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我是那位著名词作家钟情之人》 第1章 第一章 赵氏月,古长悬 为您提供大神 美芳 的《听说我是那位著名词作家钟情之人》最快更新 第1章 第一章 赵氏月,古长悬 免费阅读.[] 第2章 第二章 你来了,好久不见。…… 四年后。 赵长月如今二十岁,掌握了赵家全部生意命脉,却还是得不到正式的当家女君之位。 祖宗规矩: 若长房所出只有女子,女子想要接手生意便不能外嫁,只可招婿。 赵家二房三房对生意虎视眈眈,找个机会便想闹些事情,所以这赘婿的身份随意不得,很难选定。 六月季夏。 热的屋外廊下盛开的一渠粉色木槿花都少了几分鲜艳。 宽阔的室内放了几个冰盆,驱散了些许热浪。 赵长月的桌案前燃了一只烧了一半的篱落香,用玄参、甘松、枫香、香芷、蜘蛛香调配,香调清凉,草木馨香。 热夏里赵长月看账簿时最爱此香,有清热解郁,通窍静心的效用。 “我瞧着这个王家二房的长子不错......这个孙家的三小子,我年时还见他陪他母亲去寺院,也可以......陈家这个虽是庶子,容貌瞧着却着实不错......呦,还是个秀才呢......” 叶老太太坐在罗汉榻上和老仆一起看着画像。 这都是有意入赘的各家公子。 使女笙儿站在一边给赵长月摇着扇子。 清风轻抚鬓发,带起几根墨丝,发间只簪了两只玉兰翡翠簪,衣衫也并不华贵,清瘦的身量,只着了简单的素纱裳,低着头,斜眉入鬓,周身泛着一种清冷凌厉之感,那边聊的热闹,这边算盘珠子噼啪作响。 没带起半点情绪。 又过了半个时辰,屋外的丫鬟禀报说徐家堂公子来了,叶老太太忙招呼人进来。 少年尚未及冠,墨发飘扬,身着绯色锦绣交袍,颈上戴着金镶玉璎珞,腰系金丝流速革带,一身招摇,嬉笑脸皮,生的白白净净,怪是讨人喜欢,进门后便行礼, “祖母福绥。” “子熠来了,快快,坐到这边。” 叶老太太笑着朝着罗汉榻另一边抬了抬手。徐子熠是赵长月舅舅家的儿子,排行老二,小赵长月两岁,从小便喜欢缠着她,长大以后对生意上的事颇有兴趣,赵长月便带在身边做了个帮手,交给了他一些铺子去管,这些年收益尚可。赵长月也渐渐脱手给他更多的事情,她对这个堂弟很是信任。 使女立时端上茶来。 徐子熠拿起矮桌上的画像看了起来。 “这是在给堂姊挑夫婿吗?”顺着翻开道:“这个陈安明的画像怎么也在啊?” 他深深的皱着眉,一脸的这个人有内幕。叶老太太果然认真起来,道:“子熠可认识这个人?他品性如何?” “不好,”徐子熠撇着嘴摇摇头。 “这个人没中秀才之前倒是老实本分,去年中了秀才之后那是一个得意忘形,整日眠花宿柳,还不服管教。”叶老太太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怎么把这种人的画像拿了过来,赶紧拿走,脏了眼睛。” 徐子熠又道:“还有这个,孙家三公子,好赌成性,欠了一屁股赌债;这个谁,谁来着,哦王珺,唉,更别提了,家里丫头通房一堆。” 叶老太太重重放下茶杯,“都拿下去,重新再选了过来!”徐子熠愤愤道:“就是!我堂姊何等品貌,这些人如何配得上?”然后拿出一张帖子,轻咳一声道: “齐家大公子齐司暮回来了,邀堂姊去品香阁试新菜呢。” 笙儿闻言看了赵长月一眼。 纸上笔尖停顿了一瞬。叶老太太疼爱的看着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孙女,虽经商许久,头脑精明,对感情却是执拗。 她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那齐家老大几年前不知怎么着了魔一样要去从军,如今战事虽少,可若有个意外,叫人如何承受的住。得知亲儿战死沙场的噩耗已过了十多年了,她至今想起还是心痛难忍。 她私心不想长月和齐家老大有什么来往,想着若是长久不见也就会慢慢淡忘了,可这厮每每回信阳便会来邀长月。惯会勾人心肠的狐狸精,怎会让人不牵挂? 其实,齐家若与长月联姻,无论是上官支持还是银钱流通都会是好事一桩,她这苦命的孙女背后也好有个依靠,不会叫别人轻易欺负了去。但是这许多年过去了,长月已经二十岁,婚事不可再拖,可齐司暮却没有下聘的意思,终究是人心莫测,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赵长月放下狼毫,笙儿扶她起身。 清冷的美人身段轻盈,徐徐走到徐子熠身边,收了帖子。 “去回帖吧,我这便去换衣服。” 徐子熠拍手道:“好嘞!” “你等等,”叶老太太叫住徐子熠,看着赵长月道:“你一在室女总与外男见面,叫人见了必然风言风语,他是男子,流言蜚语没什么所谓,可你是个女儿,清白不能不要。” 想见到喜欢的人,早就在赵长月心里占了理智上风,总有辩驳,“祖母,品香楼本就是酒楼,男客女客皆去得,我与他见的光明正大,旁人只会觉得我们在谈生意罢了,再说我这些年抛头露面的,风言风语听的还少吗?祖母,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相信我,我自有分寸。” 笙儿陪赵长月回内室换衣服。徐子熠笑着起身告退。 叶老太太看着身边的老仆哼了一声,“我看我真是把她给宠坏了!” 莫姑笑道:“谁叫您就女郎这么一个心肝儿呢。” “你这老妪,就会笑我!” 两个老太太主仆一辈子,早就如同亲人一般。只是叶老太太见宝贝孙女为了那男人那鬼迷心窍的样子仍旧担心,叹了口气道:“还是让你孙女看着点儿她,别让人哄骗了去。” “是。” 莫姑的孙女便是笙儿,赵长月看人一向缜密谨慎,外人她是不会长久的带在身边的,只有笙儿是赵家老仆家生子,又同她从小长大,为人谨慎少语,因此她近身的事才都由笙儿打点。 内室中的衣裙分了两大柜子,一个柜子是赵长月日常穿着的衣裙,另一个柜子是出席重要场合的衣裙,更为端美华贵。笙儿自然打开第二个柜子,“女郎要穿哪套?” 赵长月伸手抚着那一柜子的绫罗绸缎——齐司暮这次出征半年才回,沙场之上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穿一些亮色或许会舒服些。 “这套吧。”赵长月指了一套云粉交领广袖双面绣小团花轻纱裳。 发饰、戒指、妆容,一应颜色随衣衫而配。 * 品香阁仿照京城楼阁所建。 阁中装饰极为雅致,每月皆有菜品上新,信阳城中文人雅士会常在此地办些诗会,平日也有不少闺阁女郎在此会友。 街面上人来人往,一辆马车慢慢行至品香阁门前,立刻便有堂侍出来相迎。笙儿下了马车,向堂侍说明原由。 堂侍立刻更加恭敬起来,“是是是,大公子正在二楼雅间相侯,小的这就引女郎过去。” 一路引进二楼,推开一扇雅间的门做请。屋中摆着不少冰盆做驱热之用,鲜花盛开,暗香宜人。 又有悠扬琴声,如泉水清涌——却在赵长月进门的刹那,戛然而止。 赵长月一眼便瞧见了,雅间中另有两女居坐矮案。 几人起身行了常礼,笙儿扶赵长月在矮案前坐下。 一男子身着缂丝藤纹裲裆,平巾帻束冠,身量高大却不粗犷,眉目如画,俊美非凡,他道: “你来了,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你这一走就是半年,定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眼见着瘦了许多。” 赵长月说着撇了一眼另外两位眼熟的女子。她是故意说给她们听的。她一在室女关心外男的身体本不合适,只有亲密之人才能如此关切,她这话便把她和齐司暮的关系拉近了。 看着那两个女子脸色微变,赵长月心中满意,又道:“两位堂妹怎会在此?” 那其中一位是她三房叔叔家的堂妹,赵长禾,另外一位则是赵长禾舅舅家的女儿,云柔。 赵长禾生的娇美动人更盛赵长月,舞艺名满整个信阳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三房一向以她为傲,听说明年便要入京参选中宫佳人。云柔容貌没有多么出色,却也不差,温温柔柔的坐在矮案前,偶尔抬起眼眸朝齐司暮撇上一眼,目光流转,楚楚动人。 “不是......是......”赵长禾脸色涨红,抿了抿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 “赵女郎不知,刚刚两位女郎被几个不要命的登徒子缠上,恰好遇上长兄和我,便把那几个登徒子教训了一番。此事出在品香阁,为表歉意便请两位女郎在此品菜压惊。” 齐司暮似不在意般,端起酒筹饮着葡萄酒,余光撇了一眼旁边说话的男子——那男子一身苍灰色宽袖深衣,乌木纶巾束冠,衣饰虽质朴,面目却是花容月貌,正是他的弟弟,齐愿初。 齐愿初眼角温柔,一直带着笑意,脸颊、唇角两处小痣更衬的他娇艳欲滴,实在让人无法忽视。他笑的人畜无害,眼睛弯弯,又道:“两位女郎恰好都是赵女郎的堂妹,赵女郎不会介意与她们同席吧?” 赵长月勾了勾唇角,也看着他。 “当然不会。”然而拿起酒饮时,低头的瞬间嘴角的弧度骤然消失。 赵长月平日与齐愿初偶会见到,有些交谈,但那只是因为生意人的客套,还因为齐愿初是齐司暮唯一的弟弟。 可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漂亮又聪明的人。 因为她每次看向他时,他回以她的目光都让她觉得有些诡异。 他有时是开心的,可开心中却又带了一丝忿恨,有时候是淡然的,却不完全淡然,而是让人感觉在幽怨之上掩盖了一层淡然的假象......让赵长月时常感觉背后发凉,觉得他要暗害自己。 还有那笑,别人或许觉得他温柔怜爱,可她只觉得莫名虚伪。 若他不是齐司暮的弟弟,她想她此生都不会与这样的人有任何交往。 作者有话要说: 裲裆:读两裆,平巾帻:帻同音则。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流行的服饰。 第3章 第三章 这胸肌隔着衣服都…… 齐司暮半年方归,赵长月又怎想旁人打扰他们相处。她放下酒筹,端起长姐的姿态道:“不过两位堂妹既然受惊,还是回家休养比较好。” 赵长禾听的出来赵长月是在赶她们走。 她柔声道:“刚刚多亏齐大公子相救,我与云柔才能平安无事,方才确实惊吓,现在已好了许多,我与云柔亦要感激齐大公子相救之恩,若就此回家,怕是会让人觉得我赵家失了礼数。” 这话一出,便会得罪了赵长月,赵家的钱财都握在赵长月手中,她平日自然不敢如此,可今日她不能退让。这是上天赐予她的时机,因为如果能嫁给齐家唯一的嫡子齐司暮,那她明年也不必去参加什么选秀了。 赵长月微挑眉尾,抬头打量着赵长禾。 她着实没想到平日在她面前恭谨柔顺的堂妹今日竟会在外人面前驳她。赵长月颇有习舞天赋,三房为了培养她没少请来舞学大家,银子花的流水一样,而那些钱,都是她辛辛苦苦赚来的。她为赵氏一族撑起这一片家业,在信阳城中的位置仅次于齐家之下,风光无两。 可族中之人却从未真心敬重过她,一有机会,就把她当成一个不用感激的垫脚石。 “是的,礼数自然十分重要,所以堂妹现在更应回家去,将此事转告三叔,请长辈亲自登门道谢,而不是你在这儿......充什么礼数,叫人看笑话。” 可惜,她这垫脚石,有刺。 赵长禾漂亮的眸子里顿时闪了泪光,一副委屈的模样。 云柔放下筷子便想驳赵长月,长禾说的没错,赵长月果然最是会凶、最是会欺负人的。她也素来看不惯赵长月的嚣张跋扈,可赵长月一个眼神扫过来时,她顿时又怂了。 堂侍恰在此时端来菜品。 齐愿初笑着圆场“咱们一群年轻人就别说什么礼了,都尝菜吧,若有什么意见,也好叫庖厨改进。” 赵长月撇了一眼那菜品,忽然笑了,吩咐道:“荤食都放在齐二公子那边,他最喜欢。” 实则不然。 齐愿初惯来只食素。 她看似关心,实则是厌烦他让赵长禾她们留下来的事。 仇和账一样,她向来记得清楚。 赵长月瞥见齐愿初试了试筷子,然后又放下了,心中不快顿时散去不少。 少吃一顿,饿不死。 赵长禾与赵长月这样说话,平生还是头一次,虽看似平静,实则心中胆怯极了,看赵长月也没再说什么,心中的胆怯才缓了缓。她心中猜疑赵长月和齐司暮的关系,有意问道:“堂姊与齐大公子是如何相识的啊?之前从未听堂姊提起过。” 赵长月抬了抬眼皮,声音清冷,“堂妹倒是悠闲,可我平日忙于生意,哪有时间与你说话?日常不见你与我分忧,怎么今日如此关心我?” “是......长禾无能......”赵长月看赵长禾眼眶又泛起了红,顿时头疼起来,从前真是不知道她还有这想哭就哭的本事。 齐司暮道:“这事当时说起来不是很愉快,四年前,在思月先生那最后一次雅集上相识,当时赵女郎要砸我家的船呢。” 四年前赵长禾十二岁,提起此事便觉得甚是惋惜,她那时被拘在家中,没能参与思月先生那次雅集,却没想到竟然是最后一场。 关于思月先生隐退的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是因为当时赵长月大闹了一场,拒绝了思月先生,思月先生肝肠寸断,自此隐退;也有说是因为赵长月用钱财逼迫;还有说是因为赵长月贪于思月先生美色,霸占他做禁脔。 她做证,这当真是污蔑。 她与赵长月一同在赵府生活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吗?赵长月身边的男人除了那些老头儿掌柜,就剩下一个堂弟徐子熠,她都快怀疑赵长月有磨镜之好了。 思月先生隐退越久,此事渐渐成谜,也少有人再提起了。只是可惜世间再也无人能作出如他那般深入人心的佳作,也再不见那婉转缠绵的舞姿了。 齐愿初倏地捏紧了杯子,暗暗咬了咬后槽牙,那件事真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事情了。 那时他看见赵长月气势汹汹的,就以为她是讨厌思月先生的身份给她带来的麻烦,他害怕她因此厌恶自己,便叫长兄代替自己见了她。可也不知道她怎么就与长兄对上眼了,自此之后她的眼中更是只看得见长兄。 她是傻瓜,他也是傻瓜,两个傻瓜一起傻了四年。 赵傻瓜掩面笑道:“那不也是没砸吗,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了。” 齐愿初忽然低下头轻咳了一声。 “对了,差点忘了,”齐司暮从矮案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我自京中回来,见京中贵女都佩这种粉玉,很是漂亮,但也很是难弄,我也是托了些人才拿到,看着与你今日的衣裳倒配。” 笙儿去接过。 赵长月笑道:“多谢,有心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齐司暮送她礼物时她很是心动,可次数多了,也没什么感觉了。 他每次从外面回来都会给她带礼物,但结果也就是带了礼物,没什么结果。 而她在男女之情方面,又实在不是一个善于主动的人。说到底是因为她可算是赵家当家女郎,总是顾及脸面,害怕主动之后被拒绝的结果。如果是男人来主动的勾引、诱惑、示好,她可以接受,可她无法去主动。 赵长禾却与她完全不同,看似在安静的品尝着菜肴,实际心中却想着怎么了解齐司暮的喜好?好让他喜欢上自己。 人心就是如此莫测,但又是如此奇妙,有时候不同的抉择就是会产生截然不同的结果。 齐愿初道:“下月二十是我生辰,长兄正好在,我想着在家过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去泛舟游湖,几位女郎可愿赏光同游?” 赵长禾看赵长月不回话,便先开口道:“既是生辰,又得二公子相邀,长禾岂有不去之理。”云家原是小门小户,云柔又鲜少被允许外出,尽管听了此话很是高兴,可......她恳求的看向赵长禾,“堂姊,我......” “长禾女郎愿来是我的荣幸,哦对,届时我会给云府送上请帖,还请云柔女郎赏光。”齐愿初自然明白。 云柔一下看的痴了。 云家全靠赵家接济才算是有了些门户之名,她既没有长禾堂姊生的好看,云家又没有赵家的地位,她从小到大向来不得同龄贵女看重,更没有人对她照顾如此周全。 赵长月并不想去,等他们客套完了,才道:“我还有生意要忙,不过若有时间,我定亲自携礼前去。” 齐愿初笑笑,“那就恭候月女郎了。” 席宴间又添了几道菜,几人品尝了后给了一些意见,这次的席宴便结束了。 如往常一样,齐司暮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关系仍旧没什么进展。可赵长月不觉得齐司暮不喜欢自己,不然他不会次次回信阳都第一时间邀她见面。可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阻碍呢?她精明一世,可唯独感情这种事不是靠精明就能左右的。 人离了席,齐愿初的脸当即拉了下来。 关上门,俊颜愤愤道:“对着我向来都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死样子,一见你就关心你的胖瘦,她从来都没看见过我是胖是瘦!” 齐司暮再也憋不住笑了,“你胖了瘦了吗?” “没胖也没瘦!但我壮了啊,这胸肌隔着衣服都......”齐愿初骄傲的胸前弧了一下,“这样!都快比她的还大了。还有,她也不想想,就你这大老粗,成天就知道舞刀弄剑,能给她找什么首饰戴?笨蛋。” 齐司暮笑的不能自已。 “那你干脆与她说明好了。” 齐愿初嘟哝道:“现在说还有什么用啊。算了,我看她收下我的礼物就很高兴了,而且现在已经有长进了,起码都知道我讨厌什么了。” 齐司暮又笑了一通,道:“你确定赵长月会去你的生辰吗?你别精心准备那么久,她却不不来了。” 齐愿初丧丧的拍了拍老兄的肩膀,“放心,你去,她肯定会去。” 齐司暮又笑起来。 闹了一通,齐愿初也沉静下来,说起正事,“陈王萧权现今如何?” 齐司暮道:“金氏大房要保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担了下来,崔氏如今没有更多的证据,暂时动不了金氏小房,而他又是皇子,皇上并未下旨处罚,只暂时幽禁。你有什么想法?” 齐愿初思量道:“我觉得,皇上应该不会太过处罚萧权。” 当今皇上箫晃有三子成年,分别是大皇子萧权、二皇子也是太子萧鸾、三皇子萧誉。 太子萧鸾是继皇后崔氏所生,崔氏一族对他寄予厚望,这些年对他加以扶持,望他承袭帝位。大皇子萧权乃先皇后金氏所出,金氏一族近些年在萧权的扶持下逐渐壮大,竟有与崔氏秋色平分之象。三皇子萧誉母妃也为崔氏一族之女,萧誉自是站在太子一边。 萧权此人才华,谋略皆不在话下,反观萧鸾却是资质平平,朝廷已有不少官员私下属意他为太子之选,只可惜崔氏门阀独大,无人与之抗衡,而萧权行事终究太过急切,金氏大房又行事太过高调,很快便被人抓住了把柄,弹劾金氏和萧权擅自招兵买马、市恩通赂、卖官鬻爵等罪名。 朝廷昭金氏家主入京,可金氏大房竟然拥兵自重,拒不入京。 除夕之后,朝廷派遣抚远大将军,先崔皇后之弟崔子楚,以及太子萧鸾亲征金氏属地。金氏一族盘根错节,扎根极深,崔子楚费了很大功夫,终于在征讨了四个月之后将金氏大房全部诛杀,一个不留。 而齐司暮也参与了这场战争。 齐司暮不明白,道:“金氏犯下如此大错,你为何会觉得皇上不会太过处罚陈王。” 齐愿初摇摇头:“我不敢妄加揣测,且再看看吧。他仍旧没给你官职吗?” 他指的是抚远大将军崔子楚,齐司暮十七岁离家参军,跟的就是崔子楚,六年间参与大小战争无数,立功无数,却从被授予任何官职。 齐司暮低了低眉,点头。 齐愿初翻了一个长长的白眼,“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你可真是比他亲儿子还好使唤!” 齐司暮很没底气的推了齐愿初一把。 齐愿初叹道:“大伯家无男丁,原是想扶持你继他官位,可这么多年你的事一直不能说,大伯便和父亲商议要我承袭,命我下月入京。唉,为官哪有那么容易,我还是更愿意在信阳城做些小生意,可为了齐家一族,你我总要有人在朝为官。” 齐司暮也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现下还......辛苦你了。” “你我兄弟,不说这个,只是有一事我不得不提醒你,萧权背后的金氏大房一倒,他也就等于完了一半,等崔氏找机会再除了金氏小房,崔氏太子党很快便会在朝中一家独大。” 齐愿初道:“那么你对于崔子楚,还有没有价值?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不会过河拆桥?” 齐司暮眉心一皱,道:“你是说他会对我们齐家不利?” 齐愿初道:“倒也不一定,得看看你这些年到底为了他在做些什么,重要程度如何?”说着眯了眯眼睛,试探道:“若不是做些太见不得人的勾当,他那样大的人物应该也不耐得对付咱们一个小族。说啊,你到底在帮他做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秘密事情,让你连官职都不能有?” 齐司暮皱着眉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事关军机,我不能说。” 齐愿初叹了口气,肃严道:“长兄,随虎而行,考详其旋,我们还有家人,必得为他们着想。” 齐司暮默然,点了点头。 第4章 第四章 赵长月人不在,席却没缺过一场…… 午后,马车停在赵府门前,笙儿扶着赵长月下了马车。 赵长月巡完铺子回来,下马车时恰好在门口遇见正要上马车的三房夫人和赵长禾。平日里三房也时常出门去会一些信阳城中的贵眷们,赵长月并不理会。 可进门前却听车夫问了一句:还是去齐家吗?赵长月转头看着那行驰而去的马车,心中警惕了起来。 她转过头对笙儿道:“找三房的使女去问问,这段时间她们都去了哪?” 笙儿道:“是。” 赵长月最近心情不错。 信阳城一代山高水险,一应货运全要仰赖镖行,连齐家也是如此。可巧信阳城最大的镖行黄家官场上的亲眷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急需银子周转,便想将镖行卖出。 走镖这种生意听来确实危险,但利却真的很大,就单说赵家,每年货运花出去的银钱就有一千两,齐家也大概差不多。信阳城大小商贾几百家,每年镖行至少能收入三千两,着实是比不小的数目。 她原以为齐家会趁此机会吞掉镖行的生意,可齐家主君似乎并无此意,她虽想不通齐家为何不接手,但也想不出接手镖行生意有什么问题。 赵长月是匹饿狼,没有肥肉放在眼前却不吞的道理。只是黄家出价两万两,这着实是比不小的数目,她还要跟祖母好好商议一下。 笙儿回来了,走到赵长月身边,道:“女郎,打听到了。” 赵长月依旧看着书简,道:“怎么回事?” 笙儿道:“三房夫人不知托的什么人,竟然和齐家夫人攀上了关系,这半个月来几乎日日带着禾女郎去齐家。” 赵长月盯着书简上的字皱了皱眉。 以往她不是没试过和齐司暮的母亲拉进关系,可碍着四年前那回事,她并不待见自己。 她看得出来,所以也并不上赶着。一是为了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不值当她赵家半个掌事女君热脸去贴冷屁股;二是齐司暮的母亲齐王氏实在是除了长得貌美些以外一无是处,无理取闹,妒贤嫉能倒是有些本事。 她是无心与这样的人虚与委蛇,可架不住三房母女会讨人喜欢,赵长禾又那般貌美。若齐家看中了赵长禾...... 自四年前喜欢上他开始,她还从没有想过,如果未来共度余生的人不是齐司暮,还会是谁? 她生意做的再好,却只能看着喜欢的人一点一点属于别人。 笙儿抿了抿嘴,有些话她知道自己不该说,可还是忍不住开口:“老太太常常教育女郎说‘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可整个赵家都是靠着女郎才有如今的富贵,女郎也该拿出更大的威严才是,不要总是因为别人委屈自己。” “那我有什么办法?如果他真的喜欢长禾,那我也只能祝福他们,我是长姐,难道要我去抢妹妹的东西吗?” “可那是要陪在自己身边一辈子的人,女郎也不能轻易就放弃了呀。” 赵长月顿了顿......她难道不希望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喜欢的人吗? 思量片刻,她道:“你去告诉子熠,他乱七八糟的关系最多,叫他找个齐家能近主人的使女小厮,探听探听她们平日都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笙儿立刻笑着领命道:“是。” * 齐家的后花园极大,还挖了一方莲池,为便赏花,将一座凉亭建在莲池之上。眼下正是赏荷的好季节,凉亭中摆放了不少冰盆,又冰镇了些新鲜水果,还在远处就听见一众贵妇女郎、使女婆子在里面说说笑笑的聊着天。 齐王氏一身雍容华贵的富家太太打扮,发间尽是琳琅珠玉,极是招摇。她二十岁时生下齐司暮,如今已四十有三,可仍是相貌娇美,笑靥如花,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见赵家三房母女来了,高兴的招她们来身边坐着。 其余贵妇女郎心照不宣,自是知道这母女是什么心思,心中却不免嫉妒那母女的一双好口舌,也暗自可惜:家中女儿不及赵长禾那般倾国倾城。 不过总有看不过眼的夫人想着给她们添些不快。 “我听说你们家大房的长月女郎啊,整日辛辛苦苦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忙生意,你们三房倒是悠闲自在,真是好福气呢。” 赵长禾当即皱了皱眉。 好在她娘三房夫人云氏也并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巧舌如簧的应道:“长月那丫头从小没了父母,我们几房做长辈自然是宠着她的,她自小由老太太带大,老太太哪舍得让她学什么女则女训、针线女红,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对家中生意起了兴趣,我们总不好与小辈争抢,那还不让人看了笑话。” “好在我们长月确实有本事,虽不怎么会打理后院之事,可前院的事那可是没的挑,那些公子郎君都不见得比得上呢。哎,我们长月如今已到了婚龄,若有中意的,可要赶紧去我家提亲。” 她一口一个我家长月,看似亲昵的和亲女儿一样,实则是在透露赵长月不会女则女训,不会针线女红,更不会替主君打理后院,但是却和男人一样抛头露面,更是和温婉贤淑沾不上边儿。 她好意提起赵长月的婚事,可又有哪家会去提亲呢?哪怕真有看中赵长月的,也会被人说成是家中儿子不争气,所以才要攀着赶着娶一个赵长月那般会做生意的媳妇。没有哪家穷疯了愿意让儿媳压在自家儿子头上,所以表面一副认同的样子,心中却不屑。 可却没人想过,他们配的上吗? 不屑一顾的不该是那个经商奇才赵长月吗? 齐王氏又想起往事,撇着嘴恨恨道:“哎呀,说的真是,我要有赵长月那样一个女儿就好了,你们都不知道她四年前是怎么找上我们齐家,讹了我们家一大笔银钱的,那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有什么本事?她也就是嚣张跋扈又无理取闹。”齐如僖是其王氏的独女,齐司暮的亲妹妹,容貌虽不及赵长禾,却也是生的清丽秀雅。 齐王氏极为宠爱这个小女儿。 “就是,成也是她,败也是她,运气罢了,没什么了不起的。”另一个女郎道。 信阳城的贵女圈里就没人喜欢赵长月。 因为别人家的女儿能干必然会被父母拿来攀比自家子女。而因为赵长月,这些贵女在家中没少被数落。 不过齐如僖却并不是因为家中数落,她是与赵长禾交好,为赵长禾抱不平。 “她不仅敢来讹诈我们家,还在经常莫名欺负长禾,也就是长禾忍气吞声好脾气,换了我可受不得一点儿。” “你又在叫喊什么?” 齐如喜跑到凉亭边,惊喜道:“长兄——你回来了?” “嗯。” 齐司暮知道那里都是女眷,并不近前,只远远行了一礼后便快步离开了。 赵长禾也转头看着,齐司暮背影高大,一袭深衣,墨玉束冠,阳光照在他轮廓分明的侧颜上,光芒流转间尽显英武。 若说她对齐司暮是否真有那么喜欢,她自己也不知道。凭借她的容貌,明年她必能入选中宫佳人,可听闻皇上年岁很大,虽有权势地位,但那些身外之物又怎比得上这样一个俊美将军? 齐如僖瞧见赵长禾看自家长兄的神色便知道她的心思,随即拉起赵长禾道:“母亲,时间不早了,长禾要去教我练舞了,”说完便拉着赵长禾行礼退下了。 齐王氏瞧着自己女儿宠溺笑道:“我就说是从前那些舞教习没真本事,你看你家长禾教的多好,云夫人,真是谢谢你啊。” 云氏笑道:“齐夫人说的哪里话,是僖女郎聪慧。”