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帝师的白月光》 第1章 一 我与先生 为您提供大神 鱼不食尔 的《我杀了帝师的白月光》最快更新 第1章 一 我与先生 免费阅读.[] 第2章 二 他是她的师傅,从前是,如今亦是。…… 葵香听她问话,停下摇风的手,也仰头看了一眼香钟,小声嘟囔了一句:“大人向来准时,只前几日事务繁忙才回来晚些,可昨日便已是戌时四刻回来的。” 怀袖没听清楚,皱眉看她:“嘀咕什么呢?” 葵香朝她一笑,随口宽慰着:“姑娘不必担心。大人每日都要同陛下讲学,许是讲到要紧处,便留的久了些。也无妨的,怎么着大人都是要回来同姑娘一起用午饭的。” 怀袖眨眨眼,似在思量葵香此话可信度。黑亮亮的眼睛骨碌一转,手握着笔杆,在砚台里碾了碾笔尖。等把那笔尖浸透了墨汁后,才像想起什么美事一般,瞅着葵香嘿嘿直笑。 葵香握着扇柄,有些害怕地往后仰,“姑娘笑什么……” “今日我运气实在不错!” 怀袖冲她一挑眉,笑眯眯提笔写字,看着所剩不多的字帖,喜色难掩,“先生今日回来得晚,刚好够我把这几张字帖写完了,总算能把欠债还清了!” 葵香嘴角一抽,“还是姑娘聪明……” 只是,话总不能说的太满。月满则亏,何况是人。 最后这四五张字帖,怀袖写得格外慢。不知是因为先生晚归,先前的紧张消去了,人也散漫起来。还是因着昨夜怪梦不好睡,现下被暑气蒙住竟开始犯困了。 怀袖两眼盯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越看越觉得像……像那雨后泥里的蚯蚓,在纸上缓缓蠕动着…… 苍天为鉴,她真的不打算睡。眼看就剩最后一张字帖了,也不知怎地,她手上还在写字,眼睛就已经慢慢闭上了。 意识被困倦卷走,怀袖再也撑不住,啪嗒一声栽倒在桌上。 秋兔毫从指尖掉出时,怀袖一瞬浅醒:早知道……就听先生的话,好好喝药了…… 这想法刚出,随即是更大的困倦袭来。怀袖彻底陷进去,呼呼大睡起来。 她睡得突然,只是让一旁的葵香慌了神,犹豫着起身又坐下,不知该不该叫她起来:姑娘的字帖还没写完,若是大人回来看见她如此睡着,会如何? 葵香握扇,正要张口唤她,忽而想起去年盛夏的某日,自己从游廊过来奉茶时,也瞧见姑娘在书房睡着。 那日,自己端着托盘走在游廊上,远远地便看见开了半扇门的书房中,姑娘背对自己趴在书桌上,看样子显然是睡了。彼时大人也在书房,正坐在姑娘书桌前,微微弓着腰,肩背前倾靠近姑娘,执扇替她摇风。 人人皆言帝师子书律无情至极,手腕铁血。自他归国任帝师后,上不礼年迈老臣,下不怜垂髻稚子,凡不尊天子者,凡有碍朝堂整肃者,或杀或羁,无半分通融。就连当今天子,年仅八岁的大祈国君,也对这位帝师敬且尊之。甚至有小道消息传出,直言陛下有意尊帝师为亚父。 这样的人物,却愿弯腰为一女子摇风。那样的场景,只一眼,就给了葵香莫大的震撼。虽只敢瞥上一眼便快速离开,可她也恍惚在大人身上看到了一种……一种甘于人下的姿态…… 葵香读书不多,不知自己的形容是否妥当。可她始终记得那一刻的大人,也从那以后,有些懂了大人待姑娘的千般温柔。 想到那个场景,葵香将散乱的字帖理好,不打算出声,只学着先生的做法继续替她摇风。 正房院里草木众多,风从翠绿上拂过,造出一阵稀里哗啦声。葵香听着声响,刚要扭头去看,就见一抹黑色从眼角划过。 摇风的手一震,葵香忙起身去迎,“大人回来了。” 风从垂花门吹进来,将柔滑垂坠的黑衫一角吹起。吹起后再往前,轻轻贴上那人坚实挺拔的后背,用风的力量,将他几近完美的身形勾勒出来。 夏日衣薄,更是好看。 葵香不敢多看,只低着头去迎,随着他一起往书房走。 怀袖睡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哪里知道身后情形。 挺拔的黑影走进书房,日光照在他身后,投下来的阴影有如巨伞,将怀袖整个笼住。 葵香抿了抿唇,气声问道:“大人,可要叫姑娘起来了?” 问话丢出去,只得一片沉默。葵香稍稍抬眼,看出大人面色下的挥退之意,垂下眼睛告退,“奴婢去厨房看看午饭备的如何。” 葵香从游廊退出去,正房除了风声,只余安静。子书律手腕一动,将折扇收进宽袖中,屈膝蹲下身,目光落在怀袖脸上。 她睡相很好,像餍足睡去的小狗,不声不响,全无防备。 他向来羞于见她的坦荡,目光只敢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桌案上,她写过的字帖被葵香仔细叠放着。子书律取了面上一张来看,瞧着上面爪牙疯长的字迹,哑然失笑。 透过笔墨横飞的字帖,子书律都能想见怀袖落笔之时的慌乱。 他将字帖全数拿起来,听着纸张唰唰作响,只觉那些压在自己心头的阴云,连带着先前在乾阳殿中的不悦,似乎都消了大半。 修长的手指抚过字帖,数过一遍,只有三十九张。指尖一顿,视线往下看向怀袖。 她脸朝一侧抱臂而睡,月白宽袖下,正有一丁点字帖尖角露了出来。 子书律别开眼,转身将写好的字帖放到自己书桌上,又从宽袖中取出折扇,轻声走到怀袖面前,蹲下身,缓缓替她摇风。 二人距离有些近,近到怀袖脸上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纸扇轻摇,连她发丝上的清香气都被带了起来。 子书律闭眼,睫毛都因用力而颤抖。 他是她的师傅,从前是,如今亦是。无论她是热烈灿烂的高安公主,还是纯净懵懂的怀袖,自己都不能也不该,越过她的心思拥有她。 她唤自己为“先生”,那自己便只能做个克己守礼的先生。倘若有朝一日,她能...... 子书律闭眼凝神,不敢再奢想。睁眼往后退了半步,还是与她拉开些距离。 暑气缠绵中,当朝帝师蹲在一位年轻女子面前替她扇风。此等场景若是传扬出去,定然会是街头巷尾议论的热闹事儿。 怀袖迷迷糊糊醒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本来只醒了一分,见先生蹲在自己面前,立马醒全了! 不但醒了,屁股还像被猛火燎了一把,烫的她直接拔地而起,咬着嘴唇杵在子书律面前。 子书律见怪不怪,不紧不慢站起来,并不看她,只慢条斯理将折扇收好。 怀袖尴尬一笑,“先生几时回来的?弟子竟没听见声音。” 话一出口,怀袖就觉自己蠢得可以。先生还没开口,自己就主动把话柄递了上去。这等行为,岂不等同于给凶手递刀,给赌棍塞钱,给饿狼扔肉包子吗! 心里暗道不好,怀袖越发不敢看先生,眼神心虚地往下移。 “阿袖今日用功了,”将折扇收进宽袖中,子书律回身坐到自己书桌后面,指尖点了点那一沓字帖,笑问,“昨夜没睡好?” 近日怪梦之事,怀袖自然不敢告诉先生。一是觉得梦境离谱,说来徒惹先生笑话,二是她自己心里也不安,隐约能猜出最近怪梦嗜睡的缘由。 只是这缘由,万不可让先生知道。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章 三 离家时,他是瘦弱文雅的小公子。归…… 韶年轩是怀袖住的小院,就在子书律所居正院的右侧。 帝师府本是个四进的老宅院,子书律少时住在正院的东厢房。 那时,先帝还是太子,子书律的父亲子书丹历仕三朝,从侍书做到太子少师。后来先帝登基,子书丹受封河东郡公,子书律也连受圣恩,得以入弘文馆听课,与皇族子弟权臣之子一堂受学。 子书律的心性为人,很有其父的印记。子书丹一生忠君为国,谨记祸福藏身,言行律己,因而对子书律的教育也严苛非常,不容他有半步差错,更不能对君王有半分不臣。 喜怒藏心,万事生惕,是父亲教他做人的要领。严以律己,厚以报君,穷尽所能以卫国,是父亲教他为官的本分。 年少时,他沐浴在这些教诲中,对之深信不疑,奉若信条。 十五岁那一年,尚在弘文馆受学的子书律奉皇命离国去燕。 一去,就是十三年。 十三年间,郡公府上人事变迁,到最后,只有旧时老仆守着宅院。子书律在燕国,已多年没有消息传回,无人知道他是生是死。 等待,成了一件即便无望也不得不坚持的事情。 直到子书律归国的前两年,府上老仆才终于收到他从燕国传回的消息。 他命人整修府院,将正房右侧耳房改为穿堂,开新门,还将宅院右侧一块地皮买下来,新建了一座小院。 一道月洞门,将正房与小院相连。 再后来,大祈军队踏平燕国城池,结束了中原大地近百年的战乱纷争,大祈一跃成为中原霸主。而子书律作为这场战争的关键人物,于箭啸血光中离燕回祈,一身黑衣载誉而归,功绩可压山河。 适时,大祈国君重病缠绵,于病榻之上托孤于他,封他为帝师,授监君理政之权。 离家时,他是瘦弱文雅的小公子,在不及弱冠的年纪,肩负家国天下之重任,拜别双亲,更名改姓潜伏燕国十余年。 归国时,他已近而立之年,少时凌云志,凝结成一身寒霜,只余生人勿近的恐怖。 他曾将家国担负于左右两肩,而如今,右肩上的“家”已然不在了。 回到大祈后,他将怀袖安置在新建的小院。正房与小院相连的月洞门上,有他亲笔所题“韶年轩”三字。 怀袖不知韶年轩的由来,她只知道,自己从大梦中醒来时就已在此。睁眼的瞬间,先生的俊容便映入她眼中。 一眼万年,大抵就是如此。 她在韶年轩住了三年,俨然已是帝师府的小主人。平日,她可在帝师府通行无阻。可若是先生当真动怒了,便会罚她禁足韶年轩。 怀袖自知,先生待她温厚,这样的重罚,三年间也不过一两次。今日先生让自己在韶年轩练琴,还是极不好练的樵歌曲,摆明了是禁足。 怀袖心里郁闷,却也明白是自己偷懒敷衍在先,活该受先生责罚。不敢辩解,只是心里嘀嘀咕咕,自觉就算是疏于练字,也不该受此重罚吧。 怀袖低头思忖,想着先生今日晚归,还对自己这般严惩,极有可能是在乾阳殿揣了火气回来。毕竟当今圣上虽年仅八岁,可论惹怒先生的功夫,还是远在自己之上的。 怀袖如何想,子书律便是不看她,也能猜出几分。桌案上,香钟已快燃到午时。子书律将字帖一一理好,收到桌下小屉里,起身瞧着怀袖不肯抬头,忍笑道:“如何?不饿?” 怀袖本就没用早饭,被他这样一问,肚子立马不争气地咕噜作响,脸面瞬间丢得精光。 子书律摆袖负手走到她身侧,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今晨我出府时,命厨房备了酒醋肉。” 很好,他总是能拿捏住自己的喜好,叫自己就是想生气也不能。 怀袖低头随他走出书房,跟着他的脚步进到正房明间。 明间桌上已摆好饭菜,酒醋肉的香气飘满屋子。怀袖一走进去,满肚子的馋虫立马被勾得翻了天。喉头咽了几下,瞧着先生噙着笑意看自己,又不愿被他看笑话,只能沉默地用完一餐饭。 两人用饭结束,怀袖心里还在为练琴一事郁闷,丧着脸起身,虚虚一福身,语气中都带了些薄怨:“先生安歇,弟子先回去练琴了。” 子书律抬眼看她,抬手示意外面的婢女进来。 “前几日可有好好喝药?” 婢女端着托盘进来,怀袖余光一瞥,看见托盘里的药盏,心虚地坐回凳子上,嘴角一扯嘿嘿笑道:“自然是有好好喝药的。先生的吩咐,弟子岂有不听的?” 子书律伸手端起药盏,眼神示意婢女退到屋外。刚煎好的药汤冒着热气,子书律拿调羹拨动药汤,轻柔地替她吹凉。 分明是极亲近宠溺的动作,他却做的十分自然坦荡,好似替她吹药,只是出于他的修养,并无旁的意味。 而他这般温柔,直让怀袖心头一颤,两耳都有些发烫。心愉羞涩还未蔓延开,就听先生淡然的声音从旁传来,满腔绮丽,瞬时被浇灭。 “你若当真肯听我的话,何愁练不好字?” 怀袖的头再度低下去,只盼着药汤早点凉了,自己好喝完遁了。 前几日,先生忙于朝中事务,一连几日都没回来用午饭。往常先生在家,都会看着自己把药喝干净。可那药实在苦得厉害,再加怀袖自觉身体倍儿棒,便趁着先生不在敷衍喝药,当着葵香的面抿两口,抓着她转身的机会全数倒了。 偷奸耍滑一时爽,可随之而来的后果,却是怀袖料想不到的。 她本以为,不过是少喝几日药,不会有什么差错。却想不到,自从少喝药后,自己就开始头晕嗜睡,夜里睡不够,白日也总是眼皮沉沉。更可怕的是,那些奇奇怪怪毫无头绪的怪梦,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缠着自己的。 这些事,怀袖不敢告诉先生,就连葵香的嘴巴也被她捂得死紧。 先生极重视自己喝药一事,三年来,日日如此。 她还记得,三年前自己在韶年轩醒来时,先生就坐在床边。他穿一身圆领黑袍,衣身上密密绣着深紫色的缠枝莲花纹,衬得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为洁净。 怀袖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人,一时晃眼,盯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4章 四 她不知自己病在何处,却要日复一日…… 屋内安静,怀袖规规矩矩端坐不敢吭声,只有子书律轻缓的吹气声间或响起。 不多时,滚烫的药汤就凉了下来。子书律将调羹放到托盘上,侧身递药盏给她。 怀袖两手捧过药盏,闷苦的药味立马窜进鼻子里,熏得她细长的眉一皱,满脸不情愿。 子书律极其在意她喝药一事,可将药盏递过去后,反倒不看她了,只低头取过手巾,将方才洒在托盘里的一滴药渍擦拭干净。 怀袖敬他至极,即便先生的目光并未投向自己,她也决计不会当着先生的面糊弄他,一咬牙一仰脖,干干脆脆地将一碗药喝了个精光。 空了的药盏搁到桌上,怀袖抿抿嘴,只觉满嘴苦味直冲天灵盖,难受的紧。 子书律直起身,从宽袖中取出一块饴糖,细心地将油纸剥开后才递给她。 这是他的习惯,三年如此。怀袖接过饴糖,放进嘴里,瞧着他虽让自己禁足练琴,面上却没有过分的怒色,心里也轻松起来。 舌尖舔过饴糖,醇厚的甜在口中弥漫,良药的苦立马就被化解了。怀袖屁股一动,拖着凳子离他更近一点,手肘撑在桌沿上,托脸仰看他,嘴里含着饴糖,开口不免囫囵:“先生,您就同、同我讲个痛快吧,这药究竟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她喝了三年的药,却不知自己得的是什么病。先生从不深聊这个话题,她问过多次,都是无疾而终。 这一回,也不例外。 子书律的视线落到她脸上,对上她湿漉漉的眼睛。那一双漆黑的瞳仁深处,像是闷过一场薄雨,蓄满了雾气。 由着那迷蒙雾气生发,铺在他心底的碎玉,又往血肉中扎了一寸。 子书律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只能躲避,“郎中说过,你是自小就有的顽疾,不易根治,只能长久以汤药调理。” 早就料到答案为何,可亲耳听到他如此说,怀袖依旧难掩失望,圆嘟嘟的嘴唇撅起来,明知抱怨无用,还是忍不住委委屈屈道:“先生,可是这药真的好苦......” 她委屈巴巴地噘着嘴,圆溜溜的眼睛雾气蒙蒙,像温的玉,又像雨后的荷叶,娇而不憨,颤而不哀。 子书律喉头一滚,脑中顿起轰鸣巨响。他有些出神,似乎又看见从前那个红衣少女出现在自己眼前,携天光而来,瑰丽灿烂。 幸而,只恍惚一瞬,他便清醒过来,嘴角一动,微不可查地浮起一抹苦笑。 怀袖眨眨眼,似乎看见先生笑了,可再看一眼,又见不到他脸上笑意,便皱了眉去问:“先生可是在笑弟子?” “没有,”子书律这才真正笑起来,眉眼微弯,“阿袖看错了。” 怀袖眼珠一转,有些分不清是自己看错,还是先生在说谎。 她虽过了不谙世事的年纪,却因着前尘往事尽数被遮蔽,又被子书律周全保护了三年,外界的纷扰与杂尘,丁点都不曾落到她头上。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到如今,她竟还保有这世间难得的清澈与纯善。 子书律指尖一动,忍住了触摸她的冲动,转而理理衣袖,站起身。 屋外,夏日的风从垂花门吹进来,方才一闪而过的恍惚心思,也被这股风吹散开。子书律的眉目垂下来,有一瞬的难堪在其中辗转,但很快又恢复清明。 怀袖跟着他站起身,立到他身侧。日光从外面照进来,青砖地面上映出两人的影子。 一高一矮,一前一后,像同行,又像擦肩。 子书律站得笔直,目光却是向下盯着怀袖的影子,“阿袖可还记得,拜师那日,你曾应我何事?” 怀袖闻言,紧紧咬着嘴唇,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嗯”。 三年前,她为帝师所救,又有幸被他收为弟子,自然对他言听计从。拜师那日,她应下先生的请求,答应从今往后,只要是治病用药一事,尽数听从先生安排。 彼时,怀袖只觉自己有疾,自然是要治的。既然要治,听从先生安排也无妨。只是她实在料想不到,这药一喝就是三年,且看这情形,怕是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她不知自己病在何处,却要日复一日去喝那所谓的“良药”。 子书律抬脚往外走,高大的身影挡在怀袖面前,替她遮住漫天日光。有些闷热的午后,怀袖走在他的影子里,也觉一阵阴凉。 “用药一事,我会再去同郎中问询。倘若能减少药量,或是调个不这么苦的方子,可会好受些?” 子书律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朗然清澈。怀袖得了他宽慰,沉闷的心情也稍许明亮起来,细长的眉舒展开,从他影子里走出来,低头行了个礼,“弟子只是一时抱怨,先生不必在意。” 子书律侧头看她,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半晌,才丢出一句话,“樵歌曲需得静心去练,方能领会其中之意。为师给你十日,可够?” “十日?!” 怀袖简直快要哭出来,忙向先生解释着:“先生知我的悟性,不过一首曲子,三五日便足够了。” 子书律却不给她讨价还价的余地:“抚琴人对琴曲,当存敬畏之心,不可托大。” 怀袖自觉失言,立马闭紧嘴巴,再不说话了。 垂花门外,候了多时的葵香走进来,向子书律福身行礼后,便跟在怀袖身后往韶年轩走。 日光之下,风都带着热气。可随着怀袖走远了了,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时,子书律只觉周身极寒,十指都在微微发颤。 他独自一人站在庭院中,背对着怀袖离去的方向。几番想回头,却终究没有勇气,山石般钉在原地。 景斐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情景。不过还好,他对此已见怪不怪。 子书律看他一眼,视线落在他雪白劲装上,想也不想便道:“人来了。” 景斐上前两步,点头回道:“大人料事如神。司宫台的孙少监来了,现正在南房等候。” 司宫台专职陛下近侍,孙少监更是常侍御前。若非陛下有要事传召,也不会派他前来了。子书律眸色一沉,往南房方向看了一眼,“我已让阿袖在小院练琴,不得外出,你去院门外守着,定不能让她听见外面的风言风语。” 景斐抱拳:“大人放心,属下定不负命。” 景斐跟了他多年,从大祈到燕国,再从燕国到大祈,十余年辗转风波中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5章 五 那是大人的秘密,不是他该追忆的。…… 一番话下来,孙少监简直都不敢去看帝师的眼睛。 他常在御前侍奉,也见过帝师训斥陛下的场景。眼前这位大人,那是连陛下都畏惧敬重的。陛下尚且尊他怕他,自己不过一介中官,又怎会不惧? 先帝薨逝时,陛下刚过五岁生辰,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彼时大祈刚灭了燕国,虽一举成为中原霸主,国内朝堂却也如一团烂泥。 先帝缠绵病榻多年,宁王与郢王两位亲王觊觎帝位,将前廷政治搅得如浑水一般,甚至内廷都被渗透了不少。再加大祈多年征战,虽国力日渐雄厚,疆土愈发宽广,举国上下却也对频繁的战事怨声载道。 那时候,若非身为邦谍的子书先生立下奇功,让大祈以最小的代价攻灭燕国,又在功成之时归国力保陛下正统储君之位,又临危受命接下先帝托孤重任,现如今这大祈国君是谁,着实难下定论了。 陛下即位三年,多亏子书先生竭力辅佐,才有如今安稳。也正因此,宁王与郢王才会想方设法架空或削弱他的权势。 如今日这般谏言陛下赐婚长公主与帝师,妄图用驸马之位换他帝师之位的伎俩,三年来从未断绝。 孙少监低下头,不敢再说话,只等着子书先生回答。 而子书律心中不悦,却不是因为宁王与郢王狼子野心不死,而是因为陛下。 他不知道,陛下何时才能成长,才能明白优柔寡断重情重义乃为君为王者的大忌。陛下不肯下决心,他纵有千种手段可对付宁王与郢王,又有何用? 他不是醉心权势拥护的人,他也有自己想要完成的心愿。可他受了先帝托孤,便不能不顾陛下。摩挲着掌心温玉,子书律忽然有些烦躁。低头默了一瞬,还是只能握紧手中玉,起身同孙少监一同入宫。 帝师府外,朱红暗轿起步。夏风一过,两侧轿窗上的青幔被吹起,露出子书律清晰利落的下颌。只一瞬,又覆盖下来,将他的容颜遮挡住。 帝师府内,从正房穿堂而过,便能听见韶年轩中的悠扬琴声。 琴声如水般流泻,漫过韶年轩正院草木山石,浸湿了婆娑树影,婉转悦耳,像一场春雨落在心尖上,湿而不冷,直叫人舒心顺畅。 而那琴声的源头,不在书房,而在穿山游廊上。 怀袖命人将琴桌搬到游廊上,因着游廊通透,反而比屋内更惬意凉爽些。 先生被陛下传召进宫的事,她已从葵香那里知道了。先生进宫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怀袖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认真练琴。 怀袖嘴上爱偷懒,可当真投入做事时,又比谁都认真。她一心想练好樵歌曲,早日弹给先生听,心意合一,便忘了时辰。 不知不觉,又一遍琴音结束时,竟已到申时四刻了。 葵香从屋内端着茶托出来,望一眼泛红的天际,眼看是要到夕照了。 “姑娘歇歇吧,”葵香倒了一盏茶递过去,“大人让姑娘练琴,也不急于一时的。” 怀袖接过茶盏,仰头喝茶时,才瞥见远处日光艳丽,周遭白云都被染透了。 “就要日落了,先生可回来了?” 葵香立在她身侧,摇摇头,“景校尉守在月洞门,奴婢方才去问过了,说大人还未回府的。” 怀袖眉心微蹙,有些不安,却又说不出源头在哪儿。 仰脖喝下整杯温茶,这才觉得久坐之后肩背酸痛。搁了茶盏,怀袖甩甩胳膊起身,往月洞门方向走去。 葵香忙跟上去提醒着:“姑娘去哪里?大人不是不许您出韶年轩吗?” “谁说我要出去?” 怀袖佯怒,侧头瞪了葵香一眼,“我去找景斐说说话,又不踏出月洞门,这总无妨吧。” 葵香嘿嘿一笑,随她一起走过去。 远远地,怀袖就看见景斐端端正正立在月洞门外,踮踮脚挥手唤他:“景斐!” 也不知景斐是累了还是在发呆,怀袖喊了他几声,都不见他有反应,只能快步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肩上,“想什么呢!” 景斐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猛地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要伸手拔剑。手都已经摸到了剑柄,又见着原是怀袖,忙松了手,咧嘴笑起来:“原来是姑娘啊。” 帝师位比亲王,就连府上护卫也同宁王、郢王府上一致,配有一支府军,平日护卫帝师府,战时受京军调遣。 景斐是帝师府军校尉,平日都是冷面寡言的,唯独在怀袖面前,呆头呆脑像个憨憨。 怀袖初到帝师府时,除了先生,见得最多的人便是景斐。起初,先生不在府上时,都会让景斐守在韶年轩外。也不知为何,怀袖总觉得景斐十分眼熟,与他说话也很是投机,似乎从前便与他认识。 怀袖也曾问过景斐这样的问题,可他摇头否认,说他与自己并非旧识。 景斐为人耿直坦荡,他既说不是,那便不是了。 怀袖笑嘻嘻看他,眼神在他佩剑上点了一下,故意逗他:“怎么?景校尉是准备对我拔刀?” 景斐不经逗,饶是被怀袖逗了三年,还是会把她的每个玩笑当真。以为怀袖误会自己拔剑,忙正色解释:“姑娘误会了!我以为是......” “好啦好啦,”怀袖嫌他正经得无趣,出声打断他,“逗你玩呢,那么认真做什么。” 景斐听出她是玩笑,这才嘿嘿笑了一声,抬手摸摸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姑娘老这么爱逗人。” 怀袖上前一步,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可不是哦。” 景斐挠头,没听懂这句话。怀袖瞧他憨的可爱,心情大好,拿手指捅捅他手臂,笑道:“你几时见我这样逗过别人?” 景斐耳根一红,脑子嗡嗡响。好在皮肤黝黑,倒也看不出来。只是嘴上就跟挂了锁一样,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回她。 看着平日打打杀杀的人这般吃瘪,怀袖噗嗤一笑,连站在她身后的葵香都憋不住笑。 景斐脸上更加窘迫,可怜巴巴地求饶:“姑娘知我嘴笨,就莫要再取笑我了。” “好好好,”怀袖忍着笑,嘴巴紧闭成一条线,总算把笑意忍了下去,“不逗你了,问你个正经的。” “姑娘想问什么?” 仰头看一眼绯红天际,远山处,红日只剩一半悬在天上了。怀袖好看的细眉皱起来,问话语气有些不安:“先生午后便进宫去了,为何到现在都未归?景斐,你可知先生因何事进宫?” 她的脸被霞光映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6章 六 子书先生经国之才,若做丰宁的驸马…… 怀袖一听“东兴楼”三字,肚里的馋虫立马跃出来,勾得她口齿生津。光是看着食盒,她都能想到那里面装着的清炖肥鸭和荷花酥有多香。 她从未去过东兴楼,却因着先生常给她带,也已将东兴楼的美食尝了个遍。 她馋得要命,饿得发慌,却记着眼下自己正被先生惩罚禁足韶年轩,应该扮演茶饭不思的可怜样儿,便是再馋,也要装一装。 “多谢先生关心,”怀袖垂下眼睛,指尖捏着衣袖,恹恹道,“只是弟子实在没有胃口用饭。” 她低着头,看不见子书律的表情,只看见他搭在食盒上的手指一动,敲出“当啷”一声。 “当真吃不下?” 他身量高大,现下笔直地站在怀袖面前,声音都像从天上落下来一般,轻柔地掉入怀袖耳中。 问了一句,不等怀袖回答,又兀自答道:“阿袖既没有心思吃,那便撤了吧。” 言罢,他竟当真要将食盒提走。怀袖本就是做作一番,眼看他不接自己的茬,忙仰头阻止他的动作。 心慌之下,手上动作远比脑中思虑来得快。等怀袖反应过来时,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覆在子书律的手背上。 两人毫无遮挡的肌肤碰到一起,怀袖触到他手背上一片凉意,吓了一跳,忙缩手回来解释道:“先生好意,撤走岂不浪费?” 子书律墨般的眼眸垂下来,看进怀袖的眼睛里,面上稳重,语气里却带了几分笑意,“不过一道清炖肥鸭,一碟荷花酥而已。阿袖若没胃口,也不必勉强。” 怀袖双唇紧咬,梗着脖子回看他,看出他是故意逗弄自己。心中不服,可想着先生定是猜到自己不肯用晚饭,才特意给自己带了吃食回来,又不免有些傲娇和欢喜。 少女心事,总有些不可言说的朦胧和虚荣。人人尊而怕之的帝师,却对自己这般照顾迁就。莫说怀袖,就是换了天底下任一女子来,都怕是难免心生涟漪。 心里荤素交杂地想了一大圈,面子上还是不愿落了下风。怀袖抿唇,尽力替自己找补着:“弟子只是怕受之有愧,却之不恭。” 子书律被她逗笑,薄唇一扬,将回来路上所有的不悦挥散,笑着替她打开食盒。 食盒刚一揭开,香气立马弥漫开。怀袖低头去嗅,再也装不下去,从盒里取了筷子就想去尝。 手刚伸进去,就被先生拿手指敲了下手背。 “吃没吃相,为师是这样教你的?” 子书律嘴上训斥,手上却贴心地将汤碗和碟子端出来,轻轻放到桌案上,又用手掌试了下盘沿,摸着不烫了,才抬眸看向怀袖,眉尾微地一挑,“现可以吃了。” 怀袖看着他的动作,虽知他待自己细致不过出于为师者的关怀,仍不可抑地心跳汹涌,两边嘴角拼了命也压不下去,只能半噘半嘟,微微张开含糊答一个“哦”。 这顿宵夜,怀袖吃得香极了。身心舒畅,便忘了书房以外的世界,甚至于她的目光全在子书律身上,连葵香几时立在院里,又是几时默默离去都不知。 