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初赵猫儿》 一、天杀的奥特曼 陈初躺在冰凉的山道上,一度认为自己要死了。 回想他波澜壮.......波澜不惊的小半生,自己都觉得无趣。 这辈子做过最大的恶事,不过是八岁那年拿炮仗炸了正在旱厕大解的隔壁王大爷。 做过最大的善事,也只是扶老奶奶过了马路.......哦,对了,还资助过失足少女。 除了这两三件值得说道的人生高光,余下大把光阴里充斥着虚度的无聊、枯燥的学习以及刚开始很美最后却味同嚼蜡的恋爱....... 可即便人生尔尔,面对死亡时他还是生出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遗憾。 ‘待在学校指导学妹们做实验不好么?怎么就领了这么一个差事.......’ 三天前,他作为华中农大研二的学生,被老师选做了司机去中原省省会参加《第七届全国种苗博览会》。 今日展会闭幕,依照惯例,陈初代表母校和其他农业高校互赠了各自培育的特色种苗,以作纪念。 返程时,老师们乘坐高铁。 而兼了司机一职的陈初则驾驶着学校那辆福田厢货出发。 但在途径豫鄂边界的桐山县时,道路正前方突兀地出现了一股浓郁团雾....... 陈初发誓,他踩刹车了!厢货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径直冲进了雾气中。 可雾气后的景象,让陈初坚定的唯物主义三观动摇了....... 原本宽阔平坦的高速公路竟凭空变成了一条狭窄山道,并且前方就是一处山崖。 刹车依旧没有制动,颠簸中陈初来不及细想,在货车冲下山崖前一刻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落地翻滚中,脑袋好像磕了一下,然后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天气很冷,意识越来越模糊,陈初知道一旦睡过去,那就真g了。 ‘说什么也不能昏过去!’ 陈初咬紧牙关,下定决心。 接着,就昏了过去....... ...... 阜昌七年,正月二十。 惊蛰。 未时初,铅色阴云密布天空。 双河村村外一座孤零零小院旁,赵猫儿和妹妹赵虎头并排坐在院门外的石墩上。 身后紧闭的房门内,不时响起几声令人面红耳赤的动静,几乎毫无阻碍地传入姐妹耳中。 “阿姐,娘亲什么时候忙完呀,我冷.......”只着一身葛布单衣的赵虎头脸蛋冻的发白,仰头看向姐姐。 赵猫儿伸出纤细的胳膊把妹妹揽入怀里,同时也堵上了妹妹的耳朵,隔断了那龌龊响动 七岁的虎头,还不足以理解屋内之事。 盏茶工夫后,屋内渐渐消停。 一阵窸窸窣窣,房门开启。 “刘大!你当老娘是甚?二百钱还不够买两斤羊肉!” 屋内率先走出一粗壮丑陋汉子,随后追出一位钗裙散乱的艳丽妇人,拽着他的胳膊不依不饶。 “嘿,赵寡妇,你那里是镶了金还是嵌了银?如今这世道,二百钱且好挣?老子去桐山县城鸡儿巷找姐儿耍,也是这个价!” 刘大骂骂咧咧走出院门,却瞧见门外的赵猫儿姐妹,微微一怔后淫邪一笑,回头对赵寡妇又道:“你家大姐儿今年有十五了吧?想要钱就让俺啖了她的头汤,俺就与你一封红包......” 原本还在拉扯的赵寡妇闻言马上停止了纠缠,使劲把刘大推了出去,同时骂道:“呸,老骚驴,腌臜打脊的泼才!清泉观老道说我女儿是王妃帝后的命格!再敢胡乱扯嘴,小心以后要了你的脑袋!” “哈哈哈......”刘大紧了紧裤腰,嗤笑道:“你一个暗娼,也敢讲甚王妃帝后,想瞎你的心窍。” “呸~” 色厉内荏的赵寡妇朝刘大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转头瞧见如同鹌鹑一般缩在一起的姐妹俩,不由骂道:“生了你们两个东西有甚用?看见老娘被人欺辱屁都不敢放一个!” 无端被骂,虎头嘴巴一扁,眼里瞬间续起了泪水。 赵猫儿仿若未闻,仔细用拇指刮去妹妹眼窝窝里摇摇欲坠的眼泪,而后才淡漠着小脸看向娘亲:“谁让你受辱你便寻谁去,拿我和虎头撒气算甚本事?” 声音柔柔弱弱,却冰冰冷冷...... “......” 她这个当娘的,好像在女儿面前没甚威严,被顶嘴了也只能讪讪回屋。 赵猫儿仰起小脸,望着天空默不作声。 今日惊蛰,可天色阴沉,北风又起,春天仍遥遥无期....... “阿姐......”虎头冷的受不住,轻轻拽了拽姐姐的衣袖。 