京城遥远,宫中更满是算计危险,她身为母亲自是不想让唯一的女儿入宫,若真能和齐家成为亲家,和主君那边有了交代,女儿也能留在她身边。 夏夜清冷,月色朦胧。 齐府的小厮们抬着大鼓,朱色花鼓身宽三尺,鼓面由牛皮所制作,绘着精美复杂的花鸟纹饰。 他们将鼓放在花园的空地上,又有使女将十几盏宫灯摆放在花鼓周围,场面美奂绝伦。 齐如僖把齐司暮硬拉了过来。 “你到底要干嘛?一会儿父亲要回来了,我还有事要回禀他。” 齐司暮一向不喜小妹骄纵,可偏她从小最爱缠着他,平日里总是有意冷着她,但毕竟是唯一的妹妹,有时候缠的紧了,他也不好拒绝伤了她的心。 齐如僖道:“哎呀,我这儿有更重要的事,快过来嘛。” 鼓上正站着一个女子。 身着红色胡装,赤着白嫩的脚站在鼓上。 见到他来,微微行礼。 齐司暮正睛一看,道:“原来你与长禾女郎在此排舞啊,跳鼓舞?” 赵长禾先是微微惊讶,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底微微泛起水光,道:“大公子此前就在京城见过了吗?信阳狭远,不久前才流传此舞......” 齐司暮道:“当然,在我参军之后,是我的将......我的同袍,他母亲是胡人舞姬,喜好各种舞,他从小耳濡目染,有一次醉了,便卸了军中的大鼓,跳了鼓上舞。” 见齐司暮眼中无惊亦无喜,她心下惶然,想到自己此举在他眼中可是在班门弄斧,忽然自卑起来。自半月前一见后,为了日后作舞,她便一直在练习。 终于有了今日,想着既然齐司暮对她的容貌无意,那她就用她最引以为傲的舞艺来吸引他。 但没想到他早就见过鼓舞了。所以她不光白做准备了,恐怕在齐司暮心中也逃不过一个小家子气的印象。 但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细腻的心思,齐司暮是真看不出来的。 赵长禾已经无心再说,敷衍道:“听闻京中男子风流倜傥,原来果真如此。” 齐如僖道:“一个男的跳的舞有什么好看的,长禾的舞艺天下第一!等你看完长禾的舞,一定惊为天人。” 齐司暮道:“既然是展示舞艺,长禾女郎可愿挑战难度更高的舞?” “当然,无论是[代面]或是......” “都不是,”齐司暮道: “此舞名为[半死梧],是思月先生的新作。” “思月先生?”赵长禾眼睛亮了亮,见齐司暮伸出手来。 他换了一身广袖长袍,苍青色的锦缎料子在月色下泛着流光,颇有一些富家公子的风流,掩盖了武将的杀伐戾气。 她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齐司暮竟然对舞感兴趣。 被温热的手掌握住,她如羊脂般柔细的皮肤立刻感觉到握着她的那双手指根部的厚茧。 利落的收手托举,如捧起一只轻燕。 舞姿灵动,纱衣似夜空中的柔美流动的云雾—— “彩袖殷勤捧玉钟, 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 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 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 犹恐相逢是梦中。” 齐如僖以及花园中的小厮女使们皆如痴如醉的望着月光共舞的两个人。 一舞毕,齐司暮和赵长禾互相行礼。 齐如僖拍手道:“长兄,我都不知道你还能吟词起舞。你们两个,真是一对神仙眷侣啊。” “别胡说。长禾女郎果真舞艺不凡,若前往京城与大家学习,必然会更加精进。”齐司暮说这话时面色如常,除了面上和脖颈上出了些许细汗和起舞之前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 赵长禾却气息微滞,心如擂鼓,她不知自己是因为跳舞后的原因,还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只想看着齐司暮。 她现在应该立刻招使女带她走,可是她却只想在今夜的月下,靠他再近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代面》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舞蹈。“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鹧鸪天·彩袖殷勤捧玉钟》宋·晏几道。又名思佳客,半死梧等。 第5章 第五章 聪明但毫无用处的危险之人。…… 赵长月几乎很少出席贵妇女郎们的茶会。 可她却一直活跃在大家的口中。 人不在,席却没缺过一场。 这点她也是直到小厮晚上来回禀时才知道。 小厮道:“公子,你问这些干什么呀?” 徐子熠赏了那小厮些银子,“不该问的别问,继续盯着,银子少不了你的。” 小厮走后,赵长月和笙儿从酒楼房间的屏风后走出来。 徐子熠气的摔了茶杯,吓了笙儿一跳。 “他们三房什么东西啊!吃着你的,用着你的,还在背后如此说你!” 赵长月在桌前坐下,“算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还有什么好生气的?”徐子熠拍着桌子道:“堂姊!她都要把齐司暮抢走了!还有那个齐司暮也是,他怎么还不来跟你提亲?他到底怎么想的?要不我干脆把他给你绑来,到时候你想对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啊啊啊。” 赵长月揪着小兔崽子耳朵。 笙儿脸红道:“熠公子,你在胡说什么!” 徐子熠理直气壮道:“怎么了嘛,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能做啊!” 赵长月道:“你把我当恶霸可以,可他不是良家少女,我怕他没绑来,你倒是被他绑了,我还得赎你。” 徐子熠不好意思道:“谢谢你啊,不不不是,那现在怎么办啊?你跟赵长禾相比一点也不恶霸,你拦个路都不敢,她都抢上门了。” 赵长月瞪了他一眼,道:“不怎么办,顺其自然,如果他真和赵长禾在一起,我就放弃。” “为什么?你不是都喜欢了他四年了吗?” “就是因为已经喜欢了四年了......” 赵长月抬头看着窗外,他的没有回应,便也是回应。 晚上街面上还有一些小商贩在摆摊。几人出了酒楼,赵家的马车等在外面。赵长月看了一眼,跟笙儿道: “明月夏风皆喜,走走吧,顺路再去看看几家铺子。” “好。”笙儿便转身告诉车夫先走。 徐子熠正打算沿路送她们两个,一转头却恰巧见黄家家主黄士山和齐家家主齐嵘也从酒楼中走出来,互相作揖行礼,两张老脸凑出不少褶子,说话间十分热络。 齐愿初也笑着跟在后面,一抬眼便瞥见了他们几人。 黄士山喝的醉醺醺,但看见赵长月之后立马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打招呼。就像老狼见到了肉,一双老眼看似浑浊,可眼底却写着精明算计,“哎呦,赵女君!怎么在这见着你了?”使女搀扶着黄士山,不知怎么的他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黄士山立刻一个大巴掌甩在女使脸上,道:“没用的东西!摔了老子仔细你的皮!”使女十分惊恐,脸颊上立刻种起了红印,吓的忙点头。 赵长月微微皱眉。 黄士山早年间本就是恶霸出身,他弟弟黄士水被举察做了文官之后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哪怕是齐家也要让他三分。此人还荒*淫无道,家中姬妾无数,却还强占下人的妻子。 与这样的人打交道,赵长月实在是忍着恶心。 “出来走走罢了,黄员外呢?这是喝醉啦?我夫郎还没寻到,做不得女君呢。” “嗐,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多的是?要我说你就先弄一个凑合上,什么还能比你坐稳赵家家主的位置要紧啊?” 这话便有辱赵长月的清白了。 周围女使小厮们眼睛虽不敢看,可话都进了耳朵。 齐愿初在后面看着黄士山皱了皱眉。 赵长月却神色如常的笑了笑,眉眼间明媚宛若清透的琉璃。 “黄员外真是醉了,看来今日与齐员外生意谈的不错?” 齐嵘被儿子推着走过来道:“不是生意上的事,是其他事情。” 齐嵘靠着齐愿初,活像一根粗老的竹子靠着一根弱不禁风的嫩笋。 齐嵘一身的富贵肉,说起话来脸颊上的肉都打颤。 赵长月一看到他就会想起齐司暮和齐愿初——好在都不像他,他这两个孩子的容貌都随了各自的母亲,要是随了齐嵘...... 齐愿初笑道:“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快快送黄员外回去吧,可别耽误了黄员外夜夜笙歌。”黄士山转头大笑,“还是齐二公子懂事!那我就先回了,赵女郎咱们改日见。”黄士山越说越往赵长月身前凑。赵长月并不动作,笑着点头,“好。”徐子熠立刻上前把黄士山挤开,笑道:“来来来,黄员外我扶您上马车。” 黄士山走后,齐嵘道:“赵女郎如今这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日后接手了镖行,我还多要仰仗赵女郎呢。” “齐员外哪里话,您惯于慷慨,这些年对长月多有照顾,长月一直记得。不过镖行这么好的生意,齐员外要是接手,以您的能力,相信一定会做的更好。”齐嵘叹声道:“我老啦,接手太多生意也做不过来,你们还年轻,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赵长月瞥了齐愿初一眼。 “齐员外家中不是还有两个器宇轩昂的儿子吗,生意上的事情也可交由他们啊。”齐嵘道:“他们是不错,可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打算,他们用在生意上的心若是能有赵女郎一半,我也能省省心啦。” 齐愿初嗔道:“父亲既然如此看中赵女郎,不然干脆为长兄去赵家提亲吧,父亲若同意,这点小事长兄也不会拒绝,等赵女郎成了咱们家的人,父亲岂不是能完全省心了?” 赵长月眼见的齐嵘立刻横眉斥责道:“说什么浑话,什么小事!这是女郎家的终身大事,这也是你能拿来随便说的?赵女郎何等头脑,我虽已是她父亲之龄,可抡起生意上的事情来,连我都要敬她,你出言不逊,快向赵女郎赔罪。” 齐愿初忙低下头行礼: “我方才多饮了几杯,出言无状,还请赵女郎恕罪。” 赵长月也不知今儿这是怎么了,居然被人连着提醒她和齐司暮不可能:她既不得齐司暮的喜欢,也不得齐家长辈的喜欢。 齐愿初大概也是无意提起,可齐嵘的态度却正巧加深了她要放弃齐司暮的念头。 她知道齐嵘虽然嘴上说着敬她,可如果她现在与齐司暮两情相悦,齐嵘一定会立刻落了现在嘴脸,绝不会同意让她嫁入齐家。 赵长月清冷一笑。又客套了几句,齐嵘和齐愿初便上了马车离开了。 他们一走,徐子熠立刻鄙夷道:“呸!谁稀罕他们齐家啊。堂姊你好好干,等过个十几年,把他们齐家信阳富商的位置抢过来!这老头儿肯定上赶着把儿子送给你!” 赵长月瞪了他一眼,“十多年以后人老珠黄,我还要来干嘛?陪我下象棋吗?”说完拂袖顾自走在前面。 徐子熠和笙儿立刻跟在后面。“别生气啊堂姊,我这不也是为你着想吗?” 赵长月道:“我没生气,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好好把你手底下的生意做好。另外,堂兄举察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子熠气愤又无奈道:“他们这群天杀的贪狗,我长兄明明文采斐然,他们却跟瞎了一样看不见,眼里只盯着银子。” 赵长月叹了口气,现下各处百姓只要办点事情就要“孝敬”官员,她不懂政事,家中也无从政之人,可看这风气,真正的朝廷不知该有多乱。 赵长月停下脚步,道:“他们要多少?” 徐子熠道:“两千两白银。” 赵长月顿了顿,道:“要不这两千两就算是我借的......” 徐子熠一蹦,跳开街上的烂菜叶,道:“长兄不要,他说我爹从前的赌债都还没有还你,他决不能再要你一个女郎的接济,反正他是不会要你的钱的,借也不行。” 赵长月继续往前走,道:“你们爹也是我舅舅,我们是一家人,他总是这么见外。” 徐子熠道:“哎呀,长兄也是男人,他要面子的,你就理解理解他吧。” “那他怎么肯花你的钱?” “因为我们是亲兄弟啊,而且他说是他把我拉扯大的,花我的钱就相当于提前花上儿子的钱了。” 赵长月呵笑一声。 笙儿跟在后面也噗嗤一声笑出来。 徐子熠正要再说,忽然听到后面喊等等。 几人都停下,回头一看,徐子熠道:“有点眼熟啊这个人。” 齐愿初一身玉青色绣翠竹纹宽袖深衣,离得赵长月五尺远的时候停了下来,他放下衣摆,拱手行礼,看起来十分焦急的样子,再抬起头来,眉头微蹙,眼尾斜长,乌黑漂亮的双瞳在月色下泛着水光。不等赵长月说话,他急急道: “今夜在席宴上,听家父和黄员外提起长月女郎想要接手黄家的镖行?” 赵长月打量着齐愿初,他一路跑过来,脸上出了一些细汗,徐子熠已算是白净,可齐愿初却生的更白些,面如敷粉,唇如花红,少有这般艳色男子。 赵长月天生好察言观色,可以敏锐的感知那种想要得到什么的欲望的目光,但齐愿初的目光却很奇怪,她有些看不透。她想,如果不是他太无趣、太无欲,就是他藏的太深了。于是她在心中给他的定义为:聪明但毫无用处的危险之人。 这样的人于她而言没必要去招惹,远离就好。不过涉及到她生意上的事情,她还是愿意听一听不同的意见,她道: “是,齐二公子何意?” 齐愿初道:“不要接手黄家的镖局。” 第6章 第六章 她闹你也闹,她疯你也疯 齐愿初斩钉截铁,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目光甚至是恳切的,让赵长月感觉有些奇怪。 “为何?” 齐愿初漂亮的眸子轻眨着,“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黄家的镖局做的好好的,他为何要卖掉?” 赵长月道:“因为他在京中为官的弟弟出了事情。” “你觉得他的表现像是家中有事发生吗?”齐愿初顿了顿。 他犹豫了一瞬,才道:“朝廷中的事,再多的我暂时也说不好,反正事出反常必有妖,你别接手就是。” 赵长月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蓦然,笑了一声,声音清清冷冷,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吗?齐二公子去二复返......” “来,让一让,让一让!”一个推着车的商贩从后面过来。 赵长月快速的上前一步,伸出手在齐愿初腰间的革带上推了一把。齐愿初比她高出一头,身量也并不瘦弱,而她竟然真的推开了,不是她有多大的力气,而是齐愿初想都没有想,好像十分信任她,愿意顺着她的意愿。尽管他知道那小贩知道他们穿着华贵,并不会撞上来。 齐愿初往旁边走了两步,羽睫快速的眨了几下,耳尖竟然微微红了。 赵长月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端回了手,她道:“我虽与齐二公子相交甚浅,却也并不疑你所言,我会派人去仔细查来,天色不早了,齐二公子,告辞。”轻纱飘转,赵长月继续前走,笙儿跟在她身后。徐子熠也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转过头来,在空中空写了一个字。 齐愿初勾着唇角笑了笑,面容又纯又妖,最后一点落下,那是一个“成”字。 徐子熠顶了顶腮,眨着眼睛,面容狡黠。 七月初九,立秋之后,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叶老太太年岁大了,但却总想着出去走走,赵长月想到了她城郊的那处院子,恰好在半山之上,一直由山中的佃农打理着,距离城内也就半日路程,可派人去通告一声,打扫之后她们可以过去住几天,刚好这个时节可以在山上摘摘果子。 叶老太太欣然同意,非常开心。人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越老就越像个孩子,不过祖母开心,赵长月也开心,便吩咐人去山院那边收拾了。 那晚齐愿初提起的黄家镖行的事情,赵长月托人在京中问了,黄士山的弟弟确实出事了,听说人是失踪了,看来事情不小,怪不得黄士山着急要卖出镖行,此人品行虽恶,对他的弟弟倒是有情有义。 赵长月不疑有他,和祖母还有二房三房两位叔父商量之后便将此事定了下来,只待文书下来便可签订,真正接手黄家镖行了。 过了两天,小厮来回禀已经山院那边已经收拾好了。 叶老太太道:“那咱们午后便走吧。”赵长月笑道:“祖母,说好了,咱们只是去小住几天,你可别赖在山院不回来。” “知道了,你说夏日里炎热,不许我外出,把我关了几个月了,你祖母我年轻时便闲不住,实在是在家里待得腻烦了。”叶老太太说完,开开心心的吩咐使女带上她心爱的茶具、棋盘等一应东西,浩浩荡荡的,嘴上说着小住,却实在不像小住的样子。 赵长月无奈的笑着,过不了几天镖行的文书就该下了,到时候她要回来,她也不担心祖母不回来,反正祖母放心不下她,她在哪祖母就在哪的。 笙儿进了屋里,走到赵长月身边,道:“长禾女郎派身边的使女过来,说她也想去了。” 二房的堂姐两年前嫁到了京城,堂兄的妻子又怀了身孕,没两个月就该临盆了,叔母要照看着,赵长月便没有通知她们。三房倒是通知了,但是云氏和赵长禾最近一直在往齐家跑,便说不去了,现下不知怎么又想去了。 赵长月点了点头。 不过一些姊妹间的龃龉,过去了便过去了,赵长月并不在意,但是赵长禾近些日子因为齐司暮的事情一直躲着她,也不来和祖母请安了,三房叔父虽不是祖母亲生,但赵长禾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女,她也是惦念的。如今一起去,想来祖母又能开心不少。 徐子熠和他哥哥徐子虞知道她们要去山院的事情也要跟去,说什么郊外不安全,一定要带上男丁。 反正那处山院很大,赵长月也带着他们去。 算上她和笙儿、祖母和莫姑、赵长禾和她的使女、又带了两名使女,再加上徐子熠兄弟,一共十个人,一共租用了六辆马车,沿着街道一路出了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赵家要举家搬迁了呢。 一路上清风徐徐,路边有些树叶还绿着,有些树叶已经黄了,还有越往山上那道路两旁的红枫,蓝天白云,秋高气爽,简直跟画一样。 赵长月平时不是在家算账本就是去巡铺子,也鲜少出门,偶尔这样出来一次,不仅心中轻快,还感觉身边的一切的鲜活了不少。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单调,小时候祖母将她保护的很好,长大后她又有力自保,没什么人能伤害的了她,所以对于做生意赚钱以外的事情她都不怎么感兴趣,她也喜欢,习惯这样平静顺遂的生活。 喜欢上齐司暮着实是个意外,尽管她一心想着日后自己的归宿就是他了,可她想也无用,天不遂人愿。所以索性她也不想了,重新过回她熟悉的平静的日子,陪着祖母,就这样一日一日的过下去也很美好。 赵长月掀着车帘看着外面的一片树林,忽然拉了拉笙儿,指着外面道:“快看,好大的蜘网,那大绿蜘蛛吃蛾子呢。” 笙儿抽着手臂捂眼睛,“我不看我不看,我最怕蜘蛛了。” 赵长月嗤笑,“怕什么,蜘蛛招财啊——” 忽然一个绿色的东西从窗子飞了进来,赵长月以为是刚刚看到的小绿,她嘴上说着不怕,却叫的比笙儿还大声。 主仆缩抱到一起,赵长月呜呜着,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只是一片捏成一团的树叶子。 “徐子熠!” 赵长月探出头刚要叫骂,忽然想到什么,朝着骑在马上吐舌头的徐子熠露出一个假笑,道:“子熠,我现在正式通知你。” “这个月的分红没有了哦。” 这句话仿若晴天霹雳,劈的徐子熠立刻哭爹喊娘,“啊啊啊啊啊堂姊,我错了!大美人!赵员外,你原谅我吧!” 赵长月满意的坐回车里,教导笙儿道:“看吧,蛇打七寸,人抓软肋,就没有驯服不了的。” 笙儿似乎想到了什么,闷闷的点了点头。 赵长月顿了顿,道:“你虽聪慧,实际性子却软,要知道,人一但在别人眼中形成固有的印象,不管是柔善可欺,还是面恶难近,便不容易让对方改变对你的态度了。你长嫂的事情我听莫姑说了,她越是刁蛮,就越不该纵着她,你现在攒着的月钱也是你今后的依仗、底气,她闹你就给她,不过是随了她的意,她闹你也闹,她疯你也疯,难道你还怕她真把你赶出家?她说了算吗?一切还有我呢。” “我知道了,谢谢女郎。”笙儿用力点了点头,眼含泪水。 这算教唆吗? 赵长月自嘲的摇摇头。 生意做到赵家这样,仅仅在齐家之下的信阳城第二大商贾。 赵长月打心底可就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儿。 终于在日暮之前到了山院。 山院中住了几家佃农,在他们来住这些日子就暂时负责他们的饮食起居。 领头的是个老头儿,也是赵长月之前的一个老掌柜,退下来之后就在这里帮赵长月管着山院,赵长月叫他老田。 她们一行人下了马车,这一路颠簸,赵长月先扶着祖母去房里休息。 老田叫儿子媳妇都过来帮着搬行礼。 一个五六岁的小孙子去帮徐子熠和徐子虞栓马,包着双髻,脸颊像白鼓鼓、软弹弹的包子一样,十分可爱。 徐子虞一副温温柔柔的文士模样,他和徐子熠长相不同,徐子熠随父亲,是大眼睛双眼皮,徐子虞随母亲,是单眼皮,却也十分俊美,只是小时候家境不好,身体受了些磋磨,身量单薄清瘦,虽比徐子熠还要年长四岁,却看着他更小些的。 徐子虞笑着牵着小娃娃的手一起去栓马。 外面忽然响起敲门声,徐子熠听不见一样在院子里跳来跳去的逗狗,徐子虞朝他脚边扔了快石头,道:“闲的你,去开门。” “哦,”徐子熠弯腰抱起狗。老田忙道:“堂公子歇着,我去,我去。” 打开门一看,却是齐愿初,后面是齐司暮和齐如僖,齐愿初和齐如僖一人手中拎着一条鱼,齐司暮两手空空,黑着个脸。 齐愿初笑盈盈道:“我们是赵女郎的朋友,恰好也来这边的山庄郊游,钓了两条鱼给你们送来。哦,后面那位技术不行,没钓到。” 齐司暮咔嚓一声攥紧了拳头,“......就不必特意说了吧。” 齐如僖道:“可是长兄,连我都钓到了呦。” 齐司暮脸更黑了。 这边一代几座山上风景不错,倒是有些大户人家在这里建了山庄,老田知道,只是这三位自称女郎的朋友,容貌看着倒是个顶个的好,就是这送来的礼物也忒...... 老田不愧是做过老掌柜的人,十分懂事的接过那两条还没手指长的鱼,笑着往里请:“公子女郎累坏了吧,快快进去休息一会。” 齐如僖仿佛跟在自家一般吩咐道:“我钓的那条一会儿炖了给长禾补身体,切记要清炖!” 齐愿初也张口:“我的那条——” 老田胡子颤抖,已经出了一后背冷汗,手中掐着那两条小鱼仔,生怕他说出他这条红烧还是什么做法来。 齐愿初弯着嘴角,十分善解人意道:“也一起炖了吧,不然怕不够喝的。” 老田笑道:“好好好,没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老田:栓Q 第7章 第七章 他那副谄媚嘴脸是怎么回事?真…… 进了院子就见到花石路两侧种植了大片木槿,花开鲜艳,点缀秋黄和日暮。 齐愿初月白色的衣摆温柔的扫过木槿花的叶子,弯起的眼尾余韵悠长。 木槿前一日凋谢,第二日却又会照常开放,永远新生,四季轮转,永恒不变。 木槿像她,也像他。 齐如僖看着赵长月名下这处一点也不比自家小的山院,喃喃道:“赵长月这么有钱啊。” 老田安排他们先到廊亭下休息,然后吩咐小儿子的新妇去禀告赵长月。 小妇人是个憨实的农家女,名叫晓云,怯怯的撇了亭子那边一眼,那边几人淡淡饮着茶水,不染尘埃的神仙一样的长相,她哪里见过这么些俊俏的男子啊,当即红了脸,应了声,慌忙跑去叫人了。 赵长月听到是齐家的人时愣了一下。叶老太太问问道:“来了几个人?” 晓云笑着道:“三个人,两个男子一个女子,生的都好看极了。” 赵长禾柔笑着从外面走进来,侍奉到老太太身边,道:“祖母,应该是齐家的如僖妹妹来找我玩了,我好像听她说齐家在这附近也有庄院,她准是见到了咱们的马车,知道咱们也来了这边,就过来找我了,祖母要见见如僖吗?” 她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藕粉色的长裙,恬淡典雅,处处都展现着精致。赵长月这下才明白过来赵长禾为何突然又跟过来了,分明是提前知道齐司暮也会来这边的山院。从那天徐子熠买通齐家的小厮禀报了齐家的事情之后,她就没再关注过赵长禾和齐司暮的事情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关系如何了?若是好的话,想来不久就该谈婚论嫁了吧。 赵长月还没意识到她自己想到这件事情的时候也就只是想到这件事情,面对一个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现在要和堂妹在一起这件事,她内心毫无波动。 “祖母做了这么久的马车已经累了,你自己去见吧。”赵长月边给老太太锤着背边道。 赵长禾瘪了瘪嘴。“哎呀,我哪就老到这个程度了啊,”叶老太太笑着拍了拍胸脯,“我身体好的很,请他们进来吧,我还没见过齐家这些孩子们,我也看看是有多俊俏......”说着意有所指的撇了赵长月一眼。赵长月装作看不见。 晓云去请齐家那三位公子女郎。 赵长禾笑的越发娇艳,端着手,期待的看着门外,一副沉浸于情爱的小女子模样。 赵长月从未体会过这样感觉,就算最开始齐司暮送她礼物时候,她也从未这般开心,无法感同身受,默默的看着她,打了个小哈欠。 叶老太太拍了她一巴掌,瞪着眼睛看她,赵长月勉强笑笑,“我有点困了。” 齐司暮、齐愿初和齐如僖三人走进来,赵长月和赵长禾也起身行了常礼。徐子虞和徐子熠和夜也跟在后面。这一屋子的年轻人只是看着就心中亮堂,更别说一个个还都长得赏心悦目的。 三个人都行礼叫叶祖母,各自介绍了自己。 叶老太太笑合不拢嘴,十分的慈祥的让他们坐下,眼睛里却只盯着齐司暮,心中哀叹孙女这是喜欢了一块什么漂亮木头吗?那一看便知是个不知情趣的性子,又想到自己孙女更是个不知情趣的性子,两块湿木头擦的再久也起不了火星。倒是那个齐愿初,看着娇软,又聪明伶俐,她甚是喜欢,与长月做个夫君正好,可入赘到底不怎么好听,齐家不定愿不愿,罢了,若是品性也好,她就豁出老脸,亲自去提。 叶老太太笑道:“真没想到齐嵘那小子肉人一样,还能生出你们这样标致的孩子,真是不错。” 齐愿初两眼弯弯,十分风趣道:“那自然是因为我们都随了母亲哦。”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长袍,恬淡、雅致,显得整个人颜悦有色,温文尔雅。他刚刚坐下,又站起身来走到叶老太太身边,道:“叶祖母,我之前和大夫学了一些推拿手法,不如让我来试试?” 赵长月抬了抬眼,婉拒道:“不劳烦齐二公子了,祖母习惯了我的服侍。” 齐愿初站的位置和赵长月不足三尺,却是这许多年以来最近的一次,赵长月却并没有发现,只是觉得他的脸似乎在记忆中清晰了起来,连脸颊和唇角的小痣她也观察到了,甚至能闻到他衣服上清新的皂荚味。 齐愿初勾着嘴角,看过来的目光又是连赵长月都无法看懂的那种,“不试试新的,又怎么知道新不如旧呢?叶祖母,您说是吧,”齐愿初低头道,笑容乖巧。 叶老太太连连点头,“嗯,说的有道理,你一边儿去,”赵长月莫名其妙的被推到一边,又莫名其妙的看着齐愿初站到了自己刚刚的位置上——精明如她,可看着齐愿初十分欢快的样子,脑袋却也有点发懵。 不是......给老太太锤肩膀这种活儿......到底有什么好抢的? 赵长禾和齐司暮研究更高难度的舞步,眼波却一直在齐司暮英俊的脸庞上流转,他今日穿了一身暗蓝色深衣,显得沉着内敛,脸绷的紧紧的,十分仔细的看着赵长禾在纸上的舞步图,武术和舞术在有些步伐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虽精于武功,但对于舞其实并不太了解,只说等回京的时候会去帮她问一问京中的舞艺大家。 赵长禾十分开心,欣喜忘形间抓住齐司暮的手道谢,齐司暮本能的回抽了一下,赵长禾立刻反应过来,尴尬又委屈的道歉,齐司暮若是个女子,刚刚那种行为就是被轻薄了,可他是个男子,他又向来大大咧咧,并不在意,他这个被轻薄的还反过来安慰轻薄人的那个。 