子书律知道,只当不知道。 蝉鸣吱吱的夏夜,两人在桌案两侧对坐。不那么热的夜风从大开的窗户吹进来,撩起二人衣衫裙角,又羞一般躲匿进衣衫深处,隔着薄薄的里衣,在皮肉的边缘试探抚摸着。 子书律的黑衫较怀袖更为单薄,对这风的触感也更为强烈。 好一会儿,二人都没说话。怀袖是吃得顾不上开口,而子书律也只是默不作声看着她,唯恐开口扰了这片刻安宁。 和谐的沉默中,他反复把玩着掌心羊脂玉,一遍遍摩挲,借着玉的温凉克制自己的心绪。 可须知心火袅袅,即便有玉的温凉相克,也无法断绝,仍时明时暗的燃烧着。子书律的目光来来回回,从怀袖脸上挪开,又难以忍耐地转回来。借着烛灯红黄,他能看见她脸上的细小绒毛,和她塞满食物鼓鼓囊囊的脸颊。 她的唇上染了汤油,再被烛灯一照,亮晶晶的格外好看。趁着她还未抬头,子书律几乎有些贪婪地看下去。 有那么一瞬,他恍惚又看见了高安公主。高贵的燕国公主,也曾如此刻一般,在自己面前挽起宽袖,不顾公主尊仪大快朵颐。 “父皇只以为宵先生精通捭阖之术,却不知先生对美食也颇有研究呢。” 记忆中,一身红裙的高安公主笑眼弯弯,举着一块鸭腿朝自己挥挥,神秘兮兮道:“王兄说我近日圆润不少,嘱我少食多动。宵先生千万替我保守秘密,莫叫王兄知道了。” 彼时,化名宵征在燕国任太子少师的自己,是这样回她的:“公主放心,臣定不会对太子殿下透露半字。” 高安公主却不满意这个回答,一把将鸭腿扔回碗中,杏眼含恨,“先生如此说,是也觉得本公主圆润了些?” 高安公主活得像太阳,即便隔着漫长时光与血海深仇,子书律一想到她的样子,也不免笑起来。恍惚的片刻,连自己轻笑出声也未发觉,还是怀袖发问,才让他清醒过来。 “先生?”怀袖拿过手巾擦嘴,眨巴着眼睛看他,“先生为何发笑?” 子书律正色,直身端坐,云淡风轻道:“幸而阿袖今日胃口不佳,否则这两盘只怕都不够果腹。” 怀袖被他说得脸红心虚,也不好意思再吃下去,搁了筷子岔开话题:“先生不饿吗?” “陛下留我在乾阳宫一同用膳了。” 怀袖不死心,探身看一眼子书律手中的玉,又问:“先生常玩这块玉,弟子一直好奇,这块羊脂玉究竟有何特殊?” 玩玉的手一顿,子书律不回答,反将玉石收进宽袖中,一甩长袖压在膝上。 “这几日宫中事务较多,我在乾阳宫讲学的时间也会长一些。每日午饭晚饭你便自用吧,不必等我。” 怀袖的思绪彻底被他带偏,忘了自己刚刚问玉的事情,“尤歧的案子都已了了,还有何事这般要紧?” 朝中政事,凡不涉及社稷绝密,或他自身绝密的,他向来愿与怀袖分享。 她曾是燕国的公主,曾与燕王、燕太子一同在长案上议过政事。她本该有她的天地,有她恢弘的历史,却终究在战火中失去了所有。 子书律能留住她的肉身,却不敢困囿她的灵魂。 “尤歧伏诛,东台舍人的位子空了出来,宁王有意安插自己的人任职。陛下不愿,由我出面驳了,宁王又联同郢王一道,以国本为由,力谏陛下过继宗亲子弟暂立皇储。” “立储?” 怀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不过八岁,何须现在就言立储一事?” 子书律查办尤歧一事,怀袖是知道的。尤歧原是东台舍人,负驳正诏敕谏言拨正之责,却受邦谍钱财相贿,多年里通外敌。大祈大破燕国京都后,亟待处理之事多不胜数,因而子书律归国三年后,才有时间来处理他。 东台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7章 七 当天子不再需要先生时,他该如何自…… 长公主来帝师府,名为相看驸马,实则只是为拒婚走个过场。丰宁长公主不愿意的婚事,天子也不能强迫,何况两位亲王? 宁王的心思,子书律早有预料。他想到了这桩婚事,也知道此事唯有让长公主出面解决才最稳妥。他本就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早在陛下派孙少监来传召前,便借着写字的由头,罚怀袖在韶年轩练琴。 他不愿怀袖知道此事,只好暂将她的眼睛耳朵关起来。 “饭已用过,阿袖也该歇息了。” 子书律摆袖起身,怀袖也随着他站起来。两人之间隔着红木桌案,有些不好说话。 怀袖有话要同他说,便从桌案后走出来,站到他面前,余光看一眼空寂无人的院子,仰头问他:“这一回要替陛下驳了两位亲王立储谏言,于先生而言倒也不算坏事,对吧?” “哦?” 子书律有些好奇,挑眉看她,“何以见得?” 怀袖的杏眼弯起来,比今夜天穹的弯月还美。她双目之中光华灼灼,谈及政事时,隐约有了当年高安公主的影子。 “陛下年仅八岁,立储一事言之尚早。宁王唆使郢王一同越矩谏言,朝中大臣即便不言,可心中也当明白是非。况且先生深受陛下信任,与宋相一派更是政见相和,三年间共同扫除奸佞乱臣无数。” “一面是野心勃勃的亲王,一面是整肃朝堂辅佐君王的帝师,孰是孰非显而易见。先生此番即便出面替陛下解围驳了宁王立储谏言,也是持身中正一心为国的。先生出面唱一回白脸,能换得陛下和朝臣更进一步的信任尊崇,也能让忠君之臣更加厌恶宁王郢王一党,两相得宜,无论如何也不算坏事吧?” 她将子书律的情形与利弊全数分析,就如她也身在朝局之中一般。子书律扬唇一笑,当真有了些为师者的骄傲。只是严师才能出高徒,心里再是满意,也不好太过夸赞。 笑了笑,子书律清咳一声,有意考她:“你如何知道郢王是受宁王教唆?” 怀袖平日是不出帝师府大门的。只是她人虽没参与这些俗事纷扰,却喜欢在子书律离府的时候思考这些事情。 那些先生同她讲过的朝堂故事,或有趣或艰险,然则更多是晦暗复杂,无可奈何。怀袖听得多了,对这些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的政海诡谲越发感兴趣。她喜欢思索探究那些事情,像是隐藏在平静湖水下的漩涡,一脚踏进去,便难以抽身。 怀袖并未亲眼见过宁王与郢王。即便没有见过,听过先生讲过二人诸多事情后,怀袖也能大概能猜出来这二人是何种情形。 “郢王鲁莽意气,勇而无谋,又对先帝传位于五岁稚子心存不满。心机深沉如宁王,正是抓住了他的特点,才教唆他为自己所用。” 怀袖的聪明,子书律早在多年前就见识过了。只是让他震撼恐惧的是,即便是将从前的记忆全部消除,她的聪慧灵思仍然卓群。 顷刻间,子书律感到害怕。他不敢再看怀袖,只能负手转身,背对她扔下一句话,便快步走了。 “天色已晚,该歇了。我命人唤葵香过来收拾,阿袖早些睡吧,明日还要练琴。” 他总是这样来去匆忙。 桌案上的菜肴余温未尽,怀袖亮晶晶的眼眸暗下来,低头将桌前的椅凳扶正。 那是子书律方才所坐的椅凳,被他起身之时的力道带歪了一点。 葵香回到韶年轩的时候,怀袖已经回了正房。妆台前燃着烛灯,怀袖一人坐在镜前,摘了发簪,端正地坐着。 她虽将子书律现在身处的情形分析透彻,却还是忍不住担忧:这几年,先生为了辅佐陛下,行事不可谓不狠。朝中有人怨他恨他,也有人敬他从他。先生立于忠奸之间,因陛下对他全然信任依赖,日子才过得比那些奸人更加稳健几分。 只是...... 铜镜中,怀袖面上的担忧越发凝重。 尽管先生的狠厉严苛只对奸佞,可这世上,好人终究是薄弱的。他们或是隐于芸芸众生中,或随潮汐时沉时浮,虽有些人始终振臂高呼,却难以做到一呼百应。心存善念之人往往思虑过深,不如黑心腐朽的人来得痛快。 怀袖闭眼,不敢去想以后,当有一日天子羽翼丰满,不再依赖先生时,那么权势功绩堪比高山重溟的先生,又该如何自处呢?以先生的智慧,是否早就想好了退路? 身后响起脚步声,是葵香进来了。怀袖闭眼一瞬,挥散眼神中的忧虑,再睁眼,就已是如常的盈盈笑意,烂漫天真,全无方才的深思远虑。 “大人心疼姑娘,总是不忍心姑娘饿肚子的。” 葵香笑嘻嘻走近,立在身后替她解发。怀袖从镜里看她,忍笑佯怒:“就你嘴上缺把锁,什么都要说两句。” “姑娘冤枉,”葵香与她亲近,说话也更为随意些,“姑娘不让我说的,我是半个字儿都不往外说的,倒是姑娘从我这里听了不少事儿呢。” 葵香此话不假,怀袖在府上除了子书律,最亲近的就是她和景斐。可景斐是男子,还是帝师府府军校尉,常跟在子书律身侧护卫,见面机会并不多。因而她对帝师府七七八八大大小小的事情了解,大多是来自葵香。 葵香今夜去厨房,又见了些稀奇事,忍不住要同怀袖讲。 “姑娘,方才我去厨房,你猜我见着什么了?” 怀袖的好奇心被她勾起来,“什么?” 葵香俯下身,贴到她耳边轻声道:“我看见厨房里在备菜,尽是些贵重食材呢,还有姑娘爱吃的羊方藏鱼呢。” 子书律不喜铺张,饮食用度也并不铺张讲究,平日里粗茶淡饭也是吃得。葵香还曾同怀袖笑言,说大人辛辛苦苦挣来的钱,自己没用上几分,倒是都花在韶年轩了。姑娘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全上京最好的。 帝师府的厨房清淡简洁惯了,为何突然大张旗鼓起来。 怀袖转头看葵香,竟没想起来原因,还猜测着问她:“明日府上有贵客要来?” 正巧,葵香将她头上发髻全数解开了,正拿篦子梳顺。玳瑁的篦齿从她柔顺的青丝滑过,轻易地到达最底下。 葵香微微弯腰,瞧着姑娘半分没记起来,故意逗她:“估摸着是呢。” 三年间,帝师府上鲜少有客,来过最贵的客便是丞相宋栩。那时怀袖也被子书律关在韶年轩,虽未出去瞧过,可从葵香口中也能知道,丞相做客时,府上也并未如此款待重视过。 什么样的贵客,能比当朝丞相还尊贵?总不能是陛下要来吧? 怀袖满脑子疑问,还有话要问怀袖,却听外间传来叩门声。 “葵香姐姐在吗?柳嬷嬷传您过去说两句话。” 怀袖认得这声音,是帝师府内院的婢女水苏,常在帝师府和韶年轩传话做事。她口中的柳嬷嬷是帝师府的管事嬷嬷,从前是子书律母亲的贴身婢女。后来子书律离祈去燕,便是她领着一众家丁坚守,终等到了家主归国。 平日里,柳嬷嬷若有什么事要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8章 八 怀袖不知道,她好奇不已的贵客已经…… 怀袖坐起身,葵香立马上前挂起床帘,扶她下床。 灰蒙蒙的光线从窗户照进来,地上菱花窗格的影子有些模糊。怀袖刚一站到地上,便觉两条胳膊凉飕飕的,忙拢紧了葵香披上来的外衫,听着屋外窸窸窣窣的雨滴声,皱了眉问道:“几时开始下雨的?” 葵香扶她坐到妆台前,从铜盆里拧了干净的帕子递过去,“寅时下的。本瞧着不大,估摸着卯时便能停,哪知一直下到现在。” 怀袖攥着雪白的帕子,担忧地侧头看向窗外,视线透过半开的窗户缝隙,已能看见丝线般的雨水,“雨这般大,先生还是去上朝了?” 葵香接过怀袖擦完脸的帕子,浸到水中揉搓,低头答道:“姑娘知道的,大人最是恪守职责,定然不屑在家躲雨。” 怀袖看向镜中,心中也有相同的答案。 是啊,先生身为帝师,虽得陛下特许不必在建福门同百官一同点卯,告假也更为便利松快。可他谨记为师本分当以身作则,从不擅用陛下恩典,仍是每日五更便到建福门等待宫门开启,和百官一同入朝。 天晴下雨,风雪酷暑,从无缺席。 外头的雨声越来越大,怀袖梳洗后,瞧着昏暗的天,只觉心头也像盖了沉云,便唤葵香替自己穿了件石榴裙,配上沉绿色的小襦,明艳之下,心情也拨云见日般明亮起来。 用过早饭后,韶年轩内安安静静,怀袖立在游廊上看了半晌,瞧着雨势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还是命人将琴桌琴凳搬了过来。 她惦记着今日有贵客要来,不敢有损先生颜面,琴声比昨日更为流畅清亮。 一曲樵歌弹过十次,屋檐下的雨线渐渐断了,只剩一些残余稀稀拉拉掉下来,在地上砸出错落的声音。怀袖抬头,才发现原来雨已经停了,淋湿了的日光从沉云后照出来,带着些微红,将庭院地砖上的水痕照得晃眼。 算着时辰还未到巳时,若是朝中大臣来府上,定会同先生一同回来。怀袖握拳又松开,软了软指节,又继续弹下去。 她容易沉醉在琴音里,一旦入了神,便不觉琴音响亮。如水般的琴音流泻出去,就连帝师府正院也能听见些许。 怀袖不知道,她好奇不已的贵客已经来了。 丰宁长公主的轿撵停在帝师府外,四个轿夫轻轻放下抬杠,放置好马凳。跟在轿旁的年长宫女走上前,撩起轿帘扶长公主下马。 翠绿朱红的间色襦裙从贵轿里飘出来,丰宁长公主搭着宫女的手探身出来,花一般华贵的丛头履踩到楠木马凳上,还未下轿,便仰头去看帝师府大门上的匾额。 稍有些破旧的红木匾额上,“子书府”三字遒劲有力。分明还是从前的字,却隐约像被风霜刮过,徒留一些划破人心的斑驳。 丰宁看着那鎏金的字,忽然怔住。 她幼时曾与父皇一起来过这里。那时候,子书府的家主是河东郡公子书丹,子书律不过八岁,同自己一般年岁。 那是她与子书律的初见,在桃花初谢的时节。丰宁记得,后来自己与他一同在弘文馆受学,某一年的春日,他还曾邀自己去他家中看那棵桃花树,说是花开满枝缤纷美绝。只是世事难料,她还不及赴约,子书律就已受皇命去往燕国。 再后来,河东郡公郁郁于宫中,子书府也沉寂下去。在子书律去往燕国的十余年间,子书府与宫中,都发生了太多的事。 那些事,丰宁明明都记得清楚。可当她真的再来此时,反倒恍惚。 宫女扶着长公主从轿撵上下来,立在帝师府门外。随行护卫前去叩门,很快家丁就从里开了门,见长公主先于大人驾到,虽有些惊慌,也还是立马恭敬地迎着长公主去正院中堂坐下。 一路走过来,进到熟悉的垂花门,丰宁的视线在院内转了一圈,却见记忆中栽种桃花树的地方,已经换成了一棵桂花树。树被养得很好,枝叶繁茂,让人几乎可想见它在秋日该会如何芬芳。 物是人非,旧景不再。丰宁心中一瞬失落,很快遮掩下去,走进了中堂。 热茶奉上来,在中堂伺候的婢女显然有些堂皇。奉茶后退到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丰宁不爱摆什么长公主的尊贵架子,只笑着摆摆手,和颜悦色道:“子书先生朝事繁忙,本宫左右无事,先来等等也无妨。” 听长公主如此说,婢女忙要福身回话,刚屈膝还未及低头,就见立在长公主身侧的姑姑冲自己一点下巴,冷声道:“去外面候着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婢女看一眼长公主的脸色,这才退到外面去。 中堂之外,候在门侧的几个婢女见她出来了,小步移过去,压低了声音问道:“春岚,长公主怎么让你出来了?” 被唤春岚的婢女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这才舒缓下来,“我也不知,是长公主身旁那位姑姑叫我出来的。长公主虽未说话,可我瞧她的脸色,大抵便是她的意思。” 几个婢女躲在门外,小老鼠般叽叽咕咕咬了几句耳朵,也没论出个缘由。几个年轻的婢女都是头回见到这样尊贵的人物,激动好奇的不得了,越说越来劲。幸好春岚眼尖,远远便看见柳嬷嬷的身影在垂花门外,忙打眼色让大家闭了嘴。 婢女们噤声,却见柳嬷嬷只在垂花门外看了一眼便走了。几人面面相觑,什么也不敢说。 中堂内,丰宁长公主起身在屋内转了一圈,打量过屋内陈设后,对摆在板壁一侧的博古架饶有兴趣。 帝师府的博古架不算小,摆在板壁一侧也可当一扇屏风用了。架上错落摆放着一些器具玩物,数量不多,但打眼一看便知,并非俗物。 丰宁走近了些,看见最底下一层放了春秋时候的螭纹提梁铜盉,旁边是战国的金盏。岁月的痕迹在器具上十分明显,丰宁的视线往上,陆陆续续瞧见一些好玩意儿。 都是些很有年头的物件,便是宫中的大盈库也不一定有。看着这些东西,再想着子书律这个人,丰宁觉得有趣极了,笑着同身旁的宫女说话:“茉心,你看这是不是很有趣?” 茉心便是方才春岚口中的姑姑,已侍奉长公主多年了。她与长公主默契深厚,听公主这般问话,只笑着摇摇头:“殿下慧眼,总能看到趣处。奴婢是个眼浅的,这瞧着不过是些贵重些的物件,倒也没什么特别。” 丰宁早就知道她的圆滑,剜她一眼,笑道:“子书律是出了名的不爱钱财与美色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9章 九 “先生怎么过来了,不是在陪贵客吗…… 葵香远没有怀袖耳朵灵,转头往侧门方向看了一眼,摇摇头道:“没听到呢。” 怀袖站起身,确信方才琴音暂歇的一瞬间,的确听到外面有人声。那声音很低很轻,着实让人难察觉。可怀袖天生耳力过人,即便只是风声穿耳的一息,她也能听出来,外面说话的人是女子,且不是府上婢女。 会来韶年轩的几位婢女,怀袖已很熟悉,每个人的声音她都能听出来。就如昨夜,水苏只在门外喊了一声,她便能听出来。 脚下一动,怀袖往侧门走过去。隐隐的,她猜到是先生的贵客来了。 侧门是关着的,但是门闩没有落紧,留了一条不窄不宽,可窥见外头半分的缝隙。 下过雨的天,虽已晴了,仍有些风。怀袖刚一站到门缝的位置,一阵穿堂风就从缝隙钻过来,将她红艳的石榴裙吹起来,花瓣一般铺开又落下。 隔着一扇门,丰宁长公主的眼中闪过一抹红色,娇艳鲜活,火一般燃烧在她眼中。她不自觉抓紧了手,指尖刻进掌心中,却不觉痛。 等一阵风吹过去了,那抹映入她眼中的红色沉静下来,她的视线上移,终于看见了一双清澈至极的眼睛。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压在丰宁多年的巨石,竟忽然落了下来。一种从未想过的释然充斥心间,丰宁扬唇,对门内的怀袖笑了笑,然后得体地转身离开了。 门内,怀袖也在风动风停的瞬间,从门缝中窥见了丰宁长公主华贵精巧的间色裙。 艳而不俗的红,沉而不闷的绿,冲击般撞进怀袖的眼底。匆匆一瞥中,她并未看清门外女子的相貌。即便她看清,也不会认出来这便是丰宁长公主。 虽只看见她裙摆转身的瞬间,可从她尊贵从容的气质上,怀袖也能看出来,这绝不是随哪位权臣高官而来的家眷,而是先生今日所待贵客。 怀袖低头,越看自己的石榴裙越难受。往常,先生是最喜欢看她穿赤色衣裙的,可现下,对比贵客的间色裙,怀袖只觉自己像一条掉进红墨里滚了几圈,踉踉跄跄才站起来的蠢茄子! 俗气!实在是俗气! 也不知自己气从何来,总之就是心烦气躁。琴是练不下去了,顺了两口气,怀袖才转身去了书房。 葵香跟着她,也不知她为何生气,“姑娘这是怎么了?” 怀袖停在书房门前,冷静下来,聪明劲儿又上来了。 “葵香,你去正院打听打听,今日来府上做客的究竟是谁?” 葵香皱眉,有些犯难了:“可昨日柳嬷嬷还嘱我好好在韶年轩陪姑娘练琴呢。” 怀袖圆溜溜的眼睛瞪起来,“怎么?现在你只听柳嬷嬷的?” 葵香嘻嘻赔笑,伸伸手请她往书房里走,“姑娘哪里的话?我自然是与姑娘最亲的。” 她与怀袖年纪相仿,又朝夕相处了三年,说是主仆,实则更像姐妹。 等到怀袖进了书房坐下,葵香又笑嘻嘻凑上去:“那我现在就去替姑娘打听打听。” “你就这样去?” 葵香做事伶俐,头脑却还是不及怀袖好使。被她这样一问,又懵了,“那该如何?” 怀袖勾勾手指示意她近前,“厨房的尤嬷嬷最爱聊闲天儿,厨房大师傅又是个木讷不语的,她定然憋得慌。你就去厨房,说是替我找点吃食垫垫肚子,随口问两句,她定会漏些口风的。” 葵香听她这一顿安排,忍不住夸赞道:“姑娘真不愧是大人的弟子。” 怀袖白她一眼,撵出去了。等看着她的身影走远,才收了眼神,从笔架上取下先生送她的秋兔毫,兀自摆弄着。 秋兔毫笔如其名,笔头取自秋日雪兔身上的毫毛,只经规整未曾筛选,仍保有雪兔毫毛褐白相融的原貌。 怀袖的目光落在笔上,把玩了一阵,却没等到葵香带回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一向嘴松的尤嬷嬷,口风居然也紧了起来。葵香在厨房缠着又问又引的聊了好一会儿,愣是没透出半个字。本要再问,却听外头有家丁在说大人回来了,忙从厨房随便端了碟子点心,逃也似地回来了。 怀袖沉默着听完,把秋兔毫又挂回笔架。 是了,先生向来不喜有人议论他的私事,下人们定不敢私下谈论。再有,当朝帝师与妙龄女子在府上相会,这样激烈的大事若传将出去,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先生虽是活在政海翻涌中的人,大大小小手段见过无数,也用过无数,可他最厌恶的,却是以人之私隐为刀剑。 怀袖望着还有些晃晃悠悠的秋兔毫,想起去岁那个冬夜里,自己陪先生在书房煮茶,茶香湮满了整个屋子。就是在那样清醒又沉醉的氛围下,怀袖再度鼓起勇气问了先前的问题,良久,先生终于给了答案。 “前廷内廷,宗族皇亲中,服我者众多,憎我者亦多。如我有半分私隐落于人手,便会有人将其铸成刀剑挥刺过来。” 怀袖听懂了,又不完全懂,抿唇轻声问他:“难道曾有人如此害过先生?” 冬夜的书房中,烛光蒙着茶烟,别有一番绮丽。子书律的目光落在怀袖的眼中,并未回答这个问题。就这样静默地看了半晌,才轻轻摇头,自嘲般笑道:“或许吧。” 或许?一个模棱两可不明所以的回答。怀袖本还想问,可看着先生的神色显然是不愿再说,强忍住了。 从那以后,怀袖再不去问先生,为何要将自己藏起来这样的蠢问题。 只是这一次,与往日不同。 先生的贵客是那位看起来娇贵至极的女子,丞相前来他尚且告诉自己,唯独对这女子,这般隐瞒。 怀袖不开心,又没有正经由头,只能窝在心里。等到听葵香说先生已经回来了,正在中堂待客,才多余地看了一眼屋外。 雨后的日光透彻,将院里草木照得翠亮。时近午时,热气开始勃发,渐渐传进屋内。 怀袖有些心烦,让葵香取了团扇过来,又觉着她用力不够,拿过来自己扇了。 怀袖心烦意乱,猜不准今日先生是否还有时间同自己过生辰。一番胡乱猜想,却不曾想到正院中堂里,子书律正为了她的生辰,要将前来做戏的长公主送出府。 今日是怀袖的生辰,便是长公主造访,子书律也要掐着时辰将她送走。 这本就是一场做给宁王看的戏,意思到了,便足够了。 客套过后,子书律送丰宁到府门外。轿夫已将轿撵倾斜,放好了马凳,子书律目送她上轿,却见她朝自己浅浅一笑,别有意味。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0章 十 她梦到过那一池血色尽染的湖水。…… 一句话就将她心中不安彻底打消,再别扭下去,就显得无趣了。怀袖起身走到子书律身侧,跟着他出了东书房,景斐和葵香跟上来,四人同往内院走去。 雨过后的晴天,澄澈灿烂,碧玉一般。 每年生辰,都是怀袖最开心的时候。而开心的原因,并不是那些美味佳肴,而是因为生辰日,是她为数不多可出府的机会。 也只有每年的这一日,子书律才会破例让她不必喝药。 一顿饭开开心心用完,怀袖吃得肚子圆滚滚,才意犹未尽地放下筷子。 子书律并未吃多少,他克制规律,每日饮食都有严苛定量。幸好他虽严苛,却不会刻意干涉怀袖。等看到怀袖放下筷子,才取过手巾擦手,漫不经心问道:“今日想去哪里?” 怀袖两眼发光,试探着问:“先生,远些的地方能去吗?” “多远。” 怀袖眼神一偏,有点心虚,“江池,也不是太远......” 江池在京郊以东,是一片宽广的大湖,东阳之战时,那里曾有过一场激烈的水战。 东阳之战,是大祈与燕国的最后一战,也是祈军大破燕军的制胜一战。怀袖虽未亲眼见过战时情景,却多多少少听府中下人谈及过,说是东阳之战时,不知死的老燕王竟派燕国太子率军从江池而来,企图潜入上京偷袭。却不想在湖水正中,被大祈军队拦截。两军对阵厮杀惨烈,满湖碧水久战成赤。就连那位燕国太子也在激战中落水,至今不见尸骨,想来已在湖底被鱼虫啃食殆尽了。 下人们议论这些时,总是避着怀袖,就连看见她过来了,也赶忙散开不说了。 怀袖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大概拼凑出来,似乎是那位燕国太子至死抗争,始终向着岸边的方向冲杀,最后寡不敌众,身中数箭落水而亡。 一个即将覆灭的国家,一场明知是死的战役,却能让一国太子拼死以赴。这样的人物和故事,不免让怀袖好奇。而真正让怀袖想去江池看看的原因,还是前些日子的一场梦。 前些日子她趁着先生无暇亲守,漏喝了好几日的药,致怪梦频发。而在那些怪梦中,她便梦到过那一池血色尽染的湖水。 赤色湖心上,怀袖看见有一人仰面泡在湖水中。那人一身铁甲,兜鍪无踪,一头长发乱蛇般散在水里,看起来十分骇人。 那日梦中,怀袖立在岸边,眼睁睁看着那人一点点浸入水中,直至消失无影。她想喊人来救,却根本无法开口。一瞬间,往日从只言片语里听来的战事,残酷而直接地出现在怀袖眼前。 当生与死,胜与败的苍凉扑面而来时,即便在梦里,怀袖也突然开始厌烦府上婢女们对江池水战的议论之词。 她们饭后茶余闲聊几句,就把那场战役简言概括。概括后,还不忘鄙夷燕国太子的自不量力,却丝毫不怜被鲜血染红的江池之水,还有那些...... 那些葬身湖底的,无论大祈或燕国的将士。 怀袖眼睛眨巴眨巴,脱口而出“江池”后,又想到帝师府距江池着实不算近,出了城门往东还要再走上十多里,就是骑马过去,一来一回也要到深夜了。 先生没有一口应下,怀袖已大抵猜到,他是不允的。 果不其然,子书律的目光平静,像厚重的墨浆一般,看不出情绪。在听到怀袖口中“江池”二字时,神色不改,只低头将手巾再度拿起来,缓缓擦拭手背,淡定地拒绝她:“江池太远,再加今晨下过雨,京郊过去的路更是泥泞,不便骑马。” 就知道他不会应允,怀袖撇嘴,梗着脖子看他。子书律放下手巾,又转过头来宽慰她:“阿袖若想去,待秋日天凉之时,我亲自驾车带你去,如何?” 听他如此说,怀袖刚沉下去的心又雀跃起来,脸上也挂起了笑,“先生答应我的,不可反悔。” 子书律伸手点她额头,却在抬手的瞬间记起自己没有握扇,转而收手笑道:“自然不会。” 是啊,他自然是不会反悔的。只是他并未答应怀袖,这秋日究竟是何时的秋日。兴许是今年,或者是明年,又或者,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某一年。 他害怕去面对,更害怕怀袖去面对。 * 景斐在马厩给一黑一白两匹马喂饱了草料,又仔细梳顺马毛,装好马鞍马镫,命人牵到府门外候着。 怀袖回韶年轩换了一身利落的男装,青丝高束,月白色的发冠两侧垂下飘逸的绸带。青丝白绸,将她不施粉黛的脸衬得更有少年意气。 子书律已上马等她,余下一匹白马,是留给她的。 怀袖大步走过去,从景斐手上接过缰绳。上马之时,隐隐看见景斐似有话要说,动作稍缓了下,便听到他立在马头一侧,很小声的对自己道了一句“吉乐”。 吉乐,生辰吉乐。 怀袖冲他一笑,翻身上了马。 她的马术受子书律教导,却和子书律风格迥异。子书律上马动作利落干脆,而怀袖却是从容温柔的,跨过马鞍时姿态轻盈,像一阵风,柔而不弱。 两人骑马出城,怀袖作男子装扮,倒是省了诸多麻烦。出城后二人往西而去,日光从云层中透泄下来,将二人背影染成金光一片。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西郊昆明池。 怀袖想看湖,虽去不了江池,却还有昆明池可看。昆明池文人墨客聚集,常有人泛舟湖上吟诗作对,热闹非常。 怀袖爱看热闹,虽曾听闻过昆明池的盛况,却从未亲眼见过,因而一路上欢欢喜喜,转眼就把去不了江池的郁闷抛之脑后了。 两人出城后往西,碾着日头骑了好一段,终于在走进一处密林后,隐隐听见昆明池的乐音诗诵。 文人骚客的纵情恣意,乘着轻舟薄酒,朗朗出口,竟有搏击长空之力。怀袖轻拽缰绳,缓了马蹄前行的速度,寻宝一般,慢慢接近昆明池。 等到穿过密林,方才还疏漏的日光忽如大幕拉开,璀璨耀目。 怀袖与子书律两马并行,先入眼帘的便是昆明池上的一座三孔桥,桥上男女老少群行,间或有人以短棍敲击桥栏。怀袖走近了些,才发觉方才自己隐隐听到的乐音,竟然是从这桥上传来的。 “此桥名为五音桥。” 子书律行在她左侧,在她开口询问之前就给了答案,“五音桥桥栏用石大有讲究,虽形制看来无甚特别,但却是能激发乐音的奇石。” 怀袖眼眸亮光,勒住缰绳兴奋地接话:“方解石!先生,是方解石,对吗?” 子书律勒马点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1章 十一 今日是怀袖生辰,不好为这样的人…… 不过是个恶俗的狂徒。 子书律视线在他身上扫过一遍后,并不接他挑衅的话,反而侧身一让,请他上船来。 怀袖有些看不懂,伸手去拽他的衣衫,“先生......” 子书律还未回答,一只脚踩在船沿上的严邹喻就张狂大笑起来:“哈哈哈!算你小子识相!” 子书律所站位置离船沿很近,近到一抬脚便可踩到船沿上。他面色平静地看着严邹喻爬上船来,就连眉头都不稀得皱一下。等到严邹喻两只脚都站在船沿上了,才出声吩咐艄公开船。 