是一样的,只问才智,不问出身。 更何况,嬴政还有个近来刚刚生出来的,深埋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念头——他希望瑶君未来能成为秦国之主,传大秦千百年之基业,使其不断绝。他也渴望让日月所照之处,皆是大秦之土,马蹄所过之地,皆是大秦之人,春风所吹之处,皆说大秦雅言。 嬴政一直都觉得,只有天下归一,才能休止干戈。人间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嬴政心里有种感觉,他认为或许自己是统一天下,休止干戈之人,但瑶君却是带着他们过上住有所居,老有所养,衣食无忧之人。 因为她心里好像早早就有了一副未来的画卷,或许是她看过他界,知道他们所不知道的美好未来。 这个大秦再没有比她更适合做继承人的了。 不过如今瑶君年岁尚小,她又是自己现在看好的未来接班人。让她现在接受政务,多多历练,大秦的未来,交在女儿手里,他也放心。 嬴政看着赵瑶君的小圆脸,心里满怀期盼和一腔父爱,手上却没忍住捏了一下她脸上的软肉,爽快道:“那军粮一事便交给你了,此事重大,瑶君务必要将此事办得妥妥的。若是误了军时,阿父可要将你按军法处置。” 赵瑶君拱手,笑着说:“好,若是瑶君做不好,那阿父就按军法处置好了。” 这大秦最尊贵的父女俩儿,就当着众臣的面,一个敢说,一个敢接,有商有量的将军粮大事给决定了下来。 偏偏众臣还没有一个人反驳的。 毕竟发生在四公主身上的神异之事太多了,莫说是准备军粮了,只怕有朝一日,她当众羽化飞升,他们也只会觉得四公主嘛,不奇怪,无论什么事情发生在她身上都不奇怪。 众人商议好攻赵之事,便慢慢往外走。赵瑶君同嬴政说了几句,也跟着众臣往外走。 她打算去做军粮,而她想做的军粮,正是挂面。 敢问还有什么东西比挂面做军粮更方便快捷的呢?答:那就只有现代的方便面和压缩饼干了。 泡面的干面饼加上脱水的蔬菜、鸡蛋和肉类,长途行军不仅容易携带,食物也不会霉烂,更不会像草料一样,轻盈就会被敌军偷袭,烧了粮草。但泡面面饼不容易制作,脱水技艺现在也不行。压缩饼干也不容易制作,材料还耗费得多。 赵瑶君就想出了用挂面做军粮的法子。 只需要一点热水,一点点的菹菜(腌菜),同那细腻爽口、麦香浓郁的面条一煮,便是将士们最快速,最爽口的一餐。这样还节省了埋锅造饭的困难呢! 当然了,除了大量的带挂面外,别的东西也可以稍微准备一些,让将士们换换口味。 不过挂面是唐朝才出现的,现在还没人做过手工挂面。她先试试,做挂面的过程也不复杂,这事儿应该问题不大。 赵瑶君又找了借口到她的澄园里,说是要准备军粮,暂时不去王绾府上上课。事出有因,嬴政和王绾都放她去了。 赵瑶君索性就在澄园做挂面。 她来厨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厨房里的人对这位爱吃的四公主殿下也十分喜欢,他们都心甘情愿,高高兴兴的被她支使得团团转。 于是这一天里,澄园廊下搭起来了许许多多的竹竿架子,架子上晾了许许多多的细长条。 赵瑶君踩着一个小凳子,仰头看众人将两米高的架子上的面条,垂直往下拉,拉到一米八那么长,她一边眼馋一边说:“三次醒面,两次拉长,这面现在稳稳的挂好了,我看这挂面一定会成功的!” 治粟内使也跟着来凑热闹,他看着眼前一排排高大的竹架子,挂得满是都是泛着柔软的、长如细丝的面条,感到格外的惊奇和期待。 他啧啧称赞:“谁能想到将面条挂起来,像晾衣裳一样晾起来的做法呢?我倒是要尝一尝殿下说的挂面,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赵瑶君也馋得点了点头:“这几天天气越来越好了,挂面晾干得很快,或许一两天后我们便可以吃到挂面了。” 她十分有成就感的看着眼前这一片壮观的面条帘子,只带了青女、徐长龄一起外出,打算用剩余的时间,在咸阳城好好透气散心。 她索性不要马车,就随意走在山间,刚经过以前去过的竹林,便敏感的察觉到自己被埋伏了。 赵瑶君嘴唇弯了弯,默默搓了搓手,颊边露出兴奋的笑意。 【啊,我好久没有打架了呢。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五只小杂鱼,正好让我今天玩一玩儿!你别说,我之前运动太多了,只想躺着,不过躺久了,小小运动一下,也更加有利于身体健康。不知道是哪个贴心人,替我安排了这么好的事情。】 徐长龄闻言,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 他突然不着痕迹挡住赵瑶君的要害,浑身绷紧,握住了腰上的秦剑,手背上青筋绷起。 这轻微的动作,就像是一个信号一般。 藏在暗处,五个生得魁梧粗犷,做农夫装扮的粗野汉字将赵瑶君、青女、徐长龄包围在其中,他们提着刀快速冲了过来,一脸凶恶仇恨。 青女惊呼:“天哪!这些是什么人!” 她立即用发抖的身躯护住赵瑶君。 赵瑶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眼神放光的盯着五个男子。 【说起来我好久没做开颅手术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当初我可是能做到五秒开颅并取晶核的。】 徐长龄立即拔刀,尝试着拖时间:“放肆!哪里来的鼠辈贼子,只敢躲在暗处,行这卑鄙无耻的手段,你们还不报上名来!难道只敢藏头露尾的做这卑鄙之事,连名字也不敢透露吗?” 那些贼子根本没理会徐长龄,脚步都不停顿的跑了过来,就要残忍的砍杀。 赵瑶君轻轻就拉开了青女。 她速度很快,徐长龄只感觉眼前一花,好像有个刚到自己腰部高的影子倏忽往前飘去。他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已经见那五个男人口吐鲜血,轻飘飘被掀翻在地。 徐长龄一脸茫然:“殿,殿下” 赵瑶君站在他们之间,无趣的叹息:“哎,这五个看着那么壮,结果一下子都抵不住啊。白长这体型了,真是中看不中用。” 五个壮汉不堪受辱,他们都不敢置信自己竟然被一个娇弱稚嫩的小娃娃给打得起不来身。有个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人,看着赵瑶君,双眼满是仇恨:“妖孽!果然是秦国的妖孽!什么秦国的公主,分明是那扰乱天下的妖物!” 他的秦国雅言说得并不标准,依稀带着他国的痕迹。 徐长龄和青女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两人立即跑到赵瑶君身边围住她。 徐长龄秦剑指着络腮胡男子,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端:“放肆!大胆狂徒!竟敢污蔑我大秦神使,四公主殿下!” 青女怒从心起,大着胆子啐了他一口:“我呸!你是哪国的奸细,竟敢在此大放厥词!我定要禀报陛下,将你五马分尸!” 络腮胡男人不为所动,一脸屈辱:“今日死在你这妖孽手里,我无所畏惧,要杀就杀!何须说这么多的废话!” 他牙缝间苍了药囊,说完便要咬下。 其余四人见了纷纷效仿。 赵瑶君动作飞快,又是趁几人都没来得及咬破药囊时,就“咔嚓咔嚓”卸了他们的下巴。 做完这一切,她笑嘻嘻的看向徐长龄:“徐护卫,把他们的腰带给本公主抽下来,将他们绑好。刚才是他们玩儿,现在轮到本公主跟他们玩玩儿啦!我好久没玩儿刺激的了,你别说,有时候调剂一下生活,还蛮有滋味的!” 徐长龄看着赵瑶君脸上过于兴奋期待的笑容,心里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第58章 徐长龄只好解下这五人的腰带,将他们捆成了五个粽子。 赵瑶君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小匕首,笑着走到这个嘴巴贼硬,且明显是主事人的络腮胡面前,仰头看他。 她唇边含笑,粉颊生晕,一派天真稚弱,惹人心怜:“你们说,是不是赵王迁那个倡后之子,废物点心让你们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绑我的?” 赵瑶君一出口却显得咄咄逼人。 络腮胡虎目圆睁,气得冷哼了一声:“不许辱我大王,你说什么废话,要杀便杀!我懒得同你这秦国的妖孽多嘴多舌!” 徐长龄和青女立即呵斥:“放肆!” 赵瑶君笑容不变,她漫不经心的把玩这精巧的匕首:“不愿意说没事,既然你说我是秦国的妖孽,那本公主不做点妖孽做的事情,便对不起这个称号了。” 她说着,软乎乎的手随意将匕首飞旋掷出。 空气中一点银光飞快闪过,仿佛是天边飞速划过的一点星辰,极轻极快,倏忽而逝。 众人不明所以。 几乎还没想明白,就听得匕首插入竹子破空清脆之声,以及络腮胡男子的一声惊呼惨叫:“啊——我的耳朵!我的耳朵掉了——” 徐长龄定睛一看,只见一只薄薄的人耳被干净利索的刀法削掉,正血淋淋的掉在地上。 匕首好好插在一杆青竹上边儿,竹子边缘仔细观察,才能看到点血迹。 青女吓得脸色惨白,也不敢叫,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瑟瑟发抖。 络腮胡到底经历过大事,叫了一声后,便再不痛呼。他表情狰狞,用一双通红而恶毒恨意的眼神盯着赵瑶君:“妖孽!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们秦国人果然暴戾残忍,不过一小儿罢了,竟也如此狠毒。你不如直接杀了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赵瑶君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笑得眉眼弯弯:“笑死,你要绑我威胁我阿父,可惜技不如人,反被我捉了。现在却又说我秦国人残暴,你好会倒打一耙,反咬一口啊!既然如此,我更要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残暴的了。” 【我倒要看看这些死士,是不是真的浑身连带嘴巴都很硬。不过本公主有的是力气和手段,可不怕你们不屈服,今天我给我们大秦补充亿点点酷刑。】 她扫了一眼其余人,说着看了眼徐长龄:“徐护卫,这里离毛阿翁家不远,我依稀记得他家养了猪,就是豕,你现在去牵一头来。” 徐长龄一脸茫然:“啊?殿下要那肮脏牲畜作甚?” 赵瑶君扫视了络腮胡和他的几个倒霉伙伴,不怀好意的笑了笑:“我当然是要做点恶毒的事情啦。” 赵瑶君声音又缓又软:“这可爱的猪猪,为什么长得那么快?就是因为它是杂食动物,还什么都会吃的缘故,而且它连人也会吃哦,所以我们的猪猪也是杀人灭迹的好帮手呢!要是徐护卫有一天杀了人却不知道埋哪里,你不如找个豕圈,让它们帮你清理痕迹。我告诉你,它们连骨头都能吃得一干二净呢!” 徐长龄:“殿下,我杀人都是正当的杀,我不会无缘无故杀人的。” 赵瑶君:“啊,现在我们就要让猪帮我们做这杀人灭迹的勾当了,你可以先熟悉熟悉业务。” 络腮胡和几个死士听得睁大了眼睛。 青女产生了恐怖的联想,她嗓音有点发抖:“所,所以,公主殿下是,是要把他们” 赵瑶君点头:“没错,他们不爱说话,那索性就不用说话了。我打算把他们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喂给豕吃掉。大概三千刀把,先把黄黄红红的肉喂完,就喂手和腿,最后才割头。我还要用竹签子撑住他们的眼皮,让他们看着自己是怎么被一口口吃得骨头渣滓都不剩的。” 青女:“呕——” 徐长龄:“”殿下你为什么会如此熟练啊?! 赵瑶君直接催促他:“去牵猪啊,你愣着干嘛?杀人灭迹讲究的就是速度,你搞快点!” 徐长龄哪里敢说什么呢?自从他跟着四公主殿下开始,就做了许多他从未做过的事情。这几人胆大包天,不仅污蔑公主,还要绑了公主意图不轨,公主殿下要对他们施以酷刑也是应该的。 自我说服之后,徐长龄立即往竹林的另一个方向跑去,不一会儿当真牵了一只黝黑的半大猪回来。 那猪还带着些许野性,一路哼哼唧唧的挣扎,看着力气足,胃口好。 那络腮胡和四个魁梧男人,有人脸色已经难看了起来。 他们是可以去死,但绝对接受不了这种死法。 赵瑶君折了跟竹棍子,一边逗弄了一下那只猪,一边满意的点头:“真是一头好猪啊!想来这五人它吃两三天就吃完了。等吃完之后,我将此事禀告神明,让神明帮我算一算,这五位壮士可还有血脉亲缘。若是有的话,我亲自去一趟赵国,请他们一块葬身猪腹,好和五位壮士能够一起黄泉团聚。哎,我可真善良。” 赵瑶君心里笑道:【搬出装神弄鬼这一套,我不信吓不死你。】 一个刀疤从眉骨贯穿到下巴的男人听了此话,想到这个秦国四公主的邪性之处,心里没底起来。 他自己死倒是死了,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儿,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这秦国的四公主小小年纪看上去就疯疯癫癫,心狠手辣的,谈笑间就把大哥的耳朵割了一只,就怕她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男人冷哼一声,色厉内荏道:“装神弄鬼!莫说你们秦国没有神明庇佑,便是有,神明也不会庇佑你们这些残暴无道的秦国人!” 赵瑶君冷冷的笑了笑:【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金手指,出来吧——一张餐券!玛丽苏特效!】 她随意消耗了一张餐券。 她身子开始发光,那该死的,让人脚趾抓地的夸张特效又控制住了她的身子。 所有人屏住呼吸。 赵瑶君一边做出繁复的结印,一边看着一张柔软华丽,昂贵考究的毯子出现在地上。典雅精致的桌案上,出现了精致的水果蛋糕、巧克力蛋糕、中式山药拔丝糕、奶茶、奇特的水果。 【来了来了,又是这样。我看这山神就是死装,每次不抓紧机会装一波大的,祂都不甘心啊!】 心里是吐槽羞耻的,姿态的庄重神性的,装神弄鬼是专业的。 那五个从未见过如此神异场面的死士,更是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的惊叹与绝望,瞬间淹没了他们。 原来秦国人没有疯癫! 他们秦国的四公主真的是神使,真的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啊! 络腮胡摸了摸自己缺了一只的耳朵,浑身发颤起来。 直到光芒消失,赵瑶君才坐到桌案旁,看了眼徐长龄:“徐护卫现在动手,片肉你会发吧?现在我要看他们的肉,一片片被猪吃掉的场面,来佐餐。你片薄一点,这样魁梧壮年男子,可以片三千多刀呢。” 她抱起奶茶大吸特吸,一脸满足。 殿下这是佐餐的要求,实在是前所未闻,这邪性残暴都快和那暴君桀纣一样了。徐长龄俊脸抽搐了一下,他动作僵硬的将自己心爱的秦剑拔了出来,率先走向满脸络腮胡的壮汉。 络腮胡现在对神明之事深信不疑,立即动摇了起来:“将军,等等!仆有话要招!” 赵瑶君没有发话。 徐长龄根本不管一脸犹豫的络腮胡,他僵着脸,直接手起刀落,干脆利落,连衣料带肉的割了一块肩膀肉下来,顺手扔向了一旁的豕。 那豕的嘴巴拱来拱去,想要去吃那片肉。 赵瑶君饶有兴致的看着。 【小徐护卫不错啊,人狠话不多的样子。就是动作没有美感,等我找个时机,教教他暴力美学。比方说,如何手不沾血,血不乱溅的做开颅手术。再比方说,如何快到斩首,悬空夺头】 徐长龄身子抖了一下,俊脸扭曲起来。 青女同情的看了他一眼,看了一眼那猪,忍不住在旁边干呕。 那猪已经将那块人肉吃了。 它拱嘴一动一动的,仿佛吃寻常的猪食一般,咬着衣料嚼吧嚼吧的把人肉吃了,还吃得拱嘴上都是血。 赵瑶君吃着蛋糕,面不改色:“继续片肉啊,徐护卫你在等什么?猪已经饿了,想吃肉呢。” 四个死士不忍直视,络腮胡直接破了大防,仿佛那浑身的肉都正在被那肮脏的畜生啃咬咀嚼一般,他不顾一切,满脸崩溃的大喊起来:“秦国的四公主殿下,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您快停下吧!” 壮士如此受辱而死,便是死了也足够羞辱。 真不是他想叛国! 他宁愿死,也不怕死。但不想是这样屈辱的死法,不想看着自己一片片肉被那畜生吃了,不想自己的朋友血亲,被这凶残诡异的秦国公主用同样的方式弄死。 其余四个死士,见他们老大都屈服了。本就心思动摇的他们,也连忙跟着道:“只要殿下愿意饶我等一命,我们定会对大秦尊贵的四公主殿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瑶君用帕子擦一擦嘴:“徐护卫,停下吧。哎,我还有好多招没使出来呢,没想到这几个人就求饶了,真是没意思。” 徐长龄身子骤然一松,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一招就怪恶心人的,到底还有什么招数啊?这五人一脸胆战心惊。 赵瑶君抱着奶茶喝了一口,一边嚼珍珠,一边看着那五个死士,漫不经心的问:“把你们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包括你们的身份、哪些人命令你们来绑我,你们绑我要做些什么?所有的事情,你们都说一遍,必须要详尽,不得漏掉分毫。” 那络腮胡依旧先开口:“小人名唤春尽,其余四人分别为夏尽、秋尽、冬尽与岁终。我兄弟四人乃是赵国宗室,赵葱门下死士。王上听闻秦王意欲攻赵,又听闻秦王陛下深深喜爱四公主。” 他顿了顿,爱你爱你爱你看了眼赵瑶君,察言观色道:“主子,赵葱让我们赵国安插在秦国的细作,搜集四公主的消息,传回我赵国。不久后赵葱便和赵王商议,命令我等配合细作将四公主抓到赵国,以威胁秦王陛下,让他到赵国致歉,并将上党、阏于之地还给赵国,若是诚意足够,他们才愿意放了四公主。” 赵瑶君听到这,忍不住笑了起来:“笑死了,就这还威胁我阿父?我阿父他就是个不受威胁的!我也不是任人摆布的!哎,其实我早就想去赵国看一看了,他不需要绑我,我现在自己就去会一会他们。” 【该换一换地图啦,反正军粮的做法已经写给治粟内使了,我这回就先去赵国出国旅游一下。顺带看看能不能搞搞事情,顺手把仇给报了。赵王迁、赵葱,惹了我,你们算踢到铁板啦!】 青女和徐长龄听了这话脸都吓白了。 该,该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吧? 第59章 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个意思! 赵瑶君将事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还让人从澄园送来了马车、行礼细软。 只有青女不甘不愿,脸色发白的拉住她的手,一脸恳求:“殿下,怎么说着说着就要去赵国了呢?您都未曾和王上商议过,擅自离开的话,王上会发怒、担忧的。” 站在马车旁的徐长龄跟着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 青女想着想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更何况赵国对您本就不怀好意,您去了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这该怎么办呢?” 赵瑶君一脸去意已决:“怕什么,我去到赵国,该是赵国人怕我。” 她拍了拍青女的手,笑嘻嘻道:“你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你把我给你的信给我阿父看了,他不会拿你怎么样的。我不去多久,约莫小半月我就回来了,到时候给你和彩雀带好看的衣裳首饰。” 青女咬了咬牙:“奴不要那些,要不那您让奴跟着你去吧?徐护卫以及这五个粗人,哪里能够照顾得好殿下。” 四公主殿下身骄肉贵的,这一路上奔波不说,路上还没个女婢跟随,青女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妥。 赵瑶君当机立断:“放心,我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带徐护卫是因为他会说赵语,好了,不多说话了,我们要尽快出城了,青女你跟园子里的人回去便是!” 她不再啰嗦,直接爬上了马车,对徐长龄和那儿五个蔫哒哒的赵国壮汉催促道:“驾车走了,不要耽误了时辰。” 徐长龄见赵瑶君真的要走,无可奈何的架起了马车。 马车后跟着四大车麻料,他们身份是赵国贩卖麻料的小商贩,徐长龄手里有“过所”(秦国通行证),赵瑶君则扮成了他烧坏了嗓子的女儿。 一行人平平稳稳的出了赵国,并不停留,一路向北,不过十多日便进了赵国都城邯郸。 马车一路前行,从从容容的进了邯郸城。 赵瑶君掀开车帘,眺望远处,隐隐能看出“品”字形的赵王城昂然屹立。只是他们进城之时,已经是黄昏,街面上的黔首稀稀疏疏,衣裳破旧,铺设了泥土路面的外城显得风尘仆仆。直到进了内城,路面才干净一些。 徐长龄看着面有菜色,神态萎靡的百姓,想起大秦每隔多远便有茅房,百姓行走匆匆忙忙,不是忙着去做工,就是忙着去看田间的冬小麦,他们精神奕奕的样子,当时觉得平常,这下却觉得格外可贵。 徐长龄不由小声道:“还是我大秦好,连百姓都比赵国的精神。” 赵瑶君放下车帘,小声回应:“这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大秦有阿父那样英明神武的君主,我强秦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反观他们赵国现在赵王迁,就那昏君样儿,就算没有外敌,迟早他都要把赵国败完。” 络腮胡,也就是春尽,他一脸屈辱,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他在秦国常住,知道秦国的变化,他反驳不了赵瑶君什么,只能闷头,一路驾车赶路。 马车停在了一处比较偏僻的小街上,前面的深巷太窄了,马车过不了。 徐长龄抱着“昏睡”不醒的赵瑶君,跟着春尽、夏尽、秋尽、岁终五人往前走,进了一处普通的赵民小院。 院中萧索的梨花树下,站着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他身材有些圆润,面白方脸,看上去像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中年版,而不像一个经历过风霜的武将。 可这位出身赵国宗室的赵葱,偏偏被封为了将军。 他身后还跟着三个青壮男子,以拱卫之势护着他。 他们见到徐长龄这个陌生的面庞,几人警觉了起来。 春尽等五人立即朝赵葱行礼,一脸激动的邀功:“将军!仆等不辱使命,不负您所托,将秦国的四公主带到这里来了!这位壮士乃是我赵国之人,只是因为上党早年被秦国夺取,他的父母才在秦国安了家。如今他弃暗投明,若非有这些壮士相助,我们也不能成功将秦国四公主带回来。” 此话一出,赵葱以及他护卫脸上的警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容。 赵葱高兴的拍拍徐长龄的手臂,道:“壮士行壮举,我赵国壮士就该像你一般忠于赵国!不知壮士叫何名,往后可愿在本将麾下效命,杀尽秦人?” 徐长龄一脸激动,恨不能为赵葱效死的模样:“仆唤作林生,愿意在将军麾下,收复我赵国国土,杀尽秦人!” 他说完,心里默默呸了几声。谁要自己杀自己啊,我跟着公主,竟然还要说这些违心话。 赵葱满意于徐长龄如此识趣,当即将他收入麾下,这才看了看他怀里的赵瑶君。 赵葱端详赵瑶君的小脸片刻,不想承认秦人长得好看,他冷笑道:“秦人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不过小小年纪,便也知道装神弄鬼。哼!不过一生。嫩。奶。娃子罢了,她还真能有什么本事不成?本将这就将她带回宫中,献给大王。” 春尽五个魁梧汉字,听了赵葱这话,后背发凉,额角冒出了些许汗水。 将军,这个大秦的四公主真的是邪乎的紧啊!她真的是神使,也真的是有本事的。你把她带进王宫,若是她伤了大王,那该如何是好啊?! 只是他们不仅被赵瑶君吓怕了,更有软肋在她手里,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劝阻赵葱。 赵葱一无所觉,他使了个眼色,自己身后的护卫便走到徐长龄身边,将赵瑶君抱在了怀里。 徐长龄英俊的面容紧绷了一瞬,又放松下来。想来以公主殿下的本事,以及她处事的分寸,是出不了什么意外的。 赵瑶君一路被带去了赵王宫,见到了赵王迁。 王宫之中,赵瑶君作出一番悠悠转醒的模样。 她环顾四周,像是被周围陌生的环境吓到一般,身子蜷缩起来,朝着赵王迁叫道:“你是谁?这里不是咸阳宫,这里是哪里?” 赵迁看了眼赵瑶君睁得圆圆的眼,眼里闪着恶意和解气:“哈哈哈,我是谁?我是赵国之王,是将来终究你们秦国之人。听说你父王嬴政,很喜欢你?还将你放在心尖尖上宠?现在你落在本王手里,本王定要嬴政那个卑贱的秦人,痛不欲生!” 赵瑶君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瑟瑟发抖,战战兢兢:“你胡说,阿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而且他一定不会受你的胁迫。” 赵迁本不想跟个小孩计较,但听了赵瑶君这话,他心头火气,拿起手中的青铜酒樽就朝她脚边用力砸去,走来走去,骂骂咧咧的发癫。 “闭嘴,你知道什么!不过一个小孩儿罢了,连你也觉得我比不上嬴政?!” 赵葱这个阿谀奉承的,赵迁说什么他都附和。 赵瑶君翻了个白眼。 【我呸!就你还想跟我阿父比,你简直是登月碰瓷!】 【赵迁你个癫公,你真是有毛病。你爹赵悼襄王是大癫公,你妈赵悼倡后是大癫婆,你是他们生的中年蠢癫公。你们一家子疯疯癫癫,等你也死了,你们一家三口疯子,就等着赵武灵王在阴曹地府把你撕了吧!】 赵迁是有点基因彩票在身上的。 他的母亲是个娼。妓,却生得娇艳欲滴,美貌绝伦,且非常有心机手段,这才将得赵悼襄王迷得五迷三道,晕头转向的。 赵迁的爹不仅为了这个娼妓,离谱的废了自己贤惠的皇后发妻,废了德才兼备的太子赵嘉。更离谱降智且令人感到小脑萎缩的是,赵迁的爹,发现自己立的这个倡后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也能忍了下来。 赵瑶君都怀疑这个赵悼襄王是不是被下降头了。他年轻时候做事也还可以,怎么上了点年纪就尽出些离谱的昏招呢? 【我真是服了,赵武灵王当初何等英姿,怎么他的后代一个比一个离谱的!这赵国不亡,我都不信啊!】 赵迁沉溺酒色,年岁也不小了,但他娘赵悼倡后的基因彩票,让他看上去身量颀长,上了年纪,五官文质儒雅中又增添了一番岁月的痕迹,不仅不丑,反而还别有味道。 不过他也只是卖相好看了罢了,这脑子就跟空的一样。 赵迁想起早年那个傲骨铮铮,一看便不是池中之物的嬴政,心里越发不甘起来! 明明嬴政幼年是遭自己欺凌,只能在自己面前低头的一个卑贱质子,如今竟然有虎狼之姿,竟想沾染赵国城池,还经常放言侮辱他这个赵王。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如今秦国比赵国强盛太多。六国提起嬴政,必然是夸他雄才大略,有吞虎逐鹿之姿。但提起他,不是诟病他的出生,叫他倡后之子,就是说他昏庸无道,无才无德。 赵迁越想越觉得心中落差甚大,他独自在大殿中转来转去,不断颠倒黑白、开始辱骂起来。 “哼,秦国人的祖先,不过是先前帮周天子养马的马夫罢了!嬴政,比我又如何?他娘赵姬原来不也是吕不韦府上歌姬吗?我确是先王之子,但嬴政到底是吕不韦的儿子,还是子楚的儿子,这可说不清了!就他还敢看不起寡人,他凭什么,凭他是个杂种吗?嬴政不过以卑贱人耳” 这一句句都踩在嬴政的痛脚上,也踩在了赵瑶君的雷电上。 赵瑶君再也忍不下去! 怒气充盈在她心里,她怒瞪着赵迁,气得喷他:“好你个混账!你竟敢侮辱我阿父!你一个昏庸无道的癫公,也配提起我们那迷人的老祖宗?我阿父是统一天下的英主,你是只会逆行倒施的草包昏君!你们云泥之别,你连给他提鞋子都不配!” 赵瑶君脑子都快被怒火烧掉了,她又生气,又为嬴政委屈。 她身轻如燕,身形快如闪电。 众人都反应不及,依稀只感觉赵瑶君抬起了自己的秀气稚嫩的小脚,那浅粉色雪白底子的鞋底捧到赵迁后,赵迁这个身形颀长的大人,就像一个破碎轻飘的风筝,飞快的朝后飞去。 “咣当!”桌案后雕龙画风的椒墙发出了震颤的声音! 赵迁大半都陷在了墙壁中,他面如金纸,呕出一大口血来。 所有人惊呼:“王上!王上!” 赵瑶君犹不解气,又飞快到了赵葱身边,在他恐惧狰狞的表情中,抬手朝他腹部拍下一掌。 “咣当!”椒墙发出了更加震颤的一声巨响! 赵葱也深深陷入了墙壁之中,和赵迁并排在一块儿,两人五官变形,跟两块肉饼似的。 整个大殿混乱了起来:“天哪!王上,将军!来人啊,快来人!” “来人,救驾——” “不好了,快去请御医!” “秦国的妖孽要谋害大王和将军!快来人啊——” 赵瑶君闲闲的坐在桌案上,随手拿了一块糕饼,一边气,一边咔咔一顿大吃特吃。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本来打算用文明方式解决问题的。问题是他们说的是我那一米九八,长得长眼,薄唇剑眉的大帅哥老爹!他们侮辱的是这个统一了六国,奠定了华夏大一统格局,发明度量衡,修水渠,建长城,废除人殉等壮举的千古一帝!】 【不知道你忍不忍得了,我反正是忍不了一点!我就是要(尖叫)(扭曲)(发疯)(怒吼),把赵迁、赵葱你们两个草包、两个渣渣立即刀了!】 赵瑶君胡乱想着,猛地将手里的糕饼三两下吃了,绷着小脸蛋,阴沉沉的走向镶嵌在墙壁里的赵迁和赵葱。 她所过之处,众人瑟瑟发抖,软倒在地。 赵瑶君:【什么狗屁赵王,什么赵葱,我要把你们全刀了!】 第60章 赵瑶君大步走到赵迁和赵葱身边。 两个陷在墙壁里的人还未死亡,赵葱身体素质比赵迁好得太多,但赵瑶君在他身上打的力气更重一些。 赵葱没有一点武将的风骨,直接涕泗横流,连裤。裆处也有腥臊的水液流了下来:“饶,饶了我我错了,我不该去秦国绑你来的。饶我绕我一命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赵瑶君冷笑:“敢污蔑我阿父之人,还想活着?你长得挺丑,想得还挺美的。你还敢绑我,这天下就没有人绑了我还能毫发无损的。” 她摸出一把自己用竹笔削成的小刀,指尖轻轻一旋。 那看似轻巧无害的竹刀瞬间飞了出去,深深地插进了赵葱的眉心,深入颅骨,只露出笔端的一点点。 赵迁浑身都疼,身子动不了,头也偏不了。 他斜眼一看,只见赵葱眉心处深深插了竹笔,竹笔顶端还急促嗡颤了几下。 赵葱死不瞑目,死亡的最后一刻,他眼里是极致的惊恐。 先前还和自己谈笑欢声的人,此时已经赴了黄泉。 赵迁吓得魂飞魄散,忍着浑身剧痛朝赵瑶君张口:“你你想做什么?寡人,寡人是赵王,你杀了寡人,你也得死在王宫!” 他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甲胄,英气挺拔的中年武官带着一大串护卫手持弓箭、佩刀、佩剑,将赵瑶君为了个水泄不通。 刀鞘、剑鞘是拔了的,弓箭手已经搭好了弓。 赵瑶君反应飞速,立即像拉死狗一般,一把从椒墙中扯出赵迁,用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她看上去稚弱,也确实是养在富贵堆里的女公子,一双手生得又小又娇嫩。 可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小孩,竟然将赵迁一个成人捏得死死的。 反倒是赵迁,上半身被赵瑶君提溜着,下半身如同烂泥一样瘫软在地,十足狼狈,不见半点王者风姿。 赵瑶君语气悠然,朝那中年武将漫不经心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中年武官声若洪钟,一把长剑在他手中散发着点点银光,他目光如剑般直视着赵瑶君:“我乃赵国大将军李牧!阁下闯入我赵国王宫,杀我赵国宗室,如今还胁迫我们大王,阁下不怕自己万箭穿心,尸骨无存吗?” 尖锐的箭瞄准好了赵瑶君,只要这中年将领一声令下,她就会被万箭穿破身子! 赵瑶君眼睛一亮,立即重新将眼前的李牧打量了一遍。 【李牧!这可是活的李牧啊!这就是让秦国攻赵,久攻不下的李牧!这就是让秦国吃了败仗的李牧!】 【这可是和人间活阎王白起、有勇有谋的王翦、勇武不凡的廉颇,并列为“战国四大名将”的李牧!】 赵瑶君如同看见了一桌美食,用欣赏于眼馋的眼神,又看了一眼李牧。 【馋了馋了!这等名将,不该在赵国,他的归宿该是我秦国啊。他和我阿父,名将配明君,再没有更好的了!】 李牧被赵瑶君过于热切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他满眼怒火,高声警告:“我劝阁下快将我王放下!否则今日着赵王宫,便是阁下的葬身之地!” 赵迁见了这场面,想起李牧往年的战记,他心里有了点底气。 他一边哭一边朝那中年将领气虚的喊道:“李将军,李将军,你终于来救寡人了!你快将这秦国的妖女拿下!寡人将她碎尸万断后,要将她全身肉糜封入匣中,送给她父嬴政,让其痛不欲生!” 李牧讶异,这歹人竟然是秦国王室公主! 赵瑶君听得刺耳极了,她用匕首干净利索的抹了抹赵迁的脖子,对一脸紧张的李牧核善一笑:“我刀很快的。我还能保证,以我的本事,我杀了赵迁我还能全须全尾的出了赵王宫。怎么样,李大将军要不要试一试。” 赵瑶君没杀赵王,只割了他一点皮肉,流了一点血,赵王立即怂了,瘫软垂地的长袍有了水迹,将地面浸湿。 赵瑶君嘲笑:“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是个鼠辈!这样鼠胆之人,怎配和我阿父比较!” 李牧看着这样的君主,眼里闪过一丝恨其不争,他不知想到什么,神色竟然犹豫了一下。 说起来,前太子嘉还未死。不是他大逆不道,而是如今的新君和原先的赵嘉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多。他不仅是个草包,还昏庸无道,残暴好色。 若是新君不慎被人杀了,废太子赵嘉继位,赵国在太子的治理下说不定会更好。秦国公主刺杀了秦国新君,这事运作一二,说不定能联合他国一起共抗强秦。 李牧的动摇,被本就关注他的赵迁注意到了。 赵瑶君看了眼赵迁,挑拨离间:“你赵国的李大将军犹豫了,你看他不是很想救你呢!赵迁啊赵迁,一定是你太过昏庸了,才会让对赵国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李牧也不想救你了。” 赵迁心里涌起无尽的耻辱、愤恨、害怕,他眼里对李牧有了杀意。 李牧这个乱臣贼子! 之前自己没登位时,他就仗着自己的军功,不将他放在眼里。如今又见死不见,不忠君主! 等他脱困,定要将李牧这乱臣贼子千刀万剐,五马分尸,以消心头之恨! 可如今生死全在他人之手,赵迁一张俊脸仇恨害怕得扭曲了起来,却也只能忍痛哆哆嗦嗦的看向李牧。 “李大将军,你,你不许轻举妄动!你好好想想,你的家眷,你的子女、孙子还在雁门!雁门虽说都是你的人,但寡人也不是一手没留的!” 李牧面色瞬间黑了,握着剑的手青筋鼓起。 李牧心里厌烦的情绪翻腾,他知道自己这一犹豫,今日救了赵迁,依照赵迁记仇的心眼,他们一家来日是个死。 可是今日不救赵迁,自己终究是背负上了叛国的名声。来日就算拥护赵嘉继位,这不光彩的事情也会被人不断提起。 周围的将士都是李牧的心腹,纷纷担心的看着他。 一时之间,李牧进退两难。 赵瑶君心中爆笑。 【笑死,老天都在帮我。这李牧,终归是要到大秦的!】 赵瑶君笑出声:“好一出臣不忠,君不信的好把戏!好看,太好看了。李将军,你好要救你家好大王吗?你好好想想,赵迁多疑,现在你救下他,将来死的可是你们全家啊!可你现在不救他,你家雁门的妻女、孙子,也要死了呢!” 现在这样的僵持拉扯,她倒是不着急了。反而在两边开始挑拨离间,火上浇油,让这君臣之间的分歧越来越不可调和。 赵迁心里破了大防,用破锣嗓子不断给李牧施加压力:“李牧,若你救寡人,寡人定然感念你的恩德。若你现在不救,寡人丧钟一响,你雁门的家人一口不留!” 赵迁目眦欲裂的盯着李牧,破罐子破摔,继续凶狠的威胁! 李牧胸膛起伏,气得咬牙切齿! 这便是他们赵国的好大王,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要挟于他,实在是下作! 他纵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此刻也不得不为自己的软肋向赵王低头。 李牧在赵迁死死盯着的眼神里,最终朝赵瑶君沉声开口:“放开我们大王!否则别怪某手下无情!” 赵瑶君笑了笑,语气激动起来:“李大将军,赵国一代君主不如一代,赵国国土一年不如一年。昔日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携骑兵风卷而来,飒踏流星,威慑诸国,何等英勇风姿,令人心折!谈笑之间灭中山国,挥袖之际筑起赵国千里长城。” 赵武灵王贤明远见,能文能武,不仅进行胡服骑射的改革,训练骑兵,彻底改变战国时期的作战方式。他还任用贤臣,文能治国,武能带着将士南征北战,使得赵国摆脱劣势,成为一大强国。 赵国人自小听着赵武灵的故事长大,赵武灵王在他们心中如同神明一般高大而不可侵犯。 听得秦国一年幼公主,也能将先王事迹一一道出,虽然此刻情况不妙,但李牧和众护卫也不由感到骄傲和感慨。 赵瑶君哀叹一声:“可惜啊,子孙不成器。继位之乱,沙丘之变,可惜了武灵王一代英才雄主,竟然在行宫之中被围困三月,活活饿死!这诸多原因,归根结底都是子孙不肖之故!” 她说着,眼神明显的往脸色涨红的赵迁看了看,装模做样的叹了声气。 “哎,如今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如今赵悼襄王亲小人,远贤臣,废贤后,立倡后。废贤能储君,立昏庸倡后之子!这倡后之子,虽然出身不能选择,但如今身为一代君主,便是落入险境,也该傲骨铮铮。但你们看,赵王当庭便溺,痛哭流涕,如此贪生怕死的情状,实在愧为武灵王后代啊!” 这些事迹无论听了多少次,赵国人都会心神动摇。 当下,许多护卫都红了眼睛,神情悲痛,暗暗将痛恨、不甘、不屑、羞耻的眼神投到了赵迁身上。 李牧勉强稳住了自己的心神,可眼神却忍不住不屑的看了眼赵迁。 赵迁最恨别人提起自己的出身,如今赵瑶君不仅提了,她还用赵武灵王同自己比较。将他贬低得如同粪土一般,赵迁恨得咬牙切齿,可又顾及到自己的小命,只能在心里不断谩骂。 贱人!嬴政当时便是个低贱的硬骨头,他的女儿比他还要令人厌恶! 赵瑶君看众人眼眶泛红,军心动摇,连大殿之中的普通宦官、宫女看着赵迁的眼神都暗藏了不屑,她便打算开始装神弄鬼。 这事儿她已经有些得心应手了。 赵瑶君垂下眼睛,柔软甜美的嗓音在她刻意控制之下,变得有些飘渺起来。 “赵迁倒行逆施,残害百姓,污蔑贤臣,所作所为,天怒人怨!连神明也看不过去,特令本神使对他进行惩戒。可惜本神使还没来得及找他,他便令赵葱将我绑进了王宫。本神使所作所为,不为秦赵二国恩怨,不为私心,因为此乃祂的神谕。” 她抬起一双灵慧明亮而不含情绪的眼神,淡淡扫过在场所有人,目视着李牧:“如今尔等是要阻挡神明旨意吗?” 赵瑶君看着李牧,一字一句道:“今日祂不夺赵迁性命,祂会保住李大将军性命。祂降下神谕之中,还有一言,道‘李牧可为秦将’。” 李牧可未曾见过神明。 他本来还沉浸在武灵王的事迹之中,冷不丁听了秦国这个公主一通神神叨叨的胡言乱语,不由嗤笑起来:“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既然阁下不愿伤我大王性命,那不如现在就放了他!” 护卫、宦官、宫女纷纷回神,也一脸不信。 赵瑶君心里一笑:【我就知道你们不信,但我会让你们相信的。装神弄鬼,这个世界我说自己是第二,还没有人敢称第一。】 她熟练的用了一张餐券,心里默默开始点餐:大水蜜桃、一桌子大水蜜桃,两壶葡萄酒,一副琉璃杯。 于是姗姗迟来救驾的百官,护城军将领,以及众多人,刚刚进入殿中听到赵瑶君的话,正要反驳之时,却见她整个人忽然逸散出柔和白光。 众人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神迹!神迹!” 那柔和清亮的白光,如同仙气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配合着她繁复精巧的手势,一张古朴精美的桌案,竟然凭空在人前显现。 有的护卫惊得立即下拜,高呼:“神迹,真的神明降临了。祂真的降临了!” 李牧,以及众人都不敢移开视线,盯着赵瑶君,以及她身前的桌子。 那桌上摆了两碟大桃子,此刻正散发着甜蜜诱人的桃香。 众人定睛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长得这般大,这般好看的桃子! 那桃子比成年男子的一只手掌还要大! 它们一个个看上去圆润无比,白里透红,鲜润无比的外壳包裹着甜蜜的桃肉。仿佛稍微撕开一点小口,其中的甜蜜桃汁,便会流了出来,知晓嗅嗅香气,便能让人心旷神怡,口舌生津。 赵瑶君当着众人的面,拿起一个超大的水蜜桃,撕开一个口子,露出细嫩雪白的桃肉,悠悠笑道:“此乃王母瑶池所种的蟠桃,三千年开花,三千年结果,人若食之,可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好处用之不尽。若有仙缘,吃了此桃,长生不老也不在话下!” 强身健体! 延年益寿! 若有仙缘,还能长生不老呢! 那可是长生不老!谁能拒绝得了,这样大的诱惑啊! 整个大殿瞬间混乱起来。 众人看着那根本不是人间普通桃子模样的仙桃,有人神色已经无比贪婪快要按捺不住了,却又顾及赵瑶君的本事。 赵瑶君另一只手拿起酒壶,将紫红色的葡萄酒液倒进琉璃杯中,嗓音飘渺:“此乃仙界玄女所酿的琼浆玉液,也是极为珍贵之物,若有仙缘,还可立地成仙,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众人立即癫狂起来! 白日飞升!位列仙班! 神话传说,玄怪志异之事,竟然是真的! 他们想长生不老,想白日飞升啊! 60-70 第61章 赵瑶君抬头仰视所有人,偏偏她的姿态不可冒犯,让人感觉她是在俯视他人。 神性而不可侵犯。 她看着李牧,再次进行拐走人才计划:“神祇降下神谕,赵王迁乃昏庸之君。秦王嬴政乃天下共主,犹如皓月当空。李牧你如繁星,当拱卫皓月,佑护秦王御宇天下,创大同世界。李牧,此中一枚仙桃,一杯仙酒,乃是神明特意赐你,特意规劝你弃暗投明,难道你敢违抗神谕不成?” 众人哗然。 有人越发不屑的看着赵迁。 有人看着李牧,脸上的艳羡丝毫不遮掩。这李大将军,仙缘深重,神祇还为他降下神谕,这是多么深厚的福气啊!祈求神明也看看我啊,我也想吃仙桃喝仙酒啊! 只有赵迁心中掀起了波涛巨浪,他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桌案上不属于人间之物的蟠桃和那些紫红色的仙酒,这一切让他不得不信。 神明真的看不上他,祂还觉得他是个昏君! 虽然赵迁知道自己不是明君,但被神明公然在神谕中指责,他的名声不仅会在他国流传,还会记录在史册之中,成为千古留名的昏君! 他忽然呕了一口血,拼命仰起头,看了一眼天,又死死盯着赵瑶君,神色扭曲:“天不佑我!天不佑我啊!” “那嬴政不过一卑贱质子,其父子楚因捧吕不韦一个商人的臭脚,又去低三下四的求华阳夫人,才得以继位!他父子楚都不算什么,更何况嬴政乎?早年嬴政还在我赵国为质,被我王室用鞭子、言语欺辱至尘埃之中,这样的嬴政又算得了什么啊?!” “苍天无眼啊!” 浑身剧痛,下半身动不了,赵迁拼命梗着脖子,质问赵瑶君:“他算什么!神明不公!神明不公!说不定是你这个妖女在妖言惑众,用妖法蛊惑众生!我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赵瑶君不耐烦,抬手就将赵迁打晕。 【笑死,也不撒泡黄尿照照你自己!就你这个德行,有什么脸评判我阿父?】 赵迁失去意识,瘫软在地,狼狈无比。 赵瑶君环视一圈,低头呵斥赵迁:“放肆!祂也是你可以侮辱的!你不尊神明,如此大不敬,死后六道轮回,翻开生死簿评定功过之时,你这辱天欺地之人,也只能进入畜生道,来生落草成个畜生!” 这个没法用科学时代解释的先秦时代,笃信神明的人只多不少。现在各种神话传说虽然不少,但体系却也完备详细。 赵瑶君张口闭口都是神明、神谕,王母瑶池盛宴、蟠桃仙酒、六道轮回、生死簿之类的玄奥设定。她对着众人哐哐哐就是一顿输出,加上眼前玄幻的场面,在场人全都信了她的说辞。 甚至已经有人朝她纳头就拜,恭恭敬敬的高呼:“神使庇佑,神使圣明!仆笃信信神明,愿为神明立庙修祠,只愿神明庇佑” 没人再去管昏迷不醒的赵王,甚至还有人小心翼翼又无比讨好的朝赵瑶君笑起来:“神使降临,乃是凡间之福。既然神使下了凡尘,来了我赵国,那我赵国定要尽一尽地主之谊,让神使感受赵国一二风物。不知神使可愿到仆家中,仆为神使开宴洗尘。” 就你会来事儿,会溜须拍马?赵国臣子个个都是精明的,一见情况,连忙也跟着道:“神使还是到仆家中” “哎,还是到我家吧,到我家吧。我家来了许多新奇事物,我斗胆邀神使一观!” 在场说话的,不乏高官大臣,往日高高在上,腰板挺直,现在却因为心中不可言说的私欲,而争夺起来,都想要神使光顾自家。 赵瑶君心里感叹。 果然只要锄头挖的好,利益给得够,没有人是撬不动的。 她想除了这两类人比较难挖,其他的都不太难。 一种是固执到极致的犟种,看不清形势死守着昏君,不将百姓生死利益放在心上。 无论世道多么艰难,都只维护本阶级利益,就算昏君再残害他,他也像被虐过多次依然初心不改的失智恋爱脑,最后还要给自己冠上一个爱国不屈的名声。 另一种是有过真的君臣之情,君臣之恩,纵然之后臣子或面临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或是面临自己心中的明主君王已死,自己不得不为心中明主继续死守大业的局面 诸多情况,这些忠臣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饮下这一杯夺命的毒酒,来维系最后的忠君之情,全了自己一生之义。 李牧都不是这些情况。 李牧是忠于赵国,但他不想忠于赵迁。他心属的赵嘉,已经注定无法继位。 新君又对他疑心重重,一来就夺了他雁门的兵权,将他放在国都,说好听点是奉承他劳苦功高,该在国都享福,但转过头来,如今又拿家眷威胁于他,令他屈服。 无论怎么看,李牧都没有理由效忠这样一个君主。如今又有神谕赐下,李牧觉得就算当场反叛赵国,也可以说一句,此非牧之过,乃是神明指引,此乃上天注定。 赵瑶君一手拿起一个大蟠桃,一手举着装了了紫红酒液的琉璃杯,朝众人道:“诸君肃静,我此来主要是为了李牧李大将军的,不知李大将军考虑得如何了?若跟我走了,你不仅妻女平安,这蟠桃、仙酒,自然也能赐予将军一份。” 李牧看着那蟠桃、仙酒,也不禁心神动摇。 众人立即看向李牧,眼中的羡慕嫉妒恨再也克制不住了:“李大将军真是好福气,得了神明的眷顾。” “李大将军凡人之躯,能引得神明侧目,想来真的本事非凡” 如今改投他国,虽然受人诟病。但先秦时期,其实家国概念,还不像大一统后那样深入人心。六国都有他国出身的官员,也是一个普遍现象。 赵瑶君看着李牧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李牧最后看了眼昏睡如同烂泥一般的赵迁,上前朝赵瑶君行了大礼:“牧愿以此身,完成神祇之愿。此后牧为秦将,听命于神使殿下。” 赵瑶君控制着自己嘴角,尽量不让它咧到耳根,笑声却无比兴奋愉悦。 【家人们谁懂啊,用一张餐券入手了李牧卡牌。嘿嘿嘿,这可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没了他,赵国还不手到擒来!】 她单手将李牧扶起,将大桃子和葡萄酒放在李牧手里,高兴道:“李大将军顺应天意,真是好极!此仙桃与仙酒,请李大将军享用。” 李牧颤抖着手,小心翼翼接过了仙桃和仙酒。 周遭人立即用羡慕嫉妒的眼神窥伺,甚至有人将据为己有的心思暴露得干干净净。 李牧瞬间惊醒,他未曾剥皮,立即大口大口的吃下仙桃。 后世优化过不知道多少代的特级水蜜桃,桃味浓郁香甜,桃肉细腻甜蜜,桃汁丰沛美味,一口下去,让人唇齿生香,享受无比。这水蜜桃在后世都不算便宜,更何况在如今水果滋味还不是很浓郁的先秦呢? 说它是仙果,根本没有人会怀疑。 见李牧吃完仙桃,有人忍不住叹了口气:“哎。”暴殄天物啊! 李牧享受的眯了下眼睛,他大口吃完桃子,过了片刻才端起毫无杂质的琉璃杯,看着其中紫色晶莹的仙酿,小心的举杯喝下。 如今整个先秦也没有葡萄酒,酒水的酿造工艺也十分落后。这纯澈的酒业融合葡萄特殊的果味,酒香浓郁丝滑,微微酸涩的果香风味,让人忍不住沉醉其中。 有人忍不住询问李牧:“李将军,这仙果和仙酒是何种滋味啊?” 李牧一脸回味:“奇妙无比,飘飘飘欲仙。” 众人越发眼红了! 赵瑶君继续忽悠:“李大将军如今还要为秦所用,暂时无法原地飞升。待大秦伟业大成,李大将军完成宿命之后,定会位列仙班,去往仙界点卯报道。” 李牧点头,神色间有了些期待:“牧知晓了。” 赵瑶君看着李牧身后身后眼巴巴的赵国臣子,心里一动,对李牧道:“李大将军,我先去你的府邸,你收完东西,我们今日立即去接你的亲眷,然后便要回秦国去了。” 李牧点头,神色间对赵国已经没有了半点不舍:“牧孤身一人在邯郸,并无甚行礼可以收拾的。神使殿下稍候片刻,牧便可将一切收拾妥当。” 赵瑶君满意,继续道:“将军好友众多,与你交往之人必定不俗,若是你有好友愿意去往大秦,那我大秦也是欢迎至极。不止我大秦,想必祂也会记者这些投秦义士的功劳,将来义士们大限之后,那生死簿上论功劳,定然有他们浓墨重彩的一笔。” 赵瑶君就靠一张餐券和各种设定的嘴炮,想要将赵国的人才网罗大半,带回秦国。 她心里算盘珠子都快蹦到这些臣子的脸上了,偏偏他们还心甘情愿,真的想要收拾铺盖卷儿去给秦国卖命。 等到了下午,赵瑶君看着李牧身后缀着拖儿带女来的一串儿人才,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 【哎呀,果然!当你撬动一个名臣名将之时,他就会给你带来他的许多好友。这些好友,又能去拐带来更多的人才。这就是“虽我至秦,好友存焉。友又生人才,人才又生友,人才好友无穷匮也!”】 徐长龄更是高兴得跟着前后打点。 他是真没想到,原以为是跟着公主殿下来胡闹的,没想到竟然得了这天大的好处! 赵瑶君得意的朝徐长龄扬起了小脑袋:【你看吧,我就说出来一趟,好处吃不了还要兜着走!这些人才,如今都是我大秦的啦!等你回去了,可要帮着我向我阿父和先生,好好表一表我的功劳!】 徐长龄点点头:一定一定!这挖赵国根基,网罗人才的大功,定要好好表一表! 第62章 赵瑶君在赵国打嘴炮,忽悠人才的时候,秦国朝堂氛围并不乐观。 秦王这位正值壮年,如同日中雄狮般的君主,没了四公主殿下上朝时的陪伴,他又恢复往日的深沉冷酷。 嬴政高座其上,冠冕下的五官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他线条利落的下颌,以及感受到他情绪莫测的视线。 众臣不由挺直了脊背,不敢再分神。 嬴政:“征战赵国,不能再等待!征战事宜,诸君准备得如何了?” 治粟内使上前禀报:“四公主殿下所说的军粮‘挂面’已经大量制作完毕,各处还开起了挂面作坊。此作坊不仅战时可制作军粮,便是日常也可制作挂面售卖。这挂面坊开得好,也能收许多商税,一举多得,真是上好的一策。” 治粟内使想着,那挂面滋味顺滑细腻,麦香浓郁,烹煮方便。比此前贵族王公用黄米所制作的昂贵汤面更加好吃柔韧,它还是麦子所制,价格实惠,黔首也吃得起。 他们前几日将军粮准备完毕,还根据四公主殿下的计划,专门用好价格聘了自战场上退下,且身有残疾的退伍兵将负责挂面坊的制作生产。 这挂面坊不仅给了他们一技之长,足以养活一家人,还让他们不再郁郁寡欢,觉得自己无用。昨日挂面坊所售卖的挂面,立即风靡了整个咸阳城。 上至王上、各位大夫官吏,下至普通黔首,贫苦人家,也可买上些食用。王上前日吃了三大碗麦粉挂面后,称赞挂面“细如银丝,软韧鲜香”,此言一出,挂面在民间更是爆火。 治粟内使心中不仅感叹,一种挂面,便带动了许许多多的好处。他也不知四公主殿下的脑子是如何长的,竟能想出这许多的招数。更让人感叹的是,四公主殿下有一颗善心,才能为那些身带残疾的士兵考虑。 治粟内使想着,也忍不住说出了口:“还是公主殿下有办法啊,这挂面的发明,军粮的流水线制作,作坊生产的计划,残疾士兵的安排聘用,每一步都安排得妥妥贴贴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嬴政闻言,微蹙的眉头松开,唇边浮现一抹骄傲笑容:“瑶君确实好极!所有子嗣当中,属她最有才干!” 可惜她太跳脱了,只带着徐长龄一个小护卫,便敢深入赵国邯郸。这胆子,真是大得没边了! 众臣没有反驳,连王绾绾也控制不住心里的骄傲,抬手抹了抹自己长髯。 嬴政目光如同寒潭般看向王翦,“王将军,统兵备战之事准备得如何?” 王翦沉声道:“兵甲器具皆以备齐,兵将训练有素。只要王上一声令下,我大秦将士随时可为王上奋战四方!” 嬴政点头,满意道:“如今诸事齐备,唯一可虑者便是寡人的四公主了。” 这样一想,嬴政忍不住皱起眉头。 前儿接到信,瑶君说自己已经平安进了邯郸,信里还说要帮他把赵国的李牧拐到秦国来。 李牧擅长练兵治军,兵法上最擅长防守。他在雁门驻守之时,不曾放一个匈奴进城。跟着前赵悼襄王时,南征北战,屡战屡胜。 嬴政自问,自己是想要这样一个武将能臣的。可是瑶君走得路数,也太过惊险了一些。 他亲情缘分着实浅,年少时父亲顾不得他,母亲忽略他。年长时父亲逝去,母亲还要害他。唯一关注些的扶苏,也不甚与他亲近。 嬴政自忖,他鲜少为哪个子女如此担心,可自从四女儿瑶君离开了自己,他便吃不好,睡不好,日日念着,想着,担心着,生怕她一个不慎,就回不来了。 这半个月,嬴政都消瘦了一些。 越想心里越担心,嬴政在朝堂上没再问话,皱着眉,沉默下来。他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 麒麟殿一时寂静无比,气氛凝重。 众臣屏住呼吸,心中再次真诚的呼唤四公主。 哎!真希望公主殿下快回来啊!她晚回来一天,王上的脸色就越发不好。最后受苦胆颤的还是他们这些臣子,这几日他们上朝时,皮就没有放松的时候。 虽然四公主陪朝时,他们君臣间说的话大差不差,但氛围却完全不同。 如今的朝堂像是紧绷的琴弦,少了四公主殿下在一旁的平和。若是四公主殿下在一旁吐露心声,无论是有趣的还是令人意外的,朝堂上的气氛总会缓和许多,王上脸上的情绪、笑容都会多一些。 此时,赵瑶君捂嘴打了个喷嚏,又看继续向手里的投秦名单。 她目光凝聚在“郭开”两个字上片刻,没继续往下看就将竹简放下,反而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徐长龄和李牧,有些疑惑:“李将军,徐护卫,你们有话要说?” 李牧点头:“牧将东西收拾完毕,殿下若想出发,即刻便可启程。只是不知殿下可注意到投秦名单之中,有一人名唤郭开,一人名唤扈辄的?” 赵瑶君点头:“注意到了。” 【郭开,不就是被后人戏称为战国五大名将之首的大奸臣吗?仅凭他一张嘴,就污蔑廉颇留下吃饭时蹿了三次的丑闻,搞得人廉颇不得重用郁郁寡欢而逝。】 徐长龄睁大眼睛:“!”那郭开的嘴竟然这么毒! 彻底认定自己是秦臣后,忽然听到赵瑶君心声的李牧,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啃了郭开:“那郭开,郭相国,他就是个只会逢迎拍马,污蔑忠臣的贼子!殿下您千万不要被他迷惑,带着他去秦国啊!” 赵瑶君点头,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眼李牧:“放心放心,我自有分寸。” 【怪不得你这么恨他。我大秦来攻赵时,遇上你这尊强防守的,就算是王翦也攻不下邯郸。没办法,后来郭开收了我们王翦将军的钱财,他又凭他一张嘴行离间计,诬陷你李牧有不臣之心,嘴得你最后含冤自杀,为赵国殉了国。】 【这样不费一兵一卒,郭开一下子就导致战国四大名将之二的廉颇、李牧嘎了,也不愧他被后世戏称为战国五大名将之首。】 李牧脸色发情,嘴唇微颤。 好,好极了!这郭开,平时就够讨人厌,先是让赵王将他调离雁门,离了兵权。后面竟然还让他含冤而死,虽说导火索是秦国的王翦,但他心中最痛恨的还是郭开这个小人! 徐长龄惊呼:“李将军,你竟然和这样的人同朝为官,真是太惨了!” 赵瑶君赞同的点头:“确实惨,跟这样的人一起为官,随时都要担心他背后阴死你。” 正说着话,仆从又一脸难看的进来禀报:“神使殿下,将军,郭相国亲自到了大门外,说是要求见神使殿下一面。” 李牧气得破口大骂:“如此卑贱恶毒,阴狠下作之人,踏足我府邸,都是脏了我家的地!他还有脸来,我恨不得手刃了他!” 赵瑶君立即起身,安慰他道:“李将军,莫要动怒。这样的人,我大秦是要不起的。留他在此,想来以他狭隘的心胸,必会散播谣言,重伤我大秦。最好,最保险的办法,还是杀了他。不过,他倒是长了个三寸不烂之舌,倒是可以给我用用,让他在死前也为我大秦发挥一点余热。” 【既然后世人都戏称,郭开是大秦安插在赵国的间谍,那我就要让他把这个名头给坐实了。赵迁我留了一口气,死不了,赵嘉也继不了位。如今秦国最大的敌人李牧成了我们的队友,有郭开帮我们给赵迁出着昏招,那将赵国国土收入囊中,便轻而易举。】 徐长龄听得连连称是。 李牧看着赵瑶君稚一天稚嫩天真,唇畔含着甜笑的模样,不由打了冷战。 于是郭开就带着礼物,毕恭毕敬的走近了屋中。 见了赵瑶君,他甚至立即跪倒了她的脚边,不用她说,便激动道:“见过神使殿下,郭开对强秦仰慕已久,听闻秦王风采,心中更是仰慕。如今见了神使殿下,开满心欢愉,难以言表!开只求能以一微末身躯,为殿下效力,请殿下千万答应开之夙愿,让开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他神色真诚,看着赵瑶君一小女孩儿,也摆出了双眼含着热泪,一脸崇拜的模样。 郭开最识时务,他知道,赵国里能阻挡秦国一二的就是这些粗鲁的武将。现在别说武将了,就是文臣也有大批想要跟着神使去秦国卖命的。 更何况李牧在军中地位极高,他若是一走,军心动摇,说不得军中将士都不抗秦了。他郭开要是再不给自己换个君主,死留在赵国,来日就是他的死期了! 秦国本就有吞并诸国的能力,如今有了神明更是如虎添翼。他就算逃到别国,等到诸国统一,他照样没有好日子过,还不如现在就投秦呢!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神使看到自己的诚意!若是神使觉得自己好用,日后便会常用,自己的小命就保住了。 郭开依旧跪着,仰头含着泪看赵瑶君:“殿下您聪慧无双,神力盖世。诸国再无人比得上您的英明智慧,我满心敬仰。我对神明,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今生若是能侍奉在殿下身侧,开便心满意足了,求殿下答应开吧。” 赵瑶君手臂上起了鸡皮疙瘩,她嘴角抽了抽,轻咳一声:“郭相国起身说话,您是赵国相国,无须朝我跪拜。” 郭开立即抱住赵瑶君的小腿,声音坚决,满脸都是泪:“殿下若不答应开的心愿,开便长跪不起,以示决心!” 赵瑶君一脚将他踢开,淡淡道:“我不惯与人离得如此近。” 郭开闻言,立即跪地膝行后退了一射之地,半点也不尴尬,反而歉意道:“是开冒犯了。” 李牧别开眼去,忍不住道:“软蛋,真没骨气。” 郭开当作没听见,依旧一脸恭敬的看着赵瑶君。 赵瑶君真是服了他的精湛的演技,她也不拖延,干脆利落道:“郭相国坦诚,那我便直言了。你之前做过的一些事情,我不喜欢。但神明有好生之德,不爱打打杀杀,若是你诚心悔过,为大秦一统天下卖力,那日后我本神使留你一命也不是不可能。” 【这可能性当然是极低的,郭开这么圆滑的人,我用完了说不定就将他嘎了,省得他再作妖。】 听得见赵瑶君心声的,李牧和徐长龄心里暗暗点头。 正该如此!殿下做得太对了,郭开这种人不能信他。 郭开已经识时务的跪拜了,半点不讲究相国的风骨:“能为殿下效命是仆的荣幸,神使殿下要仆做什么,只管吩咐,仆无所不听,无话不从。” 赵瑶君露出个满意的笑容:“那你就先留在赵迁身边,之后他攻秦之时,你只需要稍稍捣乱,让你的喜爱的一些将领带兵打仗就可以了。比方说那个扈辄、颜聚,我看就有当上将军的才能,让他们俩带兵,再合适不过了。” 李牧闻言,险些喷笑出声。 这扈辄、颜聚都是和郭开一样的一丘之貉,本事没有多少,骨头却软。他们带兵,不要说他了,就算秦国随便派了有点本事谋略的将军,都能将他们两个给打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郭开也知道扈辄、颜聚是怎么样的。 郭开也知道,只要安排了这两个人,秦国攻赵简直轻而易举。但扈辄、颜聚两人,指定是保不住了。虽然这两人同自己交情特别好,这些年也替他做了许多事情,但现在卖起队友来,郭开做得格外顺手。 郭开面无惭色,露出感动的神色:“神使殿下,若扈将军、颜将军听到你如此夸赞他们,他们定然会甘心为您死战疆场。开定然会劝说赵王,让两位身怀大才的将军,带兵迎敌。待大秦胜利之时,开定亲自将赵王迁的头颅献上,以示开之忠心。” 赵瑶君满意点头,忍者浑身不适,满脸感动的离开座位,亲自扶了郭开起来。 同时也语气诚恳的给他画大饼:“真有那日,我定到神明面前,替你美言两句,说你改过自新,立了大功,请神明赐你一枚仙桃。” 郭开闻言,激动得浑身乱颤,脑子都不清醒了,一心只想着那枚仙桃。 两人约定好了,郭开便恭恭敬敬退出了李牧府邸。 赵瑶君令人送水,洗完手后,她对李牧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牧:“是!” 赵瑶君、徐长龄带着大部队走出了邯郸城,经过郊野一个小村子时,便间村子外的大石头边,正等候着两辆马车,十来个穿着不似各国人的健仆,骑马环绕着守护在侧。 他们肤色都为古铜色,生得高鼻深目,瞳孔大多褐色。穿着青黑色褂子,露出胳膊和半个胸膛,看上去高高壮壮,十分精神。 外族人! 李牧神色一凛,立即勒马定住,整个队伍驻足不前。 赵瑶君一看,朝他们温声道:“李将军无需担心,这是我们的人,他们是去接你家的家眷的。” 李牧松了口气,看着赵瑶君的眼睛却越发深沉:“多谢殿下,殿下费心了。” 雁门赶到邯郸郊外,还是要些日子的。从这件事上来看,神使殿下来赵国之前,就已经让人同时出发,去接他的家眷了。 李牧苦笑,她好像对自己势在必得,所以早早算好了一切,只等他跟着她们回到秦国了。罢了罢了,他去秦国也是天意,既然天意如此,那他日后便是秦臣。 那十来个健仆见到徐长龄和赵瑶君,纷纷下马,走过来朝赵瑶君行了一礼。 为首赤膊的男子更是朝赵瑶君深深拜了拜,神色恭敬又狂热:“乌氏鹏见过殿下。您要的几位贵客,我们已经从雁门带到此处了。” 赵瑶君点点头:“多谢你们,今日分别之后,也替我谢谢乌氏女郎。” 她不好占着时间,便让李牧先去同家眷叙旧片刻,自己继续询问乌氏倮的近况。 赵瑶君问乌氏鹏:“不知乌氏女郎近来可好,生意做得如何了?” 说到这事儿,乌氏鹏古铜色的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不负殿下和秦王陛下所托。仆出发去雁门之时,女郎已经将所有货物以合适的价格在楚国贩卖出去了,她也准备带着搜罗来的粮食回咸阳。说不准殿下回咸阳之时,就可以碰上女郎了。” 【有了大批的粮食,蝗灾、旱灾来临之时,也会减少死亡的!】 赵瑶君听到这天大的好消息,高兴的睁大了眼睛:“乌氏女郎果真是豪杰般的人物!你替我好好谢谢她,告诉她待她回来之时,我定要好好宴请她!” 乌氏族人隐居山中,崇信山神,见赵瑶君肯定了自家女郎,他心中也觉得骄傲。 两人说了许久,赵瑶君帮乌氏鹏补足了补给后,他们便翻身上马,快马去追乌氏倮的商队。 赵瑶君他们车马众多,行路迟缓。反正也不着急,他们就一路缓缓行走。 过了邯郸,慢慢往南。 快到咸阳城时,赵瑶君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愉悦的笑容。 【终于要回家了,好想我阿父啊!】 第63章 离咸阳城越来越近了!远远的好似能看见咸阳城的城门,听见秦国的雅言从城中飘到城外,恍恍惚惚能看见秦人的衣衫。 归乡心切,赵瑶君一行人走得越发快速,都想快些进入咸阳,好好洗尘歇息,去除一身的疲倦。 赵瑶君刚刚靠近咸阳城,距离咸阳城门还有三十米时,地面就明显有马蹄踏地的震颤感觉,且他们离咸阳越来越近,震颤感越发明显。 赵瑶君身体完全放松,眼睛亮晶晶的,直勾勾的盯着城门口。随着乌压压的黑衣骑兵、步兵,各种仪仗规格的车队越来越靠近城门,她脸上的笑容越发明显。 那是王宫的禁卫! 徐长龄精神一振,赶路的疲惫尽数消退,他高声朗笑:“一定是王上听到四公主殿下要回来了,特意让人来迎接殿下的!” 虽然他们都没有告知王上何时回归,但依照嬴政对秦国的掌控力,只要他们一踏入秦国境内,他们的行程便会一一记录在册,通过驿站送到嬴政的案上。 他们何时能到咸阳附近,何时靠近咸阳城城门,嬴政都一清二楚。 果然,那骑兵、步兵、依仗车队在门口停下,前后拥护拱卫着其中一辆青铜马车,缓缓使出。这辆青铜马车名唤“立车”,前后都有三匹高大的骏马牵引,由一名车夫驾驶,车顶有高大雄伟的伞盖,车上分布了尖锐的兵器。 赵瑶君一眼便认出了那是嬴政的出行的立车,这偌大的秦国,也只有他才有资格用如此规格的座驾。 咸阳城内万民躬身低头,敛目屏息行礼,山呼吾王之声,震撼寰宇,响彻行云! 赵瑶君带着的赵国人见此秦国君臣这气吞山河的气势,后背有些发凉。 哎,难怪他们赵国不敌人家秦国,这般气势的秦国禁卫,这般精神的秦国子民,以及那高深莫测的秦王,他们想了想赵王那昏庸无比的情况,纷纷心里叹息,赵国不敌秦国也不奇怪。 赵瑶君一行人下马的下马,下车的下车,站在城门外朝立车内的秦王行了一礼。 嬴政轻轻颔首,眼神却立即锁定在了赵瑶君身上,大略打量了片刻,威严冷峻的眉眼立即柔和了几分。 从安车上下来,围在嬴政身边的臣子,明显感觉熟悉而温和的春风又回来了! 众臣慈爱欣喜的看了眼四公主,心里觉得暖暖的,重逢的喜悦让朝中的许多老狐狸都露出了轻松的笑意。 说起来,还是四公主有办法啊!有她在,王上脾气就好了许多,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也没之前那般艰难了。 赵瑶君见了嬴政,离开时的兴奋此刻全都化作了思念。不等嬴政说话,她立即习得了郭开的技能,当下三步并作两步走,直接爬上了立车,扑到嬴政的怀里。 赵瑶君夹着嗓子撒娇,她本就甜美的嗓音,此刻更是如同蜂蜜一般,甜滋滋的:“阿父,阿父,我好想你啊!真的太想你了,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决定去赵国,离开你月余,我日日都在思念阿父。” 嬴政熟练的搂着自己小女儿,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听着她直白甜蜜的话语,心里的沉闷一扫而光,只剩下了愉悦轻松。 赵瑶君仰头,对着嬴政继续一顿输出:“阿父,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离开你之后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我和阿父可是大秦第一好的父女,我哪能离开你半步呢?经此一遭,我再也不想离开阿父了,不知道阿父这段时日可好?” 嬴政心里无比受用,他嘴角越发翘起,剑眉上扬,深潭黝黑的眼里充盈了笑意。他心里得意且赞同小女儿的说法,他就知道瑶君定然离不开他!他们父女可是大秦天下第一好的父女! 偏偏碍于自己的威严,嬴政心都软成一滩水了,却还要故作镇定和沉稳的摸了摸赵瑶君的头发:“好了好了,这么多人呢,我儿何须如此情态?” 赵瑶君快速扫了一眼嬴政的表情,心下大安,她又在他怀着胡乱蹭了几下,心里才彻底放松下来,乖乖挨着他坐下。 赵瑶君扬起眉,得意的笑了笑。 【郭开什么都不行,只有嘴巴厉害得很。他能将人捧上天堂,又能将人贬损到地狱。我学他对我一样,上来就对阿父进行一顿输出。现在可给他心里乐开花了。嘿嘿嘿,这嘴巴都翘上天了,还死死压制着。我这一通撒娇,阿父心里美得晕头转向的,他早将我擅自离开秦国,深入敌国之事忘得一干二净,哪里还记得要追究我的责任呢?】 嬴政笑容一僵,他低头看了看身边的一脸天真的软玉团子,沉默不语。 该说不说,要是听不见小女儿的心里话,他也一定会被她摆弄忽悠过去。就像扶苏一般,被瑶君坑了好几次,心心念念的还是她这个妹妹。 嬴政心里咬牙,这等糖衣炮弹,寡人定要抗住,才不能像扶苏一般,心软沦陷。 赵瑶君毫无所觉,她脑瓜子转得极快,立即开始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掏了掏自己的荷包,她将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了嬴政,一脸得意:“阿父,你快看看,这些都是我从赵国给你拐来的大才!不对,是请来的大才!热乎着呢,他们现在都是我们秦国的了!我立了这样的大功,您回去可要好好为我论功行赏啊!” 嬴政心里,现在给她个面子,等回去才好好整治她。 接过赵瑶君递过来的纸张,嬴政一路浏览下来,看到第一个名字为“李牧”时,他呼吸立即急促起来,面上无动于衷,手指却已经捏紧了这张纸。 他从未敢想的一大将才,如今竟然真的来到自己身边了! 嬴政喜不自胜,立即朝外道:“快请李将军上车一叙,寡人仰慕李将军已久,如今得见,实在令寡人心喜!” 尤其是秦臣,一听嬴政的话,心里有些发酸。但想到李牧的本事,秦臣又为大秦得了这一员猛将而感到欢喜。 李牧很快便来来到车前,恭敬行礼:“牧见过王上,王上长乐无极。” 嬴政抬眼,认真打量他。见他身姿魁梧,虎目炯炯有神,内涵慧韵,神色不卑不亢,稳重内敛的模样,心里越发高兴。 他立即道:“李将军无需多礼,快快上车,同寡人一道回咸阳宫。” 李牧也不推脱,干净利索的上了立车,同嬴政交谈起来。 嬴政对军事兵法本就有所涉略,他性格有狂傲不羁之处,但对于人才不仅十分尊重,还能知人善任,以至于他出口言之有物,一针见血。 李牧深有感触,秦王比起赵迁那个草包不仅有见地,有想法。更重要的是,他有不明白的地方,便会虚心向自己请教询问,而不会像赵迁一样,根本不懂军务兵法还自以为自己是军神在世,偏要瞎指挥,破坏他的布局。 新鲜出炉的君臣相谈甚欢,赵瑶君坐在一旁,打开桌上一个盒子,发现是一些小食、糕饼后,她心里越发高兴了。 嬴政是不爱吃这些东西,这一盒子小食,一看就是给她准备的。 赵瑶君心里一暖,她捧着盒子,在一旁就着蜜水,吃得无比香甜。她压根没想过自己回到宫中后,会经历些什么。 立车一路前行,赵瑶君往车外看去,却看到有百姓颤巍巍的,小心翼翼的抬眼,偷偷看了她一眼。然后他们又满脸通红,无比激动的低下头去,在袖中、腰间、轻轻摆弄着什么,嘴里还无声的念念有词。 在咸阳城内的直道上一路前行,总会遇到这样的百姓。 赵瑶君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定睛看得仔细一些。 她便看到一个离得最近老媪用压抑不住激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然后就低头,恭敬的捧着一物念念有词起来。 赵瑶君趁机探头,专注一看,便看见老媪用满是皱纹的手,极为爱护地捧着一个可爱的、圆滚滚的小木偶人,正在祷告。 赵瑶君心里稀奇,便看向马车外的近侍李城:“李城,你可知道这些百姓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他们嘴里说的是什么?” 李城虔诚的摸了摸自己戴在脖子上的小偶人,小心取下来,递到赵瑶君身边。 他此刻语气温柔恭敬,让他本就阴柔的声音越发低柔了:“殿下,这是民间根据殿下模样塑的小神像。百姓塑此像时,本是偷偷摸摸不敢声张,怕冒犯了您。后来王上知道也不阻止,民间便大肆做了此神像,日日对您供奉香火。” 李城神色虔诚:“民间把您叫做喜神,说自从您带着使命下凡人间,就把喜事、好事带到秦国,所以百姓们都入了喜神之门。纷纷祈祷祭拜,愿您平安喜乐,衣食无忧,也希望您能庇佑百姓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赵瑶君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这” 赵瑶君心里忍不住吐槽:【这简直是公然宣扬封建迷信,我一个无神论者诀不能容忍!这行为和传销洗脑又有什么区别!】 【哦,原来我现在成了主动装神弄鬼,宣扬迷信,进行传销洗脑的传销头头!】 赵瑶君嘴角抽了抽:【那没事了,我这样做确实有我的道理。】 李城听完赵瑶君的心里话,却依旧是狂热粉,虔诚教徒的样子。 他满汉期待的看着赵瑶君:“殿下,不知您是否能对小神像吹一口气,赐下您的神息,让城好好供奉她。” 赵瑶君:“当然可以。” 装神弄鬼的程序腌入味儿了,赵瑶君当即板起自己的小圆脸儿,做出面无表情,无欲无求的模样,朝那个圆滚滚,模样稚嫩的木偶轻轻吹了一口气。 然后将偶人还给了李城。 李城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谢后,双手捧着小偶人絮絮叨叨。 赵瑶君凑过去一听,只听见他小声念叨:“殿下,城是喜门的忠实信徒,愿意为您奉上所有忠诚。希望您保佑王上平平安安,城差事顺利,身体康健” 赵瑶君哭笑不得。 什么喜神、喜门,还搞得有模有样的,自己也被迫成为了许愿池,容纳大秦百姓的心愿,真是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第64章 仪仗车队,带着赵国投秦的臣子,一路进了咸阳宫。嬴政给投秦的赵臣安排了府邸落脚,体恤的等他们休息了一日之后,才开了洗尘宴。 洗尘宴当日,咸阳城喧闹起来。 一队络绎不绝的大商队,自咸阳城内就蔓延至郊外,光是马匹就一眼望不到头,显得格外气派!商队紧赶慢赶走了半个时辰,才全数进到咸阳城中。 那车队里数千匹高头大马!那马儿匹匹神骏非凡,身形流畅,都是好马。每一匹大马,都牵引着一辆装了五六袋大麻袋的东西。那大麻袋虽常常用来运粮,不过若是麻袋里的都是粮食的话,那也太多了! 所以没人敢信麻袋里面装的都是粮食。 这样大的商队,莫说是普通百姓了,就算是很有见识的咸阳城本地居民,也很少见过如此庞大的车队。 护卫大商队的人都是高鼻神目,瞳孔褐色的健壮男子、女子,一看便不似关中之人。跟随他们的,还有一长串身穿楚国衣裳的人、魏国衣裳的人。 让咸阳城百姓越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大商队刚靠近咸阳城,前几日来迎接四公主殿下的黑衣禁卫,也从王宫出来,护卫此车队往王宫驶去。 咸阳城中的百姓心中纳罕不已,小声议论:“不知这车队替大王运送的是什么珍奇物件儿?竟然还出动了王宫中的禁卫。” 听到此话之人摇摇头:“依我看必然不是什么珍奇物件儿,如果是宝贝,护送之人早用宝箱保护盛放了,又怎么会用这粗糙大麻袋?更何况,天底下哪有如此多的宝贝,我看这麻袋里面装的,八成是粮食!” 此话一出,立即炸了锅! “什么,你说运的是粮食?这绝无可能!” 那一个个粗糙的大麻袋,各国都装得鼓囊饱胀。一辆运粮车上打眼看去便有五六个大麻袋,这数都数不清的粮食,那是什么概念啊?即便是养许多兵马,都够养上一大阵的了! “粮食!老天爷,如果真是粮食的话,那该有多少啊!这么多粮食,都是打哪里来的啊?!”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个小娃娃,拿出自己脖子上挂着的胖嘟嘟木偶人,笑嘻嘻的插话,“但是我想应该是喜神殿下从天上运来的,不然我们大秦怎么会凭空有这么多的粮食呢?” 一个老者闻言,连忙摸了摸自己挂着的小木偶。 他还取出来,用双手捧着拜了拜,一脸虔诚,甚至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对对!你这小娃娃说得对极了!这车队里若是粮食,那一定是咱们喜神殿下变出来的。哎呀,喜神殿下对我们太好了!竟然为我们如此费心,真是太爱民了。” 这离谱的猜测,直道上的咸阳城百姓竟然深信不疑。众人纷纷拿出自己佩戴上脖子上、悬挂在腰间的小木偶人,在大街上就双手捧着弓腰作拜,无比虔诚的念念有词:“多谢喜神殿下恩赐,望殿下平安喜乐,无忧无虑长大” 大秦百姓一边祷告,一边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大秦的变化,他们看在眼里。自喜神殿下想起自己的经历以来,她就将难以入口、粗糙无比、只有乡野贫民才吃的麦子,用铛铛磨变成了香甜细腻的麦粉,让庶民黔首也能尝一尝细腻香甜的面食。 关键那铛铛磨不用人力,而用水利便可转动,真是方便至极。磨坊让许多普通百姓变得富有,改变了麦子是乡野农夫所食的地位。如今大秦最受欢迎的食物就是各种面食,以及各种豆制品。 因为那难吃的豆羹,如今也变成了柔软滑腻的豆腐、豆花、豆腐皮甚至还有豆油! 大秦百姓想到豆油,脸上就露出幸福的笑容。 这油脂可是个珍惜物件儿,只有高门大户才能将牲畜宰杀之后,将油脂密封在罐子之中享用,普通百姓,除了猎户,吃油脂的时日一年到头都能数得出来。 如今大豆榨油,那实惠的价格让普通黔首也能吃上油!许多人开了豆腐坊,赚得盆满钵满,过上了富裕的生活。 大秦黔首们在心里默默感叹,以往种粮食,他们只种一季。而今却不然,地里面的冬小麦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眼看就能让他们在青黄不接之时又丰收一次。他们不仅不用像以往一般一年当中都紧巴巴的,甚至还敢放开吃个饱肚呢! 老人们不约而同想起,不仅是吃的,喜神殿下还未他们带来了用的! 大秦地处苦寒之地,冬日寒冷刺骨,多少体弱、年迈之人便是在冬日逝去的。可自从去年大秦有了火坑之后,他们坐在那火炕上聊天、吃饭、睡觉,冬日里随时都暖洋洋的。 今岁熬不过冬日的老人少之又少,较之往年寒冬冻死人的数量,简直是个奇迹!更别说什么竹子种植基地、造纸坊、挂面坊、各个商队都还在源源不断的招人,只要大秦百姓勤快麻溜一些,不仅能吃饱,还能赚到钱财呢! 喜神殿下的恩惠如春风雨露一般,滋润这整个大秦,让大秦的百姓明显感到日子越过越好了! 百姓们吃饱吃好,又穿暖之。 没多久,大王又三两下将韩国打了下来,展现出来秦国兵力的无比雄厚。 这下子秦国百姓的腰板就越发的硬了起来,相应的他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忙碌。 日日不是去田间地头,就是奔赴在作坊商队之间,但只要一说到秦国、王上、公主,他们便会停下来,滔滔不绝的说些赞美的话,面上依旧会露出一副骄矜爱戴的神色。 如今就算是路边的一个旱厕,也能成为他们的谈资。 之前他们还不理解喜神殿下、王上,为什么非要让他们最多隔上三两户人家,就必须修建一个旱厕。 现在他们可知道了旱厕的好处! 旱厕中的粪便用来堆肥,粮食肥料一足,就长得极好。还有那乡间小路,咸阳直道,看上去都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污垢肮脏之物。 微风吹过,干净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大秦百姓面上带着明亮和希望,心里充满干劲,整个大秦显得活力无比。 赵国投秦的臣子一进秦国就发现了这个变化,等到了咸阳,他们越发感受到黔首们不同于本国的干劲和精神。 他们心中越发对赵瑶君洗脑他们的话深信不疑。 果然秦王才是统一天下的命定之人,他们越发坚信,自己改投秦国是最明智的决定! * 此时麒麟殿内歌舞升平。 管弦齐奏,编钟长鸣,笙竽悠扬,美人回旋折腰,歌舞欢乐美妙。 可是此刻,众人都坐立难耐,没有将视线投到歌舞上,反而是放在了乌氏倮身上。 李牧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个为大秦带回无数粮食的庞大车队的领头人,竟然是个乌氏族的女郎! 一个女人,竟然能有如此大的作为,远超无数男儿!秦王真是知人善任啊! 他们无比好奇,这位有异域风情,无比美貌的女郎,通过何种手段,为大秦到底带回了多少粮食! 大秦秃头的少府章邯、行走书橱的内使冯劫、高兴得快疯癫的治粟内使,迫不及待接了清点粮食入册的任务,正在粮仓清点造册。 许久之后,三人才捧着一册子,脚步虚浮的走进了殿中。他们脸上没有喜色,反而有种大悲大喜放空后的恍惚呆滞:“回禀王上,公主殿下,乌氏女郎带回来的粮食已经清点造册完毕。” 所有人立即正襟危坐,嬴政抬手,歌舞立即暂停,舞者乐伎纷纷退下。 众人抬头,只见嬴政冠冕齐整,端坐上方。 秦王嬴政那过于高大雄伟的身躯,犹如泰山昂藏屹立,一种让人心颤臣服的王者之气扑面而来,让人后背紧绷,不敢直视王者真颜。 偏偏他身侧又紧挨着坐了一身红黑衣裙,生得玉雪可爱的五公主,让他身上锐气稍减。 嬴政看向三人,沉稳的语气里有了几分压抑不住的迫切:“少府、内使、治粟内使,不知乌氏女郎为我大秦带回了多少粮食?” 治粟内使嘴巴颤了颤,张张口想说话却没能说出来。 冯劫胡须抖了抖,眼神还有些放空。 章邯如同大梦初醒,压抑不住声调和喜悦,如今还是文官的他,嗓门却震得偌大麒麟殿中的所有人耳朵发麻:“王上,公主殿下!乌氏女郎带回来了近一万石的麦子、两百石的粟米啊!” 什么?!一万石的麦子、两百石的粟米! 众人呼吸急促起来! 治粟内使如同梦游一般,嗓音朦胧:“是啊是啊,那咸阳城内的粮仓都装不下了!” 冯劫惊叫大笑:“一万石麦子,足以装满一个大型粮仓了!我咸阳城常住人口约为五十万,一个成年男子一年所耗费粮食为18石。这一万两百石粮食,若是以成年男子一日两餐,吃得饱肚的话,足够二十多万成年男子吃一日的了。可咸阳之中并非都是壮男男子,还有老弱妇孺,一年远远吃不了18石!” 众人哗然! 二十多万成年男子啊,若是再年间为了饱肚,一日只食一餐,或紧急时候两三日一餐,这一万两百石也够咸阳内熬许久了。 更何况咸阳城内官员、富户的私人粮仓众多,不仅不需赈灾粮,他们甚至能反过来救济灾民。 冯劫嗓音字字如钟,敲在人的耳朵上:“天下不止有国之粮仓,还有私人粮仓。我大秦最大粮仓咸阳仓多年储量,到如今已有十万石!不过这都是许多年存下来的,如今乌氏女郎不过几月,便带回来了七千多亩产量的粮食,带回来一个大型粮仓的粮食!” 是啊,这一万多石,是七千余亩的粮食产量!是一个大型粮仓的储量。 冯劫先朝赵瑶君,又朝乌氏倮深深拜下,泪流满脸:“殿下妙手造物,让我们有奇货可以同他国换粮粮。乌氏女郎呕心沥血,躬身为国,一路风尘扑扑,为我大秦艰难奔走谋利。您二人实在乃秦之大功臣,请受冯劫一拜!” 乌氏倮面色涨红,连忙起身避过:“冯内使多礼了,倮受不得。” 赵瑶君刚起身,便听到许久不上线的泰山强国系统叮咚一声,上线了! 玄鸟外观的山神嗓音自带仙气:【秦国主线任务之“民以食为天”:储粮满仓,秦王政十四年,天下有旱灾过后又有蝗灾,宿主应提前广储粮食,减少灾情影响。】 【经系统数据结算,宿主任务完成进度20%,请宿主再接再厉!】 玄鸟:【秦国主线任务之“安居乐业”。安居,乃是身有立足之地,头有片瓦,有家以遮风挡雨。乐业,乃是天下太平,百姓各司其职,自有生计。】 【恭喜宿主点亮“挂面制作”成就,完成乐业成就之——挂面坊行业快速发展成熟,奖励宿主穿越四大神书之一,《母猪的产后护理》!】 赵瑶君呆住:“???”你说奖励我什么?母猪的什么护理?什么的产后护理? 难道我要在大秦开启养猪大业了吗? 玄鸟:【秦国主线任务之“抗旱救灾”,旱灾蝗灾在未来会席卷多国,宿主应广积粮、修水利,抗旱救灾,尽量避免大秦生灵涂炭,饿殍遍地的惨状。】 玄鸟:【经系统检测,郑国已带领人完成南郡水利建设,前几日已重返岗位,继续修建郑国渠。系统验收水利工程无误,恭喜宿主点亮南郡水利设施“百里长渠”成就,奖励宿主穿越四大神书之一——《赤脚医生手册》】 玄鸟:【所有数据结算完毕,请问宿主是否现在领取任务奖励:是|否】。 赵瑶君讶异:【啊!山神,怎么这回奖励的都是书啊?《母猪的产后护理》、《赤脚医生手册》,下回不会是《民兵训练手册》和《军地两用人才之友》叭?】 嬴政、朝中秦臣、以及刚刚投秦的李牧一批人,忽然听到这句话,听到“山神”一词!他们下意识屏住呼吸,满心的激动、兴奋、仰慕都从心里溢了出来! 那些赵人还没有来得及惊奇,就感觉秦王以及所有官员都不着痕迹盯住了五公主殿下,眼神里有说不出来的期盼。 方才还情绪高昂,人声鼎沸的麒麟殿,霎时间静得能听到周围人急促的呼吸声。 第65章 嬴政和朝臣听到赵瑶君泄露的天机,听到这一回泰山山神疑似奖励了她两本书。 这两本书他们从未听说过,只能从书名《母猪的产后护理》、《赤脚医生手册》中猜测书的大致内容。 嬴政和众臣屏住呼吸,又在心里回味了一遍两本书的名字,心里有些质疑起来,该,该不会是他们想的那样吧? 玄鸟又再次询问:【所有数据结算完毕,请问宿主是否现在领取任务奖励:是|否。】 赵瑶君实在是对泰山强国系统里的特效有了应激反应,她脚趾无意识抓了下地。 【是是是,领取!不过山神,这一回的特效少给我整那种花里胡哨的,不然我当场给你扣一个天庭出来,供你住。还有《母猪的产后护理》、《赤脚医生手册》这两本书,本来就是后世依照当时的现实基础编写的,两本书确实实用,但不一定符合战国时期的现实吧?】 玄鸟没有搭理赵瑶君对特效的吐槽,只道:【书籍类到这个位面,自然会结合此时社会现实进行改编。《母猪的产后护理》,不仅仅只有母猪产后护理知识,还会涉及到如何好好养猪的知识。《赤脚医生手册》其中病症经过删减、增补,选取战国时期的药材、病案结合编纂,最大限度突出实用性,宿主尽可放心。】 那就好,赵瑶君松了空气。 她选择领取任务完成后,特效已经产生,麒麟殿内瞬间便转换了天地。 嬴政、王绾、李斯、章邯等秦臣,包括刚刚投了秦国的李牧、司马尚,忽然就感觉眼前一花,忽然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古朴的乡镇之中。 这小镇山清水秀,田连阡陌,田中稻穗弯了腰,谷粒饱满,一看便是好稻子。青砖黛瓦的民房连绵分布,袅袅炊烟伴随着清脆的鸟雀鸣叫升起,一看此地便是山水毓秀,人烟昌盛,民风淳朴的小镇。 嬴政身上的君王冠冕,包括众臣的朝服都变成了一件件极为朴素暗淡的短打,脚上穿着的大多都是草鞋。 唯独赵瑶君与他们格格不入。 赵瑶君发现自己又漂在半空上,浑身依旧在发光时,她的已经心死了。 嬴政和众臣都抬起头来看,只见赵瑶君她穿着雪青色仙鹤纹交颈长裙,飘逸水蓝的长纱披帛在风中显得仙气飘飘飘。她鸦雏乌黑的头发高束而起,头上带着精致出尘的莲花冠,眉心是一点淡淡的银光纹路。 她踩着一朵青莲之上,脸上带着飘渺端庄的淡笑,浑身好似有莹莹月辉,这形象完完全全的符合了古人对仙人清冷出尘、不沾人间烟火的想象。 赵瑶君:【装神弄鬼,我有一句话不知道要不要讲。】 她这出格的心声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模糊,不被嬴政与群臣听见。 嬴政与百官只见到他们的四公主殿下,如同真正的仙人一般,手一挥,两本神书便漂浮在了她的身边绕着圈圈,好似是活物一般。 赵瑶君淡淡的看着嬴政,嗓音稚嫩却有些飘渺:“祖龙可知,天下兴乐,百姓除了要吃饱外,还需要吃上肉食。祖龙可有妙法,一统天下之后,令普通黔首都吃上肉食?” 她口称祖龙,而非阿父。她语气飘渺空灵,而不像平日一般亲昵灵动。 秦国的众人也不奇怪。嬴政与百官早已猜测,四公主乃是神明转世。如今这副模样,是她未曾转世为人间公主,在仙界为仙时的模样。 但是归秦的赵国人不知道啊!听到赵瑶君出声,他们才恍若苏醒一般,心中的兴奋、惊喜难以言表。 李牧眼神热切,他们竟然真的见到了真神仙! 不过祂为何口称大王为“祖龙”啊?还有让普通黔首吃上肉食,这不是异想天开吗? 嬴政听到赵瑶君称自己为“祖龙”心神晃了一瞬,抬头看着赵瑶君,思索片刻真诚道:“政惭愧,即便是天下统一之后,也无好办法令天下黔首都能吃上肉食。” 朝臣也沉默了下来。 吃肉食啊,有的黔首能填饱肚子便是极好的事情了。 嬴政眼底墨色沉沉,语气也沉重:“我大秦处于关中之地,亩产量为一石半,便是大秦黔首勤劳耕作,全年也不敢放开肚皮吃粮。天下之地何其大耶?山川丘陵、大河大海各有不同,各地肥田贫地产量不同。” “即便是我一统天下后,若是神明庇佑,风调雨顺,黔首还能吃个饱饭。可有时天公不作美,旱灾涝灾一起,天下黔首便要饿肚子,情急时黔首多饿死也是常态,这本是人力所不及的。” 赵瑶君轻轻颔首,嬴政说的确实是大实话。 古代农耕在没有先进科技的辅助之下,若真的想要产出高,真的要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勉强做到。 嬴政说到这,不知想到什么,唇角勾起眼里有毫不掩饰的野心:“不过幸而有神明相助,授大秦冬小麦种植之术,才使得粮食能收获两季。又有神明所授肥田之法、轮作之术等,大秦产量定会更多。神明所问的天下黔首可能食肉?此事难如登天,政暂时难以做到,但令天下黔首尽量无饥馁之灾,政能尽力做到。” 他尚且年轻俊美的脸上,不带有畅想的豪迈。 嬴政想,若是当真有一日黔首餐餐都能吃饱,那时定然是天下统一太平,再无兵祸;若当真有一日黔首都能吃上甘沃肉食膏脂,那时天下定然富裕和乐,百姓全都衣食无忧。 这是何等好的世道啊! 他想要大秦成为这样的世道!想要大秦的江山,传得千秋万代。 嬴政畅想着,同时他并不对着如今的赵瑶君摆国军的架子,也不朝她摆父亲的架子,直接朝她拱了拱手,谦虚请教:“若是仙子真有妙法,还请授予政,政定然洗耳恭听,铭感五内。” 赵瑶君手轻轻一挥,一道银光闪过。 嬴政和众臣只瞧见方才在半空中围绕着她旋转的两本书,已经到了她的手里。 赵瑶君神色不变道:“妙法便在其中,神书一本为《母猪的产后护理》,此书来自后世,主要说明母猪,也就是雌豕产后如何处理的专业书籍。有了此书,配合我一会儿授予诸君的养豕之法,大秦养豕大业终有一日能成,黔首自能吃得上肉食!” “另一本为《赤脚医生手册》,此书乃医家宝典,无论是小病大病,疑难杂症,其上都有一定的处理妙法,可供医家研修,并授予天下,令天下生民减少病厄。” 赵瑶君嗓音蛊惑人心:“两书都是据此两千多年,后世所来之物。集成了两千多年中农家研究者、医家研究者的心血编著。不知祖龙、诸君可准备好了,吾当即传书。” 虽然有人对农家和医家了解甚少,但他们知道这两本书对大秦作用很大,而且一听赵瑶君说这两本书都是来自两千多钱之后的后世,他们心里更是好奇了起来。 嬴政率先朝赵瑶君拱手,其余朝臣紧随其后,一脸激动:“吾等已经准备好,请您传书!” 赵瑶君点头,随手一挥,只见点点荧光闪过,嬴政和众人又感觉眼前一花,他们就离开了此地,好似缩地成寸般挪移到了别处。 赵瑶君没有改变位置,依然保持着仙气飘飘,高洁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飘在半空之中,不过她眼前却出现了一个画面。 只见一个满是猪栏的平房里,穿着短打踩着草鞋的嬴政和众臣,手里都拿了一把开刃秦刀,不知所措的看着猪栏里的猪,眼睛瞪大了起来。 好多猪呀! 赵瑶君看到这个场景,面上依旧不食人间烟火,心里疯狂吐槽:【天哪,我这迷人的老祖宗,我亲爱的阿父,祖龙陛下,他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会出现在猪圈里面,学习养猪的相关知识吧!】 【世界名场面,等我回去就画下来。我死后,这些名场面就跟着我陪葬,让这个位面后世之人也看看!】 那猪栏十分干净,虽然环境十分简陋,但一点也不像嬴政和其他臣子想象之中的猪拦。他们见过的猪栏是在居住的茅房旁边,因猪什么都吃,所有会有黔首喂食猪肮脏的粪便、 他们还没仔细看,忽然有一个垂髯长者,一个魁梧有力的农家汉子闪现了出来,手里也拿着刀,还背着个小木箱。 李牧一脸警惕:“两位是何人?” 王翦及各个武将都看了过去。 老者笑道:“老夫乃传授诸君养猪之术、母猪护理之术的人。” 众人送了口气。 嬴政笑了笑,温和道:“有劳老者了,还请您赐教,不知我们要拿手中的刀刃去做何事?” 赵瑶君一看见那刀子,心里产生了些不敢置信的相信:【不,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吧?没有意外的话,那种情况不会产生的吧?】 没有意外,就会有意外发生。 赵瑶君看见淳朴的老者朝着嬴政他们笑容不变,语气不变的道:“这养猪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在小猪崽子刚出生之时,将他们成功阉了。阉割之后,猪崽便一门心思只吃东西、睡觉长肉,出栏得就快。不过这猪崽子阉割手法和技巧很是重要,我们需要将它们的蛋剜出来。这技巧,就由老夫教你们做。” 什么剜蛋?剜什么蛋?蛋什么剜? 赵瑶君瞳孔微缩,她忍不住去看嬴政和群臣。 只见他们好像也小脑萎缩了,神色无比僵硬,集体一动不动,好像石化。 第66章 赵瑶君:“噗。” 【笑死了,始皇与秦臣劁猪图,就在今日诞生了!】 嬴政和众臣一脸麻木,拿着劁猪刀的手仿佛打了个石膏一般,动弹不得。 老者继续传授自己的劁猪绝艺,他嘿嘿笑了几声:“诸君,猪不劁不胖。这牲畜和男人一样,但凡有了那烦恼根,心思便躁动得很。若是它长久难得所偿,还会郁郁寡欢,胃口变差,甚至越吃越瘦,白白耗费粮食。这时候,我们将它们那卵。蛋给剜出来,这猪也就没了烦恼可想。它们便一门心思吃东西睡觉,那肉长得飞快,出栏时间便大大减少。” 嬴政和众臣表情有些奇怪,虽然这话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但是用男子和猪做类比,还是让他们感觉怪怪的。 老者把玩了两下自己的劁猪刀:“现在请诸君看老夫的劁猪技艺。” 重头戏来了!众人感觉腿心一凉,纷纷夹紧了腿。 嬴政只好木着一张脸道:“请老先生赐教。” 老者技艺高超,只见他熟练的从猪栏里抱出了一只小公猪,牢牢摁倒在地。那小猪仿佛有预感,从一抓住它就开始撕心裂肺的嚎叫,不断在老者手里挣扎。 老者一边做一边说,那小猪的挣扎半点用都没有:“诸君请看,小猪挣扎时我们便用左腿压住猪身,右脚支撑地面固定身形。接下来的场面,便是最重要的,请诸君细看了。” 他一边说一边抓住了猪崽子的一对小圆球,捏好后用那锋利的劁猪刀轻轻在上边儿划了两下,动作干净利索,猪声惨叫连连! 那地儿被人用刀子划上了一刀,在场的除了乌氏倮这一女子之外,其余彪悍的老秦人,要不是勇武无比的将士,要不是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文臣,可就是这些男子,随着那手起刀落的一下,他们身子齐齐抖了抖。 嬴政脸色扭曲了一下,战术性后退了一步。 李斯弯下的腰瞬间挺直紧绷。 李牧嘴角抽了抽。 老者用麻纸随意一接,便见两个如同去了外壳的肉色荔枝果,软绵绵、血淋淋的掉在麻纸上。他随手用黑漆漆的灰朝猪长肉蛋的伤口处抹了抹,就将那猪崽子放开了。 这只小猪崽子如同被怨鬼索命一般,慌不择路的跑进了自己的猪栏之中。 老者笑道:“这事儿容易吧?经此取卵之术后,猪崽子便只会吃吃睡睡,长肉了。现在诸君手里都有刀,不若每人各挑一只猪崽子,操作一二?” 什么?!众臣听得瞪大了眼睛! 荒谬! 这简直太荒谬了! 堂堂秦国的大王,朝堂上说一不二的臣子,如今竟要亲自卷起袖子来劁猪!简直不可思议! 赵瑶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嗓音却很空灵:“山神今日忙碌,之后还要巡天下之山。请诸君快些,莫要耽误了山神。” 嬴政闻言,立即将自己短打的袖子卷了起来。他黝黑狭长的眼睛逡巡了一圈,朝一只正呼呼大睡的小猪崽子走了过去。 众臣心里叹气。 哎王上都做了,他们自然也要跟随王上了。虽说他们君臣一块儿劁猪这事儿不好放在台面上说,但这好歹是一门手艺不是? 于是众人互相对视一眼后,纷纷将眼神看向了猪栏里毫无所觉的猪崽子们。 片刻后,这宽敞的大猪圈里,就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猪惨叫声一声高过一声,其中夹杂着许多臣子惊慌失措的喊声。 有些文弱的李斯被挣扎的猪绊了个踉跄,随即狼狈去追猪崽子:“别跑,别跑!斯的猪跑了,李牧,李将军,你快帮我拦一拦啊!我的蛋还没剜出来呢!” 赵瑶君:“噗。” 【这李斯,虽然已经改邪归正了。但看到他的样子,我还是忍不住想笑他。】 她转眼一看,却见自己老师王绾年岁很大,却轻而易举的压住了一只猪崽子,动作干脆利索的用刀子一划,随意一挤,两个肉蛋蛋便掉在了草纸上。 他快速抹了一把灰,单手轻而易举的提着小猪走向猪栏。稍稍用力,便可从单薄的短打中看出他微微紧绷而有力的肌肉。 赵瑶君摸了摸手臂:【先生老当益壮,老了还一身腱子肉,怪不得打人疼呢。】 嬴政更是辣手劁猪,一连尝试劁了三只猪崽子,成功获得六个肉蛋蛋后,他才停了下来。 他停手后,众人也渐渐停了下来。 老者笑着赞赏道:“看来此门技艺,诸君都已经掌握清楚了。接下来由我的小徒,给诸君讲述养猪需要注意的事宜。” 他后退一步。 他身后的年轻人上前,朝嬴政和众臣点了点头,便开始讲授:“在下将为诸君从猪食、猪病、猪配种、母猪产后护理等几个方面,为诸君讲授。” 众人点头:“有劳阁下。” 这年轻人结合战国时期的现实,进行讲授。他半点废话都没有,用最直白、最简洁准确的话,将这些事情一讲述清楚。 嬴政和众臣听得连连点头,心里对养猪这件事,态度郑重了起来。原先他们以为养猪不会多难,但没想到,其中竟然有这么多的门道和技巧。 讲完后,嬴政不由感叹道:“多谢先生倾尽相授,有了这些法子,养猪之事,大秦也能有把握。” 那老者把一个装满了猪卵。蛋的陶罐子给了嬴政:“祖龙无需多谢,今日能见到诸君也是一场缘分。老夫身无长物,这一罐子猪卵。蛋,乃是方才诸君亲手取下的,老夫便将此物送给诸位君子。” 老者道:“这可是好东西,俗话说以形补形,此物对男子有壮阳补气之功效,便送给诸君了。” 嬴政捧着满陶罐的猪蛋蛋:“” 你看看,在场男子再无比寡人更雄武的了,寡人是需要这种东西的人吗?! 他俊脸明显黑了些,一双上挑的眼左右逡巡一圈,最后将目光留在了李斯身上。 李斯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嬴政温声关怀,口气却不容置喙:“李客卿近日处理正式劳累到了,寡人看你身子虚,正适合拿此物来进补,增加阳气,寡人便将此物赐予你了。” 众臣闻言,神色或隐晦、或明显、或惊讶的往李斯下半身扫了一眼,便纷纷露出果然如此、恍然大悟的表情。 李斯尴尬一笑,只得接过了那满陶罐的猪蛋蛋。 罢了罢了,这东西想来自己也用不着,倒是师弟韩非那个身体看上去就病怏怏的,来了大秦许久,自己想给他找个侍奉的女子,他也半点没有兴趣,说不得是雄风不振,缺少阳气之故,此物炖给他吃正正好。 画面一转,众人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医馆。 医术难学,除了侍医夏无且等人继续学习外,其余人又忽然出现在了镇子种。 赵瑶君浮在空中,她飘逸水蓝的长纱披帛随风轻轻摇晃,神色淡然无比。 她淡淡道:“此次传书结束。” 话音一落,她浑身散发起越发莹润的光芒,恍如皓月当空,玉轮皎洁。 赵瑶君从天空之中轻飘飘的落地,当她脚尖触碰到土地之时,她身上莹润的光芒全被收敛,再也看不到一点。 她穿着雪青色仙鹤纹交颈长裙,变成了大秦传统的长裙,她高束而起的发髻,头上带着精致出尘的莲花冠,眉心一点淡淡的银光纹路,都全都消失,变成了原先的装扮。 只是她的手中多了两本穿越神书——《母猪的产后护理》、《赤脚医生手册》。 嬴政只感觉画面一转,便发现自己依然端坐在麒麟殿大殿之中,同往日没有什么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李斯,他手里实打实的抱着一陶罐的猪蛋蛋。 第一次见识这等神奇特效的李牧等人,早已经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瑶君将两本书往嬴政手里随意一塞:“阿父,这两本书就交给你了。不过我倒是有个推广养猪的法子,等我将这个法子写出来给你看。” 她一边想着,脑海里便出现了一大盆浓油赤酱的红烧肉! 赵瑶君馋死了:【好几年都没机会吃过红烧肉了,谁懂那一口的含金量啊!那大块而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裹上好看的糖色,因长时间的炒制闷炖,显得肉质清甜细腻,入口即化,一口下去就是心满意足。若是有朝一日,有了土豆,拿土豆跟它一起闷炖,那简直是绝配啊!】 【等着猪肉好好阉割,养得干净一些,吃起来之后没有腥臊味了。那做菜的手段可就多了去了,什么小炒肉、锅包肉、炖排骨嘶溜,不能想了,再想就要流口水啦!】 嬴政和众臣听着赵瑶君的心声,不仅想那腥臊的猪肉真的能变得如此好吃?若真的馋肉量高,又没了腥臊味,那确实是应该好好养猪。 赵瑶君趁嬴政想着时,便道:“这李客卿写得一手好文,听闻他的文风精巧华丽,叙述有理有据,十分能说服人不说,读起来还满口生香,令人心情愉悦。如今他又得了一罐子神明赐下的猪蛋蛋,想必由他做一篇《论养猪之必要》的文章宣传养猪的好处,鼓动黔首养猪,再详细有条理的将养猪的方法说清楚,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了。” 嬴政深觉有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我儿所说甚是,寡人还未曾追究你私自跑去赵国之事。此事若是你办得好,寡人让你将功折罪,若是搞砸了,那你便在章台宫等着寡人问候你了。” 赵瑶君缩缩脖子,讪笑了一下:“瑶君知道了。” 李斯如遭雷劈,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蒙毅蒙典狱,因帮四公主殿下写了一篇《论造旱厕之必要》,而成为民间一段美谈,之后便痛失真名,人人叫他都会“旱厕好典狱”这个带着味道的名头。 他又想起徐长龄因为帮四公主殿下写了一篇真情实感,朴实自然的《论造火坑之必要》,而被民间起了“盘炕护卫长”的名头,自此一到冬日,那“盘炕护卫长”的事迹大街小巷都在念叨。 李斯想想自己这篇《论养猪之必要》的文章出来后,不知会得个什么名头,不仅眼前一黑,感觉心如死灰。 李斯嘴唇微颤,双目呆滞无神,有的时候,他也真的很无助,明明自己已经对大王效死忠了,但他真是在怀疑四公主殿下还在对他公报私仇。 四公主殿下啊,您就迫害、挖坑埋我吧!谁能有您心黑呢? 第67章 赵瑶君去了一趟赵国,心都玩野了,半点不想去王绾那儿学习。怎料嬴政和王绾早就将她拿捏得死死的,第二日上完早朝,赵瑶君就被扔到了王绾府中。 王绾拿了一本书,正倚在床边慢慢读。 因赵瑶君去赵国月余,她心都没有收回来,王绾今日便没有上课,给赵瑶君的任务就是温习、习字、抄书,静心收心。 赵瑶君大略抄了那弯曲繁复的几行秦篆,她忍不住悄悄抬头,只见王绾看书看得得聚精会神,他正抬起自己消瘦的手翻了一页书后,身形端正,纹丝不动。 赵瑶君顿时松了口气,她一边观察着王绾,一边伸出雪白粉润的小手,往旁边的甑糕挨挨蹭蹭地靠近。 【今天我都没吃饱,就被阿父发配到先生这里来了。反正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没听说过古时候在先生家读书不给吃饱的,我先拿块甑糕甜甜嘴,嘻嘻嘻!】 王绾翻页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要糟!】 赵瑶君飞快拿了块甑糕,猛地塞进嘴里,低下头握住笔,开始飞快抄写。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先生发现我偷偷吃东西了?不可能啊,我动作可快了!】 王绾听着小弟子的心声,额角抽了抽。他摸了摸身侧的夏楚,又不着痕迹的将手收回来。 他抬头只见小弟子稚嫩的身子挺得板正,书写时形容认真严肃,雪白玉润的脸蛋上有浅浅的红晕,左半边的软塞处鼓起了一个小包,看上去格外天真浪漫,稚嫩无邪。 王绾板着脸,冷硬的心口坚冰软化了一点。 罢了罢了,殿下年纪尚小。她已经足够让人骄傲的了,不过是点糕点,她爱吃就随她吃算了。 王绾当作没看见赵瑶君刚才偷吃的举动,又低头重新看书。 赵瑶君快速嚼了嚼嘴巴里的甑糕,享受的眯了眯眼睛,一边点评一边抄写。 【不错啊!先生家的甑糕吃起来粘糯绵软,就是用好糯米、豆粉做的。关键它还铺了两层蜜枣,吃起来喷香扑鼻,枣香甜美。】 王绾胸膛起伏,捏着书页的手指泛白:“” 赵瑶君自己默默点头,心里依旧评价着这盘甑糕:【不过先生也太奢侈了吧,大家做甑糕都只放一层红枣泥的,他家竟然放两层!不过真好吃,我要多吃点!】 她悄咪咪朝那盘子甑糕伸出手来。 王绾立即抬头,赵瑶君身子一抖,立即收回手正襟危坐,脸上带着毫无破绽的笑:“先生,怎么了?” 王绾冷笑,忍不住轻声呵斥:“静心些!殿下,习字本就要静心平气,专心致志。您身子动来动去,是想要做什么?” 赵瑶君讪讪一笑:“没什么没什么,瑶君知道了。我继续写,这回定然专心。” 她连忙蘸了墨,悬腕提笔,蜿蜒繁复的笔画游走纸上。 王绾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里锐意尽退,总算消停些了。 没等他看完一页书,耳边又是小弟子稚嫩微甜的声线,带着嘟囔的抱怨:【哎呀,先生真的跟二郎神杨戬没什么区别了,他头上难道也长了第三只眼睛吗?怎么我才一动,他就会知道?】 赵瑶君自从到了秦国之后,整个人是生长在蜜罐子里的,所有人对她都不会不自觉的宠溺,即便是对子女不甚亲近的嬴政,对她也像个平常人家的父亲一般常抱着、搂着,哄着、劝着她。 她被这种环境影响下,在顾全大局的情况下,偶尔还真会小小的任性,作死一二。 赵瑶君现在吃穿不愁,但好吃的毛病却在末世时就在心里扎了根,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完全自愈。特别是当她压抑自己想进食欲。望的时候,心里那股子想要吃东西的感觉反而会翻倍的抓心挠肝。 【我太饿了,先生家的甑糕真好吃呜呜呜。】 赵瑶君眼睛往那一碟子甑糕上面瞄,手还在无意识的抄书,心里却跟猫挠一般。 她忍了忍,越发忍不住,只好重新伸手。 【我真的忍不住,我既然拜了先生为师父,管我顿饭也是应该的吧?】 赵瑶君飞快捏起一块甑糕,满足的眯着眼睛吃了。 王绾都没脾气了,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赵瑶君立即端坐,软腮吃得鼓鼓的,看着王绾的眼神明显有些惊慌。 王绾将书放下,眼神慈爱:“殿下真的饿了?今日没用膳吗?” 赵瑶君见王绾发现自己上课吃东西却没有惩罚,心里有了些愧疚,很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先生,都怪我睡得太沉了,今晨便没来得及吃东西垫垫肚子。今日朝政繁多,等陪阿父上完早朝之后时辰便晚了,我又急匆匆赶来上课,便没用膳。” 竟然一点吃的都没吃,王绾板着脸,眼神却泛起了怜爱:“既然如此,那今日的功课你回宫后再做。这甑糕好吃到底不是正经饭食,我让人给你送点饭食来,这甑糕便让你带回宫吃。” 王绾说着,就扬声叫来侍从吩咐:“叫膳房送上一碗羊肉汤面,一碗葵菜汤,一碟子韭菜炒肉、今日吃的包子味道甚佳,再来一荤一素两个包子。” 他怕自家小弟子饿极了,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尽量快些,莫要耽误了。” 侍从领了差事,快步往膳房去了。 赵瑶君眼神瞬间点亮,她惊喜的轻呼了一声,高高兴兴起身,蹭到王绾身边,抱住他的手臂,一脸感动。 “先生你对我太好了。一饭之恩,无以为报,您放心吧,我长大了就给您养老。等我有了公主府邸,我就将您接到我府中居住,好好伺候您。” 王绾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唇角却暗暗翘了起来:“你只要好生学习,勤奋专心一些,为师就谢天谢地了。至于什么养不养老的,你有这片心便好了。为师不和你一块住,还少费点心。” 赵瑶君讪讪一笑,心里却暗暗决定:【等阿父统一六国后,等李斯那匹夫和您有争论的时候,我一定教他好好说话。虽然他提议的郡县制,比先生所说的分封制更适合,但他只能对您以理相劝,可不能唇枪舌剑的逼迫。】 王绾眸色转深,他悠悠然半阖眼帘,看了眼赵瑶君,半晌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膳夫便送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面、一碗碧绿清脆的葵菜汤,一碟子鲜嫩的韭菜炒肉,并一荤一素两个包子。 赵瑶君也不用别人伺候,自己熟练的将书册、笔墨收拾干净。然后才让人将饭菜放在桌案上,乖乖跪坐好,一脸期待的仰头看着王绾,眼里写满了渴望。 刚才还偷偷摸摸的,现在又这般知礼。 王绾哑然失笑,眼角处的皱纹好像藏了无线温情疼爱,嗓音温和:“殿下吃吧,肚子再饿也要细嚼慢咽,如此方不损伤脾胃。” 赵瑶君乖乖点头,嗓音上扬了一个度:“好,瑶君知道了!” 她开始进食。 赵瑶君吃东西最专注,最开心。得益于一副精致漂亮的皮囊,她吃得香甜,看上去更加显得那饭菜美味无比,好像是什么仙界的佳肴一般,让旁观之人也想再尝一尝这些食物是不是真的有如此美味。 王绾重新拿了书,八分心神留在赵瑶君身上,两分留在书上,漫不经心的看着。 赵瑶君之觉得那羊肉汤面热乎乎的,鲜咸美味,葵菜汤爽口杰尼,包子馅料香醇,表皮麦香浓郁,韭菜炒肉滋味鲜美。 她吃得一本满足! 她眼里洋溢着欢快与满足。吃完后,她慢条斯理的漱完口,便听王绾道:“殿下今日无法静心,今日任务便回宫完成,明日我再查你的功课便是。既然吃饱喝足,殿下便回宫吧,为师让人将甑糕装了,让你一块儿带回宫去。” 王绾一番少见的,妥帖细致的安排,简直将赵瑶君感动得昏头转向的。 带着有一大包鼓囊囊的甑糕,赵瑶君在坐上马车前,忽然想起了李斯那个老匹夫。 虽说他已经改邪归正,清正本源了,但一想到他原先做的那些事,赵瑶君就有些想要折腾他。 反正李斯有才华有能力,就该多薅一薅他,多折腾他两下,只有让他为大秦倾尽全力,才能让他为原先伙同赵高矫诏谋反、逼死扶苏,夺权乱国等事情赎罪。 赵瑶君想着,立即道:“先不会家,我们掉头去李客卿府上,我有事情要寻他。” 马车掉头,很快到了李斯家门口。 之前为了劝说韩非归顺大秦,赵瑶君也不是一次两次来这里了。李府的侍从都已经认识了她,赵瑶君不等他们通报,快速走进了庭院中。 庭院中,韩非脸色扭曲青黑的看着眼前一个个圆溜溜的,散发着一股淡淡腥臊气味,形状诡异无比,让人会产生不好联想的肉球汤。 他咬牙看着李斯:“师,师兄,你说这,这是什么?” 赵瑶君在回廊处站定,视力超好的她一眼就看出了,这一盅古怪诡异的“丸子汤”,正是她阿父和众臣在特效里亲手取出、得到的猪蛋蛋。 她抬头看了眼李斯。 李斯没瞧见,镇定一笑,一脸真诚忽悠韩非将这腥了吧唧的玩意儿全吃了:“师弟,你有所不知啊,这可是好玩意儿!好宝贝!” “你瞧瞧你脸色青白,冬日时双手、双脚冰冷,一看便有肾虚之症。师兄同你说,这玩意儿啊,男子吃了大补!” “吃完保准你浑身炽热,金刚不倒,同烧红的烙铁一般,夜御几女不在话下!当然吃了这个好宝贝,你要夜御美少年的话,师兄也能为你去寻的。” 韩非气得急促喘了几声,可惜他有口吃的毛病,一着急话更加说不流利了:“吃,吃,吃……” 李斯高兴的拍手:“你要吃啊,别着急,坐下来慢慢吃!膳房熬了一个时辰呢,你看精华全在里面了!” 韩非脸色涨红,憋了好一会儿,用力道:“吃,吃什么吃!非不吃!” 李斯一脸无辜:“可你肾虚啊。讳疾忌医不好。” 韩非气得急喘起来,一个劲儿的道:“非,非不吃。” 李斯依旧无辜:“可你是真的肾虚啊,不补不行了啊。难道你不怕不举吗?师兄都是为你好啊!” 韩非快撅过去了:“呼……呼……嗬……” 赵瑶君:“……” 好个黑心肝的李斯,明知道他师弟口齿不清,还整这死出。 第68章 韩非急得面红脖子粗,但因为一着急生理上的缺陷更是明显。 李斯根本不想坐实自己在大王和别的臣子心里身弱肾虚的毛病,就逮着自己亲师弟一个劲儿的作弄,要将这污名啊不,是要将自己的关心体贴在师弟身上出力,定要让他喝了这一盅满满的猪蛋蛋! 李斯不顾韩非的一脸拒绝,拉住他的手,一脸动容:“师弟啊,师兄真担心你这身子骨!你把这好宝贝吃了吧,这可是大王和朝臣知道你身子虚浮,绵软不得力而亲手为你剜下来的宝贝,这里可是有大王的一片关怀的。你吃了它们定能雄风大震,再我给添几个侄子,也免得你孤零零的一个人,师兄看得心疼。” 韩非用力缩回自己的手,岂料李斯抓他抓得牢牢的,他不得不嘴唇颤抖,脸色发黑的拒绝:“秦王好意,非,非心领了。此,此物,非,非,无福消受。” 赵瑶君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韩非现在对阿父、对大秦态度稍稍软化,虽说他还没打算为大秦出谋划策,成为秦臣,但他也已经不仇视了。 她看着李斯那熟练栽赃嫁祸,祸水东引的熟练熟练模样,不由咬牙切齿。 【我可真怕啊,李斯这匹夫的操作,怕不是要把韩非越推越远。】 听到熟悉稚嫩的女声,李斯身子一僵,表情难看起来。 四公主殿下这小祖宗,怎么不声不响就到了他家里呢?李斯知道,四公主殿下因为清楚他那些罪大恶极的事情,也知道他之后再也不可能叛秦,甚至可能一辈子为大秦卖命,所以她用自己跟用牛马一样,什么脏的累的,只要合适他去做,就丢给他去做。 李斯脸色苦巴巴的朝赵瑶君拱了拱手,嗓音也比黄连还苦:“斯见过殿下,殿下大驾光临,斯真的有失远迎。” 他心里更是苦死了,因王上和公主殿下都觉得他好用,就丢了许多事给他做。他熬了好久,又做了繁重的差事,日日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那脸色看上去不就十分苍白,眼下的青黑也一日日的明显,睡眠太不足这几日还脚步虚浮了起来。 那些个心黑的同僚一见,分明他们知道自己这一副形容是怎么回事,却偏要上来挤兑、打趣两句,说他纵欲上了身,如今那物已经疲软不堪,不中用了。 背着这口不举的大黑锅,李斯已经被那些个同僚,用眼神若有若无的职场霸凌了两三天。偏偏嬴政也觉得他不举了,特意将这些一个个肉乎乎,腥腻腻的猪卵。蛋,赐给他补身子。 李斯心里清楚,要是自己真吃了这玩意儿,他不举的谣言就真的要常伴自己了,惹人非议了!正好师弟看上去好像也需要这玩意儿,他有借花献佛,君子成人之美的好意,这玩意儿就给师弟吃不好吗? 眼看师弟都快被自己劝得说不出话来拒绝了,偏偏四公主这小祖宗又来了。 李斯越想越苦,强打精神让侍从送了点茶点来,招呼赵瑶君坐下。 韩非见状就要起身告辞,赵瑶君道:“我今日来寻李客卿,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问问他《论养猪之必要》、《养猪细则》完成得如何了。韩先生若是感兴趣,不妨也听一听。” 韩非确实对秦国要养猪之事感到奇怪,分明那猪肉腥臭脏臊,那牲畜吃得不仅多还脏,不知秦国怎么就兴起要养猪了? 关键师兄学的都是权术法,怎么就通晓那养猪之事了?秦王不将养猪这样的事情,让农政、啬父一类的官员来做,反而让师兄一个不通畜养的人来做这事,难道不是在开玩笑吗? 李斯闻言,连忙让人到自己书架上取了一纸文章,一本薄册来,然后铺平在赵瑶君身前的桌案上:“这《论养猪之必要》据殿下所说,要大力宣扬养猪的好处,鼓动黔首养猪。斯便将阉割后的猪肉味道、正确养猪后猪出栏的时间、猪肉产量大写特写。” 赵瑶君听了,便拿起这一篇《论养猪之必要》来读。果然这篇写了念给百姓听作为宣传的文章,李斯不用别人提醒,就将文章写得通俗易懂。他询问过她猪肉做法和味道的菜品,也写在其中。 通俗浅白的语言,却能准确将什么小炒肉、白切肉、红烧肉描述得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看着,便口舌生津,真的想要试一试这几道猪肉菜是不是真的如此美味。 之后他用夸张、直白的语言,几乎是把养猪的好处直接往人脑门子上拍。什么猪的出栏时间大大缩短,猪肉产量极高,用新养猪法养出来的猪,吃了对人有什么什么好处。 他还借人宣传,在文章种写更重要是养猪这件事是小神使、王上建议大家做的。黔首们好好想一想,小神使和大王让做的事情,哪件事做错了?要是现在不养猪,你们的损失将是不可估量的 这一套直白利益引诱下来,别说那些容易被鼓动的百姓黔首了,便是赵瑶君看了,也想去养猪了。 赵瑶君看完后点了点头,朝李斯笑了笑:“这《论养猪之必要》李客卿写得不错,之后这文章便让各地三老学习后,去乡里之间宣传。” 【李斯啊,不去搞传销真是可惜了。传销诈骗行业,真是损失了好大一个人才,失去了一个先天传销圣体。】 李斯笑容僵硬,虽然不知那传销是什么意思,但应该和诈骗差不多。这小姑奶奶,就是爱挖苦他。 赵瑶君放下文章,拿起那本小薄册子看了起来。 这《养猪细则》开篇先强调了养猪的重要,其次就是写了养猪的模式——结户养猪,第一批猪由五家一起养两公一母的猪崽,其中一只公猪需要阉割,另一对则用来配种留崽子。 这个模式一直要到猪崽数量足够,且每户有独立能力饲养猪崽时,才各自饲养。 赵瑶君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赞同道:“此前养猪是野蛮生长的,住在茅厕旁边,吃得都是脏污之物。这猪肉腥臭,浊不可闻,一方面是未曾劁猪,一方面就是吃这些脏东西吃的。如今要改变饲养方法,饲养猪的食物就变成了猪草、麦麸、秸秆、粗糠、豆秆,以及各种我们自配的饲料。” “一家人养一对小猪,并不现实,五户人家结户养猪,养起来就容易些了。等猪出栏后各家按照你写的规定分好猪肉,也是好办法。” 关键秦国除了打仗外,之后还有旱灾和蝗灾。养猪一开始大面积铺开有害无利,现在应该养猪补充油水,但只适合极小规模的养。 赵瑶君继续翻开小册子,接下来就是劁猪绝技、饲猪方子、猪圈建造与维护、猪病问题、母猪生产、母猪的产后护理等内容。 李斯也用俗白清浅,容易理解的话,将这些细则写得清清楚楚。看样子他不仅在特效里听那个年轻男子讲授养猪知识十分认真仔细,还将奖励的书《母猪的产后护理》也看透了,这细则虽然是各种条条框框,却被他写得言之有物,朴实而具有可操作性。 赵瑶君将册子并文章归拢好,放在桌面上,抬眼默默打量这李斯。 李斯被看得浑身发麻,在她跟前压根不像朝堂上那个挥笔斥毫,一张嘴辩倒众臣的中年法家嘴炮王。 他不自在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问赵瑶君:“殿,殿下,可是我这册子写得有问题?” 赵瑶君摇头,若有所思的笑了笑:“没问题,写得太好了。这一条条的细则,质朴自然,干脆利落,真如法家律文一般密不透风,面面俱到。李大人不愧是法家之翘楚,我看这客卿的位置,实在是委屈你了,我看九卿之一的廷尉,倒是很适合李大人。” 九卿之一啊! 廷尉可修订法律、汇总全国狱断数,审理案件,审理高官时甚至连相国、御史都可封驳。这九卿之一的廷尉,是国之肱骨,王之心腹才可以担任的。作为法家之人,廷尉一职对李斯的诱惑不言而喻。 若是他有朝一日真能官拜廷尉,这不正说明大王和公主殿下将他放在了心上,不再忌恨他上一世做过的那些大逆不道、胆大包天的事情了吗? 李斯勉强抑制了一下过于激动的心绪,口是心非道:“廷尉一职,罪臣不敢肖想觊觎。只要王上、殿下明白罪臣如今的一片忠心,罪臣便心满意足了。” 赵瑶君温和道:“世事变迁,那是前世之事。今世李大人忠心报国,半点无逆反之心。阿父他任用人才,向来大胆,只要李大人兢兢业业,忠于大秦,莫说这九卿之一的廷尉了,若你能为大秦立下大功,那百官之首的丞相,也不是没可能。” 李斯自己暗地里早就将大王心里的想法琢磨了一通,原先大王看着,有点意思在扶苏公子身上。但现在,大王已经在心里将王位继承人定为四公主殿下了。 李斯心里其实知道,比起有些邪性,啊不有些神性,且说一不二的四公主殿下,扶苏公子明显更好掌控一些,当官的也能弄从扶苏公子手里弄到权力。 但他却不敢得罪神明,那些小心思,他现在连想都不敢想。神明俯照,神使庇佑,他敢有小心思,不仅会死得很惨,还会臭名流传千古。 李斯便打算老老实实为秦国鞠躬尽瘁,这既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是弥补上一世自己的弥天大错。 听到这未来继承人,下一代秦国君主,说连丞相职责,自己都可以肖想一二时。 李斯呼吸明显急促了几息,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要能为大秦做事,只要大王和殿下心里想着臣,臣便心满意足了。” 赵瑶君满意,她指着《论养猪之必要》、《养猪细则》道:“这一文章,一细则,已经无需再改,明日早朝,你便可呈现给我阿父了。今日事毕,我先回宫了。” 李斯和韩非连忙起身,亲自送到门口。 韩非站在门口看着李斯眼下的青黑,憋了好久,吃力地说出一句较为流畅的话来:“师兄劳苦功劳,案牍劳形,那盅猪卵。蛋,定然是王上的关怀,你看你眼下青黑越明显了,我看师兄体虚无力更甚于我,那宝贝还是你吃了吧。” 李斯悄悄摸摸自己眼前的青黑,他的脸顿时拉了下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师弟果然知道怎么戳他的心窝子! 第69章 猪肉价贱,腥臊而无人吃,但今日情况有些古怪,尤其以南郡为甚。 内史腾如今官拜南郡内使,不仅手握兵马且协管南郡大小事宜。 如此重用一个降臣,实在让人动容。 内史腾心里满怀着嬴政赏识自己,他不仅不计前嫌,还格外重用自己的感激之情。 故而他到南郡走马上任之后,对麒麟殿所出的法令,总是先仔仔细细的阅读,然后按照嬴政的吩咐,一丝不苟的执行下去。 早先,韩国还未破国之时,内史腾就是南郡假守,在南郡深耕多年,可以说最熟悉南郡的风土人情,掌握南郡对他来说,像是喝水、吃饭一般简单。 更何况内史腾不仅能打仗,本身也是个管理内务的好手,加上他配合着秦国一些政策,积极推广铛铛磨、面食、堆肥、冬小麦等政策。南郡日子眼看越来越好,不过短短一年半载的,南郡黔首种除了少量的老顽固外,大部分黔首全忘了自己原先是韩国人。 这些政策加上他本身的优势,使得南郡快速发展。如今南郡还修好了“百里长渠”,那日子更是一日比一日好。 如今南郡黔首也知道了,原来外出给大人们做工,自己是能得到半两钱的。若是得不到,他们也可以去请三老做主,甚至去官府诉讼,这样他们不仅能拿到做工的钱,还能拿到赔偿。 原先韩国人,现在秦国南郡的百姓知道还能这样做的时候,已经惊呆了,谁也不相信这事儿。等到真有人走投无路,告了一个不给工钱的富户之后,不仅得到原先的工钱,还有了两倍赔偿之后,他们才相信了这事儿。 之后,南郡百姓的观念,每一天都在刷新。 原来他们认为的大秦的秦王并非暴虐之人,而是一个英明神武的君主,不会残害国内百姓。 原来大秦有祂在庇佑,更有小神使轮回转世,陪伴在秦王身侧,助他统一六国,使天下彻底不起战火。 原来贵人们看做乡野农夫、贫寒人所吃的麦子、大豆,换一种神使带来的做法,便能成为无上的美味,不仅饱腹,还能养身子 百姓所求十分简单,不过就是过上太平日子,世道上没有战乱,再加一个吃饱穿暖而已。如今眼看日子大好,他们也不再称嬴政为暴君,不再叫秦国黔首为秦狗,而是一口一个大王、一口一个兄长、阿姊,叫得可亲热了! 内史腾昨日看着手里的文章《论养猪之必要》,以及《养猪细则》,他看完后正想称赞此人行文直白利诱,阐述利益时鞭辟入里,真是一把鼓动人心的好手。此文与章程细则,也不知是朝中哪一位精通畜养猪类的大夫所作的。 他这般想着,刻意翻到了文章和细则的落款处。 此人正是李斯。 内史腾嘴角抿起,想起了自己打听过的一些事情,眼神如同寒冰一般,又冷又沉的看着这个名字,嘴角浮现一抹淡淡的冷意。 李斯,哼,不过一喂不饱的恶狼罢了。 他伸手轻轻摩梭着腰带上悬挂着的一个可爱木偶小神像,一边漫不经心的想。过往不究,但来日可追。如今自己彻底日认了秦王为明主,认了“喜神”小神使殿下,进入了“喜门”之中,成为忠实的信徒,那自然要事事为神使殿下效力,为大秦统一天下之雄愿而添一份力! 内史腾早已经打听清楚了,他听闻上一世,大王不幸逝世后,李斯那小人竟敢狗胆包天,不顾尊卑,伙同一个已经被五马分尸的宦官,不将大王之事告知扶苏公子,反而秘不发丧,矫诏令扶苏公子自我了断,夺取皇权。 之后这一对昏君奸臣,赵高和秦二世得了权柄,这反叛大王的李斯也在一旁为非作歹。他们大肆杀害大王血脉,祸乱天下,使得大秦江山倾颓,二世而亡,白费了大王呕心沥血、四处挣扎的一番打拼。 当时听到这些,内史腾恨不得赶到李府,将李斯那恶犬手刃了。但无奈大王和殿下还要用他,他确实也身怀大才。 他只好暗自观察,如今看来,李斯是改好了,也没有任何的叛逆谋反之心,但内史腾可放不下心来。 内史腾眯了眯眼,暗自想。 大王和神使殿下心胸宽广,怜惜那厮的才华,不仅留了他一条狗命,而且还重用他。可他内史腾却不像大王和殿下一样有那样好的心性!既然大王和殿下不愿意出气,那他便小小的回敬这位李客卿一二,算是出一口自己心里的恶气! 内史腾想着,立即招来了心腹。 心腹弯腰朝内史腾腰间的小木偶拜了拜嘀咕了两句“喜神殿下保佑”后,才恭敬的询问内史腾:“大人,您有何吩咐。” 内史腾一手摩挲着小木偶,一手指了指桌上的文章和小册子,笑道:“王上和神使殿下怜惜百姓一年到头难以吃上肉食,所以特意朝神祗那儿学来了新的养猪法字。据说用这法字养猪,猪肉不仅出栏快、产量高,而且无腥臊浊臭,吃起来十分美味。” 虽然想象不到原本腥臊浊臭的猪肉,美味起来什么样子的。但是对大王、神使殿下的盲目信任,让这个心腹兴奋的笑了起来:“大王英明神武,智慧非凡。殿下神眷深厚,他们二位说这样养猪好,那定然是极好的了!大人找卑职,可是为了劝黔首用这新法子去养猪?” 内史腾赞赏的看了眼心腹:“是啊,正是此事。所以一会儿你将三老、啬父聚集到厅中,一道研读这篇文章,以及这一本薄册子《养猪细则》。让他们照着这篇文章,用自己话去乡里宣讲,然后照着细则上的章程让黔首们养猪。” 心腹:“是,卑职明白了,一会儿卑职就让整个郡的三老、啬父感到郡府。” “此事你先看着办。”内史腾说着,语气沉了下来:“不过本官倒是有一个好法子,可以让你和各乡里的三老、啬父不费多少力气,便可鼓动黔首们养猪。” 竟然还有这等好法子。 心腹连忙询问:“大人有这样的好法子,还请告诉卑职,免得卑职跑断了腿,事情还没完全做好。” 内史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指着文章上的署名道:“你看这一篇字字珠玑的佳作,是这位李客卿做的。你跟着我久了,想来也知道本官对李客卿的注意。这李客卿的消息,你也知道一二。不妨告诉你,我近日里收到个消息,听闻这李客卿日日操劳,一日累一日熬的,他这身子就渐渐虚软无力,眼下越发青黑,脸色苍白若鬼,听闻那处更是硬不起来了。” “什么?当真立不起来了?”心腹睁大眼睛,满眼都是惊讶和意外,还闪着吃到大瓜的诡异、兴奋光芒。 不是,他一个地方上的小小卒子,真的能听中央朝中大臣如此隐晦的秘密和短处吗?不过这消息真有意思,大人多说点,卑职爱听啊! 内史腾立即满足了他:“哎,这李大人虽然有些自持功绩才能,偶尔会对王上失礼。不过王上一向爱惜人才,便没有通李斯小肚鸡肠的计较。之后神明显灵,祂不仅授予王上和大臣养猪之法,还赐了许多好吃的猪肉给大王。大王自己都舍不得吃,见李斯实在是虚弱疲软,心声怜惜之情,便大方的将所有猪肉全都留给了李斯享用。” 心腹叹息:“大王真好啊!”那可是神明赐予的猪肉啊,说全给就给了!那李斯还敢对大王无礼,也不知他羞也不羞! 内史腾点点头:“大王极好。不过让人都不敢相信的是,这李客卿,吃了这猪肉之后,慢慢的,他身子上就有了力气。如今我听闻李斯脸色不苍白了,眼下不青黑了,走起路来还风风火火,看上去如同枯木逢春一般。” 心腹惊讶:“难道用这新法子养出来的猪肉,当真如此神效?如此大补?!” 内史腾点头:“自然是真的,此事已经是满朝皆知了。” 他朝心腹招了招手:“我要说的法字,便是跟此事有关。” 虽然此处全都是内史腾的死忠,但心腹也格外惊讶于此辛秘,故而心领神会的凑了过去,兴致勃勃的俯首倾听李斯的不举的辛秘。 内史腾故作神秘,跟说故事一般娓娓道来:“其实那猪肉神不神效的,本官自然不敢妄言。但是听闻如今李客卿已经重振雄风,甚至还能一夜御几女而尚有余力!他那精神奕奕,满面红光的模样,简直和之前恍如两人。” “如今我们不是要宣讲、推广那新法子养出来的猪肉吗?这李斯不敬王上,我看也不用给他面子,他这点子事情,正好多少向黔首们透露些,那养猪一事便事半功倍了!” 家中的男人,无论老少,谁不想要补一补身子?更何况此事还是大王和神使殿下吩咐下来的,他们也不会不从。 心腹思索片刻立即道:“大人放心,卑职已经知道要如何行事了。” 他自然知道,大人这是要将李斯的事迹来一个欲扬先抑。先说李斯这人如和如何不举,再说神明如何赐肉,大王如何给李斯猪肉,再说那李斯吃了那猪肉后,又是如何如何的金枪不倒,昂然屹立。 办惯了这等事情,心腹熟能生巧,立即告退找人办事去了。 至于李斯之前不举的名声,会不会随着这些神奇的小故事传遍整个南郡,乃至传遍整个大秦,内史腾和才不在乎呢。 他甚至求之不得,谁让这厮对王上无礼呢?这回就该落他个面子,让他也不好过。 第70章 南郡,各乡里。 乡老、啬夫在南郡培训了两天之后,带着满一脑子的养猪知识和满肚子的瓜,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啬夫羊和三老一回到家乡松县,他们立即让乡中青壮走访,将乡里间能说话、做主的人请到乡间常常聚集的大槐树下,说是有大事要宣布。 这个流程,自从他们南郡归了秦国之后,南郡人人都已经熟悉了。只要聚集在一块儿,三老、啬夫都会给他们说这是在“开会”,目的是要推行咸阳宫里秦王发下的政令。 他们也听过许多政令,比方什么铛铛磨、修百里长渠、磨面、堆肥南郡百姓发现,只要他们跟着这些政令做事,自家吃得就会越来越好,日子过得也会越来越好。 “开会”对于秦国百姓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南郡百姓一听现在又要聚集在一块儿,心里便欣喜若狂,觉得定有喜事!于是扛着农具的、在家做活的、包括自家开铺子作坊的、甚至是乡里的殷实人家都纷纷跑到大槐树下,聚集起来。 南郡的啬夫长着规整的山羊胡子,他的名字也叫做羊生。据说他生下来就被抛弃了,最后被养父母捡到,当时为了救活他,他的养父母到处奔波,想了许多法字,草鞋都跑烂了好几双,这才想办法买到一只有奶的母羊,养活了他。 等他立住脚后,养父母便为他取名为羊生,意思是他的一条命是羊救活的。 羊生不过才三十,鬓角已经微微泛白,唯独他的山羊胡还保养得乌黑油亮,润滑规整,他每说一句话便要摸一摸自己的山羊胡子,倒是颇有几分有趣。 羊生今日没摸胡子,而是小心翼翼解下自己佩戴的小木偶人,放在槐树下一张临时香案前,上了三柱清香,又拜了拜后,才看向百姓得意的笑了笑。 “这是秦国他郡所造的小神使,说这小神像乃是咸阳城中见过神使的人,根据殿下的容貌神态,比划着造出来的,可灵验了!如今许多人都佩戴上了小神使的雕像,以求平安和顺呢!” 大槐树下里里外外挤满的百姓惊呼:“竟然是小神使雕像!我们也想一睹神颜!” 他们伸头的伸头,踮脚的踮脚,瞪大眼睛的瞪大眼睛,纷纷往桌上的神像看去,神色间有些狂热与感激。 羊生见状,心里越发得意:“乡亲们也知道我有木工的手艺,这雕像乃是我比照着郡守大人腰间的小神使雕的,花费了我许多心血。我可以说,小神使殿下的模样与郡守大人要上悬挂的分毫不差!” 看吧,整个乡里就只有他有神使殿下的雕像,所以他是乡里对喜神最最虔诚的人,也是“喜门”最忠实的信徒。 三老见状,也急忙上前,朝着赵瑶君模样的木雕像跪拜行大礼,口中喃喃念叨:“信徒拜见喜神殿下,愿殿下长乐无极。请您保佑信徒,平平安安,终年顺遂” 大槐树下的黔首见状,也连忙下拜。 一时间入眼的都是下拜之人,山呼“神使”、“喜神”之声不绝于耳。无论男女老少,甚至有懵懂的襁褓婴儿,也被父母合拢他们幼小稚嫩的双手,控制着朝着前方的赵瑶君木像作揖。 这可是大型的迷信活动,若是在后世早就被扫了! 秦国不许淫。祀——就是不许拜一些自立的,乡野传说中的神,只需拜官方承认过的神。恰巧赵瑶君是官方承认过,且还搞过好多花活的神使。说是神使,其实百姓已经将她当作神明一样看待了。 所以全国到处都掀起了拜神的风气,上层阶级还带头搞封建迷信。好像做大事前不先拜一拜她这尊“喜神”就好像过程不完整,不会做事情了一般。 羊生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扫遍了所有拜神的人,等这不约而同的祭拜以示结束,他才清了清喉咙,说起正事来。 “各位乡亲,今日召集诸位,所说之事便是‘养猪’。猪便是豕,乡中也有些人家养过此家畜的,如今咸阳宫里的王上,以及咸阳城里的许多大人,都得了神明和神使殿下的教导的养猪秘法,可以养出肉质鲜美而不腥骚,出栏快而长肉多的好猪!甚至还有秘法可以好好让公猪、母猪下崽!” 有人听到这忍不住小声说:“那猪肉腥臭脏污得很,我吃过一次便不怎么愿吃。不知是何等秘法,竟然能消除腥臊之味,还能长肉快!真是太奇了!” 羊生提高嗓音:“王上、殿下,以及各位大人都替诸位想好了。若是养猪以后不许喂猪吃人粪,要单独为猪建一个猪圈!” 一听这话众人哗然,面上满是茫然、震惊。 人群中一个矮小佝偻,家中养猪的老人鼓足勇气,用粗哑苍老的声线大声问道:“大人,猪不喂人粪喂什么?难道喂猪吃粮?人都不够吃的,怎么能给猪吃?!” “是啊是啊!粮多好啊,人都不够吃,拿来给猪吃,那会遭雷劈的!” “我也实在想打不到猪不吃人粪吃什么?” 羊生见众人讨论起来,不由立即提高了声线:“问得好,不给猪吃人的遗溺之物,那该喂什么呢?朝中有位李客卿已经给诸位写下了喂猪的秘诀!那法字太多了,比方说,如今是快到万物复苏的春日,土地化开,草长得又多又快!李客卿在养猪的法子里,就叫教过许多种可以做‘猪草’的野草,拿来剁碎喂猪!” 这话说得明明白白,一听就很重要,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认真开始听。 羊生道:“除了各式各样的野草,还有什么麦麸、菜籽、大豆叶子、大豆秆、秸秆、松针粉末等等,都可以拿来混合,做成上好的猪食来喂猪!因为还怕大家养不起,李客卿还说,诸位可以五户一起合作。这法子如同三户一起建旱厕一样,规划好谁哪一日喂猪,谁哪一日打扫猪圈,最后猪肉怎么分配,猪崽怎么照顾便可以了” 羊生说得口干舌燥,光是猪食的材料,便零零碎碎说了十多二十种,许多养猪的秘方他也娓娓道来,看过李斯的《论养猪之必要》后,诸多劝人的利益关系也是张口就来。 “不说别的,乡亲们自己心里盘算盘算。自从我们变成秦国以来,神使殿下、王上叫我们做的事情,哪一件事是做得不对的?” 众人不假思索:“全都是对的!” “是啊,没一件是错的!” 羊生语气激动:“咸阳宫的政令不仅没有不对,还全都对极了,好极了!大家再合计合计,之前最听王上、殿下话的人,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那些不听王上、殿下话的,不愿意种冬小麦的,现在又是怎样的后悔?” 人群间,还是刚才说话的老人思索了片刻:“我不知你家听不听大王、殿下的话,反正大王、殿下叫我养猪,我就要去好好养猪!大王、殿下说怎么养,我们就怎么养!” 众人听了纷纷跟着点头:“我家也要养!” “我家也是!我们最听大王和殿下的话了!” “是啊,大王和殿下让我们做的,全是对我们自己好的事情!不跟着大王和殿下,哪有如今的好日子过?” 羊生见状,知道自己任务完成了大半。他神色轻松起来,唇边含了一抹神秘的微笑。 “决定跟着新法子养猪的,一会儿去三老那儿登记好后,由三老进行匹配,五户一组,一组养一对猪崽并单一只的公猪。对了,说起这猪肉啊,还有一个特殊的功效呢!这个功效还和我们咸阳城中,王上的近臣李客卿有关。李客卿——就是现在要教我们养猪的这位李大人!” 百姓对咸阳城中的事情、咸阳宫中的事情,总是格外好奇和热情。特别是才从韩国一郡变成秦国一郡的南郡百姓,更是对如今的秦王和朝中之事感兴趣。 一听羊生的话,百姓们都不再出声,满眼好奇,面上满是兴趣的等他继续往下说。 羊生神秘兮兮又道:“今日之事乃是秘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反正此事已经是朝中皆知了,但民间还不知晓,无论如何,诸位之后可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啊!” 众人的好奇越发高涨了,纷纷催促羊生:“大人快说,快说!到底是何事啊?朝中既然人尽皆知了,那我们知道也没什么的吧?” “是啊是啊!” “我们绝不说是大人说的!” 羊生沉吟片刻,摆足了架子,才故意压低了声音道:“好,那我就说一说。其实这位李客卿,实乃王上身边的能臣干吏!我听说他乃是法家大成之人,不仅熟知律法,事实也不出半点岔子,大王对他赞口不绝,故而对他委以重任。” 众人听得入迷极了。 羊生继续娓娓道来:“可惜啊,这位李客卿,身子不大好,加上操劳过度,你们猜他怎么着了?” 一魁梧壮汉立即喊了起来,心急道:“我们平头百姓的,哪里知道这位李大人的事情,还请大人继续告知啊!” 羊生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很快又垂了下去。 他一脸遗憾难过,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哎,可惜啊,可惜!咱们李大人本身体虚,加之操劳过度,他底下的宝贝不中用了啊!哎,府中有王上所赐如花美眷,偏偏那物软绵不堪,雄风不振,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什么,那李客卿,李大人竟然是个不举的啊!惨啊,太惨了! 众人一脸惊愕。 大槐树下一片死寂。 男人想要说话,却又顾及到那是王上重用的大官,不管随意开口评定,只得挤眉弄眼,言歪嘴斜的用眼神、表情交流。 女子想要说话,却又顾及房里的这事儿的隐晦,只好默默闭嘴,为李斯这大好男儿默默叹息。 这男默女泪的场面里,只有天真的稚童无所畏惧,一脸天真无邪的大声询问:“阿父、阿母,李大人的宝贝不中用了是什么意思?雄风不振又是啥呀?” 大人们立即捂住娃娃的嘴,假意咳嗽斥责:“问什么问,小孩子别乱说话,也别什么都问。” 羊生也跟着故作咳嗽了一声:“反正事儿就是那么个事儿,你们心里清楚就行。” 众人默默点头,心里大叫:清楚了,他们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李大人他不行! 羊生接着道:“不过李大人福泽深厚,虽然他那宝贝不行了,但刚碰上小神使、神明显灵,让大王和咸阳宫诸位大人进了仙境之中,授予各位大人劁猪秘技、养猪秘法,还将送了猪肉、猪卵。蛋给了大王补身子。” 他嗓音上扬:“不过大王怜惜李大人为国操劳,以至于不举了。便将猪肉、猪肉蛋全送给了李客卿,让他炖煮食用,拿来补身子。嘿!你们猜后来怎么着了?” 一个中年汉子抢着询问:“难道这猪肉、猪肉蛋一吃,这李大人就金。枪。不倒了?” 羊生哈哈大笑:“猜对了!那照着神明给的法子养出来的猪肉炖出来香软美味,可以固本培元,养气补身,对男子女子、老人小孩都好!