齐如僖看着齐司暮和赵长禾在一起,她自己颇有种媒婆上身,眼看要撮合成一对的欣喜感,感觉喉咙有些干,就吩咐站在一旁的晓云给她倒杯茶,端起茶杯递到唇边,忽然闻到一股药味,竟然是药茶,一想起药茶那股苦涩的味道连嘴巴都是苦的,顿时放下茶杯,十分不满意道:“去给我换个别的茶。”晓云怯怯道:“女郎,咱们这边现下就只有野菊茶。”齐如僖皱着眉,不耐烦道:“那给我倒些清水去。”晓云低着头道:“是。” 齐如僖看她退了出去,忽然瞥见她棉衣衫上的几块油点,想到她刚刚离自己那么近,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也沾满了油气,嫌恶的瞪了她一眼。 “叶祖母,我会的很多,不光略懂医术,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针线女工也不在话下。” 齐愿初那张薄唇一开口,叶老太太就笑的合不拢嘴,话题聊的飞快,一会天涯,一会海角,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又开始介绍自己了。 叶老太太忽然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齐愿初十分害羞摇摇头。 “我不近女色的。”“家中妾婢通房那是完全没有的。” 齐司暮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咳了好几声。齐愿初认真的举起三根手指,赵长月甚至在他那张漂亮至极的脸上看到了莫名的虔诚,不太理解,转头询问的看向笙儿,笙儿无奈的笑笑,转头看向莫姑,莫姑笑的高深莫测。 齐如僖转头看见齐愿初殷勤的给叶老太太捶背,有说有笑的十分热络。而赵长月就站在他身边,窈窕淑女和貌美郎君竟然有些养眼......不对!她怎么没注意齐愿初什么时候跟赵长月走的这么近了?这个小庶子看不出来她不喜欢赵长月吗?竟然违逆她的意思,等回去她就要告诉母亲,狠狠整治这个小庶子! 等等,他!他!他那副谄媚嘴脸是怎么回事?真是太恶心了,齐如僖一口把药茶全灌进了嘴里才缓了缓。 齐司暮默默在心中给自己这个十分有心机的弟弟竖了竖大拇指,他真的,王婆都该来向他学习卖瓜。 徐子虞一边死死的盯着齐愿初一边学着,用徐子熠来练习,不屑道:“我捏的怎么样?舒不舒服?不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吗?......你抖什么?” 徐子熠咬着牙,再也坚持不住哼出了一声不雅的声音。徐子虞连忙捂住他的嘴,瞪着他。徐子熠拿开他的手,打了个哆嗦,道:“哼哼哼,真的好痒,别捏了。” 徐子虞“......” 老田进来禀报说宴席已经备好,叶老太太便吩咐开席,齐愿初、齐司暮与齐如僖自然而然就留在这里用饭了。 晚饭用的较为清淡,有清粥还有两道山里野菜腌制的小菜,装成好,分别端到每个人面前的矮案上,最后又上了一个木碗,里面盛着一些清汤,赵长月用汤匙搅了搅,确定里面什么都没有,真的只是一碗清水后就听老田介绍道:“这是用齐家几位客人送来的鱼炖的鱼汤。” 赵长月以为自己的眼睛未老先花了,然后又看了看别处,发现眼睛没有问题,道:“这是炖了什么?” 老田微微笑道:“鱼汤。” 赵长月奇道:“什么鱼?” 老田道:“鲫鱼。” 赵长月蹙眉,道:“鲫鱼汤是白色的,什么样的鲫鱼能炖的这么清?” 老田掐着一半食指,比划道:“大概这样大小的。” 齐如僖顿时觉得面子挂不住了,道:“小鱼鲜嫩,正好补身体,你不会喝就别瞎矫情。” 赵长月低了低头,搅了搅汤匙,道:“是,大鱼在汤里掉片鳞都比这味儿浓。” “你!”齐如僖气的拍了下桌子,眯着眼睛道:“有本事你明天跟我比一比,有些人就会嘴上说,别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 话走偏锋,不小心扎进了齐司暮的心。 赵长月抬头道:“好啊,看谁钓的多?输了怎么办?” 目光交汇间,雷电交加。 齐如僖信誓旦旦,十分不屑的挑衅道:“你说输了怎么办?” 赵长月道:“我要输了,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如你,你要输了,就把你一个月的月钱给我。”白痴。 齐如僖道:“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死财迷!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近男色的。”“家中妾婢通房那是完全没有的。” 第8章 第八章 别逼我拿墨泼你。 第二天一早。 赵长月换了一身窄袖衣裳,老田为赵长月准备好了鱼竿等钓鱼用具。赵长禾今日换了一身浅绯色绣花纱裙,打扮的十分精致,自然不是为了去钓鱼的。 赵长月关心道:“你不冷吗?”眼下已经入秋,大家都已经穿了料子更厚实些的衣物,她穿成这样出去,绝对会伤寒的。 赵长禾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道:“谢谢堂姊关心,我不冷。” 既然她自己都不觉得冷,赵长月也不再管她。 徐子虞对钓鱼不感兴趣,就准备了笔墨纸砚,打算画一些山水画。徐子熠自然对钓鱼更不感兴趣,纯粹牵着狗去玩了。 赵长月身边跟着笙儿,赵长禾身边也跟着使女安儿,晓云和夫君田晓郎也跟着一起下山服侍。 这山低矮,形似小鱼,因此名为小鱼山。 众人沿着山脚往西走个百十丈就能见到一条小溪,溪水清浅,甚至能看到里面各色各样的石头,在日头照射下反着光亮。路上的野花野草在入秋之后渐渐褪去了鲜绿,零落成泥之后等待下一个轮回。 沿着小路一直往上走,河道越来越宽,河水越来越深,倒映着远山的影子,自做画卷。 他们到时齐愿初、齐司暮和齐如僖已经到了,跟着一些小厮使女伺候。 齐如僖抬起鱼竿,指着赵长月,挑衅道:“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赵长月嗤笑,“谁给你的自信?” “我就是有这个自信。” “那祝你好运。” 两个人各站一边开始甩杆,使女就在旁边摆放好了矮案,放上点心茶水。 徐子虞没想到齐愿初竟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竟然也带了笔墨纸砚来作画。 齐愿初看着河边垂钓那一抹倩影温柔的笑了笑,他昨天真该感谢那个白痴妹妹,不然他还在想要找什么理由能和她一起出来玩呢。 “子虞兄也来作画吗?”齐愿初笑着问不远处的徐子虞。 “是啊,”徐子虞道:“这地方不是齐家的,我不用特意向愿初兄知会吧。” 齐愿初低头笑了笑,道:“我与子虞兄昨日才相识,怎么感觉子虞兄似乎对我有敌意呢?” “敌意?”徐子虞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想告诉愿初兄,看清自己的位置。” 徐子虞又没瞎,昨天齐愿初那副孔雀开屏的谄媚样子他都看在眼里,若是齐司暮也就罢了,那是齐家唯一的嫡子,来日继承齐家家业,长月若与齐司暮在一起他甘愿退出,可齐愿初不过妾室所生庶子,不光与身份上与长月不配,来日就算分到财产也不过零星,除了那张脸以外,他哪里配得上长月,他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 齐愿初听他这样说也不恼,依然如常的微微勾着嘴角,仿佛天生一张笑唇,这些年一直如此,因为他已经听了太多的诸如徐子虞那番话:你不配,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个庶子,妾室生的低贱东西,永远都是下等人。但他统统不在意。 因为赵长月曾经教过他,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笑迎四方客。 那时她还很爱说话,可他却很胆小,可是看着那小女郎坚毅的目光,他就是知道,她不会骗他,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用一张笑脸来伪装成自己在世人面前熟知的面孔,也一直在她从来都不知晓的那些时光里,一直记着她。 齐愿初笑道:“多谢子虞兄提醒,我已经找到适合自己的位置了,这里位置很好,我就在这里画了。” 徐子虞对他装傻的话感到无趣,不再理会,“你不给我研墨,你跑哪去?” “哎呀,你让大黑给你研,我去帮你看看他那边位置好不好。”徐子熠说着跑开。 他说完,大黑眨着无辜的狗眼添了一口墨汁,舌头立马染成了黑色,嘴边都在淌着墨汁,可能是那味道不好吃,尝了一口又开始往身上的毛上面舔。 徐子虞气的放下毛笔,“脏死了!”然后抱着狗先去河边洗狗。 徐子熠跑到齐愿初身边,先打了句马虎,又小声道:“哎,我长兄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啊。” 齐愿初撇了他一眼,道:“当然不会,他以后也是我堂兄嘛。” “孺子可教,你这么想就对了!”徐子熠道:“我长兄说好听点是为人正直,说不好听点就是死脑筋,我知道他对堂姊有意,可堂姊只把我们当做亲人,所以你一定要快点上位,争取不要给他有开口的机会,不然我都不知道以后我面对堂姊的时候会有多尴尬!” 齐愿初调笑道:“你长兄要是知道你长大之后这么吃里扒外,他一定恨自己没在你小的时候就把你掐死。” 徐子熠嘿了一声,道:“不会的,他和堂姊是一个性子,外刚内柔。不过你可真是厉害,哄人真是一套一套的,老祖母不知道有多喜欢你,不过堂姊可不喜欢比她聪明的人,她有疑心病,她知道你比她聪明只会更加提防你,觉得你接近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越是看不透就越是提防,你若一直烦她还会直接逆反暴躁。” 齐愿初叹了口气道:“所以我也真的是很不容易,我传递给她的明显是爱的目光,她却觉得我居心叵测,天地良心,我真的只是想把她娶进房,弄上床,做我的新妇罢了。” 徐子熠道:“你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你这个勇敢的男子。” 齐愿初笑道:“所以你还得继续在她身边做我的内应,这样我才能事半功倍。” 徐子熠道:“放心,只要钱给够,我给你做一辈子的内应!” “不用,”齐愿初看着赵长月的背影,在画纸上落笔,道:“等我们在一起了,就不需要你了。” “哎呀,我堂姊说了,做生意是一辈子的事情,等你们在一起之后我可以再给你们拆散了啊,然后再撮合!然后再拆散!人生漫长,这都是情趣嘛。” “可我还是更喜欢两个人的情趣。”齐愿初委婉拒绝。 “不要这样嘛,我可以给你打折的。” 齐愿初温柔的笑着道:“别逼我拿墨泼你。” 徐子虞扯着嗓子在河边喊:“徐子熠你给我滚过来捞狗,它游到河中间去了!” “哎你就让它游吧!”徐子熠喊道:“你以为它是你呀,人家会狗刨!” 徐子熠还是跑过去了,因为那狗游了一圈以后可能觉得自己游的不尽兴,就去咬着徐子虞的衣摆往水里拖。 齐司暮一开始坐在齐如僖旁边钓鱼,齐如僖本来已经上钩的大鱼忽然就脱钩了,一次两次都是这样,齐如僖烦躁道:“长兄!你去别处钓鱼吧!” 齐司暮无奈收杆,又坐到了赵长月身边,赵长月本来上钩的鱼也突然脱钩了,连着几次,她和齐如僖正比到关键时刻,赵长月有些急了,道:“齐大公子,麻烦你去一边钓吧,你克到我了。” 在齐司暮的印象里,赵长月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重的话,果然,失去女人偏爱的男人呼吸都是错的。 于是收了杆,也去齐愿初身边作画了,本来想看看齐愿初画到哪了,可齐愿初画了半天,除了山水以外,就只有一人在河边垂钓,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他问道:“其他人呢?” 齐愿初道:“不画。占地。” “我也占地吗?”齐司暮瞪大眼睛看着他,“我可是你长兄。” 齐愿初皱眉道:“可是你们两个一起出现在画面,你自己不觉得碍眼吗?” 齐司暮摇摇头,“我怎么说也帮你钓了她四年,你现在觉得我没用了,就碍眼了是吗?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我现在都怀疑我钓不上来鱼是因为老天在惩罚我!” 齐愿初白了他一眼,在画面上添了个墨点,“行了吧,这个是你。” 齐司暮“......” 齐司暮最后决定拿起笔自己来画,他虽一直征战沙场,可怎么说还是有些大家公子的底子在的,画也作得。 那画面里有青翠山峦的壮阔、有钓客收线时河面泛起的柔波、有同在岸上作画和同在河边玩水的兄弟、有在河里游的欢快的黑狗、有日将落、有火红的枫叶在绯色旋转起舞的裙摆边落下——落址为宁国信阳城小鱼山下。 原本只有徐子虞和徐子熠在泼水,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最后除了赵长月和笙儿以外竟然都玩起了水,湿了衣裳,冻的瑟瑟。 正如叶老太太所说,赵长月性情就是无趣的,除了生意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爱好的事情,更不愿意在玩乐上浪费心思,那边欢声笑语,她生人勿进,依旧坐在河边撑着鱼竿,衣服上被泼到了水,她也只是觉得应该是他们不小心泼到的,自己拍了怕衣服上的水珠。 齐愿初额前沾了一些碎发,乌黑的眸子和睫毛都是湿漉漉的像是落水的懵懂小鹿,可怜又可爱,看着赵长月的身影嘟哝道:“她真的好无趣啊。” 徐子熠小声道:“我就说吧,你跟她在一起以后肯定很无聊的,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刚刚说的?” 齐愿初不理,又不死心的泼了赵长月一捧水,这次赵长月发现了,可看见齐愿初立刻转过身去,心想他应该是泼错了,然后抖了抖裙摆上的水珠,看见了,但还是没有理会。 齐愿初微微幽怨的转过身看着赵长月,真想拿个桶来直接泼她身上。 最后赵长月钓了五条鱼,两条大的三条小的,而齐如僖只钓了三条小鱼,自然是赵长月赢了。 不过她怎么说也比齐如僖年长几岁,不屑于跟小孩子计较,讥讽她几句之后就收了杆,准备回去了。 齐愿初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在后面喊道:“赵女郎,这山中有很多野味,明天要不要一起去打猎?” 赵长月转头看着他,赵长禾也转过身。 她们两个都是赵女郎。 “好啊!”赵长禾道。 赵长月已经回过身,走在了前面,没有见到齐愿初脸上那个失落的笑。 第9章 第九章 光天化日!世风日下! 赵长禾果然在第二天发了热,好在并不严重,但也没什么力气,只能在房间里休息。 叶老太太要和莫姑还有老田媳妇一起照看她,赵长月本不想去山中打猎了。叶老太太轰她道:“去啊,干嘛不去,你们年轻人就该和年轻人多在一起,谁像你一样整天闷着头算账本,也不知我这把老骨头入土之前还能不能见着你给我找个孙女婿。” 赵长月不高兴的摇晃着老太太的胳膊,“祖母你别乱说,你身体健康着呢,但是这姻缘是上天注定,我的缘分还没到,急也急不来啊,就等着吧。” “等着?”叶老太太推开她道:“这孙女婿还能自己从天上掉下来啊。子熠他们在外面等着呢,你赶紧去,别想赖在我身边偷懒,日落之前不许回来!” 赵长月无奈,便把笙儿留了下来,叫老田的小儿子田晓郎随同。徐子虞拿着网兜,徐子熠和田晓郎拿着叉子,赵长月背着绳索就一起上了山,入了秋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路边枯黄的叶子簌簌下落。他们走了没多远就在上山的路口处见到了齐司暮、齐愿初和齐如僖。与他们这些一看就是随便上山玩玩的猎具不同,他们三人竟然都拿着弓箭。 齐如僖一如往常的挑衅道:“你们拿着这些东西是去干嘛?捉田鼠吗?” 赵长月就不信她真的能拉开弓,觉得也就是装装样子罢了,没有理会她。齐如僖伸着脖子看了看,道:“长禾呢?长禾怎么没来?” 赵长月冷淡道:“她病了。” “病了?怎么会病呢?” 昨天都那么冷了,她还穿个纱衣,又下水去玩,能不生病吗?可却听齐如僖笃定的斥责道:“肯定又是你欺负她了!” 赵长月冷冷道:“是又怎么样?你要那么关心她就去照顾她吧,也没人拦住你。” 齐如僖讥讽道:“我走?你是想我走了之后好和我长兄独处吗?” 赵长月冷冷的看着她,周围几个人顿时尴尬起来。 一件事情只要表现的不明确,话也没说出口,别人怀疑也只是怀疑,却可以当做没发生。可齐如僖就这样大喇喇的把赵长月曾经喜欢齐司暮的事情说了出来,甚至这件事情连赵长月自己都没有开口和齐司暮真正说过,原本可以当做他不知道。 但是他现在却知道了。 齐司暮皱眉道:“谁教你这样胡说?马上和赵女郎道歉,要不就滚回家去。” 齐如僖哼了一声,瞪了赵长月一眼自顾自的转身走了。 齐司暮向赵长月拱手道:“小妹从小被母亲娇惯坏了,言语莽撞,赵女郎别和她一般见识。” 赵长月看着齐如僖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然后十分善解人意的弯起嘴角,道:“当然不会” 徐子虞见赵长月瞧齐司暮的时候神色如常便放下心来,想来她是真的放下了,他心中开心,连走路上山也不觉得累了。 上了山之后,赵长月说要在一处做陷阱守株待兔,叫徐子熠他们别和她在一起,便赶走了他们,实际上却是带着田晓郎去找齐如僖了。生而为人,值得忍的气就忍,不值得忍的气就不要忍。齐如僖是谁啊? 能让她赵长月忍气吞声的账本上可没有这个人名! 赵长月和田晓郎找了没一会儿就见到了不远处的齐如僖。 “女郎你看,”田晓郎小声的指着一边,道:“她在那边,但是她有箭。” 见齐如僖转过身来,赵长月和田晓郎马上躲藏在灌木从后,从缝隙中看到齐如僖正想射一只兔子,可是她的箭射的不准,那兔子仿佛在逗她玩一样,等她箭射过来了就跳走几步躲避,再射过来就再跳走,如此几次齐如僖直接暴怒,摔了箭筒就去追兔子了。 眼下正是时机。 赵长月给了田晓郎一个眼神,田晓郎立马就明白了。 论起打猎来那是齐司暮的强项,一上山就找不到他的人影了。也没有见到齐愿初,估计也是自己去找猎物了,此事不收拾齐如僖更待何时? “齐如僖?” 齐如僖正生气的抓那只死兔子,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吓了一跳。 她忙的转身,看见是赵长月,打量着她道:“你怎么在这?” 赵长月美目凌厉,覆手站在萧瑟的秋风中,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干枯的树叶簌簌落下的声音,齐如僖看见她缓缓勾起嘴角,笑的十分诡异可怖,就像是被妖精附身一样,越发渗人,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强装镇定道:“你哑巴啦!我问你话呢!” “我当然是跟着你来的啊。” 赵长月冷冷说着,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朝齐如僖走近。 齐如僖往后退了两步,她虽任性,可只有当着众人的面闹脾气才叫任性,私下和赵长月对上那叫犯傻。 她转身就跑!田晓郎立刻从后面拦了出来。 前后夹击。 赵长月看着哭丧着脸,哦不,已经哭出来,又哭又骂的齐如僖,毫不留情的和田晓郎一起用绳索把她绑在了树上,把手帕塞进了她的嘴里,“你去周围放放风。”赵长月对田晓郎道。“是,女郎。” 田晓郎十分听话的离开了,齐如僖被绑在树上,狼狈的呜呜哭着,也听不出来在叫骂什么。 赵长月站在齐如僖面前,迫不及待的露出一个有点变态的笑,“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如此挑衅我了。” “要知道每个成功的人除了运气和努力之外一定还有着非常可怕的自制力......” “我啊,真的压抑好久了。” 那笑容越来越变态,齐如僖已经害怕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看见赵长月伸出手来,做爪状,以为她要把自己掐死在这荒郊野外,哭的简直撕心裂肺。 可赵长月的手却没有伸向她的脖子。 齐如僖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就算同为女子,还是在巨大的羞耻感和不适下哭的眼前一阵模糊。 赵长月看着齐如僖快哭晕了才停了下来。 然后故意搓了搓手,点评道:“嗯......还不错。” 齐如僖耷拉着脑袋,美丽的眼睛哭的肿成一个核桃,凄惨的瞪着赵长月的样子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光天化日! 世风日下! 这世上竟然有赵长月这样邪恶的女人。 赵长月看的出来,齐如僖定然在心中狠狠的诅咒自己,没关系,只要没骂出来她就听不到。于是把田晓郎喊回来,吩咐道:“看着她,两个时辰之后再把她放下来!”希望有了这个教训,齐如僖能长点记性,说完拿上叉子,欢快的去叉山鸡了。 嗯,忽然有点想吃山鸡炖蘑菇。 可她还没走十几步,就和不远处走来的齐愿初撞上了,看他走来的方也是这里,他若过来一定会看到齐如僖的。 不能让他看见! 说时迟那时快,赵长月快跑几步,踮起脚,一只手快速的捂住齐愿初的眼睛,另一手推着他的肩膀转过身去。 赵长月很快放开他,装作害怕的推着他的肩膀往前走,道:“齐二公子快别过去,我刚刚好像在那边看到狼了,咱们快走。”她并没有发现齐愿初微红的耳尖。 谁知齐愿初却反握住她的手腕停了下来,道:“不怕,我有弓箭,正好冬天可以做个狼皮垫子。” 赵长月立刻道:“啊好像有一群呢。” 说谎。 这山低矮平缓,周围还有庄户耕种,根本不有什么豺狼虎豹。 齐愿初其实一直跟着她,也知道她刚刚都做了什么,不过他实在是好久都没有见到过这么有趣的赵长月了。 他故意与她周旋,笑道:“没事,有一群杀一群,正好做件狼皮大衣。”说着就要越过赵长月往前走。 “别去,太危险了!”赵长月情急一下猛的推了他一下,齐愿初被她推的踉跄,脚下土质一松,直接往下滑去,他立刻用手掌撑在地上,手掌被粗粝的石子硌出狰狞的血痕,膝盖也重重的磕在了地上。齐愿初倒在地上抱起膝盖,漂亮的眉毛顿时痛苦的皱了起来。 赵长月惊叫一声,忙去扶齐愿初,慌张的关心道:“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齐愿初那么高的男子却疼的整个缩成一团,看着可怜极了,赵长月满脸愧疚:“腿不会摔断了吧,你,你忍一会,我下山去找大夫。” 赵长月站起身,齐愿初忽然拉住她的手,道:“没事,就是磕的有点疼,我缓一会就好了。” 赵长月关切道:“真没事吗?” 齐愿初强笑道:“真没事,我自己就略通医术,我知道的。” 赵长月点点头,看着齐愿初握着自己的手,齐愿初立刻松开道:“不好意思。”可却被赵长月反手握住。 赵长月蹲下来,拿出手帕轻轻擦掉齐愿初手上的小石子,道:“是我不好意思,我刚刚一时情急。” “没事,”齐愿初笑道:“你也是怕我被狼叼走嘛。” 赵长月尴尬的笑了笑。 “赵女郎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齐愿初忽然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赵长月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睛是那样清澈漂亮。她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是齐家二公子,齐愿初啊,我当然知道了。等等,你怎么忽然问这个,你也没摔到脑袋啊。” 齐愿初笑道:“没有,我就是问问,因为,总感觉赵女郎平时像是看不见我一样,就觉得可能是因为你不知道我名字的缘故。” 他甚至还好心的给她找了个借口,可赵长月却真的只是故意看不见他,其实不止是对他,那些没有价值的人她也一样这样对待,因为这样可以省去许多没有意义的交谈,她的时间很宝贵。 可是她不知道齐愿初对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为什么? 因为齐愿初现在的样子让她想到了从商以来遇到过的那些讹诈她的人,也先是做出可怜、委屈、被伤害的样子,可这样人往往都有着不切实际的妄想,想从她这里拿走更多的银钱。 如果没有随他们的意,他们继而就会恼羞成怒、暴怒、然后展开报复,变得非常麻烦,让人厌恶。 可齐愿初是齐家二公子,他又不缺钱。 聪明人大多都懂得出其不意,赵长月直接道:“齐二公子不妨有话直说。” “好,那我就直说了,”齐愿初道。 “坦白讲,我想吃野蘑菇。” “什么?” “我本来想明天去采蘑菇的。” “所以呢?” “可是我的腿摔坏了,是你的错。” “你是想让我帮你去采吗?”赵长月冷然道。 齐愿初漂亮的皱成一团,白皙修长的双手也红肿起来,有些发抖的在空中悬着,不敢去查看伤势,道:“好疼,我觉得膝盖应该肿的很严重。” 算了,反正明天自己也要去采蘑菇,就顺便给他采一点好了。 赵长月道:“好吧。” 齐愿初肯定的夸赞道:“赵女郎完完全全是一个很好的人。” 赵长月没有否认的笑了笑。 她真是一点也看不透这个齐家二公子,但她可以肯定的是,齐愿初绝对聪明,甚至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让她担心的是,有些聪明人实在是有些恶趣味,比如耍人玩之类的。 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她倒是很愿意和他周旋,可惜齐家女君处处提防着这个庶子,不允许他接手太多的生意,那么他们自然没有生意可做。 所以很好的赵女郎决定,等回去之后就立刻远离齐愿初,若无必要,就永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seeyoutomorrow 第10章 第十章 赵长月失踪了。 又坐了一会儿,赵长月就扶着齐愿初一瘸一拐的下了山,在下山的路上恰好遇见了来放猎物的齐司暮。 “这是怎么了?”齐司暮忙走过去扶着齐愿初。 “没什么大事,”齐愿初笑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还连累赵女郎扶我一路。” 齐司暮对赵长月道:“多谢赵女郎了。” 赵长月摇了摇头。 齐司暮道:“那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齐愿初道:“好。” 齐司暮很快便唤来小厮背上齐愿初下山。 赵长月看着齐司暮猎的那一堆猎物,道:“齐大公子收获颇丰啊。” 齐司暮笑道:“嗐,这山上都是一些野兔野鸡之类的,以前在军营里跟着兄弟们在大山里猎狼、猎虎,那才爽快!” 赵长月看着他,顿了顿,还是决定说明一下,道:“齐大公子,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齐司暮又往箭筒里填满了箭,笑道:“我知道赵女郎想说什么,我与赵女郎不打不相识,赵女郎为人聪慧,是个爽快人,我一直想交你这个朋友,就怕赵女郎觉得我是个粗莽武夫,不愿与我相交。” “齐大公子哪里的话,”赵长月笑了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照顾她女子薄面,先帮她把话说了出来,这样真率的男子,哪怕不能与他在一起,能交朋友也是极为安心的。 “我还怕齐大公子冰雪肝胆,嫌我是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呢。” 齐司暮道:“我怎么闻不到满身铜臭,只看到一个毓秀佳人?这世间,更有繁华美好与你相配。” 赵长月笑道:“那就借齐大公子吉言了,我祖母十分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巴不得现在立刻从天上掉下来一个才好。” “应该也快了吧.....”齐司暮喃喃道。 赵长月道:“齐大公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齐司暮道:“既然是朋友,赵女郎也别再叫我齐大公子了,我听着就别扭,我比你年长几岁,你私下叫我齐兄、司暮兄或是直呼我的名字都行。” 赵长月笑笑,“好。”