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杏杏危时宴小辫子》 第1章 捡了个小丫头回来 狂风骤急,席卷了荒山山脚下的破败村落。 这荒年,是要彻底断了人的活路啊! 漫天风沙中,喻老头的媳妇卫婆子,胳膊下头拿破席子卷了个什么东西,费劲的从外头撞开了自家的屋门。 喻老头赶忙拿肩膀死死顶着被狂风吹得吱吱吖吖响的木门,废了老鼻子劲才闩上门栓。他回头一看,就见着他家老婆子在炕上把破席子里的东西抖擞了出来——却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丫头。 小丫头有些拘谨,一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喻老头倒吸一口凉气:“哪来的小丫头?” 卫婆子坐在炕边上,有些烦躁又有些纠结:“从山底乱石滩那旮沓捡的——眼下世道艰难,也不知道谁家把孩子丢了,这孩子一看就是从茅河上游漂下来的,衣服都被礁石刮得破破烂烂的,就可怜巴巴的趴在那没了水的礁石滩上——真作孽!” 外头的风呼啸,带着屋子里昏黄的烛光也晃得厉害。 喻老头就着晃来晃去的烛光,端详着在炕上的小小孩童。 小丫头生得不过三四岁的模样,瘦巴巴的,一张小脸上虽说满是礁石刮出来的擦伤,但也难掩其五官的可爱;再加上那一身剐得破破烂烂的衣裳,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喻老头忍不住问了起来:“崽,你叫啥名字?多大啦?你家是哪里的?” 小丫头圆圆的杏眼里迅速的泛起泪来。 她什么都记不得啦,头痛痛的,只隐隐记得,好像有人把她从船上,一把推下了水……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强忍住哽咽,小声道:“爷爷,我只记得我叫杏杏,三岁了……” 小丫头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怎么办,还是想不起来。 她带着哭腔:“爷爷,旁的杏杏都想不起来啦。好像是有人把杏杏从船上,推到了水里……” 小丫头年纪小小,说话却说得清晰又利落。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又因着强忍着哭泣,越发显得可怜。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 喻老头忍不住叹气:“记不住东西,这孩子肯定是在水里头撞到啥伤到脑袋了!……唉,这叫什么世道啊,听说老郑上个月在山腰那野林子里看见一个死孩子,半边身子都被豺狼啃没了……这年景不好,好多人家都往外扔孩子。可这一扔,不就等于送孩子去死么?” 杏杏抽抽噎噎的,强忍着不哭出来。 所以,杏杏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杏杏想,她不能哭,先前好像有什么人同她说过,哭哭啼啼的惹人烦。 她不能哭,不能哭……呜呜呜。 卫婆子盯着炕上强忍着哽咽,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的脏娃娃,眉头紧锁。 突然,脏娃娃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极响。 饶是屋外狂风肆虐,也没掩住这一声。 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小丫头那张脏脏的小脸蛋咻得涨红了! 她抱着瘪瘪的小肚子,头都要低到肚子上去了! 卫婆子皱皱眉,突然转身打开柜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最后小半个窝窝头,虽说很有些肉痛,却还是冷着脸塞给了那脏娃娃,语气不太和善:“吃!” 小丫头泪眼汪汪的看着卫婆子,红着脸小声道:“谢谢奶奶。” 卫婆子别开脸,没吭声。 喻老头偷笑两声,坐在炕边上,有些稀罕的看着小丫头捧着窝窝头,小口小口的吃着。 “比起咱家那几个臭小子,小丫头这吃相可真秀气!”喻老头忍不住啧啧的夸了起来,夸完又忍不住犯愁,“……就是这小丫头,没亲没故的,啥都忘了,以后可咋办啊?” 这么小个孩子,放外面估摸着跟老郑遇到的那死孩子下场差不多,多半会落入豺狼之口。 喻老头直叹气,他倒是想养呢,可这荒年家里也难过得很,前些年好不容易存下来的一点粮眼见着就要见底了,再加上地里庄稼先是干旱,又经过这么狂风一夜,还不知道能有多少挺过去的。 下半年的口粮,怕是难了! 卫婆子没接话,盯着那小丫头吭哧吭哧的小口吃着窝窝头。 好一会儿,她慢慢的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来,放到桌子上。 却是一棵有些瘦弱的藤草。 喻老头经常进山,也是识货的,他瞪大了眼,声音也拔高了好些:“哎呦老婆子,这不是灼心草吗?!你这是从哪弄的?” 这灼心草是多种疗伤药的药引子,对跌打损伤活血化瘀颇有奇效,但因着非常罕见,价格不菲。饶是眼前卫婆子拿出的这一株稍瘦弱了些,但晒干后在县城药铺少说能卖四钱银子! 四钱银子,能换十斗糙米! 再掺点野菜什么的,足够全家人吃一个月了! 喻老头喜上眉梢! 卫婆子这才缓声道:“我去捡这小丫头的时候,这小丫头迷迷糊糊的趴在两块石头上。我抱她起来,就看到那石头缝隙里,长了这棵灼心草。我猜着,这可能是老天爷的意思——这小丫头,是个有福气的。” 喻老头隐隐猜到了卫婆子的意思,他沉吟着没有说话。 半晌,卫婆子终于下了决心,对着脏兮兮的小丫头冷声道:“你家里人既然不要你了,那以后你就先在我这住着!有我吃的一口,就有你吃的一口!” “啊?”小丫头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来,嘴角还沾着窝窝头的碎屑,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 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眼前这救了她的奶奶,是说要养她吗? 喻老头是既高兴又有些担忧,叹道:“希望能养得活吧。” 卫婆子神色有些不耐烦:“她一个干巴巴的小丫头,能吃几口粮?我少吃几口就能养得活她!” 喻老头一想也是,连连点头,絮絮念着:“你说得极是,我也少吃两口。这么丁点个娃娃,咱们总不能赶出去让她去死……” 小丫头眼里还含着泪,有些怯怯的看了看喻老头,又看向一脸不耐烦,却又给她倒了小半碗水的卫婆子,后者正板着脸同她说话:“眼下灾年缺水,水是稀罕东西,省着点喝……别噎着!” 她眼泪要憋不住啦! 她年纪虽小,却也懂得好歹。 小丫头咽下最后一口窝窝头,从炕上溜下来,含着泪给喻老头跟卫婆子磕了三个头,跪在那儿努力忍住哭,带着哭腔喊道:“爷爷,奶奶!” 喻老头“哎呦”一声赶忙把小丫头扶起来:“乖崽!地上凉得很,你又这么瘦弱,跪坏了可怎么办?” 卫婆子虽说没吭声,神色却也带上了几分和缓。 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映亮了半边天空。 雷声轰鸣,响彻天地。 喻老头跟卫婆子两人都愣住了。 瓢泼大雨来得又快又急,瞬间哗啦啦落下,密集的砸着房顶的瓦片,雨势惊人。 喻老头狂喜,顾不上什么,抄起屋子里一个盆就赶忙冲了出去,还喊着院子里其他房里的人:“下雨啦!快出来接水啊!” 漫天大雨中,不止喻老头一家,几乎全村人都狂奔出屋,疯狂取着各式能盛水的工具放在院里接着雨水。 雨声虽大,但村人们狂喜欢呼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竟是盖过了雨声! “下雨了!下雨了!” 卫婆子那常年皱着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她站在檐下,看着院里喻老头带着家里人用一切能装水的东西装着雨水,笑得合不拢嘴。 突然,她身侧有一双小手伸了出来,去接房檐落下来的雨水。 那小手兜着雨水,缩了回来,便往脸上抹,显然是要借雨水洗脸。 小丫头费劲的就着雨水抹脸,胸前的衣襟都湿了。 卫婆子看了会儿,转身回去拿了块帕子回来,就着雨水把帕子打湿,拉过小丫头,给她往脸上使劲抹了几把。 小丫头也乖巧,不躲不闪,全由卫婆子施为。 抹过后,那脏兮兮的小脸便不见了,帕子后头露出一张干净又红彤彤的乖巧小脸来。 圆圆的杏眼儿,挺翘的鼻梁,肉肉的小脸蛋。 邋里邋遢的小丫头,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粉嫩的带伤小团子。 小团子歪着头,又软又糯的唤着:“奶奶?” 卫婆子心一颤,脑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她这跟老头子刚决定收养杏杏,老天爷就突降大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莫非,这是杏杏带来的福运? 小丫头,竟还是个小福星? 第2章 哪里能再养一张嘴 这场金贵无比的雨,哗啦啦的下了大半夜才停。 到了清晨,风雨停歇,太阳冒了个尖,今儿应该是个大晴天,空气都笼着久违的湿意。 喻家的大儿媳妇李春花起了个大早,哼着歌,麻利的把头巾往头上一裹,便背起竹篓要去打猪草。 这下了一夜雨,猪草肯定冒头不少,她得赶紧去打些来喂猪。地里头一直旱着,猪草瘦得可怜,这猪吃食不够,也瘦巴巴的没上多少膘,可怜得紧。 “大嫂!” 喻家二儿媳妇白晓凤从灶房探出头来,朝李春华挤眉弄眼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她过来。 李春华没多想,依言进了灶房:“老二家的,咋了?” 白晓凤把李春花拉进灶房,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大嫂,你知道不,昨晚上娘带了个小丫头回来,说要放家里养着!” 李春华吓了一跳:“老二家的,你可真能编!” 地里头旱了三年了,平时吃水都得往好远的河里去挑。家里又有好几个能吃死老子的半大小子,自个儿口粮都得勒紧裤腰带,哪里还敢养什么捡来的小丫头? 哪怕眼下下了雨,往后的日子怎样,那还不好说呢! 养?拿什么养? “真不是我诓人。”白晓凤撇了撇嘴,“昨晚上娘还上我屋子拿了桂哥儿穿不上的小衣裳呢。” 她又忍不住嘟囔抱怨,“我又不是不能生了,再生个老三,桂哥儿哪怕穿不上了,我留着还能给往后的三宝穿呢……”火山文学 李春花顾不上旁的,只目瞪口呆的一迭声追问:“是真的?娘真的捡了个小丫头要养在家里头?” “你们俩,大清早的不干活,在那嘀咕啥呢!” 喻家老大,喻大牛抗着锄头路过灶房窗台,见自家婆娘跟老二家的那个精明鬼搅在一起嘀嘀咕咕,不满的往里头瞪了一眼,喝道:“……爹娘一会儿就醒了,还在这墨迹啥?猪也没喂,饭也没做的!” 李春花顾不上自家男人的冷脸,透过灶房半开的窗户压低了声音问他:“当家的,你知道不?娘捡了个小丫头要养在家里头!” 这事喻大牛也是头一次听说,他愣了下,先是一皱眉,随即又绷起了脸:“娘想养就养呗!咋着,你们当儿媳妇的,还想造反不成?赶紧的各干各的活去,一个个别在那磨洋工了!” 呵斥了李春华白晓凤,把两人赶去干活后,喻大牛忍不住往主屋看去。 喻家院子不大,一共盖了六间土胚房,最中间的那间稍大些便是主屋了,喻老头跟卫婆子就住在里头。 喻大牛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闷头扛着锄头去修那大风吹得歪歪扭扭的土坯墙和篱笆。 倒是过了会儿,卫婆子起来了,穿着一身灰色的短打,径直去了灶房。 白晓凤正在煮野菜糊糊,赶忙道:“娘,昨夜那雨渗进来不少,好些柴都湿了,这做饭慢了些……” 卫婆子不耐的打断白晓凤的解释,问道:“上次赶集卖了三十个蛋,家里头还剩几个蛋?” 白晓凤忙道:“今儿早上从鸡窝里捡了个,加起来总共还有七个。” 卫婆子皱着眉:“七个?”她一锤定音,“一会儿把这七个蛋全给煮了,给几个孩子补补身体。” 白晓凤大喜,大嫂生了俩哥儿,她屋里头也有俩哥儿,老三屋里就一个刚满四岁的哥儿。 她家俩哥儿至少能吃俩鸡蛋呢,不亏! 白晓凤殷勤的絮絮说着:“娘你放心,我铁定办得妥妥的。大哥家的槐哥儿喜欢吃溏心一点的,我到时候少煮一会儿就捞出来……” 卫婆子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出了灶房。 到了喻家一大家子吃早饭的时候,主屋那张喻老头特意托人打的榆木桌子旁就围满了人。 喻家人口兴旺,卫婆子生了四个儿子,除去最小还没成亲的四儿子,前头那三个儿子统共给她生了五个孙子。 一家子十几口,热热闹闹的坐了一大桌子。 因着下了雨,地里庄稼今年的收成有了保障,往后用水也稍微能松泛些,日子定然比以前要舒坦不少。每个喻家人脸上都喜笑颜开的。 两大锅的野菜糊糊摆在桌子上,旁边是两碟子自家腌制的萝卜干咸菜。 与往常不一样的是,野菜糊糊旁,还放了一个大碗,里头装了整整七个煮熟的鸡蛋。 虽说家里头养了鸡跟猪,但这几年天灾人祸的,收成不好,人都吃不饱,更别说鸡啊猪啊这些畜牲了。 家里头原本有五只鸡,现在就剩下两只还在下蛋的,偶尔下那么一个蛋。饶是如此,那偶尔下的蛋,也都被捡起来攒着,赶集的时候一并卖了;家里头养的猪,也是瘦溜溜的,说什么都不上膘。 是以这鸡蛋,能出现在饭桌上,简直是大稀罕事。 “娘,下雨了你这么高兴啊,都煮鸡蛋了。”喻家老二喻二虎傻笑着伸手就要去摸鸡蛋,白晓凤啪一下把自家男人的手打开,翻了个不明显的白眼:“你干啥子,家里统共就这些鸡蛋了,娘吩咐我煮了是给几个娃吃的。” 喻二虎脾气好得很,“哦哦”两声就赶紧收回了手,他不能吃,娃能吃,那也是极高兴的:“娃吃,娃吃。” 卫婆子呵呵笑了下,显然心情不错,她弯腰,从身边抱起个什么人来—— 众人定睛一看,卫婆子怀里抱着的,竟是个从未见过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太矮了,被桌子挡了个严实,是以他们这会儿才看着! 不过,这小丫头生得极好,圆圆的杏眼儿像是会说话一样。只是这小丫头明显有些营养不良,头发有些稀疏,黄不拉几的。 杏杏见这么多人都盯着她看,她紧张极了,扯着衣角,不知道说什么好。 卫婆子见众人已经见过了杏杏,便把小丫头放在她跟喻老头之间的凳子上。 小丫头本就矮矮的,哪怕坐在凳子上,也勉强只从桌面露出个发顶来。 “这,这是——”喻大牛结结巴巴的。 “我昨儿从山底下礁石滩那捡回来的小丫头。”卫婆子以不容反驳的口吻介绍,“这小丫头叫喻杏杏,以后就养在咱们家了。” 桌上的大人都静了一瞬。 别的都是小事暂且不说,只是,突然家里头就要多一张嘴?! 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粮食可咋办?! 李春花今儿早上一直在想这事,见果真如老二媳妇说的那样,她心里一咯噔,也没多想,赶忙开了口:“娘,家里头这年景你也是知道的,先前又是兵祸,又是蝗灾,又是地动,又是干旱,地里头都荒了好几年了,咱们一直在吃存粮——虽说夜里头下了一场雨,但顶多也就勉强能让地里麦子多灌些浆,口粮还紧着呢,哪里能再养一张嘴?” 李春花很是为难的样子。 卫婆子却生气了,重重的一拍桌子。 那灼心草的事她眼下还不打算拿出来说,只冷着脸道:“我让你们掏粮食了吗!以后杏杏就养在我屋子里,她小小的人儿能吃几口粮?我少吃几口就能养得活她!实在不行,我们祖孙俩一起饿死!” 四个儿子都慌了:“娘!儿子们哪能让你饿肚子!” “娘,你放心,我们就算不吃东西,也断断不能少了娘的半口!” “对对对,这小丫头能吃几口粮食?娘要养,就养着!” “没错没错!” 四个儿子都极孝顺,一叠声的劝着。 喻家老大喻大牛还怒气冲冲的瞪了自家媳妇一眼——逼娘说出这种剜心的话,简直是不孝! 李春花委屈的很。 她又不是为着自个儿,大人就先不提了,他们屋里头两个哥儿都还在窜个子呢!屋里头粮食不够吃,两个哥儿气色都不好了,她这当娘的见了心里多难受? 眼下家里头又要多添一张嘴,她作为喻家的长媳,还不能说两句了? ——可婆婆这模样明显已经打定了主意,谁说都不会听的,李春花心里苦得很。 喻老头咳了一声,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打圆场:“都愣着干嘛,赶紧盛饭,盛饭!” 喻家老二媳妇白晓凤忙不迭站起来,拿勺子给各人盛饭,一人一碗野菜糊糊,吃完了顶多再盛半碗。 白晓凤分了一圈饭,分到了杏杏那。 白晓凤窥着卫婆子的表情,咽了口唾沫,陪笑道:“杏杏——是叫这个名吧?婶子先给你盛半碗,你先吃着?” 第3章 鸡蛋,也是她能吃的东西吗? 杏杏扒着桌边,努力扬起脸,同白晓凤软乎乎的一笑:“谢谢婶娘。” 这么乖的? 白晓凤先是一愣,继而“哎呦”一声笑出来,同卫婆子道:“娘,别说,杏杏这小丫头生得可真好看。”说着,她原本打算给小丫头就从锅里舀半勺的饭勺,稍稍往下捞了捞,多捞了些实货。 卫婆子看得清楚,对白晓凤投去满意的一瞥。 突然得到了婆婆的眼神赞许,白晓凤那叫一个激动,正想说些什么,就又听得卫婆子吩咐:“给杏杏拿个煮鸡蛋。” 嚯! 这下子可不得了。 白晓凤脸上的笑一下子僵了! 这人人都能吃的野菜糊糊也就罢了,反正也不是她一个人的粮,她大方些没什么,还能讨好下婆婆,但这鸡蛋可不一样! 鸡蛋这是多金贵的东西啊!她想吃都没得吃呢! 不仅分饭的白晓凤绷不住了,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下。 李春花结结巴巴道:“娘,这,这可是鸡蛋啊……” 卫婆子一瞪眼:“鸡蛋咋了!一共七个鸡蛋,你家两哥儿一人一个,拿俩,老二家的两个哥儿拿俩,老三家就一个哥儿,拿一个。还有俩,我跟你爹一人一个不行?” 李春花被怼得结结巴巴:“可,可是……” “我说了,我从我自个儿的口粮里省下来养这小丫头!”卫婆子不耐的打断李春花,又去瞪大儿子,跟大儿子生气,“老大,我现在连一个鸡蛋也管不得了是吧?!” 喻大牛虽说也心疼那鸡蛋,但他娘的话在他这就是天大的事,忤逆不得的。 喻大牛立马道:“娘,你肯定管得着!家里娘啥都能管!”他斥责李春花,“我看你是反了天了!吃你的饭!” 李春花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的低下了头。 卫婆子为了个煮鸡蛋发了脾气,饭桌上旁人都不敢再说什么。 白晓凤更是见风使舵,满脸堆笑把那个煮鸡蛋拿起来放到杏杏面前:“杏杏,来,吃鸡蛋。” 杏杏有些怯怯的扶着桌边,抬起眼,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她犹犹豫豫的,有些笨拙的拿过那个煮鸡蛋,小心翼翼的剥着。 卫婆子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分。 喻老头咳了一声,发了话:“都赶紧吃饭,夜里头下了雨,今儿事可多!吃完你们兄弟几个都跟我下地去。” 喻家几个汉子都应了一声。 白晓凤窥着饭桌上的气氛,赶忙招呼着分着鸡蛋:“来来来,几个娃也吃。槐哥儿快尝尝,你不是爱吃溏心的吗?二婶娘特特给你煮的溏心的……” 饭桌上的气氛可算是松了些。 众人赶忙夹一筷子咸菜,低着头大口大口扒着那掺了野菜还稀不溜秋的糊糊。 桌上很快就剩下唏哩呼噜大口吃饭的声音。 杏杏心无旁骛,还在努力跟鸡蛋壳做斗争。 她剥的很小心,剥了半天,鸡蛋白白嫩嫩的,半点都没损伤。 等这珍贵的煮鸡蛋剥好,杏杏小心翼翼的,把那白嫩的鸡蛋放到了卫婆子的碗里。 卫婆子正在夹萝卜咸菜,下意识一看碗,那白白的鸡蛋还有半边露在她糊糊外头呢。 卫婆子一下愣住了。 杏杏朝卫婆子扬起小脸,笑得软软乎乎:“奶奶,吃。杏杏不吃。”瘦小的小丫头说着,强忍着,小小的吸溜了下口水。 卫婆子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戳了一下,筷子都颤了下。 她没说话,脸色却有些不大好看。 杏杏却有些急了,奶奶怎么不吃? 她赶忙道:“奶奶,杏杏洗了手的,手不脏,真的,你看!”杏杏张开小手,有些着急的让卫婆子看,她的手不脏,“奶奶快吃,这个,这个吃了不生病,身体好!” 她绞尽脑汁,想着认知中有关鸡蛋的好处,急得要说服卫婆子。 卫婆子心里更不好受了。 喻老头赶忙把他面前那个煮鸡蛋拿过来,一边朝卫婆子努嘴:“你那煮鸡蛋是娃娃的一片心意,都给你剥好了,你就赶紧吃了吧。” 说着,喻老头飞快的把自己面前那个煮鸡蛋剥好,放到了杏杏的碗里。 杏杏慌了,赶忙道:“爷爷你吃……杏杏不能吃。” 喻老头哄道:“怎么就不能吃呢?乖崽,这就是给你剥的。” 她隐隐约约的记忆中,鸡蛋很金贵,对人很有好处,那个面目模糊的奶奶总是大声呵斥着她,说她一个小贱货,也配吃鸡蛋? 杏杏眼里慢慢漫出泪来。 鸡蛋,也是她能吃的东西吗? 喻老头见小小的女孩子呆呆愣愣的坐在那儿,圆圆的杏眼儿漫着水雾,让人看着心都要碎了。 他“哎呦”一声,赶忙哄道:“乖崽,不就是一个煮鸡蛋吗?你不吃,是不是嫌爷爷手脏啊?” 说着,喻老头还故意一本正经的伸出自己的手给杏杏看。 杏杏慌不迭的否认:“不,不是!我,我吃!” 小丫头为了证明她真的不是嫌弃喻老头,拿筷子扒拉着那漂亮的白煮蛋便往嘴里填,但却因着吃得太急,噎到了,小脸都憋红了,直瞪眼。 卫婆子顾不上旁的,赶忙帮小丫头捋着后背顺气,嘴里还不住说着:“慢点吃,慢点吃。” 喻老头也吓了一跳,围着杏杏不停关切的问:“好点了吗?还噎吗?爷爷给你倒杯水?” 杏杏嘴里嚼着从未吃过的白煮蛋,背上是卫婆子温柔的安抚,耳边是卫婆子跟喻老头关切的声音。 她眼里的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一滴滴的砸了下来。 …… 一顿饭吃完,李春花心里有点百味陈杂。 白晓凤收拾着桌子,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去说话。 妯娌俩端着碗去了灶房,还好夜里下了大半夜的雨,家里头所有能盛水的器什都装了水,刷碗都方便了些。白晓凤拿抹布蘸水抹着碗,一边小声跟李春花道:“大嫂,我看娘跟爹的态度,好像是真的要养那个小丫头啊。” 李春花在饭桌上被卫婆子呵了两次,整个人都有点焉儿吧唧的,闻言也有些恹恹的:“不就是个小丫头,我看着也挺懂事的。娘想养着就养着吧,我们当儿媳妇的能说啥?” 说完,李春花掀了帘子就出去了。 白晓凤却有点不甘心,眼珠子一转,打算回头跟自家傻男人打听一下。 而在这时,卫婆子却站在大房门口把几个孙子喊了过去。 很快,高高低低的,卫婆子跟前站了四个孙子。 卫婆子皱眉,往外张望了下:“橘哥儿呢?” 橘哥儿是杏杏来之前,喻家最小的男娃,是三房的独苗苗,今年刚四岁。 最大的槐哥儿麻利的回:“奶奶,刚才三婶说橘哥儿吃得有点不消化,拉他出去走走了。” 卫婆子不大高兴,嘟囔道:“方才吃饭的时候也没见橘哥儿有啥不消化,就老三媳妇养娃养得精贵。” 喻永橘是三房的独子,他娘苏柔儿是县里嫁过来的姑娘,平日里跟乡下人作派不太一样。喻永橘今年四岁,被他娘养的很是娇气了些,老三又是个惯媳妇的,对此也不太在意,卫婆子难免就有些犯嘀咕。 不过卫婆子也就抱怨了一句,便丢开了这事,没再说什么。只同其余四个孙子有些严肃的交代:“杏杏你们也见过了,往后杏杏就是你们妹妹了。你们要把杏杏当亲妹妹疼,不能欺负她,旁人欺负她你们要护着她,都知道了吗?” 第4章 你可真是哥哥的小福星 喻家这代一共五个孙子。 除去三房儿媳妇苏柔儿生的喻永橘,大房的李春花生了俩哥儿,老大喻永槐十三岁,老二喻永柏十一岁;二房的白晓凤也是生了俩哥儿,老三喻永柳十岁,老四喻永桂七岁。 除开最小的喻永橘不在,四个年龄不一的孙子规规矩矩的站在卫婆子跟前,大声应着是,看上去态度都很积极。 尤其是喻家最大的孙子喻永槐,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个妹妹,这一盼就盼了十来年,可惜无论是他娘,还是他二婶三婶,是一个接一个的生小子。 没有一个是妹妹,没有! 旁人都羡慕老喻家人丁兴旺,屋里头一溜小子。 可谁知道,槐哥儿心里苦哇。 眼下总算来了个妹妹,可把槐哥儿给高兴坏了。 方才吃饭的时候,他就一直忍不住往杏杏那看,只觉得妹妹除了瘦了些,哪里都可爱得紧。 而且妹妹还超乖的,奶奶把自个儿的煮鸡蛋让给她,她又把鸡蛋剥了还给奶奶,一看就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 眼下奶奶嘱咐他们照顾杏杏,槐哥儿当即就朝卫婆子重重的拍起了胸膛,保证道:“奶奶你只管放心,我不干农活的时候,我就带着杏杏妹妹玩,我说啥也不让旁人欺负杏杏妹妹!” 卫婆子略带满意的朝槐哥儿点了下头,难得的夸了一句:“咱们槐哥儿很不错,向来都很有当哥哥的样子。” 槐哥儿被卫婆子一夸,激动的双颊都红了! 其余三个孙子,赶忙也道:“奶奶,我们也带妹妹玩呢!” “对!” 卫婆子很是满意,对着几个孙子又是一阵叮嘱。 杏杏半个身子躲在卫婆子身后,小心翼翼的朝几个比她高了不止一头的哥哥望去。 槐哥儿朝杏杏露出个殷勤的笑来。 杏杏一愣,回了个羞涩的笑。 槐哥儿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啊!妹妹朝我笑了! 啊!妹妹好可爱! 啊!妹妹! 卫婆子轻轻推了推杏杏,鼓励道:“去跟哥哥们玩吧。” 杏杏这才犹犹豫豫的从卫婆子身后走了出来。火山文学 她身上穿着一身桂哥儿的旧短打改成的衣裳,再加上衣裳多少有些不合身,卫婆子连夜改了些针线才得以能上身。 只是依然还是露出了一截细细的手腕,好在天不冷,倒也不怕冻着。 杏杏头上那稀疏的黄头发原先都打结了,乱糟糟的像个喜鹊窝,卫婆子给她剪短了些,扎成了小揪揪,在头顶两侧翘着,看着可爱极了。 槐哥儿走上前,主动去牵起杏杏的手:“走,杏杏妹妹,我带你去村子里认认路。” 杏杏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回头忍不住看卫婆子。 卫婆子被杏杏这雏鸟恋窝般的湿润眼神给望得心窝子都颤了下,她一挥手,语带鼓励:“去吧。” 杏杏这才亦步亦趋的跟着喻永槐出了喻家的柴门。 其他三个喻家小子也赶忙跟了上去。 槐哥儿是个尽职尽责的大哥,他牵着杏杏的手,耐心的跟杏杏介绍着他们村子。 村子叫南坨村,是连延不断的郎神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小村落,从前水多的时候,村子再往南走一里路就能看到小溪,夏天可以在小溪里钓虾抓鱼逮螃蟹。只是这三年多天灾人祸连绵不断,那条小溪早已干涸,成了一片干结的泥板地。 听槐哥儿说溪畔趣事听得神往的杏杏听到这儿,大大的眼里难免流露出几分失望来。 小溪干涸了吗?好可惜呀。 杏杏好想跟大哥哥一起去钓虾抓鱼逮螃蟹啊。 但杏杏又想,她只是听大哥哥说起来,便有些难过了。大哥哥先前在小溪旁度过了那么多快乐的日子,小溪干了,他一定也非常难过。 杏杏抿了抿唇,突然停下脚步,两只手都抓住了喻永槐的手,安抚似得小声开口:“大哥哥不要难过,夜里下过雨啦,小溪肯定会变有水的!” 槐哥儿人都愣住了。 这么多年,几个弟弟就知道整日跟他打闹玩乐,他何曾从他们口中听过这样熨帖关切的话! 尤其是那句又软又甜的大哥哥,简直让他像是三伏天里吃了冰块一样,浑身上下都舒爽得很! 果然,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 槐哥儿激动的一下子抱住了杏杏:“妹妹真好!” 杏杏羞红了脸。 其他三个喻家的哥儿把杏杏围了起来,热切的喊了起来:“杏杏妹妹,杏杏妹妹,也喊我哥哥呗!我是你二哥哥!” “我是你三哥哥!” “我是你四哥哥!” 几个哥儿争先恐后的介绍着自己。 杏杏活了三岁多,她好像还从未有过这般被人热烈欢迎着的体验,看着热情的几个哥哥,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 槐哥儿一把推开三个弟弟,怒道:“你们都把杏杏吓坏了!” 转过身,对着杏杏他又是另外一副模样,温声细语,生怕把瘦弱的小丫头给吓坏:“杏杏妹妹,别怕。大哥哥在呢。” 三个喻家哥儿推推搡搡的从大哥身后探出脑袋来,企图让新来的妹妹先记住自己。 杏杏涨红着小脸,看着眼前几个哥哥,她挨个叫着:“二哥哥,三哥哥,四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又软又甜,听得三个喻家哥儿都激动得不行,一迭声的应着“哎哎哎!” 生怕杏杏的这声“哥哥”掉到地上。 几人正激动着,突然听得远处有人狂呼:“我去,小溪有水了!” 槐哥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看向三个弟弟,三个弟弟也一脸呆滞:“啊?有水了?” 喻家几个哥儿反应过来之后,个个难以置信的狂喜,槐哥儿直接把杏杏抱了起来,拔足狂奔。 小溪离着村子不算太近,将近有一里路,其他三个孩子跑得那叫一个气喘吁吁。唯有槐哥儿,哪怕怀里还抱着杏杏,跑得又贼快,风一样跑到小溪旁,却是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 过了好一会儿才跑过来的三个弟弟喘着粗气,来不及羡慕大哥的好体能,就被眼前那重新有了水的小溪给刺激得叫了出来。 小溪犹如一条明亮的玉带,从山上蜿蜒下来,流水潺潺,好看得紧。 “哇!” 小溪有水了! 他们往后又有地方洗澡抓鱼逮螃蟹了! 杏杏也跟着一起雀跃欢呼:“哇哦~!” 槐哥儿着实高兴,扭过头就在杏杏脸颊旁重重的亲了一口:“哎呦,我的好杏杏!你可真是哥哥的小福星!你方才才说了小溪会有水,果然,这不就有水了吗!看这样子,等再过段时间,咱们又能抓鱼逮螃蟹了!” 另外三个哥儿也争先恐后的夸起杏杏来:“没错没错,咱们杏杏就是小福星!” 杏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感受到了几个哥哥的开心,羞涩的笑了。 第5章 我一只手都能按着那臭小子打 小溪旁不仅有杏杏跟她的四个哥哥,还有另外几个村里的少年。 “这小丫头哪来的?看着瘦巴巴的。” 为首那个少年原本蹲在小溪旁捞水玩,见喻家几人吵吵笑笑的很是热闹,忍不住扭头看人。 他向来跟喻永槐不对付,一见是喻永槐那一家子,撇了撇嘴,眼神在喻家几个半大少年身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杏杏身上,挑剔的打量着杏杏。 罗牵牛生得浓眉大眼,带了几分彪悍的凶相。杏杏有点害怕他的打量,搂住槐哥儿的脖子,头埋进了槐哥儿的肩膀里。 槐哥儿可心疼,他瞪向为首的那少年:“罗牵牛,把你那嘴脸收一收,这我妹妹!” “妹妹?”罗牵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家不是一窝臭小子吗?哪里来的妹妹?” 他咧了咧嘴,显然是在嘲笑槐哥儿。 杏杏年纪虽小,却很能分辨旁人语气中情绪。 这人在笑话她的哥哥! 杏杏攥了攥小拳头,给自己鼓了鼓劲。她勇敢的从槐哥儿肩头抬起头来,努力对那叫罗牵牛的少年大声道:“我叫杏杏,我是哥哥的妹妹!” 她努力勇敢了,只是声音还带着颤。 罗牵牛整个人都愣住了。 杏杏虽说瘦巴巴的,但生得着实可爱,尤其是她为了显得自己根本不怕,努力睁大了眼睛,越发显得那黑黝黝的杏眼儿圆溜溜的。 还有那带着颤的小奶音,明明怂得打颤,却又强装勇敢,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罗牵牛被萌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家的臭妹妹只会拿泥巴丢他,嚎哭着抢他吃的! 