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 第1章 规则 扮着鬼妆穿进游戏。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章 规则 扮着鬼妆穿进游戏。 免费阅读.[] 第2章 第一夜 去探探前男友的底。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2章 第一夜 去探探前男友的底。 免费阅读.[] 第3章 第二天 我是预言家。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3章 第二天 我是预言家。 免费阅读.[] 第4章 第二夜 守卫之死。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4章 第二夜 守卫之死。 免费阅读.[] 第5章 第三天 只要是狼,就不可能毫无破绽。……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5章 第三天 只要是狼,就不可能毫无破绽。…… 免费阅读.[] 第6章 第三夜 替死鬼。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6章 第三夜 替死鬼。 免费阅读.[] 第7章 毒药 女巫今夜行动。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7章 毒药 女巫今夜行动。 免费阅读.[] 第8章 第四天 姚先生,你不就是狼吗?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8章 第四天 姚先生,你不就是狼吗? 免费阅读.[] 第9章 第四夜 这生死攸关的,提什么分不分手……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9章 第四夜 这生死攸关的,提什么分不分手…… 免费阅读.[] 第10章 第五天 她即将得到解脱。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0章 第五天 她即将得到解脱。 免费阅读.[] 第11章 第五夜 体面的死法。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1章 第五夜 体面的死法。 免费阅读.[] 第12章 城市 玩家[姚苍]对你使……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2章 城市 玩家[姚苍]对你使…… 免费阅读.[] 第13章 荒村 祝大家旅途愉快。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3章 荒村 祝大家旅途愉快。 免费阅读.[] 第14章 深夜 年纪轻轻的,腰就不……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4章 深夜 年纪轻轻的,腰就不…… 免费阅读.[] 第15章 歌谣 叩,叩,叩。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5章 歌谣 叩,叩,叩。 免费阅读.[] 第16章 村中委托 瘦得跟小鸡崽子…… 为您提供大神 银烛鸢尾 的《和前男友穿进惊悚游戏[无限]》最快更新 第16章 村中委托 瘦得跟小鸡崽子…… 免费阅读.[] 村中委托 于是这一夜终于静静悄悄地过去,鉴于本场没有彻底的新人玩家,不会有谁做出愚蠢的公然违反游戏规则的行为,所以暂时无人发生意外,而后半夜大约是系统开恩,也没再出现什么诡异的意外现象。 前半夜不过是个开局的造势而已,通常来讲,更可怕的都在后面几天等着。 贺星梨这人心态好睡眠质量高,但在特殊环境下还是足够敏感谨慎的,好在她自从躺下后确实没有再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得以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房间,她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先习惯性环视一圈屋内,最后目光落在了打地铺的姚苍脸上。 “……你醒了啊?” 姚苍的确是醒了,看样子还是早就醒了,因为他的眼神与她对视时显得格外清醒,而且应该已经盯着她看好久了。 “是啊。”他很有耐心回答了她毫无营养的问话,“是醒了。” “第一次打地铺睡不习惯?” 他略显痞气一挑眉:“我说睡不习惯的话,你今晚会允许我上床睡吗?” “那不行,我的意思是,你就算睡不习惯也尽量习惯一下。” 姚苍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讲什么,半点不生气,反而笑了。 他说:“无所谓的,无论睡床睡地板,该睡不着都是一样睡不着。” “那你回头得调整调整作息了。” 贺星梨隐约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也没空多想,主要是她更惦记着接下来的游戏内容。 她揉了一把脸,迅速翻身下床去水池边洗漱,中途顺便检查了一下房门——果然,到了早晨门锁就自动开启,这代表玩家们可以自由进出了。 五分钟后,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下楼。 按理说他俩其实已经起得够早了,没想到宋天舒和周妍起得更早,正坐在厅内等着。 不仅如此,宋天恒也起了,正紧挨着宋天舒坐,可见这养尊处优的少爷根本无法在这种环境里闭上眼睛,估计是天一亮就急着来找哥哥求安慰了。 宋天恒听到脚步声抬头,看见是贺星梨,记仇之心顿起,脸色登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指着贺星梨对宋天舒说:“哥,就是这个贱人!她昨晚骂人还踩我脖子,我自打出生起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贺星梨“啧”了一声,转头假意和姚苍耳语,事实上音量大得让在场几人都听得到:“听听这叫什么话,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我能踩得着他脖子吗?还是说他故意躺地上让我踩的?” 姚苍原本因为宋天恒的那句贱人,表情隐隐有些阴沉不善,这时听她用开玩笑的语气和自己讲话,神色稍微缓和了些,便也附和她调侃道。 “要是他没躺地上,就这么站着被你踩了脖子,还特意说出来,到底是想让大家听什么?是夸你柔韧性好,还是笑话他反应慢?都是成年人了,这智商不应该啊。” 事实再度证明,宋天恒是真的很容易被激怒,而且今早哥哥在身边,他有人可以仗势,气焰就更嚣张,当即“腾”地站起来,恶狠狠地骂:“奸.夫淫.妇在这跟谁说相声呢?我看你俩活得过今天!” 很显然,他说的每句话都在姚苍的雷点上蹦迪,只是碍于贺星梨在旁边,姚苍收敛了点,却依然冷笑着回了一句。 “这游戏每天都有人死,很正常,我俩不确定能活多久,但想要带个人一起陪葬,倒是也挺简单。” “……你试试!” 宋天恒狠话放了一半,就被旁边的宋天舒及时制止了,宋天舒按着弟弟的肩膀,似乎没使多少力气,就轻松把对方按回了椅子上。 和宋天恒相反,他话很少,一开口就言简意赅。 “这游戏生死看命,大家各凭本事就好,没必要剑拔弩张的,也许后面还需要合作。” 一直旁观的周妍,这时总算找到了接话的机会,闻言便也怯生生表示同意。 “对对,大家不要吵架,咱们扮演的是同一旅行团的游客,那这场游戏就很可能是团队协作主题,咱们可不能因为一点小矛盾就搞内讧啊。” 宋天恒憋了一肚子气,这时瞥她一眼,没忍住讽刺:“看你瘦得跟小鸡崽子似的,就算是团队协作,又能派上什么用场?” 宋天舒再度把他脑袋推了回去,语气稍稍严厉了点:“能不能安静?” “……” 宋天恒不情不愿噤了声,周妍尴尬笑了一笑,大概是不想再生事端,只装作没听到。 贺星梨仔细打量了宋天舒几秒,她觉得这位双胞胎哥哥城府应该挺深的,远比那个单细胞脑筋不转的弟弟更有威胁。 同一胎生出来的兄弟俩,怎么居然能成长得这么天差地别? “劳烦二位让一让哈,我们仨站这热闹看半天了,还没下楼呢。” 突如其来的清朗女声从身后响起,贺星梨一回头,见红发美女于桃和绿衣御姐赵静思正站在楼梯转角,估计是听他们吵架听了挺久,刚刚那句话就是于桃说的。 她立刻侧身让路:“不好意思,大厅太挤,我俩一时半会儿不太想下去。” “理解理解。”于桃一边笑着一边阴阳,“有的玩家太聒噪,一个人顶十个人,他要是自己进电梯都得超载——思思,他昨晚烦你了吗?” 赵静思冷淡抬眼,慢条斯理地答:“还可以,公平起见,我俩一人一半床睡的,中间隔了枕头。” “……他半夜没越界吧?” “睡相确实不太好,所以我把他踹下去了。” “不愧是你。” 到此为止,包括最后从屋里出来的壮汉吴政在内,所有人都知道了宋天恒昨晚换了房间,并同时在两个女玩家那里吃了亏。 这张脸,算是丢得彻彻底底。 吴政搞清楚形势,看上去很是懊恼:“唉,合着你们互相全都认识啊?就我没人组队孤零零进游戏。” “还有我呢。”周妍小心翼翼举手,“我也没队友的。” “哦哦,那我心里平衡点了,谢谢你。” “客气了吴先生。” 在这讲闲话的工夫里,忽听小楼那扇老旧的门传来钥匙转动的响声,紧接着惠贞推门而入。 毫无疑问,是npc来发布任务了。 惠贞依旧穿着那套老式的灰色长衫布裤,挽着略显土气的低发髻,不同的是,今早她的妆容似乎略微浓了一些,眉毛画得越发漆黑了。 她左手臂弯里挎着自己不离身的布包,右手拎着一只三层圆笼食盒,打开后里面是馒头和黄瓜小咸菜。 “各位游客,这是今天派发的早餐。” 宋天恒嫌弃至极:“就给我们吃这破东西?” 惠贞微笑着规劝:“多少吃点吧各位客人,在外漂泊,保存体力总是很重要的,饿着怎么行呢?” 话里有话,越听越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贺星梨随手拿了个馒头夹咸菜,她瞥向惠贞,看似随意地问。 “导游,你应该不是只为了给我们送早餐来的吧?” “当然,也还有一点别的事。”惠贞说着,变戏法似地从口袋里掏出四根竹签,每一根竹签上都刻了字,“是关于村中居民的几件私事,想要委托各位帮忙代办一下。” 分头行动 惠贞送来的简陋早餐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带来了四根竹签,而那四根竹签,是她即将发布给玩家们的任务。 游戏剧情,至此正式进入主线。 “鉴于村民的委托种类不同,需要各位根据自身情况认真选择,我先大致介绍一下,供各位参考。”惠贞唇角上扬,慢条斯理念着竹签上刻的文字,“那么,这第一件委托,是需要善良的客人,去为村东面病重的李家老汉煮一碗糙米粥。” 在场八个人,有六个人听了这话都露出颇为迷惑的表情,只有吴政和于桃对视一眼,两人大致听懂了几分。 吴政试探着问:“要不我俩去?” 于桃点头:“也不是不行。” 惠贞含笑将其中一根竹签递过来:“谁去都可以,只要各位商量妥当就可以。” 周妍好奇探头往她手里看:“还有别的吗?” “还有这第二件委托,是村南面的赵家姑娘,临近大婚,希望能有两位心灵手巧的客人,帮她把嫁衣上破损的牡丹图案修补好。” “啊?” 惠贞并不关心对方有何反应,只专注地继续念下去:“第三件委托,是村北面的王寡妇刚生了一胎,需要两位热心的客人去湖里钓两条鱼来为她熬汤补身子。” “第四件委托,是村中临近社火祭奠,需要两位虔诚的客人去村西半山腰的寺庙里求个福袋,挂在村口的歪脖树上。” 四件委托全部念完,贺星梨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原来这些委托任务,和昨晚听到的女鬼唱的那首歌谣的前半部分,是一一对应的。 【天苍苍,心慌慌,丑儿新娘怕月亮; 伥鬼老汉吃血粮,颈子吊在房梁上。 谁家婴孩刚坠地,湖中怪鱼闻肉香; 山寺灯笼半夜明,原是邪灵轻声唱。】 村南即将嫁人的赵姑娘; 村东病重要吃粥的李老汉; 村北刚生孩子的王寡妇; 村西半山腰藏着邪灵的寺庙。 每一桩任务,都需要对应正确的人去做,至于具体应该谁去做,线索就来源于昨晚玩家在各自房间的所见所得。 贺星梨猜测,自己要做的任务是去给村南的赵姑娘缝补嫁衣,因为她和姚苍昨晚从门缝里看见的那个瓜皮帽男鬼,明显是新郎装扮,很难说是否有什么联系——毕竟其余三件委托,肯定是没联系的。 于是她朝姚苍使了个眼色,转而对惠贞道:“我俩去给赵姑娘补嫁衣,谢谢。” 惠贞当即递过竹签:“那可真是太好了。” 这时宋天舒也沉声开了口:“我去寺庙祈福。” 赵静思紧随其后:“我去湖里钓鱼。” 看来大家都对自己的任务线索,有着较为明确的认知。 惠贞顺利发完了所有的竹签,她笑容未褪,优雅颔首示意。 “那我就先告辞了,各位切记,完成委托后,夜里要将竹签插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祝各位好运。”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脚步看上去极为飘忽,长衫衣角轻摆,很快就消失在了村头小路的转弯处。 村中不知何时又起了雾,云层遮挡了阳光,视野中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 贺星梨剩下的半拉馒头还没嚼完,她听到于桃在问赵静思:“思思,所以你昨晚看到了什么?” 赵静思简短截说:“听婴儿咿咿呀呀哭了一晚上,走廊看不见影子,却有一连串小小的血脚印。” “噫……” “你呢?” 于桃颇为烦恼揉着自己的红发:“有一具跟皮包骷髅似的尸体吊在我们窗外,一直在念叨着饿啊饿啊,那可不就是歌谣里提到的伥鬼?” 两人低声商量了一会儿,又同时看向贺星梨,那眼神里的询问意向已经很明显了。 考虑到后面还有可能团队协作,分享信息利大于弊,贺星梨便也没有隐瞒。 “我俩看到了脑袋朝下蹦着走的新郎鬼,还有一地硬壳虫。” 目前四件委托的线索,就只有宋天舒那组还没有分享,没人愿意跟双胞胎对话,因此于桃问了看起来最好沟通的周妍。 “周小姐,你晚上看到了什么?” 周妍仔细回忆了一下:“比起你们,其实我们屋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在听见歌谣之前,一直连续传来敲钟的声音。” 虽然信息很少,但把其他无关的选项排除,倒也不难判断出任务地点是寺庙。 于桃似乎暗中朝赵静思打了个手势,见赵静思点头,她转而朝宋天恒一扬下巴。 “诶,这位少爷,我想和我姐妹一组去钓鱼,反正导游说了谁去都可以,要不你也跟你哥哥一起行动?” 这提议正中宋天恒下怀,他连犹豫都没犹豫:“哥,我跟你去庙里,让你屋那个小丫头去给村东老头煮粥算了。” 宋天舒看了周妍一眼,像在权衡,他当然不是在权衡这样直接安排人家姑娘的去处是否无理,大约只是在考虑让弟弟去哪里做任务更加稳妥。 不过周妍比他做决定的速度更快,应该是本来也不太想和他一组,她没等他表态,立刻小碎步靠近吴政。 “没关系,那我就跟这位吴哥一起走吧!” 听刚才惠贞的弦外之音,这一次任务的成功与失败,可能关乎到玩家的性命安危,所以大家都想尽量与可靠的队友一道行动,即使没有队友,也总得找到相对能够信任的搭档才好。 当他们踏出小楼的门槛,未知的考验这就开始了。 18嫁衣 一架没有听觉的缝纫机。 现在时间正值上午, 但芒仲村内却大雾弥漫,云层遮挡日光,视线所及之处, 四面都像是隔了一层灰色的薄幕。 贺星梨和姚苍正往村南的方向走, 贺星梨一面前行, 一面习惯性左右环视观察地形状况。 她随口抱怨了一句:“这雾大的, 我都以为要世界末日了。” 姚苍闻言笑了笑:“你适应不了吗?” “那倒也不至于,我天天在密室里工作, 对昏暗环境早习惯了——我还怕你适应不了。” “没什么关系。”他漫不经心道,“我偶尔看东西也会不太清楚。” 贺星梨好奇:“我记得你以前两眼视力都是5.2的, 怎么现在近视了?” “可能因为你对我的印象, 一直停留在四年前甚至更久吧。” 这话是没错,但被他这么一讲, 莫名就有了点遗憾的陌生感。 那种陌生感来源于两条毫无交集的人生轨迹, 是被岁月隔开的距离,中间的故事无法重合,空白也难以填满。 贺星梨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有那么一瞬间, 她有些后悔自己贸然提起了这一话题。 她迅速转移:“嗯, 我们得研究研究, 赵姑娘到底住在村南的哪一间,别找错了。” “我感觉我找到了。”姚苍抬手一指,“就住在那。” 至于原因, 连问都不必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有那一间矮房的门上贴着喜字。 大红的喜字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在一片青灰白为主的砖墙色调里, 怎么看都透出一股喜庆又诡异的气息。 两人对视一眼,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 两分钟后,贺星梨站在台阶前,试探性敲响了那扇贴有喜字的破旧木门。 从屋内传来的脚步声很轻悄,不一会儿就到了门前,木门“吱呀”一声朝两侧打开,然后从缝隙里探出半张年轻女人的脸。 双方对上眼神,不得不承认,贺星梨和姚苍都愣了一愣。 这年轻女人的右半张脸布满了紫红色不规则的胎记,从额头大面积延伸到脖颈,即使擦了厚厚的一层脂粉也依旧掩饰不住,只是凭空显得更加突兀罢了。 想来歌谣里所谓的“丑儿新娘”,指的就是对方脸生胎记的事。 好在贺星梨的表情管理一向优秀,也知道对人家女孩子天生的容貌缺陷表现出负面情绪属于不礼貌的行为,所以很快就调整好心情,露出微笑客气询问。 “请问是赵家姑娘吗?” “我是赵梅。”年轻女人应了一声,“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是在惠贞导游那里接了委托,来帮助你缝补嫁衣的。” “村里哪有什么叫惠贞的导游……”赵梅低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让开了门口的位置,“不过我确实需要缝补嫁衣,请进吧。” 赵梅的屋子很小却布置得比较温馨,因为光线太暗,点了一盏油灯,充满年代感的香炉里还燃着星星点点的不知名香料,闻上去似乎有些过分甜腻发冲。 在叠得整齐的闺床旁边,圆桌上摊开了一件破损的嫁衣衣裙,看得出这件嫁衣的确损坏得较为严重,像是被剪刀硬生生豁开了几个口子,贯穿其中最大的那朵牡丹图案也被撕烂了。 赵梅说:“我不太擅长针线活,但傍晚时分这件嫁衣就得缝好,否则会误了情郎来接亲的吉时,所以麻烦二位了。” 贺星梨严肃注视着桌上摆放的针线小筐,片刻转过头去和姚苍耳语:“我记得以前高中劳技课,你动手能力比我强多了,那么针线活肯定也不在话下对吧?” “会一点,没那么精细,但可以试试。”姚苍叹了口气,“只是我希望你能摸着良心做事,多少帮我缝两针,不要只当监工。” “我当然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你啊,我是那种袖手旁观的人吗?” “差不多吧,你高中时每一堂劳技课的作业都是我代劳,忘了?” 贺星梨无语:“你还说我对你的印象停留在四年前,你这记忆比我更旧。” 姚苍侧头瞥向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毕竟我也只有这些旧事可以重提。” 说完,他没再等她回答,垂眸开始认真研究起那损坏的牡丹图案。 贺星梨沉默几秒,便也迅速收起这一刻不合时宜的追忆往昔的心情,从小筐里拿出金线和红线比对颜色,又拿出对应尺寸的缝纫针穿了起来。 显而易见,这任务是繁琐的,要到傍晚将这几朵牡丹全部绣好,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但任务繁琐,也不耽误贺星梨的大脑高速转动,她总是惯性思考一些看似偏离正轨,实则非常隐秘的细节。 这房间里的香气,貌似有点太过浓烈了,原本就没有窗户,还燃着这种味道极重的香料,不晓得是什么爱好。 想到这里,她无意中一抬头,就发现赵梅坐在床边,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直看得人心里发毛。 见她望过来,赵梅一歪头,盘好的发髻漏了一绺长发,刚好垂下遮住一只眼睛,配上半张脸的紫红色胎记,有点微妙的阴森感。 赵梅问她:“怎么,我的脸很丑吗?” 切记,当重要npc发问时,一定要根据对方的性格和需求谨慎回答,否则惹恼npc,大概率会影响接下来任务的顺利进行。 贺星梨不假思索:“为什么会丑?晚霞没有留在天边,却盛放在了赵姑娘的脸颊,这明明是被神灵吻过的痕迹。” 果然,赵梅摸了摸自己的脸,明显对这个答复很满意。 她站起身来,一面重新整理好自己的乱发,一面朝外走去。 “二位稍等,家里没热水了,我去隔壁邻居家给你们沏壶茶来喝。” “好的,那就麻烦赵姑娘了。” 贺星梨假意缝针,等到确定赵梅已经完全离开屋子去往隔壁,这才扔掉手里的针线,开始在房间里搜索翻找。 相比之下,姚苍这会儿工夫效率奇高,已经照着样子绣好了半朵牡丹,他疑惑看她:“忙活什么呢?” “找东西。” “……找什么?” “你不觉得,这屋里点的香料,像是在故意掩盖什么真实的气味吗?” 她这么一提,姚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不对劲了:“你是指这屋子里藏了什么?” “对,我得找出来,不然我心里不踏实。” 她不踏实,于是姚苍也不踏实起来,他被迫放下针线和她一起找。 床底下,储物的帘子后面,灶台里,两人都翻遍了,屋子就这么小,最后唯一剩下的,就是那座紧靠床边的上了锁的掉漆衣柜。 两人在衣柜前驻足,越看越奇怪,贺星梨面对那道和铁链缠在一起的锁头沉思了很久,然后摘下束发的发圈,把发圈上固定装饰物的铁丝给拆了下来。 她弯腰,开始以最快速度用铁丝撬锁。 姚苍恍然大悟:“对,差点忘了你还有这门技术。” 这技术挺冷门,按理说也不是贺星梨这种家庭的孩子平时会接触到的,但神奇就神奇在于,贺星梨上学时识人较杂,经常在外打架,把本校邻校那群挑衅的问题少年全都打服了一个遍。 期间为了和她求饶道歉,那些学生总得有些表示,通常而言是给她买点零食或者文具以示诚意,但有个白毛小男生不走寻常路,说自己愿意把祖传的撬锁手艺教给她,以此作为见面礼认她为老大,她答应了。 后来她就将这门手艺称之为:高中时期除学业之外的最实用收获——当然,实用是真的,不敢告诉老爸老妈也是真的。 记忆回归现实,事实证明这门手艺的确实用,尤其在游戏中体现得更为明显,具体表现为,贺星梨迅速把这扇衣柜门给撬开了。 衣柜门内侧贴了浸过不知名药水的密封条,还额外多覆盖了一层厚帘子。 在把那层帘子掀开的前一秒,其实她已经产生了几分不妙的预感,但事已至此,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强烈的腥臭与腐败的气味,犹如被臭鱼烂虾浸泡过三天三夜的猪血的发酵味道,排山倒海扑面而来,以致于屋中甜腻的香料再也掩盖不住,差点当场把两人撞个跟头。 曾经密室里制作再逼真的道具,也抵不过此刻眼前真实的腐烂尸体,贺星梨捂住鼻子后退一步,略显震惊注视着衣柜里临近巨人观的浮肿女尸。 女尸的黑发干枯散乱,外凸的眼珠几乎要脱落出眼眶,脸上是被利器纵横划伤的细密伤痕;死前应是被疯狂捅了几十刀的样子,没有一处完好皮肉,凝结的黑紫色血痂将破烂衣衫紧紧贴合在身体上,像是一只风干后又重新泡发的血葫芦,被麻绳一道又一道直立捆缚在衣柜的角落。 它盯着来人,死不瞑目。 姚苍深深呼出一口气,大约是在抑制干呕的冲动,他沉声问她:“咱们是不是得把衣柜恢复原样?” 谁知他话音未落,屋外就传来了那熟悉的轻悄的脚步声——赵梅回来了。 实际上,如果要搞清楚屋里这座衣柜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前后根本就没机会恢复原样,迟早都会被赵梅发现,只看玩家怎么灵活应对了。 说时迟那时快,贺星梨果断一推姚苍肩膀,示意他继续去缝嫁衣,自己则留在原地,若无其事合上了衣柜门,甚至还把地上的铁链往里面踢了踢。 姚苍一转身就重新坐在了桌前,他依言拿起针线绣牡丹,冷静得仿佛刚才亲眼目睹腐尸的不是自己。 两人都知道,赵梅就站在那观察他们的反应,这时候只能保持淡定,以不变应万变,否则行差踏错的就危险了。 房门从身后关闭,赵梅用盘子端着两杯茶,一张脸冷漠异常,脸上的胎记颜色似乎更深了,红得要滴出血来。 双方各自沉默,最终还是她先开了口。 她幽幽问道:“二位,是对我房间里的藏品很感兴趣?” 根据贺星梨从事密室多年的经验,一般这种时刻,千万不要被吓得失去理智,胡言乱语、仓皇逃跑或者试图求饶都是很愚蠢的行为,除了激怒npc加快出局进程,没有任何益处。 只要npc没直接开始追逐,那就说明存在互动环节,一切都还有转机,就看玩家怎么操作了。 贺星梨那一瞬间心念电转,面上却平静得很,她慢吞吞迎上前去,客气接过了赵梅手中的茶水。 她缓声道:“啊,还好,主要觉得赵姑娘是个很有勇气和想法的人。” 赵梅若有所思一歪头:“怎么说呢?” “对于伤害过自己的歹人,千刀万剐都不解恨。” 话是这样讲,其实贺星梨也是猜的,反正密室里的俗套背景故事太多了,负心汉不少,背刺朋友的女性也有——能让赵梅痛恨到把脸都划了稀巴烂的程度,可想而知必有旧怨。 赵梅的眼神瞟向衣柜错开的缝隙,半晌,复又转回到贺星梨脸上。 她忽然唇角上扬,意味难明地笑了:“好啊,终于找到了一个理解我的人,你是也经历过什么吗?” 共情,共情是交流的第一要义。 贺星梨的演技说来就来,她一抿嘴角,眼眶慢慢变红,一副委屈又硬撑的模样。 “还好,只是被心爱之人狠狠背叛过而已,他说着山盟海誓,转头就爱上了别人,说厌烦了我,说我不配,说我浪费了七年的青春不值一提——我想杀他却没办法杀他,我本质是个懦弱的人,所以我才佩服你。” “……” 正被自称懦弱的前女友控诉着,扮演着山盟海誓却背叛爱人的渣男角色的姚苍,低头默不作声绣牡丹,只当自己是一架没有听觉的缝纫机。 赵梅那双犹如一潭死水的眼睛,此时微妙的现出了几分光亮,她仿佛为此而兴奋起来,压低嗓音告诉贺星梨。 “你迟早会下定决心的,把阻挡你追求幸福的女人杀掉,再把那个男人永远的锁在你身边——你看,我不就成功了吗?这世上哪有做不到的事。” 无语,这是什么理论?得不到的爱就不属于自己,何必搭上自己的一生去勉强,让他们滚蛋就好了。 这种做法自然不符合贺星梨的爱情观和人生观,但为了任务逢场作戏,她只能顺势接茬问下去。 “所以,衣柜里的那个女人,就是阻挡你追求幸福的女人吗?” “是,她仗着自己长得漂亮,抢走了我的生哥,毁了我的嫁衣,生哥明明承诺过这辈子都会对我好的,可见天底下的男人都只爱色相,没人在乎灵魂。” “所以……” 赵梅切齿微笑:“所以?所以我杀了她,划烂了她引以为傲的那张脸;我也杀了生哥,他不是在意容貌吗?那我就用烙铁烧焦他的脸——我们是在湖边认识的,从水开始,从水结束,我把他倒吊在水里淹死,也算有始有终。” 她越说越忘情,五官愈发显得凶狠狰狞,看得人心底生寒。 这次贺星梨彻底确定,昨晚在走廊外面以头磕地的瓜皮帽男鬼,就是赵梅口中的生哥。她记得当时男鬼的面中被烫得焦黑且皮开肉绽,而且因为是被倒吊淹死的,所以死后才会倒立着跳跃前行。 这可真是太邪门了。 她试探着又多问了一句:“那么……生哥都死了,你今晚要嫁的是?” “就是生哥啊。”赵梅阴森森地笑了起来,“我说过的,会把他永远绑在我身边,他死了也要来娶我,无论活着还是死去,都只能娶我。” 只听过两个死人结冥婚,没听过新郎死了还得来接新娘,这是怎么个接法?要知道,死掉的新郎昨晚还在别人家的住处瞎蹦跶呢。 贺星梨合理怀疑,规则要求必须一男一女同住,就是为了防生哥的,以免这鬼死后脑筋不聪明,看见女玩家单独住,直接把对方当成自己新娘给接走。 当然这时候琢磨这些都没什么用,甭管生哥怎么接亲,反正嫁衣肯定是要帮赵梅绣好的,任务重要,不必掺和人家爱恨纠葛的私事。 她瞥了一眼姚苍绣花的进度,转而看似真诚、实则敷衍地点头回答:“没错,祝福你,这样你和生哥就能一辈子在一起了,他再也别想逃开你身边,也再没有什么野花野草能有本事抢走他。” 这话说得正戳赵梅心坎,赵梅的笑容加深,看上去有种喜不自胜的扭曲感。 她将贺星梨的手握在自己冰冷的掌心,连续拍了拍:“没错,你真是我的知己。” “……这是我的荣幸。”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你又替我缝好了嫁衣,那么作为谢礼,我就送你一样东西吧。” 赵梅说完,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向衣柜,在面对腐尸的那一刻,她突然伸出手去,硬生生用指甲抠开了尸体的前胸,随着一阵血肉摩擦的钝响,她竟从里面掏出了一柄藏银色刀柄雕花的匕首。 那柄匕首,比普通匕首稍显细长且更加锋利,刀柄黏连着尸体的污血和碎肉,可刀身却半点没被污染,仍在油灯下折射出摄人的寒光。 把杀人凶器直接插.进尸体里,得多变态才能想出这办法。 眼见着赵梅把刀递给自己,贺星梨迅速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微笑着伸手接过:“谢谢。” 刀柄触感滑腻,她悄悄在衣角上擦了擦,余光瞥见姚苍,发现他也正在往这边偷看。 如果说缝补嫁衣是来这里的主线任务,那么发现尸体,还原赵家姑娘的故事并得到对方赠刀,应该就是可以中途开启的支线任务。 她轻声询问赵梅:“这刀……貌似是把好刀,给我会不会太破费了?” 赵梅笑了:“确实是好刀,这刀是我太爷爷当年从乱坟岗挖回来的,杀人杀鬼都很称手——你留着,将来有机会去把那个背叛你的男人杀了,记得把他心脏挖走,剪一缕自己的头发放进去,这样他死后就只会记得娶你这件事了。” “……” 你太爷爷怎么还干挖坟的缺德事儿呢? 再说了,谁稀罕一个死鬼记得娶自己?是有病吗? 贺星梨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同时听到旁边的姚苍干咳了一声。 这小子代入感极强,估计是想到什么不该想的血腥画面了。 她顿了顿,转而义正辞严回答:“没问题赵姑娘,我记住了。” …… 接下来,是贺星梨喝着凉茶水,继续和姚苍一起绣那该死的牡丹的时间。 赵梅作为一名变态的监工,大约是刚才和贺星梨聊得不错,中途还大发善心管了饭,端来了不知从哪顺的烤鸡。 尽管这只鸡黑乎乎的都烤糊了,但有得吃总比没得吃要好,反正两人都快被满屋子腐尸的腥臭味给闻麻木了,吃不出什么味道,嚼一嚼就强吞下去,全为了填肚子。 一件嫁衣,从中午绣到傍晚,光线那么暗,绣得眼睛都快瞎了,总算勉强赶工完成,虽说距离完美还差得远,但至少能看出来是牡丹花,这就不容易了。 很难想象,如果这是当年高中的劳技课,按照个人完成度来评分,姚苍能得个七八十,贺星梨顶多三十,死活都不可能及得了格。 赵梅抚摸着嫁衣,脸上洋溢着得偿所愿的狂喜,而后她以最快速度套上嫁衣,将床边那根褪了色的金色簪子往头顶一插,快步就要朝门外走去。 彼时贺星梨正站在门口,仰头望着诡异的天色。 原本是傍晚,隔着浓雾也能窥见一丝日落的光亮,这会儿工夫的天幕居然像被某种无形力量覆盖了一样,夜晚瞬间到临,等她回过神来,视线内雾气渐散,泛红的月亮已经悬于当空。 远方唢呐声响,听上去,接亲的队伍好像要来了。 那首歌谣的第一句,闪电般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天苍苍,心慌慌,丑儿新娘怕月亮】 这是规则,她早就有所猜测,这是需要遵守的规则。 不能让赵梅照见月亮,那么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蒙住赵梅的眼睛。 ……对了,盖头,新娘子不都需要蒙上盖头才能出嫁的吗? 贺星梨猛一转身:“姚苍!” 姚苍极其迅速地领会了她的意思,立刻伸手拦住赵梅:“等一等。” 赵梅脚步急刹,表□□怒:“你想干什么,故意耽误我的吉时吗?” 贺星梨在她发怒的前一秒及时接口:“不不,赵姑娘,我们是想提醒你,新娘子需要蒙上盖头出嫁才吉利。” “……盖头?”赵梅想了一想,“噢,差点忘了,我是也准备了盖头呢。” 结果还没等贺星梨松一口气,就听到赵梅突然又神经质地笑了,她转身从床上的枕头里,抽出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白布。 她盯着两人,放柔了嗓音问:“可惜我准备的盖头不是红色的,你们能想法子尽快替我染红吗?” “我的意思是,用血染红哦。” 19吉凶签 神经啊你。 这局游戏可以说是处处陷阱, 每一步都憋着要取玩家性命。 就拿丑新娘不能见月亮这条规则举例,如果让她见了月亮,那么可想而知, 她应该会变成什么难以解决的可怕的发狂角色, 甚至还会带上已经变鬼的生哥,调头就去追杀玩家; 但如果利用蒙盖头这一方法试图阻止她见月亮, 就是贺星梨和姚苍正在经历的这种, 则会触发变态机制——血染白布。 乍一听起来, 守规则要死,不守规则也要死;依言照做要死, 不照做还是要死。 就算不死,被大量放血的那个人也会受到严重伤害,能不能坚持完成游戏接下来的任务还是未知数。 这一刻, 两名玩家似乎只有牺牲其中之一,才能顺利过关。 赵梅根本也没打算给玩家思考的机会,她在递来白布的同时,也递来了一把尖端锋利的剪刀。 这把剪刀, 大约就是先前毁掉她嫁衣的那把剪刀。 她应当是比较偏爱贺星梨的, 因为她先把武器递到了贺星梨手里,语气柔和, 看似循循善诱, 其实和威胁也没什么区别。 “用谁的血都可以, 只要把白布染红就可以,生哥还在外面等着, 可别误了我的吉时啊。” 局势一触即发,容不得人半分犹豫。 贺星梨攥着那把剪刀,片刻, 将目光移向对面的姚苍。 她沉默着没有开口,像在等待姚苍的态度。 姚苍也同样没有讲话,他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睛,幽深眼底却仿佛有光亮燃起,无声无息蔓延出极浅的笑意。 他从容将手伸向她,挑眉示意:“来。” “来?” “嗯,尽量划深一点,一次到位,我不缺这点血。” 贺星梨攥着剪刀的手指蓦然收紧,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挺大方。” “对别人不大方无所谓,对你总不能太吝啬。” 他分明都已经做好准备了,谁知贺星梨最终却没有下手。 又或者是,她原本就有别的想法。 她突然转过头去,微笑着对赵梅重复了一句:“只要把白布染红,用谁的血都可以,是吗?” 赵梅像是嫌她啰嗦,点头表示不耐烦:“是,所以……” “所以,这把剪刀我就不用了。” …… 在把剪刀扔出门外的瞬间,她反手从腰带边缘,抽出了那柄刚刚得到不久的银色匕首。 剪刀落地时发出“沧啷”一声脆响,这声音听得姚苍当场清醒,他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用谁的血都可以?这柄匕首,不是人和鬼都能杀吗? 好极了,赵姑娘,那就杀你试试看。 并非二选一的难题,而是还有附加选项。 说时迟那时快,贺星梨已经果断将穿着嫁衣的赵梅扑倒在地,不愧是主线任务npc,能以一己之力杀掉未婚夫和情敌的女人,自然不是普通女孩子能比的,赵梅的力气简直与她不相上下,两人迅速扭打在一起,刀就隔在两人中间被抢来夺去,局势一时陷入僵持。 关键时刻,姚苍终于找到机会切入战局,他绕到背后箍住了赵梅的喉咙,将其用力向墙边拖拽,期间赵梅发起狠来,挣扎着咬住了他的手腕,咬得鲜血淋漓,他也硬是没松开半分。 趁着赵梅分神之际,贺星梨单手按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高高扬起手起刀落,又准又狠深深扎进了她的胸口,担心死不透,又旋转着向内刺了半寸,这才停下。 赵梅挣扎的力度猛地顿住,她圆睁双眼怒视着贺星梨,没出片刻,就这么僵硬着四肢躺在那里没了动静。 匕首细长的刀口很窄,刚好隐入牡丹花瓣里,血渗进鲜红嫁衣,甚至没有多流一滴。 姚苍松开赵梅的尸体,随手推到一边起身,低声询问贺星梨。 “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贺星梨冷眼看着面前的尸体,现在她的心态显然已经完全适应了,“当然是用她的血把盖头染了。” “……然后呢?” “然后送进接亲的花轿。”她回答得不假思索,“反正嫁衣我们是缝完了,也没让新娘见到月亮,至于新娘是死是活重要吗?新郎新娘都死了,正好配成冥婚。” 有道理,实在是太有道理了。 姚苍本来是打算代为动手的,他潜意识里并不希望贺星梨杀人见血,又或者是,担心她介意和害怕。 然而贺星梨看穿了他的想法,她登时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想法错误。 有些事,她并不喜欢依靠别人解决,或者要求别人代劳。 唯有亲力亲为才能加深记忆,才能更扎实的积攒经验。 她解开赵梅嫁衣的扣子,对准心脏部位干脆利落就是一刀,且并没有就此拔刀,而是就势发力,直接剜出了赵梅的心脏。 诚然,这过程对于她的心理承受力也是一番考验,但她仅仅只是深呼一口气,随即猛然抬手,将刀尖上挑着的那团黏糊糊的心脏,“啪”地甩在了墙面上。 姚苍愣了两秒:“……你干什么?” “你之前没听她说吗?剜出生哥的心脏,在里面填满稻草再加上一绺自己的头发,就能让失去记忆和理智的鬼只记得她。”贺星梨冷静分析,“可见这一游戏空间的某个设定,是挖了心脏就能让鬼失去生前记忆——把她的心脏挖了,她记不得是谁杀了自己,咱俩应该就不会被她报复,她和生哥也就不会联合起来找我们麻烦,免得完成任务之后还有什么后患。” 这猜想很合理,做法也没什么问题,姚苍默认了,并帮她将那块白布用心脏破洞上涌出的鲜血全部染红,最后盖在赵梅尸体的脸上。 做完这一切,他拉着赵梅的一条腿,将尸体拖出了屋子。 唢呐声未停,喜乐听上去也像是哀乐,花轿停在小路上,四个轿夫看起来跟纸扎人没什么两样,在月光下死气沉沉地站立着。 新郎倌生哥还是昨晚在走廊里看到的那副模样,穿了一身血红的喜服,浑身湿透,戴着瓜皮帽倒立在花轿前方。 两人将赵梅的尸体送到对方跟前,见生哥没反应,贺星梨索性单手撩开花轿的轿帘,示意姚苍把尸体放进去。 在姚苍将尸体放好的那一刻,生哥的身体忽然机械转动,直面他们。 它被烧得焦黑开裂的那张脸上,缓缓现出个诡异的笑,它伸出手来,似乎是想把贺星梨拉到自己旁边。 ……赵梅说过,生哥注重容貌,喜欢漂亮的女人,就算失去记忆了,肢体本能恐怕还在。 姚苍用力攥住贺星梨的手将她扯离了原地,两人迅速离开赵梅家附近,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唢呐声越来越远,大概是接亲的队伍离开了。 这村子里,真不晓得还藏了多少邪门的事情。 * * * * * * 夜色渐深,贺星梨与姚苍并肩走在路上,往那处棺材似的二层小楼行进。 途中贺星梨发现,先前用来标记任务的那根竹签,似乎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原本黄褐色的竹签变成了红褐色,上面的刻字也变成了“吉”字。 吉签,则代表着任务成功。 姚苍沉默了很久,终是没忍住问贺星梨:“你是怎么确定,杀了赵梅也能染红盖头的?” “也不太确定。”贺星梨实话实说,“就是按照常理推断,觉得这条路应该也能行得通。” “那,为什么不选择更稳妥的办法,直接用我的血?” 她看了他一眼,像是纳闷他能问出这么奇怪的问题:“我爸教过我,人可以不用太善良,但也绝不能狠毒到背刺战友,否则在将来面临险境或绝境时,迟早会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在你眼里,我算是你的战友?” “都组队进游戏了,还能不算战友吗?再说你这是什么奇特的关注点?” 姚苍笑了笑,没再接下去。 说话间,见二层小楼已经近在眼前,两人推门而入,发现于桃和赵静思正坐在里面,像是回来有一会儿了。 四人见面,开朗的于桃笑着打了个招呼:“姚先生和贺小姐,我没叫错吧?任务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贺星梨也回以笑容,“看来二位的任务也完成了?” “完成了,就是任务确实有点变态。”于桃说,“谁能想到湖里的鱼全是会学小孩子哭声的食人鱼,把思思的手都咬伤了,而且王寡妇生的孩子,半边脸上长满了鱼鳞,是个怪胎。” “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吗?” “不知道,思思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更深的隐情,但我俩没找到线索,怕夜长梦多,所以完成任务就先离开了。” 由此可见,于桃和赵静思完成了主线任务,却没完成还原背景故事的支线任务,大概率也没得到支线任务的奖励。 除了这件事,贺星梨后知后觉,突然又意识到了另外的事,她转头看向姚苍。 “对了,刚才你的手是不是被赵梅咬了一口?给我看看。” 杀赵梅的时候,她全神贯注夺刀,但余光也注意到赵梅咬住了姚苍勒住自己喉咙的那只手。 后来姚苍半句没提这事儿,只是把受伤的手藏进了衣袖里,她现在才回忆起来。 姚苍轻描淡写地想蒙混过去:“不要紧,npc又不是丧尸,挨咬了也不会变异。” 话音未落,贺星梨已经不由分说拉过他的右手,将袖子撸了上去,果然,那个牙印极为明显,且还在渗血,血迹把袖扣内侧都染红了。 “不会变异,你总感觉得到疼吧?疼都不知道吭一声的?” “嗯。” “嗯什么?有什么好嗯的?” 姚苍欲言又止,但见她似乎很生气,于是明智保持了沉默。 “二位,受伤了就先包扎,没必要吵架。”于桃劝了两句,随手把旁边赵静思衬衫的装饰丝带给扯了下来,“喏,思思衣服上就这两条带子,那条刚给她缠了手,这条送你们。” 被同伴借花献佛,莫名其妙又失去一条丝带的赵静思小姐:“……” “谢谢啊。” 贺星梨礼貌道了声谢,随后把姚苍拽到水池边冲洗了一下伤口,开始用宽丝带给他扎住流血的地方,条件有限,只能暂且这样。 她越琢磨越觉得四年没见,这个男人和以前相比,如今简直像块喜欢自我较劲的倔木头,她已经完全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加了一分力,想看看姚苍疼了到底什么反应,结果姚苍只是略微皱了下眉,他抬眸与她对视。 她轻哼一声:“看什么看?我故意的。” “我知道。” “你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姚苍话尾稍作停顿,他眼角很温柔地弯了一弯,像是回忆起了遥远的往事,“你以前给我涂药,就喜欢这么故意恶作剧。” 确实如此。 那时俩人在学校里可没少打架,甚至于很多时候,是因为贺星梨认定姚苍受了委屈,主动去揍寻衅者,姚苍劝都劝不住,只能跟着一起。 通常而言冲锋陷阵,姚苍挂彩的次数较多,要说贺星梨从来没吃过亏吗?很少,但偶尔也会,比如高三那年替姚苍挨过一酒瓶子,脑袋差点被开瓢——自然,事后老爹去把对方摆平了,不过缝针和落疤的教训都得自己受着。 不过片刻出神,贺星梨忽觉额头一凉,竟是姚苍的手指抚了上来。 她被吓一跳,警惕拍开他的手:“神经啊你。” 姚苍神色无奈:“我是要摸摸那道疤还在不在。” “……在,但很浅,一小撮刘海就能挡住。”她满不在乎,“而且咱是靠实力吃饭的,又不是靠颜值。” 他叹气,像在叹她,也像在叹自己:“阿梨,你当年是有点太护着我了。” “有吗?” “有,你当年会和我家巷子里那些无业游民冲突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他们骂我没爹生没娘养的小杂种?” 贺星梨想了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在一起的那些年,他还没被接回去当豪门少爷,只是个受尽歧视和欺辱的落魄少年,她向来英雄主义,说要罩着他,就会一直罩着他,所以谁说他不好她都得揍回去才解气。 想到这,她点点头:“又不是什么大恩大德,你倒也不必记这么久。” “我只是不明白,你对我好了这么多年,怎么会说放弃就放弃了。” “因为后来的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她说,“会有数不尽的人争先恐后对你好,不缺我一个。” 姚苍垂眸看着手腕伤口处她刚扎好的蝴蝶结,他的嗓音似在不经意间低沉下去,透着几分难以形容的悲哀。 “你怎么就知道,不缺你一个呢?” 但贺星梨并没来得及回答这个问题,不远处凝神偷听的于桃和赵静思,吃瓜也没能吃完全,下一秒就见小楼大门再度打开,是宋天舒和宋天恒兄弟回来了。 四人视线齐刷刷投过去,见状都不禁一怔。 兄弟俩像是跌进了泥坑里,头发凌乱,全身的名牌衣服都脏透了,狼狈得像一对刚被解救的拾荒者。只是宋天恒除了膝盖和手肘摔出了淤青,基本没受什么伤,反倒是宋天舒从肩膀到手臂被划了一道长长的血痕,血都浸出卫衣表面了,估计是挺严重的。 看得出,半山腰寺庙的任务并不好做,宋天舒拖着自己的废物弟弟,一定也挺吃力。 鉴于他俩和大家的关系有点尴尬,在场没人主动问候,贺星梨眼力敏锐,她飞快扫了一眼宋天舒右手紧握的那根竹签,见那竹签变成了绿褐色,上面分明刻了一个“凶”字。 凶签,说明任务失败了。 与此同时,宋天舒的眼神在两队之间来回打量一圈,最终举步走向了于桃和赵静思。 他低声道:“于小姐,赵小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20借刀 你去替我试试刀。 宋天舒拉着于桃和赵静思去门外说话了, 宋天恒看起来精神状态很萎靡,呆愣半晌,也低头跟着哥哥走了出去。 屋里一时间门只剩下贺星梨和姚苍, 两人暂停追忆往昔,注意力集中在了这件明显更重要的事情上。 姚苍低声与贺星梨讨论:“你猜姓宋的要和那俩女玩家聊点什么?” “这不是很简单吗?”贺星梨懒洋洋回答, “惠贞说过今夜睡觉要把竹签插在房间门门口, 他俩任务失败了, 只得到凶签,肯定有危险——但规则是夜里必须一男一女同住, 所以他现在至少需要敲定自己弟弟是安全的。” 因为昨晚宋天恒和赵静思在一屋住,宋天舒大约想要说服赵静思, 同意今晚继续和自己弟弟一起。 姚苍几不可觉地挑了下眉梢:“赵静思能同意吗?一个房间门对应一根竹签,她和宋天恒倒是安全了, 但于桃怎么办?” “反正于桃无论如何都没法和赵静思同住,她昨晚跟吴政住一起, 安不安全, 具体得看吴政那边的任务成不成功。” 像是为了验证贺星梨的话, 她刚说完这一句, 就听见门外传来了吴政突兀的大嗓门——这位壮汉之前讲话都挺客气的, 这会儿显然是有些急躁了。 “什么?难道你俩的任务也失败了?!” 贺星梨“啧”了一声, 遗憾摇头:“看来没成功。” 这意味着吉签只有两根, 只有两个房间门是安全的,另外两个房间门就很难讲了。 她和姚苍一组, 刚好是一男一女又有吉签, 道理上是绝不可能再和别人调配房间门了,那么剩下六个人,就看于桃和赵静思是谁拿着那根吉签, 又决定带上哪一名男玩家了。 两人坐在屋内等待其余六个人研究出结果,期间门又有点饿了,开始后悔在赵梅那没多吃两块烤鸡,尽管那只烤鸡混合着尸臭味,实在难以下咽,但也比什么都没的吃要好。 时间门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门外的六个人依旧没能商量出让大家都满意的方案,他们重新进了屋子。 “姚先生,贺小姐。”看得出宋天舒斟酌了很久言辞,但这种事其实根本无法委婉讲出来,“请问,你们是否考虑……” “我们不考虑。”姚苍完全没犹豫,斩钉截铁制止了他的后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俩也没有多余的善心分出去给别人,希望你开口之前能考虑一下是否合适。” “……”宋天舒沉默。 屋内气氛沉寂到了冰点,周妍面露绝望,已经开始在抹眼泪了。 “怎么办啊吴哥,那咱俩不是死定了吗?” “……没事。”吴政自己也害怕,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安慰队友,“就算是凶签,也不代表一定要死啊,夜里会出现什么状况,咱们见招拆招就好了。” 事实证明安慰无效,他这么说,周妍却只听到了“死”字,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另一边,于桃正将手里的吉签递给赵静思,见赵静思意欲推拒,她用力按住对方的手,加重了语气。 “拿着!对我来说你的安全才最重要,我的运气一向不差,不至于今晚就要死,你顾好自己就行。” 赵静思冷声反问:“这游戏是靠运气就能通过的吗?” “论实力我比你是差一点,但也差得不多,你得给我机会锻炼锻炼。” “非要在这种时候锻炼?” “别管,总之你拿着。”于桃正色威胁她,“如果你不拿,我也不会拿,干脆给小姑娘那组算了!” “……” 赵静思呼吸略显急促,明显是在按捺情绪,这种情绪最终转变为了一种别无选择的无可奈何。 她低头接过那根竹签,随后无声拥抱了于桃。 宋天舒像是也松了口气,他拍了拍宋天恒的肩膀嘱咐。 “不要任性惹事,安稳睡一觉,和赵小姐和平相处。” 宋天恒眼眶红了:“那你怎么办啊哥?” “我死不了,不用操心我。” “那……那我至少先给你把胳膊包扎一下啊!”他说完茫然四顾,急得直骂,“这该死的鬼地方,连药箱也没有!” 于桃抱着赵静思,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建议:“我看你哥胳膊上这口子挺长的,不好包扎,要不把屋里的床单撕了吧?” “屋里床单那么脏能行吗?感染了谁负责!” “我不负责,谁爱负责谁负责。”她不耐烦白了宋天恒一眼,“我是看在要跟你哥当室友的面子上才提议的,他战损对我也没益处,你不识好歹就自己想办法。” 宋天舒的嘴唇有点发白,他似乎不愿多说,只示意宋天恒跟自己去房间门。 “走,床单脏没关系,能止血就行。” “可是感染的话……” “不怕感染,只要活着通关,回到住处会恢复的。” 贺星梨这半天没参与谈话,但耳朵一直没闲着,这时又听到了有用的信息。 她好奇问姚苍:“玩家在游戏局内受的伤,通关后会自动恢复吗?” “我不知道。”姚苍一摊手,“我前几局没受伤,没机会验证。” “是会恢复。”于桃给出了肯定答案,“我和思思之前有一局受过伤,回到住处发现伤口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我猜,虽然不能完全恢复,也能恢复个百分之七八十。” 这算是系统给玩家添加的buff,否则如果有人拖着重伤之躯,就算通关回去,肯定也不能在4时之内再参加下一场,和送死没差别。 贺星梨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她想了一想,随即招呼于桃。 “于小姐,你过来一下。” 于桃和赵静思对视一眼,奇怪自然是奇怪,但还是依言照做了。 她走到贺星梨面前,还以为对方想跟自己说点什么悄悄话,腰都弯下去了,谁知下一秒,贺星梨却从腰间门抽出那把银色匕首,塞进了她手里。 她一时愣住:“哪来的刀?” “支线任务奖励的。”贺星梨说,“我觉得自己今晚应该用不上,但借给你,一定能派上用场。” “那这刀是……” “npc告诉我,是从乱坟岗里刨出来的刀,杀人杀鬼都可以——具体怎么样,不如你去替我试试。” 于桃端详着手里的刀,眼神慢慢变亮,但她又似有顾虑,转而追问:“这可是支线任务的奖励,我和思思甚至都没开启支线任务,你就这么放心交给我?” “我说了,是借给你。”贺星梨微笑,“我既然敢借给你,就是信任于小姐的人品,当然如果看走了眼,我也有办法把东西抢回来。” 于桃也笑了:“我真喜欢你的性格。” “谢谢,我也喜欢你的性格。” “这份恩情我会记住的。”她晃了晃那把刀,一本正经承诺,“但凡我能活下来,贺小姐,游戏后半程我们将是铁盟。” * * * * * * 夜色已深。 八名玩家各自回到了房间门,并在睡前将四根竹签,插在了房间门门口的位置。 谁也不清楚今夜究竟会发生什么。 相比之下,确定是吉签的贺星梨和姚苍,无论是床铺还是地铺,都躺得还算安稳。 贺星梨枕着双臂望向低矮的天花板,半晌,自言自语嘟囔了一句。 “桃城到底是哪里有这么个邪门的村子?” “村子的原型肯定是有。”姚苍说,“不过人家村子未必这么邪门,系统利用地形魔改而已。” “我算看透了,选哪个城市都没用,系统专找这些边边角角的地图,毫无参考性。” 姚苍笑了一笑,他突然想起另外的事:“你刚才为什么要把刀借给于桃?” “这些人里我看她最顺眼,想着别太容易就死了。”贺星梨从容回答,“施以恩惠是巩固合作关系的重要一环,更何况她和赵静思都是有经验的玩家,拉拢一下没坏处。” “确实,有道理。” 她问他:“对于我自作主张把刀借给别人这件事,你是不是有点意见?” 姚苍纳闷:“这算什么自作主张?刀是你得来的,理应由你处置,况且你的做法并没有错,我为什么会有意见?” “你当然不该有意见,我就随便一问。” “?” 这一瞬间门,两人倒像是有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候她也经常故意说些怪话惹得他无语又好笑,可他又偏偏吃这一套,她越惹他,他就越喜欢。 姚苍的思绪飘得很远,等再度回归现实时,却发现贺星梨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缓过神来,看见她趴在门边,正朝自己疯狂招手示意。 于是他匍匐过去,和她肩挨着肩,像昨晚那样一起向外暗中窥探。 按理而言,二楼区域应该是安全的,因为他俩隔壁住着赵静思和宋天恒,两个房间门都是吉签。 所以二楼只是过场,一楼才是真正的修罗场。 “饿啊……饿啊……” 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机械重复着,一具干尸骷髅般的躯体,正在走廊昏暗闪烁的灯光里,缓慢爬行。 从贺星梨的角度,能隐约看清对方稀疏的毛发与干瘪凹陷的脸,这具躯壳仿佛已被吸干了所有的水分,可它的两只手却如一双利爪,每根指甲都锋利如刃,折射着能将人开膛破肚的寒光,在地面拖出冗长的印痕。 她意识到,这应该就是歌谣里提到过的,吃血粮的伥鬼老汉。 吴政和周妍今天的任务,是去给病重的李老汉煮一碗粥,具体怎么煮粥不知道,总之是失败了。 而现在,伥鬼老汉在夜里出现,即将给予失败的玩家致命惩罚。 “饿啊……饿啊……” “饿啊……饿啊……” 伥鬼老汉猛然转过头来,深黑的眼眶里汪着血,细密的牙齿蠕动咀嚼,看上去急切贪婪得无以复加。 它看到了趴在门缝边的两人,明显想要破门而入,但门前插着的吉签发出光芒阻挡了它,它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它真正的目标在一楼。 贺星梨目送它远去,她沉默半晌,不由得叹了口气。 “看这情形,于桃和宋天舒的房间门怕是更危险。” 毕竟宋天舒失败的任务和半山寺庙有关,这不太好推测,万一是歌谣里的邪灵找上门来了呢? 姚苍同意她的看法:“嗯,但愿你的那把刀能有用。” “就算有用,他俩能杀得了邪灵吗?” “那得看是什么样的邪灵。” 两人正欲起身,下一刻忽听一楼传来轰然巨响,好像是有重物撞上了房门,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声响,明显是双方起了严重冲突。 直觉告诉贺星梨,这是于桃和宋天舒被迫动手了。 “……祝他们好运吧。” 这一夜,想要全员生还,大概是天方夜谭。, 21残骸 他已经没有全尸了。 一楼的嘈杂响动持续了很久, 到后来贺星梨甚至听习惯了,她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还是转天早晨醒来姚苍告诉她, 楼下大约冲突了一个多小时才逐渐停歇,然后隔了一会儿,又隐约听到了牙齿咀嚼的声音, 一直嚼到后半夜。 “你睡眠质量真高。” 这是姚苍最后得出的结论。 “既来之则安之, 我要是听墙角听一整夜,今天准得困死。”她坐在床边瞥了他一眼, “我是不是该夸你精力太过充足了?” “没我这种精力充足的人, 怎么给你早上讲八卦?” “也对, 那走吧。”她挽起袖子,懒洋洋坐起身来,“算算时间, 惠贞又该来送早饭了,我得赶紧吃两口。” 姚苍迟疑了两秒:“在那之前,咱们是不是得先看看一楼那四个人?” “……对, 是得看看。”说到这里,贺星梨叹了口气,“但愿他们还活着。” 鉴于今天两人起床更早, 洗漱完毕之后才听到门锁传来“咔哒”轻响,这说明房间的禁制刚被解开。 贺星梨刚一走出房间,就发现隔壁房间的门也开了, 紧接着赵静思和宋天恒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 很明显, 赵静思牵挂姐妹,宋天恒惦记哥哥,这俩人压根没空搭理别人, 一路疾行朝着楼下冲去。 片刻,她听到楼下传来了宋天恒因过分震惊而产生破音的骂声:“卧槽!!!” 然后是干呕的声音,那小子似乎受了什么刺激,找地方呕吐去了。 她和姚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快了脚步。 …… 一楼大厅前,于桃披头散发站在那里,衣服破了好几处,又见多处伤痕,满脸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之色,而赵静思正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搂着什么失而复得的宝贝,一遍一遍轻声安慰。 