她与齐司暮的事情这就算是过去了,忽然想到什么,随口道:“齐大公子,哦不,司暮兄与我堂妹近来相处不错,我堂妹亦心悦于你,想来不久我又要换称呼了。” “什么?”齐司暮怔了怔,忽然反应过来,道:“没有的事,我与长禾女郎偶有舞艺上的交谈,却无男女之情。我志在建功立业,现在并无娶妻之想,叫长禾女郎误会,都是我的错,还请长月女郎代为解释。” 赵长月昨日见赵长禾和齐司暮相处十分热络,还以为他们两情相悦,没想到长禾也是与曾经的她一样是一厢情愿。 赵长月点了点头,“我会提醒她的。” 齐司暮道:“那就多谢赵女郎了。” 徐子虞和徐子熠打猎打的十分尽兴,也累极了,第二天不打算再去山上,齐司暮拎着一堆猎物一起过来宰杀。 今日果然没有见到齐如僖,想来她是长了教训了。赵长月拿上小篮子,和笙儿还有晓云一起上山采野蘑菇去。 秋高气爽,蓝天一望无际,赵长月的心情也如同这清蓝天空一样,开阔舒畅。 晓云常年住在这里,十分熟悉这山上,野蘑菇都是一片片长的,她知道哪里野蘑菇最多,很快就发现了几小个菌子,教赵长月和笙儿辨别。 “像是这种褐色的,个头不大,也就手指大小,蘑菇上边有些粘液,菌子味道很重,这种叫榛蘑,晒干以后最适合炖蘑菇鸡汤了,不太好找,不过仔细翻翻这片儿,应该还有。” 赵长月用手指点了点那小蘑菇,圆润可爱,感觉真好玩,道:“认得了,那我去那边找。” 晓云忙又嘱咐道:“女郎记得颜色鲜艳的不要碰,一般都有毒。” 赵长月拎着篮子往前走,回道:“好,我知道了。” 越往山上走,树木杂草越是茂密,笙儿一开始跟在赵长月不远处,还能听到脚步碾碎地上枯叶的声音,采着采着就走到了远处,再抬头时,日头已近正中,快晌午了,回头想叫女郎和晓云一起回去,可身后只有枯草树木一片,和零星下落的树叶,萧萧瑟瑟,空荡寂静,除了她自己以外,一眼看过去根本看不见其他人的影子。 “女郎?” “晓云?” 忽然刮起了秋风,风卷着阴云在天上渐渐聚拢,遮住了日头,天色一下子阴了起来。 笙儿在树林中找了一圈,可还是没有看到赵长月和晓云,仿佛整个山上自始至终都是空空荡荡的,她越发焦急起来,提着篮子一路找一路喊,找了一会,终于看到了同样焦急的在找人的晓云。 “看到了女郎了?” “没见到啊,你见到了吗?” “我也找了半天了,”笙儿快急哭了,“怎么办?女郎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吧?” 晓云立马摇摇头,“不会的,女郎那么聪慧,再说这山上也没有什么豺狼虎豹之类的......”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脸色惊变,道:“糟了,我忘了提醒你们了,这山上前几年倒是有野猪出没,佃户们便在山上挖了一些捉野猪的陷阱......” 笙儿心中狠狠跳了一下,急忙道:“那些陷阱没有填起来吗?” 晓云苦着眉头道:“这片儿是山背,背阴不长庄家,平时也很少有佃户来这边,应该是没有填起来的。不过你先别急,这都有几年了,风吹雨打的,搭在上面的树枝叶子应该早就塌下去了,应该能看到......说不定女郎寻不到我们就先回去了,要不我们先回去看看。” 找不到赵长月,笙儿整个人都慌了,听到晓云这样说也并没缓和,忙下山去回了山院。 但是赵长月没有回去。 叶老太太一听到赵长月在山里失踪的消息立刻急的站了起来,急火攻心后又重重坐下,莫姑忙拿来背着的药丸给她服下,好大一会人才缓了过来。 笙儿哭着跪在地上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老太太急的说不了话,赵长月不在,徐子虞是赵长月堂兄,便成了主心骨,他皱着眉道:“多说无益,现在赶紧都去山上找人!” 齐司暮也在,道:“别担心,赵女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我这就回去叫人一起去找。” 徐子虞拱手道谢,说完和徐子熠拿上火把一起出了门,老田叫上几个儿子,大一些的孙子,还有儿媳妇都上山去找人。 齐如僖正在自家的庄园里吃着点心煮茶,身边围着几个使女伺候,好不悠闲惬意,见齐司暮急急忙忙的召集小厮,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忙跑着跟上去看。 齐司暮快步走到齐愿初的房间,神色焦急,推开门就道:“愿初,不好了,赵长月在山里失踪了。” 闻言,齐愿初手中的画顿时掉在了桌子上。 他正在仔细装裱他在河边画的那副画,画上的赵长月挽着玲珑单髻,侧颜恬淡的坐在河边垂钓。他知道赵长月今日去帮他采野蘑菇了,他的腿其实没有事,他还准备晚上去赵长月那边喝鲜菇鸡汤呢。 现下却什么也顾不上了,乌黑的长发只松松的束了一根灰色的发带,发丝飘扬起来,急忙要跑出去,“快走,叫上人一起去找。” “不许去!”齐如僖气势汹汹的拦在门口,她听到了,是赵长月失踪了,真是要感谢上天为她出了这口恶气,“赵长月失踪了,关我们齐家什么事啊,你们两个都不许帮忙去找她!” 齐愿初皱眉道:“你别再闹了,事关人命,快让开!” 齐如僖瞪大了眼睛,出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到齐愿初敢这么跟他说话,“你这个卑贱庶子,你竟然敢凶我这个嫡女,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我定要禀报母亲让她罚你。” “随你的便,”齐愿初不想在听,索性直接把抱到一边,和齐司暮一起带上小厮去山上找人。 这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是全蓝无云,晌午后就刮起了风,现在整个天空阴云一片,秋风好像快要将沉云压到这山上,越来越冷冽萧瑟。 现在这天日头落的早,赵家的人和齐家的人满山找人,直到天都黑了下来,远处能看见小山上的星星火把光亮,可人依旧没有找到。 徐子虞急的不行,“继续找,一寸一寸的翻,我就不信一个大活人还能消失了不成?” 一丝冰凉的水滴落在脸上,徐子熠摸了摸脸,道:“这怎么还下雨了。” 徐子虞道:“雨下的再大也得找,找不到长月,老太太怕是也......大家快些吧。” 天越来越黑沉,黑夜中的雨下的越来越大。秋雨一场更冷于一场,落在树上就如一根根利箭一样将树叶打了下来。 火把燃不起来,雨水浸透衣衫,冰凉黏腻的贴在皮肉上的感觉并不好受,齐愿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长发全被打湿,雨水流进发丝里,在顺着发尾淌下,长发浸在水中,如墨瀑一样。雨下的太大了,喊声融在雨声里,齐愿初害怕错过,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仔细找着每一处地方。 “赵长月——” “赵长月,你在哪?” “救命,有人吗?” 齐愿初正在扒着被雨水打湿的挂灌木荒草,周围一片黑暗,忽然就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他猛的直起身子来,双眸就像是明珠在雨夜中泛着粼粼水光,巡视周围,直到那微弱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才确定了方位,提起衣袍便朝那边跑了过去。 那声音越来越近,齐愿初很快看见了不远处一个黑洞似的陷阱。 他跪在地上朝下喊道:“赵长月,你在下面吗?” 这陷阱挖的有些深,赵长月掉下来之后便晕倒了,直到下起了雨后才被浇醒,这会儿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抬头看着上面熟悉的身影就道: “司暮——我在下面,你快想办法救我。” 齐愿初听见她叫的名字,心里一沉,直接跳了下去。 第11章 第十一章 难道齐二公子不是想与我桑间…… 脚下泥泞一片,雨水混着枯叶树枝和齐愿初的心一起搅烂在泥里。 陷阱下面很黑很黑,约么不到一尺,齐愿初能感觉到赵长月就在不远处,听她声音有有些干哑的问道:“是齐司暮吗?你怎么也下来了?是不小心滑下来的吗?你有没有事?” 赵长月隐约感觉那人站了起来,因为这狭小陷阱里因为那高大的身影更加阴暗了。 忽然她被猛的一撞,但却并没有向后倒去,而是被一个高大的身体紧紧抱在了怀里。 黑夜的雨中实在太冷了,她冷的发抖,而那个身体很热,埋头在她耳边,道: “我的心好疼......你为什么......不能看清我。” 或许太过温暖了,她真的不愿推开,脑袋里也是昏昏沉沉的,那人离开了她的耳边,抚上她的后颈,开始与她亲吻。 赵长月皱起了眉,反应过来的同时如遭雷击,那人身体也在发颤,似乎第一次做这种“坏事”。 赵长月并没有激烈的挣扎,而是等着他吻完,忍着恶心厌恶快速的思考对策。 齐愿初虽只是齐家庶子,可齐嵘到底也有两个儿子,她现在大可以遵从本心,拔出头上的发簪插进他的脖子;或者抬腿一脚绝了他的子孙后代;又或是赏他一个巴掌斥责他登徒浪子。 可这又如何呢?不管是杀了他还是绝了他的子孙,齐家都不会放过她,巴掌斥责更是无关痛痒。 亲都亲了,她能得到什么呢? 面前的人微微分开了唇,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他收了手,捧起她的脸,像是要仔细看清她的神情,可这方寸之地实在太黑了,无论是她还是他,都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甚至心跳也听不到,只听他有些委屈的哑着嗓子道:“......你在想什么?是知道自己错了吗?” 错你个头。赵长月咬紧了后槽牙,尽量控制着自己想要一簪子插死他的想法。 她伸出纤纤玉指,调笑的抚摸上齐愿初的脸,道:“我在想,齐二公子,竟是野的很。” 赵长月的话让齐愿初心下一凉,就像黑夜中的冰雨直接浇到了心底,滚烫微小的心脏本能的还在支撑,化为坠在眼角的泪。 “你在说什么啊?” “难道齐二公子不是想与我桑间濮上?” 赵长月的话混着雨水冰凉的浇在身上,齐愿初几乎冻的没了知觉。这方寸之地太黑太沉,压的他喘不上气来,可他能感觉的到怀里的人更冷,他就像一颗细小的星火去拥抱一块千尺之下的寒冰。 身上的手松开来,赵长月感觉面前的人在脱衣服了,她攥紧了拳头,道:“这地儿环境差,齐二公子若是不能尽兴可别怪我,不过我是有条件的,我知道你在城南有几家铺子,位置不错,今晚之后,那几家铺子可就得归我唔......” 齐愿初把自己厚实的外衣脱下来扔给她,然后走到一边角落里蹲了下来,忽然感觉脚边有什么东西,摸了一下,是一个篮子,里边有一些蘑菇,便把篮子藏在衣摆下,和蘑菇一起缩成一团。 赵长月拿上着他的衣服也没客气,快速的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质问道:“你的腿根本没事,你到底什么意思?” 齐愿初闷着头道:“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赵长月皱着眉头,道:“哦。”又道:“别以为你把衣服了给我,铺子就不用给了,我明天会去收铺子。” “......气死人了!”齐愿初忽然抬头道:“我这张脸,这个人,在你心里就还没有那几间破铺子值钱吗?是不是等我什么时候变成一个金定子,你才能看得见我?” 赵长月听他一个大男人说这种幼稚的话置气,不知怎么的忽然感觉有些好笑。忽然放松下来,就感觉他好像没刚才那么讨厌了。可能比齐愿初说的更甚,他顶着那样一张绝美的面容,不管是杀人放火,还是祸国殃民,就算对他恨之入骨也并不妨碍会非常想要原谅他。 “生而为人,不是什么都毫无限制的做的了的,你长成什么样我也不喜欢你,也不能喜欢你。” 她既然想交齐司暮这个朋友,又与他的亲弟弟苟且的她算是个什么人啊,她已经算是成功且富有,来日身边必然会有繁花点缀,但也绝不会是齐愿初。 齐愿初默了默,道:“你就半点都不喜欢我吗?” “不喜欢,”赵长月道:“于我而言,有价值亦或是有意义我才会喜欢。那齐二公子为什么喜欢我呢?是因为我有意义还是因为我有价值?我猜是后者。” 齐愿初道:“不是,是因为你有意义。” 默了默,又道:“尽管你忘的这么彻底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很可笑、很愚蠢。” 是吗?有吗?什么时候?赵长月真的想不起来了。 但是她能感觉到齐愿初说的并不是假的,而且他还很伤心,是她伤的。所以赵长月好心的想:还是不要去问那是什么事情再去伤他一次吧。 她这些年很忙,忙到都不记得在忙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赵长月是经商天才,哪怕她确实有那么一点天赋,可想要支撑起那样大的家业,成为整个信阳城拍在第二的富商——并不是只有天赋就可以的啊! 所以哪怕曾经她和齐愿初有过什么交集那又如何?她忘了又怎么样?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安静的听了一会雨,齐愿初又道:“过几日就是我生辰了,我希望......至少......看见你。”他声音声音越来越弱,似乎在斟酌说的每一个字。 赵长月道:“你在上面留了记号吗?别人能找到这里吗?” 齐愿初心脏钝痛,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道:“能。” 赵长月没在听他说些别的什么,或许真的已经难过到极点了,因为她再一次的表现出了并不在意他。 他们离的很近,近到一人伸一只胳膊就能把彼此拉进怀里,雨渐渐地小了,他们可以在此时开始,隔着可以轻易穿过的细雨,但赵长月却选择了在此时结束,让距离一直遥远。 又过了一会,赵长月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她起身回应。 徐子熠眼尖的看到了那个陷阱,喊道:“在那边!” 很快众人放下绳索拉着赵长月和齐愿初先后上来。笙儿见到赵长月后大哭着抱了上去。 徐子熠见到赵长月以后还没开始高兴,很快看到了赵长月发髻散乱,身上还披着齐愿初的衣服,而齐愿初也是散着头发,只着中衣。 齐愿初脸上狠狠挨了一拳。徐子熠暴跳如雷,徐子虞不明所以的拉着他。 “齐愿初你这个禽兽,你不是说你会慢慢来吗?我打死你!” “子熠!”赵长月拉着徐子熠,皱眉道:“他也是不小心掉下去的,你在说什么?” 齐愿初被打的踉跄,温热的血丝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齐司暮很快赶了过来,扶着弟弟,怒瞪着徐子熠道:“你想做什么?” 徐子虞也怔道:“你说的什么意思?” 徐子熠顿时冷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 齐愿初转头看着赵长月,道:“我的生辰......” 昏黄的火把下,齐愿初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不知是雨滴还是眼泪,抬起袖子拭了拭嘴角的血迹,就像一只舔舐伤口的可怜小鹿,期待又执着的看着伤害了他的人。 赵长月蹙着眉,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执着于让她去参见他的生辰。 “我会去的。” 齐愿初想咧下嘴角,可脸上立刻挂上痛苦的表情。 老田道:“女郎快随我们回去吧,老太太还在家中等着呢。” 想起祖母,赵长月立刻担心起来,立刻随老田他们下了山。 叶老太太经此一吓小病了一场,赵长月那日吩咐使女小厮连夜将祖母送回了信阳城中诊治。几日的郊外秋游也就此结束。 接下来接管黄家镖行的文书也下来了,赵长月忙着重新清点人手,又要准备交接典礼,让信阳城中的商贾都知道黄家镖行正式易主,现在是为赵家镖行。 这几日又常在后院里见到赵长禾了,问了一嘴才知道是齐司暮有事回京城了,赵长月想起那天齐司暮请她同赵长禾解释的事,她想既然人又走了,或许过一段时间就淡忘了,便没提起此事。 接任典礼就办在赵家镖行,那日信阳城中大小客商几乎都来了,除了赵家的二叔三叔,徐子熠也陪着赵长月一起敬酒。 那日之后,徐子熠就把和齐愿初勾结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期间并没有说是因为徐子虞对赵长月有意,因为他不希望赵长月与他们的关系生疏尴尬起来。 赵长月亲人甚少,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也就叶老太太和他们兄弟二人。赵家二房三房都不是叶老太太所出,面上虽是叔侄关系,可实际并无血缘,他不想赵长月与仅有的亲人有任何生疏。 所以只说自己贪图齐愿初的钱财,才将赵长月平日都做了什么事情都告知于齐愿初罢了,这样监视下来有六七年了。 赵长月心下一惊,整整派人监视了她六七年!她很想知道她到底做了什么,让齐愿初这么坚持?可她实在想不起来了,大概只有齐愿初自己知道了。 徐子熠说只是告诉齐愿初她平时的爱好和齐司暮的事情,其余生意上的事情并没有告知。赵长月知道徐子熠是为了徐子虞为官的事情筹钱,她毕竟只有这些亲人,她也没受到什么损害,随便罚了罚便了事了。 可徐子虞却极为生气,完全不理徐子熠,也不准他回家,徐子熠已经在赵家住了好几天了。 赵长月也并不担心,横竖他们是亲兄弟,又从小相依为命,总不会不和好的。 酒席一直到很晚,徐子熠和几位管事掌柜在镖行那边清点,赵长月便先回赵府。 马车到了赵府门前,笙儿扶着赵长月下了马车,赵长月一抬头便看见齐愿初正等在门口。 他今日穿着华贵了许多,一身暗蓝色吉祥纹交领子长袍,腰间革带上坠着名贵玉佩,完完全全是个受宠的富家小公子的模样,不似往日的寒酸文士的棉布衣衫穿着。 赵长月这才想起来,今日是齐愿初的生辰。她答应过回去参加他的生辰,好像是答应过的?可人这一生要过多少个生辰,缺席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就算她食言了,他现在等在这里是想做什么?死缠烂打?质问她? 她正想着,齐愿初已经走了过来,与往常一样笑盈盈道:“赵女郎不必害怕我缠着你,我就算想缠也缠不了了。”父亲原本要他和长兄一起入京,是他央求了好久才将入京的日子延到生辰这天,可是,她却没有来。 赵长月微微欠身,道:“齐二公子当日借衣之恩还未相报,又收了那几处铺子也未回礼,实在抱歉,我明日便差人将礼物送去齐府。” “不必了,”齐愿初道:“我一会便要赶往京城。” 赵长月道:“连夜赶路?什么事这么急?” 齐愿初摇了摇头,道:“赵女郎还记得我提醒过你的黄家镖行的事情吗?” 赵长月道:“多谢齐二公子提醒,这件事情我已经派人查清楚了,没什么问题。” “我知道赵女郎行商已久,连我父亲都对你赞许有加,定然事实周全,可我还是觉得此事奇怪,还希望赵女郎多加小心。” 赵长月点了点头,道:“好,齐二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齐愿初从衣袖中拿出一个信封,笑了笑,道:“这本来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之一,可你没有来,我就把最重要的这件带来了。赵女郎会收下吧,毕竟今天是我生辰......” 赵长月从他的手中接过,道:“齐二公子还希望我做什么?毕竟今天是你生辰,需要我现在就拆开看吗?” “算了,”齐愿初苦笑了一下。他没有逼迫的意思,但是因为不喜欢所以不受偏爱,央求便和逼迫也没什么两样。 “对了赵女郎,我还有一事要告诉你,没了徐子熠,你身边也还有其他我的人。” “我会一直等着你,再会。” 赵长月微微蹙眉,看着齐愿初上了马车离开,吩咐笙儿道:“关门。明日我身边的人,仔仔细细的查!” 笙儿道:“是。”但其实她实在不明白女郎为何不能和齐家二公子在一起,他长的那么好看,要是自己未来的郎君有她一半好看,她愿意养他一辈子。 赵长月回到房间,坐在榻上喝着药茶,看着矮桌上齐愿初刚刚给她的信。 信封的边角已经皱了,想来他应该握在手里很久,又想到在陷阱下面那天他期期艾艾的说想要在生辰见到自己,上来后就算被打了也还不忘让她参加生辰,他或许真的很期待?可自己竟然连送礼物都忘记,她真的,有那么讨厌他吗? 可赵长月到底还是没有拆开手中那封信。 不管他写了什么,与她而言都是俟河之清,她不想自寻烦恼。 不过齐家为何那么急着要他去京城呢?齐司暮也去了京城,朝廷要发生什么事了吗?赵长月想着明日要派人好好打听打听,若真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她也好着手准备。 第12章 第十二章 动手吧。 一晃又过了三个月。 赵家镖行在赵长月的手里又扩大了些规模,不出几年两万两银子便能赚回来了,而且这是长久的生意,只赚不亏,赵长月十分高兴。她也派人去打听了,京中并没有什么大事,眼下生意运转如旧。 徐子熠进门便气鼓鼓坐在塌上,喝了一口茶重重的放下茶杯。赵长月正在翻看账本,撇了他一眼又继续翻看着,道:“堂兄还不让你回家啊?” 徐子熠道:“堂姊你说我跟徐子虞到底是不是亲兄弟啊?你看我这脑门。” 赵长月又抬头看了一眼,脑门确实有些红肿,大概是想进门的时候徐子虞嘭的把门关上了,撞的。 赵长月道:“是有些奇怪,从前再大的事也没见他这么生气过,不然这样吧,过几日正好有趟京城的镖要走,你便跟着去吧,正好也去看看京城最近都有什么时兴的东西,这来回便要一个多月,你不去烦他,久见不到,等你回来他也就该消气了。” 徐子熠道:“是啊,我长兄刀子嘴豆腐心,那就听堂姊的。”徐子熠裂开嘴笑了笑。 齐愿初的大伯齐鸿为廷尉卿,责掌王宫廷尉,年逾半百,头戴漆纱笼冠,一身朱玄官服,身量清瘦,上台阶时步伐略显沉重,面目并不威严也并不柔和,带着初来王宫的齐愿初在廷尉府里四处看着。 齐愿初身着裲裆,头戴平巾帻,一路走一路记着大伯的话,途中遇到宫婢行礼皆颔首回礼,略有笑意,还是如同在家那副模样。 齐鸿还以为他这个庶出的侄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初来京中必会紧张,没想到他处事倒还从容。转念一想,以他嫡母那个性子,这孩子在她手下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怕是早就磨炼出来了,这样也好,倒是便于自己调教。 那些都是常在王宫之中走动的,也见过不少风流俊逸的世家子弟,尤其当今太子萧鸾更是面如敷粉、眉目如画的美男子,可这人更是如玉之灵附妖之容,美艳又柔情。 被他看上一眼,当即红了脸,拉着其他姊妹羞涩的快步离开。 齐鸿道:“廷尉府的事情你慢慢着手了解便是,其中不免涉及京中各世家子弟、朝中官员等等,关系复杂,一不留神便会招来祸事,你如今任少卿一职,平日里不免会有世家子弟约你同游,瞧着他们的身份适当交好,对你日后接任我的官职也有好处,一应用度不必去管,别叫人说我们齐家小家子气。” “是,廷尉。” 齐愿初已经任职一月有余,他用这一个月的时间了解了当今朝廷实际权职,如他所想,所有重要职位皆有崔氏之人,或是崔氏门生任职,崔氏家主崔长万更是任当朝丞相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原本金氏可与之抗衡,可如今金氏大房已倒,陈王萧权幽禁,以往金氏所占据朝廷中的重要官职皆被崔氏与其他家族吞并。 现今虽不能说崔氏在朝廷中一家独大,却也差不远了。 齐愿初今日与世家子弟吟诗颂词,直至深夜才乘马车返回齐府,他正坐在车辇中,忽然听得顶棚响动,昏黄的宫灯下,薄薄的唇角微微勾了上去。 那人很快掀开车帘,快速闪至他身后,一手如抓扣住了他的脖颈。 齐愿初微微仰着头闷哼了一声,哑着嗓子撇身后那人,“你休想从我嘴里问出一个字,动手吧——长兄。” 齐司暮从喉咙里笑了笑,松开了手。眼下已是冬日,再有半个多月便是年关了,他伸手抚平了齐愿初的灰兔毛大氅,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齐愿初哼道:“我才来王都一个多月,又是任少卿这种小职,大伯都活的好好的,怎么会有人没事闲的对我动手?再说我这般风流俊逸,现下全王都谁不知道我齐郎的名号?那些郎君女郎爱慕我还来不及,连王宫中的宫婢都说我比当今第一美男子太子萧鸾还要俊美些呢,怎么忍心杀我?” 提起萧鸾的名字,齐司暮神色微变,在昏暗的宫灯下一晃而过,齐愿初很快问道:“长兄,你如今住在哪啊?我有问过一些靠得住的世家子弟,他们却说都没有听过你的名字,你有没有向崔子楚提官职的事情?” 齐司暮神色微暗,道:“提了,他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太子坐稳了位置,他便会许我官职。” 齐愿初道:“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齐司暮道:“我跟了他那么多年,我是清楚他的为人的,我愿意相信他。” “好吧,”齐愿初便不再提,又道:“过些日子我便要与大伯回信阳老家过年了,你到时一起回去吗?你已经几年都没有回过家与我们一同过年了。” 齐司暮道:“是啊,若无什么事情我便告假跟你们一起回去。” 马车快到齐府,齐司暮并不准备进府,临下马车之前同齐愿初道:“我如今住在崔府,你若有要事可去崔府找我,就说找齐宁,我用了这个名字。” “知道了。”齐宁,齐愿初想来这个名字应该是崔子楚怕人发现长兄的身份叫他另起的,他真是越来越好奇长兄到底在为崔子楚做什么事情?既然住在崔府,想来是崔子楚身边极为要紧之人,可却多年来没有官位,他一直觉得奇怪,但长兄至今却从未向他透露半个字。 当晚王都中便下起了雪,鹅毛大雪,很快便将整个王都笼罩在一层银霜之下。 徐子熠在王都玩的尽兴,且又谈成了好几庄生意,又近年关,采买的不亦乐乎,甚至比镖行来时运送的东西还要多。原本他是吩咐明日便启程的,可今晚雪下的太大,怕是路上不好走,他便出了客栈的房间,去大车房里告诉镖行的人和车夫过两日再走。 他走到门前,刚要敲门,却听得里面的人正吩咐着什么事情,不由得侧耳去听。“趁着今夜大雪,从王宫西北门直接攻入廷尉府,先劫出萧权,之后就地格杀,不必担心我们的家人,崔氏已将他们转移到了西北安全之地,是谁——”门被猛的踢开。 领头那人见一个黑影匆忙逃走,忙点了四个人道:“切不能走漏消息,不然崔氏不会放过我们的家人,快追,一定要杀了他!” 徐子熠转身跑进黑暗的巷子里,出来时他披了一件厚重的大氅也被他解开扔在了雪地里,玩了命的逃跑。他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却听到了王宫和杀人,那显然正在密谋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他还未想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混在镖行和车夫里,他边跑边回头,那四个人一人手里提了一把一下子便能削掉脑袋的锃亮的大刀。 他一个公子哥哪里跑得过这些练武之人,那几个人很快追了上来。 才过丑时,黑夜里齐府上下忽然慌乱起来,齐愿初一向睡眠清浅,听到了动静立马睁开了眼睛下榻穿衣服。 刚打开门正见齐鸿一脸惶然的要出门。齐愿初还从未见大伯这样惊惶过,想来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情,他立刻跟上道:“大伯,出了什么事情?” 齐鸿边上马边道:“金氏余党逼杀入宫,企图救出陈王萧权篡位谋反,余党现已被皇卫全部诛杀,陛下大怒,传我们立刻入宫。” 齐府离王宫骑马不到半个时辰,齐鸿和齐愿初赶到之时萧晃已经协同三公以及萧氏皇族做审,判陈王萧权贬为庶人,终身□□于廷尉。 齐愿初和齐鸿候在大殿之外也能感受到萧晃的震怒,虽然陈王萧权一直在喊冤枉,可那些刺客身上全部刺有金氏一族的火鸟图腾刺青,证据确凿,不容辩驳。 当今陛下萧晃原也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后因先皇无子嗣被选为太子,大皇子萧权便是他与第一位正式夫人所出的儿子。萧晃先夫人金氏多年来陪他南征北战,伉俪情深,可惜早早因病故去,他念及先夫人旧情,只是罢黜金氏族人及门生在朝中所有官职,收回封地以及所有财产。 萧权很快便被拉了出来,齐愿初这才第一次看见这位也曾权倾一时的宁国大皇子殿下。 