喻永槐这种大老粗凭什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妹妹?!他不服! 但喻永槐跟他的三个弟弟还在那虎视眈眈,罗牵牛不肯示弱,接着杏杏的话,嘴硬的回了一句:“切,一副蠢样!” 只是他说完就有点后悔。 他是不是说得有点太过分了,会不会吓着这个胆小的丫头啊? 杏杏喊完那句话就赶紧把头又埋在槐哥儿肩头了,紧张得耳边都是自己的心跳,根本没听见罗牵牛说什么。 可喻家几个当哥哥的不干了,那叫一个暴跳如雷! 好你个罗牵牛,竟然敢骂我妹妹! 槐哥儿怀里本来还抱着杏杏,他把杏杏一把塞给身体较为瘦弱的三弟喻永柳,吆喝一声,带着十一岁的喻永柏、七岁的喻永桂这俩弟弟,撸了袖子就去抓罗牵牛。 罗牵牛身边也有一道玩的小伙伴,他爆了句粗口,没躲,带着人也冲了上来。 但——十三岁的槐哥儿天生神力,打他们就跟打小鸡崽儿一样,剩下俩,柏哥儿脑袋活泛,桂哥儿身体也不错,根本就不带怂的! 只有身子瘦弱的十岁少年喻永柳,抱着杏杏就往外走。 可不能让妹妹看到这么暴力的事! 杏杏还有些懵,想抬头看看什么情况,却被喻永柳一把按住小脑袋轻轻往肩头压:“乖乖,这可不能给小孩子看。” 杏杏很乖,“哦”了一声没有再挣扎,只是小脑袋里还闪过一个念头,好像看着四哥哥年纪也不是很大,也是小孩子吧? 难道是因为四哥哥是比较大的小孩子,而她只有三岁多,是小小孩子? 杏杏小脑瓜飞快转着,倒忘了旁的。 柳哥儿把杏杏抱回了村里的小路,累得直喘粗气。 杏杏赶忙从柳哥儿身上下来,内疚的很:“三哥哥,都是杏杏太重了!你是不是很累,杏杏给你捶捶。” 说着,她举着小拳头,示意柳哥儿蹲下来。 柳哥儿虽然没累到需要杏杏给他捶背,但他还是依着杏杏的话,蹲了下来,任由杏杏攥着小拳头捶了几下背,他便又站了起来,还跳了几下,一副震惊的模样:“哇,杏杏好厉害!三哥哥一点都不累了!” 杏杏高兴得直咧着小嘴笑。 好开心哇,她帮上哥哥的忙了! 柳哥儿牵着杏杏的手站在村里小路旁等家里兄弟回来。 没过多久,槐哥儿便带着两个弟弟凯旋归来。 槐哥儿一副大获全胜的样子,倒是两个小的,柏哥儿与桂哥儿,衣服多少沾了泥。但他们还是很骄傲,扬着下巴,像是打了胜仗凯旋回朝的大将军。 杏杏立刻迎了上去,十分关切:“大哥哥,二哥哥,四哥哥,你们没事吧?” 方才经历了一场打架的三个哥哥,只觉得得了妹妹这么一声问,他们还能再打十个! 槐哥儿哈哈一笑,努力表现自己:“杏杏放心,我一只手都能按着那臭小子打!” 柏哥儿跟桂哥儿在一旁补充,描述战况:“没错,我们直接把人给压到了地上!” “打得他们直求饶!” 杏杏满眼都是星星点点的仰慕崇拜:“哇!哥哥们好厉害啊!” 小姑娘用力的呱唧呱唧拍起了巴掌,来表达她对三位哥哥的无上崇拜。 三个打架归来的哥哥顿时觉得要不他们再把那罗牵牛一伙人给拎回来揍一顿? (罗牵牛:你们礼貌吗?) “……”看着斗志昂扬恨不得再打一架的兄弟们,身体较为瘦弱的柳哥儿头一次生出了他必须得好好锻炼身体的念头。 …… 夜里那场雨,把地给润了个透,喻家几个爷们趁着这时候去了田里,扛着锄头沿着地头走一走,把田垄修一修,留一留水。 喻家几个女人则是各有各的活计,各自忙活着。 一阵欢声笑语从柴门口传来,是喻家几个哥儿带着杏杏回来了。 喻永槐还拿衣裳下摆兜着一堆野果子,迫不及待的朝主屋喊着:“奶奶!我们从山脚下灌木丛里找到了好多野果果!” 卫婆子从屋里迎出来,见几个孩子脸上都是笑,杏杏跟在几个孙子中间,小脸笑得花朵一般,活泼的同她表功:“奶奶,杏杏也帮忙摘了,有十个呢!”火山文学 杏杏张开两只小手,给卫婆子比划着数。 卫婆子忍不住带上了一分笑:“呦,我们杏杏这么厉害的?——来,我看看,你们可别采了毒果子。” “那不能!奶奶,三弟向来会认东西,都帮我们把着关呢!” “是呀是呀,三哥哥好厉害!” 杏杏也欢快的附和。 得了妹妹这么一句夸,柳哥儿那颗没参与群架从而有些遗憾的心,总算是得到了一丝抚慰。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院子里热闹的很。 三房的窗户动了动,被关得更紧了些。 喻家三儿媳妇苏柔儿正坐在窗前生闷气。 搞什么啊! 苏柔儿觉得自己公爹婆婆多少都有点问题。 眼下什么年节,她都有些时候没往娘家那边送东西了,公爹跟婆婆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还给家里扒拉回一张吃饭的嘴来! 还有,鸡蛋那么金贵的东西,他们俩不吃,那就给她家橘哥儿,让她家橘哥儿多吃一个又怎么了!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把鸡蛋分给了一个外来的小丫头?! 这不是糟践东西吗! 哦对了,还有大房二房那四个傻子!橘哥儿才是他们正正经经的幺弟,那小丫头算什么,看一个个待她那副亲热模样,可真是让人着恼! 就在这时,睡在炕上的橘哥儿醒了,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从炕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娘”。 苏柔儿把儿子重新按了回去:“乖,你再睡会儿。夜里那风大雨大,又打雷又打闪的,吓坏了吧?” 橘哥儿补了一觉,却是睡好了,他撅着嘴:“娘,我不要再睡了!我要出去玩!” 说着,他小身子拱着就往炕下头跑。 第6章 你看你怎么教的孩子! 苏柔儿一时没按住,让橘哥儿跑了出去 橘哥儿一开门就见着院子里奶奶跟几个哥哥都在,径直往那奔了过去。 苏柔儿只能悻悻的停下脚步,撅了撅嘴坐了回去继续给橘哥儿缝衣裳。 “好啊!你们出去玩不带我!” 橘哥儿看着大哥槐哥儿衣衫下摆兜着那一包的野果果,当即就吵闹起来,连跺脚带哼唧的。 槐哥儿顿时就有点头疼。 他这个四岁的幺弟向来被三婶养得娇,再加上又是家里头最小的,今年也不过才四岁,所以上上下下都待他很是纵容。就连卫婆子,平时被惹烦了顶多也就是念叨这个小孙子几句,可从来都没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是以,橘哥儿是越长越骄纵了。 “那会儿你被三婶拉着出去消食了,不在。”槐哥儿作为大哥,耐心的解释,“所以我们就出去了。” “我不管我不管,你们就是没带我去!”四岁的橘哥儿挥舞着胳膊直闹腾,“大哥坏,二哥坏,三哥坏,四哥坏!” 卫婆子拉下脸来。 原本她高高兴兴的,小孙子出来撒泼搅局,搁谁谁不来气? 卫婆子虽然一直觉得小孙子是娇惯了些,但到底这就是个四岁的小东西,顽劣一些也正常,她这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还能把刚四岁的小孙子拉过来揍一顿吗? 四岁的屁娃娃懂什么啊! 就算是现在稳重又靠谱的大孙子,四岁的时候还拿尿和泥搓团子要下锅吃呢! 是以卫婆子虽然头疼小孙子的顽劣很久了,却也从来没怎么收拾过他。 可,眼下这不是家里头多了个杏杏么? 杏杏可才三岁多,还不到四岁呢! 有乖巧懂事的杏杏在那对比着,比杏杏还要大一些的橘哥儿简直就被衬得顽劣无比,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 橘哥儿还在那撒泼,非要几个哥哥现在立马再带他出去采果子。 槐哥儿还在苦口婆心:“小弟,别闹啦。也就是我们带着杏杏,运气才这般好,找到了这些野果子。先前那么多次,我可没见过那地方灌木丛里有什么野果果。” 橘哥儿哪里听得进去,扭着身子跺脚:“我不管我不管!” 今年七岁的桂哥儿语重心长:“我说小弟,你可比杏杏还要大一些呢,你能不能别这么不懂事了?” 就不能像七岁的他一样,成熟点吗! “杏杏,杏杏,你们满嘴都是杏杏!”橘哥儿又是震惊又是愤怒,“我就睡了个觉,你们怎么就跟她天下第一好了!” 小小的四岁孩童,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发狂,一把把槐哥儿兜着的野果子直接给掀翻了! 野果子滚了一地! 大家倒吸了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橘哥儿又转身狠狠把杏杏推倒在地! 四岁的小男孩,发了狠,就像小牛犊一样,力气可不小! 杏杏直接被推得踉跄几下,一屁股墩到了地上,往后倒去——若非附近的柏哥儿眼明手快一把扯住小姑娘的衣服领子,小姑娘的后脑勺就要撞上盛雨水的大瓮了! 槐哥儿兄弟几个都傻了! 卫婆子大怒:“橘哥儿!” 这声吼彻底撕破喻家小院的平静祥和。 几个屋子里做活计的儿媳妇都吓得一哆嗦。 尤其是橘哥儿他娘,三房儿媳妇苏柔儿,吓得针都扎到了肉里,大滴血珠瞬间从针眼涌出。 但她顾不得什么,把手指放口中一抿,脚下也没闲着,赶紧往院子里跑。 橘哥儿长这么大,他娘养得他向来娇惯,他还从未被人这般吼过,哪里受得住,当即先是一哆嗦,继而扬起脖子,嗷得哭了起来。 苏柔儿一听儿子哭了,更是着急得把儿子往怀里搂:“橘哥儿,这是咋啦?” 橘哥儿兀自哭个不停,苏柔儿心都要碎了,搂着儿子,目带怒意的往槐哥儿他们几个身上巡视了一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心里已经给槐哥儿几个定了罪——定然是这几个当哥哥的不像话! “娘,你看看——”苏柔儿看向卫婆子,张嘴就要告状。 却不曾想,卫婆子正皱着眉给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拍身上的土,看都没往她这看一眼! 苏柔儿有些错愕,继而一股强烈的震惊与不忿就涌了上来——婆婆是不是真的晕了头了?!自家亲孙子哭成这样她不管,先去管一个外人?! “可是摔到哪里了?”卫婆子嘴里问着,一边还拉着杏杏上上下下的看,让杏杏转身,看看前后左右哪里伤着没有。 小丫头瘦弱得很,风一吹就能把人给刮跑挂到树上的样子。卫婆子着实担心胖乎乎的小孙子一股莽劲伤到小丫头哪里。 杏杏又大又圆的眼里包了满满一包泪。 疼,自然是疼的。方才那一下,摔得她小屁屁好痛呀! 可杏杏却强忍着小屁屁的痛与眼中漫上来的泪,努力朝卫婆子绽出一个笑来:“奶奶,杏杏不疼的,杏杏没事。” 她小心翼翼的很,生怕卫婆子不信,又颤声强调道,“真的,奶奶,杏杏真没事!” 卫婆子愣住,只觉得有些酸楚。 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哪怕自己挨了痛,也不哭不闹的,生怕旁人嫌她烦。 尤其是橘哥儿那臭小子明明是推人的那个,现在倒还有脸在一旁嗷嗷哭着撒泼,他娘还心疼的跟个什么似得! 这一对比,卫婆子心中更是酸涩。 杏杏这孩子,太过乖巧,懂事到了让人的心都发痛的地步! 卫婆子忍住那股酸楚感,上下捏了捏杏杏各处,确认了下没伤到骨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应该是没什么事。” 杏杏忙不迭得点头:“对对对,杏杏没事呢,一点也不痛。” 杏杏再次强调:“不痛!” 要不是卫婆子还拉着,杏杏都想原地蹦一蹦,给奶奶跟哥哥们演示下,她真的真的没有痛痛! 几个当哥哥的见杏杏没事,也是各自松了口气。 苏柔儿见卫婆子一直没理她跟橘哥儿,眼里好似只有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 她忍无可忍,搂着橘哥儿拖长了音:“娘!” 卫婆子冷笑一声,她正想收拾人呢,这老三媳妇自己就撞了上来! “老三媳妇,你想说啥?”卫婆子直接了当的问。 苏柔儿有些忿忿:“娘,我就是想问问,橘哥儿好好的,怎么就哭成了这样?” 卫婆子“呵呵”一声:“不如你自己问问橘哥儿?” 橘哥儿见他娘在,那叫一个更有底气,他扯着嗓子指控:“娘,那小丫头把哥哥们都拐走了!哥哥们只带她玩,不带我!”话中满是委屈之意。 苏柔儿一听就上头了,怒气冲冲的朝槐哥儿几个道:“槐哥儿,你们几个当哥哥的,怎么能这样!” 槐哥儿几个欲言又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接三婶这话。 这,这也能怪他们? 卫婆子真是觉得够够的了! 她拉着脸,冷声道:“几个哥儿看你是三婶,不方便说,我来说——还不都是你把橘哥儿惯坏了!你说要带橘哥儿去消食,几个哥哥便带杏杏去玩,没带上橘哥儿,这还有错了?!……再说橘哥儿,橘哥儿把槐哥儿他们几个摘的果子打翻,还重重推了杏杏一把,现在还反咬一口,真真是厉害了!老三媳妇,你看你怎么教的孩子!” 第7章 不许分给你五弟弟! 苏柔儿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一时梗了下。再加上卫婆子问的又凶,当着这么多侄子的面,她这当人长辈的,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自然,她心底还隐隐有些不服气! 婆婆问她怎么教的橘哥儿? 她觉得她教得橘哥儿蛮好的啊! 苏柔儿强撑着气势,为自己辩解:“娘,我没别的意思。橘哥儿哭的这么伤心,我这当娘的哪里能不着急……” 卫婆子看向苏柔儿,难掩失望。 老三媳妇是县里头嫁到他们这南坨村的姑娘,喻家觉得人家县里的姑娘下嫁到这小山村怪委屈她的,再加上苏柔儿年龄小,上头怎么说还有两个嫂嫂顶着,平日里娇惯些,活计少干些,也不算什么大事。 卫婆子平日里对此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这老三媳妇,橘哥儿惹了事,她第一反应先是责怪他人,继而又替自己开脱,可真真是让人瞧不上! “再说了,橘哥儿年纪也小……” 苏柔儿不停的辩解着,但就是没说,让橘哥儿道歉! 卫婆子越发失望,不再理会苏柔儿,只吩咐槐哥儿:“你们把地上的果子捡一捡,洗一下。” 槐哥儿带着几个弟弟应了。 杏杏也连忙奶声奶气的跟着应了。 卫婆子却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揪揪,不容拒绝道:“杏杏跟我进屋去。” 杏杏愣了愣,还是很乖巧的“哦”了一声,乖乖的牵住了卫婆子的手。 卫婆子说这些时,从头到尾都没再看苏柔儿跟橘哥儿一眼,径直牵着杏杏去了主屋。 事还没处理完,卫婆子就走了,显然,是卫婆子现在不愿再理苏柔儿了!要冷一冷她! 苏柔儿被婆婆晾在那,整个人都像烧着了一样,难堪极了! “活该!”听到动静,偷偷在自己屋帘子门后看好戏的白晓凤在心底幸灾乐祸,见卫婆子进了屋,她又欣赏了下苏柔儿的难堪,心满意足的放下了帘子,回去继续绣帕子。 这三弟妹的做派,她早就看不惯了! 县城来的咋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是县城一个卖豆腐人家的女儿,嫁到他们乡下来,天天还摆什么千金小姐的款! 平日里说什么自己不会做饭,公公婆婆都惯着她,也就不让这苏氏做,给全家做饭这事都是她白晓凤跟大嫂轮着来的。 这个三弟妹平日里就负责喂喂鸡,给地里做农活的男人送送饭什么的,在白晓凤看来,那叫一个悠闲! 眼下这苏氏被卫婆子这样一冷,白晓凤是看着真解气! 还有橘哥儿—— 白晓凤忍不住撇了撇嘴。 谁家娃娃还没个小时候? 他们家娃娃小时候可不像橘哥儿这样顽劣! 也该得个教训了! 白晓凤喜滋滋的哼着曲儿,刚拿起绣活,突然想到卫婆子对杏杏的态度。白晓凤稍微犹豫了下,但还是定了主意,从箱笼下头扒拉出一块细软些的布头来。 这是先前她给桂哥儿做兜兜剩下来的布头,有些小,但给一个三岁女娃娃做方小帕子,却是正好的事。 白晓凤捻针穿线,心道,有了这杏杏,看来她们老喻家,是要变天啦。 …… 卫婆子领着杏杏进了主屋,她反身关上门。 杏杏有些怯怯的站在那儿,她还是有点怕卫婆子生气。 “把衣服脱了。”卫婆子一把把杏杏抱到炕上,“我先前见你身上好些礁石刮蹭的小伤口……我再看看。” 杏杏愣愣的。 卫婆子见杏杏呆呆的,眼里不禁浮起一抹怜惜之色来。 她脱了杏杏的衣裳,小小的女童瘦弱的身体上,满是刮擦的细细的小伤口,让人看了心里就难受。 杏杏的小屁屁也红通通的,一看就是方才摔狠了。 万幸的是没有出血,应该没什么大碍。 杏杏见卫婆子许久不说话,她有些不太敢回头去看卫婆子的神色,有些惴惴不安的问:“奶奶,杏杏是不是哪里做错了?” 卫婆子重新帮杏杏穿好衣裳,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的事。杏杏乖得很。” 杏杏小嘴一翘,脸颊便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来,显然得了卫婆子这么一句夸很是开心。 她冲卫婆子傻傻的笑着:“奶奶,杏杏会一直乖乖的。” 卫婆子心都要化了! “奶奶,果子都洗好了。” 槐哥儿推门进来,他从灶房拿了个竹簸箩,上头满是野果子,他还特意强调道:“我拿湿帕子擦的果子,没浪费水。” 卫婆子却是瞪了槐哥儿一眼:“以后杏杏在我屋里养着,她是女娃,你进我屋前记得要先说一声!” 槐哥儿老实受教,连连点头:“知道了奶奶。” 他又端着那竹簸箩往前递了递,让卫婆子看那些野果子:“奶奶,你尝尝?” 先前卫婆子在院子里发了脾气,柏哥儿柳哥儿桂哥儿三个小的,都没敢跟进来。 槐哥儿这当大哥的,也只能他上了。 卫婆子扫一眼竹簸箩上头的野果。 这是灌木上长的浆果,个头不到,甜味不重,稍稍酸了些,但拿这个生津止渴解馋却是极好的。 卫婆子从竹簸箩里抓下来一把放到桌上,又抓下来几个,直接塞给了杏杏,道:“簸箩里剩下的这些,你拿去跟柳哥儿桂哥儿分了吧。” 槐哥儿不由得“啊”了一声,愣住了。 柏哥儿跟他都是大房的,奶奶不提他,只提柳哥儿桂哥儿这两个二房的弟弟,是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家里头并非只有他们几个啊,还有三房的橘哥儿呢! 似乎是看出了槐哥儿的犹豫,卫婆子哼了一声,眼中怒意未消:“不用管你五弟弟!” 顿了下,卫婆子改了说辞,强调道:“不许分给你五弟弟!就你们四个分!你们拿回去,爱自己吃就自己吃,爱给你们爹娘就给你们爹娘,只一点,不许给你们五弟弟!给你们三婶也不行!” 槐哥儿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不敢多说什么,赶忙端着竹簸箩出去了。 院子里,橘哥儿已经不哭了,苏柔儿打了盆水,给橘哥儿把哭花的小脸洗了洗。 槐哥儿出来时看着那盆里的水多少有点肉痛。 他方才洗果子都没敢用太多水呢! 就怕哪一天,又没水了。 几个小的都已经躲回了各自屋头,槐哥儿作为小辈也不便说什么,硬着头皮端着野果子往二房那去,打算先跟二房的两个弟弟分一分。 “娘,”橘哥儿眼巴巴的盯着槐哥儿端着的那竹簸箩里的野果子,撒娇道:“我想吃——” 苏柔儿立刻看了槐哥儿一眼:“槐哥儿,过来。” 槐哥儿尴尬极了,半大少年端着竹簸箩立在那儿,干巴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柔儿皱起眉头来:“槐哥儿,愣着干嘛,我让你过来啊。你没听见你弟弟说,要吃果子吗?” 槐哥儿硬着头皮道:“三、三婶……奶奶说了,不许我分给五弟弟。” “什么!”苏柔儿拔高了音调,根本不敢相信,“你奶奶是这么说的?!” 槐哥儿点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苏柔儿知道,依着槐哥儿的性子,多半这话真是她婆婆说的——但,她婆婆怎么能这样啊?! 这不是直接打她跟橘哥儿的脸吗?! 苏柔儿一腔怒火,虽不敢找卫婆子算账,朝卫婆子发火——但她还是敢朝槐哥儿发火的。 她怒声道:“槐哥儿,你过来!” 槐哥儿犹豫着没动。 苏柔儿火气更大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婶?!” 李春花在自个儿屋头听着壁角,听到这儿,也忍不下去了,掀了帘子出来,瞪了一眼苏柔儿,耿直道:“三弟妹,你一个当婶婶的,惹娘生了气,娘要罚你,关你大侄子什么事?你就别为难你大侄子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直接拉着槐哥儿走了。 苏柔儿气得说不出话来,眼一瞥,正好见着二嫂白晓凤在二房那屋子里掀起一角帘子正在看热闹。她赶忙想说些什么,就见着白晓凤“啪”的一下直接放下了帘子,一副摆明了不想掺和的模样! 直把站在院中的苏柔儿气得风中凌乱! 她隐隐意识到,平日里卫婆子不怎么管她,两个妯娌就对她客客气气的;可今儿卫婆子刚对她语气重了些,两个妯娌就敢立马给她甩脸色!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 第8章 许是在生我的气 这还不算完。 苏柔儿忍气吞声带着哭闹不止的橘哥儿回了自己三房的屋头,刚把橘哥儿哄得不哭了,没多久,卫婆子就过来了。 苏柔儿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卫婆子,就见卫婆子冷着一张脸,开口道:“前儿我回娘家带回一块布头来,家里头旁的哥儿都没有,就单给了橘哥儿。我本是想着橘哥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你拿给橘哥儿做两身衣裳——” 橘哥儿却还因为那野果的事在生气,赌气接话:“奶奶,我不要你的布,我不要!!!” 他背过小身子去,哒哒哒跑开,想让奶奶知道他这会儿很生气,赶紧来哄他! 卫婆子慢慢重复:“不要我的布?” 橘哥儿背对着卫婆子,回得很是硬气:“不要不要不要!” 卫婆子却笑了。 苏柔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卫婆子眼神已经落在她放在炕上的针线筐里,很是理所当然道:“那行,既然橘哥儿自己说不要了,那这布头裁的衣裳,我就拿走吧。” 她话说得慢条斯理的,苏柔儿却听得犹如雷劈。 不是?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苏柔儿难以置信的看着卫婆子把竹簸箩里她那刚开始做的新衣裳拿了出来,翻过来翻过去看了下,不甚满意的一点头,拿了就走。 “娘——”苏柔儿慌了,“不是,您——” 卫婆子回过头来,眼神有些冷:“怎么,你意思是我不能拿?别说这块布本就是我给你的,就算是你自个儿的,我这当婆婆的,跟你拿块布都不成?” 苏柔儿被卫婆子的气势震住了,结结巴巴:“没,没有的事——就是,就是,这布……”结巴了半天,她总算寻摸好了理由,说话也流畅起来,“娘,这布,我已经按照橘哥儿的高矮胖瘦裁了——” 卫婆子“哈”的笑了一声,带了丝微嘲,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橘哥儿自己说的不要。再说了,按照橘哥儿的高矮胖瘦裁了没什么,我改一改,正好给杏杏做身衣裳。” 苏柔儿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哪里能想到,婆婆强横的把那布拿走,竟然是要给那小丫头做衣裳?! 苏柔儿气得直哆嗦,说不出话来了。 卫婆子却又想起一桩事来,轻描淡写道:“对了,先前我给你那块布头,可是给橘哥儿扯两身衣裳都有余的。这儿这有一身的量,应还有些料子,你找一找,回头送我屋头去。” 说完,卫婆子也不去看苏柔儿那张如丧考妣的脸,拿着布匹扬长而去。 卫婆子从院子中间的石子小路往主屋走时,听到了身后三房凳子倒地的声音。 她也不管这是苏柔儿不小心碰到,还是故意摔给她听的。她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头也不回抱着裁好的布料去了主屋,直接把炕上乖巧吃野果子的杏杏给薅起来,让她站着伸开双臂量了尺寸。 杏杏有些懵,任由卫婆子把她转过来转过去的量着什么。 等卫婆子满意收了三元尺,好似忙完了的样子,杏杏咽下嘴里的野果果,好奇的问:“奶奶,你要做什么啊?” 卫婆子拿剪子又开始剪着布匹,头也不抬回道:“给你再做身新衣裳,你身上这件是桂哥儿旧衣裳改的,多少还是有些不够。” 杏杏呆愣住。 卫婆子见身后杏杏没了动静,有些奇怪,回头一看,小丫头正在那拿手抹眼泪呢,鼻头都红了。 卫婆子吓了一跳:“咋了杏杏?” 杏杏大大的杏眼里满是泪水,她哽咽道:“奶奶,你对杏杏太好了,杏杏一定,一定会好好孝顺奶奶的。” 小丫头说这话时,极为认真又极为虔诚,好像这就是小小的人儿即将穷尽一生都要努力去实现的心愿。 “好,那奶奶等着。”卫婆子眼神柔和,慈爱的应了一声。 …… 先前喻家也是按照一日三餐来,但这几年是荒年,粮食都是稀罕东西,都要省着吃,便又改成了早晚两顿。 只是遇到农忙需要耗费大量体力时,到了晌午,卫婆子还是会让儿媳妇做些扛饿的吃食送去田里。 这几日是轮到白晓凤在灶房做饭。 去田里送吃食这活轻省,向来是由苏柔儿做的。 但今儿卫婆子好生整治了一番苏柔儿,三房的门便一直关得紧紧的。就连橘哥儿,都没再出来过。 眼见着就到了要去地里送饭的时候,三房的屋门一直还没开。 白晓凤就不乐意了,她怕家里男人在地头饿着,早早就做好了吃食,这苏柔儿却在那耍脾气,是不心疼自家男人还是怎么着? 大房的李春花也急,还去拍了拍三房的门板,喊了好几声。 然而里面是半点应答就都没有,李春花耳朵贴近了门板,只能听到屋头里好似橘哥儿被捂住嘴巴在那呜呜了两声。 这显然是不让橘哥儿来开门。 李春花也急了,正要骂人,白晓凤一把拉住她胳膊:“大嫂,三弟妹许是哪里不舒服,就让她歇息会儿吧。我刚做饭一身柴火味,还没收拾灶房,要不大嫂去送吧?也省得地里头男人们都挨饿。” 李春花也心疼自个儿男人,也没什么旁的心眼,当即就应了下来,拎着食盒出去了。 白晓凤看了一眼三房的门板,又偷偷看了一眼主屋那边,这才转身去灶房收拾了。 只有三房,半点动静都无。 日暮时分,喻老头带着四个儿子,都扛着农具往家里头走。 刚才他们都在小溪那边久违的冲了个凉,一个个都神清气爽的。 屋头已经摆好了饭。 下午时卫婆子拿出五个铜板去外头买了块猪肥膘,家里久不见荤腥,白晓凤激动的,使出浑身解数,拿这猪肥膘炒了一大盆野苋菜,那叫一个喷香。 喻家几个男人一闻就闻出了猪油独有的香味,也俱是激动的很,赶忙坐了下来。 喻家老三喻三豹,这才发现,大嫂二嫂都在忙着摆着碗筷,但却没见自家媳妇的踪影。 他想起晌午是大嫂来送的饭,也没见自家媳妇的踪影。他问大嫂时,大嫂也只说不太清楚,许是有旁的什么事。 再有什么旁的事,这会儿吃饭了,咋还不见踪影呢? “娘,柔儿是有啥事,咋还没过来?”喻三豹原本是随意问了卫婆子一句,却不曾想,这一句像是捅了什么马蜂窝,卫婆子的脸立即拉了下来,把筷子啪得往桌上一拍,冷笑一声:“她?晌午那会儿不愿意去地里给你们送饭,眼下也不出来吃饭,我看,许是在生我的气吧!” 这句话差点把喻三豹吓得从凳子上蹦起来! 第9章 这亲孙子都要比不上了 卫婆子发了脾气,喻三豹也不敢多问,带着疑惑下了饭桌直奔自己屋子。 还没进屋子,就听见儿子的哭闹声:“我饿了,我要吃饭!” 以及媳妇带了些委屈的训斥声:“还吃呢,到时候你奶奶连饭都不让咱们吃,娘可受不了那没脸。” 喻三豹霍得一下推开门,皱着眉头:“啥意思?” “爹!”橘哥儿跑过来,冲到喻三豹怀里。 喻三豹一把捞起儿子。 苏柔儿见到喻三豹,便背过身去,开口时已带了几分哭腔:“你娘今儿了不得了!” 喻三豹眉头皱得老高:“什么话,什么你娘我娘的!我娘不是你娘?” 苏柔儿越来越伤心:“你是不知道你娘今儿做了什么!她当着大房二房那几个侄子的面说我,把我的面子往脚下踩,这还没完,还追来咱们屋,把我给橘哥儿做了一半的衣裳都拿走了!” 越说越委屈,苏柔儿掩面哭了起来。 喻三豹眉头皱了皱,又松开了。 就这事? 橘哥儿不懂大人之间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他拱着身子要喻三豹带他去吃饭。 喻三豹拍了拍橘哥儿的小屁股:“你先去。爹跟娘一会儿就去。” 他把橘哥儿一放下,橘哥儿就立刻蹿了出去。 喻三豹这才回过头来搂住苏柔儿,哄道:“害,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娘是长辈,说你几句也不是什么大事。还有那布,不就是一块布么?娘想要娘拿去就是了,回头我带你去县城扯块更好看的呗。” 喻三豹生得好看,又会哄人,苏柔儿这个县城姑娘也是因为这个才嫁到了乡下,小两口感情本来就好,喻三豹这般一搂一哄,总算哄得苏柔儿破涕为笑。 喻三豹又趁机提出:“一会儿去屋子里见了娘,你好好的跟娘道个歉。打你嫁进来,娘什么时候为难过你?你为了一点小事就跟娘甩脸子,也实在不该。” 苏柔儿噘了噘嘴,虽说有些不情不愿的,却也知道自家男人对他娘的孝顺,看在这上头,还是应了一声。 只是,苏柔儿到底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声:“那个叫杏杏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知道给娘下了什么蛊。把娘迷得晕晕乎乎的……我看着连我们橘哥儿这亲孙子都要比不上了。” 喻三豹忍不住道:“我听爹说了,杏杏那小丫头也怪可怜的。既然爹娘收养了她,以后你就当她跟槐哥儿柏哥儿他们是一样的。” 苏柔儿撇了撇嘴,不大高兴,但看着男人的脸,终究还是没再说什么。 小两口一道去了吃饭的主屋,旁人已经都在吃了,橘哥儿也坐在那疯狂往嘴里扒拉着吃的。 桌上另还摆了两碗饭,一看就是给喻三豹跟苏柔儿留了饭。 喻三豹感动的很,可见他娘虽然嘴上埋怨,但实际却也是怕他们两口子饿着。 “娘,我已经说过柔儿了。”喻三豹赶忙道,“是她使小性子不对,下次她不会了。” 说着,喻三豹手在后头扯了扯苏柔儿的袖子。 苏柔儿这才低下头,略有些勉强道:“娘,是我不对,以后我不会了。” 卫婆子道:“还有呢?” 苏柔儿差点没忍住。 什么叫还有呢! 喻三豹也一头雾水,不解的看向卫婆子。 卫婆子显然很不高兴:“橘哥儿有错在先,还把火气撒在杏杏身上,把杏杏推倒,差点伤到脑袋,这笔账怎么算?” 橘哥儿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的看向卫婆子:“奶奶!” 卫婆子板着脸。 橘哥儿委屈极了,发狠道:“我不!” 喻三豹皱着眉头,扬起巴掌,冷着脸喝:“橘哥儿!怎么跟奶奶说话呢?!” 橘哥儿被他爹难得的凶脸给骇住了,小脸煞白,不敢说话。 “给奶奶还有杏杏道歉!”喻三豹又喝道。 看着儿子那被吓得小脸发白的模样,苏柔儿心都要疼死了,但她也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拆自家男人的台,只能攥紧了手,眼中含泪的看着橘哥儿。 喻老头虽然也有些不忍,欲言又止,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卫婆子板着脸看着橘哥儿。 橘哥儿抽抽噎噎,委委屈屈的跟卫婆子道:“奶奶,我再也不了。” 又十分不情愿的转过头去,跟已经懵了的杏杏勉强道:“……我不该推你,对不起。” 懵了的杏杏回过神,也有些吓到,连连摆手,像烫嘴一样,飞快道:“不要紧不要紧。杏杏,杏杏没事的!” 杏杏甚至还有些局促,若非卫婆子按着她,杏杏都想一骨碌跑回里屋去躲起来了。 橘哥儿终于忍不住,扑到苏柔儿怀里抽噎起来。 可把苏柔儿给心疼坏了! 喻三豹不理会橘哥儿,同卫婆子道:“娘,以后橘哥儿这小子再犯浑,你就同我说,我来揍他!” 卫婆子并非苛刻之人,再加上三儿子在地里头干了一天活计,她也舍不得再让三儿子继续饿着肚子,便冷着脸“嗯”了一声,道了一句“吃饭吧”,这事就算是掀过去了。 等吃完了饭,卫婆子把白晓凤叫住:“老二家的,跟我来里屋一趟,有点事得让你忙活下。” “好嘞。”白晓凤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略有些得意的看了李春花,苏柔儿两个妯娌一眼:“我跟娘去里屋,就麻烦大嫂跟三弟妹收拾桌子了。” 