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商庶女》
第1章 挨打 破破烂烂的旧麻布帘垂在堂上,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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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挨打 破破烂烂的旧麻布帘垂在堂上,恰…… 免费阅读.[]
第2章 心思 一路黑灯瞎火,偌大的骆家,只有……
一路黑灯瞎火,偌大的骆家,只有最偏最角落的西院在晚上是没有资格点灯的,不过这样也好,省去骆秋很多麻烦。
跨进西院后,可为有些气喘,不过脚步却更加轻便,生怕吵到邹姨娘。
可偏偏不遂人愿,可为背着他还没走到房门口,就听到‘吱嘎’一声。
“今天打的哪儿?”邹姨娘的声音冷不丁地从身后传来。
骆秋连忙拍了拍可为,让他调过身子面对身后的人,“姨娘,你瞧,还不是那老三样,这一次光打了脚板子。”
邹姨娘从背后拿出包着萤火虫的布袋子,凑到他跟前,举着手中闪着微亮光芒的布袋子照来照去。
骆秋刚想遮掩,忽然被邹姨娘抓住了领口,急切道:“哎吆,我的天爷呀,你怎么这么糊涂!”
他连忙虚浮地捂住,“姨娘,您放心,这点伤很快就能好。”
“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让你爹打你身上,要打就打手心和脚底,这样就算留下疤也没什么,要是你的身子…”邹姨娘看了一眼背着他的可为,调转了口风,“你赚了钱也不知道孝敬你娘?只知道给你爹,难不成你是从他肚子里钻出来的?”
骆秋对她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了然于心,自嘲一笑,从胸口又摸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塞到邹姨娘的手上,忍着疼耸了耸肩,“姨娘放心,没忘了你。”
可为气愤不过,想要争辩两句,却被他催促着赶紧进屋。
身后还有邹姨娘不甘的声音不断传来:“怎么才五十两,我瞧上了一块好料子,要做几件衣裳,怕是不够…眼看着就要到中元节,好不容易才能见你爹一面…不打扮打扮,你爹怎么看得见我…”
“姨娘难道瞧不见公子您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思买料子做衣裳?说句不该说的,她就算穿金戴银,恐怕老爷也看不见她!我有时候都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公子您的亲娘!”
“姨娘有姨娘的苦。”骆秋懒得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亲情,从枕头芯里掏出一张银票递过去,正色道:“明日家中采买,你买通门房溜出去,再和采买的小厮打好招呼。有两件事要你办,其一,你先去无量寺,找一个眉心有颗痣的小沙弥供奉香油,他会带你见弘远和尚,然后你只需告诉他,三日后将会有高僧从水路抵朔州,他就知道该如何办了。其二,你雇上一辆马车,快马到城外最近的渡口,将我日前给你讲的那个故事讲给渡口的乞丐还有孩子,务必要将故事讲清楚,细节不可遗漏,你可记住了?”
可为接了银票,刚想点头,想到此事关系到公子的大事,生怕中间出纰漏,有些担心,“公子,那些乞丐和孩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听我讲故事?”
骆秋好气又好笑地杵了杵他的脑门,“你这个脑袋瓜怎么就不知变通呢?你家公子给你银票,自然是让你花的,你买上些饼子果子之类的吃食当诱饵,那些乞丐和孩子还能不听话?”
可为看着手中银票,点点头,“公子,你把钱都给我了,那你的伤…”
“不碍事,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一点小伤,躺几日就好。”骆秋是一点力气都没了,挥了挥手,顺势趴在了榻上,“你只要把事情办好,假如我去不成滁州府分号当掌柜或者跑堂,至少将来…将来咱们有了银子,就不用再忍气吞声地过日子了。”
可为瞧他恹恹的模样,心中酸楚,小心将银票折好放进衣服最里面的口袋,又轻轻地拉起被子盖在他身上,“公子放心,可为一定把事情办好。”
夜里后颈还有脚底板都像是着火了一样,疼痛难忍。
骆秋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挨打,姨娘去求父亲,原以为姨娘是心疼自己,却不曾却是求父亲别拿鞭子抽他,改成打手板。
他的一双小手被打得像是发面馍馍,好几日动不了筷子。
姨娘却说这样好,身上没伤,以后好处大。
他当时还不懂,每每被父亲责罚,姨娘都会从中哀求,却次次不求情,只说别打他身上,罚跪、打手板、抽脚底板都可以,后来他才慢慢明白姨娘口中的好处,竟不想她原来存的投机取巧的心思。
他不怪姨娘,在骆家为妾,还是不受宠的妾,与下人无异,她想要活,想要过得好,又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又该把希望寄托给谁?
他望了一眼高悬在窗外的月亮,明明是盛夏,他却觉得心冷得厉害,好在他会赚钱,只要赚足了钱,让父亲刮目相看,现下吃的苦就算不上什么了。
翌日,可为塞给家中门房几枚铜钱,悄悄跟着采买的人一起混出了府。他一出府,便直奔城外的无量寺,如骆秋所说先去找小沙弥添了香油,被带着进了弘远和尚的禅房。
从无量寺出来,他又快马加鞭赶往城外的渡口。
一切事情办妥之后,可为掐着时间与家中负责采买的队伍又一同回了骆府。
三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骆秋的脚底消了些肿,不过下地走路还是疼。
可为出去打听消息还没回,他心中有些焦急,在榻上待不住,便光着脚踏在凉地板上。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可为压着嗓子的叫喊声:“公子,公子!”
他听到声音,一时激动,情急之下都忘了脚底的伤,快步走到门口,一把将可为拽进屋中。
“怎么样了?”
可为一路从外面跑回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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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突变 中元节当天,丑时三刻未过,骆府……
中元节当天,丑时三刻未过,骆府的马车便已经候在无量寺外。
城中百姓更是彻夜未眠,纷纷等在正阳街两旁,就想着能一睹‘迦南伽’真容。
却不料马车从城外无量寺直接进了骆府,一直包裹的严严实实,连个缝隙都没露。
骆府上下早就知道高僧今日要来,家中女人除了正室苗夫人,全部勒令不许出房门一步,而骆秋虽是男子,但却是不受待见的庶子,自然也无缘去拜见,不过正好他也不想凑热闹。
一连几日,整个骆府像是个大寺庙,院落各处皆是线香缭绕,可为被熏得差点儿睁不开眼睛。
他刚从东院帮完忙回来,赶着去洗了把脸,才来向骆秋汇报今日所见。
“公子,我远远瞧着老爷脸色不好,难道高僧卜的卦象是凶?”
骆秋半卧在硬邦邦的榻上,不禁想起初见那人时的场景,那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原以为是个痴傻的,却无意听到他妙语连珠,句句歪理,将那些城外乞儿笼络得纷纷称他‘大王’。
如此妙人,骆秋怎么舍得错过?
“哪里是卦象不好,分明是银子如流水,我爹的肠子怕是都要悔青了,他听了外面传言,既想知道高僧长寿之法,顺便再满足一下柳姨娘的私愿,又不愿供着这尊佛在家中白吃白喝,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骆秋想到那人哄骗人却又让人哑口无言的手段,不禁嘴角上扬,“见到柳姨娘身边的小厮了吗?”
“见到了,柳姨娘的小厮说今日午后,老爷会在南院凉亭见几个掌柜,酉时前去东院那边用晚饭。”
“行,我知晓了。”骆秋心中盘算着时间,又从枕芯里摸出了几两碎银子交给可为,“你今日再出门一趟,去找城东骆家木材行的孟伙计,你就说不日会有人来提货,让他务必准备妥当,若是出了差错,他就别想更进一步了。”
“公子,既是咱家的木材行,为何不直接找掌柜的?”
“傻子,掌柜是我爹的人,千万不能惊动。”
可为瞧他眼珠子打转,心中打鼓,“公子,您又想了什么损招?要是被老爷知道了,肯定饶不了你。”
骆秋浑不在意地扬了扬眉,“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得了吧,哪次不是摸了老虎屁股…”
日头渐渐西移,申时未过,西院刮了一阵暖风,将院外的杂草吹得簌簌作响。
骆秋趁着邹姨娘午睡未醒,偷偷溜了出去。
他掐着时间,恰好赶在骆彬还没进东院之前撞上了。
果然如可为所说,骆彬的脸黑成了锅底,见到他那脸更是直接黑成了包公。
“爹。”骆秋最会装瞎,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骆彬心情不佳,看到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脚又痒痒了?”
“爹,我是来给您解忧的。”
“你不给我添堵我就谢天谢地了!闪一边去,别挡路!”
骆秋不但没退,反而更近一步,“爹,我知道这几日家中花销大,儿子有一计,包管让您满意。”
骆彬果然停住脚,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你说。”
“爹,儿子说了,您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他顺杆就上。
骆彬胡子都要气歪了,“你敢和你老子讲条件!”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也想帮爹您分忧嘛。要是我能帮您赚回本钱,您能不能让我去潞州府当个跑堂的伙计?”
骆彬冷着脸朝他上下打量一番,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你有什么办法?”
骆秋见他没一口回绝,觉得有戏,连忙说道:“爹,您何不利用这迦南伽的名头,在侧门摆上功德箱,于他每日讲经时,大开方便之门,将咱家前厅当成佛堂,有心来拜谒的人,总不能厚着脸皮一毛不拔,当然最好还是有些彩头,比如让他卜个吉凶之类的。”
骆彬半信半疑地瞟他几眼,似乎在考虑此事的可行之处,“利用高僧名头赚银子,是不是不大妥当?”
“爹,这有何不妥?明着咱们也没说要钱,就像百姓去庙里上香,不还得捐香油钱?”
骆彬捋着他为数不多的几根胡子,沉吟道:“好像也是这么回事。”
“爹,那我…去滁州当跑堂的事…”
“若是此事成了,就准你去滁州!”骆彬一挥袖子,撂下这话匆匆折回北院书房。
“对了,爹…”
骆秋立在原地,有些错愕地看着他的背影,还有话没说完。
不过他这算是答应了?等彻底反应过来,骆秋激动得差点儿蹦起来。
当夜月笼庭院,可为从门房里打听到消息,说是老爷用过晚饭又急匆匆地叫来了城东木材行的廖掌柜商议事情,骆秋听罢微微一笑。
老子不了解儿子,儿子却十分了解老子。
商人重利,骆秋相信父亲不会因虚头巴脑的高僧名头而放弃大赚一笔的机会,都说富贵险中求,父亲肯定更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就等着大笔银钱进账,然后他也能顺利去滁州,从跑堂做起,相信假以时日他定能让父亲刮目相看。
“外边怎么这么吵?”一辆挂着锦缎帷帐的马车缓缓从正阳街驶过,在经过骆府时,车内人掀起帷帐一角,朝外面瞥了一眼,复又放下。
黑衣护卫连忙答道:“公子,昨夜入城时,听说一位高僧住在城中骆府,今日骆府门前供了香,还设了功德箱,乍一看像是俗世的寺庙。”
“高僧入尘世,燃香奉元宝,简直可笑。”车中人冷冷地应了句。
黑衣护卫再无一字,自家公子品性高洁,最看不惯如此做派,于是匆匆驱车驶离。
短短不过半月光景,从功德箱转移到库房的铜钱和碎银子堆成了小山,骆彬的脸色自然也一天比一天好看。
眼看着马上就到中秋了,高僧自请离去,骆彬本想多留他几日,无奈人家去意已决,不好强留,只得备好马车,将人送至城外渡口,骆彬更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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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逐出 当夜骆府上下东西南北各院,除去……
当夜骆府上下东西南北各院,除去苗夫人,几乎所有人都被叫过去问了话,骆秋自然不能例外。
邹姨娘以为他又犯了事,进了明彰堂,还不等骆彬发话,拉着他便先跪下了。
骆秋虽不情愿,但也晓得审时度势,乖乖地跪在地上,等候自家老子的‘疾风骤雨’。
果然不出他所料,骆彬一见到他们母子二人便一人赏了一杯热茶,滚烫的茶水顺着衣襟留到胸口和后背,顿时全身都似烧着一样,火辣辣得疼。
骆秋常见这场面,因此反应迅速,给邹姨娘还挡去大半的茶汤。
邹姨娘被吓得脸色煞白,战战兢兢地缩到了他身后。
“你干的好事!”