艄公收钱干活,忙将绕在牵索石上的缆绳收起来,起身往船尾橹柄处去。 “好嘞客官!严郎可要站好啊。” 艄公话音刚落,严邹喻立马就想落脚到甲板上。却不料刚一抬起左脚,就见方才让自己上船的黑衣男子动了动,还没看出他身形往哪去,胸口就像被拍进一股疾风,脚下失了稳重,整个身子如抽底浮萍般直往后倒。 一瞬间,严邹喻还不明自己陷入何种情形,惊慌中两条手臂比飞蛾扑棱的还猛烈,不管不顾地抓上子书律的手腕。 等他头脑稍有回神时,才发现已被子书律一掌推出船沿,整个身子斜着栽出去,只剩脚跟紧贴住船沿,才不致摔进水里。 留在岸上的几个小喽啰看得真切,七七八八惊呼起来,“严郎当心啊!” 船尾,刚握上橹柄的艄公听见动静,正要弯腰去看,就被怀袖挡住视线,“艄公请开船吧。” 艄公摇橹,船身一动,严邹喻本就只剩脚跟沾着船沿,随着船身晃动,更是立马就要掉下去。 湖水的湿润味道已经贴着脸侧传过来,严邹喻生怕子书律松手扔下自己,只能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恼极恨极,嵌在瘦脸上的一对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明明吓得发抖,嘴上偏还要硬气,“你大爷的!竟然敢戏弄小爷!不想活了你!” 子书律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却不像在看什么活物,冷的令人胆寒。严邹喻喉头一咽,觉察自己后背已经湿了一小块,梗着脖子又喊了一嗓子:“还不快放了小爷!” 子书律单手揪着严邹喻的衣领,丝毫不被他的狂怒所扰,也不屑同他开口,只挑眉看一眼他惊惧的面色,慢条斯理抬起另一只手,将他死命抠住自己手腕的指节,一节节掰开。 “你大爷的疯种!住手!住手!快住手!” 船只离岸已一丈有余,纵然严邹喻的哭嚎能清楚地传到岸上,可他留在岸上那群跟班,个个都只会在原地跺脚作势,没有一个敢涉水来救他。 眼看自己最后两根手指也要被掰开,逞凶逞惯了的严邹喻终于认怂,抖着声音求饶:“这位郎君有话好说,千万别、别、别别别......” 子书律始终面无表情,活像听不见他求饶。在旁看了半天戏的怀袖凑上来,一脚踩在船沿上,探身去看严邹喻的脸,笑眯眯替先生解释道:“郎君方才要我家先生放了你,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严邹喻语噎,浑身抖了抖,又继续朝着子书律哭嚎求饶。 艄公摇橹行船,眼看离岸越来越远,就快到水深之域了。 子书律对这样的人本没有什么慈悲心肠,就是扔到湖心淹了也不过顺手的事儿。可今日是怀袖生辰,不好为这样的人脏了手。 侧头看一眼笑嘻嘻的怀袖,正要将他提起来,手上还没动作,就见哭嚎求饶了半天的严邹喻面色一改,两指揪住自己衣衫,意图显而易见。 自己想放他一把,他却想鱼死网破把自己也拖下水。 子书律双瞳缩紧,嫌恶地别过头,在严邹喻发力拉拽自己之前,一脚送他下了水。 顶大个人扑通一声掉进水,溅起半人高的水花,小船都随之一晃。怀袖探头去看落水的严邹喻,见湖水还未到深处,他掉下去后虽然疯了一般扑腾,脑袋却还是在水面之上的。 瞧着此人性命无忧,怀袖才放心地跟着先生往船舱去。 “这人真倒霉,惹谁不好,偏惹上先生,活该被扔水里去。他是不知道,我家先生......” 子书律脚步一停,侧头看她,朦胧俊美的桃花眼眯起来。怀袖絮絮叨叨跟在他后面,没看见他停步,等到一脑袋撞在他手臂上,才像被火烫了一般后退两步,自以为说错话,忙嘻嘻赔笑解释着:“弟子是想说,先生英武神勇,岂是这等腌臜泼皮惹得的。” 湖上清风一吹,吹动船舱布帘。子书律不作答,只抬手拨开布帘,侧身让怀袖进去。等到怀袖从自己面前经过时,才若有似无反问一句:“你家先生?” 他的声音太轻,轻到被风声一扰就几乎听不见。怀袖仰头看他,分不清他到底是开口了,还是压根儿没出声。 子书律面上噙着微微笑意,并不再问,垂手放下布帘,示意她进到船舱里去。 布帘落下,狭窄的船舱里,两人对面而坐。船外喧闹之声乘着风灌进来,在怀袖听来,简直像是仙乐。 她在帝师府待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这世间烟火是什么模样。现下听着两岸乐声人声,心中欣喜,转眼就把刚才惹事的狂徒给忘了。 抬手半掀布帘,怀袖的目光从船舱看出去,盈盈双目中满是好奇与艳羡。 “从前听闻昆明池如何热闹,还以为是府上的人夸张言辞,却不想亲眼来见了,才知这里竟比她们说的还要热闹千百倍。” 怀袖看不够,探身更往外一些,脖子刚伸出布帘,就见摇橹的老艄公笑眯眯看着自己。怀袖尊老,也朝他浅浅一笑。 老艄公在昆明池撑了半辈子的船,一眼便看出怀袖是头一次来昆明池,手上摇橹的动作慢下来,好让她能将两岸风景看得更为仔细。 “先生从前也来过昆明池吗?” 怀袖的脸朝着船外,越湖而来的清风吹起她脸侧碎发,雨后的晴光自天际落下,几乎要将她白皙娇嫩的肌肤穿透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2章 十二 “在燕国,我也有过一位挚友。”…… 怀袖醉了,许是因她酒量实在不佳,又或是这飞云阁的浊酒比帝师府的酒更浓。总之两杯下肚,酒气发散,她看向子书律的眼神就已开始涣散迷离起来。 时近黄昏,飞云阁的客人越来越多。即便是坐在最角落处,也逃不开一屋子喧嚣嘈杂。 在轰隆隆的人声和清脆的杯盏碰撞声中,怀袖只觉脑子里像在打雷,一阵阵火光电闪直霹的她脑仁儿疼,细眉一皱,指尖提着的酒盅咕咚一声掉到桌上,骨碌碌滚到子书律面前去了。 怀袖脑子晕乎乎的,伸长了手去够,却不想浑身绵软,连带着撑在桌上那只手也没了力,整个人往前一滑,栽倒在桌上。 “醉了便回去吧。” 一听“回去”二字,怀袖又努力将头摆正,一双眼睛费力望着子书律,下巴抵在桌上摇头,“不要,不要回去。” 子书律伸手将滚到自己面前的酒盅提起来,指尖覆在怀袖抿过的位置上,碾了碾还未干的残酒,本想严肃些领她回去歇着,却在触到杯上残酒的瞬间,有些不忍。 怀袖的心思,他如何不知?可他实在是怕,怕自己若将她置身广阔天地中,就会更快地失去她。 初回大祈时,他也曾想过是否要给怀袖自由,可在辗转过数个难眠深夜后,他还是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将她留在帝师府上。 留下她,却以师徒相称,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因为恐惧失去,便不敢获得。 酒香弥漫的飞云阁中,子书律的心绪渐渐融化在怀袖雾气朦胧的眼神中。 怀袖醉了,今日之事,明日她便记不清了。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子书律才敢纵容自己现出一星半点的心思。 “先生......”,怀袖眨眨眼睛,瞧着他半晌都不出声,囫囵着开口请求道,“今日是弟子、弟子生辰,不要回去那么早,可好?” 心魔缠斗片刻,子书律看着她,点了点头。 得了先生允准,微醺的怀袖忽地大胆起来,瘫在桌上的两条胳膊往前一送,就把自己的脑袋凑的离先生更近了些。 本就不宽的小方桌上,她细长的手臂刚一伸出去,指尖就触到子书律的衣袖。 这一次,她没有躲开,反而屁股贴着凳子往前一挪,伸手抓住子书律漆黑的衣袖,“方才、方才在船上,先生还未告诉弟子,从前是同谁一起来、来此处的。” 神智醉了,心思却比平日更敏感强烈。先前在船上被子书律引开的话题,又在怀袖心里躁动起来。她有些急切地想知道先生曾和谁一起来过,又隐隐约约,怕听到会令自己不悦的答案。 酒气遮掩下,怀袖直勾勾盯着子书律,等待他的回答。片刻沉默后,才听到子书律淡淡答了一句:“二十三年前,同父亲来过。” 还好还好,并不是同什么奇奇怪怪的人来。 得了这个答案,怀袖大大松了口气,咧着嘴角嘿嘿一笑,脑袋晃晃悠悠盘算起来:“二十三年前,先生是几岁啊?八岁?九岁?” 她的脸蛋和脖颈都被酒气染成绯色,凝脂肌肤添上透血般的色彩,配上她伸手拽住自己衣袖时,不慎露出的一截白皙手腕,分明是媚极惑极的姿态,偏偏她神情认真,黑亮亮的眼珠上上下下像在拨算珠,没有半分邪念。 终究还是自己心思不纯。子书律失笑,帮她答了出来:“八岁。” “八岁......” 怀袖嘟嘟囔囔跟着念了一遍,拽住他衣袖的指尖不老实的动起来,摩挲着他衣袖上平针细绣的卷草花纹。察觉子书律手腕一瞬绷紧,似乎想将衣袖从自己手中扯走,向来乖顺的怀袖皱了眉,蛮横地又拽了一把,脸上现出一抹嗔怪,“先生真小气,给我摸摸怎么了?” 她真是醉糊涂了,什么话都敢说。话说出口,还丝毫不觉有问题,歪着脑袋枕在手臂上,半眯着眼看子书律的衣袖,又把刚被岔开的话题捡起来:“先生八岁来过这里,后面就再没来过了吗?” 回答的人声音有点微颤:“没有。” 怀袖眨巴眨巴大眼睛,忽而顿悟:“对哦。先生八岁入弘文馆,十五岁便去了燕国......” 换做平时,怀袖死也不敢提这个话题。先生曾以邦谍身份潜伏燕国十三年,此事在大祈不是秘密,甚至是万人传颂的丰功伟绩。可在帝师府上,先生从不许人提及此事。甚至是与他同去燕国的景斐,也对那一切讳莫如深,半字不提。 世人只知帝师子书律潜伏多年,助大祈顺利亡灭燕国,了百年纷争,一统中原。却无人知道在燕国的十三年间,子书律究竟有过怎样的经历。 怀袖好奇,却不敢问,若不是今日浊酒上头失了神智,她决计不会开口。 飞云阁外夕照褪去,天际已染上灰蒙夜色,河岸灯火次第亮起来,怀袖的眼眸中也跃起灯影,波光一样晃动着,“先生在燕国多年,可见过这样热闹的地方?” 怀袖眼睛只盯着子书律的衣袖,看不见他在听到“燕国”二字后蓦然慌乱的神色,仍痴一样说着醉话:“先生在燕国多年,可有什么难忘的人或事?” 喧闹的飞云阁中,唯她与子书律所坐之处一瞬死寂。怀袖抿了抿干涩的唇,从他衣袖上撤了手,费力坐起来些,又跟没脊梁一样斜着往下滑。浑身无力,只好歪斜着身子拿手托脸去瞧他,“先生怎么不说话?” 一盏麻绳灯笼正好悬在子书律身后木梁上,黄黄的灯光从他身后打过来,将他整个人都燎起一圈金色毛边。他本来就生得肤白皮嫩,被灯笼火光一打,更是嫩到足可掐出水来,丝毫不像三十有二的年纪。 怀袖一眼望出神,眼神像长了细钩一样,从他根根分明的眉毛数下去,落进那双朦胧如幻境的桃花眼里,费力逃出来,又望上他高挺坚毅的鼻梁。看够了,才意犹未尽地往下,视线落到他那看似无情的薄唇上。 酒意上头,连看那薄唇都不觉无情,反倒是有些缠绵缱绻了。怀袖脑子里浆糊一堆,什么尊师重道,男女有别,丁点都记不起了。 “先生......你、你真好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3章 十三 “阿袖扶稳,回府了。”…… 话问出口,对面的人却没有回答。极其短暂的安静中,即便是在夏夜,即便身处吵闹的酒馆之中,即便神智已被酒气牵扯到九天云外去,怀袖也不禁肩头一颤,莫名又清晰地觉出些许寒意来。 半眯的眼睛睁开去看,却见眼前光亮瞬时变暗,原是先生站起身,高大的身子将身后那盏麻绳灯笼挡住了。 巨伞一般的黑影笼下来,将自己整个藏了进去。 “先生......” 子书律收起羊脂玉,尽力隐去面上一层寒意,从桌后走出来,站到她身旁,伸出的手于半空一滞,还是递到她面前,好让她撑着自己的手起身。 怀袖仰头看他,一对上先生的眼睛,立马被那里面的凉薄寒意吓醒,十分酒意顷刻散去六分,这才惊恐的记起自己方才都说了什么疯话,托脸的手一软,险些栽到桌子下面去。 “弟子起得来!不必麻烦、麻烦先生了。” 话虽这样说,可抵不住两腿发软,脚底像抹了油一样在地上搓来滑去,扭了好几下都不能成功站起身。怀袖又急又悔,恨不能立马寻个地缝钻进去,永生永世都不要再出来了。 先生对自己千般万般的好,自己却在酒醉后,大谈特谈他最忌讳的话题。 先生不喜被人提及曾为邦谍的过去,今日自己冒犯去问,先生不恼已是大度。偏偏自己喝醉了,平日的懂事识趣半分不存,竟还追问先生那“燕国挚友”如今在何处...... 覆巢之下无完卵,燕国都亡了,哪里还有什么挚友?即便那挚友还活着,如今与先生也只是相隔血海的仇敌罢了。 往昔旧情越深,反目之后痛恨就越深。自己追问一句,无异于在先生心口插刀。 怀袖越想越羞愧,再加还未完全醒酒,惊怕之下全身无力,手撑着桌沿半天站不起来,也不敢抬头去看先生的脸,正咬牙憋着劲想要站起来,却见先生修长的指节出现在自己眼前。 子书律穿一身黑色广袖束腰长袍,袖口一圈淡紫卷草纹,缠缠绵绵绕着他的手腕。 怀袖眼都不敢眨,眼睁睁看他俯身靠近自己,动作轻柔地将自己扶起来。扶起来后,似乎是怕自己走不稳,又轻轻一拉衣袖,好让自己的右手可以绕过他的左肩,轻轻搭在他右肩上。 怀袖就这样被他搀扶着走出飞云阁,好在二人皆作男子打扮,并不惹人注意。 出了飞云阁,夜风从湖面上吹来,怀袖剩下几分酒意也被吹醒,惊觉自己的手还搭在先生肩上,忙抽手往旁边窜了两步,与他拉开些距离。 她的衣袖从子书律耳侧掠过,带起他耳后一缕松落的发丝。布料与青丝只一息交缠,便迅速分开,回归各自该有的位置。 夜里的昆明池,较之白日更为喧嚣。岸上灯火灿若星光,整片湖水都被照彻。怀袖跟在子书律身侧,二人沉默着往先前拴马的地方走去。 也不知为何就沉默下来,总之是走了很远一段,两人都不曾开口。怀袖悄悄拿眼睛去看先生,却只能看见他坚毅瘦削的侧脸。道旁灯笼映照着,像在他的脸上烧起一场大火。 就在那火光明灭的间隙,怀袖眼神瞥过去,终于忍耐不住,开口打破僵硬的气氛,“真没想到,这酒还挺厉害的。” ......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又把话题引到死处去了。怀袖眼睑抽动,恨不能掐自己一把,好快些清醒过来。 幸而子书律似是没听到,眼神都不曾往她这边倾斜分毫,还在继续往前走。 见他没有反应,怀袖轻咳一声,脚下小挪一下,离他更近些,换了个话题:“先生白日在船上教训那个闹事的泼皮,可太解气了。” 言罢,怀袖一双眼睛盯着子书律,等他开口接话,却没注意到前面路上有块凸起的小石包,脚尖毫无防备地踢上去,整个身子瞬间失衡,眼看就要脸朝地栽下去。 一声惊叫还在喉头没呼出来,怀袖目瞪口呆,如见神临般看着先生拦腰将自己护住,稳稳地扶着自己站好。 先生何时修得这般神通?他明明走在自己前面一些,眼神也半分没有看向自己,怎能在眨眼间伸手将自己救起来? 怀袖还没回过神,直愣愣看着子书律,险些忘了呼吸。 子书律的手掌宽大,几乎可将怀袖的腰肢整个握住。隔着不算厚的夏衣,他的指端已触到从她身体传来的微热体温,一瞬心海涌起狂涛骇浪。 不敢贪恋这一时亲近,将怀袖扶稳后,子书律便立马收手背在腰后,稠墨似渊的双瞳中闪过一抹惧色,却在怀袖还未看清的须臾间,隐匿到瞳仁深处,再不复见。 山海崩于面前仍神色不改的人,却在面对怀袖时,连一时一刻的欢愉亲近都不敢贪得。日复一日的按行自抑,只因害怕如有一刻贪心一瞬获得,欲念便会无止境地疯长,最终将他完全吞噬。 他不怕自己堕入欲念深渊,怕只怕,如此会害了怀袖。 调整了心绪,子书律才正对她的眼睛,慢条斯理道:“心里想着别人的事,就顾不上自己眼下了?” 怀袖还有些懵,茫茫然“啊”一声,没懂他话中含义。 子书律嘴角含笑,将所有的心绪一并收起,转身继续往拴马处走去,语气又变回那个在帝师府同她授课的先生,“即便心里装着千万事,也不可疏忽自己脚下要走的路。一时疏忽,轻只小摔一跤,重则头破血流。不论哪种结果,我们都该尽力避之才是。” 怀袖这才领会到,先生是在说自己方才本不该失神摔倒,心里一羞,又后知后觉先生语气恢复如常,忙小跑两步跟上去,仰头见他眉眼放松,先前浅浅蒙上的一层寒意已全然消散。 瞧着先生不恼自己,怀袖心里欢喜,又咧嘴嘻嘻笑起来,“先生教诲,弟子记下了。”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拴马处,一黑一白两匹马还在原地。子书律上前去解绳,四下无人的夜色中,怀袖望着他背影,脑子一热,生出个狂妄的想法。 那想法是狂妄的,却不是突如其来的。很多个难眠的夜里,她都有过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4章 十四 在一个个她不曾看见的须臾,他的…… “今晚的月亮真亮啊,比在韶年轩看见的更亮更圆。” 怀袖俯身抱着马脖子,在摇摇晃晃的马背上仰头看月亮,看了好一会儿,也不敢转头去看子书律,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才终于憋出这一句。 身后,子书律却像没听见。他的双手从怀袖双肩之上穿过,握着缰绳,稳稳把控着马匹前进的方向和速度。 沉静的夜里,马蹄前行的踢跶声一下又一下,像在人的心口擂鼓。怀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丢出来,子书律没回应,两人之间又陷入无言的沉默中。 夜路之上银光满溢,高悬的明月投下光辉,将少女心事于暗夜照彻。 怀袖的视线从月亮落到他指尖,看着他被月光照过后更显白皙的指尖,心头一颤,闭上眼睛,更不敢用清醒姿态去面对。 人言师者如父,当敬之尊之。像她这样对老师心有非分的弟子,该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吧。若先生看出自己心思,会如何呢? 怀袖闭眼胡想,又觉先生是个榆木疙瘩,定然看不出自己的心思。胡思乱想着,再加马背摇摇晃晃,怀袖脑袋昏沉,迷迷糊糊有些犯困。努力撑着清醒不想睡过去,可哪知困意一来,简直如山倒,不一会儿竟真的睡了过去。 身后,子书律见她趴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沉眸唤她:“阿袖?” 身前的人没有回应,子书律持缰的手腕一收,放缓了马蹄前行的速度,又低声唤她:“睡了?” 依然是没有回应,显然是睡过去了。 夏夜,蝉鸣声远远近近零星交杂响起,直往人脑子里钻。子书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之是心魔一嚣,便已勒紧缰绳将马停住。 一缕夜风吹过,他的目光望向前路。道路在眼前分出岔路,一条小道,一条大道,都可通往帝师府。 小道幽黑曲折,大道宽敞明亮。要走哪条路,几乎是个不算选择的选择。 怀袖还在睡着,子书律稍一俯身去看她,见她当真是睡着了,一如平常餍足的睡颜,安安静静毫不设防。一缕散落的发丝从她额前垂到鼻尖,被风一吹,轻微地晃了晃,子书律的眼眸也随着那发丝一晃,蓦然沉如永夜。 他本就是个疯子,只不过装圣人的时日久了,就连自己也险些骗了过去。 在怀袖面前,他善于伪装成温柔和善的姿态,端的是贤师模样不近人事。可在怀袖看不到的时候,在怀袖不知觉的时候,在她小睡的片刻,抚琴的间歇,读书写字的晨昏,骑马练剑的光影中,在一个个她不曾看见的须臾,他的圣人面孔掉下来,丑陋不堪。 一扯缰绳,连犹豫都没有,子书律调转马头,向小路而去。 小路两旁高木林立,树影密密,月光也难以透射下来。在一片迷蒙夜色中,子书律又试探着唤了怀袖几声,却依旧没有回应。 她的呼吸均匀,睡得安分极了。 马蹄响声规律,像在子书律的心上敲了一场细密的鼓雨。循着鼓声,他的身子往前一些,膝盖已经抵到怀袖的腿上。 马背上起起伏伏,即便力道不大,即便隔着轻薄夏衣,也能清晰感觉到彼此肌肤的碰撞与摩擦。 子书律不是放纵心性的人,可是这一刻,他恍惚已经等了百年。视线落在怀袖束起的长发上,那个本属于她的名字在他喉头一滚,险些吐出声,又生生咽了下去。 她是尊贵的燕国公主,即便是从前,他也很少直呼她的名字。 漆黑的夜里,两人同乘一骑,安静且肆意。这种感觉熟悉又陌生,如是昨日,又如只不过一场大梦。 子书律轻拽缰绳,在膝盖与怀袖大腿再度碰撞后,游离般想起来,那是元康十六年的夏,在燕国都城江郡,乔装出宫的高安公主一身男装,也如此刻一般,与自己同乘一骑。 “还是宵先生说话管用。我同王兄说了好几回,他都不肯给我东宫合符。” 那一日晴空碧云,子书律记得她的笑颜,绽开之际远胜骄阳灿烂。 “殿下与公主兄妹情深,不给公主出宫合符,也是担忧公主安危。殿下从来都是最疼爱公主的,向来有求必应,有罪必挡的。” “宵征!” 高安公主怒目圆睁,在马背上也要扭过头来瞪他一眼才解气,“都已经在宫外了,你就不要再端着什么先生做派了。王兄不过是怕父皇知道多有责怪,怎的还被你夸出花儿了。” 子书律知她不过气话,又觉她生气的模样最是可爱,忍了笑应道:“好好好,公主殿下怎么说,臣如何做便是。” 高安公主吃他服软,变脸比翻书更快,又如春花般绽开笑颜。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贴着子书律轻声提醒着:“现是在宫外,不可再叫我公主。” “那该叫什么?” 高安公主昂首挺胸,双目中狡黠笑意闪过,正儿八经道:“我既唤你的名,你也应当唤我的名字。” 她取下腰间的青溪环玉,在子书律眼前一晃,“温青溪,我的名字。在宫外,你可唤我青溪。” 青溪环玉,是高安公主出生之时,燕王亲自命人打造的。一块上好的青玉,中间凿出一块圆形,置入一块浑圆的羊脂玉。羊脂玉与青玉之上,各穿了一个小孔,一条丝绳穿过去,便将两块玉牢牢相连。 青溪环玉,就是高安公主的象征。 “青溪......” 他刚在心里喊了一声,就见一道月光从密叶间倏然照下,如雷电一般直直劈向自己面门。银光照彻的瞬间,子书律幡然醒悟,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立马往后坐了些,肩背绷紧,与怀袖保持着距离。 他的动作稍大些,惊醒了怀袖。怀袖还未睁眼,便黏黏糊糊哑着嗓子唤他:“先生......还没到吗?” “快了。” 他的声音又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冷的让人瞬时清醒。怀袖缓缓坐起身,瞧着前路漆黑陌生,莫名有些恐惧,又记着先生就在身后,才安心下来。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5章 十五 子书律声音沙哑,游魂般吐出两个…… 怀袖被葵香扶着回了韶年轩,有些木然地由着她替自己换衣洗漱,直到躺到微香的床榻上,有些凉意的薄被覆上来后,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先生已经回府了。 就在一墙之隔的正院中,先生可睡了?等到明日天亮,他会否忘记今夜曾与自己同乘一骑? 那条漆黑寂静的密林小道,弯弯曲曲,月光疏星一般零星洒下。怀袖闭眼,循着那零落月光,慢慢睡了过去。 这一夜,她又做梦了,还是前些日梦到过的场景:落雨的庭院正中,有一男子背对自己立在雨中。 他没有撑伞,帘幕般的大雨倾下来,打湿了他的肩背。那人穿一身玄色窄袖束腰长袍,被雨淋湿后,玄色更深,赫然如血色加身。 梦里,怀袖撑伞站在屋檐台阶下,雨水噼里啪啦砸到伞面上,响在耳里轰隆一片。 这一次,本来模糊的周遭变得清晰,怀袖的视线望出去,看见一片红墙绿顶,锦绣梁栋上雕花刻云,似乎是......似乎是在什么宫殿中? 看了一圈,怀袖的视线又落到庭院中的男子身上。 “你是谁?为何不撑伞?” 怀袖撑伞往前走了一步,出声叫他,那人却毫无反应,像是听不见。 怀袖抬高手腕,一张新玉般的脸蛋从伞檐阴影下露出来,视线看得更远,这才看见原来那男子站在一棵桂花树前。 夏日的桂花树郁郁葱葱,翠色一片。那人本可以往前再走一步,在密密的树叶下躲雨。可他似是有意站在树外,任由雨水将他浇透。 盯着那人山石般的背影,怀袖撑伞又往前走了两步,雨水浸湿鞋面,一阵潮湿涌进来,怀袖心头一惊,忽然认出那人身影,失声唤他:“先生......” 大雨如盖一般压下来,怀袖快步走向前,立在那人背后,正欲再唤,却见那人肩头一动,缓缓转向自己。 雨水冲刷过后,他的面色几乎已是惨白。本来朦胧俊美的一双桃花眼,也像是被雨打风吹过,徒留一片晦色狼狈。雨水从他的额上流下来,穿过他的眼睛往下。 怀袖看见他眼下淅淅沥沥的雨水,像是怎么也流不尽的泪。蜿蜒水痕一路流下去,从他唇珠上滑落,最终掉在地上,融进满地雨水中。 “先生!” 怀袖终于喊出声,抬手将伞举到他头顶,眼眶猛然一热,差点哭出来。忍住了,声音却是哽咽的:“这样大的雨,先生为何不撑伞?” 伞面阴影下,子书律的面色灰暗僵硬。怀袖见他不动,忙伸手去触他的脖颈,却摸到死一般的冰凉,周身顿起战栗,慌了神去唤他:“先生!先生?到底怎么了!” 恍惚心惊中,怀袖看见他双唇动了动,似有话要说,忙噤声去听。半晌,才听他似有若无地吐出一个音节:“青......” 青? 什么青?青什么? 怀袖听不懂,忍着心头慌乱还要再问,却听他又低低说了句什么。 伞面上雨声轰隆,怀袖听不清,凑耳上去听,“先生说什么?” 伞面上,一大滴雨水砰然砸下来,随即,是短暂的安静。就在这短暂的安静中,怀袖听到子书律的声音,沙哑失神,游魂般吐出两个字。 “公主......” 公主?先生是在说大祈的公主,丰宁长公主? 混乱惊悚的梦境中,怀袖来不及细问,就被葵香的声音叫醒。 “姑娘该起了。” 床帘被撩开,明晃晃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怀袖刚一睁眼,又被那光线刺到,闭了眼抬手去遮,“葵香,怎么不早些叫我?” 葵香正将床帘挂好,被怀袖一问,苦笑着扶她下床,无可奈何道:“姑娘可冤枉死奴婢了,分明是姑娘睡得太沉,怎么都叫不醒。” 怀袖脑子蒙蒙的,还有些没从梦境中出来,等坐到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时,又记起先生在梦中的脸色,惨白绝望,心头惊吓不退,又生起一股诡异不安。 扶额顺了顺气,将心头怪异压下去后,才接过葵香递过来的帕子,擦完脸,脑子也有些清醒过来,暗道自己不该混淆梦境与现实。 葵香在身后替她挽发,从镜中瞧见她面色凝重双眸失神,有意去逗她,笑道:“姑娘怕是昨夜喝多了吧,瞧着像还没醒。” 怀袖从镜中瞪她一眼,“你倒是会用嘴来挽发?” 葵香被她一怼,更是笑起来:“好好好,姑娘是海量,轻易醉不了。” 被葵香这样一逗,怀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想着自己之所以会梦到桂花树,全因先生昨日提及燕国旧友。 一场梦罢了,不该过分纠结其中,徒耗时间。 心里想透了,便不再挂念此事。等到梳妆换衣用过早饭后,怀袖心念着先生前日所留课业,想着昨日放纵归昨日,今日醒转还是要做个好好弟子才是,抬手唤葵香过来:“着人把我的琴桌搬到游廊上去吧。” 葵香“啊”了一声,眼睛一眨全是不解,“大人昨日没同姑娘说吗?” “说什么?” “大人今日出府上朝前,还特地让水苏给我留话,说姑娘今日要在正院书房读书练字,让我提前泡茶放过去。” 怀袖读书时总喜欢品茶。手边有茶香,读书时都格外用心。子书律知她的习惯,因此每每上朝前,都会提醒葵香泡好茶,提前放到书房中。 即便葵香知道,他也要不厌其烦的提醒。 “姑娘今日不用在韶年轩练琴,可去正院书房读书的。大人昨日没同姑娘讲过吗?” 怀袖稍一愣神,回过神后立马欢喜起来,一双眼睛倏然亮起来,站起来就往正院跑。 她跑的太快,葵香跟不上,只能追在后面喊:“姑娘慢些!别摔了!” 怀袖跑起来像一阵风,哪里还听得见葵香喊话?直到飞奔进了书房,望见先生书案上的盘香,一颗心才慢慢定下来。 书房中,茶香淡淡,是她最喜欢的西山白露。怀袖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低头才发现,原来先生已将自己今日要读的书放好了,还是之前未读完的《昭明文选》。 书页已被翻开,一面用镇纸压着,正好是自己上次读到的地方,张孟阳的七言:我所思兮在营州,欲往从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6章 十六 先生从不开口讲他的难处,可怀袖…… 葵香年纪不大,比怀袖还要小上四岁。