白晓凤殷勤又得意的跟着卫婆子进了屋。 李春花则是有些郁闷的收拾起了桌子。 老二家的怎么就被婆婆高看一眼了? 苏柔儿多少猜到了什么事。 这个家里,白晓凤的针线活是最好的,估摸着婆婆是让白晓凤拿她家橘哥儿那块布,给那个小丫头改衣裳呢! 苏柔儿这饭桌哪里还收拾得下去! 她丢下一句“我不太舒服”,青着脸走了。 李春花看得目瞪口呆,但又不好在这主屋就闹起来,咬牙切齿的自己收拾了。 里屋里,白晓凤见卫婆子拿出一套裁剪好的衣裳来:“我按照杏杏的尺寸裁好了,你针线向来好,闲着没事的时候,给杏杏做套衣裳。” 白晓凤眼尖,一眼就认出这块布,是先前婆婆从娘家得来,不大,全给了苏柔儿让她拿去给橘哥儿做衣裳的。 这眼下竟然又回到了婆婆手里? 白晓凤虽然还有些吃味,但一想到苏柔儿吃的瘪她心下立马畅快了,笑道:“娘,没问题。我这两天先把手上旁的活计放放,先紧着给杏杏把衣裳做出来。” 她又殷勤的把怀里那块帕子拿出来给卫婆子看,表功道:“娘,我给杏杏做了块帕子,你看看行不行?” 白晓凤的针线活向来出挑,卫婆子一看,小小的一方帕子,白晓凤做得精致无比。边收得针脚紧实细密,帕子下方还绣了个小小的黄杏,好看得紧。 卫婆子赞不绝口:“不错。我这三个儿媳妇里,顶数你最有心。” 白晓凤被卫婆子夸得走路都飘乎乎的,拿着那针线活回了屋子,干劲十足的开始给杏杏做衣裳。 还跟喻二虎炫耀:“娘方才夸我,是儿媳妇里最有心的!” 白晓凤美滋滋的。 明儿也得跟大嫂,老三家的,都说说! 要不经意的透露出去! 第10章 竟然有只人脚 这两日都是大晴天,卫婆子翻了翻阳台上晒着的灼心草,心情格外好。 照这个成色,这灼心草今儿再晒一天就差不多晒好了。 正好明<>儿要去县里头赶集,到时候把这灼心草给卖了,换些粮食回来。 卫婆子想到这,就忍不住露出笑来,心情颇好的出门了。 今儿地里头活计不算多,喻家的男丁不用全都下地。喻大牛打算去村子后头的朗神山看看,下几个兽夹子,看看能不能撞大运抓个兔子野鸡什么的。 槐哥儿柏哥儿算是半大少年了,也跟着他们爹喻大牛一道进了山。 柳哥儿身子向来文弱,不怎么进山,桂哥儿则是年纪还小,往深山走也不安全。两人在家待着左右也无事,便带着杏杏去喊了橘哥儿,准备去村子附近野地里挖些野菜帮衬一下家里。 结果橘哥儿出了屋门,一看到杏杏,就不高兴得很,头一扭,使着小性子说不去。 柳哥儿道:“你真不去?” “不去不去不去!” 桂哥儿又紧跟着问:“你这会儿说不去,不会后面又找三婶母告状,说我们不带你玩吧?” 橘哥儿深觉没面子,气呼呼的,瞪了两个哥哥一眼,又狠狠的瞪了杏杏一眼,扭头就跑了,胖墩墩的背影很是倔强。 杏杏还有些懵,歪了歪小脑袋,很是不解。 柳哥儿桂哥儿见状耸了耸肩,也懒得再去喊橘哥儿,领着杏杏就出了门。 桂哥儿见杏杏拎着个比她小短腿还要高一截的竹编篮子准备装野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在那伸手比划杏杏的个子,感慨道:“杏杏妹妹,是真的好矮啊。” 杏杏听了认真道:“可是,奶奶也说了,杏杏还小呢,还会长高高的!” 她点了点小脑瓜进行了一番自我肯定,又努力举起篮子比划:“杏杏要长到大哥哥那么高!” 只是,杏杏到底还是太瘦小孱弱,只举了一下下便力竭,“哎呀”一声连人带篮子摔倒在地上。 柳哥儿桂哥儿赶忙把杏杏扶起来。 杏杏憨憨的笑着,头上还沾了片草叶子,越发显得小脸傻乎乎的。 柳哥儿跟桂哥儿都忍俊不禁的哈哈笑了起来。 …… 靠近村子的野地,野菜早就被挖了个干净,只剩下一些杂草,兄妹三人也不气馁,往野地深处寻。 朗神山山脚下的野地极广,但因着连年天灾影响,这野菜也长得稀稀疏疏的,还混着一堆不能吃的杂草,兄妹三人东挖一棵,西挖一棵的,很快就跑得满头大汗。 柳哥儿瞅了一眼手里拎着的竹篮子,里面野菜已经堆得颇有些冒尖了,他有些稀奇道:“往常野菜不好挖,今儿倒是碰到的多。” 桂哥儿年纪小,忍不住吸溜了下口水:“大伯娘做的野菜饼可好吃了!” 柳哥儿桂哥儿都是二房白晓凤生的,但平心而论,他们娘做饭是还可以,可怎么也比不上大伯娘的手艺。 两人不由得对视一眼:“咱们再挖些,让大伯娘多做些野菜饼!” 两人情绪高涨,正要挽起袖子继续干的时候,就听得杏杏在不远处突然“啊”的颤音叫了一声。 柳哥儿桂哥儿吓了一跳,赶忙赶过去,却见杏杏跌坐一处草甸子上,小手颤颤的指着前头,显然吓得不轻。 柳哥儿桂哥儿顺着杏杏指的方向看过去,猛地一看,却是什么也没看见。 就是一片草滩子嘛! 两人都有些懵,一边把杏杏扶起来,一边问:“啥东西?” 杏杏急了,指着某处:“哥哥,那里,那里!” 两人探长了脑袋,往那处看去——那是一处野草茂盛的草滩子,两人仔细看着,才见那草滩子里,竟然有只人脚! 饶是最大的柳哥儿已有十岁,还是被吓了个够呛! 兄妹三人吓得抱作一团! 柳哥儿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想着自己是哥哥,已经十岁了,总要保护弟弟妹妹的。 桂哥儿跟杏杏还那么小! 柳哥儿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咽了口唾沫,上前拨那茂密的草滩子,这才发现,原来里头躺着一个半大的少年! 那少年掉了一只鞋,昏迷不醒,脸色惨白。 柳哥儿再仔细一看,这不就是前几天那个刚被大哥他们揍过的罗牵牛吗! 见是熟人,柳哥儿也不怕了,赶忙上前仔细探看。 他见罗牵牛虽说脸色白得像死人,但尚有微弱的呼吸,显然还活着。 桂哥儿同杏杏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就见着他们三哥回过头来喊:“别怕,是罗牵牛!他好像受伤昏倒了!” 一听是前几天刚一起揍过的罗牵牛,且还没死,只是受伤昏倒,桂哥儿立刻不怕了,牵着杏杏的手,大着胆子上前看去。 柳哥儿眉头紧皱,他同桂哥儿道:“我听说过,有些受伤的人不易挪动。我们也不知道这罗牵牛是受了什么伤,这样,我跟杏杏在这守着,你赶紧回村子,去罗家跟他们家里人说一声,就说罗牵牛受伤昏迷了,让他们赶紧过来。” 桂哥儿点了点头,拍了拍胸膛:“包在我身上!” 他掉头撒腿就跑。 杏杏还是有些怕,她怯怯的往柳哥儿身边缩,只探出一个小脑袋来,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罗牵牛好一会儿,这才小声的问柳哥儿:“哥哥,他……他没事吧?” 罗牵牛身边还散落着一个草篓子,里面装着零落的几株野菜,看着像是在挖野菜的时候受的伤。 至于受的什么伤…… 柳哥儿脸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好说。” 杏杏一听,顿时忘了罗牵牛先前对她凶巴巴的模样,心里不禁有些担心。 虽然这个人长得凶凶的,还被哥哥们揍过……但,但总归也是一条人命呀。 杏杏从柳哥儿身后走出,蹲在罗牵牛身边,小脸发愁:“你不要有事,你要好起来呀。” 柳哥儿眼神微凝。都说小孩子最是纯真,他家杏杏妹妹就是这样,善良得紧!是天底下最好的小妹妹! 柳哥儿正出着神,突然听杏杏喊道:“咦?三哥哥,你看这里!” 柳哥儿定睛一看,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柳哥儿心细又谨慎,一想便明白过来。 他走到杏杏身边蹲下,尽量还原杏杏的视角,顺着杏杏指的地方一看,这才发现罗牵牛脚踝贴近草地的那处极低侧面,很不容易发现的地方,有两个小小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青!火山文学 这一看,就是被蛇咬了! 柳哥儿当机立断,从罗牵牛的小腿处发力,往那两个小小的伤口处挤着血,要把毒血给挤出来。 杏杏睁大了眼睛看着。 伤口的血一开始是乌色的,后来,却渐渐变成了正常血色。 柳哥儿舒了一口气。 他听村里老人说过,被蛇咬的处理方式,希望没错! 但罗牵牛还是没醒,柳哥儿知道,只通过按压挤血还是不够的。 他倏地站了起来,四下里张望。 杏杏好奇的问:“哥哥你在找什么?” 柳哥儿一边找一边回道:“罗牵牛大概是被蛇咬了,我找找看看附近有没有治疗蛇毒的草药。” 杏杏也站了起来:“杏杏也跟三哥哥一起找!” 柳哥儿给杏杏描述了能治疗蛇毒的几种草药模样,虽然他也知道希望渺茫,这村子附近能卖钱的草药早就被人挖了个干净,能找到治疗蛇毒的草药几率很小,但——总好过干等着! 杏杏攥着小拳头,绷着小脸,努力又认真的梭巡着附近的野地,循着找那几样可以治疗蛇毒的救命药草。 眼下阳光有些晒,杏杏东奔西跑挖了一上午野菜,早就累得够呛。 小小的人儿视线都有些晃,差点跌倒在地。 杏杏使劲摇了摇头,小手拍了拍小脸,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要继续找,她要帮哥哥们救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柳哥儿头上渗出了汗水,可罗牵牛还是没醒,正当他有些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杏杏一声喊:“三哥哥你来看看呀,这个是不是?” 柳哥儿猛地回头,就见着满头大汗的杏杏手里举着一棵小小的草药,正是一种可以治疗蛇毒的草药——半边莲! 第11章 就不怕雷劈吗 桂哥儿气喘吁吁的带着罗家人过来了。 他才七岁,这来回距离可不短。桂哥儿生怕耽误了救人,跑得又快又急,把人带过来后,这会儿整个人都瘫软在地,跑不动了。 罗母见到倒在草滩子上人事不知的儿子,有些崩溃,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上去。 “牵牛!牵牛!”罗母眼睛都红了,跪坐在罗牵牛身边,晃着他,惊慌失措,“牵牛你咋啦!你醒醒,牵牛!” 昏迷不醒的罗牵牛脸色惨白,没有半点动静。 罗母脑子轰的一下就炸了。 罗父脸色难看的把罗母拉开:“还不知道牵牛是咋了,你别晃他。” 罗母六神无主,猛地看见站在一旁似是有话说的柳哥儿,她立马调转了方向,起身冲向柳哥儿,晃着他肩膀,愤怒的吼:“你把俺家牵牛咋了!你干了啥!” 柳哥儿没想到罗母会突然朝他发难,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下:“不是我——” 还没说完,就被罗母愤怒的打断,叭叭叭的对着柳哥儿输出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你们喻家的小子最是可恨!上次你们把俺家牵牛打成那个样子,俺家牵牛非得拦着俺们,说什么就是寻常打架,不让俺们去找你们喻家的麻烦!这次你们又直接把俺家牵牛给打晕了!太过分了!……刚才你弟还说不知道俺家牵牛怎么就晕倒了,俺当时就猜到了,肯定是你们又打架了!可俺怎么也没想到你们把俺家牵牛给打成这样!看俺家牵牛小脸白的!你们这手也太黑了!” 罗母说得又急又快,越说越伤心,越愤怒,抓住柳哥儿肩膀的手也越紧。 虽说男女力气有别,但柳哥儿本就生得瘦弱,又只是个十岁的孩子,罗母却是做惯了农活的农妇,一把子力气也不小,当即柳哥儿就被晃得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 杏杏急了,牟足了力气去推罗母:“啊呀!你放开我三哥哥!放开!” 罗母正在气头上,又恼怒又不耐烦的腾出一只手,用力就把杏杏甩了出去。 罗母这力气,晃个柳哥儿都不成问题,更别说杏杏了,杏杏当即整个小身子都被甩飞出去,倒在了草地上。 “杏杏!” 这下柳哥儿桂哥儿都急眼了! 柳哥儿也不知道从哪里来得力气,挣开罗母,赶忙跟桂哥儿过去把杏杏扶了起来。 杏杏摔得有些狠,虽说都是草,但手心撑在地上,还是被小石子给刺破了,见了红。 小丫头眼里含着一包泪,要掉不掉的,她显然有些委屈。 但她又怕哥哥们担心,忍痛道:“三哥哥四哥哥,杏杏没事的!” 小丫头眼里包着泪强忍坚强的模样,可把柳哥儿桂哥儿心疼坏了! 怎么能这么懂事这么乖! 柳哥儿眸子里燃烧着怒火,他回过头去,冷冷的看向罗母。 他方才倒是想解释,但罗母根本没给他机会,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就差点被晃晕了: “罗牵牛不是我们打的,是被蛇咬伤的!” 罗母脸色顿时变了:“被蛇咬的?!你胡说!” 被蛇咬了可是要命的大事! 罗母自然本能的就不愿意相信! 这肯定是喻家的臭小子为了逃脱责任瞎编的假话! 但罗父这会儿也发现了罗牵牛脚上敷着些草药糊糊,稍稍扒拉一下,隐隐能看到那两个被蛇咬出来的伤口。他赶紧又把儿子脚上的草药糊糊抹匀,拉了拉罗母的胳膊,示意她看。 罗母一看罗牵牛脚上敷着的草药,还有旁边挤出来的一些乌色的血液,怎么看都像是被蛇咬了——这妇人顿时就有些傻眼。 柳哥儿怒火高涨,冷声道:“……罗牵牛被蛇咬了晕倒在草堆里,是杏杏先发现了他!当时我们也不知道罗牵牛到底是什么个情况,都没敢动他,只能让桂哥儿赶忙把你们带过来!也是杏杏,在那之后不久发现了罗牵牛是被蛇咬伤的!更是杏杏,给罗牵牛找到了专门治疗蛇毒的半边莲!说句不客气的,杏杏就是罗牵牛的救命恩人!” 他怒气冲冲的举起杏杏的小手,上头一抹红,格外刺眼:“你们就这样对待你们儿子的救命恩人?!就不怕雷劈吗!” 这一番话,说的罗父罗母都有点抬不起头来。 杏杏自己也有些怪不好意思,赶忙缩回了小手。她也不愿意一个人占了全部功劳,努力大声道:“还有三哥哥也帮忙挤毒血了,四哥哥跑得很快去把你们给带了过来!” 三哥哥说她是那人的救命恩人,可在她看来,三哥哥四哥哥同样也都是那人的救命恩人! 正在此时,罗牵牛悠悠转醒,虚弱的咳嗽了两声。 这下子罗父罗母可激动坏了,顾不上别的,围着罗牵牛:“牵牛,你咋样了?” 罗牵牛头晕目眩的很,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饶是如此,罗父罗母也快要喜极而泣了。 被蛇咬伤的人,好些都是昏迷不醒后,直接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眼下他们儿子醒了,是不是说明,他们儿子没什么事了? 罗父罗母围着罗牵牛,顾不上旁的,柳哥儿见状,也懒得再骂罗家人,他小心翼翼的抓着杏杏的手腕:“走,三哥哥带你去处理下伤口。” 杏杏乖巧的点了点头:“好。” 桂哥儿拎着大半篮子野菜,跟在后头。 兄妹三人不再理会罗家人,自顾自离开。 柳哥儿带杏杏去了小溪畔,因着拔野菜,杏杏小手沾上了不少汁液,洗净后,柳哥儿又小心翼翼的把杏杏手上被小石子刺出来的伤口给洗净处理了下。 七岁的桂哥儿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行。 平时他们哥们几个打架受点小伤都不算什么,但杏杏妹妹可是个软乎乎的小丫头! 一定疼坏了! 桂哥儿忍不住拿起杏杏的小手,往伤口上吹了吹:“杏杏妹妹,还疼吗?” 杏杏扬起小脸:“四哥哥,杏杏不疼啦!谢谢三哥哥,谢谢四哥哥!” 乖巧的让人心都要化了! 处理过伤口,兄妹三个又顺道在小溪边把野菜择好,这才一并回了喻家。 一回去,白晓凤就招呼柳哥儿桂哥儿去屋子里帮她干活了,杏杏自个儿回了主屋。 村子里有人成亲,卫婆子去帮忙布置了,喻老头这会儿还在地里,主屋子里没人。杏杏自己从壶里小心的倒了半碗水,喝了后脱了鞋子爬上炕,困困的躺在炕上睡了过去。 第12章 谁说我们家没丫头? 杏杏是被门外卫婆子的惊呼声吵醒的。 “我晒在窗台这儿的东西呢?!” 卫婆子这一喊,大房的李春花,还有二房的白晓凤带着柳哥儿桂哥儿,赶忙跑出了自己的屋,过来看看是啥情况。 李春花嗓门有些大:“娘,咋了?” 卫婆子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她站在主屋窗户外头,在窗台附近的地上搜寻着,见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出来了,眉头皱得老高,问他们:“我晒在窗台上的的东西,你们动了没?” 李春花还在琢磨卫婆子说的是什么,白晓凤却是立马表了态:“娘,主屋这边的东西,你早就说过不让我们动,我是向来不敢动的。” 李春花反应过来,也赶紧跟着点头:“对对对,我也是不敢动的。” 两个儿媳妇都这么说,卫婆子眼神看向两个孙子。 大房的两个哥儿进了山还没回来,就剩二房的柳哥儿桂哥儿。 白晓凤立马道:“娘,我家这俩刚去挖野菜回来,就被我叫屋里来帮我分线了,这才刚出来。” 柳哥儿跟桂哥儿点头,也道:“奶奶,我们什么也没动。” 卫婆子眉头紧皱,没说话。 白晓凤很是积极的问:“娘,啥东西啊,是不是被风刮跑了,我们帮你找找?” 卫婆子没好气的瞥了白晓凤一眼。 那灼心草她小心的在头茎处压上了瓦片! 再说今儿一直就没什么风! 李春花不甘落后,赶紧也跟着点头:“对,娘,啥东西啊,你跟我们说说,我们在家里头找找。” 卫婆子烦躁的很,只顾低头寻着,并不怎么理会这俩儿媳妇。 外头院子吵闹的很,三房的苏柔儿原本不愿意出屋,就站在窗台那听了那么几耳朵。 上次她跟婆婆闹了矛盾,男人吃饭回来没忍住又把她跟橘哥儿都好一顿说,苏柔儿难免觉得有些闹心。这几日是除了吃饭,能躲就躲了。 眼下院子里动静不小,苏柔儿犹豫了下,想着要不还是出去应付一下。 结果她这一转身,就见着坐在炕上玩小木头人的橘哥儿眼神飘忽,有些不太对劲。 知子莫若母,苏柔儿额心重重一跳,试探的问:“橘哥儿,这事你知道?” 橘哥儿被他娘这么一问,这才犹犹豫豫的说出了口:“娘,我今儿见奶奶窗台上晒了棵草,就把它给扔鸡窝里去了。” 苏柔儿一听便放下了一半的心,她还当什么呢,不就是棵草,有啥大不了的。自家儿子扔就扔了。 但她又想着,她婆母这么大张旗鼓的,哪怕是棵草,估摸着也有它的用处。 橘哥儿见他娘没说话,小孩子天生的敏锐让他察觉到这好像不是一件小事。 他犹犹豫豫道:“娘,要不我出去跟奶奶说一声?” 苏柔儿一把拉住了儿子:“你别出去,娘心里有数。记住,你没碰过你奶奶窗台上的东西,知道了吗?” 橘哥儿还有些不解,苏柔儿点了点他的额头,催道:“娘跟你说,你就这么听!记住了吗?” 橘哥儿撇了撇嘴,拂开他娘的手,不耐道:“好啦,知道了!” … 卫婆子正烦躁着,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俩当人儿媳妇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柳哥儿桂哥儿更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杏杏爬下炕,又坐在小凳子上自个儿穿好了布鞋,这才出了屋子,小小的人儿还有些睡眼惺忪:“奶奶,怎么啦?” 卫婆子叹了口气,摸了摸杏杏的小脑袋:“没什么,就是奶奶晒在窗台上的东西没了。” 苏柔儿掀开帘子,装作刚听见动静的样子,关切的往院子里来:“娘,我听说你那边丢了东西,现在咋样了?” 卫婆子看了苏柔儿一眼,不冷也不淡:“没咋样,还没找着。” 苏柔儿走到窗台那,“啊呀”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杏杏:“该不会是杏杏在主屋里头一开窗户,把东西给顶飞了吧。” 这确实也是个合理猜测,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忍不住悄悄看卫婆子的脸色。 卫婆子皱着眉头。 杏杏有些懵,她挠了挠头,小声替自己辩解:“可是杏杏没开窗啊。” 苏柔儿立刻道:“杏杏,小孩子可不能撒谎。你看把奶奶急得!奶奶这么疼你,你可不能对奶奶说假话啊。这窗户开了就开了,搁我说,你也不是故意的。” 杏杏这下急了:“杏杏没有撒谎,杏杏跟三哥哥四哥哥挖完野菜回来就睡了,就没有开过窗户呀!” 苏柔儿呵呵笑了下:“方才我听见二嫂说了,柳哥儿桂哥儿一回来就被叫去屋子里分线了,也就是你自己在主屋,不是你开的窗户还能是谁?小骗子。” 杏杏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泪都出来了:“杏杏,杏杏真没有。”她泪眼朦胧的看向卫婆子,“奶奶,杏杏不是小骗子。” 卫婆子心疼坏了,搂住杏杏,赶忙安慰道:“奶奶相信杏杏没有,杏杏不哭啊。” 她又转过头去呵斥苏柔儿:“有你这样当婶娘的吗!事情啥都不清楚,先给娃安罪名,戴帽子!” 苏柔儿撇了撇嘴:“可就是只有她一人在主屋里啊。” 卫婆子烦得不行,呵斥:“你赶紧闭嘴吧你!” 苏柔儿“哦”了一声,不吭声了。 就在此时,喻家柴门外一阵喧哗,有人高声道:“喻大叔,卫婶子,在家吗?” 卫婆子扬声道:“在家。门敞着,自己进就行。” 不多时,罗父手里拎着一只鸡进来了。 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村人也跟在罗父后头,在那起哄:“好端端的,罗老弟咋拿这么重的礼过来喻家?要不是我们晓得喻家全是小子,我们都要怀疑你这是上门给你家牵牛提亲了!” 卫婆子本能的反驳:“谁说我们家没丫头?”她搂着怀里的杏杏,“这就是我们家的小丫头!” 杏杏还不到四岁,这姓罗的自然不可能是上门提亲,但卫婆子就是不想让旁人当着杏杏的面说他们喻家没丫头。 他们喻家有天底下最好的小丫头! 喻家在这大荒年收养了个小丫头的事,前两日就已经传遍整个南沱村。 很多人表面不说什么,可背地里都在笑话喻家人是不是有病,自家人都快养不活了,竟然还往家里扒拉嘴! 第13章 先前我婆娘推了你一把,你别生气啊 罗父打了个哈哈,走到卫婆子跟前,双手作揖:“卫婶子,俺是来登门道谢的!你家几个娃娃,救了俺家牵牛的命啊!” 卫婆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在皱眉,那只老母鸡就已经被罗父塞到了她手里。 罗父又朝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的杏杏道:“小姑娘,先前我婆娘推了你一把,你别生气啊。她当时也是急坏了。还好你没咋伤着!” 杏杏有些羞涩,往卫婆子怀里躲了躲。但小丫头心里还惦记着罗牵牛,到底是她跟三哥哥四哥哥努力救过的人呢! 杏杏鼓起勇气小声问罗父:“那个人,他,他没事了吗?” 说到这个,罗父喜上眉梢:“没事了没事了,刚才俺们回来不放心又请了达奚司婆过来看了!达奚司婆说因为那蛇毒处理的及时又妥当,牵牛他没啥大事,回来喝两副草药再休息休息就行了!” 达奚司婆是附近八角寨那边的巫医,虽说平日里神神叨叨的看着有些古里古怪的,但她医术却是实打实的管用,平日十里八乡的人有什么疑难杂症的,都爱请她来看看。 达奚司婆还指点罗家,现下这年节,他们家娃脚上敷着的那半边莲是能救命的好东西,价值不菲,也是救了他们家娃娃命的东西。他们是一定得报恩的,不然就会损了他们家娃娃的福气,以后还会有灾祸上身。 这不,尽管有些肉痛,罗母也念叨个不停,但罗父还是咬牙拎了一只老母鸡,给喻家送过来了。 罗父又是一通夸赞,夸杏杏可爱,夸柳哥儿桂哥儿可靠,夸喻家会养娃娃。 都是些很顺耳的好话,可除了柳哥儿桂哥儿还有杏杏,旁人都是一头雾水。 罗父要走,卫婆子却一手拎着老母鸡,一手拉住了罗父,很是坚决道:“罗家大侄子,你不说清楚是啥事,啥救命不救命的,到底咋回事?不然你这鸡我们也不敢收。” 说着,就又要把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往罗父手里塞。 罗父有些惊诧,看向柳哥儿桂哥儿:“你们还没跟家里说啊?” 桂哥儿快人快语:“这还没来得及呢!” 白晓凤急得不行,戳着小儿子的脑袋:“你这孩子,到底啥事?” 桂哥儿捂着小脑袋,无辜的很:“娘,我跟三哥刚回家就被你拎去干活分线了,还听你唠叨了好久,哪里来得及说?” 刚才桂哥儿倒是想说,只是刚起了个话头,就听见奶奶在屋外头发脾气,吓得他赶紧跟娘和哥哥跑出来看看啥情况。 确实没来得及嘛! 白晓凤气得直瞪俩儿子。 有村人道:“二虎他媳妇,你也别气了,这正是说明你家娃娃干了好事没放心上不求回报啊!说明你们老喻家平时教育得好啊,会教娃娃!” 这话白晓凤爱听,她顿时也不恼了,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哎呦,可不是嘛! 柳哥儿桂哥儿可都是他们二房的,真是给她长足脸了! 罗父一听村人在那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赶紧道:“不回报不行,不行!达奚司婆说了,不说别的,就说喻家娃娃给俺家娃用的那个半边莲,贵得很哩,再说俺们老罗家也不是那种不懂感恩的人家!” 众人一听,更迷糊了,赶忙让罗父说清楚,罗父挠了挠脑袋:“就俺家牵牛,被蛇咬了,晕倒了,多亏了喻家收养的这小丫头在草滩子里发现了他,柳哥儿又帮着给挤出了蛇毒。我还听柳哥儿说,也是这小丫头帮着找到了半边莲,给俺家牵牛用上了……总之这小丫头,柳哥儿,还有跑了一路给我们报信带路的桂哥儿,这三个娃娃,救了俺们家牵牛一条命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这可了不得,这果真是救了一条人命啊! 他们一迭声地夸着喻家会教孩子,这几个孩子真是不错! 白晓凤容光焕发,胸膛挺得老高!下巴都扬了起来! 李春花有点挠心挠肺,这事她家槐哥儿柏哥儿怎么就没碰上?她的两个哥儿也不差! 卫婆子也骄傲坏了! 窗台上晒着的灼心草失踪带来的烦躁焦虑,也在此时因着这事缓解了不少。 卫婆子大声同罗父道:“那这只老母鸡我还是不能要,你拿回去吧!你家牵牛刚被蛇咬了,虽说我家娃娃把牵牛的命给救了回来,但想来牵牛的身子正虚,合该补补身子!” 卫婆子没忍住,又强调了一遍自家孩子救了罗牵牛的命。 罗父倒也想把这老母鸡留着给自家儿子补身子,但达奚司婆的话还历历在耳,当时她说得阴森吓人,罗父哪里敢真让自家独子损了福气! 罗父连连摆手推脱:“卫婶子,都是你家会教娃娃!就算不说救命之恩,光那半边莲,单单拿去县里头卖,都能卖老多钱呢!这老母鸡,你真得收下,都是应该的!” 村里过来围观的人也一迭声的帮着劝,卫婆子连番推让不过,这才勉为其难的把那老母鸡给收了下来。 罗父也在围观的村人口中得了个知恩识报的好名声,高高兴兴的出了喻家门。 等村人们散去,卫婆子看着手里扑棱着翅膀的老母鸡,眉开眼笑:“先养几天,看看还能下蛋不。等下了蛋,就先紧着咱们杏杏,还有柳哥儿桂哥儿,吃鸡蛋补身子!” 白晓凤这下笑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朵后头去了。 吃鸡蛋,真好嘞! 这次自家两个哥儿在村子里给她长足了脸,又得了切切实实的好处,她这个当娘的要开心坏了! 她这会儿看着杏杏,那真真是能看出花儿来,觉得这小丫头天下第一可爱! 也确确实实是儿子念叨过的小福星! 李春花虽然很是羡慕嫉妒,但她也知道,依着婆婆的性子,到时候分鸡蛋肯定也有她家槐哥儿柏哥儿的份。 能吃鸡蛋,这也是大好事嘛! 况且她们都是喻家人,救了人命这样的好名声,旁人说出来,那都是说喻家会教孩子! 他们大房也跟着沾光啊! 等到了她家槐哥儿说亲的时候,这不就是一个大好名声吗? 这么一想,李春花也有些美滋滋的。 唯有苏柔儿不大高兴,嘴抿得直直的。 听罗家那人的话音,那半边莲可是好东西,拿去卖钱,也不知道能买几只母鸡了! 看着高兴坏了的一家人,苏柔儿总觉得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卫婆子笑呵呵的,亲自把罗家送来的老母鸡往院子那鸡圈里放去。 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进了鸡圈,卫婆子突然眯了眯眼,发现鸡窝里那些枯草中,突兀的有株草躺在那儿,看着好似有些眼熟。 卫婆子索性直接撩起衣裳下摆扎了下,自己进了鸡窝,避开地上的鸡粪,把鸡窝里那株草拿了出来。 果然,就是窗台上消失不见的那棵灼心草! 这灼心草已经被鸡啄了几下子,不过,因着这灼心草直接入口是带微毒的,鸡不爱吃,是以才能留存下来。 卫婆子有些心疼的很,这灼心草有些残缺了,品相变得不是很好,但应该还能卖些钱。 她把灼心草小心翼翼的放进怀中,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苏柔儿见状,大致能猜到这就是自家儿子扔到鸡圈里的那棵草。她连忙道:“娘,你看,我就说是有人不小心推窗户,把这草给推下去了嘛。风一吹,把这草给吹到鸡圈里,也很正常。” 她话音刚落,卫婆子锐利的视线却直直的看了过来。 第14章 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小猜测 苏柔儿被吓了一跳,还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正忐忑不安时,就听到卫婆子语气沉沉的问:“老三家的,我可从没说过,我窗台上丢的是啥东西。你咋知道,这棵草就是我丢的那东西?” 李春花白晓凤都齐齐的望了过来。 是哦,婆婆可从没说过丢的是什么! 就连她们刚才问是丢了什么,要一起找时,婆婆也只皱着眉没应声。 老三家的又怎么知道,婆婆要找的是一株草? 苏柔儿脑子一阵冰凉,还好她急中生智,“啊”了一下:“这不是早上那会儿,我往窗台那瞥了一眼正好看见了,仿佛就是棵草样的东西。” 这样说,似乎也勉强能说得通。 卫婆子面色沉沉的看了苏柔儿一眼,什么也没说。 苏柔儿松了口气,知道依着婆母的脾气,要是真觉得是她,这会儿早就直接骂起来了。 苏柔儿顾不上旁的,赶紧寻了个借口,回三房去了。 白晓凤却是看着苏柔儿那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如有所思。 等回了她们二房,看着拿着茶壶倒水喝的俩儿子,白晓凤忍不住眉梢眼角都是笑。 她的两个儿子都这么优秀,婆婆近些日子对她的好脸色也是越来越多,偶尔还能听到一句夸—白晓凤这么一想,简直是意气风发! 这一意气风发,白晓凤就觉得自己肩膀上的担子好像重了些,她对喻家的荣辱是有责任的! 这样一来,白晓凤有些坐不住了。 她忍不住问俩儿子:“先前你们去挖野菜,怎么没带上橘哥儿啊?” 柳哥儿抹了把嘴:“娘,我们走之前问过橘哥儿了。橘哥儿年纪小,还在使性子,不跟我们去。” “这样啊。”白晓凤点了点头,觉得这事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自己俩儿子,这才下定了决心。 白晓凤去针线篓里拿了些针线活,借着这个由头往主屋去了。 主屋里卫婆子正搂着杏杏看她手心上的伤,心疼得不行,忍不住骂起了罗母:“…一天天的就知道溺爱孩子,自个儿也品行不端,这么小的娃娃她也下得去手!” 白晓凤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一句,她脚下一顿,差点还以为卫婆子已经知道了! 好在杏杏软乎乎的出声安慰起卫婆子:“奶奶别气啦,他们还送了只老母鸡过来!” 看着孩子这么懂事,卫婆子心疼极了,也越发生罗母的气:“一码归一码!那老母鸡是他们拿来谢你们救命之恩的,跟罗牵牛他娘弄伤了你可不相干!先前我是不知道这事,才让那姓罗的走了。不然,我肯定要扯着他说道说道!什么玩意!” 杏杏有点着急。 她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生气会很伤身子。她不想让奶奶这么生气,她焦急的四下张望着想着对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白晓凤。 杏杏圆溜溜的杏眼一下子亮了起来! “二婶婶!” 杏杏拉着卫婆子的衣摆,晃了晃:“奶奶,二婶婶来啦!” 因着柳哥儿桂哥儿,卫婆子这会儿看白晓凤确实很顺眼,她缓了缓情绪,这才出了声:“咋了?过来啥事?” 白晓凤满脸事笑的过来,让卫婆子看她手里的几样针线活:“娘,我前些日子做了些针线,想着过两日县里头有集,到时候您要是去集上,也带我去呗?” 