不远处,宋天舒胳膊上缠着泛黄的床单布条,伤口应该是一度撕裂了还在渗血,也狼狈得没好到哪去。 见贺星梨下楼,赵静思冷静抬手示意,难得多说了几句好心提醒。 “等等,贺小姐,你最好确定自己看到了不该看的场景时,能有足够的承受能力。” “好,我知道。” 其实一楼满屋子强烈的血腥气,贺星梨闻到时就已经猜到了,这种程度的血量,可想而知对方死得有多惨。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缓步走上前去,于桃和赵静思随即给她让出路,以便她能看清尽头那间屋里的情景。 房门半掩着,顺着门缝溢出的鲜血已凝结成了发黑的颜色,她谨慎将门推开,于是里面的尸体就完全暴露在了她的视野当中。 ……那是吴政的尸体,又或者说,是吴政的残骸,因为他已经没有全尸了。 一米八壮硕的汉子,竟被伥鬼啃食得体无完肤,脸部血肉模糊早已辨不清五官,四肢断成了几截,腹腔撕裂,肝脏肚肠全被掏出来,烂哄哄流了满地。 这幅画面,但凡是个正常人见了,都难免要做上几个月的噩梦,也难怪刚才宋天恒会受不住。 然而吴政死了,小姑娘周妍还活着,她躲在床与窗台的夹缝里,看样子应该是在那守着尸体蹲了整整一夜。 她的精神大约濒临崩溃了,此刻看见贺星梨进入屋内,终于颤颤巍巍伸出手去,声若蚊鸣。 “贺……贺小姐,对不起,能……能扶我一把吗?” 贺星梨垂眸注视着吴政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她甚至还弯腰仔细观察了一下,沉默半晌,这才不紧不慢看向周妍。 她走到周妍身边作势搀扶,以温和的口吻询问对方:“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方便告诉我吗?” 周妍的手指搭上她的掌心,一开口就哭出声来:“我和吴哥的任务失败了,夜里那个李老汉就变成厉鬼找上门,喊着它饿,要吃人——吴哥为了救我,拼命拦住它,可人的力量拼不过鬼的力量,没多久就被它一口一口咬死了。” “那只伥鬼放过你了?” “它是自己离开的,咬死了吴哥就没再管我。” “嗯,系统规则是可能这样的,不能把同组玩家赶尽杀绝,机制惩罚了一个人之后,通常会让另一个人活着。” 周妍颤抖流泪:“是我没用,对不起吴哥……” “那也不能怪你。”贺星梨象征性安慰了两句,就拉着她朝门外走去,“总之活着就好,活着才有希望继续通关。” 至此,本局的第一个牺牲者出现了。 姚苍正等在门口,见贺星梨出来,他瞥了一眼吴政的尸体,而后蹙眉转开了视线。 “于小姐找你。” “嗯。” 贺星梨示意他把周妍带得稍微远一点去休息,然后走向于桃。 堪堪平安度过昨夜的于桃,精神状态看上去极度萎靡,但见贺星梨走近,她依然露出个勉强却真诚的微笑。 “贺小姐,多谢你的刀,没它我可能真就活不下来了。” 赵静思也正经颔首,表示感激:“谢谢贺小姐。” “算了,别称呼得这么客气,咱们都直呼其名就好。”贺星梨一摆手,想了想又着重强调,“这刀杀鬼真的有用吗?” 于桃点头:“有用,昨晚那只邪灵长得跟九头虫似的,用桌子和椅子都砸不伤它,这刀却能招招见血,可见支线奖励没有白给的东西,绝对是专业道具。” 她这么一说,贺星梨就更有信心了,当即微笑着接过刀,重新别在了腰间。 “你俩昨晚一定不太轻松。” 于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兀自疼痛的关节:“岂止是不轻松?那只邪灵的每条触须都和钢鞭一样,抽得我俩快要内伤吐血——不过那位宋先生确实是狠人,都战损了也不耽误他往前冲,我挺佩服他的。” 赵静思缓声道:“他不是狠人,怎么能拉扯那个废柴弟弟在游戏里活下去?” “啊……说得很对。” 贺星梨朝他俩的房间投去一瞥,屋内一片狼藉,墙皮大面积脱落,桌椅包括床板都已经碎掉了,可见战斗的激烈程度,只是没见邪灵的尸体。 “你们杀了邪灵吗?” “没杀,很难杀,但最后它怯阵逃跑了,算是我俩捡回一条命吧。” 聊天到此戛然而止,因为众人忽听小楼门响,是导游惠贞又送来了今天的早饭。 毫不夸张的说,这位导游除了能带来那点不得不吃的破饭之外,她的出现对玩家而言实在无异于催命符。 “各位昨晚还好吗?”惠贞问了一句废话,然后见大家都没反应,笑着将手里的医药箱放到桌上,“我带来了一些纱布和药膏,如果大家需要,可以自行取用。” “另外,村里今早多了一些新食材,鉴于昨天客人们对早餐不太满意,今天我特意做了点腌肉来配。” 贺星梨扫了一眼食盒里拿出来的那两碟腌肉,颜色黑里透红的,看着就难以下咽。 在场都是有点经验的玩家,没人敢吃,昨晚吴政刚死,死得还那么惨,今早突然多出来这份腌肉,谁知道原料是什么? 他们只敢继续吃馒头就咸菜,昨天是腌黄瓜,今天是腌萝卜。 满屋的血腥味,吃得宋天恒一口一干呕,他看起来比他那个受了伤的哥哥还要虚弱,叼着馒头有气无力问惠贞。 “房间都这样了,今晚还能住人吗?” 惠贞很有耐心地回答:“请放心,等各位走后,我会负责收拾干净的。” “走后?去哪?” 惠贞的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打量一圈,最终停在了宋天舒的脸上。 她说:“村里的四桩委托,各位客人算是成功完成了一半,李家老汉昨夜病死了,委托可以视为作废,但村里的社火祭祀不能作废,所以依然需要去村西山上的寺庙里,把福袋求来。” 他爹的,看来这桩任务确实重要,失败了就要再做一次,直到成功为止。 一行玩家统共只在村里待三天,这已经是第一天,如果今天再失败,导致社火祭祀不能顺利完成,很难想象他们会遭到什么灭顶之灾。 经历了这一连串的打击,宋天恒明显是怕得要死,他一改先前嚣张的态度,忍不住颤声问:“难道还是我和我哥去?” 惠贞微笑:“村西寺庙有神灵护佑,只要心诚是可以求得好运的,这位客人不愿去吗?” “……什么好运,那边都是妖魔鬼怪,听听就是骗人的吧!” “不愿去也可以,但一位至少需要选择一位带路,然后再邀请一位客人同去。” 毋庸置疑,宋天舒肯定是要主动带路保下弟弟的,但究竟选哪位玩家同去,这事儿的确不太好操作,毕竟对方需要有实力,而且问了人家还未必愿意——因为宋天恒,哥俩在队伍里的人缘实在挺差。 宋天恒也有点后悔了,人总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他无助地看向宋天舒:“哥……” 宋天舒神情严肃,明显是在权衡,在场除了他和弟弟,还剩五个人,哭哭唧唧的周妍看起来得最先排除,于桃和他一样昨晚消耗巨大,两个伤员同时行动也不太适合,那就只有赵静思、姚苍和贺星梨了。 他沉思了很久,目光掠过赵静思,开始在贺星梨和姚苍之间踌躇。 他能看得出,这两人是有些真本事的,但相比之下,姚苍的行为受贺星梨主导,贺星梨才是那个真正说了算的人。 所以他最终朝贺星梨深鞠一躬,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贺小姐,之前如果有得罪的地方,我替我弟弟道歉,请多见谅。”, 22交心 在宋天舒鞠躬说出那句话的时候, 贺星梨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她坐在原地,很平淡地看着宋天舒,片刻似笑非笑地开口, 措辞并不算委婉。 “去寺庙求福袋的委托想必很困难,宋先生这是打算让我代替你弟弟去以身犯险呢?我们有这种交情吗?” “很抱歉,我也知道提出这样的请求,是一件非常厚颜无耻的事情, 但我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宋天舒没有否认, 却也没说太多冠冕堂皇的好听话, 他只是实事求是地解释,“大家也都看得出, 我弟弟没什么独立闯关的能力, 如果让他和我一起去,今天免不了还是任务失败的结果——届时可能对整个团队的安危都有影响, 我也希望能找到折中的解决办法。” “所以你选了我,你觉得我能行?” “我想, 能不能行, 贺小姐心里一定已经有答案了。”宋天舒顿了顿, 又着重补充一句, “请放心,我这人不怕死, 遇事必定冲在最前面, 绝不会背刺队友。” 贺星梨以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谁会承认自己是一个擅长背刺的人?换作是我,这种昧心话该说也得说。” 宋天舒不闪不避迎着她的视线, 他似乎叹了口气,但神情还是坦然的:“如果你我成为了利益共同体,背叛你我也活不了, 我并不愚蠢。” 很明显,目前这两个人的谈话,几乎决定着玩家团队之后的任务走向,因此大家都在屏息凝神地倾听,谁也没敢轻易插话。 姚苍将手轻轻搭在贺星梨肩上,修长手指收拢,他没开口,但贺星梨清楚他的暗示,他想自己跟宋天舒去村西寺庙。 清楚归清楚,不过她没打算采纳,她已有定论,决定应下这个邀请。 ——村西寺庙有神灵护佑,只要心诚是可以求得好运的,这位客人不愿去吗? 刚才惠贞其实是有弦外之音的,她听懂了。 山寺邪灵是把双刃剑,只要任务成功,应该能拿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或道具,就像之前给赵梅缝嫁衣的支线任务一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瞻前顾后是很难在这种致命的游戏里取得胜利的,她必须要积极进取才行,就算什么都得不到,至少最后通关时能结算更多的综合积分,对她今后也是利大于弊。 主意打定,她当即拍开姚苍的手,整理着衣袖站起身来。 “行啊,反正总要有人去,我是相对合适的人选,对团队整体也有好处。” 宋天舒大约也没料到她同意得这么爽快,紧锁的眉眼渐趋舒展:“多谢。” 她一答应,大家心中悬着的石头都暂时落了地,只有姚苍顾虑更深:“阿梨,真的不考虑让我去?” “你去还是我去有什么区别?”她从容反问,“还是你认为自己比我更有把握?” 他沉下脸色看着她,欲言又止。 贺星梨又道:“你不用担心宋先生会临时倒戈,毕竟他的亲弟弟还在这呢,对吧?” “……没错。”姚苍沉默片刻,忽而冷笑一声,“我希望宋先生能遵守承诺,事事冲在前面,保护好我的队友——如果她出了任何差池,那么我发誓,你的弟弟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换作平时,估计宋天恒听了这话早就像个炮仗一点就炸了,但他也不是纯傻瓜,此时此刻什么都不敢说,只敢老实低头在哥哥后面站着。 宋天舒看了弟弟一眼,而后抬眸与姚苍对视,他看懂了姚苍眼底毫不掩饰的威胁与寒意,颇为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我明白。” “看来各位已经商量好了。”惠贞微笑着递过来一根新的竹签,“除了这两位要去寺庙的客人,剩下的客人请在日落之前去往村中树林,砍伐足够的木材,用来搭建社火祭祀所需的台案。” 于桃一愣:“砍树?用什么砍?” 她可没在这栋房子里,看到任何能用来砍树的工具。 惠贞继续补充:“大家首先需要前往村东的钱木匠家中,借用他的伐木工具。” “……” 果然,系统是相对公平的,就算不去村西寺庙,玩家们的任务也没有更轻松。 天知道这钱木匠家和村后树林里,还藏着什么致命的秘密。 * * * * * * 姚苍很不信任宋天舒,又或者说,除了贺星梨,他谁也不信任。 如果贺星梨不慎在中途出了什么意外,而这种意外又来自于宋天舒,他是真会当场弄死宋天恒,当然事后也不可能放过宋天舒——哪怕导致游戏失败,他也同样会这样做。 贺星梨深谙此理,所以她须得格外谨慎,千万不能刺激到自己情绪不太稳定的队友。 通往寺庙的山间小路泥泞难行,几乎是一步一滑,宋天舒在前方带路,贺星梨就在后面跟着。 或许是行路枯燥,又或许是察觉到彼此间的气氛太过沉闷,最后是宋天舒先开口缓解尴尬。 “容我唐突问一句,这是贺小姐的第几场游戏?” “第二场。” “第二场?”这显然有些出乎宋天舒的意料,“我以为贺小姐是很有经验的玩家。” “你现在就算后悔,恐怕也来不及了。” “我没有后悔,毕竟除了通关场数累积起的经验,适应一切环境的天赋也很重要。” “你真是讲究语言艺术。”贺星梨意味难明地笑了一声,“恕我直言,明明是一奶同胞的亲生兄弟,怎么你弟弟会和你差这么多?” 宋天舒脚步微顿,但很快就又沿着阶梯继续向上攀登,那声极轻的叹息也随之逸散在呼啸而过的山风里。 他说:“据母亲提及,多年前一个很灵的大师曾算过,是我出生就抢走了弟弟的气运,这才导致他体弱多病,天赋才能也较差。所以他们把我当作集团继承人培养,而对于弟弟则很纵容,只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没有更高的期望。” 贺星梨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她感觉这种事放在现实世界里,应该算是人家豪门秘闻,结果自己在这聊着聊着就听到了,还有点不太习惯。 “因材施教,你父母倒也没什么错。” “他们当然没错,我也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没有这场该死的游戏。”宋天舒的拳头在身侧狠狠攥紧,但他的语气依然平静,“如果不进入游戏,弟弟可以一辈子衣食无忧高高兴兴地活着,可在这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护他多久,万一我哪天也出局了呢?” 这是两人的第四局,前三局要么主要凭借智力算计,要么利用一点小技巧划水躺赢,他都有惊无险带着宋天恒通关了。然而这一场他真实体会到了力不从心,在随时可能丧命的威胁里,他连自己的命都很难保住,要怎么连带着护好宋天恒? 他很清楚,只要自己一死,宋天恒立刻就会方寸大乱,凭借后者的智商和实力,在游戏里甚至都没法看到明天的太阳。 这是一条没有曙光的路,他只能怀着那点微末的希望,咬紧牙关走下去。 原本能看得出寡言深思的人,竟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其实贺星梨也明白,这位哥哥是被逼狠了,他无路可退,且亟需一个发泄口。 他也是恐惧的,换谁谁又能不恐惧呢?那种恐惧并非来源于自身的生死,而是来源于未尽或已难再尽的责任。 像是山一般的担子,压得人喘不过气。 于是在这自顾不暇的时间里,她勉强措辞,好言好语安慰了他一句。 “但凡进了这游戏,谁敢怀有活到最后的期望?你已经做得不错了,问心无愧就好,想太多只能徒增烦恼。” 宋天舒回过头来,很认真看了她一眼,他转移到另外的话题:“贺小姐,你和姚先生是情侣关系?” “不是。”贺星梨斩钉截铁否认,“旧友关系而已,没必要太八卦。” 他笑了,这貌似是他近期第一次笑,并且是发自内心的。 “抱歉,只是你俩之间的磁场太特殊,我不太相信,普通旧友会对你露出那样不寻常的眼神。” “……” “我想,我在面对弟弟时,也是一样的。” 贺星梨突然莫名地心烦起来,她一摆手制止了他:“讨论这种无聊问题的话,咱俩就用不着再聊下去了。” “抱歉,那我换种问法。”宋天舒说,“如果到了和队友只能活其一的时刻,贺小姐,你是否愿意抛弃姚先生自己通关?” “……看情况。”她不愿做无意义的交心,只模棱两可地回答,“必要的时刻,也不是不能考虑。” “那姚先生呢,他会不会?” 姚苍会吗? 姚苍一定不会。 姚苍会主动选择自己去死。 不知为何,这一刻的答案出于本能,贺星梨产生了连自己也震惊的自信。 她为什么这样确定,姚苍会愿意为了自己去死呢? 她不应该这样想,姚苍更不应该这样做。 所有的想法都在一瞬间闪过脑海,她最终言简意赅地反问:“那你呢,你能为你弟弟做到什么程度?” “必要的时候,我可以把生的机会留给弟弟。” “哪怕你弟弟活不了太久?” “是,至少在我死前,我要看着他好好活着。”宋天舒叹道,“直觉告诉我,你的队友也做好了同样的准备,我和他其实是一路人。” 谈话在此戛然而止,不远处,茫茫雾气里若隐若现的山峦之间,在乱石与树木交错的缝隙里,红瓦灰墙的古老寺庙,已进入两人视线。, 23山寺邪灵 都是磨牙吮血的妖魔。 贺星梨和宋天舒终于来到了位于半山腰的寺庙, 眼见着在昭昭雾气里,红瓦灰墙的庙宇静默伫立,门楣上的牌匾完全被风沙雨水侵蚀,已经彻底分辨不出字迹, 石阶青苔漫布, 两侧类似爬山虎的藤蔓攀缘上了年久失修的朱漆大门。 贺星梨将手搭上那对冰冷铜环, 略一用力推开了寺庙大门,见寺庙庭院里远比外面更加昏暗, 仿佛常年被乌云覆盖,没有白昼,只有黑夜。 大门重新在两人身后轰然合拢, 不知何处风来,满院悬挂的红白纸灯笼随风晃动,微弱光亮摇曳, 四面隐约传来令人心悸的低吟歌声。 【山寺灯笼半夜明,原是邪灵轻声唱。】 “宋先生。”她说,“在进主殿之前,我觉得你有必要先给我简单讲一下,里面具体有些什么东西。” 宋天舒点点头:“殿内供奉着十二座邪灵神像。” “十二座,这么多?” “对, 每座神像下都设有不可移动位置的蒲团,供玩家进香叩拜, 并且叩拜是有顺序的, 错的次数多了就不可以再进行下去, 它们会对叩拜者发动惩罚。” 贺星梨若有所思:“看来你们昨天叩拜的错误次数达上限了。” “嗯,这条规则只有吃过亏才能了解,首次尝试必定失败。” 也就是说, 这场游戏中的寺庙任务,无论如何都得出现第二次,规则是故意在今天将玩家们分成两组的。 “我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宋天舒认真自省,“这种任务不可能没有提示,按理说应该找得到线索才对。” “没关系,我们进去看看,两个人共同分析总胜过一个人的智慧。” 要说之前宋家双胞胎也算是两个人,但很可惜,宋天恒没有任何智慧。 穿过庭院那条高低挂满灯笼的石板路,贺星梨终于站在主殿大门前,推开门只觉一阵阴风迎面而至,她抬起头,微眯着眼睛看向长明灯下,殿内供奉的邪灵神像。 宋天舒说得没错,的确是十二座,只不过邪灵有余,半点和神像挨不着边。 相比起来,它们更像是磨牙吮血的妖魔,将玩家包围在内,连喘息之间都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阴沉威压。 借助光亮,她仔仔细细将这十二座神像观察了一遍,暗自记住它们的相貌特征。 而后她示意宋天舒到自己身边来,指着第八座神像问他:“昨晚进你们房间的是这只邪灵?” 因为听于桃描述过,那是一只类似九头虫的邪灵,触须和钢鞭一样坚硬,跟第八座的特征极其吻合。 果然,宋天舒表示肯定:“没错,是它,我猜夜里的惩罚是由这些邪灵随机派遣的。” “那你俩当时在这受到了谁的攻击?” “第二座和第四座。”他说,“烛火点燃时,殿内长明灯会全部熄灭,如果顺序正确那么长明灯会再次亮起,错误则会发生异象。” “然后呢,你怎么做的?” “当时我原本想着从第一座神像开始燃香叩拜,结果才叩拜到第二座神像,灯就又灭了,我弟弟差点被镰刀砍死。” 贺星梨目光移向他手臂上缠着的血迹斑斑的床单碎布,又抬头看了一眼第二座那手握镰刀、目眦欲裂的狰狞邪灵,神色了然:“你就是在那时候受伤的?” 可想而知,没有他绝地救援,宋天恒怕是必死无疑。 宋天舒叹息点头:“所以我目前只能确定,首先应该叩拜第一座神像,然后接下来的顺序,排除第二座和第四座。” “那第三座呢?” “第三座我叩拜时,长明灯没有亮,却也没有受到攻击。” 基本信息掌握,虽然依旧没有梳理出明确的头绪,但贺星梨心里也算有了数。 她从宋天舒手里接过一盒火柴与一根手指粗细的短蜡烛,这些是用来供香的工具,随即问他:“这些神像的模样细节,你都记得清楚吗?” “大致记得清楚。” “好,那你稍微站远一点,站在安全的地方观察它们,等长明灯亮起时,看看有哪座神像发生了变化。” 聪明人的对话通常简洁,宋天舒并不耽误时间,只应了一声,随即后退两步,站在了殿内面对神像的正中央。 在确认他已经做好准备之后,贺星梨用火柴点燃了手里的蜡烛。 那根白蜡烛点燃时,火苗泛着幽幽的莹绿色,正如宋天舒描述的那样,同一时刻,全殿的长明灯熄灭,现在他们的照明来源,就只剩下了庭院内那些光亮微弱的纸灯笼。 贺星梨将蜡烛倾斜,点燃了插在香炉里那三根长短参差的香,随即跪在蒲团上,像模像样双手合十,伏身拜了一拜。 她当然不够虔诚,甚至那瞬间还在心里暗暗骂了两句。 而后长明灯再度亮起,蜡烛需要重新点燃,才能继续进行叩拜。 她转头看向宋天舒,见宋天舒视线锁定,他果断示意。 “第六座,第六座的神像笑了。” 第六座神像,是位人头蛇身鱼尾的女性,它最初手持三叉戟,面容是非常阴森冷漠的,然而在灯亮起的这一刻,它唇角扬起,脸上莫名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微笑,连带着那双猩红欲滴的眼睛,也多了几分惑人心神的妩媚。 不出贺星梨所料,这些神像当真有迹可循,灯亮前后如果有谁发生变化,那就意味着下一次叩拜的提示。 她当即又一次点燃了手里的蜡烛,走向第六座神像面前的香炉。 灯灭,灯又亮。 这一次宋天舒也敏锐给出了答案:“第九座,神像胸前多了一道刺青。” “好。” 然后是第四座、第七座、第十二座,随着叩拜次数增加,需要观察的神像数量减少,两人配合密切,进展顺利。 鬼使神差的,在叩拜第二座的时候,贺星梨在长明灯熄灭后,抬眸看了一眼神像手里那柄锃亮的镰刀。 镰刀折射出她身后.庭院里随风乱晃的纸灯笼,她下意识回头,见白灯笼居然都熄灭了,只留了红灯笼仍在亮着。 而等叩拜完毕后,一切就恢复了正常。 心存这样的疑惑,紧接着在叩拜第十一座时,她特意又求证了一次——确实,这次依旧是白灯笼灭,红灯笼亮。 这究竟是在暗示什么? 谁知她却没有时间再仔细思考,也没机会再与宋天舒商量讨论了。 至此,八座神像叩拜完毕,两人刹那间听得满殿铃声响起,余音不绝,犹如追魂索命。 下一刻,被她叩拜的所有邪灵神像,竟全体复活。, 24福袋 菩萨心肠。 实在很难用言语形容, 当主殿内八座神像全部复活时,那场景有多骇人心神。 镰刀、蝎尾、三叉戟、染满血锈的长剑……似哭非笑的尖啸声回荡在这昼不如夜的昏暗天色里,化作邪灵枉受供奉的妖魔, 正在追逐新的猎物, 为了给这座囚笼般的寺庙再填亡魂。 没有谁能活着从山里逃出去。 贺星梨在狂奔,她拿出了自己二十七年来最快的速度, 以主殿为中心, 四处寻路逃命。 她不是没想过从怀里掏出那把支线奖励的刀, 但中途又放弃了,毕竟掏出来也没什么用, 这刀再厉害,能同时对抗八只邪灵吗? 正常人都不该考虑硬碰硬。 宋天舒的速度也不慢, 始终稳定保持在她后方两三米左右,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顺风传来。 “对不起贺小姐, 是我传达失误了。” “那也不能怪你。” 贺星梨也明白,宋天舒之前说的都是实话, 就算掺杂了一些基于他主观判断的观点, 那也是有所依据的,在当时听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错处。 所以,为什么,明明叩拜了八座神像都是正确的, 可换来的不是任务成功, 反而招来了更严重的灾祸?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即使在这样分分钟可能丧命的情况下, 两人居然也谁都没想过要离开寺庙往山下跑, 换句话讲,她与他都没打算放弃这一任务。 放弃任务,纵使跑掉了, 很难说还会不会有下一次机会,万一没有机会了呢?等待他们的可能更加惨烈的惩罚,又或者是整支队伍都将陷入危险。 哪怕不考虑不相干的陌生玩家,彼此的队友还在等待,至少要对对方负责任。 两人根本退无可退。 贺星梨在高速奔跑时,也依然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习惯,她敏锐察觉到身后风声有异,在短暂判断位置之后果断伸出手去,顺带着将斜后方的宋天舒也一起准确拖离了危险位置。 下一秒,邪灵锋利的镰刀,就砍在了宋天舒原先即将到达的区域,力度雷霆万钧,当场将石板地面砍出了沟壑般的裂缝。 宋天舒万没想到贺星梨竟然有这么大力气,登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却很快又被她拎着衣领拽起来,片刻未停继续跑。 “谢谢贺小姐。” “先别忙着谢,再想不出好办法,咱俩就得合葬在这——到时候我队友直接杀了你弟弟,这结局你也不希望看到吧?” “……我在努力想。” 尽管是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说着最不合时宜的话,但不得不承认,这番言论极能激发宋天舒斗志。 好在邪灵们体型大也有体型大的弊端,八只邪灵你拥我挤,多多少少视野和行动受限,影响了彼此发挥,相比之下,两人躲避起来反倒显得灵活。 贺星梨敏捷闪身避开从身侧袭来的蝎尾,那细长蝎尾折射出幽蓝寒光,稍不留神就能扎人个对穿;她随即又在转弯的墙角处旋身滑步,堪堪躲过了那只人面蛇身女邪灵刺来的三叉戟。 殿内不知从何处响起的铜铃声,如疾风骤雨下密集的鼓点,她转过头去,恰恰在刹那间与近在咫尺的女邪灵对视。 女邪灵那双猩红的眼睛仿佛要滴出血来,她突然没来由地想起,这里所有邪灵,似乎都有这么一双血一样的眼睛。 ……等等! 不。 并非如此。 贺星梨超乎常人的观察力与记忆力,在这一刻几乎发挥到了极致,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她先前依次叩拜的邪灵,的确都有一双红色的眼睛,但只有八座而已。 第三座、第五座、第八座和第十座邪灵,她没有叩拜,它们也没有追出来。 但她记起来了,尤其是第八座邪灵记得尤为清晰,因为第八座是昨晚入室袭击宋家兄弟的九头虫。 余下这四座邪灵,眼睛都是浑浊的白色,它们立在那里,阴气逼人却又无悲无喜,正如宋天舒所说,甚至连玩家叩拜时,都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这正是关键所在。 什么长明灯的亮与灭,什么神像表情的细微变化,在具有多重结局的解谜密室里,这通常被称为“陷阱规则”。 玩家以为自己勘破了玄机,其实这些都是迷惑选项,真正的答案藏在被忽略的排除选项里。 系统也并非毫无提示,灯笼的颜色就是提示。 红灯笼对应着红色眼睛的神像,白灯笼对应着白色眼睛的神像,当她叩拜神像时,庭院的白色灯笼全部熄灭,只有红色灯笼还亮着。 然而这样静默无声的隐晦提示,除非机缘巧合,玩家又怎么可能轻易发现?就算发现了,又如何能和正确答案联系在一起? 或许只有被追杀时才能侥幸猜到,然后再去拼那九死一生的希望。 “宋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她高声提醒,“我们真正应该叩拜的,是那四座没追出来的神像?” 宋天舒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但此时此刻这结论只是给人徒增绝望罢了:“我们还有机会回到主殿去吗?” “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沉默很久,直到某座神像的砍刀袭来,将身侧墙壁劈斫得火星四溅,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去吧。” “……什么?” “你去吧。”他咬紧牙关重复了一遍,“你去主殿,我替你引开这些邪灵。” 两人一起逃命,目标非常明确,迟早要全军覆没。 不如分工合作,一人引开邪灵,一人去做任务,至少成功几率能大一点。 贺星梨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宋天舒这么提出来了,她干脆应允。 “好,我会尽快。” 恰好一阵狂风袭来,沙尘四起,她找准时机,蜷身躲到一棵枝干粗壮的树后,而宋天舒则迅速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邪灵们气势汹汹,但智商并不太够,它们靠惯性追逐移动中的猎物,自然优先锁定宋天舒。 沉重脚步与金属交击的声响逐渐远了些,贺星梨屏息凝神蹲了半分多钟,直至确信危险已经远去,这才起身,开始头也不回往主殿的大门跑。 …… 她一头撞开了主殿大门,见剩余的那四座神像仍旧阴气森森立在原位,瞪着死鱼一般肮脏的白色眼睛,无论从何角度来看,都像是注视着她。 她连忙捡起掉落的火柴和短蜡烛,先去点燃了第三座神像前的香炉,而后不忘回头看了一眼。 幸运的是,殿内嘈杂的铃声安静下来,而庭外的红灯笼熄灭,白灯笼悄然亮起,正和她的分析一致。 她以最快速度拜了第三座,再拜第五座,然后是第八座和第十座。 四座神像全部拜完,忽听“咔哒”一阵类似机关转动的声响,紧接着第十座神像右手拈着的那枝铁莲花骨朵,已经缓缓绽开了花瓣。 但神像太高了,明明知道东西就在那,偏偏是正常人够不着的高度。 情势紧急,贺星梨果断挽起袖子,纵身踩着供奉台就爬了上去。 这点小技巧,对于资深密室npc来说并不在话下。 她单手攀着神像的头颅,以高难度姿势悬在半空,另一只手探向花瓣中央,最终在里面摸出了两只福袋。 两只福袋,一红一白,红色的福袋绣着“福”字,白色的福袋绣着“生”字。 红色福袋大约就是需要挂在村口那棵歪脖树上的道具,至于白色福袋……她不清楚具体是做什么用的,但合理分析,应该是额外奖励,即惠贞提到过的“求得好运”。 一起带上,总是没错的。 任务道具到手,她一跃稳稳落地,这才后知后觉有点腿软,缓慢弯腰喘息。 这会儿体力消耗实在太严重,她尚且如此,很难想象引开邪灵的宋天舒有多吃力。 想到这,她突然意识到,外面静悄悄的,已经听不到打斗追逐的声音了。 随着任务结束,邪灵们也停止了活跃。 她重整精神,捏着福袋快步跑出主殿,绕着建筑到处寻找宋天舒,最后在墙根处撞见了他。 彼时宋天舒脸色苍白,身上已经换了件袍子似的黑色外衣,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可想而知刚才有多危急。 他抬眼看她,目光半晌才迟钝聚焦:“……贺小姐。” 贺星梨想要搀扶他一把,但被他制止了,她蹙眉察看:“你没事吧?受伤了吗?这衣服怎么还……” “外套被邪灵的爪子钩住,要不是我及时金蝉脱壳,恐怕就死定了。”宋天舒叹息一声,“里面的衣服也破得不成样子,在后院捡到这么一件,先暂时遮一下。” “啊……辛苦了,总之活着就好。”她向他展示两只福袋,毕竟是刚刚合作过的伙伴,理应坦诚告知,“这是从主殿获得的道具,一红一白,你看看。” 宋天舒似是完全信任她,他摆摆手,示意她将福袋收好。 “既然是你拿到的,就该归你,你肯替我弟弟来这一趟,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客气。”贺星梨点头,也不多推辞,将福袋重新塞回口袋,“那咱们别耽误时间了,抓紧下山吧。” 此时山上雾气更浓,前路愈发的看不清楚,两人一前一后沿山间原路返回,身后寺庙的轮廓逐渐隐没在浓雾里,直到彻底遍寻不见。 傍晚似乎又要到临了。 * * * * * * 贺星梨与宋天舒回到了那栋棺材似的二层小楼,回去时房间门板已被修好,吴政的尸体也被清理干净了。 其他玩家都不在,两人坐着等待了一会儿,直至天色完全暗下来,月光透过乌云,他们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赵静思首先走进来,紧接着是拉着她手的于桃,然后是垂头丧气跟离了魂似的宋天恒,再后面是脸上犹带泪痕的周妍,最后是姚苍。 看得出,他们所经历的任务也不太轻松,五个人灰头土脸,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赵静思的手臂、于桃的左腿、周妍的额头、姚苍的肩膀、宋天恒的腹部,满是被利爪撕扯过的痕迹,血迹斑斑。 贺星梨的眼神一直注视着门外,等到姚苍最后进来,确认他那点轻伤并不致命,她才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相比之下,姚苍的眼神则自始至终都锁定她,他一见到她就加快了脚步,走上前来拉起她仔细查看。 “怎么脏成这样了,受伤了吗?” 山上寺庙地面湿滑泥泞,这半天摸爬滚打,的确是挺脏的,贺星梨用桌上的抹布擦手,随即淡定抹了一把脸。 “没关系,摔了几跤而已。” 他精神像是瞬间放松下来:“还好,还好。” “你呢?” “我这也是皮外伤,用纱布一缠就行。”他顿了顿,特意补充,“不如你帮我缠一下?” “你挺会支使人。” 旁边周妍捂着额头渗血的擦伤,小心翼翼询问:“那贺小姐,社火祭祀需要的福袋……” “求来了,已经挂在那棵歪脖树上了。” 至于白色奖励福袋的事情,贺星梨没提。 周妍虔诚双手合十:“老天保佑,幸好去的是贺小姐你啊!” “真厉害。”于桃由衷称赞,“这么难的任务都被你俩搞定了。” 贺星梨委婉回答:“也跟运气有很大关系,倒是你们,这是遭遇什么了?损兵折将的。” “我们啊,别提了,先是去钱木匠家借工具,结果差点被那变态老头关起门来烧死;好容易抢了锯子和斧子逃出去,砍树时大家还失散了,在树林的各个地方都遭到了鬣狗袭击;然后搭建祭祀台时又招来了人脸蝙蝠,要多倒霉有多倒霉。” 这边正吐槽着,另一边,宋天恒坐在哥哥身边,眼眶通红浑身颤抖,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哥,我真差点死了,当时那狗爪子绝对能把我肠子也掏出来,幸好我躲开了,否则就见不到你了。” 正在沉默给自己手臂上药的赵静思,闻言冷漠投来一瞥:“究竟是谁伸出援手才让你及时躲开,你真半点不提。” “……”宋天恒不情不愿告诉宋天舒,“是她搭档拉了我一把。” 贺星梨抬头看于桃:“菩萨心肠。” “我也不想,但离得挺近,我就随手拽了一下。”于桃实话实说,“拽的头发,估计他后脑勺快被我薅秃一半。” “……嗯,难免的。” 宋天舒叹息,他拿过医药箱,示意宋天恒撩起衣服。 “我看看,别感染了。” “嘶——哥你轻点,真的疼!” 于桃没忍住吐槽:“你那伤口也不深,不涂药都快止住血了,至于叫得跟杀猪一样吗?” 宋天恒气死了:“我跟我哥哥叫一声,碍着你什么事!” “干活属你最磨蹭,跑也跑不快,只会干嚎,早知道都多余救你。” “???” 眼看着这俩分分钟就要吵起来,这时冷风突然灌入,大门再度被推开,惠贞的身影出现在门外。 惠贞手里提着给玩家们的晚饭,她将食盒放在桌上,微笑看着众人,她此刻的妆容,似乎比早晨又更浓艳了一点。 她说:“感谢各位客人的努力,明日村内的社火祭祀将在入夜时分举行,届时欢迎各位来参加。” 贺星梨问了一句:“我们还需要准备什么?” 惠贞很有耐心答道:“当然是准备祭祀该准备的东西,我相信各位自有定论。” “……” “另外,今晚就不必再一男一女同住了,六位客人可以自行安排房间,祝大家好梦。” 话音未落,屋内的所有人刹那间变了脸色。, 25雨夜 惠贞那句话, 令在场玩家无不从头到脚生出寒意,直到她转身离去都没有回过神来。 他们后知后觉看向彼此,片刻, 纷纷默契地朝四周散开。 npc报数了,她说, 请六位客人今晚自行分配房间。 六位。 八位玩家进游戏, 目前明明只死了一个吴政, 还剩七人。 所以,为什么会是六位客人? 周妍从食盒里拿出的馒头还没来得及咬上一口,她手一抖,环顾四周颤声问道:“导游那是什么意思?咱们队伍里……有人已经死了?变成鬼混进来了?” “只能这么理解。”贺星梨沉下脸色,这样的剧情走向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 毕竟刚才大家的状态都很正常, 根本没什么异样,“但我们没有任何线索证实这件事。” “她让我们自行分配房间, 是不是提示我们应该把嫌疑最大的玩家独立出去住, 以免对方夜里动手杀人?” “……嗯。” 道理是这个道理, 可问题是把谁独立出去最稳妥, 这得好好分析一下。 众人保持着互相警戒的距离,集体沉默了很久, 最终还是于桃按捺不住先开口。 “我说,麻烦大家的脑子都稍微转一转, 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你们都不打算商量商量的?” 赵静思低声叹气:“就算要商量, 恐怕也只有我信你的话,你觉得这种时候谁又能相信谁?” “至少我们能排除两个确定选项吧?比如贺星梨和那位宋家哥,他俩去做的寺庙任务, 是能互相作证的;剩下的咱们五个就得回忆回忆,在树林里失散的那段时间,各自都具体发生了什么。” 这时听见宋天恒语气很急躁地提高了音量:“哥,你看我干什么?不是我!我被鬣狗追的时候,姓于的女人就在附近,我俩和你俩一样,也能互相作证啊!” 宋天舒隐藏起忧虑的表情,拍着肩膀安抚他:“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担心。” 至于担心什么,大家都明白。 作为队伍里最废物的玩家,这项任务还没有哥哥跟着,如果说有谁中途会因规则和机制而死掉,宋天恒无疑是概率最大的。 但话又说回来,他也的确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于桃救了,这点也没错。 宋天恒脑海中灵光乍现:“对了,虽然姓于的女人救了我,但我当时没太看清楚她的状态,也许死的是她但我没发现呢?” “……” 于桃一张俏脸气得通红,谁知还没等她骂出声来,旁边的赵静思倒是动作更快,直接干脆利落给了宋天恒一耳光。 “想扇你好久了。” 宋天恒捂着脸愤怒大叫,结果下一秒就被宋天舒强行按回了座位。 宋天舒沉声警告:“现在大家的情绪都很敏感,如果没有证据,不要随便指认别人,更何况还是救了你的人,很不负责任。” “……” 某位弟弟委屈归委屈,可最听哥哥的话,登时瘪着嘴再也不敢吭声。 赵静思沉吟片刻,转头以审视的目光打量周妍:“周小姐,你我是中途碰见的,在那之前你遇到了什么?” “我没遇到鬣狗。”周妍说,“我额头上的伤,是被树枝绊倒后摔的。” “所以我们都遇到了鬣狗,只有你没有?” “……也不能这么说。”周妍被她逼问得没办法,只好讲实话,“但我被蛇咬了。” “蛇?” 周妍点头,当即挽起自己宽松的衣袖给她看,见白皙手腕上果然有两处细小的血洞,凝固的血液呈暗红色,似乎只是普通小蛇,并不是什么毒蛇。 “血都止住了,也没有毒发的迹象,这肯定不致命,死不死的我自己还不知道吗?” 伤口就在那,她解释得倒也符合常理,有疑点,偏偏又算不得什么疑点。 然后她就将矛头转向了姚苍:“就算是中途碰见,我和赵小姐至少是看见彼此了,但姚先生你是最后才来跟大家集合的,没有任何人中途看见你。” 姚苍的肩膀刚缠好纱布,他正侧眸看贺星梨替自己系的小蝴蝶结,此刻听了这话一面拉起外套一面转过头去,神色淡淡的。 “那怎么办,树林里雾气太重,我就是没看见别人。” “你经历了什么?” “没什么,四五只鬣狗围攻我,都被我砍死了——当时斧头在我手里,你忘了?” 他貌似讲着很平常的话,可看人的眼神莫名有种阴沉的威慑感,盯得周妍浑身不自在。 周妍尴尬移开视线:“问题是……” “当时斧头在姚先生手里,锯子在我手里。”于桃说,“在同样的情况下,有武器的我们总要比没武器的更有胜算吧?” 大约是旁听着没忍住,宋天恒又自作聪明地插了话:“但被四五只鬣狗围攻,仅仅是肩膀受伤,哪怕他有斧头也很离谱吧?那狗可不是普通狗,个头很大爪子又尖,獠牙都探出来了!” “如果换作你哥,你觉得他能不能单打独斗对付四五只鬣狗?”贺星梨冷笑一声,“是废物,就不要用自己的废物本事去衡量别人。” “……你!”宋天恒刚要反驳,脑袋就又被宋天舒按了下去,他的声音软了些,却能听出还是不太服气,“哥,你怎么总帮着这女的,你别是看上她了吧?” 宋天舒忍耐闭眼:“你安静会儿。” 姚苍与贺星梨对视,他沉吟良久,最终表态。 “这样吧,如果大家实在没有定论,作为唯一一个不能互证的人,我今晚可以单独睡一屋。” 他主动提出来了,在场众人反倒有些意外,其实相比起单独住,可能与人同住才是更有风险的事情。 姚苍转而又道:“公平起见,我建议互相证明的玩家住一间。” 没有人为此提出异议,毕竟大家都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真相,和能够互证的玩家住一起,安全系数终归要高一些。 贺星梨沉下语气问他:“我们不知道单独住的玩家是否会有特殊惩罚机制,你真这么决定了?” “决定了,你好好和宋先生住着,不用操心我。”姚苍的语气极为漫不经心,“我认为自己出不了什么事,但如果我不是那个多出来的人,各位就得小心背刺了。” 他不是,那总得有人是,无论谁是,今晚对方的室友都难免倒霉。 是生是死,就要看命了。 * * * * * * 午夜时分,四间房间门皆反锁,外面天际阴云密布隐去月色,到最后开始下起雨来。 宋天舒很绅士地将床铺让给了贺星梨,目前贺星梨正枕着双臂躺在床上,侧头望向窗帘缝隙,仔细听着窗外的雨声。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想起来贯穿全游戏的那首歌谣: 【天阴了,下雨了,孟婆端来一碗汤。】 恰与此时氛围相合。 歌谣的前四句,现在看来基本已经完成了,而后四句大概是与即将到来的社火祭祀有关。 天阴了,下雨了,那么…… 孟婆到底端来的是哪碗汤?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她产生困意,在昏昏欲睡的时刻,她隐约听到身侧不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类似撕扯布料的声音。 早前就说过了,她睡眠质量高,但是敏锐,正常与异常的动静,即使在睡梦中,她通常也能依据本能反应过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迅速翻身坐起,随后背靠窗框警惕地看向门口。 屋里那盏油灯还亮着,微弱光影下,宋天舒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醒来,正背对着她,摇摇晃晃地站在那。 她试探着叫了一声:“宋先生?” 宋天舒置若罔闻,根本没有理睬她。 意识到不对劲,她从腰间抽出了那柄银色匕首,屏住呼吸缓步靠近他。 滴答,滴答,滴答。 她视线下移,居然看到他身上有鲜血正以极快的流速,在脚下汇聚成泊,而他双手并在胸前,竟似在活生生撕扯自己的皮肉。 她大惊失色,顿时一把扯下了他的那件黑色外衣,只见他单薄的浅色衬衫已完全被血浸透,后心仿佛被什么利器贯穿到了前胸,是绝对的致命伤。 这房间并没有进来其他生物,如果真能无声无息潜进来,她刚才一定也难以幸免。 那宋天舒这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她不需要再思考清楚,因为宋天舒亲自给了她答案。 他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转过头来,苍白如纸的半边脸上布满黑紫图腾,那双眼睛早已变得沉暗猩红。 这熟悉的感觉…… 一阵寒意袭上贺星梨脊背,她明白了。 她先前还想,情况那么凶险,宋天舒居然能在八只邪灵的追杀下完好无损地逃出来,且看上去并没有受什么伤。 其实他当场就已经被邪灵附了身,只是吊着一口气回到了队伍,并失去了那段记忆,以为自己还活着。 孟婆端来一碗汤,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似最安全的他,才是真正多出来的那一个人。 这些念头其实在她脑海中只是一闪而过,而被邪灵附身的宋天舒速度则更快,他的指甲已经生出了黝黑锋锐的尖刺,照着她的心脏要害就一把抓来。 贺星梨紧急后退闪避,问题是房间就这么窄,可供容身的空间极其有限,一味逃跑显然是不现实的,她要保命就必须主动出击。 “……对不住了啊,宋先生。” 手指收拢猛然攥紧刀柄,眼底有狠意掠过,她在侧身躲过宋天舒的致命一招后,踩着床沿借力一跃而起,于半空又准又狠出刀,直插对方后颈。 这柄奖励匕首的锋利程度远超她的想象,没入骨缝间竟然也察觉不到太多阻碍,她就势沿着他的脊椎切割而下,落地时果断拔刀,在他还来不及转身的前一秒,又是一刀插在他的后心。 宋天舒自己的心脏已经被掏空,如今这里填充的,大约是邪灵的腐肉。 匕首的刀锋有微光一闪即逝,虎口处被某种无形力量震得剧痛,贺星梨只觉一阵夹杂着腥气的狂风席卷周身,待回过神来时,附身的邪灵已经顺窗逃走了。 …… 面前的宋天舒晃了两晃,倒下时身体剧烈激荡,在地面砸出了惊人的血花。 他安静躺在那,眼神一分一分恢复清明,终于变回了自己。 他轻声道:“感谢贺小姐,幸好是你。” 幸好是她,有能力杀了他,如果他今夜和弟弟住在一起呢?那么明早到来时,房间里将同时出现兄弟二人的尸体。 贺星梨叹了口气,尽管萍水相逢,但毕竟也并肩作战过,她还是有些不忍心。 “你……” “没关系,我也算解脱了。”宋天舒闭上眼睛,在停止呼吸的前一刻,他最后的言语恍如梦呓,“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呢? 没能活着回去见父母,又或者是没能继续保护好弟弟。 但无论如何,他肩上扛着的担子,总算能彻底放下。 如果这是命运,那他接受命运。 从此,他不必再提心吊胆等待黎明了。, 26长发 可以想象, 当转天清晨到来,宋天恒推开门,看到自家哥哥血肉模糊的尸体时, 究竟有多么崩溃发狂。 尸体躺在那,贺星梨守在那, 刀也在她的手里, 凭他的分析能力,自然一眼就认定了贺星梨是杀害哥哥的凶手。 他发了疯似地冲上前去, 要跟贺星梨拼命。 “贱女人,原来你才是那个鬼!你杀了我哥,我要你死!!!” 但他还没冲两步,就被身后的姚苍掐着脖子拖回了原地,姚苍见他大力挣扎, 失去耐心,索性一把将他的脑袋按在了墙上, 好让他清醒清醒。 “像你这种傻子, 真多余你哥护你到现在。”姚苍冷声道,“看清楚了, 正常人都该猜得出, 你哥是鬼, 不过是伤人时被反杀了而已。” “不可能!我哥不可能是鬼!他是被鬼杀了!!!” 于桃也算是跟宋天舒共同对抗过邪灵的临时战友, 看到此情此景难免心酸,但听着宋天恒的蠢言蠢语, 她又不禁怒火上头,忍不住吼了一嗓子。 “别废话了,动动你那猪脑子吧!贺星梨真是鬼的话,会把你哥开膛破肚之后还留在房间里等着我们怀疑?” 赵静思也补充了一句:“你真怀疑, 待会儿惠贞导游来了,听她报数不就明白了?如果还有六位客人,那你哥就是多出来的鬼。” “……” 见宋天恒呆愣在原地不动弹了,姚苍这才松开手,他转头看了一眼宋天舒的尸体,叹了口气问贺星梨。 “你怎么发现的?我还以为你和他住一屋是最稳妥的选择。” “我本来也这么以为。”贺星梨说,“但半夜他开始变了,应该是在寺庙时被邪灵附了身,但吊着一条命,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他说,‘没关系,也算解脱了’。” 此言一出,大脑一片空白的宋天恒突然如梦方醒,他双膝发软跪倒在地,开始疯狂干呕起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间断滴落,在地面延伸出蜿蜒的水迹,他用手撑着地爬去宋天舒身边,紧紧搂着哥哥的尸体嚎啕大哭。 他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哭到惠贞推门而入,大家转过视线去,见惠贞除了每天必备的食盒之外,手里还拿了一红一白两根蜡烛。 她的妆容较之前两天几乎已经达到了巅峰,脸上粉底足有三层厚,眼线沉黑深邃,嘴唇鲜红如血,跟棺材铺里扎的纸人一个样。 “各位客人们,昨晚睡得好吗?” 众人沉默,没谁愿意回答她。 惠贞显然也不太在乎他们怎么回答,她带着一贯的微笑继续下去。 “今天入夜时分即将进行社火祭祀,鉴于大家都要参加,我特意带来了祭祀所需要的一部分东西。” 当然,只是一部分东西而已。 估计就是这两根蜡烛。 于桃看着惠贞把两根蜡烛放在桌上,蹙眉问道:“只有这两根蜡烛?别的呢?” “别的?”惠贞笑意更深,“别的东西就得靠尊贵的客人们,自己去找了。” 社火祭祀入夜时分才开始,现在只是上午,这意味着他们大半天的时间也不能闲着,还要做足与祭祀相关的准备。 否则到时候准备不充分,会发生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但惠贞偏偏只给了两根蜡烛,对于其他线索缄口不言,重要的提示半句都不说。 不得不承认,宋天舒的死让贺星梨的神经变得更加敏感,她坐在那,始终盯着惠贞的脸看,神情严肃,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她很客气地开口询问:“惠贞导游,晚上祭祀你和我们一起吗?” 惠贞笑眯眯回答:“我不参加村中祭祀。” “也就是说,送完这顿早餐,我们就不会再见了?” “算是吧。”惠贞点头,“毕竟各位客人对村中已经完全熟悉,也不需要我时时陪伴了。” 于桃没忍住吐槽:“……你除了送个饭添个堵,也没陪伴过几分钟吧?” 惠贞似乎是没有听到这句话,笑意未褪,只象征性朝众人弯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小楼。 眼看着她的身影就要再度消失在外面茫茫的雾气里,贺星梨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登时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她做事一定有她的理由,姚苍通常不会多问,只会下意识支持和跟随。 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随她跑出门去,还顺带着拎走了门边的斧子,压根没给其他几人反应的机会。 “阿梨。”他低声叫她的名字,隐约猜到了几分,“你觉得这个导游不对劲?” “当然,简直太不对劲了。”贺星梨的视线牢牢锁定前方,“你没发现这导游的脸越来越不正常吗?而且之前赵梅提到过一句,说村里没有叫惠贞的人。” “我有印象,所以从她身上下手,有希望得到线索吗?” “只能说试试,毕竟我不相信她作为从传达任务的主线npc,会这么简单的说走就走。” 身为一名资深密室人,贺星梨对这些套路多多少少都有些准确直觉,引路npc不太可能这样草率离场,更大概率是藏着重要秘密。 “惠贞不离身的那只小布包,从来没有打开过,我想拿过来看看。” 姚苍抬头看了一眼远处惠贞匆匆而行的背影,薄唇微抿:“如果她不给呢?” 问是这样问,其实他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他了解贺星梨的行事作风。 果然,下一秒贺星梨就验证了他的猜想:“那就杀了她,这游戏里没有哪个npc是不能杀的,杀她没准还有意外收获。” “好,明白。” 两人打定主意,同时默契加快了脚步,眼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近,惠贞终于停止赶路,微笑着回头看向他们。 “尊贵的两位客人,特意送我这么远,是还有什么要紧事吗?” 贺星梨目光瞥向她臂弯间挎着的小布包,要求得理直气壮:“是有点事,导游,麻烦把你的布包借我看看行吗?” “……抱歉,这属于我的私人物品。”惠贞意料之中地拒绝了,并转身要走,“如果没有别的事,二位请回吧。” 姚苍伸出手去,淡定拦住了她的去路:“惠贞导游,要说你这导游当得也实在不算尽心尽责,我们不跟你计较,但就这点小要求你还推三阻四,不太合适吧?” 惠贞的眼神盯着他,她眼球深黑,嘴唇像是滴血一样鲜红,而她此时此刻露出的微笑,怎么看都难免令人毛骨悚然。 她说:“请二位尽快回去准备入夜时分的社火祭祀,不要再与我浪费时间了。” 这话与其说是提醒,倒不如说是威胁。 可惜在她面前的这俩人,正是不怕威胁的主儿,早就做好撕破脸的打算了。 “我们这不就是为了社火祭祀才来找你的吗?”贺星梨用着最礼貌的语气,讲着最没礼貌的话:“那就没办法了惠贞导游,你不配合,可别怪我们硬抢。” 她这话就像是下达了指示,话音未落,姚苍就已经果断出手了。 他试图擒拿住惠贞的手臂去抢布包,在此之前他也有心理预期,知道惠贞不可能是外表看上去的普通女人,但没想到这npc变异的程度,比他想象得更离谱。 说时迟那时快,惠贞向后缩身避开了他,她微笑的弧度似乎加深了,露出两排白得刺眼的牙齿,愈发衬出一张血盆大口。 “真遗憾啊,两位客人。”她的语调也变得奇怪起来,变成了那种尖细犹如钢针摩擦的调子,“反正这芒仲村里不识时务的亡魂数不胜数,也无所谓再添两道了。” 心底警兆油然而生,贺星梨凭借本能揪着姚苍的领子,一把将他扯回了原地,并后退数步。 下一刻,惠贞的身体瞬间爆开,衣衫碎布四散纷飞,而她一直挽在脑后的发髻也随之散开。 不知是血雾还是红色的烟尘,夹杂着强烈腥气融进四周的浓雾里,两人的视线被遮蔽了几秒钟,期间贺星梨从腰间抽出那柄匕首,攥紧对准前方,随时准备进行反击。 待眼前恢复清明,两人看清了趴在前方的惠贞,又或者说,是名为惠贞的鬼怪。 惠贞的长发仿佛湿透的海草,烂乎乎纠缠在苍白的面皮,她的眼珠咕噜噜在眼眶内来回转动,鲜红的两片嘴唇念念有词,露出里面尖利细密的牙齿。 她裸.露的身体密密麻麻布满黑色符咒般的花纹,四肢伏地像野兽那样爬行,手背似盘根错节的黝黑枝干,锋利指甲深深嵌进土地的缝隙里。 她后背弓起,不出意外这是攻击的前兆,而不按常理出牌的是,比她动作更快的却是她裹挟着的长发。 她好像民间传说的食发鬼,每一缕长发都在刹那间无限延伸着舞动起来,如密集的黑色大网,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贺星梨与姚苍。 贺星梨在那一瞬突然回忆起来,变身后的惠贞,貌似与第一夜贴着玻璃唱歌谣的女鬼形象,逐渐吻合了。 原来在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 …… 惠贞的长发根根锋利,斧刃砍上去甚至发出了金属相击的脆响,并且砍断了短时间内就能再生,所以攻击无休无止,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两人周旋良久都被困住,中途身上被划出了无数细小血痕,却连惠贞的本体都没能靠近。 可见硬碰硬是不行的,得及时改变行动策略。 结果还没等两人商量好,忽觉一道人影挥舞着锯子砍出缺口,冲进了惠贞长发形成的包围圈。 是前来帮忙的赵静思。, 27木梳 三人参战。 目前可供玩家使用的, 具有攻击性的武器道具,算来算去其实就三样:贺星梨的匕首,以及从钱木匠那得到的斧头和锯子。 而现在这样武器, 全都被拿来对付变身的惠贞了。 大约是看贺星梨和姚苍出门匆匆,赵静思也猜到了一点端倪,她拒绝了左腿受伤的于桃同行的要求, 加上她战斗力确实比于桃高些, 索性自己带了武器去帮忙。 事实证明,她帮忙的时机刚刚好, 人当前正在一边砍断惠贞源源不绝乱舞的长发, 一边高声讨论。 “咱们这样下去,迟早得被这怪物耗死!” “所以它的命门在哪?得找到它的命门才行。” “我觉得它的命门在头顶。” 最后说这句话的是贺星梨, 自然,出于谨慎考虑,赵静思得问问原因。 “为什么,能确定吗?” “不能, 只是分析而已。”贺星梨果断反手一刀,同时削断了两撮袭向自己的发丝,她沉声道,“但我刚才看见了,它的头顶还在向外钻长发, 从源头先制止一下总没错。” 赵静思点头:“那你俩掩护我,我去杀它。” “不, 我去杀它。” 这种关乎性命的事, 贺星梨从不放心交给别人,她只信任自己。 要杀惠贞,须得稳准狠, 一击得中,绝不能给对方二度反击的机会。 她没等赵静思回答,下一秒人就已经手持匕首冲了出去,赵静思震惊之余仍不忘尽力替她把挡路的发丝清理掉,谁知再一转眼,见姚苍也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相比起贺星梨,姚苍的战术似乎更简单粗暴一些,他并不执着于在闪避间门攻击,他冲锋的脚步甚至快过挥动斧子的频率——也就是说,他为了提升速度,有一半是选择了用身体硬抗发丝的伤害。 因此他比贺星梨更早一步,从而使惠贞优先锁定了他为目标。 两人分别从两侧攻击,当惠贞明确针对他时,贺星梨的压力就会相对减轻,那么她一击得中的概率也会增加。 这是纯靠本能的配合。 有些场景用言语形容未免显得累赘,但实际发生只在于一瞬间门。 譬如此刻。 惠贞锋利如钢丝的长发从头顶疯狂蔓延,眼看就要将姚苍裹挟在内,千钧一发时,贺星梨闪身欺近,手起刀落,用力将匕首插.进了惠贞头顶正中央。 暗红色腥臭的血浆刹那间门大股大股喷涌而出,染红了贺星梨持刀的半条手臂,她感觉有发丝擦过自己颈侧,连忙拔刀就势翻滚躲避,这才堪堪免去了被割断动脉的风险。 受到重创的惠贞愤怒起来,明显是要拉人陪葬,贺星梨一眼看到姚苍被发丝缠住还没撤出来,当即一跃而起前去帮他。 赵静思在原地判断了两秒局势,最终扑上去,将自己手里的锯子塞进惠贞的血盆大口里,撑住了对方的牙齿。 ……惠贞满口细密尖锐的牙齿,就悬在两人的头顶,还没来得及啃下去。 贺星梨将姚苍推后数米,她仰倒在地,双手持刀发力,用匕首硬生生戳爆了惠贞凸出的眼珠。 黑红血液混合着不明粘液滴落在她脸侧,她刚喘了口气,就见姚苍翻身而起,狠狠一脚踹在了惠贞面门上。 惠贞头骨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仿佛什么东西被折断那样,上下.半身以诡异的姿势向后弯折,半晌,僵直不动了。 赵静思低头观察很久,直到确定对方是真死了,这才丢掉沾血的锯子,本来想搀扶贺星梨一把,结果贺星梨似乎并不需要她搀扶,自己迅速爬起来,第一反应是去察看不远处惠贞落下的布包。 她拼这么半天命,原本就是要得到布包的,可不能把这重要道具忘了。 她半跪在地,俯身用匕首割断布包的死扣,于是赵静思和姚苍也凑过来,看她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木梳子和一把生锈的剪刀,像是从哪个倒闭的发廊里随便偷来的废弃用品。 人面面相觑,而后又似弄懂了几分,这的确是社火祭祀需要的东西,歌谣里早就提示过了: 【单人对镜巧梳妆,双人需摇铃声响; 多人同行要祭棺,红烛白烛燃幽光。】 对镜梳妆自然是需要木梳的,红烛与白烛刚才惠贞已经给过他们了,至于摇铃这回事…… 他们暂时还没有什么头绪。 