赵猫儿这才牵着虎头进了屋内,准备去烧饭却发现灶前没柴了,便背起柴架上山去了。 她家住在唐州桐山县双河村最外围,紧挨桐柏山栖凤岭,山上是周边百姓的天然柴场。 只是这次她上山不久,便在山道上停了下来。 身前一丈外的地上,竟躺着一名衣着怪异的男子,头脸染着血水....... 被吓了一跳的赵猫儿犹豫过后,放轻脚步从那人身旁绕了过去,只是走出没多远,却再次停了下来。 ‘若不管他,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 猫儿轻叹一声,像是做下了什么重要决定。 ...... 正月二十二。 陈初躺在光线晦暗的柴房里,抬手摸了摸额头上的伤口。 是跳车时摔的。 今天是他醒来的第二天。 昨天,他用衣服口袋里的两块西瓜味水果硬糖,从一个叫做虎头的小丫头嘴里得知,他是被虎头的姐姐从山上拖下来的,昏迷时喂他水饭的也是虎头的姐姐。 虎头说,她的姐姐叫猫儿。 陈初还得知,他现在仍在桐山县,只不过是齐国治下的桐山县。 说实话,陈初并没有太纠结就接受了‘穿越’这件事。 毕竟车祸时的一幕太过匪夷所思,用常理无法解释。 无法解释,‘穿越’就成了最科学的解释。 但‘齐’这个国号却让他迷糊。 陈初的历史知识仅限于中学教科书上学到的那点,他知道的‘齐国’是那个‘尊王攘夷’的春秋五霸之首。 可印象中,齐国国土从未囊括鄂豫边界的桐山。 还有,今天虎头送来的朝食里有扁豆。 这种作物唐中后期才在华夏大规模种植,传入中原的时间不早过隋朝。 所以,这个齐国必定不是春秋战国时的那个齐国。 满脑子问号的陈初再问下去,年幼的虎头却说不清了,只说这里是齐国,南边有个大周,北边有个金国...... 小丫头既不知年号,也不知皇帝是谁。 周、齐、金,三国并立这个消息让陈初更懵了。 ‘是我历史课上睡了觉?还是历史车轮拐了道?’ 陈初的思索,被一阵细碎脚步声打断。 抬眼看去,却见柴房门口立着一位身着粗布衣的少女,手里端着一支木碗。 许是因为天冷,脸蛋和小鼻头微微泛红,自带一股让人怜惜的柔弱感。 赵猫儿快速瞄了陈初一眼,发现后者正盯着自己,便马上耷下了眼皮,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这几日,你吃了我家半升粟米,待你家人来接你时,莫忘了还与我家......” 这是赵猫儿和陈初说的第一句话。 “家人?我已经没有家人了.......”陈初已醒来一日,知道自己的处境后自然想好了一套从何来、是何人的说辞。 但他讲这句话时,确有真实伤感。 毕竟到了这个不知是什么鬼的时代,和家人约等于天人永隔。 “哦?没有家人了?你是哪里人?作何营生?”果然,赵猫儿小心翼翼追问起来。 “你知道唐朝么?”陈初却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 这在赵猫儿听了就是废话,巍巍大唐虽已是前朝,但威名不堕。 即便是无知小儿也从长辈口中听说过万国来朝的大唐盛景。 “自是知晓。”还在心疼自己半升粟米的猫儿轻声道。 有了这个确切信息,陈初才悠悠叹了一回,道:“我叫陈初,祖上原是中原人士,唐末时为躲战乱,举家迁去了海外,避居东胜神洲傲来国.......” 猫儿耷着眼皮又问道:“那你为何又回来了?”奇快妏敩 陈初表情一凝,握紧拳头砸在身下的稻草上,恨声道:“可恨那m78星人,兴兵侵我傲来,我才不得已逃回中土祖地。” 赵猫儿默默把木碗放在了陈初触手可及的地方,也叹了口气小声道:“我家原在开封府东京城,前些年那里也被金人占了,那些蛮子见人就杀。你们哪的爱......爱慕漆疤星人也胡乱杀人么?” “是啊。”陈初轻拭眼角,动情道:“是啊,也胡乱杀人的,尤其是他们的头领——奥特曼,最是凶残......” 近似的遭遇让猫儿不由产生了共情,绵绵声线里不乏恨意:“天杀的奥特曼!” 二、羽翼未丰 申时初,大约下午三点多。 陈初出了赵家,往西走去。 依赵猫儿所说,她前些日子就是在西边栖凤岭的山道上捡到了他......陈初恢复行动能力后第一时间便要过去找些东西。 站在院内的赵猫儿若有所思。 “阿姐,阿姐.......”赵虎头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从旧荷包内小心翼翼摸出一样东西。 “阿姐,给你。”虎头摊开攥紧的拳头,掌心里是一颗红莹莹、亮晶晶的小东西。 “这是甚?哪里来的?”猫儿不由好奇道。 “这是西瓜糖,可好吃了.......”虎头转脸看了看,指着陈初越走越远的背影,道:“是他给的。给了我两个,我偷偷给你留了一个......” 姐妹俩说话间,低矮的篱笆院墙外经过一群八、九岁的孩童。 几人看见猫儿姐妹,嘻嘻哈哈捡起地上的土块掷进了院内...... “破鞋~” “赵虎头你娘是破鞋,你以后也是破鞋.......哈哈哈。” 猫儿侧身把妹妹护住,任由土块砸在单薄后背上,而后抱起妹妹准备进屋。 虎头往姐姐怀里缩了缩,似乎很是畏惧,直到顽童们走远了才马后炮般地咕哝道:“待老子长大了,捶死你们这帮憨娃.......” 进了屋内,关上房门。 赵寡妇从里屋走出来,隔着门缝往院内柴房瞅了一眼:“那位小郎君出去了?” “嗯,他说要去寻些物件。”赵猫儿随口应了一句。 赵寡妇却拉着她坐了下来,一脸热切:“猫儿,这小郎是何来历,可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起初女儿捡了个陌生男子回家,赵寡妇非常反对。 可随后仔细瞧了,他虽穿着怪异,但布料非锦非绸,十分稀罕。 并且擦掉脸上的血迹后,这少年眉目清秀,面皮竟似大户小娘子那般水嫩。 以赵寡妇的人生经验来看,穿绸缎的未必富贵,但面嫩手软的少年郎必定生于富户。因为后者代表了不用为生计劳碌,代表了养尊处优。 所以这些天,她并未阻止女儿照顾陈初。 可赵猫儿听了母亲的话,微微露出一丝不快:“他是何来历与我、与你又有何干?待他养好伤我便赶他走了。” “傻丫头!”赵寡妇一听便着急了,抓着猫儿的胳膊不住摇晃:“若他当真是富家子弟,你切莫舍不下面皮!一定要趁此机会缠上他,即便做不来正室,当个小也成。再不济,做外室也好过你在此处受苦!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富贵,合该我女儿享福!若能锦衣玉食,贞洁值当个屁!今夜让虎头和我睡,让他去你屋.......” “娘!”赵猫儿听着母亲愈来愈露骨的话气的红了脸,愠怒道:“我这样的出身,正经人家谁瞧的上!便是不要脸面硬贴上去,也不过与人做几年玩物!” “.......” 赵寡妇噌一下火起,想要发作却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颓唐坐了下来。 猫儿所言‘我这样的出身’,说的不就是赵寡妇这个极为卑贱的营生么。 母女俩相对无言,沉默半晌,赵寡妇忽然嘤嘤哭了起来。 “你那短命的爹爹去时虎头尚在襁褓,你也才八岁,咱们娘仨逃难到此又处处受人排挤。若不是眼睁睁看着你俩快饿死了,我怎会做这般辱没先人的营生.......” 赵寡妇越哭越痛,猫儿不由心软下来:“娘,往后你不要再.......我现在长大了,每日多进山里背几趟柴去城里卖,总也能顾着咱娘仨吃嚼。” 赵寡妇张嘴想说些什么,猫儿一看便知母亲仍对陈初一事不死心,便抢先道:“那人也不是你想的富家子弟.......” 待猫儿把陈初来自东胜神洲一事原原本本告诉赵寡妇,后者肩膀马上垮了下来。 原以为救到是意外受伤的公子哥,没想到却是个无家无产的逃难之人。 一起一落的情绪使赵寡妇倍感沮丧,又想起女儿刚才所言‘我这样的出身,正经人家谁瞧的上。’ 心情低落的赵寡妇决定提前摊牌....... 只见她起身走进卧房内,一阵细微响动后,抱着一支木匣子走回赵猫儿面前。 “猫儿,你打开看看。”赵寡妇风韵犹存的脸上显出几分得意。 “唔......”猫儿打开匣子后,被晃的眼晕了一下。 匣子内除了几支银钗玉镯便是些铜钱。 粗略一看,少说值一两万钱。 “这都是为娘几年来攒下的。娘想好了,待明年你十六了,娘便带着你们姐妹去南边的大周。咱们娘仨找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盖间小房.......让虎头也去读上两年书,免得以后她像咱娘俩一样不识字、睁眼瞎....... 到时再给你说个婆家,让你风风光光、干干净净的嫁人.......” 赵寡妇说这些时,眉目间是极为罕见的温柔。 赵猫儿已经听愣了,她本以为自己生在这个污浊糟烂的世道,早晚逃不过糟烂命运,从未想到母亲竟还有这般长远打算。 细细瞅去,刚刚三十多岁的娘亲鬓角已隐现银丝,猫儿不由心中一疼。 “娘......”赵猫儿期期艾艾喊了一声,伸手握住了娘亲:“娘若这般想,为何还要等到明年,我们收拾一下明日便离去吧!” 赵寡妇斜了女儿一眼,嗔道:“钱还没攒够,如何走的了?