这都是小事。卫婆子随口应了,还道:“柳哥儿实在有些瘦弱,到时候看看那老母鸡要是不下蛋,就宰了,分个鸡腿给柳哥儿补补身子。” 白晓凤简直是受宠若惊,连连应了,心里美滋滋的! 她也下了最后决心,压低了声音同卫婆子道:“娘,你跟我往这边来一下,我有个事,越想越不对劲。” 卫婆子狐疑的看了白晓凤一眼,嘀咕道:“说什么,还得躲着说。” 她嘴上有点抱怨,却还是起了身,嘱咐杏杏在炕上待着。 杏杏很是乖巧,乐呵呵的点了点头,奶奶不生气就好啦。 卫婆子跟白晓凤去了外间,卫婆子皱着眉:“啥事?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白晓凤赔了个笑,压低了声音:“娘,你是知道我的,我素来不是那等爱在您跟前搬弄口舌是非的…” 卫婆子也没揭穿这个二儿媳妇。 是,二儿媳妇是不在她面前搬弄口舌是非。那是因为她根本就不吃这套,先前把二儿媳妇撅回去好几回。 但这二儿媳妇在外头说的小话可不少! 不过这二儿媳妇也没犯什么大错,卫婆子也懒得因为这个跟白晓凤生气。 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示意白晓凤继续说。 白晓凤被婆婆那个似笑非笑的笑给弄得讪讪的,但都到这了,也不能缩回去了。 白晓凤硬着头皮继续说道:“……但我刚才回去越想越不对劲,想着娘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肯定看得比我透,就想着过来跟娘说一说,让娘也听听……” 白晓凤把卫婆子一顿夸,卫婆子却是有些不耐烦了:“铺垫这么多干啥?有话直接说话!” 白晓凤讪讪的,可算说出了口:“就是…先前娘丢了那棵草的事。虽然我不认识,但娘这么看重,我就知道这草肯定不同寻常,所以我想着跟您说说。” 卫婆子一听是跟灼心草有关的事,神色微微一变:“你说。” 白晓凤窥着卫婆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娘,就是我突然想起来,今儿上午,我从外头回来时,看到橘哥儿站在鸡窝前头,背对着我,我也没看清,不知道他在在干啥…” 卫婆子脸色立即变了:“你没看错?” 白晓凤立马赌咒起誓:“娘,橘哥儿一个胖团子,我这咋能看错?……只是当时我也没多想,就直接回屋去忙活了。就刚才,我看三弟妹不太对劲,再加上那草又是在鸡窝里发现的,这才想了起来那事!……而且我越想越不对啊娘,橘哥儿向来不喜欢鸡窝那个味,每次路过都离得远远的,怎么会主动站到鸡窝前头?” 白晓凤见卫婆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赶忙道:“…当然,娘,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小小猜测,做不得准,做不得准。” 第15章 咱们再要个闺女 卫婆子勃然大怒:“我看你想得没错!……怪不得老三媳妇一句句的,总把这事往我们杏杏身上带,不就是欺负我们杏杏没爹没娘的,想把这脏水泼我们杏杏身上,橘哥儿就好脱身了么!” 卫婆子越说越恼火,重重的一下拍在桌子上:“老三媳妇,这样怎么能教好橘哥儿?!” 杏杏在里间只听到卫婆子发了火,还拍了桌子,小小的脸蛋吓得煞白。 她顾不上什么,从里间炕上倒退着下来,趿拉着鞋子就往外间跑。 杏杏抱住卫婆子的手,心疼的泪眼汪汪的:“奶奶,你手疼不疼?杏杏给你呼呼!” 卫婆子的一腔怒火瞬间平息了不少,她语气稍稍缓和了些:“没事,奶奶不疼。”火山文学 杏杏抱着卫婆子的手,扬起小脸,眼泪汪汪可怜巴巴的看向卫婆子:“奶奶你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 有这样贴心的小孙女,卫婆子这哪里还能气得起来! 卫婆子反手抱住杏杏,重重的叹了口气:“好好好,乖崽,奶奶不气了!” 白晓凤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着她那脾气不大好的婆婆,瞬间就被杏杏捋顺了毛,堪称奇迹。 白晓凤瞅着杏杏,越发眼热极了! 有这么个乖巧软糯又孝顺的小丫头陪在身边,知冷知热的,那还不每天都顺顺心心的! 白晓凤越想越觉得心头火热,打定了主意,今晚等隔壁屋的俩哥儿睡着,她一定要拉着她家男人好好的播播种! 她想再生个小闺女! 到了下午,喻家男人们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喻大牛带槐哥儿跟柏哥儿进山下了兽夹子,得过几天才能有动静。不过他们也没空手回来,背篓里装了好些竹笋。 李春花藏不住话,赶忙把男人拉到一旁,说了杏杏跟柳哥儿桂哥儿救了罗牵牛一命的事。 喻大牛大声叫好:“这几个孩子干得不错!” 李春花美滋滋道:“可不是嘛?现在村里人都在夸咱们家,我刚才去小溪那边洗衣裳,人家围着我好一顿夸!还有人跟我打听,咱家槐哥儿说人家了没,说姑娘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铁定放心!” 喻大牛连忙嘱咐:“你可别胡乱应旁人啊。槐哥儿是长孙,他的亲事到时候咱爹咱娘会给看的。” 李春花连连道:“我晓得晓得,我这就是随口跟你一说……哎呀,反正出了这么一桩事,咱们老喻家名声更好了!” 喻大牛深以为然的点头。 二房的喻二虎从白晓凤那知道这事后,更是乐上了天,憨憨笑道:“媳妇,还是你会教孩子!” 白晓凤白了喻二虎一眼,但又眼波流转,看着好像跟往常不太一样。 喻二虎看得心头一热,就听到白晓凤低声跟他说:“孩他爹,咱们只有俩哥儿,再要个闺女吧?” 喻二虎心头那叫一个火热,立刻大声应了:“好,咱们再要个闺女!” 声音之大,外头的俩儿子都听见了。 白晓凤:“……” 白晓凤恼得啪的一巴掌扇在了男人胳膊上! 谁要跟这憨货再生个闺女! 大房二房都喜气洋洋的,唯有三房,静悄悄的。 苏柔儿背对喻三豹做针线,懒洋洋的让他自己去倒水。 喻三豹“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也没说什么。 到了傍晚吃饭的时候,桌上是李春花做的野菜饼,还有蘑菇焖竹笋,相较平时算得上丰盛。再加上李春花这手艺确实不错,只闻味道,就知道好吃。 喻家老四,喻四羊小时候生过病,坏了脑子,倒不至于蠢笨,只是心思要较寻常人单纯澄澈许多。 他大声夸赞道:“大嫂做饭真香!” 李春花脸上满是笑:“你们觉得好吃就行!” 白晓凤咳了一声,脸上笑意不变:“爹,娘,这是柳哥儿桂哥儿还有杏杏、今儿上午刚挖的野菜,新鲜着呢。” 李春花不甘示弱,赶忙加了一句。:“这蘑菇跟竹笋,是槐哥儿柏哥儿今儿进山现挖的,也是新鲜的很。” 喻老头听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几个娃娃都知道替家里担活,都是好样的。”他乐呵呵的,“他们也跟我说了,说咱们家娃娃救了罗家小子一命,不错,都是我喻家的好孩子!” 大家都笑了起来。 白晓凤原本还想再凑趣说两句什么,但见着卫婆子一直没吭声,甚至还面沉如水,她想到什么,飞快的瞥了一眼苏柔儿,也没再敢再加话,安静如鸡。 卫婆子脸上淡淡的,倒看不出什么来。 一顿饭用毕,橘哥儿坐不住了,喊着要出去玩,卫婆子这才淡淡的开了口:“橘哥儿先别走。老三跟你媳妇也留下,我有话说。” 苏柔儿脸色微微一变,颇有些坐立不安。 唯有喻三豹,虽然稍稍有些疑惑,但当娘的,把儿子叫住说说话有什么奇怪的。他自然也没什么异议,应了一声,顺便把橘哥儿给一把箍在怀里,还拍了下儿子的小屁股,示意他别闹。 橘哥儿在他爹怀里挣了挣,蹬了蹬小肥腿,发现挣脱不开无济于事,也只好悻悻的放弃挣扎,老老实实的待着了。 白晓凤一下子就激动起来,有心想留下来看看八卦,收拾碗筷时,那叫一个慢。 李春花奇怪的看了白晓凤一眼。 这老二家的每次在爹娘面前都装模作样的好好表现,今儿这是咋了,咋这么墨迹,这不耽误娘的事么? 别是哪里不舒服吧? 难道是她小日子提前了? 李春花猜不出,索性上前,三下五除二的把桌面一收拾,很是善解人意的同白晓凤道:“二弟妹,你要是不舒服就先歇着。我来就好!” 麻利的端着碗筷就出了门。 白晓凤:“…” 这个憨大嫂! 白晓凤没了借口,也只能端起剩下的碗筷,跟在李春花身后悻悻离开。 待屋子里各屋人散得差不多了,就连杏杏也被喻老头带出去散步了。这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了卫婆子跟喻三豹苏柔儿橘哥儿。 “娘,啥事?”喻三豹大大咧咧的,没有多想。 卫婆子坐在炕边上,神色淡淡的,没理会三儿子,倒是先问起了橘哥儿:“橘哥儿,我问你,你有没有动我屋子里的东西?” 喻三豹一听就吹胡子瞪眼。他就知道,娘咋好端端的叫住他,一定是橘哥儿这臭小子又调皮捣蛋了! 只是他还没说什么,橘哥儿却很大声的叫着“我没动,我没动奶奶窗台的草”,跑到了他娘身后,一下子搂住了他娘的腰,头还扎进了他娘腰上。 喻三豹:“…” 这臭小子跟不打自招有什么两样? 卫婆子眼神如利剑,射向苏柔儿。 第16章 别逼我扇你 苏柔儿脸色有些不大自在,她硬着头皮同卫婆子道:“娘,橘哥儿啥也不懂,你别听他胡咧咧。” 卫婆子见苏柔儿这会儿还在嘴硬,她心中稍稍平伏的怒火咻得又腾了起来! “老三媳妇!橘哥儿不懂,你也不懂?!”卫婆子怒声道。 卫婆子平日里脾气虽然不太好,但疾言厉色的时候也不多,不会平白无故的训人,她这对着苏柔儿一发火,苏柔儿整个人都愣住了。 喻三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卫婆子也懒得理会,她带着余怒看向橘哥儿:“橘哥儿,我知道是你把窗台上晾着的东西扔进了鸡窝,你为什么要撒谎?” 橘哥儿被奶奶凶巴巴的模样吓住了,等回过神,委委屈屈的,嘴角越来越往下拉,最后委屈巴巴的哭出了声:“呜呜呜,没有!奶奶,我,我没想撒谎!是娘跟我说,不要跟奶奶说的…奶奶好凶,呜呜呜呜!” 在橘哥儿心里,把奶奶窗台上的草扔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棵草吗? 奶奶好凶! 苏柔儿赶忙搂住橘哥儿,语气还带上了几分责怪:“娘,有啥事,你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吗!” 喻三豹眉头猛地一跳,脸色也有些难看。 竟然还敢埋怨起娘来了! 卫婆子怒不可遏,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喻三豹急了,上前搀住卫婆子:“娘,你别生气啊!你缓缓,缓缓!回头我就骂那个臭婆娘,怎么能这么跟娘说话?!” 苏柔儿搂住橘哥儿,娘俩脸上是如出一辙的委屈。 卫婆子一把推开喻三豹,自己站稳,脊梁挺得直直的。 “苏氏对我这个当婆婆的不恭顺,这也就算了,无所谓。但我气得是,橘哥儿小小年纪,她竟然就教橘哥儿说谎,糊弄长辈!”卫婆子脸色铁青,“方才我在院子里找我晾的东西,你大嫂二嫂都带着孩子出来帮我找,这么大的阵仗,我就不信苏氏心里没点数!可她还是教唆橘哥儿,让橘哥儿跟我撒谎!她自己更是好,还故意把这事往杏杏身上引,逼着杏杏承认是她把那东西弄没的!” 喻三豹愣住了,不知道竟然还有这等事。 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柔儿。 苏柔儿被卫婆子数落的涨红了脸,但喻三豹那副难以置信的神色更是一下子刺到了她! 苏柔儿应激似的大声道:“橘哥儿又不是故意的,我想着不就是一株草!娘你也是,至于这样吗!” “不就是一棵草?”卫婆子见苏柔儿冥顽不灵,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也就罢了,还在那狡辩,她心底失望极了,冷笑道,“这是一株草的事么?分明是你先教橘哥儿撒谎,后来又污蔑杏杏,眼下还死不悔改,说明你人品败坏,毫无德行!有你这样的娘教着,橘哥儿咋还能好!” 这话卫婆子骂得极重,苏柔儿自打进了喻家,何曾听过这么重的话? 她整个人身体都因着难以置信与羞愤而发起颤来。 别说屋子里的喻三豹听呆了听傻了,就连躲在窗户外头听壁角的李春花跟白晓凤都听傻了。 两人暗暗对视一眼,突然觉得卫婆子平日里待她们是真的好!最起码她们犯点啥错,卫婆子从来不曾这般痛骂过她们! 苏柔儿不管不顾的哭喊道:“好啊,原来你这么看不上我!你也好意思看不上我,我是县里的,你不过乡下一个糟老婆子——” 她话没说完,喻三豹变了脸,怒声道:“苏柔儿!你给我闭嘴!别逼我扇你!” 苏柔儿跟喻三豹成亲这么多年,喻三豹待她那是从来没有半句重话,眼下竟然这般吼她,还要打她?! 苏柔儿先是一愣,继而整个人都发疯崩溃了:“好啊,你们娘俩,连起手来欺负我是不是?!你们娘俩看不惯我跟我儿子,我们走就是!” 她发疯一般,拉着橘哥儿就往外扯,“走,橘哥儿,跟我回你外祖家!咱们再也不回来了!” 橘哥儿被吓傻了,任由他娘拉着出去了。 眼下天还未黑,但这般出门到底不安全。 卫婆子眉头紧锁,虽说生气难堪,却也还是催喻三豹出去看看。 喻三豹还在气头上,整个人都阴沉着脸,怒道:“娘,你别劝我,你听听她说得那叫什么话!话里根本就看不起咱们家!她爱回娘家,回就是!” 说完,喻三豹也冷着脸迈出了主屋。 正蹲在主屋外头窗台下听壁角的李春花白晓凤赶忙有些狼狈尴尬的起身。 好在喻三豹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两人。 俩妯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了几个眼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道去灶房洗碗了。 进了灶房,李春花就有些憋不住了,连连抚着自己胸口,咂舌道:“老三家的疯了不成?竟然跟娘那么说话!还,还骂娘糟,糟……” 她说不下去了,这话骂得也太过分了! “那可不是?”白晓凤撇撇嘴,也有些忿忿不平,“也就是平时娘对她太好了!你看看她干的那事,说的那话,搁旁人家,早就要打要休了!她倒好,还敢给娘甩脸色,在这会儿回娘家!” 俩妯娌对视一眼,深觉这苏柔儿也太过分了。 院里,苏柔儿胡乱收拾了几件衣裳,拉着橘哥儿就要走。 橘哥儿刚被卫婆子骂了,又看出氛围不对来,自然是想跟着他娘回外祖家待待。 喻三豹黑着脸迈进屋子:“你连娘都骂,我就说你几句,你还要回娘家了?” 苏柔儿抹了一把脸,委屈的大喊:“明明是你娘先骂我的!你倒好,还要扇我!你还有理了?!” 喻三豹难以置信的看向苏柔儿,觉得她不可理喻。 他那是警告!他真动手了吗? 苏柔儿等了会儿,见喻三豹没有跟她服软哄她,也没有挽留她,她咬了咬牙,直接一手拎着包袱,一手拉扯着橘哥儿,就往外走。 喻三豹深深吸了口气,在苏柔儿身后哐得摔上了门。 苏柔儿听到动静猛地回头,难以置信看着身后禁闭的门,气得浑身发抖,这下是真的大步如风的扯着橘哥儿走出了喻家柴门。 灶房里的俩妯娌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俩人都有些傻眼。 苏柔儿可真敢啊! 儿媳妇骂了婆婆,还敢甩脸子,大傍晚的,带着孩子回娘家! 不过,这会儿也实在有些晚了,李春花虽然觉得苏柔儿有毛病,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忍,她当大嫂的,关爱下头的妯娌都是应该的。 李春花犹豫了下,还是去敲了三房的门:“三弟啊。” 喻三豹余怒未消,但见是李春花,还是抹了一把脸,稳了稳情绪,开了门:“大嫂。” 李春花犹豫道:“三弟啊,你也别怨大嫂管你屋头的闲事。只是,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三弟妹带着橘哥儿,走山路回娘家总有些危险…你要不去追一追?” 喻三豹知道大嫂是一片好心,他越发觉得他媳妇有病。 平时他媳妇没少跟他说大嫂二嫂对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 可真有事,他娘催他去拦她,他大嫂也是一心关心她! 跟她嘴里那些刻薄不好的形容,哪里沾边了? 喻三豹又抹了把脸,心里也发狠下了决心:“大嫂,你甭管她!依她的性子,她肯定不会自己走,估摸着是去老徐头那租骡车回县城了!……骡车速度快,天还没黑完就能到县城!” 李春花听了稍稍放下心来:“行,那我也不多啰嗦,你心里有数就行。” 喻三豹谢过了李春花,又去了主屋,跟卫婆子把这事说了声。 卫婆子一听,苏柔儿冥顽不灵至此,她也懒得再管了。 第17章 谁家待见这样的小媳妇 苏柔儿带着橘哥儿回了县城,直到赶集那日,都没有回来。 卫婆子才懒得理会,她前一天又仔细晒过了那灼心草。虽说这灼心草品相变得有些不佳,搞得卫婆子很是肉痛,但好歹还能卖些钱,再加上先前白晓凤说过也要去县里头卖针线活,于是,在县里开集那日,卫婆子还是起了个一大早,把杏杏摇醒,带上小丫头,准备出门赶集。 白晓凤这会儿已经梳洗好了,精神焕发的拎着两个小包袱,早早的在那等着了。 “娘,”白晓凤殷勤的冲卫婆子一笑,“昨儿大嫂听说了我要跟你去县里头,还特地把她做的几件绣活也给我了,我回头帮大嫂一起卖了。” “嗯。”卫婆子淡淡应了一声。她不是那等苛刻的婆婆,平日里三个媳妇做点什么针线活补贴家用,这部分赚得银钱她都不会要求上交,都让几个儿媳妇自己攥着。 不过三个儿媳妇倒也识趣,哪怕婆婆不要,她们大多也会主动上交一半做家用。 白晓凤已经很满足了,哪个不分家的人家能像她婆婆这样的! 白晓凤眼神落在杏杏身上,眼前一亮,满口夸道:“呦,咱们杏杏今儿打扮得可真好看。” 杏杏今儿梳着两根朝天小揪揪,小揪揪用细细的麻绳系着,分外精神;小丫头身上穿着的是白晓凤这几日赶出来的那身新衣裳,妥帖合身,可爱极了。 杏杏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把抱住白晓凤的大腿:“二婶婶,奶奶说这身衣裳是你给我做的,好好看,好舒服!谢谢二婶婶!” “哎呦!我还想着要是哪里不合适,我再去改改,没想到咱们杏杏穿着倒是正正好好的,真不错!”白晓凤笑道。 杏杏认真道:“是二婶婶手艺厉害!二婶婶辛苦啦!” 白晓凤笑得合不拢嘴,一颗心都要化在小姑娘的话里了。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也不知道这几天晚上拉着喻二虎忙活,管不管事,她能不能如愿怀上个小姑娘啊。 到时候生下来,要是能像杏杏一样乖巧懂事,那她可就真的撞大运了! 卫婆子因着杏杏身上的新衣裳,待白晓凤更是和颜悦色的,白晓凤心里美得不行,出了门妙语连珠,逗得卫婆子心情极好,杏杏更是笑得前翻后仰,大大的眼里全是白晓凤,把白晓凤给美坏了,甚至隐约还有了个念头,要是娘到时候不想养了,她把杏杏这小丫头接到他们二房养,也不是不行哈! 卫婆子心情好,拍了板,今儿坐骡车去县里头! 白晓凤嘴巴都要咧倒耳根后头去了。 每到逢集的时候,村子里的骡车就格外受欢迎。从前这南沱村养骡子的人也有那么几户,只是这几年天灾人祸的,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养得起骡子,好些人家都杀了吃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户人家还有一头骡子。火山文学 养这骡子的是村子里一个姓徐的老鳏夫,媳妇死了好些年,没儿没女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日里就靠这骡子挣几口吃食。 不过,这姓徐的老鳏夫有一点不好,就是嘴特别碎。 主要是这附近再没旁的骡车,也没得选。 到了南沱村村口,老徐头已经牵着骡子套好车在那等着了。 要去县里头赶集卖东西的人虽说不少,但选择坐骡车的却不算多。主要眼下是荒年,一般他们这些山民去县里头办事,大多都会选翻山越岭走过去,哪里舍得多花钱? 虽说前些日子下了雨,缓解了地里的干旱,今年的情形大概会好一些,但今年地里的收成还没落袋,哪里有什么余钱坐骡车? 是以,眼下时辰不算早了,但坐骡车去县里头的,除去卫婆子三人,就还有另外俩人。 卫婆子有些肉痛的掏了七文钱。 她跟白晓凤一人三文钱,杏杏年纪小,只要一文钱。 老徐头坐在车前头,回头打量着杏杏,啧啧道:“这就是你家捡回去的那个小丫头?长得倒是怪可爱的。” 卫婆子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哎呦,看来你们老喻家还是有余粮啊。”老徐头叨叨不断,“我看着这小丫头身上穿的还是新衣裳?哎呦呦哎呦呦。” 杏杏有些怯怯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能往卫婆子身上贴。 卫婆子不悦的瞪了老徐头一眼。 老徐头倒也不尴尬,哈哈一笑,一扬鞭,招呼着另外俩村人上了车。 人不多,骡车上坐得还算宽敞。 另外俩村人上车后便东倒西歪的开始睡,老徐头嘴闲不住,一边赶车一边又跟卫婆子聊了起来:“大妹子,前两天你那三儿媳妇咋了?大傍晚的,非要租我车让我送她去县城,喔豁,那眼睛红的呦。” 卫婆子耷拉着眼,不想搭理。 老徐头却是半点尴尬也无,“啧”了一声,自顾自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那三儿媳妇坐车那会儿可跟我好一顿诉苦,说是为了一根草,你把她骂了,她男人还要打她……哎呦呦,我说喻家大妹子啊,你们家这把人欺负成啥样了?让人县城来的小媳妇连夜带着孩子回娘家?” 当时正好是吃完晚饭,好些村人都在外头乘凉拉呱唠嗑的时候。南沱村不少村人都看见了苏柔儿红着眼拎着包袱牵着孩子要回娘家。 只是苏柔儿却不知,她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但村里人大多却觉得是她不够孝顺,没有礼数!大晚上带孩子回娘家,这不就是打夫家的脸? 谁家待见这样的小媳妇? 其实老徐头心里也这么想。 只不过,苏柔儿跟他诉了一路的苦,他听了一耳朵,这会儿拿出来逗逗卫婆子说话罢了。 然而,杏杏听了老徐头这话不乐意了,她肃着小脸,大声维护卫婆子:“你说的不对!我奶奶从来不欺负人!” 奶奶可好了!怎么会欺负人呢? 老徐头觉得稀罕,故意逗她:“可你三婶子哭得眼都红了。你意思是,你那三婶子,是假哭?” 杏杏愣住了,她当时被爷爷带出去遛弯了,没见着,自然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她绞尽脑汁,突然眼睛一亮,十分慎重道:“一定是三婶婶误会啦!”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重重点了点头。 卫婆子嘴角带出一份笑意来。 杏杏无条件的维护,就像是一股暖流,烘得她全身都舒畅得很。 老徐头也觉得这孩子真有意思,又逗道:“那小丫头,你问问你奶奶,你三婶婶红着眼带着孩子回了娘家,到底是个什么事啊?” 卫婆子横了一眼老徐头,啐了一口:“三岁小孩都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老徐头嘿嘿一笑:“大妹子你倒是说说啊。你那三儿媳妇把眼睛揉成那样往外跑,不就是也想让外头人看见也说说你么?她那一路上又跟我说了一大堆啥,你对她不好啥的啥的!……这也就是我,搁旁人,这些闲话早就漫天飞了。你就不,反驳反驳?” 卫婆子冷笑一声,才懒得理会。 家丑不可外扬! 倒是白晓凤有些义愤填膺道:“我娘根本就不用反驳。村里头谁不知道我娘的为人?” 卫婆子颇有些意外的看了白晓凤一眼。 不过白晓凤这话倒也得了老徐头的肯定,他想起什么,点了点头,颇有些感慨:“你娘啊,看着脾气大,不过这心,确实是好的……不然,大荒年的,自己家娃娃都快养不活了,谁还往自己家里扒拉嘴。也就她!” 卫婆子不耐烦的打断:“行了行了,你赶紧闭嘴吧!一天天的,顶数你话最多,还能不能让人安生的睡会儿了!” 老徐头哈哈一笑,做了个拍嘴的动作:“行行行,你睡,你睡!我不说就是了!哎呦呦,我就说这人脾气大吧,我随便说两句,都能嫌我吵!不说喽不说喽!” 卫婆子翻了个白眼,懒得再理老徐头。 第18章 你奶奶不要你了! 县城很快到了,卫婆子抱着杏杏下了车,头也不回,理都不理老徐头。 杏杏乖巧的在卫婆子怀里要下来:“奶奶,杏杏可以自己走的。” 坐了这么久的车,她觉得自己晕乎乎的,奶奶肯定也不舒服,杏杏不想让奶奶更难受。 卫婆子摸了摸杏杏的小脸蛋,把杏杏放了下来。 “娘。”白晓凤刚一张口,卫婆子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一点头,“你去布庄那一块吧。我带杏杏去逛逛。” 白晓凤有些受宠若惊,拎着手里的两个包袱,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婆婆让她自己去,这是相信她不会昧下银钱啊! 比起旁的,这种信任甚至让白晓凤有些语无伦次了:“娘,你放心,我肯定……” 白晓凤激动的都不知道该咋说了。 卫婆子面上不耐的摆了摆手:“赶紧去吧。” 心里却在想,她这几个儿媳妇,大儿媳妇跟二儿媳妇虽然各有各的毛病,她也经常觉得她们烦,看不过眼,但归根究底两个人品性都还不错。 至于三儿媳妇…… 卫婆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本性虽说不坏,但人不是简单一句坏不坏就能评判的。还是得再磨磨性子啊。 就是不知道小儿子到时候会娶个啥样的儿媳妇… 想起小儿子,卫婆子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灼心草。 小儿子情况特殊,等度过这荒年,家里日子过得宽松些了,她得多给小儿子攒些银钱娶媳妇才是… 卫婆子牵着杏杏进了县城。 杏杏睁大了眼睛,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她自打醒来,便是在小小的南沱村。 这次来到县城,对她来说是个崭新的天地。 路直直的,有些地方还铺了石头。房子都高高的,还挂着招牌,看着热闹极了! 还有好些伯伯大娘在路边卖东西呢! 杏杏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卫婆子心里发软,摸了摸小孙女头顶上的小揪揪:“杏杏有什么想吃的吗?” 杏杏犹豫,眼神飘了下,落到一旁的糖葫芦上。但杏杏还没张嘴,又想起先前奶奶掏钱付车钱时的肉痛之色,她咬了咬下唇,摇头如拨浪鼓:“没有没有。奶奶,杏杏刚才在车车上吃了干粮,不饿。” 卫婆子忍不住又摸了摸杏杏的小揪揪。 她有时候真的宁可这娃娃别这么懂事,让人怪心酸的。 卫婆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糖葫芦:“奶奶的好孙女,别怕奶奶没钱。一会儿啊,奶奶去医馆卖个灼心草,一下子就有钱啦——现在奶奶突然想吃糖葫芦了,但是奶奶又吃不了一整串,你能陪奶奶一起吃吗?” 杏杏像是被交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那般,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奶奶放心,我可以!”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一老一少一道往卖糖葫芦的老人那走去。 …… 这县城叫马坡县,不算大,马车从县城这头跑到县城那头,都用不了小半个时辰。 苏家小院坐落在马坡县偏郊的一处叫书脊胡同的小道里,周围都是些寻常百姓家。 苏家的小孙子噔噔噔的跑进门,大声喊道:“喻永橘,我看到你奶奶了!” 橘哥儿正坐着小马扎在小小的院子里无精打采的玩着树叶,一听,猛地抬起头来,脸上满是喜色:“奶奶来接我了吗?” 苏家的小孙子朝他做了个鬼脸:“才不是呢,你奶奶带了个小丫头去买糖葫芦呢!你奶奶不要你了!” 橘哥儿由惊喜一下子变成了愤怒,他再骄纵也只有四岁,听到“不要你了”这种话,哪里能坐得住! “你胡说!”橘哥儿声嘶力竭的喊。 苏家小孙子手一拉脸,吐出舌头,得意的晃着脑袋:“我亲眼看见的!你奶奶半句话都没提你,还给那小丫头买了糖葫芦,她就是不要你了!”火山文学 橘哥儿红着眼当即就扑向了苏家的小孙子。 尽管对方比他还大两岁,还是被橘哥儿一下子扑倒了。 橘哥儿坐在苏家小孙子身上,扬着拳头,红着眼:“我奶奶不会不要我的!” 苏家的小孙子苏小宝今年也六岁了,也正是上房揭瓦狗都嫌的年纪,当即就跟橘哥儿厮打在了一起。 苏家人跟苏柔儿听到动静赶忙出来时,苏小宝跟橘哥儿都已经打得满身是土了。 苏小宝他娘尖叫一声,直接去撕扯橘哥儿!橘哥儿哪里扛得住一个大人的力气,被扯得踉跄了好几步,还又被苏小宝趁机打了几下,打得橘哥儿哇哇叫。 苏柔儿看得是目眦欲裂! 她捧在手心的儿子,竟然被这般欺负! 苏柔儿红着眼一把搂住橘哥儿,声音都在发颤:“我的儿,你哪里受伤没啊?” 橘哥儿还没说话,苏小宝已然嗷嗷哭着开始跟他娘告状:“喻永橘他打我!” 苏小宝他娘,钱氏强行按捺下满腔的怒气冲冲,看了一眼苏柔儿,不等苏柔儿兴师问罪,倒是先皮笑肉不笑的开了口:“小姑,你这可是教得好儿子啊。真厉害,回娘家做客,把表哥压着打!怪不得你婆家都要盛不下他那尊大佛了!” 苏柔儿怒火忍不住的蹿! 她嫂子说得这叫啥话? 苏柔儿正要反驳的时候,苏母出来了,打着圆场:“行了行了,不就是小孩打闹么,没事没事!” 钱氏敢拿苏柔儿撒气,可不好拿苏母撒气,气冲冲带着苏小宝回了屋子。 苏柔儿抱着儿子垂泪。 怎么夫家人欺负她,就连娘家人也欺负她? 橘哥儿抹了一把脸,委委屈屈的跟苏柔儿告状:“娘,是苏小宝说,他看到奶奶来了县城,还给那个小丫头买糖葫芦,不要我了!” 苏母却是眼前一亮:“小宝看见你奶奶来县城了?” 橘哥儿不知道外祖母为什么突然看上去那么开心,他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应了一声:“他是那么说的!” 苏母拉住苏柔儿的胳膊,欢喜道:“我就说吧,你婆家那边肯定会来接你的!你看,不过两日,你婆婆都亲自上门来接了。可见还是很重视你的,给足了你脸面!” 这话听得苏柔儿心里很是舒服,她哼哼一声,眼神中颇有得意之色,却还拿乔道:“娘,我可不是他们一服软,就巴巴跟他们回去的那种软骨头!” 苏母点头附和着女儿:“对,没错!我跟你说,既然你婆母亲自来接,你这架子可得摆足了!不然,往后什么人都能骂你拿捏你,你以后在婆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苏柔儿连连点头:“娘说得有理!” 母女俩又细细谈了会儿。 橘哥儿在一旁听得百无聊赖。 他娘跟外祖母说的话,他一大半都听不懂。不过,看娘跟外祖母的意思,奶奶这是来接他们回去了? 橘哥儿心情瞬间转好,趁人不备,自己掸了身上的土,跑了出去。 第19章 咱们发财啦! 而此时的卫婆子跟杏杏,对书脊胡同苏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祖孙两人正你一颗我一颗的吃着糖葫芦,往医馆行去。 也是巧了,这条街上有两家医馆,正好是斜对着门,乃是马坡县最大的两间医馆。 两边医馆规模差不多,偏生坐诊大夫擅长的地方也差不多,都是跌打损伤一类。 卫婆子难免有些犹豫,左右看看,喃喃自语:“先去哪家问问价钱呢?” 杏杏已经知道了卫婆子是要来卖草药的,她也学着卫婆子的样子,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 杏杏似是心有所感,指了指其中一间挂着“仁彗堂”牌子的医馆:“奶奶,要不我们先去那家吧?” 卫婆子一听最疼爱的孙女这么说了,哪有不允的:“好,就去这家。” 