方才倒茶之时,想起大人三载如一日的提醒,又记起昨日姑娘与大人出府后,她与水苏出门采买时所听流言,不自觉说了些越界的话:“姑娘喜欢西山白露,府上便常年备着这茶。可姑娘知道的,西山白露产自江郡,与上京相隔千里,每年要运这么多新鲜茶叶过来,也不算太轻易的事。” 西山白露,产自燕国旧都江郡。怀袖初来帝师府时,还不太懂府上规矩,一日夜里莽撞,捧着白日未读完的书去找先生。也不知循了哪里的规矩,冒冒失失不敲门便闯进书房中。 红木门扇一开,浓郁的茶香扑鼻而来。怀袖立在门口,瞬时忘了自己来时的想法。 “先生在煮茶?” 子书律坐在书案后,正对门口,抬头看向怀袖,惊却不恼,只抬抬手让她进来,“进来吧,别冻着了。” 时日正值隆冬,七日大雪,帝师府白茫一片。寂寂寒夜里,檐下灯笼光影跃在雪上,恍惚如火在烧。 怀袖爱上西山白露,便是因为那一夜。她走进先生的书房,坐在他的对面,闻着茶香清雅,好奇问道:“先生煮的什么茶?味道有些特别。” 袅袅茶烟中,子书律先是沉默,而后才低声回她:“江郡的茶,名为西山白露。” 指尖抚上茶盏沿口,怀袖想起那一日,外间寒如永夜,唯她与先生所处书房之中,暖香四溢,幻梦一般。 很难说,她爱上西山白露,是因为茶香,还是因为子书律。 “你今日怎么了?” 怀袖端起茶盏小抿一口,皱了眉去看葵香,只觉她说话奇奇怪怪,“没头没尾说这些做什么?” 子书律不在府上,葵香也放松下来,手肘将托盘碰远了些,两手撑在桌案上托脸,肉乎乎的小脸挤成一团,说话声音也有些嘟囔含糊:“姑娘喜欢读书时品茶,大人便在每日上朝前差水苏嘱奴婢提前泡茶。姑娘惧热,纵是暑日,大人也会命人在书房常备冰块。姑娘喜欢抚琴,大人便赠姑娘一把落霞琴。甚至因着姑娘在上京无亲无故,又不得随意出府,大人许是怕姑娘憋闷无趣,便隔三差五带些城中时兴玩意儿回来。还有姑娘喜欢......” “葵香,”怀袖出声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先生待她的好,她如何不知?只是平日里,葵香极少议论先生,此刻忽然提起,着实有些奇怪。 在怀袖的目光注视下,葵香嘴角一撇,这才说出原因:“昨日姑娘与大人出府后,奴婢无事便同水苏一同出去采买,却不想碰到几个腌臜浑人,偏巧听到他们在胡言大人的是非。” 先生是大祈帝师,国之重臣,被人议论是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在上京城中不加避讳的直言帝师功过,确有些狂妄。 “他们说些什么?” 葵香肉乎乎的腮帮子都咬紧了,才很是不忿地学起来:“奴婢和水苏听见,他们说大人离开大祈十几年,归国却大刀阔斧整肃朝堂,一批老臣换下去,又扶持心腹上任,谁知道......谁知道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怀袖失笑,这些言论她也曾听过,犯不着生气。 “傻葵香,你难道是第一日认识先生吗?这些话,不定是谁有意传出来诋毁先生名节的,听听就是,何必上火?” “可是姑娘,他们还说、还说......” 葵香小脸一红,话哽在喉头又说不下去。她想起昨日长公主来府,大人却给全府的人下了封口令,丁点消息都不让姑娘知道,就连自己去厨房打探消息,都被尤嬷嬷再三告诫,万不可提及半个字。 她自然相信大人的为人,可流言与长公主来府之事实在巧合,就连她听了,也不免有些心惊。 昨日夜里本来忍住了,没有告诉怀袖。可今日泡茶之时,葵香越想越不忿,终究没忍住。 怀袖最受不了欲言又止这一套,指尖在茶盏沿口一敲,“说什么了?” 葵香还是谨慎的,伸长脖子往门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后,才凑近些悄声道:“姑娘听了只当是闲言碎语,切莫放在心上,也万万不要去同大人讲。” 怀袖抬手捂住自己的嘴,眨眨眼睛点头答应了 葵香放心,这才说出来:“那几个浑人说,大人在燕国做邦谍时,全因与那燕国公主私情甚密,才得以受燕王信任,成功离间燕王与燕相。还说大人回归大祈后行事狠决,树敌众多,为求自保又开始向丰宁长公主示好......” 公主...... 怀袖脑中嗡嗡,不自觉想起昨夜梦中,雨中的先生狼狈至极,游魂般吐出的那两个字。 怀袖听过这两位公主的名号,却不认识她们。她断断续续听婢女提及过,只说那位燕国公主本是要来大祈和亲,却因战事死在和亲路上。而大祈的丰宁长公主,与先生确为旧识,少时,他们曾同在弘文馆受学。 昨夜梦境中,先生口中所唤的,究竟是燕国公主,还是丰宁长公主? 瞧着怀袖神色不对,葵香心里一惊,又立马替自家大人解释着:“姑娘切莫多想,大人定不是这样的人。大人品性高洁,外人不知道,姑娘却最是清楚的。都是奴婢讨打,平白说这些糟乱话扰姑娘读书。” 怀袖的目光掉下来,落在桌案上的书页上。她的指尖压上去,抚过墨色字迹的一笔一划,恍惚了一瞬,又立马抬头笑起来,语气轻松:“看来是先生近些日子又得罪了谁,才被人编排出新花样了。” 葵香也跟着笑起来,起身去斗柜取团扇过来,坐在怀袖身后替她摇风,“还是姑娘看得透彻。” 两人闲话一阵,怀袖吃了半盏茶又低头读书,读了好一会儿,觉着脖子有些疼,仰头望了眼先生书桌上的盘香,才发现盘香已快烧到巳时,就快到先生放班的时候了。 一想到先生,先前葵香的话又在脑子里转起来。怀袖眼睑一抽,自觉不该胡想,却忍不住去想先生的处境。 现今大祈天子年幼,亲王在侧虎视眈眈,先生身负辅佐君王协理朝政之责,若不冷厉严苛些,把那些朝中蛀虫清理出去,扶持一些信任自己的贤臣上位,怕是早被宁王一党碾死扬灰了。 那些被先生处置的老臣,做了一辈子的恶,到头来荣华富贵享过,奢欲贪靡餍足过,才以垂垂老矣的可怜姿态伏诛。伏诛后,还要被某些人炼做暗箭,用以诋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7章 十七 真可惜,先生今日没穿红衣来…… 子书律自然是备了饴糖的,在她喝药时就从袖袋中取出来,握在手心只等她一问,便伸手递了过去。 怀袖接过饴糖,心里甜甜的,便是还未放进口中,也觉口舌间的苦全散了。 她不太信眼前的药汁能替自己治什么顽疾,却很信先生这味良药。 “困吗?” 饴糖在嘴里化开,怀袖刚用舌头一抿,就听先生在同自己说话,吃饱后的困劲儿上来,点了点头,“有点。” 子书律给天子授课时严厉非常,对怀袖却很是宽容。渴了便喝,饿了就吃,困了随时随地都可让她睡会儿,半点不拘。 景斐与他相处随意,又有着多年情谊,关系亲厚才偶尔在他面前笑言一句,只说他不像是在教导弟子,倒像是在养花,精心细致到有点过分的程度了。 子书律一笑置之,并不辩解。 是啊,他本就是在养一株花。只是世人看不见,那株花艳丽又娇美,早已在他心海盛开。 “困了就回去小睡会儿吧,”子书律面上平静,起身往外走,“睡醒后来书房,今日上琴课。” 怀袖起身动作慢了下,等站起来抬眸去看,就只能看见子书律的背影从门外转过,向着书房的方向去了。 那一抹浓墨般的黑,在庭院翠色和晴空碧色中极为惹眼。怀袖笑眼弯弯,开开心心对着他背影应了一声:“多谢先生!” 她的确是困了。昨夜做了一晚上的梦,醒来还有些恍惚。这会儿吃饱饭喝过药,更是觉得眼皮沉沉,想要躺着闭眼休息。 葵香扶她回韶年轩,“姑娘只管去睡,奴婢过会儿来叫你。” 怀袖捂着嘴打了个小小哈欠,囫囵着嘱咐她:“你在外间看着点,一炷香燃、燃尽便来叫我。” 她困极了,回到卧房一沾床,眼皮就像被人拿丝线牵着往下,一闭上,就再没力气睁开眼。 午后的帝师府有些安静,不单是韶年轩,帝师府正院也是如此。 子书律一人坐在桌案前,裹着热气的风从庭院出来,吹动他高高束起的长发。 无言之中,他小心地取出妥帖放在袖袋中的羊脂玉。指端抚上温凉的玉,像在摩挲什么心爱之物,细细感受着。 自己如今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还是错? 日复一日,他都将这玉握在掌心,问自己,也问这玉。 大祈如今看似平静,内里却是暗流汹涌。他是天子帝师,身负先帝托孤重任,是无数贤臣的心石支柱。与宁王斗了这几年,虽看似风光,可他自己却是清楚,若天子不能坚定心意铲除宁王郢王等人,那么有朝一日,当天子不再需要自己,亦或是天子需要牺牲谁来维护帝王尊严时,自己这位帝师,必然会被如今的一切反噬。 他不怕被反噬,也不怕堕入泥潭,他只怕如果真的走到那一日,他护不住怀袖,该怎么办? 他自私的将她从燕国带到大祈,便不能再让她有丝毫受伤。因着有想守护的人,所以无论这朝堂之中有多肮脏恶心,他也要挺直肩背,一一同那些人斗过去。 手中的羊脂玉随着掌心温度渐渐暖了起来,子书律掌心用力,将它紧紧握住。 在景斐还未回来的片刻清闲里,子书律也恍神,又想起自己初次拿到这块羊脂玉时,灭顶的愧恨与激动。 那是大祈发兵攻燕的前夕,自己尚在燕国,以宵征的身份谏言燕王,为保燕国子民不受战火屠戮,为给燕国将士备战之机,应了祈王求娶高安公主之言。 燕王仁善心慈,虽是个仁君,却不算是明君。他看不透,其实燕国已到了穷途末路,即便不是大祈,这个国家也快到崩塌之际。 皇室被权臣架空,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宫殿,只等哪一日风来,便坍塌成灰。 那一日,自己在长信宫谏言燕王,字字句句都清晰记得。 “臣以为,若能以公主一人,换国土完整百姓无虞,可堪一试。” 他说了谎,其实祈王求亲是假,发兵是真。所谓和亲,不过是为了遮蔽燕王耳目,让大祈军队能够更轻易地深入燕国腹地。 寂静的长信宫中,燕王苍老的声音回荡其中,颤颤巍巍,“这些,孤如何不知啊。可是宵卿啊,此番溪儿若去了,便再不能回来了......” 燕王一语成谶,高安公主离开皇城那一日,便是永别。 子书律还记得,高安公主和亲前夕,雨下整日,至夜不停。在那个淅淅沥沥的雨夜里,她命人传话给自己,说她在云台殿的桂花树下等自己。 云台殿,是她与自己同饮桑落酒的地方。 山崩之前,他本不该再去见她,却终究抵挡不住情思万千,还是换了锦衣,在夜色掩盖下去了云台殿。 那一日夜雨如幕,天地间仿佛湖水倒灌,怎么也流不尽。高安公主穿一身红裙,撑伞立在树下。 子书律记得那一夜的毫厘细节,半分不敢忘。 他没有撑伞,就那样湿淋淋的走过去,直到高安公主将伞举过来,他才敢去看她的脸。 “明日我便要启程去祈国,宵先生都知道了吧?” 他不敢回她的话,只能点头回答。逃避的视线中,却忽然出现一块圆润白玉。 她把那玉递给自己,又举着已成空心的青溪环玉给自己看,强颜欢笑道:“宵先生可要替我保管好这玉,有朝一日,我还是要来取的。” 他接过那块羊脂玉,指尖都在发抖。 “真可惜......” 高安公主的声音有些落寞,可等子书律抬眼去看,却看见她面上仍有笑意,一如既往的温柔明媚。 淅沥雨声中,他听到公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宛如一道惊雷劈中心头,将他的卑劣虚伪照彻。 她是笑着说的,只是有些无可奈何,“真可惜,先生今日没穿红衣来。” 握玉的手腕一抖,险些掉出去。子书律一惊,这才回神过来,忙将羊脂玉收进袖筒中。 刚收好,就听庭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抬眸看是景斐回来了,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景斐走进来,抱拳行礼道:“大人,昆明池之事都已查清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8章 十八 他本已习惯孤独与虚伪,却忽然得…… 就在这荫凉之下,怀袖的指尖抚上琴弦,精心修剪到恰好长度的指盖拨动弦音,乐声如清润溪水般潺潺流泻,漫过了落霞琴,漫过怀袖与子书律所处之地。 樵歌曲,曲中唱敌军入国,贤士与时不符遂归隐桃源。 怀袖低头抚琴,在浸润细密的琴音中,她似乎看见如水的月光洒在松林,又似乎看见金黄的稻田广袤铺开,几乎与天际相连。 可无论哪种美好幻境,都只是片刻,眨眼就消失。正如曲中所作,樵歌一曲幻意绚烂,却终究是引人入一场桃源。当琴音唱词落下,梦境消散,只剩一地惶惑怔忪。 心觉一抹悲凉,抚琴的指节稍有些用力,一缕琴音震颤着响出来。怀袖双瞳瞪大,立马停手去看先生,自觉犯了错,不敢吭声。 心生惧意,却不是恐惧先生动怒或责罚,而是怕他对自己失望,哪怕分毫。 “想到什么了?” 怀袖心中不安,却见先生并未皱眉,反而嘴角微扬,微微下垂的桃花眼弯起来,俯身看向自己,平静问话时,伸手拨了一下琴弦,将自己刚刚断掉的琴音弹了出来。 “先生,”见他没有不耐,怀袖心中放松,又忍不住替自己辩解一二,“之前练琴时,此处并没有出错的。弟子只是......” 辩解之时,眼神心虚往下,正要从他脸上移开时,却见本还和颜悦色的先生神色忽地认真起来,语气虽然温和,却莫名让怀袖觉出些惭愧来,“琴音不会骗人。阿袖,你的心乱了。” 子书律说话之时,收了抚琴的手,与怀袖靠得更近。怀袖被他戳中心思,又与他在狭窄的距离对视,耳根一热,只觉暑日也要将人逼出一身冷汗来,喉舌间一阵干涩发痒。 昨日夜里于马背上的亲密记忆袭来,怀袖也觉自己是疯了,竟然在先生授课时起了混账心思。 可心思一旦起了,就很难按下去。看着先生的俊脸近在眼前,一双承载浓墨的桃花眼满是温柔和煦,像能一眼将自己全部心思看透。 就是迎着这样的眼神,怀袖喉头一咽,眨了眨眼,试探靠近之心又起。 她疯了,连自己的老师也敢肖想。不但敢于肖想,还三番两次试探暗示,明知不可为,也偏要为之。 先生身负大业,于朝堂政事是一把好手,可于儿女情爱上,却木讷到令人发指。好在怀袖自觉坚韧不屈,就像打不倒的小草,即便被先生的冷然端庄打倒回去,也能乘着一股风重新站立起来。 在近到可听见呼吸的距离中,随着子书律长睫一眨,怀袖也不知又从哪里寻得勇气,伸手就去拉他的衣袖,牵着他的手放在琴弦上,轻咬嘴唇含糊道:“可否请先生弹一次?” 话说出口,她几乎不敢去看先生的脸,牵着他衣袖的手也立马放开,迅疾将手躲回袖筒中,只剩指尖揉捻着,似在回味刚刚那一瞬的触感。 极其短暂的沉默后,怀袖低着头,听见先生温柔低沉的声音响起来,“阿袖不喜欢这曲子?” 听他如此说,怀袖忙仰头看他,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急急否认道:“并非不喜欢。只是、只是此曲颇有难度,且意境深远,弟子想着若能听先生弹奏一遍,许能悟得一二。” 子书律眼尾一弯,“你的琴艺并不在我之下。” 怀袖对上他的眼,看到其中蕴藏无限的柔和与真诚,屁股往椅凳边缘挪了挪,给他让出些位置,才心神恍惚地谦虚两句:“先生谬赞了,弟子不过是......” 子书律一撩衣衫,在怀袖身旁坐下。两人一同坐在不算宽敞的方凳上,怀袖顿时心跳如雷,谦虚的话还未说完就生生咽了回去。 瞥见先生的衣衫搭了一角在自己腿上,怀袖抿唇,在心内无声遏制自己飞扬的绮丽心思,尽力将心思转回琴音上。 等到一曲樵歌结束,怀袖才缓和下来,终于可以笑嘻嘻同先生说话。 “先生琴艺高绝,是师从哪位名家呢?” 子书律收了抚琴的手,侧头看她,本想回答,可对上她碧波般的眼眸后,还是只觉羞愧,只能起身装作未曾听到,淡淡将这个问题揭过:“心思沉下来,再弹一次试试。” 怀袖挪挪屁股,又坐回方凳正中,深吸口气将方才乱七八糟的心思撇开,指尖一动,又缓缓弹起樵歌曲。 水一般的琴音再度流泻出来,子书律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白皙修长的指尖上,只觉那指尖虽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19章 十九 “景斐,先生怎会伤至如此!”…… “没有,”子书律神思恢复清明,笑着应她的话,“这一遍很好。” 怀袖得了先生夸赞,脸上笑意压不住,又记起先生方才抚琴时好看的指节,心里痒痒,还想让他再弹一曲,只是刚一张口,就听身后忽然飘进来个男声。 “大人。” 怀袖与子书律一同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景斐竟走到庭院中了。他穿一身雪白劲装,被日光一照刺眼非常。怀袖视线刚转过去,就立刻半眯眼睛,抬手拿长袖挡住日光。 身侧,子书律往书房外走去。 怀袖从半眯的眼缝里看出去,只看见先生走出去,站在景斐对面,似乎在同他说些什么。 二人声音不高,怀袖听不太清,也没有去探听的心思。除了在某些时刻她极为大胆,更多的时候,她还是乐意做个乖乖弟子,不给先生添麻烦。 看了一眼,想着先生许是和景斐有话要说,怀袖转身坐回椅凳上,指尖按在琴弦上,正在想要不要再将樵歌曲练一次,就听身后响起几声脚步,扭头去看,入目便是先生那一身墨色束腰长袍。 “夜里不必等我回来用饭了。” “啊?” 怀袖被这话惊得忙起身,皱了眉去看先生,“先生是要外出?晚饭也赶不回来吗?” 子书律负手在身后,垂眸往身后看了一眼,复而抬眸笑着解释:“有些事要去办,晚饭定是赶不回来了。阿袖在书房练琴,累了便休息。晚饭你自用好去歇息,不必等我了。” “先生......” 怀袖很想问他何事如此匆忙,又觉有些不该问,一句话在嘴里辗转一圈,还是咽下了去,只笑着应一句:“弟子知道了。” 子书律略一颔首,没有多的话,转身走出书房,同景斐一道出府了。 怀袖听话,即便是子书律不在,她也绝不偷懒,仍是认认真真将樵歌曲练了很多遍。直到日光渐渐从白到红,天际沉云都被染上一层胭红之时,才觉十指酸痛,甩了甩胳膊暂歇,瞧着候在旁边的葵香一脸倦意,歪着身子靠在墙上,显然是累了。 葵香平日机灵懂事,可她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总有些玩心,加之对琴音诗书一概不通,无甚兴趣,因而每每陪着怀袖读书练琴时,都有些困倦无聊。 怀袖知道她累了,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指端,出声唤她过来:“葵香,帮我把琴收起来吧。” “姑娘不弹啦?” 葵香的语调里欣喜难掩。只是刚问一句,又觉着自己欢喜的太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想起前几日听几位姐姐教学,也学着那样子奉承一句:“姑娘琴音好听,便是要听一整晚,奴婢也是甘愿的。” “此话当真?” 怀袖本已起身要往外走,听着她找补一句,又停下来揶揄她:“那不如我继续?你喜欢听,便提个小凳来坐着慢慢听?” “姑娘......”葵香肉乎乎的脸蛋皱成一团,连连摇头,“姑娘还是去用饭吧。奴婢胡言的,当不得真。” 怀袖噙着笑看她,这才如常温柔道:“这便对了。你自有你的好,不必去学那些圆滑奉承之话。这些事儿,也不是人人都做得来的。” 葵香抱着琴跟她一同出了书房,往韶年轩去,有些好奇,“姑娘真是神了,怎就知道我最近学了这些?” 怀袖瞥她一眼,“傻。你近日总去缠着柳嬷嬷身边那几位婢女说话,当我不知道吗?” 葵香心虚,嘿嘿笑了一声,抱着落霞琴不吭声了。 怀袖本不打算去管这些的,平日见葵香羡慕柳嬷嬷身边那几位婢女嘴巴伶俐也不做声,都是随她去的。只是今日听她也学得那几位奉承夸赞之话,反倒不自在,这才委婉提醒了两句。 琴声停下后,帝师府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安静。火红的夕阳渐渐退下去,灰蒙的夜色降下来,夏末的夜里,已不那么热了。 白日的热气尽数消弭,风起时,倒觉一阵清凉。怀袖独自一人用过晚饭,胃口不好,白饭只吃了小小一个尖,就咽不下去了。 她心里念着先生,不知他正为何事而忙,也不知他在外面可有用饭。越想,就越吃不下去。 也不知为何,怀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脑中仔仔细细回想了先生走时情形,也没想出有哪里不对劲。 想不出结果,反而更心乱。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自用过晚饭回韶年轩后,她就这样坐坐站站,在卧房妆台前折腾好一会儿了。 葵香在旁边看了许久,还是没懂自家姑娘想做什么,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娘你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葵香,你过来。” 怀袖伸出手指一勾,示意她走近些,气声道:“我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葵香歪着脑袋略一思考,“姑娘是说咱们府上?” 怀袖闭眼摇头,心知葵香不会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深吸口气,还是坐下去,手肘托脸看着镜中的自己,极力想把心头一抹惊慌压下去。 这一夜,怀袖等了子书律很久。 她知道,先生如果回府,定会来韶年轩看自己。三载如此,无论先生在外忙于何事,无论是天晴还是雨雪,先生总会在晚归时来韶年轩,就像是...... 就像是在确认,自己还在帝师府。 可是这一夜,怀袖在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0章 二十 这一夜,似乎很长,又似乎转眼就…… 子书律床前燃了数盏烛灯,将几人模样都照的清晰。怀袖颤着声音问过一声后,这才看见景斐身上血色点点,一身雪白劲装染成斑驳模样,尤其是两边肩头上,一大片血污晕染开,于烛灯夜色下看去颇为惊悚。 方才冲进来时满心只有对先生的挂念担忧,根本来不及看景斐,这下看见了,怀袖才觉自己的质问有些冒失。刚想问他是否也受伤了,却见景斐神色有些拘束,眼神一直往先生那边飘,似是有话想说,又似是不知如何开口。 怀袖皱了眉,无暇去管他,转身去看先生,待一见到先生被薄被遮住一半的伤处后,猛地鼻头一酸,大颗泪水滚珠似地噼啪掉下来。 她吓坏了,心慌之下,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帝师府三载,她从未见过先生受伤,就是一瞬落魄,片刻颓败,在先生身上也从未有过。 在怀袖的心里,先生是无坚不摧的。他总是在沉静之间,就能把那些有可能伤害他,伤害天子,伤害大祈朝堂的事或人一一解决。 她从未见过先生受伤,也不曾想过,先生也会被人伤到。当这一刻突然到来,怀袖神思破碎,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子书律先开口,一手撑着身子坐起来些,抬手示意怀袖坐到床边,忍住了右臂上钻心的疼,柔声道:“怎么连鞋都没穿?凉吗?” 怀袖还未回答,坐在子书律床前替他包扎的大夫却开了口:“只是血色骇人了点,无伤大碍,怀袖姑娘大可放心。” “徐老。” 子书律忽地提高音量,简短喊了一声,却又立刻止声,只剩胸口略微起伏,显出他的心绪有过一瞬动荡。 怀袖的心思都在子书律的伤势上,并未觉出不对,也不曾想到,自己与这位大夫从未见过,他如何开口便能唤出自己名字。 她慌乱极了,只以为是先生不愿让大夫提及伤势,拿手背拭了泪,语带哽咽:“到底发生何事?先生怎会受伤?伤的厉害吗?是不是很痛?先生可有看清,是谁人......” “阿袖,”子书律失笑,忙打断她一连串的问题,“你问这么多,我该答哪一个呢?” 他右臂的伤口刚好包完最后一层,被子书律唤做徐老的人收好药箱,看一眼怀袖,又看向子书律,语气显然不如刚刚同怀袖说话时来的温柔和蔼,反倒带了些教训的口气道:“小公子的伤包扎完了,明日老夫再来换药。小公子若想这伤全然恢复,十日内不要动手,最好是躺在床上哪都不要去。伤处也不能沾水,谨慎着些。” 小公子? 怀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称呼先生,眼神狐疑看向老大夫,却见他提起药箱已经要走。景斐上前替他提药箱,还被他手臂一闪躲了过去,“景护卫送老夫出去吧,这里有人照顾,你留下也无用。” 黄黄烛光中,景斐黝黑的脸皮忽然红黑交杂,抱拳朝着子书律和怀袖行礼,“既然怀袖姑娘在这里,我便去送徐老了。” 卧房之中一时安静,旁的人都退下去,只剩怀袖与子书律对坐,在气氛有些不明的床榻上。 屋内还有些血腥气浮动,尽管婢女已将装满血水的铜盆端了出去,可隐约间,还是能闻到丝丝缕缕铁锈般的血腥味道。 怀袖看向子书律包扎严密的右臂,指尖停在床沿,不敢再靠近,“到底发生何事了?先生外出有景斐随护,怎会伤到如此地步?” “小伤罢了。” 子书律怕她担心,强忍着剧痛抬手,想要动一动强作无事,却不想刚一动作,立刻被怀袖握住手腕。 平日最是柔顺乖巧的人,脸上也难得显出倔强,甚至带了些不由分说的强势,“先生忘记了?大夫方才说过,让你十日都不要动手。” * 这一夜,似乎很长,又似乎转眼就到天明。 * 怀袖在子书律卧房守了整整一夜,片刻不曾合眼。她取了一张软垫过来,几乎是趴在子书律床前,一双眼睛像长了铁钩,直直盯着子书律右臂,似乎能把那包扎伤处的绢帛看透一般。 子书律本是不忍心让她如此的,劝了两回,还想再说,却见她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望向自己的神情倔强又哀伤,心底碎玉一刺,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1章 二十一 高安公主出嫁,穿一身啼红长裙…… 子书律短暂沉默,视线落在怀袖眼尾处,又不愿过多骗她,只得道出实话:“徐老曾随我一同去往燕国。” 听先生提起燕国之事,怀袖眼睑一抽,又想起自己在生辰日酒醉后的胡言,面上一热有些不敢与他直视,讪然道:“先生不喜提及燕国之事,为何今日、今日却......” “那是对旁人。” “什么?” 怀袖以为自己听错,又怕自己误解先生之意,又回问一句:“先生此话何意?” 静悄悄的卧房中,烛灯燃烧的噼啪声间或响起,脆生生的,像是将人的骨节咔嚓掰断的动静。 夜色阑珊,从半开的窗户看出去,遥远的天际处已开始微微泛白。子书律看了一眼,又将视线收回来,并没有深入回答怀袖的问题,只是笑着,讲了一些徐老的事情。 “十五岁那年,我奉先帝之命去往燕国。父亲怕我年少莽撞,又恐燕国朝堂水深火热,明枪暗箭难防,便派徐老与景斐与我一同去往燕国。” 他忽然开口讲从前的事,怀袖有些怔住。还不及开口问先生缘由,便听他又道:“徐老与父亲是旧交,医者世家出身,却因厌恶朝堂纷杂,只在外做个闲医,不愿入太医院为官。” 怀袖有些听不懂了,“既厌恶朝堂,为何还会随先生一同去往燕国?” 是啊,最为厌恶朝堂之人,却接下挚友托付,踏上更为错综复杂,久到不知归期,难料生死的去燕之路。 子书律看着怀袖,眉目间尽是温柔与眷恋,“在燕十三年,好几次我也险些丧命。多亏有徐老,三番两次把我从阎王面前拽了回来,我才能有今日。” “哦!” 怀袖恍然大悟,这才明白那位老大夫为何敢对先生冷眼厉色,先生又为何包容有加,“原是对先生有相救之恩。” 说话之时,她托脸的手腕晃了晃,如瀑的长发从耳后垂下来,流水一般覆在子书律的手臂上。 她本已睡了,却被葵香传来的消息惊醒。因着事发突然心神俱乱,压根儿来不及挽发穿衣,凌乱着就来了。 可也是这份凌乱,反倒更生出魄人心魂的吸引力。 子书律的目光往下一瞥,黝黑的瞳仁映出她的青丝。心下一动,手腕动了动,想要抽手挪开。 怀袖眼尖,立马隔着薄被按住他的手腕,很是严肃:“徐老说了不能动手,先生怎么还动?” 她虽然是按住了,却只敢用很轻的力气,生怕手上力气吃不准就让先生伤口又疼。严肃的一句话说完,又顾着先生如今受伤,眼睛笑眯眯弯起来,身子往前一凑,哄小孩一般轻声安慰着:“先生且忍一忍,十日后便好了。这几日先生若想拿什么做什么,尽管让弟子去便是。” 子书律习惯照顾她,忽然角色反转,被她安慰照顾着,初时不习惯,可也就这一会儿,就有些食髓知味了。 右臂伤处痛感时轻时重,子书律眼眸一暗,将忽然强硬起来的一股的痛意忍下去,抬眸笑看怀袖,故意逗她:“什么都可做?” 