寒冷的飞雪中,他只穿了单薄的棉布衣衫,身姿却仍旧英挺,他发丝散乱,面容憔悴,双目赤红的喊着冤枉,四五个皇家侍卫压着他,可齐愿初却觉得他那宽阔背脊爆发出的蓬勃力量可以随时将那几个人掀翻,听闻这位大皇子少年起便随陛下征战沙场,守卫边关十几年间击退残暴狨人无数,执掌整个宁国的兵权,甚至于现在的宁国大将军崔子楚亦是由他一手培养起来的。 这天下没有男人会不敬佩这样的一位枭雄,齐愿初也不例外。 他紧紧皱着眉头,他在心里辩驳。或许没有见到这样一个人时他或许会怀疑,可当他这样的真实的看着萧权在雪地里被拖行,他明明可以反抗却没有做出任何反抗时!他绝不相信这样一个为国为民,心甘情愿交出兵权的人会逼宫造反,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齐愿初追了上去。 齐鸿瞪起双眼,看着齐愿初边跑边解下他披风披在了萧权的身上,并向他行了一礼。齐鸿立刻跑了上去,让皇卫赶快把萧权拉走,说着朝齐愿初抬起巴掌,可想起还身在皇宫之中,硬生生忍下怒火,刚放下手便看见丞相崔长万及尚书省几位大人和大将军崔子楚从大殿中走了出来。 “快行礼。”齐鸿说了一声之后已是汗流浃背,朝这位崔氏一族的掌权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崔长万行礼。 崔长万身量瘦高,亦是半百之龄,脸颊消瘦内凹,额头上有三道皱纹,眉眼极为精明锐利。他身边的人身着武将银甲,甲胄上还溅着几点未来得及擦拭掉的细小血点,眉目上扬的样子不大看得起人,与崔长万有三分相似,他是崔长万的第六位庶子,他的母亲是一个胡人舞姬,他容貌是上有七分随了他的母亲,样貌与中原之人有着明显的差别。 崔长万走到齐鸿身边,他看起来心情非常不错,并没有追究刚刚看到的一幕,道:“齐廷尉这位接班人选的着实不错,老夫见此子负气含灵,来日必大有可为。” 齐鸿拱起的掌心里已全是冷汗,他的品级与崔长万的品级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他这样的人平日若无要是没资格与丞相说话的,他强做镇定的笑道:“小侄初来王都,资龄尚欠,能得丞相此评是莫大的福气,下官必会悉心教导他,来日若能为丞相分得一二忧事,更是我齐家的之幸。” 崔长万微微笑道:“齐廷尉这些年的勤恳我是看在眼里的,也信你能当好廷尉一职。” “是,”齐鸿道:“下官定不负丞相所望。” 崔长万说完便离开了,崔子楚以及一些官员跟在他的身后,边行边讨论着处理金家的事情。 齐鸿回身便指着齐愿初的鼻子道:“谨言慎行!那萧权是你爹呀你就往上凑,你是有几条命活腻了敢惹现在的崔氏......” 齐鸿还在骂着,齐愿初的眼睛却定在了从大殿中出来的那个人的脸上,目光还未来得及迷茫便听宫人称呼他为太子。 他的眉头当即便拧了起来,呼吸都被冻住了,太子萧鸾?太子萧鸾?太子萧鸾—— 他竟然和长兄长着一样的容貌! 第13章 第十三章 若有一天杀你的刀伸过来,我…… 腊月二十五这天,赵家上下已经如往年一般开始准备年食,使女们都戴着赵长月送的皮毛耳毡,全府上下都欢快的沉浸在年节气氛中。 除了一些紧要需要开张的商铺外,其余铺子里的工人也都已经放了假,赵长月也终于在可以趁着年底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 赵长月穿着白狐毛绣花褂子,在屋子里暖和的和笙儿还有祖母一起烤橘子喝茶。 徐子虞也在,他一身灰布棉衣,坐在炉子旁边倒茶,暗暗试探道:“眼下快过年了,商队也快回来了吧。” 赵长月端起青瓷茶杯,瓷具釉色高古,质地极好,她轻啜了一口茶,知道徐子虞是想要打听徐子熠的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两兄弟啊,在一起时打打闹闹,可真要他们分开却是不行的。她道:“也就这这两天了吧,我吩咐他在京城多看一些时兴的东西,想来他一时贪玩,多呆了几天。” 徐子虞这才勾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迅速又冷了下来,道:“这小子就知道玩,等他回来我定要好好说他。” 赵长月笑了笑,不以为然。 莫姑从外面走进来禀报道:“女郎,老太太醒了,要见您呢。” “好。”赵长月立刻放下茶杯随她出去了。 祖母年岁越来越大了,身体本就差,上次急火攻心,一病就病了好久,直到月前才好了些许,能下床稍微走动走动了。 不过大夫说情况并不乐观,要保证老太太心情舒畅,切不能再让她受惊了。 人最终都是要离开的,谁也拦不住。 可赵长月几乎不能去想,心中的荒凉痛感只有在见到祖母,握着她温暖的手时才会减弱一些。 “祖母,”赵长月坐在塌边,莫姑把药碗递给她,她接过放到叶老太太的手里,道:“快喝吧祖母,我给你准备了蜜饯,我还特意吩咐子熠买一些京中的糕点带回来,你不是最喜欢吃胡饼吗?” 老太太微弱的喉咙里哼了一声,端过药碗一口气都喝进去了,赵长月忙往她嘴里塞了一个蜜饯。 叶老太太道:“我还是那句话,你陪在我身边是有孝心,可更要紧的孝心是给我弄个孙女婿回来,我这把老骨头也好安心。” 赵长月笑着哄道:“祖母啊,这没几天就过年了,怎么也得过了年再找吧,到时候你想然我找什么样的我就找什么样的,好吗?” 叶老太太忽然笑道:“这是你说的啊,我就瞧着那个齐家的二小子挺好,就他吧,不过齐家兴许不愿他入赘,没关系,等我年后好一些了,我就亲自去提,我还与他家先老太太有些交情呢,想来不会驳了我的面子。” 赵长月无奈笑道:“祖母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也不知道上次齐愿初给祖母下什么迷魂药了,祖母没事便要与她提提,或许大家都觉得长相乖巧漂亮的孩子格外印象深刻吧。 叶老太太道:“你信我,我都活了一辈子了,看人最是准的,皮相如何并不紧要,紧要的是他面相就是柔的,一定是个善良乖顺的孩子。人啊,活一辈子,最后才明白,手中的银钱再多都不如身边有一个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人,他能在我走之后好好的照顾你这就行啦。” “祖母,”赵长月嗔道:“你再乱说我要生气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叶老太太道:“那你同不同意嘛。” 赵长月笑道:“就算我想同意,你亲自去提,那也不好使了,人家如今都不在信阳城了。” “不在信阳城了?那他去哪了?” 她也是从赵长禾口中才知道齐愿初去往京城准备接任他大伯的官职了,便把这件事说给了叶老太太听,“所以再过个几年,人家便是堂堂廷尉大人了,怎么还会入赘咱们家?” 叶老太太一听,怔了一会儿,然后拍了赵长月一巴掌道:“都怪你,也不早点下手,不然这富贵人儿不就掉到咱们家啦?”赵长月脑中忽然闪过那晚与他亲吻时的画面,不知道若把此事告诉祖母,她还会不会觉得齐愿初乖顺。 “好好好,怪我怪我,”赵长月正应和着,管家忽然没通报便跑进了房里,慌里慌张道:“不好了女郎!陈太守带人说来查封我们家!” 外面很快乱了起来。 叶老太太道:“怎么回事?” 赵长月安慰道:“没事祖母,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出去看看。莫姑,你照顾好祖母。” 莫姑点了点头。 赵长月刚带着笙儿了屋子没走几步便看着陈太守身后带着守兵朝她走了过来。 陈太守任职信阳多年,赵长月也与之多有来往,几个月前的黄家镖行接任典礼还邀请了他来,算是相熟。 赵长月先与他行了个礼,道:“陈太守,眼下已近年关,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还要您亲自跑一趟?” 陈忠面容冷然道:“本官依旨查封赵府,赵府一干人等全部都要羁押入狱。” 赵长月一怔,皱眉道:“什么?这是为何?我们犯了什么罪?” 陈忠道:“窝藏罪犯的谋逆大罪。”陈忠又叹了口气道:“我与赵女郎也相交多年,就与赵女郎直说吧,陛下遭遇刺杀,是金氏大房余党为了求出如今已贬为庶民的陈王萧权所为,而那些乱党就藏匿于各城往京城运货的商队镖行里,你们赵家镖行亦有人参与其中,除了下落不明的徐子熠以外,你们赵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皆要压往太守府审讯。” “你说子熠怎么了?”徐子虞跑过来被守兵一把拉开,他疯了一样道:“陈大人,失踪是什么意思?” 陈太守皱了皱眉道:“这些都是上头传过来的消息,逆党刺杀已过去十多天了,除了在客栈找到的徐子熠的一些行装外并没有找到他的人,他,失踪了。” “怎么可能......”赵长月听完这些话,反应过来当即道:“陈太守你知道我是冤枉的,我这些年在信阳城中兢兢业业赚的都是辛苦钱,我日子过的好好的,干嘛要派人要做什么刺客,再说我一个弱女子,对朝政根本半点不通,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金氏,什么陈王?” 陈太守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我当然知道赵女郎的为人,可沾上这等大罪又岂是一句无辜便能自证的?再加上徐子熠失踪,谁能说他不是畏罪潜逃?” “我还在这里!他怎么可能畏罪潜逃?他什么都没做,有什么畏罪潜逃的必要?” 徐子虞大喊大叫,听到徐子熠失踪他几乎已经失去了理智,一个大活人在寒天雪地的异地失踪了十几天......离开之前他甚至把他关在门外都没有再看他一眼,怎么就失踪了,他的子熠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太守抬手示意让人将他的嘴堵上,又对赵长月道:“赵女郎是个女子,我便不着人压着你了,你自请吧。” “长月,你们要带我的长月去哪?” 赵长月回过头,看莫姑扶着叶老太太出门,忙道:“祖母你快回去休息,我没事。”赵长月又转身央求陈太守道:“陈大人,我祖母年岁已高,眼下又病着,望您网开一面留她在府中治病。” “这......”陈太守叹了叹,道:“好吧。除老太太外,其余人都带走。” “长月,你们要把我的长月带去哪?”叶老太太见赵长月被人带走,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开来追了几步上去。 “祖母!”赵长月看见祖母倒了下去便想要往回跑,却立刻被两个守兵拦着往回拖。“放开我!让我看看我祖母!你们放开我!”赵长月哭着喊着,可离倒在地上的祖母越来越远。 生平第一次,赵长月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却又无能为力。 昏暗的牢房里,赵长月半睁着眼睛,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流出,消瘦的身体外落着一层脏薄的囚服,粗肿的手指上满是烂红的冻疮。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陈王萧权谋反,乱党混入镖行之中参与谋逆,子熠失踪至今,祖母不知情况如何,赵家查封所有商铺充公,二房三房为了与她撇清关系已请人作证分家,责处她的旨意应该也快下来了,她会被发配到哪里呢? “给,赵女郎,今儿是上元节,给你加了几块肉,我家娘子之前在你的铺子里做工,说你人好,让我帮着照看照看。”衙役将一碗饭食顺着木牢缝隙推了进去。 一碗清粥上飘着几根咸菜和两块肥肉,赵长月看着那碗清粥上飘着肥腻腻妃油星,莫名有些恶心,翻倒在一边就吐了起来。 可她能吐出来的也只有胃里的几丝黄水。 “唉,也真是难为你了,从咱们信阳城第二富商,沦落为一个阶下囚,看看这都受的什么苦,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衙役摇了摇头,唏嘘着离开了。 赵长月蹲在地上,眼泪无声的打在脏乱的茅草上,渐渐的有了抽泣声,然后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可脑子里却清楚的知道,哭是没有用的,老天爷不会因为她哭的多么凄惨就把她失去的一切还给她。 人无助的时候,还能做些什么呢? 赵长月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哭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很亮很亮,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怎么亮的天了。 赵长月又看见了头顶上的白色幔帐,忽然意识到这不是牢里了,她挣着想要起身坐起来,旁边立刻有人走过来扶她坐好,然后端了药粥给她。 赵长月接过,看着他道:“怎么是你?我这是在哪?” 齐愿初道:“这里是齐府的客房,是我给太守府做保,将你们赵家的人放出来的。” 齐愿初说话的时候嘴角抽动,白皙的脸颊一边红肿起来,嘴角都被打出血了。可赵长月却来不及关心他,忙抓着他的衣袖问道:“我祖母怎么样?子熠找到了吗?” 看着齐愿初低了低头,赵长月皱起了眉。 齐愿初带着赵长月出了齐府。 到了山上的一座墓碑前。 赵长月一路以来都不能相信,可真的到了那座冰冷的石碑前才终于看到了这个事实。 祖母不在了。 消瘦的身影跪在墓碑面前。 眼泪无声的流着,太爱的人不在的那一刻脑袋里完全是没有任何回忆的画面的,因为那些情感已经融入到了每一寸骨血里,只要血液还在流动,思念和爱就永远不会停止。 “是你安葬了我祖母吗?” 齐愿初跪在赵长月身边道:“叶祖母走的时候没什么痛苦,她还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 眼泪决堤了一般流下来,“我真的,我真的很,没用,我就是一个废物,我连我的家人都保护不了。” 齐愿初痛心道:“这不是你的错,权利至上,我们都左右不了。” “权利至上......呵呵,所以我们这些普通人就活该被殉......” 齐愿初就陪赵长月一起跪着,等她哭声渐渐地弱了,才道:“长兄来信说已经找到了徐子熠的......徐子虞已经入京辨认了,我这才能说你也是蒙蔽其中,才能将你保了出来,赵家的家仆们我私自做主给了他们一些抚恤,他们已经各自回家了,如今赵府被封,你今后有何打算?” 赵长月看着齐愿初道:“我以为你会借机让我嫁给你?” 齐愿初刚勾起嘴角,又牵动嘴角的伤,抬手捂了一下,道:“现在的情况,我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顿了顿,他又道:“你知道我最开始是如何想的吗?” 赵长月听他讲道:“我原想着到今年为止,你已经喜欢了长兄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够长了,你也差不多该意识到他并不喜欢你,该到放弃的时候了,然后我便找机会接近叶祖母,千方百计的先让她喜欢我,认可我做你的郎君,你肯定禁不住她闹,会听她的,然后我就会去求我父亲我嫡母,让我入赘到你们家。” 齐愿初有些不好意思道:“虽说男子入赘有些不好听,可我的情况你也知道,嫡母不喜欢我,我来日也继承不到多少财产,你若嫁我一定吃亏,而且住在齐府还有嫡母和讨厌的妹妹一直烦你,所以不如我入赘过去,反正你一个大商贾也不在乎多我一碗饭。” “其实我也很能干的,只是没有施展罢了,而且我长得又英俊,绝对能伺候好你的,我也相信就这样一直平静的过下去的话——” “你总有一天能看到,是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赵长月静静地听他讲完。 齐愿初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赵长月道:“不会。”看着齐愿初的眸光暗了下去,赵长月道:“我是说你不会死,你安葬了我祖母,我欠你一个人情,若有一天杀你的刀伸过来,我会给你挡。” 齐愿初笑了笑,道:“虽然我很感动......但是,你是不是没看我留给你的信。” 赵长月点了点头,道:“那封信被我放在箱子里,抄家的时候应该已经被收走了。怎么了?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赵长月原以为那上面大概写了一些齐愿初这些年来的诉苦情话,可看齐愿初的神情,他或许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算了,”齐愿初看着她道:“若是有机会的话,我会再给你的。”可只怕是,齐家也要大难临头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真怀念我以前有钱的日子。…… 赵长月祭拜完祖母之后又同齐愿初回到了齐府。 站在齐府门前,赵长月忽然不走了。齐愿初道:“怎么了?”赵长月道:“你还有银子吗?能不能先借我一些去住客栈,我毕竟不是你们家的人,也不是客人,住在这里怕是多有不便。” 齐愿初叹了口气。 “我也很想借你,但很可惜,没有。” “我名下的几处铺子都被你收走了,我的俸禄平日里用于结交,也都花的一干二净,你若实在不愿意住在齐家,那么我偷长兄几身衣服去当了吧。” 赵长月眯了眯眼睛,“真怀念我以前有钱的日子。” 齐愿初呜咽了一声。 赵长月忽然发现,明明不久前她和齐愿初还是陌生的关系,现在他却变成她的恩人了。可这只是赵长月的时间,在她的时间里这一切世事无常,可在齐愿初的时间里,却已经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和她看不见他的一个又一个的一年四季。 赵长月还是走进了齐府,她身上披着的灰兔毛大氅还是齐愿初的,经过后院的花园,齐如僖正和一众女郎聊天吃茶,她瞥眼见到赵长月过来,故意提高了声音道:“这有些倒霉人啊,就是厚脸皮,也不知道她怎么好意思住到别人家里的,还不如街上乞讨的乞丐有骨气。” 齐愿初站在亭子外道:“如僖,赵女郎不过暂时借住在家里,你何必说的这么难听?” 齐如僖听他开口辩白,她却不想在其他贵女女郎面前丢了面子,一拍矮案站起身道:“你这个小庶子竟敢驳斥我这个嫡女,我看你是挨打挨的还不够!你自己都是个白吃白喝的,你还带别人来白吃白喝,你也想被赶出去不成!” 赵长月闭了闭眼睛,忽然想起齐愿初说的讨厌的妹妹,说的真是太对了。 “你!” 赵长月挥了挥手,打断了齐愿初的话。她自顾自的走进亭子。 齐如僖看着赵长月,忽然想到这个坏女人上次对自己做的恶事,顿时双手捂在胸前警惕起来,可转念一想这是在自己家里,身边还有使女小厮,她如今还怕什么! “你想干什么?来人!快给我把她抓住。” 见有人围上来,赵长月倏地转身拔下一个贵女头上的簪子,提起那个吓的吱哇乱叫的贵女的脖子喝道:“都给我退后!” 亭子里的人顿时都惊了起来。齐愿初睁大了眼睛,当然,他并不觉得赵长月会下杀手,因此并未上前。 “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赵,赵长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群使女小厮果然不敢再上前了。赵长月拉着手中的“人质”坐下,一边大摇大摆的吃喝案桌上的精致糕点,一边无所谓的道:“陈女郎,我最知道你是谁了,你父亲是陈太守啊,我之前还听说你就要嫁入京城了——” 赵长月边说拿着簪子在陈女郎白腻细致的脸上轻划着,声音阴森鬼魅,道:“你说我要现在在你脸上画个什么花鸟鱼虫之类的,你还嫁的出去吗?”齐如僖颤着声音道:“赵长月,你你,你别发疯啊!” “说得好!” 赵长月啪的把陈女郎推出去。 “你们也知道我现在家破人亡,我什么都没了,现在就是个疯子!谁敢来惹我,我就拉着她一起死,谁想啊?你——”赵长月拿着簪子回身突然指着一个贵女,那贵女吓得热闹也不敢看了,立刻拉着使女逃也似的跑走了。 “还是你?” 剩下的女郎贵女们也都吓惊慌失措的跑了,齐愿初站在亭子外被她们撞的踉跄。 赵长月这才慢慢放下手中的簪子,心道她是看准了拔的,这簪子最贵,怎么也值个百八十两的。她不信陈太守抄家的时候没私吞一些赵家的财产,因此拔的心安理得。 齐如僖大叫道:“赵长月!你凭什么在别人家里撒野?” “你想仗势欺我,我便持强凌你,就算你在茅坑拉屎,我都进去踹你两脚。” 齐如僖瞪着眼睛道:“赵长月你好不要脸!还有你这个小贱蹄子!”齐如僖指着齐愿初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告诉母亲把你们两个赶出去!” 齐如僖气势汹汹的带着使女小厮离开,赵长月便喝起她们剩下的燕窝粥来。齐愿初默然的走过来,仿佛被欺负的有点惨的小狗,白皙的脸颊上红肿的巴掌印还未消,却还要强撑着笑意摇晃尾巴。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没想到会这么糟,你还要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偷几件长兄的衣服,送你去客栈住吧。” 赵长月抬了抬眼道:“我很能吵架的,但向来不生气,主要是气别人。而且这不关你的事,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我跟齐如僖早有矛盾。” “我知道,”齐愿初道:“我想着府中这么大,只要遇不到就没事。” “等等,”赵长月抓住了重点,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有矛盾?”她警觉道:“莫不是那次你在山上其实一直跟着我?” 齐愿初笑着点了点头,赵长月也不知他是夸赞还是惊叹道:“你每次发疯都是让人震惊的程度。” 不管他是什么态度赵长月都无所谓。没人想被误会为恶人,可如果只有面目丑恶起来才能让自己过的更好,不受别人欺负,她也只能,只能这样选择。 “以德服人固然长久,发疯却能立即奏效。跟你说我四岁被抱回赵家的时候,二房三房的叔叔总怀疑我不是赵家的人,想要把我卖掉,我就偷偷溜进他们的书房,把他们珍藏的古董书画藏了起来,那些古董书画可比卖十几个我都值钱,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了。我看出来了,齐愿初,你在齐府是过的真惨,咱们俩要是小时候就认识,我肯定好好教教你,一定让你比现在过得好。” 齐愿初笑了笑,小声道:“其实已经教过了,不然我肯定过的比现在还惨。” 赵长月呼噜呼噜的喝完燕窝粥,精神好了一些,转了转手中的簪子,道:“我走了,趁着你嫡母还没来找麻烦,现在有钱去住客栈了。” “啊?”齐愿初撇了撇嘴,道:“你刚刚欺负完齐如僖,一会儿我嫡母就该来收拾我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赵长月看着他红肿可怜的脸道:“就让她再扇几巴掌呗。” 齐愿初不可置信的撇嘴:“你才说完不久要替我挡刀,现在我都要被扇巴掌了你都无所谓。” 赵长月顿了顿,道:“谢谢你啊齐愿初,你这是为了保我出来挨的打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挨打的。” 齐愿初笑盈盈道:“那你,那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好说,”赵长月起身,双眸明亮,“等我东山再起。你什么时候回京去品香阁找我吧,到时候我也该想好要做什么了。” “好吧。”齐愿初点了点头,恋恋不舍的看着画了一张好饼的赵长月离开。 没过两天,赵长月就收到了齐愿初要返回京城的消息。 赵长月随即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和齐愿初一起上路。 赵长月一身淡青色棉衣,背着包裹等在马车前,她第一次见齐鸿,却看他面容黑瘦,看向自己时一直皱着眉头,眸光锐利,与齐嵘的圆滑不同,齐鸿则看上去更为奸猾,齐愿初在他面前,就像个软绵绵的小羔羊似的。 软绵绵的小羔羊坚决道:“伯父,我要带赵女郎一起去京城。” 齐鸿骂道:“逆子!我们齐家是做了什么孽生了你跟齐司暮这一个两个逆子!一个整日不知去向,一个被女色迷昏了头。你今后大有前途,带着这么一个女人算什么?外室?你今后还指望能说到什么高门贵女?”又悄悄道:“你再看她那个长相,眉似剑,眼似钉,唇如刀,一看就是个克夫之相啊,就你这样八字薄的,不出一年准让她克死。” 赵长月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上前。 赵长月走过去道:“齐大人,我又不是非要跟他坐一辆马车,我自己顾了马车,我只是跟在你们后面一起进京罢了,到京城我自有去处,不会跟着克他的,你放心好了,再有——” “说我眉似剑,眼似钉,唇如刀?” 赵长月到底是个女子,平日别人在说她不好也没说过她的样貌,越说越急道:“我还没说你像那个东海没修炼成功的老鳖呢!” 齐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指着赵长月,他为官这么多年,这么大岁数就没人敢对他如此不敬过,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了半天,吓得齐愿初立刻拖着赵长月上了马车。 “你这是以下犯上!咳咳咳!”齐鸿气的喘不上气来,齐愿初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伯父,伯父,快来人带伯父上车!启程!” 一路上齐愿初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觉得赵长月那么好,可齐家的人却都不喜欢她呢? 他怕齐鸿真给赵长月定什么罪,这一路他都没敢再靠近赵长月的马车,不过赵长月第一次背井离乡,还是在如此失落的状况下背井离乡,心中难过,一路上也没怎么再说过话。 终于到了京城,赵长月给马车结了银子,半路下了马车,齐愿初给了她一个地址,“到这个地方去找我长兄,徐子虞也在,廷尉府节后有许多事情处理,我估计要忙一阵子,你若有什么事情就和长兄说。” 赵长月道:“当然,我们是朋友。” 齐愿初咬了咬牙,醋意上涌,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赵长月看着齐愿初的马车离开,背着包裹去找齐愿初给的地址。 京城内八街九陌接袂成帷,到处都是酒楼商铺,十分繁华,连来往行人的穿着亦比信阳城好上许多。赵长月还曾经想过,赵家若发展好了,过不了多久也会在京城开上几家商铺。 赵长月忍着心痛不再去想,问了几个人很快便找到了如意巷的一处院子,她敲了敲门,等了一会儿便听到有人来开门。 院门打开,是齐司暮。 看着他一身玄色广袖衣衫,身量挺拔,眉目英俊如旧,可再见却物是人非,赵长月就像看到了依靠般本能的扑在他怀中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齐司暮并不会安慰人,只好拍了拍她的后背,道:“没事了。” 徐子虞从屋子中走了出来,赵长月愧对他,几乎不敢去看他,如果不是当初她叫徐子熠来京城,他也不会出事,他们不会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徐子熠是徐子虞从小养大的,他该有多难过。但赵长月还是走了过去。她道:“子熠他......” 徐子虞又瘦了一圈,面色蜡黄,没什么表情,道:“进屋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我的读者们一直陪伴。 第15章 第十五章 拖出去,杖毙。 如果有机会的话,赵长月可以毫不犹豫的替子熠去死。 徐子虞给赵长月倒了杯水,道:“子熠没死。” 赵长月立刻抓住徐子虞的手,嘴角笑着,眼底却泛着泪光,道:“那他在哪?他怎么样?” 徐子虞盯着齐司暮道:“那就要问他了。” 赵长月看向齐司暮,“怎么回事?”齐司暮低了低头,哑声道:“我只能告诉你们徐子熠现在没事,但我不能告诉你们他在哪,当然我也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在哪,事关......此事有些复杂,我不会让你们参与进来,等我查实之后,自会带徐子熠来见你们。” 