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乖》 第1章 001:仙女归来 七月半,人间鬼节。 没有阴风凛凛,只有一轮玉盘似的月,被白日的雨气笼着,模糊了轮廓,还是很美,影影绰绰的美,如梦似幻的美。 鬼门开,百鬼未临,他来了。 哒、哒、哒、哒…… 脚步声不疾不徐,笼子里的女人惊地坐起,瑟瑟发抖地往后缩。 屋里没有开灯,窗帘敞着一条缝,银白的月色漏进来,把薄薄一缕光洒下,落在冰凉的地板上,落在金色的锁链上。 咔哒。 门被推开,风一股脑灌进来,带着微热的潮气,还有他的、古龙水的味道。 走廊的强光照进了常年不见日头的房间里,地上的女人抬起手,挡住眼睛,手腕的锁链被扯动,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在指缝的微光里看他——她的丈夫。 他有一副很漂亮的皮囊,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人皮下,是七月半的鬼。 “阿壤。” 阿壤是她母亲为她取的乳名。 他开了灯,紫色的琉璃灯下,金色的笼子折射出扎眼的光。她穿着黑色的礼裙,缩在笼子的角落里,目光惊惧,看他关上门,看他越走越近。 “想我了吗?” 他打开笼子,蹲下,抬起她惊慌失色的脸。 他说,我好爱你。 她让他滚。 别墅外面,有一棵年岁很大的梧桐树,树上乌鸦在叫,月亮在看,树下虫在鸣,蚁在爬。来来往往的人目不斜视,争奇斗艳的花开得肆意张狂。 不多久,屋里传来女人的哭声。 屋外走廊里,女孩穿着公主裙,四五岁大,头发披着,耳边别了闪闪发亮的钻石发卡,月色、走廊的灯、还有楼梯里的光交汇在一起,因为明亮各不相同,把地面分割成明明暗暗的光斑,女孩提着蕾丝的裙摆,在光斑上跳房子,裙摆坠满了各色宝石,红的、绿的、蓝的,把光晃了个透,一闪一闪。 过了好久,女孩跳累了,靠到墙边,用脚踢地上的地毯。 咔哒。 门又开了。 “领领。” 女孩抬起脸,一双瞳子透亮,她清脆地喊:“爸爸。” 男人走过来,把她抱起。 七月半,是她的生日,老一辈的人常说,鬼节出生的孩子会被百鬼诅咒。 她才不信,她会诅咒百鬼。 ***** 七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月亮很圆很大,爸爸问她:“宝贝想要什么礼物?” “要一个金笼子。”她挥舞着嫩生生的小胳膊,比划着笼子的大小,粉雕玉琢的小脸很是认真,跟爸爸说,“上面的钻石要超级大颗。” 爸爸问她要笼子做什么。 “要把小哥哥关起来,只和我一个人玩。” 看吧,百鬼诅咒不了她。 她叫商领领,是商家大魔头生的小魔女,后来…… 魔女长大了。 晚上十点,华兴殡仪馆。 接尸车开进馆内,路过百米绿荫,把一盏盏老旧的路灯抛到车尾。停尸间在殡仪馆的最左边,接尸车驶过专用车道,停在停尸间门口,经过消毒水喷洒之后,车上下来两个人,都身穿西装,手臂上绑了黑纱。其中一人拉起后盖厢,另外一人走进停尸间,把不锈钢的运尸车推出来。两人对了一个眼色,一起上前,把包着黄色尸袋的尸体抬出来,放到运尸车上,推进停尸间的消毒区。 很快,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赶过来,四十多岁,是位女士,戴了口罩,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殡仪馆的工作制服,她和接尸的人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拉开裹尸袋的拉链。袋子里是肝病晚期的死者,脸色蜡黄,女人看了看裹尸袋上的牌子,核对完身份,然后推入防腐区。 防腐区的右边是冷冻区,再往右是整容区,都是独立的楼栋,由过道连通。 九点四十左右,一位车祸死者被送来殡仪馆,家属要求做遗体修复。 小李是新来的实习生,这是他进馆以来第一次碰到需要修复整容的遗体,师父老裴特意让他来观摩,顺便学习技术。他巴巴地来了,老裴自己却没来,他感觉他被老裴坑了。 换好防护服后,他拖着千金重的脚步进了遗体修复间,里面人不少,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眼睛最漂亮那个他就不认识。 “你就是新来的小李?” 说话的女孩子个子挺高,戴着口罩,只露出了饱满的额头和一双透亮的眼睛,眼尾有弧度小小的内双,是很灵秀有神的一双眼。 她声音甜甜的,有点软,好听得让小李都忘了发抖。 小李腼腆地点头。 女孩子说:“你好呀。” 她一笑,眼睛弯了半弯,带着很要命的无辜感。 小李很紧张,结巴了一下:“你、你好。” 今天下午他还后悔学了殡仪这个专业,突然就释怀了。 女孩子戴着乳胶手套,把尸体腹腔内的体液抽出来,然后拿起连接着装了福尔马林管子的大长针,往往生者的心脏注射防腐液,一整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她垂着眼皮,睫毛都没动一下。 注射到一半,她回头:“可以帮我拿一下工具箱吗?” 小李看见了她抽出来的体液,还有掀开棉布后尸体。 他一下没忍住:“呕……” 他来之前,听师父老裴说,这位死者是交通事故的罹难者,面部被车轮严重破坏。 他才因为漂亮姑娘得到了短暂的释怀,现实就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 “呕……”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到遗体整容这个行业。 他隔着口罩捂住嘴,把酸水咽回去。 女孩面不改色,没有停下手上的事,问他:“看不了吗?” 只是还没适应,小李摇头:“没、没有。” 她好像脾气很好,温声细语地说:“你可以先出去,等吐完了再进来。” 小李也不想留下来添麻烦,说了声抱歉,跑了出去。 外面没有椅子,他随便找了个推尸体的车子靠一下,这时,一瓶水递过来。 “给。” 是老冯,馆里的人都这么叫他,但老冯不老,就业不到两年。 小李接过水:“谢谢。”他拧开,喝了一口。 老冯拍了拍他的肩,拿出职场前辈的风范:“以后看多了就习惯了。”老冯已经见过世面了,很淡定,“这种程度的还算轻的,至少没有很重的味道。” 小李心不在焉,眼睛飘到了修复间:“她是这次修复的主负责人吗?” “你说领领?”老冯嗯了声,语气不无佩服,“一般难度比较大的遗体整容都是她来做。” 馆里的入殓师都有分工,之前有家属闹过,不仅分工,还分男女,有的负责防腐,有的负责清洗,有的负责穿衣,还有负责化妆和修复的。 商领领主要做遗体修复,偶尔也化妆。 小李想到了老裴,五十多岁的老师傅了:“她看上去好年轻。” 老冯挑了个眉:“不止年轻,还漂亮呢。” 看得出来,即便她戴了口罩。 小李心想,她大概就是老裴招聘时跟他提过的“馆花”,他绝对不是因为馆花才来的,是因为对职业的热爱。 “呕……” 他又想吐了。 整容区往右走,是守灵厅,现在不少家属会把灵堂设在殡仪馆,这样能用殡棺保存,也能缅怀逝者。 今天是农历月中,圆月高挂。正逢十月金秋,晚上天凉,门口有个年轻的男孩子,卫衣帽子兜头戴着,他手里拿着手机,在和人通话。 “哥,你到了没?” 男孩顶多二十出头,脸很小,三庭五眼的,样貌比女孩子还标志,不过他烫了个羊毛卷的渣男头,稍稍把皮相里带的幼齿感压下去。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点哑,带着明显的倦意:“在找停车的地方。” “停车场在业务大厅的前面,你停右边,左边是接尸车专用。” 接尸车…… 刚从守灵厅探出头来的一大汉打了个抖,又缩回去了。 “在一楼,二号灵堂。” 男孩挂了电话,进去了。 约摸十来分钟,有人沐着夜色走进来,风尘仆仆,懒倦的模样。他把黑色的棒球帽取下来,随手塞进后面裤兜。 黑色风衣里是白色帽衫,他抓了抓凌乱的短发,环顾了一圈之后,走向咨询台。 “你好。” 声线低,音色沉,是一副好嗓子。 值夜班的工作人员在玩手机,闻声抬起头来。 “请问二号灵堂怎么走?” 工作人员这才看清对方的脸,那一瞬,被光晃了一下眼,她愣了一下神:“左、左边通道进去,右手边倒数第二间。” 她没很多词汇量,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很迷人,五官明艳,浓烈又精致。 他说:“谢谢。” 话音明明有些随意散漫,却不乏礼貌和绅士。 来不及多看两眼,人已经走远了,值夜班的工作人员也精神了,拿起手机,给闺蜜发去午夜凶铃:“姐妹儿,刚刚有一个巨帅的帅哥来找我问路。” 闺蜜专业泼冷水:“姐妹儿醒醒,那是艳鬼。” “……” 左边通道进去,右手边倒数第二间。 景召走进去:“爸,妈。” 原本昏昏欲睡的陆常安女士一个打挺,从椅子上站起来:“不是让你别来吗,大晚上的开车多危险。” 陆常安女士是位“小公举”,景召鲜少见她穿得这么素净。 往生者是位八十四岁的老人,是景召父亲景河东的远方表叔,老人家没有成家,景河东是个老好人,把丧事揽了下来,大半夜的携妻小来守灵。这会儿,景河东在打盹,脑袋一摇一晃。 景见走上前,上了一柱香。 陆常安女士亲热地挽住大儿子,脸圆圆的,有点肉,一点都不显年龄:“晚饭吃了吗?” “吃过了。” 陆常安一脚踢向旁边刷手机的二儿子:“杵着干嘛,还不去给你哥买宵夜。” 景见:“……” 明明景召才是捡来的。 景见抓了把头发,去买宵夜了。 陪父母坐了个把小时,景召就出去了,在走廊找了个位子坐下。他一个小时前刚下飞机,放下相机和行李就赶过来了,这会儿困意上来。 他合上眼,没一会儿,声控灯暗了。 殡仪馆为了尸体防腐和保存,冷气都开得很低,凉嗖嗖的。有人从远处走来,脚步声很轻,声控灯都没有亮,地上的影子修长纤细。 是女孩,穿着白色防护罩衣,走近后,脚步停下,她侧首,睫毛扇了扇,一双漆黑的瞳子望向坐在椅子上的景召。 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弯下腰,抬起一只手,手里有个打火机,蹭的一下,火光升起,蓝光幽幽,照着她一双极美的眼睛,还有他的脸——这一副她想剥下来珍藏的皮囊。 她伸出另一只手,绕过蓝光,朝向他的脸。 殡仪馆,守灵厅,秋日的凉风,蓝光,女人,还有远处似有若无的啼哭声……刚从一号灵堂出来的中年女人被吓了一个哆嗦,嘴皮发白、发抖:“鬼、鬼……” 打火机的火灭掉了。 商领领收回目光,转过头去,用指腹压着唇:“嘘。”她上前,摘了防护服的帽子,取下口罩,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仙女脸,笑得很甜,“不是鬼哦,是仙女。” 魔女长大了,学了乖,变成了仙女。 她走后,椅子上的景召睁开了眼,眸中堆着墨色,难辨,难测。 **** 景召,读音同照。 别怕哈,画风是很甜的,不会很暗黑,殡仪馆的剧情很少,入殓师的内容只在剧情需要的时候写,会很少,而且和现实会有一点差入,请勿考究。这不是职场文,是谈情说爱的文,另外,虽然是女病娇文,但男主不是弱唧唧风格。 我回来了连载了,你们还在不? 第2章 002:小甜文模式开启 凌晨四点三十三,六个遗体整容师用了近七个小时,终于修复好了罹难者的遗体。 守灵厅的正门外面有一杆路灯,灯下有人,借了一缕光,在看守灵厅里昏暗的走廊。 “领领。” 是老冯,老冯的大名叫冯康,他比商领领大了一岁,是馆里有编制的正式工。商领领不是,她是合同工。 她把放在远处的视线收回来,叫了声:“冯哥。” “怎么还没走?”冯康晃了晃手上的车钥匙,“我载你一程吧。” “不用了。”她婉拒,“我还要吃点东西再回去。” 冯康摆摆手:“行,那我先走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不和人说再见。 冯康的车开走了。 商领领抬头看了看月亮:好圆啊,想摘下来。 她拨了个电话,号码存的是——狗头。 好一会儿,电话才通,那边响了弱弱的一声:“喂。” 是男声,说明是……公狗。 路灯的另一侧是绿化带,草色翠绿,不知叫什么名的、紫色的小花探出了脑袋,仰着在瞧月亮,花瓣咧得很灿烂。 商领领倚着隔开绿化的护栏,手指落在上面,指尖轻轻地敲着:“铃声响了十秒呢。” 狗头说:“我刚刚在洗澡。” 她轻飘飘地、好脾气地应了句:“哦,是吗?” 狗头:“……” 反正就很惊悚。 通话停顿了十几秒,商领领没急着说话,狗头也跟着安静。 风吹了一阵,云跟着飘,似要变天。 “如果要以身相许,得用什么法子呢?”清凌凌的嗓音响起,音色是真好听,可大晚上从殡仪馆传来的女声再好听,也会教人毛骨悚然。 狗头嗓子有点抖:“英雄救美?” 落在护栏上、不疾不徐敲击着的白嫩指尖突然停顿住。 英雄救美啊…… 她喜欢。 她道谢,诚心的:“谢谢。” 狗头真心实意地腹诽:别,祖宗你别谢我。 翌日,降温了。 是黎明前飘了一场雨,一场秋雨一场寒,打湿了绿荫,卷来了一阵凉风。这凉凉一宿,送走了多少往生者。 八点不到,商领领就来上班了。整容区只配了一个大办公室,组长周姐总是最早到的一个。 商领领把包挂好,周姐问:“你昨天不是加班了吗?怎么来这么早?” 不太常见。 商领领不是正式工,馆长惜才,对她很放宽,她上班时间很自由,平时难度大的修复会找她来做,但普通的化妆她经手的不多。 她这样回答:“因为天气好啊。” 周姐看向窗外:天气好吗?好像要下大雨了。 上午没有非正常死亡的特殊遗体送过来,商领领不怎么忙,只化了三个逝者。告别厅那边忙不过来,让她和周姐过去帮忙布置。 路边有小孩在哭。 应该是孩子调皮,翻着护栏玩儿,跌进了护栏外面的草坪里,压坏了好几朵紫色的小花。 小孩哭得惨兮兮,也没见家长,商领领走过去,问啼哭的小孩:“能自己爬起来吗?” 她一贯都很招小孩喜欢。 也没哄,那孩子就不哭了,应该也是没摔疼,抱着护栏自己爬起来了,小腿踩着护栏中间的间隔蹬了几脚,够不着,便张开手撒娇:“姐姐抱。” 其实绕几步路就能从绿化草坪里出来,不过估计要踩坏不少紫色小花。 商领领刚伸出手,就被跑过来的妇人一把推开:“你手脏,别碰我家孩子!” 这一推,妇人用了蛮力。 商领领的胳膊结结实实地撞上了不锈钢的护栏,那护栏的横管坏了,有一块尖锐的铁皮凸出来。 她脸色不改,很心平气和地解释了一句:“我手不脏。” 妇人语气十分不好:“你碰过死人。” 殡仪馆的员工都穿制服,不同组胸前的铭牌不同,商领领的铭牌上写的是整容组。 周姐平时是脾气好的,都看不下去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狼心狗肺,你儿子摔倒,我同事好心好意过去帮忙,你不道谢就算了,还在这说鬼话。” 鬼是不说话的,说鬼话的都是人。 妇人一把把儿子抱起,横了商领领一眼:“谁要她帮忙了,晦气。” 简直不可理喻,周姐脸都气红了:“你——” 商领领上前拉住她,摇摇头:“算了。” 妇人抱着小孩走了,边走边掸孩子的衣服,跟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嘴里还念了几遍“小儿无心,莫怪莫缠”。 她们是鬼吗? 周姐简直无语:“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职业偏见。”她回过头来问商领领,“没伤着吧?” 她笑了笑:“没事。” 守灵厅门口。 陆常安女士说到一半,发现大儿子跑神了。 “召宝。” 陆常安对大儿子那是一口一个宝,叫十句,景召大概能应个一句。 景召应:“嗯?” “后面的事有我跟你爸在就行,你们哥俩先回去。” 景河东很孝顺,还请人算了时辰,火化时间安排在上午十点。老人家也没什么亲友,就不办追悼会。 陆常安女士瞥了一眼她家老二,特别叮嘱:“尤其是你,赶紧给我回去上课。” 景见还没毕业,在帝都念工商管理,今年大三,华城和帝都相邻,开车只要两个小时。 他伸手:“给点伙食费。” 没错,他是最穷的富二代, 忘了介绍了,他妈,陆女士,在华城最繁华的居民区拥有一栋三十三层楼高的精装楼,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包租婆。 包租婆从小教育他,不能骄奢淫逸。 “这周的不是给了吗?” “我打车用掉了。”浪游戏皮肤浪掉了,四个小号,就挺费钱的。 陆常安突然感叹:“啊,风好大,闪了一下耳朵。” 景见:“……” 要不是他这张脸,他都怀疑自己是捡来的。 闪了耳朵的陆女士回头就问大儿子:“召宝啊,新车开得顺不顺手?要不要妈再给你买一辆?” 景召说挺顺手。 景见:“……” 景见也问过陆女士,都是儿子,怎么差别这么大。 陆女士当时回答:“因为我是颜控。” 所以长得丑怪他咯,怪他长得像妈。 其实也不是丑,他撞脸了一个以美貌著称的艺人,但对方性别:女。 十六岁的时候,他性子上来,叛逆得很,铲了平头纹了身,走了一段时间的硬汉风。纹身现在还在,就在肩膀上,是一条龙,有半个手臂上那么长,当时还挺流行的,现在简直没眼看,又土又中二。 陆女士倒也不是事事都克扣他的,至少很喜欢给他买鞋子衣服,整箱整箱地搬回家,不过陆女士的审美他实在不敢恭维,不是粉色,就是粉蓝粉绿粉白。 “我去看看烧完了没——”陆女士立马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呸呸呸,说错话了。”她嘱咐景召,“你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开车开慢点,要是困就找个代驾。” “嗯。” 陆常安女士去找丈夫去了。 景见等她走远了:“哥。” 景召把手机扔给他。 哎,生活不易,全靠老哥接济。景见熟练地解锁,点进微信,给自己的小号转了两万。 哥俩往停车场走。 景召突然停下来,把手机拿回去:“你去车上等我。” 景见:“你去哪?” 他说:“厕所。” 景见先去找车了,他哥的车好找,陆女士买的,非常高调的车型。 沿着守灵厅门前的这条路往右直走就有厕所,景召往左直走了。他走到不锈钢的护栏前,伸手,用食指碰了一下上面沾的血。 守灵厅和告别厅都设有咨询台。 左小云昨晚上夜班了,同事有事,跟她换了班,今天白天还是她的班。也没什么人过来咨询,她在摸鱼。 她给闺蜜发消息:【我跟你说,昨晚那个帅哥,才不是艳鬼,我今天又看到他了】 闺蜜回:【你这是被鬼缠身了】 她回:【我百鬼不侵】 叩、叩、叩。 眼前的桌子被人敲响,左小云抬头,然后两眼开始放光。 哇哦,是那位艳鬼。 白天看更好看呢,这等浓颜系,外面漏进来的光这么一打,要命哦。 “那个用完了。” 他指着旁边的资料架。 左小云探头过去看:“什么?” “写建议意见的那个本子。” 左小云反应过来:“哦。”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新的,递过去,顺便体贴地递上笔。 他道了声谢谢,拔掉笔帽,在收集意见的本子上写字。 这个本子有好几个月没换了,平时很少会有人提意见,左小云忍不住把眼神飘过去,偷偷瞄纸上写的内容,字没看清,看到他的手了,骨节很长,算不上白皙,不过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腹也不尖细,手背的青筋有些明显,不是纤纤玉手,是一双很有力量感的手。 左小云注意到他的食指了:“你的手……” 笔尖顿了一下。 景召抬眸看过去:“嗯?” 这一声……艹,好苏! 左小云发誓,她平时真的不花痴:“你手上出血了。”她从抽屉里摸出一盒创可贴来,“这是新的,我没用过。” 他食指的指腹上,沾着血色。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说:“谢谢。” 左小云再次发誓,她真的不花痴:“十五块一盒。”她拿出手机,“能扫微信吗?” 他应该是个很绅士的人,即便拒绝人,也没有半分失礼:“不好意思,我手机没电,现金可以吗?”他从钱夹里掏出来一张二十的纸币,放在桌上,最后在意见本上签完字,把笔帽盖好,放下笔,压在纸币上,“谢谢。” 他拿起那盒创口贴,把意见本放回资料架上,然后离开。 左小云用目光送他,叹气:“哎。”她要的不是二十块,是微信号啊! 等人走没影了,左小云去看了意见本。 “守灵厅外面的不锈钢护栏(左边往右数第三栏)坏了。” 后面签名是龙飞凤舞两个字。 “景……” 景什么来着,签名连笔得有点厉害。 左小云拿起手机,给闺蜜说:【刚刚艳鬼给了我二十块】 闺蜜:【我草,冥……币???】 左小云:“……” 这种闺蜜,毁了她好多浪漫啊。 景见在停车场等了有十几分钟,他哥才过来。 “喏。”景见抬了抬下巴,“你车被人刮了。” 副驾驶的车门上,有一天很长的划痕。肇事者还算厚道,在挡风玻璃前压了一张纸。 纸上写道:“对不起先生,我刮坏了您的车,下面是我的号码,请联系我,维修的花费我会全部承担。” 景见想起来了:“是不是今天早上那姑娘?” 早上八点左右,他跟景召去馆里的食堂吃早饭,就见一个穿着粉色毛呢裙的姑娘盯着这车看,那姑娘的粉色电瓶车就停在旁边。 嗯,是她。 景召看见她把写了号码的纸压在雨刮器下面。 他从扶手箱里拿了只笔,在纸上写:不用赔。 笔扔回车上,那盒创口贴压着那张纸,放在了粉色的电瓶车上。 第3章 003:暗黑童谣 在告别厅忙完后,回到办公室时,周姐才发现商领领的袖子被刮破了,衣服布料上还有血迹,都已经干了。 “你手怎么了?” “手?”商领领抬起胳膊左右瞧。 周姐赶紧握住她的左手,仔细查看:“里面衣服都浸红了,怎么流这么多血?” 她看到伤口,秀眉蹙着:“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了。” 周姐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肯定是刚刚那个宝妈推的。”想想就来气,“真是个偏见鬼。” 谁说不是呢。 多少人把晦气和不吉利当成了一种传染病,而传染源就是她们这些从事殡仪行业的普通人。 周姐起身去拿医药箱:“我帮你处理一下。” 商领领拉了凳子乖乖坐下:“谢谢周姐。” 周姐家里有两只“神兽”,都是男孩子,一只比一只调皮,做梦都想要个商领领这么乖的闺女,整容组那么多女孩子,她最喜欢的就是商领领。 这会儿周姐母性大发,心疼得很:“不疼吗?都没发现自己受伤了。” 商领领摇头,双眼雾蒙蒙的样子特别像受了委屈还要假装坚强和勇敢、并且积极面对生活的乖乖女:“不疼,一点都不疼。” 瞧瞧,什么苦什么痛都自己咽。周姐更心疼了:“年纪轻轻逞什么能,疼就喊,别忍着。” 商领领眼皮一垂,眼尾瞬间就红。 她是真不疼,她伤到过神经,痛觉比正常人要迟钝得多。但这么些年,她悟出了一个道理:弱者总会被同情,而强者,往往会被嫉妒。尤其是女人,示弱若是用得好,会是绝杀。 不到五点,天就黑得厉害,是大雨将至的征兆,女厕里的光控灯都亮了。 有人在隔间里打电话:“你不说月底有可能晋升吗?这关头上就别请假了,省得惹你们老板不高兴。” 说话的不正是那位把遗体整容师当成脏东西的妇人。 “你二姨家那几个不也都没来,有什么不好的。” “我让你爸把小宝带回去了,他也是,脑子被门挤了,小宝才多大他就敢带来这种地方,今天差点碰到不干净的东西。” 哒、哒。 妇人突然安静下来,细听,外面有声音,好像是高跟鞋的声音。 电话那头长子问她办不办追悼会,问了两遍没得到回应,就大声叫了她一句。 “啊?”隔间的里妇人回过神来。 那边问她咋了。 “没啥,应该是有人过来了,听到有声音。”她起身,整理衣服,接着说,“不办追悼会,明天火化完就带回老家下葬。” 长子又问起了骨灰的事。 “存骨灰堂多费钱,你舅他们几个也不乐意掏那个钱。” 隔间外面,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近,还有金属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妇人想到这里是殡仪馆,顿时毛骨悚然,挂了电话,正要冲水,外面突然响起了歌声。 是一首童谣。 女孩子的声音空灵清透,调子很慢,悠悠吟唱着:“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 妇人大惊:“谁在外面?” 外面的女声还在唱,一句一句,不紧不慢:“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 咕咚一声,妇人手一软,手机掉进了马桶里,她头皮发麻,也顾不上手机,慌慌张张地去开门。 这时,一根铁棍从门把手的中间横穿过去,固定在了隔壁隔间的把手上。 妇人怎么用力也拉不开门,一边用手捶打,一边惊恐万状地喊问:“谁在外面?” “谁!” 谁? 仙女呀。 “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妇人一屁股坐在马桶上,双腿发抖:“谁……谁在外面!” 仙女她贴在门上,轻轻地、温柔地告诉她:“是鬼哦。” “啊啊啊啊啊——” 好刺耳的尖叫声。 尖叫声里,还有好悦耳的歌声:“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十兔子问它为什么哭?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妇人看不到隔间外面,就看见闪闪发亮的银色高跟鞋,还有一双白皙纤细的脚踝,脚踝的主人走到水龙头前,开了水在洗手,嘴里慢慢悠地唱着童谣:“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 “啊啊啊啊啊——” 啊,好吵。 旁边冷冻区里一百多具遗体会不会被吵醒?商领领关了水,笑着走出了洗手间。 女厕里面,妇人还在叫,声嘶力竭地叫。 “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童谣唱得越来越欢快,声音也越来越远。 周姐刚交接完工作回来,就看见商领领哼着歌进来了。 “有什么喜事吗?” 她只是笑了笑,问周姐:“我的声音很吓人吗?” “怎么会,多好听。”周姐可喜欢这小姑娘的声音了,听着就甜,听着就乖。 听到了夸奖,商领领笑得很甜,还有一点点被夸后的不好意思。 周姐边换外套:“你今天穿高跟鞋了?”早上倒是没注意。 商领领不经常穿高跟鞋来上班。 她今天很不一样,心情很好,特别爱笑:“嗯,要去见小哥哥。” 周姐不禁感叹:年轻真好啊。 这个点整容组都下班了,守灵厅的左小云还在咨询台守着。商领领从这边的大厅穿过去。 左小云叫住她:“领领。” “嗯?” “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商领领站住脚,也听一听:“什么声音?” 左小云指着女厕的方向:“那边好像有人在叫。” 商领领说:“刚刚有遗体送过来,应该是家属在哭。” 确实有家属在哭,殡仪馆最不缺的就是哭声叫声,所以,谁有心思去管厕所里那只“偏见鬼”呢。 晦气是吧? 那就晦气死你。 她又哼起了童谣,声音欢快,粉色的毛呢裙摆晃晃悠悠,银色的高跟鞋闪着漂亮的光。直到看到电瓶车上那盒创口贴,歌声才停。 她看着纸上的字,拧眉:“他怎么这么难搞啊。” 都不打一通电话。 只是郁闷了一下子,她心情又放晴了,两手举着那盒创口贴,借着树缝下不太明亮的光线看了又看,又举着那张纸,盯着上面他写的三个字,仔仔细细地瞧。等瞧够了,她从包里拿出挂在钥匙扣上的小剪刀,沿着他的字迹把字剪下来,其他的部分都扔掉,只把他的三个字装进创口贴的盒子里,一并收藏进了她那个平平无奇却镶了红宝石的包包里。 她喜欢宝石,所有宝石里,最喜欢红宝石。 景召就是最漂亮的那颗,浓烈又好看。 粉色的电瓶车穿梭在绿荫之间,女孩子的珍珠耳坠被风撩起,轻快的歌声慢悠悠地回荡:“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 轰隆! 狂风大作,暴雨倾盆。 已过十点,平日里热闹喧嚣的步行街今夜空无一人,雷电劈个没完没了,电光闪得路灯都失了色,远处老旧的居民区里传来小儿的夜啼声,歇斯底里。 大雨在造作,把城市颠倒,人也在造作,把人性颠倒。 “你们不要过来。” 雨声里,女孩子的声音瑟瑟发抖。 第4章 004:英雄救美 雨声里,女孩子的声音瑟瑟发抖。 “再过来我就报警了。”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毫无威慑,正是商领领。 四个穿着雨衣的男人围上去,把她逼退到了角落里,领头的那个流里流气地冲她吹口哨。 “妹妹别怕,哥哥们不是坏人,就想跟你玩玩。” 雨伞早就不知道掉哪了,雨水兜头浇下来,商领领退无可退,靠着墙角,像一朵被暴雨摧残狠了的梨花,明明楚楚可怜,却还要色厉内荏。 “别过来!” 男人们哈哈大笑,继续往她面前凑。 “再往前我报警了!” 她刚拿出手机,就被领头的男人抢了过去:“哟,还挺刚烈的嘛。” 男人看了看她的手机,似乎很满意,塞进了自己口袋。他生了一双三角眼,眼皮往上一抬,十分的凶狠:“把值钱的都拿出来。” 商领领攥紧包带,往后缩。 男人一把就抢过她的包,拽开拉链,里面有个钱夹,现金不多,被男人搜刮了去,其余都是些日常用的小物品,不值几个钱。在男人粗鲁翻找时,包里的创口贴被带了出来,掉到了地上。 商领领没作声,只是指尖轻微地动了动,雨滴顺着手骨的轮廓砸落进地上的水洼里,波澜乍起。 就在这时,一束光打进来。 “你们在干嘛?” 商领领抬起头,顺着光,视线从朦胧的雨雾里穿过去。 是景召。 他关掉手机的手电筒,揣回兜里,还是白天那身衣服,只是被飞溅的雨水染深了颜色,水雾浸湿了眼,唇色也不似白天那样红,昏暗的光又把五官的轮廓虚幻,像一副不真实的、没有对焦的美人图。 他手里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相机挂在脖子上,又问了一遍:“你们在干嘛?” 商领领挪着小步,把自己挪出了歹徒的视线,朝景召投去无助、求助的眼神:“他、他们抢我钱。” 大雨里的落汤小白花,真的好不可怜。 “想英雄救美啊?”点完了题,歹徒领头很横地说,“赶紧给老子滚!” 商领领倒是没再作声,不过她有一双很会说话的眼睛,一双很会让人心疼的眼睛,就那么看着景召,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眼睛在说话:你帮帮我。 天公又作美,雨下个不停,风刮个没完没了,把路面浇得泥泞,把树快掀秃,把丑人淋得更丑,就唯独把美人湿得更美。 商领领都不用说话,漂亮的眉宇紧锁着,揪紧裙摆,站在那里就是男人致命的弱点。 景召与她相隔有十来米,他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一步,而是稍微举高了雨伞,把伞架在肩上,用手臂抵着伞柄,然后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调好焦距,找好角度,咔嚓一声,定格拍摄。 四个歹徒给搞懵了。 景召在看照片的效果,没抬头:“还不走?” 歹徒们:“???” 不过来打一架? 歹徒们面面相觑,最后决定潇洒离开,姿势必须要狂拽。领头狠狠扔了镶了宝石的包包,当然,他不知道那是真的宝石,再用手挖了挖自己的眼睛,指向对方,表示“老子盯上你了”,并狠狠放了句狠话——你小子给老子等着!最后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才带着三个小弟狠狠离开。 景召仍站在原地,隔着距离,眼神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转身。 商领领叫住他:“等等。” 他侧首,目光安静,等她的下文。 她迟疑着上前几步,却没有靠得太近:“我的钱和手机都被他们抢走了。” 深秋雨寒,毛呢裙底下的肉色丝袜根本不御寒,为了漂亮才穿的蓬松秋款毛衣更不御寒,风吹雨打后,她冷得整个人都在抖,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又靠近了他几步。 毛衣浸了水后很重,又是大领口的设计,滑落了肩头,锁骨半露,白皙的肩上挂着黑色蕾丝的、细细的、易断的肩带。 “我家离这里很远,你能不能先收留我一晚?” 雨天、空无一人的街道、摇曳又昏沉的夜灯、湿漉漉且惨兮兮的美人,照理说,应该往香艳的方向发展。 景召目光只是从她肩头掠过,没有停留。 他把相机取了下来:“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一百米,右拐进路口就能看到警察局门口,你把相机里的照片给他们看,他们不仅会收留你,还会帮你找回手机和钱包。” 相机里有那四个歹徒抢劫的证据,都拍到了脸,就刚刚拍的。 “那相机怎么还你?” 他把相机递给她:“送你了。” 商领领没有接:“你的相机看上去很贵。” “没你的宝石贵。” 他错开她,往前走了几步,把歹徒丢在地上的、她的包捡起来,包扣的周围嵌了四颗红宝石。 他扯下来一颗。 商领领表情错愕地愣了几秒:“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留下联系方式,你帮了我,我想报答你。” 她不鲁莽,语气礼貌,态度乖巧。 景召沉默了几秒,又扯下来一颗红宝石。 “这一颗当报答。” 说完,他将包包放在了巷子墙角的纸箱子上,然后走到商领领前面,把相机挂到她脖子上。 他带着那两颗红宝石走了。 就这样走了。 商领领的第一反应是追着路灯去找他的身影,第二反应是抱住他的相机,藏进怀里,不让它淋雨,尽管这个相机可能防水。 她知道他是摄影师,很爱他的相机,就像她很爱她的红宝石一样。 一辆大巴车驶过马路,眨眼间,已经找不到他的身影了。她低下头,看掉在地上的那盒创口贴。 片刻后,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很快回头,看见景召折了回来。 她很开心,眼睛都弯了:“你怎么回来了?” 他走过来,把伞留下,放在她脚边。 “注意安全。” 他走进雨里,过了马路。 他又走了,带走了她的红宝石,留下她,也留下了他的相机和雨伞。 他不仅难搞,还是个难懂的人,不贪女色,原则性强。 这样的人,就算关进笼子里都不可能会听话,因为有风骨,也有硬骨。如果不能诱骗的话,就得打断他的骨。 商领领捡起雨伞,还有地上的创口贴,连同相机一起,妥善放进包里,她把伞放在纸箱上,给包包里的相机遮雨。 然后,她微微一侧身:“出来。” 四个男人从巷子尽头的拐角出来,一个个蹑手蹑脚,不正是刚刚的那四个歹徒。 领头的喊:“商、商小姐。” 她把披散的头发扎进来,声音还是很甜,眼里的小太阳也依旧明亮:“抢钱就抢钱,干什么弄脏我的创口贴。” 第5章 005:悲伤童话 “抢钱就抢钱,干什么弄脏我的创口贴。” 话之后,鬼哭狼嚎。 ***** 【FirstBld】 景见刚拿下第一滴血,门就开了。 他抬了下头:“你怎么淋成这样?” 他和他哥住一户,父母住楼下。 “你不是带了伞吗?” 景召进浴室里,拿了条毛巾出来:“伞弄丢了。” 景见一边放技能:“那相机呢?”出门看他带了。 “也弄丢了。” 景见手滑了一下,刚要问,人就进房间了。 房间里的顶灯没开,就开了一盏落地台灯。 景召把门关上,脱了风衣,随意扔在地上,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摊开手心,湿漉漉红宝石闪着光。 湿衣服还没换下来,水滴在地板上,滴滴答答,外面仍在电闪雷鸣,他在喧嚣里,安静地看着那两颗宝石。 景见打完一把游戏,去敲景召的房门。 “你不洗洗?” 屋里没有回应。 景召坐了很久,久到雨突然停了。他拉开最底下的抽屉,把宝石放进去,然后起身,出了房间。 ***** 雨声已歇,夜深,人静。 商领领推开浴室的门,走到电脑前,把摄像头贴住,然后打开电脑,上直播。 弹幕很快就飘满了。 【来了来了】 【Ruby今天又迟到了】 【唱个歌我们就原谅你】 【今天手都不给看吗?】 【Ruby,可以做碗碟的敲击音吗?】 ASMR是近几年才兴起的直播方式,主要形式是利用各种道具,刺激视觉、听觉、触觉等感知,而使人产生独特的刺激感,等刺激感过后,就容易产生睡意。通俗简单地说,就是利用道具触发一些可以让听众减压、放松的声音,从而达到助眠的目的。 商领领玩了有一段时间了,她不是全职,直播时间不固定,形式也不固定,有时兴致来了,配配音念念诗也有可能,总之随她的心情来。她不露脸,只露声音和手。 Ruby是她直播用的名字,意为红宝石。 “今天有点忙,没来得及准备道具,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直播间人不多,但也不少。 【睡前故事yyds】 【想听上次那个书生的后续】 商领领喜欢软软的东西,比如床,比如抱枕,比如手里擦头发的毛巾,比如景召的耳朵。 她把毛巾挂在脖子上,手搁到桌面,手指的骨节上有擦伤。 有点疼。 所以她不怎么喜欢动手,因为打人会手疼。 “今天不讲书生,讲童话故事。” 【已躺好】 【耳机准备就绪】 【最喜欢Ruby的童话系列了】 【今天我要撑十分钟再睡着】 商领领把声音放轻,像耳语,像风拂过蒲公英:“从前有个森林,森林里有座城堡,城堡里有位女巫。女巫的魔法很厉害,她用药水做出来了一只兔子。兔子周身通红,女巫给他取名:红兔子。” 童话故事的开头总会很梦幻。 “红兔子有点特别,他不是一只普通的红兔子,他是一只只有头的红兔子。他没有手,没有脚,没有躯体,也没有兔耳朵,他只能在地上滚。森林的小动物都不喜欢他,不和他玩,他们都叫他怪物,他好孤独,好寂寞。” 弹幕少了起来,都在听故事。 “后来有一天,女巫给红兔子吃了生肉,是一双兔子的耳朵,然后女巫惊奇地发现,红兔子居然长出耳朵来了。” 声音逐渐低而缓。 “女巫很高兴,因为太高兴了,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女巫磕到了头,流了很多血,身体动不了了。桌子上只有一个头和一双耳朵的红兔子在笑,哈哈大笑。” “女巫朝红兔子伸手,说,”音色忽然转变,苍老而无力,“救我,救我……” “救救我……” 电脑里有很轻很轻的背景乐,空灵的女声在吟唱,却没有一句歌词。听众终于听出门道了,今晚的故事根本不会助眠。 “红兔子从桌上滚下来,滚到女巫身边,女巫又说,快救我,救我!” “红兔子突然张开嘴,咬住了女巫求救的手,开始啃食。他一点、一点地把女巫的手吃下去。” 第6章 006:悲伤童话2(二更) “他一点、一点地把女巫的手吃下去。” 女巫奄奄一息:“你、你……” 她没有机会指责那只红兔子了。 “女巫睁着眼,断了气。” 商领领倒上了一杯红酒,颜色像血,她尝了一口,慢悠悠地继续:“然后是脚,红兔子开始啃食女巫的脚,还有女巫的躯体。红兔子不喜欢内脏,因为血糊糊的,还很腥。他也不喜欢头,因为他不喜欢自己,他自己就是一颗头。” “吃掉了女巫的手、脚、还有躯体之后,他变了一只正常的兔子,他可以走路了,可以对小动物招手了,可是小动物还是不和他玩儿,还是不喜欢他,为什么呢?为什么不喜欢他?他很难过,很孤单,一个人住在城堡里,很久很久都没有出去,直到城堡里的罐头都被他吃完。” 弹幕在问,之后呢。 “这天,红兔子走出了城堡,他很饿,他要去猎食,他想吃肉,想吃手和脚,他渴望生肉,渴望鲜血。然后他发现了一只白兔子,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白兔子。” 商领领停顿,问:“他会吃了白兔子吗?” 弹幕都说:会。 因为嗜血啖肉是红兔子的本能。 “可他没有吃白兔子,他把白兔子抓了回去,关在了城堡的笼子里,他对白兔子说,我喜欢你呀,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白兔子却说:你放了我吧,求求你放了我。” “不,他怎么会放了她呢,他那么喜欢白兔子,他那么孤单,他宁愿挨饿也不舍得吃掉白兔子。” “可是白兔子不喜欢他,白兔子一直逃跑,一直逃,一直想离开他。” “别跑了,我求求你。红兔子这样对白兔子说,卑微又可怜。” 商领领摸着红酒杯的边缘,酒色映红了眼:“但那天晚上,白兔子用喝水的铁碗磨断了铁锁,可有什么用呢,铁锁断了,外面也还有笼子,白兔子根本逃不掉。” “红兔子很生气。” 商领领问:“红兔子会怎么做呢?” 弹幕很多人说:红兔子会吃掉白兔子的手。 商领领笑了笑:“答对了。”她靠近收音的麦克风,声音像从空无一人的古老森林里传来,“红兔子吃掉了白兔子的手。” “白兔子还是要逃,还是求他放了她,然后红兔子又吃掉了她的腿,让她再也跑不掉。” 弹幕上一片啊啊啊啊啊。 原来不是助眠童话,是暗黑童话。 “没了手、没了腿的白兔子流了很多血,就快要死了,但红兔子还有一个秘密。” “如果谁吃了红兔子的手,吃了他的脚,就可以长出新的手和脚,他之前在城堡里闲来无事时,用小动物做过实验。” “白兔子再也不跑了,跑不动了,白兔子快要死了,睡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商领领又问:“你们猜,红兔子这次会怎么做?” 有弹幕说:他会把手和脚给白兔子。 “为什么你们觉得红兔子会把手和脚给白兔子?” 因为红兔子爱上了白兔子。 “是啊,红兔子很爱他的白兔子。”商领领的话音突然压低,“但你们答错了,红兔子把奄奄一息的白兔子整个都吃掉了,一点不剩。” 弹幕一片嚎。 这本该安眠的夜晚彻底炸开了。 “红兔子很高兴,他终于完完整整地拥有他的白兔子了。” 弹幕继续啊啊啊。 故事还没结束。 “突然,红兔子觉得胸口好痛,好痛好痛,他在地上打滚,快要痛死了。”商领领又问她可爱的、被吓得不轻的粉丝们,“知道为什么吗?” 他们都问为什么? “因为他吃了白兔子的五脏六腑,他长出了五脏六腑,他长出了心脏,可是,”声音突然难过,“森林里再也没有白兔子了。” 是悲剧呢。 【又残忍又悲伤】 【这么暗黑,我居然哭了】 【我本来是为了助眠进了直播间,现在一点也不想睡了】 【我的红兔子啊啊啊】 【白兔子好无辜】 【结局呢?】 【结局!】 结局啊…… “红兔子太痛了,躺在笼子里,躺在白兔子躺过的地方,把心脏挖了出来,然后红兔子不痛了,他死了。” 【为什么?!】 “女巫没有来得及研究完,没有来得及告诉红兔子,所有身体的部位里,只有心脏不可以反复被剖挖切割。” 停顿了很久,商领领说:“故事讲完了。” 这是她的母亲写的童话故事。 故事的最下面还有一句话:他是红兔子,我是白兔子,他会让我死,我也能让他死。 第7章 007:19楼的新住户 凌晨一点,商领领致电狗头。 狗头:“喂。” “不管用。” 言简意赅,似乎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听得出来,商仙女心情不好。 狗头正在酒吧,左拥右抱:“美人计都不上套?不应该啊。”是不是男人? “他不是你。” 狗头:“……” 这也就是商领领,要是别人他早发火了,真倒了八辈子霉,被她挑中做狗头军师。 狗头继续献策:“要不我把他绑了,扔你床上?” 他觉得很可行。 “你是流氓吗?” 这声音分明挺甜的,可就是很像一只扼住喉咙的手,让人窒息。 狗头想了想自己平时哄女人的招数:“那咱们就投其所好。”他真的是非常尽心尽力的狗头军师,“他喜欢什么你知道吧?” 景召喜欢相机,喜欢日出,喜欢雨天,喜欢黑色的雨伞,喜欢深夜的星辰,喜欢山川和河流。 他喜欢自由,喜欢像太阳一样的女孩子。 ***** 转眼过了一周。 星悦豪庭坐落在华江区,后面建了小学,前面有学校,论便利,是华城数一数二的小区。 十一点四十六,景见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响了,他迷迷糊糊地喂了声。 是他妈陆女士打过来的:“还在睡,你属猪吗?赶紧下来吃饭!” 十一点四十七,景召也接了陆女士的电话。 “召宝,起床了没?午饭已经做好了,快下来吃饭,可别饿着了。” 星悦豪庭一共有十九栋居民楼,其中有一栋属于陆常安女士,数字和位置都是最好的——八栋。 陆常安女士是帝都陆家老爷子的二女儿,年轻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世家名媛。 故事很俗套,富家女爱上了穷保镖,家里长辈不同意,一个棒子打下去,鸳鸯硬是没分开,那是爱得要死要活,老爷子直接气得半死不活。 陆女士也是女中豪杰,直接和穷小子私奔了,老爷子扔给她一栋楼,果断把她踢出了族谱,并放言:梵帝斯的一个子儿都不给她。 梵帝斯是陆家的产业,做珠宝奢侈品的。 这穷小子保镖就是景河东。 自打私奔出了家门,陆常安女士就很少回帝都,窝在华城当起了包租婆。当年老爷子给的楼位置好,租金不便宜,他们一家四口在华城也算小富。 景召和景见住在十八楼,陆常安夫妻两个住十七楼。 兄弟两个一前一后,往楼下走。 景召问:“昨天怎么没回学校?” 景见说:“周五就两节课,懒得来回折腾,等周一再回去。”他昨天没去学校,被陆女士骂了个狗血淋头。 楼下门没锁,景召直接推门进去。 景见跟在后面:“你相机怎么丢的?”相机这事儿他觉得有古怪,“是被偷了还是——” 景召脚步突然停下。 走在后头的景见也跟着停下,抬头一看——客厅里坐着个姑娘。 她看见人,立马站起来,有点局促,礼貌地问了好:“你们好。” 挺漂亮的一姑娘,景见觉得有点面熟。 “哥。” 景召没给回应,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是不是你的相机?”茶几上正放着一台相机,相机的背带景见认得。 他哥平时把相机当儿子对待,儿子上周丢了,今天就有个姑娘带着他儿子找上门。 景见再不怎么爱看电视剧,也能联想一二,用手肘碰了碰他哥。 但景召什么都没说,短暂地出神之后,收回视线,从沙发旁边路过。 陆常安女士这时从房间里出来,碎花长裙搭配同色系丝巾,手里抱着猫,趿着毛茸茸的HellKitty拖鞋:“可算下来了,等你们哥俩好一会儿,快去洗个手,准备吃饭。” 景河东在厨房忙活。 陆女士当然不进厨房,当初私奔的时候景河东就发誓了,绝不让她的手沾到一滴洗洁精。 扯远了。 景见小声问他家陆女士:“她谁啊?” 陆女士撸着猫:“十九楼的新住户。” 事情是这样的…… 上午,陆女士在小区外面做美甲,就一眨眼功夫,猫不见了,她四处找猫。 “倩倩。” “倩倩。” 陆女士的猫叫景倩倩,是只四岁的布偶,性别听名字也不难猜,是母猫。 “喵。” 声音从小区旁边的公园传来。 陆女士闻声找过去。 “倩倩。” 景倩倩正窝在公园的木椅上,旁边还坐着一个肩上背着相机的女孩子,平时傲娇得不让生人碰一下的景倩倩,这会儿半边身子压着人家的裙摆。 商领领把猫抱起来:“您是在找它吗?” 陆女士赶紧上前,把猫接了过去:“倩倩,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景倩倩慵懒地喵了一声。 “它好像迷路了,我刚刚看见它在斑马线上,怕车伤到它,就把它抱了过来。” 陆女士这才看仔细人。 商领领今天穿得很甜酷,街头范的夹克搭黑色的百褶裙,过膝的长袜上镶有小蝴蝶结。 是个声音好听、礼貌善良、漂亮得没有一丁点攻击性的小姑娘。 陆女士看着就喜欢:“谢谢你呀。” “不用客气。” “你也住这附近吗?” 商领领说不是:“我到这附近的警察局来取相机,顺便看看房子。”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不拐回去可惜了。 “买房子还是?” “租房子。” 陆女士一听,容光焕发:“那正好啊,我们家就是租房子的。” 人家女孩子将信将疑:“真的吗?” 陆女士立马从名牌包里掏出来一大串钥匙:“这还能有假,你要是有时间,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房。” 商领领还在犹豫。 女孩子在外面,自然是要小心谨慎的。 刚好这时,一位大姐提着菜篮子路过:“陆姐,我那儿厕所又堵了。” 陆女士虽然被老公娇生惯养,但业务能力还是有的:“1402是吧,我等会儿就找人来给你修。” “那行,我先去买菜了。” 大姐提着菜篮子走了,陆女士包租婆的身份也坐实了。 小姑娘就没有疑虑了:“那我可以现在去看房吗?” “当然可以。” 陆女士前面带路,把人领进小区:“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商领领有问有答,十分乖巧礼貌:“我叫领领。” “哪个ling?” “领头的领。” 陆女士回头:“那你姓什么?” “姓商。” 陆女士停下脚:“帝都商家?” 商领领也停下来回答:“我家不在帝都,我是本地人,家里离公司太远,所以想搬出来住。” 陆女士似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继续带路,往八栋走。 商领领隔着不远不近地距离跟在后面:“您这么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没有没有。”陆女士说,“就是姓商的人比较少,我以前认识一户人家,家里小孩也叫这个名儿。” 陆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陆女士带景见回过几次陆家,商家就在陆家旁边。 就连不常回去的陆女士都知道,商家有个很出名的小魔女。 “到了。” 电梯停在了十九楼,一楼三户,十九楼的中户前几天刚搬走。 房子都是精装,干净简约、南北通透,而且只要压一个月的租金,收费不便宜,但也不算贵,商领领当天上午就签了合同。 陆女士把钥匙给她,顺便加了微信。 “陆姐。” 这一声姐,叫得陆女士飘飘然。 “这附近有吃饭的地方吗?” 快到吃午饭的点了。 陆女士一手抱着猫,一手挽住商领领:“你要是不介意,上我家吃啊。” 没错,陆常安女士有那个社交牛逼症。 就这样,商领领被陆女士领回了家。 第8章 008:他热烈又温柔 就这样,商领领被陆女士领回了家。 饭桌上,陆女士介绍家人,如下: “这是我大儿子,景召。”陆女士状似随口那么一说,“单身未婚。” 餐桌是长方形,景河东一个人坐在桌首,陆女士和商领领坐右边,对面是景召和景见。 景召没有搭腔,舀了一碗汤,放在了对面。 陆女士把汤端给了商领领:“这是我二儿子,景见。”后缀是,“网瘾少年。” 网瘾少年懒得搭理,把空碗推到景召那边,意思是让他帮忙盛汤。 景召把舀汤的汤勺递给他。 “这是我老公。”陆女士最后介绍景河东,“后面学校买章鱼小丸子的。” 景河东点了回应,看上去话不多,外在形象嘛,可以用一种动物来形容——熊。 星悦豪庭后面建了小学,隔一公里还有所大学,景河东闲来无事会骑个小车去买章鱼小丸子,赚来的钱都给老婆做美甲。 主人家还没动筷子,商领领就规规矩矩地坐着:“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陆女士十分热情,用公筷给她夹了一筷子排骨,“来,吃菜吃菜。” 商领领拿起筷子,小口进食。她目光很收敛,只是偶尔望向对面。 景召当不认识她,不与她对视,也不同她说话。 倒是景见,明知故问了一句:“你相机哪儿买的?看着有点眼熟。” 陆女士接话:“相机不都长这样吗?” 陆女士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平日里也不细心,自然注意不到相机背带这种细节。 商领领悄悄看了一眼对面:“不是买的,别人送的。” 景见看了一眼他哥,没再往下问。 过了一会儿,陆女士又挑起了话题:“领领。” “嗯。” 商领领把筷子放下。 “你一个女孩子单独住在外面,家里人肯定不放心吧,用不用我给你爸妈打个电话什么的,也好让他们宽宽心。” 商领领说好,道了谢,又说:“那麻烦您了。” “不麻烦。”陆女士自然而然地延伸了一下话题,“领领家也在华江区吗?” “在和秀区。” “和秀区啊,那是有点远。”陆女士又问,“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只有我一个。” “独生女啊。” 独生女好,独生女没有家族斗争。 陆女士笑得鱼尾纹弯弯:“那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景河东提醒:“咳咳。” 商领领并不介意,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一点不耐烦,是最讨长辈们喜欢的乖巧安静型:“我父母在小区外面开店,卖水果的。” 卖水果好啊,能吃到最新鲜的。 陆女士这边好感值不断叠加:“领领,你应该毕业没多久吧?” “有三四年了。” “二十五?” “嗯。” 陆女士笑得合不拢嘴:“那比我家召宝小一岁。”重点来了,“有男朋友吗?” 商领领笑着摇头,耳垂微微泛了一点点红。 陆女士这红线拉得太明显了。 景河东在桌子底下拉了拉她的袖子:“咳咳!” 陆女士这才见好就收,给商领领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吃菜吃菜。” 商领领不太能吃辣,一吃就流汗,她也不吭声,给她夹什么就吃什么。 景召放下筷子起身。 陆女士问:“就吃完了?” 他走到餐桌后面,打开冰箱,回头问景见:“喝什么?” “可乐。” 他看向商领领:“你呢?” 他把冰箱门再打开一些。 商领领能看到冰箱里有可乐、气泡水,还有牛奶。 她说:“牛奶。” 景召拿了两罐可乐,还有一盒牛奶,放在桌子中间,然后继续吃饭。 关于景召,摄影圈里有不少他的传闻,说他不好接近、不好相处,说他自律、不社交,说他独来独往,活得像座孤岛。 一群有眼无珠的人。 他抽最浓的烟,喝最烈酒,他会很多乐器,他架子鼓打得很好,他打别人不敢打的架,碰别人不敢碰的人,他去过很多国家,见过很多山川河流,他玩枪赌石,他热烈温柔。 那些人都不懂他。 不懂才好。 商领领低头扒饭,嘴角偷偷扬起。 一吃完午饭,景召和景见就走人。 “哥。”出来之后,景见就问,“你桃花?” 景召没急着上楼,靠墙站着:“不是。” “那她怎么拿着你的相机?” 景召什么也不说,把人打发走:“你先上楼去。” 景见想问,却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他家陆女士半路捡来的这个儿子过于神秘了,满身都是谜。 算了,景见不问了,上楼去。 陆女士这套房是边户,过道朝南,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太阳。 景召背靠着墙,半边脸渡了碎金一般的太阳。 他摸摸口袋,没带烟。 门没关,陆常安夫妻不在客厅,他敲了敲门的边缘,叫了一声:“商领领。” 坐在沙发上的女孩子立马站了起来。 “出来。” 她看了一眼厨房,陆女士和丈夫还在洗水果。她轻手轻脚地出来,带上门,走到景召面前。 他问她:“你为什么会在这?” 他目光里揉了太阳,浓烈炙热,带着生人勿近的攻击性。 商领领还醉在他刚刚那一声里:“你知道我叫商领领啊。”她笑得明媚,“你妈妈都没有喊我的姓,你怎么知道的?” 景召不回答。 她笑着凑上去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叫商领领。” 他往后退了一步,隔着男女正常的社交距离:“殡仪馆里有员工墙。” 商领领开心得太明显了:“然后你就记住我了?” 他把被她带偏的话题拉回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生了一双桃花眼,却不多情,多数时候是冷冷清清的,“你为什么会在这?” 她好喜欢他的卧蚕。 她盯着他看:“我来租房子。” “只是来租房子?” 她眨巴着无辜的一双眼睛,反问回去:“那你以为我来干什么?” 他没有接她的话,转身上楼。 “景召。” 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小小的。 他站在楼梯的半中央,回头看她,目光之间隔着几阶台阶。 “相机不用还你吗?”她问。 他说:“你已经用宝石和我换了,相机现在是你的。” 第9章 009:红娘陆女士(一更) 他说:“你已经用宝石和我换了,相机现在是你的。” 说完,他便上楼了。 商领领仰着头,看地上他的影子。 屋里,陆常安女士和景河东正在厨房里洗水果。 景河东先往外看了看,见客厅没人才私下里问老婆:“你刚刚在饭桌上干嘛呀?” 陆女士翘着新做的美甲,剥着葡萄皮:“没干嘛。” “人家姑娘第一次上门做客,问东问西的不合适。” 美甲剥葡萄不方便,她往盘子里一扔:“我就问了几个家常问题,有什么不合适的。” 景河东关了水龙头,洗干净手,给老婆剥葡萄:“我还不知道你,你看人家姑娘长得好看,就想撮合对吧?” 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你不觉得她和咱们家召宝很合适吗?” “哪里合适了?你连人家姑娘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呀,忘了问了。”不过陆女士不在乎,满脑子都是两个漂亮的人儿三年抱俩的画面,“做什么不重要,他俩样貌多登对啊,生出来的孩子那得多好看。” 景河东把剥好的葡萄味到老婆嘴边:“你就看脸。” 陆女士吃掉葡萄,一把拍开他的手:“我哪看脸了,我要是看脸能看上你?” 一米八七壮得像熊的景河东:“……” 某个二熊智斗砍树光头的动画片里,主角就跟照着他画的似的。 所以说,当年的陆二公主能看上景河东这个穷保镖也算奇事一桩。 “咱们家景召才二十六,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陆女士急得都瞪人了:“我能不急吗?他长那样,却一个姑娘不谈,又三天两头往国外跑,每次回来身上都有伤,哪个摄影师像他那样,身上又是刀伤又是枪伤,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做什么,我能不急吗?我就怕他哪天这么一走就不回来了。” 景召那个性子,有什么事都自己咽,什么也不说。 他跟阵风似的,谁也留不住他,一年到头连陆女士也见不到他几面。 景河东安慰老婆:“你别多想,儿子不是说了嘛,他是去战乱国家拍战地了。” “我能不多想吗?他什么都不跟我说。”陆女士也不是那种急着抱孙子的人,就是没办法了,“我现在就想他早点定下来,好让他老婆管着他,让他哪也去不了。” 景河东继续给老婆喂葡萄。 陆女士把他手推开:“你刚刚是在教育我吗?” 景河东怎么可能教育老婆,他没那个胆:“不是,我就是提醒你。” 被宠坏的女人是不讲道理的:“你就是。” 景河东秒投降:“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 陆常安女士哼了声,不跟他计较,端着葡萄回了客厅。 就商领领一个人在。 “领领,你东西什么时候搬?” 商领领说:“明天下午。” “你一个人搬得了吗?” “我找了搬家公司。” 陆常安坐到商领领旁边:“对了,领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移开目光,突然局促不安。 陆女士看她为难:“是不方便说吗?” 她摇头,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坦白了:“我是遗体整容师,在殡仪馆工作。” 在殡仪馆工作的人,都不会主动说自己是做什么的。 虽然是文明时代,但一些迷信的思想仍然根深蒂固,殡仪行业虽不至于被歧视,但也确实不被人喜欢。 陆女士听完惊呆了。 商领领垂着头,十分失落:“如果您觉得我住过来不合适——” 陆女士立马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我就是没想到领领你这么厉害,你那工作一般人可做不了,能做的都是了不起的人。” 她猛地抬头,眼眸亮晶晶的:“您不觉得晦气吗?” “晦气什么,谁不会死啊。” 商领领遇到过很夸张的房东,直接往她身上扔红豆和盐巴。 她红着眼睛说了句谢谢。 陆女士看着心疼,心想这姑娘干这个工作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周二,景见回了学校。 景召早上就出门了,去了工作室,地址是一个古旧的小巷子。 第10章 010:是你呀,1112车主(二更) 景召早上就出门了,去了工作室,地址是一个古旧的小巷子。 商领领下午请了假,搬家公司的车来回了几趟,才把她的东西搬完。热心市民陆女士帮着她收拾了半个多小时,中午约她一起去吃了牛排。 商领领还有一些日用品没有买,热心市民陆女士说开车载她去百货商场,刚出楼梯,碰到1201的住户张月初。 “陆姐,上哪去啊?” 张月初的丈夫在华城一所小学教书,夫妻两个带着俩孩子租了个三室。 “去商场买点东西。” 陆女士挽着商领领,跟两姐妹似的。 张月初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新面孔:“这姑娘是?” 商领领回了点头礼,笑着说你好。 陆女士介绍说:“今天刚搬来的住户。” 关于商领领的工作,她不打算往外说,虽然她不介意,但不代表其他住户不介意。 张月初对商领领印象很好:“小姑娘长得真俊。”还懂礼貌,笑得也甜。 陆女士乐呵呵,说那是那是。 张月初进电梯了。 陆女士和商领领继续往外边走,迎面过来一人。 是1502的老李。 “老李,你媳妇预产期快到了吧?” 老李四十多,第二胎了:“就这几天。” 热心市民陆女士:“到时要用车你就给我家老景打电话。” “要得要得。” 老李摆摆手,进了八栋。 陆女士这边出八栋了。 1403的住户王秀荷刚送完孩子回来。 陆女士顺嘴问道:“秀荷,文文补习班报了没?” 王秀荷说:“还没呢,补习班有好几个,还没拿定主意。” “你问问淑珍,她小叔子就是办补习班的。”淑珍是陆女士的牌友。 王秀荷掏出手机:“真的啊?你赶紧把她微信推给我。” 陆女士随手发过去,十秒钟不到:“发你了。” 王秀荷开玩笑说下次请她吃章鱼小丸子。 陆女士说起开起开。 园林师老刘正在修剪小区里的绿植。 陆女士路过的时候问了句:“老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刘上周请假,回了老家。 “昨天刚回来了。” “你爸没事吧?” 老刘说:“没大事儿,就是血压有点高。” “那可得注意了,最好吃点药,把血压降降。” “买药了,怕他忘了吃,让我儿子盯着呢。” 陆女士说,还得忌口呢,一来二去,和老刘又闲聊了两句。 商领领全程震惊加懵逼。 别见怪。 