道具一到手,疼痛与疲惫延迟袭来,人后知后觉开始觉得乏累。 赵静思手臂上包扎好的伤口二度裂开,她揉了半天,后又想起了什么,赶紧把掉落的锯子捡起来——别看这锯子锈迹斑斑还缺了口,实战起来还真挺好用的,很合她的心意。 “贺小姐,姚先生,你俩没问题吧?” 并肩作战往往是令陌生人增进感情的最佳方式,别看她性格冷冷清清,但有过这几次经历之后,明显对贺星梨和姚苍的好感度提升不少,关切也是发自内心的。 贺星梨仔细把木梳和剪刀塞进口袋,她看了一眼赵静思点头示意,随即又看向身旁的姚苍:“我还可以,你……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问题的样子。” 姚苍无奈叹息:“我还以为你早把我忘了。” “这叫什么话?公私分明,我只是习惯性先确认道具而已。” “幸好,你确认的效率高,目前我还算活着。” 鉴于他刚才确实出了大力,贺星梨也就不计较他偶尔一次的阴阳怪气了,更何况他真受了不少罪,尤其是最后被惠贞针对性攻击,从肩膀到双臂都被缠紧的发丝嵌进皮肉,血把卫衣都染红了。 想到这里,她语气便也放软了些,好言好语安慰:“行行,你实力超群得一直活着,咱赶紧回去,我给你上点药,我看系统给的医药箱还挺管用的,止血效果不错。” 姚苍被她一路推扶着往回走,他沉默片刻,目光移向她颈侧的那道伤口。 他伸手欲摸,见她躲了一下,神色略显黯然:“疼吗?” “还好,这也不深。”贺星梨并不如何在意,“因为我当时躲得及时。” “如果躲得不及时呢?” “……那就死定了。”她闻言有些无语,“不过谁会做这种假设?事实就是我有把握躲过去,并且成功了。” 赵静思默不作声走在一侧,越听越感觉这俩人明明是相熟很久的组队搭档,配合起来绝顶默契,互相之间门的气氛却总是尴尬得很微妙。 但她不像于桃那么擅长社交,也很少关注别人私事,所以只是自己想一想,并不多问。 人走回了二层小楼,见于桃和周妍正站在门口翘首祈盼,估计是等半天了。 于桃一眼看见赵静思,连忙心急火燎迎上来,拉着赵静思的手认真检查:“卧槽,又受伤了?我就说应该我去,你跑得比脱缰的野马还快!” “……你去未必就比我更管用。”赵静思叹了口气,“我这没什么,主要是贺小姐和姚先生出的力。” 于桃目睹姚苍的狼狈伤情,也是被吓了一跳,赶紧侧身让路。 “快快,还能自己走路吗?咱立刻进去上药包扎!” 姚苍淡定抬手,示意她用不着太慌乱:“看着吓人,其实不是什么致命伤。” 等大家一起进屋,周妍终于找到插话的机会,她小声询问。 “你们到底去哪了?我都没来得及跟上。” 贺星梨言简意赅回答:“去杀导游了。” “啊?!” “别害怕,理论上只要是npc都可以杀,杀了会爆道具的。” “那……爆道具了吗?” “爆了,是晚上祭祀需要的东西。” 于桃万分佩服:“你也是真够大胆的,我虽然也觉得导游不太对劲,可从没想过直接提刀去宰了它。” “但目前的问题是,杀导游只得了一部分道具,还有东西没集齐。” “不用担心,虽然我现在腿不太方便,但脑子还能转。”于桃说,“在你们仨出去的时候,我有了点新发现。”, 28提示 再犯疯病,我掐死你。 赵静思出去帮助贺星梨杀惠贞的时候, 警告过于桃手里没有武器,无论如何都不准出来。 姐妹多年,于桃了解赵静思的脾气, 所以纵使不放心,也还是依言留在了屋内。 但她中途也没闲着,几乎把整栋小楼都翻了个底朝天,想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可以帮上大家的忙。 周妍摸不清具体情况, 不太敢出门, 但也在努力帮她找, 两人中途难免发出一些噪音, 偏偏屋里还有个搂着哥哥尸体哭的宋天恒。 宋天恒目前的精神状态极为脆弱,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刺激到他,他听着无休止桌椅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终于崩溃地大吼出声。 “你们俩有完没完?就TM不能安静一会儿吗?我哥死了, 死了!你们连点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吗?!” 周妍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本能地停下动作看他,于桃则面无表情, 连头都没回。 “闭嘴吧蠢货。”她目前心情也很烦躁,对他实在是没有半点耐心, 甚至可以说非常厌恶,“对于你哥的死, 我们都挺遗憾,但责任不在我们,你应该怪自己。但凡你争点气,能陪你哥冲锋陷阵,你哥没准能活得久一些, 可惜他得迁就你保护你,就只有被拖累致死的下场——说得更直白点,你哥根本就是你间接害死的,你还有脸对别人大喊大叫?” 宋天恒嘶声辩解:“明明是你们一直在针对我和我哥!凭什么只有我哥死了而你们还活着,这不公平!” “我们针对你们?你们任务失败抽到凶签,该换的房间我们换了;你哥不愿意带你去寺庙,贺星梨也替你去了,你知不知道仁至义尽这四个字怎么写?”于桃猛地转身,眼神死死盯住他,“对,是不太公平,你哥死了,你就应该跟他一起死,否则你能为团队做出什么贡献?” “……” “大家都挺忙的,再犯疯病影响正事,别怪我掐死你。” 看得出她是发了狠的,也的确震慑到了宋天恒,然后宋天恒依旧在哭,却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屋里能翻的地方都已经翻过,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于桃坐在那里,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认真思考。 既然是游戏,总要给玩家破局的思路才行,线索藏得再隐蔽,那也得藏了才行,不可能完全不给,纯靠玩家去碰运气。 她想,或许自己是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什么本该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 碰巧这会儿工夫周妍饿了,想去食盒里捡个剩下的馒头吃,却不慎将食盒整个打翻在地。 于桃回过神来,想去帮忙一起收拾,结果在扶起倒翻的食盒时,见食盒最下层的垫纸掀起了一半。 食盒共有三层,只有最底下一层垫了垫纸,垫纸被水汽浸湿,正常状态是不会有谁想着去揭开它的。 只有在此时此刻,她发现掀起一半的垫纸下面,食盒底部隐约刻了些什么。 她索性将垫纸全部撕去,见那是两段奇怪的拼音: 【 - diba】 看不太懂,但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提示的完整体。 她眼神一亮,忙招呼周妍:“快,把之前惠贞带来的食盒也都拿过来!” 周妍虽然云里雾里的,但很听话,登时小碎步跑去,把堆在墙角的另外三只食盒也拿来。 惠贞每天只送一顿早餐,只有昨天多送了一顿晚餐,这大概也算非常隐晦的一种暗示。 揭开四只食盒的底部垫纸,便可得到完整的拼音提示,分别是: 【yi-fen】 【ji-ba】 【bei-tai】 【lin-di】 至于具体怎么排列组合顺序,两人暂时还没琢磨出来。 …… 以上是于桃寻找线索的完整过程,而现在她正将战利品摆在其余队友面前,试图和他们研究出个正确的结论。 赵静思的目光在食盒之间来回端详,若有所思:“首先我们要先搞清楚,这究竟提示的是哪方面内容。” “大概率是关于摇铃那一项的提示。”贺星梨说,“毕竟按照歌谣明面上的意思,道具我们已经集齐了木梳和蜡烛两种。” “也就是说,是关于铃铛的位置提示?” 并且根据拼音判断,这应当是八个字的位置提示。 姚苍沉吟良久,他轻拍了下贺星梨的肩膀,指着其中两个拼音示意:“ji,tai,是不是祭台?” 鉴于不久前五人小分队刚经历了伐木搭台子的困境,他对这个词汇的理解略显敏感。 果然,听他一提,于桃也振奋起来:“对对,祭台,很有可能是!” 贺星梨深呼吸,方才因疲惫而变得迟钝的智慧重新占领高地,她眯起眼睛,调动起脑海中全部关于解密的经验,又仔仔细细把食盒看了一遍。 祭台……祭台…… 半晌,她似乎有了答案。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赵静思,得到对方的眼神回应后,以笃定的语气开口。 “祭台以北,意思是以祭台当作方向参照物。” 依照这样的思路,赵静思又翻译出来两个:“那di和ba,不就是第八?” “问题是什么第八。” “应该是第八栋村内建筑,但我们搭建的台子位于村子的中央地带,位置参照不明,很难确定是从哪开始数第八栋。” lin,fen. 周妍提出想法:“lin难道是树林的意思吗?” 于桃摇头:“这么理解的话,那fen呢?” “fen……分?焚?粉?总不能是粪吧?” 犹如一道闪电照亮思维盲区,贺星梨恍然大悟:“lin不是树林,fen是一声。” “所以是……” “临坟。”她说,“之前去寺庙的时候,我和宋先生见到过远处有一座坟地,村子里的人可能都埋在那。” 祭台以北,临坟第八。 这是在提示他们,要去符合这一位置的村内建筑,寻找道具。 谜题一解开,周妍也是肉眼可见的兴奋:“那我们现在就去找吗?” “等等,别急。”于桃无奈制止了她,“他们三人刚回来,怎么也要恢复一下体力,否则待会儿再遇到紧急状况,我倒是能上,但光指望咱俩也不太现实吧?” “……哦哦,对不起。”周妍赶紧道歉,她小心翼翼道,“你们先上药休息,咱们中午再集体行动。” 赵静思瞥了不远处的宋天恒一眼:“还带上他吗?” “说实话,我觉得带上他没什么用,还可能坏事。”于桃轻哼,“咱就顺其自然吧,他想摆烂就随他去,如果他还想活,乐意跟上队伍,倒也没必要拦着。” 在这局势瞬息万变的游戏里,能守住这点微薄的怜悯与善意,已经是她们的极限了。, 29纸钱铺子 在动身前往寻找村内目的地之前, 众人先在各自房间内暂作休整,期间精力还算充沛的于桃和周妍, 合力把小楼的灶台给通了,架起大锅熬了一锅浓稠的糙米粥,给每个人都盛了一碗。 据周妍说,自己之前和吴政去村东做任务时,为了给李家老汉熬粥,根据指示前往了一户人家借粮食。 她还记得那户人家的地址,刚才特意又出了一趟门, 从对方后院偷了半袋子。 在游戏里,思维灵活一点是很重要的,毕竟喝一碗热乎乎的粥, 总比干嚼馒头咸菜要舒服多了。 周妍最后刮刮锅底,好心给宋天恒也盛了一碗粥, 她走到宋天恒跟前,见宋天恒还抱着宋天舒的尸体,低声劝慰。 “给, 游戏还没结束, 你最好还是振作起来, 补充一下体力吧。” 宋天恒怨恨地瞪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他现在怨恨所有人,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了。 “滚,谁要你装好心!” 周妍几不可觉抿起唇角,她眉眼间那股怯生生的神色褪去, 看向对方的眼神逐渐变得冷淡。 她点点头:“行,你果然也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 她随手将碗里的糙米粥泼在地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 另一边, 在一楼的房间里,姚苍终于得到了睡床的待遇。 他试图跟贺星梨沟通:“其实咱俩一起在床上躺会儿,不至于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我听不懂你在讲什么胡话。”贺星梨面无表情摆弄着从医药箱里拿出来的外伤药,她坐在床边,朝他挑眉示意,“上衣脱了,等我帮你脱呢?” 鉴于这也不是她第一次帮他上药,姚苍略作迟疑,还是依言褪下了卫衣。 他肩膀和手臂被惠贞的发丝勒得血肉模糊,几乎和布料黏在一起,硬扯下来就疼痛加倍,但他还是忍住了。 贺星梨抬眸,瞥到他额上出了一层薄汗,不禁叹气。 “疼你就说疼,哼哼两声也无所谓,不必这么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这也算疼的话,还怎么配做你的搭档。”姚苍很平静,“相比起来,你给我上药更辛苦一点。” 她没忍住对他翻白眼的冲动,干脆用手指蘸了药膏,用力往他身上抹。 那些细小的血痕纵横交错,经她这么毫无章法一通折腾,可想而知跟往上面撒盐也没什么区别,姚苍当然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没生气,只是抓住了她的手腕,好声好气劝说。 “阿梨,甭管疼不疼的,也没必要非得置我于死地。” “你不是铁血战士吗?这属于磨练你的意志。” “意志可以在任何时刻磨炼,别在这浪费你的时间了,要不我自己上药,你去稍微睡会儿。” 他语调渐轻,唇上血色很浅,看得出一直支撑着的精力濒临耗尽,已经极度疲倦。 贺星梨沉默片刻,又难免有点心软,手上的力度也放轻了。 她说:“该睡会儿的是你,你睡你的,出发时我叫你。” 姚苍原本还打算再说点什么,谁知她压根也不给他机会,麻利上完药缠了纱布,紧接着把衣服给他套好,再不容违抗地把他按到了床上,最后用被子盖了个严严实实,好像那生产流水线的熟练女工。 “闭眼,敢睁眼就揍你。” 换作别人说这话,估计也就是随便吓唬吓唬,但贺星梨说这话,拳头是真的会分分钟落在别人脸上。 身为名义上的前男友,姚苍深谙此理,所以他乖乖闭上眼睛,表示自己绝对服从命令。 “……不过,阿梨,咱就不用把脸也盖住了吧?我还没死。” * * * * * * 有了贺星梨的严格监督,姚苍假戏真做,本来只是装装样子,结果到后来还真睡了最近以来最踏实的一个觉。 他是被贺星梨推醒的,睁开眼睛时犹有困意,却在看清她脸的那一刻迅速恢复清明。 “我睡了很久吗?” “现在才中午,再久能有多久?”贺星梨扒开领口检查了一下他纱布的渗血情况,边检查边回答,“都说我会替你守着了,你神经用不着这么紧绷的。” 他靠在床边揉着眉心:“也不能把压力都转嫁在你身上。” “这算什么压力,你未免太小瞧我。” 她说这话时张扬又漫不经心的语气,一瞬间就好像回到了高中那年,站在操场上吊儿郎当地告诉他: ——揍这几个兔崽子算什么麻烦事?你未免太小瞧我。 无论再过多少年,她始终如此,是明媚得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太阳。 姚苍片刻失神,而后便笑了:“是,有你在我应该放心。” “那走吧,我刚才看赵静思和于桃也起床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接下来他们还有更棘手的任务等待完成。 …… 出乎意料的是,宋天恒最终放弃了守着哥哥的尸体一直摆烂,在大家出门的时候,他竟也默不作声跟了上去,尽管看起来仍是浑浑噩噩的,但至少有了些求生的欲望。 不过已经没谁有闲心搭理他了。 贺星梨先前没参加搭建祭台的任务,这次路过时,她特地留意了一眼,见祭台附近仍有两只形貌怪异的鬣狗,在撕咬着分食蝙蝠尸体。 那祭台足有两米高,四周垒着砖块,按照要求堆满了木柴,不晓得具体是要烧些什么。 她转头跟姚苍说:“真难为你们砌出了这么个玩意儿。” “可不是么。”姚苍也点头,“我当时还想,按套路来讲,这种不吉利的玩意儿,迟早要变成谁的火葬场。” “……算了,你这张乌鸦嘴比祭台更不吉利。” 赵静思认真辨着方向,朝祭台以北行走后,慢慢的便可以看到远方坟场的轮廓,她开始默数靠近坟场那一侧的建筑。 一、一、三……第八栋。 “在那里。” 那栋房屋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依然是青瓦灰墙、破门矮窗的标配,只是檐下挂着的纸灯笼写了个“杨”字,门口立着两座雌雄难辨的纸扎人,左边穿着红褂子,右边穿着白褂子,都是寿衣款式,怀里抱着纸马和元宝,阴森森冲着来人笑。 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大约是一家服务死者的纸钱铺。 姚苍走在最前面,敲响了那扇门,里面似乎并没有传来脚步声,但当他无意中一转头,却见旁边窗户错开了一道缝。 又是一张留着西瓜头雌雄难辨的脸,涂着鲜艳的腮红,抵在窗框上看着他们嘿嘿笑。笑归笑,可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眼神里的寒气犹如刮骨钢刀,倒像是想把他们生剥了一样。 成精了的纸人,或许只能这样形容它才最贴切。 “来找谁?” 它的声音堪比钢针刮锅底,自带滋滋啦啦的音效,听得人牙根发酸,一阵一阵起鸡皮疙瘩。 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众人相互对视,最后目光一致落在了贺星梨脸上。 这很难评,其实他们也搞不懂,为什么潜意识里会认为让贺星梨当这个发言人最合适。 但术业有专攻,跟npc互动这种事,算是找对人了。 贺星梨思考了两秒钟,微笑告诉对方:“家中刚有亲人去世,弥留之际点名让我们来找杨老板帮忙处理后事,说杨老板通晓阴阳、专精此行,我们就找来了。” 果然,没有谁不爱听奉承话,杨老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它关上窗子,出来打开了门。 它穿了一件黑底黄纹的寿衣,齐齐地盖住脚面,微弱灯光照过来,没有影子。 “既是客人,当然不能拒之门外,但来了我这,就得守我这的规矩。” 贺星梨接着它的话茬问下去:“请问是什么规矩?” “你们不能一起进来,要听我通知再进——你第一个。” 它指了指她,又勾了勾手。 贺星梨看了姚苍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自己先去探探情况。 从她本心而言,第一个进去反倒是好事,这样至少能最大概率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她欣然应允:“多谢杨老板。” …… 纸钱铺里光线昏暗,满是点燃香烛后残留的味道,两侧的架子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纸人纸马纸车,还挂着不少寿衣的样衣。 屋子中间放了一张旧木桌,木桌上的框里放了挺多刚裁好的寿衣图样,但不像墙上款式这么多,只有红白两种颜色。 杨老板盯着贺星梨:“上位客人寿衣的颜色还没挑好,正巧你们来了,想咨询一下各位的意见。” 贺星梨谨慎琢磨着他这话的含义:“人家自己要穿的寿衣,我们贸然给意见不太合适吧?” “没有什么不合适,只是这颜色么,要选择就得保持一致。”杨老板慢吞吞道,“所以,希望他们和你有足够的默契。” “什么才叫默契?” 它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阴森样子:“所有人和你选的颜色一致,就叫默契。” “……如果不一致呢?” “不一致的话,就得从和你没默契的客人里,选出一个留下陪我。”杨老板想了想,又着重补充了一句,“是钉在棺材里,永远陪我。” 换句话讲,如果有玩家和她选择的寿衣颜色不同,那么他们中间的某个人,就要死。 贺星梨用力闭了一下眼睛,暗道自己的直觉还真是很少出错。 客观来说,第一个进屋的人确实有额外收获,至少能保证她是肯定能活下来的。 但外面还有五个呢,她总得想点办法提示他们,不能让他们糊里糊涂进这个陷阱。 然而很显然,杨老板并不打算给她提示同伴的机会,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块黑布,已经开始催促了。 “选好了吗我的客人?选好就要乖乖去坐在墙边,可不能动也不能讲话,否则被我发现,也是会被钉进棺材的。” 贺星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墙边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椅子,椅子的扶手和底部都安有机关,估计是用来固定玩家手与脚的。 手脚都固定住,双眼又被蒙住,理论上就算想给同伴传递消息,也有相当难度。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权衡半晌,终于伸出手去,从筐里拿起了红色寿衣的图样。 “就红色吧。” 杨老板拿起黑布蒙上了她的眼睛,它指尖冰凉,伏在她耳边轻言低语:“很好,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它牵着她来到其中一把椅子前,在落座的一瞬间,贺星梨感觉手腕和脚腕都像是被上了镣铐,紧接着连脖子都被从墙后弹出的机关勒住,再不能动弹半分。 她听到门开的声响,杨老板对着外面招呼了一声:“来,你是第一个。” ……不是姚苍。 她能准确辨认出姚苍的脚步声,很显然这位不是,这位的步子拖沓至极,能明显听出行走的有气无力,所以她推断应该是刚受完重大打击的宋天恒。 既然是宋天恒,那就别做他想了,他愿意选什么就选什么,那不是她所能控制的。 祝他好运吧。 杨老板并不像刚才和贺星梨那样说了很多话,它只言简意赅地下了指示:“麻烦这位客人,红色还是白色,帮我选一种寿衣图样吧。” 宋天恒沙哑着嗓子嘟囔:“哪有人寿衣穿红色,是生怕变不成厉鬼吗?” “……” OK,完蛋了。 贺星梨在心里叹了口气。 没有谁比宋天舒更了解弟弟,宋天舒那时担心自己只要一死,宋天恒根本活不到下一局,这都算保守估计了。 其实他根本活不过这一局。 宋天恒似乎在试图挣扎:“你干什么?干什么把我锁起来?放开!” “请客人保持应有的沉默,不要乱动,否则后果是很严重的。”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大概是杨老板把他强行按在了椅子上。 他老实了。 贺星梨侧耳倾听,不多时第三人也随杨老板走了进来,这一次鞋跟点地的声音较为清脆,应该是皮靴——赵静思和于桃穿的都是皮质短靴,暂时不能确定到底是谁。 但回答杨老板问话时,那清冷声线就能听出来了,是赵静思。 “我选红色。” 好极了。 贺星梨暗自松了口气,这样一来,赵静思和她的选项一致,肯定是安全了。 赵静思刚坐下,第四个进来的就是于桃,于桃听了杨老板的问题思考很久,最后她的答案斩钉截铁,像是得到了某种确切的印证。 “我选红色。” 哪怕此时屋内悄然无声,贺星梨也敏锐察觉出了身旁那把椅子上宋天恒的焦躁情绪,他大约不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选红色,毕竟唯一了解他的人已经死了,而他与这支队伍也没有建立起任何意义上的默契。 他只剩下越来越不安的等待。 第五个进来的人就是姚苍,不需要别的什么理由,这样的脚步声贺星梨从16岁时就听,是早刻在骨子里的熟悉,哪怕他现在走路沉稳了不少。 她早打好了主意,并且确信他能明白。 她长了一颗不太显眼的虎牙,比其他牙齿要略微尖一点,稍稍用力就能把靠近唇边的软肉给咬破。 血腥气溢满口腔,她表面上看似安安静静,下一秒却有细细的血线从唇角划过,显现出一抹殷红。 她既没说话也没动,并没有违反规则,只是恰好牙龈出血,怎么了? 很快,她从姚苍那里等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话尾似乎带了声叹息,明显是对她的无奈。 “红色。” 目前进来五个人,四红一白,只看周妍。 谁知很不幸,周妍迟疑了很久,却还是选了白色。 只有她和宋天恒选了白色。 椅子的机关全部弹开,被禁锢的玩家恢复自由,贺星梨一眼看见姚苍站在那,他急着迎上来,低声和她确认。 “血是你自己咬的对吧?不是中毒之类的?” 她顿感好气又好笑:“对啊,我以为你懂了,结果你是蒙的?” “我是懂了,但我害怕万一。” “没有万一,受限于规则,我只能想出这个办法。” 一旦他看到她嘴角流血,第一反应就是去选红色,这样就能最大几率保证他不出错。 贺星梨舔了舔嘴唇,后知后觉感到疼痛,她瞥了一眼赵静思和于桃,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幸亏你们也选了红色。” 赵静思略显意外:“原来是要选红色,我还以为是队友必须和自己选的一样。” 所以刚才她才会引导于桃也选红色,她和于桃早先就约定过,进入游戏必穿有鞋带的靴子,如果遇到有一选一考验默契的环节,左脚鞋带松开代表第一选项,右脚鞋带松开代表第一选项——以npc陈述的选项顺序为准。 于桃刚才胸有成竹选红色,正是因为看见赵静思在落座之前,就把自己左脚鞋带给踩开了。 四人耳语的工夫,周妍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妙,她脸色微变,沉声询问。 “那么,选白色寿衣……有什么说法?” 也不知是不是脸上卡粉的原因,杨老板微笑时,眼角的皱纹细密,嗓音也显得更诡异了。 它说:“第一位客人选择了红色,只要和她选择不一致,就要留下一个人陪我。” “……怎么陪你?” “陪我么……烧成木偶,永远钉在棺材里咯。” 此言一出,无异于给宋天恒本就脆弱的神经再压上一根致命稻草,他破口大骂:“什么破规则,她选择红色我们就都必须选红色?她万一想害死我们呢?!” 杨老板并不理睬他,只是继续笑着看贺星梨:“是选男人,还是选女人陪我呢?” 言外之意,是杀宋天恒,还是杀周妍。 现在,它恶毒将这把无形的刀,递到了贺星梨手里。 在游戏里总要死人的,不需要有任何多余的心理负担,更不必因此给自己背上道德枷锁。 贺星梨明白这个道理,但不代表她不会觉得恶心。 不是她的责任,为什么却要由她做这非人道的决定? 姚苍大致了解她在想什么,他对此倒是不很在乎,当即低声表示。 “我来选吧,一切责任在我。” 结果却是,两人什么也没来得及说。 已经有人抢先替他们做出了决定。 “……呃!” 宋天恒本来是以警戒姿势面对着杨老板的,因为怕对方搞突然袭击,这倒也没错,但错就错在,他将自己后背暴露给了周妍。 后心传来冰凉触感,疼痛蔓延得稍显迟缓,他呆愣半晌,低头看见自己心脏部位探出了一截闪着寒光的利刃,鲜血正一滴一滴往脚边滴落。 那血的颜色,和哥哥的血一模一样。 哥哥死去时,一定也很痛,那种痛要是施加在自己身上,恐怕自己撑不过半分钟。 很奇怪,惯常无能狂怒的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并不想纠缠是谁对自己动的手,反而只想起了哥哥。 太好了,这一刀挺准。 他在倒下去时,甚至觉得庆幸,就好像那些紧张、恐惧、发疯、崩溃的情绪全部远去,此时此刻总算得到了解脱。 哥哥,以前我不愿意承认,其实他们说得对,我是废物,没你我根本活不下去的。 我原本还在害怕,要怎么不辜负你的期望,再努力多活一段时间,不过这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我还不如早点去找你。 “哥,你看……你可别怪我……” 他将右手手腕护在心口,头一歪闭上了眼睛,神情比任何时候都更平静。 兄弟俩的手腕处有着一模一样的刺青图案,宋天舒在左手,他在右手。 他去见哥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到噤声,他们万没想到周妍就这么出手了,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 周妍利落拔刀,慢条斯理将刀刃血迹在裤腿上擦干净——她的外套很厚,那把刀一直藏在贴身口袋里,谁也没发现过。 她垂眸注视着宋天恒的尸体,随即又看向杨老板:“只要有一个人陪你就行了对吧?那让他留下来,是烧了还是钉在棺材里,随你的便。” “……各位稍等。” 杨老板对她笑了一下,它俯身抓起宋天恒的一只脚,一路把尸体拖去了后院。 气氛一时沉闷得窒息,谁都没有先开口。 “话说,你们该不会觉得我冷血无情吧?”最终是由周妍主动挑起话题,撕下那副温柔胆怯的面具,她的气场莫名就变得从容了许多,“其实大家早有答案了不是吗?宋天恒本来就没勇气活着,勉强活着也只能拖团队后腿,而我活着,至少听话有执行力,能帮上你们的忙。”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做恶人,不想轻易背上决定他人生死的恶名,那我就亲自动手,正好我也不喜欢让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咱们两全其美。” 她说的是对的,这一点大家都无法否认。 贺星梨沉默许久,终是以试探的口吻询问:“周小姐,我有一件事想要求证,你可以选择回答或者不回答。” “好,你问。” “那位吴政先生的死,是否和你有关?” 她这么一问,旁边的赵静思和于桃,看起来更是惊上加惊。 这也很正常,因为那天早晨只有她算是正式进入了吴政和周妍的房间,也只有她近距离接触过了吴政的尸体。 吴政的尸体被伥鬼撕咬得面目全非,但偏偏后心有一处完整的伤口,似乎是用某种利器直接刺穿的。 她怀疑过吴政是先被杀死,然后才被伥鬼吃掉的,但鉴于当时的周妍并没有什么异常表现,她也就一直没提这件事。 现在倒是有机会了解一下了。 “贺小姐真的很聪明。”周妍完全没打算隐瞒,她非常坦然地承认了,“对,吴先生是我杀的。” 贺星梨没说话,于桃忍不住责备了一句:“我记得吴先生对你不错,又和你一起做过任务,你怎么就能想到杀他?” “不到万不得已,我也没想过要杀队友。”周妍说,“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那晚伥鬼明摆着就是要吃掉一个人,我俩都没把握战胜它,我只能选择最稳妥的办法,先保住自己的命——毕竟吴先生足够成为伥鬼的食物,伥鬼果然也没再注意到我。” “那你这把杀他的刀……” “和贺小姐那把刀一样,是支线任务的奖励,支线任务是我自己发现并完成的,奖励理应归我所有;而且主线任务失败,吴先生要付很大责任,我没有怪他并愿意共同承担后果,已经做得够好了。” 吴政很信任她,真当她是个胆小爱哭的姑娘,虽然自己能力和经验都有限,却也在努力试图保护她。 她知道这些,所以她无法忘记那一晚,当自己背后捅刀时,吴政转头看向自己难以置信的眼神。 愧疚么?多少是有点愧疚的。 但要说自私,能在这游戏里活得久的玩家,谁能不自私?谁又甘心放弃生存的机会,牺牲自己去拯救别人? 她自知智力和体力都不算佼佼者,想活得更久,就只能靠这一点点果决的狠心,在侵犯少数人利益、维护多数人利益,不惹众怒的前提下,踩着尸体走更远。 毋庸置疑,这也是一项生存之道。 于桃叹气:“行吧,仁慈的人本来就不适合这游戏,我也没资格评价你——我纯粹是担心你杀队友成惯性,别突然背刺我们。” “团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只要你们不丢下我,我不会背刺的。”周妍很直率地表态,“退一万步讲,真到了必须背刺的时候,你们四人的联盟也迟早被拆散,那时难道还缺我一个吗?” “唉,你这口才,不打辩论可惜了。” …… 五人说话间,见杨老板已经折返回来,杨老板心满意足用帕子擦着手,它一双黑多白少的眼睛来回端详,最后依然停留在了贺星梨脸上。 “对了,几位客人还没告诉我,你们这次来,是打算为去世的亲人置办点什么东西。” 事已至此,考验都通过了,也该切入正题。 于是贺星梨开门见山:“他委托我们,要来向杨老板你取一件铃铛。” “……铃铛?” “对,能摇响的铃铛。” 杨老板的表情诡异地变了一变,它将两手揣进寿衣的袖子里,嘿嘿冷笑。 “知道我那件祖传引魂铃的村里人可不多,你们挺识货。” “如果您方便的话,能否把这件祖传之物借我们一晚?” 它缓缓摇头:“不是不能借,但我只给有缘人,擅自取用必遭反噬。” “怎么才算有缘人?” “一炷香的时间,如果灵魂没被我的铃铛拘走,那就是有缘人。” ……艹,真神神叨叨的,不如直接攮它一刀自己找吧。 以上是贺星梨当前的心理活动,不过吐槽归吐槽,她也清楚这条是规则,不能违反规则跟npc硬来。 所以她继续装作有耐心的样子:“您看谁比较像您的有缘人?” “我看你就很像。” “……” 得,今天这成精纸人算是跟她杠上了。 察觉到身后姚苍一把攥住自己的手,她不动声色挣开,顺便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冷静。 她爽快答应:“行,那就看看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杨老板又问:“是在这里试一试,还是去后院试一试?” “有什么区别吗?” 它唇角扬起的弧度,似是别有深意:“在这里试,或许会更加热闹。” 这话模棱两可,于桃看起来不太放心,友情建议:“要不就在这试吧?在这我们守着你,有什么意外状况,至少能群策群力。” 赵静思略一颔首:“我也是这个意思。” 贺星梨想了想,决定留在原地确实更稳妥一点,于是采纳了建议。 “就在这试。” “好,那我去把引魂铃取来。” 杨老板前脚一走,周妍想跟过去偷看,谁知那扇通往后院的门锁得死死的,轻轻一碰就如遭电击,她赶紧后退。 “贺小姐,你真的能行吗?” 贺星梨淡声道:“就算我说不行,大家谁保证自己能行?总得有人试,它选了我,那就我来。” 于桃跟赵静思讨论:“测试灵魂会不会被拘走,这要怎么试?和哪方面的考验有关?” “意志力吧。”赵静思合理猜测,“测试一个人灵魂是否坚定,诸如此类。” 于桃又问贺星梨:“你意志坚定吗?” 贺星梨自己也纳闷:“意志……应该算坚定吧?” “算。” 说这个字的是姚苍,他迎视着三人一瞬间投来的眼神,不紧不慢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意志力很坚定。” “……谢谢你的夸奖。” 贺星梨正琢磨着这话到底算夸自己还是骂自己,回头见杨老板已经把引魂铃拿来了。 那是一根连接着木柄的黄铜色铃铛,铃铛周身刻满了不明符文,轻轻一晃就铃音清脆,只是不免听得人头脑阵阵发晕。 它将引魂铃交到贺星梨手里,示意贺星梨临桌落座,在她耳边低声教学。 “现在按我说的去做,拇指食指与中指捏在顶部,晃一下……晃两下……晃三下……再快速连续地摇晃……好不要停……不要停……跟我默念,‘红烛白烛,阴阳两合,拘魂遣魄,亡魂引路’……” 铃音回绕,贺星梨只觉困意袭来,眼皮骤沉,但也只是顷刻之间而已,待视线再度恢复清明,纸钱铺还是刚才的纸钱铺,但于桃、赵静思和周妍三人都不见了,杨老板也消失了,只有姚苍依然站在自己身边。 她霍然起身:“人呢?” 姚苍也被吓了一跳,本能扶住她:“什么人?” “于桃她们仨啊,刚才不是跟咱一起在这的吗?” “她们不是跟npc去做另一桩任务了?”姚苍看起来比她更诧异,“而且也不是三个人,不是四个人吗?” “……宋天恒死了,怎么会还有四个人?” “宋天恒什么时候死的?就算你认定了他是废柴迟早会死,至少他现在还活着。” 乱套了,全乱套了。 贺星梨看了看自己的手,空空如也,拿着的引魂铃也已经不翼而飞。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你的意思是,杨老板带着于桃他们去做支线任务了,让咱俩在这等着?” “是,而且还是你主动要求留下来的,我猜你是想找找重要线索。”姚苍叹了口气,“可你在这闭目养神了半天,又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我有点不明白你了。” “不可能的,我们明明是集体来这取引魂铃的,宋天恒还被周妍杀了。”贺星梨朝后院一指,“尸体就被杨老板放在后院,这扇门它……” 话声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通往后院那扇锁死的门,不知何时已经错开了一道缝隙。, 30真与假 真的快来不及了。 贺星梨难得有如此迷惑的时刻,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明明几分钟前自己还和队友们讨论着意志力是否坚定的问题,想要赶紧完成测试拿到引魂铃, 结果下一秒就被告知队友们全出去做任务了, npc也没在店铺里, 甚至原本刚刚被杀的宋天恒都还活着。 这些都是姚苍亲口告诉她的,更要命的是,她根本没法说服姚苍, 因为从姚苍的视角来看,他说的这些事也是自己不久前才刚真实经历过的。 离谱,简直太离谱。 所以她目前迫切需要打开那扇通往后院的门, 只要能找到宋天恒的尸体, 自然就能证明这一切了。 她推开了那扇门。 纸钱铺的后院并不算宽敞,基本就是堆放杂物的地方,地面残留着烧完什么东西之后的灰烬与焦黑痕迹,除此之外,还有一口黑檀木打造的棺材,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么贵的棺材, 八成是杨老板给自己做的,毕竟它本来就不是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它为了自己的特殊爱好才做的,因为它动不动就想把玩家烧成木偶, 永远钉在棺材里。 宋天恒才死不久,应该还没来得及烧成木偶,估计正被暂时存放在这具棺材里。 贺星梨走到棺材面前,仔细观察一圈,刚将手搭上棺盖, 就被身后的姚苍制止了。 他低声提醒:“别轻举妄动,万一有什么危险机关呢?” “嗯,我知道。” “阿梨,其实我真的不太理解,你为什么会觉得宋天恒在棺材里?我刚才可是亲眼看着他走出门去的。” “我很难跟你解释这个问题,因为刚才我也是亲眼看着他被周妍一刀捅死的。” 说完,贺星梨双手用力,毫不犹豫掀起了棺盖。 浓重的香料味扑面而来,不晓得是在掩盖些什么,她扒着边缘朝里面看了一眼。 谁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她顿感背脊生寒,随之而来是强烈的震惊与怀疑。 棺材里躺的确实不是宋天恒。 而是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残破不堪的吴政和宋天舒。 姚苍也看到了这一幕,他显然也觉得匪夷所思:“他俩的尸体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知道,按理说这里的尸体不该是他俩。” 贺星梨往棺材里探身,想看得更清楚一点,结果正当她想去翻宋天舒的衣服时,却见宋天舒突然睁开了眼睛。 宋天舒的眼睛猩红狰狞,和那晚被邪灵附身时的状态一模一样,他猛地腾身坐起,瞬间变掌为爪,指甲尖利如刃,照着她的面门恶狠狠抓来。 同一时刻吴政也诈了尸,那副残缺不全的血肉骨架狂乱地舞起来,想要把她一起扯进棺材。 千钧一发时,姚苍拦腰将她拖回了原地,贺星梨就势从腰间抽出银色匕首,凌厉一刀削断了吴政的胳膊。 她尚未站稳,身体的本能却已抢先反应,“砰”的一声重新盖上了棺盖。 这棺材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封印,只要棺盖一合,里面的尸体就无法再跑出来了。 姚苍习惯性检查贺星梨有没有受伤,他拉着手劝她:“阿梨,这里实在是有点邪门,咱们别轻举妄动,要不先去找于桃他们会合?” 贺星梨一愣,她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下一秒忽听轰然巨响,后院大门已被人一脚踹开,于桃、赵静思、周妍还有宋天恒齐刷刷出现在门外。 “贺星梨!”于桃着急喊她的名字,“快过来,这个姚先生是假的,它是杨老板变的!” “你胡说什么?”姚苍厉声反驳,“杨老板不是和你们一起去做支线任务了吗!” 赵静思不理他,只严肃看着贺星梨:“姚先生是和我们一起走的,可现在杨老板不见了,真正的姚先生掉进了陷阱。” “贺小姐,是真的,你别信他。”周妍看上去快哭了,“他不是真的姚先生,你快来,我们现在要赶紧去救姚先生!” 宋天恒也跟在后面猛点头:“再不走,你搭档可就死定了。” “我就好好站在这里,谈什么死定了?”姚苍正色注视着贺星梨,“阿梨,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不会相信他们的,对吧?” “……” 贺星梨沉默了很久。 她此时此刻谈不上更相信谁,又或者是,谁也不相信。 因为双方各执一词,却没有哪一方和她的记忆真正吻合。 她感觉脑海中有一台发动机在嗡嗡作响,震得自己头昏耳鸣,根本没有精力去分辨谁真谁假。 但理智告诉她,这件事情必须有个答案,而答案就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疼痛能使人保持最高程度的冷静,这是父亲教过她的经验。 匕首锋刃在指尖划过一抹血色,她将手藏在袖中,半晌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看向宋天恒。 “你哥就在我身后的棺材里,不来见他最后一面吗?” 宋天恒明显愣了一愣:“你说什么我哥……” “还有周小姐,方便借你的刀给我用一下吗?” 周妍也满脸的莫名其妙:“什么刀?我没有刀啊。” “就是你当晚杀吴政的那把刀。” “……我怎么会杀吴先生?吴先生是被伥鬼咬死的!” 周妍这一刻的眼神,倒真像是没有撒谎,但方才棺材里的吴政尸体,贺星梨可是看得很清楚,穿透前心的刀伤与之前完全一致。 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们说,我的搭档落入陷阱了,这么十万火急的事,怎么你们不先救他,非要特意回来叫上我再去?” 于桃低声道:“因为那里的机关很危险,周小姐和宋先生都帮不上什么忙,我和思思搞不定,只有来找你。” “是这样。”赵静思叹息道,“如果你再不做决定,就真的快来不及了。” “他要真是杨老板变的,怎么可能让我们顺利离开?”贺星梨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姚苍,“你们真想带我走,就得先干掉他才行。” “……” “要不你们互相先打一架,分出个胜负,我再决定信谁。” 此言一出,双方噤声,看起来都没太想好要怎么回答她。 贺星梨心里有了些想法,当即无视掉后院的所有人,大步流星走向纸钱铺。 她要去找一样东西。 …… 结果她刚刚触碰到那扇门,忽听身后传来于桃的惊叫声,随后便觉风声有异,一回头见姚苍变了副脸色,正冷漠凶狠地逼近,转瞬间已至面前。 他手里攥着不知从哪得来的锋利剪刀,眼看着就要朝她胸口扎落。, 31破局 本是死局。 姚苍朝贺星梨猛扑过去的行为, 几乎和于桃众人的惊叫同时发生,以致于贺星梨刚一转身,眼前就出现了他无限放大的冷漠俊脸。 他手里攥着一把锋利的剪刀, 大约是裁剪寿衣的剪刀, 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她胸口要害扎落。 但好在她的反应速度要更快一步, 当即抽出自己的匕首反手格挡,只听“当啷”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 她横在胸前隔开了他袭来的剪刀,后又一脚踹向他的小腿腿骨,趁他后退抽身继续往纸钱铺子里跑。 谁知姚苍并不肯就此放过她,依旧气势汹汹追来,两人在铺子内你追我逃,中途闪电般过了好几招未分胜负,主要是她根本无心恋战,她只想找自己需要的线索。 后院似乎完全没动静了, 于桃他们刚才闹腾得还挺厉害,结果这会儿工夫静悄悄的,也没有过来帮个忙的意思。 就好像该唱的戏已经唱完了, 现在不必再上场了。 贺星梨很清楚,目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吴政和宋天舒的尸体是假的, 于桃一行人是假的,姚苍更是假的,无非是双管齐下,用双重的假象骗她上当罢了。 这一切都是引魂铃的幻象。 引魂铃制造了一个和现实无异,却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的幻境, 目的是要她清醒着自我怀疑。 她合理猜测,刚才姚苍想要劝自己出去和于桃会合,于桃他们想要带自己出去营救并不存在的落入陷阱的姚苍,其实双方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骗她出门。 只要她走出了纸钱铺子的大门,就相当于真正落入了另一重幻境,即被引魂铃拘走灵魂。 凡是幻境,总要有破解的办法。 她原先也爱看些灵异神怪的风水,知道要制造幻境得有阵眼,若能找到根源所在,毁了它,自然就能回到现实。 所以她在试图寻找,这纸钱铺子中,究竟有哪里发生了异常。 随时随地观察所处环境,几乎已经成为了她的职业习惯,最开始进入这里的时候,她也认真记下了纸钱铺里的摆设细节,结果居然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左侧那面架子不对。 她确定,最上面那层先前明明摆放了四只纸扎人和三只纸马,现在却凭空多了一只新的纸扎人。 一只站得笔直,暗黄色长衫拖到脚面的,没有画上五官的纸扎人。 目标较高,须得借助一些道具才能碰得到。 她正想搬一把椅子过来,距离最近的椅子已经被姚苍一脚踹翻,姚苍手里的剪刀,眼看着就要再度扎向她。 她烦躁皱眉,下手也稍微重了点,登时侧身闪避,弯腰拌摔,紧接着双臂发力,将对方甩出去撞上了另一侧的摆架。 幻境里的姚苍战力一般,会几招但不多。 她这样想着,手上动作丝毫未停,为避免夜长梦多,索性不再借助工具,直接将匕首扔向架子上方的纸扎人。 这些年她扔飞镖的本事,不能说百发百中,至少也能达到十发七八中的程度。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砰! 是什么碎裂的声音。 贺星梨站在原地,只觉眼前晕眩感袭来,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不清。 强光在视线所及之处迅速蔓延开来,那应该是幻境崩塌的前兆。 岂料这一瞬间,她又听到身后传来了异常声响。 但她明知如此,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头看。 ……身后的人已经不是姚苍,这一次变成了杨老板。 杨老板仍带着那令人背脊生寒的微笑,挥舞着剪刀刺向她。 时间仿佛被拉成漫长的刻度,对方的动作缓慢到逐帧播放,而她偏偏避无可避。 原来这是必死局。 * * * * * * 贺星梨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依然坐在纸钱铺子里,只是周围一片狼藉,明显是刚经历过一场混战。 引魂铃仍旧握在她手里,温度灼烧,泛着微光。 太阳穴隐隐作痛,她茫然环视四周,发现周妍和赵静思坐在贴墙的椅子上,手脚又被禁锢住了;于桃跌坐在摆架前,正表情痛苦地捂着右腿;而姚苍…… 姚苍就在她身后,单膝跪地,右手紧攥着一把剪刀,而刀尖却穿透了他的左手,鲜血正不间断滴落,在两人脚边汇聚成触目惊心的血泊。 她大惊失色,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姚苍脸色惨白,他抬起头,很勉强地朝她一笑:“情况有点复杂,三言两语的不好解释。” 杨老板揣着两手站在通往后院的门前,表情似笑非笑,极度怪异。 它说:“真可惜啊,原本都可以进入棺材陪我的,怎么竟会有连引魂铃都拘不住的人。” “罢了,今天就算我倒霉,你们把东西拿走吧。” 说完,它转身离去,门被重新锁上,再没有出来过。 留在屋内的五个人精力损耗严重,缓了很久才意识到应该对彼此说点什么,又或者是,重点对贺星梨说点什么。 不过贺星梨关注的点暂时不在这,她大致想明白了几分,但当务之急是把剪刀从姚苍的手上拔. 出来。 她低声安慰他:“肯定会疼,我尽量拔得干脆一点,你忍一忍。” 姚苍看着她:“好,我不怕疼,你尽管动手。” 话音未落,贺星梨的速度远比他想象中更快,她五指用力,剪刀在脱离姚苍手背的一瞬间带出温热血迹,又被她扬手甩在了墙面上。 她随便剪了一块杨老板挂在墙上的寿衣,先麻利替他扎紧伤口,避免血流得更多。 姚苍额上见汗,却没喊一声疼,只是叹息:“……你可真是雷厉风行。” “我这不琢磨着长痛不如短痛,想趁着你分散注意力的时候赶紧结束么。” 这时禁锢赵静思和周妍的机关也自动解开,周妍起身时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稳,旁边的赵静思顺手扶了她一把,然后就急着去察看于桃的状况。 她抚着于桃受伤的右腿,表情担忧:“本来就行动不便,这回该连走路都费劲了。” “没那么严重,我觉得,她还是手下留情了。”于桃说着转向贺星梨,苦笑着开口,“你恐怕猜不到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猜到了一些。”贺星梨摩挲着手中的引魂铃,斟酌着道,“名义上引魂铃只是测试我,其实它控制了我们所有人,是吗?” 这是杨老板布下的死局,它真正的目的是把所有玩家都留在这里。 但它没有料到的是,那不足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最终竟被亲手破除了。 32祭祀前曲 这场测试, 看似是杨老板选择了贺星梨作为有缘人,其实它的目的是让在场所有玩家都落入陷阱。 在引魂铃生效的那一刻,大家一起被铃声所操控, 只不过有人是幻境的入局者, 有人则是被禁锢的旁观者。 不难分析,赵静思和周妍就是那倒霉的旁观者, 两人在铃声响起之后,根本无法自如控制自己的身体, 而是机械地走向墙边座椅,任由机关开启锁住四肢,再也动弹不了半分。 然后接下来,她俩就亲眼见证了贺星梨、于桃和姚苍三人被现实与幻境纠缠的混战场面,期间周妍把嗓子都喊哑了,赵静思这么冷静的人,也吼着去叫于桃的名字,但事实却是什么用途都没有。 这种令人崩溃的状况, 一直持续到幻境结束。 简单来说,在幻境里,贺星梨所看到的姚苍, 其实是被引魂铃操控着的于桃;而最后对她发起致命一击的杨老板,才是现实里同样被操控的姚苍。 按照杨老板的说法, 根本不可能有人逃得过引魂铃的幻境, 无论是贺星梨中途被吴政与宋天舒的幻象杀死,又或是被骗出纸钱铺,再或者被伪装成姚苍的于桃偷袭,幻境都将崩塌,所有人都会身死其中。 前面这些陷阱, 贺星梨全避过了,谁能想到幻境还有最后一重,而且那是必杀的一招,因为她身体被禁锢住,完全无法闪避。 ……结果她无法闪避,姚苍却战胜了自己。 他在幻境内强行改变被操纵的攻击轨迹,攻击这一行为无论如何都是收不住的了,但关键时刻他偏离了角度,本该刺向贺星梨后心的剪刀,最终穿透了他自己的手背。 贺星梨没有死,加上她此前就察觉到纸钱铺摆设的破绽,顺利用匕首击毁了伪装成纸扎人的幻境阵眼,引魂铃由此失效。 可以说,这一战,考验的是她的观察力、定力与判断力,以及姚苍的意志力和决心。 而于桃…… 于桃只是锻炼了抗击打能力而已。 “贺星梨确实是对你手下留情了。”复盘的时候,赵静思也这样承认,“她当时在寻找阵眼,明显已经非常烦躁,你幻化成人家搭档的样子紧追不舍要杀她,她居然只是把你甩出去撞墙,已经挺仁慈了。” 周妍哑着嗓子低声补充一句:“在撞墙之前,好像还踹了一脚小腿腿骨。” “……哦,对。” 贺星梨淡定解释:“请不要太见怪,毕竟当时在幻境里,我看到的人是我的搭档,想踹的也是我的搭档。” 旁边手还在渗血的姚苍:“?” 这女人讲话是越来越直白了。 于桃赶紧摆手:“不不,我可没怪你,换成是我,估计早发疯和对方拼命了,你竟然保持了足够理智,相当于救了我们大家的命,做得实在是太好了。” “你要知道,就算我做得再好,其实最后有99%的可能也是必死的。” 赵静思沉默片刻,难得感慨万分地叹了口气:“所以还要感谢姚先生,不得不说,他对你有多情深义重,我们这次是看出来了。” 贺星梨干咳一声:“倒也不必严重到用‘情深义重’这种词。” “怎么,我可是亲眼看着的,他紧要关头直接把剪刀往自己手上扎啊。”周妍没忍住八卦,“被引魂铃操控还能有这种决心,那得是多么强烈的……” “责任感。”贺星梨果断接过了话茬,语气斩钉截铁,“是对同伴的责任感驱使着他做出决定,恭喜他,在那一刻,他的灵魂得到了升华。” “……” 意识到她并不喜欢讨论这一话题,周妍只好明智噤声,随后和赵静思与于桃走在一起,三人不晓得又窃窃私语了什么。 姚苍侧过头去,无声无息瞥了贺星梨一眼,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像是早料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 五人目前正在回去小楼的路上,他们需要抓紧时间,给姚苍和于桃的伤口包扎一下,最大限度避免影响后续的行动——尽管不太可能不影响。 此时临近傍晚,被浓雾遮蔽许久微亮的天幕,竟奇迹般从远方的云层间,现出了一抹橙红颜色。 等到完全入夜,社火祭祀就要开始了。 * * * * * * 五人组在小楼里,一直等到夜色降临,他们透过窗户向外望去,见雾气微散,朦胧泛红的月光照映着整座芒仲村,而远处已隐约有篝火燃起。 住了三天,村里家家门户紧闭,除了那些妖魔鬼怪,根本没见过有村民主动出来溜达,今晚倒是反常的热闹起来了。 对此,他们需要进行一些必要的心理建设。 周妍说:“我没记错的话,村口那块碑上字被磨掉了一部分,芒仲村其实是亡人村——这应该在提示我们,村里本来就没有一个活人。” “对,所以这个祭祀就显得更邪门了。”于桃表示同意,“咱们得提高警惕,待会儿到那里见招拆招。” “你怎么拆?”赵静思淡淡垂眸看她的右腿,“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可别无脑往前冲,尽量躲在我后面。” 于桃无语,随后生气地捶了一下她肩膀:“我这不纯属意外吗?” “那就不要再让意外扩大了。” “其实我还是有点好奇的。”于桃想了想,觉得这问题当众问出来不太合适,于是贴近她耳边低语,“如果刚才在纸钱铺被控制的人是你,你能不能打赢贺星梨?” “没戏。”赵静思坦然摇头,“我顶多是比你强一些,但依然比她弱,在那种情况下更不是好事。” 万一她状态好,当时纠缠贺星梨纠缠太久,真激怒了贺星梨,恐怕就不是被甩飞的命运了,贺星梨就算不杀她,往她身上随便扎一刀也够她受的。 这可不是什么好假设。 另一边,贺星梨也在问姚苍。 “你这跟废了一只手有什么区别?待会儿还能毁得动斧子吗?” “你未免太小瞧我。”姚苍将缠着纱布的左手揣进口袋,他故意学着她的讲话习惯,笑着反驳,“我的惯用手是右手,右手又没受伤,挥一把斧子绰绰有余。” “那好,到时真冲突起来,我可不一定顾得上你。” “我要是需要你随时兼顾的话,还配请求你一起组队吗?” “嗯……” “阿梨,社火祭祀结束,这一局游戏也就该结束了——那下一局你还愿意跟我续约吗?” 贺星梨的表情明显迟疑了一瞬,但他看向她的眼神避也不避,可见是真心想要个答案,所以她只能回答。 “我不轻易许诺,看心情吧。” “行。”姚苍从容点头,“那我就再兑一张聚会卡,住你隔壁实时观测你的心情。” 毕竟这才是她的第二局,她尚没有权限拒绝他对自己使用道具卡片。 贺星梨朝他翻了个毫不掩饰的白眼:“……有病。” …… 社火祭祀在村中央地带举行,等五人组到达时,见正有无数村民围绕着搭建好的祭台群魔乱舞,那场景活像什么大型邪.教现场。 看这情形,大约全村的村民都连夜出门了。 他们凑近前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谁知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大家集体震惊。 这些村民,无一不是衣衫褴褛、浑身浴血,在火光的照耀下也没有影子,显而易见早就不是活人了。 看得出,它们有的是溺水而死,有的是被利器豁开头颅而死,有的是被火烧死,甚至还有被肢解而死后再缝合…… 总而言之,是一群尸体的狂欢。 “咱们五个显得很不合群啊。”于桃随手将自己的一头红发扎起,她想了想,先看赵静思,再看贺星梨,“所以,接下来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33任务分配 祭祀的最佳时辰。 经过一些草率商议, 为了能更好融入这群围着火焰狂欢的村民尸体,五人组决定也混进去跳个舞。 这法子是于桃提的,虽然听起来是个馊主意, 但目前确实也没更好的办法, 勇敢尝试没准还能有意外收获。 谁知正当他们做好准备,要么四肢扭曲, 要么阴暗爬行地靠近村民队伍时,那些死去的村民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纷纷停止舞动,集体转过身来。 它们仰着满是鲜血的脸,睁着空洞的眼睛,垂着双手望向这边,定定地盯着五名玩家看,背景是天际一轮血月与火光冲天的祭台,雾气缭绕,这场景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骇人寒意。 “完了, 被发现了。”于桃停止匍匐前进的姿态,板着脸直起身来,“真尴尬, 我都觉得自己愚蠢。” “没关系,尴尬着也就习惯了。”赵静思说, “看, 领头的那个走过来了。” 确实,朝这边走来的显然是村民里的领头尸体,从那花白胡子的外表判断,很有可能是芒仲村的村长。 村长应该是被什么野兽活活啃死的,除了这张脸勉强算得上完整, 浑身上下都烂得不成样子,左腿被咬了一半,走起路来歪歪斜斜,但是目标明确。 它站在五人面前,隔着一段距离停下了脚步。 一般而言,这就属于新任务的npc,要开始cue流程了。 “嗬嗬嗬嗬……”它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分地来回滚动,大约是在打量众人,从他喉咙里逸出干哑的笑声,讲话也一停一顿,估计是声带也给啃坏了,“感谢各位,外乡的客人,来参加村内的,社火祭祀,我想你们,一定愿意,与我们共同完成,这场,盛大的祭祀活动。” 就算不愿意,难道还有机会拒绝吗? 这种场面话最可气了。 