那一对猪肉蛋蛋,更是可增长肾气,有壮阳大补之功效!猪浑身上下都是宝贝啊,连猪粪都是上好堆肥材料!” 有人按捺不住好奇:“那李大人最后如何了?” 羊生道:“本官不诚亲眼所见,但也听闻,如今李大人已经可以夜御五位美人,还依旧神采奕奕,不知疲倦呢!大家说,这养猪好处这般大,我们该不该养猪啊?!” 众人连忙道:“该养该养!”这猪肉可是好宝贝,谁家不养谁就是傻子! “大人,我现在就去找三老报名!我倒不是不举,我是为了家中刚生产的妻子补身子!” “我也要去找三老报名!我也不是因为我不举,我是为了家中身子不好的幼子弱女!” “我已经报名成功了!什么,我才没有像李大人一样不举啊,我是为我花甲之年的阿父阿母报名的,想给他们养一养身子!” 报名不过半时辰,便全部完成。 羊生得意的摸着胡须,满脸高兴。 于此同时,南郡各个乡里的百姓,时不时两三个聚在一块儿,神秘兮兮,满脸不可言说的激动和兴奋:“哎,你听说了吗?” 对方一脸我懂我懂的激动模样:“那个辛秘,难道你也听说了?” “没错没错,我也听说了这个辛秘!真是太惊讶了!” “我也觉得太让人惊讶了!” “确实确实!” 南郡以外的黔首,发现自己遇到的南郡人,不约而同变成了谜语人,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好奇,再三进行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南郡百姓慢慢就说漏了风声:“这件事还要从王上、神使殿下让我们养猪开始。” 其他郡的黔首点头:“就这事儿?王上、神使殿下也要我们养猪啊。” 南郡百姓立即神秘兮兮:“不不不,或许阁下你知道不举的李客卿,李大人吗” 流言猛于虎也,这流言如同病毒一般,飞一般从南郡传到向北传到南阳郡、三川郡,向西北传到黔中郡、巴郡、蜀郡,整个过程如同农村包围城市一般,最后传到了咸阳城中。 咸阳百姓一脸隐晦的激动:“欸欸欸,或许你们听说过‘壮阳客卿’这个名号吗?” “听说过听说过。什么你还不知道?你消息太落后了,亏你还是咸阳当地人。哎,原来你去别国行商了才回来啊!那我来给你好好说一说,这‘壮阳客卿’名号的由来” * 此时,朝阳初生,朝露未晞。 嬴政看着桌案上来自南郡的折子,看着各郡报喜,养猪之事推广得无比顺利的报喜折子,他再看着李斯眼神里,就有了少见的怜惜情绪。 在坐满朝文武无一人敢言,眼神都若有似无朝李斯下身溜去。 满朝文武:别问,问就是在憋笑。一说话就破功,所以什么都别问我! 赵瑶君悄咪咪看李斯,虽然很惨,但莫名其妙害得她笑了一下:“扑哧!” 李斯双眼发晕,脸都气紫了:“”感觉自己被天下人霸凌了!这情况也像四姑奶奶说的,社会性死亡了! 赵瑶君一脸真诚愧疚:“李客卿对不住,真的对不住,我实在是没憋住。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下次绝不这样了。” 【太惨了太惨了!全天下人都不叫你李客卿了,都叫你壮阳客卿啊!这一世英名啊,难道史书上,还要留下你这个大名鼎鼎的名号吗?】 你还说!我这都是为什么谁?!李斯心如死灰。 罢了罢了,今天这个朝是上不了一点了!与其在这儿自取其辱,不如早早遁了。 他索性眼睛一番,当朝晕了过去。 嬴政根本不忍心责怪他朝上失仪,立即让人去搀扶他,接住他。 李斯听着耳边的惊呼声,以及几声偶尔不明显的笑声,心已经死了,人也碎了。 他闭着眼睛想,我知道帮四公主写文章会有个名号,但我实在想不到我是这个名号啊!我后悔啊,我肠子都悔青了! 70-80 第71章 李斯回到府中后,医者前来检查,见他并无大碍,便重回咸阳宫中,向嬴政禀告情况。 韩非坐在床沿,等人走后,他才好笑道:“师兄,房中无人了,你无需再装昏迷了。” 李斯眼皮颤了颤,瞬间睁开了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哎,师弟啊!为兄日后,怕是一点里子面子,都没有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还不如早早去了,省得别人都嘲笑我!” 韩非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嘴唇微微上扬:“师兄,想,想开一些吧,如今你不是已经病好了吗?民间都说,现在的你强,强得可怕,夜夜都要五,五六个女子伺候呢!” 李斯欲哭无泪:“我现在只希望,所有人都忘记这事儿。什么狗屁的‘壮阳客卿’,哎,四公主殿下害我不浅啊!” 这样的名声,众人隐晦的视线,民间迅猛戏谑的流言,真不是他遭得住的啊!更何况,此事若是记载史册里,那他日后每时每刻,都会感觉别扭难堪! 李斯眼珠转了转:“师弟,你还记得吗?那玩意儿本该是你吃的,可你不吃,我无法拒绝大王的好意,只好捏着鼻子吃了一个。哎,就这一个,就被南郡那个疯犬内史腾拿着我向大王表忠心,害我坏了名声,且人人皆知。” 韩非没有说话,静静捧着一杯水喝。 李斯看了眼他的脸色:“我心胸宽广,倒也懒得与他计较。不过那流言迅猛,实在惹我心烦恼怒。师弟,如今我无心去处理此事,不若你帮帮师兄?替师兄拿一拿主意?” 韩非眼神微沉,他静静的看着李斯,半晌没有说话。 李斯立即扬起声,故作恼怒道:“师弟当真不愿意吗?哎,师父还说兄弟之间如同应当棠棣同馨,你我纵有分歧却该守护相助。如今师兄遇到难事,你竟然都不愿意帮我,哎师兄我真是心灰意冷啊!” 韩非轻轻叹了口气,俯视李斯的模样:“师兄何须,何须如此逼我。此事,你,你分明动手可解,却,却还要借此事逼我,逼我出手,来帮一帮秦王。这大,大秦就这般好?值得你如此付出?” 李斯:“大秦好不好的,师弟难道看不出来?” 韩非沉默。 是啊,但凡是长着眼睛的人,如今都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大秦的不好。就算不说神明的眷顾,单说秦王的雄霸之姿,英明之相,便不是他国国军可以比拟的。 秦国的好,秦国的改变,人人都能看得见,相信许多士大夫、黔首心里也认为,大秦未来还会越变越好。 韩非心里苦笑,大势所趋,非人力可以改变。既然如此,他还死守着并不光彩的过往作甚呢?法家本就将就不法古,不循旧,律随世事而变。 他也该变一变了。 韩非沉默片刻,才发现冲破心中桎梏的话,并非有多难说:“师兄的这件事,若要,要解决,也极为简易。” 没想到这根固执到糊涂的木头师弟,今天竟然也开窍了?李斯讶异的挑挑眉:“愿闻其详。” 韩非:“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黔首众多,不让他们说话,除非刑法严酷到极致,世道险恶到极致,否则都做不到。所谓堵不如疏,却解释流言无甚作用,师兄,师兄不如不管此,此事,任由其发展。” 李斯点头:“师兄所言甚是。” 韩非叹了口气:“秦王横扫六国之雄,雄心,已经再,再不可阻挡。如今赵国破败,赵国最,最聪慧沉,沉稳的大将李牧,也归了秦。有些本事的文臣,也跟着来秦。 赵国国军扶不起来,此时师兄正,正该立即上疏,劝秦王攻赵。此事乃国事,比,比起师兄的私事,更吸引众人议论。” 李斯闻言,立即摆出一脸苦相,他摸了摸腰侧,随意将自己的印章丢给韩非。 然后立即拉着被子捂住他的脸,嗓音闷闷的:“我如今心烦意乱,无法行文了。只要一提笔,我便想起写《论养猪之必要》的情状。请师弟带我做疏,客卿之印你随便用就是。” 他说着身子一转,就不再看韩非。 韩非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客卿印信,不由抿了抿唇。 他知道,这个师兄给了自己一个选择。现在若是他帮忙做疏,便是说明,今后他会慢慢涉及秦国朝政之事,像那些他国的臣子一般逐渐变成秦臣,而不再是韩臣。 韩非脑海间闪过一张张朴实的、忙碌的、有期盼和闪着光彩的黔首脸颊,再回忆起韩国未曾破灭,国政混乱,百姓民不聊生的情状,他默默将印信捏在手心,捏得指节发白。 或许那样的韩国根本不值得他记住。 不久,桌案处传来纸笔轻微摩擦之声,十分令人安心。 李斯无声笑了笑,随即放心的睡了过去。 不久后,嬴政便接到了这封由韩非代写的《伐赵檄文》。 一开始,嬴政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满心不敢置信,还伴随着巨大的欢喜!他强行压抑住心情,再次从头到尾,仔仔细细,逐字逐句的将这一篇上疏读了一遍,发现果然是韩非写的! 韩非对秦国本无出仕之心,本来他还殉国过,全靠嬴政、赵瑶君、李斯的强行操作,才让他没有死成。如今他肯替李斯写奏疏,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嬴政连忙提笔,再奏疏上激动欢悦的挥毫,落下“大善”二字!然后又迫切的给自己早就喜爱憧憬的人才韩非,写一封真情实感的手信,让李城亲自送去韩非府上。 写完信,嬴政继续处理伐赵之事。 如今兵马备齐,粮草齐聚,将帅得令,赵国又危在旦夕,此时出兵,再合适不过。 嬴政当即叫来王绾、章邯、王翦、李牧、蒙骜、麃(biao)公等汇聚一堂商议出征之事。 等赵瑶君忙着做完作业,忙着学习,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之时,玄甲玄盔的秦军,如同黑沉沉的乌云,以不可阻挡的气势,集中在了咸阳城门口。 嬴政上朝楼,赵瑶君和扶苏,以及众臣都为大军送别。 春日风大,吹得旌旗猎猎作响。风中传来雄浑古朴的号角之声,如同战争打响时的号角,掀开收割生命的序幕。羊皮大鼓置于墙头,耳边似乎能听到战场嘶鸣之声。 王翦、蒙骜各自将手中一只鼓棒,双手奉于嬴政身前,嗓音恭敬而肃杀:“请大王为我大秦战士鸣鼓,以壮军中士气!” 嬴政接过鼓棒,目光扫视咸阳城下的兵马,并无一言,只用鼓棒在那羊皮大鼓上又沉又响的敲动了第一声:“咚——” 大地好似震动。 “咚——” 军中伴随这鼓点,唱起了《无衣》之歌。 赵瑶君站得直直的,看着城楼下密密麻麻,整齐划一的秦军,如今汇聚成了一首豪壮昂扬的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赳赳老秦,雄雄雅言,在两千多年前的时空里,呈现在赵瑶君的眼前。 这一首《无衣》响起之时,便能听到其中的兵器交锋的刀光剑影,人声嘶喊的生命流逝,秦兵团结作战的骁勇英姿,甚至能看到一个全新的,彻底大一统的国家正在形成 赵瑶君站着,表情有些凝重。本以为她这个在末世见惯了生死,早磨练出一颗又硬又冷的心的人,面对这样的场面不会出现任何动容的。 可是,真的见到这样的场面之时,她表情冷硬的像石头,眼圈却微微红了。 忽然,赵瑶君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一个带着熟悉淡香的温暖、宽阔的怀抱的抱了起来。 手中忽然被塞了一根鼓棒。 赵瑶君:“?” 嬴政单手抱着她。 赵瑶君回头:“阿父,干什么呢?” 嬴政目光极快的扫了她一眼,用另一只大手,将她握着鼓棒的小手完全包在其中。 他嗓音十分平静:“此大鼓与鼓棒,乃是我太翁昭襄王时旧物,后由我阿父掌控,多年后又传到寡人手中,如今寡人将此鼓棒传至我儿手中。 我儿如今年岁尚小,力气虽大,身量却不足,寡人才抱你为将士击鼓送行。待你长成,便由你亲自执掌此鼓棒,亲自击响,为将士壮行!” 赵瑶君立即感觉此话重若千钧,她本是有无数神力在身的,但现在她忽然觉得自己握不住这轻飘飘的鼓棒,敲不动这传了几代的,古朴厚重的大鼓。 【可这难道不该是我扶苏阿兄来敲的吗?】 侍奉在侧的群臣,却没有半点异议,好似没听到赵瑶君心里的话。 甚至,原本开始慢慢开拔的秦军,见到她拿了鼓棒之后,《无衣》之歌唱得越发激烈雄壮起来。 赵瑶君感觉嬴政胸膛微微震动,听到他轻笑一声,嗓音却很认真:“我儿,待寡人老迈后,此鼓今后便只能由你一人来敲!” 他说罢,立即带着赵瑶君的手,敲响了大鼓的第一声:“咚——”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咚咚——”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咚咚咚——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歌声与鼓声渐渐融合,军队出了城后,如同蜿蜒的无数蚂蚁,将道路、山林包围的严严实实。 城门上,众人一时无言,只有猎猎风响。 赵瑶君放下鼓棒,心情复杂的看了眼嬴政,又偷偷看了眼神情格外平静温和的扶苏,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不会吧,应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千万别啊,我可挑不起大梁啊!我明明是来躺平享福的!我的目标就是大秦第一富二代! 先啃爹后啃哥,中间完成山神交代的任务,吃点这里没有的美食,过上高床软枕、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美好人生。】 嬴政立即用压迫感的眼神看向赵瑶君。 群臣纷纷看向她,眼神平静里有种不认同。 扶苏也有些不赞同。 王绾直接恨铁不成钢! 赵瑶君:“” 【干啥了我?这么看我?难道你们都看出了我不愿意?我想摆烂,我想吃喝玩乐?我还想】 迎着所有越来越有压迫感的视线,赵瑶君抿了抿嘴,什么都不敢想了。 第72章 赵瑶君有的时候真的怀疑,她阿父,还有秦朝的文武百官是不是真的会什么传说中的读心术?或者是她的表情过于好懂了,有时候她想什么,感觉他们好像都知道。 回宫的路上,赵瑶君忍不住捧着脸蛋问了嬴政:“阿父,怎么我在想什么,感觉你们都知道呢?” 闭目养神的嬴政睁开眼睛,淡淡扫了一脸赵瑶君的脸,非常平静道:“那是因为你想什么,脸上便是什么表情,过于明显了。朝堂上的公卿大夫,本就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你那点小心思,在他们面前几乎无所遁形。” 赵瑶君有点震惊:“真的?我怎么没发现自己那么好懂呢?” 【难道咱们大秦君臣都是微表情研究专家?我表情也不夸张直白啊,怎么有时候,感觉你们就能秒懂了呢?】 嬴政眯了眯狭长的眼睛,他大手随意捏住赵瑶君的下巴,看了两眼,语气有些慵懒:“你自己当然发现不了,寡人猜一猜,我儿现在心中一定不太相信吧?” 赵瑶君小鸡啄米的点头,看向一旁的扶苏:“阿兄也觉得,我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吗?” 嬴政随意将赵瑶君拢在怀里,淡淡看着扶苏。 扶苏笑了笑,说得详细又具体:“有时候真的很明显,你想逃避课业、想做坏事时,眼珠子便滴溜溜的转。泄气时,眼角有些向下,最明显是吃东西的时候,你眼睛都好像在放光,心里也最高兴,脸上笑容最真切。” 赵瑶君忽然感觉自己在这群人精面前,真的要透明了,她连忙捧住脸:“当真就这么明显?” 扶苏忙不迭的点头:“就是这么明显。” 嬴政赞赏的看了眼扶苏,胡乱揉了下赵瑶君的头发:“所以,你可不要仗着天生神力,便小瞧了朝中之人。须知为君者,有时须得喜怒不形于色,有时也须喜怒形于色,如此这般才不会被那些臣子一眼看透。” 不过,小女儿却是意外。她身负神使职责,又掌控神力,一力降十会,普通凡人的争斗手段,在她眼前并不值得忌惮。 赵瑶君一听这话,心里立时感觉不好,她立即反驳嬴政:“这话阿父该和扶苏阿兄说,反正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我就靠阿父和阿兄照顾了。” 【先啃爹后啃哥,吃香喝辣不用愁。这秦王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一天天的累得不行,这个位置我看最适合阿兄这种勤勉的人。这次赵高死了,李斯忠心了,我还在半途看着,不会出乱子,阿兄最适合坐这个位子了。】 扶苏瞪大眼睛,玩笑中带点真诚道:“啊?阿兄还想靠瑶君照顾呢。” 嬴政看着赵瑶君一脸推脱嫌弃秦王位置的模样,心里一阵无奈,他好笑又好气的捏了把她的脸:“旁人万千祈求的,怎么你看不上一点?你就那么不愿意?” 赵瑶君语气坚决:“我当然不愿意了,我可怕吃苦了,俗话说,只要你能吃苦,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阿父上朝早七晚五,可早上六点左右就得起!下午五点后吃了晚饭,稍微动一动身子,就要开始批改大臣的作业,啊不对,是批改奏折!】 【除此之外还要查看各处密报,天黑了或者抽空还要读书、习武,时常邀请心腹众臣谋划重要之事。这一年干到头,几乎没有长点的休假。】 【哎,苦啊!这没滋没味的日子,谁想过就过吧,简直一过一个不吱声。】 嬴政语气淡淡的,眼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好逸恶劳,贪图享乐,若不是还有神明的任务,想来我儿是要彻底放纵自己享乐,半点事情都不上心了。” 赵瑶君疯狂点头,看着嬴政,双眼放光,好似寻到知己一般激动:“对对对,还是阿父你懂我啊!说起来还是因为有阿父这个好爹,给瑶君不缺钱不缺粮的生活,让女儿衣食无忧。” 嬴政气得胸口起伏了两下,只觉得自己根本不知道小女儿在想些什么。 权欲心极为淡薄就算了,怎么能把贪图享乐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关键还油盐不进的,就是打定主意要吃喝玩乐一辈子了! 他应付一朝臣子,都没有说服自己女儿来得困难。 她又看向扶苏:“还有阿兄,以后你可不能不管我!你这么疼我,以后最好也给我建一个大大的公主府,你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分我一份,瑶君不会打扰你的。” 扶苏自来温润聪慧,从嬴政的一些行事细微之处,已经知道,他可能要将王位给自己的妹妹了。比起心里浅淡到可以忽略的些许失落外,他心里更多是轻松和畅快。 扶苏心里也确定,大秦的未来主君,非瑶君不可。 一看她想要推脱,扶苏连忙道:“瑶君说笑了,阿兄日后还要靠你呢。再说了,公主府再大也大不过咸阳宫,瑶君就该在咸阳宫里住着,受万千大秦黔首的敬拜。” 赵瑶君瞬间苦了脸:【怎么回事啊?阿兄,这好好的秦王之位你不想要吗?难道这是什么很不值钱的东西吗?怎么还要推给我呢?】 【我也不想要啊!】 当代秦王·嬴政看着这兄妹两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秦王之位,避之不及,推来推去。 他眉头彻底皱了起来,心里一小团怒火烧了起来。 看向小女儿粉。白圆润的小脸,一脸嫌弃的神情,嬴政冷笑一声:“成天胡思乱想的,只知道推卸责任,难道这也是你先生教的?或许是我儿课业太少了,才如此胡思乱想,待我回宫便将你先生招来,让他多教教你权御之术,多给你做些课业。” 什么,这也能开到我的功课? 赵瑶君同嬴政略有相似的眉眼皱起,正要不满的不反驳:“阿父,你不讲道理,我” 嬴政点头一笑,上扬的眉眼里也是笑意:“寡人确实不讲道理,但寡人自有不将道理的权力。若是你不想听寡人的,那日后就继寡人之位。” 赵瑶君瞬间闭嘴,闭上眼睛假寐。 【继什么继,我什么都没听见。】 今日第一次在扶苏和瑶君面前将王位之事挑明,嬴政不由侧目,眼神看向扶苏。 扶苏立即心领神会,温润的脸上出现了轻松的笑意:“阿父,瑶君还小,不用如此逼迫。待她日后长大便能明白了,儿臣只待日后辅佐于她身侧。” 嬴政闻言,心中十分满意:“瑶君太跳脱了,扶苏稳重端方,有你看着她,大善!兄妹和睦,大秦便能繁盛,寡人心甚喜之!” 赵瑶君心如死灰的叹了口气。 一行人到了咸阳宫,臣子便拜别后,直接回了府中。赵瑶君则继续去做功课,扶苏也慢慢回宫。 他让近侍远远的跟着,自己脚步轻快的走着。他面上含着温润如玉的浅笑,眉眼间也一片舒展。 转过缦回的长廊,春风吹起竹篾编制的竹帘。廊檐下挂的青铜铃传来古朴悠长的声音,身后有极轻而规律的脚步声传来,一听便感觉是个训练有素的将士。 扶苏下意识转身,便看见昌平君步步走近,神色冷凝的停在自己身边,干脆利落的行礼:“臣见过扶苏公子。” 扶苏亲自扶起他,笑道:“舅舅不必与我多礼。” 昌平君淡淡一笑:“礼不可废,君臣有别,尊卑有序,臣自然谨遵。” 扶苏笑容微敛:“昌平君此话太僭越了。扶苏只当不曾听闻。” 昌平君冷了脸色:“公子,你我许久未曾相聚。趁今日碰巧,不知公子可赏脸到我府上用点粗茶淡饭?” 扶苏脸上有淡淡的浅笑,眉眼却不为所动:“你我本为亲眷,自然该时常亲近。今日我便跟舅舅到府上,好好去吃上一顿,舅舅可不要嫌扶苏吃的多呀。” 昌平君脸上这才有了点笑意。 扶苏同昌平君一道坐着马车去相国府,中途遇到昌平君的兄弟昌文君,三人索性一道前行,联袂踏入了相国府中。 扶苏母亲原是楚国公主,昌平君乃是其兄弟。昌平君是楚国质子之子,已经多年在秦国出仕,时常也会照料扶苏。 扶苏除了王宫,来得最多的就是这儿,所以对昌平君府上一应事物很是熟悉。 三人到了府中,直接去了小厅之中,上了膳食之后,将仆从全部挥退。 因三人心思重重,注意力全不在饭食之上。虽然摆了满桌美味佳肴,却无一人动筷子。 扶苏见状倒也不客气,直接举杯倒了酒水给昌平君、昌文君:“扶苏倒是不客气,舅舅喝点酒水。” 昌平君举起酒杯一口饮尽,才猛然看向了扶苏:“公子,今日我们为何请你来府中相聚,想必公子心中一清二楚。” 扶苏笑容尽散:“扶苏已略有猜测。” 昌平君神色微冷:“大王有吞并六国,横扫天下之志气,可别忘了我们是楚国人!公子身为阿姊之子,体内也留着楚国之血!如今大王来势汹汹,韩国已经破灭,赵国被那四公主搅和一通之后,如今也一戳就破。楚国眼看就危在旦夕,公子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扶苏神色不变,语气沉重:“生我者阿母,养我者阿父。扶苏体内虽有一半楚国之血,但自小吃的是秦国粮,饮的是秦国水,说的是秦国雅言,穿的是秦国玄衣。比起楚国,扶苏更是秦国人!” 昌平君哼了一声,知晓扶苏说的实话,倒是没有太过动气。 扶苏之母生下他很快便去了,若论父母在扶苏心里的份量,那肯定是嬴政更重。 扶苏又未曾在楚国生活过,自然对楚国无甚感情。 扶苏继续道:“周失九鼎,天下共逐之。六国混战已久,百姓民不聊生亦久矣!阿父有统一六国,终结战乱之志。扶苏非但不想阻止,若有可能,扶苏还想为阿父略尽绵薄之力,早日铸就太平盛世!” 昌平君冷笑:“若你未来秦王,身上也流了一半楚国血脉,舅舅定然全力为秦王效力。不说案牍劳形,便是沙场之上九死一生又有何惧?只可惜,这秦王竟然昏了头,竟然要将王位传给一个公主!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扶苏觉得瑶君样样都好,听到昌平君言辞间的轻视,立即皱起眉头。 “公主又如何?世上好男儿千千万,却无一人能及她!既然如此,她做秦王我不觉得有何不对。” 昌平君像被戳住了痛脚一般,立即反驳:“笑话!不过一个公主罢了,纵然她来历不凡,身赴神力,也只该辅佐君主。” “嬴政所想,乃是牝鸡司晨,祸乱朝纲之举!再说了那公主并无我楚国血脉,我一楚国公子,如何能拥护灭楚之人登位?此非叛国?!” 此言过于大不敬,扶苏心里越发不以为然,他神色十分冷硬:“可如今舅舅是非楚臣,而是秦臣!” 昌平君见了,心里越发感到愤怒不堪:“公子,若无这位神使,王位便是你的!如今秦王事事以她为先,便是朝堂之上,也渐渐转换了风口。公子被一个小小女娃,轻而易举的夺了储君之位,难道不会不甘心吗?” 扶苏斩钉截铁:“舅舅,这王位,瑶君比我更合适。本就没有什么夺不夺的,王位能者居之。舅舅扪心自问,若是大王统一天下,瑶君继位后,天下是不是会变得更好? 所谓大同世界,也只有瑶君才能铸就。王位给她,我扶苏心悦诚服。若她需要我这个阿兄,扶苏万死不辞!” 昌平君心里一股怒火烧了上来!他们楚国灭亡不说,一个女子还想当什么天下之主了,简直荒谬! 更荒谬的是,原本板上钉钉的储君之位,扶苏说不要就不要,那他们这几年是在做什么?白忙碌吗? 原本昌平君一直没回楚国,便是想留在秦国,拥护扶苏登位。之后令扶苏娶楚国公主,让楚国血脉真正成为天下共主! 谁知那嬴政,当真要统一六国了!谁知那四公主不声不响就冒了出来,还有如此神力,真是将他们的计划打得一团糟! 多年筹谋付之一炬,他们如何甘心? 昌平君看着扶苏,恨铁不成钢:“舅舅这么多年留在秦国到底是为了谁?如今不过一个忽然冒出来的四公主,竟然让你不顾一切,你可对得起舅舅对你百般的谋划?” 扶苏不为所动:“此非扶苏所求,是舅舅在不断强求罢了。” 昌平君气得砸了杯子:“好好好!一切都是我强求是吧?扶苏,我再问一句,你当真不要那秦王之位了?堂堂一纠纠男儿,当真要一辈子向一个女子低头垂服不成?” 酒杯在地上碎裂,酒水乱溅。陶瓷碎片飞溅而起,有一块划过了扶苏的手,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扶苏神色坚定:“当真要如此!且扶苏九死不悔!” 昌平君气得挥袖而去:“你简直不可理喻,荒谬至极!” 转过身,他脸色闪过一丝狠厉。 反正无论如何,楚国定不能被灭!秦国四公主一个小小女子,更没有资格统御楚国,令楚国男儿低头! 他便是死,也决计不低头! 扶苏冷淡又心痛的看着昌平君走远,小小年纪便温润如玉,一身书卷文雅之气的他,此刻如同一柄光华微敛的软剑,自有其锋锐之处。 第73章 扶苏见昌平君拂袖而去,心情越发沉重。 方才见舅舅无比狰狞愤怒,好似万般不甘心,好似还有点打算鱼死网破的疯狂,扶苏心里越发升起警惕来。 如今席面上只剩下了性子沉默寡言的昌文君,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昌文君在闷声喝酒。 扶苏今日并未带亲随,往日自有昌平君让人送他回宫,如今他身边并无一人。 他又怕昌平君先做出什么失去理智之事,便起身告辞:“今日既然已经晚了,那扶苏便先回王宫了,改日再来拜会舅舅。” 昌文君不为所动,不起来送行。 他默默喝完杯中之酒,抬眼看了下扶苏,语气低沉粗哑。 “公子今日怕是走不得了。公子这般不顾及公主,不顾及楚国,不顾念长辈多年的照料,却一心直记挂着秦国,记挂着秦国四公主!既然方才你听了那些本就僭越的话,我们怎能允许你进宫告知秦王呢?” 扶苏背后乍然出了冷汗。 他确实打算立即进宫,告诉阿父这些消息的! 昌文君说完后,又重新执箸,轻描淡写的夹了一块烤羊肉吃下,又吃了半块面饼:“可惜了,上天不公,不让神使降在楚国,白白便宜了嬴政!” 随即,他只是轻轻敲响陶瓷杯壁,门外便立即涌进了五六个带了绳索的魁梧汉子! 舅舅当真是和他撕破脸皮了,已经不管不顾了! 扶苏鬓角有些冷汗,他强行冷静下来,控制不住的质问昌文君:“你们人还在秦国,便如此胆大包天,要谋逆了?!你们对得起阿父对你们的信吗?” 昌文君悠悠道:“不是谋逆,只是带我们楚国的公子回楚国罢了。你自幼生长在秦国,定然未曾看过楚国之地,相信比起这野蛮无礼的秦国,风度礼仪齐备的楚国更会让你喜欢。” 他说完看向几个魁梧汉子:“仔细利索点,将公子打晕了带走!不准伤到他!” “是!” 这五六个魁梧汉子,立即朝扶苏气势汹汹的走来! 扶苏虽然习得些许武艺,却十分粗疏。他根本难以反抗,不过稍稍挣扎几下,就被几人打晕过去。 昌平君立即从外走了进来。 不过片刻,他身上穿的不再是方才的官袍,而是干净利索的狩猎服。 昌平君摸了摸自己腰间的弓箭,看向昌平君:“今日咸阳城门口守值的乃是自己人,你现在快去换上衣服,带上扶苏我们立即启程去楚国!” 昌文君点点头,他心知此事不能耽误,快速换了衣裳之后,不发一言的跟随昌平君出了门。 昌平君、昌文君两人都是武将,弓马娴熟,出了大门他们立即翻身上马,带着人往城门口走去。 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里,城门口守值的城卫随意看了一眼。 只瞧见这马车的座位上,铺设了舒适的软垫,桌案上放了新鲜的果盘点心,还有一壶果酒。 车厢里正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酒气,扶苏也穿着狩猎的衣服靠着马车壁沿,看上去似乎是因浅酌而不胜酒力,小睡了过去。 马车边有随从、护卫相随,整个队伍看上去便是官宦世家外出狩猎的模样。家中长辈在前方带路,小辈因喝了些许酒在马车上小憩,半点不显得突兀。 一路打马走着直道,昌平君和昌文君触目所及,直道上干干净净,不染尘埃。两旁规划清楚的房屋边,有几丛青竹,间或杂植一些旁的树木。 街上是来来往往的秦国黔首,他们穿着短打,虽然身上有些许布丁,但神色却迥异于他国百姓。 无论男女老少一,他们路走来走去都是风风火火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忙碌和干劲,有种别有的期盼蕴含在其中。 这是谁带来的改变,简直不言而喻。 昌平君和昌文君,已经在秦国待了许多年岁。 如今离去之时,他们见到秦国百姓安居乐业,到处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色。再不想承认,也要肯定秦王的贤明,臣子的能干,军队的勇猛,以及天赐的神眷。 秦国安定和平的样子,竟不似久经战乱的国家,反而有了盛世的感觉。 沉默寡言的昌文君,心里也忍不住叹气,不知道他们离开秦国回到楚国,到底是不是一个好决定。面对这样的强秦,楚国当真有胜算吗? 昌文君没没有归国的喜悦,原本坚定不动的内心竟然闪过了些许动摇。 昌平君也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兴高采烈,只是一路压抑的向前行。 众人无话,虽然顺利出了咸阳城,出了郊区,一路向楚国奔去。但越是离秦国越远,众人的神色越发复杂。 他们走的很顺利,但扶苏被发现失踪时,已经到了第二日的早晨。 扶苏小小年纪,在朝堂上几乎不曾发言,却已经站麒麟殿中,默默旁听了。 他自小勤勉好学,不仅读书日日手不释卷,若非身体不适,他也不可能不来上朝。 一大早的,嬴政高坐王座之上,处理政事。赵瑶君坐在一旁一心二用,一边狂写作业,一边听一耳朵的朝政之事。 【今日先生布置的课业实在太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阿父又交代先生,让他多给我布置点了。】 朝堂上有人不着痕迹看了王绾一眼,有人看了眼嬴政,却见王绾老神在在,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嬴政连语气都没有变化,继续听着冯劫说话。 赵瑶君这作业一日多过一日,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想念曾经没有被嬴政发现时,扶苏还帮自己写写作业的美好时光。 这样一想,她往扶苏的位置逡巡一圈,然后呆住。 【诶,我阿兄呢?他这么多年勤勉,今天竟然没来吗?】 赵瑶君,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想起昨日阿父,抱着她在城门楼上为壮士们击鼓送别,又想起阿父已经直白的说明,要将她作为继承人的事情。 赵瑶君,几乎是下意识的往昌平君昌文君所站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她的心就沉了下去。 【奇了怪了,今日昌平君和昌文君怎么都没有来上朝?】 嬴政听到此话,目光也不由自主地移到了昌平君昌文君所站的位置上。 所有人也不由自主,不着痕迹的朝南方向瞥了一眼。 果然没见着人。 随手翻了翻桌上的信件奏折,发现这两人已经写了因病告假的折子。 赵瑶君现在越想越觉得情况不对劲。 【不会那么巧吧?虽然昌平君、昌文君在日后都会背叛秦国回到楚国,不断抗秦。但我记得,他们好像没有那么早就叛变吧?】 什么?叛变! 冯劫嗓音一顿,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下方的臣子闻言,神色慎重起来。 嬴政皱起了眉头,想到忽然没有来上朝的扶苏,心里一突。 他立即巡视了一圈,穿成刚发现什么的样子,打断冯劫道:“今日怎么不见扶苏?往事他身体不适,不来上朝都会提前告知。” 这时候有臣子已经反应过来了! 是啊,虽然他们和相国昌平君、昌文军已经共事了许多年。他们二人对王上,一直忠心耿耿,王上能够顺利亲政,这二人也出了不少力气。 可是归根究底,他们两个人都是楚国人啊! 赵瑶君见状立即插嘴:“阿父,不要说扶苏阿兄今日不在。就连相国昌平君,昌文君也不在此列!阿父,这三人都不在的情况着实有些奇怪,不如我们先派人查一查?” 【这两天阿父天天说什么要传我位子之类的话,表现的又如此明显。说不定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心中只需要扶苏阿兄当大王!现在他们一看这个情况,说不定一个狠心就把阿兄给掳走了!】 王绾面色凝重,他心里已经猜到了这些,立即道:“王上,扶苏公子的安危事关重大,请您派人前去查看!” 嬴政立即看向李城和蒙毅:“李城,你去扶苏住处看看,蒙典狱你立即去相国府查看!” 李城和蒙毅,立即领命,带着人匆匆忙忙去查看了。 朝堂之上,赵瑶君心里有些担忧,连字也写不下去。 朝堂上气氛凝固,一时间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味。 谋逆是大罪!掳走公子也是大罪! 这两样罪,无论哪一样,谁摊上都是一个诛灭九族的大罪! 众臣心里快要把昌平君和昌文君骂死了!特别适合这两个人走得近的官员,心中更是懊悔的很,生怕王上也误会了自己是他的同伙。 唉,希望现在他们所做的猜测,都是错的。万一昨日人家舅甥同乐,今日太过疲惫,这才没有来上朝呢? 赵瑶君也着急的等待着。 扶苏本就居住在咸阳宫中,李城不一会儿就询问查看了扶苏的踪迹,从侍从嘴里得知他去相国府了,李城冷汗霎时冒了出来,他连忙回到麒麟殿,向嬴政详细禀告。 “回大王,奴找遍了扶苏公子住所的所有地方,却不见他的踪影。听公子的亲随说,昨儿午后,扶苏公子心情舒畅,想要独自慢慢踱步回去,故而只许他们远远的跟着。” 赵瑶君听到这,心里已经感觉很不好了。 李城继续道:“那几个随侍如今在麒麟点外等候,王上可需要盘问?” 嬴政轻轻颔首:“叫他们上殿。” 三个随侍第一次进入麒麟点,还是在嬴政高坐王位,满朝的公卿大夫紧紧的盯着他们的情况下,三人战战兢兢朝嬴政行了礼,声音都在发抖:“奴见过大王,见过公主殿下,各位大人。” 嬴政淡淡询问:“公子哪里去了?” 随侍连忙道:“昨日我们离得公子虽然远,但一眼看出同公子说话的人正是相国大人。” 另一随侍也道:“昨日午后,相国府的人还给我们传口信,说是公子昨日倦了,便宿在相国大人府上了。其余的事情,奴便不知了,公子也一直没归。” 众人的心越发沉了下去。 直道蒙毅匆匆忙忙进麒麟殿,将这个极坏的消息带了过来:“王上,据相国府上人说,公子同昌平君、昌文君昨日便去打猎了,今日还未曾归来呢!” 赵瑶君:【这下完了!这两拨人说的话,一听就是昌平君和昌文君忽悠人的谎言,我阿兄这下真被他舅舅掳走了!】 嬴政抓紧了昌平君、昌文君手中因病告假的手信,咬牙切齿道:“立即传寡人命令,封锁咸阳城,封锁严查通往楚国的道路!若有可疑之人,立即拦下,不得放人离开!” 第74章 秦王令出,秦国境内莫敢不从。 咸阳城立即开始戒严,无论是城门口,还是链接各个乡群的道路,统统开始严厉排查。尤其是能进入楚国的通道,更是查得紧。 城中风声紧张,咸阳城居民自有生存之道,感觉这两日苗头有些不对,他们行事依然忙碌,却再不敢在大街小巷里闲聊。 可不知是谁一招不慎,走漏了风声。一时间相国昌平君、昌文君将扶苏公子掳走的传言,传得到处都是。 纵使秦国已经立即安排了应对方法,偏偏这三人就像是水滴入海,竟然遍寻不到! 这也不难理解,昌平君与昌文君在秦多年,光是逃跑路线和逃跑方式就不知道研究了多少遍。一时没抓到,让他们挣脱大网逃跑,倒也不足为奇。 嬴政神色一日冷酷过一日,正在这关头上,本就偶感风寒,身体虚弱的华阳太后听闻扶苏被掳走的消息,便一病不起了! 华阳太后本身无子,她又格外聪慧大气。自从听从吕不韦的计策,将子楚认作嫡子之后,她便当真把子楚当作了自己的孩子,关怀以对。她如今也将嬴政当作自己的孙儿,各种关心爱护不在话下。 所以无论是上一代秦王的子楚,还是这一代的秦王嬴政,心里都十分尊敬孝顺华阳太后。 嬴政几乎不曾在赵姬身上体会到母性的关怀,但是却在华阳太后身上体会到了。如今华阳太后眼见身子越发不好,他心里的悲伤难以抑制,时时都在牵挂着华阳太后的身体。 上完早朝之后,赵瑶君就跟在嬴政身后,一起去华阳宫看望华阳太后。 这三五日他们都是如此过的,下了朝便去华阳宫。 赵瑶君牵着嬴政的手,穿过回廊,两人踏上一条直道。 嬴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经历过多年的大风大浪,他容色间没有任何愤怒与焦灼,依然是沉静如渊的模样。只是他眼下青黑的状态,以及他不自觉的稍微迈大了些的步子,泄露了他的些许情绪。 赵瑶君只能小跑跟上,她也半点没提此事,只紧紧拉着嬴政的手,一边用小短腿小跑,一边仰起小脸看着嬴政,安慰他。 “阿父阿父,你可千万不要着急!阿兄被掳走了怕什么呢?等咱俩儿今日看过太祖母,瑶君便立即赶去楚国绑了他们的楚君!我就不信,等到了这时候,他们还敢将我阿兄藏着!” 赵瑶君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她继续道:“至于太祖母的病情,瑶君相信只要把阿兄带回来了,她的病大半就会好了!” 嬴政低头,看了眼赵瑶君,白生生的小脸蛋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充满了担心和愤怒。 他压下心头的情绪,一把将她抱到怀里,恢复了平日的步伐速度::“你阿父好歹也是秦王,事事都要靠你这个小娃娃相帮,岂不丢脸?” 赵瑶君,用自己的小手轻轻拍着嬴政的后背,语气稚嫩清甜却能暂时让嬴政心头的沉重缓解。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阿父虽然是大王,但也总有累的时候,苦的时候。瑶君是你最爱的孩子,当然应该为你出力啦!阿父别忘了我还是神使呢,我可有本事了,你不用担心的!” 嬴政心里一暖,大手胡乱揉了揉赵瑶君的头发就抱着她走进了华阳殿中。 不怪嬴政担心太过,就是赵瑶君看到原先神采飞扬,和蔼可亲的华阳太后,如今病恹恹的躺在床上,不断咳嗽,骨瘦如柴,眉心一片愁容的模样,心里都坠坠的,闷闷的。 “咳咳咳咳,咳咳咳……”华阳太后依靠着床头,一个宫女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 华阳太后刚喝完了一碗药,也没能止住咳嗽。 转眼就有人来报大王和四公主殿下来了。 华阳太后稍微止了咳嗽,面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有担心:“唉,如今我病得重。我自然知道大王和瑶君的孝心,他们一个大王一个奶娃娃,一下朝就往我这里跑算怎么回事?若是不慎被我染了病,这可如何是好啊?咳咳咳……” 她一咳嗽,便立马背朝床内。 嬴政直接抱着赵瑶君走了进来,听到这话,不由笑了笑:“大母实在是多虑了,我看您今日脸色好了不少,说不准明日就抱着痊愈了。” 父女两人坐在华阳太后床边。 赵瑶君赞同的点头:“太祖母您吉人天相,不过小小病症,定会痊愈的。您不要多想,只要放宽心养病就好了。” 华阳太后闻言想要笑一笑,只是这几日憔悴太过,实在没有心力。她看着赵瑶君圆圆的小脸,又想到或许身在楚国的扶苏,还在遭受大罪,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政儿,我实在放心不下啊!扶苏自幼没有母亲,他小小一团儿便养在我身边许久。稍微长大些虽然别宫而住,但扶苏对我却是孝心可嘉,日日都来看我,时时都挂念着我,咳咳咳……” 华阳太后照料过幼年的扶苏三年,她本身没有孩子。扶苏是她亲手尝试抚育的孩儿,在她心里简直跟亲孙子没什么区别。 所以一听到扶苏被掳走的消息,华阳太后才会悲伤难以抑制,大悲担忧之下,身体也每况愈下,情况越来越糟糕。 华阳太后情绪一激动,又激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嬴政连忙上前为她拍背,温声安抚:“大母放心,扶苏定然无事的。昌平君昌文君虽说是楚国人,可他们也是扶苏的舅舅。 他们若是当真想要害扶苏的性命,早就已经害了,又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的带着他离开呢?” 华阳太后凄苦一笑:“话是这样说的,可那到底是在敌国啊!若是他们狗急跳墙又该如何?” 赵瑶君亲自端着一杯温水,舀了一勺到她嘴边:“太祖母您喝点水,别想那些有些没的。你忘记了,瑶君可是神使呢,我说阿兄一定会平平安安的回到咱们咸阳,就一定会平安归来!” “太祖母只需要安心养病,说不定几天后你一觉醒来,就看见扶苏阿兄在你床边伺候啦!” 一听这话,华阳太后,虚弱不堪的身体里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能量,她脸上好似有了一股精神气。 她乖乖喝了两口水后,拉住赵瑶君的手,一脸期盼:“是啊,咳咳咳瑶君你是小喜神殿下,你说的话一定很灵验。所以,你扶苏阿兄,真的会平平安安的回来是吗?” 赵瑶君肯定的点头:“当然啦!我说的话最准了,所以太祖母一定要好好养病,不然等阿兄回来看见太祖母为他忧思成疾的样子,他一定会特别难过的。太祖母也知道,阿兄他心思重,见你这样,说不定他立即就会抹眼泪呢!” 华阳太后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让她几日里昏昏沉沉,无精打采的神色里,看上去像增添了几分生机一般。 华阳太后爱怜的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赵瑶君的小脸。转念又看到自己骨瘦如柴的手,怕吓着孩子正要收回。 赵瑶君见了,直接抬起手臂,轻轻抱住华阳太后撒娇:“太祖母,虽然我知道扶苏阿兄小时候被你养过,但我还是好吃醋呢。明明我也在你身边,可你还是只念着扶苏阿兄,都不疼瑶君。” 华阳太后对赵瑶君“喜神”的身份深信不疑,从她口中得了扶苏平安的话,她心情好了一些。 瑶君小小的身子如同暖炉一样抱着自己,她应该是同政儿呆得时间长了,除了她本身的淡淡奶香味,还淡淡熏染了嬴政常用的香料味道。抱起来有暖,又有种温情流淌的滋味。 分明她年岁稚嫩无比,可华阳太后,应是在这样稚嫩的孩子身上,感受到了纯澈的温暖和信念。她好像有了力气,竟然能回应起赵瑶君的撒娇:“净胡说八道,太祖母哪里不疼你呢?太祖母最喜欢的孩子,就是你和扶苏了。” 赵瑶君闻言,从华阳太后怀里探出头,得意的看了眼嬴政,故意嘲笑道:“阿父你听,太祖母最喜欢的孩子是我和扶苏阿兄,而不是你呢!这下最吃醋的人,应该变成你了吧!” 嬴政哑然失笑,故作生气的瞪了眼赵瑶君:“不会说话,就给寡人闭嘴。” 他看向华阳太后,道:“不过我还真的很吃醋,大母最喜爱的不应该是政吗?”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瑶君更是笑弯了眼睛,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声稚嫩洪亮有些喜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嬴政也笑了起来:“瑶君,笑声吵到我了。” 华阳太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再谈了几句话后,华阳太后面上难**露出疲倦的神色。 嬴政便立即带着赵瑶君告辞。 赵瑶君起身之前,小手又被华阳太后拉住,她柔了声音:“太祖母,如何了?” 华阳太后疲倦不堪,眉眼间尽是倦怠,却还要强撑着精神,尽量专注的盯着赵瑶君,语气十分认真:“瑶君,你阿兄当真会平安回来吗?” 赵瑶君看着华阳太后慈爱却焦虑担心的脸,脑海闪过了另一张慈爱和蔼的脸,她心头颤了颤,一字一字道:“您放心,当然会。” 【他要是受一点伤,我就到楚国找楚王的晦气!】 华阳太后闻言,一股郁气和焦虑从身上离开,她恍恍惚惚朝赵瑶君笑了笑,嘟囔了一句“喜神殿下保佑扶苏,快点回来。” 华阳太后之后便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眉眼间是少见的安详。她白日清醒着的时候咳嗽得尤为厉害,睡着之后,便很少咳嗽了。 嬴政和赵瑶君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等到长廊处,两人停下脚步。炎热的阳光被细密的竹篾挂帘挡住,赵瑶君刚要说话,却听见泰山强国系统叮的一声,忽然上线了。 玄鸟:【叮!秦国主线任务之“安居乐业”。安居,乃是身有立足之地,头有片瓦,有家以遮风挡雨。乐业,乃是天下太平,百姓各司其职,自有生计。】 玄鸟:【恭喜宿主点亮“普及养猪”成就,请宿主再接再厉,终有一日完成乐业成就之——养猪行业发展成熟。经系统检测,秦国境内科学养猪普及率非常高,特此奖励宿主优化苜蓿种子袋。】 玄鸟:【数据结算完毕,请问宿主是否现在领取任务奖励:是|否】。】 赵瑶君惊呼:【山神,你这回可真大方!那可是苜蓿啊,有了苜蓿,我阿父还愁什么养马啊,我连养猪都不用怎么愁了,又多了一种好饲料!领取领取,我现在就要领取奖励!】 第75章 赵瑶君直接领取了苜蓿种子包。 一瞬间,嬴政只见她脚下蔓延出无数及膝的嫩绿小苗,携带着花香的微风轻轻拂过,那绿草顶端便长出了一朵朵淡紫色的小花。 华阳宫外安静的长廊,忽然就无比广阔起来。望不见的天空与绿草链接在一块,入目便是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的景色。 两人置身于苍茫天地之间。 一头头瘦弱的牛、羊、兔子、猪、甚至马匹等牲畜,一头头出现广阔无垠的草地之上,津津有味的吃起了这一片长得特殊的绿草。转眼间,那瘦弱的马匹变得雄壮有力,它们扬起前肢嘶鸣一声,便欢快的在这片操场上欢快奔跑起来。 猪、兔子等家畜越吃越长肉,看上去十分肥美。 嬴政只感觉心中多日的抑郁顿减,他伸出手,忍不住抓住一把苜蓿草仔细端详起来。 在他的手捧到苜蓿草的一瞬间,这场景全数消失,一代成人男子拳头大小的朴素黑布袋,缓缓朝赵瑶君落了下来。赵瑶君下意识用双手捧住。 嬴政最爱雄壮开阔的景色,眼前的仙境消失,他心里有些不舍。但看到赵瑶君手中的黑色布袋,他唇角弯了起来,心情有些激荡:“这便是那苜蓿种子?” 赵瑶君将黑色布袋子打开,露出了其中同小米粥颗粒一般大小的苜蓿种子,拿出几颗放到嬴政掌心:“这便是苜蓿种子了。” 嬴政小心的放在手中观察。 赵瑶君轻轻叹气,将黑色布袋子递给嬴政:“可惜此物最好秋日种,如今时节不对。” 嬴政小心将种子放进黑色布袋子之中,骨节分明,有力的大手牢牢抓住,眼里有些满足:“神祗能降下这喂养牲畜的好草料,已经是求而不得的幸事了!哪里能求别的呢?” 赵瑶君笑了笑:“这倒也是。阿父可以先收着这苜蓿种子,等秋日让治粟内使找精通农学之人种植下去。” 【这苜蓿草本也不该在此时出现,按照原定历史,差不多一百年,张骞才会从西域带着它回来呢。这苜蓿,含有超级的营养元素,不仅动物能吃,人也可以吃。它还有很厉害的止血功能,能止一切出血症候,如鼻血、龈血、吐血、咯血等等,可以拿来做止血药呢!】 嬴政听着赵瑶君的心声,一时没有说话。他心里却却默默思索,原来西域还有这好东西。那不知道,西域会不会还有别的好东西,是中原不曾有的? 两父女有一句每一句的说着,都没有坐车,就这般慢慢往章台宫中走去。 等走到章台宫,赵瑶君给嬴政倒了一杯水,忽然道:“阿父,要不我即刻启程,去楚国将阿兄救回来?” 嬴政立即摇头,语气格外坚决:“不行!你不可再贸然行动。上回去赵国,我儿凭借一身勇武,打了赵国一个措手不及。但如今昌平君、昌文君两个叛臣已经去了楚国,他们抗秦之心尤其坚决,这一回定然对你有所防备。” 赵瑶君一点也不怕:“那有什么,就算他们楚国再防备得严密,瑶君也不怕!” “你是不怕,可是寡人怕。”嬴政放下手中的书卷,摸了摸赵瑶君的头发,眼里不自觉流露出郑重,“我儿神力是无人能及,若是你单兵作战,这世间无人是你一合之敌。” 赵瑶君有些小得意的翘起小下巴,像一只得意洋洋的小狐狸幼崽:“嘻嘻,那是当然了!” 嬴政哑然一笑,收回手来:“若是那楚国当真鱼死网破,用军队围困扶苏一人,车轮战你一人,纵然你有无上神力,也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赵瑶君翘起小下巴又收了回去,不喜欢弄封建迷信活的的她,现在她忍不住嘟囔:“可我是神使啊,我不仅是神使,我还是仙人转世呢!那楚国难道敢对神明大不敬吗?” 嬴政继续低头看书,漫不经心道:“不一定,若寡人是楚王,若是当真到了无可奈何,陷入绝境之时,莫说是神使了,便是神明在世,说不得也要谋划一二。” 赵瑶君睁大眼睛:【难道阿父你真的敢弑神?不愧是你啊!】 嬴政立即抬头看了眼赵瑶君,心里苦笑不得。 弑神?小女儿真敢想啊! 就泰山山神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样子,以及劈山倒海,转换天地的神通,凡人又如何能与真正的神明抗衡呢?他们最多只能通过各种谋划,尽量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嬴政岔开方才说的话,淡声道:“他们轻易不敢动扶苏,你便乖乖跟着你家先生学习便是,事便交由阿父解决。” 赵瑶君只好点头。 于是她乖乖跟着王绾学习,因为她心里一直担心扶苏的安危,也没心情再搞东搞西,就十分规律的生活,每日两点一线的在咸阳宫和王绾府中早出晚归。 可前线传来的消息也不容乐观! 王翦、李牧竟然战败后退了! 赵瑶君觉得不可思议! 自赵迁这个昏君继位以来,赵国朝政混乱,奸臣当道,民生多艰难。再经过赵瑶君大闹赵国,搜刮走人家的英勇将领,谋臣能人,又狠狠伤了赵迁之后,赵国各地都陷入混乱之中。 加上赵国今年春日无比燥热,开春一点雨水都没有便罢了,那河床也一日比一日裸露。不过短短半月,竟然十分巧合的发生了地动! 本就是青黄不接,百姓肚饿之时,又遭此大灾,赵国的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但细细数来,好像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从赵迁即位,赵瑶君被绑后大闹赵国开始的! 于是赵国民间纷纷流传出,赵迁惹怒神明的流言,本就民生多艰的百姓,如今更是活不下去,赵国各地流民起义此起彼伏。 赵国真眼见一夕之间,便会摇摇欲坠! 秦国大将军王翦、李牧此等胸有丘壑,用兵如神的将领带着大秦的虎狼之师去打赵国。原本是轻而易举,如探囊取物一般。 谁知,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国竟然联合到了一起,不知何时将无数兵马埋伏再秦赵衔接之地,同王翦战到了一起!给他来了个奇袭! 赵瑶君坐在朝堂上,看着深重的怒气笼罩住了嬴政,朝堂上气氛凝结,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只有斥候嘶哑哀凄的嗓音在麒麟殿大殿回荡:“那日王大将军、李将军等诸位将军兵分两路,自赵国南北包围,可是途中却遇上了魏、楚、燕、齐四国联军的埋伏!因兵力相差太大,王大将军和李大将军见情势不对,立即下令撤退,如今正于上党屯兵固守,虽然大军得以保存,可是退离途中四国联军来势汹汹,我大秦将士依然战死者众啊!” 赵瑶君攥紧了手里的笔,神情僵硬。 斥候想起俘虏的惨状,眼眶发红:“如今四国联军已经攻入了赵国,此次战败,我大秦实在损失惨重。那四国联军及其可恨,俘虏我大秦战士之后,他们在井陉驻兵扎营,每日将一俘虏分尸,然后将其头、上身、下身与四肢,悬挂在城门口。如今那井陉城上,已经悬挂了十余具头身分离,四肢断绝的残尸!” 朝下文武百官哗然! 嬴政咬牙切齿,对四国军队只恨:“放肆!竟敢欺我秦国至此!” 赵瑶君眼神越发冰冷,身子一动不动,僵直得很。 斥候看了眼赵瑶君,字字泣血:“那叛秦的昌平君、昌文君,更是将公子绑在城头,大声言我秦国神使之事是弥天大谎!四国联军此战乃是为了除去祸乱天下、蛊惑人间的妖孽而来,两个叛臣说四公主殿下便是那妖孽!” 嬴政脸色彻底晦暗下来,他看向赵瑶君,慈爱怜惜的眼神里燃烧起了对这四国的仇恨。 敢胡言乱语,污蔑他的孩儿,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定会灰飞烟灭! 众臣哗然,下意识将看向赵瑶君,眼神并无对她的怀疑,反而只有对魏、楚、燕、齐四国的仇恨。 “咔嚓。” 赵瑶君手中的毛笔断成了两截,自从在秦国新生以来,浓重的愤怒涌上了心头,如同沸腾的开水还在持续升温冒泡,浑身血液躁动,杀意克制不了一点。 【好好好,好久没生过这样的气了!】 “胡言乱语!什么四国联军,不过是四个不敬神明,还敢撒下弥天大谎渎神,心思龌龊的小人罢了!”王绾立即站了出来,安抚性的看了眼赵瑶君,唇角牵起,法令纹路带着浓重的嘲讽不屑,平日喜怒不行于色的脸上,厌恶的情绪明显无比。 “魏国,便如那畏首畏尾的小人,风从何处吹,便从何处倒的墙头草!不爱行自强王道之策,偏爱行迂回曲折之术!马陵之战时,更是同盟友韩国翻脸背叛,两面扫刀令人不耻!我武安军在伊阙杀魏人便如杀鸡屠狗一般!哼,魏人,半点风骨都无,不过两面三刀,唯利是图的小人耳!” 嬴政闻言,点头:“丞相所言甚是。” 赵瑶君以及众人点头,对对对,丞相说得对。 王绾继续一顿输出:“楚国,呵,不过是个盗贼起家的国家罢了!如今说的更是爱言污浊浪荡之语,行下坐污蔑之事!想当年,楚国立国的第一代君主熊绎,不过是个穷酸低贱的偷牛贼!想来这偷盗下做的行径,是一脉相传,自诩风雅的楚人不过是伪君子与盗贼罢了!” 司马尚忍不住出声:“盗贼之语,这话从何说起啊?” 不了解这些事的官员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王绾冷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祭祀大典之上,立国者熊绎无牛祭祀,竟从邻国鄀国盗窃牛犊祭天。由此可见,楚国男盗女娼,不正之风自其祖传承,如今更是令人唾弃!” 赵瑶君听得连连点头。 【啊,我家先生记性真好,我家先生嘴巴真强,我家先生还思路清晰,文采丰富,我家先生吵架、讽刺天下第一!】 王绾顿了顿,继续说话,说的话比上朝一年说的还多:“至于那齐国、燕国,一个为太公吕尚(姜子牙)之封国,一个为周天子之支脉燕兆公封国,两国来历悠长,底蕴深厚。两位初代国军智珠在握,品行高洁,不与奸人同流合污!可看现今齐国、燕国君主,竟然联合楚、魏两国的做派,不过狼狈为奸耳!” 他昂首冷笑:“若这世上当有灵魂,昔日太公与召公之英魂见到后人如此,定会显灵,指着如今齐王、燕王的脊梁骨唾骂不休!说不得两位贤圣,都要羞于面对世人了!” 出身他国的臣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的。虽然自己投了秦,但到底出身不在秦,听到这些话,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过殿上来秦的他国客卿、各位大人,你们又跟这些不分青红皂白,行事龌龊之人自然不同。你们自是眼明心正,心系天下之人,我王绾心中佩服!你们对大秦,对天下呕心沥血的付出,当得王绾一礼!” 王绾说着,真就转身拱手拜了拜。 出身他国的臣子脸色立即好看了,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 王绾虽然年迈,但因常年习武,嗓音不似平日温和,今日反而如武官一般发音声若洪钟,吐字铿锵有力,字字句句又将四国联军贬低、刻薄到了至极,偏偏他所言之事,都是实施,无一编造。 大殿之上,一句话后,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 这还说什么了,丞相大人已经开大了,这一波啊,这一波除了秦国还在地面,其他几国全被踩到脚底下去了,王丞相还觉得不够,还要在上边用力踩实,帮这几国压一压土。 他们没什么能说的。 只有王绾少见含笑的看着赵瑶君,嗓音温和含笑,如同春风拂面,同刚才唇枪舌剑之人大相径庭:“所以殿下,您这尊为国为民,心系民间疾苦,为我大秦所有人喜爱的‘小喜神’实在不必为这些小人伤怀,因为他们实在不配。” 众臣沉浸在方才的激情飞扬之中,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赵瑶君心头一颤,迎着自家先生格外慈爱和蔼的眼神,立即坐直了身子,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是是是,对对对,先生说得都对。” 【都这样了,我真的一点不气了。这情绪价值提供能力,我家先生堪称第一啊!】 【我家先生,我先生果然嘴炮天下第一啊!他不仅有理有据,文学历史底蕴丰富,能把你家几辈子以前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关键他这年纪竟然还能提枪上马,简直绝了呜呜呜!真是厉害,不愧是我先生!】 嬴政和朝臣酸溜溜看了他一眼。 王绾胡须颤了颤,他挺直了身子,他淡淡扫过众人,唇角勾起一抹稍纵即逝,得意的淡笑。 第76章 王绾一阵贴脸输出之后,众人低落的情绪平缓了一些。 嬴政和众人开始考虑、讨论反击四国联军之事。 四国共同结成同盟之事,合纵连横之术,如今已经不如父辈那般普遍。 虽然王绾在言辞上鄙视、不屑魏、楚、燕、齐四国,但是真要对上他们,所有人,包括赵瑶君都很清楚,他们需要谨慎再谨慎。 毕竟大秦再强,也只是一国之力。纵然吞并韩国了,但比起齐国、楚国这样的大国,韩国实在不足一提。 秦国如今并无抵抗四国联军的实力,所以一切行事当以保守谨慎为要。这也意味着,秦国反攻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如今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国联军,正驻扎在井陉之上,叫嚣着要李牧和王翦投降,扫清秦国妖孽,以及报同秦国掠土夺疆之仇。 李斯叹气:“四国联军来势汹汹,虽我大秦没有把握将其一网打尽。但我大秦将帅能臣众多,兵强马壮,如今为诸国最强者。四国联盟军若是想要吞我大秦,也不可能。” 尉缭子一脸赞同:“客卿说得不错,联盟军看似是个庞然大物,但其弱点便是人心如同散沙,人心不能时刻凝聚在一处,力气也不能统一往一处尽力使。” 赵瑶君:【正是如此啊!联盟军就是这样,他们看似联合成统一体,实则各国有各国的立场,各国各自有其顾及的利益。】 【若是有一国在其中出力太多,兵力、粮草物资耗费太大,又怎能保证其他几国最后不会回头将它吞了呢?】 冕旒之下嬴政漆黑的眼越发暗沉:“这般说来,其实两方谈和,方是良策?” 先提谈和者定然处于劣势,况且四国联盟军如此侮辱秦国,嬴政实在忍不了。 众臣没有说话。 赵瑶君也一下子没忍不住,立即起身反驳:“不能谈和!” 当然不能谈和。 嬴政表情并无半分变化,他存心要听一听小女儿的想法:“哦,瑶君这般坚决的不谈和,那是否有了别的计策呢?” 群臣也看着赵瑶君,心存考较之意。 赵瑶君半点也不怯场,朗声道:“俗话说先手者输,又有一静不如一动之语。虽然四国联盟军在井陉盘踞,虎视眈眈,但他们现在并不敢真的动手,也不会动手。最多在上党郡城门口讨些口舌之利。” 王绾捋捋胡须,心里满意小弟子回答:“说得有理,在出力程度和利益分配还不能明确之时,他们可不敢撕破脸皮。不过,光凭这些,殿下便主张不和谈吗?” 赵瑶君淡笑:“当然不是了,要不怎么说我们运气好呢。这天下间,最擅长防守的将领——李牧将军,就在上党郡之中。” 嬴政挑眉,淡笑:“说得不错,我儿继续说。” 赵瑶君:“李将军防守天下第一,他于边境采取坚壁清野、养精蓄锐、伺机反击的作战方针,使匈奴多年也没能掠夺到什么。” 【这可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的李牧啊!最擅长守城,还被后世戏称为最胆小的将领呢!现在他去守上党,属于是专业对口了!】 李牧的本事,所有人都很清楚。 不过,众人见赵瑶君小小年纪,被人污蔑为妖孽,身处不利处境,却能挺直脊背站在麒麟殿高台王座边,沉稳平静的将用人守城之事、四国联盟军心中所想侃侃道来,不由觉得当真四公主殿下当真天生聪慧,王上后继有人。 赵瑶君继续道:“更何况,王翦大将军也在。王翦大将军勇猛刚劲,于战场上能横扫千军。他和李将军相互配合,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党处于秦赵要冲,郡内恰巧有我大秦之前所设粮仓,粮食补给充足的情势之下,王将军、李将军守上党郡两三年都不是问题。四国联盟军没撕破脸前,轻易也不敢太为难阿兄。” 赵瑶君神色自若,心里却沉甸甸,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在有万全之策之时,我们可对四国联盟军,行拖字诀,先置之不理便是。” 只是可惜了那些俘虏。 王绾笑道:“说得好!不和谈也不迎战,固守上党,方为上策。” 嬴政点头:“此法稳重,便先照此办。诸君可这段时日可好好思索,看能否求一万全之策。” 众臣神色凝重点头,随后下朝。 嬴政留了臣子问政,赵瑶君满腹心事的走出麒麟殿。 强烈的阳光晒得地面发白,高檐高啄,亭台楼阁,缦回廊腰,宫城高耸如云,户闼轩敞,隔绝尘世。 咸阳宫,真是应了那句萧何那句“夫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 赵瑶君垂目而下,看到的便是如同蝼蚁一般,忙忙碌碌的众生。 所有人都是相同的小黑点,跟密密麻麻的蚂蚁一般,弱小而可以忽视。 可这些并不是什么蚂蚁,而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会说会笑,有自己经历的人。 赵瑶君经历末世,她什么惨绝人寰的场面没有见过?什么生死一线的场面没有亲历过? 原本她以为自己见惯了生死。 莫说今日朝堂上提到的,在井陉城惨死被挂在城门口的那十几个俘虏,就是半城横尸,满城怪物,她也见过。 可是现在,她的心情却半点也不平静,也不漠然。 赵瑶君感觉很不甘心。 她快步走下高台,脚步匆匆,神色冷静凝重,眼中无半点笑意,只有沉思。 越走越快,跟着她身后的婢女彩雀热得额头有了微汗,见赵瑶君越走越偏僻,越发离章台宫远了。 她忍不住想要提醒:“殿下……”走错路了。 话未说出口,便被青女捂住了嘴巴。 青女朝她摇了摇头,指了指赵瑶君。 彩雀点点头。 于是赵瑶君在前方快步走,青女和彩雀在她身后默默跟随,不敢随意打断她的沉思。 赵瑶君板着脸,越走越快,她的心也越来越沉。 【俘虏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虽然战场无情,但他们怎么能这样就惨死敌军之手呢?】 【大局为重,大秦现在确实什么都不该做,维持现状,守住上党就是显而易见的办法。】 青女和彩雀见她们越走越偏,甚至到了离宫茅厕旁边。 嗅到臭味,她们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抬眼打量四公主,却见她无所察觉一般。 赵瑶君却猛然站住。 【可是,那些不知道数量的俘虏,就该一天被虐杀一个吗?我真不甘心!】 臭气熏天铺面而来,赵瑶君抬头,却见自己到了一处低矮脏乱的茅厕旁边。 强烈的阳光照在茅厕的简陋夯土墙壁上,隐隐约约有泛白的粉末在脏污的土墙上面。 赵瑶君随意看了一眼,就如同被雷劈一样呆住。 旱厕墙壁上发白的东西,秦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吗?! 【这可是好宝贝啊!】 赵瑶君在青女和彩雀疑惑和震惊的目光中快步上前,不顾周围的脏污在这墙上,如同发现宝贝一般,将那脏土疯狂扣下来。 “公主,不可啊!” 青女和彩雀急忙上前阻拦:“公主千金之躯,怎可碰这污秽之物!” 赵瑶君却如同没听到一般,一把抓住了身旁人的肩膀,急切命令道:“快,快找人把墙上的东西给我刮下来!” 彩雀呆住:“这,这不就一面粪土之墙吗?这有什么可以刮的?” 青女却立即道:“公主一定有她的道理!殿下您稍等,这离隐宫近,奴婢马上到去叫人。” 赵瑶君连连点头。 彩雀想想也是,她见自家公主实在是想要那墙壁上的脏东西,只好也上前去,挽起袖子陪她扣起那一堵粪土之墙。 青女顾不得别的,大步快走到隐宫,见到一群宦官,正在庭院中洒扫。 她立即解下自己的腰牌:“我乃四公主殿下身侧侍女青女,殿下有事吩咐尔等去做!” 隐宫之中的宦官最懂得人情世故,也最想要往上爬。 四公主殿下那可是一尊真神啊! 宦官们连忙朝青女行礼:“见过青女姐姐,敢问殿下有何事吩咐。” 青女交待了几句,等宦官们回去禀了隐宫的管事,拿上箩筐、耒耜,一大群人乌泱泱便向前快步走去。 隐宫的人越走越感觉奇怪。 这不是通往茅厕的那条路吗? 空气中有股臭气弥漫着,赵瑶君一抬头,就见青女带了一大群隐宫的宦官来了,他们不仅来了,手上还有耒耜和大竹筐。 赵瑶君立即从墙上下来,拍了拍青女的手臂,高兴道:“好丫头!干得好!” 她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隐宫宦官,道:“你们看,这些茅厕墙壁上,包括茅厕旁边的墙壁上,都有这些白色的东西,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些白色的东西,给我挖下来,装在箩筐里,然后一起带回章台宫。” 宦官们虽然不知道四公主要这些肮脏东西干什么,但贵人的要求他们自该满足的。 于是,宦官朝着这隐茅厕的墙壁走去,忍着茅厕的臭气,开始用耒耜挖夯土墙壁上的泥土。 不一会儿就收获了慢慢的好几筐泥土。 隐宫茅厕周围墙壁全被赵瑶君祸害了一遍。 赵瑶君高兴的带着一筐筐有些发臭的泥土,脏兮兮的走进章台宫,惊呆了一群人。 嬴政手上的书没捧住,掉在桌案上。 他看着方才还干净馨香的小女儿,如今脏兮兮,身上还隐隐有种臭气。 视线一转,就看见那七八大框有味道的泥巴,放在一尘不染的地上。 嬴政不由皱起眉头,纳闷道:“我儿,这是做些什么?就算你心情再不舒畅,也不该玩臭泥巴吧?” 第77章 赵瑶君兴奋的想要扑进嬴政怀里,却被他一下子避开! 嬴政:“脏兮兮的,快沐浴去!” 赵瑶君也不介意,她眼睛亮晶晶的,如同两颗闪烁的星星。 “阿父,你可别小看这些泥。我有了个好办法,要是成功了,我保证你在战场上无往不胜!若是成功了,我保证六国今后听到我大秦的名字,便闻风丧胆!” 嬴政不敢置信,他看了眼那些臭烘烘的泥土:“你说,就凭这些东西?” 赵瑶君挺起胸膛:“当然不仅是这些,后面我要什么,还请阿父帮我全部送来,越多越好。等我做好之后,阿父就知道那是什么好宝贝了!” 她说着,立即看向周围的侍从:“你们帮我把这些好宝贝抬到我的侧殿去。” 侍从犹豫了一瞬,看到嬴政点头,立即把泥土一框框搬到章台宫侧殿。 赵瑶君仰头看嬴政:“阿父,我要开始尝试做实验了,请您帮我和先生请个假,就说我有要事在身,暂时不能再去府中学习。” 嬴政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狐疑的打量了一下赵瑶君脏兮兮的小脸:“你该不会为了逃避进学,故而随意寻了个由头哄骗寡人吧?” “怎么可能?!难道我在阿父心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赵瑶君立即大声辩驳,心里有些委屈。 【先生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会为了不上课,就做出这种事情呢?我这回可是有天大的正事要做的!】 嬴政看小女儿神态如此认真,又听到她心里的话,见她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样子,想到小女儿的那些奇思妙想和神异之处。 他当即点头:“既然你做的是正事,那请假暂不去你先生家中进学之事,寡人明日便替你说明。” 赵瑶君连忙点头:“多谢阿父,那我快些用完膳食便要开始忙碌了!” 赵瑶君说着,看见桌上有有一盘子糕点,索性直接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嬴政叹气:“即便你是在做正事,但也不用急于一时可以沐浴之后,吃完晚膳再去。” 赵瑶君动作一顿,她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我今日实在是懒得沐浴了,反正一会儿还要忙活,洗干净了还得再脏,换上新的衣裳,穿一次也不成了。索性就就着现在的衣裳去弄了。” 嬴政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两件衣裳罢了,你是我大秦堂堂四公主,难道宫中还会缺你几件衣裳不成?” 赵瑶君胡乱吃着糕点,灌了一口蜜水,不在意的道:“嗐,阿父就当我懒,实在不愿意折腾了。” 【虽然这一点时间没有什么用,但希望这东西能够早点做出来。让井陉城中的俘虏,也少死几个。】 【我觉得这点时间没什么用,就当我自私,觉得自己努力挽救了,若是不成,心里也不会觉得难过。】 嬴政面上笑容凝住。 他没有再说话,而是细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幼稚弱,眉眼天真的小女儿,心中竟不知道被什么塞满了,有种鼓鼓胀胀的感觉。 他想说,为君者应该顾全大局,一些俘虏在大军面前孰轻孰重,为君者心里应该要分得清楚。 慈不掌兵,有时候不得不牺牲一些少数人的利益,来维持大部分人的利益。 这些少数人的利益里,甚至包括了这些人的生命。 可是嬴政看着一身脏兮兮的,快速往自己嘴巴里塞糕点的小女儿,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罢了罢了,这样的女儿,这也没什么不好的,甚至他心里更喜爱了。 嬴政没有说话,不想打扰小女儿,怕她吃的太急了被噎到,甚至还倒了一杯蜜水放在她的手边。 赵瑶君自然的端起来喝了一大口,她以常人难以赶上的速度,解决完一盘糕点之后,用帕子擦了擦嘴。 “阿父,我吃好了,今晚陪不了你一起用饭了,瑶君先告退了。” 赵瑶君说完,起身行礼,然后匆匆往偏殿走去。 嬴政在落日熔金中,眯着眼看她小小的身影,眉眼柔和,唇角含笑,如同所有普通的,喜爱自己孩子的父亲一般,欣慰的注视着她走得越来越远。 赵瑶君到了偏殿,便让人拿了好几个大木桶来。 她让青女挽起自己的长发,然后立即蹲到大竹筐前面,看着土里的白色结晶体,伸出手摸了摸。 赵瑶君点点头,心里略感满意。 【“一硝二硫三木炭”这句话,谁会不知道呢?制作黑火。药啊,最重要的就是这些材料和配比了。木炭、硫磺还好,硝矿就挺少的,在古代也比较难以取到,因为这玩意儿溶于水。】 【天然硝石主要见于碱土地区的干燥土壤中,最最常见的就是出现在厕所旁边的土墙壁上!】 她一边想,一边轻而易举的举起一个大竹筐,将满满当当一箩筐参杂了硝的泥土,全部倒入一个大桶中。 赵瑶君继续回想自己看过四大明历史中的**相关硝的内容。 【古代就专门扫取这种含硝的土块的职业就叫硝民,了。硝民把这些硝土置于桶内,加水浸泡。经过滤后,将滤液熬煮或晒干,就得到硝石结晶。】 她一一照做,神态认真,手上动作半点也不马虎。 把所有带硝的泥土,通通倒进大木桶里加上水浸泡,然后随地而做,闭上眼睛,记忆越发清晰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她的另一个金手指。 那就是自己因为兴趣和专业广泛阅读的内容和常识,没有因为时间过长而记忆模糊,反而越发清晰起来,好似书上的每个字她都记得一半。 虽然说是一力降十会,,但是这个金手指往往很多时候,比自己的一身力气更有作用。 赵瑶君闭上眼睛,默默叹气。 【唉,硝石还是太少了,不过我记得读过的一本书里,黑火。药传到欧洲之后,英国人还开发出了种硝或硝田的方法。】 【其实就是整一大块地里面一个坑一个坑里堆满粪肥盖好,然后天天找人上去撒尿,从春天发酵一整年。】 【这样的话得到的物质,按照特定的处理方法进行处理,就可以大规模生产硝石。有了硝石,靠谱点的配比她也记得,正好可以试一试这科学配比,提纯材料做成的黑火。药的威力。】 赵瑶君睁开眼睛,看着大木桶里浸泡的土,自言自语:“不过这个需要太长的时间了,还有一种较快的方法,几月就能成了,不过就是也需要煮粪便的。” 她默默在心里想这个办法。 【其实猪圈旁边也能扫到许多硝土,还好我提前建议大秦修了旱厕,不然现在还没有粪便呢!】 【最快的办法就是熬粪和扫硝土双管齐下。熬粪最快,要将旱厕里的粪便加入草木灰搅拌,然后将它放入陶罐中,加入少量的水,然后在陶罐中熬煮,一般几月,最终得到的液体就是硝液。】 赵瑶君长叹一口气:“我真是个平平无奇的记忆小天才!” 想到嬴政说自己玩泥巴的事情,想到帮自己写文章做宣发,而有了许多别致名号的大臣。 比方说蒙毅、徐长陵、甚至是被坑害得最惨的李斯。 现在,貌似……好像……真的要轮到她了。 赵瑶君一个翻身怕了起来,又一根大棍子搅拌着水里的硝土,让它们充分被水分浸透。 她搅拌时,不仅有些头皮发麻,甚至连笑容都有些勉强起来。 【如果说到时候我煮开始屎尿,民间不会也传闻说我喜欢玩这东西吧。】 第78章 一大早,赵瑶君便自觉起床,同嬴政共同用了些朝食。 之后她目送嬴政去麒麟殿上朝,自己则去往偏殿提取硝石。 麒麟殿众,气氛虽然凝重,但嬴政却没了昨日接到消息时的震怒。众臣俯仰之间,未曾见到日日陪伴者王上上朝的四公主殿下,心里不免觉得少了些什么,空落落的。 四国联盟军之时,一静不如一动,朝堂上也没在说这些事情。 上完朝,嬴政单独留下丞相王绾,在朦胧烟雨之中,穿过长廊在亭中稍坐。 嬴政看着亭子外水雾笼罩,水纹翻滚的池子,语气有些慵懒:“寡人给你家弟子请个假,她说自己最近忙着做对付四国联盟军的东西,暂不能到你府上进学了。” 王绾将手中陶杯放下,神色有些惊喜:“殿下有解决四国联盟军围困上党的困局?不知她做的是何神物,可需要些什么?” 嬴政俊脸一僵,想起赵瑶君给粪土之墙的里加水搅弄的场景,有些勉强道:“寡人也不明白她做些什么,或许等她做完,我们便清楚了。” 王绾闻言,立即点头:“可以对付四国联盟军的自然是神物,机密复杂,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懂的。” 嬴政笑而不语。 王绾见雨停了,便起身道:“进学不急于一时,四公主殿下有要是要做,便让她安心去做便是。雨停了,老臣不打扰王上,这就告辞了。” 嬴政摆摆手。 王绾出了亭子,独自走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脚步有些蹒跚。 嬴政看了一眼:“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骨远不如寡人年幼时健朗了。让人准备车辇,送丞相回府罢,省得瑶君那孩子又念着她家先生。” 李城道:“诺。” 片刻后,嬴政回了章台宫,去到偏殿之中,寻了个软垫坐下。 赵瑶君见了一边用一个细密竹条编制的网面筛子,放在一个干净的大木桶上,将完全浸泡的泥土举起来,慢慢通过网面筛子倒进干净的木桶里,一边看了眼嬴政。 “阿父替我向先生请假了?”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泥土以及各种细碎石块被竹网筛子挡住,液体从竹网洞中流进了干净的木桶里。 嬴政看着那比赵瑶君还大上许多的木桶,不由道:“何须你事事亲为,这章台宫满宫的近侍不够你用?” 赵瑶君放下这个大木桶:“我力气大,做事也快,吩咐别人还要多费口舌,不太方便。” 她说着又轻而易举的将其他木桶里的泥土过滤了几次,将泥土碎石等杂质大多数都过滤了出去。 嬴政看她忙碌,便让人送来了奏折在一旁批阅起来。父女俩各忙各的,倒是互不打扰。 过滤好后,赵瑶君看着一桶桶浑浊的水,知道现在剩下的液体,大概就是硝石滤液了。她并不是理工科的,不知道这硝水要过滤到哪种程度,才能在保证硝石数量的同时,萃取到较纯的硝石。 所以赵瑶君一共过滤了七大桶的滤液,每一桶上都用聿笔记录了过滤的次数和过滤的过程。 滤液的干净程度从第一桶到七桶依次递增,从过滤一次、过滤两次,过滤三次,到过滤加沉淀,特别是最后一桶硝石滤液,不仅沉淀过,甚至还用麻布过滤过。 到了最后,单单用肉眼看,从第五桶滤液开始便已经干净得和清水差不多了。接下来便是要熬煮硝石滤液,使得硝石结晶了。 赵瑶君让人送来特质的大铁锅,将硝石滤液倒进大锅之中,升起大火进行熬煮。 她不擅长生火控火,就将此事交给了近侍,走到嬴政身边:“阿父,这儿气味不大好闻,我们出去等待便是。” 嬴政桶赵瑶君到了殿外,赵瑶君索性沐浴换了衣裳之后,写下需要的硫磺和木炭数量,然后吩咐近侍找来。 然后在心里呼唤系统,赵瑶君:【山神,山神,山神你在吗?】 玄鸟叮的一声出现:【宿主有事?】 正在批阅奏折的嬴政手上动作不停顿,头也不抬,却竖起了耳朵。 赵瑶君:【我想问问,一张餐券可以兑换多少白糖?】 玄鸟:【本来餐券只能兑换食物的,白糖的话只能兑换一罐。】 赵瑶君:【多来点呗,你也知道甘蔗从周宣王时期就已经传入中国了,只是吃的人,知道的人都不多而已。】 【只可惜现在时节不对,我实在没有时间等甘蔗成熟了,否则这白糖我完全可以自己做啊!】 玄鸟不为所动:【无论你怎么说,反正一张餐券就只能兑换一罐。】 赵瑶君最大的爱好就是美食,那一年的餐券被她一天三五顿的吃,原本有三百多张,现在也只剩下九十张了。 这九十张,用一张少一张,用一张就少了一顿饕餮大餐。这对于一个嗜吃如命的人而言,真是大出血! 但想一想扶苏,想一想秦国面临的情况。 赵瑶君忍住不舍的情绪,对玄鸟叹气道:【那好吧,先给我来二十罐。等到这一次甘蔗成熟,我就让人去南方给我找一些,然后让人给我扩种一些。】 玄鸟没有答话,但见瞬息之间,赵瑶君身边就围绕着出现了二十个陶罐,她揭开盖子,只见其中装满了晶莹剔透的白糖。 赵瑶君拿了一罐走到嬴政身边献宝:“阿父,我给你看个好东西。” 嬴政只见那陶罐子里面,装了许多晶莹剔透,雪白如雪,比上好的精盐还要好的细碎颗粒。 他用指尖捻起一点,嗅了一下,发现无色无味:“这是何物,竟然如此洁白晶莹?” 赵瑶君笑嘻嘻的:“当然是好东西了,阿父你可以尝一尝。” 嬴政将捻起的白糖放进口中,瞬间一股从未尝过的甘甜,便在口腔之中弥漫,甜津津的,竟然半点涩味和杂味都没有! 这纯粹的甜味,简直让人心旷神怡! 他眼睛一亮,询问赵瑶君:“这竟然比蜂蜜还要甘甜!这到底是何物,唤何名?” 赵瑶君倒了一杯白水,用一旁的小匙加了两勺进去:“这是白糖,阿父应该吃过柘浆。柘浆是从甘蔗里面榨取出来的,这白糖也是从那甘蔗里提取出来的。” 嬴政惊住:“那甘蔗寡人也见过,甚至吃过。入口虽然甘甜,但却干干的,还有许多渣滓,所以都是榨取汁液做成柘浆。没想到那直接吃的甘蔗,竟然能做成如此洁白如雪,晶莹剔透的珍贵白糖!” 虽然柘浆还有些酸涩味,但在这个时代也是昂贵的饮品和调味品,更别说是这不见一丝杂质的白糖了!嬴政十分清楚,白糖的价值。 赵瑶君将调好的白糖水放到嬴政身前,又给自己调了一杯,笑道:“如今甘蔗还没有成熟,待到它成熟,我就让人买了送来,给阿父做白糖。之后我们多在南方扩种一些甘蔗,阿父以后要多少白糖都有。现在我需要白糖,只能留下三罐白糖,一罐给阿父,一罐给太祖母吗,一罐给我先生。” 嬴政喝了一口白糖水,满意的点头,不过他有些奇怪:“但是现在,你不是要做对付四国联军的东西吗?怎么忽然就弄起了白糖?” 赵瑶君神秘一笑:“当然是因为我做的东西,需要用到白糖了。” 【我要手搓黑火。药,首先最难搞的就是硝钾。反正手搓黑火。药,配比搞好了,威力就大!硝多就能炸,硫多就烟大,碳粉多了就稳定,混点白糖不仅助燃,还能增加爆炸的威力。】 【反正这思路就是水多加面,面多加水,混合找到最佳的比列,将颗粒的混合物装到密封的竹筒里或空心泥丸里,接好引线,就可以了!要是还想要威力大,硝还能换成甘油呢!不过甘油也不太好做,油脂还太贵了,不合算。】 嬴政细细听了赵瑶君的心里话,每句话他都听到了,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他便不清楚了。只能大致明白,她似乎是想要做一种会炸的武器! 他也实在想象不出,这种会炸的武器到底是什么模样的。但是深知自己女儿的靠谱,嬴政能做的就是她需要什么,就帮她送来什么。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里,除了偶尔去看看生病的华阳太后,赵瑶君每日都不怎么出章台宫,日日都在偏殿实验木粉、硫颗粒、硝石颗粒、白糖颗粒混合的比列。 虽然古语有云“一硝二硫三木炭”,但实际黑。火药有四种用途,分别用来发射、开矿、爆破,以及做导火索的延时药。 四种的材料都是一样的,但材料混合的配比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效果,有时候其中某样加多了,甚至会出现哑火或者快速爆炸的效果,不好控制。 赵瑶君前面七八天都没有做成爆破的黑。火药,只做成易燃、黑烟大的依然物,将她的偏殿弄得烟熏火燎的。 她将每次的配比都用册子仔细记录下来,不断的改进比例。 然后拿着做成的成品,去上陵苑燃放。 后来硝石耗尽,她就让人去咸阳城周边的厕所墙壁上、猪圈旁搜集硝土。可硝土产量到底本来就不高,她又用得又太快了。 后面半个月终于能小声破裂了,但半成品黑火。药的威力又不够大,平常玩玩倒还行,但是在战场上就不太够用了。 赵瑶君一次次改进后,她观察着各种配料改变的比列,硝不断被消耗着,眼看就快要不够了。 赵瑶君看着越来越少的硝,心里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哎,我该不会真的要煮粪便吧?】 眼看手里只有四个用陶罐做好的密封炸。药罐子了,赵瑶君点燃了其中一个。 “嘭!”一瞬间,如同放烟花一样的炸响,让人心头一跳。周围泥土翻飞,树上的鸟,周围的野兔四散奔走。 徐长龄惊呆:“殿下,这回的威力比前几次都大了!” 赵瑶君叹息:“哎,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感觉,有点力道,但威力还是不够大。” 徐长龄从未见过这种玩意儿,他觉得已经很好了:“这还不够啊?” 赵瑶君又点燃两个个陶罐扔了出去,半天没听到响声,好久没丢过哑炮了,现在一来还来了两个。 她有些沮丧:“怕是还不成。” 哎,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竟然还是不成,奖金两个月了都不成,心里不失望是不可能的。 正巧此时,嬴政和群臣骑马来了上陵苑,人影越来越近,赵瑶君兴致缺缺的将最后一个竹筒做的炸药筒递给了徐长龄:“最后一个怕也不成,你来放,我去赵我阿父去了。” 她说着就迈着小短腿往嬴政他们走去。 徐长龄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火。药筒,默默将它放远了一些。 然后跪下朝着这最后的竹筒磕了三个头,虔诚的在心里祈祷。 哎,四殿下做的这玩意儿,就剩下最后一个了,殿下这段时日的勤勉和焦急,他都看在眼里,希望山神庇佑,让最后有一个爆炸成功吧! 第79章 嬴政带着群臣来到上陵院,便间赵瑶君迈着小短腿,飞快朝他们走来,众人索性加快了脚步。 走动嬴政旁边,赵瑶君朝他拜了拜,心里有些失望,神色便不大开心:“瑶君见过阿父。” 嬴政轻轻颔首:“陪寡人走走。” 她走至嬴政身后,朝王绾拜了一下:“先生。” 王绾绾打量了赵瑶君闷闷不乐的小脸一眼,看到她原先圆润雪腻,如雪团子般的小脸不过两月便明显少了些肉,不免心疼。 “殿下近日看起来消瘦了许多,您小小年纪,何须如此如此忧愁?事情没有一蹴而就的,慢慢来便是了。” 赵瑶君乖乖笑了笑,水润大眼睛还是垂着:“多谢先生关爱,瑶君知道了。” 【哎,我这么着急是为了谁啊?听说四国联盟军已经在城头上,换了近六十多具俘虏残骸了。那可是活生生的性命啊!】 她想着想着,就忍不住泄气的叹了一声。 【我扶苏阿兄虽然无性命之忧,可在敌国军营之中提心吊胆,想必他也是心急如焚,并不好受。可惜我那炸药,到现在还半死不活的,没有取得成功。】 嬴政眯眼看了眼赵瑶君垂头丧气的模样,脚步一停:“叹什么气,慢慢来便是。如今是僵持的战局,一切以大局为重,有些损失是不可避免的。走吧,去看看你做的玩意儿,这么久了,寡人还不清楚是个什么。” 赵瑶君两个月连续不断的制作炸药,连续不断的实验,再迎来连续不断的失败。她算了算,发现自己做了将近三百枚简易炸。弹了,但都没有特别成功的,她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实在是有些枯燥厌倦了。 现在让徐长龄去放的最后一颗,眼见迟迟没有听见爆炸声,她的心情越来沉重低落的。 赵瑶君着实有些心灰意冷,脸上浮现几分倦怠:“阿父,我做的东西失败了,这是最后一枚了却没什么威力,看来不过是个哑炮,或许我不应该在这要紧关头上做这个事情” 嬴政正要安慰她几句,耳边就忽然落下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巨响,仿佛天裂了,地塌了! “砰——!” 巨大的爆炸声,让地面明显震颤起来,不远处的山脚有乱石树木被炸得四分五裂!泥土抛撒,乱石翻飞,烟尘滚滚,天地为之色变! 那声音虽在远处,却让所有人都感觉耳膜震东,暂时失聪一般! 一旁跟随的近侍立即惊叫出声:“啊,地动了,地动了——” “山都倒了!快保护王山!” 王绾、李斯瞪大眼睛,看向了嬴政,高声惊叫:“大王小心!” 王贲、蒙毅立即护在嬴政身前:“王上小心!” 百官有的快速跑开,有的抱着头蹲下,怕第二波地动余波的到来。 嬴政却顾不得旁的人、事,他立即抬手,要将赵瑶君扯进自己的怀里。 赵瑶君却仿若傻了一般,她定定站着,甚至踮起脚尖往前方山脚处看。 神色由不可置信、疑惑不解,到变得兴奋无比,惊喜无比,到了最后,她甚至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成了!成了!我竟然成了!” 这异于常人的反应,以及过于喜悦的笑声,让众臣不由齐齐朝赵瑶君看去。 四公主殿下在笑什么? 对了,她说成了!那是什么成了? 大概知道赵瑶君在做什么的王绾,仿佛被方才巨大的声响震响了一般,一脸空白,眼神震惊的看着赵瑶君。 难道方才这摧毁万物,声若落雷般的形况,就是自家小弟子做的武器造成的?! 嬴政立即推开王贲、蒙毅的手,一把将赵瑶君抄到自己的怀里,嗓音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我儿方才说什么成了?难不成是你做的那东西,真成了?!” “成了成了!王上,殿下做的炸。药筒做成了!真的成了” 赵瑶君还没有说话,不远处灰头土脸,被崩的一脸泥土杂草的徐长龄便喜得状若癫狂一般,疯狂朝嬴政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大叫。 到了嬴政和赵瑶君身边,他腿软跪下,仰头看向嬴政怀里的赵瑶君,嗓音有些发抖:“殿下,您这两个月来夜以继日的努力没有白费!最后一枚,最后一枚炸。药筒,山神殿下垂怜!您成功了!” 赵瑶君差点汪的一声叫出来,她激动地从嬴政怀里跳下,一把抓住徐长龄的手臂:“成功了!真的太好了,这最后一枚迟迟不响的,我还以为是哑炮呢!没想到成功了!” 徐长龄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本来是最后一枚了,我想着终究不能辜负殿下的辛劳。所以我是诚心拜过山神,祈求山神庇佑之后,才采取点燃的引线,没想到真成了!看来真的是山神殿下在冥冥之中保佑殿下,保佑王上,保佑我们大秦战无不胜啊!” 有些不明所欲的官员,此时才听明白,原来放在惊天动地的动静,不是地动,而是四公主殿下弄出来的! 能导致山崩地裂的武器,那是蕴含了何等的伟力啊! 王绾看着赵瑶君消瘦了许多的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眼里满是骄傲。 众人看着赵瑶君,眼神都闪闪发光,好似在看什么稀世奇珍一般。不过他们很快反应过来,四公主殿下本来就是上苍、神明赐给他们大秦的稀世奇珍啊! “哈哈哈,我儿好极!我儿做得太好了!” 嬴政再次将赵瑶君抄到怀里,怎么看她觉得怎么可爱,心里无比喜爱,他两只有力的臂膀将赵瑶君朝上空颠起了几次,将赵瑶君弄得哈哈大笑。 赵瑶君心理年龄早就变小了,她享受这种被丢起腾空的感觉,还不断催促嬴政:“阿父再丢高一点,丢高点!” 嬴政也朗笑出声,眉眼飞扬,两颊生笑,浑身帝王威压少了许多,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青年蓬勃之气。 父女俩其乐融融,群臣如今已经习惯王上为人情绪内敛,不露声色,唯独对四公主殿下喜怒形于色,他的欢笑满意半点也不隐藏,有时甚至还会明晃晃的朝他们炫耀。 秦臣们心里酸溜溜的想,哎,若是他们自家也有这样有本事、性格讨人喜欢,生得还让人怜爱的孩子,指不定比王上表达的还要直白,炫耀得还要过火呢! 嬴政再次丢起赵瑶君两次,便将她放下,牵着她的小手:“走,咱们去看看我儿做的神兵利器,威力究竟有多大!” 赵瑶君点头:“好,瑶君也想看。” 众臣连忙道:“臣等好奇,也想去看看!” 于是嬴政牵着赵瑶君在前方带头,后边的朝臣跟着,靠近山脚边有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暗看了赵瑶君一眼,眼中的钦佩、赞叹浓烈得流露出来。 徐长龄是在山脚下,一个树旁边放置的炸。药筒。 此刻那棵大树已经倒了,山脚处还被炸出一个大洞来,周围是全是比较湿润的深层泥土,以及各种石块、小灌木。 嬴政蹲下身,捻了点泥土,看了眼大洞的深度,眼睛发亮:“甚好!甚好!” 李斯瞧着,忍不住咂舌:“这等威力,若是用在战场之上,莫说敌军披坚执锐了,便是他有两条命,一条被吓死,另一条命也被炸得缺胳膊断腿,脑袋开花!” 章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偷偷觑了赵瑶君一眼,小声道:“真厉害啊!有这样的武器,莫说四国联盟军了,便是再来八国联盟军、十二国联盟军,那也不在话下。” 赵瑶君看了一眼那个洞,转身朝嬴政拱手:“阿父,此次若是能多做些这个炸。药筒,便可解上党围困之危!” 嬴政颔首,嗓音上扬:“我儿所言甚是!” 赵瑶君:“所以瑶君身为此物的制造者,有身为我大秦的四公主、神使,理应该督促扩大炸。药筒产量,并请命前往上党,打退四国联盟军以振我大秦国威!” 嬴政脸上笑意微敛:“你要请命去上党?有了此等武器,何须你亲自再去劳心劳力?若持有此神兵,还不能却敌千里,那我大秦将士也白活了!” 王贲眼馋的看着那个大洞,心里极度渴望试一试这个神器的威力。 一听嬴政这话,他连忙上前:“大王,殿下千金之躯,确实不宜去战场。臣特地请命,求大王派臣前往上党!有此神器,臣定能击退四国联盟军,威慑四国之人,一解上党之困,救回公子殿下!” 这神器,但凡是带兵打仗的人,哪个不想试一试呢? 魁梧的辛胜也站了出来,也连忙道:“臣也愿前往上党,为王上效命,请王上准许!” 近日恰巧跟随兄长蒙毅进宫,一身少年意气的蒙毅见了,也朝嬴政拱手:“虽然恬还未曾入仕,但恬自幼习武,如今对公主殿下做的‘炸。药筒’格外感兴趣,恬愿意为王上效力,去上党打退敌军!” 章邯也格外动心,便笑着朝赵瑶君眨眨眼,对嬴政道:“臣,臣也想去。” 王贲看了眼蒙恬:“你还未真正上过战场,来凑什么热闹?” 蒙恬不服气。 他又看了眼辛胜和章邯:“辛小将军虽然经历血战,但到底经验不足,此次上党之困危机,不适合你去。章少府虽然有带兵打仗之能,你如今还只是个文官,也未曾上过战场,就更不适合去了,这般看来,只能我去。” 辛胜撇了撇嘴,章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 嬴政笑道:“辛将军、蒙恬,你二人可在后续试武器时,也来上陵苑试一试,寡人看此次还是由王将军、章少府一块去。王将军在战前,少府在后方调度观战,倒是不错。” 王贲、章邯对视一眼,激动的对嬴政笑着谢恩。 嬴政看向赵瑶君:“这段时日要辛苦我儿,试一试能否扩大这神器的产量了。你需要什么,只管开口说便是。” 赵瑶君尴尬笑了笑:“好哦。” 【我说,我这回真的要煮屎尿了,你信吗?】 嬴政笑容一僵,众臣下意识看向了赵瑶君。 嬴政感觉自己听错了,忍不住问了一遍:“所以我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想着硝酸钾的重要性,赵瑶君顿时不尴尬了:“阿这,阿父只要知道,反正有个东西在粪便里,我要那种旱厕里没有来得及掏出来的屎尿,拿来熬煮。” 嬴政和朝臣瞪大眼睛:“你说你要什么?” 堂堂公主煮屎尿,你听听这像话吗? 赵瑶君一脸认真:“我真的要屎尿啊!那旱厕里越长时间没掏出来的屎尿,越多越好,我要拿来熬煮的!” 第80章 赵瑶君此言一出,嬴政只好一一听从。 只要一想到那声若天雷,炸山开渠威力的神兵利器,莫说赵瑶君是要屎尿了,就是她要金银珠宝,奇珍宝贝,他们也非得满足了呀! 一想到挥手之间,敌人灰飞烟灭的场景,便让人热血沸腾!炸药这等好宝贝,真的越多越好啊! 不过任是嬴政再如何重视炸药一事,他对于赵瑶君打算在咸阳宫煮屎尿一事,也是敬谢不敏的。于是赵瑶君只好让人在野外搭建了一个简易的房子,专门在里边儿熬煮屎尿。 这件事吧,因为一直都是她自己亲力亲为的,这里除了她也没有人能确定硝液熬出来是什么样的。 所以她不仅要将熬粪的过程描述给仆从,还要将旱厕里的粪便加入草木灰搅拌,然后将它放入陶罐中,加入少量的水,持续不断在陶罐中熬煮,直到煮出硝液。 那大锅日夜不停的熬煮,粪便的臭味从升腾的烟气四处飘散,浓浓的恶臭,所过之处,真的令人作呕。 这几日跟着赵瑶君的蒙恬,因为坚持跟着她制作炸。药,嬴政特给了他一个武器监制的小官,这几日他都和赵瑶君一块,到处查看几种材料的制作。 闻到这味道,蒙恬不由跑出了,抱着一棵树吐得头晕眼花:“呕——呕——呕” 赵瑶君让人递了一个一杯水给他,自己蒙着口罩,尽量忍受着恶臭道:“蒙监制,你吐了半天了,不行回去就是,何必如此为难自己呢?” 蒙恬漱了漱口,刚刚张口要说话,就感觉浓浊的恶臭扑面而来,充斥口鼻,他俊脸煞白,立即手脚酸软的抱住大树又开始狂呕:“呕——” 赵瑶君:“算了算了,你自己吐会儿,我去看看材料准备得如何了。” 她走近密闭的屋子里,瞬间那浓郁的恶臭让她脸色变了变。 走近那个大锅,赵瑶君踩在一个石头垒起来的高台上,看那些玩意儿翻滚后的状态,观察了几眼,她就拿起长棍子搅了搅,随后立即出了房子。 赵瑶君快速拉住一旁呕吐的蒙恬,等离此地较远,两人脸色才好了起来。 蒙恬脸色好了一些,他垂目看了眼赵瑶君两颊粉晕,眼神明亮无邪的模样,有些难以启齿的问:“殿下怎会知道这粪溺肮脏之物,竟然可以变废为宝?这事实在是过于匪夷所思了,难不成殿下上辈子的时候,还是个管司粪土的神仙,所以才如此精通此道?” 赵瑶君一脸震惊,连忙摆手否认:“啊?我没有,我不是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身上的谣言已经够多了!我可真怕因为你一句话,我头衔就要加上“粪土之神”的称号了!我被人叫做“喜神”尚且能够忍受,但是粪尿有关的名头,你千万不要过来啊!我真怕有朝一日听见民间说四公主喜欢玩屎啊!】 蒙恬哑然失笑。 赵瑶君等他缓了缓,才道:“我知道这些,不过是了解过后世的格物之术。” 作为毛笔发明者,精力充沛,且对世界上万物都抱有好奇心的蒙恬,听到这新奇的词儿,不由在心里品味了一番,忍不住赞叹:“好一个格物之术,想来世间万物的作用本身不止于此。只有不断探索世间存在的事物,发现其中的奥秘,想来就能发现许多别的好用途!” 赵瑶君看了眼蒙恬,极为赞赏的点头:“没错没错,就是这个意思。” 她往前走打算回宫看硫、木炭的研磨情况。 蒙恬跟在她的身后,还沉浸在格物两个字中,他越想越觉得世间许多事物,都有其玄妙之处,只是探索之人太少了:“那我们该如何才能学到格物之术,该从何处而学呢?” 赵瑶君翻身上了一匹小马驹,看了眼骑着高头大马的蒙恬,悠悠骑马,慢吞吞道:“那就是要学数理化了,数乃数术,理乃世间万物所存在的规律道理,化乃是世间万物在不同条件下会产生的变化。三者一块学,便能探索世间万物。” 蒙恬想了想,眼睛发亮的看着赵瑶君:“殿下一定精通此道吧!恬也想学呢!” 赵瑶君默然半晌,才讪讪笑了笑:“那你可看错我了,我不精通此道。” 【特别是数学,我爱它,可它不爱我啊!数学会平等的对待每个嘴硬的人,特别是对我这样的文科生,那简直不能再虐了!】 蒙恬不由有些遗憾。 两人快速回了咸阳宫查看制作炸药材料的研磨状况,宫人们叮叮当当,赵瑶君走走看看,对他们道:“无需行礼,你们继续忙。” 众人干得热火朝天。 研磨硫磺矿和木炭的侍人力气大,他们先用锤子将硫磺矿石、木炭砸碎,然后研磨成粉末状。研磨完的粉末暂时装在大陶罐中。 这个过程很是耗时耗力。 赵瑶君捻了捻两种材料的粉末,看到一些大块的硫磺矿和木炭,她抬手轻轻一捏,仿佛捏软豆腐一般,坚硬的矿石和木炭,在她手里成了均匀细碎的粉末。 蒙恬依旧倒抽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热烈的视线忍不住投在赵瑶君身上,纷纷感叹她的天生神力。虽然四公主殿下这几日有空,都会随手将坚硬的硫磺、木炭捏成粉,但只要见过这个场景的,再次见到还是觉得格外震撼人心。 赵瑶君捏完石块,便和蒙恬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稍稍坐了坐。 天气炎热,赵瑶君看着忙碌的宫人,道:“提取研磨材料,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要按照一定比列,将硝酸钾粉、木炭粉、硫磺粉、白糖融合。” 她忽然拍了拍脑门,迅速站起身来:“对了我们可是要长途运输的!” 蒙恬一脸不解,语气紧张起来:“从咸阳到上党郡运输路程是不短,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赵瑶君走来走去,脑海中匆匆瞟过的内容,本该一星半点都记不住的,此刻竟然如同电脑上被分类过的资料一般,分门别类、详细无比的被搜索出来。 她停下脚步对蒙恬道:“之前做成的炸。药混合的只是几种材料的粉末,无论是威力还是运输,都还有待改进。我想到一个可以增加炸。药竹筒威力的办,并且适合于长途运输。” 【不得不说,古人就是聪明。不知道怎么就能发现粉末的黑火。药粉,在运输过程之中会分层,影响炸。药威力,从而想出了将黑火。药颗粒化的办法。颗粒化的黑火。药之间有间隙,材料更加均匀,更能在保证稳定性的同时,增强火力和威力。】 蒙恬立即询问:“那我们要如何做呢?” 赵瑶君看向周围守候的宫人,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别国奸细。 她摆了摆手,等他们退下后,才道:“有两种办法,一种最快,但太靡费了。一种慢一些,但制作出的东西,除了用于这个攻城利器之外,还对人的伤口有清洁功效。” 蒙恬惊喜:“那都是些什么方法?” 赵瑶君喝了一杯蜜水,转了转杯子,双眼微弯:“第一种是药粉混合后,将鸡子中的蛋清加入其中,充分搅拌,然后晒干碾碎成小丸就好了。” 【古代就有这个办法了,而且过程简单成熟,缺点就是浪费。不过,只要能打赢仗,耗费一些也是可以取舍的。】 蒙恬瞪大了眼睛:“竟然要用鸡子,且只要蛋清,真靡费啊!那这一批神兵利器,算下来到底要耗费多少鸡子啊!殿下,那第二种呢?” 赵瑶君叹气:“第二种便是用烈酒,可惜现在的酒纯度很低,我还要提取酒精,才能将炸药颗粒化!” 用烈酒的方法,赵瑶君在明朝茅元仪写的《武备志》里读过。 因为这本书是综合性兵书,也是最长的一本兵书,作为一个写过基建文的作者,这本书她也大致浏览过,不过赵瑶君越想越觉得不对。 【怎么我一个文科生,净干的是一些理科生干的事情!虽然我是个半吊子,但现在只能试试了。哎,我明明做的是比较高大上的炸药,但过程经历了特别多的坎坷,先是煮粪土之墙、后是煮粪,现在我竟然又要煮酒了!】 赵瑶君能怎么办呢,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好在韩国、赵国原先的两个王上都喜好饮酒。上有所好,下必从焉,两国不禁酒水,各地官府以及富户手中便有无数的酒水。 嬴政在攻打两国城池后,便搜集了许许多多的酒水,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库房之中,如今正派上了大用场。 赵瑶君有做成攻城利器的成就在前,现在她说自己要酒。 嬴政立即将库房门牌挂在她的腰间继续批阅奏章。 他头也不抬道:“那些酒水实在太多了,满满当当放在库房之中也实在是占地方,若你需要,尽可让人去取便是。” 赵瑶君:“那行,反正这酒也浑浊得很,等我炼完了喝不成的酒精,给阿父练点浓度高的烈酒喝。” 她拿了牌子,立即奔赴去了库房之中,让人先搬了五十坛子的酒出来。 80-90 第81章 只要有了酒,那提取酒精这件事就不是一件难事。 可惜赵瑶君不是理科生,暂时做不了后世科学、精细的蒸馏装置,她只能搞个潦草简易的版本,来替代后世的装置。 不过,只要这个蒸馏装置符合原因,粗糙一些,也可以提取到酒精。 如果是怕酒精含量不够浓醇,那就将收集的酒液多蒸馏几次,去除原材料中水的成分,总能提取到含有百分之七十五的酒精。 若是要百分之百纯度的乙醇,还能在提取的酒精里加上石灰呢! 赵瑶君的办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对于战国时期,够用了就行。 赵瑶君让人找来一个较大的、细口的陶瓶,这瓶子主要用来加热蒸发乙醇。 这个细口陶瓶的外边,还有个更大一些的小鼎,瓶子就放置在鼎里。小鼎装了部分水,在小鼎下面加热,就可以进行水浴加热。 赵瑶君还需要一个冷凝管,她思考了一番,心想这玩意用竹管便可以替代!竹管方便快捷,不过想到咸阳宫里本来就有手艺高超的制作陶器的匠人,她索性直接画了图让他们跟着烧制。 匠人们一听是给四公主殿下做物件,他们干得比寻常时候都卖力,这根陶管子很快就做好了! 不得不说,最好的工匠就在咸阳宫之中。 虽然赵瑶君的绘画技能仅限于能够画火柴人和粗线条,但加上她的语言描述,陶匠竟然成功的烧制出了她需要的冷凝管。 赵瑶君细细观察手中的冷凝管,发现这管子表面竟然还烧了简单大气的纹饰,让一根普普通通的管子,也有几分趣味。 赵瑶君摩挲着纹路,内心感慨连连。 【匠人厉害啊!这管子跟我想象中的简陋版本,只能说是天差地别!我根本想象不出来,这是我随手画出来的那个简陋的冷凝管图纸!】 东西都备齐了,赵瑶君又开始鼓捣装置的安装。 这冷凝陶管可以分层灌冷水,封闭安装好的冷凝陶管子,整体呈现左高右低的模样。管子的左边一头连接着之前的细口陶瓶子,右边一头连接着收集酒精的容器。 赵瑶君有了蒸馏装置,就可以提取酒精了。 于是,午后时分,嬴政在章台宫召开大臣时,他们都闻到一股从未闻过的、浓郁扑鼻的酒香,将整个章台宫笼罩起来。 那酒味太浓,也太浓郁。它闻起来不似如今淡薄的酒水味道,仿佛整个宫殿都沉浸在醇厚醉人的酒水之中,让人没有饮酒,便迷醉得两颊生晕,头晕脑胀。 章台宫的嬴政和诸大臣说话声越来越小,众人情不自禁沉醉在这股酒气当中。甚至有人踮起脚尖,深深嗅了几口。 嗜酒的臣子,不由自主的咽了咽口水,他们肚中的馋虫早已经被勾得按捺不住。 且这股味道,越来越浓了,他们感觉自己好像被泡在香醇的酒业之中。 战国时期的酒颜色浑浊而浓度很低,初初闻到这浓郁酒香的王贲,忍不住深深呼吸,将酒水浓郁的味道吸入五脏肺腑之后,他神色醉陶陶询问嬴政。 “王上,您的章台之中,难不成是藏了什么来自仙界的琼浆玉液不成?” 嬴政也没想到赵瑶君炼制的酒,竟然如此浓郁醇香!他虽不嗜酒,却也觉得这酒香醇极了! 这般自古从未出现过的香醇酒水,却出自什么都会的女儿手中,嬴政心里不仅有些骄傲。 他神色不变,心里满是骄傲,语气却故意带了些抱怨:“寡人哪里会有如此醇厚香馥的琼浆玉液?这些都是四公主炼制的,说是出征要用。她还说,之后给寡人炼制些能喝的香醇酒水呢。” 嬴政看了眼王绾:“自然了,瑶君还说这酒水也要送给她家先生一些呢。” 李斯听了,上道的开始猛夸:“四殿下天资聪颖,小小年纪便能为国事操劳,为了大秦强盛着实出了大力气。 都说德才兼备,四公主殿下不仅有才有德,她的孝心可感日月,真是令臣心生感慨啊!王上有此女,恍若明珠珍宝在侧,令人艳羡不已啊!” 众人连连附和:“殿下极好!” 甚至有人用艳羡的眼神看了眼王绾:“丞相大人真是又幸运又有大福气,有了四公主殿下这样一个弟子,福气享不完喽!” 王绾笑而不语。 王贲嗜酒如命,听了此话连忙道:“王上,若是臣战胜归来,可否不要别的奖励,就要公主殿下炼制的琼浆玉液?” 嬴政笑了笑:“寡人也不知这琼浆玉液的酿造是否繁复,此事等询问了我儿瑶君才知。” 王贲贪婪地嗅着空气中的酒香,神情越发迷醉。 章台宫酒香四溢,一连许多日,众人都沉浸在酒香之中。 直到某一日,章台宫中的酒香忽然消失,上陵苑却忽然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那声音传得极远,甚至离上陵苑较近的宫殿都好似晃了晃! 这日之后,去往上党郡的援军从咸阳城开拔,赵瑶君死缠硬打,软磨硬泡的歪缠了嬴政几日,这才被允许了随军出征。 赵瑶君坐在大马上,她小小的身躯,肤白如雪,眼眸如星子,脸上兴奋的笑容,让她像一块掺了蜜水的软糯白米糕。 她在阵前,同万千锋利如同秦剑的大秦战士形成对比,同身下那高大昂扬,神俊飞扬的大黑马有巨大反差,她混迹在其中,实在是格格不入。 嬴政看了骑在大马上的瑶君一眼,作为老父亲,他整颗心就有些发软。 纵然他幼时也经历过许多苦楚,他也不曾对自己的哪个孩子这般心软。 可是看着瑶君嫩生生的小脸明知她心性同外表迥然不同,可他甚至想要立刻把瑶君直接叫回,不让她去战场上见识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实在不忍小女儿离去,嬴政走至她的身边,像普通的父亲般絮絮叨叨,犹犹豫豫起来。 “瑶君,那战场可不是好玩儿的地方,一路路途艰苦,急行军时路上好吃的、好玩的半点都没有……”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那有些不耐烦的小混蛋打断。 赵瑶君一心想让四国联盟军见识一下大秦军队的厉害!想让四国联盟军一次就被她做的炸药打怕,让他们只要听见大秦的名头,就再也不敢放肆! 她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把扶苏,从敌军军营中救回来! 满心的急躁之下,嬴政絮絮叨叨的关心,反而让她越发急躁起来。 赵瑶君连连催促:“阿父,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不过这上党群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不要再说了!” 嬴政看着小女儿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不禁叹气,寡人如今操碎了心,这都是为了谁呀? 可这小崽子偏偏不领情。 赵瑶君急急催促嬴政:“好了好了,已经到了军队开拔的时候了,阿父些回去吧!瑶君不仅会好好照顾自己,还会把四国联盟群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嬴政是个格外理智的人,情绪上头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拦她了,便放她离开。 咸阳城中百姓知道四公主殿下要随军出征后,早就将整座城围得水泄不通,城外居住的百姓也感到了路旁,眼含万般不舍的看着赵瑶君。 赵瑶君所有人的注视下,欢快的跟着大军,如同一只挣开缰绳的小鹿,蹦蹦跳跳的往上党郡奔赴而去。 此行乃是急行军,王贲、蒙恬、加上赵瑶君三个稍有分量的人,除了各种颗粒化的火药、竹筒、陶罐之外,便带了两千轻骑,轻车减行。 他们不到十日便快速赶到了军中。 因为一路上日夜不停歇,过于快速的赶路太耗费体力,这两千轻骑不免些疲倦。即便是精力格外旺盛的赵瑶君,都感觉到了一丝疲倦。 理所应当的,赵瑶君他们在王翦、李牧震惊又责备的眼神中,立即请洗漱进食,然后回到营帐之中倒头就睡。 王翦一把扯住自己的儿子,虎目瞪圆,浓浓的怒意与责备,让他声音格外威严。 “王贲,你是怎么回事?四公主殿下年纪幼小,又从未来过战场。你也知道,她除了是公主殿下,还是我们大秦的小神使!殿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你怎么能将她带到这个地方?老子告诉你,要是殿下出了差错,老子就算是砍了你的脑袋,再自刎谢罪,都无法赎罪!” 王翦将军年纪虽大,力气却不小。这一把子手劲,将王贲捏得手臂发疼。 “父亲,父亲,快放开我。”王贲挣扎了几次,无奈又骄傲的仰起头,注视这王翦怒容。 “公主殿下天生神力,人世间谁人是她的敌手?此次她又给大秦造出了一种神兵利器。” 王贲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只要有这种神兵利器,所过之处,敌国灰飞烟灭,我大秦以后战无不胜!公主殿下只是在后方指点这神兵利器的使用,她的安危,父亲你也无需担心的。” 王翦狐疑的放开了王贲的手:“你说的是什么神兵利器?果真如此大的威力不成?” 王贲点头,神秘道:“到明日,父亲便知道那是什么神兵利器了。好了,儿子这几日昼夜奔驰,实在是累得慌了,现在急需去休息,儿子便先告退了。” 王翦放开了王贲的手,喃喃道:“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李牧站在旁边,心里也跟猫抓一样,痒痒的,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神兵利器,才可以化解如今的僵局。 * 此时,四国联盟军中,联盟军主君大帐,周遭层层围了有兵卒,将主帐包围得密密麻麻。 大帐之中,扶苏行动无碍,只是被严加看管在此处,不得离开一步。 扶苏到底深处敌营之中,他容色冷静自若,但肉眼可见,不过短短两三月,他便迅速消瘦了下去,看上去形容有些憔悴。 片刻后,严加看守的兵卒忽然大声道:“见过大将军!” 昌平君大步走近了帐中,让兵卒脱去身上沉重的战甲后,他才缓步走到扶苏身边坐下,神色并不轻松:“秦军援军到了。” 扶苏心里一动,面上却依旧绷得紧紧的,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援军虽然到了上党郡,但扶苏却知道,如今的僵局,并非是有援军就可以解决的。 昌平君见扶苏沉默不语,不由冷笑了一下:“你可知来上党郡的援军之中有谁?” 扶苏淡淡看了眼昌平君如今忧心忡忡,明显慌张的神色,心里不由有些好奇:“谁来了?” 昌平君:“秦国那位所谓的小神使,四公主赵瑶君。” 扶苏猛地站了起来:“你说谁来了?” 瑶君怎么来了?她这般小的年纪,如何能来残酷无比的战场?阿父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放任瑶君胡闹!若是有个万一,这可怎么好? 昌平君看向一提到赵瑶君,便满脸担忧的扶苏,忽然怒从心底。他也猛然起身,双手用力摁住扶苏的肩膀,双目中好似有怒火喷发出来。 扶苏明显感觉他咬牙切齿的吐字。 昌平君握住扶苏肩膀上的双手越发用力,他不顾扶苏苍白的脸色,怒吼道:“原先觉得你聪明,如今看来,扶苏你也是执迷不悟的蠢货!你到底想没想明白?” “你那个四女弟,抢夺了原本属于你的王位!你今日落到这般地步,全都是拜她所赐,亏你还在心心念念的担忧她!” “可你看看,你被我抓那么久了,上党郡那边的王翦、李牧一直对你的处境置之不理,他们有了小神使当新王,根本不顾你的命!” 扶苏感觉肩膀处剧痛无比,他抿抿嘴,一言不发。 昌平君见他不为所动,越发愤怒了:“秦王、朝臣、乃至大秦上下,如今都被那妖女蛊惑住了。全国上下竟然无一人在意扶苏你的安危,这样的秦国根本不值得你效忠,你到底在犟些什么?” 扶苏听到昌平君的话,下意识反驳他:“瑶君才不是什么妖女,她是世上最好的妹妹,也是我大秦永远不变的神使。阿父传王位给她,扶苏没有异议。我甚至还觉得,她是天上逍遥客,地上诸事繁多的王位,根本配不上她。” 什么时候,王位竟然成了如此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昌平君听了扶苏的话,只觉得可笑之极! 多年谋划,没想到扶苏一点也不配合就算了,他还不顾自己的安慰,偏要维护秦国。 昌平君一时有些心灰意冷,想到赵瑶君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他心里并不敢小瞧她,甚至有些害怕,她会不会有些非人力能够阻挡的本事,使得他们四国联军全然落败! 偏偏魏国、燕国、齐国的将军,根本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一般,再打听好大秦此次援军只有两千轻骑之后,他们完全嚣张了起来。 等到探子送来消息,说秦军之中,年纪幼小的四公主,也跟着来了后,这魏国、燕国、齐国三国的将军,竟然感觉啼笑皆非。 昌平君在扶苏这里失望至极,正约了魏国、燕国、齐国的三位将军到府衙之中,谈论军情,谁料还未进门,便听到一阵极为嚣张的笑声传了出来。 魏国将军大笑:“本将要笑死了!此次秦国,竟然将自家奶娃娃四公主给派上战场了!何等可笑啊,听说那奶娃娃还不足十岁?” 燕国将军插话道:“别是还在吃奶吧!不过流言纷纷,听说这个秦国的四公主,是什么神明转世,还是秦国的神使。 赵国之人说,她有开天辟地之能,玄妙神通之力,我越想越觉得那赵国人是被秦军吓破了胆子,胡说八道呢!” 齐国的将军道:“两位将军说得极是,不过一奶娃娃罢了,能有什么本事?如今我们楚国、魏国、燕国、齐国四国联军齐心协力,共同抗秦,就不信秦国不服软,不投降。” “哎哎哎,到时候我们四国联军若是联手打败了大秦,那大秦的辽阔丰沃的领土,便足够我们四国分的了!” 一听此话,三个将军都仿佛已经打下了整个秦国一般,纷纷开始说起秦国领土要如何划分的问题。 昌平君听到其中越发离谱的畅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词语“乌合之众”。 想起赵瑶君的超出年龄的聪慧,以及她那些神鬼莫测的手段,再听到三国将军越发离谱的话。昌平君觉得,这一场战争,或许有点悬了。 这般平静的过了一日 昌平君和三个自大的将军还未商量出什么对策之时,大秦援军到达的第二日夜晚,井陉城外驻扎的营帐之中,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隆——”那是山石滚落的声音! “嘭嘭嘭——”那是如同落雷一般的炸响声! 地面摇晃,不知是谁在营地了放了一把火。瞬间,整个营地犹如漆黑的困兽,兵卒们发出了巨大的咆哮:“地动了!地动了!天空落雷了!走火了!走火了” 火光浓烟之中,四国联盟军的营长外,发生了营啸! 无数兵卒混乱起来,有人四处踩踏,被活活踩死。马匹受惊,挣脱缰绳横冲直撞,兵卒们一边大叫,一边如同无头苍蝇般的到处乱跑。 互相推囊间,偌大的营长,无数的兵卒犹如中了病毒一般,癫狂混乱起来,场面堪比自相残杀! 地面被炸药炸得发颤,昌平君瞬间心里闪过什么。 他立即吹响号角,高声道”敌人夜袭——是敌人夜袭!并非上天落雷,谁再扰乱军中秩序,便如同此人一般!” 他拔出长剑,将自己身边胡乱奔跑的小将头颅斩下! 慌乱中的众人,见昌平君手持小将血淋淋的头颅! 众人发热混乱的脑袋,这才嗡的一声,冷静了一些。 昌平君见状,立即道:“大军后退,来人将我把秦国扶苏公子,绑到阵前来!” 众人立即领命。 此时夜色深深,傍晚蝉鸣,扶苏一身狼狈的被昌平君的亲卫绑到了阵前。昌平君一声令下,大军开始撤退。 可是埋伏在井陉的秦军,又扰乱一般的扔下了几个炸药罐子。 仅仅安静一瞬,混迹在其中的兵卒立即又哄闹起来:“不是敌人夜袭,真的是天降落雷了!这一定是天罚!要命的就跟我快跑啊!快跑——” “跑啊,这真的是天罚啊!” 嗡的一声!撤退的军队看着自己眼前瞬间就被炸得血肉横飞,四肢不全的战友,真的相信了这是天罚。 这一回,不管昌平君如何威胁,大批四国联盟军的军队,就如同四处乱泄露的潮水一般,纷纷朝周围跑去! 昌平君眼前这所谓的四国联盟军,竟然连抵挡的力气都没有,他一时气血上涌,顾不得别的,立即将扶苏拎到自己身前,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昌平君环顾周遭漆黑的环境,怒吼道:“秦国四公主赵瑶君,我知道这一定是你搞的鬼!你若再不收手,你阿兄,瞬间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扶苏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爆炸声也立即停了下来。 第82章 今夜无月,空中尽是黑沉沉的乌云。眼前虽然亮起了火把,但只能见到高大的树荫枝桠交缠,黑色剪影张牙舞爪,耳边有清晰的虫鸣。 片刻后,暗处阴影纷纷亮起了一道道火把。橙黄色的火光自二里处向远处蔓延,如同一条巨大而蜿蜒的巨龙,盘踞着将整个井陉营地,将其围得密密麻麻,只待一声令下,便能张口完全吞噬了它。 火光照耀之下,秦军一皆穿玄色战衣,军容整肃,密密麻麻的长龙却不闻一点人声,只有山风吹过,衣着摩擦的轻响。 赵瑶君走在最前方,她身后紧跟着王翦、王贲、李牧三人。 走到军前站定,她淡淡打量了一眼扶苏,见他果真没有大碍,才看向昌平君,以及他身旁另外三个身着盔甲的主将,不答反问:“就是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说我是蛊惑人间的妖女?” 昌平君冷笑:“事已至此,四公主何须顾左右而言他。如今,我们管你是人是妖孽。你若是现在还想留你兄长一条命,就令大军退避五十里!否则,我手里的剑可不是摆设!” 赵瑶君讽刺道:“昌平君果真心狠,我阿兄可是你亲外甥,如今字字都不离要杀他,怎么往日你对他的太疼爱都是假的?” 昌平君眼神不变,脸颊克制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扶苏垂下眼,一句话也没说。 片刻后,昌平君目视赵瑶君,眼神锐利淡漠:“自然不假,但吾乃楚国人,扶苏乃秦国公子。今日刀剑相加,只能说各为其政。废话少说,四公主再不让兵马退下,扶苏立即丧命于此。” 扶苏想起方才的天雷,若是此刻还有那天雷,四国联盟军正被包围起来,此刻再用方才的手段,定能让四国元气大伤,从此对大秦心生忌惮。 待自己如亲自的舅舅,反叛大秦不说,如今还想用他来肘掣瑶君,这让他如何能忍? 扶苏立即抬头看着赵瑶君,神色冷静,嗓音嘶哑高亢:“如今四国联盟军齐聚于此,四女弟应用方才神通,将其尽数灰飞烟灭,让他国再不敢犯我大秦!女弟无须顾及扶苏一人之命,若能解上党之危,削四国之力,扶苏死不足惜!” 昌平君咬牙切齿:“闭嘴!” 他看向赵瑶君,在扶苏脖子上划出一条血线,道:“四公主,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扶苏死在你面前?” 赵瑶君面色不变,她心里轻轻叹息,有些可惜。四国联盟据齐齐聚在这里,他们手里又有大杀器,当然是个一块儿包抄他们,打击他们,消耗兵力、国力的大好机会。但是扶苏的命,确实不能不顾。 机会很多,也不少这一个。 赵瑶君抬眼看向昌平君,语气平淡却强硬:“我们可以撤,但只撤三十里。三十里处,扶苏必须像此刻一般平安活着。” 她小手握住一个坚硬的刀柄,不消片刻,那坚硬的刀柄,就如同流水细沙一般,从她掌心散落。 “若是你们敢重伤他,或是敢害他性命,今日本公主能用天雷炸你们的大营,明日便可用超越天雷十倍,乃至百倍的威力的手段,摧毁你们的王都!甚至亲自捉了楚、魏、燕、齐四国之王给我扶苏阿兄祭奠!” 昌平君及三国联盟军的主将闻言,纷纷怒气冲冠,目视赵瑶君。可是他们都知道秦军手握杀器,若非此刻四公主还顾及扶苏的性命,他们四国联盟军在那神器之下,只怕是四处溃逃了。 赵瑶君一点也不害怕,立即朝他们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本公主说到做到,你们把眼珠子瞪掉了也没用!现在我秦军就退兵三十里,你们将我阿兄放在井陉城门口便是。这井陉城,我们大秦要了!你们从大秦虎口夺食得到的赵国,也该归还我大秦!” 昌平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四公主此举,过于贪得无厌了吧?”整个赵国到秦国之手,他们四国联盟军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结果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一出,赵瑶君还来不及说什么,性子耿直火爆,眼里不揉沙子的王翦,直接朝昌平君呸了一声。 “贪去你的贪得无厌。乃爷今日教你做做人!你说!是不是你这个楚国细作,先埋伏在我大秦,意图掌控扶苏公子,进而掌握我大秦?” 被说中心事,昌平君更加攥紧了扶苏,默默不语。 王翦冷笑:“扶苏公子不从,谁知你竟然恼羞成怒,半点亲情也不顾念,将人绑到军前。赵国原先快被秦国打下,偏偏你们故意横插一脚!如今我们公主殿下,不过让你们归还赵国而已,你竟然还说我家公主贪得无厌!你们简直龌龊下作至极!” 赵瑶君连连点头:“是极是极,所谓君子报仇,一天到晚。我报你掳走我阿兄之仇,从秦国手里夺走赵国之仇,那之后的赔礼,我亲自找楚王要得了。说不定楚王比你识趣,比你更大方。” 昌平君气得脸色发青,他知道今日井陉不交出去怕是不行了,只好咬牙道:“四公主,这赵国我楚国不要了。请秦军现在退到三十里外,我四国联盟军自然会放下扶苏,撤离此地!” 赵瑶君用看在座都是垃圾的不屑眼神,淡淡扫过四个气得双目喷火的主将,不咸不淡的嗤笑:“早这样不就好了,看吧,你们就爱东拉西扯,这联盟军果然一盘散沙,不堪一击。” 明明她一句脏话也没有,只是淡淡的眼神和嗤笑就让人气得破防,仰倒! 燕国的主将气得不行,直接想要号令军队反抗,却被人一把拉住,暗自朝他摇了摇头。 就爱看一些敌军当场气得半死,又不得不服软的场面。四公主说话好玩,下次有机会定要让她阵前喊阵,气死别人。 王翦一边看戏,一边眯眼笑笑,扬声道:“秦军的儿郎们,立即撤退三十里!” 他话音一落,自有伍长、什长等带兵整齐迅速的撤离此地。 因为忌惮秦国手里的武器,四国联盟军不敢在放了扶苏的这件事上打马虎眼。眼见秦军果真撤退了三十里,四国联盟军也纷纷离开了井陉城,然后各自朝自己国家奔还,唯独把扶苏放在了城门口。 约莫半个时辰后,秦军重回井陉。 王翦和李牧同赵瑶君、王贲兵分三路,他们前往赵国都城,占据邯郸。赵瑶君镇守井陉,王贲带兵前往赵国重要的城镇扫清反抗的残余军队。 赵瑶君骑着马驹,带着两千精兵快速回城。 见到扶苏被绑在城门口,她立即从马驹背上跳到地上,快速朝他跑去:“阿兄,阿兄!” 天色蒙蒙亮,扶苏仰头,借着一丝微光见瑶君从马背上直接跳下,他眼皮跳了跳,下意识用沙哑的嗓音道:“慢点,瑶君你慢点!” 赵瑶君跑到扶苏身边,随手挣断他身上的绳索,仔仔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阿兄,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扶苏脸色苍白,嘴唇干枯,却笑了起来,安抚道:“阿兄没事,瑶君厉害威风,他们都忌惮着你,不敢为难阿兄的。” 赵瑶君见他果然没有大碍,放心下来,让人扶他上了安车,道:“阿兄定然累了饿了,一会儿进了井陉府衙,你沐浴吃饭后,便立即去歇息吧。” 扶苏身心俱疲,听了赵瑶君此话,只觉得心中熨帖温热,便也强撑着精神一一答应下来。 井陉之地,如今已经成了秦军的国土。大军进城时,天色还乌蒙蒙的,城重一片死寂,街道上没有一个人在行走。各家各户封门封窗,既没有火光,也没有人的声息,好似这是一座荒凉寂静的死城。 赵瑶君勒住活泼的马驹,对一旁的徐长龄道:“之前井陉是赵国的,我们怎么对他们都行。但现在井陉是我们大秦的了,赵国的黔首就是我秦国的黔首,我们要把他们当成一家人。传令下去,让大军好好进城,不许惊扰黔首。” “是,殿下。”徐长龄立即让人去传令。 “白日,你亲自带队在街巷处将我们不扰城中百姓,不伤城中百姓性命的军令到处传一传,好让井陉的百姓知晓。” 赵瑶君看了眼遭遇了兵祸而格外衰败的井陉,继续道:“对了,让人将井陉之前主食官员,地方乡绅名单交一份上来,以及此地鱼肉百姓,到处作恶的强权大户也要一份名单。” 徐长龄连连点头。 一行人往井陉最大的官邸走去。 井陉城中鼓足勇气的百姓,从窗子处悄悄支起了一小条缝隙,心惊胆战地偷偷往外面眯眼看。 只见清晨乌蒙蒙的街道上,耳边听见踏踏踏的脚步声,隐约可以见到一队如同锐利秦剑般的精兵,安静沉默又步伐统一的往前走去。 队伍越走越远,连整齐细微的行军声也远了一些。 壮年男子下意识放下怀里的木棍,继续看着窗外。 家中年纪尚小的孩子见状,忍不住担心的闻讯:“阿父,外面如何了?秦军要冲过来了吗?” 男人皱起眉来:“没过来,他们已经走过了。秦军真奇怪,进了城中不似那四国联盟军一般气势汹汹的横冲直撞,要钱、要粮、要美人,反而静悄悄的,连火把也不点了,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家中老媪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神色平静下来:“那些大人们的想法,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反正有一日活一日的,既然他们今日不屠城,不抢掠,那我们就回去好好睡觉。” 家中长辈如此镇定,众人也只好听话的休息去。 第83章 天色大亮,赵瑶君沐浴狂吃之后,疲惫彻底消除,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天光大亮,她干脆翻阅着徐长龄找来的名单,对着记载井陉城的竹简看。 手指轻轻抚摸过竹简上的字迹,赵瑶君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井陉虽然只是一座小城,却是一座饱经战火干扰的小城。 自春秋起,这座小城就被战火包围着,无论是春秋晋国在此作战,秦灭赵之战,还是兵仙韩信在此背水一战,都让这座城深受战乱苦楚。 这一切都是因为井陉独特的地理位置,它是太行山东簏的关隘,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井陉之名,源于地理位置,“四方高,中央下,如井之深,如灶之陉,故谓之井陉。” 井陉呈盆地状,四面有山包围,中间陷落。它还有“天下九塞第六塞,太行八陉第五陉”之称,春秋以来就是燕晋相通的咽喉要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可以想象,住在井陉城中的百姓,是如何苦于战火的了。 赵瑶君沉吟,想来他们常常被各国挣来夺去,现在落到秦国手里,说不定井陉城里的百姓都麻木性习惯了。 井陉要发展的话,必须要有一个稳定的环境。只要百姓慢慢得到好处,那他们才会对秦国产生归属感。 此时,姗姗来迟的系统忽然出现。 玄鸟:【恭喜宿主点亮六国统一之战下“火。药”成就!】 赵瑶君立即来了精神:【山神你终于上线了!我这火。药可是大发明啊,而且我做的还是黑火。药的进阶版炸。药,威力更大还爆破稳定。这一定能兑换一个大奖励吧?】 刚要抬手敲门的徐长龄闻言,不由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站在原地,不敢打扰祂的奖励。 玄鸟机制嗓音无甚波动:【经泰山强国系统数据推测,炸。药的发明,使得秦国打破四国联盟军的造成的威胁,并以绝对力量震慑到四国联盟军,对大秦一统天下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因此奖励宿主优质红薯666个。】 【请问宿主是否现在领取奖励:是|否。】 这奖励比起之前完成令咸阳之地,再无饥民的任务丰厚来多了! 赵瑶君瞪大了眼睛:【果真666啊!大方啊!对了,我还进行了酒的蒸馏和提纯,现在制造出各种度数清澈的酒水,以及酒精。这个也算任务吧?】 系统叮咚了一声,玄鸟空灵飘渺的嗓音继续在赵瑶君耳边响起:【恭喜宿主点亮“民以食为天”之下酒水改进法成就,奖励宿主大白菜种子10粒。小白菜种子10粒。恭喜宿主点亮“酒精”成就,奖励宿主《烧瓷法大全》一本。请问宿主是否选择现在领取奖励:是|否。】 比起炸。药,后面的两个奖励看似少了,不过赵瑶君也心满意足了。 特别是那白菜种子! 赵瑶君美滋滋的想:【作为一个爱美食的人,吃不到水灵灵的白菜,真让我难受。现在这个时期,连白菜的影子都见不着。只有白菜的近种“葑菜”,也就是芜菁,我们后世常说的大头菜。】 【这大头菜腌制好了,也就勉强当成咸菜来吃,它哪里有水灵灵的白菜鲜美可口。它唯一的好处就是产量大了,因此去年秋天的时候,秦国黔首才种了许多。】 【汉朝的文献里,白菜首次亮相。到了唐朝,才培育出各种“菘菜”,大约到了宋朝,才有了和现代形态相同的小白菜,大白菜。我现在有了这白菜种子,一定要好好种,好好育种,将来大秦定然有吃不完的新鲜白菜!】 思索了片刻,赵瑶君畅想完吃各种用白菜做的菜品后,她满足的喟叹一声,对玄鸟道:【系统,我的这些奖励除了《烧瓷法大全》这本书要领取之外,其余暂时不领取。等到了要领取的时候,我再敲你就是。】 玄鸟:【收到!《烧瓷法大全》已经发放,特效已生效!开放宿主一人永久掌控此书特效的权力,还请宿主好好利用,好好学习知识,好好传播知识!】 玄鸟话音一落,一切归于平静,系统麻溜的下线。 赵瑶君:“什么玩意儿?我掌控这本书的特效,我啥都不会啊,要怎么掌控?” 赵瑶君发现自己还在屋子里,屋子里空荡荡的没什么特效,已经见过几次神迹,站在门口的徐长龄也没见到神迹的降临,他心里不由有些疑惑。 下一瞬间,两人只见屋中一阵白光闪过,府衙墙壁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投影屏幕,赵瑶君手里凭空出现一本画了瓷器封面的书籍,正是《烧瓷法大全》,她手中还额外多了一个后世的遥控器。 屏幕的画面是古代人正在烧瓷的影像,影像里如同后世新闻联播一般低沉磁性的嗓音,用大秦雅言开始根据着视频介绍着瓷器的历史溯源。 赵瑶君看了眼手中的遥控器,默默无语了一下:“”槽口无多,她在战国见到现代遥控器,一时间凌乱极了。 此时那低沉磁性的嗓音已经伴着神话历史传说中女娲抟土造人的场面,以及那阵阵悠扬的古乐声缓缓流淌。 “世界上创造性的事物,总得益于大自然的馈赠与人类智慧灵感的碰撞。就好像昔日女娲抟土造人,水与泥的混合形成了奇妙的变化,水与泥的混合产生了不可思议的造物” 那大屏幕上,一位人首蛇身,充满神性的女子正飘飘悠悠落于河边。她四处环顾,见天地寥廓,神州苍茫,眼神里满是孤寂。片刻后,女子伸出白皙的双手,垂眸含笑,开始捏出一个个或精致的泥人,或有些粗糙的泥点子。 这些或是精致的小泥人,或是粗糙的泥点子落了地后,便成人了人类,开始在土地上繁衍生息。 赵瑶君立即慵懒的坐着,小声喃喃:“啊,我这日子过得也是没谁了。竟然在秦国看瓷器类纪录片,这简直比我是秦始皇打钱梗更离谱。不过有一说一,这纪录片还挺好看的,要是有瓜子或薯片就更好了。”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徐长龄已经腿软的给跪了! 他恭恭敬敬的跪着,眼含热泪,神情激动狂热,朝着屏幕就哐哐哐磕了几个响头,嗓音又高又颤:“徐,徐长龄见过娘娘!娘娘抟土造人大恩,人族千年万世,永远铭记在心!” 徐长龄说着,又哐哐哐磕了好几个头。他热泪滚滚而下,心里发出尖锐暴鸣,阿父阿母啊!今日我竟然见到了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的场面,长龄出息了! 今日见到娘娘,便是叫我即刻死去,长龄也死而无憾了! 屏幕投影上女娲抟土的画面一闪而过,接下来便出现了一双双朴实粗糙的手,铲出了有粘性的土质。那磁性低沉的嗓音,接续介绍道:“水与土的混合,加上火的碰撞,产生了华夏文明史上的明珠,孕育了永不消逝的瓷器” 徐长龄神色呆滞,呆呆的看着投影画面,喃喃道:“难道这是娘娘在传法吗?” 赵瑶君嘴角抽了抽,直接按了下遥控器的暂停键。 一切画面和声音都停滞下来。 徐长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赵瑶君的动作,眼泪顿时流了下来:“殿下,女娲娘娘在给我传法,您为何要阻止呢?难道我不配习得此法?” 赵瑶君苦笑起来,她随手拿起帕子扔到满脸是泪的徐长龄身上:“擦擦吧。” 徐长龄无措的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神色还是十分悲伤,仿佛错失了天大的机遇,心痛无比。 赵瑶君起身踱步,有些纠结自己该怎么解释眼前的特效。 说那不是女娲吧,在这个年代没有人会信。若是不是女娲,那定然是有人故意扮演女娲,在这个年代会有人觉得不敬神明。 说是女娲吧,那她又根本不是,自己就是弄虚作假。 哎,都是这本书惹得祸。 赵瑶君随手翻开书的目录,随意看了看,等看到目录上一个篇章时,她猛然站定,露出兴奋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就说!系统怎么会这样无厘头的给我一本书,又给我一个遥控器,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好系统,这一回竟然帮我把方方面面都想好了,真贴心啊!】 赵瑶君摸了摸书页目录上一个篇章的字迹。 只见这篇章上写着:第五章——井陉窑。 接下来是详细的章节内容: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井陉窑遗址的分布及历史;井陉窑的传统烧制技艺及典型瓷器展示;井陉窑对于研究陶瓷工艺的研究价值。 赵瑶君面上镇定,心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这叫什么!这就叫开卷考啊!我自己单打独斗闭卷了这么久,这狗系统终于给我来了个送分题!】 徐长龄一脸茫然:“殿下?” 赵瑶君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她笑着将徐长龄扶了起来,强行将他按在椅子上,开始忽悠:“哎,徐护卫,你千万不要乱想。你看到的确实是女娲娘娘,不过这又不是真的女娲娘娘的。” 那到底是不是女娲娘娘呢? 徐长龄被赵瑶君绕得更加迷惑起来,眼里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清澈的愚蠢:“殿下,长龄不明白。” 赵瑶君笑道:“那我来告诉你。其实你方才见到的,只是上古宝物留影石,记录下的娘娘抟土造人的虚影。抟土造人,乃是水、泥融合的过程。这留影石里记录的秘法技艺,也是水与泥的融合之术,其中更有了火烧的过程。” “仙人教人这水、泥、火融合的制瓷之法,自然要在开始时就致敬一下女娲娘娘,故而将娘娘抟土造人时的虚影请了进来,也督促学习造瓷之法的人,要潜心学习。” 赵瑶君说着,便收了笑容,神色认真起来:“方才我才打开留影石,就被你看见了,可见徐护卫与这技法有缘,无论是督促匠人们学习,还是寻找瓷土,你都该尽一份力才对。” 徐长龄闻言,立即点头,连连道:“是是是,殿下说得对,长龄定然会尽全力促成此技法的大成!既然有缘见到娘娘的虚影,那长龄也要因为这缘分尽心尽力的。” 赵瑶君唇边笑容扩大:【徐护卫可真是自觉卖力的好人啊!这工作自己主动揽,做事尽心尽力,虔诚无比,这工作态度我可真满意!实在太满意了!徐护卫,你可真是天选打工人啊!我是画大饼专业人士,咱俩合作真愉快!】 徐长龄英俊的脸红了红,早被赵瑶君忽悠的找不着北。他完全忘记自己尽心帮赵瑶君办事后,痛失姓名,永久的背上了“盘炕护卫长”的名头。 如今,徐长龄心里高兴又不好意思的想,什么叫天选打工人?既然叫天选,那肯定是上天神明,包括女娲娘娘都认可了他认真做事的态度啊!这可是在上边儿留名的荣誉事,多有面子啊! 不过殿下真是太会夸人了,他哪有这么好啊?看来他一定要好好为殿下办事,才对得起殿下的看重。 第84章 徐长龄在在赵瑶君这儿吃了饱了大饼,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又接了任务去一一执行。 赵瑶君看着他飞扬的衣角,精神奕奕的脸庞,回想着他自从夜袭四国联盟军那日开始,便鲜少有睡眠,想起他眼下因熬夜产生的浓重青黑,她心里默默为徐长龄的敬业点了个赞。 【我可不是剥削人,我也没办法啊!现在王贲去了赵国各地平叛,王翦、李牧去接管赵国国都邯郸。可怜我还未成年,就要负责独自打理井陉的一切事物,要让它从战乱中稳定下来,让百姓恢复正常的生产和生活。哎,我身边现在也无人可用,只好委屈徐护卫了。】 一边想着,赵瑶君暂时用遥控器关了投影。当她心中只要有打开投影的想法时,投影和遥控器又会忽然出现。 这特效,还蛮神奇的。 赵瑶君意犹未尽的玩了两次,才彻底收起遥控器,开始翻开那本《烧瓷法大全》。她先将书快速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然后才翻到重点的第五章 井陉篇,逐字逐句的读了起来。 怕自己有遗漏,赵瑶君甚至摆好纸笔开始做笔记,又配合着投影的视频,稍稍加了点倍速,学习了一遍井陉篇的内容。 这一整个流程下来,时辰已经到了黄昏。 徐长龄办事回来,同赵瑶君禀告完情况后,他便撑不住,脚底发软的休息去了。 精神饱满的扶苏,让人带了许多吃食,敲响了赵瑶君书房的门。 赵瑶君从书案里,就见扶苏站在门口,朝她温和关怀的笑容:“瑶君,听闻你昨夜夜袭归来后,就一直在书房之中忙到现在。我想你该饿了,便带了些吃食来同你一块儿吃。” 赵瑶君确实饥肠辘辘,她高兴的站了起来,让人收拾了桌案,简单洗漱之后坐到了扶苏面前,看着眼前热腾腾的饭菜,笑道:“多谢阿兄,我真是饿极了。” 扶苏夹了块顿羊肉到她碗里:“饿极了,瑶君就多吃些。” 赵瑶君开始风卷残云的吃饭,她速度虽然快,但吃相并不粗鲁,反而显得格外津津有味,让人看着胃口就打开。 这段时日的煎熬令扶苏脸颊瘦了下去,越发有了少年人棱角。本来他没有什么胃口,但见到赵瑶君吃得香,扶苏也觉得这菜好吃起来。 他眉眼间的阴翳散去,心情愉悦的跟着赵瑶君吃得越来越香甜。直到下意识多添了一碗粟米,等吃得肚子撑了,扶苏才停了下来。 赵瑶君收了筷子,漱口之后,对扶苏笑道:“我见阿兄精神好了许多,可我却是累得不行了。不若阿兄帮我做点事情,我们也好早些回咸阳去,免得阿父担忧。” 