怀袖用力点头以表诚心。 子书律自然是舍不得当真使唤她去做什么,不过是看她模样可爱,逗一下罢了。 “替我倒杯茶吧。” 怀袖闻言立马就要起身,手刚撑着床沿站起来,就见先生笑着看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先生怎么了?” 怀袖怕他伤口痛,俯身下去查看,见包扎伤口的绢帛上没有血迹渗出来才放心,又轻声补了一句:“弟子去倒茶,很快就过来。” 长夜将明,诺大个宅院也不如深夜那般寂静,隐约能听见极其小声的人声和杂乱声响,想来是府中家仆们开始干活了。 子书律望一眼窗外,瞥见天际破晓将至,心有不舍,眼神示意怀袖坐下来,“不必了。阿袖坐下来,陪为师说说话吧。” 病人为大,自然是要言听计从的。怀袖乖乖坐回软垫,手肘撑在床沿上,托着脸去看先生,乌黑青丝垂下来,衬的她未施粉黛的面容更是清丽。 “先生想说什么?” 四目相对间,子书律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有太多想说的话,却半个字都不能说。就这么望了一会儿,才很是突兀地道一句:“其实徐老人很好,只是脾气古怪了些。” 自父亲仙去后,徐老于他便像父亲一般。只是他脾气古怪很不讨喜,再加...... 再加在燕国时,他是最积极撮合自己与高安公主的。子书律怕,怕他若是和怀袖相见,一时不慎说漏些什么,引得怀袖生疑便不好了。因而归国三年,他也不曾刻意安排怀袖与他相见。 可今日既然见了,子书律又不想怀袖对徐老留下坏印象,想了想,还是说了这句话。 怀袖闻言,也想起那老大夫说话时的态度,细长的眉毛皱起来,有些不喜欢,“人是好人,就是对先生说话未免太过骄狂了些。好歹先生如今已是帝师,就连陛下也......” 怀袖噤声,自觉失言,眼神怯怯的去瞟先生,见他神色并未变化,又自然而然把话题转开,“先生,那徐老为何唤你小公子呢?” “少时在大祈,他便这样唤我。后来初去燕国,他不惯唤我化名,便继续如此称呼。如今他已年老,十几年的称呼,要改也不易,便由着他了。” 破晓的光三三两两从云层中投射出来,卧房之中,两人都没有困意,生生熬了一整夜,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下去。 “先生困了吗?” “没有。” “先生为何不肯告诉我受伤缘由?” 子书律噙笑,柔光盈盈的眼眸里已透出些许天光,“等到天明,阿袖便知道了。” “先生何意?” “还未天明。” 怀袖噘嘴,只觉先生说话高深莫测,难以理解,但又觉得先生既如此说,定然有他的道理。咂咂嘴,还是继续等下去,又和他说起话来。 “先生可还记得,弟子初到帝师府时,下了整整七日的雪。” 被问的人一息沉默,又简短答道:“记得。” 怀袖对上他的眼睛,被他双瞳中隐约可见的天光吸引进去,又想起与先生的初见,心若擂鼓。 “弟子还记得,睁眼见到先生第一面,先生穿了一件圆领黑袍,衣身上满绣深紫色的缠枝莲花纹。” 不知是不是一夜未睡头脑有些困顿,平日不曾说的话,就这样说了出来。 就这样看着子书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2章 二十二 “宋大人可知道,子书先生是被…… 叩门的人是景斐。 天色将明,他来做什么?怀袖看着先生,有些不确定:“先生今日还要去上朝?” 说罢不等他回答,一手叉腰皱眉数落着:“徐老不是让先生十日内都不要动,最好是躺在床上安心养伤吗?” 子书律单手撑着坐起身,应了景斐进来,才对怀袖笑道:“不去,今日不去。” 说话间,景斐已经推门进来。卧房门刚一被打开,夏末清晨的薄凉风气也随之进来,怀袖身披单薄披风,忍不住肩头一缩。 “怀袖姑娘在此守了一夜?” 景斐进来才知道她也在,不免有些惊讶。刚一开口,就见子书律眼神有些发冷,忙收了视线朝他抱拳行礼:“大人,有客到访。属下已命人带两位贵客到中堂稍坐。” “贵客?” 怀袖看着景斐,有些不悦,“先生伤重,如何能待客?” 景斐仍是抱拳低头,心知自家大人可怕的独占欲,不敢去看怀袖,“怀袖姑娘,两位贵客正是来看望大人的。” 怀袖更是不明所以,转头看向先生,试图从他那里获得答案:“先生受伤是昨日夜里的事,谁的消息这么灵通,天刚一亮便到府上看望?” 子书律并不瞒她:“是宋相和丰宁长公主。” 一听丰宁长公主的名号,怀袖猛地记起那个怪梦,和葵香说的那些传言。不知为何,自己分明相信先生为人,却总在想起那个梦境时,心有不安。 怀袖的面色不是太好看,子书律以为她是一夜不眠有些倦了,左手掀开薄被准备下床,“阿袖累了,回去睡吧。” 景斐和怀袖双双上前去扶他,却都被他拂开,“无妨。伤在手上,腿脚无碍。” 婢女进来替子书律换衣梳洗,怀袖自觉不该站在一旁,低了头便道要走。刚一转身,又听先生的声音在身后温柔响起,“阿袖,不要多心。” 怀袖转身看他,没有听懂。 “只是想着,你在此守了一夜定然困倦。” 这些无需说完,怀袖也懂他的意思,懂事地撑起一个笑,稍一福身告退:“弟子明白。” 宋相与丰宁长公主到府,看先生神态应当是早有预料。怀袖心有所思,走上正院游廊后,恰好碰到葵香捧着鞋赶过来。 葵香出来有些急,双丫髻上的绑带都不太周正。一跑到怀袖面前,就立马蹲下替她穿好鞋,“姑娘昨夜可有冷到?奴婢本是想来给姑娘送鞋和披风的,可走到正院,就被景护卫拦下了。” 怀袖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脚穿进缎花鞋中,听了葵香的话,才把心头猜想压下去,“景斐拦你?为何?” 葵香扶她往韶年轩走,回想着昨夜情形,轻声道:“姑娘昨夜听闻大人受伤,鞋都顾不上穿便出去了。等奴婢取了外衣和鞋追过去,恰好遇到景护卫送一位老大夫出来。景护卫说、说......” 怀袖侧头:“他说什么?” 葵香拿不准这话该不该告诉姑娘,又觉姑娘与大人再是清白不过,自己许是多想了。心里安定,才道:“景护卫说,姑娘在里面照顾大人,谁也不许进去打扰。” 景斐?怀袖眼眸一垂,有些想不到,平日里看着憨憨傻傻的景斐,也有这般细致的一面。 待走到韶年轩正房门口,怀袖脑中又忽然闪过什么,停了脚步看葵香,双瞳之中生出些狐疑警惕。 葵香被她这眼神看得有些发毛,开口时怯怯的:“姑娘为何这般看着奴婢?” “葵香,你不认识徐老?” “徐老?” 葵香跟着念一遍这个名字,只觉陌生,摇了摇头,“徐老是谁?奴婢不曾听过。” 怀袖脑子嗡的一声,有些发蒙。先生说过,徐老与先生父亲是旧友,常在府上小住。葵香是何时来的帝师府,为何连徐老都不认识? 也不知为何就想到这一层,怀袖声音都有些颤,“葵香,你是何时来的帝师府?” 葵香眨眨眼睛,算了下时间,“是大人归国的前一月,柳嬷嬷亲自到人市挑中的我。” 怀袖伸手抓住怀袖,挂在肩头的披风倏地滑落下去,清晨凉风贴着她柔滑中衣吹过来,将她纤细单薄的身材勾勒无遗。 她有话想问,却又咽了下去。 整个帝师府的人,除了葵香,都是府上老人。为何?为何先生要单辟一座院子给自己住,还在自己不曾被先生带至帝师府时,就派人去人市选了新的婢女回来? 就像是风吹动凫公英,细密的种子飘过来,纷纷扬扬落进心里。初时无感,却会在意想不到的某一日,长出新的凫公英来。 怀袖咽下想问的话,只觉是自己多想。先生救了自己,又破例收下自己这位女弟子,三载照护有加,倾尽所有教导自己,极尽用心极尽温柔。 先生不会骗人。即便要骗人,又何必这般用心,骗自己这个既无家世也无本事的人呢? “姑娘怎么了?” 葵香被她愣愣的样子吓到,忙唤了一声。见她眼眸重新转动起来,才松了口气,扶她往屋里去,“姑娘一夜未睡,瞧着眼神都不会转了,定是困倦至极,快躺着歇下吧。” 怀袖被她扶到床上,脱了鞋袜躺进薄被中,眼睛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3章 二十三 若你是本宫,该当如何呢?…… 宋栩低着头,眉眼都被乌纱帽投下的阴影遮挡住,即便坐在高位,丰宁也不能将他的神色看清,只听到他恭敬回道:“回殿下,臣也不知。” 丰宁眉尾一挑,觉出他这话里的聪明。自己问他是否知晓事起缘故,也存了些许试探的心思。可他道一句“也”,便把自己和他与此事的关系都撇清了。 人说宋相行事有如春风,于无声处予人宽厚,此话倒是不假。她还有话想说,未开口,子书律就已过来了。 他换了一身玄色束腰长袍,衣领袖口满绣暗红莲纹,打眼一看像是细密血丝缠绕,有些渗人。 他虽一夜不眠,面上却没有半点倦色,眉目仍是清明。走进中堂后,因着右臂受伤不便,只略一颔首道:“长公主久等了。” 自他进来,丰宁的眼神就定在他受伤的右臂上。见他右臂垂下,并不随着走路动作晃动,心里一惊,忙扶着茉心的手腕起身上前,“子书先生伤势如何?” “无妨,”子书律面上笑着,眸底却并无多少笑意,“多谢殿下挂念。” 丰宁慧极,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疏离客套。抓着茉心手腕的指尖稍一用力,心知自己没有立场要求他像少时一般待自己热络,也收起担忧神色,语气平静道:“陛下听闻先生深夜遇刺担忧不已,本欲出宫看望先生。只是子书先生也知道,陛下如今不便出宫,这才让本宫前来代为看望。” 天子年幼,乾阳宫是他的居所,也是他的保护所。虎狼暗藏,若天子一旦离宫,谁也不敢保证无事发生。 这些话是子书律教导天子时所言,他自然知道。 “臣下无碍,劳烦陛下担忧了。” 清晨的光照进帝师府中堂,在这一片明媚中,丰宁长公主的眼神看向子书律,从他墨一般浓稠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的身影,那些本已掩盖的过去又浮现,丰宁的心神一晃,得体地笑了下,便扶着茉心的手转身坐回主座。 坐稳后,余光瞥见宋栩的身影,这才发现他早已站起身,只是不曾开口,就那样静静站着,看着自己和子书律说话。 丰宁的心头飘起一朵疑云,只觉宋栩今日格外沉默,都到了有些怪异的地步。 正被丰宁长公主目光注视之人,却似全无感觉。 宋栩面上含笑,见丰宁长公主坐回去后,才同子书律行礼说话:“子书先生深夜遇刺,此事京兆尹已知,丑时五刻便下令封锁各处城门,加强守卫盘查,并令左、右巡军满城彻查,嫌犯当是无处可藏。” 子书律与他对面而站,颔首笑道:“宋相费心了,请坐吧。” 三人落座,屋内一时寂静。子书律一贯话少,宋栩倒是有话,却因长公主在场不便直说,也沉默下来。 丰宁看懂情形,撑着茉心手腕起身,自己给了自己台阶下:“本宫代陛下前来看望,既然子书先生无碍,本宫便回去了。” 下手两人都起身相送,丰宁步履缓缓走到中堂正中,庭院角落那棵桂花树蓦地闯入眼中,她想起那一日在那个小院门口听见的琴声,还有那一位......那一位她不曾见过的貌美女子。 “子书先生,”丰宁侧身看他,起了心思问道,“本宫久未来此,前日来去匆匆不及仔细去看,可介意本宫在府上四处走走?” 丰宁话起之时,子书律脑中迅速闪过昨日夜里,怀袖那张不施粉黛清丽非常的脸。一瞬的犹豫,又想到她已经睡了,定不会出韶年轩,淡定应了下来:“长公主殿下请便。” 等到丰宁长公主出了中堂,身影在门外左转消失了,屋内的二人落座,终于不必拘束。 宋栩也没了先前的沉默,方才在长公主面前的恭敬疏离也没了,伸手朝着子书律一点,摇头道:“天底下也只有你子书律,能做出这种事情。” 子书律与他共事三载,早习惯他如此说话。自己与他虽算不上什么好友,可在这大祈朝堂,他能全然相信之人不多,宋栩便是其中最值得他信任之人。因而纵然不便深交,也会在无形中多些耐心包容。 况且...... 宋栩这般春风般温润体贴,自作熟稔的性子,他本就不厌烦。 遏制住即将想到那人的思绪,子书律扬唇一笑,不回答,只道:“宋相此话何意?” “现下无人,子书先生就不必卖关子了。” 宋栩收了手,从座旁茶桌上捧起茶盏,“昨日夜里,帝师府府兵叩门传话,说你受了伤,叫我今日一早便来府上议事。如何?难道帝师大人要说不知此事?” 子书律笑着看他,微微下垂的桃花眼扬起来,难得和煦:“宋相如何知道,传话之人是我府上府兵?”【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4章 二十四 “先生为何如此?” “先生…… 丰宁的声量不高,语气也并不激动。她不是在问茉心,而是问自己。 纸伞挡住头顶悬日,暗色阴影中,丰宁的目光缓缓向右,看向韶年轩方向。 那一日,她曾在狭窄的门缝中窥见过一双眉眼,陌生却极美。她知道自己已无需再等,却忍不住好奇,能被子书律这般小心妥帖藏起来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茉心,你可还记得这帝师府从前的样子?” 丰宁往韶年轩方向走去,待踏上长廊后,一阵荫凉投下来,周身都觉松快。跟在她身侧的侍女茉心收了伞,扶着她的手小心往前走,低笑一声道:“殿下可是为难奴婢了。二十多年前的模样,奴婢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是啊,都已经是二十多年前了。” 茉心刚一扬起的唇角立马落下,“殿下若是心绪不佳,不若早些回宫歇息吧。” 丰宁的脚步停下来,已经走到长廊拐角处,视线往前拉长些,便能看见帝师府正院的右耳房。 不对,那里已经不是耳房。子书律将那里改成穿堂,穿堂连着新辟的那座小院,似为一体,却又分割。 “那儿,”丰宁的手指伸出去,指向连着韶年轩的穿堂,双眸平静,“从前是一间耳房。” “本宫还记得,太和十年的春末,父皇与我来此。那时候子书律年纪尚轻,即便受郡公精心教导,也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孩子气。” 仿佛真的看见过往情形,丰宁眉眼稍弯,面上带了些笑意,“那一日晴好,父皇与郡公在中堂议事。子书律带本宫在府上闲逛,也不知为何,便走到那一间耳房中。本宫还记得,那耳房的小窗很高,他搬了一把高凳过来,我们便踩着高凳上去,踮脚去望窗外。从那小窗看出去,正好能看见庭院角落的一棵桃花树。只可惜春到末路,桃花谢了一地,枝叶零落有些凋敝。” “茉心,你可知道那一日,子书律同本宫说了什么?” 茉心摇头道不知。 丰宁的脚步再度向前,朝着那穿堂走去,“那日他邀本宫明年春日再来,说定能看到桃花盛开。” 遥远的记忆中,子书律稍显稚嫩的声音似乎又响在耳旁。丰宁不可自抑,想起那时候的子书律,真诚而温柔,与如今的冷静漠然大相径庭。 “公主殿下明年春日再来,定能看到桃花满枝。” 只可惜,再也没有那个春日。到如今,那间耳房也被推翻。像是过去很多年的回忆,连同少时纯粹的友情,以及一些不及萌芽发生的别样情义,都因着家国天下,强权桎梏而烟消云散了。 丰宁停在耳房外,想走,却终究耐不住心头最后一丝想要探知的欲望,还是低头,小声吩咐茉心几句,而后退远到门外,听着茉心的脚步声走进韶年轩,渐渐远了。 并非有什么别的心思,她只是想看看,什么样的人值得子书律如此对待。又是什么人,可以在大祈数年无声无息,半分不曾被人察觉。 廊顶两侧短帘随风动,间或传来几声沙沙轻响。丰宁在外等了一会儿,越等,越有些犹豫。 自己身为长公主,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此等下作之事实在不该。若被旁人知晓,被子书律知晓,被...... 她的眼前忽地浮现出丞相宋栩那张恭敬和善却有些疏离的面容来。鬼使神差,丰宁思绪被岔开,竟想着若被那样光风霁月的人知晓自己做这等事情,他会如此想自己? 刚一想,就听韶年轩那边传来人声。 “茉心姑姑不必忧心,长公主殿下既然是在帝师府,就不会有任何危险。” “话是如此说,只是寻不到殿下,我这心就跟挂在铁钩上一般,悬着疼啊。” 说话间,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走到穿堂了。 “茉心姑姑且放心,奴婢去喊些人一同去寻,定然很快就能找到长公主殿下。” “不可不可。” 茉心的声音虽急,却压得很低:“万不可叫别人知道了。此事若是闹大,回宫我便没法做人了。” “正是正是,奴婢一时心慌,竟把这一层忘了。” 回话的人是葵香。方才她趁着怀袖睡着,便在书房整理书卷。茉心进来寻她,说她本是陪同丰宁长公主在帝师府闲逛,哪知一个不小心,抬眼就不见长公主踪影了。 一时惊惧,便找了个最近的地方寻人帮忙。 二人小声说着话,渐渐远了。等到人声几乎听不见,等在门后的丰宁才走出来,叹一口气,进到韶年轩。 韶年轩虽不大,却布置的十分雅致。庭院中山石流水皆有,叮当水声浅浅,于暑天听来只觉心底一阵清凉。 丰宁下了游廊,刚一走到韶年轩正房门侧,就听里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5章 二十五 “先生所为的,究竟是何?”…… 帝师府书房。 怀袖被子书律拉进书房,却只是梗着脖子立在自己的小书桌前,任子书律如何劝,也不肯坐下。 越到午时,日头越毒。方才在院中,子书律连请带哄,到最后都上手去拉,才把她带进书房。谁知到了书房,怀袖的倔脾气上来,一双眼睛泛着微红,直勾勾盯着自己,不开口,也不肯坐下。 子书律知道她的脾气,眉心不自觉有些发紧发疼,又缓和了声音去哄:“阿袖可睡好了?” 他的声音柔和温润,怀袖心里本就是既难过又气愤,听着他如常温和,一副全然不把伤势放心上的模样,更是愤懑,嫩玉般的小脸一撇,干脆不看他。 子书律绕过书桌,又去牵她的衣袖,无奈叹气道:“阿袖有话想说,便坐着慢慢说吧。” 正院之中,除却风声与蝉鸣,便只剩二人说话声。景斐守在垂花门外,无人会进来。 怀袖被子书律牵着衣袖坐下,心里还有气,又恐他稍一动手便会伤势加重,只好坐了下去。 坐下后,抬眼见先生欲转身,也不知为何就急了,忙伸手去扯他的衣角。 子书律低头看她,眉目含暖:“怎么了?” 怀袖自恃坚强,却总在面对先生时泪不自控,刚一开口,一滴泪就从眼眶滚出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先生是、是故意被伤的,对吗?” 一声蝉鸣远远传来,不甚清明,未及书房之中便消声。怀袖话问出口,就见先生面上笑意更深,如含春水的桃花眼弯起,似欣慰,又似宽慰道:“阿袖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书房中,盘香徐徐燃烧,一截白灰烧到末路,脱力一般落下来。怀袖终于冷静下来,初时想到先生受伤缘由时的震惊气愤,终于在袅袅香烟中缓和下来。 等看着先生坐回桌案后面,他所穿的玄色衣衫被日光一打,绣在领口的暗红莲纹猩红可怖,恍然像是一圈血痕向上生长,大有将他脖颈抵死缠缚之势。 怀袖目光躲过去,只觉有些骇人。 子书律却无感觉,左手取出藏在袖袋里的羊脂玉,握在掌心细细摩挲,唇边笑意不减:“如何想的,说来听听。” 怀袖坐正身子,心里仍有余怒不消,胆子也较平日大了不少,就这样迎着子书律的目光,将心中所想全数摊开:“先生深夜遇刺,宋相和长公主天色将明便到府看望,定然是昨日夜里就收到消息。帝师府上家仆婢女皆口风严谨,景斐更不必说,若非先生授意,谁人敢将此消息外泄?” 指端从细腻的羊脂玉上滑过,子书律并不立马认同她的猜想:“如何不会是伤我之人故意泄露消息?” “先生,”怀袖肩头微不可查地松懈一分,略显无奈,“夜短如斯,什么样的人能同时将消息传到丞相府和歧阳宫?还能让宋相和长公主相信这消息的真假?” 岐阳宫,是丰宁长公主居所。先帝薨逝后,长公主虽未出嫁,但也可出宫辟府。只因天子年幼,丰宁长公主权衡再三,还是选择留在宫中。 怀袖两个问题抛出去就闭口不言,只等着子书律回答。 盘香之上薄烟飘起,丝一般在空中缠绕。子书律握紧掌心玉,视线从怀袖脸上移开,看向交缠的薄烟,这才开口道出缘由:“阿袖可还记得,生辰那日我带你去昆明池,于船上所遇那位闹事之人。” 怀袖眼睑一颤,想起那人名叫严邹喻,轻声答一句“记得”。 “那人气焰嚣张,显然在昆明池霸道已久。回府后,我心觉有异,再加近日上京城中流言四起,皆与我有关,便命景斐暗中查探,这才查到那名叫严邹喻的人,并非普通泼皮,而是宁王手眼,奉宁王之命在昆明池大散金银笼络文人。” 子书律不必言明,怀袖也立马明白宁王此举意图,不由后背一冷,骤然起了一背的细密冷汗。 宁王于朝堂之上与先生明争暗斗,却总是输多赢少,甚至培养多年的心腹也大多被先生铲除。朝堂上斗不过,便用出这些下三滥的腌臜手段,想要借文人之口,传播那些难辨真假却对先生声誉极具毁灭性的言论。 文人贵重清高,自恃清浊分明。先生能得天下文人之心,也不单只是曾为邦谍为国立下奇功,还因为先生品性高洁持身端正。 心头明月,再是皎洁,也不敌污言脏水累日浸泡。若有一日先生不受文人追捧,天子又羽翼丰满,先生的处境可想而知。 这样的结果,怀袖能想到,宁王自然也能想到。他用这一招,虽所需时日久长,却不可谓不狠。只要这流言肆虐到人人皆知的地步,那便是白的也成了黑,百口莫辩。 怀袖心头震颤如海浪滚滚,还未顺过气,就听先生继续说道:“昨日受伤的确是我故意所为。我与景斐再到昆明池,由景斐出面故意将那人激怒,到二人真正动起手来时,景斐便将他往我这边引,好让他于激战中将我刺伤。” 景斐武艺高强,若非他刻意疏忽,那人绝对近不了先生的身,更别提刺伤先生。 “先生想除了宁王在昆明池的手眼,多得是旁的办法,为何选择自伤这样的法子?” 怀袖不懂,她实在不懂。以先生的才智,不可能没有更周全的法子来解决此事。 “阿袖,”子书律收起掌心玉,视线重新定在她眉间,“有些事情,虽可用更周全妥善的法子去做,可要与宁王这样的烂人去斗,便最好是不顾一切,摆出能拼个生死的架势给他看。” 怀袖愣住,长睫微地一颤。 是啊,宁王心系皇位,既豁得出去,又豁不出去。豁得出去,便是他为了皇位无所不用极其,狠招烂招只要有用皆可用之。豁不出去,便是他惧死。他可以拿千万人性命去斗去争,却绝不会伤及自己肉身分毫。 先生如今摆出死伤不惧的架势,于宁王而言,确实可怕。 只是……先生何必如此? 怀袖心中有惑,暂且按了下去,听先生继续说下去。 “帝师遇刺,于上京,于朝堂,甚至陛下都是大事一桩。我于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6章 二十六 子书律垂眸,一时无法回答…… 子书律垂眸,一时无法回答怀袖所问。 怀袖心里一急,两手轻拍桌案,撑着身子跪坐起来,看向子书律的目光灼灼如火。 而被她目光包裹之人,正困坐圈椅,目光向下移到盘香之上。 深瞳之中香灰燃尽,青烟丝丝凝成雾。子书律看着盘香之上薄雾渐起,心头遍遍回响着怀袖的质问。 像是遗留人世的残魂被唤醒,子书律眸底一暗,想起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却总在夜半袭来的惊悚记忆。 * 元康十四年,燕国都城江郡,入燕六年的子书律成功当上太子少师。化名宵征蛰伏六年,才终于走到这一步,子书律还不及欢喜,却突收噩耗。 那一日江郡大晴,意气风发的子书律从东宫出来,还未走出宫门,就看见一身蓝衫做管家打扮的徐老随着轿候在宫门外。 子书律心头骤然滚过一道不安,敛了眉目持腰牌过宫门,眼神示意徐老暂不要开口。待上了轿,行出好一段后,他才隔着轿帘开口:“何事?” 在燕国,徐老名为宵府管事,实际职责却是连接燕国与大祈的通信。子书律身为邦谍,为慎重隐秘不可透露消息回国,只有大祈的消息,偶尔传来。 徐老不常出府,若他出府来宫门等候自己,定是大祈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子书律刚一问话,就听轿帘外徐老的声音低而颤,难掩悲痛:“小公子千万沉稳,不可让府中众人看出端倪。” 宵府上下,不单只有子书律的人,更有燕太子和燕国丞相的人。 宵征,一个籍籍无名十数年的人,却一夜间在江郡诗楼名声大噪,受到燕太子赏识入仕,从太子伴读做到太子少师。这样的人,燕国丞相如何会不堤防。 在燕十三年,燕国丞相孟伦是子书律最大的政敌。孟伦把控朝政,蒙蔽圣听,外通敌国意欲谋反。若非子书律介入,若非有子书律在背后给燕太子出谋划策,只怕燕国皇室早已更名改姓。 孟伦恨绝了“宵征”,也有很多次,只差一步便可让他葬身燕国。有如此恶敌日夜环伺,子书律如履薄冰,即便是在宵府,也不敢透露过多情绪。 徐老怕他在府上情绪失控,只能在回府路上提前告知他这个消息。 “小公子,嫂夫人在凌云阁病逝了......” 徐老所唤嫂夫人,便是子书律的母亲。 轿内一时死寂,就连呼吸声都听不见。子书律端坐轿中,即便闻此噩耗,肩背也不曾松懈一分。 他早已活的不像人,纵是神鬼在前,他也不会有半分恍神松懈。 良久,他才垂眸看向自己腰上玉佩,语气冷如冻土,伴着极其微弱的颓败:“母亲至死,也没出过凌云阁?” 凌云阁是大祈宫中一座小殿,外国使臣或朝中重臣留宿宫中时,便会留居于此。子书律离国之日,双亲便奉命进宫留居,至死,不得出。 书房之中,盘香已快烧到午时。子书律抬眸看向怀袖,虽尽力从回忆抽身,可在对上怀袖关切双眼的瞬间,又觉周身一冷,恍惚回到燕国都城,回到那座久无人居的云台殿。 那是元康十七年的秋,满地萧瑟,云台殿的桂花树却茂密非常,花香远飘。 子书律看进怀袖的眼底,隐约能看见那棵明黄点点的桂花树,枝叶花朵随风轻晃,在周围萧瑟衬托下,更显明媚。 那一日,自己听闻父亲在凌云阁病逝的消息,心坠深渊,悲痛都无半分感觉。 那一日,子书律破例没去东宫讲学。燕太子遣人来问,只得了宵先生身体有恙暂歇一日的告假。 只是告了假,他却并未离宫,鬼使神差,一人走到了云台殿,坐在曾与高安公主共饮桑落酒的桂花树下。 背靠树干,他就这样坐了整日,呆呆看着晨时光辉消散,秋风小刀一般打过来,在他脸上割了又割,几乎将他完美的脸皮全部割毁。 他活在这副脸皮的后面,虚伪至极。秋风一波波打过来,只差一点,便可将他这副脸皮全数刮破。 不过五年光景,父亲便也随母亲去了。偌大的人世间,自此只剩自己。 而自己,却身在燕国,无法归国。 那一日的子书律,像是被人抽空脊髓,茫然困惑,呆愣无助。也是那一日,子书律像怀袖一样,问了自己同样的问题。 做到如此地步?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祈的王为了胁迫远在燕国为邦谍的自己,为免自己反叛,为免自己不尽心尽力完成离间之责,将自己的双亲软禁至死。 父母病逝后,祈王还想方设法隐瞒消息,不让死讯传到燕国。若非徐老暗中连通消息渠道,只怕是到燕国覆灭那一日,自己也被蒙在鼓里。 既如此,自己还有必要为他拼命吗? 子书律坐在桂花树下想了整日,最终,却没有理由背叛大祈。他是大祈臣子,身后所负不单只有父母,更有大祈天下与万民。 中原之争,本就是你死我活,无人肯停手。若燕国不灭,待燕国丞相宫变成功,头一桩便是要整顿军队,进攻大祈。 那一日的云台殿夜色渐起,偶有桂花落下来,打在肩头,打在衣袖。 子书律拈起一朵小小桂花,在指尖揉捻,只觉心底有如死水一滩。 就是在这样的绝望时刻,一抹红黄灯光晃晃悠悠照进来。 子书律抬眸去看,却见有人提了一盏小灯走过来。接着月色与灯光,他看见来人的脸,是高安公主。 “宵先生果然在这里。” 高安公主声音很小,一手提着一盏羊角灯笼,一手轻提衣裙,踮着脚往桂花树而来。 子书律眉目被那灯光一打,忙起身去接她手中的灯笼,“公主怎么来了?” 高安公主将灯笼递给他,借着红黄灯光去看他的脸,圆圆的眼睛一眨,噘嘴道:“先生今日没去尚书苑,我就知道不对劲。” 说话之时,高安公主已走到桂花树下,没有半分嫌弃,径直坐了下去,学着子书律方才动作,从地上拾起一朵桂花,手腕一动示意子书律过来,“宵先生勤勉认真,从不告假。便是去岁隆冬咳成那样,也要隔着帘子去尚书苑讲学。今日告假,我就知道先生定是有事。” 子书律与她同坐桂花树下,不想骗她,却也不知如何回答。 高安善解人意,并不逼问,只笑着去宽慰他:“人人都会有心事,都会有不愿告与人知的隐秘。先生若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安静至极的月色中,羊角灯笼里偶有噼啪燃烧声。月色浮光中,子书律心火猛然汹涌,那些平日压抑的情思,骤然间山呼海啸般盖过来。 