以后建屋舍、给虎头交束脩、给你添嫁妆,哪样不需钱来?” “我不需嫁妆!”赵猫儿坚定道。 陡然间知晓了娘亲的盘算,猫儿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离开此地。 “那......好歹天暖之后再动身,正月里天气尚冷,虎头的身子恐受不得。”赵寡妇想了想,说了个赵猫儿没法拒绝的理由。 “那好吧。娘,我们说好了,天暖便速速上路.......” “好......娘依你。” “娘,这匣子里有多少钱?” “娘是个笨的,一直数不清。你去点碗灯,咱们娘俩一齐数一数?” “好!” ...... ‘出门往西三里上栖凤岭,再走上二里山路,便是那日捡到你的地方.......’ 按照赵猫儿的指示,陈初用了半个时辰才在山道上找见一道已经不太清晰的轮胎印。 山崖下尽是密密麻麻的枯黄灌木,远远望去看不真切,陈初干脆爬了下去。 深达六七丈的崖底,厢货果然侧翻在荆棘丛中。 好不容易拉开变形的车门,陈初钻进了驾驶室,先找到了自己随身的书包。 包里的手机已经没电了。 其余还有车载充电器、充电线、打火机、一支十孔口琴、几盒常备药、几双袜子、两条海绵宝宝内裤、一些洗漱用品、一沓原本准备用来分装种子的塑料袋....... 除此之外,陈初还在驾驶室里找到一个工具箱,里面是一套规格不等的螺丝刀、扳手、钳子等。 本来他想带走,但四四方方的工具箱太过显眼,便取了一支十字头螺丝刀别进了裤腰中。 一切收拾妥当,陈初拿出兄弟院校赠送的种苗清单仔细看了起来....... ‘豫农高筋王小麦种10kgx1袋 东北农林克鑫15号马铃薯种薯10kgx1袋 山农烟蜜1号红薯种薯10kgx1袋 冀农冀花8号花生种子5kgx1袋 皖农甜玉58玉米种子5kgx1袋 西北农林洛丰3号红富士一年生种苗x20株 浙农香颜18号草莓种子80gx5袋 苏农苏甜西瓜种子100gx5袋 湘农口感番茄种子50gx5袋 川农长丰二荆条辣椒种子60gx5袋、红珍11号小米辣种子60gx5袋.......’ 下面还有南瓜、茄子、洋葱、白菜等共计十几种粮食、水果、蔬菜作物种子。 这些东西现在就锁着的厢货车厢内....... 陈初想了想,决定先把这批种苗留在车厢里。 原因有二,一来他现在连个属于自己的落脚处都没有,种苗搬出去也没地方存放。 二来,现在时节尚早,也不到播种的季节。 不过,有了这些种子,陈初就有轻松活下去的自信。 一时间,心情好了许多。 车内后视镜上,挂着两张岛国网课老师的封塑卡片。 一张是深田,另一张叫桃乃。 想来是以前负责这辆厢货的司机师傅留下的。 陈初鄙夷的摇了摇头,慨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并随手摘下卡片塞进了书包里。 还趁机照了照镜子....... ‘噫?’ 陈初凑近了点,发觉不对。 他们农学专业的,顶着烈日跟随老师下地侍弄庄稼是常有的事,所以早早就晒成了黑炭头。 可后视镜中的陈初不但皮肤白皙,并且显得十分稚嫩,就连唇上原本粗硬的胡茬都变成了又短又细的绒毛。 这......这简直是回到了十六七岁的高中时代! “嘶~” 陈初往脸上掐了一把,很疼! “穿越难道还附赠返老还童?” 陈初嘀咕一句,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赶忙拉开裤子看了一眼,随即沮丧道:“我擦,就连你也变回羽翼未丰的样子了.......” 三、官人,救我! 酉时初,下午五点。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阴沉了数日的天空忽然飘起星散雪粒。 饮醉了酒的刘大坦着胸口,踉踉跄跄走到赵寡妇家院外,见屋内燃着灯火,心头不由一阵燥热。 这两间土墙茅顶的简陋小屋,在双河村最外围,周围百丈只她一户。 前几日,刘大无意中看见了赵寡妇的大女儿,便像着了心魔,脑袋里整日都是赵猫儿那张宜嗔宜喜的小脸。 但看赵寡妇的意思,却没有让女儿梳拢出阁的打算。 心痒了几日后,刘大今日趁着酒劲摸过来,欲要用强。 反正赵寡妇家都是些柔弱女子...... 悄步行至门前,推了一下门。 门栓着,屋内正和女儿数钱的赵寡妇听到动静,马上紧张道:“谁?” ‘哐当~’ 刘大不言语,径直使肩膀撞开了门闩。 “刘大!你作甚!”坐在桌前的赵寡妇豁然起身。 刘大想找的赵猫儿也坐在桌旁,可进门后他却被桌上那只木匣子吸引了目光....... “刘大,我今日不做生意!