以上都是社交牛逼症的日常,这星悦豪庭大半的人陆女士都认得,谁家老婆生二胎、谁家小孩请家长她基本都知道。 “常安女士。”门卫老钟说,“你儿子回来了。” 常安女士大喜,撒开商领领的手,扶着宽檐的编织帽飞奔:“召宝,你照片洗完了?” 常安女士今天了一条蕾丝边的碎花裙子,配了杏色小皮鞋,就很少女。 景召点了点头,说照片洗完了。他背着相机,从大片的太阳光里走到树荫斑驳下,手里拿着一把黑色雨伞。 他有个习惯,出门总会带一把长柄的雨伞,不论天气如何。 商领领跟在陆女士身后,从景召出现开始,她目光里就没有其他。 他的五官很立体,是典型的浓颜系,唇色红得很自然,瞳孔黑亮,皮肤并不白皙,最精致要数眼睛,是很标准的桃花眼,眼尾调得刚刚好,似有醉意,却不朦胧,眼波淡淡的,气质很安静,整个人静态的时候像一副精修的画报。 今天也是陆女士被召宝颜值暴击的一天:“你下午还有其他事吗?” “还有些照片要处理。”景召看了商领领一眼,又收回目光。 他平时待在国内的时间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摄影,帝都和华城都有他的工作室,但只招了两个助手,从拍摄到后期处理,他从不假手于人。 陆女士眼珠一转,有主意了:“急着要?” “不怎么急。” 不急啊…… 陆女士转过身去,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喂。”声调拔高,“打麻将?” “不去,我得去商场。” 过了几秒。 “什么?三缺一?”陆女士装模作样地捂住手机听筒,转过身来,“召宝啊,要不你载领领去买东西?” 不等景召说什么,陆女士回电话那边:“行了行了,别催了。” 陆女士点了两下手机屏幕,挂掉了,笑吟吟对抬起头:“那我就先去打麻将了?”她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召宝再见,领领再见。” 如果不是陆女士手机拿反了,张月初、老李、王秀荷、老刘、老钟差点就信了。 陆女士就这么遛了。 商领领是个体贴的小太阳:“你去忙吧,我自己开车去就行。” 他没往前走,脚步一直停在门口的绿荫下,秋日的金阳从树缝里偷溜出来,在他身边打转。 “开你的小电动?” 商领领表情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转身先走。 她还愣在后面。 他回头:“不是要去买东西吗?”太阳很烈,他撑开伞,放在了地上,自己上前走了,说了句,“跟上。” “哦。” 商领领捡起伞,碎步跑在她后面,雨伞很大,把阳光挡在外面。 他放慢了脚步,她慢慢跟上。 他的车停在地下停车场,是一辆红色的跑车,副驾驶的车门上有一条很长的划痕。 商领领走到后面去看车牌,然后把雨伞往后倒,她脸从伞下钻出来:“是你呀,尾号1112车主。” 1112是景召的车牌尾号,也是他的生日。 第11章 011:看了不会忘记的漂亮 1112是景召的车牌尾号,也是他的生日。 “这个痕迹是我不小心刮的。”商领领用手指碰了碰那道刮痕,“你还记得我吗?我当时给你留了字条。” 景召嗯了声,拉开副驾驶的门之后,才走到主驾驶:“上车。” 他先上去了。 “哦。” 商领领收了伞,跟着上车。 她一边系安全带:“你怎么没联系我啊?” “我回你了。”他把车开出了停车位,“没看到?” 他回了三个字:不用赔。 “看到了。”景召在看后视镜,商领领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可是为什么呀?为什么不用我赔?” 车开出停车场,他一直看路,也没看她,不太走心地回了句,“嫌麻烦。” 商领领手还拽着安全带,用指甲挠了挠。 要他的电话号码可真难。 “现在我们住得近就不麻烦了。”就是给个电话的事。 他念了一串数字。 商领领听完了才反应过来不是电话号码:“什么数字这么长?” “我家陆女士的银行卡号,你非要赔的话,就往里面打钱。” “……” 真难搞啊。 要是十八岁的商领领,他这样不识趣,至少要被关三天笼子。 商领领掏出手机,记下了数字,她问:“打多少?” “随你。” 再加三天。 新到的笼子该镶什么钻呢?商领领脸上一点脾气都没有,耐心又温顺:“创口贴是你放的吗?” “嗯。” “你怎么知道我那天受伤了?” 他开车开得很慢,看着路,神色专注:“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 他说:“路边捡的。” 镶粉色的吧。 显乖。 商领领丧气垂头:“……哦。”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给狗头发了一条信息:给我弄一批粉钻。 狗头回:OK。 商领领轻轻地呼着气,一遍一遍告诫自己:不可以动怒,不可以不耐烦,他喜欢小太阳。 她按下车窗,抬头看天。 太阳居然躲云里了。 “天阴了。”她趴到车窗上,手伸出去,接了一手的风,“好像要下雨了。” 最近的天气总是反复无常,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阵雨。 车速好像又减了减。 “手拿进来,不要伸出去。”他说。 “哦。” 商领领收回手,放在膝盖上。 从星悦豪庭开车到商场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够了,景召开了四十一分钟。 他在商场外面找了个地方停车,在商领领下车之前问她:“要买得东西多不多?” 不多的话,他估计就不下车了。 商领领诚恳地点头:“超级多。” 他拿上伞,也下了车。 这个点不是高峰期,商场里人不多。负一楼有日用品超市,到了超市入口,景召说:“你先进去。” 商领领站着没有动:“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我去存伞。” 他留下商领领,又折回刚刚路过的存放区。 商领领去取了一辆购物车,在超市门口等他。他很快就回来了,同她进了超市。洗漱用品在最前面的货架,一进去就看得到,商领领挑得很仔细。 景召跟在后面,脚步慢慢悠悠。 手机铃声响了。 他看了眼来电:“我接个电话。”然后就往货架里侧走,“什么事?” 他说的是外语。 后面就听不见了。 是不是该装个窃听器了? 商领领认真考虑了几秒,然后继续挑洗手液。 她把产地、配方、日期全看了,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然后要了最贵的。 洗衣液在最下面,她蹲下来,又开始看产地、配方、日期。 最后,她也拿了最贵的。 她起身,一回头,看见景召在后面,推着她已经堆满了的购物车。 “买完了吗?” 她抱着洗衣液,小跑到他身边,把洗衣液放进购物车里,嘴角压着,眼睛在笑。 “还有餐具。”她探头四处看了看,“我第一次来这边,不知道餐具摆放在哪里。” “跟着我。” 他推着车,走在前面,商领领在后面,踩他的影子。 对面有添货的工作人员推车过来,他回了下头,但也没说什么。 商领领挪到边边上去,仔细拂好裙摆,她今天穿了一条很蓬松、很仙的蛋糕裙,裙摆容易被钩到。 等工作人员的推车推远了,他才继续往前走,越过几个货架,停在左边最靠里的过道。 “那里。”他说。 商领领过去挑盘子,景召单手扶着推车,在原地等,手机来了信息,他低头在查看。 “景召。” 他下意识应了一声。 商领领指了两个盘子:“哪一个花纹好看?” 他看了几秒,拧了拧眉:“你自己挑。” 商领领要了个更简约的那套,当然,也更贵。 付账的时候,景召先出去了。餐具有点重,工作人员用箱子打包好,问商领领是否需要配送。 她把卡收好,抬头问等在入口外面的景召:“要配送吗?” 景召收起手机,走了过来,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箱子:“不用,谢谢。” 商领领也道了声谢,提着购物袋跟在景召身边。 她的袋子挺重的。 景召看了眼她的手,没说什么。走到存放区,他腾出一只手,把存伞的钥匙掏出来给她。 “你去取伞,左边往右数,第二个伞架。” “好。” 商领领去取伞了,景召在出口等她。 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了,雨将下未下,就这一会儿,商场前面的广场上多了许多人,卖氢气球的小贩一不小心没抓紧,五颜六色的气球飞上了天,冲着黑压压的乌云叫嚣。 景召刚把东西放进后备箱。 商领领说:“你等我几分钟。” “去哪?” 她指着商场旁边的一条街:“那边街上有卖小酥肉的。” 她放下伞,拿了包走了。 今天不是周末,但因为天气爽快,街上人也不少。 “酥肉怎么卖?” 酥肉店的老板抬头,看见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二十块钱一份。” 她从钱包里掏出来一张纸币:“要一份。” 老板年纪不大,是女士,见她包好看,多看了一眼。 小姑娘很会穿,黑色T恤上印了一只可爱的熊,脖子上戴着编织带的项链,带子很短,边缘是黑色蕾丝,中间坠了一颗红色坠子。 老板有点想问衣服的链接。 酥肉是现做的,要等一小会儿。 商领领站在路边,回眸看广场上。景召正拿着相机,不知道在拍什么,或许漫天乌云,或许是飞舞的氢气球。 忽然,绿色小熊的氢气球挡住了商领领的视线,是一小孩,四五岁,手里攥着氢气球的线,开心地蹦蹦跳跳。 穿黑色皮衣的男人路过,正在打电话,没瞧见小孩,撞了上去。小孩手里的鱿鱼串怼到了他皮衣上,趔趔趄趄没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那串撒了辣椒面的鱿鱼刚刚好砸在了商领领的裙摆上。 氢气球的线松了,绿色小熊飞走了,小孩要哭了。 商领领把小孩抱起来,轻轻掸掉他衣服上沾到的脏东西:“摔疼了没?” 这孩子并不爱闹,忍着眼泪,不舍地看已经飞走了的氢气球。 “小宝!” 年轻妈妈过来了,查看完小孩,向商领领道谢:“谢谢啊。” 她说:“不用谢。” 这时,男人爆粗:“妈的,全是油。” 小孩的妈妈一看对方的皮衣,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她从包里拿了湿巾,“我给您擦擦。” 男人把湿巾抢过去自己擦,脸色十分不友善:“小孩看不住就别带出来。” 年轻的妈妈再三道歉。 男人看了看衣服上的油,恨不得用眼神剜了那小孩。 小孩躲在妈妈后面不敢出声,要哭得紧。 男人走的时候,特地看了商领领一眼,眼神轻浮。 “先生。” 商领领把他叫住。 他回头,刚刚还凶神恶煞的人,这会儿饶有兴致:“叫我?” “嗯。”她问,声音甜甜的,“你知道华东路怎么走吗?” “知道,就在前面。”男人朝华东路的方向歪了下头,“我带你过去?” 她跟上去:“谢谢。” 等景召拍完照,就没看到商领领,他看了下手表,已经十多分钟了。 轰隆一声,天说变就变。 他的伞还在车上,要下雨了,对面街上的人群散得很快。 他放下相机,拿上伞,走到对面的酥肉铺子:“你好,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穿黑色裙子的女孩子?” 因为他皮相生得好,老板多看了两眼:“什么样的?” 景召想了一下,描述道:“皮肤很白,头发这么长。” “女孩子不都这样?” 女孩子是不是都这样景召不知道,他只知道:“她很漂亮。”他说,“看过不会忘记的漂亮。” 老板噗嗤一声,指了路:“你女朋友往那边去了。” “谢谢。” 景召拿着伞,往华东路去了。 第12章 012:魔女教大哥做人 华东路很长,沿路栽了两排槐树,这时节槐花已经落了,有果子坠在青葱的树叶里,风一吹,沉甸甸地慢摇。 路两边都是店面,快要下雨,没什么路人。 男人的皮衣已经脱下了,挂在手臂上,他有意无意地露出腕上的手表露。 “这里就是华东路了。” 商领领再往前走了一小段,然后停下脚,目光望向一处门口:“这里面应该没人,要不要进去聊聊?” 是一家医院的食堂侧门。 这个点,整栋食堂都没什么人。 “好啊。”男人迫不及待,先推门进去了。 三层的食堂,商领领停在了二楼的台阶上。 男人站在楼梯的半中央,身体低了几个台阶,他仰着头看商领领:“聊什么?” 她把装酥肉的袋子绑好,放进包里:“聊聊做人。” “啊?” 男人没明白。 她顺道从包包的夹层抽出来一根烟,用细长的手指夹着,包里没找到打火机,应该是忘带了。 她从来不在熟人面前抽烟,因为要做商仙女。 食指和中指轻轻夹着烟,她抬起眼皮,眸子里没了仙气,就只剩勾魂摄魄的妖气:“有火吗?” 男人心肝儿都痒了:“有。” 她咬着咽,身体微微往前倾斜。 男人立马会意,摸出打火机,给她点上。 她轻轻吸了一口,红唇微张,吐出薄薄的烟雾。 男人快等不及了:“不是要聊做人吗?” 他往上迈了一个台阶,一双眼睛生得十分大,尽显急色:“我觉得做人嘛,要及时行乐。” 商领领不赞同的样子,表情一本正经:“做人要懂礼貌。” 她吐出一口烟,男人在缭绕里,看她眼波浮动。怎么会有人这样纯灵,却又这么勾人。 男人被她迷住了眼,手脚都定在了那里,动都忘了动。 她还在聊做人,抱着手,漫不经心地抖落烟灰:“我觉得可以不当个好人,不过,” 男人像失了魂,痴痴地接话:“不过什么?” 她柔声地抱怨着:“怎么可以凶小孩子?” 漂亮的女孩子一皱眉,好像天都要暗了,一瞬间所有的光被吞灭,音色骤然冰冷:“他们那么可爱。” 话落,商领领把烟头按在男人脑门上,用力一推。 男人痛叫,身体失重,抱着头滚了下去。 香烟上的火星子掉落在地上,慢慢熄灭。男人摔到了二楼转角,垮着半边脱臼的肩膀,叫唤个不停。 商领领慢条斯理地走下去。 她抬起手指,按在唇上:“嘘。”她小声提醒,“医院就在旁边,不可以喧哗。” 男人痛得龇牙咧嘴:“你个贱——” 他完好的那只手刚抬起来,就被捏住了手腕,两相一对比,人女孩子的手白白嫩嫩的,小小一只,柔软得像柳条。 她就轻轻一捏。 “痛!”男人痛到五官扭曲,“痛、痛……” 她轻声细语,一点儿也不凶:“那现在可以安静了吗?” 男人抿住嘴,猛点头。 “医药费的话,”她想想,“你就去帝都深明医院,找方家的二公子,他会结给你。” 男人痛得眼泪都飙出来了。 “要报仇的话也找他。” “不、不……不报仇。” 她很好说话的样子:“随你。”她蹲着,小小一团,手托着下巴,想了一下,“另外,氢气球得赔。” T恤上印的小熊可可爱爱,裙子的蕾丝边拂过地面。 小姑娘生了一张好无害的人皮,用着最乖巧温顺的语气,唯独眼里装着百鬼、装着七月半的月亮,一双柔若无骨的手会索人性命。 男人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要是小朋友不原谅你……”商领领用断掉的香烟戳他的脸,拧眉思考,“那我要拿你怎么办呢?” 她用力一扭。 “啊啊啊啊啊啊啊——” 打扫卫生的阿姨在一楼,听到声音,上楼来查看。 “谁在那里?” 楼梯口的门这时被推开,商领领一瘸一拐地出来:“您好。”她礼貌地询问,“可以借用这里厕所吗?” 阿姨看了看她的脚:“崴脚了?” “嗯。” 阿姨想到刚刚的叫声,于心不忍:“沿着这条路往里走就是厕所,刚拖完地,地上很滑,要小心点。” “谢谢阿姨。” 她一拐一拐地进了厕所,然后关上门,拧开水龙头。 水流哗哗地响,她漱了口,又往身上喷了点香水,直到闻不到一点烟味。 *****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景召只看过一遍商领领的号码,或许是记错了,他又打给陆女士。 陆女士接电话的时候正在打麻将:“召宝。” 对家说:“三万。” 景召说:“妈,你把商领领的号码发给我。” 陆女士突然拔高声调:“碰!” 她碰了对家的三万。 这下听牌了! 第13章 013:美人心计 这下听牌了! 陆女士搓搓手指,等着摸牌,很快到她了,一摸,不对,不是她要的,她打出去,这才问电话里:“你刚刚说什么?” “商领领的号码,发给我。” 他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些。 “等我一下。”陆女士打开通讯录,商字的拼音在很下面,她一边滑动一边找。 这时,下家出了张牌。 陆女士一个余光过去:“你怎么不报牌,你刚刚出什么了?” 下家是淑珍:“六条啊。” 陆女士迅速地单手推牌:“六条我糊了!”她把六条捡起来,插在五条和七条中间,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清一色!” 陆女士今天的手气好到爆,上牌桌不到一个小时,这已经是第三把清一色了,一把自摸,两把淑珍点炮。 淑珍烦躁地直嘟囔今天没看黄历。 “妈。”景召在催促,“待会儿再打,先发我号码。” “哦,好。”陆女士找到号码,发过去,“你怎么连领领号码都没有,你们不是一起——” 电话挂了。 居然挂了! 陆女士震惊:“我家召宝居然挂我电话了!” 淑珍问是不是出了啥事。 平时陆女士可是把召宝夸上了天,说他耐心好、有风度,懂礼貌还特孝顺,是上天送给她的大宝贝。 大宝贝居然挂了陆女士的电话。 但陆女士一点都不生气,她还好高兴:“哇,有了媳妇忘了娘诶,太棒了!” 注意注意,这句话的重点不在忘了娘,在有了媳妇。 淑珍和其他两位牌友:“……”就不是很懂陆女士的兴奋点。 不过牌友们也能理解陆女士的急切,毕竟召宝大宝贝从十九岁到现在,身边除了景倩倩,就没个母的,陆女士会着急也在常理之中,没有哪个母亲不担心儿子婚姻状况,尤其是性取向。 至于十九岁之前,大家伙就不清楚了,陆女士家的大宝贝是十九岁时才来的星悦豪庭。 ***** 景召核对了一下陆女士给的号码,他没有记错,之前拨的号码没有问题,他又重拨了一次。 这次通了。 “喂,你好。” 雨突然砸下来,滴滴答答,下得来势汹汹。 景召撑开伞,走在没有行人的街道上:“是我。” 雨滴很吵,他还是听得很清楚,电话里商领领雀跃的声音:“你知道我的号码呀?”甚至有一点点小得意。 景召没有接她的问题,声音让突如其来的秋雨染上了凉意:“刚刚怎么不接电话?” 老街的路面不平,雨水很快积了一滩,白色的板鞋踩过水洼,步子略微着急,积水脏了鞋面。 他撑着黑色雨伞,穿梭于街道,雨滴顺着伞骨滑落,砸向地面,溅起稀碎零散的水珠,把衣摆印出了深深浅浅的纹路。 “忘了调铃声,没有听到。”她像做错了事的小朋友,乖乖地道歉,“对不起,让你费心了。” 景召把伞举高,穿过沿街的槐树,视线寻着路一一望过去:“你人在哪儿?” “在华东路,一家咖啡店的门口。”她说,“那家店门口有一个超级大的蛋糕模型。” 景召知道那家店,拐进岔路口,脚步放快了一些:“有没有淋到雨?” “没有。” “等着。” 他挂了电话。 商领领看着手机屏幕,已接来电显示:景美人。 景召的资料她找人查过,她缺的不是号码,是一个能光明正大拨那个号码的契机。 她往屋檐后站了站,安静地等。 雨打屋檐,连成串,滴落下来,似大珠小珠,砸碎了地面水洼里城市的倒影。 在风停的时候,她的景美人来了。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他撑着伞,高高的个子,大大的伞,把雨雾扯开一个洞,用影子填满。 “景召。”商领领冲他挥手,笑容明朗,“我在这儿!” 他目光看过来。 她立刻往雨帘外面冲。 “待那别动。” “哦。” 她又乖乖退回去,巴巴望着,等他过来接。 雨太大了,就算只遮一人,也会湿掉衣角。 景召走到屋檐下面,掸掉上衣衣摆上的雨水,他收了伞:“你跑这儿来做什么?” 商领领拎了拎手里的袋子:“买甜品。” “你应该先跟我打声招呼。”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不同,和往常一样,声线低沉,平淡和缓。 但商领领觉得他生气了。 她就也没了底气,很小声地申辩:“你没有给过我号码。” 他没接话,在看外头的雨势。 商领领稍微往他那边挪了一步:“你衣服湿了。” 隔得近了,伞上的雨水溅到了她鞋上。 景召往墙边靠,换另一只手拿伞:“雨太大,等停了再回去。” 雨很大,天乌压压的,水汽朦胧。 她发现,雨天好衬他,缭绕缠绵的朦胧和他浓烈深邃的轮廓成了很鲜明的对比,像黑白的水墨画里开了一朵最艳丽的冬梅,傲骨铮铮地添色。 和十九岁的他不同,十九的他更像烈日,像穿堂的风,不羁且自由。 他很高,商领领有一米六八,还要仰起头看他:“景召,你冷不冷啊?” 他摇了摇头。 “手酸不酸?” 他没回应,看着前面水洼在出神。 商领领又问:“要不要我帮你拿伞?” 他转过头来,瞳孔里蒙着一层水雾,倒影不明:“顾好你自己。” 言外之意:少管别人。 他真的好不乖啊。 商领领低头苦恼, 她爱漂亮,出门只管风度,不看温度,衣服穿得很单薄,T恤是短袖,外套在车上,仙女裙更不御寒,风嗖嗖地灌进蓬松的纱布里,她抱着手,哆嗦了一下。 “去店里面等。” 景召先进去了。 商领领抿嘴笑了笑,跟上去。 店里有几桌躲雨的客人,音响在放一首钢琴曲,甜品和咖啡的香气丝丝缠绕。 景召把雨伞放在了门口的伞架上,他走去收银台点单。 “两杯热巧克力。” 收银台那边有两个女孩子,都很年轻,一个在假装忙碌,时不时抬头瞄一眼,另一个有条不紊在给客人下单。 对了,有条不紊那个生得有**分姿色,算得上是美人。 “一共六十八。”美人问,“先生,是微信支付还是?” 景召把银行卡放在台面上:“刷卡。” 美人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跟在景召身后的商领领,然后淡定地刷了卡。 支付结束后,美人取出卡和流水单:“您的卡。”她连同取餐器一起递上。 他接过:“谢谢。”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假装忙碌的那个收银员终于不忙碌了,兴奋地直扯美人同事的袖子:“看见了吗看见了吗?” 美人十分高傲,绝不露出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我又没瞎。” “绝了。” 的确绝了,脸、喉结、还有腿。 不到五分钟,取餐器亮了。 景召来收银台,额前的头发还泛着潮。 美人把两杯热巧克力放在托盘里,推过去。 他礼貌地道了声谢。 美人往托盘里放上一条毛巾:“不客气。” 有白色纸巾从毛巾里露出一个角来。 部分女人会长一根贱骨头,对方越是风度翩翩,就越想勾他下神坛,染他一身风尘。 第14章 014:四舍五入算约会 咖啡店的门上挂了一只招财猫的风铃,门一推开,招财猫撞着金元宝叮叮当当。 一位年轻的妈妈带着小孩进来了。大人淋了雨,浑身湿漉漉,好不狼狈,小孩裹着大人的外套,里面衣服是干的,只湿了裤脚。 “小宝冷不冷?” 小孩子不挨冻,直打哆嗦:“好冷。” 小孩的妈妈给他脱下湿衣服,再用纸巾擦擦水。 一条毛巾递过来。 小孩的妈妈抬头,先看见一只骨骼分明的手,骨节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是不羸弱却很漂亮的手。 手的主人说:“没有用过,是干净的。” 小孩的妈妈连忙接过:“谢谢。” “不用谢。” 景召回到座位上,把放着热巧克力的托盘放在了商领领面前。她拿下来一杯,把托盘推到他那边。饮料是烫的,她捂了一会儿就暖了手。 刚才买的甜品还没动,她拿出来,拆了两个勺子,搁在托盘的边缘。 她先尝了尝,甜度刚刚好。 她把没动过的那个勺子往景召那边推了推:“你要不要尝尝?” 他说:“不用。” 他面前的热巧克力没有动过,钢琴曲弹了高潮,节奏变得喧嚣,他始终安静地坐着,在看玻璃窗外的雨。 商领领在看他,目光肆无忌惮。 甜品好像更甜了一些。 隔壁桌上,年轻的妈妈正在用毛巾给小朋友擦脸,毛巾里夹的卫生纸掉了出来,飘落到地上,纸上有一串数字,十一位,是电话号码。 小朋友的妈妈没注意。 小朋友把纸捡了起来,扔进垃圾桶里。 接着,商领领看了一眼垃圾桶,就一眼,然后她继续看她的美人。 侧脸真好看。 适合偷亲。 她盘算着光天化日下偷亲的可行性。 窗外的雨势稍微小了一些,路面的水洼潭里大波浪变成了小波浪,人行道上有个穿梭的人影,正追着一个绿色小熊的氢气球跑。 那人用皮衣绑着右手,湿成了落汤鸡。 “妈妈你快看!”小朋友坐在咖啡店的窗边,指着外面,“是那个蜀黍!” 是那个被他的鱿鱼弄脏了皮衣的蜀黍。 小朋友歪着头,很不解:“他好奇怪,为什么要追着氢气球跑?” 小朋友的妈妈摇了摇头,说她也不知道。 男人终于追到了氢气球,四下看了看,然后跑进咖啡店。 他用腋窝夹着氢气球,走到小朋友面前,脑门上还顶着一个烟头烫出来的“红圈圈”。 小朋友先前被他凶过,十分害怕,赶紧往妈妈后面躲。 男人扯着氢气球的线,往小朋友面前一怼:“赔给你。” 母子二人都往后躲。 大人说:“不用了。” 小孩也猛摇头。 男人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不耐烦,语气凶巴巴:“让你拿你就——”突然,他视线的余光看到一个影子,到嘴的话立马刹住,语气顿时温柔,“拿着吧。” 小朋友看了看妈妈,然后怯怯地伸了手,抓住了氢气球的线。 男人转了性似的,居然好声好气起来:“刚刚是我不对,对不住了。” 小朋友的妈妈:“……” “你要不要原谅我?” 小朋友:“……” 男人吊着一只胳膊,脱臼了还没接上,另一只也是刚接上,还抖着,嘴皮都痛白了,脑门冒着汗,眼神不停地往一处偷瞟,表情怂唧唧:“原不原谅?” 小朋友的妈妈:“……” 小朋友:“……” 母子二人是同款震惊。 男人牙齿磨得咯咯响:“原谅我吧,算老子……算我求你。” 小朋友从妈妈身后探出脑袋来:“哦。” 男人长吁一口气:“你已经原谅我了。”后面一句也不知道怕谁听不见,超级大声,“别再来找我了!” 说完他拔腿就跑,跟后面有鬼在追他似的。 “妈妈,这个蜀黍好奇怪。” 小朋友的妈妈猜想,这人大概被大雨泡坏了脑子。 窗外雨停了。 景召把目光收回:“吃完了吗?” 商领领用帕子擦擦嘴:“吃完了。” 他起身,把纸巾和用过的勺子都收拾进垃圾桶里:“走吧。” “好。” 景召去拿伞,商领领跟在他后头,她回了一下头,目光撞上了收银台的那个美人。 风铃上的招财猫又碰了碰金元宝,叮叮当当。 商领领从咖啡店出来,走了一段,停下来:“我钱包落座位上了,你在这等我一下。” 她把景召留在了一棵槐树下,又跑进咖啡店。 他们刚刚坐过的桌子已经被收拾干净了,钱包在座位上。 商领领拾起钱包,走到收银台:“小姐姐。” 收银台的美人抬眸。 “152****5921。”商领领好脾气的,“这是你的号码吗?” 勾搭未果反被抓包了的美人并不窘迫:“抱歉,刚刚不小心放错了东西。” 商领领友好地笑了笑:“没关系,我男朋友不介意,不过,”她语气很诚心,没有一点点针对的意思,“我觉得你号码的数字不太吉利,你觉得呢?” 美人不觉得,并给了一个不友善的眼神。 商领领懒得同她浪费口舌,她拨了一个电话,报出那串号码,云淡风轻的语气像在聊家常:“把这个号注销掉。” 狗头在那边挠沙发:“小祖宗,你当我无所不能啊?” 小祖宗体贴地问:“半个小时够吗?” 狗头捶胸:“……够。” 小祖宗:“谢谢。” 狗头:我谢谢你!谢你全家! 收银台的美人全程目瞪口呆。 商领领挂了电话,提醒美人:“半小时后记得打电话确认一下。”她微微一笑,“不用谢。” 美人的脸绿了。 商领领从咖啡店出来,心情愉快,她走到槐树下。 “走吧。” 景召把目光从地上的落叶移到她脸上,停留了几秒,也没说什么。 他是个很能藏事的人,一双桃花眼最会瞒心事,微微一敛,就给你看个朦朦胧胧、看个似是而非,然后看着看着就被他迷了眼,醉在里面,忘了追根究底。 他走在前面,步子不大,慢悠悠的。 商领领跟在后面。 阵雨来之前,小贩被风吹走一捆氢气球,现在风停了雨歇了,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挂得到处都是。 槐树上有一颗,粉色的,印了只猫,商领领觉得那猫很像景倩倩,姿态十分的高傲贵气。 她踮起脚,伸手去够,原地蹦了几下,也没碰到氢气球的线。 “景召。” 景召回头。 她指着树上:“帮我拿一下。” 槐树的叶子落了一片一片,安安静静给人行道铺了一层黄黄绿绿的地毯。 景召先是看了看树上,然后折了回来,到她身边,他不需要踮脚,抬起手就够到了氢气球的线。 扯下来后,他递给她。 她笑盈盈地道谢:“谢谢。” “有零钱吗?” 他继续往前走。 商领领翻了翻钱包:“没有。” 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张二十的,下巴抬了抬,指向前面街头:“去付钱。” 丢了一捆氢气球的小贩就在前面街头。 第15章 015:他是景老师 丢了一捆氢气球的小贩就在前面街头。 商领领带着氢气球过去:“大爷,”她把手里的纸币递过去,“我来付钱。” 大爷一看氢气球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丢了那么多气球,捡到后过来付钱的只有这么一个。 大爷收了钱:“谢谢你啊。” 小姑娘很讲礼貌,又爱笑:“不用谢。” “小姑娘你真心善。” 真是个讨喜的小太阳。 大爷还找了五块零钱。 商领领把五个硬币装进包里,跑起来叮叮当当地响。景召在路边等她,她兴冲冲地回来说:“大爷夸我心善。” 他不发表任何看法。 她拽着氢气球的线,忽高忽低地扯着玩,像在遛一只和景倩倩很像的猫。 “大爷夸的是你。”商领领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景召没接话,嗯了声,算是回应。 “钱怎么还你?” “不用还。” 上次刮车也是这样,到底是他太大方,还是太拒人千里。商领领其实没有多少耐心,但她所有的耐心都给了景召。 她找了个听上去还不错的借口:“不行,我们善良的仙女从不占人便宜。” 他嘴角牵动,好像笑了。 他这个人不常笑,至少商领领见得不多。 “景召。” “嗯。”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把好友申请发过去:“我加你微信了,你同意一下,我把氢气球的钱转给你。” 他又说了一次:“不用还。” 商领领伸出手,本来想拉拉他的衣服,还是算了:“景召。” 她不等他答应。 “景召。” “景召。” 她没有刻意撒娇,只是生了一副好嗓子,语气轻一点,慢一点,听在耳里就像一包奶油炸开了花,又软又甜。 “景——” 景召脚步突然停下,商领领一头撞上去,手上一松,氢气球飞了。 “我的气球飞了。” 她摸了摸并没有撞疼的脑门,因为离得近,她能闻到景召身上很淡的柚子香。 是陆女士找人从国外代购的沐浴露,热心的陆女士还把沐浴露推荐给了商领领。 她笑着,抱怨:“都赖你,弄得我气球飞了。” 这会儿没有雨,线一松,氢气球撒开了腿地飞。 景召抬头看了看,已经飞远了:“嗯,赖我。”他的声音只要稍微轻柔一点点,听起来就像要把星星月亮都摘给你,那么会蛊惑人,“所以钱不用转了,算我赔你的。” 星星月亮都碎了,全是玻璃渣。 商领领:“……” 不让她转钱还怎么加微信! 商小太阳把压箱底的耐心都拿出来了:“不用赔。”必须转钱。 他手揣在外套的兜里,走在前面,风都没他散漫慵懒:“我们善良的人从不占人便宜。” 自称善良的、从不占人便宜的商仙女:“……” 搞景召的难度,胜过拼凑一具尸骨全部碎掉的遗体。 回去的路上,商领领闷闷不乐,一句话都没和景召说。他也安静,放了一首大提琴的曲子,四十多分钟里,就让它单曲循环。 车没有开进星悦豪庭的车库,景召把车停在了小区门口。 “你先上去。” 商领领慢吞吞地解安全带:“你还要出去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你买的东西先留车上,等我回来再帮你搬上去。” 搬不动东西这个理由也用不了了。 商领领丧气:“哦。” 她下了车,景召把车开走了。 这个点,小学放学,景河东就在小区后面的小学门口卖章鱼小丸子。 景召把车停在了对面的路上。 景河东边翻滚着小丸子:“你怎么过来了?不忙啊?” “还好。” 景召从三轮车下面拿了双一次性筷子,用牙齿撕掉外面的包装袋,夹了个章鱼小丸子,吃相好得过分:“生意怎么样?” “忙不过来。”小丸子熟了,景河东赶紧装盒,“你来的正好,帮我送个外卖。” “送哪里?” 景河东打包好,用袋子装着,又放了两双筷子进去:“华城大学。” 旁边就有垃圾桶,景召随手一抛,精准地把筷子的包装袋扔了进去:“号码发我。” 景河东的摊子很小,主要做路边生意,没有加入外卖平台,不过一些熟客要了微信,有时候会线上点单。 华城大学离星悦豪庭只有一公里,开车过去几分钟,学校里没有门禁,外来人员也可以进去。 景召来送过几次外卖,认得路,十七栋在最里面。 他拨通客人的电话:“你好,请问是沙女士吗?” 对方一愣:“啊?” 景召报了全名:“沙雕甜文电竞女主狗妹酱。” 名字有点长。 但不适合称呼对方为沙雕女士,也不适合称呼为狗女士。 狗妹酱女士:“是我是我。” “外卖到了,在十七栋楼下,麻烦你过来拿一下。” “哦。”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 一个穿着恐龙套装家居服的女孩子从十七栋出来,东张西望了一番,走到景召面前,不太确定:“章鱼小丸子?” 景召颔首。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爱又好玩:“我是沙雕女士的室友,郝攸乾女士。” 景召把袋子给了她。 郝攸乾女士:“谢谢啊。” “不客气。” 景召原路返回。 郝攸乾女士目送“章鱼小丸子”离开,等看不见人了,她赶紧打给室友:“狗妹酱,我跟你讲,给你送外卖的是个大帅哥。” 狗妹酱见过景河东,说他分明长得像熊。 郝攸乾女士也是景河东的熟客:“不不不,不是章鱼老丸子。” 章鱼老丸子是景河东的外号。 郝攸乾女士猜测:“应该是章鱼老丸子的儿子章鱼小丸子。” 章鱼小丸子景见给狗妹酱送过外卖,狗妹酱说声音不像。 郝攸乾女士捋明白关系了:“估计章鱼老丸子生了两个小丸子,你见过的那个是二丸子,这个是大丸子。” 从此,景见的外号:章鱼二丸子。 景召:章鱼大丸子。 加上章鱼老丸子,总称:丸子家族。 郝攸乾女士边走边激动:“我跟你讲,大丸子好帅!” 狗妹酱说二丸子也不错。 怎么老丸子就…… 那肯定是丸子夫人长得好,才生了两颗漂亮的丸子。 再说大丸子先生,他的车停在了校门口,他刚出校门,迎面过来两个女学生,其中一个看了他好几次。 “景老师?” 女学生是摄影系的,看到景召眼睛都亮了:“真的是你啊,景老师。” “我是你的粉丝,我关注你好久了。” “我特别喜欢你的作品。” 女学生很激动。 景召抱歉地摇了摇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他没有逗留,上了车,驱车离开。 女学生赶紧点开手机相册,仔仔细细地比对偶像的照片:“没认错啊。” 她知道了,景老师不喜欢把工作带进生活里。 室友问了句:“景老师是谁?” “我本命。” “你关注的那个摄影师?” 女学生后知后觉地发出土拨鼠叫:“啊啊啊啊啊啊!”她兴奋地直掐室友,“是他是他,化成灰我都认得!” 说起这位同学的本命—— 摄影圈、时尚圈、娱乐圈里都称他一声景老师,他成名于五年前,凭借一幅战争题材的作品一举拿下了多个国际摄影大奖,回国后,和陈野渡导演合作拍摄了一部精神病题材的纪录片,又再一次轰动国内。之后所有摄影圈的大奖他拿了个遍,他不常拍人像,和娱乐圈合作并不多,但几个顶奢品牌都请过他,圈里的男顶流也都找他拍过杂志封面。 至于女艺人,他只拍过一个人。 他很低调,不爱露面,只在其他人的合照里出现过,可就是那么几张照片,让他更加声名大噪,因为他丝毫不逊色于艺人的样貌,也因为他即便不是照片里的c位,但发照片的名人们,各个“老实本分”地在社交平台上尊称他一声景老师。 总之,是很传奇又很神秘的一个人。 第16章 016:魔女爱上了人间天使 下午下过雨,天空很潮湿,没有云,天很蓝。还没到六点,太阳的尾巴就开始往地平线里钻。 景河东还要回家给老婆做饭,早早收了摊。他给景召打了通电话:“外卖送到了吗?” “嗯,现在回去。” 景河东推着他的电动小三轮:“不用过来我这里,我已经收摊了,你直接回家。” 景召应了声,等景河东先挂电话。 天开始黑了,路上行人脚步变得匆忙,景召靠边停了车,下车来,走到对面路边。 路边有位阿婆在卖红薯,她用报纸垫着,坐在地面上,箩筐里很满,红薯没怎么卖掉。 大城市的人好像不太爱吃。 “阿婆,”秋风有些萧瑟,景召的声音很温柔,“我来买红薯。” 阿婆眼神不太好,看了好几眼才认出他:“是你啊。” 这个年轻人经常过来买红薯。 阿婆与他闲谈:“你有一阵子没来了,最近工作很忙吧?” 景召回话说:“上周去了外地。” 暮色沉沉,风抚不平老人眼角的皱纹。 阿婆用手撑着地面,动作不太利索地起身:“你要多少?” “这些都要了。” 阿婆每天都会挑两箩筐红薯出来卖,运气好的时候,能卖出去一大半,她开价很低,两箩筐也不过几十块钱。 塑料袋都装在塑料袋里,都是用旧的。 阿婆挑出来两个最大的:“怎么每次都买这么多?” 景召站在路边,弓着腰与老人说话:“家里人爱吃。” 阿婆搓掉红薯上的泥土,一个一个撞进袋子里:“这些都是新挖的,你放几天会更甜。” 他应:“嗯。” 一边装着,阿婆一边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说得更通俗易懂一点:“给人拍照的,有时候也拍拍山,拍拍水。” “拍照啊。”阿婆笑了笑,牙齿已经掉了许多颗,“现在的人都爱拍照,不像我们那辈的人,老家在乡下,大家都穷,一辈子啊,就拍一次照。” 阿婆装好红薯,把袋子的提手挂在秤杆上,是那种老式的秤杆,要提起来才能用秤砣称量。 一箩筐红薯有十多斤,阿婆提起来有些吃力。 景召蹲下去:“我来提,您看着称。” 阿婆笑着把称给了他,说教他认称。 阿婆的普通话不太标准,景召其实没怎么听懂。 又说回拍照的事了,阿婆感慨:“我这把年纪,也该拍次照了。” 这把年纪,该拍遗照了。 很多地方的老人都是这样,一辈子就拍一次照,就在他们觉得自己将要和亲人告别的时候拍。 如果是办身份证的时候拍过了,那就有可能不会再拍了,或者来不及再拍,等到离开人世的时候,从身份证上抠出生前的模样。 如果跟他们讲有种职业叫摄影师,他们也理解不了。 两个大袋子装不下,剩下的几个阿婆用小袋子装着,那一小袋没有过称,一起给了景召。 他把袋子放在地上:“多少钱?” 三十三块五毛。 阿婆说:“三十块钱。” 景召只有一百块的纸币。 阿婆的钱都用塑料袋装着,一个袋子套一个袋子,套了好几层,袋子掀开,钱用布包着,没多少零钱,不够找零。 路边有还在营业的便利店,走几步还有菜市场。 “我去换零钱。”阿婆不放心把箩筐留下,打算一起带过去。 景召说:“下次再找吧。” 黄昏下的倒影,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凄凉。 风不挑人,谁都吹,把老人的脸吹红、把背吹弯、把眼睛吹得沧桑。 阿婆问他:“你在哪里拍照,有没有店面?” “有店面。”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在沙塘北,红柳巷。” 阿婆把钱塞进了装满红薯的袋子里:“那这钱你别给了,下次我上你店里拍照。” 她快八十了,该拍遗照了,那天她一定要穿新做的衣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 景召答应:“好,我帮你拍。” 风好大,阿婆抹了一下眼角,佝着背去收拾摊子,没多少东西,两个箩筐,一条扁担,几张报纸,一袋旧的塑料袋。 景召在帮忙的时候,把纸币压在了箩筐的底下。 “忘了问了。”阿婆挑起扁担,“你拍照贵不贵啊?” 背靠夕阳的青年笑了笑,眼里滚烫,装着一栋栋人间烟火和烟火里的星河。 “不贵,这些红薯够了。” 他拍照没有收费标准,有时要天价,有时只要两袋红薯。 “多亏了你,今天可以早点收摊了。” 阿婆挥挥手,挑着空箩筐走进暮色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色的匆匆路人加快了脚步,腿脚不便的老人步履蹒跚。 远处,霓虹忽然亮了,该回家了。 景召走到车上,拿出相机,拍了一幕即将西下的夕阳,一幕已经垂暮的老人。 ***** 墙上挂着HellKitty的挂钟,时针走到数字六的地方。 正在玩换装游戏的陆常安女士听见开门声,立马抛下平板,跑去了玄关。 是她家大宝贝回来了。 “召宝你回来了。” 景召提着两袋东西进门。 “怎么提这么多东西?”陆女士拨开袋子看看,“这什么呀?” “红薯。” 大宝贝进屋了,陆女士趿着碎花拖鞋,小步跟着:“你又买红薯了?” 她家召宝上周也买了好几次。 他说:“挺甜的。” 陆女士很惊讶:“你喜欢吃?” “嗯。” 景召把红薯提去了厨房,打开柜子,上次买的还没吃完。 景河东在做饭,厨房里烟火味很浓。 景召把红薯放进橱柜里:“如果吃不完的话,可以拿去分给租客们。” 陆女士:“哦。” 他洗了手,从厨房出来:“我先上楼了。” “马上就要吃晚饭了。” “我去送个东西就下来。” 他又出去了。 陆女士跑到厨房,辣椒有点呛人,她捏着鼻子:“老公,咱们召宝怎么会喜欢红薯?” 景河东在做辣椒炒肉,他锅颠得很溜:“红薯怎么了?” “你傻啊,召宝没了嗅觉之后,就不怎么尝得出好赖了,都没听他说过喜欢吃什么。” 景召十九岁的时候受过伤,那之后他就闻不到味道了。虽然嗅觉和味觉是分开的,但人的味蕾只能分辨酸甜苦辣咸,一但嗅觉丧失,会影响味觉的分辨,根本尝不出精细的味道。 即便是坏了食物,景召也尝不出来。 景河东仔细想了想:“我摆摊的那条街上,有个阿婆在那卖红薯,一下午也没卖出去几个,估计是召宝心软,就都买了。” 陆常安女士左手握右手,作祷告状,一副母爱泛滥成河的表情:“哇,咱们大宝贝是什么人间天使啊!” 人间天使去了十九楼。 他搬着箱子,腾不出手,没办法敲门。 “商领领。” 第17章 017:四舍五入就是牵手了 “商领领。” 她人在厨房:“进来,门没锁。” 门没锁,一推就开了。 景召只到了玄关,没往里走。 “东西放门口了。” 他正打算下楼,商领领从厨房跑出来,身上还系着围裙:“你喝水吗?我做了柠檬水。” 围裙是粉色的,很少女。 景召说:“不喝了。” 他挨着门,一只脚已经踏出了门槛,看了眼脚下的箱子,又把箱子搬了起来:“放哪?” “厨房。” 商领领先跑去开门。 景召把装满餐具的箱子放在了厨房的空地上。 起身的时候,他问:“门怎么不锁?” “等你啊。” 她很会说软话,就戳着人耳朵说。 他没看她,看着她身后的冰箱:“我会敲门,下次把门锁好。” 冰箱是银灰色的,表面擦得很干净,她的影子映在上面,裙摆下的脚踝很细很细。 火没关,厨房里的温度渐渐升高。 忽然,砰了一声。 是锅里的油炸开了,商领领没多想,伸手去开锅盖。 景召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她动作停下,视线才刚移到他的手上,他就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前后不过几秒。 “锅里是什么?” 商领领有点没回过神来:“红烧肉。” 因为要做饭,她把头发盘了起来,她额头生得饱满,很适合丸子头,围裙戴着,倒也确实有那么几分宜室宜家的贤惠。 景召把火关掉,等油不溅了,才拿开锅盖,往锅里看了一眼。 她的厨艺真是…… 他不评价:“走了。” 他走人,懒得管。 商领领也看了看锅里:怎么有的蕉了,有的还是生的? 嗯,是火的问题。 “过来锁门。” “哦。” 商领领跑着跟上。 他下楼梯之前,脚步顿了一下:“我家陆女士买了很多红薯,让你下去拿。” 商领领扒着门,脑袋探出来:“你等我,我换一下鞋。” 景召没等,先下楼了。 两分钟后,商领领带着一盘水果去了陆常安女士那里,热情的陆女士留了她吃饭。 景河东做的红烧肉,才叫红烧肉。 晚饭后,陆女士说想给商领领的父母打个电话,报备报备,好让她父母放宽心,毕竟女儿在外独居。 商领领给她父亲存的来电备注是名字:商进财。 她拨过去:“喂。” 商进财:“啊。” 这一声,表达头皮发麻。 “爸。” “啊?” 这一声,表达浑身不自在。 商领领温声询问:“你吃饭了吗?” “啊?!” 表达受宠若惊和消受不起。 商进财终于缓过来了,慢慢进入状态:“啊,吃了。” “我妈呢?” “你妈?”商进财还是不太习惯,“哦,跳广场舞去了。” “我刚吃完饭,在房东陆姐家吃的。” 商进财:“啊。” 就不知道说什么。 “陆姐想和你说几句话。” 商进财:“啊?” 还是别吧,他就一打工的。 电话那边已经换成陆女士了:“商先生。” 商进财腰杆立马挺直:“诶。” 陆女士先友好地介绍自己:“我是领领的房东,我姓陆。” “你好。”商进财斟酌了一番,“陆老板。” 陆女士:“……” 老板就老板吧。 陆老板:“是这样的,我怕您不放心领领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就让领领给您打了个电话,实在是冒昧了。” 商进财十分拘谨:“不冒昧不冒昧。” 陆老板很会说话啊:“领领在我这边呢,您不用担心,我们全家都很喜欢她。” 全家成员之一景召,正帮着景河东收拾桌子,闻言之后抬了下眼皮。 正在偷看他的商领领立马假装看吊灯。 “我这栋楼里虽然都是租客,但很多都是租了十几二十年的,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熟人,楼上楼下的都有个照应,领领住在这边您就放心,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陆女士不是有那个社交nb症嘛,“改天您要是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看看,我带您参观参观。” 由于陆女士的亲切善谈,对话氛围逐渐放松自然。 “有空的话一定去。” “我听领领说,您是开水果店的。” 商进财谦虚谦虚:“就在我们小区外面开了个小店,糊口过日子嘛。” 陆女士表示深有同感:“我们家也是呢,我老公是卖章鱼小丸子的。” 不是收租的吗? 不重要。 商进财觉得陆老板人还不错:“那改天过去尝尝。” “随时欢迎。” 接着,两人聊了聊开店心得,聊了聊章鱼小丸子的制作过程和水果的保鲜方法。 也算相谈甚欢了。 陆女士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就不耽误您时间了,我把手机给领领,你们接着聊。” 陆女士把手机还给了商领领,她打了声招呼,起身去了阳台。 阳台上放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巨大的花架,花架上都是陆女士种的盆栽,数多肉最多,红红绿绿大大小小的都有,长势十分好,肉嘟嘟挤一块,十分可爱。 花架最下面还有几盆水养的绿萝,叶子一路延伸,缠绕上了护栏。 商领领蹲下去,手指逗了逗绿萝的叶子:“和陆女士聊了什么?” 对话氛围重新变得又干又尬。 “就随便聊聊。” “随便?” 是软得没有骨头的调子。 商进财立马改口:“没没没,我很小心的。” 女孩子的声音清甜温软,像什么呢? 商进财是卖水果的,觉得像软籽石榴。 她逗完了绿萝,稍稍起身,半弯着腰,指腹一下一下地压着肉嘟嘟的多肉:“我听见她说,要请你过来参观。” “……我没空。” “还要尝尝章鱼小丸子?” “……我章鱼过敏。” 她嗯了声,尾调似有若无的。 商进财犹如在热锅上的鱿鱼,八条腿都恨不得往外爬:“那……我挂了?” 景召从厨房出来了。 商领领站好,手压着裙摆,像花架上最亭亭玉立的那朵蝴蝶兰。 “晚安,您早点睡。” 商进财赶紧挂掉。 刚好,他老婆跳广场舞回来了。 “兰兰,刚刚商老板打电话来了。” 苏兰兰女士戴着手指那么宽的金镯子,烫了一头梨花小卷,是位白白胖胖一脸福相的女士:“她打来干嘛?” 商进财身材十分圆润,因为白头得太早,干脆理了光头,和江南皮革厂的老板只差一个喷了发胶的大背头。 “她房东怕我们担心她的安全。”商进财摸了摸油光锃亮的头,“还说他们全家都很喜欢商老板。” 苏兰兰女士撇了撇嘴,哼哼:“他们全家真倒霉。” ***** 快八点了。 陆女士和商领领在客厅追剧,一人抱着一袋爆米花。 景召帮景河东收拾完了厨房,去饭厅拿外套:“我上楼了。” 商领领把爆米花放下,整理整理裙子:“我也回去了。” 陆女士挥挥手,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去吧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 陆女士把电视音量调小,然后竖起耳朵。 “景召。” 楼梯间很安静,有商领领的回声。 景召脚步放慢一点,应了她:“嗯。” “今天谢谢你。” 她小跑着绕到了他前面,站得比他高两个台阶,把影子压进他怀里。 “你把手伸出来。” 他看着她,身体没动。 “我有谢礼要给你。” 他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用”还是咽了回去。 “把手伸出来。” 这次,他的手比他的大脑快了一步,胳膊抬起来,在地面上勾出了影子。 她把礼物握在了手里,连同她的手,一起放到景召掌心里:“送给你。” 第18章 018:送景召哥哥一整个世界 商领领把礼物握在了手里,连同她的手,一起放到景召掌心里:“送给你。” 她摊开手心,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掉落进他手里。 “玉?” 商领领把手拿开:“是玉做的莫黎。” 是一块乳白色的玉,表面有凹凸不平的纹路,形状像一朵云。 云是莫黎的国土形状,凹凸的纹路是莫黎的山丘和大海。那么小一块,还没有半个掌心大,却雕刻那样精细。 景召看着自己的掌心,这玉一定是上好的玉,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褪了凉意,握在手里是暖的。 “我听说莫黎是世界上最美的国家,你去过那里吗?” 景召说:“去过。” 他去看过莫黎的外婆河,也看过莫黎的阿甸山,还有华盛街上的蓝花楹。 商领领没有去过,也没有见过:“真的很美吗?” “嗯。” 很美。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美的地方,多到他用相机装不下。 商领领站在台阶上,身体微微往下倾斜,目光慢慢地靠近他的脸,她伸手,指腹摩挲着他掌心发烫的玉:“那你要好好收着我送的莫黎,我那里还有很多国家,说不定你以后能拼出一个世界来。” 她有一栋别墅,别墅里有好多房间,房间里都放着笼子,笼子外面镶着红宝石和粉钻,笼子里面,关着好多好多玉做的国家。 若是全拼起来,是景召喜欢的一整个世界。 “晚安。” 她冲他笑了笑,这次先转身走了。 景召留在原地,一直到声控灯暗掉,也没有挪动一步。 屋里听墙角的陆女士内心是这样的:啊啊啊啊啊! 都送上聘礼了,离抱孙子还远吗! 商领领今晚的心情很好,打算开个直播,给自己助助兴。设备都连接好后,她登入后台,开始直播。 她租的三室一厅,一间做卧室,一间用来直播,还有一间被她了锁起来,藏了一些不能给别人看的东西。 外接摄像头没有遮住,不过角度摆好了,只能拍到她的双耳麦、她的手、还有后面贴了粉色墙纸的墙。 “晚上好。” 双耳麦的收声效果很好,她把说话的声音压到最低,像在耳边低喃轻语。 “今天是雨声专场。” 她是随机开播,没有固定时间,也不是才艺陪聊主播,虽然在A**R圈小有名气,但粉丝在平台上不算多,就三十几万,这会儿陆陆续续有人进来。 【第一】 【打卡】 【晚上好,Ruby】 【来了~】 今天下午下了雨。 景召他很喜欢雨天。 商领领从旁边拿出一根外表很像万花筒一样的棍子:“这个叫雨棒,是一种拟声器,也是一种乐器,有些地方还会用它来祈雨。网上应该买得到,也可以自己做,制作方法我打在留言区,你们有兴趣也可以试试。” 她转动手里的雨棒,立马就有滴滴答答的声音发出来。 是雨声。 【啊啊啊啊】 【我头皮发麻了】 【好喜欢这个声音】 【今天的颅内**来得有点快】 【就我一个人全程盯着Ruby的手吗?】 【还有我!手控党福利!!!】 【Ruby今天说话好温柔】 【是不是谈恋爱了?】 商领领平移着手里雨棒:“没谈。” 她很少在拟音的时候开口说话,今天是例外。 她像在抱怨,声音轻轻的:“他很不好追。” 可分明是在抱怨,粉丝却都听出了几分宠溺的笑意。 弹幕上都在献计。 【美人计yyds】 【用声音迷倒他!】 【手也可以,Ruby的手绝对绝杀!】 【硬扑硬扑硬扑!】 【我记得Ruby做过笼子敲击音的专场,囚禁py走一波~】 屏幕里的某主播明显动作慢下来了,一定是在仔细看粉丝们的计策。 雨棒转了几分钟后,她把它拿开,然后拖着三脚架,把双耳麦放远一点。 【嗷呜!我看到Ruby的腿了】 【求睡衣链接】 【经目测,Ruby一定是又高又瘦的小姐姐】 【商量一下,露个脸行不,我付费】 商领领用塑料袋罩住麦克风,然后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悬放在三脚架上面,接着水滴倾泻而下。 她打开事先剪辑好的雷声。 【哇哦】 【跟雨声一模一样】 【好喜欢这个声音啊啊啊啊啊】 【这比专业的拟音师还专业】 【耳机明明一直下雨,却一点也不吵】 “是阵雨。”商领领说。 伞上面的雨声有点急,砸得又清脆又响。 雨天是一场听觉盛宴。 雨滴声慢慢小了,渐渐地停下来。 商领领撤掉伞,把隔板放在双耳麦的上面,水滴落下,声音像极了雨停后屋檐上的滴答声。 是很催眠的声音,是失眠者的福音。 【困了困了】 【我Ruby的助眠太有用】 【熬不住了,明天看回放】 【晚安Ruby】 她拿开隔板,取下塑料袋,靠近双耳麦:“晚安。” 后面还有一句轻声的低喃,原本困意上头的粉丝一下子惊醒了。 【我好像听到Ruby喊哥哥了】 【我也听到了】 【前面还有个名字!】 【是Ruby追的那个小哥哥吧】 【啊啊啊,我睡不着了,我好好奇】 【龙三哥哥,不用谢】 【狗蛋哥哥,不用谢】 【铁柱哥哥,不用谢】 【南宫问天哥哥,不用谢】 【……】 直播终止,商领领关了设备。 晚安,景召哥哥。 时间已经跑到了十二点,小区安静了,万籁俱静。 景召正在梦里,梦里有个女孩在叫他。 “景召哥哥。” 她声音很好听,甜甜的:“除了相机,你还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 有人回答:“山川、河流、星辰、日出。” 是少年人的声音。 女孩抱怨:“这些都买不到啊。”她好像在笑,“那我岂不是要送你一个世界?” 梦里雾霭重重,一层朦胧叠着一层朦胧。 景召想拨开雾,想碰碰女孩的脸,梦却醒了。 第19章 019:谜一样的景召哥哥 景召想拨开雾,想碰碰女孩的脸,梦却醒了。 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他拿起来,看了看时间,凌晨四点五十八。 他起来倒了一杯冰水,拿着杯子去了阳台。外面天还没亮,他开了灯,拉开椅子坐下,杯子在手里握着,冰块摇晃、撞击、发出声音。 不像陆女士的阳台那边,有花花绿绿的盆栽,他这边只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景倩倩在客厅睡觉,被声音吵醒,喵了两声。它身上穿着陆女士新买的Llita裙子,头上还戴着同色系的帽子,活脱脱的一只猫公主。它扭着妖娆的身子走到阳台,用脑袋蹭了蹭景召的裤腿,然后趴在他脚边继续睡。 一杯水还没喝完,景召的手机响了,来电是一串数字,没有存名字。 景召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把手机放到耳边。 “景召。” 四周太安静了,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都隐约能听见。 是商领领。 “你怎么还不睡啊?” 装了冰水的杯子没一会儿就蒙了一层白茫茫的水汽,凝成水滴后,淌到他手里。 “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她说:“我在楼下,看到你阳台的灯了。” 杯子里被晃动的冰块安静了。 景召放下杯子,走到护栏边上,往下看,商领领在下面招手,头上戴着粉色的头盔,电动车就停在旁边。 他在十八楼,看不清楚商领领的脸:“这个点还出门?” “对啊,就好烦。”她仰着头,小小的一只,“我们馆长给我打电话,让我现在过去加班,我不想去,可是不去不行。馆里刚刚接收了一具遗体,损坏太严重了,如果不快一点修复,后面会很难防腐。” 景召听她说完,也没接话。 她怕吵着别人,声音很小:“你去睡吧,我要走了。” 东边天际,太阳开始冒头,红彤彤的一角。 商领领在下面冲景召挥了挥手,然后挂了电话,推着电动车出了小区。 景召在楼上看着她走远,然后坐回椅子上,把水喝完,放下杯子,去卧室拿了件外套。 五点二十二分,商领领到了殡仪馆,刚锁好车,听见周姐叫她。 “领领。” 商领领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早起的疲惫:“周姐早。” “早饭吃了吗?” “没有。” 周姐从包里拿出来一根玉米和一个茶叶蛋:“赶紧吃,不然等遗体修复完就没有胃口了。” “谢谢周姐。” 商领领拿着鸡蛋,在脑袋滚了一下,蛋壳破了。 周姐笑着看她啃玉米,觉得像仓鼠。 两人还没走到遗体整容区就听见吵吵嚷嚷的声音,远远看过去,有好几个人站在守灵厅的过道口。 应该是一家人,气氛很凝重。 五十分钟前,运尸车送过来一具损坏很严重的遗体,是一位老人家,他是一家服装厂的运货工人,每天天还没亮就开着拖拉机去拉货。 这一次,一去不回。 过道上站着的都是他的家人,两子、两女。 “你的意思是这钱你不出?”这是老四,老人最小的儿子。 遗体损坏太严重,修复的话,费用得好几万。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婆家那边的情况。”这是老二,老人的大女儿。 哭也都在哭。 但吵也继续吵。 老四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哭的,脸红脖子粗:“躺那里面的就不是你爸了?” 老二不吭声。 老三吭声了:“前年咱爸装人工关节,我跟二姐一人拿了一万多,去年爸开刀,我跟二姐又拿了两万多,要出钱的时候就找我跟二姐,上半年卖房子的时候怎么不想起我们。” 老三擤鼻涕,哭得不成样子。 老四说:“你们是出嫁之女——” 老三听不得这话:“出嫁之女怎么了?我们是没赡养老人,还是没床头床尾地伺候?” 一直低头没吭声的老大说话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这是老人的大儿子。 争吵停了,老二老三扶着墙哭得昏天暗地。 这时,老四媳妇跟丈夫说:“要不再跟妈说说,有必要花这个钱吗?遗体修复好了也还不是要火化。” 老大也听到了,没说什么。 老三抹了把眼泪:“老四媳妇,你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我不说人话,那你怎么不出钱。” 于是,又吵起来了。 他们不爱他们的父亲吗?应该也是爱的,所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是他们没良心吗? 谁知道呢,别人永远不会懂别人的苦,因为不是别人在尝。 “老太太。”馆长也在。 去世的老人家还有个老伴,也来了。老太太一直站在停尸房的门口,个子很小,背驼得很厉害, 馆长问她:“还修复吗?” 老太太从外套的口袋里拿出来一个用帕子包着的存折,她把存折放到馆长手里,然后走到运尸车跟前,摸了摸裹尸袋:“我家老头子怕疼,你们缝的时候能不能轻一点?” 馆长是整个殡仪馆里最心软的人,明明早就见惯了这种场景,还是次次都眼红:“您放心。” “麻烦你们了。” 老太太扶着推尸车,叫了两声“老头子”。 商领领扔掉了啃到一半的玉米,换上防护服,戴上手套,把推尸车推进了遗体修复间。 这个不到三十平的房子里,有人生百态,还有人性百态。 ***** 殡仪馆的门口有警务室,今天老蒋值班,他从窗口往外看了好几眼。 那辆红色的跑车还停在路边,车上还一道刮痕。 老蒋手背着手,从警务室出来,走到跑车跟前,敲了敲车窗:“车要开进去吗?” 车窗降下。 老蒋说:“开进去的话要登记。” 景召说:“不用。” 车又开走了。 沙塘北街的街尾有一家传了四代的钟表店,店主叫钟三,他很会修手表,手艺远近闻名。 钟三叼着包子,刚开门,就有客人进来了,钟三认得这位客人。 “这么早?” 这位客人总带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不论天晴下雨,这次他开车来的,伞在车上。 “有点事要办,顺道过来了。” 他来取手表。 钟三嗦了口粉,从抽屉里摸到一把钥匙,打开最下面抽屉的锁,把屉子里的手表拿出来,放在玻璃柜上。 是块好表,但也确实戴旧了,表带上磨损很明显。 “这手表有些年头了吧?” “嗯。”景召把手腕上的那块新表取下来,换上刚修好的这块。 钟三是修手表,一眼就能看出被他换下来的那块是什么货:“这都有新的了,怎么还戴旧的?” 新的这块,绝对值一套房。 钟三之所以认得景召,是因为他来修过好几次手表,每次都是那同一块,上一次是表镜碎了,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撞的,碎得很厉害,表盘上还有血。 照理说,这旧手表也可以报废了,手表的主人看着就不是缺钱的,偏偏他一次一次拿来修。 “戴习惯了。”景召摸了摸表带上的纹路,“换了不顺手。” 他结了账,从玻璃柜上拿了个袋子,把那块值一套房的新手表装到那个看着就不牢固的袋子里,然后戴着那块旧手表出了钟表店。 钟三看不懂他,居然还有男人不喜欢新手表。 真是个奇怪的人。 第20章 020:亲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陆常安女士看到景召戴的手表了。 饭后,她神秘兮兮地把景河东拉到一边。 “咱们召宝又把那个旧手表戴上了。” 景河东是个大老粗,看不出古怪:“戴旧表怎么了?” 陆女士戳戳他硬邦邦的胳膊:“你个榆木脑袋!光我给召宝买的手表就有一抽屉,也没见他戴过几回,反而是那块旧表,他修了又修,当宝贝似的。” 景河东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可能咱家召宝恋旧。” “以前的事他都不记得,恋哪门子的旧。” 景召是陆女士“捡”来的,在七年前,当时他受了重伤,昏迷了好几天,醒来后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受的伤。 