在进仁彗堂之前,小丫头虔诚无比的跟卫婆子道:“奶奶,咱们的药草,一定能卖个高——高的价钱。” 杏杏伸出胳膊,努力张开到最大,跟卫婆子比划着。 卫婆子有些好笑的扯了扯杏杏的小揪揪。 这灼心草,品相最好的,顶破天估计就卖个几钱银子了,她这灼心草还被鸡啄得都有些不大好看了,再高,又能高到哪里去呢? 谁知,卫婆子跟杏杏刚一迈进这任慧堂,后头就冲进来一个喘着粗气的男人。 他嘴里不断的叫着:“我们家大爷从马上摔下受了重伤,血流不止!掌柜的,赶紧把你们这上好的疗伤药拿来!” 任慧堂掌柜认出这男人是镇上胡家的家奴,那他口中的大爷,那就是管着镇上布匹生意的胡家大爷了。 任慧堂掌柜不敢怠慢,赶忙取出店里常备着的金疮药来交给那胡家的家奴。 那胡家家奴竟是认字的,扫一眼药瓶上贴着的字条,眉头紧锁:“这些都是寻常的金疮药,我主家都有,已经试过了,并不如何奏效!再没有旁的更好的了?” 任慧堂掌柜一听这些都不怎么奏效,眉头皱得老高:“客人,咱们这马坡县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家没有的,你去旁家那也一样没有——” 任慧堂掌柜突然想到什么,又谨慎的补了一句,“除非,别家有灼心草!那灼心草可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上好药引子!对血流不止也有奇效!” 那胡家家奴怒声道:“那你还在啰嗦什么,赶紧把灼心草拿出来!” 任慧堂掌柜苦着脸:“客人,这几年年景你也是知道的,那灼心草见得也少,一个月能碰到一棵都是稀罕的!我们这没有,对面肯定也没有,你根本不用去!” 胡家家奴怒气冲冲大骂:“那你说这么多废话,浪费时间!回头耽误了我们大爷治病,我砸了你家摊子!” 说完便要走。 卫婆子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杏杏却已经大声的开了口:“灼心草,我奶奶有灼心草!” 这一下子,任慧堂掌柜跟那胡家家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眼神满是狐疑与审视:“小孩你没瞎说?你真有?” 杏杏努力让自己稳住不怕,晃了晃还在发愣的卫婆子的手:“奶奶,咱们不是有吗?” 卫婆子反应过来,赶忙从怀里掏出那棵被包裹得极妥帖的灼心草。 任慧堂掌柜赶忙上前细细查看,这一看,他大喜过望:“没错,这就是灼心草!” 胡家家奴也俱是一样的大喜过望,热切的看向卫婆子:“大娘,你这灼心草,卖吗?” 卫婆子如梦初醒,连连点头:“卖,卖!” 片刻后,卫婆子牵着杏杏,脚下虚浮神色恍惚的出了任慧堂。 待祖孙二人转到了一条无人小巷里,卫婆子才猛地笑出了声,她一把举起杏杏,喜笑颜开:“哎呦我的好孙孙!咱们发财啦!” 卫婆子原本想着,这品相不太好的灼心草,卖个几钱银子都算是极好的了。她却万万没想到,来了这任慧堂,正好碰到那胡家大爷受伤急需,那胡家家奴直接给了她一块不小的碎银子,她掂了掂,少说得有二两! 就那一株灼心草,竟然能卖二两银子! 二两! 卫婆子一想这个数,浑身都在颤抖! 杏杏被卫婆子的快乐感染了,她也开心极了,咯咯的笑个不停! 祖孙俩抱着笑了半天。 在这荒年里,二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 买些糙米,掺些野菜,足够全家人吃大半年了! 到时候,地里的新粮就下来了,他们把新粮卖了,就又有钱去买糙粮了! 卫婆子乐得合不拢嘴。 杏杏更是雄心壮志,她已经把方才那药草的模样记在心里啦,等回头,她就去村子附近找灼心草,卖钱,让奶奶高兴! “好杏杏,当时奶奶都愣住了,要不是你喊了一声,咱们肯定要错过这些银钱了!”卫婆子喜气洋洋的,很是豪气的一挥手,“好杏杏,你想买啥,奶奶给你买!” 卫婆子深觉杏杏是他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摇头如拨浪鼓:“杏杏刚才吃糖葫芦了,什么都不要!”她勾着卫婆子的小手指,十分满足的嘻嘻笑着,“看到奶奶开心,杏杏也好高兴呀!” 卫婆子一颗心都要化了! 她思忖了下,拍了板:“今儿这灼心草既是因为我们杏杏才卖出了好价格,那这样,奶奶给杏杏去买把漂亮的小发梳吧!” 杏杏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但思来想去,她又有些迟疑,怯怯的问卫婆子:“奶奶,小发梳贵吗?” 隔壁邻人家的姐姐,有次出门做客,她娘在她发间给别了那么一把极为精致漂亮的发梳,可好看了。 杏杏那天见了,就可喜欢,她偶尔会趁邻居家姐姐在院子里干活的时候,趴在篱笆上偷偷看。 她没想到,奶奶竟然也看出来啦! 卫婆子用力亲了一口杏杏的小脸蛋:“不贵!是咱们杏杏该得的!” 杏杏便高兴极了,又大又圆的杏眼里,仿佛缀满了整条银河。 卫婆子牵着杏杏的手,花了二十文钱,买了一把缠着红色绒花的小发梳。 那小发梳是用铜包木做的,不是什么贵重的材质,但却做得极为漂亮精致,小小巧巧的,拿在手里又很有质感。 卫婆子郑重其事的把那把小发梳给别在了杏杏的小揪揪上。 然而杏杏的小揪揪实在太稀疏了,小发梳有点卡不住头发,晃晃悠悠的掉了下来。 卫婆子怕杏杏不开心,却没想到小丫头捧着小发梳,又傻呵呵的笑了起来:“等杏杏长大了,头发多一些,就可以戴啦!” 卫婆子心下一松,连声道:“没错,等我们杏杏头发多起来,就可以戴啦!” 祖孙俩对视一眼,都乐呵呵笑了起来。 这一切,都被巷子一角的橘哥儿呆呆的看在了眼里。 方才在街上,隔着好些人,他一眼就看到了卫婆子,还以为卫婆子是来接他的。 橘哥儿忘乎所以的朝卫婆子跑了过来——小孩子虽然记仇,但忘性也大,他不过在外祖母家待了两三日,就已经把卫婆子凶他的事抛到了脑后,这会儿见着了卫婆子,只想在卫婆子怀里撒娇。火山文学 可橘哥儿还没等跑进,就发现奶奶看上去是那么喜欢杏杏。 橘哥儿愣愣的,待在了原地。 还是杏杏,虽然爱不释手的牢牢拿着她的小发梳,但也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人在看她们。 杏杏有些纳闷的左右看了看,一下子就发现了站在小摊贩身后,呆呆的看着她跟奶奶这个方向的橘哥儿。 杏杏没多想,惊喜的叫出了声:“奶奶,是橘哥儿!” 卫婆子乍然见到小孙子,也是欢喜的:“橘哥儿!” 卫婆子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带橘哥儿出来的大人,便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这市集上人多眼杂的,橘哥儿不过是个四岁的小孩子,苏家也真是离谱,怎么能让这么个小孩子自己出来呢! 就不怕被拐了去?! 第20章 都自个儿留着吧 卫婆子越想越是生气,大步走向橘哥儿。 橘哥儿见卫婆子这般,有些委屈,转身就跑。 卫婆子一愣:“橘哥儿!” 她不敢大意,拉着杏杏就上前去追,追了好一会儿,才把橘哥儿给追上,抓住了橘哥儿的胳膊。 卫婆子年纪大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只拿手抓着橘哥儿,累得是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杏杏也喘得够呛,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 橘哥儿稍稍有些内疚,正想说什么,发现他不见了的苏母苏柔儿却正巧寻了过来。 苏柔儿一看卫婆子抓着橘哥儿的胳膊,瞬间就误会了。 还以为是婆母要强行带橘哥儿走。 她顿时大发脾气:“你什么意思啊!想来把我儿子偷走?!” 说着,还用力把橘哥儿从卫婆子手里扯了过来,拉到自己身后。 苏柔儿因着是在娘家这边,底气足,再加上她本就对卫婆子心有积怨,态度哪里能好。 苏母虽说觉得闺女态度不太好,但她转念一想,她女儿可是县城人,当年跟喻三豹成亲,那叫下嫁! 就这,喻家竟然还敢对她女儿不好! 眼下都是活该! 是以苏母什么也没说,就袖手 卫婆子神色冷了下来,她直起腰,稍稍喘匀,这才冷声道:“我还没问你们,这大赶集的,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小孩子,你们就放任他自己跑到市集上去?!就不怕他被人拐了去?!” 卫婆子疾言厉色,苏柔儿先是一愣,继而她又有些难以置信! 她这婆母不应该是来求她回去的吗?! 怎么还敢对她这么凶?! 苏母不大高兴了:“亲家,你这话说得可真不好听。我们又不能把孩子给拴裤腰带上,孩子贪玩跑出去那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再说了,我们发现不见了,这不立即来找了吗?” 卫婆子冷声道:“我宁可话说得难听点,也总好过到时候孩子丢了哭!” 苏母气得直瞪眼。 杏杏躲在卫婆子身后,有些害怕。 苏柔儿眼神却尖,见杏杏身上穿着的那块衣裳料子,正是她先前从卫婆子手里得去,给橘哥儿准备做衣裳的那件。 再加上杏杏手里还攥着个崭新的小发梳,一看就是新买的! 苏柔儿火气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娘!”她声音倏地拔高,却是喊自己亲娘,“你看到没!那丫头身上穿的,就是橘哥儿那身还没做完的新衣裳!” 苏母直皱眉,她听女儿说过,她这婆母,十分偏心一个捡来的小丫头,竟然把自己亲孙子的新衣裳拿去改给那小丫头穿! 眼下她是真见着了! 苏母不大高兴:“亲家母,你这是不是太过分了!拿橘哥儿的衣裳去补贴旁人,有你这样当奶奶的吗?!” 杏杏见焦点一下子又到了她身上,她更是有些局促不安,小手下意识扯了扯衣服下摆。 卫婆子冷笑道:“亲家母,这衣裳我当时问过橘哥儿,是他不要的。再说,本就是我的布,既然橘哥儿不要,我拿给我孙女又咋了?更何况,这种穿衣的小事,是我喻家的事,跟你好像也没太大干系吧,你苏家人来这指指点点的,怎么着,还是你希望钱家那边也跑来对你苏家的事指手画脚啊?” 苏母被呛了一下。 钱家是她儿媳妇的娘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烦人得紧。 苏柔儿不大高兴的喊了一声“娘”,这声却是喊得卫婆子。 苏柔儿搂着橘哥儿,撇着嘴,“你这样跟我娘吵架,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 “就是!”苏母缓过气,跟着点头,“不是我说,亲家母你先前骂我闺女骂得着实有点太过分了!还有你那三儿子,竟然还要动手打我闺女!?疯了不成?!这口气我们老苏家可咽不下去,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让柔儿跟你回去的!” 卫婆子一听就知道苏柔儿跟苏母误会了。 她“呵呵”一声,牵住杏杏的手:“不回就不回,当我稀罕?苏氏愿意在你们这待多久就待多久,你们是县城人家,我们不过是山里户,哪里配得上县城里的姑娘!” 卫婆子牵着杏杏转头就走了,走得十分潇洒! 苏母跟苏柔儿都傻眼了! 待到晌午,卫婆子在县城门口等到了微微喘着的白晓凤。 白晓凤眉眼飞扬,一看就知道针线活卖了个好价钱。 至于卖了多少,卫婆子没打算问。 白晓凤眼神落在卫婆子手里拎着的米袋上,眼前一亮,是万万没想到她娘竟然还买了米。 白晓凤十分积极:“娘,这米袋子你拎着太累了,我来帮你拎。” 她主动上前提起了这袋糙米。 卫婆子随白晓凤接了过去。 卫婆子什么也没问,白晓凤却是主动同卫婆子汇报起来:“娘,这次我带了四件做好的绣活,还有大嫂给了我三件做好的绣活……不过我的绣活娘也是知道的,人家布庄那边开价会高一些。我这边是卖了四十八文,大嫂那只得了三十文。” 卫婆子淡淡点头:“你绣活向来好,得的钱比你大嫂多,也是应该的。” 白晓凤得了卫婆子这么一句夸,喜滋滋的,循例要掏钱把卖得的钱分一些给婆婆。 卫婆子却看了白晓凤一眼:“算了,你们这些日子也怪不容易的,都自个儿留着吧。” 白晓凤人都傻了,等她反应过来,一颗心扑通扑通的差点跳出嗓子眼! 婆婆……这是让她都留着?! 是故意考验她,还是真心的啊? 白晓凤手都颤了。 卫婆子瞥她一眼,微微皱眉:“你要是拎不好那袋米,就我给拎着。别撒了糟践粮食!” 白晓凤听到婆婆熟悉的嫌弃声,一个激灵,赶忙道:“娘,我拎得住,拎得住!” 白晓凤紧紧的抓住米袋口子,激动坏了! 婆婆这果真是真心实意的让她把卖的银钱都留下啊! “哎,娘这……这……”白晓凤激动的语无伦次。 这绣活,她一个月可以做出四件来,能纯挣四十来文,这一年下来,那还不得半两银子的私房?! 再攒上几年,这绝不是一个小数目! 卫婆子也能理解白晓凤的激动。 几个哥儿都渐渐大了,当娘的手里没点私房存个底,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前些年年成不好,全家人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钱也拢到一处一起打算,才能让全家都渡过难关。 眼下这日子眼见着松泛些了,她也不是那等恶婆婆,自然不会连儿媳妇的针线活私房钱都要往手里揽。 “行了,咱们往回走吧。”卫婆子淡淡的开口。 “好嘞!” 白晓凤这会儿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赶紧回家,把怀里那属于她的四十八文钱给好好收起来! 第21章 提着东西去你丈人家一趟 从马坡县回来,卫婆子便带着杏杏去屋子里歇息了。白晓凤虽说累得很,但精神却是亢奋到不行,直接去找了李春花。 李春花正蹲在灶房里择菜。 这两日地里头开始冒杂草,喻家几个汉子又都整天待在了地里锄草。她得做些吃食,一会儿给地里忙活的男人们送去。 白晓凤直接给了李春花一个旧钱袋,挤眉弄眼道:“大嫂,看看。” 李春花往围裙上抹了抹手,接过来一入手,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还有点沉啊? 她赶忙打开一看,一数,足足有三十文,瞠目结舌:“不对啊,咋这么多?你还没拿给娘吗?” 说着,李春花就有些不安,“不行,我去主屋拿给娘——” 白晓凤一把拉住李春花的胳膊,压低了声音,仍是难言激动:“大嫂,娘说了,以后做绣活的钱,就让咱们自己拿着。” 李春花这手上差点就没拿稳那钱袋,人也一哆嗦:“啥?!真的假的?你可别拿这种事来诳我!” 白晓凤也是笑得没了眼睛:“这么大的事,我哪里敢乱说?……你三件绣活,统共卖了三十文,一文不多,一文不少。娘一文都没要!” 李春花这下也激动起来:“这、这……真的啊?!” 以后这笔银钱攒下来,天长日久的,可不是个小数目! 俩妯娌激动半天,干活都分外有劲了! 喻老头下午带着儿子从地里回来,见卫婆子在窗前借着天光在给杏杏纳鞋底,他啧啧两声,很是好奇道:“老婆子,出啥好事了?我看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一个个红光满面的,这是咋了?” 卫婆子头也不抬:“没啥,今儿老二媳妇去卖了点针线活。我跟她们说,以后针线活那点银钱,都她们自己拿着就行。” 喻老头也不是那种盯着儿媳妇那点私房钱的人,倒也不在意,一点头:“你拿主意就行。” “不过…”卫婆子缝好最后一针,咬断线头,欣赏了下纳好的这只鞋底,放到一旁,笑呵呵的同喻老头道:“你猜咱们那棵灼心草卖了多少钱?” 喻老头来了兴致:“多少?” 卫婆子伸出一只手,比划了个“二”。 喻老头猜测道:“二钱银子?” 但他又很快把自己这个猜测给否了,“不对,要是二钱银子,你能高兴成这样?” 喻老头百思不得其解。 卫婆子得意笑道:“没想到吧?” 她压低了声音,朝喻老头道:“那棵灼心草,卖了二两银子!” 喻老头这下可真是吓了一跳:“二两银子?!……就咱们那棵?它叶子都被鸡叨去些,能卖个几钱银子都算是极不错了,咋还……” 咋还卖了二两银子?! 他这老头子得在地里干多久才能挣上二两银子! 卫婆子得意道:“没想到吧?” 她把当时发生的事跟喻老头详细说了说——杏杏在两个医馆间选了仁彗堂,偏生仁彗堂就来了个急需灼心草的客人,直接给了个高价! 喻老头忍不住一拍大腿,眉开眼笑:“哎呦,我就说吧,咱们杏杏这可真是旺咱们老喻家来了!” 卫婆子深以为然。 她眉眼柔和的看向窗外。 窗外,杏杏正端着一盆切碎的野菜叶子,在帮着喂鸡,小脸上满满是笑,一看就快乐极了。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人人脸上都是笑——除了喻三豹。 大家都说说笑笑的,唯有喻三豹头也不抬的闷头扒饭。 偏偏喻家老四喻四羊心思澄澈,虽然不知道大家为啥都喜气洋洋的,但他也跟着傻乐了好一会儿。 不过,喻四羊左看看右看看,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叫了一声“三哥”。 喻三豹停下扒饭的手,看了一眼喻四羊:“小弟,咋了?” 喻四羊很是诚挚的问喻三豹:“三哥,三嫂啥时候回来啊?我好几天没看见橘哥儿了,怪想他的。橘哥儿先前说想要我给他编的蚂蚱,我也给他编好了。” 喻家饭桌上静了静。 喻四羊心思单纯,并不知道苏柔儿她负气带着橘哥儿回了娘家,是想借此来拿捏喻家人。 他只以为三嫂就是带着橘哥儿回娘家探亲了。 提到媳妇,喻三豹就有些烦闷:“……她不乐意回来,难道我还绑她回来?” 喻四羊有些奇怪,纳闷道:“三嫂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啊?” “……”喻三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弟弟解释,他闷头又扒了好几口饭。 “行了,老四好好吃你的饭。”喻老头开了口。 喻四羊还是很听爹娘话的,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哦”了一声,老实低头吃饭。 等吃完了饭,卫婆子把喻三豹叫住,从她的箱笼里拿出三十文钱来,交给了喻三豹:“你明天去县里,买些东西,提着东西去你丈人家一趟。” 喻三豹显然没料到卫婆子会主动提出这事来。 他攥着这三十文,有些震惊:“娘……你不生柔儿的气了?” 卫婆子冷笑一声:“生气,怎么不生?…你媳妇打从心眼里觉得她是县里头的,看不上咱们乡下这些泥腿子。但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媳妇,你儿子的亲娘,难道就真的不要了?当年你非要娶她,咱们娘俩吵得差点翻脸。现在你把她娶了回来,你也得负起责来!” 卫婆子越说越有些烦,真要依着她的脾气,就苏柔儿跟苏母今儿那副嘴脸,她是真懒得再跟她们打交道! 但说一千道一万,苏柔儿总归是橘哥儿的亲娘! 她今儿见橘哥儿身上衣裳都滚得满是土,脸上也红肿了一块,想来在苏家也没少跟他那小表哥打架。 卫婆子这当奶奶的,哪里愿意亲孙子被人这般欺负! 喻三豹见他娘这般大度,不计前嫌,哪怕心里不喜苏柔儿,也按捺着自己脾气来劝他,那是越发感动,他下了决心:“娘,你放心,明儿我把柔儿母子接回来,一定好好教她!再也不许她对娘那般说话!” 卫婆子却对此并不怎么报希望,她淡淡的“嗯”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喻三豹赶紧出去。 她扬声喊着外头院子里玩耍的杏杏:“杏杏,走,咱们出去遛弯去。” 杏杏从外头欢快的“哎”了一声,从外头奔了进来。 进门的时候,见着喻三豹还在,她乖巧的喊了一声“三叔”。 喻三豹屋头只有混天混地的小魔头橘哥儿,对乖巧可爱的杏杏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再加上这会儿卫婆子又主动说了让他明天去接人,他这心情好得很。喻三豹哈哈一笑,把杏杏抱起来往天上抛了抛:“哎呦,我怎么看咱们杏杏是越看越喜欢?” 杏杏骤然被抛了起来,还吓了一跳,“呀”了一声,一下子搂住了喻三豹的脖子。 “就知道吓唬人!”卫婆子白了喻三豹一眼,见儿子这般高兴,终究没再多说什么,只从喻三豹怀里把杏杏抱回来,祖孙俩一道出门遛弯去了。 第22章 哪里供得起几个孙子都去读书 初夏时节,朗神山山脚下的小山庄,傍晚还是很凉爽的。 杏杏打一出了屋门,就从卫婆子怀里挣着下来了,不想让卫婆子抱她累着。 卫婆子知道自己孙女孝顺,也就乐呵呵的随她去。 喻家门口对过,有棵上了年纪的老榆树。因为喻通“榆”,再加上这老榆树长了好多年,粗壮得很,喻家人平日里倒也挺喜欢在这棵老榆树下头乘凉。 祖孙俩坐下没多久,陆陆续续也来了些用过饭后出来纳凉的村人。 卫婆子手上拿了把有些老旧的蒲扇,边摇着蒲扇帮杏杏驱赶着蚊虫,一边跟村里熟人打着招呼。 今儿杏杏穿上了簇新的衣裳,揪揪也扎得十分可爱,得了村人的一致夸赞。 几个上了年纪的奶奶辈的,都是怎么看杏杏怎么觉得喜欢,轮番跟杏杏亲香了一通,这才放杏杏跟她们家孩子去一旁玩耍了。 “卫婶子,你那三儿媳妇,还没回来呢?” 说话的是平日里跟卫婆子关系不错的一位村人,姓周,还没嫁人时便是这南坨村的,在家行五,嫁了同村后,旁人便依旧用她娘家时的排行喊她周五娘。 周五娘摇着蒲扇,朝卫婆子挤了挤眼:“我早就说了,你那娇滴滴的县城媳妇不是省油的灯!” 卫婆子虽然不喜欢苏柔儿,但也不愿意在外头说自己家媳妇的是非,她摇了摇蒲扇,没吭声。 倒是旁边另外一个村人十分赞同的附和起来:“平日里在路上,我们跟你那个县城媳妇打个招呼,她眼睛都要飘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在傲气个什么劲哦!” “可不是么!卫婶子,搁我说,当年三豹非要娶她,真是色迷了心窍啊。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娶回来干啥?也不知道你家三豹是中了什么邪!” 众人啧啧说着。卫婆子皱了皱眉,倒是替苏柔儿说了一句:“算了,别说她了。最起码这几年荒年,她一个县城姑娘,来这小山村里吃苦,也没做什么对不起我们老喻家的事。” 周五娘心直口快,呵呵笑了声:“卫婶子,也就是你厚道!……荒年谁都不好过,但人家逢年过节回娘家,我也见她拎着的节礼了,那叫一个丰盛,可见没少把夫家东西往娘家扒拉!结果人家从娘家回来呢?我可没见她带什么回来……还有那什么,卫婶子你去县里一趟,轻易都不去坐老徐头的骡车。人家倒好,回县里次次都坐,生怕自己累着,那是一点苦都不肯吃哦。” “好了。不说她了。”卫婆子听得心烦,却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数落自家儿媳妇,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周五娘的小儿子,“你家乾安怎么样了?” 说起自家小儿子王乾安,周五娘顿时来了精神:“哎呦呦,说起他,我也是头疼的哩。你说才十一岁的娃娃,天天鸡不叫就起来,天黑了才回来,非要翻山越岭的跑到那什么村去念学塾!……我这当娘的心疼啊!劝他别绷得那么紧,可人家就是不听。” 周围有妇人笑道:“你就显摆吧!我要是能有这么个爱读书的儿子,我得给我家那些祖宗都修坟烧香去!” 大家都笑了起来。 周五娘难免有些得意:“……夫子也夸我们家乾安,努力得很,是个好苗子。” 说到这个,卫婆子倒是有些走神。 她家几个儿子就那样了,没一个爱读书的,她也不说什么了。 唯一脑子灵泛些的老三喻三豹,上了一年认了些字,就不愿意再读书了。后面跑出去跟一些三教九流的混了许久,看上去就像个小混混,没半点书香气。 卫婆子想起来心里就梗得慌。 可她这孙辈,却是不大一样的。 几个孙子看起来,都挺想读书的。 尤其是三孙子柳哥儿,先前跟着他三叔那个半吊子磕磕绊绊学了段时间,竟是认字都要比他三叔多好些了,甚至喻三豹淘来的那几本旧书,柳哥儿都已经翻来覆去的看完了。 一看就是个聪明的读书种子。 只是,这银钱…… 每每想到这,卫婆子忍不住就暗暗叹了口气。 正经要读书,先生的束脩,还有笔墨纸砚的消耗,那都是想都不敢想的!寻常人家供一个都几近倾家荡产,家里几个孙子都去读书,就是一笔极大的开销,她哪里供得起! 尤其是这几年,天灾人祸的,地里没产出,往常喻大牛进山还能猎到些猎物换些粮食,只是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少了。全家人只能靠天吃饭,饿不死就很好了,更别提供几个孩子去读书了! 卫婆子越想眉头皱得越深,手里蒲扇都摇得越发快了。 …… 杏杏跟着几个稍大些的孩子在榆树前头的空地上玩着游戏。 杏杏年纪太小了,她又生得瘦弱,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还要再小一些,是以一些大孩子难免就嫌她跟不上手脚,有些嫌弃。 杏杏敏感得很,见旁人嫌弃她,她便局促的从玩闹的人群中避了出来,纠纠结结的绕着小手,蹲在一旁看。 只是孩子们玩起来便是疯癫的,杏杏慢慢往后退,避让,见总是碍着那些孩子的路,她有些局促的闷头往深处跑了一段。 然而等杏杏回过神来,竟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跑到哪里了!四下里一片安静,野草簌簌,只有远处才能隐约看到几点灯火。 弯月高悬,但并不怎样明亮,尤其是杏杏生得矮,杂草都要比她高好些,对小小的杏杏来说,四下里黑乎乎的可怕。 杏杏害怕得发抖,只听到野草丛中虫子鸣叫的声音。 她两只小手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哭出声。 在杏杏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中,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人跟她说过,小孩子晚上不能哭,不仅讨人厌,而且哭声会引来大老虎,把不听话的小孩抓走吃掉! 杏杏好怕大老虎把她吃掉! 杏杏捂着嘴,强忍着泪,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趟着草往前走着。 然而,渐渐的,风声好像从不远处,带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 像是谁在说话。 “总来这地里幽会,你不烦,我还烦呢!” “别烦啊……等我家那死鬼死了,以后咱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呀~” “嘿嘿,快,让我亲一口!” 杏杏赶忙蹑手蹑脚的过去,只是离得稍近些,就听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话声。 杏杏歪了歪脑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听不懂呀? 杏杏本能的觉得不太对劲,停下了脚步。 再加上那似哭又似笑的呻吟喘息声,让杏杏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害怕得很,她哪里还敢再往前走。 那…… 要不,还是朝着有灯光的地方走? 杏杏小小声的吸了吸鼻涕,攥着小拳头让自己振作起来,强忍着恐惧,慢慢的朝着星星点点灯光的方向挪了过去。 “杏杏!” 还没等杏杏走回去,杏杏就隐隐约约听到了奶奶在喊她。 “奶奶!杏杏在这里!”杏杏激动的都破了音,连滚带爬的朝卫婆子声音方向跑去。 杏杏把泪抹干,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从黑暗处冲出,冲到了卫婆子跟前,一把抱住了卫婆子的腿。 卫婆子没有多想,以为杏杏就在附近玩耍,拍了拍杏杏的小脑袋。 杏杏是个很容易快乐的小孩,月光照在身上,奶奶还牵着自己的手,不远处喻家小院中透出来的点点烛火看着温暖又明亮。 杏杏顿时就忘记了先前在黑暗中的恐惧,快乐的跟着卫婆子回了家。 第23章 突然好冷 翌日一大早,喻三豹便换上了稍新一些的衣裳,把自己捯饬的精神焕发,带上卫婆子给的银钱,还带上了喻四羊特特给橘哥儿编的草蚂蚱,便往马坡县去了。 喻大牛今儿本来要去山里头看前几日下的兽夹子,结果快要出门时,族里那边来了人,说是喻家一位族亲给人修房梁的时候跌下来了,摔得有点重,现在情况不好说,族里头喊人过去。 喻老头得过去,喻大牛作为喻家这一支的长子,自然也要过去。 喻大牛直皱眉。 槐哥儿拍了拍胸膛:“爹,你放心过去。那些兽夹子位置我都记着呢,我过去看看就是了。” 长子生来力大无比,行事也算踏实靠谱。再加上天灾人祸这么多年,山里头也没剩多少野物了,兽夹子十有八九是没什么收获的——之所以还往山里林子下兽夹子,是下兽夹子还有十之一二说不定能逮个什么猎物的希望,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喻大牛这般想着,点了点头:“行,你跟柏哥儿去看看。小心些。” 槐哥儿一口应了。 待喻老头跟喻大牛出了门,喻二虎也带着柳哥儿跟桂哥儿去了地头,再加上橘哥儿也不在,槐哥儿柏哥儿要出发去山里时,就见着杏杏孤零零的一个人,扒着柴门的门边,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当哥哥的哪里受得了这眼神! 槐哥儿立即问道:“杏杏妹妹,要不要跟我们一道去山里?” 杏杏那圆溜溜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来了! 但她还有些犹豫:“杏杏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吗?” 槐哥儿立马道:“那怎么能呢?今儿就是去下兽夹子的地方转一圈,估摸着也没东西,就等于是去林子里走一遭了。放心,大哥有的是力气,到时候你若走不动了,大哥就抱着你,不怕你走不动!” 柏哥儿也道:“就是,这不二哥也在吗?这都不是事。” 杏杏疯狂心动! 她想了下:“大哥哥二哥哥等等杏杏!杏杏去问问奶奶!”得到对方肯定后,杏杏迈开小短腿掉头就往屋子里跑,甚至还没跑进屋,就迫不及待的喊着问了起来:“奶奶,杏杏能不能跟大哥哥二哥哥进山玩呀!” 小丫头几乎是飞奔撞着竹帘子进的主屋。 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把槐哥儿柏哥儿都看笑了。 不多时,卫婆子就牵着杏杏的手从主屋出来了。 “杏杏没进过山,你们俩一定带好妹妹。”卫婆子再三叮嘱两个孙子。 说是进山,其实卫婆子也清楚,他们只是进入朗神山的外围那段山脉。南陀村世代居于此,朗神山的外围并没有什么猛兽,平日里村民进山寻野物,也大多是野鸡野兔一类,没什么危险。 槐哥儿柏哥儿哥俩胸膛拍得震天响,这才从卫婆子手里领走了杏杏。 杏杏激动的小脸通红:“大哥哥二哥哥放心,杏杏肯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槐哥儿柏哥儿哈哈一笑,一人牵着杏杏一只小手,进了朗神山。 进山的路还好一些,但深山中路着实不太好走。 虽说这林中有些小路,但因着人迹罕至,落叶以及一些枯萎的植物高高的堆在一起,踩下去便会陷落小半只脚,着实不太好走。 再加上前些时日下了雨,这林间藤蔓生得极快,有些路段,槐哥儿得在前头用镰刀劈出路来,柏哥儿牢牢的牵着杏杏的手紧随其后,兄妹三人一点点深入野林,偶尔遇到能吃的蘑菇或者野果子,便采下来放到槐哥儿背着的竹篓中。 这一路行来,单单是兄妹三人捡到的蘑菇,都已经有小半个竹篓底了,可以说是收获不少。 槐哥儿还记着先前几处放夹子的大概位置。 为了提醒旁人,他们放夹子时,大多都会在附近的树上做一些明显的标记,倒也好找。 槐哥儿指着前头一棵高大的桐树,树皮上深深的伤痕十分显眼。 “那棵树底下就藏着一个兽夹子。你俩在这等等,我去看看。”