他想伸手去抱住高安公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7章 二十七 “师徒情深,这才对嘛!”…… 一顿饭吃的有些沉默,子书律不惯用左手,加之不饿,便也懒得去夹,只勉强用了几口,便搁下筷子,单手取过碗边的手巾,团在掌心将五指拭净。 怀袖也不是太有胃口,心里记挂先生伤势和他伤势背后的缘由,食不知味,喉舌紧涩,费力咽下一口白玉豆腐后,眼神一瞥看见先生已在擦手,忙搁下筷子问他:“先生不吃了?” “嗯。” 子书律将手巾放回桌上,又看怀袖碗中白饭几乎没动,稍有皱眉:“吃不下?” 怀袖不愿他为自己担忧,随口扯了个谎笑道:“今晨睡前,葵香端了碗热粥给我。一大碗喝下去,现在也不觉饿。” 她拿葵香当幌子已是得心应手,总归葵香不会出卖自己,先生也不会为了丁点小事叫葵香来对质。 找借口将午饭搪塞过去,每日会来的药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掉。 怀袖面露愁色,见着婢女端着乌木托盘进来,一看见托盘之上那盏莹白通透的药盏就觉眉心一痛,愁得慌。 “先生......” 撒娇求饶向来是没用的。子书律万事都可依着她,唯独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端起茶盏轻轻吹凉后,子书律调转调羹方向递给她,不曾言语,便是最好的回答。 怀袖撇着嘴接过药盏,调羹也不用了,眉头紧锁一仰脖全倒进嘴里,屏着气才全部咽了下去。可清苦的药味即便吞进肚里,也有残余的苦味反上来,从口舌间直接窜上脑门,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怀袖抽冷一抖,很是嫌弃的将药盏放回托盘,转头从子书律掌心接过饴糖。醇甜的饴糖丢进嘴里,怀袖忽然想起什么,拿舌头将饴糖拨到右边腮帮子里,含糊着问:“先生,弟子的药方也是那位徐、徐老所开的吗?” 要说老祖宗不让背后论人自有其道理。果不其然,怀袖话刚一问出口,就听那个苍老的声音响在身后。 “老夫的话,小公子已是不听了。” 怀袖与子书律双双转头去看,目光刚一落到明间门外,便看见一身竹青衣衫,身背药箱的徐老立在门外,身侧还跟着面露难色的景斐。 景斐抱拳躬身,对子书律解释着:“大人,属下实在是不敢......” 徐老于子书律而言重要非常,景斐自然知道。旁人他都可拦下,就是宫里来人,他也要拦在正院之外,通传请示后才敢领人进来。 唯独徐老,他不敢。再加徐老虽年事已高,身子骨却很是硬朗,老头子倔脾气一上来,谁敢去拦? “无妨,”子书律眼神示意景斐下去,又笑着同徐老说话,“徐老的话自然是听的。” “哦?是吗?” 徐老抬脚迈进明间,怀袖忙起身去迎,候在门外的婢女也进来替徐老摆好圆凳。待徐老踏实坐下后,才又退到门外候着。 昨夜烛灯摇晃看不分明,今日天光明亮,怀袖才真正看清徐老的样貌。 是个看来和善的小老头,身量不太高,较之先生矮上几分。下巴唇上一圈浓密的白胡子,将他整个人都面目都遮掩了大半,只剩一双略微圆顿的眼睛,和柔和微弯的眉毛在外面。 眼神......看来倒是和善,只是一开口,不免透着些凶巴巴的。尤其是对先生说话时,更少有几分好颜色。 只不知为何,这人虽看着有点凶,怀袖却不怕他。不但不怕,还有些莫名的亲近熟悉。 稍稍往先生身旁退了一步,怀袖怕这老头又指责先生,企图挡在先生面前解释两句,却见那老头的目光忽然落在自己脸上。 “怀袖姑娘站着做什么?” 方才还面有厉色的徐老,一见到怀袖又眼睛一眯笑起来,点点圆凳示意她坐下,“这大热天的,站着岂不累人?快坐下吧。” 怀袖被他翻脸速度惊到,犹疑着望一眼先生,得到先生点头后,才缓缓坐了下来,挡在二人中间。 “小公子啊,”见怀袖坐下,徐老叹一口气,将挂在肩上的药箱搁到桌上,摇摇头道,“老夫昨夜才说你该卧床休养,这还不过半日,你就全忘了?” “不是的徐老,先生他......” 怀袖急着想解释,却见徐老摆了摆手,语带落寞道:“罢了罢了。我老头子朽骨一把,脖子都快埋进土堆了,说话不管用也是应该的。” 这话一出,立马惹得怀袖心生不忍,回头皱眉看一眼先生,又赶紧扭头去宽慰解释:“徐老当真是误会先生了。先生昨夜还同我讲过,您与先生从前诸多不易,情义不比旁人。您的话,先生定是听的。只是今晨宋相和长公主到府看望,先生不得已才起身迎客的。” 听了怀袖的话,徐老垂下的眼尾扬起来,眼尾额头层层皱纹都生动起来,显然有些憋不出笑。 怀袖被他这笑弄糊涂了,正想问先生,就听先生的声音懒懒的从耳后传来:“好了,何必故意逗她。” 徐老闻言也才彻底笑出声,雪白的胡子跟着一颤一颤的,“哈哈哈!不逗了不逗了,老夫正经是来换药的。” 怀袖被弄懵了,没懂二人话中含义。 徐老同自己逗趣?加上昨夜,自己与他也不过是第二次会面,就算加上自己尚未醒来时,他替自己诊脉开过药方,至多也不过第三面。 自己与他的关系,似乎并未熟到可以玩笑的地步吧? 脑子思索了片刻,回过神时,才发现徐老已经越过自己,坐到先生左侧,打开药箱开始替先生换药了。 层层绢帛被解开,怀袖的目光随之冻住,这才知道先生伤的如此重。 最后一层绢帛被解开,子书律白皙的手臂上,现出一条长近三寸的猩红伤口。那伤显然是被长刀狠狠砍过又猛然拔出,两侧的皮肉都被砍得险些翻出来,活像一把卷刃的刀,让人望之胆寒。 怀袖被那伤口吓到,脸色倏地惨白。 等看到徐老取出一个小酒壶,用烈酒打湿一块崭新绢布去为先生擦拭伤口时,猩红的血肉随着烈酒一泡,瞬时现出惨白,又很快恢复猩红。 怀袖心痛至极,竟猝不及防干呕了一下。 “吓着你了?” 子书律本在忍痛,听见动静忙松开紧皱的眉头,故作无碍去看怀袖,“回房歇着吧。是为师不好,此事应该避开你的。” 怀袖将喉头一阵酸苦咽下去,摇头之时眼眶已经红了,“弟子不知道,先生伤势如此重......” 她若知道先生伤成这样,方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8章 二十八 心愉之情,总难寻起始。 子书律靠坐软枕上,右臂伤口刚被重新包扎过,还有些痛感未消。听了怀袖所言,抬眸看她,本想为自己辩解一句,又觉不必,只扬唇笑了笑,便不复言。 卧房无风,立在其中有些热。怀袖抬手拭去额上细汗,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 一阵微热的风从外面吹进来,吹起怀袖脸侧碎发。光照之下发丝如被镀金,绽出暖的光。子书律靠坐床榻上,目光望过去,恰好能看见她的侧脸。 阳光下,微风中,他的眼神有些情迷,却在怀袖转头看向自己的瞬间,无声无息隐藏下去。 “先生渴吗?” 怀袖不知他的眼神,将窗栓落好后,转身往桌边走去,“先生是要喝茶还是白水?” 桌上放了一把青釉执壶,旁边只有一只茶盏。子书律用物简单,凡个人所用,几乎都是单数,少有成对成套的。 怀袖立在桌前,手刚握住茶壶把手,就听先生说不渴,又松了手抬眸看他,有些不放心:“先生若是渴了,定要告诉弟子。” 午后的帝师府,安静非常。子书律难得清闲,却觉无事可做反倒难受。偏偏怀袖不放心他,怎么也不肯回韶年轩,说什么都要在他身边看顾着才行。 三十好几的人,却拗不过一个小姑娘。子书律叹一口气,只好任她留在卧房。 “弟子觉得,先生还是该听徐老的话,哪都不要去的好。” 怀袖拖了一把圆凳到子书律床前,坐下便开始絮絮叨叨:“先生这右手精贵,可要养好了才行。若是先生不遵医嘱,有丝毫......” “阿袖......” 子书律深知她的性子,一絮叨起来便很难停下。忍了眉心一阵阵惊跳,还是开口将她打断:“为师休养,你便也休养吗?” 怀袖话头止住,不免心虚,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嘿嘿干笑一声,不好作答。 她也不是想偷懒,只是自己习惯了读书写字时有先生在旁陪伴,偶尔一人倒是无妨,可现下先生养伤,怎么也得养个十天半月...... 子书律看她眼神闪躲,心下明了,左手掀开薄被,抬脚欲下床,又在怀袖出声阻止前解释一句:“总归坐着不动手就行,去书房吧。” 论及受学,怀袖不敢多有辩驳,只好又将宽袖拉长,罩住双手准备去扶先生,手刚一伸过去,就见他微微抬手躲开了,“徐老不在,便不必了。” 心下,一瞬有些难堪。 好在怀袖宽宏大量,并不计较这些,收了手乖乖跟在子书律身侧,一同往书房去了。 正院书房中熏香清淡,伴着满屋书卷墨香,总让人心头舒畅。 怀袖喜欢这书房的味道,只因这味道与先生身上香味一模一样:淡淡的香料味道之外,裹着一层清雅的书香墨香,如他为人一般,清俊却不自傲,孤冷而不寂寥。 一人,即一世界。 淡香萦绕的书房中,两人安安静静,无需多言,也有事可做。子书律右手不便,只放了一本书在桌上,拿左手翻阅。 怀袖手里捏着秋兔毫,眼睛瞅着桌上一叠字帖,眼神苦涩。葵香被她唤进来研墨,砚台都磨出一层墨汁,却见姑娘还不动笔,小声提醒着:“姑娘?” 怀袖无声叹口气,还是提笔蘸墨,老老实实写字。 她实在不太喜欢写字,每每练字,难免愁眉苦脸。偏偏先生今日不让自己读书,只说练字,实在是头疼。 弓着背写了两行,手腕颓着弯下来,写的字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抱着先生不会注意自己的侥幸,也就这样写了下去。 “手腕绷紧,笔杆不可靠在虎口上。” 子书律冷不丁一句指正,吓得怀袖忙端正肩背坐好,绷紧了手腕,记着先生所教写字姿势,正儿八经写起来。 哪知刚写了两行,又听先生语气闲散道:“写完后,拿过来看看。” 瞅着自己斜的快要飞起来的字迹,怀袖面上羞愧,眼神示意葵香出去。等葵香走远了,才搁笔起身,磨磨蹭蹭到子书律的桌前,瞧着先生面色柔和,两手撑在桌案上,托着脸瞧他,半撒娇半请求道:“先生知道的,弟子在书法上半分天赋也无......” 子书律停了翻书的手,抬眸看她,想笑,还是忍住了。 他自然知道她对书法没有半分天赋。从前在燕国便是如此,高安公主琴艺精绝饱读诗书,唯独在写字一事上,总是不得法门,写来有如蛇虫爬行,实在不堪看。 明知她不擅此事,却不肯放弃,总想着若是勤加练□□能补拙。从前宵征如此教导高安公主,如今子书律,也是这般教导怀袖。 但显然,收效甚微。 子书律对她难以严厉,总不忍见她委屈,还是放了一马:“那便读书吧。” “还是先生待我好!” 怀袖欢欢喜喜,转身从自己桌上取过前次未读完的《昭明文选》,抱在胸前又到子书律桌前,笑嘻嘻从他桌下取出一张软垫,跪坐上面,“弟子给先生读书,可好?” 子书律宽容,她便大胆。若子书律稍有严厉,她便龟缩乖巧。怀袖聪明识趣,纵然偶尔乖张,却不到让人生气的程度。 二人距离很近,怀袖跪坐仰头,一双眼睛小鹿般闪着光,就这样直勾勾看着子书律。 子书律总不惯被她这样赤诚直白的眼神注视,正想如何委婉拒绝,就见怀袖伸手过来,一把将自己正在读的书页合上,“先生受伤,读书也算动手,还是让弟子念给先生听吧。” 话说至此,他也无法拒绝。 无人打扰的书房中,怀袖翻开书页,随意选了一段,轻声念了出来:“皇汉逢屯邅,天下遭氛慝。董氏沦关西,袁家拥河北。” 她的声音清亮婉转,还有些不被尘世沾染的纯净。这样的嗓音,念着国仇家恨的诗句,虽悲愤不足,却有几分清醒扼腕之意。 桌上盘香袅袅,子书律的目光垂下,听着她继续念下去,“岂意事乖己,永怀恋故国。相公实勤王,信能定蝥贼。” 怀袖读至此,忽觉心有戚戚焉。心头一动,虽知自己不曾有过此番经历,却不免与文字感同身受,有些酸涩。 书房门大开,日头渐渐落下,风从微热转到微凉,却无人发觉。待怀袖又将一首诗念完,喝茶润嗓时,才侧头看见庭院草木已被染上一层薄红。 原是夕照起,天色渐晚了。 这一日过的格外快。等到用过晚饭后,怀袖本打算送先生回房休息,看着他躺下后再回韶年轩,哪知二人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29章 二十九 弥留之际长哭难抑,唤其子之名…… 夜雨仍在下,雷鸣不绝,如野兽腾上天际,立于黑压压的沉云之上,朝这人世间嘶吼。 怀袖停在书房之中,一阵夜风夹雨刮进来,湿了她肩头少许。 心底怔忪,连冰凉也不察觉。如此雨夜,先生有伤在身,陛下派人来做什么? 怀袖目送他踏出书房,等看到景斐举起靠在门边的纸伞,替他遮住纷扬雨水后,才上前一步开口:“先生,可会有事?” 她有些不放心,生怕今夜宫中来人,又和宁王那个难缠鬼有关。 一道雷电恰好劈下来,“轰隆”巨响之中,照得子书律面色胜雪。他于伞下侧头,唇边有微弱的笑意,“不必担忧。” 景斐持伞的手腕稍微一斜,伞面挡住子书律的面容。 二人鞋履踏进地面积水,混着淅沥雨声,很快就听不分明。怀袖肩头一抖,这才觉得冷,拢紧了衣领,又抻着脖子去看先生背影。 葵香捧了披风从游廊过来,小心替她穿好,“这雨下得有些骇人,姑娘还是回房歇着吧。” 怀袖一手拽紧披风领口,摇了摇头,道:“我要在此等先生。” 葵香自知劝不动,便扶她坐到凳上,又从子书律桌上端了那把紫砂壶过来,倒了一盏热茶递过去。 怀袖两手捧着茶盏,掌心这才寻回一些温暖。西山白露的香气清雅,怀袖轻嗅一口,心却记挂先生伤势,饮不下一口。 * 帝师府南房,门扇关闭。 子书律穿一身墨色衣衫,衣摆被雨水打湿,墨色更浓,被屋檐灯笼红光一照,恍惚像是血染。 景斐送他到南房门外,收伞靠在门边。看一眼门扇里隐约透出的烛光,低问一句:“可要属下同大人一道进去?” 子书律刚刚受伤,此时宫中来人,府上之人难免警惕。 子书律左手一掸衣上水渍,指尖沾上些许水珠,轻轻一甩后示意景斐推门,“孙少监是陛下亲信,我一人进去便好。” 南房门扇被缓缓推开,屋内烛火刚照到屋外地上,立马被雨水打湿,糊成一滩。 子书律一掀衣衫走进去,见孙少监在里面坐立难安,攥着两手来回踱步,心下已明了。 孙少监正等的焦躁,见子书律进来了,忙上前去迎:“子书大人!您可是来了!” 他凑得很近,近到子书律有些不悦。面色不显,脚下却稍稍往后退了半步,与他拉开些许距离,才冷冷道:“少监雨夜前来,所为何事?” 孙少监实在着急,并未发现子书律后退的小动作,面上强挤出一个笑,却比哭难看:“陛下有事相请,还请子书大人同下官一同进宫。” 子书律眉头一皱,走到四仙桌前,还未坐下,就听孙少监又急急来请:“子书大人可别坐了!实在是事出紧急,还请大人先随下官一同进宫吧!” 子书律自不理会他,仍掀了长衫坐到太师椅上,左手搭在扶手上,指尖在红木扶手上一敲,抬眸看一眼屋外惊雷轰鸣,才缓缓开口:“是陛下又被雷电吓到了吧。” “什么也瞒不过子书先生。” 孙少监脸上的笑越发像哭。他年纪比子书律稍长几岁,可现下在子书律面前,却只敢摆出晚辈的恭敬姿态。 “陛下再三告诫下官不可告知子书大人实情,只让大人快些进宫便是。只是子书大人对陛下了解甚深,便是下官不说,先生也已猜出缘由了。” 小皇上惧怕雷电,又不敢让过多人知晓。先皇已逝,如今除了身边最亲近的章知事和孙少监,便只有丰宁长公主和子书律知道此事。 指尖在红木扶手上滑过,红木沾了雨气,凉薄非常。子书律目光如寒刀,直直看着孙少监,沉默的一瞬,想起上年腊月那场夜雨,雷鸣电轰有如此时。 那一夜,乾阳宫地龙火热,天子床榻阶前还置了两个鎏金铜盆,红彤彤的炭火烧在里面,满屋子暖气四溢,自己被夜召入宫,冷脸看着小皇上裹着锦被低哭。 他本可以托词不去,只因丰宁长公主恰好出宫游历,他若不去,天子传召宁王郢王入宫才是不好。 去归去,也只是如常般冷着脸,讲几句天子身负天下,当心智坚强之类的话。 他是不惯安慰别人的,尤其是需要安慰之人,还是大祈天子。 他不觉得自己有责任去抚慰被雷轰惊哭的天子,于是就那样冷冷站在一边,静静听着他哭。等他哭的睡着了,才转身离宫。 那夜的子书律,心情是烦闷的。今夜孙少监前来,他一样烦闷。 如霜如剑的目光打在孙少监脸上,半晌才道:“丰宁长公主呢?” 上年冬夜,长公主外出游历不在宫中,那今夜呢? 孙少监被他目光骇得周身一冷,哆嗦一下忙拱手应道:“子书大人,陛下本是遣人去岐阳宫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0章 三十 “先生今夜就不要责怪朕了...…… 雷雨交加,怀袖的声音刚一抛出去,险些被淹没,只剩零星的音节落到子书律耳中。 檐下雨水连珠般落下,溅起一地滴答噼啪声响。怀袖恐他没听清,又往前一步,几乎触到他沾了雨气的衣袖,“先生,让弟子陪您一起入宫吧。” 怀袖想的单纯,只是担忧先生伤势,又不知陛下传他入宫所为何事,唯恐先生有伤在身诸多不便,这才想陪在他身边。 两人身高有些差距,子书律低头,目光刚好落在她松松挽起的发髻上,摇头笑而不语,转身欲往卧房去换衣。 怀袖情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先生有伤在身,景斐身负武艺不得随朝臣入宫,还是让弟子陪先生一同进宫吧。” 子书律垂眸看向她的指尖,看见她白皙的指节攥住自己衣袖,被浓黑的布料反衬后更是雪白。檐下一串雨水随风打过来,恰好落在怀袖手背上,蜿蜒着流了一路,像是流在他心底,贴近却寒凉。 稍一瑟缩,怀袖仍不放手,又道:“我扮做先生书童,只跟在先生身侧,绝不多言。” 见先生不松口,怀袖不放弃,只好使出最管用的一招,撇嘴眨眼扮可怜样,哽咽嘟囔道:“今夜暴雨惊雷,弟子若一人在府上,定也会怕的睡不着。先生若是不肯......” 怀袖越说声量越低,再被雨打风吹一下,只有子书律堪堪能听见,稍远一步的景斐什么也听不见。 雷又轰了几道,夜雨冷风直往人衣领缝隙里钻。景斐候在一旁,憨憨等了片刻,本以为大人会驳了怀袖姑娘所言,却见他身影不动如山,缓缓道:“换好男装过来吧。” 景斐目瞪口呆,石化在原地。 雨夜灯笼染风,于暗色中摇摇晃晃,整个帝师府灯影摆动,远远看去有如被风吹动。 引路的灯笼燃到府门外,两顶小轿候在风雨中,轿顶流苏被雨打湿,凝成一束束,牵强随风动着。孙少监笑眯眯送了子书律上轿,目光在随他一同上轿的“书童”怀袖身上停了一瞬,不及深思又迅速移开,恭敬对子书律道:“还请子书大人稍候,下官在前替您引路。” 轿帘落下,子书律不开口,便已是答话。孙少监早习惯他这般冷傲,又知道他对上谁人都是这番姿态,也不是针对自己,便也不计较,含着笑转身上了自己那顶小轿,先行一步,在前引路,往建福门方向去了。 轿行起来有些摇晃,怀袖穿了一身素白男装,长发也用素白发巾包在头顶,只剩额前几缕碎发掉下来,将她细长的眉毛遮掩了些。 她本就生的清冷,面庞流畅柔美,鼻梁嘴唇却精致到有些生人勿近的程度,唯独一双眼睛明媚温柔,中和了她本身的清冷气质。现下长眉都掩住,再加垂眸低头挡住眼神,打眼一看,除却骨架瘦小单薄些,倒也不是轻易能看出女子身份。 轿帘被风吹起,偶有风雨飘进来,子书律抬手压住轿帘,将外头的风雨隔绝后,才看着怀袖低声道:“一会儿进了宫,跟在我身边,什么也不要看不要说便是。” 怀袖两手捂嘴做乖巧状,睁大了眼睛点头。 两人静悄悄坐在轿内,一路再无言。等到轿停在建福门外后,孙少监又在外请:“子书大人,到建福门了,还请下轿。” 怀袖从未到过建福门,也没有进过大祈宫城,稍有些紧张,等跟在先生身侧进了建福门,才敢趁着夜色,稍稍抬眸去看这座巍峨皇城。 因着雨势极大,又已夜深,怀袖小小看了一眼,并未看出些什么,只看到几道高高城墙将宫城围住,每道高墙之下都有卫队巡查,铁甲佩剑相撞的冷声顺着风雨飘过来,听的人心头一寒。 怀袖收了眼神,不敢再去看。 也不知走了多久,只是看着眼前的路越发亮堂,已不像刚进建福门那般晦暗。怀袖想,该是快到了。 时近深夜,风声愈大,踏上白玉台阶后,怀袖都能听见宫灯相撞的声音,胸膛只觉灌进一股冷风,肩头一抖。 “冷?” 子书律走在她前面,却像能感知她一举一动,头也不回轻声问了一句。 怀袖缩着肩膀,牙齿一磕声音颤抖:“不、不冷。” 几人已走到乾阳宫的殿门外,孙少监先上前两步去命守卫开门,子书律这才回头看着怀袖,似怒非怒,浅喝一句:“不听为师的话,自讨苦吃。” 怀袖耸肩一笑,将他应付过去。 眼前,殿门已经打开。子书律转回头看向殿内,眉头一皱,面色更冷,领着怀袖走了进去。 乾阳宫灯火通明,满殿宫灯尽数燃亮,就连从明堂到东殿的走廊之上,十六盏点翠壁灯也比平日灯火更甚。 孙少监引着二人停在东殿门外,拱手躬身道:“子书大人请。” 殿门被轻轻推开,怀袖低着头,什么都还来不及去看,就听一个稚嫩哭声“哇”的一声传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抹明黄的小身影飞一般窜过来,眼看就要冲到先生身上,又稳稳停住了。 身后关门声响起,怀袖心头一惊,扭头看了一眼,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1章 三十一 他想起来,二皇叔从来待自己都…… 层层殿门紧闭,外头雨声已被挡去许多,只剩雷鸣电闪不时从头顶劈下,大有将整座宫殿劈成两半的架势。 诺大的东殿,一个宫女内侍都没有,全被小皇上撵出去了。毕竟此事太丢脸,多一个人知道,他便少一分帝王尊严。 小皇上吓得不轻,虽被子书律的目光吓回榻上,可裹着锦被也止不住发抖,一双眼睛通红,肉乎乎的小脸颤悠悠的,抽抽搭搭憋着哭。 一道轰隆雷电砸下来,小皇上再也憋不住,拿被子蒙头“哇”的一声爆哭起来,哭声中还夹杂着几句委屈抱怨:“呜呜!子书先生和皇姐姐一样狠心!朕、朕要......” 小皇上嚎了一嗓子,终究是没把后面那句狠话说出来。 怀袖挨在子书律身边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伸手悄悄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气声唤他:“先生?” 子书律面色很冷,没有大的表情,却让人看一眼便生出寒意。人人都怕他这般神色,天子都怕,怀袖却不怕。 趁着小皇上还蒙着头哭,怀袖又轻声道:“陛下吓得厉害,先生还是劝一劝吧。” 子书律双眸一动,抬手轻拍了一下怀袖手背,又看向小皇上,仍是那般恭敬而冷厉,道:“陛下不该哭。” 小皇上从锦被里钻出头,糊了一脸泪,鼻头都红通通的。怀袖虽低着头,却也悄悄抬眸看了一眼,目光望见小皇上稚嫩委屈的样子,心觉不忍,忙移开眼神。 天子太过年幼,五岁登基,现也不过八岁,即便是生在帝王家,可要这般年岁的孩童担负起家国天下,丢弃所有属于孩童的恐惧与柔弱,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怀袖低着头,不知为何,竟对身居帝王之位的人生出怜悯之心。 子书律却不这么想,他冷冷看着小皇上,并不理会他的眼泪与委屈,上前一步,立在榻下阶前,黑色的身影稳如山石,丝毫不受外间风雨影响。 “陛下即位已有三年,须知肩头所系江山与万民,安危生机全凭陛下一念。臣同陛下讲过,王不可有弱,即便有,也不可示人。此话,陛下可记得?” 小皇上的泪暂且止住,瓮声瓮气点头道:“朕记得。” “即便是臣,即便是孙少监,亦或是章知事,陛下也不该示弱。” 子书律的声音很冷,听不出是严肃还是发怒,总之是让人不敢大声反驳的。小皇上眨眼想了想,虽觉此话有理,但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着:“可先生待朕很好,也不可以吗?还有章知事,孙少监,他们都是这宫中除了皇姐姐以外,待朕最好的人......” 子书律听他如此说,面色更是难看。想怒,又记着怀袖在场,强压了下去。 他知道小皇上的难,却无法纵容他。先帝壮年病逝,留下年仅五岁的太子登基。即便他全无准备,即便他即位后的每一日都过得非常艰辛,可他生在帝王家,这就是他的命。 若是少年时的子书律,或许会对小皇上心有不忍,多加宽慰柔和。可他不是,他是从燕国厮杀回来的人,他的双亲都被困死在这巍峨皇城中,他如何还能对大祈皇室的人共情? 他能接下先帝托孤重任,能以帝师身份辅佐幼帝,已尽到了他为人臣的最大本分。再想要旁的什么,再无可能了。 怀袖规规矩矩扮演者书童角色,可越听先生与陛下所言,越觉得自己不该进宫。 她不是朝中之人,或许并不该知晓这些事,不该染指天子私事。现下知道了,便只能尽量做个失声失聪模样,静静在旁听着,不做声。 她本是这样打算的,安分守在先生身边,若他稍有不适便上前搀扶,若他有何示意就立即去办,全然按书童的样子去做。只是怀袖也想不到,再过一会儿,自己会做出那样胆大的举动。 东殿中,雷鸣之声还未停止,子书律还在同小皇上说话。他的语气并不温柔,甚至很有为师的严厉。尽管如此,因着有信任之人在旁说话,小皇上渐渐也不那么怕了,身子从锦被里出来,盘腿坐在榻上,仰头看着子书律。 “若是示好之人便可信任,那陛下以为,宁王待陛下如何?” 子书律一语命中要害,小皇上的脸色有些难堪,自知理亏,又不敢不答:“二皇叔待朕柔和,可他......” 子书律逼问一句:“可是什么?” “二皇叔他......”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2章 三十二 陛下不要怕。 小皇上“杀”字刚一出口,一道巨雷从天而降,轰隆隆在殿内炸开。刚被子书律安抚下来的情绪,又在这一个“杀”字和一道惊雷中汹涌起来。 “子书先生救朕!” 小皇上周飞策两手向前抓着床沿,仰头看向子书律,小小的脸上又满是泪水,哭着求救:“朕怕!他们都想杀了朕!子书先生救朕!” 子书律仍是站着,怀袖在他身后,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可就在刚刚那道惊雷响起的瞬间,怀袖脑仁儿一疼,忽地想起些什么。 小皇上的哭声还在耳边,怀袖低着头,上前一步牵住先生衣衫,轻轻一拽。 子书律并未回头,只伸手将怀袖往自己身边一拉,让她离自己更近。 雷鸣之声渐渐隐去,只剩下小皇上的哭声尤为响亮。怀袖越听他的哭声越觉心头酸涩难忍,尤其是刚才那番莫名而来的记忆涌现后,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趁着小皇上正哭得上劲,怀袖又拽了拽子书律的衣袖,轻声唤他:“先生。” 子书律这才看向她,微一挑眉。 怀袖又低声道:“先生,弟子想去安慰陛下。” 子书律闻言皱眉,疑惑伴着不敢置信。他不知怀袖何出此言,也没有打算让怀袖近身御前。 怀袖却转眸看向小皇上,五指藏进长袖之中,暗暗攥紧了。 方才巨雷轰鸣之时,她忽然想起来些什么。 那是一间同样灯火通明的屋子,装饰堂皇,置物精巧。屋内一张金丝楠木的架子床上,裹成人形的锦被不停发抖。 屋外,暴雨雷鸣之声不断,不时有闪电落下,窗外暗夜一瞬亮如白昼,又很快归于极夜。 怀袖只有视线在那屋中,她看见床榻之上的人不停发抖,啜泣哭声断续传来,像是小姑娘的声音。她想上前去安抚,却发现自己没有肉身,只能看见,不能触碰。 锦被中的小姑娘似乎不敢露头,就这样瑟缩着哭。不一会儿,有人推门进来,门开的瞬间,风雨刀片一样刮进来,惊的床榻上的小姑娘哭声更大。 “不怕不怕,阿兄来了。” 怀袖这才看见,来人是一位年轻男子,说话声音温柔清澈,径直走到榻边坐下,掀开锦被,将藏在里面的小姑娘搂在怀中,轻拍着背安抚着。 小姑娘被他搂在怀里,这才终于放声大哭起来:“哥哥怎么才来!” “都是阿兄不好,来晚了。” 怀袖看着眼前场景,忽然觉得心肠绞痛,一种极其痛苦极其深刻的情绪在胸膛之中燃烧着。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小姑娘。 可她不认得这间屋子,也不认得推门进来的年轻男子。纵然她觉得亲切,可她脑中空白,寻不到半分相关记忆。 暖灯照耀的屋子里,男子还在安抚小姑娘,他将她搂在怀里,任她放肆地哭,等她哭够了,才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哼唱道:“秋兔儿跑,压小草,追小鸟。秋兔儿乖,风不坏,雨不坏。秋兔儿睡觉秋兔儿笑,一觉睡到大天早。” 男子的声音像是雨夜暖光,不仅止住了小姑娘的哭声,也让怀袖心底生出一片柔和安稳。 怀袖听不懂这首歌,可她听见那男子唱“秋兔儿”,莫名想起了先生送自己那支秋兔毫,心里一刺,像是昏了头,不等先生应允,就上前往御榻而去。 