骆秋心中一凛,转念一想不对,若是已经查明功德箱被窃,那到不用叫全家问话,可若不是这事,他还真想不到原因了,只能轻轻抖落还粘在中衣上的水珠,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等着训话。
“你说说你,整日里就会想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教唆你老子设功德箱,现下好了,因为一点儿碎银子,差点儿被抄家!”
骆秋小声嘀咕道:“赚银子的时候瞧着您倒是挺高兴的…”
“你说什么?你还敢犟嘴!”
身后邹姨娘悄悄拉了下他的衣襟,示意他别再拱火了。
“你说是不是你在功德箱里作了手脚?我就说你怎么好心想到在门口设个功德箱,眼见着大笔银钱都进了家中府库,你眼红了,就想了在功德箱里设暗格的法子,好趁人不注意偷偷取出,害得你老子还得去给你堵窟窿!”
这凭空臆想还能想的如此清晰透彻,骆秋都有点儿佩服他老爹了。
“爹,其实当时我就想建议您,最好不要在门口设立账册,毕竟是借着供香拜佛的名义,假如真的被有心人惦记,您还可以当场捐出所有钱财,反正没人知道那里面到底有多少银钱,可您当时根本没听完我的话就急匆匆走了,如今可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到后面底气不足,声音也就越发小了。
骆彬一听登时如火遇油,劈头盖脸骂道:“你个小畜生,竟敢算计老子,我看你是成心引你老子上钩,故意话说一半,看着老子跳进火坑,损失了一大笔银钱,你就痛快了!”骆彬越说越来气,在屋内转来转去,就想找个趁手的东西,横竖先把他打上一顿。
朱管家见状,麻溜儿地退出去拿了一根藤条上来,甚至不需多说一句,骆彬直接夺了过来,朝着他的背脊狠狠地打了下去。
骆秋一时没留意,生生挨了一藤条,连着刚刚滚烫的热茶一同似乎陷进了皮肉里,他用力咬紧了牙关,感觉到嗓子眼儿有一股腥咸的味道,仿佛要呕出血来。
缩在他身后的邹姨娘本想上去阻拦,刚动了一下,被骆彬紧接着的咆哮吓得缩成了鹌鹑。
“说!你把银子藏到哪儿了!”
到了这时候只能死扛,绝不能将实情说出,“爹,功德箱是您找人打造的,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偷走了里面的银子。”
“你还嘴硬!我听你刚才振振有词,显然是早就料想到会有今日的结果,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骆彬打了一藤条完全不解气,冲着一旁的朱管家吼道:“人都死哪儿去了?来人!给我打!”
骆秋胸中如浪涛翻涌,以前挨打罚跪,他都忍了,谁让他故意露出马脚,以为赚了银子在父亲面前露个脸,就算是挨上一顿板子也没什么,谁让他没有实力雄厚的母家支撑,想要走到人前,总要自己付出些代价。
可今日无凭无据,只因他不受待见,便可以成为这个家里任何人的出气筒。
他猛地抬起头,内心像是有一股潮流,灼热与冰冷来回交织穿梭,让他又是愤恨又是悲戚,“爹,您可有证据?”
骆彬似是没料到他有胆量反将一军,瞪着眼睛道:“我这就叫人去搜你的屋子!”
这一次他彻底直起了身板,目光毫不避讳地回视:“爹,若是搜不到,您当如何?”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爹,我再问您一遍,若是搜不到,您当如何?”
他目光灼灼,像是燎原之火要将整片心野都点燃了。
骆彬竟有些被他的执着震住了,平日里习惯了他低眉顺眼认错认罚,似乎他天生下来就该是如此,头一次见他梗着脖子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甚,指着他的鼻子狠狠斥责道:“查不出便查不出!你还敢反了天不成!给我打!”
左右上来两个家仆,立刻将他摁住,双手心翻向上。
他也不挣,只是痴痴笑了两声,在第一板子没落下去之前,冷静地说道:“爹,你可还记得答应我的事,若是这顿板子打完,您又没有搜出银子,便放我去滁州做个跑堂,我凭自己的本事赚钱,到时候也不会再碍您的眼。”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去滁州了!你整日坑蒙拐骗,惹是生非,还想染指骆家的生意?这辈子你也别想了!”骆秋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吼道。
骆秋感觉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抬起头来瞪视着这个他以为好歹也算是父亲的人,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积年累月被辜负、被轻视、被当成狗一样玩弄的日子,他过够了。
“爹,这么多年你不把我当成你的儿子,甚至不把我当人看,我都忍了,我一直都欺骗自己,觉得是我没有足够的能力,是我不配!但今天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清楚了,不是我不配,是你不配,是骆家不配!既然你连让我去当个跑堂的机会都不给,那便将我逐出骆家!”
“你说什么?”骆彬以为自己听错了。
“爹,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骆秋毫不畏惧地抬起下巴,堂堂正正地对上了骆彬出离愤怒的目光,一字一字铿锵有声地说:“我说,我要离开骆家!”
“好!好!你以为你离开骆家就能威胁我?”骆彬一怒之下一脚踹在了他的肩膀上,转头便冲一旁被吓傻的邹姨娘吼道:“你看看你生出来的小畜生!他翅膀硬了,打不得骂不得,居然敢威胁他老子了!”
邹姨娘伏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拽住他的衣角,“秋儿,还不赶紧向你爹赔个不是,你是傻了还是疯了,离开骆家你能去哪儿?”
他忍着身心剧痛,挣扎着扭过头,“姨娘,你跟不跟我走?”
“听听!”骆彬眉毛胡子气得都竖起来了,“既然你们娘两这么想走,那就快滚!”
邹姨娘听到这话,立刻松开了他,转而扑向骆彬,“老爷,妾身生是骆家人,死是骆家鬼,我不走,我不走…”
啪!
一声,两声…明彰堂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竹板击打声。
骆秋从未觉得手掌心像今日这般疼过,像是无数密密麻麻的针刺进了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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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弘远 到了骆府正门,一排家丁挡在门口……
到了骆府正门,一排家丁挡在门口,朱管家站在中间趾高气昂地看着他:“十三公子,老爷吩咐了只要是骆府的东西,你统统都要留下。”
骆秋早有预料却又忍不住愤懑地咬了咬牙,双臂展开,身上唯一的一个包裹应声而落,“朱管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不是要我将这一条命也交出去?”
朱管家两撇八字胡微微一抖,十分得意地笑了笑,“那倒不必,老爷只说将你身上搜干净。”说着一挥手,身旁的家丁上前来就要搜他的身。
骆秋直直地盯着朱管家唇上的那两撇胡子,看他两片嘴唇一翕一合,就将如此冷酷无情的话说得天经地义,他也不管手指被打得肿成粗萝卜,忍着疼将外袍解开奋力一撕扔到了地上,全身上下只留一件中衣,又一脚踩中地上的包裹,冲着朱管家喊:“够了吗!”
朱管家脸色一变,摸了摸小胡子,再一挥手吩咐道:“请十三公子出府。”
围上来的家丁左右架起他,像是衙门里押送犯人似的,将他从正门拖走,一直拖行至后门,将他像扔垃圾一样扔了出去。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他抬起头,借着不算明亮的月光仔细地盯着早已经合上的木门。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仿佛要将这里的样子刻进心里似的。
十八年来,他几乎从来没有从正门走过一次,每次不是侧门,角门,便是后门,他不记得骆府的正门长什么样,可却对别的任何一扇门都十分熟悉。
这些通往外边的门,就像他一样,在偌大的骆府毫无地位,就连能显示出这是哪里的记号都没有。
他抬起粗如萝卜的手,不由地苦笑连连,待把心里的委屈像往日一样都咽进去后,却不再悄无声息地沉寂,反而变为抑制不住的怒火与怨怼,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他一定要赚足这天下的银子,站在最高的地方,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看看!
他身无分文,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被赶出骆府只能去无量寺投奔弘远和尚,好在夜里人少,没几个人见着他。
骆秋叩开寺门,小沙弥见他中衣单薄,心中慈悲将他放了进去。
他趁着暮诵结束众僧回房,偷偷去了弘远的禅房。
“被赶出家门了?”弘远盘坐在蒲团上侧身对着他,听到脚步声,连眼皮都没动一下,便猜到是他。
骆秋原本还想吓他一下,没想到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十分没趣,拖着步子大喇喇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你怎么知道是我?”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我没地方去了,就只能来投奔你了。”
“施主自重,佛门清修之地,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这和尚…”骆秋用手背碰了碰鼻子,有些心虚地瞟了他一眼,“那个…”
弘远手指拨动念珠,心下了然,起身去拿了柜中的檀木盒子给他,“物归原主。”
骆秋一看到木盒上漆金的花纹,便知道是骆府的那尊金蝉子,连忙接了过来,顺便打开看了一眼确认无疑,谄笑道:“多谢多谢!”
“更深露重,施主在西厢房暂住一晚,明日一早就离去吧。”弘远再一次下了逐客令。
骆秋用胳膊托着檀木盒子连连点头称是,躬身就要退出去,忽而想到心中不解的疑惑,只好将盒子放在一旁,又重新坐了回去。
弘远是他幼时结识的,当时无量寺香火并不像如今这般旺盛,还是弘远来了之后才慢慢有了名头,而这和尚说来也奇怪,平日只是讲讲佛法,却好似有种魔力让所有人都十分信服。
骆秋并不通晓佛理,只是觉得好像在一声声诵经中,能得到一丝安慰,所以经常偷偷溜出来听弘远念经,久了自然也熟络了,他慢慢地觉出弘远和尚的与众不同。
朔州府是通往京畿的关卡,无论是京官巡查,还是各地官员回京述职都必须经过此地,而几乎每次有朝廷官员来此都会到无量寺进香,且唯一拜谒僧人就是弘远。
起初他还小,并没想过这其中关窍,这些年才慢慢领悟到其中的非比寻常。
若说朔州府的消息灵通,恐怕没人比得过眼前这位,现如今他也无人可打听,唯有眼前人可以一问。
“我有一事要问。”
“可是官府如何得知之事?”
“对对对!按理说我的计划天衣无缝,到底在哪里出了纰漏?”
“公子可是怀疑我?”弘远一语道破他心中所想。
说实话骆秋确实怀疑过他,不过马上又否定了,深知他的品性,绝不相信他会做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他自顾自地絮叨:“功德箱的事情我本就没打算能瞒住我爹,起初我还对他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他能看在我精明能干的份上让我去潞州府做个跑堂,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把我当成人看,后来我索性也不忍了,左右我也得不到他的青睐,还不如孤身一人出来闯闯。可官府进来插上一脚,害我没有准备,此人着实可恶!”
“还是那句,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弘远平静如常地拨着念珠,“京都风云诡谲,暴雨及至,你日后定要小心行事。”
“啊?京都大人物的事情还能牵扯到我?”骆秋一脸诧异,紧接着又觉得后背发凉,这人从来不打诳语,难道真的有什么内情?
“不会是京中大官微服出巡,恰好逮到了我这只小鱼吧?”想想又觉得实在于理不通,摇摇头道:“又或者是盯上了骆家?”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弘远闭上眼睛专心打坐。
骆秋一听不乐意了,“哎,你这和尚说风雨将至的人是你,让我小心的人也是你,我只略略猜测了一下,转眼就成庸人了?你要是还故弄玄虚,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你可听过徐徐清风来,独林不羡君?”
“又打什么哑谜!”骆秋最烦听这种文绉绉的话,顿了下又觉得有点耳熟,好像是在哪里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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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魁 夜幕深沉,如雾般的月光笼罩在整……
夜幕深沉,如雾般的月光笼罩在整个朔州城。
已过丑时三刻,此时无量寺后院,幽静的竹林深处一间厢房里传出低低的交谈声。
“如今京中形势如暗夜行舟,礁石藏于大浪之中,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檀越心中自明,便是乌云蔽日,也终将拨云见日。”弘远随手将弯折在灯油里的灯芯拨了拨。
“呵,你说的轻巧。”
“不如檀越看得清。”
对话略有停顿。
弘远手指一颗一颗地拨动着胸前的念珠,又出声道:“此次你来,可是有要紧事?”
“确有棘手的事…上个月有人从江夔送出一封密信直达天听,而送信之人行至朔州不见踪迹,紧接着便有人上书弹劾当今首辅,牵扯到江夔江阴两地海盗鲸洲帮。”
“你是怀疑那封密信也与鲸洲帮有关?”
“正是,否则那送信之人怎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有何打算?”