陆女士就撒了点谎,白白得了个儿子。 他身上只有两样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一个纹身,还有一块手表。 陆女士猜想:“会不会是因为他想找亲生父母,所以一直留着那块表?” 景河东附议:“有可能。” “可不能让他找到。” 陆女士惆怅无比啊。 惆怅完,她抱起景倩倩,去楼下遛猫。 小区里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跳舞运动的人不少,遛猫遛狗遛弯遛孙子的也不少。陆女士抱着景倩倩,跟牌友们聊家常。 景倩倩偶尔喵呜一声,眼皮懒懒地耷拉着,对这花花世界不屑一顾。 陆女士正和秀荷聊到红珍家的小叔子出柜的事,就看见商领领开着电动车回来了。 陆女士立马撇下秀荷:“领领。” 商领领先把车停在一边,过来打招呼:“晚上好。” 高贵的景倩倩抬起眼皮瞧了一眼。 “你这是才回来?” 商领领的马尾辫松垮垮的,劳累了一天的样子:“嗯,今天馆里有点忙。” “晚饭呢,吃了吗?” “还没有,我等会儿叫外卖吃。” 她白天修复了两具遗体,现在没什么胃口。 热心市民陆女士:“外卖多不健康,你先上去歇着,我让老景给你弄点吃的。” “我吃外卖就可以。”小姑娘很懂事地婉拒了,“不麻烦你们了。” 给未来儿媳妇做顿饭怎么会麻烦呢? 陆女士摆手:“不麻烦,很快的。”她随即就给景河东打电话,“老景,干嘛呢。” 景河东说在看新闻联播。 “别看了,你给领领弄点吃的。” 景河东关掉电视:“你问问她想吃什么?” 陆女士转头便问商领领:“想吃什么?” 商领领不好再拒绝了,就回话说:“都可以的,有什么煮什么。” 好会体贴人。 陆女士对小姑娘的好感度又蹭蹭涨了一波,现在这种不挑食、好养活的女孩子不多了。 好养活? 那是陆女士没有见过商小魔头切牛排的样子。 牛排煎老了一点点,小魔头也不发火,把厨师叫过来,当着他的面切,慢条斯理地切,一块牛排硬是切出了分尸的既视感。 厨师都要崩溃了。 扯远了。 景河东给商领领做了一碗海鲜面,她嘴甜,把面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景河东乐得又给她蒸了一碗配了独家秘方的蒸蛋。 饭后,商领领要去洗碗。 陆女士大手一挥:“洗什么碗,女孩子的手哪能碰洗洁精。” 景河东都不用叫,自觉地去收了碗。 陆女士洗了两盘水果,拉着商领领一起追剧,最近有个仙侠剧大火,讲的是一条红鲤鱼统领神妖魔三界的故事,是个大女主剧。 进广告的时候,陆女士问商领领:“演鲤鱼那个演员叫什么明来着?” “明悦兮。”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陆女士酸溜溜地说,“我家召宝给她拍过照,当时还上了热搜来着。”召宝都没给她拍过呢。 商领领不说话了,很失落的样子。 陆女士早看出来了她的小女儿心思,赶紧安慰:“你别信营销号写的那些,召宝才不喜欢她。” 陆女士不喜欢这条鲤鱼精,当时景召前脚刚给鲤鱼精拍完封面,营销号就铺天盖地地造谣,说鲤鱼精对景召来说是不一样的存在,鲤鱼精也不辟谣,还好几次在公众场合下提了景召。 陆女士当时都气死了,觉得就是这个鲤鱼精在蹭热度,她家大宝贝才不会喜欢鲤鱼精。 “他跟你说的吗?”小姑娘睁着乌黑透亮的一双眼,在期待什么,“说他不喜欢她。” 陆女士看见她那双干净得好像藏不住一点心事的眼睛,都恨不得把家里的大宝贝打包送给她。 “我猜的。”景召从来不跟陆女士谈论异性。 商领领看上去更加失落了。 陆女士把大宝贝打包送给她的**更加强烈了:“领领,吃草莓。” “哦。” 她拿了颗草莓,小口小口地咬着,明显心不在焉。 陆女士决定抵制鲤鱼精的电视剧,于是换了台,然后灵机一动:“草莓甜不甜?” “甜。” 哪有甜甜的恋爱甜哟。 “这么多咱们也吃不完。”陆女士分出来半盘,口气就很淡定,假装她不是故意的,“你把这些送去给召宝吃吧。” 商领领终于笑了:“好的。” 陆女士露出了慈母般的笑容。 1803的门没锁,是景见回来了,他在浴室里洗澡。商领领敲了门,等了几秒才进去。 她穿着拖鞋,脚步声很轻。 “景召。” 没有人应她。 景召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陆女士说,他今天去临市采风了,估计奔波了一整天。 商领领站在沙发后面,看了他很久。 他还是闭着眼,一点防备都没有,刘海被他蹭乱了,遮盖住了额头,这样比平时睁眼的时候乖顺了很多。 锁在商领领心头的那只恶魔在蠢蠢欲动,在叫嚣着:快吃了他。 她脚步挪动,轻轻地走过去,然后放下手里的盘子,蹲下来,两只手抱着膝盖,身体往前倾。 客厅的灯没开,玄关的光漏进来,把影子投在地上,一双人影越靠越近。 她屏住呼吸,把唇压在了他唇上。 偷到了,她的猎物。 “咔哒。” 景见开了浴室的门。 第21章 021:商请冬 “咔哒。” 景见开了浴室的门,往客厅走。 商领领听见声音后,不慌不忙地站好,拂一拂裙摆,头转向阳台,把呼吸调整好,除了耳朵有一点点红之外,她没有任何异常。 景见走到客厅,擦头发的手僵住:“你怎么在这?” 他只穿了一条睡裤,肩膀上“盘”着一条龙,是他中二期纹的纹身。 非礼勿视,商领领低头看地:“我帮陆姐拿水果上来。” 她没有再逗留,悄悄看了一眼沙发,然后绕开景见,往玄关外面走。 景见继续擦头发。 “门不可以这样开着。”门口方向,传来女孩的好意提醒,“要锁好。” 不然,会引狼入室。 商领领上楼了。 陆女士不止一次在家庭群里夸商领领乖巧善良,用的措辞都是小仙女、小太阳、小天使……这一类的绝对褒义词。 景见对她了解不多,就觉得……挺漂亮的。 等他锁完门回来,沙发上的人眼皮动了。 “醒了?” 景召坐了起来:“嗯。” 他那样呆坐了几秒,然后起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拿了一瓶小瓶装的冰水,拧开盖子,灌了几口。 景见把搁在椅子上的上衣套上,随便擦了两把头发就扔了毛巾,坐到沙发上,腿一抬,搭在茶几上:“刚刚那个刮车的来了。” 景召没接他话,把水喝完,瓶子扔进垃圾桶里。他走到流理台前,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冷水,浇在脸上。 景见把手机丢一边,抱着手看热闹:“陆女士好像在给你拉红线。” 他挺赞成的,景召这阵风游荡得太久了,也该停下来了。 “那刮车的——” 景召关掉水,打断:“她不叫刮车的。” 叫什么来着? 景见没有恶意,纯粹只是想不起来:“那姓商的——” “商领领。” 景召随意掀起衣摆,擦了一把脸,手指间的水滴到了腰腹上,顺着腹肌的纹路往下。 第二块和第三块腹肌之间有一道伤疤,大概手指那么长。 左腰内侧有一个纹身,半个巴掌大小,从正面只能看到一半,像是黑色的链条缠绕着什么。 景见觉得景召很古怪,尤其是今晚。他不太能记人名,不是第一次这么代称别人,以前也没见景召纠正过。 “哥,”景见也刚洗完澡,头发还在滴水,洇湿了卫衣的帽子,“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景召走过去,一脚把景见搭在茶几上的脚踢下去:“你以后少光着膀子在屋里乱走。” 商领领刚刚看到了。 景见一副看透了的表情:“你吃醋了?” 景召这个人,平时挺君子的,但毒起来也是真毒:“你的纹身太土,碍我的眼。” 景见:“……” 龙怎么了?龙哪里土了? 谁还没个中二期。 景见摸到手机,上网搜索:祛纹身疼不疼? 景召去了卧室,拿了手提出来,坐在沙发上处理照片,电脑上的箭头图标半天没有动过。 “景见,”他没抬头,“开一下空调。” “热?” 都快十一月份了。 “嗯。” 景见不仅觉得不热,甚至觉得有点冷。他去开了空调,顺带拿了条毯子,裹着坐在沙发上,打算玩两局游戏,看到微信有未读,顺手点开了。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周末有空吗?】 后面跟了个卖萌的表情包。 这名字挺熟悉,但景见想不起来是谁。 景见:【干嘛?】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有个电影还不错】 哦,是女的。 景见:【不去】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很忙吗?】 后面跟了个搓手的表情包。 景见:【很穷】 女生为什么这么喜欢发表情包? 景见:【你哪位?】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错付了】GIF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管蕾】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生气】GIF 景见:【?】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你同班同学】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毁灭吧】GIF 景见:【哦】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我请你】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去吗】 不过六级不改名字:【乖巧】GIF 景见没有回复,开游戏去了,他有强迫症,打开游戏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能领的东西全部领完。 领完之后,他点开好友列表,最近那栏里,最上面的头像是灰的。 他切回微信,发了条语音:【杨清池,上游戏】 对方秒回:【别找老子】 景见:【火气这么大,又被你后妈虐了?】 杨清池的后妈不止是他后妈,还是他克星、他继承遗产的绊脚石、他曾经的老师、他暗恋的对象,总之,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关系。 杨清池回:【滚】 景见切回游戏,就看见最近那栏里,杨清池的头像已经亮了。他发了邀请过去,另外还拉了两个人,一个叫人间二公子,一个叫商请冬1222。 人才刚进来,杨清池就说:“方路明太菜,把他踢了。” 人间二公子真名:方路明。 方路明一开口就是少爷腔,拽拽的,被惯坏的样子:“爷爷听着呢。” 可帝都那地界,三步就有一个少爷,杨清池也是,帝都杨家,杨小少爷。 “怎么还有空打游戏,你的共享卫生纸倒闭了?” 方路明家里是开医院的,不过他对家族生意不感兴趣,毕业后自己创业,先后做了共享充电慢、共享马扎、共享雨伞、共享卫生纸。 前面三个都已经倒闭了。 但方路明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经商天赋,他觉得他只是差了一点运气:“你少咒我,我公司好得很。” 杨清池懒得同他掰扯。 景见还在换皮肤,没急着开游戏。 “方二,我姐最近有没有联系你?” 声音的主人感冒了,后鼻音很重。 是商请冬。 方路明迟钝了几秒:“……没有。” 景见和杨清池是同学,杨清池是商请冬的表弟,商请冬和方路明是同学。 关系带关系,四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景见换好皮肤了:“玩哪个地图?” 杨清池:“随便。” 景见就随便进了个地图。 游戏一开始,方路明就说:“我跟请冬一路。”只有商请冬不嫌他菜。 降落伞落地后,方路明就跟着商请冬。 他们进了一个房子,商请冬说:“你上二楼,我在一楼,搜完了等你。” 方路明游戏里不会开车,还没方向感,落单等于半只脚进了棺材,景见和杨清池只会嫌弃他,商请冬不同,他简直是天使。 商家真是是个怪地儿,能养出商领领那样的魔头,也能养出商请冬这样的天使。 对了,天使是领养的。 这样看来,也不算商家养出来的。 第22章 022:包扎 方路明上二楼,捡了一桶油、一堆子弹、一个二级头、一个背包。 他刚要上三楼,对面有人开枪。 “请冬,有人打我。” 商请冬在楼下,语音问他:“哪里?” “对面房子里。” “你先趴着,等我上来。” 方路明直接原地趴下。 很快,商请冬上了二楼,他先环顾窗外,找准位置后,藏到墙后。 方路明爬起来,贴着他站。 “别站这里,去墙角躲着。” 行吧,方路明熟练地找了一个四面都是视线盲区的死角蹲着。 商请冬随便开了两枪,等对方冒头。 然后对方冒头。 他一枪解决。 “好了。” 这技术,是方路明羡慕不来的,不止打游戏,商请冬干什么都在行,从小智商就甩别人一条街,才二十五岁,就当上了肝胆外科的主治医师,他就是方路明他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智商高也就算了,人品还好。 “你捡没捡到枪?” “没有。” 商请冬说:“那你去舔包。” 方路明不去:“我出去了别人打我怎么整?” 如果是景见,会直接扔下他。 如果是杨清池,会扔给他一个炸弹。 但商请冬是天使,他把自己的枪给方路明:“你用这个,我去舔。” 方路明超级不要脸:“商请冬,老子爱你!” 杨清池:“……” 景见:“……” 这一局没碰到什么高手,赢得很快。 结算后,景见毫不犹豫地把方路明踢出了队伍,刚要开第二局,有人敲门。 是陆女士。 “召宝。” 景召看着电脑在出神,景见踢了踢他的裤腿。 陆女士在门外喊:“召宝。” 景召放下电脑,去开门。 陆女士穿得很是端庄洋气,脖子上系了丝巾,站在门口没进去:“你现在有空没?” “有空。” “六楼的乔老头过生日,叫了大家伙吃蛋糕,你也一块儿去,顺道帮忙拍几张照片。” 景召说:“我去拿下相机。” 他和景见住的这套房是三室,有一间房子没有摆放家具,里面放的全是相机,都保存在防潮箱里。 他选了一台适合夜间室内的单反,再出来就没看见陆女士。 陆女士在家庭群里艾特了他:【我先过去了】 对了,他们家庭群的群名叫:丸子家族 景召乘电梯下到六楼,走到602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人说:“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最先看到一张小孩的脸。 小孩喊他:“粑粑。” 是乔老头的小孙子周周,才一岁多,刚学说话。 周周很喜欢商领领,搂着她的脖子不肯撒手。 “不对,”商领领教他,“是哥哥。” 周周牙牙学语:“哆哆。” “哆。” “哆哆!” 一哆就是一泡口水。 这个年纪的小孩,口水跟不要钱似的。 景召问:“你怎么在这?” 商领领抱着周周,腾出手来给他擦口水:“你妈妈带我来的。” 陆女士特地带她过来,想借机会让租客们认识一下新住户。 “常安女士,”乔老头的儿媳妇张玉萍从厨房出来,看到景召后,冲客厅吆喝了句,“你家的大宝贝来了。” 陆女士和牌友们聊得正欢:“召宝快来,你先给我们拍几张。” 景召路过商领领,进了屋。 四十平不到的客厅里全是人,平日里忙忙碌碌的主妇们听说要拍照,特地把压箱底的丝巾拿了出来。 拍照姿势根本不需要摄影师指导:大雁南飞式、托塔擎天式、蝴蝶翩翩式、迎风飘扬式、姐妹连心式,千手观音式。 乔老头家阳台有盆四季海棠。 还有优雅赏花式。 主妇们笑说,以后要请常安女士家的大宝贝拍艺术照。 常安女士高情商地婉拒了:“排队排队,他还没给我拍过呢。” 主妇们拍完,接着给寿星公拍。 商领领没跟景召说上话,他一直在拍照,她一直在回答各位热心市民的问题,比如今年多大了、家里做什么的、有没有男朋友。问到工作时,陆女士帮她唐塞过去了。 大人们在闲聊,一个不留神,周周已经爬上了茶几,他伸着脚,去够抽纸盒。盒子里有遥控器、笔、水果刀,还有一些其他的日用品。 “周周!” 周周一脚把抽纸盒蹬倒了,水果刀掉出来。 淑珍家的小儿子就在茶几的另一头,正坐地板上,在玩玩具车。淑珍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伸手,一只手就接住了水果刀。 淑珍看了一眼差点砸儿子脸上的刀刃,松了一口气:“没事吧?” 景召把刀放回抽纸盒的置物隔层里:“没事。”他把抽纸盒放到电视柜上,“照片拍得差不多了,我先上去了。” 拍不了了,他刚刚俯身太快,手里的相机磕到了茶几,镜头坏了。 他跟陆女士打了声招呼,先上楼了。 景见不在客厅,在房间打游戏。 手提电脑还开着,景召把相机放下,抽了几张卫生纸,缠在右手的虎口上,然后取出相机的内存卡,把照片导到电脑里。 处理完照片后,他合上电脑,起身去了浴室。他把右手放在水龙头下,拧开开关,冲水。 水淌过指尖,流进池子里,微微染了红。 这时,门铃响了。 景召关了水,去开门。 “有事吗?” 商领领站在他门口,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药箱:“你的手最好包扎一下。” 刚刚,水果刀的刀刃卡在了他右手虎口的位置。 伤口不深,但也流了几滴血。 玄关鞋柜上有抽纸,景召抽了两张,擦掉手上的水:“不用了。” 他把纸揉成团,扔进两米之外的垃圾桶里。 商领领蹙着眉,盯着他的手看了好一会儿:“那好吧,我跟你妈妈说一声,让她送你去医院。” 说完她转身,脚还没踏出去,袖子被人拽住了。 她回头。 景召看着她,眼里有清清浅浅的光,荡着影子摇:“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 第23章 023:拍私房照 景召看着她,眼里有清清浅浅的光,荡着影子摇:“你倒是找了个好靠山。” 她不说话,抿着嘴笑,眸光流转得飞快,频频看向自己的袖子。 她穿的白色卫衣,十分不耐脏。 景召伸手之前也没想那么多,抓着她袖子的刚好是他受伤的手,虎口张开,有血丝冒了出来,在她袖口上洇开。 卫衣是偏毛绒的布料,被红色一染,像雪地里绽开了花。 “抱歉。” 景召松开手,抽了一张纸巾,鬼使神差地擦了一下她的袖子。 结果绿豆大的小红花晕开,瞬间变成了蚕豆大。 “……” 他难得这么窘迫:“弄脏你衣服了。” 擦袖子的那张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商领领埋头,睫毛抖呀抖,嘴角开出温软的花来:“没有关系,脏了就脏了。” 那些骂她魔头的人肯定都瞎了眼,她多好哄呀,只要给一点点甜头,她就可以乖好久。 景召往旁边让开:“进来吧。” 商领领进去了,先四处瞧瞧。 没见到那个电灯泡。 “你弟弟呢?”她很随意地问。 景召说:“在房间打游戏。”他把门关上了。 商领领更加开心了。 她把药箱放到茶几上,然后看看景召的手,在看看他额头的高度:“你坐下。” 可能因为弄脏了她的衣服,景召挺配合,照她说的,坐了下来。 商领领半蹲在茶几和沙发之间。 “手伸出来。” 他照做。 刚刚抓她袖子的时候,虎口的伤口被扯到了,破皮的边缘还有残留的血迹。 伤口不深,但皮肉翻开,看着也严重。 离伤口不远的食指内侧,有一个伤疤,很小,不细看发现不了。 商领领打开药箱,把棉签和消毒水拿出来:“你手指上有个伤疤。”她抬着头,瞳孔正对着后面的灯,倒映出一潭流光,“怎么弄的?” 景召往后靠,把和她的距离拉开:“不知道,忘了。” 她知道。 是她弄的。 她用棉签蘸着消毒水,擦拭伤口周围的血迹,动作小心翼翼的。 “疼吗?” 景召没回她的话。 她挤了一点药膏,擦在他伤口上,用棉签轻轻揉开后,脸凑过去,认认真真地吹着气。 景召身上的伤疤也不止一道两道,他对自己糙惯了,就这么个小口子,哪里用得着这样仔细。 疼是不疼,被她吹得很痒。 她蹲那里,毛绒绒的卫衣很沾头发,加上天气又干燥,有静电,被她捋到耳后的那绺头发炸了毛。 雄性对毛茸茸的东西天生没有抵抗力,看见了就想顺。 景召仰头倒在沙发靠背上,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 不看了,心烦。 擦完药后,商领领剪了一小条绷带,整整齐齐地缠在他手指上。 “景召。” 他没答应。 绷带缠到一半,她停下来:“我包得好看吧?” 景召拿开了挡在眼睛上的手。 商领领长了一双特别灵的眼睛,温顺的时候像养在深山里的小鹿,小鹿的眼眶里装着一潭干净透亮的清泉水,她要是想管你要什么,就巴巴地睁着无辜的眼,悄无声息地把人溺死在里面。 景召撇开头,嗯了声,算是回答。 “当然好看了,”商领领继续缠绷带,“我大学学的临床医学。” 景召看着别处,灯光下的侧颜虚幻又安静。 沉默的时间长到商领领以为话题结束了,他却这时开了口。 “怎么没当医生?” 商领领对悬壶济世没有半点兴趣:“你见过死得不体面的尸体吗?” “见过。” 他见过很多,残肢断臂、血流成河。 “我也见过。”商领领把睫毛垂下,在眼睛下面盖了一片弧度弯弯的阴影,“我学医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把尸体缝得更好看。” 她贴好胶布:“好了。” 景召坐直,把手收回去:“谢谢。” 商领领蹲得久,腿有一点点麻,干脆坐在茶几上缓缓。她手撑着膝盖,端正坐着,眼睛亮亮地看着景召:“我可以要谢礼吗?” 景召迟疑过几秒:“你说。” “帮我拍照。” “哪一类的?” 她自己先红了脸,摸摸耳朵:“私房写真。” 景召想,就不该让她进来。 “程度。”他问。 她低头忸怩了会儿,然后抬起头来,像从森林里走出来的小鹿,既彷徨无措又充满了好奇跟期待。 “全裸。” 第24章 024:身体不能随便给人看(一更) “全裸。” 景召愣了一下,就没见过她这样胆大的。 还全裸…… 刚刚屋里开了空调,现在关了,但门窗仍然紧闭着,空气不流通,又闷又热。 商领领坐在茶几上,与景召错开了一个人的位置,她双腿并着,放在沙发和茶几之间。景召坐在她的右边,腿太长,随意地伸着,鞋跟压在了茶几下面的地毯上。 他起身,从左边走,绕过商领领身后,走去阳台开门,接着开窗。 空气流通了,风吹进来,他又坐回刚刚的位置,避开她饱含期盼的眼神,侧着一张脸,看上去很不近人情。 “我收回刚刚的话,没有谢礼。” 商领领扬起的嘴角瞬间耷拉下来了:“为什么?” “拍不来。” 这个解释很敷衍。 商领领同他理论:“你不是摄影师吗?” “我是。” 他那一双桃花眼,不露情绪的时候,看一眼就让人感觉像是掉进了深海,安静、深邃、干净却看不见底,带着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但我是男摄影师。” 摄影哪里会分男女,这个解释其实很不专业,不过景召的措辞、语气都没有半点理亏的意思,很坦然地收回了他许诺出去的谢礼。 商领领把卫衣绳子下面吊的两颗毛绒球捏瘪,表达她的不满:“你真不帮我拍?” 静电炸起了她耳边的头发,她软绵绵跟你笑的时候,是可爱的软毛兔子,现在她绷着脸了,就是炸毛的狮子。 “不拍。” “那好吧。”她是仙女,仙女怎么会生气呢,她那么善解人意,“你给我推荐一个摄影师。” 推荐名片的时候,她就能拿到微信了。 “我认识的摄影师都不拍这类照片。” 商领领握紧了压在百褶裙上的手,把裙摆捏皱:“你骗人,这是人体艺术,很多摄影师都拍过。” “嗯。”他面不改色,“那是我不懂艺术。” “……” 说不过他。 商领领觉得狗头说的都是放屁,她就应该直接把他关起来,管他心是谁的,先弄到身体再说。 她深呼吸,把满脑子的犯罪念头压下去。 “我回去了。” 她起身走人。 景召说:“药箱。” 她鼓着腮帮子,又掉头回去,还生他的气,也不看他,拿了药箱就走。 景召拽住她帽子上的兔耳朵。 她回头:“嗯?” 他直视她的眼睛,口吻很认真:“女孩子的身体不能随便给人看。” 这不像一个摄影师会说的话。 商领领觉得自己真好哄,他甚至都没有在哄她,她就不生气了,只是还有一点不甘心。 “我没有随便给人看,你不是随便什么人。” 他否决了她,绅士却也无情:“我是。” 然后他松手,自顾自地回房间:“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 ***** 晚上十一点,陆女士正准备睡觉,手机的提示音响了。 陆女士的群都设成了免打扰模式,只有被她特别关注的群成员才会有提示音,是她家大宝贝。 陆女士点开手机,丸子家族的对话框里有三条新消息,都是新闻链接。 陆女士在家庭群的昵称是:给小易买栋楼。 小易是陆女士最近追的男团爱豆。 给小易买栋楼:【???】 景召没回复。 陆女士点开新闻。 第一条标题:【影棚那些不为人知的事】 第二条标题:【一张照片背后的黑手】 第三条标题:【人体艺术里的浑水】 三条新闻表达的都是一个主旨:摄影圈水深,不少女性因为拍写真被摄影师泄露**。因此,要慎而重之。 陆女士看完后,又发了三个问号。 景召回了个:【晚安】 陆女士带着满头疑问躺下了。 第25章 025:车祸(二更) 翌日,天晴。十一月将至,华城的气温连日下降,陆女士养在阳台的那几盆绿萝都冻蔫儿了。 早饭是景河东做的,清粥小菜,还有煎得焦黄的荷包蛋和火腿片。 景见早上起不来,景倩倩窝在阳台晒太阳,惬意地摇着尾巴。 “召宝,”饭桌上,陆女士问起了昨晚的群消息,“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发错群了?” 景召说:“没有。” “那你发这些摄影新闻干嘛?” “不干嘛。” 他也不解释,低头喝粥。 陆女士搞不懂了。 等景召出了门,陆女士问景河东:“召宝什么意思啊?” 景河东把老婆爱吃的鸡蛋白分离出来,全部夹给她,又把她不吃的鸡蛋黄夹走:“他就是给你提个醒,摄影圈水深,他知道的多,给你科普科普。” 陆女士有点纳闷:“我不需要啊,我一不去拍私房照,二不为艺术献身。” “那你把链接转发到八栋的住户群里,也给大家提个醒。” “对哦。” 八栋有个大群,大部分人都在,除了这个大群,陆女士还建了个“女王群”,里面都是女士。 陆女士把新闻链接转发到“女王群”里。 给小易买栋楼:【摄影圈水深!!!】 给小易买栋楼:【不要随便找人拍私房照】 淑珍:【小姑娘们要注意了】 秀荷:【老姑娘们也要注意】 月初女士:【老姑娘们不约】 大张太太:【有那个钱,不如去吃几顿好的】 小张太太:【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的美,拍写真又不分老少】 赵桂芬:【没钱】 买保险找张贞玉:【没钱+1】 四季平安:【可以找老公拍】 桃英:【我老公每次都把我拍的又矮又肥】 海外代购.庄红:【我老公也是】 关太太:【常安女士,下午打牌不?】 给小易买栋楼:【下午没空,我约了王太太逛街】 王太太住八栋前面的独栋别墅,跟陆女士一样,也是美甲爱好者和购物狂魔。 ***** 沙塘北是条老街,街尾有个巷子,叫红柳巷。这几年华城发展得很快,处处高楼林立,红柳巷是这座城市所剩不多的老巷子。没有一栋高楼,巷子里都是一些自建房,住的也都是原住民,老年人居多。 巷子很深,沿路都是店铺,大多都是老字号。路是青砖石板路,因为年岁久远,地面裂开一条条缝,风吹雨淋后,青苔爬满缝隙,与水泥铺出的纹路纵横交错。 现在是下午,街上最热闹的时候,沿路两边到处都是矮桌,三五成群,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还有开着老式录音机唱曲听戏的。 景召的工作室就在红柳巷里,对面是一家开了三十年的煎饺店,煎饺店的老板老李头快六十了,用一个月的煎饺和景召换了一张全家福,就约在今天拍,拍照的地点选在了煎饺店的门口。 老李头今天穿了身新衣服,哪哪都不自在。 景召调好了相机曝光,试着拍了两张,看了看效果,照片里的老李头一副煎饺煎糊了的表情。 景召稍微蹲下来,重新找角度:“不一定要看镜头。” “可以随意一点。” 老李头的儿子小李头也很僵硬。 只有小李头的儿子小小李乐呵呵的。 景召说:“或者你们可以聊聊晚上吃什么。” 老李头和小李头真聊起来了。 景召快速地按下快门。 “景老师。” 是景召的助理,小董。 小董拿了手机跑出来:“景老师,你的电话。” 景召不经常留在华城,平时世界各地地跑,偶尔拍拍封面和广告,不忙的时候也会接一些客片,客人的话,看他的心情接。 平时都是小董留在工作室,他知道景召的习惯,如果不是急事,不会去打扰他拍照。 “谁打来的?”景召问。 “是景先生。” 小董称呼景河东为景先生,景见则是小景先生。 景召把相机给小董,接了电话。 “喂。” “在哪个医院?” “嗯,我现在过去。” 他挂了电话,对老李头说:“抱歉,今天拍不了了。” 陆女士出了车祸,人在医院。 第26章 026:领领的桃花(一更) 上午有六场告别仪式,时间安排出了点岔子,几个主要流程负责人都临时加了班,这个点才吃午饭。 结束后,商领领和周姐一起去了食堂。 “领领!”左小云已经打好了饭,冲她们招手,“这儿!” 左小云和商领领同岁,她性格很开朗,是个心直口快的姑娘,在馆里人缘特别好。 商领领和周姐打完饭,过去和她坐一块。 “你手怎么了?” 商领领的小拇指上贴着创口贴:“刚刚洗刻刀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一下。” 左小云凑近看:“这个创口贴的图案好可爱,我之前也买过。” 说到创口贴,那就不得不提一嘴她的那段“艳遇”了。 “前阵子我值班的时候,碰到一个超级帅的‘艳鬼’。” 周姐接腔:“什么艳鬼?” “就一帅哥。”左小云啧了声,“脸和腿是真的绝,人品还特优秀。” 商领领安安静静地吃饭,只听不语。 周姐问:“你怎么知道人家人品优秀?” 左小云记忆犹新呐:“守灵厅外面的护栏都坏了多久了,好几个人割到手,也没人反映,就是他提了意见,馆长才找人换了新的。” 周姐打趣:“五好青年啊。” “那可不,就是高冷了点,我送了他一盒创口贴都没要到微信。”说起来,左小云不无遗憾,“不过他也没白要,给我二十块钱。” 商领领吃得斯斯文文,偶尔抬头,给予听故事的回应。 “这么优质的‘艳鬼’,错过了多可惜啊,可我又不能咒人家二次光临咱们殡仪馆。”左小云感慨,“哎,有缘无分,就很无奈啊!” 来殡仪馆工作之前,左小云梦想成为一名脱口秀演员。 忘了说了,左小云她爸就是馆长。 周姐夹了根小鸡腿给她,试图堵住她的嘴:“吃你的吧。” 左小云啃着鸡腿,但嘴堵不住:“坐最后面那桌的谁啊?新来的吗?” 这个点,食堂里没几个人。 其中有个女孩子,也穿着馆里的制服,戴着顶灰扑扑的帽子,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桌。她吃饭的动作很快,眼睛看着餐盘,目不斜视。 周姐说:“火化间外聘的师傅。” “她看上去好年轻啊。”左小云视力五点零,“长得还好看。” 不是那种眉目清秀的好看,是那种有故事的高级脸。 说到这里,周姐讲了件趣事:“你不知道老裴多逗,秦响才刚来,老裴就给她拍了个照,说以后要用她和领领的照片去骗殡仪专业的小伙子入职。” 坐在后桌的实习生小李默默地抬头:没错,他就是老裴用馆花骗来的。 “她叫秦xiang?”左小云问,“哪个xiang?” “响亮的响。” 名字也好听。 左小云对貌美的小姐姐毫无抵抗力:“火化师诶,应该也不是一般人。” 火化师吃完了,盘子里没有剩一粒米,她放好餐盘后,压了压帽子,低着头离开。 她应该很内向,路过的时候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甚至没有对视。 突然有人叫:“商领领。” 商领领不喜欢别人在公众场合下很大声地叫她的名字。 叫她的男人叫赵荣舟,是业务大厅的丧葬物品销售员,一个小有家产的官二代。 左小云挡住眼睛,头往右边扭,翻了一记白眼:“又来了。” 赵荣舟在追求商领领,前前后后、断断续续追了挺久。 他不是来吃饭的,空着手坐到商领领旁边,拨了拨他精心打理过的刘海:“周末去不去看电影?” 商领领放下筷子:“我周末有约了。” 赵荣舟是个很自信的男人,手肘支在餐桌上,撑着脸,露出腕表,整个身体朝商领领那边倾斜:“你不是没男朋友嘛,跟谁约?” 一双肿眼泡还在这抛媚眼?! 左小云都要吐了:“就不能跟我约?” 第27章 027:助攻大臣商进财(二更) 左小云都要吐了:“就不能跟我约?” “跟你约有什么意思?”赵荣舟端着一张白净得一看就没吃过苦头的脸看着商领领:“我知道一家很不错的三星餐厅,看完电影我们可以那里打卡。” 商领领礼貌地拒绝:“抱歉,我有约了。”她往周姐那边坐一点。 赵荣舟追着问:“跟谁约?男的?” 左小云受不了了:“你烦不烦啊,领领和谁约用得着告诉你吗?” 赵荣舟眼睛就没离开过商领领的脸:“领领长这么漂亮,我不是担心她被外面的穷**丝骗嘛。” 左小云:“呵呵。”谁**丝谁傻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吃好了。”商领领端起盘子,“你们慢用。” 她先走了。 左小云跟着放下筷子,鸡腿都没啃完:“我也饱了。”倒胃口! 周姐一道,也收了餐盘。 赵荣舟嗤了声,正打算回业务大厅,前面有人坐下。 “又碰钉子了?” 是告别厅的司仪,肖敏。在商领领来之前,她是殡仪馆里最多人追的女孩子。 “女孩子其实很好追的。”她声音娇,“送她们礼物她们就会很开心。” 赵荣舟以前也追过肖敏,当时她拿乔,没有立马答应,等她打算答应的时候,赵荣舟看上了商领领。 “什么礼物?” “大家喜好都不一样,我的话,我喜欢一些小挂件啊小公仔之类的,领领嘛,”肖敏割过双眼皮,眼睛是最好看的,一眨一眨,像邻家小妹,“她平时穿的戴的看上去都很贵的样子,估计喜欢有品味一点的东西吧。” 她随口提道:“她今天背的那个包,如果是真的,得好几万吧。” 可是在殡仪馆工作,哪里买得起几万的包。 是假的?还是男人送的? 肖敏抬头,果然,赵荣舟拉下了脸。 ***** 左小云左手挽着商领领,右手挽着周姐,往守灵厅的方向走。 “领领,你周末真约了人?” “没有。”商领领撒了谎,不好意思地笑笑,“骗赵荣舟的。” 左小云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她不是想当脱口秀演员嘛,吐起槽来嘴皮子贼溜:“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追不上你,就到处说你假清高,也不称称自己的斤两,**丝一个,成天不是炫表就是炫车,就差把‘拼爹’刻脑门上了。还有他那个心形刘海,天!要被他油死了!” 周姐哈哈大笑。 商领领也抿嘴笑。 左小云走路一蹦一跳的,因为颧骨高,像只可爱的小猴子:“既然你周末没约人,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吧。” 商领领说好。 “周姐,去不去?” 周姐摇头:“我就不去了,家里两只神兽得有人管。” 左小云怂恿,说可以带着神兽一起去呀。 这时,商领领的手机响了。 “喂。” 是商进财打来的,一开口就是“属下该死”的口气:“商老板,那个、那个……” 商领领很温柔:“什么事啊?” “你不是有辆车停在我家了嘛,我就小开了一下。” “然后呢?” 商进财的声音小到缝隙里去:“撞别人车上了。” 她不咸不淡嗯了声,等着下文。 下文是:“我就把人家送医院了,然后人家儿子来了,她儿子,”太岁头上动了土,商进财只想死一死,“她儿子叫景召。” 第28章 028:别看我,看路 太岁头上动了土,商进财只想死一死:“她儿子叫景召。” 商领领那边的语气立马就变了:“在哪个医院?” “人民医院。” “我现在过去。” 她说完就挂断了。 周姐问她:“怎么了?” 她脸色不太好:“我爸开车追尾了。” 周姐看她这幅表情,以为是她爸很严重,心里头也是咯噔了一下:“人怎么样?没大事吧?” “现在还不清楚,我得去趟医院。”商领领神色很着急,“周姐,你帮我跟馆长说一声。” “嗯,你去吧。”周姐嘱咐,“路上别太急,小心点。” “好。” 人民医院坐落在市区。 急诊室里不是很忙,病床空着一大半,急诊医生偶尔会过来查看病人。 王医生一只脚才刚踏进门槛。 一位患者家属就冲过来问:“医生,我太太的检查结果出来吗?” 又是这位长得像熊的患者家属。 王医生看了看手表:“五分钟前你刚问过。” 患者刚送过来没多久,说是被追尾了,身上没有外伤,脑门上磕红了一块,也没有恶心头痛呕吐等症状,初步排除脑震荡。 长得像熊的景河东急得脑门冒汗:“都过去五分钟了,还没出来?” 王医生有点无语:“……没那么快。” 景河东一副再不快点就要拆了医院的表情:“能不能快点?” “医院的人力和设备有限,还做不到立马出结果。”要不是这人长得像混社会的,王医生早就甩脸子了。 “那还要多久?” “最快半个小时。”王医生怕他闹事,还特地安抚,“如果结果出来,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景河东这边急得跟热锅蚂蚁似的,陆女士呢? 陆女士躺在病床上,打开了恋爱综艺,准备磕糖。 景河东也想说她,又不忍心,只能帮她拿着手机,让她用最舒服的姿势看。 “医生,你再给她看看。”景河东觉得,“她脸色好像不太好。” 面色红润,双眼冒泡。 王医生完全没看出来病人哪里不好,但他怕混社会的闹事。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王医生说:“血压、脉搏、心率、呼吸、体温都正常。” 景河东还是不放心,一副对对方的医术深表怀疑的神情:“别的地方都查了吗?不会有什么内出血吧?” “生命体征正常,且没有任何痛症和淤伤,基本可以排除内脏出血的可能,具体的还要等检查结果出来。” 景河东觉得这个庸医在敷衍他:“那检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 崩溃! 王医生深呼吸:“您刚刚问过了。” “多久?” “半个小时。” 景河东当场变脸:“刚刚你也说半个小时,现在还半个小时,你诓我呢!” 才过去两分钟…… 王医生快要疯了。 “爸。” 是病人的另一位家属,他一开口,闹事的那个就安静了,不再吼人,改瞪着王医生。 “抱歉。”景召代景河东道了歉。 王医生心想,这对父子真是一点都不像,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他摆一摆手,赶紧溜了。 这医生一走,景河东泄火的对象就变成了肇事者:“要是我太太有什么三长两短,” 那商老板第一个不放过他。 商进财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网突然卡了一下,视频暂停了,陆女士分了功夫出来:“老景!” 景河东那句“我就把你宰了”吞回肚子里了。 陆女士看肇事者脸色煞白,以为他是被景河东吓到了:“商先生你别误会,我老公绝对不是那种会寻私仇的人。” 商进财站得离病床远远的:“没误会没误会。” 这声音似曾耳闻啊。 陆女士很明事理:“咱们就按章程来,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商进财掏出帕子,抹了抹脑门:“陆老板英明。” 陆老板:“?” 这称呼似曾相识啊。 陆女士嘴闲着也是闲着,那就随便聊聊:“商先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商进财用余光瞄了眼坐在旁边空床上的景召:“买水果的。” “那挺巧,我们家是买章鱼小丸子的。” 这对话,也好像在哪听过。 陆女士正想仔细回忆,外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好,请问这里是三号急诊室吗?” 门口写着急诊3,但3字掉漆了。 景召抬头,看向门口。 护士说:“这儿就是。” 商进财这时冲门口喊了句:“领领。” 商领领进来:“爸。” 爸? 陆女士猛一下坐起来:“领领!” 商领领愕然止步,反应过来后先看了看陆女士,又看了看商进财。 她这才走上前:“爸,你追尾的这位陆女士,是我的房东。” 商进财看到景召的那一刻就知道这个陆女士就是那个房东陆老板了,但他得装傻啊,毕竟他和陆老板只通过一次电话,没见过面也没通过姓名。 “呀!”商进财一拍手掌、一跺脚,浮夸至极,“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陆老板也是当场呆住。 商进财回头打量了一眼商领领,然后闭嘴了。 商领领走到病床跟前:“您没事吧。”她忧心忡忡的样子,“有没有伤到哪里?” 陆女士摆手:“没事没事,就老景他瞎紧张,非要来做检查。” “检查肯定要做的。”问完陆女士的情况,商领领又回头询问商进财,“你呢,没伤到吧?” 商进财胆小,容易心虚,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没。” “人没事就好。” 不好,商进财一点都不好:“……车坏了。”卖了他都不够赔。 商领领安慰说:“没关系,车坏了修就是了。” 是吗? 商进财不信! “对了,交警那边还要确认责任划分,事故两方都要去一个人。”陆女士刚刚看了恋爱综艺,脑子里的粉红泡泡还在蹦跶,“领领,你下午有空吗?” “有空。” “那你跟召宝去吧。”追尾追到未来亲家,这是什么神仙缘分。 商领领没有立马作答,而是看向景召。 景召说:“先等结果出来。” 商领领去外面的水果摊上买了几颗苹果,询问医生过后,削给陆女士吃,她问景召吃不吃。 景召说不用。 结果四十分钟后才出来,期间景河东去催了三次,急诊室进进出出的护士不下二十个。 商领领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遍体鳞伤。 王医生看完结果:“没什么问题。” 陆女士也觉得自己能跑能跳:“那可以出院吗?” “可以出院。” 景河东用看庸医的眼神看王医生:“那怎么行,万一回家了哪里不舒服怎么办?” 王医生手在口袋里抓挠抠扯:“如果不放心,可以住院观察两天。” “我去办住院手续。” 景河东回头瞥了一眼。 商进财立马跟上。 陆女士迫不及待:“我这儿没事了,召宝,你快跟领领去交警队吧,不然晚了人家下班了。” 景召留话:“有事打我电话。” 陆女士:“嗯呐~” 他起身,走到商领领身侧的时候停留了几秒:“走吧。” “哦。” 商领领冲挤眉的陆女士笑了笑,然后跟着景召出去了。 走廊上人来人往。 商领领走在离景召一米远的后面:“对不起啊。” 景召脚步放慢:“追尾的人不是你,被追尾的也不是我,你跟我道什么歉。” 商领领侧仰着头,目光看景召:“给你添了麻烦。” 对面有人推着轮椅过来。 景召拉了她一把,另一只手虚揽在她肩上,把她带到靠墙的那侧。 “别看我,看路。” 第29章 029:亲戚造访,社死现场 “看路。” “哦。”她表情懵懵的。 景召收回手,走在前面,外侧。 出了医院大门,他把她留在门口:“你在这里等我。” 商领领牌乖巧:“好。” 景召的车停在了马路对面,他换车了,这辆车的车型很低调,空间大,颜色……比较耐脏,看上去不是年轻人会喜欢的款。 商领领拉开副驾驶的门,坐好后,系上安全带:“你那辆红色的车送去补漆了吗?” “嗯。”路口车有点多,移动得特别慢,景召说,“我家陆女士说你修车费打得太多。” 是打得很多,商领领故意的。 狗头说,财力也是一种吸引力,该亮出来的时候要亮出来。 “还好。”商领领谦虚腼腆地笑笑,“不用担心,我小有资产。” 她说小有资产的时候,外面的太阳都没她眼睛里的光耀眼。 炫富,她就从来没输过。 景召反应平平:“我没担心。” 狗头扯淡。 商领领在心里把狗头给的恋爱秘籍中“财力”这条划掉。 “我的钱都是正经来的,技术好的遗体整容师工资都很高,而且我还有副业。” 也算变相解释了商进财的那辆天价豪车,还有她包上镶的红宝石,顺便强调一下她是根红苗正的正经人。 景召看着前面的路,对她的解释回应了一个字,表示他有在听:“嗯。” 他全然一副跟他毫无关系的表情。 行吧,钱勾引不到他。 “你下午原本要做什么?”话题是随便找的,商领领就想跟他多说说话,“有没有耽误你?” 景召是个注重礼仪的人,虽然不热情,但一般都有问必答。 “给人拍照。” “艺人吗?” “不是。”过了几秒,他才解释了句,“我工作室对面卖煎饺的大爷。” 商领领不觉得奇怪。 他这几年发表的作品都是如此,有风光、也有人像,有名人顶流,也有市井路人。 “你收费贵不贵?” 圈里传闻说是天价,但景召也发过一些不涉及商用的普通照片,有百岁宴的、有满月宴的、有结婚照、甚至还有遗照,照片里的那些人也并不是各个都大富大贵。 他给了解释:“分人。” “那你接客片都有什么要求?”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得漫不经心:“看心情。” 车开得很慢,车窗开着,秋天里并不太烈的阳光照进来,光里染着明黄色的瑟瑟秋意,笼住他半边脸,把他画得随意又明艳。 如果要用一种风光来形容景召,应该是接近黄昏的秋日,有种抓不住的破碎萧条感,又美得很张扬热烈。 商领领很迷他这张脸,视线移不开:“所以你不肯给我拍照是因为心情不好吗?” 景召的回答迟疑了几秒:“因为尺度。” 摄影师拍裸照其实一点也不少见,身体艺术不分男女,不过景召从来没发布过这一类的照片,他拍得最多的是战争,其次是月亮,再其次是山川河流。 不过,早晚有一天她要打破他的原则。 她笑得明朗,眼角有偷偷溢出的满足得意,像得了什么宝贝:“原来你这么古板啊。” 车拐弯换道,光照迎面打过来,景召稍微眯了眯眼睛:“还没打消念头?” 商领领伸长脖子看他的样子像一只眉清目秀的狐獴:“没打消。” 他目视着前方,没有转头看她,下颚的轮廓线条因为他牙齿咬合时被带动,神情似乎绷紧了一些。 “随你。” 两个字,他终止了话题。 这个点不堵车,开到交警队要半个多小时。商领领趴在车窗边缘,伸出手去接一捧一捧日光。 “手拿进来。” “哦。” 她是乖乖听话的商仙女。 她改用手肘挨着车窗边缘,枕着下巴,悠闲地看看日光,看看景召的脸,一开始时,眼底晴空万里,到后来,越来越乌云密布。 她坐姿开始变得笔直拘谨,并着腿,一只手攥紧了针织长裙。 她小声地开了口:“景召。” “嗯。” 景召转头看她。 她两颊不知是不是被日头烫红了:“能不能停一下车?” “怎么了?” 商领领向来不会让自己陷于不可控的境地。 但有一样,她控制不了——她那该死的、永远不准时、随时随地毫无征兆就造访的大姨妈。 她把腿并得更紧了,眼尾泛着一圈滚烫的红,因为羞窘、急躁、恼怒。 “我想去洗手间。” 她想踹门的表情很生动,像那个年纪的女孩都会有的样子。 “往前开一点有公共卫生间。” 这条路有点偏僻,一路上有几家房产中介、几家装修器材店面,但没有是商场。 景召踩了油门,没开到一分钟,他靠边停了车,把外套脱下来扔给她:“我下去抽根烟。” 他从扶手箱里翻出来一包烟,然后下了车。 他烟瘾应该不重,藏青色的短外套上并没有沾到烟味,只有淡淡的柚子香。 商领领抱着外套,失神地看着车窗外,看着他指间夹着烟,脚踩满地落叶,慢慢走出了她的视线。大片大片的杨树飞絮漫天遍地地飘,像在金黄色的秋天里下了一场纯白色的雪,有着极致的对比色和冲击感。 商领领短暂地忘了当下窘迫的境地,魂魄出走好了一会儿才回来。她把外套系在腰上,然后才下车。 果然,座椅脏了。 (人设图等都在围脖:潇.湘书院顾南西) 第30章 030:一吨甜饼 果然,座椅脏了。 商领领把手机和纸巾拿出来,然后把包包放在了位子上面。 附近没有看到便利店,她只能先用纸将就。公共卫生间里环境不太好,有她平时根本接受不了的味道,她把景召的外套从腰上取下来,然后穿上,捏着纸蹲着,手小心地提着裙摆,脚踩地的姿势也很尴尬,生怕外套和裙子沾到一点点脏东西。 这个卫生间里连纸巾都没有。 商领领今天还偏偏穿了米白色的针织长裙,已经被她弄红了一小块。 她烦躁得想破坏点什么东西来发泄,愤怒地想:等她回去,一定要买下这块地,然后铲平。 就在她情绪快到难以调节的那个点时,她的手机响了,是景召发来的短信。 【在里面等几分钟】 没有标点的一句话,很景召的口吻。 商领领发了一个问号过去,但没有收到回复。 这条路比较偏,景召开了五分钟的车才找到一家规模很小的便利店。他停了车,走进店里。 店里只有一个收银员,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子,见有客人进来,她例行公事地道上一声:“欢迎光临。” 景召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向货架。 他绕着货架转了两圈,因为他长相出色显眼,收银的女孩子就偷偷多看他了两眼,他逛完什么也没拿,又绕回收银台。 “抱歉,打扰一下。” 女孩子有点呆住。 这是个很难让人不心动的人,他的样貌、他周身的气质、他与人说话时清冷淡漠却毫不冒犯的口吻。 他问道:“能不能请你帮个帮?” ***** 商领领在隔间里数了十来分钟的瓷砖后,有人来敲门了。 她在里面说:“有人。” 对方在外面问:“你是商小姐吗?” 这是商领领不认识的声音。 她回:“是。” 然后就有个黑色袋子从隔间的下面塞进来。 商领领盯着看,没动。 外面的女孩子说:“是一位先生让我帮忙送过来的。” 哦,是天使派来的小使者呀。 商领领接过袋子,眉宇间的阴翳和烦躁在一瞬间里全部都烟消云散了:“谢谢小姐姐。” 小姐姐说不客气,然后便离开了。 商领领打开袋子看了眼,没有很夸张,就一包,很小的那种。 景召是一个很有风度的人,却不会刻意卖弄风度,他也许看上去还有点不近人情,但有着刻在骨子里的好教养。 商领领很清楚,无论重来多少次,景召都是来克她的,他一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抓住了她所有的审美喜好,更严重点,他刺激出了她所有为了占有而滋生出来的阴暗,他播了一颗引诱的种子,然后疯狂生长。 商领领收拾好,从卫生间出来。车停在了路边,景召已经坐进主驾驶了。 她拉开车门,原本她坐过的地方放了一个垫子在上面,遮住了她弄上去的那块血渍,而她的包在垫子上面。 景召说:“上车,这里不能停太久。” 商领领没有见过比他还细心的人,单单从她的肢体语言里就看懂了她的欲言又止,他也不戳穿,不让她难堪。 她先坐下,尽量不压到景召的外套,然后才慢慢取出外套,放在腿上:“衣服我洗了再还你。” 衣服她没弄脏,但她不想现在还。 “不用还。”他又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口吻,“非要还的话,把钱汇给陆女士,衣服是旧的,汇多少随你。” 每次都这样,他一点都不让人有机可乘。 不过商领领今天得到太多“糖”了,眼里甜得像融了一罐蜜,底下的垫子也软乎乎的,他的外套吸饱了阳光,盖在腿上暖融融的。 商领领特别开心跟满足:“谢谢你呀,景老师。” 很多人都喊景召景老师,但商领领是第一次这么叫,三个字被她含在唇齿间,吐字娇憨,带着很缠人的亲昵。 景召晃了片刻神,在十字路口时,刹车踩得急了点。然后他开了车载音乐,轻缓的爵士乐起伏绕耳,之后两个人就再没有交流。 他们快四点才到交警大队,交警给两方都看了行车记录仪,是商进财全责,陆女士正常等红绿灯,商进财不知道是神游了还是错踩了油门,直接从后面撞了上去。 交警问两方对责任划分有没有异议,两方都没有,签完字后,后面的赔偿事宜保险公司会跟进。 离开交警大队的时候,负责处理这次事故的交警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商领领和景召好几次,眼神特别怪异,可能觉得这场事故有故事。 因为商领领的腰间系着男士外套,而景召刚好缺一件外套,上衣只穿了白色的内搭卫衣。 “回家还是去医院?” 商领领说:“回家。”她得回去换衣服。 “上车。” 又是糖呢。 商领领今天快要开心死了,一路上嘴角都没有下来过。 不行,不能这么容易满足,她可是拥有一别墅笼子的女人。 她把嘴角压下去。 景召把她送到了星悦豪庭的门口,华城的秋天白昼偏短,已经临近黄昏,日落悬在西山头,刷下一大片俏生生的橘红。 商领领系好衣服,下了车,车门没关,她一只脑袋还在里面。 她要是心情好的时候,是没有一点攻击力度的,样貌又加分,特别爱笑,就是一团可爱。 “你现在回工作室吗?” “嗯。” 商领领挥手:“再见。”她笑盈盈地看了一眼副驾驶的坐垫,“路上小心哦。” 哦字别提尾音拖得有多娇了。 还别说,她裙子外面系着男士外套,挺好看的。 景召在她脑袋移出去的时候,伸手拉了车门,啪的一声,车门关上,他开车走了。 商领领:“……” 笼子是镶这么大的红宝石呢?还是这么大?或者这么大?她用手指比划完,决定镶这么大。 ***** 景召开车去了洗车店。 “欢迎光临。”男店员弯下腰,问主驾驶的车主,“先生,需要洗车吗?” 景召把目光扫向门店里面:“请问有没有女店员?” 男店员面带商业微笑:“不好意思,我们这边都是男店员。” 景召看了一眼坐垫,又把车开回了星悦豪庭。 第31章 031:洗车 景召的那件外套被商领领挂进了卧室。 她刚洗漱完,短信提示音响了。她立刻扔下毛巾,穿着吊带跑去拿手机。 是景召发来的。 【商领领】 商领领回:【嗯~】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根波浪线,肆意地荡。 景召在商领领的通讯录里被存为景美人。 景美人:【外套的钱汇了吗?】 商领领:【还没有】 商领领:【我现在汇】 景美人:【不用汇了,来车库,洗车抵扣】 洗车啊。 那可以顺便玩个水,弄湿个衣服。 狗头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 商领领开开心心地蹦进了卧室,换了一件超级性感的裙子,上衣搭的是湿了水就会超级透的雪纺衬衫。 室外只有十几度,她连外套都没穿,兴冲冲地去了车库。 陆女士喜欢买车,三号侧门正对的十几个车位都是她的,景召的车就停在最外面。 但是景召不在,商领领就看到两桶水,还有一块抹布。 “景召。” 她环顾着四周:“景召。” 短信又来了。 景美人:【车钥匙在水桶下面】 商领领眉头皱起来,系着情绪的那根波浪线被拉直了一半,荡不起来了。 商领领:【你人呢?】 景美人:【我回工作室了】 所以,他就是很单纯地叫她来洗个车?一点点邪念都没有? 波浪线这下被拉直了,紧绷绷的。 商领领的小腿也绷紧了,冻的。 她把水桶下的车钥匙拿出来,打开车门,钻进主驾驶,戳着屏幕啪啪啪地发短信:【为什么不打电话?发短信好麻烦】 景美人:【洗完车了钥匙给我家陆女士】 商领领:“……” 她用彩信功能发了一张表情包图片过去:【拉黑吧有事漂流瓶联系】 景召没有回复。 她掀掉副驾驶上的坐垫,她印上去的那团血迹还在。她看着看着就不生气了,景召那样君子的人,肯定做不来旖旎又孟浪的事,她来擦总好过让别人来。 再说医院那边。 陆女士和商进财都是健谈的,那是相谈甚欢啊,硬是从章鱼谈到了草莓,又从草莓的品种谈到了生腌章鱼的做法。 一轮下来,谈天谈地,谈到了西瓜的挑选。 “这瓜新不新鲜啊,要先看瓜藤。”商进财卖了十几年水果,了解得那是透透的,“不过现在有些卖瓜的故意不留瓜藤。” 求知若渴的陆女士:“那该怎么挑?” “你对着西瓜拍两下,如果这瓜是熟的,里面水分就足,你拍它就会duang、duang的震动。” 陆女士:“dang?” 商进财:“那是生的,熟的是duang。” 不知道为什么,景河东非常想拍拍商进财油光发亮的光头,看看里面是不是水很多,是不是也会duang。 “这样啊。”陆女士超级捧场,“然后呢?” 商进财觉得这个大妹子人还蛮好的,于是更加卖力地科普:“然后看西瓜皮上黄色的那部分,黄色越小,瓜就越甜。” “为什么?” “黄色那块是跟地面接触的面积,越小就说明日照越充分,那瓜就越甜。” “噢,原来如此。”陆女士露出了一副“长了大见识”的表情。 商进财上一次这么有成就感还是在他第一次理光头的时候,Tny老师说他神似李刚(著名光头影视演员)。 成就感让他更自信了呢:“还要看瓜脐。” “瓜脐?” “西瓜底部,那个圈圈,跟肚脐眼似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每个班里总会有一两个积极分子,不管老师说什么,她们都会给予最及时的反应,让整个授课内容热闹生动起来。 当然,积极分子不一定非得是学习好的学生,也可以是陆女士这种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十分好学的学渣。 “噢,那要怎么看?” “越小皮就越薄,瓜也越甜。” “为什么?” “脐越小,肥施得越好。” 商进财觉得自己可以开堂授课了呢。 陆女士眼里大写着真诚两个字:“商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商进财摆一摆手,谦虚谦虚:“糊口嘛。”总觉得脑门上有道视线,商进财抬头:“景先生才厉害,说八个丸子,浆糊就绝不舀九个丸子。” 之后,是五分钟的商业互吹时间,景河东全程不说话,老婆社交的时候,他就当个背景熊。 陆女士和商进财互吹完,不知怎么的就聊到了商领领。 “老商你太了不起了,把领领培养得这么优秀。” 这都叫上老商了,章鱼丸子集团和水果集团的商业联姻还会远吗? 然而,水果集团的董事长好像有所顾虑,突然变得讳莫如深。 “啊。” “领领怎么会想到要去当遗体整容师?” 商进财哪知道:“啊,可能……喜欢吧。” 陆女士有未来亲家滤镜:“那肯定也有你们夫妻俩的功劳。” “啊。” 商进财开始喝水。 陆女士决定把联姻意图表现得再明显点:“我太喜欢领领了,我家老景也喜欢,我们全家都喜欢,她小时候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吗?” 商进财假笑:“啊。” 吃敌敌畏长大的吧。 “小时候肯定特别可爱。” 商进财假笑:“啊。” 老虎崽子小时候也挺可爱。 “领领长得像……”看着眼前酷似皮革厂老板的商进财,陆女士没办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像尊夫人吧?” 商进财假笑:“啊。” 这时—— “爸。” 商进财假笑都笑不出来了:“啊?!” 陆女士笑得像一朵迎春花:“领领来了。” 第32章 032:商魔女秋后算账(一更) 陆女士笑得犹如一朵迎春花:“领领来了。” 商领领提着外卖的袋子进来。 “我买了晚饭过来。”她穿着毛茸茸的卫衣,粉粉嫩嫩的颜色,看着就很软乎暖和,“陆姐你好点了吗?” 陆女士说:“啥事儿没有。” 商领领原本是一口一个您,陆女士说拿她当半个闺女,用不着那么客气,现在去掉了敬词,两人亲近得跟姐妹似的。 “交警那边怎么说?” 商领领把外卖袋子放下:“是我爸全责。” 必然是啊,陆女士就没见过那么莽的司机,跟个新手一样。 可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 为了不影响章鱼丸子集团和水果集团的联姻,陆女士昧着良心说:“也不能全怪你爸,我也有责任,我当时停车停得太急,你爸刹不住也正常。”编到这儿,陆女士尽力了,“反正人都没事儿,你回去了可千万别说他。” 商领领脾气好好地应下了。 商进财只想开溜:“那我回去了?” 热情市民陆女士:“晚饭都买来了,怎么着也得先吃饭。” 商进财立马望向商领领,等老板指示。 “吃了饭再回去吧。” “哦。” 一顿饭,吃得商进财灵魂频频出窍,好不容易等到吃完了,刚要给脚底抹油,商领领说跟他一道回去。 商进财几乎是青着脸出医院的。 车被拉去维修了,商领领拦了辆出租,坐在后座。 商进财蹑手蹑脚地去了副驾驶,跟司机报了地址后,硬着头皮回了头:“商老板。” 车窗开着,商领领在看外面的霓虹,红的绿的都映在眼底。 “回去再说。” 于是,商进财一路都没再开口。 出租车开去了和秀区,商进财贷款买的三室在湖边,二十九楼,是湖景房,小区名字叫龙泉花园。 已经八点多了。 苏兰兰听见开门声,回头就数落:“商进财,你还知道回——”看到商领领,河东狮立马不吼了,“您怎么来了?” 苏兰兰是一只酷爱金饰的河东狮,从头到脚,金光闪闪。 商领领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浅绿色的猫头脱鞋。 “这里是我‘家’,我过来很奇怪吗?” 她换了鞋,走到客厅。 苏兰兰赶紧抽了两张湿巾和一把纸巾,从餐厅拖来一把椅子,擦了几遍才推到商领领后面。 她坐下,弯着腰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窗户开着,空气对流,她打了两次火才点燃烟。 “车还开得顺手吗?” 商进财结巴:“不、不怎么顺手。” 梨花卷苏兰兰女士很快抓到了重点:“什么车?” 商进财车技不好,苏兰兰不准他买车,家里就一辆车,不是他们夫妻两的,是商老板的。 “你动车库那辆车了?” 商进财还没跟苏兰兰说,他不敢。 苏兰兰踢了踢他鞋尖:“哑巴了?!” 商进财这个人,怕老婆。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小手指,比了一个指尖尖:“我就开了一会儿。” 苏兰兰瞪了他一眼,回头求情:“他就开了一会儿。” 商领领把烟灰抖落进白瓷的烟灰缸里,坐直身体时,掸了掸裙摆上沾到的灰:“商先生。” 商进财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 “你来说。” 他底气不足地说:“我撞别人车上了。” 苏兰兰第一想法是完了,第二想法:“谁的责任?”各路菩萨保佑,一定要有冤大头。 商进财弱唧唧一声:“我。” 爱钱如命、爱黄金首饰胜过老公的苏兰兰:“……” 窒息! 她仿佛听到了金项链断裂的声音:“严不严重?” 灯光下,商进财那油光锃亮的光头特别像一颗卤蛋:“人都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我问的是车。” “……” 商进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碎了两个灯。” 苏兰兰捏紧拳头:“另外一辆呢?” “就凹了一小块。” 商进财强调一小块。 “人家什么车?” 商进财不敢说。 “什么车!” 他装傻:“啊,不认得呢。” “图标。” 他假装回忆:“好像有两个M。” 苏兰兰一股火气顿时蹿上了天灵盖:“商进财!” “老婆老婆!” “别别别……别!” “别揪耳朵!” 因为商进财没头发,张兰兰每次“家暴”他都揪耳朵。 夫妻两个你逃我追,嗷嗷乱叫。 突然,桌子被人轻轻敲了敲。 上一秒还在世纪大战的夫妻两个,下一秒就鸣金收兵,排排站好。 “我聘用二位的时候,只提了一个要求。”她声音是真好听,“还记得吗?” 