能帮她的上忙,扶苏自然乐意:“瑶君有何想让阿兄做的,只管说便是。” 赵瑶君直接将《烧瓷法大全》放到了扶苏身边,翻开井陉篇:“阿兄定然明白,打下一座城后,最要紧的便是让此地尽快恢复生息,百姓各司其职,各处安定下来。所以我们得让井陉城中黔首有利可图,有事可做,此乃山神所赐之书,正好适应于井陉的发展。” 扶苏一目十行,看着有关井陉的内容,心里对瑶君的想法已经大致明白了。 赵瑶君将名单递到了扶苏身边:“井陉矿产资源丰富,瓷土众多,最适合来烧制瓷器。如今世上还没有真正的瓷器,这是我让徐长龄记下来的所有制陶器的匠人,他们之中有些技艺是互通的,也算勉强可用。” 她心念一动,投影又出现在屋子里,遥控器被她握在掌心。 扶苏好奇惊讶的看着这一幕,赵瑶君笑了笑,解释道:“这是上古宝物留影石,里面不仅有瓷器的烧制方法,让人能直观的,快速的学会。其中还留有女娲娘娘抟土造人时的一道留影,正好让那些工匠看看,让他们好好学工艺制作的同时,也能好好做事。” 扶苏听到此处,难以维持自己从容文雅的性子,他蹭的站了起来,眼睛发亮的注视这赵瑶君:“你说里面有女娲娘娘抟土造人时的留影?” 赵瑶君点头:“一会儿阿兄便可以看看留影石留存的内容。阿兄要帮我的,就是要弄懂瓷器怎么做,之后你要根据你学到制作瓷器的工艺流程,监督和验收匠人做成的成品。” 扶苏心里迫不及待想要瞻仰娘娘的神颜,便连连点头,答应了赵瑶君所说的一切。 赵瑶君接下腰间的令牌,递到扶苏手里:“如今我得用的便是徐长龄,他现在累了,暂时歇息去了。所以明日便要辛苦阿兄,拿着令牌到营地点一千精兵,你先带人到井陉城中贴出布告,以及让人街头结尾的通知各户人家,就说明日午时,每户人家必须有个主事之人到府衙门下商议要事。” 扶苏爽快的应下了:“此事不难,不过是走一遭罢了,阿兄知晓了。” 赵瑶君将所有事情分担出去后,肩膀上的担子一下子就轻松了。 她点了遥控器上的播放键,起身伸了伸懒腰,对一脸惊奇的看着投影的扶苏笑道:“我连续两日两夜不得安眠了,阿兄自己对照着书看看吧,瑶君先去小憩了。” 扶苏心疼催促:“瑶君快些歇息吧,下面的事情就先交给阿兄。” 赵瑶君起身,走出书房,打了个哈欠往寝室走去。 秦国兵制,掌管轻骑千人着成为校尉。 刚刚出门走了几步,赵瑶君便遇到两千轻骑中的于目、成林两个校尉朝她走来。 他们干脆利落的行礼,想到自己去查的内容,心中的愤怒就压抑不下来:“殿下,您让查的事情,卑职已经尽数查清。” 两人俱身着一身玄裳轻甲,神色肃穆愤怒,显得格外冷硬。他们鞋底沾了血迹,每走一步,便有个浅浅的带血脚印显露在地面上。 赵瑶君撇了一眼那血脚印,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依然低声问道:“那渔家、孙家之事,可是事实?” 于目、成林纷纷掏出字纸,双手呈交给赵瑶君,嗓音里压不住的憎恶和愤怒:“殿下,此中记载了两家所犯之事,简直罄竹难书!经过属下质问,两家家主对自家所作恶事供认不讳,还请殿下查看!” 赵瑶君接过两张字纸,随意坐在亭中围栏长椅上,先打开了书写渔家罪行的字纸。 墨色的字一个个跳入赵瑶君眼中,她眼中的怒火也越发盛了。 勉强压着愤怒看完,继续打开第二张孙家的字纸,看到掠买妇女,罗织账目,勒索平民还账,活埋黔首等字样,她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于目道:“渔家乃是冶河旁边的富户,家中沿河而建,占地甚广。渔家视冶河为自家所有之物,因冶河大桥此前为渔家先辈集资所建。 如今渔家便要收普通人家的高昂过路费,经过门口要首高昂的行船费,若是用那冶河中的河水灌溉,每每灌溉一次,都要收取河水费。沿途土生土长的渔民,本为打鱼为生,因渔家逼迫也只能放弃生机。” 于目说着,不禁咬牙切齿起来:“可冶河狭长,沿途土地必要河水灌溉。渔家健仆便沿着河流收黔首高昂费用,若是交不出来,将黔首溺死河中,随后抛尸荒野之事,也屡见不鲜。此前井陉城中的官员,便是渔家之人。渔家与孙家互相勾结包庇,做了许多恶事。” 赵瑶君怒极而笑:“好,好得很!好一个死要钱的渔家,残暴无比的孙家!他们真是活腻味了,上赶着找死呢!” 越想越厌恶这样的人,赵瑶君稍微用了点力,栏杆便被她一掌拍碎了一角。 赵瑶君将两张字纸收好,起身随口两句便将一两百口的大户,瞬间从云端打入泥地里:“于校尉、成校尉,你们带人去将这两家之人给我全部绑了,投到府衙死牢之中,今日不许用饭用水,待明日午时我再当众好好处理他们。” 于目和成林瞬间感觉胸腔之中一股恶气被抒发了出来,他们二人朝赵瑶君兴冲冲抱拳应是后,片刻也不想耽误,立即带人去拿人。 赵瑶君注视着他们飞扬的衣角,表情冷硬。 维持一城的平和,除了要恢复宁静平和的秩序,顺利的让百姓生产、生活外,还要处理城中为非作歹、草菅人命之人。只有当众施以酷刑,那些想要伸爪子的,才会掂量着收敛几分。 赵瑶君心情不畅,可她在末世时早就练就了无论什么环境,经历什么事情,都能保持警惕快速入眠恢复体力。 等回了寝室之中,赵瑶君换了衣裳,躺到床上迅速进入睡眠状态。 这一觉,直接从黄昏睡到了第二日晨曦。 赵瑶君用完饭菜之后,略坐了坐,便听到府衙门口陆陆续续传来交谈的声音。主道上,站了密密麻麻,神情恐惧胆怯,眼神却麻木绝望的百姓。 有老人结结巴巴,忍不住问了自己身边的年轻:“这些大人该,该不会是要屠城吧?” 那年轻人摇头:“应当不会,今晨不是还有当兵的来说,秦国的四公主吩咐过他们行军不能惊扰百姓,不能伤害百姓性命的。” 老人抿了抿颤抖的唇,脸色依旧麻木凄楚,根本不信年轻人的言辞。 他想就算这些当兵的不屠城,这些当官的大人,肯定也是要让他们交买命钱或是要搜刮东西的。 他经历多了,往常打进城里的兵马不都是这样做的? 一阵马蹄轻响,众人立即安静下来,畏畏缩缩,一脸菜色,如同在一座牢笼的鹌鹑。 扶苏打头,他身后跟着的一千轻骑,分散护卫在府衙门口。 于目眯眼看了看太阳,走近屋中对赵瑶君道:“殿下,午时到了。” 赵瑶君起身,她笑了笑,露出看似天真稚弱的笑容,实则眼里半点笑意都没有:“时辰到了,那就开府衙的门,我们出去看看。” 第85章 府衙大门突然广开,另一队身着玄裳轻甲胄的精兵,快速从大门里涌出,用身体围出一大块儿空地,并默默拱卫四方。 为了防止秦军想要将人聚集大开杀戒,井陉城中来的都是老人,极少是青壮。 见到这轻骑威风凛凛的模样,他们不仅绷直了身子,眼里满是恐惧,连身子也不断的发抖,生怕这些当兵的暴起夺人性命! 他们戒备的等了等,没等到当兵的暴起,反而瞧见从府衙大门里,走出了一个不满十岁的女娃娃。 所有轻骑以及周边官员,都朝赵瑶君齐齐拱手:“见过殿下!” 井陉城的老人们见状,也连忙跟着拱手:“见过殿下。” 他们纵然没有见识,也猜测到了,这位应该是秦国的那位公主殿下,也是秦国的神使大人。 赵瑶君不紧不慢的走到中心空地处,开启装神弄模式。 她长相天真无邪,甜美漂亮的脸蛋上挂上飘渺冷淡的笑,连嗓音也模仿玄鸟空灵的风格:“诸位无需多礼。” 众人站定,一个个老人依偎着、搀扶着、佝偻着,他们用充满沧桑和畏惧的眼睛,依旧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脚底,不敢抬头看只到他们腰部高的赵瑶君。 无一人敢说话,周遭安静极了。 赵瑶君见状,淡声道:“今日召集诸位,并非是坏事,反而是极大的好事。诸位皆知,我受神明庇佑,转世以神使身份降生秦国,助祖龙嬴政一统六国,使天下归一。” 在场的老人大多依麻木无比,只有夹杂在其中的几个年轻人尚存一分好奇心。他们暗暗抬头,大鼓足勇气,悄悄去看赵瑶君。 赵瑶君眼神扫过他们,朝他们温和淡笑。她虽然看上去稚嫩,但神态间已经有了宝相庄严的感觉,一举一动不似凡人。 “如今赵国已经尽数纳入了秦国之中,同韩国一般,已经同秦国成为一家人。” 赵瑶君巡视众人,嗓音含了温和安抚的意味:“既然是一家人,那大秦子民能得到的好处,我们也该得到!我今日召各位来此,便是分说此事的!” 府衙门口,有人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赵瑶君。 赵瑶君微笑:“诸君你们都是饱受战火影响过,定然也知道,对于我们这些身处关隘之地的百姓,最需要的是什么?” 有人干燥起泡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就眼眶发红的低下头来,没有说话,心里却不自觉的想。 他们最需要的是什么啊? 他们最想要的就是井陉不生战火,他们能够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日子。 可就是这样的日子,在井陉城也难上加难。 赵瑶君提高声音:“乡亲父老们,我知道你们所求不过是吃饱穿暖不打仗几个字!”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向赵瑶君每个人都红了眼睛。 吃饱穿暖不打仗!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是井陉城可望不可及的好日子!光是不打仗三个字,都不知凝聚了多少井陉人祖祖辈辈的渴望和血泪! 赵瑶君一脸动容:“但是,现在这个赵国成了我大秦的土地,无论你们个人愿意还是不愿意,你们身份都无可辩驳的变成了我大秦的子民!” “对大秦的子民来说,吃饱喝足过太平日子,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乡亲父老们若在韩国有相熟之人,你可以盘算盘算,计较计较,他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过得又是什么日子!” 井陉城中果真有认识韩国人的,现在韩国成了南郡的一部分,那繁华宁和,能吃饱穿暖的日子又如何不让人艳羡呢? 人心浮动,已经被战火吓破胆子的老人家,依麻木站在原地,耳朵却不自觉的竖起来,听周围的人交谈的内容。 一个青年人道:“你们也知晓我家有个表妹,她父亲被韩国人救了一命,两家就就结了姻亲。” 一个中年妇人几乎不用回忆立即插话道:“嘿,你说的不就是红蕊那丫头嘛!我记着呢,她家是就住在冶河中游。” 提到这事,青年人忍不住抹了眼泪:“阿姊记性真好。之前韩国被秦国所灭,我本以为我表妹他们没有命在了。” “谁知几月前,我表妹让人带回了口信儿,说自家成了秦国南郡人,日子过得比以前舒服多了。” 一旁的几个老人默默听着,脸上闪过思索之色。 这妇人笑了起来:“那是好事儿呀,怎么你还哭起来了?” 青年却好似被戳到了伤口,立即哽咽哭泣起来,边哭边说:“她说,她打算过一阵子把她父母接到身边孝顺。谁知一个月半前,渔家强逼她父母给浇水费,他们给不起,竟被渔家人活活打死了!” 众人到抽了一口凉气,但是涉及到渔家,许多人畏畏缩缩,连句话都不敢询问了。 青年却咬牙切齿道:“这段时日以来四国联盟军在城里驻守,谁家都是乖乖躲在家里,不敢外出。” “消息自然也传得慢,直到方才人聚集在这儿,才有人告诉我我表妹的父母竟然被活活打死,抛尸野外,竟然连个体面死法都没有!” 他哭得跌倒在地,看向赵瑶君:“谁能想到,兵祸没能让他们丧命。反而是一点不知道用没用的河水,竟让他们死无全尸!若是秦国的四公主殿下当真是神明转世,那就该为我表妹一家做主!” 这话说得对!这后生的话,简直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 这秦国四公主不是神使吗?如果她真是神使,如果真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把他们都当成了秦国的子民,那就该为他们做主! 众人心口跳了跳,都不着痕迹的去赵瑶君的反应,本来麻木多年的心,竟冒出了一点点希望之火。 赵瑶君只觉得此举正中下怀,她扬声道:“自我来井陉城,便早已让人将城中事物一一查清楚。” “我也知道那孙家和渔家,勾结赵国府衙官吏,借搬弄权力之便利,罗织平民高额账款,勒索钱财。甚至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恶事,对此两家来说亦是家常便饭!” 众人闻言,心里纷纷觉得她说得再对不过了。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他们身边过,即便是自家有幸逃过一劫,却也耳闻周边之人的悲惨遭遇,不免感到战战兢兢,兔死狐悲。 如今听到有人光明正大,斩钉截铁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指责这两家的恶行,就算是心再硬,再麻木不仁的经年老人也不由红了眼眶。 赵瑶君说着说着嗓音里便带了愤怒,她吐字格外清楚,字字如同钉子钉在了人的心口上。 “孙家、渔家此等恶行,天理不容!我大秦亦容不得他半分!来人,将这两家之人从死牢中全部带出!我要亲自审理此事,让我大秦的子民们能沉冤得雪,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她话音一落,便有千斤之重,做不得一点假。 那穿着玄裳轻甲胄,看上去威风凛凛的几十个轻骑,将精神萎靡,狼狈不堪的孙家、渔家之人,全部押送到了赵瑶君身边,齐齐给了他们一脚,让他们支撑不跪倒在地。 这两家并无什么有骨气的人,一朝从云端落到泥地里,想到自己难逃好死的后果,便哆哆嗦嗦的失禁了。 这场景如同点了火的炸。药,立即让声势爆炸开来。 原先不可一世的孙家、渔家,竟然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在他们这些平民面前! 原先他们两家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现在苍天保佑,他们这些不值得一提的泥腿子,总被人随意摆弄,肆意夺走生命的人,如今竟然也能够报仇了! 在场的许多人中,少量热血难凉的年轻人、庸庸碌碌的中年人,以及大多数麻木无比一心等死的老人,原先都是死气沉沉的。 但是见了这场景,仇恨的血液,好似在身体里燃烧了起来,让他们浑身充满了精神,充满了复仇的力量! “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先喊出的这一句。 这句话好像一个咒语一般,瞬间传遍了所有人的耳朵。整个府衙门口只剩下了这一句直白的话,回荡在整个主道,穿透云霄。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群情激愤,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的具象化,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赵瑶君看着因为仇恨而重新燃起希望的百姓,她知道自己今日不仅能铲除恶人,更能让赵国的百姓,慢慢对秦国生出归属感来。 杀了孙家、渔家,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作恶,还因为他们要成为井陉城中多年战乱、政治混乱,官商勾结,民不聊生的发泄口。 赵瑶君想着,不由做了个停的手势。 原本如同一锅沸水的井陉城人,竟然立即安静下来。 赵瑶君:“孙家、渔家罪行罄竹难书,不必赘述。两家枝干丰茂,嫡枝庶枝共计一百三十七人,但却无一好人!”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最后的判决。 赵瑶君拿起自己的令牌,对压守这一百三十七人的轻骑道:“此一百三十七人,该五马分尸!即可执行,不得有误!” 她干脆利落,一句话就给孙家、渔家的结局划下了句号,也给收拢井陉城百姓起了一个好头。 井陉城中百姓闻言,只觉得苍天有眼! 他们全部朝赵瑶君跪下,热泪盈眶,高声叩拜:“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神明公正,大快人心啊!五马分尸,该是这两家人应得的报应! 第86章 五马分尸的场面格外血腥,可若是杀害亲朋的仇人被执以此酷刑,便不让人感到残忍,反而让人感觉大仇得报,非得亲眼见证不可 井陉城中与这两家有过节的人多不胜数,他们留在府衙门口,看到要执行酷刑了,就急急忙忙回到家中,将今日之事一一向家中之人说清楚,末了,还要喃喃将自己看到,想到的学给家人听。 “这位秦国的四公主,她原是仙人转世,现在身为神使,自然有别于别的贪官酷吏,残暴将军。依我看,我们真归了秦国说不定日子还会比现在好过许多!” 但凡是去了一趟府衙门口的人,回来之后就像是被秦军灌了迷魂汤一般,张口闭口都是公主殿下、神使殿下不一样,秦国不一样。 起初他们的家人都不相信,秦国的公主会为他们做主,会把原本属于赵国的人,真心实意当成自己国家的子民一样看待。 可是他们除了听自家去府衙门口的人说,还去问了下左邻右舍,得到的还是一样的说法。邻居们将过程和细节说得更加言之凿凿的,直言神使殿下没有半分弄虚作假的可能,秦军真的跟以往的军队,跟不久前的四国联盟军一点也不一样。 人人都这样说,井陉城中人也只能相信了家人的话。他们怀着兴奋、期待的心情,纷纷走出了紧闭的家门,个个都走到城边,想要看看那黑心肝的孙家、渔家最后的下场。 刚到城门口,主道已经水泄不通了。轻骑开道护卫,没人敢乱闯乱撞。先来的人有好位置,后来的人乖乖寻了个地,踮足举目观看。 城门口骏马嘶鸣,惨叫声不绝于耳,鲜红的血液溅在泥土中,一条条命丧生,一件件罪恶之事,也被一一清洗。 众人默默看着眼前血腥的场面,心神俱震,半晌也没有说话。 井陉城门上下,到处是玄色肃穆的轻骑,他们手持弓箭,恭敬且敬畏的拱卫着城墙上站着的赵瑶君。 虽然孙家、渔家被处罚的人数众多,但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轻骑,那手段可不是虚的!不过两刻钟,孙家、渔家之人,就死的干干净净。 又过了一刻,他们尸首就被焚毁殆尽,城墙外的血迹被泥土重新掩埋,墙内沾染的血迹被清水一冲,便什么也没有剩下。墙内墙外焕然一新,如同没有发生过五马分尸的酷刑一般。 做完清理尸体的事,轻骑们又重新昂然回到自己的位置处默默守候,如同一把收放自如的剑,套上了剑鞘,敛尽了光华。 几乎全城百姓都汇集于此,他们见到轻骑执行五马分尸之刑时那过分干净利索的手段,平静冷硬的神态,好像杀的不是人而是杀鸡屠狗一般,他们心里也不禁发怵,控制不住的感叹。 这些精兵果真是秦国的虎狼之师,原先就听说大秦的虎狼之师有吞天换地之能,他们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如同玄色的风暴一般收割敌人的性命,六国之兵远不及矣。 如今亲眼见到这场景,果真名不虚传! 赵瑶君站在城门上,俯视着黑压压的人群。 等众人安静下来,纷纷昂首注视着她的时候,赵瑶君才缓缓开口:“诸位,我秦国为国内黔首屠杀首恶,不过是应有之义。人都是向前看的,当恶人被绳之以法之后,活着的人应该要活得更好才是。诸位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井陉城中的百姓自然懂得这话,他们纷纷点头:“殿下说的对,就是这个道理!” 他们对赵瑶君的称呼,从秦国公主不知不觉就变成了殿下,其中的亲近之意可见一斑。 赵瑶君注意到了这个转变,她笑了笑,在无人看的时,却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 【说实话,虽然我洗脑、传销的话术说多了,神仙的壳子戴久了,洗脑业务已经格外熟练。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传销,不是,是在那么多人面前传播迷信,我还是第一次啊!】 【怪让人难为情的。】 赵瑶君思绪纷乱,神色却能做到符合人设。她垂下眸子,朝城楼下的百姓温和又疏离的一笑,让人只感觉她眉目端和,整个人就像站在云中看向尘世的仙人。 井陉城中的居民,更加信服的抬头看她。 赵瑶君嗓音淡漠,却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我秦国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百姓们能够吃得饱,穿得暖。假若诸位从此刻起将自己当做是大秦子民中的一个,本神使便有向你们赐福、带你们过上好日子的职责。不知各位乡亲父老可否愿意,将自己当做秦人?” 普通的百姓总是盲从,且恐惧独自作出重大大决定。但此时是赵国已经破灭,赵国领土全都被秦国占领了,连四国联盟军也不敌大秦的天雷。用脚趾头想一想,井陉城的居民也知道,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顺从的成为秦国的一个子民。 不过井陉城的归属,自从春秋时就变来变去,时常在各个阵营里颠簸轮换,打来打去之后,他们又归属不同的政权。 井陉百姓已经习惯了这种时常换国家的日子,他们原先属于鲜虞国,后面归属过晋国、中山国,现在成了赵国领土。其实他们对赵国也没太大的归属感。 但他们都极为认同赵瑶君说的话,经历的战火多了,才知和平的宝贵。他们如今就只想吃饱穿暖,只想过安安生生的日子,至于井陉城最后属于谁,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根本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 想明白这一系列关系之后,城楼下年轻的男子、女子率先朝赵瑶君拜了拜,大声回应了她:“殿下,自今日起我们愿意成为大秦的子民,望殿下能保佑我们一年到头平平安安!” 只要有个人带头应和,便有人会响应。等这些人的意见形成一股趋势之后,其他剩下的人就会随波逐流,盲目跟从,生怕自己落后了大部队,生怕自己同他人意见不一致。 这一过程竟是难以想象的顺利,几乎人人都向赵瑶君拱手回应:“殿下,我等都愿意成为大秦的子民,为大秦效力!” “好!”赵瑶君朗声说了一句后,心中开怀。 她语气含了些蛊惑和神秘:“既然诸君都承认了自己是大秦的子民,那我便开始为大家祈福!让大家能看到自己吃饱穿暖的未来生活。” 井陉城中的百姓呆住,有些不敢置信的议论起来:“这么快就要祈福,可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 “是啊是啊,我不曾沐浴更衣,不知神祗是否会觉得我不敬。” “” 先秦时期最重要的就是军事和祭祀两件事,每到大祭之时,上到国家主君,下到普通黔首都会沐浴更衣,以显示自己的虔诚。除了沐浴更衣之外,祭祀前不仅要准备各种礼器,贡品,还要有礼乐、祷词,以及各种仪式。 赵瑶君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当即就准备祭祀祈福,这行为可以说得上草率,这态度可以说是对神明缺乏虔诚。 不过众人都没有反驳她的话,因为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他们都知道四公主本就是转世的仙人,她现在是小神使,当然是她说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了。不过,众人对着特殊的祈福,还是格外好奇的。 于是人人都仰着头,甚至连年幼的孩童也注视着赵瑶君。 赵瑶君在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在心里呼唤系统:【山神,山神,现在我就需要领取666个红薯的奖励!666个大红薯,是我领取过最多的一次粮食,请你给我的特效弄的震撼一点。你还记得上回那十个大红薯的特效吗?我觉得那个就很震撼,用那个也行。】 玄鸟这回倒是不拉跨,立即给了回应:【宿主已领取奖励,特效已经到达,666个红薯即将发放,请宿主验收。】 祂话音一落,所有人只见到赵瑶君浑身都散发着莹莹绿光,祂好像回归了神明的身份,身子缓缓的飞起,在城门上方凭空停下。 众人眼中的赵瑶君身着翠绿繁复的衣衫,玉珏仙物佩戴在身上,手持六七月才会盛开的荷花。她满头乌发随意用仙草琼花装饰,身边环绕着吉鸟彩雀,她身上既有天真浪漫的纯洁,更有身为神明的威压压迫。 一阵清风徐徐吹过,带来了甜甜的淡香,让人心旷神怡,瞬间从方才神异无比的场景之中回过神来。 有人揉了揉眼睛,看到天空之中仍然光耀世人的神明还存在,整个井陉城之人正要大呼神迹,却感觉自己一瞬间便又转换了空间。 眼前是肥沃连绵的土地,凭空出现仙娥童子嬉笑着捧着比成人拳头还大的土疙瘩,将上面发芽的绿苗种植到土地里。仙娥童子们施肥浇水,等待那绿苗渐渐长大,等它成熟后,众人惊奇的发现,不过是一个小芽,竟然连三带五的长出了大大的几个土疙瘩! 井陉城百姓有人控制不住的惊呼出声:“好高的产量,只是不知此物味道如何,可能填饱肚子?” 眨眼间,众人只见那土疙瘩被仙娥童子烤熟后,他们才扒开外皮,众人就闻到从未闻过的香甜气息,勾得人垂涎三尺。 众人继续看下去,只见这不知名的土疙瘩,里面看起来如同橙黄色流浆一般软糯可口! 看上去真好吃啊! 只挖出一株时,震撼还不够。等众人瞧见那仙娥小童挥一挥袖子,土壤里就被风刨出来数不清的、一个比一个还大的土疙瘩。 众人惊呆了!天爷呀,这宝贝,一亩地竟然能产这么多!简直不可思议! 众人只见仙娥童子做完这一切,害羞的朝赵瑶君的方向拜了拜,便消失不见。 井陉城里所有的人,双眼异彩连连,激动得近乎癫狂的看向赵瑶君扑通下跪:“见过仙人! 赵瑶君轻灵浅笑,一出口就是经过系统改造的飘渺仙音,越发让井陉城中所有人如痴如醉。 恍惚之间,只听见她道:“诸位,此物乃是高产粮种,名为红薯。” 第87章 “红薯?” 所有人抓到这个关键词,便见半空中的赵瑶君身影一闪,出现在了连绵无尽的田野之中。 她做了个繁复的手势,一阵绿光闪过,众人便看到土壤之中的红薯全部浮现出来。一个个堆叠在一块儿,成了好几座小山! 这是多少粮食啊?井陉城中的居民神色痴呆的看着这几座红薯山,连话都不会说了。 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赵瑶君空灵飘渺的嗓音响起:“这红薯是十分高产的粮食,优良红薯的产量达到了一亩3000~5000斤!有些特定品种的红薯,在适宜它生长的环境下甚至可以达到一万斤。” “嘶!”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三千斤到五千斤,产量惊人啊!” “啪!”有人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抬手就扇了自己一耳光。 赵瑶君下意识看了他一眼。 他毫无所觉,脸颊上的刺痛,令他形容越发癫狂起来,“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也有红薯这中神粮!我没有在做梦。” 赵瑶君意味深长道:“自然是真的,本神使从不说谎。这红薯还比较抗旱,红薯长在地下,还能保护它不被蝗虫吃。红薯藤不仅做菜美味,牲畜也可以吃藤蔓,可以说红薯浑身都是宝啊!” 一个妇人闻言,鼓足勇气问道:“仙人让我们看这神粮,可是,可是要赐我等神粮?” 她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井陉城中之人则纷纷激动的看向赵瑶君,脸上写满了期待。 眼前一切忽然消失,连绵肥沃的土地变成了萧瑟荒凉的井陉街道。悦耳的鸟鸣,一座座红薯山,变成了井陉城破败贫穷的城门。井陉城中人脸色立即苍白,还以为祂是因为他们的贪婪愤怒了。 赵瑶君浮在半空缓缓下降,祂嗓音温柔宽和,唇边含着悲天悯人的淡笑:“这红薯自然是要给你一些的。只是神粮难得,大部分还要送回咸阳城育苗。” 井陉城中的居民没想到,这天大的好事竟然真的落到他们头上了! 赵瑶君说着,如同心领神会一般,用泛着绿色荧光的指尖在自己身边轻点。她手指点过的地方,都出现一个个装满了优质红薯的大竹框,666个优质红薯,约莫装了二十个大框。 井陉城中的居民眼巴巴的看着,心里确实想要这种神粮,可就是不敢出声。 赵瑶君身上翠羽光华的仙衣消失,她又成了大秦的四公主。巡视一圈,自己辛苦熬粪尿得到的战利品,她心里满意极了! 注意到井陉城百姓越发火热渴望的眼神,赵瑶君悠悠然坐下,朝城下所有人正色道:“这红薯非此时人间之物,所以我所有便只是这些。我看过竹简,据闻井陉城如今只有七百余户人家了?” 估摸着就是这个数,城中人点头。 站在一旁已经看过各种卷宗的扶苏,眼下青黑,精神尚好的答道:“经过战乱,据统计井陉城现有约莫七百三十多户人家。” 赵瑶君赞赏的看了眼扶苏,对城下百姓道:“这红薯若是寻常种子,便只发两三个个芽苗。但我这是优质红薯,可以发五六个芽苗。每家分一个芽苗是不行的,因为本身红薯就少,我只能让两户人分一个芽苗种下,若能成功种植,便两家人平分红薯如何?” 井陉城人已经知晓红薯是个好宝贝了,本来以为这些神粮都要运到县城成去。没想到四公主竟然真的要分给他们芽苗! 虽然两户共育一株,但想到红薯成熟时的产量,他们也觉得满足而惊喜了! 井陉城人朝赵瑶君深深下拜,心悦臣服,满怀感激道:“多谢殿下赐粮种,小人定会用心培育种植的。” 赵瑶君笑道:“归属我秦国,可不止这点好处。” 井陉城百姓几乎要被赵瑶君的话砸得晕头转向,他们觉得能见神迹显灵,能得天下人尚且还没得过的神粮芽苗,已经是天赐之喜了。 难道这还不够吗? 赵瑶君道:“这点当然不够,如今井陉城中百废待兴,之后官府会发布许多工程、活计,你到官府门口登记领取,完成之后便能得到相应的报酬。” “诸位注意,这不是发劳役,不会让你白辛苦一趟而什么都得不到,这些活计是多劳多得的,到时候你们便清楚了。” 井陉城因为战火,今年一年都没能顺利的春耕播种,因为四国联盟军的驻守又夺了他们家里的口粮。 城中许多人吃不上饭,正好能以工代赈,先让人修公共旱厕应急堆肥,保证种植冬小麦时能够有肥料可用。 井陉城矿产丰富,可以大力发展制瓷业先设立矿区,招到矿工去挖瓷土,也算给他们提供就业岗位,让他们能够赚取粮食钱财,渡过现在的难关。 等瓷器烧制成功,瓷窑有了一定规模,这个行业定然会成为井陉城发展的支柱型产业,对井陉城产生巨大的影响。 通过赵瑶君对井陉城地理气候的研究,发现这里特别适合种植花椒。不过现在不是种植花椒的好时间,等到秋天一到,再让他们扩大种植,让花椒也能成为此地的经济作物之一…… 许多事情总要慢慢的来,关于急躁放反而有害无利。 赵瑶君将事情处理完后,终于同扶苏一起回了府衙之中。 连续几日以来高强度的工作,别说早已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扶苏了,就是赵瑶君自己,也感觉有些疲惫。 两人在厅中略坐了坐,时不时交谈两句。 涉及到红薯,事关重大,所以他们都想等到红薯全部分配收拢好之后,再放心的回去休息。 午后时光热烈,喝完一杯茶,赵瑶君原形毕露,安安静静斜躺在软榻上,犹如放松的小咸鱼,可手里依然拿着一本鳞册随意翻看。 扶苏吃着桌上的点心,看了一眼她的模样,忍不住发出了悠长的叹息声。 “瑶君改变了许多,阿兄还记得你之前连字也不愿意写,书也不愿意碰的情景,只要一上课便想逃课,还千方百计,逃避功课的事情。” 扶苏含笑的看着赵瑶君,眼里是欣慰骄傲的笑意:“没想到现在,你竟然变得如此勤勉刻苦,阿兄远不及你啊!” 赵瑶君身子一僵,她忽然反应过来。 【是啊,我最大的梦想,难道不是做好吃好喝悠闲自在的咸鱼吗?怎么不知不觉的,我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死样子!】 【卷宗熬夜看完了,井陉城恢复生产生活计划勉强有了雏形,事情有了一个好的开头,我怎么还在看书呢? 这一点都不像我!唉,小小年纪就一身班味,等到成年已经有了10多年的工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赵瑶君一边心里吐槽一边给自己下了个结论:“阿兄提醒我提醒的好,我悟了!你一直勤勉上班,你就会有上不完的班!你能吃苦,就会有吃完的苦!” “所以我该回归孩童天真本性,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该乐乐,就是不应该在这里上班!” 扶苏一脸不解且大为震撼:“?” 难道他夸一夸女弟勤勉,还夸错了不成? 赵瑶君将自己手里看了一半的书,立即放到一边去。 她看了眼黑眼圈浓重的扶苏,立即从软榻上爬了起来,良心丝毫不痛的将工作开始分给其他人。 哦,现在没有其他人,只有扶苏。 那就分给扶苏。 赵瑶君翻箱倒柜,一边念叨:“阿兄,王翦、李牧大将军去邯郸前,嘱咐我坐镇井陉城,安抚百姓,让城中稳定下来。我感觉现在差不多了,该铺垫的我也全都铺垫好了,后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完成。” 赵瑶君翻出自己的计划册子,放到扶苏身前,朝他讨好的笑笑:“我自己还是个奶娃娃,不好好吃吃玩玩就罢了,怎么能整日沉浸在这些公务当中呢?” 扶苏依旧被着言论震惊到了:“可你并非是普通的懵懂孩童,难道不该多劳多得吗?” 赵瑶君立即开始打感情牌,一双湿润的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扶苏,可怜兮兮道:“大体要做些什么的章程,我都写在这册子里了。这几日我疲惫不堪,只能求阿兄帮帮我了。” “阿兄你也知道,几个将军不会做人,给我留下的都没有内政人才。现在我可以用的人实在是少,徐护卫已经累得起不了床了,于校尉和成校尉,一人处理文书一人清点徐、渔两家的家财,实在忙得团团转。” 赵瑶君拉住扶苏的手,软语撒娇:“接下来一切监管工作,只有阿兄才能帮我了。阿兄,求求你了,帮帮瑶君吧。” 扶苏困顿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只是看着赵瑶君可怜兮兮的模样,他还是忍不住点头:“好,阿兄帮你。” 赵瑶君感动极了:“阿兄真好,阿兄是世界上最好的兄长……” 不要钱的甜言蜜语来了几句,赵瑶君就急匆匆跑去睡觉休息。 【嘿嘿嘿,下班下班,我自由喽!谁爱上班呀,怨种才爱上班!】 扶苏看了一眼她活泼的背影,感觉她像是撒欢的小犬。 大冤种·扶苏翻开着细致的册子,感受到其中过于繁杂又重要到不得不做的事情,他揉了一下自己的额角,眼下黑眼圈更黑了。 班气传递,小小年纪,扶苏身上疲倦的班气,穿越两千多年,同后世之人一模一样。 第88章 四月末,春末夏初,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徐长龄畏热,还没到真正热的时候,额角就有了细细的汗珠。 他随手擦了擦,扭头就看见十来个沧桑年老的陶匠人,战战兢兢的站在那儿,眼神无措紧张,衬着一张满是风霜的脸,显得各位畏缩。 徐长龄温和的笑了笑:“各位无需担心,我们殿下最是平易近人,尊老爱老的。你们也知道她不是凡人,此次要见各位,也是好事。” 陶长春是陶坊里手艺最好的,他因为手艺,也见识过些大场面,所以他也是这十来个陶匠人的主心骨。 不过今日这大场面,他们还真没见过。 陶长春听了徐长龄的话,也只能强撑着笑了笑,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绕嘴般重复:“晓得了,晓得了,我们都晓得了。” 只是他们心里还是又慌又期盼。 毕竟四公主殿下可是真神!能多见她一眼,都够他们感觉倍有面子的了!只是他们也实在理解不了,这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就要见他们这些玩泥巴、塑胚子的人了? 徐长龄见状,十分无奈。只好带着他们走到了府衙门口。 那十几个陶匠人一抬头,只见府衙门外守值的玄衣佩剑,昂首站立的轻骑,目光如同闪电一般从他们身上扫过。 十几个老汉立即深深的腰杆弓了下去,脚都有些发软。 陶长春盯着自己最好的一双鞋,心口老跳,他心里忍不住叹息,娘呀!不愧是公主殿下的手下,那威风劲儿,简直甩了之前府衙的衙役几条街! 那轻骑见了徐长龄,知道他是赵瑶君的得力手下,立即笑了笑,主动打招呼:“这几日大人日日在外忙碌,今日可算是有收获了?” 徐长龄事情办得好,心里开怀,爽朗一下,连眼下青黑看上去都淡了许多。 “有收获了!这几位都是殿下让我寻的陶匠人,我整个井陉都翻遍了,也就十来个。今日我带他们去见见殿下,也算交差了!我熬了许久,待得了空儿,我请兄弟们喝酒!” 因为殿下传烧瓷之法,会涉及到女娲娘娘的留下的神影,徐长龄不仅找到了井陉中所有的陶匠人。更是从这些陶匠人中选了品行好的、手艺佳的。 筛选来筛选去,也就剩下这十多个还能看了。 轻骑也笑了笑,让开了路:“那我们便等着大人的好酒了!” 徐长龄笑着点头,带着十多个同府衙格格不入的陶匠人,脚步轻快的跨过门槛,朝里边儿走去。 对于陶匠人们来说,现在的府衙比原先的府衙更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在其中,比原先赵国官员在时的府衙,还让他们感到敬畏。 十多个陶匠人连头也不敢抬起,更不敢乱看,仿佛这府衙之中的一草一木都沾染了仙气,不能亵渎。 他们晕乎乎,胆颤颤的走了许久,只看得到自己脚下的方砖,从石砖变成台阶,又同台阶变成长廊,最后变成光滑平整的地面。 他们才发现带路的徐大人忽然停了下来,朝前方拱手一笑:“殿下,长龄幸不辱命,将殿下想见的陶匠人都带回来了。这是名册,还请殿下一观。” 徐长龄将自己做的陶匠人名册,交给赵瑶君。 赵瑶君翻开第一页,便看到了第一个名字。 陶长春,井陉人士,年约四十又五,制陶技艺最佳,性稳重认真,为人忠厚老实。 赵瑶君点头:“记得不错。” 这声音,便是府衙门口神使殿下的声音。十几个陶匠人闻言,膝盖一软,心跳加速,无措的想要跪下,行最虔诚最大的礼仪。 赵瑶君温声淡笑:“诸位老者无需多礼,今日来是有极为要紧的事情交给你们的。” 十多个陶匠人不禁新生奇怪,他们只是平常普通的匠人,本来殿下这样的身份召见他们,就有些奇怪了。 现下听到她要交给他们要紧的事情,陶匠人心里不仅惴惴,不知自己有何本事,值得神使另眼相看的。 陶长春压着紧张的情绪,小心翼翼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含笑清凌的眼。 他呆了呆,就见神使殿下小脸上朝他露出了更加温和的笑容:“老丈抬头抬得好,好有胆色,好极了!诸位一会儿也正要像这位老丈一般抬头的。” 赵瑶君猜到了这人是谁,却还是问了一句:“老丈如何称呼?” 陶长春老脸发红,连忙道:“小老儿名叫陶长春。小老儿不过一玩泥做泥胚子的匠人,当不得神使殿下一句老丈。” 赵瑶君看了他一眼:“你年纪大了,我一句老丈也是常事。诸位大匠不要站着了,你们坐下喝些水,吃点点心,再听我说话。” 她话音一落,早有侍从搬来的软垫铺在地面上。 陶长春,与十几个陶匠人战战兢兢,手足无措的坐在精致的软垫上,他们并不敢整个身子都坐下。 虽然身上穿的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衣物了,但比起跪坐的软垫,他们还是只觉得自己衣衫粗糙不洁,生怕污了这精美的垫子。 他们身前的桌案上,更是放了精致的、美味的,他们从未见过的糕点,以及热腾腾的饮子,他们也不敢伸手。 赵瑶君温和道:“各位大匠,千万不要拘束。你们尝尝这点心和饮子,吃完了才好帮我做事。” 陶匠人们不敢耽误神使殿下的事情,听了这话,果然拿起了一块糕点和一杯果饮,急急忙忙的吃了起来。 那点心不知是如何做的,入口香软酥嫩,吃起来竟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 这种甜味,比他们吃过的果子甜多了!甚至比他们一生当中,吃过带甜味的东西还要甜上许多!太让人着迷了! 这次滋味极好,但是陶匠人们只敢吃了一块点心,喝了一点果饮便停了下来。 赵瑶君也不强求,她站了起来,在厅中缓缓踱步:“今日请各位大匠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这件事便是教会你们制作瓷器。” 瓷器?何谓瓷器啊? 十几个陶匠人忍不住抬头,陶长春更是担心道:“殿下,我等蠢笨不堪,只怕学不会,耽误了殿下的要事。” “无妨的。”赵瑶君想起那,直白详细、富有画面感,井陉烧瓷法的每一道工序更是有针对性的,拍得清清楚楚的纪录片,她神色更淡然了。 “我有一个法子,你们若是照着做,定能成功地烧制出精美的瓷器。这法子十分简单,只要你们一直看,把作瓷器的流程记在心里就够了。” 赵瑶君说着,她心念一动,一个遥控器就凭空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陶长春和十多个匠人只看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个画面! 神迹啊!这就是神使殿下的手段!果真厉害! 十个陶匠人惊讶的坐直了一直弓着的身子,抬眼看着还没开始播放的投影屏幕,忽然发现,画面里的是许多像他们一样的人,他们好像也是在烧陶! 陶长春率先反应过来:“不,这不是烧陶!难道旁边那些便是烧制的成品?” 好神奇,这画面凭空出现,竟然如同真实的一般!可惜那画面是静止的,没有让他们看清楚到底在烧什么! 难道旁边那些雪白的,青黑的、有各种花纹,各色美妙的长瓶碗碟,就是烧制出来的成品吗? 赵瑶君缓声道:“没错,旁边便是烧制成功的瓷器。此乃我的宝物留影石,其中十分详细的记载了瓷器烧制的过程,今日我便将此法传予尔等,希望尔等也能烧出精美的瓷器。” 十几个陶匠人,有人沉浸在神迹之中,有人双眼发直,痴痴的盯着精美的瓷器图案,想不出是如何烧制出来的。 但听到赵瑶君的话后,他们都激动了起来!原来,殿下今日寻他们来是要传他们瓷器烧制之法的!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如此精美的瓷器,若是他们能烧得出来,不仅是多了一门手艺,更是一种为殿下办事成功的殊荣啊! 赵瑶君浅笑:“各位大匠只能能烧出好瓷器,将来的日子定然比现在好上百倍千倍。其余之事,我不多说了,唯独说一件事,瓷器之法在本神使不允外传之时,诸位需要保密。” 十几个陶匠人连连点头,发誓赌咒定然不敢外传。 “那就好,接下来,便由徐护卫看着你们学瓷器的制作方法。”赵瑶君说完事情,正打算点播放,却看见徐长龄过于紧张激动,神色又严肃到近乎冷硬的模样。 赵瑶君忽然想起了这事儿,她看向十几个陶匠人,语速极快道:“对了,这留影石中保存了一抹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的虚影,若是你们看到了无需大惊小怪。我有事先行离开,徐护卫在一旁,有需求可以寻他。” 徐长龄神色越发严肃了:“是,殿下,长龄会拼死守护在一旁!没有殿下应允,决不让屋外之人看到女娲娘娘的仙影!” 那可是女娲娘娘!纵然只是虚影,但也不能不严阵以待,恭敬以对! 赵瑶君绷着笑朝徐长龄尴尬的颔首,快速点了播放键后,放心去午睡,不顾一脸茫然,不敢置信的十多个陶匠人。 她走了之后,投影的致词纪录片开始播放。 陶长春如同傻了一般,呆呆的问徐长龄:“方才殿下何大人说的女娲娘娘是何意?” 十几个陶匠人也立即朝徐长龄看去。 徐长龄比之前和气的样子,显得反常的冷酷:“尔等只需知道,此神器留影石中保留了娘娘抟土造人的虚影便够了,旁的不许多言。” 正好此时,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已经伴着神话历史传说中女娲抟土造人的场面,以及那阵阵悠扬的古乐声缓缓流淌。 “世界上创造性的事物,总得益于大自然的馈赠与人类智慧灵感的碰撞。就好像昔日女娲抟土造人,水与泥的混合形成了奇妙的变化,水与泥的混合产生了不可思议的造物” 稳重无比的陶长春,看着眼前人首蛇身,充满神性的女神,老脸激动得通红! 天啊,他竟然见到了女娲娘娘。 十几个陶匠人简直呆住,随即朝着屏幕疯狂跪拜磕头:“见过女娲娘娘!” 陶长春跪在地上,他看着屏幕,双目瞪得快要鼓出来。 他喘了一口气,但因为激动得一口气没喘上来,陶长春双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第89章 一队千人轻骑,自井陉秘密护卫着红薯,如同一道黑色旋风,日夜不停歇,呼啸席卷着朝咸阳城极速奔去。 正值夜晚,天上一轮明月高悬, 没多久,咸阳城便发现了这一队玄裳轻甲的骑兵。 这队骑兵是传说中的黑骑轻甲,如同呼啸而来的黑云,伴着踏碎的马蹄,飞跃而至,而后在夜风呼啸中席卷而至,整整齐齐停在城楼下。 那城头上的小兵打眼一看,眼睛一亮,神色有些崇拜:“于校尉,您回来了?” 于目温和点头,满是风霜的脸上有这喜悦。 他解下自己急事直奏的腰牌:“我有十万火急之事返回咸阳城,面见大王,请小兄弟开城门。” 城头上的小兵看了那牌子,大声道:“此事小的做不了主,需要去伍长。” 于目点头:“应该的,请小兄弟快些!” 小兵连忙跑向了另一个方向,不一会儿有个魁梧的男子,急匆匆走来,朝于目拱了拱手,便立即下令:“开城门!” 城门大开,于目朝伍长颔首:“多谢,我们进城!” “是!” 一声令下,玄甲轻骑就如同呼啸的狂风,长驱直入,进了城又直直进了咸阳宫。 章台宫中,原本漆黑的宫殿之中,急匆匆点起了烛火,周围掌灯的宫女利索的点完灯后便告退。 李城站在光影之中,看侍女给嬴政整理衣裳,一边道:“于目带了千人轻骑自井陉直奔进宫中,说自己本不想打扰王上,但无奈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禀报。” 嬴政穿好衣裳,稍微洗漱了一下,坐到桌案旁:“寡人知道了。于目是个稳重之人,若无大事,他不会深夜进宫。” 他端起茶羹,对李城道:“去宣他进来。” 李城恭敬应诺。 嬴政吃完茶羹,只觉得精神百倍,恰好于目也进殿,笑着朝他拜下:“臣见过王上,深夜打扰王上休息,实乃臣之错。只是臣有天大的喜事,想要禀告王上,不敢耽误片刻!” 嬴政坐直了身子,笑道:“到底是何事?难道此事是同四公主有关的吗?” 于目朗笑出声:“确是!王上,四公主殿下为井陉城百姓祈福,神明降下深厚福祉,赐予殿下六百一十六颗优质高产粮种红薯!殿下思虑之后索性为了井陉城百姓,留了百颗红薯,余下566命臣尽数送进王宫之中,交付给王上! “涉及这神粮之事,臣不敢怠慢!一到咸阳城,便立即前来面见王上。” 嬴政越听越精神,听到那566颗红薯之后,他克制不住的站了起来,朗笑几声。 这可是566颗红薯啊!再加上之前的十颗,也够种上一亩地了!这可是一亩能有3000~5000斤的红薯啊! 这得到红薯的时节也对,瑶君之前说过,四月底育苗完毕,五月初将红薯苗种下,便是好时机! 嬴政越想越发高兴,唇边的笑意加深:“快赐坐,爱卿无需多礼,你做得极好!这等神粮,自然要重要,需要送回宫中。如今红薯在好处呢?” 于目起身坐下道:“玄衣轻骑除了守护的四百余人,其余五百六十六人,每人保护一颗红薯。如今这些人便在宫门口,等待王上召唤。” “好,轻骑此次去井陉立了大功!待吾家女公子回家,定要论功行赏。” 嬴政话音一落,于目立即激动的谢恩:“臣替这些弟兄多谢王上的赏赐!” 嬴政冷峻的脸上含着欣悦之色:“今日一事不劳二主,于校尉去宣令,让轻骑进宫,将红薯全放到章台宫庭院之中。” 于目起身:“臣遵令!” 不多时,五百六十六颗优质红薯,便一颗不少的放在了章台宫庭院之中。 四周灯火通明,嬴政赏了这一千多人玄衣轻骑,对他们勉励了几句,便让其退下歇息。 他围绕着红薯,缓缓走在庭院之中,如同丰收的农人,时不时低头摸摸红薯外皮,等走上几步,又忍不住用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大手拿起一个红薯掂量掂量。 这便是神明赐下的神粮!有了此物,好好培育,好好栽种,秦国便有吃不尽的粮食。每年死于饥馁的黔首,不知要少上多少! 嬴政想到不久后会出现的旱灾、蝗灾,心里叹息,这不仅是神粮,更是救命粮啊! 神明大恩,救生民于水火,瑶君辛劳,为黔首而奔波,都让他心中感慨万千。 可惜如今家中女娃娃不在身边,不能见到她的笑脸,不能抱着她分享喜悦。 嬴政面上冷静,心中却有激动、有喜悦、还有对未来的规划和雄心,可惜都无一人能够分说。他忽然站定,看着天上一轮明月,不仅轻轻叹气:“不知瑶君那孩子,何时回家?希望四国使者到秦国办大宴时,她已经到家了。” 不过,她如今在井陉安抚百姓,大力恢复生机,想来暂时还回不了家。哎,有时候孩子过于能力超群,无法陪伴在身侧,还是有些不好。 嬴政看着明月,心里渐渐有了些惆怅和思念。 他是个不爱陷于一些情绪之中的人,时常保持冷静,可这世上有个人总让自己牵绊着,既生气又欢悦,既愿她不要离开自己,又想她像羽翼丰满的鸟一般,可以庇护大秦。 这矛盾的心情,都是在瑶君身上体验到的,嬴政也仿佛从那冰冷高座的秦国君主,一瞬间成了普通人家爱孩子的父亲。 李城和宫人们默默守在一旁,也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明月,心中也想念四公主在时热闹好玩的场面了。 四公主,到底何时回家啊?不仅王上想念,他们也想念啊。 * 五月初,赵国境内,传遍咸阳城王宫之中的旨意。 赵国不复存在,赵国设置邯郸郡、巨鹿郡,纳入大秦版图,成为大秦下辖的两个大郡。 旨意一出,代表赵国彻底灭亡。 此时,咸阳城与井陉城的两批红薯皆成功育苗且播种。 秦国如同中午的红日,光芒越发热烈而灼人。秦地生民,皆走路带风,国强人盛,使得剩下的魏国、楚国、燕国、齐国整日处在胆战心惊之中,只怕这一轮红日,一个不慎就将自己灼伤。 邯郸郡与巨鹿郡因为此前战争和混乱的政治,已经错过了种粟的时间。 粟本要在春分前后,也就是三月中下旬开始种植。如果种得太晚,粟的种子出芽就会又多有偿,这样粟米反而数量少得多,瘪得多,容易造成损失。 如今这个时机,拼力追赶一番,刚好能赶上种春小麦的最后时机。 赵瑶君在四月底,立即让两郡的黔首恢复生产,先完成春小麦种植的工作。 如今,王翦、李牧依旧在邯郸城中安定城池,王贲已经平复完赵国的战乱,在巨鹿坐镇。 他们听赵瑶君的令,当她让黔首准备种春小麦之时,三人也跟着她恢复生产,等待咸阳指派上任的官员到来。 天气渐热了起来,赵瑶君没有骑小马驹,而是同扶苏,以及身着便服的成林骑着毛驴,慢慢悠悠的走在郊外。 徐长龄还在瓷器坊里,忙得脚不沾地。 被困在府衙许久,日日在案牍间劳形的扶苏,猛然见到一片苍翠青绿的场景,不由感觉心神畅快,烦恼尽消。 他笑了笑,张口想要说话却扯动了嘴巴上的燎泡,疼得他撕了一声。 赵瑶君拿了一根枝条走着,见状不由十分心虚:“阿兄,那公务总是做不完的,实在不行你就歇一歇,等歇息一会儿再做便是了。不需要心急的,你看你都心急得长燎泡了。” 【都是我,让阿兄做了那么多事情,而我就忙着偷懒去了,他急得长泡确实有我的原因。】 她抬头看了看成林的黑眼圈,又心虚的笑了笑:“成校尉也是,实在累得很了,晚上也早些休息。如今邯郸、巨鹿已经平稳许多了,井陉也恢复了生机,无需像之前一般劳累。” 【这也是我的锅,等我这次回去就抓点井陉城里可用的人。说起来这地方能用的人才太少了,否则我也不至于逮着身边的人薅啊!】 扶苏和成林互相对视一眼,干巴巴道:“瑶君(殿下)好意,我们心领了。” 几人走过羊肠小路,便见路边田野之间,尽是播种春小麦的乡民。他们弯腰劳作,汗水滴到土壤之中,神色倒是平和无比。 赵瑶君心虚的用柳枝给扶苏、成林编了遮凉的草帽,在他们一脸感激(一言难尽)的神色里,要求他们跟自己一样戴在头上遮阳。 她后世的学识记得清清楚楚,但手工实在不好,于是三人顶着粗制滥造,乱糟糟的柳树帽子,在农人们有些奇怪的眼神里,慢慢往前走。 赵瑶君摸了摸自己勉强编成的柳枝草帽,满意的点头:“还不错,虽然这草帽长得丑,但实用性还好,带上去遮阳效果还挺好的。” 扶苏摸了摸丑草帽,想到是女弟的手艺,心里那点子怪异就不复存在了,他跟着点点头:“瑶君想法新奇,手也巧,有了这顶草帽果然凉爽不少。” 成林嘴角抽了抽:“” 三人在被一些农人行注目礼时,前方榆树下围着的一群孩子,忽然惊叫起来:“哎呀,榆钱儿,你怎么了?” “她被豆子卡住了,一直咳嗽出不来!” “怎么办,快去叫她阿父阿母啊!” 一旁一个没穿鞋子,约莫五六岁的女娃娃正在大榆树下咳得脸色通红,眼珠子朝上翻,看上去好不吓人。 田间看赵瑶君三人热闹的一户乡民见状,立即丢下手里的东西往大榆树下跑。 一个妇人和青壮男子,一把搂住那女娃娃,着急的叫出声:“榆钱儿,榆钱儿,你睁开眼,看看阿父、阿母!” 那榆钱的父亲,立即将榆钱抱起来,让她头朝下,自己焦急担心的拍着她的背。 田间众人见状不对,纷纷朝大榆树下跑去,不一会儿就围了几圈人,着急的说着些什么。 有个极为年少的少年拔足狂奔,不一会儿就请来了一个发虚皆白的老者,众人纷纷让开。 赵瑶君三人也快步走到了这里,正听见那老者说:“榆钱儿的阿父,你继续给孩儿拍背,将那豆子拍出来,老夫给她施祝由之术,让公主殿下保佑她将豆子咳出来。殿下神力无边,榆钱儿定能平安无虞的!” 老者说着,周围之人散开,老者对这榆钱默默念起咒语来,其间夹杂神使庇佑,健康无虞之语。 榆钱眼睛越发上翻,咳嗽渐渐变弱,脸色已经由红转向了青黑。 榆钱父母肝胆俱裂,一边快速的拍背,一边痛呼:“榆钱儿,榆钱儿,你睁开眼看看阿父,睁开眼看看阿母啊!” 周围人也是急得满头大汗。 有人忽然道:“不成了,不成了,这不是殿下不庇佑的缘故,而是小榆钱儿命数该如此啊!” 赵瑶君整个人都裂了:【不是,我什么时候还有这种千里治病的本事了?我怎么不知道啊,人命关天啊大爷!这一出整出来,人真的会没的!还命该如此,狗屁!】 她立即分开人群上前。 众人只感觉一阵巨力,自己便被一个忽然冒出来,头戴着柳枝编的绿帽子的女娃娃给推到一边去了。 只见她立即道:“让开让开!我试试能不能救她。榆钱儿的父亲,你将她背对你站着,环抱着她,脚插在她的腿中间,一只手拇指侧放在她的腹部,一首握拳快速冲击,让她呕出豆子!” 榆钱儿父亲呆呆的看着赵瑶君,完全没有了章法。 赵瑶君见状,立即走向前去,强硬的掰着榆钱儿的父亲,摆出这个姿势来,让他用力冲击了两下。 榆钱儿就做出欲呕的模样。 眼见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娃娃打断了神圣的祝由之术,一个老人立即愤怒道:“哪里来的娃娃,这人命关天的场合你还胡闹!” 他还要继续说,却被医者叫停:“各位肃静,请退开一些。” 医者看了眼赵瑶君,对榆钱儿的父亲道:“你照她的话做。” 榆钱儿的父亲闻言,快速用着怪异的姿势冲击、压迫榆钱儿的腹部。榆钱儿迷迷糊糊的,却因为生理的缘故不断做出欲呕的模样。 赵瑶君以及周围的乡民,心都高高悬了一起来。 赵瑶君双眼紧盯着欲呕未呕的榆钱儿,心里焦急道:【会好的,一定会好的,急救也算及时,海姆利克急救法也符合现在的情况,一切都会好的!】 第90章 榆钱儿的父亲压迫着她的腹部,众人都焦急、担忧的看着。 终于在榆钱儿父亲的努力下,用力呕了出来:“呕……呕……” 污秽之物伴随着豆子一块吐了出来,榆钱儿睁开眼睛,脸上青黑之色渐渐减少。 一股股新鲜的空气涌入口鼻之中,她如同溺水的人一般,大口大口的急喘了几下,随后才平静下来。 医者瞧见,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了!榆钱儿好了,被救回来了!” “真神奇啊,刚才榆钱儿的脸都青黑了,眼见人就要传不过来,留不住了。这女娃娃那奇奇怪怪的救人招式,还真让她把人给救过来了!” “这可是榆钱儿一家人的救命恩人,是她家的贵人呐!” 榆钱儿感觉自己的脸颊一湿,抬眼看见自己阿父阿母正喜极而泣,榆钱儿想起刚才好像要窒息的感觉,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失而复得,惊险无比,一家人抱在一块儿,哭得难以自抑。 周围之人见状,心中也觉得今日一波三折,惊险无比,让人感慨万千。 他们连连劝说安慰榆钱儿的父母:“没事了没事了,惊险一场!榆钱儿这娃娃经历了这一遭,往后再没有什么大灾大难了!今日神使殿下保佑,让她遇见了贵人,她才得以死里逃生。” “是啊,别看这女娃娃小,她可真有本事,你们可要好生感谢人家!” 榆钱儿父母听到此话,这才反应过来。 他们抱着榆钱,抬头感激的看着赵瑶君,忽然就跪下,朝她磕头。 榆钱儿父亲道:“多谢这位女公子救了我家女娃性命,大恩大德,难以为报。只要你有需要,我家拼死也会做到。” 榆钱母亲也对怀里的榆钱儿道:“快来给你的救命恩人磕头,谢谢这位阿姊救了你。” 榆钱儿回想起方才自己好像溺水一般,窒息陷入无数黑暗之中,呼吸不过来,难受得快死的时候,忽然就忍不住呕吐起来。 随后,拉扯自己陷入窒息的感觉,全部消失,她能呼吸也不难受了。 原来竟然是这个阿姊救了她。 榆钱儿看了眼赵瑶君,立即朝她跪下,还没跪下,就感觉自己被人拉了起来。 她仰头一看,看到赵瑶君浓密杂乱柳枝下莹白。精致的半张脸,粉嫩如花瓣的唇边含着甜笑,隐约能见到她挺翘的鼻子。 榆钱儿呆住了。 赵瑶君随口道:“好了好了,你们都不用跪来跪去的。今日不过恰好是我路过随手为之而已。今日也不早了,我们这就要走了。” 小恩人如此不计回报,榆钱父母心中真是感激愧疚极了。 榆钱儿母亲连忙道:“如今快到用饭之时了,若是小恩人,以及随小恩人来的几位不嫌弃我家粗茶淡饭,还请随我们回去吃一些,不然我们心中当真过意不去。” 榆钱父亲连忙道:“请小恩人到家中坐坐,否则我们一家实在心中难安了。”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赵瑶君只好道:“那便去坐坐吧。” 榆钱儿父母喜出望外,收拾了东西便往自己家中走去。那位医者想到赵瑶君救人的奇怪法子,也跟在后面,有心想要问上一问。 医者一边走,一边观察赵瑶君、扶苏和成林,越看他就觉得这三人越发眼熟,却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感受,他便暗自仔细观察。 这三人分别时是壮年、少年、女童,他们都带着那绿油油的柳枝草帽,将脸遮去了大半。 这三人衣服穿的虽然是极为普通的麻衣,但衣裳鞋子都干干净净,且没有半点补丁。他们行走之时,腰背挺直,目视前方,姿态悠然,同村中之人一点也不一样。 医者特意看了眼赵瑶君,觉得更加眼熟了。 村野之中,有一条小小的河水,自村头贯穿到村尾,滋养着村中的万物。桥旁边有一个巨大的古树,树冠舒展,犹如巨大的伞盖,下面有路人在此纳凉。 榆钱儿的父亲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家情况:“我们这个小地方名叫胡家滩,乡民多姓胡,村中有一条河流经过,最后汇入滹沱河。我家在湖边第三家,所以我父名唤胡老三。我叫胡岸,妻子唤作胡春,我家中有一阿姊已经嫁出去了。” 赵瑶君点点头,看见人家路边有零星几棵花椒长得极好,她瞟了一眼,随口道:“此处倒是适合中花椒,你们怎么不多种一些?” 扶苏和成林看了眼那几棵零星却长得格外苍翠,生机勃勃的花椒,发现它们确实长得极好。 胡岸还没有说话,一旁默默跟随的医者便道:“我们儿这儿的安生日子少着呢,各家各户都忙着种粟子。一年到头能填饱自己的肚子便不错的了,种那么多花椒作何?花椒又吃不饱。” 赵瑶君笑了笑,看向刚才施展祝由术的医者道:“还没问您如何称呼。” 医者道:“老夫名唤胡柴,是村中巫医。” 赵瑶君:【怪不得。】 胡柴还想问赵瑶君那奇怪的急救法字,却听她继续道:“其实现在巨鹿、邯郸两郡被秦王掌管,秦王英明,这地儿就要过上安生日子了。这花椒在这里长得又快又好,还耐寒,实在可以种植,然后卖出去。”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扶苏一笑牵扯到嘴上燎泡,他嘶了一声,才道:“女弟有所不知,这花椒乃是芬芳之物,自古便是是一种气味芳烈的香料。大家平日里都用来祭祀、陪葬、日常佩戴、或者用来熏柜子。” “这花椒还结子繁多,寓意馨香多子,若是有奢靡的王室,也会用它来涂抹墙壁,求子嗣众多的好寓意。这东西,本就不常用,又如何能大量种了卖出去?” 赵瑶君忽然想起秦汉以前,什么兰、惠、椒、桂的主要用途不是烹饪调味或者医用,而是做为敬神祭祀、辟邪养身、熏香清洁的。 她尴尬的笑了笑:“其实这东西可以吃的?” 榆钱儿之前的都听不懂,但她还是认真的听赵瑶君说话。听到花椒可以吃的时候,她瞪圆了一双杏眼,长大嘴巴:“什么?阿姊,这个东西不好吃的!去岁花椒晒干的时候,我闻着香,就偷偷抓了一把嚼着吃。” 赵瑶君倒抽了一口气,她看着榆钱儿天真的模样,脸都有些扭曲了:“你说你拿了一把嚼着吃?” 【老天爷,光口嚼一把干花椒,真是太狠了,这可是致死量啊!】 榆钱儿也像是激发什么痛苦技艺一般,激动道:“是啊,那花椒吃起来,舌头上好像被火灼烧一般,又痛又麻。 我本以为我那次我舌头都要断了,后面喝了许多水,缓了许久才好,所以花椒不能吃的。” 胡春听了这话,立即小声训女:“你这丫头,家里现在就你一个娃娃,什么好吃的不给你吃?” “你就爱吃些怪的,今日跟着人在属下烧豆子噎着,吓死阿父阿母了,前儿又乱吃花椒,惹的人担心,真不知说你什么好。” 榆钱儿小声道:“下次我再不敢乱吃东西了。” 赵瑶君:“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由于它过于芳香浓烈,只能是像盐一般作为调味使用,而非直接食用呢?” 【你听听,你听听,什么叫乱吃东西阿?好好的花椒,那能叫乱吃东西吗? 它绝妙的调味作用还没有被开发出来,作为一个美食达人能忍受吗?根本忍受不了一点,今天我就要为花椒正名了!】 赵瑶君对胡岸和胡春道:“胡叔,胡姨,一会儿借你们的膳房给我,我得整治点菜给你品尝品尝。” 胡春连忙推辞:“这如何使得?女郎君是贵客,哪里能做这些活计?若是你有想吃的,只管对我说便是,我来做给你吃。” 赵瑶君就是记得流程,动手能力不怎么样,她听了这话,连忙道:“这样好这样好,那一会儿我说怎么做,胡姨就怎么做。今天我就要让你们知道,花椒作为调味料有多好吃!” 胡春有些犹疑:“这花椒当真能放在菜中吗?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女公子生得娇滴滴的,看上去也不似精通这等烹饪之道的呀。” 扶苏和成林心里不住点头,这花椒放在菜里,他们也没听说过啊! 出门再外,身份就是自己给的。赵瑶君今天铁了心要为花椒正名,索性三下五除二又给自己立了一个人设,张口就是胡说八道。 “胡叔、胡姨、胡巫医,你们看我是不是眼生得很。” 三人点点头,榆钱儿也点点头:“是有点眼生,井陉城小,城中富户也不多,之前也没见过你们。” 赵瑶君:“眼生就对了,其实我阿父是邯郸城中极为有名的大膳夫,最近才到的井陉。我家世代做烹饪的行当,甚至给王上都做过膳食!” “我家有各种祖传的膳食秘法,这花椒如何放在菜中调味,我阿父再清楚不过了。不过阿兄和叔父不喜欢庖厨之事,才不知道这花椒也能食用,不信你问我阿兄和叔父。” 赵瑶君说着,朝扶苏和成林眨眨眼睛:“阿兄,叔父,你们说是吧?” 大热天的,扶苏冷汗流了下来,结结巴巴道:“是,是吧” 是什么是啊?他之前听徐护卫说,女弟曾经编造父王是迂腐刀笔吏的事情,他还不相信。这回自己亲耳听她口不停歇,瞬间就将父王说成膳夫,他心中一片混乱和荒谬,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是真实发生的。 成林哽住,迎着四公主殿下含笑的眼,僵硬的点了点头。 他堂堂玄衣轻甲的校尉,此刻竟然双腿发软,几乎想要给信口胡说的四公主跪下来! 啊啊啊,您怎么敢的啊?那可是九五至尊,大秦的王,怎么能说他是膳夫呢? 我还是您叔父,同王上称兄道弟,我有几条命也不敢如此说啊殿下! 求您啦,下回出来你还是带于目吧,我宁愿上阵杀敌去,也不愿如此战战兢兢的被迫成为王上的弟弟。 想他成校尉,乃是最强骑兵玄衣轻甲的千人校尉,战场上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平时审讯、追踪、打探情报,运送急报,他尸山血海里走来,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可今日这大场面,他着实没见过啊! 胡春却是信了,她爽快道:“家中什么菜都有的,花椒也有,一会儿您需要什么,只管和胡姨说就是了。对了,还不知道三位姓甚名谁。” 赵瑶君甜甜一笑,小嘴叭叭:“我乳名叫瑶瑶,我阿兄乳名叫苏苏,我叔父排行第二,你们叫他成二郎便是了。” 胡岸看向扶苏和成林:“那就请苏苏和成二郎一会儿在屋中稍坐了。” 这般亲昵的名字,无人这般叫过他。扶苏脸色微红,脚趾抓地,结结巴巴道:“知,知道了。” 成林恍恍惚惚,神色越发茫然可怜起来,明明如此魁梧的大高个,看上去就是有种莫名脆弱无助的感觉。 胡家人和胡柴看得奇怪,怎么那么伶俐聪慧的女郎,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呆头呆脑、懵里懵气的叔叔,以及结结巴巴,害羞内向的兄长啊? 到了胡家门口,赵瑶君召成林说了几句,成林简单找了个上茅房的借口便离开买菜去了。 赵瑶君和扶苏踏进胡家大门,就见一个老翁背了一箩筐乌黑饱满的桑葚走了进来,见了众人不由愣住。 赵瑶君看了那些桑葚一眼,眼睛一亮,想到成熟桑葚甜滋滋的味道,心里有点馋了。 90-100 第91章 屋内凉快,那胡老三见到家中来人,立即放下背篓,略站直了朝赵瑶君他们笑了笑。 胡岸叫了一声阿父,就同他讲起了今日榆钱儿身上发生的事情如何凶险。他们眼看榆钱儿就不行了,快要绝望之际,赵瑶君忽然出现,他又激动的说了,赵瑶君又是如何救下榆钱儿的。 胡老三听着听着,脸上神色从担忧着急,目光追随榆钱儿,到后来的目光转移到赵瑶君身上,变得万分感激起来。 他甚至朝赵瑶君拜了拜:“多谢恩人!多谢恩人啊!家中就榆钱儿一个娃娃,她是我们的命根子,若当真出了事情,我们这个家也散了!您不是救了榆钱儿一人,您是救了我们一家啊!” 赵瑶君正随手摘了自己的杨柳草帽,露出真容。 她见这老人颤巍巍的朝自己行礼,连忙走过去扶住他的手腕,丝毫不费力的托起他来。 赵瑶君朝他甜甜一笑,眼眉舒展柔软:“阿翁无需客气,你看我们救了榆钱儿,现在就来你家吃饭,也算是一饭抵恩了,感谢的话便无需再说了。不然谢来谢去,实在累得慌。” “这哪里行?不过一顿饭罢了。”胡老三因赵瑶君的力道,不由自主的直起身,抬头时眼睛刚好同她含笑的眼睛对视了一下。 这女公子翠眉弯弯,清澈含笑的眼儿如同最清澈的湖水,倒影着他的身影。她恍若玉雪堆积雕琢而成的人,却比雪玉更加灵透生动,那雪面粉腮,唇若涂丹的模样,一看便不似人间人物,反而好像天上仙童。 什么好像?这本就是天上仙人降世!今日同自家结缘了! 胡老三瞬间呆住,他瞳孔难以自制的放大,古铜色的脸上染上一抹激动的红晕,手脚发颤,不受控制,直接朝赵瑶君跪下,嗓音激动得发抖:“殿,殿下!您是喜神,是神使殿下!胡老三见过殿下!” 赵瑶君笑容一僵,身子也僵住,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胡柴眯眼盯紧赵瑶君一打量,心口猛地跳动,他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立即大步走到赵瑶君面前跪拜:“见过殿下,小老儿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没能认出您来。作为巫医,实在失职啊!方才施展祝由之术时,便是请求您保佑的榆钱儿,没想到您真的出现啦!” 可恨他有眼疾啊,那日到井陉城门口聚集,他分明看到了神使殿下,但因为自己的眼疾,看不清楚五官,只能将身形牢牢记在自己心中。 方才他就觉得这三人看上去实在是眼熟得很,这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他们一人是神使殿下,一人是秦王的公子,还有一人,分明是那日处决恶贼的大人啊! 胡岸、胡春、榆钱儿大小三人呆住。 胡岸神色茫然震惊,好似如坠梦中:“阿父,巫医,你们是不是认错了?瑶瑶方才说她家是世代做膳夫的啊?” 胡春喃喃道:“是啊,还说她父亲是极有名气的大膳夫,给王上做过膳食呢!对了,这位苏苏,还是她的兄长呢” 不过,依稀听井陉城里的人传神使殿下名唤瑶君,同殿下兄妹情深的秦国公子,好像换做扶苏。什么瑶瑶,苏苏的乳名,不正刚好对上了吗? 更何况阿父当日,去过城中,见过殿下真面目的! 若非殿下一直说自家世代做烹饪,还有那什么烹饪秘技,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他们也不会被误导啊! 说着说着,胡春和胡岸对视一眼,看着赵瑶君和扶苏,脚下一软,夫妻二人竟然软软跪地,颤声道:“殿殿殿下见过殿下,见过公子。” 赵瑶君立的人设当场破灭,她少有的尴尬起来,伸出手也不知该去扶谁:“哈哈哈,阿翁,胡叔、胡姨,胡巫医,今日我们乃是外出散心的。本也不想激动旁人,我便胡诌了些话遮掩,但既然你们认出来了,也不必多礼,否则就不是散心放松了。” 胡家人惊得连连哆嗦,跪的更低了:“担不得殿下一句阿翁、胡叔、胡姨。” 赵瑶君只好将求救的眼神,移到扶苏身上。 扶苏当场已经面红耳赤,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深恨自己方才没阻止瑶君胡说。 他清了清嗓子,对胡家人、胡柴道:“诸位不必多礼,请起吧。今日吾同女弟外出之事,请诸位莫要张扬,也莫要泄露,只把我们当作普通人家之子便可。” 胡家人、胡柴闻言,这才互相扶着起来。只是他们不敢说话, 赵瑶君尴尬的笑了笑:“好了好了,我和阿兄也不下吓人。我们今日便是外出游玩儿的,方才对我们如何,现在也如何对我们,这样我们才不白白出来一趟。” 胡家人、胡柴闻言,勉强笑了笑,脸上的激动和狂热依旧没有消去。 正好成林拎着一只鸡、一条鲜鲤鱼,几把蔬菜走了进来。才刚到,胡家人、胡柴立即朝他拱手拜了拜:“见过大人。” 成林听了这个称呼,不由抬眼看了眼笑容尴尬的四公主,以及脸色赤红的扶苏公子。他反应过来,他们的身份被人认出来了。 成林松了口气,比起赵瑶君和扶苏脸色更加从容淡定起来。他温声对胡家人和胡柴道:“殿下方才让我去买了些菜,说是想要花椒做饭菜,现在日头不早了,还请胡嫂嫂一旁协助我们公主殿下。” 他说着,将菜放到地面上,还从怀里拿了四枚用布包好的鸡子,也一并放好。 胡春连忙道:“好,民妇晓得了。不过殿下何须出去买呢,这些菜我家原先就有的。” 赵瑶君:“我们来吃饭,总不能空着手的。” 胡老三连忙道:“殿下若是愿意,莫说空着手了,便是您日日来我家吃饭,我家也是高兴的。” 胡岸跟着用力点头。 随即,赵瑶君让几人先坐下歇息。胡岸去杀鸡、刮鱼鳞,胡春去淘米洗菜,赵瑶君、扶苏和成林坐在院中,同胡老三、胡柴说话。 刚坐下没一会儿,胡春便烧好热水端了几碗出来一一放好,还洗了桑葚放到桌上,朝赵瑶君、扶苏笑道:“乡野之中,没什么好喝的。这是我井陉所制的黄花茶,倒是有些清凉去热的功效,请两位殿下和大人尝尝。” 扶苏愣了一下,想起自己唇上的燎泡,不由感激道:“多谢胡姨关怀了,我正需要喝这黄花茶。” 胡春听到扶苏这个叫法,哆嗦了一下, 赵瑶君吃了颗甜滋滋的桑葚,观察着那四瓣的黄花,一抬头就见榆钱儿看着桌上的桑葚,咽着口水。 【想来这原本就是这小姑娘爱吃的小吃,现在反而被我吃了。】 赵瑶君哑然失笑,对榆钱儿招招手:“榆钱儿,来坐在阿姊这。” 榆钱儿怯怯的看了眼胡老三,胡老三忙道:“神使殿下叫你,你快些来。” 榆钱儿乖乖走到赵瑶君身边坐下,神色有些紧张,小声的唤了句:“殿下。” 赵瑶君捏了下她的小脸,将桑葚摆到她身边,抓了一把到她手里:“叫什么殿下,叫我阿姊。小榆钱儿吃吧,这本就是你阿翁为你采的。” 榆钱儿天真无邪,她知道神使殿下是小神仙,需要尊敬,可是这桑葚着实好吃。她吃了一颗,就笑弯了眼,对赵瑶君道:“谢谢阿姊,好好吃。” 赵瑶君摸了摸她的头:“那就多吃点。” 榆钱儿点头,大大方方的吃着桑葚,吃得嘴唇乌黑,眼睛亮晶晶的。 胡老三看得心里直叹气,眼神却是宠溺的,这丫头,就知道吃,胆子又大神使殿下让叫阿姊,她还当真叫了,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胡柴倒是羡慕胡家的福缘深厚。 赵瑶君看着自己眼前黄花茶,看那温热的水面上,一朵朵如同迎春花一般的黄花茶漂浮在上面了,悠悠然舒展着自己轻薄柔软的花瓣。 赵瑶君一眼就认出来,这是连翘花。 她上大学的时候怕热,所以会在网上买一些清热解毒的花茶。那茶包里就有什么菊花、牛蒡根、金银花、连翘花、枸杞、决明子一类的配料。 一开始她泡连翘茶,还以为是商家弄了迎春花来糊弄她。所以特意查了查,才发迎春花和连翘花长得很像,不过迎春花一般有五六瓣花瓣,而连翘花只有四瓣花瓣。 看来这井陉之地,经济作物还不少呢。 赵瑶君看向胡柴:“胡巫医,这黄花,应该还叫连翘,据说它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功效,甚至还能治疗风热、丹毒、疮疖可是如此?” 胡柴闻言,神色茫然又尴尬:“殿下,我只知此物能清热去火,我们胡家滩漫山遍野都是此物,有些人家春日摘下晾干,拿来泡水喝。我不知它有如此多的功效。其实小老儿只是一巫医,更擅长祝由、祈祷神明赐福、驱邪的治病法子,不擅长药理、经脉方面之事。” 赵瑶君哽了一下:“我看出来了。” 【你那神神叨叨,见到病人就熟门熟路的开始祈祷的样子,没有几年多年经验可做不出来。可惜这种巫医,确实耽误了治病救人,但又不能说他们有罪,毕竟现在医学的发展,还和神学绑定在一块儿。】 赵瑶君喝了一口有些淡淡苦涩的连翘花茶,看了眼胡柴,回忆自己在系统里得的奖励,那本改良过的《赤脚医生手册》的内容一一道:“说起来这连翘,我记得还有个传说呢。” 胡柴本就是巫医的身份,虽然局限于山野之间学不到复杂的药理、辩脉之术,但他对这些还是格外感兴趣,便立即问道:“不知是什么传说?” 赵瑶君拿了桑葚吃,一边吃一边说:“你是巫医,肯定听说过岐黄之术。” 胡柴点头:“自然,这小老儿还是知道的。相传《素问》是黄帝和岐伯一问一答,做出来的。所以医术又叫岐黄之术,岐伯乃是医圣。” 赵瑶君吃得嘴唇有点黑,桑葚香甜味道,让她忍不住笑了笑,随即道:“这连翘便和岐伯有关。相传上古时,岐伯有个孙女便叫连翘。他带着连翘,在大多在大臣沟采药、种药、亲尝百草。有一次,他尝了一种草药后,不行中毒,口吐白沫,双目呆滞,只知道喊孙女连翘的名字。” 她娓娓道来,说着上古的传说,此事若非是医者,知之者也甚少。 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连一直吃桑葚的榆钱儿都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仰头听她讲述传说。 赵瑶君:“连翘见到自家阿翁中毒,心急之下却毫无办法,可她又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家阿翁离去,此时她心中万分焦急心痛,生怕岐伯没了……” 众人屏住呼吸,扶苏忍不住问出众人好奇的问题:“那后来呢?” 赵瑶君:“后来岐伯的孙女急中生智,顺手将自己身边的绿叶塞到岐伯嘴里。没一会儿,岐伯就醒了过来。” “这绿叶长着四瓣稍长的花瓣,后来岐伯经过多次研究,终于确定这药草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结的功效,甚至还能治疗风热、丹毒、疮疖。他用自家孙女的名字来给这草药命名,所以你们口中的黄花茶,其实就是连翘。” 她说完看向意犹未尽的胡柴,意味深长道:“你说这连翘满上遍野都是,看不出来,你们井陉城还是个宝地,可以好好种植的东西还不少。说起来,若是有机会让乡野之中的黔首学习药理,不知他们愿不愿意?” 胡柴神色激动起来,他正想开口说愿意。 赵瑶君就站了起来:“好了,我要去用花椒做菜去了。” 【出来一转,就发现了粮种井陉极为适合种植的经济作物,今天出来太值得了!】 第92章 赵瑶君去了膳房,榆钱儿就跟小尾巴一样,在她身后缀着。 进到简陋的膳房,果然见胡春一脸为难的站在简易火塘边,不知要如何下手。 “殿下。”见了赵瑶君来,胡春立即退了两步,有些无措道,“您说的用花椒做菜,我实在想象不出来怎么做,故而也不敢下手。” 赵瑶君看那不高的火堆,以及已经处理好的肉和蔬菜,笑道:“我动手能力不太行,但做法我确实知道,可能要麻烦胡姨动手了。” 胡春听到这称呼,心口就颤了颤,她忙摆手:“不麻烦不麻烦,殿下只管吩咐就是。” 赵瑶君点头:“那先做菜羹,这个好做,只需要清水煮,加点盐便是了。” 胡春连忙在陶罐里加水,等水沸腾之后将蔬菜煮上,动作麻利无比。 赵瑶君看了眼成林买的鸡肉,这个时候的鸡不像后世那些速成鸡,不过两三个月就能出栏,吃起来没什么鸡肉味,只有一股子嫩嫩的感觉。现在的鸡味道香浓,较有嚼劲儿,吃起来倒是另一种纯粹风味。 赵瑶君看了一眼,这只鸡还有些黄黄的鸡油脂,可以提炼出鸡油来。这个时候油脂难得,胡老三家在胡家滩还算好过,但是家中也是没有油脂储存的。 “胡姨可以将这些油脂先取下来,一会儿放在陶罐里稍微炼制一点。” 胡春闻言,也一一照做。 鸡肉太劲道,胡家又有胡老三这个牙齿松动的老人和正要换牙的榆钱儿,这鸡便只适合炖了吃,不适合拿来炒吃。等蔬菜煮熟,胡春根据赵瑶君的口述,开始慢火炖鸡。 赵瑶君抬眼,看到扶苏正走到门口观看,不由瞄了眼他腰侧的荷包,眼神一亮:“阿兄,将你荷包解下来给我用用。” 扶苏愣了愣了,还是依言解下自己荷包递给她,十分好奇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我拿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调味的。”赵瑶君打开他的荷包,果然看见他佩戴的荷包里有干的香料,仔细辨别,发现其中有八角两颗、桂皮两段、干燥的兰花若干,还有辛夷若干、干姜片三片,还有跟晒干的花椒混在其中。 赵瑶君看得连连惊叹:“不错不错,调味料还算齐全,太好了。” 【这简直就是个香料包啊!看来以后我也要有佩戴这种香囊的好习惯了!】 如今香料昂贵,扶苏倒是见惯了并不觉得如何。胡春看到赵瑶君将干姜片加了一片半到鸡肉中,随后又将那一颗八角捏成两半,也一道丢入鸡肉中,然后它们一起慢慢熬煮。 胡春看得连连抽气肉痛:“殿下,这香料价值千金啊!拿来烹饪岂不是太糟蹋了?” 赵瑶君毫不在意:“不糟蹋不糟蹋,那一身调料味儿有啥好闻的?若真的想要熏香,等我什么时候搓点香丸子便是了。这香料我闻着根本不香,反而一股子食物味道。” 听到这动静,成林、胡柴、胡老三和胡岸也进来看了眼文火慢熬的鸡汤,瞧见其中的香料,简直忍不住咂舌。 这一锅鸡汤虽说也不便宜,可是用那昂贵的香料前来增味添香,这做法他们实在也没见过!这一锅鸡肉羹,该有多贵啊?! 浓郁的鸡肉香味完美融合了香料神秘独特的香味,从陶罐盖子的孔洞上随着袅袅水汽飘散,那鲜美至极的味道,让人不自觉沉醉其中。 赵瑶君深深嗅了一口:【就是这个味道!稍有香料的味道,却能和鸡肉充分融合,既半点也不掩盖鸡肉鲜味,又能使得鸡肉、鸡汤越发鲜甜美味,真是完美啊!】 榆钱儿:“好香呀!好香呀!” 胡春揉了揉她的头发,叹气:“当然香啦,那可是价值千金的香料啊!” 成林、胡柴、胡老三和胡岸闻言,立即赞同的点头,这么昂贵的香料能不香吗? 扶苏咽了咽口水,赞叹道:“不愧是女弟,若是旁人只知道这些东西可以熏衣裳,可以佩戴,哪里能够想到它们还能拿来烹饪呢?” 随着火星越旺,陶锅里的水便咕嘟嘟的冒泡。那一阵阵鲜美的香味随着水汽,无孔不入的钻进人的鼻腔、口舌,身体,好似整间屋子都浸透了这股子味道一般。 “咕咚。” 众人咽了咽口水:“天爷呀!实在太香了,这难道便是王宫之中的吃食吗?” 赵瑶君听了心里直摇头:【不不不,我没有改菜谱前王宫里吃的也是粗糙、黑暗的料理。什么白水煮肉、腌渍蚂蚁卵、狗油烤狗肝、腥臭味重的各种肉酱,浑浊发酸的浊酒,若不是我当真饿了,这些玩意儿狗都不吃。】 扶苏、成林享受的表情一整个僵住:??? 两人感觉被狠狠冒犯了!他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反正就是觉得好像心口处破了一块儿,空落落的,仔细想象好像还有种被侮辱的愤怒和事实如此的无力。 扶苏和成林互看一眼,看到双方眼中的恼怒。 公主殿下,您听听您说的什么话!狗都不吃,难道我们秦国王上和大臣都是狗,阿不,连狗都不如吗?再说了,王宫饮食也没这么糟糕吧,那已经是天下人都难以品尝的美味了! 赵瑶君对这两人的破防毫无所觉,等待一会儿,闻到粟米香后,她道:“可以将煮粟米的锅,拿来同时做别的菜了。” 胡春立即将熟了的粟米,盛放在竹子编制的容器里。 赵瑶君打算用这个锅先炖鸡蛋:“胡姨,拿个稍大的陶碗来。” “好咧!”胡春递给赵瑶君,看她卷袖子,不由劝阻:“殿下要做什么,我们都可以做,何须您亲自动手呢?” 赵瑶君想起自己明明步骤一步不错,但不知为何,自己炖出来的水蒸蛋,不是上边儿根本不熟,凝固不起来,就是碗底硬邦邦的,上面还是鸡蛋液体的惨痛经历。 她连忙将碗重新递给了胡春,道:“那我说你来做,首先将两枚鸡子打碎,用著将其调散,要加上一些温水,将鸡子液调得越是均匀越好。” 胡春没想到要将鸡子打出来,她照赵瑶君所说的做。 “然后加上一些鸡油脂并一点点粗盐,继续调匀。之后便是,放到陶锅上隔水蒸熟。” 胡春一一照做,鸡子放在陶碗里打散调匀,里面稍稍放上鲜美的鸡油、粗盐调味,然后上锅开蒸。 赵瑶君拿了成林的匕首,在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刷刷刷将鱼肉分成薄薄的鱼片。 看着这鲤鱼肉被片得厚薄一致,大小相似、晶莹剔透的鱼片,赵瑶君心里格外满意:“嘻嘻嘻,我的刀工不愧是天下一绝!” 【刀子使得多了,这鱼肉片得就是完美!若是有人问我,这鱼肉为何能片得如此薄而透明,我也能装上一波大的,不咸不淡的说,无他,唯手熟耳!】 赵瑶君想着,身后不存在的猫猫尾巴好像摇了摇,她好似耳朵竖起,睁着一双清澈圆润的眼,期待的看着扶苏,等待夸奖:“阿兄,你说我这鱼肉片得如何?” 成林嘴巴抽了抽。 扶苏看着赵瑶君期待夸赞,有些小炫耀的模样,不由温柔宠溺一笑,语气格外真诚:“厚薄一致,鱼片晶莹剔透,偏偏如同白雪,让人觉得极为干净、美味。不知瑶君有何技巧,竟能片出这样的鱼肉,真是让阿兄刮目相看?” 赵瑶君扬起小脑袋,雪白娇嫩的脸蛋被水汽熏得红润。她神色淡然,故作随意道:“我无甚技巧,为手熟耳。” 扶苏笑了笑,在成林一言难尽的表情里,真心夸赞,好不掺假道:“稀有庖丁解牛,今有瑶君分鱼,我看有异曲同工之妙。” 赵瑶君表面上谦虚:“哪里哪里,小小鱼肉,不在话下,哪里比得上庖丁呢!” 赵瑶君心里:【哪里比不上啦!不是我吹,那牛肉我也能解呢!我的刀工实在是一流的,我之前为了研究那些恶心可恶的东西,甚至剖过它们呢!】 【要是等哪天有机会,我就开个酸麻的鱼片店。正好我的心比大润发杀了二十年鱼的人还要冷,我还手稳,我专门负责片鱼,定能赚得钵满盆满!】 赵瑶君胡思乱想了一通,又坐到榆钱儿身边,等了约莫二十分钟,她就看向胡春:“胡姨,这鸡子蒸熟了!” 胡春揭开陶锅的盖子,见两颗不多的,原本流动的鸡蛋液,掺了些温水后竟然凝结成了一碗黄黄的、柔嫩轻滑的固体,她不由惊呆:“这鸡子竟然大变模样了!这真是太神妙了!” 将炖鸡蛋也放在桌上。 赵瑶君开始做酸麻鱼肉。 酸菜是大秦黔首家中常备的菜,赵瑶君在沸腾的水中分别放入鸡肉、剩下的姜片、八角、粗盐、以及大量的花椒。煮了片刻,空气中鸡汤的鲜甜滋味,便被一股霸道椒麻之位夺去,让人不自觉分泌唾液,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恨不得立即尝一尝这滋味。 鲤鱼是有淡淡的土腥味的,用花椒、姜片、八角正能将其土腥味完全掩盖住。 鱼片薄嫩,不宜煮得太久,破坏了鱼肉的鲜嫩口感。赵瑶君掌控好时间,稍微煮了小会儿,便立即盛了起来。 此时鸡汤也熬好了! 清水煮菜青翠欲滴,吃起来清爽解腻,一大碗水蒸蛋口感柔嫩滑软,老少皆宜,细细品尝不仅有鸡蛋的香味也有鸡油提鲜的鲜甜。大碗的斩块鸡肉、酸麻的鱼片,色香味具的搭配,比起先秦饭食不知精致清爽了多少倍的模样,让胡柴、胡家人呆住。 赵瑶君扯了成林坐下,高兴道:“诸位吃啊!快吃,我已经饥肠辘辘,等不了一点了!” 她先舀了一勺蒸蛋给榆钱儿,又夹了一个大鸡腿给她,自己才捧起饭碗。 鸡腿肉多,榆钱儿愣了愣,要将它给家人。家人也舍不得,自然将肉多的地方给她吃。 榆钱儿对赵瑶君说了一句:“谢谢殿下。”这才啃了一口鸡腿肉,清甜不腻,鸡肉味道浓郁鲜美,这几乎是她这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菜! 她又吃了口蒸蛋,那从未平常过的滑嫩柔软口感,让她立即痴迷起来。满口香味,好吃得她忍不住惊叹道:“真香啊!” 胡家滩的几人连连跟着赞同:“确实真香啊!” 第93章 酸麻鱼鲜酸可口,对于从不曾吃过“麻”这个口味的先秦人民来说,这口味犹如有轻微的火焰在自己舌尖弹跳,他们感觉怪异之时,又有种格外爽口上瘾的感觉。 那鲜味清甜的鲤鱼,半点鱼腥味儿都没有。极佳的刀工将其分成了晶莹剔透的薄片,每一片口感柔嫩鲜美的鱼肉里饱吸了酸菜的酸爽、花椒的香麻滋味,让人吃了一片,克制不住去吃第二片。 扶苏都吃得鼻尖微微有了细汗,他对这鱼肉赞不绝口:“没想到那花椒同鱼肉一块儿,竟然能变成如此绝妙的美味!” 用着酸麻的鱼肉汤汁,往那是粟米饭上一浇,每颗粟米上都沾满了汤汁的酸、鲜、麻的滋味,这热腾腾的一碗下去,让人浑身冒起舒爽的热汗,整个人心情都万分愉悦起来。 众人等了许久才等到这些饭菜,因这些菜味道格外的好,所以众人一时没有控制住,竟然将所有菜一扫而空,唯独还剩下了一些鸡汤,可以第二日拿来煮面条。 这面条也是赵瑶君让人在井陉城滹沱河周遭开起来的铛铛磨,借助滹沱河水力,来给井陉百姓磨谷物。主要是用来磨麦子,丰富百姓的餐桌。 吃完之后,众人坐在院子里纳凉。 胡老三沧桑的脸色显得格外红润,一是方才的饭菜实在是毕生所食最美味的一顿,二是能同神使殿下同桌用饭,简直是莫大的殊荣了! 这从古至今,普通小民能和乡中小吏用饭,也算是可以吹嘘一两日的!更何况,如今他家是和公主殿下,神使大人一块儿用饭呢? 越想心里越美,胡老三笑呵呵道:“殿下,小老儿已经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里的人了,没想到今日竟能尝此美味。若是让我此刻去了,我也心满意足了!” 一旁的胡柴羡慕的看了眼胡老三,跟着点了点头。 赵瑶君玩着大蒲扇,闻言立即胡老三道:“您说的什么话?我看您有福气着呢,是长寿之相。” 胡岸和胡春连连点头:“是啊,阿父,你还要长长久久的活着,看着咱家小榆钱儿日后成亲呢。” 榆钱儿抬头,不明所以的笑了笑。 胡老三听了,伸出手来摸了摸榆钱儿的头,笑得脸上的皱纹越发皱成了一团,沟沟壑壑之间都溢出了笑容。 此间亲情其乐融融,赵瑶君将目光转向胡春,不由笑道:“我见胡姨手巧,胡阿翁、胡叔又勤奋,我正想开一个大食铺,却找不到人帮我,我看你家倒是十分合适,只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 胡岸和胡春闻言,不由有些犹疑,胡老三却立即拍板:“这有何犹疑的?殿下心里牵挂着我们这些土里刨食的贫家人。这世上,我们就算不信任何人,但也不能不信殿下啊!只要殿下说要我们家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胡岸和胡春也觉得自家阿父说得太对了,殿下多聪慧啊,她人又好,听她的话一准没错! 他们立即点头:“殿下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胡柴在一旁看得眼热,没想到啊,这胡老三家真是祖宗保佑。先是她家的小丫头被殿下救了,如今更是要同神使殿下结下一段善缘,眼见要起来了! 他也羡慕啊! 胡柴实在忍不住豁出老脸:“殿下,若是您有什么需要小老儿做的,我也愿意啊!我全家都愿意为殿下做事的!” 赵瑶君睨了他一眼:“你的话,之后看看再说。” 【我现在也搞不清楚,你是不是真的没有一点医学常识,满肚子是不是全塞满的都是祭神驱邪,口诵咒语的治病方式。】 【不过,医馆肯定是要开起来的,农村赤脚大夫的制度,早晚也该推行下去。要是光靠咒语祈福、熏柏树枝治病,不知道多少人会白白死去。】 胡柴悻悻一笑,尴尬的挠了挠头。 胡老三有些小得意,连忙询问赵瑶君:“殿下,不知您要我们做些什么呢?我们定会尽力帮助殿下的。” 赵瑶君用大蒲扇轻轻扇着风,目视前方山头上的花椒树道:“井陉,包括赵国这个地方,我大致查看一番,觉得黔首往日过的日子,简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扶苏听得点头:“还是要有贤明的君主,赵国连续几个昏君,便是再强的大国都经不起折腾。如今变成我们的邯郸郡和巨鹿郡,自然不能再同以往一般。只是不知瑶君打算做些什么,让此地恢复生机?” “这事儿不是一时半会儿便可速成的,总要一些时间。如今最重要的便是邯郸、巨鹿两郡已经将粟种了下去,等有了这一季收成,黔首日子便可慢慢恢复生机。” 赵瑶君思索片刻:“至于邯郸,此地多煤矿,还有铁矿,倒是可以好好打算一番。罢了,先说井陉之地,等那瓷器出来,不仅许多人有了做工的地方,还便能引得商人蜂拥而至。连带周遭的食店、落脚的客栈、马市牛市等都能好上许多。商人一多,府库的商税多了,无论要修桥铺路、还是做什么才有保障。” 前面胡岸听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这儿后才忍不住询问:“所以殿下要让我们帮殿下开食店赚钱?” 赵瑶君摇头:“我是要用一个食铺,以及设立各地的赤脚大夫制度,带动周遭的人在山地上多种一些赵地适合栽种的作物、药材,让你们改善生活。比方说什么花椒、枸杞、连翘、川穹等一类的药材。” 【赵国很适合种棉花,若是山神奖励我棉花的话就好了。这可是拳头产业,又硬又能大赚。】 胡老三和胡柴,以及胡家人听得半懂半不懂的。 赵瑶君笑道:“你们无需担心,食铺子我会建好,本钱我会提供,铺子重要的菜色我会让胡姨学会做。胡阿翁可偶尔在食铺里忙一忙,大多还是要在村中看看地,什么菜不够的话,到处便宜一些收收菜。” “胡叔可以学一学算账、记账之类的,一开始不行的话,我可以先给你们找个掌柜。若是忙不过来的话,你们也可以招小厮。” 胡岸听到这吓得心里发虚:“算账啊?我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算账呢?” 赵瑶君没说什么,胡老三蒲扇般的大掌就拍了下来:“不会就死命学,都没开始呢,你就这不会那不会的。” 胡岸头上很疼,他不敢再漏了怯,连忙点头:“我学,我拼命学!” 赵瑶君好笑道:“实在学不会也没事,聘一房账房也就是了。我们的食铺子花样多,味道美,不愁不赚钱的。你们若是想做,过段时日我送来点人,送来个章程,你们照做便是。” 胡老三点头:“我们做,殿下让我们做的,我们都做!” 将事情说定,眼见太阳快要落日,赵瑶君便起身告辞:“好了,今日不早了,我该回府衙去。诸位留步,无需送我们。” 但热情的胡家人、巫医胡柴,还是送赵瑶君三人到了胡家滩门口。 直到看不见这三人了,胡老三才犹如一场大梦清醒一般,语气激动的问:“我该不是做梦吧?今日的一切我都不太敢信。神使殿下、公子、还有成大人,当真来过我们家,同我们吃过饭吗?” 胡柴嫉妒道:“做梦!你这梦做的倒是美极了,若我不是同你家一块儿,亲历了这一遭,我也不敢置信呐!平日里我们攀不上的,高高在上的大人物,竟然待人如此和气,简直不像真的!” 胡柴看了眼胡春牵着的榆钱儿,眼神温和下来:“你家榆钱儿有逢凶化吉的本事,你家以后啊,要发达了!” 平平常常的几个字,却让胡家人心肝乱颤了起来。 几人站到天擦黑,才舍不得的回家去。 赵瑶君、扶苏和成林三人到府衙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府衙大门外有两个大灯笼高高悬挂着,让府衙门口前方的一段路有朦胧的光晕。轮值的玄衣轻甲远远的看见这一行三人骑着毛驴悠悠然而来,有一人便连忙奔向了厅堂之中,随后徐长龄快步走到府衙门口。 赵瑶君刚好到了门口,成林和扶苏也下了毛驴。 徐长龄立即朝几人拱手拜了拜,朝赵瑶君迎了上去。他想起那些细腻精致的瓶瓶罐罐,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殿下,您说的那种瓷器,终于成了!如今那些陶匠正用完晚膳,带着成品在厅中等您呢!” 赵瑶君惊喜道:“当真?!” 瓷器竟然烧出来了,她迫不及待道:“走,我们去看看成品。” 话音一落,她就快步迈进府衙,朝厅种走去。 她刚进厅中,陶长春便带着陶匠们迎了上来,脸上又是激动又是犹疑:“殿下,您说的那种瓷器,我们烧出来了!但不知是不是殿下所说的那一种,还请殿下查看一番。” 他们说着,同赵瑶君来到桌案边,等她细细观看桌案上的瓷器。 桌案上放着十多个造型各异的瓷器,最多的是白瓷、以及泛着淡淡青灰色的瓷器。此时殿中都点燃了蜡烛,昏黄温暖的烛光之下,满桌子造型各异,精美异常的瓷器,在灯光下泛着细腻温润的光芒。 那种清透温润,犹如玉佩质地的感觉,远远不是陶器能够比较的。扶苏和成林见到这场面,呼吸不由一顿,赵瑶君倒是面色如常,她弯腰拿起一个五瓣梅花的白瓷茶杯,细细看了起来。 灯光下,白瓷杯胎质轻薄,素白温润,因釉料、瓷土稍稍氧化而带着淡淡的闪青,但这浅浅的杂色却使得整个梅花纹杯子更加生动起来,显得格外特别温润。 触手滑润,莹润无比。 赵瑶君用指尖轻轻弹了一下杯沿。 “叮——” 音长而韵清的声音在厅中响起,扶苏和众人神情都恍惚了一瞬。 赵瑶君满意一笑:“不错不错,井陉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满城传。来人,给我拿茶叶和热汤来!” 【这回我不赚翻的话,就问谁还能赚翻?】 第94章 侍从拿来了茶叶并开水,还有汤匙等各种工具。 赵瑶君只是在短视频上刷过泡茶的过程,她自己其实不大会,茶文化只是浅薄的了解一点。 不过不会也没关系,华夏民族自古就是具有文艺创造的民族,只要有了茶叶、茶具、热水,经过时间的推移,茶文化总是会慢慢诞生的。 洗了少许的茶叶后,重新将烧沸的清水注入五瓣梅花白瓷杯中。 片刻后,那枯萎的茶叶开始在白瓷杯子里舒展着身躯,显得曼妙多姿。水汽氤氲蒸腾而上,伴随着淡淡的茶香,十分舒缓心神。 赵瑶君找了一套最小的白瓷杯子,将茶叶分离,倒了茶水在其中,对扶苏、徐长龄、成林道:“你们喝了试试?这和茶羹是不同的味道。” 时下人已经开始饮茶了,但却不是像后世一样泡茶喝,而是在茶当中加入各种小料一块儿熬煮,做成茶羹,像粥一样的吃。 像赵瑶君这样光泡茶,对于扶苏他们而言,还是头一回见,他们难免觉得格外新奇。 扶苏端起茶杯,那茶杯刚刚入手,他就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了几下那格外光滑细腻、温润如玉的杯壁。 待看到杯中茶叶舒展,茶汤清澈淡绿,他就期待的端起来喝了一口。 温热的茶水轻抿如口,茶叶特有的清香和苦涩在唇齿之间流连融合,待到咽下温热的茶水后,竟有一股淡淡的回甘充斥在口舌之中,有种余味悠长的感觉。 这清爽的感觉有别于茶羹浓稠黏糊的口感,倒是有几分新奇。 赵瑶君端起茶水了慢吞吞喝了之后,询问扶苏:“阿兄感觉这清茶如何?” 扶苏笑道:“倒是不错,杯子精致好看,触手凉润,配上这茶叶,清清白白的倒是有些滋味。” 赵瑶君点头,又拿起缠枝白瓷酒壶、稍显粗陋却有了大致形状的瓷枕、还有些漂亮花纹的碟子、杯子、小摆件。 但其中最漂亮,最吸引人视线的,还是一个成人小臂高的影青釉瓷瓶。 赵瑶君和扶苏几人围在这个瓷瓶旁边,细细赏玩。 这个细口影青釉瓷瓶,釉色介于青白之间,两种颜色融合得格外和谐完美。 大家细细一看,只觉得它晶莹润彻,胎薄如纸,看上去轻薄脆弱无比,色泽美妙,那暖黄的烛光一照,瓶上飘逸灵动的花纹,竟然内外可见! 这细口影青釉瓷瓶光照之下,那花纹好似随着光影浮动一般。扶苏想要抬手摸一摸,却又畏惧这样脆弱精美的宝物经受不住触碰。 他痴迷的感叹道:“这可真是美妙至极,若不是细细观察,我只会以为它是上好美玉雕制而成的花瓶。细细一看,它又比美玉脆弱透薄得多。” 赵瑶君看向抑制不住笑容的陶长春,问道:“这影青釉花瓶,不知是谁烧制出来的?” 陶长春连忙拱手道:“正是草民。” 赵瑶君在众人心惊胆战的眼神之中,轻柔的拿起花瓶:“不知道你是怎么烧制的?怎么会烧出这如玉如冰,清白透彻,薄如纸张的瓷瓶?” 陶长春听了这夸奖,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朝赵瑶君道:“这都是殿下传我们烧瓷之法。我们主要是学井陉瓷器的制作工艺。” “可是在这个留影石影像里,我记得一个叫景德镇的地方,他们在釉料里面加入一些铁粉,控制釉料的比列和好窑炉的温度,就烧出了这样如同美玉冰片瓷器。” “草民觉得此物极美,便在心里牢牢记下了这景德镇的烧制了秘诀。之后,草民尝试着烧了几次,终于将这细口影青釉花瓶烧了出来。” 他回想起那留影石之中,青白温润却如同冰玉一样薄透彻明的瓷器,一眼就让人目眩神迷,觉得美丽至极。 只是留影里匆匆那一眼,以及穿插在影像里极为简略的介绍,陶长春心里就燃起了扑不灭的熊熊烈火,这火还越烧越烈! 他做梦也想将这美丽的瓷器烧制出来! 故而陶长春将留影里说的仙音,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等看完留影石影像,他马不停蹄开始尝试,在经过许多此打磨、配料、上釉、开窑,他终于将这美妙无双的瓷器烧了出来。 赵瑶君听了陶长春的话,极为高兴,觉得他不仅烧瓷的技术不错,还能主动烧制出了井陉烧瓷工艺外的其他瓷器,实在很有探索精神, 不过对于其他根据井陉传统烧瓷工艺,烧出瓷器的陶匠,她都给了一连串丰厚的奖励,惹得这十多个陶匠感激连连。 等这十多个陶匠道谢之后,赵瑶君沉吟道:“这些瓷器,是由你们学习、研制实践而烧出来的,你们当居首功!” 赵瑶君环顾这十多个匠人喜气洋洋的脸:“正好,过段时日四国联盟军中,各国都会派出使者前往咸阳宫中觐见致歉,同秦国来一次五国会盟。” 她笑容意味深长,嗓音慷慨道:“双喜临门,这些美妙的瓷器,正该由你们亲自送给我父王,也让四国使者大开眼界,让他们看看你们精湛的烧瓷技艺!也让我们大秦井陉城能烧好瓷的名声,传遍九州大地!让你们的名姓,被世人知晓,被史书记载!” 【当下最重要的是,让所有人对瓷器感兴趣的人从巨鹿郡、邯郸郡等各个道路,涌进井陉城中购买瓷器,顺便带动两郡的发展。无论是车旅路费、一路的饭食采购,都能让巨鹿、邯郸活起来。】 陶长春等陶匠得了他们意想不到的丰厚奖励之后,便已经高兴到忘乎所以了!等听到他们要当着秦王、以及四国使者面进献瓷器时,他们不由屏住呼吸,胸腔里险些喘不过气来。 陶长春和各个陶匠晕乎乎的想,他们一辈子都在井陉这个地方打转,见过最大的人物以前时县里的小官,现在是扶苏公子、四公主殿下。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能够离开井陉,去咸阳城,进咸阳宫!去见那位英明神武、生了神使殿下、还吞并了韩赵两国的君主! 这该是多大的殊荣啊! 等陶长春和这十多个陶匠听到公主说,他们的名字以后还会传遍九州,记载史册的话。陶长春和陶匠们已经如坠梦中了。 陶匠们恍恍惚惚的想,天哪,什么名传九州,名记史册的事情,就算他们胆大包天,也从未妄想过啊!他们玩了快一辈子的泥巴,没想到如今得了神使殿下的传授技艺,竟然还能被记录史册! 最近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怎么他们感觉,自从公主殿下到了井陉城,这每日如同白日做梦一般,发生的事情都如此的离奇梦幻? 因奖赏过分惹眼,陶匠们在十个玄衣轻甲的轻骑护卫下,大张旗鼓的回到自家破败的院落,在家人畏惧又暗含期盼他们说些什么的眼神中,陶匠们依旧神色恍恍惚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玄衣轻骑只好出声道:“这十余人为公主殿下立了大功,殿下每人赏赐一座新居,并绸缎五匹,金饼三枚,麦五石,请这陶匠人们各家上来领赏。” “啊,领赏!领赏!” 这下子不仅是陶匠人们恍惚了,连他们的家人也狂喜恍惚起来。 新居、绸缎、金饼、麦子所有的字眼将陶匠的家人们打得晕乎乎的,暗暗猜测他们到底是立了什么样的大功,才有这样丰厚的赏赐? 因过于开怀且局促了,他们还是在玄衣轻甲的提醒之下,才满脸惊喜的上前领赏。 这破败逼仄,狭窄脏污的小巷子里,原本悄悄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如炸锅一般,立即议论起来,不住的恭喜这十几个陶匠人及其家人。 井陉还不流行纸质的地契,现在的地契、房契都是瓦书。轻骑亲自将瓦书亲手交到每个陶匠手里,细心等待他们核对之后,才推辞了陶匠人给的喜钱,快速回了府衙之中。 狭窄潦草的小巷子里,留下了喜气洋洋,忙着搬家的十几个陶匠人,以及好奇、艳羡、嫉妒却只敢热心帮忙的街坊邻居。 赵瑶君同扶苏、徐长龄、成林一一把玩着这些瓷器,着迷于它们滑润细腻的手感,如玉一样温润的质感。 赵瑶君看着看着瓷器,眼神不由溜到了扶苏温雅如月,含笑温润如瓷的俊脸上,眼神闪过几分思量。 扶苏被她看得发毛:“瑶君,作甚这般看着为兄?” 赵瑶君脑海里闪过一些帮助自己宣传,却被民间舆论迫害的徐长龄、蒙恬、李斯等人,盯着扶苏的脸就有些犹豫,但想到在场几人的文化素养,以及符合瓷器气质的人,那就非扶苏莫属。 赵瑶看着扶苏眼下青黑,良心痛了一下,这感觉很快消失不见,她笑着夸赞:“阿兄文采非凡,气韵如瓷如玉,当得起一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更何况你生得温雅如月,眉目如画,真乃当代谦谦君子典范。” 如此夸张的溢美之词,扶苏脸上的红晕立即蔓延至耳根,连忙道:“阿兄哪有这般,瑶君莫再夸大了。” “阿兄,我说的真的绝无半点虚言。”赵瑶君立即抱住扶苏的手臂,仰头真诚的看他,“除了阿兄这样人,再没有人能做这宣传瓷器的代言人了。” 扶苏听多了赵瑶君奇奇怪怪的词语,不由奇道:“什么叫代言人?” 赵瑶君笑弯了眼:“代言人就是气质灵韵能代表瓷器的人,阿兄气质同瓷器一般光华熠熠生辉,温润雅致。容貌又实在美,阿兄来帮我做瓷器代言人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只是不知阿兄是否愿意帮助我?” 扶苏玉白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实在受不了瑶君如此夸张吹擂的话,他不顾徐长龄一言难尽,又极力阻止的眼神,连连告饶:“帮你帮你,阿兄不帮你帮谁呢?只是这些过于夸大的美好之词,还是莫要说了。” 赵瑶君闻言,眼里颊边立即露出又深又甜的笑意,她拉住扶苏的手,嗓音如同蜜浆般撒娇:“阿兄最好了,既然这样,不如你将留影石内女娲抟土造人和瓷器产生的联系,以及瓷器之美写成一个传说故事,在传说故事之末,也写了写你和阿父极其喜爱这种瓷器。” 扶苏愣了愣,他写得各类文章奏疏挺多,但这种传说故事还没写过,一时间他面色犹豫了一些,他抬眼却见徐长龄朝他摇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赵瑶君瞪了徐长龄一眼,继续对扶苏道:“到时候,瑶君的大食铺子开了,我就让人去说书去。瓷器现在我们井陉火爆,之后定然会传遍巨鹿、邯郸。等五国会盟,咱们带着瓷器去让这四国使者开开眼界,送四国君主他们点小摆件,这瓷器定会让天下之人趋之若鹜,来井陉的商人如喷涌的泉水一般。” “阿兄你想啊,这水生财,瓷器大卖的同时,商人来了那沿途的小食店、旅店、车门店、各种店生意能好起来,他们就要招更多的人。邯郸、巨鹿的百姓有许多做工的地方,自然生活就好了起来。” 赵瑶君眼神殷切的看着扶苏,认真的夸赞:“阿兄,这样看来你不仅仅只是一个宣传瓷器的代言人,你还是帮助邯郸、巨鹿振兴的大救星啊!这事儿没你不行,阿兄你最好了,求求你了,你就答应瑶君吧。” 扶苏听着那些漫无边际的夸奖本就耳根子发红,又加上自己一向喜爱的幼妹殷殷乞求,他的信早就软成了一滩水,莫说只做瓷器代言人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要闯一闯的。 扶苏点了点赵瑶君的鼻子,温柔宠溺笑道:“好了好了,瑶君别说了,无论你要做什么,阿兄都答应你。” 徐长龄闻言,整个人立即像是气球漏了气般,挺拔昂扬的肩背立即泄气的垂了下去,他心里沉沉的叹息一声。 赵瑶君笑意盈盈,牵着扶苏的手送他到了门口,温柔甜笑的嘱咐,眉眼间一派天真关切:“阿兄,这故事暂时还不急的。你最近为井陉操劳太过,可以休息一两日,构思好了再动笔。你有些上火,那连翘茶你记得多喝点。” 扶苏摸了摸她的头:“阿兄知道了,瑶君不用送我了,你也早些休息。” 等送走了扶苏,赵瑶君回到屋中,便等到熟悉的系统音:【叮——玄鸟:秦国主线任务之“安居乐业”。安居,乃是身有立足之地,头有片瓦,有家以遮风挡雨。乐业,乃是天下太平,百姓各司其职,自有生计。】 【恭喜宿主点亮“瓷器制作”成就,经系统数据结算,奖励宿主优质棉花种子十粒,成活率百分之九八,请问宿主是否现在领取:是|否。】 赵瑶君眼前一亮:【想什么就来什么,之前我还想要在巨鹿、邯郸一带种棉花呢!没想到现在就来了,可惜只有十颗种子,好在成活率不错。】 不过想到领取棉花种子奖励的特效,又想到之后五国会盟,可能还需要利用特效,给那些使者一点点小小的震撼和威慑,赵瑶君沉吟片刻,选择了否:【山神,现在先不领取,之后我再领取。】 第95章 井陉城这几日格外热闹! 这两日城内城外的居民,纷纷走到井陉城主道,看街上那一座三层高的楼房,楼房上挂了个字迹绮丽华美的匾额,上书“大秦客栈”大字,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篆刻的印章,落款右下角写了三个小字“通古书”。 这秦篆许多井陉城人看不明白,不过那字迹实在精妙绮丽,华美非凡,时时惹人驻足观看:“不知这写得是什么?但无论谁打眼一看,都觉得这字格外有美妙。” 此时便会有自秦国、别国而来的人,给井陉城人介绍:“各位井陉城的君子、淑女,你们这就有所不知了。这匾额之上的字体乃是秦篆,上书四个大字,曰‘大秦客栈’。据此可知,此楼乃是用饭住宿之所。” 井陉人闻言,不由恍然:“原来开的是用饭住宿之所啊!” 又有人道:“这字迹格外美妙纤丽,一看便是大家之笔。你们看那私章,上书的是‘通古’二字!天呐,此手书竟然出自大秦李客卿之手!他可是个有本事的人,他是大王的心腹,原先在大秦鼎鼎有名!” 井陉城因为战火消息也传得滞后一些,城中居民自然好奇外边的消息:“这李客卿名传一国,不知这位李大人,他是有什么本事?” 那人环顾四周,贼眉鼠眼的瞧了瞧,这才凑到井陉居民旁边,意味深长道:“这李客卿精通秦律,如今专涉律令之事。你想啊,大王身侧有神使相伴,王上抬手间两国便灰飞烟灭。这般英明神武的大王,将李客卿当作心腹,只需琢磨琢磨这一点,你就知道李客卿多么有本事了,多么能为了!” 井陉城居民听得津津有味,也觉得此人不仅有聪明,而且说得极有道理:“兄台说得对,大王如同月亮,月亮身侧常伴的繁星,岂有等闲之辈?” 那人笑道:“自然没有等闲之辈。不过这李大人名传秦国的原因,是他夜御六女之后,还拼着身子为秦国尽心尽力操劳,以至于肾虚疲软之事。” 一说这朝中香。艳之事,井陉居民连忙围成一团,脸上有吃瓜的狂热劲儿! 嗐!那些大官怎么为国办事的,他们也不大清楚,说详细了又有何好听的?反正又不是他们说的算,还是朝中官员的香。艳。事迹有意思! 井陉居民七嘴八舌的询问:“这事儿怎么的说啊?那现在李客卿之金枪,还能立得起来吗?” 那人嘻嘻一笑:“当然,王上关心臣子着呢。李客卿这儿可是大事啊!正巧此时神明显灵,给公主殿下赐下养猪快速长大,且猪肉不腥臊的秘法。这法子便是要在猪崽子时期,将公猪卵蛋给剜出来,除了这一秘诀,还有各种养殖窍门。” “算了,这事儿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那人嘿嘿一笑:“但我们知道王上怜惜李客卿虚软疲惫,听说着猪卵有壮。阳之功效,故而将那一罐子卵蛋都送给了李客卿。之后,李客卿就重振雄风。听闻如今他也常常吃猪卵、猪肉,他夜御八女不在话下,白日里还能处理公务不停歇呢!” 井陉城居民听得连连惊叹:“如此龙马精神,那猪的卵蛋、猪肉真有此功效?” 那人道:“总归是补身子,君子吃了补身子,淑女吃了健体。这猪肉价格也不贵,这既然是大秦客栈,说不得店中也有这个菜品。” 他眼中不怀好意又打趣的意味,从围着的男子下半身扫过:“若是各位君子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等客栈开张之后,前去试一试呢!” 嘿,这事关男子尊严之事,众人哪里能当众认下,他们有人深思片刻,又立即跟着众人摇头,忙不迭道:“你放什么屁呢,咱们身子好好的,壮得跟一头牛没什么区别,又哪里需要那儿玩意儿?” 这人笑了笑,随即转身便走,消失在街道人群之中。 这传闻不过才出一日,井陉街头买烙饼的居民,便神秘兮兮的攒聚在一块,嘿嘿一笑道:“听说了吗?之前秦国有个闻名全国的李客卿,夜御八女后不行啦。后面吃了秦国的猪卵蛋,竟然能夜御十女了” 到了黄昏,众人一道回家,路上忽然有人笑嘻嘻道:“近来有个好新鲜的事儿,不知各位听说了吗?之前秦国有个闻名全国的李客卿,他自己托大夜御十女,之后那把金。枪就不行啦!后面王上赏赐他吃了秦国的猪卵蛋,他之后金。枪。不倒,竟然能夜御十二女了” 过了一日,井陉城满大街到处神神秘秘的传言,许多日眼神交流,捂着嘴巴会意一笑。 风中传来某个壮汉风中凌乱的怪叫:“什么?!你说那李客卿吃了猪肉、猪卵蛋之后变得能夜御二十四女?你吹的吧,这实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乃公我一点不信” 流言疯传,赵瑶君在谣言有苗头的时候,私心里为了宣传客栈并未立即阻止。等谣言越传越离谱,传到李斯能夜御二十四女,白日还能精神奕奕的办公的时候,她手里的西瓜都吓掉了。 天气越发炎热,赵瑶君奢侈的用一张餐券兑换了一个西瓜,同扶苏、徐长龄、成林围坐吃瓜。吃到这劲爆消息的时候,一惯不浪费一口粮食的她,却将嘴里未咽下的西瓜一口就喷了出来,接着剧烈咳嗽:“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不知道回忆起来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徐长龄的脸色渐渐灰暗了下来。 扶苏勉强的笑了笑,忽然没有说话,只是啃着香甜清脆的一牙西瓜。 成林坐在那儿一边拍膝盖狂笑一边啃瓜,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殿下,你说说李客卿好好的一个人,他又这么有本事,怎么他的这个谣言就被传得越来越广,越来越假。不知道李客卿若是知晓此事,心情会如何?” 赵瑶君抿了抿唇,感觉良心有一瞬间被谴责到。 她抬手捂住心口,心里念了几声罪过,然后悲伤叹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对于李大人的遭遇,我也只能深表同情了。如今帮他解释,只怕越解释还越不说不清楚了,只好等黔首们自己不讨论了。” 成林:“李大人可真倒霉,不过倒是便宜殿下的客栈了。听说许多君子正暗暗等着客栈大开呢,李大人这谣言一出,殿下不仅客栈生意大好,就算您想在巨鹿、邯郸推广养猪,也能推行下去了。” 赵瑶君默默叹息:“可惜让李客卿难堪了。” 她心里却给李斯掉了几点鳄鱼泪:【嘻嘻嘻,李斯祭天,法力无边!哎,就是苦了你了,我们的李客卿啊,等回到咸阳宫我定要好好敬一杯酒,感谢你为大秦所做的贡献。】 终于,在井陉城中人或看戏、或好奇,或想要偷偷尝试猪卵、猪肉的眼神里,大秦客栈开张了! 开张定于今日正午时分,昨日黄昏赵瑶君收到夏无且的预估早上要到达的来信。 她听闻他们一大帮子太医署的人,都是走水路来的。许久未曾见过故人,赵瑶君又听人说起井陉城的渡口处,有三个姊妹这段时日在那儿卖煎饼。 听闻她们的煎饼卖得又实惠又美味,凡是走水路来的人,下了船必定会先去买他们三姊妹的煎饼尝一尝。 许是这煎饼当真美味,没过几日,她家的煎饼摊子的名声就已经传到了井陉城中。连城中的居民有时候也会嘴馋,就特意去到她家的煎饼摊子,买煎饼吃。 赵瑶君听了府衙中侍从们说的话,她不由也嘴馋起来。 今日赵瑶君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了极为朴素的淡青色上衣,并下身素色裙子。她发上无甚金银珠玉,只配了一条烟青色发带将头发束好。 可即便是这样,她鸦雏色如云乌发,糯米团子一般白嫩的脸蛋,精致的五官,衬着这样的轻薄衣衫,反而显得清丽出尘,仿若天上仙童。 赵瑶君因为在府衙聚集过许多日,当众露出过面目。她怕今日又被人认出来,索性用了一块淡绿色透气的菱纱,当作面纱蒙住小脸儿,只露出一双湿润上扬,明亮含笑的眼睛。 赵瑶君正好借着去想去亲自接夏无且的事情,让徐长龄驾着牛车到了井陉城,停在滹沱河渡口处。 那渡口极为简单,河水旁边不过用木头搭了一个小码头,周围有一个小小的茅草亭子。亭子在路旁,两边均种植柳树。 此时,正有人折柳送别,有人欢笑,有人垂泪,有人渡口远眺。 夏无且他们还没到,赵瑶君站在牛车上一看,只见红日方升。天色是鸭蛋青的,太阳赤红流油,仿佛是开了壳露出来的鸭蛋流心。 宽阔的河面被早上的日光浸得光亮发红,一阵清爽的晨风吹来,水面上的波光在调皮的跳跃,赵瑶君和徐长龄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嗅到一股烟气袅袅升起,还带着一股浓浓的麦香味儿,勾起了他们的馋虫。 渡口旁边,正有双十年华左右的的三姊妹,在一旁跪坐摆摊。她们在风大的方向挂了一个竹帘子挡风,一人调面糊,一人将芜青切成细丝,准备酸菜等物,一人将面糊放在石头磨成的台面上,手持竹蜻蜓正在摊饼子。 此时一条船刚要出发,买好煎饼的人正三三两两的去赶船。 赵瑶君走到着秦代的煎饼旁边,嗅着那香味,不由笑了笑。 这三个女子配合完美,看着生意倒是不错。 赵瑶君看着,笑道:“这石头锅倒是有点意思,磨成这个样子还挺不容易的。” 做面糊的女子抬头看了眼赵瑶君,笑道:“这个石锅叫鏊(ao四声)子!你看它平面圆整,中间凸起,下面三足架空,可以生火。这个从咸阳传来,我们请教了咸阳来的商人,然后请石匠人打的。听说这东西专门用来烙饼子的。” 那煎饼的女子整整齐齐梳着右髻,她看不清赵瑶君的脸,只能看到她乌黑湿润,含着笑意的一双眼儿。 当下女子心生好感,用哄孩子的嗓音道:“小女郎,你可要尝一尝我这煎饼?这个是之前咸阳城中人爱吃的,我们向咸阳来的商人学了来做的,保准滋味正宗美味!价格还很实惠呢,两个加菜的大饼子,一碗豆花儿才一钱!” 旁边只支了两桌简陋的桌子,坐满了正在用豆花就煎饼的旅人。 赵瑶君看着女子熟练的用竹蜻蜓将面糊摊开,她有些手痒了,便道:“阿姊,现在客人少,不若我自己做个煎饼果子吃?” 摊饼的女子疑惑:“什么煎饼果子?” 赵瑶君指了指鏊子上的煎饼,看她熟练将它给了一个男子,有些迫不及待:“就是你这个煎饼,我向自己试试做。你放心,一钱两个饼子,我就做四个,再要两碗豆花,两个半两钱一会儿我就给你。阿姊你不用做,在旁边指导我就好了。” 这女子看到赵瑶君白嫩嫩的小手,心里认为她是受家中万分宠爱的小户之女。她心里打鼓,开口拒绝:“小女郎,还是我帮你做吧,万一将你烫伤了,这可怎生是好。” 徐长龄跟着点点头:“女郎不若算了吧。” 赵瑶君却道:“没事,没事,我会很小心的。若是伤到了,那我便自己承担责任,不敢阿姊的事。” 她见女子犹豫,直接拿出了三个秦半两,放在一旁。 三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将这摊子让了出来。 赵瑶君看了眼徐长龄手中的大篮子,笑嘻嘻道:“把它打开给我!” 徐长龄打开大篮子,只见里面放了洗干净的鸡子二十枚,洗干净的菜叶若干、还有一小碟切成了薄片的羊肉片,磨成细粉的花椒、草果、盐调成的简易版十三香。 这比起酸菜、芜菁豪华了不知多少倍的配置,看得这三姊妹忍不住伸出了脖子看。看到新鲜羊肉薄片,众人对赵瑶君的身份又提高了一层。 她应该是乡绅家格外受宠的娃娃。 赵瑶君看着自己齐齐的装备,开始上手操作,便对徐长龄说:“长龄,今天我要做大秦版本的煎饼果子!” 徐长龄看着她磕磕绊绊的摊开面饼,刷油打了鸡子,不由纳罕:“这也没有果子啊,为什么叫煎饼果子。” “嗐,你纠结一个称呼干啥?”赵瑶君将薄饼翻面,整个饼子就破得细碎,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没事没事,虽然卖相不行,但是味道应该不错的。” 想起短视频上的一般流程,赵瑶君打趣的对徐长龄到:“现在,你该问我做这个多久了?我是怎么想到要来做这个的?” 她又开始放菜叶和羊肉薄片,撒上十三香之后,这味道便越发勾人了。浓郁却从未闻过的香味,随风飘到河岸边,味道虽然淡了许多,但这对于刚刚下船的人更是一种吸引! 徐长龄咽了咽口水,有些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顺着赵瑶君的话问:“小女郎,你做煎饼多久了?你怎么想到要来做这个的?” 赵瑶君轻咳两声,笑着随口乱说:“我做这一行已经六年多了,我在娘胎里就开始做,有六年煎饼行业经验。做这个的话,因为我家缺钱啊,我阿父他是个沉迷赌博的赌鬼,我家的钱都被赌输了,哈哈哈——” 话没说完,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长龄额头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他连忙抖着声音开口:“老爷才不是这样的人,女郎还是不要胡说了,我实在怕得慌。” 真没见过,您这样在外败坏王上名声的。王上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自己在外边的身份是迂腐的刀笔吏,世传的膳夫、沉迷赌博的赌鬼,不知道他会不会被您气死啊。 脑海中闪过嬴政发怒时的模样,赵瑶君立即住了嘴,讪讪的笑了笑:“口无遮拦,口无遮拦,童言无忌嘛,小孩子最会胡说八道了,我就是小孩子,乱说是正常的了。” 香味越发浓郁,人人抬头往赵瑶君这里看去,深深嗅了口气,匆匆走来之时,却被刚下船的少年惊为天人! 赵瑶君将这细碎的煎饼放到碗里,递给徐长龄:“你先吃这个,下个我做好我再吃。” 说完她一抬头,就被离摊子越来越近的少年吸引住了视线,赵瑶君分明听见旁人也像她一样,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人小声说道::“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乃神仙中人!” 这少年约莫十五,他青衫白衣掩不住病骨,面色苍白,那眼珠颜色却黑得纯粹。眼珠乌黑内含湛湛神光,唇色淡粉,五官貌若好女。 他轻轻咳嗽两声,目光定格在赵瑶君脸上,见她眉眼含笑,一派天真美好的模样。 倒是个极有灵气的小姑娘。 她隐隐露出的眉眼也格外精致,少年当即猜测出她并非这个摊子的主人,他含笑温声道:“小女郎,这煎饼香气浓郁,不知你可愿意卖我些?” 他边说边咳嗽,一双上翘的瑞凤眼立时晕染起淡红,显得容色立即艳丽起来。 可他没有半点笑意,但眼波流转间的病弱与少年意气交织,骨子里的潇洒气韵与贵族世代涵养出来的文雅之气,矛盾又和谐的融合在了一块儿。 赵瑶君细细一看,才见他鼻尖处有一点小黑痣。这一点小痣,让他苍白的面上再添了一些灵性色彩,好似有些说不出的旖旎味道。 赵瑶君看完美人,又连忙翻了翻自己煎饼果子,看着眼前破了的丑饼子,她连忙道:“你生得好看,这饼我便送给你好了。” 【嗐,哥你都这么好看了,我还要你什么钱呢?美貌也是资源啊,我看你不仅能养眼睛,还能将这丑饼子给你呢。我正打算好好练手,做出一个完美的煎饼果子呢!】 少年面色不变,一身沉静的风采更显得如松风水月一般:“女郎谬赞了。” 他看着破碎的饼子,不由淡笑了一下。 赵瑶君将饼子包到荷叶中,递给这个明显买了就要走的少年,感觉自己练手的成果有进步,但离完美差得远。 她抬头,又欣赏的看了眼这少年的容貌,再次被这容貌狠狠惊艳后,才问道:“煎饼一个够吗?不够再来一个啊。” 他面含感激:“有劳小女郎。” 赵瑶君点头:“不麻烦,我对做煎饼正上头着呢。” 她还打算做好了回咸阳献宝给阿父呢,就应该多练练手,这我回做的也就勉勉强强,赵瑶君将煎饼放到荷叶里,递给了少年。 少年拿好饼子,又用自家的两个碗直接买走了两碗豆花。赵瑶君虽然说不要钱,但他还是默默放下了五枚半两钱,然后才离开。 他身着青衫白衣,气质也风雅潇洒,可偏偏腰细腿长,比例美妙,走动起来更显得有种引人视线的感觉。 赵瑶君着少年瘦削高挑,仪态悠然的背影,心里感叹道:【哎,这丑饼子和病弱美少年,饼子越看越丑,美人越看越美,算了算了,我也就这水平。最后练习两个,我就开吃。】 想到阿父的夸赞,赵瑶君又提起精神,专注的做了两个丑煎饼自己吃了,等到第三个已经有些卖相了,等第四个已经非常完美了。 赵瑶君喜滋滋用荷叶包了,道:“美人嘛,我家阿兄也是。这么漂亮完美的煎饼,该我阿兄吃!” 正说着话,便间一艘大船上,下来一群上了年纪,气质非凡的中年、老年人,其中混杂着几个生瓜蛋子。 赵瑶君看见夏无且,立即走了过去,语气激动道:“夏大人,此行一帆风顺否?” 夏无且一见接自己的是四公主殿下,眼泪顿时不停歇的开始流:“竟然是您亲自来接我,您真是太好了。” 越想越感动,夏无且哭得越发动情。 船上的医官们见到赵瑶君惊喜异常,但夏侍医的哭声过于大了,他们只好叹了口气,继续不知道第几次的好言相劝,让他别哭了。 赵瑶君嘴角抽了抽,连忙道:“好了好了,今日城里有大喜事,夏大人你可不兴哭的。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走吧,我可专门给诸君办了洗尘宴呢!” 夏无且闻言,立即收了眼泪,如同什么事也没有一般,高高兴兴跟着赵瑶君进城。 众人:“早说了,他自己一会儿就好了,我们劝什么劝。” 赵瑶君心里狂点头。 第96章 太医署的人都上了马车,唯独赵瑶君自己慢悠悠上了自己刚才坐着来的牛车。 牛车刚走十米,徐长龄在中途一个翻身便上了车,对赵瑶君低声道:“殿下,查清楚了。” 赵瑶君面色不变,淡淡道:“他是什么人?” 她问的正是方才给她买煎饼的病弱少年。 如今她坐镇井陉,除了着重关注井陉日常的建设、各种公文,以及制定政策之外,对于外来人员的身份确实也加强了查验,防止各国奸细混入城中。 刚才那少年一副病骨,满身风华。这样的品貌气质,莫说是在小小的井陉城,便是放眼整个咸阳,要找出一个同他这般的,也是难上加难。 偏偏这种如同明珠生辉,光芒四溢的大美人,赵瑶君之前从未听说过。 可现如今这样的美人,他不往那些富贵仙乡,锦绣软云堆里去,偏偏就往井陉这小城奔来了,岂不显得十分可疑? 徐长龄随手摇着自己手里一根纤细修长的小草,笑道:“殿下你多虑了,他可不是什么敌国的细作,而是我秦国实实在在的百姓。说起来,人家还是世家子弟出身。” “世家子弟出身?”赵瑶君脑子转得飞快,也从未听说朝中哪一家的官员,家中有这样一个子弟,“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殿下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这病美人可是原先韩国的遗民,家在颖川。” 徐长龄想到方才那病弱少年的模样,心里也不由感叹,“自我大秦横扫韩国,将韩国设为我大秦南郡之后,他也变成了南郡人,不过他家可不一般,他家世代公卿,斥资巨万,富得流油呢!” 赵瑶君听到这里,脑海里隐隐闪过这些信息,韩国遗民、家住颖川、出身贵族世家、年纪约莫十五六岁,体弱多病且貌若好女,所有的信息综合在一块儿 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指向一个人吗? 她忍不住轻笑:“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这病美人姓张,换做良。家中乃是宰相之家,有一门两宰相的佳话。” “听闻其祖父连任韩国三朝宰相,其父又官拜韩国两朝宰相,所以他家又有“五世韩相”佳话的那个张良?” “正,正是如此。” 徐长龄手中的草都吓掉了,他瞪着一双虎目,目瞪口呆的看着赵瑶君,好似在看神仙一般。 “殿,殿下,您之前没说过您还有这能掐会算,知晓天下事的本事啊?!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吗?” 确定了,这个人真的是张良后,赵瑶君脑子懵了一瞬。 她整个人仿佛被击中,也不由睁大眼睛:“什么!” 她还坐牛车上就猛的站了起来,:“你说他真是张良?” 徐长龄看着她惊呆的样子,十分不解:“殿下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他就是张良啊!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太有问题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来刺杀我的,我甚至都怀疑,刚才他给我买煎饼果子,是不是已经认出我了。】 赵瑶君一下子坐到原本的位置上,喃喃道:“真新鲜呐!他竟然会来井陉城中,我还以为他为了给韩国报仇,现在已经暗暗谋划着要怎么反秦,怎么刺杀我阿父了!” 徐长龄大惊:“什么反秦,什么刺杀殿下难道他真会如此?” 赵瑶君下意识点了下头:“当然会了,他巴不得如此呢!” 【张良为韩国报仇的心思,那可是坚定的不得了!】 【韩国破灭后,张良还有私家仆从三百人。公卿世家,资产巨富,钱多到用不完。他弟弟跟他一样体弱多病,在他弟弟死后,他都没有办理葬礼,而是将全部家财都投入反秦事业,征求刺客行刺秦王政,一心只为为韩国报仇。】 【人都说视死者如是生,他为了反秦,都没给他弟弟办葬礼。可见张良不仅胆子大而且意志坚定,不会被世俗所困扰,只会朝着自己的目标不顾一切的向前。这样的人,现在怎么会来井陉的?】 那可是世代公卿积累的财阀,说不要就不要了?可见这人真的是铁了心反秦了。 徐长龄默默拔出了刀:“我询问清楚了,他确实有一个弟弟,此番来井陉城中就是为了给他弟弟求医的,说不定他是借着求医的借口,想要对殿下不利。” 秦剑锋利,徐长龄沉声道:“不过既然殿下如此说了,为了放心,不如属下直接将他拿了,关在咱们府衙的大牢里审问一番如何?” 赵瑶君讶异:“他弟弟还没死?也是,这个时间点应该挺早的,那我们先不要拿他,再等等吧。反正他进了这井陉城中有我看着,我就不信他还能跑出去。” 【我倒是要好好看看,这千古谋圣张子房,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今日大秦客栈,开门迎客。 如今赵瑶君在井陉城中的声望极高,说是振臂一呼,众人咸从都不为过。她说要开客栈,井陉城中黔首自然也保有善意的、期待的心理。 所以但凡今日入井陉城中的人,都会发现街道两旁,街市上来来往往看热闹的人,口中左一个“公主殿下”,右一个“神使殿下”说个不停,口吻都是喜爱、崇敬无比的。 太医署的一大波医生进了城中,也忍不住掀开马车的帘子,四下张望,好奇井陉城中的一切。 自齐国而来的公乘阳庆,听着秦国黔首的议论,他看向这座历经无数战火的小城,却发现城中黔首不仅没有消瘦麻木,干瘪穷困反而个个精神奕奕,面上笑容兴奋,眼神灵动。他们衣着虽然破,但却十分干净,看着比家乡临淄的百姓更加精神。 路旁整洁,那道路两旁甚至用白石灰化了长线,规定了范围,商贾便在其中行商做生意,显得更外井井有条。 每家摊位铺子之前,甚至还挂了一个小木牌,将自家所售之物的价格写得清清楚楚,童叟无欺。路上巡街的衙役,目光如电的震慑着路上的宵小,但对于黔首们,面上却十分温和。 放眼远眺,入目尽是人声鼎沸,车马交织,百姓安居乐业之景。这兵祸之地,竟然显得更外欣欣向荣,热闹祥和。 公乘阳庆想到家乡临淄的百姓,温和的眼神里竟闪过艳羡的好奇,他忍不住举目四望,沉沉的叹了口气:“不知井陉此地是如何治理的?竟然看不出一点兵祸侵扰的模样,此地民风也与别处大不相同。” 夏无且捋了捋胡子,一脸骄傲,笑眯眯道:“自然,公庆先生也不看看如今治理此地的人,那可是我大秦的四公主殿下。莫说是这一个小小井陉之地,便是治理咸阳国都,对她而言不过如同轻而易举之事。” “您是长者,叫我名字便好,不用唤我先生。” 公乘阳庆回忆起方才的场面,不由朝夏无且拱手:“方才匆匆见了大秦的四公主殿下一面,阳盛便觉得她灵慧非常,不同凡俗。过会儿安定下来,还请先生为阳盛引见一二。” “阳盛爽快,那老夫就直接唤您的名字了。” 夏无且想到赵瑶君,眼神里的笑意就溢了出来:“殿下敬才爱才,你出身医学世家,又有黄帝、扁鹊所遗之脉书。如今你不过刚刚及冠,便已经通晓脉书上下经、五色诊、药论等等,殿下若是见了你这等医学世家的奇才,定然心生喜爱,主动便要见你了。” 公乘阳庆忙谦虚道:“您谬赞了。不过阳庆听闻殿下手中有医学奇书《赤脚医生手册》,我此次来,也不知能否有幸翻阅此宝书。” “这老夫不敢做主。”夏无且道,“此书殿下匆匆交予我太医署,说是让我们先翻阅研究。现在又叫我们来,说是要在各乡郡设立什么赤脚医生制度,让小地方的黔首也有看病的地方。” “这可是医家盛事,医道大兴的事!殿下一召见,我们太医署便全到了。那《赤脚医生手册》老夫也带来了,但能否给你们他国的医者一阅,这还要请示了殿下再说。” 公乘阳庆听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转眼就到了大秦客栈,众人一一下车。 赵瑶君虽然面上蒙着淡绿色的菱纱,但她往大秦客栈门前一战,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便立即知道了她是谁。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众人纷纷朝她弯腰拱手,激动无比道:“见过神使殿下!见过神使殿下!” “殿下,多谢殿下保佑我家家人平安,前儿我良人外出打猎遇上猛兽,只是受了轻伤便回到家中。这一切都是殿下的保佑啊!” “多谢殿下保佑我家孩儿” 场面热闹,却无人乱窜,赵瑶君摘下自己的淡绿色菱纱,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糯白柔腻的脸蛋。她扫了一眼四周,开心一笑:“今日大秦客栈开业,有许多美食可以免费享用试吃。诸君无论贵贱,可以到一楼大堂中品尝,望诸君今日尽兴,日后也多多光顾我这小生意。” 众人爆发哄笑,连连答应下来:“哈哈哈——定要去尝一尝的!” “是啊是啊,殿下的店,便是将这几日做工的钱花了,也要进去瞧一瞧。” 喧哗一片,忽然爆发的喧笑,让一辆豪华双马拉的马车,靠近人群的骏马忽然躁动狂奔起来! 它这一跑,更是惊了与它一道的另一匹骏马! 两匹马忽然狂奔嘶鸣,那马车就在后面颠簸无比,强壮的马夫用力拉着绳子,却没办法牵制住发狂的两匹骏马! 他肌肉鼓胀,神色扭曲的呵斥道:“畜生!停下!快停下! “咴——咴——咴——” 马癫狂的往人群密集的地方奔去,横冲直撞,马蹄半点也不停歇! 张良身子颠颠簸簸的,他勉强拉开车帘,面色因焦急染上潮红,乌黑的眼珠子越发暗沉如墨的扫视这周围的人:“躲开——” 周围见到这场面的人,纷纷的高喊:“马惊了!马惊了!快让开!” 赵瑶君刚要走进客栈,忽然听到这动静,她一偏头,就那两匹骏马发疯的朝客栈这边冲撞过来。人群哄乱,毫无秩序的乱跑。 马车车门处,张良面色越发惨败,唇色粉白,显得脸上红晕明显。 他瘦如梅骨的手紧紧抓着车辕,显得青筋紧绷。额头上点点薄汗,一双乌黑如点漆的眼因紧张更像是泡在水里的乌丸,湿润润的,眼神却很冷厉沉静。 眼见这马车快要撞上人群,张良勉强稳住身形,一边喘气,一边冷声对过于魁梧的马夫道:“你不用这管马车翻不翻!你现在就放手,拿巨锤砸马首!” 张良一手抓紧车门,一手拖着120斤重的大铁锤,使尽浑身力气,却无法将这大铁锤拖出来。 他咬咬牙,苍白的面色憋红恍如秋霞散落。他身子紧绷,单薄的身影越发如同一绿叶,轻易能被人控制在手心。 大铁锤稍稍挪动一点点。 那魁梧巨汉闻言正要动作,就听前方传来越发喧嚣的吵闹,他烦躁的抬头,就见一匹玄甲黑崎之上,一个生得娇花软玉,糯米团子般的精致小女郎,竟然快速驾着马朝他们不避让,反而迎面而来! 赵瑶君飞快挥动马鞭:“驾!驾——” 张良在摇晃的马车上,愣怔的看着飞奔而来的赵瑶君,喧嚣的声音里,只能听见胡乱哄跑的百姓们焦急而担忧的大喊:“殿下小心啊!殿下当心!” 原来这就是秦国的四公主吗? 秦国公主也会在渡口亲手做烤饼,买烤饼吗? 张良原先见赵瑶君时,只觉得她灵慧可爱,精致漂亮,气质出尘。如今得知她乃是嬴政之女,想到亡国之仇,他心里那点柔软喜爱,全都变成了戒备不喜。 赵瑶君如同残影一般,在马匹穿梭交错,旁人看不清她是怎么做的,等反应过来,便只见到她已经轻巧快速的翻到了马车上,一把抓住了两根绳索! 那魁梧巨汉刚张嘴要嘲讽,一阵巨大的拉力,使得缰绳忽然绷得死紧!任凭前面的两匹马如何发狂奔跑,整辆马车如同泰山一般巍然不动! 赵瑶君和两匹骏马角力,力道再此时被被她完全掌控住,马车纹丝不动,犹如在平地之中。 那汉子一脸呆住,指着赵瑶君:“你,你,你,” “你什么你?绳子要断,你快来拿你这巨锤,去把马砸晕。” 那汉子这才反应过来,立即去拿那个大铁锤,然后下车,往两匹马那儿走去。 赵瑶君将绳子并在一块儿,单手轻描淡写的拉着绳子,侧身往后一看,看到死死拖拽着120斤大铁锤,显得更外病弱无助,面色苍白,脸颊潮红,眼眸湿润,眼睫纤长脆弱的张良,忍不住哑然轻笑:“你哭什么?” 张良顿了顿,身子脱力软软的靠着车门坐下,一边喘息一边垂下眼睛反驳,语气冷淡:“我没哭。” 他心里百感交集,救命之恩,他自然心怀感激,可想到赵瑶君乃是赵国公主,他心情便复杂起来。加上身子极为不舒服,看着她笑靥如花,眼眸明亮弯弯的脸,便格外烦闷。 两人挨得很近,赵瑶君轻易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熏香,她看见他胸膛起伏,面色潮红,白皙梅骨般修长的手因用力过度而发着抖。 赵瑶君还是觉得他眼眸过于湿润,如同含着水一般,眼神虽暗藏冷漠和气愤,但他生得面若好女,双目又因为这氤氲水光,显得柔弱含情。 看上去如同想要反抗,却又无力反抗的柔软小兽一般。 不过这小兽脆弱的皮下,内里可是有吞噬巨兽,谋划天下的本事,夫运筹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便说的是眼前才十五的少年。 赵瑶君想到这人做的那些事,明知他不会哭,偏要道:“你怕什么,今日这紧急情况,我也想哭的。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嘛,你哭了我又不会笑你,你何必反驳呢?” 张良一想到面前此人的秦国公主的身份,更是不想在她身边露了怯和弱。 但又记着此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他又无法忽视这恩情口出无礼之言,只能不阴不阳道:“四公主怕是看错了,良虽体弱多病,但并不畏惧生死,此事也不值得我哭。” “啊,对对对。”赵瑶君敷衍的点点头,她眯眼目视前方,瞧见那壮汉手里砸马头的巨锤,意味深长道:“铁锤不错,张兄你肯定花了不少钱吧?” 【你这把120斤大锤,可是鼎鼎有名啊!博浪沙刺杀,你就拖着这小破身子,跟那壮汉拿着这铁锤去,我阿父兵马重重,也不知怎么让你跑掉的。】 听闻赵瑶君叫破自己的名字,张良显得更外平静,他嗓音清朗温雅中显得格外平淡:“我家最不缺钱,远行到井陉自然要给身边护卫配备武器。殿下出身王君之家,秦王又并韩、赵两国,如今更是富有四海,金银如尘土。按理说殿下见惯了财货之类,不知殿下怎么会对这区区的铁锤投以注视?” 赵瑶君瞧见那巨汗将马匹砸晕,定定看向格外能搞事的病弱少年,心里忍不住想。 【我觉得吧,我还是得把你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看着。不然你什么时候阴我一把,我都反应不及。】 张良稍微往后和她拉开距离,见她一双明亮上翘的眼还盯着自己脸上,不由皱眉道:“殿下看甚?” 赵瑶君笑了笑,胡乱说道:“我有一兄,名唤扶苏,其以温雅俊秀,润泽如玉的偏偏之姿态为美。我见君肤白如雪,容貌清美似好女,虽有病骨,却如雪中受骨寒梅,美不胜收,我便在想君与我兄孰美?” 调侃张良容貌的多了,他张口便要说话,谁料赵瑶君忽然凑近他来。她精致天真的脸,在自己眼前放大,她轻柔的抬起手来:“张君,我觉得你这种更美。这种柔弱不能自理的美,真的很适合小黑屋强制呢,省得你搞东搞西搅乱风云的时候,也把自己小命玩完了。” 张良立即警觉自己要被抓了,他正要大喊。 后颈却忽然一痛,他身子软软倒在了赵瑶君身上,脸上、眼皮处还有愠怒的红晕,看上去如美人熟睡的模样。 那魁梧巨汉拿了120斤的大锤,如同大山一般走过来,见到张良双目紧闭,倒在这秦国公主身上的样子,不由双目警惕,握紧了手中的大锤:“敢问秦国公主,我家郎君如何了?” 赵瑶君核善一笑,嗓音轻柔道:“张郎君因受惊和用力过度,竟脱力昏迷了!我看了一眼,你们马车里也还有个昏迷不醒的少年,听张兄方才说那是他的兄弟。哎,我看了这情况,觉得你们一路行来真是辛苦了。” 张家两个郎君体弱多病,这壮汉一听,轻易被赵瑶君忽悠住了。想到一路上陪着病人远行的困难,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一路是辛苦。” 他武艺非凡,手中巨锤又舞得威力无边,路途艰辛不值一提。最让人担心的是那张下郎君病德尔实在厉害,张大郎君看着也病怏怏的,他生怕路上出了些不好的事情,他处理不了。 赵瑶君十分善解人意道:“正好,我们太医署、以及各国的一些有名医家都来了。壮士若是不嫌弃,不若先带着两位张兄去府衙暂住,我让医者来给他们瞧一瞧。” 魁梧汉子只知道张大郎君有反秦之心,只是不知何时,他竟渐渐不提了。此次来井陉,也是听说各国医者可能都会汇聚于此,他来此说是要给张小郎君求医的。 虽然他感觉哪里怪怪的,但看着这秦国四公主一派天真好心的模样,想到他们的目的原也是求医,他便道:“那多谢殿下了。” 赵瑶君抱起张良,两人身高不匹配,看上去有些奇怪。 她笑了笑,满怀善意道:“不用客气,我见郎君样貌俊秀,言之有物,壮士身强力壮,有横扫千军万马之姿,早已生了结交之心。我力气大,便抱着张郎君走吧,你抱着马车里的张小郎君便是。” 那魁梧的巨汉,已经感受到赵瑶君的神力了。他倒是忠心,但自己不爱思考,都是听张良的,现在张良晕了,他觉得赵瑶君说得有道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让赵瑶君在众目睽睽之下,轻而易举的将张良抱回了自己的马上,一路将他们安置在了府衙。 赵瑶君出了府衙,吩咐人看好张良主仆,然后才脚步轻快的往大秦客栈而去。 第97章 那大秦客栈刚开业就瞬间火遍了全城,名声还传到周围去。 时至下午,客栈中几口大锅热火热灶,各色美食香飘千里,勾的人越发好奇。 到了用夕食之时,依然有许多井陉黔首,涌入大秦客栈之中。胡岸、四个小厮、膳夫、胡春,包括上了年纪的胡老三都忙得脚不沾地,晕晕乎乎。 衣衫洗得发白,却将自己打理得还能入眼的老人,牵着自家小孙子,眼巴巴的站在大秦客栈宽阔的门口不敢进去。 小厮热情的招呼他:“媪,您进来看看,今日客栈里有免费平常的菜品、茶点、可好吃了!