“当务之急要先找到送信之人。”
弘远默不作声地盯着微微闪动的烛光,过了半晌,才低声道:“朔州府看来有人也趟进了浑水之中。”
灯影浮动,那人并未再就此事多说,反而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我听非昨说,昨夜他见有女人从你禅房中溜出。”
弘远似是被噎了下,轻咳一声才道:“非也,不过一可怜人。”
“你难道没听过一句话叫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说你之前口中那位不得已而为之的人,若非你求情,我定要让人盯紧衙门将迦南伽一干事查得水落石出,哪里会像如今和稀泥?”
“劝君莫赶尽杀绝,凡事于人留余地,日后于己也方便。”
“我断是容不下此等宵小鼠辈,假借高僧名头蒙骗百姓,若是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檀越尚义却乏情,日后要吃些苦头……”
房中声音更加低了些,渐渐地听不清了。
连着十几日,骆秋就在城东朝月坊附近的几个坊市转悠,终于在第九次经过洒金楼看到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有肥头大耳满脑流油的猪头男人们下定了决心,他要在这朔州城男人的销金窟里狠狠赚一笔。
不过前提是他得先去买个小厮。
城南贞庆坊里有专门的人牙子,一般被送到这里的奴仆都是犯了错被发卖的。
骆秋转来转去,同人牙子斗智斗勇,只为买个又便宜又称心的小厮,可挑来挑去都没有满意的。
正打算再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忽然瞥见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他忙不迭地跑过去确认,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可为一把抱住连哭带嚎地不肯撒手了。
本来他估摸着最多用四两银子买个小厮,可那人牙子见此场景硬生生将价抬到了七两,骆秋没办法,只能忍痛割肉,将可为带回他那个破狗窝。
可为简单将他被赶出家门之后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简而言之一句话就是他滚出家门还不够,连带着西院所有人都得滚出去。
“公子,你不问邹姨娘吗?”
“问什么?她肯定有办法留下。”骆秋自嘲一笑。
“邹姨娘她…”
“好了,我还有正事要和你说,这一次咱们干一票大的…”
可为听他眉飞色舞地讲完全部计划,整个人感觉又栽进贼船了。
骆秋倒是十分志得意满,就盼着能靠着这一次翻身,到时候天高任鸟飞,谁还能拿他怎么样?
主仆二人说干就干,可为拿着他给的碎金子先去黑市里换了银票和碎银子,又照着他的身形置办了几身当下时兴的衣衫,顺便也给自己换了一身行头。
至于富家公子常随身佩戴的荷包、玉佩等坠饰也是不能少的,还有最重要的熏香,骆秋专门交代过一定要买最好的香,不然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子霉味,到时候一定会穿帮。
一切都准备好之后,可为带着不知骆秋从哪里搞来的红花笺上了洒金楼。
老鸨起初觉得可为不过是个富贵人家有点儿脸面的仆从,直到看见两百两的银票,老鸨才意识到遇见了大贵人,忙不迭地要叫姑娘来伺候。
可为拿出红花笺,学着骆秋教他的技巧,高抬着下巴装得不可一世,“姑娘就不必叫了,这是我们公子的帖子,三日后请贵阁准备上等雅间恭迎我家公子。”
老鸨大字不识一个,只等着可为走了,匆匆去找了楼中赏花的秀才。
那秀才见到红花笺上的‘羡君公子’,激动地差点儿将老鸨当成姑娘搂着亲一嘴。
秀才将羡君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又夸耀这羡君公子出身名门,乃是江夔布政使司的独子,老鸨连忙将红花笺从秀才手中抽出仔细收好,心道这可是来了大生意。
九月初九是个好日子,骆秋换上备好的行头,一应东西准备齐全,让可为雇了辆骚包马车,专门去城外绕了一圈,才从贞庆坊最南面的街市大张旗鼓地驾车入了坊市,马车直抵洒金楼。
老鸨金大娘早等得望眼欲穿,见着人来了,立刻招呼一众姑娘上前相迎。
可为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公子,到了。”
骆秋将唯帽收紧将面容都遮住,脚下还垫着厚厚的鞋垫,避免自己身高太矮了被人怀疑,不过这样一来鞋子就有些不合脚,走路也慢吞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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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拍马 三日后的洒金楼早在寅时一刻便人……
三日后的洒金楼早在寅时一刻便人满为患,只不过这一次来的明显女多男少。
可为倚在湘悦阁窗边,将纱帘轻掀开一角往楼下望去。
洒金楼正厅最中间的赏花榜从二楼垂到一楼,女客多在二楼雅阁,男客则聚在正厅。
赏花榜旁有专人负责记录赏花金的客人,具体姓甚名谁,以及赏花金额。
随着正厅内鼓声响起,第一日的赏金宴便开始了。
掌班负责当众宣读赏金规则:“想必各位都已经听说了三日前羡君公子入住了我们洒金楼,要说这羡君公子乃是当今第一才子,他四岁启蒙,曾同太子一起拜在当今内阁首辅闻松柏门下,八岁便以一篇《清田论》闻名朝野,这羡君公子不但才思嘉敏,出口成章,而且容貌俊秀,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此次他自京城一路向南到咱们朔州府,一是为当今圣上体察民情,再者也是为了游历各地抒怀情思。今日开的这赏金宴其一是为了在场诸位学子有机会直接与公子辩学,这其二则是羡君公子有意寻找有缘之人,因此洒金楼定了赏金规。赏金需有底金,底金为五两,每次递增赏金不得少于五两,上不封顶。且男女赏金榜单独列出,男子赏金为清风榜,女子赏金为落花榜,清风榜则是每日价高者可单独同羡君公子辩学一个时辰,落花榜却是在前三位的女客中由女客亲自写拜帖,得公子青眼者,可同公子游湖一次…”
掌班说完,众人便开始跃跃欲试,此起彼伏的喊价加价声充斥着整个洒金楼。
可为谨慎地放下纱帘,兴奋又有些担心地回过头看向骆秋,后者正漫不经心地翻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书。
“公子,关于羡君公子,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下面的人还说羡君公子要找有缘人?
骆秋不慌不忙地掀起一侧褡护,翘起二郎腿,眼睛还盯着书面,微微勾起嘴角:“有一部分是道听途说来的,其余…自然是胡诌的,不过说得越夸张,就越能糊弄住人。”
可为不由地长大了嘴,又慢慢合上,仔细一想说的也是,公子最擅长可不就是糊弄人。
“那公子你会吟诗作对吗?我瞧着下面有不少读书人,就连包厢里的女子也有不少是咱们朔州城里清流人家的小姐,怕是读的书也少不了,到时候可别一开始就露馅了。”可为一向对自家公子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十分信服,可要论真才实学,他只见过公子津津有味地看那些街头小话本,至于什么诗文一类,应当是一窍不通。
骆秋抬起头,似是十拿九稳,“放心吧,且看你家公子如何舌灿莲花,大杀四方!”
可为抿了抿嘴,竖起一根大拇指,他认识的公子从来都是这般,遇事不慌,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不过是笑一笑,再接着往前走。
第一日封榜时,清风榜胜出者是朔州府杜员外的独子杜成,而落花榜前三则分别是绸缎庄的二小姐唐玉露,城西屠户家未嫁的闺女高翠花,还有城南贾氏当铺头婚守寡后回娘家的贾桂花。
因落花榜的三人还要写拜帖,因此杜成便由可为领着先行上了湘悦阁。
可为叩开门,将杜成引进去,便悄然退了出去。
湘悦阁毕竟是每年为花魁准备的香闺,陈设类似女子闺房,中间置了一扇镂空百花屏风将房间分成了内阁和外室。
内阁有一张较低矮的书案,骆秋就坐在书案旁的玫瑰椅上,悠然打开手中折扇透过屏风看向外面的人,杜成则是略显局促地站在外面靠近窗边的圈椅旁。
骆秋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声线道:“请坐。”
杜成这才如梦初醒,惶然拱手,“羡君公子有礼。”
骆秋故意不答,只是摇着扇子,透过镂空的屏风再次将目光对准了外面,他在等,等外面人主动开口。
果不其然,杜成没等到他的回答,心中更加惶恐,生怕有失礼之处,在京城第一公子面前丢脸,于是他再次作揖,道:“羡君公子,今日…今日得见公子是杜某三生有幸…”
骆秋抿嘴憋笑,心道这人紧张得话都说不完整了。
杜成听他还是不吭声,一张脸涨得通红,接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家祖上…曾出过探花郎,后来家道中落,哦…再后来家父经商,如今家中…家中只我一个儿子,家境还算…殷实,我父亲…就想着家中能再出个探花郎,近日听闻羡君公子来了,就想着一定要见公子一面,以公子才名,定能对我学业有所助益。”
哦…原来是家中殷切期望。
骆秋略有感触,怎么他就没投生这样的好人家呢?
“公子…不知…可否有幸…阅览您当日的那篇《清田论》?”
嗯…终于切入正题了。
不过这世人的脑袋瓜可真不怎么清楚,要是一个时辰就能让一个草包变才子,那谁还头悬梁锥刺股苦读书,直接走捷径拜大儒不就都等着出将入相了。
骆秋一展扇面,发出清晰的刷刷声,然而他说出口的话更是清晰:“不可。”
杜成顿时呆如木鸡,结结巴巴道:“可是…我哪里得罪了…公子,公子才不愿相授?”
“并非如此。”但又不肯多说一字。
“哦……那公子……可否与我辩一辩最近颁下的政令,不拘农耕盐税商贸都可。”
“不可。”
杜成连着吃了三次闭门羹,逐渐泄了气,连带着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公子自是看不上我,什么都不肯教授……”
骆秋透过镂空的缝隙看到他耷拉着脑袋,十分沮丧懊恼,心道如此刚好,于是特意十分和善开口道:“我与你参一参禅,如何?”
杜成顿时打起精神,连连点头道:“好,好!”
骆秋微微弯唇,将自己曾在弘远和尚里吃的亏缓缓道出:“曾有从稔禅师有云,今夜答话去也,有解问者出来。时有一僧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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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摸鱼 此后一连几日,骆秋日日依葫芦画……
此后一连几日,骆秋日日依葫芦画瓢,大概对话如下:
*某:公子,久仰大名。
骆秋:……
*某:可否阅览公子……
骆秋:不可
*某:那……不如论**?
骆秋:不论。
*某:公子看不起我!
骆秋开始套用他万能夸人话本,把来的人夸的飘飘欲仙,最好是天下唯我独尊。
此法百试百灵,且十分有效,来的人都被他哄得志得意满,觉得自己不中状元,天理不容。
男子尚且用此法能对付,可还有三选其一的女子游湖。
第一日落花榜上的三个女子在第二日清晨便将拜贴送入了洒金楼,对他选择的结果翘首以盼。
骆秋自认为对女子的心思把握不如男子,为了稳妥起见,让可为乔装打扮,在第一日当晚分别去那三个女子的宅院附近,找左邻右舍大致将她们的情况打探了一番,最后思来想去,选择了屠户女高翠花。
当他把象征选中的一瓣牡丹花夹在高翠花送进来的拜贴中时,可为十分担忧地咂嘴道:“公子,听说那高翠花膀大腰圆,虎背熊腰,而且常常满身都是猪骚味。”
他放花的手似是有些犹豫,可为连忙再接再厉,生怕他和那屠户女共处,到时候也沾上一身猪毛:“公子,我听说绸缎庄的二小姐唐玉露生的肤白貌美,还知书达理,是个大家闺秀,不如选她?”
“再不济那个寡妇贾桂花貌似长得也还行,而且她还十分爱干净,定不会沾染满身猪骚。”
骆秋曲着手指在他脑袋上轻弹了下道:“你家公子是选媳妇呢?还是找红颜知己?你管人家身上的味道?以前公子我还经常钻狗洞,捉野鸡,还不是为了一口吃食,你以为姑娘家不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亮,偏喜欢杀猪宰羊惹得一身腥膻味,还被人嫌弃?”
可为听他如此说顿时想起以前在骆家的日子,不由地心中酸涩,连忙低头认错:“公子,我错了,我从来没嫌弃过你!”