槐哥儿叮嘱柏哥儿带好杏杏,不要靠近。 杏杏乖巧的直点头,只好奇的四下张望着。 槐哥儿小心翼翼的拿着木棍往兽夹那行去,只可惜,兽夹是空的。 这很正常,也在意料之内。 槐哥儿神色如常的走了回来,朝着柏哥儿跟杏杏摇了摇头。 柏哥儿年纪小一些,忍不住嘀咕道:“我看今儿咱们运气挺好的,一路过来捡了不少能吃的蘑菇……我还以为运气这般好,说不得这兽夹子里也会撞见猎物呢!” 槐哥儿笑他:“行了,能捡这么多蘑菇已经挺不错了!你看咱们杏杏,就比你淡定!” 杏杏也攥着小拳头给柏哥儿打气:“二哥哥,咱们后面肯定能逮到猎物的!” 柏哥儿哈哈一笑,忍不住又掐了掐杏杏的小脸蛋。 兄妹三人又往下一处兽夹子那行去。 只是,一连看了三个兽夹子,俱是空的。 这也是正常现象,这大荒年的,野菜都快被人挖光了。若非是前些日子下了雨,这野菜跟蘑菇又冒头了一大茬,估摸着他们连野菜跟蘑菇都见不着多少——哪有那么容易打到猎物的? 不过,这进山捡了半篓子蘑菇,也不算没有收获了。 况且,能进山看一看,杏杏就已经非常快乐了! 受她情绪感染,槐哥儿柏哥儿两人脸上也俱是笑呵呵的。 最后还剩一个兽夹子,在离得稍远些的位置。 槐哥儿柏哥儿并没有报丁点希望。 然而快到那最后一处兽夹子时,杏杏却突然打了个寒颤,小手抱住自己,瑟瑟发起抖来。 槐哥儿立刻发现了杏杏的异常,有点着急:“妹妹,你怎么了?!” 槐哥儿见杏杏小脸煞白煞白的,心急如焚。 妹妹别是被什么毒虫给咬了吧?! 他可以有事,但妹妹决不能有事! 杏杏牙齿直颤,也快哭了:“冷、好冷……” 槐哥儿跟柏哥儿立刻脱下外裳,不顾自己光着膀子,用衣服把杏杏裹住,槐哥儿更是紧紧的把杏杏抱在怀里,急得很:“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冷呢?” 他又指挥柏哥儿:“你挖个坑,找些枯枝来,生个火。” 柏哥儿立刻应了,拿着镰刀飞快在地上挖了个坑。 只是,柏哥儿坑挖好了,又捡来好些枯枝,还没等点着火,杏杏小小的身体却不再颤抖,脸色也慢慢恢复了红润,就连杏杏自己都有些懵了。 突然,就不冷了耶! 她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紧紧抱着她的槐哥儿:“大哥哥,杏杏好了……” 槐哥儿再三跟杏杏确认:“真好了?杏杏还有哪里难受吗?” 杏杏摇了摇头,她自己也懵懵的。 就像先前突然不舒服一样,她也是突然就不再难受了! 好奇怪呀! 第24章 往后你就当没那个儿媳妇! 槐哥儿跟柏哥儿不敢放松警惕,拉着杏杏左看看右看看,见小姑娘脸色红润与常人无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杏杏红着脸,十分不好意思把身上的衣裳还给了两个哥哥。 槐哥儿柏哥儿又跟杏杏确认了不再觉得冷之后,这才把衣裳穿上。 槐哥儿边穿衣服边道:“算了,我们直接回去吧,让奶奶再给杏杏看看。” 柏哥儿正点头附和,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响,腾起大片大片灰尘来,甚至还惊飞出几只林鸟来。 槐哥儿警惕无比,又把杏杏护在了怀里。 柏哥儿左顾右看,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咦,大哥,那处地方……好像是最后一处咱们下兽夹子的地方?” 槐哥儿一看,果真是。 他跟柏哥儿对视一眼,隐隐觉出不对来。 待得灰尘散去,兄弟二人护着杏杏谨慎的往那边挪去。 到了附近两人赫然发现,竟是一棵早已死去的腐朽古木,许是被腐坏的树身再也支撑不住,恰在此时轰然倒地。 槐哥儿跟柏哥儿对视一眼,两人背后一阵发凉! 腐朽古木倒下来的方向,正是那放兽夹的地方! 若非方才杏杏突然身体不适,那走到此处查看兽夹的他们,岂不是正好被那腐朽古木砸个正着! 那他们哪能还有命在?! 槐哥儿跟柏哥儿都觉得手脚冰凉,一时震在原地,竟说不出话来! “咦,大哥哥,二哥哥,你们快看,那是什么呀!” 杏杏稚嫩的声音打断了两人杂乱的思绪。 只见杏杏小手一指,指向某处。 槐哥儿跟柏哥儿顺着杏杏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竟是有一只野兔,被倒下来的古树压住了后半身,已然咽气了! 槐哥儿柏哥儿双眼发光,顿时就把先前的后怕给丢到了脑后,两人一溜烟跑到了野兔那。 槐哥儿力大无比,哪怕野兔被古树压住了大半条腿,他也愣是费了吃奶的力气,把那野兔从古树下头给死命拽了出来。 这野兔看着瘦巴巴的,后半身又有一半被压得骨头都碎了,但,这也是实打实的肉啊! 两个半大少年欣喜若狂,看着这干巴巴又血淋淋的野兔两眼直放精光! 槐哥儿拎着野兔,柏哥儿更是把杏杏抱起来转了个圈,眉开眼笑:“杏杏可真是我们的好妹妹!要不是你,我跟大哥估摸着都得被这大树压死!更别说还能运气这么好的捡个野兔了!” 槐哥儿连连点头,高兴极了:“我早就说了,杏杏妹妹就是老天爷给咱们老喻家的小仙女儿,小福星!” 槐哥儿无比自豪,我家妹妹,天下第一! 杏杏被两个哥哥的快乐感染,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眼睛亮如繁星,一迭声的问槐哥儿柏哥儿:“杏杏帮上忙了吗?杏杏真的帮上忙了吗?” “自然!杏杏帮了大忙!”槐哥儿柏哥儿异口同声。 小姑娘便极满足极快乐的捧着脸笑了起来。 兄妹三人出山回了南坨村,有村人见他们手里拎着一只鲜血淋淋的野兔,都被惊到了,连声追问是在哪一片打到的——要知道,这些年村人过得艰难,起初还能靠进山打猎换些荤腥,但这几年灾年下来,他们已经好些日子都没见过野物了。 槐哥儿不如柏哥儿口齿灵活,这讲故事的事便交给了柏哥儿。 柏哥儿便同村人们绘声绘色的讲起了先前杏杏是如何带他们避过那棵倒塌的腐朽古树,杏杏又是如何发现了这只被倒塌古树砸死的野兔。 听得村人们惊呼连连,只夸杏杏真真是老喻家的小福星! 槐哥儿柏哥儿听得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比村人们夸他们还要更高兴些! 若非急着将这喜事分享给家里人,槐哥儿柏哥儿都想敲锣打鼓绕村一周! 必须让全村人都知道,他们家杏杏多有福气! 少一个人知道,都是他们做哥哥的不称职! 等兄妹三人拎着野兔进了喻家柴门,全家上下都被惊动了! 尤肉其是在柏哥儿又再一次描述了当时那腐朽古树倒塌的惊险时,吓得李春花捂住了嘴,就连卫婆子也脸色有些发白,不敢去想,若是杏杏没有突然发冷,阻止了槐哥儿柏哥儿上前…… “娘,是杏杏救了我跟大哥的命!”柏哥儿兴奋道,“就连这野兔,也是杏杏先看见的!” 李春花恍然回神,连连点头,后怕极了:“没错没错,是杏杏救了你们两个!” 她这会儿无比庆幸,得亏娘当时收养了杏杏,不然,今儿谁去拦着她的两个哥儿?! 李春花双手合十,朝着天边的神佛拜了拜:“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李春花看杏杏的眼神,那是从未有过的热情,就像在看一朵极惹人喜欢的花儿! 槐哥儿少年人心性,脱险后也只是害怕了一会儿便放下了。他现在拎着那血淋淋的野兔,对这个更感兴趣些:“娘!一会儿你把这野兔给整治下吧,我们还捡了好些蘑菇跟野果子,正好等晚上爷爷他们回来一起吃!” 李春花一口应了,又讨好的看向卫婆子:“娘,得亏当时您把杏杏留下了!今晚上我做个蘑菇炖野兔,我那份肉就不吃了,都给咱们杏杏!杏杏可是咱家的大功臣!” 卫婆子听着心里很是受用,面上哼了一声:“缺你那口肉?你吃你的,到时候多给杏杏捞点肉,我看谁有意见!” 李春华跟白晓凤都赶忙表态没有意见。 白晓凤更是凑趣:“杏杏可是咱们家的小福星,小福星多吃几口,那也是咱们老喻家的福气!” 卫婆子深以为然,摸了摸杏杏的小脸蛋,杏杏不太懂什么大家都说她是小福星,但是她看得出大家都是很开心的在夸她,她也好开心,嘿嘿的笑了起来。 喻家小院中一片欢声笑语。 而就在这时,喻三豹回来了。 他脸色不大好看的样子,迈进喻家柴门后,院子里的众人笑声一顿,都下意识看向喻三豹身后。 喻三豹身后空无一人,苏柔儿跟橘哥儿都不在。 卫婆子皱起了眉头:“没接回来?咋回事?” 喻三豹抹了一把脸,突然发狠道:“娘,别问了!往后你就当没那个儿媳妇!” 说完,喻三豹掉头就直接往三房那边去了,门直接一甩,重重关上了。 院里方才还在欢声笑语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卫婆子皱了皱眉,让众人各去忙各的。 槐哥儿柏哥儿咳了声,借口去小溪洗澡,溜出去了。 白晓凤虽说对三房的八卦是挠心挠肺的难受,但她又放不下那只野兔,只犹豫了下,还是选了跟大嫂一起去处理野兔。 至于杏杏,她人小,又忙活了大半日,早就累得不行,自己跑去主屋炕上睡觉去了。 第25章 能过过,不能过就和离 三房屋头房门禁闭,卫婆子皱着眉,抬手拍门:“老三,开门。” 喻三豹把门一开,整个人就一股子颓废劲儿。 卫婆子往屋子里一迈,手指头直接去戳喻三豹的额头:“臭小子,你摆出这副死相给谁看?…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喻三豹胡乱揉了一通自己头发,半天才闷声道:“娘,你别问了。” 他今儿去县城买了点心,拎了一刀猪肉,去了岳丈家,本来以为好好说说,能把媳妇跟儿子接回来,但他岳母东西照收,却说想接苏柔儿回去,得让卫婆子把杏杏送走,并亲自上门道歉才行。 喻三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也不是那等低三下气毫无主见的,他就问苏柔儿,这是她娘的意思,还是她的意思? 苏柔儿扭开头,不看他,却说什么,谁的意思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这么做。 喻三豹便明白了,这是拿架子给他跟他娘立规矩呢! 喻三豹年少的时候就是个混不咎的,若非喻老头跟卫婆子当时掏空了半个家底,他估摸着这会儿还在蹲大牢。 他可以宠媳妇,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纵着媳妇去作践他老娘! 当即喻三豹就红着眼同苏柔儿道:“再问你最后一次,回不回?” 苏柔儿早上刚跟嫂子钱氏吵了一架,这会儿心里也是光火,直接顶了回去:“不回!” 她以为喻三豹会像往常那般哄她,却万万没想到,喻三豹掉头就走! … 喻三豹还在出着神,卫婆子一巴掌又打到了他肩膀上,把他打得回了神。 卫婆子横眉倒竖:“啥叫我别问了!说什么当没那么个儿媳妇,咋着,怎么就当没了呢?…咱们三媒六聘请花轿接回来的儿媳妇,你说一句当没有,我就当没有了?!” 卫婆子越说越气,随手从三房的炕头上拿了个鸡毛掸子就开始打喻三豹。 喻三豹被打得呲牙咧嘴,到处闪躲:“娘!娘!你别打了!” 卫婆子养大了四个儿子,打起儿子来那叫一个身手矫健得心应手,追着喻三豹好一顿揍,好不容易才把事情从喻三豹嘴里问了出来。 第26章 杏杏先前听过那个婶婶的声音 卫婆子问起今儿那修房梁摔下来的族亲的事。 按照族里的排行,那人跟喻大牛是一辈的,比喻大牛年纪稍稍大一些,但是有点驼背,平时大家都叫他喻驼子。 “不太好。”说到这,喻老头就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踩得那把梯子,是他自个儿带过去的工具,有些老旧了,修房梁得时候,有一处就断了。偏生那会儿人都爬到房顶了,梯子一坏,一脚踩空,老高呢,直接摔了下来……现在就吊着一口气,进气少出气多的…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听得这消息,卫婆子也难免有些叹气。 “前几天咱家收养杏杏这事传出去后,他还给送了一小袋子自家晒得地瓜干过来。”卫婆子直摇头,“这样,明儿我带杏杏去看看他吧。” 喻老头也点了点头:“论起辈分来,杏杏得叫他一声二族叔。看看也是全了礼数。”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翌日,卫婆子便打算带杏杏去喻驼子家。 喻驼子家离着南坨村不算远,只是路不大好走,卫婆子怕杏杏年小体力少,又特特把力气最大的槐哥儿喊上,到时候杏杏若是走不动了,就让槐哥儿抱上。 祖孙三人往喻驼子家去了。 喻驼子爹娘早逝,也没有旁的兄弟姐妹,下头也没有子女,只有一个新娶了半年的小寡妇。是以他的事便由喻氏族里头接了手。 虽说喻驼子这会儿还没咽气,但族里已经开始替他准备棺材了。 一来是怕有个万一,到时候也不会啥都没准备;再来是想着备下棺材,也好冲冲喜,万一就把人给冲活了呢? 只不过这些年大家过得都不容易,这棺材是族里凑钱买的最便宜的薄木棺材,就放在喻驼子那泥胚房正对着门口的地方。 喻家几个族人在附近站着聊天,也算是送喻驼子最后一程。 杏杏年纪小,虽说坚持了大半程,但后面还是脱了力,由槐哥儿抱着过来的。 到了喻驼子家,槐哥儿把杏杏放下,牵着杏杏的手,跟着卫婆子迈进了喻驼子家那破烂的柴门。 杏杏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那口刷了漆的薄木棺材直直的放在院子里,人不少,但大多压着声音说话,根本掩不住屋里传来的痛苦呻吟声…… 杏杏有些怕,她小脸有些微微发白,死死的握住槐哥儿的手。 槐哥儿感觉到杏杏的害怕,他索性又将杏杏抱回了怀里。 杏杏搂住槐哥儿的脖子,头埋在槐哥儿的肩膀上,不敢抬头。 卫婆子略有些担忧。 她原本想着,族里这种事,让杏杏来露个脸,等回头把杏杏名字写上喻家族谱时,受到的阻力大概会小一些。 这会儿看杏杏害怕的样子,卫婆子又心疼得很,就怕是小孩子眼睛清澈,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但人都已经走到这了…… 卫婆子犹豫了下,还是没让杏杏进屋,让槐哥儿陪着她在阳光遍地的院子里站一站。 卫婆子自个儿进了喻驼子养伤的那屋——说是养伤,其实就是等死了。 卫婆子进门一看,发现喻驼子比昨晚上喻老头描述得还要更严重几分。 那脸白惨惨的,已经没什么血色了。 喻驼子刚娶了半年的小寡妇在那掩着脸哭:“你个死鬼,我本来以为嫁给你,下半辈子可算有了依靠,谁知你竟然是个短命的,这就要丢下我走了……” 哭得伤心极了。 卫婆子听着也有些唏嘘。 这小寡妇姓蒲,是外地逃难来的,起初过来的时候,因着生了重病,晕倒在了喻驼子门口,就快死了。喻驼子把蒲氏救回家中休息,蒲氏求他救命,还说若是她病好了,就给他当媳妇。喻驼子犹豫一番,还是散尽家财,找了达奚司婆,把蒲氏给救了回来。 蒲氏也依言嫁给了喻驼子。 有了媳妇后的喻驼子,干活更带劲了,牟足了劲想要给蒲氏好日子,只是,却不曾想,竟然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这蒲氏岂不是又要当寡妇了。 卫婆子摇了摇头,安慰了几句,留了二十个铜板,低声嘱咐蒲氏:“凑凑钱,看看能不能买些缓解疼痛的药,起码让他走得别那么痛苦……” 蒲氏拿帕子擦了擦眼,应了。 喻驼子已经疼得分不清人了,卫婆子便也没多待,出了门。 蒲氏把卫婆子送出了门外,擦着眼泪跟卫婆子说了些客套话。 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杏杏,却突然有些困惑的从槐哥儿肩头直起了身子。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卫婆子,又看了看正在跟卫婆子说话的蒲氏,耳朵动了动。 槐哥儿一颗心都在妹妹身上,见状立马问:“杏杏,咋了?是哪里不舒服?” 杏杏摇了摇头:“杏杏没有不舒服……” 她欲言又止,面带困惑,最终还是迟疑的闭上了嘴。 槐哥儿也跟卫婆子是一样的担心,担心杏杏在这里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没有再问,见卫婆子已经出来,赶忙跟奶奶一道离开了喻驼子家。 卫婆子情绪有些不高,杏杏有些欲言又止,不知道如何开口。 卫婆子发现了孙女的异常,摸了摸杏杏的脸:“杏杏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吓到了?” 杏杏用力摇了摇头,想了想,还是有些困惑道:“……奶奶,方才跟你说话的婶婶是谁啊?” “蒲氏?”卫婆子道,“她是你驼子伯伯的媳妇。” 杏杏还是明显有些不解,她犹豫了下:“奶奶,杏杏先前听过那个婶婶的声音……” 卫婆子起初没放在心上。 喻驼子家在的北莽沟跟南坨村不算很远,有时候蒲氏可能也会过来串串门子什么的,杏杏听过蒲氏的声音也不足为奇。 但杏杏接下来的话,让卫婆子跟槐哥儿都血液倒流,震惊当场。 “奶奶,那天晚上我跑得有些远,有些迷路了。我听到那个婶婶,好像在野地的草堆里跟谁说话。”杏杏犹豫了下,还是和盘托出,“她说,‘等我家那死鬼死了,以后咱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呀’……” 杏杏甚至还模仿起当时蒲氏说话的那强调来。 稚嫩的童音说出这样的话,卫婆子跟槐哥儿的寒毛都立起来了! 杏杏学完后,还有些迷茫的问起了卫婆子:“奶奶,什么叫死鬼啊?” 第27章 两族会晤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她怒气满满,恨不得这会儿就去跟那蒲氏对峙,但她又不大愿意把杏杏牵扯到这种腌臜事里来,只能强忍怒气,同槐哥儿把杏杏带回了喻家后,卫婆子又让槐哥儿去把喻老头从地里叫了回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说了几句后,喻老头的脸色也变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神色都有些凝重,嘱咐李春花:“晚上我俩要是没回来,你们也不用等我们,给我俩留点饭,自己吃就是。” 李春花有些不明所以,却也还是应了。 老两口直接去找了族里,折腾了大半日,直到月亮挂上了树梢,杏杏都在炕上睡着了,老两口才披星戴月的赶了回来。 杏杏睡得迷迷糊糊的,但她心里一直挂念着爷爷奶奶,睡得根本不踏实。 是以卫婆子跟喻老头一进屋,哪怕压低了声音说话,杏杏也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又听到大伯娘李春花端了灶上给卫婆子喻老头留的饭。 “爹,娘,都热乎着,你们吃。” 李春花也压低了声音。 杏杏便没有动,继续躺在那儿闭着眼装睡,免得打扰爷爷奶奶吃饭。 门帘轻响,又轻轻放下,是李春花出去了。 喻老头跟卫婆子便边吃饭,边低声交谈起来。 “那蒲氏也太过分了!驼子这大半年,对她掏心掏肺的,好不容易攒的银钱都拿去给她看了大夫,救了她一命……换来这么个结果!” “她还真敢啊,每日里把那梯子磨烂一些!就等着驼子像今儿似得,自己跌下来摔死!” 杏杏听不太懂,迷迷蒙蒙的想着,奶奶听上去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喻老头喝了口粥,低声叹气:“驼子命苦啊。” 卫婆子还是难忍义愤:“……那蒲氏估摸着是没想到咱们会知道她跟那奸夫的丑事,还想抵赖!我呸!他们村里都有人看过那俩人在草垛子里滚到一处!” 喻老头反倒是劝起了卫婆子:“你消消气。眼下那蒲氏跟那奸夫都被捆着关到了柴房里,明儿再问话。咱们族里定然要给驼子讨个公道的。” 卫婆子又有些伤感:“这次若非是咱们杏杏……说不定等驼子死了,那贱人跟奸夫还好好的,要在驼子攒了半辈子才盖出来的屋子里乱搞……” 她说得有些难过,长长的叹了口气。 “吃饭,吃饭。明儿咱们都过去。”喻老头劝着卫婆子,“别把自个儿给饿坏了。” 卫婆子又嘟囔了两句什么,也不再说什么,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用饭声。 杏杏本就听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再加上卫婆子跟喻老头声音小了下去,杏杏意识慢慢又模糊起来,渐渐睡着了。 待她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了。 用过早饭,喻老头跟卫婆子在饭桌上把喻驼子跟蒲氏的事一说,喻大牛当即就怒气冲冲的表态:“这事决不能这么算了!” 喻老头喝完最后一口粥,抹了一把嘴:“今天我跟你们娘的意思,就是咱们全家都过去。估摸着今儿要跟向家那边吵起来,咱们过去撑一撑场面。” 这不仅仅是喻驼子跟蒲氏,还有那姓向的奸夫的事。 民风淳朴的地方出了这等事,氏族肯定是要管的。 不然,到时候你这个姓氏的人走在外头都要没面子,被人指指点点。 旁人家的姑娘,再嫁进来时,就要好好想一想了,嫁到这样的软蛋家族,往后要是有个什么事,这边族里的人会不会替你撑腰? 是以,这桩蒲氏涉及谋害喻驼子的事,看起来是私事,实则乃是喻家整个氏族当下最紧要的大事。 喻家几个成年男子都点头应了下来,个个摩拳擦掌。 至于喻家几个小辈,他们年纪虽小,但族里出了这等谋害人命的大事,他们身为喻家子孙,那定然是要过去的。 几个哥儿多少都见过喻驼子,听说喻驼子被他新娶的媳妇害得快死了,一个个也是气得不行,义愤填膺的说一定要过去帮驼子伯伯讨个公道! 只有杏杏全然在状况外。 大家在说什么呀,好像都好激动哇…… 杏杏茫然的看看这个,又茫然的看看那个。 喻家倾巢而出,杏杏自然也是要带过去的。 柳哥儿虽说瘦弱,却心细聪慧,向来让人放心。卫婆子便嘱咐柳哥儿到时候带着杏杏远离人群待着。 柳哥儿点头应了。 喻家人一道去了北莽沟。 喻老头他们这一支到了以后,其余几家子喻氏同族陆陆续续也到了。 这族里人还没来齐,已有近百号喻氏族人,声势浩大的聚在北莽沟先前晒谷子的空地上。 男人们是站在里头的,一个个神色严肃。 至于妇人们,族中的大事向来只是让她们应个人头,便三三两两的散在男人的外围,小声交谈着这次的事,随时准备支援。 喻氏族中的孩子们则是有自个儿的圈子。柳哥儿带着杏杏,先跟族里头几位族兄族姐打了招呼。 几个孩子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杏杏。 “这就是五爷爷收养的那个小孙女啊?”喻氏族里一个小孩心直口快道,“这不也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有什么稀奇的呀?” 柳哥儿不高兴了。 你可以说我不好,但你要是说我妹妹不好,那不好意思,咱们没完! 柳哥儿牵着杏杏,姿态睥睨:“一看就不知道了吧?杏杏妹妹可是我家的小福星!” 柳哥儿历数他家自打收养杏杏后的种种事情。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跟柏哥儿那种绘声绘色又不大一样。 柳哥儿的描述风格,是给人一种“哇,虽然有点听不懂你的措辞,但是一听就感觉好厉害”的那种感觉。 这下直把族里几位族兄族姐听得瞠目结舌,回过神来更是啧啧称奇,再看向杏杏时,眼神都变了,更有甚者,还要摸摸杏杏的小手,说沾沾好运! 杏杏是个很大方不记仇的孩子,纵然方才有人说话不大客气,但她也并不在意,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让对方摸。 喻氏这边又吵又热闹,很快,向氏那边也来人了。 喻氏整个家族在这朗神山附近扎根已久,子孙遍布朗神山周围。向氏一族虽说也人也不少,但比起喻氏来,还是略显单薄了些。 他们索性就请了一些平日里交好的人家,甚至还请了北莽沟的里正! 是以向氏一行人虽说只有寥寥几十号人,但过来的时候,足足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喻氏也不是吃素的,两边瞬时就剑拔弩张起来。 向氏这次发话的是一个发须都有些花白的老头。 杏杏远远的瞅了一眼,觉得这位爷爷生得好生奇怪,脸型看着有点像蚂蚱。 她悄悄的问了柳哥儿,柳哥儿听得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给与十分的肯定:“没错,那就是个蚂蚱!” 第28章 将猪笼举了起来 好在北莽沟的里正在,勉强算是压下了局面。 杏杏想看热闹,努力掂起小脚丫,却什么都没看见。 柳哥儿把她抱了起来,但柳哥儿本身也还个孩子,生得并不如何高大,哪怕他抱着杏杏,杏杏也看不到里头。 七岁的桂哥儿却是有办法,他指着前头围着密不透风的那些大人:“妹妹,跟我来!” 还没等柳哥儿说什么,桂哥儿就牵着杏杏的手,像一只小泥鳅一样,开始在人群里钻来钻去。 柳哥儿在后头目瞪口呆的,一眨眼的功夫,弟弟就带着妹妹钻到人群中不见踪影了! 桂哥儿牵着杏杏的手,两个小家伙很快就挤到了人前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蹲在那儿,倒是也不起眼。 喻家的人跟向家的人正吵的厉害。 蒲氏跟那姓向的奸夫,嘴里塞着抹布,被五花大绑,捆猪猡一样捆着,塞到了两个猪笼中。 喻家的意思很明显,要将这一对奸夫淫妇浸猪笼。 向家则是不依不饶,一是他们觉得谋害喻驼子这事是蒲氏做的,像这样不守妇道的,哪怕没有他们向家人,也会有周家人,王家人。他们向家这个子孙不过是被蒲氏勾搭上了罢了。二来,这不是喻驼子还没死么,他一条命,凭什么要让两条命来偿? 两边吵的不可开交。 桂哥儿跟杏杏两个小孩子根本听不懂,两人对视一眼。 杏杏蹲着,小心往桂哥儿那边挪了挪腿,凑近了桂哥儿,小小声问:“四哥哥,什么叫浸猪笼呀?” 桂哥儿也不太懂,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四哥哥你知不知道,”杏杏咬了咬下唇,小声的问,“他们犯了什么错呀,把他们关到了里面?” 说到这个,桂哥儿还是多少知道的。 桂哥儿神秘兮兮,摆出一副很懂的架势,压低了声音跟杏杏说:“听说是,他们差点害死了驼子叔叔?” “呀!”杏杏捂住了嘴,小脸满是惊惶。 桂哥儿指头竖起在唇边,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道:“嘘!咱们先看热闹。” 杏杏捂嘴捂的紧紧的,连连点着小脑瓜,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两个小家伙蹲在一起,头碰着头,很是紧张的看着两边人吵架。 北莽沟的里正也头痛得很。 喻驼子是他们北莽沟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安分守己,本本分分的做些零工挣钱。一开始喻驼子救了那蒲氏的时候,里正还特意去提醒过喻驼子,这些年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让他别把攒了一辈子的银钱就这么花出去。 喻驼子当时还憨乎乎的跟他说,怎么着也是一条命,他撞见了,就不能不管。 结果呢? 现在是钱没了也就罢了,命都要被害没了啊! 北莽沟的李里正叹了口气。 “行了行了。”眼见着两边人要打起来,李里正简直是头疼无比,“都别吵了!” 两边情绪激动的群众根本听不进去。 向家那边便有人推推搡搡的要去把姓向的奸夫从猪笼里放出来,喻氏族人哪里肯依? 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氛围,这下子更是瞬间被点燃,不知道是哪边,就这样先动起手来。 桂哥儿跟杏杏是挤到了前头,瞬间就被后头往前冲的人给带得人仰马翻,两个小家伙都被吓坏了。桂哥儿赶忙拉着杏杏一道从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被人挤到了一旁。 桂哥儿虽说是当哥哥的,但到底也只有七岁,从未见过这等阵仗,两姓人斗殴竟是这等场面,当即就吓哭了。 杏杏原本也是张嘴欲哭,但桂哥儿先她一步哭了出来,杏杏张开的嘴立刻闭上了。她强忍着惊慌失措,伸手抱住桂哥儿:“四哥哥不要哭,杏杏在,杏杏在呢。” 桂哥儿感动得泪眼朦胧的,反手抱住杏杏。 呜呜呜,世上只有妹妹好。 两个小孩子在人流汹涌中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杏杏害怕极了,下意识的眼神梭巡着,寻找着家中大人的身影。 她便看到,奶奶卫婆子正在跟另一个不认识的妇人推搡。偏生旁边又有个人,又去拉扯卫婆子的头发,卫婆子的衣襟都被撕扯开一块。 杏杏又气又急,也不知道那瘦小孱弱的小小身躯从哪里来的力量,她从桂哥儿怀抱里挣出,直接像个小爆竹一样冲向扯卫婆子头发的那妇人:“松开我奶奶!” 杏杏眼睛红通通的,冲向去扯卫婆子头发的那妇人,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嘴就往那妇人的腿上咬去! 她嘴巴小,又隔着衣裳,也就堪堪咬到那妇人一块皮。 那妇人吃痛,哎呦一声:“哪里来的死丫头!” 她只得松开了卫婆子的头发,推了杏杏一把。 杏杏被推得踉跄,差点摔倒。 卫婆子顾不上感动,也急坏了,抱起杏杏,让她往地上吐口水:“哎呦我的乖孙,快呸呸呸,怎么什么脏东西也下得了口?!” 被咬的那妇人一听这话,简直要被气个半死! 偏生卫婆子这会儿也要气个半死,骂那妇人:“黑了心肝的玩意,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槐哥儿原本也加入了战局,但他回头一看,见卫婆子怀里抱着杏杏,吓得他眼瞬间瞪大,脸都青了! 妹妹怎么也被牵扯进来了!? 好在柳哥儿也在一片混乱中找了过来,大声吼着给槐哥儿出主意:“大哥,你去猪笼那!” 不愧是兄弟,槐哥儿一下子明白了柳哥儿的意图。 槐哥儿朝柳哥儿点了点头,直接朝猪笼那跑去。 槐哥儿体格不算很壮硕,但偏他力大无比,但凡是什么向氏的人拦他,他那叫一个不客气,统统撞飞,很快就如入无人之境的来到了塞着姓向的奸夫的那个猪笼。 槐哥儿直接将那装着奸夫的猪笼给举了起来! 那被塞在猪笼中的奸夫简直是脸都吓白了! 同时,高高举着猪笼的槐哥儿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无论是向家的人,还是喻氏族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 李里正流着冷汗趁机维持秩序:“行了行了,都别打了!有话好好说!你们光打架有什么用?又不能解决问题嘛!” 这偌大晒谷场之上的混乱,总算是以此为契机,慢慢平复了下来。 第29章 行脚僧 卫婆子抱着杏杏,将杏杏的头搂在怀里,她顾不上旁的,警惕的看左看右,怕又有那黑了心肝的人在这时候下黑手。 李里正冷汗涔涔,这差点就成了互殴,要是真出了什么人命,喻家跟向家,那岂不是要不死不休啊! 槐哥儿还举着装有向家奸夫的那猪笼,向家的人又急了:“赶紧放下,摔着了要你好看!” 卫婆子冷笑,冷声道:“哦?我大孙子不过才举这么高,你们就怕人给摔了!喻驼子从梯子上摔下来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说高?!” 除了喻向两家的人,还有好些看热闹的村人。他们闻言也是唏嘘的很,这喻驼子从高处摔下来,生不如死的,也真是可怜!这向家人怎么好意思的! 但向家的人却觉得自家族人是冤枉的,杏杏眼中那个蚂蚱脸老头冷哼一声:“……都是那蒲氏骚浪勾引!你们要浸猪笼的话,赶紧的,就把蒲氏一个人给浸了不就成了吗!我那大侄子,不过是被这个蒲氏勾引了,又没杀人,你们赶紧把人给放了!别叨叨!” 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又把喻氏的人好一顿气。 蒲氏纵然嘴里塞着抹布,但听着这些,也是吓得泪流不止,浑身抖若筛糠。 