通常这种场面话,都是贺星梨负责出面应付,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贺星梨无奈挑眉,假装客客气气回答:“这是我们的荣幸,不过我们怎么才能真正参与到这场盛大的祭祀活动中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请听我,安排。”村长慢吞吞一指村口方向,“请问,是哪位客人,把山寺福袋,挂在了那棵,吉祥树上?” 吉祥树? 哦,就是那棵丑陋的歪脖树。 贺星梨举手:“是我。” 当时和宋天舒完成了寺庙任务后,确实是她亲手把福袋系在了树枝上。 村长咧开满是皱褶的嘴角,看表情应该是笑了:“好,好,那么就请这位客人,前往我家中,去取,祭祀所需的钥匙吧。” “那么您家是在……” “村东,挂着玉米和辣椒的,第一间。” “……” OK,是和这里完全相反的位置,换句话讲,她需要横跨大半个村子去取钥匙。 她又问:“我需要带什么过去?” 村长摇头:“就把钥匙,取来,就可以了,尊贵的客人。” 听这意思,是什么提示也没打算给。 紧接着听村长又道:“请问,谁和,纸钱铺的杨老板,比较熟悉?” 众人一时拿不准这问题应该怎么回答,毕竟就实而论,可能是贺星梨跟杨老板接触互动更多,但贺星梨现在已经被安排去取钥匙了,恐怕不能再说是她。 于是姚苍看了贺星梨一眼,见贺星梨点头,他便对村长道:“我跟杨老板关系还可以。” “好,好,那么就请这位客人,前往村内坟岗,进行全面巡视吧。” “……全面巡视是怎么个巡视?” “按照,东南西北的顺序,务必每位祖先,都要巡视到。” 解释得直白点,就是去坟地转一圈,把每座墓碑都参观一下。 于桃问村长:“那我们干什么?” “至于剩下的客人,可以带上蜡烛,随我们一起,抬棺,绕村庆祝。” 所谓的蜡烛,自然是之前他们得到的红烛与白烛。 此时火光稍微弱了一点,她这才看见,原来祭台上正熊熊燃烧着的,是一具暗红底色,刻满奇怪黑色符咒的巨型棺材。 那棺材横在祭台之上,任凭烈火灼烧竟岿然不动,甚至都没有损毁半分。 看起来,棺材才是今晚的主角。 五人组头碰头凑在一起,争分夺秒地商量了一下,毕竟这任务分工感觉很有陷阱似的。 贺星梨想了想,她认为自己尚能摸清其中规律。 “最后的任务规则,还是得从那首歌谣出发,我和姚苍分别代表着单人任务和双人任务。” 【单人对镜巧梳妆,双人需摇铃声响。 多人同行要祭棺,红烛白烛燃幽光。】 村长让她去拿钥匙,可没说要怎么拿钥匙,直觉告诉她,应该带着从惠贞那里得来的木梳和剪刀去。 至于姚苍那边…… “你带着引魂铃去。”她说,“巡视坟地,照看每位祖先,肯定和引魂有关,而且你还得多带一个人走,双人才能摇铃。” 她是肯定不能和他一起去了,只能从于桃、赵静思和周妍里选。 赵静思当机立断,往于桃肩膀上一推:“你跟姚先生去。” 赵静思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比姐妹实力略强,手臂受伤也不太严重,遇着情况更容易应对。 毕竟抬棺这个任务未知且不可控,周妍也不是个特别可靠的队友,相比之下,如果一定要有人去,她更希望于桃跟着姚苍,至少姚苍是能独当一面的,必要时也许能顺手帮衬于桃。 于桃明白她的意思,迟疑半晌,还是无奈点了头:“行,那你自己要小心。” “放心吧。” “红白蜡烛都在我这。”周妍指着口袋示意,随即又道,“于小姐,你也不用太担心赵小姐,我这人虽然能力不出众,却也不算特别拉胯,关键时刻也不会拖后腿的。” 这话周妍讲得挺认真,于桃也听进去了,她用力握了一下周妍的手。 “我知道,那就也拜托你了。” 另一边,贺星梨还在嘱咐姚苍:“引魂铃需要咒语,你还记得杨老板教我念的那段咒语是什么吗?” 姚苍倒是也记得很清楚:“‘红烛白烛,阴阳两合,拘魂遣魄,亡魂引路’。” “对,摇铃的时候要念诵。”她顿了一顿,又补充道,“到时不管遇到什么意外情况,都要保持冷静,我会尽快赶过去会合的。” 他看着她笑了:“这可不是你风格,为什么突然这样安慰我?” “因为我觉得,看这阵势,最终任务可能不太轻松。” 身后的村长已经开始催促:“各位客人,可不要,耽误了祭祀的最佳时辰。” 贺星梨警惕转身:“怎么才算最佳时辰?” “三炷香,如果燃尽了,祭祀没有完成,祖先可是要,降下惩罚的。”, 34对镜梳妆 差点把头皮也撕裂了。 在村长的催促下, 已经明确分工的五人小队,在相互嘱托了几句之后就分道扬镳,奔赴向各自的目的地。 其中要数贺星梨走得最远, 毕竟她的任务地点是村长家, 在村东挂着玉米和辣椒的第一间,倒是很好认, 但路程也是真的久。 她终于在那栋屋前停住了脚步,见门上贴着一张福字, 不过福字是白底黑字,因为日久年深,已经被雨水侵蚀得破烂发黄了。 门是锁着的,敲了半天没人给开,她最后在那堆玉米棒子底下摸到了钥匙——当然,这只是大门钥匙,可不是祭祀钥匙。 她推开了那扇门,一进门就有腐朽的霉味混合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而在她踏进门槛的后一刻,屋内桌上的油灯也自动燃起,微弱灯光隐约照亮了四周陈旧的家具摆设, 以及地面若有若无没有清理干净的凝固血迹。 看起来,是一间很久没人住过的凶宅。 但话又说回来, 都芒仲村变亡人村了, 这村里哪一户不是凶宅? 她又往里走了两步,见那张床上的被褥都撤走了,只剩下一张硬邦邦的床板,而床板上摆了一只黑色香炉,香炉里插着三根香。 香应该是刚刚点上, 比普通香烛要长一些,燃烧速度也比普通香烛稍快,粗略估计只有三十分钟左右就会燃尽。 她顿时明白了村长的话,大约所有的支线任务都会以这样的三炷香作为基准,具体按照燃烧的速度而定,如果三炷香燃烧殆尽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完成各自需要完成的内容,恐怕就要发生难以预料的后果。 对她而言,三炷香,三十分钟,她要拿到祭祀钥匙,还要将祭祀钥匙顺利送去抬棺的队伍,毫无疑问是非常紧迫的。 她转过头去,看到了身后紧贴墙壁摆放的红木梳妆台,以及那面有些年头的圆形铜镜。 【单人对镜巧梳妆】,这不就对上了。 她定了定神走上前去,将从惠贞那里得到的木梳和剪刀放在梳妆台上,自己则坐在椅子上面对着镜子。 结果在坐上椅子的一瞬间,她就觉出不对劲了,这椅子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吸力,将她全身都禁锢在那里,除了上半身能动,下.半身是半分也动弹不了,更不要说挪动椅子。 状况突如其来,可想而知在任务完成之前,她是不可能站得起身的。 贺星梨并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她注视着镜中自己的影像,沉默片刻,将扎起的马尾散开,拿起木梳开始梳理长发。 在民间传说里,深更半夜切忌对镜梳头,虽然这时候还算不上深更半夜,但原理大体是一样的,都很容易招致邪门的东西。 头发三天没洗,成天枕着脏兮兮的枕头,在山寺的泥地里打过滚,又被宋天舒和惠贞的污血沾染过,擀毡打结得厉害。 好在那木梳的梳齿很密,能一绺一绺将打结的头发完全梳开,还能篦掉那些细小的沙土和灰尘——就是过程有点疼。 当贺星梨梳理好最后一绺头发时,突然没来由感到后颈袭来一阵凉意,像是窗户没关好吹进来的冷风,又或许是,有什么不明生物逼近而带起的气流。 她放下梳子抬眸,见铜镜犹如平静的湖面起了波纹,影像模糊不少。 待影像重归清晰时,借着身后微弱油灯的光亮,她看到镜中除了自己,还多了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红袄红裙的女人。 那女人的脖子似乎是被用某种利器豁开的,几乎被割断了三分之二,只有一点点皮肉连着筋,使它的脑袋歪斜在肩膀上,血浸湿了苍白皮肤,在袄褂留下大片深色痕迹。 它就这么歪着头,湿腻凌乱的黑发长发遮挡着半边脸,从另外半边脸的眼底流出暗红的血泪。它紧贴在贺星梨耳边,双手环住贺星梨的脖子,用长长的指甲抚摸着贺星梨的脸。 它的嗓音,是恐怖片女鬼最经典的气泡音,且尾音拖得很长,听得人后颈寒毛倒竖,不仔细分辨根本难以听出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它说:“多好看的头发……能不能……送我啊啊啊啊啊啊……” 心理素质差的玩家,估计在镜中出现女鬼脸的那一刻,就会吓得头脑空白,甚至还要尖叫两声。 但这游戏第一晚惠贞就提到过了,不要大声喧哗,免得惊动不干净的东西,这是芒仲村的规矩,想来在这也是同样适用的。 所以贺星梨自始至终一声没吭,连表情管理都做得极为优秀,就好像女鬼那两只指甲尖利的爪子,并不是搭在她脖子上似的。 此时听到女鬼说了什么,她才开口,并且是很冷静的,以商量的语气询问:“你打算让我送多少?送一点做个假刘海可以,送秃了不太行。” “……” 这句话似乎惹怒了女鬼,尽管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易怒,总之它刹那间暴起发难,双手死死拽住贺星梨的长发,用力向后拉扯。 众所周知,贺星梨是被固定在椅子上的,避无可避,瞬间被扯得头颈大幅度后仰。 剧痛袭来,就按照女鬼这力度,不出半分钟,她整块头皮都得被硬生生撕下去。 这跟开颅到底有什么区别? 不过幸好拜后仰所赐,贺星梨在疼痛中依然保持敏锐的眼力,刚才在镜中看不真切,现在她近距离看清了从女鬼牙齿间闪烁的一道金光。 ……OK,谁能想到呢,祭祀钥匙藏在女鬼嘴里。 狗币系统,直接把命给你算了。 然而骂归骂,她的行动力也丝毫未减,当即果断抄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凌空一划,毫不犹豫把自己将近一半的长发拦腰削断。 惠贞给的那把剪刀,原来是这样用的。 长发一断,女鬼失去着力点后退了两步,同一时刻,贺星梨感觉椅子上束缚着自己的那股力量消失了。 她借力翻身跃起,在将剪刀掷向女鬼的后一秒,反手从腰间抽出了那把匕首。 她一个箭步欺近女鬼面前,干脆利落挥刀斜劈,女鬼似乎是对这件武器有所忌惮,本能地躲了一下,鉴于它歪着脑袋不太灵活,从而轻松就被贺星梨找到了破绽。 贺星梨左手持刀长驱直入,随即预判了女鬼的移动路径,右手准确从对方龇出的牙齿间,拦截了那枚祭祀钥匙。 她将钥匙塞进口袋,顺势瞥了一眼床边的香炉,发现三炷香已经烧得不足三分之一了,这意味着自己得赶快离开这间屋子去与队伍会合,否则就快来不及了。 谁知当她刚刚冲出屋子的瞬间,忽听后方轰鸣巨声响起,回头见那只女鬼居然不依不饶地追了出来,并像是突然变异,连带着掀翻了半座屋顶。 更要命的是,对方四肢伏地,背上不知何时,凭空多出了一柄超长的大砍刀。, 35坟岗会合 那我也要谢谢你。 姚苍并不知道, 贺星梨此时此刻正被一只背着大砍刀,四肢伏地的歪头女鬼疯狂追逐,还要抢在三炷香燃尽之前, 找到抬棺游行的npc队伍。 当然他的任务也不怎么轻松,他目前正带着瘸了一条腿的于桃, 在芒仲村的坟地内摇铃巡视。 坟地内大雾弥漫,不见月光,四面漂浮着幽绿鬼火, 隐约可照见坟岗内丛生的钩刺灌木, 以及挤挤挨挨不规则树立的破败墓碑。 姚苍记着村长交代的顺序, 按照东南西北的方向向前行走,一边行走一边摇响引魂铃, 并低声念诵咒语。 “红烛白烛,阴阳两合, 拘魂遣魄, 亡魂引路。” 哒, 哒, 哒。 随着两人向前行走的步伐, 附近逐渐响起轻微的奇怪敲击声,要具体形容的话,大约就是那种路边乞丐用筷子敲击碗边的动静。 于桃心中生疑,下意识想要回头一探究竟,但被姚苍及时制止了。 “等等。”他说,“在这种地方,最好还是不要随便回头,免得被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 毕竟在山村怪谈的背景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 于桃也反应过来了, 赶紧挺直脊背:“刚才进入坟岗时,我看见那条必经小路的显眼位置放了一只香炉,里面点了三炷香,可能代表着咱们的任务时间。” “对,有时间限制,我们的速度不能太慢。” “抱歉啊姚先生,我这腿不方便,可能比较耽误进程。” 姚苍的语气很平静:“没关系,我估算过了,那三炷香燃尽至少需要三十分钟,三十分钟足够我们绕完坟地——就算情况紧急,我背也能把你背过去。” 于桃感动:“姚先生可真是好人。” “过奖。” 坟地里一片死寂,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鸦叫,就只有引魂铃的铃音余声不绝,在人的耳膜之间来回穿过。 或许是这样阴森的氛围愈发令人感到不适,于桃总想找点什么话题来排解一下不安的情绪,因此她又主动开了口。 “姚先生,你和贺小姐认识很久了吗?” “嗯,很久了。” “是恋人?” 姚苍摇铃的动作明显顿了一顿,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是了,就证明从前是过。 于桃拉长尾音,有种自己的猜想终于被证实的恍然大悟感:“噢噢,难怪我和思思总觉得你俩之间气场有点怪怪的,原来是……那你们竟然还能在游戏里见面,这是多大的缘分啊!” “算是吧。” 她安慰他:“在我们看来,你俩文武双全真的很般配,以后迟早能和好如初的。” 姚苍其实并不喜欢从外人口中被提及往事,但对方又确实没有恶意,所以他也就没有反驳什么。 他稍显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谢谢,希望你和赵小姐也是。” “……啊?是什么?” “你俩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闺蜜吧?”他缓声道,“你对我的祝愿,就是我对你的祝愿。” 于桃愣住。 她原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赵静思也隐藏得很好,但其实就像她们看别人的感情关系一样,有些事犹如宣纸包火,是无论如何都会露出破绽的。 的确,她们只有在这场游戏里,才能得到完全的认同与自由。 于是她笑了起来:“那我也要谢谢你。” * * * * * * 当姚苍和于桃终于将整片坟岗都巡视完毕,引魂铃的铃声也戛然而止。 姚苍站在坟岗边缘,借着视线内漂浮的鬼火放眼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每座墓碑前都多了一只缺边少瓷的破碗。 原来刚刚中途听到的,类似敲击的奇怪声响,就来源于这些破碗,不过具体是什么东西敲的,还未印证。 【夜半三更鬼食香。】 歌谣里确实有这么一句,由此分析,这些碗应该是为了孤魂野鬼进食所准备的。 至于每座坟前都有一个碗……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然而姚苍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问题,下一秒,旁边的于桃就紧张压低了嗓音。 “姚先生,那边好像有什么不明生物爬过来了。” 这形容挺可怕的,两人顿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屏息凝神望去,并做好了战斗准备。 ……谁知等对方近前了,身形被环绕的鬼火照亮,两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他们亲爱的战友,贺星梨贺小姐。 不怪他们没认出来,就这么会儿工夫,贺星梨外套脱了,长发也剪得狼牙狗啃,而且还在匍匐前进,怎么看都挺像奇行种的。 当然,跟贺星梨爬行姿势太专业也有关系,想当初她在密室里扮npc,也经常这么吓唬人。 于桃惊喜地正要打招呼,回头见姚苍已经冲上前去,明显是有点着急。 “你怎么了?” “……呦,你们在这啊?”贺星梨慢吞吞直起身来,用力捶了两下自己的后腰,懊恼喘息,“我倒没什么事,就是躲女鬼躲得要累死了。” “你这头发……” “我自己削断的。”一提这事儿她就来气,“什么破规则,让我坐在镜前梳妆,然后有个歪头女鬼来撕我头皮,要不是我动作够快,现在估计就剩一个血淋淋的天灵盖了。” 姚苍看上去也有点无奈:“那你为什么非得爬着走,我刚差点都没认出来。” “因为那女鬼变异了,背上扛着两米多长的砍刀,抡起来直冒火星。”她用手粗略比划了一下,“你敢信吗?一路追着我砍,我不得已就选了一条偏僻点的窄道,从建筑的夹缝里兜圈子,好容易才甩开它——所以腰疼,心想在坟地里爬两步缓一缓应该没人看见,结果你俩在。” “对不起,也是凑巧了。” 贺星梨好奇:“看你俩气定神闲的,好像也没遇着什么危险是吧?” “确实没遇到,双人任务不难,就是让我俩见证一下这些墓碑前究竟放了多少只碗。” 她往最近的一座墓碑看去,回忆起歌谣内容,神色了然:“待会儿怕是会招来饿鬼抢食。” 于桃点头:“这里实行一鬼一碗制度,看这数量,恐怕咱们可有得折腾了。” “当然,利用祭祀活动把大家聚到这,自然是不可能让咱们舒舒服服通关。”贺星梨环视四周,“不过话又说回来,咱们的任务时间差不太多,算一算,赵静思和周妍她俩也快到了?” 赵静思和周妍必定会随着村民抬棺的队伍一起,她俩到了,就意味着祭祀活动要开始了。 而今晚的噩梦,也将正式拉开序幕。 下一秒,远方传来了高亢刺耳的唢呐声。, 36祭棺 夜半三更鬼食香。 由远及近的唢呐声似乎吹的是喜庆的曲子, 但听在正常人耳朵里却高亢尖锐,比哀乐更诡异一点。 不多时,贺星梨、姚苍和于桃的视线里,出现了鲜血淋漓又浩浩荡荡的村民队伍, 由村长在前引路, 身后无数活死人举着燃烧的火把, 抬着那具高大的祭祀棺材, 径直朝坟岗走来。 于桃急着察看赵静思在不在队伍里, 结果刚走一步就被贺星梨拉回了原地,贺星梨示意她稍安勿躁。 “你的思思在呢, 我看见了。” 赵静思和周妍就混在抬棺的队伍里,两个大活人随着尸体的步伐小心翼翼前进,赵静思举着一支火把, 周妍双手虚抬棺材边缘, 表情很卖力,但其实没用力。 这孩子未必有多强, 但灵活应变能力的确是上乘。 队伍进入坟岗中央, 终于停止行进,唢呐声减弱,它们将棺材放置在了生长最茂盛的一处灌木丛旁。 周妍将怀里的红白蜡烛交给村长,然后一扯赵静思衣角示意,正好赵静思也看到了这边疯狂挥手的于桃,两人急急匆匆赶来会合。 于桃连忙扑过去抱住赵静思, 左右仔细察看:“没出什么问题吧?” “问题不大。”赵静思回答得言简意赅,“就是被告知了抬棺途中,无论谁叫我们的名字都不准回头,如果我手里的火把灭了, 就会遭到惩罚。” “那你……” “我确实听见有人在叫我名字。” “谁?” “我那个死鬼亲爹。” 于桃表情一怔,随即又低声询问:“他只是叫你的名字吗?还说了什么?” “他威胁我,说打死我妈之后就要来打死我,有本事我就给他一刀,背景里还有我妈的哭声。” “……那都是假的,故意利用你的弱点想骗你回头。”于桃抱她抱得更紧,“你那该死的家暴爹早就死了,再过两年阿姨也要出狱了,等咱们通关这破游戏回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是,所以我没回头。”说到这里,赵静思的眼眶有点红,可唇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安慰似的笑意,“别担心,那已经不是我的弱点了,我一定会通关这破游戏,否则对不起我妈。” 她这样的性格,和不太健全的原生家庭环境也有些关系,父亲常年酗酒家暴,直到十八岁高中毕业那年,因为父亲试图控制女儿的志愿选择,为了女儿的前途,挨打的母亲忍无可忍,一刀捅死了对方,后被判了九年。 她最艰难的日子,都是于桃陪着熬过来的,所以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除了母亲就是于桃。 大约是觉得站在旁边偷听人家的伤心事不太礼貌,周妍默默挪开脚步,走到了贺星梨和姚苍的身边。 “贺小姐,你剪头发了?” 贺星梨叹了口气:“是,换个发型,换种心情。” “其实你短发也好看。” “谢谢,咱说正事吧,你刚才没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你名字?” 周妍点头:“听见了,是上学时霸凌过我的男孩子的声音,还感觉到他在背后勒我的脖子——但无所谓,我知道都是假的,才不搭理呢。” “希望他也能被阴城系统选中。”贺星梨提出美好祝愿,“如果将来能在游戏里碰到,能杀就杀,千万别放过他。” “借你吉言了,贺小姐。” 说话间门,见村长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只硕大的香炉,已经在里面点燃了三炷两指粗的长香,毫无疑问,这代表着接下来的任务时间门。 村长同时又点燃了红白两根蜡烛,又将蜡烛分别摆在了棺材的头与尾。 等做完这一切,它便回过头来,笑眯眯盯着五人组看。 “请问哪位尊贵的客人,愿意进入木棺之内,为我芒仲村真心祈福呢?” 【多人同行要祭棺,红烛白烛燃幽光。】 进棺祈福,可想而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八成是要命的大事。 现在红烛与白烛都已经点燃了,还缺个祭棺的人,这哪是什么祈福,明摆着叫他们去送死呢。 然而这就是规则,拒绝是拒绝不了的,躲也躲不过去。 村长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的,显然是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更重要的是,香炉里的三炷香同时也在燃烧,再耽误下去,误了任务时限,会出现什么后果也很难讲。 不过半晌沉默,于桃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主动开口。 “不就是躺在棺材里吗?我觉得我可以去。” 赵静思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不行,还是我……” “你就更不行了。”于桃很有耐心地告诉她,“我目前瘸腿行动不方便,为保证待会儿有什么状况不至于拖你们后腿,直接躺在棺材里是最保险的办法——而且进棺材也未必就是坏事啊,就算有危险,你们肯定也得有能救我出去的机会,就看怎么操作了。” 赵静思心知应该为大局考虑,这确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迟疑了两秒钟,转而用力握了一下于桃的手指。 “好,我会一直关注你的,你不要怕。” 于桃冲她展颜一笑:“你看我什么时候怕过?” 话虽如此,两人指尖的温度却都在这一瞬间门,变得冰凉莫名。 眼看着于桃朝着村长走过去,村长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笑容仍挂在那张沾满污血的脸上。 他又问:“先前是哪位客人拿到了祭祀钥匙呢?” “在这。” 贺星梨走上前去,将那枚刚从女鬼牙齿里扣出来,细长的金灿灿的钥匙交给了它。 村长接过钥匙,又指了指她:“那就由这位女客人再选一位男客人,一起在祖先面前,替芒仲村讲几句吉祥话吧。” “……” 【金童玉女朝南拜。】 这条规则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应由一男一女两位玩家负责祭拜,换句话讲,如果局内的所有男玩家或者所有女玩家都不幸被淘汰,导致场上性别单一,那么这一环节就注定失败,恐怕大家都要死。 就比如这一局,吴政和宋家兄弟都已出局,其实剩下的男玩家,也就只有姚苍自己了。 所以贺星梨不需要选择,听到这句话的姚苍,也自觉走到了她身边。 他还记得歌谣的内容,轻声跟贺星梨商量:“咱们好像得朝南跪拜?” “对,没错。” “怎么拜,拜几次?” “这歌谣里也没写啊。”贺星梨无奈猜测,“就正常跪拜,随便给它们磕俩头,先磕着,不行再说。” 很草率,但也相对可行。 眼看着村长取了钥匙,将那具在火光中淬炼过的棺盖缓缓掀开,四周的村民开始聚在一处,各自以怪异的姿势弯腰俯身。 站在一旁的于桃原本还心生疑惑,此时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由于棺材太高,这些村民是在用自己的身体,又或者说是尸体,给她搭成台阶。 她看着这诡异的画面,禁不住一阵反胃,但犹豫片刻,依然咬咬牙踩了上去。 那一瞬间门,她甚至听到了脚下尸体又软又脆的骨骼碎裂声。 她强忍着内心不适,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翻身跳进了棺材内部。 她重重摔在坚硬的棺板上,随后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血腥气,夹带着雨后浸染枯草木的泥土味,就好像被放置了年深日久的…… 早已被风干的骨架。 对,是被风干的骷髅架子,因为她手一伸,就摸到了某具尸骸凹陷的颅骨,以及布料下嶙峋的肋骨。 她迅速收回手,警惕看向这具与自己并肩而躺的骨架,骨架虽样貌骇人,但穿戴得倒是整整齐齐,衣着华贵,甚至还戴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珍珠额饰,有点类似已经去世的大祭司那种角色设定。 ……这该不是要让她给大祭司殉葬,给大祭司结冥婚之类的? 她正想着,忽觉头顶微光一闪,紧接着有什么不明物件飞进棺材,差点砸中她的脸。 她赶紧捡起来握在手里,定睛一看是一柄银色匕首,就是做支线任务的奖励武器。 而且这是周妍获得的那一柄,她记得贺星梨的匕首嵌了红宝石,而周妍的匕首嵌的是绿宝石。 很显然,周妍担心她在棺材内孤立无援,把自己的武器给了她。 与此同时,棺外的赵静思正在对周妍表示感谢。 “多谢,待会儿跟紧我,我一定会尽力保护你。” 周妍笑了笑:“我对你们有信心。” 棺盖重新合拢,彻底隔绝了众人的视线,而此刻的贺星梨和姚苍也已经面朝南跪下,两人装模作样双手合十,伏身磕头,顺便互相吐槽。 “这里的孤魂野鬼们知道咱俩心不诚吗?” “不重要,它们不就是要吃饭吗?有饭吃不就行了?” “问题是饭从哪来?” 怀揣着这样的疑问,两人连拜三次,又拜三次,期间门坟岗的大雾越来越浓,以致于等两人再抬起头来时,发现四周白蒙蒙的,已然什么都看不清了。 贺星梨试探着问:“赵静思,周妍,你们还好吗?” “还好。”赵静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们在这,但好像被结界挡住了,过不去。” 很奇怪,双方貌似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在了两个区域,相互之间门难以会合。 贺星梨觉得总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索性把姚苍拉起来,却暗中被姚苍扯了下衣角。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阿梨,蜡烛灭了。” 位于棺材首尾的红白蜡烛全部熄灭,不仅如此,原先围在那里的村民们,不知何时也集体消失了。 贺星梨试图敲击棺材,但棺材外壁实在太厚又隔音,她很难与内部的于桃取得联系。 五个人,现在以2-2-1的分组,不晓得即将要面临什么未知的命运。 此时一阵狂风袭来,飞沙走石,气势之强,几乎要将在场玩家掀翻。 姚苍赶紧护着贺星梨重新趴下,两人等待良久,直到狂风渐息,抬头发现方才环绕四周的浓雾也散了。 浓雾散去,视线也变得清晰。 “……卧槽。” 除了被关在棺材里的于桃,在外的四人均不约而同发出了这样的骂声。 在他们丝毫无知无觉的时间门里,芒仲村的村民们,已经静悄悄立在了坟岗的那些墓碑前,一人一座,分配平均。 而供在墓碑前的那些破碗,此刻也捧在了它们手里。 四面幽绿的鬼火,正疯狂被吸入它们残破的躯体,它们像是被什么力量所控制一般,突然齐刷刷扭头,阴森地看向他们。 【夜半三更鬼食香。】 碗依旧是空的,没有饭。 他们就是它们的饭。, 37换新丧 通关。 玩家在本局的最终任务, 是分成两组对抗全村的饿鬼。 赢了也许就能通关,输了必定成为对方的夜宵。 大约因为吸收了祖先阴灵的力量,那些村民变得无比癫狂,它们双眼发出惨绿的光, 攥着各自的破碗, 张嘴淌着淋漓的血水,前仆后继地扑向活人, 没有什么章法, 只是用尽一切可能性进行撕咬, 试图将玩家分而食之。 现在的问题是, 贺星梨有匕首,姚苍有斧子,尽管车轮战令人焦头烂额,但毕竟是有反击余地的;相比之下, 赵静思和周妍那边就比较麻烦, 毕竟周妍刚把自己的刀送给于桃防身, 两人就只能靠赵静思的那把锯子。 “赵小姐,你先顶着, 我引开一部分!” 周妍的脑子还算灵光, 眼看着两人被围攻, 赵静思还得分神护着自己,索性朝相反方向跑, 利用有限的地形吸引一部分饿鬼来追自己,绕着墓碑S型走位和他们兜圈子, 她跑得不慢,以退为守,一时间倒也减轻了几分赵静思的压力。 赵静思这姑娘发起狠来那是真狠, 也不顾胳膊上的伤口如何裂开,双手将锯子几乎抡出火星,所到之处必然要锯断一只饿鬼的脑袋或者四肢,故而走到哪,哪都是满地冒着青烟的断臂残肢。 “贺星梨!”她高声道,“你俩能行吗?” “我俩有什么不行的!” 贺星梨是这样回答的,自然也是这样做的,那把匕首在她掌心上下翻飞舞出幻影,每一次出招必定扎向饿鬼的正脸,不是戳爆对方的眼睛,就是穿透对方的喉咙。 她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收割机,在疾速冲锋的同时,余光还顺带着关注姚苍的情况,时刻准备揪着头发将他拖回原地。 ……事实上她也的确这么做了。 姚苍刚刚将一只舌头垂到肚皮的饿鬼,从头顶中央一斧子劈成两半,转眼就被她扯回了身边,他猝不及防踉跄站稳,有点纳闷。 “怎么了阿梨?” “没怎么。”她指了指他的左胳膊,“本来就不好使了,刚才还差点被人家啃一口。” “啃一口就啃一口吧,不碍什么大事。” “这么慷慨的话,不如直接把你送给它们吃,也省我事了。”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拌着嘴,却也丝毫没影响战斗力,以那道无形的结界作为分割,本区域的饿鬼正在迅速减少。 另一边,周妍不幸被饿鬼咬伤了脚腕,却仍旧敏捷从一座墓碑翻越到另一座墓碑,四肢着地匍匐躲避,求生欲爆棚闪得飞快。 饿鬼追着她跑,赵静思追着饿鬼跑,一路狂锯,腐臭的污血四面飞溅。 大家都很狼狈,却又都很努力。 …… 队友们都在外面跟全村的饿鬼拼命,只有倒霉的于桃躺在棺材里,跟一具风干的白骨共枕而眠。 鉴于棺材隔音效果太好,于桃听不见外面发生了什么,大声呼唤队友也得不到回应,这一处空间静悄悄的又令人窒息,她感觉自己越来越喘不过气。 她倒转匕首,试图用刀柄去敲击棺材,在意识到这样做无济于事之后,又开始积极寻找其他办法。 ……直到她发现当自己支撑起身体时,能在靠近棺盖附近的位置,摸到一个直径2cm左右的小孔,通过这个小孔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情况——虽说光线微弱,也看不太清全貌。 她将一只眼睛贴近小孔,屏住呼吸看向外部,期间模模糊糊感觉好像有一群人影奔来冲去,不出意外是起了冲突。 她急得不行,只恨自己帮不上忙,想了又想,忍不住用匕首砍了旁边的白骨一刀。 “该死的,你就不能动一动吗?” 谁知那具白骨竟然真的遂了她的愿,说动就动,但见全身苍白的骨骼仿佛重组般噼里啪啦乱响一阵之后,那颗骷髅头突然“喀啦”一声,像是转向了她这边。 即使棺材内黑暗什么也看不见,直觉也依旧告诉于桃,白骨正在看着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缓声又道,“其实你不想动也可以不动。” 沉寂,良久沉寂。 正当于桃以为危险暂时过去了的时候,这一次,白骨直接翻过身来,用两条坚硬的臂骨,紧紧锁住了她的喉咙。 “……!!!” 突如其来的窒息与疼痛令于桃大脑一片空白,所幸她及时保持了冷静,攥着匕首的手指收得更紧,趁着自己还有意识,果断一刀扎在了白骨的后心。 支线奖励的匕首确实不是普通武器,与骨骼接触时并没有受到太强烈的阻碍,像没入皮肉一样轻松。 可惜白骨不是外面那些饿鬼,虽然勒住她的力道松了一些,但看上去也没受到太严重的伤害,很快就又扑了过来。 它的眼眶里不知何时烧起了两团火焰似的暗红的光,映着它若隐若现的狰狞的脸。 于桃心底大震,手上动作却丝毫没有迟疑,直接又是一刀刺向对方的正脸。 遗憾的是失了准头,白骨那华贵的额饰挡了这一下。 下一秒,毫无征兆的,头顶棺盖再度轰然掀开,随后整座棺材朝侧方倾倒。 天旋地转。 就只差这一瞬,她堪堪脱离了白骨的抓捕,顾不上全身被摔得散了架似的疼痛,握紧匕首连滚带爬向前方逃去。 * * * * * * 【鬼去碗空棺盖起,白骨一抔换新丧。】 这是歌谣的最后一句。 当全村的饿鬼都被彻底消灭,用于祭祀的棺材才会再次开启,而沉睡于棺内的白骨祭司也会随之复活。 然后白骨祭司,会杀掉在场的一位玩家代替自己,此为“换新丧”。 所以说通常情况下,进入棺材的玩家,结局大概率只有一死。 只是于桃成为了例外,因为她是主动要进去的,并不是被队友们选出来的牺牲品。 周妍给她的匕首,关键时刻起到了拖延时间的作用,而外面的队友们也没有准备放弃她。 经历了刚才和众多饿鬼的混战,另外四人甚至连喘息都来不及,转头就看见那两根红白蜡烛重新亮起,紧接着棺材就侧翻了。 于桃在前面疯狂贴地爬行,白骨祭司在后面穷追不舍,带着要将她吞噬殆尽的气势。 狂风大作。 赵静思抡锯子抡得手都麻了,伤口破裂的鲜血染红了半边衣袖,她此刻也不知哪来的气势,瞬间冲上前去接应,一把将于桃拖起来往来时路狂奔。 于桃一边跑一边大声告知队友:“这具白骨杀不死啊,怎么办?!” 跑在队伍最前面的贺星梨猛地刹住脚步,她发现离开坟岗那条唯一的小路,现在已经被无形的力量所封住了。 隔着结界能看到,来时村长放置的香炉里,那三炷香火光微弱,已无限接近燃烧的尽头,保守估计不足两分钟就要熄灭。 这意味着游戏时限要到了,如果三炷香燃尽,他们还没有找到离开坟岗的办法,恐怕就要永远被留在这,即全体出局。 她不得已示意众人往回跑,可白骨祭司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甩不开。 她有些明白了,这其实是必须牺牲一个人的机制,毕竟歌谣明示过了,不换新丧的话,游戏无法结束。 有人死了,白骨祭司才会停止追击,结界才会解除封印。 她懂得这个道理,其余的玩家也懂得,周妍在那一瞬间无比绝望,哭着吼道。 “是不是不献祭一个人给白骨的话,我们就都会死啊!” 没有人回答她,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姚苍脚步小幅度放慢,他回头看了一眼白骨祭司的位置,表情冷淡,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别人也许发现不了这个细节,但贺星梨了解他,她很清楚他的打算。 然而她却比他更快一步。 她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刹那间调换方向,面对着白骨祭司加速跑去。 姚苍下意识想要拦她,但却被她用力一把甩开,两人擦身而过。 “……阿梨!” 鉴于于桃之前进入了棺材,因此白骨祭司的优先目标一直是于桃,此时眼看着祭司华服迎风飞扬,锋利的爪子只差半米,就要穿透因摔倒而慢了半步的于桃的胸口。 赵静思大惊失色,当即死死抱住于桃扑倒在地,想要替于桃承受这致命一击。 ……结果预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两人后知后觉抬头,见贺星梨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已经冲到了她们的面前。 相隔这样的距离,不管怎么看,贺星梨都必死无疑。 猝起的金光一闪即逝,白骨祭司向前倒下,宽大的华服就地摊开,像一块裹尸布,把贺星梨遮得严严实实。 周妍茫然回头,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嘶声尖叫起来。 “贺小姐!!!” “贺星梨!” 于桃不受控制地嚎啕大哭,那一刻她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想着为什么,原本死的该是自己,再怎样也不可能是贺星梨,更何况人家是为了她才死的。 自己怎么配得上这天大的恩情啊! 她颤抖着爬过去,试图搬开白骨祭司的遗骸,可劫后余生近乎脱力,怎么也搬不开。 赵静思和周妍也来帮忙,可很快就都被姚苍推开,姚苍重重跪在地上,他双眼通红,力气大得惊人,一瞬间掀起那具白骨,可先前被剪刀刺透的左手伤口也再度崩裂,鲜血浸透了纱布,顺着手腕一路流到了袖口。 贺星梨脸朝下趴在杂草丛生的地面,浑身沾满泥土,安安静静,无声无息。 “阿梨。”他低声呼唤着,伸出的手却颤得厉害,分明近在咫尺却不敢触碰她,“……阿梨。” 他们都看得见,白骨祭司停下了,坟岗的结界也消失了,三炷香熄灭,时间刚好,什么意外都没出现。 这代表着通关的条件已经满足。 于桃和周妍都在哭,赵静思在默默流泪,而姚苍愣怔了很久,眼神逐渐被无边的暗色填满,再折射不出一丝光线。 他终于单手搂腰试图将贺星梨抱起来,另一只手去取她腰间的匕首。 ……可匕首还没拿到,手就被人按住了。 “我真服了,你们能不能先确认一下我的死活再哭丧?” “……” 在场四人全体石化,就这么表情迷茫地看着贺星梨从姚苍怀里挣脱出来,又捋了一把自己被剪得狼牙狗啃的短发。 她摔得灰头土脸,浑身是泥,可偏偏没有一丝血迹,换句话讲,根本就没受伤,顶多是刚才被白骨祭司砸晕,略微缓了一会儿。 “贺小姐,你没死?”周妍说完就觉得自己失言了,赶紧道歉,“不不,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我是不太明白,咱们的任务明明完成了啊!” “但凡你们能先仔细检查我,都能看出我没死。”贺星梨盘腿坐在地上,揉着被砸得发疼的后腰叹息,“对,任务是完成了,只不过我钻了个空子。” “……什么空子?” 大家异口同声。 贺星梨又摸了摸贴身口袋,果然不出所料,里面只剩下了一捧灰烬。 而之前这里装的,是她当时在山上寺庙里得到的特殊奖励,绣有“生”字的白色福袋。 这件事,除了她和死去的宋天舒,谁也不知道。 事实上,有段时间连她自己也快忘记了,只是刚才紧急关头才回忆起来。 她合理猜测,这福袋是某种意义上的复活甲,能替玩家抵挡一次死亡袭击。 先前如果哪一次危险的时候用上了,这次也就无计可施了,但幸运的是福袋还在。 她使用了福袋,相当于有了两条命,即死过一次,那么被福袋抵消的那条命,也相当于献祭给了白骨祭司,一样符合通关条件。 …… 听了贺星梨的叙述,赵静思沉默片刻,不禁又问。 “这并不是能有十足把握的事,如果你分析错了,那可能就……” “既然我敢试,就证明有这个自信。”她说,“在生死关头,有些规则是需要大胆挑战的,循规蹈矩反而胜算更低。” 她内核很稳,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于桃低声道:“不管怎样,我和思思都欠你一条命。” “是。”赵静思点头,“以后如果有机会,又或者哪局游戏你需要协助,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周妍附和着:“我也是,希望那时候,我能比现在更厉害一点。” 贺星梨笑了,她拍了拍姑娘们的手:“行啊,这游戏的匹配机制很难说,指不定咱们哪天就再见了。” 活着再见,这是最好的祝福。 她抬眸望去,见不知何时,熟悉的强光笼罩了整座坟岗,这是游戏通关的前兆。 第二局游戏宣告成功。, 38谈心 是我更需要你而已。 贺星梨再次回到了家中, 或者说,是阴城系统以现实世界为蓝本,给玩家复制的休息住处。 也许是前三局隐形的新人福利机制, 也许是山村怪谈这一场游戏她的表现确实出色, 总之本局得到的综合积分极高。 当然还有, 从游戏通关之后, 她发现自己被剪掉的长发也复原了。 鉴于芒仲村的伙食实在太差,天天馒头咸菜玉米粥, 还不是顿顿都能吃得上,她回来先点了一碗羊肉烩面, 吃完就迅速回屋睡觉,力求把严重流失的体力都补回来。 这一觉天昏地暗, 足足睡了十一二个小时, 然后她被客厅耳熟的铃声所吵醒, 迷迷瞪瞪出去一看——果然,姚苍又对她使用了聚会卡。 20秒后,通往隔壁的大门打开, 姚苍仍旧穿着那身深蓝色家居服,像一位矜持的贵公子, 闲庭信步地走进来。 可惜他的气质往往支撑不了三秒钟,因为和坐在沙发上的贺大小姐眼神对上了。 “……哦,阿梨,刚醒啊?” “是刚醒。”贺星梨盯着他,阴森森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是被吵醒的。” 姚苍赶紧道歉:“不好意思,确实没想到你睡了快十二个小时。” “世界上有你这样觉少的人,自然也有我这样觉多的人。” “那……吃饭了吗?” “吃了, 一海碗羊肉烩面,我只恨羊肉放得不够多。” 他看着她笑了起来:“积分呢?积分结算了多少?” “1200.” “那是真够多的,据我了解,平时700-800就算很高的积分了。”他想了想,对此给出了合理解释,“不过也正常,你在上一局出力太多,重要任务不是靠你完成就是有你参与,这积分给的很公平。” “我觉得也是,我担得起这积分。” 说到这里,话题一时有点进行不下去,贺星梨索性找个借口去厨房,以免两人越沉默越尴尬。 “我给你弄点喝的。” “谢谢。” 她翻了翻冰箱,倒了两杯椰子水出来,将其中一杯递给他。 “凑合喝吧,家里没咖啡豆了,要不就给你磨一杯了。” 姚苍接过玻璃杯,他的眼神似乎亮了几分:“你记得我喜欢现磨咖啡?” “我脑子挺好,这种事不至于忘了。”她说,“我还记得你喜欢那个杏皮水美式,我一直纳闷有什么好喝的,没半点甜味。” 正因为没半点甜味,微酸、微苦、提神,在每个难以入眠的夜里来一杯,都能让他更清醒。 不过姚苍没解释,他只是笑着附和她:“确实也没什么好喝的。” 贺星梨顿了顿,她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会儿来找我,该不是又要聊下局组队的事?” “是啊,但我也知道你不愿意。”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所以我才想着,再来争取一下。” “你有没有考虑过,其实不和我组队,你的通关积分能结算得更多?”她试图劝他,“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和我绑定反而失去了发挥余地。” 姚苍不假思索反问:“我要那么多积分有什么用?” “多攒积分,对你将来回去现实世界总有好处吧?” “我本来也没想回去。”他摇晃着剩下半杯椰子水,语气懒散,像在讲一件理所当然的事,“在这里还能见着你,对我来讲比回去好太多了。” “……” “阿梨,你执行力太强,和我组队,至少往前冲锋时身后有人托底,能更安全。” 贺星梨一挑眉梢:“你这话不对劲,怎么好像在阴阳我呢?” “不是阴阳你,是突然想起你在芒仲村对付白骨祭司,有点后怕。” 当时她根本没和他商量,二话不说就冲上去了,在那种情况下,他是真以为她死了,形容成一瞬间万念俱灰也不为过。 他无法准确描述那样的心情,可还没等他斟酌好措辞,贺星梨就开口了。 “你难道以为,我是那种为了拯救别人而不计后果牺牲自己的大圣母吗?” “……我知道你不是。” 贺星梨笑了一声,她很笃定地告诉他:“我的行动力通常建立在完善的思考上,就算不够完善,至少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否则我不会去做。” 姚苍认真琢磨着这个问题:“如果你没有那个福袋,还会选择去救于桃和赵静思吗?” “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可以,如果非死不可,那就只有放弃掉她们。” 她可以勇于对别人伸出援手,这是父母从小就教给她的美德,但父母同样也教给她,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 尤其是在这种极端的游戏里,首先得自己活下去,她不会毫无底线的仁慈。 “所以姚苍,我倒要问你,昨天你以为我死了,为什么第一反应是去拿我的刀?” 姚苍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本能地愣了一愣,语气也迟疑了。 “我没有,你是不是感觉错了?” “我当时顶多是晕了一下,脑子很快就清醒了。”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别忘了,你的手还是我按住的。” “……” “队友一死,自己立刻就自杀,你这心理素质,还敢和我提继续组队?你就是这么给我托底的?” 姚苍能听得出来她生气了,但她生气的原因,他并不敢深入确认。 从以前到现在,他都是如此,见不得她生半点气。 无论她生气还是难过,但凡因他而起,那就是他的错。 “我说过了,你是我活在这个游戏里的动力。”他说完,隐约意识到这样不妥,又将嗓音放得更轻,耐心解释,“当然我不是在情感绑架你什么,阿梨,其实……其实我知道,你并不需要我,只是我更需要你而已。” 在阴暗角落里顽强生长的草木,被禁锢在温室里只会枯萎得更快,他需要热烈阳光的照耀,就像她在他身边的那些年一样。 多可笑,明明他当初是被抛弃的那个,可到如今重逢,他依旧心甘情愿放低姿态,什么都不想,只想求她留下。 他太渴望她的陪伴了,多一秒算一秒,都是他运气好赚来的。 他的话中含义,贺星梨总像是听得懂又听不懂,她不明白他的执念为什么这么深,也看不透他隐藏的心事。 四年时光,两人之间早就相隔了太多东西。 她早就不想给予他要的答案了,却还是本能地会对他心软。 “……算了,我无所谓。”她将手里的玻璃杯重重放在桌上,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愿意组队的话,可以再组一局。” 然后等到第三局结束,商城开启,她就拥有了拒绝的权限。, 39丧尸小贴士 第三局游戏, 贺星梨依然和姚苍组队,这一次两人选择了港城地图。 港城,一座沿海的繁华城市, 那里美丽富饶, 又兼具了历史悠久的复古与神秘, 是一颗曾饱经沧桑的蒙尘明珠,而今被岁月重新打磨光亮。 在贺星梨看来, 港城具有强烈的地域色彩, 曾流传过无数民间传说与真实案件,她早就想去旅个游找找灵感了,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阴城系统的地图设置毫无规律可循, 其实游戏的难易全凭运气,去哪座城市都没什么区别——既然如此, 她倒不如去自己感兴趣的地方。 【游戏即将开始,请玩家在倒计时结束前进门。】 当客厅门锁传来熟悉的“喀拉”一声,贺星梨换了一身轻便的休闲装,再配上一件防风的黑色外套,大步流星走出了大门。 相比起前两场, 现在她已经完全适应了。 …… 短暂的混沌感过后,她睁开眼睛,习惯性环视四周。 她发现自己目前正身处一座老式城区之内,街道两旁的建筑鳞次栉比, 墙壁与各式招牌都略显破败,像是年深日久不曾修葺过了, 透出浓重被风沙侵蚀的历史感。 这里是港城,而且看上去更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港城贫民区,众所周知, 港城到如今也是贫富两级分化得比较严重,这大约就是系统本场所选取的地图区域了。 她低下头,见自己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机械腕表,点击表盘主界面,即可查看主城区地图指引,以及…… 背景规则与任务提示。 【玩家[贺星梨],你已成为被困盘龙城区的[幸存者],盘龙城区共分东西南北四区,你当前所在的位置为南区。】 【因实验失败,现盘龙城区被不明病毒侵袭,大批民众感染变异,感染者体能与战力均大幅提升,变成只知残暴杀戮的行尸走肉,而如何在重重包围中生还并逃离,则成为幸存者的首要任务。】 【本局规则:】 1.在盘龙城区内顺利存活72小时,倒计时结束后,东南西北四区出口将全部开启,但正确的出口只有一处,找到并逃离,视为通关。 2.盘龙城区内的感染者共分为七级:懒惰(红)、贪婪(橙)、傲慢(黄)、嫉妒(绿)、暴食(青)、暴怒(蓝)、欲望(紫),危险程度逐级增强。 3.城区各处具有攻击性的物品均可视为武器,每杀五只相同级别的感染者,即可进行对应级别的武器升级,每件武器每个级别最多升级三次(如:1级橙武,2级绿武,3级蓝武……诸如此类),每人最多携带两件已升级的武器。 4.幸存者被抓伤或者咬伤,会在六小时内根据自身特征变异为某一级别的感染者,六小时内找到对应颜色的解毒剂,可终止感染进程。 5.每累计击杀二十只感染者(级别不限),可获得一次解锁线索的机会,线索类型分为:出口提示(可选分区)、解毒剂提示(可选颜色)、特殊提示。 【游戏开始,祝各位好运。】 综上所述,这次是丧尸主题,只不过是稍微复杂的丧尸主题。 贺星梨坐在某家店铺的台阶上,多花了两分钟时间来详细内容,等她再度抬起头来时,发现姚苍已经站在了不远处。 “来了?” “来了。” 两人打招呼的方式非常简洁,然后就迅速切入正题,开始研究本局游戏的规则。 从表盘界面点进个人头像,可以看到武器栏和线索栏,之后的升级与奖励信息都会在这里显示。 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图标,是系统为玩家准备的丧尸小贴士,对七类感染者做了一下简单介绍。 【懒惰感染者】:骨瘦如柴,行动迟缓。 【贪婪感染者】:口流血水,浑身溃烂严重。 【傲慢感染者】:头生双角,心脏缺损。 【嫉妒感染者】:颈部与四肢细长怪异。 【暴食感染者】:肥胖壮硕,背生触须。 【暴怒感染者】:瞳孔暗红色,有利爪与獠牙。 【欲望感染者】:多为样貌美丽者,非攻击形态与常人无异。 姚苍看完了小贴士,便将目光转向贺星梨,询问她的意见。 “依你之见,咱们应该先去干点什么?” “规则不是说了,城区到处都有能捡的武器。”贺星梨不假思索道,“那就先去找两件,试试到底能不能升级。” “规则要求杀五只同级别的丧尸才能升级,击杀数肯定要算在最后补刀那个人的账上,所以待会儿咱俩先紧着你补刀,凑够五只升了级,再换我补刀。” “行,是个办法。” 初步战略敲定,两人即刻搜索附近能打开或者撬开门的所有店铺,试图在那些废弃的垃圾里,翻出点称手可用的物件。 然后他们就无语发现,果然就像规则里提到的那样,“各处具有攻击性的物品均可视为武器”,所谓具有攻击性的物品,定义实在太广了,因此他们触碰到的很多东西,腕表都会传来震动提示: 【是否将[木柄扫帚]列入武器栏?】 【是否将[金属修眉刀]列入武器栏?】 【是否将[不锈钢煎锅]列入武器栏?】 【是否将[垫桌脚的半块碎砖]列入武器栏?】 …… 姚苍好容易从某座落满灰尘蛛网的衣柜里,扒拉出了一根满是划痕的棒球棍,别的不说,这至少算个家伙什儿,遇着危险了能抡一抡。 他转过身去:“阿梨,要不你就用这……嗯?” 话音未落,他见贺星梨已经端起了墙角的不锈钢煎锅,还放在手里掂了掂。 贺星梨叹了口气:“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留下这件有个性的武器。” “……这会不会太有个性了?你在两分钟前刚刚吐槽过它。” “吐槽归吐槽,我认为它还是很有潜力的,万一升级之后能有惊喜呢?” “但前提是没升级之前,你得确定它能用来杀丧尸。” “能不能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像是为了给贺星梨的想法提供佐证,下一秒,店铺脏兮兮的窗户外面,忽有黑影一闪而过。 两人赶紧扒着窗户向外窥探,见那是一只落单的丧尸,浑身溃烂生疮,血与脓将破烂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而它嘴里和呕吐一样流淌着粘稠的血水,一面佝偻前进,一面撕扯着与衣料黏连的皮肉,喉咙中嗬嗬有声。 这场景,实在是有点恶心了。 贺星梨点击腕表的丧尸小贴士,对号入座:“嗯,贪婪感染者,倒数第二难度的感染者,要不要上?” 姚苍点点头:“上啊,用你的不锈钢煎锅拍死它。”, 40凑够五只 系统大约只给了玩家们十分钟左右熟悉环境的时间, 十分钟过后,原本静悄悄的盘龙城区各处角落,阴风突然来袭, 紧接着在弥漫渐浓的黑雾里, 各类丧尸犹如雨后春笋般现身,开始对藏匿各处的活人进行大规模觅食猎杀。 真正的考验,这才正式拉开序幕。 根据丧尸小贴士的介绍, 玩家基本可以通过那些简单的形容词,判断出附近的丧尸属于什么级别,从而选择性制定计划,避免因实力悬殊而白白送命。 毕竟依据本场游戏的设定和规则, 玩家单有实力是不够的, 更重要的是寻找线索和武器升级, 没有厉害的武器,是很难击杀高等级丧尸的。 而此时此刻,碰巧路过店铺窗外的这只落单丧尸,口流血水、浑身腐烂生疮,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当大BOSS的气质,显然是七类丧尸中排名倒数第二的贪婪感染者,代表色是橙色。 通常而言, 倒数第一和倒数第二没什么区别,应该都比较容易对付。 姚苍跟贺星梨商量:“趁着现在附近丧尸不多, 咱先拿这玩意儿练练手, 顺便试试你那煎锅到底能不能砸人……” 当啷。 话音未落,贺星梨已经抬手用那把不锈钢煎锅,不轻不重在他脑袋上砸了一下,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冷静点头。 “疼吗?听这声音挺脆生的,应该还行。” “?” 两人看似胡闹,实则脚步未停,当即将店铺大门推开一道缝,鬼鬼祟祟尾随在了那只贪婪丧尸之后。 事实证明,贪婪丧尸丑归丑,却也不算迟钝,很快就察觉到了身后的活人气息,顿时发出嗬嗬的怪声调转方向面对他们,并龇出了满口焦黄利齿。 说时迟那时快,贺星梨忽而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抡起手中煎锅结结实实给了对方一撇子,只听嗡鸣声不绝于耳,她瞬间又回到了原地严阵以待。 旁边的姚苍深表诧异:“你这闪现技能不错。” “谢谢,都是在密室里练出来的。”贺星梨端详着自己的不锈钢煎锅,发现及时刚才那么大力抡出去,丧尸的脑壳也很硬,这锅依旧维持原状,并没有坑洼凹陷的迹象,“不错,比想象中质量好。” “质量是挺好,但咱俩恐怕还要再添几分力。” 眼看着对面丧尸只是摇晃了几下,并未受到致命伤,甚至还被激怒了,登时蓄势就要朝两人扑过来。 姚苍闪身挡在贺星梨前面,手里的棒球棍去势如风,不偏不倚准确甩在了丧尸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砰! 丧尸的头骨确实有些过于坚硬了,反作用力震得他虎口生疼,但这一下子也把对方击得倒退数米,一屁股歪倒在地。 OK,这棒球棍乍一看脏兮兮的还掉了漆,结果用起来居然出奇顺手,他很满意。 贺星梨果断一挥手,两人趁着丧尸还没爬起身,双双欺身向前一通乱殴,根本没给对方再反击的机会,几乎把丧尸脑袋都杵碎了,然后才意识到,貌似没注意是谁补的刀。 好在系统给了他俩答案,因为姚苍的机械腕表振动了,个人击杀界面的橙色一栏里显示了“1”,代表着击杀了一只贪婪感染者。 他得出结论:“这里的丧尸跟影视作品里描述的差不多,弱点是头部,都得彻底砸碎它们的头才能死透。” 贺星梨瞥了一眼他的腕表:“既然这第一只是你杀的,那就先给你凑够五只,咱俩去找别的贪婪丧尸。” “好。” …… 目前在街道周围游荡的,基本上都是低级丧尸,除了倒数第二的贪婪丧尸,就是倒数第一的懒惰丧尸。 懒惰丧尸就像介绍里提到的那样,骨瘦如柴,基本上是一层皱褶的皮肤包裹着骷髅,慢吞吞走在路上如同风干的腊肉,感觉谁都能轻松应付。 贪婪丧尸至少骨头硬,攻击也凶,而懒惰丧尸即使被逼急了反抗也没有太大威胁,它们在玩家眼中就是行走的升级材料,很多玩家优先选择追着它们砍,到后来甚至还出现了几波玩家强抢人头,争着补最后一刀的群架场面,极为混乱。 相比之下,鉴于刚才杀的第一只是贪婪丧尸,贺星梨和姚苍目前主要以贪婪丧尸为目标,没去跟其余玩家争抢,只有在碰到落单且没人注意的懒惰丧尸时,才顺便捡个便宜。 自然,这便宜是贺星梨捡的,她的短目标是能捡五个懒惰丧尸也可以,至少能让自己的不锈钢煎锅升成1级红武。 “1级红武的不锈钢煎锅,可能会变成双层煎锅,更厚实一点。” “嗯,我也觉得是。”姚苍习惯性附和着她,同时望见不远处又有两组玩家在为了一只懒惰丧尸发生冲突,禁不住摇了摇头,“参与本局的玩家好像挺多,这会儿工夫低级丧尸是不是不够分了?” “低级丧尸主要就是给玩家适应规则用的,顺便帮大家热热身,72小时,这只是开头,后面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贺星梨说完,忽然抬手拦住姚苍,将他就近推向道旁。 两人借助道旁的邮筒藏身,她细长的手指就按在姚苍胸口,惹得姚苍心跳没来由快了半拍,他垂眸看着她的手,停顿几秒,这才将目光移向她示意的方向。 贺星梨并不知道他这一刻的心理活动如何,她警惕盯着小路转角处结伴走来的两只贪婪丧尸,暗自锁定了目标。 两人刚刚又合力杀了一只,再加上这两只就杀了四只,距离武器升级越来越近了。 做任务,永远牢牢占据着她脑海的首要位置。 “你一只我一只,我给那只留口气,你迅速过来补刀,上不上?” “上。” 姚苍答得很干脆利落,两人半分也没犹豫,当即一前一后冲向那两只丑陋的贪婪丧尸。 这次的贪婪丧尸似乎比前两只要难搞一些,具体表现为张嘴乱喷血水干扰视线,挣扎和撕咬都更凶猛。 由于要留给姚苍补刀,不能直接一击致命,贺星梨动起手来难免束手束脚,她将煎锅怼进丧尸嘴里,攥着锅柄一路将其撞向身后墙壁,随即对准丧尸喉咙连续出拳,以击打喉咙的方式削弱丧尸的反应力。 