骆秋见他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也不舍得再训斥他,揉了揉他的脑袋,“咱们骆府的高门大户其实还不如高家屠户,好歹人家的爹肯为自家姑娘舍银子…”他的爹…不想也罢。
等落花榜结果一出,骆秋选中屠户女高翠花的消息传遍了朔州城,引得众人议论纷纷,几乎一边倒地称赞羡君公子品性高洁,不仅不嫌弃屠户女出身,还愿意特意抬举她。
骆秋对此言论不屑一顾,世人常怕被他人轻贱,却不想往往都是自轻自贱。
游湖选在了第三日的午后,骆秋先行登船,顺便带上瓜果还有桂兰坊的糕点,以供游湖饥饿时食用。
高翠花稍晚到片刻,登船时还能听到其父在小声嘱咐什么。
船舱狭小,但仍在中间设了一道薄纱帘幕,骆秋登船早,因此坐在了帘幕的里面一侧。
忽然船猛地一晃,帘幕另一侧闪进一个宽大彪悍的身影,湖面上荡起一阵带着雾气的微风,随之进入船舱的还有一股血腥味。
骆秋稍掩鼻息,轻咳了一声。
“我就说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有什么可看的?”高翠花不拘小节地抬起胳膊闻了闻,“我身上也没啥味啊,还能把你呛着?”
骆秋听这粗犷的声音比他还像个男子,不由地汗颜,谁说人家自轻自贱了,分明都没把他当回事,不过这样也好。
“高小姐,我脸是小也白,可我不是小白脸。”
撕拉一下,中间的薄纱被人生生扯成了两片。
骆秋惊得愣在当场,这…整日与猪斗争的女子就是不一般。
高翠花一扬手将碎纱片扔到一旁,长满雀斑的脸上点着两颗小蝌蚪般的眼睛,毫不避讳地俯视着他,“就你这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不是小白脸是什么?”
骆秋嘴角一抽,心道幸好他没站起来,不然恐怕被攻击的不止身材,还有身高。
“我说高小姐,你这么不想来,当初怎么舍得花银子?”
“要不是我爹说你是什么…什么…”想了半晌没想起来,索性放弃,“管你是什么,反正我爹说了,让我试试,要是能见你一面,隔壁牛铁匠家的小子没准就去我家提亲了。”
啊…原来如此,拿他当个吉祥物,去刺激隔壁家的傻小子。
“你喜欢铁匠家的小子?”
“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高翠花完全没有女子提到心仪之人的娇羞,反倒十分坦荡,拿眼又扫了一遍他,又说:“反正他比你强。”
骆秋气郁…缓了缓才又道:“如果他要是没去你家提亲,你怎么办?”
“天下男人多得是,那我就再找个膘肥体壮能干活的。”
“高小姐真乃女中豪杰!”骆秋默默竖起大拇指。
“你别一口一个小姐叫我,我听不惯,你直接叫我高翠花。”
“好…”
无量寺后院,竹径通幽,禅房内灯火通明。
盘坐在竹席上的两人,一人素衣袈裟没有任何坠饰,另一人则是云缎圆领袍外加云缎素锦莲叶边褡护,手持玉柄折扇,腰间佩一枚上好的龙纹吉祥和田玉。
素衣袈裟自然是弘远和尚,而另一人则是自京中而来的远客,已在寺中住了有些时日。
最近几日两人常在此品茗论道,一如往日在京中。
不过今日却有些不同,厢房内气氛凝重。
此刻一名黑衣护卫正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近日追查那送信之人的所得。
据暗卫回报,那送信之人确是在进了朔州的地界忽然销声匿迹的,只不过在此之前,他们搜查了沿途的驿馆,查出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那人曾在朔州府下辖的顺宁县驿馆逗留了两日,按照他的脚程,本不该多停留一日,而那日恰好有从朔州城出行的商队,也住在那家驿馆。
听驿馆的驿丞说,那人因不是本地口音,沟通起来甚是费力,因此才记忆深刻,当晚商队离开,那人便也跟着离开了。
华服锦衣的男子听罢,接着护卫的话问道:“可查了商队来源?”
黑衣护卫知道公子必有此问,连忙点头:“查了,商队是江夔赵氏票号。”
“赵氏?”男子面上不动声色,却不由地暗暗心惊,看来此人定是与两江有勾连,“可查了商队在朔州城逗留时日都做了什么?”
“查了,其他都无异常,只有一件,临出城当晚商队的掌柜去了洒金楼,有人好像见到朔州府的同知也进了同一间厢房。”
男子眉间隐隐浮现怒气,心想这里面不但是官商勾结,或许更有□□的勾当,“朔州府的同知是谁?”
这话虽是问的黑衣护卫,可答的却是一直默默品茗的弘远。
“梁敬轩。”
男子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但就是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
这时黑衣护卫补充道:“不错,正是梁敬轩,公子可还记得,当年闻大人曾举荐过一名寒门学子,正是此人。”
“我爹?”男子疑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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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见 赏金榜上流水的银子进了洒金楼,……
赏金榜上流水的银子进了洒金楼,金大娘这几日吃饭都比以往多两碗。
骆秋看着到手的银票自然也十分高兴,只有一件事让他有些头疼,便是落花榜的常客。
自从他第一次选中屠户家的高翠花之后,那榜上前三便次次都有唐玉露。
其实他先前定好的规矩就是有缘相见,反正第一次无缘,那之后次次无缘也能说得过去,就是他于心不忍,实在是唐玉露花的银子太多了,让他都有点下不去手。
而且唐玉露每次送进来的拜帖都是描金簪花小楷,光是那纸上的金粉刮下来也够他吃喝一阵子了。
但他又实在不敢贸然去见唐玉露,光是瞧她的字,就能看出她并非一般闺阁女子,要是被看出破绽就完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半月之期差不多够了,不如就等赏金宴最后一次去见唐玉露,也算是对她破费的补偿,要是被看出端倪,他正好溜之大吉。
如此一想,心情舒畅,便叫可为预备好游湖的吃食,连带从街上买些精巧的小玩意儿,总之是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到时候送给唐玉露,算是表达他对她捧场的谢意。
九月下旬,早秋,微风浮动,湖面上波光粼粼。
今天泛舟湖上的人不少,其中有不少慕名而来的画舫,大多都是冲着羡君公子的名号来的。
岸上亦有不少围观百姓,虽说看不到船舱里的人,也就凑个热闹,但还是不能抵挡人们心中灼灼八卦的欲望。
这时穿梭在人群中有个格外显眼的小光头,他眉心正中有颗痣,正是无量寺的小沙弥戒一。
他手中握着弘远交给他的信望着湖上花船十分焦急,出寺前弘远让他务必于今日午后将信亲自交到花船上男人手中。
其实他并不认识花船上的男子,师父也没交代是谁。
可眼看着午后将过,那花船留连湖中,根本没有靠岸的意思,戒一光秃秃的额头上急得满是汗珠。
洒金楼今日正午将赏金榜撤了,最后一次赏金宴随之结束。
不过今日与往日略有不同,清风榜上的榜首并没有出现,神神秘秘的只是递了个帖子,说是酉时自会于洒金楼相见。
骆秋只能改变计划,先行同落花榜被选中的魁首唐玉露去游湖。
游船上被高翠花扯掉的薄纱重新挂了上去,唐玉露和骆秋各在纱帘一侧,彼此对坐。
骆秋轻咳一声打破平静,既然来了便问清楚:“不知小姐为何执着见我?”
“金陵望京色,只在五云边。侧席君王侍,南司讽议贤。”(注解1)
以前骆秋总觉得女子娇嗔让人吃不消,可此刻从船舱另一侧传来的声音不亚于姨娘们撒娇拿乔,却并不令人反感,却是柔柔弱弱恰到好处,就是……他一句没听懂。
大家闺秀果然不一般,只是这上来就吟诗作对的毛病要是能改改就更好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附和:“好诗,好诗。”
“公子可知道这诗还有后半部分?”
他知道个鬼啊……于是企图蒙混过关,“知道,知道。”
“才兼堪世用,书奏使人传。酒罢欲分手,羡君行若仙。(注解1)”唐玉露并没有为难他,而是自己慢慢吟完了后半段。
他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姑娘是在这里等着呢……他不禁有些惶然,又有些钦佩她。
“唐二小姐,不如有话直说?”
既然被点破了,那他再装也没意思,何况他算准了这唐玉露不会把他怎么样,否则就不会花银子见他,而且送衙门见他了。
“公子不该熏这香。”唐玉露轻声道。
熏香?他拎起袖袍一角闻了闻,虽说让可为买的并不是上好的苏合香,却也不是劣质的线香,不至于分得这么清楚吧?
“那我…该熏什么香?”他一贯有不耻下问的优良传统。
唐玉露微微摇了摇头,又细声细气地答道,“家中绸缎曾进贡大内,曾听过一些关于羡君公子的琐事,其中有一件便是公子从不熏香,任何香都不熏。”
“哦,多谢赐教!”下回他要是再假冒别人一定把拉屎放屁这种事情都打听清楚。
“那…唐二小姐,要不我把你花的银子都还给你?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就算两清了,行不行?”他试探着问道。
舍不得孩子,估计连娘都得丢了,虽说唐玉露赏金不少,可万一这姑娘转头就把他卖了,别说现在的银子,恐怕他还得蹲大狱。
唐玉露一改之前的温吞柔和,有些急切第摆手道:“不,不,公子会错意了,我不是来要回银子的,我…我…我是真的想见公子…”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玉脂般莹润透白的脸颊染上了红霜,像是娇艳却又羞怯的花苞,明明已经绽放,又耷拉着花骨朵仿佛怕被人看到。
骆秋彻底蒙了,难不成她还真喜欢他这赝品,可转念一想不对,她刚才话里话外都是对真的羡君公子的仰慕和关注,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喜欢他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那就又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了,唐二小姐想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我钦佩你!”唐玉露终于鼓足了勇气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我既知公子不是…可又好奇,好奇你为何…为何如此大胆,却又让人佩服,你…你…”她说到后来有些激动,说的话也有点儿逻辑混乱。
但骆秋却听懂了,不但听懂了,还觉得从心底里明白她。
“我知道唐二小姐想说什么,其实我没什么好让你佩服的,真的要说的话,恐怕会让二小姐失望,我…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能选择的话,我更羡慕唐二小姐这样的生活。”
“不…你很好…真的很好!”唐玉露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他是第一个让她觉得胆大妄为却又玲珑剔透的人,就冲着这份胆气,她就很乐意与他相交,“公子…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万望公子答应。”
骆秋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应道:“好,你说。”
“小女子…已及笄两年,不知公子…”
啊?不是吧,他不能因为几百两银子就把自己个儿给卖了。
这唐玉露看着柔柔弱弱,但行事风格比高翠花还让人招架不住。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道:“唐二小姐生在富贵之家,被家里人金尊玉贵的养大,且我听我那小厮说唐二小姐样貌出众,想必…想必将来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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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对峙 骆秋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人看样……
骆秋觉得头皮有些发麻,这人看样子来头不小,而且从眼神就能看出他不好对付,可现在跑是跑不掉了,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时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挤进洒金楼的小光头戒一瞧见楼上一幕,手中的信已经被汗液浸透,他十分无奈地跺了跺脚,自言自语道:“还是晚了一步!”说完,他又朝一步步走上楼的那个背影望了一眼,约莫好像能明白师父让他送信的意思了,不过眼下信是送不出去了,还是先回去找师父吧,于是扭身跑走了。
一级级台阶向上,花灯的光影随之浮动,像是无声的流水从那男子银丝暗纹的搭护缓缓淌下,最后落在云卷纹边的靴子上。
骆秋站在最后的一级台阶上看清了那男子的眼睛,似乎一下子被他敏锐的目光攫住,脚步不由地停下来。
折扇玉柄轻轻敲击在木质栏杆上发出并不算清亮的声音,男子仍是保持最初侧身而立的姿势,似乎刚刚用眼神压制人的人不是他。
骆秋举步维艰地朝他走过去,停在三步之遥的位置。
四目相对,骆秋突然觉得他不能先败下阵来,万一这人也是冒充的呢。
如此想着,顿时又生出一些底气。
“请教……”骆秋拱手,刚说两字就被无情打断。
“非昨,开始吧。”男子一出声,身后暗处上前一名黑甲护卫。
那黑甲护卫领命后,朝厅上一击掌,紧接着从二楼飞悬出一幅丹青,还有一卷有落款的诗册。
厅上人声鼎沸,不约而同地仰头看着画像和诗卷,霎时变得安静了不少。
紧接着非昨又一击掌,一队身着黑色长袍,胸前用金色丝线绣着清一色麒麟服的人鱼贯而入,腰间均佩戴着龙纹坠,瞬间将厅内围的水泄不通。
厅上人认出黑色麒麟袍并非衙门中人,可他们个个佩刀,行事有度,并不像江湖草莽,更像是贵族豢养的私兵。
众人看情势不妙,纷纷退到正厅一侧,个个战战兢兢地望向楼上发号施令的黑甲护卫。
“大家稍安勿躁,且静候片刻,我家公子自会对大家有所交代。”
骆秋一看这阵势,顿时吓得有些腿软。
“羡君公子?”男子好似才想起他,终于肯分给他一部分眼神,那眼神像是在看蝼蚁,一下便刺痛了他。
骆秋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液,点点头道:“是…我,请问公子贵姓?”