喻家这边的发言人,是族里的一位族老,喻老头得喊声二哥的,人也很是强硬,对上向家的人,就一句话:“淫妇得死,奸夫也得死!” 两边人僵持不休。 卫婆子着实不愿意让杏杏再牵扯进来,索性抱着杏杏出了人群。 喻家这边族里的态度,卫婆子心里清楚,倒也不是他们多心疼喻驼子,虽然有这部分原因,但更多的是,喻家的脸面不能丢。 卫婆子抱着杏杏去了旁边的喻驼子家。 小小的陋居,唯有院里摆着的那张薄木棺材最为显眼打眼一看。族里凑钱买的这棺材,估摸着是这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但杏杏还是觉得怕,不太想进小院,她扒着门框,小声道:“奶奶,杏杏,杏杏不进去可以吗?” 卫婆子想了想,把杏杏放在了门口:“杏杏你在这等奶奶,不要乱跑,离旁边晒谷场那些人远一些,知道吗?” 她要去给喻驼子喂个水。 杏杏用力点了点头。 卫婆子自个儿进了小院。 杏杏便蹲在门口,在旁边拔了根长长的狗尾巴草,跟蚂蚁玩了起来。 “阿弥陀佛,小施主好。” 一道温润的声音响起,杏杏抬起头,见是一个脑袋光溜溜的没有头发,穿着一身奇怪灰色衣裳的男人。 男人年纪不小,看上去比喻大牛还要大一些。 杏杏年纪小,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头上光溜溜的人,并不知道,这样的人叫和尚。 那男人生得慈眉善目的,让人一见就心生亲近之意。杏杏对他印象很好,歪了歪小脑袋:“小施主是什么呀?你是在叫杏杏吗?” 那男人便笑道:“原来是杏杏小施主……贫僧途经此处,偶开卦象占卜前行之路,却见卦上异象频生,有红霞盖顶之像,便按照卦中指引过来看看。原来是杏杏小施主满身福运,是以才有此异象。” 杏杏有些困惑,又歪了歪小脑袋。 这个奇怪的伯伯到底在说什么啊。 什么卦,什么红霞,什么异象的。 她完全,听不懂哎! 那男人见杏杏年幼懵懂,只是微微一笑,又跟杏杏讨起水来:“小施主,贫僧能否跟您讨一碗水喝?” 杏杏是个热心肠,想着这个人没有头发已经很可怜了,连口水也喝不上的话,岂不是更可怜? 她站起来,勇敢道:“你等等,杏杏去喊奶奶。” 纵然杏杏很怕院里莫名的那阴冷感,但她还是强忍着,跑进了院里,喊着卫婆子,说外头有位伯伯想讨口水喝。 杏杏是幼童,不识人,但卫婆子一出来,见到那男人,便能看得出来,眼前这人,怕是一位游离四方的行脚僧。 她连忙行礼:“大师好。” 行脚僧单手向卫婆子行了礼:“女施主有礼。” 他没有跟卫婆子提起半句关于杏杏满身福运之类的话。 卫婆子热心得很,便请这行脚僧进了小院,又给行脚僧倒了一碗水。 行脚僧喝过之后,见院子里放着棺材,便问道:“可是家中有人过世?” 卫婆子叹了口气:“是我族里一位侄子,让人给害了,从高处摔了下来……虽说还没闭眼,但估摸着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行脚僧看了杏杏一眼,又略略思索一分:“不知贫僧能否见一见那位受伤的施主?” 卫婆子虽说身处闭塞的南坨村,却也打小听她那当货郎的爹提过,知道这大千世界能人异士不少。 卫婆子虽说不觉得这行脚僧能救喻驼子的命,却也不敢怠慢,赶忙领那行脚僧进了屋子。 行脚僧看过喻驼子之后,却说还有救,说完,便将一粒药丸塞入喻驼子口中,又喂了他些水。 做完这些,行脚僧同卫婆子道:“女施主放心,贫僧这跌打损伤的药丸正对他的症状,若是今夜这位施主能挺过去,便可性命无虞。” 卫婆子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声道谢。她摸遍全身上下,才有些尴尬的摸出几个铜板来。 行脚僧却伸手一拦卫婆子,微微一笑:“女施主不必付钱。贫僧今日能到此处,合该与这院中主人有一段缘分。权当是回报方才的一水之恩。” 说完,行脚僧飘然迈出了房门。 杏杏自打卫婆子跟行脚僧进了屋门,便又躲到了院门处,扒着门框往里张望。 她见那行脚僧从小院出来,热情的招着小手打招呼:“伯伯,你要走了吗?” 行脚僧微笑颔首,从怀里拿出一串佛珠来,赠予杏杏。 杏杏却背着小手,摇着小脑袋:“杏杏不能随便要旁人的东西。” 行脚僧温和一笑:“小施主,拿着吧。今日缘分,便以此珠收场。” 说着,一挥手,那佛珠便到了杏杏背后的小手中。 杏杏吃了一惊,把小手从背后拿出,见佛珠竟躺在她背后的手中,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等她再抬头时,那行脚僧却是已经走远,追都追不上了。 杏杏扁了扁嘴,只能收下了那佛珠。 那佛珠不大,颗颗圆润,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内敛的光。 杏杏拿着佛珠,迈进了小院,想让奶奶看看。 但她还未走几步,却奇怪的“咦”了一声。 小院中那股奇怪的阴冷感消失了! 杏杏年纪小,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时把这事抛到脑后,跑进屋子,想让奶奶帮着看看那佛珠。 第30章 她还小呀,怎么就要嫁人啦 卫婆子不错眼的盯着喻驼子。 肉眼可见的,昏睡中的喻驼子呼吸平稳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 卫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遇上这样的世外高人? 杏杏跑进来,手上拿着那串佛珠给卫婆子看:“奶奶,你看,方才那位没有头发的伯伯给杏杏的……” 卫婆子看了看孙女,又看了看孙女手上的佛珠,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眼里泛出泪来。 她亲手把那佛珠戴到了杏杏的手腕上。 小姑娘的手腕纤细,那佛珠虽说小巧玲珑的,但对于杏杏来说还是太长了些,堪堪绕了两匝,这才算是戴妥当了。 杏杏睁大了眼睛,惊奇的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圆润黝黑的珠珠。 卫婆子语重心长的叮嘱:“杏杏,那位大师乃是世外高人,他赠你的这串佛珠,你一定要妥善戴好了。” 杏杏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但奶奶叮嘱的事情她自然是会听到耳朵里。 杏杏认真的点了点头,无比乖巧:“奶奶,杏杏记住啦。” 外头晒谷场上,喻家人还在跟向家那边的人争吵不休,最后勉强在北莽沟李里正的斡旋下,两边人可算达成了共识,不施私刑,把蒲氏以谋害人命的罪名送官。至于向家那边,则是赔喻驼子五两银子,就当是把喻驼子当时给蒲氏看病的银钱给补上。 向家人拿了银子给了喻家族长,把那姓向的奸夫给带走了。 至于蒲氏,则是继续关进柴房,明儿会有人把她送到官府去。 晒谷场上的人散了大半,有些喻家人见这事算是有了个处理结果,便也携家带口的回了。 有人问喻家族长:“驼子这还有几日?到时候我们再来祭拜。” 喻氏族长叹道:“估摸着就这几天了,好在向家赔了些银钱,到时候咱们出些力,让驼子走得体面些。” 众人点头应了,便各自散去了。 然而第二日,在旁人要押送蒲氏送官的时候,众人眼里没几日好活的喻驼子,扶着门,艰难的走了出来。 众人这才从喻老头口中得知了昨儿有位高僧云游至此,救了喻驼子的事。 披头散发狼狈无比的蒲氏当即破口大骂,说喻驼子装死,害她吃了这么多苦;又欣喜无比的喊着让旁人放了她,喻驼子又没死,她害人性命这一说法自然就不成立了。 喻驼子咳得厉害,看了蒲氏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扶着门框又艰难的走回了屋子。 而蒲氏则是嘴里被塞了抹布,依旧被人送去了县城。 虽说喻驼子没死,但她谋害喻驼子这事,却是人赃并获。妻谋害夫主,乃是大罪,最后蒲氏被判了个刺字流放——这都是后话了。 眼下卫婆子家中,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卫婆子的娘家侄子,卫峰。 卫峰今年二十岁,尚未娶妻。他个子不太高,又有些瘦,脸上也没什么肉,杏杏见他第一面,就有些怕的躲到了卫婆子身后。 卫婆子骤然见了娘家亲人,自然是激动无比。 卫婆子娘家离这不近,卫婆子又有一大家子事要忙活,也就只能在年节时回娘家看看。 娘家侄子能过来看她,卫婆子别提多高兴了。 卫婆子一迭声的招呼着卫风坐下,一开口就有些心酸:“阿峰,家里如何了?怎么看着你瘦了这么些?” “二姑,别提了,眼下这年节,讨生活哪有容易的。”卫峰重重叹了口气,“我先前不是在县城跟皮草行的掌柜跑货做生意么?这几年天灾人祸的,哪有什么好皮草……日子,难着呢。” “不说那个了,”卫峰顿了顿,看向躲在卫婆子身后的杏杏,“前些日子听人提起,说二姑养了个小丫头,就是这个小丫头了?” 他看着有些窘迫的摸遍全身:“我今儿来得急,也没带什么见面礼。” 卫婆子看着卫峰身上那破旧的外裳,还有那快要漏脚趾的鞋,心酸无比:“要什么见面礼,好了好了——来,杏杏,见过你卫家舅舅。” 杏杏怯怯的,看向卫峰,小声的叫了一声“舅舅”。 卫峰没坐多久,只说下乡收皮子正好路过这边,就过来看看二姑,眼下见二姑安好,他也就放心了。 卫婆子越发心酸,待卫峰走的时候,拿了一吊钱塞给了卫峰。 卫峰连忙推辞,卫婆子强塞给了他,卫峰这才一脸愧疚的告别了卫婆子,出了门。 卫婆子站在门口目送卫峰的背影消失在大山中,许久,这才有些惆怅的回了家。 杏杏见奶奶好似有心事的样子,她想了想,去洗了个野果子,拿给了卫婆子:“奶奶,吃果果!” 卫婆子有些怅惘的抬手摸了摸杏杏的小脑瓜,喃喃道:“等咱们杏杏长大了,最好就在咱们这南坨村里找个老实踏实肯干的男人嫁了。也免得到时候奶奶想看看咱们杏杏,都不得行…” 杏杏满脑子迷糊。 她不是还是个小孩子吗? 怎么就要嫁人啦? 嫁人,她知道的,她听哥哥们说过,隔壁邻居家的姐姐就快要嫁人了! 到时候嫁了人,就不能再在家里住了! 但是,她还小呀,也要嫁人了吗? 杏杏突然有些惊慌失措,她抓住卫婆子的手,慌张道:“奶奶,杏杏不要嫁人。杏杏不要!” 卫婆子见杏杏懵懂的模样,才回过神来,倒是笑了出来:“看我,在说啥呢?咱们杏杏还是个小姑娘呢,不嫁人不嫁人——好啦,杏杏去玩吧。” 杏杏有些犹豫:“真的吗?”火山文学 卫婆子又笑了笑,掐了掐杏杏的小脸蛋:“真的。小丫头,奶奶还用你操心?” 杏杏这才嘿嘿笑了起来,快乐的拿着卫婆子给她缝的小沙包,出去找小伙伴玩去了。 杏杏来南坨村也有不短日子了,在村子里也逐渐交上了自己的小伙伴,大多年龄相仿,平日里一道玩耍,十分快活。 他们玩的地方大多是在喻家门口那棵大榆树下,几个年岁不大的小家伙你追我赶的,甚是快活。 突然,杏杏正欢笑着兜头逃跑,“嘭”的一下,撞到了什么人身上。 第31章 橘哥儿不见了 “哎呦!” 杏杏下意识抱紧了小脑瓜。 但她顾得了头,顾不了屁股,杏杏苦兮兮的想,完了完了,我的小屁股又要墩地上开花啦!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来——有人一把抓住了她的小胳膊,把她提溜了那么一下。 杏杏睁开眼,却发现她撞的是正是先前那个,被她哥哥们揍过,也被她跟哥哥们救过的罗牵牛。 杏杏有些讪讪的道歉:“对不起,杏杏撞到你了。” 罗牵牛有点不太自在,他咳了一声,想说什么,杏杏的小伙伴芽妹儿却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拉住杏杏退后好几步。 芽妹儿今年五岁了,比杏杏大一些,她紧张兮兮的同杏杏咬耳朵:“这人跟你哥哥打过好多次架的呀。你离他远点,他打你怎么办呀?” 芽妹儿很是担心。 只是小姑娘自以为说话小声,实则被罗牵牛都听了个正着。 罗牵牛黑着脸:“我不打女的!” 芽妹儿也有点怕他,噘了噘嘴,不吭声了。 罗牵牛有些纠结的不知道怎么跟杏杏解释。 杏杏想了想,却主动问了起来:“你的伤好些了吗?” 罗牵牛还是头一次被一个三岁多的小丫头关心,他愣了下,差点舌头打结:“咳,好多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道:“我还没谢你,救了我。” 杏杏十分天真的问:“不客气。其实也不是我一个人救了你呀,我三哥哥四哥哥也救了你的。以后你能不跟我哥哥打架吗?” “不能。”罗牵牛飞快的,斩钉截铁的回。 “好吧。”杏杏有些遗憾的咂了下嘴,她拉着芽妹儿的手,准备离开。 罗牵牛犹豫了下,还是喊出了声:“杏杏。” “啊?怎么啦?”杏杏不解的回头。 罗牵牛看着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再一次在心底骂起了喻家那些臭小子。 他们也配有这么可爱的妹妹!? “没事。”罗牵牛飞快的从怀里掏出几块糖来,往杏杏手里一塞,“给你吃。” 罗牵牛跑得飞快,留下杏杏跟芽妹儿在那发呆。 眼下的糖,大多是劣质油纸包着那么一块麦芽糖,在这种年节很是珍贵。 芽妹儿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杏杏大大方方的分给了芽妹儿一块。 芽妹儿高兴得使劲抱了抱杏杏,蹭了她一身口水。 杏杏算了下,给了芽妹儿之后,她还有三块糖。 到时候大哥哥二哥哥分一块,三哥哥四哥哥分一块,爷爷奶奶分一块,正好耶! 想到这,杏杏又有些心虚——倒不是她故意不给橘哥儿留,实在是眼下橘哥儿也没在家嘛…… 想到橘哥儿,杏杏又有点担忧。 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橘哥儿了。 橘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 此时此刻的橘哥儿,也在闷闷不乐。 他衣裳又破了,他娘苏柔儿一边缝补,一边念叨他,怎么来了这以后,天天打架? 橘哥儿不高兴的从炕上溜下去,穿上鞋子就又要往外跑。 县城一点都不好玩! 他想回南坨村了! 橘哥儿拿着四叔给他编的草蚂蚱,在小院一角蹲着发呆。 苏小宝从一侧窜出来,一把夺去橘哥儿手中的草编蚂蚱:“乡巴佬,果然是从乡下来的!这么个破玩意也当成宝!” 橘哥儿大怒:“还给我!” 苏小宝拿着草编蚂蚱,飞快的跑到另一侧,朝橘哥儿又做起了鬼脸:“你爹不要你了,给你留个破蚂蚱,看你当成宝一样,真可怜啊!” 橘哥儿眼圈都红了,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冲向苏小宝。 苏小宝没想到橘哥儿这次力道这般大,他往后退了一步,脚一崴,两人一道滚到了一处。 但——苏小宝摔下来时,头却是撞到了墙根劈好堆好的木桩上! 苏小宝疼得两眼冒金星,头上缓缓流出了鲜血。 苏小宝捂住头,尖叫起来:“好啊你个乡巴佬,我这就让我爹打死你!” 橘哥儿倒退两步,有些怕,攥紧了方才从苏小宝手中抽出的草编蚂蚱,咬了咬唇,直接转身跑出了小院。 待屋子里钱氏,苏柔儿,以及苏母赶出来时,院子里就只剩一个头上流血的苏小宝。 钱氏好悬没晕过去! 苏家小院一片兵荒马乱,待众人回过神,处理好苏小宝的伤势,这才发现“罪魁祸首”橘哥儿不见了。 钱氏这下子是气狠了,阴阳怪气的丢下一句:“当时橘哥儿天天打我家小宝,我就说,这孩子骨子里凶得很。你们非说我跟一个孩子一般见识,眼下好了,橘哥儿现在把小宝的头都给打破了,依我看,直接把刀递给橘哥儿得了,让他直接把我跟小宝都杀了算了!” 苏母直皱眉。 苏小宝受伤,她这个亲奶奶自然是心疼得很。但儿媳妇说得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橘哥儿怎么说也不过才四岁多,在儿媳妇嘴里,怎么就跟个杀人犯似得了!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抖。 她往外走时,整个人还摔了一跤。 吓得苏母赶紧拦住她:“柔儿,你干嘛去?” 苏柔儿发狠道:“我去把橘哥儿带回来,嫂子要杀要剐随便!总好过拿这种话来刺人心!” 钱氏抱着苏小宝,哎呦一声:“我们这哪敢啊。小姑你可是连你家婆母都不敢招惹的,我也不过就是说两句,我家小宝头磕成这样,还不让我说两句了?” 钱氏又暗戳戳的拿喻家来刺苏柔儿。 苏柔儿气得浑身发颤,强忍着冲出了街道。 “橘哥儿!” 她大声喊着。 然而巷子里并没有人回应她。 苏柔儿原本是怒火高炽,但她四下各处喊了小半个时辰,嗓子都哑了,也没见着橘哥儿的踪影,这下是彻底把她给吓坏了。 苏柔儿也顾不上生气了,脸色惨白,跌跌撞撞的回了苏家,一把抓住正在院子里收拾的苏母:“娘,橘哥儿不见了!” 苏母皱了皱眉:“……许是橘哥儿知道自己闯了祸,躲起来了。” 苏柔儿满眼是泪,疯狂摇头:“不,不会的,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再躲能往哪里躲?娘,我,我都找遍了,橘哥儿,橘哥儿就是不见了!” 第32章 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李春花跟白晓凤在小溪下游一道搓洗着衣裳。 白晓凤看左右无人,又在那说起了悄悄话:“大嫂,刚才我拿衣裳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卫家那边来人了。” 李春花还没大当回事:“卫家?……那不是咱舅家么。” 白晓凤手上一边搓洗着衣裳,一边朝李春花挤了挤眼:“我看咱娘那娘家侄子,走的时候,怀里头鼓鼓囊囊的,估计娘给钱了。” 她手甩了甩水,伸出来跟李春花比划,“少说得有这么一吊钱。” 李春花头一个反应就是不信:“少来。娘向来手里严,咱家用银钱哪有这么宽泛的时候?” 白晓凤撇了撇嘴:“那可不好说。” 她搓了两把衣裳,又自言自语道:“不过,先前娘也说了,咱们往后做针线的银钱都自个儿收着就行。咱们攒一攒,手上总是有钱的。” 李春花先是应了一声,闷头洗起了衣裳,洗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这眉头是越皱越深。 她这二弟妹绣活向来极好,平日去县城里接绣活,得的价格也是最高的,到时候攒的钱肯定也多,她自然是不急的—— 可她这,眼看着槐哥儿就要到了说亲的年纪,虽说到时候家里头肯定会管,但她这个当娘的,总不能什么也不出吧? 李春花顿时有些发愁。 一直到两人洗完衣裳,端着盆回去,李春花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倒不曾想,到了傍晚,家里吃完饭,李春花正要收拾桌子,卫婆子突然发话了。 “前些日子,我捡到杏杏的时候,曾经得了一株灼心草。”卫婆子慢悠悠道,“只不过出了点意外,那灼心草最后品相有些不好。” 卫婆子虽然没明说,但饶是反应较慢的李春花,也想到了先前被橘哥儿扔到鸡窝里的那株草…… 她们哪怕不认识灼心草长什么样子,但也听说过灼心草的大名。 这几年荒年,能卖钱的药草,她们大多都听过其名,自然也知道,这药草品相一旦不好,估摸着是卖不出什么高价的。 是以,虽说卫婆子没说卖了多少钱,李春花跟白晓凤两人脸上依旧也露出了肉痛的神色来。 喻三豹则是愣了下,没吭声。 卫婆子道:“眼下我说这件事呢,不是为了旁的,就是想跟你们说一下,这灼心草卖了些银钱,我这手上,也稍稍宽松了些。”火山文学 家里有了额外的进账,这是件开心事,人人都眉眼带笑。 卫婆子虽说提起这灼心草,是为了说旁的事,但这会儿仍然忍不住想夸自家宝贝大孙女。 她伸手拉过杏杏来,强调道:“所以我说,杏杏这小丫头,是咱们老喻家的小福星!看看,自打她来了咱们家,带来了多少好运?不说别的,前些日子,咱们去北莽沟,杏杏看我被个死娘们扯了头发,她还冲过去咬那死娘们,来救我!就冲这点,咱家里往后谁也不许再说半句杏杏的不是!” 槐哥儿他们反应最为激烈,热烈的响应着卫婆子的话:“没错没错,杏杏就是咱们家的小福星!” “对对对,奶奶你放心!杏杏我们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说杏杏半句不是呢?” 两个儿媳妇也赶忙表态:“娘你放心,我们都把杏杏当亲闺女疼!” 卫婆子很是满意,“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杏杏被夸得有些羞涩,小脸都红了,但她还是认真的扳着手指同卫婆子道:“奶奶,大家都对我特别好!大伯娘会做好吃的给我吃,二婶婶还给我做了好看的小帕子,合身的衣裳!几个叔叔伯伯还经常把我举高高,几个哥哥经常带我玩,大家都特别好!” 卫婆子“哎呦”一声,满眼慈爱:“我的好杏杏!” 家里气氛和乐融融的。 卫婆子又点名:“老大家的,老二家的。” 这才是要说正事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啊”了一声。 卫婆子道:“先前老三拿银钱去了一趟他岳家,虽说没把老三媳妇跟橘哥儿带回来,但也实打实给岳家买了些东西。你们也好些日子没回娘家了吧?我也不是那等刻薄人,一会儿各给你们拿些银钱,你们买些东西,挑时候分别带着孩子们回娘家看看吧。” 这话是实打实的让李春花跟白晓凤愣住了。 她们反应过来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要漫出来了! 卫婆子垂着眼:“只一点,你们俩商量好时间,别挤在一天回去,家里没人照料。” “娘!”李春花哽咽道,“你放心,我是当大嫂的,先让二弟妹回去……” 白晓凤也含泪带笑嗔道:“大嫂,你这话说的。你是大嫂,自然该你先带着槐哥儿柏哥儿回去。我娘家离咱这不远,什么时候回去也不要紧。” 妯娌俩对视一眼,都扑哧一声带着眼泪笑了出来。 这出嫁的女儿,谁不想风风光光的回娘家! 可这几年过得都艰难,谁家也不容易。 她们也能理解。 甚至说卫家那边来人,卫婆子给些银钱,她们也能理解——到底是娘的娘家,真有困难,还能撒手不管? 只是她们万万没想到,娘竟然这般公平! 李春花跟白晓凤都不住的抹泪。 “行了,”卫婆子摆摆手,“钱不多,但好歹不会让你们空了手回去。” 卫婆子又看向几个儿子:“你们也别觉得自个儿媳妇回娘家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们自己想想,你们媳妇儿嫁到咱们喻家,管着一大家子穿衣吃饭,忙里忙外的,娘家多久才回去一趟?” 喻大牛跟喻二虎都赶忙道:“娘,儿子知道。” 喻三豹有些闷闷的,没吭声。 喻四羊是他们这一辈唯一还没成亲的,也很积极:“娘,等我成亲娶了媳妇,也会让她经常回娘家的。” 卫婆子无语:“傻儿子,你先娶回媳妇再说。” 喻四羊天真道:“娘,不娶媳妇也没事,我陪你回娘家去。” 卫婆子正感动着,突然听到外头吵吵闹闹的,有人冲进了院子,跑得气喘吁吁,声音带着哭腔的喊:“橘哥儿,橘哥儿回来了没?” 第33章 进山寻找 一听这声音,喻三豹神色变了。 旁人发愣的时候,他已经冲了出去。 众人也回过神来,连忙一窝蜂的出了门。 院中来人却是苏柔儿,她跑得急又喊得急,这会儿正上气不接下气,喘得厉害。 喻三豹冲了上去,扶住苏柔儿的胳膊:“媳妇,咋了?你说橘哥儿,橘哥儿咋了?” 听得喻三豹这么问,一看就是橘哥儿也没回这边。苏柔儿差点崩溃,这会儿哪里还顾得上跟喻三豹之间的矛盾,反手抓住喻三豹,哭得梨花带雨:“橘哥儿,橘哥儿不见了!他,他没回来吗?!” 紧跟其后出来的卫婆子与喻老头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橘哥儿一直就没回来!”卫婆子脸色难看,“他一个四岁的孩子,如何自己从县里头回来?!” 苏柔儿腿都站不稳了,哭得昏天黑地的。 喻三豹着急无比,把她强拉起来,让她站稳:“媳妇你说清楚,橘哥儿,橘哥儿到底怎么着了?!他什么时候不见的?!” 苏柔儿哭道:“就下午,下午橘哥儿把他小宝表哥的头给打破了,那孩子许是怕我们责骂,就跑了……找遍了,我哪里都找遍了,没有,没找到橘哥儿……隔壁大娘说,她看到橘哥儿跑出巷子了,问橘哥儿干嘛去,橘哥儿说要回奶奶家……可我一路找过来,也没见着橘哥儿啊。” 苏柔儿越说哭得越发厉害,她放声大哭:“儿啊,你去哪里了啊!” 卫婆子一阵头晕目眩。 眼下人拐子不少,橘哥儿一个四岁的孩童,到了这个点都还没回来,那简直是凶多吉少! 喻老头也急得厉害,想说什么,但一着急,却急出了咳嗽,咳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卫婆子扶住喻老头,帮他拍了拍后背,苏柔儿还在那里哭,喻三豹急得团团转,卫婆子忍不住道:“行了,别哭了!哭有啥用?” 苏柔儿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哭着推开喻三豹:“你还说!多大点事,你就逼得我带着橘哥儿回了娘家!要不是这样,橘哥儿也不至于丢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这下都变了脸色。 这老三家的,说的是啥话?! 几个喻家男人也齐齐变了脸。 这老三媳妇着实有些过分了! 卫婆子脸色难看极了! 这时,一道稚嫩的声音着急道:“三婶婶,你说得不对!是你带着橘哥儿出门的,你为什么要怪奶奶呀!当时奶奶跟杏杏去县里头,看到橘哥儿一个人在集上,奶奶还很担心,跟你们说要看好橘哥儿!当时你们还凶奶奶呢!” 杏杏急得也快哭了。 她知道走丢是什么意思,先前她也听村里人说过,说她就是走丢的小孩——走丢不是件好事,橘哥儿眼下走丢了,她知道家里肯定都很着急! 但这样也不是三婶婶能骂奶奶的理由呀! 杏杏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哭腔,比之苏柔儿那歇斯底里的哭泣,更能触动人心。 就连喻三豹,也从着急中稍稍清醒了一瞬,有些失望的看了苏柔儿一眼。 他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桩事。 他娘没跟他说过半句他媳妇的不是。 但反观他媳妇,这说的,做的,都叫什么事啊? 方才那话说出口,其实苏柔儿就有些隐隐的后悔。 但话都已经说出去了,再加上橘哥儿走丢的慌张害怕,苏柔儿一时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硬着头皮呵斥杏杏:“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卫婆子大怒。 杏杏咬了咬唇,她拉了拉卫婆子的衣袖:“奶奶,算了,方才也是杏杏太着急了,三婶婶是长辈……我们,我们先赶紧去找橘哥儿吧。” 杏杏知道橘哥儿向来不喜欢她,所以她也不敢叫橘哥儿哥哥,只敢跟着旁人一道喊橘哥儿。 这么懂事的杏杏,卫婆子心绞着疼,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没再管苏柔儿,给家里几个男人都安排了活计:“你们去找村里要好的人家,请他们帮忙,让他们帮咱们进山找找橘哥儿!” 喻老头也道:“我也去老白头那边借猎狗……你们弄点木头,做些火把,小心看路。” 喻大牛喻二虎喻四羊哥几个都齐齐应声。 就连喻家的几个哥儿也都去拿东西准备跟着家里大人进山找了。 喻三豹看着还在死犟的苏柔儿,他抿了抿唇,叮嘱一句:“你在家里等着。”没说旁的,也跟着家里人一头扎进了院外的夜幕。 一时间家里头就只剩下了卫婆子,李春花,白晓凤,哭得发抖的苏柔儿,以及一个也很想跟着出去找人的杏杏。 卫婆子没看苏柔儿,嘱咐李春花:“去灶台,熬一大锅姜汤,熬浓些。夜里山里头寒凉得很,等他们回来,也好喝了驱驱寒。” 李春花应了。 白晓凤见卫婆子没吩咐她,生怕落下她,主动道:“娘,我也去帮着生个火吧。总得做点啥才心安。” 卫婆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牵着杏杏往屋子里去了。 苏柔儿在院子里哭了半晌,见没人理她,咬了咬牙,便要往外走。 杏杏走出主屋,喊住了她:“三婶婶!” 苏柔儿带着点儿警惕以及憎恶的看向杏杏。 杏杏有些怕这样的眼神,她缩了缩,还是努力把奶奶交代她的传话说完:“奶奶说了,你别出去,不然到时候还要再找你。” 苏柔儿似乎被这一句话给弄崩溃了,她哭着问:“橘哥儿是我儿子!我不出去找他,我还能做什么?” 杏杏只是个三岁多的小姑娘,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情绪失控的三婶婶。 她努力想了想,认真道:“等橘哥儿被找回来,他一定很想立马见到三婶婶。三婶婶等在家里就好啦。” 苏柔儿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弯月初上,半个南坨村都被动员起来。 不少人主动跟着出来找橘哥儿。 一时间,朗神山半山腰都是喊“橘哥儿”的声音。 然而,众人一直找到半夜,却依旧没有找到人。 有人忍不住小声道:“别是孩子被人拐去了吧?” 这话一出,便有人捣了他一胳膊肘,示意他小声点,让人家喻家人听见了,那该有多难过? 夜渐渐深了,实在找不到,村人陆陆续续从朗神山上撤了回来。 最后,连喻家人也脸色难看的回来了。 第34章 找到了! 苏柔儿病倒了。 她发起了高烧,烧得毫无意识,两三个时辰都不曾退烧,喻三豹连夜又去请了大夫。 这样折腾了一夜,喻三豹只休息了一个时辰稍稍合眼,便又急着赶去了县里。 他从前认识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尽管最后被旁人坑了一把,但其他人还是有些交情的。 若是橘哥儿真的被拐了,说不得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李春花与白晓凤原本要商量回娘家的事,这下也暂且搁置了。 家里丢了个孩子,纵使不是她们亲生的,但她们怎么说也是当人长辈的,哪有什么心情回娘家探亲。 再加上喻三豹去县里之前还特特拜托过她们照看一下高烧昏睡不醒的苏柔儿,李春花跟白晓凤更是走不了了。 喻家的成年男丁都往别的村去找了,生怕橘哥儿迷路,走到旁的村去。 家里头就剩下槐哥儿他们。 槐哥儿左右也闲不住,便跟三个弟弟商量,他们今儿再去朗神山走一遭。 虽说昨晚村里人帮着找了大半夜,但昨晚终究是黑乎乎的夜里,单靠火把的光,说不定就错漏了什么线索。 三个弟弟正齐声应好,从旁边便探出个扎着两个啾啾的小脑瓜来,满脸写着期望:“带上杏杏吧,杏杏也要去找橘哥儿!” 桂哥儿立即道:“不行不行,到时候要让奶奶知道了,又要揍我!” 先前在北莽沟晒谷场那,因着桂哥儿带着杏杏钻到人前去的事,卫婆子直接打了桂哥儿的屁股一顿! 桂哥儿哇啦哇啦的哭了好久。 眼下杏杏一说要进山,桂哥儿头一个反应就是为了屁股不遭殃,不能带杏杏去危险的地方! 杏杏可怜巴巴的看着桂哥儿。 桂哥儿哪里受得住! 槐哥儿狠狠揉了一把桂哥儿的头发:“没事,上次我们带杏杏进山,奶奶没说什么。咱们把妹妹带好,奶奶不会说什么的。” 桂哥儿见大哥都这么说了,他犹豫了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重重点头,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好!” 到时候大不了再被奶奶揍一顿嘛! 杏杏欢呼起来,又大声保证:“杏杏不会给哥哥们添麻烦的!” 出发前,槐哥儿又拿了个草帽,盖在杏杏头上。 槐哥儿与柏哥儿一人拿了一把镰刀,嘱咐柳哥儿桂哥儿带着杏杏在他们身后跟好。 一行五人就这么又进了朗神山。 槐哥儿力气大,嗓门也大,一路喊着橘哥儿。 其余几个小的,也时不时的往四周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杏杏绷着全身的劲,用力喊着橘哥儿的名字。 然而除了惊起的飞鸟,再无旁的动静。 五人一直找到临近晌午的时候,太阳直直的,炽热的映照下来,好在这山林间有灌木或者大树提供些荫凉,倒也不算特别热。 