商进财恨不得找个安全的缝钻下去:“记得。” “重复一遍我的话。” “要、要像死人一样安静。” “所以,”商领领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你是诈尸了吗?” 第33章 033:笼子里的女孩(二更 苏兰兰想起了第一次见商领领,那是在三年前,当时女儿生病,急着用钱,她到处打零工。后来一位姓赵的先生找到她,说可以给她一份工作,但在开始之前要先签订合同。 她问赵先生是什么工作,赵先生说平时只要打扫卫生,偶尔也要做饭。 苏兰兰以为是普通的保姆,唯一不普通的是合同里有两处古怪的地方,一处是工资按日结,高得离谱。还有一处,合同上说主人家的事不能往外说,一个字都不能。苏兰兰急着用钱,没怎么深思熟虑就签了合同。 她要工作的主人家住在郊外的别墅里,有很大的园子,园子有很多果树,有满地的胭脂花和向日葵,还有爬了满墙的锦屏藤。 那位赵先生说不可以四处晃悠,不可以上二楼,如果需要做饭会有字条贴在冰箱上,等事情做完不可以逗留。苏兰兰在别墅里工作了一个月,也没见到过主人家一次,越见不到,苏兰兰就越好奇。 这楼梯扶手擦着擦着,她不知不觉就上了二楼,地上铺着深绿色的地毯,墙上挂着她看不懂的画,头顶有一盏很大的吊灯,像镶了红色的宝石,即使没有开灯,也闪闪发亮。锦屏藤从窗外爬了进来,离藤条最近的那间房开着门。 苏兰兰轻手轻脚地靠近,从门缝里看到了里面的一丝光景。 那是一个笼子,很大,金色的。 笼子里铺了绸缎锦被,上面躺着一个人,穿着昂贵的红色睡裙,是个女孩,她手里抱着一个比她还高的玩偶。 她在和玩偶说话。 “景召哥哥,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苏兰兰眼珠转了一圈,视线所能看到的范围里,没有第二个人。 女孩是在自言自语。 “今天解剖课上,教授夸我了,他说我手法最利索。” “他们都太不负责任了,怎么可以把小老鼠的尸体直接扔掉。” 女孩抱怨完,翻了个身,一条腿压着她的玩偶,在苏兰兰的视线里,刚好能看到一截细嫩白皙的脚踝。 脚踝上系着一条坠着红宝石的链子,宝石随着女孩的脚丫一晃一晃。 “扔掉之前要先缝好啊。” “宋教授上课的时候说过,要尊重尸体。” 尸体?! 苏兰兰后背发凉,正要溜走,睡在笼子里的女孩突然转头,苏兰兰闪躲不及,目光被抓了个正着。 四目相视,苏兰兰瞬间如坠冰窟。 她的主人家,是个年轻、貌美,却又古怪的女孩。 “我、我……” 苏兰兰想辩解,舌头却捋不直,或许是因为头顶晃晃悠悠的红光,或许是因为房间里的金色笼子,或许是因为笼子里的玩偶,也或许是因为那条爬上了二楼的锦屏藤,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苏兰兰头皮发麻,她脑子里开始自动闪过各种连环变态杀人案的现场,她开始腿软。 女孩放下玩偶,从笼子里出来,走过来开门。 这下苏兰兰看到整个房间的全貌,左边是一整面墙的橱柜,柜子里摆放着各种精致的首饰盒,正前方则是落地窗,深红色的窗帘紧闭着,一丝光也透不进来,右边有个梯子,梯子正对着的那面墙上贴满了照片,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一个男人的照片。 苏兰兰有种误闯了犯罪现场的错觉,她甚至猜想,那些首饰盒里会不会装的都是被害人的指甲、牙齿、手指,或者别的器官…… “我说过的,”女孩说,“不可以上楼。” 苏兰兰下意识就跑,一路跌跌撞撞,然而身后并没有人追她,她很顺利地打开了大门。 赵先生拦下她:“苏女士,你要去哪?” 赵先生是商领领的保镖,也是帝都商老先生派来照看她的管家,是一位三十多岁、长相丝毫没有记忆点的男士。 苏女士被赵先生带回了客厅。 二楼的女孩这才下楼,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是宝蓝色的连衣裙,方形的领口边缘镶着大小无差的珍珠,衬得女孩肤白赛雪。 这到底是城堡里的女巫,还是城堡里的公主? “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她露出了很苦恼的表情,“我又没办法让你失忆。” 哦,是魔女。 想她苏兰兰也是和秀区街道办的一霸,一张利嘴吵遍天下无敌手,居然也哆嗦了:“商商商商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苏兰兰在这干了一个月,别的地方她不熟悉,但厨房她熟得很。厨房有一套刀具,不是普通的刀,她打扫卫生的时候见过。 只见女孩去厨房,把装着那套刀具的盒子拿来,然后抬头看苏兰兰,手里拿着刀,眼神居然还透着无害得要命的纯真。 “你眼珠好小啊。” 眼、眼珠? 那些首饰盒里装的是眼珠! 苏兰兰张嘴就要大叫。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推门进来了,是一个单眼皮的男孩子,他先是一愣,然后蹑手蹑脚地上前几步。 “祖宗诶,先把刀放下。” “方路明。”女孩看到他明显心情转晴,“你找到他了吗?他这次去了哪个国家?” 这男孩子皮肤生得白,唇色却很红,穿衣风格应该很大胆,明黄色的卫衣搭破了很多洞的牛仔裤:“你放下刀我就告诉你。” 女孩立刻把刀放下了:“你快说。” “他已经回国了。” 她一听很高兴,哼着歌上了楼。 “大兔子病了,二兔子瞧,三兔子买药,四兔子熬,五兔子死了,六兔子抬,七兔子挖坑,八兔子埋……” 那是三年的、住在城堡里的商领领。 “所以,”商领领把烟头按进烟灰缸里,“你是诈尸了吗?” 到现在苏兰兰也不确定那些首饰盒里装的是不是眼珠子。 苏兰兰把商进财一把拽到身后:“我们赔!” 第34章 034:整治恶老太 苏兰兰把商进财一把拽到身后:“我们赔!” 不过—— “能不能分个期?”苏兰兰心里没底,收起平时那一把洪亮的金嗓子,掐着气声商量,“就四十八个月。” 那头,商进财在后面:“兰兰,”他小声兮兮的,“对方车主的儿子是景召。” 苏兰兰:“……” 晴天霹雳! 小魔女别墅里那一墙照片都是同一个人——知名摄影师,景召。苏兰兰也是后来才知道他的身份,还有,笼子里的那个玩偶就是照着他的样子做的。 自家老公这是摸到老虎屁股了。 “商小姐。” 苏兰兰换个更恭敬的称谓:“商老板,那个,”她绞尽脑汁给老公开罪,“我家老商也不是故意的,这都是意外,您放心,等这事一了,我们就离那家人远远的,除非你跟景先生的婚礼,否则我们绝对不出现在他面前。” 婚礼这个词取悦到了商领领。 老虎被顺了毛,穿一身绒绒的衣服,有点像猫了:“陆女士有没有留你的联系方式?” 商进财老实回答:“留了。” “要是她联系你——” 商进财那颗像极了卤蛋的脑袋瓜不太灵光:“立马拉黑!” 商领领眉头一皱。 苏兰兰是个聪明的,立刻把话接过去:“我们一定小心应付,绝对不会露馅。” 苏兰兰深知小魔女的弱点在哪。 “你看,你跟景先生早晚也要在一起,这双方的父母不可能总不见面,提前见面也有提前见面的好处。” 果然,小魔女被说动了。 “什么好处?” 苏兰兰那张嘴,在龙泉花园是出了名的:“老话说得好,要搞定男人,先搞定他妈,等咱们两家的家庭关系拉近了,你跟景先生的关系不也就顺理成章了。” 狗头也说过,要先搞定景召的妈妈。 这样的事商领领以前没做过,不知道对不对,眼神很茫然,但看苏兰兰很坚定,那她姑且信一信。 “要是露馅——” 苏兰兰保证:“您放心。” 其实吧,小魔女有时候又挺单纯的。 当初苏兰兰去做保姆不是签了份合同嘛,合同里列了违约金,因为那点好奇心,她私自上了二楼,又有监控为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背上了一笔巨额债务,从此走上了打工还债的不归路。 打的什么工? 给小魔女当爹当妈当牛做马。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小魔女不仅把他们闺女商阳送去国外做手术,还会定期给一笔钱,甚至许诺,等到她和景召的婚礼结束,就送他们去国外跟女儿团圆。 说来也巧,商阳和小魔女还是同一个专业的,姓氏相同,身高体型也都差不多。 这么听上去是不是很完美?唯一不完美的是街坊四邻都见过商阳,这突然换了个女儿得有个合理的说法。于是,她苏兰兰的闺女改名整容傍大款的事就在小区里传开了。傍大款不是苏兰兰说的,是一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造谣出来的。 当然,苏兰兰不知道这大部分的巧合都是某个姓方的狗头努力出来的结果。 “修车的钱我替你出。” 商进财怀疑自己听错了:“啊?” 他受宠若惊:“为啥?” 不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吧? 小魔女重新戴上了仙女的面具:“因为你是我爸。” 商进财心肝颤抖。 “我走了。” 商领领从不在这儿过夜。 商进财的嘴太快了,快得有点像迫不及待:“您慢走。” 苏兰兰瞪了他一眼,不过心里也是盼着赶紧送走这尊大佛。 偏偏呢,送不走。 不仅如此,还又来了一尊,就在商领领拉开门的时候。 “哑巴了?不会叫人?” 是商进财的老母亲,庄氏,一尊难缠、嘴碎、迷信的大佛。 商进财眼皮开始跳了:“妈,你怎么过来了?” 在过去的三年里,庄氏见过几次商领领,以为她就是改名整容后的商阳,也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她怎么在这?” 听语气都听得出来,庄氏非常不待见商领领这个“孙女”。 原因也不光是因为商领领的职业,还因为苏兰兰。庄氏不喜欢这个大儿媳妇,因为儿子太听她的,也因为她没给老商家填个男丁。 苏兰兰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她是我闺女,在这不是很正常吗?” 七十多岁的庄氏身体很硬朗,膀大腰粗,脚步飞快,她先是绕过商领领,然后去厨房,拿了一袋盐出来,倒了一把,撒在客厅的地板上,玄关和过道也不放过。 商领领突然就不想走了,重新换上了她的猫头拖鞋。 “奶奶,你累不累,要不要我来帮你?” 庄氏往后跳,唯恐避之不及:“离我远点。” “哦。” 商领领很乖巧的。 等庄氏坐下,她很好心地说:“奶奶,那把椅子我坐过。” 庄氏立马弹起来,冲去了厨房。 在庄氏老家那边,跟尸体打交道的人叫摆渡人,摆渡人是很不吉利的,代表厄运跟死亡,他们碰过的东西都要用盐驱邪。 庄氏往自己身上撒了盐还不够,又拿碗泡了碗盐水,仔仔细细地洗手。 “奶奶,”商领领逗着人玩呢,语调欢快,“厨房我也用过哦。” 庄氏洗手的动作僵住了,她往口袋里揣了两把盐,从厨房出来,就看见那小妮子坐在椅子上,两条腿还搭在沙发上。 庄氏都找不到能坐的地方。 “老大,你跟我出去说。” 商进财怕苏兰兰吃亏,对她摇了摇头,一个人跟着出去了。 “商小姐,您先坐会儿。” 苏兰兰也出去了,顺带带上了门。 庄氏看见她很不满意:“你出来干嘛?” 苏兰兰半点回避的意思都没有:“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反正商进财也都会讲给她听。 庄氏就特别讨厌这一点,大儿媳妇太厉害,把她儿子管得死死的。 庄氏问儿子:“钱的事你怎么没回我?” 商进财还没吱声,苏兰兰就说:“没有。” 庄氏立马血气上涌:“我跟我儿子说话。” 苏兰兰以前也忍过,不过她发现,她越好拿捏,婆婆就越得理不饶人,那还忍什么。 她就理直气壮的:“你儿子的钱都归我管。” 商进财就不作声,一边是老母亲,一边是老婆,帮那边日子都安生不了,他觉得他之所以白头得早,就是被婆媳问题给愁的。 “又不是要借很多,等亭亭以后当了大明星,肯定加倍还你。” 庄氏这次是来帮二儿子借钱的,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手心的肉肯定是要厚一些的,二儿子就是庄氏手心的肉,二儿子家的一双龙凤胎就是她的心肝肉。 男孩叫立业,女孩叫亭亭。 亭亭最近参加了选秀,以后要当明星的人,总不能太寒碜,穿的得是名牌,用的也得是名牌。 庄氏的二儿子商进广只是个水电工,掏空了也养不起“大明星”,这不,庄氏把主意打到大儿子这里来了。 苏兰兰就一句话:“没钱。” “没钱你还戴一手的金子。”庄氏看着都碍眼,别提多心堵。 苏兰兰摸了摸大金镯子,一脸心疼:“明天就要拿去当了,你家老大开车撞了别人的豪车,我得卖金子赔给人家。” 商进财立马看向老婆:有这事? 庄氏扭头就问儿子:“什么时候的事?” 商进财不灵光的脑袋突然就灵光了:“今天。”虽然这是他妈,但毕竟要跟老婆过一辈子。 “你不是没车吗?” “我开了领领的车。” “她的车你也敢开?”庄氏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怪不得出车祸,八成就是被她车上的小鬼缠上了。” 扯着扯着,就扯到了商领领头上,庄氏只要一提到这个孙女,对苏兰兰就气不打一处来。 “生不出儿子来就算了,还生了个讨债的。” 苏兰兰一个白眼翻上天。 数落完儿媳妇,庄氏又逮着儿子说:“你也不管管你那闺女,她一个女孩子天天跟死人打交道,以后谁还敢要她?” 商进财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但这是他亲妈,卖包子把他养大的亲妈,苏兰兰可以不用容忍她,但他得容忍。 “妈你别说了,我送你回去。” “你还不爱听是吧,别人说得更难听。”隔壁人家探头出来看了,庄氏也不收着嗓音,“正经女孩子会去整容吗?她一个给死人化妆的能赚多少?买车的钱谁知道怎么来的。上回我给你介绍个人你还推三阻四,人家不就结过婚吗,还是公务员,他不嫌弃你闺女在殡仪馆工作就不错了,你还嫌人家二婚。” 这事儿苏兰兰知道,庄氏给商进财发过照片,说是要给大孙女介绍对象。 苏兰兰也看过照片,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矮冬瓜还是个二婚?” “什么矮冬瓜?”庄氏反应过来了,她介绍的那个男的是矮了点,胖了点,“就你闺女那样的——” 苏兰兰瞬间气炸:“我们领领怎么了?会赚钱长得好看遭人嫉妒是吧?嫌她晦气别上我家来啊,我当妈的都没嫌弃,轮得到你吗?”苏兰兰的嘴,怼遍天下无敌手,“还有那个什么二婚的矮冬瓜,你让他好好照照镜子,看他是不是癞蛤蟆转世,一把年纪了还想跟小姑娘相亲,谁给他脸上贴的金?” 苏兰兰当然会生气,商领领顶替的可是她闺女商阳的身份。 庄氏扶着后颈,气得一口气快要上不来:“你、你、你——” 苏兰兰懒得跟这老妖婆斗法:“您多买两包盐吧,这块地我们领领也踩过,您记得要洗脚,免得被小鬼缠上。” 第35章 035:明悦兮(一更) “您多买两包盐吧,这块地我们领领也踩过,您记得要洗脚,免得被小鬼缠上。” 她怼完就回屋了,用力一甩门,啪地摔上,一抬头,看见了商领领。 上一秒还战斗力爆表的苏兰兰秒怂:“我刚刚都是瞎扯的。” 都怪她太入戏了。 商领领倒没说什么,就那样盯着苏兰兰看。 这个眼神…… 苏兰兰看不懂。 屋外,庄氏正在发难呢,被儿媳妇喂了一肚子炸弹,火都要冒出三丈了。 “你看看你媳妇!” 商进财低着一颗光头嘟囔:“她怎么了?” 庄氏气得面红耳赤,指着门数落苏兰兰:“她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 商进财忍了忍,没忍住,替老婆抱不平:“是你先说她的。” 庄氏见十月怀胎的儿子不帮自己,反而偏袒一个外人,心里顿时委屈上了,老泪说来就来:“我哪句说错了?她有当我是她婆婆吗?别说孝顺我了,连个好脸色都没给过。” 门突然开了。 商领领从屋里出来。 庄氏抬头瞥了她一眼,继续指责苏兰兰的不是:“你媳妇那张嘴,倒是比她的肚子争气,一句也不——” 话没说完,肩膀被轻轻擦撞了一下。 “对不起啊奶奶。”商领领赶忙伸手去扶,神色焦急又惶恐,“没撞疼你吧。” 庄氏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当场变脸:“碰过死人的手还来碰我,你晦不晦气!” 她眼圈立马红了,很自责的样子:“可是我已经碰到了。”她身体前倾,慢慢靠近,在庄氏耳边悄声低语,“奶奶,要当心小鬼哦。” 她提醒得可温柔了,侧着头,对老人家乖巧地笑一笑,再挥一挥手,悠悠荡荡地走了。 庄氏脸都绿了。 “你看看,你看看她!”庄氏从口袋里抓了把盐,狠狠抹在衣服上,“跟她妈一样,都是——” 商进财听不下去了:“妈!” 庄氏被他吼懵了。 “你要是还想我好好过日子,就不要太过分。”商进财梗着脖子放狠话,“要是兰兰跟我离婚,我就把钱、房子、店面全部留给她,我一毛钱都不带走,然后就赖着进广过日子,吃他的!喝他的!用他的!” 庄氏简直难以置信,被这番话冲击得目瞪口呆。 商进财一脸决绝:“我说到做到!” “……” 庄氏这下彻底哑口无言,魂都没了。 “奶奶。” 得,又被这一声叫回了魂。 商领领站在电梯里,另一部电梯在维修,她歉意万分地说:“抱歉,可能要你爬楼梯了,电梯我用了,沾上了晦气。” 庄氏眼白都气红了:“你——” “祝您身体健康。”她按下关门键,“再见。” 然后电梯门就合上了。 殡仪馆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主动跟人说再见。 商领领看了下手机,十点十三分。这时,电梯停下,她抬头,上面的数字显示:二十一楼。 几秒之后,电梯门缓缓打开。 二十一楼的电梯口处站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她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看了眼电梯里的情况才走进去。然后门又合上了,女人按了负一楼,随后就低着头,看自己的手机。 商领领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鼻梁,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句:“明悦兮?” 第36章 036:她那么好哄(二更) 商领领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鼻梁,她不确定地喊了一句:“明悦兮?” 你说巧不巧,电梯里还贴着明悦兮的代言海报,海报印刷得很清晰,被放大的一张脸毫无瑕疵,那是一张漂亮却没有任何攻击性的脸,用她粉丝的话说,可咸可甜、可纯可欲。 在商领领叫出名字之后,她没有否认身份,只是点了点头,压了压帽子。 接着电梯匀速下降。 到十楼的时候,商领领搭了话:“你好。”她从包里拿出纸笔,很礼貌地询问,“可以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粉丝。” “可以。” 对方没有不耐烦,语气也很随和。她接过纸和笔,弯下腰,用自己的腿垫着,快速地签下了名字,然后把纸和笔还给商领领。 “谢谢。” 她说不客气,又把头低下了,因为帽檐压得很低,商领领从头到尾都没看到她的眼睛。 之后没有再交谈,电梯到了一楼,商领领先下去,在门合上之前,她说:“再见。” 明悦兮抬头,与此同时,门合上了。 外面在打雷,但还没有下雨,商领领从小区出来,停在一杆路灯下,她把包里的那张签名纸拿出来,两手举着,借着灯光看上面字。 “字真丑。” 她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纸,等烧到一半,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黑粉算粉丝吗? 商领领觉得算。 她又想抽烟了,可是包里没有,便站在路灯下,吹了许久的冷风,一直到垃圾桶里的火星灭掉,一直到她眼里的火星也灭掉。 雨来之前,她拦了辆出租车,去了附近的金店。 这个点金店还没关门,但里面没有客人,只有一位店员,商领领走进店里,原本坐着的店员站了起来。 “欢迎光临。” 商领领点头回应了一下,然后走到左边的橱柜,她趴在玻璃上,看里面金光闪闪的首饰,脚下的步子跟着目光一起移动。 店员走过来,弯下腰,语气温柔又耐心:“需要我帮您推荐吗?” 商领领说:“我要买金项链。” 为什么不是金镯子?因为商领领觉得脖子更粗,项链应该也会更重一些。 店员职业性地扫一眼客人的穿着打扮,并大致估计一下可能的消费范围:“要什么样的?是您自己戴还是?” “送人。” 商领领的耳环是红宝石的。 店员是识货的主,看得出来客人不缺钱,很热心地服务:“方便透露对方的年纪吗?” 商领领想了下:“五十左右。” 那就是妈妈辈的。 店员戴上一次性手套,从柜子里拿出几款价格和款式都合适的项链,一一摆在橱柜上:“您可以看看这几款。” 商领领一眼就看完了,不满意:“太细了。” 其实不细,店员拿的都是有一定重量的款式,如果再重的话,会显得很笨重。 店员向客人确认:“还要更粗一点的吗?” “嗯。” 店员换一款:“那这款呢?” 商领领撅着裙摆趴在柜子上,挑得十分仔细,她还用手掂了掂:“要更粗的。” 再粗就真不好看了。 店员想了想还有没有别的款。 “要你们店里最最粗的。” 最后,商领领买下了金店里最粗的一条项链,是一条临时组装的项链,链子是男士的,因为只有男士才会做大粗链子的款式,但吊坠商领领要了女士的,是店里最重的一颗吊坠。 苏兰兰喜欢金子,越粗越好,越重越好。 苏兰兰说,我们领领……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说过我们领领了。 “我们领领长大了。” “我们领领最勇敢了。” “我们领领才不是小魔头。” “我们领领想要星星爸爸都给你摘来。” “我们领领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不要像爸爸。” “我们领领……” 那个总把我们领领挂在嘴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雨滴砸下来,又重又急,霓虹都被水汽罩住了,光变得昏昏沉沉,街上空无一人,地上涟漪一圈荡开一圈。 秋风瑟瑟,削皮刺骨。 雨声太喧嚣,街道太安静,月光躲起来,打湿的树叶飘向了远方,她想景召了。 她拿出手机,十点四十一分,拨出号码。 六秒,电话通了。 “景召。” 那边的人答应:“嗯。” 她蹲在金店的走廊下面,伸着手,接住凉凉的雨滴:“下雨了。” 第37章 037:浪漫终结者 她蹲在金店的走廊下面,伸着手,接住凉凉的雨滴:“下雨了。” 景召没有说话,等她的下一句。 “可是我没有伞。” 雨似乎能打湿嗓音,把人也变得萧条和脆弱。 今天天气不好,她眼睛里的小太阳闹脾气,不出来了,整个人阴阴的、丧丧的。 她失落地、委屈地、可怜兮兮地说:“你能不能来接我?” “你在和秀区?” “嗯。” 电话那头安静着。 她以为景召会答应,她都这么可怜了。 可是景召说:“我不能去接你,你要自己去买伞,自己回来。” 商领领抱着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带着一点点怨气质问他:“为什么?” “因为这样最省时间,我去接你只会让你在外面等更久。” 从华江区开车到和秀区要一个多小时。 景召总是这样冷静,一点都不理会雨天的罗曼蒂克:“你不冷吗?” 商领领本来接了一手哀愁的雨,现在景召这么一问,风再这么一吹,哀愁不起来了,也忘记了难过。她甩掉手里的雨,用纸巾擦干,然后把手揣进口袋里。 小魔女也要吃饭的,小魔女也会来例假,小魔女也是肉做的,也怕冷的。 她向温度投了降:“冷。” 因为爱漂亮,她穿得很单薄。 景召问:“附近有没有卖伞的地方?没有就打车去。” 她探头张望:“有。” 对面就有商场,也有便利店。 他说:“去买伞。” 商领领:“哦。” “有衣服卖就买件衣服。” “哦。” “还有其他事吗?” 商领领是真拿他没有办法呀:“没有。” 雨下得很凶,景召能听到她那边的雨声:“别在外面待太久,去买伞吧。” 然后他挂了电话。 他很少会先挂电话,商领领又不笨,知道他是在催她快些买伞回家,她本来还幻想着跟他雨中漫步的,现在脑子好清醒呀。 他真是一点都不浪漫。 可是她好喜欢他,喜欢到不想听爸爸的话,想像爸爸一样,把他关起来,把他变成她的。 她等了几分钟,雨滴丝毫没有消停。对面就有便利店,她没有耐心等,可刚迈出脚,有一把伞伸过来,遮住了她头顶的雨。 她脚步停下来,抬起头:“又是你呢。” 她的保镖赵先生,一个幽灵一样的男人,他有着一张你即便看了三次都不一定能记住的脸,身上最有辨识的应该就是他常年不改的寸头,那个长短像极了刚出狱。 赵先生喊她:“小姐。” 商领领对他并没有多少了解,只知道他来自GldenWrld——一个国外私营的国际安保公司。他受雇于商领领的爷爷商裕德,说的好听叫保镖,说的不好听叫眼线。不过赵先生很有眼力,在不被需要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在商领领面前晃悠,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哦对了,赵先生也在殡仪馆工作,作为一名清洁工,她是不是一名合格的清洁工商领领不知道,但他一定是一名合格的保镖。 商领领不清楚他到底往帝都送了多少消息,也不清楚老爷子花了多少钱雇他,GldenWrld的保镖是不会被反收买的,这是他们的规定,商领领也就歇了策反他的心思,只要老爷子不来碍她的事。 “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叫什么。”她问赵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也很难开口吗? 他过了好久才回答:“我叫赵守月。” 他把伞给了商领领,然后识趣地自己消失。 商领领没有去买御寒的衣服,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 等她坐上车,赵守月也招了辆车,远远地跟在后面,五分钟后他打了一通电话。 “她回去了。” 十点五十六分。 苏兰兰接到了一通电话,是陌生号码,当时她正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喂。” 对方是个女的:“你好,请问是苏兰兰女士吗?” “我是,你是哪位?” 对方说:“我是八福珠宝的店员小周,有件事要向您确认一下,上个月八号您是不是在我们八福珠宝购买了一只37.8克的金镯子?” 那只金镯子此时正戴在苏兰兰的手腕上。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小周说:“是这样的,我们店里正在举办八福珠宝二十周年回馈活动,只要是今年内在本店消费满一万元的客户都可以参与抽奖,苏女士您抽中了一等奖,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如果方便的话,请尽快到柳絮路八福珠宝来领取您的奖品。” 听上去好像诈骗电话。 苏兰兰很警惕:“我没有去抽过奖啊。” 小周态度友好,语气温柔:“我们是电脑自动抽奖,只要是符合条件的客户,都有可能被抽中。” 苏兰兰不信:“骗人的吧?” 天上才不会掉馅饼,掉了也不会砸中她。 小周是位很耐心的女士,解释道:“不是的,我们的店面就在柳絮路,您只要带身份证过来领取就可以了。” 去店里领奖? 苏兰兰的怀疑值瞬间降低了一半:“没有别的手续?” “没有。” “也不用再交钱?” “不用的。” 苏兰兰嘴角逐渐上扬:“那要不要消费满多少才给发奖?” “不需要,您只要带身份证过来就可以直接领取。” 天! 还真是个馅饼。 苏兰兰保持理智:“有这么好的事?”楼下翠花的表弟就被电话诈骗了八千块钱。 小周说:“因为您的运气好,一等奖我们只抽一个。” 忘了问了。 “奖品是什么?”垃圾袋?卫生纸?洗衣液?一等奖的话……至少得一大桶花生油吧。 小周说:“奖品是一条43克的金项链。” 苏兰兰猛地坐起来:“多少克?” “43克。” 苏兰兰眼睛睁太大了,面膜的水进眼里了,她一把掀掉面膜:“你们没搞错吧?” 43克金子可是火箭级别的馅饼。 “没有呢,这是我们店里最重的金项链,仅此一条。” 苏兰兰逐渐兴奋:“你真不是骗子?” “您可以明天就来我们店里领取。” 苏兰兰逐渐激动:“你们几点上班?” “八点。” 苏兰兰逐渐癫狂:“那我八点过去!” “好的。”小周最后说,“祝您生活愉快,明天见。” 电话已经挂断了,苏兰兰激昂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她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老商!” 苏兰兰嗷叫:“我中奖了!!” 她跑到卫生间门口:“我中3一条金项链!!!” 她捶门:“43克的金项链!!!!” 她要疯了!!!!! “妈呀,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中这么大奖。” 商进财本来在里面拉屎,突然就夹断了。 第38章 038:景召终于会哄人了 商进财本来在里面拉屎,突然就夹断了。 “真的假的?可别是骗子。” “是真的!我明天就可以去店里拿奖品,只要出示身份证,其他什么都不用。” 商进财屎都不拉了,从卫生间出来:“是纯金的吗?” 爱金人士苏兰兰满面红光:“人家是八福珠宝,那么大的店面,怎么可能拿假金子糊弄人。” 商进财左想右想,摸摸光头:“我还是觉得有点不靠谱。” “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 “好。” 商进财继续去拉屎。 苏兰兰在客厅里上蹿下跳了一阵,开始给小姐妹们报喜,挨家挨户地。 “翠花,我中奖了!” “一条金项链,43克呢!” 翠花不相信,并且举出了表弟被骗八千块的反面例子。 苏兰兰兴奋得头都笑歪掉:“我可没你表弟蠢,我这是真的,明天就可以去店里领奖。” 不管翠花信不信,反正苏兰兰只负责当个大喇叭,说完后就挂断,换下一个继续报喜。 “小菊,我中奖了!” “四十三克的金项链!” 小菊羡慕嫉妒恨。 苏兰兰再换个人打。 “红霞,我中奖了!” 再换一个。 “水娇,我中奖了!” “……” 估计不出三天,龙泉花园的狗都会知道十一栋二十九楼2901的苏兰兰女士抽奖抽中了一条重43克的八福珠宝金项链。 并且,狗都会羡慕她。 十一点五十六分,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星悦豪庭的小区外面。 师傅见后座的客人没有动静,回头唤了一声:“小姑娘。”师傅提醒,“星悦豪庭到了。” 商领领睁开眼睛,额头上沁着薄薄一层汗,她坐在位子上缓了缓,从包里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谢谢师傅。” “不客气。”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雨势比刚才小了一些。 商领领撑开雨伞,下了车,脚一落地,凉凉的夜风鼓动裙摆,刮着皮肤吹过。小腹隐隐地疼,她皱着眉,用一只手按着,没有血色的唇被她咬出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雨雾很密,把光线模糊了,商领领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影,在路灯下面。她没有看清脸,但认得那把雨伞。 她拖着有点重的脚步,走过去:“你是来接我的吗?” 雨伞被举高,伞下的人露出完整的轮廓。 胸中有丘壑,眉目作山河,心里有花,手里有剑,有慈悲心肠,有金刚手段。 是景召。 他说:“我来拍雨。” 他手里拿着相机。 商领领走近他,伞影重叠,他伞上滑落的水滴打在她伞上,声音就响在耳边、响在雨雾里、夜色里,安静又喧嚣,像空旷的深山里传来的鼓声。 她仰起头,向寒冷投降的那一肚子哀愁在看到他之后又卷土重来,额头的碎发早就湿了,眼眶也润了,嗓子也潮了:“景召。” “我很冷。” 再强悍的人,生一生病,盔甲也会软掉。 两把伞靠得太近,小股小股的雨顺着商领领那边的伞骨流到景召这边, 他在看她,没注意到相机被打湿了,手腕上的旧手表也被打湿了,因为年岁太久,表带已经不光滑。 “先进去。” 商领领不动,被风吹沙了声音,可怜又委屈:“我很冷。” 光线太暗,谁都看不清景召写进了眼睛里的情绪,只听声音,还是那么冷静:“我没有衣服脱给你。” 他出门时忘记了拿外套,也忘记了给胶片相机换电池。 不过商领领自然也不是想要他的外套,她就想借着天气、借着浑身的不舒服耍一耍赖。 “不能抱我吗?”她的居心反正已经很明显了,就不藏了。 她扔掉伞,摇摇晃晃地走到景召的伞里,眼睛里好像有两个他,在打转:“景召。” 她伸手抓住了景召的袖子。 景召低下头看她的手,倒没有推开。 她再往前走一步,眼里两个他变成了三个,她晃了晃头,想把视线里旋转的倒影摆正,身体却提不起劲,猛地往下滑。 咣的一声,是相机砸地上了。 景召接住了她,本能地、没做思考地扔掉了相机,他那么宝贝的相机。 他虚揽着她的腰,掌心朝外,让她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你怎么了?” 商领领眼尾泛着湿润的红,不说话,就定定地看着他。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很烫。 “我送你去医院。” 商领领摇头,把脸埋进他怀里,两只手揪紧他腰侧的衣服,温言软语地嘀咕:“都怪你,你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洗车,我还特地穿了裙子,可是你让我一个人洗,我都要被冻死了。” 她声音里有很重的鼻音,加一点点哭腔,就惹人怜爱得不得了,都不用怎么控诉,就会让人觉得全是对方的错,对方罪该万死。 “都怪你。” 景召笔直又僵硬地站着:“嗯,怪我。” 躲在他怀里的女孩子终于抬起头,用泪盈盈的眼看他:“那你还我一次。” 风太大,伞轻微地晃,裙摆被卷着,石板路旁的夹竹桃掉了叶子,只有景召揽着商领领的那只手纹丝未动。 这会儿的他出奇得好说话:“用什么还?” “你跟我说一句话。” “什么?” 商领领眼眶通红通红的,也像这天一样,在下雨:“我们领领最漂亮。” 她想听景召说“我们领领”,像苏兰兰那样。 景召绷着唇线,没有开口。 “你怎么不说?” “你又要反悔吗?” “有那么难吗?” 她声音越来越小,仰着的脑袋耷拉下去,连揪着他衣服的力气都没有,手松开,往下滑。 “你——” 景召虚揽着的手收紧了,贴合地抱着她:“我们领领最漂亮。” 他说过,这类似的句话。 他对陌生人说过,她很漂亮,看过不会忘记的漂亮。 他十九岁就规划好了之后一生的路,里面没有儿女情长。今年秋天、十月十三号,商领领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第39章 039:冒犯一下~ 景召虚揽着的手收紧了,贴合地抱着她:“我们领领最漂亮。” “那你不要忘记了。” “我最漂亮……” 她闭上眼睛,任由意识被风、被雨、被寒冷和腹痛侵蚀。 已过凌晨,夜深人静,VIP病房里的灯还亮着。 陆常安女士跟景河东挤一张病床,个头小巧陆女士占床四分之三,景河东缩着熊一样的身体,占了个四分之一的边角。 景河东在打瞌睡,脑袋一晃一晃的,手里的手机也跟着一晃一晃,陆女士都被他晃花眼了。 “老景!” 景河东顿时清醒:“怎么了怎么了?” 陆女士把手机拿过去,自己举着,继续看综艺:“你去睡吧。” 景河东甩甩头,强打着精神:“不行,我得帮你拿手机。”不然老婆会手酸。 综艺里正播到两个女嘉宾撕逼,男嘉宾站队绿茶,陆女士越看越精神抖擞,用手肘推了推景河东:“不用你拿,你快去睡。” 景河东快瞌睡死了,还硬撑着眼皮,好声好气地劝老婆:“你也睡吧,已经很晚了,明天起来再看。” 陆女士暂停一下手机,坐起来,抽了一张湿巾,擦干净手,然后拿出景河东今天晚上回家帮她拿过来的眼霜,用手指勾出一大坨,均匀地抹在眼睛下面。 陆女士偶尔会熬夜追剧打麻将,所以眼霜得买最贵。 眼霜抹完,她安心地躺下,继续看:“没看完忍不住。” 景河东十分不能理解,怎么就不能明天再看:“那你努力忍忍。”他试图讲道理、摆事实,“熬夜不好,会掉头发,楼下熬夜带孙子的老邱都快秃了。” 陆女士不理会。 景河东继续唠唠叨叨:“我还看网上说,熬多了夜手指上会有竖纹,做美甲就不好看了。” 最爱做美甲的陆女士回头瞪人:“你烦不烦!” 景河东闭嘴了。 但他也只是闭嘴了,一会儿扯扯被子,一会儿翻个身,一会儿喊句老婆,一会儿摸摸床头。 陆女士被他扰得连女嘉宾撕逼都没心思看了,一把关掉综艺:“行了吧。” 景河东这才老实。 陆女士放下手机,刚躺下,来电话了,她拿起来一看来电,是景召。 她赶紧接了。 “召宝。” 景河东竖起耳朵,凑过去听,就隐约听到几个词,还听到了商领领这个名字。 陆女士倏地一下坐起来:“什么?!” 看这样子,是出大事了,景河东跟着坐起来。 陆女士问:“严不严重?” 景河东听不清楚景召说了什么。 陆女士说:“我现在过去。” 她挂了电话就火急火燎地下床。 景河东问:“怎么了?” “领领生病了,召宝刚把她送来急诊室。” 景河东觉得一向做事稳妥的大儿子这次有点莽撞了:“叫你去干嘛?你又不是医生,你自己还伤着呢。” 陆女士匆匆忙忙穿衣服:“召宝一个男孩子,照顾起来不方便。” 景河东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是还有护士嘛。” ***** 护士配好药,来给急诊病人扎针,刚上前,“病人家属”伸手拦了一下。 呀,这位“病人家属”长得真俊。 护士解释说:“她高烧,得给她输液。” 景召先是沉默了几秒,看了看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的商领领,然后问护士:“她来例假了,这些药都可以用吗?” 护士从业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见有男士问这样的问题,一点也不显得唐突,反倒是少见的心细。 “不影响,这些药都可以用。” 他道;“麻烦了。” 涵养真好。 护士有点心动了,不过别人的男朋友只能欣赏欣赏。扎针的时候,她还特意看了一眼高烧的病人,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呢。 “召宝。” 是陆女士来了,后面还跟着景河东。 “护士,她怎么样了?”陆女士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值班医生已经检查过了,护士代为回答:“没有大问题,等退了烧就没事了。” 陆女士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谢谢啊。” “不用谢。” 陆女士留下来照看,景召去了护士站,询问有没有单人病房。护士说暂时没有,但有VIP病房。 商领领就被转到了VIP病房,男士回避,陆女士在给商领领换病服,然后发现商领领身上穿着男士外套,陆女士火眼金睛,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景召的衣服,陆女士十分欣慰,感觉离抱孙子又近了一步。 景河东在病房外面等陆女士,看见景召把套了袋子的雨伞放在了墙角的伞架上。 “不是带了伞吗,怎么衣服还湿了?” 景召说:“雨太大了。” 他后背都淋湿了,景河东让他先回去换衣服,他说等一会儿,找了个位子坐下。 然后景见来了,手里还提着几杯咖啡。 景河东很诧异:“你怎么也来了?” “是我给哥开的车。”景见坐下,递给景召一杯热咖啡,“给。” “谢谢。” “你怎么跟谁都客气。” 接到景召电话时候,景见正在打游戏。 景召电话里说:“帮我拿件厚点的外套,送到车库来。” 听语气,有点急。 景见当即就关了游戏,去车库给景召送外套。这个点儿,车库没别人,就景召一个人,站在车旁边,沾了一身风雨的痕迹,有点狼狈。 “你要出门?”景见走过去,“这么晚去哪?” 他走近了才看到车上还有个人,是商领领。 “她怎么了?” “病了。” 景见发现景召后背都湿了,赶紧把外套递给他,正要催他穿上,就见他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半蹲下,叫了声:“商领领。” 商领领没睁开眼,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嗯……” 景见特地看了一眼,商领领的衣服倒是没怎么湿,他合理猜测,应该是景召抱她上车的,伞估计还倾斜了一定的角度。 景召为人绅士景见是知道的,但这也太绅士了,尤其商领领还是女孩子,景召对待异性,向来保持社交距离。 景召把外套放在了商领领的腿上,与她说话时弯着腰:“把衣服穿上。” 她发着烧,眼睛紧闭着,没有给回应,额头的汗一直没停,脸已经烧得通红。 “冒犯了。” 景召扶着她坐直,一只手绕过她的腰,把外套给她穿上。他尽量不碰到她,拉上外套的拉链,然后给她系好完全带。 这一幕景见觉得太陌生了,除了陆女士和景倩倩,他从来没在景召身边看到过任何一个雌性。 “哥。” 景召没理,去了主驾驶。 景见也只能先回去了,刚转身—— “景见。” “嗯?” 景召从主驾驶下来了:“你来开车。” Why? 景见没多问:“哦。” 然后他就看见他哥又把人抱去了后座,当然,抱人女孩子之前,他说了句“抱歉,冒犯了”。 在景召的教养里,没征得同意,超过社交礼仪的肢体接触都叫冒犯。 不过,他只冒犯过商领领。 第40章 040:喜不喜欢商领领 门锁哒的一声响,陆女士从病房出来了。 景召抬头:“她醒了吗?” “还没呢。”陆女士把门轻轻带上,睁着一双善于找糖磕的大眼睛,“怎么回事?晚饭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生病了?你带她出去玩了?” “路上偶然碰到的。” “偶然啊。” 陆女士才不信呢。 “已经很晚了,您去休息吧。” 上道的磕学家陆女士:“那领领这边怎么办?她还在输液,得留个人照看她,她爸妈家住得远,这么晚了也不好把人叫过来。” 景河东刚想说那有什么不好,被陆女士一个眼神制止了。 景召说:“我等她输完液再走。” 这才对嘛。 陆女士心满意足地把他的外套递给他:“那你把外套穿上,别回头自个儿病倒了。” “嗯。” “那我回病房了。”陆女士拽上景河东,给电灯泡景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麻溜地滚。 景见喝着咖啡,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是一颗毫无眼力见的电灯泡。 这个影响家族开枝散叶的家伙!陆女士打算回去就扣他一个礼拜生活费。然后,陆女士一步三回头,精神抖擞地回到了病房。 “老景,错不了了。” “什么错不了?” “召宝的姻缘啊。”陆女士嘴角要上天,“我有第六感,他和领领绝对有戏。” “有吗?”景河东看不出来。 陆女士信誓旦旦:“相信我,我磕的CP都是真的。” 景河东憨厚的脸上露出了摸不着头脑的懵逼。 陆女士一点儿不困,十分兴奋:“领领人都烧晕了,一定走不了路,肯定是召宝抱她来医院的。” 景河东说:“那是咱们召宝人好。” “你不记得住在二十楼的小孙了?上个月她在楼梯崴脚被咱们召宝撞见,距离她家才几步路,你看召宝扶没扶她?” 没扶。 景召给二十楼的住户叫了个救护车,等救护车过来,人姑娘本来就不严重的脚都快痊愈了。 陆女士捂嘴笑:“爱情的种子都是从区别对待开始的。” 这点景河东很赞同,他老婆年轻的时候对帝都的那些公子哥都客客气气的,就只对他一个人凶。 ***** “你喜欢她吧?”景见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景召没有立刻回答,把装咖啡的纸杯远距离地扔出去。 咣的一声。 他没投中,纸杯撞上了垃圾桶上方的墙,掉在了地上。 他起身,走过去把空杯子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垃圾桶的旁边就是窗户,因为外面下雨,窗户紧闭着,玻璃上面有一层厚厚的水汽。 他推开窗,看外面的天。 “月亮很美。” 这是在转移话题吗?景见拆穿他:“下雨呢,哪有月亮。” 天上没月亮。 景召眼里像有月光,漂亮得不像话,他望着雨失神了半天,忽然清醒:“相机。” “啊?” “相机忘了捡了。”那台胶卷相机早就停产了,那是最后一台。 景见听得一头雾水:“少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他把话题拉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景召习惯性地摸了摸腕上的那只旧手表。 “因为你经常出国,所以不谈恋爱?”景见觉得很有可能,“好像你们摄影师都这样,不归家,不结婚,不谈正经感情,就跟艺术过一辈子。” 景召把窗户关上,坐回去:“你对摄影师有误解。” 景见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渣男款羊毛卷:“或者你在国外有什么仇家?” 这是合理猜测,因为景召经常受伤 景召提醒:“你该回去了。” 问了半天问了寂寞,景见踢了踢他的鞋:“你到底看没看上商领领?” 他起身:“没有。” 景见觉得他在扯淡。 没人搞得懂他,他总这样,什么都不说,也没人知道失忆前的他到底是谁,来自哪里,有着怎样的过往。 当了七年的兄弟,景见对他的了解也不过一二,相机、山川、河流、月亮,这些都是他喜欢的东西。他像风、像沙,爱自由漂泊,爱无拘无束。 总之,不好搞。 怪不得商领领都生病了。 ***** 凌晨一点三十三分,护士站的值班护士正在打盹。 有人走过来,敲了敲桌子。 “你好。” 护士猛地抬头。 是刚才那位心细的家属。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景召说:“4201的病人还没有退烧。” “稍等,我看一下她的用药时间。”护士刚翻开自己值班的诊疗记录本—— “零点三十八分。” 跟本子上记得一分不差。 护士小姐已经完全不困了,她精神抖擞,她是一颗柠檬,一棵心肌梗塞的柠檬。 她要是有这种男朋友,她吵架都扇自己。 景召补充说:“药已经输完了一瓶半。” 护士小姐起身,去4201病房查看情况。到病房后,她先检查了滴液的速度,再给病人量体温。 “38度。” 病人送来的时候烧到了三十九度。 估计家属是用手测的温度,所以感觉不到她在好转,护士说:“已经开始退烧了。” 她还耐心地解释了一下药效的发挥时间。 景召道了谢:“麻烦你了。” “不用客气。” 护士出去,顺带关上门。 VIP病房里有沙发,沙发上放着两条整整齐齐折叠好的毯子,一看就还没坐过人。 景召站在床头。 商领领还在昏睡,她睡得很沉,眉头一直皱着。应该是入梦了,她忽然梦呓。 景召蹲下去,然后听见了,她的梦话。 “景召哥哥……” 第41章 041:领领景召的过往,偷尝禁果 “景召哥哥……” 梦里是春天。 春天的田埂上绿草青青,夜里的青蛙在呱呱地叫。稻田之间修了一条水泥小路,黄昏时下过雨,路面湿漉漉的,沿路的路灯坏了,但远处村庄的灯光亮着,月亮也亮着,光线刚刚能看清路。 夜风吹着,田里的早稻被压弯了腰,有个女孩孤身一人,走在田间小路上。 她穿着漂亮的长裙、白色的鞋子,脚踝戴的链子上坠着昂贵的红宝石,她脚步越来越快,坠子荡得也越来越快。 远处的田埂上有狗在吠,是一只又大又凶的黑狗,它朝女孩飞奔过去。 女孩高傲地仰起头:“不准过来。” 夜里只有蛙叫声,没有一个人。 她脸上没有露出一点点害怕的痕迹,手却紧紧攥着裙摆,指尖发白。 村里的狗最见不得生人,龇牙咧嘴地朝她冲过去。 她慌忙后退,脚下刚好踩到一块石头,重心不稳,跌坐在了地上。 “汪!” 黑狗朝她扑过去。 就在这时,路灯忽然亮了。 然后,空旷的田间响起了少年人的声音:“旺财,过来。” 黑狗汪了一声,摇着尾巴跑到了路灯下。 女孩抬起头,看到了修路灯的少年。他站在高高的梯子上,与月亮为邻。 那是十九岁的景召。 像女孩最喜欢的红宝石,漂亮、浓烈、璀璨。 女孩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走到灯杆下面,仰起头:“小哥哥,侯枣庄怎么走?” 灯光穿过黑夜,洒下一地银白,梯子上面的少年那么耀眼。 梯子下面,是十八岁的小魔女。 后来,小魔女把少年抓回了家。 梦境像一幅沙画,一个场景被打散,立马又有另一个场景拼凑出来。 “景召哥哥。” 又是夜里。 女孩推开门,轻手轻脚地爬上那张大size的床。 “景召哥哥。” 她把手伸进被子里,伸进少年的衣服里。 好脾气的少年冲她红了脸:“领领!” 他想推开她,伸手却碰到了女孩子稚嫩的身体。 她就穿了一件薄得过分的裙子,像一棵缠人的菟丝子,钻进了少年的怀里:“你不要动。” 她悄悄说:“我要试试。” 被子下,手在作恶。 那时候小魔女还尚未行成年礼,带着她的景召哥哥去偷禁果。 沙画又被打散,场景再次转换,这次入目的是一片白,白色的窗帘,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号服。 还有女孩白色的裙摆。 “景召哥哥。” 少年坐在病床上,车祸手术后他短暂失明,寻着声音问:“你是哪位?” 女孩慌张地跑出去,掉落了脚踝上的红宝石脚链。 这是十八岁的最后,小魔女弄丢了红宝石,景召忘记了她。 梦到这里结束。 商领领睁开眼睛,看到了刚刚在她梦里的人。 她下意识地喊他:“景召哥哥。” 景召愣住了,掌心还覆在她额头上。 他的手很凉,商领领终于从梦里出来,意识清醒了。 她反应很快,立刻解释:“你妈妈说,景倩倩管你叫哥哥,让我随它的辈分也叫哥哥,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这么叫了。” 景倩倩是这样叫哥哥:喵。 陆女士为了拉情哥哥情妹妹这条红线,连猫都不放过,也是拼了。 解释完,商领领眨巴眨巴眼:“你是在摸我吗?” 景召不慌不忙地把手收回去:“已经退烧了。” “哦。” 不管,就是摸了。 商领领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高烧过后的反应全写在脸上,眼尾泛红、瞳孔湿润、唇色淡淡、皮肤透白,有种脆弱的美感。 景召把落在她脸上的目光移开,后退了一步:“这是最后一瓶,还有几分钟就能输完,我先回去,有事你喊护士。” 他转身要走。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他又停下脚来。 商领领从病床上坐起来:“你不想知道我梦见了什么吗?” 他回头,拒绝得很干脆:“不想。” 一点情趣都没有。 景直男! 商领领也不生他的气,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你怎么这么不配合?你忘了吗?不久之前你才夸过我,说我最漂亮。” 小姑娘会撒娇,会示弱,适当的时候还会耍点小无赖,景召原本以为他不吃这一套…… “梦见了什么?” 她笑得很甜,像开春后冒出土面的第一棵嫩芽,那么生机勃勃:“你呀。” 她可能真是一颗种子。 试图疯狂生长。 在景召的领域的。 “睡吧。” 留下两个字,景召走了。 柜子上放着一杯水,商领领拿起水杯,是温的。她把水喝光,躺了几分钟,点滴打完了,床头就有呼叫铃,她按下后,护士很快过来,取走了输液管。 已经很晚了,她还是没有睡意。 门口有脚步声,她听见后立马坐起来:“景召。” 门被推开。 进来的还是护士:“你还没睡啊。” 商领领伸长了脖子往外看:“他走了吗?” “你男朋友吗?” 商领领笑着点头:“嗯。” “他已经回去了。” “外面雨停了吗?” “还没有,不过下得很小。”护士小姐走到床头,把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放下。 袋子鼓鼓的,里面装了东西。 商领领拨开看看:“什么呀?” “你男朋友托我带过来的。” 袋子里是一些日用品,最底下还有一小包生理期用品。 外面还在下雨,商领领眼里瞬间晴朗得不得了:“谢谢。” “不客气。”护士小姐打趣,“你男朋友人不错啊。” 商领领用力点头:“对呀,是人间小天使。” 就是运气不太好,被魔女惦记上了。 第42章 042:又是陆女士助攻的一天 今天是周末,景见没有必修课。 景河东回家炖汤了,打发景见去买蟹黄包,是一家老字号,景见光排队就排了半个多小时。 景河东说买两屉,景见排队的时候在打游戏,没有多想,就买了两屉。 陆女士一屉,商领领一屉。 因为排队没吃上早饭的景见呢? 他不重要。 陆女士用两颗医院门口买的茶叶蛋打发了他,茶叶蛋是冷的,也不是陆女士自己买的,是医院的护士小姐送的,一共送了六个,吃剩了两个。 啊,不说这些,不重要。 陆女士吃着热腾腾的蟹黄包,满脸幸福:“领领,好吃吗?” 商领领小口咬着包子:“嗯。” “多吃点。” “好。” 吃饭的小桌子上放着手机支架,手机里正在播放一部大型伦理家庭剧。 商领领有些心不在焉,频频看向门口。 景召没有来。 陆女士也跟着看向门口,不过被景见挡了视线。 电视剧正放到**,男主角的弟弟一拳打倒了男主角,大声吼道:“为什么偏偏是她?” “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而你是我唯一的哥哥!” 妈耶! 陆女士震惊! 她顿时没了吃蟹黄包的心情:“景见。” 景见已经开了游戏:“干嘛?” 陆女士语气很严厉:“要打游戏出去打,吵不吵人。” 景见把声音调小了一点,人没动:“马上打完。” 剧中的**一波接一波。 男主角的妈妈冲出来,把男主角扶起来,训斥小儿子:“你疯了吗?这是你哥!” 男主角的弟弟的确疯了,为爱发疯:“他才不是我哥,他是你捡来的!” “我才是你儿子!” “他抢了我的父母还不够,现在还要抢我最爱的女人!” 妈耶! 陆女士二度震惊! 她平时没少追剧,这种两兄弟为了一个女人反目成仇的桥段剧里还真不少,编剧为什么会这么热衷兄弟夺爱呢?说明存在即合理。 为了避免这种无语的情况,陆女士打算以后让景见离未来嫂子远一点。 陆女士拿出杀手锏:“再不出去,我就找关系封你游戏账号。” 景见:“……” 这不是危言耸听,陆女士可是出身财阀的女人,这种能封号的关系她还真找得到。 景见把蛋壳扔进垃圾桶,出去了。 门才刚关上—— **又来了。 女主角冲出来,挡在男主和男主弟弟之间:“你们不要再打了。” “如果你们再这样,”女主角摸到一把水果刀,“我就立刻死在你们面前。” 妈耶! 陆女士再度震惊! 这种两兄弟喜欢上一个女人的桥段真的太草泥马了,必须从源头上就杜绝。 “景见这家伙,”陆女士开始了,她的吐槽,“就知道打游戏,好吃懒做还不爱学习。” 商领领礼貌性地称赞:“他挺好的呀。” “好什么好,他这种男孩子太不适合当男朋友了,不仅直男,而且还嘴毒。” 商领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陆女士滔滔不绝:“你不知道他多幼稚,学人纹身就算了,还纹了一条土得冒泡的龙。” 不是亲妈都说不出这种话。 “而且他那张脸,第一次见的时候觉不觉得很眼熟?” 商领领认真地在回想。 陆女士关掉电视剧,把某位女明星的高清图片找出来,给商领领看:“是不是很像?” 图片里的女明星很红,商领领认得,叫秦俪媚。 她诚实地点头:“嗯,有点像。” 陆女士特地从相册里翻出和女明星相似度最高的、景见的侧脸照:“华城秦俪媚,了解一下。” 有淑女包袱的商领领笑出了鹅叫声。 景见的五官很精致,撞脸了这位以貌美著称的女星,但平心而论,他长得并不娘气,相反,他很符合当下娱乐圈的流行审美,是那种典型的男团门面脸。 如果他出道的话,应该可以混个小秦俪媚的名头。 华城秦俪媚在门口敲门:“我都听得到。” 陆女士说儿子坏话不带怂的:“我告诉你华城秦俪媚,偷听是不对的。” 华城秦俪媚.景见:“……” 刚好,景河东送汤来了。 “爸,”景见仰了仰下巴,示意病房的方向,“管管你老婆。” 景河东给了他一个白眼:“回家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景见:“……” 景河东推门进去。 陆女士一看是他,不怎么高兴:“怎么是你?”她探头再看看,“召宝呢?” 景河东耳边响起了刚刚打发景见的话:回家去,这里不需要你了。 小丑竟是自己。 “他把我送到医院门口就走了。” 商领领眼皮一耷拉,瞬间无精打采了。 陆女士把景河东拉到一边,小声说他:“你就不会装个肚子疼让他送上来?” 景河东不会,他是老实人,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蟹黄包子还没吃完,商领领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商小太阳落山了,又是阴天。 下午,商进财和苏兰兰来了一趟医院,苏兰兰人逢喜事精神爽,带着四十三克的金项链,红光满面。她先去看望了商领领,然后再去了陆女士的病房,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仔细应对。 “对不住啊,我家那口子开车不长眼,让你遭罪了。” 陆女士待客客气,可又不会过分客气,把社交尺度拿捏得刚刚好:“说哪里的话,我这不是好好的嘛。领领跟我很谈得来,我也一直很想见见二位,现在能这样见上面也是一种缘分。” 两位女士心里都抱着联姻的目的,自然相谈甚欢。 景召下午不会来医院,他出去拍照了,商领领有点提不起劲,问医生可不可以出院,医生说随时都可以。 陆女士本来就没哪里不舒服,就和商领领一起出院了。 从医院出来,热情的陆女士盛情邀请苏兰兰夫妻去星悦豪庭做客,苏兰兰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商领领的眼色,然后巧舌如簧地婉拒了。 下午六点半,陆女士在丸子家族群里艾特景召。 给小易买栋楼:【召宝,你几点回来?】 两分钟后,景召回复:【快到小区了】 给小易买栋楼:【三号门外面的路灯坏了,你开车的时候多注意点】 景召:【嗯】 三号门是通往车库的侧门。 六点四十三分,景召到家。 门没锁,他进屋,看见餐桌上摆了一堆还没炒的菜:“今天有客人?” 景河东和陆女士在厨房。 景见在客厅看球赛:“19楼的住户。” 哦,商领领。 第43章 043:深夜诱惑(一更) 景召去倒了杯水,看见电视柜上放着一台相机。 “这相机谁捡到的?” “老钟,在小区外面的路上捡到的。”景见抬了下眼皮,继续操作游戏界面,“你怎么丢的?镜头碎成这样。” 景召的回答挺敷衍:“不小心丢的。” 他把相机拿起来,前后查看。 不止镜头,快门也坏了。 景见虽然不是摄影专业,但耳濡目染了几年,也懂一点。很多摄影师有收藏相机的爱好,景召也有,摔坏的这台就是他的藏品,是早年间产的大画幅胶片机,现在有钱也买不到。 这相机摔得有点古怪。 景见的探究欲上来了:“这么不小心?这台不是你最喜欢的‘儿子’吗?” “嗯。”景召把水喝完,放下杯子,“晚饭不用等我,我上去修‘儿子’。” 他带着相机,上楼去了。 景见也上去了。 快七点,陆女士还没喊两个儿子吃饭。 景见在丸子家族的群里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开饭?】 陆女士改了新昵称。 熬夜会秃头:【领领去便利店了,再等几分钟】 接着熬夜会秃头的陆女士发了一连串的照片,都是今晚的菜品,丰盛程度堪比过年。 因为群消息,景召的手机一直在响,他点开微信,粗略地看了几眼,然后把对话框滑到上面的聊天记录,目光停在了陆女士之前发的某条消息上面。 今晚的天气不是很好,不下雨,但刮风,乌云不散,没有星辰,也没有月光。 景召放下相机,起身出了房间。 离星悦豪庭最近的便利店在小区后面,要路过三号侧门。路灯坏了,四周很黑,只有小区人家的灯火漏出微微的光,路上没有行人,只有被风吹动的树影,窸窸窣窣。 商领领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照着前面的路,脚下越走越快,她偶尔回头,空荡荡的身后只有自己的影子。 地上的落叶枯黄,脚踩上去会吱吱地响。手机的光线不够强,只是短短地铺了一束银白色的光柱,风吹动,树叶飘进光里,飞舞几下,又落回暗处。 身后有脚步声,规律而缓慢,商领领举着手机再一次回头。这一次,她在缭绕漂浮的落叶里看见了最熟悉的人影。 “景召!” 商领领停下来。 景召走进了她手机铺的那束光里。 她眉间阴云散去,只剩下欢喜:“你怎么在这?” 景召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袋子,说:“下来买红薯。” 等到两人并肩,商领领跟紧他的脚步:“好巧啊。” 他走得不快,目光看着前面的路:“你不冷吗?” 商领领出门是为了买暖宫贴,她其实怕冷的,尤其在生理期的时候。 但她特别爱穿裙子。 她的外套是薄薄的红色小斗篷,和格子短裙很搭,脚下配了小皮鞋,打底裤的颜色和皮肤相近,再配一顶和格子裙同色系的渔夫帽,很甜又很酷。 商领领抱紧自己:“冷。” 景召扫了一眼她的裙子。 她解释:“这样穿好看。” 景召语气不太好听,有点怼人的意思:“我看你是喜欢住院。” 商领领探头去看他的眼睛,笑盈盈的眼睛弯得同月牙一般:“你关心我啊?” 景召不接她的话。 她踩着落叶不好好走路,一蹦一跳:“你不也没穿外套。” 忘了拿了。 他不说话,加快了脚步。 风太大,商领领关掉手机的手电筒,腾出手来压住帽子:“你等等我。” 他不等,走得更快。 风声呼啸,快要冬天了。 商领领直接去了陆女士的十七楼,景召先回了十八楼,他进门的时候,碰上景见出门。 “你刚刚去哪了?” 景召把袋子扔在了玄关柜上:“买红薯。” “家里的不是还没吃完吗?”景见觉得他形迹可疑,“你‘儿子’修好了?”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景召今天话很少,一顿饭下来,一句话也没讲。他是最后一个上饭桌的,也是第一个放下筷子的。 出门的时候,他目光扫了一眼商领领放在茶几上的暖宫贴,没说什么,直接上了楼。 大概十点。 有人来敲1803的门,景召在修相机。 “景见。” 景见的游戏机连接了电视,他双手操作手柄:“手没空。” 景召把相机放下,去开门。 “你好。” 是1503的住户,搬过来有几个月了。 