你快走!”赵寡妇慌乱间把桌上垒成一摞一摞的铜钱扔回匣子里。 刘大咽了口口水,嘿嘿一笑:“老子今日原本想要人,实没想还能人财两得.......” 说罢,便伸手去夺匣子。 赵寡妇如何肯依,这是她辛苦几年攒下的,是给虎头读书、给猫儿作嫁的钱! 两人争抢间,虎头想起前几日娘亲嫌她们没用的话,壮起胆子扑过去抱住刘大的腿狠狠咬了下去。 “啊!小娼妇,敢咬老子!”刘大猛地一抖腿,把虎头甩了出去。 小人儿被甩飞撞到土墙上,弹了一下,又摔在地上。. 赵猫赶忙上前,伸手想要拉开刘大掐住娘亲喉咙的手,却又被他一把攥住了脖子。 眨眼工夫,刘大便控制了局面,一手掐着赵寡妇,一手掐着赵猫儿。 赵猫儿双手死命在刘大铁钳一般的大手上抓挠,却不起分毫作用。 眼见女儿双脚离地,已经翻白眼了,赵寡妇急切间再顾不得激怒刘大之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抬手从发髻里拔出木簪,直直刺了过去。 刘大下意识一躲,木簪没能刺到要害,却刺中了面腮....... “嗷.......” 刘大吃痛松手,赵寡妇母女齐齐跌落在地。 “娼妇!你想要老子的命!”刘大怒极,反手把木簪从刺透的腮帮子上拔了下来,带出一丛飙飞血水。 刘大双目赤红,如同噬人恶鬼。而后一步欺身上前,左手薅住赵寡妇的发髻把人提起来摁在桌上,握着木簪的右手狠狠朝赵寡妇颈间攮了过去....... ‘呲~’ 鲜血喷溅而出,在土墙上留下一朵放射状的妖艳花朵...... “娘!” 凄厉喊声从茅屋中传出没多远,便迅速消散在了漫天风雪中。 方圆半里内,这座唯一亮着如豆灯火的小院,犹如幽深大海上飘荡着的无帆小船,随时都会被这天地间的黑暗吞噬了一般。 下一刻,虚掩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了。 寒风裹挟着雪花灌入屋内,灯火摇曳不定....... 刚刚缓过气的赵猫儿和弯腰在地上捡钱的刘大同时扭头看了过去。 门外,是一脸错愕的陈初。 屋内散落一地的铜钱,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赵寡妇,一脸彪悍的男人。 这一切都在昭示着,眼前是一起正在发生的杀人抢劫...... 陈初作为一名新时代好青年,自然不缺乏‘见义勇为’的觉悟,但只限于‘扶老奶奶过马路’和‘资助失足少女’那种! 这里可是鲜血淋漓的凶杀案现场! 许是看出了陈初的犹豫,刘大缓缓直起身,全力戒备的同时拱手道:“这位朋友......” 似有攀谈之意。 也是,此时的陈初虽然瘦弱了点,但一米八的个子也挺唬人。 刘大没把握稳赢,便打算问清对方来历。 若陈初是和赵家不相干的过路人,刘大准备好言相劝他‘莫管闲事’。 但看出陈初犹豫的不止刘大,还有赵猫儿...... 却听赵猫儿抢在刘大前头,忽朝陈初凄婉喊道:“官人,救我!” “......”陈初。 就此一句,赵猫儿已断了他的退路。 ‘竟是这小娘皮的夫君!若放他走脱定然报官,到时少不了一场麻烦.......’ 这样的念头刚闪过脑海,刘大便是一个前窜拦腰扑倒陈初,双手紧紧箍住了后者的脖子。 刘大本就是一个惯会斗狠的泼皮,又因一时怒极杀了人,已生出了全部灭口的心思,出手便是不留余地的死手。 窒息带来的眩晕感马上袭来,陈初知道留给自己反抗的时间不多了。 剧烈挣扎时,腰间硬物触感让他想了起来,裤腰里还别着把螺丝刀....... 伸手摸索了一下,陈初握住了螺丝刀刀柄。 恰好此时,赵猫儿拎着一根手臂粗细的木柴跌跌撞撞冲了过来。 即便铆足了力气敲在刘大后脑上,也没能把人敲晕...... 刘大双手还卡在陈初颈间,只能忍痛转头对赵猫儿喝骂道:“小娘皮,待老子弄死你这短命官人再好好疼惜你一番.......嗷~” 这是刘大今晚发出的第二次惨嚎,远比上一次更为惨烈。 正是陈初趁刘大转头精力分散之际,抽出螺丝刀戳了上去。 螺丝刀前端没入刘大眼眶中小半....... 依然跨坐在陈初身上的刘大,双手捂着眼睛,却因过于疼痛而不敢拔出来,鲜血混着眼珠浆子顺着他的指缝哩哩啦啦流了陈初一脸。 味道腥臭。 他卡在陈初脖子上的双手暂时挪开了。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等他缓过劲来,只会更暴虐。 人在保命时,自然没了犹豫心思。陈初抹掉糊住眼睛的血浆,抬手便是一掌,狠狠拍在螺丝刀刀柄上....... 