“都到这时候了…”男子睨了他一眼,“罢了,让你死的明白。”
听到死字,骆秋绷不住了,急切上前一步,有些卑微地低声恳求道:“公子别吓唬我,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说到死了?我哪里有得罪公子的地方,不妨明言,我一定…一定改!”
男子微抬下巴,目光落在不远处特意摆放的案几上,“那边有纸笔,我念你写。”
“写…写什么?”骆秋惶恐不安地看向他。
“自然是写那篇羡君公子所著的《清田论》。”男子朝他射来锐利的目光犹如刀子一般落在他身上。
骆秋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看来还真是冲他来的,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明明他都收手了,偏偏就在最后一日出了差错。
“恰好我带来了那位羡君公子的平日诗作,两厢一对比,真相不言而喻。”
骆秋急忙向前跪行几步,抓住垂在自己头顶的衣角,管他是哪路神仙,反正先拜总是没错,十分卑微地恳求道:“公子…公子,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饶我这一次!求公子了!”
男子懒得再看他,用力地甩开他抓着衣角的手,背过身去。
骆秋又爬行了寸许,不敢触碰男子的衣袍,只是匍匐在地上,以一种极其卑微的姿态再一次恳求道:“公子,我知错了,真的!只求公子放过我这一次。”
“既然知错,便主动向在场众人坦白你是谁,将假冒羡君公子一事的来龙去脉都讲清楚。”男子丝毫不留情面。
骆秋面如死灰地望着男子冰山般的背脊,双手不由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抠进掌心。
他都低三下四求他到这种程度了,他竟丝毫不为所动?还要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行揭短,那他十来日的辛苦经营不全都白费了!
“公子,您看这样行不行…”
“再废话,就不只是当众坦白这么简单了!”男子冷漠至极地打断了他。
骆秋咬了咬牙,将心中的不甘和愤怒尽数吞进肚子,“好,就按公子说的。”
他双手撑在地上慢慢起身,走到栏杆边,在下面一众茫然又惶恐的目光中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我不是羡君公子,我是冒充的。”
原本的窃窃私语声停顿了须臾,同时数道目光看向二楼悬挂的画像。
非昨看向男子,得到眼神授意后,大声宣告道:“此幅画中人正是羡君公子,丹青的右下角尚有作画者齐寿的私印,若有不信者,诸位可上楼仔细一观。”
听到非昨的证言,原本半信半疑的众人一下子爆发出激烈的声讨。
“你不是羡君公子?”
“那你是谁?”
“你个骗子!把我们的银子还回来!”
“对,你把我们的银子还回来!”
群情激昂的人声一浪高过一浪,几乎要将整个洒金楼掀翻了。
这时可为正匆匆从朝月坊赶回,半路上还遇到了上次在无量寺见过的小沙弥,两人彼此朝对方望了一眼,那小沙弥本想叫住他,但可为着急返回,没做停留,就此错过。
等他一到洒金楼门口,瞧见整座楼都被黑麒麟卫围得铁桶一般,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愤怒的叫嚷声。
他从门口随便抓了个人问里面情况,才知道从骆秋进去后,这里就被围了,且只许进不许出。
他知道定是出了大事,于是偷偷摸摸地溜了进去。
骆秋仿佛心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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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非礼 骆秋手指绕着腰间玉带垂下的流苏……
骆秋手指绕着腰间玉带垂下的流苏,来回反复打结又松开重新缠绕,如此纠结了数次,最后扯下一根丝绦,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毅然抬起头,干脆利落地将束在头上的发冠取了下来,又顺势摘掉插在发髻上的簪子,稍用力地晃动了下头发。
顷刻间,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犹如悬瀑倾泻下来,数十年如一日的男装已经让她忘记自己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是女子,她虽然习惯了像男子一样不拘小节,可面对一个真正且陌生的男子并主动暴露自己女儿身,她还是十分不自在,且有种莫名说不出的异样感。
骆秋既尴尬又紧张地垂下头,不知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情绪主宰着她,让她的双颊绯红,像是染了一层胭脂。
她的肤色本就比一般女子还要白皙,为了避免被人怀疑,她经常故意不洗脸,且不涂任何面脂面膏,就是为了让皮肤粗糙更偏向男子。可偏偏这段时日她假扮羡君公子,思量人家出身名门,且又是官家公子,定是细皮嫩肉,于是特意每日晨起时都好好梳洗,还用芦荟汁液涂抹脸颊,既清火气,又能让皮肤水灵。
男子原本负手而立,看到她忽然乱了发髻,就在她拆下簪子的瞬间,一度握紧了手中折扇,开始还以为她不知死活想要趁机刺向自己,却没料到最后竟是打乱了发髻,露出了女儿娇巧秀丽的容颜。
他握紧折扇的手不知何故渐渐地出了汗,湿哒哒地黏在扇柄上。
突然他想起非昨提到过弘远的房间出现过的女人,又联想到弘远听到有人假冒羡君公子的异常行为,顿时有种出离的愤怒,目光倏地又冷了几分。
“你以为女子犯了错就可以逃脱惩罚?又或是你以为凭借这张女子姣好的面容,就能惑乱人心,借此达到你的目的!”
骆秋知晓他憎恶自己,但听他或多或少猜中自己的心机而更加厌恶她,又有些无地自容,不过现在可不是要脸面的时候,于是她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眶里顿时涌上泪来,双眼水盈盈满是委屈地仰视着他,“公子明鉴,我确实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
她将自幼在家中艰难度日,委曲求全,到最后还是因为规劝父亲莫要轻信外来和尚而得罪了父亲,落得个被家中赶出的结果,便想着挣些银子,求得父亲原谅,好能重回家中,又因身无分文,胡思乱想之际受人启发,这才冒险假借羡君公子名号赚银子,她也没想着赚很多,这不刚过了半月已经打算收手,结果很不凑巧就被抓了个现行。
述说的过程中,她刻意把在家中不受待见的事情添油加醋,稍微虚构了那么一点儿,为了听起来更加值得同情和原谅。
说完她便拭去眼角挂了半晌也没掉下的泪珠,十分悲戚又无辜地眨了眨眼,“公子,我说的句句属实,万望公子看在我孤苦无依,不过就是渴望能回家的份上,饶我一次吧。”
男子半晌没出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半天,看的她心里都发毛了,暗自揣测难道是将家中之事说得太过火,引起怀疑了?
须臾,男子终于开口,“原来是你。”
骆秋脑子一阵发懵,连眼皮都不自觉地跳了几下,他言下何意?
什么叫原来是她?难不成他们之间见过?或者她以前‘坑蒙拐骗’时不小心得罪过他,现在被认出来了?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什么是我?”
“我问你,你可是骆家人?”
骆秋心中一咯噔,看来真是以前得罪过他,连她是谁都知道,再不敢胡编乱造,乖乖点头承认:“是,我是骆家的庶…女,在家中排行十三。”
“之前在骆府的一场闹剧尚未找出幕后之人,有人故意找人冒充迦南伽,在骆府利用迦南伽讲经敛财,虽说骆府当家亦被带到衙门问话,但却是一问三不知,加之骆府所骗银钞尽数被罚没,官府不愿节外生枝,便匆匆结案了事,可我知晓那真正该受惩罚之人仍逍遥法外,如今我总算得知事情全貌。”
眼见一口大黑锅就要扣在自己头顶,骆秋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上委屈非常,赶紧又挤出几滴泪妄图博取同情:“公子,你在说什么?我…我确实是骆家人,可并不知公子说的这些。”
“你还敢狡辩!”男子目光如炬,厉声呵斥道。
骆秋在家中也时常被呵斥,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觉到害怕,男子的眼神如一柄锋利冷肃的刀,仿佛此刻就横在她的脖颈,稍有不慎她就要血溅当场。
她不自觉地挪远了一些,蜷缩着身子,尽管牙齿都开始打颤,却还是眼中含泪,拼命咬死道:“我确实不知…”
“好,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男子啪地一下合上手中折扇,正要喊人进来。
骆秋心中大骇,又急又怕,可事到如今她无人可依,唯有拼命一搏。
千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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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溜走 “你还不松开!”屋内又只有他们……
“你还不松开!”屋内又只有他们二人,男子忍不住低声喝道。
骆秋像一块粘皮糖,一动不动地粘在他身上,“我不松开,反正你也要把我送衙门,索性就让衙门的人都瞧见,是你…非礼我,还想赖账,就…故意编造了一套瞎话骗人,目的就是为了…为了事成之后不认账,还要甩开我…”她胡编乱造,也顾不上许多,什么女子名节都不如现实更重要。
男子听她越说越荒唐,就连自己都忍不住脸皮微热,恐怕再任由她闹下去,什么胡话都能说出来,于是直接用扇子敲在她背后令人麻痛的穴位处,趁她松手之际,毫不怜惜地反向制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动弹不得。
骆秋被突如其来的麻痛感袭击,紧接着双手又被强制背到身后,从肩膀处传来阵阵酸痛,她也没有犹豫,既然他不仁那她也不义,张嘴就要大声喊非礼,可刚喊了一个字就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巴。
“你再喊,就不只是进衙门,还要受黥刑!”
骆秋不安分地挣扎着,反正他左右是不肯放过她,管它什么刑罚,大不了就是一死。
男子见她还是不老实,又担心自己力气太大,真的将她弄伤,到时候被人看到,还以为他私下用刑,只好妥协道:“罢了,你若跟我回去,将事情来龙去脉都交代清楚,不许弄虚作假,我会酌情考虑。”
骆秋一听他终于松口了,登时老实了不少,忙不迭地点头,只要不把她送到衙门,说什么都行。
两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挨得很近,起初气氛剑拔弩张,他们都没注意,此刻他的一只手臂压在她的背脊之上,她如玉藕一般的皓腕被他攥在手掌心,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牢牢地扣在她巴掌大的脸蛋下方,凝脂般的皮肤胜过任何昂贵的云锦绸缎,然而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让人不能忽视的是,她的嘴唇无寸余地贴在他的掌心,又柔软又有些冰冰凉凉的,仿佛京城桂香坊的冰酥酪划过喉头的感觉。
一想到冰酥酪入口即化的冰凉甜腻之感,他猛地浑身一抖,匆忙将她推了出去。
骆秋冷不防地被推了一把,差点儿一头栽倒,幸好踉跄两步,才勉强站稳了。
她揉了揉手腕,没好气地说道:“你发什么疯!想让我一头撞死啊?”
男子不自然地将手虚握成拳背到身后,顺便俯身捡起刚刚情急之下掉落的扇子,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会儿衙门的人上来,你不要乱说话。”
骆秋转了转眼珠子,颇为怀疑地看着他,“那要看你都说什么,反正你要是告发我,我就和你鱼死网破。”
他不屑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推门而出,“随你。”
刚迈出去一只脚,忽又想到什么,扭过身来避开了直视她的目光,“你就准备这样出去见人?”
骆秋低头扫视自己,刚才扭打之间外衫的扣子挤开了两颗,领口松散,头发蓬乱,倒真的很像被人非礼过一样。
她一手捂住胸前散开的衣扣,不经意间扯到了几根发丝,疼得嘶的一声。
男子见她手忙脚乱,无奈之下又觉得有些好笑,她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
“算了,你且在屋里,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哎,你不会一转头就把我卖了吧?”骆秋见他要自己先走,慌乱地束起头发,也要跟上去。
男子长臂一展,直接将她拦下,“若是不信我,就算是豁出你的名声,你觉得我会怕?”
骆秋有些傻眼,他难道还真想鱼死网破?