丧尸张牙舞爪,呜呜怒吼着试图往她脸上抓挠,她后仰躲避,依旧坚持把对方按在墙上,不爽催促。 “行不行啊你?再不来我自己杀了。” 姚苍和她的手法完全一致,将棒球棍杵进丧尸嘴里,利用墙壁的反弹力就势击碎丧尸头骨,而后快速转身,这次索性省略了武器,在她撤回煎锅的瞬间,膝盖上顶双手发力,当场拧断了另一只丧尸的脑袋。 “不好意思,下次一定更快点。” 两人解决了目标,姚苍的橙色击杀数量达到了“4”,岂料正准备离开时,下一秒却猝不及防,见一丧尸从旁边店铺低矮的屋檐滚落下来,重重砸在了他们脚边。 这丧尸看上去已经没什么反抗能力了,而且还是贪婪丧尸,姚苍果断抡起棒球棍补上最后一棍,于是这笔天降横财,让他的橙色击杀数量达到了“5”。 【恭喜玩家[姚苍]可将[旧棒球棍]升级为[1级橙色武器],请问是否升级?】 这一幕前后发生也不过五六秒时间,姚苍踢开脚下快散了架的丧尸遗体,正欲点击腕表,忽觉贺星梨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屋檐上不知何时,竟还无声无息蹲着一个人。, 41升级 哪里有安全地带。 姚苍莫名其妙捡着一只从天而降的贪婪丧尸, 顺势补了最后一刀,从而完成了第五次击杀,并获得了武器升级的机会。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数秒之内, 他补刀丧尸完全出于本能反应,然后等他低头看腕表时, 忽觉旁边的贺星梨扯了自己衣角, 他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抬头望去,发现屋顶不知何时竟蹲着一个人。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一袭黑衣, 染着银色柔顺的短发,唇红齿白, 略显上挑的丹凤眼, 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角色。 他就蹲在那, 单膝撑地, 手里握着一把类似水果刀的利器, 显然是正蓄势准备跳下来的姿势,结果就这么尴尬顿住了,双方对视。 贺星梨沉默两秒,转头看姚苍:“……坏了,咱把人家的目标抢了。” 姚苍叹了口气:“确实不是故意的,我解释他会听吗?” “听不听的, 也得解释。”她说完,微笑朝对方示意,“不好意思啊这位弟弟,刚才顺手补刀,你看……要不我俩帮你再杀个贪婪丧尸做补偿?” 其实按理来讲, 抢了就抢了,游戏里大家都在抢,谁抢着算谁的,她也没必要特意道个歉。 她就是看这孩子年纪小,觉得怪不容易的,将心比心,总不能抢完人家东西转身就走,多少得客气一下。 谁知那白发男生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认认真真看了她一眼,而后摇了摇头,转身沿屋顶另一端的梯子爬下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于是这件事匆匆结了尾。 “还挺雷厉风行的。”她一耸肩,“好吧,那咱就心安理得收下这个便宜——你棒球棍升级了吗?” “升了。” 在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姚苍就已经点击了腕表界面的【是】选项,紧接着他感觉手中的棒球棍温度一阵灼热,眼前强光闪过,再定睛一看,见原本破旧的棒球棍已经亮白如新,甚至还隐隐泛起了类似镭射的光芒。 他掂了掂,一本正经告诉她:“好像变沉了。” “是吗?那赶紧抡个丧尸试试手感。” …… 在接下来的半小时内,两人穿越街道,试图继续寻找能帮助武器升级的低级丧尸。 期间贺星梨发现,只要是经自己手杀的丧尸,击杀数就会记在自己的账上,哪怕她拿着别人的武器也无所谓。 所以她中途借用姚苍新升级的棒球棍,一棍一只懒惰丧尸,跟砍瓜切菜似的,总算凑够五只,勉强把不锈钢煎锅升成了1级红武。 红武的质量自然不如橙武,无非是从锈迹斑斑的旧煎锅,变成了锃亮的新煎锅而已,重量也没什么大变化。 为此她有点生气,单手夹着煎锅看地图:“这一带的位置太偏僻,连懒惰丧尸都快被杀光了,没好东西,不如去更热闹的地方碰碰运气。” 姚苍深表疑惑:“阿梨,咱就非得要这个煎锅不可吗?你找点别的,说不定升成红武都比它厉害。” “不,我相信直觉,这煎锅和我有缘。”贺星梨斩钉截铁拒绝了他的提议,“我迟早能把它升成高等级武器,人贵在坚持。” “……行,那咱俩一起努努力,争取把它升成蓝武或者紫武,再不济也得是个青武。” 从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虽然姚苍很多时候都不太能理解贺星梨跳跃的脑回路,但他始终尊重并支持,并坚信她必有她的道理。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那大概也是如今他唯一不够坚信的事,即贺星梨四年前为什么铁了心要分手,搬家都没告诉他,直接拉黑所有联系方式,从此再没见过。 然而贺星梨不愿意提旧事,他也就不好再问,或许问了反倒是最不明智的选择。 保持现状,至少她还能在他身边,多留一会儿。 * * * * * * 贺星梨本来只是打算去其他地方刷一刷等级稍微高一点的野怪,为接下来更困难的任务做准备,却没想到刚出那条街道没有几百米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她惊讶转过头去,发现先前所在的一整片区域,竟爆发了此起彼伏的黑烟与火焰。 同一时刻,腕表提示: 【请各位玩家尽管撤离地图指示区域,前往安全地带。】 哪里有真正的安全地带?如果说游戏开局的地方,那些懒惰丧尸和贪婪丧尸是用来给玩家适应规则和积累经验的,那么现在,热身彻底结束了。 附近和远处都有玩家在匆忙奔逃,姚苍只看了一眼,立刻拉着贺星梨加快脚步,他们得在规定时间内尽快远离危险的红线范围,否则稍后恐怕会迎来更强烈的爆.炸。 “你直觉确实准。”他说,“这次我们不走也得走了。” 贺星梨拎着不锈钢煎锅一路疾行,眼神依然落在腕表的地图上:“走是走,但去哪还没决定。” “哪里都没问题,你来决定。” “好。” …… 她最终选择了一处居民区,原因是那处居民区建筑比较密集,周边岔路也多,可攻可守,万一遇着了什么意外状况,逃跑路线比较好找。 两人开始往目的地赶,但这也并不是一件顺利的事,随着路线的不断延伸,距离开局地点越远,残酷的图景越展现在他们面前,末日的恐怖气息便也越发浓烈。 现在可不是只有懒惰丧尸和贪婪丧尸,能供大家一起争抢的舒适区了,局势不再是活人搜索丧尸,而变成了丧尸包围活人。 丧尸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玩家数量。 保守估计,进入本场游戏的玩家大约有200-300人,算大规模场次了,但这样的人数,在丧尸群体的浪潮内也显得格外渺小。 在他们尚没有足够强力的武器自保时,遇到中等级甚至高等级的丧尸,就只有任凭宰割的份儿。 除了懒惰丧尸和贪婪丧尸,哪怕是倒数第三的傲慢丧尸,战斗力和凶残程度也意味着质的飞跃,并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应对的。 贺星梨蹲在道旁的大石狮子后面,正目睹一群玩家被三四只傲慢丧尸结队追赶,那些傲慢丧尸就像介绍中描述的那样,长了一对刺穿皮肉的尖锐漆黑的角,面孔奇特,有点羊头人身的意思,心脏部位破了大洞,仔细观察还能看见破洞附近有蛆虫蠕行。 无心者傲慢,傲慢至顶峰,则与邪魔为伍。 傲慢丧尸擅长Z型闪电走位,奔跑速度极快,被它们锁定的目标,几乎很难与其拉开安全距离。 被追赶的那群玩家以男玩家为主,应当是临时聚集互不认识的那种,但此刻见势不好,他们居然出奇团结,连商量都没有就一致决定先牺牲其中跑得最慢的唯一的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身形瘦弱,始终慌张地想要跟紧队伍,谁知不过一个趔趄的工夫,她就被左右两名男玩家揪着领子甩飞出去,尖叫一声正摔在某只傲慢丧尸的脚下。 “不!不要!救命啊啊啊啊——!!!” 凄厉绝望的求救声戛然而止,傲慢丧尸锋利的指甲很快就撕碎了她的腹腔,五脏六腑被分而食之,她成为丧尸的食物,从而为其他玩家争取了逃命的机会。 生与死的游戏,弱者从无话语权,原本就是这么残酷。 姚苍躬身蹲在贺星梨旁边,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低头与贺星梨耳语。 “这丧尸的等级只是倒数第三而已,如果换成咱俩,有胜算吗?” “杀一只两只或许有胜算,可要是来了一大群围殴咱俩,可就说不准了。” 很难想象,倒数第三尚且如此凶猛,要杀五只才能升级黄武,那后面的高等级武器要怎么获得? 这似乎是正常人完全不可能胜任的事情。 眼看着周围游荡的丧尸越来越多,两人决定绕道而行,中途贺星梨眼力敏锐,顺便用煎锅拍倒了两只混迹其中的懒惰丧尸,算是捡漏。 结果她还没走多远,刚刚进入地图上居民区范围,在路过一处被高楼遮挡的视野盲区时,冷不防身侧的玻璃轰然炸碎,下一秒,从狭窄空间内夺窗而出的傲慢丧尸,已自半空将她扑倒在地。 幸好她反应够快,在被扑倒的前一刻及时侧身翻滚躲避,从而避免了被丧尸正面袭击,并用煎锅当作盾牌,堪堪挡住了对方顶向自己小腹的那对尖角。 姚苍迅速绕到傲慢丧尸身后,掰着丧尸的尖角,将其强行拖离了贺星梨身前,贺星梨随即横过煎锅,先抵住了丧尸张开的血盆大口,两人一尸就地扭打成一团。 谁知祸不单行,这会儿工夫又有附近的几只丧尸被声响吸引过来,并逐渐缩小了包围圈。 现成的猎物,谁都想来分一杯羹。, 42 凶狠 野兽的锋锐感。 贺星梨和姚苍的运气不太好, 两人刚刚逃离火焰冲天的开局地点,尚未在新选中的区域找到合适根据地,就不幸被好几只丧尸围攻了。 两只傲慢丧尸已经足够难缠, 更何况还有另外两三只贪婪丧尸打辅助,血水源源不断从它们脏臭的嘴里淌落,像是下了一场具有强烈腐蚀性的酸雨, 它们粘腻的四肢纠缠着猎物, 尖锐的牙齿和指甲都是用来攻击的利器,轻而易举就能撕碎活人的皮肉。 贺星梨手里的煎锅眼看着快要抡出了火星子,可见这1级红武实在没什么威慑力, 顶多是锅体材质还算坚硬, 但也就敲一敲贪婪丧尸的脑壳,要杀掉傲慢丧尸,一击致命是极困难的。 相比之下, 升成了1级橙武的姚苍的棒球棍, 可能杀伤性更强一点, 却也架不住丧尸的疯狂围攻。 毕竟他们的首要任务是自保,担心被丧尸咬伤挠伤, 自然有所忌惮, 但丧尸无所畏惧, 它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把眼前活蹦乱跳的猎物啃个干净。 所以两人的重点不在于恋战, 只是抽空先干掉了两只贪婪丧尸,以防守为主先往远处撤退, 然而这附近丧尸太过密集,甩不开穷追不舍的傲慢丧尸,反而恶性循环,越跑越吸引其他的丧尸来帮忙。 姚苍一棒子先抡死了个路过的懒惰丧尸凑数, 又就势击中了后方无限靠近的傲慢丧尸,将对方暂时逼退,他转头争分夺秒问了贺星梨一句。 “还有多远?” “还有五百多米吧。”贺星梨跑起来气息依旧很稳,她的目光从腕表界面移开,冷静望向前方,“到了地图指示的那片居民区,岔路一多,它们就不容易追上咱们了。” 然而这看似短短的五百多米,此时完全不亚于生死时速。 ……幸亏天无绝人之路,这一带的玩家不在少数,都是刚刚被爆.炸驱赶到附近的,身后的两只傲慢丧尸,有一只被另外的猎物吸引注意力,放弃了追逐贺星梨和姚苍,这样他们的压力就减轻了。 两只杀不了,一只倒是可以尝试,要知道,不尝试武器就永远升不了级,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70个小时里,要一直作为被轻易宰割的猎物,被动逃命。 勇于进取,才是这个游戏需要的常态。 姚苍示意贺星梨:“上不上?” “上。” 贺星梨的回答毫不犹豫,她在原地果断转身,在傲慢丧尸腾空而起扑向自己的瞬间门,高举煎锅怼向对方朝两侧裂开的利齿巨口。 傲慢丧尸的体重不容小觑,这一来冲击力几乎如泰山压顶,登时把她掼倒在地。 她单膝撑地,腰部大幅后仰,躲开丧尸快要扎进自己喉咙的尖角,攥紧锅柄的手指却没松开,而丧尸出于本能正紧紧咬着那只煎锅,在一人一尸较力的时候,是偷袭的最佳时机。 “姚苍!” 在她吼出这一声的刹那间门,姚苍的棒球棍就已经抡到了丧尸头上,力道之大,直接把丧尸抡出去撞在了墙上。 他将棒球棍扔给她,她便也将煎锅丢给了他,两人默契完成了武器交换。 很明显,这最后一刀要由她来补。 贺星梨冲到傲慢丧尸的面前,没再给对方咆哮起身的机会,迅速一棍暴击,带着必杀的狠意。 一棍下落,傲慢丧尸的尖角折断,她紧接着又是一棍、两棍、三棍,连续三棍,直至丧尸头骨传来凹陷碎裂的钝响,这才停手。 无论谁目睹这一幕,恐怕都要被她的气势所惊住,就连站在旁边的姚苍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阿梨,可以了。” 贺星梨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兀自带着冷光,莫名有种野兽的锋锐感,然后她顿了顿,表情才柔和下来。 “嗯。” 她低头看腕表,很意外的,见黄色那一栏代表傲慢丧尸的击杀数,居然显示了“2”。 “这不是刚杀了一只吗?还带买一送一的?” 姚苍合理猜测:“也许目前丧尸比较难杀,属于系统调节的平衡机制?” “可能是,就跟开盲盒一样,有些特殊丧尸被杀,数量会自动默认为2,甚至更多。” 不管怎样,这次算是赚到了。 站在原地不动,只会成为丧尸们的活靶子,两人没有再多做耽搁,当即离开,继续往五百米开外的居民区赶路。 他们进入本局游戏时,这一空间门正临近傍晚,此刻夜色已经逐渐降临。 月光昏暗,在夜色的掩护下,一部分丧尸的辨别能力会相对减弱,追击强度下降,对玩家来讲是好事。 但这同样也是一柄双刃剑,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在黑暗里还会潜伏着多少危险。 * * * * * * 居民区附近有一家超市,虽然招牌都倒了,外墙还有烧焦的痕迹,但门是敞开的,能看见里面货架上摆了东西。 路过时贺星梨和姚苍决定进去拿点吃的,毕竟这种程度的体力消耗,不补充点热量和糖分的话,真的很难撑更久。 “我原本以为上一局就是极限了。”贺星梨说,“结果到了这局才发现那都是小意思,我宁可再回芒仲村住两晚。” 就算在芒仲村杀邪灵、杀惠贞、杀坟地饿鬼,至少中间门还有休息的时候,不像这一局,满大街跑丧尸,压根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更何况他们现在是开局而已,才见识到傲慢丧尸这一级,后面更高等级的丧尸什么样,想都不敢想。 超市应该已经被扫荡过一圈,好几处货架都快被搜空了,目前只能是有什么拿什么。 姚苍不知从哪扯了个购物袋,正往里划拉牛奶、面包和苏打饼干,顺便接贺星梨的话。 “老实讲,我之前那三局也没这样,或许跟你组了队,系统机制是遇强则强。” “……谢谢你夸我,但我一点也不想听到这话。” 贺星梨往自己口袋里塞了两板巧克力,她觉得差不多了,正要招呼姚苍离开超市,下一秒却听超市外声音嘈杂,似乎传来了某些玩家崩溃的骂声。 她转身,见摇摇晃晃的超市门竟被直接撞碎,有四五个服装各异的男玩家慌张闯入,并顺带着引来了一群饥饿难耐的丧尸。 这几个男玩家有点眼熟。 哦,想起来了,就在不久前,她蹲在石狮子后面,亲眼目睹了他们合伙把队伍里的小姑娘扔出去喂丧尸,从而给自己争取生存时间门。 这可真算狭路相逢了。 事实证明,这些男人的生存策略很单一,他们最擅长献祭无辜的陌生玩家,原则上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行。 所以在与贺星梨对视的那一刻,他们的眼神蓦然变得凶狠,甚至都不需要商量,集体气势汹汹上前,就要来抓她的手臂。 毫无疑问,他们准备故技重施,把她扔出去拖住丧尸。, 43出口提示 就为了这句废话。 贺星梨原本只是想进超市拿两板巧克力补充热量, 拿完就走,结果刚绕到门口,就被那群专靠牺牲瘦弱女性换取生存机会的男玩家们拦住了去路。 其实她非常不解, 这群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什么会想到来超市躲避,这么狭窄的空间, 灯光比起外面也更亮,是恨不得让丧尸瓮中捉鳖? 更重要的是, 他们一犯蠢, 把大批丧尸引到超市来, 正好把她和姚苍堵在这里, 俩人还没来得及出去, 简直是无妄之灾。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往回跑, 因为刚才路过最里面的一排货架时,她看见了被箱子挡住的超市后门——不出意外的话, 那扇门应该能通往外面。 谁知她转身转到一半,发现那群男玩家居然目标很明确地朝自己冲过来,从他们恐惧又带了几分凶狠的表情上判断, 估计又打算故技重施, 就近拖她过去喂丧尸。 这情节,她已经亲眼见过一次了。 可惜这次他们惹错了人。 她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当即敏捷往旁边一让, 于是冲在最前面的男玩家就扑了个空,眼看着他收势不稳, 她回手就势把他的脑袋按在身后货架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还不够,她抡起手里煎锅又迎面击中了另一位男玩家的正脸, 须知这煎锅拍丧尸略逊一筹,拍个普通人可是绰绰有余,登时把对方拍得鼻血长流,向后跌倒,她飞起一脚,猛地将其踹向不远处追击的丧尸。 傲慢丧尸的速度非常快,在看到有猎物接近时,有两只从半空中就开始分赃,一只用利爪撕开那名男玩家的胸膛和腹腔,另一只则张开血盆大口,死死咬住了男玩家的喉咙。 男玩家甚至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落地时已经成为了一具血粼粼的残破不堪的尸体。 贺星梨抓着头发,将刚才撞在货架上的男玩家重新揪起来,照着他的面门连击三拳,然后趁他头晕目眩的工夫,将他也推向丧尸的那一边。 自然,这个男人的下场也一样。 所以说永远不要以貌取人,随意错估其他人的战斗力,这种游戏中藏龙卧虎,纯废物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目前的情况是,前有她后有丧尸,丧尸们分食尸体的速度迅速,还有一部分挤不进分食的队伍,再度将目标锁定其余的活人。 剩下那仨男玩家也慌张到了极致,他们不再敢用她当突破口,当即试图从其他的货架缝隙逃窜。 贺星梨在一瞬之内观察了它们行动的路线,她果断推翻两侧的货架,把追击的丧尸和那些男玩家一起压在下面,估计要挣扎出来也同样需要时间。 既然惯于牺牲他人,那么迟早也要被他人牺牲,这是大家都该具备的觉悟。 她可没有那么多无处安放的善良。 这时听到姚苍在喊:“阿梨过来!” 他已经把超市后面的箱子都挪走,顺便把后门整个拆了。 贺星梨朝他飞奔而去,身后还追着一只贪婪丧尸和一只傲慢丧尸,两人并未恋战,直接穿过那扇狭窄的后门,而两只丧尸却因体型问题,再加上你拥我挤,不慎被卡在了门内,还一上一下塞得严严实实,任凭怎么挣扎就是谁也出不去。 贺星梨停住脚步,她回头一看,眼神顿时亮了:“等等。” 这天上掉的馅饼,如果不吃就太过分了。 趁着两只丧尸还没挣扎出来,后面的丧尸也没发现这边,她接过姚苍递来的棒球棍,先砸死贪婪丧尸,再砸死傲慢丧尸,直接个人击杀数+2. 不得不说,傲慢丧尸的头骨实在太硬,着实费了她一番力气。 “必须赶紧升级了,再这么下去我关节迟早脱臼。” “好,咱再努努力。”姚苍一面回答,一面提醒,“还有总击杀数也别落下,总数达到20就能获得一次提示机会。” 贺星梨说:“我目前总数17,还差三只。” “那很快了。” 不远处,整片居民区高矮参差的建筑群,已在夜色中显现出隐约的轮廓。 * * * * * * 居民区内只零星亮着几盏路灯,代替微弱月光,勉强供玩家辨别方向。 贺星梨与姚苍穿梭在楼群当中,借助建筑和树木的阴影掩护自己,路上又灵活利用地形优势,各自杀了好几只低级丧尸。 终于,姚苍的棒球棍升成了2级橙武,重量没变,但坚硬度明显又上升了一个级别;而贺星梨的击杀总数也达到20,获得了首次提示奖励。 两人并排蹲在某栋居民楼的楼后墙角,研究着这一提示具体应该怎么使用,因为系统提示奖励需要在三十分钟内使用完成,否则过期就会失效。 A.出口位置提示,B.解毒剂提示,C.特殊提示,三选一。 解毒剂暂且不提,毕竟现在也还没人被咬,至于剩下的出口位置和特殊提示…… 贺星梨沉吟着:“要不就看看出口位置吧,先了解一下,反正这也不可能是我们的唯一一个提示。” 姚苍表示同意:“听你的,你选哪个都无所谓。” “行。” 于是贺星梨点击了弹出来的选项A,当提示加载完毕后,她看到了这么一行线索: 【正确的出口一定安全,错误的出口也并非不能突围。】 “……”她严肃思考了两秒钟,转头与姚苍对视,“这什么意思?” 姚苍叹了口气:“大概意思是,即使我们最后找不着正确出口,如果头够铁,也可以去与错误出口的丧尸们刚一刚,万一能杀出一条血路呢?” “说得好。”她竖起大拇指,“就为了这句废话,浪费了我二十个击杀数。” “系统不会这么轻易告诉我们正确出口的位置,这样看来,估计选A提示就是陷阱,目的是消耗玩家的奖励次数,并驱使玩家去杀更多的丧尸。” 试想一下,得到了一次无用提示,必然会有玩家不信邪,吃了一次亏还不甘心,琢磨着没准下一次就能得到真正有用的出口提示了呢?从而不断累积击杀数,就为了那渺茫的答案。 这跟赌.博和传.销有什么区别? 贺星梨扫了一眼姚苍的腕表:“没事儿,你这也击杀12只了,很快我们还能有一次提示,到时候记得选特殊提示。” 姚苍环视四周:“那现在呢?” “现在……看居民楼里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咱俩互相放哨,至少先补个觉。” 没有谁可以不眠不休72小时还能坚持战斗,在顺利对抗更多的丧尸之前,他们首先得保证自己不累到猝死。, 44七人小组 临时碰见的5+2 这一带居民区路灯极少, 光线很昏暗,而居民楼内平均一条走廊只有一两盏顶灯,就显得更黑,视力稍微差点的玩家, 都难免在里面摸墙探路。 这样自然是有好处的, 比如藏身其中不容易被游荡的丧尸所发现, 但毫无疑问也有弊端,因为越是黑暗的环境, 就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更何况并不是所有等级的丧尸视力都差,只是它们还没出现在附近罢了。 贺星梨选定的这栋居民楼,被其余几座居民楼夹在中间, 一看就是采光效果不太好的楼型,且前后左右都有岔路,位置算比较不错的, 万一遇着意外情况, 从哪都能跑得出去。 这栋楼共有六层, 布局老式,每一层的回形走廊上都有十几间屋子,有的屋子牢牢上了锁,有的房门则是虚掩着,可以随意进出, 但却无法通过内部反锁来阻止他人进入。 换句话讲,这里没有足够安全的房间。 经过商议,她和姚苍最终挑了三楼最靠近走廊尽头的一间,适中的楼层可攻可防,有两扇窗户, 能同时观测楼外和楼内的情形,楼梯就在不远处,也适合逃跑。 于是现在,她正躺在屋里那张布满污渍的硬板床上闭目养神,而姚苍一边嚼着面包片,一边坐在窗边望风,随时准备汇报敌情。 面包片吃了半袋,他下意识想从购物袋里拿一盒牛奶,结果目光瞥见贺星梨熟睡的侧脸时蓦然凝住,久久没舍得移开视线。 ……真好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从十六岁到一十六岁,她仿佛一直没变,依然像高中课间趴在课桌上睡着时那样,是难得安静乖巧的模样。 那时候窗外喜鹊蹲在枝叶间鸣叫,阳光透过斑驳树影落在她脸上,她枕着书本打哈欠,半晌眯着眼睛看向他,睡意朦胧地微笑。 ——看什么呢?傻里傻气的。 年少青涩幼稚,但许下的承诺都坚定虔诚,他真的以为两人可以一辈子。 可后来呢? 誓言都不作数,只有一句轻描淡写的“分开吧”,然后各自走向不同的人生轨迹。 这里是阴城系统,残酷程度和地狱无异。 而他偏偏只在地狱里,才有可能与心爱的姑娘,重拾交集。 多么讽刺,他在最该活着的时候想要去死,又在渴望去死的时候,重新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她从来都是他的意义。 他缓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去仔仔细细端详她,端详她秀气的眉与眼,小巧的鼻梁和天生嫣红的唇。 现在的她,在游戏里只把他当成一起通关的纯搭档,通关回到休息区也是能躲着就躲着他,不再试图交心。 她看上去早就把往事放下了,留他独自困在原地,而他也只有这一点点乱中偷闲的时间能真正靠近她。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谁知指尖刚刚触及肌肤,下一秒,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贺星梨警惕睁开眼睛,正和他对视,她明显懵了几秒,半晌才问:“……干嘛呢你?” “没什么。”姚苍淡定收手起身,“想问问你吃不吃饼干。” “我刚才在路上塞了好几块。”她习惯性掏口袋,“我还是更想啃两口巧克力,毕竟巧克力是迅速补充体力的最佳方式……诶,走廊是不是有人?”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在撕开巧克力包装纸的同时,顺手给姚苍也塞了半块。 两人含着巧克力,扒窗框往走廊看,见有几位结伴而行的玩家正气喘吁吁上楼,而且还在彼此讨论: “奇怪,外面捅了丧尸窝,快打成热窑了,怎么这里什么都没有?” “附近几栋楼都是这样吗?” “不知道啊,咱也没工夫挨栋楼检查。”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倒觉得越是安静的地方越可怕。” “但咱们确实也没别的选择了,这边哪有能躲的地方?去哪都是个死,还不如趁着这没丧尸,先休整一下。” “对对,我腿都快跑断了,再跑下去怕是还没被丧尸咬死,就先把自己耗死了。” …… 这群玩家显然也不想上太高楼层,打算在三楼暂时驻扎,他们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检查,眼看着就要来到走廊尽头这一间,然后—— 他们就和趴在窗边的贺星梨和姚苍对视了。 毋庸置疑,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这还有俩人呢?!” 贺星梨以最快速度把他们审视了一圈。 五个人,三男一女,其中包括一对穿红色棒球衫的情侣,两人的手牵得很紧;一位穿着短袖T恤、把胳膊上的肌肉都用胶带缠住的强壮青年,估计是从丧尸电影里学来的经验;一位梳着公主切,妆容日系的JK服萝莉;还有一位银发黑衣的凤眼小帅哥。 ……等等,银发小帅哥? 难怪她觉得这么眼熟,记起来了,这不是之前刚被她和姚苍不慎抢走了一只丧尸击杀数的孩子吗? 没想到在这又偶遇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银发少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应该也是在确认身份,然后他就平静移开了视线,照常一句话不讲。 不讲最好,省得尴尬。 贺星梨照例发挥外交特长,笑眯眯跟玩家们打招呼:“真有缘啊,这么多个房间都能遇见——你们是集体组队吗?” “我们不是啦。”JK服萝莉快人快语,一开口嗓子跟小黄莺似的,“除了他们俩是情侣,我们都是单独的,只是碰巧凑到一起,互相壮个胆。” 强壮青年也点头,他面相挺善良,感觉日常生活里也是个偏憨厚的人:“对,而且大家都很勇敢,这一路没有掉队的。” “我那是没掉队吗卫哥?我那是被你拎着跑,所以才跟上了队伍。” “那不怪你。”他实诚地回答,“你个子小,腿短,偶尔跟不上队伍也情有可原。” “?” 他俩在那聊起了不着边际的话,另一边,棒球服男已经拉着自己的女朋友急急匆匆进了屋。 “都别在走廊站着了,待会儿被丧尸看见怎么办?” “哦,对,赶紧进去。” 强壮的卫哥习惯性拎起萝莉的衣领,就像拎只小兔子一样,大步流星进了屋门。 银发少年插着口袋,貌似迟疑了一瞬,最终也跟了上去。 于是短短五分钟内,这间屋子里竟然聚集了七个人,尽管贺星梨不太能理解他们为什么非得挤在同一间房内,但估计他们确实都是这种性格的人,在危险的情况下更偏向于抱团取暖。 她还没开口,姚苍就说话了:“各位,我倒不是不欢迎你们,但我多少得提醒一句,万一这边来了丧尸,咱们挤在一间屋,很容易被一网打尽。” JK萝莉眨巴着大眼睛,真情实感地反问:“可就算我们分散在各个地方,也还是容易被各个击破啊,咱又不是什么实力高强的超人,尤其是我,我是废物,人越多我才敢反抗。” “……” OK,这姑娘对于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他没什么好劝的了。 姚苍用眼神示意贺星梨,询问她的意见,如果她打算换个房间,他就跟她走;又或者是她打算直接把这群人赶出去,他也不介意动手。 不过事实证明,贺星梨既没打算换房间,也没打算赶人,她只朝他摇了摇头,意思是留下来再看看情况。 一方面,这几位玩家看上去还算比较好相处,从自行组建团队这件事上看,至少证明他们都是有合作意识的人,虽然实力可能参差不齐,但贵在内核稳定——说白了,比那群只会靠牺牲别人换取逃生机会的乌合之众要强。 另一方面,其实人多也未必是坏事,反正丧尸来袭都是无差别攻击,人多就意味着目标分散,到时她只会逃得更顺利。 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最重要的,她还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探一探这群玩家的口风,毕竟团队协作应该也杀了不少丧尸,总有人达到了20的击杀数,她想听听他们得到了什么类型的提示。 …… 临时碰见的5+2七人组,在三楼走廊尽头的房间待了大约两个小时,那张床让给了三个女孩子躺,男人们则就地休息,两两倒班注意外面情况,半个小时换班。 期间又陆续有玩家发现这栋楼的安全之处,三三两两进楼,以暂时躲避外面疯狂的丧尸攻击,但都没在三楼逗留,又或者是没来过他们房间。 目前正轮到贺星梨和林新灵值班,林新灵就是那个穿JK服的萝莉,这孩子顶多一十岁,跟谁都很自来熟,就趁望风的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已经把自己队伍的所有人都介绍了一遍。 那对情侣叫张锐和薛姗姗,强壮又实诚的大哥叫卫韬,银发少年叫……哦,她不知道他叫什么。 “他杀丧尸很猛的。”她赞美起别人来毫不吝啬,手舞足蹈地形容,“专门用刀从丧尸的眼珠戳到脑子里,刀刀命中,多厉害啊!但他从来不跟我们聊天,问他他也不理人,卫哥说他可能有点语言障碍。” 贺星梨坐在窗框上,眼神往旁边一瞥,若有所思:“那位有语言障碍的小兄弟醒了。” “……啊?” 的确,银发少年刚醒,也许是根本就没睡着,此时正枕着双臂,侧头平静而冷淡地看着她们。 林新灵赶紧摆手:“我可没有说你坏话哦!” 贺星梨迎视着他的目光,她想了想,试探性询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当然,不方便你可以不回答。” 他摇了摇头,转身又躺了回去。 “你看,他很怪癖的。”林新灵惋惜叹气,“他甚至得到提示也不跟我们分享,明明我们都告诉他了。” “那你们还坚持跟他组队?” 她实话实说:“因为他太能打了啊,卫哥说他不是坏人,就是年轻不合群而已,可他能弥补我们队内战力,就算不愿意分享,也没有什么大坏处。” “那倒也是。”贺星梨顺势接着话茬问下去,“所以说你们也拿到了提示?” “拿到了。”说起提示,林新灵立刻兴奋起来,拉着她的手叫得可亲昵了,“怎么,星姐你们也拿到了?咱们分享分享?” “行啊,但我们拿到的是出口位置提示,还没什么用处。” “我们也是!卫哥那条提示说的是什么……‘东、南、北三处出口未必有一处正确,但必有一处最危险’,这算什么线索?玩家辛辛苦苦杀了一十只丧尸,就得到了这么一句屁话?” 好吧,看来她猜得果然没错,关于出口位置的提示全都模棱两可,是专门用来浪费玩家击杀数的。 又或许是有效提示的概率低,运气好的话,多提示几次真能推出正确出口位置,问题是那要杀多少丧尸才够?普通人耗得起吗? 【正确的出口一定安全,错误的出口也并非不能突围。】 【东、南、北三处出口未必有一处正确,但必有一处最危险。】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哪个出口也没法排除,但西面出口肯定不是最危险的,意在告诉玩家,胆子大的可以直接去试试。 贺星梨好心提醒:“之后如果还有奖励次数,你们不如去选特殊提示,大概率比出口位置提示有用,没准能开启什么新思路。” 林新灵用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杀了十只丧尸了,再努努力一定能得到新提示!” “好,那祝你好运。” “对了,星姐,我还想问问你……” “嗯?” 林新灵嘿嘿一笑,不太好意思指着她的手:“我就是好奇,那么多能选的东西,你为什么拿了个锅?这真是什么好武器吗?” “现在看上去不像什么好武器,但用着用着就用出感情了。”贺星梨说,“所以我准备给它个成长的机会。” 正说着,见睡在墙角的姚苍突然睁开了眼睛,他始终没太睡熟,况且这一刻还隐约听到了些不寻常的动静。 他低声唤道:“阿梨。” 与此同时,贺星梨也示意林新灵噤声,她蹙眉,侧耳细听。 “……不太对,什么动静?” 她这么一说,银发少年也迅速爬起身,并攥紧了放在旁边的刀——最初见面时他拿的是一把普通水果刀,现在刀刃明显变长了,估计也是升级后的成品。 卫韬的神经也极敏感,在这种游戏里,但凡是老玩家都保有足够的警惕心,他很快也挺身坐起。 相比之下,反应最慢的是那对情侣,两人直到被卫韬用力推了一把才清醒,慌慌张张互相拉扯着跟队伍其他人挤在一处。 “怎么了?出事儿了?” 贺星梨站在窗前,往远处望了一眼,语气低沉下来。 “确实是要出事。” 就这几秒钟的工夫,她发现居民区附近那仅有的几盏路灯也灭了,月亮隐在云层里,外面漆黑一片,看不见任何情形。 这完全是某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警兆。 ……而且还远不止如此。 下一刻,众人只觉视线骤暗,这次不仅是居民区的路灯熄灭,就连居民楼走廊内的顶灯也全灭,原本昏暗微弱的光亮消失,他们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林新灵小声呼唤,人在紧张时下意识就会寻找让自己最有安全感的队友。 “卫哥,卫哥你过来行不行?” 卫韬应了一声,但他还没来得及从屋子的另一边摸向她的位置,忽听一阵轰然巨响,簌簌而落的砖屑和沙土腾起呛人尘雾,整层楼分隔房间的墙壁竟全部塌陷。 那些原本上了锁的房间里,其实早就潜藏着沉睡的丧尸。 现在它们被全部放了出来。, 45跳窗 全看咱们的造化。 事实证明, 阴城系统不会允许玩家休息超过两小时,这场残酷的淘汰赛,无论你躲在哪里, 都会被随时开启的机制所追杀。 要想活, 无论机制多么反人性, 都得努力适应。 其实这一带的居民楼, 开始都设置了安全区域供玩家休整,但最重要的目的是让玩家放松警惕, 再在最不经意的时刻给予迎面一击。 楼外楼内陷入黑暗, 分隔房间的墙壁全部塌陷, 在腾起的尘雾里, 灯光平均每十秒闪烁一次,只一瞬间就会再度熄灭——而在那断断续续的无数瞬间里, 玩家才能勉强辨别出自己接下来应该行进的位置与方向。 居民楼变成了巨大的牢笼,被困此地的玩家们,不得不被迫直面那些被集体释放的丧尸。 砰! 好像是哪里的天花板也碎掉了, 在丧尸的低吼里, 楼内其他地方逐渐传来玩家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灯光第一次亮起,屋内的七人组早就改变了原先站位, 他们不敢高声叫喊吸引丧尸,只试图在那短短一瞬间确认彼此的方位。 但照明是双刃剑,这一瞬的光亮, 也同样让游荡四周极度饥.渴的丧尸们,发现猎物的踪迹。 他们看到了此前从没见过的第四级丧尸,嫉妒感染者。 嫉妒感染者的面貌和影视作品里的普通丧尸并没什么大区别,但它们的身体形态却像极了毛茸茸的大蜘蛛,不同的是蜘蛛有八条腿, 而它们只有四条,是由四肢变异而来的,细长如触须并能牢牢吸附在地面和墙壁,就连脖子也长得像是民间传说里的飞头蛮——这就意味着它们能够轻松地飞檐走壁,脑袋还能利用脖子的长度弹射出去,远程撕咬活人。 丧尸等级每升一级,都有新的变态之处。 贺星梨早在灯灭时就蹿上了窗台,进而又迅速攀上了窗框,前后统共十秒钟,等大家还都焦急寻找安全位置时,灯亮她已经以高难度的姿势倒吊在上面了。 不仅如此,眼见一只不知从哪出现的贪婪丧尸路过窗边,她顺手把近处的林新灵也拽了上来。 ……于是林新灵就这么单脚点地,被她扯离了危险地。 林新灵差点和贪婪丧尸那张淌着血水的丑脸近距离相对,她惊魂未定抬头,只来得及看见贺星梨双脚荡起,用力将那只丧尸踹了出去。 灯光二次熄灭,贺星梨准确跃下窗台,只听“乒铃乓啷”一阵嘈杂乱响,等林新灵再度缓过神来时,发现那只丧尸已经被拍死在墙边,而贺星梨也已经保持原来姿势重新吊到了窗框上。 她震惊非常:“星姐,你方向感是不是太强了?!” “还行吧。” 贺星梨只回了这一句,也没给她信号,直接拽着领子把她又拖离了走廊窗台,转而又冲向通往外部的三楼窗台。 姚苍在三楼窗台那里,正用棒球棍猛击想要爬上来的傲慢丧尸,但傲慢丧尸攀爬速度太快,黑暗时间又太长,很难判断位置,他中途击空了一次,转眼间对方就要翻越窗台,头顶尖锐双角即将戳中他的喉咙。 关键时刻,贺星梨趁着灯亮果断一煎锅拍下去,使了十成十的力,成功补了最后一刀。 傲慢丧尸从窗台跌下去,片刻传来类似机器解体的闷响,估计是摔得四分五裂了。 与此同时,她的腕表传来振动提示,黄色一栏更新: 【傲慢丧尸击杀+2】 【恭喜玩家[贺星梨]可将[不锈钢煎锅]升级为[1级黄色武器],请问是否升级?】 好,没想到这次又赶上了个视为数量2的奖励丧尸,她以前无论买刮刮乐还是游戏抽奖,都从没有这种优秀的运气,看来在中等级和高等级丧尸里,的确有很多这样的设定,以适当调整玩家的操作难度。 她当然要同意升级。 果然,中级武器和低级武器相比,完全上升了一个新台阶。 这次她的煎锅产生了质的变化,在彻底变成哑光暗银色的同时,锅边出现了一圈锋利密集的钩刺——是能直接割断半拉脖子的那种锋利程度,能割断活人的,也能割断丧尸的。 至此,她终于拥有了一把开始具有杀伤力的煎锅。 “谢谢你留了一刀给我。”她凭直觉伸出手去,拍了拍旁边姚苍的肩膀,“我的锅升级了。” “太好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它们要围过来了。” “很简单,选这间屋子的初衷是什么?为了随时能从窗口爬下去。” 居民楼的排水管安装在外墙,每层楼的窗台又是向外探出的,可供人踩踏。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臂力和平衡力,就能从三楼爬到地面。 这块位置属于偏僻楼后,丧尸不多,他们完全能尽快逃离。 姚苍爽快应下:“没问题,走。” 刚被贺星梨救下的林新灵,闻言大惊失色,她这会儿工夫简直是接连受惊。 “哥哥姐姐,这里可是三楼啊,掉下去不死也会摔残了!” “不爬下去,很快就得被丧尸咬死。”贺星梨没打算等她,自己已经摸黑攀上了窗台,“你要通关游戏,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能行吗?” “……” 不过一瞬间的愣忡,当灯光再次亮起时,林新灵看见贺星梨抓住外面的排水管,姚苍紧随其后,两人身形一闪就不见了踪影。 不仅如此,下一秒,那位银发少年居然也跟着跳了下去。 她下意识想开口呼唤,结果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及时赶来的卫韬拎到了身边。 “别乱跑啊!”卫韬的语气很急促,“大家已经失散了,你跟紧我,不然我真的顾不上你了灵灵!” 看得出这大哥确实很有责任心,危急时刻还惦记着队友们,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林新灵声音里带了哭腔:“卫哥,张锐和薛珊珊呢?” 张锐和薛珊珊是那对穿红色棒球服的小情侣。 “他俩刚才还在,现在找不到了!” “那咱们怎么出去?银发小哥和新来的那两位跳窗了!” “……咱俩没法跳窗。”趁着灯亮一瞬,卫韬头也不回拉着她往远处走,“跳窗爬下去我没把握能拉住你,还不如正面杀它们。” “正面杀它们?!” “对,拿好你的小锤子,待会儿走位灵活点。”他说,“能不能活过这一波,全看咱自己的造化了。” …… 另一边,贺星梨凭借高超的飞檐走壁的经验,以手臂被划出数道血印子为代价,终于顺着外墙排水管重回陆地。 她喘了口气,迅速将衣袖挽好,正要借灯光看一眼姚苍的方位,谁知此刻却正听到身后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不明低吼。 下一刻,居民楼一楼窗口的灯光亮起,她通过玻璃反射,看到了从后方袭来的细长触须。 那里的嫉妒丧尸已经锁定了她。, 46韩钰 贺星梨天生感官就很敏锐, 更不要说这么久以来在密室工作历练,尤其是听觉这一块,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引起她的警惕。 她刚刚顺着排水管从三楼窗台爬回地面, 正整理衣袖遮盖住手臂上被剐蹭的血痕, 结果隐约听得不远处风声有异,猛一抬头借着灯光亮起, 就从玻璃反射看到了身后逼近的嫉妒丧尸。 嫉妒丧尸属于第四等级, 代表色为绿色, 和下面三级丧尸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是绝对的远程攻击, 因为它的四肢变异成了细长触须,既可以飞檐走壁, 也可以轻易缠绕住目标并将其拉到身前,甚至连脖子都能飞出去咬人。 很显然, 后方出现的这只嫉妒丧尸, 已经将攻击目标锁定了贺星梨。 那一瞬间贺星梨是没有思考余地的,保命全靠直觉, 她很清楚自己来不及躲闪,毕竟对方有四根触须,就算躲过了其中一根,另外三根也会紧随而至, 迟早都要抓住她。 危急时刻,她双手攥紧锅柄,果断抡圆了一煎锅斜劈过去, 又狠又准迎上了袭向自己的那根触须。 升级后的煎锅已是1级黄武,不仅坚硬度大幅提升,锅边还多了一圈密集的锋利锯齿, 完全够格被称为利器。 锯齿接触到丧尸粘腻的触须,刹那间污血飞溅,进而继续沿贺星梨发力的惯性斜向切割,在双方力的相互作用下,当场将触须削断了一截。 那截触须犹如大型章鱼足,掉落在地时兀自不断蠕动,滋滋冒血,看得人毛骨悚然。 嫉妒丧尸的触须少了一截,本能向后退了半米,趁这机会,贺星梨迅速跑往反方向,并顺手将随后落地的姚苍也扯离了原地。 姚苍被她扯着衣领狂奔,抽空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孩子也跟过来了?” “哪个男孩子?” “就那个白毛小哑巴。” “……” 一提白毛小哑巴,贺星梨顿时就反应过来了,刚才两人忙着爬楼,根本没注意银发少年也选择了从外墙逃命,这会儿她侥幸脱身,估计被激怒的嫉妒丧尸,又重新把目标锁定了对方。 照这形势看,那孩子怕是死定了。 要说这事儿和她也没关系,纯属对方倒霉,但她脚步减慢,脑海中飞快权衡了一下,还是转身折返了回去。 “那小白毛据说挺能打的,要不咱仨把这只丧尸给弄死——咱俩必须抢最后一刀。” 姚苍看起来并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可他的肢体反应却很诚实,亦步亦趋跟着她往回跑。 “不觉得太冒险了吗?” “你是那种害怕冒险的人吗?”贺星梨道,“我听那姓林的姑娘说,小白毛也得到了奖励提示,要是能救他一命,卖个人情,也许能多个队友,还能多点线索。” 如果是个废物,抛弃也就抛弃了,毕竟这游戏不需要多余的同情心。 但如果真是有实力的玩家,还是值得一救的,因为她发现,本局的赛制更适合团体合作,武器与提示共享,才能使彼此利益最大化。 …… 居民楼内的走廊灯还在十秒一亮,楼外路灯已经陆续恢复供电,只是闪闪烁烁不稳定,但也能使玩家辨清方向了。 路灯下,被风卷起的沙尘在光线里打旋,银发少年正被嫉妒丧尸的触须紧紧束缚,而其余的触须还在不断缠绕上去,他只有头部露在外面,还在咬紧牙关坚持,照这么下去,不出半分钟就会被活活勒死。 周围还有其他低等级的丧尸在游荡,升级了武器的贺星梨削丧尸脖子一削一个准,姚苍跟在她身侧配合清除障碍,两人很快就靠近了嫉妒丧尸。 事实证明,嫉妒丧尸很擅长一心二用,在捆着银发少年的同时,也没耽误攻击贺星梨和姚苍。 它那颗狰狞的脑袋像是从脖腔中弹射出来一样,以生猛的咆哮声作为背景音,无限撑大的血口几乎裂到耳根,带着能将活人一口吞下的气势。 千钧一发之际,姚苍冲在前面,竖起棒球棍准确怼进了丧尸的嘴里,再踏上墙壁借力,与之僵持。 贺星梨试图用煎锅锯齿从中央锯开丧尸的脑袋,谁知嫉妒丧尸的头骨比一般丧尸的头骨要硬得多,属于和武器硬碰硬,二者都造不成什么实质性损伤。 虽然如此,二人的干扰也还是给了银发少年一点喘息的机会,因为缠绕他的触须力道松了几分。 他悬在半空中,单手箍住触须保持平衡,终于有机会从腰间抽出自己的那把短刀。 那双漂亮凤眼里有厉光一闪而过,他手起刀落,从中间剖开触须再向下切割,直至大股大股的污血从切口断面喷涌而出。 嫉妒丧尸狂躁地挣扎起来,重重将他从半空摔在地上,姚苍瞅准时机收回棒球棍迅速后退,趁着丧尸出于惯性向前追他的空隙,贺星梨严密配合,举锅照准丧尸淌满黏液的脖子横向切割,再以浑身重量用力下压,让锯齿彻底穿透对方的皮肉。 丧尸伸长的脖子霎时缩回腔内,她来不及收手,被一起甩向半空,幸好她攥得够紧,手上力道硬是没松半分。 她骑在丧尸背后,大喝一声再度发力,一股血柱直冲上天,只差一点点就要将嫉妒丧尸的脑袋整个切断。 嫉妒丧尸像一只瘪了气的皮球,软塌塌瘫倒在地,终于没了动静。 她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使了多大的力,竟然将锯齿连带着半拉锅身都插.进了丧尸的脖子里。 这时姚苍也已经解决了周围的零散丧尸,他快步赶到,揽腰将她从丧尸的身上抱下来,顺带着帮她拔出武器。 他替她擦去脸上被溅的血,仔仔细细检查她有无受伤,神色心疼关切。 “没事吗?都怪我慢了一步。” “没什么事,要不是你帮着清理那些丧尸,我也不能专心致志对付它。” 贺星梨只会为顺利度过危机而感到骄傲庆幸,所以这种时候,反而是她来安慰他,她拍了拍他的后背,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果然,绿色那一栏嫉妒丧尸的击杀数+1. 她起身走向仍躺在不远处的银发少年,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半晌弯下腰去,平静地伸出手。 她说:“现在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银发少年刚才被丧尸重重摔打在地面,全身骨骼都叫嚣着疼痛,半天没缓过来。 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接受了她的好意,把手搭上了她的掌心。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借一下力,结果贺星梨的手劲远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直接把他拽了起来,导致他猝不及防,一时间站立不稳,险些撞进她怀里。 这时就不得不提姚苍眼疾手快,及时抬手挡在两人中间,抵着额头稳住了他的身形。 他顿了一顿,并未看姚苍,只一瞬不瞬盯着贺星梨,眸色沉黑,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贺星梨歪头端详他,她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他摇了摇头,转身举起短刀,在身后糊满泥土的墙面上,刻了两个字: 韩钰。 贺星梨:“……” 完了,原来这孩子还真是个哑巴。 她和姚苍对视一眼,转而又试探性地询问:“我叫贺星梨,他叫姚苍,你的临时队伍失散了,愿不愿意先跟我俩一起行动?咱仨都不算弱,协同合作肯定能获得更大收益,总比你单打独斗要好。” 韩钰思索片刻,最后用刀在墙上刻了个“”,应该是表示同意了。 然后他还没等贺星梨再度开口,就对她指了指腕表,示意她过来。 贺星梨难得疑惑了一瞬:“怎么?” 韩钰略一挑眉,虽没说话,眼神里却明明白白透出深意: 不就是想看我的奖励提示吗? “……” 贺星梨懂了,幸好她心理素质过硬,遇着这事儿不太尴尬,短短两三秒就坦然接受了。 她没有推辞就凑上前去:“谢谢,所以你的提示是什么?” 韩钰点击腕表,很快个人界面就显示出了一行文字,没想到他挺有先见之明,第一条选择的就是特殊提示。 这也是贺星梨第一次看特殊提示: 【地图上标记医院的地点,通常能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 交通工具…… 想一想确实如此,此前他们无论去哪都靠步行,路上根本没有发现能被称作交通工具的东西,哪怕是一辆自行车。 原来交通工具是要到特殊地点去寻找的。 韩钰又敲了敲自己的腕表,他看着贺星梨,很明显是征求她的意见,毕竟地图上的医院标记不止一处,他们需要确定去哪所医院。 贺星梨认真研究着地图:“市中心的医院,好像距离咱们比较近?” 从这里去到哪里,目测只需要十五分钟。, 47地下车库 从居民区到市中心的那座医院, 步行只需要十五分钟,为避免夜长梦多,被其他得到特殊提示的玩家抢占先机, 三人片刻未歇, 即刻前往。 路线是贺星梨通过研究地图制定的,需要绕一些偏僻的巷子和小路,不是最节省时间的路线,但却在一定程度上避开了丧尸密集区, 是相对稳妥的路线。 当然,中途也还是遭遇了几波丧尸,除去白送经验的低等级丧尸, 也有好几只傲慢丧尸。 战斗是三人一起战斗, 不过相对而言, 必然是贺星梨和姚苍出力较多,更何况贺星梨已经升级了1级黄武,效果有了质的飞跃, 杀同段位的傲慢丧尸, 早比之前轻松多了。 同为队友, 利益共享是应该的, 只是毕竟亲疏有别, 她把傲慢丧尸的最后一刀都留给了姚苍, 帮姚苍直接升成了1级黄武, 棒球棍秒变狼牙棍,上面的尖刺根根直立,看着都令人胆战心惊。 然后剩下的丧尸,能让给韩钰她就都让给韩钰了,于是韩钰的短刀升成了2级橙武, 虽说不如黄武那么实用,但长度明显增加,这意味着攻击距离更远,用起来必定也更顺手。 对此,韩钰并没有什么意见,这孩子虽说性格孤僻,但理智又识时务,可能还有一点点慕强心理,他认同了贺星梨二人的实力,认为这支队伍比先前那支更适合自己,所以并不局限于眼前的一点点好处,决定精诚合作谋求长远发展。 “谢谢。” 这句话他打的是手语,但贺星梨看懂了,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顺便往他嘴里塞了块巧克力。 “不客气,补充点热量吧,这是最后一块了。” 然后她转过头去,面无表情对姚苍道:“麻烦往后站,把你的新武器离我远点——那刺儿快把我后脖颈子扎穿了知道吗?” 姚苍:“……” * * * * * * ×××第一中心医院。 医院的名字是这个,招牌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上面的字迹也辨不太清了。 三人组一路过关斩将,临近门口还差点遭遇一只嫉妒丧尸,幸好贺星梨反应快,扯着韩钰的领子及时躲进暗处,而那只丧尸也另有目标,双方才没正面交锋。 姚苍蹲在阴影里,叹息问她:“就只忙着带你的新队友躲起来,万一你旧队友没跟上呢?” “这点危机意识你还能没有?”贺星梨无语地横他一眼,“你跟个孩子争什么?” “我不跟孩子争,但就算是孩子也得十九岁了吧?你搂人家搂得那么紧合理吗?” “……” 贺星梨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蹲下时,为了避免韩钰的脑袋探出遮蔽物,直接一手揽着脖子,一手护着头顶把他按了下去,乍一看确实跟抱着他差不多。 她赶紧松手,干咳一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要故意占你便宜,防御本能而已。” 不知为何,韩钰的耳根莫名有点泛红,他沉默摇头,抬手指了指医院大门,意在询问:进不进去? “进去,走,我们先去地下车库。” 既然是交通工具,藏在医院其他楼层的可能性估计不大,藏在地下车库的概率最大。 三人轻手轻脚从医院大门虚掩的缝隙挤进去,见大厅灯光忽明忽暗地闪烁,地面潮湿粘腻,到处布满大面积黑红色斑驳的污迹,仿佛是有谁在这里血溅三尺。 贺星梨示意大家一起贴墙摸索着走,这样能使目标不致太明显,而当他们终于找到位于走廊转角的电梯门时,前脚刚迈进去,紧接着就听到了不远处类似野兽的呜呜低吼声。 灯光昏暗,可从对方模糊的轮廓上,依旧可以辨认出那左右晃荡的脖子,以及如蜘蛛般紧吸地面的细长四肢。 是嫉妒感染者,而且有两只,正同时往这边加速奔来。 “关门!” 贺星梨一个箭步冲进电梯,距离最近的姚苍立刻连续点击电梯关门键,电梯门在丧尸到达的最后一刻彻底合拢,随后外面便传来了强烈的撞击声,以致整座电梯空间都开始震颤。 三人紧贴电梯壁,直到电梯缓慢下降,才勉强踏下心来。 贺星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低头点击腕表界面,片刻听得腕表振动,上面出现了一行文字。 她只扫了一眼,脸色微变,旁边的姚苍和韩钰正要探头来看,结果下一秒电梯门无声无息开启,呈现在他们视线内的,是潮湿且空荡的地下车库。 在地下车库的尽头,一辆色泽鲜红的小轿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没有任何遮挡物的空旷的车库,就只有这么一辆车停在那,仿佛某种无声的邀请,又仿佛危险的诱饵,只等猎物被迷惑上钩。 “确实有交通工具,也能装得下咱们仨。”姚苍说,“但问题是我怀疑,这车不能太容易让我们开走。” “是,根据系统的狗德行,这里不可能没有埋伏,居民楼就是例子。”贺星梨走出电梯门,谨慎朝远处望去,“……地库的出口在东南方向,附近暂时没异常。”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韩钰已经开始大步流星往外走了,速度之快,贺星梨甚至一把没拉住,只能拉着姚苍跟上去。 “等等,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冲动吗?这难道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姚苍严肃纠正:“我认为咱俩现在也还算得上年轻。” “至少略显成熟的年纪令我保持了一丝理智。”她说着,一面脚步未停,一面握紧了手里的锯齿煎锅,“我看过地形了,除了电梯没有从医院其他楼梯来到车库的途经,所以楼上的丧尸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过来,但也不排除有丧尸从车库出入口爬进来,又或者从车后面……嗯?” 话音未落,从那辆红色轿车后面出现的,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丧尸,而是三个大活人。 两男一女,和他们的队伍构成一致,武器强度貌似也差不多,估计这三人就是碰巧从车库出入口直接进来的,先前没走医院大门。 “喂,站住。” 为首的男人身材壮硕,留着连鬓的络腮胡,样貌与声音都属于不好惹的那一挂,他持刀对准韩钰,警告韩钰不准再往前。 他粗声粗气道:“是老子先来的,这车老子要了,你们滚吧。” 韩钰顿住身形,他回头看了贺星梨一眼,似乎在等她开口。 贺星梨明白他的意思,登时好气又好笑:“你现在才知道问我意见,刚才不是走得挺快吗?” 他摇摇头,手已经探向腰间,那里别着他刚升级不久的短刀——很显然,他是准备开打了。 由此可见,这小子除了慕强,还比较讲究礼貌,碰上客气的会收敛一点,碰上野蛮的就直接干。 比如初次见面,贺星梨抢了他本来要杀的丧尸,道了个歉,他就走了,没再追究;而面前这个络腮胡男讲话不中听,他就打算动手。 说话间,络腮胡男的另外两位队友也从车后绕过来,一位年轻男人戴着细框眼镜较斯文,另一位短发女人穿着运动背心和工装裤,手臂肌肉线条很好看,气质干练强势,应该是练过的。 当看清那女人怀里抱着的盒子时,贺星梨神色了然,她刚才还奇怪这三人明明找到了交通工具,怎么不抓紧把车开走,还要在这里逗留,原来是有任务要完成,完成任务打开盒子才能拿到车钥匙。 就目前看来,任务进展似乎不太顺利。 她慢条斯理道:“这是个竞争游戏,分什么先来后到?更何况你们先来的,却也没上车,那我们就在同一起跑线上,没有谁必须让路的道理。” 络腮胡男表情一变:“真不怕死,听你的意思是要强抢了?” 姚苍盯着他冷笑:“强抢你们也未必有胜算,你在威胁谁?” “……小瘪三,你来试试?” 眼看着局势开始剑拔弩张,这时眼镜男忽然伸出手去,毫无征兆按住了同伴的胳膊,并安抚似地拍了拍,示意稍安勿躁。 “别急,其实这辆轿车要容下六个人,倒也不是不行。” 他说着,轻扶眼镜,暗地里朝短发女投去一瞥。 短发女立刻笑眯眯的变了副神色,以一种与她干练外表并不相符的和善语气,循循善诱与贺星梨三人沟通。 “我也觉得,闹得两败俱伤毫无意义,这样吧,不如我们商量个折中的办法,大家合作打开这辆车,一起上路好不好?” 她向前一步,举起手里上锁的盒子,并用指甲在盒盖上敲了敲。 “劳驾,你们谁比较擅长华容道拼图?”, 48新规则 在短发女提出建议的同时, 贺星梨就明白了对方和眼镜男二人究竟揣了什么心思。 大家都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这点小伎俩居然也好意思使出来,很明显就是想利用他们三人打开那个木盒子, 等拿到车钥匙之后再设法踢掉他们。 至于什么六人同乘一辆车,扯淡,谁信谁是傻瓜。 她侧头跟姚苍对视了一眼, 什么都没说,只是挑眉示意。 姚苍点点头, 很不易察觉地笑了。 ——真动起手来有把握吗? ——没问题。 毕竟除了姚苍,她和韩钰的长相都太具迷惑性了,一个像是纤细文静的女学霸, 一个像是还处于叛逆期的中二少年,怎么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对面三人自然觉得能稳稳拿捏他们,顺便还能利用一下他们。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反正这盒子早晚都要开,钥匙早晚都要拿,而且…… 贺星梨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腕表, 她轻描淡写地回答:“行啊,我擅长华容道拼图,不过你们得保证, 打开盒子一定能让我们仨上车。” 短发女爽快道:“放心吧,我们最讲信誉了。” 信誉?在这种游戏里,信誉能值几个钱? 贺星梨也不跟她多废话,直接拉上姚苍朝对方靠过去,路过韩钰时, 见韩钰似有迟疑,她在他腰间推了一把,带着不容违拗的力道,强迫他往前走。 她说:“来,盒子给我看看。” 短发女递过盒子,人却站在原地没动,紧接着眼镜男站在车门前,络腮胡男绕到他们身后,形成包围之势,虽没开口,但防备架势已经很明显了。 就这肢体态度,还谈什么合作。 贺星梨心中冷笑,手上动作却也没闲着,25格的华容道拼图对她来讲根本不算什么难题,天知道她小时候和哥哥贺青洲一起玩过多少次,而且她还比哥哥玩得更好。 她用三分钟拼好了拼图,只听那无法用蛮力打开的坚硬木盒发出一声类似弹簧弹出的声响,随后盒盖自动掀起,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车钥匙。 察觉到短发女似乎想伸手来拿,她反应迅速,抢先把钥匙攥在自己手里,并把空盒子扔还给了对方。 “走吧。”她转身,见眼镜男依旧挡在驾驶座车门的位置没挪开,笑了笑客气道,“麻烦让一让,我车技不错,可以负责开车。” 眼镜男也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怎么看都有些不怀善意。 他说:“巧了,我车技也不错,相比起女司机,我认为还是我来比较稳妥。” “你看不起女人?”贺星梨轻蔑勾了下唇角,瞥向他的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垃圾,“但恕我直言,你怎么认为没有用,打开盒子的人才有发言权。” 短发女在旁冷飕飕地摇头,看起来这会儿是装也懒得装了。 “你错了妹妹,实力最强的人才有发言权。” “你觉得你自己实力很强?” “这点不好界定,但比起你应该是强一点,毕竟你是你们队伍里的脑力担当。” 贺星梨顿了一顿,随后把车钥匙塞进外套内侧口袋,面无表情点头。 “感谢你没什么依据的夸奖,但事实上我不仅脑力好,体力也不错。” 她示意韩钰靠过来,同他耳语了一句,就这一句,见韩钰那双冷淡的眼睛瞬间亮起,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合心意的消息。 他缓缓点了一下头。 【特殊提示:每击杀一名幸存者,可获得现开启最高等级的感染者击杀数+3(至少击杀过一只感染者视为开启)。】 这是刚才在电梯里,她发现自己又集齐了20个总击杀数,还没来得及分享给姚苍和韩钰的新提示。 特殊提示总能给人带来不同的思路,比如交通工具,再比如更新规则。 这游戏,搞来搞去也逃不开挑唆玩家之间互相残杀。 相比之下,杀玩家比杀丧尸的代价要小很多,而且杀一名玩家,不仅击杀数直接+3,算的还是目前最高等级的丧尸击杀数——比如贺星梨目前已经杀过了一只第四等级的嫉妒丧尸,那么就视为嫉妒丧尸击杀数+3。 这实在是太大的优势,意味着升级武器的速度会成倍提升。 原本贺星梨是犹豫的,但现在局面僵持到这里,她知道自己必须利用规则了,因为她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自己。 她优先把提示告诉了韩钰,好让韩钰心里有个明确的决断。 至于姚苍…… 姚苍不用告诉,也不用多解释,总之她一动手他必定跟着,这点最基础的默契,她与他还是有的。 这时听到络腮胡壮汉在不耐烦催促同伴:“喂我说,盒子都打开了,还跟他们仨废什么话?直接抢啊!” 眼镜男似笑非笑:“要是他们坚持不给呢?” “那就干脆都弄死!游戏规则也没说不能弄死玩家!” 瞧瞧,哪怕没获得特殊提示,也同样有人可能怀着阴暗的心思,歪打正着拿到击杀奖励,说不定早就有人试过了。 所以善心有什么用?善心只会死得早。 说时迟那时快,执行力极强的韩钰,在听到络腮胡男最后一句话的瞬间,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距离最近眼镜男的脑袋重重按在了车窗玻璃上。 这戴眼镜的满肚子坏水,他早看他不顺眼了。 另一面,短发女没急着救队友,反而迅速和络腮胡男调换了站位,示意对方去对付贺星梨,自己则拦住姚苍。 在她看来,车钥匙在贺星梨那里,当然要把队伍里的最强战力派过去抢钥匙,虎背熊腰的壮汉,难道还打不赢一个小姑娘吗? 把钥匙抢到手,主动权就有了。 姚苍被她拦在身前,本就不富裕的耐性更是雪上加霜,他掂起了手里新升级的狼牙棍,二话不说一棍子抡过去,带着要把她脑壳砸碎的狠劲儿。 短发女灵活闪开,她的武器是一把形状较不规则的加长菜刀,刚好能跟他打个你来我回,一面还有空闲调侃他。 “这么着急啊帅哥,她是你女朋友?如果不是,你何必非要绑着她,况且还带了个毛头小子——等她死了,你直接进我们队伍不好吗?” “……” 回答她的只有迎头一闷棍,这一击雷霆万钧,她手忙脚乱才勉强挡住,可手臂也因此震得发麻,怒而笑道。 “你还真对女人下死手?没风度的男人通常死得都早,” 说白了她就是想搞姚苍心态,可姚苍的心态哪是这么容易被搞乱的?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想,只想速战速决,一心要她死。 “男人和女人在游戏里是平等的,你没这种觉悟,就该死。” …… 另一边,贺星梨刚用煎锅挡了络腮胡男的一斧子,煎锅嗡嗡作响,可见对方的斧子不是1级橙武也得是2级或3级橙武,加上体型的绝对压制,她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她当机立断,决定不再与他正面抗衡,等队友们解决了另外两人来增援。 反正她跑得快,在拉扯这方面最在行了,否则当初在狼人杀那局游戏里,也不可能在全暗的环境里还活得下来。 在络腮胡男又一斧子凶狠劈来的瞬间,她踩着车门把手,一翻身就爬上了车顶,于是那斧子就砍在了车上,把轿车车门砍出了明显凹陷。 “韩钰!” 韩钰正和眼镜男从车这边打到车那边,而且眼镜男应该是队伍里战力最低的,不过是坏水比较多,所以目前韩钰占据绝对上风,算把眼镜男按着打的程度,对方只有垂死挣扎的份儿。 听到贺星梨的声音,韩钰也没恋战,直接放弃了没什么威胁的对手,转而去帮她对付络腮胡男。 眼镜男还以为自己死里逃生,他在地上打了个滚,捂着手臂流血的伤口艰难起身。 结果他尚未来得及观察一眼战局,抬头就见贺星梨从车顶倒吊下来,朝他微微一笑。 “说真的,废物就别想着算计别人了。” “……” 冰凉锯齿抵上他的颈部大动脉,鲜血喷溅而出,他当场死在了毫无感情的煎锅之下。 二比三,现在局势就更加明朗了。 络腮胡男显而易见的愤怒焦躁起来,他追着贺星梨不放,非拿到车钥匙不可,贺星梨就车上车下的溜他,韩钰则追在后面,时不时捅他一刀,直到把他彻底搞破防了,放弃贺星梨就要来弄死韩钰。 他一转移注意力,贺星梨的机会就来了,毕竟没有谁能抵抗得了两面夹击的偷袭。 ……当她再次用煎锅替韩钰挡下了斧刃的袭击,韩钰就势一刀割断了络腮胡男的手筋,然后趁对方因疼痛而迟疑的瞬间,贺星梨一脚踹飞了那把斧子。 她倒转锅柄拍在络腮胡男的脸上,而韩钰手里的刀,也已经深深插.进了对方的胸口。 一人一条命,不争不抢,很公平。 贺星梨扫了一眼韩钰的腕表,确定两人的击杀数全部到账了,这才看向另一边的姚苍。 ……姚苍刚刚杀掉短发女,相比起络腮胡男的蛮力,短发女应该是个更加注重技巧性的难缠的对手,但这并不代表她能赢得过姚苍,尤其是失去耐心的姚苍。 狼牙棍杀人是很可怕的,脑浆迸裂,鲜血横流,也能从某种程度上折射出姚苍那一刻的情绪状态。 他冷漠绕过短发女的尸体,点头朝贺星梨示意。 “走吧。” …… 但情况好像并不是这么顺利。 正当三人打开车门,准备离开地下车库时,忽听医院全楼警铃大作,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下一秒,车库的顶层塌陷,无数丧尸刹那间倾泻而下。, 49 危险驾驶 要得到交通工具, 当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对于这一点,贺星梨三人组早有心理准备。 但刚刚才解决掉想要抢车的玩家, 三人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紧接着地下车库的顶棚塌陷,藏在整座废弃医院的丧尸们纷纷从楼上砸落,仿佛下了一场倾盆大雨。 靠,这场景有点熟悉,之前在居民区好像也是如此, 莫名其妙就放出来一波丧尸,带着要把玩家们整锅端的气势, 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可言,全是狗比套路。 “……上车!” 来不及商量, 三人登时就要往车里钻,可驾驶座谁坐就成了问题。 贺星梨紧急询问姚苍:“开车技术好吗?” 这点她确实不太了解, 毕竟分手那会儿他刚拿完驾照不久。 姚苍谨慎回答:“在现实世界是正常开车的水平。” 言外之意,在满是丧尸障碍的特殊环境下,他未必能平稳发挥。 “韩钰你呢?” 韩钰指了指自己, 用力摇了摇头,看起来这孩子也不怎么擅长开车, 估计他与队友结盟并分享线索的初衷,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自己搞不定交通工具,需要找个靠谱的司机。 贺星梨叹了口气, 她此时此刻终于意识到自己当初早早拿到驾照,后来又跟哥哥学了半年赛车的意义是什么。 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候,能更稳妥的逃命啊该死的! “姚苍你来副驾驶, 韩钰去后排。” 她干脆利落安排位置,转而一甩车门进了驾驶座。 就这几秒钟说话的工夫,三五成群落地的丧尸们已经锁定目标,纷纷朝这边逼近。 姚苍迅速替贺星梨和自己扣好安全带,他低头扫了一眼腕表示意她:“阿梨,我界面显示能把这辆车升级成1级橙武。” 游戏规则里,每位玩家最多可同时携带两种武器,没想到交通工具也可以视作武器。 姚苍刚好还富裕出5只贪婪丧尸的击杀数没有兑换,用在这辆车上,就能把车记在自己名下,升级成1级橙武。 贺星梨精神一振:“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升级啊!” “OK。” 众所周知,系统升级武器的速度极快,不过两秒钟剧烈颠簸,轿车就已经改头换面:显眼的红色外壳变成黑色,破旧的内饰焕然一新,连门窗也能感觉到加固了不少。 但凡升级就一定比不升级要强得多,譬如刚才打个架就能把车门撞出凹陷,现在这辆车的抗击程度明显有了质的飞跃。 至于具体抗击到什么地步…… 得从实战操练中获得结论。 眼看着丧尸们越逼越近,贺星梨手扶方向盘,很冷静地开了口。 “二位坐稳了啊,我开车比较遵从直觉,你俩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然后她一脚踩下油门,轿车犹如离弦之箭瞬间窜了出去。 ……一分钟后,姚苍和韩钰终于明白了她提醒的含义。 这位姑奶奶所谓的遵从直觉,其实就是凭野性本能横冲直撞。 她灵活掌握方向盘,腾挪漂移,能闪就闪,闪避不了就平等撞击每一只冲过来的丧尸,也不管什么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纯纯简单粗暴。 比较低级的诸如懒惰和贪婪丧尸,撞倒了直接辗轧,碾死了击杀数当场就能记在她的个人栏里;中级的诸如傲慢丧尸,一次碾不死她也不多恋战,目标很明确,就是往地下车库的出口方向疾驰。 中途好几次傲慢丧尸的坚硬双角,已经重重戳在了车前的挡风玻璃,还有大批丧尸聚集起来,怒吼着往车顶爬,又或者试图将车整辆掀翻,均被贺星梨及时化解。 她倒是适应得很快,但两位队友就没那么轻松了,尤其是后排的韩钰,即使系着安全带,都差点被拍在车门上揭都揭不下来。 韩钰很沉默,虽然他一直沉默,但此时的沉默显得愈发震耳欲聋。 相比之下,姚苍跟她配合得还算不错,他甚至还能抽空摇下车窗,用狼牙棍往外怼丧尸,替她清除一部分障碍。 他揉着被磕到淤青的额头,无奈看向出现了细密裂纹的车玻璃:“幸亏升级了,否则这车出不了地库就得被你撞成废铁。” “那能怪我吗?”贺星梨气定神闲,攥着方向盘的双手再加一把力,“这是我能想出最好的速战速决的办法了,要不你下车引开它们,我带着韩钰先跑?” “……我怀疑你只是想带着韩钰先跑而已。” 好悬,险些被她得逞了。 话音未落,忽见贺星梨眼底利光乍现,下一刻她油门猛踩,径直撞飞最前面的一只贪婪丧尸,在越来越密集的丧尸队伍里加速轧出一条血路,轿车越过堆积起的残骸,弹射离地几乎在半空停顿数秒,而后才冲向车库出口的斜坡。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后排韩钰的脑袋撞在了驾驶座的靠背上,他抬起头,神色平静,似乎已经看淡了。 梨姐开车,生死难料。 * * * * * * 贺星梨驾驶刚刚升级过的小轿车,终于带着两位队友逃离了那座废弃医院。 尽管外壳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黑色,但这么一辆交通工具行驶在路面上,依然像个会移动的活靶子,免不了引起其他玩家和丧尸们的注意。 这或许会给那些没得到特殊提示的玩家一些启发,但更重要的是,她得尽量寻找偏僻小路,不然很容易就会被一群丧尸在车后面追着跑。 途中他们又遭遇了两只结伴而行的嫉妒丧尸,不过现在姚苍和韩钰的武器都升级成了2级或者3级黄武,三人合力击杀中段位的丧尸已经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于是这两只丧尸,贺星梨一只姚苍一只,贺星梨有一只是必然的,至于姚苍那只,则完全是补刀速度更快,和韩钰竞争来的。 除了队长需要占领最高资源,队员们自由发挥,这是大家认可并心照不宣的原则。 至此,贺星梨的煎锅正式升级为1级绿武,说是煎锅,其实已经可以被称作是盾牌了,横过来能直接将胸腹要害全部护住,拧动锅柄,锅身锋利加长的锯齿便会高速旋转,像是一朵巨大的、足以将猎物吞噬的向日葵。 鉴于这朵向日葵煎锅的体积实在有点占地方,她开车如果放在自己旁边,就会割到姚苍的脖子,所以暂时由后排的韩钰代为保管。 你开车慢点。 这是通过韩钰的手语,她理解出的意思。 也难怪人家孩子担心,这万一她在路上继续横冲直撞,韩钰一个没坐稳,脑袋插在锯齿上……想想都血腥。 “现在咱仨交通工具也有了,武器也升级了,下一步要去哪里,你俩有想法吗?” “找个地方补充一下食水吧。”姚苍说,“体力消耗太大,不吃点东西没法续航。” “确实,我也饿了。” 贺星梨转过头去,正欲询问韩钰的意见,谁知透过车窗,却无意中看到了不远处道边,出现了四道熟悉的人影。 “呦。”她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示意韩钰,“你的前队友在那边。” 那四个人,正是和韩钰临时组过队的卫韬、林新灵、张锐和薛姗姗,之前大家在居民楼各自逃命失散了,没想到还能在这碰见。 韩钰点点头,表情平静而淡漠,显然和前队友们没什么并肩战斗的革命感情,也没打算打招呼。 然而他没打招呼,对方却发现了他们,毕竟地图上能被称作交通工具的东西少之又少,这么一辆车路过道边,眼尖的林新灵又从降下半截的车窗里认出了姚苍的侧脸,顿时惊喜喊出声来。 “卫哥!卫哥你看,那是不是咱的老熟人呢?!”, 50 新安全区 林新灵这姑娘, 心直口快,她一眼看见坐在车上的贺星梨三人,登时在街边大喊出声, 这下子旁边的卫韬、张锐和薛姗姗他们全都看到了,连忙集体朝这里靠近, 就跟终于找着组织了似的。 事已至此,无论是直接踩油门离开, 还是停下来打招呼,似乎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姚苍侧头询问贺星梨:“走吗?不走咱这车也装不下他们四个。” “……我是想走来着。” 问题是卫韬跑得实在太快了,他拎着林新灵“蹭蹭蹭”跨过马路, 一个箭步就挡在了车前面,脸上满是遇见熟人的兴奋, 带着教人不忍心拒绝的朴实与憨厚。 虽说开车轧死玩家能有奖励,但贺星梨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毕竟也算是有一面之缘,又交换过线索, 她不至于如此失去理智。 所以她摇下车窗, 朝对方点头示意。 “这么巧啊二位。” 卫韬笑呵呵道:“太棒了,之前灵灵说你们都从三楼跳下去了, 我还担心你们出什么危险, 都平安就谢天谢地。” “看起来你们也都没受伤, 挺好的。” “嗨,甭提了, 我和灵灵好容易从那片居民区逃出来,后来才又跟张锐和姗姗碰见的。” “统共才几个小时不见,你们居然都有车了,我压根也没在地图上找到过车。”林新灵抚摸着轿车的黑色外壳, 满眼羡慕,“还有你们的武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酷了?得杀了多少丧尸才能升级成这样啊?” 贺星梨回答得模棱两可:“也没有很多,运气好罢了。” 林新灵又好奇看向后排的韩钰:“那小帅哥,你现在是和贺姐姐一起组队了?你还要回来加入我们吗?” “别问了,他是个哑巴,从认识到现在他搭理过咱们吗?”韩钰还没表态,一直没说过话的情侣女薛珊珊,此刻倒是阴阳怪气开了口,“人家明显是找到了更强力的队友,怎么可能继续跟着咱们?说不定咱们在他眼里就是个拖后腿的,谁愿意跟累赘为伍?” “……你怎么了啊姗姗,从刚才就不太对劲。”林新灵纳闷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张锐,“你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没有,姗姗只是太累了,闹点小脾气。”张锐赶紧解释,随即试图去牵薛姗姗的手,耐心劝说,“姗姗,大家都是并肩作战过的朋友,不管人家怎么选择都是有道理的,你不要说这种伤感情的话。” 薛姗姗一把甩开他的手冷笑道:“对,我当然没资格干涉别人的选择,别说大家只是萍水相逢了,就算是相恋四年的恋人,不也是说抛下就抛下了吗?” “……” 气氛一时古怪,眼看着话题逐渐走偏,卫韬连忙将话题扯回正轨。 “那个……咱们待会儿再闲聊也行,贺小姐,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们去一趟西区的红叶学院?” “去红叶学院干什么?” “我新得了个特殊提示,说红叶学院接下来的六小时,将成为无内部感染者的绝对安全区。” 绝对安全区。 不得不承认,这个词很有吸引力,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那里稍微安下心来睡一觉,暂作休整再出发。 毕竟距离游戏时限还有五十多个小时,总这么神经紧绷着是不太行的,适当的休息很有必要。 贺星梨单手撑在方向盘上,她习惯性和姚苍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去看韩钰。 “反正我们目前也没明确的地方可以去,你们觉得呢?” 姚苍漫不经心一耸肩:“我无所谓啊,听你的。” 韩钰指了指她,又点了点头,意思差不多能猜出来,就是她去哪他就去哪。 这时听得卫韬又重复问了一遍:“贺小姐,你看怎么样?” 说也奇怪,好像所有人都自动将她视为这支队伍拥有话语权的首领,有提议就直接问她,默认她同意了就是大家都同意了。 她看了一眼地图,红叶学院距离他们当前所在位置,大约还有半小时的路程——开车半小时,要是步行过去,恐怕需要更久。 为节省时间,她示意对方:“我这车空间小,只能让两个女孩子上来。” 两个女孩子,即林新灵和薛姗姗。 卫韬爽快答应:“行,那我和张锐尽快赶过去跟你们会合。” 林新灵有点担忧:“卫哥,这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难得贺小姐愿意带上你们,你们在车里肯定比走过去更省力也更安全。” 张锐看上去非常迟疑,他迟迟没有表态,反而是薛珊珊想都没想,直接一躬身就钻进了后排。 贺星梨正在准备启动车辆,她目睹张锐尴尬的表情,给出了最后的建议。 “其实趴在车顶也行,如果你俩不介意的话。” “……” * * * * * * 为了跟紧队伍,卫韬和张锐最终选择接受贺星梨的提议,双双爬上了轿车车顶。 这一路上两人拥抱着相互接力,以奇怪的姿势保持平衡,毕竟贺星梨开车风格太猛,左右腾挪漂移闪避,冷不丁还对着几只丧尸发动正面撞击,他们稍有不慎就要摔下去。 “卫哥,救命啊!” “张锐,抱紧我!” “啊啊啊啊慢点儿开啊——!!!” 贺星梨并不会慢点儿开,她不需要在意别人摔不摔下去,她愿意把他们都带上就已经很仁慈了。 相比起车顶,车内也不太轻松,韩钰不会说话,薛珊珊始终丧着一张脸,姚苍懒得聊天,贺星梨忙着开车,大家都沉默,只有林新灵叽叽喳喳,试图活跃氛围。 “珊珊,你到底为什么和张锐吵架啊?这么生死攸关的游戏,你俩不要闹别扭了,我看他对你还是挺好的。” 一听这话,薛珊珊非但没被劝好,反而火上浇油,看起来更愤怒了,她用力瞪起眼睛,眼珠泛红,咬紧牙关恶狠狠道。 “他对我挺好?平时百依百顺的是看不出来,一遇到危险就丢下我跑掉了,把我扔在丧尸堆里自生自灭,我还有什么可指望他的?” “……没有吧?你俩这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他哪里丢下你了?” “他是后来良心发现才回头找我的!背叛都背叛了,后悔还有什么用?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嫌弃我?他一直就觉得我是他的累赘,只要我拖累他,他就不会要我了!” 她越来越激动,音量越来越大,大到开车的贺星梨皱起眉头,旁边的姚苍敏锐察觉,当即转头警告。 “安静一点,司机需要专注度。” 林新灵也赶紧劝:“对啊珊珊,别影响星姐开车了,好在现在什么都没发生,你再给张锐一次机会吧,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再犯了。” “什么都没发生?该发生的都发生了!”薛珊珊尖声大叫,“看看,人家的男朋友就知道护着,我男朋友就是个懦夫!” “凭什么我的命就这么苦?我就算是死,也得带着你们一起死!!!” 她突然发癫了,只是不知道究竟发的什么癫。 此时地图显示距离红叶学院只有不到八百米了,贺星梨通过后视镜观察,见她双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仿佛不知疼痛,神情越来越扭曲,目龇欲裂,眼白像是严重充血,逐渐变得通红。 这种已经不是普通生气的程度,倒像是什么怪物要变异了。 ……等等,变异? 贺星梨心中一凛,不祥预感油然而生:“卧槽,韩钰你赶紧看看,薛珊珊是不是被咬了?” 话音未落,早已忍无可忍的韩钰,猛地把薛珊珊的脑袋按在了车窗玻璃上。, 51被咬 先前已经提到过了, 韩钰这孩子比较慕强,自从把贺星梨认定为队长之后,他就开始严格执行贺星梨的指令, 只有贺星梨的话他才愿意听一听。 这会儿工夫薛珊珊一直吵个不停,在车上高分贝发癫, 他是哑巴但不是聋子,早就不胜其烦, 一听贺星梨开口, 立刻就把薛珊珊脑袋按在了车窗玻璃上, 力道之大发出“砰”的一声, 把旁边的林新灵吓了一大跳。 他单手按着薛珊珊, 面无表情朝林新灵示意, 林新灵半天才反应过来, 试探性地问。 “是让我检查吗?” 因为贺星梨刚刚说, 让韩钰看看薛珊珊是不是被咬了, 但鉴于男女有别,换个姑娘可能更好。 所以韩钰点点头, 转开了视线。 林新灵依言照做,一边掀开薛珊珊的衣服察看,一边安慰对方。 “珊珊你别介意啊,我这也是没办法, 你情绪有点太奇怪了,检查一下大家也都放心。” 结果薛珊珊反而显得更失控,她疯狂挣扎大叫,甚至还去抓林新灵的脸。 “滚开!我没被咬,你才被咬了,别碰我!你们有什么资格检查我?!” 韩钰不耐烦地又加了一把力, 同时听到林新灵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 “珊……珊珊,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原来她掀起了薛珊珊的裤腿,见对方小腿肚的位置有一道血肉模糊的抓痕,伤口已经结了黑紫色的痂,用手帕草草系住,很明显是被丧尸挠伤的。 难怪先前重逢时,她见薛珊珊一直走得慢吞吞,脸色也不太好看,那时她以为对方只是累了加上和张锐怄气,谁知是真的被咬了行动不便,在努力掩饰。 规则说明,玩家被感染者抓伤或咬伤之后,如果四至六小时内没有找到对应的解毒剂,就会依据自身特征随机变异为任一等级的感染者。 算算时间,距离小分队失散也得有好几个小时了,这期间薛珊珊隐瞒情况没有告知张锐实情,自然也不可能去找解毒剂,恐怕随时可能变异。 此时贺星梨刚好加速把车驶进红叶学院,理论上是进入了将近六小时的绝对安全区,腕表界面多了一项倒计时,这意味着在倒计时结束之前,这里不会出现危险的内部感染者。 但不出现内部感染者,并不代表着不会有外来感染者,就比如现在,他们直接把临近变异的薛珊珊给带进来了。 她把车停在一栋教学楼后较偏僻的位置,这一急刹车直接把车顶的卫韬和张锐甩了下来,她随即示意所有人。 “下车,研究一下解决办法。” 薛珊珊死死扒着车门,情绪失控地吼:“下什么车?你们想对我做什么?我不下车!” 这事儿肯定不是她能说了算的,韩钰当场准备把她强行拖下去,没想到薛珊珊的力气竟然越来越大,好几根指甲扣断流血了都不觉得疼,只一味和他较劲,而他还压不住她的挣扎。 林新灵见状想要帮忙,但看薛珊珊这疯劲儿,生怕她身上携带病毒把自己也抓伤感染,犹犹豫豫的不敢去拉,只能求助前面的二位。 “星姐,姚哥,你们……” 其实不用她说,贺星梨和姚苍也已经下了车,姚苍走在前面,他向来对除了贺星梨以外的女生没有什么耐性,更何况薛珊珊聒噪一路了,现在还被发现是故意隐瞒伤情,所以他心情很不爽。 他配合韩钰,用力一根根掰开薛珊珊扒住车门的手指,不由分说揪着领子将她拖下了车。 韩钰随手甩上车门,并从后备箱替贺星梨把那件升成1级绿武的煎锅盾牌给搬了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这会儿工夫,从车顶摔下来的卫韬和张锐刚刚爬起身,张锐揉着淤青的胳膊和后腰,一眼看见这幕,大惊失色,连忙快步上前阻止。 “干什么?你们欺负珊珊干什么?!” 贺星梨接过韩钰递来的盾牌,带着下一秒就要把对方拍扁的气势,她把盾牌横在张锐和薛姗姗中间,冷着脸色问他。 “你对你女朋友关心真的够吗?她被丧尸咬了,你到现在都不知道?” “……”张锐明显愣住,他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薛珊珊正面目狰狞地边骂边要张嘴去咬韩钰和姚苍,而薛珊珊狼狈卷起的裤腿下面,有一道黑血结痂的抓痕,“……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估计是在你丢下她走掉的那段时间。” 他的表情瞬间变了,掺杂着无限的惊慌失措与悔恨:“我……我那时只是太害怕了,没顾得上……可我后来回去了!明明没有多久的!她怎么就……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因为她担心你知道后非但不会带她去找解毒剂,还会再次抛弃她。” “我不会的!同样的错我不会犯第二次!”他拼命想要推开盾牌扑向薛珊珊,“珊珊,你别怕,咱们这就去找解毒剂!” 贺星梨往前一步,手举盾牌仍旧拦在他面前,语气冷静地讲出残酷现实。 “来不及了,她这样子明显是快变异了,不提时间,你甚至都不能确定她对应解毒剂的颜色是什么,去哪找?”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啊!” 贺星梨和姚苍对视了一眼,她在思考要不要跟张锐讲实话,姚苍明白她的意思,所以他选择代为开口。 “你的女朋友随时可能变异,为了整支队伍的安全起见,我们不能再带着她一起行动了。” 其实这番话都算委婉的,他真正想说的是,薛珊珊基本上没救了,要彻底根除隐患,最好是杀了她,也免得她继续痛苦。 但考虑到张锐的心情,他没再刺激对方。 即便如此,张锐也足够崩溃了,他听懂了姚苍的弦外之音,不顾贺星梨阻拦硬要冲向薛珊珊,遏制不住嚎啕大哭。 “不可能!我不可能把她丢在这,她一定还有救的,你们胡说八道!” 姚苍见状直接松开了按着薛珊珊的手,韩钰也随之起身,索性让他俩这对亡命鸳鸯正面相对。 果然,张锐在这一刻感受到了自己女朋友可怕的爆发力,换作以前,他根本不相信她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他当场被失控的薛珊珊掀翻在地,后脑勺磕在地砖上一阵天旋地转。 薛珊珊骑在他身上,双手掐着他的脖子,脸色惨白,眼睛却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她浑身的骨骼都如同被重组一样咔咔作响,看似已经神志不清了,却还认得张锐,声嘶力竭地朝他吼。 “混蛋,为什么要丢下我?你知道我被咬的时候有多害怕吗?你应该跟我一起去死!应该跟我一起去死!!!” 眼看着张锐快被掐死了,林新灵和卫韬不忍心,商量着要不要先把薛珊珊打晕。 “可是卫哥,咱们这些人的武器,哪个用上了都可能会直接要了珊珊的命啊。” “是啊贺小姐,这可怎么办?” “你们没点自己的判断力吗?”要说贺星梨应该算三人小队里最有亲和力的,但此时此刻她的耐心也有点不够了,“别问我,问我我就是一句话,等薛珊珊真变异了,我不信你们还敢留着她。” 话音未落,韩钰倒像是听懂了什么暗示,他大步流星走上前去,用力一脚踹开了薛珊珊。 要按常理而言,普通人压根受不了他这一脚十成十的力道,不是折肋骨就是断脖子,结果薛珊珊只是翻滚出去了几米,爬起身来毫发无损,反而看上去更狂躁了。 林新灵被吓了一跳:“帅哥你别这样,珊珊她毕竟还是我们的队友!” 差点被掐死的张锐,顶着一张窒息到涨红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坏了,哑着嗓子带着哭腔就骂韩钰。 “你疯了?离我女朋友远一点,滚!你敢伤她我就杀了你!” 姚苍冷笑起来:“现在倒是开始讲究男子汉气概了?” “那就让他继续这么血气方刚吧。”贺星梨耐心耗尽,也懒得浪费时间在无效的人和事上,不亲自动手杀掉薛珊珊就是她最后的仁慈了,她转身走开,“上车,去找找学校里有没有小卖部。” 好不容易来到安全区,饭是要吃的,觉也是要睡的,为避免累极猝死。 至于别人的死活,她选择尊重他们的命运。 姚苍和韩钰二话不说跟她上车,林新灵和卫韬则很迟疑,林新灵试图拉住贺星梨的衣角。 “星姐别走,你们这么厉害,总有办法帮珊珊的吧?” “很多时候我们也连自保都困难,送你们到这已经仁至义尽了。”贺星梨轻描淡写拨开她的手,平静示意,“你们善良,那就留下来陪他们吧,和我没关系。” “……” 轿车绝尘而去,驶向空旷校园的深处,将另外四人全部留在了原地。 倒计时显示,距离此处安全区结束,还有4小时零45分钟。, 52 变异 暴怒感染者。 虽说只有掌握了车钥匙才能使用交通工具, 但为避免意外情况的发生,贺星梨还是把轿车停在了相对而言比较稳妥的位置——红叶学院图书馆的楼后垃圾场。 这座图书馆看上去像是个适合休息的地方,而且往东走五六百米就是校园里的小超市, 他们正好能去找点东西吃。 贺星梨确实是饿了,过度的体力消耗让她严重缺乏糖分和热量,以致于她进了超市看见什么都麻利往嘴里塞,巧克力、夹心饼干、香辣豆干、蛋卷…… 姚苍跟在后面, 生怕她吃噎了, 赶紧给她递了瓶红茶。 “你慢点儿,喝水送送。” “你不懂,我现在简直像台生锈机器, 再不修修上点机油,到时候停止运转, 你俩就单飞了。”说到这, 贺星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警惕四顾,“诶,韩钰呢?你看着点别让那孩子乱跑。” “在那边用刀撬午餐肉罐头呢, 都十九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 还能丢了?”姚苍无语,“你是不是对他太上心了?到底谁才是你亲队友?” “既然当了队友,那就一视同仁都是队友,还分亲疏远近呢?”贺星梨嚼着巧克力,含糊不清地反问, “而且你有没有感觉,其实韩钰有点像你?” “……像我?” “啊,对, 就那股子又莽又听话的反差劲儿,挺像高中时的你,我记得刚上大学那阵你也染过银色头发,后来因为太显眼上课总被点名,你又染回去了。” 姚苍沉默片刻,不免又气又好笑:“姑奶奶,我可还活着,也还算年轻,你倒也不必借着新人缅怀曾经的我吧?” 贺星梨纳闷反问:“谁缅怀曾经的你了?我就随便一提。” 她把一盒夹心饼干甩进他怀里,又把巧克力塞满口袋,转身拖着自己的大型盾牌,快步朝门口走去。 煽情这种事对她来说,不存在的。 * * * * * * 别看红叶学院外部看起来阴气森森,好几栋建筑楼有明显烧焦痕迹,大半范围都成了废墟,但这座图书馆却意外的保存完好。 正值白昼,虽然外面雾气很浓,但稀薄阳光依旧从窗棂透进来,照在安静的阅览室里。 这间阅览室是姚苍选的,理由是相对干净,潮味和霉味不那么重,铺的地毯也厚;两侧书架结实,必要时能作为掩体,加上位置在二楼,随时可以跳窗逃生。 考虑到地毯积了太厚的尘土,他习惯性脱了外套给贺星梨垫着,谁知一转头发现韩钰也把自己的外套递给了贺星梨,甚至还找了两本薄厚适中的软皮书给贺星梨当枕头。 贺星梨纳闷:“你们俩也太客气了吧?我直接躺地上也行,没那么多讲究。” 谁知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没有重新把外套穿回去的意思,只各自默不作声给她铺好,跟故意较劲似的。 “……” 她觉得他们的脑子多少有点病。 她懒得猜他们在想什么,毕竟太困了,目前抓紧睡觉是第一要事,免得精力不够,回头该连盾牌都抡不起来了。 “那你俩自便,有事叫我。” 说睡就睡,十秒见周公,这随遇而安的本领,讲实话也不是谁都具备的。 看她睡熟,姚苍也随便找了张桌子躺下,韩钰则用椅子拼起来躺在门口,两人隔着相当远的一段距离,偏偏是以贺星梨为中心,还能看见彼此。 姚苍根本没什么睡意,在他这里,身体的疲惫和大脑的清醒是长期共存的,更何况是在这种随时可能发生危险的地方。 所以他躺着只是躺着,随手从书架上拿了本漫画来看,看了一会儿兴趣不大,本能地侧过头去看贺星梨,结果就发现门口的韩钰也在垂眸注视着贺星梨。 “……诶,小孩儿。”他淡声提醒,“你该睡觉了,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很不礼貌。” 韩钰表情未变,突然朝他比划了一段手语,这次的手语比较复杂,他没明白。 “我对手语了解很少,要不你拿根笔写字呢?” 于是韩钰还就真去旁边拿了一根记号笔和空白画册,只是写的那行字龙飞凤舞,内容充满讽刺意味,怎么看怎么让人生气: 【你和她又不是情侣,与你无关。】 姚苍莫名咬了下后槽牙:“你怎么知道我俩不是情侣?这种事还需要特地告诉你?” 韩钰唇角轻勾,像是微妙地笑了一笑,而后又把画册举了起来: 【她一看就不喜欢你。】 【又或者从前喜欢过,现在不了。】 “……” 沉默是姚苍此时此刻唯一的回答,他眼神渐冷,像是无形的刀锋停在对方脸上,良久,直到心脏处难以解释的钝痛逐渐散去,才终于缓慢移开视线。 “管好你自己。” 韩钰是贺星梨选中的队友,如果他和对方起了冲突,烦恼的会是贺星梨,他不愿做让她为难的事。 他其实并不把韩钰放在眼里,也知道对方是年轻气盛故意在冒犯自己,只是那瞬间他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就好像被戳中了一直不想承认的真相。 这是贺星梨在阴城系统的第三局游戏,等到通关了这局,她将彻底脱离新人玩家行列,开启系统的完整权限。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她不想见到他,就可以再也不见他。 如果她将过去视作一种牵绊,那么,他已经能猜到她的选择了。 …… 贺星梨睁开了眼睛。 准确来说,她是被腕表的振动吵醒的,而界面提示还有半小时,红叶学院的安全区buff就要消失。 她环顾四周,见姚苍和韩钰都已经醒了,姚苍从口袋掏了一瓶电解质饮料递给她,向她汇报情况。 “刚才实验楼那边好像有动静,但离这比较远,我不太确定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现在学院内还是安全区,应该不是内部出现的丧尸,更大可能是玩家进入后发生的变异。”她想了一想,做出合理猜测,“也许是薛珊珊变异了。” “哦,那张锐恐怕已经献祭了,林新灵和卫韬要是跑得不够快,八成也得完蛋。” “没关系,尊重他人命运。” 对于拎不清状况的圣母队友,最好躲得越远越好,免得惹祸上身。 谁知正当三人准备离开图书馆,却还没来得及下楼时,忽听楼外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动静之大几乎整栋楼的墙体和地面都在晃动,紧接着是不间断巨物撞击的嘈杂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正气势汹汹追上楼来。 韩钰距离门口最近,他警惕朝外面看了一眼,结果不看不要紧,这一看他脸色骤变,立刻反手甩上了门。 他根本没试图解释,果断挥手朝贺星梨示意:走窗户。 在这之前,姚苍已经利用图书馆内的桌布系成了一条绳索悬在窗外,为的就是遭遇意外状况时能尽快逃生,所以三人很快就从二楼攀爬逃离,不到半分钟就稳稳落地。 代步的轿车停在楼后垃圾场,理论上并没有多远,然而后方那只追击的丧尸,速度却明显比他们要迅猛得多,转眼间就扑到了窗前。 不祥预感油然而生,贺星梨悚然回头,见一只血红双眼占据着大半张脸,八根尖锐獠牙探出嘴外,酷似食人花的丧尸,已经从二楼窗户直接破墙而出,四肢着地,不过闪现般的几个起落,就已经逼近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那丧尸浑身筋肉崎岖,骨骼凸出,从皮肤到利爪都泛着暗红的光泽,在雾气里犹如缓慢燃烧的火。 这是暴怒感染者,系统的介绍里描述过,第六档的高等级感染者。 而且…… 这是薛珊珊,因为丧尸嘴里还嚼着半截身子,那件破碎的红色棒球服很眼熟,是她和张锐的情侣服。 这样的速度和爆发力,是贺星梨三人组目前的武器等级,所完全不能相抗衡的。 致命的危险,近在咫尺。, 53难题 深夜又一次降临, 距离本局游戏开始,已经过去27个小时。 之前规则提到过,被感染者咬伤的玩家, 会根据自身状况随机变异成任一等级的新感染者——可以想象,当时的薛珊珊有多么愤怒,她怀揣着对男朋友张锐的怨气,直接变成了第六等级的暴怒感染者。 算算时间,她应该早就变异了, 只是一直逗留在红叶学院内没有离开, 而且现在还追到了图书馆。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找到图书馆来, 而且目标还很明确的样子,好像就是要杀掉贺星梨一行人。 这未免显得诡异。 暴怒感染者, 作为仅次于顶级欲望感染者的存在, 速度和实力完全飞升,哪怕贺星梨目前手持1级绿武, 在对方面前也只属于构不成威胁的仿真玩具而已。 他们根本没时间思考, 丧尸转眼间几个起落就已经逼近身前,于半空腾跃,直扑最右侧的贺星梨。 贺星梨本能举起盾牌格挡,盾牌上环绕的锯齿高速旋转, 却也只伤到了丧尸的一层外皮, 随即就被烧得通红。 原来包裹着丧尸四肢的暗光, 真的是火。 强横的冲击力袭来, 尽管盾牌削减了一部分, 却仍将她震飞出去,盾牌与地面撞击发出久颤不息的嗡鸣,而她也差点被摔散架, 胸口气血翻涌,险些晕厥。 关键时刻,姚苍从侧面一棍子砸向暴怒丧尸,他的狼牙棍目前是3级黄武,伤害力微乎其微,但用来激怒对方足够了,毕竟暴怒丧尸远比其他丧尸气性更大,登时放弃继续攻击贺星梨,转而将目标对准了他。 韩钰迟疑了一秒,在去搀扶贺星梨和帮助姚苍之间,最终选择了帮助姚苍,他一刀扎向暴怒丧尸筋肉崎岖的前爪,这一刀用尽全力,虽说见效甚微,却也实打实划开了丧尸的皮肉,粘稠的污血在地面拖出了一道明显痕迹。 眼看着刀还没拔出来,丧尸俯头,那一圈食人花似的尖牙就要咬穿他的喉咙,姚苍突然从后方揽过他的脖子,在护住他喉部要害的同时,也把他拖离了危险原地。 贺星梨贴着墙根奔跑,那一刻她脑海里电光石火迅速分析地形路线,随后扯着嗓门高声提醒。 “回图书馆去!爬窗户!走一楼后门!一楼后门!” 先前她就观察过,图书馆一楼是有后门的,在这种情况下,直接从外面空地绕去开车,中途必被暴怒丧尸击杀,所以他们应该尽快回到图书馆内部,至少丧尸的行动在建筑内部会受到一定程度限制,那也是他们仅存不多的保命机会。 姚苍和韩钰主打一个接收指令明确,两人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图书馆一楼窗边跑,在此之前贺星梨先一步到了窗边,窗台离地较高,她双手支撑轻巧一跃,发现里面被插销销住,果断一脚踹碎了玻璃。 “进来!” 人在一楼的阅览大厅里疾速穿梭,期间将能推倒的桌椅全部推倒,用来暂时抵挡暴怒丧尸的追击。 暴怒丧尸的破坏力难以想象,只听身后轰然巨响,连带着那扇窗户的整面墙壁竟被撞塌了半边,而它经过大厅的时候,到处碎屑纷飞,仿佛一场暴风雨的浩劫。 但凡跑慢一步,都有可能横死当场。 …… 姚苍手持狼牙棍,将图书馆后门大力砸开。 穿过这扇门就是楼后的垃圾场,黑色轿车就停在百米开外,在按下车钥匙的时候,贺星梨隐约觉得楼拐角处有不明黑影一闪而过,可夜色太暗看不太清,更何况她也没时间看清。 她甩门上车,姚苍进入副驾驶,韩钰依旧坐在后排,前后不过七八秒钟,图书馆后门那座墙也被暴怒丧尸给拆了。 没了障碍的暴怒丧尸,瞬间就冲到车前,而这时贺星梨才刚刚启动车辆,还来不及加速。 区区1级橙武的轿车,抵挡普通丧尸攻击倒还可以,在暴怒丧尸面前简直就是玩具车,分分钟就要被掀翻。 韩钰眼神一凛,他猛地举起前排盾牌,竖起挡在了驾驶座车窗的位置。 事实上他的预判很准,暴怒丧尸一爪子直击贺星梨那侧的车窗,玻璃应声而碎,但贺星梨刚好被盾牌护住,没有受伤。 然而这一下的冲击力强烈,轿车瞬间失去控制,贺星梨和姚苍合力控制方向盘才勉强扳回正轨,贺星梨猛踩油门,车轮卷起垃圾场满地的沙土,像是刮了场飓风。 她周旋躲避一波,全速驶离现场,而暴怒丧尸终究比车速慢一点,追了一段路,双方距离越来越远,宣告失败。 盾牌还立在窗边,牢牢卡在驾驶座和车门的缝隙里,贺星梨略微松了一口气,刚想对韩钰表示感谢,结果看了一眼后视镜,发现后排的车玻璃也全碎了,正呼呼往里灌风。 而韩钰低着头,手臂不知何时被丧尸挠了一道长长的伤口,深可见骨,黑色外衣已经被血染透。 他缓缓松开了紧握盾牌的手。 * * * * * * 暴怒丧尸当时攻击驾驶座的贺星梨不成,立刻就把目标对准了后排的韩钰。 司机需要专注度,韩钰要保护正在开车的贺星梨,就难免要豁出去自己,他举着盾牌来不及躲闪,所以在轿车加速驶离的前一秒,被暴怒丧尸的爪子挠到了手臂。 值得庆幸的是,幸好贺星梨操作够稳,否则他绝不仅仅是手臂被挠,恐怕半拉身子都要被撕开。 可惜运气有一点,但不多,被挠伤如果找不到解毒剂,下场和死也没什么区别。 …… 贺星梨开了很久,直到确认暴怒丧尸没有再追上来,附近也没什么严重的安全隐患,这才把车停在了道旁一处废弃餐厅的门前。 从门口立着的招牌来看,这家废弃餐厅估计之前是一间面馆,店内显然遭了难,桌椅七仰八翻,墙上和地面都是大面积溅开的血迹,可见当时情形有多惨烈。 柜台后面躺着一具被撕咬得残破不堪的尸体,大概率是面馆老板,烂成这样,应该是不可能再变异了。 贺星梨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尸体,这原本只是她从事密室行业的职业病,习惯性从尸体上找线索,结果还真就从对方血肉模糊的肋骨下面,掏出了一颗类似透明玻璃珠的东西。 下一秒,系统发来提示: 【恭喜玩家[贺星梨]获得一次任意武器升级机会(等级最高限制黄色),请在十分钟内完成升级。】 长见识,原来地图内还有这种道具存在。 只要能捡着,都算是赚的。 贺星梨当然优先选择升级自己的交通工具,毕竟那辆黑色轿车已经被暴怒丧尸摧毁得不成样子了,而当她点击完成升级武器之后,再朝门外望去,见刚才还被撞得破破烂烂的小车,体积明显长且宽了一圈,车体完好如初,看上去更加坚固耐抗了。 这辆车变成了1级黄武。 她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将面馆大门关上,随即冷静从口袋摸出一颗巧克力,剥开塞进嘴里。 她含着巧克力转过身去,视线来回端详着站在两边的姚苍和韩钰,终于深深叹出一口气。 “行,车已经改造完了,现在咱仨来商量一下,要怎么在四个小时里,找齐两瓶解毒剂。” …… 没错,是两瓶解毒剂。 因为除了韩钰,姚苍也被咬了,当时他为了救韩钰,用手臂护住韩钰的喉咙要害,没能及时避开,从而被暴怒丧尸的尖牙咬伤,要不是后退速度够快,角度偏移了一点,恐怕手腕都已经齐根断掉。 他怕干扰大家状态,逃跑中途流着血一声没吭,但上车时贺星梨看见了,结果还没等她完全消化这件事,紧接着韩钰又被挠了。 所以目前的情况是,除了她,两名队友同时面临了变异危机。 韩钰也是刚刚才意识到姚苍受了伤,他本能朝姚苍看去,神色复杂。 相比之下,姚苍倒是很坦然,就好像被咬的不是自己,又或者是被咬也不算多大的事儿。 他说:“没关系阿梨,随便找找,找不到也无所谓,如果到时我出现了薛珊珊的那种变异征兆,你杀了我就行。” “放的什么屁呢你?”贺星梨没忍住骂人,“我琢磨着怎么救你,你却跟我说这丧气话?你这么想死自己去死,还得麻烦我来杀?” “……你先别生气。” “我别生气?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现在比暴怒丧尸的气性还大,待会儿出去找丧尸也咬我一口,我变异了就是高等级,到时候谁也别活着通关,都给我死。” 姚苍毫不怀疑她分分钟能扇自己一巴掌,当即明智保持沉默,从旁边捡了把椅子坐下。 他确实不怕死,但这种时刻,他更不希望的是影响她的心情。 韩钰大约是理解错误,见两人吵架认为有自己的责任,他在怀里摸出从图书馆随手带上的空白本和记号笔,唰唰唰写了两行字递到贺星梨面前: 【别为难,四个小时后咱们可以分道扬镳。】 贺星梨一股子气血直冲脑门:“合着你还挺讲义气的,就这还不忘再跟我坚持组队四小时呢?” 韩钰认真写字: 【毕竟现在没变异,还清醒。】 她抢过他的笔扔到一边,难得露出冷漠而严肃的表情,连语气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着韩钰,既然成为了队友就要互相信任,抛弃队友这种事我不会做,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找到解毒剂是很难,但困难是用来克服的,希望你能对我,也能对自己有点信心。” 韩钰盯着她的眼睛出神,空白画册还拿在手里,他几乎忘了伤口的疼痛,良久,才终于点了下头。, 54 面馆 三角恋两败俱伤。 换作以前, 贺星梨一定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进入到这种荒唐的生死游戏里,面临残酷的游戏、困难的选择, 以及莫名其妙就开始并肩作战的前男友。 目前的情况是,依然对她很忠诚的前男友, 认识不久但对她也挺忠诚的新队友一起中招,被暴怒丧尸拿了个双杀, 同时面临需要解毒剂的处境。 而她作为唯一的正常人,且是他俩无端认定的队长,即将担负起救命的责任。 ……责任感真是该死的东西。 “放宽心, 距离你俩被咬也就半个小时,时间还是够的。”她从面馆后厨的储物柜里找了干净的蒸笼布, 又找了瓶白酒, 正在给姚苍的手腕消毒缠伤口,顺便说点安慰的话稳定军心,“先不要考虑保谁牺牲谁, 在我这两个都要救的, 当务之急是琢磨一下, 你俩到底会朝哪个方向变异。” 白酒冲洗伤口虽有消毒功效,疼痛也是剧烈的, 姚苍额上见汗,却也没提醒她轻点, 只是垂眸看着她。 他低声接着她的话茬讲下去: “我记得薛珊珊快变异的时候,面容和身体出现了一些类似暴怒丧尸的特征,而且也能明显看出愤怒状态——我猜变异之前多少都会有感觉,自己最清楚,只是在努力控制而已。” 贺星梨点头:“那你俩现在有感觉吗?又或者说感觉还不明显, 随时观测自己,有什么蛛丝马迹都报给我听听。” 毕竟知道了他们变异的类型,她才能根据颜色选择对应解毒剂的提示,否则提示不匹配,拿到了也没办法给他们用。 姚苍实话实说:“我刚对照了一下丧尸简介,没什么特别反应,除了觉得左手手腕可能抡不动这根狼牙棍了。” “没事儿,幸好是左手,你右手是惯用手,不影响什么。” “你倒对我挺有信心。” 贺星梨白他一眼,给他系伤口的力道故意又大了几分,而后见他瞬间蹙紧的眉,转手从口袋里掏了一瓶盒装牛奶递给他。 “最后一盒了,喝。” 她看向另一边的韩钰,银发小哑巴也正用撕好的布条,无声无息缠着自己的手臂,怎么看都有点孤独又可怜兮兮。 这孩子是为了优先保护她才受伤的,虽说她当时是司机,被咬了大家都玩完,但义气就是义气,她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所以她走上前去:“我帮你吧。” 韩钰垂下手臂,似乎多了些微妙的难为情,他脸色苍白,耳根却在泛红。 “谢……谢。” 这是两人自相识以来,他第一次正式发声,尽管嗓音低沉沙哑又不清晰,像声带受损又像很久没说过话的晦涩感,但贺星梨还是听懂了。 她略一挑眉:“噢,原来偶尔也能说两句?” 韩钰转头,犹豫了一会儿面对姚苍:“也……谢,谢你。” 姚苍顺手捏瘪了空的牛奶盒,面不改色:“不用,举手之劳,而且你活着对阿梨还有用处。” “你俩别瞎客气了。”贺星梨叹气,“再歇一十分钟就出发,在找提示之前,咱得先把获得提示的条件完成了。” 杀一十只丧尸才能获得一次提示机会,两次提示就是四十只,就算三人之前杀的丧尸没兑换还有富裕数量,至少也还得补充将近三十只。 三十只,什么概念? 甭管什么概念,杀就完事儿了。 “你俩到时也别闲着,每人不还剩一只好手了吗?都卖力点,多杀几个凑数。” 韩钰点点头,姚苍笑了:“你放心,肯定卖力,大不了再被咬两口,反正债多不愁,解毒剂的效力也是一样的。” “……我真怀疑丧尸咬的不是你的手,是你的脑子。” 贺星梨刚要起身,忽听面馆门外传来了异常脚步声,听起来不是丧尸,貌似是路过的玩家,还不止一个人,大约四五个的样子。 很快,那些人就在门口停了下来,毫无疑问,是被门外那辆刚升完级的轿车吸引了视线。 他们显然很激动,连爆粗口: “我靠!有车?这游戏都TM快过一半了,我连自行车的影子都没看见,这居然有辆四轮儿的?!” “卧槽!卧槽!有这辆车咱哥四个就能直接开去北区找万能药剂了啊!” “这车一看就抗造,估计普通丧尸根本撞不坏,这次可赚大发了!” “问题是咱开得走吗?是不是得有车钥匙?” “……” 没错,是需要车钥匙。 贺星梨没出声,安静听着他们在外面自嗨,直到他们研究半天,意识到没有钥匙确实开不走这辆车,先前的狂喜变为恼怒,开始生出歹心。 “操,那没准就是什么特殊道具了,咱们开不走也不能让别人开走,砸了算了!” “我这锤子是2级黄武,砸一辆车足够了吧?把它砸个稀巴烂!” 轿车刚升级成1级黄武,2级黄武的锤子等级更高,很难说会不会真的损坏车辆。 贺星梨可不敢冒这个风险,所以她打开了面馆反锁的大门。 开门的一瞬间,门外四个男玩家惊讶扭头,双方对视。 她缓声道:“劳驾,这车属于私人武器,请各位不要随意毁坏。” 她刚经历过和六级暴怒丧尸的生死时速,长发散乱,衣服脏兮兮的,也没空擦一擦脸上的灰土,怎么看都像个被这残忍游戏反复碾压的无助少女。 更重要的是,唯一能证明实力的绿武盾牌,刚才被她顺手立在了柜台后面,在门口根本看不见,所以在对方眼里,她毫无威胁性。 为首的穿皮衣的男玩家,不怀好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又将目光移向她身后坐着的浑身血迹的姚苍和韩钰,笑容逐渐加深。 他很有闲心地和自己队友们调侃起来:“我还头一回见这种形式的一带一,俩大男人全是废物,妹子没保住,现在还得拖累人家。” 队友们也幸灾乐祸地附和:“看这意思是三角恋两败俱伤了呗?” “丢人现眼的东西。” 于是皮衣男问贺星梨:“妹子,你跟他俩认识?” “认识。” “他俩这是互殴,还是被丧尸咬了?” 贺星梨回头看了姚苍和韩钰一眼,停顿半秒,复又转回视线,直视对方:“丧尸咬的。” 皮衣男忍不住“啧”了一声:“那不随时可能变异吗?” “没那么快。” “没那么快也迟早要变异,解毒药还得找两瓶,你找得着吗?非得守着两具预备尸体,这不是有病?”他轻浮地提出邀请,“我看你还不如带上车钥匙跟我们走,我这几个兄弟都最怜香惜玉了,保准你能活下去,路上还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可是那辆车里坐五个人太挤了。” “不挤,你要是觉得挤,可以坐我们大腿上。” 他这么一说,身后其他的男玩家也发出了令人厌恶的嗬嗬笑声,充满了猥琐的恶意。 他们似乎势在必得,不管她答不答应,今天这车钥匙都将属于他们。 贺星梨思考了一下,她刻意将语气放得温柔,听上去有点犹豫和怯生生。 “但……他俩至少是本事的,否则也得不到门口那辆车,我跟着你们,你们总得有些过人之处吧?” 皮衣男得意指了指自己的腕表:“这俩废物顶多算运气好,算什么本事?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哥四个的提示都给你看,回头有富裕的好武器也分你一把,你还愁通不了关?” “真的?” “真的,我从不骗美女。” 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那就感谢大哥给我指一条明路了。”, 55 杀 贺星梨似乎做出了决定, 她在回应完皮衣男的邀请之后,就慢吞吞走上前去, 并从口袋里掏出那把车钥匙向对方展示。 “钥匙在这儿,不过……难道真的要把我的朋友们丢在这里吗?” 皮衣男自始至终都是在与她对话,根本连看都没看坐在那的姚苍和韩钰,他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多余,冷笑回答。 “都说了他们迟早是一具尸体,如果你真的放心不下他俩自生自灭,干脆我们动手, 提前替你送他们上路, 也算给他们解脱了。” 贺星梨叹了口气:“真的吗?但他俩都是脾气不太好的人,可能会不同意。” “这是他俩说了算的吗?” 她微微一笑:“他俩说了不算,但我说了算。” “……什么?” “没有什么。” 下一秒, 她就带着这样极具迷惑性的文静微笑, 隔着极近的距离, 突然一刀攮子进了他的肚子。 她自己的武器在柜台后面没错,但刚才在开门的前一刻,她要过韩钰的刀,藏在了宽松的外套袖口里。 韩钰那把刀自从升级了黄武之后, 除了锋利度增加,还有了自由伸缩的特性, 看似只是一把短刀,其实转动刀柄就能瞬间弹射出去, 能轻轻松松穿透一个人的身体。 沾血刀尖弹射, 紧贴骨缝透出皮衣男的后腰,她趁对方震惊无措时,就势再加一把力, 最后扬手拔刀,一脚把他踹向身后墙壁。 这一刀又狠又准,皮衣男重重撞上墙壁瘫倒,鲜血顺着嘴角疯狂外涌,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喉咙里咕咕噜噜的,很快就圆睁双眼断了气。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皮衣男的其余三位队友愣在当场,他们大约两三秒后才回过神来,随即就看见两道虚影迅速冲向门边。 是姚苍和韩钰,他俩刚才早就接受到了贺星梨的眼神暗示,同为队友,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两人跨过皮衣男的尸体,在另外三名玩家反应过来之前锁紧了大门。 瓮中捉鳖。 送上门来主动挑衅的猎物,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放过。 每杀掉一名玩家,相当于直接给目前所拥有最高等级丧尸的数量?3,4*3=12,这是给武器升级的最佳捷径。 所以,那就杀。 