她的身影出现在子书律面前,等子书律伸手想将她拉住时,她已经踏上朱红御阶,只余衣衫一角从自己掌心滑过。 子书律情急,喝她一声:“阿袖过来!” 怀袖像是着了魔,什么也听不见,仍往前去。 小皇上见她上前,骤然警惕起来:“你想做什么!子书先生,这人是谁!” 怀袖温柔地笑着,如同她记忆中所看见那位男子。她笑着走到小皇上面前,蹲下身子与他平视,柔声道:“陛下不要怕。” 小皇上周飞策被她这句话击中,一时愣住。 他很少得到人的安慰理解,偶尔哭闹,也只被当成不够懂事没有担当。怀袖忽然道一句“不用怕”,倒让周飞策有些不知所措。 他看着怀袖伸手,将自己紧扒床沿的手握起来,轻柔地拍着自己的手背。 周飞策惶惑,下意识抬眸去看帝师,见他面色铁青似要上来拽走这位书童,忙开口制止:“子书先生不要。” 夜雨雷电还没有要停的意思,怀袖轻轻拍着小皇上的手背,学着记忆中的男子,轻轻哼唱着那首歌:“秋兔儿跑,压小草,追小鸟。秋兔儿乖,风不坏,雨不坏。秋兔儿睡觉秋兔儿笑,一觉睡到大天早。” 怀袖的声音轻柔婉转,哼起歌来有如山间灵雀,令人闻之心动。小皇上听进去了,紧缩的眉头渐渐松开,本来泪意萦绕的眼瞳之中,也渐渐褪去惧色。 榻前阶下,子书律本要上前拉回怀袖,却在听到她所哼唱之歌时,冻在原地。 不敢置信也不能置信,他像是被长钉钉在地上,半步不能动。子书律无法相信,自己竟会再次从怀袖口中听见这首歌。 这是燕太子为胞妹高安公主所作的歌。前尘记忆尽数被抹去之人,如何还能唱出这首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3章 三十三 阿袖换衣同我进宫,为师保你无…… 怀袖知道先生所问,是方才自己在乾阳殿所唱童谣。可对上先生的眼,怀袖莫名不想说实情,只将视线移开,落在他肩上,道:“梦里梦过,恰好记下了。” “什么梦?” 子书律再一追问,怀袖这才觉出不对劲:先生少有这般执拗追问的样子,他善于洞察人心,却也最不屑探究人心。自己同他相处三载,偶尔心中有事不愿坦言,他也总是柔和揭过,并不逼问。 三载师徒,先生从未像现在一般,为了一首不明来路的童谣追问自己。 怀袖从来听他的话,可这一次,却没有说实话。兴许是觉得先生追问太过奇怪,又或许是因为想起葵香是如何来的帝师府,怀袖十指攥紧,对子书律撒了谎:“弟子也不记得了。那是很久之前做过的梦,梦境模糊,只这首童谣有些印象罢了。” 她说的坦然,面上也并不显露心虚之色,仰着脸看向子书律,浑圆的眼睛映出他的脸。 雨停之后,夜风卷来一阵湿润香气,从轿帘吹进来,拍在二人身上。子书律终究没有再问,只勉强撑出一个笑,掀帘下了轿,又将手臂递过去,好让怀袖撑着手踩到马凳上。 弯钩银月悬在夜空之上,细碎的银光落下来,像是星河倒转。怀袖收了手,跟着子书律走过垂花门,等到停在正院游廊上时,仍觉心头不安,还是低低道:“弟子今夜做错了,对吗?” 她说的,是她不该显露于人前。即便今夜乾阳殿中除却陛下,并无旁人。可子书律曾说过,不让外人知道怀袖的存在,不过是不想有人借怀袖之名,议论帝师私事,并用这种私隐为刀枪,行下作手段。 若非那道惊雷恰好让她想起些什么,怀袖决计不会贸然上前。她昏了头,却又在此刻后悔,羞于与先生对视。 夜风从耳旁吹过,低沉的喑哑声后,子书律立在她面前,淡淡道:“夜深了,今日之事明日再说。” 他既如此说,怀袖也不好再说什么,稍一福身同他道一句晚安,转身从月洞门进去,回了韶年轩。 这一夜,怀袖睡得不太踏实。虽是睡着了,可稍有一点风吹,一点灯油滴落之声,都能将她惊醒。 她没有唤葵香进来,只在被惊醒后,睁眼惶然看一眼漆黑的房间,又抓紧薄被,用力闭眼睡去。就这么反反复复,醒了睡,睡了又醒,迷迷糊糊熬到天明。 因着一夜没睡好,怀袖的脑子发懵,坐到妆台前都尚不清明,皱着眉看镜中的自己,心里一团乱麻。 其实最近,怀袖总觉得心里有根弦绷着,偶尔惊心。不止是因为昨夜在乾阳宫想起那首童谣那个男子,也不止因为自己知晓葵香是在韶年轩建成之时才入帝师府为婢,而是因为更深一层的,她一直想要寻回的,属于她的记忆。 初来帝师府时,怀袖也曾想要找回从前的记忆,却因先生也不知,无从问起。后来得先生照拂教导,日日与先生相处,怀袖满心满眼都是谪仙般的先生,又将寻回记忆之事慢慢沉落心底。 可现在,怀袖隐约觉得,自己大概是想起了些什么。因为有了一点希望,她便想要试着,一点点去找回自己的记忆。 镜中,自己一头长发被葵香梳顺,正要挽起。怀袖从镜中看过去,问道:“先生可起了?” 葵香将她一缕长发握在手心,手腕一绕缠成小团,想了想从正院过来时所见情形,叹口气道:“大人勤勉自律,姑娘最是知道的。就是在府养伤,大人也不肯睡到天色大明,一早便去南书房了。” “先生去了南书房?” 怀袖闻言有些讶异,扭过头去看葵香,“先生今日怎会去南书房?” 帝师府正院有东南两间书房,子书律平日读书写字,处理事务常在东书房,同怀袖上课也都在东书房。而另一边的南书房,却常常门扇紧锁。整个帝师府,除了子书律和景斐,便无人进去过。 子书律不许人进入南书房,里间整理只让景斐经手。怀袖也曾好奇那里面有什么,可每当看见那门扇上一把大锁,又觉不该问。 时日久长,府上众人都知南书房是帝师府的禁地,谁也不会想要去探究其中有什么。就连子书律本人,也很少去南书房,一年至多不过三五次。因而听葵香说他今日早起便去了南书房,怀袖不免震惊。 震惊之余,又有些好奇。等到葵香替自己挽好发髻,怀袖便起身往正院去,还未到月洞门,就见正院的婢女水苏迎面走过来。 怀袖脚步慢下来,看着水苏走到自己面前福了福道:“怀袖姑娘,大人方才命奴婢过来传话,说让姑娘暂不要出韶年轩。” “先生不要我出韶年轩?” 怀袖眉头一皱,不知先生禁足自己,是否因为昨夜冒失,还不等细问,就听水苏又道:“姑娘稍安,大人只说让姑娘暂不出韶年轩,稍待片刻便是。” 又是不要出去,又是稍待片刻,怀袖反而听不懂。眼神往正院瞥了一眼,又看向水苏,试探着问:“府上来客了?” 水苏却没隐瞒:“宫里来人了,现正与大人在中堂说话。” 宫里......来人了? 怀袖心觉不好,只觉头顶顿时压上一块沉云,转身扶着葵香的手,又回了卧房。 葵香却不知发生何事,扶她坐到茶座上,瞧着她面色发白,探了探手心居然也是凉的,忙打了盆热水过来替她泡手,“昨夜雨大,姑娘回来又那样晚,可是受凉了?” 怀袖摇摇头,任由葵香将自己的手放进热水中,心乱如麻。 昨夜之事后,宫中恰巧来人,怀袖只盼千万不要是什么坏消息。 只可惜天总不遂人愿,越是不想遇见什么,偏巧就能遇着什么。 子书律进韶年轩的时候,怀袖正拿手巾拭水,葵香端着铜盆刚刚出去了。 怀袖一双手在热水里泡了好一会儿,十指关节都泛着血肉颜色,粉中带红。外面的日光照进来,更是仿佛将她滑嫩的手背照透,透过薄薄的肌肤,几乎可看清里面纤细的筋脉。 子书律脚步很轻,轻到怀袖都没有发觉。他立在房门外,目光落在她白皙的手背上,本来不太好看的脸色,也稍微缓和了些。 葵香自游廊过来,手上还沾了水,正斜着往衣裙上擦,一抬头就看见大人正在姑娘房门前,忙懂事折返回去,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4章 三十四 关心则乱,帝师也难免失了智慧…… 先生发话,又做了担保,怀袖纵然心里打鼓,也还是回房换了男装,随他一同进宫了。 昨日夜里暗色浓重,帘幕大雨遮蔽下,怀袖并未将这座宫城看清。这下晴天入宫,从建福门进来后,怀袖才看清这座宫城的真实模样。 地厦宽广,四周朱红高墙将幢幢宫殿围绕起来,最远处有一座高高的宫殿飞檐露出来,怀袖看见那飞檐之上龙头凤翼,威严尽显。 那里,便是大祈的权力之巅,朝臣入仕的终点,武成殿。 怀袖跟在子书律身侧,稍稍低头往前走,一时好奇抬头看了一眼,却刚好瞥见前方宫门处走来一列铁甲卫队,眼睛看到卫军所佩长剑,又想起昨夜雨中听见的兵器冷声,不由肩头一抖。 长公主宫中的内官在前引路,子书律侧眸看一眼怀袖,轻扯了下她的衣袖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几乎是手臂相叠的亲近程度,才低声道:“那是天策卫,切莫乱看。” 亲军十二卫里的天策卫,其名声怀袖多少听闻过,忙将头低下去,乖乖跟着子书律走。 从光范门外的大道一直往前,又过了好几道宫门,绕过一处亭台上了长桥,穿过一面大湖后,才终于到了丰宁长公主所居的岐阳宫。 怀袖屏气凝神走了半晌,额上都出了好一层细汗,待引路的内官前去通传时,正想抬手擦汗,就见先生墨色的衣袖落在自己眼前。 怀袖抬眼,看见他递给自己一方手巾,笑着接过来,小声道谢:“多谢先生。” 手里握着先生的手巾,怀袖心下踏实,忽然觉得今日也不比那么害怕。先生从来护着自己,既带自己入宫,便不会有事。 心下刚刚安定,恰好刚刚前去通传的内官又回来,躬身请子书律进去:“子书大人请。” 怀袖同他一起,从灿黄琉璃的歇山顶大门走进去,停在正殿之外。 正殿朱红门扇大开,一眼便可看见坐在上座的天子和丰宁长公主。子书律颔首行礼,怀袖也跟着他一同行礼,唯恐做的不到位。 “子书先生快进来。” 怀袖低头行礼,还未来得及学先生喊一句“参见陛下”,就听小皇上欢欢喜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些想笑,好在是低着头,无人看见。 岐阳宫正殿安静非常,待进殿后怀袖才发现,殿内竟是一个宫女内官都没有,刚才安定下来的心,又有些悬起来。 该来的人都了,不该在的也都遣下去了,殿内竟一时沉默起来。小皇上眼睛亮亮的看着怀袖,面上高兴,又看一眼身旁长公主的眼色,还是没有先开口。 小皇上对帝师身边这位小书童很感兴趣,昨夜本想开口同子书先生将人要过来,只是还未说出口,就被先生打断了。 小皇上不敢当面再要,又有点不甘心,一早便冲到岐阳宫,将此事同丰宁长公主说了一通,末了还不忘恳求一番:“朕看先生身边那位书童聪慧机灵,很是不错。恰好朕还没有伴读,皇姐姐去帮我要过来,好不好。” 丰宁长公主昨夜沉睡,因着服了两粒安睡丸,醒来仍觉两颞钝痛,唤了茉心过来替自己揉按,刚舒缓一些,听完小皇上一番话,又疼了起来。 丰宁长公主最是疼爱自己这位弟弟,两人年纪相差近二十岁,说是姐弟,实则更像母子。只是自先帝病重至薨逝后,因着万里江山系于天子之身,她只能对亲弟多加严厉,唯恐自己慈爱宠溺一分,便害他少一分帝王坚韧。 因而,纵然心里对昨夜不能于雷雨之时安抚他留有歉意,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丰宁长公主皱了眉,语气略带不悦:“子书先生身负重伤,陛下还如此任性传他入宫,实在不该。好在子书先生心胸宽广纯澈豁达,倒不至于因此坏了君臣情分。” 小皇上毛茸茸的小短眉皱起来,想起先生讲学时的模样,想反驳又不敢,嗫喏道:“先生哪里宽广豁达了......” 长公主挥手让茉心下去,正眼看他:“陛下在说什么?” 小皇上摇摇头,嬉皮笑脸凑过去:“皇姐姐最好了,帮朕去把那个书童要过来吧。” 丰宁的脸色不太好看,柳叶眼微眯,“为着一个小小书童来求人,至于吗?” 其实小皇上不来求,她也已经知道此事了。安置在乾阳宫的内官一早便来报,说是子书大人昨夜带书童入宫,雨停方才出宫。 这消息她能知道,宁王也必然知道。可即便宁王知道,丰宁本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个小小书童,并没什么值得费心的。只是这会儿见皇上来要人,又想到自己此前两番入帝师府,也并未见子书律身边有什么书童,反倒是...... 丰宁忽然又想起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5章 三十五 “怀袖,倒是个好名字。”…… 子书律听出她话里的意味,抬眸对视过去,直截了当道:“陛下暂离,殿下想说什么,直说便是了。” 他无意与长公主多说闲话,尤其是怀袖还在身边。他带怀袖入宫,是想护住怀袖,而这宫城之中,他虽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丰宁长公主是值得信任之人。 长公主端茶抿了一口,慢悠悠道:“那日本宫去帝师府做客,先生放班晚归,倒让本宫听了一首极好的琴曲。” 此话一出,子书律和怀袖眼里都现出失措。怀袖低着头,一瞬便想起那一日,自己于门缝所见贵客衣裙。子书律搭在膝上的手掌压紧,手背上青筋凸起,面色克制看向丰宁。 丰宁搁了茶盏,起身走到子书律面前,伸手去抬怀袖的下巴,想仔细看看她的脸。只是刚一伸手,就见子书律起身,状似轻巧地将自己右手挡开,看向自己的眼神凉意更甚:“殿下所言,究竟何意?” 丰宁忽然有些不忿,又觉出几分失落。 怎么说,她与子书律也有过少时情谊。自他归国后,待自己虽寡淡疏离,但也算是恭敬。可现下,因着他身边这位,子书律对自己的态度在恭敬疏离之外,又多了一层警惕防范。 丰宁本想逗逗他,见他如此护短,一时兴致全无,转回重回上座,淡淡道出子书律的秘密:“那日在府外,本宫本想提醒先生,既然要藏,便将那人好好藏着,莫让有心人发现,惹出许多尴尬事儿来。” 屋内霎时死一般的静,丰宁与子书律对视,恍惚从他眼底看见杀意腾起,心头一惊再看,又只看见一片寒凉,如常平静。 岐阳宫外风静云悄,日光落进沉云后面,天地顷刻蒙上一层薄薄灰暗。 正殿之中,怀袖的身份已然暴露。 长公主见过她,此事便无法隐瞒。子书律与长公主一番对话,让怀袖越听越心惊。 她想不到,从前听先生所讲那些朝堂阴谋阳谋如何凶险,有朝一日竟会落到自己身上。 她听到长公主说,昨夜自己与先生入宫之事,已有手眼报与宁王知晓。本来此事无甚要紧,宁王也不至于为了个小书童大动干戈,只是今晨陛下莽撞来岐阳宫让长公主去同帝师要人,反倒坏事。 “子书先生应该知道,本宫这岐阳宫也不算太干净,偶有些蛇虫鼠蚁寻着缝隙钻进来也未可知。陛下看上先生府上书童之事,想来是已传到宁王耳中了。” 丰宁的声音柔而不弱,娓娓道来时反倒有种剖肉渗骨的透彻冷静,她笑着看向沉默的子书律,又道:“本宫看得出来,先生待这位弟子很重。” 说到“弟子”二字,丰宁加重了语气,看着子书律眸底一晃,忍了心头苦涩,继续说道:“子书先生既不愿让宁王知晓自己府上有位女弟子,最好的法子,便是将她留在宫中,放在我的身边做个侍女掩人耳目,带宁王探查之心过去了,再把人接回去便是。” 子书律沉默听完,心里迅速思索着。 的确,宁王对自己的动向极为看重,若他知道陛下对自己身边的书童生了兴致,定会命人四处去查这书童的底细。 只要他想查,怀袖的身份就有暴露的可能。哪怕只有一分的可能,也是子书律不敢去冒的风险。 现下最好的办法,便是找个远离帝师府的地方,将怀袖藏起来,再从府上寻个身形瘦小的家丁扮做书童。只要宁王查不出东西,陛下又不再表露对那书童的兴趣,依宁王的性子,一段时间便也过了劲头,将此事抛开了。 可若将怀袖藏在宫中,却不能让她真去陛下身边做伴读,最好的法子,倒是的确如长公主所言...... * 怀袖怎么也想不到,来时好好的,却回不去了。听着先生和长公主一番筹谋议论,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把自己留在宫中,在长公主身边做宫女? 怀袖简直就要哭,轻轻去拽先生的衣袖,还未开口就满脸委屈。子书律心有不忍,勉强笑着宽慰她:“只待上几日,为师便来接你回府。” 怀袖心里不肯,却也明白若是为着先生好,便应该听话留在宫中。 她也有些怕,若宁王当真查到自己,趁着哪日先生不在府上,将自己掳去威胁先生,那便不好了。 先生为人看似冷傲寡淡,可实际上待自己极好,是个心善透彻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6章 三十六 有人能让他心内欢…… 先生取的名字,好则好矣,却不知意味是何。 那日在岐阳宫正殿,怀袖是这样回丰宁长公主的。夏末晨光投进来,照在二人身上,尤似明镜。怀袖话音刚落,便看见丰宁长公主唇角微扬,看着先生离去的方向,笑道一句:“当真是聪明人也会做糊涂事。” 怀袖没太听懂,也没追问。毕竟她与长公主此前从未相识,再加二人身份悬殊,不好过多言语。 这日风轻云淡,时日已到夏末,白日也几乎不热。怀袖同茉心一道,陪长公主在花厅绣花,一双眼睛盯着绣面看久了,不禁发酸发胀,才刚抬手揉了揉,就被长公主瞧见。 “累了?” 怀袖垂手,有些恹恹道:“回殿下,没有。” 长公主绣花的指尖停下,往身旁椅凳一指,头也不抬道:“坐下歇会儿,又不是当真要你来侍奉我。” 这是怀袖进宫的第五日,眼瞅着就要入秋了。子书律走前曾说,不过几日便会来接她,可眼看已经过去五日,莫说来接,就是来岐阳宫看看她,也是没有的。 怀袖心里憋闷,既委屈,又想他想的厉害,从昨夜起就极难入睡,几乎是熬了半夜,才浑浑噩噩睡了一小会儿。 昏蒙的天色刚被晨光撕破一个小口,浅浅露出一分颜色,怀袖就醒了。 夜里没睡好,白日里精神自然不好。这会儿被长公主说了一句,便丧着脸坐下来。坐着又觉无聊,看什么都尽显没趣,怀袖百无聊赖,折了宽袖压在手腕下,伸手去够桌上一把银制小剪,拿指节勾着晃悠,目光随那小剪晃荡,显然心思都跑去天边了。 丰宁侧头看她这模样,有些想笑。 她与子书律这位女弟子相处已有几日,也大概瞧出来了,这位是被子书律藏在府上精心教养着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诗词琴曲样样精通,样貌才学皆是上品,丝毫不逊京中世家女子。 这么一个妙人儿,竟被他隐秘藏了三年。如珍如宝般藏着也罢,却只给了个师徒名分? 丰宁初听怀袖讲起时,并不信他二人没有半分私情,状似无意问下去,越听,越觉得这是子书律能干出来的事。 他就是这样的人,惯会把心思藏起来,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便不会叫人瞧出端倪。丰宁忍笑,只道他是不明怀袖心思,又恐自己一腔情意捧出去,反被人冷冷驳了,白白丢了帝师颜面,好不难看。 可丰宁是女子,况且她也曾对子书律有过些心思,如何看不出来,他这位女弟子对他存了何种心思。两个人都长着无用嘴,平白给她送场戏,倒也是有意思。 “子书先生辅佐陛下殚精竭力,又是大祈国之强柱,本宫帮他些小忙,也无可厚非。” 怀袖入岐阳宫当日,丰宁这样同她讲,也把规矩一并挑明:“你每日只管同茉心一样,跟在我身边即可,旁的事不必做。” 怀袖有些惴惴,她还不明丰宁长公主性子如何,只记得从前所听闻的,丰宁长公主冷傲毒舌,不好惹。心里还没合计好如何回话,就听长公主又道:“宫中无外人时,你也不必自称奴婢,免得让子书先生听见了,反倒不给本宫好颜色。” 怀袖心中一颗石头落地,面色终于舒缓。她在帝师府肆意潇洒惯了,子书律也不曾教过她奴颜卑骨事主之事,当真让她去做个宫女,整日里奴婢来奴婢去的,才真真是有些要命。 就这么过了几日,怀袖在岐阳宫倒也顺遂,除了见不着先生,旁的都好。也就是在这几日相处中,怀袖才发现,传闻之所以是传闻,便是其中添油加醋歪曲之词太多。 丰宁长公主哪里是传言那般冷傲?殿下不过是身份尊贵,不常在人前摆笑脸,说话又言简意赅不啰嗦罢了。平日若有宫女内官做错事,殿下都是不讲虚言直指要害,分明是睿智冷静,却被传成冷傲毒舌。 可见这谣言,害人不浅。 怀袖的目光仍是看着指节上的银制小剪,七七八八想了一堆,末了还是想起先生,想起他如今还在府上养伤,也不知道伤势如何,痊愈了几分。 怀袖越想越难受,整颗心塞满委屈和心疼,细长的眉毛不自觉就皱了起来。 丰宁捏针的指尖停下,绣面上一朵明黄的帝女花已经绣完,将绣布放在桌上,转头看着怀袖失神模样,轻笑一声道:“就这么想你家先生?” 怀袖立马放好剪刀,收了心思多余解释:“殿下误会了,怀袖只是挂念先生伤势。” 丰宁自不信她这些借口,也没戳破的打算,身子往后靠在圈椅上,唤了茉心过来替自己揉按肩头,闭眼缓缓道:“子书先生何等人物,如此小伤休养几日便也好了。” 小伤? 这两字入耳,怀袖立马觉得心内寒凉。且不说先生所受不是小伤,那样深那样长的伤口,只看一眼就叫她险些晕过去。就算先生只是轻微擦伤,怀袖稍稍一想,也觉心疼至极,恨不能日夜守着,亲见那伤势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7章 三十七 谣言可怕 小皇上步子很快,孙少监躬身扶他,又要撵上他的步子,不免走的费力。隔着花厅和庭院草木,怀袖远看着小皇上身影,又转头求饶般看向长公主,却见长公主一如前几日,没有半分搭救之意,只抬手唤了茉心过来,“本宫乏了,回去吧。” 一想到昨日被小皇上缠着讲故事,直讲到嗓子冒烟,他也不肯放过自己。怀袖心内喊苦,这也才看出陛下纯善稚嫩的面容之下,是如何可怕的内里。她忽然就明白了先生对陛下冷厉,实在是有他的道理。 心里如此想,眼看着茉心已扶着长公主出了花厅,怀袖也想跟上去,脚下还未动,就听小皇上欢欢喜喜的声音飞过来,“怀袖姐姐!” 自知今日又是逃不过,怀袖只能挂上笑脸,屈膝行礼迎他:“陛下万安。” 小皇上周飞策几乎是飞进花厅,孙少监有些跟不上,上台阶时险些一个踉跄。周飞策听着动静,这才回头看他,毛茸茸的眉毛皱起来,有些嫌弃道:“朕要和怀袖姐姐说话,你去外面候着。” 孙少监连连应声,埋下头弯腰退出去,乖乖候在庭院廊下。怀袖脸上扯出一个笑,扶着小皇上的手坐下来,又端起桌上茶壶替他斟茶,好心“提醒”着:“陛下这两日总来岐阳宫,奴婢实在怕耽误陛下功课。若是长公主殿下追究责罚起来,奴婢如何承担得起啊?” 周飞策面色粉红,接过怀袖递过来的茶盏,咕噜噜一口饮尽,罢了还觉不够,又把茶盏递过去,让怀袖续上。 他渴了,从乾阳宫到岐阳宫的路不算短,可他为了不引人注目,连步舆也没用,只让孙少监陪着,说是走,实则是奔一般过来了。这会儿在花厅坐下了,才觉气喘口渴,连着喝了两盏茶后,才笑嘻嘻看着怀袖,很是轻巧的将她方才所言拨开:”怀袖姐姐是子书先生的弟子,皇姐姐待子书先生何等尊重敬仰,定不会怪罪姐姐的。” 怀袖嘴角抽动,尴尬笑了笑。 到底是谁在说天子年幼不知事?他虽年幼,看起来又稚嫩薄弱,可他心里事事清明,就连自己如今在长公主身边的处境,他不必多问就已了然。天子年仅八岁尚且如此,其后才能雄伟已可窥见。 想到这一层,怀袖又不禁想起方才长公主远远看见陛下朝花厅走来,心中定然知晓陛下是来同自己玩乐,却也没说什么,反而是在陛下过来之前,便避开了。 这几日在宫中,怀袖也听过几句是非,都说长公主殿下待陛下严厉非常,少有笑面,更不用说陪着陛下消遣光阴做这些无用闲散事。不但不会做,只怕是稍稍瞧见陛下不用功,都要冷脸怒言斥责两句的。 人人都说长公主待陛下过分苛刻,少了几分姐弟宽容。更有甚者,竟揣测长公主与陛下之间恐有嫌隙。 怀袖身在其中,当真看见长公主待陛下之情后,更觉传言可恨。长公主殿下怎会不知陛下来寻自己玩乐?可她知道,也只早早离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由着陛下一时欢喜。 先生总归会痊愈,总还是要入宫讲学的。自己在岐阳宫也不过权宜之计,总归是要走的。这些时日一过,陛下又要回到之前的日子。怀袖揣测,长公主许是想到这一层,才由着陛下放纵几日。 她是陛下亲姐,又自小看着他长大,事无巨细照顾着的。无论如何,姐姐总是心疼弟弟的。 * 暑日行到末路,偶尔一阵风吹过来,已带了些秋的薄凉味道。柔纱翻涌的花厅中,周飞策神秘兮兮对怀袖勾手,“怀袖姐姐坐嘛,不要总是站着。” 见怀袖推辞不肯,又撅着嘴去拽她的衣袖,非要她坐下才肯罢休。圣意在前,怀袖只能在他身边坐下来,无奈笑道:“陛下今日想玩什么?” 周飞策扭头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过来,才将脸凑到怀袖跟前,低声道:“朕今日,想问问怀袖姐姐关于先生之事。” “先生?” 怀袖当真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捂嘴,“先生是陛下之师,如何有话需要问奴婢?” 周飞策抬手托着脸,小脸皱成一团,显然是想到什么不太高兴的事情,语气有些惆怅:“先生是朕的老师,也是怀袖姐姐的老师。朕想知道,子书先生平日待怀袖姐姐,也同待朕一般严厉吗?” 严厉······ 怀袖在脑中将这个词过了一遍,实在想不起先生待自己几时严厉过。先生不是面上有大情绪的人,哭是不可能,笑也只是浅浅的笑,薄薄的唇角一勾,朦胧的桃花眼稍稍眯起来一点,整张脸都像春风过境一般,霎时温柔起来。就是自己偶尔犯了错,课业上不尽如意,先生也······ 察觉衣袖被人轻轻一拽,怀袖低头对上周飞策满是疑惑的眼睛,才惊觉自己思绪乱飞,都不知想到哪儿去了,忙收敛情绪,又怕实话惹得陛下不满,便稍稍撒了点小谎:“先生对课业要求极高,若是论讲学授课之事,那自然是严厉的。” 周飞策的小脸还是皱着,心里的愁云没散去,揪着怀袖衣衫的手指不断打圈,将她柔滑的衣衫一角卷在指上,“往日先生每日都来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8章 三十八 留在帝师府做我的…… 廊下与花厅隔了几十丈远,又有薄纱圆柱从中遮挡,若不抬眸仔细看,倒也不太能一眼看见立在廊下的子书律。 他一身黑衫素净,除却同色腰带上淡淡绣了一圈绛紫莲纹,整身便再无半分颜色。 此刻庭院风起,吹动院中草木薄声响动。子书律负手而立,看向花厅中的怀袖和小皇上,双瞳之中难辨颜色,并不回孙少监的话,脚下一动,向着花厅方向而去。 孙少监机灵,忙跟在他后面高喊一声:“子书先生!” 这一腔喊出来,花厅中的两个人立马像被火烫,都蹭的一下站起来。怀袖眼尖,一眼便看见先生正往花厅来,风把他的黑色衣衫吹起来,飘逸如烟。 怀袖的心,蓦地就紧张起来。整颗心嚣叫起来,大有冲破皮肉连血带肉奔出去的架势,叫人分不清是紧张多些,还是欢喜更多些。 分明只五日不见,独自思念之时尚不觉远,可忽然又见,才惊觉原来已经那么久那么久,久到她一时失措,连奔上去笑盈盈唤他一声先生,都有些胆怯。 这里是岐阳宫,不是容她恣意的帝师府。周遭或有谁的手眼都未可知,自己现下不过是岐阳宫的小小宫女,当真奔出去和先生亲昵起来,反倒是害人害己。 怀袖心思翻涌的片刻,子书律已经走近,抬手拨开柔纱,入到花厅之中,目光从怀袖脸上移开,这才看向小皇上周飞策,“臣还以为,陛下今日会在乾阳宫读书。” 周飞策嘿嘿一笑,上前去扯他坐下来,欢欢喜喜道:“先生可算来看朕了。伤可好些了,让朕瞧瞧?要不传个太医来看看?” 小皇上周飞策向来对子书律又敬又怕,他知道子书先生待自己之心忠且直,是同皇姐姐一样为着自己好的人。只是帝师严苛,不免让他处处敬畏。 换做往日,纵然身为天子,他也不敢对子书律太过玩笑模样。只是好几日不见,再加今早朝会宁王惹出一番事,这会儿他心里正想念帝师的紧,见着人来了,一双手拉上去就不肯撒开,开口就是委屈:“今晨朝会之事,子书先生可都听闻了?” 子书律没有回答,他自坐下后,目光就落在怀袖身上,眸底情绪汹涌一瞬,还是压了下去,想开口唤她,却觉喉头干涩,发声困难。 五日不曾好睡,总是不及天亮就全然清醒,披了薄衫去书房,一坐便是整日。 他忽然不习惯,忽然害怕,也几乎不敢去想,若是怀袖当真有一日离他而去,此等痛苦绝望,他能否承担得起? 恐惧之余,心中执念愈发坚定。因而今晨听闻宁王于朝会谏言陛下擢选伴读之事,半分犹豫都没有,立马便换了衣衫入宫。 怀袖对上他的眼,并不知他此刻心海已经涌起千层浪,只看到他眼波无痕,除了平静,还是平静。 少女的心,总是容易被片面小事扰乱。怀袖忽然就寒心委屈起来,只觉自己这几日的想念终究多余,先生不但不来看自己,便是来了,也只是为着朝堂之事来见陛下,与自己没有半分干系。 怀袖的眼睛垂下来,再不想去看他的眼睛。他那般平静淡然,更显得自己心思龌龊,惭愧的很。 “陛下与帝师大人有事相商,奴婢就先退下了。” 怀袖福身行礼,规规矩矩照着宫女模样告退,既想走,又隐约盼着先生开口叫自己别走。可等到一句话说完,只有陛下小声叫了自己一声,先生终究是没开口。 怀袖的心更是沉下去,鼻头一酸,唇齿立马咬紧,将泪意逼退回去。转身的瞬间,却听先生的声音温柔平和,低低响在身后,“要去哪里?” 怀袖不争气,又转回身子看他,还没回答他的问题,就见先生转头对陛下道:“今晨之事臣已听闻,今日进宫便为此事。