但爬山不是个轻省活,杏杏累得气喘吁吁的,不想在这种时候给哥哥们添麻烦,一直坚持自己走,柳哥儿便给她找了根树枝当拐杖。 饶是如此,杏杏也累得够呛,小舌头吐了出来,像小狗一样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槐哥儿看了一眼,道:“我们去溪边休息下吧。” 这建议得到了众人的一致支持。 兄妹五人互相扶持着,又坚持走了一段路,到了溪畔。 这里是山下那条小溪的上游,溪水清澈,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山里的孩子,向来都没太多忌讳,几人都直接用手盛了水,舀水喝。 冰凉的溪水从喉咙一路到了肚子,那叫一个凉爽! 喝过了水,众人便寻了石头在溪边坐着休息,乘凉。 杏杏见不远处林畔灌木里生着几颗极漂亮的野果子,她同槐哥儿说了声,便想去摘那野果子。 只是,刚要摘野果,杏杏却突然发现灌木丛里有个什么东西很是眼熟。 她费劲的钻了进去,把灌木丛里的东西捡了出来。 “杏杏!” 喻家几个哥儿一直看着这边,见杏杏突然钻到了灌木里,立刻坐不住了,齐齐往这边跑来。 只是刚跑到,却见小姑娘又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个什么东西! 槐哥儿还没反应过来,见杏杏安全无恙,便吁了一口气。 七岁的桂哥儿忍不住叨叨道:“妹妹!要是我这样吓唬哥哥们,哥哥一定会揍我屁股的!” 柳哥儿瞥了弟弟一眼:“杏杏可不像你一样调皮!” 杏杏有些急的挥了挥手上的东西:“哥哥,你们看这个呀。” 喻家几个小子定睛一看,都认出了这手艺:“咦,这看着怎么像是四叔编的草蚂蚱啊!” 杏杏忙不迭的点着小脑袋:“就是四叔叔编的呀!……杏杏记得,前些日子,四叔叔编了一个草蚂蚱,让三叔叔拿去给橘哥儿了!” 杏杏这么一说,喻家几个少年的脸色都变了变! 槐哥儿把杏杏从灌木丛里抱出来,给几个弟弟分配着活计:“……橘哥儿的草蚂蚱落在这儿,他人很可能在附近,你们几个赶紧在附近找一找!” 当大哥的一声令下,几个弟弟都分头找了起来。就连最小的杏杏,也一边用稚嫩沙哑的声音呼喊着橘哥儿的名字,一边四下搜寻着。 很快,众人便在一处有滚落痕迹的小土坡下,找到了衣衫被勾得破破烂烂,脸色惨白,昏迷不醒的橘哥儿。 “橘哥儿!” 几人都吓了一跳,槐哥儿赶忙试了试橘哥儿的鼻息,还好还有极微弱的气息! “橘哥儿!” 槐哥儿有些着急的推了推橘哥儿。 橘哥儿没有醒。 槐哥儿一把抱起橘哥儿,心急如焚:“得赶紧回去找大夫看看!” 柳哥儿立即道:“大哥你先带橘哥儿回去,桂哥儿跟杏杏走得慢,我们几个留在后头慢慢走,我认路的!沿着咱们来时的路回去就好了!” 槐哥儿看了弟弟一眼,知道弟弟向来脑子聪明,从这朗神山里回去,应该也不是问题。 “好,老二你带好弟弟妹妹。”槐哥儿嘱咐了柏哥儿一句,知道橘哥儿这情况危急,耗不得时间,他抱起橘哥儿飞奔起来。 第35章 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待柏哥儿一行人回去,橘哥儿被找到的人已经由热心的村人赶去告知了四下寻找的喻家人,家里人大半都赶回来了。 苏柔儿听说橘哥儿找到了,那叫一个激动,挣扎着下了炕,跌跌撞撞的来了主屋,坐在主屋炕沿上不走了,攥着昏迷不醒的橘哥儿的手,哭得厉害。 恰好达奚司婆就在附近,喻老头直接把达奚司婆请了回来。 达奚司婆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矮小,但她精神却极好,一双眸子满是精光。 她头上戴着古怪的饰物,据说是司婆代代传承下来的。 柏哥儿他们匆匆赶回时,达奚司婆刚给橘哥儿把完了脉。 “你们是从山坡底下找到的?估摸着是这娃娃滚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淤血在这脑袋里,没人救他的话,他会一直醒不了。”达奚司婆又摸了摸橘哥儿浑身上下,“旁的地方倒也没什么,都是些小擦伤……还好你们找到的及时,这娃娃在山里冻了一夜,再晚些时候,呵呵。” 达奚司婆声音有些吊诡的笑了两声。 苏柔儿捂住嘴,眼泪忍不住的滚落。 卫婆子脸色发白:“达奚大姐,我家橘哥儿,这伤,好治吗?” 都说达奚司婆脾气不大好,但她对卫婆子倒也还算和颜悦色。她瞥卫婆子一眼:“放心,死不了。算你们运气好,找到的不算晚,我刚好又在附近,一会儿开个药,喝上几日,他就该醒了……不然,再耽搁上几个时辰,就不好说了。” 卫婆子一听,心一松,脚一软,要不是李春花赶忙扶了婆婆一把,说不得卫婆子就得摔了。 她双手合十,不住的念叨:“真是神仙保佑,神仙保佑。” 卫婆子想起什么,眼里含泪:“……说起来,都是我的几个好孙子孙女,他们往山里去找了大半日了……” 槐哥儿赶忙道:“奶奶,是杏杏妹妹发现了橘哥儿掉在灌木丛里的草蚂蚱,我们才猜到橘哥儿应该是在附近。” “杏杏?”卫婆子又哭又笑,“我就知道,我们杏杏最有福气了,这是老天爷赐给我们喻家的小福星……” 杏杏有些局促的掏出帕子给卫婆子擦泪:“奶奶……” 达奚司婆眼神落在杏杏身上,倏忽,她眼神微微一凝,落在杏杏手腕的那串佛珠上,“咦”了一声,神色变了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达奚司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用随身携带的一堆瓶瓶罐罐里舀出些药粉来,混合成好些粉末状的东西,最后又拿药钵碾了碾,这才收到了一个罐子里。 “每次取两钱,熬水。一天一次即可。”达奚司婆嘱咐道,“等这罐子里的药粉都没了,这娃娃也就该醒了。” 一大家子都连连点头。 苏柔儿带着哭腔问道:“若是没醒呢?” 达奚司婆看都不看她,呵了一声:“若是没醒,那就准备后事吧。” 苏柔儿脸色立即变得惨白! 卫婆子也白着脸,颤声叫了一声:“达奚大姐!” 达奚司婆不耐道:“行了,我就是看不得她那哭哭啼啼不成事的样子!……你放心,这药粉估摸着用不完,娃娃就能醒。到时候若是醒不了,你们只管去寨子寻我。” 苏柔儿再不敢哭出声,憋得眼里都是泪。 卫婆子又松了一口气:“达奚大姐,你吓死我了……你来一趟也辛苦了,诊金多少?” 达奚司婆呵呵一声,道:“虽然咱们有点交情,但我这药都是好东西,诊金一文都不能少。再说了,药这种救命东西,若是给钱少了,损的是你家娃娃的福气!” 卫婆子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应该的。” 达奚司婆伸出一根手指来:“一两银子。” 李春花跟白晓凤差点叫出声。 多少?! 一两银子?! 卫婆子却毫不犹豫道:“行,大姐你等下,我去拿钱。” 很快,卫婆子便从里屋箱笼下头,拿出个包裹得层层严实的小包裹来。 卫婆子一层层打开,里头也就放着一块碎银子,还有些铜板。 卫婆子把碎银子给了达奚司婆,达奚司婆接过来便咬了一口,点了点头:“差不多正好一两。好了,我这便走了。” 李春花跟白晓凤眼睁睁的看着达奚司婆带着那一两碎银子出了门。 苏柔儿看得愣怔。 婆婆那包裹里,分明只剩下不多的铜板了。 饶是如此,这一两银子的药费,婆婆掏的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苏柔儿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 橘哥儿找回来了,纵使没醒,但听达奚司婆那语气,醒来是必然的。 众人便从主屋散了去,只留下苏柔儿陪着橘哥儿。 李春花跟白晓凤先前橘哥儿危急的时候还不觉得花钱治病有什么,但这会儿出了主屋,又一想达奚司婆话里话外的笃定,橘哥儿这是铁定不会有事了,这一松心,再想想那药费,妯娌俩心里多少都有些不是滋味。 若非苏柔儿那货矫情非要在娘家不回来,橘哥儿会出这种事? 橘哥儿若是不出这种事,那他们也不会白白没了一两银子!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妯娌俩挠心挠肺的难受。 尤其是白晓凤还压低了声音同李春花道:“大嫂,不是我说,眼见着咱们小叔还有槐哥儿,都紧着要说人家了。这一两银子能办好多事呢……唉,我也不是说,舍不得给橘哥儿花钱看病,但这不就是想着,若当时咱们三弟妹没作妖,这钱不就能省下来了吗?” 白晓凤这话,算是说到了李春花的心坎里。 李春花更难受了,最后只能闷声道:“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总不能不救橘哥儿吧。” 事情也是这么个理。 妯娌俩对着,俱是叹了口气。 …… 到了傍晚,满脸风霜的喻三豹也回来了。 他在县里头找人托关系查了大半日,只查到了昨儿,有个符合他描述的小孩子,自己跑出了县城。 这可把喻三豹差点急疯了。 好在有村人来县里通知了他,说是孩子已经找回来了,他这才赶忙风尘仆仆的往回跑。 橘哥儿还没醒,喻三豹坐在炕边,定定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迟迟没有说话。 第36章 橘哥儿醒了 苏柔儿泪眼婆娑,语带哽咽的喊喻三豹:“豹哥……” 喻三豹却只道:“你先回屋休息吧。你身体还没好,橘哥儿这我看着就是。” 他说这话时,没有看苏柔儿。 苏柔儿莫名有些惶恐,她咬了咬下唇,原本想说几句什么,但见着喻三豹那疲惫的脸色,苏柔儿犹豫了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有些难舍的看了一眼炕上还在昏迷的橘哥儿,小声道:“那我先回去,一会儿再来看橘哥儿。” 喻三豹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橘哥儿是第三天一早醒来的。 当时杏杏正坐在橘哥儿炕边上拿了几根狗尾巴草,在那编着东西。 这是小叔叔喻四羊教她的,杏杏对这个很感兴趣,虽然有些笨拙,但她编得很是开心,已经编出了半条歪歪扭扭的“麻花辫”。 “咳咳咳……” 微弱的咳嗽声响起,杏杏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麻花辫”给扔了。 随即杏杏才反应过来,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儿看向炕上咳嗽的橘哥儿,鞋子都忘了穿,光着脚跑了出去,喊道:“爷爷,奶奶,橘哥儿醒啦!橘哥儿醒啦!” 不多时,呼啦啦好些人都来了主屋。 冲到最前头的自然是苏柔儿,这两日她烧慢慢退了,精神也比先前好了不少,就是橘哥儿不醒,她还是有些焦躁不安。 也是巧了,她早上来看过橘哥儿,这才刚离开不久,回自个儿屋头打算拿些布头做些针线什么的,也就才一炷香的时间,橘哥儿就醒了! 苏柔儿激动无比,要不是橘哥儿有伤,她这会儿定然是要将橘哥儿搂在怀里了。 “娘的心头肉,你觉得怎么样了?” 橘哥儿神思还有些恍惚,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卫婆子跟在后头,见橘哥儿嘴唇有些干,皱了皱眉,倒了碗水,拿手背贴碗试了试水温,这才递给最前头的苏柔儿:“给橘哥儿先喂些水。” 苏柔儿抿了抿唇,接过了水,搂着橘哥儿开始喂水。 橘哥儿喝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扁了扁嘴带着哭腔喊:“娘,我,我从山上掉下去了……摔得好疼啊……” 苏柔儿这当娘的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紧紧的搂着橘哥儿,是半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 喻老头眉头尽舒,倒是挺乐呵:“橘哥儿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达奚司婆说过,醒了就没大有事了。” 众人悬了几日的心也是尽数放下。 “行了行了,都赶紧回吧。” 卫婆子赶着其他两房的人:“都挤在这,屋子里就这么大点地,不嫌憋屈。去去去,都各忙各的去吧!” 其他两房的人都乐呵呵的往外走,倒是喻四羊,走到门口不忘回过头来同橘哥儿道:“橘哥儿,我这两日又给你编了个小马,可好看了!等你好起来就拿给你!” 橘哥儿听着精神头就好了不少,应了一声:“谢谢小叔叔!” 桂哥儿“哇”了一声,一把挽住喻四羊的胳膊:“小叔叔,你可不能偏心啊。我想要个小兔子,你一直没给我编呢!” 喻四羊还没回话,白晓凤这巴掌就拍到桂哥儿脑壳上了:“橘哥儿病着呢,你跟病了的弟弟抢,也真出息!” 喻四羊憨憨的笑着挠了挠头:“都有都有!回头我挨个给你们编!” 侄子们喜欢他编的东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喻四羊美滋滋的出去了。 橘哥儿躺在苏柔儿怀里,看着家里的亲人说说笑笑的出了屋门,他年纪小,说不出自己心里这暖呼呼的,让人忍不住就嘴角上扬的感觉是什么。 但,他莫名就是感觉很踏实。 杏杏在一旁,悄悄的,悄悄的把她编了一半的狗尾巴草麻花辫伸了过来,有些期盼的看着橘哥儿:“我编的,回头送给你呀?” 橘哥儿撇了撇嘴,刚要嫌弃的说“不要”,但他突然想起,他醒来时看到的小丫头一边守着自己一边编狗尾巴草的身影。 那句“不要”,就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半晌,橘哥儿有些屈尊纡贵道:“……到时候我看看好不好看再说吧!” 说完,他似是觉得有些羞耻,微微转过了脸,不再看杏杏了。 得了橘哥儿这么一句,杏杏也有些高兴。 橘哥儿对她不好,她没放在心里。她只记得,橘哥儿小小的身体倒在坡底下,看着快死了的可怜模样。 是真的好可怜啊! 让她想起了自己,若是当时奶奶不把自己救回来,她会不会也这么可怜的一直躺在那礁石滩上,风吹雨打虫子咬,没有人管她啊? 苏柔儿听着儿子跟杏杏你来我往的说着,咬了咬下唇,没吭声。 屋子里除了养伤的橘哥儿,这会儿就剩下喻老头,卫婆子,杏杏,以及三房的喻三豹跟苏柔儿。 喻三豹突然看向苏柔儿,声音低沉的开了口:“……咱房里先前攒了几两银子,你放哪里了?这次娘给橘哥儿看病花了不少钱,你拿一两银子交到公中吧。” 苏柔儿愣住,继而脸色稍稍有些不太自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皱眉拒绝:“也不用……” 喻三豹却罕见的打断了卫婆子的话:“娘,这事你别管。” 卫婆子眉头皱得越发高了,没再说话。 苏柔儿浑身僵硬,头都有点抬不起来,她半带求饶的叫了一声“豹哥……”,喻三豹却很是坚持的看着她。 苏柔儿没了法子,她眼神都不敢抬起来跟喻三豹对视了。火山文学 喻三豹脸色越发冷漠:“……一两银子都没了?” 苏柔儿头都要抬不起来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卫婆子跟喻老头听出些端倪来,卫婆子眉头也皱了起来。 喻三豹深深的吸了口气:“……咱们房里的钱呢?” 他今儿是一定要让苏柔儿亲口说出来。 苏柔儿被逼得没了法子,这才硬着头皮道:“前些日子,我回娘家……自然不能两手空着……” 这话一出,就连喻老头的脸色也微微变了。 卫婆子倒吸一口凉气,她怒火腾得上来了。 但橘哥儿这会儿还病着,她不愿意当着孙子的面,让他娘太过难堪。 卫婆子冷着脸:“老三,还有老三媳妇,你们先跟我出来。” 苏柔儿哪里想出去,她推托道:“……橘哥儿这我走不开……” 卫婆子冷声道:“这会儿你想起你有个儿子了?!拿钱的时候怎么想不到呢?!” 苏柔儿哑口无言,只能求助似的看向喻三豹。 第37章 可曾有人来看过橘哥儿一眼? 但喻三豹的神色,比卫婆子还要冷漠几分。 他率先往外走去。 向来最好说话的喻老头,也叹了口气,没有替苏柔儿说话,背着手出去了。 卫婆子冷眼看着苏柔儿。 苏柔儿只能咬了咬牙,把橘哥儿放在炕上,磨磨蹭蹭的跟着出了屋子,去了外头。 这下屋子就剩下了卫婆子,杏杏,还有橘哥儿。 对上死里逃生,刚刚醒来的孙子,卫婆子神色和缓了不少,安慰道:“橘哥儿,别怕,我就是问你娘几句话。” 橘哥儿却摇了摇头:“奶奶,我不怕!……”他又有些忿忿不平,撅起了嘴,“娘回外祖家,是带了钱的!我亲眼看到娘给了外祖母银钱,但苏小宝却老是私底下骂我是打秋风,吃白食的乡巴佬!我讨厌他!” 橘哥儿又有些委屈的嘀咕,“一块肉都不给我吃……” 橘哥儿精神看着不错的样子,只是说的这话,却又让卫婆子心情很是复杂。 卫婆子闭了闭眼,同杏杏交代道:“杏杏,你同橘哥儿在屋子里待一会儿。橘哥儿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出来喊我们。我出去同你三叔三婶说几句话。” 杏杏像是被交代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任务一样,她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很是庄重,近乎宣誓:“奶奶放心去跟三叔叔三婶婶说话!杏杏肯定看好橘哥儿!” 卫婆子短暂的被杏杏这小模样逗得笑了下。 她伸手摸了摸杏杏的头,这才出了门。 橘哥儿有些拈酸吃醋,小声道:“奶奶为什么只摸你的头,没摸我的头?” 杏杏歪了歪小脑袋,有理有据的猜测:“可能是因为,上次那个给你看病的婆婆,说你摔到了脑袋吧!你脑袋还受着伤呢,奶奶肯定不能碰。” 这理由非常合理,杏杏又自我肯定的点了点小脑袋:“没错,一定是这样,奶奶这是疼你呢。” 这话倒是很好的安抚了四岁的橘哥儿。 橘哥儿躺在炕上“嗯”了一声,嘴角咧得老高。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又凶巴巴的问杏杏:“你有没有礼貌!我比你大,你得喊我哥哥才行,怎么能跟哥哥们一样,喊我橘哥儿呢?” 杏杏有些茫然,张着小嘴“啊”了一声:“可是你不是很不喜欢杏杏吗?你先前还说杏杏不是你妹妹呀?” 橘哥儿被杏杏反问的哑口无言,他瞪着杏杏,杏杏无辜的同他对视,还问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不用!”橘哥儿粗声粗气的回,闭上了眼。 他果然还是很不喜欢这个小丫头! …… 院内偏僻的一角。 众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苏柔儿先前是有些慌张,但慌张过后,她又生出些许委屈来。 若非卫婆子欺负她,喻三豹凶她,她能跑回娘家? 她带着孩子回娘家,总不好空着手吧! 念及此,苏柔儿先声夺人:“是,我承认是把那几两银子带回了娘家。但我带着橘哥儿回娘家,总不好两手空空去白吃白喝吧!” 卫婆子冷着脸:“你以为你交了钱,你娘家的人就不当你是白吃白喝了?橘哥儿在你娘家,还不是被你娘家侄子私底下骂打秋风,吃白食!” 苏柔儿脸上有些难堪,辩解道:“……小宝那是年纪小,不懂事……” “年纪小,不懂事?”喻三豹突然开了口,“你也年纪小,不懂事?……回次娘家,买些东西是应该的。但那几两银子,是娘体恤咱们,没让咱们把钱全都上交公中,一点点攒下来的。你出去问问,谁家灾年这几年,老子跟老子娘棺材板的钱都快花完了,但儿媳妇手里头还能攒个几两银子的!” 苏柔儿说不出话来了。 现下别说是村人了,就算是他们县里头,没分家前,儿子挣得都要上交公中,由上头的爹娘再统一分配银钱。 日常开销也是公中出钱。 她这些年跟喻三豹攒下这几两银子,很是艰难,也很不容易。 但她当时回娘家也是气得狠了,又不想被娘家人看轻,才把他们三房攒了好些年的银子都拿了走…… 喻三豹像是憋了很久,他神色冷漠,看向苏柔儿的眼神满是失望:“娘体恤咱们,让咱们手里留着些银钱,就是为了咱们遇到突发的急事时,手里头能有个帮衬的。你倒好,直接都给了你娘家。若是你娘家有急用,那我没话说,但你娘家是急用吗?!你娘家不急用,你倒是巴巴的把银钱送上去,我问你,咱们家,是不过日子了吗?……前两日,若是娘手里一两银子都没了,你拿什么给橘哥儿看病?!儿子的命,你是不要了吗!” 喻三豹声音低沉,带了几分嘶哑。 苏柔儿浑身一震! 她其实前两天就隐隐意识到了这个,但事涉娘家,她不想深思。 眼下所有她故作平和的一切,都被“儿子的命”,给彻底击溃! 苏柔儿有些崩溃,她冲着喻三豹大喊:“行了,反正钱是给我娘家了,又不是乱用了……” 她有些不成章法的分辩,“我娘家大侄子要娶媳妇了,小侄子正在长身体,都是要用钱的地方……” 喻三豹闭了闭眼,对苏柔儿是越发失望了。 卫婆子跟喻老头也不想多说什么。喻老头看着三儿子,甚至还劝了一句:“好了,这不好歹,我跟你娘,手里还有些铜板。橘哥儿也不碍事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 卫婆子也道:“公中出的钱,不用你们还。给孩子看病,这都是正经花销。” 卫婆子跟喻老头越是这般通情达理,喻三豹就越痛苦。 苏柔儿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赶忙抓住喻三豹的手:“你看,爹娘也这么说……” 喻三豹却冷冷的把自己的手,从苏柔儿胳膊里抽了出来。 他眼里满是失望。 “我就只说最后一句,”喻三豹冷声道,“橘哥儿找回来这事,当时我就跟你娘家那边说过了,也说了橘哥儿受了伤这事……眼下已经整整两日了,你娘家,可曾有人来看过橘哥儿一眼?” 第38章 哥哥们都说杏杏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橘哥儿这两日,昏迷的时候众人不敢胡乱移动他,一直是在主屋炕上养病。 眼下他醒了过来,喻三豹便把他抱回了三房。 又过两日,达奚司婆留下的那药粉喝完了,橘哥儿也活蹦乱跳了,眼看着是大好了。 只是,这几日,饶是橘哥儿年纪小,他也察觉出爹娘之间的不对劲来。 他娘似乎一直想跟他爹说什么,但他爹态度吧……橘哥儿说不出什么来,就是觉得,爹好像对娘没以前那股热乎劲了。 “橘哥儿!出来玩呀!” 杏杏在院子里喊。 橘哥儿从炕上坐起身子来,撅着小嘴,不太想搭理杏杏这个没礼貌的小丫头。 但他的脚却像不听使唤一样,从炕上溜了下去。 苏柔儿眼底带着几分憔悴,坐在窗前纳着鞋底。见儿子往外走,她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憋了回去,没吭声,任由橘哥儿走了出去。 橘哥儿哼了一声,见杏杏正蹲在地上拿狗尾巴草逗弄着蚂蚁,小小的一个,两个啾啾在脑袋两边翘着,说不出多可爱。 橘哥儿故意把语气放狠:“怎么就你自己,哥哥他们呢?” 杏杏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橘哥儿,她高兴的扔掉狗尾巴草,站了起来,掰着手指头跟橘哥儿数:“……大哥哥二哥哥去地里干活了。三哥哥四哥哥跟着二婶婶回外祖家去了,家里头小孩就剩咱们两个啦!” 橘哥儿嗤之以鼻,转身便走:“跟你有什么好玩的。” 杏杏眼巴巴的,不知道该怎么劝橘哥儿留下来。 橘哥儿走了几步,见杏杏竟然真没出声挽留自己,气呼呼的想,所以说这个小丫头是真讨厌啊! “……要不,咱们去挖野菜?” 杏杏弱弱的提议:“大伯母做的野菜饼好好吃。” 一说到野菜饼,橘哥儿口水就忍不住分泌出来。 他抹了一把嘴,这才有些矜持的回过身来:“行吧。我先说好,我可不是想跟你去玩,我是想吃大伯母做的野菜饼!” 四岁多的橘哥儿装出一副高冷模样来:“你可不要误会了!” 杏杏高兴的连连点头:“杏杏不会误会哒!” 橘哥儿这才高兴起来,丢下一句“你等会儿”,噔噔噔跑回他们三房的屋头,拿出一个小背篓来,背在肩上,便要兴冲冲往外跑。 苏柔儿赶忙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橘哥儿头也不回,就要往外蹿:“我去挖野菜!” 苏柔儿有些着急,一把抓住橘哥儿的胳膊:“你才病好,别跑这么快!……挖什么野菜啊,家里还缺那点你挖的野菜?” 橘哥儿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苏柔儿一眼,不大高兴道:“娘,我不跑没事,但挖野菜这事,哥哥们挖得,怎么我就挖不得了?” 苏柔儿被反问的愣了下,下意识道:“你年龄还小……” 橘哥儿立即道:“可是喻杏杏那小丫头,比我还小一岁呢!”他骄傲的伸出四根手指,“我四岁,她才三岁多!她挖得,我也挖得!” 说完,橘哥儿又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娘,你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我不小了!” 苏柔儿脸一阵青一阵白。 橘哥儿趁苏柔儿愣忡的功夫,跑得飞快。 苏柔儿回过神,焦心极了,冲着橘哥儿的背影大喊:“橘哥儿,你不要跑这么快!” “知道啦!” 橘哥儿的喊声传来,他人已经跑到了院子里。 “走走走,挖野菜去!”橘哥儿兴致勃勃。 杏杏却一本正经的拉住橘哥儿的胳膊:“我听见三婶婶喊了,你不可以跑太快!” 橘哥儿“啧”了一声,显然嫌杏杏麻烦,不过,却也勉强答应了下来:“行吧。” 杏杏这才满意的拎起喻四羊这两日特意给她编织的一个小竹篓,高高兴兴挥着小手:“走,咱们挖野菜去!” 橘哥儿瞥一天杏杏挎着的小竹篓,又撇了撇嘴:“是不是小叔叔给你编的?哼,小叔叔给我编了小马,比你这个好看!” 杏杏有些莫名其妙的歪了歪小脑袋,小脑袋上的小揪揪也跟着她一歪:“对呀,小马很好看呀。” 她不明白橘哥儿为什么要强调这个。 橘哥儿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觉得自己赢了,应该高兴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有点点憋屈…… 他气呼呼的想,一定是杏杏这小丫头太讨厌了! 橘哥儿忍不住嘀咕:“讨厌的小丫头!” 杏杏听见了,噘了噘嘴,她反驳道:“杏杏才不讨厌,哥哥们都说杏杏是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只是橘哥儿不喜欢杏杏罢了!” 橘哥儿哼了一声:“就讨厌就讨厌!” 两个小小的人儿,又吵又热闹的一起迈出了喻家的柴门。 苏柔儿站在窗后,愣忡的看着,许久没有动作。 …… “这里!上次我跟三哥哥四哥哥挖到了好多野菜嗷!”杏杏比划着胳膊,又往远处一指,“不过那个方向,奶奶说过咱们不可以再过去了。上次那个罗家的哥哥就是在那儿被蛇咬到了。” 她把小竹篓往旁边一放,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模样:“咱们比比谁挖的更多呀?” 橘哥儿的胜负心一下子就上来了:“比就比!” 两个小家伙撅起屁股,开始疯狂满地薅野菜。 托前些日子那场雨的福,这片野地,这段时间又生出了不少野菜。 两个小家伙挖得大汗淋漓。 但橘哥儿自幼就娇惯,甚少干这些体力活,没过多久,便累得一屁股墩在了地上。 杏杏听到动静,往橘哥儿那看了一眼:“没事吧?” 橘哥儿娇惯归娇惯,人也很要强。为了防止被讨厌的小丫头给看扁,他又咬着牙爬了起来:“我肯定没事!” 杏杏却有些忧心:“不行,橘哥儿,方才杏杏听见三婶婶说啦,你病才刚好,不能跑,应该也不能这么累吧。” 橘哥儿对杏杏的关心,心里很受用,面上却白眼一翻:“你怎么比我娘还啰嗦?我娘跟你说看着我了?” 杏杏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没有。三婶婶不大喜欢杏杏……” 第39章 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橘哥儿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杏杏那有些黯淡的神色,差点就跳起来,立即辩解道:“我娘没不喜欢你——” 面对杏杏那突然亮起来的眼神,橘哥儿卡壳了…… 杏杏很是期待橘哥儿继续讲,三婶婶怎么就“没不喜欢”她了,但橘哥儿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杏杏渐渐明白过来,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没事,杏杏都知道的。” 这样的语气,橘哥儿听着,不知怎地,心里更不得劲了。 他皱眉大声道:“你先别说话,我先想想!” 杏杏乖巧的“喔”了一声,就老实的蹲在那儿等橘哥儿想玩。 好半晌,橘哥儿终于想起一件事来,他有些高兴的大声反驳道:“我想起来了!……我娘在给你纳鞋底呢!” 他想起走之前看到他娘在做的针线活,纳鞋底。那鞋底小小的,一看就不是他脚的大小。 那么小的脚,家里头除了喻杏杏这个小讨厌鬼,还能有谁? 杏杏闻言眼睛又亮了起来,还有些难以置信:“真的,三婶婶在给杏杏纳鞋底?” 橘哥儿见这个讨厌的小丫头好似没怎么见过世面一样,一惊一乍的,他心里多少平衡了点,哼了一声:“我还能骗你不成!” 杏杏很是高兴,傻乎乎的捧着脸笑了起来。 喻家每个人都很好,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三婶婶跟橘哥儿好像很不喜欢她的样子,但如果三婶婶跟橘哥儿能喜欢她,那就再好不过啦! 这样,家里就不会再因为她吵架了! 杏杏好开心哇! 橘哥儿看着杏杏傻笑的模样,忍不住也咧开了嘴,刚要笑,他突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要跟这个讨厌的小丫头一起笑啊? 这也太奇怪了吧! 橘哥儿立马扯平了嘴角,摆出了一个四岁小孩最桀骜不驯的表情,酷酷的说:“行了,别傻乐了,咱们赶紧挖野菜去吧!” 两个小家伙哼哧哼哧的挖了小半个时辰——体力便消耗的差不多了。 杏杏倒是还有余力,但她偷偷照顾了下大病初愈的橘哥儿,不想让他太过劳累,便说自己累得抬不动胳膊了,橘哥儿这才屈尊纡贵的表示,那今天就挖到这吧! 好在两个小家伙各自的小竹篓也装得差不多了,可谓是丰收满满。 看着那满满一竹篓的野菜,橘哥儿那叫一个成就感爆棚! 但杏杏却突然“咦”了一声。 橘哥儿挑眉:“怎么了?” 他想,一定是他拔的又多又好,震惊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了! 哈哈,没错,一定是这样! 杏杏皱着小眉头,从橘哥儿那小竹篓里挑出一棵野菜来:“……这个,三哥哥跟杏杏说过,不能吃,辣嘴巴,有毒。” “这个也不能吃……” “还有这个……” 杏杏飞快的分辨着,很快,就把橘哥儿那小竹篓里一半野菜都给挑了出来。 “——这些都不能吃的。不过,能给家里的鸡跟猪吃呀。” 橘哥儿一副被雷劈过的样子。 他有些不服气,他挖之前,杏杏给他挖过几棵当了示范,告诉他要挖这样的野菜。 他气呼呼的指着地上那些被杏杏挑出来的野菜:“这些跟你给我看的那些,有什么不一样吗?” 杏杏“啊”了一声,很是困惑的一歪小脑袋:“哪里都不一样呀。”火山文学 杏杏不明白,在她眼里,长得完全不一样的野菜,为什么会被橘哥儿质疑有什么不一样。 橘哥儿气得直瞪杏杏。 他气不过,把杏杏挑出来的那些野草全都搂到怀里,拿他的衣襟下摆兜着: “我去找大伯母!让大伯母看看!” 杏杏有些困惑。 这不是很明显的不一样吗?为什么还要再找大伯母看看呀? 但杏杏没有反驳橘哥儿,她眼神突然被不远处岩壁石头缝里的小草给吸引了。 橘哥儿却已经气呼呼的背着小背篓,怀里还兜着一堆野草大步往回走了。 橘哥儿进了门,便大声叫着:“大伯母!” “咋啦橘哥儿?”李春花正在灶房里收拾东西,闻言从灶房出来,一看橘哥儿满怀的野草,就愣住了,“橘哥儿这是挖野菜去了啊?” 橘哥儿把怀里兜着的野草放下,又把身后的小竹篓也放下,拉着李春花过来看:“大伯母你看看,这些能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