三对三,对方显然也没料到,看似强弩之末毫无威胁的伤员队伍,居然是三个亡命徒,而且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他们性命。 队长已经死了,他们终于意识到得尽快拿起武器自卫,而他们确实是有点本事,武器等级也不算低,更何况韩钰和姚苍目前受伤,战力大打折扣,双方你追我打几乎拆了整座面馆,互相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但当贺星梨从柜台后面拿出了自己的1级绿武,再次加入战局时,形式就不太一样了。 先前提到过,武器等级一达到绿色,性能与强度将会达到质的飞跃,也就是说,绿武针对于黄武,是有着压倒性优势的。 高速旋转的锯齿发出震动嗡鸣,她厉声喝道:“都让开!” 姚苍率先闪开,顺手将韩钰也拽离对方的攻击范围,在两人躲避的下一秒,贺星梨手持盾牌冲锋,当场将距离最近的那名男玩家撞向墙壁,拦腰切断。 鲜血犹如开闸般喷溅,两截尸体破碎倒地,她反手抡起盾牌,凶狠迎上另一名玩家的武器,竟直接将那柄形似柴刀的橙武震碎,锯齿荡清阻碍继续向前,进而割断了对方的喉咙。 她被溅得满脸满身是血,眼神冷酷,脚下踩着一片狼藉,大有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眼看着三个同伴纷纷惨死,剩下那名男玩家双腿发软,已经全无反抗勇气,偏偏大门那里还有姚苍和韩钰守着,逃也是不可能再逃了,他抖若筛糠,忽然双膝一软“扑通”给贺星梨跪下,不停作揖求饶,就差磕头了。 “小姑奶奶,我……我我我……我错了,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打你车的主意,可那都是他们带的头,我只是跟着,我在队伍里没什么话语权,我……我也没想真为难你们!你放我走吧求你了!” 贺星梨随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她弯腰打量着他,沉声问道。 “刚才你们队长吹牛吹得还挺厉害的,说你们能有不少提示分享给我——都有些什么提示?说给我听听。”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有用的提示。”那人支支吾吾的,生怕说得让她不满意,盾牌上的锯齿就会落在自己脖子上,“开头两个提示都浪费在找出口了,可我们后来发现,关于出口的提示全是废话,根本没用;后来又选了一个特殊提示,内容云里雾里的,我们没太搞懂。” 贺星梨眉梢一挑:“什么特殊提示?” “就……提示说,‘它们藏在正常人里,寻找合适的目标,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听起来的确挺莫名其妙的。 她认真思考片刻:“只有这些?” “只有这些,真没别的了,姑奶奶你放了我吧,你不去杀丧尸,杀我一个玩家顶什么用?完全浪费时间,你还不如抓紧去给那俩帅哥找解毒剂啊!” “谁说没用?” “……啊?” “谁说没用?”贺星梨微笑重复了一遍,“杀你一个,顶得上我杀三只嫉妒丧尸。” “……” “况且我可没承诺要放过你。” 盾牌撞击墙壁,发出金属与土石碰撞的钝响,锋利锯齿轻而易举就割断颈动脉,她给了他个痛快。 至此她包揽了四名玩家的击杀数奖励,换作以往,她当然会把补刀的机会分给队友,但现在情况不同,整支队伍主要依靠她去寻找解毒剂,她身为主战力,必须第一顺位升级自己的武器,还有门口那辆车。 满地粘稠的尸体残肢,她拎着盾牌站在那里,被衬得也如修罗临世。 这本就是逼得人变成恶鬼的游戏,相比起生和死,或许保持清醒才是最困难的事。 她低头确认腕表提示,毫不犹豫把自己的武器升级成了3级绿武,这已经是她目前的极限,因为她只杀过绿色等级的嫉妒丧尸,还没有见过青色等级的暴食丧尸,所以达不成青武条件。 之前显得太过扎眼的盾牌,现在已经可以自由缩放,缩小时可以轻松别在腰后,放大时则能完全遮挡住上半身,且能远程发射锯齿,锯齿发射完毕自动重新装填。 第一眼就被她相中的煎锅,此刻终于不负期望,成倍进化。 剩下的击杀数,她则用来把那辆车升级成了1级绿武,这样一来只要别遇上太高等级的丧尸,最基本的行驶安全是保障了。 她没再朝地上那四具尸体看去一眼,面无表情示意:“走,出发。”, 56老楼 成为1级绿武的黑色轿车, 已经隐隐有了些小型装甲车的雏形,外壳厚度与硬度大幅增强,内部空间变得宽敞, 性能自然也有成倍提升。 所以现在, 贺星梨正驾驶着这辆车, 风驰电掣驶向北区。 她去北区并非毫无原因, 尽管目前还不敢轻易浪费提示次数,不过她刚才在面馆内, 无意间听到了那群男玩家的聊天内容。 他们说, 如果有了这辆车,就可以直接开去北区寻找万能药剂了, 听那意思他们似乎也并不清楚万能药剂具体在哪,只知道个大致位置, 没准也是从别人那偷听来的, 但她觉得自己能找到。 万能药剂, 大概率是不分颜色的解毒剂, 无论她把万能药剂用给姚苍还是韩钰, 都能节省救另一个人的效率。 韩钰受伤相对而言比较严重,血还没完全止住, 正躺在后排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姚苍看上去还算清醒,他仍旧坐在副驾驶帮助贺星梨观察路况,时不时侧头看一眼她, 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直到贺星梨开口:“你有话就直说,别瞄来瞄去的。” “阿梨,其实你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不想回应:“什么才是有必要?我放任你俩去死, 就是有必要了?” “这个游戏看不到尽头,以后的路还长着,别太讲原则底线,该放弃的你就得放弃。” “在放弃的原则和底线里,也包括你吗?” “当然,也包括我。” 她突然冷笑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坚持绑定着我进游戏,你去自生自灭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因为我只有这两局有机会绑定你。”姚苍坦然注视着她,丝毫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等你通关满了三局,一定不会再和我绑定,我有得是自生自灭的日子,在那之前如果我死了,算是死在有你的关卡里,倒是种运气。” 迟早会死,这是他对自己的定位,他不在乎早死晚死,只觉得在有她陪伴的时候死,才能赋予这场死亡最深刻的意义,也是属于自己的一种圆满。 贺星梨并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她时常感觉四年的时间犹如沧海桑田,足以让两个人越来越远,以致于她如今看他忽而熟悉,忽而陌生,哪怕有话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仿佛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里,正自我矛盾地坠入深渊,而她挟着阳光能够触碰他,却再也照不亮他。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蓦然一紧,她视线仍聚集在前方的路,语气平淡地回答。 “对,咱俩下一局肯定不会再绑定了,到时候你是死是活我也决定不了——但现在你还是我的队友,我就不可能放弃你,你最好给我老老实实活着。” * * * * * * 贺星梨心情不太好,从她那横冲直撞的车技上就能看出来,一路上不晓得撞死碾死了多少低级丧尸,偶尔遇见俩逃难的玩家,要不是对方躲得快,估计也要一并遭殃。 她将车开进北区境内,看见一间小型便利店没锁门,便暂时停车拿了袋子去补充食水,结果听见后排的韩钰在敲车窗,回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怎么了?” 韩钰脸色似乎变得更苍白,大约是失血过多的原因,他定定地看着她,抬手比划两下,复又懊恼地叹了口气,试图努力发声。 “多……拿,一点。” “多拿一点?怎么才算多?”贺星梨心底警铃大作,她蹙眉问他,“你很饿吗?” 他点头:“饿。” “特别饿吗?” “嗯。” “坏了。”她迅速开车门,并嘱咐姚苍,“你在这看着他,我去拿吃的。” 由此分析,玩家显现出丧尸特征的时间,是和伤势程度成正比的,比如先前的薛珊珊,只是腿被咬了一口,尚能勉强走路,所以延后很久才逐渐趋于变异。 而韩钰伤得比姚苍重,拖到现在,恐怕是压不住丧尸病毒了。 幸好这边少有人来,便利店的东西还算齐全,她把能带的都带上,拎了一大袋子回到车里,见姚苍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赶紧投喂这孩子吧,你再来晚一步,我怕他都要把我给吃了。” “……” 贺星梨眼见着韩钰专挑像面包、饼干、午餐肉这种抗饿的东西往嘴里塞,有的连包装袋都没撕完整就狼吞虎咽,她生怕他噎出个好歹,抽空给他灌了瓶水。 “行,这下至少我能确认你的提示类型了。” 姚苍说:“如果不在北区,我们相当于浪费了很多时间。” “不,我刚才已经试过了,系统提示比我们想象中要稍微人性化。” 她把腕表界面展示给他看,见不同颜色的解毒剂,系统会提供东西南北四区各一处藏匿地点,好让玩家就近选择。 根据韩钰的变异特征,她换取了暴食感染者青色解毒剂的提示,北区这边青色解毒剂的地点,在距离此地大约三公里的一处老楼。 “如果我能在北区同时找到青色解毒剂和万能药剂,那么你和韩钰的问题,就能一起解决了。” * * ** * * 地图显示的那栋老楼,楼下底商是一家叉烧店,门口挂着两扇风干的猪肉,肉已经被剔得差不多,只剩下脏血腐臭的骸骨,怎么看都有种港式恐怖片的氛围。 贺星梨照例将车停在相对偏僻的地方,将盾牌缩小别在腰后,穿过布满蛛网和死老鼠的叉烧店,一路上楼。 提示说,北区青色解毒剂的藏匿地点,就在这栋老楼的五楼507室。 然而她刚一进楼,就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息,这里走廊明明是点了灯的,可依然到处都笼罩着浓雾,就像是那种生化武器般瞬间弥漫的白雾,虽然没有毒性,但却莫名令人呼吸急促,且不得不透隔雾窥光,严重干扰视线,几乎造成了一半的致盲效果。 她往前走了两步,隐约听到有什么动静,窸窸窣窣的,但很难确定具体位置,不祥预感油然而生,她转头询问。 “姚苍,韩钰,跟紧我了吗?别掉队。” “在。” 韩钰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嗓音晦涩地回应。 可姚苍却许久都没动静。 贺星梨猛地停住脚步,她转身,发现后方不知何时,早已不见了姚苍的身影。 “……姚苍呢?” 韩钰神色凝重地摇头,他本就状态不佳,这也是才察觉到姚苍失踪了。 两人透过浓雾望去,来时走廊的尽头,靠近另一侧楼梯的天花板上,有不明黑影正在晃晃悠悠。 那是一具被吊起的尸体。, 57欲望感染者 合格的实验体。 姚苍失踪了, 原本他一直跟紧在贺星梨身后两米左右的位置,谁知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不见了踪影,而她甚至毫无察觉。 她转过头去, 透过浓雾隐约望见走廊尽处有一道黑影在晃晃悠悠, 似乎是一具被吊起来的尸体。 韩钰停顿半秒,略显不安地看向她, 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即摇了摇头,举步朝尸体方向走去。 “那不是姚苍。” 然而没想到的是, 不是姚苍, 却也是熟悉之人。 待两人来到跟前,见那具尸体还算新鲜, 应该是刚死不久,尸体被从身后一爪贯穿心脏,血洞尤未风干。 尸体半睁着眼睛, 定格在一个难以置信的惨白表情,这张棱角分明显得憨厚正直的脸,贺星梨是认识的,又或者说,不久前才刚刚见过。 是卫韬。 她简单检查了一下尸体,发现除了那道致命伤,并没有其他可疑的咬伤和抓痕,按理说卫韬身体强壮能扛能打,实力也是不弱的, 没道理就这么轻易被一击毙命,连反抗都来不及。 除非…… 一阵莫名的寒意袭上脊背,在这瞬间,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面馆被自己杀掉的男玩家,透露出的那条特殊提示: 【它们藏在正常人里,寻找合适的目标,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所谓的“它们”,究竟指什么? “韩钰。”她沉吟很久,终于声音低沉地开口,“我们上楼。” 此时的韩钰还在拎着袋子,以极高的频率往嘴里塞巧克力和饼干充饥,越来越强烈的疼痛与空虚感,令他感觉整个人的灵魂都在被慢慢抽离。但他什么也没表现出来,毕竟这种时刻他不想给贺星梨再添乱。 他只是“嗯”了一声,低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 * * * * * 这栋老楼里似乎没有丧尸潜伏,至少在贺星梨一路狂奔去往五楼的途中,并未遭到任何阻碍。 奇怪的是,等她踏上五楼的最后一节阶梯时,视线内笼罩的浓雾就散了。 她由此看清了楼内老旧的吊灯,斑驳肮脏的天花板与墙壁,四处开裂的水泥地,还有…… 不远处,站在507单元门前,穿JK制服的小萝莉。 那是之前和卫韬一起行动,始终被卫韬重点保护的林新灵。 卫韬死了,她却还活着。 林新灵像是早就等在那里了,她姿态俏皮地背手站立,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歪头与他们打招呼。 “星姐,哑巴小帅哥,又见面了哦。” 贺星梨停住脚步,单手将韩钰护在身后,与对方隔着一段相对安全的距离。 “看样子,你已经等我们很久了。” “也不算很久,反正咱们迟早都要再见的。”林新灵说,“原本还想再搞一出大戏来玩玩,但想到星姐你也不算是太有耐心的人,我就放弃了。” 贺星梨面色波澜不惊,只平静而冷淡地盯着她看:“所以,姚苍呢?” “你什么都不问,就只想问那个男人?” “姚苍呢?” “你甚至也不好奇我的身份吗?” “你身份有什么好奇的?”贺星梨冷笑一声,“欲望感染者而已,我没说错吧?” 林新灵眼神亮了,看上去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尴尬与懊恼,反而有种“不愧是你”的欣慰。 她说:“真聪明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本来一直在怀疑,直到刚才看见卫韬的尸体,才终于彻底确定。你一直和卫韬在一起,受他保护,现在他被丧尸所杀,却没见你的踪影,可见你并不像先前表现出的那么柔弱。” “万一是卫哥让我先逃跑,又或者我已经死在别处了呢?” “不可能。”贺星梨回答得斩钉截铁,“卫韬身上只有一处致命伤,这不符合那些丧尸凶残撕咬的觅食特性,而且他是身后中招,更大概率是被他所信任或毫无防备的人偷袭——只有你有这种机会。” 【它们藏在正常人里,寻找合适的目标,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这条特殊提示,指向的正是欲望感染者。 最开始的规则已经隐晦提到过了,最高级的欲望感染者多为样貌美丽者,非攻击形态与常人无异。 它们本就混在正常玩家的队伍里,拥有与正常人无异甚至更高的智商,伪装得天衣无缝,等待合适的机会,发动致命一击。 她先前还疑惑,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见过欲望感染者,原来早就潜伏在自己身边了。 然而…… 什么才是合适的目标,什么又叫焉知祸福,这点她隐有预感,却还没想太明白。 林新灵唇边挑起个饶有兴致的弧度,她微微探身向前,也不否认,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 “对,卫韬是我杀的,他资质一般,并不是合格的实验体,废物里的及格生罢了,只配做我的挡箭牌和傀儡。” “什么才算是合格的实验体?” “智力、反应、速度、力量、决断力,综合实力都够强的目标,才是合格的实验体。”林新灵注视着她笑,“在这方面,哑巴小帅哥和你的男搭档都很符合,但我觉得最符合的还是你——经总部数据反馈,你也确实是综合指数最高的任务体。” “……你们还有总部呢?” “当然,我是欲望感染者,是目前最接近完全体的感染者,理论上其他低级感染者,都可以受我们特定信号的支配。” 这一刻,先前所有的疑惑都有了合理解释,贺星梨神色了然。 “所以那次居民楼的丧尸□□,还有红叶学院里薛珊珊目标明确地攻击我们,都是你在暗中操纵?” 难怪那时候,她隐约感觉到图书馆楼后,似乎有黑影在监视自己。 “难得你们三个组成了一支队伍,对我来说,这难道不是最佳测试机会吗?”林新灵想了想,语气略有遗憾,“可惜你没能被咬,不过这样也好,敢一拖二来找解毒剂,你的胆识评分也上升了,我很佩服。” 贺星梨眉眼一沉,干脆利落地告诉她:“别废话了,来点痛快的,要么你现在杀我,要么把姚苍放了。” “我为什么要杀你?”林新灵睁大眼睛做好奇状,仿佛还是之前那个天真可爱的姑娘,“我根本不会对你出手的,我只是要看看你的极限在哪,这多有趣啊。” “星姐,青色解毒剂就在507屋内,而万能药剂我已经放在了你男搭档的身上。” “我知道你希望他们两人都活着,但是……如果你的男搭档,已经提前变异了呢?” 说完,她忽而神秘一笑,果断转身撞开走廊的窗户跳下去,伴随着清脆碎裂声,一瞬间就没了踪影。 与此同时,贺星梨似有所感回过头去,见方才还吊在楼下的卫韬,竟已鬼魅般出现在走廊的另一边。 他本就强壮的身体,犹如死去已久的巨人观那样成倍膨胀,并现出纵横交错的深色纹路,另有无数粘腻的触须交缠着破开他背脊的骨与肉延展出来,在半空缓慢蠕动着。 这正是欲望感染者的可怕之处,它们甚至能将死去的玩家也变成高阶丧尸并加以操纵,看卫韬的模样,大约是变成了暴食丧尸。 “韩钰。”贺星梨低声唤道,“看见了吧?如果你变异了,也会成这个鬼样子。” “嗯。” “所以尽你全力,千万别输。” 韩钰将袋子里的最后一块面包也塞进嘴里,他按了按手臂上缠紧的沾满血迹的布条,沉默地点了下头。 下一秒,507的单元门轰然开启,门后出现了姚苍的身影。, 58战胜 操碎了心的贺队长。 【它们藏在正常人里, 寻找合适的目标,但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被欲望感染者盯上, 是祸; 由此获得万能药剂又或者更高级的奖励, 是福。 不是每名玩家都能开启关于欲望感染者的支线任务,这是有概率的。 当然, 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也得有命才行。 贺星梨、姚苍和韩钰这支临时组建的队伍,因为综合实力太强而被欲望感染者所选中, 导致面临了实验体测试的陷阱。 尽管不知道所谓的总部在哪, 数据反馈又是怎么回事, 但可想而知这些都属于系统设定的一部分,他们只是出于巧合,距离背景故事更近了一步。 …… 林新灵看似离开了, 其实只是藏在某个地方,暗中操纵变异的感染者。 已死的卫韬是一个,活着的姚苍是另一个。 提前变异的姚苍,外表看上去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只是眼睛泛起了和林新灵极其相似的、略显妖异的紫色。 他站在那,手持那根已经升级成了3级黄武的狼牙棍, 仿佛不认识贺星梨一般, 表情有种冷漠又空洞的残忍感。 一阵寒意缓慢袭上贺星梨脊背, 她突然意识到,姚苍之所以提前变异, 或许就特殊在,他变异的方向是欲望感染者。 他怎么可能变成欲望感染者呢?他的欲望在哪里?又或者是,在变异的过程中, 有什么强烈的想法与执念刺激到了他? 她完全来不及深思。 “姚苍。”她试图低声唤醒他,“你还能听得见我讲话吗?” “你现在变异的等级太高了,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也不能丢下你逃跑,结局只能是你杀了我,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深井,姚苍的眼神产生了极细微的波澜,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他依旧握紧武器朝她走来。 用处不大。 另一边,变异成暴食丧尸的卫韬,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怒吼声,也在阴暗扭曲地逼近。 贺星梨叹了口气,她侧头问韩钰:“你自己对付卫韬能行吗?” 韩钰脸色苍白地点头:“嗯。” “好,那咱俩交换武器。” “……” 见他愣住,贺星梨不由分说,直接把自己的绿武盾牌塞给他,并从他腰间抽出了那把刀。 “你状态很差,至少在武器上找齐。” 反正不管是黄武还是绿武,针对此刻的姚苍都没有什么明显优势,但对付卫韬却有着质的区别。 以及,盾牌杀起丧尸来不好控制,在不确定姚苍的肉身之躯厉害到什么程度之前,她宁可选择更好操作的短刀,以免对他造成什么不可逆的伤害。 可千万别太心软啊,贺星梨,你想救他,也得他残留理智才行。 她沉默地在心里这样告诫自己。 其实她并没有胜算,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属于以卵击石的愚蠢行为,赌的是姚苍还能清醒过来。 然而曾经七年的感情,就算后来分开,她骨子里也依然保持着对他的信任,就像山村怪谈那一局游戏,他明明陷入了引魂铃的幻境,却宁可废自己一只手,也没有把刀刺向他——那分明也是他潜意识里的坚持。 这是她唯一的筹码。 盾牌无限扩大,边缘细密的锯齿已经开始高速运转,身后的韩钰挽起带血的衣袖,正疾步冲向暴食丧尸。 与此同时,姚苍的身形自原地一闪,转眼间已欺近贺星梨面前,狼牙棍裹挟着刺耳的风声,照准头顶重重一击。 贺星梨侧身避过要害,反手持刀格挡,强悍的冲击力震得她半身发麻,短刀险些脱手而出。 她就地连续翻滚避开姚苍的连击,无形的杀意如有实质,带着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几乎教她无暇喘息。 “姚苍!” “姚苍!” “姚苍你是真的想让我死?!” 她的声音从急促而变得尖利,到最后近乎嘶吼,狼牙棍密布的尖刺划过她的肩膀和手臂,再划过她的小腿和脚踝,轻重不均,她已分辨不清痛感,却还在顽强地周旋抵抗。 她的血落在姚苍眼底,是灰暗视线里陡然出现的鲜红颜色,他猛地顿了一顿,紧追不舍的脚步也因此放慢片刻。 他看着她,麻木的面具犹如被某种外力所强行撕裂,透出了一丝由本能驱使的痛苦与挣扎。 就在这时,翻身爬起的贺星梨,看到了从他外套内侧口袋里,露出的一点紫色寒光。 紫色解毒剂,就是万能药剂。 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她单手借力一跃而起,于半空直接扔了短刀,果断迎面抱住姚苍,拦腰将他扑向身后地面。 大约是林新灵操纵的力量再度占据上风,姚苍举起狼牙棍就要朝她背部击落,但她则快了一秒,探进他的外套拔出那根针管,将全部针剂注入了他的腰后肌肉。 …… 狼牙棍偏了半寸,擦着贺星梨的脸侧砸在地面,撞击声差点震聋她的耳朵。 她反应了0.1秒,试图上手去抢他的武器,幸好这时韩钰赶来,与她合力夺过了狼牙棍。 她倒转棍柄,顺势给姚苍后脑勺来了一下子。 韩钰架着手臂将她拖去了相对安全的地带,随后自己也虚脱地栽倒在地,他的衣服湿透了,几乎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汗水,而不远处,卫韬爆裂的尸体横陈在那里,墙壁上飞溅得到处是污血和肉屑,可见刚才必定也是一场恶战。 他颤声问她:“你……你……还好……” “还好,死不了。”她明白他的意思,安慰似地抚了抚他的肩膀,“还能站起来吗?能的话麻烦自己进屋拿解毒剂,我得盯着点这位。”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姚苍。 韩钰缓了差不多两分钟,这才勉强站起,扶着墙壁虚弱地走进507单元门。 贺星梨坐在原地,看着躺在那一动不动的姚苍,随手抹了把脸上的血,神色复杂。 “这药见效还挺快。” “……还是说我刚才把他敲晕了?” * * * * * * 事实上,解毒剂的效力是真的快,丧尸病毒的毒性是解了,但由此带来的副作用也是极为强烈的。 那实在无异于将全身的骨骼都打碎重组,将五脏六腑都搅碎了再掏出来,剧痛让人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又烈焰焚身,像活生生剜了心脏,像在油锅里被反复烹煎,恨不得有谁一刀给自己个爽快才好。 姚苍正在经历这样的过程,他在半梦半醒的昏迷状态里,被折磨得大汗淋漓,几乎连叫也叫不出声,只是蜷缩着、颤抖着,艰难呼吸,寻不到救命稻草,又无法一死了之。 “阿……阿梨……” 他恍惚在布满浓雾的黑暗里,看到了十六岁那年的贺星梨,她穿着高中校服,梳着马尾素颜朝天,周身笼罩着柔和的光晕,朝他一笑,似春风吹绽满树梨花,能甜到人心坎里去。 她说:“姚苍是吧?看在你长这么帅的份上,以后跟着我混,保准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他依然记得,当初在操场鼓起勇气告白成功时,高悬已久的一颗心终于落地,只剩满溢的欢喜。 ——阿梨,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忠诚而坚不可摧的主仆关系。 ——……就不能变通一下? ——比如呢? ——比如,忠诚而坚不可摧的情侣关系。 ——哈哈哈哈哈,混账东西,喜欢我你不早说? “混账东西,再不醒你就死在这吧,我走了。” 这一刻梦境与现实重合,熟悉的声音穿云破雾传来,姚苍艰难睁开被汗水濡湿的眼睫,视线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直至看清了贺星梨那张被血迹沾染的俏脸。 她像是遭了大难,外套破破烂烂,身上到处是被尖刺划破的伤口,其中小腿那处最严重,皮肉外翻,几乎露出骨头。 带血的狼牙棍还在不远处扔着,毫无疑问,这是他的杰作。 他一瞬间就明白了,心疼得无以复加,一开口嗓音沙哑,哽咽得厉害。 “对不起,阿梨,我……”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贺星梨不假思索道,“咱们只是玩家,能脱离规则干得过欲望感染者吗?这种事谁碰上谁倒霉。” 他怔然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大概是刚才怕他挣扎造成二次伤害,贺星梨一直保持搂着他的姿势,这会儿终于松开手,看上去很平静,没什么波澜。 她告诉他:“客气话就免了,姚苍,我费那么大工夫把你救回来,就算以后咱俩不组队了,希望你也能知恩图报,好好珍惜这条命。” 臂弯里隐约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姚苍低下头,只觉那股没来由的陌生与疏离感,正将这点温度缓慢侵蚀殆尽。 他轻声道:“行,我记住了。” 这时韩钰也从507房间里走出来,他脱了外衣搭在手上,看起来伤口似乎比之前愈合了一些,可见是药剂已经起了作用。 贺星梨招呼他过来:“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 虽然如此,但脸色还是挺病态的,大约被药剂副作用也折磨得不轻,而且孩子是独自在屋里,甚至都没人搂着安慰一下。 没办法,队长只有一个,忙的时候实在是顾不上。 贺星梨原本还打算说点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下一刻只觉三人的腕表同时震动,是系统发来了新消息: 【恭喜玩家[贺星梨]、[姚苍]、[韩钰]获得支线奖励:合格的实验体。】 【倒计时已开启,距离逃生结束24小时,可获得出口正确提示。】 【出口正确提示解锁,三位幸存者的实时位置将暴露在地图视野内,届时击杀任意一位,击杀者可继承该提示。】, 59 休整期 船票。 当前距离游戏结束, 还有不到四十个小时。 根据系统给出的信息,在倒计时缩减到24小时的时候,贺星梨人将得到关于出口的正确提示。 这种提示, 跟常规提示里的那些废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为此要付出的代价是,届时他们的位置将实时暴露在地图上,这意味着所有玩家都能轻松追踪他们,从而将他们包围击杀——因为击杀他们,就能获得属于他们的出口提示。 看似是支线奖励, 其实是更艰巨的考验,从此他们彻底陷入孤立境地,要对付的除了丧尸, 还有那些一起通关的玩家。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原来是这个意思。 林新灵消失了,藏匿药剂的老楼也暂时没再出现丧尸,或许这是给予他们的, 风暴来临前的休整期。 贺星梨把两个队友的命,从阎王殿的门口强行拽了回来, 而她本人也因此受了不少罪, 趁着系统给了最后的喘息时机,她正争分夺秒躺在507屋的那张破床上补觉, 几乎是刚沾了枕头就睡着的程度。 实在是太疲惫, 也太耗元气了, 尽管在本局游戏里, 基于规则和设定,玩家们的体质都有所增强,不至于因为受伤流血很快撑不住死掉, 但这样的强度,也足够折腾她半条命了。 她在睡梦里浑身疼得冷一阵热一阵,隐约感觉谁把外套轻轻盖在了自己身上,不一会儿又盖上来一件,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梦见了父母和哥哥,具体说了些什么听不清,只知道是全家人坐在一起看电视,哥哥还剥了个橘子递给她。 她接过橘子,朝哥哥笑了一下,不知怎么却有点想哭。 这游戏步步陷阱,要集齐全部拼图难于登天,或许将来哪一局就要丢了性命。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通天战神,能一路过关斩将坚持到最后,但她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家人对她很重要,她对家人也一样很重要,她不想这么草率的死在游戏里,她还要回去与他们团聚。 所以,非赢不可。 ……她睁开了眼睛。 视线内依旧是破旧的老屋,姚苍和韩钰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正合力用刀割一张床单。 大约是药剂的恢复作用,这俩人看上去精神状态还不错,并在磕磕绊绊交流关于她的话题。 “可能……又会……把她,弄醒。” “那也得给她包扎伤口啊,你不知道伤者在睡眠状态下最容易生命力流失吗?” “那……咱俩,一起……” “其实我不太想和你一起。” 贺星梨翻身敲了敲床沿,没好气道:“二位,别讨论一不一起的了,真那么关心我,麻烦先把我腿缠一下,刚才没缠紧,血止不住。” “……阿梨你醒了?”姚苍登时一个箭步冲上来,坐在床边抬起她受伤的那条腿垫在自己腿上,放柔语气哄她,“对不起,之前怕你疼缠得不好,我俩找的这条床单还算干净,给你重新包。” 她看他,觉得他右脸似乎有几道红肿的巴掌印,刚才好像还没有的,不禁疑惑。 “你脸怎么了?” 姚苍低着头,小心翼翼揭开她被血濡湿的裤角,闻言笑了笑,似是并不在意。 “其实刚才就想给你重新包扎了,但你睡着了不想被打扰,给了我一巴掌。” “……不好意思,睡迷糊了完全没意识。” “小事儿而已,看你还这么有力气,我挺高兴的。” 贺星梨叹息一声,疼痛带来的烦躁感令她不能专注思考,她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她问他:“待会儿你来开车,我坐副驾驶行不行?” 她受伤最严重的是腿,走路都得一瘸一拐的,更不要说开车了。所以为保险起见,还是由姚苍来开比较稳妥,虽然他说过自己只是正常开车水平,但能开得正常也算可以了。 “没问题。”姚苍点头,“你放心。” 贺星梨复又转向韩钰,这孩子站旁边站半天了,就一直看着她也不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说:“你还饿吗?” 韩钰蹙眉摇头:“有点……撑。” 撑也是正常的,毕竟差点变异成暴食丧尸,这属于暴饮暴食的后遗症。 “那你可能暂时吃不下去东西了,我得吃点,再休息几个小时,咱们出去觅个食。” …… 要说韩钰有时候心眼也挺实的,他一听贺星梨饿了,根本都没等到大家出去找超市,自己先去楼内地毯式搜索,最后也不知道是在谁家厨房里翻出了一堆没变质的食材,甚至还发现能起火做饭。 他当场给贺星梨煮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青菜鸡蛋土豆火腿有什么放什么,主打一个不太好吃,但营养均衡。 等贺星梨睡完第二觉起来,面碗已经端到了跟前,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震惊看向韩钰。 “你居然还找地方下厨了?” “嗯。”韩钰耳根泛红,垂眸把碗塞到她手里,“尝,尝。” “谢谢,我绝对都吃完。” 姚苍见贺星梨胃口不错,心里也欣慰,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本正经问韩钰。 “诶,你煮面至少也多煮点,就没什么我能吃的?” 韩钰变戏法似的,从口袋掏出个硬邦邦的豆包递给他:“凑合,一下。” “……” 真服了。 * * * * * * 贺星梨原本觉得老楼不太安全,打算休息几个小时就撤离这里,谁知连续十余个小时过去了,人倒班睡觉都睡了一轮,周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就好像是被隔绝起来的新安全区。 这大约是系统的平衡机制,鉴于支线任务已经给他们出了太多难题,他们又好不容易才存活下来,不久之后还要面临更困难的考验,所以系统就给了他们彻底养精蓄锐的时间。 外面的天色从黑夜到白昼,又从白昼转入黑夜,天际乌云层叠,月光黯淡,一切街道建筑都被笼罩在能见度较低的雾气里。 腕表上游戏的倒计时,终于来到了最后的24小时。 系统也由此发来提示: 【正确出口设在东区的2号轮渡码头,登上“蓝天号”游船方可存活。】 【请注意:除[贺星梨]、[姚苍]、[韩钰]位幸存者外,其余幸存者只知出口设在东区,并没有船票;每击杀一位目标幸存者,则获得完整提示,以及两张可自由分配的船票。】 【击杀者及其分配船票的幸存者,将成为新的目标。】 此刻的贺星梨,已经站在了那辆升级为1级绿武的轿车旁边,她低头看腕表,见己方人在地图上显示为发光红点,而其余玩家显示为绿点,他们也能看到对方的实时分布位置。 目前存活的玩家,还有52人。 而剩下的这些人,将通过互相残杀,来争夺最终为数不多的船票名额。 “走,我们出发。”, 60 蓝天号 本局通关。 【支线奖励:幸存者单人击杀感染者总数达到60, 可直接获得完整提示和一张自由分配的船票。】 说白了,玩家如果在本局游戏内杀满60只丧尸,其实也同样可以获得提示和船票, 顺利通关。 但这条支线奖励,以小字形式显示在系统消息下面,不凑近腕表仔细辨认, 根本看不出来。 从某种程度上讲, 这设置也是够鸡贼的。 贺星梨起初也没太注意, 后来上车又读了一遍规则,这才后知后觉,并告知了自己的两位队友。 姚苍正专心致志开车, 闻言扫了一眼街道两旁:“难怪, 你没发现低级丧尸又逐渐多起来了吗?” 不难推测, 突然多出的这些低级丧尸, 是专门给玩家们刷经验用的,毕竟现在大家或多或少都升级了一部分武器,杀低级丧尸早已不算什么难题,只要努力去刷, 完全来得及凑够支线任务的60只。 然而…… 贺星梨垂眸注视着腕表地图,见代表剩余玩家的绿色光点,有好几处都在往己方的行进路线明显靠拢,面无表情摇头。 “我看根本也没几个人关心支线奖励, 可能对他们来说,杀掉咱们仨才是捷径。” 杀丧尸要杀几十只, 杀同类杀一个就够了。 谁都会算这笔账。 姚苍叹气:“咱们现在去哪,直接去东区的2号轮渡码头?” “先不去。”贺星梨说,“所有人都知道正确出口在东区, 我看地图有人正往东区移动,估计是想守株待兔,等我们自投罗网。” “你的意思是,先在其他三区兜兜圈子?” “对,这样有人选择主动追击,有人选择在东区伏击,他们摸不清我们的具体路线,队伍分散,就不容易包围群攻我们。” “很有道理,那就先去南区,南区建筑群密集,方便咱们周旋。”姚苍顿了一顿,像是发现了什么,沉声又道,“不过阿梨,貌似不太对劲。” “什么?” “你看地图。” ……确实不对劲。 从地图上能直观看到,大部分玩家的速度虽有快慢之分,却整体还算匀速,能判断出是在步行赶路。 但有两队玩家,一组是三人一队,另一组是两人一队集体移动,他们的速度极其迅猛,目的明确,几乎和姚苍驾驶的速度平齐。 而且这两队玩家的距离都不太远,不出意外的话,第二队在十分钟内就能截住他们,而第一队的发光绿点,眼看着就要和他们的标记重合了。 毫无疑问,这两队是除了他们之外,同样拥有交通工具的玩家。 这时忽听后排的韩钰,抬手用力拍了一下车窗玻璃。 “姚,姚苍!” 这是他第一次叫姚苍名字。 姚苍那一瞬间向右猛打方向盘,与此同时,一辆越野车直接撞开某家店铺的后门,一路高速横冲直撞,又冲破了店铺前门,风驰电掣拦在了街道中央。 两车相撞,沙土弥漫,轰鸣声震耳欲聋,方远百米内都听得到。 这种硬碰硬的车祸,是对双方升级强度的考验,当时姚苍尽全力稳住了方向盘,却依然险些翻车,还差点把胸前肋骨也撞折几根。 贺星梨弯腰捂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冷脸朝越野车看去,她发现那辆车的车型虽然看上去挺唬人,但从车窗和车身的损坏程度上判断,应该等级比自己这辆车略低,大概率是2级黄武或3级黄武。 对方很勇,毕竟不付出点代价是拦不住他们的,但1级绿武和3级黄武,看似只差1级,其实强度存在着质的不同。 这些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果断指示姚苍:“调头,油门踩到底撞上去,撞烂为止。” 如果不一次性将对方制服,这辆车就会继续影随形地骚扰他们,纠缠太久只会引来更多玩家,到时候他们的处境就会更加被动。 “好。” 对于她的决定,姚苍从来不质疑询问,只会严格执行。 所以他没有半分犹豫,当即第一时间调转车头,开足马力朝斜后方的越野车狠狠撞去。 对方大约也没料到他们这么粗暴,一时也有点懵,本能地想往旁侧闪避,结果已经来不及了,被直接怼上车头,车头凹陷,车前玻璃也出现了细密裂纹。 确认了,黄武无疑。 “继续撞,不是什么威胁。”贺星梨说完,转头看向后排韩钰,“韩钰,拿着我的武器,下车。” “嗯。” 韩钰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拿起立在座旁的盾牌,转身迅速下了车。 盾牌也是绿武,而且还是3级绿武,对付这辆车更是绰绰有余。 在姚苍调整好角度,又一次与越野车相撞的瞬间,韩钰站在那间坍塌的店铺门口,手举盾牌在飞扬的烟尘里瞄准,朝越野车的侧车窗发射了一连串的锋利锯齿。 那些锯齿的冲击力堪比子弹,更何况越野车的车窗已经出现了裂纹,这样一来直接应声碎裂,有两枚锯齿旋转着嵌入驾驶座玩家的颈侧,割破大动脉,对方当场死亡。 ……还差一点。 韩钰在心里默默念叨了一句。 他当然知道贺星梨派自己下车的用意是什么,自己前不久刚刚杀了变异为暴食感染者的卫韬,现在是队伍里唯一一个杀过第五级丧尸的人。 这意味着,只要数量攒够,他就可以一步将武器升级到青武了。 这三名玩家,是主动送上门来的猎物。 他走上前去,试着拉了拉车门,车门不知是变形卡死还是从里面反锁了,总之是没拉动。 他冷漠举起盾牌,开始通过高速旋转的锯齿切割车窗,这会儿工夫坐在后排的玩家意识到碰上了真正的硬茬子,见势不好想要开门逃跑,被他连发锯齿射中后心,一头栽倒在地。 副驾驶的玩家试图推开驾驶座的同伴,意识到时间来不及,又想拿起武器反击,可惜施展的空间有限,他的腿又被卡在了夹缝里,没挣扎几下就被锯开车窗的韩钰杀死。 韩钰点击腕表,以最快速度将盾牌升级成1级青武,这一次盾牌的射程和强度再一次有了大幅提升。 他回到车里,用衣袖抹着脸上的血迹,朝贺星梨点了下头。 可以继续出发了。 * * * * * * 三人驾车来到了位于南区的一座商业街,这里应该算是港城最繁华的商圈之一,充满复古的港式风情,贺星梨在现实世界里虽然没有去过港城,却也对这里有所耳闻,据说是外地游客必打卡的景点。 正因为繁华,建筑群密集,所以才更容易躲藏和防守。 大约是刚才撞车撞出了经验,姚苍这会儿驾驶得明显更游刃有余,捎带着连语气都变得自信了。 “除了同样有交通工具的玩家,其余只能靠步行的玩家,很难在短时间内追上咱们,咱们只要确定好路线,稳定周旋就行了。” “话是这么讲。”贺星梨低头观察腕表,“问题是咱解决了一个三人组,还有一个二人组越追越近,他们也有交通工具。” 说越追越近实在保守了,事实上那支二人队伍目前已距离他们不足三四百米,眼看着分分钟就要狭路相逢。 “加速。”她示意姚苍,“甩开他们,尽量往丧尸多的地方开。” “好,你还差多少只?” “八只,你要是能碾死也可以,反正你也差得不多了。” 两人聊的是彼此击杀丧尸的总数量,毕竟支线规则对于他们来讲也同样适用,如果他们能够抢先杀满60只丧尸,那么就可以获得额外的船票——虽说他们已经有了船票,但多余的船票能成为跟其他玩家谈判的筹码,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这半天工夫,姚苍开车,贺星梨一直将盾牌架在车窗边缘,朝路旁的低级丧尸发射锯齿,锯齿如子弹似的一梭子一梭子打出去,跟加.特林没什么两样,准确度足够的话,当场就能把低级丧尸的脑袋整个炸开。 她靠着这种办法累积了十只击杀数,不出意外,很快就能拿到新船票。 “我们应该学会拉拢强者。”她冷静盘算着,“如果能把敌人变成队友,那么本局的威胁将会大大减少。” 姚苍点头:“你指的是这支二人队伍?” “对,不然还能是谁?” “那为什么刚才的三人队伍要硬杀?” “性质不一样,刚才的三人队伍非常激进,上来就要撞个你死我活,显然是莽夫流,不可能和谈的。”她说,“但这支队伍很沉得住气,始终在观察局势,他们人数占劣势,经过那条路时一定也看到了尸体,我相信他们会重新考虑的。” …… 的确如贺星梨所说,那支二人队伍一路上在不停调整车速,看起来是想要紧紧尾随着,又不想轻易和他们发生冲突。 趁这机会,贺星梨终于杀齐了剩下的八只丧尸,还顺便杀了俩碰巧撞见他们,不识天高地厚想要拦车的玩家。 她确认新的船票已经到账,然后让姚苍把车停在了一栋写字楼后,这附近玩家较少,一时半会儿估计赶不过来,他们有充分的时间等待对方。 姚苍单手撑在方向盘上,警惕向后观望:“……来了。” 果然,一辆灰色轿车正转过街道拐角,隔着一段距离,堵在了那条必经之路。 贺星梨环着双臂靠在座椅上,慢条斯理地分析:“这最差也是一辆绿武。” “理由呢?” “直觉,以及我观察过了,他俩之前的路线和咱们一样,既然目睹了那辆黄武越野车被咱们撞得多么惨,怎么会没有心里准备?他们现在就挡在那,随时可能撞过来或者被咱们撞,说明是有相当把握的。” “那接下来呢?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僵持着。” 贺星梨笑了:“肯定得有人打破僵局啊,等我下去谈个判。” “……你去?不行!”姚苍当即反对,“你腿瘸了不知道吗?在车里还能保证安全,出去了万一他们突然动手怎么办?” 韩钰也默默从后排伸手抓住她的衣袖,试图阻止。 “你俩还在车里,他们顾忌着双方鱼死网破,不会太冲动的。咱们偶尔也得动脑子,不能纯靠拼个死活。”贺星梨无奈道,“否则谁去合适?你是谈判那块料吗?韩钰他是吗,他连说句整话都费劲,你别为难孩子了。” 韩钰:“?” “好了,就这么决定,你俩眼神灵活点随时准备接应我。” 说完,她看了姚苍一眼,又推开韩钰的手,果断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她站在车前,正视着对面车内的一男一女,先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带武器,再指了指自己的腕表。 看得出,那对年轻男女犹豫了,两人似乎耳语了几句,随后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女人主动下车,站在了贺星梨的对面。 那女人长得很漂亮,长发有点自然卷,凌乱中透出几分甜美,是那种融合了些许性感的甜美,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着,带点妩媚。 她也同样没带武器,看得出还是有诚意的,她从头到脚打量了贺星梨一回,语气含笑。 “要我说他们男人就不顶用,谈正事还得咱们女人亲自上阵。” 贺星梨坦然点头:“毕竟我也从不认为,男人有什么地方能胜过我们。” “所以你这么大胆下车邀请我,必定是有很重要的事。”卷发女挑眉一笑,“让我猜猜,难道是想强强联合,劝我们别再追了?” “是啊。”贺星梨没否认,顺便爽快地抬高了对方一句,“你们队伍只有两个人,能活到现在还有一辆车,可见实力很强,我挺佩服的。” “用不着太佩服。”卷发女实话实说,“对我而言,能通过那该死的支线任务,才是真本事。” “你们也开启过支线任务?” “确实遇到欲望感染者了,不过任务太难,我俩选择献祭了一名队友。” 也就是说,他们原本也是三人队伍的。 贺星梨神色了然,随即干脆利落地切入正题:“其实我的意思是,我们没必要非得互相残杀,也可以互利共赢的。” “怎么互利,什么叫共赢?” “比如,你或许有仔细看过新规则下面的那行小字吗?” “当然看过。”卷发女的回答出人意料,“但没有用,我们队伍里最能打的那个已经献祭了,剩下我们俩,很难完成那么高的击杀数,只能寻找捷径。” “你以为杀掉我们三个是捷径?没准会死得更惨。” “每条路都很难,我猜到你们仨很厉害,但我们的车是一辆青武,搏一搏也许能成功呢。”卷发女微笑,“不过如果有更稳妥的办法,我还是希望稳扎稳打,否则也不会下来和你谈。” 大约是出于女性间微妙的直觉与默契,贺星梨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悟出了几分深意。 她说:“的确有更稳妥的办法,你们的击杀数不够,我的击杀数已经够了,所以目前多出了一张船票——只有一张。” “只有一张吗?” “你先拿走一张,我们五个可以同时行动,我保证下一张船票也很快到账。”她点击腕表,向对方展示弹出的蓝色对话框,正是显示船票的界面,“看到了吗?我可没骗人。” 卷发女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对我们的车感兴趣?” “全局唯一的一辆青武车,谁会不感兴趣?” “我喜欢你的直白。”她优雅比划了个OK的手势,“稍等,我回车里跟男朋友商量一下。” 那男人原来是她的男朋友,这样一看,两人为了逃脱支线任务而献祭另一名队友,似乎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贺星梨回到副驾驶,跟姚苍和韩钰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并着重强调。 “那是一辆青武车,如果咱们得到,最后这十几个小时就高枕无忧了。” “能得到青武,证明杀过暴食感染者,大概率还杀过玩家。”姚苍感慨,“他们那个队友可真倒霉,该出的力都出了,却在被欲望感染者盯上后惨遭抛弃。” “因为他们很清楚救不了队友,在绝境之下,只能保证自己的生存。” 这时韩钰低声开了口:“那……你,拼了命,也……也要,救我们,谢,谢。” “我越来越觉得在这个游戏里,人不应该被太强的道德感和责任感所束缚。”贺星梨告诉他,“我本心是希望能保护自己所有的队友,但不代表我以后能一直这样做,也不想别人用这样高尚的标准衡量我——还好咱们仨只组这一次队,你记着,将来永远别要求其他玩家对你心软,也绝不对他们心软。” 韩钰垂眸沉默。 姚苍始终观察着对面那辆车里的动静,听到这番话也没移开视线,他唇角紧抿,却在下一秒用力拍向贺星梨的肩膀,语气略显意外。 “阿梨,那女人……” 贺星梨转过头去。 灰色轿车内,副驾驶的卷发女仍保持半搂着同伴耳语的姿势,看上去极其暧昧,可她另一只手攥紧的尖刀,却已洞穿了男人的心脏,血溅上车窗,触目惊心。 她拔刀离座,没再多看那男人一眼,带着车钥匙走向这边。 贺星梨降下车窗,知道自己的预感成真了,这女人是个狠角色,狠在十二分的魄力和六亲不认的底气,这样的人在游戏里往往能活得更久。 “你把男朋友也献祭了?” “有什么关系?他现实出轨,我早想找机会杀他了。”卷发女用外套擦着刀上的血,语气漫不经心,“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只会成为我的累赘,我还不如拿了船票直接走人。” 她朝贺星梨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给我船票,告诉我正确出口的位置,那辆车就是你们的了——不要试图出尔反尔,青武车有自动引爆功能,我们没必要同归于尽,让别的玩家白白捡便宜。” 贺星梨问她:“你跟我们一起吗?” “不,我要你们这辆车,足够了。” 只有击杀掉贺星梨三人得到船票的玩家,才会成为其他玩家的新目标,她得到自由分配的船票,属于支线任务的延续,是不会被其他玩家锁定的。 相比之下,她驾驶着绿武车,独自耗到游戏结束,要比跟着贺星梨他们成为活靶子更加保险。 “你可真聪明。”贺星梨叹气,“那么,成交。” * * * * * * 在这场由两位女性发起的交易里,卷发女甩掉废物队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稳妥的自由;贺星梨也如愿开走了那辆青武车,从而奠定了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的顺利局面。 事实上,这辆车在本局游戏内已经是天花板了,目前还没有玩家能将武器升级为蓝武或者紫武等级,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也意味着,他们掌握了这辆车,就能保证己方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安全,那些玩家就算聚在一起群而攻之,也很难撼动他们分毫。 他们要做的,只是时刻观察地图,周旋躲避,直到耗尽倒计时,登上东区2号码头的“蓝天号”游船。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系统放宽规则,开始在地图内开放更多的基础交通工具,但为了机制平衡,这些车辆最多也只能升级到橙武级别,速度和效率有所提升罢了,否则对之前辛苦完成任务的玩家不公平。 同样的,在逐渐意识到杀掉贺星梨一行人不太现实之后,越来越多的玩家终于肯静下心来看一看新规则底下的那行小字,明白了支线奖励的含金量。 他们认命了,三五成群开着车去争分夺秒杀那些低级丧尸,祈求还来得及凑够规定数量,拿到所剩无几的船票。 当然,途中也有一定概率遇到高等级丧尸,比如还在四处游荡的薛姗姗,或者她的暴怒感染者同伴们。 姚苍开车路过北区时,贺星梨恰好透过车窗,望见薛姗姗大开杀戒的一幕,并且林新灵也站在不远处。 林新灵似有所感,背着手朝这边投来一瞥,两人瞬间对视,她笑了一笑,指了指手腕的位置,用口型对贺星梨道:恭喜。 像是操纵者居高临下的高傲俯视。 此时黑夜已再度降临,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两个小时。 …… 最后到底有多少玩家拿到了船票呢? 贺星梨不知道。 她只知道依然有很多玩家没有拿到船票,也对提示一无所知。 当她与姚苍和韩钰驶进东区范围时,那些玩家有的开着车,有的奔跑追逐,他们高举着各自的武器穿梭在逐渐聚集的丧尸群中,从四面八方围堵,发了疯似地挥砍,意在逼停车辆。 这是他们唯一自救的方式,恐惧和绝望令他们几乎杀红了眼,但这一切早已不能成为三人的威胁。 姚苍鸣笛警告无效,索性狠下心直接一脚油门,将所有挡路的玩家和丧尸统统撞飞,硬生生辗轧出了一条血路。 韩钰向后望去:“……薛姗姗,又,追上来了。” 不仅是薛姗姗,它身后还跟着至少四五只暴食丧尸和暴怒丧尸,一路横冲直撞,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干预他们前往2号码头。 没想到,薛姗姗从活到死再到变异,戏份一直这么重,都快成为主线npc了。 “别回头看。”贺星梨告诉姚苍,“加速往码头开,专心一点。” 她将盾牌从车窗探出去,对准后方的丧尸连续射击,毕竟是青武,连高等级丧尸也要忌惮几分,它们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黑色轿车在两侧的建筑群中穿行,直至驶入空旷地带,远处,被雾气遮蔽的2号码头轮廓正渐趋清晰。 游戏倒计时,还剩最后的十五分钟。 码头已开启,七艘不同颜色的游船停靠岸边,而里面只有一艘是能通关的船,一旦选择错误将前功尽弃。 码头附近聚集了许多丧尸,大多数是中等级的傲慢丧尸和嫉妒丧尸,尤其是嫉妒丧尸,它们犹如触须般细长的四肢可以拦截轿车,虽说目前轿车的等级更高,却也势必会耽误一些时间。 所以必须毫不犹豫地直冲过去,不给对方任何纠缠的机会,这样做的前提是目标明确,也就是说,他们首先应该确定哪艘是真正的“蓝天号”。 姚苍忙着开车无暇思考,眼看和码头的距离越来越近,分分钟就要驶上甲板,他语调急促地询问贺星梨。 “阿梨,是蓝色船吗?” “不是。”贺星梨的优秀视力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她回答得斩钉截铁,“是青色船。” 她看到了船身上刻着的名字,红色游船刻着“橙海号”,橙色游船刻着“黄龙号”,黄色游船刻着“绿箭号”。 尽管只看得到这前三艘,但并不难推断,游船的颜色和游船的名称是有规律可循的,以此类推,叫“蓝天号”的其实是青色船。 这是本局游戏最后设置的狡猾陷阱。 “撞过去,以最快速度。” “好。” 姚苍双手攥紧方向盘,沉稳答应,在撞向前方那群丧尸的前一秒,他侧过头去,深深看了副驾驶的贺星梨一眼。 这一局的尾声,也同样是他和她并肩作战的尾声,他知道她告别的决心。 她尽力了,他也尽力了,两人都尽力尝试过,可惜早已远离的两条轨迹,无论如何都难以交汇。 他不该再纠缠不休了。 “阿梨,祝你接下来关关好运。” 贺星梨注视着那些丧尸扑来的身影,仿佛惊悚电影里定格的特写画面,莫名有种末日般血腥又残忍的美感。 她闻言笑了一声:“谢谢,你也要认真活着。” 或许,单是这样的祝愿,就已经不太容易了。, 61牢房 柳林监狱规则。 自从通关了港城丧尸那一局后, 姚苍遵守承诺,再没对贺星梨发起过组队邀请。 自此贺星梨始终独自通关,中间有几局还算简单, 倒是动动脑子就能赢, 估计是头几局太难了,系统偶尔也会给玩家一些福利,不能总那么拼死拼活的。 中途韩钰邀请过她,想和她再度组队,但她没同意。那孩子骨子里挺单纯,她不愿意利用他, 却也不能保证在危险到来之时,自己能一直保护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拒绝。 她住在熟悉的家里,在休息时间努力吃好喝好,坚持室内锻炼,日复一日,孤独、麻木, 且逐渐习惯。 直到某天,新的一局游戏开始, 客厅的那扇门再度开启。 她挽好衣袖,深呼吸, 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外的茫茫强光里。 …… 依旧是短暂的混沌感过后,贺星梨睁开眼睛, 在视力尚未适应眼前的昏暗环境时, 她已经先一步闻到了屋内潮湿与腐败的气味。 她蹙眉环视四周,见这里居然是一间明显年久失修的牢房,天花板亮着一盏闪烁的钨丝灯, 到处结着残破的蛛网,地面蟑螂横行,就只有一张泛黄的单人床,一条破旧的板凳,以及一座脏兮兮的马桶。 牢房内的白墙掉漆严重,错落分布着大片污迹,仔细看像是干涸凝结的血迹,年深日久早已颜色乌黑。 正对床的那面墙上挂着一台石英钟,钟表左侧贴着一张字体醒目的监狱规则。 【柳林监狱规则】: 1.狱中犯人须随时注意仪容仪表,保持狱服干净整洁; 2.狱中禁止发出噪音,注意控制音量; 3.禁止在外过多逗留,须在规定时间内尽快回到牢房; 4.狱中的垃圾可以自由拾取,但记得思考,是否应该拾取; 5.它们也许会要求犯人完成一些事,并视完成情况给予报酬或接受惩罚; 6.它们有自己的喜好,千万不要惹怒它们; 7.找到正确的钥匙,或者由它们带路,可以结束刑期,离开监狱。 确信了,是监狱主题的一局。 这局地图她选择的是虞城,在她印象里虞城算是国内的二线城市,有不少名胜古迹,历史底蕴较为浓厚,结果却直接把她传送进了监狱。 这狗比系统,从不按照常理出牌。 屋里没有窗户,生锈的铁门从外面被锁住,门上有一扇四四方方的网格状窗口,巴掌大小,透过缝隙勉强能看见走廊的情形。 走廊空荡荡的,很奇怪,明明是监狱却并没有狱警巡逻,且地面亮晶晶的像是覆盖了一层油膜,目测走上去稍有不慎就要摔倒。 贺星梨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石英钟,发现石英钟的时针与分针始终静止在一个角度,可见早就坏掉了。 没有窗户,辨不清昼夜,连钟表都坏掉了,到底要怎么计算时间?这监狱的管理者呢? 