“我说到做到,不似某些人谎话连篇。”男子扔下这句话,快步下了楼。
说到做到?骆秋思忖了片刻,想起他之前说过要她跟他回去的话,这人行事虽然冷酷无情,但倒也勉强算的上是个端方君子,否则刚才他就不会特意避开视线,还提醒她整理衣衫。
衙门果然来了人,官职还不算低。
男子下楼时已经看见衙门为首的人身着青色圆领衫,束腰带,胸前绣着白鹇补子图。
非昨在他下来之前先行见了礼,见他大步下楼,身后并无旁人,觉得十分诧异。
难道公子又打算放那人一马?今日公子接连两次破例,非昨不由地朝二楼两人待过的那个雅间瞥了一眼。
等他踱步走到近前,渐渐地那人官袍上的白鹇补子图也越发鲜亮刺眼。
他微一拱手行礼:“梁同知。”
梁敬轩见他恭敬地见礼,十分诚惶诚恐,也连忙回礼:“不敢…不敢…”
当了多年地方官,梁敬轩头一次见黑麒麟卫,听说只有宫中皇子才有资格调动,且根据服色不同,麒麟卫分为绯、黑两种,绯麒麟卫则是天子暗卫。
眼前这位举手投足之间都尽显贵气的男子,虽说举止有度,但眉宇之间自然流露出的傲然神色并非一朝一夕养成,更像是天生如此,可又没听说有哪位皇子出京,且先前那黑衣护卫只是称公子,并未透露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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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闻氏 骆秋在洒金楼住的这小半个月也不……
骆秋在洒金楼住的这小半个月也不白住,早在住进来之初,便让可为将这楼里所有通往外面的暗门狗洞打探得一清二楚。
主仆二人在逃跑方面倒是配合默契,仿佛商量好一样,不约而同选择后院柴房大榕树后面的狗洞,一起趁乱逃了出去。
骆秋想着那人既然将迦南伽的事情都查出来了,一定知道她在朝月坊租赁了房子,现下那里肯定是不能回去了,想来想去只能再去投靠弘远。
去无量寺路上,可为忽然提到他之前在街上匆匆瞥见了那个眉心有痣的小沙弥,似乎有话要讲,但当时他着急返回没来得及听。
骆秋忽然拉住他,神情凝重,联想到之前弘远说的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断然决定不去无量寺了。
主仆二人正在踌躇之际,隐约听到街旁拐角处有低低的呼唤声。
骆秋四下环顾,终于看到隐藏在暗处的一辆马车,车夫正焦急地朝他招手,“公子,公子!”
骆秋瞧着此人面生,并不认识,心中疑虑,生怕是陷阱,十分谨慎地站在原地。
车夫见他不动,只好冲着车内说了什么。
车帘从里面微微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清丽秀美的面孔,唐玉露冲他招了招手,“金大哥,快上车。”
骆秋一见是她,拉着可为立刻连滚带爬地钻进马车。
“怎么是你?”骆秋诧异。
“我一直在厅上,见那位公子来者不善,便提前让人准备了车马。”
“会不会连累你?我…”骆秋一想到那人如果发现她不但没乖乖听话,反而趁着他去摆平衙门来人时偷跑了,以他冷酷无情的性格非得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她现在就是个烫手山芋,贸然连累一个才刚认识不久的人,实在于心不忍。
唐玉露倒是很镇定,吩咐车夫快马出城,“我家里在城外有田庄,我送兄长先去躲躲,等事情平息之后再做打算。”
“车夫…”骆秋压低了声音朝外边瞧了一眼,虽说这时候怀疑人家的人忠不忠心有点儿过分,但又实在担心。
唐玉露会意,没让他为难,主动说道:“放心,都是与我家签了死契的仆人,一定不会走漏风声。”
骆秋有些尴尬地挠挠头,“那就好…我也是怕若是有个万一,反而害了你。”
非昨带着黑麒麟卫将洒金楼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最后终于在后院发现了可以通过人的狗洞。
但距离骆秋逃跑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再想寻踪迹也难了,只得先向闻居远汇报再做打算。
闻居远听罢,眼神阴笃,手捏扇柄,几乎要将玉柄捏碎,可最终也只是慢慢撒了心中闷气,他是头一次栽这么大的跟头,而且还是在同一个人身上,这笔账他非要讨回来不可。
“回无量寺。”既然鱼儿跑了,那便再撒饵就好。
竹径幽处,飘来阵阵茶香。
弘远已然对着闻居远枯坐良久,两人一饮一啄,互不干扰。
只不过今日闻居远从一回来就异常沉默,浑身都散发着肃杀的气息。
弘远饮完最后一盏茶,准备起身告辞。
闻居远忽然轻笑一声,“你不问?”
弘远双手合十,轻拨胸前念珠,坦然道:“问与不问,与我有何不同?”
“我还以为你会担心那个人。”闻居远抬头,眼神中有戏谑,亦有探寻。
弘远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人是何人,不过他并不能确定洒金楼上的人与他挂碍的人是否是同一人,小沙弥回来时只说见了那人的背影,信没送出去。
如今看结果,似乎并不理想,至少闻居远很不满意。
弘远露出慈和的目光,“贫僧从不挂念红尘之人,然则此人亦在俗世之外。”
“呵…”闻居远十分不赞同地冷笑一声,“若是她在俗世之外,那天下则无俗客了。”
“檀越岂知自己不是一叶障目?”
“我到要看看是谁管中窥豹。”
弘远知他性情,若是笃定此人是大奸大恶之徒,多说无益,转身告辞。
一连多日,非昨带着黑麒麟卫暗中查访,最终将目标锁定在绸缎庄二小姐唐玉露的身上,并且他亲自跟着唐家的马车到了城外庄子,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藏在庄外不远处的树上守了多半天,直到看见骆秋身边的小厮,确定人就在庄子里,才匆匆折回城里。
非昨一刻不敢耽搁,回去后直接找闻居远禀明找到了那女骗子的藏身之所。
“公子要直接上门捉拿吗?”
闻居远微沉吟片刻,脑海中忽地浮现出在洒金楼雅间,她滚做一团抱住他时撒泼耍赖的场景,这一次他到要看看她还能耍什么花招。
“不用,放出饵,鱼儿自然会咬钩。”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腰间玉佩,垂首道:“非昨,去放出消息,就说我们明日启程离开朔州。”
“是…”非昨略有迟疑,“公子,我们真的要走?”
他微微翘起嘴角,清隽的面容上少见地露出笑意,不过可惜了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就是笑也让人觉得不达眼底,有着淡淡的疏离,“自然要让鱼儿觉得我们是真走了,不然还怎么咬钩?”
这一次他不但要抓住那只小泥鳅,还要看看沉在朔州府这潭深渊里的大鱼有何动作。
第二日,闻居远特意吩咐非昨,让一直暗夜行走的黑麒麟卫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城门口,一队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朔州。
得到消息后,最先有行动的便是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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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再遇 骆秋耷拉下脑袋,心想弘远和尚上……
骆秋耷拉下脑袋,心想弘远和尚上次文绉绉地说了一句话,还说有两个人,难道就是这个姓闻的。
可要是这个姓闻的和羡君公子能齐名,为什么世人都不知道他呢?
看来还是得去问问和尚,他一定知道内情。于是她带着满腹狐疑,寻了个城外有人家的地方下了马车,同唐玉露道别。
骆秋和可为主仆二人一路步行,身上只有唐玉露硬塞给她的几两碎银子,她又不舍得将唐玉露给她的描金小楷拿去当了,兜来转去只得在城外早就破落的城隍庙将就几晚。
中秋刚过,气候虽凉爽,夜里也不至于太冷。
只是城隍庙里四壁漏风,到了夜间,风声在破壁之间呼号,听着声音十分渗人。
可为本就还是孩童年岁,听到呜呜咽咽的风声,吓得他半夜缩在骆秋脚边瑟瑟发抖。
他十分不解,按理说那人都走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躲在这里?又或者为什么非要从唐家庄子里出来?
一阵叽里咕噜叫声过后,可为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小声问道:“公子,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骆秋摸了摸他的脑袋,心中也满是戚惶,从家里被赶出来,本想着靠‘羡君公子’的名头赚一笔,却没想到最后赔了夫人又折兵,还连累可为跟他受冻挨饿。
可眼下那人大摇大摆地带人离开,虽说唐玉露看得真切,却保不准是故意给她下套,她可是领教过此人的铁面无私。
她要再观望观望,当下她也只能给可为画大饼,“快了,只要安全了,我们就去无量寺,我把骆家的那尊金蝉子藏在那里了,到时候挖出来敲下一些就够咱们去望花楼吃上一个月了,你不是爱吃麻腐鸡皮,到时候保管让你吃个够…”
连着几日在城隍庙里风餐露宿,主仆两人瘦了一圈。
骆秋一直盯着通向城内的官道,这几日毫无动静,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趁着夜色,两人在河边洗了把脸,偷偷摸摸地去了无量寺。
夜晚本就寂静,加上无量寺周围皆是山林,到了夜里除了不知名的几声鸟叫,几乎万籁俱寂,这时叩门的声音就显得尤为突出。
好在可为仅扣了两下,里面就有脚步声朝门口方向来了。
小沙弥见到他们二人,微微一惊,然后才双手合十,一言不发地引他们进去。
骆秋先去找弘远,让可为等在小沙弥安排的一间厢房里。
弘远的禅房中燃着上等檀香,似乎是在等人,桌上摆着两套茶具,煮沸的茶水飘着浓浓茶香,混合着檀香,使整个禅房都十分温情安逸。
骆秋不好意思地左右闻了闻,幸亏这几日天气凉快,身上没有出汗,她就算几日不洗澡,也闻不到奇怪的味道。
她一踏进房中,顿时心情舒畅了不少,好像回家了一样。
“和尚,我又来了。”她大喇喇地往蒲团上一坐,抬手正要给自己斟一杯茶。
弘远眉头轻皱,重重咳了一声。
“怎么?你嗓子坏了?”骆秋倒茶的动作一滞,往他跟前凑了凑,见他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的,好像是看见她心里不痛快似的,“哎,你这和尚整日里说慈悲为怀,我都落魄成这样了,你还嫌弃我?”
弘远虚握拳头在唇边又轻咳了两下,“檀越今夜所来为何?”
骆秋觉得他十分奇怪,起身绕着他转了一圈,“你丢魂了?你说我来找你还能为什么?”
说到这个,她就满肚子的火气。
“你是不知道,我遇见一个煞神,他不光抢了我的银子,还差点儿把我送到大牢里去,幸亏我机警,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不然…”她伸手去扯弘远宝贝念珠,被他躲开,她轻嗤一声毫不在意,“不然你就得去牢里看我了,没准那时候我脸上还刺了字,以后出门都得带着帷帽。”
“哎,你上次和我说京里来了贵人让我小心,那煞神好像把我的底摸透了,迦南伽的事情他也知道,还想让我老实交代,他以为我是傻子?就他…那样…”说到这里,她不禁想起那日在厅中第一眼瞧见他的场景,确实是惊鸿一瞥,不过白瞎了一张好看的脸,做起事来简直毫无人情味,她不屑地哼了一声,才继续说道:“他那故作清高又毫无表情像是铁板一样的臭脸,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晦气,他以为自己是主持正义的大罗神仙,最多不过是搭台的戏子,唱的也不好听,而且…”
“檀越…”弘远眼睛有些抽筋地看着她,“话多错多。”
“无妨,这不是只有你我二人,我就发发牢骚,又没人听见。”骆秋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说了这么多,有些口渴,正要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一杯。
忽然如鬼魅般无声飘出的一道身影遮住了她那一侧的烛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之中。
骆秋缓缓抬起下巴,目光从头顶越过,恰好对上一双冷到极致似乎看一眼就会被冻住的眼睛,顿时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一缩脖子,像只鹌鹑一样低下头,心中默念刚刚一定是眼花了,不然她怎么又看见那张又臭又硬的脸了。
这时从蒲团对面传来一声轻到不能再轻的叹息。
弘远沉静地拨动手中念珠,“他尚未及冠…”
“我看她虽未及冠,却已经胆大包天了。”闻居远打断了弘远,直勾勾地盯着她缩成一团的后脑勺,冷冰冰地问道:“你准备装多久?”
骆秋知道避无可避,抬起已然惨白的一张脸,勉强冲他微微一笑,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在他脚边,“公子,我错了…这次我真的知错了!”