我们公主说了,店里的东西该有贵的有惠的,让想吃贵的人家有吃的,也有能让咱一般黔首家中能买能吃的东西。你不要怕,公主知道您想照顾她的生意,指不定多高兴呢!” 提到赵瑶君,这老人明显放松了许多:“原先殿下希望我们去的。” 她呼出一口气,想着去这店里沾沾神使殿下的福气也好。于是便拉紧了小孙子的手,迈进了坐得满满当当的大厅之中。 因店里客人太多,实在无法一人一张桌子了,那小厮安排她们拼桌,然后就拿来了一本册子,上方写着各色菜品的名字和味道介绍,那小厮完全没有看不起贫困人家的想法,反而一板一眼的道来:“媪,您看看这册子,我给你念一念,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王媪不识字,根本不敢碰这书。听到这跑堂的要一个个给自己念,她吓得连忙站起来:“我,我家中贫,吃不起那些贵的,还要劳烦您帮我选一选。” 小厮还没说话,同她一块儿拼桌,身着青蓝色土布,头发梳成斜髻,虽上了年纪面庞却格外圆润饱满的妇人,笑道:“你不用怕,这店里的价格呀,便宜着呢,不如我来说给你听,让着小哥接着去忙。” 王媪见她和善,渐渐放松下来,感激道:“那麻烦夫人给我们说一说。” “叫什么夫人,我家不过也是贫苦出身罢了。”妇人听到这称呼,越发眉飞色舞起来,连忙给她说了起来,“这店里有各色吃的,近日城中爱吃的什么包子、馒首、面条,这里都有,且只比外边儿稍稍贵上一点点,那味道却是没法儿说的!” 王媪忙问:“那包子如何卖的?” 妇人忙道:“外边儿是一钱五个大包子,这里边儿是一钱两大个。” 王媪面露难色:“两大个也行,就是有点贵。”一枚半两钱,可以买一斤粟米了,一斤粟米全家能够混个饱肚,这包子两个大,怕是不能全家吃饱。 但这是神使殿下的店,咬咬牙买两个回家尝尝,就当作祈福了。 妇人不赞成,轻声道:“真不贵,媪你想想,那是三个大肉包子呢!里面油浸津的尽是肉!据说这是新法子养的猪肉做的馅儿,咸阳城那个李大人吃了都说好呢!对了,今日还能不出钱品尝呢!” 王媪脸色一喜:“竟是李大人都说好的那种猪肉,那定然是好的了!听说那东西补身子,译文钱买三个不贵,真不贵!” 外边有六个,但是肉馅没有,都是素的。这肉包子,他们偶尔买一次,也有能力买! 不过王媪脸色有些担忧:“那免费吃,殿下会不会没钱赚还亏本?” 妇人一脸肯定:“一定不会。殿下多聪明啊,她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亏本的!你放心试吃好了,殿下一定是算好的!” 于是王媪叫来小厮,一口气点了三个大肉包子,还同自己的小孙子一人免费吃了一小半肉包子。别说,那滋味当真绝了! 虽然只有一小口,但是王媪只觉得这大肉包子外皮麦香浓郁,暄软蓬松,慢慢嚼着回味无穷。那有肉馅的地方,肉质鲜美,肉汁浓郁,咸香中还有小葱的滋味,让人吃着格外满足。 王媪一生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的东西,她快入土了才吃到这等美味。嚼着那小小一口不要钱试吃的肉包子,看到孙子享受得眯起眼微笑的模样。 不知怎的,王媪就想起自己伴随着城里战乱的一辈子。她记忆里,但凡井陉要打仗,他家总是连一口粟米也吃不上,只能慌里慌张关紧门窗,缩在自己家中一直等兵祸过去。 中间不敢有炊烟,怕引来不怀好意之人。日日水米断绝,只能硬挺着挨饿,有些挺不过去的,当然就死了。 现在吃这等美味,如今竟然她心里莫名其妙发酸,她也说不出来是为了什么。 等反应过来,她的眼泪已经满脸都是了。 这意气风发的妇人见王媪莫名其妙流了眼泪,惊得手足无措起来,以为是有什么问题:“哎呀,媪,你为何哭泣啊?可是我说错话了?若是说错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王媪连忙擦了擦眼泪:“不是你说错话了,而是我心里高兴!我高兴王上来管我们井陉,我高兴公主殿下来我们井陉,才给我们带来了现在的安生日子!我想想这段时日,又想到以往的日子,觉得之前都白活了!” 妇人闻言,立即恍然大悟的笑了起来,她眼圈红红,笑着道:“谁说不是呢,有神使殿下在,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那王媪听了这话,心口忽然安定下来。是啊,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王媪笑着起身,朝那小厮招手,坚定道:“麻烦您,再给我包三个大肉包子!” 小厮一听,连忙笑了起来:“好,我这就给您包去!对了,今日免费的菜色还有酸梅汤一盏、绿豆糕一人一个、一小勺麻婆豆腐,一点子麻辣鸡丁,山药面烙饼一人一小块。” 这些菜品,并非是今日随意定下的。无论是酸梅、豆类、花椒、山药,都是适合井陉种植的经济作物,赵瑶君思考了一番,才制订下这样的菜谱。 一连串菜品停下来,王媪又皱起眉头,连连跌声替赵瑶君担心叹息:“够了够了,虽说一人一小口一小块的,但架不住人多啊!殿下这样不要钱,真的不会亏钱吗?” 一旁经过的胡老三见状,有些自豪的笑了起来:“您放心尝吧,殿下不会亏本。何况今日众人尝了,有觉得好吃的,自然会念着要买了吃。” 王媪闻言,心里依旧不太放心,她每每试一样,都觉得滋味极好,但又为神使殿下担心。 正在此时,忽然两个玄衣轻甲的黑骑走了进来,众人见到不由目露敬意,喧嚣震天的大厅安静下来。 玄衣轻甲的黑骑朝众人轻轻颔首,并未大步往前走,而是朝后面的一个翩翩小少年笑道:“公子,公主殿下正在楼上厢房等您,她说您慢慢来,不着急的。” 大堂里的客人闻言,不由呼吸一滞。 公子?公主殿下来了井陉的兄长,只有扶苏公子一人。 下一刻众人只见身着玄裳深衣,浑身上下只腰间悬这一块羊脂玉珏的少年,双手捧着一白瓷细颈瓶,翩翩而来。 那羊脂玉瓶莹润生光,其中错落有致的插着蔷薇。秾红粉白,柔嫩明艳如绸缎的蔷薇花,舒展绽放的花瓣层层叠叠,含苞待放的花苞如一个个粉白圆润的宝石,显得玲珑可爱。 这蔷薇的明艳,好似带人回到春色满园的春日。 色若春花,气质温润的秦国公子捧白玉瓶而来,嗓音也如他捧的玉瓶一般温润清朗:“扶苏为恭贺女弟客栈开业而来献宝。这瓷瓶如玉,乃是女娲传抟土法烧制而成的宝器,看上去莹润生辉,真是美不胜收。” 井陉城中之人早已经听说有人见到上古时期,女娲抟土造人时的影响,还说公主殿下给他们看后,他们得了仙缘,便学会了一种烧制手艺,名叫烧瓷。 当时城中传得纷纷扬扬的,多少人都想要目睹瓷器的真面目。如今一见,那白玉瓷瓶,同羊脂美玉一般的翩翩公子,果然相称得宜,美不胜收。 众人不觉看呆了,眼神随着扶苏以及他手里的瓶子移动。 扶苏笑着慢慢走动,不着痕迹从各个方位展示着瓷器:“女弟也说,‘井陉烧瓷轻且坚,扣如哀玉满城传’。今日大喜,正适合将此物送给大秦客栈。” 他含笑的眼看过众人,一边上楼,一边笑道:“诸位不必拘束,继续吃喝享用便是。” 他一上楼,底下便炸锅了一般。 “公子生得可真好啊!” “是啊是啊,还有那瓷瓶,简直同羊脂玉没什么区别!女娲娘娘抟土造人的机缘,果然了不得!他们只是看看,便学会了此秘技,真是厉害!” “这瓶子太美了,不知可烧成了别的东西。” 赵瑶君在三楼赐宴井陉富户、原来的大商人、包括自邯郸郡、巨鹿郡、乃至咸阳城来的客人,以及所有的太医署的客人。 扶苏便是捧着这样一个瓷瓶缓缓上来,吸引住了所有人视线。 那瓷瓶实在是美妙,众人什么宝贝没见过,但温润如玉,白皙薄透的瓷瓶,众人没有见过。听闻这还是受女娲娘娘抟土造人启发而烧的,岂不更显得神秘宝贵? 扶苏见到赵瑶君朝自己眨眨眼睛,他心里无奈,面上含笑:“女弟,这是今日的贺礼。” “多谢阿兄。”赵瑶君接过了瓷瓶,便有人忍不住心痒和喜爱,直接询问,“殿下,这便是那瓷器吗?这可真是宝贝啊!” 赵瑶君摆好瓷瓶同扶苏坐下,笑道:“这便是瓷器,今日诸君有福了。女娲娘娘庇佑,我们还烧制成功了一套茶具,诸位可以一观。” 有人忙道:“那真是太荣幸了!” 赵瑶君拍拍手,一个美妙的女郎便缓缓走出,她身后许多小侍捧着茶饼、热水壶、金丝楠木茶盘,并一套格外精致的白玉梅花茶盏、一个白瓷梅花壶。 其后有手捧笙竽、竹笛、抱琴的乐人缓缓而来,众人都做仙人打扮,显得格外仙气飘飘。 再坐之人皆纷纷抽气,并端坐身子。 乐声响起,悠扬的《水调歌头》配乐飘渺仙气,暗藏仙人故高不胜寒的之感。茶香袅袅之中,美貌的仙子素手磨茶、择水、候汤、击拂,一举一动优雅舒缓,让人感觉美妙而享受。 点茶起于唐朝,风靡于宋。这简陋版本的过程,赵瑶君觉得不够,但对于先秦士人阶级来说,那是美的不能在美,雅得不能再雅的场面了。 众人沉醉在乐声当中,沉醉在那细腻美妙的茶盏之中,沉醉在优雅舒缓的点茶过程中。 等茶点好,侍女端到各个富户眼前一看。只见那精美的梅花茶盏当中,一朵惟妙惟肖的五瓣梅正在其中绽放。 “雅,实在是雅啊!” 一方士打扮的青年忽然蹿了出来,对赵瑶君道“我昔日去过邯郸、走过咸阳,公卿世家也去过,却未曾见过如此风雅无双,仙气四溢的场面!今日得见此景,当真不枉此生!不知殿下,这场景可是天上仙家办小宴时的场面,实在是不似凡间场景。” 赵瑶君看到自己跳出来的好托,说的话也好听,她不由也笑道:“先生真有见识,这确实是仙家小宴的场面。” 他一脸狂热的对赵瑶君道:“我就说,如此飘飘欲仙的场景,实乃耳、目、心、身之极了享受!殿下,我实在喜爱那白瓷茶盏,不知您是否割爱?多少钱币,我都愿意买啊!” 赵瑶君:【哪里来的妙人,实在太会点题了!这人当托,真是有一手啊!关键他还真情实感,真是妙啊!】 赵瑶君笑了笑:“瓷器烧成,自然是要卖的,只是这瓷器诸位一看,也知道我们是花费了好多心思的。我不擅经营,若是你们想买,之后还得找瓷器作坊的管事商谈。今日请诸位来,只是为了庆贺大秦客栈开业之事。” 她说完便闲闲挥退众人,开始吃桌上的饭菜。 众富户一听这宝物当真能卖,想到日后他们待客之时,也学着今日公主殿下弄这一出,那简直是雅致得不行!太有面子,太有体面了! 他们看了眼这方士,连忙嘲笑道:“你哪里来的?这瓷器你要买,你买得起吗?宝贝自然是价高者得,若是先生没能力,请不要来扰乱。” 方士顿了顿,并不惧怕众人,反而仰头道:“这仙家之气,适合我们方士,买不买得起我也要试一试!诸君莫看我风餐露宿而来,便小瞧了我!我擅长医药、修仙、天文,只需过一两日,我便能凭本事赚足够的钱来买这瓷器宝贝的!” 富户们对这瓷器势在必得,他们就不信自家世代积累,比不上一个大放厥词的区区方士! “这位先生,你有天大的本事,难道你能赚一库房的钱财吗?高价竞争,不知您出多少?但凡你出多少,我就翻倍跟!” 气氛吵得火热,众人在此炫富起来,纷纷叫嚣要多少钱买下这瓷器。 眼见瓷器价格越来越高,赵瑶君心里乐开了花。 她见这方士也在太医署的那拨人里,又听他有那么多的本事,不由对他更是另眼相看,只是不知此人是否是吹嘘之辈。 她朝夏无且看去。 夏无且立即朝她微笑颔首,表明此方士所言属实。 赵瑶君:【这是个人才啊!又会说话来事,多才多技能,还能当个气氛组的,这人就该在我们秦国!】 她看向方士,温和笑问:“不知先生是何方人士,如何称呼?” 同众富户扯头花扯得头发凌乱的青年方士,捋了捋头发,对赵瑶君朗笑道:“在下姓徐,单名一个福字,字君房。在下乃是齐国琅琊人,来秦国也是对那本仙书《赤脚医生手册》感兴趣,想要求一观。” 赵瑶君笑容凝固古,脸色不变,瞳孔地震:“你说你叫徐福?” 青年方士毫无所觉,玩笑道:“是的,难道我真有几分薄名,传到秦国了?” 赵瑶君:【方士哥,以后你在秦国,那可是大名鼎鼎了!】 第98章 赵瑶君看着徐福,笑道:“徐君不仅舌灿莲花,人也有真才实学,确实乃一人杰。若是让你看《赤脚医生手册》,不知先生可否为我大秦效力两年?” 赵瑶君:【你也该看好,不然你又去忽悠我阿父去海外寻仙,乱嗑‘长生不老药’可怎么了得?】 徐福本身爱新奇事物,又修神仙之道,爱炼丹奇方。他游历四方,知道全天下新奇的事物加起来,也不及大秦这个四公主身边的事情新鲜,这提议正合他意。 徐福也不着急着同那些富户权贵争夺了,他直接朝赵瑶君拱手弯腰,朗声坚定道:“福本为齐国琅琊人,四处游历,如今得遇公主殿下,实乃福一生幸事!若是殿下不嫌弃,福自然愿意常伴殿下身侧,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太医署那堆人里,公乘阳庆听到看《赤脚医生手册》要为赵瑶君效力两年的话,也立即起身,朝赵瑶君道。 “殿下,我名公乘阳庆,齐国临淄人。出身医学世家,擅长诊脉、五色经方,愿意为殿下效力,只愿能一观《赤脚医生手册》。” 赵瑶君点点头:“公乘先生底蕴深厚,若是你当真愿意,自然也可以一阅此书。” 跟着秦国太医署而来的医者,大家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那本《赤脚医生手册》啊! 当下许多医者站了起来,朝赵瑶君纷纷拱手弯腰。 不及十五,年轻尚轻的秦国传承多代的医家人道:“殿下在下名医心,家祖乃是医缓。我出身秦国。我们一族,全数愿为殿下效力一生!且永不背叛!” 夏无且听到医缓之名,心中格外尊敬,但也不能让人看轻了他们太医署的。 他连忙带着太医署的人道:“殿下,我们太医署本就是宫中之人,为王上、殿下效力,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殿下若是有事,只管吩咐我们便是!咱们到底是自己人呐!知根知底的!” 在场医者,几乎都是各国医术最好的那几拨,各个都是真才实学,有名有姓之辈!约莫四十个医者站了起来,那压迫力可想而知。 赵瑶君也不由得心神震动,她起身,眼神赞赏,笑容笃定:“今日诸位医家对我大秦鼎力相助,相信我一个稚龄弱质公主,瑶君感激不尽。今日瑶君便与诸位医家做下约定,若是诸君不负瑶君,瑶君愿以一腔热忱对待诸君!” 那些富户权贵们一听,心里不由也动了心思。如今公主殿下的身份谁人不知啊?光是能靠近她,日日沾染着仙气、福气便受用不尽了! 这些学医的心眼子怎么转得比他们还快,先手一步就博得了殿下的欢心! 当场有个井陉的富户转了转眼,立即朝赵瑶君道:“殿下,我也愿意为了殿下效犬马之劳啊!” 其余众人连忙道:“对啊对啊,我们如今也是秦国子民。我们还能出钱出力的,难道不比他国来的人忠诚好用吗?” “我们心甘情愿,求之不得为殿下效力,还请殿下看我等几眼啊!” 室内吵闹起来,赵瑶君连连安抚众人,耳根子快要控制不住咧到耳根了:“诸君今日之谊,我已经记在心里。若是日后当真有用到诸位的地方,还请你们鼎力相助。” 众人忙拱手道:“好说好说,殿下只管吩咐就是。” 赵瑶君笑了笑:“今日既然是庆祝这大秦客栈开业的,那诸位不要拘束,尽情畅饮!我们不醉不归!对了,我们新酿了大秦的柳林酒,刚好让诸君配上白瓷小盅,品鉴一番。” 那精神清秀的侍女,共有十人,一人稳稳抬着盛放了六个小酒杯的瓷杯,缓缓而来,在每人面前放了一杯。 众人刚觉得一杯不够,不好说出口时,便见这柳林酒液竟然无半点杂色,清澈透明,仿若白水。 那白瓷莹润光华,小小一个,却格外精致。 柳林酒就是日后的西凤酒,由于此时各国的酿酒工艺还没有特别发达,此时的酒水无法像后世一般清澈如水。 如今这杯中柳林酒,竟然清澈澄净到这个地步,着实让人惊讶。 这小小的莹润白瓷杯壁之上,白皙为底,上方竟用釉料绘画烧制了一座青绿色的青山。青山旁边是秦国小篆,上书“青山自在”四个小字。 众人也惊喜的发现,有些杯壁上,也有花草、蝠纹,小兽,看上去格外精致,美妙。捧着这样小瓷杯,众人小心翼翼抿了一口柳林酒。 酒水入口,众人立即感到这透明的酒液清芳甘润,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淡淡水果香味间,只觉得尾净悠长,回味无穷。 这酒格外润泽,顺着嗓子而下,嗓子却是润泽不干燥的,让人身心愉悦,十分舒畅。 众人眯起眼睛,一脸享受,神色无比放松惬意。他们痴迷的摩挲这小茶盅的外壁,感受细腻莹润的手感时,觉得这虽然只有一杯酒水,这酒价格定然值得万金! 今日赴宴,真是不虚此行啊! 赵瑶君默默查看众人的表情,她和扶苏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道:【稳了稳了,这一回包赚不赔,日进斗金都挡不住!】 扶苏嘴角翘了翘,看着赵瑶君藏不住骄傲飞扬的眉眼,心里也觉得自豪极了。 一场大宴散去,徐福他们仍旧跟着太医署住进了府衙周遭的宅子里,各国富户权贵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客栈,买了许多吃食带走不说,还往瓷器坊奔去。 看着往瓷器坊络绎不绝的马车,他们咬牙,对瓷器势在必得的心又强了几分。 赵瑶君忙碌已经告一段落,井陉正常种植,经济作物、经济产业也陆续成功,城中秩序井然。 往后情况再好一些,井陉城修旱厕、种冬小麦、养猪、种药材等,就算她之后离开井陉,新来的县官也能按照她做的规划一一实现。 心里痛快至极,赵瑶君同扶苏就着黄昏,心情舒适的回了府衙之中。 沐浴更衣之后,赵瑶君披散一头乌发,等到头发干燥之后,才用红色发带松松在后随意束起,一派闲适舒服的模样。 她兴致极高,对一旁的侍女道:“一会儿送一壶新酿的柳林酒来,就配那个青瓷圆杯便好。” 徐长龄兴高采烈的走上前来,手里捧着一份封好的信:“殿下,殿下,王上给您写了信笺!” 赵瑶君立即露出毫不掩饰的笑容,她站了起来,迫不及待朝徐长龄走去:“在哪里在哪里!快拿来我看看!” 她满心的惊喜和思念都溢了出来。 整个大秦,她牵挂喜欢的人有很多,但是心里最最牵挂的,还是她阿父!最开始赵瑶君对嬴政是有偶像滤镜,但后来一起在章台宫生活,日日相处之下,赵瑶君明显能感受得到,嬴政对自己从身份的看重,到后来纯粹的疼爱、喜爱。 到了如今,嬴政明显已经对赵瑶君报以了远大的期待,希望小女儿能接自己的班。所以他对她一举一动,学习生活越发照料得细致。言谈之中,除了纯粹的疼爱之外,更有他都抑制不住的骄傲自豪,更忍不住同朝臣分享养女儿的喜悦和骄傲。 嬴政比往日更有了人情味。 赵瑶君更是收获到了纯纯深厚的父女情。 这时她第一次离阿父这么远,这么久。平日忙忙碌碌倒是还好,今日陡然闲下来,赵瑶君简直恨不得朝上翅膀,飞回咸阳,好好做一做父宝女。 徐长龄把信立即递给她。 赵瑶君立即拆信笺,焦急的看了一起来。 空白大片的信纸上,只有嬴政亲笔写下的几个字:邯郸、巨鹿、井陉已定,吾儿可择日速归,吾为汝备美食佳肴。 “这就没了?” 赵瑶君不死心,将信笺翻来覆去的看,但这纸上不就这几个字,哪里还有别的? 她神色有些失望:“阿父也真是的,许久不见,难道就不思念我吗?不说写信要加纸倾诉思念吧,好歹也要写满一页不是。” 赵瑶君小心的将信纸贴身放好,徐长龄忍不住为大王分辨:“殿下,您也知晓王上便是沉稳少言的性子,或许王上不爱说些动人之语,但他对您的关爱却是无人能及的。您也知道,要让王上在信纸上絮絮叨叨、温情动人的交待您,实在是太难为王上了。” 赵瑶君想想也是,但还是有些不甘心:“嗐,这有什么不好表达的?真情流露不行吗?就这几个字,我一眼就看完了。” 徐长龄还想为自家王上说两句,却见公主殿下随意披了件外衫,问:“对了,那个张良如何了?” 徐长龄道:“如今还未曾醒来,他带来的那位幼弟和壮士,倒是用过夕食了。他弟弟疲倦不堪,又迷迷糊糊睡了,那壮士如今还守着他呢。” 赵瑶君微微蹙眉:【难道我下手太重,将人打伤了?不应该啊,我精确控制好力道的。看来只有一个可能了,就是张良太虚了啊!】 她想着率先往外走:“走,我先去看看。你去请夏无且、公乘阳庆、医心来瞧瞧,他别是被我打得出事了。” “那张良是个风一吹就摇晃的美人灯,得小心着呢!不过他特殊,他是浸满了火油的美人灯,不好好看着,他烛火倾倒,烧起来就没完没了。” 徐长龄跟随在后,闻言不由笑了笑,不放在心上:“任凭他是什么灯,又如何能烧到殿下水火不侵的仙体?” 赵瑶君无语:“那你可高看我了。” 【真烧起来,大秦都烧没了。】 两人分开而行,赵瑶君到了府衙厢房,便见那壮汉松松散散拎着大铁锤,靠在门边,一脸愁色。 见了她来,立即直起身子来:“不知公主如何来了?” 赵瑶君淡淡一笑:“听闻你家郎君还未曾醒来,我前来探望一二。对了,天下医者大多汇集在井陉,我让人请来我大秦太医令夏无且、我秦国世代医学世家,令祖乃是医缓的医心、以及齐国名满天下,以爵位公乘为姓,医术高超,医承黄帝、扁鹊的公乘阳庆先生来帮你家两位公子会诊。” 这一连串名满天下的医家人,听得壮汉锤子都握不住。 虽说自家郎君世代公卿,家资巨富,想要什么名医求不着?但是这秦国公主口中的名医,确实难以求到。 郎君有心报秦国灭国之仇,可才踏进井陉,先是惊马被眼前这神力无边的秦国公主救下,欠了人家救命之恩。 现在人家又为他和小郎君请来这些医术高超的医者,这分沉甸甸的人情,若是反秦,岂不是恩将仇报? 再说了,秦国未杀韩国遗民,如今韩国遗民的日子比以前在韩国之时,过得可好多了!况且眼前这位乃是仙人转世,带着要让嬴政一统六国的天命而来的。 秦统一四海,吞并六国,这是上天应允的!这般情况下反秦,既无天时地利,也无人和道义。 壮汉想到南郡越过越好的黔首,实在不知道,若是郎君真的反秦成功,世间生民,难道会比如今过得好吗? 反秦,如今是倒反天罡啊! 壮汉越想就越为自家郎君叫苦,他不敢看赵瑶君的眼,只能满心愧疚心虚的低头,朝她深深拱手拱手道:“多谢四公主了。如此大恩大德,真叫我们主仆不知如何报答。” 赵瑶君看着眼前的大山低伏,她不退不避,稳稳的扶起他,温和烂漫一笑:“无需多礼。” 【你们怎么会不知道怎么报答呢?最好的报答方式当然是你们主仆许身我大秦啊!一个去军中当一猛将,一个在我大秦朝堂上出谋划策,决胜千里之外!】 她眼神好像看到香饽饽一般,垂涎的从壮汉高耸的身高、巨力肌肉的身形上扫过:了。 【好将才啊!好将才!你跟着张良那病弱小白脸儿,岂不是明珠暗投了?还不如跟我或者跟我家大将军王翦、李牧,不行王贲、蒙毅也行啊。再不然,你投身军中,很快也能混出个名堂来的。】 壮汉被赵瑶君莫名的眼神看得后颈发凉,他讪讪一笑,不自在的挠头问道:“殿下在想什么?” 屋内,张良迷迷糊糊请来,还不甚清醒,便听到一道稚嫩却满是欣赏的声音。那字眼一个一个往自己耳朵里蹦跶,让他后颈疼了起来。 他分了心神去听。 屋外,赵瑶君打定主意要这猛将了。 她转换表情,满眼欣赏的看着壮汉道:“我见壮士魁梧,真乃当是之猛人也!我见之,则感觉君如我大秦昔日武安君白起将军一般,刚猛劲毅,昂然顶天立地!你是真正能横扫天下的真将士,真汉子啊!” 壮汉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没有没有,殿下高看我了。” 他一个名不经传的武夫,哪里能和当日那位大秦战神做比较啊? 屋内,张良淡粉如樱的薄唇挑起一抹讽刺的笑。 秦人,果然贪婪无度! 屋外,赵瑶君继续输出。 “我看是有的,壮士太过自谦了。如今你未曾名动天下,都是因为跟错了人啊!” 赵瑶君轻描淡写的说了下张良的坏话,之后笑了笑,更加用力吹嘘这壮士。 她极度渴望为大秦扒拉天下人才,神色就更下真诚的开哄。 “不知壮士尊名是何?如今能与壮士一见,真让我见到何谓名将之姿,何谓英豪之态。今日得知壮士之名,来日我等着壮士名满天下,战功无数,众人叹服!” 这夸奖过于浮夸了,但这秦国公主的表情过于真诚了,以至于高和不仅脸红,连脖子都红了。 明明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壮汉,现下却有种莫名羞涩。 “我岌岌无名,不过高和二字。往后不知还会如何,殿下实在太高看我了” 赵瑶君还要说话,但她耳聪目明,听到一阵稍显急促的呼吸。 果然,张良冷淡的嗓音从屋内传来:“四公主,还请进屋一见,告诉良,为何将我带来了你这里?” 张良身体虚弱,呼吸过于清浅,不知是何时醒来的。当着人家的面扛着锄头疯狂挖墙角,还暗暗蛐蛐人家,赵瑶君讪讪笑了一笑:“这就来,这就来。” 赵瑶君走进屋中,此时屋中早已点了蜡烛。 都说灯下看美人,更有滋味,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张良只着素色单衣,纤弱单薄的身子靠在床头上,因挣扎爬起来,他衣襟凌乱,露出半截雪色消瘦锁骨,一点细腻白皙的胸膛。 昏黄的灯光之下,他乌黑柔顺的头发如上好绸缎一般垂下,蜿蜒在背后和素雅的床上。 雪白的皮肤被灯光染上暖色,随性的衣裳减弱了他白日的端方雅致,反而有种说不出的诱惑意味。 赵瑶君被他鼻尖上的小痣吸引了一瞬,随即坐到他床榻旁边,不慎触碰他一点微凉的皮肤。 她才皱起了眉头:“这大热天的,你还冷?太虚了吧,要不来点猪卵给你补一补?” 【李斯肾虚体虚,吃了都说好的猪卵子。】 张良胸膛小小的起伏了一下,他乌黑的眼波流转间越发显得病弱:“殿下,您还未曾向我说明,您为何打晕我,又为何带我来到此处?” 第99章 赵瑶君:“当然是我和想和张君谈谈。” 张良刚要说话,他和赵瑶君便听到徐长龄在外禀报:“殿下,属下带太医令、公乘先生、医先生前来求见。” 张良心中一动,默默无言。 赵瑶君站起来,坐到桌案边,扬声道:“进来。” 徐长龄带着三个医者进来,壮汉高和跟随在后,赵瑶君看了眼烛光里的张良:“先给他看看,我看他病得不轻。” 如今来送酒的侍女也跟在其后。 张良蹙眉:“不用劳烦四公主,良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 “呵呵,你心里能有什么数?”赵瑶君召侍女来帮自己把酒水摆上,头也不回的自斟自饮,“如今天下名医都在此处了,不知你还要怎么看?你快些看完,也好让他们给你弟弟看一看。” 她喝了一口柳林酒,感受着那绵柔醇香的口感,享受的眯了眯眼睛。 张良闻言,这才默默伸出手来。 夏无且、公乘阳庆、医心三人仔细替他把过了脉,三人凑做一堆,小声嘀嘀咕咕商量脉象情况。 半盏酒后,三人讨论停止,夏无且才对赵瑶君道:“殿下,经过公乘、医小郎君的会诊,一致认为张郎所患病灶者有二。” 张良缓缓抬眸:“不知是何两种?” 赵瑶君也竖起耳朵。 夏无且道:“一是,先天不足之症。此症状多源于张君母亲,想来其母应是体虚易劳,身子虚弱便诞下子嗣。故而张君气息微弱,常常浑身发冷,爱僵卧,唇舌色淡。听闻张君还有一弟,不知他可否同您一母同出?” 张良早已料到此病,语气无甚起伏:“吾弟与吾自然同出一母,他亦有此症。且比吾重许多,如今不能起身只能卧床修养。” 先前多少医者为他们看过病,但凡有点本事的,便说他们兄弟乃是先天不足之症。只是此症难以调理,多少年了都无法根治。眼见病症变重,听闻全国名医汇集井陉,张良这才启程前来井陉。 这一趟出行,除了求医,他也是想要看看,这彻底打乱他反秦大计的神使,究竟是何种人物。 医者最为严谨,公乘阳庆闻言,不由道:“那我们一会儿便去瞧瞧您弟弟。张君病灶之二便是多思多虑,尤其近日,您可是心焦气燥,忧心忡忡之余又过度思虑,以至于你常感疲倦,偶尔头部抽痛?” 赵瑶君斟酒的手微微一顿,她看向张良。 【忧思过度?该不会天天都想着要如何反秦,如何刺杀阿父和我吧?】 迎着赵瑶君的眼神,张良抿唇:“近日确实心情不畅。” 公乘阳庆不赞成道:“张君的病症,若是用药调和,只能起一时之效用。你病症要日日小心,何时睡、何时起,每日饮食行走,都要注意一些。更重要的是,你心中的焦躁烦扰该忘却一些才是。君要常年累月如此坚持,你身子才有好转的可能。” 夏无且:“我们三人可以为君指定日所食之物,何时睡眠等日常之事。现在君脉象虚浮,想来还未曾用过夕食,君可在此用夕食,我三人去看一看你弟弟。” 张良浅笑:“多谢先生,劳烦三位先生了,良知晓了。” 作为打晕张良,害得人家无法按时吃饭的罪魁祸首,赵瑶君连忙询问过夏无且,叫人传来一碗山药参汤,两个肉包子,一碗蒸鸡蛋,一碗炒蔬菜。 都是量不大,但却有肉有菜,清淡可口的。 菜还未上,张良穿衣整理之后,坐到桌案边,询问赵瑶君:“不知四公主要和良一介白身说何事?” 赵瑶君继续喝酒:“先吃饭。” 张良继续道:“四公主身边的都是大事,良不过一未及弱冠之人” 赵瑶君额角跳了跳,她放下酒杯叹气:“你想那么多作甚?叫你先吃饭。” 正巧侍女送来饭菜,张良叹气:“罢了。” 于是他只好开始用饭,这些菜色因赵瑶君宣传,早就已经在南郡流传开来,家家户户都知道做法,也觉得这些菜式格外好吃。 但是张良吃到这肉包子,本以为是羊肉馅儿的,多少会有点羊膻味儿。没想到入口油而不腻,汁水丰沛,肉质鲜美,竟然是他从未吃过的肉类。 张良脸上闪过深意:“这肉包子里的肉馅儿,莫非就是公主所言的猪肉。那种按照新养殖方式养出来的,出栏快、无腥臊的猪肉?” 赵瑶君侧目:“我都没说你就猜到这是猪肉了?” 猪肉价贱,没有多少富户愿意去吃。这种刚刚养殖,还没大量出栏的猪肉,还没有推广,没想到生长在巨富之家的张良,对这些也了解颇深。 呵,他如何会不知呢? 但凡是神明赐予神使的东西,就没有一件是简单的。这些新奇的东西,一件件加起来,让如今的秦国早已无人能挡,将他国远远甩在身后。 报灭国之仇,人力怎能同神明对抗呢! 天命到底不在我啊! 张良垂眸,继续吃着饭食,心里却越发沉重起来。 赵瑶君饮酒,慢慢等他吃饭,才让人将一切收了下去:“我们商量商量吧。” 张良有些心灰意冷:“良不过一普通世家子弟,如今家道败落,不知能同公主商量什么?” 赵瑶君半点也不遮掩,星眸含笑的看着张良的脸,眼里满是垂涎:“我就看上你这个人了,要不你跟了我如何?我保证会待你好的。” 张良简直被这秦国公主过于直白的话,给惊呆了,毕竟他此时岌岌无名,她能看上他什么?难道是他的容貌,可这公主不过一孩子!难道就懂了男色之事? 这秦国王室果然没什么好的,公主笑笑年纪便已经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此时的张良,虽然已经有了谋圣的风范,接人待物滴水不漏,但少年气性到底还保存着。 一听此话,便讽刺的看了眼赵瑶君的小身板:“殿下看上我了?良纵使跟了殿下又能如何,殿下只怕连身子都没长好吧?” 赵瑶君一听这话,再看看张良过于冷淡的脸,高和一脸防备的样子,一下子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她一整个呆住! 继而手足无措起来,赵瑶君急得跳脚,她一把攥住张良的衣襟:“嘿!我说你们这些人,心怎么都是脏的黑的呢?” 她力气大,张良体弱,修长消瘦的身躯如同无可依靠的弱柳一般被拉到她身边。 赵瑶君指一指自己嫩生生的漂亮脸蛋:“你看看我,我还不满十岁啊!我还是一个孩子啊!我到底是有多丧心病狂,才能让你想到那方面去!我说的明明是让你跟着我,投效我大秦!” 【可恶的封建人,可怜我一个上下两辈子加起来才三百多月的小孩子懂什么,就这样恶意揣测我!】 知道自己恶意揣测眼前的大秦公主,张良耳垂发红,一双黑亮的眼睛越发湿润起来:“原是如此,良误会公主了。” 赵瑶君气愤的放了他的衣襟,指了指高和:“告诉你,不仅是你,包括你的随侍高和,我也看上了!” 张良正了正衣裳,淡漠的看了眼心思浮动的高和,看着格外能收买人心的秦国公主,淡淡道:“此事绝无可能!多谢殿下错爱,良体弱多病,不过一寻常人,且不通朝政,胸无点墨,如何能投效大秦?我体弱多病,也离不开我这随侍。殿下不若去寻别的人才。” 赵瑶君小脸板住,眼前此人心眼比八百个还多,反正弯弯绕绕的,她也比不过,还不如就想说什么说什么了。 赵瑶君重新坐下,盯着张良的脸,一边感叹此人历史都褒扬的美貌,一边直言:“我也不废话,我知道你是铁了心要反秦的,你甚至想要刺杀我阿父!高和手里的那把120斤重的大铁锤,就是你花重金打的,为的就是要刺杀我阿父!” “咚!”高和浑身紧绷,呼吸急促,手一松,那巨锤被砸到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凹洞! 赵瑶君得意:【惊到了吧,惊到了吧!看我不吓死你们!】 张良看了眼高和。 怎么之前没发现,他这么不成气候。不过是他们此前的谋划被这秦国公主识破了而已,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张良淡淡道:“殿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的随侍空有一身蛮力,却是经不起吓的。您这惊天之言,可是将我二人吓得不清。” 赵瑶君:“是不是真的,你们心里清楚。不过你们也别忘了,我本身是神使,就算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也不足为奇。我说的话,反正每个字都是真的。” 张良知道他的意图也瞒不了她,但对于她口中仕秦之事,也绝无可能。 “殿下既然直言不讳,那良也实话实说。”张良正襟危坐,他本是少年英才,但语气里却有了风霜,“良确实有反秦之心,秦灭韩国之时,此心尤为浓烈。可是当韩国变成南郡之后,良便已经知晓,纵然我有反秦之心,却也掀不起大风浪了。” 赵瑶君:“为什么呢?” 【你可是拖着病体刺杀我阿父的猛人啊!拖着这破烂身体,就算不给弟弟办葬礼,也要将所有家财投入反秦大业之中。就算累得慌,也要一路跟着刘邦,出谋划策的智囊啊!怎么这会儿说出这种话来!】 张良闻言,几乎忍不住自嘲的朗笑起来:“哈哈哈,殿下竟然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呢,这一切不正是因为忽然成了大秦神使的殿下你吗?” 他看着赵瑶君天真稚嫩的脸,细细描摹着她格外精致的五官,待看到她上扬而带着骄矜尊贵的眉眼,他眼里有恨有怨,更有深深的无奈和哀伤。 “殿下乃是天命啊!我自幼信人定胜天,可要有个前提,这天,下克上,是能被克到的!殿下种种神仙手段,如今南郡、巨鹿郡、邯郸郡、井陉一带之人,短短时日,早已不知有韩国、赵国,只将自己当成秦国黔首。” 张良道:“天命在殿下,人心在殿下,地利在殿下,我张良纵有万般谋算,也不过一场空谈罢了。” 他闭上眼,不愿再看她:“殿下请回吧。良已经决定,既然反秦之事无望,打算等治好我家幼弟,便退隐修黄老之道了。” 赵瑶君也不知这谋圣说的话是真的假的,但是看着这样一个人才白白流逝,她真的心痛、肉痛啊! 她不由道:“张君谋算过人,有封侯拜相之能,何须归隐山林,明珠暗投呢?” 张良默默无语。 赵瑶君眼睛转了转:“我就是好奇,你如此坚定的为国复仇,到底是为了韩王那个蠢货,还是为了你们张家五代拜相的荣誉,还是真的是为了韩国的无数生民黔首?” 张良睁开眼:“殿下此刻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了!”赵瑶君哼笑,“若你是韩王那个蠢货,那我只能说你识人不清,决断不明,你跟那蠢货没什么区别。” 张良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赵瑶君:“若是你是为了你张家五代拜相的荣誉,那我只能对你越发不耻。我更加觉得你比不上你祖父,也比不上你阿父!你不仅是个眼瞎的瞎子,还是个十头牛拉不回来的犟种,更是个冥顽不灵,只会记着先人荣誉,而不敢自己弃暗投明,创造辉煌的胆小鬼!” 张良平生最自豪的便是自己祖父、父亲,听到赵瑶君此言,他心里的怒火简直抑制不住的上扬,一张雪色脸蛋都气得通红。 他低头俯视,眼眼中水光混合着怒意氤氲,看着赵瑶君的眼神冷漠、气愤至极:“殿下可以杀我,但你不能辱我!我张家如何行事,还用找不着殿下来指点!” “我哪里敢指点你啊!” 赵瑶君感觉自己不够高,起身踩到桌案上,居高临下掐着张良的下巴,冷笑道:“现在世道大好,你若是为了你张家能够继续相韩而搅弄风云,破坏天下黔首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你说说你是不是历史的罪人?!” 她直视张良的眼:“难道你祖父、你阿父便是教你为了自身的私利,为了家族的荣誉,不顾天下无辜生民的性命,执意倒反天罡,逆天而行的吗?” 张良咬牙挣脱,但这秦国公主力气比他还大,他恨恨道:“所以良知复国无望,早已打算退隐了,你又何必如此相逼羞辱?” “我哪里有羞辱你,我是在帮你,光复你家拜相的荣誉,会在你身上达到巅峰!”赵瑶君欣赏的看着张良,坚定道:“那小破韩国的丞相有什么好做的?你要做就该做我大秦的宰相!” 她看着张良俊秀雅致的脸:“你说得对,我大秦统一六国,平复四海,本就是顺应天命。你若是为了家族门楣,该来做这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六国之相!” “你想想,我大秦日后该是何等的雄壮大国,你来做相,待到功成名就,若是想要归隐,自然能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飘飘乎如神仙中人。 你对我大秦了解,你肯定清楚,我阿父没有杀功臣的习惯,我也没有,我巴不得所有为大秦出过力气的人,都能过得顺风顺水,万事遂心。” 赵瑶君放缓嗓音,语气轻柔诱惑:“你想想,虽然你归隐了,但史册会如何记录你?它不会记载你弃韩投秦,只会记载你深谋远虑,功盖祖父、父亲,一举成为天下之相,你家也依然是六朝丞相!对了,若你以后当真要退隐,它还会记载张相不恋栈权柄,乃是红尘俗世逍遥之客。” 张良眼波流转,看着眼前一张小小年纪,却显得格外聪慧,格外会蛊惑人心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此前无人说,这秦国公主竟然如此舌灿莲花?连以往将反秦当作宿命的他,都要守不住心中所想了。 赵瑶君输出的嗓子疼,她看张良神色缓和了许多,也不敢停下来,更是连忙道:“张君反秦,若是为了韩国黔首那大可不必。” 张良不由自主的询问:“为何不必?” 赵瑶君笑了笑:“黔首才不在乎谁是国君,他们所求便是安居乐业,吃饱穿暖。只要上面的君王治国有道,他们便会对这个朝代产生情感。如今韩王无道,秦王雄才大略,他们自然更愿意成为秦国黔首。” 张良哑然。 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普通黔首只是国中的沙砾而已,他们挣扎在吃饱穿暖的生活当中,已经花费了所有力气,所以已经没有精力,也着实不会去想什么家国破灭的大事。这些事他们既管不了,也没法管。 更何况韩王并非一个值得爱戴的国君。 赵瑶君松开张良的下巴,拿来纸笔,快速的开始写了一张字纸,拍到张良身边:“你好好想想吧,世界上没有一个朝代是永恒不灭的,便是如今的大秦以后也一样会灭亡,所谓盛极必衰,阶级斗争这是不可避免的。” 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高和,听了这话直接被呛得咳嗽起来。 这秦国公主,没想到她的嘴巴不仅对韩国毒,她对自家秦国也丝毫不留情面啊! 张良也被惊得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 虽然他知道这秦国公主、神使殿下格外大胆,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她竟然大胆到能咒自己国家灭亡的!这真的是她一个秦国公主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简直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但细细一想,好像并无道理。 赵瑶君:“张君可读过史书?” 张良:“自然读过。” 他对赵瑶君的话来了深厚的兴趣,若非她是秦国公主,想来自己能同她成为好友。 赵瑶君缓缓用自己所学的高中政治,来忽悠眼前未来的顶级政客:“那张君定然知晓,在这汪洋历史长流之中,出现过无数政权、国家。什么三皇五帝、唐尧虞舜,到此前的五个霸国,如今的六个雄主,其实细细算下来,我们不过是历史中的第二阶段末期而已。” 张良从未听过这等说法,他感觉这其中好似有许多玄妙的道理,轻而易举的将自己吸引住了。 他情不自禁的问“何谓历史的阶段?何谓第二个阶段?” 赵瑶君:“第一个阶段,便是上古时期,我把它叫做原始社会。当时人们茹毛饮血,按照血缘结成氏族,并无家国概念,所以当时实行的是平均分配制度。无论打猎多少,出力多少,众人都是均分的。” 张良听得有趣,不由坐直了身子,一针见血道:“如此分配,既不公平,也无法长期存在。” 赵瑶君笑笑:“这是自然。随着石器、铁器的发展,社会的进步,现在人们有了家国概念,有了私产的概念,奴隶主能够把奴隶当作财产一样买卖。我们现在便处在这个阶段,奴隶社会阶段末期,而我阿父是要带着整个天下,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张君当真不跟着我们一块儿?” 她平平淡淡的话,将张良说得莫名心潮澎湃起来:“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君何不顺应天命,搅动着历史的风云?” 什么带着天下,走入下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这普普通通几个字组成的话,简直不普通到了极致!若当真能成为进入这种新阶段的促进力量,那该是何等的伟业功绩啊! 张良心神俱震,彻底沉入到其中去了。 赵瑶君见他没有闹着走,反而一味深思,不由更加卖力勾住他的心神:“张君可以好好看看我写的字,但你也不要太过劳神了,我等你想明白了再说。” 张良待她走后,忽然拿起桌案上的白纸看了起来。 本以为先看到的是何等惊人的言论,没想到入眼的确实弯弯扭扭,幼稚柔软的秦篆。 张良脸上狂热一下子就减退了,他小声道:“大秦四公主,字可真丑。” 随后他又忍者这一笔字,往纸上一看,瞬间便被吸引了全部心神。 什么世上没有永恒的王朝,矛盾是社会的本质。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到一定程度,就会发生质变。 阶级社会的矛盾,通过阶级斗争来解决。 大秦统一六国乃是天命,灭韩一事,非人力可阻,君可心无挂碍,顺应天意。 大秦日后灭亡,也是阶级矛盾质变,阶级斗争的作用 这些初读奇奇怪怪,重读惊得他冷汗涔涔,再读他的神色似癫狂似心如死灰,连手都控制不住的抖了起来。 这不多字如同魔音入耳,烙印墨字一般,往他耳朵里钻,往他脑袋里钻,越想就越发觉得这是真理。 高和见状,惊呼道:“郎君,你怎么了?” 张良快速将这张纸折起贴身收好:“我无事,你先出去吧。” 高和犹豫:“郎君,医者说了,您不能再耗费心神的。如今时日不早了,还是早早歇息吧。” 张良少见急躁道:“我知晓了,你出去便是。” 高和无奈,只能轻声走了出去。 张良等他走了,就着烛火灯光,又将那张纸摸了出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咀嚼思索。 第100章 赵瑶君格外想要得到张良、高和这样的文才武将,她心里也清楚,这两人真正需要搞定的只有张良一人。 张良心里为韩国复仇反秦之心格外强烈,所以她就给他来了个矛盾的转移。 她先阐明秦灭韩非秦王之过,非秦之过,秦不过是在顺应天命而已。同理可得,如果张良归秦,此事非是张良无家国节义,而是他顺应天命而已。 说起来这不过是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但是用这个光明正大、万人信服的理由削弱张良恨秦、抗秦的心理,却也是够用了。 因为原先的那个世界,并无赵瑶君这么个人,也没人在先秦时搞出这么多事情。所以当时秦灭六国后,六国遗民的日子其实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再加上一些过于严苛的律法、灾情、怂恿反秦人的舆论,各地农民起义、反秦队伍层出不穷。 现在却是不同,虽然现在的律法也严苛,但只要黔首不犯法,韩国、赵国遗民的日子,比原先好过太多了。遗民们现在越发认同自己大秦黔首的身份,这反秦队伍,一开始就失去了普通广大的黔首支持。 这还怎么玩? 现在别说是普通反秦玩家了,就算是张良这个高端反秦玩家,不也因为这个根本原因,打算远离朝政,带着自家弟弟医治完病后,归隐为生了。 至于赵瑶君所说的那些高中政治教材,关于政治、哲学所涉及的内容,一是告诉张良没有一个朝代是永恒存在的,韩国也是。韩王那种昏庸程度,就算不被秦国灭,也会被别国灭。 秦国以后要是发展到一定程度,当社会阶级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时,必然也会灭亡。秦国早晚都会灭,也无需对它抱有仇恨。 各种客观、主观条件言论之下,张良反秦心理已经弱化到一定程度了。 赵瑶君弱化张良的仇恨心理之后,还问他到底为了什么给韩国报仇? 她道德绑架他复仇的理由不够为国为民,接着用政治教材里的内容、真理做钩子,勾着他画未来的大饼给他看。 上下五千年史书赵瑶君都看过,后世她经历过,赵瑶君画的未来的饼,那叫一个又香又甜,又大又圆。 张良确实是上钩了。 是啊,虽然没有朝代可以永恒存在,但是他们所在的这一段历史,却是可以进入新的历史阶段,可以创造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海晏河清、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 为了见一见那样的盛世,投秦看看又如何呢? 张良心思动摇,赵瑶君再接再厉,她每日背诵默写一段符合现在需要的政治、哲学内容,每日黄昏差人送给张良。 听说黄昏、傍晚、深夜,人的心情都会不自觉的低落下来。 这个时候,许多人只要稍有emo的心理,心理敏感纤弱,容易多思多想。 后世的网友还开玩笑说,语文最应该在晚上考呢。因为这个时候,正是个个同学文采飞扬,又丧又兴奋,又矛盾又自洽,各种心理不一而足。 但无疑,此时的心理防线是减弱的,也是人很能共情,抒发情感的时候。 赵瑶君想到张良的身体,知道自己这个手段有点心脏,但想到这只是短期手段换取长期谋圣,她就心安理得的让人黄昏送知识点给张良。 不出她所料,后面,张良一日日将自己锁在屋中,几乎废寝忘食,不眠不休、字斟句酌的读者赵瑶君给的字纸。 他脑海之中,也从这些剥离开纷扰世事的迷雾,直接将世界上最根源、最普遍性的真理呈现出来的字眼之中,好似看到了一个不同于远古乃至此时的世界。 通过仔细揣摩,他好像也明白了自古至今,这世道是如何运转的。 以往他虽然也知晓一二,但却不能用如此直白、准备的语言将其描述出来。 那简简单单的五张字纸,张良日日都要钻研。 四五日下来,张良弟弟经过国医妙手的调理,勉强可以吃下些饭食了。张良却黑眼圈一日重过一日,脸色越发苍白起来,眼神却无比精神亢奋。 这诡异的精神状态,配上他一张病弱憔悴的俊脸,有种病娇具象化的感觉。 第五日午后,张良主动请了医,言说要调理身子。 赵瑶君一听,简直克制不住自己的兴奋,连忙跟着几个医生,去了张良所住的院子。 赵瑶君端起茶喝了一口,欣赏了一下他的俊脸,才看向苦兮兮的公乘阳庆。 她压住心理的愧疚和快要得逞的兴奋,故作担忧询问:“公乘先生,张君身体如何?我心中实在是担心他。” 【看着样子,是要调理一阵的啦。不过张良是个果决的人,他看上去已经有谋断了。他这样的人一旦下定决心,就会一往无前,不改志气了。】 张良伸出如同梅骨般白皙细腻,却有些消瘦的手臂给夏无且、公乘阳庆、医心把脉。 听了此话,他无奈的抬头,看了眼满眼兴奋,微弱担心的赵瑶君,心里缓缓叹了口气。 公乘阳庆把完脉,就皱起了眉头:“殿下,张君,之前我们不是说,您这病病最忌讳睡眠不足,饮食不合、思虑过盛吗?怎么近几日来,您的病情不减反增,看上去更加严重了些?” 赵瑶君心虚无比,看到张良苍白的脸,三个医者严肃的样子,现在真的担心了起来。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近几日膳房日日都根据张君该吃的膳食做着,但不知为何,张君食欲不佳。夜晚他熬油费火睡得也晚,这几日他也不曾出门,就是将自己关在门里钻研,也不知他如此刻苦,心中可想明白了?” 【虽然你熬夜、不好好吃饭、多思多想,确实是我的锅。但我真怕把你的身子给玩坏了啊!】 张良倒是笑了起来,他憔悴苍白的脸色,因这一笑倒是显出几分容光焕发:“殿下,此番若是良真如了殿下的愿,不知殿下要如何回报于我?” 赵瑶君立即放下茶杯、糕点,擦干净自己的手,走到张良身边。 她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一礼,正色朗声道:“君若当真愿意归秦,愿意以诚待阿父、待我,来日大秦必以国士之礼待张君!待天下统一,论功行赏,封侯拜相,君定然是天下之相,尽可延续张家五代为相之荣,光耀门楣,不在话下。” 张良眉间愁绪尽散,他笑道:“此事殿下可以做主?若能做主,您以何物为凭证?” 赵瑶君相信,这样的人才,别说他了,就算是她阿父嬴政,也会做出同样的抉择。再说了,以阿父那宽广的胸襟,若是自己能为他收拢人才,他不仅不会不高兴,反而会格外开怀呢! “此事我自然能做主,因为我阿父也是这样想的。”赵瑶君点头,解下自己常常佩戴的阴阳太极双鱼玉佩,将阳鱼放到张良手中。 “此乃我阿父所赐阴阳太极双鱼玉佩,听闻张君对黄老之术颇有研究,此物便是送对了。” 赵瑶君:“你看,你手中的是阳鱼,乃是暖玉所制,正好能常伴君身,温养身体。我手中的阴鱼,乃是冷玉,跟着我也不错。我们便以此玉为诺,君可以此玉为凭证。” “那一言为定,望殿下莫要食言而肥。” 张良做了决定后,一切举动都格外痛快。 他立即让高和寻来一条丝络,将这半枚阳鱼佩戴在自己腰带上,以做承诺。 赵瑶君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眉眼弯弯,双眼明亮无比,甚至忍不住拉住张良微凉修长的手,动情的许下承诺:“张君你放心,来日我们定然不负你。我大秦最重视人才了,你来大秦,你定然不会后悔的!” 张良看向刚及自己腰高的赵瑶君,看她一脸真诚笑意,畅快活泼的模样,不由想起她在渡口给自己做煎饼的样子。 昔日一如今日,脸上的笑和眼里的真诚,都如清水般映照在一张雪白圆脸上,张良心里,竟有种因缘际会之感。 自己真的因为这所谓神使,所谓秦国公主的几句话,几张纸,竟然就打算归秦了! 说起来,真是不可置信。 张良想到自己五日来内心的拉扯、纠结,他忽然觉得好笑,可心里也有做了决定后的舒畅。 他看着赵瑶君的眼,认真笑道:“那良可就记住殿下的话了。” 三个不同年龄阶段的医者,站在一旁默默看完了这一场好戏。 夏无且细细看了眼张良的神色,捋了捋胡须:“不过,看上去您像是放下了一桩常年压在心中的心事啊,心情倒是比往日好了些。” 赵瑶君:“这下张君的病治起来,是不是就好治许多了?” 医心把玩脉收手,闻言俊秀温和的脸上尽是笑意:“确实好治了些,但张君此次定然要遵循医嘱来了,不能过度损耗自身。” 张良看了眼让自己这五日里损耗自身,又让自己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决定,放下多年心结的赵瑶君,哑然失笑:“良定会遵医嘱的。” 毕竟,他是真的想要看一看,秦王横扫六国,一统天下后的下个历史阶段是什么。想要亲自看一看,无数良臣,与这位带着天命来到凡尘人间的神使公主,能将这世间打造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张良用完膳食,喝了药后,赵瑶君顺道同三个名医一块儿出来。 夏无且边走边笑道:“恭喜殿下得一少年英才,您费了这般心思,不知他有何能力,能让殿下如此对待?” 赵瑶君神秘一笑:“他本事大着呢,日后你们就知道了!” 【张良、萧何、韩信,这西汉三杰,没一个简单的。一个千古谋圣,以病弱之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一个民政后勤高位玩家,镇国抚民,给饷馈,不绝粮道,几乎保障了刘邦每场反秦战争的胜利。 一个兵仙神帅,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用兵如神,简直是一大杀器!】 这般描述,让秦国太医署的夏无且和医心听得心向神往。 赵瑶君回到咸阳后,确实要让人找到一些能臣干将的。 她转了话题:“听闻你们找到井陉城各乡上适合学医的人了?” 夏无且连忙道:“确实是。” 赵瑶君:“赤脚医生的培养,太过艰难。如今识字的人少,只能死记硬背字形,外加图文草药识记才行。夏太医乃是太医署太医令,不好在乡野待太久。夏太医将《赤脚医生手册》钻研成果将诸位医者分享学习后,还是要随我前往咸阳。” 她将以后的安排一一道出:“这巨鹿、邯郸两郡的郡守已经走马上任了,我有一个各郡县乡亭级别的赤脚医生培养计划。到时候辛苦公乘先生,以及留下的太医署医丞、医官,以及各地而来的医者了,你们和这两地官员根据这个计划来就是了,我都安排好了。” 公乘阳庆连连点头。 医心也道:“我家子弟也只会去五人,其余人皆留在此替殿下办事。” “留下医者的名单誊抄后今日给我,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谁做了什么,我都让各地县丞记着,到时候一块儿褒奖。” 三人忙道:“是,殿下。为殿下、秦国做事哪里能提褒奖呢?更何况,能研习《赤脚医生手册》已经是褒奖了。” 赵瑶君道:“一码事是一码事,辛苦干了活这褒奖还是要的。对了,那个徐福,给我看紧些,尽量就让他跟着你们。等事毕,我招他来咸阳,他才准来。” 众人知道,公主殿下特别关注的人,定然有其特别只之处。 三人都对徐福更加上心了些。 100-110 第101章 自赵瑶君来井陉开始,不觉时光匆匆,如今快要离去,反而觉得归心似箭,但心里却也是舍不得井陉这个城池的。 自从来带着轻骑来井陉开始,赵瑶君便吩咐军队入城,不许扰民,不许夺民财物。 等进了府衙之中,她当即斩杀了城中鱼肉百姓、残害黔首、掠夺钱财的渔、孙两家!不仅立了威,让城中宵小不敢乱来,还赢得了民心,使得井陉黔首对秦军放下心来。 之后,赵瑶君以工代赈,通过修补屋舍,修建修复一些必要的设施,使得黔首们开始有事做,有饭吃,彻底安心不敢作乱。 井陉城因为战乱,耽误了种植粟米的时节。 黔首们因担心今岁没有粮食又要上税而惶惶不可终日,赵瑶君通过当地气候、地质实际因素,又当机力断,决定抓住最后的时机补种春小麦。 她不仅要求井陉补种春小麦,就是邯郸、巨鹿也没通知补种春小麦。 虽然时间上稍微有点晚了,但如今看来,这春小麦长得还好,只要后面不发大灾,今岁收粮有望,不用苦苦等秦国他地支援。 井陉城中环境好,今岁还算风调雨顺,春小麦长得还行,虽然小麦没有粟米好吃,但城中百姓心中已经安定了下来。 后来,滹沱河边建起了水磨房,且越建越多,赵瑶君让府衙教起了面食的制作方法。 城中已经沉浸在麦香味中了,见到田间地里刚刚冒芽儿的小麦,黔首心中就觉得心悦臣服。 赵瑶君后面也没闲着,播种春小麦后巡视周围,救人的同时,发现此地适宜的作物。 她提议在保障粮食、税收的下,黔首可因地制宜中一些花椒、药草等经济作物,来改善黔首生活。 同时,为了让黔首们有销售渠道,扩大谋生岗位。她建大秦客栈,让陶匠们学习瓷器、变成瓷匠,修建城中基础设施,吸引各个地方的商人往井陉城中赶来,带动周围的发展。 现在最有名气的就是井陉的瓷器。 那日大王的公子扶苏用瓷瓶捧着蔷薇而来,偏偏优雅仪态的传闻传遍各地。 大秦客栈中的茶艺女子,展示的优雅点茶,看得人好像高雅了许多。 宴饮之时公主用瓷杯装的清澈如水的美酒,实在妙不可言,听闻仙界小宴便是如此 种种传言,让瓷器之美之雅致更是传得遥远,各个地方的商人趋之若鹜,那些自诩家中有底蕴的世家大族、几代富户,更是都卯足了劲儿想要买到瓷器。 井陉瓷器的价格也一高再高,来学习手艺的,来瓷器坊做工的黔首也越来越多。 因大秦客栈住不下那么多商人,供应不了那么多吃食,城中见了先机的黔首自发建了些小型的客舍、摆了许多食肆、特色小店,狠狠赚了一笔。 城里有了钱,府衙收了商税。有了钱财,赵瑶君又开始招工,让人修建城中大道的公共旱厕,也积极督促黔首三家合在一块,共同修建旱厕堆肥,为之后的播种做准备。 赵瑶君不过来了一段时日,城中肉眼可见的一派兴兴向荣,黔首安居乐业,商人络绎不绝,府衙商税不少。 还有她制订的赤脚医生培养计划、养猪计划、养鸭计划、保护鸟雀、建造蓄水池计划等等,都如同希望的火苗,等待后续县尉的到来,便能照着计划一步步实施下去。 镇压邯郸郡、巨鹿郡的王翦、王贲、李牧,都陆续派了郡中、县里的官员来井陉之地学习,看井陉之地是如何运作、治理的。 如今时值五月下旬,井陉城的早晨,天光正好。 赵瑶君同张良走在野外,散步方回。 他们看着田间郁郁葱葱的春小麦,不由联想到秦国的冬小麦。 张良倒是不顾及自己的衣衫,走到田埂上,细细观察了一阵,才笑问赵瑶君:“如今冬小麦已经进入收割期了?” 赵瑶君见到这些春小麦,便想起大秦黔首之前种下的冬小麦,她眼前仿佛出现了一片滚滚麦浪,鼻尖也仿佛嗅到了阵阵麦香。 她唇边笑容越发深:“是啊,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今日午时启程,过几日便能看到黔首们收割麦子的场景了。” 张良想象了一翻那个场景,心情越发开阔起来。 两人再走了一段,到了有人的地方,就坐上马车回了府衙。 午膳是羊肉面条、煮甜汤,倒是爽口。 张良喝了药,歇了半晌后,赵瑶君仍旧让成林留了一百人驻守城中,令县丞等待新县尉上任,她才命人解了马车到门口,准备上马车离开。 赵瑶君并未特意通知黔首自己要离开,也没令人隐瞒他们要离开的消息。 但井陉城不大,一千多名玄衣轻骑伴着四辆大马车,以及辎重若干出城,这阵仗一看,便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队伍才集结,赵瑶君还未曾离开,黔首们们便打听好了她要离开的事情。 不一会儿,黔首们便纷纷走出家门上了街头,从府衙到城门口,皆站得满满当当。无论是花甲老人,还是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儿,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皆站在路旁抹泪。 更有德高望重的老者,杵着拐杖上前来,老泪纵横,一脸不舍的询问赵瑶君:“殿下,我们井陉越来越好了,您怎么就要走了啊?我们,我们舍不得您啊!” 他是想说些不想殿下离开,想要乞求她留下来的话。 可是想到殿下不仅是神使,更是大王的女儿,她的宿命在王都,在天下,而不在一个小小的井陉城! 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也清楚不能说出口让殿下为难,他只能嘴笨拙舌,一遍遍用眼泪表达着自己的不舍。 这一声儿仿佛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万万人纷纷落泪。 “殿下,我们舍不得您啊!” “此去路途坎坷,您要是冷了饿了,可如何是好啊?” “不仅是公主殿下,还有公子、各个大人,我们都舍不得你们啊!” 这其中,有向她伸过冤的老人有同她说笑、玩闹过、救过的孩子,有在郊外遇过的农人,也有在城中逛铺子、看货品、说过话的女郎,更有许多多,明明只是与她擦肩而过的黔首,却在此刻真心实意的舍不得她离开 赵瑶君眼圈有些发红,这眼泪没有落下来,但她指尖控制不住的有些抖,嗓音也有些泣音:“呜,我也舍不得你们。” 她原本自诩有一颗冷硬的心,但这颗心自从到了大秦,里面就暖了起来,融化了之前一些冷漠麻木、嗜杀厌世的情绪,她变得情绪饱满起来。 扶苏悄悄牵住赵瑶君的手,拍拍后又放开,小声道:“瑶君不要难受,以后阿兄再陪你回来看看。” 赵瑶君咽下自己快忍不住的泣音,朝周围的黔首拱手。 “诸位,今日瑶君不得不走。虽然来井陉城中的时日不长,但井陉的风土人情都让我记挂在了心中。待日后,瑶君有空,定然会回来我们井陉城,再见各位乡亲父老。” 有老人落泪,佝偻着身子将篮子里攒下来的鸡蛋、新鲜的蔬菜送到玄衣轻甲的黑骑身边,絮絮叨叨。 “殿下,这路不好走啊,怕路上也没什么好吃的。路途辛苦,这是我家一点小小的心意,殿下路上吃吧。您虽然是神使下凡,但现在还是个娃娃,不要饿到自己了。” 众人听闻小殿下好吃食,他们没什么好送的,便只能投其所好,送些吃的。 “殿下,这是我家自己酿的小菜,味道还不错,您拿来就着粟米,会下饭的。” “殿下,您不是爱吃桑葚吗?这是新摘的,您拿着路上甜甜嘴儿” 黔首们热情难拒,赵瑶君实在收不下这许多,只能婉言推拒。安抚了百姓半晌,玄衣轻甲的黑骑才开始开道,马车缓缓而行。 全城的黔首都在默默哭泣送别。 从城中送到城郊,太阳从温暖到灼热,已经送无可送了。 赵瑶君从马车里出来,对黔首道:“诸位止步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便在此地别过,再送下去,只怕要送到咸阳了。到时候我又要派人护送各位乡亲回家,咱们送来送去的,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啊。” 哭泣中黔首们被她逗笑了一下。 赵瑶君正色道:“这会儿人也太多了,我也不放心,便让徐护卫带五十人,送你们回去后再来追我们。” 【人实在是太多了,万一发生个踩踏事件就不好了。】 于是黔首们只好止步,站在原地,目送赵瑶君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徐长龄带人尽职尽忠的送黔首们回去,随后快马加鞭,赶上赵瑶君他们的大部队。 张良弟弟的病有了起色,一路上有夏无且以及五六个医者相随,行路不快,路上倒是还算安全、好走。 等过了原先赵国的境内,一路都能见到田间、地里,黔首正在收割金灿灿的麦子。 今岁麦子科学种植,施肥浇水都做得好,那麦穗格外饱满好看,一路看来,大丰收的场面让赵瑶君低落的心情越发开怀激动。 连张良都忍不住,时时将车帘让人打开,好好看那满眼喜人的稻子。 看到这一切,他才悠悠笑了笑。 所以,又有谁能同这个,可以在冬日种植粮食还成活的秦国抵抗呢?秦国不止能种这冬小麦,他还有那无人可以抵挡的神兵利器,谁又能抵抗这样的强秦呢? 反正他是不能。 他也不知何人能。 顺应天命,这不是无奈妥协,而是他真的想看看,这个拥有神赐的秦国,最后能创造一个什么样的世道。 第102章 赵瑶君同在巨鹿郡、邯郸郡郡府之中的王翦、李牧、王贲大军汇合,秦军浩浩荡荡的进了咸阳城。 伐赵大捷,又夺回了扶苏公子,将四国联军打得如同落水狗一般,灰溜溜溃散回国。 好好算算,秦国算是以一敌五还轻而易举的攻敌克胜,这么大的功绩,足以光耀全国! 秦军还未曾进城,路旁便有迎军凯旋的黔首。他们站在道路两旁,本就勇武好战,以军功为傲的秦国黔首,人人心潮澎湃,激动钦佩难以抑制的看着道路上越来越近的大军,欢呼声越发响彻行云。 赵瑶君骑在马驹上,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不由笑了笑,黔首的欢呼声越发高了。 “殿下!殿下勇武!” “两位王将军,李将军将军威猛啊!殿下神力无边!” “勇武勇武!我大秦将士勇武!你们是最勇武的!” 几乎是全城黔首的发自肺腑欢呼,如此隆重的场面,张良在韩国境内几乎不曾听闻。 他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看到的竟是高高壮壮,精神勃勃的秦国黔首。 最前方一大排高高的、魁梧得跟山一样的汉子,如同喝醉的醉汉一般,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红晕,如同柱子一样的手臂疯狂挥动。 他们手足舞蹈,神色癫狂的看着骑在小马驹上小小的,模样精致含笑的赵瑶君,疯狂大叫:“殿下,殿下!殿下光芒光芒万丈!殿下光耀千秋!” 等她走远了,这一排人踮起脚,一脸痴迷,挥手大叫,但那粗犷的嗓音却不自觉低柔起来,快要滴水一般:“殿下!殿下慢走~” 赵瑶君被这壮汉强行变夹子的声音弄得浑身抖了一下,她一转头,就看到一排整整齐齐的壮汉越发激动夹了起来。 这人夹得又软又肉麻:“啊啊啊!殿下她看我了!” 旁边的人给了他一巴掌,沙哑的嗓音带着杀气:“放你娘的屁!殿下明明看的是乃公我!” 赵瑶君差点没有跌马,她尴尬的笑了笑,随即催马走快了一些。 打完人,他又看向赵瑶君,正好看到殿下一笑,他越发像喝醉了一般,两眼发直,满脸通红,夹子音大夹特夹:“殿下,殿下她对我笑了~所以刚才她看的就是我啊!” 那粗犷无比,高大如山的汉子做出这般小儿情态,着实让人哭笑不得。 张良有些难受的别开眼去,不着痕迹呼出一口气。 他马车旁边骑马的高和看着前方在黔首热烈的赞扬、钦佩里的大秦武将,满眼艳羡道:“大丈夫当如是!” 张良看着满城都晕乎乎的,沉浸在狂喜当中的秦国黔首,他手轻抚书脊,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军在城外驻扎,进城的主将、副将一路进了宫。 麒麟殿中,嬴政高座在王位上,他手摸着瓷杯,眼睛却看着殿外,魂早就飞到了天边去。 众臣也没人说话,等着功臣的到来。 没一会儿,李城便从麒麟殿外走进,满脸欣喜若狂:“王上,三位将军、公子、殿下如今已经在殿外等候传召了。” 嬴政立即道:“宣他们上殿!” “宣公子、四公主殿下、大将军王翦、李牧,将军王贲上殿——” 众臣笑了起来,眼神不自觉往殿外看去。 嬴政眼睛紧紧盯着殿门口,神色越发放松,冕旒下的眼神柔和无比。 透过冕旒,看到自家少年公子、小小的公主隐隐约约混在几个人高马大的将军身边,他唇边不由自主浮现了一抹欢悦的笑意。 嬴政眯眼看着赵瑶君的小脸,想透过冕旒看看她的脸蛋是圆了还是瘦了,却只能看个大致。 这冕旒又重又遮挡视线,寡人日后找个机会,便要废除此冠。 赵瑶君看到嬴政,早就已经控制不住思念之情,朝他咧开个大笑,然后同扶苏、三个将军一起郑重下拜:“瑶君见过父王。” 她悄悄抬头,透过冠冕,看到嬴政稍微瘦了一些,却显得更外菱角分明,英气逼人的面庞,爹宝女心里呜呜呜出声。 【阿父瘦了,我好想阿父啊!可是我第一次离开咸阳,还去了那么久,阿父都不怎么想我,给我的信就几个字。】 众臣看向嬴政,心里叹了口气。 殿下,王上他就是这么个寡言的性格啊! 嬴政嘴角翘了翘,心里又酸了酸,他看了眼赵瑶君,克制住心里的感情,对三位大功臣立即道:“诸位功臣快请起!王将军、李将军你们为我大秦一路征战,实在劳苦功高,寡人心中感佩啊!” 王翦连忙道:“这次我等不敢居功,都是公主殿下造出了那有雷霆之力的神兵利器,才使得我大军能轻而易举打败四国联盟军,救回扶苏公子,大破赵国,使得赵国之地成为我秦之巨鹿、邯郸两郡。” 一说起那神兵利器,在场无论是老狐狸还是小小狐狸,如同闻到鱼的狸猫,眼神火热的看向赵瑶君。 赵瑶君忙谦虚道:“瑶君年岁小,若无将军们老沉持重,压阵谋划,只怕瑶君冲动乱来,不能如此快速的克敌制胜。” 殿下可真好啊,这老大的军功,竟然还往外推的!没看王将军那张褶子脸吗?笑得都快看不见眼睛了! 这功绩谁最大,众人心里都明白得很。 嬴政闻言立即道:“明晚正好在章台给诸位大功臣办论功宴,军中亦论功行赏,犒劳军中战士。到时候请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国使者赴宴,好好听寡人论功行赏,细数四国罪行,昭告天下!” 赵瑶君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嘻嘻嘻,那他们还不坐立难安,尴尬羞愧得恨不得撞柱子啊!】 众臣齐齐拱手:“王上圣明!” 大军疲倦,嬴政又同几个将军寒暄片刻,才忍不住道:“迎的功臣归来,寡人心中喜悦。两个王将军、李将军、诸君好生回府歇息,明日庆功宴,寡人同诸君不醉不归!” 众臣拱手应诺:“谨遵王命。” 等人全走了,殿中只剩下扶苏、赵瑶君、嬴政三人。 赵瑶君才忍不住快步跑上前去:“阿父!” 嬴政立即朝王位上起身,下意识就张开了双臂。他高大巍峨的身影如同大山一般,玄色的朝服宽大,好似能包容万物。 赵瑶君眼眶一酸,如乳燕投林一般,立即投进了他的怀中。 【呜呜呜,我想死你了!】 嬴政立即抱紧了她,怀里温暖充实的一小块儿,让他心里也柔软起来。 嬴政克制不住微笑。 唉,小儿便是爱撒娇。 第103章 小女儿暖呼呼的身子扑在怀里,满心满眼都是对自己的濡慕与思念,嬴政心里受用,只是说不出那些肉麻的话,嘴角却微微上翘。 赵瑶君抱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亲热无比的牵着嬴政的手坐下,小声撒娇抱怨:“我好想阿父,可是阿父都不想我,给我写的信只有几个字。” 哪里不想呢?但是他是大秦的王,哪里能做那般黏黏糊糊的小儿情态? 嬴政捏了捏赵瑶君的脸蛋,笑骂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寡人乃大秦之主,哪里能跟你一样见人就冲上来抱住?战时信笺,自然以简短清楚为要,何须说满篇之言?” 赵瑶君心里清楚,却还是靠在他的身侧,脸上气呼呼的:【哼,阿父就是傲娇。】 嬴政不解傲娇是何意,只记着自家小女儿平生最爱美食,瞧见她微微汗湿的额头,他道:“寡人记得你说夏日爱吃冰碗,今日天热,膳房正好做了你说的那种鲜果冰碗,寡人让人传上来给你吃。” 赵瑶君眼睛立即一亮,立即抱住嬴政的手臂:“阿父,你也太好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冷食?” 嬴政笑容深了一些,让人送来鲜果冰碗,用修长的手指宠溺的点了点她的鼻子:“寡人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整日就胡吃海塞的,分明也没饿着你,你就跟那小饕餮似的。” 赵瑶君不要意思的笑笑,她想着冰碗的美味,眼神不自觉往门口溜去,便见扶苏站在一旁,一脸羡慕的看着她和嬴政。 赵瑶君猛然拍了下自己的头,歪靠在嬴政身上的小身板立即挺直。她哒哒哒走到扶苏身边,牵住他的手,道:“阿父,你看阿兄平安无虞的回来了!你也无需再为阿兄担忧了,阿兄这一路上也很思念阿父,思念太祖母。” 扶苏耳根微红,他上前两步,朝嬴政跪下行了大礼,眼圈立时有些发红:“扶苏见过父王。不孝儿扶苏,因舅叛乱,使得秦国为我耗费兵力,幼妹为我亲上战场,阿父太祖母为我牵肠挂肚,实在儿之大不孝也。” 嬴政心中也牵挂扶苏,只是心里难免更疼爱小的。他以往对自己的孩子,也是以严肃教诲为主,他们也怕自己,便同自己不甚亲近,不像跟小女儿,更把自己当作普通的父亲一般撒娇亲近。 但这不代表嬴政不关心自己其他的子嗣,只是他与他们的相处方式不同而已。 他看向自己看重一直看重的扶苏,见他一脸愧疚,十分拧巴的模样,不由道:“起身吧,昌平叛乱一事,乃是他自己之因,与你无关,你也是受了牵连,何须言自己不孝?” 赵瑶君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还有我去战场,是因为我们都知道那天雷炸。药被造出来了,此战大秦必胜,我去只是看看那炸。药的效果,没什么不安全的。不过太祖母是真的很担心阿兄,她都生病了。” 扶苏闻言,满脸担忧:“哎,竟惹得太祖母为扶苏心忧生病,扶苏心中真是不安。不知她病情如何,近日可否好了一些?” 嬴政想起今晨方探望过大母的病情,他眉心皱起,沉沉叹了口气:“天热,你们兄妹吃了冰碗,便先去瞧一瞧你们太祖母吧。” 许慎年龄上来,情绪大起大落,本就身子稍弱的华阳太后,在得知扶苏平安、大秦打了胜仗的消息,倒是欣喜若狂了许久。只是她身子不仅不见好,反而一日日衰败虚弱了下去。 太医署的医馆说是情志虚耗,身体虚弱,加上风寒损了根基,怕是难以再好了,如今不过是在熬日子而已。 赵瑶君和心不在焉的扶苏吃完冰碗,牵住他的手。一路安慰着他,往华阳太后宫殿走去。 “阿兄,你不要担心,说不定太祖母见了你,心中欢喜,病就好了大半呢?” 华阳太后最疼的便是扶苏,扶苏牵着赵瑶君的手,迎着灼热的阳光,回家的喜悦渐渐消失,心中悲伤茫然:“若非阿兄,太祖母不至于病重。” 扶苏再如何沉稳,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少年。更何况,那是最疼爱他的太祖母,病重的原因也有为他日夜担忧的,他如何不自责愧疚? 赵瑶君抓紧他的手,绷紧小脸认真道:“阿兄,这根本不是你的错!你千万别这么想,谁能想到那昌平君会提前就叛乱呢?这分明是他的错,是叛军的错。太祖母担心你,你若是心里一直愧疚自责,自己心里老是难受,太祖母更为你担心了。” 【阿兄,你可千万别什么错都往自己头上认啊!你要是一直拧巴内耗,我也不好受啊。我明知道昌平君会叛乱,但我没想到他会提前叛乱,要是我多注意一些,这些事情指不定都不会发生,哎,我也很粗心来着。】 这又关瑶君什么事呢?听闻她在自己掳后,还日夜担忧,废寝忘食的研究神器,甚至不顾自己公主之尊,熬煮粪尿,又奔赴前线。 这是她只有功劳,何来的错? 扶苏揉了揉赵瑶君的手,强颜欢笑:“好了,我不乱想,你也不要乱想。我们去看太祖母,都要笑着去,不要让她再担忧。” 赵瑶君笑了笑:“好。” 扶苏牵着瑶君,一步步走向华阳宫,心中却不好受。 他本是宽宥温和的性子,平日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性格,可是想到疼爱自己的太祖母,他对强掳了自己的昌平君,忽然生出了许多怨恨。 等见到床上骨瘦如柴,面如黄纸,强忍病痛却对着他和瑶君招手,虚弱的强撑道:“扶苏,平安归来便好!瑶君也来了,你们道太祖母这儿,祖母好好看看,你们可有受伤?” 扶苏浑身颤抖,笑容消失,强忍的泪一下子就滚落了下来。 赵瑶君捏紧拳头,心神大震,她明亮的眼里立即蓄了泪,忍不住吸气,小小抽泣了几下。 * 自今日起,扶苏便请求在华阳宫中为华阳太后侍疾。 第二日的大宴他也未去。 嬴政想到华阳太后的病情,自然应允了。 赵瑶君也在华阳宫中住了一宿,白日也跟着扶苏一道侍疾陪伴华阳太后,直到傍晚,她才去赴宴。 她穿上鲜少穿的隆重吉装礼服,因她不喜累赘繁琐,平日里也除了嬴政给的阴阳太极双鱼佩,日常佩戴的镯子,头发上都是发带、珠花一类轻且品质极好的装饰。 今日她却是任由青女、彩雀往隆重了摆弄。 上玄下赤的曲裾深衣,金线绣振翅欲飞的玄鸟并斑斓猛虎,显得隆重威严。她虽然模样天真稚嫩,生得玉软花轿一般,但她绷着脸,满眼冷漠时,倒真有几分不近人情。 四大块青玉鸟纹玉璜,串联繁多圆润、毫无杂色的红玛瑙串成玉组佩项链戴好,腰上依旧悬挂自己的玉佩,鞋尖上缀了圆润漂亮的珍珠,臂上配上合适的臂钏,显得贵重非凡。 青女不敢直视:“殿下,时辰差不多了。” 赵瑶君照了照镜子,站直了满意道:“那就走吧。” 【敢和楚国一块儿合作,还敢胆大包天掳了我阿兄,害我太祖母冰柱,今天我就是要让四国联盟军好好出血,割地赔款、上贡送质,要是他们的使者不服,我就把他们打服。】 【他们若再不服气,拼死了炸。药改大。炮,我轰也要轰到魏、燕、楚、齐四国国门口。】 她身前身后,十二个侍女提着造型各异的金铜鹿灯,缓缓而行,走到章台宫中。 章台宫中到处宫灯明亮,恍若白昼。 赵瑶君听到王绾的呼唤,挺直脊背转身,只见层层叠叠的长廊之中,章台宫高台入云,天空中仅剩的晚霞薄红被黑暗吞噬,使得一轮孤月悬在翘角鸱吻旁边。 王绾、尉缭子、李斯等人陆续在后而来,见此阵仗不由呆住。 王绾眯起眼睛,在明亮的光照里看向赵瑶君越发白瓷莹润,却五官模糊的脸,他只感觉不过几月未见,自家小弟子便长大了许多。 赵瑶君朝他们淡淡一笑,同往日跳脱不同,她给王绾行弟子礼,周到而不失大秦公主威仪:“瑶君见过先生。” 几人上前几步,王绾打量了她格外少见稳住而有锋芒的小脸,心里满意至极,面上却也是淡淡的:“公主无需多礼。” 众臣朝赵瑶君行礼后,发现这先生弟子不动声色的模样,竟是相似得很。 一行人进了章台宫,赵瑶君特邀在席没的张良眼神凝在她身上片刻,又不动声色移开。 路过四国联盟军使者的桌案席面,四国官员使者纷纷站了起来,强撑局促道:“见过大秦四公主殿下。” 赵瑶君脚步定住,她身后着玄色深衣,将近半朝的大秦臣工也停住,神色凝重。 她抬头朝他们淡淡点头,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格外冷漠。 “无需多礼,本宫昨日得神明梦授神机,刚巧学会了神奇天雷的改造之法。其法也,威势无穷,有排山倒海,削峰填谷之能,其破坏之力乃是天雷百倍!今日四国联盟军使者,若是让本宫不悦,本宫便亲自带着此物,一路向魏国、楚国、燕国、齐国而去。” 她身后的大秦臣工腰背挺直,面上骄傲矜持满溢出来。 四国联盟军来的使者,都是本国聪慧无比,在朝堂呼风唤雨之人。可是听了这不足十岁,秦国公主的放言,他们竟然感觉通体生寒,心脏狂跳。 这本是极为诡异的画面。 那身经百战、官场沉浮的四国官员,竟然被一个看上去比他们稚嫩、弱小的公主,逼迫得如鹌鹑一般。 这四国使者心中不是没有想过。 真的有比那神器天雷更加厉害百倍的神物吗? 他们想要不信,可眼前之人却是神明转世,身赴天命而降世的神使,她说的话,岂能有假?万一真的有那神器,今日他们若是硬气些,来日等待的难说就是灭国之祸。 绝对的力量之前,他们根本生不起反抗之心。 魏国使者额上冒出细汗,却不敢说些什么,只能道:“听闻殿下最在乎黔首平民之命,那武器可不能轻易用啊!城中还有黔首的,若是殿下使用如此有违天和之物,岂不使得天下流血漂橹?” 赵瑶君冷笑:“哼,我既然敢用,便自有我的道理。旁的我管不着,反正今日我不满意,我阿父不满意,我阿兄不满意,我大秦的臣工黔首不满意,那十日之后,我便在魏国城门口候君。” 魏国使者一下子面容煞白。 其他三国使者往日能说会到,今日却仿佛哑巴了一般,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魏国使者颤抖道:“我,我魏国待神明最是虔诚,今日定然会让殿下满意的。” 那三国使者心中直骂,魏国人软骨头,卖国贼,乃公羞与之为伍。 可是当赵瑶君唇边含笑,眼神威胁的看过来:“魏国使君已经表态了,诸君怎么说?” 三国使者忙战战兢兢道:“定会让殿下满意。” 王绾看着自己的小弟子,脸上的笑意再也止不住了。 赵瑶君身后的臣子看着敌国的臣子们吓得要死的样子,心里爽死!他们看着给大秦挣下这大面子的四公主,心里直道。 殿下勇武!大秦未来之君当如是! 此时,李城嗓音阴柔高昂道:“王上到——宴开——” 赵瑶君迈步朝自己席位而去。 四国联盟军使者才敢悄悄抬袖子擦了擦额上、脸上的汗水。 第104章 众人屏住呼吸,殿上诸臣俯首弯腰,不敢直视君颜,只能恭敬道:“拜见王上——” 嬴政身着玄纁大裳,头上未戴冕旒,今日戴的通天玉冠,头发高高束起,将他清俊英挺的面容露了出来,显得格外神采奕奕。 他身量是少有人能及的颀长,平日除了批阅奏章、读书挥毫之外也张弓习剑,走动之时,他浑身充满力量感,如同昂藏高山,沉默盘踞的虎兽,一身锋芒令人胆颤。 他昂首阔步,自然行至王位之上坐下。 暗沉淡漠的眼才抬了起来,睥睨诸臣,淡淡道:“诸君请坐,四公主加座于寡人旁。” 诸臣应诺,入座之后正襟危坐,赵瑶君熟门熟路的走到嬴政身旁的位置坐下。 刚刚坐下,她便听到系统声音。 山神依旧是玄鸟外观:【秦国主线任务之“民以食为天”:储粮满仓,秦王政十四年,天下有旱灾过后又有蝗灾,宿主应提前广储粮食,减少灾情影响。】 赵瑶君坐直了身子,脸上神情越发紧绷。 玄鸟:【经系统结算,宿主于同乌氏倮合作,储量完成度百分之二十。如今秦国境内,包括归秦的韩国南郡,种植的冬小麦已经全部成功丰收,成功点亮“冬小麦”成就,储粮度灾完成度百分之七十五。】 赵瑶君:【山神,此前冬小麦种植了却没有点亮成就,也没有奖励,是因为要丰收才能点亮成就,领取奖励吗?】 神迹显灵! 山神又同殿下交谈了! 嬴政,包括秦国臣子忽然坐直身子,谁都未曾说话。 四国联盟军的使臣以为这冷场是给他们的下马威,也担忧无比,不敢发一言。 玄鸟挥挥翅膀:【是,只有成功现世,才能点亮成就,获得奖励。恭喜宿主点亮“冬小麦”成就,经结算,宿主表现良好,奖励宿主改良玉米种子50粒,并《玉米种植大全》一本,请问宿主是否现在领取奖励:是|否。】 赵瑶今日对四国联盟军心怀怒意,对华阳太后和扶苏满是担忧心痛,但到了此时,听到奖励是玉米种子,她也忍不住高兴起来! 【玉米!那可是玉米啊!亩产两三千斤的玉米啊!关键它一包的种子颗粒就有很多!】 嬴政和秦国朝臣呼吸停滞,眼神灼热起来。 坐在末位的张良明显感觉气氛忽然转变,他仔仔细细、不着痕迹打量秦国朝臣的神色,隐隐发现他们面带喜色和灼热的崇敬。 张良心里不解。 这是为何呢?这秦国君臣怎么看上去怪怪的? 赵瑶君对玄鸟道:【先等等再领取,一会儿我要用此特效,镇一镇四国联盟军的使臣员。】 不知什么是特效,但听到四国联盟军的使臣,嬴政和秦国官员忽然反应过来。 嬴政看向四国联盟军使者席,半分情面也不曾给他们。 “楚国昌平君携兵反秦,掳我大秦公子扶苏,使得我秦国华阳太后忧心病重。此反贼一路回楚国,令楚王勾结魏、燕、齐三国,组成四国联盟军,于井陉之地同我秦军对峙,迫使秦国耗费国力迎敌。掳人勾结乃小人之行,秦国此战乃是正义之战!大捷亦是天命所照,大军上下齐心之果,正好印证了邪不胜正之理!” 秦国臣子立即叫好:“王上圣明!此战便是秦果以正胜邪,匡正大义之战!” 不说别的,光说秦国以一敌四还能不费兵力的大胜,便足以让秦人觉得骄傲了。 那四国联盟军的使臣被秦国人鄙夷的眼神、话语臊得满脸通红,觉得受了奇耻大辱! 可他们没办法啊!自古成王败寇,如今他们对强秦而言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秦国说什么,难道他们能反驳不成?谁让人家就是有个神使,还能以一敌四而不费吹灰之力呢? 哎,国弱臣弱,受了欺负也没办法啊! 嬴政却半点也不放过他们:“今日是我大秦庆功宴,更是四国联盟军的赔罪宴。如今寡人大母华阳太后垂危,公子扶苏哀痛欲绝,不知四国君主,要如何给我大秦赔罪?” 赵瑶君看向那四国联盟军的使臣,不待他们说话,直接冷脸起身,对嬴政道:“阿父,不若瑶君亲自带着改良的神器,带兵一路攻下四国,助阿父一统六国,统御天下!” 嬴政被赵瑶君的话弄得神思恍惚了片刻,随即理智上头,知道此事不该。 因为秦国刚吞并了韩国、赵国,设立南郡、巨鹿郡、邯郸郡,彻底平息三郡的乱战,此时乃是丰收之时,不适合再大动干戈。而后,旱灾、蝗灾快要来临,便是此刻吞下四国,秦国治理四国也格外吃力。 但他也知道,瑶君的话是说给四国使臣听的。 于是嬴政做出沉思且动摇的神色。 四国使臣见状,被吓得脸色苍白,直接起身,朝嬴政拱手道:“大秦王上,望您三思啊!那神器确实威力不凡,但轻易动用,只怕有伤天和。纵然我四国君王、臣子有错,可这天下的百姓却是无错的啊!” 嬴政闻言,倒是不为所动,只轻笑一声:“有伤天和?又有哪一场战事是平和不流血的呢?若是顾及流血,不敢一统天下,那诸国混战的场面,不知再要持续几百载,那才是真的有违天和。” 赵瑶君更是朗声道:“我乃顺应天命而来,所为之事,如何能算得上有违天和?” 四国使臣更是汗水潸潸。 赵瑶君却忽然惊喜的叫了一声:“神明方才赐下神粮,庆贺我大秦新置巨鹿、邯郸两郡,并告诉瑶君,统一六国的速度有些慢了,若是瑶君愿意,尽可放手施为。阿父,可要看看那神粮是何模样的?” 这一出令群臣期待,让四国使臣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良默默看向赵瑶君,猜测她要用神明的名义震慑四国使臣,只是不知要如何震慑? 赵瑶君朝嬴政眨眨明亮清澈的眼睛:【阿父快答应,快答应,我吓死这些使臣!】 嬴政笑道:“神明赐下神粮,乃是寡人荣幸之事,自然愿意一看。” 赵瑶君朝嬴政拱手:“诺,瑶君遵令。” 她转身面向众人,心里立即道:【山神,我领取玉米种子奖励,特效给力点啊!】 玄鸟:【明白。】 话音一落,章台宫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仿佛所有烛光一同熄灭。 众人来不及惊慌,便见自己忽然置身野外,头顶一轮极大极圆极亮的明月,周围群星闪烁。这明月是他们一生从未见过的圆大,仿佛触手可及,它的月辉也柔和光亮至极。 嬴政站在最前方,被众人拱卫中央。 张良瞳孔放大,呼吸停滞,这神异的场景令他心中的震惊难以言说! 手指不动声色勾住身旁的杂草捏了捏,只感受到清凉的露出和叶片的质感。 这些竟然是真的! 张良环顾四周,发现人人都在,唯独不见赵瑶君的身影。 难道这就是她震慑四国联盟军使臣的手段?!这神鬼莫测,倒换天地,颠倒阴阳的手段,莫说四国联盟军了,只怕天下人都为此震惊。 一阵含着无比轻柔甜美的清风吹来,四国联盟军使臣吓得大喊:“这是何处?为何一瞬之间,我们这儿便换了天地?!” 王贲嘿嘿一笑,大叫道:“乱什么乱,这是神迹!是咱们四公主殿下的手段,你们真没见识,吓得跟软脚鸡似的!没卵蛋的玩意儿!” 王翦恭恭敬敬垂目敛神,见儿子这威严场面还口吐污秽之言,不由一大脚将他踹的后退几步,冷声道:“神明在侧,不可口吐秽语。” 王贲讪讪一笑,立即垂目而立,一脸恭敬肃穆。 一阵渺渺茫茫,悠扬漂浮的仙乐自前方传来,众人不由抬头,然后瞪大了眼睛。 只见四公主殿下踏月而来,轻柔明亮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一瞬之间天光大量。 那万千月华的一轮明月,无数星辰在众人眼中,竟纷纷飞到赵瑶君的身后,星尘月华渐渐形成一个巨大而圣洁的光轮。 赵瑶君便站在此光轮之前,被光晕照着,众人只觉得她在散发这莹润神光。 她身着玉色衣裳,翠玉耀光,丝绦纷飞,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吼自天边而来,一道青光巨大蜿蜒,搅得云气翻涌,天光失色。 它实在过于巨大,波光粼粼的躯干之上竟有青色的雷光闪烁,旁人不能窥见它的全身。越来越近之时,众人才瞧见它的模样。 几乎人人都吓得面如土色,指着前方,结结巴巴,颤颤抖抖道:“龙,龙,那是青龙啊——” 嬴政睁大眼睛,心神大震。 果真是青龙! 所有人立即拱手弯腰,满眼狂热,大声叫喊:“见过龙君!见过龙君!” 莫说是众人,就是悬在空中低眉垂目,拈花兰指手势的赵瑶君,也被这炫酷奇幻的场景弄得心潮澎湃。 众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维持住神态,去看那青龙,心情也很激动。 青龙张口,龙吟传遍大地,震得人神色空白癫狂。 这青龙一声龙吟之后,它竟然盘旋卧坐在赵瑶君脚下,如同守护兽一般。 由此推测,秦国的四公主,她前世到底是什么神职啊?为什么青龙也能对她乖乖俯首,真是太让人震惊了! 嬴政面上激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张良瞪大眼睛。 众人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能呆呆看着。 赵瑶君飘在空中,手势变化,双手捧在身前,手心泛着淡淡的月华,她嗓音加了环绕仙气音效,说起话来空灵得仿佛远在天边,可众人又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祖龙嬴政,诸位臣工看,此乃神粮种子,名唤玉米。” 众人之间她捧着荧光的手轻轻一扬,一小把泛着光芒的种子便漂浮在了天上。 它们泛着光亮缓缓朝地面落下,深深陷入土中,而后光芒消失。 赵瑶君轻轻一点,青龙挥了挥尾巴,洒下滴滴仙霖。 一瞬间,那一小把玉米种子便冒土疯涨,不一会儿就长至人高,它们绿叶青葱,包裹着一个个鲜嫩美味的玉米。 赵瑶君垂目俯视众生,唯独对嬴政道:“那玉米杆上,翠叶包裹的便是玉米果实。祖龙、秦国臣子、张君可亲手上前掰下打开,观其形、稍尝其味。” 嬴政同秦国臣子们闻言,朝赵瑶君道:“谢神使殿下。” 一行人去到这小片玉米地掰玉米,只有一些侍候的宫人、以及四国联盟军的使臣眼巴巴的看着,不敢说话。 不一会儿,嬴政和朝臣便掰下玉米,撕开包裹玉米的叶子,竟瞧见那颗粒饱满,果实繁多的模样! 嬴政立即想到什么,他轻轻拔下一粒新鲜的玉米粒放进口中尝了尝,只尝到一股鲜甜滋味! 秦朝臣子,包括张良也扒了一颗玉米放入口中咀嚼。 嬴政立即仰头,看向好似脱离了感情,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却依旧是自己女儿的赵瑶君,不由笑道:“敢问神使,难道此物的一粒果实,便能种出一棵玉米?” 赵瑶君淡笑:“自然。此物亩产两三千斤,且种子繁多,味道鲜甜果腹,能够适应旱地种植。其做法繁多,磨面之后,同麦粉作用无异,乃是真正的粮食。” 亩产两三千斤啊!关键一颗种子种植成功,便能收获如此多的玉米!这真是当之无愧的神粮啊! 虽然之前已经有了红薯这种神粮,但是对于天下人来说,粮种越来越多才好啊! 赵瑶君:“今日赐予大秦50粒玉米种子,望祖龙能好好种植,望天下人有朝一日都能尝到玉米滋味,不再肚饿。” 此刻两人不是父女,而是神明与祖龙。 嬴政朝赵瑶君拱手,道:“嬴政谢神明恩赐,有朝一日,这神粮会种遍我大秦国土。” 赵瑶君微微颔首,她抬手,那打盹的青龙忽然睁开眼睛,它嘴里忽然衔了一本发光的书,一下子飞跃到嬴政身前,引得一阵惊呼。 “此乃《《玉米种植大全》,祖龙收下,好生利用。” 嬴政瞧着眼前低头的青龙,难以抑制激动的将《玉米种植大全》拿下。拿了书后,这青龙抬爪,一包藏青色荷包递到他面前。 赵瑶君:“此乃玉米种子。” 嬴政拿了种子,朝青龙拱手,满眼喜爱道:“多谢龙君。” 青龙朝他点点头,一个呼啸又飞到了赵瑶君身边。它趴卧下那一刻,眼前场面忽然如同碎片一般尽数消失。 众人忽然发现,他们依然在明亮的章台宫中,在席上坐着,自己与此前无甚分别。 只有嬴政手中有一个藏青色布袋,一本崭新的书册,昭示着方才之事,并非众人的臆想。 章台宫一时间陷入了虚幻与现实转换的玄妙之中,众人一时无言。 又一通装神弄鬼之后,赵瑶君脚趾抓地,故作镇定的倒了杯蜜水慢吞吞的喝着,板着脸平复着心里又爽又尴尬,又怪异又羞耻的复杂情感。 过了半盏茶时间,一个齐国使臣忽然朝赵瑶君,朝嬴政跪地拜伏,嗓音嘶哑高昂,声声歉意泣血。 “王上,神使殿下,我齐国君臣都是受了楚国君臣的蛊惑,才做下此不仁不义之事啊!如今我王已经知晓了大错之处,特派罪臣前来秦国认罪。只要秦国王上有想要的,我齐国定要好好奉上,为齐国请罪的!只求神使殿下看在齐国知错就改的份上,不要动用那改良的神器啊!” 如今他已经完全信了,这样神力无边的神使,莫说是什么神器了,只要她有心,指不定挥一挥手,齐国便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此时不求饶,此时不求请,此时不识时务者为俊杰,那更待何时啊? 难道等国破人亡之时吗? 第105章 嬴政沉默不语,只低头翻阅着手里的《玉米种植大全》,不知在想什么。 赵瑶君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一边分吃炙烤羊腿,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四国联盟军当场反水、推脱罪责的场面,心里时不时评价两句。 【还是齐国见机快啊,齐王建信任的心腹丞相后胜,都是我们自己人了。朝中满是后胜的宾客,也是我们自己人啊,想来现在这跪着的,差不多也是秦国的自己人。】 嬴政翻书的手一顿,不着痕迹看了眼自家啥事都知道,小嘴不停吃的小女儿,嘴角弯了弯。 齐国离秦国远,之前鞭长莫及。幸好丞相后胜以及其门客贪财,秦国早就命人以财货宝物厚贿后胜多年了。齐国最大的细作就是丞相,秦国掌握着齐国的情报,此事国中只有嬴政的心腹知晓,没想到小女儿也知道。 不过嬴政这也不奇怪,因为她知道的实在太多了。 战国七雄,现今韩国、赵已经灭了,成为秦国领土。现在最危险的并非齐国,而是国土三面都被秦国紧紧包围住的魏国。 秦国自变法以来,根据商君之策,一直都是采取远交近攻之策,所以现在只要从地图上看一眼,就算是不太通晓军事的官员,也能轻而易举的猜测出来,大秦下一个要打谁。 除了魏国不做他想。 魏国国弱,地理位置更是惨得很。它之前的旧都安邑、如今的国都大梁、包括大城洛阳、邺城都被秦国包饺子一样围在其中。加上秦魏两国国力悬殊严重,若是秦国此刻不顾天灾修养,直接要攻打它,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若是攻下魏国,放眼看去,秦国所接壤之地,已经没有什么阻碍了! 魏国若灭,秦国最北边的代地连接着燕国,东北方的邯郸郡接壤齐国,南郡同楚国紧紧相连,随便选打一个交通行军都十分方便! 想来魏国使臣心里也门清,见到齐国使臣竟然反应如此之快,比自己下跪的速度快太多,他连忙上前几步,涕泪横流。 “魏国同秦国离得近,我们一向是友邦,若非楚国贼子蛊惑我们大王,大王也不会冒犯秦国啊。我王愿意向秦王、神使殿下、华阳太后、扶苏公子诚心赔罪,还请神使殿下千万不要动用杀器啊!” 赵瑶君将羊肉面裹紧薄薄的麦饼之中,放上调料,美滋滋尝着美味时,心道:【魏国啊,自从魏王增即位便一年年的割让国土给我大秦,如今都快要割让三十座城池了!依我看魏国不如直接归大秦顺得了省得瞎折腾。】 【不然等王贲率领秦军,修改河道,使得黄河、大沟之水直扑大梁而来。让大梁成为一座孤岛,整座城泡在水里三月坍塌之时,那惨状可真是水火无情啊!】 嬴政和秦国众臣听着,不由自主看了眼王贲。 好家伙!没想到你未来路数和武安君白起有一样的时候啊!黄河水淹高城大梁,那可是黄河的水! 你可真敢想啊,要是黄河水改道没控制好,那水横冲直撞,不知要淹到哪里去!人间活阎王二代啊你! 王贲嘻嘻一笑,未来自己路数竟然同威猛无边的武安君一样,他心里不由有些得意。 张良坐在其中,看着秦国君臣不着痕迹的眼神勾连对视,心里再次感觉诡异。 为什么这秦国君臣,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却好像已经明白周围人要说什么了?难道秦国君臣默契至此吗?简直不可思议! 燕国使者咬牙切齿,心里唾弃这两国使臣没有什么骨气,不似他燕国贞烈,他是万万不肯低头的,只是想到大王殷殷吩咐,燕国使臣只能恨恨低头,不着痕迹的掐着虎口,违心开口。 “大王,您知晓的,我燕国之地最是爱交朋友,燕人豪爽禀直。我王不过被楚王费尽心思的哄骗了,这才冒犯了秦王。” “否则,我燕国太子与大王年幼时也是好友,我秦燕两国如何也不能为敌啊!这一切,都是楚国的错,请大王、神使殿下,千万不要殃及池鱼啊!” 听到魏太子丹此人,嬴政合上书,眸中毫无波澜的看了燕国使臣一眼,依旧未曾说话。 魏国、齐国使臣见状,两国使臣连忙附和:“是啊,这一切都是楚国的错啊,望大王您能明察秋毫啊!” 嬴政这才看向楚国使臣,沉声道:“看来这一切都是楚国之错,其余三国虽有错,不过是小错罢了。楚国使者,你说可是如此?” 楚国使臣冷汗流了下来,面忙跪倒道:“大秦王上明察,这都是昌平君的自作主张啊!我楚国王上与大秦乃是姻亲,哪能做此不仁不义之事,王上也未曾让昌平君行下此等恶事,全是他在朝中结党营私,窃取大王权柄,自作主张掳走扶苏公子,结下盟军攻秦的啊!” 他一股脑将错全推到昌平君头上,并且让人送上一个函封好的匣子:“王上权柄被窃,知晓昌平君做下此不忠不义之事时,已经来不及阻止。好在后面昌平君兵败,王上重夺兵权,亲自枭首,献昌平首恶之头颅给大秦王上解气啊!” 赵瑶君擦擦手,坐直了身子,朝那盒子看去。 【不会吧,不会吧,出了错就推出替罪羊。你们楚国不会以为光凭昌平君的一个人头,我们秦国就能解气了?就不要太多赔偿了,你想得美啊!】 嬴政赞同的颔首,淡声道:“你呈上来。” 楚国使臣亲自捧着匣子,当众膝行靠近王座,心中的耻辱让他身子有些发颤。 怕提前出现荆轲、秦武阳送人头刺秦之事,赵瑶君起身,不着痕迹站在了嬴政身前:【我要时时刻刻保护好我阿父!】 公主殿下真孝顺,同王上感情真好啊!众臣闻言,不由艳羡的看向嬴政和赵瑶君。 嬴政眉眼舒展了些,他不是率性而为之人,此刻却控制不住的心里发暖发软,甚至让了一半王座,自然而然牵住赵瑶君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楚国使臣膝行至王座前,他不着痕迹摸了摸匣子,心里的悲痛险些抑制不住:“大王,此盒中正是昌平君人头。” 昌平君呐! 您为国而死,却还要背负此骂名!真是让人肝肠具断,哀痛至极啊!若是您泉下有知,便重让上天睁眼,使暴秦不能吞并楚国,让嬴政不得好死!让这所谓的神使 到底不敢诅咒神使,怕她有别的手段知晓自己在想什么,让楚国处境越发不好,楚国使臣低下头,一滴无可奈何的清泪不着痕迹的落到了地上,细微得无人察觉。 赵瑶君习惯了同嬴政的亲近,她蹭了蹭他的手,看似放松的抓着他腰侧的玉佩玩,实则身子有些紧绷,随时能够一把扼住楚国使臣的命脉。 嬴政安抚的拍了拍她稍微有些紧绷的脊背,看向故作嫉恶如仇,实则眼眶发红的楚国使臣,淡淡道:“你将此匣打开。” 楚国使臣平复心情,讨好一笑,打开匣子:“您看,这便是那反贼的头颅,他死不瞑目,想来是对自己所做所为也觉得羞耻。” 嬴政往匣子里看了一眼,果真见到昌平君双目睁开的头颅,静静放置在盒子中央。虽然楚国做了一些防腐手段,但天气炎热,匣子一打开之时,还是有腐烂恶臭尸味飘散出来。 嬴政见惯了人世惨状,他面色不变,却怕小女儿嫌臭,下意识一手掩住赵瑶君的口鼻,对楚国使臣道:“确实是首恶头颅,来人收起来吧,省得见到便心生不悦。” 可他的手太大了,一只手就将赵瑶君软软嫩嫩的小脸全部包在手掌之中,还弄得她脑袋往后仰了一下,让她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赵瑶君陷入黑暗之中,只能闻到嬴政手上袖子上的淡淡龙涎香,她忍不住眨眨眼睛:【阿父,我不怕死人头颅的呀。】 她看似放松,身子依旧在警惕着。 侍从立即收走那头颅。 赵瑶君这才放松下来,软软的依靠着嬴政,扭头甩了甩脸上的大手:【阿父阿父,可以放开啦。】 嬴政只感觉自己手中一片软糯滑嫩,柔弹圆润,手感极好,令他十分享受。 于是,赵瑶君感觉自家阿父的大手,如同玩捏捏一般,将自己的脸蛋蹂躏揉搓了一番,将她揉的晕晕乎乎,然后才一脸严肃的收回了大手。 赵瑶君一脸懵:【干,干什么呀,呜呜,阿父为什么要揉我的脸。】 赵瑶君皮肉嫩,雪白脸蛋上有些淡淡的红痕,眼睛被揉的有些水汽,她精致的鼻子有些痒痒,不由皱了皱小鼻子。 众臣看上去,四公主殿下捧着脸蛋,好像要落泪一般,可怜巴巴的。 秦国臣子一看一向耐摔耐打的四公主殿下,竟然要哭了,心里不知如何心疼。他们下意识看向一脸冷淡沉稳的王上,眼神不自觉带上一点点谴责。 触及王上的越发冷峻的模样,秦国臣子立即讪讪一笑。 张良坐在末席,实在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们秦国君臣到底在打些什么哑谜啊! 为什么你们人人心照不宣,我却实在看不明白? 作为一个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谋士,张良对自己察言观色的本事,有些怀疑。 嬴政轻咳一声,看向楚国使臣,冷声道:“光凭借昌平君的头颅,并不能使寡人消气,也不能弥补大秦的损失。若是楚国无法给出一个令寡人满意的答复,接下来我大秦勇士,可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那新神器的威力!” 楚国使臣心里发苦,他知道这一个头颅糊弄不了秦王,但也没想到他一点情面也不给,连忙道:“我楚国自然是带着诚心来赔罪的。” 嬴政点头:“今日除了赔罪,也要庆贺我大秦成功吞并赵国,打退四国联盟军之大捷。尔等如何赔罪之事,之后可同我国典客详细商议,待决定好后,再与寡人说。” 嬴政令四国使臣退回席上,举杯对众臣道:“今日我们还要庆功,来人为我秦国大胜,为我秦国将士,为我秦国的四公主共饮此杯美酒!” 酒是赵瑶君酿造的,正是那清澈入水的柳林酒,嬴政、秦臣的杯子都是精致的瓷杯,盛放这柳林酒,众人迫不及待将饮尽此酒,而后赞叹不绝。 秦国大胜,加上听到朝臣夸赞爱女孝顺,嬴政心里大悦,不由看了眼李城。 李城立即上前,脸上满是喜意:“遵王上旨意,四公主殿下、王绾丞相、国尉尉缭、王翦大将军、李牧将军、王贲将军、客卿李斯、禁卫徐长龄、玄衣轻骑两位首领、蒙毅、皆为伐赵、抗四国联盟军立下大功,特此进行封赏!” 念到名字的一连串人纷纷出列,赵瑶君没想到也有自己。 她兴高采烈,满心激动的起身,扶了一下自家老师王绾,然后站在朝臣之前,一同听封。 “四公主殿下于战局不利之时,造神器力挽狂澜,不费一兵一卒打下井陉。镇压井陉之时,又擅于内政之事,将井陉治理得井井有条,当算首功!王上封殿下为七级公大夫,赐井陉之地为殿下食邑。” 嬴政鲜少给子嗣食邑,赵瑶君是第一个有食邑的。日后,井陉的税便是交到她的手中,她是井陉之主,井陉的一把手! 这赏赐,当真丰厚。 赵瑶君喜不自胜,当即下拜谢恩:“谢阿父隆恩,瑶君日后也会为大秦尽心尽力,助阿父一统天下!” 嬴政大悦,看着赵瑶君,满是骄傲的朗笑:“我儿有心了!为父心中甚喜,心中甚喜啊!” 当真是喜,他清俊英挺的眉眼唇边皆是笑意,看着赵瑶君的眼神格外慈爱,让出席公宴,却坐在后方的其余公子、公主艳羡却难以提起嫉妒来。 他们也嫉妒不了神使啊,自己差她太远了! 赵瑶君也不觉咧唇一笑,一双明亮的眼中满是笑意:【嘻嘻嘻,我好高兴!】 被封的官员也高兴。 国相昌平君叛国,职位空了下来,尉缭子从国尉升至国相,掌紫绶金印。 李斯从客卿升至九卿之一的廷尉,专司司法审判之责。 李斯原以为自己上一世有叛秦乱秦之重罪,今生或许不得进官了。没想到大王不计前嫌,竟然封他为九卿之一,还是自己擅长喜爱的廷尉之职。 这等厚恩,李斯泪洒当场,抛弃往日的沉稳,热血沸腾的说要给嬴政效死。 嬴政笑着应下。 君臣和谐至极。 王绾丞相、王翦大将军封无可封,自然赏赐了金银宝物、宅邸田亩、美酒若干、瓷器若干。 李牧将军、玄衣轻骑两位首领也升了职,徐长龄从禁卫的一员成了左郎将,蒙毅为中郎,陪侍嬴政车架,护卫身旁。 众人高兴难以自抑,嬴政一声令下,殿中舞乐悠扬,恣情欢庆。 四国使臣坐在其中,只感觉满心悲凉,通体发寒,悲伤得难以抑制,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如坐针毡。 欢宴散去,赵瑶君让人在侧殿留了张良,对嬴政神秘道:“阿父,我给你寻了一个好谋臣,他可是做丞相的好苗子。” 【这可是千古谋圣啊,我好不容易弄来的!】 嬴政道:“那便宣来一见。” 第106章 在见面之前,嬴政听赵瑶君将张良的过往,毫无隐瞒的介绍了一遍。 提及张良家世巨富,世代为韩相之事,嬴政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赵瑶君道:“他如今应该是真心投秦的。因为瑶君承诺他,若是他来日为大秦立下大功,若这功劳足够大,等阿父统一天下,我先生告老之后,便让他做天下之相。” 【我还给他搞了好多后世的理论哲学,加上为他吃各种大饼,只要他有点分辨力和志气,想来都会动心。】 嬴政哑然失笑:“你倒是会吊着人家。” 赵瑶君嘻嘻一笑:“他是真的厉害啊!瑶君让他今晚坐在末位,殿中人多,阿父可能没注意到他,一会儿见了他,你就知道了。对了,他还有个能举120斤大铁锤的护卫,被我一道弄来了。” 嬴政揉了揉赵瑶君的头发,心情极好的玩笑:“雁过拔毛,兽走留皮,我儿这真是深谙其真谛。” 赵瑶君听出了嬴政少有的打趣,立即翻滚到他怀里,故作撒泼道:“气死我了,亏我事事都为阿父着想,阿父竟然还笑话我。呜呜呜,我真生气啦!” 从未有人敢在自己怀里胡乱撒泼打滚的,手脚都被瑶君轻轻踹了一下,嬴政稍微惊愕,有些手足无措。 怀里一小团,很轻,心理上却又沉甸甸让人安心。 嬴政看着赵瑶君故作生气,实则笑容满眼的样子。 他笑着配合着赵瑶君玩闹,连连道:“好好好,此事乃阿父不对,瑶君不与阿父一般见识可好?” 堂堂秦王在线服软,赵瑶君一整个心满意足:“哈哈哈,那我就不与阿父一般见识!” 不舍的在他宽阔的怀里胡乱滚了几圈,嬴政含笑也不阻止,反而张开双臂,生怕她翻了下去。 不断叮嘱道:“小心些,小心些。如此冒失稚气,让外人见了可如何是好?” 赵瑶君乱滚玩闹:“不管,这里又没外人!我就愿意在阿父面前冒失稚气!” 嬴政大悦,朗笑出声。 李城错愕呆立在一旁,看向大王脸上的笑意,轻松意气的模样,心中对四公主殿下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真是活得久了,就什么都能见到了! 王上这么威严不凡,不苟言笑,一个眼神就让人头涔涔、汗潸潸,忍不住跪地朝拜的一个人。 怎么每回同四公主殿下在一块儿,就如此欢畅爱笑? 果然,还得是四公主殿下啊! 王上为了太后的病情,已经许久不见轻松神色了。 如今他看上去,好似脾气都便好了。 殿外的内侍前来禀报,也被王上和四公主玩闹的场面惊了一下,才敛目道:“王上,张君正候在门外。” 赵瑶君一个轱辘爬了起来,身上环佩叮当:“那阿父见一见他,我怕自己忍不住为他说好话,影响了阿父的判断,我就回寝殿换一换这身厚重的衣裳。” 嬴政好几月不见爱女,这次又是她独自前往战场,早先一直担心。 如今见了,她离开片刻,他心中都很是不舍,但看着瑶君小小的身子杯厚重的衣裳,沉重首饰压着的样子。 他便抬手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温和道:“那便早早回去吧,我儿若是疲倦,便早些沐浴歇息罢。” 赵瑶君点头,朝嬴政福身:“那瑶君告退,阿父也早些歇息。” 嬴政点头,一脸慈爱的看她离开。 赵瑶君在门外见到张良,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朝他笑了笑:“张君,希望明日再见之时,君已经在麒麟殿中。” 张良看想雪白的脸蛋上满是笑意,两颊上透着粉晕,眼睛明亮的秦国四公主,也笑了笑,不露声色道:“借公主吉言了。” 赵瑶君轻轻颔首,脚步欢快的离开。 张良进殿,脚步沉稳,少年意气的面上也极为稳重,一举一动,一步一行之间足以见到世家几代的底蕴。 他到了殿中,极快打量了一眼秦国这位称得上英明君主的大王,随即行礼,少年清朗声线不显得轻浮,反而朗声沉稳,又如金声振玉。 “张良拜见大王。” 嬴政坐在其上,仔细打量了一遍女儿夸了又夸的这个少年,不由为他的年轻和容貌感到惊讶。 想不到这张良,其状貌若好女,倒是生得极好。 让人赐坐后,嬴政道:“听四公主说,君出身五代丞相的张家,不仅学富五车,更是有谋断先机之能。不知君对我大秦如今的处境如何看?” 张良沉吟片刻:“良认为,大秦有横扫六国之姿,如同一艘海上乘风破浪的巨轮,而剩下的魏国、楚国、燕国、齐国不足为惧。” “大秦虎狼之师,加上王上顺应天命,殿下所持之神器,统一天下不过是轻而易举而已。如今秦又获冬小麦大丰收,之前屯粮也甚巨,良不知王上为何不下令攻打此四国。” 此言已是不俗了。 大秦如今确有攻打四国的资本。 但为什么不现在打呢?自然因为瑶君的灾难预言。 大秦怕资源军糜消耗太多。 耗费粮食、资源打下四国,统一天下,确实不错。 但统一的时间太紧,灾情来得太快,时间紧迫,大秦无法完全消化这四国,使得它短时间内恢复生机。如此便会牵连着大秦上下,让大秦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大旱灾、蝗灾。 到时候就算天下统一,但这个陷入饥荒、缺水、蝗虫乱飞、疫病盛行的“天下”,也一定会重新陷入混战之中。各国遗民、起义之军定然数不胜数。 因心急而使得秦国六世苦心谋划的大好场面重新倒退,甚至归零,实在是划不着。 只是张良再如何能谋善断,也无法提前预知灾情。 嬴政未曾直言,只道:“张君所言甚是,大秦如今自然有一举吞并剩余四国的能力。只是大秦有张君所不知的顾虑,若君真有心投秦,寡人之后可以尽数告知。” 到了这地步,自然只能投秦。投到别国,或者举兵起事,都是秦的刀下亡魂而已。张良敢于冒险,但明摆着送死的事情,他决不会做。 何况,他也是向往这赵瑶君口中那个未来大秦的模样。 张良神色旷达真诚,尽显少年意气:“不瞒大王,良若无投秦之心,此刻便不会随公主殿下入咸阳宫,而是归隐山间,做一逍遥人了。既然良来了咸阳宫,自然是要在王上身侧,谋一好官职的。” 嬴政浅笑,此人倒是直言不讳,很是聪明:“眼见为实,秦国如今人才济济,满朝英才谋士,能人将士,不知君有何本事,能在寡人身旁谋一好官职?” 赵良神态自若,语气轻松:“若是大秦无顾虑,良已经劝大王攻打四国,一举统一天下。若是大王有顾虑,那良便有计策,削弱四国之力,等来日大王想要攻打四国之时,不费吹灰之力。” 嬴政正襟危坐,改了称呼,尊敬了些:“先生请说。” 年岁较大的嬴政喊自己一少年先生,张良也未曾过度谦虚,只道:“这些谋划,其实大秦早已有之,良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他侃侃而谈:“管仲曾言,不生粟之国亡。首先良所说的便是以粮弱国之策。” “王上可让四国赔罪时多赔粮食,以及赔桑、麻等物,要求大秦可与四国统一大开商市。” “乌氏大人行商时,可用殿下烧制的不那么精致的瓷器、先前制作的纸张、新奇好物,乃至财货专门好价换取桑、麻、丝等物。” 嬴政若有所思,他已然猜到了张良之策,若是此计可成,四国当真会自己陷入混乱,不战而胜。 张良:“然后在其国中开米行、面行,使黔首能够用卖桑、麻等物的好价钱财,以普通价格购置米面。 “待四国黔首多改粟为桑、改粮为麻时,王上可下令,让乌氏大人即刻关了米铺、面铺,且行军兵临城下而不攻,切断四国粮食补给线。令其不能与外界互通有无,耗其内乱,不战而胜。” 一个国家最不能没有的就是粮食,或许一开始四国黔首因担忧会一直种粮食,可是碍于要国军要给秦国赔礼的桑麻太多,他们桑麻等税收加重,自己也会弃粟改桑,弃粮为麻。 若是这个时候,再用四国赔罪得来的诸多粮食开米店、面店,让四国之人能上街就买到粮食。 时间稍长,何愁他们不弃种粮食?只是此计策详细如何运作到详细之处,还需斟酌思虑。 其实若是张良知道有天灾降临,他或许直接就会给嬴政提议,四国赔罪之时,秦国可粗暴直接的向四国多要粮食、药物,而无需如此迂回搞这一出。 但张良不知道将来会有天灾,不过此计已然能证明张良的才能。 嬴政不由拍案叫绝:“先生妙计!” 张良笑道:“其次行商之时,来往商人可行舆论之术。配合新奇商物,时不时多言秦国境内富饶平和、生民安宁、神明庇佑、王上英明的话语,动摇四国黔首之心,收拢其为所用。” “到时兵临城下,不杀降俘,定有黔首会恭迎王师,弃暗投明。” 此计也好! 嬴政听得津津有味。 张良:“不过这些都是攻城之术。秦有横扫六国之态,即便是没有这些计策,光凭神器,也能扫灭天下。 秦取六国如探囊取物,无甚好说。良今日想献的计策,其实秦统一六国之后的计策。” 嬴政忙道:“先生尽可畅所欲言。” 张良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首先,不能行分封,只能行郡县。” 嬴政也如此觉得,只是此事朝中各有说法,他越发认真了些:“先生继续说。” “其次,秦以法治国,王上乱世用重典,乃是正确之道。” 秦国因法律严苛,总被诟病暴秦,嬴政也清楚。 张良道:“统一天下后,盛世律法却应当宽和一些。否则秦只会如一张越绷越紧的弓,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有断弦混乱之危害。” 嬴政:“那先生有何妙法?” 张良道:“此法乃是四公主殿下启发的良。良原先所想的只是修生养息,轻徭薄赋,使生民复苏之策。但我知晓四个字后,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竟是同瑶君有关,嬴政不由好奇:“哪四个字?” 张良微微一笑,口吐清音:“土地兼并。” 嬴政呼吸一滞。 张良:“大秦以军功勋爵制,赏赐功臣田地、财货、俸禄,这在乱世激励人心,发愤图强,十分不错。可天下土地是有数的,能种的土地也是有数的。” “一统天下之后,若世道平和,黔首却是越来越多的。所以时机合适之时,必要改此策,其次便是改变赋税制度。” 赋税制度! 那可是钱袋子! 嬴政呼吸重了一些:“先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难道先生想要效仿商君变法吗?” 赋税,这事关着天下财政。若是轻易改动,稍有不甚,便能血流成河。 “不敢效仿商君。” 张良神色不变,他抿了一口茶水,淡粉的唇色深了一些,加上他一双湛然清光的黑眸,显得容貌格外突出。 “只是土地兼并古已有之,且此事不可避免。除非哪一日土地产量飞速增加,能极大满足黔首温饱且有富余。” “土地产出已经不是最要命的资源,否则土地兼并总会存在,兼并到一定程度,会成为乱国之因。” 嬴政沉思。 张良抬头,看着嬴政,认真道:“法随世情而变,昔日商君为秦制定强国之策。若秦统一天下后,想得盛世,便要有盛世之策。” “行郡县,改军功勋爵制,改赋税制,甚至还要更改一些《秦律》。” 嬴政心口跳了跳,他面色不变,沉声询问如何更改。 这一问,时间便变得复杂枯燥起来,时间线也拉得无比漫长。 烛光摇曳,将君臣一问一答的身影也模糊晕染。 嬴政身后的李城开始还听了几句,到后面已经一脸茫然,一脸空白,最后他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呵欠。 嬴政倒是神采奕奕,越听越精神。 只是说话多的张良却面色微白,病骨纤柔的模样。 他容色虽然憔悴,但莫名更增添三分病弱风流姿态,烛光一衬,让嬴政想起,他似是瑶君敬献的神仙瓷人,不似凡尘中人。 嬴政更是喜爱这等人才,张良看上去有些病弱,他更不忍心损了这等病弱能臣的精力。 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君大才,可惜天色已晚,不好再谈。君不若在章台宫中歇下,待明日寡人再与君畅谈。” 张良也实在疲倦,他一笑,并未推拒,反而镇定起身道:“多谢王上美意,良便从善如流了。” 烛光之下,他笑容格外晃眼,腰间悬挂的阳鱼玉佩,带着润泽的光泽,瞬间映入嬴政的眼帘。 嬴政眉心一跳。 此乃爱女瑶君的阴阳双鱼佩!这阳鱼竟然悬挂在张良腰带上! 嬴政上前,亲自扶起这少年时,忍不住道:“张君才华深重,姿仪甚美。不知君可有婚配?” 张良顺势起身,看着嬴政真诚的脸,不明所以:“良并无婚配。” 嬴政笑了笑:“若无婚配,日后君辅佐我儿瑶君时,可身负王夫之尊,丞相之位,此二尊位并存,相佐我儿,岂不甚美?” 已经有些疲倦的张良瞬间脑子清醒,立即道:“王上,此事万万不可!” 第107章 嬴政虽然很是欣赏张良,也想试探那阴阳太极双鱼玉佩之事。 可是见到他一口否决日后当王夫的事,嬴政心里也有些不快。 反正就寡人看来,这世间能配得上瑶君的,几乎稀世罕见! 今日不过见了个有些风采、才华的少年,不过试探上他两句,他竟然还不愿意?要知道这天下谁配自家公主,那可都是高攀! 嬴政脸上温和淡了些,他伸出手,碰了碰张良腰间的玉佩,冷声道:“若是张君不愿,怎么你腰上会有瑶君的阳鱼?” 听到秦王口中隐含的恼怒。 张良立即低头,见到那温润如玉的阳鱼。只见太极造型另一半的阳鱼,鱼尾摇曳,活泼可爱,他脑中闪过赵瑶君的笑脸,身材飞扬的明亮眼睛。 倒是很像自由游曳的鱼儿。 张良晃神一下,温声道:“殿下非是凡尘俗世中人,其乃天上客,良不过是一凡夫俗子,如何能配得上殿下?” 他下意识摩挲了两下那块阳鱼,温润发暖的质感温度,让他微寒的身子好像暖和了一些。 张良笑道:“更可况殿下年幼尚未开窍,她将阳鱼给良时,心中也全无男女之情。此玉乃是她与我之间的约定,不干风月,只系良的前程。” 嬴政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约定,却故作不知:“哦,那是什么约定?未曾听她提及。” 张良乌黑眸子在烛火下闪烁了一下:“殿下说良若归秦,且立下大功。来日王上一统天下之时,良可凭借此阳鱼向殿下讨要丞相之位。王上,不知此大事,四公主殿下是否能够做主?” 按理说,封侯封相的权力是牢牢攥在秦王手中的。赵瑶君不过一个公主罢了,在嬴政没有降下明旨,说她是秦国储君时,她并没有什么权力越俎代庖,触犯秦王之权柄。 若是在场的不是嬴政,而是换做任何一个心眼小一点的君主,此刻都已经是勃然大怒,感觉自己被侵犯了。 张良此言,也是想看看,赵瑶君在秦王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若秦王对未来继任者态度仍然有迟疑,那四公主对他承诺之事,便悬了。 秦王拊掌一笑:“你说瑶君?她自然能够做主!日后她是能做我整个大秦之主的。她既然承诺了你,那寡人也应承下这个承诺。但是到底能不能将丞相之位给张君,还要看日后君所立下的功劳。” 张良松了口气。 嬴政挥手:“夜深了,张君便去章台宫偏殿休息,有何需要都能同侍女说。” 张良拱手。微笑:“那良告退,王上保重身子,早些歇息。” 他迈步走出正殿,站在宽阔旷达的廊上,见月圆辉清,青冥高远。章台宫俯视之下,家家户户黔首都已熄灯入睡。 夜间凉风吹来,他乌黑如瀑布的头发,在纤薄硬直的背上轻轻飘摇。 张良微凉的手触到腰间的阳鱼,他微微打了个颤。 这温暖的温度,果真是极好的暖玉所制。 张良沉吟片刻,将这引人遐想的阳鱼从腰带上解下,双手灵巧的将柔软的丝绦打结,然后将玉佩戴在脖子上,贴身隐藏放进衣裳里。 这暖玉在心口散发着暖暖的温度,温润柔软的触感,让张良全身都渐渐暖了起来。 他不禁眉眼舒展,唇边泄漏一丝舒适的浅笑。又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料摩挲了一下心口处的暖玉。 这四公主给的玉,果然有几分暖身的好处。 之前他悬挂在外,惹眼令人误会不说,还暴殄天物了。如今他已经投身秦国,进咸阳宫,见秦王,这约定之物也能收好不露了。 佩戴在脖子上,藏在衣裳之下正好。 一阵舒适的凉风吹来时,侍女看向颀长却有些瘦弱的张良在廊上沉默望月不动,不由担忧道:“天气虽热,但章台高峻,晚间风甚凉,大人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张良收回手,神色淡然道:“你带路罢。” * 一夜褪去,六月初正是天色亮得极早之时。 赵瑶君又恢复了在宫中时的作息,一大早陪嬴政上朝,下了朝用过点膳食,就赶去王绾的丞相府邸学习。 咸阳宫高床软枕,精巧之物多如尘土泥丸,但到底失了自由,不如在外边到处乱跑,不能像在外一样,咸鱼起来不想看书就不看书,不想做功课也无人敢逼迫的日子。 赵瑶君吃完朝食,跟上嬴政的脚步,坐上辇车前往麒麟殿。 路上,赵瑶君抓破脑袋,写了大半宿名单后,她昏昏欲睡,索性倚在窗边打瞌睡。 嬴政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腰间的阴鱼上定了定,道:“听闻昨夜深夜了,你留了典客,写了个单子给人家?” 赵瑶君嗓音又软又飘忽,带着没睡饱的困倦:“是呀是呀,有狠狠讹一笔四国联盟军的好机会,当然要让四国送些质子来了。这战争财啊,果然容易发家。” 她打了个呵欠,眼里是晶莹的水汽:“我掰着指头,大晚上的数来数去,把好多人才都写在纸上了,希望能将他们全搜罗到我大秦。” 【汉初三杰,还差现在差不多二十岁的萧何,还有五岁的兵仙韩信,我都没有放过。】 【当然还有那长得又高又好看,吕后得力助手的陈平,以及那些比较厉害的人,什么彭越、英布、周勃、周昌、夏侯婴、灌婴、张苍等等,我都没放过。】 【项家反秦甚烈,不过项羽差不多现在才出生,等他长大些,也适合来我大秦当武将!】 赵瑶君美滋滋的想着想着,想到一个人,她不由直起了身子,来了精神。 【不过这些人当中,我最欣赏的人当属吕雉啊!她有那才华,不如来给我大秦女性从政做表率,总好过嫁给比她大15岁的刘邦,日后备受折磨,还让一些人说她是毒妇,污蔑她得好吧?】 一连串嬴政不认识的名字,他倒也让典客手抄了一份放在自己案头,之后寻到人,对照翻阅。 眼看小女儿越发精神了,嬴政不着痕迹的再看了一眼她的腰间:“瑶君怎么会想到要把阳鱼送给张良的?你送旁的不行?” 赵瑶君吃着辇车上为自己准备的糕子,随口道:“哦,阿父说阳鱼啊?当时我身上佩戴得最贵重的,就是这个玉佩了。” “关键它能一分为二,适合当信物,同我的阴鱼拼一块儿,一看就是我送的。” 糕子有点噎,赵瑶君倒了一杯茶水,又亲手给嬴政倒了一杯,笑嘻嘻道:“阿父,喝茶喝茶。” 嬴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赵瑶君毫无所觉的脸,叹了口气。 养女儿还是不同的,这些东西,以往他哪里需要说呢?就这一个,需要自己好好说道说道。 嬴政温声笑道:“日后送人东西,你不要送玉佩、簪子、绣帕、荷包一类的物件。旁的什么金银珠宝,随意你送。” 赵瑶君反应过来这什么意思了,她放下茶杯,对嬴政不在意的一笑:“阿父,你未免也想得太多了。瑶君如今年幼,加上送东西的时候,我将话都说清楚了,人家也不会乱想。” 【我这么小,谁能乱想啊?】 嬴政却欲言又止。 赵瑶君:“况且,阿父你一定看过楚国屈原,屈灵均写的《离骚》吧?” 嬴政不解:“屈灵均文采非凡,才华想象如奔流不绝的长河,阿父自然看过他的文章。不过,你什么时候看的,寡人从未见你看过啊?” 自家小女儿的思路,果然是十分跳跃的,明明才说这不要送男子或女子一些让人误会的东西,转眼她就提起屈原。 “你看过那就对啦!” 赵瑶君拍了下手,不答反道,:“《离骚》里什么‘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予以善。淫。’,可见自古臣子常以闺阁女子口吻,向君王活或上官表达忠心,这些事情挺常见的。” 【人家刘皇叔、曹老板、刘小猪什么的,时不时还要拉臣子的手,同自己喜爱的臣子秉烛夜游,或是抵足而眠呢。】 嬴政止又欲言。 虽不知话里是和人,但这能和你一样吗? 这明显不一样啊! 赵瑶君不停的发散思路:【对了,还有一些后世的诗词,下属也常用女子口吻写诗给上官表情达意呢。什么用‘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来拒绝上官的拉拢。】 读多了古人肉麻兮兮的诗词、文章,她理所应当想:【只是我阿父同自己的臣子风格不同而已,我虽然拿个玉佩送人,但在那情境之下,我把话说清楚了,人家还能乱想什么?】 嬴政吸了一口气。 万一人家就是要乱想,还要反咬你一下呢?能送的东西多了,你何必送此有争议的? 【更何况,阿父你自己不也对人家韩非,格外亲密的说什么,“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恨不死矣”的话吗?】 嬴政脸色一僵,他张口欲辩,那真的不一样啊! 赵瑶君心里叭叭叭,连续而不停歇:【嘻嘻嘻,更绝的是,阿父你在被荆轲刺杀后,心情激荡之下,还对夏无且直抒胸臆,说什么“无且爱我”的话!你看看,你看看,你还说我呢!难道你说这话,就一定说明你爱夏无且吗?】 什么爱不爱的,嬴政想到夏无且发须皆白的样子,被小女儿心里胡搅蛮缠一通,气得身子颤了颤。 赵瑶君:【还有啊,你还对】 嬴政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大手捂住赵瑶君的嘴:“你给寡人闭嘴吧。” 赵瑶君一脸无辜:“?” 【我没说话啊?】 嬴政放开她的嘴巴,似真似假的端详着她的小脸道:“你奇怪的神情,你心里胡思乱想的话,吵到寡人的耳朵了。” 赵瑶君下意识捧住小脸,尴尬一笑。 “真的吗?有时候我真的怀疑阿父、还有我家先生,甚至我阿兄,都会一种读心术的术法,可以读我的心里想什么。不然你们怎么会猜我心思猜得那么准呢?” 嬴政心里一虚,随即面无表情道:“就你什么都放在脸上,寡人能猜不到吗?” 赵瑶君点头:【也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奇异的事情。说不定我就是心里想什么,脸上露什么呢。】 嬴政闭上眼睛,岔开话题:“罢了罢了,你要送人家什么,便随你罢。反正送什么,你也吃不了亏。” 赵瑶君立即转移了注意力,她赞同的点点头,颇为自得道:“就是就是,我这些笼络人的小手段,还是挺有用的。阿父你看,那郎心似铁,一心反秦的张良,被我这么一拢络,竟然投秦了!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嬴政只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家小女儿得意可爱的脸蛋。 他不禁哑然失笑。 这小儿,还得意起来了!模样倒是可怜可爱。 不过她胡搅蛮缠的时候,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本来他打算好好同女儿说道说道的,谁知这胡搅蛮缠的一出,自己反倒要被她一通歪理邪说给说服了。 罢了罢了,反正她将来要坐自己的位置呢!作为大秦之主,她能吃什么亏?不过是与臣子关系亲密些罢了。 算不得什么大事。 第108章 张良一大早便接到秦王拔擢他为议郎的旨意。 议郎属于光禄勋所属下郎官之一,掌顾问应对职责,秩六百石。议郎有参与朝政、议政之权,不过在麒麟殿中,排位最末,都快站到殿外去了。 张良知道在自己没有实际功劳之时,秦王只凭借昨夜问政畅谈,便给自己秩六百石的郎官,已经是格外看重恩厚自己了。 张良穿起新送来的朝服,在宦官的带路下,从章台宫往麒麟殿而去。 他到了殿中,已经有许多官陆续到达。 比起朝中功勋赫赫的大人们来说,张良年岁最小,他站在朝堂之上时,不禁让人侧目。 玄裳包裹清瘦的身躯,张良过于年少而夺人目光的容貌,同朝堂各色或胡须发白,或中年沉稳,或久经磨难稍显沧桑的官员形成格外强烈的对比,让人看得忍不住咂舌赞叹。 这新议郎,不似做官的,反而似是哪家玉树,误入了这麒麟殿。 嬴政和赵瑶君还未到达,殿中官员已经肃立,却忍不住小声寒暄。 典狱蒙恬算是其中较为年轻的,他忍不住凑近张良,细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容貌,和善笑道:“听闻张议郎是四公主殿下亲自从井陉城中带回来的?” 四公主带回来的? 朝中众人闻言,都忍不住朝张良看去,越发觉得赏心悦目。 这新任张议郎,怎么会生得如此美貌啊?! 他们都怀疑,殿下是不是看人家生得格外好看,才将人家带回来的。否则,他这年纪轻轻,最多年十五的模样,怎么就能担当议郎之责了呢? 张良在众人热烈的视线中,他生得脸色微白,唇色淡粉,但他从容一笑,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良得公主青眼,带良回咸阳。昨夜王上宣召,良蒙受王上厚爱,今晨特擢良为议郎。良日后同诸位大人共事,不妥之处,还望诸位大人不吝赐教。” 王上只宣召一次,便不在意这少年年岁尚小,还封了议郎之责。想来这是英雄出少年,这张良定有真才实学! 他年纪轻轻走到麒麟殿议政,身上并无年少得志的傲气,反而如此谦逊,一看便不是一个简单的。 众秦臣工忙友善笑道:“哈哈哈,张议郎客气了。” “是啊是啊,不知张议郎是何方人士?” “” 正在此时,李城以及众宦官阴柔高昂的嗓音传便麒麟殿中:“王上、四公主殿下驾到——” 众臣肃穆,拱手谒白,山呼之声彻响大殿。 嬴政同赵瑶君坐下。 嬴政心里再次叹了一句冕旒有些重,而后不紧不慢道:“众卿免礼,诸卿有何事上奏?。” 赵瑶君坐在为自己特设的桌案上,一心三用,听政之时,翻开一本书复习,还用余光扫视一圈,看到末尾,只见张良在一众臣子之中清俊异常,不由觉得麒麟殿中光彩重了几分。 【果然啊,殿中有几个年轻,就更有活力了,养眼呐!】 嬴政面色不变,众臣眼神若有似无撇了一眼张良,很快收回视线。 哼,不就是长得好些的年轻人吗? 本官年轻时也不遑多让的。 张良从容淡定的面上破功。 他瞳孔地震,看向未曾张口说话,却能凭空传声的赵瑶君,心里止不住的惊愕。 难道这也是四公主的手段之一,隔空传音? 治粟内使脚步一顿,随即连忙上前,高兴道:“王上,冬小麦已经入库,今岁麦种丰收,实乃大喜之事啊!如今民间按照计划,将要准备播种大豆。这一年两季粮种,让我大秦粮仓越丰了!” 嬴政大悦:“善!” 治粟内使得了表扬,越发有底气的挺直了腰杆:“禀王上,神明赐下的红薯,已然育苗完成,移栽入土。试验田中的农官来报,红薯苗生长目前繁茂无错。“” “还有那《玉米种植大全》,微臣已经让各农官加快研究,今早为我大秦成功种植且扩种玉米神粮!” 嬴政道:“治粟内使,以及大司农下农官俱为国尽心尽力,值得嘉奖。” 治粟内使笑容险些咧到耳根,满脸红光道:“为大王办事,乃是天经地义,我等不敢言嘉奖之事” 众臣又是艳羡又是嫉妒,嘿,可给这老小子得意上了! 四公主殿下给了治粟内使他们这么些好东西,要是他们不弄好,才是愧对大秦呢。若是殿下也推他们别的部门一把,指不定他们的功劳要比一起农官更大呢! 张良处于其间,听着红薯、玉米神粮一事,越发感觉大秦神眷恩隆,他国简直无丝毫抗争之力。 他心里也因此越发疑惑,大秦有如此雄厚的实力,难道不该乘胜追击,直追穷寇,一举打下不足为惧的魏国、楚国、燕国、齐国四国,一统天下吗? 他想不到是何等大事,竟能让王上心存顾虑,让大秦不敢发兵。 赵瑶君听着喜报,心里无限欢悦。 【真好啊,之前我大秦扩大粮仓,如今又迎来丰收,加上后面不断播种,收取四国联盟军的粮食。之后应对天下旱灾、蝗灾、饥荒,我大秦就更加有了把握,黔首就能多多活命。】 张良克制不住,紧紧盯向赵瑶君,简直怀疑自己幻听了。 旱灾!蝗灾!饥荒! 这里面的每个字眼,都伴随着无数生民泣血煎熬、尸骨遍地、家破人亡的呐喊和绝望!这几个字,来一个都不是闹着玩儿的,更何况是一块儿来啊? 张良呼吸乱了,当场表情就有些不好。 难道这就是大王不肯即可乘势追击,一统天下的原因? 是了,也只有这样的大事,才能阻碍大王统一天下的野望雄心。若是如今耗费粮食资源,打下四国,之后灾难一来,弄不好便天下大乱,六国重新分裂混战。 蒙恬见张良一直看着四公主殿下,他方才还格外沉静的面上控制不住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他不由悄悄往后一步,用气音对张良道:“你如今已经是秦臣,应该感受到天机了。” 秦臣?天机? 张良立即回神,心里的警惕随着蒙恬这话消散了。 他不动神色的点头,以及专注的听着朝奏,分了一缕心思,默默思索起来。 秦顺应天命,蒙典狱话里的意思,莫不是只有秦臣才能感受到天机? 提及天灾,嬴政和众臣心里也沉重了一些,但他们不能表露半分,还要如常的将早朝顺利推行下去。 治粟内使报完喜讯,典客拿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前,对嬴政拱手,恭敬的嗓音里含着从未有过的激动。 虽说大秦字先王开始,便连年征战,连年获胜,连年让败国上贡。可是这收纳两国之地,又迫使剩余四国一同上贡的壮举幸事,他也是第一次见啊! 典客说话时,嗓音都泄露了些笑意。 “禀王上,臣同各位同僚,经过商讨之后,将四国联盟败军赔礼的单子拟好了。王案上有臣所奉上的奏折,臣请求在殿上念奏赔礼单子,情王上和诸位同僚瞧瞧,可有需要增加的?” 赔礼单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且还关乎着秦国切实的利益! 嬴政同群臣精神一震。 嬴政道:“准奏。” 典客连忙唱奏:“四国罪大恶极之首,当属楚国。” 赵瑶君同众人连连点头。 典客道:“楚国向我秦国赔罪,应割让丹阳、包括淮水以北之地。且还要上贡赔罪十积(万石为一积)粟、十积麦、十积豆、十积稷,以及铁矿三处、桑、麻、丝、绢千斤,药材百石另有质子二十五人。” 这四十积,便是四十万石! 典客这是将楚国全国一年半的粮食收成,都快囊括其中了! 这还不够,典客继续道:“魏国割让安阳邑、洛阳等城池,并五谷十积,药材五十石,送质入秦共十二人。” “齐国遥远,城池管理不便,城池暂且不用。但要五谷十积,盐五积,药材百石,质子共十五人。” “燕国苦寒,草木不胜,黍麦难生,城池遥远。不过燕国羊肉美味,皮毛鞣制精巧,适合作为赔罪。我秦国善解人意,便只要其羊五千只,皮毛五十大车,优良草料五积,另有质子六人入秦。” 因考虑到灾情,秦国索要之物少金银珠宝、玉佩琳琅,反而多是粮食布匹、药材、盐、羊等生活必不可少之物。再加上赵瑶君给的一些入秦名单,这一次大秦简直就是赚翻! 秦军出击时,因有王翦善攻伐,李牧这个守城第一的好将军互相配合,秦军并未牺牲太多将士。后来井陉僵持,又有了赵瑶君带着炸。药神来一笔,使得秦国轻而易举打退四国联盟军。 难怪人家说,发战争财,是资本资源积累得最快的方法。这其中巨大的利益,简直能让一些人,变成战争狂热份子,只想掠夺。 嬴政眼神波动,然后看向张良,道:“典客再加上一些,令四国联盟军修建互市场地。” 赵瑶君眼睛一亮。 典客连忙拿笔记录。 嬴政将昨夜张良的计策结合秦国实际,挑了一条道:“昨夜议郎给寡人提议,乌氏倮可带人同四国统一开互市,我大秦可入驻部分军队管理。市上不得售卖粮食,可售卖纸张、不那么精巧的瓷器、新奇商物等工艺制品。” “售卖之时,商贾须将四国掳秦公子,发动不义之战之事暗中宣传,还要将我大秦顺应天命之事、大秦境内黔首如何生活的情景宣传。” 张良闻言,不由抬头看向侃侃而谈,能积极采纳臣子意见的秦王,心里忽然就得遇明主的些许欣喜和激动。 比起韩国昏庸,不听臣子之言的韩王,秦王实在英明得太多了。 这般英明的君主,加上四公主的神通,他日后指不定真能看见一个全新的、宏大的、安宁的天下。 第109章 四国联盟军此次可谓大出血! 四国使臣听到自己国家需要赔礼上贡的内容,每人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仿佛被一座大山压倒了一般。 无论是朝堂上多么呼风唤雨的能臣,此刻腰杆也是弯的。 可是他们别无选择,经过多次请求之协商后,秦国也不为所动,坚持要这许多赔偿。 且典客言语之间用那神奇炸。药作为威胁,甚至还特意用了一日请他们去观摩炸。药爆炸的威力。 看过现场的四个使臣一下子就老实了,只能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不过拿着这商谈结果回到自己的国家,可以想象,他们会面临自家大王何等的滔天怒火! 楚国,王都寿春。 楚王熊悍早朝之上,就已经怒发冲冠,抽出剑来,剑尖指着时辰,怒不可遏道:“竖子尔敢!汝奉王命,便是如此去秦国商谈的吗?” “如此多的粮草、铁矿、衣料给秦,汝乞非资敌叛国!” 楚国使臣也是无可奈何,他一头发花白,德高望重之辈,最在乎羽毛的,如今在秦国已经备受屈辱,回到楚国又被王上如此指责。 此刻他竟伏地痛哭:“王上,天命在秦不在楚!天命在秦不在楚啊!” 楚王之弟熊负刍觊觎王位已久,且对现在这个身份血脉存疑的兄长,不满已久。 见到如今楚国在他手里,犯了这滔天大错,吃了这大亏,熊负刍对使臣冷嘲热讽,眼睛却是看向的楚王。 “笑话,什么天命不在楚!嬴政母赵姬原位吕不韦侍妾,其血脉不纯。后嬴政为赵国质子,其卑贱至此,又何来的天命一说?” 众臣子闻言,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抬头看向王座上恼羞成怒,气得剑尖发抖的楚王熊悍。 不为别的,因为楚王的身世,同那秦王嬴政的身世谣言,有异曲同工之处! 据说,楚考烈王当时没有儿子,赵国的李园想把自己的妹妹献给考烈王。他设计谋,先把自己的妹妹献给春申君,得到春申君的宠爱。 当李园知道妹妹有了身孕,就和妹妹商量了一个计谋,使得春申君又将她献给了楚考烈王。 进宫不久后的李环,生下一子,名熊悍,后被立为太子,便是如今的楚王。 这传言是真是假,无人敢说。 但如今有相同身世的嬴政,被说承受天命。楚王熊悍自己,则不得不居于他之下,还处处受肘制,心中早就郁闷愤恨不已。 如今战事不利,这熊负刍还一口一个嬴政卑贱,他映射的难道不是自己? 熊悍气得怒目圆睁:“闭嘴!你不过一公侯,何来的资格在此说三道四!莫非你有本事,带兵一举战胜秦国?” 熊负刍半点不怕,当即冷笑:“当王上都没有这个本事,微臣一介臣子,又何来的这等本事?” “既然你没这个本事,便没资格在此惺惺作态,一副高傲模样!” 熊悍深深吸一口气,将剑放下,看向使臣:“莫非我偌大楚国,就拿那秦国无甚办法了?” 使臣面上一片灰暗,吱吱泣血道:“臣一心为楚国谋划,多次求见秦王、秦国典客陈述,可他们却拿天命,拿神器炸。药一次次威胁于臣。臣非是不敢反抗,唯独怕惹怒秦王,其一声令下,就将那神器对准楚国啊!” 楚王熊悍咬牙切齿:“嬴政竟敢如此!简直不知所谓!秦国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可是楚国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敢不给东西,不上贡吗? 熊悍早已向心腹打听得清清楚楚,那炸。药一事,天命一事,神使一事,乃是确凿无误! 秦王嬴政,生了个好女儿啊!恨只恨上苍不公,竟然神使投身秦国! * 燕国 燕王喜看着那赔礼单子,心在滴血,手都在发抖。 一向温润如玉的燕太子丹此刻神态激愤:“父王,妥协不得啊!若是将赔礼单子一一送去,无疑于肥秦削燕。今日粮草一积,明日羊群百千,后日百车皮毛,日复一日,何时休止!这分明是动摇我燕国根基啊!” 燕王喜恼怒:“寡人如何不知,需要你来说?可强秦身负天命,又有神明神器守护在侧,你说,你又能如何?” 燕太子丹心里一片悲凉,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 与其让秦国如同剜肉削骨一般,今日割燕国一块肉,明日再割燕国一块肉的,慢慢将燕国耗死,不如燕国拼死一搏,反倒不失了燕国风骨。 若最后战败,九泉之下,也无所悔改。 燕丹想罢,一脸慷慨铿锵道:“不若我们秘密刺秦王?秦国四公主纵然是神力无边,但如今她转世为凡人,到底有疏忽之时。只要抓住那疏忽一瞬,刺杀秦王。等秦王一死,便能破了秦承天命一说!” 如今已经是要紧关头。 燕丹脸上竟是誓要拼死一战的孤勇:“到时候,我们再联合其余三国,与秦国奋力厮杀。那秦国是有神器不错,但我四国皆以举国之兵力,围困秦国四方,一举将其歼灭!神器难得,儿臣不信,秦国竟有如此多的神器!” 燕王喜本质懦弱,自从他登位开始,同秦国打仗,几乎没有一次大胜,他早怕了秦国。 如今看向一点不像自己性格的燕丹,燕喜忽而怒从心起,斥责道:“混账!” 燕丹据理力争:“儿臣不知自己何处混账?” 燕喜一脸冷漠:“国事以大局为重,你如此不顾一切,肆意妄为,定会召来灭国之祸!燕国,不能任由你肆意妄为!什么刺杀秦王,如今天命在秦王,你如何刺杀?注定失败的事,若是做了,嬴政转头灭燕,你能负责打退秦国吗?” 上有所效,下必从焉。 虽说燕赵多慷慨义士,可如今朝堂上却太过畏惧秦国。朝臣纷纷劝燕丹:“太子殿下,这般意气用事,不可啊!” “是啊是啊,秦王身边有他的四公主。焉知她没有旁的手段,刺杀无疑于以卵击石啊!” 燕丹反驳道:“父王,诸位大人,可如此退让下去,燕国亦是亡国之路啊!” 燕喜最恨亡国二字,简直晦气至极! 他看向燕丹,不想再听下去,摆手道:“你无需说了,这质子名单中除了民间中人,也有你在其中。这段时日,你便好好在府中思过,等到了送礼之日,你便随礼队一道入秦为质。” 燕丹气得脸色发白,他看着不耐烦的燕喜,心里越发冰凉。 楚、燕两国反应巨大,而魏国离秦国最近,不敢有半点反抗,麻溜开始割让城池,搜刮粮食送去秦国。 齐国早就被秦国渗透拉拢,齐国丞相后胜早被贿赂,乃至齐国大王也早早队秦国服软。 虽然魏、齐两国也有怨言,但却连一句实质性反驳的话,都不敢说。他们只照着那赔礼单子,一一准备起来。 其实他们也是奇怪,什么粮草、皮毛、丝绢、盐铁一类的赔礼,他们倒是觉得常见,唯独质子名单里的一些人,他们倒是诧异得很。 只因为这名单之中,男女老少、甚至贫民稚子都有。不知道秦国要这些人,有什么名堂? 四国之人,一头雾水,跟着名单到处找人。 这日,楚国找到了淮阴之地。 午时,村子里燃起了袅袅炊烟。 韩信饿得两眼发昏,脚步虚软的从破草屋子爬起来,他珍爱的摸了摸亡父早年给自己做的小木剑,将其收到自己穿着的破烂空挡的衣裳里。 这衣裳只剩以小层布料,被木剑一坠,竟似要烂了! 韩信见状,迟钝的把小木剑重新拿下来,藏在杂乱的茅草堆里。 他找到自己惯常用的,唯一一个破碗,开始出门乞讨。 屋外阳光热烈,韩信浑身被灼热的太阳一刺,浑身一点也不暖,反而饿得直冒冷汗。 拿着破碗,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走出门去,敲响了第一户人家的门。 屋中原本的声音立即消失, 韩信约莫等了片刻,也无人来开门。