螺丝刀整根没入。 嚎叫戛然而止。 纷攘世界霎时安静了下来。 四、天下之大,何以为家 一片狼藉的屋内,鲜血喷了满墙。 赵寡妇喉间插了一支木簪,伤口四周汩汩冒着血泡,虽还没断气,却眼见活不成了。 赵猫儿跌坐一旁,徒劳地用小手堵在娘亲的伤口上。 虎头则呆呆坐在墙边,被吓傻一般圆睁着大眼睛不哭不闹。 不断抽搐的赵寡妇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一股一股的血沫不断从嘴角淌出来。 “娘,娘,你莫说话了.......”赵猫儿小脸上沾满了娘亲的鲜血,经泪水一冲,变成了一道道沟壑。 却见赵寡妇伸出血手,摇摇欲坠地指向了傻呆呆的虎头。 猫儿泣道:“我知晓,我.......我会照顾虎头。” 听到女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赵寡妇又吃力地指了指散落一地的银钱。 猫儿这次却不说话了,只顾低头恸哭,无助惶恐。 赵寡妇勉强攒了口气,用微弱的声音含糊不清道:“嫁......妆.......” “娘~” 这一声娘喊的百转千回,如杜鹃啼血,诉不尽的依恋。 赵寡妇却牵起嘴角笑了。 以前猫儿喊她‘娘’时,语气中总带着疏离,从来没有这般孺慕。 赵寡妇知晓,猫儿和虎头因她这个娘,从小被人看不起、受了很多委屈。 所以女儿心中有怨气。 也正因此,她才偷偷攒下钱,想着攒够钱财便换个地方生活,使女儿不被她这个娘亲所累...... 此时钱终于快攒够了,只是再也去不到大周、去不到传说中温暖繁华的江南,也看不到女儿以后嫁人、生子了。 想到此处,赵寡妇有些难过。 ‘哎,到底没能把两个女儿拉扯大.......’ 赵寡妇眼底滑过一抹眷恋,努力抬起手想再摸摸女儿的小脸。 手刚刚抬至半空,随即无力的坠了下去。 “娘!娘.......你答应猫儿要去大周.......娘,你和猫儿说好了呀.......娘.......你莫死.......娘.......我和虎头怎办呀.......” 呜咽声起。 ...... 亥时整。 夜已深,赵家小院后方添了一座新坟。 赵猫儿跪坐坟前,怀里是依旧木呆呆的虎头。 静立一旁的陈初把沾满血污的螺丝刀在衣服上擦拭干净,而后认真瞧了赵猫儿一眼,忽道:“你们姐妹多保重,我这就走了。” 赵猫儿闻言缓缓抬起头看向了陈初,而后又把视线移向了黑夜,这才呐呐道:“你也要走了呀.......” 似有挽留之意。 “是啊,毕竟杀了人。”陈初同样盯着黑洞洞的前方,道:“现在我连个户籍都没有,要是警.......要是官衙来了人,我恐怕说不清。” 说清说不清是一回事,关键是陈初对封建时代的黑暗底色没有信心。 一旦进了官府,谁管他是不是‘正当防卫’,到时不死也得脱层皮。 听他如此说了,赵猫儿纵有千般理由也无法再开口,于是跪在地上微微侧了身,伏地叩首,颤声道:“今夜之事多谢搭救,若有来世,猫儿做牛做马报答.......” 陈初侧身躲开,道:“不用,本来就是你先救的我。这次算我们扯平了。” 猫儿似乎听出了某些深意,悄悄抬起眼皮,却发现陈初正以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猫儿一阵心虚,急忙低头避开对视,再不言语。 陈初不太熟练的拱了拱手:“你们多保重。” 随即转身,身影渐渐隐入雪夜。 赵猫儿跪在原地,一双冻得通红的小手,无意识的搅来搅去.......似害怕、不安,又似在抉择....... 四下一片漆黑,除了雪花飘零便是北风呼啸。 猫儿低头思索片刻,突然抱起虎头跑回家中。 家里仍是那副狼藉景象,刘大的尸体静静躺在房门位置。 猫儿小心迈过,去里屋翻出一套娘亲一直保留着的亡父衣衫,又把米缸中那点粮食和娘亲拿命保下的银钱细软一股脑兜了,这才抱着虎头走了出去。 可刚至院门处,猫儿却又回头看向这座她曾经一日不愿多待的院子,细细打量后折身走了回来。 屋内那碗油灯还亮着,猫儿稍一犹豫,随即挥袖将其打翻在了柴堆上....... 火苗腾一下燃起。 做完这一切,猫儿再无留恋,抱着妹妹扛着包袱匆忙冲进了大雪中。. ...... 已走出一里的陈初察觉有异,回头便看见了远处的熊熊大火,是赵猫儿家的方位。 随后不久,一道瘦弱身影自雪幕中小跑过来。 “你怎么跟来了?”陈初讶异。 “我带了爹爹的衣裳给你,免得你出行不便。”赵猫儿不待气息喘匀,先从肩上退下一只小包袱,递了过来。 “谢了。”陈初对赵猫儿突如其来的示好稍感意外。 