景召见过她几次:“有事吗?” 1503的住户是女士,三十岁上下,听陆女士说,是做美妆的,叫邹欣。 她穿着紧身裙,妆化得很漂亮,也化得很有心机,妆感不重,像素颜:“我屋里的花洒坏了。” 景召什么都会一点,陆女士又是包租婆,平日里谁家水管坏了、谁家电表停了都会喊景召过去看看,但他也不是次次都会去,看当时的心情,也看分寸。 “可以等明天再修吗?” 邹欣的头发是半湿的,像是澡洗到一半的样子,她今天化的是纯欲小白花妆:“那我能不能先借用你这边的浴室?” 第44章 044:姑娘,穿个裤子吧(二更) “那我能不能先借用你这边的浴室?” “抱歉,”他拒绝得礼貌,但干脆,“不方便。” 邹欣咬一咬唇,垂眸不语。 景召问:“等二十分钟可以吗?” 邹欣很自然地撩了撩头发,露出修长的肩颈线:“可以。” 随后景召关上了门,拿起相机回了房间。几分钟后,他从房间出来,去电视柜下面拿了工具箱,然后出门。 景见一把游戏打完了,陆女士在丸子家族群里发了新消息。 熬夜会秃头:【景见,你爸剥了石榴,你下来拿点上去给你哥吃】 景见:【他出门了】 熬夜会秃头:【这么晚了还出门?】 熬夜会秃头:【去哪了?】 景见:【不知道】 景见:【刚刚十五楼的住户来过,说花洒坏了】 十五楼? 十五住了两户,老李一家,还有那个为了邂逅景召三天两头来陆女士这里讨教养花技巧的美妆博主。 老李在五金店工作过,不可能找景召修花洒。 陆女士立刻敲起了一级警报,她一个电话打到景召那里。 “喂。” 陆女士先打边鼓:“召宝啊,你在哪呢?” “在修东西。” 真去修花洒了? 可人家姑娘哪是找他修花洒,分明是想找他花前月下**,如果是电视剧,修花洒的必配剧情是美女湿身、脚滑跌倒、浴巾脱落、扑倒错吻。 陆女士不是很喜欢十五楼的这位姑娘,不是不喜欢她拿养多肉做借口偶遇召宝,是不喜欢她利用完就把陆女士送她的多肉扔进垃圾桶里的行为。 陆女士是怎么知道的? 不要小看了一个有社交nb症的包租婆的情报网。 虽然不喜欢十五楼的女住户,但当妈的也不好明说,所以陆女士委婉地说:“那个……召宝啊,你帮我向那位住户表达一下问候,天冷了,就不要穿得太凉快了。” “什么?” 景召好像没听懂。 没听懂更好,或许十五楼的姑娘并没有穿得很凉快,陆女士不能再说了,免得反过来提醒了人家少穿。 “你赶紧修,修完了赶紧回来。” 电话挂断之后,陆女士坐立不安,考虑着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商领领,思来想去后,还是决定自己走一趟。 她搭电梯去了十五楼,刚出电梯门,撞见了物业的老林。 “老林,你怎么来了?” 老林手里提着工具箱:“你儿子叫我来的,说1503的花洒坏了。” 说话的同时,老林敲了1503的门。 “你来了——” 邹欣打开门,看见门口的人后当场傻住。 陆女士目光一扫,果然,穿得很凉快。 邹欣反应过来后,连忙把只到大腿的睡衣裙摆压住:“大叔,你往哪看呢!” 老林很冤枉好吧。 “我也不想看。”老林抬头,看天花板,“姑娘,你去穿个裤子吧。” 邹欣拽着裙子,狼狈地跑回了卧室。 陆女士眉开眼笑地拨了景召的电话。 “喂。” “召宝,你还在修东西?” “嗯。” 陆女士问:“修什么呢?” 他说:“路灯。” 第45章 045:送老婆上班 “修什么呢?” 他说:“路灯。” 陆女士茅塞顿开:“哦,路灯啊。” 不愧是她家大宝,男德班的代表。 十五楼已经没热闹瞧了,陆女士走楼梯回家,问景召:“你一个人吗?” “钟叔也在。” 陆女士嘱咐:“爬梯子的时候千万要小心点。” “嗯,知道。” “那我不打扰你了。” 陆女士挂掉电话。 景召收起手机,换上新的灯泡,再拧上灯头的螺丝,他扶着边缘的扶手,对下面的老钟说:“可以了。” 老钟就打了通电话,说可以开闸了。 下一秒,路灯亮了,杏黄色的光镀在了景召身上。 “景召。” 他站在登高的梯子上,微微抬头,看见了商领领。 她在三楼楼梯转角的窗户那里,冲他挥手,眼角堆着满到快要溢出来的笑意。 “你在那里干嘛?” 她说:“我来看月亮。” 当然是假的,她在阳台看见了景召,特地追来这里,等灯光,也等他。 她两只胳膊肘趴在窗户上,探着头看梯子上的景召:“你还会修路灯啊。” 好像童话里的魔女都喜欢黑暗,喜欢在夜里出没。 商领领不喜欢,她不喜欢走黑黑的夜路,她喜欢一切会发光的东西,比如路灯,比如红宝石,比如景召。 当初那个修路灯的少年已经长大了,长成了顶天立地的谦谦君子。 “陆女士让我替她问候你。” 商领领:“啊?” 景召转述了陆女士的原话:“天冷了,就不要穿得太凉快了。” 商领领刚洗过澡没多久,身上穿着粉色熊的睡衣,出门的时候套了一件米色针织开衫,穿得也不算凉快,顶多算单薄。 她觉得这句问候有言外之意,但又不知道有什么言外之意。 “陆女士说的吗?” 景召从梯子上下来:“你自己去问她。” 话的确是陆女士说的,不过景召换了一位问候的对象。 商领领回去就听陆女士说了花洒的事,她决定暂时不给1503的女士的找麻烦,因为心情好。她心情好的时候,脾气就会很好。 她也不困,就开了个直播。接着,一堆夜猫子火速赶来直播间。 【第一】 【前排,留爪】 【来了】 【……】 照老规矩,商领领不露脸:“晚上好。” 弹幕很热闹。 【Ruby晚上好】 【你终于记起来你还有个直播号了】 【上期的雨声专场我也就听了一百遍吧】 【Ruby,红兔子和白兔子还有番外吗?】 【我也在蹲兔子续集】 她问听众们:“想听歌吗?” 她直播没什么流程,内容根据当时的心情而定。 弹幕刷了一屏。 【想!】 【啊啊啊啊!】 【Ruby好久没唱过歌了】 【Ruby以前说过,心情好才会唱】 【Ruby是不是追到那个很难追的人了?】 商领领起身去拿乐器,外接镜头的角度安装得很低,最高只能拍到她的腰部。 【是尤克里里!】 【爷青回!】 【我就是去年尤克里里那场入的坑】 商领领抱着尤克里里坐回椅子上,麦克风的收音太好,她把椅子往后移了很远,随后调了几个音,开始弹奏。 是一首外文歌,曲调很温柔。 “Iwasfundnthegrundbythefuntain Atvalderfieldsandwasalmstdry LyinginthesunafterIhadtried……” 【好听!!】 【新人不懂就问,这里是A**R助眠直播间吗?】 【是助眠哦】 【新粉不要惊慌,我们Ruby全能】 【好像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助眠,比如讲故事的时候】 【声音好好听】 【声控粉路过】 【……】 最后一个尾音收起,商领领放下尤克里里,没有过渡,直接开始下一个流程。 “下一个流程,深海的声音。” 她把触发音的辅助工具放到桌子上。 【猝不及防的转场】 【我还没听够】 【是拟声吗?】 【又是新素材!】 她用的道具像小孩玩的那种水晶泥,黏黏糊糊的,是固体,又有流动性。她取了拳头大小的一团,罩住麦克风的上端,然后慢慢往下拉扯,拉扯时水晶泥里面的空气被挤压,闷在麦克风里,发出沉闷的咕咚声,像极了海洋深处传来的声音。 【天,深海的声音】 【好像啊!!】 【Ruby的拟音绝了】 【这段太有感觉了】 【我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 【戴上耳机更绝】 【今晚就在这里睡】 【睡了睡了,晚安】 【晚安】 【……】 听觉刺激会触发颅内**,而大脑中只有极少区域会对这种轻柔的、单调的刺激做出反应,使得大脑其他部分处在抑制状态,从而引发睡意。 商领领拉扯水晶泥的速度时快时慢,就好像海的声音时而汹涌时而沉静。 突然,咳嗽声打扰了触发音。 商领领停下手里的动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把咳嗽压下去:“抱歉。” 【没关系】 【天冷了,Ruby注意保暖哦】 【早点睡】 倒是头一次有听众催助眠主播早点睡的,商领领认得这个号,因为这个号的昵称,Ruby9876。 这是个老粉,几乎不评论,偶尔评论也只留六个句号。 商领领把工具收起来:“今天就到这儿。” 她靠近麦克风,小声道了一句:“晚安。” 然后,直播结束。 今夜的风太大了,把商领领停在车库的小电动吹倒了,小电动的壳磕破了。 陆女士觉得这风都成精了,都会做个人了。 没到八点,景召的手机响了。 陆女士打的:“召宝啊。” 他刚起,在阳台上吹风:“嗯?” 风冷得有点刺皮肤,让人快速清醒。 “起了吗?” “起了。” 陆女士问:“你等会儿有没有空?不用很久,一个小时就够了。” 景召今天的行程只有洗照片:“有空。” 勤劳的红娘劳模陆女士:“领领的车坏了,你送她一程吧。” 景召沉默。 陆女士当他默认,挂了电话。 没到十分钟,景召下楼了。商领领已经吃好了,背着一个只能装得下口红和可爱的宝蓝色小包,乖乖地坐在沙发上等,脑子里在想—— 陆女士太好了,等她和景召结了婚,她就不怕暴露身份了,到时候她一定要送一个小区给陆女士,让她做华城最富有的包租婆。 景召进屋:“几点上班?” 商领领乖巧回答:“八点半。” 景召坐下来,吃早饭。 他吃相很好,吃得却不慢,几分钟就放下了碗筷:“走吧。” 商领领起身跟上去。 陆女士手里抱着景倩倩,笑盈盈地把一双人送出了门。景倩倩一如既往地高贵优雅,懒洋洋地摇着尾巴,对一年四季、一日三餐、男欢女爱的人间不屑一顾。 今天天气还不错,乌云都散了,虽是上班的点,但去殡仪馆的那条路从来不堵车。 景召开车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商领领坐在副驾驶:“景召。” 他转头看她,对视几秒之后,又接着看路。 她突然问:“你会修花洒吗?” “不会。” “哦。” 过了挺久。 商领领嘴角压着笑,面上一本正经:“你妈妈说你会。” 景召:“……” 陆女士还真是什么都跟她说。 第46章 046:在景召哥哥心上撒野(一更 陆女士还真是什么都跟她说。 她眼巴巴地看景召,很好奇、很期待答案的样子:“你为什么不给人家修啊?” 景召不回答。 她追着问:“是她长得不够好看吗?” 她嘴角都要上天了:“是她穿得太凉快了吗?” “是她——” 景召叫停:“商领领。” 她头一歪,是一只笑眯眯的小可爱:“嗯?” 景召打开他那边的车窗,让冷风吹进来:“安静点,我开车。” “哦。” 商领领双手压在膝盖上,坐好。 车厢内也就安静了几分钟。 “要是我的花洒也坏了,你帮我修吗?”从上车起,她就一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像只扑花的蝴蝶。 那景召就是朵食人花。 “不帮。” 商领领小脸一皱:“你无情无义。”她理直气壮地控诉,像一只翻脸后炸了毛的猫,“你昨天还说我们领领最漂亮。” 景召发现,这姑娘开始在他的领域撒野了。 “再不安静点,我就把你丢下车。” 她快摸透他的脾气了,得意起来:“你不会的。” “我会。” “好啊,你丢吧。” “……” 行。 他认输。 八点二十五分,车停在了殡仪馆门口。 景召说:“到了。” 商领领解开安全带,一双灵秀有神的凤眼饱含期待:“下班了你会来接我吗?” “自己打车回去。” “哦。”商领领下车,堆着一脸失落的小表情,“那你开车小心。” 景召打了方向盘,把车调头,开走了。 商领领等看不见车尾了,才往殡仪馆里走。 街对面有两个人,也朝殡仪馆的方向过来。 “那是不是商领领?” “嗯,是她。” 问话的女孩叫蔡静怡,是遗体整容组的。 答话的是肖敏,告别厅的司仪。 “送她来的是她男朋友吧?”蔡静怡说,“家里估计挺有钱的,那辆车要好几百万呢。” 肖敏接了一嘴:“我听说她没男朋友。” “啊?” “不是还有那种关系嘛。”肖敏笑了笑,似乎就随口那么一说,“那个车的款式年轻人可不喜欢。” 茶言茶语。 就差把“商领领被老男人包了”挂在嘴上。 呵。 景老师就喜欢买耐脏、空间大的老年款怎么了? 上午没有非正常死亡的特殊遗体送过来,不用做遗体修复,商领领只给一位往生者化了妆。 是一位小姑娘,还没有满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 家属里面有小孩,化妆的时候,商领领拉上了帘子,小孩在帘子外面说话。 “妈妈。” 声音嫩生生的,顶多三四岁,是往生者的弟弟。 往生者的母亲看上去很苍老,两鬓已经有些白发了。 “姐姐呢?” 母亲说:“姐姐在里面化妆。” 弟弟太小,还不懂什么是化妆。 “妈妈,你怎么哭了?” 母亲捂住嘴,把痛哭的声音咽回喉咙里。 “已经化完了。”商领领在帘子后面问,“您要进来看看吗?” 那位母亲呜咽着点头,自己先上前,看过姐姐的脸之后,才把帘子拉开,牵着弟弟上前。 妆化得很漂亮,和姐姐平时一样。 母亲伸手,在颤抖:“乐乐,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 “你如果不生妈妈的气,一定要常来梦里找我。” 姐姐躺在那里,身上盖着黑色的布,戴了平时最喜欢的帽子。 弟弟拉住姐姐的手:“姐姐。” 姐姐不答应呢。 “姐姐。” “姐姐。” 母亲坐在了地上,哭着喊乐乐、乐乐、乐乐…… 弟弟也跟着哭:“妈妈,姐姐怎么不理我?” 母亲说:“姐姐睡着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姐姐不跟我们回去。” 弟弟不懂,不懂生和死的区别:“为什么呀?” 母亲最后再摸摸女儿的脸:“弟弟要留下来陪妈妈,所以姐姐去爸爸那里了。” 女孩死于心脏病,来这个人世间十八年,大概有十五年住在医院。 现在死神带她走了,带她去爸爸那里。 周姐站在门口,抹了抹眼泪:“还记得她吗?” 商领领见过各种各样的往生者,但她从来不哭:“嗯。” 两年前,这位母亲来过殡仪馆,当时是姐姐抱着弟弟,来送他们的父亲。 才两年时间,时间还没治好伤口,母亲又要送走女儿。 周姐已经见过了人生百态,还是觉得苦:“命运不讲道理,对谁都下得去手。” 没有办告别仪式,女孩被推去了火化间。她的母亲抱着骨灰出来,说要带她去爸爸的墓地,要葬在那里。 商领领和周姐就送到了这里。 火化间旁边有休息室,很多家属在那里等骨灰出来。 “怎么少了只镯子?” 第47章 047:领领训恶人(二更) “怎么少了只镯子?” 说话的是一位已逝老太太的家属,老太太两女一子,享年七十二岁。 “没少吧。”这是老太太的儿媳妇。 老太太的大女儿把包着金饰的毛巾摊开:“你自己看,咱妈有两只金镯子,现在就剩一只。” 二女儿一看:“是少了只镯子,我跟大姐前年给她买的那只。” 儿媳妇说:“可能没注意,推进去烧了。” 大女儿脸色不好看:“东西取下来的时候,你就没看少没少?” “我当时哪有那个心情。”儿媳妇抹眼泪,“现在烧都烧了,就当给咱妈随葬了。” 老太太的儿子是老幺,抱着骨灰盒,一直没说话。 大女婿这时候说了句:“火化炉烧不掉金子吧,我同事她妈的金牙齿都没烧掉。” 大女儿转头问火化的师傅:“骨灰里就没有金镯子?” 火化师是秦响,一个话很少的女孩子。 “没有。” “是你偷拿了吧?” 她平静地解释:“我没有拿。” 老太太的大女儿却一口咬定:“我妈的首饰都是你摘下来的,骨灰也是你收的,不是你还能是谁?” 儿媳妇打圆场:“算了吧,可能真被烧掉了。” “什么算了,那镯子买的时候花了快两万。”大女儿用那种看贼的眼神上下打量秦响:“肯定是你偷的,你把镯子藏哪了?” 秦响身上穿着火化间的工作服,是藏青色的,颜色不适合女孩子,显得很老成。她是火化间唯一的女火化师,外聘到殡仪馆已经快一个月,除了跟她交接班的同事之外,没有人和她说过话。 她沉默得像具尸体。 她说:“我没有偷东西。” 老太太的二女儿说:“搜一下不就行了。” “谁知道她有没有藏在别的地方。”大女儿很强势,得理不饶人,“你先把口袋翻出来。” 让她自己动手,是因为嫌她晦气。 她却站着一动不动。 原本等候区很多人在哭丧的,这会儿居然出奇得安静。 “怎么,要我找你们馆长来?” 老太太大女儿的话刚落地,有人接了下一句。 “不用找馆长。”是商领领,站在门口,“找监控就可以了。” 老太太的二女儿立马问:“你们这儿有监控?” “有啊。” 儿媳妇上前劝:“算了吧大姐二姐,闹大了咱妈也不体面。” 这个儿媳妇说话轻轻柔柔的,看着像个软性子。 商领领看了她一眼,转头问秦响:“秦师傅,你把金饰摘下来之后,是直接给了这位女士吗?”她指老太太的儿媳妇。 秦响回答简短:“是。” 儿媳妇立马翻脸:“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像这种“遗产纠纷”在殡仪馆最常见了。 商领领脾气好好地说:“没有什么意思啊,我们去看监控吧。” 儿媳妇咬了咬唇:“大姐。”她欲言又止。 大女儿最精了,瞧出问题来了:“是你拿的?” 儿媳妇磨磨蹭蹭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金镯子:“我刚刚哭糊涂了,放口袋里就给忘了。” 一只镯子扯下来一块遮羞布。 后面,女儿跟儿媳妇吵吵嚷嚷、不休不止。 监控也不用看了,商领领和周姐要回去工作了。 秦响追出来:“谢谢。” 这是商领领第一次同她对视,也看清了她的脸,她有一双很沧桑的眼睛,脸上有几颗雀斑,脸型稍微偏硬朗,五官却是妩媚的,整个人的气质“灰扑扑的”,丧丧的,但似乎又有一股韧劲儿。 商领领说:“不客气。” 等和周姐走远了,周姐问:“火化间不是没有监控吗?” “是没有。”商领领没有乐于助人的优秀品德,她只是要维持好她小仙女的形象,“那位女士一直摸口袋,就很可疑啊。” 第48章 048:渣渣找死,领领发飙 吃午饭的时候,商领领听左小云讲起了那位秦师傅。 “业务厅那帮人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消息,都在传秦师傅不能转正是因为有案底。” 商领领安安静静地吃饭,没有参与话题。 周姐问:“什么案底?” 左小云左右瞧瞧:“说她以前杀过人。” 周姐不信:“乱传的吧,杀人不得判很多年吗?秦师傅才二十几岁。” “我听说,”左小云把声音压低,“她杀人的时候才刚满十四周岁,年纪太小,判得不重。” 周姐听完,用筷子顶端敲了敲左小云的餐盘,提醒她:“没谱的事你可别乱传。” 左小云虽然爱吃瓜,但也不是没分寸的人:“放心吧,没跟外人说。” 杀人罪可不是闹着玩的,能毁掉一个好端端的人。 周姐对秦响的印象很好,有点为她担心:“我觉得秦师傅人挺好的。” 左小云觉得秦师傅人挺怪的,跟她打招呼她永远都只点头,既不跟人交流,也不跟人对视。 “怎么看出来她人好的?” 周姐说:“她踏实勤快,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而且我撞见过好几次,她一个人在外面啃馒头,看着就挺心酸的。” 周姐有一颗菩萨心。 她问左小云:“那她们有没有传秦师傅为什么杀人?” “这个没传,不过她们说秦师傅杀的人是她养父,总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业务厅那帮人,就是太闲了,怪不得丧葬用品的销量那么低。 “对了,”左小云还听说了另外一茬,“还有领领你的传闻。” 商领领抬头:“我?”她放下筷子,“我有什么传闻?” 说到这儿,左小云就来气了:“不知道是哪个妖孽作祟,说你被老男人包养了。” 秦师傅的传闻左小云是半信半疑,但商领领的传闻一定是有人造谣,包不包养先不说,凭商领领的脸需要找老男人吗? 周姐都听不下去了:“越说越离谱了,一天天闲的,净造谣。” 商领领倒没有很生气,随口问了问:“谁传的?” 左小云说:“我是从业务厅那边听来的,最开始是谁传的就不清楚了,回头我帮你打听打听。” 商领领思虑了一番:“算了,别打听了,嘴长在别人脸上,要说什么我也管不了。” 左小云抱不平:“你就是脾气太好,要是我,非把人揪出来,撕烂她的嘴。” “脾气好”的商领领只是一笑而过,没有再追根究底。 不过,倒是有人来找她“兴师问罪”。 “商领领。” 商领领被赵荣舟堵在了告别厅的过道上。 她退后两步:“有事?” 赵荣舟怒气冲冲,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今天送你来殡仪馆的人是谁?” 他当然生气了,在他看来,商领领就是在跟他欲拒还迎,早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怎么能再出去钓另外一只凯子?这简直就是羞辱他。 商领领眼皮抬了抬,分明在看对方,却好像没有把任何东西放进眼里,是一种空得让人瘆得发慌的眼神:“跟你有关系吗?” 赵荣舟毕竟小有资产,又追了商领领那么久,当然不甘心:“听说是个老男人,你爸?还是你男朋友?” 她语气轻轻柔柔的:“听谁说的?” 赵荣舟见她不否认,就在心里给她打上了假清高、不检点的标签。 “还真有这事儿。”他语气别提多高尚,多鄙夷,“你有手有脚,何必要作践自己。” 商领领在殡仪馆努力当了很久的小太阳,没有得罪过人。 只有一个人,因为这个乱开屏的蠢货,频频来找她的不痛快。 “肖敏跟你说的?” 赵荣舟也没否认,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你都敢做,还怕人说啊?” 商领领十八岁的时候,是她思想最危险的时候,那个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想对某个人犯罪。 为了压抑自己,她曾经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法治节目。有一个变态连环杀人犯,专门杀赵荣舟这一类蠢货,觉得他们活着太多余,简直在浪费社会的资源。 商领领突然就跟那个杀人犯共情了,这种思想有点危险。 她打算避开这个蠢货。 赵蠢货却挡在她面前,偏偏不让开:“少在我面前装清高,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 她往前走一步,抬起手,一根手指抵在对方胸口,稍稍用力,将人推开。 “友情提示,”她仰起脸,眼睫之下藏着一双漂亮似琉璃的眼睛,那是猎鹰捕食时的眼,凶狠锐利,“不要再来惹我,嗯?” 最后一个字,轻飘飘地落地。 赵荣舟被她用眼神钉住,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待回过神来,人已经走远了。 五点半,肖敏下班,她路过停车场,迎面有接尸车开过来,于是加快了脚步。 后面传来声音,像有人跟着她。 她回头,看见了商领领,从树后面走出来。 “我听说,”她慢悠悠的脚步,慢悠悠的语调,“你看见我从老男人的豪车上下来。” 路上没人。 殡仪馆到处都是树,参天大树。 馆里一个老清洁工说,这些树不能砍,因为树上有冤魂。 肖敏不承认:“我也是听人说的。” “听谁说的?” “忘记了。” “这样啊。”一片树叶刚好落在商领领肩上,她掸了掸,“那就只能算你头上了。” 都这么说了,肖敏也没必要再狡辩:“是我说的又怎么样?我说错了吗?” 整个殡仪馆,肖敏最讨厌商领领,讨厌她漂亮,讨厌那么多人夸她,讨厌原本追自己的赵荣舟跑去追她,讨厌那些只会看脸的男人叫她馆花,讨厌她穿昂贵的衣服戴昂贵的首饰,而自己却连买一件贵一点的裙子都要思前想后。 肖敏目光充满了嫉恨,打量着商领领:“你这对耳环值不少钱吧,那个老男人对你还挺大方的。” 那个老男人如果骂的不是景召的话,商领领可以当作没听见。 看法制节目还是有效果的,商领领这几年已经收敛了性子,很大方的,只要不骂景召。 怎么可以把景召和那些包养小情人的老男人相提并论呢? 她先看看绿化外面的护栏,计算着用多大的力气可以把肖敏那颗十分碍眼的头颅按进护栏之间的缝隙里。 她再看看四周有没有人—— “领领。” 有人。 还是熟人。 第49章 049:高能猎杀时刻 还是熟人。 陆女士从不远处的停车场冲过来,翻过护栏,像一只护鸡仔的老母鸡,把商领领挡在身后:“什么老男人?” 商领领是真惊到了:“陆姐,你怎么来了?” “你车不是坏了吗,我来接你下班。”陆女士就听到了几个不中听的词语,“我听到她说老男人,什么老男人?” 陆女士的直觉一向很准,肯定是不好听的话,再看眼前这个割了双眼皮的女人,一脸的盛气凌人。 陆女士笃定,这肯定是职场霸凌。 那边,肖敏先审视了陆女士一番:“你是她朋友?”她一副劝人回头是岸的口吻,“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朋友跟一个老男人在交往,她身上穿的用的都是她用身体换来的。” 陆女士惊呆了。 天,这个女人好恶毒! 她怒火瞬间蹭蹭地冒:“你亲眼看到了?” “我还真看到了,今天早上就是那个老男人送她来的。” 陆女士这下捋明白了,她家召宝是有一辆老年人才会喜欢的车,可只凭这个,就能让一个女孩子对另外一个女孩子做出那么恶意的揣测? 她三观都要被震碎了。 “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思想怎么那么龌龊?” “你——” “你什么你!”陆女士很少对女孩子这么不留情面,“我儿子才二十六岁,怎么就老男人了?虽然我家是有点小钱,也就一百来套房,但领领穿的用的都是她花自己的钱买的,你有那个编排人的功夫,还不如多读点书,给你的脑子塞点东西。” 肖敏被怼得面红耳赤:“你少糊弄人,我看你跟她就是一伙的。” 陆女士挽着她的鳄鱼皮包包,优雅地口吐芬芳:“你眼皮哪儿整的?下次记得把脑子也整整,别只顾外表,不顾内里。” 肖敏擅长的那套茶言茶语在陆女士这里根本使不出来,憋红了脸也只憋出一句:“你有病!” 她骂完,蹬着高跟鞋气冲冲地走人。 陆女士不屑跟人对骂,但不代表她不会,她财阀出身的女人,怕过谁? 她追着回了一句:“我没病,我做过健康检查,你眼睛才有病!有大病!” 眼看着人就要走远了,陆女士感觉没发挥好,想追上去再补几刀。 商领领拉住她:“算了陆姐。” 陆女士对着脸扇扇风,降降火:“什么人啊这是,气死我了。” 现在是体贴温顺、善良大度、高风亮节的小太阳模式:“别气了,反正我也没吃什么亏。” “这还叫没吃亏?”陆女士已经脑补了一万字的职场霸凌,“下次她再编排你,你就偷偷录下来,然后去告她。” 商领领乖乖应下:“好。” 告她? 商领领可没有上诉的耐心,陆女士还是太善良了。 善良的陆女士就这么气了一路,回到了家里,气都还没消。 她进门,把包一扔,倒了杯冰水灌下去,然后杯子重重一摔:“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景河东从厨房出来:“怎么了这是?” 景召也在,用平板在处理摄影素材,景倩倩窝在旁边的沙发上,偶尔拿尾巴蹭景召,姿态十分“慵懒贵妇”,目光十分“吾等凡人”。 陆女士直接勒令:“召宝,你下次再去接领领,就开我给你买的那几辆车。” 景河东一头雾水:“啊?” 景召也抬起头来。 陆女士跟景召告状:“我刚刚不是去接领领吗,你不知道她同事有多恶毒,就因为今天早上你开了那辆‘老年款’的车送领领去上班,那个同事就编排领领跟老男人不清不楚,还说领领穿的戴的都是出卖身体得来的。” 陆女士护犊子心切,脸上是家里小孩被外面狗子欺负的表情,气愤到无法排解:“当着面都敢这么说,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人。” 景河东立马附议老婆的话:“就是,太过分了!太恶毒了!” 景召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若有所思。 “召宝,”皇帝不急,陆女士急,“你听没听见?” “听见了。” 陆女士严肃脸:“下次不准开那辆车了。” 景召无奈,只能应下。 “哎。”陆女士故意从景召面前走过去,故意超级大声,“领领那么乖,脾气那么好,肯定斗不过那个牙尖嘴利的同事,今天是我撞见了,要是我没撞见,她还不得把领领欺负哭。” 谁欺负哭谁? ***** 晚上十点,是夜店最热闹的黄金时段。 灯光亮得刺人眼,音乐震动耳膜,舞池里的男男女女解放天性,一起摇摆,台上DJ晃动手臂,将音浪推高。 氛围吵闹、火热。 这是个喝点酒就容易闯祸的场所。 老板会做生意,楼上就是KTV,越往里消费越高,私密性也越好。再往上,单人房、双人房、情趣房什么样的都有,想闯什么祸都行。 肖敏被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架着拖上了二楼。 “你们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儿?” 挣扎时,她头发也乱了,裙子也歪了,但没人回答她,她被带到了二楼的走廊尽头。 尽头只有一间包房,门牌是金色的,门上的数字是两个八。男人打开门,没等肖敏看清楚,她就被推了进去。 然后门被关上,两个男人也留在包房里,并排堵住门口,从头到尾,他们面无表情。 屋里只开了镭射灯,忽明忽暗、一闪一闪。 肖敏感觉自己在做梦,她只是去上了趟厕所,就被莫名其妙拖到了这里。 包房里很大,里面昏昏暗暗的,她开始打量四周。 突然有人开口:“这儿。” 旋转移动的镭射灯刚好打在了正中间的沙发上,是红色的一束光。 肖敏睁大了眼:“商、商领领?” 商领领背靠宝蓝色的沙发,修长的腿懒懒伸着,坐得随意:“你好啊。” 她招一招手,打了招呼。 那是肖敏从来没见过的商领领,她穿着黑色的公主裙,戴着蕾丝手套,发间别了一个小巧的钻石蝴蝶结,耳钉是红色的昂贵宝石,脚下的高跟鞋很高,鞋面在镭射灯下闪着光。 淡妆化在淡颜系的脸上,却美得浓烈。 她坐在沙发的中间,双手压着裙摆放在膝上,眼神纯真无邪,却没有善恶,像极了黑童话里的公主。 第50章 050:领领超A虐肖敏 眼神纯真无邪,却没有善恶,像极了黑童话里的公主。 肖敏不自觉地颤栗:“你要干嘛?” “想请你喝杯酒。” 商领领的瞳孔比一般成年人的黑,没有杂质,一干二净的,直直望进去,就像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肖敏本能地往后退,鞋后跟却被抵住了。 她回头,急红了眼:“你们让开,我要出去。” 堵着路的两个男人纹丝不动,左边那位伸了手,一把推开她。 她跌坐到地上,脸上惊慌失措:“你、你们——” 对方眉头都不动一下。 肖敏怕了,从地上爬起来,慌慌张张地冲着门口喊:“外面有没有人?” “来人啊!” “快来人啊!” 商领领不阻止,就让她喊,让她声嘶力竭地喊。 等她声音喊哑了,商领领问:“喊完了吗?” 肖敏攥着手,后背开始冒冷汗。 “你还有力气的话,可以继续喊。”商领领倒上一杯酒,尝了一小口,“试试看,看看叫破了喉咙有没有人敢进来。” 这家夜店是方狗头的,方狗头下面的人见过商领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这里是小鱼方狗头的地盘,自然也是大鱼的地盘。 肖敏想起了第一次见商领领的时候,她从红色的跑车下来,太阳都没她那么耀眼,像一只高贵优雅的天鹅。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她笑了笑,“商领领啊。” 帝都商家,商领领。 一个让很多人都闻风丧胆的小魔头。 肖敏很识时务:“我道歉。”她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弯下腰,低下头,诚心诚恳地说,“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编排你。” 商领领晃晃酒杯,也不喝,荡着酒水玩:“没关系啊,你尽管编排,我很大度的。” 这几年,她是真的很大度,天天当小仙女小太阳,不仅待人亲切,还乐于助人,她都要以为她被法制节目教化了。 “那我,”肖敏边往门口挪,“那我先出——” 酒杯放下。 商领领抬起眼皮:“可是你怎么能骂他呢?” 肖敏愣住。 开始了,算账时间。 “他不是老男人,也不会包养女孩子。”提起景召,商领领眼神都柔和了,“他是这世道打着灯笼都很难再找出第二个的人。” 她笑得欢喜得意,像小孩子在向别人炫耀自己的瑰宝:“你知道吗?他正直、善良、绅士、温柔。” 他千般万般的好。 “他有数不清的优点。” 商领领的话停下来,点上一支烟,眼睫垂下,遮住眼底的光影:“可是你骂他。” 前一刻她脸上还是说起心上人的欢喜,最后那一句,敛起所有的好脾气,双眸凌厉,像蛰伏多时的狮子突然苏醒,满身都是猎杀攻击的戾气。 这根本不是殡仪馆那个温顺乖巧的商领领。 兔子脱掉了皮,变成了狼。 肖敏战战兢兢:“我可以跟他道歉。” 好天真啊。 商领领抖落烟灰,黑色的蕾丝手套很衬她指尖细长的女士香烟,黑的黑,白的白,对比分明。她浅浅地吸了一口,再吐出薄薄的烟雾,眼眸藏在白茫茫的烟后面,缭绕、迷人。 她提议:“那我捅死你,再跟你道歉怎么样?” 肖敏一听,脸都吓白了。 商领领笑:“开玩笑的,我很遵纪守法。” 说完,她把烟按进烟灰缸里,从放在茶几上的药瓶里倒出一颗白色药丸,抽一张卫生纸垫着,放在茶几上。 肖敏目光呆滞地看着。 商领领拿起烟灰缸,摁在那颗药丸上,慢慢地、重重地把药撵成粉末。 肖敏经常来夜店,夜店里可能出现什么药她一清二楚:“你要干嘛?” 商领领把卫生纸上的白色粉末全部倒进她没喝完的那杯酒里。 “我不是说了嘛,请你喝酒啊。”她说。 肖敏拔腿就跑,门口的男人拦住,一把把她推回到地上。 她刚要爬起来,左手被高跟鞋踩住,没等她痛叫出声,商领领抓住了她的头发,往后拽,迫使她抬起头来。 “你要是敢,”肖敏眼角通红,浑身都在发抖,“我就报警。” “嗯,好。” 商领领捏住她的下颚,把掺了药的酒灌下去。 “呜呜呜呜!” 她拼命挣扎,胡乱推搡,商领领的声音这时轻轻响在耳边。 “别躲,要是洒了一滴,” 商领领没有说后果。 肖敏再也不敢躲了,任由半杯掺了药的酒灌进喉咙,一滴未洒。 酒杯空了,商领领松开手,用杯口敲了敲肖敏的额头,轻轻的、很温柔的动作:“我喜欢你这样听话的人。” 这么听话,商领领当然不会再为难,拿开脚,让她的手自由。 肖敏整个人都虚脱了,身上大汗淋漓,左手已经麻木,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你给我吃了什么?” 商领领把沾到了脂粉的手套摘下来,扔进垃圾桶里。 “是补身体的好东西。” 肖敏怎么可能会信,把手指伸到喉咙,试图把喝进去的酒抠出来。 商领领突然俯身,目光撞上。 肖敏的动作僵住。 “肖小姐,以后要学乖知道吗?”商领领抓着她的手腕,帮她将手放好,末了还拍了拍她的手背,“再有下次,会给你喂什么就不好说了。” 她看上去好像没怎么用力。 但肖敏的手却整个麻了。 商领领坐回沙发,她安安静静端坐时的样子很无害,就好像刚刚喂药捏手恐吓的人根本不是她。 她声音也好听:“把她扔出去。” 门口的两个男人上前,像拖一条死鱼一样,把肖敏拖出了八十八号房间。 她被丢在了地上,衣衫凌乱,底裤露了出来。路过的客人都把目光投向她,但没有一个人上前管闲事。 她双腿还是软的,扶着墙,趔趔趄趄地站起来,然后低下头,让头发挡住脸。她伸手摸了摸短裙里的手机,眼底除了惶恐,还有愤恨。 她不知道商领领给她喂了什么药,但夜店的药,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她承担得不起的。 她要自救。 她整理好裙子,目光扫过一个个从她身边走过的男人,直到那个最优解出现,她伸手抓住,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问:“你能帮帮我吗?” 为什么这个男人是最优解? 因为他的手表价值不菲。 第51章 051:狗头出场,领领的商业王国 他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单眼皮,唇红齿白,五官拆分来看都不出色,但组合在一起却格外得顺眼,可以用一个贴切的词语来形容:丑帅。 他身上的穿着是典型的夜店风,皮外套搭破洞牛仔裤,脖子上挂着项链,内搭的卫衣是很吸睛大胆的亮橘色,他还染了发,哑光灰蓝色。 “你要我帮你什么?” 他戴了耳钉,耳后还有纹身,说话修养不错。 肖敏红着眼眶,头发适当的凌乱,脸上梨花带雨、可怜兮兮,张着嘴轻喘:“我被人喂了药,你能不能带我出去?” 对方表情很吃惊:“谁这么大胆子?” “八十八号房的客人。” “八十八号房啊。” 他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招了下手。 刚好,这一楼的经理从八十六号房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刚闯了祸的侍应生。经理小跑上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方爷。” 年纪轻轻就被喊‘爷’,一般都是有背景的小爷。 那就暂且称呼男人为方小爷吧。 方小爷问经理:“八十八号房的客人怎么吩咐的?” 经理已经听人汇报了这事儿:“商小姐说扔出去。” 方小爷皱眉:“那怎么不扔远一点?” 肖敏一听,瞠目结舌:“你——” 方小爷笑得风流倜傥,对,他就是单纯的花花公子一枚:“抱歉啊小姐,八十八号房的客人是我祖宗。” 他去找他祖宗了。 经理叫来人,把肖敏拖了出去。 跟在经理身后的、闯了祸的那个侍应生是新来的,他没见过方爷,就问经理:“方爷是谁啊?” 经理板着脸训斥:“大老板你都不认识,还想不想干了?” 哦,那个家里开医院却不好好继承家产非要搞共享充电宝、共享马扎、共享雨伞的大老板。 听说,大老板的共享充电宝、共享马扎、共享雨伞事业都失败了,最近搞起了共享卫生纸。 侍应生心想,这人就是钱多,没地方烧。 “那八十八号房的客人是谁?” “没听见刚刚老板说的?”经理重点强调,“那是老板他祖宗。” 侍应生心想:老板的祖宗可真年轻。 经理还给新人科普了一下,说八十八号包房是vvvip,不对外开放,只接待老板的祖宗。 侍应生心想:老板虽然人蠢,但贵在孝顺嘛。 且说说这家夜店的老板方小爷。 方小爷大名:方路明。 方小爷别名:方狗头。 对,他就是在商领领的通讯录不配拥有姓名的狗头。狗头推开门,走进八十八号包房。 “祖宗,你又干嘛了?” 别误会,没有抱怨的意思。 方路明不敢,他怕商领领,他看过商领领修复遗体的视频,高清,没打码。他只看了几分钟,三天没怎么吃下东西。 商领领为什么要给他发修复遗体的视频,他不知道,也没敢问。 他怕商领领也不光是因为视频,还有一个原因——童年阴影。虽然他本人很不想承认,但也没法否认,他跟商领领是如假包换、正儿八经的青梅竹马。 小青梅她说:“没干嘛,开了点小玩笑。” 方路明坐到左边的沙发上,不动声色地往里挪,尽量离她远点:“这里是华城,陆常安的路子很广,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让她听到了风声,我也兜不住。” 陆常安怎么说也是陆家出来的,人脉很广。 “我说了,没干嘛。” 商领领懒得解释,她随便点了首歌:十只兔子。 房间里的气氛一下子就毛骨悚然起来了。 方路明摸了摸后颈:“请冬一直问我你的下落。” “不用理他。”商领领取了干净的杯子,重新倒上酒。她其实有一点贪杯,这几年却很少喝酒。 “那商家呢?”方路明说,“商宝蓝进商华国际了,你爷爷打算让她接手一部分业务。” 商宝蓝是商家的大小姐,来商家之前,她姓何,叫何宝蓝。 商领领的父亲商淮序过世之后,商老爷子亲自对外公布,说何宝蓝也是商淮序的女儿,是婚前所生。没做亲子鉴定,老爷子直接给何宝蓝改了姓,让她上了商家的族谱。那之后,商家就多了一位千金。 商领领嗯了声,没什么兴趣。 商华国际是做教育的,最主营的是贵族学校这一块,商业版图已经扩充到了很多国家,毫不夸张地说,商家是一个商业帝国。 商宝蓝是私生女,商请冬是养子,只有商领领是正儿八经的商家嫡出血脉。商领领的母亲杨姝出自帝都杨家,国内红酒市场,杨家独占了七分,含着金汤匙出生说的就是商领领,她如果要争,根本没有商宝蓝和商请冬什么事。 但她面都不露,在十八岁之后。 “你不打算回去了?” 商领领皱眉,惆怅:“我还没跟景召结婚。” 方路明:“……” 看来不把人搞到手,小魔头是不会让自己掉马的。 “万一,”跟小魔头说话,方路明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是说万一,你要是一直没把人搞到手,难不成一直窝在华城?” 旋转的镭射灯转到了别处,商领领的四周暗下来:“没有这种可能。” “我说万一。” “没有万一。”灯光又来眷顾她,还格外偏心她的眼睛,映得十分明亮,“我一定会跟景召结婚。” 女伴换得比发型还勤的方路明对商领领这种病态的执念很不理解,在他看来,就是个男人而已,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除了景召还有赵召钱召孙召李召。就拿他来说吧,Snnny不听话,那就换Wendy、dy、dy、Judy。 走心? 这辈子不可能走心。 “你只要美人,不要商家江山了?” 看呐,他是多么尽心尽力的狗头啊,不仅要操劳商领领的美人,还要操劳她的江山。 这样的狗头,现在打灯笼都找不到了。 商领领喝着酒,晃着鞋,酒意催人昏沉,她懒洋洋的:“谁说我不要江山。” 当然是都要。 “那你有没有什么进展?”作为狗头军师,方路明出的主意没有一箩筐也有半箩筐了。 “景召微信都没给我。” 方路明突然感觉后背一凉。 小魔头对他笑:“我谢谢你哦,出的好主意。” 呵。 狗头早不想干了好吗? 方路明觉得商领领就是他的报应,报应他不对Snnny、Wendy、dy、dy、Judy走心。 天地良心,他走了银行卡了! 他小声辩解:“那也不能怪我啊,是景召难搞。” 一双漂亮的眼睛看过来。 他眼睛闪躲:“我没在骂他,我阐述事实。” 上一个骂景召的人,刚刚被拖出去了。 方路明伸手摸到酒瓶,想喝一杯压压惊。 商领领一根手指按住瓶口:“你来这儿之前,喝酒了吗?” “没喝。” 她放下杯子,人微醺:“送我回去。” 方路明来华城不是来见她的,是来谈共享卫生纸的加盟计划的。 “我约人了。” 她听了,当没听:“送我回去。” 老子不要! 自己不会打车啊! 方路明:“哦。” “谢谢。” “……” 别,祖宗。 方路明和商领领的孽缘还要从方家搬到帝律公馆说起。 那一年,方路明五岁不到。邻居家姓商,商家有个粉粉嫩嫩的女团子,比洋娃娃还好看。 他让妈妈给他穿上小西装,还戴了领结,跑去了商家。 “我听我妈妈说,你比我小。”他嘻嘻地笑,“妹妹,我们去玩泥巴吧。” 那个时候的小魔女没长大,穿着漂亮昂贵的公主裙,还有点奶气,:“傻子才玩泥巴。” 最喜欢玩泥巴的方傻子:“……” 第52章 052:领领的童年杀 从那之后,方路明小朋友就再也不……当着领领妹妹的面玩泥巴了。 他背地里偷偷地玩。 他喜欢跟领领妹妹玩,因为妹妹长得好看。 他拿着遥控车去领领妹妹家:“妹妹,我有遥控车你有吗?” 他拿着变形金刚去领领妹妹家:“妹妹,我有变形金刚你有吗?” 他穿着蜘蛛侠的衣服去领领妹妹家:“妹妹,我有蜘蛛侠的衣服你有吗?” 这三次,领领妹妹都没理他。 第四次,他左手拿着遥控车、右手拿着变形金刚、身上穿着蜘蛛侠的衣服去领领妹妹家,还转了一个圈圈:“妹妹你快看。” 妹妹你快夸我呀。 领领妹妹终于看他了:“傻子。” 方路明小朋友:“……” 想哭,但忍住了。 某天。 方路明小朋友在帝律公馆的花园里玩泥巴,远远地看见了领领妹妹,于是他抛弃泥巴,奔向领领妹妹。 “妹妹,我们去荡秋千吧。” 领领妹妹扎着丸子头,坐到秋千上,拂一拂漂亮的裙摆:“你推我。” “好的。” 方路明小朋友屁颠屁颠地跑到秋千后面,他使出吃奶的劲儿,推呀推,推呀推,推呀推…… 他累成了一只狗:“我累了。”他不推了,“现在你推我。” 他跟别的小朋友玩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推一次我推一次,我们是手拉手的好朋友。 他自己坐到旁边的一个秋千上,欢快地蹬着小短腿:“妹妹,你快来推我呀。” 领领妹妹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秋千后面,伸出白嫩嫩的两只手,用力推了一把。 还是只轻轻小团子的方路明小朋友直接飞了出去,摔在了沙堆里,他吃了一嘴沙子,懵懵地抬头,摸摸鼻子。 妈呀,血! 方路明小朋友一嗓子嚎出来:“妈,商领领把我打出血了。” 回家后,保姆阿姨告诉他,以后不要和领领妹妹玩,说领领妹妹是古怪的坏小孩。 好吧,他三天没和领领妹妹玩。 第四天。 他跑去领领妹妹家,叉着腰气嘟嘟地说:“你把我打出血了,你快给我道歉。” 领领妹妹坐在泡沫垫上玩乐高。 他一屁股坐到垫子上:“你不道歉我就不原谅你。” 领领妹妹转过身去,从一个漂亮的玻璃罐里拿出来一个脸那么大的彩虹棒棒糖。 他蛀牙了,妈妈都不让他吃糖。 他手脚并用,撅着屁股爬过去:“妹妹,这是什么糖呀?” 领领妹妹不搭理他。 “甜不甜呀?” 好想吃呀。 “你给我也吃一口。” “给我吃一口我就原谅你。” 领领妹妹拿着糖玩,也不吃。 方路明小朋友要馋死了,凑过去,伸出舌头,舔上一口。 领领妹妹一巴掌打在他鼻子上。 两行热液涌下来。 方路明小时候特别容易流鼻血,有时候睡觉都流,这一巴掌下去,鼻血大滴大滴地流下来。 他哇的一声哭出来:“妈,商领领又把我打出血了。” 这次,方路明小朋友五天没去找领领妹妹玩。 第六天。 他穿着妈妈买的新衣服噔噔地跑去领领妹妹家。 “妹妹,我们来玩结婚吧。” 他已经跟别的小朋友玩过,特别好玩。 他说:“我当爸爸,你当妈妈。”沙发上有两只洋娃娃,“这是我们的儿子,这是我们的女儿。” 领领妹妹捧着一罐AD钙奶在喝,稚嫩的小脸十分高贵冷漠:“我当爷爷,你当孙子。” 啊? 他没玩过,他只玩过当爸爸妈妈的。 “为什么?” “因为你玩泥巴。” “哦。” 玩泥巴和当孙子有关系吗? 五岁的方路明当然不懂。 “好吧,我当孙子。” 五岁的方路明当然也不知道,这孙子一当就是几十年。 就这样,领领妹妹当了爷爷,方路明小朋友当了孙子,一只洋娃娃当了孙媳妇,另一只洋娃娃当了小曾孙。 领领爷爷说:“把你的遥控车变形金刚蜘蛛侠衣服拿来给我。” 方孙子:“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爷爷。” “哦。” 他跑回家,把遥控车变形金刚蜘蛛侠衣服都拿来了。 过家家的最后,领领妹妹把他的遥控车变形金刚蜘蛛侠衣服全部弄坏了。 就像其他家长形容的那样,她是恶劣的坏小孩,是商家的小魔头。 这次,方路明小朋友又哭着回家了。 这次他好久没跟领领妹妹玩,然后幼儿园就开学了。 这里提一下,方路明从幼儿园开始就耍女朋友,领领妹妹是他的“初恋”,是他泡的第一个妞。 当时是这样的—— “领领妹妹,王小明有女朋友了。” 王小明是班上的小胖子。 “张甜甜就是他女朋友。” 领领妹妹都不瞧他一眼。 他啵的一口亲在领领妹妹脸上,留下一个口水印子:“以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然后他从印了蜘蛛侠的书包里掏出一个印了蜘蛛侠的新文具盒,“宝贝,我文具盒送给你。” 王小明也是这么叫女朋友的。 领领妹妹皱着脸,用袖子拼命地擦脸,把脸擦得通红通红的,她拿起文具盒,咣的一下敲在他脑袋上。 他爆哭:“老师,商领领她打我,呜呜呜……” 后来他就再也不叫领领妹妹了,也不跟她玩了,他相信了保姆阿姨的话,相信了领领妹妹就是童话里专吃小孩的魔女。 商家的小魔女是坏小孩!方路明玩着泥巴,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小伙伴们。 商家那个恶劣的坏小孩又变成了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没人跟她说话,没人跟她玩,她总是抱着昂贵的洋娃娃,一个人坐在门口,厌恶所有从她家门前过的路人,那些人总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像在看一只猴子,看一只妖怪。 偶尔她也会抬头看方家的别墅,但方家的小傻子再也没来找过她。 她就这样长到了七岁。 方路明第一次撞见商领领做坏事,就是七岁的时候。他跟着妈妈一起,去参加商爷爷的生日宴。 他跟别的小朋友玩捉迷藏,在商家花房的外面看见了商领领,看见她搬了一把小凳子,坐到花房的外面。 “小哥哥。” 方路明第一次听她说话这样乖、这样甜。 花房是玻璃建的,看得清里面的光景。 这时节,花房里的花都开了,花团锦簇、姹紫嫣红。花房里面关了个男孩子,争奇斗艳的百花成了陪衬,漂亮不过粉雕玉琢的男孩子。 第53章 053:让他吃醋 花房里面有个漂亮的男孩子,粉雕玉琢的,连争奇斗艳的百花都成了陪衬。 花房上了锁。 男孩站在玻璃门旁:“你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商领领在花房外面,手里抱着一个大大的盒子:“我给你带了巧克力。” 男孩在里面敲门。 她在外面拆巧克力的盒子:“很好吃的,你吃吃看。” 他说:“我要回家。” 她站起来,站到凳子上,把巧克力从花房的天窗扔进去,因为站得高,看男孩时俯视着。 “不可以。” 七岁的女孩子还没长开,漂亮的像洋娃娃,不爱笑,也不爱闹:“你回去了,就没有人跟我玩了。” 咣的一声。 是方路明踩到了铁锹。 商领领回头。 他被逮了个正着,结巴了:“我、我妈喊我吃饭。” 七岁的方路明就这样溜了。 隔了几天,他偷偷去花房看过,那个小哥哥已经不在那里了,应该只是来参加寿宴的客人,现在回家去了,只有商领领一个人坐在那里,没人同她说话,她就和洋娃娃说话,她问洋娃娃:小哥哥为什么要走掉?为什么不留下来跟她玩? 洋娃娃不回答她。 这个童年插曲让方路明明白了一个道理:幸好商领领不喜欢跟他玩,不然被锁花房的就是他了。 方路明第二次撞见商领领做坏事是十八岁。 一辆大货车停在了她家门口,他刚好路过,被地上的绳子拌了脚,货车上盖着的黑布被他的脚顺带扯了下来。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很大的金色笼子。 “这是你的?” 十八岁的小魔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漂亮得像古画里跑出来的小仙女。 十八岁的方路明很非主流,头发留得很长,挑染了花花绿绿的颜色:“你做笼子干嘛?”他想起了关于商领领父亲的传闻,“你不是要关人吧?” 传闻商领领的父亲把她的母亲关在了一个笼子里。 很多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魔头教出来的小孩也是魔头,基因里是、骨血里是,有样教样、有样学样。 商领领对货车司机说:“地址错了,不是送来这里。”说完后她转头,看着方路明,她越长大,眼神越像她的父亲,孤独而残忍:“你什么都没看到。” 像七岁那年一样,这次方路明依旧选择了逃之夭夭。 ***** 虽然方路明很早就不跟商领领玩了,但他们的孽缘没有断过,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他们都分在了一个班,他的一整个童年里,商领领都是一大片阴影,时刻笼罩着。 大学他特地报了外地的学校,心想终于可以不用见到那个魔头了,结果—— 他打完球,仰头喝水的时候,在球场的台阶上看见一个人,侧脸特别像商领领。 天有点黑,他怀疑自己眼花了,于是走近一点:“商领领?” 坐在台阶上的人抬起头来。 真的是商领领。 方路明受到了一万点惊吓:“你怎么在这?!” 天色刚好卡在将黑未黑的时段,路灯刚好在那个点亮起。 方路明看清了,商领领眼角的湿润。 你知道那种感觉吗?你以为的那个没血没肉、没有喜怒感情,永远刀枪不入的人居然哭了。 那一年是方路明认识商领领的第十三个年头,他第一次看见她哭。 不真实到他感觉自己在做梦:“你……你哭了?” 她立马低下头,用裙摆擦眼泪,可再抬头,眼睛还是湿的,她恶狠狠地装凶:“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威胁完,她却嚎啕大哭。 方路明才知道,人见人怕的商领领也不是没血没肉、不是没有喜怒感情、不是刀枪不入,她也是血肉长的,也会哭。 方路明是真怕她,但也是真把她当祖宗。 为什么? 能为什么,他善良呗,这种小魔头,除了他,谁会跟她做朋友。人活在世上,如果一个朋友都没有,会很可怜,所以,他就当了一次好人。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商领领之所以来华城,是因为弄丢了她的景召哥哥。 时间回到当下,晚上十一点十一分。 商领领不喜欢坐别人的副驾驶(这个别人不包括景召),她坐在后面,姿态优雅。把方路明衬得像一个给大佬打工的司机。 大佬:“车开稳一点。” 司机:“哦。” 大佬:“谢谢。” 司机:“……” 这么多年了,方路明还是不习惯小魔女的“乖巧”,怎么形容呢,像丰盛的断头饭——让人消受不起的美好。 “前面路口停车。” 方路明看了眼导航:“不是还没到吗?” 商领领从包里拿出香水,喷了一些在手腕,她刚刚抽了烟:“我怕被景召看到。” 看到又怎么样? 方路明在心里鄙视:商领领好怂。 “被他看到了更好,”他是狗头军师嘛,当然要献策了,“试一下,看他醋不醋。” 商领领表情很困惑,明显不懂。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儿,方路明是摸得透透的,不然怎么会被选中当军师呢。 “男女关系里,适当的外界刺激可以促进感情发展。” 商领领睁着大大的眼睛,很认真好学的样子。 “你就想啊,假如你有一个洋娃娃,你本来不喜欢,但如果有别人来跟你抢,你是不是就觉得那个洋娃娃变得很独特了?” 商领领get到的重点是:“你说景召不喜欢我?” 眼神开始危险。 方路明:“……” 他坚决否认:“我没说。” 不过他觉得这是事实,一个男人要是喜欢一个女人,不会连微信都不给。除非景召不是男人,或者他不喜欢女人。 方路明其实有点怀疑景召的性取向,但他不说,说了没准会挨打。 不是他怂,是他打不过商领领,商领领学过柔道,还学过散打,不知道十九岁的景召有没有挨过商领领的打……思绪越来越发散……不知道景召和商领领有没有打过“床上的架”。 “咳咳。”方路明停止发散思维,到小祖宗刚刚指定的路口了,扭头问,“还停车吗?” “到小区再停。” 得,她听进去了。 方路明就继续往前开,快到星悦豪庭了,他特地减速。 天公作美,说什么来什么。 “那是不是景召?” 商领领立刻望向窗外。 她看见有人从昏昏夜色走进灯光里,步履缓慢,地上的影子拉得颀长,影子的主人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是景召。 商领领趴在车窗上,大声地喊:“景召!” (Ps:领领七岁做的坏事只是个短暂的小插曲,不用过分脑补哈,没有买卖小孩当玩伴的情节。) 第54章 054:拍私房照那些事 商领领趴在车窗上,大声地喊:“景召!” 景召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光线不够亮,他只模糊地看见一个脑袋,拼命地往车窗外钻。 车开过来,靠边停了。 景召看清了脑袋的主人。 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飞,她笑得很明朗:“好巧哦。” 景召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向主驾驶。 方路明的脸在帝都还是挺出名的,他伸手挡住,假装挠额头的痒痒。 也不用看到脸,知道性别就够了。 商领领是这样介绍他的:“他是我一个不熟的同学。” 不熟的同学:“……” 二十年的“爷孙情”喂了狗。 于是,不熟的方同学用很不熟的语气逐客:“那同学你慢走。” 商领领立刻下了车,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方路明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狗头军师,临走还不忘助攻,煞有其事地提上一嘴:“对了,摄影师的电话我发给你了,你去拍之前联系他就行。” 商领领反应了几秒,才作答:“哦。” “那我走了,不熟的同学。” 方路明单手打方向盘,调转车头走了。 景召继续步行,回小区。商领领并排走在他左边,时不时地扭头看他,她在他脸上没有找到一点点吃醋的痕迹。 这一定不是景召的问题。 怪狗头,就会瞎扯淡。 “什么摄影师?”景召突然开口。 商领领还在想吃醋的事:“啊?”她很快回神,“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要拍私房写真。” 景召没有接任何话,只是脚步略微停滞了一下,雨伞的尾部刮到了地面。 “你去哪了?”商领领问他,“怎么这么晚回来?” 他说:“送外卖。” 星悦豪庭附近有大学,小区后街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夜宵摊子,景河东也偶尔晚上出来摆摊。 “你去哪了?”景召看了一眼她风衣里的裙子。 裙子只到小腿,是裹胸的款式,领口开得略微有些低,用蕾丝收边,料子是黑色,衬得她皮肤很白。 她把风衣裹紧,说:“出去玩了一下。” “哪里?” 她心虚,不看景召的眼睛,假装看天:“夜店。” 已经到了小区门口,入口的门槛有十来厘米的高度,景召用雨伞敲了敲,弄出声音。 她这才低头看路。 他说:“你倒会玩。” 他语气平平的,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商领领不想给他留下她爱玩不乖的印象,就解释:“我平时不去那种地方的,都是我刚刚那个不熟的同学,他非拉着我去。” 关于那个不熟的同学,景召不做任何评价。 一楼大厅的光线比室外强很多,他见她两颊泛红、问她:“你喝酒了?” 她用手背贴着脸降温:“一点点。” 电梯就停在一楼。 景召走进去,先按了十九楼,然后按十八楼。电梯的空间就那么大,商领领站得离他很久,手臂的衣袖碰在了一起。 刚刚的话题他没有再继续,电梯安静地上升,他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尾调是白麝香。 十八楼到了。 景召先出了电梯。 “你早点睡。”电梯门还没合上,商领领说,“晚安。” 电梯门开始合拢。 景召转回身去,目光相接,几秒后,门将合上,他突然伸出脚,挡住了电梯门。 “商领领。” “嗯?” 门又完全打开了。 景召整个人在外面,脚踩在电梯上没有收回去:“作为摄影师,给你一个忠告,那种照片要找可靠的人拍。” 他建议的口吻有点严肃。 商领领忍俊不禁:“那你帮我拍。” 她目光期盼,甚至有点滚烫。 景召拿出手机。他工作都用邮箱,很少把微信给别人,好友申请的界面很干净,只有商领领的那条。 她每天都会发一次,最新的申请备注是:仙女驾到了。 景召点了通过,然后推了一张名片给她:“找这个人拍。” 说完他就走了。 电梯门合上,商领领点开微信,景召的头像是一轮圆月。 他给她推荐了一位很有名的女摄影师。 她把对话框置顶了,回到家里,把鞋子踢掉,躺到沙发上,然后开始打滚:终于加到了,景召的微信! 她很兴奋,把沙发上的抱枕全部踢飞了,醒得差不多酒意又上头了,她开始晕乎乎、轻飘飘。 她点开微信,给景召发消息。 商领领:【一只小可爱冒泡】GIF 商领领:【卖萌】GIF 商领领:【嘻嘻】GIF 商领领:【乖巧打滚】GIF 景召回了一条:【快十二点了】 商领领:【晚安】GIF 商领领:【乖巧】GIF 第55章 055:给他发美腿照! 放下手机后,商领领去浴室洗漱,洗到一半,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头发也没吹,回了房间,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周至”两个字。 周至就是景召给商领领推荐的那位摄影师,她的名气很大,商领领之前就听过她的名字,但不知道她这么年轻,而且漂亮。 商领领心里的警钟敲响了。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不该再去打扰景召的,可是她忍不住,打开了微信。 商领领:【仙女下凡】GIF 商领领:【景召】 商领领:【你睡了吗?】 发完后,她等了一会儿,景召仍然没有回复,应该是睡了。 商领领:【好吧】 商领领:【仙女回天庭了】GIF 发梢的水滴在了手机屏幕上,她没管,换了一张新的窗口背景图,是她上周在陆女士家偷偷拍的,景召在阳台撸猫的照片,照片里的景倩倩别提多惬意了。 背景设好后,屏幕上的那滴水刚好落在了景召的锁骨里,商领领用指腹抹了一下,水滴晕开,糊了景倩倩一脸。 她还是不满意,打开P图软件,给景倩倩的脸上P上马赛克,然后把这张新图换上。 臭猫! 商领领放下手机,起身去吹头发。 叮。 来消息了。 她噔噔噔地跑回来,拿起手机,动作飞快地点开聊天框。 景召发了个问号过来。 商领领:【你还没睡啊】 你和周至很熟吗? 她删掉。 你觉得周至漂亮吗? 她又删掉。 你为什么给我推荐…… 她删删改改了好几次,最后发给景召:【我加那个摄影师了,我要怎么称呼她,叫周老师吗?】 景召:【随你】 商领领:【我怎么跟她说?】 商领领:【说是你推荐的吗?】 景召:【嗯】 铺垫完了,她要问重点了。 商领领:【你推荐的,她就一定会拍吗?】 景召:【嗯】 周至是小妖精! 商领领在心里骂了她。 商领领:【你和她很熟吧?】 景召:【还行】 你们是微信好友! 好气,她今天才加上。 商领领:【仙女向你扔了一个炸弹】 三秒后。 商领领撤回了一条消息。 商领领:【刚刚发错了】 商领领:【仙女微笑】GIF 对话框的上面显示景召正在输入,商领领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新消息发过来。 商领领:【你上次不是说不认识拍那类照片的摄影师吗?】 商领领:【你骗我】 景召为什么要骗她呢? 一定是关心她。 好了,自我攻略完了,商领领不生气了。 景召:【你该睡觉了】 商领领:【好的】GIF 商领领:【乖巧】GIF 聊天框的最后,商领领发了一个俩小人睡一张床的表情包。 景召没有再回复。 她去看了他的朋友圈,很干净,一条动态都没有,只有一句话——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 0:13,人民医院。 急诊室里有位病人闹得很凶。 “给我洗胃!” “快给我洗胃!” 正是被灌了药的肖敏。 急诊医生就在旁边:“小姐,检查结果马上就出来了,你再稍等一下。” 