徐子虞恶狠狠的瞪着他,气的眼皮直跳,攥紧了拳头,赵长月忙拉住他道:“子虞,朝廷上的事我们都不懂,但是我相信司暮不会骗我们,他既然说会把子熠带回来就一定会把他带回来的。” 徐子虞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齐司暮道:“赵女郎今后有何打算?” 赵长月道:“我看京城如此繁华,商铺众多,不知会不会雇佣女掌柜?” “不用的,”徐子虞忙道:“我已经找了太学编撰的差事,可以养你。”赵长月笑道:“太学,那很好啊,你文采斐然,在太学一定大有作为,可你也知道,我闲不住的,再说我还想有朝一日能复我赵家往日辉盛呢。” 齐司暮想了想,道:“我平日另有住处,偶尔跟着将军出去,并不单独在京中走动,所以不太清楚,不过京中大多世家显贵,关系错综复杂,赵女郎还是少在外走动为好。” 赵长月叹了口气,心道女子入世真是艰难。齐司暮道:“不过赵女郎若实在想找些事情做,我可请我家将军帮着问一问。”赵长月笑道:“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齐司暮说完便离开了。 崔府。 崔府精致气派,内院极大,崔长万的妻妾们占一房,已经成婚的子嗣们各占一房,然后便是没有成婚的子嗣们占一房。 “金氏一族以及各地入京党同谋逆的商贾财产都收上来了吗?” 崔子楚一袭暗紫深衣与崔氏客卿黄士水走在水廊上,迎面却走过来一个大腹妇人,崔子楚厌恶的皱了皱眉。黄士水装作没看见,笑道:“回大将军的话,已收缴共计白银一百二十万两。” 崔子楚冷然哼笑一声,算是夸赞,道:“既能除掉萧权背后的金氏一族,又能赚上这么一笔,黄大人此计谋真是一举两得啊。”黄士水拱手道:“下官只是出了个计谋罢了,还得是大将军安排周全。” 黄士水一袭褐色深衣,斑白的发上束着简单的乌木簪子,看上去一派清高文士的模样,实际入官场多年,最是老奸巨猾,明眼如炬。 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靠山。 崔长万新纳的姬妾柳氏身姿越发风韵婀娜,仗着娘家有些出身,自己也有了身孕并不向崔子楚行礼。柳氏走了过去,不顾使女劝阻,道: “我找主君有些事情,道路狭小,不知将军可否让我让我先过?” 她也并非如此不知礼数,实则是在闺中之时便仰慕崔子楚了。崔子楚虽看上去周身满是肃杀阴寒之气,可又实在冷峻风流,这京城世家贵女在崔子楚未成婚前大多仰慕过他,柳氏也曾做过春闺情梦,虽如愿进了崔家,可做的却是他的庶母,他却什么都不知道,叫她如何能够意难平。 可只有黄士水看出了崔子楚陡然阴鸷的神色。 但却听崔子楚道:“好。” 说着就看似神色如常的给柳氏让开了路,黄士水自然也跟着往后站。柳氏往前了几步,刚要道谢,脚下忽然一绊,突然就跌进了池里。 身边的两个使女慌了神,可她们不会水,刚要大喊救命,崔子楚一个眼神横过来,她们吓得闭上了嘴巴。 黄士水看着崔子楚冷漠的收回了脚。 阴冷的看着在池水中扑腾溺水的两条人命而无动于衷,就在他觉得崔子楚要下个‘死了就捞上来’这样的命令时,忽然一个男子快速的跳下水去,拖抱那个姬妾上了岸。 那男子正是崔长万的嫡子,崔伯伦。 崔伯伦亦是崔子楚的长兄,他学富五车,品行俱佳,已被定为崔氏一族未来的接班人。而崔子楚尽管战功赫赫,官居一品大将军,却因只是姬妾所生庶子无法成为崔氏家主。 但黄士水还是坚定不移的选择崔子楚。 人心复杂,唯狠能立。 柳氏不停地咳水,全身湿透打着哆嗦,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下身满是血迹,甚至还沾到了崔伯伦的衣衫上。 而崔子楚竟然只是站在一边阴冷的勾起了嘴角,居高临下道:“柳氏不守妇德,竟妄图以落水来勾引长兄,还脏了长兄的衣衫,实在有损父亲的名声——” 崔伯伦皱着眉听崔子楚毫无人情的下令道:“拖出去,杖毙。” 很快崔子楚手下的士兵便把柳氏拖了下去。 血迹顺着鞋底蜿蜒一路。 崔子楚厌恶的皱了皱眉,看着柳氏身边的两个使女道:“还不擦干净!” “是是是。”两名使女立刻提着衣摆去擦。 小厮扶着崔伯伦起身,崔伯伦走到崔子楚身前,怒瞪着他道:“她不过是个怀有身孕的妇人,你竟如此不容吗?” 这话便是在讽刺崔子楚鼠肚鸡肠,睚眦必报。 黄士水看着崔子楚不怒反笑,那不似中原之人的面目更加英俊凌厉。 “长兄知道便好,我若不是看在长姊的面上,你觉得自己还能安稳的站在这儿喘气儿吗?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欺凌教训的庶子了,你最好牢记。” 崔伯伦皱了皱眉,听他这话心下骤惊,二弟断腿、三弟死于猎场、四弟吸食五石散成为废人、五弟撞头导致疯癫......难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崔伯伦红着眼睛猛的回头,崔子楚已然悠闲的同客卿走向远处。 崔子楚和黄士水又在书房中聊了一会儿,黄士水告退出了书房,在房门口遇到一个半戴玉面之人,忙行礼道:“齐公子。” 那人点了点头,径直走入书房。 黄士水坠着眼皮看着那个人,失笑着摇了摇头,就像是在看什么好笑的小丑一样。 齐司暮进了书房,摘下面具。 乌黑的双眸中泛着一丝怒气,他看着崔子楚开口便道:“你如今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权势,为何还要对一个妇人下手?” 崔子楚修长的指尖握在毛笔上。 头也没抬。 “你看见了?看见了还问我。是她对我不敬在先,死有余辜。若放任她生下孩子,来日再在崔府站稳了脚我再下手岂不要费更大的功夫?话说回来,你是家中的嫡子吧,你又岂会明白我从小因为生为庶子受了多少苦?我越是到了如今这个位置,越是要立威,不能,也不该容忍下去。” 齐司暮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起他最开始是极为敬重崔子楚的,他战功赫赫,威风凛凛,在沙场上奋勇之前从不畏惧,在了解他的过往之后也是同情他的。 所以他愿意哪怕这么多年不受任何官职,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的帮助他做那件事。 他陪在他身边很多年了,看着他一点一点获得荣宠,身居高位,可却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他了。不,不是不了解他,而是发现他最初在自己心中的样子渐渐面目全非了。 他道:“我家中也有身为庶子的弟弟,我母亲也曾在他幼时欺辱他,妹妹亦是对他呼来喝去,可他至始至终都恭顺仁孝,纯善达观,他亦极为聪慧,可他不像......” 崔子楚啪的放在桌子上的毛笔在提醒着齐司暮:他逾矩了。 “呦,吵什么呢?” 人未到,声先至。 一个身着鹅黄色襦裙,极为活泼窈窕的女子说着就大喇喇的踹开了门。 齐司暮赶忙背过身戴好面具。女人喜笑颜开的把玉碗撑着的粥食放在崔子楚的桌案上。 “夫君,我做了些吃食,特意送来给你尝尝。” 崔子楚白了她一眼,道:“你是不会敲门吗?” 崔子楚像是一个冰块一样浑身发散着冷气,可那女子却似一点儿也不怕他一般。 她嘟了嘟嘴:“人家手里拿着碗,哪还有手开门啊,你不帮人家开门就算了,还要说人家,人家真是太难过了。” 崔子楚看着她身后两名战战兢兢的使女,“你若不需要人伺候,我便把你身边的人走遣走。” 女子立刻意味深长的白了他一眼,也不顾还有外人在,坐到崔子楚的桌案上,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调情,“这么多人在呢,你要把人家身边的使女都调走干嘛?急色鬼。” “说吧,又要做什么。” 崔子楚的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实在受不了的样子。女子故作不在意的道:“就是过几日我侄儿满月,需要你跟我一起回向家参加满日宴。” 崔子楚的妻子便是先太后向氏一族嫡女向荣,身份高贵,生来便赐为平乐郡主。 齐司暮知道崔子楚与平乐郡主并不恩爱,他们的夫妻关系平日里实在可以用势如水火来形容,平乐郡主惯会惹恼这位冷静自持的大将军;而崔子楚对这位疯癫的平乐郡主更是多一眼都不愿意看。 他实在不知他们为何要成婚。 不过平乐郡主极好脸面,如果家宴没有崔子楚陪同她必然会被一众贵女女郎嘲笑,所以便来“求”崔子楚了,但好好求是不可能的,她便另辟蹊径,烦的他不厌其烦,便只能答应了。 齐司暮和崔子楚的目光一同瞟向那名贵玉碗中的黑漆漆又泛着点红的粥食。崔子楚皱眉道: “知道了。”左右他这几日无事,也省的这女人来烦他,道:“走的时候把这碗东西端走。” 向荣拿勺子搅了搅,故作难过道:“人家熬了好久的黑豆枸杞粥呢,最是滋补肾阳,你真的不喝吗......好吧,哎,那位郎君,不然你喝了吧。”齐司暮干咳一声,退身躲着走过来的向荣。 崔子楚直接起身过去打翻了粥碗,眉目狠厉道:“走。” “好吧。”向荣看他真有些生气了,这才扭了出去。 向荣闹了一通离开,书房里又安静下来。 齐司暮也冷静了下来。 他到底是崔子楚的部下,不该说那些话,而且愿初说的对,惹怒了崔子楚,他万一对齐家不利该怎么办? 崔子楚重新坐下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齐司暮一时气昏了头,这才想起赵长月的事情,声音平缓下来,道:“我有一个朋友,她原是个大商人,但家中遭难,便来了京城,我想帮她找些事情做,不知能否麻烦将军。” 崔子楚道:“小事。你还有什么事吗?” 齐司暮顿了顿。 “我何时能恢复自己的名字?” 崔子楚眉头跳了一下,用笑掩下眼底的阴鸷,然后亲切的走近齐司暮。 “怎么?你不喜欢我给你起的名字吗?宁,是我的小字。” 齐司暮知道崔子楚能用自己的小字取做他的名字实是器重于他,但想想愿初说的话,若他一直没有官职,便等同于一个不存在的人,对于齐家没有任何帮助,而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崔子楚了。 他道:“面具我可以一直戴下去,但将军也是男人,应该明白男人对于建功立业的渴望。” “我当然明白,”崔子楚转身拿起案桌上的纸,给齐司暮看上面的几个名号,道:“远威、远宁、远祥,同我的抚远一样,都有个远字,很快你就可以从里面挑一个了。” 齐司暮震惊的看着他,“我,以我的战功还配不上有这样的名号。” “我说可以,就可以。”崔子楚把纸折好放进齐司暮的手中,温柔的合上他的手掌。 “司暮,你只看得到我对别人残忍,可你忘了我这些年是如何如履薄冰的吗?我有多少次被人暗算,数都数不清,你知道我是用命才拼得如今的光荣的,旁人凭什么看不起我?我身边所有的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当然也会给你最好的。司暮,你一定要永远陪在我身边。” 最后一句话像是柔软的寄托,又像是莫大的信任,齐司暮身体中的热血翻涌起来,忽然有些惭愧。 将军曾多次在战场上救他性命,就是将军让他现在去死他也不该有任何怨言。 他低下头,坚决道:“是,将军。” 齐司暮走后,崔子楚坐在桌案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自嘲起来: “真是哄人哄习惯了,都快忘了,如今已经快不需要这枚棋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现在开始在一边写一边进行第一次修文了,白天看到有更新的话一般都是我在慢慢修文,但不会有什么大的改动。文暂时还是晚上更,我很想调整一下,但是一直没有存稿,我也很苦恼,希望大家多给我一些鼓励哎,评论评论,浇浇水啥的,十分感谢。 第16章 第十六章 你就没想过考虑考虑....…… 赵长月在没有活计做的时候便做做饭,洗洗衣服,她原也并不似寻常女郎贵女那般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祖母要她一定学会,祖母...... 赵长月看着桌上那道豆腐蒸蛋,是从前祖母最喜欢吃的。 徐子虞晚上从学宫回来,回来便看到这样一幕,走到赵长月身边时赵长月才发现他,“你回来了,我做好了饭,吃饭吧。” 徐子虞坐在矮榻上,拿起筷子。 他最懂赵长月现在的心情,当时京中差人来叫他辨认子熠的尸体时他几乎疯了,好在那人并不是子熠,只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齐司暮到底为何那样做。想了想,徐子虞转了个话题,道: “你猜我今日在太学见到谁了?” 赵长月道:“齐愿初吗?”徐子虞一怔,“你怎么会知道?” 赵长月喝了一口汤,道:“你让我猜是谁,说明那人我也认识,而你我都认识的,又在宫中走动的,不就只有齐愿初吗?” 徐子虞点点头,聊闲道:“他来学宫借阅书籍,听说女学中的女郎竟都跑去看他了呢,齐郎之名如今在宫中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姿容美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他受欢迎也正常。”赵长月放下碗,看着徐子虞道:“我这次能从狱中保释出来,还有我祖母的事情,都要感谢齐愿初。” 徐子虞道:“我知道,此事却要感谢他,可是他之前居心叵测的派子熠监视你那么长时间,如今竟又去招惹其他女郎,可见品行不端,你也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赵长月不在意的笑笑,“知道了。” 当晚。赵长月做了一个梦,梦中朦胧,像是个漂亮的花房,鲜花围蔟的矮榻上,一男一女正在行品行不端之事:男子跪坐在女子两侧,如墨瀑般的长发飘散在宽硕的后背......而她自己躲在花草中偷偷摸摸的看的正起劲,忽然一旁的木槿花化成了女妖,一手拎起她把她扔去了矮榻上,她捂着脸,心道罪过,以为自己要打扰人家好事,可下一瞬,她便睁大眼睛抚摸上了男子的后背,她自己变成了那个女人,而那个男人微微低着头,墨发遮盖了半面,没什么表情,可分明能让人感觉到他的不情不愿,竟是齐愿初。 赵长月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亮了。 她起身揉了揉眼睛,心道做的都是什么破梦啊。起床梳洗之后便开始洗衣服收拾房间。 晌午后忽然听到有人敲门,赵长月起身去开门,徐子虞白天都在太学,应该不是他。 “谁啊?” “是我,齐司暮。” 赵长月这才把门打开,在腰襕上擦了擦手,道:“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齐司暮道:“之前说要帮你找差事,现在有着落了。” “真的吗?”赵长月开心道:“是做什么事啊?” “你先听一听,”齐司暮道:“就算是京城也还是少有女掌柜,不过我家将军夫人还缺一个女管家,只是让你从一个大商人去做一个管家倒是有些屈才了,不知你是否想做。” “想做的,想做的,”赵长月忙道。 然后苦笑了两声,道:“手中没银子的滋味可是不好受,我现在只想多赚钱。” 齐司暮道:“其实你大可以......”赵长月接道:“嫁人吗?算了吧。” “像我这么聪明的女子,平庸的男子我又看不上,不平庸的男子又不会喜欢我这种脾气又臭又硬一点也不温柔贤惠的女子,我还是更适合自己一个人过,然后把财产留给子虞子熠的孩子,等我老了他们自会赡养我的,这样自由平静的过一生也很好啊。” 齐司暮不解道:“你就没想过考虑考虑......我弟弟吗?” “你怎么回事?”赵长月失笑,忽然想起昨晚那个不正常的梦,轻咳了一声,道:“你是有多恨你弟弟?想让他娶我?” 齐司暮笑道:“因为我没有觉得你不好啊。” 静了静。 赵长月眨着眼睛看着他。 齐愿初马上道:“你可别误会。我是说哪有没有缺点的人啊,相爱不就是要包容彼此的缺点吗?愿初了解你的一切,我相信这世上不会有比他再了解你的人了,而且你对他的意义与旁人不同,一生且长,人心善变,可他对你的心意却永远都不会变。” 赵长月听完,认真想了想,还是道:“我想问你,齐愿初说他以前就认识我了,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齐司暮不可置信道:“你居然忘了!不对,难道你连他的生辰也没去吗?” 他的表情就像是赵长月曾经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让她越来越好奇她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齐司暮叹了口气。 “我收回刚才的话,我现在觉得你很不好,你根本就不知道愿初他准备了多长时间,他那么央求你去他的生辰,你居然......算了,走吧,我带你去见夫人。” 经此一事,赵长月觉得自己的心境和之前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她之前大多时候都以自己为重,并没有觉得她那样做什么不对,除了自己在意的人,其他别的什么人她通通不在乎,可如今什么都没了,就好像又重新认识了心意二字。 可就算现在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齐愿初大概是与她差了一点时机的吧。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心都是慌的,心意再重她也不能靠着心意吃饭啊。 怪就怪:生而为人,欲永不满。 进了崔府,齐司暮就便又把玉面戴在了脸上,赵长月好奇道:“你这是?” 齐司暮道:“进了崔府,记住我叫齐宁。” “齐宁?” “对。” 想来是有些机密的,赵长月也没再问下去,到了崔府后院,齐司暮不好再进,便把赵长月交给了平乐郡主房里的使女。 京城城南郊外一处偏远的山院。 徐子熠披着厚厚的棉被,他被锁在这里一个多月了,这里又不能生活做饭,每日只能吃一些冷硬的干粮,吃的他人也快干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啊?” 齐愿初披着皮毛大氅坐在一边,修长的指尖紧紧捏着残旧桌案的一角,思索着徐子熠刚刚说话。长兄昨晚给了他一个地址叫他今日来这里见一个人,他没想到竟然是徐子熠,他竟然没死。而且如果他说的事真的,陈王萧权谋逆一事果然是被崔氏诬陷,若能证实此事,陈王萧权能因此平反,也可以趁势削弱崔氏的势力,到时崔氏自顾不暇,便也就不会对齐家下手了。 可仅仅靠一个徐子熠便能指控崔氏吗?那怕是还未到陛下面前,他和徐子熠便要先被崔氏处理掉了。 而且徐子熠是赵家的人,赵家的镖行里查出了逆党本是重罪,只不过是因为他的保释才被从牢里放了出来,否则早就和其他藏有逆党的商队一样流放了,徐子熠一出现,崔氏很有可能反咬一口,到时候长月也会有危险。 “就算不放我出去,你总要告诉我现在赵家如何了吧?我长兄堂姊他们现在怎么样?” 齐愿初道:“他们没事,你先安心在这里待着吧,容我再想想。” “好吧。”徐子熠听到长兄和堂姊没事便放心了,他知道此事严重,他没死实在已经是万幸了。 齐愿初刚要离开,齐司暮正好走了进来,见他拿了一个包裹,齐愿初以为是给徐子熠的干粮,却听齐司暮道:“愿初,此事你不必再管了,我打算送子熠离开。” “可以离开了?”徐子熠高兴的掀开被子跳起来道:“那我能去找我长兄堂姊了吗?” “不能,我打算把你送离京城,越远越好。” 齐愿初蹙眉道:“长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齐司暮笃定道:“我相信将军的为人,他既然说陈王萧权有谋逆之心他便一定是有谋逆之心,陛下既然已经封了二皇子为太子储君,我们便该随将军一同拥护太子。此事将军或许做的不妥,可权势之争又岂是一句对错分得清的,所以,我们就当此事没发生过吧。” 齐愿初皱着眉拉住齐司暮的衣衫道:“长兄,我不知道崔子楚到底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但此事我们先不提,我想问你的是,齐宁与太子萧鸾,到底是什么关系?” 齐司暮整个人为之一震,绷紧了身体,道:“你,见到太子了?” 徐子熠脑袋发懵,道:“不是在说我的事情吗?怎么又扯到太子了?我到底去哪?还去不去啊?” 齐愿初拉着徐子熠重新坐在榻上,道:“你先坐着。” 徐子熠刚要张口,忽然一记手刀袭来,随即倒在了榻上。 齐愿初转过身看着静默在一旁的人,看着他整个人仿佛都隐没在阴暗里。 他那天在宫中的雪地里一深一浅的走着,别人看到的他是被伯父教训后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他却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长兄征战那么多年却没有官职?为什么他对于崔子楚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一直以来都要隐瞒所作所为?他与太子萧鸾竟然有着相同的容貌,这是百万人无一人的奇事,不光长着相同的容貌,他还被崔子楚找到了,成为了他的部下。 什么军机?他这些年来根本就是在替代御驾亲征的太子萧鸾——上战场。 第17章 第十七章 那我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你。…… 崔氏府内极大,廊下雕梁画栋,园中青松苍翠,珍奇红梅飘香,真正的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许多树植赵长月竟然见都未曾见过,想来每一株都是价格不菲。穷奢极侈,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大族世家。就算十个齐府,二十个赵府,也比不上一个崔府。 平乐郡主所居的园子名为景乐院。 这是赵长月与平乐郡主第一次相遇。那个女子极为明媚漂亮,一身碧色襦裙,翘着二郎腿坐在摇椅上,十分悠闲的在暖炉旁喝茶。 见她来了,向荣方才抬起眼睛,“姓甚名谁?有什么本事都说来听听。” 赵长月觉得她这模样倒是不像她印象中的大家族少女君的样子。 更像是观台下的看客。 不过有钱就是主,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放下从前身段,从新以使女身份开始的准备了。 赵长月微微行礼。 “回禀郡主,民女赵长月,原是信阳人,之前曾开过自己的商铺,生意还不错,不论是算账本或是采买我都十分精通。” 向荣满意的点了点头。 赵长月以为她会喜欢自己,却听她忽然道:“你这身材不错。” ......嗯? 赵长月怔怔的看着平乐郡主端起身子坐好,她郑重其事道:“我这边有两份差事供你选择,第一份差事每月一两银子,做的就是你刚刚说的那些事情;第二份差事每月五两银子,只需要跟着我,听我的。” 赵长月听到五两银子眼睛都亮了,“我选第二份差事。” “嗯嗯,很好。”向荣拖着下巴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过要想做第二份差事,你需得通过考核才行。” “请问郡主,是什么考核?” “南郊有一座山,你要等晚上的时候独自上山,只要你一路走到山顶,找到我放在山顶的玉簪,就算你通过考核。” 赵长月点了点头,然后疑道:“不过郡主,你什么时候去放的玉簪?”赵长月觉得这个平乐郡主实在有些奇怪,也不知道她提出这样的考核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别管。” 向荣摇了摇手指,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道:“总之会有一根玉簪,找来给我,你就通过考核,每个月五两银子。” 五两,五两!赵长月用力点了点头。 * “我还记得小时候每次被母亲妹妹欺负,都是长兄替我解围,我被母亲扔在城中,也是长兄千辛万苦的寻我。”豆大的泪珠不断的顺着脸颊划过,齐愿初泣不成声。 “在我心中,长兄不愧屋漏,不欺暗室,如松筠之节,阳煦山立,他凭什么?凭什么叫你代面他人,太子也不行。” 齐愿初虽在责问,可齐司暮知道,他满心都在为自己感到心疼和委屈,只有真正的至亲之人才会如此。 那时他不过十七八岁,他清楚的记得当年自己正和信阳城中的几个富家子弟在山中打猎,忽然一记银箭射在了他的脚边,他这才看到一个身穿银甲满身浴血的将士虚弱的靠在草丛里,他见到他的时候亦是一愣。 后来他知道那人就是崔子楚,那时他不过才有了一点名气,遭到仇人追杀躲进了山里。 他原就对接手家业不感兴趣,更不甘一生只在信阳城做个商贾,恰在那时遇到了他,便留了一封信给家里后跟着崔子楚走了。 从那时候起,他便听从军令,每次需要太子萧鸾御驾亲征的时候,其实冲在人前,跟在崔子楚身边的人都是他,而在人后,他便是一直都戴着面具的齐宁。 齐司暮道:“他是将军,我是他的部下,没有凭什么,也没有什么甘不甘愿。” 齐愿初哭道:“我这些时日在宫中听闻的不少事都是关于崔子楚的,他幼时凄惨,没少被兄弟被主母凌虐,听说只有他的长姊,当今皇后崔芙照顾过他,所以长大之后他一直对皇后极好,宫中还流传着不少他与皇后的秘闻。” 齐司暮道:“这些都是假的,皇后年长将军十几岁,将军是把她当成母亲一样......” “你听我说完长兄,当今皇后只有二皇子萧鸾一个儿子,崔子楚如此敬爱皇后,他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会保护萧鸾,对于你,他只是因为想要保护太子萧鸾才会对你好,如果有一天太子萧鸾登基为帝,那时候的你对于他,对于萧鸾而言是把柄,是丑事。” “试想一个刚刚登基的皇帝如果传出曾经冲锋陷阵不过是他人替代,他要如何服以众人?你觉得他会留你在这个世上吗?到时候不光是你,只怕知道这件事的所有人他一个都不会留,崔子楚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更清楚,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到时候我们的家人,全部都会死在他的手上!” 齐愿初哭道:“你醒醒吧长兄。” 齐司暮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一层,可是他不相信将军会对他如此无情。 齐愿初看出了他所想,红着眼睛道:“长兄,他的情义真的值得你用全家人的性命去赌吗?” 齐司暮默然。 * 月色当空,赵长月穿着厚厚的棉衣,依着平乐郡主所言,在晚上来了她所说的南郊的那座山下。 山势不高,且有明显的山路,她估摸着上山下山最多也就一个时辰,这样想着,便点燃宫灯准备上山。 眼下刚刚开春儿,夜晚依旧寒冷,最多只能容纳两人行走的山间小路旁树影婆娑,影影绰绰的在寒夜微风中摇曳,有时竟觉得似有人影兽影般恍然飘过,实在是暗夜可怖,若是换成旁的女子一定无论如何都吓得不敢上山。 但赵长月不怕,在她微弱的记忆力残留着一些战场上血流成河的场面,那绝对要比夜晚爬山要可怕百倍,所以实在算不了什么,只想快快的往上走,找到平乐郡主所说的玉簪,完成考核。 “娘啊,鬼火!”“公公公子,山上有鬼火!” 齐愿初鼻尖眼尾还泣的通红,正坐在车辇中反复思考如何才能保住齐家,却听车夫忽然喊来,吓了一跳,忙掀开车帘向山上看去,果然见黑夜之中,山道上一缕幽光一闪一闪,他整个人几乎都僵住了,心下骇然,忙吩咐道: “那还不小点声儿!悄悄的,快走,别被它发现。” “是,”那车夫刚要仰起马鞭,忽然想到什么,放下了马鞭,用手抽了一下马屁股,悄声道:“驾!” 马儿一动不动。 “驾!” 马儿根本就没听见。 车夫吓得快哭了,道:“不好了公子,马已经被控制了,你你你看那个鬼火是不是从山上下来了,怎么办啊?” 齐愿初也看到了,那蔟鬼火飘晃着,确实越来越近,他小声道:“不管马了,我们下车走。” 齐愿初披好大氅,弓着身体下了马车,绕过车身要去叫车夫,可前民哪还有车夫的身影,再一抬头,那车夫疯了一样跑在前面,脚底都快擦出火星子了。齐愿初懊悔的扶了扶额,早知道刚刚就还是让长兄送他了。 齐愿初也抬脚欲跑,可一转身忽然发现面前出现了半条裙子。 