他穿着一件羽绒服,这身装扮在此时此地显得格格不入,的确不便。 不得不说,这件衣服很贴心。 “还有事么?”陈初猜测,赵猫儿抱着妹妹冒雪跑来,不止送衣服这么简单。 “方才你说的对。进了官府,我们姐妹只怕有理也说不清。”赵猫儿却答非所问。 陈初沉默片刻后道:“以后你什么打算?” 赵猫儿仰起头望了陈初一眼,又耷下眼皮望向地面,小声道:“我跟着你.......可好?” 陈初微微沉吟。 “我.......我......”猫儿却以为陈初不愿带她们姐妹,一开口便哽咽了。 而后使劲吸了吸小鼻子,把眼泪憋了回去,可声音依旧带着哭腔:“我,我方才也.......也没有法子了呀。若我不那般喊你,今夜我和虎头定遭刘大毒手,我非是要存心害你.......” 说着说着,泪珠自红通通的桃花眼中断线似的滚将出来。 大雪纷扬,赵猫儿怀里抱着一个小丫头,肩上扛着一条破包袱,鬓发湿漉漉地粘在额头上,小脸苍白,站在陈初面前哭的那叫一个楚楚可怜。 刚才她那句‘官人’的确差点要了陈初的命。 陈初也清楚她这么做的原因,无非是想给她们姐妹争取活命的机会才拉他下了水。 眼前这个小姑娘,心思可不像外表那般柔弱...... 至少‘果决’是有的。 不过说来也正常,那种绝望环境下,看到一根救命稻草自然要紧紧抓住,哪会管‘稻草’愿不愿意...... 猫儿见陈初不作声,用手背蹭掉小脸上的泪珠,抽噎道:“我会煮饭、缝衣,你在此地不熟,我还可以给你指路。我......我真的无处可去了呀......” 陈初茫然四顾,只见风雪弥天朔风呼号,不由苦笑:“谁又不是呢......我也没有地方可去啊。” 五、逃户 栖凤岭山脚下一间破庙内,罗汉无头,金刚折臂,厚积灰尘的供案上遍布狐爪兔印。 若不是庙内角落燃着一堆篝火,几如幽冥鬼府。 猫儿怀抱虎头靠在墙角,身体缩成小小一团。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直微微颤抖的睫毛说明她此刻并未入睡。 ‘嗷呜~’ 远山遥遥传来狼嚎,正往火堆里添柴的陈初讶异道:“山里有狼?” “嗯,栖凤岭在桐柏山最东,桐柏山绵延三百里,不单有狼,还有大虫、锦豹......”猫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个无处可去的人,终究还是结了伴。 赵猫儿决心跟着陈初,和他说的那番话有关。 刘大死在她们家,不说刘大家人会不会找她们姐妹寻仇,单说官府那些人也不是好相与的...... 到时若胡乱编排个罪名,她们姐妹无人照拂,以后只怕生不如死。 所以,‘逃亡’就成了唯一出路。 可此时的桐山地界并非太平治世,仅靠猫儿只怕护不住姐妹周全。 而人生地不熟的陈初同样需要一个本地向导。 譬如今晚栖身的这间破庙,若不是猫儿指引,陈初肯定找不到。 “这山里可有人家?”听闻山中有虎豹等猛兽,陈初有些担心。 本来准备进山避避风头,可山中若有猛兽,陈初带着一对拖油瓶两眼一抹黑闯进去,不啻于给虎豹送外卖。 但他又不能离开此地太远,只因那些种子还在山里。 赵猫儿想了想,透过破窗西望,道:“我听闻,栖凤岭半山腰有一个七、八户人家的村子。他们都是逃户。” “啥是逃户?” 听猫儿讲了才知道,逃户要么是不愿做齐国治下顺民的百姓,要么是为了躲避沉重赋役而抛荒了田地的农户。 “明天去看看......”陈初双手交叠垫在脑后趟了下去。 以他想来,能有人类聚居的地方,猛兽一般不会涉足。群居的人类对猛兽来说同样有很大威慑。 只不过,乱世中群居的人类对落单的人类来说,亦是福祸难测...... ...... 翌日,正月二十三。 昨日一场大雪后,阴沉数日的天色终于放晴。 栖凤岭半山腰一处缓坡植有一片桃林,杨有田蹲在一株桃树前眉头紧锁。 这片桃林自去年得了一种烂皮怪病,杨有田照以往经验刮掉了朽烂树皮。 可没成想,怪病不但没有得到遏制,反而在整片桃林里蔓延开来。最严重的几棵,树干已经烂掉了1/2,眼见果树就要绝收、枯死。 杨有田相当心疼。 “爹,这几棵活不成了,伐了拿回家烧柴吧。”杨有田的长子杨震,往手上吐了两口吐沫,抡起斧头就要砍树。 “伐恁娘那jio!”杨有田一听便恼了,骂道:“俺与你几位叔伯辛苦几年,这桃树去年才挂果,你他娘便要伐了!崽卖爷田,败家子!” 未及弱冠的杨震对老爹责骂毫不在意,嬉笑道:“反正活不成了,你每日里偏又要来看,凭白惹得伤心。还不如伐了眼不见为净。” “恁娘那jio.......”明知儿子说的在理,杨有田依然骂道。 