肖敏等不了,一把推倒了旁边的输液架:“还让我等,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她满头大汗,大吵大叫,“我要洗胃,快给我洗胃!” 急诊医生不给她洗胃是有理由的,她自己一个人来挂号,声称被人灌了药。 灌没灌药谁知道,她满身的酒气。 急诊医生耐心地再询问一次:“酒里加了什么,你无法确定对吧?” 肖敏态度很冲:“别人喂的,我怎么知道加了什么。” 说话不是挺有力气的嘛。 急诊医生又问:“出现过头晕恶心的症状吗?” “有点头晕。” 她脸色是有点白,不过急诊医生都给她查过了,除了心跳快了点,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我这边还是建议你等血检结果出来了再看用不用洗胃。”他怀疑眼前这位是醉酒的失足女。 “现在就给我洗胃!”整个急诊室里,只有女人尖锐的吼声,“再耽搁,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 医生无语。 他回头吩咐护士:“准备一下。” 护士去取洗胃机。 肖敏坐靠在病床上,胸口上下起伏着,她四肢无力,手指抖得厉害,拨了110。 电话通了。 她说:“我要报警。” 警察问她报什么警。 这时,血液科的护士进来:“洪医生。” 是肖敏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急诊医生看完:“小姐,你不需要洗胃。”果然,是醉酒的失足女。 “结果显示,你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样。” 心跳加快、流汗发抖是因为紧张,还有惊吓过度。 肖敏的表情僵住了。 “小姐。” “小姐。” 警察喊了她两次。 她回神,手里抓着被子,越攥越紧,指尖都发青了:“对不起,我打错了。” 她挂掉电话,重新拨了一个号。 “商领领,你耍我?” “你去医院了?”已经夜深,电话那边很安静,商领领的语气悠哉悠哉的,似乎心情很不错,“你怎么就不信我呢,我都说了,给你喂的是好东西。” 维生素。 你说是不是好东西? 她可是小太阳小仙女,怎么会违法乱纪呢。 最后一次,她温柔提醒:“不要质疑我说的话,再有下次,喂你吃什么就说不准了。” 电话挂断。 商领领心情大好,一点困意也没有,干脆起来,披了件衣服,去隔壁房间直播。 她先调好摄像头的角度,然后才开电脑。 已经是深夜,直播间里人很少。 她靠近双耳麦,低声轻语:“晚上好。” 再晚,也有夜猫子。 【火速赶来】 【Ruby最近好勤快】 【每日一问:Ruby今天追到小哥哥了吗?】 商领领回答:“没有。” 她笑了笑,语气轻快:“不过已经加上微信了。” 【怪不得这么晚了还开播】 【Ruby心情一好就直播】 【听我的,发美腿照,一准让他明早洗被子】 【前面涉黄,已举报】 商领领把桌子下面的道具放上来:“今天的主题是粉笔画。” 道具是一盒粉笔,还有一个便携的小黑板。 【啊啊啊啊,是我喜欢的】 【我的入坑眠音就是沉浸式画画】 【今晚有一起在这睡的么】 商领领把摄像头再调低一点,桌子上的道具和她的手一起入镜。 第一笔,勾的是轮廓。 【我堵一包辣条,Ruby要画小哥哥】 第二笔,她画了眉毛。 【果然】 她在画景召。 粉笔慢慢移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双耳麦把声音放大,像立体音环绕在耳边,刺激人的耳膜和神经。 【这个触发音,上头了上头了】 【就我一个人好奇小哥哥的长相吗?】 【好奇+1】 【我不是来睡觉的,我是来磕糖的,蹲一个三世同堂】 【已经凌晨了】 最后那条,来自Ruby9876。 一幅画下来,只花了十几分钟。 商领领放下粉笔:“好了,今天就到这。” 【眼睛还没画】 【是不想暴露小哥哥的长相吧】 【粉笔画不要紧啊,画了我们也认不出来】 【别啊,我蹲到现在就是想看看小哥哥的长相】 【散了散了,晚安】 “晚安。” 商领领直接关了直播,重新拿起粉笔,给她的景美人画上眼睛。他的桃花眼生得实在好看,纵使她画技尚可,也只描得出三分神韵。 手机放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商领领发现有三个未接。 她刚拿起手机,铃声响了。 “你好。” 对方是男性:“Ruby你好,我是热丽传媒的经纪人,我们公司最近想发展声音类的短视频播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跟我们合作?” 热丽传媒是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旗下开发了好几个盛行的短视频APP,也孵化出了不少网络红人。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给商领领发出邀请,上一次也是在她下直播的时候,跟蹲点似的。 “没兴趣。” 对方试图游说:“我们公司的资源——” “你们公司签不起我。” 她挂掉电话,还有事情要做。 直播间的某位听众建议:【听我的,发美腿照,一准让他明早洗被子】 第56章 056:爹系男友景召 直播间的某位听众建议:【听我的,发美腿照,一准让他明早洗被子】 商领领坐在床上发呆,她在认真思考这条建议的可行性。 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可是,想发。 景召是正人君子。 可是,想发。 只给景召发是不是太刻意了? 可是,想发。 商领领纠结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被脑子里的一大波黄色泡泡打败了。她去衣柜挑了一件超级性感的睡裙,主要是布料少。 换好衣服后,她站到镜子前面,找好角度,拍了很多张。 翌日,白天天晴,温度回升了不少,入夜后又渐渐转凉,阳台的胭脂花不耐寒,花瓣陆陆续续地掉光了,都落在地上,东一朵西一朵,景倩倩的猫窝里还有一朵,被它压实了贴在被子上,紫红色很鲜艳,倒像是绣上去的。 陆常安女士新买的葡萄风信子长得很好,叶子翠绿翠绿的,再养些时日估计就会开花了。 夕阳已经西下,天黑了。 陆女士在阳台打电话,和租客王秀荷。 “秀荷,你跟顶楼的曲女士熟不熟?” 陆女士的八栋一共有三十三楼,三十一和三十二楼没有住人,三十三楼只住了曲女士一家。 曲女士非常内向寡言,平日里和其他租客都不怎么往来,租客群也没加。 王秀荷说不太熟,就打过几次招呼。 王秀荷问怎么了。 陆女士说:“顺荣昨天在菜市场碰到曲女士了,说看到曲女士的手臂上都是伤。” 顺荣是隔壁七栋的住户,跟八栋很多女租客都挺熟。 王秀荷一听就懂了。 “曲女士的老公是公务员吧?” “应该是,听说在税务局上班。”陆女士见过几次曲女士的老公,看上去像个饱读圣贤书的人,斯斯文文的。 王秀荷说:“我昨天还撞见了曲女士的妈妈,她拎着一篮子鸡蛋,说送来给女婿吃,还向我炫耀来着,说女婿很出息,脾气又好。” 别人家的事,陆女士了解也不多:“也可能是我多疑了。” 景河东在客厅喊她:“老婆,汤要冷了。” “回头再跟你说。” 陆女士挂了电话,坐到餐桌上。 景河东已经帮她盛好了饭和汤,陆女士不喜欢吃鸭皮,景河东都帮她剥掉了,骨头也顺带剔了。 景河东说:“今天的鸭肉炖得有点老。” 陆女士在看手机,景召也在看手机。 陆女士就算了,景召平时吃饭不怎么碰手机,景河东叫他:“召宝。” 他抬头:“嗯?” “鸭肉老不老?” “还好。” 他又低头,接着看手机。 陆女士在私聊顺荣,了解曲女士的事,景河东夹了条鱼,认真地给鱼挑刺。 这个时候,景见回来了。 陆女士抬头瞥了一眼:“你不是说明天再回来吗?” 景河东把挑了刺的鱼肉夹到陆女士碗里。 景见放下包:“寝室人走都了,待着没意思。” 他刚坐下。 景召说:“你手机借我一下。” “干嘛?” “不干嘛。” 景见把手机解锁后给他。 他放下筷子,下了饭桌。 商领领上次在陆女士这边吃晚饭时,象征性地也加了景见,她昨晚拍的九宫格照片设置了分组可见,景见不在那个分组里。 商领领的微信只分两组,一组叫景召,一组叫其他。 景见吃完晚饭上楼,进门看见景召在阳台。阳台的花架上有花花绿绿的植物,都是陆女士张罗的。 “外面风大,你不冷啊?” 他没穿外套,上衣只穿了件白色长T,在抽烟。 趴在阳台的景倩倩偶尔叫两声,倒也让这黑漆漆的夜热闹了几分。 景见说:“你最近烟抽得有点勤。” 景召烟瘾不重,至少景见很少见他抽,就是这阵子,烟灰缸里总有烟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从十九楼的住户搬过来开始。 门外有人敲门。 景见去开门。 是十九楼的住户,穿得粉粉嫩嫩的,头上带着个兔子耳朵的头箍:“晚上好。” 白天殡仪馆送来了两具非正常死亡的遗体,商领领八点多才回星悦豪庭。 景见把门整个敞开:“哥,找你的。” 然后他识趣地回了房间。 商领领也没有贸然进去,仍然站在门口。 景召把烟头扔在了葡萄风信子的盆栽里,然后去玄关:“刚回来?” 五分钟前陆女士还在家庭群里说商领领还没回来,说遗体整容师很辛苦。 “嗯,刚回来。” “晚饭呢?” 商领领说:“在殡仪馆吃了。” 晚上很冷,她穿了羊羔绒的外套,今天没穿裙子,穿了休闲的运动裤,头发扎着,发圈毛茸茸的,是奶白色。 不像九宫格里,光着一双腿。 景召没提朋友圈照片的事,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我有东西要送你。” 他刚要开口。 商领领抓住了他的手,让他掌心朝上,然后她把玉石放进他手里。 玉是暖的,她的手也是。 “我昨天就想给你了,但昨天太晚,今早我又出门太早。”她乖乖松开手,指尖掠过他指腹,痒痒的,“我送你的莫黎还在吗?” “嗯。” 景召不是一个很乖的人,他有硬骨。 商领领很喜欢他有问有答的时候,感觉很乖,即便是应她一个字。 “这是莫黎的邻居,修彼德斯。”商领领问他,“你去过这个国家吗?” 他收拢掌心,手指摩挲着玉石上面的纹路:“去过。” 修彼德斯的国土形状像一朵没开放的花骨朵,那里有一座城,盛产一种叫荷兰子的植物,荷兰子花开四季,它的花朵很像虎刺梅,它的果实是一种新型致幻剂的主要原材料。 致幻剂在一些夜场叫价很贵,但修彼德斯的人民一直很贫穷。 “为什么送礼物?” 商领领说:“你给我推荐了摄影师,为了感谢你。” 她以前答应过他,会送他一整个世界,她打算慢慢地送,她幻想过,也许等到送完的时候,他已经娶她过门了。 “加上了吗?” 景召给商领领的是周至的私人微信。 商领领说:“还没有通过,周老师估计很忙。” 景召进去拿了手机,把号码发给她:“号码发你了,你直接联系她。” “好。” 门开着,他靠墙站,等了一会儿,确定她没别的事,才说:“早点休息。”他停顿几秒,“少熬夜。” 第57章 057:景召的隐藏马甲 门开着,他靠墙站,等了一会儿,确定她没别的事,才说:“早点休息。”他停顿几秒,“少熬夜。” 商领领应:“哦。” 她慢吞吞地挪动脚。 景召关门。 门还剩一条缝的时候,商领领扭头:“你刚刚是不是抽烟了?”她闻到了。 “嗯。” 商领领还是觉得景召每次回她话的时候显得很乖。 当然,景召大部分的时候都不乖。 商领领表情一本正经的:“抽烟有害健康。” 十九的景召不抽烟。 十八岁的商领领也不抽烟。 听说烟能消愁,后来他们都碰了这个有害健康的东西。 “管得真多。”景召关上了门。 商领领摸了摸鼻子,他真不乖。 屋内,景召在沙发上坐了一小会儿,然后拉开茶几下面的抽屉,把烟拿出来,扔进了垃圾桶里。 手机这时响了,号码是没存过的。 景召接了。 是一个男人打过来的,他说的是外语:“小九爷,我搞不定啊,可能要你出马。” 景召看了一眼景见房间的门,起身去阳台。 “货还在维加兰卡?” “嗯,咱们的人盯着,他们运不走。” 景召考虑了片刻:“我下周过去。” “小心点。”说完这个,男人想起来一件事,“对了,见到帝国的月亮了吗?” 景召背靠阳台扶手,仰面抬头,上面有一轮不圆的月亮,他手里握着一块玉石。 “见到了。” 今晚的月亮不圆。 结束通话之后,景召回了房间,关上门。 他把放在最底下抽屉里的那块莫黎拿出来,和修彼德斯拼凑在一起,边缘的大小刚刚吻合,没有一点缺漏缝隙。 他拨了个电话。 “稀奇啊,”是周至,“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景召擅长拍风光,周至擅长拍人像,两人合作过一次,算得上是半个同事。 “她联系你了?” 她? 周至反应过来:“那个姓商的小姑娘?” “嗯。” 周至说:“联系了。”她嗅到了,不太寻常的味道。 景召问:“什么时候拍?” “时间还没定。” “她去拍的时候给我个电话。” 娱乐圈女艺人最想勾引的number ne,在操心一个小姑娘的私房照。 有热闹瞧咯。 “看这么紧,”周至故意打趣,“她是你什么人?” 景召说:“租客。” “你知道上一个跟你一样操心小姑娘拍私房照的人是谁吗?也给我打了电话,也跟我说拍的时候要提前打招呼。” 景召不想知道。 周至笑得好大声:“一个老父亲。” 景召挂了电话。 景见在房间,玩游戏。 队友还是那三只:游戏水平根据心情起伏的杨清池、随便打打就很厉害的商请冬、永远的菜鸡方路明。 景见和杨清池本来是不带菜鸡方路明的,但商请冬是天使,把方路明捎上了。 景见和杨清池一路,天使跟菜鸡一路。 “请冬,楼下有人。” 方路明有个大部分菜鸡都有的毛病,一听见脚步声就发慌。 “你找个角落躲着,我下去看看。” 商请冬下楼了。 然后是两声枪响。 然后商请冬在楼下说:“方二,下来舔包。” 方路明像一只花蝴蝶:“爷来了。” 舔完包,方路明不要脸:“请冬,老子超爱你。”他一时得意忘形了,说话没过脑子,“你姐要是有你一半的善良——” “我姐怎么不善良了?” 警报拉响。 方路明立马纠正:“口误口误。” 商请冬没再说什么,方路明以为这事儿已经揭过去了,欢欢喜喜地跟着商请冬。 前面有敌人,商请冬让方路明躲远点。 方路明就躲在了一面墙后面,然后一个手榴扔过来。 “靠!” 方路明被炸死了,是商请冬扔的手榴。 “商请冬,你故意的?!” 商大医生的心理素质稳得一批:“失误。” 天使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是个姐控,控到不顾同窗情谊,控到不分是非黑白。 再说景见和杨清池那一小队。 毒圈过来了,景见找了辆车,开到杨清池那里。 “上车。” 杨清池的游戏人物一动不动。 景见催他:“杨清池。” 人物还是不动。 “断网了?” 估计是。 景见没管他,开车先走了。 等杨清池再回来,血条已经不剩多少了,他打了个药,找到一辆快散架的车。 景见看到他的图标动了:“你刚刚断网了?” “没有。”杨清池说,“柴秋回来了。” 柴秋,他后妈,他克星。 景见鄙视:“出息。” 杨清池是帝都杨家的独苗,商领领的表弟。 杨清池大一那年,柴秋初入帝都大学,以体育老师的身份。 大二上学期,杨清池爸过世,柴秋带着一纸结婚证凭空出现,分走了杨清池他爸一半的财产。 照理说,这两人本该水火不容,偏偏杨清池对柴秋一见钟情。 总之,关系挺复杂的,挺孽缘的,也挺禁忌的。 第58章 058:回帝都,事业搞起来 凌晨五点的城市还很安静,初冬的太阳出来得晚,霓虹仍然亮着,往来车辆很少,路上有摊贩推着车,赶早出门去卖早点,路边有环卫工人在扫落叶,是位上了年纪的老伯,他腰挺不直,身形佝偻着。 星悦豪庭的小区门口栽种了不少绿植和花卉,连日降温,零星的几朵花瓣都蔫巴巴的,大叶黄杨做的绿篱有半人高,叶子上凝了霜,白里透着绿。 景召从小区出来,手里一把伞,身上背着相机。 扫街的老伯认得他,停下来打招呼:“早啊。” 他也停下:“早。” 老伯人很热情:“这么早就去工作啊?” “嗯。” 老伯笑笑,对他摆了摆手,示意他慢走。 他点点头,前行了几步,脚又停下来,回头询问:“我可以给您拍一张照吗?” 老伯把扫帚放到一边,拉拉衣服,整理整理帽子:“这样可以吗?” “可以。” 景召举着相机,调好角度和曝光之后,按下快门。 画面定格,照片里的老伯站得端正,他露齿笑着,岁月的痕迹悉堆在眼角,两鬓已经斑白,眸光却依旧明亮有神。 景召把照片回放出来,走近些问:“要看看吗?” “要看要看。” 老伯眼神不太好,景召把相机举高一些,好让他看得清。 老一辈的人不怎么拍照,老伯觉着新奇,忍不住脱下手套,摸了摸相机上面的那些按键:“拍得真好。” “方便的话,能不能给我留个号码?”景召解释,“因为我拍了您的正脸,若要发布出去,需要征得您的同意。” 老伯很乐意,想也没想:“我同意。” “涉及商用的话,还需要支付您费用。” 老伯十分诧异:“还有钱啊?” 景召颔首:“嗯。” “那你岂不是随便拍个人都得付钱?” 他耐心解释:“如果照片能辨识出某个特定人的肖像,” 这样说过于专业,老人家可能听不懂,他换个直白一点的说法:“如果照片里的人能被别人认出来是谁,那拍照的人就不能随便使用、公开、发布那张照片,需要先拿到授权。” “这么麻烦啊。” “是有点麻烦。” 所以景召很少拍人像,更少拍正脸。 老伯爽快地把号码报给了他。 他把号码记下来,道了谢,然后背着相机继续直行,手里的雨伞没有散开,伞布折叠得整整齐齐。 ***** 刚过八点,红柳巷里正是热闹时候,早出买菜的老太太在路边闲聊,穿着校服的学生穿梭人群,大爷坐在豆浆摊上,侃侃而谈,路过的上班族打电话抱怨昨夜又加了班,老街深巷里处处是人情和烟火。 小董刚到工作室,照相馆的牌子还没搬出去,就有人推门进来。 是景召。 “景老师。”小董年纪不大,是摄影专业出身,毕业还没有满两年,“今天怎么这么早?” “去拍了一组照片。” 景召的鞋上沾了泥,还是湿的,门口有鞋柜,他把雨伞挂在了柜子上方,换上干净的鞋之后,才踩着地毯进来。 小董把写着“照相馆”三个字的牌子搬去了门口。 景召的工作室没做招牌,也没有店名,这一带的人都管他这叫红柳巷照相馆。 小董打开电脑,说工作的事:“昨天梵帝斯发了邀请函过来,想请你参加他们的冬季珠宝展。” “帮我推了。” 景召上了二楼。 小董知道他的习惯:冲印照片期间,谢绝访客。 景召的暗房在二楼,有两间,一间是彩色暗房,一间是传统的黑白暗房。他平时多用数码相机,也玩胶片机,尤其喜欢黑白胶片。 他拿了两台相机进了黑白暗房,随手关上门,打开暗房专用的红灯,最靠门的那面墙前摆放了一个柜子,柜子上放着各种冲洗照片用的药液和工具。 他先调了显影液,然后停影、定影、水洗。 整个过程缓慢又繁杂,在红色的灯下,凑近看,能看见相纸在显影盘里渐渐显现出图像,先是轮廓,然后是眉眼。 眉目传情、灵秀动人。 是女孩子的脸。 ***** 小董看了眼手表,景老师在暗房里待了快有两个小时了,他想着要不要泡杯咖啡送进去。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 小董抬头:“你好。”他问来的人,“请问你是拍照还是?” 来的是位女士。 女士说:“我找景老师。” 景召大部分商业性的工作都在帝都完成,帝都另外有工作室,小董只在华城这边打打下手、看看店,其他的接触不多,进门的这位女士一身名牌,年纪在三十上下,脸上的妆化得很精致,看着不像普通人。 小董问:“你有预约吗?” 女士摇头,说没有。 小董又问:“请问你贵姓?” 女士说:“我姓乔。” 小董知道是谁了,这位乔女士登门之前发过邮件:“景老师还在忙,乔小姐如果不急的话——” 乔女士打断:“是急事。” 小董至今还没见过谁能打破景老师的原则和习惯。 小董用例行公事的口吻说:“那也请稍等。” 就算是红星传媒的老板来了一样得等,而这位乔女士,是红星传媒的金牌经纪人,乔爽。 小董给她倒了一杯水,然后就忙自己的去了。 大概过了二十来分钟,景召下楼了。 乔爽立马起身:“景老师。” 他去泡了杯咖啡:“找我有事?” 乔爽上前说:“是悦兮让我来的。” 乔爽是明悦兮的经纪人。 今日的太阳只照了半天,下午两点二十,陆女士在家庭群里艾特了景召。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你爸炖了一锅汤,晚上早点回来~】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是陆女士的新昵称,昨天刚改的。 最近,小区住户内卷的厉害,遛孙子开始鄙视遛猫遛狗的了。 景召:【我在帝都,不一定回得去】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有工作啊?】 景召:【嗯。】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那你忙吧】 景召关掉聊天窗口,下了车。 他的车停在了工作室的门口,不是红柳巷,是帝都。 “景老师。”乔爽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悦兮已经在会所了,你要是不忙的话,要不要跟她见一面?” 第59章 059:拍私房写真ing “景老师。”乔爽从另外一辆车上下来,“悦兮已经在会所了,你要是不忙的话,要不要跟她见一面?” 景召的手机就在这时候响了。 他先看了来电:“抱歉,我接个电话。” 乔爽暂时收起话题,在一旁等着。 景召接通了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他应了一个字:“嗯。” 那边又说了什么。 这次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拍吧。” 他眉头轻蹙,似乎有心事,应该跟拍照有关,乔爽也不好多问。 他问乔爽:“晚上的饭局几点开始?”他边挂电话。 乔爽说:“六点。” “我要晚一点到。” 最好不要太晚,但乔爽开不了那个口。景召有实力、有代表作,摄影类的大奖又拿了个遍,在时尚和影视领域都很有影响力。他不是什么人都能请得动的人,并非他耍大牌,而是他独来独往,不论是时尚圈、摄影圈,还是娱乐圈,能请得动他的人寥寥无几。 “那悦兮那边,”乔爽略作思考,斟酌着问,“你要不要先跟她见一面?” 他眼睫都没有抬起,心思似乎不在这,拒绝得很快:“没什么好见的。”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我还有事,你自便。” 说完之后,他直接上了车,往主干道的方向开走了。 助理贺江闻声出来,没看到景召的人,只看到了个车尾,车牌尾数1112。 那是景召的车。 贺江还在门口看到了乔爽,他进景召的工作室有好几年了,认得乔爽,因为景召只拍过明悦兮一个女艺人,照片的一些后期工作还是他经手的。 “是景老师回来了吗?” 乔爽说是。 贺江站在路边张望:“怎么就走了?” 景召走得急,乔爽哪里知道,也是猜测:“可能有急事。” 大概四点左右,陆女士给商领领发了微信。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领领,晚上过来喝汤】 商领领:【我不在华城,晚上可能回不去】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你在哪?】 商领领:【帝都】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怎么都去帝都了】 商领领:【还有谁来帝都了?】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召宝啊,他也在帝都】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说有工作】 商领领:【是猿粪呐】GIF 陆女士回了一个从商领领那里保存来的表情包:【死鬼mua】GIF 商领领:【比心】GIF 大概过了两分钟。 陆女士又戳商领领:【领领,那个把鸭子按在水里的表情包发给我】 商领领:【送你去做绝味】GIF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别说了,我爱你】GIF 商领领放下手机。 周至过来,问化妆师小琴:“妆化好了吗?” 小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笑起来眼睛会眯成缝:“已经化好了。” 周至走到镜子跟前,端着下巴看镜子里的商领领,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底子很好。” 周至是个很帅气的女人,剃了最短的头,化着最美的妆,后颈纹了一朵妖艳的玫瑰,洒脱又爽朗。 从商领领进她的工作室到现在,周至没有提过景召一次,她和景召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商领领对不觊觎景召的女性都很友好:“谢谢。” 周至对商领领的印象,就一个字:乖。 原来景大摄影师好这口。 “妆OK了。”周至打了个响指,“小琴,你带商小姐去更衣间。” 小琴收拾了一下化妆箱,领着商领领出去。 商领领走出了门口,又停下来,她折回化妆间,不太好意思地问:“不拍全裸的可以吗?” 她一开始的本意不是真想拍私房写真,是想“色诱”景召。这是方狗头支的招,方狗头说男人都是视觉动物,扛不住美色攻略。 方狗头扯淡。 方狗头自己才是视觉动物。 “当然可以。”周至很专业,“不过道具和房间的风格已经定好了,你的妆容也定了,如果这些不改的话,建议不要穿太多,不然可能会不协调。” 商领领很适合暗黑纯欲风,周至看到她的第一眼,灵感就上头了。 商领领说:“好的。” 小琴领着商领领去更衣间了。 周至跟去更衣间看了几眼,然后上了二楼,进了器材室。 房间的门口放了一把黑色雨伞。 “她带了件衬衫,男士的。”周至来看热闹了,“不会是你的吧?” 那件衬衫看着不像新的,周至很熟悉那个牌子,衬衫的款式是七八年前的。 景召不作答,在研究放在架子上的一台相机。 一句也问不出来,周至觉得他这个人没劲透顶了:“至于吗?嘴这么严。”她实在是好奇,“给句实话,是不是女朋友?” 景召低着头,半点心事情绪都不曾表露出来:“不是。”他在给那台相机换镜头,“你这台相机不适合广角镜头。” 如果不是女朋友—— 周至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单相思啊?” 景召抬头,那眼眸就像深秋夜里看不见底的深井,冰冰凉凉的,幽深神秘,你投任何东西进去都不会看到涟漪起伏。 “还不开始?” 嘴巴真紧。 周至收起好奇心,挑了部相机,出去开工。 她走到门口,回头问:“你不去看看?” 景召低下头,继续研究相机。 无趣!周至走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镜头和相机机身的卡口就是对不准,怎么都对不准。 景召放下了手里的相机,走出了器材室。 拍照的房间也在二楼,门关着,房间里不时有声音传出来。 将近一个半小时,商领领在里面拍,景召就在外面守着,不露面,也不离开。 走廊里的影子安静地待着,寸步未离。 商领领和周至是临时约的,临时到周至都来不及提前很多去通知景召。 景召接到周至电话的时候,是两点二十三分。 “拍私房照的那个女孩子联系我了,她来帝都买东西,我下午也刚好有时间,就约了四点到六点,不过她可能还会早到一点。” 景召回:“嗯。” 周至虽然跟他合作过,但搞不懂他,没人搞得懂他:“你嗯什么?给不给她拍?不给拍我就找理由推了。” 景召沉默了挺久:“拍吧。” 电话挂断之前,周至还听到了一句话,景召对别人说的:“晚上的饭局几点开始?” 四十七分钟后,景召出现在周至的工作室门口,当时商领领还没到。 第60章 060:景召护领领 四十七分钟后,景召出现在周至的工作室门口,当时商领领还没到。 周至是真没想到他会赶过来:“你不是在华城吗?怎么这么快?” “刚好在这边。”景召进来,一句寒暄都没有,“她来了吗?” “还没有。” “在哪里拍?” 很明显,他冲着那小姑娘来的。周至又嗅到了,很不寻常的味道。 景召是什么人呐,预约排到了明年,多少一线女艺人想请他拍照,却连他的面都见不着,想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更是数不胜数,别说碰他的人了,你看他让谁碰过衣角?跟异性永远保持着伸手够不着的社交距离,说得好听叫自律,说得不好听叫“女人别碰我”。 摄影圈里关于景召的谈论很多,谈论最多的问题是:景老师都没有**吗?名利、钱财、女人,这些他好像都不感兴趣。 周至说:“在楼上四号摄影棚。” 让景老师感兴趣的人出现了。 他上楼,直接去了四号摄影棚。周至想拍复古暗黑风,拍摄用的道具都已经准备好了,有蓝色丝绒的公主床、有中世纪风的沙发,地上有玻璃、有花瓣,橱窗里有弓箭,也有公主的皇冠。 景召一一看过去,另外还有补光灯、三脚架、反光板,甚至是墙壁上的灯光,他都仔仔细细地、一样一样地检查。 “你在干嘛?”周至都惊呆了,“不是怀疑我这儿有隐藏摄像头吧?” 景召在检查床幔:“随便看看。” 这叫随便看看? 就差掘地三尺了吧。 周至有点受伤:“我你都信不过?” “不是,摄影棚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进来。” 周至无话可说。 傻子都看得出来,景召有多保护来拍照的那个女孩,生怕她吃一点亏。她拍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景召就守了将近一个半小时。 **** 收尾之后,商领领去了更衣间,周至回器材室。 景召也还在器材室。 “还没走呢?” 他问:“都结束了?” “嗯。” 他起身,去拿了雨伞,走之前留下一句话:“不要告诉她我来过。” 周至看不懂了。 景召是她见过的、最克己复礼的人。 帝都已经入冬了,天黑得早,还没到六点,太阳就落了山,天际也变成了青灰色。 景召的车停得很远,要走一段路。人行横道的对面街上站了个人,个头很高,黑衣黑裤,戴着鸭舌帽,是商领领的保镖,赵守月。 他看见了景召,景召也看见了他,两人眼神相接,短短几秒之后,又各自移开。 从周至的工作室开车去唐德会所,不堵车也要半个小时。 唐德会所是帝都陈家的产业,会所的八楼只接待贵宾,今天就来了一位贵宾——Vindis帝国区总裁。 明悦兮十几分钟里看了好几次时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忐忑,她用桌布遮掩,拿着手机给经纪人发微信。 【怎么还没来?】 乔爽人就在外面,但不方便进来,回复:【景老师说会晚点到。】 已经六点半了,景召还没来。 “悦兮。” 她抬起头:“嗯。” 喊她的是她老板,红星传媒的吴庸,一个唯利是图的娱乐公司老总。 他给明悦兮使了个眼色:“愣着干嘛,唐先生的杯子空了。” 唐先生五十出头,个子小,人微胖,衣冠楚楚,其貌不扬。 上周,唐先生在秀场见到了明悦兮,隔天他就找上了吴庸,吴庸想吃下Vindis帝国区代言人这块肥肉,所以促成了今天的饭局。 明悦兮只是个二线艺人,又是网红出身,在圈子里并没有很多话语权。 她起身倒酒。 唐先生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大惊失色:“唐先生!”她手上用力,试图把手抽走。 唐先生握着不放:“晚上有空吧?”男人的指腹在女人光滑的皮肤上来回摩挲,“代言合同已经拟好了,要不要看看?” 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明悦兮生了一副好样貌,用当下的流行语来形容叫猫系脸,笑的时候很甜,不笑又挺酷,公司给她安排了乖巧小太阳的人设。 她今天精心打扮过,奶白色的小香风外套搭配短裙,衬得她十分温顺可人。 她一点一点地把手抽出来,因为动作轻,她又笑得温软甜美,倒也不会闹得很难看:“唐先生您日理万机,这种小事哪需要您亲自来谈。” 她这是婉拒的意思。 唐先生也不生气,喝掉杯子里的酒,目光看向吴庸。 怪他没把人调教好。 吴庸立刻起身赔礼:“不好意思唐先生,悦兮她很少出来应酬,不是很懂规矩。”他转头呵斥,“还不赶紧给唐先生敬酒赔礼。” 明悦兮迟疑不前。 吴庸正要发作,有人来敲门,是唐先生的秘书。 “唐总。”秘书进来说,“景老师在外面。” 圈内被称作景老师的,只有一个人。 明悦兮猛然回头。 唐先生也起身了,出了包房,在过道见到了景召:“景老师怎么过来了?” 景召在摄影领域的地位很高,时尚圈的人都不想得罪他。 他靠墙站着,手里拿着一把雨伞:“路过。” 唐先生哪里还有刚才甲方爸爸的气焰,态度很客气:“景老师要是不忙的话,进来喝一杯?” Vindis想跟景召合作,唐先生约了几次,也没约到人。 “不喝了。”景召懒得周旋,直接开门见山,“你上个月发来我工作室的合同,还有效吧?” 是景召上个月就已经拒绝掉了的合同。 转机来得突然,唐先生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当然有效。” 景召说:“签好后我会寄给你。” “不用不用,明天我亲自去一趟您的工作室。” 他嗯了声,下巴抬了抬,指明悦兮:“那她的合同呢?” 第61章 061:景召自砍桃花 他嗯了声,下巴抬了抬,指明悦兮:“那她的合同呢?” 唐先生立马会意:“景老师放心,明天我会让我秘书把代言合同送过去。” 对唐先生来说,明悦兮不过就是个漂亮女人,不能碰她,也还有无数个可以替代她的漂亮女人,但景召不一样,摄影界没有第二个景老师。 景召的一个摄影合同换明悦兮的一个代言合同,这笔买卖,唐先生赚了。 “我还有事,”景召说,“失陪。” 唐先生客客气气地说了声慢走。 从头到尾,景召的视线都没有落在明悦兮身上。 她追上去。 “景召。” 景召回头,没说话,等她的下文。 她目光炙热:“谢谢。” “你不需要谢我,你只要记着,这是第二次。” 他遵守诺言,但也仅此而已。 “我知道。”明悦兮很会发挥自己的长处,用声音示弱,“明天你有空吗?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想请你吃顿饭。” 景召没有丝毫犹豫:“没空。” 他转过头,走了。 明悦兮仍站在原地,看着慢慢走出视线的背影,眼里的贪念快要藏不住。 她是景召唯一拍过的女艺人,有人以为在景召那里她有所不同,一开始她自己也这样以为,然而并没有,景召看她的眼神跟看一块石头、一棵树并没有两样。 乔爽走过来:“什么第二次?” 明悦兮摇头:“没什么。” “你跟景老师是怎么认识的?” 景召这是第二次帮明悦兮,第一次是三年前,他帮她拍了杂志封面。 不过他们也仅有这两次交集,通稿说得再天花乱坠都没有用,明悦兮到现在连景召的私人号码都没有。 明悦兮说:“他是我哥的朋友。” 乔爽没有再往下问,她知道明悦兮有一个哥哥,但人已经不在世了。 ***** 景召在八楼的电梯口碰到了老熟人。 “景召。” 是陈野渡,景召留学时的同学。 陈野渡是导演,景召跟他一起拍过一部精神病题材的纪录片。他是个“疯子”,在圈里没什么兄弟朋友,景召算一个。 电梯门开了,景召没有进去,随口问了句:“有应酬?” “不是,随便玩玩。” 陈野渡不爱收拾自己,穿得随随便便,理了个一般人都驾驭不住的短头发,就仗着一张脸好看,是女生喜欢的那种好看,精致的皮相里带着点儿痞气,有点不修边幅,颓丧颓丧的。 他厌世,极度厌世,正常的时候不多,除了拍戏的时候,不是一副恹恹欲睡、全世界都欠他的样子,就是一副易怒易躁、极度没有耐心的样子。 不过他今天挺正常的。 “你不是不喜欢这种场所吗?” 景召随便找了个理由:“有应酬。” “应酬结束了?” “嗯。” “跟我去喝一杯?路深也在。” 景召让他前面带路。 方路深留学的时候,跟他们两个也一个学校,景召和陈野渡学摄影,方路深一开始学的是临床医学,不过他在国外只待了半年,瞒着家里回了国,去读了警校。 包房里,不仅方路深在,方路深他弟——方路明也在。不仅方路明在,商领领她表弟——杨清池也在。 都是帝都权贵圈的人,私下会玩在一起也不奇怪,严格来说,景召也是这个圈子里的,因为私奔被踢出族谱的陆女士是陆家的女儿,而陆家、杨家、商家、陈家、方家都在帝都上流圈的金字塔顶端。 陈野渡推门进去,介绍:“景召,我同学。” 方路明一口酒险些喷出来,除了七年前偶然撞见的那次,这是方路明第一次跟景召正式打照面。 他拿出他帝都第一拽爷的风范来,翘个二郎腿坐着,也不起身,拽拽地自报家门:“方路明。” 景召看了他一眼。 方路明受商领领影响太深,下意识地躲开了视线。 屋里还有一个,陈野渡介绍:“那个,杨清池。” 杨清池点了下头,自顾自地玩飞镖。 这屋里,杨清池是最小的一个,方路明还是挺“宠”着他的,看他精神不佳,特地过去安慰。 “怎么这么一蹶不振?柴秋又折磨你了?” 柴秋两个字不能提,一提杨清池就炸:“你给老子滚。” 方路明就不滚,还跟他咬耳朵:“我跟你说,那个景召,记住他的脸。” 有洁癖的杨清池嫌弃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一把推开方路明:“我记他干嘛?” 别怪哥们不提醒:“是个大佬,千万别招他。” 杨清池这个人,被他爷爷惯坏了,脾气大,张扬又娇纵,没几个人能治他。 商领领算一个。 当年住帝律公馆的小孩,没几个不怕商领领的。 但杨清池没见过景召,不知道景召跟商领领的关系,他耻笑方路明:“怂货。” 来呀,相互伤害。 方路明一刀捅过去:“有你怂?你敢跟柴秋表白吗?” 杨清池原地爆炸:“能不能别提她?!” 方路明贱兮兮的:“我就提。” 杨清池追着他踹。 景召、陈野渡、方路深在包房的另一头喝酒。 方路深戴着副银框眼镜,看着挺斯文败类,身上没点儿警察的气质。 他长了一张辨识度很高的脸,身上有四分之一的西方血统,瞳孔偏棕色,眼窝深、鼻梁高、轮廓立体。 方路明经常抱怨老天不公,父母把好的基因全部都给了方路深一个人。 方路深问:“最近都没怎么见你,很忙?” 景召说:“还行。” 陈野渡拿了根烟,递给景召。 他摇头,没接。 陈野渡点燃烟,靠躺在沙发上,人恹恹的,提不起劲:“我有部电影想拍,战争题材的,一起?” 陈野渡比景召要大四岁,他十八岁到二十二岁都在休学,因为抑郁症。 景召拒绝了他的邀约:“没空,下周出国,归期不定。” 他手指夹着烟,裸露的手腕上有几道很明显的伤疤:“又出国,拍照啊?” “嗯。” “非要出国?国内没得拍?” 景召笑了笑,喝着酒,没回答。 方路深注意到了他的手表:“你手表修好了?” 这手表景召留学的时候就戴着,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块。 他嗯了声,继续喝酒。 陈野渡想起来一件事:“明悦兮跟你什么关系?” 景召说:“没关系。” “前几天她来我这试戏,她经纪人提到了你。你要是跟她熟,我可以给她走个后门。” “不熟。” 那就没后门走,该怎么办怎么办。 第62章 062:真心话冒险游戏(一更) 帝都的晚上很热闹,车水马龙,满街霓虹。月如钩,独上高楼。 京北门不是繁华带,沿街的店铺陆陆续续都已经打烊,有家照相馆还开着,门口亮着灯,暖黄色的光镀在牌匾上,照亮了上面的字——时间照相馆。 现在是帝都时间:七点五十八分。 商领领推开门,走进店里。 一位长者走过来:“你好。”他年纪看着不是很老,但头发灰白,或许是染的,“拍照还是?” 商领领说:“我来买相机镜头。” 陆女士说,景召的相机修好了,但是镜头修不好。 商领领打听过,这家照相馆的老板是摄影爱好者,他有很多很多的藏品,在帝都很有名。 她打开手机里的照片,把陆女士拍给她的镜头给老板看:“这个型号的有吗?” 老板是摄影师,这条街上的人都叫他老毕。 “有是有。”老毕说,“不过是非卖品。” 八点二十二分,唐德会所。 酒已经喝了几轮了,靶子都快被杨清池的飞镖扎透,方路明不逗他了,打算找点别的乐子。 他提议:“光喝酒好无聊,玩游戏来不来?” 没人说不来。 方路明立刻叫酒。上的都是啤酒,因为洋酒不好对瓶吹。 “规则很简单。”方路明有个人送外号,夜店小王子,“点数小的人就从身上取下来一样东西,给这间房的服务员当小费,另外再罚一瓶酒。给什么东西由赢的人指定,而且不能要回去,输光了就只能光着出去。” “不愿意给东西也行,输的人帮赢的人做一件事,不杀人放火,不违法乱纪。” 方路深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的傻弟弟:“玩这么大?” “当然,要玩就玩刺激的。”方路明开了一瓶酒,撂在桌上,放话,“玩不起可以不来。” 杨清池今晚被柴秋两个字刺激得有点躁:“怕你啊。” 另外三人都没作声。 游戏直接开始。 方路明先空一个酒瓶出来:“我开局。” 先转空瓶子,用瓶子的头尾决定出对赌双方。 第一局,方路明转到了他哥,然后两人摇骰子,规则简单粗暴。 方路明先开:“我十四点。”三个骰子十四点,他手气不错,“到你了。” 到方路深开骰盅了,他不急不躁,开了个七点出来。 方路明一看点数,笑得洋洋得意:“哥,对不住了,内裤脱了。” 方路深抱着手没动弹,挑了下眉:“我看你是想死。” 方路明打小就是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嗯,今天你弟我就死这。” 那好吧,让他死这。 方路深坐直来,开始玩真的:“内裤不行。” 就等这句了。 “那你帮我做一件事。” 当哥哥的,还是要提醒一句:“你仔细考虑清楚,对这个世界还有没有留恋。” 还是有留恋的。 他们这群人里头,肠子最黑的就数方路深,小时候一帮孩子一起做坏事,方路深总是出谋划策的那个,可一旦败露,他也总是金蝉脱壳从不受罚的那个。 方路明决定留一线:“后天的相亲你替我去。” 这事儿总不难办吧。 方路深应下:“行。” 接着,由他来转酒瓶子,他用两根手指固定瓶颈,轻轻一拨。 瓶子转动了数圈之后,瓶口指向了方路明。 这一局,又是兄弟相杀。 方路深先开骰盅,十一点。 方路明六点。 所以说,出来混别太嘚瑟,都要还。 方路明秒怂:“哥,你可是我亲哥。” 第63章 063:最强助攻方路明(二更 方路明秒怂:“哥,你可是我亲哥。” 方路深从桌上捡起酒起子,卡好瓶盖,单手开了瓶,呲的一声,啤酒洒出来。 打亲情牌没用。 “你不会也要内裤吧?”方路明爽快地掀起上衣,“我脱就是了。” “谁要你内裤了?”方路深摸出个打火机,搁桌上,“要你的头发。” 方路明表情裂开。 原本兴致缺缺的杨清池来兴致了:“头发也行?” “点数小的人从身上取下来一样东西,没说头发不可以,我又不是要他的胳膊。” 得,这是亲哥。 “头发是老子的命。”方路明是染发狂热爱好者,“不行。” 不意外,他方路明就是这样的人,内裤可以不要,头发绝对不能乱剃。 他又不是方路深,剃个光头也能去拍警队的宣传海报。 “那就出去大喊三声,方路明是傻逼。” 方路明不乐意,他要脸,拿出一脸的纯真无辜来:“哥,我是你弟。” “所以呢?” “傻逼的哥哥是什么?” 方路深不吃这套:“是个人。”他一脚踹过去,“麻利点,出去喊,声儿小了不算。” 方路明出去了。 杨清池也出去了,他出去干嘛? 当然是拍视频,发朋友圈了。 下一局,换了人开局,由杨清池来转瓶子,几圈之后,瓶口指向景召。 “我先开。” 杨清池先开骰盅,八点。 “到你了。” 景召从容得像个局外人,骰子摇得轻,不疾不徐。 他掀开骰盅:十二点。 杨清池输了。 方路明看热闹不嫌事大:“景老师,来个狠的。” 最好是能让他也拍上视频的那种。 景召往杨清池身上扫了一眼:“手表吧。” 当小费的话,总得给样正经的东西,杨清池的手表挺贵的。 “这也太仁慈了。”方路明不爽,他就想玩大的。 杨清池抓了个枕头砸过去:“你以为都是你啊。” 他把手表摘下来,放进托盘里,然后开酒,整瓶喝掉。 下一局,景召开局,瓶子转到了陈野渡。 陈野渡十四点。 景召十点。 陈野渡看似很善良:“手表。” 当然不善良了。 景召那块手表是他的宝贝。 果然,景召拒绝:“不行。” 陈野渡换个坐姿,脸上难得有了点笑意:“我的那部电影可以等,你得帮我,必须拿奖。” 景召这个人,不轻易许诺:“帮你拍可以,拿奖不保证,别太信我。” 陈野渡跟他碰了个杯:“没事,我赌得起。” 景召嗯了声,算答应了。 下一局,陈野渡转酒瓶,转到了方路明。 方路明摇出了三个一,手气背到了家。 “脱吧,从里面开始。” 后面他们几个跟约好了似的,一件一件地扒方路明。半个小时过去,他身上就只剩了一条毯子。 最后一局,他要是再输,头发就保不住了。 他一点一点地开骰盅,趴桌子上,恨不得头钻进去看。 三个六。 “靠,老子也有今天。” 十八点。 方路明顿时神清气爽,下巴一抬:“开吧,景老师。” 这一局,他的对家是景召。 除非景召也开出十八点。 没有除非,景召手拿开,一个三两个四:十一点。 这是景召今晚第二次输:“要什么?” 一晚上,方路明就在等这一把。 他记得陈野渡要过景召的手表,这个游戏就是这么玩的,什么不给就要什么。 “要你的手表。” “手表不行。”景召只能退步,“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景召被陈野渡邀请来包房之前,见过明悦兮,方路明出去解手,正好看到了。 “最近有没有跟女孩子亲近过?” 景召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有。” 方路明就想看看明悦兮有没有动他小祖宗的人:“给她打个电话,开免提。” 第64章 064:召宝的心动显露出来 方路明就想看看明悦兮有没有动他小祖宗的人:“给她打个电话,开免提。” 这局杨清池看不懂了:“方二,你是不是喝醉了?”这算什么大事件? 不,这算大事件。 陈野渡和方路深都很有兴趣。 方路明裹着条毯子,人也不冷了,头也不晕了,精神抖擞:“打吧。” 景召迟疑了。 “景老师,”方路明敲着酒瓶子催促,“愿赌服输啊。” 景召把面前酒杯里的酒喝掉,然后拿出了手机。他没有翻通讯录,直接按了一串数字。 电话只响了一声,通了。 景召按下免提。 女孩子的声音传过来:“景召。” 景召说:“抱歉,我按错了。” 只说了一句,他挂断了,整个通话时长连五秒都没有。 杨清池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商领领离开帝都太久了,只有方路明听出来了,他当场震惊,裹身上的毯子都差点掉了。 方路深看陈野渡,陈野渡摇头,两人都很诧异,一同看向景召。 留学的时候,他们三个当中,景召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他脾气好、秉性佳,待人又绅士有礼,招女孩子喜欢很正常,这些女孩里头也不乏条件好的,但没有一个能跨过景召的社交距离,更别说亲近了。 刚刚电话里的那个,是有且仅有的例外。 方路深和陈野渡很默契地把目光移到了景召的手机上。 正好,铃声响了。应该是景召亲近过的那个女孩子回拨过来了。 景召起身:“你们继续,我出去抽根烟。” 他拿了手机出去了,烟和打火机没拿。 “有情况?”方路深抬了抬下巴,示意门口的方向。 陈野渡嗯了声,赞同。 杨清池全程局外人,看不懂。 方路明裹紧毯子,一声不吭,深藏功与名,这一安静下来,酒的后劲儿跟着上来了。 景召去了楼梯间。 电话是商领领打来的:“景召。” “嗯。”他喝了酒,声音略带沙哑,慵懒很多,也温和很多。 “你给我存的什么名字呀?”商领领不认为是景召按错了,故意问,“怎么会按错?” 景召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 他说:“不小心按到的。” 不管。 反正就是他主动给她打电话了。 她很开心,声音都飘飘的:“你还在帝都吗?” “嗯。” “我也还在帝都。”商领领问景召,“你今天会回华城吗?” 景召说:“会。” 商领领听出来了,今天晚上的景召有一点点奇怪,比平时好接近了很多。 “你喝酒了吗?” “嗯。” 他喝酒了,声音都柔软了。 “喝得多不多。” 他问什么答什么:“还好。” 那就对了。 景召喝了酒,会乖很多。 隔着手机,商领领看不到他的样子,此时此刻他的眼眸一定是亮晶晶的、水水润润的那种,就像装了酒进去,能让人醉在里面。 商领领觉得不可以放过这个机会:“我想跟你一起回去。”她找了一个很合理的理由,“我一个人打车害怕,你喝酒了,我可以帮你开车。” 景召没有立马拒绝,也没有立马同意,过了一会儿,他说:“我会很晚。” “没关系,我可以等。” 今晚不知怎么了,有点不受控,大概是因为酒,大概是因为方路明的那个问题。他本来都快忘了,那天晚上那个偷偷亲人的小贼。 记忆在苏醒,他的理智在崩塌,所以他打了那个电话,明知道她那个“不熟的同学”还在场。 怎么收场? 好像收不了场了。 他走到台阶下面,停在一扇窗前面,让冷风吹在脸上:“别在外面逛,找个人多的地方等我。” 她欢欢喜喜地说:“好呀。” 这次景召先挂了电话。 身后有脚步声,他回头。 是陈野渡跟出来了:“你不是很会玩骰子吗?”留学的时候,他看景召玩过,是一次偶然,在赌场。 景召很厉害,厉害到什么程度,他几乎可能控制点数,陈野渡曾经拿他开过玩笑,问他是不是混过赌场。但今天晚上景召摇了五次,输了两次,这不是他的水平。 景召说:“摇的时候没用技巧。” 陈野渡性格不好,没什么朋友,景召性格好,但喜欢独来独往,同样也没多少朋友,两人认识了七年,算得上是朋友,不过陈野渡不太搞得懂景召,景召不喜欢跟人分享心事,偏爱用镜头记录。 “手生了?” “不是。”景召说,“输得起。” 他的确很会摇骰子,但这里不是维加兰卡,赌的不是命,输得起。 “真有女人了?”陈野渡问认真的。 景召回答得也挺认真:“没有。” “电话里那个是?” “租客。” 陈野渡不太信,景召可不是那种会跟租客亲近的人,用方路深的话说,他是把衣服焊在了身上的人,清心寡欲到了极点,除了他主动,没有女人扒得下来。 所以,绝对不是普通的租客。 陈野渡对这个世界没什么兴趣,对景召的租客倒很感兴趣:“什么样的?” 他没别的意思,就想看看景召为女人发疯的样子,景召也应该是那种人,要么不爱,要么极致,隐忍,但疯狂。 景召似乎在思考,思考了挺久,客观地形容了一下他的租客:“很漂亮。” 是很肤浅平常的形容。 陈野渡多问了一句:“多漂亮?” 他这次没有思考:“看过不会忘记的漂亮。” 这次,是很致命的形容。 第65章 065:双标景老师,陈野渡的cp(一更) 景召和陈野渡出去之后,方家两兄弟又玩了几轮。方路明哪里玩得过他哥,被惨虐,他连输几把,不肯给头发,就只能喝酒,方路深还让他跳了一段辣眼睛的摆臀舞。 杨清池就静静地看着,静静地录视频,静静地发朋友圈。 还记得游戏开始之前,那两兄弟的对话吗? “我看你是想死。” “嗯,今天你弟我就死这。” 方路明做到了,喝死在这。 景召没有回来,陈野渡也先走了,杨清池一看时间,不早了。 “方二。” 方路明醉成了一滩泥,四脚朝天、不省人事。 “方二。” 根本叫不醒,杨清池踢他小腿:“方二!” 他突然坐起来,傻不愣登地呆了几秒,然后一把抱住杨清池:“好冷。” 毯子往下滑…… 杨清池没眼看,嫌弃得不行,毫不留情地推开,然后坐远一点。 “深哥,快把你弟带走。” 方路深瞥了一眼,装模作样地接了个电话。 “什么?有命案?” “我现在就回局里。” 杨清池:“……” 室外的温度很冷,今晚有风,路边的桂花树都被吹弯了腰,景召在门口等代驾,雨伞拿在手里。 有人叫他:“景召?” 他看过去。 是1503的租客,前阵子花洒坏了的那位,景召记得她姓邹,叫什么没印象了。 这么冷的天,邹欣的羽绒服里面穿着非常凸显身材的包臀裙。在这儿遇到景召,她惊喜万分。 “真的是你啊。” 景召礼貌性地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邹欣从对面走过来,景召站在会所门口正对的方向,她停在了他两步之内的距离里。 “我现在回华城,你呢,回去吗?” 景召往左边移了两步:“嗯。” 邹欣主动搭话:“我叫了车,要不要一起?” 景召婉拒:“我开车来的。” 邹欣搬来星悦豪庭的第二天,去陆女士那里借锤子,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景召。 他在阳台浇花,脚边窝着一只猫,那日天气好,阳光眷顾他,把他罩在了耀眼的金黄色里。 他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见了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浇花。 花架上的花开了,兰花衬君子,却不及他半分颜色。 不只是皮相,景召身上有一种很强的吸引力,作为异性的她,一眼就丢了魂。她住进星悦豪庭这么久,与他碰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他虽次次都礼貌,但也次次都保持距离。 邹欣不甘心,还想再试试,想伸手够一够这朵长在高岭的花。 “那我能不能搭你的车回去?”邹欣解释,“经常听到女孩子打车遇害的新闻,我一个人有点怕。” 示弱如果用得好,会是女性很厉害的武器。 邹欣很擅长示弱。 这时,一辆白色的车开过来,停在了路边。 车窗降下来,车里的司机探出头:“0463?” 邹欣不想答应,希望司机能识趣一点,自己离开。 “你叫的车?”是景召问的。 邹欣只好点头:“嗯。”她转头问司机师傅,“师傅,可以取消订单吗?” 司机师傅四十来岁,晚上出来跑两单,赚个外快:“可以,不过退不了全款。” 邹欣刚想说没关系。 “不方便。”景召回答的是她刚刚的问题,“我还要去接人。” 她被拒绝了。 景召那么绅士,她以为他会答应。 “介意拍照吗?”景召问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说:“不介意。” 景召用手机拍了张照,又拍了车牌,对1503的女租客说:“照片我发到租客群里了,上车后你可以再发一下实时定位。” 司机师傅有点口音:“放心啦,我不是坏人,我们平台很严格的。”司机师傅睁着一双吃瓜的眼,“你是她男朋友吧。” “不是。” 那是? 景召面不改色:“警察。” 司机师傅:“……” 最近的确出了不少女孩子晚上打车遇害的新闻。 司机师傅拿出最憨厚老实的表情:“警察同志,我发誓,我真不是坏人。”他都急出汗来了:“小姑娘,要不你取消订单吧?我全款退给你。” 打车不安全这个理由已经用不了。 邹欣不甘心地把放在景召身上的目光收回,上了车:“去华城,星悦豪庭。” 景召这个人,很绅士没错,但不怜香惜玉。他会在确保对方安全的情况下,最礼貌地、最干脆地、最不留余地地拒人千里。 七分钟后,代驾来了。 代驾是位男士:“是景先生吗?” “是。” 景召上车前看到陈野渡跟一个女孩子站在一起,他不八卦别人的事,坐到后座。 “去京北门。” 和陈野渡站在一块儿的女孩子是秦响。一男一女,夜深人静,却没有半点温情,氛围很不好。 从陈野渡看到她的那刻起,原本颓丧的眼神变得凌厉、变得咄咄逼人。 “胆子真大,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第66章 066:买他爱的镜头去求婚(二更) “胆子真大,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她穿着灰扑扑的棉袄,不知道在风里站了多久,脸被刮得通红,眼眶也通红。 “你过得好不好?” 一开口,她声音哽咽。 她怎么还敢问他过得好不好,他手上那么多疤:“也对,胆子不大怎么杀人。” 她还仰着头,任冷风拂过脸,吹乱头发,不论他如何冷嘲热讽,她都始终看着他。 她分明看着他,却又好像在透过他看别人。 “我听别人说枕头里放艾草和薄荷可以治头疼。”她走近一点,把手里的纸袋子放到地上。 陈野渡看了一眼,把袋子捡起来,扔出去。 “给我滚。” 这是这个月第二次,秦响来给他送东西,上一次是檀香,她说是她去庙里求来的,能安神,能保人平安。 陈野渡有一身的毛病,头疼、厌食、睡不着觉,他是个疯子,有时想毁灭世界,有时想毁灭自己。 他这些毛病,一遇到秦响,全部都会加剧,所以他总是对她很凶、对她很坏,但她还是每次都来,带她认为最好的东西来看他。 袋子里的东西都滚了出来,除了枕头,还有一双她自己做的拖鞋、一个装了钱的白信封。 她把东西都捡起来,装回袋子里,重新放到地上。 “陈野渡,好好保重身体,然后长久长久地恨我。” 她说完了,转身离开,逆着灯光,形单影只。 白信封里装着厚厚一叠纸币,她穿着薄薄的旧棉袄,袖口已经洗得发白。 陈野渡握紧拳头,开始出汗。 司机到了。 “陈先生。” 他仿若未闻。 “陈先生。” 他站了很久,走上前,捡起地上的袋子,扔进垃圾桶,然后上车。 司机把车调头,刚好遇到了红绿灯。 夜里行人很少,车却不少,秦响走在人行横道上,心神恍惚,像丢了魂。 绿灯换了红灯,她横穿马路。 陈野渡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下了车,朝她冲过去。 前方疾速行驶的私家车突然急刹车,停在了离秦响一米的地方。 车主开窗大骂:“神经病啊,没看到红灯。” 秦响抬头,被红灯映红了眼。 车主骂醒了她,也骂醒了陈野渡。她退到路边,他回到车里。 秦响十三岁来了陈家,作为养女。 陈野渡的父亲陈知礼是个慈善家,资助过很多孤儿,秦响是他带回家的第二个。 “野渡,这是秦响,以后她就是你妹妹。” 秦响从来不叫他哥哥,陈野渡也从来没把她当成妹妹。她总是连名带姓地叫他,怯怯地、安静地。 “陈野渡,院子里的桂花可以摘吗?” “陈野渡,你能不能帮我扶一下梯子?” “陈野渡,你喝不喝桂花茶。” “陈野渡,你喜欢甜的桂花茶还是咸的桂花茶?” “……” “陈野渡,我不喜欢你爸爸。” 后来,秦响杀了陈知礼。 九点五十六分,京北门。 时间照相馆门口的灯还亮着,路灯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整条街就亮着那一盏灯。 景召让代驾在车上等着,他推门进去。 “老毕在吗?” 店里打瞌睡的小姑娘惊醒过来,高声冲楼上喊:“毕老师,景老师来了。” 店里有一面墙,墙上挂了很多老照片,有些已经泛黄。 老毕的时间照相馆里有一项终生福利,凡是他拍过的客人每年都可以免费来拍一张照片,但时间必须是同月同日。他有很多这样的老客人,墙上的照片里,三十多岁的小伙子慢慢白了头、驼了背。 景召看了半天照片,老毕才磨磨蹭蹭下楼。 “你怎么有空过来?” 老毕以前教过摄影,景召不是他的学生,是老毕授业恩师的学生。严格算起来,景召算是老毕的师弟。 景召说:“来问你要件东西。” “就知道没好事。”老毕上年纪了,怕冷,把电烤炉开上,“要什么?” “4392的镜头。” “不巧了,刚卖掉。” “我记得是非卖品。” “是非卖品。”说来也挺好笑,老毕说,“来买相机镜头的是个小姑娘,挺诚心的,在我店里磨了一个多小时,又是抹桌子又是扫地,一口一个好伯伯,我实在没忍心。” 景召笑他:“你什么时候心这么软了?” 老毕这儿那么多藏品,来他这儿讨东西的摄影师不知道有多少,他这个人“抠”,也就景召能偶尔顺走个一两样。 “人姑娘说那个镜头是他男朋友最喜欢的,她打算买下来拿去求婚,我也不能破坏人家的姻缘对吧?只能忍痛割爱咯。” 这种话,也就能哄哄上了年纪的老毕。 外边风很大,刮着玻璃呼呼作响,是寒冬来了,这种天气最适合煮茶。 老毕去烧水,问景召:“喝不喝茶?” “不喝了。” 还有人在等他。 他起身:“我回去了。” 他从照相馆出来,脚步很慢,低着头在打商领领的电话。 她接得很快。 “你在哪?” 她那边有点吵:“在世纪广场。” 景召上车:“再等我半个小时。” 第67章 067:小流氓调戏领领,景召发怒(三更) 景召上车:“再等我半个小时。” “好。” 景召今晚话比平常多:“外面风大,别在外面等。” 商领领很乖:“好。” 景召挂了电话,跟前面的代驾司机说去世纪广场。从京北门到世纪广场不堵车的话,最快也要半个小时。 所以他说:“司机先生,麻烦你开快一点。” 不知道为什么,司机先生觉得司机先生这个称呼特别顺耳 半个小时到了。 商领领从商城出来,到广场上去等。 陆女士还没睡,发来微信。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领领,召宝接到你了没?】 商领领:【他还在路上】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那你一个人在外头要小心】 商领领:【嗯嗯】GIF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晚点回来也没关系,跟召宝说,让他开车慢点】 商领领:【召宝喝酒了,开不了车,我开车】 这句召宝,就叫得很顺其自然。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那你要开慢点】 商领领:【好】 隔壁老王都当了爷爷我还在遛猫:【晚上温度低,千万别感冒了,冷就去买件棉袄套在外面】 商领领:【好哒】GIF 商领领:【巨乖】GIF 商领领想再给陆女士发一个【高兴得头上开出一朵花】的表情包,翻了两页都没翻到,她低着头继续翻。 后面有人踉踉跄跄地撞过来,商领领下意识地护住装在相机包里的镜头,脚下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摔,手机掉在地上,她左边肩膀撞到了路灯杆上。 “没长眼啊!” 是个喝红了脸的男人,男人还有个同伴,也醉醺醺的。 商领领先检查相机镜头,确认无恙之后,蹲下去捡手机。屏幕还亮着,她把表情包发完,然后收好手机,抬起头。 “说谁没长眼?” 寒风凛凛,像一把肃杀的刀,剜红了女孩弯弯的眼角,并不惹人怜,目光直逼,森森冷冷。 同伴哟了一声:“鸡哥,是个小辣椒。” 男人揉了一把眼睛,这下看清楚了,是个小美人。 “小辣椒,哥哥送你回家。” 他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走上前,伸出手,去勾小美人的肩膀。 这采花的手还没下去,手腕就被捏住了,触感冰冰凉凉的,还没等他细细品味,只听见骨头嘎吱一声。 “啊!” 男人顿时酒醒了一半,手臂整个麻掉:“痛痛痛痛!” 还没折断呢。 “说说,谁没长眼?” 男人咬着牙,不作声。 商领领用了巧力,逆着腕关节活动的方向,手指再收紧一分。 “啊啊啊啊……”男人认怂,“我!我没长眼!” 这就对嘛,非要她动粗。 她收手:“滚吧。” 她赶紧找湿巾,想擦手。 男人手一得空,一把拽住她的帽子。 她今天穿了米白色,很不耐脏的,就该扭断他的手,捏碎了他的骨头。可她刚抬起手,就在灯光的缝隙里看到了景召的车。 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收回手,出没在角落的赵守月也退回了原地。 