顿时一些长发獠牙的画面出现在眼前,他腿一软,当即跪下开始磕头哭喊: “娘子饶命,娘子饶命,小生不是故意途径此地打扰娘子清净,娘子有何心愿敬请告知小生,小生一定尽力完成,不不不,不是尽力,是一定完成!” “齐愿初!” 赵长月一开始觉得好笑,但喊了好几声他都听不见,忽然皱起眉来用力推了他一把。 齐愿初一下子被推倒坐到了地上。 看清了面前的人之后哭的更厉害了。 可与刚刚怕的厉害的样子不同,他反而往前爬了几步抱着赵长月的小腿哭道:“呜呜呜呜,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呜呜呜长月,你告诉我是谁害了你,我一定为你报仇,呜呜呜......” 不知道为什么,赵长月感觉有些好笑的同时又感觉有些感动。 她踢了齐愿初一脚,清声道:“我还没死呢!你看清楚!” 齐愿初这才止住了哭声,抽泣着抬起头看着赵长月,赵长月抬起手中的宫灯,昏黄的烛光照在齐愿初的脸上,泪流满面,哭的分外凄惨,眼尾的泪珠还在顺着脸颊滑落。 齐愿初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擦了擦眼睛,慢慢起身,端大的个子站在赵长月面前,却哭的肩膀直颤,嗓音有些哭哑了,“你怎么在这儿啊?” 赵长月便把平乐郡主交给自己的差事和齐愿初说了。 “我正往山上走呢,然后就听到有人喊什么鬼火,又看你们的马车不动了,我想着别吓到人了,特意过来解释,你怎么会来这边?” 他暂时还不能把徐子熠在这里的事情告诉赵长月。“我来这边办点差事。不是,”齐愿初惊讶道:“你一个人大晚上爬山不害怕吗?” 赵长月看着齐愿初笑道:“我当然不怕啊,不跟你说了,我还得在天亮前把玉簪找到,你快走吧。” “不行,”齐愿初拉扯了下赵长月的衣袖,又马上放开。 他道:“这么黑,山上不安全,我跟你一起。”他眼尾还是红红的,十分可怜且执拗的样子。赵长月道:“不可以,考核要我独自上山才行。” “那我就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你。” 赵长月见他打定主意,便点了点头。 而这个点头,是她今晚做的最后悔的事情。 齐愿初实在是太胆小了!她完全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能胆小到这种程度!一点点风吹草动他就要蹲下抱着头开始哭,哭爹喊娘。他一哭,赵长月就要折返回去哄上一会儿,然后再走一段,枯草中一只灰耗子突然跳出来差点给他吓晕过去,抱着赵长月的大腿说什么也不让她再往前走! “别哭了!” 赵长月看着东方泛起的鱼白,忍无可忍道:“天都快亮了,我考核通不过了啊,你赶紧走吧!” 齐愿初的脸在寒风中吹了一晚上,本就冻的发白,加上被惊吓更加惨白,可因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又憋得脸颊通红,抬起头看着赵长月时,漂亮的眼眸浸在泪里,就像水光粼粼的琉璃。 “对,对不起。” 金色的霞光最先照了过来,琉璃的光芒引人夺目。 赵长月现在才明白为什么男人们都喜欢娇滴滴的小娘子,哪怕关键时候只会哭,哪怕只会拖后腿,可,实在貌美啊。 可赵长月这个女人实在是比男人还要有事业心多了,一把推开齐愿初吼道:“五两银子!我每个月五两银子没了!”说完也不再管齐愿初,自顾自的下了山。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加了一些内容,大家可以去看看,所以这章还是这章。谢谢。 第18章 第十八章 色不迷人人自谜…… “鸾孤月缺,两春惆怅音尘绝。如今若负当时节,信道欢缘,狂向衣襟结。若问相思何处歇,相逢便是相思彻。尽饶别后留心别,也待相逢,细把相思说......” 崔子楚正在庭中练武,未等看完便狠狠的把话本子摔在地上,脸色越来也有阴沉,拿起剑来一把砍断了庭中一棵极为名贵的玉兰树,满目愠色。 黄士水小心翼翼的回禀道:“此话本在坊间流传极盛。在传您与皇后娘娘的秘辛话本《芙蓉情》后不久又出了这本《鸾孤月缺》说您与太子是断袖......咳咳。” 崔子楚横来一眼,黄士水立刻闭上了嘴巴。 齐司暮弯腰拾起话本。 将军的母亲本是一名胡族舞姬,被崔氏家主崔长万看中后纳为妾,不久后生下将军,因为母亲受宠,将军在五岁前都还过着不错的生活,后来将军的母亲因病故去,崔长万在胡姬死后很快便将其忘之脑后,因子嗣全部交由女君谢氏所管,崔氏几房子嗣众多,将军无人可依,此后便开始受人凌虐。 只有他的长姊,也是崔长万的嫡女崔芙多次护他,崔芙不仅姿容貌美,更是饱读诗书,只是性子有些软,在深宫之中难免受其他宠妃排挤。将军小有功绩后便时常去探望长姊,但每次探望皆有请旨。明明是姊弟之情却被人谣传为不论之情。 真乃人言可畏,哪怕是以将军的身份都不能让此谣传平息,好在陛下并不相信,但无故成为谈资笑柄也着实令人恼怒,这在背后编撰之人实在是可恶。 黄士水道:“这编撰之人还是奇致先生,这位奇致先生行踪甚为隐秘,想来不是寻常百姓,将军恕罪,属下至今位置还未曾查到这奇致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崔子楚仰起下巴,言语是忍耐不住的狠厉,“加派人手继续给我查,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他不是喜欢写吗?”崔子楚抬起剑来,寒光在深褐色的眸中闪现。 “等抓到后,我要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剁下来!” “是!” 齐司暮看着那话本,忽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 崔子楚正要再与他打上一回,却见他怔愣着站在原地,道:“怎么了?” 齐司暮摇了摇头,道:“将军,左右我在府中无事,不如我同黄先生一起去查。” 他的脸隐在青玉面具之下,叫人看不真正的表情如何,崔子楚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同意道:“你总在府中也是无聊,若能抓到此人,我重重有赏。” 齐司暮道:“是。” 王宫廷尉府。 齐愿初一夜未睡直接赶去了廷尉府,他这些时日终于把年后的事情都捋出了一些头绪,年节时候因着酒醉而寻衅滋事杀人放火的世家公子占了多数,但只因为是世家公子,所以大多入狱的反而是那些无辜被欺之人。 “黄梓青,按下手印你便可以走了。” 齐愿初跟在齐鸿身后,低头那案宗所记之事:黄梓青,崔氏客卿黄士水之子,年节时因醉酒打死妻女入狱。 齐愿初看着黄梓青皱起眉头,这个人做出这样的恶事却只廷尉在关了十天,赔付一百两银子便了事了。这还是在律法算是严苛的宁国。 这算什么惩罚? 齐鸿拉了齐愿初一把,“快把红泥给黄公子啊,想什么呢?” 齐愿初怫然把红泥拿给黄梓青。黄梓青笑着挽了挽衣袖,那是由名贵的丝锦料子所做,一件衣服都不止一百两。 黄梓青按下指印,抬起手指看了看。 然后抬手擦在了齐愿初的月白色衣衫上,那一抹朱色如鲜血般腥腻显眼。 齐愿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未有什么动作,可打他的脸就等于打齐鸿的脸,齐鸿到底是廷尉卿,黄士水如今在崔氏再红也不过一个没有品级的客卿,他虽给他三分颜面,却也不能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当即落了脸色,道:“黄公子这是做什么?” 黄梓青无辜又无赖的笑道:“哎呦,这不是没带手帕嘛,开玩笑,开玩笑的。不就是一身衣服嘛,等我回府便送还十身给你。” 黄梓青他生平最是讨厌齐愿初这种人,长得好看就算了,还整日摆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仿佛世间正义只能靠他拯救,别人都是垃圾,我呸!还穿一身白衣,本郎君没拿尿滋他就算不错了。 “好啊。”齐愿初温温笑道。 黄梓青皱眉道:“你说什么?” 事实证明齐愿初并不清高。 “衣服,不是要赔我十身吗?”齐愿初转身对着廷尉堂中的记簿和宫人们道:“大家都听到黄公子说了吧。那么,需要几日能够送过来?” 其实黄梓青送来的衣服他一点也不想穿,可他现下实在缺银钱,人前也就这么两身好衣服换来换去,还被这蠢人弄脏一身。 黄梓青气极反笑,狠狠的拍了拍齐愿初的肩膀道:“齐老弟还真是有趣。放心!明日就送过去啊!” 齐愿初看着实在温和,因此总是容易被人忽视他其实个子还蛮高大的。黄梓青抬头看着齐愿初,嘴角很快落下。黄家的小厮立刻上前迎着黄梓青离开。 “猪狗罢了,不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等日后你得了崔氏青眼,他们都得乖乖蹲在你面前摇尾巴。” 齐愿初点了点头。如今崔氏势大,一些小家族便只能依附崔氏,为崔氏鹰犬,且不说崔长万斗筲之器,党同伐异,他不屑为其做事,就单长兄之事,崔子楚就绝不会放过齐家,崔家势力一天大于一天,齐家便一天危险于一天。 但此事还不能告诉伯父,知道的人越多便越是危险,崔子楚连陈王萧权都敢陷害,惹恼他的下场...... 崔府景乐院。 赵长月在这里实在悠闲,便在廊下坐在席子上和另外两个平乐郡主的贴身使女一起绣荷包。 那日她下山之后就看见平乐郡主的马车等在山下,她还以为自己并没有通过考核,可平乐郡主却告知她已经通过考核了。 平乐郡主是这么说的:“做我的人,要满足三个条件:胆大、心细、有定力。你虽然并未上山顶找到我的玉簪,可你胆大,而且十分有定力,我非常欣赏你。” 赵长月很是不解,平乐郡主便继续解释道:“见到美男就脑子变成一锅浆糊的女人一定没什么大出息。而跟着你上山的那位公子连我都忍不住有些些些许的心动,可你竟然完全无动于衷,我看好你。” 赵长月就这样留在了平乐郡主身边。 所以她并没有丢失这份月银五两的差事,甚至还多亏了齐愿初,还真是......世事无常。 除了绣花之外,赵长月偶尔看看平乐郡主的房门,一日之中除了送饭菜和出宫,平乐郡主甚少走出那扇门,更别提出席其他贵妇女郎们的聚会了,真是奇怪的很,也不知道她都闷在房里做什么。 而且一问才知道平乐郡主把自己闷在房间里是常事,而她的夫君,抚远大将军崔子楚也从未理会过她,甚至都没有来过景乐院,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位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崔子楚长什么模样。 想着想着又不禁思想,几个月之前她还是威风凛凛信阳城第二大富商赵家的当家女郎,一朝事变,家破人亡,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如今孤身一人,在这京城之中艰难谋生。 虽确实艰难,但好在已经找到了差事,而且是在这偌大的崔府,赚钱的机会一定不少,等她攒够了本钱,便重新开铺子。 赵家是祖母乃至几代人的心血,她绝不能让赵家败落在她手里。 “长月。” “哎!来了。” “快,平乐郡主叫你呢。” 赵长月忙抚了抚藕色的使女衣衫,推门进了房间。 “过来,”向荣坐在案前招呼赵长月。 赵长月走过去,向荣拿给她一个本子,赵长月刚想翻看,却立刻被她制止了,道:“别怪我没提醒你,性命攸关,绝不可以翻开看哦。” 赵长月疑道:“这到底是什么?” 向荣起身抻了抻腰,道:“别管,反正你别看就行了,这就是我要让你做的事情。听好了,你带上这个本子,到城南十街的胡饼铺子,到时候会有人来接应你,你便把这个本子给他就行了,若是别人问起你也别怕,只说是我想吃胡饼,你去帮我买胡饼的,记住了吗?” 这么神秘?赵长月拿着本子,虽心中疑惑,可想着到底是平乐郡主,总不可能做什么坏事。 “明白。” “等等,”向荣叫住赵长月,笑的风情妩媚,“我还没告诉你暗号呢。”说着凑到赵长月耳边说了句话。 赵长月听完挑了挑眉。向荣笑道:“去吧,小心点,交完了就快些回来。” 赵长月出了门,心想这平乐郡主真是有意思,有趣的很。 她还真想翻开那本子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可一想到她说的性命攸关便犹豫了,好奇心常有,命不常有。她再好奇也不想搭上自己的小命。 接下来便每隔半个月或是一个月平乐郡主就会交给她这么一个小本子让她去城南十街的胡饼铺子交给接头人。 接头的男子是个十分不起眼的小胖子,不俊也不丑,脸上有些麻子,见的次数多了也就熟了,他便让她叫他肥郎。 赵长月照常送来本子,这次小肥郎却交给了她另外一个本子,道:“这个你带给主子看看,这人找到我这儿来,可我不敢收,不过写的真是极好。” 赵长月便收了起来,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鸾孤月缺,两春惆怅音尘绝。如今若负当时节,信道欢缘,狂向衣襟结。若问相思何处歇,相逢便是相思彻。尽饶别后留心别,也待相逢,细把相思说。——《醉落魄·鸾孤月缺》宋·晏几道 第19章 第十九章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抓起来!” 赵长月手中拎着篮子,怒瞪着下令的人道:“我可是平乐郡主身边的使女,你胆敢抓我!” 黄梓青手执短刃,抬起赵长月的下巴,凑近着,赵长月甚至能闻到他的口臭,倏地转了下脸挣脱他的手。 黄梓青道:“平乐郡主身边使女?那你在这干什么?” 不得不说,平乐郡主测试交接之人胆大这点还是蛮有先见的。赵长月脸不红心不跳,甚至还理直气壮道:“我来给郡主买胡饼?你也管得着吗?” “买胡饼?” 黄梓青显然不信。两个黄家府兵按着肥郎,黄梓青拍了拍肥郎的胸前,一拽就抽出一个话本子来,厉声质问道:“那这是什么?我分明看到你把这个交给了他!” 黄梓青自是不顾周围人围观,一巴掌便抽到了赵长月的脸上,“贱婢!还敢拿郡主压我,我看你就是那造谣之人!” 赵长月感觉到脸颊火辣辣的疼,看着雾蒙蒙的天空都闪着金光,面前那人呲着黄牙眼睛发绿,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勒的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人生第一次,她挨了第一个巴掌。 肥郎叫喊道:“不是她给我的,你看错了,是我卖给她的!” 黄梓青一转头,狠厉的横过去一眼,府兵立刻会意,当即把他按在街上拳打脚踢起来。 周围人都还在看着,这人竟敢当街行凶殴打百姓,不知是仗了谁的势如此胆大妄为。 赵长月斜睨着他,道:“我是平乐郡主使女,就算犯了错也该把我交由郡主,你无权处置我!” 黄梓青侮辱的用短刃在赵长月脸上拍了拍,放低了声音,道:“平乐郡主?说白了也就是个虚名罢了,太后都死了多少年了,你当向家还是从前的向家吗?”说着仰起声调道:“我受大将军之命查王城之中造谣之人,谁若胆敢以讹传讹,”说着一指那被打的奄奄一息的肥郎,道:“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崔府门前。 两个使女跟在向荣身后,向荣面色忧虑,踱着步子等待赵长月,眼看天都快黑了,赵长月还从未如此晚归过。向荣心中忐忑不安,可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见赵长月的身影,反而看到了驾马归来的崔子楚。 崔子楚并未下马,向荣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俊朗的面容把邪恶与张狂融汇的恰到好处,她心下猛的一沉,就听崔子楚道:“夫人是在等人吗?恰好,我也要去见人,不知道可是同一个?” 向荣脸上的风情妩媚骤然变成了肃冷,道:“给我牵马来!” 墨色的衣袍飞扬在前,朱色的衣衫飞扬在后,骏马飞驰,很快停在了黄府门前。 黄士水以及黄梓青在门前等候,向荣急急的跳下了马,把缰绳丢下便揪着黄士水的衣领怒道:“我的使女呢?” “在,在在刑室。” “刑室?”向荣一把推开黄士水,怒不可遏的指着他道:“你竟敢在府中私设刑室,你好大的胆子。赶紧把人给我带出来,她要是少一根手指头我定饶不了你!” 宁国律法达官显贵确实不可在府中私设刑事,可这基本形同摆设,各个高门世家那家没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不无缘无故的死几个人都不正常。 黄梓青宽大的衣袖下攥紧了拳头,却并不敢轻举妄动,黄士水战战兢兢的看向崔子楚,“将军,这这.......” 崔子楚踱了一步,缓缓扯下向荣的手,阴郁的面容中透着一丝疯狂,道:“希望夫人一会儿,还能怒的出来。” 黄梓青闻言做请,向荣怒瞪了崔子楚一眼,甩开他的手臂直冲冲的往里走。 赵长月被甩在厅中,指骨被碾过的疼让她不得不用手肘撑着地,如今的她与曾经见过的那些被主人随意打杀的婢女竟然没什么不同,可错的从来不是是她们,而是权贵当道。 平乐郡主立刻拖着她的身子把她扶起,皱着眉满眼心疼的看着她脖子上的鞭痕。 肥郎被打的更是没了人样,摊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向荣咬着牙道:“黄士水,你把我的贴身使女打成这个样子,你若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定要你好看!” 黄士水?赵长月艰难的喘着气,几乎快没了意识,可听到这个名字时心下一震,抬起眼皮看着看着那个文人模样的中年人,他的面容看起来确实和黄士山有些相似。可他不是出事失踪了吗? 就是因为他出事失踪了所以黄士山才要卖掉黄家镖行,她才因此接手,之后不久,赵家便因镖行中混入金氏逆党而被抄家。 可他如今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黄士水将话本交给崔子楚道:“大将军请看。” 大将军?赵长月又转眼看着他口中的那位大将军,全墨色的劲装沉稳却显暗淡,可却更显得他面容艳色非凡,用艳色去形容一个男子本不合适,况且他身为将军常年风霜,鬓间已有了几丝白发,可却更显成熟俊朗。他一定就是平乐郡主的夫君,手握重兵的抚远大将军崔子楚了。可黄士水为什么会跟在他身边? 崔子楚翻开话本随意看了一眼,便摔到向荣身上,道:“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你才该给我一个解释,向荣。” 那话本在地上随意翻开,赵长月眼寻过去,那一页上面画了男子从背后抱着女子在花树之下,亲密耳语的样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话本。 赵长月已经顾不上手指的疼痛,也顾不上什么黄士水,抓着平乐郡主的衣袖,向她投去询问的目光。 向荣却不急不缓的捡起话本,强声道:“解释就是我就喜欢看这种东西,你们男人眠花宿柳,女人连看个小话本都不行吗?” 黄梓青脸色微变,道:“平乐郡主看来是想包庇这个使女。” 向荣看着他道:“你什么意思?” 黄梓青怒指着赵长月道:“这使女分明就是在京中散播谣言话本的奇致先生,这话本就是她写的!” 看着向荣失笑,黄梓青有些莫名奇妙,道:“平乐郡主,你笑什么?” 向荣翻开话本,指着署名给黄梓青看道:“这个字你应该不认识吧?我告诉你,南籥,这话本的作者乃南籥先生,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奇致先生,你要污蔑之前也多看看书吧,脑袋里的墨水还没墨鱼多,怎么不请一只来让它好好教教你。” 黄梓青不死心的从向荣手中抢过话本,来回翻看,那里面的内容确实只是寻常的情爱话本,并无含沙射影之意。 一时间风向骤然逆转。 黄士水眼见着崔子楚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忙拉着黄梓青跪下道:“大将军恕罪,小儿也只是想为大将军分忧,抓人心切,所以才一时昏了头抓错了郡主身边的人。” 崔子楚强压着怒火,道:“既然抓的是郡主身边的人,你跟我请什么罪?” 黄士水忙拉着黄梓青跪到向荣面前,道:“此事小儿失察,误伤了郡主身边的使女,黄某出白银百两做以补偿,饶了郡主雅兴,还请郡主赎罪。” 向荣低头看着赵长月,她纵然也咽不下这口恶气,可这黄士水到底是崔子楚身边最得力的客卿,她虽是郡主,可到底只是虚名,真格儿的她动不了,更动不了崔子楚的人,况且她与崔子楚面上到底是夫妻不是仇人,她就算再气却也只能忍下,而赵长月却似乎懂她的意思,虚弱的点了点头。 “黄先生觉得平乐郡主是好打发的吗?”向荣冷然道。 黄士水忙谦卑的低头虚声道:“郡主若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 “他们二人,”向荣皱着眉看了看躺在地上被打的皮开肉绽的小胖子,道:“一人五百两。” “一人五百两?他们也配?”黄梓青没忍住叫喊,下一瞬一只茶杯便重重的打在了他的头上,霎时间鲜血流淌,黄梓青看到鲜血之后也倒在了地上。 黄士山知道崔子楚是真的生气了,忙道:“是是是,在下明日便派人送到。” 崔子楚冷哼了一声自顾自离开。 向荣便吩咐黄士水准备了马车送她和赵长月回崔府。 回到崔府之后赵长月便彻底晕了过去,向荣请来了大夫给她看伤,还吩咐了使女好好照顾她。 直到第二日午后赵长月才醒过来。 她醒过来第一件事情便是找向荣,使女马上便去请了。 身上的伤口依旧作痛,昨日刑讯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赵长月那时候虽不知郡主给她的话本中写了什么,可她知道既然当初向荣不让自己翻看话本是为了保护自己,那么如果她出事,向荣一定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她咬紧牙关,一句话都没有说。 事实证明果然被她猜中,向荣去救她了。其实除了这些,其实她更相信的是向荣的为人,她看人一向准确,向荣不同于那些矫揉做作的高门贵女,她才情过人,不吐不茹,她既然让她做这件事,她便是有自己的考量。 向荣很快来了她的房间,坐在榻边,赵长月苍白的面容略显急切,道:“郡主,我的五百两银子呢?” 向荣看着她那财迷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伤成这样还惦记着你的银子,还怕我吞了你的银子不成啊。放心,黄家已经派人送来了,就那箱子,我都让人给你拿来了。” 赵长月看了一眼那不大不小的木箱子,一想到那里边是五百两银子,顿时觉得身上的伤疼也好了许多。 不过还有一事她现在要问清楚了。 赵长月满腹狐疑道:“郡主,你让我送的话本不会......” 向荣对屋内的另外两个使女道:“你们都先出去吧。” 两人都出去之后,向荣才道:“没错,我承认我就是作那些宫中秘辛话本的奇致先生。” “不过,”向荣锁眉道:“那谣传许久的崔子楚和皇后的秘辛话本《芙蓉情》可并非我所作。” 赵长月听向荣说了才知道,京城中谣传崔子楚与皇后崔芙不伦之恋的那本最著名的传说出自奇致先生的《芙蓉情》话本已经流传了六年了。 “六年前我十七岁,奇致先生的名号也刚有了一点名气,之后便传出了这本由‘我’所作的《芙蓉情》”向荣道:“但那根本就并非我所作,我没事写那些谣传做什么?我又不是那些只会嚼舌根的婢女。但让我没想到的是这本《芙蓉情》竟然一时间流传甚广,甚至让我名声大噪,我怕被人发现身份,便停笔了一段时间,利用这时间开始查假借我名号之人,之后就查到这本《芙蓉情》最初是出于崔府,后来我与崔子楚在宴会上相识,我便干脆嫁了过来。” 赵长月惊然的看着她,“你为了查冒名之人竟然就把自己给嫁了?”赵长月也不知道该说她是草率还是实在刚强了。 向荣肃然道:“当然了!你不知道这是多大的事情!我原本可扬名于后世,结果写了一篇这么个东西,一下子就变成了不入流的文人,我当然要把那个人查出来还自己清白!” “不过嘛,”向荣又道,不自觉的嘴角上扬,“我嫁的可是崔子楚,他当年也才二十岁,小有战功,又英俊潇洒,虽为庶子却前途无量,满京城的女郎都不知道有多羡慕我。” “尽管我知道他娶我只是因为我身份显赫,可我嫁他也不光是因为他长得俊俏,他人红是非多,在他身边,一定有创作不完的素材。” 赵长月:“......” “那时我想着既然嫁给人家就要好好对待人家,可他却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甚至这么多年都没有......”向荣小声道:“与我同房过。” 赵长月诧然......不是,这话题怎么突然就聊到这了? “我成婚多年未有子嗣,那些贵妇女郎都嘲笑于我,可我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总不能说是崔子楚从未与我同房吧!我一定会被笑的更惨!” “不对,怎么聊到这了?”向荣也反应过来,道:“说回正题,谣传崔子楚与皇后娘娘的《芙蓉情》确不是我所作,传崔子楚与太子萧鸾为断袖的《鸾孤月缺》也不是我所作,我之前让你帮我传出去的本子就只是一些普通的请爱话本。” 赵长月有些懵了,“所以这两本都不是你写的?那到底是谁写的?” 向荣叹气道:“就是不知道是谁写的啊!我可真是人在家中坐,脏水天上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怎么感觉我要改很多啊。啊,修文,有点时间就修文。 第20章 第二十章 我已经有喜欢的…… 赵长月不明白,道:“既然只是普通话本,那郡主为何不让我翻看?还说会有性命之忧?” 向荣道:“有这么两坨屎盆子在,我就是奇致先生这件事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啊。” 赵长月点了点头,“那南籥先生又是谁?” “我也未曾见过,我猜是家境贫寒的文人吧,以前也多有交给肥郎代售的话本,肥郎便把他们的话本带给我,我觉得不错便修改修改,然后让你带回给肥郎开始誊写售卖,盈利后便分给他们。” 赵长月道:“这倒是一个好生意......” 向荣摇了摇头,“因为那本含沙映射崔子楚和皇后的话本《芙蓉情》一出,连带其他话本出售也都受了影响,如今就更是艰难了。” 也是,赵长月不再想此事,又看见黄家送来的那口装了五百两白银的箱子,问道:“郡主,黄士水一直都跟在崔将军身边吗?” “是啊,”向荣道:“他是崔府的客卿,自然一直都在,”说着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咽不下去这口气,我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我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郡主,不过我可以找人暗下帮你收拾黄梓青。” 黄士水一直在崔子楚身边,他根本就没事,可黄士山却说他出事失踪,分明就是在骗她,可难道他早就知道金氏逆党会安插在商队镖行中行刺吗?所以才要出手黄家镖行,而她将黄家镖行买下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如果真如她猜想这般,她被害的家破人亡,她一定也要黄家付出代价。 眼下要查清此事就不能打草惊蛇。赵长月拒绝了平乐郡主的好意。 齐司暮这日恰好在崔府门前遇到赵长月,打招呼时看见赵长月脖颈上结痂的伤痕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赵长月平淡道:“被打了。” “谁打你?平乐郡主?” “不是,”赵长月道:“我替平乐郡主去买话本,黄梓青诬陷我是奇致先生,便把我抓去拷打了,是平乐郡主救了我。” “黄梓青,那不是黄士水的儿子吗?他竟敢打你!”齐愿初怒不可遏又满眼心疼的样子,“完了,我怎么和愿初交代......” 赵长月立刻想到了什么,道:“他又派你来监视我?” 齐司暮顿时有些尴尬,道:“他也是关心你。” 赵长月道:“算了。”她也并没有讨厌这样,“我先回景乐院了。” 黄士水从崔府中出来,恰好见到这一幕,等赵长月一走,他耷着的眼皮微微抬起,走了过去。 “齐公子。”黄士水微微行礼。 齐司暮对他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不仅是因为黄梓青打了赵长月,更是对他计谋的那些阴诡之事厌恶。 齐司暮撇了他一眼抬脚便走,黄士水忙在他身后道:“齐公子与刚刚那位娘子可是认识?” 