他面色不变,心里有了底,继续去敲下一道门。 依然无人开门。 韩信一道门、一道门的敲下去,走过大半条村路,都没有开门之人。 那炎热的日光,反而似催命符一般,越烤越让人难受。 他其实生来耳聪目明,走过之时,依稀听到一户人家小声说话的声音。 女子道:“要不给他点吃的?怪可怜的。” 男人冷哼一声:“给什么给?今岁战败,要交粮的!不过一没父没母,靠乞讨吃百家饭的野孩子,这世道能活到现在,已经尽够了!难道还要总靠人家养不成” 韩信面色不变,眼神暗淡了许多。他脚步虚浮,仔细一看,他赤裸的胳膊和脚腕,都因饥饿浮肿起来,显得有些奇怪。 今日不可能要到吃的了。 韩信虚弱的拖着身子,扶着墙壁往村中河边走去,打算去河里瞧一瞧有没有小鱼小虾,山路旁边有没有草根、野菜、野果之类的。 天气越发炎热,村头,楚国禁卫拿着名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表情不耐的叫来此地里正:“此地可有一个叫韩信的小童?” 里正心思想了想,一脸疑惑:“韩信?回军爷,没有这个人啊!我们这儿确实有几户信韩的,却没有什么叫做韩信的小童。” 乡野中取名,极少有取什么信的,一般不都是生哪里取哪里,身上有什么特征,就用什么特征取名。 生在水边,就叫水生,生在茅厕,就叫茅生,生在山上,就叫山、丘,臀上有痣或者胎记的就叫黑臀,肩膀上、脸上有痣或胎记,就叫黑肩,黑面。 或者随便用常见的事物取单字,什么风、云、树、花、草的。 再不然取贱名,什么二蛋、狗蛋、柱子,这些名字自古有之。 里正想了想,叫信的,小童,却是想不起是谁。 禁卫深深皱起眉头:“不对,你再想一想。那小童应该是父母双亡,穷困无比,且是信韩的,他如今大概五岁。” 他说着,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小童,衣不蔽体,赤足蓬头,脚步虚浮的走了过来。 这小童手里不知从哪里捡来了一根棍子,一手杵着棍子,一手拿着破碗,走一步停一步的,看着怪可怜的。 不过这世间可怜的人多了。 这世道,饿死个把人有什么奇怪的。 楚军禁卫兵不打算管,里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惊呼道:“军爷,这姓韩的,父母双亡的小童,我们这里,岂不是就是这个韩狗蛋!” 狗蛋? 楚国禁卫看向韩信,对上他蜡黄枯瘦的小脸,下意识问:“你叫韩狗蛋?” 韩信杵着拐杖艰难的站直,他眼睛饿得飘忽,浑身已经无力。 听到此问,他却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反驳这个禁卫:“我再说一遍,首先,我不叫狗蛋。其次,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韩信。” 第110章 此时,齐国阳武户牗。 陈平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转,如同平时一般,从山野小道中野回来。 一路遇到长者,他都会停下,真诚而不失礼貌的打招呼:“伯伯、叔叔好,您用了饭否?” 陈平不似贫苦农家出生的农家子。 他面色雪白,黑白分明的眼珠又灵动又大胆,半点没有普通农家子的淳朴老实。他五官也生得俊秀,小小年纪便很会说话,接人待物又大方又亲热。 村中人倒是有喜欢他的,可是想到他家的情况,便不由叹息。 明明他父母双亡,家里穷得叮当响,但他兄长陈伯,就是疼他跟疼儿子一样。家中亡父亡母给兄弟两人留下了三十亩的田地,劳作的却只有陈伯一人。 陈平不爱下地干活,就不下地干活。 他爱读书,陈伯种地有空余就去乡里做工就攒钱,等攒了许多的钱,就去城里给他买一本书。 乡中人见此,纷纷嘲笑陈伯、陈平兄弟倆人。分明家中已经穷得不行了,陈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娶亲都难,还跟养富家少爷一样养着自己弟弟,简直让人觉得好笑之极! 不过,陈伯就是一木头疙瘩,任村中任怂恿他让陈平下地,他也没和陈平提。 因陈平不在乎村中讥讽,他生得唇红齿白,嘴巴又甜,长久以来,村中说闲话的便渐渐少了一些。 乡野小子,从能跑能跳,便是一个劳动力了。偏偏家贫的陈平,反而不用下地干活,整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惹得村中小孩格外羡慕。 长者朝他和善一笑:“哦,是阿平呀,我们都吃过了!你阿兄已经做好饭了,正在家中等你呢,你快些家去吧!” 陈平笑了笑:“那阿平走啦,各位叔叔、伯伯慢走。” 他转身走了十余步,隐隐听到身后的嘲笑。 “什么玩意儿,穷鬼还跟咱摆谱呢!” “就是苦了他阿兄啊!陈伯不似兄长,反而似他的长工似的。” “如今我齐国大拜,听说大王要赔秦国许多粮食,要在各处收粮。哎,这世道难过,也不知这不下地的陈小郎,日后下不下地” 陈平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脸上浮现一抹愧疚,以及对乡民的厌恶。 只是靠近家门,看见门口木头桩子一样仰头四望,一脸忠厚老实的兄长陈伯时,陈平心里一暖,脸上浮现喜人的笑意。 他快步往前走去,对陈伯扬声:“阿兄!阿兄,我回来了!” 陈伯笑了下:“去哪了?阿兄做好饭食了,我们吃饭吧。” 陈平笑着走近自家破茅屋,看到桌上的滚麦粥。 乡里都传,威风凛凛的四国联盟军,一同秦国交战,一个见面就败了。更可怕的是,他们掳了秦国公子威胁秦王,惹得秦王大怒,如今要四国赔粮食、赔东西道歉呢! 这些东西从哪里来? 不还是从黔首口里来吗? 陈平一家得知消息之后,本就没有什么油水的饭里,更是日日吃稀薄的麦粥、豆饭,清汤寡水的混个饱肚,骗骗自己。 他去将大门关上,在陈伯不解的眼神里,掏出了两个小小的鸟蛋。 陈伯一见,不由道:“平弟,你又去爬树了?” 陈平试了一下粥的温度,还很滚热,便将那小小的鸟蛋,一个打在陈伯碗里,一个打在自己碗里。 他用勺子搅了搅:“对,去爬树了。我今晨先在地上用棍子写了一会儿字,随后看见一个鸟窝,便爬上树看看。我运气好,发现两个鸟蛋。阿兄趁热搅一搅,把蛋烫熟。” 鸟蛋在乡野之间,也是好东西。他们家贫,日日不见荤腥,这鸟蛋,还有陈平偶尔抓到的小鱼小虾、小兽一类的,都是难得改善口味的好物。 陈伯忙道:“我不吃这个,平弟你自己吃便是了。你年岁小,身子骨弱,应该多吃点。” 他说着就要将鸟蛋舀到陈平碗里,陈平一下子避开,板着脸道:“阿兄不吃的话,我今日就不吃饭了。” 陈伯见弟弟冷脸了,才犹犹豫豫吃饭。 陈平叹了口气,一边吃一边询问陈伯:“前面里正家的婶婶说,给阿兄说了个嫂嫂,如今事情如何了?” 陈伯黝黑的脸上浮现一团红晕:“什么如何了?就那样了,你一小儿无需管这多。” 正说着话,就有人来敲门:“陈大郎,陈二郎,在不在家?大白天的,你们关什么门呢?” 陈平三两口将自己的粥吃完,看向陈伯:“阿兄吃快点,你不要剩下,我去开个门。” 他家实在穷了,让人碰见吃饭,叫人一道吃吧,没有多余的粮食。不叫人吃吧,又显得无礼。索性有人来的时候,他们都不吃饭。 陈伯也快速将粥吃完,将破木碗用清水冲一冲,便随意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大步往门口走去,同陈平一道开门。 门一打开,陈平就见方才嘲笑他的两个老者,缩头缩脑,拘谨无比的站在一个穿官服的衙役身后,战战兢兢的说:“这就是陈小郎了。” 陈平心里快速思索自己有没有犯法,脸上已经下意识露出讨喜大方的笑容,对衙役道:“大人,我家中贫困。不知大人这样尊贵的人物,怎么就踏足我们这贫贱之地了呢。” 一口一个尊贵的,衙役也笑了笑,打量了一下陈平:“没什么事,就是你在入秦为质的名册之中,需要你跟随队伍,去秦国为质。” 陈平再是机灵,这一刻也有些瞠目结舌:“我在秦国质子名单中?” 他一个乡野小童,出了他们户牗,谁认识他呢?怎么莫名其妙,自己就在秦国质子名册之中了? 陈伯一听,恍如被惊雷砸中,吓得他快要灵魂出窍。 那当质子,可是要命的! 陈伯一下子带了哭腔绝望:“大人,怎么我弟弟就要去秦国当质子了?他不过一个六岁农家小童,身子骨弱,什么都做不了,怎么他就要去做,做什么质子了?” 这质子不是只有什么王宫贵族,公侯子女才做的吗? 齐国战败,若是弟弟去秦国做了质子,还不知道要被秦国人怎么欺负折辱呢! 这样的惊天噩耗,让陈伯越想越苦,立即朝衙役跪下,不停磕头:“大人,大人,放了我家弟弟吧。他什么也做不了,要是实在要做质子,不如我去!” 陈平心里感动至极。 衙役冷笑了一下:“你以为谁都能去的?这质子名单,可是秦国九卿之一的典客拟的,秦王和秦国神使都首肯了!” 陈平心里不明所以,明亮的眼睛转了转:“这名单秦国那个神使知道?” 他不过一乡野小童,秦王、典客那样高高在上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但是听说秦国那个公主,可以预知未来,要是这个名单是她拟的,那就说得通了。 能让神使都记得自己,难道他将来有大作为? 陈平想着,心里不由有些激动。 衙役看了眼格外镇定,连他哥都吓哭了,他却还在问问题的陈平。 衙役不由觉得此子不俗,难怪入秦为质的名单里有他呢。 他道:“是有这个传言,反正人家秦国典客说了,质子可以带自己的家人随行。这一路上,也要好好对待你们,我瞧着送你们这些人去秦国,也不像是要折辱你们的。反正你不去的话,杀头之罪,去的话,还能活命,看你们自己决定了!” 陈伯哭声一顿,无措的抬头看向陈平。 陈平将陈伯拉了起来,朝衙役笑了笑:“我会去的。多谢大人前来告知,天气热,可要进来喝点水解解渴?” 衙役偏头往陈家门缝里一看,只看到破破烂烂的一片。天气热,他早已经不想呆在这穷乡僻壤,便道:“不去了,你家能有什么干净水喝?你们收拾收拾,过两日有人来接你们。” 陈平好脾气的学者乡里的里正,朝衙役拱拱手,唇红齿白的脸上露出笑容:“那大人慢走,大人辛苦了。” 衙役勉强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陈平看着一脸茫然的陈伯,想起方才提到娶妇,兄长面红耳赤的样子,他心里涌上些难过和无措。 只是,此去咸阳生死不知的,哪里能拖着傻兄长下水? 陈平道:“阿兄,你就要娶妻了,你要跟着我去咸阳,还是要留在户牗?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行,我去咸阳也不知是什么光景,你不跟我去,说不定不用受苦。” 陈伯看着压根没掉过一滴眼泪,看上去比自己的还镇定得像大人的弟弟,不由站直了身子,摸摸他的头:“阿父阿母故去时,要我好好照顾你。如今你要去咸阳,我怎么能放心?我自然要跟着你去。” 陈平拉住陈伯的手,忽然就心安笑道:“放心吧,阿兄,不会有事的。你没听刚才那位大人说,一路上要好好对待我们吗?” 陈伯心大,被陈平安慰忽悠两句,也就都相信了他的话。 没几日,陈平果然被齐国送赔礼的队伍接走。 奇怪的是,明明他们是去做质子的,却没有受到任何的欺辱,反而还有顿顿饱饭,包括家人也是一样的待遇。 等到齐国质子汇合,陈平见到入秦质子大队伍中有个七八岁的小女郎,他不由感到讶异。 吃饭时忍不住蹭到她旁边,一边吃饼子,一边小声好奇问道:“女郎也是去入秦为质的?不知女郎叫什么名字,可有家人随行?” 这女郎年纪虽小,却看上去文静清雅,不似他们泥腿子出身的。 陈平只听她叹了一口气。 “我叫吕雉,家住菏泽单县。” 吕雉也小口咬了饼子,看向身旁年岁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小童,看见他身旁一脸关切的兄长后,心里有些羡慕,面上有些忧伤。 “我没有家人随行,我是孤身入秦。” 110-120 第111章 夏季炎热,到了夏季的尾巴,依旧灼热不减。 今日休沐,嬴政都休息了,赵瑶君却一早去了丞相府。 一早上受王绾考核之后,赵瑶君在府中用完膳食,一脸麻木的坐上了车,往咸阳宫而去。 马车里,她靠着青女悠悠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我起早贪黑的,不是听政就是学习,就是考较。人家小学牲口、中学牲、大学牲,好歹还有个假期盼一盼。现在我可是公主了,还是神使了,却要全年午休的学习。学习让人憔悴,我也快成牛马了。】 【唉!】 赵瑶君卧在青女香香软软的怀里:“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青女心疼得安慰她:“要不殿下同王上、丞相大人说说,您休息一两日也是使得的。” 她见惯了许多有钱人家的公子哥、世家女,少有似殿下这般小小年纪便为生民奔波,又去过战场,还要学习不辍的。 虽然殿下日日说着辛苦,可这些事情,她却从未说过不做。 青女看着,心里也举得公主殿下实在辛苦。 “罢了罢了。” 赵瑶君一脸苦涩的摇头:“说了是能休两日,但等回来了,先生定然会说我功课落下,然后给我双倍、翻倍的弄些功课,那我岂不是更累了!” 马车进了咸阳宫,赵瑶君回到章台宫路上,遇到典客。 典客朝赵瑶君讨好一笑,不像堂堂九卿之一,反而像个狗腿子:“殿下,殿下,您想要的那些质子,我给您弄回来了!今早一大早到的,只是您去丞相府中了,因而没能得见。” “正巧他们风尘仆仆的,恐污殿下尊目,我已经让他们沐浴换衣了。如今他们正在驿站之中,不知殿下可要抽空见一见?” 赵瑶君立即来了精神:“当然要见!” 【这么多活的大佬,我肯定要见一见的啊!】 她道:“正巧章台宫风荷榭那儿荷花开得好,你让他们到那儿等,我换身衣裳,叫上我阿父便去。” 典客没想到,王上也会去! 他又上心了几分,因这质子队人数不少,他怕出了岔子,连忙亲自着手安排去了。 赵瑶君回到章台宫中,见嬴政难得的吃着冰碗,没有批阅奏章,连忙走过去,笑嘻嘻询问呢:“阿父,我回来啦!这冰碗,有瑶君的份儿吗?” 嬴政不答反问,语气严肃,神态却是悠然的:“听闻今日你家先生考较你,你表现得如何?得了几等?” 赵瑶君脚步一顿:“嗐,这个事情,应该去问我家先生。您问我的话,我只会给自己说好话的。” 一想到这个,她神情蔫巴巴的,眼神时不时看一眼那冰碗。 【大热天的,这冰碗看上去好好吃!要是我现在就能吃上一个冰碗,我都不敢相信我是一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嬴政听着小女儿浮夸的惊叹,不禁哑然失笑。 本来这些吃的,就是为她准备的。 他不爱吃冰的甜的,估摸着瑶君要回宫了,才让人将这冰碗呈上来。本想问问她考较如何,又想到她近日的勤勉学习,心中不免疼爱起来。 嬴政轻笑,让人送来一个冰碗,向赵瑶君招手:“就这么馋?寡人记得,家中从未缺你这一口吃的吧?” 赵瑶君如同得了好处的小狗狗,蹭着嬴政身侧坐下:“阿父最好啦!我们家当然不曾缺我吃的了!” 【不过上辈子我可饿死了!很少能吃这些的!】 她高高兴兴碰了一个冰碗,舀了一勺进口中。 尝到那冰爽的口感,赵瑶君仿佛陷入了什么令人享受的美梦之中一般,眼睛都笑弯了。 嬴政听得挑眉,心里有些疑虑。 上辈子可饿死了? 难道仙界天宫还缺你一口吃的不成? 看着小女儿一小碗冰碗便满足得不行,看上去格外好养的模样,嬴政不由有些释然。 想来仙界之人已经摆脱了凡人之躯,不食五谷,也无需五谷轮回。仙人更是餐风露宿,吃些仙过雨露、丹药琼浆什么的,饮食不如凡间有滋有味。 嬴政看着小女儿一脸馋样,忍不住脑补起她在仙界的日子。 长生不老,对仙界的向往,自古以来就是极大的诱惑。 嬴政忍不住询问:“你是转世的仙人,仙界有哪些好吃的你没吃过,怎么还喜爱凡界吃食?” 赵瑶君一边吃冰碗,一边回想起上辈子饿死的场景,嘴角抽了抽,随口敷衍对仙界好奇的嬴政:“因为那上边没有人间烟火气,我不喜欢。吃的无非就是蟠桃仙酒、仙果仙丹之类的。” 【你肯定想不到吧,我们都是喝西北风的!】 【喝西北风,我有经验呐!你最好迎着风口喝,把肚子喝饱,下顿就不用喝了。等你什么时候连西北风都喝不下了,人也就没了。我就是这样没的。】 【那破地方呆不下去一点,还是咱们大秦有滋有味!】 嬴政忍不住看向不喜仙界,却喜凡间的赵瑶君,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瑶君炫完一碗冰碗,感觉自己已经满血复活。 她想起自己要见的人,便对嬴政道:“阿父,我从民间搜罗了好多人才,就在那些质子群里。现在他们进宫了,你要陪我去看一眼吗?” 嬴政也颇为好奇:“那便去瞧瞧。” 于是两人往风荷榭而去。 天气炎热,风荷榭临水,长廊不绝,清风吹来顺带裹挟着水的清凉舒爽。此处倒是比别处两块一些,加上水榭中荷花盛开,景致也好。 赵瑶君和嬴政到之时,典客已经带着几十人候在风荷榭长亭之外。 这些人中既有成年及冠的青年,亦有比赵瑶君更小的男女幼童,他们恭恭敬敬站在长亭之外,看上去倒是人数不少。 等嬴政和赵瑶君走过,典客连忙笑着行礼:“见过王上、见过公主殿下。” 这些人也跟着行礼。 嬴政和赵瑶君点点头,走近风荷榭长亭之中落座。 典客跟在其后,奉上名单:“王上,殿下,这是公主殿下之前给臣的名单,如今名单之中的人,全都站在殿外了,还请王上和公主殿下吩咐。” 赵瑶君拿起名单扫了两眼,果然是自己之前给他的那一份。 她看向嬴政,笑道:“阿父,不如我让他们一个个进来,我瞧瞧是个什么模样如何?” 嬴政点头:“一个个瞧不错,能瞧得仔细些。” 于是,赵瑶君首先点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叫道:“那你就先让吕雉进来我瞧瞧。” 典客愣了一下,他做事情细致,更知道公主殿下亲手写下的名单里,不会有简单的人。所以他提前就将人对着他们各自的名字,记了个眼熟。 他记得,这个叫吕雉的,是质子群里年岁最小的女童,如今不过八岁。实在是没想到,殿下竟然第一个要见她! 典客立即反应下来,亲自到水榭外,看向吕雉道:“菏泽单县吕雉,王上、公主殿下宣召!” 众人忍不住看向她,都有些意外。 吕雉尚且稚嫩,她也不明白,怎么秦王和这位四公主殿下,就要见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家之女。 她脸上闪过一丝无措,只是她生性沉稳。无措之后,脑子里迅速闪过典客让人教他们的秦国礼仪,立即出列,对典客行礼道:“诺。” 典客见她小小年纪却从容不乱,不由温和一笑:“你随本官来。” 吕雉跟在典客身后,敛目低眉,步步走近了水榭之中。 典客停下行礼后,她也不乱看,跟着朝上座隐约的两个身影行礼:“吕雉见过大王、四公主殿下。” 嬴政大致打量了这个女童两眼,不知有何处值得赵瑶君重视的,他淡声道:“平身,赐坐。” 吕雉心里松了口气。 她乖乖跪坐在软垫上。 赵瑶君立即起身,朝她走近:“抬起头来,我瞧瞧。” 【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吕雉啊,我来看看幼年版是什么样子的!】 吕雉抬头。 赵瑶君见她年岁不大,生得皮肤白皙,双眼温柔沉静,姿态大方不乱,不由心里赞叹。 【果然是吕雉,要是普通小孩进宫见我阿父、见我,说不定已经慌了。】 她不由笑道:“你几岁了?可识字?” 吕雉弯了弯唇:“禀公主殿下,雉今年八岁,识字半载。” 赵瑶君在殿中踱步,对吕雉温和道:“不知典客可有同你们提及,虽然你们是以质子的名义进宫的,可我却不曾亏待你们半分,我召你们进宫,也不是让你们单纯做质子的。” 吕雉想起路上随性官员的照顾,以及驿站的各种照料,不由道:“殿下一路令人细致照料,我们已经感受颇深。只是雉实在不知,殿下召雉一平凡无比的小童而来,是为何事?” 赵瑶君走回落座,看着吕雉疑惑的双眼:“想来你们也听说过一些传言,本公主乃神使再世,可以预见一些人的未来命运。你父亲应该擅长相面之术吧?” 吕雉想起自己成为质子那日,父亲看着她的面相连连哀叹不准的模样,心里一紧:“雉的父亲是很擅长相面之术。” 赵瑶君:“他可有对你说,你的面相是何?” 吕雉想起,父亲兴致上头,便会瞧着她的脸,说她日后是大贵之相,所嫁夫婿更是贵不可言的模样。 再看了眼笑吟吟的四公主,以及她身旁神色淡淡的秦王,吕雉心里一突。 大贵之相,贵不可言! 到底什么叫做大贵之相,什么叫做贵不可言呢? 今日所见的两位贵人,才叫得上是大贵之相,贵不可言吧。阿父,对着她说这话,她现在若是说出来,要让这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如何想呢? 吕雉年纪小,却天生善思,转眼功夫便道:“公主殿下,家父确实看过我的面相,时常对着我叹息,可我面相是何,他却从没告诉过我。” 赵瑶君轻笑:“哦?他没说你日后是大贵之相吗?” 嬴政闻言,不由看向跪坐的吕雉,眼神里带了几分打量。 这秦国的四公主殿下怎么什么都知道?吕雉下意识捏紧了衣角,心里一慌,面上勉强镇定道:“回禀殿下,雉不曾听父亲如此说。” 那她也知道自己在撒谎吗? “你莫怕,纵然他告诉你,也没什么的,因为我会告诉你得更详细。” 吕雉仰头,惊愕的看向赵瑶君。 赵瑶君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知道你的贵不可言如何来的吗?” 吕雉摇头。 赵瑶君:“首先,是嫁一个比你年岁大十五岁的贫家男子,为他生儿育女,伺候父母,照顾庶子,种田织布,还要看他在村中偷鸡摸狗,好吃懒做。” “然后,等他某年反秦起义。” 吕雉倒抽了一口凉气,双眼不自觉倾泄出惊恐的神色:“王上,殿,殿下恕罪。” 赵瑶君笑了笑:“你放心,此次有本公主在,他不可能成功。” 【我开了这么多挂,我还能让他成功,岂不是显得我很无能,我的系统也很无能?】 【对吧,玄鸟?】 系统没出声。 赵瑶君道:“你便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你的那位丈夫私放囚徒,然后自己藏匿起来。你就被抓进牢狱之中,还有狱卒对你有轻薄举动。” 吕雉年纪虽小,却已经知道何为轻薄,她脸色涨红,嘴唇颤了颤。 赵瑶君:“后来出了牢狱,你的丈夫在外征战,你留在县中为他照顾父母子女,他却有了宠妾。” “后来你的丈夫大败,要回来接你们,可骑兵追至,你的丈夫将你的子女推下车去,有一人反复下车想要抱回你的子女,可是却被你的丈夫反复推下车。他逃跑成功了,你却留在敌营一年,其中种种折磨屈辱,想来不需要我多说吧?可这一年,你丈夫的宠妾生下了他喜爱的儿子。” 吕雉已经彻底惊呆,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未来会经历的事情?不是说她未来是大贵之相吗?怎么会遭受如此多的曲折羞辱? 心中不知惊讶,更有恼羞、厌恶、烦躁、恨意一起涌了上来。 她怕这个公主欺骗自己,可是看着这四公主一双明亮且含着善意惋惜的眼,她知道,这个秦国四公主说的,极有可能是真的。 莫说吕雉了,便是嬴政听得也觉得有些气恼:“便是这样的人,夺走了寡人的江山?” 赵瑶君安慰的笑笑:“嗐,阿父,你生什么气呢?跟你没关系,那会儿你没了,是秦二世不争气呢。” 嬴政并不觉得安慰,反而咬牙。 赵瑶君看向吕雉,继续道:“等你回来之后,被立为了皇后。可是之后,你的丈夫,却想要你的女儿,去匈奴和亲。你一番苦求,加上种种思量,他才打消念头。” “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皆让你在宫中步步为难,小心翼翼,后来你儿子也同你离心,亲缘散尽,我不说也罢,其间煎熬困苦也不是一句两句我能说得完的。” “反正你后来确实大权在握,以皇太后之尊临朝称制,可你一生所经历的,却也是无人能够忍受的。” 赵瑶君只看向神情不停变化的吕雉,说出了自己最后的话:“现在,有我在,我阿父在,你那个丈夫反正是不能成功了。” “不过,我欣赏你的才华,我给你一条无需经历百般折磨、屈辱、颠簸流离,只要你在咸阳宫勤奋学习,刻苦向上,日后发挥所长,就能立下大功绩,能让天下女子以你为榜样!另类达到你大贵之相的路,不知你敢不敢走?” 赵瑶君直视吕雉:“当然,若你想回家,等待日后你父亲将你再次许配给他,那我也放你走。” 【只是以后他一旦有反动之心,你必然一块遭殃。】 吕雉呆坐在原地。 她脑海之中,结合赵瑶君的话,想象着自己日后的生活,所有画面一闪而过。 最后只留下了父亲和母亲的面孔。 四公主殿下说的那些太遥远,她暂时接触不到,印象最深刻的,还是父亲、母亲。 人说父母爱子,往日吕雉不觉得此话有错。可吕雉如今细细想来,却感觉父亲是爱自己的面相,所以在妹妹和她之间,更喜爱她,在家中也更对她另眼相看。 父亲执拗,常常盯着她的面相,赞叹她“大贵之相”,故而让她读书习字,多让先生教诲她。 母亲懦弱,什么事都依照父亲的。 等此次她入秦为质子,生死不知,父亲却如志向破裂一般,盯着她的脸,连道不可能。他目眦欲裂、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还在脑海之中。 他根本顾不得担心她的安危,所惦念的全是她的面相不对,无法让吕家更上一层楼。 母亲担忧伤心不能自已,却只敢抱着自己啼哭,连外出行礼都懦弱慌乱得无法替自己整理。纵然知道无用,可她直接不敢去找父亲想想办法。 家中父亲、母亲都顾及不了,还是家中妹妹心如刀割,陪她整理了一些日常所穿的衣裳,一些干粮和一些首饰做盘缠。 直到她离开,父亲都未曾踏出大门送她,只沉浸在她面相之中。 母亲站在门口送了她一程,却只知道哭泣,也不曾想着为自己打点一二。 毕竟送质子的秦人也说了,此去咸阳,不是要他们的命的,家人可以随性,甚至有丫鬟的都可以带着。她家算得上小富之家,可最后,竟然是她一个八岁的女童孤身上路! 她一路上没太吃秦人、路途艰辛的苦,反倒因家人而心生寒意。 吕雉不知未来如何,但她知道,如果回菏泽单县,她日后,也是被父亲决定所嫁之人,所走之路。 那她不愿意! 她现在已经下定决心! 吕雉朝赵瑶君大拜:“若是公主殿下不嫌弃,雉愿意留在咸阳,侍奉公主殿下左右。” 赵瑶君爽朗一笑:“那你日后就做我的伴读,随我先读书学习。” 第112章 吕雉出了风荷榭,萧何、韩信、张平等人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又好似经历了什么重大变故,眼角尚有未干的泪痕,可眼中却是一片坚定,脚步也很平稳。 吕雉没多说什么,淡淡朝几人打过招呼后,便随宫女去了赵瑶君给她安排的住所。 接下来,赵瑶君叫人唤了萧何。 她唇角含笑,神色越发精神起来。 人才难得,这汉初三杰,大秦一个都不能少! 不一会儿,萧何也从水榭长廊之外,越走越近。到了水榭中,他朝嬴政和赵瑶君拜了拜:“沛县萧何,见过大王,见过四公主殿下。” 他人虽然稳重和煦,极为知道尽退。 可萧何心中对有横扫天下之姿的秦王,以及传闻中秦国神使四公主,还是有些好奇。 故而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秦王和赵瑶君。 萧何心里不禁感叹,秦王仪表堂堂,不怒自威。这四公主并无平常小儿过于懵懂混沌之态,反而双目清明,灵慧非常。 这天下最尊贵的父女,怎么看都怎么不同寻常。 赵瑶君和嬴政也在打量萧何。 嬴政轻轻颔首:“无需多礼,赐坐。” 萧何从容落座。 他已到及冠之年,容貌寻常普通,却生了一双格外沉静有神的眼睛。他整个人也格外稳重,看着不爱多言,却胸有城府。 赵瑶君此次坐于一旁,嬴政素来喜爱务实稳重之人,也喜爱英气勃发的将才。他见萧何从容,心里不由多了分好感,便好奇问道:“不知萧君在沛县之地,常常做些何事?” 萧何一一作答:“回王上,沛县之地僻壤穷困,远不如咸阳繁华。小民在沛县之中,并无甚有趣之事,小民日常便是躬耕读书,偶尔帮我县里的主吏掾做些事情。” 嬴政有些惊喜。 乡野之中,读书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农家子弟,往往一生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土里刨食。 这萧何出身于普通黔首之家,却能躬耕读书,甚至还能帮县中的主吏掾做事,一听便极为不凡。 赵瑶君也满意得很。 嬴政十分欣赏萧何,让人奉上茶水、点心给他,和煦询问:“萧君心存大志,既能安心躬耕苦读,又能解民之忧,果真是乡野之中的大才!不知君可读过《秦律》?” “《秦律》臣大略读过。” 萧何最早所读的书,便是各国的律书。秦国以《秦律》治国,他早已经把这本律书读得滚瓜烂熟,竹简上的字迹因为时常被他抚摸,早已有些模糊不清。 他弄不到第二本《秦律》,但好在,他已经将内容记载脑中,分毫不差。 嬴政便与萧何谈起律书。 嬴政:“我大秦律的《金布律》中规定,官府运输物品,官员会以文书录下出账日子,接收物品之人,则也计入收物日子。官府要估计地域距离,若是路途遥远,所到物品约莫到第二年才能收到,则此物资计入第二年账册。” 赵瑶君在一旁静听。 嬴政:“如今我大秦国土增加南郡、邯郸、巨鹿,土地辽阔,且官员有些冗杂。官员之中尸位素餐,贪污朝廷之物的胆大包天者,渐渐也多了起来。” “若是某岁天大旱,蝗虫之灾横行,天下饥荒。假若寡人欲开仓济民,可寡人又担忧路上官员贪墨互瞒,弄虚作假,导致后续救灾不利。萧君可有法,令粮仓之粮顺利送到黔首手中?” 之前听闻瑶君说,此人擅长统筹后方,长于把控大局,料理内务之事,他试试是否当真 萧何也没想到,自己名为入秦做质子,实则是被秦王问政。 虽不知秦王问他本没有发生的灾情如何赈灾有何意义,但世间做官的,不贪婪的本是极少数。 做官的,他们普遍都是小事小贪,大事大贪,赈灾粮、赈灾钱更是其中贪得不能再贪的了。 赈灾粮食,其中可以做的手段就实在太多了,贪起来收获也大。官员还能让府库正常做账,做账时账册时间、数量都对得上,保证日后查起来账册没有问题。 可实际上赈灾粮中途调包、以坏冲好,霉变粮食、沙子、石头等调换赈灾粮,他也不是没见过。 官官勾结相互,吃拿卡要,吞粮食做假账。地方上的贪官污吏,他们还会无本屯赈灾粮,又高价炒粮价,囤积奇货后售卖出去。 黔首的死活当官的完全不管,自己倒是发家发得腰包鼓囊囊的。 若非灾年实在难过,百姓没有粮食吃,地里面种不出来,贪官污吏、世家豪门又高价囤积粮食。他们买不起粮食便只能断顿饿死。黔首们不是被逼到极致,也不会揭竿而起,沦为朝堂厌恶的作乱叛军。 萧何压下自己的纷乱思绪,沉吟片刻:“回大王,这天下最难以莫测的是就是人心。欲壑难填,只要是人,便会有贪欲。只是贪欲用在赈灾物上,实在是罪无可恕。” 嬴政点头:“那依萧君看,此事应该如何办呢?” 萧何:“臣思索片刻,还是觉得赈灾官该各司其职,权责分明。王上乱世用重典,杀鸡儆猴最有用。” “每一位赈灾的官员,都该是刚正细致之人,出发之时便该签署自己的责权公文,详细记录每日粮食损耗,粮食情况。明白若是自己贪污,则要付出的重大代价!” “启程赈灾后,凡是所经府衙、县衙,当地的县尉、县丞亦要对照账本,签署自己查粮的责权公文,记录自己所查的赈灾物资的数量、情况。若是当场发现不对,立即可让府兵、县兵出发告知上级。” “等到底赈灾地,要派王上心腹也一道出发,当场查验赈灾物资,跟随赈灾,等赈灾物资发放、赈济完毕,才签署最后的责权公文。王上还可派些当地皂吏啬父,暗中监督,若有不对,便立即上报。” “签署完的责权公文,可呈上让朝中内府查看。但凡发现对不上数,或是赈灾资源货不对板,此为知法犯法,罪大恶极。王上便要一一根据责权公文追究责任,以酷烈之法,杀鸡儆猴,令百官闻贪污赈灾物资之罪而色变!” 这权力与责任被层层分到各个负责的官员当中,若真有事情,受处罚的人便能轻易找到。,且能以酷刑震慑他人。 此时,连郡县制都是粗略草创,皇权对于地方上的掌控,还不是很强。地方官员与咸阳官员,虽然也可能沾亲带故,但那程度还不如后世科举制下门生故旧遍地,派系党羽四处普遍来得勾结。 根据责权公文追究责任,拔出萝卜带出大多泥的情况并不如后面严重,秦国麒麟殿重诸公,也大多是名臣,而非贪官。 这一系列权责分明的手段,其实是够用了。 赵瑶君看着萧何,不住点头,心里赞叹连连。 【萧何果然是擅长管理官员、内务运输、后勤管理,他还格外会财政规划、信息的搜集与运用。】 【据说他入仕秦国后,格外勤奋好学,对秦国律令图书读得多,他对秦国关塞险要、户口多寡、各地形式强弱等都了如指掌,才对西汉的建立,起了巨大的作用。】 嬴政将萧何的话听到了心里,又安静的听着赵瑶君心里的话,虽然听到最后萧何是叛秦的汉臣,可是想到秦二世的所作所为,他心里便沉沉叹了口气。 四周静了下来,清风送来阵阵荷香。 赵瑶君看着沉默不语的阿父,忽然对萧何道:“萧君可认识你们乡里的一个人,好像叫什么刘季。” 【我虽然不太喜欢刘邦的个人德行,但不否认他的才华本事。流氓皇帝,做皇帝的心黑手也黑,但有一说一,他的本事没得说。】 嬴政回神,眼底沉了沉。 刘季吗? 最后夺得大秦江山的人,虽然早已经从瑶君泄露的天机里了解过这位私德有亏,但当君主还行的人。 但嬴政心里还是不悦。 萧何听到赵瑶君提起刘邦也不感到奇怪,看她神色间没有从容平和,没有怒意的模样,笑道:“小民认识刘季,他为人性情豁达洒脱,不拘小节,倒是个颇为有趣之人。” 赵瑶君:“那此时,他在做什么呢?” 萧何:“刘季他素来仰慕魏国以前的信陵君魏无忌,如今信陵君已经故去多年。但信陵君的门客张耳在魏国做外黄县县令,张大人四处招揽门客,刘季三月前已经去外黄县了。” 赵瑶君点头,这确实与楚国暗桩禀报的一丝不差。 此时,刘邦已经和乡中寡妇曹氏有了长子刘肥,儿子都五岁了。他因为仰慕信陵君,刚巧信陵君门客张耳当县令,他一听就去了。 嬴政道:“这张耳寡人亦有耳闻,听闻是魏国名士。” 赵瑶君浅笑:“阿父可想要此人?我记得名单中好似将他遗落了。” 嬴政:“既然他县令做得好,便暂时让他做着便是。等日后魏国撑不住了,顺道将国破了,一道收人便是。” 等到大灾之年,各国都困难得很,小小魏国,更是难以支撑,到时候取它可谓是解救其于水火之中。 嬴政看向萧何,道:“萧君才德兼备,有统筹之能,不知可愿意留在咸阳,寡人欲与侍御史之位聘君。” 秦国御史大夫之下,御史共有四十五人,秩六百石,他们都有弹劾官员、监察百官、记录史事、编纂图书等职能。 这其中有十五人,衣着颜色为玄衣赤带,官职名叫侍御史,他们多了一样职责,就是要在宫中行走,“殿中”办公。 殿中区域,便是兰台。其中图籍秘书众多,御史中丞在其中带领十五个侍御史,平日里接受公卿奏事文书,监督百官,举劾查案。 卷宗书册多,正适合极爱读书的萧何学习积累。御史的职责,萧何处理也是信手拈来的,很适合现阶段的他。 更何况,嬴政笑道:“萧君远道而来,在异乡之地,实属不容易。寡人还可赏赐君一主宅,令君有落脚之处,不知萧君意下如何?” 萧何被这一些列好事砸得恍然一瞬,他立即起身朝嬴政大拜:“多谢王上,萧何愿意留在咸阳,为王上尽力做事。” 自沛县一路走来,秦国和楚国的差距他看得清清楚楚,两国的局势,他心中也早就有了计较。 楚国乃是他的生身之国,故土难离,故国难舍,萧何同样有这种情绪。可是见到了秦国的强大,他也知道,楚国早晚都是秦国的囊中之物。 萧何一路上从土地种植、秦国黔首面貌、路途的建设、神使的传闻,他轻而易举便能窥见秦国的形式。 秦国无人可敌。 统一六国的天命无人可违。 既然秦统一天下的必然的结果,那为何不在秦未曾统一天下之时,便顺势为秦效力,博得自己的前程?若等秦已经统一天下之时才入仕,那之后哪里还有他的位置? 萧何应下之后,也被几个小内侍带着出了风荷榭。 打头小内侍边走边热情的说:“既然都在宫中,那不如小人现代大人去兰台中一观?之后,再带大人出宫,去王上所赐的宅子看上一眼” 还在风荷榭外,质子群中等候的韩信依旧埋头,不言不语。 陈平则是不着痕迹,大着胆子,快速看了一眼萧何远去的背影。 打头小内侍的讨好殷切,口称这沛县来的萧何为大人,还说秦王赐下宅子。跟在萧何后面的几个内侍,还有人捧着托盘。 陈平心里有些激动。 因为他看清楚了,里面竟然有一对金饼、若干半两钱! 所以,秦王和秦国四公主宣他们来,多半是好事吧! 脑海中一下子出现大人此词,一下子映入之前吕雉的模样,一下子又想到小内侍的讨好殷切,以及他们捧着的金子 陈平想着,心情竟越发激动起来。 他抬头,见到那位九卿之一的典客大人,又亲自走出来。 方才吕雉、萧何出来的场景,众人都已经听见,所以留在等候的众人,都忍不住将目光看向他。 陈平更是期待。 典客却看向同样抬头看他的韩信,见他小脸消瘦,眼神冷静,不由笑意温和道:“韩小郎君,请随本官一道去拜见王上、四公主殿下。” 韩信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竟然是他第三个去! 陈平抿抿唇,低下头去,脸上有些不是滋味。 第一个吕雉,好歹人家知书达理,第二个萧何,看上去确实有本事,可这第三个竟然是这个呆愣愣的,年岁同他差不多的韩信! 到底是为什么,难道他还比不得韩信? 第113章 这场见面,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 等见完所有质子群的人,其中除了燕丹等一些各国公子是真来做质子的,其余的人都被嬴政、赵瑶君考察之后,安排了官职。 年岁最小的吕雉、韩信、陈平三人,都成了赵瑶君的伴读。 这三人中,韩信并不识字,陈平识得几个字,故而吕雉还担负了他们日常的识字工作。 因韩信在军法上天赋独绝,故而又在赵瑶君的推荐下,拜了王贲为师。 王贲见自己儿子王离,日日的顽劣,而自己新收的便宜弟子,却无比勤勉。 两相对比之下,韩信他越看越顺眼,他学兵法更是如同天授,天赋奇高。自己儿子王离,掏鸟蛋、追鸡撵狗的,他越看越生气,只觉得扎眼得很。 实在难以忍受之下,王贲进宫请求嬴政,让自己儿子王离一道伴随四公主读书。 不过是个小请求,嬴政很快便准许了。 赵瑶君多了四个年岁相仿,大小差不多,却脾性各异的伴读,她的生活便日益有趣起来。 吕雉知书达理,温柔大方。 韩信沉默寡言,认真稳重。 陈平活泼灵动,情商极高。 王贲正直豪爽,旷达无比。 几人相处了月余,关系越发和谐融洽,连日日叫着不去王宫学习的王离,为了小伙伴都忍了自己不爱看的文书。 赵瑶君除了日常学习,便是跟随扶苏去华阳太后宫中侍疾。 病重的华阳太后,虽然日日有太医署中医术精湛的太医令,时时为她医治,可她体内早已油尽灯枯,终究没能坚持下来。 入秋之后,一场秋雨便带走了华阳太后。 她走那天傍晚,静悄悄的。 她好似累急了,困极了,好不容易睡着,呼吸就在昏睡之时忽然断去。 秦国境内一片缟素,嬴政辍朝一日,孤坐许久,未见他人。 扶苏悲痛难以自抑,竟然发起高热。可他却半点不提自己身上不适,直到守灵之时,他身体摇摇欲坠才被人发现。 赵瑶君强行令人扶他回去休息看病。 她也在守灵。 华阳太后棺椁停于华阳宫中,待三日过后,便要扶灵前往寿陵,与孝文王合葬。 赵瑶君经历的死亡数不胜数,甚至人数千万有余的大城,在她眼前一步步变成死城的经历,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 明明什么场面都经历过了,可是再次经历亲人的逝去,她还是能感受到心里的悲伤、惆怅。 华阳太后是个温柔细致的人,她想起自己原本的外婆,那是个温柔朴实的人。她都从她们身上,体会到长辈的关爱之情。 不求回报,只是单纯的喜爱。 赵瑶君越长大,就越发感觉每个亲人逝去,自己同世界的联系就好像断了一环,心里有种悲伤之后的空茫。 亲人的离去不可避免,三日守灵完毕,终究要将华阳太后的遗体扶灵出宫,送去寿陵之中,同秦孝文帝合葬。 三日匆匆逝去,天光破晓,预示着新的一天到来。 赵瑶君眼圈发红,神色看不出什么悲伤,只是面上有些呆滞茫然。 昨夜又是一场寒凉的秋雨,早晨灰蒙蒙的,未曾彻底天亮。 嬴政便要上朝,赵瑶君请过几日假,便暂时不用一起听政。 守灵完毕,她让侍女、不放心的吕雉等人离得远远的,自己提着一个小鹿仰头金铜灯盏,慢吞吞往前面走。 灯盏里的火苗暗暗的,有种将熄未灭的挣扎感。 张良刚刚进宫,眼尖的发现赵瑶君在长廊中独行。他本欲不理会,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前,准备要进殿上朝。 可眼睛随意一瞟,却见四公主一脸茫然呆滞,她明亮的眼睛处有淡淡的红痕。 她看上去不悲伤,但整个人好似被浸在了悲伤之中。 张良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往赵瑶君走去。 “良见过殿下。” 赵瑶君看了眼许久未见的张良,迟钝了一下,才醒神:“张议郎无需多礼,此时正是上朝之时,你怎么往这边过来了?” 张良看了眼赵瑶君。 乌蒙蒙的早晨,他面白如雪,格外乌黑明湛的眼珠轻描淡写扫过她眼睛处的红圈,略显苍白的脸,以及一出隐秘的、几乎无人发现的干涸泪痕。 这副模样,同他初见时那个神采飞扬,为自己做煎饼的女郎相去甚远,也不似之前耍手段忽悠他投秦的灵动狡黠模样。 她太憔悴了。 张良忍不住道:“殿下珍重,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赵瑶君实在没想到,张良会来安慰她。 她仰头,竟瞧见张良一贯含着深意的眼,此刻只有纯粹的关怀,没什么算计与考量。 赵瑶君点头:“多谢张议郎关怀。” 张良道:“听闻太后是在睡梦中去的,没有经历什么痛苦。人年岁大了,生了重病,也是格外煎熬磨人的。或许能梦中逝世,也好些。华阳太后温和慈善,积善积福,来世定然美满康健。” 赵瑶君想到华阳太后病那那段时日,痛苦难熬的模样,又想到她睡梦中去的安然,心情竟开阔放松了许多。 张良察言观色,见她神色有了些精神,立即道:“时候不早了,微臣还需早些上朝,就此告退。” 赵瑶君心里微暖,她笑了笑:“多谢张议郎宽慰。” 张良毫不停留的离开,天光大亮,她手中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 身后的吕雉走了上来,将一件斗篷披在赵瑶君身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殿下,回去歇息会儿吧。你已经三日未眠了。回去吃点饭食,小睡片刻,等到午时送灵,我再叫你起来。” 赵瑶君点头,并未再走。 吕雉让人送来轿辇,她直接坐回殿中。 为华阳太后送灵合葬之后,大秦又恢复了平静,好似雄狮开始小憩,不再猎杀。 大秦收了魏国、楚国、燕国、齐国的赔偿,立即就着手将新建粮仓,修建水利,劝农耕桑。且各地官员都劝农不准打鸟雀,每家最少需要养一公一母两只鸭子,若是有能力,养得鸭子越多越好。 这是此前赵瑶君写的治灾之策,经过嬴政、百官讨论,然后在合适的时间一一执行。 黔首却摸不着头脑,但是府衙低价卖了鸭苗给他们,他们并没耗费太多。更何况此事乃是王令,他们也反抗不得,只能接受。 张良的建议,灾年之前最好轻徭薄赋,藏粮于民,藏富于民。 嬴政也一一采纳,秦国进入蛰伏平稳发展的阶段。 有粮食、猪肉越养越好,鸭子下了蛋,吃不完就孵蛋,鸭子也越养越多。 民间黔首的日子是一日好过一日。 他们有时虽然秦法依旧严苛,但也并非全无道理,只要遵循律法,好好耕种,日子就能越过越好。 民间各地,对秦王贤明,秦臣能干,神使聪慧神异的赞叹日日加深。 又收了两季麦黍、大豆之后,秦国正式入冬。可令秦国黔首奇怪的是这一季的冬小麦播种日子,农官都不曾前来告知。 若在前两年,早已经提前告知何时种植,并反复强调种的时候要做些什么了。 今岁冬日越发的冷了,诡异的是到从下半年开始,天上就没有掉一滴雨水,日日都干燥得很。官府一年前就来了人,呼呼啦啦漫山遍野的看什么地形地势,张口闭口什么比地下水、溪水的,他们在乡中还打什么溪井、拗井、塘井。 过了春忙,乡中之人就被叫去做这个水利小工程,这竟然不是徭役,而是给钱的! 那让人做工的小官也严格遵守什么规矩,据说天气太热,但凡黔首干活多久,就必须得到树荫下歇息喝水,防止中暑。 虽然今年天气是有些热,但这也是极好的差事了,乡中黔首个个都争先恐后,人人愿意去赚这个钱。 这溪井、拗井、塘井长得还都不一样,分布的位置也不同。 反正黔首搞不清楚哪里做什么,他们就只是听令从事,人家当官的叫他们在哪做工,他们就在哪里做工。 许多黔首一块儿出动,修这些东西,也是修到快要收麦,他们才停手。 如今粮食收回了家中,冬日慢慢来临,该种冬小麦了,却迟迟不见农官报时,三老、啬父催种。 又过了几日,那乡里田间的三老、啬父,这才出现,召集大家到了寻常聚集的地方,他们神色凝重,语气也不大好。 本来切切私语的黔首们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 啬父道:“诸位乡亲父老,今岁入冬不种冬小麦。” 如今民间格外还吃麦食,一听不中冬小麦,立即有些着急:“长者,这粮食种得好好的,为什么就不种了呢?” 粮食是大事,虽然如今自家也不缺粮食,但是谁家还能嫌粮食多不成? “是啊是啊,我家人外吃那麦粉做的馒头呢,多少都吃不够,怎么能说不种就不种呢?不知是何道理?” 明明是迎着寒风,众人却急得有些热汗。 啬父见状,忙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咱们四公主殿下向大王提议的。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其实知道的不太清楚。” 其实官吏之中,隐约知道是旱灾、还有后续的蝗灾原因。但不能引起民乱,他们也不敢贸然张口告知。 好在王命一下,黔首必须按照王命执行,所以一切抗灾事宜推行得都很顺利。更何况,加上赵瑶君神使的名头,黔首们更是乖乖听话,让做什么都高高兴兴的去做。 现在一听冬小麦不让种是四公主的主意,众人忽然安静下来。 刚才急得冒汗的老者忽然笑了起来:“原来是公主殿下提议的,长者您早说嘛,要知道是公主殿下,我们便叫了。” 四公主殿下不让做的事,一定有她的道理! 她从没害过大家,从来只有帮助他们,为他们考虑的,不听殿下的话,才会吃亏呢! 围在几圈的黔首们纷纷恍悟的点头,个个都没有半点不愿,立即说自己不种了。 “殿下说这一季不种冬小麦,那我家就不种。反正殿下说的话,是最对的!” “是啊,是啊,我们应该听大王的话,听殿下的话,不种便不种罢。反正今年丰收,粮食多的嘞” 三老、啬父看着迅速变脸的黔首们,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他们原以为自己还要劝上好久,没想到黔首一听是四公主殿下提议的,竟然立即就听话老实了。看来殿下在民间的声望,已经极重了。 虽然不种地了,但是啬父还是将农官吩咐的要求高声说出:“殿下说,今年不种冬小麦,但是若是今岁有雪,我们便要储雪藏冰。” 黔首们道:“储雪藏冰对啊,就该储雪藏冰!” “若是不下雪,待到刚刚开春,我们就要立即深翻土地,但凡发现土块之中有白色圆卵的东西,便要搜集在一块儿,集中焚烧,不得遗漏一点白色圆卵。” 啬父道:“对了,农官大人也说了,家中鸭子还多养些。” 现在就够多了,怎么还要多? 见人群中有人撇嘴不服,啬父深深吸了一口气:“四公主殿下爱吃鸭子,爱到咱乡野之中体察民情。若是公主来了,想尝尝你家养的鸭子,还想带一点给大王、先生、好友尝尝呢?到时你家的鸭子难道够?” 那人闻言立即喜笑颜开:“原来公主喜欢吃鸭子,那我可要多养几只。说不得我家孩儿吃了,便能沾染一点殿下的聪慧。” 众人都道自家还要再养点鸭子。 啬父道:“等除尽那白色圆卵,到了五月初,殿下说这时候才种大豆,不得种麦黍禾苗一类的。” 这一类蝗虫最爱吃,反而是大豆、红薯、土豆,蝗虫不吃。可惜红薯、土豆种子太少,这两年也培育了很多,可惜种子数量暂时还是无法推广到整个大秦。 种大豆,还能保证个一季收成。 黔首们道:“那就五月种大豆,殿下说的总是对的。” 啬父见状,又将别的吩咐一一说完。 黔首们知道今岁不种粮了,等散了后,便连忙回家。 这一季的冬日格外干冷,站在外边风一吹,就感觉这风跟刮骨刀一样刮着脸,刮着身子,难受得很。 黔首们记着四公主的话,日日都会瞧瞧下没下雪,想照着殿下的话,去储雪藏冰。 可惜一个冬季过去,竟然是一次雪也没下过。 不少黔首们叹息,哎,今岁这气候真是怪得罕见啊! 第114章 秦王政十四年,初春。 河边树木绽开新芽,还在早上温度便如同白日时候,没有半点清寒,只有诡异的暖意。河里有一群鸭子时不时低头寻食,抬头聒噪的叫着,打破了乡野宁静的早晨。 黔首们正在地里翻地,泥土与器具的碰撞,发出一阵阵声响。他们弯腰劳作,待到累了倦了,便直起腰杆擦擦汗水,歇息片刻。 秋日早早就没了雨水,冬日又不曾下雪,土地缺少水分滋润,变得板结开裂。这样的土是最不好深耕的,太费人力了。 深深翻开土壤之后,许多黔首便瞧见土里有许多白色的圆卵,他们看着厌恶至极,连忙跑到岸边的长燃的火堆旁,抽出一个燃着的火柴棍子。 又跑到自家田埂上,拿来一把干松毛。 那连土带卵的玩意儿被他们放在松毛里,点火燃烧,不一会儿就飘出一种炙烤肉类的感觉。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秦国各个郡县乡里之中。 只要一发现这种圆卵,黔首们都一丝不苟的按照官府农官的要求,严格的将其焚烧殆尽。 翻了月余的土地后,这些土地若是地面临近河岸、小溪,便能瞧见一个个如同放大车轮一般,精致繁复的大水车,正从河里、溪种汲水。然后灌溉地面,使得板结的土壤中能有些水分,让他们四月底,五月初春播下的大豆能够长得好些。 都说春雨贵如油,有些经验的黔首,便极度盼望着一场春雨滋润土地。可是这一天天过下去,天气是越来越热,雨水是一滴都见不着。 天气是越来越热了。 转眼来到五月初,可一场雨都没下。 黔首们勤快,没一段时日便春播大豆完毕,他们心里还是期盼下场雨水。 郊外热,咸阳城中也热得很。 王绾府邸,一辆低调却宽敞的马车从府中缓缓驶出。 赵瑶君坐在马车里,感觉到那车帘子、车辙、包括车窗之外的空气,都干燥灼热得让人心生烦躁,加上柳树上时不时的蝉鸣,更是心烦意乱。 车帘掀开,她探头朝外看去,却看到直道上黔首数量极少,连商户都稀稀疏疏的。 出门的那稀疏几个人,还被热得无精打采,蔫蔫巴巴的。 赵瑶君不忍的叹了口气,灾情的预防、灾情的渡过,灾后的救治,虽然她已经做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所有事情,可心里依旧满是愁绪。 倒不是为自己担心,反正她怎么都不会却一口吃的,热也热不到哪里去。 只是可怜了天下的百姓。 【旱灾才刚刚出现个苗头,就已经这么热了。黔首们之后的日子,可要怎么熬啊?难啊,这日子,太煎熬了!】 韩信见她雪白的面颊上沁出了粉晕,眉心微微蹙起,他下意识去拿桌上的公主殿下惯用的扇子。 谁知却碰上了另一只手。 韩信抬眼,对上陈平含笑飞扬的眼。 可这人畜无害的一双笑眼下,却是他不断用力,捏着扇骨指节发白,腕骨紧绷的手。 韩信面色不变,古铜色的脸上一双墨黑的眼格外沉静。 他也抓紧了扇柄,同陈平暗中角力,谁也不让着谁。 韩信本就习武,身体康健,力气很大。陈平那点力气,在他眼中不过是如三岁小儿同自己争夺一般。 陈平眼中笑意淡了许多,他心里暗恨。 这韩信看上去浓眉大眼的,实则也是个只会在公主殿下面前邀宠的小人。现在还同他夺一把扇子,真是让人心生厌烦。 无奈收回手,陈平倒了一杯茶,放到赵瑶君手中,朝她露出纯善关心的笑容:“殿下,这天气越发的热了。这连翘茶您喝一些,能静心清凉的。” 连翘在井陉长得好,这都是井陉当地的县令送来的。 赵瑶君喝了一口,朝陈平笑了一下:“多谢,你也喝点。天气实在太热了。” 陈平笑意控制不住的加深,他刚拿起茶杯,要同赵瑶君说话。 忽然一股清风从旁边吹来,带着几分清凉。 赵瑶君舒了口气,看到韩信一脸沉默的给她大扇子。他本就畏热喜凉,又坐在离车窗最远的地方,鬓角都汗湿了,手却没有一刻停止,还保留让她舒适的节奏。 赵瑶君心里一软,她抬手倒了一杯连翘茶,放到韩信身旁,随手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不用给我扇扇子了,看你累得满头大汗的。你喝点水,一会儿便道王宫了。” 陈平笑容顿消,他目光凝在那帕子上,几乎是帕子落桌之前,就一把将帕子捞到怀里。 又随手扯出自己的帕子丢给韩信。 韩信扇扇子停了下来,肉眼可见,他脸上有了愠怒。 赵瑶君看向陈平:“?” 陈平将帕子塞到自己怀里,眯眼一笑,脸上尽是清白无辜。 “殿下的帕子是最柔软的丝绸做的,韩信他习武,手糙脸糙的,若是用殿下的帕子,只怕轻轻一擦这帕子就破了。这样岂不可惜?这帕子不知耗费了宫中织女多少心血呢,一次就坏,实在太靡费了。” 【实在没看出来,陈平是如此节俭之人。不过他和韩信,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有点互看不顺眼。不过他们大事上倒是一心的,就是日常别扭吵闹的,我劝解也没用,既然管不了,我也不管了。】 有时候吵吵闹闹的,也热闹。 赵瑶君好笑:“不过一块帕子罢了,给谁用不是用。罢了,你的帕子给他也一样用,我给他扇扇子也是一样的。” 韩信脸色涨红,额角汗湿越发明显。 赵瑶君以为韩信热得很了,接过他手里的扇子,给他扇了起来。 陈平气闷,在她看不叫的地方,朝韩信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韩信脸上赤红不一会儿褪去,瞧见陈平的白眼,他朝赵瑶君弯了弯唇角:“何须劳烦殿下为信扇扇子。” 赵瑶君毫不在意,看韩信不热了,又随手给陈平扇了两下:“不妨事,你们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我最好的朋友和家人,给你们扇扇子嘛,天经地义。” 韩信和陈平都笑了起来,眼神亮亮的看着赵瑶君。 不一会儿,就到了王宫。 赵瑶君、韩信、陈平一道进章台宫,吕雉便莲步轻移,温柔入水的迎了上来,朝她行礼。 “殿下一定热坏了,我用殿下教的法子,用硝石结冰。然后将果子切碎,加了点煮沸的牛乳、白糖,放在竹筒里冰镇,快冰了两刻了,现在正是冰凉清爽,好吃解暑的时候。” 赵瑶君眼睛一亮,听了这话,简直无数烦恼都飞没了。 她立即牵住吕雉的手,亲密的倚着她,欢快的嗓音里尽是柔软甜蜜:“雉姐姐也太好了吧,果然你最懂我,瑶君最喜欢你了!” 两人黏黏糊糊的去吃冰镇果子。 韩信和陈平不约而同停下脚步,互相冷眼看着对方。 韩信嫌弃的将陈平的帕子丢给他,然后伸手:“殿下给我的帕子,还给我。” 陈平笑了笑,语气很是无辜:“什么帕子,殿下一定是给你的吗?说不定是给我的呢。” 韩信皱眉,天气炎热,心情烦躁,他快要忍不住一拳对着眼前令人厌恶的笑脸打下去。 这陈平实在惹人嫌。 他再不说废话,手臂抓住陈平。 陈平挣扎不开,便见韩信一手蛮力扯开他的衣襟,轻柔的取出帕子放在自己的衣襟里,转身就走。 陈平没说话,不紧不慢整理好自己的衣裳,淡淡嘲讽道:“蛮夫做派,真是不文雅。” 第115章 赵瑶君美滋滋的用完吕雉给她做的冰果子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开始做功课。 可她忽然听到系统的声音。 玄鸟:【叮!经系统结算,宿主之前同乌氏倮合作,储量完成度百分之二十。】 【如今秦国境内,包括归秦的南郡、巨鹿郡、邯郸郡,三年种植的冬小麦、大豆、粟米等已经全部成功丰收,储粮度灾任务完成度百分之九十。】 【四国联盟军赔偿给秦国的粮食,经系统检测换算,储量完成度为百分之十。】 【恭喜宿主储粮度灾任务完成度百分之百!】 赵瑶君来不及高兴。 玄鸟道:【请宿主注意,旱灾灾情将持续两年半,蝗灾一年。按照储量数量,只要灾情严重时,粮仓开仓放粮,加上此季大豆以及百姓储粮,大秦黔首虽不能日日饱肚,但稀汤寡水的熬一熬,就应该饿不死。】 这灾情一年都让人艰难得很了,竟然还要持续两年半! 大热天的,赵瑶君听得心都拨凉拔凉的。 她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挥退众侍女,且让人关上房门。 她的寝殿一时间更热了。 赵瑶君:【玄鸟,这粮食是勉强够了,那水呢?第二年要是还不下雪,也不下一滴水,连一季的粮食都种不出来,大秦黔首岂不是要全靠粮仓。】 玄鸟:【所以说,开仓放粮的粮食要分次放,只能做到让黔首活命,而不能饱肚。】 赵瑶君叹息:【关键人不吃粮食,暂且能熬一熬,人不喝水,真的会死的!我最怕的是水啊,万一河流干涸,动植物渴死不说,人喝水都困难,那可怎么办?】 玄鸟:【宿主已经修缮水利设施,也提前修了储水的水库,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时间就是看黔首熬不熬得过。】 赵瑶君:【你敢说让百姓熬,但我可不敢,因为我可没想到灾情是两年半!那可是一条条命啊,熬不住不就死了吗?】 两年半啊,苦熬一年都难得很,两年半怎么熬啊! 赵瑶君脑海之中闪过许多史书上描绘的古代旱灾情景,心里高悬不下,又好似灌了苦茶一般,苦得她头痛至极。 什么“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那时粮食枯黄,天气好似火烧,想来已经是寻常。 “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树皮草根皆食尽,父子夫妇相剖啖,人多渴死,道殣相望,十亡**。” 灾情严重,没有粮食,甚至人和人都会同类相食,这是多么恐怖的事情!如果是亲人相食,更是惨绝人寰。 加上渴死的人一多,只怕到处都是高垒的白骨。 幸好大秦储量,建了许多的粮仓,可要维持两年半,赵瑶君也觉得步步维艰。更重要的是,一旦河流干涸,储水库、水塘、水井储水用尽,又该怎么办呢? 大旱之后,温度一上来,人吃的不好,又没有水清洁,只怕运气好熬过灾情,都会被疫病带走。 她把自己能做的,想到的全部都做了,难道苦苦挣扎之后,她还是要面对生灵涂炭,死亡者众的场面吗? 她既然到了秦国,又有这样的金手指,难道要无动于衷?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心口狂跳:【玄鸟,不如我们来做个生意吧。】 系统安静了一瞬。 片刻后,玄鸟系统声音毫无波动:【你要做什么生意?】 赵瑶君:【这个储粮主要任务,耗费时间很长,困难又很大,好不容易才完成。话说,我完成这个任务的奖励应该很丰厚吧?你本来准备奖励我些什么?】 玄鸟:【宿主百分之百完成储粮任务,奖励物品为:两年餐券、优质玉米种子千斤、优质红薯种子千斤、优质土豆种子千斤,优质棉花种子百斤,西瓜种子五十粒,葡萄苗五十棵。】 赵瑶君倒抽一口凉气:【好丰厚的奖励!真大方,比之前大方好多!】 玄鸟:【救灾储量本就不容易,丰厚是天经地义,宿主准备领取奖励吗?】 赵瑶君心口痛,难道她不想大热天吃西瓜,喝葡萄汁吗? 可她十动然拒:【我不能领啊,百姓命都没了,我还整这些!难道整出来给我自己、给那些世家贵族吃,我敢问这有意思吗?】 玄鸟:【那宿主要如何?】 赵瑶君笑了笑,殷切道:【玄鸟,你是我的最强金手指,大神中的大神!你能不能把我这些珍贵的奖励,换成不要钱的水?最好换几条大江大湖,换用不完的水!】 【等我祈雨的时候,你搞个特效,然后从天上撒点不要钱的水给百姓。我不要多的,你就在整个大秦最热的时候,给我来一场持续一天一夜的雨水就行了。你看,我只要一祈雨,天就下雨,是不是更加符合我神使的定位了?】 最热最渴的时候,都不要一天一夜的雨水,但凡能下一场持续一两个时辰的雨水,情况都会好上很多。 那场雨不仅能让黔首尽量储水,多活上许多时日,还再滋润一下土地。 那场雨更是鼓励的号角,想必这更能让本就毫无生志的黔首看见雨水,就能欣喜若狂,重新充满对生的渴望。 赵瑶君对半天不出声的玄鸟道:【命只有一条,没命了就什么都没了】。 【至于那些高产作物,之后肯定也会有别的任务能够让我获得,不一定非要现在要这些。你说是吧?玄鸟大人。】 系统半点没有声音。 赵瑶君心里惴惴,试探道:【你可是我最强的金手指啊,堪比神明。这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也不难吧,难道你做不到?】 无人应答。 【你说句话啊,玄鸟大人!】 【你可是泰山强国系统,要是秦国都没了,你还强什么国呢?我们大秦有今日都在靠你这个泰山玄鸟呢!要是你帮我这一回,之后你任意派一个任务给我做,我二话没有,唯命是从。】 赵瑶君说得言辞极尽夸张,其实秦国比他国情况好得还多,压根不会有亡国危机,但黔首肯定会有渴死的。且死的不是一个两个。 不知道她的话戳中了玄鸟的哪一个点,祂忽然就出声了。 玄鸟:【我做得到,但这个任务会耗尽我所有的能量,我会彻底陷入沉眠,不知道还会不会醒过来。】 赵瑶君忽然住嘴,过了片刻,她道:【我以为你们系统是程序,感情你还会沉眠。】 哎,看来这下玄鸟也不行了,难道要想别的招数? 赵瑶君好奇:【话说,咱们认识那么久了,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的能量来源是什么?作为强国系统,你为什么偏偏强的是秦的国?】 一阵电流蹿过,系统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赵瑶君:【玄鸟,你怎么了玄鸟?】 【你有没有别的办法,让我为你取得能量,只要有办法,你尽管告诉我,我都会去做。但凡你帮我这一回,我就让全大秦的百姓给你塑神立庙,每日虔诚敬拜,我们整个大秦都会记得你的恩情!】 玄鸟:【我同意了。】 赵瑶君睁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你真同意了?你不怕自己没有意识,永远醒不过来?】 玄鸟:【我请了外援。但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记得。】 赵瑶君心情激荡,还没冷静下来,顺嘴问道:【什么事?】 玄鸟:【秦国各地塑身立庙、敬拜供奉。统一六国之后,始皇泰山封禅,令百官敬拜玄鸟图腾。以后我发布的任务,你要努力去完成,不能有懈怠。】 塑身立庙、敬拜供奉。 玄鸟图腾。 赵瑶君眼中闪过一丝思虑。 想到玄鸟此次出了这么大的力气,实在是让赵瑶君心中感激。 她收了别的思绪,朝玄鸟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全都牢记于心,不敢忘记。】 玄鸟沉默片刻:【宿主记得就好。不过我能源实在有限,你说的一天一夜的降雨我实在做不到,我最多只能维持三个小时的降水量,我也无法让秦国整个地域同时下雨。】 竟然有三个小时呢! 赵瑶君心情颇好:【没事没事,我们可以一起出发,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走,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下雨。】 玄鸟:【只能这样了。】 赵瑶君心情激动,眉眼间放松下来,不断感谢玄鸟:【这几年都是你帮我,不然我束手无措。如此大恩大德,我自己真的万分感激,我也真的替大秦所有百姓都感谢你。】 玄鸟:【宿主记得答应过我的事情就行,我暂时走了,去提前准备这件事。】 炽热的房间里,一阵清风拂过,稍微带来一点清凉。只是很快,空气又重新燥热起来。 赵瑶君心情大好,她丢下作业,快步走到自己的大床上。 顾不得脱衣裳,她直接扑到在床上,埋在柔软馨香的被子上,无声愉悦的笑了起来。 真是匪夷所思,没想到她这么离谱的想法,玄鸟还真能帮她实现! 祂的合作要求,也实在是有些深意。 竟然不是让她做什么获取能量,而是让她帮着塑身立庙,敬拜供奉,泰山封禅。她都要怀疑,玄鸟是不是真的是神明了。 不过这些她都不想再去烦恼。 赵瑶君翻了一个身,感觉自己心里压的大石头,肩膀上扛着的无形大山,好像瞬间就轻了不少。 说起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变了许多。 遥想自己刚刚在大秦醒来,所求的也不过是一人吃饱喝足,其他万事都无所谓。 后面尝到了嬴政给的父爱,扶苏给的疼爱,众人给的喜爱,她所求的复杂了一些。她立志想要成为大秦最大地主家的傻女儿,未来大秦君主扶苏的哥宝女。 当时自己实在是在末世呆久了,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就只想咸鱼享受。只追求自己的舒适,不太想要费心思操心别的事情。 可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不知是嬴政对她的期望,还是黔首对她的喜爱。 亦或者是后世长久的,将近二十余年的一些教育,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什么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一类的理念,在自己艰难时都丢到脑后。 忽然在自己衣食无忧,幸福美满时,它们又如同一颗子弹正中眉心,嵌入心口。 竟然促使她主动承担下许多事情,开始离自己开始想要当爹宝女、哥宝女的想法相去甚远。 不过,赵瑶君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甘之如饴。 末世的时候她漠然,因为那是人间炼狱,她毫无办法。 现在,只要有一点办法,她都实在是舍不得,大秦那些活生生的性命,就这样煎熬的逝去。 而她所付出的,与那些相比鲜活的生命相比,实在是不值得一提。 第116章 赵瑶君休息了片刻,重新让侍女打开大门通风。 王宫冬日都有储冰计划,前几年冰库之中储藏的冰取出来放在冰錾之中。藏冰融化得极慢,却能给室内带来些许凉爽。 赵瑶君热得换了自己最薄的衣衫,她看了一眼那冰錾,虽然想念后世的空调,但她也知道,她现在还能用得上冰块,已经是超越了秦国无数人的极好待遇了。 这宫中,也不是所有人都用得上冰块。 赵瑶君在桌案边坐下,取出一张白纸。 对要帮自己磨墨、上茶的青女、彩雀道:“不需要帮我弄这些了,我自己来。你们去请几个伴读来我这里写功课,顺道告诉他们,一会儿一块儿用夕食。” 章台宫原是嬴政批阅奏章、日常休息、走动的宫殿。 宫殿种无论是主殿、侧殿、还是其中的各个院子,都非常大。赵瑶君和几个她的几个伴读都是住在章台宫侧殿。 她住的侧殿,他们住的是其中院子,且三人独立分开,各自住各自的院子,并不一块儿居住。 这三人中,只有陈平有个兄长跟着,他兄长就被安置在咸阳中一处普通民居之中,平日做点小买卖。 伴读是没有冰块可以享受的,天气又越发毒热。所以这一段时日,赵瑶君都会把他们叫道自己的殿中,同自己一道读书、玩闹、用饭。 青女、彩雀道:“诺。” 她们一并出了侧殿,往伴读所住的居所走去。 赵瑶君自己磨好墨汁,提笔在纸上列出自己的在这两年灾情之中,需要注意的事情。 第一还是粮食。 虽然有了储粮,但因为灾情要持续两年,第二年要分次赈灾粮食,粮食一定会消耗得更多。 所以今年四月末刚种下的大豆,就一定需要保障收成,最好能让黔首依靠今年的大豆,以及往年的储粮熬下去。 蝗虫不吃大豆,大豆本身可以做粮食,且含有较多的植物蛋白,能够勉强维持人体健康。所以她才特意让黔首今年全种大豆。 唯一的缺点是种大豆也需要一点水,不过今年已经修建了许多小型水里设施。 等天气实在热的时候,大秦黔首可以从这些溪井、塘井、小水库中取水灌溉。但这灌溉的水量不能想要多少用多少,只能少量多次多次的灌溉,最好是用滴灌。 赵瑶君叹气,时不我待,灾情来得太急。 不过她也无法大范围做成滴灌的灌溉系统,只能让黔首用容器盛水,手动少量的浇灌。 为了避免水资源的白白浪费和蒸发,避免水浇灌太多,导致深层渗漏和产生地面径流。 黔首浇灌时不能将水浇在大豆的叶片上,只能浇在根部,进行局部灌溉。 其实微微湿润根部泥土就行。 这样浇水方法配合施肥,不仅能节省用水,大豆根部也能湿润,保持着自身的供水。大豆不仅能活得好好的,大豆周边没有水,杂草也会少一些。 现在天气热,杂草一多,说不定会有蚜虫、红蜘蛛、粉虱一类的害虫。 对了,还要防虫! 好好的大豆,可不能因为害虫、病灾减收。 赵瑶君笔尖不停,又写下粮食需要防虫除害,保证产量。 她根据以往看过的书籍,以及结合外婆养花、种菜的经验,写下了自制的防虫杀虫药。 肥皂加水,做成肥皂水,不仅可以防虫除虫。要是觉得威力不够,还能加一小勺大豆油,增加自制杀虫药的附着性。 别的配方也有,但是都没有这个简单便捷,成本低廉。 反正一正常大小矿泉水瓶子多的水,就只需要一、两匙肥皂碎粉末,再加一匙大豆油,混合就做成了,方法也是有手就会。 这材料耗费不多,肥皂她想办法帮黔首搞,他们自己也能承担一下勺豆油的。 这些材料也是好取得的。 肥皂的话,正好天热,粮食减产,之前养的猪要宰杀一些。可以收集猪胰脏,配合着草木灰做皂化反应,杀虫的话不告花货,只要制作那种最简单古老的肥皂就行。 赵瑶君可以动员各地官府、或者各地做事公道的富户,让他们先建肥皂作坊,第一批肥皂,可以少量切割送给当地的黔首。 等灾情过去,方子送给他们,民生恢复一些,他们便能以此营业创收。 她需要出的,就是一个肥皂方子而已。 赵瑶君将种大豆浇水、除虫的细节记录下来,打算一会儿让治粟内使告诉农官,通知各地的黔首,以后便如此给大豆浇水、防虫杀虫。 除了粮食外,第二需要担心的就是水源。 大秦建了许多水利设施,储水量丰富,今年,以及明年上半年,全国黔首大概还能勉强凑活用一用。 但是到明年下半年,可能就需要她到处求雨降雨,给百姓一个自己储水的机会,也给他们活下去打气。 这个时机,她一定要把控好,不能因为一时的不忍,就提前将水给降了。 因为降雨机会,她各地都只有一次,用过了就没有了。 第三,就是疫病。 天气太热,导致细菌滋生。 旱灾、蝗灾过后,会不会产生疫病?这已经是不需要问的问题了。 幸好,这两年在太医署和各国医者的努力之下,大秦各地都慢慢有了赤脚医生,药材也扩大种植了,比起之前乡间生病靠自己熬、靠跳大神、靠医术贫乏的医者治病的情况来得好些。 肥皂洗手除菌、不喝生水、不吃腐烂食物等等预防常识,可在后续让赤脚医生在乡间宣传。 赵瑶君将自己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一写完,一抬头,却见吕雉温柔端坐在一旁,正垂目在看书。 她侧目一扫,发现韩信正看着自己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离和陈平两人眼神来去,好似在盘算着什么。 赵瑶君轻咳一声,她收好东西:“你们来了,怎么都悄悄坐着,不告诉我一声?” 吕雉放下书:“殿下此刻正在忙碌,我们不好打扰。” “是啊是啊,说不定你忙的是什么要紧事情呢!” 王离大步走到赵瑶君身边,脸庞凑在她跟前絮絮叨叨。 她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殿下,你这里可比我家凉快多了!对了,咱们什么时候能用饭呢?我饿了,想吃凉面!” 见赵瑶君手上有墨痕,王离自然而然帕子沾了点水,拉起她的手,低头为她擦拭起来。 他动作粗鲁,力道却细致。 陈平和韩信淡淡看一看,没有说话。 赵瑶君笑了笑,仍由他擦干净,才将手收回:“现在就可以用饭了,天气太热,我们依旧用凉面可好?” 王离眼睛一亮,脸上笑容灿烂无比:“就该吃这个,这个最好食!” 吕雉和韩信、陈平也赞同。 膳房的人立即送上凉面。 这凉面他们昨日已经吃过。 赵瑶君让人用硝石制冰,然后在这不能直接食用的凝结冰层当中放一个容器,容器里装上干净的水、或者各种果子、食物,等它们变冰凉,他们就有凉水、冰镇果子吃了。 这凉面关键就是要放在凉水里过一道,然后捞出来拌着小菜吃,才爽口鲜美。 三年以来,赵瑶君让人种出了白菜、辣椒。 因为一开始系统奖励的数量太少,所以都无法在大秦推广。 辣椒籽、白菜籽,她每年都会送个朝臣一些。辣椒每年只留一两斤吃,白菜也只留十颗吃新鲜的,十多颗做成泡菜、酸菜。 其余她全都那去扩种,打算等灾情过去,就发辣椒籽、白菜籽给黔首扩种。 现在的饮食,比起她刚到大秦时的黑暗料理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不腥骚的猪肉末、白菜丝、小葱丝、花生碎,加在凉面之中,再放盐、花椒、辣椒油那么一拌。那微辣爽口的滋味,面条的麦香筋道、小菜的清脆爽口,花生碎的香脆,在炎炎热气之中,冰凉爽口得让人不禁胃口大开! 才准备完膳食,嬴政、扶苏便也到了偏殿。 赵瑶君、吕雉、韩信等人一道行礼之后,坐在下首,跟随嬴政一道用餐。 嬴政一抬手,阻止了侍从伺候, 他自己按照自己的口味,加小菜、辣椒,自己拌开凉面后,觉得既有趣,又极合自己的口味。 嬴政吃着凉面,心情舒畅了许多:“还是瑶君你最爱吃,也最会吃。也不知你这脑子怎么长的,对庖食厨艺智商,竟有这么多的奇妙想法。” 这凉面分明也没有大鱼大肉的,配菜每样都是一点点,配在一块却能构成绝妙的滋味,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这样的天气,吃什么都不如来上这一碗。 嬴政吃完一碗,又自己拌了一碗。 赵瑶君随口笑应:“人生在世嘛,无非就是吃喝玩乐。” 嬴政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寡人不曾听清楚。” 他听到这四个字,反射性又想起小女儿两三年前日日挂在嘴边,说自己只求吃喝玩乐,不求一丝操劳,还只想做什么咸鱼,胸无大志的话来。 赵瑶君讪讪一笑:“女儿说,人生在世嘛,无非就是衣食住行。其中民以食为天呢,我对庖厨一道有所了解,也是情有可原。” 嬴政哑然失笑:“就你会说。” 扶苏吃着吃着,面颊、嘴唇被辣得微微发红,他却没有停下来。 他是爱吃辣,但本身自己又不太能吃的那种。 等吃完一碗,扶苏已经微微出汗,他也再拌了一碗:“瑶君让人种的这种辣椒,我第一次吃还不习惯,觉得怪异惊诧,认为它不该是食物,而是药材或者是有毒。等吃了两次后,便发现其辛辣爽口,可惜我不能多吃,太多就受不了了。” 赵瑶君是他们当中胃口最大的,随着她长大,没有晶核,食物就成了她的摄取能量,她力气长得缓慢下来。 但胃口却一点不减,还是极爱好吃饭,什么都吃得特别香。 她已经吃完了三碗,听到扶苏的话,便高兴道:“辣椒爱吃的人,真的嗜辣如命。不爱的人,可能一个干辣椒要用好几日。” 【比方说广东人的微辣,夸张点就像是大海里扔下一根辣椒,我什么辣的味道都尝不出来。】 赵瑶君:“等这两年半的灾情过去,这辣椒、白菜便能发给黔首种了。日后我大秦的辣椒、白菜吃不完,用不尽呢!” 想着成功扩种之后,她可以不扣扣嗖嗖的,想做什么辣菜做什么,白菜想怎么吃怎么吃! 赵瑶君又高高兴兴,香喷喷的吃了两大碗拌面。 瑶君随口一句话,泄露了巨大的天机。 原来这天灾,竟然要持续两年半之久! 两年半啊,这样的世道,可以说是度日如年了,两年半会死多少人呢? 嬴政却忽然胃口尽失,神色凝重。 扶苏也蹙起眉头,神情担忧。 殿中的吕雉、韩信、陈平脸上笑意少了许多。唯独赵瑶君和王离,两人只顾埋头苦吃,一个比一个吃得香。 赵瑶君吃得香,是因为她已经提前知道这件事,并且想了自己能想到的办法,故而问心无愧,吃的香。 王离则是心大地不得了,根本就没注意赵瑶君不经意间透露的信息。 吃完五六碗,心满意足的赵瑶君,见到众人担忧的神色。 转念一想自己话,她就知道了原因。 她安慰道:“阿父,阿兄,我们都要好好吃饭,比起黔首们来说,我们吃的这些可是人间美味了,千万不要浪费剩余。” “至于灾情,我心中有了点别的想法。” 她看向嬴政:“阿父一会儿吃完饭,听我说完,我们一起召治粟内使前来商量。” 嬴政已经等不及了,他快速吃完碗中的凉面,立即道:“何须等一会儿,寡人此刻已经用饭用尽,你随寡人去前殿说便是。” 知道阿父再吃也没什么胃口,赵瑶君便起身,跟在他身后走去。 她这两年三长高了许多,原本自己知道阿父膝盖的,如今已经到大腿了。 走在阿父身后,他的身影依旧显得格外的高大伟岸,看他的神色,自己依旧需要仰头。 赵瑶君暗道。 【就我阿父这个基因,我日后,不说要有一米八,也要有个一米七吧。我还没长过那么高呢,不知道一米七的视觉风景是什么样的,想想就激动!】 嬴政面色不变,脚步一顿,又恢复正常。 他本来焦急担忧的心情,被小女儿这样轻松的模样消减许多。 嬴政想,是啊,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寡人与其焦急上火,不如冷静应对。 第117章 五月下旬,大豆苗长到手掌那么长。 天气越发炎热。 太阳一大早就挂在天上,从来没有落下的一刻,反而要结结实实的晒一整天。等到第二日,太阳又准时无误的升起,热烈的晒着地面。 四周空气凝滞干燥,长久的不下雨,地面泥土干燥无比,脚踩在上面,那温度晒得脚底长满厚厚老茧的老农,都感觉脚底烫痛,万般不舒服。 大热天的,赵瑶君却和韩信、吕雉、徐长龄、王离,骑马远行奔波。 这一回外出,她主要是看看周边抗灾政策的落实度。 他们没有拖延坐马车,准备好干粮、细软,他们便快马加鞭,立即出发。 因为艺高人胆大,他们五人这五日都是往偏僻的小道、山林里走。 若非陈平稍微入了王绾的眼,此刻被困在咸阳日日补课,他也一定要跟来的。 越走越热,他们已经离开咸阳五天,现在越往北走,便越是感觉燥热难耐。 莫说是在树荫下了,就算是人在屋子里一动不动,都感觉赤火烧心,汗水不住的浸湿衣裳。骑在马上,马背的温度黏糊滚烫的传遍全身。 马匹也被热得无精打采的,中途已经热死了一匹小马。 赵瑶君她们走完一截不明显的小土路,视野就稍微开阔起来。 远处山林之间,出现一处稀稀落落的村落,一旁竟然有一条小小的河流! 可惜河床裸露,河水水量缩减到浅浅一层的小河,缓缓流淌。河岸周边,有松木、石块挡着的两个溪井,此刻密不开启。 看来此处虽然偏僻,但政策却落实得不错。 四周寂静无比,不远处有人拿着木盆汲水。 这里不似以往夏日鸟雀娇啼,生机旺盛的感觉。反而有种莫名的死寂,像是各种小兽都被热得、渴得无法叫唤出声了。 赵瑶君松了口气:“今夜我们便在这个村落入住吧。马也走不动了,现在我们歇一歇,可以打点水给马喝,我们自己也烧点水喝。” 徐长龄下地,去拾取干柴生活。 现在什么都不多,就是柴火多。 韩信熟门熟路的用一个木碗打水给马喝。 王离垒起一个简单的烧水石架。 吕雉同赵瑶君也打了水,等徐长龄点燃火,便在那儿一边流汗一边烧水。 赵瑶君看到吕雉汗湿的鬓角,原本细腻雪白的皮肤被晒得发红,不由心疼道:“哎,咸阳比这些地方好呆多了,偏偏雉姐姐就要跟着来,吃这大苦头。” 吕雉不在意的笑笑:“我记得殿下同我说,日后我要做的事情,便是给天下女子做个榜样。不过是体察民情我都做不到,如何能了解到民间女子真正的疾苦呢?更何况,此行虽然辛苦,但收获颇丰,我心中快活着呢!” 她八岁以前养在深闺,不曾见过真正的贫农乡间。 后来又长在咸阳宫,更不曾得见。 如今能够出门,见不同的风景,做不同事,体悟旁人难以体悟的感觉,实在是酣畅淋漓。 吕雉想起。 他们外出的第三日,碰到在成乡与李家沟,两乡人正竟然强行霸住流经两乡的河水,自己人互相抢水之余,还不准他乡之人来打水。 本来天气就热,还没有水喝,加上秦国黔首本身也是民风甚烈,最爱英武的。这般不顺之下,两乡之人便在河边打起了群架。 公主带着他们刚到,就见这乡人之中互相蜂拥而上,用棍子的用棍子,用石头砸脑门的砸脑门,个个看着对方乡民,神色愤怒痛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后面还是公主殿下以绝对力量,插入其中。 吕雉知晓赵瑶君力气大,但没想到有这么大,她此时才知晓何谓力大无边。 她只看见,公主殿下在两方人面前,抱起一块巨大石头,用力砸在他们不远处。 等吸引了众人视线,她又单手将石头劈开,给他们来了个震慑,言说若是谁在打架,自己捏他的头就像捏石头一样。 这才使得他们消停下来解决问题。 等解决完这两乡问题,通过核平劝和之后,他们又往北走。 这一路骄横跋扈的里正他们也遇到过,可查明确实后,就被殿下聚集了众人的面,当众换了个里正。路上也遇到过打劫的,只是才冒头见了他们一眼,慌里慌张说了没两句话,就自己跑了。也与上家境过于穷困,却又无劳动力支撑日常耕作的可怜人 虽然只是短短五日,但吕雉却觉得一路上的境遇却是丰富多彩,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 赵瑶君听了她的话,也赞同的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是该多出来走走。一直窝在王宫之中,连大秦有些什么样的黔首都不知道,那岂不是可悲?” 韩信默默喂了马匹喝水,将那专给马用的碗收好。自己又用小块肥皂干干净净洗了手,这才寻了一块干净的帕子,却沾湿了递到赵瑶君身边。 他容色不变,一观沉默寡言:“殿下擦擦吧,帕子是洗干净的。” 王离瞬间就叫了起来:“就你会献殷勤!马屁精。” 这词儿还是殿下有一次告诉他的,现在这韩信可不就是马屁精吗?先是让阿父心心念念记挂着他,现在大父又日日觉得他样样好。 关键是他对公主,怎么就那么殷勤! 反正他和这个师弟一向不和,王离嘟嘟囔囔的:“我也可以给殿下帕子。” 韩信默默不语,一个眼神也没有放到王离身上。 赵瑶君:“你不会说话,可以闭嘴。” 王离讪讪闭嘴。 赵瑶君发现韩信不爱说话,却十分细致,一路上他的照料关怀,也让她十分感动。 她拿过帕子,擦了擦被火烤得发红的脸,对韩信笑道:“多谢多谢,这一路有你,可是让我轻松了许多。带你出门,简直是我做的好决定。” 吕雉笑而不语。 王离没忍住凑到赵瑶君身边:“那带我出门,是好决定吗?” 赵瑶君推开他的头:“热死啦,离我远些。” 王离生了逆反心,偏要凑近赵瑶君,两人大闹起来。 韩信接过赵瑶君擦完的帕子,他脚步轻快,神色放松的又去仔细洗干净,放在行礼架子上晾晒,看上去心情格外的好。 等他坐下来时,衣裳已经热得湿透了。 赵瑶君端了一碗水给他:“这碗开水放凉了些,你也喝点,以免中暑了。” 韩信笑了笑,小心的端过水,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仿佛喝琼浆玉露一般,珍惜得很。 吕雉轻笑一声,眼含深意的打量着他:“韩信,这会儿水还有呢,无需这般小口。” “我现在就想小口喝。” 韩信抿抿唇,不适别扭的换了个方向。 王离心直口快,一下子在旁边拆台:“以前怎么没见师弟如此文雅,你不都是牛饮吗?现在叫啥,小雀儿啄水吗?” 韩信继续不理他。 王离自己气得脸色涨红。 徐长龄也觉得好笑,这一路上韩信对待公主殿下,当真是妥帖至极,耐心细致万分。虽然在王宫中他便如此,可没想到出了宫后,他越发殷切了。 虽然他不爱说话,可做事却是没得说的。 不过这种细致妥帖,只包括公主殿下。除了殿下,他旁的不怎么管。 他们一路上感觉到了强烈的双标感。 赵瑶君没注意他们,她喝完一碗水,眯眼看着前方离河岸越来越近的一个男子。 那男子赤脚而来,因天气太热,他每走几步便要停下深呼吸几口,擦擦汗,然后才往前走。 他的身后,飞着几只零星的蝗虫。 赵瑶君看到天边,忽然就黑了一块,好似是乌云。 但一定不是乌云,因为它们是会动的! 赵瑶君脑子一突,她立即起身,快速跑到前方高一些的地方,举目远眺。 那一朵朵的乌云飞得极快,阳光强烈无比,但它们竟然遮天蔽日,能瞬间遮蔽一点强烈阳光,让周围的环境黯淡下来。 赵瑶君耳聪目明,五感不知比寻常人好上多少。 她几乎能远远的,就听到成千上亿,数不清楚的翅膀在颤动惊响,这声音好似一阵阵海浪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轰鸣,越来越迫近! 赵瑶君呼吸一滞,直接从高处冲了下来,一把抓住打水男子的衣襟。 在他不解警惕的眼中,她焦急快速道:“蝗虫来了!蝗灾来了!快带我们回你们村子,然后将村中养的鸭子全部放出来。” 天气太热,那男子有些迟钝,但听到蝗虫的字眼,他立即警觉起来。 他都不打水了,抱起盆就打算跑。 赵瑶君一把拉住他,推给徐长龄:“我们有马,骑马快一些,你立即带我们去找你们里正,通知全村人。” 韩信眼疾手快打好水囊,快速解开替赵瑶君马匹的缰绳,递给她后,才快速解开自己的缰绳,翻身上马。 如今马匹难得一见,乡野之中更是没见过马。 那男子被徐长龄带着,他失了分寸,只能听从指挥,给他们指路。 路途经过一处豆田,稀稀落落有几个人在拔草,赵瑶君远远的叫道:“乡亲们先回家,蝗虫来了,蝗虫全来了!” 田间的乡民反应好一会儿,下意识往天边一看,才拔腿就跑,边跑跟着大叫:“蝗虫来了!蝗虫来了!” 其中有两个妇女,竟然一直蹲着劳作,被热得满头大汗,头晕目眩都没有站起来。 等她们落后了别人一步,才顾不得别的站起来。 赵瑶君这才发现,她们竟然穷得没有裤子穿,只有褴褛的遮羞布料,稍微遮住下半身。 心里一酸,她立即朝其中一个民妇伸手:“来,这位阿姊,我带你回去。” 吕雉也跟着她一样做。 几人策马快跑,根据男子的指路,逢人就叫蝗虫来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里正家门口。 天气热,村中之人也不爱出门。 赵瑶君顾不得别的,一下把门推开。 院子里没多少树叶的李子树下,有老老少少几人在乘凉。 赵瑶君高声道:“蝗虫过境,请里正迅速通知乡里之人。将鸭子放出来,并且收好自己谷物、粮食。” 里正听明白了,来不及问赵瑶君的身份,他立即跑出门一看,果然见远处一片黑云迅速移动,瞧得人胆战心惊的。 顾不得别的,他立即朝家人道:“留个人放鸭子,其他人通知乡民去,让他们牧鸭而出。” 赵瑶君他们到底是外来人,比不得里正被村中之人信任。他通知村民,村民才会出门牧鸭。 她道:“我们有马,我们特意带了口哨,里正可以和我们骑马,我们吹口哨,你就大声通知就行了。” 里正不明白什么叫口哨,但他知道有马的人绝不是普通人。事情紧急,是该听他们的。 他道:“那就有劳几位贵人了。” 于是,徐长龄放下男子,转而将瘦弱的里正一把拉到马背上。 赵瑶君跟随在后,每经过两三家,她便拿出口哨,吹响口哨,使其发出不间断的尖锐声响。 黔首们有的好奇探头看,有的怕大事发生,不敢出头,只敢在家中警惕。 此时里正便高声大喊:“各位乡民,蝗虫来了,你们快把鸭子放出来!” 赵瑶君接着补充:“家中无论是挂着的,还是晾晒的粮食,一定要全部收起来。怕蝗虫的牧鸭人,可以点一根火把!” 里正跟着学:“对,你们千万要把晾晒的粮食收好了!” 等大约间隔五米到十米,到下面三户人家,赵瑶君又重新吹响尖锐的哨音。 里正高喊:“乡民们,蝗虫来了,你们快收好粮食,放出鸭子。实在怕蝗虫的,可以点燃火把!” “” 开始有几户没反应过来,但赵瑶君离他们不远,每三户左右,赵瑶君就吹让人惊醒的哨子,里正就要大声提醒。 重复一两次,乡民们就已经反应过来了。 他们抬头,果然见蝗虫已经要飞来了。 众人惊慌失措,正巧不知如何做事,刚好里正嘶声高喊的声音又一阵阵传来,替他们解了燃眉之急。 “乡民们,蝗虫来了,你们快收好粮食,放出鸭子,用鸭牧蝗!实在怕蝗虫的,可以点燃火把出来!” 哦哦,原来他们要这么做! 乡民们立即有了主心骨,他们立即回家,点了一根火把,将养在家中的鸭子全部放了出来。 这村子稀稀落落,很快就通知完了。 等赵瑶君重新往回走,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途,便见那黑压压的蝗虫,如同卷席的海浪呼啸而来,瞬间将这小小的村落包围得严严实实! 他们一行人,身子上、头发上、马匹上也呼呼啦啦飞来了许许多多的蝗虫! 第118章 众人都没见过这漫天飞蝗的阵仗,那蝗虫虽然不会咬人,吃人,可是它会飞到你身上,将你浑身都包围得严严实实的。 你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无数蝗虫的翅膀在震颤,无数口器在你皮肤周边翕动,无数蝗虫在你身上窜来窜去。 这种恐惧,是难以描述的。 蝗虫不会吃人,赵瑶君见惯了会吃人的,奇形怪状的变异动物,她觉得这是小场面,周围一些人却早就一边惊惧一边惊叫乱跳了。 他们很快来到一户人家门口。 恰逢一成年模样的男子举了一把火把,在门口将自家鸭子全赶了出来。 “嘎嘎嘎,嘎嘎嘎。” 五只早已经饿了两三日的鸭子啪嗒啪嗒迈出门槛,兴冲冲往外走去。它们一边走,一边仰首嘎嘎乱叫,好像在唱一首战歌。 “嘎嘎嘎!嘎嘎噶!” 里正一边躲避蝗虫,一边惊叫:“贵人,蝗虫太多了,咱们去羊大家躲一躲!” 徐长龄将他放下马,众人连忙将马拴在这户人家门口,同男子打了个招呼,到了他家中。 可他家天井处,也到处乱飞着蝗虫,密密麻麻的蝗虫,吓得几个年岁尚小的孩童躲在母亲怀中大哭,不敢探头看。 众人索性也点了一把火把,站在门口观看。 那蝗虫怕火,点了火把之后,他们身上的蝗虫慢慢开始飞走。当又有新蝗虫如同子弹一般,气势汹汹飞来的时候,赵瑶君便用火把朝蝗虫一熏,那蝗虫就飞走了。 王离烦躁道:“这些蝗虫真是的,怎么会那么多?明明我们秦国都已经仔细将蝗虫卵烧杀了一次了。” 吕雉:“虽然烧杀过一次,可这蝗虫是会飞的。我们到处灭杀了,还有这么多,不知道别国,还是个什么情况。” 王离想了想,笑了起来,小声对韩信道:“只怕到弹尽粮绝的时候,都不用朝中的将军们出征,就咱们师兄弟两个带点小兵,怕都能轻而易举打下他们了。” 韩信直接泼他凉水:“别胡思乱想了,朝中根本不会让我们去。” 王离哼了一声:“想想都不行,你可真无趣。” 赵瑶君没说话,她静静目视前方。 里正喘了两口气,他看着远处的蝗虫,只瞧见地面上满是乌压压的,活蹦乱跳的一片,凡是蝗虫所过的草木、本就快枯萎的果树,经此一劫,瞬息之前就变得光秃秃的。 他嘴唇都在发颤,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天爷啊!这该如何是好啊!本来天不下雨,日子就够难过的了!这下又来了蝗灾,地里还种着大豆呢!那些当官大人说,养的鸭子这段时日不准吃,可是这些蝗虫那么多,来得这么凶悍,鸭子能吃它们吗?” 赵瑶君:“当然能了。” 眼见整个村中之人,家家都有人负责牧鸭而出,将家中饲养的鸭子赶到地里。 虽然蝗虫爱吃禾本植物,最爱水稻、小麦、玉米、高粱、谷子等。它不爱吃大豆,但若是一路都寻不到食物,它们饿极了也可能会吃大豆的叶子。 赵瑶君他们跟在牧鸭人的身后。 许多担心粮食被蝗虫祸祸了的黔首,也纷纷举着火把跟随,亲眼看着自家人将鸭子全部赶进自家田间地头。 幸好官府下令到了四月后,家中粮食再艰难都暂时不许吃鸭子。所以各家鸭子都得以保存,一家最少的养了三五只,多的人家养了十来只。 鸭子们不像以前能吃得饱饱的,现在家家都要缩衣减食,人都饿着,鸭子更是一直吃不饱。 可是此刻,它们突然发现自己身边,都是数不尽的美味自助蝗虫! 家家户户的鸭子根本不用人叫喊,它们到了田间,自己就扑腾着身子,飞快啄食起一部分打算啃食大豆叶片的蝗虫。 最近几日,各地黔首也在大豆上喷洒了肥皂水、大豆油做成的防虫杀虫剂。蝗虫俱有敏感的嗅觉系统,可以规避危险。 大豆叶片上的杀虫剂,似乎它们也闻到了。 所以大部分蝗虫都只啃食田地周围树木零星的叶片、各处绿草,只有少部分饥肠辘辘的蝗虫是飞去吃大豆叶子的。 可不幸的是,它们碰上了鸭子大军! 鸭子们的脚掌踩到地面上,踩过豆苗、零星的杂草,瞬间惊得许多蝗虫立即乱飞。 鸭子大军一只只低头欢快啄食,精准快速的将蝗虫吞吃入腹部。 吃完一处,鸭子们便蹦蹦哒哒往四周跑,一边跑着追赶,一边吃蝗虫,将许多蝗虫直接惊得飞走不回。 鸭子脖子灵活,有的鸭子更是雄姿英发,它们仰头转动脖子,一张嘴便啄住了空中的两三只蝗虫。 鸭子欢快的嘎嘎声,扑腾声里,那飞快进食的速度,让人看得无比惊喜! 更妙的是,本来寂静的周围,渐渐竟有了许多鸟雀的声音。 有乡民抬头一看,竟看到地上、书上,田耕里都有鸟雀在啄食蝗虫! 原本啃食撒过药的大豆叶子的蝗虫本就不多,它们中的大部分蝗虫一会儿被鸭子跑动惊走,一会儿又进了鸭子的肚中,成了鸭子的一顿美餐。 现在不知又从哪里飞来了好几群的鸟雀,也跟着叽叽喳喳的啄食蝗虫。 饿极了的鸭子、鸟雀飞快进食之下,蝗虫竟然开始减少了。 此时天边呼呼啦啦、密密麻麻的蝗虫大部队,依旧在往前方快速飞着。鸭子叫声过于欢快,许多蝗虫好似听到了催命符一般,之后都不曾落单,特意去啄食大豆叶子。 豆田周围,蝗虫肉眼可见变少。 养了许多鸭子的乡民,忽然发现豆田周围,蝗虫肉眼可见变少。 他惊喜的大叫:“我家的大豆保住了!保住了!” 鸭子和鸟雀仍旧扑腾、跳跃的寻找着,啄食着剩余的蝗虫。 它们吃得飞快,几乎没有停下嘴巴的时候。 鸭子的叫声本来是让人觉得心烦的,但此刻,所有人只觉得这是悦耳的乐章,更是胜利的号角!连它们仰头、低头、跑动啄食的动作,看着都无比可爱。 随着大豆田间的蝗虫越来越好,乡民们沉重的心情好了起来,还有了心思给它们打气。 “鸭子们多吃点啊,再多吃点蝗虫!” “我家实在没有粮食再喂饱你,这几日喂得更少,你们要是饿了,现在就多吃蝗虫!” “对,能吃多少,吃多少,最好将蝗虫都吃完!” 甚至还有乡民讨论谁家的鸭子最勇武,吃的蝗虫最多。 “我家的鸭子,乃是百战不败的鸭子将军,它们真有我们老秦人的风范啊!” “我家的比你家的吃得多,这要是把蝗虫换成军功,我家这鸭子怕要封侯拜相呢!” 约莫两刻之后,群鸟饱餐后飞走,山林间又重新有了鸟鸣,有了生机。 鸭子依然在自家田地之间,慢悠悠的搜寻蝗虫。它们昂首挺胸走着,倒真的像是一个常胜将军了。 乡民们这会儿都纷纷去到自家田地之中,检查大豆留存的情况。 黔首们走动之间,见只有少数的大豆叶片坏了,大多大豆依然好好的长在田里,他们神色越发轻松高兴起来。 甚至有的人忍不住惊喜大笑:“这一季粮食总算保住了!我们饿不死了!感谢王上、公主殿下让我们种冬小麦,让我们少交赋税。今年还让我们种豆,劝我们养鸭子,还给我们杀虫药” 一桩桩细细属下来,黔首们才发现,为了保住此次粮食,大王、公主殿下,以及一些臣子,不知出了多少力气。 他说着说就忍不住喜爱的去摸着自家大豆的叶子,眼睛却霎时红了。 里正也忍不住感慨:“你们瞧瞧,这世间,到底还有哪一个国家,有我们大秦这样的好君主,这样好的殿下啊。这一回,他们是救了我们的命啊!日后,那些农官来乡里,叫我们做什么,我们一定要好好听话,不准顶嘴啊!” “我们最听话,哪里顶嘴了?” “是啊是啊,那些想不开,不跟着那些大人吩咐做的,除非是他们自己不想活了” 赵瑶君静静的听着里正说话,见众人都开始眼含热泪,发自内心的应和里正。 她才轻声道:“走去牵马,咱们该回咸阳去了。” 这时候回咸阳,走得快点,正好能赶上咸阳附近的农官,统计灾情损害的最新情况。 其实这一来一回,赵瑶君他们也出门快十日了,确实是该回去了。 众人点头,默默转身跟在赵瑶君身后。 村中人大多都跑去豆田那儿了,一路上他们没遇上什么人。 赵瑶君他们一行五人重新走回拴马的那户人家,他们解下马的缰绳,正好碰到这家的女主人。 她也衣衫破旧,补丁垒着补丁的。她怀里抱着一个赤裸孩子,腿边跟着两个只穿着裤子却裸露上半身孩子。 此刻,这妇人往大门外看出来。 见了赵瑶君一行人,她神态焦急的询问:“几位贵人,敢问豆田那儿情况怎么样了?那些鸭子吃蝗虫吗?我们的粮食还剩下多少?” 今岁的大豆,关乎着一家人的性命,所以不能有闪失。 从这妇人一连串问题,也足以说明她内心的担忧。 赵瑶君快速道:“你不用担心,那大豆蝗虫本来就不爱吃。豆田里面又撒了驱虫药,来吃的蝗虫就更少了。更何况鸭子还将蝗虫吃的吃了,赶跑的赶了,你们的豆田大多都好着呢!” 妇人立即一脸庆幸,她惊喜若狂,连声念叨:“多谢王上保佑,多谢神使殿下保佑啊!” 嘴里念了三回,她又看向赵瑶君:“也多谢几位贵人,及时告知我们蝗虫来了的消息。天气炎热,不若贵人们来我家休息休息,一会儿用点夕食。” 赵瑶君摇头拒绝:“不了。” 她脑海中闪过田地间窘迫蹲着劳作的妇人,索性打开了自己的包袱。 她将其种三件轻薄的麻衣,并五枚半两钱,都拿出来塞到妇人怀里。 那麻衣虽然看上去半新不旧,却一丁点缝补的痕迹都没有。况且这麻,是上好的麻,工艺也是极其低低调却不简单的,甚至还有不起眼的暗纹绣在上面做装饰。 那五枚半两钱,更是沉甸甸的。 妇人还在不知所措。 她一辈子没见过这样好的衣裳,没见过这么多钱。 “收下吧,千万不要推辞。” 赵瑶君笑道:“我见您面色和善,是个信得过的人。你们地处偏僻,种地时粮食可能自足。但衣裳布料,或是旁的一些物品,就有些难以得到。” 她指了指这衣裳:“这是我穿过的衣裳,虽然是旧的,但是是干净的。我想请你将他们拆成布料,做成裤子,或是别的衣裳送给村中的女子、小童蔽体。若是布料不够,你去乡间镇里的时候,用三四枚钱旧可以买点布料添在其中,其中一枚我便送与你家。” 现在五个半两钱,购买力并不小,多了这妇人家也不好保管。 吕雉看得心生感慨,徐长龄、韩信、王离都看得愣了愣, 他们都没想到,这一路走来,他们总是会忽略一些事情。 反而是生长在王宫之中,锦衣玉食,万千宠爱的公主殿下,最能细致温柔的体贴这些贫困黔首的生活和难处。 他们也打开自己的包袱,将自己的衣裳也给了妇人,还对赵瑶君笑道:“我们今天这是见贤思齐了,还是您心细。” 赵瑶君笑了笑,没说话。 总共十一件衣裳。 那妇人连忙推辞:“几位贵人,这我怎么好意思呢?你们来村中报蝗灾消息,已经是有恩于我们村中了。这些衣裳你们也要穿的,我们怎么好意思药呢?” 赵瑶君直接骑上马,拉住缰绳。 马儿随地走了几步,她看向妇人道:“我们要快马加鞭赶回家去了,有这些行礼是个拖累。正好我见田间有几个阿姊一直蹲在劳作,她们实在辛苦,又见你家孩儿赤身裸体晒着烈日,多少想尽点心意。” “总之,这件事就麻烦您了,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好的,对吗?” 赵瑶君说起田间蹲着劳作之事,妇人心里就有数了。 她们这里不好种麻,可是布料又贵。 一家凑不出来一件完好无丝毫补丁的衣裳,也是常有的事情。 若是家中人多,那衣裳简直实在不够穿! 家中情况好些的就衣衫褴褛,勉强蔽体,家中情况不好的,一家人轮流穿衣裳也是心照不宣之事。 妇人迎着赵瑶君信任的眼神,她心里一热,连忙点头:“嗳,小贵人放心,我一定将这件事办好。” 赵瑶君朝她笑了笑,对吕雉、韩信她们几人道:“咱们走吧,要快点赶回去。” 于是他们策马前行。 妇人看着他们的背影,看着手里形制各异,大小不一的十一件衣裳,又低头瞧见自家孩儿伸手想摸一摸衣料,又胆怯缩回来的手。 她忽然抬起手来,摸了摸眼角。 赵瑶君他们五人,一路不曾停歇。 夜间不累的时候,也在追星伴月的赶路。 白日经过高地之时,他们也常常发现空中随时飞着零星的蝗虫,但都问题不严重。反而天上乌黑的蝗虫云,好多都渐渐飞出了秦国,想来没有觅足食物便铺天盖地的往魏国、楚国、燕国、齐国的方向涌去! 赵瑶君此刻也没觉得有多幸灾乐祸,她只是不忍道:“哎,那四国今年种的粮食,应该还同以往一般,种粟黍麦一类的作物,这些都蝗虫是最爱吃的。” 她是饿死的,最知道饥饿的滋味。 赵瑶君心里叹息。 【皇帝以及豪门世家不会饿死,可是那些百姓怎么办?那虽然不是秦国的黔首,但是大灾之下,一条条性命白白饿死,白骨累累,家破人忙,终究可怜。】 第119章 快马飒踏如流星。 一路上,赵瑶君一行人除了自己啃点干粮休息,以及让马匹喝水吃食外,他们都不曾停歇。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他们五人都回到了咸阳宫中。 其实赵瑶君感觉一路也有些辛苦了。 平日里她很能吃苦,她精力旺盛也很少感觉疲倦。可能是这段时间天气实在太热了,他们在烈日下暴晒骑马,更是又热又累,叫苦不迭。 现在凭着一口气,撑到了宫中。 王离、吕雉、韩信一到,便去自己的院子倒头昏睡了,那衣裳洗漱都是靠侍从帮忙。 赵瑶君独自一人兴冲冲往章台宫中走去,她想着出门将近十日,第一眼要去见一见自家阿父,然后才沐浴更衣睡觉去。 一路走进大殿。 赵瑶君见自家阿父正放下笔墨,朝自己看来,她不由自主露出一抹甜笑。 嬴政一抬头,然后瞳孔震动。 这是从什么土堆里刨出来的新式小兽?! 只见自家往日香香软软的女儿,此刻衣裳灰扑扑,布料熏黑,满是尘埃。她头发随意用发带绑好,因为一路疾驰,没有时间和条件洗脸沐浴,她整个人脏兮兮的。 她额上是汗,手握完缰绳不久,上边儿还有灰尘。 她脸蛋上也有汗渍灰尘,一张白皙莹润的脸蛋,此刻只能见到她精致的五官,还有扑闪扑闪的明亮眼睛。 赵瑶君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自己这份尊容,一时也没想起来自己有哪里不对。 只是见到嬴政心疼、惊喜的神色,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阿父脸上的心疼和惊讶也太明显了吧,我就说我们家离不开我!阿父你一定也想我了,因为我就特别想阿父!这叫什么?这就叫父女感应!】 嬴政一听,神色温柔下来。 赵瑶君兴高采烈的,她下意识张开手臂,朝嬴政扑过去,下意识想要抱住他,同往日一般撒娇:“阿父,我好想你啊!” 谁知嬴政好似如临大敌一般,迅速站起来,退后了一步:“等会儿,你现在不能乱扑。” 赵瑶君扑了个空:“?” 【阿父,你在做什么?】 赵瑶君顿住脚步,一脸忧伤的仰头看向嬴政:“阿父,你后退的这一步是认真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一退,对我的伤害有多大!我离开那么多日,你难道就不想我?” 嬴政哪里说得出什么想不想的,只是看着泥人一般女儿,他实在无法如同以往一般张开臂膀,让她乳燕投林。 不过他本来不为所动的,但看着她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明知是装的。 嬴政竟想也没想的张开手臂:“若你一定要乱扑,那寡人随你扑便是。” 赵瑶君心满意足,她笑弯了眼睛,一个乳燕投林扑到了嬴政怀里。 在嬴政淡淡熏香的怀抱里,赵瑶君好像真的变成了小孩,不断碎碎念:“阿父,阿父,你知不知道,我可想你和阿兄了。外边又热又苦,吃的也是干巴巴的饼子,喝的是没滋没味的喝水,睡也睡不好。骑马还更热,外边儿哪里有咱们家好呀?” 嬴政下意识要将人拢在自己怀里,可看着怀里灰扑扑,脏兮兮的一小团,他张开的手臂迟疑了一下,没有动。 赵瑶君疯狂在他怀里贴贴蹭蹭,碎碎念:“不过我见到了好多穷困的黔首,我这一趟出门,还见到了遮天蔽日的蝗虫,真是可怕极了!呜呜呜,可吓死我了。” 嬴政心想,女儿是个胆大包天的。她怕什么呀,她素来什么都不怕! 现在不过是小儿撒娇罢了。 可他转念一想,万一瑶君以前住天宫,从没见过这样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蝗虫,心里是真的害怕呢? 嬴政眉头皱起,双臂却自然收拢,将整个小灰团纳入怀中。 又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背,干巴巴的安慰:“怕什么,那蝗虫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 赵瑶君仰头,看向比自己高太多的嬴政:“可它们飞在我身上令我厌恶。” 嬴政看着她因为汗湿凝结的头发,他迟疑的举起手来揉了揉,摸到一手的汗和灰尘。 赵瑶君毫无所觉:【不过那蝗虫只要是没有变异的,还能炸了吃,烤了吃呢。那叫一个嘎嘣脆,鸡肉味!】 嬴政:“”这就是女儿口中的害怕。 他手心微湿润,因为实在爱洁而忍无可忍道:“好了,自己先回你宫中沐浴去,疲倦就沐浴后好好休憩,寡人还有事情要忙。” 赵瑶君瞧见了他冷峻的脸上,有点破功的表情。 她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什么尊容。 赵瑶君立即钻出嬴政的怀抱,见到他衣裳上的被自己乱蹭到的脏污,她讪讪一笑:“我一回来就想第一眼见到阿父,所以还没有去沐浴,是不是很脏?” 嬴政听到女儿说,回来第一眼就想要见自己,他心里忽然像大热天喝了冰水,连她脏兮兮的小模样也硬是看顺眼了,还觉得颇为可怜可爱。 果然,瑶君这几日不在,他就感觉浑身有点不太对。查看扶苏功课,扶苏也一板一眼,问什么答什么的,也不怎么同自己亲近。 瑶君一回来就不同了。 嬴政神色柔和下来,索性抬手不嫌脏的擦了擦她的小脏脸:“你是有点脏,沐浴松快去吧,你这般也不好受。” 那大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揉了揉,跟揉面团一样。 是真的不舒服! 赵瑶君后退避开嬴政的手,连忙道:“好,等我沐浴休息好了,我再来同阿父一道用夕食。” 嬴政点头:“好,寡人等你。” 赵瑶君哒哒哒走出了殿外。 嬴政刚想让人送水来清洗,却又瞧见瑶君哒哒哒回来。 她一手扒拉住大门,侧身露出上半张小脸,朝自己歪头道:“阿父一定要等我啊!你不能先吃好吃的!” 不过口腹之欲罢了,他又不似瑶君小儿情态,又怎会做出忍不住先吃的举动? 嬴政无奈一笑,而后一脸正色道:“寡人说等你便会等你,再多说一句话,寡人便请你家先生来,让他问你路途上的收获。” 万一是真的,那就是要写游记的节奏啊,她再也经受不起了! 赵瑶君吓了一跳,转身快步往自己的侧殿小跑而去。 转角之时,她敏锐的感觉来了人,便想往旁边让开道路。 谁知那人也忽然错位了一下。 她一下子就撞到了他怀里。 赵瑶君一抬头。 【竟然是张良和韩非!】 张良生得面冠如玉,天气炎热,他脸颊上有了淡淡的热晕,显得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起来。 韩非在旁边,见此变故而连忙道:“见过公主殿下,殿下没事吧?” 韩非在一年前,已经入仕秦国了。他和张良,两人原先都是韩国的,又都是才华高深之人,顺理成章的两人就说到了一块儿去。 赵瑶君道:“我没事。” 张良衣着整洁干净,身上有清冽浅淡的香味。 她自己却满身尘埃。 她连忙后退一步,又瞧见他身上果然沾到她的灰尘。 赵瑶君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张议郎,我污了你的衣裳,要不我赔你一件?” 张良瞧见她的狼狈形容却一脸真诚的模样,他温和笑了一下,显得色若春花:“不妨事,这只是一件衣裳,臣回去洗洗便好了。殿下此次外出,乃是体察民情,为民办事,想来辛苦,便早些歇息去吧。” 他让开位置,朝赵瑶君敛目:“臣恭送殿下。” 韩非也拱手:“臣恭送殿下。” 赵瑶君见到他唇边的淡笑,趁着他晶莹白皙的肤色,湛然神光的眼睛,觉得这人越长越好看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赵瑶君瞄了一眼他的脸,才点点头:“那我先走了。” 转身之后,她忍不住心里想。 【这张良,真的好白啊!】 【这么白,难怪历史上有皇帝怀疑臣子敷了粉后,才面若白雪。他还特意给臣子大热天喝的热汤,就为了观察他擦汗的袖子,到底有没有粉。】 赵瑶君快步走着,心里不间断的一顿输出,丝毫不顾张良的死活。 张良和韩非耳边隐约飞过一句。 【果然这敷粉张郎,面若好女啊!】 【你长得那么好看,真的不要命啦!】 张良脚下踉跄了一下,一块玉佩从他领间跳了出来。 他一时不觉。 韩非不爱笑,除非实在忍不住:“噗。” 张良恶狠狠的抬头。 一张白皙如玉,粉晕浅浅的脸,一双含水明澈,饱含羞怒的眼看着韩非,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韩大人,这、很、好、笑、吗?” 韩非摇头如拨浪鼓,急促的解释:“不,不,不,好笑!” 他心里沉静的想,不过美人发怒,也是真美啊。 四公主殿下有眼光。 张良哼笑一声,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等干净后往前走。 韩非连忙跟上。 两人进了章台宫正殿,却被请去了一旁的小厅。 李成道:“大王原请了两人大人议政,谁知公主殿下立即进了殿中。现在大王在沐浴更衣,请两位大人到一旁阁中休息片刻。” 两人应诺。 不一会儿一个侍女给张良端来一盆水,给他擦拭衣裳和洗手。 李成悄咪咪看了眼张良戴在脖子上的玉佩,才不经意道:“这水是王上让送来的,公主殿下外出辛苦。她回到宫中,高兴难免无法自抑,一时不慎撞到了张大人,张大人没事吧?” 张良洗完手,缓声道:“劳您担忧,我无事的。” “那便好,那便好。” 李成退下,重新回到主殿之中侍候。 没一会儿,嬴政沐浴更衣完毕。 他喝了些茶水,悠悠道:“你说这大热天的,这张良怎么还带着公主给的玉佩呢?寡人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块儿暖玉吧。” 李成想到方才提起公主,张良也不似有特殊反应的样子。 他摇头:“仆也不知道啊。” 嬴政道:“哎,瑶君往日还小,这些原也无所谓。如今她日渐长大,这些东西还是得收好些,以免朝中臣子乱想。” 女子十五岁及笄,可早早先定下亲事的也不是没有。 朝中的臣子,但凡家中有个出息俊秀点的子弟,年纪大小再同瑶君相仿点,无一人不动着心思,想要日后同她凑一对呢。 李成闻言却不在意的笑了笑,小声对嬴政道:“王上怕什么呢?公主殿下素来不太在意这些,王上您也看到了。她不仅赠玉给张大人,还送给李大人家的儿子李由美酒,帕子也送过自己的伴读。那赠给王老将军孙子王离的物件,更是多得数不清!” 嬴政想想也是。 李成嘻嘻一笑,接着道:“殿下可是王上看中的继承宗庙之人,自古成王之人,身边素来没有只一人陪伴的说法。若是殿下她喜欢,除了王夫之外,侍君纳几个不是纳?” 这话胆大包天! 但胆大包天的不是纳侍君,而是那句继承宗庙之人! 若是在寻常帝王面前,宦官直言下一个君主皇帝,必然宦官乱政,惊险无比的大事。 但李成敢说这话,是因为他知道,王上非常满意公主殿下,王上日后就是希望她继承宗庙的! 所以这话说来,王上并不会生气。 果真,嬴政半点不怒,他还将李成的话在心里转了转,赞同道:“你说得极对。不说旁的,就凭吾儿的容貌才学、德行身份,天下俊才,她想要多少都行!” 一个张良罢了。 指不定日后他和那什么王离、韩信、还有那个长得好看的陈平,李斯的儿子李由等别的年轻子弟,不仅一块在前朝为秦谋划,还会在后宫为王嗣出力。 嬴政心想,这一人身兼两职,倒是他家赚大了! 不过,只要瑶君她喜欢,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第120章 嬴政召见完张良、韩非,时候已经不早了。可太阳却迟迟不愿意落山,空气里也依然闷热干燥。 到了用夕食的时候,也不见赵瑶君前来。 嬴政问道:“公主为何还未至?” 李成询问了小侍,道:“回王上,殿下此时依然还在沉睡中,王上可要让人去请公主来?” 嬴政:“罢了,想来她是倦极了。便让她睡着,谁都不准打扰,她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再用膳便是。” 没有人叫醒赵瑶君,等她醒来之时,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晨。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甜,一觉醒来,她身上疲倦全都远去。除了饥饿和天气太热之外,赵瑶君感觉一切都很不错。 彩雀早早守在侧殿,她见赵瑶君脸上热得发红,便拿着一把小扇子,朝着赵瑶君轻轻扇风。 扇了许久,见公主醒了,她才轻手轻脚走过去,轻柔询问:“殿下,可要起身了?还是觉得疲倦,想要再小睡一会儿?” 赵瑶君摇头:“不用了,这个时辰阿父去上朝了吗?” 彩雀笑道:“还没呢,约莫两刻之后,王上才去早朝。” 看来时间还早,赵瑶君起身后,章台宫侧殿便彻底苏醒了过来。 侍女们开窗的开窗,卷帘的卷帘,送水的送水,一派轻巧忙碌的景象。 赵瑶君洗漱换衣完毕。 她坐到桌案旁,对还在给自己扇扇子的彩雀道:“彩雀不用辛苦了,这天气热着热着,我都习惯了。你扇了一大早扇子,想来也辛苦,日后也不用给我扇了。” 彩雀忙笑了起来,真心实意道:“奴婢不辛苦,能给殿下扇扇子,我心里高兴着呢!殿下莫管这等小事了,若是不能让殿下舒服一些,奴婢心里会更难受的。” 殿下小小年纪,便为国事操劳。战场上过,穷困之地去过,折子熬夜写过,平日里还格外体恤他们这些侍从。 只要他们做事做得好,殿下便不吝赏赐之物,不吝赞美之言。若是他们不慎犯了错误,只要不是什么大事,殿下雅量,都会宽恕。 他们这些侍从,自从侍奉殿下后都觉得日子轻松快活,宁静惬意。 公主殿下这般好,他们自然也想着投桃报李,为主效死的。 彩雀自诩没什么本事,但要是能让殿下舒适一些,她便心满意足了。 赵瑶君见彩雀不听,也随她去了。 她心里记挂着各地灾情情报,便让人去告诉自家阿父,她一会儿陪同他早朝。 然后赵瑶君快速用完早膳,整理完东西,才去往正殿。 她跟随嬴政的脚步,蹭上他的车辇。 嬴政看着神采奕奕,小脸白皙莹润女儿,感觉她同之前那个从土堆里刨出来的,灰扑扑的小兽一点都不像。 他心情大好,语气宠溺:“我儿不是辛苦吗?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赵瑶君嘻嘻一笑:“瑶君已经睡足了,便想听一听各地灾情严不严重。” 说着这事,嬴政神色还好:“寡人昨夜便听了近处的灾情,黔首们没有损失太多。只有几家晒了点谷子没收完的,都被蝗虫吃了。大多黔首情况都还还,那大豆也保留下来了。” 赵瑶君闻言点了点头,跟在嬴政身后下了车辇,进到麒麟殿中。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矮。 太阳升到空中,阳光透过窗杦雕花空隙,洒到大殿之中。 嬴政和赵瑶君身上染了耀眼的金色日光,他们的影子也一前一后,一高一矮的投射到麒麟殿地砖之上,缓缓着往最高处移动。 好似昭示着未来的续承。 百官肃立,衣冠整洁,神态恭敬庄重的拱手俯身:“臣见过王上,公主殿下。” 嬴政落座在王座之上,睥睨群臣:“诸卿平身。” 赵瑶君端坐在王座侧下,看着百官公卿齐齐起身,肃立在殿中。 如今朝中最关心的当属蝗灾之事。 嬴政首先问询的也是此事:“今日灾情如何?” 治粟内使上前道:“王上,我大秦路途遥远,各地灾情汇总尚需时日。臣所收到的灾情情报,是距离咸阳较近的上党郡、北地郡、汉中郡、河内郡四群的情况。” 嬴政道:“此四郡情况如何?” 治粟内使朝赵瑶君笑了笑,才道:“今岁天大旱、大蝗,形势严峻。幸好我大秦有神使相助,此四郡传来消息,都说虽有部分大豆被蝗虫啃食了叶片,但黔首小心养着,有些也能救活。” 治粟内使拿出三本小册:“此四郡灾情问题不大,这一季的大豆算是暂时保全了。这是四位郡守让治下县尉呈上,监郡已经查验过的灾情文书,请王上、殿下一览。” 嬴政和百官的脸色都好了许多,他轻轻点头:“呈上来。” 李成将四册文书呈上,放在嬴政案上。 嬴政当场打开文书,一册一册的浏览。 众臣静立在下,并无言语。 大秦灾情文书一贯记录得详细,一般从乡的单位开始记载,比如某乡何时何地遭何灾情,共减粮多少。 同样的记录,乡之后就到县、郡记载。 乡中的情况,里正会找文书记载,三老、啬父要查验数据的真实性。县中由县丞记录,县尉查验无误才上报到郡中。 郡中由郡守汇集各县情况,上报咸阳。 监郡则核实查阅数据的真实性。 这一系列下来,数据造假的话,牵扯极大,危害极重。 嬴政看完册子,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李成意会,将四本册子又呈送到赵瑶君桌面。 赵瑶君翻开册子,一册一册的看,从乡、县、郡的受灾数据看下来。她发现各地情况都差不多,今年的大豆也确实保住了。 这结果,其实同她一路从外地飞驰回咸阳时,亲眼所见的情景一般无误。 赵瑶君合上册子,唇边露出淡笑。 她心里这会儿才松了口气。 虽然赵瑶君对灾情有所猜测,一路走来,也看过一些乡郡的情况,但这是局部的。 她总要听到确切消息,看到各地大量的文书记录的数据,才能彻底放下心来,才能真的确定,那些防灾、防虫的措施,真的起了效果! 离咸阳遥远的那些郡县,只要他们照着官府颁布的政令,将防护措施做到位,今年大豆,大多应该都会保住的。 嬴政扬眉:“若过一两日,再有他郡郡守的受灾文书。治粟内使即刻入宫,呈送至章台宫中。” 治粟内使:“诺。” 嬴政又看向群臣,淡声询问:“那各地旱灾情况如何?” 少府章邯上前,脸色却不大好:“回王上,如今旱灾越发严重,天气越来越热。陇西郡已经出现树木草丛大范围枯死的情况。天气太热,陇西岷县中共有三人外出劳作热死,家畜也有热死的情况。” 嬴政脸色沉了下来。 章邯近日以来脸色越发不好,他一个正值壮年,九卿之一的官员,本来就少的头发,如今快要愁的掉光。 “岷县之地最热,此地河流已经快要干涸了。岷县县尉上书,言只怕最多再维持两个月,那河流便要干涸枯竭。” 赵瑶君心悬了起来。 嬴政想了想:“此地人口多少?” 章邯:“黔首一万五千人左右。” 一万五千人,是个大县。 嬴政闭上眼睛,一瞬又睁开来,他语气不变道:“如今天热,百姓劳作尽量夜间进行,白日最好不要出门了。” 章邯道:“是。” 嬴政想起女儿时常道,天气一热,牲畜容易生病,打扫不干净的话,一些病菌会牲畜传牲畜,人传人的现象,导致疫病爆发。 他冷声下令:“令黔首宰杀牲畜,尤其陇西等过于燥热的郡县。除了鸭子留到秋末后再杀,其余牲畜该杀的尽量杀了晒干,不要再耗费水粮饲养养。宰杀之时,不要的废弃之物,需要处理焚烧干净,不得胡乱丢弃。” 章邯道:“诺。” 这种天灾,其实做君主的也是无奈。有时候人定胜天,可在大天灾面前,人力往往微弱得不值得一提。 不过可能也有意外。 嬴政看向赵瑶君,几乎不报什么希望的问:“陇西郡之事,瑶君可有什么办法?” 众臣也将期待的目光看向赵瑶君。 赵瑶君想了想:“儿臣也不知此法可有效果。这说法,是我从一些杂书上看来的。” “书上说,像陇西这些地方,最容易干燥缺水。因为它树木稀疏,土质与别的地方不同。” 章邯听着,不觉点了点头:“殿下所言确实,陇西等地的土壤,确实不似旁的地方湿润。陇西土质干燥粗粝,风大,风沙也多。往年一下雨,那雨水就裹挟着松散干燥的土壤,变成泥水到处流走陷落,所以田里也不好蓄水,种植时黔首时常不要浇水。” 赵瑶君眉间一松,心里有了一点不确切的想法:“所以我们能不能利用那些陷落于土壤之下的地下水呢?或许我们可以试着打一打深井。” 她看向沉思的章邯:“章少府也说了,下雨时那雨水裹挟着土壤,变成泥水到处流走陷落。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在水流最后流向的低洼之处不断深挖,打一口深井,或许可能寻到地下的水源。” 嬴政和众人一听,都觉得赵瑶君此话合理,但也不确定地下是否真的还有水,是否真的能出水。 嬴政看向水利郎官:“公主此言,你觉得可行否。” 水利郎官思索片刻,也觉得可行:“臣觉得公主此言有理,我们大可试一试。” 赵瑶君想了想:“除了水流汇集的洼地,还有一些草木稍微旺盛的地方,一样的光照,土壤却比别处稍微湿润一些的地方,我们都可以挖开试试,看看有没有水。” 水利郎官觉得合理,可他觉得这样人都能热死的天气,再去挖深井,不知有多困难。若是一时半会儿挖不着,人都热死渴死在外野了。 他心里正觉得此太难,不妨就听到公主殿下继续道。 赵瑶君:“阿父,天气太热了,挖井之事太苦,也太耗费时间,黔首们等不起。” 嬴政点头:“你有何想法?” 赵瑶君:“依照瑶君看来,不如令水利郎官与一将军带兵前往陇西,用上我们大秦的炸。药,先炸开泥土,再配合黔首夜间劳作。这样速度可以快一些,黔首们也能省些力气。” 一听这话,许多还未曾用过这炸。药神器的武将,便来了精神! 他们人人都不顾天热,想要亲自去试一试这炸药的神威! 最后经过蒙恬的极力举荐,嬴政确定了令蒙毅带兵一千,水利郎官四人,携带炸。药,先往陇西岷县打深水井。 120-130 第121章 秦国这一季的大豆,没有太多损失。 可漫天饥饿的蝗虫,没有觅足食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国初春时候,黔首便已经将地里翻过,烧灭了不知多少蝗虫卵。 所以秦国境内蝗虫还不是最多的,其余四国境内的蝗虫,那才叫一个密密麻麻! 秦国的蝗虫向四处飞,又同四国的蝗虫汇合到一块儿,乌乌泱泱,如同黑旋风一般,带着翅膀震动的嗡响,瞬间席卷了魏国、楚国、燕国、齐国。 不过,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魏国在这四国之中竟然损失最少! 人人皆知,魏国小国寡民,且整个国家都被秦国包围在其中。比起庞大的强秦,它像是秦国之中的一个小郡,不值得一提。 可就是这样的小国,因为离秦国最近,所以秦国黔首做什么他们都能发现。 秦国黔首今年又是到处翻土烧虫卵,又是春种全境只种大豆,又是建水利设施的,动作一个接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魏王假看在眼里,想到秦国那位奇异的神使殿下,以及心有沟壑,做事颇有章法的嬴政。他便觉得秦国下发的政令,虽然让人摸不着头脑,仿佛神来一笔,但仔细想来应该有一定的道理。 所以魏王迁当即力排众议,秦国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 秦国养鸭子,他们也跟着养鸭子。秦国种翻地烧虫卵,他们也跟着翻地烧虫卵。秦国种大豆,他们今年也没再种粟黍,改种大豆 虽然国内黔首不解,朝臣埋怨魏王只会跟着秦国,有失魏国风骨,没有国君的大气象。 可是一场灾难下来,他们虽然损失了部分大豆苗,但也保存了将近一半的豆苗! 于是魏国境内,朝臣哑口无言。 黔首却松了一口气,纷纷赞叹自家大王英明。他们今岁熬一熬,说不定来年气候好,这灾情就熬过去了。只要到明年,好好种下新一茬粮食,他们总是能活的。 而面对黔首、朝臣称赞的魏王假,却一直沉默不语,心中满是复杂。 现在,他真的不信不行了! 看来,秦国果真是受上苍垂怜,嬴政也一定背着统一六国的天命,他的女儿神使的身份也确凿无误了。否则,他们怎么能提前就算准,今年必有大灾呢? 魏王假满心复杂,为本国前途哀叹时,楚国、燕国、齐国已经全境陷入了蝗灾之中。 蝗虫所过之处,粟黍麦的幼苗,全部都被它们蚕食鲸吞的干干净净。路旁的果树、花木,同样一点不剩。 三国黔首束手无策,只能站在田间地头,用竹网、渔网、棍子、甚至衣衫,朝田地间的蝗虫拼命挥赶。 可蝗虫实在太多了! 这微薄的人力,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无数黑压压的蝗虫将人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让人行动挥赶蝗虫的动作都迟缓起来。 蝗虫进食得极快,不过须臾之间,好不容易在旱灾里勉强活下的禾苗,竟然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点点残余碎屑留在土壤之间! 进食完的蝗虫又飞走,继续到下一处田地之间进食物。 大热天的,只有浑身湿透的三国黔首看着自家空空如也的田地,绝望奔溃,状若癫狂的伏地大哭:“天呐!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什么都没了,我们全家都会饿死的啊!” “上苍为何要降下旱灾,还生了蝗虫啊?!老天爷一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啊!” “这可如何是好啊?如何是好” 三国黔首,战败需要赔偿秦国许多粮食,国家便加重了赋税。 后面两年,国中不曾有轻徭薄赋的政策。反而上至国君,下到小官,都只知搜刮黔首民脂民膏,现在又来了旱灾、蝗灾,一下子田里就绝收了! 这让家中本就没有存粮,现在已经断顿的黔首如何活命啊! 楚国、燕国、齐国的黔首伏地大哭。 可哭完了,走投无路的黔首也只能到处挖地下的树根、挖野菜,剥树皮。 可实在没吃的,老天也一直不下雨,没有食物喝水,饿死渴死的人就不在少数。 甚至有那饿得失了理智的人,将自己暗淡凶横的目光,投降了自家年岁尚小的稚子,或是皮肉较嫩的妇人。那眼神,竟不像是看至亲之人,反而像是看什么绝顶的美味一般。 出现人食人的情况时,三国君主看着国中到处歉收的情况,更加感觉焦头烂额。 他们也没有办法,只好一遍遍询问国中的大臣有何良策。 燕国,齐国的臣子说不出个什么,只好按照寻常一般,看着黔首苦苦挣扎。黔首饿死,他们束手无策,反正他们自己人是饿不死的。 此时,楚国王都寿春。 楚王熊悍巡视朝臣“诸位爱卿,大灾之年,四处起灾情。如今蝗虫过境,粮食歉收,黔首饿死、渴死者众。不知诸位爱卿,可有赈灾妙计?” 朝堂下一片死寂。 满座衣冠拢袖低头,不发一言。 楚王熊悍大怒:“诸君食君之禄,当为君分忧。如今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知己,为何诸卿一言不发?!难道满朝衣冠,竟全是无能之辈,连可用之策都无一策吗?” 朝臣面红耳赤,不堪受辱。 此时,楚王之弟熊负刍上前拱手弯腰,阐述自己的想法。 他心中嘲讽,面上却一派真诚:“大王何须动怒?如此天灾,朝中之人都是凡夫俗子罢了,能有何计策呢?” 楚王熊悍看着自己平日满身反骨,今日格外乖顺的王弟,不由道:“那你有何计策?” 熊负刍抬头微微一笑,满是恶意道:“臣也是凡夫俗子,能有什么计策?大王是我楚国的王,也算是楚国的天子!如今天降大灾,定然是一国天子有无德之处惹怒了上苍。臣请大王下罪己诏,虔诚反思自我,求得上苍原谅!” 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楚王熊悍气得脸色发红,怒发冲冠。 熊负刍向朝臣环视一圈,一派谦逊模样:“敢问诸位大人,小王方才说得可对?” 朝臣却好似来了主心骨,纷纷赞同熊负刍的话,对楚王熊悍拱手道:“请王上下罪己诏,求得上苍原谅。” 熊悍自然不肯。 朝臣竟然纷纷跪地,言语逼迫:“请王上下罪己诏,求得上苍原谅!” 熊悍见状,将尔等是否欲造反的质问咽下,气得拂袖而去。 没多久,赵瑶君和嬴政便收到消息。 楚国境内,楚王之弟熊负刍爆出了一个大瓜,说楚国皇室混淆血脉,王座之上的并非先楚王之子! 还说什么如今楚国混淆血脉,王上又无道昏庸,都是他逆行倒施之下,才引得天降大灾! 现在楚国只有拨乱反正,拥护有真正先王血脉的子嗣登位,苍天才能不怒,灾情也才能平息。 他起兵造反,到处宣扬自己的观点。 谁知饥饿无比,快要饿死的楚国百姓,一听从军就有粮食吃,跟着王子熊负刍打了胜仗,还能平复灾情,他们就纷纷投入熊负刍的麾下! 熊负刍带兵叛逃,收拢黔首流民,没有两月,竟然已成大势,同熊悍分庭抗礼。 赵瑶君在章台宫中,吃了一口这个大瓜。 一边吃,一边写作业。 将情报送来的成林,不知想起什么,看向听得津津有味的赵瑶君,道:“殿下原先不是对楚国沛县,一个叫刘季的黔首,还有楚国项氏贵族感兴趣吗?” 赵瑶君来了精神,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可感兴趣了。难不成,你们的线人有这方面的消息?” 成林:“确实有点消息,说起来还有点意思。” 嬴政放下书卷,也静静听。 成林道:“那刘季之前去魏国张耳处当门客,同张耳关系交好,不过他只在魏国呆了半年,就回到了家乡,谋了一个亭长之职。今年楚国黔首颗粒无收,刘家人也快活不下去,刘邦之母刘媪已经饿死。” “前一段时日,据说有刘邦的同乡之人与他外出觅食之时,见刘邦斩了一条白蛇。他同乡之人言之凿凿,称刘邦乃是赤帝之子化身,所斩的乃是无道君王,白帝之子的基业。” 成林道:“刘邦因此振臂一呼,带着他们沛县活不下的黔首,以及纠集各处流民,反了楚王熊悍。” 赵瑶君笑容意味深长。 【历史有所改变,但刘邦还是走了这一步啊。现在我有点理解他了,这天灾活不下去,为了活下去,反了又如何呢?不过这流民帅可不是好当的,当流民帅是要带着流民到处抢夺谋食的。】 赵瑶君:“那项家人呢?” 成林道:“项家人嘛,世代都为楚将,最是极力拥护楚王的。” 成林隐约想起,公主殿下以前似乎在心里一个项家人名字,他便补充了一句:“对了,听闻项家项燕一年前有了个孙子,叫什么项羽的,听闻很得家人喜爱。” 赵瑶君拍了一下桌案,脸上兴奋起来。 【好好好,这下都齐活啦!西楚霸王也来了,刘邦的对手也全了!好家伙,这两方以前是对手,现在也还是对手,看来是宿敌没错了,这场面可真有意思!这瓜味道不错,我嚼吧嚼吧啃两口,再回味一下。】 嬴政看了眼压根没再吃瓜的女儿,实在不理解她在说些什么。 却只见她放下作业,还召了成林来跟前,嘀嘀咕咕的问着些什么,脸上有时露出兴奋的笑容,有时露出愤怒的表情。 【什么!刘邦竟然娶了曹氏!真是未曾想到的结局啊!】 【惊呆了,那魏王假竟然事事跟着我们秦国,我们怎么抗灾,他就怎么做,敢问魏王假,你是跟屁虫吗?】 【什么,那燕王喜听到臣民饿死,竟然问他们为什么不吃粟米饭呢,吃了就不会饿死了!好家伙,我怀疑他故意的,这是先前战国版的何不食肉糜吗?】 【什么,齐国人实在饿的不行,一时怒从胆边生,竟然捉了蝗虫烤吃饱腹。意外的是滋味不错,齐国竟然流行起了吃蝗虫!我就说那玩意儿嘎嘣脆,鸡肉味吧,吃过的都说好,说实话,我也有点馋了。】 嬴政皱眉,她这心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成林看着眉飞色舞,高高兴兴的小殿下,心里越发来了劲儿头,将自己所知道的消息,挑着有趣的,好玩的,越说越有成就感。 他看向成林:“好了,你退下吧。” 成林意犹未尽:“诺。” 赵瑶君眼巴巴看着成林走了。 嬴政走到她的桌案前,看着她无心写功课而潦草的课业:“重写一份吧,不然你家先生会让你重写五遍。” 赵瑶君飞扬的眉眼,立即就耷拉了下来。 她看了眼自己乱糟糟的课业,眼珠乱转。 【陈平那小子,有个仿人笔迹的技能,仿我的也像。他简直是先天代写作业圣体!或许这玩意儿活该他来写!】 嬴政:“我儿眼珠子乱转,一看便是在想坏主意。” 赵瑶君一脸无辜:“我才没有。” 嬴政严肃的补充:“先说一件事,寡人偶然发现陈平字迹与你有相同之处。此事寡人已经告知你家先生,就防着你让人家帮你写呢。你自己掂量掂量,你家先生看不看得出来你的字迹。” 【嘿!这陈平,怎么行事不密啊!他这样的话,以后还怎么帮我抄作业呢!】 赵瑶君立即委顿了,她趴在桌案上,揪住嬴政衣裳上的丝绦,蔫巴巴道:“阿父,我现在真信了知女莫若父这句话了。” 轻松拿捏住女儿,自己竟然还有点成就感。 看着她脸上沾到的点点墨迹,蔫巴巴的模样,嬴政又觉得十分可爱,唇角不觉微微上扬:“所以,你可不要在阿父面前耍小手段,为父什么都知道。” 赵瑶君一脸气恼:“哦!” 第122章 天气没有最热,只有更热。 蒙毅带着兵马和四个水利郎官,在陇西郡岷县成功打出第一口深井之后,他们就开启了到处找水源,到处为黔首打深井的日子。 直到九月,他们都未曾回归咸阳。 打完陇西郡的深井,蒙毅就带着兵马、四个水利郎官,万分辛苦的离开陇西郡。他们一路前往北地郡、上党郡等地,为黔首寻找水源打深井。 百姓深感恩德,便将蒙毅带队的打井之人,都称作打井神队! 野外天热,外边的条件定然也比不上咸阳城的。但只要打井成功,当地百姓定然垂首拜服,欣喜若狂的感谢蒙毅、四个水利郎官,以及打井神队的每个人。 蒙毅他们一行人喜提打井神队之后,更有秦国义士纷纷投效于队伍之中。他们跟着水利郎官学习打深井的经验和知识,跟着士兵们出力着打井。 每到一处,官府必要管粮食。不耗费自家粮食,只要出力便能帮忙,所以响应者众。以至于打井神队竟然从一千多人,壮大发展到了三千人。 打深井之法能够成功的消息传到咸阳,嬴政喜悦至极,又命蒙恬带了大量炸。药,并两千多兵马,去和蒙毅汇合。 蒙恬遵王命,他快速补充炸。药,整理粮草辎重,点清士兵出发。 蒙恬带的人都到达以后,他们虚心向蒙毅的打井神队学习如何寻找水源,如何打深井。 等学成分开,蒙恬特意从四名水利郎官之中带了两名,跟随自己的所带士兵一路奔赴南方。 如此蒙恬蒙毅两兄弟,一人向咸阳以南打深井,一人向咸阳以北打深井,使得咸阳打深井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他们两人所带之人,都被黔首称为打井神队。 只要他们到了一个地方,当地的黔首都欣喜若狂,热烈欢迎。还没打上深井的一些地方,当地黔首也是日盼夜盼,就盼着打井神队能够快点到来,为他们乡里打上一口深水井! 一时间,深井的出现,稍微缓解了秦国的水源急缺的情况。此时,大秦黔首可以暂时不用打开修建的拗井、溪井等小型水利设施,便能将将维持用水。 甚至乡里之间,只要是打了深井的地方,还有黔首能够在如此缺水的时候,白日打上一桶水,晚上挑着去到田间劳作。 他们也不敢浪费,劳劳记着公主殿下和农官的话,手动将水缓慢滴落,当大豆根部周围的土壤变得湿润,他们便停手,不再浇灌。 秦国境内一片祥和忙碌的场景,不像在乱世之中,同他国人间炼狱的场面,形成了强烈的对照。 魏王假如今时时刻刻关注着魏秦交界之处的情况,当两国交界之地的线人,传来秦国蒙恬、蒙毅兄弟二人到处在境内打井,还打井成功的消息后,魏王假就彻底坐不住了。 他悄悄让人混进秦人的打井神队之中,想知道秦人是如何知道土里能出水的。 打井神队没发现线人的另一重身份,自然也没瞒着他,将打井的知识与经验全都教会了他。 他也成功将消息传给了魏王假。 可魏王假看着手里的消息,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就是让寡人学,寡人也学不会啊!” 因为这是深井! 打这样的井太耗费人力,秦国用神器炸。药打井,人工辅助,所以他们打井才能打得那么快。 魏王假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大秦竟然用这攻城略地的神器去打井,只为了节省人力,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现在天气如此恶劣,若是无此物相助,只怕深井还没打好,黔首就全部热死、渴死、累死在外边了。” 可惜啊,他们国小力弱,纵然自己知道了如何打深井,可也没有人力、能力去深挖凿打。 这一回秦国的手段,他是真的学不来,学不来一点啊! 可是国境内又面临着缺水的困境,外边的流民起义军队,兵马势力越发的众多了。 魏王满心忧愁,他们魏国最小最弱,可偏偏所处的地理位置还好。如今他学了秦国,田间的大豆也保存了一半。 眼见大豆快要成熟,他是真的害怕,那些流民觊觎魏国这仅存的粮食。 “哎,若是流民帅集结蛊惑所有人,来到魏国周边。他们一定会如同豺狼看见肉食一般,对魏国蜂拥而上。烧杀抢掠、屠城略、无恶不作,或许我魏国还会有灭国的风险啊!” 到了那个时候,他这个魏王,指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魏王假焦头烂额之际,心腹忽然进来,给他松了一封密信。 “王上,这是秦国一位叫做张良的议郎,给我投的拜帖和信件,他还特意给您送了一封信。微臣不知他所谓何事,便不敢耽误,连忙带着信件前来呈给大王。” 魏王假好奇:“张良?一个秦国郎官,寡人既不认识,也没听说过,想来此人在秦国也不过一默默无闻的小臣罢了。” 他还是将信件拆开,仔细读了起来。 入眼的是张良华丽端方的字迹。 信中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魏国所面临的种种困境,张良对灭国危机的形容真实而恐怖,看得本就心里担忧恐惧的魏王假,此刻后脊背直冒冷汗,面上血色尽失。 所以等魏王假看到张良劝他顺从天命之言,他越看心里就越发动摇。 因为这个名叫张良的议郎,所言皆是实话。 毕竟魏国离秦国最近,魏国若现在为流民起义军所吞,他做君主的不堪受辱,便只能自尽,留下亡国之君的骂名。若流民不动手,秦国自然会最先攻打魏国。 魏国国小力弱,秦国还手持神器,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等战争结束,清算的时候,秦王对他的处理,肯定也是一杀了之。 所以张良说,他魏王与其做一个任人宰割的亡国之君,还不如直接献魏国与秦王。秦王必然大悦,他还能在秦国封个爵位,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这样的话,魏国的黔首也不会死伤众多,徒留满地疮痍。 张良还说,他投秦,也并没有什么丢人的。因为此举是顺应天命,崇敬神明,且是为国为民考虑的举动,说不准魏国黔首日后过上好日子,都要感激他的英明牺牲。 魏王假看完信件,长久不语。 此信无论从魏国的角度、黔首的角度,还是从他个处境、个人面子的角度,这个叫张良的议郎都一一考虑到了。 不得不说,魏王假心里动摇了。 他甚至觉得这个叫张良的小小议郎,说的话颇有道理。 心腹见魏王一直默默无话,便小心翼翼的问:“敢问大王,可是这封信有问题?” 魏王假苦笑:“无甚问题。哎,秦国一个小小议郎,都有能有如此见地,还能及时抓住机会,让寡人心生动摇。这样一想,魏国不敌秦国,寡人不敌嬴政,魏臣不如秦臣,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若非此时他真的服了秦国,信了天命之说。若非此时韩国真的在万千流民眼中,是块肥美甘沃的好肉,他也不会这么快妥协。 张良的信,不早不晚,刚刚在他最焦急,最无助的时候出现了。 这对他而言,也算一根救命绳索了。 魏王心里纵然不甘,但也只能认命。 第二日,魏王假便召开早朝。 朝臣未曾奏事,魏王假就说出魏国要投靠秦国之事。 此话如同一块巨石丢入了平静的水塘之中,瞬间惊起了一阵高高的浪花! 朝臣呼天抢地:“大王不可,魏国几百年基业,怎可轻易白送与人。” 魏王假往王座那斜斜一靠。 “寡人是不想白送给别人,但我们**凡躯,如何能抵挡秦国神器之威?若是爱卿果真有为魏国殉葬之心,那卿可以自己想办法弄到兵马,不要祸祸我魏国黔首,你就自己想办法抗秦去。若是卿能将秦国打下,寡人投至你门下也不是不行。” 这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令朝臣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又有臣子道:“如今秦国未曾攻来,大王何须轻言放弃。等灾情过去,我们再联合其他三国,共同抗秦,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啊。” 魏王假冷笑,一脸不屑。 “还同三国抗秦!又不是没联过,可之前四国联盟军不也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吗?你也说了等灾情过去,可如今流民兵马早已经对我魏国虎视眈眈,恨不能今日就闯入城中烧伤抢掠。换句话说,爱卿若是有本事,你得先将无数饥饿癫狂的流民打退,之后才能再谈同他国联盟吧?” 如今,本国的兵力,根本赶不上无数的流民。 更何况那些流民本就是亡命之徒,只要有点吃的、喝的在前面吊着,他们就不要命的往前冲! 这谁能挡得住啊! 众臣哑口无言。 魏王这才正襟危坐,伤感道:“诸卿,寡人不似嬴政身负天命,魏国也不似秦国六世明君,代代变法图强。寡人更没有一个神明转世,神力无边的女儿!” “这天命不可违背,你我现在投秦应该有一席之地。若是不投秦,等日后秦国打来时,怕你我君臣都是阶下囚。” “主要是我魏国生民无辜可怜啊!诸位爱卿也瞧见了,那之前被秦国灭了的韩国、赵国,黔首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我们魏国的黔首过的又是什么日子!我们还远远比不如人家了!” 魏王用袖子擦了擦干燥的眼睛处,对众臣动情:“不过若是有人真不愿意投秦,寡人不阻止你,你也无需再劝阻寡人。君臣一场,世道不堪,你如今挂冠而去,寡人也愿意派人护送你去他国。” 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过了好大一会儿,也没有人真的是块硬骨头,当即挂冠而去。 于是他们尴尬的站在殿下,不知说什么好。 魏王假心里嗤笑两声,刚才那么义正言辞,他还以为这群人多么为国尽忠呢,结果还不是和自己一样。 遇上强秦都成了怂货。 魏王假正色道:“既然诸卿无人反对,那寡人当即修书一封去给嬴政了。” 他当即在早朝之上,当着朝臣的面写下一封手书,又盖上魏王大印。 朝臣嘴唇发颤,却无一人站出来阻止。 这封信顺利被魏王心腹带着去了秦国,心腹给典客投了拜帖后,信被送入了咸阳城中。 等嬴政收到此信之时,心中大悦。 他看向慢悠悠喝茶的张良,高兴道:“议郎果真是寡人的良臣!魏王假竟然真的愿意来秦,同寡人协商投秦事宜了!” 赵瑶君在一旁看完信,忍不住将眼神投向张良。 【这不费一兵一卒,只靠一封字数有限的书信,张良就为我大秦拿下魏国,这是何等的风姿!】 【大手笔啊!这一波真让你装了个大的!】 张良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眼中好似氤氲一片波光。 