杨震将要还嘴,却瞅见山道上缓缓行来一男子,不由放低声音提醒道:“爹,生芽子。” ‘生芽子’便是陌生年轻男子的意思。 “哦?”杨有田抬头看了过去。 陌生男子又踏雪前行数十步,也看到了桃林中的杨有田父子,便驻足原地拱手道:“这位大叔,敢问如何称呼?” “老汉俺姓杨,不知兄弟是过路还是寻人?” 杨有田拱手还礼,同时细细打量。 对方虽一副读书人腔调,发式却十分怪异,既不是金人那般只留脑后两条小辫的‘髡发’,也不是汉人束发....... 只短短留了一层,倒像还俗不久的小和尚。 “杨大叔安好。小子陈初.......”陈初再次拱手见礼,却没有回答杨有田的问题,反而往前走了几步,围着一株桃树仔细看了,惊异道:“噫,这桃树的腐烂病挺严重啊。” “你一个和尚还懂农事?”杨震笑眯眯问了一句。 “略懂略懂。”陈初同样笑的人畜无害。 “陈兄弟,这桃树还有救么?”杨有田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问了一句。 “有救,不过这树皮刮的也太狠了。”陈初俯身查看桃树病情时,特意绕了半圈,好确保杨家父子不在自己背后。 杨震马上看出了陈初的心思,呵呵一笑把拎在手里的斧头插在了腰间。 他们对陈初有戒心,对方何尝不是。 不过,当下对杨有田来说最重要的是如何救他这桃园。 “陈兄弟,果树染了烂皮病都是刮皮疗治啊,难道还有别的办法?”蹲在陈初对面的杨有田道。 “治疗腐烂病,刮皮没问题,但你刮的太深了,都伤到木质了。”陈初指着裸露木质的树干继续道:“你看,核果黑腐皮壳菌......呃,就是这些黑纹都沁入木质内部了,所以树干才会糟朽烂掉。” “那怎办?”杨有田似懂非懂,但这位陈小哥好像很懂。 陈初起身,查看了其他染病果树,指着一棵长势还不错的桃树道:“这几棵染病较轻的,继续用刮皮法治疗就行,但注意不能伤到木质部。另外要记得,刮掉病变树皮后,要在伤口上刷一层清漆,隔绝杂菌。” “这几株还有救么?”杨有田问的是腐烂病最严重的那几棵,树干被腐蚀掉了1/3到1/2不等。 “爹,小和尚又不是神仙!这几株哪里还救的回来。”杨震抢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陈初却道:“谁说救不回来?这几棵患病位置靠近根部,可以做孽接,也叫桥接,就是给果树做个心脏搭桥手术。” “孽接?”杨有田虽听不懂什么是‘心脏搭桥手术’,却不影响他大受震撼,连忙道:“劳烦陈兄弟对俺家桃园施孽接之术吧。” 陈初却摇了摇头:“杨大叔,顾名思义,孽接就是以果树根部长出的孽苗为桥梁,绕过果树损伤处连接树根和果树主干,以此保证果树的养分供应。” “啥意思?”杨有田一脸迷茫,扭头看向了儿子:“你听懂了么?” “俺也没听懂......”杨震同样一脸迷茫。 陈初直起身:“就是说,孽接需等到晚春初夏,待孽苗发芽长成木质之后才能做。” 说话间,陈初隔着桃林借机观察了逃户村,只见稀疏桃林后零星坐落七、八户人家,几道炊烟袅袅,隐约听见妇人喊孩子回家吃饭、孩童嬉闹以及犬吠声。 杨有田也站了起来,拱手道:“陈兄弟现居何处,待春暖俺再下山请你来治一治这桃林,必有酬谢。” “说来惭愧,我携拙荆、幼妹四处流落,正无处栖身。” 听陈初如此说了,杨有田略一沉吟,热情地抓住了陈初的手,道:“既如此,陈兄弟若不嫌弃,不如先在此处落脚,待天暖再做计较。” ....... “爹,此人有些怪异。” 杨震望着下山去接‘娘子’的陈初,提醒道。 “不妨事。陈小哥手嫩无茧,不是武人。且又拖家带口,不会是歹人。”杨有田不以为意。 “哦......”杨震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老爹主动去握陈小哥的深意。 “姜还是老的老!” 杨震朝老爹挑了挑大拇指,又笑嘻嘻道:“我只是觉得他来历不明,放心不下。” “这几日你对他留意些便是。”杨有田在桃树旁站定,远望邈邈群山,不由叹道:“伪齐甘做金人傀儡,为祸百姓。如今像陈小哥这般被迫流离之人甚多,我观他谈吐像个读书人、又懂农事,能收留便收留罢。” 杨震听了却撇嘴道:“周国大军已南撤多年,大周皇帝都不管咱们这些遗民了,你又怎地管的过来。” “恁娘那jio,你懂个卵球!”杨有田怒道。 “俺娘哩脚怎地惹你了,你整日里骂她。”杨震吊儿郎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