又来这一套,可惜他这一次不会再轻易相信她了。
他没说话,而是忍着怒意,揪住了她的后衣领,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啊!”骆秋被生拉硬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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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撞破 闻居远在非昨掌风过来的瞬间侧过……
闻居远在非昨掌风过来的瞬间侧过身,震惊地看着他一掌劈向身后人。
骆秋疼得瞬间冷汗淋漓,左臂无力地垂着,嘴唇惨白,还微微颤抖着,“你…还不如…一掌劈死我…算了…”
闻居远慢慢回过神,不可思议地看向非昨,后者在惊惧之余,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公子,我刚刚…刚刚看到她要对你不利。”
“你…放屁!”骆秋用仅剩下的力气喊出这三个字。
她刚刚一听到闻居远铁了心要将她送到衙门,便想出了苦肉计,奈何只有头上的一根木簪子,且并不锋利,一会儿要是想划破点儿油皮估计像是钝刀子拉肉,少不了疼,哪曾想刚站起来要把簪子抵在自己脖子上就被劈断了肩膀。
非昨上前一步,从地上捡起簪子递给闻居远,“公子,你瞧她刚刚就是准备拿这个刺向你。”
“你…是…猪啊!”连脑子都不会用,有眼睛的人就能看出来这破簪子要想划破闻居远外面那件华丽又繁重的褡护,除非她天生力大无穷,又或者武功高强。
闻居远拿过那根有些年头的木簪子仔细端详了片刻,又将簪子的尖端对准了非昨,“要是想用这个破簪子隔着衣服穿破人的皮肉,恐怕得像你这样身手的人。”
总算是有个长脑子的人,骆秋哆嗦着嘴唇,想说能不能先把她扶起来,找个大夫看看。
没想到闻居远话锋一转,将目光对准了瘫坐在地上的她,“你想用这个假装刺伤自己,然后再给我演一出苦肉计?”
这人…果然还是不长脑子比较好。
虽然被戳破了,骆秋还是颤声狡辩道:“我就是死也不去衙门,不信你就把簪子还给我,看我下不下得去手。”
闻居远冷哼了一声,将木簪扔给她,眼神轻蔑,似乎不相信她会说到做到。
现在骑虎难下,骆秋只能忍痛伸出右手磨磨蹭蹭地捡起木簪,慢吞吞地往自己脖子处挪。
闻居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森然的笑意,“怎么?怕疼,还是怕死?”
骆秋听他语气嘲弄,还带着点盛气凌人,好像看戏一样就等着她死,她忽然就又改变想法了,原本刺向脖颈的木簪调转了方向,被牢牢握在掌心,她抬起下颌顽强又倔强地望着他,“我不怕死,但也不会死,至少不会如你的愿!”
闻居远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是这种结果,满是鄙夷地哼了一声,转身吩咐非昨道:“带她去看大夫。”
非昨一愣,满是不解地看向他,“公子,又不送衙门了?”
“养好伤再送。”闻居远的声音随着他离开厢房也渐渐远了。
非昨一脸无语地将骆秋半拉半揽着扶到榻上,并且将她双脚缚住,反正她断了一条手臂,肯定是无法解开了,后又找来黑麒麟卫在外面看守,这一次他可不敢再放松警惕,然后才匆匆出门去找大夫。
夜里城中大夫都不肯出诊,直到天蒙蒙亮,才有城中大夫愿意到寺庙跑一趟。
骆秋断了一只胳膊,又被绑着双脚,浑身上下又疼又麻,自然也不能睡着,只是在快接近黎明时,不知是不是困意压倒了痛意,终于窝成一团朦朦胧胧地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好像听到外面有隐约的说话声,渐渐地说话声停了,门吱嘎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她猛地一下惊醒,随着清醒而来的便是肩膀处的剧痛。
豆大的汗珠顺着额间的碎发滴下来,在床上翻滚一夜,揉乱了发梢,黑得发亮的眼睛里满是痛楚,有微弱的晨光穿过层层竹林照射进来,在她身上勾勒出薄薄的暖雾,她整个人都被衬托得有种破碎的美感。
非昨看得有些出神,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那日在洒金楼见到她抱着闻居远的场景,两厢一对比,这张脸确有令人迷惑的资格,但一想到被骗的人是自家公子,顿时黑了脸。
“就是他,大夫你瞧吧。”非昨干巴巴地朝她指了一下。
那大夫将药箱放在一旁,自行搬了凳子在床边,正要给她切脉。
骆秋有些疼得皱了下眉,提醒道:“我胳膊断了。”
不必问诊,就是看对方能不能给她接上了。
那大夫一听,登时有些傻眼,背起药箱便走,临走前还十分生气地瞪了非昨一眼,“大清早的,这不是胡闹呢!老夫是看内科杂症的,怎么会给人接骨!”
非昨也傻眼了,京中的大夫无论是内科还是外科,多少都会一些,怎么这里的大夫却是只通晓一种?
无奈之下,他只得去禀报闻居远,毕竟要是看不好,他就没法把她送去衙门。
闻居远听完他的话,眉头微皱,“此次出门随行人里不是有精通医术的赵岚?”
非昨愣了下,有些不大明白,“赵大夫不是皇上专门派到公子身边,给公子你看病的?”
难道公子还想让赵岚给那个三番四次欺骗他们,还利用公子心软逃跑的女骗子看?
闻居远眉头皱得更深了些,“非昨,人命关天,何况病患对于医者来说,若是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便枉为医者。”
“公子教训得是,我这就去请赵大夫。”非昨脸皮微烫,公子定是因为太善良正直,才会如此。
闻居远忽又想起什么,叫住他问道:“昨夜大夫看诊后为何不禀报?”
非昨一听这话,登时出了一头汗,他现在越来越看不懂公子了,但他也觉得是自己事情没办好,只能将头垂得低低的,心虚地回答道:“并非…是昨夜看诊,今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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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恻隐 闻居远其实大多时候都对周遭很敏……
闻居远其实大多时候都对周遭很敏感,今日却实在是被她哭得头痛欲裂,虽然他也时时警告自己不可当真,这女子面皮底下或许又在算计什么,那几滴眼泪不过是障眼法,但或许往日他未曾与女子接触,不免被扰乱心神,放松了警惕,又实在看她哭得难看,搜遍全身上下唯有手中这一方帕子,万不得已才不情愿地递了出去,哪曾想会被第三人瞧见,才弄得场面如此尴尬。
他听到闯门后的脚步声,第一反应就是收回帕子。
可手中帕子刚刚撤回不到半寸,忽然被床上的人抽走了。
骆秋一面用帕子擦着眼泪,一面偷偷拿眼神去瞟他,心想:这下你有嘴也说不清了,活该!
闻居远尴尬了片刻,握拳在唇边轻咳一声,才转过身,一脸的正气凛然,“你来了。”
赵岚皮笑肉不笑地冲他点点头,“我来的好像有点儿不是时候。”
闻居远捏了捏额角,眼神里露出不快,“别废话,给她接骨。”
赵岚以为他是怕耽误了病情,忙上前给骆秋检查伤口。
等大概了解情况后,赵岚不免又开始碎碎念,“姑娘家好端端地怎么会胳膊脱臼,像是被人一掌劈到了肩膀,谁这么黑心?竟对这么个柔弱的姑娘下这么重的手?”他一边说一边朝身后戳着的主仆两人看去,本来想直接问闻居远,但看他脸色实在欠奉,只能对准了非昨,“你身手这么好,连个姑娘都保护不了?”
听完这话,非昨朝自家公子偷偷瞟了一眼,本来就黑的脸就更黑了。
非昨万分懊悔在来的路上没提前和赵岚交代事情的原委,而这位赵大夫是出了名的碎嘴。
这时一直挂着眼泪装可怜的骆秋,实在忍不住了,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这位大夫,您说的真对,也不知道那人怎么如此黑的心肝…”心里的畅快让她暂时有点儿得意忘形。
闻居远见她又开始蹬鼻子上脸,一时怒意横生,厉声斥道:“够了!”
赵岚被吓了一跳,拍了拍胸脯,“我发现你怎么几日不见,脾气见长…”
“接好她的骨头要多久?”闻居远直接忽略了他啰里吧嗦的废话。
“接骨快,可接骨后至少要静养一个月。”赵岚微挑眉毛,自作聪明地冲他挤眉弄眼,“一个月呐…”
其实他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哪里用得上一个月,只需将错位的骨头推到正确的位置,一眨眼的功夫就够了。
但他好不容易才见到一个能出现在闻居远身边,且还能被他惹哭赠帕子的女子,莫名地就想看看这两人后续如何。
闻居远若不是看在皇帝的份上,早想把这话痨打包送回京了。
他十分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一个月?”他不能在此地耽搁太久,不过将她伤着交给衙门又不妥。
“不但如此,接骨也并非常人可忍,且又是个娇滴滴的姑娘…”赵岚说着不免又开始诟病,“要怪就怪那个黑心肠的伤人者…”
“需用什么药材,尽管开口。”闻居远以防他又没完没了,直接打断。
“倒是有一味药,可暂时让人身体麻木,失去痛感,且不会对身体产生太大伤害,不过此次我随身未带,若是托人回京城去取,恐怕路上耽搁时间太久,这位姑娘也要继续疼着。”
闻居远不由地又皱起眉头,非昨听到此话,心想这祸是自己惹出来的,断不能让公子为难,正要自告奋勇回京城取药,一并留下来看着骆秋。
不过还未开口,床上人擦掉脸上碍事的眼泪,十分干脆地说道:“大夫,不必麻烦,我这个人皮糙肉厚,不怕疼的。”
皮糙肉厚…
她这话一说出口,在场的三个大男人都不由地一愣。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散着长发,又刚刚哭过的缘故,以往数十年在她身上磨炼的男子气息全都隐匿不见,任是谁一眼看过来也觉得她就是个娇弱的小女子。
而一旁的闻居远眸色渐深,她说不怕疼,让他瞬间就联想到非昨说昨夜她就是这样断着一条胳膊,又被绑着双脚,不声不响地呆了一夜。果真是能忍,还是这种伤痛早就习以为常了?
赵岚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诧异之色,反正他是医者,本就无男女之分,直接扯过她完好的右手,给她把上脉。
而越探寻她的脉象,就越是惊讶。
按理说女子脉象大多细而弱,可眼前的女子却十分不同,她的脉长而弦,更偏向于幼年男子的脉象,且她的掌心粗糙,但又同常年劳作之人的手不同,按理说正常劳作,应是着力的掌中靠近指跟部会有茧子,她却不是,倒是掌心厚厚的一层,反倒是像总是被重物击打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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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豚鼠 “公子,你听…里面怎么一点儿声……
“公子,你听…里面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闻居远猛地睁开眼睛,与非昨对视了几秒,两人同时觉出不对劲。
非昨先他一步,朝门口走过去,手刚要搭上去,忽然被一股不小的力量冲击。
木门哐啷一声从里面被踹开,骆秋手持着一柄短而薄的利刃架在赵岚的脖子上。常在军中的人都了解,这短刀是随行军医用来给受伤的兵卒刮骨疗伤的,现在不知为何会到她手中。
非昨见赵岚被胁迫了,立刻抽出腰间佩剑,严阵以待。
闻居远看着房门正中的两人,微微眯起眼睛,这个女子总是能做出一些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来。
可是赵岚好歹也是个男子,虽说平日里就只是替人把脉抓药,偶尔去山里采个药,勉强算个文弱书生,但也不应该被一个刚接好骨的女子胁迫。
“看来骨头接上了。”闻居远冷笑一声,转而对上了赵岚的眼睛,“你怎么会落到她手里?”他语声平静,并没有非昨那么慌张。
赵岚嘴角微颤,额头沁出汗来,看样子像是受了伤,“大意,实在是大意了…”
刚刚赵岚专心给她接骨,心想她一个姑娘家,万一要是忍不住疼,得备上些能咬着的东西,于是他就把药箱拿到床边,在里面翻来翻去,终于找到了一块趁手的白纱棉,这东西还是从大乾边境运过来的,极其珍贵。
他平时根本不舍得拿出来,不知为什么见着这小丫头,就觉得打心底里怜惜,尤其是她还是这么多年唯一一个出现在闻居远身边的女子。
虽说他只是当今圣上派到闻居远身边的大夫,但其实这么多年接触下来,他早把闻居远当成自家子侄般看待,慢慢地也揣度出一些圣上的用意,因此虽然平日里唠里唠叨话多了些,闻居远看似烦他,却也是十分信任和纵容他,且从不拿他当下人看待。
这些年看着京中那些高门子弟个个进入仕途,娶了门当户对的女子,而闻居远则一直秉持着不近女色的戒律,活像个在俗世修习清心寡欲的和尚,不但皇帝头疼,他也有些担心。
现下好了,总算是有个女子出现,看两人关系虽不十分融洽,但时间一长,谁又说得准呢。
因此他便格外尽心,就连自己药箱里的利刃什么时候被顺走都没发现。
接骨过程其实很简单,而且令他十分诧异的是这女子看着柔弱,确实真是如她所说,全程耐着疼一声没吭。
给她接好骨,他毫无防备地转过身,准备收拾好东西,出去给外面的人一个交代,却不曾想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忽然被人狠狠地踹中后腰。
他本就没有任何防备,加上骆秋下手又没轻没重的,他直接面门着地,摔了个狗啃屎。
头昏脑胀之余,觉得腰快散架了,刚挺起上半身,就被人从后面抵住了脖子。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得利用你一下,但是你放心,我肯定不会伤你性命。”女子带着歉意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赵岚觉得自己真是看走眼了,他倒是不怕这小丫头要他命,就怕外面那两人见到自己被挟持被笑话,还想和她商量商量,能不能选个别的办法。
没想到这小丫头做起事来雷厉风行,也不知她那刚接好的一只胳膊怎么还能用得上力,直接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逼到了门口。
他暗自叹息,都怪他医术太好!