他看向嬴政,唇边含笑:“主要是这魏国君主识趣,想来他是被我大秦风姿折服。臣也是想到,这魏国今岁粮食还保留了大半。” “魏国又国小民少,便是将魏国收入大秦,我们也还有余力治理。若是魏国同他国一般,如今粮草尽绝,流民四起,微臣也不会在此刻劝说魏王归秦。” “好,张议郎甚好!” 嬴政神采飞扬,对张良道,“你为寡人立下此大功,这小小议郎的官职果然不堪配君才能。寡人要升你为谏议大夫,秩千石俸禄。” 张良立即起身,朝嬴政拱手道:“良臣多谢王上厚爱。” 第123章 九月,秦国大豆收获。 经过赵瑶君不断的折腾,如今秦国入目所见,都是收割大豆的黔首,以及一片喜人的丰收大豆。 黔首们将连着豆秆,将大豆一起收割到家中,又寻了一块空地,将豆秆铺在地上暴晒。 现在什么都不多,最多的就是暴烈的阳光。阳光天天洋洋洒洒的直直射下,日日都打卡一样,无休止的灼烧着地面,烫着人脊背和脚底。 好在这样的日光之下,才暴晒了三五日,那大豆和豆秆都被晒得干燥酥脆。 黔首们不用怎么费力,他们只需要拿一根棍子,在豆子上不断捶打,便会有一颗颗饱满的豆子,从豆荚之中蹦跳出来,滚落、飞溅到地上。 如今天气实在太热,白日黔首怕被太阳热死,都是在夜间赤倮着上半身做活。 这一季的大豆没怎么减产,打豆子之时,黔首们捧着豆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家中大人在家打豆子,家家户户豆荚噼啪炸裂之声,棍棒敲击的声音,在夜间形成了丰收喜悦的乐章。 丹阳郡最南部,太平县的黔首们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 太平县原来叫太平城,是楚国丹阳南部的一个小城池。 因为之前四国联盟军兵败秦国,秦国便让楚国割让了丹阳,以及淮水以北的地方作为赔礼。 楚国割让这两地后,嬴政便再此设置了郡县,丹阳城变成了丹阳郡,太平城变成了太平县。 从楚国人变成秦国人,丹阳郡之人战战兢兢,心里凄苦,茫然又不知所措。 楚国与秦国是敌国,丹阳人原先还害怕秦国人欺负作践他们,谁知道到了秦国之后,过的日子却比在楚国时好得太多了! 太平县中。 白溪扫着地面的豆子,看到良人给半大的儿子、女儿点了一根火把,便笑道:“你们又要去捡豆子了?” 捡豆子是太平县中的轻巧活计,因为天气太热,有些豆子提前被太阳晒得豆荚绽开,掉落在地里。县中的半大孩童,晚间就小心点了火把,带上篮子去田间地头,将地上的豆子捡起来。 捡豆子这活计轻巧又好玩,孩子们晚上人人都爱去。 于是收割之后,空荡荡的田间地头,夜间便出现了一点点火光,以及一个个活泼说笑的娃娃。 杨粟点点头,同妹妹杨稷道:“阿父,阿母,那我们就走了!” 白溪立即放下扫帚,将他们送到门口,如同这昨夜一般,笑语盈盈的扬声嘱咐。 “你们去了,一定要小心这火把,虽然地里没什么东西了,但这火把不慎烧着人,还是很危险的。” 杨稷生了同母亲类似的一双笑眼,她笑着转身往前,活泼的嗓音越来越远。 “阿母便放心罢,我和阿兄是轮流举火把的。捡豆子的人,只负责捡豆子,举火把的人,只负责照明。我们一会儿便轮换一下,我们可小心啦!” 杨柱走到门口,笑容幸福的对白溪道:“他们兄妹俩儿倒是小心。” 白溪点点头,看着门外的一轮明月,忽然叹了一口气。 杨柱下意识询问:“你为何叹气呢?” 白溪道:“自从我们成了秦人,我便不曾见过父母。如今天下遭了大灾,也不知我父母兄长他们如何了。” 白溪原来不是太平县人,而是新平城人。 这两城一个属于丹阳,一个不属于丹阳。太平、新平离得特别近,白溪家是两个地方交界处的人,所以就嫁到了太平县,离家也不远。 谁知造化弄人,没想到一场战争,让她与父母分别成了两国人。 原来以为他们到秦国会过苦日子,没想到现在过苦日子,反而是自己的父母。 听说楚国今年赋税重,黔首颗粒无收,楚王的弟弟又谋反,民间也四处起义,反正特别混乱艰难。 白溪越想,心里越惶恐不安。 杨柱也不知怎么安慰妻子,只道:“放心罢,一切都会好的。大王迟早打下楚国,到时候咱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白溪只好点头。 过了半个时辰,家中孩子高高兴兴的提着小半篮子的大豆,脚步欢快的回到家中:“阿父,阿母,我们回来啦!” 杨柱极为疼爱孩子,且对男孩儿女孩儿一样好,这在乡间很少少见。 见两人满头大汗,他拿了两块打湿的帕子给他们,笑道:“擦擦身上便去睡吧,明日咱们好好吃一顿,就吃豆羹和面饼子!” 面饼子,现在可是难得的美味! 两个孩子拿了帕子,欢呼着去了各自房中。 夫妻二人也去休息。 时至深夜,门外忽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杨柱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小心的起身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那白惨惨的月光一照,竟然照出了四个浑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赤足,浑身发臭,犹如皮包骨头的人! 他们用阴沉沉的、粘腻的眼神,在杨柱较为精。壮的身子上扫了扫,然后忍不住咽了口水。 杨柱立即感觉怪瘆人的,他心中警觉,立即就要关门。 谁知其中看上去勉强壮些的男子,赤红者眼睛,竟一把抵住门口:“妹夫,莫要关门,莫要声张,我是白溪的兄长,白河啊!这是我父亲、儿子、妻子,你快认一认,我们是来投奔你们了!” 杨柱辨认了一下,果真是妻子的娘家人。 他大喜,连忙将门打开。 顾不得他们身上脏污,杨柱连忙牵住白河的手,拉住白溪的父亲白山道:“岳父,兄长,嫂子快快进来!我这就去叫白溪起来,她方才还念叨着你们呢!” 将人带进门中,让他们在院中坐好,杨柱立即到了房中去叫妻子。 此时,白河的儿子忽然出声:“好饿,我想吃肉。” 白山皮包骨的脸上抽搐了几下。 白河却忽然低声怒吼,仿若野兽:“你吃什么肉?什么时节你不会看吗?还吃肉,哪里有肉给你吃,你做什么白日梦呢!” 白河的妻子瑟瑟发抖,险些掉下泪来,只轻声道:“孩,孩子也是馋了。” 他儿子却发出痴痴呓语:“我知道有肉的,但是之前的肉太老了一些” 话没说话,白溪就神情激动的跑了出来。 白河环视几人一圈,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儿子,小声威胁道:“没有肉,把你之前记得的全给老子忘了!若是说漏嘴,那你就是肉了!” 白溪连忙扑到家人面前,看到皮包骨,如同干尸骷髅一般的家人,她放声大哭:“父亲,阿兄,我终于见到你们一面了,这回我就算死也无憾了!” 白河点头,看着面色微黄,身体却如同常人一般,不瘦不胖的妹妹,心里还是高兴的:“是啊,我们来了,终于见到妹妹了。” 白溪环顾一圈,发现疼爱自己的父亲一脸麻木,母亲也不知所踪,她忍不住询问:“阿父怎么了,母亲呢?” 白河身子稍微僵硬,他发红的眼睛越发红了,眼泪掉下来之时,控制不住大哭起来:“阿父饿坏了,母亲饿死了!我们太苦了啊!” “蝗虫过境,家中地里没有一点粮食,城中又有了流民起义,到处抢掠杀人。我们躲到山里去,没有吃的,阿母就饿死了,父亲年纪大了,也饿坏了,连说话都没有了力气。现在起义军没守着,我们才从山里,跑来你家。” 白溪闻此噩耗,难过得险些晕厥过去。 杨柱也举得心中悲戚,便安慰妻子道:“总归我们一家人在一块儿,这就够了。我看兄长、岳父他们实在饿得很了,不如我们先给他们一点吃的。” 如今各家粮食都紧着呢。家里一下子来了四个人,就是四张口,怎么养也养不活。 杨柱心里发苦,但这是妻子至亲之人,他也于心不忍,不能不帮。 看来往后的日子,真的是要勒紧裤腰带了。 白溪连忙张罗吃食去。 家中还剩一点麦粉,原本是省下来,留给自家孩子吃的。 可是此刻,看着家中饿得皮包骨的娘家人,白溪在良人的劝说下,用了这最后的麦粉做成四个薄薄的饼子,煮了豆羹,拿给了他们。 这动静太大,便吵醒了自家两个孩子。杨家兄妹也很懂事,虽然想吃麦饼,但想到舅舅舅母、外公饥饿许久,便也没说什么。 白溪索性让他们来见一见外家之人。 白河四人瞧见着算得上好物的吃食,深深看了杨黍、杨稷一眼。 见他们兄妹二人眉眼天真,小脸圆圆,笑容满面,好似从未经过风雨侵扰的模样,他心里涌出无数的不平。 他赤红着眼,一边不顾烫嘴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饭,眼睛却忍不住一下下的看向杨家两兄妹。 分明和儿子是一样的,都出身为农家黔首,怎么这兄妹两人生得细皮嫩肉的。 吃了许许多多的饭,可白河和白河的儿子却总觉得没吃饱,感觉差一点什么。 这感觉让他们心里刺刺挠挠的。 白河忍不住对杨柱感慨:“你家的日子倒是好过,我妹妹嫁给你,算是嫁对人了。” 杨柱脸色一红:“这是托了大王和公主殿下的福气。” “说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热天缺水,我们浇水也只敢按照公主殿下说的人工滴灌。 可奇怪的是这豆子产量,却不比丰年来得少。想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殿下是神使,她在默默庇佑我们的缘故。” 世界不可能有神明,不是说神明都是悲悯的吗?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不来救救他们? 为什么不直接让天下风调雨顺? 白河忍不住出言讽刺:“庇佑?神使不该庇佑的是天下人吗?天下遭灾,她却只管他们秦国的人,想来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邪神。” 杨家人,包括白溪和两个孩子,脸上都出现了愤怒的表情。 只食看着糟了大罪,满腹怨言的白河,他们这才没说什么。 杨家和善,便让白家四口人都挨挨挤挤的住在了家中。 可才住了两三日,杨柱就觉得怪怪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疑心,他总觉得妻子娘家的兄长、侄子有时候看人的眼光怪瘆人的。 岳父也呆呆的,没有什么表情,大嫂总是担惊受怕,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过了五六日,杨柱和白溪有事外出一趟。 可回到家中,却见白河浑身是血的在煮肉,他们的侄子站在灶边,一脸馋样的看着锅里。 那锅里的肉被煮得咕嘟嘟的冒泡,发出一股诡异的香味。 杨柱和白溪觉得奇怪,不由惊讶道:“这是哪里来的肉?” 白河眼里闪着恶意的光:“我山上打猎打的,小妹,妹夫,你们要吃吗?” 这年头,竟然能打得着猎物?简直不可思议! 杨柱摇了摇头,心里觉得有些不安:“不吃了。” 他四周看了看,没见到自己爱笑爱闹的两个孩子。按理说煮肉这样的事情,他们两人都爱看的。 白溪也察觉到了,她笑道:“不知道黍儿、稷儿两个孩子去哪里,我去寻一寻。兄长煮了肉,正好让他们也享一享你这个舅舅的福气。” 她说着走了出去,往两个孩子房间走去,却见这一路上有带血的痕迹。 白溪心里揪了起来,她立即推开房门,却只见自家一双孩儿,竟如同破烂一般躺在地上。 头颅滚落,四肢被人砍断,房间里到处是血。 她脑子一懵,忽然想起锅中咕嘟嘟冒泡,散发着诡异香气的肉。 白溪一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悲痛催心,嘴一张竟开始呕血…… * 嬴政看完太平县监郡亲自送来的折子,脸色一片阴沉,张口就是一句斥骂:“猪狗不如,狼心狗肺的东西!寡人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之人!” 监郡吓得面无血色。 赵瑶君看到一向不怎么直白骂人的阿父,被气成了这样。 她好奇的凑到他身边,瞄了一眼折子。 只见上面写着,五日前,楚国流民乱军忽然从山路涌入太平县中,一番快速烧杀抢掠之后,又快速从山路上逃走。 太平县死伤百余人! 这其中的始作俑者,是一家从深山摸到县中,前来太平县投奔亲人的楚国新平人。 折子上写道,那投奔之人中有个叫白河的杀害了妹妹、妹夫两人,又在煮食两个侄子过程中,被县中之人发现。 他慌乱逃窜入山林,还给流民军带路,引得大量流民军在太平县见人就杀,抢掠物资。 幸好县兵、以及驻扎在秦楚边境的兵马来得快,否则太平县就不止百余人死亡。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写道,据被白河撇下的儿子说,他们在山里太饿了,已经在山里将大母吃了。 奇怪的是,吃了大母的肉,他们后面吃别的东西,都觉得少了点滋味。 父子两人如同上瘾一般不可克制,总想要吃人肉,他们在杨家没能忍住,这才将弟弟妹妹也煮了。 白河的阿母,阿翁,瞧见自己儿子、孙子吃人的时候不吭声,等县中人捉了孙子了,他们才知道痛哭流涕的求人饶恕自家孩子一命。 赵瑶君看得怒不可遏,口中斥骂:“畜生!畜生!畜生!” “这当爹的是老畜牲,当儿子的是小畜生!当娘的是怂包包庇的耀祖娘,当阿翁的是一代耀祖二代耀祖的杀人犯掩护者!真是一家癫子!一家猪狗不如的东西!” 【tmd,这不是畜生是什么?亲人好心收留,却吃自己的至亲,亏他们做得出来!】 她忍无可忍,一掌将桌案拍得粉碎! “我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然后将剜下来的肉,一片一片塞到那个白河嘴里!也让他尝一尝,自己被自己吃,是个什么味道!气死我了!” 嬴政挑眉,完全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酷刑,同炮烙之刑也可堪较量了。 赵瑶君完全失去了冷静,她根据情报描述,眼中仿佛出现两个可爱的孩子,一个慈爱温和的父亲,一个善良温柔的母亲。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家庭啊! 还有太平县中被屠杀的百余人!他们何等的冤枉,死得何等的悲惨! 赵瑶君深呼吸,浑身气得发颤。 【啊啊啊,该死的,我真想把这些垃圾全鲨了!骨灰我都给他们扬到粪坑里!】 赵瑶君看向嬴政,又看向监郡,眼神冷得吓人。 她道:“阿父,我请求将白河的儿子千刀万剐,让他将自己的肉一片片吃了!至于他娘、他阿翁,直接斩首示众。凡是侵扰太平县的流民军,我请阿父派人去绞杀干净,一个不留。”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凡是靠近秦国的流民军,一律杀无赦!” 嬴政道:“好!不愧是我儿!该杀就要杀,心慈手软只会被人欺!” 他立即着笔,发此政令。 赵瑶君冷笑。 【要不是我快要到魏国坐镇了,我恨不得亲自带兵,将这些人全部鲨了,让那些流民军,一提到秦国两个字就吓得屁滚尿流,两股战战。】 监郡听着这话,他忍不住看了眼面容娇美精致,却一脸杀气腾腾的公主,心肝都颤了颤。 好个杀神阿! 不过这可真有我老秦人的样子,我大秦未来君主,就该如此杀伐果断。 第124章 魏王同嬴政谈过之后,他也愿意将魏国送给大秦。 但他唯独有两个要求,第一个是他到秦国之后,须用公侯之家的规格对他及其子嗣进行敕封。 第二个要求是希望赵瑶君能够到魏国国都大梁坐镇,等冬日过去,可以春种时她才归秦。 魏国虽然国小力弱,但魏王对黔首却也是尽了心力了。 他这两个要求,一个是为自己的私心,一个便是送魏国黔首一个过好日的机会。 魏国黔首今岁的大豆,只有往日一半的收成。魏王心里算了一笔账,就算魏国的黔首再省吃俭用,他们也绝对熬不到春种。 因为他们饿极了,种子在深冬时候肯定会被吃完。没有种子,黔首就无法春种,无法春日播种,黔首依然还是会饿死。 魏王自己人知道自己事,他没本事解决这个问题。 不过听闻秦国神使,是个爱民如子的人。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冷眼看着黔首陷入饿殍满地的场面而无动于衷。神使自然有自己的特殊手段,让魏国黔首们度过难关。 魏王心道,这样他和魏国就算好聚好散了。 他这个没有本事的大王,最后为魏国做了这件事情,他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了。 日后史书上无论是褒是贬,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就可以问心无愧。 嬴政自然答应了此事,他收了魏王的大印,大笔一挥,将魏国周围之地设置东郡,将魏国东部设置为砀郡。 令蒙恬带兵先行守卫魏国,擢萧何为东郡郡守,周勃为砀郡郡守,赵瑶君坐镇东郡大梁城魏王宫,总理两郡事宜。 三人在蒙恬之后,一道走马上任。 出发之时,乃是初冬。 人说大旱之年,必有冷冬。 此话一点不错,刚刚初冬,依然一场雨没下,天气却冷得人牙齿打架。 不是湿冷,是直面干燥冷风的冷。一切都被冻的僵硬,连人的动作都迟钝几分。 赵瑶君不太怕冷,却也感觉到了寒气。 萧何、周勃两个人已经被冻得嘴唇发白,说话都颤颤发抖,控制不住的在嬴政面前失仪。 嬴政携带朝臣送赵瑶君上了马车,他自己在寒风中打了个冷噤。 朝中臣子,特别是身子不好的,已经告了病假,没告病假的都被冻得嘴唇发紫,脸色惨白,缩成了一团团鹌鹑。 赵瑶君掀开车帘,朝嬴政和扶苏看去:“阿父,阿兄,瑶君要走了。冬日寒冷,你们一定要记得保暖。” 她脖子上围着围脖,雪白的一圈毛茸茸衬着她娇嫩明艳的容颜,显得无比可爱。 嬴政见状,冷硬的心都化成了水,他都顾不得失了严父的架子。 大步走到车窗边,垂眸看瑶君的明亮不解的眼睛。 大掌摁住她的脑袋,将她推进马车里,用将车帘放下。 赵瑶君只听见嬴政用一贯温和正气的语气嘱咐自己。 “这天气极冷,外边不比家里。你虽然生来不凡,有许多奇异的本事,但你如今到底是肉。体凡胎,受冻伤寒了,那也不是好受的。” 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群臣,听着自家大王隔着车帘,如此温情又絮叨的交代着女儿,温柔的模样简直和平常判若两人。 真是活得久了,就什么都能见到了。他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大王啊!简直是奇观! 许多朝臣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大王。 嬴政依旧隔着车帘说话,里面的女儿动了动,车帘摇晃了一下,他甚至抬手将车帘压紧了些,避免风透入。 “你是我大秦公主,如今东郡、砀郡都是你的治下。我儿应该学会会用人,而不需事事亲力亲为,劳心劳神。有事情,你有想法,你只管吩咐萧何、周勃为你去办,你不需如此辛苦。” 赵瑶君听得感动,在车帘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天气冷,阿父快回去吧。” “寡人这就走了。” 嬴政说着要走,却没有走。 他想起,之前大热天的,瑶君外出回来。她弄得自己脏兮兮、乱蓬蓬的,看着狼狈又疲倦。宫中的元嫚、阴嫚,包括将闾他们锦衣玉食,半点苦都没吃过。 如今天大寒,又要让她一个人去坐镇两郡。这一路上不知还要如何受冻受苦,可嬴政不曾听她说过一句苦,一句累,她也没有拒绝不去。 嬴政难道不心疼吗? 瑶君是他最喜爱的孩子,这些喜爱,纵然有她是神使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她真正将自己当成了父亲。 嬴政确实心疼,但他又明白,瑶君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 他纵使有万分不舍和心疼,此刻也要放手。 赵瑶君心里疑惑,却听嬴政沉默半晌,而后低声道:“我儿莫怪阿父总让你外出吃苦,你肩上担子重。你有你的天命,阿父有时也无可奈何。” 如果可能,他也希望女儿无忧无虑,不用奔波劳苦,只用承欢膝下 赵瑶君听得鼻尖发酸,眼泪差点要掉下来。 “阿父放心吧,瑶君知道的。” 千言万语,嬴政只化作一句温和平静的话:“知道就好,你去吧,早些回家,阿父在咸阳等你。” “好,阿父多多保重。”赵瑶君隔着帘子吸了吸鼻子,对驾车的士兵道:“出发!” 队伍开始行走,嬴政看了片刻,才转身对朝臣道:“回宫!” 于是文武百官松了口气,大家不约而同,加快赶回宫中,减少冷风侵袭。 赵瑶君走得不快,但因为魏国本就紧挨着秦国。两国距离不远,所以车队走了两日半,他们也差不多走到了东郡。 天寒地冻,赵瑶君掀开车帘,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她竟然因为这种温度,而打了个寒战。 窗外却有一个黑点靠在石头背面,迟迟没有动弹。 赵瑶君眯了眯眼睛。 马车中的韩信便眼尖道:“殿下,那是个人!她好像冻得昏睡过去了!” 赵瑶君:“过去看看。” 马车往右边拐了几下后,停了下来。 马儿打了个响鼻,呼出的气息变成一道白气,看着寒气森森的。 徐长龄和韩信下了马车,看到果然是个妇人在石头背风度一面靠着,她周围有用藤条绑好的一小捆柴。 她脸颊通红,陷入了昏迷之中。 赵瑶君见状,亲自跳下了马车,同吕雉一起将人带上了马车。 她们寻到厚厚的毯子给这妇人盖好,又将灌了热水的铜水壶放到她怀中抱着,马车继续往前,不一会儿便到了门口。 蒙恬带了军队提前驻扎在东郡、砀郡,将城门口守卫的、城中不服管教的主将打怕了。 实在满身反骨的,也被他用绝对的实力,将人给剥夺了职位。 如今东郡、砀郡都是自己人。 不过魏国原先的官员也在门口等候,他们要第一时间拜见新上任的东郡郡守,以及自秦国而来的神使殿下。 这天气实在是冷得很。 魏国的左右丞相,如今变成了两个郡的郡丞,官职一落千丈,身份一落千丈。 砀郡郡丞孙可本就满肚子怨言,他以往当丞相的时候,可从来未曾等过人! 更何况实在天寒地冻,让他在吹着冷风的城门口等人,这更是头一遭了! 看了眼老神在在的原右丞相,现在的东郡郡丞吴牙,他看了眼聚精会神,看着前方,没注意自己的蒙恬,凑到吴牙身边。 “右相,这大冷天城门口等人,你也是头一回尝这种滋味吧?没想到我们竟然有朝一日,从国相变成以小小郡丞,说起来都让人笑话。” 吴牙不为所动:“你若是不想当这个郡丞,现在大可告诉蒙将军。” 孙可自讨没趣,就在吴牙身边念叨:“就那尊杀神,谁惹谁死,你让我惹他,不知安的什么心。” 吴牙打了个喷嚏,慢悠悠道:“既然你不敢,那你就闭嘴。” 此时,一辆眼熟而低调的马车到了城门口,赵瑶君都没有露面,蒙恬便认出了这是她的车架。 果然,下一刻徐长龄自第二辆马车里下来,朝蒙恬抱拳一笑:“见过将军,蒙将军走得急,我都没有来得及向你恭贺升迁之喜。” 蒙恬、蒙毅两个人到处修深井,替大秦暂缓了缺水压力,蒙恬被嬴政升为将军,蒙毅为内使。 “那我们过两日,便一道喝酒。”蒙恬满面春风,迎了上去,看了一眼马车前方的马车,“公主殿下到了?” 孙可闻言,好奇的看了过去,吴牙上前道:“可是公主殿下和两位郡守大人到了?” 他倒要看看所谓的神使到底是什么模样。 赵瑶君掀开车帘朝蒙恬,以及群守的两个属官笑了笑:“是我,这么冷的天气,几位大人还前来迎接,实在是辛苦了。” 孙可和吴牙朝她拜了拜:“见过公主殿下,我等不辛苦。” 赵瑶君笑着颔首,没有说话,姿态并不太温和。 萧何、周勃也下了马车,同孙可、吴牙相互寒暄了几句,确认了身份。 赵瑶君看向车厢里脸色不好,迟迟不醒来的妇人,扬声道:“城外太冷,张嘴便要吃冷风。等进到城中,我们再寒暄不迟。” 她说着便放下了车帘。 众人上了自己的马车,往城中而去。 孙可、吴牙同坐。 孙可实在忍不住:“不是说那位神使殿下最是平易近人的吗?怎么今日这姿态,看上去高高在上的?” 吴牙淡笑:“人家来坐镇两郡,自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凭她的身份,为何又要对你客客气气的呢?” 孙可听得来气。 “难道现在的这个情况,你这个老小子,就真的没有一点不甘心,你就此认命了?我瞧着那秦国的四公主,也没有长三头六臂,看着不过是个装模作样的半大娃娃罢了。” 吴牙正色道:“认命?如果她真有本事,那我就认命了。如果没有真才实学,凭她一个小童,我认什么命?但本官也不想和你搅到一块去,你有什么心思,你都不要拉我下水。” 孙可讪讪一笑:“我能有什么心思。” 不过是身份忽然从高位下跌得太多,真的有几分不甘心罢了。 第125章 赵瑶君到了大梁,住进了魏王假的王宫之中。 这一座原属于几代魏王的王宫,如今变成了大秦的行宫,也成了赵瑶君坐镇两郡时的落脚处。 她坐镇此处,于在此起居坐卧,也在此处办公理事。 王宫库房里的许多珠宝玉器,都被魏王假挑着收走了一部分。王宫之中的美人,他带走了那些为自己生育过的、喜爱的、或是有了些许资历年纪的妃嫔。 如今魏王已经被封为大秦的威宁侯,居于咸阳威宁侯府,不参与政事,只吃着一点俸禄。他带走的姬妾、子嗣也跟他住在其中。 这样一看,虽然魏王假丢了魏王的王座,但他日子过的却是不差。至少比他在魏国王宫之中,时时提心吊胆,生怕流民冲进国门活捉了他,或是担忧黔首遭灾,死亡遍地的好。 至于魏王假没来得及管的一些妃嫔,都被他忽略在了王宫之中。 如今她们面色惊疑不定,只能眼睁睁看着原先高不可攀的王位上,此刻被那位传言中的秦国公主悠悠然坐在其上,安排着她们的生死。 赵瑶君终于喝上了一口热茶,吃了一碗热面之后,她看着在殿中衣着单薄,神色凄楚仓皇的几个姬妾,处理得很是快速。 她没有一句废话:“各位应该也听说了,魏国已经被纳入了大秦的国土之中,以后没有魏国了,有的只是大秦东郡、大秦砀郡。魏王王宫日后会便变成大秦行宫,我阿父之后定会巡幸至此,你们也实在不适合住在此处。” 这话一说话,魏王假的姬妾们脸色瞬间煞白。 她们已经是魏王的姬妾了,可惜魏王并没有带她们一块儿走。若是这个秦国的公主要她们离开魏王宫,她们也实在不知自己能够去哪里了。 况且大王乃是不战而败,败国后,王宫中的那些女子,无论平日里身份如何高贵,一旦败国她们便连女婢都不如,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有的姬妾越想越糟糕,若是当真要受辱,她们还不如一死了之了! 堂下的姬妾们越发面如死灰,但也无可奈何,只能任由赵瑶君处置。 赵瑶君见她们惊慌害怕,她摸了摸魏王火云花鸟的大印,语气温柔下来:“不过你们尽管放心,我会给你们许多选择,总不会让你们无处落脚的。你们只需要看看自己合适什么路,就走什么路,我是不会强迫你们做自己不愿的事。” 这秦国公主竟然要安排她们,还说有许多选择!更重要的是,她说不会强迫她们! 有个面容娇艳,年纪尚小的姬妾眼睛一亮,将信将疑的问:“不知殿下要安排我们去哪里?” 赵瑶君巡视众人一圈,将所有姬妾的表情收入眼中:“我三条路安排你们。第一条路,若是你们家中有人愿意接你们家去,我会放手。第二条路,若是你有心仪的人愿意娶你,你的婚嫁也不干我的事。或者自己有落脚之处的,我也都放你走。” 这两条说完,已经有许多姬妾神色喜笑颜开,她们想到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心上人脸色都红润了起来 可是那些无家可归,也不愿意再次婚嫁的姬妾,依旧面色不好。 赵瑶君闲闲靠在椅背上,白皙柔软的双手把玩着大印。 “第三条路,若是你们无处可归,可留在我身边,日后替我做一些事情。你们放心,这些事情一定是体面的,我做不来羞辱人的那一套。” 她还打算着日后让民间女子也识字学习开民智呢,那老师说不定就从这些人里面挑选了。 赵瑶君:“你们其中若有识字的,可以教教那些不识字的,不识字的人一定要识字。我会在东郡山庄之中,给你们先置下一落脚之处,供你们识字读书。” 一个面容清秀的姬妾立即松了眉心,缓缓起身,朝赵瑶君款款下拜:“妾已经无处可去,也无家可依。妾愿意走第三条路,留在山庄之中,还望殿下收留。” 赵瑶君抬眼,含笑道:“自然可以。你们的事情交给我身旁这位吕大人办。我给你们两日时间考虑,无论你们是留是去,都可以同她说。” 众人将目光放到吕雉身上。 吕雉朝这些姬妾们温柔一笑,其中隐隐可见自信稳重:“我名吕雉,乃是殿下的伴读。今日我家殿**乏,诸位可以先回去考虑,等想清楚了,两日后再来找我说也不迟。” 姬妾们闻言,连忙识趣的告退。 等人走了,吕雉才对赵瑶君道:“殿下,我们带回来的那个妇人醒了,但是医者说她的一双腿被冻伤了,日后恐怕是不良于行了。” 赵瑶君放下手里的大印,抬头看向吕雉,神色有些不好:“她这冻伤竟然这么严重?” 她说完,不由回忆起这妇人只穿着一双草鞋,褴褛衣裳,脸脏得有些看不清模样,只能看到她皮肤因高热而烧得通红的情况。 吕雉叹气:“其实也是寻常,今岁天气太冷了。医者为她查看时,我也看了一眼,瞧见她的双腿被冻得通红发紫,肿胀得和莱菔(萝卜)一般。皮肤上还干裂起泡,一看便是冻伤得太严重了。” 大旱之年,必有冷冬。 这妇人不过是东郡一个普通的黔首,她都冻得那么严重。那像她一样普通的东郡黔首,情况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瑶君心情有些不好,若非她情绪控制得当,她甚至想要立刻指着这多变的老天,骂上几句脏话,好缓解自己这两三年来时刻为这灾情气候悬着的心情。 陈平知道赵瑶君为什么担心,他担忧劝解道:“殿下,这天气并非人力可以左右。殿下已经为黔首们尽心尽力了,实在不必如此为难自己,您已经做得很好了。若是您心里不适,平也会为殿下担心的。” 陈平是个追求利益的人。 其实他刚留在公主身边那会儿,他时常为赵瑶君的某些想法而感到惊讶。因为陈平发现,大秦的公主并非如一些王侯世家出身的子嗣一般因为居于高位而不谙世事。 说好听点他们是不谙世事,说残酷点,其实这对黔首来说,这些王侯子弟身上有一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傲慢。 陈平也不确定是否因为四公主是神使,还是她上一世当神明时,受过特殊的爱民教育,她好似下意识就会站到天下黔首的角度考虑问题,考虑大多数人的利益,也能真心为民生多艰而难过。 这对于一贯奉行利己主义,为了权势钱财能不择手段的陈平来说,他一开始确实对赵瑶君的心理和行为感觉好笑,并觉得大秦的四公主大概是长了一颗泛滥的善心。 可当在她身边相处久了,陈平也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善心的获利之人,感受到赵瑶君不沾染利益的纯粹关怀,他竟然觉得这感受格外珍贵起来。 甚至有点昏了头,觉得她笑一笑都比那些金钱珠宝,权势利益还要珍贵。 陈平觉得,自己现在也是真心愿意为公主殿下分忧的。当他得到殿下毫不吝啬的夸赞时,他觉得好似喝了最甜的蜜水一般,让他越发心甘情愿的替她办事。 但若是比起一些黔首的艰苦,陈平更不愿意让公主为他们担忧。 赵瑶君朝陈平摇摇头:“我哪来的做得很好了?东郡、砀郡现在才变成秦国的,我还什么都没做呢!至少现在,我该去看看那妇人,问她一些情况,了解她家附近的灾情。” 她起身,打算去看望那个妇人。 “那平为殿下披衣。”陈平含笑拉住屏风上斗篷的一角,眼睛对上一直沉默不语,却默默拉住斗篷另一端的韩信。 他笑意微微收敛,十分无辜,语气疑惑:“欸,韩信,你为什么不许我拿斗篷呢?难道你想让殿下被冻到吗?你快些放手,我怕殿下着凉,着急为殿下披上斗篷呢!” 赵瑶君看向僵持的两人,眼神不解:“这是怎么了?” 陈平面容为难,语气极快道:“我想为殿下披上斗篷,我也不知韩信怎么回事,他竟然死拉着斗篷不放手。他是不着急,不像我,天气真冷,我真的很担心殿下着凉。” 赵瑶君身后的吕雉笑容意味深长。 这两人,天天争来争去,看着有点子趣味。 韩信平白被泼了着脏水,他不由睁大了点漆一样的黑眸,急忙放手。 韩信朝赵瑶君连连解释:“殿下,我担心殿下着凉的,但我也想为殿下披上斗篷。” 赵瑶君简直不明白,一件斗篷而已,谁披不是披:“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点小事,我还是能自己做的。” 她又不是没手没脚,穿个衣裳还要身边的好伙伴伺候。更何况陈平、韩信他们以后一个是大臣,一个是大将军,天天净是为自己做这些琐碎的事情算什么。 她走向屏风,陈平却在韩信含着怒意的眼神中,避开赵瑶君的手,又轻又快的给她披上斗篷,系好带子,还轻柔的抚平裙角。 他动作过于熟稔,以至于赵瑶君都没反应过来,陈平就弄完了。 “好了。” 陈平心满意足,立即走到赵瑶君的身后,挑衅的看了眼韩信,语气却含着高兴的笑意:“殿下,咱们走吧。” 赵瑶君随口向他道谢,便往前走,吕雉紧跟而上。 韩信同陈平两人同排而行,默默无言,看向对方的眼神,一个笑里藏刀,一个沉沉酝酿着怒火,好似一触即发,却又被生生忍住。 不一会儿便到了偏殿一处安静精巧的小院,赵瑶君进到房中,那妇人刚好醒来。 妇人靠在床头,看着眼前锦绣云堆,仿佛天宫一般精美绝伦环境,看到房中无烟气的炭盆,她脸尽是上茫然无措。 想到自己腿上的冻伤,她又忍不住留下眼泪来,心中充满了绝望。 赵瑶君便是此刻走了进来。 魏王宫中的侍从们纷纷好奇又恭敬的朝她和吕雉、韩信、陈平行礼:“见过公主殿下,见过几位大人。” 妇人一瞧这阵仗,慌忙的挣扎起身,却被赵瑶君一把摁住:“别动,你就这样躺着,我问你些话。” 她力气奇大,这妇人一下子就被她推得重新靠在了床头。 赵瑶君坐到床沿边,看着脸色沧桑衰败的妇人,心中有些不忍,语气关切:“你好些了吗?还没问你叫什么,今年几岁了,家住在哪里?” 妇人道:“回公主殿下,我叫云,今年十六,家在东郡西边的何家堆。多谢殿下救我回来,不过方才医者说,我的腿冻伤严重,想来这双腿日后是不中用了。” 她说着就落下泪来,模样极其凄惨:“殿下大恩,云无以为报。只求殿下让云快些回家,云家中还有两个幼儿,正冻得等柴火取暖。” 赵瑶君有些不敢置信,眼前这个沧桑如同四五十岁的妇人,竟然才十六周岁。 云被侍女洗干净了身子,穿着细软的棉袍。她肤色发黑,脸上全是开裂的冻伤、晒斑,手上是劳作的茧子、伤口和冻疮,加上早早变白的头发,以及眼角、唇边、眉间的深刻皱纹,看上去真是四五十岁一般。 太苦了,熬得真不似十六周岁。 赵瑶君心里沉甸甸的,仿佛坠了大石头,面上却露出轻松的笑容,安慰她:“你别着急,你家两个小孩儿冻不着,我让人送柴火去你家,寻个医者也让他去瞧瞧。” 她看了眼陈平,陈平立即招了一个侍从让人去找医者,送柴火。 云见了,安心的同时,却越发觉得受宠若惊。 她偷偷打量了几眼赵瑶君,却对上她温柔含笑。精致漂亮得不似凡人的脸。 云立即避开目光,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这秦国公主生得同雪捏成的人一样白皙漂亮,听闻她还是神使呢!这样一个他们平日攀都攀不上的人,此刻却对她一个寻常民妇如此和气,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你别怕,我就是问你点事情。” 赵瑶君眉眼放松,温声道:“我见你大冷天出去寻柴火,想问问如今城中,可是有人冻死了?” 一说这时,云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心里凄苦得她声音都在颤抖,眉头皱得深深的。 “是啊,人被冻死,如今已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请了!单单是我们何家堆,随便掰着指头算算就有七八个老人并出生不久的生嫩孩儿冻死了。说起来,我阿父也被冻死了,我良人也染了风寒,如今起不来身子,我家中两个孩儿也是冷得很,不知能不能撑过这个冬日。” 云想到又是旱灾又是冻灾的,想到自己阿父冻死,良人病重,眼看两个孩儿也不知能不能保住,她简直悲痛欲绝,哭得难以自抑。 赵瑶君没有说话,静静的等她哭着发泄。 云哭了好一会儿,忽然想到这个地方是王宫,身边还坐着是神使的秦国公主,她也渐渐不敢哭了。 云胆战心惊的想,不知自己在此如此放肆大哭,这秦国公主会不会一怒之下,将她杀了。 赵瑶君笑了笑,笑容和语气都放缓了一些。 她眉眼柔和,笑容清甜的开玩笑,一看便没有生气,反而有种宽慰人心的感觉:“阿姊无需担心,既然我坐镇东郡、砀郡,自然不会任由黔首们一直冻死的,我总要想一点办法,挣扎几下,才对得起这神使的虚名不是?” 她不等云反应过来,便招了蒙恬、萧何、周勃,当着云的面,让人送了热茶上来。 云要起身朝这三位行礼,依然被赵瑶君阻止:“腿动不了便好好躺着,他们三位大人也不是在乎虚礼的人。” 赵瑶君等三人饮了热茶,散了寒气,这才道:“前几年我坐镇井陉之时,在此地种了许多花椒、姜等驱寒之物。此次坐镇两郡,我也让人陆续将花椒、干姜大量送到东郡之中了。” 她正色道:“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两位郡守同蒙将军替我去办。” 蒙恬、萧何、周勃一听,立即拱手道:“臣等愿为殿下效死!” “倒也不用效死,只是辛苦一些,你们可能要吃好多嘴寒风。” 萧何朗笑:“这倒是不怕,微臣耐冻。” 蒙恬、周勃也点头:“我们也耐寒呢。” “那就好。”赵瑶君心情轻松了许多,她看向蒙恬:“蒙将军见过徐长龄带着人造过火炕,我记得你甚至还亲手尝试做成功过。这一回,我希望你能带着些将士、挑选点身体稍微强健点的黔首,一块儿为东郡、砀郡建火炕。” 蒙恬眼睛一亮:“这臣前两日也想到了,这天气虽然不好,但天气干燥,风大无雪,那泥胚子露天风干也容易。只是天气太冷,如此还发役夫,只怕黔首们身体扛不住。” 赵瑶君:“所以我才让人送来许多花椒、干姜让你们萧郡守、周郡守分一分,熬制成姜汤热饮,分给每日让做工的士兵、役夫饮下再做工。另外只要是选上的役夫,还发他们一人一件衣裳,每日做工结束,还能端一海碗姜汤热饮回家,也给家人喝。” 赵瑶君:“我那些花椒、姜也是在库房里存了两三年的,数量极其庞大,等火炕造好后,可以在城门郊区处搭了棚子,施舍热饮,好让百姓们出门寻柴火喝上一碗,快回来时也喝上一碗,让他们不被冻死在路上。” 萧何和周勃听得动容:“殿下用心了。” 旁的人若发役夫,哪里管得上黔首冷暖饥饿,唯独他们大秦的公主殿下,考虑甚多,用心无比,让他们不禁心生敬佩。 赵瑶君苦笑,她捧住茶杯,垂下眼遮住眼中的遗憾和无奈。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这大冷天的,若是只让黔首呆在家中,待粮食柴火耗尽,那些体弱年老的人、稚弱的小儿、体弱的女子,日日下去也不过是一个冻死罢了。有这姜汤热饮,外出做工也艰难,但烧起火炕那日,说不定情况就好得多了。” 她看着杯中热茶渐渐变凉,心里不是不遗憾。 因为赵瑶君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受限于如今水源珍贵,不能随意浪费使用水的现实之中。 她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不得不顾全大局。 赵瑶君叹息:【可惜,魏国这地方大多处在后世河南一带,地下藏的煤矿很多。但是时机不合适,现在直接开采煤矿,黔首们耗时耗力不说,那煤矿也不能直接使用,需要水洗一道煤矿清除杂质,提高利用率才好,可现在最缺的还是水。】 【总之,采矿一事,可能要等待下雨之时了。】 萧何、韩信、蒙恬几人听着赵瑶君的心声,虽然他们不知何为煤矿,但想来也是一个好物。不过就算是不能采到此物,殿下方才说的法子,他们也觉得不错。 总比坐以待毙好得太多了。 两腿不能起身,躺在床上的云其实听不太懂赵瑶君的话。 可她也明白这个秦国的公主,不仅没有放弃两郡黔首,任由他们在冷天自生自灭,反而想出了别的办法,叫来了三个大官去办事。 她小心仔细的看了看那三个大官明显轻松下来的表情,感觉这个秦国公主的提议,应该能成吧。 云想着想着,她本来已经绝望的心情,被神色笃定轻松的几人感染,瞬时轻松平和了很多。 第126章 午时,日光白惨惨的洒了下来,不仅没让人感到温暖,反而让人浑身冷得发抖,说话时的白气儿肉眼都可以见到。 郡县府中的衙役早已根据郡守下发的命令,征到了年满二十岁及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劳力,令其午时聚集在城门口。 早已因天寒地冻躲在家中的黔首,今日被迫大冷天出门,他们心中不是没有怨气的。 东郡、砀郡的劳力都在往各郡的城门口赶去。 一阵冷风吹来,带着森森寒意,即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被冷得打了个几个哆嗦,一个连一个的喷嚏震天响。 东郡西边何家堆。 何天、何地两兄弟在寒风中艰难前行。 他们衣衫单薄褴褛,刺骨的风像是剔骨刀一般,直直的往他们两兄弟身上剜去,让他们脸颊通红,鼻头发红,嘴巴干裂,连话都说不利索。 何天越发用双手环紧身子,他牙齿发抖,脸上满是抱怨和气愤。 “照我说,这个什么大秦的公主,都说她是个爱民心善的神使。但在我看来,其实她还不如咱们原先的大王呢!她这大冷天的突然发徭役,不知还要死多少人!” 何地忙四周看了看,越发压低了声线:“阿兄慎言吧!” 这秦国来的大兵就跟守门忠犬一样的,无论他们公主说什么,他们都完全听从,半点也不反抗,甚至心里也没半点不愿。 若是听见谁说他们公主的坏话,他们指不定当场暴怒。 何天听了弟弟这话,越发觉得气闷。 他一边吃冷风,一边粗。喘几声,骂了几句脏话:“娘的!这大冷天的!偏要叫乃翁出来,若是冻死了,乃翁死也要去找那个秦国公主寻仇!秦人,惯会欺辱他国之人!如今逼走大王,还让我们大冷天来卖命,简直无耻至极!” 何地见兄长声音越来越打,他当即顾不得寒冷,伸出手来死死捂住何天的嘴:“阿兄,我求你别说了,我不想那么早死!” 其实他心里也是赞同阿兄所言的。 魏王之前跟着秦国的措施防灾,为魏国黔首保住了将近一半的粮食。他今岁因灾情,跟着秦国一样,力排众议免了黔首的赋税。 所以魏王假在民间,更是得了黔首的心。 后来流民兵四起,对魏国粮食虎视眈眈。魏国国小民弱,魏王假迫于灭国形势,主动将魏国献给秦国,并对黔首告知原因,又动情的阐述了自己的愧疚和不得已。 黔首看不清形式,听了魏王假不断自责之语,无奈之情,便认为是秦国逼迫,魏王假才放弃了王位,不战而降。 这让本来就对秦国有些不满的魏国黔首,更是生了怨恨。加上如今大冷天的,自己还要被迫出门做事,他们心里更是敢怒不敢言。 何地真怕兄长因口无遮拦而掉了脑袋,捂了他的嘴快步走了一阵,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城门口。 城门口汇聚了郡中许多壮年的劳力,众人茫然看着城门口放置的三口大锅。 那三口大锅,每口都足有成年男子双臂张开环住的大小。此刻锅中满满当当的,不知煮着什么东西。只见褐色的液体正咕嘟嘟的冒着泡,冒着一股股热乎乎的白气,同时还散发出一股辛辣刺鼻,浓郁无比的味道。 大锅后面,放了许多件麻布做成的衣裳,整整齐齐的叠在一旁。衣裳前边还有铁、铜做成的工具,竹子编好的簸箕、箩筐。 秦国那些高大威猛的将士守在旁边,双目如电般看着城门口的黔首们,大锅炉边也有膳夫在一旁守候,时不时加一把柴火,让咕嘟咕嘟冒泡的褐色液体,越发滚烫起来。 现场无人说话,眼前之人各司其职,忙碌中井井有条,半点都不乱。 东郡黔首们不曾见过这样安静忙碌的阵仗,他们纷纷安静下来,等着官员来分配任务侯,就出发做活。 他们神色漠然麻木,心里也不认为那些味道奇怪的热汤、衣裳是给他们准备的。 东郡郡守萧何站在大门口,同蒙恬说话,原先魏国的右相吴牙现在站在两人身后,静静听他们说话。 片刻后,三人便走到城门口,站在黔首们面前。 黔首们看见了主事人,眼神不由有些瑟缩畏怯。包括方才叫嚣厉害的何天,此刻见了真佛,也只能木木的看着萧何,不敢造次。 萧何淡淡一笑,语气温和中不乏威严:“诸位,本官姓萧,乃是这秦国东郡的郡守,我身后是我的属官郡丞吴大人。” 吴牙点点头,没说话。 他从一国右相忽然掉到一郡郡丞,这经历也实在没什么好说出口的。 黔首有些愕然,没想到这大冷天的,竟然是郡守这样的大官来给他们分配任务!他们还以为最多来个啬父、三老,或是县丞一类的。 没想到却见到了郡守!还见到了他们原先的右相大人! 不过这郡守怎么看上去如此年轻啊?! 萧何又抬手指了指蒙恬:“本官身旁这位,乃是我大秦的蒙将军!他是蒙骜老将军之孙,蒙武大将军之长子,你们一定都听说过他,他来东郡比本官来得早些。” 蒙家世代出大将,蒙家将军之名,在各国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都是慕强的,纵然蒙家出的将军也曾将魏国打得落花流水,四处溃败。但魏国人今日见了蒙恬,心中对其也是敬畏的,人人都忍不住去看他。 蒙恬也点了点头,朝众人笑了笑,倒是有种温和在其中。 他当然温和了! 如今魏国人都成了秦国人,一家人的话,蒙恬就凶不起来了。 萧何继续开口,语气有些无奈又含了温情:“天气寒冷,公主殿下原也不忍诸位外出劳役做工受寒受冻。但这天气一天天的冷下去,若是不出工,不盘我大秦的火炕,就会有更多体弱老人、孩子、女子、男子冻死!” 他巡视一脸茫然的魏国人,笑了笑:“诸君一定不知何为火炕?那火炕是由我们大秦神使殿下四公主提供图纸,由徐将军带人造出来的。” “这火炕只要你烧水、造饭,那炕上便热乎起来。人冬日躺在炕上,任凭屋子外边寒风呼呼吹,炕上你却还嫌热呢!” 东郡人一脸不信。 这天下哪有这种好东西?他们闻所未闻。 只有零星几个冬日去过秦国的黔首,眼睛亮了起来。 萧何:“这火炕可是取暖的好宝贝!殿下见城中冻死的老人、婴孩甚多,她才大冷天发劳役,为诸君家中盘火炕的。说来说去,殿下这都是为了你们啊!” 见黔首种有人面色缓和了许多。 萧何又道:“殿下知道,大冷天发劳役,你们定然寒冷辛苦,说不准还会被冻病了。她便将自己食邑井陉县中的储藏了许久的干姜、花椒,以及自己前几年制成的红糖都拿到东郡、砀郡,熬成花椒姜汤给诸君喝了暖身。” 黔首们看向门口三个大锅,神情惊呆而受宠若惊:“这,这是给我们的?” 从未听说过,发徭役还给东西的! 萧何笑了笑:“自然,还有那麻衣,也是殿下废了老大功夫,从井陉、咸阳运来的。你们一人一大碗姜汤热饮喝了暖身侯,再领取一件衣裳穿上保暖。” “最后听从盘炕队队长的安排,拿上器具,前去盘炕。有了火炕,你家中就暖和许多,你家人也不怕冷了。” 这秦国公主,耗时耗力,不仅给他们准备了姜汤热饮,竟然还一人发一件麻衣! 那可是新的麻衣! 他们多少年没穿过新衣裳了!有了这衣裳,拿回家去拆一拆,做成小点的衣裳给家中孩子,大点的布料给家中长辈做外衫,这多好啊! 还有这萧郡守口中的火炕,听说也是为了他们盘的! 这样算下来,人家秦国公主、秦国官员,样样都是为了他们好,这才大冷天发的劳役。 衣衫褴褛,饥一顿饱一顿的黔首们听了,越发觉得这天下是掉了大饼下来,他们心里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们不敢相信,这秦国公主、秦国官员,竟然会对他们那么好! 有年岁大些,胆子大些的壮年男子,在人群中仰头大声询问:“郡守大人,蒙将军,这些东西,真的给我们,大人们不再收回去了?” 蒙恬哑然失笑,同样朗声回应:“我们公主大方着呢!我们秦国的东西,送了人就没有要回去的说法。这衣裳给了你们,自然就是你们的!” 黔首们忍不住欢呼出声:“好极!好极!” 连方才骂骂咧咧的何天,现在也恍恍惚惚站在其中,喃喃自语:“竟然是真的!这秦国人心肠倒是还行。” 萧何趁热打铁:“现在我们挖泥队、运泥队、打泥胚队的队长,会将你们分成三拨人来喝姜汤热饮,领取衣裳。” 黔首们立即兴奋起来,已经有人按捺不住,话都没听全,就想走到锅旁,兴冲冲喝一碗热饮。 守在一旁的秦兵立即拔出腰间秦剑,眼神冷冷的看向某些不规矩的人。 刚刚要迈步的一部分黔首又讪讪缩了回去。 萧何面上笑意消失,嗓音冷了下来,他环顾一圈,眼神含着迫人的威势。 “本官先将丑话说在前头,姜汤热饮,现在一人一碗,不能多喝!等走到郊外做活,你要是冷了,郊外做工的地方也还煮着姜汤热饮,中途你们冷了也能喝,所以现在不准哄抢!衣裳一人一件,也不准多领!” 萧何:“现在你就站在原地,三个队长点到你的名字,你才站出来喝姜汤,领衣裳!” 三个会盘火炕的秦兵立即走了出来,站在三口锅前,打开名册开始唱名。 挖泥队的队长扬声道:“何家堆何天!” 何天一个激灵,兴高采烈,无比激动的快步往前走,差点左脚绊了右脚:“到了到了,大人,我是何天!” 他站到这队长面前,那膳夫舀了一大陶碗热腾腾的姜汤热饮给他:“喝完碗要归还。” “小人知道,小人知道,谢谢大人!”何天连忙端住碗,温暖的碗壁,冒着热气的褐色汤汁,让他暖得眯了眯眼睛,然后喝了一口。 姜辛辣的口感,夹杂着一种奇异的酥麻感,淡淡的甜味中和了呛人的感觉,这滋味儿竟然不难喝! 那热腾腾的饮子从口腔吞咽到肠胃,好似带着热火一般,瞬间让何天冷得瑟瑟发抖的身子里,升腾起一股暖流。 因为姜汤热饮里放了红糖,让冬日不敢吃饱的何天,竟然感觉肚子也有些饱了,身上更有力气了。 喝完一大碗,还了陶碗给膳夫侯,何天没有感觉冷,他甚至还冒了微微的热汗。 另一个秦兵将一件刻意做得大些的崭新麻衣,递到他手里,指了指身后:“喝完领完衣裳,便可以站到我身后等待。” 何天呆愣愣走到秦兵的身后。 何天粗。粝肿。胀的手指小心翼翼摸着厚实柔软、干净完好的麻衣布料,他竟忍不住露出为难的傻笑:“这样好的衣裳,我一辈子都没怎么穿过。哎,这好衣裳,我哪里舍得穿着去做活呢?” 秦国公主说穿着这衣裳御寒劳作,这不是糟蹋东西吗? 他可真舍不得。 何天喃喃:“这衣裳不穿着去做活,也是可以的罢?” 很快,他后面的男子也跟他一样,恍恍惚惚的拿着衣裳,站在了他身后:“这热饮喝下好暖和,这衣裳真好!” 不一会儿,又来了个喝完姜汤热饮,领完衣裳役夫,听了这话,赞同的点头:“我不打算穿这衣裳做活。喝了姜汤热饮,我已经不冷了。这衣裳我要留着给我家阿父和良人穿,他们怕冷。” 其余人立即赞同的点头:“我们也不打算现在穿” 萧何的安排效率高,秩序好,不一会儿,三队长长的人马都准备完毕。众黔首拿起工具,在队长的带领下,往郊外而去。 吴牙站在身后,看着人群远去,脸色复杂道:“公主殿下好大的手笔。” 蒙恬轻笑:“这些东西,对于权贵而言,其实不过是九牛一毛。但难能可贵的是,殿下会将这些东西取出来给黔首们用,而大多权贵不仅不会取出来给黔首用,他们还会让黔首大冷天白做工,甚至让黔首自己出钱出力做工。” 他眸色淬了冰:“因为在他们眼中,是看不见蝼蚁的。” 萧何笑了笑:“原先我也是蝼蚁,说起来只有公主殿下眼中,才有我们这些蝼蚁。” 吴牙沉默,感觉自己被点到了。 因为原先他就是这样的权贵。 第127章 东郡、砀郡的壮年黔首,在家人担忧惊惧的目光之中,午时迎着寒风出门劳役做工。 等他们回来时,却不似家人想象中的那般奄奄一息,或发了高热,或冻得神志不清。 他们神采奕奕,脸色红润的回家,脚步轻快,脸上含笑,令人觉得奇异。 他们每个人洗干净的手上,都小心翼翼的捧了一件干净柔软的崭新麻衣,然后敲开了家门,回到家中,说起了一天的经历。 他们的家人一边听,一边也洗干净手,将自家孩子带回来的新衣裳摸了又摸,最后才依依不舍的放下。 面对家人不敢置信的表情,这些壮年的黔首都像是何家堆的何天一样,手脚并用,连比带划,面红耳赤的描述起这奇异的经历。 “阿父阿母你们是不知道!那秦国公主,她不止给我们发了新衣。她还给我们用姜、花椒、红糖煮了热饮,我们出发时喝上一碗,做活冷了也能喝!” “那汤一喝下去,浑身就热腾腾的,半点也不冷了!我本来还很饿,喝了那汤也觉得不是很饿了,我就感觉浑身都是就劲儿!” 又暖又能不饿肚子的热饮子,何天的阿父听得连连咂嘴:“那姜、花椒,此等香料类都昂贵得很!还有那糖,老子都没吃过,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这秦国公主,实在是大手笔啊,不如我也跟着你们去做活,喝一喝那热饮子?” 何天的阿母在一旁煮着一锅稀稀的豆粥,听得一脸艳羡:“我力气大,自认为不差你们这些男子什么。你阿父若是能去,那我也能去。” 何地笑了笑:“阿父阿母,你们年龄都过了,人家不要的。” 何父遗憾的叹了叹气,又嘱咐这兄弟两:“既然人家公主、群守、队长对你们都好,你们就要老老实实,好好干活,不要有别的小心思。” 何母瞥了一眼那件好衣裳,也道:“我们要对得起人家给咱们的喝的、穿的,你们可不要混在其中偷懒啊。” 何天连声道:“阿父阿母不说,我也明白这道理!更何况郡守大人说了,我们打的泥胚子,晒干了,是给郡中每家盘炕用的。这火炕烧起来我们就不怕冷了,我们是在为自家做工,为父老乡亲们做工,那怎能不上心?” 何母给每个人分完稀薄的豆粥,端着粥一边喝,一边好奇的追问什么叫做火炕。 何天和何地都兴冲冲的抢着说什么是火炕。 他们脸上麻木漠然早已褪去,只剩下对火炕盘好的期盼,以及未来日子的畅想。 这相似的一幕也发生在砀郡之中。 东郡、砀郡,两郡人对秦人积久的怨言,不过一日,竟然消散了大半。 郊外如此过了三日,而赵瑶君日日都在魏王宫中看魏国关于人口、地形、各地赋税等卷宗,看得差不多了,她心里有数后,才外出放松眼睛。 天气冷,她又惹眼,便没有骑马。 赵瑶君坐着马车,只带了吕雉、韩信,三人到了正热火朝天做工的东郡郊外。 劳役们挖泥的挖泥,运土的运土,打泥胚的打泥胚子,无人暗中偷懒,到处井然有序。那打好的泥胚子,又被人专门放在一大块空地上,让干燥寒冷的大风风干。 那空旷的地上,打眼看去,已经放了许许多多规格一致的泥胚子,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多不胜数。 赵瑶君没有下马车,只掀开车帘观察了一番,叫人前去唤来萧何。 萧何交待了众人一番,亲自用干净的碗乘了一大碗姜汤上了马车:“殿下,大冷天的,您怎么还亲自来这地方了?若是您想知道进度,唤臣来问问,不就好了?我给你们带了姜汤热饮,快分了喝一些暖身子。” 吕雉将大海碗的姜汤分成三碗,一碗给赵瑶君、一碗给韩信、一碗给自己。 三人端着喝了,都感觉身子热了起来。 赵瑶君掀开帘子,她看着外边一派忙碌的景象,悠然笑道:“王宫里看卷宗闷得很,我出来透透气,放松眼睛,顺道瞧瞧你们的做工进度。” 萧何也往外瞧去,唇边有淡淡的自得:“那殿下可满意这进度?” 赵瑶君心里估算一下东郡户籍数,以及一个火炕需要的泥胚子数量,发现不出半月,东郡全郡的泥胚子就打得差不多,劳役们能带着它们去各家盘炕了! 这萧何在统筹安排上,果然有几分本事。 赵瑶君满意,双目盈盈含水,一脸感动的看向萧何,语气满是真诚道:“我实在是太满意了,只是辛苦了你和周勃,堂堂郡守在这大冷天的,还要亲自监工,督促劳役。” 赵瑶君:“我看在眼中,感动在心里,待我回了咸阳,我定将两位郡守的劳苦功高,向阿父一一禀告,让阿父好好赏赐你们,让百官知道你们的辛苦,让黔首歌颂你们的勤勉。” 这话简直太熟了,她为好多臣子这样打过鸡血! 赵瑶君在吕雉含笑不语,韩信有些嫉妒的眼神中,伸手拍了拍萧何的手,动情的赞道:“君真乃我之心腹啊!若是此行我离开了萧郡守,就像鱼离开了水,我怎么可能会如此顺利呢?我身侧有萧君相伴,真乃我之大幸啊!” 当臣子的,何曾能被人如此真诚而直接的褒扬呢? 萧何听得越发感动起来,他心里暖洋洋的,甚至被夸的有些羞愧,连声对赵瑶君道:“这都是臣该做的,臣哪有殿下说的这般辛苦” 赵瑶君立即反驳,一脸笃定的盯着萧何的双眼,语气格外认真严肃:“萧郡守真的辛苦,我都看在眼中。等我回到到咸阳,你任完东郡这一任的郡守,你就等着升职吧!大秦有你这样的能臣干吏,是大秦的福气啊!” 萧何听得心里美滋滋的,他脸上红润无比,连忙摆手自谦:“言重了,言重了,殿下真的谬赞了。” 大秦能臣干吏,文武俊才何其多也? 掰着指头属下来,王蒙两将门之家,为王上立下不世之功。 王丞相、冯劫大夫、相国尉缭子大人、章邯章少府、李斯李廷尉等等,哪一个不是指点江山,谋划过人的呢?即便是官员中最年轻的张良张大人,也不费一兵一卒,劝说魏王投秦了。 他一个萧何,哪里有如此大的本事呢? 但是听着公主殿下赏识的话,萧何还是忍不住高兴。 萧何想到他和周勃同时任两郡郡守,难免要被人拿来比较。如今殿下对他如此看重,萧何心里更是拼了一把劲,打算将东郡治理得超过砀郡,才对得起王上、公主对他的重用。 真是恰巧了,砀郡中的周勃接到赵瑶君对自己的满篇肺腑之言,褒扬之词时,他也是眼含热泪,同萧何想得如出一辙。 他一定要将砀郡治理得超过萧何! 如此方能对得起公主殿下对他的期望啊! 于是萧何和周勃,两个有真本事,且两个都在汉朝都当过丞相的国之干器。如今暗中行角力,各自内卷,格外想要超过对方。 但凡哪边火力不够了,稍微松懈一点点,赵瑶君便找来萧何谈心,又立即写了肺腑之信去给周勃打气,使得两个郡守卷上更卷,卷得一天都闲不下来。 他们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不卷的超过对方,没有一方罢休! 这般操作下来,受益的全是两郡的黔首,以及工作量陡然减少,日子越发悠闲,内心越发满意的赵瑶君。 她只要大事上稍微把控一二,其余事情全不用做,萧何和周勃完成得特别完美! 赵瑶君心里对自己的操作不住的点头:【还是阿父说得对啊!凡事不需要我亲历亲为,只要我端水激励臣下,哪边力气不够,就加把火,让他们拼了劲儿去做,去互相竞争对比。嘿嘿,这效果真是不错,我也清闲下来了。】 赵瑶君心里美滋滋的,又一次视察时,她看着车窗之外,隐隐见到挖泥的黔首队,将一根根长长的、沾着红泥的植物根茎丢到一旁,然后继续挖泥。 接下来但凡挖到那长长的,有小孩儿手腕粗的植物根茎,纷纷被黔首们随意丢弃到一旁,早已堆成了一座小小的根茎山。 黔首们隐隐的声音传来:“这玩意儿怎么总能挖到,也太多了吧!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长得到处都是,又不能吃,反而让我都没法好好做工了。” 赵瑶君呼吸急促起来。 这,这玩意儿是野山药啊! 谁说的不能吃,这完全是可以吃的啊! 野山药在后世还挺贵的,它的营养和口感,都比现在的东郡、砀郡黔首的那没滋没味,稀薄无比的豆粥,好上了不知多少! 韩信瞧见赵瑶君的表情,立即掀开车帘,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便默默抱了两三根山药,匆匆回了马车中,还将马车门关紧,没让寒风吹进来。 他将山药摆在赵瑶君脚下,仰头道:“殿下是想要这个?” 赵瑶君激动的点头,随手呼噜了一把自己腿边韩信的脑袋,高兴道:“对,这个山药。韩信你太懂我了,你拿来得太及时了,我正想好好确认一下呢。” 韩信摸了摸自己的头,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赵瑶君看着野生山药,她却顿了顿,立即换了种说法:“这个薯蓣是可以吃的。” 山药此时还不叫山药,叫薯蓣。薯蓣这个名字,最早出现在《山海经》种:“景山,北望少泽,其草多薯蓣”的句中。 这个《山海经》里的薯蓣,就是野生山药。不过《山海经》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一个人的智慧,而是秦汉这个时期中,才渐渐形成的一本地理明志,蕴含了无数人的智慧。 当然,也有一些民间的传说,说野生山药是秦国武安君白起发现的,也有别的传说,说是上古时期,一个叫做野人国的国家发现的,也有说法是卫恒公向周天子献过野生山药。 反正众说纷纭,但这个时代,确实是没有人种植山药的,人工种植山药都是到了隋唐之后了。 赵瑶君到了秦国这么久,也从来没见到人们食谱上有野山药,也未曾见过其他人食用,她就将这事给忘了。 不过就算是秦国有人吃野山药,这玩意儿也没有普遍食用。单单看外边儿那群黔首毫不心疼的将它们丢到一旁,赵瑶君心里就直喊暴殄天物! 她看向萧何,拿起一根沾了泥土的野山药,欣喜的摸来摸去,语气有些不确定的问:“萧郡守可认识此物?” “臣见过此物,臣也不知叫它叫什么,只知道若是不慎破开它的皮,让其中黏滑的汁液触碰到皮肤,便会奇痒无比。” 萧何有些难以想象道,“不过殿下方才说此物可以食用?这微臣倒是没有尝试过。” 萧何想起以前碰到过这玩意儿汁水时的感受,就忍不住皱起眉,心里有阴影。 如果这东西要是能吃,那人的嘴巴不得痒成什么样啊? 赵瑶君低头看着野山药,再往外看那些被丢弃的一堆堆野山药小山。 她心疼无比:“洗的时候注意些,不是人人沾到汁液都会痒的。等它煮熟就不痒了,熟了的薯蓣软糯可口,鲜美异常,且能补人肺脾肾,滋润血脉,固摄气化,增强体质,实在是一好物啊!” 萧何看向其貌不扬,表皮沾泥,甚至有些坑坑洼洼的野生山药,语气惊叹:“此物竟然好吃又补身,殿下真是见多识广。我现在就让人将挖到的薯蓣,全部收集起来。” 赵瑶君欣喜道:“好,收起来。你让蒙恬带兵多挖一挖,能挖多少挖多少,挖了之后,给东郡中的黔首,每家送一些去。” “另外,你详细画两个薯蓣的图,再画一画挖到薯蓣周边的环境,薯蓣藤蔓的样子。然后分别写信去咸阳、砀郡告诉我阿父和周勃,让他们令人去山上寻一寻薯蓣,也好让黔首们多点吃的。” 如今是灾年,大秦原先的郡县有储粮倒是不太难熬,但是刚并入的东郡、砀郡,黔首就只收获了往年一半的粮食。 这冬天难熬,东郡、砀郡的黔首们心里有数,他们日常也是不敢多吃,只能半饥半饱的。 可再是节省,等来年也要靠开粮仓了。不过现在好了,若是此地薯蓣长得个大量多,好歹能让他们多点吃的,冬日里也好过一些。 第128章 黔首们挖土时,自然寻到了许多野生山药。 萧何、周勃都不让他们丢弃,而是全部收集起来,放进库房之中。特殊时期,也不说什么按劳分配的话,而是算好数量之后,他们再根据现实情况,发给东郡的每一户黔首。 蒙恬令自己带来的兵马开始进山,日日都在找薯蓣。令人惊喜的是,东郡、砀郡,竟然真的长了许多的薯蓣! 薯蓣耐旱喜温,他们找到的薯蓣个大且量多,品质还不错。 那堆成大山的薯蓣,在黔首们疑惑莫名的眼神中,被大秦将士们运进了东郡、砀郡的库房之中,等待两个郡守的分配。 萧何和周勃,两人看着实际情况,开始派人根据薯蓣能够储藏的天数、各家人口、路途远近,往郡县之中之中送薯蓣。 天气越发的冷了,风大而干燥,没用多长时间就将泥胚子风干了。 经过各个队长统一培训的各郡县、乡里盘炕队,带着风干的泥胚子,到处开始了盘炕大业。 因为此次召集的役夫年轻力壮、人数众多,各个县中的人都有。加上魏国两郡其实不是很大,所以众人盘炕的速度很快,几乎一个月左右,东郡、砀郡家家都盘了一个火炕。 火坑盘好,黔首们耐着寒风储存好干柴,两个郡守此时将薯蓣发到黔首们的家中,还教他们简单的做法。 这薯蓣沾了汁液,有的人确实会皮肤发痒,但薯蓣确实可以吃,它可以直接煮,若是有粟米、麦粒的也可以与它一同熬煮,甚至可以不加水,直接上火烤。 熟了的薯蓣滋味鲜美清甜异常。 尝到薯蓣滋味的黔首们,都蜂拥朝着山上跑去,又从各处山头挖了许多的薯蓣,全都藏在自家家中!如今天寒地冻,薯蓣放在家中储藏,也能放得住一个月的! 反正饥饿是最难以忍受的,此刻屋子外的寒冷又算得了什么呢? 黔首们不顾大风、不顾低温,他们喝了城门口给的姜汤热饮,自己再打上一壶随身带着,便结了伴匆匆往山头里跑去! 这粮食都不用他们自己辛苦种植,只是去山上挖一挖,就能挖到美味又饱腹的薯蓣,这不就是天降大饼吗?! 这时候,便是平日里懒惰得不行的懒汉,都跑得飞快,生怕自己去晚了,就挖不到薯蓣了! 东郡、砀郡家家卷起了挖薯蓣的浪潮,直到天气越发的冷,有人不幸在山上冻死了,官衙下令不准上山,下了封山令。这些蜂拥而去挖薯蓣的人,这才乖乖窝在家中猫冬。 窝在家中的黔首们也心满意足,他们看着空荡荡家,慢慢被一个个薯蓣填满,原本存放大豆的地方,大豆消耗了许多,如今大个大个的薯蓣,又将这空缺补得满满当当。 半个屋子都堆满了薯蓣!不枉他们日日天一亮就跑山上,挖到午后才下山!家中还有一捆捆的干柴,整整齐齐的堆码着,好似天然就带着热意。 有了吃的,有了柴火,此时的水源虽然稀缺,但他们东郡、砀郡也打了深井,日常用水紧巴一些也够用。 这日子甚至比之前魏王在时还好过一些,黔首们的心仿佛也彻底安定了下来,敞亮了下来,也温暖了起来,乖乖窝在屋子里。 没过两日,天气已经冷到了极致,狂风呼啸而过之时,人在家中甚至能够听到,房屋被大风吹得摇晃的声响。 屋子漏风,屋里一点不暖,像是冰窖一般。 到了这时候,秦国黔首家家户户都起来生火熬粥。他们先抓一把麦粒,有条件的可以加一些粟米先煮开。随后将切成许多小块的雪白薯蓣,放进水中和谷粒一块儿慢慢熬煮,直到薯蓣和谷粒都变得软糯开花,散发出清甜的滋味。 这时候,只需要撒上一点点粗盐,即可出锅。 天寒地冻,北风呼啸之时,一家人端着山药粥,窝在火炕上。他们亲热的挤着、挨着,一边说话,一边玩笑,一边慢慢喝这山药粥。 火炕上热乎乎的,若是当日生的火太大,东郡、砀郡的黔首们甚至还觉得热呢!那山药粥软糯饱腹,清甜鲜美的滋味,竟然比他们之前吃的豆粥、麦饭,不知好了多少倍! 此时,何家堆云家。 赵瑶君第一日到东郡时,她救下的就是被冻得昏迷在路旁的云。 云的腿被冻坏了,虽然经过医者救治,如今也只能站起来,走路还是特别困难。 她在宫中待了几日后,心中还是牵挂家中的良人和两个孩子。赵瑶君见她一天天精神好了起来,索性遣人送云回了家中。 云回到家中后,不良于行,她的良人也不曾嫌弃她,反而对她精心照顾,耐心劝慰。 这大冷天的,云和良人各坐在炕的两边,他们听着着屋外寒风呼啸,感受火炕上温暖如春的奇异场面,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他们夫妻二人一人端着一小碗山药粥,分别喂着自己身旁健健康康的的娃娃,一时间他们只觉得心中安宁温情,轻松无比。 云的良人擦了擦自家孩儿的嘴,看着云的脸庞,幸福的笑容浮现在脸上:“真好啊,秦国的公主殿下、各位秦国的大人们,个个都是大好人!即便是往日隆冬时节,我们也没有如今这样舒服暖和的。” 云摸了摸自己的腿。 虽然腿不好再走动,但她眼中却没有绝望,只有深深的感激和笑意:“你说错了,我们就是秦国东郡人。这是我们的公主殿下,是我们的大人们。若没有他们,我们过不了这个冬天,我更是早就死了。” 云的良人听到死字,心里便难受得很,他连忙道:“你说的对,那是我们的公主殿下,那是我们的大人,还有我们的王上,我们现在可是秦国东郡人。” 云看着渐渐在自己怀里,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孩儿。 她轻声道:“我早就打听过了,原先韩国、赵国的人,战败变成秦国人后,他们日子比原先好过了不知多少倍!你瞧瞧外边乱的,现在到处都是死人,若无原先的魏王记挂着我们,将我们献给秦国,指不定我们过的就是连埋骨之地都没有的日子!” 云的良人连连点头。 云脑海里想起自己在王宫中,公主殿下叫自己阿姊的温和模样,她脸上越发柔和起来,眼神中含着她自己都未曾发现的坚定和忠诚。 “反正我的命是殿下给的,以后我就是真正的秦人。公主殿下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是公主殿下说的,保准不会有错。” 云的良人也十分赞同:“公主殿下的恩惠,我们一定要记在心里。日后也要告诉咱家的孩子,让他们知道殿下的大恩大德。” 两夫妻絮絮叨叨的说着话,炕上热乎乎的,肚子饱饱的。 不止是他们,东郡、砀郡的黔首们从没想过,这漫长寒冷,无比难熬的冬日,竟然还有如此温暖惬意,悠闲舒适的过法。 秦国全境之外,却是一片惨状。 远眺望去,山上草木枯萎,地里一片荒芜。 北风呼啸而来,又呼啸而过,狂乱无情的卷起地上枯草,裸露出一块块,一堆堆不知是人身上哪个部位,那个关节腐烂发臭的尸骨。 甚至有的尸骨上都没有肉,只有森冷惨白,空空荡荡的支零骨架,零落的堆落着。 专吃腐肉的渡鸦、秃鹫,一声声凄厉的叫着,仿佛是一曲曲葬歌。 它们飞到地上快速啄食完腐肉,又很快飞着离去。 入目之处静悄悄的,不闻人声,不闻鸟雀之声,不见往年的炊烟袅袅,秦国境外好似已经成了一片死地。 人在大自然面前,根本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当重灾降下之时,人也只能承受,承受不过去的,早已白骨露于野了。 外边白骨累累,楚国却还在四处打仗、四处起义。 国内最大的三股势力,保卫王室,拥护楚王熊悍的项家,对上楚王弟弟熊负刍的同时,还要防范着流民中刘邦麾下已成气候的流民军。 项家带兵在国都寿春、巨阳、平舆、下蔡一带驻扎,熊负刍带叛兵在淮河旁的息地驻扎,刘邦带流民避开锋芒,走到了宿州城安顿。 三股势力,互为犄角,谁也不让着谁,但谁都没有开打。 如今形势太差,整个楚国都缺粮食。一旦率先发兵,定然要有粮食支撑,才能攻城。不过,就算是不攻城,养兵也不能让人只喝空气,兵多了,一日耗费嚼用也不是寻常人能够承受的。 楚王熊悍是做一国主君的,自然有些积累,他也有粮仓,倒是还能勉励支撑。 熊负刍早对熊悍不满已经,造反之心早早埋下,他原也准备了些军粮,但如今已经见了底,眼看自己满军将士,因缺粮已经躁动起来。 熊负刍只能占据息地,带兵从息地掳来年轻女子、稚嫩婴孩充作军粮,供给军中将士。 一开始,军中有人也不接受,但只要他们打破底线,吃了一次人肉,再次尝过饱肚的滋味后,军中之人便渐渐接受了。 不然能怎么办呢?人不想饿死,总是要吃饭的。 不知不觉,息地年轻女子、稚嫩婴儿吃得差不多了,军中便开始吃壮年男子、老年男子。 许是吃出了经验,熊负刍军中还有了一种说法,他们将老而瘦的男子,叫做“饶把火”,意思是老瘦男子肉老而柴,需要多加火烹饪一阵,才能吃得动。 妇人、少年、少女们年轻皮嫩,滋味鲜美甚过羊肉,熊负刍军中便管他们叫做“不羡羊”。 稚嫩的婴孩们,因为骨肉稚嫩,轻易便能烹煮,军中便叫稚嫩婴孩们为“和骨烂”。 熊负刍今日煮吃了一稚嫩的婴孩,还觉不够吃,又要了一个。 眼见息地满城的“饶把火”、“不羡羊”、“和骨烂”都快要被他们吃完,熊负刍随手一抹嘴上亮滋滋的油光,对自己麾下将士道:“军粮快吃完了,明后日寡人带兵亲去猎一些。” 他自封楚王,如今言行举止也比照着楚王规格的来。 熊负刍座下一将士,一边津津有味的啃一条手臂,一边抬头笑了一下。 “王上,离我们最近的就是往西、往南猎食,但那是秦国的地盘,咱们那可万万去不得啊!往北、往东是项家和熊悍的兵,再往东北处,路远而难走,到了宿州,就是刘邦的流民军。依我看来,咱们还是往北到上蔡城打猎,又近又碰不到秦兵。” 熊负刍想起如今同自己是云泥之别的嬴政,他心里气闷,灌了一口浊酒:“那秦国算什么,嬴政又算什么?寡人难道会怕嬴政吗?还有秦国那什么狗屁的神使殿下,不过糊弄糊弄人罢了!” 熊负刍知道嬴政厉害,那神使也大抵是真的。 但他心里不满,还是强撑着嘲笑了嬴政、赵瑶君父女俩一顿。 他才拍案道:“那就寡人就带兵去上蔡城打猎,让项家遭殃!对了,那刘邦没有军粮,他们吃什么?流民军疯起来,可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平息好的。” 熊负刍的心腹谋臣笑了笑,他咽下人肚腹处做的烤肉,眼中颇为不屑。 “那刘邦只说不准吃人,但他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默许了流民军到处抢掠,手段也不干净。可笑他原先还立牌子,说自己是为楚国黔首揭竿而起的!如今他反倒成了一些黔首的催命符了!” 正在宿州城的刘邦有些焦头烂额,他出身是个普通黔首,没有军粮,更没有也没粮仓。流民军确实以他为统帅,将他当作老大,但他也确实没粮养兵马。 实在没办法,刘邦只能默许了流民军在周边小城之中掠夺就食。 刘邦心里也烦恼过,可实在也没有办法,别说流民军了,就是他自己不也要吃要喝吗? 他也日渐发现,那些流民军就像是饿疯了,失了理智的野兽,也像是一群打破了内心道德底线的疯子。 流民军唯一所求就算满足食。欲和生理。欲。望。若是一旦满足不了他们,那些流民军就好似秦国那种会爆炸的炸。药神器一般,一个不慎就反噬了周遭的人,甚至吞噬了他这个统帅。 刘邦也只能苦心维持平和,一日日搜索枯肠,想着解决办法。 第129章 上蔡城之夜,一片漆黑寂静,仿若死地。 熊负刍亲自带着四万大军,当夜骑马奔北,朝着上蔡城俯冲而去! 大军好似深林之中无所羁绊,只知猎食的野兽,来势汹汹,看着凶悍无比! 熊负刍在马上意气风发,寒风中,他高声大叫:“楚国的将士们,前方便是上蔡城!城里定有粮食,便是没有粮食,也有美味的不羡羊、和骨烂!只要你们冲进去,猎到的都是你们的!儿郎们,随寡人攻城!” 熊负刍军中吃肉的兵将,此刻如同一群群嗅到了腥味的猛兽一般,发了疯的用巨木撞上蔡城门,又用云梯四面八方的往城上爬去! 上蔡城中的护城卫队不是精兵,他们根本敌不过熊负刍的兵马。 才半个时辰,上蔡城门轻而易举的被攻破了。 城中各处燃了火把,熊负刍骑在马上,目光在当地官员的身上逡巡而过。 他见到两个白胖的官员,垂涎的目光就在这两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上蔡城的官员们连夜出来投降,对熊负刍口称大王,连连跪拜:“大王,我们上蔡城这就投降您这位明主了。请大王绕过上蔡黔首,入住我上蔡官衙,替我上蔡主事啊!” “早不投晚不投,偏要现在投,你们可真是识趣。” 熊负刍似笑非笑,他随意把玩着马鞭,淡声道,“如此,寡人要看你们的诚意,你们这就带寡人去粮仓。” 上蔡的官员们苦笑磕头:“小臣们这就带大王去粮仓,只是大灾之下,这粮仓之中并无多少粮食了。” 他们所言千真万确,如今上蔡城饿死的黔首数不胜数。现在是深夜,若是大白日,甚至能见到街头饿死、病死而无人收敛的横尸。 熊负刍也闻到了城中隐隐的尸臭味,他心里大约知道这穷乡僻壤的交界城中,粮仓之内也不会有多少存粮。 熊负刍没有说话,只打马带着所有兵马进了上蔡城中。 然后他忽然抬手,大军也猛然停下。 上蔡的官员们心里莫名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王上,您,您为何停下呢?这才刚进城一会儿,还没到府衙粮仓呢。” 熊负刍的脸在火把光芒之下,显得越发阴暗嗜血。他眼底贪婪浓重,眼睛微微眯起,看食物一般看着几个官员,神情甚至不类人而类猛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他在寂静的上蔡城中,忽然轻笑起来:“粮食怎么会少呢?你们不也是粮食吗?不过,你们不是谷物,而是人粮罢了。” “什什么人粮?” 难道是吃,吃人! 上蔡城几个官员,包括剩下的护城卫队听到此言,脸色瞬间煞白,两股战战。 熊负刍点头,朝自己的将士们扬声:“现在,给寡人将上蔡城门关上!诸位儿郎,你们可随意猎杀就食,无需有顾忌!” “诺!多谢王上!” 早已迫不及待的兵将们如同野兽一般,喉咙里发出粗犷兴奋的嚎叫!他们拿起自己的兵器,往城中各处狂冲而去! 破门而入,烧杀抢掠,夺人储粮。 熊熊火光之中,上蔡城沦为了人间地狱。 本来寂静的死地,忽然热闹了起来,到处充斥这熊负刍兵马的兴奋嘶吼,以及各种哭饶、惊恐、绝望的惊叫。 遍地横尸被堆得犹如山高,年轻男女被拘在街头,当作人粮。年幼婴孩连哭叫的生理反应,都已经失去,他们只知道呆滞麻木的坐在地下,好似一个个偶人。 压抑的灾年,熊负刍的军队早已经疯了。 军队一路往北,他们意气风发,如同发泄一般到处虐杀抢掠。 但凡见到见到鲜活温热的血液飙溅,黔首们如同土鸡瓦狗只能卑弱在自己腿下求饶拜服时,他们心里便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 熊负刍军杀红了眼睛,一个不慎他们就冲出了上蔡城,往西北狂冲,跑到了秦国地界昆阳县。 昆阳县原属于魏国,与楚国交界。 熊负刍带着四万兵马跑到昆阳县城门外时,天光已经大亮。早早听到动静的昆阳县令立在城头,与这一队来势汹汹的兵马对峙。 昆阳县尉、县丞、县令都在城头,见了这大场面,他们已经慌得不得了了。 “这,这人怎么那么多!” 昆阳县整个县的人口也就一万多点! 这来势汹汹的兵马看上去怕有好几万啊!他们还骑着战马!这如何能够抵挡啊! 城头之上,还有岁数尚小,身量却已经很高挑的韩信。 他看着远处密密麻麻,多如蚂蚁的兵马,他心如擂鼓,神色却格外沉静的催促县尉:“县尉大人,让人快点狼烟!” 县尉闻言,顿时清醒过来,连忙让人去点狼烟。 韩信看着这些数倍于昆阳县的敌人,浑身血脉竟然滚烫起来。 他古铜色的脸颊上有情绪波动的淡淡红晕,一双漆黑如墨的眼,静静目视前方。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微抿着,显露出超出同龄人太多坚定和冷静。 韩信:“让人将库房里面的炸药,全部都运到城头来。” 县尉结结巴巴:“全,全部?” 那可是神器啊,这么快就要用了? 韩信:“对,全部运来。让黔首另外运滚石、旱厕之中烧得发烫的粪尿、易燃的豆油酒水、石灰、弓箭、长枪,全都运来准备。” 韩信一边说,一边回忆。 他清楚的记得公主说过,守城时向敌军泼滚烫的粪尿很有用。 爬城墙的敌军若是被泼了滚烫的粪尿之后,伤口便会溃烂难忍,加上粪尿滚烫湿滑,爬城墙时他们就不容易爬上来。 若加上石灰刺激伤口,伤害眼睛,巨大的疼痛会让敌军更加难以忍受。 豆油、酒水易燃,如今天干物燥,一年没有雨水霜雪,有风助力,可以火攻。 弓箭可以远攻,而长枪可以就近戳杀。 县尉听到他要煮烫的粪尿,心中大感诧异。 韩信远眺,估量了一下人数:“城下约莫有四万人,我们不开始就吓怕他们,他们是不会停的。我昨日听县尉说,我们城中屯兵三千?” 县尉见这位来巡城的公主伴读一点也不慌乱,他也不由冷静下来,让人去运韩信要的所有东西。 秦人好战,昆阳县尉本就是秦人来任的县令。 冷静下来后,他笑道:“是有三千屯兵,但若是需要,我们全民皆兵!纵然身死,下官也不会叫这贼兵攻破城,丢了王上、公主殿下的脸面!” 韩信淡淡道:“令护城卫队一千五百人守在正门,其他三方城墙各守五百人。” “城中征集壮年民夫,令其准备一起守城。” 县尉一一照做。 这关头上,韩信脑子里忽然想起公主殿下偶尔念叨的话,什么浑水摸鱼,什么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之类的话。 他想,这来势汹汹的场面,恐怕真的只有用神器震慑,使得场面混乱,然后浑水摸大鱼,趁机枭了敌军首级,才能彻底吓退他们! 韩信抬眼,颇有气势:“再给我一把强弓。” 一旁的副将看了眼他稚嫩的脸庞,对上他不容置喙的眼神,以及各种有条不紊的布置。他莫名其妙将自己手中的强弓,放到了韩信的手中。 副将给了韩信弓,心里却怀疑不减。 不是,他这可是强弓! 这少年这般年少,看着连骨头都没长硬,他能拉开自己的强弓吗? 韩信拿了弓箭,便埋伏在城墙隐蔽之处。 他稍微一看,轻而易举从盔甲形制、号令口吻、敌军态度中分辨出了熊负刍是敌军的头领。 如今两军对垒。 昆阳县城下,万军待发。 一阵寒风吹来,伴随着不远处飘散的狼烟,熊负刍上头的情绪陡然清醒不少。 他看着昆阳县城门,意识到他们这是已经杀到大秦的国土上了。 只是他清醒了,他身后的军队却杀疯了! 熊负刍亲封的大将军,看着城楼上衣衫还算整洁,面貌有精神,形貌半点不似野人,身上也还有肉的昆阳县人,眼中的垂涎、嫉妒都快溢了出来。 凭什么呢,这些卑弱的贱民竟然活得比他们还要好! 昆阳县人那衣裳、那皮肉、那神态,竟然不似在乱世中生活一般!他们状态同平和盛世之时,没什么区别! 反观他们这些听上去威风凌凌,手掌兵权的大人物——大王,包括他这个大将军,看上去反而潦草落拓得仿若乱世的求生之犬。 大将军捏紧了手中的剑,恼怒的对熊负刍道:“王上,您怕了?此地不过是秦国一个小小县城罢了,我们今日进城将城屠了,再快速退回大营,那秦国人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熊负刍立即呵斥:“闭嘴!你可知秦国那邪门的公主,此刻就在东郡坐镇?” “什么神使,那公主不过是一小儿罢了!” 大将军冷笑,眼神却垂涎贪婪:“王上,你瞧瞧城头上那些两脚肥羊,若是一县人都如此肥美,我们只猎这一次,就不知够吃多久的了!可此行若是平白回去,光有上蔡城的猎物,也是不够做军粮的!” 他任然嫌不够,不断言语刺激挑拨着熊负刍:“王上,到底攻不攻城?您该不会是不敢吧?” 熊负刍是个受不得激的,看着天上狼烟开始飘散,他一个咬牙,当机立断带着四万兵马朝昆阳县城攻去! 无需分兵,他要以绝对力量快速攻城,然后屠城! 等掳掠了昆阳猎物、粮食,他们就快速退军。 他熊负刍就不信了,那个秦国公主,就为了这区区一小县之人,她还能不依不饶的打到他的大本营? 况且,他带了四万兵马,人数是这县城的三倍多,拿下一个区区的县城不过是手到擒来。大将军说得对,他无需畏手畏脚的! 马蹄踩踏在地面,使得昆阳城池都震撼了起来。小小昆阳县,在这数倍于自己的强兵之前,弱小得犹如一个捧金走闹市的稚子。 韩信嗓音格外平静,他牢牢攥紧了手中的弓箭,一边瞄准熊负刍,一边道:“县尉大人,等敌军冲至三丈内,即可放一半的炸药。” 县尉连连点头,让人快速用彩旗、竹梢将此令传下去,他心里则算着距离。 约莫三丈,县尉耳边忽然炸响韩信的嗓音:“放神器!” 他忙不迭跟着韩信大喊:“放神器!放神器!” 进入到炸。药爆炸的范围内,熊负刍兵马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令人险些失聪的,惊天动地的声响! 失去理智的小兵们,看着眼前一同攻城之人被炸得断臂残肢,头破血流! 一阵阵爆炸的热浪直直朝自己袭卷而来,让他们眼前好些闪过无数手无寸铁的人粮们,求饶的画面。 他们心里也忽然就尝到了死亡的滋味。 熊负刍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赵瑶君会将神器这一珍贵的攻城利器,布置在一个小小县城之中。 他不知道的是,赵瑶君在经过交界县的黔首,被他们自己收留的流民亲戚吃了的事件后,她就在秦楚交界县、秦燕交界县、秦齐交界县都布置了火。药,以防流民、乱军、甚至是各国的军队忽然攻来秦国。 熊负刍刚好碰上了。 他等这炸。药将他的人马炸得肝胆俱裂,军心涣散。他才从马背上直立起身,大叫道:“撤退!撤退!他们有大秦神器!” 韩信从一开始,一直瞄准的就是熊负刍。 方才守城将士丢了炸。药,导致场面一片混乱时,他根本射不到熊负刍。 如今熊负刍自己在马上直起身子下令,就成了显眼的存在。 韩信稳稳的张弓搭箭,箭尖对准熊负刍的眉心。 他将弓弦拉成满月后,陡然放手。 忽然,一点寒光凌然飞跃而下,带着破空之声,又急又快的朝熊负刍的眉心射去! 熊负刍大喊:“撤退撤退!” 他隐隐察觉了什么,向正前方看去,只见空中寒光一点,朝他门面而来! 昆阳城门上,竟有一个小儿打工射箭! 那一个小儿生怕射不到他一般,在他眼中又飞快朝他补了两箭! 可最开始的那一箭实在是太快了! 太猝不及防了! 熊负刍目眦欲裂,他想要避开,强弓的力道却让飞速而来的锋锐箭尖,深深没入了他的眉心。 熊负刍身子顿时后仰,在自己大将军的呼喊中栽倒了下去。 昆阳县尉见了这场面,惊喜得大喊出声:“敌军首领枭首!” 周围的护城卫队看着城下混乱的一幕,浑身充满了力气,他们如有神助一般,也跟着大喊:“敌军枭首!小韩大人威武!” “敌军枭首!小韩大人威武!” 熊负刍当场阵亡,敌军群龙无首,已经开始溃败。 敌军的大将军见形式糟糕,也连忙让大军撤退。 韩信将手中的强弓扔给副将,对守城的将士们道:“弓箭手准备,现在瞄准他们,开始放箭!” 他尚且年少,本不该做下令之人。 但韩信一声令下,无数箭雨便从城门上射下,朝着败逃的敌军刺去! 等确定四万人溃败逃逸了,韩信依旧让人在墙头巡视。 他却当场要了纸笔,语气柔和下来:“我要给殿下去信,将战况全数告知。” 韩信拜于王贲门下,这几日代赵瑶君到楚国与秦国交界之地巡视,顺便也是提前感受一番自己学过的地形地貌,与真实所见是否吻合。 没想到这一来,却让他经历了一场以少对多的守城之战。 韩信是第一回杀人,奇异的是他心中竟然不觉得害怕,心中兴奋激动和对敌人的痛恨,这两种情绪反而更加猛烈一些。 就如同此刻,他心里只有杀了敌军首领后的快慰,以及向公主殿下报喜的喜悦。 或许公主殿下接到战报,便想要奖励他,只是不知道她会赏赐他什么。 第130章 赵瑶君很快接到韩信送来的信件、以及昆阳县县尉送来的大捷表疏。 她打开信件,一目十行,快速浏览起来。 信中说,息城一带的人口,已经被熊负刍的兵吃得灭城了。熊负刍军粮见底,因为发兵闯入了上蔡城。 屠城之后,他们一路往西北奔袭,忽然兵临昆阳县城下。 幸好有神器炸。药存在城中,昆阳县仅仅以三千护城卫队,就将熊负刍带来的四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逃逸溃败! 韩信更是以稚龄城头督战,指挥三千守城兵马,抗住了熊负刍的攻势。 他还取了强弓,张弓射箭,亲自留下了熊负刍的狗命! 如今,熊负刍的狗头,已经被割下函封,送至咸阳。 县尉和韩信都信中问赵瑶君,接下来他们要如何办? 吕雉在一旁烤火,陈平提笔处理公务,王离在赵瑶君身边,看她面上越发明显的笑意,不由抓耳挠腮起来,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消息。 赵瑶君眉梢、眼角、唇边尽是欣喜的笑容。 她兴奋的将喜报拍在桌案上,抬头对三个伴读道:“韩信,真不愧是兵仙呀!他如今年岁还小,竟然就能城头督战,指挥兵将,以我方三千兵马对敌方四万兵马不落下风,且一箭将熊负刍那个爱吃人的狗东西留了下来!” 完全控制不住喜悦,她兴奋的起身走来走去:“韩信真乃我大秦少年将军!韩信,他是真不错呀!” 陈平唇角笑容凝滞,玩笑道:“殿下对韩信可真好,您如此褒扬于他,平听在耳中,都觉得嫉妒了。” 赵瑶君不甚在意的看了一眼陈平:“若是有朝一日,你立下此等奇功,我也如此夸你。” 陈平笑而不语。 王离三步并作两步走,迫不及待的走到桌案边,拿起桌上的军情急报,韩信的书信,一一看了起来。 越看,他就越发羡慕韩信这小子。 随即一把将信件拍到桌子上,王离匆匆走到赵瑶君身边,抓住她的袖子,一脸恳求:“殿下,我也是武将啊!凭什么韩信可以去前线视察,我却要呆在东郡?” “我也想要去三国交界之处视察,若是遇到敌军,我也不怕的!我还是韩信师兄呢,他都能去,我更能去了!” 这祸头子,谁敢放出去啊? 赵瑶君无奈:“你阿父怕你闯祸,哪都不准你去。” 王离:“那韩信为什么能去?” 赵瑶君:“韩信他性情虽然寡言沉默,但却格外稳重。你出去了,我怕你乱来,到时候出了什么事情,我如何同你阿父交代?” 主要是她让韩信出去走一走的时候,也没想到熊负刍这狗东西竟然能带兵打大秦啊! 楚国三足鼎立,形式战况本来就够紧张了,楚国三方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 熊负刍却莫名其妙来挑衅大秦,这件事赵瑶君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她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因为吃人肉中病毒,弄得脑子失智了。 王离眼睛转了转:“那我就去韩师弟身边跟着他,让他看着我。这样我既不能乱来,又可以在外边儿长长见识,殿下觉得如何? 赵瑶君想了想,答应了下来:“也行,但是蒙恬将军要带大军、炸。药、辎重粮草跟一块儿去,处理后续事宜。” 楚王负刍手下还有许多兵马,熊负刍死了,还不知他麾下要如何动乱呢! 毕竟他们这一支军队,一开始是打着楚国王室血脉被玷污,熊负刍是先楚王唯一血脉的旗号反的。 如今熊负刍这个名正言顺的楚王血脉没了,他手下那个大将军万一狗急跳墙,恼羞成怒回来反咬昆阳县一口,那也说不准。 王离立即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下来,带着赵瑶君的令牌,连忙去找蒙恬。 陈平也缓缓起身:“殿下,不若平也跟着一道去?” 赵瑶君疑惑:“你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呢?你又不是武将。】 陈平笑了笑:“平曾听殿下说,但凡吃过人肉的人,已经不是常人,而是兽类了。平想着,韩信、蒙恬将军或许不知如何处理这些俘虏,便想亲自去走一趟,替殿下将这些人料理干净。殿下不喜食人乱象,此次平处理之后,想来食人之风再不会波及我大秦。” 赵瑶君看着陈平脸上的笑容,心里猛跳了一下:“你要怎么替我料理干净?” 陈平犹豫了一下,就笑着直言:“按照殿下曾经说过的法子处理,食人者终究自食、他食。我将他们带到楚、燕、齐三国与我大秦交界之城,在城门上,令他们互相啃食,让他县之人观刑震慑。” “最后存活者,我下令施以凌迟之刑,片肉三千,令其看着,自己将自己蚕食殆尽。” 赵瑶君笑容一顿,她看着笑容清浅和煦,眉眼一派天真,年岁比自己还小一些的陈平,属于是被惊到了。 【虽然我确实说过,谁再吃人就凌迟他,让他吃自己!】 【但你好像从未沾过鲜血,除了你小时候吃了点苦头,来了咸阳,我记得自己也待你不错,你阿兄待你更好!有家人陪伴,有我们这些小伙伴,又衣食无忧,你长在不怎么缺爱的环境里,怎么渐渐还是长成了这副癫癫的样子了呢?】 赵瑶君苦恼的皱皱眉头:【话说你是历史第一毒士,怎么,你们毒士的行事风格是天生就有,不可改变的吗?】 “殿下可是觉得平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陈平眉眼低垂下来,他生得皮肤白皙,一双微垂的狗狗眼,本就显得人畜无害。此刻他一脸忧伤,越发显得有些可怜。 赵瑶君连忙摇头,心口不一道:“我可没有这样说。” 【不过你确实有点啊!】 陈平被哽了一下。 他无比伤感却义正言辞道:“殿下,平只是觉得食人之罪,本就罪大恶极,该震慑天下食人者,才能遏制一些坏风气。加之殿下为这些人常常大动肝火,发怒怨恨。平看在眼里,真是怕殿下大怒伤身,日日都想为殿下分忧。” 陈平动情道:“平也不想用此有损阴德,有伤天和的手段。可是那些人已经失去理智,他们已经不是人了。若不用此雷霆手段,食人之风依旧会波及我大秦,便不能解了殿心中的愤怒担忧了。” “若真能为殿下解忧。”陈平眼中好似蕴了泪,他真心实意道,“即便损平一身名誉,也很值得了,平请求殿下,让平跟着蒙恬将军一道而去。” 赵瑶君看着陈平的模样,心里竟些愧疚一下:【我真该死啊!他再用什么手段,不也是在为我着想吗?】 【更何况,吃人的现象出了秦国,那实在是太普遍了。现在没法解决,只能震慑他们国之人,令他们不敢侵犯、啃食秦国的黔首。】 【陈平处理事情的办法,虽然极端,但不得不到说,应该挺有效的。】 她看着陈平期盼的模样,点了点头:“那你也一道去就是了。” 陈平笑弯了唇,他给赵瑶君倒了一杯热茶,还未变声的嗓音显得有些雌雄不分的甜味:“殿下,平舍不得离开您。此去遥远,平不在殿下身边,殿下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一直沉默不语的吕雉闻言,不由哼笑了一下。这陈平,难道以为只有他在,公主殿下才能好好的吗? 明明公主殿下最离不开的人,是她。 吕雉看向一脸殷切不舍的陈平,觉得碍眼:“你不在殿下身边,自然有我照顾殿下,又何须你来担心?你当我是吃白饭的?” 陈平眼神都没给吕雉,只看着赵瑶君,头也不回道:“你和我,那怎么能一样?” 吕雉露出格外温柔的笑容:“我们确实不一样,我和殿下同为女郎,每日都有许多亲密的话要说,甚至可以形影不离,同吃同住,你可以吗?” 陈平笑容消失,他转过身,看着吕雉,正要开口。 赵瑶君怕这两人也忽然抬杠起来,连忙起身,格外熟练的和稀泥:“好了好了,你们两人、韩信,还有王离,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你们都是我最喜欢的小伙伴,是我未来的左膀右臂。左右不过一点点芝麻大小的事情,你们就不要争执了。” 她安抚了两句,自讪笑道:“对了,我还有些公文需要处理,便先往前殿去了。天气冷,雉姐姐烤烤火,阿平你快收拾东西去吧,需要什么你同侍从说便好。” 赵瑶君立即起身,大步往前殿而去,只留下吕雉、陈平两人冷眼相对。 周围的侍从们感觉周身凉飕飕的,越发不敢说话了。 吕雉冷笑:“不愧是天生的狼崽子,果真心狠手辣,可笑上苍竟给了你一副可怜兮兮的臭皮囊,让你矫揉造作的蛊惑殿下。” 本来她不爱生气,但却最讨厌这狼崽子一副公主殿下离了他,就不行的样子。这不就是在否认自己的对殿下的照料吗? 陈平看着吕雉清秀温雅的脸庞,淡淡一笑。 “吕雉姐姐日日温柔笑语,怎么今日也成了笑面虎?如此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模样,平看着心生畏惧,就先行离开了。不过吕雉姐姐可真是吓到我了,等用夕食后,我只好再去找殿下寻求一二安慰,否则只怕我会噩梦连连。” 陈平说完,不顾吕雉的表情,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月落日升,三日之后,赵瑶君便在城门口送蒙恬、王离、陈平离开。 她头疼的看了眼激动的王离,幻视了一下挣开了绳子,打算拆家的哈士奇,又看了眼人畜无害,眼眶微红,依依不舍,紧跟在她身侧的陈平。 赵瑶君唇角微微抽搐两下。 她看着蒙恬,苦笑着嘱咐道:“辛苦蒙将军了,你看着点这两人,不要让他们玩得太疯。还有在外边的韩信也是,他并非不好相处,只是沉默寡言了些。” 蒙恬还不知道自己接了个什么样的烫手山芋。 他只将这几小孩儿当作去战场长长见识的后辈,就不在意的点点头,随口应承道:“殿下放心吧,有臣在,他们一定会顺利出发,顺利归来的。” 赵瑶君:“好吧,无论任何,蒙将军多费心了。” 分别之际,陈平下垂的一双狗狗眼,越发楚楚可怜的看着赵瑶君:“殿下,平真是舍不得您啊。” 赵瑶君抬手,随意揉了下他的头。 王离也凑过来:“这摸摸头是离别礼吗?韩信有,陈平有,我也要有!” 你凑什么热闹? 陈平一把拖住他往前走。 轻而易举的转移了话题:“走吧走吧,大军要开拔了,不能再耽误下去了。我听说蒙恬将军的战马名唤踏云追雪,跑起来可威风了,你骑过没有?” 王离顿时被忽悠走了,眼热的朝蒙恬胯下战马看去,越看越觉得神俊。 这样神俊的马,要是他能骑一骑,那该多美啊! 王离忍不住凑到蒙恬身边,笑嘻嘻的搭话。 一阵寒风吹来,赵瑶君揉了揉额角,吕雉温柔的将暖手炉放到她手中,安安静静呆在一旁。 赵瑶君:【日日吵吵闹闹的,终于走了。这团宠也不好当,和稀泥不好和,一碗水也难端平。说来说去,还是吕雉大姐姐温柔贴心啊!】 吕雉笑而不语,眼波温柔如水:“殿下,外边冷,咱们还是早些回家吧。” 赵瑶君心情大好,立即道:“你说得对,咱们回家!” 130-140 第131章 东郡、砀郡,两郡黔首靠着火炕、以及囤积的薯蓣,竟然过了一个不错的冬日! 瑞雪兆丰年。 虽然冬日寒冷,下雪天更冷。其他几国黔首没有火炕,又缺衣少食,他们受寒受冻的日子会更不好过,但天下的黔首还是盼望着下雪。 如果下一场大雪,干涸开裂的土地里就雪水冻死虫卵,滋润土地。春日到来之后,他们就可以春种,多少可以收获点粮食,不至于来年也是饿死。 秦国以外,饿死的人实在太多了。 可让天下人失望的是,快到了春日,老天还是吝啬得一点雨水都没有落下来。 到了初春,秦国黔首出门后发现,官府的粮仓放了大豆做种子,麦子做救济口粮。官府还开了水库、拗井等储水之处,让黔首们连同深井一块儿用,开始开地、春播、种植。 秦国上下都按照计划有序的生产生活,他们仿佛没有受灾情摧残太深。 其实黔首们就是很好满足,只要有种子,有些水,他们就能安心将力气使在田地之间,埋头耕种,等待收获。 但越过秦国举目四望,到处是干瘦的柴火棍,以及遍地饿死、冻死之人。 楚国、燕国、齐国黔首没有种子,没有水源,家中早已经断顿,许多黔首迫不得已离开了往日谋生的土地,跑到山野之间成了野人。 赵瑶君看着东郡、砀郡差不多已经春种完毕,她这才启航离开两郡,回到咸阳城,准备降雨事宜。 东郡、砀郡百姓虽然不舍,但也无法阻止她的脚步,他们心里也清楚,公主殿下不可能会停留在郡县之中。 咸阳城终究才是她的归宿。 艳阳高照之时,赵瑶君便带吕雉启程回咸阳,而外边的王离、韩信、陈平、蒙恬,已经占据上蔡城,正在此处屯田、屯兵。 他们发现上蔡城也有许多薯蓣之后,就开始收纳未曾吃过人肉的流民,想要恢复这座死城的生机。 现在秦国黔首的日子比他国黔首日子好过,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上蔡城被蒙恬占据,才放出话来要收留流民没多久,就有许多流民憋着一股气,他们或拖家带口,或独自跋山涉水,风餐露宿的来到上蔡城,希望能在城中活下去。 他国流民到了上蔡城后,只见有威风凛凛的秦兵守在城门口,详细登记他们的信息,询问是否吃过人肉的事情。 若是确认无误,秦兵便发一个木牌,他们进城。等黔首们进了上蔡城,就根据木牌被安排到各处民居中安顿。 逃难的难民们,看到城中修的深井里有水,他们就已经欣喜若狂了。 刚来没有粮食吃,蒙将军就让军中小兵带他们到山上挖薯蓣,也算度过了燃眉之急!谁知隔了两日,咸阳城出乎意料的调来了大豆种子,还按户发到他们头上。农官运粮而来,嘱咐他们安心耕种,好生劳作,别的无需担心。 黔首们喝着深井里的水,吃着山药糊糊,啃着麦饼,忽然就奔溃大哭起来。 韩信这两日走在城中,常常听到有人撕心裂肺的哭泣,这让他不仅触景生情,想起前两年父母双亡,快要饿死的自己,也是这副模样。 幸好,殿下救了他,还让他留在咸阳。 韩信默默走回府衙,耳边依旧是万民哭声。 那些人仿佛要将自己的心肝肺肚都哭出来一般,口中来来回回呼唤着家人:“阿父、阿母!伯伯、小叔,你们看见了吗?我有吃的,有喝的,我能活下去了!只可惜你们没有撑到现在啊!” 那嗓音带着无穷无尽的遗憾和痛苦,让人闻之不忍:“上苍不公啊,只恨我们今生不是秦人!若是早是秦民,何须经历这样多的波折?” 难民们过了几日好日子,心里忍不住叹息,秦国的黔首过的竟然是这种好日子,他们吃的、喝的也太好了吧? 如今看来,秦王果真是顺应天命而生的,秦国四公主当真是神使殿下,顺应他们,自己真的才有好日子过啊! 上蔡城从收留难民开始,不过短短一两月,上蔡城从一座死城重新注入了新鲜血液。它渐渐焕发生机,慢慢热闹了起来。 如此到了五月初,各国的水源都已经枯竭。入目所见,河床裸露,地面裂开大缝隙,连秦国的水库、拗井种的水源也快要用尽。 豆苗没了水浇灌,眼见就要枯死。 偏偏天气越发热了,他国黔首渴死不在少数。秦国黔首看着深井中也要干涸的水,每日只敢用水润润喉咙,哪怕是口干舌燥,嘴唇干裂气泡也不敢大口喝水。 此时,楚王熊悍、燕王喜、齐王建,三王一道斋戒三日,虔诚祭天求雨,祈求上苍降下甘霖,给生民一条活路。 可惜他们无功而返,三国黔首们陷入了绝望之中。 现在除秦国外,其他三国的黔首此刻如同被绷紧的琴弦,只需要再有一点外力,便可以奔溃,使得天下陷入混乱。 陈平震慑过的边境交界之处,他国的黔首也不要命的嚣张起来,只想从秦国抢些水粮活命。 大乱世将至,人心也险恶,关于赵瑶君神使身份的菜侧,也流言四起。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秦王四公主并非是神明转世,也并非是神使殿下,而是祸乱天下,导致天下遭此大灾的妖孽。 还有流言说,嬴政和秦臣狼子野心,他们将许多功臣的功劳,堆积在秦国四公主这个妖孽身上,妄图祸害天下,削减各国势力,让秦国一统天下。 甚至有流言言之凿凿,说是这两年的旱灾、蝗灾、寒灾,都是那个秦国四公主的妖孽手段,她就是残忍至极,不顾他国黔首性命,想要耗空三国国力,让大秦统一 那些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到最后,赵瑶君已经成了居心剖测、同嬴政勾结导致生灵涂炭的罪魁祸首! 早朝之时,赵瑶君听到这些的时候,她克制不住,当着嬴政以及百官臣子的面,不雅的翻了个白眼:“我有一句很难听的话,不知道要不要说。” 嬴政一脸怒容,脸上都是杀气:“我儿不说也罢!” “那些人看我大秦过得好,他们心中难忍嫉妒,只想找个发泄心中情绪的借口。所以他们胡言乱语,污蔑攀扯,企图挑起天下人与大秦的矛盾。这等下作手段,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必为此烦恼。” 赵瑶君:【阿父说得对,但我心里生气是真的。】 朝臣也生气啊,大王什么样,公主什么样,他们能不知道吗?这些话,简直就是在侮辱主上。 主辱臣耻,他们如何能忍? 众臣也连声道:“那等恶人污蔑王上、公主殿下,依我等看,决不能轻易放过!” “对!定要肃清本源,寻出流言背后的推手来!”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 这些人就是看他们公主心地善良,好欺负! 王翦已经气得胡子颤抖,他大步上前,声若洪钟道:“此时三国危若累卵,臣愿意带兵,扫清楚国、齐国、燕国,为公主殿下讨一个公道。” 王贲也道:“臣也愿意替殿下讨一个公道!” 蒙武:“臣也愿意!” 赵瑶君心里讪笑,虽然她有些生气,但确实不是很在乎这个流言污名:【其实,打这三个国家什么的,现在也没这个必要。】 实在是国内粮食、水源都不够啊,打下来也是个让人焦头烂额的大烂摊子。 众臣听到公主殿下的心里话,以为她于心不忍,不由越发怒意勃发:“殿下就是太心善了,他们才会如此蹬鼻子上脸!” 赵瑶君:“?” 我是这么善良的人吗?我怎么不知道? “照我看,只要将他们打怕了,他们就老实了!” 嬴政也越想越气,满心都是自家小小年纪就勤勉为民的好孩子,被外边的恶人欺负得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心疼极了。 赵瑶君见嬴政意动,连忙起身,朝着他拱手一拜。 “阿父,如今遍地荒芜,耕种困难,我大秦实力强悍,现在打下楚国、燕国、齐国不难,但养民困难。国内没有粮食,也缺少水源,若三国黔首对照我国黔首的日子,他们定然心中越发不平。心中不平你,戾气横生,早晚也会动乱。” 赵瑶君:“他们不是对瑶君身份有所疑惑吗?那正好,瑶君打算为我秦国祈雨、降雨。”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 嬴政确实早知道此事的,却故作不知:“你要如何祈雨?” 赵瑶君:“不瞒阿父和诸位大人,瑶君前几日梦游仙界,于银河沿岸,得遇到玄鸟山神。山神掌水泽山脉,祂见瑶君忧愁,便询问我原因。” 嬴政虽然早知道自家女儿有祈雨之法,但具体情况如何他也不知。 如今听她提及天宫上界之时,他和众臣无比感兴趣,很是入神的听着这玄妙无比的仙界之事,忍不住跟着她的描述进行畅想。 赵瑶君继续胡编乱造,装神弄鬼多了,她已经脸不红,心不跳了:“我告知祂,我正为天下久旱之事担忧。玄鸟心善,便决定帮瑶君一把。” 王贲惊呼:“怎么帮啊,是呼风唤雨吗?” 赵瑶君点头,微笑:“山神说,世间有三千界,我们所在只是其中一界而已。我们此界水源断绝,难以为继,祂打算前往它界,为我们抽调来水源,为天下降下甘霖。” 众臣一脸喜色,公主身上发生的玄异奇幻的事情太多了,他们一听她的真假参半的话,立即就信了。 连嬴政都忍不住追问:“那神明打算何时调水,如何降下甘霖呢?” 赵瑶君继续微笑,眼里却有点叹息:“祂不用直接降水,祂要将神力借由瑶君,由瑶君斋戒祈雨后,动用神力抽调它界水源降水。” 难道公主要亲自在天上行云布雨!若是真的,那将是天下震动的神迹啊! 嬴政和众人听到这,已经感到越发奇异和期盼了。 赵瑶君苦笑:“可惜我此世乃是凡人躯体,无法承受祂所有的神力,无法为天下各地同时降下甘霖。我只能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去祈雨降雨。我还不能降连绵几天的雨,只能每日让一座城池下一个时辰半的雨。” 一个时辰半的雨,足够了,足够了! 嬴政和众臣欣喜若狂,这一场好雨,足够滋润土地,又让黔首储藏雨水了。 嬴政朗笑:“神游仙界,请求神明,借凡人之身行云布雨,我儿已经尽了全力!我大秦能有这一个时辰半的雨水,也足够承天之幸了!” 众臣异彩连连,他们从嬴政说的几个词中,已经畅想到赵瑶君那波澜壮阔,玄幻奇异的经历了。 赵瑶君道:“祈雨降雨一事好说,我大秦一贯是知恩图报的。玄鸟大人为我大秦劳心劳力,瑶君请求每到一处城池祈雨降雨时,此处便为玄鸟大人塑身立庙,敬拜供奉,叩谢感恩。” 嬴政爽快道:“合该如此,此事寡人准了!到时候,瑶君将玄鸟的模样。告知画师,让画师画出来便可。” 赵瑶君松了口气:“灾情拖延不得,瑶君先斋戒三日,便开始行走祈雨、降雨。天上生民可怜,若是瑶君行到边界之时,有他国黔首来接取雨水,只要他们遵守我大秦律令,便放他们入城接水吧。” 她这可不是资敌。 这点水也说不上资敌,只能说是雪中送炭一下。 他国百姓何其可怜啊! 赵瑶君想反正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她能帮就帮点吧。帮了这忙不但能洗清自己身上嫌疑,也能收拢点别国百姓的民心,何乐而不为呢? 嬴政皱起眉头,最后也说了个准字。 他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寡人即刻传令天下,将我儿祈雨降雨的盛事,广而告之,好令天下生民皆知。” 赵瑶君微微一笑,扬声道:“诺。” 第132章 嬴政亲写祈雨表文,传遍天下,言神使殿下将会斋戒三日后,在蕲年宫凌虚台拜玄鸟山神,为天下祈雨,届时请百官、黔首观礼。 凌虚台高耸入云,黔首站在蕲年宫外仰头,便能见到此台情景。 咸阳臣的黔首最早知道消息,他们知道此事后,就讨论开了! 人人喜笑颜开,仿若过年一般,到处都是庆贺之声! 人们苦苦等待的三日,都是在询问、讨论此事。 “哎,你听说了吗?神使殿下斋戒三日后,就要在凌虚台上祈雨了!” “这我肯定听说了呀!不过,听说殿下梦游仙界,怜悯天下黔首连年受旱灾之苦,就恳求了玄鸟山神。” “我也听说了这个说话,还说玄鸟大人为我们抽调了仙界的水源来,却不能直接显出真身降雨。祂就借殿下凡人之身祈雨降雨。可惜殿下此世乃是凡人身躯,所以只能一城一城的降雨。” 有人疑惑:“你哪里得来的消息?” “城中都传遍啦!你多久没出门了!” 其中也有他国细作小心翼翼,格外小声道:“不过,神使殿下真的能祈雨成功吗?听闻外边三个国家的君主祈雨都没成功,若是殿下也没成功,那怎么办呢?这不是应了如今的那些流言?” 咸阳城居民齐齐看着他,脸上满是怒意和痛恨:“你竟然怀疑神使殿下,还信了流言一说,难道你是他国的细作?” “我不是细作啊!” 细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群情激愤的咸阳臣居民押送到了官府。 细作都没想清楚自己是怎么暴露的,只能一路大喊冤枉,见了府衙的衙役,更是委屈的哭着说冤枉。 衙役见他哭得凄惨,便问占满了官府门口群情激愤的黔首怎么回事。 咸阳城居民们咬牙切齿:“殿下祈雨定能成功的,即便是不成功,那也是有别的原因。但绝非流言所说的那般,此人先是怀疑殿下祈雨会不成功,后世将话引到流言上,他一看就不是我们秦国黔首!” 咸阳城居民不知何时,拿出了自己腰间、脖子上挂的小偶人,大叫道:“对啊对啊,秦人对殿下从不会有如此不敬之语!祂可是带来喜悦和希望的喜神殿下!对了,大人你搜一搜这人有没有殿下的小神像!” 细作脸上慌了神:“我的小神像放在家了。” 衙役这回连搜也没搜,直接将细作押进了官衙之中,神色也是格外愤怒,但还说对黔首们道:“诸位乡亲回家去吧,此事我同大人说,敢怀疑殿下,定让他酷刑加身,得到惩罚。” 黔首们闻言,心里的愤怒平息下来,还有种为公主殿下出气的骄傲感。 王宫中的赵瑶君对此小事一无所知,她忙着让人收拾行礼,离开咸阳宫去斋戒。 斋戒三日,赵瑶君本以为是寻常斋戒,她只需要在自己居住的章台宫侧殿便可以。 没想到却被嬴政带到了蕲年宫中。 嬴政道:“祈雨降雨,此事甚大。我儿不可轻率,寡人要罢朝三日,陪你在蕲年宫中斋戒,为你举行祈雨大典。” 赵瑶君没想到还有祈雨大典! 反正她就这样坐上嬴政的安车,同他一道去了蕲年宫,同行的还有她不怎么见到的几个兄长和姐姐。 等到蕲年宫,嬴政挥退众人,牵着她的手,亲自带着她走遍历代先王走过的路,拜过历代秦王的牌位画像,对她一一说先王事迹,之后才让她进斋宫沐浴斋戒。 蕲年宫是秦惠公当年所建,此处落成后便成了秦国祭祀后稷、祈求丰年的专用建筑,亦是秦国国君祭祀五畤、斋宿沐浴的场所。 当年嬴政在此加封太子,在此及冠亲政,也在此举行祭天大典。 蕲年宫中斋戒、祭祀,原本只有历代秦国君主才有此资格,如今这个资格却到了赵瑶君身上,朝野上下却没有人不服气或提出异议的。 赵瑶君去蕲年宫之前,特意敲了敲玄鸟,让祂将自己的画像给了一张,让工匠比照着雕塑。 等到了蕲年宫后,赵瑶君才发现,蕲年宫比咸阳宫看上去更高耸,更古朴,也更清净庄严。挥退众人之后,好似天地之间便只有供奉的列代先王,以及嬴政和她。 蕲年宫中甚少金银珠宝装饰,有的是各种昂贵木料搭建的各种高台建筑。每一处建筑,乍一看古典朴素,没有珠玉摆件,繁复彩绘的雕花,但实际上宫殿用料都昂贵奢侈。 赵瑶君站在凌虚台上,抬头看好像格外近的蓝天烈日,低头俯视脚下密密麻麻的民居建筑。 她想到咸阳宫,不由道:“瑶君原本以为咸阳宫中的鸿台就够高的,没想到凌虚台的高,已经到了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地步了。 嬴政轻笑:“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倒是说的确切。” 赵瑶君讪笑:“这是一个名叫李白的诗仙说的。” 嬴政点头:“诗仙?这简单一句,也足以见其诗才,这句真合了凌虚台的模样。” 他双手扶在栏杆上,极目远眺,冷峻的面容上浮现一抹淡笑:“你方才说的鸿台,本来不是这个名字。寡人曾射鸿雀于台上,那处才叫了鸿台。因为鸿台乃是咸阳宫最高处,除了射鸿,寡人也在此处观天、观星。” 嬴政将大好河山尽收眼底,他豪迈一笑:“但来了蕲年宫,我儿应该发现咸阳最高的地方,不是鸿台,而是凌虚台!因此此处是离天最近的地方,也是历代先王祭天、拜敬神明的场所。” 赵瑶君同样双手扶着栏杆,她站在凌虚台上,远眺时真的能将咸阳城进收入眼底。 清风一吹,烈阳高照,恍恍惚惚之间,她好像真有了一种脚踏灵虚,蓝天触手可及的感觉。 嬴政抬手,揉一揉女儿尚且稚嫩的脸颊,心中有些复杂:“我儿此次是代神降雨,三日后的祈雨仪式,你就在凌虚台上进行。寡人准许黔首来到蕲年宫外,观吾儿祈雨。” 赵瑶君觉得安排得不错:“诺,孩儿都听阿父的。” 嬴政看着大好河山,透彻碧蓝的天空,忽然有些惆怅又有些释然:“日后寡人春秋不再,精力衰减,不能奔波,便由我儿自己到此祭天敬神,拜诸位先王了。” 赵瑶君站在台上本来心情激荡,猛然听了嬴政这话,她忍不住有些泪目:“这事过于遥远,阿父春秋正盛,华年长久,何须说这话?” 【就是说,我的金手指!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玄鸟大人,你不能给我一颗长生不老药,让我喂我阿父吃下吗?】 嬴政屏住呼吸,这一刻说不期待是假的,可他也早就知道了不可能。 玄鸟嗓音有些虚弱:【长生不老药,就你想得美,有办法的话,难道你以为我不想?】 赵瑶君:【我知道不可能,但说真的,当秦王实在辛苦啊,一代秦王有一代秦王的使命,我就不爱当。】 【要是我现在有长生不老药,我愿意喂阿父吃下,让他一直当秦王,然后当秦皇,一直奋斗下去,我就在他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大富大贵的过一辈子!】 嬴政确实有些遗憾,但长生不老药之事,他如今并不强求,所以也不难过。 他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有了最满意的继承人。 即便没有长生不老药,秦国也不会像瑶君口中的历史那般二世而亡。他只是想到女儿还心心念念,想要当一世富贵闲人的愿望,就有些好气又好笑。 女儿有这样的本事,不好好的用,光想混吃等死一辈子,她真是想得美。 嬴政看着女儿粉。白。细腻,柔软的脸颊,手不由有些发痒。 赵瑶君脸颊处忽然被嬴政的大手捏住软肉,他又揉搓面团子一般,揉了好几下。 她睁大眼睛,仰头看烈日之下格外高大英俊的嬴政,一脸疑惑委屈,口齿不清道:“阿,阿父,肿么了?为什么捏瓦?” 嬴政心满意足,他一脸正色的收回手,转身下凌虚台,嗓音悠悠然传来。 “今日既然带你到了蕲年宫,为父便要提醒一下你,日后不能过于惫懒,也不能过于贪图富贵享受。你瞧瞧,你日日惦记吃喝,小脸都吃得圆乎乎的。” 怪不得捏起来如此好捏。 赵瑶君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脸蛋,哒哒哒的追上嬴政,在他背后小声蛐蛐:“我知道了,但阿父提醒归提醒,你也不用捏我的脸吧,把我都捏丑了。” 嬴政当作没听到,大步将赵瑶君带到蕲年宫中的斋宫:“这三日你便在此处斋戒静心了。” 赵瑶君点头:“瑶君知道了。” 三日不得食荤腥,三日连续沐浴拜神。 等到三日后,赵瑶君一大早便穿上玄色大裳,乌黑长发梳成繁复发髻,佩以碧玉、赤金玄鸟步摇,眉心用朱砂画出精致的玄鸟图腾。 她从黄铜大镜中,隐隐感觉自己长高了好些,整体看上去退却了原先奶。呼呼感觉,渐渐有了少女的模样。 赵瑶君同嬴政清俊英挺的五官有些像似,但又融合了生母楚国美人的柔和,笑的时候看上去显得明艳娇憨,不笑时清绝淡漠。 今日的场合格外隆重,她神色越发肃穆,就越发显得高不可攀。 出了斋宫大门,见到嬴政,她没有向往日一般亲亲密密的凑上去同他撒娇玩笑,而是沉稳一笑,礼仪优雅道:“儿臣见过父王。” 嬴政看着赵瑶君,脑海中出现她五六岁时稚嫩。奶。团子的模样,又见她今日沉稳端庄,他心中大慰“我儿长大了,今日我们不论父女君臣,只论神使与秦王,寡人与你联袂并排而行。” 赵瑶君朗声应道:“诺。” 父女二人出了斋宫之门,走出复道,入眼即是一条平整的长砖大道,此道一直通往凌虚台。 大道两旁,大秦官员满满当当的站着,人人挺直腰板,穿着上朝时候的朝服。他们神色肃穆,无半点交谈的声音。 天气炎热,晒得地面越发滚烫,阳光刺眼得让人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赵瑶君感觉厚重礼服包裹下的身躯,正热气蒸腾,闷热无比,她不怕冷热,此刻都热得喘不过气来,更别提一道站着的百官和嬴政了。 偏偏今日无风,大道上插着的满是秦国旗帜,它们静静的在空中垂下,连往日旗帜风吹的猎猎之声也无。 大华盖伞下,是联袂而来的嬴政和赵瑶君。 父女俩踏上大道的那一刻,文武百官才齐齐拱手,深深躬身,山呼一般:“微臣拜见王上,拜见神使殿下——” 从赵瑶君住进蕲年宫后,群臣没有称赵瑶君为公主,连为她穿衣梳洗的婢女,也恭恭敬敬的只称呼她为神使殿下,将她神使的身份看得比公主更重。 烈日下,嬴政轻轻颔首,他两鬓有点点热出的汗珠,脸上却八风不动,好似感觉不到热一般,脚步也不停:“诸位爱卿免礼。” 秦臣朗声道:“微臣拜谢王上!” 可众臣直起身板,行礼的手未收,连头也是低垂的。 肉眼能见到,他们脸上的汗水低落在地上。许多人被热得脸颊通红,好似要中暑。 嬴政侧看向赵瑶君,眼中含着鼓励。 赵瑶君意会,知道今日他们不论父女身份。 阿父代表人间的王者,是王权,而她是神使殿下,代表则是的神权。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今天是平起平坐的,所以走路时也是并排联袂,不像往日错落而行。 赵瑶君神色不变,看着群臣朗声道:“诸君免礼——” 众臣此时才收回手,站直身子,肃穆朝赵瑶君道:“微臣拜谢神使殿下!” 嬴政和赵瑶君脚步不停,凌虚台下恭敬站立的奉常沧桑却有力的嗓音,如洪钟一般肃穆平稳的传来:“祈雨大典开始!奏礼乐!” 每隔一段路,路旁两边有两个礼官迎面而站,听了此令,他们也齐声应和:“祈雨大典开始!奏礼乐!” “祈雨大典开始——奏礼乐!” 编钟、琴瑟、笙箫、大鼓等乐器合奏,肃穆庄重的礼乐响彻蕲年宫,渐渐传到蕲年宫墙外去,让还在小声讨论的黔首们瞬间安静肃穆起来。 赵瑶君在嬴政欣慰的眼神重,在众臣期盼的目光中,在蕲年宫城外黔首的期盼激动的眼神中,一步一步,踏着礼乐之声,登上了高耸入云的凌虚台。 烈日之下,嬴政,包括许多臣子,以及城墙外的黔首,都看到刺眼灼热的日光在,照在赵瑶君玄纁衣裳上,好似给她镀上了一层耀眼光晕。 他们已经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看清她如今抽条纤细的身子,慢慢越来越高。 所有人的眼睛都被阳光刺得不舒服,可所有人都舍不得移开目光,就迎着日光,看赵瑶君步履不紧不慢的登上了凌虚台。 第133章 凌虚台下,无数黔来到蕲年宫外,他们抬首仰望高台上的情形。可惜因距离遥远,他们只能看见高台上一个若有似无的身影,肉眼根本无法确定其身份。 但他们就万分笃定,那就是他们大秦的四公主殿下!那就是他们神使殿下,是给他们带来丰收、喜悦、带来幸福的“喜神”! 纵使太阳刺眼,天气灼热,空气干燥地人喘不过气来,但没有一个人低下头颅,错开视线。 今日来到凌虚台宫墙外观礼的黔首们,人人都用一双双期待的、崇敬的、喜爱的眼神,盯着高台之处。 咸阳宫中,没来观礼的秦人,有条件的,已经到了高一些的客栈酒楼、高房屋舍,庙宇高处,他们站在栏杆前眺望,时不时双手合十,低头喃喃祈祷。 更有无数咸阳城黔首,男女老少热天聚集在直道上,踩着干净的砖块,密密麻麻的仰头观看。 他们之中有无家可归的黔首,有稚嫩懵懂的婴儿,有满脸沧桑的老者,也有年纪轻轻的少年少女他们都将目光凝聚在凌虚台的方向,心里不断为神使殿下祈祷。 此次祈雨一定要顺利啊! 希望殿下成功为大秦求得一场大雨! 蕲年宫中,凌虚台下,嬴政同观礼的秦朝官员们也屏住了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凌虚台,人人汗水密布的脸上写满了期待。 此时无风,天气越发炎热。空气里带着烧灼的干燥气息,每每呼吸一下,浑身都不舒服,可不曾有人离去。 凌虚台上,台阁三面=已经悬挂了玄鸟模样的绘画,祭台上也有雕塑好的,约莫成人小臂高的玄鸟木像。 赵瑶君站在祭台边,手持三柱点燃的清香,小心插入香炉之中后,她开始大声诵读祈雨表书,神情虔诚又庄重。 “祈雨具表文,秦国四公主瑶君稽首,泰山山神玄鸟尊前,瑶君虔诚求雨!” 奉常站在她的身后,重复赵瑶君的话。 她说的内容,被嗓音高昂的礼官一一重复,响彻蕲年宫宫墙内外。 赵瑶君念词之时,在心里呼唤系统:【玄鸟,你准备好了吗?】 玄鸟机械的嗓音断续:【你放心念就是,祈雨继续进行。】 赵瑶君放了信,她继续开口,声音虽然稚嫩却庄重认真:“山神玄鸟有大生广生之德,恒施膏泽以庇民,每降甘霖以润物!” 玄鸟:【声音特效开启。】 顿时,赵瑶君的嗓音竟然被无限放大! 秦国境内,所有黔首都听到了这稍有稚嫩却仙气飘飘的嗓音。这声音好似响在每个人的耳旁,让人瞬间清醒,轻松听明白每个字音。 本来年迈耳聋的老人,此刻忽然热泪盈眶,嘶哑大喊:“是殿下的声音!我听见了神使殿下祈雨的声音!” 懵懂的小孩露出天真好奇的笑容:“我也听到啦!我也听到啦!” 蕲年宫内的嬴政和众臣神色震惊:“殿下的声音,竟然传到了远处!这定然是天上神明有感殿下虔诚,显露出神迹了呀!” 众人哗然:“那祈雨一定会成功的,神明已经在回应殿下了!” 众人高悬的心情激动轻松起来。 赵瑶君感觉自己的嗓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她想着天下无数百姓,真的需要这一场救命的雨水,念着这一份表书的时候,语气也情不自禁的充满了虔诚和期盼。 “天下连年大旱,生民饥渴,黍稷枯槁,秦国四公主瑶君在此虔诚求雨,恳请山神玄鸟降下及时雨!”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她的发丝,晃动她的裙角。 赵瑶君屏住呼吸,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风越来越大,大风卷起地上干燥的灰尘、沙砾,晃动干枯的树枝,吹起人们的衣角,带来一片凉爽,缓解了窒息的燥热。 咸阳城黔首们惊喜大喊:“有风啦!有风了,一定会下雨的!” “是啊,是啊,一定会下雨的!” 凌虚台上,赵瑶君深呼吸:“秦四公主瑶君,伏维拜请山神玄鸟,降下抗旱干之雨!求甘霖降下,绿我青畴,丰我粮仓,兴我六畜,解我生民之渴苦!” 话音落下之时,嬴政和众臣仰头,看见本来碧蓝无云的天上风起云涌,一朵朵乌云在天空上凝聚,翻滚,飘动。 厚重的乌云慢慢遮住了炽热的太阳,人们明显感觉到自己周遭还是很热,但那种热,已经不是干热了,而是带着潮湿水汽的热,有点闷闷的。 嬴政笑了起来:“这是下雨的前兆啊。” 众臣依附点头,目光越发期盼的往凌虚台上看。 大秦有四公主殿下,真是天大的福气! 神明将四公主殿下送到大秦,真让人欣喜。 风越发大了,原本低垂的秦国旗帜,此刻迎风招展,发出猎猎的声响。 入眼是风沙走石,乌云满天。 嬴政捏紧拳头,看向天空,心里充满了无数期满。 一阵狂风吹来,带来的却是人们克制不住的惊呼:“天阴了,天阴了!” 这场景,他们已经渴望很久了。 赵瑶君衣裳被吹得飘起,她越发朗声念祈雨表文,每个咸阳城中的人都能听出她的虔诚:“今日山神玄鸟有求必应,大秦上下定然撷环相报,为您塑身立庙,日日供奉敬拜!千年万世,不忘山神玄鸟降下甘霖大恩。” 咸阳城中郊外,蕲年宫内外,众人听到此话,好似醍醐灌顶一般。 是啊,若是山神玄鸟能降下雨水,他们一定铭感五内,涌泉相报! 众人神色激动虔诚,不由自主的跟着赵瑶君的声音,大声重复:“今日山神玄鸟有求必应,大秦上下定然撷环相报,为您塑身立庙,日日供奉敬拜!” 全咸阳城黔首杂乱的嗓音慢慢汇集到一块儿,统一整齐起来,抑扬顿挫,虔诚恳求,犹如阵阵波涛,震耳欲聋。 “今日山神玄鸟有求必应!大秦上下定然撷环相报!为您塑身立庙,日日供奉敬拜—— “轰隆!轰隆!” 两声惊雷凭空响起! 乌云黑沉沉的压了下来,刺眼的闪电如同扭曲的腾蛇细龙,扭曲的在天边闪烁,划破了黑沉沉的天际。 玄鸟:【特效已全部准备完成,请问宿主是否以此前任务完成所有奖励,换取此次降雨?】 赵瑶君一脸笃定:【是。】 她看向远处乌压压的乌云,以及凌虚台下惊呼的黔首,她动作虔诚,将手中的祈雨表书用快熄灭的烛火点燃,放在香炉之中燃烧殆尽,以上达天听。 玄鸟继续询问:【为山神玄鸟塑身立庙,万民供奉敬拜,宿主承诺可曾有效?】 赵瑶君:【承诺有效,且我有生之年不改,庙宇既立,大秦若国祚绵延,那往后秦二世、三世、四世乃至后世都会拜你。】 玄鸟嗓音轻松许多:【请宿主准备,特效开始,降雨开始!】 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被撕破了一大个口子,刺眼的金光光柱从那破裂的口子处直冲而降,全数汇集到凌虚台之上。 嬴政和众臣屏住呼吸,咸阳城内外,众人忍不住仰起头,看着这一场神迹,纷纷激动、癫狂的要落泪。 “神迹啊,神迹——” “祈雨一定成功了!山神玄鸟听到了我们的祈求!殿下为我们祈雨成功了!” 无数人朝着凌虚台重重跪下,开始磕头祈愿。 伴随着几声悠长清脆的神鸟轻鸣,一道玄色的巨大神鸟身影,裹挟着金灿灿的光芒,自光柱之中飞了出来。祂飘逸巨大的翅羽盘旋几下,忽然飞到凌虚台旁。 嬴政惊喜:“这便是山神玄鸟了吧?” 他朝玄鸟一拜,感恩其对大秦神眷,众臣也跟着他弯腰一拜。 赵瑶君身上也是金光大作,她不受控制的从凌虚台上飞出,在玄鸟的陪伴轻鸣下,飞到了空中。 携带着金光的玄鸟围着她身旁飞了两圈,立即朝她飞了过去,投入到了她的身体里,便消失了。 赵瑶君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被控制了,她双眸陡然变成金色,双手不受控制的结了个法印,浑身力气被抽到手上。 “轰隆——” 一声巨大的惊雷过后,一颗颗如同黄豆大的雨点,便朝着地面砸去! 清凉的雨点劈里啪啦的落到众人身上,打湿了地面,让所有人呆愣了片刻,然后喜极而泣。 “下雨啦!真的下雨啦!” 街道上,有人如梦初醒一般跑回家中,将所有储水的容器,全都拿出来存水:“终于下雨了!” 有人起身,张开双臂,张口对着雨点,拥抱、吞咽许久才重逢的这一场甘霖! 有人当场跪下,喜得大哭起来:“谢谢殿下,这场雨水,我等了好久,等得好苦啊!” 人们又笑又跳,又哭又叫,咸阳城陷入了一片狂欢之中。 嬴政张开双臂,仰头感受到脸上都是雨水,他看向周围狂喜的臣子,自己也忍不住朗笑起来。 雨水越来越大,渐渐湿透了人们的衣裳。雨水浇灌过整个咸阳城,又落在咸阳城周边干涸的土地、荒芜的山野之中,滋润着每一处土地。 大秦各地的三老、啬父,纷纷打开他们的水库、拗井,人人拿出各种储水的容器,生怕这一场雨来的快去的快。 远山烟雾缭绕,大雨将山头浸润,漫天大雨之中,众人仰头,见到空中神使殿下盘坐于天空之中,双目从容合着。 她浑身金光熠熠,穿透如同珠帘的雨水,也能看见她身上光芒。 于是众人心安下来。 好似看到这道身影,他们心里的无措、担忧就没了。 众人不禁笑着感叹:有神使殿下在呢,这一场雨应该不会来去匆匆的,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赵瑶君盘坐在空中,将附近黔首、嬴政,以及秦朝百官臣工的神态收入眼中,她想起这两年的艰难日子,此刻也是欣喜若狂。 她忍不住无声大笑起来,心里不断惊呼。 下雨了啊。 真的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太好了! 第134章 咸阳城一场甘霖,痛痛快快下了一个时辰半。 干涸的水塘积了水,干涸的土壤湿润无比,连干燥的温度都变得清清凉凉,舒服许多。 傍晚,赵瑶君在咸阳城黔首狂热欢送中,进了章台宫梳洗换衣。 宫中举办了庆功宴会,这也是为了送别赵瑶君到地方郡县降雨的离别宴。 因为玄鸟的降水能力还无法覆盖整个秦国,祂只能一个城池、一个小郡的借赵瑶君的身体降水。所以这一顿饭之后,赵瑶君稍微休息一晚,便要赶路,前往离咸阳较近的河东郡安邑城祈雨。 河东郡不大,以玄鸟的能力,降水范围应该能覆盖整个郡县。她这回去的安邑城是郡府,安邑距离咸阳近,路平也好走,她应该两三日就能到。 咸阳宫充满喜悦的舞乐声之中,宫女们脚步轻快的将膳食上到桌案上。 赵瑶君沐浴更衣之后,只觉得疲惫乏力。好似自己代替玄鸟降雨,也透支了自己的精力一般。 她拿了铜镜想看自己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黄铜只能看出自己一个黄影。 于是赵瑶君只好询问玄鸟:【山神,我有点累,这是怎么回事呀?】 玄鸟也蔫蔫巴巴的:【你的身体承载了超出凡人躯体的力量。幸好你有异能,体质又好,会脱力已经是轻微症状了。如果是普通人,一次就没半条命了。】 赵瑶君:【原来如此。】 幸好她只是有些疲倦,也不是不能忍受。 赵瑶君收拾好后,坐好安车往咸阳宫饮宴处而去。 她朝嬴政行礼落座后,众臣便热切欢笑的同她寒暄。 治粟内使嘴角咧到耳根:“殿下!大秦有你,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赵瑶君笑道:“言重言重。” 王翦:“是啊是啊,殿下力挽狂澜求雨,如今甘霖降下,殿下功劳甚大啊!您救了万民啊!” 赵瑶君一脸谦逊:“您谬赞了。” 王绾站在众臣之首,他越发苍老了,但眼神越发欣慰柔和。他看见赵瑶君,唇边就挂起了笑容:“殿下恩泽惠及黎民,今日降下甘霖,臣心甚慰啊!” 赵瑶君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瑶君没有辜负先生所授的为人之道便好。” 她笑着一一回应之后,低头开始用膳。 炙烤羊腿,包子、粟米粥,样样味道都不错。佐着悠扬悦耳的舞乐就餐,让人不禁大快朵颐。 赵瑶君虽然困倦,但因为精力有所消耗,便忍不住狼吞虎咽。她吃得极快,但礼仪却不粗鲁,让人看了只觉得胃口大开。 嬴政开怀的饮了一杯好酒,目光便投降自己的风卷残云一般的女儿。 她没穿今日的盛装,只着了简单舒适的衣裳。今日各种繁华首饰都被她褪去,只剩下寻常的红丝带、精巧的银制玄鸟簪子束发。 许是刚刚沐浴,她发尾还带着轻微的湿润水汽,小脸有些苍白,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看着越发稚嫩起来。 两人席位邻近,嬴政心生怜惜:“这降雨可是有损神力?为父见你脸色有些苍白。” 赵瑶君笑笑:“不妨事,主要瑶君如今是凡人之躯,以凡人之躯受受神力,就有些疲倦罢了。” 嬴政听了越发心疼,他道:“寡人唤夏无且来帮你瞧瞧。” 赵瑶君:“无事的,阿父莫要担忧了。瑶君只是有些疲倦,一会儿我用完晚膳回去睡一觉,养养精神便好了。” 嬴政便不叫人打扰她。 众人这才看到四公主眉宇间有些疲惫,于是乐声渐小,众臣谈论声也压得很低。 赵瑶君用完膳食,便往安车上走去。 安车平稳,只有轻微的摇晃感。这感觉不让人心烦,反而像是一种安静的催眠,赵瑶君坐着坐着,竟然靠在安车里便睡着了。 等她到了寝宫,洗漱上床入睡,她闻到空气中幽幽淡香,带着宁静温和的感觉,让她立即陷入了沉睡之中。 第二日,赵瑶君询问了这香囊,才知道这是根据张良给的方子做的,有安眠放松之效。 怪不得她睡得很舒服。 赵瑶君又让人带了几个助眠的香囊在行礼之中。 用完朝食,嬴政和众臣的送别赵瑶君去河东郡安邑城祈雨。 分别时,嬴政忍不住嘱咐:“量力而行,若是疲倦劳累,我儿可休息一段时日再祈雨。” 赵瑶君应诺。 辞别众人,赵瑶君开始赶路前去河东郡安邑城。 三日后,她到底河东郡安邑城,为整个郡求得甘霖。 河东郡黔首喜不自矜,纷纷赞颂玄鸟和赵瑶君的恩惠。 一场场甘霖,在秦国各地黔首的期盼之中,从咸阳降下,然后跟随着赵瑶君的脚步,慢慢到河东郡、三川郡、南阳郡、南郡 大秦黔首日日翘首以盼,希望四公主殿下能到达他们的家乡,为家乡求得一场甘霖。 有人醉心于神使殿下求雨时的奇幻场面,便也跟随在赵瑶君身后,想要再看一次神迹。邻近两城的黔首,也有人觉得自家的水储藏不够,便到另一城观祈雨礼,取雨水回家储存。 秦国黔首听闻此次,为大秦降雨水的乃是山神玄鸟。咸阳城中最先流行起的玄鸟画像、木像,用最快的速度传到大秦境内。 大秦到处都在为玄鸟建庙塑像,供奉敬拜。 秦国四公主能够祈得神明降下甘霖的事,也一同传遍了楚国、燕国、齐国。 听闻秦国四公主殿下悲天悯人,不想见到天下渴死的人越来越多,她还格外允许他国黔首在两国交界的秦国城池中观祈雨礼,自行储存水源。 今日,大秦神使殿下要在秦楚两国交界的上蔡城中祈雨。 上蔡城被熊负刍祸害之后,只剩下了一座空城。后来蒙恬带着韩信等人夺下上蔡城,在此驻兵之后,上蔡城就从楚国的领土变成秦国的城池。 蒙恬招揽了流民入住,上蔡城的居民除了楚国人之外,其实也混居了许多燕国人、齐国人,不过如今他们都是秦国黔首。 上蔡城已经变成了秦国的城池,纵然它才变成秦国的城池不久,但赵瑶君祈雨,也不能越过这座城池,只要秦国的城池,她都要降一次雨的。 今日,她到了上蔡城,准备为上蔡城祈雨。 上蔡城早早就建立好了玄鸟庙,上蔡城中央,还用陶土烧制了一大座玄鸟陶像,供人祭拜。玄鸟陶像旁边,有一座较高的两层酒楼。 赵瑶君祈雨需要高地,再建高台不仅花费大,而且时间来不及。她每每祈雨食,都是因地制宜的选择高一些的建筑,并不再额外营建高台。 上蔡城今日戒备森严。 赵瑶君坐着马车,从府衙出门,一路上几乎全程的黔首都跟在她的车后,偶尔能听到他们兴高采烈讨论的声音。 她坐在马车中,看到城中布防,不由笑道:“蒙将军倒是准备得好。” 天气炎热,蒙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上蔡城同楚国离得太近,今日还有他国之人来观礼,人员十分混杂。臣怕其中混入暴徒,更怕祈雨过程中有人扰乱渎神,自然要小心布防。” 一旁沉默的韩信道:“殿下放心,秦国黔首和他国观礼之人,所处的位置是提前划分好的。有我们在,无人能打扰殿下祈雨。” 赵瑶君一脸放松:“那就好。” 此时,祈雨的酒楼已经到了。 赵瑶君缓缓下车,在上蔡城黔首或复杂、或怀疑、或期盼的眼神之中,慢慢走上了酒楼的第二层。 酒楼两侧道路,一侧都为秦国黔首,另一侧则为他国黔首。两方人对视之际,都为对方的状态感到惊讶。 他国黔首手中死死抱着各种储水容器,他们瘦骨嶙峋,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上胆怯害怕、怀疑忧虑,如同从隔绝人世的深山里跑出来的野人。 上蔡城的混居的秦国黔首虽然也瘦,但却没有一人瘦骨嶙峋,他们衣衫虽然破旧,但眼神、神态却格外有精神。 两方人互相观察,心里都不是滋味。 上蔡城黔首看到这些他国之人,就想到了自己以前同他们大差不差的模样,忍不住道:“还是当秦国人好啊,至少咱们有粮吃。大人们也和善威严,不滥杀无辜。” 有人低声符合:“是啊是啊,没来上蔡之前,我们同他们也是一样的。” 是啊那时候,大家是一样的绝望麻木,一样的担心自己日日会饿死渴死。好在如今到了上蔡城定居,日子一日比一日好。 有人道:“秦国人是人,他国黔首却不像人。幸好我家阿翁智慧,提前带我们投奔上蔡城。” 他国黔首之中,大家看着上蔡居民,打量他们不枯瘦的脸和手,打量他们脸上的笑,看他们更加整洁的模样,心里沉甸甸的。 混在人群中的刘邦看了一眼,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如今已经是流民帅了,手下统领四五万多的流民,可是这日子过的,看着还不如人家秦国普通黔首呢。 难道那嬴政背负的天命,他人都违抗不了吗? 此时,赵瑶君已经上了酒楼第二层。 酒楼第二层为了方便观礼,门窗暂时都被拆除,只留下了四处的栏杆。酒楼的桌案已经全部移走,只剩下中间一个大大的祭桌。 桌上供了玄鸟小陶像,墙上同样挂了玄鸟画像或图腾。 赵瑶君先朝画像、桌上的玄鸟陶像拜了拜,才同之前的惯例一般开始祈雨。 第135章 赵瑶君上完三柱清香,开始念祈雨表书。 其实这些环节并非必要,若嫌弃麻烦,她大可以叫系统直接降雨。 但是这个仪式其实好处很多,它不仅能让祈雨仪式看上去显得正规高大上,而且能宣传玄鸟在祈雨中的作用,激发黔首们对玄鸟的感激之情。 这样一来,玄鸟想要的塑身立庙,供奉敬拜,不用她唠叨劝说,黔首们就自发开始做了。 所以赵瑶君每次都认认真真的重复着这个过程,并且保持自己庄重认真的神态,谨慎恭敬的动作。 她在念祈雨表书的时候,天色如同前几次一样暗了下来,地上风沙走石,天上黑云压城,空气闷热湿润。 念完祈雨表书后,赵瑶君在电闪雷鸣之中,轻车熟路的将表书小心放入香炉之中烧尽,呼唤玄鸟配合着开始降雨。 两层酒楼之下,长街两边泾渭分明的黔首,神色肃穆期盼的看着赵瑶君。 无论是上蔡城如今的居民,还是他国观礼的黔首,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秦国四公主的那些传说。但是眼前这般真实奇幻的神迹,他们却还没有看过。 忽然来了这样一个冲击,传说变成现实,他们所受到的震撼,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酒楼二楼上,他们看到秦国四公主诵读祈雨表书之时,耳旁忽然传来仙音阵阵。 可还来不及震惊,天空中顷刻间阴云密布,电闪雷鸣,这些下雨前的征兆随着表书的朗诵,一一出现。 他们一个个恍如梦中,不敢相信自己看的是真的。 干旱那么久了,今天真的要下雨了? 混迹在各国黔首之中的刘邦,环顾四周一圈。他看完天上的乌云雷电后,又忍不住看向了赵瑶君,见她将表书烧尽。 刘邦神色震惊,他喃喃道:“还真是神了,难道她所有传言都是真的?” 原先还以为她的那些传言,同自己斩白蛇的传言差不多,其中有偶然、夸大的成分。 没想到,人家是真神使啊! 又一阵大风吹来,吹得人衣角纷飞。 他国黔首原本麻木胆怯的脸上也激动起来,他们疯狂的叫着:“起风了!起风了!” “天上有乌云了!” “打雷了!” “竟然还闪电了!” 往日下雨时寻常的表现,今日众人都要重复念叨上几次,他们每次越念心里就越发惊喜。 此时,恰好有人仰头看着天空,他脸上神情一片空白,嗓音因为不敢置信耳变得尖锐扭曲:“啊,天哪,天破啦!天空破了!” “天上破了一个洞!” 天破了?天怎么会破呢? 刘邦连忙将眼神从赵瑶君身上移开,抬头往天上看! 天还真破了! 黑压压的乌云中,天破开了一道口子,三四人合抱粗的金色光柱从那裂口之中直冲而下,将那个秦国的四公主包裹在其中。 一只玄鸟从金光之中飞出,祂轻轻啼叫,声音清越飘渺,让人神色恍惚了一瞬。 不知人群当中是谁叫了一句:“玄鸟显灵了!神使殿下真的是转世的神明!神迹,我今日见到了神迹——” 不知是谁先开始膝盖一软跪倒地上,朝着赵瑶君的方向风疯狂跪拜磕头,口中喃喃的恳求:“神使殿下,玄鸟大人。各路神明,求求你们下点雨吧,不然我们真的要活不下去了!” 第一人之后,长街两边上蔡城的黔首和他国的黔首们纷纷跪了下来,朝着赵瑶君疯狂磕头。 刘邦四周看了看,发现整个街道就他还站着。他抬头,见到那瑰丽无比的玄鸟和嬴政的四女儿一起飞到了天上! 他瞳孔地震。 这是真的飞到了天上啊,那秦国公主周边也没什么悬吊之物,她是真的飞到了天上! 她真的是神明转世,真的是神使,是肩负天命而来的,! 刘邦不假思索的也跪了下来,如果真的能下雨,他现在跪一跪也值得了。 他一边跪着,一边抬头,兴奋的看着赵瑶君。 只见这秦国神使飞到天上之后,那玄鸟就飞到了她的身子里不见了! 刘邦眯了眯眼睛,清楚的看见了赵瑶君做了一个繁复的手势。 他脑子灵活,手也灵活,就手痒跟着学了学。 结果他跟着做的那个繁复手势,不知是否因为自己没有神力,做完手势之后,他身边毫无反应。 但那秦国的小神使做完手势,天空中顿时雷电交加,一颗颗黄豆大小的雨水劈里啪啦的撒了下来,将他们兜头淋湿。 这时无人生气,每个人都大叫呼喊,又跑又跳起来:“玄鸟山神庇佑,神使殿下赐福,竟然真的下雨了!” “终于下雨了,我们不用渴死了!” 街道两边的相隔处站着的守卫按捺住自己狂喜的心情,目光越发如刀剑一般逡巡着,四处搜寻可有歹人踪迹。 此刻,就是真的心怀歹意之人,也全然忘记了自己原先的目的,跟着众人一般沉浸在下雨的狂喜之中! 他们如何能不开心啊,他们原本都快渴死饿死了,结果来了这一场甘霖! 有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此时也忍不住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去接雨水。 趁着混乱,刘邦和自己的属下汇和到了一起,可是他们都没有商量什么,而是跟所有黔首一样,拿了许多大陶罐开始接雨水。 雨中,刘邦的属下忍不住道:“大哥,没想到这个秦国的公主,还真实名副其实的神使啊。” 刘邦闻言,又仰头朝天上盘腿而坐,神情圣洁的赵瑶君看去。 他忽然叹了口气:“秦国东郡的郡守萧何萧大人,是我们的同乡。我认识他,要不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投秦吧?” 当人家大哥,明明率领五万的兵,自己却将日子过程了那狗样子,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刘邦的属下张口就想要反驳。 这样大的家业,这么多的属下,大哥说投秦就投秦,岂不是太糟蹋了? 可是看到陶罐中一层雨水,他看向周围狂喜的、精神奕奕的黔首们,干瘦的脸颊抽搐了几下,期期艾艾道:“反正大哥去哪我去哪,我都听大哥的。” 不投秦,难道饿死渴死?还是大哥有远见啊,竟然还认识大秦的大官郡守,真是有本事! 他国黔首将容器放到地上接水,看着天空上的赵瑶君,忽然有人大声道:“为什么秦国人就能过得那么好,我也想当秦国人。” 众人纷纷朝这人看去,却看到一个毛发硬结,雨水一冲,头发胡子都分不清楚的他国黔首。 他像个野人一样,却很有勇气在雨中大叫。 他的嗓音被雨声影响到,但在他国黔首耳旁依旧如震耳欲聋。 “我只是一个黔首罢了!我不知什燕王、齐王、楚王,骨气不骨气的!我就只想好好耕种,就想有饭吃,有水喝,不被别人当肉吃了!我就只求这一点,为什么不行?” 他国黔首懵了。 对啊,他们只求有饭吃,有水喝,为什么不行呢? 为什么人家秦国人就可以? 他国黔首在雨水中看向一旁放下容器,根本不怕容器被偷,安心去屋檐下躲雨的上蔡城人,心里渐渐有了一种渴望。 听说现在上蔡城的人,他们本身也不是秦国人。当初蒙将军收纳流民的时候,将他们收进城中,他们就成了大秦黔首,过上了好日子。 既然他们可以,为什么自己就不可以呢? 赵瑶君祈雨之后,又到了黄昏。 