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有管理者,这监狱就是一座巨大的密室逃脱,想逃出去,就看玩家们如何解谜操作了。 她踱步到床前,翻了翻枕头,果然看见枕头下面压着一套格纹狱服,狱服背后绣着数字9,这说明她应该是9号犯人。 她换上狱服,将扣子一丝不苟系好,又将袖口和裤腿也整理好。 倒不是因为多稀罕这套狱服,而是因为规则里明明白白写着,犯人需要注意仪容仪表,那这狱服是肯定要穿的。 她坐在床边,重新认真了一遍对面的那张监狱规则,越看越觉得离谱且摸不着头绪。 规则里值得提出疑问的地方太多了,比如犯人控制音量的标准是什么,所谓的垃圾应该怎样拾取,再比如获取钥匙的具体途径。 最重要的是,规则里的“它们”在哪,指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还能给犯人派任务,甚至还有各自的喜好? 然而她目前被关在狭窄的牢房里,再怎么思考也无济于事,只有耐心等待,看什么时候这扇铁门才会打开。 * * * * * *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难判断究竟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 最开始贺星梨还把耳朵贴近墙壁和铁门,试图听一听附近的动静,结果以她这么好的听力都没听到什么异常,这里安静得简直像被抽了真空。 想来隔音好是一方面,玩家们都很谨慎,依照规则不敢随意出声是另一方面。 困意逐渐袭来,她几乎要睡着了,偏偏在眼皮子最打架的时候,毫无征兆的,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堪比恐怖片配乐的声音。 实在很难形容那铃声的诡异程度,似乎是许多男男女女混杂在一起的哼唱,女声幽怨凄迷呜呜咽咽,男声阴森低沉如同诅咒,曲不成调,越听越教人背脊生寒。 她被吓了一跳,瞬间清醒,还以为这次也像之前某局游戏那样会藏着点什么线索,但事实上只是纯哼唱。 直到哼唱结束,她听到牢房的铁门响起“咔哒”一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锁开了。 ……原来这哼唱声,是给玩家们放风的提示音。 她起身走到门前,试探性拉开一道缝隙,谨慎向外窥探。 借着走廊微弱的灯光,她看见牢房门口放着一根白色手环,手环上也有一个小小的数字9,大概率是需要犯人戴上的。 但具体用处,尚未可知。 不知道这座监狱到底有几层楼,至少这一层牢房之间的间距较远,走廊很长,却只有五间牢房。 贺星梨将手环套在左手手腕,刚迈出一步,就发现旁边牢房的门也悄悄被推开,从门后探出个染了绿毛的脑袋。 是10号牢房的狱友。 这位哥长得不丑,但貌似在审美方面有点独特品味,他耳朵上打了十几个耳钉不说,染绿色头发,狱服里面还套着紫色T恤,乍一看像是一条亮晶晶的长茄子。 他跟贺星梨对视,大约是这么半天终于看见活人了,略显兴奋,但立刻又意识到这里不允许发出噪音,连忙紧张捂嘴。 贺星梨指了指他脚下,示意他把手环捡起来,随即又环视一周,最终在走廊斑驳潮湿的墙壁上,看到了发着微光的分贝检测仪。 这些分贝检测仪,平均每隔五六米就安装一个,可想而知,是专门用来监测玩家音量的。 目前分贝仪显示的数字是绿色的,她琢磨了一下,以系统的苛刻程度来分析,大约要50分贝以下才算安静。 就这几秒钟的工夫,那边的茄子哥也戴好手环,轻手轻脚踮着小碎步走过来,站在了她身边。 他还挺有礼貌,在打手势征得她同意后,才凑近她小声耳语。 “妹子,咱俩是邻居,要不要暂时一起行动?”, 62十字固 我拉着你一起死! 贺星梨住在9号牢房, 旁边10号牢房住着的玩家是一个装扮酷似大茄子的兄弟,大约是因为刚开局没安全感,想找个人作伴, 对方向她提出了一起行动的请求。 对她来说, 身边多个人少个人没什么区别,更何况现在规则和局势都不太明朗,单独行动也未必有利,所以她同意了。 两人扶着墙壁,并肩朝走廊的更深处摸索行走,期间茄子哥总是落后一步, 他频繁地想和贺星梨耳语。 “妹子,你这是第几次进游戏?” “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怎么第一次就摊上个这么变态的地方啊?” “因为咱俩运气不好。” 贺星梨随口敷衍着他,心思完全在别的方面,她注意着脚下地面覆盖的那层油膜,并不潮湿,也不会弄脏鞋子, 只是非常滑腻,稍微不慎快走两步, 就面临着摔倒的危险。 看起来,似乎是在某种情况下, 给玩家逃跑设置的障碍。 会有什么脏东西突然出现吗? 虽然每层楼牢房分布的数量较少,但走廊里延伸的岔路却很多, 这意味着地形复杂难测, 哪怕是一起行动的玩家,中途但凡分神几秒,加上光线昏暗, 就容易和队友走散,还容易迷路,直接导致回不去最初的牢房。 得想个办法,沿途做上记号,以备不时之需才行。 贺星梨正这么琢磨着,无意间一侧头,就察觉到旁边的茄子哥脚步未停,眼神却一直落在自己脸上。 她顿了一顿,大大方方回应他的视线:“有什么问题吗?” 茄子哥环顾四周,又瞟了一眼她身后墙壁的分贝仪,忽然露出了一丝不明深意的微笑。 他说:“妹子,这没别人,咱们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 “试试监狱规则的第二条。” 【狱中禁止发出噪音,注意控制音量。】 贺星梨何其聪明,登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她的肢体反应则比思考的时间更快,瞬间快步后撤闪避。 几乎是在同一刻,茄子哥做了个大力推搡的姿势,显然是想把她抵到墙上,却因为扑了个空,自己反倒收势不住,脚底打滑,一头撞向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她当机立断,趁他还发晕的时候又补了一脚,直接把他踹飞出去。 地面滑腻,茄子哥摔出去的动静闹得也不小,墙上的分贝仪数字迅速上涨,但还是代表安全的绿色,什么异常也没发生。 通过陷害玩家发出较高分贝的声音,来测试这条规则的极限在哪里,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她原本不打算一开局就这么做的,可既然对方提前表露出了歹意,那她也就不需要再有什么心理负担。 而且就茄子哥这两下子,足以让她看清对方几斤几两,想制住他简直轻而易举。 主意打定,她便微笑着朝他走了过去。 茄子哥四肢并用,费了挺大劲才爬起身,他后腰被那一脚踹得剧痛,却强忍着没敢喊疼。 他知道自己这次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刚入局好欺负的小姑娘,结果是个硬茬子。 “妹……妹子。”他压低嗓音,试图跟她解释,“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也是太紧张太心急了,不是故意要……咱俩就当没见过行不行?” “不行。”贺星梨摇头,“都说了要试试,那这第二条规则,必须试出个结论。” “……” “你别怕,没关系,其实也不一定会有很糟糕的后果,你说呢?” “……” 她看上去太冷静太游刃有余了,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甚至还是用气声说的,在周围闪烁的光影里,像极了女鬼靠近的阴森低语。 茄子哥不了解这是身为一名金牌密室npc的职业素养,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再不敢和她硬拼,一心惦记着赶紧逃。 他随着她逼近的步伐缓慢后退,可慌乱令他无措腿软,没逃两步就又被地面的油膜滑倒。 贺星梨撒谎说自己第一次进游戏,而他可是实打实的还没玩两局。 不过是自作聪明罢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贺星梨没再给他浪费时间的机会,她紧走两步上前,一个滑铲将其再度铲倒,随后一条腿横在他胸前,另一条腿利落交叉,双臂擒拿,形成了标准的十字固姿势。 之前已经提到过了,她出身武学世家,从小学习巴西柔术,在擒拿方面很有一套,而十字固正是巴西柔术里非常强悍的锁技之一。 她向后发力,茄子哥只觉自己的手臂骨骼要被硬生生掰折,拼命挣扎也挣扎不脱,换来的只是更剧烈的疼痛,他额上疯狂冒汗,颤抖着张嘴求饶。 “妹子,求……求你了,放开我,放开我……” 贺星梨柔声引导:“疼吗?疼就喊一声,你喊一声我就放了你。” “不,不行啊……” 她面无表情再加一把力:“喊,喊了你可能不会死,但如果不喊,我会立刻掰断你的两条胳膊,到时你在这局游戏里必死。” “……” “我数三声,你喊。” “……” “1.” 茄子哥彻底破防,他带着哭腔沙哑地吼了一声。 “操!放手!该死的bia子,你他爹的给老子放手!!!” 话音未落,头顶的分贝仪数字猛涨,且这一次变成了红色。 贺星梨看了一眼分贝仪,她记得刚才茄子哥摔倒时,分贝仪的数字也涨到了和现在差不太多的程度,但只有现在变成了红色。 这说明规则里提到的“噪音”,不包括行为噪音,只针对由玩家喊叫形成的噪音——换句话讲,无论玩家遭遇了何种危险或者惊吓,可以逃跑、可以碰撞、可以摔倒,唯独不允许音量过高地喊叫。 他们需要极高的控制力,咬紧牙关,保持安静。 她松开手,起身和茄子哥保持了一段距离,与此同时,她看见茄子哥腕间的白色手环,在这几秒钟的工夫内,竟然已经变成了血红颜色。 茄子哥也发现了,他面露惊恐,语气一瞬间绝望无比。 “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违反规则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游离的目光与贺星梨对视,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愤怒上头,顿时也不再管什么规则不规则,失控地朝她扑过来。 “贱人!想害我死?我拉着你一起死!” 然而他底盘不稳,根本追不上贺星梨,这段路连续摔了好几跤,边摔边骂,分贝仪一直在红光警告,可见是崩溃到了极点。 贺星梨没再朝他望去一眼,她确认自己的手环仍是白色,于是转身离开,朝着走廊的拐角走去。 …… 在那里,她险些和一个男人撞了满怀,那人像是目睹了方才的一幕,应该是暗中观察许久了。 他没料到她来得这么快,她也没料到这边藏着人,双方猛地各自倒退一步,互相瞪视。 走廊灯光确实很暗,隔着这样近的距离,才能勉强辨认出彼此的真实样貌。 穿着15号狱服的年轻男人,宽肩窄腰大长腿,比例极优越,柔顺的短发遮在额前,一双勾人的狐狸眼,俊俏却又不会过分阴柔,总之不管是谁见了,都难免夸一句好看。 不曾想,这么好看的皮囊,贺星梨却已经看了整整二十六年。 如同平地一声雷,没有人能形容那一刻她的震惊,直震惊到失去表情管理。 她哆哆嗦嗦抬手指向对方,而对方显然也没好到哪去,甚至哆嗦得比她更厉害。 “……哥?” “梨梨?” 63哥哥 贺星梨是家里的小女儿, 哥哥贺青洲长她岁,常年在外闯荡,在她进入阴城游戏之前, 兄妹俩大约已有半年没见面了。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哥哥, 又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没想到这狗币系统能同时把一家的两个孩子都拉进来, 这简直是要给人家折腾绝户的节奏。 所以在与贺青洲相认时,她的第一句话就是: “哥,如果咱俩都死了, 将来谁给爸妈养老?” 突然跟亲妹妹重逢, 贺青洲正搂着贺星梨感慨良多,听她这话愣了一愣,随即就搂得更紧了。 “没事儿,好在爸妈也不指望着咱俩养老。”他安慰道,“谢天谢地咱俩遇上了, 当务之急是得把你保护好,你不能总想着死, 你得坚信咱俩都能活。” 贺星梨一瞬间就委屈起来, 她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贺青洲身上蹭了蹭,难得撒娇。 “盲目乐观的大傻子,你知道什么啊你?你才进来几局?” 贺青洲无语:“八局,也不算少了吧?” “……八局?合着咱俩还是同一时间进来的?” “你也参加八局了?”贺青洲深吸一口气, 心疼揉了揉她的头发,“难怪刚才下手这么干脆利落的, 可见我家大梨梨受了不少罪。” “你刚才一直偷看来着?” 他实话实说:“我是感觉那十字固的格斗技太眼熟了,不太敢信,结果还真是你。” “不能怪我, 是那孙子先动的手,我当然不能放过他,正好试试规则。” “结果试出什么来了?” “走吧,去别处看看,我慢慢给你讲。” …… 在继续扫楼的过程中,贺家兄妹简单交流了一下各自目前所总结出的线索,包括规则中关于噪音的定义,手环的颜色,牢房分布的状况,以及拾取的道具。 “不出意外的话,每层楼固定有五间牢房,其余都是没有房间的岔路。”贺青洲低声跟贺星梨讨论,“我是15号,你是9号,我在你楼上,那差不多能确定咱俩住在二楼。” 贺星梨点头:“岔路太多,上下楼很难找到回去的路,得想办法做个记号。” “用笔行吗?” “什么笔?” 他神神秘秘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记号笔,就是那种上学时情侣或朋友间用来DIY手账的荧光记号笔,笔头是紫色的。 “刚在走廊里捡到的。” “……规则上都说了,垃圾可以拾取,但要判断能不能拾取,你怎么敢直接塞进口袋啊?” “走廊地面散落的道具,或许可以称之为垃圾。”贺青洲道,“但这支笔之前是架在分贝仪上的,我认为它没有风险,毕竟你也提到了,玩家本就需要一支笔来做记号。” 贺星梨略一挑眉,算是认可了他的想法,她指向走廊不远处的地面,那里借着微光,能看见一支半开半合的红玫瑰,不晓得是谁丢在那的。 “好,那你分析分析,那支玫瑰能不能捡?” 贺青洲一本正经地抚着下巴:“我并不能毫无依据的分析,因为我们现在还没有掌握哪怕半点关于规则中‘它们’的线索。” 规则说,“它们”有可能给玩家提供任务,并拥有自己的喜好,但问题是目前没有任何提示给玩家指明方向,玩家无从得知“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又应该怎样正确应对。 万一有些道具不是“它们”喜欢的,捡了反而惹祸上身,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兄妹俩正要上前研究研究那朵玫瑰花,结果冷不防从斜地里小碎步跑出一个女孩子,女孩子慌慌张张看了他俩一眼,很明显是打算抢在两人前面捡道具。 贺青洲轻声阻止:“小姑娘,你先别……” 可女孩根本没听他的,反而更觉得玫瑰花是好东西,顿时迅速拾起来塞进自己口袋,转头一言不发就跑掉了。 贺星梨叹了口气,侧头看向贺青洲:“你真是多余提醒。” “没办法啊。”贺青洲无奈挠头,“都是跟你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有时候我总是不忍心,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 “也对,怜香惜玉是你多年的习惯,这属于一名资深海王的传统美德,不能随意丢弃。” “……喂,请注意你的措辞,你哥我对每一任女朋友都付出金钱且付出真心,唯一的要求是不结婚,热情褪去就分手而已——且以此作为大前提,恋爱初期就主动摊牌,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地方吗?” 由于规则限制,他也不敢大声辩解,只是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贺星梨逐渐听得烦了,随手推开他的脑袋。 “谁指责你了?我说一句你顶十句,我夸你有魅力也不行?” 阴阳怪气是贺家兄妹相处的必修课,尤其是在彼此的感情生活方面,两人从来都是互相看不上的。 “我哪里比得上你有魅力?”贺青洲“啧”了一声,“你既能征服流落在外的富家子,又能迷倒阳光多金的体育生,你见过的帅哥未必比我见过的美女少,只不过是你犯轴不肯开启新恋情罢了,说白了是你死心眼。” “我谢谢你,不要再提你的体育生兄弟了,他只是我老板,我俩纯纯赚钱关系OK?” 贺青洲恍然大悟:“你只否认体育生,不否认富家子,所以到现在还惦记着那个姓姚的对吧?” “……” “梨梨啊,都四年了,怎么就非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呢?” 贺星梨顿了一顿,终于将视线转回到贺青洲的脸上,她唇角莫名带了点意味深长的笑意,恶作剧似的。 她说:“有件事,我想你应该会很感兴趣,所以决定告诉你。” “什么?” “你口中的富家子,姚苍也进游戏了。” 果然,贺青洲那一瞬间的表情变得震惊且难以置信,他差点上手掰开妹妹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姚苍也进游戏了,你确定你自己没疯,不是臆想?” “你有病?”贺星梨看他的眼神像在看智障,“我刚进游戏的前局,都是和他一起通的关,你觉得呢?” “……” 按照贺青洲的性格,肯定还要再多追问几句的,谁知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下一秒就听到那阵似哭非笑的诡异哼唱声,再度传来。 贺星梨登时警醒:“这是提示玩家们放风时间结束,我们必须赶紧回牢房。” 两人目前已经走到了四楼的交界处,贺青洲暂时只用记号笔在楼做了记号,二楼的地形也同样复杂,一时半会儿要找回去恐怕有些困难。 ……而且情况还不止如此。 不多时,走廊尽头突然响起了令人寒毛倒竖的,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 听上去,像是有谁正拖着武器,步步逼近。 64狱警 等等,先别死。 起初玩家们都觉得, 本局游戏虽然是监狱主题,但貌似只有犯人,没有狱警。 但事实并非如此, 狱警只是还没在合适的时机出现而已。 在规则里,第一次哼唱声出现, 代表着犯人的放风时间开始;第二次哼唱声出现,则代表着放风时间结束。 此时如果犯人们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回到牢房, 将面临着狱警们致命的追杀。 贺家兄妹站在三四楼的楼梯交界处, 暗中观察, 终于弄清楚了那阵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来源。 原来是亡灵狱警的镰刀。 每层楼都有两名亡灵狱警, 在各条岔路之间无规律巡逻, 一旦发现犯人踪迹就展开追击。 它们身穿破旧的监狱制服,通体燃烧着幽绿色的鬼火, 早已腐烂不堪的脸部几乎连五官都难以分辨, 只能依稀看见两个血洞般蛆虫密布的眼眶, 还有那因愤怒而绽裂的嘴。 它们此起彼伏地咆哮起来, 镰刀砸地的声音震耳欲聋,似乎是找到了猎物。 从贺星梨的角度,刚好看见狱服编号为24号的犯人, 为了躲避狱警而慌慌张张逃到拐角处, 却冷不防被另一名狱警发现。 镰刀从头顶斜劈而下,他甚至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被锋利刀刃劈成了两段, 鲜血狂喷, 破碎的尸体轰然倒地。 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但大脑并未停止思考,冷静发问:“哥, 你的牢房离这近吗?”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太远。”贺青洲低声道,“我之前用记号笔做记号了,但你的牢房在二楼,怎么回去?” “我不回去了。”她当机立断,“咱俩一起去你的牢房。” 她这么一说,贺青洲也立刻明白过来:“对,规则只要求玩家尽快回到牢房,又没明确规定必须回到自己的牢房。” 只要是牢房,其实无所谓谁的牢房,躲进去就行了。 兄妹俩再度确认了一下狱警目前的行动路线,转身迅速朝另一边离开。 然而就算贺青洲认得路,两人运气不太好,也还是在途中跟巡视三楼的另一名狱警正面相遇了。 防不胜防。 “梨梨,走左边岔路!” 狱警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更迅猛,几个闪现从走廊另一端欺近身前,镰刀足有两米长,连续砍中墙壁与地面,密集的裂缝呈蛛网状蔓延,尖锐碎石飞溅,顿时擦着贺星梨脸侧留下了一道血痕。 贺星梨顾不上疼痛,仍想回头拉哥哥一把,结果贺青洲与她同时出手,在狱警逼近时直接一个过肩抛摔,借力把她从原地推向了更远处。 这是他俩小时候经常玩的游戏,算是个基础合体技,属于肢体记忆,彼此都配合得熟悉且默契,所以贺星梨被扔出去的瞬间就势前滚翻稳住身形,随后不停歇地继续往前跑,终于暂时脱离了狱警的攻击范围。 “哥!” “这呢这呢,你跑你的,那狗东西追不上我!” 贺青洲生怕妹妹挂心自己影响逃命,两条腿倒得和风火轮一样,鞋底都快磨出火星子,恨不得装个推进器,直接送她回牢房。 倒霉的是,在两人距离15号牢房不足两百米的时候,贺星梨远远看着又有一名狱警闻声赶来,这下子是前后夹击,必经之路彻底被截住,肯定是等不及过去了。 依目前形势,再绕一圈也不太现实,毕竟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危险,等待会儿哼唱声结束,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她试图就近推开12号牢房的门,但牢门被锁得严严实实,透过那扇狭窄的铁丝窗,隐约能看到有人在向外窥探。 看来这些门也不是随便就能打开的,而也不是所有玩家都愿意对陌生人伸出援手。 “梨梨。”贺青洲握紧了她的手,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我引开他俩,你找机会回牢房,咱俩总得想办法活一个吧?” 变故来得太快,一波三折,贺星梨根本也没空感受什么即将生离死别的挣扎痛苦,她愣了半秒钟,突然朝前方一指。 “……等等,先别死,门开了。” “?” 门的确是开了,从前方13号牢房的门后伸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正快速摆动示意他俩进屋。 天降救星。 此刻前后两名狱警都已近在咫尺,贺青洲也不知从哪来的一股子牛劲,他索性把贺星梨扛到肩上,分分钟滑步冲刺,闪身闯进13号牢房。 牢门“砰”的一声被重新关上,而他也因收势不及,在把贺星梨摔下来的同时,还顺便把人家牢房里的原住民给铲翻了。 …… 走廊的哼唱声毫无征兆停止,全楼又一次陷入寂静,而所有牢房的门也由此自动上锁,从里面也不能再打开了。 贺星梨躺在冰冷地面,缓了半天才叹息一声,侧头看向旁边的贺青洲。 “你要是不把我扛起来,我没准跑得更快。” 她这个哥哥,永远都是一半可靠一半癫,跟他共事比开盲盒还刺激。 “乖,别生气,我这不也是关心则乱么?”贺青洲讪笑着扶她起来,帮她拍去衣服上的土,“不过幸好有惊无险,咱俩这次遇着贵人了……哦对不起,刚刚地太滑了,我不是故意的!” 说起贵人,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把人家铲倒了,而且还是个女玩家,于是赶紧诚恳道歉。 “没关系,情况紧急难免的,我能理解。” 女玩家的声音清冷优雅,人长得也极美,戴金丝眼镜,长发乌黑直顺,一看就是那种知性御姐。 贺星梨感觉这声音有些耳熟,正准备仔细看看,结果一回头,发现对方的眼神也同样停留在自己脸上。 四目相对,两人同时惊呼出声: “贺小姐?” “秦小姐?” 这女玩家是贺星梨初进系统,参加第一局狼人游戏时的平民队友秦怀羽,当时两人之间有过不错的配合,秦怀羽还给她科普过阴城系统的知识。 没想到时隔许久,居然又在这里遇见了。 “我难得发善心,竟然还救对人了,这是什么缘分?”秦怀羽微笑道,“你以前救过我一次,现在我也救你一次,咱俩扯平了。” 贺星梨也笑了:“我那时救你是女巫角色需要,相比起来,还是你更有含金量。” “旧事不提,总之这局咱俩得正式合作一次。” “当然,我也觉得你会是个不错的队友。” 贺青洲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梨梨,你的社交范围还挺广,不介绍一下吗?” 秦怀羽明显只对贺星梨感兴趣,这会儿听他开口,才终于认认真真把他打量一回,神情若有所思。 “怎么,贺小姐你换男搭档了?” “……男搭档?” “不要太介意,你们各有各的帅,而且贺小姐选择你,想必你更有实力。” 贺青洲脸色瞬间黑如锅底:“帅不帅,有没有实力的,这是客观事实不重要,我只想问她之前那个男伴是叫姚苍吗?” 秦怀羽略显意外地瞥向贺星梨:“你和他沟通得倒是很细致。” “……误会了哈。”贺星梨疯狂摆手,“之前的咱就不提了,这位不是我搭档,是我亲哥哥。” “哥哥?你的亲哥哥也进了游戏?”秦怀羽的第一反应和贺星梨当初一样,“这不仁不义的系统,是想把人家的子女一网打尽吗?” “大概吧,我俩也没得选。”莫名的烦躁袭来,贺星梨不想再提这个,她及时岔开了话题,“算了,咱们还是来聊点正事——比如我想知道,在放风时间内,没人先进来的情况下,这牢房门是随便哪一扇都能打开吗?” “不是。”秦怀羽摇头,“在放风时间内,玩家只有先进入自己的牢房,才能放别的玩家进来,否则别人是不可以随时进的。” “那进自己的牢房有什么条件吗?” “用你的白色手环贴近门锁就可以,我刚刚试过了。” 贺星梨靠近牢门,确定牢门真的已经重新被锁,距离下一次放风时间,还不晓得要等多久。 在此期间,他们得好好规划一下,至少要研究明白再出去时应该做点什么。 她沉吟片刻,忽听秦怀羽问道:“贺小姐,贺先生,你们刚去了哪里?第一次放风我没敢离开牢房太远,很显然你们比我走得远多了。” “可别称呼得这么客气,我不习惯,我哥更不习惯。”她说,“随意直呼名字就行,他叫贺青洲。” “好,我记住了,所以有什么特殊发现?” “我哥找到了一根记号笔,目前确定是可以使用的,没有什么禁忌;以及我发现规则里噪音的定义是人声噪音,行动噪音似乎没被包括其中——而且一旦违反规则,我们的白色手环会变成红色,我猜那是死亡警告。” 秦怀羽凝重点头,又问:“那对于规则里的‘它们’,你有什么想法吗?” “暂时还没头绪,但我觉得既然是游戏,系统不可能半点提示也不给,我们总能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说到不对劲的地方……其实我想问问,是不是监狱阴暗潮湿的原因,你们俩是否会感觉身体上不舒服?” “你指的是哪里不舒服?” “比如小腿肌肉疼得厉害,就好像绑了什么重物拉扯的疼。” 听到这里,半天没插上话的贺青洲,终于有机会开了口。 他悚然一惊:“我还以为是我旧伤犯了呢,自从进了这局游戏,腰就又酸又疼。” “……OK,你俩的确不是特例。”贺星梨揉了揉脖子,严肃回答,“我也一样,肩颈这块疼好久了。” 65石英钟 先别研究马桶了。 如果说一个人有关节病或者身上旧伤, 进入这局游戏时持续感到不适或疼痛,或许是跟监狱里阴暗潮湿的环境有关,倒也很正常, 逻辑能够自洽。 但问题在于,所有人都是这样,不管先前体质如何, 有无旧伤, 都或多或少产生了异常的痛感, 这种痛感潜移默化存在着, 直到有人突然提出,他们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贺星梨肩颈疼痛, 贺青洲腰部疼痛,秦怀羽小腿疼痛, 三人看似疼痛的部位不一致,细究起来, 却都如同坠了重物般充满负累, 这必然是有根源可循的。 经秦怀羽一提, 贺星梨瞬间警觉,她揉着依旧酸疼的脖子,正色询问另外两名队友。 “你俩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其实从一开局就觉得不舒服。”秦怀羽说,“但这感觉是递进的,越来越不舒服。” 贺青洲在一旁也点头表示同意。 贺星梨沉默了几秒钟,这短短几秒显得格外漫长,漫长到贺青洲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思考。 “梨梨,你要是想起了什么就直说,咱们群策群力讨论一下。” “我只是想到了一个鬼故事,有点莫名其妙, 也不确定和目前的情况有没有实质联系。” “鬼故事?那很可能有联系,毕竟这座监狱也和亡灵息息相关,否则刚才那些狱警怎么解释?” 贺星梨叹了口气:“这是个挺老的故事了,说是有个男人颈椎疼了很久,几乎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去医院检查也查不出什么,只说是过度劳损,但他明明也没有做什么超负荷的工作,直到后来……” 秦怀羽和贺青洲的表情都严肃起来:“后来怎么?” “后来,他无意间去了一趟照相馆,等证件照的照片洗出来,他发现……”贺星梨顿了一顿,像是按捺住某种不适感,“照片里的他,后面还有个模糊的影子,那鬼影就骑在他脖子上,不知道已经压了多久了。” 背后无端寒意来袭,于是这种不适感迅速传染,秦怀羽跟贺青洲一人看腿,一人看腰,都本能地抿紧了嘴唇。 当然最别扭的还要属贺星梨,因为她的情况简直和鬼故事里如出一辙,都是脖子疼。 她咬紧一瞬后槽牙,尽量理智地给队友们分析:“你们想,这座监狱是亡灵监狱,现在我们见过了狱警,那么犯人在哪?大家可以理解为自己是犯人,那原本的犯人呢?总不可能全部出狱了吧?” 狱警还在这里,那犯人自然逃不出去,它们大概率仍旧被囚禁着,只是玩家看不到罢了。 ……所以,它们。 秦怀羽明白了贺星梨的意思,不由得眉头紧蹙:“你是说,规则里提到的‘它们’,其实指的是监狱里原本的犯人?” “是的,那些犯人仍旧在牢房里,说不定一直跟着我们,只不过我们看不见。” “那我们总得想办法看见,不然没法像规则里说的那样,满足它们提出的要求,或是了解它们的喜好。” 贺青洲的眼神,来回在贺星梨和秦怀羽身上端详,他提出合理猜想。 “如果肉眼看不见的话,可能是需要通过某些特殊道具。” “我觉得……”贺星梨环视四周,她相信自己的直觉,“要是真有道具,一定藏在牢房里。” “理由呢?” “监狱里的一切规则都重点围绕着‘它们’展开,找不到它们,我们就无法获取报酬,自然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出去乱撞——只有找到了它们,下面的任务才得以正确开展,所以我们大概率应该先在开局地点找道具。” “嗯,非常有道理。” 秦怀羽也同意贺星梨的看法,当即起身:“每间牢房的布局都差不多,道具很可能也藏在同一处,咱们仨把屋子翻个底朝天,总能发现的。” “好。” 于是三人在牢房内分头行动,有的翻找被褥,有的检查角落,有的察看墙壁裂痕形状,但始终一无所获。 贺青洲蹲在马桶旁边,看着里面黑黄的浑水,做了长达十几秒的心理建设,最终下定了决心:“那个秦……秦怀羽,这马桶你应该还没冲过吧?” 秦怀羽疑惑回头:“还没用过,怎么了?” “行,那我就下手捞一捞,没准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说实话,我感觉可能性不太大。” 贺星梨没在意他俩在聊些什么,她蹲在墙边,抬头看向上方贴着的监狱规则,而后目光右移,停在了那台石英钟。 秦怀羽所在的是13号牢房,这间牢房里的石英钟也是坏掉的,只是时针与分针静止的角度,与她的9号牢房不同。 其实她从一开局就在思考,这些坏掉的石英钟到底代表着什么,又不能记录时间,挂在牢房里有什么意义呢? ……或许,它们存在的意义,根本就不是记录时间。 她将床边那张板凳搬过来,踩上去试了试,发现距离石英钟的高度还是差一点,于是开口求助。 “哥,先别研究马桶了,帮忙把我举起来。” 贺青州很了解自己的妹妹,他抬头看了一眼石英钟,登时神色恍然。 “你觉得这钟有问题?” “对。” “其实我也早看它不太顺眼,待会儿回去,把我屋那个钟也拆了。” 他抱着她的两条腿,轻轻松松将她举过头顶,贺星梨抬手摘下石英钟,一跃落地。 秦怀羽见状也赶紧凑过来,打算看看有什么玄机。 石英钟的重量比贺星梨想象得要更轻一些,它压根就没有普通钟表的内部构造,跟空心没什么区别,就连表盘也只是附在玻璃上的一张纸,分针和时针都是以假乱真贴上去的。 更重要的是,当她把表壳彻底拆下来,印有数字的纸张也取下来之后,发现里面竟藏着一面掌心大的小圆镜。 “……是镜子?” 她用镜子照了照自己,没发现什么异常,又递给贺青州,贺青州顺手整理了一下发型,同样很正常。 直到镜子转交给秦怀羽手里—— 天花板本就昏暗的灯光,此刻似乎变得更暗了几分,牢房里的温度也迅速下降,叫人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秦怀羽蹙眉看向镜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隐隐感觉自己脸色发青,像极了那种被阴气缠身的恐怖片主角。 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 ……不对。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手臂下移,照向自己始终酸疼的右腿—— 镜面有微弱绿光折射一瞬。 在那里,身穿13号狱服的、通体鲜血淋漓的小男孩,正趴在脚边,紧紧抱着她的腿不肯松开,它仰起纸一样苍白的脸,空洞的双眼与她对视。 它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了与年龄完全不符的、狡黠残忍的笑。 66容错率 物伤其类。 贺星梨的猜想是正确的, 规则里所谓的“它们”,的确是每间牢房里原本关押的犯人。 这些犯人的亡灵就纠缠在玩家身上,须得拆掉牢房里的石英钟,找到藏在表壳内的小圆镜, 才能看到它们的真身。 而且只有对应牢房里的镜子, 才能照见对应牢房里的犯人亡灵, 比如13号牢房的镜子,只能照见秦怀羽脚边的亡灵, 贺家兄妹却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现在, 三人正蹲在地上, 对着镜子里那个血淋淋的小男孩,冷静讨论。 贺青洲说:“你们看过恐怖电影《咒怨》吧?这小男孩比里面的俊雄还渗人。” “别提那没用的了。”秦怀羽略显无奈, “再渗人它也是抱着我的腿,又没抱你的腿。” “肯定也有别的脏东西缠在我身上啊, 只不过我得回牢房拿到镜子才能看见。” 贺星梨将镜子调整好角度, 对准秦怀羽脚边的亡灵, 仔细观察。 “真奇怪, 监狱里为什么会出现小男孩?”她自言自语, “除非它根本不是小男孩, 瞧瞧这双手的宽大骨节,脖子上的松弛皱纹——还有,小孩子会露出这么残忍的表情吗?” “你的意思是,它只是长得比较像孩子而已?”秦怀羽神色恍然,“我想起来了,这是虞城地图,好几年前虞城新闻曾经报道过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是个男性侏儒, 专门侵害年轻漂亮的女生,也许跟这所监狱有关?” “无论有没有关联,总之这号亡灵很可能是个变态,你要认真研究一下变态的喜好,尽量和它搞好关系。”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过你这话说得挺别扭。” 贺青州向秦怀羽提议:“不如你试着跟它聊两句,看它有什么反应?” 尽管秦怀羽挺不情愿,但目前确实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所以她答应了。 她低头,正视着镜中亡灵,一脸严肃地询问:“先生,方便的话,不如我们认识一下?” “……” 脚边的侏儒亡灵盯着她瞧,不知为何,那张苍白如纸的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微妙的不悦感。 它没有说话,又或者亡灵是不会说话的。 它有属于自己的交流方式。 秦怀羽似有所感,她顺着侏儒亡灵的视线,望向自己身后的墙壁。 昏暗光线里,墙壁竟然凭空显现出一行血字,那血字好似新鲜泼上去的一样,字迹狰狞,笔画末端甚至还有向下流淌蔓延的痕迹。 【人太多了】 与此同时,她腕间戴着的白色手环,无声无息出现了一截红色。 “……卧槽。”贺青洲最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指着秦怀羽的手环,警惕地压低嗓音,“怎么回事?” 秦怀羽见状也是一惊,鉴于先前已经有过结论了,违反规则会导致手环变色,这事儿谁摊上恐怕都很难冷静。 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应该还不算很糟糕。”贺星梨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我遇着的那个倒霉玩家,他噪音超过分贝,整条手环当场就红了,你这只红了将近三分之一,肯定是有余地的。” “问题在于我做错了什么?”秦怀羽深感困扰,“我明明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 “也许……是你触犯了亡灵的喜好。” 规则里明确提到过,亡灵们都是有各自喜好的,如果玩家的做法与它们的喜好背道而驰,又或者没有顺利完成它们的要求,就会被视为违反规则。 目前看来,与亡灵的交互有三次容错机会,错误三次,手环全部变红,玩家就危险了。 秦怀羽注视着墙上那行血字,神色凝重:“所以,这是它在警告我,自己不喜欢人多?” “它是个jian杀少女的罪犯,当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贺青洲叹了口气,“想不到这居然是错误陷阱之一,我和梨梨在你的牢房里,算是给你添麻烦了。” “我们又没有预知能力,事情没发生之前,怎么会清楚陷阱在哪?”她情绪极稳定,在琢磨明白缘由后就安下心来,闻言理智摇头,“帮助你们是我自认为正确的选择,更何况现在手环还没完全变红,我至少还有两次机会,接下来谨慎一点就好了。” 贺星梨说:“为保险起见,我们先安静等待,待会儿再到放风时间,我和我哥就尽快回去,你再与亡灵细谈。” “好。” * * * * * * 整座监狱都没有可以用来计算时间的东西,所以要估测中途过了多久,只能纯靠自身感觉。 当熟悉的哼唱声再度响起,放风时间又一次来临,贺星梨跟贺青洲以最快速度离开了13号牢房,并和秦怀羽约定好,大家先各自行动两轮,分头寻找线索和道具,然后第四次放风时间,仍旧在这里集合。 贺青洲住在15号牢房,也在三楼,虽说牢房之间相隔较远,却因为记得路线,回去自然方便得多。 相比之下,贺星梨就要费些力气,他原本打算先送她回9号牢房,但被她拒绝了。 “我方向感还是很强的,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工夫。”她嘱咐他,“哥,你回牢房见到亡灵之后,如果没有特定任务,尽量往更高的楼层搜一搜,我准备去一楼。” “行,没问题。” …… 在折返二楼的路上,贺星梨发现散落在走廊各处的道具似乎变多了一些,什么类型的小玩意儿都有,像极了谁刚从小商品市场进完货。 不过哪些该捡,哪些不该捡,暂时还是个未知数。 她找到了一根绿色荧光笔,和贺青洲那根紫色的一模一样,也是用来做记号避免迷路的。 除此之外,她还在楼梯口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已经被烧成了焦炭模样,只有手环和狱服还完好如初,狱服显示是1号犯人。 而那根手环,也同样变成了血红色。 她环视四周,见周围的地面和墙壁并没有任何被火灼烧的痕迹,由此八成可以判断出,这玩家是被系统裁决死亡。 距离此次放风开始,最多也就十几分钟,可这人明显死去多时了,可见不是刚刚违反规则,再加上他横尸在走廊里…… 她合理怀疑,是方才哼唱声结束,没有及时回到牢房的缘故。 看来放风时间一定要严格分配,不能走得太远导致回不去牢房,后果是极其惨烈的。 想到这里,贺星梨更是加快了脚步。 凭借先前贺青州留下的记号,加上自己对地形的印象,她终于回到了最初的9号牢房,并用手环打开了牢门。 但她还没进门,却蓦然停住了脚步。 9号牢房和10号牢房距离不远,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10号牢房的门似乎虚掩着,有一丝光线透出,在门框边形成微弱的光晕。 她想起来了,10号牢房住的是那个茄子哥,上一轮他想偷袭她,却被她反过来利用,最后触犯了规则,手环全部变成了红色。 看这意思,他是还在牢房内。 她重新关上牢门,缓步走向10号牢房,谨慎地从门缝向内窥探。 ……然后就看到了茄子哥的尸体。 茄子哥死状极为凄惨,他的喉咙被撕裂得血肉模糊,像是某种利爪造成,动脉血喷溅得满屋都是,马桶、墙面、天花板无一幸免,而他圆睁双眼、四肢扭曲成怪异的姿势,可见死前经过了非常艰难的挣扎,可也只是以卵击石罢了。 这就是违反规则的后果。 贺星梨观察着他颈间令人毛骨悚然的两排血洞,初步推断应该是有谁从身后用力掐住他的脖子,再将指甲硬生生抠进去,这可不是普通人能轻易完成的。 她猜测,这是由寄居在玩家身上的亡灵来执行的。 物伤其类,想想也觉得太可怕。 她定了定神,转身折返回9号牢房,准备去取属于自己的那面镜子。 她将牢门反锁好,把靠在墙边的钢丝床拖过来,再把板凳垫上去,这才勉强能够到石英钟的高度,随后轻车熟路地拆下了表壳。 那面小圆镜就托在她掌心,她掂了掂,确定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这才垂眸看向镜面—— 红衣鲜艳的女鬼正安静趴在她背后,露出袖外苍白枯瘦的双臂,交叉勾着她的脖子。 女鬼将头枕在她肩膀,凌乱的长发顺着脸侧倒垂下来,一直垂到她胸口,藏于发丝间漆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她看。 而后它突然抬起手来,用那染了血色的尖利指甲,摸了摸她的脸。 67姐妹 介绍相亲对象。 当贺星梨找到了属于9号牢房的那面镜子, 与镜中女鬼对视的瞬间,她终于感受到了对方在自己背后存在的实质。 黑色长发、红色衣裙、苍白皮肤,对比鲜明, 阴森冰冷。 难怪脖子疼得这么厉害, 搁谁被两条胳膊这么勒着能不疼? 她有点理解那些在恐怖密室里被吓得半死的顾客们了, 背后抱、贴脸杀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吓,胆子小的确实扛不住。 不过她目前面临的状况,可不是什么密室npc, 而是货真价实的亡灵。 她盯着镜子沉默半晌, 开始斟酌言辞, 琢磨着要怎么沟通,才能使女鬼对自己的好感最大化。 按理来讲, 这些亡灵的行为细节, 应该都是有据可循的, 总要给玩家一点揣测它们喜好的余地。 鉴于此时此刻, 女鬼那鲜红的指甲还停留在自己脸上,且并没有下狠手的意思,倒像是抚摸, 她猜测对方大概率是没什么恶意, 至少比13号牢房秦怀羽身上那只侏儒亡灵要脾气好。 真心赞美是拉近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条捷径, 或许人与鬼之间也同样适用。 所以她决定说点好听的。 “你好。”她对着镜子露出微笑, 语调礼貌又诚恳, “你的美甲很好看,发质保养得也很不错呢。” 然后她就转向正前方的墙壁,有了先前的经验,她知道亡灵的想法会以文字形式反馈在墙壁上。 果然,不出三秒钟, 墙壁上有水流感极强的血字,缓慢显现: 【你也】 非常简短。 贺星梨认真观察了一下镜中女鬼的表情,见女鬼用指甲将垂落的黑发拨弄开,露出半边苍白的脸,鲜红的唇角似有微弱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心情尚可的样子。 她由此确定,这个所谓的“你也”,是在客气反夸。 于是她再接再厉,积极和对方套近乎:“你五官比例真优越,好久没见过像你这样柳眉杏眼的标准大美人了——怎么样,美人,在我肩膀上待得还舒服吗?” 女鬼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的脸,在她背后换了个姿势趴着。 【可】 “论资历你得算我的前辈,我刚进来不久,经验不足,以后还得麻烦美人前辈多多提携。” 【好说】 OK,初步分析出这位鬼姐的特点是爱美且话少,可能稍微还有点懒。 不过接下来如何深入了解,还需要谨慎思考。 贺星梨无意间瞥了一眼腕间手环,发现手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小截指甲盖宽的绿色,顿时愣住。 但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既然违反规则或者触怒亡灵,都会使手环变成红色,那么变成绿色也是同等道理,大约代表着获得了亡灵的部分好感。 看这绿色的占比程度,连手环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见也只算开头谈话愉快的小小奖励。 惹怒它们很简单,但讨它们喜欢却不太容易。 她说:“前辈,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只要你提出来,我脑子灵活,身手也利索,随时愿意效劳。” 女鬼单手勾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撑着她的肩膀,歪头与她贴得很近,动作宛如耳语,实在显得过于亲密。 这一次,墙上连续出现了两句回应: 【无聊】 【多几个姐妹】 多几个姐妹…… 贺星梨仔细揣摩这话的深意,试探性询问:“那……你和我有希望成为姐妹吗?” 女鬼垂眼看她: 【一般】 【不够】 言简意赅,可她听懂了,这个“一般”是指自己“一般”,“不够”是指数量不够。 她不是女鬼满意的姐妹类型,而且要找,就得找好几个一起陪。 找一堆玩家给女鬼唱歌跳舞助兴,很明显是不切实际的,而且女鬼似乎对人类伙伴不感兴趣,那么它的同类,就意味着其他的狱中亡灵。 问题是其他的狱中亡灵,都各自依附在玩家身上,那是想叫就能叫的吗?她总不能去找那些扛着镰刀的狱警吧? ……等等。 贺星梨脑海中灵光乍现,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确实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玩家活着,亡灵肯定是依附在他们身上的,但玩家死亡出局,亡灵不就没地方去了吗? 这bug不就卡上了吗? “前辈,你放心。”她言辞恳切,“咱们这就出门,去给你招募无家可归的流浪姐妹。” * * * * * * 趁着放风时间还没结束,贺星梨争分夺秒,首先前往隔壁不远的10号牢房。 毕竟10号牢房的茄子哥刚死不久,是最方便验证她猜想的试验品。 牢房里的血腥味依旧很重,地面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泊,踩上去会发出粘腻的微响。 她皱眉迈过茄子哥凄惨横陈的尸体,轻车熟路地拉床搬凳子,登高去取墙上悬挂的石英钟。 自然,她拿到了属于这间牢房的圆镜,并把镜子凑近尸体,试图看清附在茄子哥身上的亡灵模样。 茄子哥是被活生生撕破喉咙而死的,可见那亡灵的指甲不一般的长,她原本以为会是个女鬼,就像自己背后这位似的,结果却猜错了。 躺在茄子哥尸体旁边的是一只光头男鬼,满脸横纹,眼眶和口鼻存满了淤血,皮肤更泛着异常的惨绿颜色,指甲呈弯钩状,像极了影视剧中被入侵变异的丧尸。 它瞪视着贺星梨,似乎也瞪视着贺星梨背后的红衣女鬼。 贺星梨拿起自己的镜子,和女鬼对视了一眼,很明显此时此刻女鬼的状态就和刚才不太一样了,那双漆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传达的情绪无比嫌恶。 她猜女鬼也不喜欢这个光头,毕竟前者要求提的很明确,只要姐妹。 在这局游戏里,亡灵就相当于玩家的雇主,她当然得优先考虑自己雇主的心情,所以立刻起身离开,顺便带走了10号牢房的镜子,以免被别人拿到,节外生枝。 担心女鬼生气,她着重解释了一句:“前辈稍安勿躁,这个不合适,咱继续找下一个。” 【男人没有好东西】 这是女鬼的回答,投映在了走廊左侧墙面,只几秒钟就消失了。 “可不是么!”贺星梨用力点头附和,“都是狗东西,根本不值得正眼去瞧,你放心,待会儿只要碰到性别为男的,咱们转身就走。” 她一边安抚女鬼,一边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究竟还有哪间牢房可以捡漏。 ……哦,对了,之前回来牢房时,楼梯口那里是不是有具被烧焦的尸体来着? 她记得死者是1号牢房的玩家。 1号牢房应该在一楼。 “前辈,你搂着我脖子坐稳了啊。”她贴心叮嘱红衣女鬼,“由于路线较远,我估摸着放风时间顶多还有十五分钟,所以咱们得跑起来。” 说完,她化身离弦之箭,眼神如同入党般坚定,分分钟就从原地蹿出去,果断奔向通往一楼的楼梯。 * * * * * * 犯人一旦死亡,对应号码的牢房就自动解锁,变成了谁都可以进出的开放式房间。 这一点,贺星梨已经亲身实践得到了结论,看来之后如果放风时间来不及回到自己牢房,暂时躲在死亡犯人的牢房里,也是可行的。 她一路没忘记用捡到的绿色记号笔,在墙面和地面留下梨的图案,这样不仅自己能看懂,贺青洲也能看懂。 她顺利拿到了1号牢房的镜子,凭借着对地形记忆的高敏锐度,重新找到了二三楼楼梯交界处的尸体。 幸好,尸体还没挪动位置。 附身1号犯人的亡灵,总算是一名女性亡灵,白色衣裙破破烂烂的,脑袋顶了个爆.炸发型,七窍流血、面孔焦黑,很像是被雷劈死,或者是被电击致死的那种。 它盘腿坐在尸体的胸口,眼球凸出眼眶,缓慢转来转去,怎么看都有些呆滞,辨不清具体表情。 贺星梨先询问了红衣女鬼的意见,见红衣女鬼点头,这才以最温柔和善的语气,向白衣女鬼提出邀请。 “你好,这位前辈。”她琢磨着对方都被电成这样了,不好再昧着良心夸美丽,所以选择委婉切入正题,“看你在这应该挺孤单的,要不要找个姐妹一起作伴?” “……” 她又特意强调:“经测试表明,我的脖子趴着很舒服,不信你问它。” 她将两面镜子挨在一起,指了指自己背后的红衣女鬼。 这场景太奇怪了,仿佛在介绍相亲对象。 不知道这俩亡灵到底交流了什么,这段聊天加密,并不显示在墙面上。 然而没出片刻,贺星梨只觉视线一花,她揉了揉眼睛,低头认真观察自己的那面圆镜,发现白衣女鬼也已经上了身。 现在的她,左肩与右肩各趴着一只女鬼,一人二鬼脸贴着脸,相亲相爱。 白色手环又绿了一格。 68 忌口 救救我啊女侠! 贺星梨顺利给自家的亡灵雇主招募了一位小姐妹, 现在这姐妹俩正趴在她肩膀上聊天,而她计算着放风时间差不多了,决定提前一点先回牢房, 免得待会儿狱警出来砍人,容易慌不择路。 在回去的路上, 她留神观察走廊里散落各处的道具, 想着这里面总有女鬼喜欢的东西, 于是拿着镜子询问它们。 “两位前辈,布娃娃喜欢吗?玫瑰花喜欢吗?或者那边还有珍珠手链, 喜欢吗?” 镜中显示, 在提到珍珠手链的时候,白衣女鬼缓慢点了头, 它本身反应就慢吞吞的,这已经算很明显的回答了。 原来它喜欢珍珠手链,那估计偏素雅的其他种类的首饰, 它也喜欢。 贺星梨默默记住, 决定之后有机会给它凑成一套,耳环项链戒指也安排上,毕竟对方目前也成为自己的二雇主了。 然后她就看见红衣女鬼用手指挑起一绺长发,递到面前向她展示,她研究了半天, 分析对方可能是在告诉自己,头发乱了需要梳一梳。 “对对, 这么柔顺的头发可不能干枯分叉。”她好言好语哄着, “等下次放风出来,我一定给你找一柄漂亮的梳子。” 红衣女鬼这才放下手,满意摸了摸她的脸, 又指了指不远处那条藏在墙角的珍珠手链——这位极有责任心,姐妹的喜好也不能落下。 贺星梨紧走两步,刚捡起手链,下一秒就看见旁边岔路走过来两名男玩家,分别是4号犯人和24号犯人。 这俩人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五楼,既然相隔这么远都敢同行,估计是结成了队友并提前商量好,放风时间到了就直接躲进对方的牢房。 巧的是,他们的目标似乎也是这串珍珠手链,眼看着贺星梨先拿到手,又环顾四周无人,俩人对了个眼神,径直朝她走过来。 “美女。”4号犯人笑了一声,直勾勾盯着她,“麻烦把那条手链让给我们哥俩可以吗?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这话听着好像很客气,其实压根也没给人家商量的余地。 贺星梨觉得有点好笑,她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留着没用,没用我捡它是为了自己戴?” “但我们有急用,咱都是玩家,在游戏里难道不应该互相帮助吗?你让给我们,之后你有需要,我们也会帮助你的。” 这么大的一座监狱,再见面尚且困难,还谈什么提供帮助。 通常来说,这种张口就来的承诺,全都属于空头支票。 贺星梨垂眸扫了一眼他们的手环,见24号犯人的手环已经红了一截,大概和秦怀羽的情况一样,都是不小心触怒亡灵,被记上了一次警告。 看来他们所谓的“急用”,指的是要用这条珍珠手链去讨好亡灵,抓紧消除这截红色。 不过那又怎样?她没有时间去体恤别人,她自己的任务都还没完成。 大家各凭本事,谁也别指望谁,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不好意思,我也有急用,下次有空再帮你们吧。” 她懒得搭理他们,当即绕路而行,准备回去牢房。 结果她还没走出几步,忽听身后风声有异,登时敏捷侧身闪避,随即双手交叉,格挡住了24号犯人袭来的一拳。 相比起较为瘦弱的4号犯人,24号犯人一看上去就是练家子,属于人狠话不多的类型,这俩脑子与力气互补,倒也是很合适的队友组合。 4号犯人见她竟然没被这拳打倒,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呦,这妞儿好像也练过,铁子你能行吗?” 被称作铁子的24号犯人眼皮略沉,看向贺星梨的目光变得凶狠了不少,他发出最后警告:“手链给我,否则弄死你。” 贺星梨冷笑着反唇相讥:“我从不与沙币计较,告辞了。” 说完,她转身就跑,以最快速度与两人拉开了距离。 身后传来4号犯人焦急的声音:“我靠,铁子快追啊!万一那条珍珠手链只有一条,咱还怎么凑成一整套?” 一整套? 贺星梨心念一动,她刚才只是随便想想,谁知这珍珠首饰还真能凑成一整套。 亡灵这么多,总有喜好一致的,如果她能给白衣女鬼凑成一整套首饰,没准会有意外之喜。 与此同时,熟悉的吟唱声再度响彻走廊,本次的放风时间结束。 * * * * * * 24号犯人是个徒有一膀子力气,却没什么头脑的人,他极其一根筋,说要抓住贺星梨抢珍珠手链,就一定要强抢到手,哪怕放风结束的铃声已经响了,狱警都出来行动了,他也依旧穷追不舍。 4号犯人起初犹豫着想要制止他,到后来也就放弃了,估计是琢磨着贺星梨认路,跟着她直接进入10号牢房也能躲避狱警,顺便还能更好的控制她。 但贺星梨哪里是这么容易被控制的? 她一边跑一边观察四周,隐约听得前方狱警的咆哮声近在咫尺,在微光中看清对方轮廓的瞬间,她猛地滑步改变方向,跑进了旁边的岔路。 而24号犯人则因为追得太急,收势不住,朝着狱警就冲了过去。 “……铁子!” 眼看着狱警高举的镰刀就要落在队友的身上,4号犯人快急疯了,却没勇气上前救援,毕竟去了也只能是个死。 他在一秒之内做出决断,咬咬牙放弃队友,拼尽全力追上了贺星梨的脚步。 “等等!等等!” 他的语气逐渐趋于哀求,事已至此,队友说没就没,自己也来不及回牢房,他只能寄希望于10号牢房,但跑得又没贺星梨快。 “救救我,救救我啊女侠!” “我……我知道很重要的通关线索,你信我!你救救我!” 事实证明,无论如何求饶,都没有利益来得实际。 身后还有另一名狱警,通体燃烧着幽绿鬼火,骷髅般的面孔在昏暗走廊里呈现出模糊狰狞的幻影,前后只差几秒钟,它当场就能砍死4号犯人。 贺星梨的手环已经开启了10号牢房,她原本可以轻松进入将门反锁,但听到这句话,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她在最后关头揪住4号犯人的衣领,一把将他拖进牢房,反手迅速甩上了门。 下一刻,镰刀劈上牢门,金属相击,发出震耳欲聋的颤鸣声。 劫后余生,4号犯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他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久,贺星梨就坐在旁边,耐心等着他缓过神。 然后她一回头,发现床边地面不知何时摆着一副正方形餐盒和一瓶矿泉水,系统居然放饭了。 她走过去察看,见饭盒被分成了九宫格,每一格都装了不同吃食,有豆沙包、素煎饺、孜然羊肉、炸豆腐、香菇菜心等。 在游戏里待久了,经验令她提起十二分警惕,她没敢轻易下筷子,思考片刻,先掏出了随身携带的镜子。 她问:“两位前辈,不知道你们平时吃不吃饭,这里有没有你们忌口的,我吃点什么比较合适?” 亡灵的喜好分很多种,饮食喜好自然也要算作一项,这很可能是迷惑玩家的陷阱项。 她可不想自己吃点什么不该吃的,待会儿手环莫名其妙红了一截,导致前功尽弃。 “豆包喜欢吗?煎饺呢?我尝一口这个孜然羊肉行不行……嗯?” 她正等着红衣女鬼和白衣女鬼的回复,结果透过镜面反射,突然看见刚才还趴在身后半死不活的4号犯人,此刻竟举起放在角落里的板凳,表情凶狠朝自己头顶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