还请陛下先回乾阳宫,臣与怀袖有几句话要说。” 不过这么一会儿,怀袖整颗心就已经高高低低起落好几番了。现下听着先生有话同自己讲,指尖微颤有些慌张,又恐被先生看见,忙将两只手都藏进宽袖中,乖乖等着。 小皇上周飞策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怀袖,还有些舍不得,又知不能误了正事,终究还是抬手一指,把孙少监唤了过来。 “朕先回乾阳宫等着,子书先生同怀袖姐姐说完话,便过来吧。” 周飞策的声音糯糯的,还未褪去孩童的纯澈稚嫩。如此的声音,说着一些仿若大人的话,怀袖怎么听,都觉难以习惯。 等到福身送陛下走出花厅,看着他走远了,小小的身影和远处天色草木混为一体,渐渐模糊不清后,怀袖的视线才收回来,落在子书律脸上。 方才的苦闷还未全然散去,可也不知为何,独独剩下自己与他相处时,怀袖看向他的眼睛,又觉他的眼神不似刚刚那般冷静疏离,反倒是...... “坐吧。” 子书律一展长袖,俯身将怀袖面前的圆凳仔细擦过一遍后,才开口让她坐下。 怀袖乖乖坐下来,眼睛看着他右臂,还是忍不住挂念他的伤势。一开口,蓬勃的思念便压制不住,借着问伤由头,噼里啪啦问了一串:“先生伤势可好些?徐老如何说?这几日便可痊愈吗?伤口可还痛?这几日在府中,先生可有好好休养?” 子书律在她旁边坐下,听她连珠炮般问了一串,失笑道:“阿袖问了这么多,我该答哪一个呢?” 怀袖抿唇,伸手朝先生右臂一指,声音极低:“那里......还痛吗?” 子书律想也未想就答她:“都已好了。” 怀袖不信,她分明看见先生入花厅之时,右臂垂下,是拿左手去拨开纱帘的。 “先生骗人,那样重的伤,怎会几日就全好......” 子书律不想多在伤势上言语,侧身面对怀袖,将右臂稍稍藏了些,才道:“这几日在岐阳宫可还好?” 怀袖点了点头,“长公主殿下待弟子很好。” 子书律的目光柔和,如光一般罩着怀袖。怀袖被他这样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只觉一颗心嚣叫的越发厉害,方才团在心口的苦闷,正急切寻求着出口。 她忽然迫切的想知道,先生可有想过自己?哪怕只是顾念一些师徒情分,她也想知道,先生可有一刻想过自己? “先生,”怀袖看他的眼睛,仿佛被他目光中的柔和暖意带进沉云天际,失魂开口,“弟子不在府上时,先生可......” “阿袖可有怪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怀袖一句话没问完,听先生如此说,不免怔忡:“先生何意?” 含了秋意的薄风飘过来,怀袖眼睁睁看见先生高高束起的长发飘动,墨一般的发丝扬起又落下。待风停后,一缕发丝攀上先生侧脸,恰好勾在他右眼长睫上。 她忽然想伸手替他将那缕发丝取下来。可顾着师徒礼仪宫廷规矩,终究是没动,只看着先生自己抬手抚顺发丝。 他的手腕白皙,抬手之时宽袖往下轻轻一滑,便可清晰看见手腕上的青紫血脉。 “我借受伤之事铲除了宁王在昆明池的手眼,他因此事对我记恨更深,对我的动向更为看重,只想抓到我半分行事不当,好呈告御前扳回一城。再加先前陛下有意要我府上书童做伴读之事,宁王已经知晓,若你留在府上,只怕多有不妥。” 思念之重,远非言语能述。子书律左手压在膝上,五指藏进宽袖中,将所有想做却不能做,想说却不能说的藏在掌心,握紧了,才终于维持住面上平静,仔细同怀袖解释着:“如今你在长公主府上,我乃外臣,频繁入岐阳宫不妥事小,只恐引得宁王注意,反让他知晓你在此,且你便是陛下中意的伴读人选。” 一个子书律已经足够宁王忌惮,已经让他疲于应付。宁王心重至此,绝不愿帝师府的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39章 三十九 可情之所难,不堪…… 这里毕竟是岐阳宫,丰宁长公主才是这里的主人。子书律与怀袖说完话,起身出了花厅,两人朝着长公主所站方向走去。 还差十余步便走到时,怀袖跟在子书律身侧,却见他停下来,侧头对自己道:“我同长公主有几句话要讲。” 怀袖明白他的意思,稍往后退了半步。本未多想,却见先生面色柔和,又添了一句:“是与陛下有关之事。” 因着他有心对自己解释,怀袖两耳发热,低了头才敢笑。等着先生往前走了好几步,终于整理好神色,抬头看向先生和长公主。 时近隅中,即便是秋意已来,日头正上时还是不免有些热。隔着些许距离,怀袖只能看见先生的背影,看见他稍一颔首对长公主行礼,而后似乎在说些什么。 日光从天际泼洒下来,将子书律墨一般的黑衫照出盈盈光彩,腰带上的绛紫莲纹也闪出波光,时明时暗。 怀袖的目光生了根,定在那腰带之上。看着看着,才惊觉先生竟比自己入宫前瘦了些。 宽宽的腰带勒出他的细腰,腰带之上挂了一枚金饰鱼袋,除此之外再无装饰。怀袖攥紧了手中荷囊,在心里比划着,只觉自己两手环绕,便可将先生的腰圈住,兴许还有余量。 也不知先生那般冷然的一个人,若被人搂腰抱住,该有何种反应?先生高洁,好比天上云,将他与儿女□□相关联,简直有些...... 怀袖越想越离谱,掌心捏着荷囊,闭眼用力,才将满脑子糟乱绮丽逼走。再睁眼,就见先生已同长公主说完话,像是要走。 心里那句话终究还没同他讲,等到子书律已经走出庭院外,衣衫一角都看不到后,怀袖心里一动,还是小跑两步追过去。可等追到长公主面前时,又记起自己如今处境,怕被长公主瞧出端倪,硬生生停下来,攥着荷囊的手藏进宽袖中,扯着笑同长公主道:“怀袖毕竟是先生弟子,还未、还未同先生道别呢。” 丰宁如何瞧不出她的心思,又想起方才子书律一番拜托之词,视线在怀袖脸上打转。 她对怀袖愈发好奇,实在是想知道,她究竟有何特别,能让子书律那样的人开口道谢,纡尊求人。 “要去便去吧。” 丰宁搭着茉心的手,并不多问,只淡淡允了她去。 怀袖得了长公主此话,谢过之后立马追出去,刚一转过长廊,就见先生竟没有走! 他就立在正殿前院中,在自己跑进去的一瞬间,转头过来,与自己对视。 那一双桃花眼含光如梦,倏地与自己对上,怀袖只觉,一颗心骤然悬空。 两人之间相隔几步,怀袖没有再上前,子书律亦没有。两个人就这么站着相望,许是都顾着宫廷规矩,念着现下处境,又或许是不知还能说些什么,还该说些什么。 那句话就在喉头,却没有吐出去的勇气。 怀袖咽下口舌干涩,望进子书律的眼睛,她忽然很想跑上去,像往常一般跟在先生身侧,同他一起回到温暖闲适的帝师府,日日在他眼皮底下读书写字,写他留下的字帖,读他替自己做好批阅注解的书,哪怕偶尔犯错被他用折扇敲头,亦或被他禁足韶年轩,总归是和他同一屋檐下,日日可相见,怎样都是好的。 她极想告诉他,这几日,她有多想先生,多想帝师府。可情之所难,不堪言说,只在眼波流转中欲语还休。 怀袖紧紧攥着先生递给自己的荷囊,看着他唇角微扬,抬手冲自己一点。循着他指尖方向去看,发现他是指向自己右手,忙抬起紧握荷囊的手给他看。 荷囊长穗从掌心垂下,轻轻摇摆着。 怀袖听见先生同自己说话,却不是自己最想听到的。可她听见了,便只能点头,笑着应下来:“弟子定会按时用药,先生放心。” 想念的话,终究是没有说。怀袖目送子书律出了岐阳宫,总觉得自己与他之间,仿若隔着一层薄雾,因着有雾相隔,她总不能看清先生心中所想。 将荷囊妥帖藏进袖袋中,怀袖揣着心事回到长公主身边,眉眼中难掩失落。丰宁捧茶让她坐下,静静看着她一举一动,悠悠道:“子书先生遣人送进岐阳宫的药,你没喝?” 怀袖吓了一跳,“殿下何故有此一问?” 偏殿之中,只有丰宁长公主、怀袖和茉心三人。 热茶白烟一层又一层,丰宁盖盏搁下,涂了蔻丹的指尖在茶盏上轻轻一叩,“方才子书先生同本宫说话,央本宫看顾你每日用药。若非他知晓你没有好好用药,何须求人。” “先生他......” 怀袖几乎不敢信,先生会为了自己去求人,且还是为着喝药这等小事? 迎着长公主的目光,怀袖心里一时百想涌起,藏于宽袖中的指节都微微发颤。 她想到先生的万般好,却也在感念的同时,生出些迷思。她从来不懂,先生为何对自己患病一事缄默,任她想方设法问了,也从未得到过答案。 而今自己在宫中,先生竟还为此等小事,开口求长公主殿下看顾自己? 丰宁瞧见她眼中迷茫不解,又道:“听子书先生语气郑重,想来不是小病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40章 四十 “你与你那先生,倒…… “二皇叔他......” 周飞策有些心虚,看一眼子书律,又被他眸中肃意骇到,移了眼神盯着桌上砚台,将心中所想一一告知:“二皇叔今晨谏言,说要从宗室子弟中替朕擢选伴读。朕知他的意思,不过是想把翰哥哥送到朕身边罢了。可二皇叔一番言辞恳切,句句皆是为着朕好,朝堂之上群臣皆在,朕也不好立时就驳了......” 子书律看着小皇上,脸色愈冷。 他如何不知,陛下说什么不好立时驳斥,不过是心软慈悲,又不愿去做这恶人,只想着将一切推到自己这位帝师头上罢了。 小皇上年岁尚幼,虽偶有些孩童举动,面上看起来又纯澈无害。可若真把他当个稚子看待,当真以为他心无成算,才是愚蠢。 宁王自以为是眼比天高,看不透这一层。子书律却与他不同,他善于从低处看人,习惯先将人的品性最低处看准,再往上看,如此无论对面之人智谋如何高绝,他也有应对之法。 收了面上冷意,子书律唇齿间复念道:“周弘翰,宁王府世子。” 周飞策仰头看他,小脑袋用力一点:“正是。翰哥哥是二皇叔嫡子,二皇叔嘴上说着从宗室子弟中擢选,说什么六艺皆考,绝不徇私,可他若想让翰哥哥做这伴读,定然有的是办法。” 宁王府世子周弘翰...... 子书律垂眸,想起曾于宫宴之上见过这位世子,也遣人打听过,是个聪明不足,憨顿有余的。只可惜宁王桀骜雄心,膝下却只此一子,纵然知他天资不足,也只能尽力将他往上扶。 “子书先生觉得......朕该如何做?” 周飞策小心翼翼开口问他。 子书律抬眸与他对视,唇角微扬,面上一派春风无虞,“陛下可愿让宁王府世子来做伴读?” 周飞策自然摇头,“翰哥哥待朕虽好,可那是不涉朝堂。朕怕,若是翰哥哥当真做了伴读,二皇叔又在背后指使撺掇,不但害了翰哥哥那般纯善的人,还坏了朕与翰哥哥的情分......” “臣倒是觉得,陛下既知宁王所想,倒不如顺他一次,承了此事。” 周飞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不敢置信此话居然出自先生之口,“子书先生之意是......” 南书房里间一张书桌两侧,当朝天子与帝师对坐。殿内寂静无声,门扇紧闭无风泄露。书房里间并不算大,说话之时回音浅浅。 子书律与小皇上对视,默了一刻,才缓缓开口:“宁王府世子周弘翰资质平庸,才学方面无甚建树。虽无所长,却胜在秉性纯善,未承其父野心,尚可教化。陛下既有防人之心,大可应允宁王擢选伴读之议,将此人留在身边,一可借伴读之事牵绊宁王,予臣时间探查宁王身涉桩桩件件,二可把控世子,若有朝一日陛下与宁王真到了毁冠裂裳的处境,可将世子攥成掌心一枚棋,一柄剑。” * 这一日,子书律在乾阳宫同陛下议事,未时正刻由孙少监送至建福门,刚出宫门,就见天色忽变。 上轿之前,子书律停步抬头,望见天际之上沉云朵朵,风雨之势已见隐约。 一滴雨水毫无预兆砸下来,正中子书律眉心,沿着眉心滑向鼻梁,最后从他高挺微翘的鼻头掉下去,于地上晕出一枚小小印记。 子书律低头,抬手轻拭掉雨水痕迹,撩开衣衫下摆,进到轿中。 晴了几日的天,忽然就缠绵起来。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来,至夜不停。祁阳宫配殿耳房中,怀袖捧脸坐在窗前,眼睛看着檐下成串的雨丝被宫灯一打,都泛着红黄波光,像是镀了金,蒙蒙向周围发散着。 看着看着,怀袖只觉那串串雨水连成一片,像一片血雾。就在那朦胧血雾中,听着耳边雨声滴答错落,白日的心思,反倒渐渐明晰起来。 今日先生走后,长公主虽未应允自己求太医看诊一事,可茉心姑姑一番话,倒让怀袖品出些门道来。 这场雨后,便要入秋了。因着暑热已退,雨夜凉风一卷,未着厚衣的身子顿起战栗。怀袖一人在房中,她虽同其他宫女一样住在配殿耳房,却因有子书律这层照护,可以一人独居。 屋内空荡,烛灯微弱,风从全开的窗户吹进来,贯穿屋内,呼啦一声将桌上仅燃的一盏烛灯熄灭。 夜深了,钟鼓楼的击鼓声从遥远处传来,于风雨中打着颤儿,悠悠落到怀袖耳中。 已是子时正刻了。 熄了灯的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外头廊上宫灯透进几丝微光,徒在墙上映出薄薄人影,想看清,却很难。 怀袖抬手将自己所穿外衫解开,衣衫从肩头滑落的瞬间,萧瑟凉意骤然袭满全身。 她知道不该如此,却抑不住心内的澎湃追问之声。屋外雨声渐渐大了,等一片密雨哗啦落下后,屋内的怀袖只着单薄里衣,瑟缩在窗前,任由外间冷雨凉风加身。 薄衣沾水,紧贴在她身上,勾出她姣好身材,纤细而流畅,水一般锻造。 这一夜几时去床上睡下的,是无论如何回忆不起来了。翌日天光照进来的时候,怀袖头脑昏沉躺在床上,昨夜被冷雨湿透的里衣已干了,松松裹着身子,薄被不知何时也被踢开,只剩一角虚虚搭在脚背上。 身子像被丢进火盆中,从里到外都是滚烫的。偏偏一颗脑袋又像被人拎着跑了百来里路,脑浆浑浊散成滚粥,又晕又痛,难受到了极点。 怀袖闭眼躺着,睡不下去,也起不来。她知道,自己这是如愿病了。 她的身子本就是不好不坏,未大病过,却也免不了有些风寒小症。虽不知从前许多年如何生活的,可这几年在帝师府,却是实实在在被精贵娇养的。半分费力的事不曾做过,十指除了写字抚琴喝茶吃饭,几乎无用。初春隆冬之时,受点冷风一吹,也是要咳上两声,弱弱歇上几日的。 只是在帝师府时,子书律将她照顾的太好。从入冬到初春,暖耳斗篷,手炉暖椅都不曾断过,厚毛皮的冬衣斗篷更是在韶年轩堆了满满一柜。 甚至是韶年轩取暖的炭火,都是陛下赏给帝师的红箩炭。子书律自己不曾留用一块,凡有赏赐,一应搬到韶年轩。 怀袖这点小心思,若在子书律眼皮底下,要实现当真有难度。可如今她在岐阳宫,没了先生照护,想伤自己的身子,太过简单了。 长公主进来的时候,便看见怀袖躺在床上,一张脸已经烧的通红,平日亮晶晶的眼睛这会儿也蒙了惨色,看着可怜极了。 子书律送来的人病了,长公主自然是要差人去帝师府上传话的。刚开口吩咐了茉心去办,就见本还晕晕乎乎的怀袖强撑着要坐起来。 丰宁皱了眉,上前一步轻轻按住她的肩,语气虽冷,却还是有些关心:“病成这样,还想做什么?” 怀袖发了高热,已经有些意识迷糊,但还记着心中要紧事,挣扎着坐起身,用仅剩的力气开口。只是一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41章 四十一 子书律,你究竟想做…… 丰宁在旁看出怀袖异样,沉眸看向宋太医,“太医可看准了,当真没有其他病症?” 宋太医在太医院已有数年,听得长公主殿下如此说,立马觉出话中含义,躬身行礼解释着:“回殿下,寻常病症号脉便可知,可若是隐秘旧症,或者绵延慢症,还需再行号脉,仔细问询方可知晓。” 丰宁的目光看向怀袖,终是被她面上一层灰蒙失神刺到,冷声吩咐道:“那便问吧。” 宋太医得了令,低头从药箱里取出白巾,轻轻覆到怀袖手腕上,手指压上白巾,凝神号脉片刻后,面色更显凝重,指端稍一用力,等终于将那沉细的脉象探查到后,心内暗叹一句倒霉,万分后悔今日来了岐阳宫。 他今日本该休沐,若非同僚赵太医同他言说家中有事,与他调换了休沐之期,他今日也不会被长公主召来岐阳宫,行这不纯粹的诊治之事了。 宋太医如何看不出来,方才长公主之意,是这宫女身上“该”是有疾的。若是寻常病症便也罢了,可他沉了心仔细号脉,才探到这女子脉体纤细而轻微,需得用力按压方能清晰触到。 脉象如溪流受阻,沉静而微弱。虽有流动,却细窄绵绵,乃是虚脉之象。脉沉主气虚,脉细主血虚,有此脉象者,恐是气血两虚。宋太医的眉头皱了又皱,不免懊恼自己先前看诊时,仅观面色便知这宫女是高热风寒,又想着不过一介宫女,无关紧要,因而草草诊断,并未把出这等沉细脉,险些误事。 细察脉象,辅以观色,宋太医的心也渐渐如这脉象一般,沉了下去。 不是普通的气血两虚,倒像是...... 倒像是被温汤良药经年将养着,身子调养的不好不坏,虽非强劲脉搏,却也有着细水长流的温吞。待忆起从医多年病例患者,医书典籍相似例证后,宋太医沉了眸,想起些什么。 拿不准长公主是何意思,宋太医收了把脉的手,又观眼前女子面色,问道:“姑娘平日可会偶尔头晕头痛,若是稍稍做些费力之事,会否心悸神疲?” 怀袖本已坐不住,强撑着一口气靠坐着,又听太医如此问,头脑滚烫昏聩,再加心底无言恐怖,面色一时白如落雪,闭眼虚虚叹了口气,哑声道:“是。” 宋太医也想叹气,可不敢。一手缩进袖筒中,已差不多猜出来,眼前这位并不是什么普通宫女。 宫中谁人不知丰宁长公主凌厉,主子如此,便不会喜欢自己身边有些病病怏怏,柔弱娇气的宫女。更不用说,长公主亲自盯着自己给一位宫女看病,先前没敢肯定,这会儿把脉问诊后,宋太医若再瞧不出来,便是白白在宫中当了这许多年的差。 心里知道,今日这病得看,却不能轻易说。宋太医 心内明白,又问:“敢问姑娘自幼喜吃何物?喜冷还是喜热?忌辣还是喜酸?” 怀袖费力睁开眼,看一眼长公主,又看向太医,拖着痛极的嗓子开口:“我不记得......从前的事,并不记得......” “那姑娘可记得,幼时可在何处受过伤?跌过跤?亦或是曾被何物所伤?” 怀袖的眼底已是一滩无风静水,心内的恐怖愈发狂嚣,面上只摇摇头,“皆无记忆......” 耳房之中,顷刻落入沉寂。抵死的安静中,丰宁盯着怀袖的脸看了又看,外头不停歇的雨声还在滴答作响,每一串雨声落下来,都似是在人的筋骨上踩过一般,造出叮啷脆响一片。 宋太医又是一阵问询,越问,额上冷汗越密,待问完最关切一处后,连后背也是冷汗一层。 怀袖心乱如麻,又因高热不休,脑中混杂一片,眼皮落看着太医,只见他收了药箱,又动作斯文地理了理衣袖,才转身对长公主行礼回话,“回长公主殿下,微臣已细细把脉问切过,这位姑娘除却眼下风寒高热外,暂无要紧之病症。” 暂无要紧之病症,未言有,也并非没有。 宋太医深谙宫中行事之道,不知如何说话时,唯有模棱两可暂且答之,再看上位者如何反应,方知后面的话,该说还是不该说。 怀袖已不太能听清屋内说话声,两耳像被灌满了水,渐渐什么也听不见。她实在难受,不单是身子,也是心里。 先生说自己身患旧疾,病重到若是一日少药,便会延误病情,有误身体康健。可现下太医院的太医却说,自己并无什么要紧的病症。 究竟是谁在骗自己呢? 怀袖的身子终于是撑不住,手肘上力气一松,便如柔云一般滑下去,再没有坐起来的力气。 丰宁扶着茉心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42章 四十二 他说,“是臣不好,…… 宋太医的话,丰宁终究没有告诉怀袖,只留了人在耳房外伺候,煎药送进去。 茉心唤了宫女过来撑伞,扶着长公主往正殿走,还是忍不住问道:“毕竟是子书大人的弟子,殿下当真不派人去帝师府?” 丰宁抬眸看出去,视线被伞面挡了一半,眼里只落得雨雾蒙蒙,想说什么,又觉无话可说,只摇摇头,轻笑一声踏上长廊,往正殿去了。 这一日的雨很是蹉跎,淅淅沥沥携风卷凉,入夜仍不休。怀袖头脑昏沉,窝在床上睡了半日,傍晚时才被端药进来的小宫女叫醒,强撑着坐起身吃了两口清粥,低头静静将一碗汤药喝完了。 她往日最不喜喝药,药汁清苦,闻一闻都是要皱眉头的。可今日这碗药,她没有半分抗拒,就这么平静喝下了。 怀袖心中杂绪万千,又因高热头昏无法细想,若不乖乖喝药养好身子,如何去想这许多事呢? 小宫女也是长公主身边近侍,虽不太了解怀袖身份,可瞧着长公主待她仔细,也大抵知道不是寻常人,因而等她喝完药后,小心将药盏接过来搁在托盘上,走前又柔声道:“殿下命奴婢照顾姑娘饮食用药,姑娘若想吃什么,尽管同奴婢讲。” 睡了大半日,又服了药,怀袖总算稍好些,勉力朝小宫女一笑,“我想躺着歇会儿,帮我把门窗都关紧些吧。” 等到小宫女退出去,门扇合上时吱呀声音响过,怀袖又躺回被子里,迷迷糊糊想着太医所说之话,想着想着,又觉自己不该胡乱揣测先生,总要当面与先生问一问才是。 先生从来待自己很好,若为了一些些疑问猜想,便质疑先生为人,那自己也就不配为先生弟子。只是道理都明白,心里却隐约有些恐惧蔓延,叫她如何也不能心安...... 怀袖伸手从枕头下摸出先生留给自己的荷囊。月白色的荷囊上绣着几支桂花纹样,怀袖指尖摩挲过去,又想起帝师府正院的桂花树,想起先生同自己所讲他那位燕国挚友,还有那桂花树下同饮的桑落酒...... 将荷囊攥在手心,怀袖眼皮沉沉,还是缓缓闭上了。耳房外雨声不停,又被夜风卷动,滴滴答答砸在窗棂上,如同敲在怀袖耳边。 耳房之中没有燃灯,只有外头宫灯隐约照进来光亮,浅浅将怀袖蒙了被子的身影描出来。 攥紧了手中荷囊,许是药劲上来,就在这雨声中,怀袖又恍惚睡过去。又因高热未退,睡也睡不实在,不知怎的又做起梦来。 梦里,雪飘如絮白银满地,一场箭雨飞过来,血水墨一般喷出来,将满地白雪点上赤色斑斑。 怀袖只着单薄里衣,赤脚陷进深厚积雪中,眼睁睁看着眼前两队人马疯狂厮杀,长枪短剑穿透铁甲刺进炙热胸膛中,又扯着血肉奋力拔出,冒着白烟的热血从眼前飞过,星星点点砸进深雪中。 喊杀声震天,怀袖惊恐着想跑,却见一把长剑直直朝着自己刺过来,转身欲跑的瞬间,长剑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将自己身体整个穿透! 剑尖从胸膛穿过去,却没有半分痛感。耳后一阵刺耳哀嚎传来,怀袖木讷着转身,这才看见方才那把长剑,是穿过自己的身体,杀死了自己身后的一位将士。 潺潺热血顺着剑把流下来,怀袖浑身颤抖,这才明白,自己是在梦境中,无人能看到自己,也无人能触到自己。 明白过来后,眼前场景又开始变换,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渐渐盖住了厮杀的两方将士。等到眼前一阵刺眼白光掠过,怀袖闭眼又睁眼,看见一辆马车正无头狂奔,所载轿撵东倒西歪重重摔在地上,又被狂马拖动,颠簸着朝前去。 垂帘晃动现出轿中情形,怀袖定睛去看,只瞥见里面一抹绯红,流光般一晃,又被垂帘掩住,再看不见。 远处,马蹄狂奔声疾驰而来。怀袖望过去,只见高大马背上,一人身穿白衣而来,持缰勒马停在马车附近,不等马蹄停稳,立时翻身下马,控住癫狂的马匹,一把将轿中人捞了出来。 天地间白茫一片,怀袖不过梦中旁观者,却忽觉心头钝痛,似是血肉被割开,有无尽热血从中涌出来,好像怎么也流不尽。 鬼使神差走上前,怀袖几乎已站在白衣男子面前。那男子看不见自己,只双膝跪地搂紧怀中人,低着头,肩背轻微耸动着。 怀袖垂眸,看见他从轿中救出来的是一位女子,穿一身啼红长裙,头上挽了精致的发髻,一头金翠钗饰尽显华贵,似乎是......似乎是婚服。 “臣来了......” 怀袖听见那男子开口,声音比雪中冷风更颤,仿佛怀有莫大的隐忍。 她看不清眼前两人的模样,只觉弥天大雪遮遮掩掩,让她既看得清楚,又看不分明。 怀袖蹲下身,想看清两人面貌,却在蹲下的瞬间,看见那白衣男子埋头抵在女子脖颈间,呜咽模糊,似是在哭。 心里,一瞬如万箭穿过,痛极恨极。怀袖僵在原地,只听见那男子抵在女子脖间,哀声灭顶。 他说,“是臣不好,误了公主。” * 这几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 第43章 四十三 待有一日你我再见,…… 怀袖低头将一碗药汁饮尽,清苦满喉,咽下去这份清苦后,才笑着与茉心姑姑说话:“先生心善,又有伤在身,若见我风寒体弱徒增担忧,倒是我这个做弟子的不懂事了。” 别人师徒的事,茉心自然不会多言,只笑着让小宫女收了药盏,道一句姑娘好生养病,便退出去关了门。 等到门扇再度关上,耳房寂静,让喉舌间的清苦更是明晰。怀袖从袖中取出先生所留荷囊,握在掌心细细感受着。 窗外,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微弱,沉思去听,滴答声时断时续,像是要晴了。怀袖将荷囊收进袖筒,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剩下半扇窗,一眼望出去,就见外头果真雨停了,只剩檐下偶有些没流尽的残雨,不时滴下来,轻轻落在地上,有气无力四散开。 先生的伤,该是好了吧。 怀袖的目光延伸出去,明知看不见,却还是看向帝师府的方向。 只因未想好如何开口同先生问话,也不知若是将这个问题问出去,又会引来怎样的后果。怀袖犹豫踌躇,只敢躲在耳房中,明知先生已来过岐阳宫好几次,却不敢见他,只敢用身染风寒,小睡歇息这样拙劣的借口去逃避。 也就是在长公主宫中,怀袖这等借口才能奏效。她知先生必要顾着长公主尊崇和宫中规制,又要堤防宁王暗中手眼,不便强闯。 手指搭在窗框上,上面还有些湿润雨气,怀袖指尖一动,将其轻轻抹去,又难免想起先生的伤,眉间微蹙,又觉先生既然可日日入宫,想来是伤势大好了。 有徐老那样的人看顾着先生,该是无虞的。 怀袖收了手,坐在窗下圆凳上,心里疑思翻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相信先生为人,更知先生待自己的千万种好,可无论如何,她绕不开太医言说自己并无旧疾,也放不下对往昔记忆的追寻渴望。 就在那些不明所以,看似毫无关联的桩桩奇梦中,怀袖隐约觉得,自己想要找寻的记忆,就在其中。 可那些梦太过离奇,一时又找不出其中关联,思来想去反让心绪纷乱。想至此,脑中隐隐钝痛再度袭来,怀袖抬手轻压眉心,又开始回想那些梦中细节,想到昨日那场梦,心里的痛,仍如梦中那般清晰。 那是一个从未梦到过的场景,也是怀袖第一次看清梦中人的样貌。 城门高墙下,铁甲战马长长一列,猎猎风中,风旗漫卷,铁声铮铮。怀袖看见一人身披坚甲,骑白马朝自己而来,风声日光中,那白马头上鎏金当卢熠熠生光。 等那人终于走近些,怀袖才看见,高马之上披坚执锐之人竟是一位少年郎,不过十六七的模样。 马背上的少年郎眉眼间英气勃发,剑眉圆目含光温柔,正噙笑看着自己。 日光从他背后泼洒过来,如山河画卷印上金章,昭示所有。 怀袖不曾见过这位少年将军,可即便在梦中,她也恍惚失神,眼睁睁看那少年翻身下马,立在自己面前,从腰间取出一支发簪,双手捧着递过来,笑道:“此去岷蜀山高水远,你的及笄礼我怕是赶不回来了。” 怀袖目光落在他掌心,看见那是一支双珠玳瑁簪,喉头顿感干涩梗阻,微咽生痛。 那少年将军仍在说话,捧簪的手又朝自己更近一步,许是怕自己不接那发簪,又郑重解释着:“并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及笄之礼罢了,你切莫多想。” 梦中,怀袖险些就要伸手去接那发簪,却在抬头望进少年眼眸的瞬间,发现他的眼神虽看着自己,却似看着更远处,仿佛是......是透过自己,看向自己身后的某处。 正如此想,果就见那少年将军朝着自己走近两步,伸出的手已经穿透自己的身体,朝后方递过去。 自己终究,还是梦中的游魂。无人能看见自己,亦无人能触及自己...... 怀袖缓缓转身,这才看见一位身披镶毛银白斗篷的少女走过来,那少女个子娇小,又戴着一顶厚厚雪帽,白皙的脸蛋被帽檐绒毛挡住,看不清样貌。 那少女走上前,停在少年将军面前,从身后侍女手中取过一柄短刃,递了过去,“郁广哥哥此去岷蜀,路迢迢山河广,便带它一起去吧。” 少年将军将玳瑁簪轻轻放在少女掌心,又握起那把短刃,抬手照在日光下,一抹寒光落入怀袖眼中。 只一瞬,怀袖竟然认出来,那是一把羊角匕首!她分明从未见过,却在看见那把匕首的瞬间,脑中立马浮现出它的名字。 心中某处轰然作响,整座心墙都开始摇晃落灰,纷扬中大有倾塌之势。风刮旌旗的声音从耳边呼呼刮过,混乱之中,怀袖听见,那少年将军如是说,“好,我带它去。待有一日你我再见,我便奉还于你。” 被雪帽掩住容颜的少女点头,雪色绒毛轻轻摇晃,如幼蝶震翅,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aishu5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