三个小时候雨水立即停下,酒楼二楼的屋檐上还有刚才累积的雨水滴滴答答,赵瑶君回到酒楼二楼处,从栏杆处往外一看,只见地面上积了到小腿的水。 他国黔首那条街,那些黔首不知何时到街边躲雨了。见雨水停了,他们又急急忙忙的走了出来,站在原处,沉默不语,不知想些什么,脚就跟生根一样站着不离开。 赵瑶君挑了挑眉。 她缓缓从酒楼二楼走下。 韩信不知何时找了一件披风,见她浑身干燥,无半点水痕。他愣了愣,却依然给她披上。 赵瑶君笑了笑,没拒绝这份好意:“韩信,多谢你体贴。” 韩信唇角弯了弯:“这是我该做的。” 赵瑶君有点疲倦,走出酒楼便打算回去休息。 她刚刚下楼,上蔡城黔首和他国黔首,就如同疯狂了一般,纷纷跪到地上,朝她狂热大喊:“多谢殿下!多谢殿下为我们祈雨!” “多谢殿下,殿下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 “我两天没喝水了,殿下祈雨,真的活我一命啊!” 赵瑶君站定,微笑道:“无需道谢,我乃秦国公主,又为秦国神使,所做一切都是职责。若是要谢,便好好谢谢玄鸟大人,祂为此次降雨费心不少。” 众人闻言,连忙大叫:“多谢玄鸟大人!但是殿下也要谢!” “玄鸟大人和殿下,都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 “是啊是啊。” 他国黔首沉默着。 突然,那个头发胡子很长,看不清脸的男子,却在护卫警惕的眼神中踉跄往前跑了几步,凄厉却又激烈的大喊。 “殿下,仆愿意成为大秦黔首!” 约莫离着赵瑶君三丈,他扑通跪下:“求求殿下让仆成为大秦黔首吧!仆父母饿死,妻子被人捉去吃了,仆如今只剩一个小女儿了,仆什么也不想了!只求殿下让仆成为大秦黔首,养活仆唯一的一点血脉吧。” 赵瑶君不由停下脚步。 这人好似是一把号角,只要吹响就会号召到别人。 他一跪下,他国黔首大部分朝赵瑶君跪下,纷纷膝行向前,哭泣道:“殿下,小民也想当秦人。只要有一口水喝,一口饭吃,殿下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也是,我也是。” 上蔡城的黔首看到这一幕,心有戚戚。 眼见他们离赵瑶君越来越近,侍从立即拔剑,挡在赵瑶君身前。 赵瑶君看着眼前状若癫狂的他国黔首,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有什么错呢?他们谁也没伤害,不过是为了活命罢了。 她侍卫身后出去,看着跪下一圈的他国黔首,道:“诸位相信大秦,大秦自然不会辜负诸位的信任。” “不过,诸位想要成为大秦黔首,是需要记录姓名、年岁等详细信息的。大秦自有大秦的律法,若是真成了秦人,便要遵循秦律。今日诸位回去吧,我还会在上蔡城再待两日。明日若是你们真想投秦,再到上蔡城门口登记。” 赵瑶君说完,看了一眼蒙恬,便上了马车离开。 他国黔首们听到这消息不禁大喜过望,他们捧着自己接满水的容器,兴高采烈的往家里跑去。 直到所有他国黔首走完,蒙恬军中将士清查完一番,没问题后,蒙恬才往衙门打马而去。 * 蒙恬对收纳流民之时,已经有了经验。 需要登记什么,清查什么信息,他都有一定经验。上蔡城虽然是两国边城,但城中地广,如今还能容纳一定的居民。所以收拢流民之事,按照惯例来倒是不难。 唯独让人担忧的就是粮食。 不过如今下了一场大雨,将山林浇得湿透,让大秦各地储水设施中又有了水。日后山上有了绿色,就会慢慢恢复生机,上蔡黔首吃的东西虽然贫瘠,但也饿不死。 赵瑶君看了两天,发现蒙恬将上蔡城管理得井井有条,她便打算离开上蔡,打算去往别的郡县祈雨。 这一趟,她又和四个伴读汇合到了一块儿。 他们一路打打闹闹的,路上倒是轻松有趣了很多。 陈平看了一眼舆图:“殿下,我们回到东郡之后,便一路南下去南阳郡?” 赵瑶君靠在吕雉怀里,吕雉伸手为她揉着太阳穴。 韩信坐在一旁,看着吕雉,眼神里暗藏着羡慕。 听了这话,赵瑶君眼睛都没睁开:“对,我们先根据距离远近,环绕咸阳城周边,自北向南绕一圈,然后再扩大降雨。” 东郡、砀郡已经降完雨水了。不知道是不是受降雨的影响,这几日两郡都是阴天,虽然没有下雨,但好歹也没有热得人心里发慌。 上蔡城离东郡很近,当日黄昏,他们便回到了东郡。 萧何早早带着属官在城门口迎接。 赵瑶君一行五人进了原先魏王王宫休整补给,沐浴换衣,晚间同萧何一道用膳。 天气舒适,赵瑶君心情舒畅,同萧何谈着近几日的见闻,却见他神思不属,好似有心事好几次欲言又止。 赵瑶君慢吞吞喝完一杯蜜水,下意识询问道:“萧郡守可是有心事?” 萧何苦笑:“确有心事。这事还有些大。殿下一路奔波,原就辛劳。臣不想打扰了殿下休息,原本想明日再说的,可殿下明日便要重新启程了。此事关系甚大,臣不得不说。” 赵瑶君现在已经认命了,她就是个劳碌命,同无忧无虑无缘了。 她正色道:“既然如此,萧郡守不妨直言。” 萧何目光悠悠,好似陷入了回忆之中,神情有些感慨。 他不答反问:“殿下还记得您第一次在宫中召见我的场景吗?” 赵瑶君回忆了一下,笑吟吟的点头:“记得的。” 萧何看着杯中酒水,看到酒中虚影,也感觉往日光阴如杯中之物,光影倏忽变化。 他也笑了起来:“那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臣家乡乃是沛县,您曾经问臣是否认识一个叫做刘季的乡人?” 【刘季嘛!我肯定记得啊!不过人家不是当了流民帅,如今正和楚王对峙着吗?】 熊负刍死后,他麾下溃逃的溃逃,被蒙恬打得四处乱窜,如今已经不成了。楚国三股势力互为犄角,如今就只剩下带着流民的刘邦和楚王了。 说实话,要啥啥没有的刘邦,同现在还有些家底的楚王熊悍比起来,他是真的没有什么优势。况且刘邦的好手下,也被她挖得差不多了。 要人才没人才,要粮食没粮食,要物资没物资。 熊悍的缺点就是血脉存疑,但刘邦的这股势力是硬性条件缺乏太多,流民除了拼命外,根本敌不过项家的正规军,也敌不过熊悍掌管下的王军。 除非他们老刘家真的是祖传大魔导师血脉,刘邦跟位面之子刘秀一样,打仗时陨石大雨的都来,不然依照现在的情形,他打过楚王的几率真的很低。 不过是大魔导师也不怕,因为赵瑶君有真神啊。 赵瑶君在心里默默问候了一句玄鸟:【对吧,玄鸟大神,你还好吧?】 玄鸟机械的嗓音里,不似之前蔫蔫巴巴的,反而精神十足:【我还好。】 赵瑶君思维发散了一下,收回思绪后,立即对萧何道:“我记得他。如今楚国的流民首领,便是叫刘季,我记得你很欣赏他?” 萧何点头,直言不讳:“臣觉得他很有意思,心中也有几分欣赏。但殿下放下,我与他立场不同,臣不会因为私交而做出不利于秦国的事情。” “萧郡守品格贵重,我自然相信你。” “不瞒殿下,昨夜我收到刘季的书信,他说他想见一见殿下,有要事与殿下商谈。他还说自己两日前偷偷去参加了祈雨典礼,如今就住在东郡郊外,请我向殿下引荐他。” 萧何看着赵瑶君,认真道:“虽说我们是同乡之人,但如今各谋其事。殿下想见他便见,若是不想见,我自然会打法了他。” 【刘邦竟然要见我?】 赵瑶君有些好奇:“那我就见见。今日时辰晚了,明日用完朝食,你安排他午后来见我。” 萧何点头:“是。” 日落日升,转眼天光大亮。 赵瑶君用过朝食,稍事歇息后,时辰快到了午时。 说实话,对于刘邦的传奇,各种正史野史,影视剧中的形象都挺深入人心的。赵瑶君对于他,也很好奇。 萧何向她请示之后,便去领着刘季进门。 赵瑶君正襟危坐,抬头看大殿外走逐步走进来的刘邦,默默打量。 萧何身旁的刘季个子不太高,一身布衫还算整洁。他头发茂盛,发丝微微有些凌乱,年龄大概在三十岁上下,鼻梁高挺,留着长胡须,眼睛大而有神。 赵瑶君心里默默评价一番,在这个时代,刘邦也能说相貌堂堂了。 刘邦走到庭中,看到容貌稚嫩娇艳,笑容浅浅的赵瑶君,丝毫没有怠慢。 他爽朗一笑,朝赵瑶君抱拳:“沛县刘季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赵瑶君:“不必多礼,刘将军请坐,你自便。” 流民军统帅,她称一句将军,天经地义。 刘季直爽坐下,自己先倒了一杯蜜水享受的喝了起来,见到桌案上他从未见过的精致糕点,也大方的拿了一块儿吃。 这味道可真好,他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细腻好吃的点心。 刘季吃了一块,擦了擦手,对含笑的赵瑶君道:“季失礼了,只是殿下此处水好喝,糕子好吃,我没忍住吃了些。” 他这样直爽,其实也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他直言不讳。 赵瑶君笑道:“你自便就是,若是喜欢,等你回去的时候,可以带一些回去吃。” 刘季点头:“那我可不客气了!” 他又随意谈了两句前两日的祈雨,赵瑶君也不紧不慢的附和了他几句,刘季见这大秦的公主不骄不躁,也没问自己来意,他才苦笑着将自己的来意道明。 “哎,殿下降生在秦国,秦国黔首的日子不知道多好过!我们楚国黔首,就尽吃苦头,没有享过福气。” 赵瑶君笑而不语。 他长吁短叹了几声,才道:“两日前见到他国黔首想要投秦,我才恍然大悟,既然楚国日子过不下去,那还不如投秦。” 赵瑶君仔细端详了刘邦脸色,竟然发现他这话说的真心实意,没有掺假。 “刘将军真愿意带着人投秦?那样大的家业,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刘邦心里发苦:“什么大家业?殿下应该也听说了,我手下那帮兄弟,包括我刘季,我们都是乡野之间的普通黔首。若非天降大灾,赋税徭役加重,让我们没饭吃,我们也不会成流民反贼。” 他叹气:“蒙我的兄弟们看得起我,推选我当大哥。可天灾在前,我这个大哥也没办法让他们吃饱肚子啊!” “殿下背负大秦的天命,两日前我观殿下祈雨,当时场面震撼,殿下神力无边,大秦神眷深厚。深深觉得,若是想要有饭吃,那也只能来投靠殿下了。” 刘季自己也是想要闯下一番大家业,想成为人上人的。 当流民帅的时候,他也在心里畅想过自己成为人上人,手握权力,身下万民拜服的样子。 楚国三足鼎立之时,他甚至想要韬光养晦,发展势力,想办法让熊悍、熊负刍两个人相斗,他坐收渔翁之利。 可是灾难面前,他一个凡人实在不好撑下去。 等见到赵瑶君祈雨的神迹后,刘季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多番思索,也想不出战胜嬴政,战胜秦国四公主的办法。 人力有时尽啊! 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神明之力,人力真的不值一提。 人家刚归秦国没几月的上蔡城日子,城中普通黔首日子都过得比他这个流民大哥好。 刘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自己坚持的意义在哪里。 与其苦苦支撑,最后被秦国痛打,不如现在主动送上。那魏国魏王假不就是奉上魏国,现在在咸阳封侯享福吗? 他刘季难道不行? 第136章 赵瑶君还真没想过,刘邦竟然想要投秦。 她捧着蜜水喝了两口,心里沉思。 五万流民投秦,这原是一件喜事。只是流民野性难驯,服从性较低,这些流民投到大秦正规军里之前,一定是要好好调。教一番,用心去磨一磨他们的性子。 磨流民性子这事她还挺感兴趣,只是她现在忙着全国各处跑,到处祈雨降雨,对于训练流民的事情实在是分身乏术了。 所以,这事儿还得交给朝中的将军来办。 赵瑶君打量刘邦的神色,温声道:“刘将军慧眼识明主,真乃我大秦之喜事。此等大事,本该由我亲自带将军到咸阳,面见我父王,亲自为将军表功。只是将军也清楚,我日日忙着全国各地跑,实在分身乏术了。” 刘季心里清楚,祈雨才是天大的事情。现在别说五万大军投秦了,就是十万,二十万兵马投秦,都比不过一场甘霖浇遍大秦的领土来得重要。 他神色平和的笑了笑:“我自然知道殿下的难处,那依殿下看,季要如何办呢?” 赵瑶君微笑:“这也不难,我可以写一封手书去咸阳,将此事告知我父王。只是刘将军要想好,这些流民兵如果要入大秦军中,必然会被打散重组,若是将军能够接受,我立即去信咸阳。” 刘季对这事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毕竟他现在是流民军的大哥。流民人人都将他当作老大,事事听他的话。等投秦了,明摆着人家也不会让他再管这些流民。 这几乎是随便想想就能明白的事情。 放弃好不容易集齐的五万流民兵,刘季心里确实不甘。可现在随着灾情严重,流民劫掠附近黔首的粮食,原先还能饱腹,现在也是饿着肚子。 黔首们许多都断炊了,流民饿了肚子就隐隐不受控制,他这个当大哥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原先想的吃香喝辣,如今能饱肚就满足了。 流民越发吃不饱肚子,这样下去,这一支流民军早晚会挣脱枷锁,不受控制。有朝一日,他们指不定还会来咬他一口。 刘邦想了想,这种烫手山芋,他如今丢了,换些好处,倒也可以。 赵瑶君看到刘邦神情低落,几行心酸的眼泪流了下来,看上去很是凄惨无奈。 刘季哭泣道:“殿下,这两年来,我已将流民皆当作了我的兄弟。如今将他们献出来,我心如刀割一般,但季心中也知晓,这对他们是最好的选择。” 卖惨换好处的戏码,实在是见惯了。 赵瑶君心里轻嗤一声,不动声色的关怀道:“我也知道刘将军与流民们亲如手足,只是大秦雄狮自来只能有一个领头人,那就是我父王!” 刘季边落泪边点头:“是是是,您说得极对。” 这是人之常情,如果他是秦王,他也不容许有五万大军,将他人看作首领。 赵瑶君安抚道:“当然刘将军献五万大军功劳甚大,你又心有丘壑,泥正是我大秦所爱的人才。我父王一向爱才求贤,将军又立下从圣明之功,父王定会给将军一个合适的官职,保准让将军心满意足。” 刘季听了这承诺的话,泪停了。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赵瑶君:“有殿下这话,季心里就安定了。那就劳烦殿下为我手书一道,送去咸阳,呈给大王一观了。” 赵瑶君浅笑:“此事好说。” 她道:“今日我见了刘将军,心中甚是喜悦。明日我要离开东郡,启程去别处祈雨,不如晚间我摆上宴席,唤上将军的同乡萧郡守,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道同欢?” 流民中也没有余粮,谈妥之后,刘邦自然愿意好好吃上一顿饭。 他高兴的朝赵瑶君拱手:“季求之不得。” 当晚宴席,刘季还叫上了一身材魁梧,一脸沧桑却凶横模样的樊哙,以及身材消瘦,五官平凡的卢绾。 那樊哙坐下之事,魁梧虬结的肌肉也动了动,如同一座威武的肉山。他生得凶悍,便是平常看人也如同凶兽。 他刚刚进殿,一双虎目盯着赵瑶君。 他满脸凶悍,好似下一秒就会暴起打人一般。若是胆量不够之人,被他看上一眼,早已经心中发慌,身子发颤。周围侍从、护卫也紧紧盯着此人,生怕他忽然暴起伤人。 赵瑶君半点不惧,反而笑道:“樊将军勇武,一看便有大将之风。” 樊哙见没吓住这秦国看上去娇滴滴的公主,颇为无趣的撇撇嘴:“殿下谬赞。” 赵瑶君心知樊哙野性难驯,他像套了绳索的野兽,就服气刘邦。 之后无论是谁,接手他们这一批流民军的大秦将军,定然要费心磨一磨他们。将刘邦的痕迹磨浅,将大秦的痕迹深深烙印下去。 她又看向容貌平平,气质却十分稳重的卢绾:“卢将军看上去也是心有丘壑之人,刘将军得二位相伴,真是好福气。” 卢绾谦虚了两句,眼中却有些笑意。 他父亲和刘邦的父亲是好兄弟,他和刘邦又是同年同日生,两人自幼长在一块儿,常常同吃同住,早如手足一般。 赵瑶君知道樊哙是个猛将,卢绾是个有勇有谋的,但他们都是刘邦的死忠,当初她就没让人带这两人到咸阳。 刘邦也爽朗大笑:“殿下所言极是。樊哙、卢绾皆是我的同乡。从沛县一路到如今的宿州,季全靠了我这两位兄弟帮衬,才能苟活乱世。若无我这两个兄弟,我在路上就活不成了。” 三人又现场来了个兄弟情深。 赵瑶君笑着看他们表演完,才让人上菜。 刘邦、樊哙、卢绾看着侍从个个训练有素,脚步轻盈的将饭菜放到桌案上,又轻手轻脚的退场。他们一举一动皆是姿态得体谦逊,看着便十分不同于流民。 三人心里对秦国王室调。弄人的本事啧啧称奇。 桌案上的饭菜刚刚上好,就立即吸引了三人的视线。 他们看着桌案上的饭菜,闻着菜香,齐齐咽了咽口水。 桌上的烤羊肉表皮应该是抹了蜂蜜,外边儿烤得焦黄酥脆,油光诱人,那上面也不知还撒了什么红色的颗粒,看上去很是夺目。 赵瑶君见这三人呆住,便为他们介绍:“这是蜜炙羊肉,上面红色的颗粒,是山神玄鸟带给我的种子,用作调味的。” 刘邦、樊哙、卢绾三人听闻那红色是自仙界带来的,更是细细观察了片刻。 赵瑶君又指了指一个碗:“这是红烧肉,这是用糖、大秦养猪秘方养出来的猪肉、土豆做出来的。这秘方养的猪肉无腥臊臭味,土豆是玄鸟给我的神粮,我将这猪肉和土豆一块闷炖成红烧肉,其滋味浓醇,肉质酥软可口,十分美味。” 三人又看向那小碗。 只见他们一人一碗,碗中盛放了切成了方方正正,块状分明,大小相似的肉块。那肉块上方带了一块软糯的皮子,皮子下面连着如同膏脂蜜浆一般色泽诱人,肥瘦相间的肉块。 那肉块一看便知道是用浓油赤酱炖煮许久的,色泽油润,筷子在那皮子上一点,整块肉就颤巍巍的动了动,弹性十足,看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刘邦、樊哙、卢绾闻着猪肉香味,心里都十分惊讶,这一块块方正精致的肉块,跟他们见过的腥臊浊臭的猪肉简直是天壤之别! 那养猪的秘法也不知是什么,秦国神秘之处,简直多不胜数。 刘邦心里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哎,嬴政是神眷之人,背负天命,他怎么想怎么艳羡啊。若他有神明相助,今日无论如何也不会投秦啊。 旁边白生生的包子圆乎乎,胖墩墩的冒着热气,青绿鲜嫩的蔬菜汤看着就清爽无比。如今干旱,地里绿色都没有,这秦国公主还能吃到蔬菜,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 旁边碟子里,还放了三块软糯可口的糕子,糕子上有些红彤彤的东西,刘邦仔细看了一眼,猜测应该是红枣泥。 最让他们惊叹的是,那杯中之物,竟然是干净清透,如同清水一般的酒液! 这些东西,除了包子之外,他们竟然从未见过! 他们知道包子,还是因为秦国的石磨被传到了各国。石磨在秦国很多,它的工艺不难,各国工匠研究一番后也造出了石磨。 不过做石磨的是好石头料子,黔首们都造不起。因为石磨出了秦国,就成了奢侈之物。世家公卿们造市石磨,也是为了自己吃面食,他们不像秦国一般费钱费力的推广。 所以石磨出了秦国,就成了有钱或有权人家的专属之物。 刘邦他们知道包子,也是因为他们偶然得了石磨,流民中恰好有家道中落的人,教会他们用石磨仿照秦国的饮食,做成包子、馒头、面汤一类软和香甜的食物。 不过因为灾情严重,蝗灾猛烈,谷物奇缺,他们吃那包子、馒头一类,也就只得吃了两三回。不过那软糯香甜的滋味,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心里。 赵瑶君一一介绍:“这是一荤一素两个包子、蔬菜汤、薯蓣枣泥糕,还有一壶以前我亲手酿制的酒水。三位无需客气,你们自便吧。” 她还叫了四个善奏乐之人,令其奏舒缓之乐。 这一顿饭,既是吃饭饱腹,也是展示和炫耀秦国的强盛。 试想一下,现在天下饿殍遍地,黔首们肚子都吃不饱,连国君都是吃些粗糙的食物。秦国却还能吃上精致、美味的饭菜,喝经过蒸馏冷凝而干净清冽的酒水,吃他们闻所未闻的食物。 这样一看,秦国的强大从饭菜之中便显露了出来。 刘邦、樊哙、卢绾三人看着眼前的美酒美食,心里越发感觉秦国深不可测,实力远超剩下楚、燕、齐国的同时,他们再也忍不住了,开始大块朵颐! 那蜜炙羊肉肉质鲜美,那红色的颗粒让它有微辣的口感,让人吃得额角出汗,浑身酣畅淋漓。刘邦轻轻抽气,可又舍不得放下这滋味绝妙的羊肉。 他们吃到有甜味的红烧肉时,已经惊呆了。 甜味,在这个时代是珍贵又缺乏的滋味。奢侈到用甜味来做猪肉,实在是少见啊!不过那香甜可口,软糯无比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那清冽的酒水,轻而易举的就俘获了嗜酒的樊哙。 这酒水看着清冽如水,却比那浊酒更加的醇香。无论是它醇香典雅,回味悠长的口感,还是逐渐浓烈的后劲,都让樊哙痴迷无比。 樊哙出身寒微,原先以屠狗为业,他生得无比魁梧,虽然当面无人敢说他什么。但樊哙知道,乡人背地里极为看不起他。 如今秦国的四公主,高高在上的神使殿下,竟然同他同殿而食,招待他如此昂贵精致的菜肴酒水,笑语言谈之间,只见真诚的赞美而无半点鄙夷。 樊哙粗中有细,这一下子,他心里竟然有些感动。 那清澈如水的酒液,经过赵瑶君蒸馏萃取,度数已经比现在淡薄微酸的浊酒浓醇太多。刘邦、卢绾、樊哙后来叫酒叫菜,赵瑶君也满足他们。 只是吃着吃着,这三人因为秦国柳林酒绵长浓厚的后劲醉了。 赵瑶君让人扶着三人下去歇息。 等人走后,她让人将烛火拨亮后低头写信,将刘邦之事尽数告知阿父。 写着写着,她手中的笔顿了顿。 赵瑶君沉吟片刻,就结合后世军训,军事频道、视频以及纪录片中自己见过训练军人的场面一条条写了下来,炮制出一篇练兵的细则。 她还很有兴致的配上粗陋的图画,一个个火柴人在烈日下大汗淋漓的站军姿,负重,泅渡 写完画完后,她立即将信给了萧何:“我明日早晨便要离开东郡,若是那儿刘邦他们未醒,我也只能不告而别了,你为我分说一二。如今流民归拢之事未成,这信不能外泄,你让心腹送到咸阳。” 萧何小心接过信,贴身收好,恭敬道:“诺。” 第137章 四月匆匆而过,转眼到了十月初旬。 车队外的景色肃杀苍茫起来。 一队显眼的车队自南向北,从里到外,环绕秦国了一圈。如今在朔风狂吹,北方冷得透骨之时,这车队又紧赶慢赶的行驶到了秦国最北端的代郡。 车队的几两打车,用玄纁厚重的颜色在车上绘了玄鸟图文。自车上悬挂的灯、车的形制、规格,众人一看便知道这是公主殿下巡游祈雨的车队。 任何到一个地方,见了这车队的黔首,都会不约而同的停下自己手中的事情,他们跟在车队后方,护送车队远行。 代郡的苦寒干冷,较之咸阳更让人难以忍受,刚进代郡,赵瑶君便有此感受。 就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赵瑶君上高台求雨之时,地面上竟然也站了无数黔首。 他们忍受朔风寒冷,站在高台之下的阔地,用一双双热切期盼的眼,看着高台上的赵瑶君。 代郡与燕国接壤,现场也有许多燕国人前来观礼、储水。 两方黔首泾渭分明的站在两方,代郡虽然苦寒,但黔首们却没有哪一日饿肚子。 大秦应地制宜,各地都有计划,分次数,分批量的储粮多年,全国粮仓中储存的粮食足以覆盖全国赈灾吃用。 代郡也刚刚开仓赈粮过,官府发了许多麦子、豆子、晒干的各种粮食、干菜,足够黔首们平安度过冬日。 并且,官府已经说了,到了来年春日还会发粮种给他们呢。 这样一来,秦国黔首们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眼神中也充满了希望,看着就不同于他国灾民。 燕国本就是六国中的最北端,国内寸草不生出的土地也有不少。 燕国当地是种植和放牧结合,如今燕国受了灾情,黔首们没有粮食和水,连饲养的家禽家畜也尽数饿死渴死。 他们面色灰白,活下来的人个个干瘦憔悴,两眼无神,同秦国黔首很容易区分。 他们偶尔会转一转疲惫饥饿的眼睛,抿着干燥脱皮的嘴唇,艳羡的看着秦国的黔首,然后又唉声为自己叹气。 赵瑶君心知,这样的天气,黔首们再来淋一场冷雨,身体怕是要出大事。 她费尽心思祈雨,是为了安定民心,解一解快要渴死的土地和黔首,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大冷天站在雨水里狂热跪拜的。 天气寒冷,赵瑶君祈雨之前,招来郡守郡丞低声说了几句。 不一会儿,更多的边军涌入其中,让黔首们记住自己所盛放的容器位置,便强硬的将黔首们赶到了躲雨的屋檐下、雨棚中。 天气寒冷会要人命,但缺水渴死更让人难受。 有一路不怕苦寒,追随赵瑶君到代郡的狂热份子们,甚至不顾天气,他们就是固执着要站在露天雨水之中跪拜 下一刻,他们也被强制拉到雨棚之中,屋檐下方,被边军严厉呵斥不准淋雨。 这贴心且强硬的待遇,甚至连他国的黔首也一并有了。 虽然众人都在屋檐、简易雨棚下面,空地上到处放满了收集雨水的容器,但现场没有一人说话。 众人抬头,一会儿眼巴巴的看着墨云翻滚的天空,一会儿看着高台上祈雨的四公主,眼中的骄傲喜爱、崇敬感激,毫不掩饰。 他们看着闪电,听着雷鸣,当冰冷的雨水落下时,他们再也克制不住,高声欢呼起来。 雨水越来越大,渐渐有倾盆之势。 雨水进了容器之中,无数人想要跑出去碰一碰,用自己干燥生了疮疹的手,去触碰湿润干净的雨水。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洗过澡了,身上难免生了疮疹,浑身瘙痒得很,正需要水清洗身子。 他们也许久不曾畅饮过清水,看到这样的雨,甚至想要探出脑袋,张开嘴去接那些冷雨,好畅饮解渴。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伸手,雨棚里,屋檐下同样站着的秦兵就杀气腾腾的看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爪子缩回去,脚不准踏出此地!公主殿下吩咐了,不准脑子发昏的去淋雨!” 秦国黔首忙小声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听公主殿下的话。” 与代郡相邻,前来接雨水的燕国黔首,得了同样的对待后,忽然就落下泪来。 他们真的未曾想到,自己一条贱命,在燕国未曾被人看进眼中,如同草芥一般不值一提。可到了秦国,他们却被人看着,呵斥着不准淋雨。 透过白茫茫的雨水,他们见到四公主在天上盘坐,耀目的金光在她身上环绕。 她自己在雨中为他们祈雨,他们却被她叫去躲雨。 一种默默的温情,不知不觉的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秦国民风甚烈,越往北走黔首性情越发粗犷豪迈,燕国辽阔苍茫的风景也养育了也豪迈之士。 但此刻不分国别,再是迟钝粗犷的人,也能感受到一种细腻温暖,熨帖真诚的关怀。 不知是谁先双手合十祈祷,总之眨眼之间,秦国边军就见到许许多多的人双手合十,真诚祈祷。 有人低声默念,有人高声祈祷,有人默默落泪,有人哽咽难言。众人虽呈现百态,祈祷之词却大同小异。 “感谢玄鸟大人,感谢公主殿下,给我们送来这一场甘霖。” “信女在此祈求,万望玄鸟大人千万保佑,不要让雨水淋到殿下啊!我怕殿下会生病!” “玄鸟大人降雨之恩,我们铭记于心,不敢忘怀。殿下四处奔走,雨中祈祷的身影,我们感恩万分。” “感谢玄鸟大人,希望您保佑殿下日后平安喜乐,康健长寿” 无数诚心的祈祷,出自代郡黔首的口,也出自燕国黔首的口。 同一时间,不同地点,大秦疆域之内,甚至是大秦之外,人们纷纷真诚感恩。 他们念诵玄鸟、赵瑶君的声音,心里虔诚的念头,渐渐形成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使得秦国黔首上下一心。 无数秦人为玄鸟塑身立庙,敬拜供奉。 正殿是玄鸟像,后殿是赵瑶君的像,人人都会进入殿中。 他们或是单纯的敬拜供奉,或是将自己虔诚的心愿、自己当前的困境或幸福,对玄鸟和赵瑶君说了一遍又一遍 楚国、齐国、燕国黔首,只要受过这一场雨露惠泽的黔首,之后也在家供奉玄鸟图纹,悄悄佩戴玄鸟和赵瑶君的小木像。 无数声音汇集到一块,无数信仰凝聚成了一股力量,穿透雨雾,达到赵瑶君身边。 玄鸟忽然上线,嗓音里竟然有了一丝愉悦。 【叮——系统能源充盈爆满!】 玄鸟嗓音上扬,不似之前死气沉沉:【代郡是秦国最后下雨的一块领土,今日下雨成功!宿主也为系统号召了全国黔塑身立庙,系统与宿主的降雨合作圆满达成!】 赵瑶君依旧在雨中盘坐,听了这忽然冒出来的话。 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玄鸟你没事就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她睁开眼睛,看到无数祈祷的黔首,心里也动容。 【玄鸟,这一路走来,多谢你了。】 耳边无一人说话,只有雨水哗啦啦的声音。 过了一炷香的声音之后,玄鸟的嗓音再度响起,带着一种庄严在其中。 【系统为泰山强国系统,一切活动以强大、延续秦国国祚为目的。】 【如今系统能源充盈,系统可继续对宿主完成任务后进行奖励,还能对宿主上次因合作无法发放的奖励,进行补发!】 赵瑶君偏偏从这种庄严机械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一丝高兴。 不过,她现在已经高兴得晕晕乎乎了! 系统要补发她之前完成任务的奖励啊!这等天降的好事,怎么就落到她的头上了! 她原以为这一场合作之后,系统能源枯竭,不仅她先前的奖励发不出来,连她之后完成任务,或者点亮各种成就和科技树,也无法再发放奖励。 没想到啊,现在整一个峰回路转!好事好运从四面八方来啦! 若不是现在赵瑶君还兢兢业业维持着自己圣洁虔诚的样子,她都要忍不住不顾表情,当空放声大笑了! 她外表维持得稳稳的,内心却因惊喜高兴,控制不住大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 玄鸟刚要张口,耳边又是欢笑:【宿主】 赵瑶君:【哈哈哈,我高兴死了,怎么办啊,完全压不住我那拼命上扬的嘴角。】 玄鸟叹气:【宿主,你吵到我了。】 赵瑶君心里自顾自傻乐:【我的两年餐券啊,哈哈哈,我的优质高产粮种,我的宝贝西瓜和葡萄嘻嘻嘻】 【太高兴了,简直意外之喜啊!】 玄鸟沉默了。 算了,让她笑够吧。 赵瑶君笑了好大一会儿,心情平静下来后,她才高高兴兴的问玄鸟。 【对啦对啦,可以再念一念我的奖励吗?这个奖励,我回到咸阳再取行不行?】 玄鸟:【宿主想什么时候取都行。】 玄鸟顿了顿,开始说奖励。 【宿主之前百分之百完成储粮任务,奖励物品为:两年餐券、优质玉米种子千斤、优质红薯种子千斤、优质土豆种子千斤,优质棉花种子百斤,西瓜种子五十粒,葡萄苗五十棵。】 赵瑶君实在抑制不住,唇角翘了起来。 她憋住狂笑,身子微微在雨中发抖。 玄鸟:【你笑着吧,今岁冬日依旧无雪,但过了今年年末,到明年清明前后,灾情就过去了。】 赵瑶君一听,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今日好消息太多,狂喜过后,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玄鸟:【之前的主线任务完成,接下来重新颁布两个主线任务。】 赵瑶君立即正色起来:【是什么任务?】 玄鸟:【接下来的任务,第一,宿主需促进秦王统一六国,建立大一统的国家。】 赵瑶君:【这个不难,原先是六国,现在只有楚国、齐国、燕国了。】 【不过现在秦国要修生养息,直到灾情过去,黔首们恢复正常的生活生产后,秦国才能动手。】 她很是自信:【玄鸟你放心,秦国的势力横压此三国,统一六国是必定的。】 玄鸟不应反道:【任务二:宿主要通过各种手段延续秦国国祚,不让其二世而亡。】 玄鸟:【各种手段包括且限于:宿主被册为皇太女,稳固大秦统治。 宿主点亮各种成就,促进秦国发展,了。只要是宿主做出的一切对秦有益的事情都算,此任务暂时没有完成时限,请宿主积极完成。】 赵瑶君立即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特别积极!】 第138章 三个小时的大雨淅淅沥沥的下完,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已经到了黄昏时分。 天色渐晚,下了一场大雨之后,泥土黏黏糊糊的,这样的情况实在不适合赶路。 赵瑶君索性在代郡住了三日。 等路上泥土干透,她才迫不及待的催促车队上路,她要尽快回到咸阳,领取系统奖励! 想到这一回丰厚无比的补发奖励,赵瑶君恨不得肋生双翼,想要下一秒就从秦国最北端的代郡,飞回咸阳宫中。 可惜路途遥远,车马迟迟,这一路摇摇晃晃,颠颠簸簸,十分折腾。同她一路来的人,才高兴了两日,到了后面大半月,他们都因为赶路而疲惫不堪起来。 赵瑶君见状便放慢了一些脚步,若是天气实在冷,他们的车马还要在驿站停下安顿一两日。等人和马匹都恢复了点精力,身上有了点热乎气,他们一队人才重新出发。 这样走走停停,赵瑶君到咸阳城时,时间已经过了一月了,到了十一月上旬。 车队的人到了咸阳城附近,也染上了思乡之情。这个时候就算再苦再累,人人都不愿在咸阳城郊休息,他们都憋着一口气,连夜赶路,打算今日就能进咸阳城。 赵瑶君心里惦记着系统要补发的奖励,她归心似箭,一路上时不时掀开车帘看路,期望能快些进城,快些领取奖励。 他们终于在凌晨赶到了咸阳宫外的直道。 冬日天色亮得很晚,现在已经是早上了,但到处都乌漆嘛黑的,好像时间还停留在深夜之中一般。 放眼望去,直道之上,一盏盏灯笼悬挂在牛车上,或被人提着行走于大秦直道上。这些人并不普通,他们身上穿着玄色衣冠,不约而同往王宫的方向走去。 这时候出门又一路向王宫走去的,只有一大早就要爬起来上朝的秦国臣子。 秦臣们见到一辆眼熟的,刻画着玄鸟纹的马车,已经猜到来人了。等见到这一队人马前方打头的人正是徐长龄、韩信,以及王贲将军的儿子王离,他们简直欣喜若狂。 这是四公主殿下回来了!一定是四公主殿下回来了! 但凡见到这一队车马行人的秦臣们,无论是步行的,骑马的,坐车的,此刻都下意识停了下来。 王绾正闭眼小憩,马车缓慢行驶着,片刻后,这马车未曾经过他的授意就忽然停了下来。 王绾皱起眉头,刚要询问。 马夫先高兴的尖叫了起来:“大人!大人!我见着四公主殿下的马车啦!四公主殿下回来啦!她掀开马车帘子了,马车里真的是四公主殿下啊!” “殿下这一路真是辛苦了,我见她都瘦了。外边儿哪有咸阳好呀,殿下回了咸阳,我也放心了” 王绾喜上眉梢,倒是没有斥责已经激动到言语颠三倒四,絮絮叨叨念个不停的马夫。 他立即睁眼,一把掀开车帘,正要下车,就见灯笼的余光之中,前方车队的马车里,下来一个长高了许多的女娃。 周围许多臣子下了车同她打起招呼来,人人看她,好似在看神明,也似在看自己认定的明主。 但无论什么眼神,这些当官的热情起来,当真是让人如春风拂面。 王贲飒然朗笑:“见过殿下,殿下终于回咸阳了。咸阳城中没有殿下,也失去了许多的光彩,显得很是无趣。不知殿下何时有空到我家坐一坐?” 赵瑶君满脑子都是奖励,但现在出去大半年,见到熟人,她心里也很高兴:“等得了空,我就去将军家做客。” 李斯拱拱手:“殿下回来真好,昨日王上还念着你呢!” 赵瑶君:“那可太好了!我昨日也正好思念阿父来着!” 一旁的张良笑而不语。 赵瑶君脚步停下,对他道:“这一路行来,我嗅着床帐上悬挂的香囊,得了夜夜的安眠。后来才知这是张君给的安眠香方。这事多谢张君了,等过两日,我再到府中亲谢。” 众臣闻言脸色各异,纷纷看向昏暗灯火之中,犹如一尊玉人的张良。 张良神色不变,眸中却有欣喜:“殿下无需客气,不过一个方子罢了。它能让殿下一路安眠,是它的福气。” 赵瑶君又笑着说了两句,她一路微笑寒暄,脚步最终也没有停下,直直的往王绾的方向走来。 王绾消瘦冷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容,心里无比畅快。 赵瑶君走得很快,三两下就到了王绾面前,笑嘻嘻的执了弟子礼:“瑶君见过先生,先生去上朝吗?不如瑶君与先生同坐而去?” 其他臣子见状,纷纷羡慕叹息。 哎,殿下真是尊师重道,她这笑容一露,他们心都要化了。你瞧瞧,连王绾绾那老脸也要笑烂了。 这王丞相也不知走了什么泼天运气,竟然被王上指为公主殿下的先生。他得了殿下这个好弟子,怕是这一辈子腰杆子都是直的了! 真有面子啊!殿下也真是满身风华啊! 越想越难受了,他们也不差啊,怎么王上当日没有让自己去教导四公主殿下呢? 王绾在周围同僚过于羡慕,嫉妒的眼神之中,安安稳稳的重新在车中坐定。 他用格外满意的眼神,打量了一眼好似又长大许多的弟子,道:“那你便上马车来。” 赵瑶君从善如流,在马夫格外骄傲激动的眼神里上了马车。 马夫稳稳的挥动鞭子,嗓音激动发抖的御马:“驾——” 赵瑶君进了马车,她的身影一消失,好似也将现场的万千光彩都带走了。 众臣忽然想起还要上朝,于是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继续步行的步行,默默跟在王绾马车后面。 王绾将自己的手炉顺势放在赵瑶君手里,提起茶壶给她倒了了一杯尚且微烫的水,然后将茶杯推到她面前。 他轻声责备,实则其中深藏着许多心疼。 “这天气寒冷,鸡都还没打鸣,到处黑漆漆的,你怎么不在澄园睡上一晚?等天亮了,暖和一些,你吃饱喝足再入宫不好吗?你瞧瞧,你这风尘仆仆的,万一冻病了,那真是得不偿失。” 赵瑶君乖乖抱着暖炉,喝完自家先生的水,浑身热了起来。 她才忍不住笑起来:“先生,我实在等不了!你知道吗?我从仙界,带回来了好多好东西,我着急回着将它们带回咸阳呢!” 【那东西可多了!真不枉费我这一路的辛苦啊!】 王绾呼吸一滞,枯瘦的手抖了一下:“你说你从仙界带回了好些东西?” 瑶君这一路巡国祈雨,已经够辛苦了,还能从仙界带回东西,王绾心中又是心疼,又是骄傲于弟子对大秦的巨大贡献。 赵瑶君点头:“是啊是啊,先生记得玉米这种神粮吗?” “自然记得,昔日四国联盟军赔罪宴上,殿下得此粮种。” 王绾神色恍惚,陷入回忆之中。 “当时有仙界青龙神君特携五十颗黄灿灿的,颗粒饱满的玉米神粮自天而降,狠狠震慑了四国联盟军一番。消息传出去后,四国君主心中忌惮,他们才干干脆脆送来了赔罪礼。” 王绾回忆起当时的神迹,心情依旧澎拜激动。 片刻后,他反应过来弟子这句话的意思,心里狂喜:“你是说这一回,你也从仙界带了玉米粮种回来吗?” 赵瑶君笑眯眯的点头,她骄傲的仰起头,对王绾道:“当然啦,而且这一回是好多好多的优质玉米种子,足足有一千斤呢!” 【当初五十颗玉米种子,我们都稀罕得不行的光景已经过了!现在我带来的可是一千斤的优质种子呢!一千斤呢!】 王绾倒抽了一口凉气。 赵瑶君看到平日里不形于色的先生,如今他表情明显惊愕狂喜,她越发扬起了自己骄傲的小脑袋。 【嘿嘿嘿,我厉害吧!不过先生,你千万别太激动啦!我还带回来一千斤优质的红薯种子,一千斤优质的土豆种子呢!还有还有】 王绾抓紧了自己身旁的玄鸟纹拐杖,脸色一片恍恍惚惚。 殿下,这是搬了仙界的神粮库房吗?祈雨够苦了,她还到处去仙界搜罗东西,搬到大秦,不知天上的神明是如何看待公主和大秦的。 王绾急急呼吸了几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赵瑶君见他呼吸急促,神色严肃得可怕,嗫嚅道:“先生,这没什么的,你冷静一些。” 【眼珠子要瞪出来了,我真害怕你高兴得昏古去。】 他这都是因为谁? 这一打岔,王绾轻瞪了她一眼,立即朝马夫扬声道:“你速度快些,我要尽快进宫。” 马夫诺了一声,加速赶进宫中。 王绾身后的臣子看着那马夫快速挥鞭,不由酸溜溜道。 “这丞相到底是怎么当人家先生的?亏得公主殿下时时记挂着他,孝顺着他。他还让那马夫将车驾得快要飞起!殿下从代郡那苦寒之地回来,本来就颠簸了一路,这般她哪里能舒服?” 其他人往日不敢直面说王绾,但今日却是连连附和:“是啊是啊,殿下这样根本舒服不了啊。” “殿下还不如与我同乘呢” 马夫一路快速到了宫门口,王绾看着赵瑶君,实在不忍她这般去见嬴政,便道:“你好好去沐浴休息,吃些东西后,再将此事告诉王上吧,王上约莫还有两刻才会去麒麟殿的。” 赵瑶君点头:“如此也好,等我沐浴更新,用了朝食之后,我再同阿父一道上朝,将此事道出岂不更好?” 王绾笑了笑,欣慰道:“也好,你去吧,路上小心些!” 天灰蒙蒙的,已经快亮了。 王绾还是害怕赵瑶君冒失,就将马车上的灯笼解了下来,让她提着走。 赵瑶君提着灯笼,不曾假手于人,自己叫来城门口的御林军,让宫人送来车辇,坐上车辇后直奔章台宫中。 嬴政对咸阳的掌控力度极强,本来他此刻准备用朝食的,收到消息后却将宫女叫停:“今日朝食在灶上温着,一会儿公主回来要吃了再上,另外再去膳房叫膳夫做些公主爱吃的来。” 他看向李城:“你先让人去麒麟殿传寡人口谕,说今日早朝推迟半时辰,让他们在廊中稍事休息。” 李城心里门清儿。 王上这是要等四公主殿下一道用完朝食,才去早朝了。 说起来王上自登这王位以来,便兢兢业业,如无重大情况,早朝不曾懈怠过。今日推迟早朝,还是为了四公主殿下。 四公主殿下果然是王上破例之人啊。 李城在心里感受了一番嬴政的父爱之心,才喜滋滋的点头:“是,仆这就去安排!殿下回来第一次朝食,能同王上一道用,想必殿下心里也高兴得很呐!” 嬴政嘴角翘了翘,冷峻的面上多了一抹温和的笑容。 不多时,赵瑶君便匆匆进了章台宫。 到了大殿门口,她脚步不停,人还没到,嬴政就听到她的声音传了进来:“阿父,我回来啦!瑶君回来啦!” 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活泼。 嬴政脸上笑容越深,心里也迫不及待起来。他下意识起身,大步往前,下意识的迎了上去。 走到一半,见到女儿眉开眼笑的脸,他忽然又回到原先的座位上,矜持的坐了下去,险险维持住严父的气场:“我儿回来了?” “回来啦,回来啦。” 赵瑶君将王绾给的手炉和灯笼小心放在桌案上,匆匆道:“阿父,你稍微等我一会儿,瑶君沐浴更衣后,再来见你!我给阿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你定然会开心的!” 她快速拱了下手,不等嬴政说什么,就急匆匆往自己的偏殿跑去。 她一跑走,大殿中的所有光热和活力都好像消失了。 嬴政看到桌案上女儿小心放好的手炉和灯笼,让人仔细收好。他估摸着时间等了一会儿,才让人传了朝食。 赵瑶君一路奔波的辛苦,全被热水解了乏。 她沐浴更衣,又让青女、彩雀帮忙,将她湿漉漉的头发烤干,梳好简单大方的小髻。 赵瑶君将自己打理清爽之后,她起身往正殿走去,过于亢奋的心情这会儿也平复了不少。 到了正殿,刚好碰到侍女刚上了热腾腾的包子、豆浆、粥饼。 她高兴的坐下,看到是双份的,不由仰头对嬴政道:“现在已经是早朝的时候了,阿父一定是特意等我一道用朝食,这才误了早朝的。” 李城听了,在一旁笑着插嘴:“是啊是啊,王上知道殿下要回来,特意让我叫人传了口谕,将早朝推迟了半时辰呢!” 赵瑶君心里暖暖的,她睁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看向一脸正色的嬴政,笑嘻嘻道:“我就知道阿父疼我。” 嬴政清咳两声,道:“好好吃朝食吧,吃完之后你自回寝宫休息去。对了,你方才说,有个好消息要同寡人说,是什么?” 赵瑶君立即来了精神:“阿父,一会儿我陪你上朝好不好?我这一回从仙界带回来了优质玉米种子一千斤、优质红薯种子一千斤、优质土豆种子一千斤,优质棉花种子一百斤,我打算当朝取出来给阿父!” 嬴政筷子上正夹着一块切好的饼子,听到这话,那饼子瞬间掉到碗里。 他顾不得管什么饼子,脑子有些懵的回荡着一千斤,一千斤,一千斤的回应。 嬴政有些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你说你从仙界带回了什么?” 赵瑶君:“带回来神粮种子各一千斤,还有棉花种子!棉花是做衣裳的,它柔软如同天上洁白蓬松的云,保暖性极强!我大秦黔首若是有了棉衣,冬日便不太怕冷了!” 想到美味的水果,赵瑶君嗓音越发活泼上扬:“对了对了,我还有西瓜种子五十粒。等扩种后,我大秦百姓夏日就有解暑好瓜啦!我还带回来葡萄苗五十棵,葡萄好吃,还能酿酒呢!” 【嘿嘿嘿,我还有两年的餐券!我可以任意点菜吃两年呢!怎么办呀,我越想就越开心了!】 殿中一时陷入死寂。 嬴政吃过那餐券的食物,无论是冰的热的,辣的甜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甚至是他从未见过的,无论多珍贵,只要瑶君用了那餐券点餐,仙界都能给她送过来,用神力来满足她的口腹之欲。 嬴政看着眼前笑得小嘴合不拢的女儿,默默的想,这仙界都如此宠孩子的吗?真是想要什么给什么,缺什么送什么。 看来这孩子落到大秦,确实是吃了许多苦了。 不过瑶君一下子弄回这许多好东西,简直是太妙了! 想到大秦日后高产的神粮到处都是的场景,嬴政不由大喜,继而胃口大开。 嬴政同女儿消灭完桌案上的食物,父女俩才高高兴兴的坐上车辇去了麒麟殿。 第139章 赵瑶君同嬴政到了麒麟殿,等候了将近半时辰的官员们,这时候已经肃容立在了殿中。 他们朝拜之时,悄悄打量了王上的神色。 只见今日王上唇角明显有淡淡的笑意,周身气场不如以往一半的冷峻重威,反而有种宽和威严的感觉。 众臣心道,果然啊!四公主殿下在和不在,王上是两幅面孔的! 他们心中也好奇起来,不知殿下带来了什么好消息,让王绾时不时面露微笑,迥异于平日严肃无比的模样,连大王的心情也是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嬴政看了一眼赵瑶君,又看着众臣,他语气里含着鲜少流露出来的笑意和骄傲:“我儿瑶君,自灾情以来,就奔波于灾情之间,救大秦于水火之中,其功劳无人可以匹敌矣!” 众臣真心服附和:“王上说得极是!大秦有殿下降生,乃是大王福泽深厚,这也昭示我大秦日后定然国祚绵延不绝,强盛无比啊!” 赵瑶君一旁坐着,谦逊淡笑,心里碎碎念。 【这彩虹屁实在是夸张了夸张了,这都是玄鸟和我的一块合作的结果呀!】 嬴政点头,顺势道:“玄鸟大人为我秦国调来雨水,此等恩泽,我大秦要世代铭记在心,永世不能忘怀!玄鸟神像,寡人大祭之后,也会恭敬请入斋宫、太庙,受我大秦万世朝拜供奉!” “王上圣明!王上圣明!” 众臣对山神玄鸟以及四公主殿下,那是一个心服口服! 秦臣开始夸玄鸟和赵瑶君的彩虹屁,他们人人的夸奖都不重样,夸赞的角度也各有各的道理。 一时间,严肃的早朝被浸泡在画风格外不同的彩虹屁里,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朝臣们明显不觉得,他们越夸越精神,嬴政也不阻止,反而觉得夸得很对,他心里自豪。 自家孩子优秀远超所有人,臣子们夸赞,难道不是应该的吗?瑶君和玄鸟做得这么好,就应该被天下人称颂,这样她们对大秦的功劳和付出,才会被世世代代记下来啊! 嬴政高高兴兴坐在王位上,听臣子将山神玄鸟和女儿翻来覆去的夸奖,脸上神采越发飞扬起来。 赵瑶君开始还觉得这彩虹屁虽然夸张,但听着不错,再来点也不是不可以。 半炷香过去,赵瑶君真的觉得不可以啊! 她已经脸色微红,脚趾已经抓地了。 【够了够了!阿父,各位大人都收了这夸人神通吧!不然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的脚就能扣出完整的万里长城了。】 嬴政闻言,不由失笑。 他见瑶君不禁夸赞,便咳嗽一声。 众臣瞬间停下,安静无比。 嬴政道:“玄鸟大人和四公主生性谦虚,不堪承受如此热烈的夸赞之语。” 众人立即看向脸色微红的赵瑶君。 赵瑶君尴尬笑了一下,默默点了点头。 【真不是我谦虚啊,实在是你们言辞太夸张了。】 嬴政道:“众卿只需牢牢记得山神大人和公主的功劳即可。” 他话锋一转,脸上都是喜色:“寡人今日要说的,是另外一件大喜事!” 王绾率先出列,唇角含笑,语气温柔得都不像他。 他明知故问:“不知是何大喜事?王上可否告知臣等?” “此事值得天下普天同庆,天下都该知晓,以铭记四公主的功劳。” 嬴政看着众人期待的、意外的神色,张嘴就丢下一个令朝堂震动的巨大惊喜来。 “寡人的四公主,巡国祈雨本就辛苦。她在如此辛苦劳累之时,还为我大秦到仙界之中,带回来许多的高产粮种,以及世间没有的种子。” 众臣齐齐惊叹。 嬴政控制不住的起身,朗声道:“我儿为大秦带来优质玉米种子千斤、优质红薯种子千斤、优质土豆种子千斤!优质棉花种子百斤,西瓜种子五十粒,葡萄苗五十棵!” 玉米、红薯、土豆,众臣在之前神迹显现之时已经见过,没见过的也听说过。 但那数量并不多,这三种神粮种子,无论哪一种,每一个种子都珍贵至极。但如今这三种高产粮种,竟然样样都有了千斤! 更别说他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什么棉花、葡萄了! 这可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这样多的神粮,大秦推广起来就容易了许多。等灾情过去,大秦好好推广这些粮种,黔首们好好播种,天下饿死者便少了! 众臣被此消息震撼的久久说不出来! 赵瑶君看他们呆呆,便道:“对了,经过山神玄鸟为人间预测。等到来年春日,旱灾便会过去,我大秦可以正常的春播了!” 嬴政大悦,朗笑出声:“好极好极!” 朝堂之中,众臣仿佛苏醒过来。乍然听说了另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已经有臣子忍不住泪洒当场,高声大喊。 “旱灾、蝗灾终于过了啊!殿下带来神粮种子,造福万民。只要有大王在,有玄鸟大人和四公主殿下在,我大秦终究会一统天下,四海咸服!大秦终究有一日,会成为万乘之国,大秦的强盛无人可以匹敌!” 众人闻言,都觉得心绪起伏,豪迈万分!连老臣都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气,满腔都是雄浑之气。 过了片刻,赵瑶君才起身,道:“玉米、红薯、土豆、棉花种子能长久保存,今日我将这些神粮取出,希望我大秦的疆域之上,早日能遍布它们的身影。” 众臣期盼炙热的看着赵瑶君。 嬴政也握住了王座扶手,坐直了高大英伟的身躯。 赵瑶君浅浅一笑:“粮种数量太多,殿中人多物杂,不如我们到殿外开阔之地取出粮种?” 嬴政率先起身:“如此,就到麒麟殿廊下阔地。” 麒麟殿廊下,是如同后世广场一样的开阔平地。这空地面积很广,且地面上除了一些灰尘外,并无其他杂物。粮种取出来,放在这里是最好收拾的。 嬴政和赵瑶君到了这开阔平地,朝臣也欣喜若狂的跟着他们身后到了此处,并统一站了一个方向。 赵瑶君看着眼前空阔的场地,心里呼唤系统。 【玄鸟,我要领取玉米种子、红薯种子、土豆种子、棉花种子。西瓜和葡萄暂时不取,等到春日我再取出来。】 玄鸟:【宿主完成任务补发奖励,优质玉米种子千斤、优质红薯种子千斤、优质土豆种子千斤,优质棉花种子百斤,宿主要取出。】 【西瓜种子五十粒,葡萄苗五十棵暂时不取。请宿主确认信息是否正确:是|否。】 众臣只见到,四公主伸出素白纤细的手,在虚空之中轻轻一点。 瞬息之间,咸阳宫上空风起云涌,仙乐阵阵。 咸阳宫外,无数黔首抬起头来,看向咸阳宫的方向,神情难以置信。 一道古朴雄浑,如同穿越洪荒时期发出来的龙吟震响耳旁,一头秦国君臣眼熟的青龙腾云驾雾而来。 咸阳城外第一次见此大场面的黔首们,被惊得腿软跪地,惊叫声连绵不觉:“青龙啊!那可是神兽青龙啊——” “神迹显灵啊,神兽出现了!” 之后,一道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身影腾空而起,似乎是个人影。 没错这个人是赵瑶君。 这一回的玄鸟搞的特效,格外的大!大到她都有些接不来了! 青龙环绕着赵瑶君几圈,龙口一吐,无数晒干的玉米种子就劈里啪啦落在了地面上。它们没有乱滚,而是整整齐齐堆成了一座大山。 云层之间,又有一道口喷烈火,浑身好似火光烈焰包围,看上去光华灼目的神鸟轻啼而来!那耀眼的火光,又引得人们阵阵惊呼。 “朱雀,这一定是朱雀!朱雀降世了!” 朱雀遮天蔽日的翅膀一扇动,就有许许多多大个大个的红薯,齐齐堆成了另一座红薯山! 待红薯山堆完,那浑身着火的朱雀飞到赵瑶君身边盘旋,之后变做寻常孔雀大小般的鸟类,停在她的肩头。 那漂亮灼目,流光万千的羽翼也从赵瑶君肩头流泻而下,散发阵阵光辉。 众臣也已经跪伏了,嬴政也做了拱手之礼。 不多时,天空中一道哼哧哼哧,轰隆轰隆的声音炸响众人耳边。只见一只巨大的玄武神龟,龟背上驮着大堆泥丸一样的土豆,自天上往咸阳宫爬过来! 众臣惊得头晕目眩,他们不顾礼仪的高声大叫:“玄武,这竟然是玄武!” “四神兽已降临三个了!” 转眼之间,玄武背上的土豆也堆成一座大山。 那玄武也化作脸盆大小的神龟,几个翻滚,便悠哉游哉的靠在了赵瑶君腿边,安静不动了。 赵瑶君后脊背冒汗:【太太太夸张了,玄鸟,你不会要集齐四大神兽吧?】 玄鸟:【当然,我这么做有我的道理,你等着看好了。】 众人心里也不由猜测,难道今日,四神兽都会降临大秦吗?这可是从未见过的,震撼人心的神迹啊! 众人猜测没完,几声震耳欲聋,凶猛威武的呼啸直冲耳旁而来。一头巨大的,快占据半块天空的巨大白虎,朝着咸阳宫上方奔跑而来。 祂浑身晶莹如雪,那粗。壮有力的尾巴一扫,瞬间扫下来一堆大秦朝臣从未见过的籽种。 想来这就是四公主殿下所说的雪白柔软,洁白如云的的棉花种子了! 那神俊威猛的白虎,几个踏步,就到了赵瑶君膝前趴下,祂还懒洋洋的摇了摇尾巴。 众人:“!”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斯心下震惊,心里才想到今日四种神种,暗暗合了四神兽的颜色。玉米虽为金黄。色,可它们嫩时却有青翠欲滴的绿叶包裹,这叶子颜色同护送种子而来的青龙相似。 那红薯肉质发红,正如同朱雀浑身火焰赤红暗合。 那土豆如同泥丸,这玄武龟背只见也有一层泥丸之色。那白虎同棉花,更是不用多说了! 如今青龙在赵瑶君身边盘旋,朱雀停在她的肩头,玄武靠着她的小腿,白虎懒洋洋趴在她的面前! 四神兽齐聚,却又只围在赵瑶君身边。 百官、黔首见了这场面也纷纷纳头就拜,嬴政也拱手做礼。 他们心里震惊的同时,都再一次猜测起赵瑶君前一世的神职来! 话说,四公主前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明啊! 就今日这排场!这画面!她前一世都不会是个小神! 嬴政正在愣怔之际,却听到一声玄鸟清啼。 他眼前有一道玄色鸟雀影子飞闪而过,接着一道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 【吾乃玄鸟,只现身与你一人知晓。祖龙嬴政,你承嗣之人,可是瑶君?】 嬴政恍惚了一瞬,随即坚定道:【自然。】 他听到神明似乎满意的轻笑了一下,耳边又响起玄鸟清音:【不错。】 祂话音落下,四神兽瞬间消失。 赵瑶君落在四种种子面前,面对朝臣的狂热,整个人格外的面无表情。 嬴政原地思索了几秒,忽然朗声道:“四公主瑶君乃神明转身,承天命而生。她天意所属,仁孝兼备,勤学爱民,更是治国的良材美质。” “寡人今日欲封四公主瑶君为王太女,承祧继嗣!其长至及笄,则举册封典礼!” 嬴政正色肃穆:“今日旨意,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众臣愣了愣,无一人反对,随即立即拜服:“王上圣明!王上圣明!” 第140章 赵瑶君所言不错,来年的一个春夜,夜空中春雷阵阵,闪电耀眼。这雷声很大,雨点却不是劈里啪啦,狂风暴雨的落下来。 这一场润物无声的好雨,是最珍贵,最轻柔的春雨。它下得绵密而温柔,滋润无声的持续了三日,将干燥的土地浸润得透透的,慢悠悠喂饱了久旱的山林,恢复了大地的生机。 天气好后,大秦的黔首们纷纷走出家门,去到田间,惯例开始种植。 他们将土地深深翻耕,根据官府农官的宣告,认真进行大豆同玉米,大豆同麦子、大豆同土豆、红薯的轮作。 渐渐的,大秦黔首们也品咂出了味来。 原来种植豆类对土地是有好处的。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种豆和其他粮食轮作,不仅不会使得地里耗费贫瘠,反而还会肥田丰收。但只要是官府说的,他们就愿意相信,只要是官府叫做的,他们就做。 更何况,那种子是四方神兽给公主殿下送来的神种! 他们再怎么仔细伺候,都不为过的。 于是,春去秋里,光阴流转。 一块块地里的玉米如同小树林一般在山地、坡地上挺直脊背生长,并长出一包包饱满嫩黄,鲜嫩清甜的玉米。 玉米产量高,且烹饪方法多种多样。嫩的玉米,清水煮都十分香甜,烤玉米有种特殊的焦香,若是晒干,磨成玉米面,便可以当成粮食吃。 不仅玉米受到大秦黔首的喜爱,还有土豆、红薯,都成了大秦黔首这几年来最爱的食物。 当淡紫色的土豆花开过后,大秦黔首们挖开深埋的泥土,一大串土豆从土壤之中露了出来。 那沾着泥巴的土豆,大的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么大,小的婴儿小拳头那么小,中等大小的土豆,约莫是一个鸭蛋大小。挑选好的留种,上交一部分赋税后,剩下大部分的土豆是自家留着吃! 明明他们种的时候只是一个土豆上的芽块,可仅仅是挖开一窝土豆,就大大小小结了十来个果实! 那土豆香甜软糯,可以煮熟蘸酱吃,可以烤吃,放一点豆油炒吃,各有各的滋味。若是有钱,奢侈一点去猪肉摊上割上一点大秦饲养出来的猪肉,那它来炖肉块吃,那滋味才美呢! 更有那叫红薯的神粮种子,它长得不好看,但剥开外皮,便能露出其中流浆一半的色泽的薯肉,一口下去,那浓醇香甜的味道,让鲜少能品尝到如此甘甜滋味的大秦黔首赞不决口。 关键无论是玉米、红薯、还是土豆,产量都极其惊人。 那产量,让大秦的黔首当场叩首,不断拜谢四神兽,口中也是连连默念感谢玄鸟、神使之语。 后来,大秦有些地方又种植了一种新奇的树木。那树上不结果子,结出来的是一朵朵蓬松洁白,柔软如同白云的棉花!棉花可以做被子、做衣裳,听说可暖和了! 如今大秦饥馁饿死的黔首,肉眼可见的少了起来。大秦如今实行轻徭薄赋政策,只要勤快些,黔首家家粮仓丰盈,食谱丰富。 春夏青黄不接之时,黔首们在考虑是吃面粉,还是吃玉米面。大冬天,条件好些的黔首攒攒钱,便能买下一件棉衣,买不起棉衣的,还有火炕暖得人浑身舒服。 这般日子,连民间高寿活了五六十岁的老人,都说自己从未经历过。如今他们最爱做的,就是坐在村口,同村人忆苦思甜,念叨着自己老了老了还享福了。 一般情况下,说着说着,他们就要拿出自己收藏的玄鸟以及赵瑶君的小木像,对着虔诚祷告几句。周围说话的人,也下意识拿出木雕跟着拜上一拜,然后也小声祷告。 这几年来,大秦对楚国、燕国、齐国开放了定期互市交易的市场,大秦有些新奇好用的东西,一并被卖了出去。什么细腻温润如玉的各色瓷器、精致高价的糖、棉衣、纸张、吃食等等,那价格让四国黔首又爱又恨。 随着越来越多的商品卖出,秦国境内的情况也从商人口中越传越远。黔首过的安宁富庶的日子,秦国各项安民的好政策,秦国各种神迹宏大的传说,都奇幻美好的犹如幻梦。 他国黔首谈起秦国的富庶,言语之间总是一片向往,心里也格外羡慕人家秦国黔首过的好日子。 三国之中也有许多人受了赵瑶君一雨之恩,他们心怀感恩,甚至也默默信起了玄鸟,并且在秦国购买了玄鸟和赵瑶君的小木雕,放在家中,日日供奉敬拜。 玄鸟越发活跃起来,祂和赵瑶君的合作一日比一日更加紧密,祂做事方法也更加灵活,让赵瑶君方便了许多。 * 到了今年夏日,赵瑶君刚好十六岁。 原本要十五及笄举行的王太女大典,因她十五岁在外查看神粮情况没赶回咸阳,而改至了今年。 这典礼日子确定的消息一出,整个大秦为之欢呼高兴! 人人赞叹大王慧眼识珠,选了一位好继承人。他们也高兴有这样一个本身有本事,来头又大的公主作为大秦的继承人。大秦的黔首都相信,四公主一定会将大秦治理得更好。 不仅是大秦重视这一次的封王太女大典,连楚国、燕国、齐国,三国君主也派了使者携来重礼庆贺。 今日早晨,大秦黔首就看到楚国、燕国、齐国的使臣络绎不绝的从咸阳城们进来。这三国的使臣团队,每个国家都带了许许多多的大箱子,更显眼的是他们还带来的一个个美男子! 大秦黔首站在直道上看热闹。 赵瑶君带了斗笠,她在街面上吃了一碗细面,就同韩信、陈平随着人流走动,也站在旁边看热闹。 这几年赵瑶君变化很大,她的身体由稚嫩长得高挑,脸上奶膘褪去,显露出精致漂亮的下颌线。 她微圆的眼睛长开,又大又明亮的眼睛依旧黑白分明,眼尾同嬴政一般上翘。当她平淡看人时,显得很是冷艳矜傲,自有一股旁人不敢冒犯的清归。 当她朱唇弯弯,浅笑,大笑起来时,容色又十分明艳热烈。 这一冷一热的模样,一颦一笑的神态,都十足动人,让人忍不住心悸。 赵瑶君本就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她是大秦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继承人,加上她自己神使的人设,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以至于她的无论何时何地都格外惹人瞩目。 所以赵瑶君但凡出宫,为了避开人们过于灼热的视线,她都会做穿斗篷,或带帷幕。 此刻她站在密密麻麻的人群当中,陈平和韩信一人站在她的一边,隐隐为她隔绝出一点距离。 不过周围大秦黔首讨论的嗓音可激烈,可热闹了! 山羊胡子的老人扬起脑袋,一脸骄傲:“哎呀,楚国、齐国、燕国使臣都带了那么多箱子,里面肯定都是来庆贺咱们公主殿下得封太女的宝贝!我就说咱们殿下厉害着呢,那三个国家的君主,纵使是当王的,却也要敬重着她呢!” 他的妻子跟着点头,小声道:“殿下那样的人,连四方神君都给面子,那三国君主又算得了什么?人间同她并肩的,只有大王一人。” 一个年轻的女嗓音忽然激动的尖叫起来:“哎呀,这一群美男子,都是给殿下做小侍的吗?” “那是自然,殿下继承大统之后,依照殿下的品貌,定然有许多男子蜂拥而上,想要得到殿下青睐!” 韩信和陈平脸都黑了,两人看着正缓缓通过的三个国家的队伍,看着那群美人,小声询问道:“殿下想要小侍吗?” 赵瑶君一脸无辜:“要什么小侍?我怎么不知道?” 【我才十六,如果不是在大秦,我还是个普高生呢,我还没有成年!】 韩信陈平一脸不解,明明女子十五就成年了啊? 赵瑶君抬头,果然见到三个国家头发花白、精神萎靡的使臣队伍之中,那些格格不入的美男子! 他们中生得英俊强壮的,就直接骑马,很是招摇的走在直道上。有生得文弱纤细,肤白温柔的,就坐在马车里,掀开车帘向外边看去,或捧着书本,如君子一般。有的生得男生女相,容色格外鲜妍,便着彩衣,敷脂粉,点朱唇,极力展现自己的美貌。有的生得清俊淡漠,不言不语,眼神淡淡扫过人群,却别有一番风味 赵瑶君自以为小小惊叹,实则她惊讶大声道:“哇哦!” 【真不错。好看,爱看,多来点。别说这使臣团还真会啊,不知他们怎么搜罗的,竟然能搞到那么多风格各异的美男子。】 一个生得健壮的妇人仰头看了那马上一个身披鳞甲,腰侧佩剑,一头黑发墨发仅用一根红绳高高束起,露出英俊五官的少年。 她直接大声叫好:“对味啦对味啦!就是要这样的少年将军,才能当咱们公主殿下的侍君!殿下英武神威,旁的男子弱唧唧的,哪里能承受殿下的恩宠呢?” 帷幕下的赵瑶君一脸惊呆:“?” 陈平掀起眼皮,看了一眼这所谓的少年将军,然后对韩信嗤笑道:“往日见你已经见够了,没想到今日又来一个仿你的。” 韩信年十五,却已经上过战场。他又以少对多,正对楚国项家军,却取得了巨大的胜利,狠狠下了楚国的面子。 班师回朝时,他就是身披鳞甲,腰佩赵瑶君亲手为他冶炼锻造的佩剑,一头乌发随意用被敌军鲜血染红的带子束发。他骑在马上,年纪轻轻却整个人显得格外英俊气盛,少年意气,惹得大秦黔首热情的追着他大叫英武! 现在这燕国少年,是同韩信当日一模一样的装扮。他明显是模仿韩信,想要吸引赵瑶君的视线。 韩信淡淡看了一眼那少年,又看向赵瑶君,语气沉稳自信:“我就在殿下身前,殿下何须去看赝品?” 赵瑶君连连点头,安慰自家小伙伴:“对啊对啊,现珠玉就在我身侧,别人难以入我的眼。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那么爱扮演你们,你看,那人像不像陈平?” 陈平侧目一看,果然看见一个生得肤白貌美的男子正掀开帘子,笑意吟吟的往外看。他衣着打扮,颜色鲜妍,笑容看上去很甜,实则很毒,一看就揣摩了几分神韵,果真有他的风格。 陈平笑容一僵:“” 韩信奚落道:“这个果真很像他,但要比他顺眼一点。” 陈平垂下眼,凑到赵瑶君帷幕旁。 他雪白的脸上因气愤而出现淡淡红晕,气愤使得他双眼湿润含情,好似格外委屈可怜的看着赵瑶君:“殿下也这样觉得吗?难道我没有他顺眼,没有他好看?” 那帷幕的白纱极其轻薄透气,他说话时,清浅的呼吸声透过白纱拂在脸上,有些发痒。 赵瑶君抬手挠一挠脸,立即摇头:“没有没有,他和你比起来,那自然还是你顺眼,你好看。” 【他五官没有你那么精致是真的。】 韩信见他们两人头挨着头说话,烦躁的皱起眉头。 陈平笑了起来,嗓音轻柔,带着愉悦的评价:“殿下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张良张大人,一脸病歪歪的,年纪那么大了,大路上还拿本书装模作样,扮嫩装小,让人看着怪丧气的。” “对了,那边儿还有那个看起来虎头虎脑,扛着长枪,模样很是莽撞的,像不像王离那个傻小子。” 赵瑶君一脸无奈:【收手吧阿平,你嘴巴这么毒,人张良和王离也没惹你吧。需要你一口一个装模作样,一口一个虎头鲁莽。】 她觉得有些热,自然而然同陈平错开一点距离。 然后抬头,果然看到陈平所说的两个人。 赵瑶君:【果然那架子模仿的很像,他们模样虽不太像,但打扮很像,特征性很强。我服了,你们楚、齐、燕三国到底在玩什么替身游戏啊?这到底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玩法啊?】 陈平感觉距离被拉开,以为赵瑶君不喜他的言辞,笑容便淡了一些。 韩信无声朝他讽刺一笑。 此时,楚国、齐国还有两个容貌非常温柔,浑身气度从容优雅。一身着青草绿色长罗裙,另一人身着浅蓝色棉裙的姑娘含笑而过。 韩信、陈平脸色同时僵住。 赵瑶君也哽住了。 【啊不是,那难道是我温柔大方的吕雉姐姐的替身吗?我真的在前秦时期吗,大白天的三观炸裂了。】 旁边那个叫尖锐的女声叫了起来:“哎呀哎呀!竟然有貌美女子呢!她两人的气质好像殿下的侍读吕大人!” “我上过侍读大人的一节启蒙课,她们气质还真的像啊!” 女子忽然兴奋的大叫:“诶呀,传言殿下同吕大人情投意合,同吃同住,自有一番外人没有的金兰之谊!怪不得这两个国家还准备了气质肖似吕大人的女子呢!不过她们外族人都能陪殿下,我秦国人也可以啊!” 赵瑶君瞪眼:【什么玩意儿,你不可以!好家伙,原来保守的是我啊!你们先秦人民,原来是这么开放的吗?】 “姐姐可以,妹妹自然也可以。” 旁边容貌清秀的女子立即插话,嗓音温温柔柔的:“殿下今岁十六,听闻殿下这样久还未曾有过小侍,是喜爱温柔娴淑女子的缘故。我大秦女子大多豪爽大方,我看上去却还算温柔可人,倒是符合殿下喜好。若是能陪伴殿下身侧,殿下要怎么对我,我都愿意受着的。” 赵瑶君深吸了一口气,帷幕下的表情有些崩开:【她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辞?这还是大秦雅言吗?我们现代人实在太封建了,玩,还是你们会玩啊。】 她再也呆不下去,咬牙道:“走了走了,回家去。” 【再听下去,不知道还能听到多少关于我自己的奇怪传言。】 人群太多,赵瑶君只好挤在人群种慢慢往咸阳城城门口走去。还好她这是顺人流而行,一会儿便回到了王宫之中。 如今她长大了,自然不住章台而搬去了兴乐宫中。 今日她还未曾拜见嬴政,故而也重新往章台宫中走去,打算拜见后再回兴乐宫。 进到正殿,只见嬴政正在批阅奏章,堂中张良正襟危坐。他脸色微白,这两年他身子好了很多,但这几日因天气炎热,他贪凉后咳嗽了起来。 阳光射进来,他皮肤几乎晶莹透明,好似一尊闪闪发光的玉像。他纤细如梅枝一般的手捧着一本书,看得入神,那浓密纤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颤动。 他不时轻轻咳嗽之时,惹得眼尾飞红,眼中水光潋滟,让一尊好像无生命的玉人突然活色生香起来。 赵瑶君脑中却响起了陈平带着愉悦,故意调侃挤兑张良的话。 殿下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张良张大人?一脸病歪歪的,年纪那么大了,大路上还拿本书装模作样,扮嫩装小,让人看着怪丧气的。 【陈平眼睛是出问题了嘛?张良这样子明明很年轻啊!】 140-150 第141章 赵瑶君心里正碎碎念着,嬴政放下笔墨,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笑着看她。 赵瑶君连忙笑着行礼:“阿父,我回家啦!” 她眼中笑意未曾减少,妙目流转间看向张良,朱唇弯弯:“御史丞大人午安。” 张良白皙的耳尖处泛起淡淡的薄红,他连忙对赵瑶君拱手道:“良见过殿下。” “无需多礼。”张瑶君随口回了一句,几步走到嬴政身边坐下,“阿父,我在咸阳城门口附近的直道上,看见楚国、齐国、燕国使臣已经进城了。” 嬴政没有说话,目光仍在赵瑶君同张良身边逡巡,唇角有淡淡的笑意,眸中却有些思虑。 张良见状,轻轻咳嗽两声,道:“王上、殿下,今日无事,臣便先行告退了。” 嬴政点点头,这才开口:“如此,你便下去吧。” 张良点点头,躬身后退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他身影清瘦颀长,比例却很好,阳光一照,那衣袍下的宽肩细腰,长腿手臂动起来有种世家公子的清雅以及一种特殊韵律。 反正宫外那个模仿他的替身,虽然有三分神似,到底比不上正主。 赵瑶君一直听张良有些咳嗽,便对一旁的李城道:“刚才御史丞有些咳嗽,我那儿有许多去岁做好没用的枇杷秋梨膏,一会儿劳烦你叫人给他送点去。” 反正吃不完,她鲜少生病又不爱那个味道,正好送个人情,免得浪费了。 李城呆了一下,默默看了一眼赵瑶君的脸色。 嬴政手指随意点了点桌面,淡声道:“没听见公主说什么吗?那人才刚刚出去,你现在去送,应该是能赶上的。” 李城扬声,满脸笑意:“诺,仆这就去送,这就去送。” 赵瑶君见李城打算亲自跑一趟,怕等会儿嬴政要用他找不到,就笑道:“不过一个小东西,大热天的,自然无需你亲自去,只管叫个小侍跑腿便够了。” 谁知李城摇了摇头,很是干脆利索道:“殿下在外一天了,正好同王上说说话,仆在殿中闷着了,现在能出去走走,仆还求之不得呢!” 他说着,便告退往外走。 赵瑶君见他乐意,便没阻止。 她取下自己腰间挂着的一把精致折扇,对着嬴政扇风。 打开扇面,雪白的扇面上是她亲手写的,工整有余美观不足的四个字——逍遥自在。 赵瑶君一边扇风,一边笑问:“阿父,我扇得好不好,舒不舒服?? 嬴政感受到阵阵凉风,他心里受用,可看了扇面上的字,不由笑着叹气。 “这风你扇得不错,字确实一般。你那先生字可写得好,怎么这么多年,不见你学到他的几分风骨?你这把扇子拿到他眼前,指不定他又得说上两句。” 赵瑶君立即心虚:“那之后我重新取一把折扇,阿父能帮我题字吗?” 她狗腿的加大了力气,给嬴政扇风:“阿父字迹大气恢弘,金钩银划,我看着心里可喜欢了。” 嬴政索性靠在榻上,思索一番刚才的事情,淡笑转了话题:“方才你出去玩的时候见着使臣了,可曾见着使臣要送你的人了?” “啊,见着了。”说到这个事情,赵瑶君就忍不住吐槽起来,“阿父,这楚国、齐国、燕国使臣不知道脑子里面在想什么,竟然带了许多青春貌美的男子女子!人人都说那些是送给我的美人!” 嬴政含笑倾听,他抬眸看向在自己面前格外率真,表情生动,有什么说什么的女儿,心里感觉有趣,唇边笑意加深:“然后呢?” 孩子大了,这些青葱男女之间的事情、感受,嬴政几乎不曾听其他子女说过,所以女儿说的时候,他心里也感觉有趣温情。 赵瑶君深吸了一口气:“阿父你是不知道,这美人当中有像韩信的,有像陈平王离的,还有像张良的。” 她顿了顿,有些咬牙切齿:“最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这其中竟然有人像吕雉!” 【我都说不出口了,我这钢铁直女,这三个国家的使臣,还有我大秦黔首到底是怎么想我的啊!】 嬴政却丝毫没觉得奇怪,反而有几分理所当然:“天下貌美者男女甚多,我儿喜欢便不用拘于这些小节。” 赵瑶君战术性后仰了一下:“小,小节?!” 【不是,咱们秦人玩得也真花去啊!这性别放的也太宽了,老祖宗的花活真不少。】 其实这种观念不奇怪,这个时候的人尚且带着野性外放的气息。他们认为身居高位者,拥有美貌男女陪伴身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美貌比之性别,更吸引人注意一些。 赵瑶君是呆呆反应了一会儿。 嬴政坐直身子,双眼感慨的看着赵瑶君:“我儿长大了,再过几个月,你也该到雍城蕲年宫举行封太女的典礼。十六岁不小了,你可有合心意的俊彦,封做你的王夫、王侍?” 赵瑶君面对自家父亲如此直白的催婚,一下愣住了。 【阿父,我觉得还是太早了,有些不习惯。】 嬴政接着道:“瑶君上一世乃是神明,寿数无限。但今生乃是人身,你肩膀上还承担着大秦的国祚,日后为大秦诞下王女公子,是天经地义的。你十六不早了,典礼过后,即便为父不说,朝臣也会将你的婚事在朝堂上提及的。” 他抬手,如同对待幼年的女儿一般,揉了揉她乌黑柔顺的长发。 见到她无措又有些不情愿的模样,嬴政心里有些不解:“你乃我大秦王太女,又是人间行走的神使,日后富有四海,不过一王夫、几个王侍罢了,你何须担忧呢?” 赵瑶君下意识蹭了蹭嬴政的手,心里权衡利弊,知道自己的身份是必然要有王夫的。不过后世找不到同自己契合的人,这个年代就更难了。 她早对找个思想契合的人,已经没有什么幻想,她现在不愿意是觉得十六岁真的有点早。 赵瑶君勉强道:“瑶君没有担忧。” 这在嬴政眼里,就是真的一副担忧的模样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女儿在无措抗拒什么,依照自家女儿的身份品貌,只要看得上眼,又有什么得不到的呢? 稍微思索一番,嬴政道:“依照寡人看来,那张良生得温雅如玉,端方秀致,身上颇有王夫大气之风。只是他年龄大了一些,身体弱了一些,又是个有大志气想要做丞相之人。他有这志向,怕王夫就做不了了。” 他抬头看着赵瑶君:“不过,我儿若是当真喜欢他,先娶了王夫之后,若他也愿意,仲春二三月,春日化冻之后,带他野外踏青也可。” 嬴政虽不喜野。合之风俗,但是瑶君本身乃是神使,在他心里还是有别于其他单纯去野。合的黔首。毕竟昔日大禹与涂山女的传说,也是一段佳话。 神明本就随心所欲,鲜少枷锁。 赵瑶君被嬴政的话,弄得表情差点崩不住。 她之前知道,先秦战国时期,上层乃至民间都是有野。合的风气的。 这样在后世看来是蒙昧无序,违背人伦礼教的事情,现在却是没有禁止的风俗。 《周礼》中“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这些文字直接记录了仲春二月,采桑羞蚕的时节,男男女女会到郁郁葱葱的山林之间纵情求欢,这样的事是不被阻止的。 这风俗,直到四十一岁的嬴政在泰山封禅时刻石壁为戒,后又在会稽题字,写下三句话,才渐渐改变了野。合的风气。 他写下“有子而嫁,倍死不贞”,意思是背叛丈夫改嫁是不贞,有了孩子改嫁加倍不贞。 “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妻子在未离婚前提下逃嫁别的男子,儿子可以不认这母亲。 “夫为寄豭(寄养在别人家的公猪),杀之无罪”,丈夫如果寄在他家做种猪,那么妻子杀了他无罪。 或许嬴政出于自身的经历感受,出于对政治上家庭单位的**,出于对男女之间忠贞之情的赞美,他在两千两百多年前,就对男女的忠贞做出了劝诫,对男女要求都有,可以说思想就很超前了。 赵瑶君连忙拒绝嬴政的提议:“张良确实好看,但我确实对人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啊!更何况,若我真喜欢他,我明媒正娶同他做丞相又不冲突,何须搞什么野外踏青之事?” 【大不了上朝就当丞相,下朝就让人当王夫呗,那什么和他野外踏青的事情,我可实在做不出来。】 嬴政听了此话,满意一笑:“我儿说得好,你能明媒正娶,光明正大,实在不必去踏青。” 他询问赵瑶君:“你对张良没有非分之想,那其他人呢?寡人瞧着那韩信不错,陈平不错,这两人善妒了些,做两侍君不错。那些使臣送来的美人之中,你看看也行。” 赵瑶君认真道:“我对其他人也没有那方面的心思,阿父,女子过早生育对身体不好,生出来的孩儿也容易夭折。我不说二十多岁成婚,但至少也等我到十八岁后吧。” 嬴政听到女子过早生育不好,立即就止住了话。 既然女儿愿意成婚,且到她十八岁也不是等不得。这事儿有了点明确的承诺后,他就不愿意再管这些事情了。 虽然女子成婚后生育子女,本为天经地义之事,不过,女子生育确实是艰难痛苦。往日在自己身上,他人身上,嬴政确实没考虑过这方面。 他现在看着女儿生得娇花软玉,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儿,心中忽然生出了几分不忍。 嬴政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你们仙界,难道就没有什么仙方仙丹,令男女成婚之后,男子代女子受孕产子的吗?” 赵瑶君被嬴政的脑洞惊呆:“?” 片刻后,她没忍住大笑起来:“啊?阿父,你思想真的很超前欸!这想法太绝啦,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嬴政:“还能怎么想,生育之苦总要有人忍受,寡人不愿意你受,自然只能男子承受了。所以那方子你到底有没有?” 赵瑶君摇头:“可惜这玩意儿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没有吧。” 嬴政有些失望的叹了口,也对,仙人孕育子嗣说不定是有感而孕,无需受苦便可生产。它们没有需要,自然就没有那种仙方仙丹了。 第142章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举办封太女大典的吉时。 嬴政在雍城蕲年宫举行加冠礼,赵瑶君自然也要前往雍城蕲年宫举行典礼。 她提前几日,已经到了蕲年宫中居住,走过凌虚台,俯瞰下方之时,心中豪情万千,可身边无一人在,只有玄鸟陪伴。 赵瑶君忍不住道:【玄鸟,之前就想问了,你应该真是神明吧?我看有些小说里写,神明是需要凡人的信仰支撑的。你到处让我为你塑身立庙,应该就是为了获取信仰吧?】 过了半晌,无一人答话。 赵瑶君颇感无趣的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不勉强。】 她远眺而去,只见红花渐渐谢却,夏日泼墨般浓绿浅翠的树荫确实疯狂生长。站在高出,清风送爽之时,只见林涛翻涌,簌簌生音。 扶苏气喘吁吁的声音,忽然从登台阶梯处传了上来:“瑶君,瑶君!今日可是你封太女的典礼,你怎么还在这里?阿兄找你找得团团转,生怕你误了吉时!” 赵瑶君转身,见扶苏脸颊发红,额角微汗,形色匆匆,应该是一路快步走来的。 她歉意的笑笑,立即迎了上去:“阿兄,你别着急,我就是觉得屋子里闷得慌,随意出来走走。现在时辰还早,咱们慢慢走过去也来得及。” 扶苏拉住赵瑶君的手,大步往阶梯处走去,见她悠哉游哉的模样,不忍责备,之事苦笑:“你这个正主不急,反而是为兄为你着急。” 赵瑶君含笑撒娇:“哎呀,有阿兄替我着急,我自然不用着急了。” 走下楼梯,匆匆而来的一队侍从才抬着车辇而来。 天气炎热,车辇速度不快,与其做车辇还不如步行而去。 兄妹俩快步走着,不一会儿就到了蕲年宫正殿之中。正殿两旁,已经站了许多大秦朝臣,以及楚国、齐国、燕国的使臣。 赵瑶君随意一瞟,只见那三个国家的使臣身后,竟然各站了两个风格各异,容色俊美的男子。这些男子见了她,便纷纷朝她露出或深或浅的笑容来。 赵瑶君:“”行叭,这典礼上也能带着这些人来,真是服了这些使臣了。 正殿旁青女、彩雀见了她,立即拉着她进到后殿梳洗穿衣。 赵瑶君梳洗穿衣之时,时间慢慢流逝,这几日整个蕲年宫守护的都是精兵强将,今日的典礼的奏乐、擂鼓,都由这些兵将用军礼而完成。 赵瑶君梳洗完毕,刚刚靠近正殿暖屋,奉常在外主持,此处只有扶苏和一个礼官等待着她。 赵瑶君穿一身玄色衮冕,一头乌发梳成繁复的发髻,脸上是少有的浓重妆容。她翠眉红唇,微翘起的眼尾点染,显得流光摇曳,摄人心魄,雪白的双颊染上淡淡熏红,显得人面如同桃花一般。 刚刚及冠礼后的扶苏恍惚了一瞬,女弟幼年圆润白胖得如同包子一样的小圆脸,缓缓同眼前这张美人面交叠起来,他有种光阴剧变之感。 扶苏嗓音温柔如水:“瑶君,今日让阿兄扶着你出去吧。” 其实根本不用扶,赵瑶君却点头,伸出纤细雪白,带了通透碧玉的镯子的手:“那有劳阿兄了。” 扶苏温柔的托住她的手,跟在她的身后,同赵瑶君一道走到正殿。 军礼奏乐,牛角声音低沉遥远,一个个威武雄壮,气势高昂的将士,自赵瑶君靠近正殿,他们便齐齐举起手中的鼓棒,使出浑身的力气,朝着那巨大的牛皮大鼓狠狠砸下:“咚!咚!咚!” “咚!咚!咚!” 震天动地的鼓声,使得蕲年宫内外都静了下来。天地只有鼓点在人们耳边嘶喊,通过耳膜敲击到心里。 不多时,奉常沧桑的声音在鼓点的空隙处,清晰坚定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他说:“礼——” 旌旗飘扬,守值的众将士昂首挺胸,当赵瑶君走过他们身边时,那雄浑高昂的歌声,伴着震天的鼓点,激昂的气势让人不禁热泪盈眶。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观礼的楚国、齐国、燕国使臣听到此句,差点连脸上的笑容都僵硬得维持不住。 赵瑶君在将士们的鼓点歌声,在一旁秦臣欣慰喜爱的眼神众,缓缓向正殿高台,一步步迈了上去。 最高处,是嬴政慈爱且严肃的脸。 赵瑶君瞧见,嬴政一向冷酷俊美的脸上,此刻有淡淡的笑意。他眉心因为时常皱眉而生了两道细细的纹路,眉眼舒展之时,那细细的纹路几乎再也见不到了。 高台之下,奉常缓缓举起旗帜,霎那间,鼓点和歌声都瞬间停下。 奉常将旗帜给身旁的礼官,朗声道:“秦国王太女加封大典,自此刻宣告天地众神、太庙先王!” “秦王世世代代继位天极,抚御寰宇,必建立元储,以绵延宗社无疆之休,今册大秦四公主为太女,告慰上苍,以尉宗庙!” 他弓着腰,一步步托着一个雕刻了玄鸟的玉玺,缓缓走到嬴政身边,双手举到头顶呈上:“请大王为太女殿下绶玺印。” 赵瑶君朝嬴政跪下,微微仰起头,看他格外高挺的身子,背光的脸上一片严肃认真。 嬴政拿过玉玺,垂眼看向赵瑶君,嗓音平静众带着重逾千斤的期盼嘱托:“四公主瑶君,天资粹美,天地钟厚,勤政爱民,军功无数,堪为大秦王太女。” 他眼神沉沉的,浓烈的期盼和喜爱,让赵瑶君鲜少掉泪的人,如今克制不住的眼眶湿润。 嬴政扬声:“政谨告天地、宗庙、社稷,立其为太女,以重大秦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万民之心!” 赵瑶君低头,双手举过头顶:“瑶君谨遵王命,此后行事,上对得起天地宗庙,下不愧黔首生民。” 嬴政将那尊玄鸟玺印放到了她的手上。 赵瑶君手心一重,感觉自己捧住了沉重而珍贵的宝物,沉得她的心颤了颤,越发感觉肩上负担极重,不能轻易行事。 高台下众人纷纷仰头,看着眼前玉玺交递的场面,有人热泪盈眶,有人喜不自禁。 典礼过后,蕲年宫大摆宴席众人极尽欢悦的同时,也向楚国、齐国、燕国的使臣大方甚至炫耀的展示着大秦的国力。 见到三国的使臣们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发黑压抑的脸,秦臣们就乐不可支,心里越发骄傲得意起来。越发凑到他们身前敬酒。 楚国使臣首先就受不了了,他立即起身,对着嬴政和赵瑶君拜了拜,满是笑意道:“大王,殿下。如今大秦后继有望,元储已立,太女殿下年已十六,身旁怎可无佳人相伴?” 嬴政不紧不慢的喝了一杯酒,他看了一眼赵瑶君,很是赞同着秦国使臣的话:“你倒是说的不错。” 赵瑶君面上笑嘻嘻,心里不嘻嘻。 楚国使臣见秦王赞同自己,立即来了精神,春风满面的介绍了起来。 “太女殿下不近男色,可终究要立王夫、纳侍君,为秦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我楚国大王考虑到此事,便在楚国选了楚国重人品、形貌、文采乐礼俱佳的少年男子,送给太女殿下,希望能和大秦永结两姓之好。” 席面上众人纷纷抬头,有许多大秦年轻子弟已经冷了脸色。 公主殿下血脉珍贵,自然要孕育有秦国血脉之人。如今殿下连他们都不喜欢,这楚国、齐国、燕国之人还来插一脚,简直让人厌烦之极。 他们看向上方,却见赵瑶君端坐在其上,唇边含着淡淡笑意。 她黛眉舒展,明媚娇艳的五官因为笑容,越发显得姝色无双。 他们表情呆了呆。 陈平、韩信脸色越来越烦躁,张良默默倒了一杯酒,却听到身旁的蒙毅小声说:“张大人,心里不好受吧?” 张良心里轻嗤,温润秀致的面上无半点变化:“这同我有什么关系?小蒙大人问我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蒙毅小声嬉笑:“我还不知道你?又是香方、又是食谱、又是出谋划策,你看看你现在看她的眼神,难道很清白吗?” 张良手抖了抖,他视线从赵瑶君含笑的脸上移开,清澈的两滴酒液也局促慌乱的从杯中跳了两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陈平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我看张大人还是别想了,您年岁大了,殿下喜欢青葱的少年。” 张良抬头,淡淡的看了眼陈平无辜的笑脸,忽然慢吞吞的打开腰上悬挂的香囊,白皙修长的手指拿出一块阴阳太极鱼的阳鱼佩,将它戴在脖子上,露在衣物之外。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神色温润的将杯中仅剩的半杯酒水饮尽。 陈平脑海中闪过殿下今日佩戴着的另一半阴鱼,它们拼在一块儿,分明是一对完整的阴阳鱼! 那是男女之间定情之物。 陈平眼睛都气红了。 韩信下意识握向身侧,手碰了一个空,他抿抿唇,闷声插话:“玉佩而已,殿下亲手为我打造了一把削铁如泥,锋利无比的剑呢!” 气氛一时紧绷至极。 王离砰的放下筷子,冷哼一声:“哼,什么玉佩、香囊、帕子,殿下不知道给了我多少!” 他不屑的看了几人一眼,态度十分高傲:“没见识的,亏你们当个宝。这些东西,在我那儿要多少有多少。” 一句话,让几人都看向他,继而高傲的忽视他。 王离瞬间感觉自己收到侮辱,脸色都涨红了起来:“你们那是什么嘴脸?看不起我?!” 蒙毅见状,在那儿津津有味的起哄:“打起来,打起来!我大秦人放狠话算什么,打起来才是真汉子!” 楚国使臣起了一个头,其余两国使臣不甘落后,纷纷说起自家的美人,拉踩他国美人。 三国使臣在堂上扯起头花。 赵瑶君笑了笑打断了他们:“诸位大人无需争了,小孩子才做选择,大人自然全部都要。你们有多少美人,我都要了。” 嬴政:“?” 席间众人:“?” 之前是谁死活不肯收人的,现在几大车美人都要了,前后反差那么大的吗? 第143章 赵瑶君话音一落,楚国使臣、齐国使臣、燕国使臣表情都凝固住了,他们都沉默起来。 不是,这秦国王太女知道他们带了多少美人吗?她怎么就全都要了? 嬴政也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询问:“怎么,方才你们还说要同秦国结两姓之,现在我儿要留下所有美人,几位使者可是舍不得了?” 楚国使臣最先反应过来,他连忙对嬴政和赵瑶君拱手,脸都快笑裂了:“怎么会舍不得?” 他不屑的看了一眼齐国、燕国的使臣:“我大楚人杰地灵,一向出美人。如今送来的美人们更是自小读书识字,熟知丝竹管弦之乐。他们不仅生得清秀端方,性格也知情识趣,好些还是大臣家的玉树,贵国太女殿下定然会喜欢的。” 楚国使臣意有所指:“他们可不是一些穷酸小地方出来的人能比的!” 这一句话,立即将燕国、齐国的人都得罪了。 三个国家之间,一时间气氛格外紧张。 嬴政唇角淡笑,轻轻点着桌案,慵懒的看着眼前的争执,心情很是不错。 赵瑶君感觉许多人都在看她,她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张良、韩信、王离他们坐在一块儿,许是几人相谈和谐,他们还对她笑了笑。 蒙毅也露出莫名激动兴味的笑容,朝她遥遥举杯。 赵瑶君举起酒杯应和,饮完一杯酒水,继续看三国使臣扯头花。 三国起争执的戏码,秦国人最爱看了!许多大臣还凑到一块,打赌这三国使臣,哪一个最先忍不住破口大骂,风度全失。 秦国大臣们甚至看热闹不嫌事大,私下里还开了赌盘。 那楚国使臣鄙视不屑的眼神,让燕国、齐国的使臣心里都觉得受了侮辱。 燕国使者咬牙切齿:“楚国使臣未免有些傲气跋扈了!不同地方的人,自然有不同的韵味。我燕国民风甚烈,男子阴娴熟弓马,时常习武而形容壮美,他们侍寝之时也自有一番伟力。” 秦臣好奇:哇哦!真的吗? 秦臣的眼神忍不住往楚国美男子、燕国美男子们的下半身看去,唇角颇为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赵瑶君嘴角微抽:【好直白,果然是开放的先秦啊!】 燕国使臣看到楚国使臣脸色都绿了,他得意的笑了笑:“我们燕国好男子,可不是你们楚国那些体弱矫情,床榻上顷刻间就疲。软的人能比的!” “王太女殿下是人间行走的神明,她身体强健,神力无边,指不定夜御十男都不在话下。你们楚国男子,怕是连公主的十息都坚持不住。” 赵瑶君:“?” 【你在说什么?你们怎么看出来我能夜御十男的,我说你们别太离谱了!】 被人质疑侍寝能力,楚国美人们脸色气得涨红。 秦臣看完,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太女殿下。想起她那浑身神力,精力无限的模样,他们都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燕国臣子说得倒是不错。 殿下精力旺盛,如今还未有男子侍寝,但她日后指不定还真的要夜御十女。这楚国人虽然文质彬彬,貌美多情,但看上去还真不如燕国美人体型壮美。 他们一看就是不堪承受太女殿下恩宠的,倒是这燕国美人,看着别有一番风味。 赵瑶君感受着众人看着自己思量之后,恍然大悟的样子。 她笑容顿时消失,感觉自己风评莫名其妙被害。 她在心里疯狂反驳:【我真没有要夜御十男啊!你们可别胡说八道污蔑我的清白啊!莫名其妙就开到我,我真的很冤枉啊!】 她脸色微红,表情惊愕的模样,让殿下的李斯满意的笑了笑。 他慢悠悠的喝了一杯酒水,心情简直好到了不能再好! 谁能想到啊,昔日因太女殿下送了他一罐子猪。卵,他就被内使腾那狗东西推波助澜的造谣。 不仅污蔑他夜御几女不举后还案牍劳形为王上办公,还造谣他吃了王上赐下的一罐子猪卵后雄风大震,之后夜御几女不在话下。 这该死的流言在大秦全国传得沸沸扬扬,黔首一边积极听话的用新法子去养猪,一边热情高涨的讨论此事,民间还给李斯起了一个,让他终生过不去这道坎的“壮阳客卿”名号。 李斯叹气,虽然他现在不是客卿,而是九卿之一的廷尉了,但他还是解不开这个名号心结。 现在看到太女殿下也被众人讨论如何夜御十男,看着她微红的脸,颤抖的手,李斯满足一笑,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类感。 果然,他自己一个人不好受,但这个始作俑者殿下陪伴自己,他心里就舒服多了。 赵瑶君回眸看到幸灾乐祸的李斯,她瞪大眼睛:“!” 【好家伙,有你什么事啊,竟然看本太女的热闹。】 众人却已经确认了秦国王太女有夜御十男的伟力,接下来的话题,自然而然偏移向了不可言说的地方。 三国使臣纷纷为自己国家的美人说话,将他们那方面的能力的吹得天花乱坠。 大庭广众之下,嬴政与众多高官大臣当面,满殿竟然飘过的都是不雅之言。 “他天赋异禀!” “这有什么,我们燕国这个美人,他越战越勇,能彻夜不息!” “我们齐国,此俊彦巨大!!!你们谁也比不过他,不信一会儿让他们解了衣裳比一比!!” “比什么比?瞧瞧我们楚国这一对容貌艳丽的双生子,他们两人可以同时伺候太女殿下,出力双份,却恍若一人,你们燕国、齐国有这样妙的双生子吗?他们还是处子呢!” 赵瑶君:【我真的求求了,你们这是什么虎狼之言,什么奇怪的胜负欲啊?楚王、燕王、齐王有你们这样的臣子,我看吃枣药丸啊!】 当堂进行特殊的表演,先秦人真的会搞这离谱的一出!嫪毐在吕不韦举办的宴会上当场用下面转动桐木车轮,就惹得众人异常惊奇。 有这前科,赵瑶君苦着脸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 【我是真的害怕,今晚你们受了刺激,偏要给我当场也表演一个大的。我可真怕你们将我清风朗月的典礼晚宴,搞成充满颜色的现场。其实看看倒也不是不行,但以后史官要怎么记录我,我想都不敢想啊!】 嬴政本来闲闲的坐着,听了此话,看向台下看热闹起哄的自家臣子,以及吵着吵着,就开始拉扯推囊,唾面、扯人家头发、言辞越发不堪入耳的三国使臣,他轻轻咳嗽两声。 众人瞬间静了下来。 一时间鸦雀无声。 本来快要扭打在一块的楚国、燕国、齐国使臣们敛了敛衣袖,抬手擦干净脸上被喷的唾沫,理顺自己的长发,抚平衣裳上的褶皱,施施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转眼,他们又是一副岁月静好,安稳沉静的模样。 赵瑶君忍了忍,没忍住笑出声来。 【好家伙,这些双面人。】 嬴政本来觉得这样的闹剧很是寻常,听了自己太女的心生,却也忍不住笑了笑。 “好了,几位使者何须争执?我大秦王宫一向以壮美广阔为宜,我大秦四公主住的兴乐宫一点不小,塞他们这区区几十个美人,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赵瑶君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都说了我全都要,干什么还要闹这一出。】 许多大秦有了官职的年轻子弟,听了这话,一脸心塞的看着理所当然的太女殿下。 嬴政继续道:“此时你们也无需争辩,到时候太女喜欢哪个国家的男子,时间久了自然就有了分晓。今日良辰难得,寡人同诸君共饮此杯!” 他举起酒樽,众人纷纷喝彩相应。 喝完酒,各国使臣、各位大人都围在了赵瑶君的身边,给她敬酒,恭贺她得封王太女一事。 赵瑶君来着不拒,谁的酒都接着。 喝了好一会儿,赵瑶君渐渐醉意上头。 这酒水是经过她提纯的,浓度比大秦的酒水高了许多。她又放开畅饮,凡是有人敬酒都来者不拒,这样几轮下来,她酒力再好,也难免有些醉了。 她坐在高堂之上,帝王之侧,身旁高烛明亮,四周宝光相映。 还没醉的人朝赵瑶君看去,见到她白皙的脸上此刻泛起粉晕,一双微微上扬的凤眼里满是氤氲水色。她朱唇微启,眼神迷离看人之时,让人好似也浸在流光水色之中,不知东南西北了。 她好似困乏,就从玄纁大袖之中伸出一只雪白细腻的手。 赵瑶君轻轻扶着鬓角,酣酣入睡。 东风无力,众人瞧着她,觉得她周身定然是花气醉人,风和日暖的。 大殿里热闹喧嚣,酒肉浊气熏腾的场面,不知不觉安静了下来,众人将视线不由投注到赵瑶君身上。 就连一些不堪受辱,觉得自己是被强迫送来秦国的美男子,都忍不住抬头向她看去,他们心中的怨气早已消散干净,反而生起一些别样的情绪。 嬴政感受到在常人神态各异的眼神,他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彩蝶和青女:“你们小心送殿下回蕲年宫侧殿休息。” 扶苏起身,心里有些担忧,面上却笑容温润平和:“父王,我送女弟回去。” 嬴政眉间松开,他温声道:“去罢,你好生照顾她。” 扶苏:“诺。” 赵瑶君还没醉倒完全不知道事情,青女在她耳边说话时,她大概知道自己也要回去了。 她起身,头脑有些昏昏的,但意识还有五分清醒。 “瑶君告退。”赵瑶君朝嬴政轻轻拜了拜,如同今日一般,伸出手来搭在扶苏手臂上,同他一块离开了蕲年宫宴饮的正殿。 外边儿备了车辇,扶苏刚把赵瑶君扶上去,自己正要去另一个车辇,就见溶溶月色之下,韩信走了出来。 扶苏笑了笑:“韩将军怎么不继续喝酒了?” 韩信嗓音里没有酒气,如同往日一本沉稳如同磐石:“里面太燥热烦闷,我出来同殿下一道送太女回去。” 他脚步不停,走到车辇旁边。 扶苏这才瞧见,他手里有一件未曾沾染酒气的干净披风。 “这披风哪里来的?”扶苏忍不住问,“看样子倒像是瑶君穿过的。” 韩信沉默了片刻,一边将披风熟练仔细的披在赵瑶君身上,一边平静道:“殿下有一回遗落在我那儿的,今日是封太女的大喜之日,我想殿下定然汇痛饮一番。酒醉后受凉最易生病,这衣裳我便让人放在暖阁里备用。” 扶苏坐上步辇轻笑道:“那一道送她回去?” 韩信原本定定看着赵瑶君的侧脸,听到声音,他眼神这才从赵瑶君身上移开。 韩信摇了摇头:“我回殿中了。劳烦公子送殿下回去,殿下饮酒后,半夜常常会觉得口渴,她会起身喝两盏温水,请殿下让人备在房中。” 他说完后就告退,重新回到大殿之中。 扶苏看着他走远,才温声道:“回去罢。” 辇车被抬起,扶苏想着这生得五官锋锐,神态间偶有桀骜之色,杀敌时又犹如修罗一般的韩信,方才却十分细致温柔的动作,他不由摇头笑了笑。 他的女弟很好,她受人喜欢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他意料不到,这韩信看上去一身军旅锻炼出来的肃杀之气,他竟然会如此细心妥帖的照顾人。 韩信跟在瑶君身边,就好似一把锋利的秦剑套上了剑鞘,看上去倒是和他在外的样子判若两人。 第144章 赵瑶君酒醉回了兴乐宫,她乖乖由青女、彩雀服侍沐浴梳洗之后,只穿雪色亵衣躺在床上,睡得香甜。 到了半夜,赵瑶君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十分口渴。 她睁开眼睛,却见彩雀拿着团扇,倚在窗边睡着了,桌上还留了两盏昏黄的烛光。 赵瑶君不喜人守夜,但今夜她醉了,想来彩雀不放心,还特意守在她床边给她打扇子。 赵瑶君所受的教育,让她日常不太习惯心安理得的去奴役身边的人。 更何况,她同青女、彩雀一同长大,早将她们当成了自己的玩伴,根本没当成身边的奴婢。 她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到了桌边,习惯性倒了一杯温水喝下。 一连喝了三杯之后,她将烛火彻底吹灭,一首掀开床被,一手轻而易举将彩雀给抱上了自己的床中。 赵瑶君这才翻身上床,盖好被子,瞬间陷入沉眠之中。 一大早倏忽而过,赵瑶君早起上朝,彩雀一边慌里慌张的爬起来,一边伺候她穿衣洗漱。 赵瑶君抬手让她系上腰封,安慰道:“怕什么,时间还早呢。我估计今日早朝也没什么事情,大抵上都是催我成婚的,去不去的无所谓。你要是困倦就再去睡一会儿,我自己也能穿衣梳法,洗漱打理的。” “那怎么行呢?我在殿下身边,哪里能让殿下再做这些小事。” 彩雀利索的系好腰封,为赵瑶君打理完头发,柔声道:“不过,殿下年岁也到了,确实该成婚了。说起来还是韩信将军细心,昨夜他不仅给殿下披了披风,还再三嘱咐了公子为殿下留下一盏温水。” 赵瑶君的习惯是上朝时翻书,彩雀说着,还将一旁的书册放到箱子里:“奴婢看着韩信将军虽然寡言少语,但确实是个再细心不过的人了。” 赵瑶君也觉得如此,她扶了扶鬓角的簪子,赞同的点了下头:“他确实细致熨帖,这同他外表很是不同。” 彩雀看着毫无所觉的赵瑶君,张张嘴到底没说什么。 “好了好了,你要是困再去休息一会儿,我不用你送了。”赵瑶君叫侍从带上书箱,从兴乐宫前往麒麟殿。 果然,大殿之上,众臣先是讨论何时攻楚之事,随后就一起讨论她的婚事。 赵瑶君减少存在感,低头翻着自己的书。 好不容易熬完早朝,回到殿中,她面对的是满殿前来拜见的楚国、齐国、燕国的美男子。 赵瑶君索性让人搬了一个软榻,懒懒的靠在引枕上在榴园召见他们。 榴花还在盛开,正是橘红橙黄,好似多多艳丽的火焰一般,鼓囊囊的挤了满树。 放眼看去,几十个或清俊、或妖异、或秀美、或庄重、或俊美,各个风格各异的男子站在石榴树下,火红的榴花,衬得他们模样越发青葱貌美。 其中,甚至还夹在着几个容貌温柔娴静,端美异常的女子。 他们眼神灼热的看着赵瑶君,齐齐朝她下拜:“见过太女殿下。” 赵瑶君一时也被晃花了眼,神情极短暂的恍惚了一瞬。 青女给她扇风的手也顿了顿,正在剥果子的彩雀小小抽气了一下。 赵瑶君正声道:“诸位请坐,你们自便的,可以同孤说一说,你们都擅长些什么。” 她话音才落下,那楚国献上的一对双生子就站了起来。 他们生得杏眼桃腮,容色绝艳。两人年纪不大,少年气息十足,他们用同样水汪汪的杏眼看着赵瑶君,活泼又试探性的走上前来:“殿下,我们兄弟二人,程淼和程宜什么都擅长。” 他们越走越近,略有单薄却很高挑的少年身板,显得身段不错。 赵瑶君没有阻止,心里觉得他们是在说大话,哪里有人是什么都擅长的呢? 程淼、程宜两人用一双杏眼紧盯着赵瑶君不放,到了跟前,程淼跪在她的软榻下,扬起秀美的脸蹭了蹭她的腿,眼神如小勾子看着她,红唇里吐出撒娇意味的话:“殿下,我们真的什么都会。” 赵瑶君腿一麻:“你说真的?” 她挑起程淼的脸,有些不信的问。 【什么都会,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程宜没有骨头一般,轻轻虚浮的倚在她的身侧,低头意味不明道:“殿下想玩什么都行,我同弟弟生得一样,我们什么手段都能承受,那方面我们什么都会,保准殿下满意。” 赵瑶君耳根酥麻,她浑身抖了抖,立即触电一般的放开程淼的脸,讪笑了一下:“原来你们是会这个啊。” 【我以为是有什么特殊技能,原来是我想多了。】 她话音一落。 两个端庄娴熟的女子也娉婷走到她的身前,扬声道:“殿下,我们也会!男子同女子乃是不同的趣味,殿下何不瞧瞧,我们这些女子呢?” 赵瑶君看着虎视眈眈看着自己,越发想要上前的一大群美人,终究没忍住嘴角抽了抽:“好,你们什么都会,那我考考你们。彩雀,唤人拿纸笔来。” 其中一个身着红衣,容貌艳丽的女子,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她上前几步,身子如同灵蛇一般,竟要挨挨蹭蹭的要攀在赵瑶君身上! 她身子柔软丰满,带着温馨的香味,赵瑶君只感觉自己怀了有了一块软玉,虽是同一性别,但她还是脸红了红。 赵瑶君才十六,身高有了一米七。 那娇小的女子窝在她怀里,竟然不显得维和。 这女子还呵气如兰:“殿下拿纸笔是想要画一些有意思的图吗?妾正好会些丹青之术,殿下不要别人,就我们俩进殿画画如何?” 赵瑶君对女子向来多了几分宽容,一时间没拉她下去。 谁知这也纵容了旁人。 她刚要起身推开这女人,程淼就看见赵瑶君雪白细嫩,足弓精致的玉足,要去踩那描画了金纹玄鸟的木屐。 那一双玉足晃动间,好似洁白柔软的玉兰花瓣,程淼被晃了眼见,就伸手握住赵瑶君的脚,准备帮他穿鞋。 谁知手还没碰到她的脚,他就感觉身旁忽然多出了一道凌厉的疾风! 一只浅咖色的手揪住他的衣领,如同丢弃杂物一般,瞬间将毫不怜惜,重重的他丢到了一旁。 赵瑶君见韩信大步流星而来,棱角分明的脸紧绷着,眼珠子微微发红,整个人明显伤心委屈的样子,她不由愣了愣。 她顾不得被丢到一旁的程淼,疑惑道:“韩信,你怎么了?发生什么大事了?” 韩信只觉得心口被嫉妒、愤怒的火焰灼烧着,他下朝来到兴乐宫,只见殿下身边围着个个美人,他们如同黏糊糊的玩意儿一般,跪着挨着献媚! 那装模做样,模仿吕雉的女人故意挤到殿下怀中。 这男子更是色胆包天的想要的去触碰殿下的玉足。 可殿下她竟然没有阻止! 她为什么不阻止! 难道她喜欢这些献媚邀宠的人吗?她为什么不愿意看看他。 他难道还比不过这些人? 韩信见到那程淼的手就要握上玉足的那一刻,他再也忍受不住冲上前去,扯开程淼,推开赵瑶君怀里的美人,拉开程宜,斥退她身边围着的美人。 看着赵瑶君关怀的容色,韩信嗓音有些哽咽:“殿下为何要奖励他们?若是殿下想要,难道我不行吗?” 赵瑶君懵了:“啊?” 【我奖励他们什么了?你行什么?】 韩信直接道:“他们行的,我也行,殿下为什么不看看我?” 他靠近赵瑶君,双手握拳,锋利刚劲的俊脸紧绷。 韩信因日晒造成的浅咖色皮肤,显得五官越发深邃,此刻他呼吸急促,肌肉饱满的身体随之起起伏伏,显得线条优美饱满,好似一碗巧克力奶。 偏偏他眼眶发红,好似要掉下泪来一般。 赵瑶君也被吸引了,她看了一眼莫名其妙的韩信,就是这个时刻,也忍不住夸了一句:【我们家这黑皮大乃还是好看,比这些妖妖艳艳的好看多了。】 赵瑶君安慰韩信:“你在胡说什么,他们同你不一样。我平日也一直在看你啊,你今日怎么了,是谁给了你气受,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韩信闻言,委屈一下子止住了,另有一股股甜滋滋的味道在心里弥漫。 他眼中水汽渐渐消散,浅咖色的脸颊、耳垂明显发红,眼睛亮晶晶的,好似成了加了蜜糖的巧克力奶。 他心里连续重复。 殿下夸我好看! 殿下觉得我比这些妖妖艳艳的人好看! 殿下原来还喜欢我的身子! 赵瑶君看向莫名其妙消气傻乐的韩信,才看向一大群神色各异的美人,就见韩信脸色又不好了起来。 她头疼的想要穿鞋。 韩信立即单膝跪下。 他年年征战长了剑茧的浅咖色大手,紧紧握住了赵瑶君雪白细嫩的脚,手臂上有些青筋突起,但他的力度又是十分轻柔的。 浅咖色与雪白色过分比对明显,赵瑶君还感觉脚上的手过于粗糙火热,她轻轻挣扎了一下:“你何须来帮我做这些,太大材小用了。” 韩信却抬起头来,含着炽热的期盼和渴望:“这是对我的奖励,殿下,我想帮你穿鞋。” 赵瑶君感觉自己被他眼神烫到了,她下意识移开眼,任由他温柔细致的穿完鞋子。 韩信心满意足,赵瑶君心里觉得气氛古怪,她快速将侍女送来的纸笔拿了起来,飞快写了一道大题,放到桌子上,对周围的美人道:“看看桌上的题,谁先解出来,我先召见谁。” 韩信脸上笑容瞬间消失殆尽。 为什么还要召见这些人啊?只有他和殿下,不行吗? 赵瑶君踩着木屐,感觉脚上还残留这韩信手掌粗粝灼热的触碰感,她忍不住想要逃避:“对了,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一步。” 她说着,连韩信也扔下了,自己匆忙离开。 众位美人纷纷抢着上前,想要看一看那纸上写着什么,但又碍于眼前的一尊杀神而只能探头探脑的。 韩信压抑着将这几十个美人捅个对穿的杀意,将那张纸拿起来看了看。 他也好奇太女殿下写了什么。 进入眼帘的是赵瑶君有些潦草的字迹,韩信摩挲着字迹,心里欢喜,感觉纸上还有她的气息。 等他看清纸上的字,他心里默读思索,渐渐就苦了脸。 殿下问:我宫中有一个水池,它分别有一个排水管道和一个放水管道。 打开放水管道时,需要一个时辰半才能放满一池子的水。 当打开排水管道时,需要三个时辰个才能放掉一池子的水。 请问,当我同时打开两个管道时,需多少时辰可以放满一池子的水? 韩信读到最后,他已经攥紧了这张纸,满脑子都是一会儿注水,一会儿排水,思绪凌乱不堪。 殿下她到底在想什么啊?一个池子里一边注水又一边排水的,她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吗? 第145章 赵瑶君留下一道从池子里灌水又放水的题目,原本她以为很少有人能答出来,没想到过了两天,那楚国送来双生子之一的兄长,竟然将题目答了出来! 赵瑶君翻看他写的答题内容,心中越发满意。 她招来吕雉,让她一一去记录这些美人的长处,心中略有谋划的,先塞他去当个小官磨练。 有数术天赋的,送他一套残缺版本的数学,令他日日困在数学之中。 会各项技术的,将他们发配到朝廷各个部门从基层做起。若是没有别的技术也缺乏特长的,就培训他们,让他们到乡里之间当一教书先生。 楚国、燕国、齐国的使臣刚在没几个月,他们留下的各色美人,就被吕雉笑容温和亲切,安排妥当的打发到了各个地方。 热热闹闹的兴乐宫,转瞬之间又变得格外安静下来。 民间对赵瑶君夜御十男,赞她格外有秦人勇壮的流言,一时间纷纷哑了火。 朝中将催促她大婚的事情,提到了议程。几乎每日上朝,赵瑶君都要被催促一遍。 今日政事议论完毕,众人又开始了每日的流程。 这回出马的是王绾,也是赵瑶君的老师。 王绾拱了拱手,看向嬴政和赵瑶君缓声道:“王上、殿下,臣要说之事,是殿下的婚事。殿下已经长成,自该成家立业,不说选秀广纳夫侍,也该娶一正夫繁衍子嗣。” 他年岁已经很大了,说话慢吞吞的,再过两三年或许就乞骸骨了。 王绾见大秦越来越好,他身居高位,又同下一代君主结下了师徒情谊,后嗣只要不犯大错,家中繁荣是跑不了的。王绾从赵瑶君身上见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之后,这两年他对于权力的恋栈越来越浅薄。 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家后院光秃秃的小弟子了。 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这么多年,王绾早已经赵瑶君当作自家孩儿,作为亲人,他实在关心她的生活。更何况,她日后要做秦王,有子嗣的话是最好的。 众臣期望的看向王绾,谁不知道太女殿下最听是尊师重道,自小对丞相大人的话,都会放进心里考虑。他们可希望他能劝动太女殿下,让她早日大婚,早日为大秦诞下下一代,使得大秦下代君主后继有人。 赵瑶君已经同嬴政约定好,至少等到她十八岁,两年后再大婚。 对于王绾的话,她立即应了下来:“丞相的关怀,瑶君已经知晓了。只是这两年我决定为大秦亲自出征,攻下楚、燕、齐三国。” 赵瑶君笑道:“如今大秦尚未统一天下,瑶君天命未完成,也无心成家。待两三年后,天下一统,四海平定,到时候不用先生和众位大人催促,瑶君自然而然就会娶夫了。” 王绾闻言,倒是放心了不少。 他看着赵瑶君笑了起来,意外的显得慈和:“既然殿下说了,天下一统后成婚,那老臣也不絮絮叨叨,揪着这事儿烦你了。天下大一统乃是天命,如今只有楚国、齐国、燕国了,以大王坐镇咸阳,殿下征战四方的能力,这不过早晚之事。” 众臣终于从她嘴里得了一句准话,也不再催促了。 赵瑶君于是放心的开始投入到灭楚一事之中。 嬴政率先询问看上去年岁较大,却精神抖擞的王翦,语气不自觉掺杂了些兴奋:“大将军觉得,此行攻占楚国,需要出兵几何?” 之前有个贤良智勇的小将军李信同他说,只要二十万兵马,定能大拜楚国。 嬴政心里想着,这一路他们顺利灭掉了三个国家,如今最大的对手楚国看上去根本不是秦国的对手。 终于要完成大秦君主世代的夙愿了! 嬴政心中难免充满豪情,神色越发矜傲喜悦起来。 赵瑶君听到此话,莫名一个激灵。 【对了对了,我怎么忘了,史书上记载,大秦因为灭了韩国、赵国、魏国之后,难免轻敌自满。攻楚之时,忽略了楚国国大人多,项燕的厉害。】 【我阿父没听王翦准备六十万兵马攻楚的话,反而听从李信只带二十万人去攻秦,被人家楚国名将项燕大将军追击了三天三夜,大秦果然遭遇了一场大败。】 众臣听了此话,纷纷抬头看了看脸色忽然僵住的大王,又去看脸色僵住的王翦。 王翦额角抽了抽,吐露出一个让赵瑶君惊讶的数字:“臣觉得,此次只要三十万兵马,兵分三路,带上攻城神。器火药,即可攻占秦国。” 赵瑶君挑眉:【欸,不是六十万了?果然还得实际情况实际分析。】 嬴政想起说只要二十万兵马的李信,就想起方才女儿泄露的天机。 他看向王翦,神色温和道:“将军所言甚是,依照先生看,这兵马应该如何行军呢?” 王翦看向嬴政,见他神色坦荡,没有恼怒之气,言行之中对自己也很是尊重。 他忽然放下心来,坦荡一笑:“按理说三十万大军兵分三路最快,但经历过天灾在前,殿下名声天下皆知在后,楚国边民、商人、难民,对殿下一水之恩依旧牢记于心。” 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赵瑶君也清楚王翦的意思。 所谓树的影,人的名。当一个人的影响力达到巨大的时候,生死抉择之时,楚国受了她恩惠的人,被她神力震慑的人,说不定还未攻城,他们已经不战而退了。 果然,王翦继续道:“昔日孙子有曰: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上之策。殿下带三十万大军,自楚国边境城池包围打进城中,一路所行,定会越发顺利容易许多。” 嬴政思索一番,立即看向赵瑶君:“我儿可敢当这三十万兵马的主帅?” 赵瑶君爽快一笑:“自然敢!” 嬴政同众臣不由为她的爽快而半点不畏惧的表现叫好。 嬴政当着群臣的面,将一枚虎符放到赵瑶君手中,道:“那寡人便许你调动兵马三十万人,为我大秦征战四方,大败楚国!” 赵瑶君握住虎符,她神色不骄不躁,仿佛胜券在握一般,朝嬴政拱拱手:“诺!” 众臣毫无意义,王翦见状,趁机道:“王上,此番老臣便不跟随殿下。老臣为臣的儿子王贲、孙子王离,请求跟随太女殿下出征。” 他话音一落,殿中又站出两个格外英俊,风格各异的青年与少年。 十分成熟稳重的蒙恬道:“臣请跟随殿下出战!” 一身少年英气,浅咖色肤色,五官坚毅英俊,身形高挑有力的韩信朗声道:“臣请跟随殿下出战!” 嬴政满意:“寡人准了,令王太女瑶君为三军主帅,王贲为主将,蒙恬、韩信为副将,王离为都尉,携三十万兵马,于下月末出兵,为我大秦踏平楚国!” 赵瑶君为首,几人一道沉声应和:“谨遵大王之命!” 虽说要打仗,但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物资保障。 大秦经过几年的积累,粮食早就满仓了。如今当了郡守后,又调回中央的萧何仅仅用一个月半的时间就统筹好了军粮辎重,神器火药、攻城武器装备。 赵瑶君带着三十万大军,在咸阳城居民依依不舍的眼神之中,离开了咸阳。 三十万兵马算是多的,赵瑶君一路行军不急不躁,以逸待劳。如今物资丰富,生火造饭计划内的丰富,日日训练不懈怠的同时,也保证了待遇。 军中之人吃得饱,穿得暖,又有赵瑶君在军中带头,同将士们同吃同行,关心将士们的生活,让他们热情极其高涨,他们非但不畏惧战争,反而迫切渴望着在战场上杀敌立功。 行军约莫六七日,大军在上蔡城居民的欢呼声中,在城边驻扎下来。 上蔡城对面的,就是平舆城。 楚国察觉异动,楚王熊悍立即令楚国大将项燕屯军在平舆城中屯重兵,抵抗秦国强军。 项家人世世代代为楚将,项燕乃是楚国名将,他在楚国的地位堪比王翦在秦国。 赵瑶君心里不畏惧他,却也不敢小觑他。 他们带了火。药这个大杀器,他们秦国硬性条件还好,装备武器后勤甩了楚人几条街,加上赵瑶君这个人性鼓起器,让军中士气高昂。 诸多因素比较下来,赵瑶君觉得他们迎面更大。但对方是身经百战从,经验丰富的楚国大将军,她也要小心应对,不能大意。 秦军休整了三日,斥候来报,平舆城中也关了城门,半点动静也无。 赵瑶君思索一番,知道平舆背靠楚国,项燕这是决定守城不出了。 当夜,赵瑶君坐在舆图前看了好一会儿,传来了王贲。 “王大将军虽说不分兵好,但若是不切断平舆城的粮道,平舆背靠城父,项燕自然是以逸待劳,只需固守城池,等待时机攻秦便是。” 她纤长洁白的手指缓缓抚摸过地图。 王贲眼神跟着她的手指移动,心中有悟:“所以殿下想要分兵?先攻城父、寝地、水地,切断平舆城的粮道?” “王将军果然懂我。”赵瑶君笑了起来:“在路上时,我已经去信刘邦,我令他带了五万兵马前来与你汇合。你带十万兵马以及火。药一路到城父,自上包围平舆城,封锁运粮粮道、商道。” 刘邦灾荒的时候,带流民占据了宿州。 后来他投靠大秦,大秦也没有放弃宿州。嬴政不仅让人送钱送粮,换官换人,还先给刘邦爵位,又给他实权,让他在宿州任郡守。 后来宿州不断同周边发生小摩擦,又收拢了几个城池进宿州,刘邦在宿州城过得也十分舒服,他是有一颗搞事情的心的。 赵瑶君才开拔不久,就接到他按捺不住,想要立功的心了。 王贲闻言,立即应了:“殿下放心,这商道、粮道,我定会派兵把守,定不让一颗粮食进平舆城。” 第146章 赵瑶君一声令下,王贲带着王离以及十万强兵前往城父,一路顺利同刘邦带着的五万大军汇合。 两人分工明确,一人切去粮道,一人守住商道,转眼之间将平舆城团团包围住。 平舆城一时之间粮道商道断绝,楚王负刍送粮也送不进去,平舆城暂时成了一座孤城。 转眼半月已过,赵瑶君、王贲、王离不曾攻打平舆,三人如同在秦国一般训练兵马,得闲之时,还让秦国军队去帮黔首收割麦子、挖土豆、扒玉米。 平舆城是个大城,城中虽有粮草,但项燕在城中屯兵将近四十万,如今运粮商道断绝,那四十万大军的吃饭问题,慢慢就凸显出来。 如今城中也不安定。 封城不出将近半月有余,城中黔首惶惶不可终日,连军中将士也士气低落。 平舆城同上蔡城离得近,当日赵瑶君在上蔡城祈雨,平舆城中的楚国黔首,大多都进到上蔡城中储存雨水。这些珍贵的水,让他们在快渴死饿死的时候,活了下来,熬到了灾情过去。 受过赵瑶君一雨之恩的楚国黔首,打心眼里觉得这场战争不可能成功。 他们见过赵瑶君祈雨时的奇幻神迹,对她很是敬畏的同时,心中也认为人力不可战胜神力。更何况,他们心里把赵瑶君当成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今同她敌对,自己也算恩将仇报。 平舆城中渐渐弥漫起一股厌战的氛围。 傍晚时分,项燕主帐。 楚国大将军项燕两鬓微微斑白,他神色冷静的看着墙上悬挂的舆图,试图从图中找到隐蔽的路线,让大王将粮食运进来。 他招来了帐下谋士,沉声询问:“军中粮草最多还够吃多长时日?” 谋士看了眼手中的算筹,一脸愁容:“大将军,军粮最多只能吃七日了。加上从黔首手中刚手下的赋税谷物,也只能维持十日。” 项燕闭了闭眼睛:“你们当中可有熟悉寿春到平舆城小道的人?” 他思索片刻,不等谋士们说话,自己便冷声道:“罢了,你们就算知道小道又有何用?四十万将士的军粮数量多,就算分批运送,那动静也根本瞒不住秦国的细作探子。万一到时候秦人将计就计,粮草被劫,我楚国更是陷入混乱之中。” 谋士们越发苦了一张脸。 天色暗了下来,近卫点燃了火把,项燕忽然听到不远处忽然爆炸一般,轰的传来一阵阵喧闹人声!那喧闹的声音里好似有激烈的争执和谩骂! 项燕怒喝:“军中需要肃静,外边何人胆敢喧哗,扰乱军心?来人,去将喧闹的人给我绑了!” 他一向治军严谨,听到这混乱就冷了脸色,让人前去查看还不行,他自己也走出主帐。 金乌西坠,他在大队亲卫之前,大步往喧闹的地方走去。 眼见到了平舆城城墙边,越是走近城墙,项燕越是听到城墙之外一阵欢快的乐声,伴着一股股极其浓烈霸道、醇厚美味得让人垂涎三尺的饭菜香气传进了墙中,引得城中楚军直咽口水,眼睛也直直的往城墙外看。 项燕听到他们忍不住大声讨论。 有人语气兴奋又虔诚:“那就是神使殿下吗?生得果然如同神仙中人,实在太好看了。若非有殿下一雨之恩,如今我早就死了。” 项燕心中怒意翻腾,听到此话,还是眯眼朝城外看去,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名满天下的神使。 他看到,秦军在一墙之隔,普通弓箭的射程之外。 赵瑶君身着红色罗裙,显得格外醒目亮眼,纵然隔得遥远,但只需一眼,心中就能断定,这位秦国王太女,定然是个令人惊艳的美人。 此刻她坐在最前方的桌案旁,悠哉游哉的吃着一碗红烧肉、炙烤猪肉片、山药炖排骨,看着军中膳夫在热气蒸腾的大锅旁边给秦兵们打饭舀菜,她偶尔还敲一敲筷子,打着有节奏的拍子。 膳夫一边敲锣大鼓,一边大声道:“都有都有,每个人都排好队,不要着急,不准乱了次序。” 那一块块浓油赤酱,软糯美味的红烧肉,焦香美味的猪肉片、鲜美无比的山药炖排骨的香气,伴着炊烟袅袅传入了城中。 有楚兵大口吸气,满脸艳羡道:“我可真羡慕秦人!这段时日我们吃得越来越清汤寡水,人家不知吃的什么,怎么闻起来怎么那么香呢!那是肉吧,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能吃肉!” 一个楚兵惊呼:“天哪,这是战前,他们怎么还唱起歌来了?” 赵瑶君打着拍子,前方随意席地而坐吃饭的秦军们动筷前,开始洪亮整齐,气势磅礴,面含微笑的唱起了丰收的赞歌。 这是诗经中的《周颂·丰年》,这歌常常用于赞美周王朝的丰收。这首古曲因为寓意美好,被各国君主祭祀时常唱,所以虽然离周王朝奔溃很久了,但如今六国黔首都能听得懂,且能理解歌中的意思。 赵瑶君就是故意的。 她轻轻敲碗打节奏,一旁是秦人欢快宏大,充满期盼和对丰收的喜悦笑脸。 他们气势昂扬:“丰年多黍多稌(音图,指稻子),亦有高廪,万亿及秭(同籽)。” 他们欢唱,丰收年景谷物多,高大的粮仓一座座,仓中储存着亿万新稻粮。 他们嗓音欢快:“为酒为醴(甜酒),烝畀祖妣。以洽百礼,降福孔皆。” 他们赞美自豪,唱着:亿万稻谷粮食酿成美酒甜又香,献给祖宗来品尝。配合祭典很适合,神明普降恩泽多吉祥 歌声循环,越发欢快起来,伴随着这样欢快热闹的歌声,秦兵开始大快朵颐! 他们好似在吃珍馐美味一般,吃得格外香甜。 每天只吃半饱,嘴里没滋没味的楚军看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起来:“那些饭菜真有如此美味?” “当然了,看着就好吃!” 有人哀叹:“我是真的不想同殿下打仗啊,我们不过肉体凡胎,哪里能比得过殿下神力无边呢?” “是啊是啊!” 虽然楚军没什么胜算,但战争还没开始,项燕就听到这丧气话。 他心头火起,立即拔出佩剑,将着说丧气话的楚兵一下子砍下了脑袋。 楚军立即安静下来。 一个人头咕噜噜的滚落在地,那张脸定格在垂涎想吃的表情上。无头的身躯轰然倒地,猩红的血液喷洒乱流了一地。 项燕冷冷巡视周围一圈,看到他们脸上惊恐的表情,厉声斥责:“此人胡言乱语,竟敢动摇军心!日后谁再胡言乱语,此人的今日,便是他的来日!” 项燕冷笑:“你们可明白了?” 楚军有人心中不服,但碍于性命,他们沉默的半晌,闷声恭敬应道:“诺!” 始作俑者赵瑶君将一切看入眼中,她抬头看着城墙上那位年岁不轻,却格外稳重的暮年男人。 他出现没多久,就立即杀鸡儆猴,稳定军心,赵瑶君一下子确定了项燕的身份。 赵瑶君嘴角浮现一抹坏笑,她故意使用一张美食卡。 瞬间她身边就出现了许多美酒佳肴,仙桃水果,让楚军瞪大了眼睛,小命当前,他们有人还是忍不住小声惊呼:“神迹,神迹。” 项燕扭头,死死的盯着动摇军心的赵瑶君,握紧剑的手鼓起了青筋。 赵瑶君举起一杯佳酿,遥遥的朝项燕敬去,唇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笑意。 项燕离得远,他上了年纪眼神有些不好,但他身边有懂唇语,且能百步穿杨的弓箭手轻声道:“大将军,她说天命不可违背,将军不如开城们投降,秦军不杀俘虏。” 大小战役打了多少次,从未不战而降的项燕自觉受到了深深的侮辱。 项燕脸色铁青,心里怒意翻涌了一瞬,又被他死死压抑下去。 项燕让带着酒的副将接下自己的酒壶,对着赵瑶君打开酒壶,格外冷静的遥遥回敬。 随后,他仰头饮尽酒壶中的酒,将酒壶随手丢下,冷声道:“回去!” 项燕转身就走,围在一处的楚军也立即跟上。 赵瑶君轻笑,眯着眼睛看墙头上的楚军呼呼啦啦的离开了许多。 她放下酒杯,心里幸灾乐祸:【这酒真不错,看见楚军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韩信唇角微扬,默默为她添酒。 项燕知道,今日无论是美食、丰收赞歌、突显的神迹,还是这个秦国王太女遥遥敬来的一杯酒,都是对秦国动摇楚国军心的手段。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可秦军所展露出来的丰收喜悦,将帅和谐,佳肴美味,神迹庇佑的场面,还是让楚军军心动摇了。 项燕清楚,自己刚才杀鸡儆猴的手段,只能暂时有用。等过几日,军粮若是再不到,那楚军必然再无抗秦之心了。 他麾下四十万大军,若是他不战而降,项燕觉得无比羞辱。 他匆匆回到主帐之中,立即召集了所有谋士、门客,一同商讨起抗秦之事来。 赵瑶君再次喝完一杯美酒,看向身后的秦军,高兴道:“今年猪肉出栏得多,粮食也大丰收。你们吃饱了,就换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多多换人来狂欢吃宵夜,韩信,你让人将大鼓搬出来,对着平舆城的城门给我狠狠的敲,欢快大声的唱,肆意的跳!” 秦兵没想到还有这好事! 不打仗吃好喝好,唱歌跳舞,他们从没打过这样好玩轻松的仗! 好玩,太好玩了!肆意玩乐的同时,还能将楚军气得不行,这样一想,秦军就越发的玩得起劲了! 于是,吃完、唱完、跳完的这一批秦兵走了,换来了一批数量更多,还抬着大鼓,带着号角,带着火。药的秦兵。 大锅下的火燃得越发旺盛,香味飘进平舆城中,传得很远很远。 声势壮大的丰收赞歌,秦兵的欢呼、鼓点彻夜不绝。平舆城中的黔首、军营之中的楚兵,肚子半夜越发饥饿起来。 他们被吵得睡不着,干躺在床上闻着秦军浓烈美味的香气,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有人忍不住咽口水,捶床大骂:“娘的,到底让不让人睡觉了?秦军到底有多少肉啊,怎么吃了半宿了,还没吃完!” 赵瑶君这个心黑的夜猫子,她半夜的时候披了外袍,让开始烤肉的膳夫撒上越发浓烈的佐料。 她吩咐只用篝火,不用火把照明,还集结了许多秦兵,让他们在肆意舞动的人群身后,加快挖起了壕沟。 每条壕沟里,都堆放了许许多多的火。药。 平舆城墙上的斥候,在十分昏暗的火光里,只见秦军在群魔乱舞,耳边也是大声的赞歌和厚重的鼓点。 他们注意力越发分散,根本不知道秦军快速挖壕沟的小动作。 项燕在主帐中,已经毫无头绪了。 等第二日,他到城墙头上视察,却见到弓箭、弩。箭、投石机的射程之外,秦军竟然连夜挖好了壕沟! 那壕沟之中摆放的,正是他听说过,见过图样,却从未经历过的秦国攻城神器! 项燕神色越发紧绷了起来。 赵瑶君却好似玩上了瘾一般,一连三日,她换着人,变着花样的做美食,秦军唱完丰收赞歌,唱秦国为玄鸟编的悦神曲,唱完悦神曲,就唱秦国如今境内安宁富饶生活的赞歌。 三日下来,晚上饿得睡不着,心思浮动的楚兵看着越发稀薄的饭食,听着外边欢天喜地的动静,军中越发沉默压抑起来。 隐隐有羡慕秦人的流言,在楚军中私下传来传去。 谋士劝项燕开门迎击秦国算了,项燕却道:“城门外那条壕沟里全是神器,此时军心不振,开门见到那攻城神奇,大军也是败退溃逃。” 谋士们安静无比,秦国实在太强了,他们又处于粮道断绝的艰难境地,谁也想不到解决这事的办法。 忽然,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看上去似有六十的门客叹气道:“如今没办法了。再这般下去,我们弹尽粮绝不说,军中将士士气日益低迷,军心不稳到一定程度,军中定然会出现反叛动乱之事。” 项燕点头:“那你说要如何?” 门客苍老的脸上闪过劝慰之色:“大将军不如带着大军出了城门,不同秦军交战,大将军要立即朝着寿春的方向退却,保存大军实力。等回到寿春附近,军中粮道恢复,军心稳定,大将军再图其他不迟。” 他叹了口气,很是惋惜道:“至于平舆城,我们只能弃车保帅了。” 项燕思索一番,觉得这是保存大军最好的办法了。 如今楚国式微,他项燕是楚国最后的屏障,由不得他不谨慎。 若他一时意气之争,此事明知不敌秦军,却非要同秦军交战,将动摇军心的楚军轻而易举搭了进去,此战一败,楚国必然危矣! 这年老的门客说得对,暂避秦军锋芒,保存实力,再图其他,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项燕想着,不由对这上了年纪,在他麾下两三年,他却不太在意的门客温和的笑了笑,好声好气的询问:“老先生颇有一番见识,此前是燕埋没了人才,不知先生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老门客笑了笑,语气清淡道:“仆叫范增,是楚国居鄛人。仆不过是得了大将军一口饭吃,而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罢了。” 第147章 秦军大肆在平舆城门口欢庆的第二夜,一个小厮打扮的楚人,偏偏冒死闯到军营门口,要求见赵瑶君,说自己有要事要报。 他做小厮打扮,看上去容貌举止皆为平平常常,但他言之凿凿的样子,还真唬住了门口的守卫。 守卫想了想,就一溜烟去到了赵瑶君的主帐,将此事对她分说清楚。 赵瑶君心里也好奇,她不认识什么楚人,这时候又是秦楚两国关系格外紧张的时候。 一个楚人却不畏死的来到,秦人的军营。 说不定一个不慎,他甚至都见不到她,就可能会被门口的卫兵,当作居心剖测之人拿下正法了。 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冒死相见,真是太让人觉得好奇了。 韩信坐在一旁,温声道:“殿下既然好奇,不如传他来见一见,听一听他到底会说些什么。就算此人包藏祸心,臣就在殿下身侧,殿下定能毫发无伤的。” 赵瑶君点头,朝守卫道:“你去叫他进来。” “诺!”守卫闻言匆匆离开主帐,走到军营门口。 他小心的让人给着中年男子搜了一遍身,确定没搜出什么危险的东西后,他道:“我带你去见太女殿下。” 中年男子点了点头:“有劳大人了。” 很快,这中年男人就被带进了主帐之中,接受赵瑶君的打量。 赵瑶君和韩信稍微看了他一眼,就再也没有继续看下去。 只因这男子的样貌,是再寻常不过的楚人样貌。 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五官寻常,丢到人群堆里,就算同他对视一眼,都会很快忘记他的样子。 这样毫无特点的人,其实是最适合做细作的人。 赵瑶君神色不变,纤细白皙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瓷杯:“听说你要见我?” 那中年男子看了一眼赵瑶君,不禁被她姝丽明艳的容貌惊艳。不等自己细看,就对上一旁杀气腾腾的韩信,他立即低下头去。 “回殿下,我奉主人之命等待殿下许久了。” 赵瑶君浅笑,脑中闪过了许多可能性面孔,但她都猜不出眼前之人,是谁的属下。 “哦?请问你家主人是谁,我认识他么?” 可能是提到自家主人,中年男子抬起头来,寻常得没有半分特殊的脸上是尊崇之色,显得生动许多。 他好像找到了主心骨,连声音也大了一些:“小人的主人乃是楚国居鄛人,姓范名增,此刻正在项大将军帐下做事。不过主人不看好楚国,特意遣小人为殿下带来口信,作为投秦的名状。” 赵瑶君讶异:【范增!项羽日后的亚父!没想到他这样致力于复楚的人,今日竟然会选择投靠大秦,这件事我怎么想,怎么觉得奇幻!】 中年男子小心心的从自己怀中掏出了一份信纸,递到了赵瑶君身边。 赵瑶君没有接,接的反而是她身边的韩信。 中年男子猜得到韩信的身份,故而没有阻止他,任由他将这封信放在了赵瑶君身边。 她打开信,却见是一封空白的信。 赵瑶君神色平静,韩信却对中年男子冷冷看去:“这是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有些得意道:“这是主人发现的,用特殊的法子在白纸上写字,干透之后,信上不留字迹,可以掩藏信中内容。” 赵瑶君反应过来,她顺势将信纸靠近烛火左右移动,隔着距离,她只借助烛火的一点点火力去烤那白纸。 果然,下一刻,那洁白无暇的信纸上面,经过烛火慢烤的地方,竟然慢慢显露出了两行棕褐色的字迹。 韩信讶异的嗓音里含着喜气:“出现字迹了!殿下是怎么知道,这纸张经过烛火烤了之后,会露出字迹的?” 他漆黑如同点墨的眼睛定定的看着赵瑶君的脸,其中漾满了赞叹和喜爱。 赵瑶君耳根一热,她将完全显露棕褐色字迹的信纸,从烛火旁移开。 避开韩信灼热的视线,赵瑶君一边看信,一边漫不经心道:“掩藏字迹的法子本来就简单,现在的条件,能做的也只有那几样。” 中年男子表情僵住,他张大了嘴,目瞪口呆,满脸不敢置信。 主人无意间发现掩藏字迹的办法,将它视为传递消息的秘法,从来没有往外说过。秦国的王太女殿下,不仅知道怎样令字迹显现,她竟然还说这样神奇的法子还有几样! 难道她真是生而知之? 一行字引入眼帘,赵瑶君脸上浮现一抹笑容。 “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用酿造好的白醋在信纸上写字,若是想要知道信件中写了什么,只需要将纸张凑到火旁边烤一烤,字就变焦显现出来了。” “殿下真是博文广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殿下。” 中年男子想要卖弄这个秘法,替主人范增长长脸,他实在没想到人家大秦太女殿下张张口,就将这秘法的缘由说得半点不差。 这秦国王太女,真是不简单呐! 范增给赵瑶君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心情大好,便收起信件,对中年男子道:“你家主人投诚的名状我瞧见了,这果然是一份大礼!请你先在帐中休整几日,等几日过后,你家主人便会来同你团聚了。” 中年男子想到范增对他说,若是人家留他在秦军之中,那就是一件好事,他尽可以答应下来。 他毫不犹豫的朝赵瑶君拱手:“那小人就叨扰殿下了。” “不,你不是叨扰,你是立了大功。不知你如何穿过城墙送过来的消息,但这过程一定是艰难万分的。你辛苦了,事成之后,你和你家范先生,都是我大秦的功臣。” 赵瑶君笑了笑,让近卫带着他到营帐中安顿下来。 中年男子心里高兴,他压下自己是钻狗洞爬出来的话,高高兴兴跟着近卫安顿去了。 赵瑶君等他走了,才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想到啊,范增竟然会投了我们,将项燕打算撤退的路线传了过来。正好,我们埋伏在项燕他们要经过的地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她笑靥如花,明亮的眼睛中好似蓄了一汪春水,韩信浸在其中,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片刻后,他才忍不住问:“此事固然好,但其中会不会有炸呢?不知这位范增先生,是否能信得过。” “信不过也不打紧。” 赵瑶君将舆图铺开,笑道:“你看这地图,从平舆城到巨阳城,再到楚国王都寿春附近的山路,正好同楚家盘踞的大本营地址吻合。从平舆到巨阳城,其中还有一处关隘名叫百尺崖。你可带兵埋伏在此处,我镇守上蔡,纵然消息是假的,我们也没什么损失。” 韩信低头,只见她白皙纤长的手指指着潦草粗糙的舆图,指甲透明粉嫩,指尖也是柔嫩白皙的,看上去格外精致。 他默默盯了一会儿着手指,身侧的手不自觉摸索了一下,才将目光艰难的移开,放在了那潦草的百尺崖上。 “此处崖底下方的道路,犹如一条格外狭窄的羊肠。两方崖壁头上,越往上越开阔,天光越发明亮。两悬崖岸头上满是如云的草木,十分适合埋伏作战。” 赵瑶君红唇弯弯,她双眸如同星子一样看着韩信,打趣笑道:“若是韩将军能从两崖上方自下投掷大石、火。药,就一定能将楚国大军留在此处的吧?” 韩信看着这笑容,只觉得脊背处好似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他浑身又像是伤口快要结痂愈合时候的痒意,让他显些克制不住,想要将头垂到殿下手边,想要同小兽一般求得殿下的抚摸。 “若是我能活捉项燕,破了楚国这最大的依仗,不知殿下要奖励我一些什么?可否也给我一个承诺?” 如同对待张良一般。 赵瑶君感觉韩信嗓音低哑了很多,他肤色较深,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赵瑶君,满是渴望之时,显得格外的可怜可爱。 分明是比她小一岁,却长得格外锋利逼人,五官英俊硬朗的少年,此刻却如同双眼湿漉漉的狗狗。 赵瑶君心里一软,抬手呼噜了一下他的头发,心大道:“你想要奖励和承诺都可以,不过都应该在合理的范围之内。若是你想要的,我办不到,或者我实在为难,那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韩信眯了眯眼,蹭了蹭赵瑶君的手,再外威风凛凛,杀气逼人的少年将军,在她手里如同可爱忠诚的小黑犬。 “殿下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韩信心想,他怎么会让殿下为难呢?他所想要的,不过是她的喜爱,她的垂青。只要自己在她心中能占据一定位置,他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张良那个年纪大的臭狐狸,休想压过他!陈平那个花枝招展,花言巧语的小人,也休想比他更讨殿下的欢心。 对了,还有吕雉!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超过他在殿下心里的地位。 他试探的伏跪在赵瑶君身边,将头试探的趴在了她的膝头上,心里欢快渴望的任由她抚摸自己的头发。 赵瑶君感觉韩信这一刻真像到处蹭蹭的修狗了。 她忍耐不住的再揉了揉他发质微硬的发,好笑道:“跟个乖狗狗一样,阿信,你这样爱撒娇,若是你的部下见了,这可怎么办呢?” 韩信脸色发红,他悄悄抬头,看着赵瑶君雪白粉润的脸颊,含笑的双眼,只感觉呼吸都越发迷乱起来。 他嗅着馨香,闷闷道:“他们不会发现的。” 若是发现,那再好不过了。他正好盼着有一日,所有人都将他当成殿下的人,这样他才能离她更近一些。 韩信心中的贪念翻涌起来,他甚至恨不得此时有个冒失的侍从闯进主帐。 可惜,他盼了许久,也没人进帐。 大战在即,韩信想到赵瑶君的承诺,对这一场不难的打仗,越发上心了起来。 深夜时分,韩信带着兵马武器、投石机等物开始紧急行军。 他身着玄色黑甲,高挑而含有力量的身体骑在马上,越发显得蜂腰宽肩,肌肉不夸张却流畅优美。 韩信头上有红缨似血,腰间悬挂的爱刀如同弯月,这正是殿下为他打造的神兵。 一路往百尺崖奔袭而去,深夜埋伏在丛林杂草之间。 此时,项燕也带着大军出了平舆城,同赵瑶君交战三四个回合之后,就好似不敌秦军一般,开始分兵“溃逃”。 赵瑶君见状,也故意分兵,骑上骏马朝着楚军项燕带的主力部分,狂追了他们五六里地。 她甚至如同恼羞成怒一般,最后丢了几个火。药弹,惊得楚军顿时慌乱了一阵。 这慌乱是真的,制造慌乱是为了让范增脱身。 火。药一出,楚军原本谋算好了队形,喧闹扭曲了一会儿,才依照原计划往巨阳的方向“逃窜”。 楚军中有人瞧见,这几日深受大将军项燕信任的一个高寿谋士,他正因身体虚脱,力有不逮而虚虚坠下马去,恰巧被人家秦军一剑狠狠刺了下去! 项燕痛呼了一声:“范先生!范先生!” 其他谋士连忙道:“将军,范先生定然活不成了!我们撤退要更快一些,这才不辜负了他呕心沥血的谋划!” 项燕闻言,更是催促大军快跑。 赵瑶君也装模做样,追着他们翻过了一个小山头后,也让大军停了下来,在原地就着月光休整。 秋风微凉,临时休整的将士们还生起了篝火,或是烧水喝,或是悠闲的拿出干粮烤热。 赵瑶君坐在火堆旁,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就见副将骑着马,带着一个六旬的范增哒哒哒的跑了过来。 赵瑶君起身,朝范增笑了起来:“恭喜范先生顺利脱身,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 范增在副将的搀扶下,下了马。 他借着火光,好奇的打量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范增也笑了起来,只是他笑容中很是感慨。 “老夫做出此举,更多是因为殿下派出去的一位赤脚医生,救了我的性命。我心中感激,打算报答他的时候,又从这位医生口中描绘的秦国,老夫感受到了天命所归,感受到了殿下的严正和宽仁。” 他缓缓叹气:“老夫六十有余,纵然心中还存大志,但到底年事已高。比起死守着残缺不齐的楚国,老夫更想见一见殿下口中那个统一的,没有战争却很强大富饶的世道。” 第148章 项燕带着大军往巨阳城直奔而去。 大军夜间不曾停歇,军队之中虽人数众多,但项燕训练之下,整个军队没有了困守平舆的丧气,反而军容整肃,急行军的速度半点不慢。 不过两日,大军便到了百尺崖附近。 这一路行来顺利,秦军也未曾追击。 项燕骑在马上,他在午后刺目的阳光,高爽的天气中仰头一看,只见百尺崖两边山高谷深。山谷两侧的山坡上,常绿的树木与发黄的树木交错参杂,一队队大雁自宁静的天空之上飞过。 项燕心里莫名有些不安,他立即抬手,喝道:“停下!” 整个军队立即停了下来。 谋士有些不解,凑到项燕身边询问:“大将军,过了这百尺崖,差不多就到巨阳城了。大将军忽然叫停,可是此地有不对之处?” 项燕勒紧缰绳,胯下骏马随意踏走了几步。 他眯眼看着此处地形,以往日的经验道:“百尺崖下只有羊肠小道,两边山谷高深。行军之时,敌军常爱在两侧埋伏作战。