醉酒的男人轻轻松松地拖拽着她,一把将她推到了垃圾桶上。 垃圾桶被撞倒,商领领往后栽,她用手护着镜头,另一只手撑在地上。 “臭娘们。” 男人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活动活动发麻的手腕:“怎么不犟嘴了?刚刚不是还很厉害吗?” 垃圾桶里有玻璃,商领领低头一看,果然,流血了。 男人踢开地上的垃圾,从里面捡起一根废弃的桌子腿,拿在手里,另一头杵着商领领的肩膀,眼神凶狠,语气轻佻:“说两句好听的,把哥哥哄高兴了就不弄哭你。” 男人的同伴在旁边起哄。 风还是刚才的风,眼睛也还是那双好看的眼睛,眼角依旧泛红,她稍微一皱眉,楚楚惹人怜。 “景召……” 男人回头,还没看清人,就被人砸了脑袋,用一把黑色的雨伞。 他身体晃了两下,血从脑门淌下来。 “你——” 他只说了一个字,黑色雨伞的伞尖刺过来,就在他以为要被戳穿眼珠的时候,瞳孔里的影子陡然定住,尖锐的金属伞尖就停在眼球外,只留分毫距离。 再往前一分,这眼睛就得废了。 跟他们这种欺软怕硬的小流氓不一样,雨伞的主人动真格的,他有一双雄鹰一样的眼睛,里面藏着刀锋。 同伴撒腿就跑。 男人也想跑,可是双腿发软,一只脚刚挪出去,眼前晃过一个黑影,是雨伞。 第一下,腰,第二下,小腿。 男人膝盖先磕地,身子一软,趴下了,他后知后觉地惨叫,身体抱成一团,滚地哀嚎。 景召的那把伞依旧叠得整齐,伞骨半分未折。 他转回身去,蹲了下来,小心地把商领领扶起来。 “摔哪了?” 商领领伸出手,可怜巴巴的:“手。” 玻璃碎块不大,她掌心被割破了一道小小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 景召把伞扔在地上,拿出手帕,系在她手上。 “到旁边等着。” 他帮她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然后捡起雨伞。 嗷嗷痛叫的男人突然安静,缩着身体往后挪:“我我我……我开玩笑的。” 景召说:“手伸出来。” 第68章 068:包扎伤口,温情时刻(四更) 景召说:“手伸出来。” 他脸上其实看不出喜怒,很冷静,可冷静得过分了,反而让人胆战心惊。 这天儿又冷,男人只觉得毛骨悚然,像有寒气从他身体各处渗透进骨头里,随之而来的是恐惧感和求生欲。 “我不是故意的,我喝多了。” 男人上下嘴皮哆嗦,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那双让他心惊胆寒的眼睛已经移动了视线。 景召在看男人的手。 那一瞬间里男人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顾不上疼,手脚并用,试图爬起来,可后腰才刚挺直,就被雨伞的伞尖抵住了。 景召再重复一遍:“手伸出来。” 他没说一句狠话。 只有男人自己知道,那伞骨有多硬,能打碎人的骨头,取人的性命,他整个后腰都动弹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把手伸出去。 “你要是、要是敢——” 男人话没说完,伞尖刺进了掌心。 “啊啊啊!” 很多人问过景召雨伞的问题,为什么总带着一把伞,不论晴天下雨。 因为伞里藏着他的刀,刀里有慈悲心肠,有金刚手段,能挡风遮雨,亦能扼人咽喉。 男人叫得惨烈,一直在挣扎,越挣扎,血流得越多。 “景召。” 商领领过去拉住了他的手:“可以了。” 已经有路人看过来了。 景召回头看她,但也仅仅只是看她,仅仅只是听她说话,仅仅只是目光里收起了攻击性。 但他并没有收回手。 男人仍在惨叫。 商领领着急地东张西望:“景召!”她扯扯他的衣服,小声提醒,“不能打了,交警,有交警。” 大概在他们正前方三百米的距离,有一辆警车。 景召看了眼地上的流血量,差不多了,这才收手,取出钱包,把里面所有的现金拿出来,放在地上。 “医药费不够就来找我。”他留下地址和姓名,“绿瓦胡同一百零四号,景召。” 绿瓦胡同一百零四号是他在帝都的工作室地址。 男人浑身脱力,瘫软在地上。 景召接过商领领手里的相机包:“走吧。” 她看看警车,见车没有过来,这才放心地跟着景召离开。 景召的车停在对面路边。 商领领走在他后面,踩着他的影子过马路:“景召。” 他没答应。 她小步小步地靠近:“你刚刚是生气了吗?” 他的雨伞上还有血。 “没有。” 商领领还是觉得他生气了,觉得很意外:“你竟然也会打架。” 他是那么讲道理的人,脾气也是顶顶的好,她以前对他做过那么多过分的事,他发最大脾气的时候也就骂骂她,还不太会骂人。 “为什么不会?”他突然停下脚步,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商领领,我并不好招惹。” 商领领觉得这句话好像是专门说给她听的,好像在说:商领领,你别来招我。 他到底在防什么? “你是在凶我吗?” 景召稍作沉默:“不是。” 商领领觉得他是。 过了马路,他说:“到车上等我。” 商领领没有去车上,就跟着他,跟着他走了一段路,跟着他进了药店,跟着他回到车里。 他让代驾的司机先生先下去等一会儿。 司机先生很识趣,不多嘴,不乱看,下了车,特地走远一点。 两人坐在后座,景召从扶手箱里取出来一个塑料袋子,铺开垫在车座上。 “手伸过来。” 商领领把手伸过去。 他把系在她手上的帕子解下来,一只手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腕,一只手拧开消毒水的盖子,有塑料袋垫着,他直接把消毒水倒进她掌心。 水流很小,一点一点地洗掉她掌心的血渍。 她盯着他的手看,那不是一双不沾阳春水的手,骨节长,掌心宽,不怎么白皙,指骨上有不明显的茧子,手背青筋明显,充满了力量感。 “头转过去别看。” 清理完了她的伤口,景召又把消毒水倒在自己手上。 她伤口上卡着一块很小的玻璃碎片,景召没有工具,只能用手。她这样看着,他下不去手。 “我小时候受过伤,不怕疼。”她还盯着看。 景召隔着羽绒服的帽子,把她的头转开:“别看了。” “哦。” 他抓着她的手,额头碎发盖下来,发梢的影子撩着睫毛轻轻地颤。他仔细将玻璃挑出来,低下头去,吹了吹。 商领领看不见,只觉得手心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像有什么轻轻软软的东西爬过。 “景召。” “嗯?” 她头转过来:“景召。” 景召抬头:“嗯。” 她喜欢他耐心地一句一句答应她,喜欢他看她的样子,她总觉得他眼睛深处藏着很柔软的东西。 “你很关心我对不对?” 所以才会生气,所以才会打人,所以处理伤口的时候看不得她的眼睛。 “嗯。”他把玻璃挑出来了,扔进塑料袋里,用棉签蘸了药膏,又低下头去,“你是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 第69章 069:小魔女的手在对美人作恶(五更) “你是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 “……” 所有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他给她的手缠上绷带:“好了。”然后松手,不再碰到她。 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不想理他,并朝他扔了一个生气的眼神,眼神还是动图:【非常生气】GIF 景召把沾了血的手帕装进了大衣的口袋里,用绷带擦了擦雨伞的伞尖,再丢进塑料袋里,把袋口仔细绑好,以免里面用过的消毒水漏出来。他推开门,下了车,把医用垃圾扔掉,对代驾的司机先生说:“可以出发了。” 司机先生上了车。 景召站在外面迟疑了几秒,绕过副驾驶,去了后座。 商领领往里面坐一点,但没有很多:“我可以开车呀,你怎么叫代驾了?” “不相信你的车技。” “……” 陆女士很珍贵的租客又朝景召扔了一个生气的眼神。 车开动了,直接走主干道,上高速。 商领领那边的窗户开着,景召说:“把窗户关上。” 她不理人。 “商领领。” 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叫她,她搬来星悦豪庭这么久,三十六计都使上了,连商这个姓氏都没去掉,猴年马月才能跟着他姓景啊。 商领领越想越挫败。 “我在思考人生。”她在生气。 “把窗户关上。” 她认真地坚持了三秒:“……哦。” 窝在华城的这七年,果然养怂了她的骨,太不争气了,她恨自己。 她把头扭开,最后的倔强就是不看景召。偏偏车窗都要跟她作对,景召的脸倒映在了上面,只有半个轮廓。 他笑了。 他很少笑的。 他目光看着前面,所以看不到商领领滚滚发烫的眼睛,在盯着车窗上的他。想把他锁起来,天天笑给她看,只给她看。 又来了,这神经病一样的念头。 商领领给车窗开了一条缝,任一丝丝风钻进来,让她清醒清醒:“司机先生,开慢一点。” 司机先生已经开得很慢了。 景召问:“不舒服?” “不是,你妈妈说,让我们回去的时候车开慢点。” 他嗯了声,对司机先生说:“麻烦了。” 司机先生反正就是很爱听他说话,身心舒畅:“不麻烦。” 本来就不快的车开得更慢了。 车里太安静,商领领找了话题聊:“我今天去拍照了,周老师说我表现力很好,拍得很自然。” 景召嗯了声,表示他在听。 “她说很好看,但如果是黑白色会更有感觉。” 景召擅长胶片摄影,他获奖的作品里大部分都是传统暗房里冲印出来的黑白照片。 言外之意就很明显。 商领领早就不打算藏她的司马昭之心了:“她还说你玩胶片相机是圈里玩得最好的。” 景召没有否认。 “景召。” 景召话不多,但商领领叫他的时候,他会应:“嗯。” “要是以后你欠了我人情,就帮我拍照吧。” 景召没有很快回答,车厢里安静了片刻。 “好。” 她又说:“风格我选。” “好。” “穿得少你也要拍。” 景召看了一眼主驾驶:“嗯。” 司机先生心无旁骛,眼观鼻鼻观心。 商领领讨足了便宜,笑得合不拢小嘴:“你今天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只是因为喝了酒吗? 要是他每天都这么好说话就好了,那她肯定很快就能姓景了,或者给他灌酒,带他去领证,或者把他泡在装满红酒的浴缸里,做尽坏事…… 她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危险。 景召回她:“你今天话很多。” 她侧着坐,朝向他那一边:“因为我心情好呀。”想按着他撒欢。 啊,她是多好哄的小魔头啊!给一点点糖就能甜好久。 景召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前面的司机先生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正好瞄到后座的小姑娘投来的眼神。 怎么回事,他后颈一凉。 司机先生挺直腰杆,假装没有偷瞄,认真开车。 商领领在偷瞄,肆无忌惮地。 “商领领。” “在。” 景召都没有睁眼:“不要一直盯着我。” 商领领再坐过去一点点,衣服压着他的衣服,她不承认:“我没有。” 她巴巴地凑过去,像个变态一样,想闻一闻他的脖子。 景召睁开眼,跟她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摸摸鼻子,坐回去,把心里的怪兽关回笼子里,重新摆出老实本分的表情。 “还要很久才到,你睡会儿。” “哦。” 乖巧如她商仙女:“那我睡了。” 她闭上眼睛,去梦里闻他。 有所思,有所想,有所梦,她见到了少年,见到了院子里的胭脂花和向日葵,见到了爬了满墙的锦屏藤。 “景召哥哥。” 她坐在秋千上,脚尖踮着地,裙摆随着秋千晃动:“除了相机,你还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 少年仰着头,在拍太阳:“山川、河流、星辰、日出。” 还有他没说出口的月亮。 “这些都买不到啊。”她从秋千上下来,“那我岂不是要送你一个世界?” “你呢?”他转身,让她进了镜头,“除了红宝石,还有没有很喜欢的东西?” 她脱口而出:“你呀。” “除了我。” 她想了想:“那就没有了。”她伸手抱住他,仰着脸,笑得明艳,“喜欢你抱我、亲我、跟我睡觉算吗?” 少年没她那么直白露骨,目光不自然地移开:“不算。” “我觉得算。” 她踮起脚,去吻她的少年。 相机掉在了地上。 阳光里的少年乖乖地低着头,叫她领领,叫她不要乱动,叫她手要乖。 070:嘀,给召宝的聘礼已送到(一更) 阳光里的少年乖乖地低着头,叫她领领,叫她不要乱动,叫她手要乖。 “领领。” “商领领。” 商领领睁开眼,看到了景召:“你刚刚叫我了吗?” 她听见有人叫她,叫了两声,不知道是梦里,还是梦外,不知道哪一声是梦里,哪一声是梦外。 “嗯。”景召说,“到了,车上冷,回去再睡。” 商领领整理好思绪,坐起来,看见身上盖着毯子:“我有没有说梦话?” “没有。” 景召先下了车。 商领领有点懊恼,她不应该真睡着,应该装睡,那样就可以顺其自然地靠着他。 她把毯子抚平,叠好,放到车座后面,然后整理整理头发和衣服,下车,去副驾驶拿相机包。 代驾先生已经走了,现在是凌晨一点四十,商领领睡着得太早,不知道车开了多久。 她把相机包递给景召:“给。” 景召没有接。 她催他:“快接着呀。” 他伸手接过,打开看了看,里面装的是4392的镜头。 “在哪里买的?” “京北门的一家老照相馆。” 京北门只有一家照相馆,这个镜头是老毕的藏品。 景召看着她说:“这个镜头很难买。” 商领领说得轻巧简单:“店主人好,看我喜欢就卖给我了。”她把包包拉开,露出里面红宝石做的内扣,“而且我有钞能力。” 老毕说:“来买相机镜头的是个小姑娘,挺诚心的,在我店里磨了两个多小时,又是抹桌子又是扫地,一口一个好伯伯,我实在没忍心。” “人姑娘说那个镜头是他男朋友最喜欢的,她打算买下来拿去求婚,我也不能破坏人家的姻缘对吧?只能忍痛割爱咯。” 她啊,倒是会编,家里的家务不爱做,给人擦桌子扫地倒有耐心。 景召没有揭穿她:“多少钱?” 谈钱她就不高兴了:“不要钱,赔给你的。” 景召酒醒了,又不好说话了。 “镜头是我自己摔坏的,不用你赔。” 商领领态度十分坚决:“可你是因为要抱我啊,要赔。” 他很一本正经地纠正:“是扶你。” 商领领:“……” 好扫兴啊,这个人! 这时候,就应该给他一个表情包:【憋说话,吻我】 商领领一点儿都不想跟他讲道理了:“反正是因为我才摔坏的,我赔给你也是应该的,我买都买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扔了。” 她撇下他,去电梯口。 这么晚了,车库里没有其他人,四周太安静了,脚步声都很明显,景召没有跟过来。商领领先进电梯,分别按了十八和十九楼。她探着头往外看,一直按着开门键等景召,等了好一会儿,他也没来,她赌气地撒开了手。 就在电梯门要合上的时候,景召进来了。 “你怎么这么久?” “药忘了拿。”他把装着药的袋子给她,“一天两次,回去自己擦。” 商领领接过去,哦了声。 电梯门关上,开始匀速上升,商领领靠里站着,景召靠外。门上有倒影,一左一右、一高一矮。 商领领往前走了一步,跟景召并排着:“等以后你要给我拍照了,就用这个镜头。” 景召说:“这个镜头不适合拍人像。” “这样啊,那只能——” “可以调。” 他目光落在前面,不知道是在看电梯门,还是看门上的影子。 商领领笑了:“谢谢景老师。” 十八楼到了,指示灯在闪。 “等我欠了你人情再说。” “一定有机会的。” 电梯门开了,景召出去之前,留下一句:“早点休息。” 他下了电梯,门关上,电梯继续上升,几秒后,停在了十九楼。 商领领拎着药袋子,一蹦一跳地回家去。诶,景召好老干部,每次不是早点休息就是多穿衣服。 次日,是个大晴天。 再次日,还是个大晴天。上午,殡仪馆不忙,没有需要整容的特殊遗体送过来。 商领领给一位老太太化了妆,老太太享年九十二,算是喜丧。可能因为是喜丧,化妆的时候,外面连个哭的人都没有。 老太太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听说生前身体很硬朗,没病没痛,睡着去的。 因为走得突然,老太太的房产没来得及分配。 老二说:“三套房子,我们四个怎么分?” 老三说:“那简单,把房子卖了,折现不就行了。” 老大的媳妇说:“不能卖,我听说筒子楼明年会拆迁,这个时候哪能卖房。” “筒子楼那边是自建房,要是拆迁,能分到好几套商品房吧。”老太太就一个女儿,排行老四,“我要一套。” 老五是小儿子:“四姐,房子的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跟我没关系?” “你都嫁出去了。” 老四看上去也并不缺钱,手里挎的包并不便宜:“在法律上,我一样有继承权。” 其实老太太几个子女都混得都还行。 周姐说,老太太是卖包子的,有两家店,年轻时就守了寡,靠卖包子供五个孩子上了大学。 “你说这话,是想跟我们打官司吗?”老三这话一出来,气氛到了冰点。 “我只是在提议。” 老二媳妇插了一嘴:“拆不拆还不知道呢,估算拆也没那么快,彤彤明年就要上初中了,那套学区房我们先住。” 那套学区房是老太太最贵的房产。 老大媳妇第一个冲出来:“凭什么你们先住?”一旦住进去,怎么可能再搬出来。 “妈还在的时候就答应我了,说等彤彤上初中,就搬过去住。” 老大媳妇阴阳怪气:“我们怎么知道妈答应没答应,妈又没写遗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大嫂,你这话什么意思?” 后面越吵越凶。 老太太有个小曾孙,五岁大,今天也来了,他在走廊里玩球,球滚远了。 小曾孙没有捡球,他去关门了,因为还不够高,踮着脚才够得着遗体整容间的门把,他把门关上:“你们吵架太大声了,奶奶会听到。” 大人们在争论,没有人听小孩说话。 殡仪馆的馆长是有神论者,商领领听他说过,说人去世后灵魂不会那么快走,会跟着遗体。 小孩的话老太太听到了吧。 “不要吵架,奶奶听到了会不高兴。” 嗯,听到了。 吵架的声音也听到了。 ***** 午饭在食堂吃,商领领和周姐还有云小云坐一桌。 饭吃到一半,肖敏和她的同伴来了食堂,路过左小云她们那一桌时,肖敏视线停留了片刻,然后加快脚步,坐到最后面去了。 左小云时刻关注着:“我怎么感觉肖敏怪怪的?” 周姐问:“怎么怪了?” “你看,她一直盯着领领,一副想要拼命又拼命忍着的样子。” 周姐往后面看了一眼:“人家可能只是便秘。” 左小云碗里的排骨突然就不香了:“周姐,吃饭呢!” “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两人说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怼。商领领不参与,听到有趣的也会跟着笑。 吃完饭后,商领领去放餐盘,最靠近餐盘的桌子上坐着一个人,是火化间的秦师傅。 她手里拿着一张租房的宣传单,一边看上面的内容一边吃饭。 她打了很多白米饭,只有一个素菜。 商领领路过时,停下了脚步:“你要租房子吗?” 秦响抬起头:“嗯。”她说,“我房东知道了我在火化间工作,让我今天搬出去。” 房东很过分,嫌她晦气,直接把她的东西扔在了楼梯间。 “我现在住的地方离殡仪馆不是很远,房东太太人特别好,你要不要问问她有没有合适的空房?” 秦响点头。 商领领把陆女士的电话号码给她。 她说:“谢谢。” “不客气。” 乐于助人的商领领功成身退。 秦响叫住她:“商小姐。” 商领领停下,回头:“嗯。” 她走过去,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软面包,递给商领领,脸上几颗小雀斑很生动:“这个很好吃,很甜。” 商领领接了,对她笑:“我喜欢甜的。” 小太阳的人设今天也立得稳稳的哦。 ------题外话------ **** 早呀~ 二更下午六点半哈 第71章 071:狗头助攻,领领知晓召宝心事(二更) 午休的时候,商领领接到了狗头军师的电话。 “喂。” “天大的好消息,要不要听?”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方路明说话都有点飘。 “不要兜圈子。” 方路明一秒老实:“哦。”然后开门见山,“我觉得景召对你有点意思。” 商领领怕吵了同事午休,出去接:“为什么这么觉得?” “昨天我在唐德碰到了你的景召哥哥,我看见他跟明悦兮站在一块儿。” 商领领脚步停下,刚好一具遗体从她身边推过。 “这就是你说的天大的好消息?” 突然有股阴气,蹿到了方路明后颈,他摸摸脖子,声音弱了几个度。 “你听我说完,这不是重点。”重点来了,“他跟明悦兮没说两句,就被陈野渡叫来包房了,我也在包房里,还有我哥跟你表弟,我们还一起玩了游戏。” “然后呢?” 重点的重点来了:“昨天晚上景召是不是给你打电话了,然后他说按错了?” “嗯。” 见证狗头军师变身明灯的历史时刻到了! 方狗头……不,方明灯说:“我们当时在玩游戏,我摇骰子赢了景召,本来是想帮你探探风,看他最近跟明悦兮有没有什么交集,就让他给最近亲近过的女性打电话。”他比当事人还激动,“然后他打给你了!” 这波助攻秀不秀? 出息了有没有? 以后请叫他方明灯! 方明灯正兴奋着,电话那头冷不丁地扔过来一句:“现在是下午一点。” “啊?”突然扯什么时间? 小祖宗不满意:“你到现在才来跟我说。” 方路明冤枉啊:“我昨天喝多了,刚醒。” 他一觉醒过来,身上连件衣服都没有,还是会所的服务员看不过去,借了他一套工作服,衣服刚穿上,那帮不是人的狐朋狗友挨个戳他,帮他回忆昨晚。 都不知道他多惨,他哥不是人,自己溜了,杨清池也不是人,直接把他扔在了唐德,他们都不是人,发了很多朋友圈,他们的朋友也不是人,转发了朋友圈,他们朋友的朋友更不是人,都不认识,就在那哈哈哈。 今天全场的朋友圈都被方公子承包了。 方公子也要脸的好吧。 年度最佳竹马除了他还有谁。 算了,先吃小祖宗的瓜:“你们什么时候亲近过?不是才加上微信不久吗?你们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这样那样的事?” 商领领挂断了。 方路明:“……” 好吧,他一点都不重要,舍己为人的精神一点都不重要,没有爱情线的竹马一点都不重要。 商领领今天早退了,四点不到就回了星悦豪庭。 她直接去了1803,可是敲门没有人应,景召和景见都不在家。 她下楼,去了陆女士家,是景河东来开的门。 陆女士正在客厅拆快递:“领领,快进来。” 客厅有一堆快递,都是陆女士的,陆女士是购物狂魔,快递一周不拆,家里会变成菜鸟裹裹。 “陆姐,景召还没回来吗?” 陆女士拆了个包:“他又去帝都了,手头有一些工作要收尾。”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问起这个陆女士满面愁容,最新款的包包都不能让她快乐了:“回不回来他没说,只说周四要去一趟国外。” 商领领皱眉,也很愁:“他又要出国吗?” 又? “你怎么知道他经常出国?” 商领领反应很快:“摄影师都经常出国。” 她自然不能承认她像个变态一样偷偷窥视了七年。 “这次不知道又要待多久。”陆女士把剪刀放一边,不拆了,“我也不是反对他去外面,只是他每次都去很危险的国家。” 这些商领领也知道。 “老公,”陆女士把景河东支开,“你去厨房洗两盘水果过来。” “哦。” 景河东去厨房了。 陆女士拉着商领领一块坐下,想同她谈谈心。 “领领,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家召宝。”反正她是看出来了,这姑娘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商领领嗯了声,红着脸,很羞涩,却也坦荡:“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你,特别希望你跟召宝能成。”陆女士说的都是心里话,“召宝这人其实心很软,就是太能藏事,对感情的事也不上心。我也不知道你跟他能不能成,要是没成,你可千万不要不理我了。” 商领领立刻摇头:“不会的,你不是你,景召是景召。” 陆女士思前想后,叹了声气:“有些事,我觉得你还是要知道一下。” 商领领认真地听着。 “我见过召宝受伤,还不止一次,他经常出国,经常去危险的地方拍照,经常受伤。有时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我也拦不住他。他拍的大部分照片都有教育和公益意义,我猜想他应该是有自己的信仰,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信仰这种东西,要么没有,如果有,很难抛弃的。 陆女士是真的很喜欢商领领,越相处越喜欢,越喜欢就越不想她受到伤害。 “领领,我之前不确定你对召宝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没告诉你这些,现在你知道了,要好好想想,想想召宝这样的人符不符合你对未来的期许和规划。谈恋爱可以什么都不管,但如果结婚,你就要考虑很多东西,比如安稳、陪伴,还有安全感。” 这些话对陆女士来说,其实很难说出口,因为她是最希望商领领跟景召有结果的人。 但同时,她也最希望那个结果是好结果,所以有些扫兴她也得说。 “女孩子不能被爱情冲昏了头,再喜欢也要深思熟虑。” (ps:上一章有个时间上的bug,这章的时间应该是方路明醉酒后的第二天) 第72章 072:你是不是知道我偷亲过你(一更) “女孩子不能被爱情冲昏了头,再喜欢也要深思熟虑。” 没有人跟商领领说过这样的话,没有这样教过她。 母亲说,不要像你父亲。 父亲后来也说,不要像我。 可是她们都没有教她怎么才能不像,以至于到最后,她还是像了她的父亲。 她点头,答应:“我会深思熟虑。” 但不会有其他的结果。 她没法告诉陆女士,她所有的深思熟虑,都在计谋着怎么偷到景召这颗红宝石。 没有人能教好她了,她在母亲的笼子外面长大,已经长成了恶龙。 “那就好。”该说的都说了,陆女士心里也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陆姐,谢谢你跟我说这些话。” “你跟我客气什么。” 景河东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第一时间发现:“老婆,你眼睛怎么红了?” 成年人只要不嚎啕大哭,永远可以找到一个借口。 “风吹的。” 但这种借口,只能骗骗本来就不在乎你是被风吹还是在逞能的那些人。 景河东知道了,他老婆偷偷抹了眼泪。他拿了手机,去洗手间,发了一堆微信。 景河东:【臭小子!】 景河东:【不孝子孙!】 景河东:【我的汤都喂了狗!】 景河东:【跟你的照片过一辈子吧!】 景河东:【你妈都被风吹了,你还往外跑!】 景河东:【没良心的兔崽子!】 景河东:【风怎么就不吹你?】 景召回了一个问号。 景河东:【发错了】 景河东:【今天风挺大的】 景召回话内容还没输入完,有电话打进来。 他把消息发送出去。 【这次不会在国外待很久,很快就】 只有半句话,剩下的没输入完,不过意思明了, 他先接电话:“喂。” “景召。” 商领领的声音听上去很没精打采。 “嗯。” “你今天晚上回华城吗?” 景召说:“不回。” 商领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抱着腿,趴在自己膝盖上:“那你出国前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 商领领抱紧自己,俨然是一只即将被抛弃的小可怜:“你要去哪个国家?” “修彼德斯。” 商领领前阵子才刚送他一块修彼德斯的玉石。 “你去修彼德斯做什么?” “拍荷兰子。” 夜深人静,景召的声音轻轻地响在商领领耳边。 他说:“修彼德斯有一座城市,专门种植荷兰子,它是一种新型致幻剂的原材料,这种致幻剂在国外的夜店卖得很贵,但种植荷兰子的那些人却很贫穷,我想去看看,看看他们为什么贫穷。” 因为恶魔不是他们,他们只是恶魔的奴隶。 奴隶是不会有人权的。 商领领是恳求的语气:“那你可以带我去吗?” 她没有好奇心,对荷兰子不感兴趣,没有慈悲心,对奴隶也不感兴趣,她就是单纯想跟在景召左右。 陆女士说的她都深思熟虑过,她不会绊住景召的脚,他想要去哪里都行,他想拍什么都可以,她可以在镜头外,只要景召在视线里。 只要他在视线里,她可以打开她所有的笼子。 景召没有丝毫犹豫:“不可以。” 她不说话了。 景召等了很久,等不到她说话,应该是生他气了。 “还有没有其他——” 她抢了他的话:“你都要走了,就不能说句好听的?” 嗯,是生气了。 所以她要他说好听的,稍微哄一下。 景召沉默了半天,生硬、机械、不带感情地说了一句:“我们领领最漂亮。” 像被逼就范不得不念台词的机器人。 但商领领是真好哄。 她笑了:“一路顺风,景老师。” 景老师回:“谢谢。” 十一月二十一号,周四,帝都下了雪,从昨夜就开始下,纷纷飞飞,形似柳絮,到早上雪已经停了。整座城市银装素裹,一眼望过去,白茫茫的一片里有几枝冒头的绿色枝丫,漂亮又生机勃勃,还有惠民街仿古楼台上的黑瓦屋檐,挂了长长的冰晶,晶莹剔透的,往来的路人都忍不住抬头望一望。 天然去雕饰,一场冬雪,美如画。 白天没下雪,航班没有取消,助理贺江开车,送景召去机场。 贺江念叨一路了:“景老师,你就不能带我去一次吗?给你提提包也行。” 景召每次去国外拍摄都不带助理,总是他自己一个人。 “下次吧。” 上次也说下次,贺江根本不信。 因为下雪,路上有点堵车,四十分钟的路开了快一个小时,贺江把车停在路边,刚想下车去帮忙拿行李,景召已经先下去了。 他去后备箱把行李拿下来,嘱咐贺江:“我在国外不一定能通讯,工作室有什么事你自己拿主意,拿不定主意了就去找陈野渡。” 贺江记下了,问:“那车用不用我找人帮你开回华城?” “不用,停在工作室就行。”他的行李很少,一个行李箱,一个摄影包,“你回去吧。” 贺江挥手作别:“景老师,路上注意安全。” 景召进机场了,先去取了机票,离登机还有半个多小时。 他接了一通电话。 对方是男人,说外语:“到机场了吧?” 正是那位说搞不定要景召出马的男士。 “嗯,你那边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你先在修彼德斯待三天,我会派人过去接你。” 景召往安检的方向走:“集团那边——” 他的话突然断了。 男人呼叫:“小九爷?” “小九爷?” 没人答应,男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喊了他上司的大名:“景召?!” 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行李箱的滚轮突然停下,景召脚步定住:“你怎么在这?” 商领领站在等候区的椅子旁:“我在等你。” 她身上穿着长长厚厚的黑色羽绒服,她平时爱美,这是她最保暖的衣服。 景召一贯冷静自持,眼底总是波澜不兴,像安静的深潭水,此刻终于起了微澜。 他声音压得很低。“什么时候来的?” 商领领走到他面前,老老实实地站着:“昨天晚上。” 陆女士说景召周四出国,她不知道具体是几点,就早早过来了。 “等到现在?” “嗯。” 昨天晚上下了雪,帝都很冷,路况不好的话,从华城到帝要好几个小时。 景召语气明显重了:“商领领。” 他应该是想训斥她,叫了她名字之后,又没了后文。 他眼里情绪太复杂,商领领只能确认一件事,他恼了。 商领领不怕他带着怒意的眼神,直直与他对视:“我有事情要问你。” “就不能等我回来再问?” “不能。” 景召把行李箱推到墙边,不挡路人:“你问。” 机场里吵吵嚷嚷的,旁边还有小孩在追赶嬉戏,商领领声音不大,景召却听得很清楚。 “你是不是知道我偷亲过你?”她眼神藏不住,开始明目张胆地露出心事。 这个问题景召预料到了,那天晚上她那个“不熟的同学”也在场。 他不该喝酒,不该放纵,他想了几天,要怎么收场,但没想出什么有用的。 “嗯。”他认,“知道。”计划全打乱了。 商领领眼睛很亮很亮,迫不及待:“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 话没说完,她身后有位推着几个箱子的旅人,嬉闹的小孩撞到了推行李箱的小车,箱子一股脑滚下来。 景召迅速做出反应,伸手拉了商领领一把。 旅人连忙道歉。 景召松开手,问商领领:“撞没撞到你?” 她摇头。 他帮忙把箱子捡起来,这时,机场广播响了,说某班飞机快要起飞。 “等我回来再说。”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 商领领拉住他的袖子,舍不得他走:“不去拍荷兰子不行吗?” 景召摇头,把口袋的手套放进她口袋里:“我要过安检了。” 他收回手的那一瞬间,商领领抬起手,抓住了他的手指尖。 她的手很凉,景召的手是暖的。 “一路顺风,景老师。” 073:她是景老师的家属(二更) 超过社交距离的肢体接触,在景召这里,算冒犯。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顾及他的社交距离,没有管冒犯不冒犯,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商领领先松手。 过了挺久,她松手。 “我回去了。” “嗯。” 一个懂事的小太阳是不会拖人后腿的,所以商领领忍住了,没有回头。 景召还站在原地,手机响了很久他才接。 “刚刚电话怎么断了?” 他心不在焉,行李箱被人撞到好几次:“按错了。” 九点二十,飞往栝虢的飞机起飞。 没有从帝都直达修彼德斯的飞机,景召要去栝虢转机。 等看不到玻璃外面的飞机了,商领领才从机场大厅出来,表情恹恹,仿佛对全世界都丧失了兴趣。 她戴上景召的手套,左手摩挲右手,漫无目的地在路边游荡。 一辆车开过来,停在她旁边,一个脑袋从车窗钻出来。 “商小姐是吗?” 对方是男士,戴着口罩,商领领认不出来是谁:“你是?” 他摘下口罩:“我是景老师的助理。” 贺江。 商领领查过他。 她露出礼貌友好的笑容:“你好,助理老师。” 贺江还是第一次被人喊老师,身心都很愉悦:“我要帮景老师把车开回华城,你要不要坐景老师的车回去?” “好啊,谢谢。” 贺江说不客气。 商领领犹豫了几秒,还是坐了副驾驶。搭别人的顺风车坐后座会不礼貌。 她上车后系好安全带:“是景老师让你在这儿等我的吗?” 没有别的可能,她跟贺江又不认识。 “对,他让我顺道载你一程。” 商领领随口那么一问,像闲聊:“那你怎么认出我的?” 贺江停顿了几秒:“我一个个问的。” 套话失败。 商领领端正坐好,双手放在膝盖上:“麻烦你了,助理老师。” 贺江看了一眼她的手套:“不麻烦不麻烦。” 十分钟前,景召给贺江打了电话,当时贺江正开车回工作室。 “景老师。” 景召说:“你帮我把车开回华城。” 不是说停在工作室吗? 贺江也没多问:“那我下午——” 景召很少会打断别人说话:“我一个租客,现在要回华城,你顺带载她一程。” 顺带吗?好像也不是那么顺带,这一来一回,半天就没了,景老师撂摊子去国外,贺江上午很忙啊。 “他人在哪?我去哪里载他?”贺江以为是男租客。 “她应该还在机场。” 贺江前面路口掉头,回机场:“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黑色羽绒服,米白色毛衣和裙子。” 裙子? 贺江震惊:“女的?!” “嗯。” 贺江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一米六八高。”停顿了片刻,景召补充,“长得很漂亮。” 景召是个极其克己守礼的人,他从来不评价女性,这是贺江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形容一个异性,像天底下所有有情爱也有**的男人一样,没有免俗,用了漂亮这个词。 “不要跟她多说话,不要提我。” 景召挂断了电话。 贺江在冲击中还没有回过神来。 他自我反省,他错了,他一直以为景老师不是一般男人,也不喜欢女人,他以为景老师的心上人是陈野渡老师,他错得离谱,他还偷偷给景老师和陈野渡老师当过“助攻”,比如那次,景老师感冒,他特地给陈野渡老师打了电话,还故意夸大了景老师的病情,当时陈野渡老师回了他一句“放心,死不了”,他居然还觉得那是另类的宠溺。 也不能全怪他,他家里有个喜欢纯爱文学的女朋友,经常给他洗脑,当他接受了纯爱设定之后,会觉得景老师和陈野渡老师相配也很正常,一个导演一个摄影师,身高相貌配一脸,景老师不在就找陈野渡老师,这不是糖是什么? 原来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所以回去的路上,贺江忍不住频频偷瞄副驾驶上的女孩子,想看看陈野渡老师输在了哪里。 “助理老师,前面堵得很厉害,车一时也动不了,我下去买点热饮,你想喝什么?” “咖啡吧。” 商领领不仅买了两个口味的咖啡,还给助理老师买了热腾腾的串串和烤肠。 助理老师得出了结论:陈野渡老师没人家温暖可爱。 他们下午一点多才到华城,商领领邀请助理老师贺江吃午饭,贺江拒绝了,不是客气,是在车上被温暖可爱的“景老师家属”投喂饱了。 戴着景老师的手套,景老师亲自嘱咐相送,景老师还夸漂亮,不是家属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晚上,方路明打电话过来。 “你家景召哥哥从了没?” 商领领心情明显不佳:“他出国了。” 不是吧,吓得连夜坐飞机跑了? 完蛋。 方路明赶紧甩锅:“这可怪不到我头上。” “你不觉得奇怪?” 方路明脑子转得慢:“什么?” “这几年,只要他在国外,我就查不到他任何消息。” 方路明不觉得奇怪:“查不到也正常,他们搞艺术的都这样,动不动就失联,而且你跟我手再长,要往国外伸也不容易。” 商领领思考着。 “方狗头。” 方路明:“……” 老子是没名字吗? 路明路明,道路光明! “帮我查一下,景召为什么要去帝都见明悦兮。” 这是要秋后算账啊。 道路光明的方路明:“哦。” 商领领客气礼貌:“谢谢。” “别叫方狗头。” “好的,方先生。” “……” 还是叫狗头吧,至少不那么瘆得慌。 ------题外话------ **** 本文是架空,领领所在国家叫帝国,文中所有国家和地名全部是编的。 贺江:难过,站错了bsp; 方狗头:跟着我念,路深路深,套路最深!路明路明,道路光明! 074:领领要搞明悦兮,景见cp(一更) 方狗头说,明悦兮被一老总看上了,老总想潜她,是景召替她解了围。 十一点,商领领开了直播,整场下来,她都不在状态。奇怪的是,直播间的人数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涨得有点离谱。 大概是某公司过来秀他们强大的数据团——水军。 果然,她一下播电话就打来了。 “喂。” “你好,商小姐,我是热丽传媒的内容总监。” 商领领情绪不佳,话都懒得多说,两个字打发:“不签。” “你是担心合约问题吗?我们公司和你们平台有过多次合作,合约这块你完全不用担心。” 热丽传媒最近遇到了瓶颈,歌手类的网红太容易被模仿,需要另辟蹊径。 Ruby是全能型的声音主播,只要长得不是太差,化妆再加上滤镜,要捧红很容易。 内容总监拿出诚意来:“我们公司是诚心想跟你合作,声音类的主播目前只接洽了你一个,如果签约成功,我们会给你最好的推广资源。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会尽可能地满足你。” 这内容总监有点东西,挺会谈判的。 “签了我之后呢?把我捧成网红?” “商小姐你的声音条件这么好,也可以考虑配音和拟音,最近就有一档配音综艺就很火,其实也有很多网络艺人转型成功的例子,你知道明悦兮吗?她正式出道前,就是我们公司签的歌手。” 这样啊。 商领领有了兴致:“什么时候签约?” “商小姐你方便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 雪下了两天,周六上午太阳出来了。景召不在,星悦豪庭好像都冷清了很多。 化雪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还冷,景倩倩是一只又怕冷又懒惰的猫,趴在自个儿窝里,动都不动一下,太阳把它晒惬意了,它也顶多就是摇摇尾巴。 天不是很冷嘛,它妈妈陆女士给它穿上了花袄子,头上还绑了朵毛线编的大红花,它不喜欢,一直拿爪子扒拉。 陆女士刚刚下楼了,把商领领留在了1703,她一个人无聊,在跟猫说话。 “景倩倩。” 景倩倩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没有搭理。 “你想不想你哥哥?” 景倩倩高贵优雅地喵了声。 “你说他现在在干什么呀?” 景倩倩继续高贵优雅。 “为什么不接电话呢?”商领领拿出手机,是今天第n次看微信,“也不看微信。” 她心情低落,把惬意的景倩倩从猫窝里拖出来:“你平时那么黏他,他走了你不想他吗?” 懒惰如景倩倩,拖哪趴哪。 商领领一下变脸,超级凶:“你不准黏他。” “喵。” “叫我嫂嫂。” “喵。” 一人一猫正聊着,楼底下有人大声喊陆女士,问她打牌不。 陆女士说没空。 商领领走到阳台边上,往下看,看到陆女士领着一个人,是秦响,她来看房了。 秦响看中了二楼,因为二楼太阳照不到,房价最便宜。 陆女士带她在二楼逛了一圈:“还有其他问题吗?” 秦响身上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大衣,那棉大衣门卫老钟也有一件,不过秦响这件应该是洗过很多次,皱巴巴的,有点褪色,看着也不保暖。 她问陆女士:“我可以找室友合租吗?”她想找个室友分摊房租。 陆女士很好说话:“当然可以,室友的房租你直接收就行了,不用再经过我。” 星悦豪庭离殡仪馆不算远,小区环境也好,如果找到了室友,二楼的房租价格不会超过秦响的预算,思前想后,就只剩一个问题。 “您知道我在殡仪馆工作吗?” 这姑娘看着朴实,陆女士对她很有好感:“知道,你是领领的同事嘛。” 秦响的上一位房东一开始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后来知道了就把她赶出去了,连另外找房子的时间都没有宽限,所以这次秦响不打算再隐瞒。 “我跟商小姐有点不一样。”秦响说,“我在火化间工作。” 火化师是比遗体整容师还要让人忌讳的职业。 陆女士还当是什么事呢。 “没什么不一样,不偷摸拐骗,哪一行工作不是工作。”陆女士就嘱咐一句,“不过我知道就行了,别告诉其他人。” 秦响重重地点头:“我能今天下午签约吗?” 上一任房东已经把她赶出来了,她现在住在小旅馆。 “什么时候签都行。”陆女士听商领领说了秦响的情况,很体谅她,“你要是没地方住,也可以先住进来,过后再签约。” 秦响拿陆女士当贵人,看她的眼神很感激:“我下午搬进来。” “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找人帮你搬?” “东西不多,我一个搬得完。”秦响觉得陆女士人太好了,太深明大义了,“谢谢。” “不用客气。” 房子最终敲定了,秦响租中户,202房,陆女士带着她最后再看一遍,要确认热水、煤气、灯泡这些都没问题。 商领领抱着猫下来了。 “秦师傅。” “商小姐。” “有看中的吗?” 秦响点头。 商领领握着景倩倩的小爪子,对秦响招招手:“那以后我们就是租友了。” “嗯。” 秦响好像笑了,嘴角弯起了小小的弧度。 下午秦响就搬进了星悦豪庭,商领领去她家,帮忙整理了东西。 ***** 傍晚,杨清池和景见一起从健身房出来,游荡在帝都的街头。 明天是周日。 杨清池问景见:“明天干嘛?” 景见头上戴着根紫色的运动发带,已经被汗打湿了,手里还拎着带面包:“在家睡觉。” 杨清池可没景见那么糙,他娇气讲究,已经在健身房旁边的星级酒店洗过澡了,搭了一身运动风,刚出完汗,整个人懒洋洋的,手揣着兜,脚步慢慢悠悠。 两人一左一右,并排走着。 杨清池是浓颜系,标准的建模脸,景见淡颜,雏男初恋脸。 路过的年轻女孩们频频看他们。 杨清池邀景见:“明天下午,打球来不来?” “不来。”景见掏出手机,点开游戏APP,“你车在不在学校?” “不在,在家。” “借我两天,我开去华城。” 杨清池问:“你的车呢?” “被我妈扣下了。” 景见拿到驾照后,陆女士给他买了辆十来万的代步车,上周景见不小心闯了红灯,陆女士就把他车钥匙收走了。 杨清池说:“选修课后,你上我家拿车。” “选修课我不上。” 逃课对景见来说,是常事。 天已经慢慢黑了,两人抄小路,走桥下。 景见发现又出新皮肤了:“老杨,送我个皮肤。” “自己抽。” “我哥出国了,没人接济,我穷。” 景见应景地啃了一片面包,看着桥下盖着报纸睡觉的流浪汉,他竟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于是他把手里的面包留给了一个看上去最瘦弱的流浪汉。 那个看上去最瘦弱的流浪汉还在睡觉,旁边还放着一个麻袋。这时,又来了一个很强壮的流浪汉。 强壮的流浪汉走过去,把面包捡起来据为己有,并用脚踢他:“喂。” “喂!” 瘦弱的流浪汉睁开眼,迷迷糊糊地从报纸里露出一只眼睛:“嗯?” “这是我的地方。” “哦。” 瘦弱的流浪汉爬起来,他戴着口罩和一个很大的渔夫帽,就露出一双眼睛,身上穿了一身黑,衣服并不破旧,就是鞋子有点脏。他捡起报纸,用胳膊夹着,然后蹲下,扛起麻袋。 那麻袋装得下冬天的被子,流浪汉用一根绳子系住了袋口,里面鼓鼓囊囊的,看上去塞了不少东西,瘦弱的流浪汉扛着袋子却一点也不吃力。 江边的风吹过来,掀掉了流浪汉的渔夫帽,结果,长发散下来,是个女孩子。 她重新把帽子戴上,一路扛着麻袋,找了一家门前最冷清的夜宵摊,左看右看了很久,缩着脑袋过去。 “要一个煎饼果子。” 她声音小小的,糯糯的,怯怯的。 摊主的喇叭还在放“卖煎饼果子咯”。 摊主舀了一勺面糊摊开:“要加什么东西?” 女孩子一手扶着麻袋,一手捂着口罩,小声重复:“一个煎饼果子。” 老板已经摊鸡蛋了:“里面加什么?” “一个煎饼果子。” “……”老板崩溃,“里脊肉要吗?” 女孩子想了想,点头:“要。” “火腿要不要?” 她又点头:“要。” 脆饼和鸡蛋本来就是标配,老板给她加上里脊肉和火腿,又问:“肥肠要不要?” 女孩摇头:“不要。”她说,“还有一个煎饼果子。” 老板:“……” 因为太奇葩,老板多看了两眼,发现这女孩十分怪异,一直捂着脸,还东张西望。 老板打量完解释:“里脊肉肥肠这些不是单卖,就是加在煎饼果子里的。” 这姑娘估计是第一次吃煎饼果子。 老板撒上葱花,把饼卷起来,装袋子里给她:“喏,煎饼果子。” 她接过去:“哦。” 老板说:“十一块。” 她解开麻袋上的绳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纸币, 老板不经意瞄了一眼,然后呆住了。 麻袋里全是钱…… ------题外话------ ***** 早安呀 175:初恋变后妈,相爱又相杀(二更) 麻袋里全是钱…… 老板愣愣地接了递过来的那一张。 女孩说:“不用找了。” 她拎着煎饼果子,扛起麻袋就跑。 老板震惊加倍!! 这力气,绝对不是个普通的小萝莉。 老板再仔细瞅瞅女孩给的那张纸币,竟还是崭新的。老板平时最喜欢看警匪片了,脑子里已经有了二十集的剧情,于是他拿起手机,拨了三个数字。 “喂,110吗?” 当地警局的同志说:是的。 老板在线举报:“刚刚有个人扛着一麻袋钱来买煎饼果子,看上去十分可疑。”感觉像抢银行的。 警察同志问多大的麻袋。 老板估摸着:“估计能装一床十斤的被子。”那得多少钱啊。 警察同志问对方的外貌特征。 “大概一米六出头,是个女孩子,我没看清楚脸,她一直用手捂着,鬼鬼祟祟的。”还有点傻乎乎。 警察同志又问店址。 “建设路,步行街。”老板探头观察了一番,实时汇报,“歹徒已经往江边的方向跑了。” “歹徒”边跑边回头,扛着麻袋还如此麻利,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了—— 人家不是歹徒,人家只是个社恐,有点钱的社恐。 再说说逃课的景见。 他跟杨清池一道去了杨家,杨家本家的别墅在帝律公馆,帝律公馆是帝都上流圈的聚集地,景见的外公家也在帝律,但自从老爷子去了之后,他就没再去过陆家。 杨家人口不多,别墅里冷冷清清的,没什么生活气息。车库很大,里面停了好几辆车,大部分都是杨清池的。杨家就他这一根独苗,老爷子惯他惯得厉害,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小少爷顺风顺水了二十多年,爱情是他的第一个坎。 景见没事就喜欢调侃他两句:“你后妈不在?” 杨清池走出去也是被人称一声小爷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他作为杨家唯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喜怒不形于色是必修课。 当必修课遇到了体育老师出身的柴秋—— 杨清池一秒变脸:“提她干嘛?” 他嗓音高了几个度,恨不得拿着喇叭昭告全天下他跟柴秋没有半毛钱关系,偏偏呢,小青年第一次动情,生涩又鲁莽,表情也不会藏,就很虚张声势。 随便逗一逗,就露馅了。 景见抬头,往门口看,叫了声:“柴老师。” 杨清池立马回头。 门口鬼影都没一个。 看吧,一逗就露馅。 杨清池气急败坏:“车不借了,滚!” 景见不滚,挑车去了,挑着挑着,又往门口看:“柴老师。” 还来? 杨清池才不上当,一副天王老子的口气:“我怕她不成?喊她没用。” 景见抬抬下巴,指门口的方向:“柴老师。” 杨清池抛了抛手里的车钥匙,要砸人了:“景见,你够了。” “晚上没课?” 是柴秋的声音。 杨清池手里的车钥匙掉地上了。 景见抱着手,看戏。 杨清池好半天才转过身去,又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关你什么事?” 景见:“……” 这孩子,活该当人儿子。 ------题外话------ **** 紧赶慢赶,赶出来了瘦瘦的一章 76:是一见钟情啊(一更) 遇到柴秋之前,杨清池有理想型,他喜欢皮肤白的,眼睛要是双眼皮,最好年纪小他多一点,长头发,性格要软。 大一那年,工商管理专业中途换了体育老师,新来的体育老师是位女老师,叫柴秋。 柴秋比杨清池大七岁,皮肤偏黑,单眼皮,头发从来没留长过耳朵,性格要强,篮球排球羽毛球,没有她不擅长的。她跑步最厉害,刷新了学校的记录,领奖的时候她亲吻奖牌,比全场的男生都英气。 杨清池第一次遇到柴秋是在球场,一颗不长眼的篮球朝他的脸飞过来,柴秋伸手接了一下,球掉地上,她运球,一个三分,投进了框。 全场的男生都在欢呼,只有杨清池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 他对一个跟他理想型完全相反的异性一见钟情了。 上天可怜他茶饭不思了半个月,然后就把柴秋送到他体育课上来了。 但上天是个滚蛋,让柴秋这样进了他杨家的门。 柴秋是个很合格的继母,从来不干涉杨清池。 “玩得开心。” 她出去了,不打扰继子跟他的同学。 等人走远了,杨清池踹了一脚轮胎,烦躁得不行。 景见被他蠢到了:“你就是这样追人的?” 他死鸭子嘴硬:“谁追她了。” 景见懒得管他:“你就嘴硬吧,哪天多了个后爸可别后悔。” 他一脚把地上的车钥匙踢过去:“拿了车赶紧滚!” 杨家的别墅一共四楼,老爷子住一楼,柴秋住二楼,杨清池住四楼。 二楼有间书房,是柴秋在家办公的地方。她今天不是一个人回来的,秘书也过来了。 “董事长和张董已经私下见过面了,张董现在不接我的电话,应该是已经做出了选择。” 柴秋接手了杨氏的半壁江山之后,跟老爷子分庭抗礼,各位股东纷纷开始站队。 “你帮我约了一下徐董。” 秘书叫郑听采,三十二岁,斯斯文文的一个男人。不过他的商业手段并不斯文,他在维加兰卡的商业街很出名。 “周日你有没有私人行程?” 柴秋说:“没有。” “约周日怎么样?” “可以。”柴秋看了看时间,“很晚了,你回去吧,项目报告你邮件发我就行。” “那明天见。” 郑听采从书房出来,下了楼。 杨清池像个大爷一样翘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你来我家倒是来得挺勤。” 郑听采是只笑面虎:“小孩,大人的事情少管。” 杨清池自从迷上柴秋,就受不了别人说他年纪小。 这个姓郑的,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跟柴秋说话的口吻哪里像个秘书。 杨清池还看见过他给柴秋夹菜,就很不要脸,他这个当儿子的都没夹过,轮得到他一个秘书? 杨清池站起来,仗着身高优势俯视他:“不小了,明年就能拿证。” 郑听采但笑不语,走了。 杨清池冷哼了声,一转头,看见柴秋下来了。他转身去倒水喝,全程无视柴秋,等水喝完,他立马上楼。 台阶走到了一半,他停下来,没忍住,回了头:“你就不能换个秘书?” 柴秋就事论事:“郑秘书业务能力很强。” “他人品不行。” 柴秋疑惑地看他。 杨清池最爱她这双眼睛,总是带着气场逼人的锐气,坚毅飒爽,像战场上的女将军。 他转开目光,不跟她对视,别别扭扭地说了句冷话:“总之你别忘了,你是杨太太。” 说完他跑上楼。 柴秋走到别墅外面,接了一通电话。 “小九爷。” ***** 天气连着晴了几天。 周日,商领领去了帝都,热丽传媒的办公室在一栋写字楼的十三、十四层。 一进去就能看见走廊上贴的照片,好几个都是最近大热的网红。 商领领走到前台:“你好。” 前台女士回:“你好。” “我找许总监。” 前台女士问:“你有预约吗?” “有,我姓商。” “请稍等一下。” 前台女士拨了个电话,和那边对接了一下。 几分钟后,一位脖子上挂着员工牌的女士从电梯出来,先问了一下前台,然后走到商领领面前:“商小姐你好,徐总监在开会,我先带你去她的办公室。” “好。” 许总监的办公室在楼上。 女士刚出电梯门,手机就响了:“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可能是不方便让别人听到的电话,女士暂时扔下商领领,去楼梯间接了。 商领领等在原地。 忽然,她听见了摔杯子的声音。 是走廊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里面有人在争吵,是一男一女,争吵的内容听不清楚。 “明悦兮,老子太给你脸了是吧?” 这一句,男人是吼出来的,商领领听见了,不由自主地走近些。 ------题外话------ **** 早呀~ 77:宽衣解带被撞了正着(二更) 这一句,男人是吼出来的,商领领听见了,不由自主地走近些。 门突然推开,商领领脚步停下,视线和明悦兮撞了个正着。 商领领第一次听见明悦兮这个名字,是在三年前。景召当时刚在国外拿了大奖,回国后拍的第一位艺人是明悦兮——一个当时深陷丑闻而被全网抵制的十八线女星。她因此水高船涨,摇身一变,变成了时尚女王。 当商领领拿到明悦兮的资料之后,才想起来她以前见过她,在七年前。 七年前商领领是个名副其实的小魔头,她像个变态一样尾随着景召,看见他进了一栋楼。 过了很久他才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女孩子。 “景召。” 他回头。 女孩安慰他:“我父母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那是二十一岁的明悦兮。 她穿着明黄色的连衣裙,站在路灯下面,眼神温柔包容,暖得像小太阳。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偷听?” 这会儿不是小太阳,是大太阳,炙热得烫人。 商领领其实什么都没听到,但对方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路过。” 明悦兮半信半疑,用眼神打量着。 给商领领带路的那位女士终于接完电话了:“商小姐。”她从楼梯口那边小跑过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只等了一小会儿。” 女士这才注意到明悦兮,对她点了点头,领着商领领走了。 乔爽这时赶来。 明悦兮脸色很不好看,顾及还在外面,忍着没发作:“我不是让你在门口守着吗?” “下面不让停车,我去挪车了。” “那个人,”明悦兮指着商领领的后背,压低了声音说,“查查是谁。” “怎么了?” “她可能听到了我跟梁建斌的谈话,不知道有没有录音。” 梁建斌是明悦兮的前老板,是个猪狗不如的东西,他手里攥着她以前那点事,几次三番地要挟她,这次又让她带新人。 热丽传媒旗下签的都是网红,在明悦兮眼里,那些人根本上不得台面。 大概等了一刻钟,许总监才开完会。 商领领只提了一个签约条件,不露脸。 许总监游说了很久无果,最后回复说还要再请示他们梁总,如果没问题会亲自带着合约再去华城。 从热丽传媒出来,太阳已经开始下山,商领领的车停在了对面商场的负一楼。 她上车后,给方路明打了一通电话。 “你人在哪?” “在外面浪。” “把地址发给我。” “你要过来?” “嗯。” 别啊祖宗,他不想跟她玩。 商领领的车已经开出了停车场:“发过来了吗?” 方路明磨磨蹭蹭:“已经在发了。” 商领领十分好说话:“我不过去也可以,你来找我。” 这颗毒青梅啊。 “那还是你来找我吧。” 方路明把地址和房间号发过去了。 这KTV桌球是玩不成了,方路明吆喝众人:“都散了散了,今天就到这儿。” 包房里一屋子人,都是方路明的狐朋狗友,大部分是二世祖,平时没事儿就聚众玩乐。 “方二爷,这才几点啊,夜生活还没开始呢。” 方路明开嘴炮:“你以为我跟你似的,成天就知道吃喝嫖赌,小爷我忙着呢。” “忙什么?卫生纸啊?” 方路明一脚踹过去:“滚!” 狐朋狗友们也都给他面子,嘴上欠了两句,都乖乖走了,并带上了门,房间号是835。 865在走廊的尽头。 唐德会所是帝都消费最贵的娱乐场所,八楼只接待贵宾,有各种风格的包房。 865房间的门没有关严实。 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士坐着,女士站着。 房间里还在放歌,MV里的主角正是站着的这位女士。 女士名叫楚卉,是歌手出身的演员。她拘谨地站着,脸上梨花带雨,哭得好看。 “对不起岑爷,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一时糊涂。” 她是岑爷带过来的女伴,声音谈到一半,岑爷让所有人出去,单单留下了她。 岑爷问,酒里放了什么? 放了她以为能让她一朝飞上枝头的东西。 “喜欢我?”岑爷晃着那杯加了东西的酒,“喜欢我什么?” 酒里有倒影,那是一张侵略性强到让你会忽视他五官的脸。 是传闻中,吸血鬼的长相。 喜欢他什么?他那么一个恶名远扬的人。楚卉根本说不出话。 “喜欢我能捧红你?”他说话的语调总是很慢,像狩猎者吃掉猎物之前的逗弄,“还是喜欢我能踩死你?” 楚卉腿发软,低着头不敢直视恶魔的眼睛:“岑爷,岑爷,我错了,求你网开一面。” “哦。” 他恍然大悟一般,放下酒杯,看她的眼:“喜欢我能捧红你啊。” 楚卉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错了,大错特错,不该动贪念,不该坏了这个男人的规矩。 “来之前经纪人没教你?”他低着头,转着尾指上的戒指。 那颗戒指上有四颗小小的蓝宝石。 楚卉听说过他的传闻,他身边女伴没断过,但总带着尾戒。 他有规矩,不喜欢自作主张的女人。 楚卉来之前,经纪人嘱咐了她几次。但女人嘛,尤其是有姿色的女人,很容易产生错觉,觉得自己不一样,觉得自己能变成别人的不一样。 她怯怯回话:“教、教了。” 那就是明知故犯。 岑爷把那杯酒倒在她的高跟鞋上:“你可以走了。” 这不是放过的意思,是辩解的时间就到这了。 楚卉脸都白了,弯下膝盖跪了下来,低胸的裙子因为姿势不当,显得她狼狈不堪。 一张明艳漂亮的小脸哭花了:“岑爷,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男人无动于衷。 “我可以伺候好你,我什么都可以做。”她已经没有理智了,开始解衣服。 门这时被推开。 岑爷抬头。 商领领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抬头看门牌:“这里不是818吗?” ------题外话------ **** 我岑爷终于上线了!错别字还没改,我先去吃饭哈 078:领领要搞事业了,景召归期将近(一更) 商领领愣在门口,好一会儿才抬头看门牌:“这里不是865吗?” “是。” 是里面的男士回答的。 女士还跪在地上,衣衫不整。 商领领没找错地方,方路明给她发的房间号就是865。 眼下看来,是方路明那个狗头办的好事。 “不好意思,我走错了地方。”商领领道完歉,退出房间,把门带上。 她给方路明打电话。 “你房间号多少?” “835啊。” 方路明小时候就很蠢,帝律第一蠢,商领领以为他长大了会好点儿,然而根本没有。 “你给我发了865。” 方路明跑去看聊天记录,还真发错了:“可能手滑了。” 商领领挂了电话,去找835。 865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诡异,气氛越来越紧绷。 楚卉的肩带还挂在胳膊上,却没了往下脱的心思,她能感觉到岑爷这会儿是真动怒了。 他低着头,在看自己的戒指:“你刚刚犯了一个大错。” 一句话,让楚卉如坠冰窟。 岑爷单名一个肆字,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背景。 当岑肆两个字闻名帝都的时候,他已经吞下了影视领域的半壁江山,前后只用了五年的时间,过程可以用八个字概括:残暴不仁,不择手段。 被他整得宣告破产的企业家没有两只手,也有一只手,司法人员三天两头请他去喝茶,但也仅仅只是“请”他喝了一杯茶。 有传闻说,他是法学系出身,玩法律没谁比得过他。 商领领到835的时候,方路明正放着歌、喝着小酒,自娱自乐很是惬意。 “你去865了?” “嗯。” 