齐司暮停下道:“她是我的朋友,贵公子伤了她的事情,等我有时间一定会去找他好好聊聊。” 一个武夫能有什么好聊法,黄士水自然听懂了他的意思,忙道:“误会,这真是个误会,小儿也是帮崔将军办事,一时失察才伤了那位娘子,为了补偿那位娘子,我已经派人送去了五百两白银,还请齐公子高抬贵手。” 他并不知晓这个齐宁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常年跟在崔子楚身边,对于崔子楚而言是比他还更为重要之人,所以他一向恭敬,不敢招惹。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使女竟然会认识他,看来这使女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身份。 齐司暮道:“那就要看她的意思了。” 黄士水忙笑道:“此事已过去许多天,想来这位娘子是满意的,我府中的小厮还经常在我府门前见到她采买呢。” 齐司暮皱了皱眉,黄府的位置他是知道的,那附近并没有什么商贩,赵长月怎么可能去那边采买?黄士水话中有话,是在说赵长月在黄府附近监视。 “只是我府那边是在偏远,娘子生的貌美,怕是有不轨之徒冒犯于她......” 齐司暮一把抓住黄士水的衣领道:“你敢动她,我就杀了你。” 这股肃杀之气吓坏了崔府门口看守的小厮,满面慌张的连忙跑府中去禀报。 黄士水忙应和道:“齐公子误会了,我怎么会对娘子不利呢,我也是一番好意,想请公子转告娘子小心罢了。”他看似神色慌乱,其实并不害怕,他到了如今的年岁,经历的事情一点都不比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简单,这位齐公子再得崔将军青眼也不能轻易杀了他。 更何况这还是在崔府门前。 齐司暮松开衣领,怒瞪着黄士水,此人一向诡辣残忍,若是他真的对赵长月起了杀心,就算他一刻不离的更在赵长月身边也难以保全。命没了,再说什么也都晚了。 “管好黄梓青。” 黄士水道是,看他进了崔府,嘴角浮现一抹讥笑。 傍晚时齐司暮又找上赵长月。 他覆手站在月洞门下,赵长月走了过去,道:“司暮?有什么事吗?” 齐司暮转过身,直言道:“黄士水与我说,你最近常在黄府附近,你是想报仇吗?如果你想报仇我会去教训黄梓青,但你绝不要自己冒险,黄士水远比你想的要危险。” 赵长月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并不是只有男人才知道。跟你实话实说吧,我是在调查黄士水。” 齐司暮疑道:“你为何要调查黄士水?” “因为我怀疑我被骗了,”赵长月道:“当初黄士山卖出黄家镖行说的是因为黄士水遇难失踪急用银钱,因此我接手了黄家镖行,之后就出了陈王及金氏谋逆的事,逆党混入镖行之中,我赵家因此受到株连,家破人亡,可黄士水如今却好好的站在这里,我问过平乐郡主了,他一直都是崔府的客卿,从未出过什么事情,我不知道这其中到底是阴谋还是巧合,我一定要查清此事。” 齐司暮听她说完蓦的一怔,他竟然忘了赵长月与黄家的事情,此事若被赵长月继续查下去,万一发现了黄家早就知晓谋逆之事,她虽不懂朝政,可有心人很快便知道此事另有人谋划,黄士水是将军的人,还在暗中支持陈王的人便会将此事引到将军身上,绝不能让她继续查下去。 齐愿初劝道:“黄士水实在危险,你不能再查下去,会有性命危险。” 赵长月道:“我会好好珍惜我的命,可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圈套,黄家早就知晓此事,我一定唔......” 齐愿初忙捂住赵长月的嘴不让她再说,“事关党争,不可以再查下去,否则我也保不住你,你若死了,愿初一定很伤心,我明日便向平乐郡主说明带你离开。” 赵长月挥开他的手,怒眉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可以把子熠藏起来绑起来,若你敢绑我,除非我死!” 赵长月猛一转身,却看见平乐郡主竟然就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 她看戏似的拍了拍手道:“我就是出来溜溜神儿,打扰你们了吗?” 赵长月几乎立刻道:“郡主误会了,我们没什么。” 平乐郡主撇了撇嘴,“我都看到了......好吧。不过我很喜欢长月,就算你们来日要成婚也不能把长月从我身边带走哦,我可不会放人的。” 齐司暮没想到赵长月竟然这般执拗,此事再想办法,他拱手行礼,道:“属下告退。” 齐司暮一走,平乐郡主立刻拉着赵长月问道:“你见过他的样子吗?他长得英俊吗?他在府中这么久,我还从未见过他的样子呢。” 赵长月无奈道:“郡主,你真的误会了。”平乐郡主一脸的不信,道:“是不是因为人家容貌不好看所以你不喜欢人家?这个齐宁为人虽然冷淡了一点,但是品行绝没问题的,可不要像我,嫁了人才知道,容貌再好看那是摆设,没有用的,男人一定要对你好才行,要很好很好,做什么事情都想着你,这样的男人一定没错。” 赵长月知道她就算再否认,平乐郡主也不会相信,索性道:“不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有喜欢的人啦!谁啊谁啊?啊我知道了!不会是那晚陪你上山的男子吧,啊呦,他是长得实在英俊没错,可他也太胆小了,他对你好吗?” 对她好吗? 赵长月想了想,道:“他喜欢了我很多年,我在牢狱中时也是他保释我出来,带我来了京城,算是很关心我吧,”如果监视也能算关心的话。 “没了?”向荣斜眼看着她。 平乐郡主一问,赵长月才恍然,她和齐愿初已经认识了这么长时间,可一起经历的事情竟然这么少。 “那把家产交由你保管吗?你提出的要求他都满足你吗?” “他没有家产,哦,曾经有过一点,但现在也没了。”就是那几间铺子,随着她被抄家被抄走了,而那应该不算是她提的要求,算是他在陷阱那晚轻薄了她的补偿。 “要求还没有提过。” 向荣恨铁不成钢道:“又一个被美色所误的,亏我还夸你定力好,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赵长月故作自暴自弃的摊手。 向荣白了她一眼,道:“我有正事与你说。之前说的那个南籥先生,明天就是与他约定见面的日子,但肥郎伤的太重了,你明天还是去城南十街胡饼铺子一趟,把银钱给他,告诉他最近风头紧,暂时先不要写了。” 赵长月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数据好差,我的问题,要修文,啊啊啊,一想到要修文,我就想请假,完全没有更下去的欲望,咋整啊。昨天的剧情改了一些,我很想跟还在追的读者们说等我更完再追吧,不然我老改这样很不好,但如果要是没人看我会更难过的,呜呜呜。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的就是你的…… 午后,城南十街胡饼铺子。 赵长月此次出门特意带了围帽,上次阿她被黄梓青从这里当众带走,这里的人一定还认得她。 欣长窈窕的身影站在胡饼铺子外,赵长月挎着篮子等人。 透过轻纱看着街面上人来人往,不知道那位南圜先生长什么样子。等了不久,忽然看见一个同样戴着围帽,身量修长的男子走来这边,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人。 赵长月看了看那人,然后又原地走了两步,低头看着干净的粗布鞋面。或许是因为之前被抓过的缘故,现下做的动作怎么都变得鬼祟了,忽然反应过来,赵长月轻咳一声,又抬头看向那人,应该是他吧,这样想着,她重新挎好篮子走了过去。 齐愿初看着一个同样戴着围帽的女子朝自己走过来,心下忽然有些紧张,索性转身背了过去。 那日长兄找上他,问他是否在写话本。他当然没有,自五年前隐退之后他便没有再公开作词。长兄拿给他的奇致先生的话本他也看过,那在宫中流传甚广,也是因此他想到了一个快速赚钱的办法。 一个月前他联络上了一个中间人,可以帮他代卖话本。 他所写的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情爱话本,并非奇致先生所写的宫廷秘闻,那真是太大胆了,先不论内容真假,若是被人抓到可是大罪,更何况所传的内容还是崔子楚和皇后娘娘,那更是要命。因为最近京中严查奇致先生的话本,连带着其他话本也都查的甚严,他便与肥郎约在这个地方交接。 他明明转过身,可那名戴围帽的女子却又转到了他面前。 齐愿初低头看了看那女子挎着那一篮子鸡蛋。 赵长月走到那戴围帽的男子面前,正想开口,那男子却转过了身去。 她顿了顿,可看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可疑”之人了,于是又转到男子面前,却听那男子道: “大娘,不买鸡蛋。” “......” “谁是你大娘?” 齐愿初立刻便听出了面前女子的声音。 赵长月皱着打量着面前的男子,看上去一副玉树临风的文雅模样,怎么张嘴就让人想打他,没好气道:“你是南圜吗?” 齐愿初嗯了一声。 赵长月道:“我是替肥郎来结钱给你的。” “多谢。” 多谢?站在男子面前的赵长月愤愤的想,谢谁?西北风吗?她这么大老远跑过来,这人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完全没有感谢的诚意。 赵长月决心刁难一下他,道:“想要钱?那叫声女郎来听听?” “这钱我不要了。” “好啊。”赵长月想,还挺有骨气,可刚一转身,便听那人在后面道:“我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娃。” 赵长月也并没真的想走,平乐郡主说过,写这些话本的都是一些家境十分贫寒的文人,她当然不会拿这些银子的。 她回身道:“那就叫女郎啊?” “我的意思是,这钱可以给你。” 赵长月皱了皱眉,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道:“给我?” “没错,但是你要摸一下我的脸。” 赵长月眉头越皱越深,道:“我摸一下你的脸你就把钱给我?你刚刚不是说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娃吗?” “没关系,让他们喝西北风去吧,他们不会死,” “但我没有你会死。” 赵长月攥了攥拳头,冷声道:“原来是登徒子啊,有文识的登徒子果然让人觉得恶心,我保证,你马上就会被正义之风吹死,”说完一把掀了男人的围帽大喊道:“来人啊!这里有登徒子!”“快来人啊!这里有......齐愿初?”怎么是他? 齐愿初咬紧了后槽牙,俊容气的发抖。 看着周围渐渐围上来的人,又不得不赶紧解释道:“没事的,与自家娘子逗着玩,打扰大家了。”赵长月被他拉向远处,走到人少的地方,她挣开手,掀开围帽怒瞪着齐愿初道:“你耍我好玩啊?” “我没有啊,”齐愿初忙解释道:“我确实是南圜先生。” “不是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五个嗷嗷待哺的娃吗?” 齐愿初低头抚了抚自己平坦的男性小腹,又抬头道:“什么,你怎么知道我一胎能生五个?” 赵长月皱着眉恶心的推了他一把,道:“你最好能生。”说着把钱袋扔给齐愿初道:“我跟肥郎一起的,他受伤了来不了,让我转告你最近风头紧,先不要写了。” 齐愿初疑道:“你怎么跟肥郎一起?你不是在平乐郡主身边吗?难道我的上家就是平乐郡主?” 赵长月心想这人竟然一猜就中了,还真是聪明。 “反正最近先不要写了。” “哦。”齐愿初点了点头。 赵长月疑道:“不过你身为廷尉少卿,写这些情爱话本做什么?你不怕被人发现后诟耻于你吗?” 齐愿初道:“怕啊,我齐少卿的名号在京中正是当红,如果让人发现我居然还要私下写情爱话本赚钱,一定会耻笑我的,肯定没人愿意与我交朋友了。但是......”忽然软声起来,就像是受了欺负的小动物,“但是,我上次害你丢了五两银子的差事,所以想要赚钱补给你......你别不理我。” 不过五两银子而已,她那时情绪有些激动,过后就觉得没什么了,却没想到齐愿初会那么在意她说过的话,说没有一点感动是假的,但赵长月现在已经不缺银钱了,不过还是可以逗逗可怜的小狗。 赵长月掂了掂钱袋道:“补给我?可这也就五六十两银子啊,这哪够我花?” 齐愿初怔了怔,修长的指尖微微拉开钱袋。 “这是金子。” “金子?......金子!”赵长月扒开钱袋睁大了眼睛,果然是黄澄澄的金块。 “一两黄金等于十两白银,那就是......五百两白银!” 齐愿初想,如果用他南籥的名号,千金又算的了什么,目光忽然一撇,看见了赵长月脖颈上的伤痕,顿时皱眉道:“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那伤痕已经淡下去了,可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得到。 赵长月刚还想着自己挨一顿打才五百两,惊叹齐愿初这么容易就赚了五百两,没想到就被他看见了,用手捂了下脖子,道:“没什么,不小心弄伤的。” 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可以解决,不需要别人帮她,而且齐愿初有自己的为官前程,一但她查清黄家的事情一定会对黄士山黄士水动手,齐愿初还于她有恩,别再让她的事牵连了他。哦,差点忘了,他还派齐司暮监视她呢,得赶紧回去和齐司暮通个气。 赵长月把钱袋扔给齐愿初,道:“我很得平乐郡主欢心,所以现在一个月还是五两银子,不用补我,你自己留着吧。” “我的就是你的。”齐司暮道。 赵长月呼吸一滞。 齐愿初自来了京城做了廷尉少卿之后便一直穿华丽的织锦,很少再穿今日这样便宜的素色棉布衣衫了,织锦虽更提身份,可这样的素布衣衫却更为柔和可人,他说过喜欢了她很久,可谁也不知道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他前途无量,她却前路渺茫。 赵长月装作没听到,转身要走,却又被齐愿初拉住手臂。 “过几天王宫要举办簪花会,我只能在宫里,你让平乐郡主带你来。” 赵长月想,虽然她提了的话平乐郡主一定会带她去,可她去王宫做什么?见齐愿初吗?这怎么都像是在偷偷相会。 “好嘛......”齐愿初软软问道。 “......” “看,看情况吧,”赵长月清了清嗓子,道:“我毕竟只是个使女,平乐郡主不一定会带我。”赵长月你结巴个屁啊。 好在齐愿初并未发现异样,漂亮的唇角翘了翘,道:“我等着。” 阳春四月,春暖花开。 宁国每年都会在这个季节举办一场簪花大会。 传说当年宁国建国时萧氏先祖曾梦玄女赠花赐福,为感念玄女恩赐,便于每年这个时节举办簪花大会来纪念玄女。 满国欢庆的同时,未婚男女、才俊佳人也会在簪花会那晚盛装出席,以觅良人。 春日百花盛放,皇宫各处宫院以及高台都摆满了各色珍奇花卉,万千颜色纷呈,花香醉人。 宫外的高门贵眷午后依次入宫,各个穿着华贵,珠玉琳琅满头,与花争奇斗艳一般,谁也不想在今日输了风头。 午后妃嫔贵女们在宫中赏花赏景,晚上便是席宴,席宴又分男席和女席,男席说着说着就说起政事,女席聊着聊着就攀比起来。 皇后崔芙身着玄朱色衣袍,朱色多,玄色少,正显得她雍容非凡,虽已年尽四十,可容貌却保养得当,一点也不输年轻的女郎们,反而更显韵味,她坐在案前,温润如春雨的杏眸打量着向荣,道:“平乐今日这身衣裳满缀宝石,当真极美,可却并不像我们中原的风格呢。” 皇后平日素雅平淡,从不在衣裳首饰上面下功夫,今日却连她都称赞,可见向荣这一身衣饰确实风光无两,众女郎贵女也都暗暗看见了,知道今日这风光非平乐郡主莫属了。 她们心中暗叹不愧是抚远大将军的夫人。 可今日坐在这里的女郎贵女们又有哪个没在向荣下嫁给一个庶子时暗暗嘲讽过她呢?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罢了,不过向荣也并不在意这些。 向荣是先太后的侄女,她的年岁虽比皇上和皇后小上许多,却是平辈亲,之后又嫁给了皇后的弟弟崔子楚,亲上加亲,可向荣若非节日从不在宫中走动,因此与皇后这个长姊却是比较生疏的。 向荣道:“皇后娘娘好眼光,这是胡人服饰,是大将军特意着人为我缝制的。”崔子楚平时对她不上心,今日也不知道搭错了那根筋了送她了这套衣服,不过她自己也乐的风光,便穿上这套。 席宴里一时称赞不绝,说着说着又东引西引,竟也乱如集市。 赵长月站在一旁陪侍,向荣朝她招了招手,赵长月躬身凑近。 向荣道:“你自己去玩儿吧,你那小郎君早该等着急了,等席宴结束了我就在宫门外等你。” 赵长月小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向荣道:“你让我带你来不是见他的吗?还穿的这么漂亮,谁信啊,我只恨不能偷偷跟在你们后面听风儿,不然又能多画几个本子。” “那你少喝点儿酒。”赵长月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席宴。 出了宫门,春日晚间清凉,闻着花香,脚步竟然莫名轻快。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一边更一边修前面的文。白天看见更新就是在修文,我的计划是这样的,先大修,然后再边精修边改错字病句啥的。请包容我这个新手菜鸡作者,呜呜呜。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你好歹也是廷…… 赵长月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襦裙,衣袖处绣了一些百花纹,梳着简单的发髻,发间别了一朵紫玉兰,衬的她十分清新淡雅。 王宫这么大,齐愿初并未告诉她该去哪里。 有时候觉得直觉这种东西就像是老天爷赐予人的一份极其特别的能力,当你想要见到一个人的时候,总会突然的就见到他。 但事实并不是,这世界就这么大,路也一共就这么几条,只要有相见的人,那么路不是这条,就是那条。 赵长月一路赏花一路问,终于走到了廷尉宫附近,一路宫灯明亮,风清月朗,抬头便见明月高悬,银色的星月光辉洒在角楼的琉璃瓦上,宛如仙宫殿宇,让人很想上去坐坐。 廷尉她进不去,但这里应该离齐愿初很近了。 簪花会一年一次,十分盛大,王宫各处都摆满了鲜花,就连瞭望所用的角楼也摆满了各色花盆。 到了夜晚,柔软美丽的花瓣在花苞上掉落,撒落在木板梯阶上面,就像是铺了一层泛着醉人芳香的花瓣毯。 赵长月抬起裙子一步一步踏了上去。 今晚或许只有她一个人在此地赏月看花。 不,也不是,还有时间陪着她。 只是可惜出来的太匆忙,未能带上一壶酒。 赵长月这样想着,踏上最后一层梯阶时,面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接向她来。那只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一看便觉得应是诗画风月的手。 赵长月抬起头,果然看见齐愿初正笑意盈盈的接应她,他穿了一身织锦衣衫,清风吹起衣带飘摇,是最近京中文人雅士最喜穿着的藕荷色,听闻京中还流行男子面妆,一抹朱霞飘眼尾,风流颜色悦佳人。齐愿初的眼睛是极为好看的,未施粉黛便已明亮动人,若也画上那一抹红妆,不知会不会比酒更为醉人。 下一瞬,赵长月抬步便迈了上去,她并未搭他的手,也眼见那明亮的眼睛里眸光暗了暗。 齐愿初收回了手,却还依旧温温柔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赵长月坐在木栏边,随手揪了一朵花,仰头看着明月,道:“我不知道啊,就随便走到这儿了。” 齐愿初暗暗的撇了下嘴,也坐下,拖着脸颊笑眯眯道:“那你知道我怎么在这吗?” 赵长月打量他一眼,摇了摇头。 “什么都不知道......我在这等你啊。” 虽然有些不满,可漂亮的眼睛还是一眨不眨的盯着赵长月,赵长月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那我要是不来呢?或者我没找过来?”赵长月道。 齐愿初不知从哪拿了一壶酒,又拿了两个杯子出来,道:“你不来我就等下一次。没找来我也会去找你。我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就是你。” 春夜微凉,可赵长月手心却有些出汗,她二十年里常听的都是打算盘珠子的声音,哪里听过美貌的小郎君讲这些话给她啊! 见齐愿初倒好了一杯酒,忙端起来灌进了嗓子眼。 齐愿初道:“赵女郎,你很渴吗?这酒虽不烈,可也是酒啊。” 赵长月满不在乎道:“我都是把酒当水喝的,你是没参加过我谈生意时候的酒局,算了,就你这样的,我一晚上能撂倒十个。” 这样说完,见齐愿初露出了些赞叹的表情,这才觉得给为美色所诱惑的自己找回了些许面子。 然后就见齐愿初拨开花盆,露出了五六坛酒。 齐愿初道:“赵女郎,比起喝酒,我当仁不让。”想他多年饮酒作词想她,酒不烈,岂能压的下心中的思念。 这一声赵女郎顿时把赵长月叫回了一点之前在信阳城的感觉,可现在他已经坐在了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赵长月当即道:“那就比比看啊,你要是被你大伯骂了可别那怪我。” 齐愿初道:“你要是醉的找不到出宫的路我可不送你。” 赵长月嘁了一声,道:“光喝酒也没意思,宫中又不许喧哗,不然我们猜花瓣吧,单数你喝,双数我喝。” “那我可以不可以选择问题?如果回答不上来再喝?”齐愿初道。 “哦?”赵长月指着他道:“你怕了?” 齐愿初淡淡的点了点头,“行,你就当我怕了。” “可以,”赵长月道:“谁让我比你年龄大呢,就当我照顾你了。” 齐愿初道:“谢谢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大我几个月而是大我好几年呢。” 赵长月道:“嘘!” 然后低头从花盆里折了一朵牡丹,道:“我先来。” 折断的花瓣第一片放在齐愿初身前,第二片放在自己身前,这样一片接着一片,折到花蕊,最后一片放到了齐愿初身前。 赵长月笑道:“鄙人手气一向极好,喝吧。” 齐愿初道:“我选择问问题,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问题吗?” 赵长月道:“很可惜,没有。赶紧喝吧你,别想逃酒。” 果然是赵长月,唉!齐愿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齐愿初喝完后折了衣摆边一朵粉色芍药,单数放在自己这边,双数放在赵长月那边,很快粉色的花瓣在两人面前堆了一小堆,最后一片花瓣放在了赵长月身前。 齐愿初刚想开口,赵长月便急急的把酒灌了下去。 “我选喝酒。” 齐愿初咬了咬后槽牙,行,反正今夜时间还长! 这酒闻着香醇,入口后却是极烈的,赵长月低估这酒,不过这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且喝个两坛也不会醉。 可赵长月忘了,自赵家出事到现在已经过了半年多,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喝过酒了,酒量这种东西,常练就会增长,不喝就会下降。 银月当空。 牡丹、百合、杜鹃、芍药还有各种珍奇的花瓣在地上堆起了一个小山包。 赵长月和齐愿初索性坐在了地上。 她脑中已经有些混沌了,却没想到才喝完一摊。 最后一片花瓣又落在赵长月面前,齐愿初只是面色有了些许红润,道:“问问题还是喝酒?” 赵长月伸手勾向酒杯,齐愿初一把推向旁边,赵长月扑了个空,手掌按在花瓣上,直起腰蹙眉看着他道:“行,问,你问。” 齐愿初满意的笑了笑,道:“如果有一万两黄金,让你在一万两黄金和我之间做选,你选什么?” 赵长月看着他道:“你。” 齐愿初眼眸亮了亮,却又听赵长月道:“你做梦,别说一万两了,一千两我都选黄金。” “那如果一千两以下呢?” “那就要考虑考虑了,你好歹也是廷尉少卿,钱不能再少了。” 齐愿初咬牙道:“我谢谢你!” 赵长月觉得自己真是醉了,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马上道:“你多问了。” 齐愿初笑道:“哦。那你要怎么样呢?” 赵长月道:“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 齐愿初道:“你问多少个都行,我非常愿意回答你。” 赵长月酒醉有些上脸,面颊红彤彤的,像打了两坨浓腮,实在没什么形象,可齐愿初却看的津津有味,他还是第一次看见醉酒后这样娇憨的赵长月。 赵长月指着他,问道:“我们小时候见过吗?” “见过,”齐愿初喝了一口酒,继续道:“八岁那年,我又一次被主母丢下马车,扔在城中,迷了路,恰好遇到了在巡看铺子的你,你把我带回了赵家,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赵长月仔细想了想,但还是摇了摇头。 “太让人伤心了!”齐愿初回忆着,继续道:“我还在你家住了一晚,我小时候极怕黑,吹了蜡烛后,房间若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就开始哭,我在齐家都是长兄哄我入睡,可那晚在你家却没人哄我睡觉,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哭的你也睡不着,便叫人把我拎到你房间,叫我在你房间的地上睡。” 赵长月虽然对此事完全不记得,但觉得他说的不像假的,这确实是自己会做出来的事情。 “我择席,虽然不怕害怕了,可还是一晚上都没睡着,只看你睡的香甜。第二天,你便讲给了我许多笼络人心,使驭下人的办法。你还说了一句话,所以我才一直记得。” 赵长月揉了揉头,醉醺醺道:“我说了什么?” 齐愿初道:“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再被丢弃的话,永远可以去找你。” 赵长月闭着眼睛哼笑,“所以你就赖上我了?” 齐愿初站起身,重新坐到赵长月身边,坚毅明亮的眸光几乎照进了她心里。 “对,我会一直赖着你,就算你一直看不到我,一直不喜欢我,就算你将来嫁了人,我也会搬到你旁边,就算你厌恶我,我也会一直看着你,直到你杀了我,或者我死。” 月色下,齐愿初低下了头,可赵长月却已经看见一行清泪在他脸上划过。 “我母亲为生我难产而故,我从小体弱,父亲并不看中我,嫡母说我容貌太妖不祥,本想把我送到乡下,是长兄求着我把我留下来,可嫡母就更不喜欢我了,每次外出都会把我带上,然后半路丢掉。” “我很恐惧,我那时真的很怕再也找不到家再也见不到长兄。可我知道我说了不算,我想有一天,我或许真的再也回不到齐家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容我的地方。” “可你和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再被丢弃的话,永远可以去找你。” 赵长月拿出手帕给他,道:“你就那么相信我说的话吗?” 齐愿初接过,却没有去擦眼泪,道:“当然不,但是你做了一件事,让我相信你。” 赵长月好奇道:“我做了什么事?” 齐愿初忽然笑道:“想知道吗?吻我一下就告诉你。” 赵长月看着齐愿初,任何人面对着这样一张妖冶的脸都很难不心动,何况她已经醉了,很醉很醉。 她随手折了一朵牡丹,塞到齐愿初手中,道:“如果花瓣是单数,我就吻。” 齐愿初怔了怔,一只手拿着鲜红的牡丹,另一只手微微颤抖着折上花瓣: 一片 两片 三片 ...... 花瓣越来越少,齐愿初的心跳动的也越来越快, 最后,两片红色的花瓣挨着黄色的花蕊,齐愿初的手悬着,心一下子被夜风吹到了谷底。 他刚要放下花朵,下一瞬却被赵长月推到了花丛中,各种颜色各种香气的花枝散落在周身,花枝围绕。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不想断开的,但一起的话实在太长了,而且主要是这个点儿了,我也该睡了,嘿嘿嘿,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