此处关隘,不知是否有秦军埋伏。” 谋士眯眼看向两侧密林山谷,只觉得静静悄悄,宁静无比。大风吹过之时,也未曾间山林之间隙之间有埋伏。 他未曾发现不对。 谋士不由道:“大将军,百尺崖下有没有埋伏,属下不敢断定。但是军粮快要耗尽了,此处小道,乃是去往巨阳城较为隐蔽且便捷之路。若是再调转大军,从旁处走,万一碰上追击的秦军,更是不好。” 另一个谋士出主意:“那斥候快要回来了,不知秦军可否被我们分出去的兵马所迷惑,追去别处去了。如今我们必要通过百尺崖,大将军若是担忧此处有埋伏,不若等等斥候的消息。” 项燕思索一番,同意了这个谋士的话:“那便等等吧,估算时间,这斥候约莫也要回来了。” 于是大军戒备,在百尺崖外的空地略作休整。 项燕喝了些水,骑在马上,双目依然戒备的四处逡巡。 一刻钟之后,他们身后奔来了七八个楚军斥候。 斥候们急急上前朝项燕行礼,为首的斥候脸上带着喜色:“回禀大将军,秦军已被我们分出去的兵马所迷惑,那位大秦公主亲自带着兵马,朝我们相反的反向追去了!” 项燕神色不变:“她亲自带兵去的?带了多少兵?” 斥候道:“属下亲眼所见,确实是大秦四公主亲自带兵追击。她好似令人分兵去追,每队两三千,她自己则带了四五万的秦兵。” 项燕心里合计了一番,秦军为了切去寿春、巨阳到平舆城的粮道、商道,必然已经分了两路兵。而他得到的消息是,秦军大约有三十万人。 分兵切断粮道、商道的军队人数约莫十五到二十万人,这两军人就是长了翅膀也赶不到百尺崖埋伏,因为他们突围之事,乃是临时决策。 如今大秦四公主驻扎上蔡城,手下约莫有十到十五万人。 她亲自带兵去追楚军,带的就是四五万。余下的兵马也不可能再来埋伏,否则上蔡城兵力空虚,就是军中大忌。 谋士喜上眉梢:“大将军,这样说来,秦军已经没有余力埋伏了。我们是乘机过百尺崖,还是带着大军折返,杀秦军一个措手不及?” 项燕思索片刻,沉声道:“那秦军手中有攻城、守城利器,听闻是引天雷所造成。若折返回去,秦军也闭城不出,且用此物守城。一旦我军久攻不下,又无粮草支援,此时若是秦军增兵,我楚军定然要打败仗。” 他道:“还是回巨阳、寿春,补充了粮草,再带好兵甲才能抵抗秦军之威。” 将士们都吃不饱饭,还要拼命去攻城。 特殊情况下,将士们上下一心,军心统一时未尝不能取得胜利。可若是人家秦军再在上蔡城表演一番美食军乐,又用那有天雷之威的炸。药威慑,只怕楚军将士军心立即扛不住了。 项燕只觉得此仗比自己以往打过的仗都要难打。 这都是因为那秦国四公主的名声太响,影响力太大了!但凡听说是她带兵,楚军之中许多人根本没了打仗的心思。 若是她再蛊惑几句,只怕楚军之中有一部分人就丢盔弃甲,当场倒戈了。 项燕打了个行军的手势:“事不宜迟,先回去准备粮草辎重,疏通粮道再说。” 他一声令下,大军整顿停止,开拔往那狭长的峡谷道路之中走去。 大军刚刚通过,谷底两旁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众人稍微放松了些心神,头上忽然一道整齐统一,响遏行云的呼喊在耳边炸裂! “神使有令,降者后退不杀!” 乱石翻滚,山顶上,一个个在草木掩护下的投石机被推了出来,巨大的床。弩射程又远威力又大! 半山腰投掷炸。药的好位置上,一个个竹管、陶瓷做成的炸。弹,炸裂之声惊得楚军乱了阵脚。 他们大喊着:“有埋伏了!我们中埋伏了!” “有天雷,我们必死无疑了!” 秦国玄色的旗帜飞扬,乱世翻滚声、床。弩乱箭的光亮、半生阵阵雷鸣般的轰响,山谷也不断在回声秦军说的话。 “神使有令,降者后退不杀——” 这话好似十字真言,一下子让军心不是很稳固的一些楚国小兵,开始放下武器,纷纷往羊肠小道外窜逃。 “神使殿下说了,投降后退者不杀。我投降,我不想死!” 只要一人后退成功,众人纷纷效仿。 楚军立即乱成了一锅粥。 军心大散,躲避不及的谋士和楚兵被巨石砸成肉饼,被床。弩。射出来的利剑射穿身体,被火。药炸得肢体横飞。 项燕目眦欲裂,他顺手杀了自己身边的一个逃窜的谋士,举起他的头颅,高声叫道:“不准逃,后退投降者,犹如此人!” 他本想震慑军中后退投降之人,谁知这往常好用的震慑手段,在秦军神使殿下名头下,再过于强悍的巨石、床。弩、天雷之下,竟然毫无用处! 项燕忽然心生悲凉。 他往日带兵,军中人对他必然是心悦诚服,军心凝成一股绳子。如今出了一个秦国的神使,竟然轻易超过了他军中的威名。 项燕只觉得自己为楚国几十年的南征北战,在楚国黔首心中战神的名号一戳就破,虚弱得很。 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和风霜越发明显了。 众人越发疯狂的往外逃窜。 兵败投降的形势根本控制不住,剩下的少部分的忠心谋士和兵将护住项燕,大叫道:“将军,我们快速往外撤退吧!我等掩护将军先走!将军回到大楚,日后再替我等报仇!” 项燕打起精神,飞快冲向百尺崖的出口。 这一路上,忠心耿耿护着他的谋士、亲卫,不是为他挡住巨石,就是为他挡住利箭、天雷。他们生生用鲜血,护送他出了百尺崖。 项燕回首一看,身后到处是染红泥土的鲜血。 将近过半的楚军早已投降,其余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跟他走出百尺崖的兵马,不过三五万人。 项燕沧桑的眼中除了悲凉无力,还有浓重的恨意。 这是他打过的没有几乎没有军心,楚军投降人数最多最干脆的一次仗。可事已至此,只能先回去再说。 出了百尺崖,约莫行了两百里。 项燕就看到一队黑压压的秦国兵马站在前方,正对他们拉紧了弓弦! 为首指挥的将军,竟然是一个极其年少的少年。 他身着盔甲,浅褐色的肤色让他显得俊美锋锐。他高眉深目,眼窝微陷,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杀气和蒸腾的兴奋。 薄红的嘴唇也微微勾起,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含着一抹急切夺取项燕人头,前去赵瑶君那儿邀功的渴望:“项大将军,小子韩信,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比起项燕这闻名诸国的大将来说,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将,但姿态却是势在必得的。 项燕瞧见这少年不惧怕他的威势,他头上两股红缨似血,手上提着一把锋利的剑,脸上带笑的模样,不由想到自己稚嫩年幼,却说自己想要当大将军的孙子项籍。 若是少年将军,风采也只怕如眼前之人一般了。 韩信朝默默不语的项燕拱了拱手,道了一声得罪后,二话不说,立即弓兵放箭。 一阵阵箭雨飞射而来,一连来了三波。 三波之后,韩信率先催动胯下战马,带着身后的秦兵冲锋。 韩信的剑锋利无比,他眼中杀气腾腾却又冷静至极。一次次劈砍划刺,那一把长剑好似神兵利器一般,轻轻松松破开楚军的防护,深深刺进他们的心脏、咽喉,砍下他们的头颅。 杀着杀着,年仅十五,锋芒毕露的韩信,对上了身经百战的老将项燕。 两人来来回回拼杀,项燕经验丰富,敌对之时,最会找对方漏洞,最会避让,也最会等待时机让对方毙命。 韩信却身强力壮,跟随王贲将近十年习武下来,刚劲勇猛得无人能敌,关键是他杀得再疯,还能保持理智。 他不仅有武将的勇猛,更有文臣的谋略,年岁虽小,却已经打了许多胜仗。 韩信今日格外兴奋,满心只想将这名满天下,楚国战胜的头颅,亲自捧到太女殿下面前,好得到她赞赏的笑容和几分垂青。 两刻后,项燕手中的长剑被韩信猛力砍断。他年纪已经大了,终究力有不逮,再坚持抵抗了片刻,便被韩信斩下了头颅。 鲜血溅了几滴在韩信脸上,他浑不在意,只心满意足的举起项燕的头颅,兴奋扬声道:“项将军已经枭首。” 他随手抓着项燕的头颅,看着快全胜的秦军,如同餍足的年轻猛兽,将其余猎物军功让给了手下。 韩信渐渐退出战场。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将项燕的头装了进去,函封好后,沾血的唇角才微微一弯,对拼杀的秦军道:“剩余楚兵,杀无赦!” 第149章 赵瑶君接到战报,实在没有想到韩信竟然这么勇猛,这样聪明。 他不仅杀了楚国的大将军项燕,当夜更是犒赏三军,之后带着收拢的楚兵占领了巨阳、城父,直接同楚国国都寿春对峙起来。 韩信得了她之前平舆城阳谋的灵感,他还将军中粮食也分给楚国投降的降兵,同他们同吃同住。 当夜举行篝火大会,让军中最会洗脑的人,站在阔地上,大声谈论秦国太女的神迹,谈及当年太女殿下降下甘霖时让楚国黔首接水救命的场面,惹得经历过这些事情的楚国黔首当场热泪盈眶。 他们还宣传秦国黔首的好日子,以及早已被秦国占领的韩国、赵国、魏国黔首的好日子。 他们不仅说,甚至还有原先韩国、赵国、魏国的黔首,争先恐后的去到空地上,开始说自己在秦国的日子,开始赞颂王上、神使、大臣们的功德。 饥肠辘辘的楚国降兵,一边吃东西,他们有的煮着美味香软,偶尔吃过的挂面,他们有的嚼着甜滋滋的红薯干,有的在火堆里烤着土豆。 大锅里熬着肉干和豆子羹,楚国兵卒们还烤着温暖的火,只觉得现在不像在战场,反而像在家中享受。 他们满耳朵都是什么玄鸟大人如何庇佑,大王如何英明,太女殿下如何爱民如子,神力无边的事迹,听得他们心里对秦国黔首越发艳羡起来。 那些什么新养的猪肉滋味有多美,秦国神粮很多,土豆很软糯,结成的土豆多得吃不完。玉米清甜,嫩的时候好吃,老了磨成粉能做主粮。红薯甘甜,晒干的红薯干,他们尝了滋味果然不错。 听说,秦国之后要在北方大量种植棉花,让黔首们终究有一日能穿上柔软的袍子。 楚国降兵们还听到自己身旁的秦人,一边烤火吃东西,一边美滋滋的说。 “我阿父已经六十五了,他在我们村中是高寿之人。去年他得了病,我家其他人原以为活不下去了,谁知村里的赤脚大夫,竟然说年满六十治病不要钱,将我阿父带进他们那什么诊所治病,将他给生生治好了!” 楚国降兵惊呼:“真的吗?你们还有大夫治病,想来是靠近咸阳的乡村吧?” 那人哼笑一声:“哪里是咸阳周围,我就是上蔡当地人!大灾之年,熊悍那狗东西屠城的时候,我家不在,不然我家也没了。原先我虽是楚人,不过如今我家都只认自己是秦人。” 有秦人道:“不奇怪,这赤脚医生的政策,太女殿下早已设立了!我可是殿下封地井陉城人,如今我们那儿遍地药草,到处是香料,家家户户卖出药草、香料之后,慢慢都起了新房子!” 秦国不分封,但赵瑶君是唯一的例外。因为她有一处井陉城,本着对井陉好的心,她对井陉的发展早早做了规划。 周围人一听说此人乃是太女殿下封地之人,立即将羡慕的眼神投向了他。 “你们那儿非常富裕,听说家家起了新房子,米粮猪肉吃都吃不完!还有瓷器作坊、陶器作坊常年的收人做工,包吃包住不住,工钱也多!真羡慕你们” 井陉城人道:“是啊,遇到殿下降临井陉,简直是井陉有史以来最让人高兴的事情。” 楚国降兵听着他们讨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一连三日,韩信都是如此给楚国降兵洗脑的。 三日后,等到后续的粮草补给跟上,韩信故意将各色粮草展露在楚国降兵面前,又以秦国军功所诱惑。 等他看到收拢的楚兵大多都想为秦国作战后,韩信带着原先秦国的五万兵马,以及归顺的将近十五万楚军降兵,气势汹汹冲到了巨阳城下。 巨阳城主要势力乃是项燕的项家军,如今项燕已经没了。城中很是混乱,兵马折损过重,也不如以往守卫森严。 秦军带着如此多的人兵临城下,巨阳城稍微打了几个回合,一直战败后,也关闭城门,向寿春请援兵去了。 韩信不着急,就让人驻扎在城外,夜夜让楚军降兵宣传自己前三日听过的内容。宣传得好的,他甚至让人发一捧粮食。 三天洗脑的政治课下来,楚军降兵早已心生动摇,想跟着秦国过好日子。现在只需要动动嘴巴,韩将军就发粮食! 这利益直接能瞧见! 楚军降兵之中大多都是平舆、巨阳,城父,以及国都寿春城人,他们到达当夜便在城下,整齐大声的劝城中的家人投降,还大声将黔首有神粮吃,有猪肉吃,有棉衣穿,有赤脚医生的看病的事情齐齐吼出。 城头上守城的守卫听了两夜,看到原先军中的兄弟当真吃好喝好,眼中就越发羡慕起来。 城中军心浮动,城中官员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们甚至昏了头,乱了阵脚,没看到楚兵日益不满的眼神,这关头上竟然将几个守城的楚兵在城头上当成正法。 同样是深夜,巨阳城中有楚军杀了城中官员,将城门打开,欢欣鼓舞的引了韩信进城。 韩信跟在赵瑶君身上学到很多,其中就包括如何安抚战败的黔首。 占据巨阳城后,他大军城外休整几日,严肃军纪,不准扰民,不准抢巨阳城黔首的东西。韩信甚至还让军队之中去帮忙黔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在城中依旧宣扬秦国事迹,短短几日就赢得城中黔首的赞叹和归服。 几日之后,韩信请示赵瑶君后,赵瑶君去信给城父切断商道、粮道的王贲王离、在寝地城、水地城切断商道、粮道的蒙恬,以及同他们汇合,一心想要立功的刘邦,令他们共同包围楚国,从外到里包围楚国寿春。 赵瑶君也开始动兵,攻打周边城池。 这一动,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容易。 项燕已死,其他人不足为虑。再听到赵瑶君的名声,她要攻打的城池,城中官员有的没怎么坚持,就将她迎进城中,口口声声恭迎王师,盼得明主,有的是城中的黔首、卫兵模仿巨阳城,直接给她开了城门。 赵瑶君一路攻城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等行军将近三月,她已经同王贲王离、蒙恬、韩信、刘邦大军汇合,齐齐包围了寿春。 乌泱泱的玄色大旗插在寿春城门口,篆体的秦字和张扬的玄鸟纹如同催命的符咒,飘荡在国都寿春的上空,令楚王负刍心生绝望。 他原以为秦楚之战,最少也会僵持几年。 没想到这才三四月!才三四月,楚国就要被秦国打下来了! 朝堂之中的百官,甚至有人当场就跪下,态度激烈的劝他投降。 “王上,秦国身负统一六国的天命啊!我们再反抗也是输!” “若是投降,岂非失了风骨?” “哼,什么是风骨?人家秦国是神明指定横扫六国,背负天命的国家,你要是不投降,岂不是和神明对着干?同神明作对,可是大罪!等你大限之后,神明要问罪责罚的!” 时人的生死观,将生的荣耀和死的哀荣看得都很重要。一听得罪神明的话,大多楚臣已经默默叹气了。 “楚国大势已去啊!天不佑楚国啊!” 众臣看向王座之上,脸色铁青的楚王负刍,涕泗横流的劝说,甚至带了利诱逼迫。 “王上,我们降了吧。人家原先魏王魏王假,投降后在秦国,依旧过的是让人羡慕的日子啊!王上若是不归顺,那惨死的赵王迁就是前车之鉴啊!” 楚王负刍心里悲凉又愤怒,他沉默半晌,心里依然不甘心。 他自问自自己上位以来,为楚国宵衣旰食,无论是谋划布局,还是批阅奏章,甚至劝农劝桑都是勤勤恳恳,为何神明不肯看他一眼呢?不肯光耀楚国,反而垂青秦国呢? 楚王负刍真的不甘心,他甚至同嬴政一样,身世有人非议过,处境卑弱过,他自问也算勤政,凭什么他们有相似的经历,嬴政就能生出神使的女儿,得神明庇护,而他就是亡国之君的命运? 越想越不甘。 楚王负刍甚至觉得这是神明的偏心。 他恨上了神明。 楚王负刍不顾朝上的众臣挥袖而去。 傍晚,他令宫中神思恍惚的宫人,将宫中佳酿倒得到处都是,又干脆利索的将烛台丢到了地上。 大火瞬间烧了起来。 地板、帷帐、书册,但凡是撒了酒水的,都燃烧得很快。 宫人惊慌失措,一边惊叫,一边大喊:“失火了!失火了!快救火啊,救火!” 熊负刍静静的看着熊熊大火,忽而狂笑:“什么天命,什么神明,我偏偏不信天命,不信神明。让本王给嬴**首称臣,本王做不到!神明让秦军向本王索命又如何,本王死也要死在自己的手里!” 寿春城外,赵瑶君看着燃烧起来的王宫,微微皱眉,立即下令道:“这次不用等了,三军听孤号令,立即攻城,直取寿春,纳楚国进我大秦的疆土!” 麾下的王贲、蒙恬、韩信、刘邦、王离纷纷拱手,激动无比道:“诺!” 第150章 没想到仅仅三四个月,楚国这个庞然大物,就成了秦国的掌中之物。 消息传到秦国境内,嬴政大喜,百官庆贺,黔首们奔走相告。如今只剩下齐国、燕国两个国家了,众人感觉统一六国,不过时间问题。 这样一想,大秦境内上至嬴政,下至黔首都感觉欣喜若狂。 赵瑶君令人救下烧得灰扑扑的楚王宫,让人稍作修缮,便住进了王宫,坐镇楚国。 她住进王宫后,立即去信咸阳,向嬴政要人要钱,嬴政当即派出许多秦臣。 秦臣们带着慰劳三军的丰厚赏赐,以及各种粮种,欢天喜地的往楚国赶来。 没多久,齐国率先给赵瑶君来了信,说恭贺她打下楚国,特意派出使臣送来贺礼。燕国知道此事,立即跟风,也派出使臣,赶到楚王宫拜见赵瑶君。 赵瑶君索性在楚王宫举办了庆贺的晚宴。 当夜,她穿上玄衣红裳,坐在梳妆镜前让侍女打扮。 韩信和王离亦步亦趋跟在一旁,津津有味的看着赵瑶君梳妆。 王离甚至在韩信含着杀意的眼神里,挑衅的看了他一眼,笑嘻嘻拿了梳子凑到赵瑶君身后:“殿下,我也想试试。” 赵瑶君懒洋洋道:“随你,但你只能梳两下,不能将侍女好不容易梳的发型弄乱了。” 梳发之事,过于亲昵了,殿下竟然也应允。 韩信心里发酸,冷嘲道:“师弟与我都是笨手笨脚的行伍之人,我看你不是梳发,你是在为殿下添乱。” 王离最见不得韩信这样,当即笑道:“管我是什么人,殿下愿意让我梳发,那我就替她梳。师兄你一定也想为殿下梳发,可惜被我抢了先,你心里妒忌我,现在还不服气着呢。” 赵瑶君闻言,不由抬头看了韩信,果然见他脸上有些怒气以及被戳穿的恼羞。 她自诩自己在伴读、爱臣面前,是个合格的端水大师。擅长平衡伴读们的关系,缓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赵瑶君看向韩信,微笑道:“不嫌弃的话,一会儿你歇在侧殿,为我解下发髻梳发如何?” 韩信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点头:“不嫌弃!臣求之不得!” 王离嘟囔:“他哪里会嫌弃,殿下就会奖励他。” 赵瑶君当作没听见,转移了话题:“好了阿离,梳发就好好梳发,万一你一分心就扯疼我呢。” “殿下你就放心吧,我可小心着呢。” 王离小心翼翼拿着梳子,格外轻柔的顺着侍女梳好的发髻,轻轻梳了梳,一边梳一边问,“力道如何,殿下不疼吧?” 赵瑶君仰头,由彩雀抹上口脂后,朱唇朝他一笑:“我没感觉,还挺舒服的。” 王离立即得意的朝韩信扬了扬眉。 韩信面无表情。 赵瑶君将两人的眉眼官司收入眼中,见王离梳着玩了几下,过了手瘾,她打断道:“好了,我们去前殿吧。” 于是两个少年将军一左一右,跟在赵瑶君身后,去到了楚王宫的主殿。 楚王宫中的内侍,依然充当宫内的宦官来用,见赵瑶君一步步走来,立即高声提示:“太女殿下到——” 赵瑶君在灯火辉煌之中走进大殿,殿内秦国的臣子,齐国、燕国的使臣纷纷朝她的方向拱手,恭敬无比:“臣见过太女殿下。” 王离和韩信避开在侧。 赵瑶君坐到上头的桌案上,面上充满了笑意:“诸位无需多礼,快快请坐。” “多谢殿下!” 众臣齐齐落座。 赵瑶君宣布开宴,她简略道:“今日大宴,主要为了庆贺楚国成了我大秦的一部分。今后世上再无楚国,只有大秦的九江郡、长河郡、以及会稽郡。我大秦横扫六国,统一天下之雄心,眼见快要完成了!” 秦臣听力,只觉得浑身血液都燃烧了起来。不怀好意的秦臣,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了席间脸色微白,坐如针毡的齐国、燕国使臣,还朝他们核平的笑了笑。 秦臣甚至还举杯,态度无比亲热,劝说的话里不知是阴阳怪气,还是真心真意:“哥几个放心吧,咱们太女殿下打仗,那是轻而易举,如有神助的!相信没过多久,咱们就不分什么齐国、燕国了。” “是极是极,因为大家都是秦人!” “普天之下,皆为秦土。” 齐国使臣难受了一阵,恢复过来后,十分卑微的捧场:“是啊是啊,咱们都是秦人。” 燕国使臣嘴巴动了动,干巴巴跟着附和了两句。 这两国使臣过于知情识趣了,秦臣们也不好再跟着冷嘲热讽。 赵瑶君令人上美食美酒,让乐师舞姬奏乐歌吹,轻柔慢舞。 一瞬间,因深秋时节显得有点寒凉的大殿,因为殿内火热愉悦的氛围,好似回到了热烈的夏日。 齐国使臣一手持秦国井陉造的精致的瓷酒壶,一手拿着酒杯,单独来到赵瑶君身边。 靠近赵瑶君时,他甚至跪下膝行了几步。 他做足了臣服的样子后,还朝她谄媚的笑了笑:“殿下,殿下,一会儿宴会之后,我能同殿下说说话吗?我是丞相大人的心腹,名唤合木。” 赵瑶君执筷的手将筷子放下,意味深长的轻笑:“可以。” 【齐国的丞相后胜嘛,那可是咱们大秦的自己人。历史不就这样,后胜在大秦金银财货、珠宝玉器、丝绸宝物的贿赂之下,私心早就偏向大秦了。】 【历史上的齐王建更是完全听信后胜的话,因大秦许诺的万户侯身份,不战而降,最后饿死在林子里。】 燕国使臣、齐国其他的使臣忽然感觉殿中一冷,他们发现上一秒还同自己或说说笑笑、或挤兑嘲讽,或炫耀力量的秦臣,忽然小声了许多。 他们好似在喝酒,在吃菜,但神色却明显不在状态了一会儿。片刻后,他们又不知为何,人人不着痕迹又很统一的将恍然的眼神,看向了席上剩余的齐国使臣。 齐国使臣:“?” 不是他们也没干啥啊,怎么这些秦国大臣,就好像发现什么辛秘一样,眼神怪怪的。 燕国使臣、齐国使臣都摸不着头脑。 他们心里感叹,这秦国果然是神迹显现很多次的大国,连秦国臣子都神神叨叨的。 合木靠近了赵瑶君,只觉得自己也沾了仙气。 他不用越发恭敬的询问:“殿下,我们大王还有丞相大人,务必让我来的时候,献一杯临淄酒给大人。大王说,齐国的诚意全在临淄酒当中了,这酒便送给殿下,还望殿下能饮下品鉴一番。” 赵瑶君垂下眼帘,看着他手中的瓷酒壶,不禁闪过一抹深意。 齐国国都便是临淄,临淄酒乃是临淄特产,也是齐国最出名的酒。 这个叫合木的使臣先说自己是后胜的心腹,也暗地表明了他站在秦国这一方。 现在合木不过是给她献上一杯小小的临淄就罢了,但献酒一事,竟然还是经过齐王建同丞相后胜商议过的。 很明显,齐王建和后胜这对君臣,他们让使臣不是献什么临淄酒来的,而是来献临淄的。国都都能献,说明整个齐国,齐王建都是愿意奉上的。 赵瑶君瞬间有种现实和历史重合的感觉。 合木亲手给赵瑶君和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先将酒水饮酒,又期盼的看向赵瑶君:“殿下,大王和丞相大人的心里诚挚,还请殿下笑纳。” 赵瑶君:【若无会错意,这番美孤自然笑纳。】 她正要举杯,一旁侍从却重新拿出一个酒杯,温声细语的提醒:“殿下,奴婢还未曾试毒。” 赵瑶君其实觉得银器试不出一些毒,而且这齐国的合木,眼神真挚,表情激动期盼,半点破绽和可疑的小动作、微表情都没有,一看就不像会下毒的样子。 合木闻言,不假思索的给侍从倒了一杯。 侍从用银器试了试毒,银器并未变色,他又徐徐饮下,过了小片刻浑身无半点不适。 侍从笑道:“殿下,这临淄酒气味香醇,丰润味美,值得殿下一试。” 赵瑶君拿起酒杯,对着齐国的使臣合木饮尽此酒。 这酒味道没有大秦的酒水醇香,但它寓意深厚,代表着齐国的疆域。这样一想,感觉她喝下的不是酒,而是齐国。 赵瑶君心中豪气纵横,她又倒了一杯临淄酒,对使臣扬手:“此酒丰润味美,大齐王上、丞相的心意孤收到了。孤与大人一见如故,待到宴席散去,孤定留大人相谈。” 合木笑得嘴巴都合不拢:“好,微臣等殿下宣召。” 一场宴席散去,赵瑶君果然请了合木到后殿说话。 秋日月圆辉清,楚王宫主殿后殿中了许多兰花,故而此殿又叫做兰殿。夜深之后,空气格外清透。这清透寒凉的空气之中,融入了一股股兰花幽香,让人无比放松,心旷神怡。 赵瑶君嗅着清香,因睡不着,故而侍从端来了助眠的甜汤。现在周围陪着她的是韩信、蒙恬,两人都很信得过。 赵瑶君越发放松慵懒了,有点打不起精神来,她就邀他们一边喝甜汤,一边说话。 不知为何,她腹部隐隐有些不舒服,好像是吃多了积食,有些胀痛感。不过这轻微的疼痛感还能忍耐,她便没说什么。 合木饮尽甜汤,对赵瑶君直白说出自己的来意:“殿下,若是大秦愿意许我齐国王上一个爵位,大王愿意将齐国捧到殿下手边。” 赵瑶君含水的眼聚焦起来,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大喜道:“不懂一兵一卒,不伤天下黔首性命,就能得到齐国,这是天大的好事!若是齐王真愿意献出齐国,昔日魏王假有的,他也一定有。” 合木目的达到,他想着秦国的强盛,想着自己今日为大王、丞相奔走,为秦国立下这功劳来,日后前程定然差不了了多少。 越想他就越高兴,越兴奋,以至于他顾不得自己腹部的隐痛,立即站起来,对赵瑶君拱手道:“殿下此言,微臣记在心中了。待微臣回到临淄,第一时间就告知大王、丞相这个好消息!” 合木弯下腰,腹部的绞痛竟然越发剧烈起来! 胃部好像有无数的小人在其中敲锣打鼓,将肠胃打结扭曲,疼得原本满脸笑意的他忽然脸色惨白,满头大汗。他张张嘴,刚想说些什么,立即呕出一口黑血,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侍女发出尖叫:“使臣大人!使臣大人!” 赵瑶君也疼得浑身冒汗,韩信第一时间察觉了症状,顾不得主仆分别,立即将她拥在怀里,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嗓音颤抖:“殿下,殿下,你怎么了?难道是那临淄酒有毒,快传太医!” 赵瑶君胃部烧灼感加重,她刚想张口,嗓子一股血腥味便冲了出来,忍不住呕了口血。 方才明艳姝丽的脸色,转瞬变得惨败如纸,她神情痛苦,翠眉皱起,气若丝游道:“那临淄,临淄酒有毒” 150-157 第151章 太女殿下竟然中毒了! 蒙恬立即拔出手中剑,匆匆命人去请太医,一边咬牙切齿,心中既惊且怒,又痛又恨:“来人啊,给我将整个楚宫、所有楚臣,所有使臣居所统统给围了!谁敢害殿下,我定要亲手将其碎尸万段!” 韩信抱着赵瑶君,从五岁后就没哭过的他,现在一滴滴眼泪落在她的面上,神色慌张哀恸,却无法流畅说出话来,来来去去就两个字:“殿下,殿下,殿下” 赵瑶君疼得浑身发着抖,腹部久违的剧痛,连带着整个躯体,每个毛孔都被疼痛包围。更难以忍受的是,一种窒息憋闷,眩晕无力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但越是这个时候,她反而越发显得冷静:“给我,给我准备大量草木灰、温水调和催吐准备大量绿豆汤,催吐后解毒” 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简便,最快速的催吐解毒办法。 她要的这几样东西都极为好取,转瞬之间,这些东西就准备齐全。 韩信亲手在温水中兑了许多草木灰,将小碗碗沿凑近赵瑶君唇边。 她还有吞咽的本能,求生的意志,立即强迫自己吞咽喝下大量的草木灰温水。 两小碗之后,她皱了皱眉,无力软弱的抿了抿唇,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无力张口。 韩信立即反应过来,抱着她,让她凑近了痰盂:“殿下想吐就吐,吐出来就好受些。” 赵瑶君忍不住连续呕吐,吐出来的东西之中,大多是血液夹杂着食物残块,以及淡淡的酒气,味道并不好闻。 韩信没有半点嫌弃,反而轻柔的拍着她的背,一边掉泪,一边哑声说话:“殿下慢些,殿下别怕,韩信永远陪着殿下,殿下定能平安无虞的。” 赵瑶君呕吐了一会儿,韩信立即用干净湿润,浸了温水的帕子给她擦干净唇角、脸颊。 她眼神无力虚浮的向碗边一瞥,他又心领神会的捧来一碗兑了许多草木灰的温水,小心温柔的喂她喝下。 大量的草木灰水,赵瑶君一碗接着一碗的喝,然后一次连着一次的催吐,催吐之后,又立即强迫自己喝草木灰水催吐。 这整个过程很是痛苦,呕吐后她眼眶泛水发红,身子轻颤,整齐的发丝微微杂乱,脸色苍白,不似往日精神模样,反而有种脆弱感。 最后吐完两次,赵瑶君感觉疼痛减轻了一些,眼见再也吐不出什么,韩信才换了温温的绿豆汤,端着碗慢慢让她喝完。 赵瑶君感觉深入骨髓的剧痛减轻了一些,但之前疼得太久了,以至于她的身子还时不时控制不住的痉挛抽。搐一下。 她头还晕晕乎乎的枕在韩信怀里。 所有随军的太医匆匆跑来,徐福充当了其中的药童助手,背着药箱跑得飞快。 他们先给赵瑶君把脉,观察她的脸色,见她唇色黯淡,双眼恍惚,剧痛后遗症,身子还止不住抽搐几下,他们心就不断往下沉。 紧接着,太医们又观察了呕吐物,以及合木送来的那一壶临淄酒。 韩信心里着急,却死死压着担心恐惧,等到太医们查看得差不多,他才忍不住问道:“殿下中的是何毒?” “殿下刚刚吐血,就即刻喝了草木灰调制的温水,催吐干净后,又喝了三碗绿豆汤。如今陷入昏睡,殿下情况如何,请太医们直言。” 太医们听了,原本皱着的眉头松开了一些:“这剧毒具体是何物,我等还无法确定。不过这催吐、喝绿豆汤的方法,及时减少了殿**内的毒量,让殿下暂时没有生命之危。” 殿中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忍不住红了眼眶。 殿下是大秦的太女,是所有人都认可的未来君主。若是殿下有个三长两短,秦国定然会陷入混乱之中!更何况,殿下还有神使的身份,若是殿下真出了事情,岂不是说明神明不再庇佑秦国? 这事对于一些还未彻底归附秦国的人,可是一场难得联合抗秦的机会。赵瑶君的存在,不知不觉,早已经和秦国未来的命运联系到了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真是万幸,太女殿下她没事啊! 人人默念玄鸟大人庇佑,殿下福泽深厚,平安无虞。 徐福依旧在轻轻嗅着杯中的临淄酒,嗅着嗅着,他竟然将指尖探进去蘸了少之又少的酒液后,将手指伸进口中细细品咂了一番。 一边品咂,他一边细细闻着酒液的气味。 众人不由被他吸引,徐福紧皱的眉间渐渐松开,神色里有了几分恍然。 主太医立即询问:“如何?你看出了什么?” 徐福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大致能断定此毒乃是断肠草。我这人一向喜爱志怪神仙之事,听说神农氏昔日尝遍百草,发现许许多多的药草,最后却因为尝了断肠草而死。” 众人也听说过这个传说故事,听徐福提及断肠草,他们脸色都不好起来。 这可是毒死过神农氏的毒草! 莫说殿下这一世是凡人肉身,就是她真的恢复真身,只怕也会被这断肠草毒到。 这断肠草如此剧毒,那背后下毒之人,一看就想要要太女殿下的命,要秦国被神明庇护的传言打破,要秦国陷入混乱,不得安宁。 他简直真是其心可诛! 徐福正色严肃道:“神农氏乃是上古的神明,读到这个故事时,我便心生好奇,到底这断肠草有多毒,它才能毒死一个尝遍百草的神明?” “我心中的好奇抑制不住,在秦国一处小村游历的过程当中,我发现那处将一种开淡白、黄、紫色的小花唤做断肠草。” 徐福回忆时看到赵瑶君惨白的脸色,他表情更加慎重起来。 “那断肠草果真不可小觑,我用那断肠草全株有毒,根茎处毒素最多。无论我将断肠草直接生喂小兽、还是熬煮喂小兽,那小兽都会剧烈挣扎,最后穿肠烂肚而死。它们脏器一两个时辰就会衰败,肚子里流出来的全是黑水,没有完整的脏器。” 众人闻言,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向软榻处的赵瑶君,心中对下毒之人如此狠毒的手段,更加痛恨了。 这时候,照料合木的侍女匆匆前来禀报:“各位大人,那位齐国的使臣大人,我们灌了许多草木灰温水之后,他已经呕干净了。现在他喝了绿豆汤,也是昏睡着。我们探了他的鼻息,呼吸虽然纤弱,但他还活着。” 韩信冷声道:“等他醒来立即来告知我,若此事确实是他所为,我定让他生不如死,尝到剜肉剔骨之痛!然他后悔活在这个世上!” 第152章 那断肠草损害人的脾胃肠道,赵瑶君昏昏沉沉之间,只感觉腹部隐隐发痛。 她神思渐渐清明,眼皮却似乎有千斤重量,暂时无力睁开眼睛。 约莫片刻,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上方有人沉沉叹了一口气,这口气里好似充满了无数复杂的情绪,让人感觉沉甸甸的。 她感觉有人轻柔的将自己揽到怀中,轻轻分开嘴唇。 苦涩难言的味道下一刻充斥在口腔之中,苦得她微微皱起眉头。 赵瑶君下意识吞咽下去。 才咽下去一会儿,苦汁立马又进了嘴巴里面。因为条件反射,赵瑶君又将其咽下,感觉那滋味苦到了心里去。 【够了够了,怎么这么苦啊,我不想喝了。】 给自己喂苦汁子的人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顿时没有再喂,只是惊喜的轻声唤了起来:“殿下殿下,您要醒了吗?” 韩信的耳熟的嗓音微哑,激动里含着一股说不清楚的急切和担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喝了药以后,肚子好像是没有这么疼了。 赵瑶君用力睁开眼睛,却见韩信揽着她喂药,见她醒来,他眼眶立即红了。 堂堂大将军忽然落下泪来,泪滴在赵瑶君脸上。 脸颊上接触到的泪水本身是冰凉的,但赵瑶君看着眼憔悴无比,双眼含泪的韩信,竟敢绝自己脸上的那一滴泪水,滚烫到了心里去。 她勉强牵起唇角,微哑的嗓音有些虚弱:“你放心,我没事了。” 韩信双眼亮了起来,憔悴难掩的脸上闪过明显的欣喜。 周围端药的侍女,徐福以及几个医者,忍不住喜极而泣:“殿下醒了!太好了!神明一直在庇佑大秦,我就知道,殿下会平安无虞的。” “是啊是啊,殿下好了,我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徐福同医者们一一为赵瑶君再次把脉,细细询问她身体情况:“殿下如今是什么感觉?身上哪里还不舒服?” 赵瑶君先喝了点蜜水,稍微有了些力气:“腹部和头部隐隐有些疼痛,但我还能忍受,别的就是浑身无力,四肢酸痛。我中的到底是什么毒?毒性还挺厉害的。” 几个医者讨论了一番,徐福温声道:“殿下所中之毒乃是断肠草,此毒被下在临淄酒中,被殿下和齐国的使臣合木饮下。” “断肠草损伤人的脾胃脏器,若是救治不及时,连神农氏都无法抵御其毒。性。中了此毒,人腹部会剧烈疼痛,救治不及时,人的脾胃肠道会化作黑水。但凡中了此毒之人最后的结局,不是被痛死,就是穿肠烂肚而死。” 再次听到此毒的厉害,众人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怒骂下毒之人的狠毒。 韩信的心颤了颤,他想到殿下中毒后剧痛抽搐呕,呕血昏迷的样子,越发想要将那个下毒的贼子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断肠草竟然如此厉害。】 赵瑶君脸色也沉了下来:“那个齐国的使臣合木怎么样了?” 韩信哑声道:“他捡了一条命,没死,不过现在也还没醒过来。” 赵瑶君依靠着床,一身素衣,脸色苍白,唇色暗淡,越发显得脆弱。她个子不矮,但韩信身高格外的颀长。 她如今柔弱无力的窝在韩信怀里,显得我见犹怜。 韩信却一直没有放开赵瑶君,反而还调整姿势,让她窝得更加舒适。 赵瑶君却是有些脱力,她嗓音飘忽道:“这齐王胆小如鼠,齐国丞相又是我们自己人。他们两人利益熏心,向来只顾自己享受。他们主仆性格还很懦弱,一向不顾家国前程。” “我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敢给我下毒的人。” 赵瑶君回忆起自己喝临淄酒的细节,一边复盘一边皱眉:“当场献临淄酒时,合木神态无半点异色,想来他们齐国是被人摆了一道,我也被他们摆了一道。” 韩信心中压着怒意、恨意,抬手摸了摸她微微皱起的眉心,柔声对她关切道:“殿下说得是,此事便交给臣去查清。殿下这段时日身子有所损耗,我让人送些好克化的吃食,殿下稍微用点,便好好歇息,千万不要劳累了。” 侍女送来山药鸡丝粥,以及两三样清爽的配菜。 赵瑶君昏迷了两日,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韩信从善如流的接过了侍女的活计,服侍她简单洗漱后,亲手为她吃饭。 他一举一动,各位轻柔仔细,喂饭喂水,舀药擦唇都好像对待自己珍藏的无价珍宝一般,动作熟练又格外小心翼翼。 赵瑶君吃了小半碗山药鸡丝粥后,有了些力气,忍不住对韩信道:“这等小事,何须你亲自来做?” 韩信笑着给她擦拭唇角,眼神餍足的看着她微微鼓起的脸颊:“殿下,这些小事我求之不得,若是可以,我愿意为您做一辈子。” 他眼神渴望,眼中真挚的爱意已经克制不住的溢了出来。 这模样真的让人幻视大狗狗,不住摇尾巴的同时,满眼都是主人的身影,满心都是期待,直率而真诚的袒露出自己的心意和喜爱。 赵瑶君再迟钝,也察觉了韩信对自己保有的心思。 她被韩信那滴泪触碰到的脸颊处,好似火烧一样烧灼发烫起来。 赵瑶君随意抬手,摸了摸韩信的头,避开他的视线:“好了,我困了。听说你不眠不休照顾了我两夜,你也先去歇息吧。” 韩信心中依依不舍,却还是轻柔的起身,让赵瑶君躺在了床上。 赵瑶君虽然让自己冷静,可一旦察觉韩信的心思后,往日自己不曾注意的细节,都如同一帧帧慢倍速且给了特写的电影,映入了她的眼睛。 少年人最是情热难掩,真挚难藏。 她感觉到韩信弯腰,细致的为自己掖好被角,这期间,他那双生得狭长上挑,眼珠黑亮的眸子,总是黏黏腻腻,依依不舍的看她。 一会儿看一眼,一会儿又再看一眼。 他方才落泪过的眼眶还微微红着,明明战场上是锐利无匹的少年将军,此刻却如同寻常少年。 好似他短暂的离开,是同她长久分别一般。 韩信掖好被角,又蹲下身,将她乱了的鞋子摆整齐。 摆好鞋子,一抬头对上殿下仿佛含了春水的眼,苍白的脸上微微有一抹浅粉,韩信不由又是一呆,心里越发不舍了。 也不知道自己出去后,侍女们能不能照顾好殿下。 【别看了,别看了,你又不是去天涯海角,总看我作甚?】 赵瑶君脸颊微烫,她忍不住转身,背对韩信。 【哎,你们少年人的心思,都不掩盖一下的吗?以前我可真迟钝,还以为我们是单纯的主仆、挚友之情。】 突然被察觉心意,韩信身子一僵,瞧见她纤细的身子裹在被子里,柔软玉白的耳垂却沾染上一层粉晕。 他幽深的目光紧紧盯住那一抹粉晕,见那可爱的浅粉色渐渐变深,他心里的甜意,好似一圈圈的扩大泛滥。 赵瑶君只感觉身后的视线非常灼热。 她正要张口,却听韩信道:“殿下好生休息,韩信出去了。” 他说完,赵瑶君感觉他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她转过身,目光透过纱幔瞧见韩信走出了内室的门后,他站在门口轻声嘱咐了侍女许久,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赵瑶君下意识瞧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后知后觉的闭上眼睛。 韩信两夜未睡,精神却好。 他没有遵循赵瑶君的话去睡觉,反而前往封锁的偏殿,亲自去询问燕国、齐国的其他使臣,想要尽快抓住下毒之人。 这般过了几日,赵瑶君身体渐渐恢复起来。 咸阳宫中,知道赵瑶君中毒的嬴政,根本放不下心。他特意安排了扶苏监国,自己带上大量精兵,前来楚国王宫巡幸,打算亲眼瞧一瞧赵瑶君的情况。 赵瑶君醒来的第二日,在医者的救治下,连合木也醒了过来。 醒过来后的合木,简直痛哭流涕,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连滚带爬殴打求见赵瑶君,满心冤枉的大哭,不住的磕头:“殿下,殿下,您一定要相信我啊!就是给我几个胆子,我也不敢渎神,不敢给殿下下毒啊!” 赵瑶君慵懒的靠着软榻,意味不明道:“是吗?可这临淄酒是你亲手送上的。” 一旁秦臣闻言,用恨不得杀了合木的眼,死死的盯着他。 合木打了一个哆嗦,他现在简直恨死了背后阴自己的人,险些搭进自己的一条命不算,若是当真害死了秦国太女,只怕他九族人再多,也不够秦王杀的! 这临淄酒还真就是他送上的。 合木越想越害怕,未曾痊愈的身体越发虚弱起来,他捂住自己的腹部,汗涔涔的哭泣:“殿下,定然有贼人害我!我齐国对殿下尊崇至极,王上和丞相让我送临淄酒,就是想要告诉殿下,我们齐国愿意直接投降大秦。” 秦臣闻言,脸上升腾的杀意少了一些。 赵瑶君也知道这是八成不是齐国做的,齐国怕是被人坑了。 合木顾不得旁的,只不断叫屈:“那酒我也喝了,我是真不知道,到底是谁如此恶毒,竟如此陷害我啊!” 念在人家齐国献国投降的份上,赵瑶君温和起来,稳住眼看要奔溃的合木:“孤也愿意相信合木大人。” 合木听了此话,他猛然抬头,感动的看着赵瑶君,眼泪克制不住:“殿下,我就知道殿下定然深明大义,明察秋毫。” 赵瑶君道:“正好了,孤让蒙将军、韩将军随你回去,将你们自临淄出发到此处的事情,再细致盘问一遍。那魏国也要问问” 她话音未说完,便有侍从前来禀告:“殿下!大王快到了,大王所带的队伍已经进了城,快要到宫中了!” 赵瑶君心中一喜,心间满是感动:“好了,你们再去盘问此事,定要将那背后下毒的人抓住,孤要去迎一迎父王!” 第153章 嬴政接到赵瑶君中毒昏迷后的消息后,他是匆匆从秦国赶来的,还带了咸阳宫中一干医术精湛的太医。 嬴政本以为自己经历的大风大浪已经够多了,再大的事情,都不会让他失了分寸。 可这一回,嬴政怒不可遏,担忧惊惧,这一路上时时刻刻,他都感觉如坐针毡生怕半途上就接到赵瑶君的噩耗。 一路上,嬴政好似褪去了一代帝王的冷漠,满心都牵挂担心着女儿,生怕自己满心疼爱,寄予厚望又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孩子,就这样被剧毒带走。 特别是那断肠草,毒性太重!他听闻连神农氏尝了,也只能等死,更何况是如今只是凡胎。肉。身的女儿呢? 越想就越担心,嬴政令队伍走得飞快,连夜赶路彻夜不歇,只盼能早些赶到赵瑶君身边,好生让太医令为她瞧一瞧。 日夜不停下,嬴政终于走进了楚王宫,前来迎接的韩信和蒙毅告知他,太女已经平安无虞,刚快马前往咸阳禀告这消息的士兵,因走小路而错过了嬴政的大军。 嬴政松了口气,依旧催动马儿快跑不停,飞快的往兰宫而去。 如今这座楚王宫,已经变成了秦国的行宫。楚王的主殿兰宫,成了赵瑶君暂时入住的地方。 嬴政刚到宫殿门口,便见到了瑶君站在门口。 她清瘦不少,双眼很有精神,脸色却微微发白,一看便是吃了点苦头。 赵瑶君看到嬴政的那一刻,心中满是惊喜和安定。 她实在没想到,阿父竟然如此担心她,特意为她赶来寿春。 寿春路途遥远,楚国刚刚被秦国纳入版图,她坐镇此处不久,竟然就被人下了毒。 这让楚王宫蒙上了一层阴翳,使得寿春的气氛变得紧绷危急起来。 嬴政是一国之君,身份贵重,偏偏他离开咸阳宫,马不停蹄的来到了楚王宫。这都是因为他实在担心太女安危,必须要亲自看一眼她的情况,才能放心。 赵瑶君知道嬴政的心思,因而觉得十分感动。 她都顾不得别的,见了嬴政就小跑着向前,如同乳燕投林一般朝他伸出手来,嗓音兴奋:“阿父,你来看我了!我好高兴呀!” 她年岁大了,已经不是小时候了。 嬴政却下意识伸开手,将女儿揽进怀中,感受到她身上暖暖的鲜活气息,他才彻底安定下来。 他低头仔细看赵瑶君的脸色,温和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的责备:“尽胡闹!你跑什么?寡人见了你,自然会走过去。你刚刚才遭了一次大罪,就不管不顾的跑起来,万一再难受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赵瑶君安心的蹭了蹭嬴政的手,撒娇道:“我想念阿父,一时没控制住。再说了,我已经好了,偶尔跑动是没有大碍的。” 嬴政见她果真不难受,这才放开她,语气却依旧不变:“不是你说无碍就无碍的,寡人带了医术精湛的太医来,先让他们为你看看。” 赵瑶君觉得自己好多了,可是看着嬴政不容拒绝的神色,怕他不放心,她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走进兰宫大殿,让太医为她把脉。 太医令中,但凡医术好些的医者,全被嬴政带上了。 赵瑶君粗略一数,竟有七八个医者,除此以外,张良、蒙恬竟然也跟在其中。 他们查看军医的医案后,重新为她把脉、查看舌苔、查看眼皮,仔细询问一番情况,最后对沉默等待的嬴政道:“回王上,太女殿下的毒已经解了。” 嬴政打量了赵瑶君的脸色:“毒素既然已经解了,那为何她脸色还有些不好?” 太医道:“这毒伤了殿下的脾胃,殿下脾胃还未曾恢复,进食减少,元气就有所消耗,故而脸色有些苍白。待臣开些滋养脾胃,固本培元的药,慢慢将养着,殿下就能恢复了。” 嬴政看向太医:“既然如此,你们便下去准备吧。” 众太医陆续离开。 赵瑶君语气轻松的宽慰他:“阿父,你看我果然没事了,你就别担心我了。” 嬴政想到往日面色红润,活泼乱跳的女儿,看着如今面色微白的赵瑶君,依旧心疼的直皱眉。 “什么叫没事?身体上的事情就没有小事。如今楚国已灭,齐国也已经愿意献国,一个燕国不值一提。后续之事,你无需再操心了,寡人来此会一举统一这两国,抓住给你下毒之人。” 赵瑶君笑嘻嘻道:“好啊!那这一切都交给阿父了,瑶君只管在这宫中清闲享福,吃吃喝喝,等回咸阳的时候,就开开心心的回咸阳。” 如今秦国是压倒性的胜利,正面打仗的话,燕国确实不足一提。 都说孩子在外边独立了,都会报喜不报忧。可是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一些足够独立的成人还是会变成小孩,变得脆弱起来,会忍不住依靠依赖父母。 赵瑶君也有这种心理,燕国根本伤不到嬴政,他既然要去做这些事情,那她乐得让他去帮自己处理,自己只要跟在后面观看就好了。 于是,嬴政将自己带来的兵马安顿下来之后,派张良和王贲带兵、带着王旨前往齐国。 若齐王建当真献出齐国,那就封他侯爷,令他离开齐国,迁至秦国。若是他献出齐国的话是假的,那齐国就会被火。药和大秦虎狼之师好好问候一番。 嬴政兵分两路,又派了蒙恬、韩信带着大军压阵到了燕国边界线上,他的意图一看就明白,就是拿下燕国! 蒙恬和韩信根据旨意,在燕国边界上休整了两日,便开始攻城略地。楚国这样的大国都不是秦国的对手,燕国兵将早已失去了军心,节节败退。 秦军势如破竹的攻势,吓得燕王喜也盘算起投降之事。 嬴政没有停下脚步,派兵出去攻占齐国、燕国之后,他一遍盘问接触过临淄酒的人,无论是酿酒的人、提出要送赵瑶君临淄酒的人,还是运送酒的人,献酒的合木,都被他重新细致的询问了一遍。 燕国使臣也隔离开来,单独询问。 没几日,下毒之人就被抓了出来。 这人简直出乎赵瑶君的意料! 原来,燕国根本抵挡不住秦国的攻势,眼见燕国已经到了快灭亡的地步。 齐国一个有些疑点的小使臣,被大秦的酷刑招待了一番后,他只觉得生不如死,再也没有骨气隐瞒下去,只求刑讯的秦人能给他一个痛快,不要再折磨他了。 他当着嬴政和赵瑶君的面,将一切都吐露得干干净净。 “大秦王上,太女殿下,我原籍乃是燕国,后来是公子丹为我改换名字,改换户籍,命我在齐国做他的细作。” 赵瑶君讶异:【竟然是燕太子丹!唉,阿父与燕丹同在赵国的时候,关系应该也是好过一阵的。没想到这燕丹,竟然还能做出给我下毒的事情,他的手伸得也太长了!】 嬴政冷哼一声:“燕丹,狡诈卑劣之人罢了!” 往事有什么可说的,反正燕丹注定是大秦的仇人! 赵瑶君低头,见这燕国的细作一脸麻木。 她有些疑惑:“我记得如今燕丹不是在秦国做质子吗?他让你给我下。毒的命令,又是如何传到你这儿的?” 【除非秦国中还有他的人。】 果然,这燕国细作道:“自然是秦国里也有太子安插的细作,不过那人蒙面,我也不知他是谁。” “我只是听他说,这断肠草,乃是太子当年游学之时发现的。当地人叫这种毒为断肠草,也叫它狼毒草。太子丹博学好闻,心生好奇之下,查阅了古籍,发现传说中的神农氏,好似就是被此草毒死的。” 他仰头看向赵瑶君,嗓音破烂微哑:“太子丹说,既然昔日尝百草都不死的神农氏都会被此草毒死,大秦太女如今没有仙体,中了此毒,定然也会穿肠烂肚而亡。” 此话听得众人心里发寒。 嬴政闻言,抑制不住的怒意,斥骂道:“混账东西,竟敢渎神!” 赵瑶君是大秦的太女,是嬴政和黔首都认同且喜爱的下任继承人,若是她一旦中毒而死,秦国定然会陷入混乱之中,嬴政定然会遭受巨大的打击。 更何况她还是神使,民间黔首过于信任她,大秦现在发展得那么好,很大成分是因为她人设的光芒影响的。 她还一直背负帮助大秦统一天下的使命,可她若是半道死了,那大秦天命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 这时,她信仰受损不说,潜伏在秦国想要反秦的六国遗民,定然会集结在一块儿共同反秦。他们不仅会说大秦天命一事乃是秦国散播的谣言,更严重的,说不定还会说根本没有神使,只有蛊惑大秦妖孽。 否则,大秦这天命怎么实现不了呢? 各种流言操作加持下,秦国统一天下的难度定然会上升。 太子燕丹的计划直指要害,若是他真能成功,那就是从根本上否决秦国统一天下的天命和正当性。 这其中的利害,在场之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 这燕国的细作已经问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 嬴政嗓音中有着压不住的怒意,他心里甚至有些后怕:“寡人赐你一死。至于还在咸阳宫中当质子的燕丹,等寡人拿下燕国、齐国,一统天下,班师回朝那日,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如今的软肋,如今最珍爱的孩子,便是瑶君了。 那断肠草,可是神农氏吃了都没有救药的毒。药! 若是瑶君当真救不好,嬴政实在想象不到自己会是如何的悲愤催心,如何的悲痛欲绝。 这燕丹的手段,着实让他痛恨! 嬴政看着坐在自己旁边,乖乖仰头看着自己,眼儿明亮,神色担心的赵瑶君,心里越发怜爱的同时,也越发恨极了那燕丹。 燕丹,该死! 第154章 王贲、张良才到齐国,齐王建和齐国丞相后胜,这两个齐国最大的二五仔,如同看见亲人一般,亲自写了降书,叫人打开了城门,恭恭敬敬的迎了秦军进城。 齐国轻而易举得到了秦国手中。 燕国王上燕王喜,嬴政的强势攻打之下,已经丢了许多的城池。 他根本抵抗不住,也想要效仿齐王,像他一样投靠秦国,妄图能封个候位,保全性命,度过余生。 燕王特意让人鸣金收兵,临危受命,派出燕国使臣,让他将自己亲手所写的降书呈递给嬴政。 谁知这回的好事,嬴政根本没有接受,反而大手一挥,增派兵马,誓要强行灭了燕国。 带头的韩信和蒙恬,因为得知太子燕丹让细作给赵瑶君下毒之事,他们都对燕国产生了极大的厌恶之情,他们更是手下不留情。 燕王眼见自己即将小命不保,立即被吓破了胆子,无论他怎么哀求,秦国就是不接受燕国的降书。 万般无奈之下,燕王喜询问之后,才知道自己儿子燕丹,竟然胆大包天的给大秦太女下了断肠草! 此事一出,秦国将士也不接受和解! 这燕丹手段阴毒诡异,竟然想要害他们的太女殿下,这让他们如何能够忍让? 秦军心里满腔恨意,带着复仇的欲望,在韩信和蒙恬的带领之下,依靠压倒性的力量,强力破开了韩国都城大门,活捉了燕王喜,将其扭送到了嬴面前! 嬴政干脆利落,直接令人去可他的首级,让蒙恬坐镇燕国,让王贲坐镇齐国。 嬴政又令燕地设渔阳郡、右北平郡、辽西郡及辽东郡,令齐设置齐郡和琅邪郡。 至此,四海毕,六国一。 六国之土,尽数纳入到了秦国,成为了秦国之土。六国子民,尽数成了秦国子民。 秦统一天下的大业终于就此完成! 当嬴政下令正式将齐国、燕国领土纳入大秦,设置郡县之时,系统响起了叮咚叮咚的声音。 玄鸟好似多了几分生气,根本不是以往机械生硬的模样。 【四海毕,六国一!大秦一统天下成就完成!恭喜宿主辅助秦王嬴政完成统一六国,横扫天下的伟大壮举!】 赵瑶君已经在返回咸阳的途中,听了此话,慵懒的身子在马车里坐直,嗓音兴奋无比:【同喜同喜,那我有奖励吗?】 玄鸟:【当然有了,经系统数据结算,大秦统一六国,让大秦强国系统向前迈了一大步,特意奖励宿优质西瓜种子200粒、苹果种子200粒,辣椒种子200粒,改编为大秦适用版的小学基础数学课本一套、燧发木仓制作方法!】 赵瑶君惊喜后又平静下来:【燧发。枪?好家伙,你可越来越刑啦!不过这玩意儿现在根本不能用,也不能量产呢,制作难度还高,大秦还没有会走,总不能学跑吧,只能放着了。】 她看着那套小学数学和水果、辣椒种子,心里倒是满意。 【大秦物质缺乏,水果也没几样,丰富百姓的食谱还是重要的。 等物质慢慢跟上,人的教育也要慢慢和物质相匹配,否则会发展不平衡。 正好,等六国安定下来后,我想要办学校搞搞教育,吕雉去当校长倒是合适。所以这书来得倒是时候,玄鸟你肯定偷听我的心声了,才知道我需要什么。】 玄鸟没有出声。 赵瑶君也不在意,她美滋滋的躺了下来,打算等回到咸阳就重新做发展大秦的计划。她大致在脑子里想着。 马车一晃一晃的,她有些困倦了。 闭上眼睛彻底睡过去之时,赵瑶君脑子里还零零碎碎的想着。 【反正现在齐国成大秦的了,秦国临海,又是靠盐发家的,所以以后海水晒盐法必须用上。大秦后面有钱有力的时候,我肯定要建议阿父铺设水泥路,织布机也要该进,燕国的畜牧业也要改进。对了,还要挖煤】 【唔,这样一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好多啊!】 渐渐的,她陷入了沉睡之中。 马车摇摇晃晃,七八天后就到了咸阳城。 嬴政带着大兵班师回朝,举国陷入了狂欢之中! 统一六国,四海归一! 这是多少秦人,奋斗了多少辈子,才能得见的盛景啊! 先辈付出的努力耕耘,终于在如今有了回报。秦王嬴政奋六世之余烈,结束了漫长而混乱的战国时期,将会开启一个大一统的国家! 秦国的黔首已经欣喜若狂了,他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过,不仅能吃饱肚子,穿暖衣服,更能通过自己双手的努力,攒下一笔家业来! 这样安宁祥和的盛世有多久不曾见到了? 秦国的黔首们看着嬴政的车撵经过直道,见到太女殿下微微掀开帘子淡笑。 他们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豪情,纷纷跪下纳拜,山呼海啸一般叫着王上万岁,太女殿下千岁。 嗓音震耳欲聋,欢呼声高扬兴奋,赵瑶君在这样的氛围里,也格外激动的回到了咸阳宫。 三日夜宴,肆意狂欢。 三日之后,嬴政开早朝,赵瑶君坐于自己的位置上,群臣精神抖擞的立在麒麟殿中,齐齐朝这天下最尊贵的一对父女深深拜下:“臣见过王上,见过太女殿下!” “诸卿免礼!” 嬴政乌黑的头发里隐约夹杂了少许白发,他的年纪在大秦已经不算年轻了,但这次早朝,他少见的意气风发,眉眼种的豪气都快溢了出来。 赵瑶君也真的高兴,她觑了一眼自家阿父的豪气干云的模样,唇边也弯了一抹笑意。 嬴政看向众臣,朗声道:“如今六国统一,寡人听玄鸟大人有言,寡人为人间之人皇,后世又有祖龙之称,自然不能仅称呼寡人为大王。只是不知,诸卿有何好称号给寡人?” 这可是大事啊! 大王的称号,那是能够流传千古,纪载史册的! 若是大王征用了他们想出来的称号,那岂不是自己也跟着光耀门楣了! 众臣激烈的讨论起来,其中以九卿之一,专门管宗庙礼仪的奉常声音最大。 这老头年纪不小了,却因为常常主持宗庙祭祀,常年高声念祷词祭文,练就了一道格外响亮有力的嗓音。 他面红耳赤,同周围的官员争辩得越发精神起来。 赵瑶君坐在嬴政之下,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有种和历史书上记载的内容重叠的感觉。 别说,这感觉还怪奇妙的。 众人争辩了一炷香的功夫,嬴政轻轻咳嗽一声,众臣立即安静下来,纷纷说起自己想出来的称号。 到了李斯,他恭敬道:“臣等方才谨与博士议,古有天皇,有地皇,有泰皇,其中以泰皇最贵。臣等建议王上称号为泰皇,择三皇之中最尊贵者。” 嬴政沉思片刻。 赵瑶君心口一跳,她知道,那个称号要出来了!自此之后,历朝历代的国军,都不再称自己为王上,而是称自己更为霸气的皇帝。 嬴政目光沉沉,看着阳光穿透的麒麟殿,看着满座衣冠臣工,沉声道:“寡人自不会叫泰皇。泰皇为天皇、地皇中最尊贵者,但寡人一统六国,迎来神使、神明,使大秦蒸蒸日上,功劳无数矣!” 他嗓音高扬,落地掷地有声,恍若惊雷,响彻殿中每个人的耳旁。 “寡人功盖三皇,德兼五帝!自今日起,寡人自号始皇帝,诸卿可称寡人为陛下,寡人自称为朕!望后世子孙,承袭皇位,二世、三世、四世,直至千秋万世,承续传承,绵延不绝!” 赵瑶君看到嬴政神色睥睨,浑身王者风范,令人心折。下一刻,他却将包含着期盼的目光落到了她的身上,将自己对大秦未来的希冀,大秦国祚的美好期望,重重的,沉沉的,放到了她这里。 赵瑶君心口狂跳,却稳稳的起身,朝嬴政深深拜了下去,带着颤音却格外坚定响亮的嗓音传遍麒麟殿。 “儿臣,领命!” 嬴政满意的笑了起来,眼中喜爱、骄傲、期盼不一而足。 定了称号后,嬴政开始定下中央和地方的基本政策。 大秦在中央设置三公九卿,地方上废除分封制,代以郡县制。 大秦经济上,要统一货币和度量衡,商贾行商时要明码标价。 六国文字都不同,为了便于统一,大秦境内,必须要实施书同文,车同轨的政策,以首都咸阳为中心修筑通往各地的道路。 还要规定以法为教,以吏为师。 赵瑶君听着这些政策一条条讨论,一条条落实,最后被史官记录成册后,她的心里泛起一股骄傲和想要落泪的感动。 骄傲是因为,大秦这个大统一的国家,奠定了日后华夏的基本格局,让炎黄子孙们紧紧抱在一块儿,没有四分五裂出去。 感动是因为,这一条条政策,虽然有一定的时代局限性,但此时此刻,它们包含了嬴政对于大秦未来蓝图的畅想。 他是个有自己想法,有雄心壮志,且有雄才大略的帝王,可惜啊,老天爷给予他的时光太吝啬了。 若是嬴政真的能想一首后世的歌声那样,可以向天再借五百年光阴,不知大秦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大秦。 赵瑶君沉浸在丰富的情绪之中,正濡慕的看着嬴政时,突然听到奉常那老头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炸得她耳朵发疼。 “陛下!臣有要事要谏议,太女殿下年岁不小了。如今六国统一,天下归秦,殿下为大秦承嗣者,定要将太女殿下大婚之事提上议程了!” 反正太女殿下这一回中毒之事,让群臣都吓到了。虽说太女殿下无寿无疆,有仙人庇佑,但太女殿下若是能有个子嗣,他们便能放心很多。 大秦的江山定然会稳固很多。 奉常的话,也是众秦臣想要说的话。 怕太女殿下还如以前一般不愿意,众人纷纷谏议道:“殿下不若开采选罢?无论是风姿卓越的世家子弟,还是民间德行俱佳的男子,只要殿下喜欢,便能充入后宫,为殿下开枝散叶啊!” 朝中有些年轻臣子表情当场有些难看。 赵瑶君听了,心里倒抽了一口气:【倒也不必如此,采选我可应付不来啊!】 众臣闻言,都不明白,采选上来的男子,不都是伺候她的吗?为何太女殿下应付不来? 李斯悄咪咪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张良将一个上好的阳鱼玉佩从衣裳里露了出来,韩信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腰侧的剑鞘,王离克制不住,挣脱着自家老子王贲的手。 殿外里帝座远的地方,廊下还有几个年轻的郎官抬起一张俊秀的脸,微微发红的看向赵瑶君的方向,好似含着绵绵情意。 李斯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照他看,太女殿下与其纠结,不如将所有人都纳了,这样不久不用纠结了?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一瞟,却对上韩信各位委屈的眼神。 她心口颤了颤,移开了视线,开始了拖字决糊弄群臣:“孤如今应该是有了人选,只是此事还未彻底定下,孤也不愿意当众说出那人是谁。待事情尘埃落定,各位大人自然就知道人选了。” 这一句话,赵瑶君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成功安抚住了群臣的心,也勾起了他们的好奇心。 看来太女殿下对此子应该挺重视的,事情未定之前,都不肯当众说他的名字。 直到下朝,众人还纷纷在心里猜测起这人是谁。 赵瑶君熬到下朝,正要回兴乐宫时,便见张良等在了长廊上,含水的目光定定的看着他。 张良如今二十有五,在秦国年龄已经不小了。可在后世,这个年龄也不过是大学毕业两三年而已。 赵瑶君不觉得他老,反而觉得他生得格外好看,眉眼朗润,原先的病弱之气少了几分,更显得如琼枝玉树一般,湛然若神。 张良经年身居高位,他身上少年时的灵韵少了一些,沉稳多了一些,显得有几分金质玉相,尊贵如同圭璋。 赵瑶君原地欣赏了片刻他的美貌后,走近了一些,询问道:“张大人怎么还未走?难道是有话和我说吗?” “确实有话想同殿下说。” 张良抬手,感觉到赵瑶君的眼神下意识移到自己的手上后,他不紧不慢的在她眼神里,细致重复的摩挲了几下脖颈间带着的太极阳鱼形状的玉佩。 赵瑶君见到那枚玉佩,恍惚间脑海中闪过多年以前的画面。 彼时,少年病弱却梅骨铮铮的张良,放弃反秦之后,带着弟弟到了秦国求医,被他忽悠上了秦国的大船。 她似乎还能回想起那些话,以及自己许下的承诺。 “君若愿意归秦,待天下统一,论功行赏,封侯拜相之日,君定然是天下之相,尽可延续张家五代为相之荣,光耀门楣,不在话下!” “此事殿下可以做主?若能做主,您以何物为凭证?” “此乃阿父所赐阴阳太极鱼,你手中的是阳鱼,乃是暖玉所制,我们便以此与为诺,君以此物为证” 赵瑶君神色恍惚了一瞬,忍不住对张良打趣的笑了起来:“哎呀,我就说你怎么在等我。原来是为了你我之间封相的承诺。张大人你放心吧,我先生跟我说过了,他一个月后就要乞骸骨回家养老闲居了,这相位非你莫属。” 张良垂眸,瞧着她眉眼间的甜笑,弯弯的朱唇,他心脏跳得快了一些,也忍不住跟她一样,笑了起来。 “殿下记性真好,良对相位梦寐以求许久了,但如今却暂时不想为相了。” 赵瑶君惊讶极了:“欸?你竟然不想当丞相吗?你家世代为相,我记得你一直将此夙愿当作目标,一直奋斗的。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你怎么不愿意了?” 【我实在是想不通啊,这到底是为什么?】 张良迎着赵瑶君好奇的眼神,心跳加快了许多。不知是不是这暖玉佩戴久了会越来越暖,他感觉那块阴阳太极鱼在他手里发烫。 赵瑶君瞧见张良雪白修长的脖颈有些发红,她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此事气氛好像有点不对。 张良道:“殿下,良现在不想为相。我用这阳鱼,同你换另一个承诺如何?” 赵瑶君心里警惕起来:“什么承诺呀?” 张良轻笑:“良就换一个皇夫的位置如何?要正夫的那种。” 赵瑶君瞪大了眼睛:“什,什么?” 【我怕是没睡醒吧!】 第155章 赵瑶君实在没有想到,张良会忽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心里思绪混乱了片刻,又仔细去观察张良的神色。 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温润如玉的笑容,但眼神里全是认真,一看便知他方才所言作不得假,全是他的真心话。 以往张良对她的一些细节,在此刻充满了脑海,赵瑶君这会才确定,这位她当年费尽心思,为大秦拐来的未来丞相,好像真的喜欢她。 赵瑶君定定端详张良的模样。 不得不说,眼前之人有秋月之美,青松之态,梅花之傲,仿佛世间的一切美好,都能在他的身上得到体现。 可是赵瑶君眼前却突然闪现一双发红的眼睛,一张守在自己床前好几日后憔悴的脸。 有人曾经低落到她脸上的那滴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眼泪,明明早就已经干涸。可现在却如同火烧一般,烫着脸上那一小片的肌肤。 赵瑶君的手克制住了挠脸的冲动,只是忍不住用手背摩擦了一下衣裳。 张良见赵瑶君一直没有说话,她脸上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有些恍惚。 他心里一紧,一股不安弥漫心间,让他嗓音沉了一些。 “殿下,良早已对殿下倾心多年,只是此前殿下为了大秦分身乏术,难以顾及情爱之事,良才没有将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眼下殿下纳夫在即,良才真心询问殿下,可否纳良为皇夫?” 他眼神真挚,他早年过惊为天人的面容,如今有了年龄的加成,越发有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赵瑶君真心自问,对于这样一个优秀的男子,对于这样一番真诚的告白,很少有人不动容。 可是她心里除了惊讶外,古怪的没有多少激动和喜悦。 她抬起下颌,一句没有经过思考的话,就冲出了自己的嘴。 “说起来,这个玉佩是你我之间约定的信物。我们原先定的是,你归顺大秦,大秦聘你为相,为你延续张家的世代为相的荣耀。” “你才华横溢,谋略高明,确实能够被聘为大秦的丞相。” 她红唇开合,精致明艳的眉眼中,也有几分认真。 “可你说想要当我的皇夫,那我问你,你愿意用你得丞相之位,来换这一门婚事吗?” 赵瑶君看见张良含笑的目光立即凝住。 她心里忽然有几分后悔。 她明明知道这个相位对于张良来说有多重要,可仍然忍不住将试探的话问了出来。 相位与皇位之间,并非能一直和睦下去。皇位的集权必然会影响到相位权力的削弱。 张良如今喜爱她,等以后他手中的权力一点点被削弱的时候,难道他还会一直这样喜爱她吗? 若是他们有了政见上的不和,难道就不会产生嫌隙吗? 赵瑶君心里叹气。 说起来她这话也有一些过分,更有些超出现实的幻想。 毕竟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追求的执念,要求人家放弃自己的理想来迁就自己本身也不是很合适。 可是她鬼使神差的,还是问了这话。 赵瑶君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如果眼前的不是张良,而是另一个人,或许答案就会变得不同。 张良沉默下来,方才因向心上人表明自己心意,而过分激动、羞涩、愉悦甜蜜的心情,现在彻底沉闷了下来。 他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周围的空气好像忽然被夺走,他有种呼吸不过来的困难窒息。 张良眼神描摹着赵瑶君白皙如雪的脸,对上她莹莹如水的眼睛后,竟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语气苦涩且无奈:“原来殿下心里,皇夫和丞相,这二者竟不能兼容吗?” 他想要两全其美,世代为相的荣耀,以及与心上人成婚的欢愉,他都想要。 张良为此等了许多年,也努力了许多年。 为了得到相位,他自己有时都不顾身体的不适,也为陛下出谋划策。 为了得到殿下的喜爱,他常年惦念殿下,嘘寒问暖,事事关心。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这相位和皇夫之位竟成了他心里的执念。 哪一个他都放不下,哪一个他都不能放手! 张良擅长察言观色,他一下子就发现赵瑶君的脸色有些失落。 他尽力争取,因为着急,额头上甚至有了细汗。 “殿下,就算日后我身上有丞相之位,但我也不会忽视殿下。我心中也是以殿下为先的,为何这两个身份不能兼容呢?” 赵瑶君苦笑,仔细想了想缘由。 【是啊,为什么不能兼容呢?是我要求太高了?】 【我确实要求高,可能是我以前护食太过,为了生存争抢太过,那会儿的尔虞我诈太可怕,人心和感情完全不真诚,所以我在感情上选择大多利己的。】 【自私就自私吧,感情上的利己主义,我也不觉得有什么错。】 张良清晰地听见了她的心声,可自己却又无法罔顾世代为相的执念,做不出取舍。 一向能说会道的张良,语气有些干巴巴的:“良成了殿下的皇夫,会全心全意对你好的,殿下无需担心。” 其实张良不是个坏人选。 赵瑶君想了片刻,最后还是拒绝了张良:“我们这样的婚事还是算了吧,没什么意思。” 她心里斟酌着言辞,希望这场面不会太难看尴尬,也不会太伤到张良的心。 赵瑶君:“归根结底,我对你只有朋友之情,没有男女之爱。若是我今日答应了你,往后对你指不定也会冷落,这般下去你也不好受,我也不好受,这样的话我们还不如不要开始。” 【说到底,我就是很自私,我其实就是想要一个恋爱脑。】 敢问这世间谁不想要一个将自己全心全意,放在心上的恋爱脑呢? 谁不想要一个在利益取舍上,不会因为利益将自己舍掉,反而会坚定选择自己的伴侣呢? 赵瑶君尽量委婉了,想要减轻张良的难受。 可是拒绝本身就是令人难受的,无论再多华美的藻饰,都掩盖不了拒绝令人失落伤心的本质。 张良脸上淡淡的红晕消失,显得有些苍白起来。 他眼神黯淡,显得失魂落魄的,像是失去了最珍爱的东西。 他不住喃喃询问:“真的不行吗?” 赵瑶君于心不忍,可也知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她歉意的笑笑:“今日我宫中还有要事,只能失陪了。来日等你心情好些,我们再一道畅饮。” 赵瑶君看见张良眼中有着深沉的痛苦。 他嘴唇开合了一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 可他又有什么能说出口的呢? 张良真的无法在相位和皇夫之位间做取舍,他这人也有一身傲骨,也做不来暂时说谎达成心意,用花言巧语欺骗女子情意之事。 赵瑶君心里也闷闷的,只好招来一个侍女,嘱咐道:“你去送送张大人,仔细一些。” 说完这话,她便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瞧不见张良后,赵瑶君紧绷的脊背才放松下来。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条长了许多竹叶的廊道上,身后似乎有极其轻微又熟悉的脚步声。 赵瑶君转身,果然疏密有致的翠竹旁依稀有一道身影。 她心里一动:“韩信,你跟在我身后多长时间了?” 韩信从竹林处走了出来,他身高很高,年纪虽轻,却已经在军营之中参与过数次大战,浑身有一种凛然的战意锐气。 每逢有人见了他,心里都会忍不住赞叹,好一个英武骁勇,气势凌人的少年将军! 只是韩信在赵瑶君面前,下意识就收拢了自己的战意和杀气,反而显得像猎犬一般忠诚寡言,又渴望着主人的青睐和触碰。 赵瑶君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韩信走到她身边朝她跪下,做了全然臣服的姿态。 “殿下。” 赵瑶君见到他仰头仰望她的认真双眼,她不知怎么,心跳声竟然繁杂起来。 “好端端的,你忽然跪下来做什么?真是吓了我一跳!” 韩信仰头,赵瑶君看见他修长的脖子上,喉结动了动。 他褐色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红晕,似是格外害羞。 可韩信眼神却又是直直的盯着她的,一分也没有离开过。 赵瑶君被他这样直白的眼神看着,竟下意识避开了视线:“不要这样看我,这样就像犬类见到了骨头一样,像什么样子?” 她听见韩信轻笑了一声,手边竟然触碰到了毛茸茸的头发。 赵瑶君连忙低头一看,之前韩信将自己的头伸到了她的手下面,还蹭了蹭。 之后,他仰头瞧她,唇角含笑,身上的锐意越发弱化了。 “殿下或许忘了,当年我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被乡人看不起的,快要饿死的时候,是殿下让人找到了我,将我带到了咸阳。” “从那时起,我就将殿下当成了唯一的主人,可以效忠赴死的主人。” 赵瑶君有些动容。 韩信叹息,嗓音里有着满足和羞赧:“可是同殿下日复一日的相处,我心中越发不满足起来。” 赵瑶君:“你有何不满足的?” 韩信盯着她,坚定道:“殿下定然知道的,我不满自己离殿下太远了!阿信贪恋殿下的温柔,也爱上了殿下,想要以下犯上,甚至想要殿下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一字一句道:“只要能同殿下成婚,莫说是什么荣华富贵,就是我这一条命殿下也可以拿了去!” 韩信一说完,整张脸都红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充满了无限的期盼。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面上十分平静,心跳却已经如同擂鼓。 【冷静,我千万要冷静!我比韩信年龄大,总不能显得比他还慌乱吧!】 赵瑶君绷住了脸,抬手摸了摸韩信的头,嗓音却有些发颤:“你说的话我明白了,你的心意我也收到了。我确实对你有几分不同,我可以同你先相处试试。” 【勇敢的人先享受世界,反正确定了心意,我也不需要纠结什么。】 韩信睁大了双眼,多年夙愿成真,脸上尽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殿下,殿下,您真的答应了?” “我该不是在做梦吧?若是做梦,这般美梦希望我永远也不要醒来!” 他已经高兴的语无伦次了,还仰起头来再次询问:“殿下,你真的答应了吗?” 赵瑶君心里泛起一股甜蜜的滋味:“真得不能再真了!” 韩信嗓音激动发抖:“我能亲一下殿下吗?我感觉自己还在做梦。” 赵瑶君:“?” 【不是你一个秦人!怎么比我还要开放呀?】 她自然不能在这方面输了,便道:“可以,只能亲一口。” 可是赵瑶君没等到韩信站起来,只见到他依旧跪着,却极为克制,极为小心的抬头。 如同蜻蜓点水一般,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赵瑶君脸色瞬间布满红晕。 第156章 赵瑶君和韩信互相通晓了心意之后,两人慢慢走回了兴乐宫中。 到了兴了宫,分别时,韩信眼睛湿润,依依不舍的看着她。 赵瑶君在吕雉打趣的眼神当中,劝了几句才将他劝走。 她走进寝殿,发现殿中无一人。 可她竟然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内间是有人的。 明明纱幔后有个人藏着却不露面,赵瑶君心里有些警惕。 艺高人胆大,她立即靠近纱幔,将纱幔一把拉开! 纱幔后立即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来! 赵瑶君放松下来:“陈平,怎么是你?你怎么这副模样?” 她视线一扫,只见陈平仅仅着单薄的一层纱衣。 他那时常锻炼,过于白皙且肌肉流畅的身子,在纱衣隐隐约约的包裹下,能看到漂亮的身体线条。 赵瑶君甚至看到了别的隐私要处。 她立即转头:“你干什么呀?这成何体统?” 陈平眼尾飞红,精致五官越发显得惑人。他甚至上了一点点口脂,水红色的嘴唇开合之间,显得如浆果般饱满水润。 他痴迷的看着赵瑶君,往他身上靠。 “殿下,平今日是来自荐枕席的。我自知我没有张大人的风光霁月,我也没有韩信那小子的骁勇英姿,也没有王离出生名门养成的豪爽大气,可我心中确实是真的喜爱殿下的。” 赵瑶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感觉自己碰到了张良的身体,她立即后退了一步。 【怎么回事?今天一个个的向我表明心意,你们是约好的吗?】 他们今日竟然也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陈平听到此话心里又酸又苦,还满是妒忌,可他知道要达成目的就要忍下这种感觉。 因为比起其他人来说,他的赢面要小得很多,所以更加要委曲求全,以达成自己的心愿。 陈平生得面白艳丽,尤其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更像会说话一样。当他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别人的时候,就像一个勾子般,含着特殊的韵味。 “殿下为何躲避我?” 陈平抬手,就要去牵赵瑶君的手。 她立马避开,直言不讳道:“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自然要同你有些距离。” “我们如今都大了一些玩笑,再也开不得了,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你去我柜子里寻套男装,自己披着出去吧。” 陈平脸色扭曲了起来:“殿下心有所属了,那个人是谁?那个人是韩信吗!他这么沉闷无趣,如何能让殿下每日欢颜,殿下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他一生所求高官厚禄,除此以外,最让他放在心上的就是殿下了。 自己守护多年,常常抢着端茶倒水,磨墨梳发,逗笑玩乐的殿下,怎么偏偏不看看他,反而青睐韩信? 韩信有他风趣吗?有他善解人意吗? 到底是为什么?! 陈平心里嫉妒死了,连说话也很刻薄:“殿下,你看韩信平常一副沉默寡言,忠心耿耿的模样,其实他内里藏奸,心机深着呢!” 赵瑶君听他贬低韩信,心里竟有些不悦:“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你也不用在我这里说韩信的坏话,你为什么脾性,这么多年,我难道会不清楚吗?” 陈平心里越发对韩信嫉妒的咬牙切齿。 可今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来了这自荐枕席的一招,如何能轻易败退。 陈平强颜欢笑道:“殿下就算有了喜欢的人,那又如何呢?殿下日后注定富有四海,这天下的美人也应该是您的。” 他说着就要解身上唯一的纱衣。 “平自知自己出身卑微,比不上天下的少年才俊,唯独这幅模样,还能让人看上两眼。求殿下宠幸平吧,平不求什么皇夫之位,只要侧位也可。” 总之他只要先占上一个位置,日后要如何谋划,日后再说。 赵瑶君没想到,到了这个份上,陈平真的铁了心的想要爬自己的床! 她连忙伸手拉住纱衣,快速将陈平身前的衣领合拢,遮住他的身子。 顾不得到柜子里去男装,她顺手就撕下了整块的纱幔,层层叠叠,如同浑身包扎伤口一般将陈平包裹了起来,令他不能动弹。 陈平:“?” 许多层纱幔叠加之后,陈平身子就看不清楚了。 赵瑶君拿出自己的帕子堵住他的嘴,唤人进来。 侍从进来后,被陈平这幅奇怪的模样给弄得呆住了。 赵瑶君冷声吩咐道:“今天见到事情,孤不希望听见任何风声,你们用我的车撵,将陈大人抬回他家里去。” 陈平没想到自己自荐枕席不成,还要被裹得严严实实遣送回家。 实在是羞耻啊! 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张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赵瑶君将人送走,迎着吕雉打趣的眼神,她烦恼的叹了口气:“我有些烦了。” 吕雉哈哈一笑:“这有何厌烦的,我若是殿下,定然要享尽齐人之福,阅尽天下男色。说起来,殿下应该选了韩信吧?我看他最纯粹。” 赵瑶君耳根发红:“确实,他什么都不求,心思纯粹,真是太笨了!” 她心里害羞,立即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两三年后,我想要在大秦办学校。你才学好,管理本事强,我想你来担任学校的校长。” 吕雉讶异:“殿下为何想要将此重要交给我?” 这可不是一般的学校。 她以前就听殿下描述过这所学校,殿下说这所学校之后不分男女,不分高低贵贱。 只要年龄合适,能通过殿下制定的考核,就能将他们招入学校中,成为学校的一名学子。 这所学校将会分成两个部分教学,一种是长时期的教学,一种是短时期的教学。 通过一两年的教学观察之后,有天赋的孩子可以长期求学。学校里的老师可以授他们天文地理,文章诗书,理学数术等精深的知识,日后成为大秦的臣子。 若是天赋有限,实在无法承受精深知识的学子,可以学习谋生的手艺,学一些技术,为日后生活打算。 吕雉听完描述,脑海里设想过学校的样子,她只感觉那是再好不过的地方了! 只是没想到,殿下竟然有心让她在这样的学校里当校长! 这校长就同书院的院长一样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吕雉心里深深震惊。 赵瑶君:“我信得过你,我你和乌氏倮都是最好的女官,你们又细致又聪明。不过你比她更有才学一些,她在朝中为官,你在学校当校长,两人都是女子表率。日后天下间的女子也要像你们学习的,她们见到你们,会更想要入学。” “殿下谬赞了,我们不算什么,您才是天下女子表率!” 吕雉从这些话中,听到了一个让她呼吸急促,向往无比的未来! 说不定未来的朝堂上,女子和男子能平分秋色! 赵瑶君道:“这事不着急,我手里有些教材,还有些书籍拿给博士们先研究学习了。等过两年,大秦彻底平稳发展了,博士们学文深了,这学校就慢慢可以建起来了。到时候,就要辛苦你了。” 吕雉脸色全是光彩:“这是我所求的,我不觉得辛苦,我反而要谢谢殿对我的看重。” 第157章 赵瑶君同韩信表明心思的第二日,嬴政就召见了他们。 嬴政坐在高台之上,见两人联袂而来。 赵瑶君大步行走,韩信跟在她的身侧,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她的侧脸,眉间唇角是再也无法控制的喜悦和激动。 嬴政不由眯了眯狭长的眼睛,恍惚间好似看到几年前,尚且年幼的女儿身后也是跟着年幼且神情坚定如一的韩信。 此时此刻,恰似昔年。 赵瑶君看到嬴政打趣的眼神,心里浮现些许少女的羞涩:“见过阿父,我带韩信来拜见您。” 她说着用含笑的眸子看了眼韩信。 韩信连忙正了颜色,有些紧张的朝嬴政行了大礼:“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嬴政点头,满意点头:“一家人,何须多礼。来人,赐坐!” “臣多谢陛下。” 韩信坐在席下,赵瑶君才在嬴政身侧坐下,便听到他问:“我儿已经决定,便是韩信了么?” 韩信闻言,双眸紧张的看向赵瑶君。 赵瑶君确定的点头:“便是他了。” 韩信立即喜笑颜开,往日眼角眉梢凝结的锐意杀气全然融化,只剩下了甜滋滋的梦幻笑意,看着很有少年青葱无邪的意味。 嬴政见了,故作沉声问道:“韩将军呢,你也确定心意,你也愿意?” 韩信多年梦寐以求之事成真,他满心都是欢喜甜蜜之时,又何来的半分不愿? “臣确定,臣满心愿意,求之不得。” 韩信克制不住朝赵瑶君表白心意:“信得天之幸,获殿下垂青,真是让信欣喜若狂,不能自已。往后信对殿下定然也是全心全意,永不辜负发的!” 赵瑶君耳根发红,笑道:“好了,我知道了。” 两情相悦,女儿乐意,嬴政见状,心中大悦:“瑶君的皇夫已定,朝中臣子想来也不会在你的婚事上一直催促聒噪了。如此,朕心里也放心了。等到朕泰山封禅之后,来年让太常寻个好日子,为我儿和韩将军大婚!” 赵瑶君和韩信对视一眼,笑道:“多谢陛下。” 一对天造地设的佳侣在自己下面眉来眼去,嬴政看着心情松快,便对他们道:“好了,今日你们在,顺道陪朕用膳,说一说泰山封禅之事。” 章台宫中传了许多美食上来,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提及此事。 赵瑶君吃完一个饺子,嗓音里还有压不住的喜悦:“阿父泰山封禅,可是一大盛事,到时定然万众瞩目,世人拜服。” 系统也在此时上线:【触发任务:受命于天,泰山封禅。】 【请宿主跟随始皇一道前往泰山封禅,祭拜玄鸟图腾。任务完成奖励:苹果树苗100棵,番茄种子100粒,花生种子100粒,香菜种子200粒,另有神秘特效掉落!】 赵瑶君眼睛一亮。 【玄鸟你上线啦,原来泰山封禅还有这些好处,不过神秘特效是什么?】 玄鸟:【到时候宿主就知道了。】 【搞得还还怪神秘的。】 赵瑶君心里越发有了期待,什么苹果、番茄什么的,不仅富含维生素,还能丰富大秦黔首的食谱,花生能榨油,更妙的是有香菜啊! 对于赵瑶君这样喜爱香菜的人来说,这个世界没有香菜,真是少了些许滋味啊! 她喜滋滋的和韩信一块儿,陪着嬴政用完膳食后,两人告退,慢慢往外走去。 阳光不燥,天气正好。 韩信跟在赵瑶君身后,见她的身影被阳光投射在长廊上,随着她的走动而向前移动,他的身影却稍微靠后了一些。 韩信心里一动,不着痕迹靠近了赵瑶君一些。 等看到两人影子慢慢靠近,直到交缠重叠得亲密不分时,韩信脸上露出了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赵瑶君跟随他的视线,立即发现了韩信的小心思。 他小心翼翼的靠近,连影子交叠都显露出如此直白纯粹的喜悦和兴奋来,实在让赵瑶君心里生出一股甜味来。 她抬头看向周围低眉敛目的侍从,放慢了点脚步,接着宽大的广袖子,悄悄用手指勾住了韩信的手。 韩信仿佛受惊一般,猛地朝赵瑶君看去,唇角还是翘着的。 等他反应过来之后,身体已经反射条件的将手中温软纤长的手指抓紧了。 赵瑶君轻咳一声,正要说些什么,就见王离横冲直撞朝他们风风火火走了过来! 人来没到跟前,王离眼尖的见到两人衣袖纠缠,立即破防大叫起来:“韩信,你小子还给我装呢!好你个表面浓眉大眼,寡言老实,内里奸猾狡诈,花言巧语的攀附之人!不声不响,你竟然就敢拐走殿下,凭什么?” 王离太生气了,他走得飞快:“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 见他气势汹汹,赵瑶君立即放开韩信的手,正要上前:“你胡说什么?” 韩信抢先一步。 韩信站在赵瑶君身前,对于不识趣的王离,眉眼已经染上了霜雪之色:“师弟还请慎言,妒忌之色只会让人落了下乘。” 王离到了赵瑶君跟前,反而一脸委屈:“殿下,你真要纳他当皇夫?他有什么好?韩信都行,我怎么就不行了?” 韩信简直被王离气得心口发疼。 赵瑶君打量了王离两眼,笑道:“你不行,我觉得你压根没开窍。你只是争强好胜,对我并非什么纯粹的喜爱之情。” 王离还要反驳,她快速道:“反正你不合适。” 韩信翘起唇,王离见了,心里越发酸涩难受,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不合适?反正我也不服韩信,我今日定要同他打上一架,揍得他鼻青脸肿的,以解心头之恨!” 说起交手打架扯头花,这师兄两之前的动手的次数实在数不胜数。今日不让王离打这一架,让他泄一泄心里的郁气,后边还不知他要如何发作出来呢。 赵瑶君淡定的让开一条道,甚至让人准备好了武器:“二位请便。” 韩信习惯了,脸色都没有什么变化。 他选了顺手的剑,对准了王离,一脸告诫:“师弟,往日我可事事顺你。唯独涉及殿下之事,我不可能后退半分。你心中不畅,我可陪你一直打下去,但殿下那儿,你就别想了。” 又是王离不喜欢的嘴脸,他挑起长枪,冷哼道:“先打再说。我可不会留手!” 两人剑对长枪,一来一往,激烈的打斗起来。 赵瑶君站在一旁观看,神态间没有丝毫担忧,反而她身边的青女、彩雀担心得不行。 “殿下,两个将军打得如此激烈,不会如何吧?” 赵瑶君瞧见王离给了韩信脸上一拳,韩信不退反进,一脚揣在了王离腿肚子上,将他踹得龇牙咧嘴的。 她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没在意两人是因为她打起来的:“没事,他们打得没怎么留情,但也没下死手,不会危机生命的。” 两人后面丢了兵器,只朝着对方脸上狂揍。 王离一拳打在韩信额角:“你对殿下的心思下得可真够深的!” 韩信一掌回在他的下巴处:“你也不遑多让。” 两人打得难分难舍,等赵瑶君叫停之时,他们已经发丝凌乱,鼻青脸肿了。 王离心中的不甘倒是少了许多,他拉住赵瑶君的袖子,冷冷的对着韩信道:“既然殿下喜爱你,我也不想扫了殿下的兴致。只是你日后若是有对不起殿下一丝一毫的地方,你可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师兄!万一真有这个时候,我还要让阿父清理门户!” 韩信声音不大,语气却格外坚决:“不会有这种时候。” 赵瑶君见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和稀泥道:“好了好了,你看看你们,鼻青脸肿的,多不好看。阿离,无论如何,我已经选定韩信了,他很合适,我心中也喜欢他,你不必将心思放在我身上。今日一架过了,你们可不准再闹了,打成这样可真不好看。” 她端详两人面上的青紫红肿之处,悠悠叹气:“我那儿有消肿止痛的好药,你们去那我儿上药吧,保准两日就能消了。” 韩信和王离乖乖点头,两人跟在赵瑶君身边,回了兴乐宫。 回了兴乐宫,见到打扮得格外鲜艳的陈平,韩信心里越发来气。只是碍于才同王离打过架,他怕惹得殿下不悦,这才故作平静的忍下。 偏偏陈平时不时阴阳怪气:“哎呀,你们两人怎么鼻青脸肿的,去打架了?” “这可如何认识好呢?殿下不喜欢我们动手,偏偏你们还动手了,殿下岂不是还要为你们二人担忧?你们两个啊,向来都只图发泄心里的不高兴,不像我,我只顾及殿下高不高兴” 气氛一时变得古怪凝滞起来。 赵瑶君烦恼的瞪了陈平一眼:“你少说两句吧,再拱火,我将你丢出去了。” 陈平嘟囔了两句不公平,只好闭嘴了。 赵瑶君立即让人取来伤药,替王离和韩信处理伤口。 她心里叹气,这段时日,她的桃花好像有点旺,好像不知不觉中,总会陷入什么奇怪的修罗场里,次数多了,真是有点心累了。 现在重要的还是泰山封禅。 始皇帝泰山封禅,表明自己受命于天,乃是正统的天下之主!他要告天下黔首,皇天后土,神明祖宗,天下至此太平,大秦统一霸业已经顺利完成! 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一件事啊! 【正文完】 第158章 泰山封禅的盛典,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泰山封禅,要在泰山上筑土为坛以祭天,报天之功,故曰封。 泰山封禅,要在泰山小山上除地沐浴,报地之功,故曰禅。 封禅封禅,即向天表功,向地昭德,黄天厚土将见证秦皇嬴政的共绩。 可以说,此次大典,是大秦最为庄重,最为瞩目的盛典之一了。 嬴政安排好无法远行的臣子、大臣在秦国辅政,之后他便带着大量的臣子,以及几个子嗣前往泰山。 这一路上万民拜服,嬴政带着大队人马整修道路,终于在吉日之前到达了泰山脚下。 秦军在山下驻扎。 赵瑶君和扶苏从车撵之中走出来,她看着晴好的天气,抬眼看着眼前熟悉又不太熟悉的泰山,心里有些感慨。 一些记忆里的史料,如同泛黄书页一般,在她脑海里浮现而出。 传说,始皇泰山封禅之时,虽然已经测算过天气,可那日偏偏途遇暴风雨。封禅之事不顺遂,嬴政只好下令在大树下休息。 那时候的嬴政没有像如今一般声势壮大,理直气壮的来泰山封禅,他当时只带了些大秦官员和七十多个儒生。 诸儒生见路上风雨大作,就讥讽始皇帝没有资格泰山封禅,惹得嬴政心中恼怒非常。 如今也不知道是不是玄鸟所为,赵瑶君抬头看天,只能看到晴空万里,碧空如洗,半点都没有要风雨大作的样子。 当然,就算今日下雨,有赵瑶君这个神使在这,众臣子也不会多想,他们依旧会心悦诚服,天下黔首也不会觉得嬴政不配泰山封禅。 赵瑶君微笑起来,心里一派轻松:【看来,今日的一切都会很顺利。】 现在的泰山高耸无比,绿植莽莽苍苍,道路不平整,也没有后世修建好的水泥山路。泰山上石块铺设的小道只有一段,这段路还和人为踩出来的山路连缀在一起。 这一路不是坦途,可山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树林间草木的气息,赵瑶君心里越发轻松愉悦。 【这泰山,果真是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阿父等这一日,等了许多年,他今日一定很开心吧!】 嬴政含笑下了车撵,他沐浴完毕后,在泰山阳面山脚下,先祭了泰山之地。 他身上是玄纁的冠服,绣玄鸟山川纹路。他振袖昂首,显得格外光彩照人,自有一番吞并天下的气势。 赵瑶君和众人纷纷仰头,心里的澎湃激荡一阵阵浮现出来。 今日盛典定然会名载青史,流传百世。此等荣耀,每个人都觉得面上增光。 纵然路途有些车马劳顿,但此刻人人精神气十足的看着嬴政祭泰山至地,他们心中的骄傲臣服,早已经克制不住的溢了出来!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人诚心拜服,四处回荡着山呼万岁的声音,响遏行云,震彻耳旁。 嬴政点头,朗声道:“众卿平身,朕欲自泰山阳面登山!” 山路狭窄,他率先翻山上马,姿态潇洒,娴熟的模样,丝毫不受身上的冠服影响。 赵瑶君、扶苏等人紧随其后,臣子后面坠了许多的大秦精兵,声势浩大的程度远非历史上秦皇泰山封禅的那次能够比较的。 大军行进之时,风声林动,林涛翻涌。 一面面绣了精致玄鸟纹,写了篆体的秦子纹的旗子,如同黑压压的乌云,呼啸翻腾,遮天蔽日的自泰山阳面覆盖到泰山山顶。 泰山山顶之上,早已准备好了祭坛,牺牲齐备,用以祭告泰山和天上神明。 嬴政站在祭坛旁边,赵瑶君和扶苏侍立在后,低眉垂目,恭敬无比。 奉常带着独特韵律的嗓音,高昂的震彻山顶,回荡在山谷。 “秦始皇帝者,秦孝文王之孙,秦庄襄王之子,即位平国事起,惩奸佞,诛邪恶,令天下初定!” 嬴政神色庄严肃穆,眼神却有些恍惚,思绪随着奉常的话,想起了以往诛杀嫪毐,亲政掌权的经历,他不免情绪激荡。 众臣也回忆起了以往的日子。 丰常显然也是想起以往,他沧桑的嗓音里饱含激烈的情绪。 “后帝受神祇青睐,得神明下降为皇四女。及此,大秦神粮丰饶,神器锋利,黔首富足,帝及皇四女率秦臣秦军攻克六国,一匡天下,令四海咸服,万古一统!” “帝及皇四女克大蝗、大旱,未雨绸缪,挽大秦于水火之中,活生民无数……后六国一统,黔首祥和安乐。帝立郡县,行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之策……” “现今帝尊玄鸟神谕,轻徭薄赋,宽待万民,令生民和乐,海晏河清,造无上盛世……” “今帝携帝女帝子、文武百官封禅于泰山,将此远迈数代之功德敬告天地!” “秦敬神祇玄鸟为秦国天命神鸟,以玄为尊,秦之水德丰厚,帝之功绩盖三皇五帝,秦之社稷越千秋万代!” 奉常嗓音已经嘶哑,声量却半点不减,反而越发高扬激动,骄傲起来:“陛下功德如斯,悉数敬告天地神明知晓!现请陛下祭天拜神!” 满山插着玄纁绣玄鸟图腾的旗子,满山的旗子如同张扬却厚重的羽翼,将所有人包围在其中,庇佑在羽翼之下。 嬴政手持清香,面朝泰山,对着玄鸟的图腾,深躬下拜。 他将清香插。入坛中,朗声道:“朕兴百神之祀,仰惟圣神,神功圣德,万世所法!圣灵不昧,玄鸟山神悉知,其鉴纳焉!” “尚飨!” 嬴政话音一落,平地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好似玄鸟山神,天上圣灵,已经知悉他的功德,以及对神明的崇敬,正来呼应他所言,飨其祭品牺牲! 百官见状,纷纷下拜,高声道:“陛下圣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玄鸟山神,圣灵知悉,尚飨!” “尚飨——!” 山谷回音不绝,嬴政心中感念玄鸟对于大秦的相助,他亲手写下敕令文书,写下牺牲祭品内容、请封玄鸟为大秦泰山山神的旨意,以及感激祭文,一并放到鼎中烧尽。 他看向赵瑶君,威严的神态之中饱含欣慰和期盼。 “此后泰山,乃山神玄鸟在人间的居所。吾将在此地为祂塑身立庙,享我大秦千年万代祭拜供奉!吾之太女瑶君,乃大秦继承宗庙之人,理应上清香祭拜!” 这是嬴政此事自己加上的程序,原先泰山封禅并无此过程。 赵瑶君这一拜,有极深的意义。 今日过后,除非是她意外身死,否则继承大秦宗庙者就定死了是她。若是中途换人,今日此举便是期满神灵之举,会被今日众人所厌弃。 所有来泰山的臣子不由抬头,情理之中,并无一人阻止此事。 相反的,他们用期盼的,喜爱的,崇敬的,信任肯定的目光注视赵瑶君,希望她能在泰山顶上,神明当面,扛下未来承祧继宗之责。 他们知道,太女殿下神通广大,且一心为秦打算。大秦有这样的贤明能主,大秦的未来肉眼可见的会越发繁荣昌盛。 太女殿下这样的继任者,实在是再完美不过了! 赵瑶君心里震动,她没有推拒。 她在众人注视中,手持三柱清香,面香泰山虔诚拜下三拜,嗓音朗朗:“予祗承天序,谨用祭告,愿承宗庙,钦承祖训,嗣守秦邦。黄天厚土,玄鸟山神,为予见证!” 这一拜,她的生老病死,决策计划,都和大秦死死绑定在了一块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一阵清风传来,嬴政与众人好似闻到一阵花香,风中似乎有一声清脆又圣洁的神鸟啁啾呼应,似乎泰山山神玄鸟做出了应和。 众人觉得神异无比,纷纷面朝泰山,面露惊喜的朝玄鸟图腾祭拜。 赵瑶君只听见一阵系统声音:【恭喜宿主完成任务:受命于天,泰山封禅。宿主成功跟随始皇一道前往泰山封禅,祭拜玄鸟图腾!】 玄鸟:【任务完成奖励:苹果树苗100棵,番茄种子100粒,花生种子100粒,香菜种子200粒,另有神秘特效掉落。宿主是否现在领取神秘特效:是|否。】 赵瑶君心里有些好奇:【什么神秘特效啊,我还真想看看。只是场合不对,现在很是庄严肃穆,我怕这特效破坏了气氛。】 玄鸟机械的嗓音更加笃定:【宿主放心,系统提供的所有奖励,都基于利秦的角度,并不会破坏气氛。】 赵瑶君按捺下心里的好奇,一直等到祭典结束,这才点了是。 玄鸟:【神秘特效镜花水月,千年一会启动!】 嬴政和百官忽然发现眼前弥漫起了一阵浓厚洁白的雾气,湿漉漉的水汽包裹了整座泰山,让跟随而来的秦军悄无声息陷入沉睡之中。 眼前金光大作,无数湿润清灵的雾气中传来了一阵阵喧哗嘈杂的声音。隐隐越越中,能看到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世界嶙峋高耸的轮廓。 赵瑶君竟然听见了汽车鸣笛之声,她不由心里一紧,觉得事情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玄鸟,你到底在搞什么!!!我们又穿越啦?!】 众人来不及惊呼,眼前的雾气已经尽数消失。 日月轮转,天地转换,再定睛一看,嬴政、扶苏、李斯、王绾、王贲、蒙恬等人发现,他们已经不在泰山顶上了。 入眼的是一栋栋高耸而立的摩天大楼! 嬴政只见到,那楼极高,极宏伟!每栋楼都不太一样,不知它们是用何种仙界宝器建成,在温暖的阳光下竟闪烁着微冷的光芒! 嬴政同呆滞的心腹臣子看着眼前青黑宽阔的大道,极为干净的路面,以及眼前一辆辆飞驰而过的铁盒子,看着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他们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这是仙界吗?” 赵瑶君闻言,觉得对于秦人来说,后世也算得上仙界了。 路上衣着古怪,布料却格外精美的行人好似看不见他们,只神色匆匆的从他们身边穿过,人人来来去去,许多人手里也拿着一块儿方形的东西,好似是个贵重的宝贝。 嬴政从他们的身高、样貌,衣着整洁度来看,觉得这些人,或者说这些“仙人”,他们已经富裕得难以想象! 臣子们喧哗起来,可周围的人却似乎见不到他们。 “天哪!这难道就是仙界吗?” “定然是仙界,不然周围为何都是从未见过的事物?为何路上的盒子,自己就跑起来了!” “那我们这是到了仙界?” 高耸如云的摩天大厦,绚烂奇异的现代环境,科技产品奇形怪状,对于秦人来说,这里当真就算仙界了! 不同于目瞪口呆,没见过市面的秦国土著人,赵瑶君此刻已经裂开了。 【到底在搞什么啊!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这大风大浪我还真没见过,我这是带着我爹,我哥,还有这十多个秦臣,穿越到了两千多年的后世嘛!】 嬴政和众臣听到此话,不由惊住。 这里竟然不是天上的仙界,而是两前多年后吗?两千多年以后,世界竟然变得如此不同! 赵瑶君心里疯狂敲玄鸟:【你在干什么,你疯啦,还是我疯啦,你的特效就是这个吗?你到底想做什么啊,太离谱了!】 “不做什么,我就是想要看一看大秦的陛下。” 忽然,一道带着空灵,却略显疲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让众人不由齐齐回头。 赵瑶君只见一个穿着普通校服,黑长直的头发梳成高马尾,生得容色清冷美貌,精致的眉眼间却满是喜色的少女,背着重重的书包走了过来。 这模样一看,竟然和普通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赵瑶君:“??” 【你谁呀?平白无故插什么嘴?】 赵瑶君反应了一会儿,才诧异且不敢置信:“玄,玄鸟?你是玄鸟?” 这形象可真是让人意外啊。 嬴政和众臣心里都觉得神明自有千变万化,他们对玄鸟的模样不奇怪,只是忽然见到祂,他们受宠若惊道:“玄鸟大人!见过玄鸟大人!” 玄鸟笑了笑,她身后忽然展开遮天蔽日的玄色羽翼,立即印证了自己的身份。 来往的路人看不见,他们依旧漠然离开,只有嬴政和众臣震惊行礼,以及赵瑶君在夕阳和风中凌乱。 玄鸟朝赵瑶君点点头,笑道:“没错,我是玄鸟,你一定没想到吧?” 她走向嬴政,面上带着复杂感慨的微笑,身上竟显露出不知深浅的庄重威严:“两千多年了,我只是想要见一见故人秦皇,因此才将你们传至此处,见上一面。” 嬴政他们还搞不清楚事情,只听玄鸟嗓音里满是感慨的寒暄:“秦皇嬴政,别来无恙否?” 分明在大秦之时,他也见过祂的,又何来的两前多年都不见了? 嬴政摸不着头脑,不过仙人之事玄妙,他从容笑道:“许久不见大人了,朕很好。” 玄鸟眉眼骤然放松,唇边露出欣喜的笑意。 她用了这一手,却好似只为了听嬴政说这句话一般。 嬴政话音一落,他们立即消失在原地,只剩下了赵瑶君同玄鸟两人站在路边。 赵瑶君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就是你说的神秘特效?我们真穿越了,还有你这副样子是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玄鸟样子看着清冷漂亮,可赵瑶君就是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淡淡死感。 玄鸟收了羽翼,祂长长叹了口气:“这是特效,只是你们的一缕神智被我采集投掷到此处而已,你们的身体过不来的。” 祂语气悠悠,说起自己的这般模样的原因:“实不相瞒,我是信仰成神的。我乃秦国世代信奉的玄鸟,甚至被他们认为是祖先。等秦皇大一统后,秦国黔首祭拜、敬告我的庞大信仰,尽数被我吸收,才使得我修得神身,成为当时最强的神明。” “因秦成神,我身上系着大秦的国运,大秦强盛,我才强盛,大秦虚弱消亡,我迟早也会消亡。” 可秦国确实二世而亡了,所以玄鸟和她绑定的泰山强国系统,实际上是玄鸟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 赵瑶君心中暗自猜测着,她眼睛一动,从玄鸟没拉紧的书包一角,看到了一本高三的数学。 作为对数学天生惧怕的文科生,她看了一眼下意识别开眼去,好笑道:“那现在你这副样子,是在体验人类高中生活吗?” 玄鸟脸色立即黑了:“不是体验,是无奈为之。后来大秦二世而亡,两千年后到了末法时代,神明尽陨。好在我的神像遗留在泰山隐蔽一角,偶尔有人拜拜我,我才靠着稀薄的信仰供奉一直存在。” “只是时间越长,我越是无法维持神身,只能勉强化作凡身小童。没想到我才一出现,就被好心人报警送去了警局,还被当成黑户,幸运的被人类收养至今。我同人类处着处着,也有了感情,暂时不想离开。我就索性一边储存着稀少的信仰,一边将这段经历继续下去。” 玄鸟脸上露出几分愁苦:“说起来,你们人类的九年义务教育和这高考可真磨人,我虚弱期间,偏偏还要刻苦学习。说起来,要是当时嬴政能长久的活下去,有机会再给他一副世界地图,说不准今天我就不用月考英语了。” 许多人都这样想过。 不过这来自神明的吐槽,感觉太新鲜了,赵瑶君忍不住大笑出声:“哈哈哈,所以你现在是高三牲?” “是啊。” 玄鸟叹气:“本来我想混混算了,但高中太难熬了,我的身体没有信仰,又会退化为小童,几次过后,我便会彻底消散。这两千多年挺漫长的,我消散倒没什么,但我怕变小后,再有好心人送我去再去学校,让我循环过校园生活。” 在学校里循环上学,从小学到高中循环高考,这和进了恐怖循环有什么区别? 赵瑶君想想,就没什么道德的笑出声:“噗,对不住,这实在有点太好笑了。” 玄鸟想起自己的经历也啼笑皆非:“我实在受不了了,加上我心中也对大秦二世而亡的结局赶到遗憾无比。” 祂道:“思来想去,我几乎用尽所有信仰能力,拼着几乎要消散的危险,才找到了一个大秦的小世界,让正好饿死的你,穿越到刚好因病死亡的秦国四公主身上,帮我去收集信仰,也顺道光耀延续另一个小世界的大秦,消减我的遗憾。没想到,我的计划真的成功了!” 玄鸟也没想到,因为磁场和她干涉的缘故,赵瑶君不仅带了自己的部分异能,甚至她的心声,也因为磁场的缘故,让大秦朝臣都能听见。 这可大大帮助秦国强盛,加速了秦国大一统的进程! 只是日后赵瑶君若为皇帝,祂还要使用手段,将赵瑶君的心声慢慢掩盖去,保持住皇帝的威严和神秘。 赵瑶君恍然大悟:“所以我死后绑定的系统才叫泰山强国系统,那现在这个世界,也不是我所在的那个世界吗?” 玄鸟:“这是自然,那个小世界已经沦为末世了。物竞天择,若是人类无法存亡,那个世界,便再无人类了。” 赵瑶君心里沉重无比,毁世灭种之灾是非人力能够挽救的。更何况,她已经迎来了新生,有了自己的家人、老师、伙伴等,那个噩梦一样的世界,她应该将铭记的人记清楚,然后活好当下。 上天的恩赐,玄鸟的眷顾一场,她该知足的。 玄鸟见赵瑶君脸上的坦然坚定,祂笑了笑,眉眼间有种神性宽和:“我和你合作我很愉快。大秦皇太女,日后你还和我一道合作下去吗?” 祂话音一落,便收拢遮天蔽日的羽翼,敛尽一身光华。祂如同寻常的普通高中生一般,朝赵瑶君伸手,清冷的五官却带上了友好的笑容。 这是互利互惠的大好事,为何不做呢? 赵瑶君立即握住她的手:“自然,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两人相视一笑。 赵瑶君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她闭眼再睁开时,已经重新站在泰山顶上了。 嬴政同心腹朝臣也才睁开眼睛,他们有人神色恍惚痴呆,有人激动得面红耳赤,有人不敢置信,有人跪地朝着玄鸟的图腾拜下,心里的激动和信仰满溢出来,使得玄鸟图腾越发飞扬起来。 赵瑶君轻笑一声:【玄鸟?】 玄鸟系统机械的嗓音不在,反而变成了一股清甜中含着淡淡死气的嗓音:【我在。】 赵瑶君忽然很安心,她看着莽莽苍苍的泰山,猎猎翻涌的图腾,以及嬴政冷峻沉稳的面庞,心里也不由生出一股野望来。 俗话说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现在她都有泰山强国系统这金手指了,她胆子为什么不能大一些呢? 【反正都是小世界,不是主世界,我将来也想浅浅试试你说的那个不用学英语,全世界都说中国话的想法!这梦想是很大,可万一不小心就实现了呢?说不定大秦运气好,真能变成百姓长久安定富裕,世界实力强盛无可匹敌的国家呢!】 玄鸟嗓音明显激动起来,在回应支持着赵瑶君的话。 听到那话,嬴政忽然看向赵瑶君,期盼道:“日后,朕便将大秦交给你了。” 赵瑶君坚定回应他,心里已然描绘了大秦美好的未来:“瑶君定不负父皇所托!” 赵瑶君想,有她的努力,以及玄鸟的帮助,大秦定会越来越强盛的! 【番外合集】 第159章 番外一 泰山封禅一年后,经过一年安抚百姓,恢复生产,大秦上下民心归一,朝野内外欣欣向荣,越发有了千古盛世的模样。 初夏时节,大秦皇太女殿下大婚。 大秦皇太女赵瑶君乃是大秦神使殿下,她为大秦付出的一切,朝堂山野之间,人人心里都明白着呢! 平日赵瑶君就受人爱戴,等靠近她大婚的好日子,大秦全国上下更是兴奋异常,到处张灯结彩,黔首人人盼望着太女殿下成婚,衷心祝愿她婚姻美满。 全国都沉浸在喜悦当中,人人面带喜色,连张瑶君也忍不住每日喜上眉梢,心里多了分期盼。 等待当中,终于到了她和韩信的婚礼。 咸阳宫满宫挂红,青女彩雀为赵瑶君梳妆打扮,将她一头青丝挽起,佩戴好黄金玄鸟发簪,上好的珊瑚碧玉造好的簪子。 赵瑶君一身玄纁为底,正红点缀的婚服,让她看上去越发明艳动人。 翠眉朱唇,肤白如雪,如同盈盈秋水的眸子,在玄色、正红的映衬下显得尊贵无比。 青女和彩雀瞧着,也不由得为这般夺目的艳色失身。 彩雀笑道:“殿下貌美,世人所不能及。奴婢看着也常常痴迷,天下俊才定然真是羡慕韩将军,能陪在殿下左右,得到殿下的喜爱!” 赵瑶君瞧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才抬眸看向喜滋滋的彩雀,弯唇一笑:“你这是小雀儿,今天一定是喝了蜜水,嘴巴也太甜了!” 彩雀哈哈一笑:“我没喝蜜水,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呐!” 青女为赵瑶君敛好裙角,含笑看两人说话。 正在此时,礼官派人前来通报:“太女殿下,时辰已到,不知太女殿下可否要前往麒麟殿了?” 赵瑶君起身:“正要前往,陛下已经和百官在殿中等候了吗?” 礼官恭敬笑道:“今日是殿下的大好日子,陛下已经和大人们在麒麟殿中了!迎亲的队伍也已经快要进咸阳宫了,殿下此时出发正是良辰吉时呢!” 礼服厚重繁复,赵瑶君在青女和彩雀的搀扶下,上了御撵。 欢快中又有些肃穆的礼乐奏响起来,仪仗队长长的看不到头和尾。御撵很是平稳,没一会儿便到了麒麟殿门口。 赵瑶君下了御撵,缓缓走入大殿之中,朝嬴政行礼:“瑶君见过父王。” 众人抬头只觉得她光彩照人,心魂陡然被摄住。 嬴政看着亭亭玉立,姿态从容的女儿,心里满是骄傲。 今日他心中已是喜悦万分,连一向严肃的声音也是温柔含笑的:“无需多礼,韩信一会儿便到了!” 正说这话,无数礼官层层通报说已经迎到了韩将军,喜庆宏大的礼乐之声越发响亮了! “皇夫到——” “请殿下迎皇夫!” 韩信同样穿着黑底红衣,一头乌发被金光高高束起,他控制不住的露出了欢喜羞涩的笑意,昂首阔步、迫不及待的往麒麟殿走了。 臣子见到战场上一贯勇猛无比,犹如杀神现世的韩将军,此刻就像一个普通羞涩的青年人,他们不由善意的笑了起来。 赵瑶君瞧见他脸上明显有两团红晕,飞扬上翘的眼角有些发红,玫瑰色的唇弯起一抹笑容,身上杀意顿减,反而多了几分青葱少年人的可爱。 她看着心情也愉悦激动起来,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韩信瞧见赵瑶君的笑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快活和兴奋,浓重得周围的人都被他感染到。 两人目光对视,眉眼含情。 赵瑶君快步走了上去,约莫离韩信有两布时,才在礼官的引导下停了下来。 嬴政和众臣喜爱洋洋的观礼,张良、王离、陈平,眼神紧紧的盯着这对新人,脸上带着强颜欢笑的笑容。 德高望重的奉常嗓音含着笑意:“今日太女殿下娶皇夫,乃是大秦普天之乐!请太女殿下同皇夫行揖礼!” 秦朝婚礼的习俗,第一就是新婚夫妇双方互相作揖,此礼称为揖礼。 赵瑶君同韩信对视一眼,互相朝对方作揖。 第二步是新妇却扇礼,不过由于赵瑶君身份特殊,乃是秦国太女殿下。她是娶夫而非嫁人,所以她并未行却扇礼。 礼官也直接将程序进行到了第三步,让准备好水盆的侍女上千,放好温水后,他扬声道:“请殿下同皇夫行沃盥礼。” 赵瑶君和韩信浇温水洗手,之后又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她和韩信行同牢礼,和韩信共食一牲,代表往日同甘共苦。 等行完合卺礼,喝完酒后,两人解缨结发礼,夫妻二人都各取一根头发作结,然后将发结收到匣子之中,小心收好,寓意结发夫妻。 奉常见状,笑道:“太女殿下大婚之礼顺利完成请太女殿下、皇夫拜见陛下!受诸位臣工见过之礼!” 赵瑶君同韩信并肩而行,朝嬴政走去,一同行礼:“儿臣拜见父皇!” 嬴政大悦:“好!日后我儿同皇夫要恩爱和谐,互相扶持,早日为我大秦诞下子嗣。” 赵瑶君和韩信:“诺!” 麒麟殿摆了大宴,赵瑶君同韩信同嬴政、群臣宴饮。 韩信同众人敬酒,喝到张良、、王离、陈平的桌案旁,热烈喜悦的气氛少了许多。 韩信眉眼之中喜悦之色却没有减弱半分。今日夙愿得偿,早让他满心都是欢喜,整个人像被糖水浸泡一般,晕乎乎,甜滋滋的,忘记了以后所有的不快、妒忌、以及焦虑。 张良、王离、陈平等人端着酒,眼神失魂落魄,面上带着勉强的笑意,同他形成了的强烈的对比。 他们心里万分不快,满是抑郁失望。 可他们也清楚,这是太女殿下的大婚宴,纵然心里再如何有别的想法,今日他们不能,也不想让她的大喜之日失了体统。 赵瑶君同韩信与秦皇、朝臣宴饮之后,进了兴乐宫中。 屏退了想要瞧热闹的众人,寝殿内就只剩下了赵瑶君和韩信。 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和滴漏的轻微得能够忽略的声响。 韩信同赵瑶君都坐在床榻上,一时无言。 韩信脸上尽是红晕,他晕乎乎,痴愣愣的看着赵瑶君,眼里的绵绵情意如同一张大网,直白显露出来。 烛火摇曳,殿中一片喜庆的红色。象征芳香多子的花椒涂过宫墙,重重红色纱幔,玄鸟图文,明珠宝器映衬得寝殿光华闪烁。 气氛竟有些灼热暧昧起来。 赵瑶君耳根发烫,她轻轻咳嗽一声,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捂住韩信的眼睛,柔声道:“莫要如此看我。” 韩信回神一般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扫着赵瑶君的手掌。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还有分恍惚:“我太高兴了,这一日我想是做了一场美梦,都不敢不看殿下。我怕一回神,这场美梦就醒了。” 天下俊才何其多矣! 太女殿下又是大多青年才俊心中憧憬仰慕之人。 光是朝中智谋超群的张良,便为了殿下多年未曾成婚。出身名门的王离,也是瞄准了赵瑶君的皇夫之位。 朝中更有些风采非凡,品貌俱佳的年轻官吏,想要获得她的垂青。 韩信觉得自己虽然娴熟军事,军功累累,但由于性子沉闷,他也比不得有些知情识趣,文武双全的臣子。 可是,眼前的心上人,就是选了他。 韩信简直惊喜得不能自已。 赵瑶君觉得韩信的话,也过于处于低位了。 她放开手,凝视韩信的眼,认真柔声道:“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让你做我皇夫,是我心甘情愿。你成了我的皇夫,日后同我便是一体。” 韩信动容,却忍不住想问:“有许多人我更好,为何殿下不选他们而是选了我呢?” 赵瑶君沉思一瞬,伸出手指摩挲韩信英挺锋锐的眉眼,笑道:“第一,因为你合适。你心里纯粹的有我,将我看得最重。不像张良,他心里最重的是张家的相位。阿离对我是不甘心大于喜爱。” “只有你,随时随地眼睛里都是我。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偷偷瞧我。” 韩信感觉赵瑶君手指摸过的地方简直如同火烧,又像蚀骨钻心的蚂蚁酥酥痒痒的爬来爬去。 他克制不住时时偷看殿下的事情就此被揭穿,他浅褐色的面上全都是红晕。 赵瑶君看得有趣,凑近亲了他的脸一下,轻笑中有些认真。 “当然,最重选你的原因,更是因为我心悦你。” 韩信睁大眼睛,心口发颤,狂喜与甜蜜,让他脸色爆红,说话不如往日干净利索,反而磕磕巴巴的。 “殿,殿下,我心悦殿下,比张良他们所有人都爱你。真的,我说的话,每个字都是真的。” 语无伦次,高兴得完全失去表达能力的韩信,睁着一双急切炽热的眼,眼巴巴的盯着赵瑶君,表述自己的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心意。 没人会不动容。 赵瑶君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勾住他的脖子:“我知道,低头。” 战场上叱咤风云,杀人无数的少年将军,乖乖低下了他一贯矜傲张扬的头。 如同忠心耿耿的狗狗。 然后,他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奖励,被赵瑶君吻住了唇。 他惊喜过后,便急切贪婪起来。 高烛长亮,层层正红玄纁的纱幔在微风吹拂下,紧紧纠缠在一块儿,留下一室春光。 第160章 番外二 昼夜更替,日升月落,时光一年年过去了,大秦繁盛无比。 这几年,嬴政扶着太女瑶君的手,将大多国事都交由她去完成。 他细心教导了两年后,见女儿独自应对朝政不慌不乱,处理一应事情既能顾全大局,又心有丘壑,时常在群臣手足无措时,能提出可以施行的计划。 她下能令天下黔首心悦诚服,爱戴尊敬,上能满殿衣冠臣工叹服敬重。 更有些困难的朝政,她能神来一笔,处理得比他还要更好。 嬴政心里宽慰,他越发将自己的手放开来,平日只做主格外大的事情,其余诸事都由太女展开手段施为治国。 没想到大半年下来,治国理政的效果竟然越来越好了。 又是一年盛大的冬祭,大秦上下在播种下冬小麦,猫冬以前彻底宣泄了狂欢了一场。 夜间扑簌簌下起了小雪,嬴政心情大悦。 他如今悠闲了许多,因这两年小心保养,容色竟然比前两年为大秦熬油费火之时更加容光焕发,精神奕奕,完全不像四十多岁的人。 此时,嬴政坐在炭炉旁边,让人送了一壶温酒,自己悠闲地炙烤着烤肉,听着乐师奏响,温馨活泼的乐曲。 乐曲悠扬婉转,伴随着簌簌的雪花声,落在耳旁自有一番韵味。 酒水纯甘味美,炭火上上好的鹿肉薄片发出油滋滋的炸响声,传来浓烈醇香,令人食指大动的气味。 今夜的一切都过于悠闲慵懒,嬴政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越发迷离恍惚起来。 原本悠扬的乐声在他耳朵里好似加了一层布一般,朦朦胧胧的听不大清楚。 他眼皮子一重就睡了过去。 睡梦香甜,嬴政在极为悠闲温暖的环境当中,鼻尖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特的味道。 这股气气味有些熟悉,可又混杂了别的味道。 嬴政迷迷糊糊的想了想,过一会儿,忽然想起这不就是龙涎香和檀香,混合所形成的独特气味吗? 龙涎香乃是独特的帝王之香,价格昂贵,数量稀少。混杂了气味的檀香,是一般用来制作上好的清香,用来祭祀宗庙供奉神明的哪一种。 两种气味一混合,这不正是他今日在祈年宫中,祭拜宗庙祖宗之时闻到的味道吗? 这个想法才刚刚出现在心底,嬴政就好似从香甜的梦里醒了过来,他觉得格外的头脑清醒。 嬴政睁开眼睛,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章台宫中,反而身处在蕲年宫大殿内。 蕲年宫内空空阔阔,四周宽大的墙壁上只悬挂了秦国各代君主的画像。 这个宫室本来就是为了祭奠宗庙而存在的,所以并不富丽堂皇,反而显得空旷雅正。 大殿内正中央摆放了一张祭桌,下方摆了两张桌案。 桌案上有几个精巧的瓷瓶,几枝梅花稀疏的插着。 这还是嬴政早晨亲自折来供奉的梅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才他不是在章台宫中温酒烤肉听乐,然后睡着了吗? 为什么忽然就会出现在蕲年宫内中? 他心里的疑惑还没有解开,忽然听到一阵雄浑高厚的乐声,从殿外传了进来! 风吹起殿外的大门,一排排乐官舞者,都着盛装,欢欢喜喜的从门外涌了进来,朝他拜见:“见过陛下,六位大王邀请陛下前来参宴!” 嬴政定睛一看,发现这些宫人穿着虽然华丽,可样式却是前人的样式。 再联想到这些乐工说的话,他不由感觉心惊肉跳! 要知道此殿供奉的,正是为大秦作出杰出贡献的六位伟大先王! 这些乐官舞者,竟然说是大秦的先王们邀请他来参宴! 不说远的,单单说他父亲秦庄襄王异人,都已经去世好几十年了,又怎么会邀他来参加晚宴呢? 可宫人们话音一落,不等嬴政再想,一个身着柔软长衫,样貌温雅,略带病气的,中年男子就走了进来,目光慈爱又复杂的看向了他。 “阿政,许久不见了。” 泰山崩于面前而不改色的嬴政,此刻却忍不住惊呼:“父王!” 这竟然是秦庄襄王异人! 嬴政心里滋味难言,既有一种做出一番大事业,衣锦归乡见到父亲的骄傲,又有一种思念,以及微微埋怨,种种复杂的回忆,让他沉浸在其中。 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眼前忽然出现,几张桌案,殿内便有了七张桌案。 其中一张竟然放在了主位上! 这空荡荡的殿内,撕裂了口子,出现一道激烈的水纹,将嬴政即位后的经历一一显露。 蕲年宫亲政即杀嫪毐,平叛乱,发配吕不韦,掌控大权,开始乾坤独断之路。 亲政之后,他采用远交近攻之策,贿赂间谍之法,善用人才,分化侵吞六国,一步步使得大秦让六国畏惧! 水纹画面一转,大宴上,嬴政发觉自己女儿的神异之处。 自此以后,大秦更是高速发展起来。 水纹翻滚间出现了冬小麦、出现了旱厕,出现了纸张,出现曲辕犁,出现了个神粮,出现各种神器…… 这期间,秦异人又是惊诧,又是赞叹,又是对自己儿子的功劳感到自豪,又是艳羡他掌政时,迎来了神明青睐。 水纹里,大秦终于统一的天下,画面定格在赵瑶君泰山封禅上香上。 “哈哈哈哈,异人,这就是你那个统一了六国,还生出了一个神使的儿子?!看上去果然英武不凡,有我大秦之风啊!” 一道雄浑霸气,中气十足,恍若洪钟一般的嗓音,陡然震响在殿中。, 约莫五六十岁的王者,忽然就端坐于主位之上。他一身全黑衣裳。 嬴政从年代以及服饰推断,此人竟是他的天祖秦孝公! 昔日秦国处于弱势,正是秦孝公图谋变法,任用商鞅才使得大秦开始强盛起来。 大秦统一六国的基业,第一层地基就是秦孝公打的! 嬴政早已经惊住了,呐呐道:“政见过天祖。” 秦孝公笑了笑:“不错,当着不错,真有我昔年的风采!” “啧啧啧,哎呀呀!这就是现在大秦的大王?不对,是大秦的陛下!小异人你生了个好儿子呀!” 一道洪亮的声音响起,嬴政屏息看去。 只见一位头发散披,身子健壮魁梧,年龄却只有20来岁的青年勇士,正朝他咧唇笑着。 异人连忙谦虚应答,脸上却一片喜滋滋的骄傲:“祖伯父见笑了,不过我也没有想到阿政竟然真的完成了大秦多代的夙愿!” 嬴政思索,这般年龄,这般身形,这般语气只有举鼎而亡的秦武王了! 他也连连行礼:“政见过曾祖伯父。” 异人见转,满意的点头。 秦武王高高兴兴道:“不用多礼不用多礼,我见了你这年轻好后生,心里实在欢喜极了!听说你有个女儿生的巨力无比,乃是天神下凡,等有空了我一定要同她比试一番!” 嬴政脸上露出复杂的笑容:“有机会一定让你们切磋。” 秦武王二十三岁,朝气蓬勃的脸上,满是喜悦和满足:“这话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有朝一日我定和那瑶君比一比谁的力气更大!” 嬴政心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他这位曾祖伯父秦武王,分明也是心有沟壑,有能耐有本事的一代明君。 他生得魁梧,最爱角力,喜爱亲身上阵和勇武的人才力士比谁力气大。 可惜武王偏偏和孟说在周王室太庙里,比赛举“龙文赤鼎”。 结果那大鼎太重脱手,砸断武王的胫骨,也让他双目流血,气绝而亡,年仅二十三岁,谥号为烈。 当年他没有留下子嗣,在这样风华绝代,他在登位为秦王四年的高光里去世了,不可谓不遗憾。 嬴政没想到,这死于重鼎的秦武王,一朝被蛇咬,却没有十年怕井绳。 他如今心心念念的事情,竟然是自己女儿瑶君比赛角力! 嬴政一时觉得,这曾祖伯父,当真是个任性的主儿。 紧接着一道沧桑老迈心疼的嗓音,伴随着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奕奕的老者而显现。 这老者竟然对二十三岁模样的秦武王张嘴就是叫兄长! “兄长,我也见到了此子的一些事迹。他刚刚成为秦王时,日子也不好过,多方都在整治他!可是这嬴政偏偏有一番雄才大略,使得群臣拜服,六国归一!” 老者悠悠打量着嬴政,满意的点点头,自己灌了一口烈酒,气若洪钟道:“你是个好的,见到你,我们这些老家伙心里也高兴着呢!” 嬴政这一晚上被大秦这些英明的先王,夸来夸去,赞来赞去。 他脸上也增光,迎着众人赞许的目光,他心里自豪欢喜起来。 嬴政连忙对老者道:“曾祖父谬赞了,您为大秦广阔疆土的壮举更是让政钦佩。” 这便是秦昭襄王,嬴政的曾祖父。 掌政秦国五十多年,活了七十五岁的长寿帝王。 秦昭襄王道:“老子当了大秦五十多年的秦王,活了七十五岁!唯一遗憾的是,我家兄长没有留下一个子嗣。” 他扭头看向二十三岁模样的秦武王:“阿兄,我看此子不错,堪称麒麟儿!不若让异人这小娃娃,把他儿子过给你当儿子得了,这样你就有一个一统天下的好儿子了!说出去多光彩!” “重要的是这小娃娃生的女儿还是神仙下凡呢!等他一过给你,你想什么时候找她比力气,不都行了吗?” 秦武王有些震惊,震惊过后,被自己弟弟的天才设想惊呆了。 他原先是个粗犷不拘小节的,听了这离谱的提议,没有立即反驳,反而面露沉思起来。 异人连忙惊叫起来:“祖伯父,不行啊,不行的!这简直是倒反天罡!倒反天罡!” “你要是收了嬴政当儿子,那我日后从他爹变成他侄子,我父王还要叫他兄长,这岂不是乱套了吗!” 嬴政看向他父亲异人,但凡想一想父亲变成自己侄子,祖父变成自己弟弟的场面,他就被哽住。 “是啊是啊,万万不可啊!” 姗姗来迟的秦孝文王,连头发都只梳了一半,鞋子只穿了一只,匆匆前来争辩。 “反正要我当我孙子的弟弟,我死也不会从的。我的两位老祖宗,你们不要添乱了!” “再说了,今夜不是来看阿政功绩,再来见一见他的吗?那什么过继之事,你们真的别说了!我们喝酒,吃肉啊,接着奏乐接着舞吧!” 秦孝文王和秦庄襄王异人,父子两个满头大汗,他们真的为了不叫孙子大哥,为了不叫儿子伯父,用了三寸不烂之舌转移了众人的视线。 六代大秦君主,纷纷唤嬴政落座,为他论功行赏起来。 嬴政被先王们夸赞,心里难免有些自得和满足。 试问哪个后辈在被自己景仰的长辈一顿接一顿的彩虹屁输出后,还能不高兴的呢? 歌舞升平,酒香菜丰。 嬴政被灌了许多酒,他们一直喝到天明,六位先王才慢慢消失。 周围的龙涎香和檀香混合的气息也渐渐消失,一阵带着寒气的风吹来,带着秦庄襄王的赞叹:“吾儿甚好!吾儿甚好! 风里,带来秦武王迫切及渐渐远去的年轻嗓音:“说好了,我要和瑶君比试的!不让我们比试,我就继你当我儿子,让你当你阿父的伯父!” 这混不吝的话,让嬴政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恍惚环顾四周,只见自己仍然在章台宫中。 依然是夜晚,雪扑簌簌的下着。炭火上的烤肉依然是原样,还没有烤熟。 温好的酒冒着热气,连乐官的乐曲都没过了那一段。 方才一切,好似黄粱一梦。 可嬴政映像最深的,竟然是来自异人骄傲赞许的目光。 这目光让嬴政想起自己很少再去回忆的时光。 那是父亲对他顾不着,护不住,母亲对他不疼爱,不在乎,他在赵国备受欺辱,过于潦草卑弱的幼年。 这目光,也让他想起自己渐渐成长时,母亲逐渐失去权柄后,对他的憎恶,埋怨和恶意。 可就是异人这样万分赞许和骄傲的目光,也好似一道黏合胶,让他忽然对幼年、及冠前后的一些事不在意了。 嬴政神色轻松,他想父王若是此刻当面,他也一定是父王的骄傲。 现在他还是女儿的骄傲,更是大秦的骄傲。 他这样的人生,已经圆满到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第161章 番外三 又过了两三年,嬴政在兴乐宫同赵瑶君用膳。 有快骑前来禀报:“禀陛下,太女殿下,有两个怪人闯到了我们大秦边境!被我大秦巡边将士将其捕获!” “巡边的将士们见他二人容貌怪异言行。举止疯疯癫癫,生得金发碧眼,浑身长满长毛,好似妖孽附身,不知要如何处理他。” 嬴政奇异:“妖孽附身?他们容貌怪异,金发碧眼,又浑身长毛,竟然有这样的人?说不准是得了什么病症,这世道上哪里来的妖孽?” 转眼看见自家兴趣盎然的女儿,嬴政才恍然一笑。 这个世道仙人都有了,有一两个妖孽实在不足为奇。 “瑶君,你觉得他们是妖孽吗?” 赵瑶君挑眉:“应该不是,不如让人带来咸阳见一见。” 金发碧眼,浑身长毛,这个形容,听起来怎么有种熟悉的感觉。 可以金发碧眼为特征的,大多是白人,他们离大秦远着呢。漂洋过海,实在是天方夜谭。 如果不漂洋过海,这种样貌特征的,距离大秦近一些的,也只有两河流域至青藏高原西部边境这一带的帕提亚帝国(也称安息帝国)的人。 其实帕提亚帝国是雅利安人种,古代的雅利安人其实是黑发褐眼。 但生活在这个国家法尔斯地区的人,因为地域缘故,却是生得金发碧眼白皮肤。 西汉最早和安息人交往联系,应该是汉武帝时期派了使臣到了安息。 使臣回汉时,安息还送了他们鸵鸟蛋和魔术表演师。 至此,安息国和西汉建立了外交关系。东汉章帝时,安息给汉朝送了狮子等异兽,甚至还送了帕提亚生长的农作物、葡萄酒。 后来,他们一个叫安清的王子甚至来传教。 赵瑶君心道:【如果真是安息国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安息那一带正激烈的打着仗,有些逃难的蹿太远,蹿到我们境内其实也不是不可能。】 【六国灭完,再没见过别过的人了。好容易有点别样面孔的人,了解了解大秦以外的世界,我倒是有些兴趣见见他们。】 嬴政听了赵瑶君泄露的心声,也被她激起了一丝好奇。 他道:“如此便传他们来咸阳觐见,朕倒是想要好好瞧一瞧,这金发碧眸,全身是毛的怪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嬴政一声令下几乎没有多久,他就和赵瑶君见到了这两个奇怪的人。 面见当日典客和几个臣子在一旁陪同。 众人往殿中一看,果然见两个已经换了大秦衣裳的男人站在大殿中央。 他们皮肤白皙,金发碧眼,一看便是非我族类。这两人站在大殿上,许是他们被这样的威势所震,说话叽里咕噜,声音不大的,更不敢大声尖叫张扬。 特里亚和提乌斯所在的国家安息帝国,此时正和两个国家交战。 这交战的时间蔓延得太长,使得他们早就想要搬离安息帝国的法尔斯城邦。 可他们还没有计划好要搬去哪里,国内就又打起了大仗。 这场战役使得他们家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两人没有办法,这才拼了命的往东逃窜。 没想到这一逃,他们竟然逃到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全新的,陌生的国度。 特里亚和提乌斯心里惊呼,天呐,这难道不是神的国度吗? 这里街道干干净净,也不知是用什么铺设的,竟没有脏臭污秽之物! 这个国度里的居民穿的都是柔软的衣裳,而非像他们一样穿皮袄或是亚麻织就的衣裳! 他们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没有受战乱之苦,他们的食物丰盛美味,各种味道一应俱全,新奇无比! 连他们居住的房子,都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神呐,这简直太奇妙了! 他们早已经家破人亡,如果让他们选择回到安息帝国,继续饱受战乱之苦,随时随地丢了性命! 他们还不如拼尽全力留在这个神一般的国度里,接受神明的庇佑! 特里亚和提乌斯看着自己从未见过的辉宏宫殿,高耸精巧的屋檐,宽敞华丽的大殿,眼里流露出一丝震撼了和期盼。 嬴政和其他人看着这激动又容貌怪异的两个外国人,也觉得有些新奇。 这两人甚至用现学的雅言,怪腔怪调,不伦不类的朝着嬴政和赵瑶君道:“拜,拜见陛下,拜见殿下。” 嬴政道:“免礼。” 他看这俩人连话都说不清楚,根本问不出什么的样子,心里的兴趣便失去了许多。 典客见状,忙道:“陛下,殿下,由于语言不通,郎官们通过各种方式进行询问,勉强能断定,这两个人应该是因为兵祸四处逃难,无意间跑到了我们大秦来的。” 嬴政皱眉:“兵祸?既然是兵祸,那当然是有许多国家相争,没想到大秦之外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众臣也对此事感到讶异。 原先他们还认为,六国与大秦,包括一些匈奴以及游牧牧民族加起来,已经是世界上所有的国家。 没有想到这些国家之外,还有国家,这些人生的模样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赵瑶君想起自己那个所谓全世界说中国话的离谱想法,轻轻咳嗽了一声。 “其实这没什么奇怪的。天地广阔,天地之间还有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不认识的国家,不认识的人。” 赵瑶君:“我看这两人像是安息帝国的,他们那儿而不只是一个国家!向西去,那里土地绵延千里,国家与城邦林立,物产丰富,作物新奇。我们大秦喜爱的葡萄酒,产量还没有跟上的葡萄,在那到处都是!” “如果你向东一直走,行使海船,穿越海浪,便能见到大片大片无主的,肥沃的土地!这些土地下面埋藏了,鲜有人知宝贝矿藏。” “如果向大秦南边一直走,更有炎热的国度,粮食产量大,不用怎么服侍,稻子就能一年三熟……” 她话音还没说完,嬴政和大秦朝臣就像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消息一般,所有人立即炸开了锅! “什么竟有不用费力耕作,稻子就能一年三熟!这等大好地方在哪里呀?” “你没听殿下说吗?从秦国往南!一直往南边去!” “今日听闻了此等宝地,我们为何还无动于衷啊?此等宝地就该纳入大秦之版图啊!” “没想到大秦之外还有更大的大秦!我大秦崇尚玄鸟,尚的乃是水德。按理说但凡水流过的地方,皆为我大秦国土!” “是啊是啊,如今知道了宝山,岂有不入山取宝之理啊!有殿下在,莫说漂洋过海,爬山涉土,拿下这些小小的诸国了,便是仙界我们也去得!” 典客上了年纪,原本胖乎乎的身子瘦削了一些,看上去反而更有精神了。 他听着朝臣所言,看着陛下眼睛越来越发亮的样子,他立即想起自己的职责来。 如今六国已经灭了,留着他们这个同他国交涉,管理各蛮足的九卿之位,那权力比起其他九卿而言实在是弱了许多。 若是日后能使得他国归入大秦,让水流而过,日月所照之土地,真正成为大秦国土,那他们典客,岂不是有盖世之功劳! 典客立即出列,道:“陛下,俗话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些国家虽然离大秦路途遥远。” “可有朝一日,他们发展强大起来,说不准会野心勃勃的想要吞并我大秦。臣提议,让典客下的通译跟随着两个外国之人,学习番邦言语,了解他国形式,以备不时之需啊!” 嬴政脑海里闪过的都是瑶君的话,物产丰富,矿藏宝贝,新奇作物,土地肥沃辽阔。 这一些些字眼挑动着他的心,竟让他感受到一股久违的澎湃的战意! 只是此事是最万万急不得的! 过于宏大的计划,需要有比其,前后数倍的实力做基础,才能让他们一举达成未来的蓝图。 嬴政看着典客,心神跳动,沉稳冷峻的面上却是一派从容。 他欣然应允道:“我大秦虽以法家为根基,但也是有礼仪之邦,更怀有仁义以兼济天下之心。” “番邦落难,我们跟随他们学学番邦的话,自然能更好的帮助这些落难之人。” 嬴政对典客道:“此事交给你去办了,务必让这两个遭了难的人,在大秦感到宾至如归。” 典客连忙笑道:“陛下放心吧,老臣办事没有出过差错的!” 老秦人骨子里有一颗不安定的心,他们血脉里的血液,是时刻沸腾的岩浆。 正是他们这样争强好胜,喜爱抓住机会,图谋发展的性格,才让原先的秦国从一个苦寒之地,变成了如今这个吞并了六国统一了天下的万乘之国! 赵瑶君看着不知不觉燃起来的大殿,燃起来的嬴政和秦国年老的、年轻的臣子,她不由笑了笑。 【玄鸟,看来咱们那个离谱的中国话计划,还是有一丢丢实现的可能的。】 最离谱的计划或许能够实现,或许不能实现。 但就现在抓住机会,夺取资源,壮大自身的策略,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赵瑶君看着午后放晴的阳光,感觉自己也燃了起来! *** 时光匆匆流逝,转眼间已过千年。 某日,国家电视台播放了一则惊天动地的新闻:【因咸阳一处郊区塌方,露出了一个巨大墓穴的冰山一角!经考古研究人员发现,这竟然是大秦丞相张良之墓!】 【考古研究人员进行紧急抢修发掘,在此墓穴陪葬品中发现了神功圣德继天立极秦昭景大帝,秦二世的画像!】 【据说这画像是张丞相亲手作画,走的是写实风,而非写意风!】 此言一出,天下皆惊。 大秦在人们心里是一个奇幻的时代,你说他崇拜神灵愚昧吧,可大秦的文化,大秦的强盛,又让如今的人也感觉心向往之。 你若说他非常文明吧,大秦全国上下从高官到最普通的庶民,纷纷都是秦始皇嬴政以及秦二世赵瑶君,以及秦三世乃至四世的脑残粉。 诡异的是,他们几乎全都坚信赵瑶君真的是神明下凡,并且将一些神迹,记载得有鼻子有眼的! 好像真实发生过一般。 不过,时代一直发展着,没有哪一个朝代能够永久的不衰落下去,如同高悬的太阳永远不灭。 说回来,即使是太阳也有耗光热量爆炸的一天。 王朝兴衰,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大秦的盛世,永远是人们心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因此,这新闻出来没多久,就被各大媒体纷纷转载。到处都在讨论这则新闻,热度已经高到爆炸了! 某个名叫碧水的论坛,汇集了许许多多各行各业,不同年龄段的人,对此时议论纷纷。 【灌水区*阔落加冰是异端*发布:报!女帝写实版画像要出土啦,张丞相坟要被挖了,某人明恋暗恋的事,将重新曝光人前!】 【1L怎么也睡不够:啊啊啊,真有写实版的女帝画像出土了吗?写意版的,我真的想象不出来那些女帝吹记录的词语啊!】 【2L呜呼啦呼:惊为天人的美貌,神鬼莫测的仙术,转世仙人的身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宵数理化的人设,小说大女主×,现实封建国家大女帝√。】 【3L离了个大谱:女帝到底怎么给全国上下洗脑的啊?球球出一个大忽悠教程吧,我一定跪着学习,反正我是不信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古人,会懂那么多东西。那么夸张的话,也就是骗骗你们这些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 【4L始皇和女帝永远第一:楼上的,你不信是你的事,多少史料和现实中的东西能够佐证女帝功绩,你是一点不看呀。你还说我们没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可去你的吧,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理智清醒?】 【5L学困生:别吵别吵,等待美画中(焦急的走来走去,到处乱窜jpg.)】 …… 【123L一名低调学神:倒也不想看别的,我只是想要看看。三番四次出现在历史题目当中,为难着我们万千考生的女帝,到底是如何的风华绝代(哭泣)】 【888L软年糕:啊啊啊啊国家电视台快开直播呀,我等不及了!】 …… 无数人盼望当中,一个醒目的链接忽然出现,人们迫不及待点开进了直播 【1779L头发茂盛:来啦来啦!国家电视台开始直播啦!天呐,兄弟姐妹们冲冲冲,绝美女帝图等着你们!(神魂出窍,裂开,满地乱爬,陷入梦幻神游啊啊啊啊!)】 【20005L我速度快,我先吃:我天!立即看回来了,真的绝美啊!(震惊脸jpg.),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20006L嘻嘻嘻:惊呆了!惊呆了!】 底下一大排惊呆表情的,密密麻麻的垒起了高楼。 斯人已逝,时光千年,关于大秦的一切,还是会让人们孜孜不倦的窥探,想要一睹她神秘面纱下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