太吵了,商领领把歌关了。 方路明很自觉,给她倒上她喜欢的酒:“没碰见熟人吧?” “没有。” 商领领见过岑肆和楚卉,在热搜新闻上。她这几年都窝在华城,没跟岑肆打过照面,听倒是听过不少。方路明就跟她提过,他说岑肆是帝都商圈里一匹杀人不眨眼的黑马。 “你怎么来帝都了?”景召又不在。 商领领说:“来谈合约。” “什么合约?” “有家公司找我做网红。” “不是吧?”哪家公司这么倒霉? 商领领有一点点贪杯,一杯酒已经见了底:“热丽传媒。” 方路明觉得有点耳熟。 “明悦兮的老东家。” 这么一说他想起来了,明悦兮出道之前就是网红。 “你想干嘛?” “不干嘛。”镭射灯的光被她装进眼睛里,亮晶晶的,漂亮得不像话,“玩玩而已。” 三年前,记者拍到明悦兮被梁建斌的老婆扇巴掌,虽然明悦兮第一时间就辟了谣,声称是因为合同纠纷闹了不愉快,但没有用,她成了黑料艺人,被全网抵制。 本来商领领还不确定,但刚刚在热丽传媒,明悦兮露出了尾巴。 商领领也没想干嘛,就是希望明悦兮以后能识趣一点,不要去景召面前蹦跶。 这不过分吧,那些毁人设的手段她可一个也没用。 哎,又是被仙女人设束缚的一天。 “帮我个忙。” 方路明感觉没好事:“什么?” “收购热丽传媒。” 这还叫玩玩而已? 热丽传媒几年前就上市了,不是萝卜青菜,想买就能买。 “我没钱。”这是真的。 方路明已经连着投资失败了好几次,家里给的创业基金早花完了,他的事业要再没起色,就只能回家继承老祖宗留下来的亿万家产了。 “我出钱,你就占个名头。” “赚了归谁?” “都归你。” 方路明跟商领领碰了一下杯:“成交。” 说得好像他能赚到似的。 商领领随口问了句:“你的共享卫生纸事业进展得怎么样?” 不顺利,快要倒闭了。 这里必须提一下,他的共享卫生纸不是二次使用卫生纸,是扫码使用,扫一截就出来一截,比买一包纸巾不知道要便宜多少。 这点子很棒啊,为什么会失败? 方路明不理解,想来想去,他觉得是共享充电宝的锅,共享充电宝的取用点大部分是一些小商店,那些小商店里基本都卖卫生纸,搞得他的共享卫生纸都没市场了。 方路明睁眼说瞎话:“顺利,当然顺利了,上市指日可待。” 商领领放桌子上的手机突然亮了一下,她立马放下酒杯,点开微信。 有一条未读。 这这条未读的上面,都是她发给景召的消息 商领领:【你下飞机了吗?】 商领领:【陆女士很担心你,到了的话,报个平安】 商领领:【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商领领:【吃得习不习惯?】 商领领:【已经开始拍摄了吗?】 商领领:【修彼德斯日夜温差很大,你要注意身体】 商领领:【景召】 商领领:【要是你看了手机,回复我一下】 景召回复:【安全到了】 商领领立刻打过去。 铃声响了很久,电话接通了。 “景召。” 景召应她:“嗯。” 079:宠召宝的一天(二更) 景召应她:“嗯。” 商领领太久没听到他的声音,有点失神。 景召等了好一会儿:“怎么不说话?” 方路明不动声色地往商领领那边挪,悄悄探头,把耳朵贴过去。 商领领抬头。 方路明装模作样伸出手,从商领领那边拿了一颗开心果,接着挪回去,端正坐好,表情老实。 商领领坐到另外一张沙发上去,离方狗头远一点。 她捂着听筒,小声地说:“问题太多了,不知道问哪一个。” 想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里,吃不吃得惯,为什么关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景召说。 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只能问一个。” 商领领没有花时间去纠结,问得很快:“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变故的话,下周末。” 商领领聚在眉间的那朵乌云散了,原本因为想念而低落的坏情绪全部变成了归期已定的欢喜雀跃。 “拍摄顺利吗?” 他说了只能问一个问题,但还是回答了她的第二个问题:“顺利。” 商领领把只能问一个问题扔到脑后去了:“你手机为什么一直不开机啊?” “这边通讯不便利。” 直觉告诉商领领没那么简单:“没受伤吧?” “没有。” 景召那边有人说话,好像是在催他。 “我要挂电话了。” 商领领说好,嘱咐他:“注意安全。” “嗯。” 他先挂断了。 商领领看着通话界面,有些情绪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她忘了告诉景召,景倩倩很想哥哥。 方路明问上一句:“景召要回来了?” 商领领抬起头,笑得明朗:“对呀。” 草。 他居然被小魔头甜到了一下。 因为心情好,商领领多喝了点儿,她开不了车,方路明把方家司机喊来,送商领领回了华城。 周一,天晴。 商领领请了整个整容组的同事吃了下午茶。 周二,天晴。 商领领帮门卫老钟扫了雪,帮园林师老刘剪了花、浇了水。 周三,天阴了。 商领领给八栋所有的小孩儿都送了变色恐龙小玩具。 周四,下了小雪。 商领领给八栋的女租客都买了口红,除了1503的邹欣租客。 周五,太阳出来。 商领领帮景河东送了一个小时外卖,得了一个新外号,章鱼美丸子。 星悦豪庭没有一个人不夸商领领,她温柔善良,是人见人爱的小太阳,连隔壁栋的狗都喜欢她,隔壁栋老王的孙子认生,除了奶奶谁都不让抱,但小团子愿意让商领领抱。 隔壁的隔壁栋的李老太跑来问陆常安女士,想打听商领领有没有对象,说自己有两个孙子两个外孙,都有照片,可以随便挑。 陆女士说:“来迟了,我家定下了。” 李老太不服气:“定了哪个儿子?” “当然是我家大宝。” 二宝只知道打游戏,他不配。 周六又降了温,早上下了一会儿小雪,商领领为了漂亮,穿上了只好看但不御寒的裙子,还化了美美的妆。 景召快要回来了。 景河东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一堆菜,陆女士给景倩倩换上了新到的“护士装”,搞得楼上租客家的公猫窜上窜下不消停,阳台的山茶花也开了。陆女士闲来无事,还给窗户贴了网购的贴纸,家里的气氛好得跟过年似的,但有一个人,全程在打游戏。 陆女士看着就很上火。 “景见。” 景见没抬头,就嗯了声。 陆女士正在给景倩倩织毛衣,她顺手捡起景倩倩的玩具,扔过去:“你能不能让手机歇会儿?!” 身穿护士装、头戴护士帽的景倩倩过去把玩具叼过来,放到陆女士手边。 行吧。 景见让手机歇了会儿,用电脑看了场球赛,球赛结束,他又拿起了手机。 陆女士简直想把他嫁出去,留着太碍眼了。 碍眼的景见没有半点眼力见,坐到陆女士身边,举着手机给她。 “你觉得这套衣服好看吗?” 陆女士有收集癖和购物癖,景见觉得陆女士应该懂他喜欢买游戏皮肤的心情。 陆女士不懂:“没钱。” 景见:“……” 说得好像他没看见过家里的房产证似的。 陆女士把毛线和针放一边,要好好教育教育某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家伙。 “你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现在物价飞涨,咱们家那点房租哪里够一家人的开销。”陆女士灵魂拷问,“你知道倩倩的猫粮多少钱一袋吗?” 景见不知道,他记得陆女士上周买了块表,镶钻石的。 “最近你爸的摊子生意也不行了,都没几个人来买丸子,再这么下去,我美甲都做不起了。” 昨天晚上陆女士跟牌友打电话,问牌友要不要盘个美甲店开开。 景见当时就在旁边。 “我昨天打牌还输了,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陆女士打牌纯属娱乐,输赢不超过一千块。 你见过包租婆哭穷吗? 景见见过。 “这年头,各行各业都在内卷,包租婆的竞争压力也很大的,咱们小区后面,又在开发,比咱们楼栋离学校更近,以后都不知道有没有房租收了。” 那个开发景见也知道,开发了几年也没开发起来。 景见不想说话。 陆女士妙语连珠,喋喋不休:“我好久都没买新包包了,我喜欢的牌子出了好多新货,别人都背最新款,我天天那两个换来换去。” 从厨房出来的景河东只听到了这句,立马把围裙解下来:“老婆,我这就去给你买。” 陆女士给他一个眼神:“不用了。” 景河东坚持:“不行,别人有的你也要有。” “都说了不用了。” “要买,必须买。” 他拿车钥匙,现在就去买。 怎么一点眼力见都没有,陆女士都编不下去了:“早就买了。” 景河东“……” 景见:“……” 这戏还得再圆回来,陆女士继续演:“买包了,没钱了,揭不开锅了。” 景见听不下去了:“爸,车钥匙给我。” “你干嘛去?” 景见最近染了个头,是让陆女士想揪掉他头发的银灰:“都揭不开锅了,我不得出去赚钱?” 景河东从一堆车钥匙里挑出一把:“哦,那你去吧。” 景见带着车钥匙出门了。 景河东看看窗外的天气,今天零下好几度。 “老婆,咱们是不是太克扣老二了。” 陆女士不觉得:“哪里克扣了,我上周给他买了三双鞋。”陆女士自有她的教育理念,“他花钱没个节制,一有钱就充游戏,充一个还不够,搞一堆小号,而且他还经常给游戏主播打赏,榜单大哥就是他,一看就是没搬过砖,一点都不知道社会的险恶。” 好吧,陆女士自己也没搬过砖。 “再说了,男孩子就是要穷养,要让他自食其力,不能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我见过太多养废了的二世祖,都是家里太惯了。”陆女士举例说明,“开医院的那个方家,他家老二你知道吧,搞什么共享事业,都赔了多少钱了,方太太愁得直掉头发,大儿子当了警察不肯接管医院,这二儿子以后还不知道怎么败家呢。” 景河东听完连连点头:“老婆你说得对。” 陆女士继续给景倩倩织毛衣:“对了,召宝的车修好了没?”前阵子不是被刮了嘛,返厂去修了。 景河东说:“早修好了。” 陆女士寻思着:“他那辆车开了也有段时间了,要不再给召宝买辆新的?” 光靠那点房租当然不够家里的开销,陆女士懂点投资,手底下有点店面。 这景见就不知道了,他不需要知道,他只要知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景河东:“可以。” 穷养? 召宝不行,召宝得富养。养儿子嘛,要因材施教。 ------题外话------ *** 景见:是时候验个DNA了 080:捡了个老婆回家(一更) 召宝不行,召宝得富养。养儿子嘛,要因材施教。 且先说说被穷养的景见,零下好几度,为了买个游戏皮肤,他满大街跑滴滴。 今天的第十三单客人尾号7493,我们就亲切地称呼她为7493女士吧。 定位的上车地点在温华路,景见先给客人打电话,确认最终上车地点,客人说在咖啡店门口。 景见把车开到温华路的咖啡店门口,打开车窗,问门口唯一站着的女士:“7493?” 7493女士吓了一跳。 这个司机师傅有点帅,7493女士连车牌都没核对,就上了车。 景见先确认行程:“去招商银行?” 7493女士有点害羞:“招商银行前面的红原半岛。” 景见重新输入地址,开始计费。 坐在后面的7493女士频频看向主驾驶,春心疯狂地荡,她忍不住给闺蜜发消息:【叫滴滴叫到了辆豪车】 车的座位上有lg,7493女士上车就注意到了。 闺蜜:【那你当心了,可能司机师傅另有所图】 7493女士:【司机师傅是一个小哥哥,超级帅!男团门面级别!】 闺蜜:【别怂,就是上】 刚刚是谁说人家另有所图来着? 7493女士:【开得起豪车,为什么要出来跑滴滴?】 这要是普通人,那就是居心不良,但如果是个帅哥—— 闺蜜:【估计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出来体验生活】 从咖啡店到红原半岛只有3.8公里距离,没多久就到了。 7493女士在车里付完钱再下车。 “谢谢。” 景见顶着一头银灰的羊毛渣男卷:“麻烦给个好评。” “……” 小哥哥业务好熟练。 年轻的7493女士:“好的。” 她当场给了好评:“可以加个微信吗?” 滴滴师傅当场拒绝:“抱歉。” 太穷,不谈妹子。 景见关上车窗,把车开走了。 7493女士:“……” 好评能删吗? 空车开了五分钟,景见放在扶手箱里的另外一个手机响了,是景河东打来的,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回去。” 快到晚饭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景见接了个顺风单,客人也去星悦豪庭,尾号0513。 他到了客人定位的地方,但没看到人,就打了电话过去:“你好,我已经到京广城了。” 客人是个女孩子,说话声音特别小:“你是?” “滴滴师傅。” 女孩问好:“你好。” “你到京广城了吗?” “到了。” 景见把车停在路边,头探出车窗外,四处看,正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我没看到你,请问你在哪个门?” 女孩的反应有点慢:“有很多门吗?” 这估计是个不熟路的外地人。 景见挺耐心的:“你附近有什么建筑物?” 女孩应该是在找建筑物,好半晌才说:“有惠丰大厦。” 在三号侧门。 景见把车开过去,可能因为快到饭点,路边没什么行人,三号侧门外面只站着一个人,景见远远看过去,就只能看见一团黑。 车开近了。 景见打开车窗:“0513?” 0513看过来。 景见没看到脸,0513戴了口罩,头上的护耳棉帽很大,把她遮得严严实实,只留了眼睛露在外面,她穿着一件长度到脚踝的黑色羽绒服,手里拉着一个标签都没剪的超大行李箱,脚边还放着一个土色麻袋。 0513也在看景见,眼神直愣愣的,眼皮睁得很大,好像受到了什么巨大惊吓。 景见从主驾驶上下来,下去帮她拿行李,行李箱还好,麻袋很重。 后备箱门关好了,0513还在发呆。 景见提醒:“可以上车了。” 她回过神来,从背在身上的小包里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然后拉开后座的车门,摸瞎着进车。 景见:“……” 天都快黑了,戴什么墨镜? 景见往后看了一眼,0513丝毫没有摘墨镜的打算,景见不多管闲事。 “星悦豪庭?” 0513:“嗯。” 墨镜后面的眼睛明目张胆地偷瞄主驾驶,从上车偷瞄到抵达目的地。 “到了。”景见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 0513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楚,盲人摸瞎似的,摸了半天才摸出来一张一百的:“谢谢。” 景见没带零钱。 “可以微信支付。” 五官全部被挡住的0513:“啊?怎么支付?” “你回到叫车的页面。” 0513低头的时候墨镜掉下来,露出惊讶无措的一双眼:“我第一次用,不知道怎么回去。” 手机上的APP是今天才装的,打车步骤也是今天才查的。 景见:“……” 他就不该接这一单:“你看着,我帮你点。” 0513撑了撑鼻梁上的墨镜:“哦。” 景见一步一步帮她弄,弄到最后面,结果她没绑定银行卡。 他咬了咬后槽牙:“你没绑卡,付不了钱。” 0513扶着一直往下掉的棉帽:怯怯地问:“付现金不可以吗?” “我没钱找。” 0513攥着一张红色的纸币,小手畏畏缩缩,往前伸:“不用找。” “算了。” 景见没收钱,下车帮她拿行李。 她也跟着下车,蹲在后备箱的旁边,单手把景见拿下来的麻袋往肩上一扛,另一只手把揉成了团的纸币扔在地上。 她拉着箱子就跑,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楚,路线歪歪扭扭。 真是个怪人。 景见把钱捡起来,塞口袋里,接着把车开去了车库,他直接从负一楼车库搭电梯上楼,电梯升到一楼时,门开了。 0513扛着麻袋愣在门口,又像受了惊吓,眼睛瞪得圆圆的。 景见问:“不进来吗?” 她掏出墨镜,重新戴上,走进电梯,缩到最右后方的角落。 景见:“……” 0513按了二楼,墨镜后面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人的后脑勺。 景见回头,她就立马扭开头。 “我没跟着你。”景见说,“我住这。” 0513不说话,继续瞄他。 电梯到了二楼,门缓缓打开。。 景见问:“需不需要帮忙?”毕竟收了人家一百块。 “不需要。” 0513一手拉箱子,一手扛麻袋,飞快地出了电梯。 景见就不是很懂,女孩子难道都这么奇奇怪怪? 0513去了二楼中户,敲门。 秦响过来开门。 0513把墨镜摘了,但口罩和帽子没摘:“你好。” 秦响看了看她的帽子,和APP上的头像是一样的:“你是一个神秘的女子?” 0513在找房app上注册了一个号,名字叫:一个神秘的女子。 她点头:“我叫钟云端。” 秦响请她进了屋。 秦响租的是二楼,阳台正对街道,钟云端在找房APP上问过秦响,可不可以在阳台拉广告横幅,秦响去问了房东太太,房东太太说可以。 钟云端是整理师,算是自由职业,她不想出门贴小广告,更不想上门发名片,有阳台的二楼就刚刚好,她可以拉横幅。 周日早上,商领领跑步时看见了二楼拉的横幅——云端整理。 上午听陆女士说,二楼来的新租客感觉怪怪的。 商领领问陆女士哪里奇怪。 陆女士说,都看不到她的脸。 中午,秦响请商领领来家里吃火锅,为了感谢她帮忙介绍房子。秦响也叫了她的新室友,但新室友没有出房门,说自己吃外卖。 商领领觉得陆女士的感觉很对,新租客是有点怪怪的,貌似很不合群。 一顿饭之后,秦响和商领领关系亲近了很多,不喊商小姐秦师傅了,相互喊名字。 下午,商领领给景倩倩扎了辫子,辫子的形状是一颗心,景倩倩一下就扒拉乱了。 商领领的好心情维持到了晚饭后,因为景召还没有回来。 (ps:这里的滴滴设定和我们现实里的略有不同哈,本文是架空国家,现实的滴滴师傅是有要求的,景见驾龄就不够。) 081:景召受伤,领领彻夜照看(二更) 商领领的好心情维持到了晚饭后,因为景召还没有回来。 他给陆女士报了平安。 【飞机晚点】 【一切安好,勿念】 “帝都下了雪,估计要等到明天。”陆女士对商领领说,“你回去洗漱洗漱,早点休息。” 景倩倩被商领领抱在怀里,猫粮吃撑了,耷拉着眼皮恹恹欲睡。 商领领把景倩倩放进猫窝,跟陆女士说:“你也早点休息。” 互道了晚安后,商领领回到十九楼,她躺在沙发上,动也不想动,就那样放空着,躺了有半个多小时,才爬起来洗漱。 外面风很大,她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很久,点开手机一看,已经过了零点。 她下床,套了件开衫,拿上烟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楼上不知道是谁家的猫在叫,她想学诗里凭栏望月,抬着头看了几眼,觉得没意思。 她把烟抽得狠,熟练地吐着一个个烟圈。 第二根快抽完的时候,她听见了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像是什么撞到了门。 不是景见,景见吃完晚饭就回学校了。 商领领把烟头扔进了盆栽里,简单漱了一下口,拿了钥匙出门。 她跑着去了十八楼,因为有脚步声,1803门前的声控灯亮了。 她看见了景召,他坐在地上,靠着门,了无生气。 “景召。” 他眼睛闭着,被叫也没有反应。 商领领不敢随便碰他,蹲下去,凑近了喊他:“景召” 她闻到了消毒水和药的味道,还有血腥气。她想叫救护车,手一直抖,手机都拿不稳,三个数字却被她按得磕磕绊绊。 她不停地叫他。 他终于睁开眼了,呼吸很轻很轻,声音低得在空旷的楼道里没有半点回声。 他喊了一声商领领。 “不用去医院。” 他是个打碎了牙都会连牙带血咽下去的性子,他骨头那么硬,不是撑到了极限,不会倒下。 “不可以,要去。”商领领拿稳手机,把按错的数字删掉,重新按。 她袖子被景召扯住了。 “不去医院。”他额头都是汗,因为失血的缘故,脸色很苍白,“你不是学过医吗?” 商领领跟他说过,她大学学的是临床医学。 “可我不是医生。”她连叫个救护车都会手抖,怎么能帮他处理。 景召说得轻巧,明明自己都有气无力:“没关系,治不死我。” 还有心思开玩笑,商领领眼睛都急红了,但到底还是听了他的,没叫救护车。 他扶着门,想站起来,可腹部使不上力,也顾不得男女有没有别,朝商领领伸了手。 “扶我一下。” 商领领调整好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她走近一些,握住景召的手,蹲下一点,用一只手环住他的腰,让他把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再慢慢起来。 景召用钥匙开了门。 房间太远了,商领领扶着他躺到了沙发上。他手很凉,身上却很烫,她蹲下,去掀他的衣服。 景召不让,隔着衣服抓着她的手:“不用看,给我喂点退烧药就行。” 他这是外伤引起的发烧。 商领领已经看到衣服下摆上的血迹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口。” 他不松手。 商领领很少这样板着脸:“你再不松手,我去叫陆女士了。” 要是让陆女士知道了,又要抹眼泪了。 他松开手,由着商领领掀开了衣服。他的伤在腹部,已经处理过了,但伤口有点裂开,纱布已经被血渗湿了。 “我去拿医药箱。” 商领领忍住一肚子的话,给他盖上毛毯,起身就出去了。 等她拿了药箱下来,景召躺那已经没有动静了,两鬓和脖子上都是汗。 “景召。” “景召。” 商领领蹲下,推了推他。 他睁开眼,应了声:“嗯。” 商领领坐到地毯上,打开药箱,伸出两根手指,在景召眼前晃:“这是几?” 他没答。 她又把自己的脸凑近:“我是谁?” 他没有力气:“商领领。” 还有意识,没烧傻。 商领领虽然没有当医生,但毕竟是临床医学出身,有家里放医药箱的习惯。 没有医用手套,她先给自己的手消毒:“用过抗生素了吗?” “嗯。” 她擦掉手上的消毒水,搓了搓掌心,等手暖和了,帮景召把纱布取下来:“你烧了多久?” “挺久的。” 她低着头,很专注,但因为着急,手指有点不听使唤:“你是不要命了吗?” 他一只手压着掀上去的衣摆,枕着另一只手:“要啊。” 沙发有点小,躺不下他,他应该是真没力气了,很配合地躺着,一动也不动。 商领领把带血纱布用袋子装着,扔进垃圾桶,所幸血没有再流。她用镊子夹着棉签,先处理伤口周边的残血,然后重新消炎。 他腹部还有一个伤疤,大概手指那么长,胸腔附近也有,被衣服遮住了一半。 商领领把目光重新放到他的伤口上,是刀伤,两指长,缝了很多针。 她要推翻她之前的打算,等以后她和景召在一起,她要想尽办法绊住他的脚,不让他出去,不让受伤。 她用棉签蘸上药:“景召,你把头转过去,别看。” 她心智没那么强大,她会手抖。 景召配合地闭上眼,看不见她的动作,触觉好像更敏锐。 她又换了棉球,比棉签要软一些,上药的动作很慢,很疼,但景召的注意力却不在痛觉上。 有温热液体滴到了皮肤上,他知道,商领领哭了。 “怎么受伤的?”她鼻子被堵着,说话腔调闷闷的。 景召没睁开眼:“在荷兰子的加工厂被人发现了,那里不让拍照。” 商领领没有再问,放下棉球和镊子,剪了一段医用纱布,覆在他伤口上,用胶带粘好。 他左腰内侧有一个纹身,半个巴掌大,纹的是一个被铁链锁着的笼子,这个图案还是她亲手画的,是她给他打的烙印。 她把他的衣服放下来,拉了拉毯子,盖到他脖子的位置。 她起身去倒水,兑温了之后放在桌子上,把退烧药倒在瓶盖里。 “张嘴。” 景召睁开眼,见她眼睛通红。 “把退烧药吃了。” 他接过药和水,混着喝下去:“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商领领坐在地毯上,收拾好医药箱之后,往前挪了挪,手肘趴到沙发上:“是我留在这儿,还是让你妈过来?你选一个。” 景召放下杯子,不说话了。 商领领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手:“如果两个小时内还没退烧,我就叫救护车。” ------题外话------ **** 对不起,我迟到了。 082:翌日清晨,约会申请(一更) 商领领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很烫手:“如果两个小时内还没退烧,我就叫救护车。” 她的手很凉,反复几次地试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景召把她的手拿开:“你上去穿件厚衣服再下来。” “那我出去了你不准锁门。” 他答应:“嗯。” 商领领起身,很不放心似的,回了好几次头。 她怕门被风吹上,还特地把手机壳剥下来,卡在门口。 她很快地跑上楼,又很快地跑下来,身上加了一件厚厚长长的羽绒服,还抱着一床粉粉嫩嫩的被子。 景召已经睡了,他一路舟车劳顿,还发着烧,睡得很沉。 商领领轻手轻脚地走到景召卧室,想帮他拿一床被子,但门被锁上了。她把自己那床粉嫩的被子给他盖了,然后去阳台搬来一个小凳子,放在沙发旁。 小凳子还是有点高,她趴在他身边时必须要弯着腰。 她带了电子体温计过来,每隔十分钟就给他量一下。开始半个小时,温度都没降下来,她去接了盆冷水,给他物理降温。 不知道是药起作用了,还是物理降温起作用了,后面温度开始慢慢降下来。之后,她改二十分钟量一次,温度恢复正常后,没有再上升去。 商领领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了景召的声音。 那是凌晨五点,景召在阳台接电话。 “刚刚打你电话不接,你没事吧?”对方说外语。 “没事。” “刚处理完伤口就急着回去,怎么不养两天再动身?” 景召说:“机票退不了。” 这个理由真是…… 逗傻子呢。 “帕琪。” 电话那头的人叫帕琪。 帕琪只有左手,几岁的时候触电,右手被截了肢,但具体是几岁帕琪自己也不记得,只隐约记得他是被抛弃的。 维加兰卡的一对老夫妇收养了他,他会说帝国的语言,但他从来不说。 “在呢,小九爷。” 景召看着客厅里,缩在被子里的女孩:“你后悔过吗,走上这条路?” 帕琪毫不犹豫:“没有,从来没有。” 帕琪是一个有信仰的人。 商领领醒来的时候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她自己带过来的那床被子,因为还穿着羽绒服,给热到了,脸颊很红。 她坐起来,把被子踢到沙发的一边。 “景召。” 景倩倩在阳台喵呜。 商领领没有在客厅看到景召:“景召。” “嗯。” 景召从房间出来,身上的衣服是不是昨天晚上的,已经换过了。 商领领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爬上了沙发。 她从沙发上跳下来,鞋子都没穿,跑到房门口,踮着脚,用手背去碰景召的额头。 景召把她的手拿开:“没发烧。” 她摸到了,是没发烧。她观察景召的脸,血色恢复了,已经看不出病容。 他的恢复能力,很惊人。 “你刚刚在睡觉吗?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景召把房门带上:“在处理照片。” 商领领已经把羽绒服脱了,开衫里面穿的是睡衣,是她最喜欢粉色:“你怎么就工作?伤都没好。”当自己是铁打吗? “已经没事了。” 景召正在看商领领的头顶上方。 商领领回头看,后面也没东西:“你在看什么呀?” “你的头发。” 商领领头顶竖起了一绺,很像长草颜团子的草。 她转头,从玻璃上看到了自己刚睡醒的样子,没洗漱,没化妆,没梳头。 她赶紧用手掌去压头顶的呆毛,压下去了几次,但每次一松手,头发又竖起来了。 她手不拿开了,就那样压着:“我先上去了。” 她拿了衣服,被子没管。 景召追来玄关:“我受伤的事不要告诉陆女士。” 商领领回头,压着头发的那只手没有动,脸刚好卡在自己的胳膊里:“有什么好处吗?” 她眼睛亮亮的,像在谋划什么。 “你要什么好处?” 她笑了,像得了逞的小狐狸:“我们明天晚上去看电影吧。” 景召没有立刻答应,过了很久:“嗯。” ***** 商领领今天上班迟到了,因为去给景召买了药。她刚到办公室,包都没有放下,拿着手机在给景召发消息。 商领领:【我给你买了药,放在了钟伯那里】 商领领:【我的体温计在你家,你隔一段时间可以量一次】 商领领:【伤口不可以碰水】 商领领:【吃饭要吃清淡一点】 商领领:【不能干重活】 商领领:【换药的话不要自己换,要去医院】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连着震动了记下,景召没有管,在掰桔子, 桌子上已经放了很多桔子,都掰成了一瓣一瓣。最后一瓣被他放下的时候,陆女士刚好推门进来了。 陆女士只听到了一点点内容:“什么可以。” 他刚刚说了可以。 景召拿了手机起身:“没什么。” 他出去了。 陆女士吃了两瓣桔子,把猫拎过来:“景倩倩,你哥哥剥这么多桔子干嘛?” 景倩倩:“喵呜。” ------题外话------ **** 早呀 083:疯狂动心,召宝听话小日常(二更) 景倩倩:“喵呜。” 可以,不可以,可以,不可以,可以,不可以…… 哥哥说的。 “喵呜。”可以。 “喵呜。”不可以。 景倩倩在桔子皮里打滚,对人间花花世界不屑一顾的它,终于找到了巨大的乐趣,疯狂打滚,疯狂撒谎。 景召下了楼,去了门卫室。 “钟伯。” 老钟正追剧呢:“是景召啊,拿快递吗?” 老钟平时会帮住户们收收快递,小小的门卫室亭里堆了很多快递。 景召没进去,站在窗口外面:“十九楼的租客让我过来拿东西。” 老钟打开抽屉,拿了个袋子出来:“什么十九楼的租客,人家没名字啊?” 电视剧里女主黑化回归。 老钟很激动:“人家叫钮钴禄商领领。” 景召:“……” 他失笑,双手接过药袋子,道了声谢谢。 刚才他剥了九个桔子,最后一个桔子告诉他,他是区区凡人,可以放纵一次。 他拿出手机,要回复十九楼钮钴禄商领领刚刚发的数条消息,不过不知道回什么,他不擅长聊天,他自认是一个无趣至极的人。 他回:【已阅】 这是他平时回邮件用得最多的两个字。 商领领:【……】 商领领:【我是在跟老板汇报吗?】 商领领:【仙女生气】GIF 商领领:【你就不可以发个表情?】 景召的微信没几个好友,除了活跃的陆女士,经常给他发消息的也只有商领领。 景召:【已阅【鲜花】】 商领领:【……】 好老土哦。 怎么会有这么老土的摄影师? 商领领打开她的表情包图库,找了几个常用的,挨个给景老土发过去。 【好呀】GIF 【哦】GIF 【O了个K】GIF 【比心】GIF 【送你一朵小fa】GIF 【爱心发射】GIF 【你单身是因为表情包太少】GIF 表情包发完。 商领领:【刚刚那条你撤回,重新发】 然后她看到“已阅【鲜花】”被撤回了。 景召:【哦】GIF 商领领回:【就很奈斯】GIF 景召有一种很直男古板的听话,商领领太吃这一套了,开心地转转椅。 周姐从办公室外面进来:“有什么好事吗,笑得这么开心?” 她巨开心,两眼亮晶晶,像有星星冒出来:“周姐,我中了大奖。” “什么大奖?” 她用手比了一个巨大的形状:“一颗红宝石。” “真的假的?” “真的!” 景召是超级耀眼的红宝石。 傍晚时分,落日将下,景河东还没有收摊,说还有单子没送完,景召去后街帮忙。 卖红薯的阿婆也还没有回家。 景召走了过去。 阿婆虽然眼神不好,但总是很快认出他:“是你啊。” 景召颔首:“我来买红薯。” 阿婆把袋子拿开,箩筐里是空的:“今天没有了,刚刚来了个俊俏的小姑娘,一个人全买走了。” 阿婆笑着,眼角的皱纹堆在了一起:“小姑娘说,她家里人爱吃。” “那我明天再来。” 阿婆说好,在收垫在地上的报纸,她腿脚不好,移动得十分缓慢。 景召蹲下去帮忙。 傍晚的风有点大,华城的冬天很冷,阿婆捂着嘴咳嗽,好一阵都停不下来,她喉咙里有痰,呼吸时会齁齁地响。 景召把剩余的报纸都捡起来,折好了递给她:“天冷了,您多注意身体。” 阿婆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跟景召道谢,脸上的皮肤被风吹久了,有开裂的纹路,她是个很爱笑的老人:“人老了,天一冷就免不了小病小痛。” 阿婆有个老姐妹,去年冬天走的,就摔了一跤,躺下后就再没起来。人上了年纪,最难挨过的就是冬天。 阿婆收完摊子,摆摆手,挑着箩筐回家去。 景召去街对面,景河东那里。 阿婆腿脚不便利,好一会儿才走了一小段路,她想起什么,回头叫:“景师傅。” 景召之前告诉过阿婆他姓景。 别人都叫他景老师,头一回有人叫他景师傅。可能在阿婆老家拍照的人就是被称作师傅的,跟开车的人一样,跟木匠铁匠一样。 他折返回去。 阿婆问:“你店里最近忙不忙?” “不忙。” “那我明天去你店里拍照吧。” 上次说好的,要去他店里拍照。阿婆想赶在她的最后一个冬天之前,把遗照拍了。 “您还记得地址吗?” 阿婆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又给忘了。” 阿婆快八十岁了,不记事。 这是景召第三次告诉她,他放缓语速:“在沙塘北,红柳巷。” 阿婆跟着重复了一遍,记得很认真。 景召还是管路过的学生借了纸和笔,写下地址后给了阿婆。 景河东在对面看着,想到了故人,突然有点老泪纵横。伤感了一会儿,他看看时间,不早了,赶紧把做好的章鱼丸子打包装盒,争取早点回家给老婆做饭。 外卖最后是景河东自己送的。 陆女士说召宝有点感冒,不能吹风。 陆女士是商领领告诉她的,商领领说召宝回来的路上生病了,不能干重活,要吃清淡的。 商领领是听景召的,不能说他受伤的事。 景召回来时,发现桌上有红薯,很大一袋。 “哪来的红薯?” 陆女士最近迷上了给景倩倩织各种毛衣,织得没日没夜、日以继夜:“领领送来的。” 景召看着桌上红薯,若有所思。 陆女士特地说:“你之前不是说你喜欢吃嘛。” 景召是随便说的,因为经常买红薯。 陆女士也是聊天时随口聊到的。 卖红薯的阿婆说:“小姑娘说,她家里人爱吃。” 084:云疆之旅,重大转折 晚上,商领领把最近上映的电影发给景召,问他想看哪个。 景召:【随你】 商领领:【你喜欢什么题材?】 景召:【战争】 当她没问。 商领领:【我们看《红山恋》吧】 景召:【嗯】 商领领思来想去,买了两张明天晚上九点二十的票,这样可以一起吃了饭再去电影院。 翌日是阴天,气温很低,没有起风。夜里的露水因为低温结了冰,给小区外面的芭蕉叶盖了薄薄一层冰衣,霜也凝成了霜花,盛开在家家户户的玻璃上。 上午景召听去给阿婆拍了照,下午,陆女士使唤他去给商领领送汤。 景召看了看时间:“这个点?” 商领领都快下班了。 陆女士自然有她的道理:“不是快下班了嘛,她正好可以跟她的同事一起喝,喝完你再接她回来,时间刚刚好。” 景召在考虑合不合适。 陆女士为了三世同堂,开始暴风氏洗脑:“同事之间的关系多重要,上次你开那个老年款的车害领领被人非议的事还记得吧,遇到这种事,要是身边没个支持信任自己的同事,那该有多悲惨难过。”陆女士说得头头是道,振振有词,“你以为人的信任是天生就有的吗?是要经营的,偶尔一起喝个汤,你来我往个几次,人际关系就能打稳了。” 如果景召不去,陆女士能从下午念叨到晚上。 “汤呢?” 陆女士在心里默念噢耶:“我去盛~” 她哼着歌去了厨房,拿了个最大的保温壶,装上景河东一大早就开始炖的牛骨汤,再打包一点景河东烤的曲奇饼干,还有景河东做的猪肉脯。 完美! 她把吃的喝的一起交到景召手里,笑眯眯地嘱咐:“记得开那辆新车。”召宝往那一站,看哪个还敢多造谣。 景召拿了车钥匙,刚出门,手机响了。 ***** 防腐区、冷冻区、整容区是殡仪馆最容易滋生细菌的区域,每天都要用紫外线消毒,这三个部门的工作人员也是最早下班的。 临下班之际,周姐去清洁室找商领领。 “领领,外面有人找你。” 商领领洗干净手,把手套摘了,从守灵厅的大厅穿过去,走到外面过道。 是陆女士来了。 商领领跑过去:“陆姐,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汤。”陆女士提了一个很大的、很漂亮的竹编篮子,“我带了很多,你待会儿工作完跟同事一起喝。” 商领领把篮子接过去:“谢谢陆姐。” “领领。”陆女士欲言又止。 “嗯?” 陆女士知道商领领跟景召约了看电影:“召宝他去云疆了。” 云疆是帝国最南边的边境。 商领领很努力地控制情绪,但眼底的失落还是很明显:“什么时候?” “就刚刚。”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陆女士摇头。 她不忍心告诉商领领,这些都是景召的日常,除了留学那几年,景召都是这么过来的,经常外出,经常联系不到,经常天南地北地跑。 他属于天空,属于自由,属于艺术,不属于任何人。 商领领把电影票取消了。 周姐问谁送来的牛骨汤,商领领在发呆,没有回答,直到手机响了,她才回过神来。 是景召打来的。 商领领去外面接:“景召。” “嗯。” 商领领本来很生景召的气,可是一听到他的声音,上一秒还在大脑里叫嚣的那些疯狂念头都安静老实了。 “你在哪?” 景召说:“机场。” “是出什么急事了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云疆旅游局请我过去给他们拍一个宣传片。” 华城的旅游宣传片也是景召拍的,这个商领领知道。 “危险吗?”商领领不知道拍这种旅游宣传片用不用上山下水、用不用攀岩登高。 “不危险。” “那就好。”她嘱咐,“你伤还没好,别忘了按时吃药。” “嗯。” 守灵厅外面的不锈钢护栏已经修好了,商领领记得她在这儿割到过手。 左小云说,是一个“艳鬼”提了建议,她还送了“艳鬼”一盒创口贴。 那盒创口贴现在就在商领领家里。 景召是个太好的人,是天上星,是她要摘星星,所以她允许星星烫她的手。 “对不起,我食言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小魔女早学了乖,第一课学的就是耐心,“你什么时候回来?” “快的话一周。” 慢的话要多久,商领领没有问,景召就这样去了云疆。 商领领没想过会在遗体修复室的外面见到景召,在他离开华城的第四天。 那天跟平时没什么不一样,商领领照常上班下班,照常扮演人见人爱的小太阳。 晚上十点零八分,商领领接到了左馆长的电话。 “不好意思领领,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商领领原本准备直播的,她把刚打开的电脑又关掉:“没关系,是有什么紧急情况吗?” 如果不是有难题,左馆长不会半夜找她。 “云疆旅游团那边有个游客出了点意外,摔下了山崖,遗体毁坏很严重。那个游客是外籍人员,是位很有名的记者,旅游局那边担心处理不好会引发外交问题,特地打电话过来问我借遗体整容师,我推荐了你跟老裴。” 半年前,商领领跟老裴一起修复了一具严重烧毁的遗体,往生者是保安凶杀案的受害人,因为案子的关注度很高,华兴殡仪馆的遗体修复技术也因此出了名。 馆长在电话里解释:“遗体运过来不方便,所以得让你跟老裴跑一趟云疆,老裴那边没问题,你这边呢?” 商领领说没问题:“机票都准备好了吗?” “这些都不用担心,旅游局那边会解决交通问题。” 商领领打开衣柜,开始收拾行李:“那我现在直接去机场吗?” “你收拾收拾东西,我让老裴开车去接你。” 商领领只拿了证件和几件衣服:“我的工具还在殡仪馆。” 每个遗体整容师都有自己的一套修复技术和手法,用的工具也会不一样。 “老裴已经拿了。” 左馆长知道商领领不会拒绝,能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只要人过去就行。 **** 现在是凌晨一点三十九分,云疆殡仪馆。 旅游局那边派过来的负责人是老邱,他已经等了两个多小时了,越等越心急,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那团团转。 “整容师来了吗?” 老邱都问了好几遍了。 周馆长说:“还没有。” 老邱在外面的空地上走来走去,频频往殡仪馆大门口的方向看。 所幸现在不是夏天,夏天的话,遗体腐坏很快,更加等不了。 周馆长有经验,稍微淡定一点:“放心吧,已经先做了防腐处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老邱还带了个人,小张。 小张在前面喊:“来了来了,车来了。” 一辆面包车开进了云疆殡仪馆,直接走接尸通道,停在了停尸房外面。 老邱和周馆长赶紧上前。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厚棉裤的男人,五十岁上下,头发有点少,似乎很怕冷,穿得太多,下车的动作不怎么利索。 这是老裴。 接着车上下来一个小姑娘,穿着工装裤,裤脚塞进了短靴里,黑色毛衣的外面穿的是杏色的羽绒服,头发全部盘起来,利索又简单。 这位遗体整容师太过年轻了,老邱忍不住在心里怀疑。 他打量了好几眼,问:“是商师傅和裴师傅吗?” 小姑娘点头。 老裴说:“我是裴建业,这是我的同事商领领。” 左馆长在电话里几次夸赞了这两位,尤其是这位商师傅,说是临床医学出身的高材生。 老邱上前跟两位握手:“麻烦二位了。” 商领领从车上把她的工具箱拿下来,很大的一个箱子:“往生者在哪?” 周馆长说:“在解冻房,我带你们过去。” ------题外话------ **** 今天只有一更哈 085:他是我男朋友(一更) 周馆长说:“在解冻房,我带你们过去。” 解冻房外面有人守着,要刷卡进去。周馆长亲自进去,把遗体推出来,送往遗体整容室。 除了商领领和老裴,另外还有三位遗体整容师,都是云疆殡仪馆的老师傅。 裹尸袋拉开,商领领只看了一眼,心里就有了猜测,遗体毁坏的原因应该不是高空坠落,高空坠落不会造成这样的毁坏程度和骨骼切口,很大可能是毁尸,或者恶意报复。 老裴也看出来了,但这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情,一个外籍人员,还是记者,在帝国的领土上遭遇了这样的事,不管是天灾还是**,不管罪魁祸首是谁,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国际问题。 老裴对商领领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什么都不要说。 开始修复之前,周馆长进来说了一句话:“往生者有点特殊,他只有左手。” 往生者的照片也给到了几位遗体整容师,要尽可能地还原。五个专业的整容师,还有两个助手,一共花了五个小时,结束的时候,云疆的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老裴有腰间盘突出,因为站得太久了,出来的时候腰都直不起来。 周馆长也一晚上没合眼,等在门口:“辛苦两位师傅了。” 商领领最后一个出来,她摘掉口罩,动一动脖子,刚一转头,目光骤然定住。 “景召?” 她怀疑是幻觉。 旁边三号整容室里也有逝者在做遗体整容,外面的椅子上坐了家属。 椅子的最右边单独坐着一个人,他低着头,身上穿着很轻薄的登山服,在他的左手边放着一把黑色的伞。 那人抬头。 不是幻觉,真的是景召。 他也一样诧异,看了商领领很久,才确认他们是真的遇到了,在帝国最美的城市,云疆。 商领领身上还穿着遗体修复专用的防护服,景召猜得到她为什么会在这。 他起身,问她:“结束了吗?” 他声音已经哑了,商领领闻到了烟草味,他抽了烟。 她点头:“嗯,结束了。” “里面那位是我认识的人,我能不能进去看他一眼?” 商领领试图从景召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但没有,他很镇定,除了有些伤感之外,神色毫无破绽。 商领领回头,请示周馆长。 周馆长摇头,旅游局下了指令,遗体不能随便让人看,甚至连监控都全部关掉了。 商领领也不知道景召和这位逝者有怎样的交情,但景召想看,她就一定会帮他。 她上前,讨一个人情:“周馆长,他是我男朋友,看在我辛苦了五个小时的份上,拜托您了。” 这辛苦了五个小时的面子,周馆长不能不卖。 “好吧,要尽快出来。” 商领领很感激:“谢谢。”她很自然地牵起景召的手,带他走到整容室的门口,然后给他了一个新的口罩,“要快一点出来。” “嗯。” 他戴上口罩,进去了。 商领领很担心,在门口等着,她刚刚牵了景召的手,很冰很冰。 遗体放在整容室的最里面,用帘子隔开了。 景召没有掀开帘子,站在帘子外面,他只问了一句话,他以前问过的话:“你后悔过吗,走上这条路?” 没有人回答。 不会再有人回答。 商领领还在外面等,旅游局的小张过来:“商师傅,宾馆已经订好了,您什么时候过去?我让旅游车送你。” 商领领礼貌地拒绝:“不麻烦了,你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 小张说行,报了酒店和房间。 老裴看门口人走得差不多了,才没忍住问:“里面那位真是你男朋友?” 商领领摇头,其他的没多说。 老裴也累得要死,就没多打探:“那我先去宾馆了。” 老裴刚走,景召出来了,然后立马有人过来,把尸体推走。 景召什么也没提,摘了口罩,问商领领:“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商领领依旧看不透他的情绪,就感觉他好像突然有点丧。 “旅游局已经安排了。” 他去拿伞:“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商领领说了酒店的名字:“你呢,你住哪?” “也在那个酒店。” 同一个旅游局,同一个酒店,商领领觉得这都是缘分。 “那正好。”她说,“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下衣服。” “嗯。” 景召去外面等。 商领领换好衣服后,去找了周馆长。 “周馆长。” 周馆长在办公室吃早饭:“还没回酒店啊。” 商领领是有事要拜托他:“我男朋友见过遗体的事,还请您帮忙保密一下。” 那位外籍记者是不是死于意外,尚且说不准,商领领不能让景召卷进来。 “放心吧,要是让别人知道,我可能也得下岗。” 这样啊。 那商领领就放心了,她再次道谢,然后去找景召。 景召已经叫了车,在整容厅外面等她。 ------题外话------ **** 早安,仙女们 086:景召喝醉,任领领摆弄(二更 景召已经叫了车,在整容厅外面等她。 车没有开进殡仪馆,停在了大门外的马路对面,步行过去要十来分钟。 云疆是旅游城市,天要比华城的蓝,远处的山峰高耸入云,有瀑布飞流而下。 人行道上没什么路人,商领领走在里侧:“你什么时候来的?” 景召脚踩绿荫:“七点多。” 商领领小心观察他的神色,试探着问:“你和那位记者很熟吗?” “合作过两次,他写文章,我摄影。” 其他的景召没有多说。 他是来给旅游局拍宣传片的,会知道那位记者身亡的消息也很正常。 商领领没有追根究底地问,她看得出来,景召的情绪在谷底。 “你今天还要去拍宣传片吗?” 他回答简短:“嗯。”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车已经在等了,景召打开车门,退让到旁边,让商领领先上去。 他上车之后,先报了地址。 “领领。” 除了七年前,这是景召第一次不带姓氏地喊商领领的名字。 她太错愕,有点懵:“啊?” 刚刚那句像是他无意识喊出来的,他已经闭上了眼睛,伞放在脚边:“我睡会儿,到了你叫我。” 他似乎很累,说话声没什么力气。 商领领小声地应:“哦。” 要是平时,她肯定要揪着问东问西,但今天的景召看上去很脆弱,弄得她做什么不忍心。 景召的睡相很好,一动不动,睡得很安静,商领领几乎都听不到他的呼吸声,所以她像个傻子一样,隔一会儿就凑近去听他的呼吸,偶尔还看看他的手表。 这个手表景召七年前就戴着了,她以前问过他,是不是谁送的,他说不是,是自己找人做的。她总觉得手表里面藏了景召的不对人说的心事。 入住的宾馆离殡仪馆很远,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到了宾馆之后,商领领没有叫景召,让他多睡了一会儿。 司机先生等得有点着急:“小姐,你们——” 商领领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 但还是吵醒了景召,他睁开眼,看了看时间,坐直身体,盖在腿上的衣服掉下去,是商领领的羽绒服。 景召捡起来,给商领领:“穿上。” 她乖乖穿上,把拉链拉到最上面。 “你昨天熬夜了,先回去睡一觉,我还得回旅游局。” 她应:“哦。” 她自己下了车,她以为景召会直接让司机师傅载他去旅游局,但她听见他说:“司机先生,麻烦你等一下。” 景召下了车,问商领领:“住几楼?” “二十七楼。” 他走在前面:“走吧。” 商领领跟上。 他送她到了房间门口,等她开了门:“商领领。” “嗯?” “对不起。” 他留下没头没尾的一句道歉之后就走了。 商领领一觉睡到了下午四点,她推了周馆长的饭局,在宾馆等景召,老裴说明天回华城,旅游局会安排航班,问她回不回,她说不回。 她不知道景召忙不忙,没有给他打电话,只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酒店。 景召说会很晚。 将近晚上十二点,有人来敲商领领房间的门,她开门前先问是谁。 “是我。” 是景召。 商领领立刻开门:“你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嗯。”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 商领领嗅了嗅:“你喝酒了?” 酒味很重,应该是白酒。 他回:“嗯。” 果然喝酒了,问什么都回答得很快。 他喝酒也不上脸,就是眼神会稍微迷离一些,耳朵有点红,其他看上去都很正常,如果你不跟他说话的话。 “喝了多少?” “不记得。”他脚步也不晃,补充回答,“很多。” “跟谁喝的?” “旅游局的人。” 他应该是醉了,所以眼睛一定盯着商领领的脸,有一点乖,甚至有一点呆。 商领领问他:“你房间号多少?” 他说:“忘了。” “钥匙呢?” 他想了想,从外套的口袋里翻出钥匙,给商领领。 钥匙上面有房间号,在15楼。 商领领进屋拿外套,景召就站门口,也不走,但也不跟着进去。 她穿好衣服,取下自己房间的钥匙,关上门。 “你能走直线吗?” 景召说:“能。” “走给我看看。” 他转个身,走了几步。线不直,是弯的。他就走了几步,然后不走,回头看商领领,似乎在等她的指令。 商领领走过去,拉住他的手:“你走不了直线,所以我得拉着你。” “嗯。” 完全喝醉状态下的景召,不会拒绝商领领的任何行为。 商领领七年前就干过这事儿,把人弄醉,然后带他做坏事。 商领领带着他去坐电梯,中途有人上来,他把商领领拉到左边一点,离陌生人远一些。 下了电梯后,商领领看他脚步越来越慢:“你是不是困了?” “嗯。” 她想套话:“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记得你的房间号。” 087:他的乖只对商领领(一更) “我记得你的房间号。” 不记得自己的,倒是记得她的。 商领领忍不住笑,心里的糖罐子打翻了,甜滋滋的。 还没到房间,景召脚步停下。 “伞。” 他手突然收紧,正往前走的商领领被拽了一下,也停下来:“伞?” 他说:“伞没拿。” 都醉了还惦记着雨伞。 “你放哪儿了?” 这个他没忘记:“放在了你房间门口的地毯下面。” 商领领:“……” 她还真没注意,两人又回去拿伞。 一路上景召越走越困,被商领领拉着,走得歪歪扭扭。 景召住在15232。 商领领用景召的房卡开了门,他进屋后,松开手,留下商领领,自己进浴室洗漱。 他只刷了个牙,出来,把外套脱掉,然后躺到沙发上,姿势平平整整。 酒品真好。 不像某个狗头,多喝了几杯帝都都是他的,皇帝登基都没他蹦跶得热闹, 忽然有人敲门。 这么晚了,商领领很警惕:“哪位?” 门外的人没有立刻回答,应该是去核对房间号了,过了会儿才开口:“请问这是景老师的房间吗?” 商领领只打开了一条门缝:“你找他有急事吗?你是?” 对方是位男士:“我是旅游局的小王,景老师刚刚在饭桌上多喝了几杯,也没让我们送,局长不放心,就让我过来看看。” 小王从门缝里打量商领领。 商领领把门都打开,但她站在门口,没有放人进去的意思。 “他已经休息了。” 小王对商领领的第一印象就一个词——漂亮。 “那我就不打扰了。” 小王心想,原来景老师有女朋友啊。 今天下午开方案会议,上面的整改通知临时下来,宣传片的原定方案都要重新改,原本三个小时的会议开了六个多小时。 结束后,局长请客,去醉仙楼吃饭,景召是局长的贵宾,平时像这种饭局景召都不参加,但今天他去了,不止去了,还喝了很多酒,都不用人劝酒,自顾自地喝着。 两瓶白的很快就空了。 景召几乎没怎么动筷子,他放下酒杯:“你们慢用,我先回去了。” 他打完招呼,拉了椅子就走。 众人都看向他。 要不是景老师没走直线,还真看不出来他喝多了。 局长叫住他:“等等景老师。” 景召停下脚,回头。 局长说:“小宋没喝酒,你坐她的车吧,刚好也顺路。” 小宋是位女同志,单身未婚,旅游局一枝花。 “不用。”景召脸上的神情看上去很正常,只有比平时湿润的眼睛略带了几分酒意,他拒绝了局长的提议,“我自己打车。” 他拿了伞,先走了。 局长也看不出来他这是醉到了什么程度,给小宋使了个眼色。 小宋立马追出去。 “景老师。” “景老师。” 小宋对景老师有那么点意思,这很正常,景老师条件那么好,没有才奇怪。 “景老师。” 景召回头。 小宋红着脸上前:“我送您吧。” 景召说:“走开。” 这句戒备心极强、攻击性也极强的“走开”让出来解手的小王听到了。小王当时很纳闷,景老师平时待人很礼貌的,怎么喝了酒就这么不近人情,而且小宋长得其实挺好的。 小王现在明白了,景老师不近女色,是因为金屋里藏了娇。 小王离开后,商领领关好门,走到沙发旁,小声地叫了句:“景召。” 像条件反射一样,他睁开眼睛:“嗯。” 088:召宝邀领领看电影(二更) 像条件反射一样,他睁开眼睛:“嗯。” 好乖啊。 平时太冷静自持的人,偶尔乖上一次,会很要命。 商领领一颗小心脏软得稀巴烂:“去床上睡。” 他呆呆地反应了几秒,从沙发上坐起来,自己走去床上,掀开被子,睡在靠左边的位置。 商领领去浴室拿了湿毛巾,给他擦脸。他应该是真困了,任由她摆弄,全程都没有睁开眼。 他就不怕她做点什么吗?对她这么不设防,一点警惕心都没有。 她趴在他枕边:“景召。” 他闭着眼,没有醒来,只是潜意识还在:“嗯……” 声音低沉、性感。 也不是什么好听肉麻的情话,就一个字。 但景召只用这一个字,就能让商领领大脑里管理感情的那一块区域瘫痪掉。 他是个感情很内敛的人,越是如此,这些不经意的细节越让人心痒,商领领很想对他犯罪,但是不行,他喝醉了不会失忆。 她忍住跃跃欲试的坏念头,爬上床,撑着身体俯身,克制地只亲吻了景召的额头。 “晚安。” 我的红宝石先生。 ***** 云疆地处高海拔地区,白昼比一般的城市要长,是最接近太阳的城市之一。 太阳早早就出来了,天气很好,房间里的空调还开着,窗户没关严实,风把窗帘吹开,让日头进来。 商领领醒来时,金色的阳光已经铺到了脚边,给酒店雪白的被子染上了颜色。 冬日、暖阳、软软的被子、枕头下蹭来蹭去的发梢,都在一个空间里,像一幅让人心情愉悦的画卷。 商领领伸了个懒腰,手从暖乎乎的被子里钻出来,摸到手机。 已经快九点了。 她给景召打电话,很快就通了。 “你醒了吗?”她自己刚醒,声音懒懒的,有点奶。 景召说:“我在外面。” 她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这么早?” “嗯。” “你昨天怎么喝那么多酒?是他们灌你酒了吗?”她知道景召不贪杯,警惕心也强,很少放任自己喝醉。 “没有,自己喝的。” 不是别人灌的,那商领领知道了,他喝酒是因为心情不好。 他和那位已逝的记者交情应该不浅。 “商领领。” “嗯?” 商领领走到窗前,推开窗,二十七楼的视角很辽阔,能看见云疆的蓝天白云、云疆的青山绿海,还有电线杆上一双自由惬意的候鸟。 电话里安静了片刻。 然后传来景召清越沉稳的声音:“晚上去不去看电影?” 外面是冬天的云疆,还没到景色最美的春天,商领领的世界已经春暖花开。 她被喜悦冲昏了头,没有听出来景召语气里的疏远淡漠。 “好呀。” “六点,我去酒店接你。” 她笑得比太阳都灿烂:“嗯!” 商领领这次到云疆是来工作的,只带了便利的衣服,没有带好看的衣服,她收拾收拾出门,去买裙子。 下午,五点半没到,她就出来等了。 景召早到了二十分钟,开了旅游局的车过来,商领领坐进副驾驶,整理整理裙摆。 云疆没有华城那么冷,她裙子里面穿着跟肤色相近的打底,很薄的一层。 景召只是看了一眼她的脚踝:“晚饭想吃什么?” “都可以。” 景召带她去了一家做私房菜的老店,他们去得早,店里人不多,坐了几桌。 店里的装修很复古,灯光调得很暗,桌柜都是原木打的,正对店门的那面墙上挂着店家家里的照片,旁边放了一个柜子,柜子上有唱片机,还有一排看上去就年岁不轻的老唱片。 商领领坐下之后,四处看了看:“这家店好像开了很久。” “二十八年。” “你怎么知道?” 景召把菜单给她:“我以前来过。” 她又把菜单推回给他:“我没来过,你点。” 商领领的好心情全部写在了脸上。 不像景召,情绪都藏在眼里,始终克制、冷静、不喜不怒。 他点好菜,唤来了服务生,把单子给他。 菜品都只需要打钩,服务生在单子下面看到一句备注,字体漂亮而有风骨。 不要放辣。 商领领不喜欢吃辣,她吃辣会出汗,但是她没有看到备注。 上菜的速度很快。 景召先舀了两碗汤:“回华城的机票订了吗?” “还没有。”商领领问他,“你哪天回去?” “还不确定。”他把汤给她,“别等我。” 他用了“别”这个字眼,语气一点也不好说话,没给商量的余地。 商领领本来想等的:“哦。” 然后他们各自吃各自的饭,景召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人。 商领领搅着碗里的汤,看了他好几次,眼睛转动,心里在打算着。 “景召。” “嗯。”景召抬头看她。 她咳了咳嗓子:“我被鱼刺卡到了。” ------题外话------ **** 预感到了吧,三世同堂又远了一步 089:商领领告白,景召答复(一更) 她预感到了,景召应该知道她要戳破他们之间的窗户纸。 从一开始她就不只是单纯地想看电影,上次在机场只说了一半的话已经表明了她的心思,她是要借着看电影问他一个答复。 她有点不安,想试一试他。 “我被鱼刺卡到了。” 景召放下筷子,语速要比刚才快:“大的还是小的?” “小的。” 他皱了眉,在想景见被鱼刺卡到的时候,陆女士是怎么处理的。 “你喝汤试试,大口一点。” 商领领就喝了一大口汤。 “下去了吗?” “没有。” 景召把排骨下面垫的生菜夹到她碗里:“吞快一点试试。” “哦。” 她照做,目光一直牢牢地盯着景召。 他是有点着急的:“下去了吗?” 商领领摇头。 他把服务员叫来:“麻烦给我一小碟醋。” 服务员很快送来了醋。 景召先倒好一杯温水,然后把醋碟子推给商领领。 她只抿了一口:“太酸了。” 是真酸。 她不爱吃醋。 “你再多喝一点。” 商领领就喝了一大口,刚吞下去,景召问她:“好了吗?” “没有。” 他起身:“去医院吧。” 商领领拉住他,皱着的眉头松开,她笑了:“我逗你的。” 他脸上终于有了很明显的喜怒:“商领领。” 他很少这样疾言厉色。 “生气了?”商领领立马举手投降,“对不起,我错了。” 她觉得狗头说的有道理,景召应该是有点喜欢她的。不过今天好像不是要答复的好时机,景召的情绪不太对,她猜想是那位已逝的朋友影响到了他。 她决定随机应变。 “你要是还生气,”她把手伸过去,“喏。” 景召看她的手。 她眼里像盛了云疆的湖水,波光潋滟:“给你揍啊。” 又不能真揍。 景召越来越拿她没办法,干脆低头,不看她:“吃饭就不要说话了。” 她放乖巧:“哦。” 然后她就真没再说话,老老实实地吃饭。 电影七点四十开场。 电影票是景召买的,他没有买商领领想看的《红山恋》,买了《长湘湖》。 一场《长湘湖》看下来差不多要三个小时,是最近上映的电影里时常最长的。 商领领抱着一桶超级大的爆米花,找到位置坐下:“为什么选这个?” 景召说:“没看过。” “哦。” 也好,商领领心想,可以在“黑灯瞎火”里待久一点。 电影快开场了,商领领四下看看:“人好少啊,有包场的感觉。” 看得出来,《长湘湖》的票房不怎么样。 电影开始了,一开场就是枪战,商领领想好好看电影的,但看不进去,电影远比不上景召对她有诱惑力。 不过景召看得很认真。 她假装也很认真,电影放到一半,她的可乐喝完了。 她头往右边歪:“景召。” 景召坐在她右手边:“嗯。” “这个人为什么要帮那个大哥?” 她没看懂,刚刚看景召去了。 景召把放在右边、他没动过的那杯可乐换到座位左边的扶手上,是下意识的动作,做完他自己怔了一下。 耳边女孩子嗯了一声,是疑问的语调。 他回答:“他是间谍。” “哦。” 商领领继续看电影。 前面一对小情侣在接吻,男的手不老实,钻进了女的衣服里。 商领领伸长了脖子。 “商领领。” 她眼神困惑,假装没偷看:“嗯?” 景召说:“看电影。” “哦。” 三个小时下来,景召连坐姿都没怎么换,他戴着眼镜,黑色的镜片挡住了眼睛,商领领到后面已经不确定他是看得太出神了还是睡着了。 十点半,电影结束了,片尾曲跟着出来,影厅里的灯光也都亮了,观影的人陆陆续续起身离开,景召却坐着没动。 片尾的字幕放完了,慢慢地,人都走光了。 景召把眼镜摘下来,一双瞳孔黑得像没有晕染开的浓墨。 “商领领。” 他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屏幕。 商领领转头:“嗯。” 她安静地看着他的侧脸,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上次在机场没说完的话,今天说吧。” 上次在机场商领领问景召,是不是知道她偷亲过他。 景召认了。 还有一句,商领领想问很久了:“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 “知道。” “你的答案呢?” 景召转过头来,毫无波澜地看着她:“抱歉,我没有跟你交往的打算。” 他一句话,把商领领的幻想打碎了。 她刚刚才试过的,她不相信景召的话:“你为什么答应跟我看电影?为什么要管我有没有被鱼刺卡到?为什么喝醉了要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