腰被踹了一脚,又被她架着,隐隐有些痛。
赵岚的额头密密麻麻地出了一层汗,他实在没忍住小声□□道:“哎呀,我的老腰要断了。”
听了这话,闻居远顿时明白过来,冷漠又狠厉地看向微微侧身躲在赵岚身后的女子,她总是能让人在放她一马之前,率先踢翻他心中闪过的善念,“你还不老实!”
“公子,我就说她不是什么好人!”非昨义愤填膺地在一旁附和。
骆秋依然记得第一次见他仿佛冷刀子朝自己射过来的眼神,当时吓得腿都软了,但数次与他争锋相对,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清冷端方的正人君子最多就是拿大乾律法来压她,反正她现在手上有筹码,“闻大公子?”刚才在屋子里这位话多的赵大夫好像是这么叫他的,“你说你一个京城来的贵公子,为什么总是和我这样本分老实的平头百姓过不去。”
闻居远嘴动了动,还没开口,骆秋就已经不耐烦地堵住他要说的话,“我也不想听你的理由,我就想和闻公子谈个条件,只要你肯放了我的小厮,我就放了这位看起来对你还比较重要的大夫,怎么样?”
闻居远微微一怔,没想到她竟然不是自己要逃走,而是换那小厮,他朝非昨递过去个眼神,“去把人带过来。”
“公子!”非昨一想到这女子异常狡猾,好不容易才能抓到她的软肋,怎么能轻易地答应她的条件。
“去带人过来。”闻居远不为所动,他现在更想知道她后面的打算。
非昨狠狠地瞪了骆秋一眼,十分气愤地转头离去。
“你还有什么条件?”
“你只需答应我不为难我那小厮,我可任公子处置,再断掉一臂,算是给公子和这位大夫赔罪,闻公子既然将我藏在朝月坊的钱财都搜出来了,不如将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如何?”
闻居远听完她的话没出声,只是异常静默地看着她。
而这时被胁迫的赵岚忽然咳嗽一声,有些着急地开口道:“千万不可,再断掉一臂,你个姑娘家…”
“一条胳膊不够。”闻居远挑了下眉打断了赵岚的话。
赵岚一听当即眼珠子差点儿掉出来,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闻居远?
骆秋也没想到闻居远会这么狠,咬了咬牙道:“行,公子说断胳膊还是断腿都行,只不过我都按照公子说的做了,那公子不能将我再送去衙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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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身世 骆秋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强迫自……
骆秋心里咯噔一下,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装作听不懂他说的话,讪讪一笑,“闻公子不是早已经把我的银钱都搜走了?我现在就是个穷光蛋。”
闻居远矜贵地摇了摇头,“我看未必,前几日我让人从弘远禅房对面的槐树下挖出一尊被破坏了的金蝉子,那东西少说也值上千两白银…”边说边睨着她的脸色,“我听洒金楼的老鸨说,当日你让你的小厮先付了两百两银票,莫非就是从那尊金蝉子的身上敲下来的?”
骆秋一听老底都被人掀了,差点儿吐血,那可是她最后一笔傍身的钱,还说要带可为去吃望花楼的麻腐鸡皮,这还吃个屁啊!此人实在是奸诈狡猾,太可恶了!
她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时没忍住,一把推开赵岚,直接破口大骂道:“闻贱人,你把金蝉子还给我!”说着还要往他身上扑。
在场三个大男人都常在京中,赵岚虽算不上什么人物,好歹也是能面见皇帝的,更别说闻居远本就是宗室子弟,非昨也是自小跟随他左右,他们都没怎么去过市井街头听那些小商小贩叫嚷,更别说如此粗俗的谩骂了,何况这还是出自一个小女子之口。
赵岚被推得一个踉跄,幸亏非昨飞奔过去接住了他,才不至于让他又摔一次狗啃屎。
不过这样闻居远就没人管了,眼看着骆秋像只发疯的小野兽径直朝他扑来。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在她张牙舞爪扑过来的瞬间侧过身,绕到了她刚接好骨的那一侧,避免和她正面撞上。
骆秋扑了个空,更加恼火,“你这个天杀的克星,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我看你是疯了!”闻居远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干脆地抬起右手在她脖颈上一击。
骆秋张大的嘴巴还没合上,眼前一黑,双腿发软,顺势就倒在了地上。
赵岚心有余悸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咋舌道:“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这么…”
他想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词来形容,总之是前所未见的一个女子。
“让你自以为是。”闻居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赵岚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以为她和你…”
闻居远懒得理他,转身吩咐非昨:“把她扛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扔了。”
赵岚瞠目结舌地看他,非昨则是领命抗人就走。
刚走了两步,闻居远忽然想起帕子还在她身上,叫住非昨:“等等,将帕子拿出来。”
非昨将人从肩头放在地上,正要翻找。
闻居远不由地皱眉道:“算了,派人盯着她,寻机会再将帕子拿回来。”
“这…这…虽说她确实有点儿过分,但好歹也是个姑娘家,你就这么把人扔出去,万一…”赵岚觉得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闻居远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你的伤还没好,就忘了疼?”
她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女子,既然已经有效惩罚过,便放她一马,但却不能再留她了。
何况她让他放了那小厮,不就是等着在外面接应她。
如今解决了这小泥鳅,该专心对付那只藏在暗处的大鱼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晕了多长时间,骆秋悠悠转醒时,天又已经黑了。
她往四周一看,竟又回到了城外的城隍庙,难道之前都在做梦?
“公子,你醒了!”可为正端着一个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竹筒,见她睁开眼,连忙将竹筒里的水递了过来。
骆秋迷迷瞪瞪地看着可为,“我怎么在这儿?”
“公子你不记得了?你被人打晕了,然后之前在洒金楼的那个黑衣侍卫把你扛出无量寺,随便找地方放下后他就走了,幸好我一直就守在寺院附近,这才把公子带到这里来的。”可为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见她还披散着头发,微微垂下眼皮,不再像平日里那样直接盯着她。
骆秋猛地一激灵,打翻了竹筒里的水,“都是那个闻贱人,他偷了咱们的金蝉子!”
“啊?”可为一听金子没了,也跟着懊恼不已,“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骆秋握着拳头砸在身旁铺着的草席上,愤愤不平道:“他们守卫森严,且我们不知道他把东西藏在哪儿了,现在回去找就是自投罗网。他把我放了,就是想逼我,看我走投无路!我一定不会让他如愿,从今天开始我和闻贱人势不两立,到时候这笔账我一定要找他算清楚!”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在两人之间恰到好处地响起,可为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公子…咱们现在一分钱都没有,该怎么办?我还能去吃望花楼的麻腐鸡皮吗?”
骆秋十分无奈地揉了揉他无辜的小脑袋,“可为啊,能暂缓些时日再想你的麻腐鸡皮不?”
可为被她揉得有些羞,不过很快像是遭雷击一般躲开了她的手。
她愣了片刻,慢慢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有些莫名其妙,“你怎么了?”
“公…”此时才觉出其实叫公子也是不妥的,该叫小姐。
但可为张了张口,喊不出小姐两字,耷拉着脑袋低声询问道:“公子,我以后还叫你公子吗?”
骆秋低头扫视了自己一圈,发现头发还披散着,才想起这一茬,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了,不大的手掌在他的头上胡乱揉了两下,才没心没肺地说道:“自然是叫公子!”
可为倏地抬起头,目光里虽有不解,但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骆秋简单地梳拢了头发,从怀里拿出那枚木簪子,恰好木簪勾出了一方帕子。
她抽出来一看,十分晦气地扔到一旁。
可为见状,连忙捡了起来。
那帕子最初摸起来有些凉,可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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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生意 主仆二人在破败的城隍庙里瑟缩了……
主仆二人在破败的城隍庙里瑟缩了一夜,总算是熬到了天亮。
骆秋起身想去河边洗把脸,忽然觉得一阵腹痛。
算算日子,她从骆家出来正好将近一个月,怕不是…
现下身边连个能换的衣服都没有,她只能匆匆从香案上抓了一把香灰,找了偏僻处简单处理了下。
恰巧可为用昨日的旧竹筒从河边打了清水,见她睡了一夜,反而脸色更加苍白,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道:“公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骆秋摆摆手,接过他手中的水,简单清洗了下,心思百转千回,可最终只想到了一个人,从怀里拿出包好的一叠描金簪花小楷:“拿着这个东西去找唐玉露。”
可为虽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相信她一定是想到了能活下去的办法,总之只要跟着公子,他就算死也不怕。
“好,我马上就去。”
唐玉露见到门房递进来的东西,脸色一变,立刻吩咐自家的马车,带着可为直奔城隍庙。
时隔几日不见,唐玉露觉得有些小尴尬,尤其是她能感觉到骆秋故意将可为和车夫都赶得远远的,独留他们二人。
两人虽说之前也同船共乘过,但唐玉露就觉得此时此刻站在破败地城隍庙前似乎比狭窄的船舱更令人喘不过气。
骆秋朝她瞟了一眼,有些纳闷地想,怎么无缘无故地脸红了?不过当下也想不了那么多。
她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地开口道:“我和你说一件事啊。”
唐玉露听她语气温柔,不由地更加脸红,微微垂下头道:“嗯,你说。”
“我…我…”怎么在那闻贱人面前她就那么好开口,换了女子反倒张不开嘴了。
唐玉露耐心地等着,手心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骆秋闭上眼,心一横,快速地说道:“我是个女子!”
唐玉露原本娇羞低下的头猛地一下抬起来,一时间说不清是震惊,还是诧异,她张开的朱唇想要问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我…骗了你,但是我是真的没办法了…”骆秋十分内疚地看着她,上次她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留了一手,没想到被闻贱人抄了老底,“我本来也不想再给你添麻烦,可我…我身上不便,又身无分文,你能不能…”
话还没说完,唐玉露伸过来一双手直接拉过她,像是怜惜又像是喜悦似的,眼睛里闪着光,语气轻快:“既然你是女子,那我日后便唤你云姐姐。”
这回轮到她不好意思了,随口胡诌的名字她听着有点别扭,挠了挠后脑勺道:“还是叫我金大哥吧,我这女子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对外人说。”
唐玉露如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心里却有了不一般的感觉,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是第一个知道她是女子的人,原来这就是被别人信任的感觉,这样一想心里还十分受用,“你放心,我谁都不说。要不你这几日还是先和我回庄子上,等你好一点儿了,再想办法?”
骆秋厚着脸皮点头,“只能再麻烦你一次了。”
说实话,到现在她还没想到赚钱的法子,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唐玉露倒是很高兴,她自小体弱,家中对她格外纵容,但也什么都不让她插手,她唯一的作用就是养好身子,然后顺顺利利的嫁人生子。
直到遇见了骆秋,她觉得她不像栽种在院墙之内的精美花草,反而像是狂野之外肆意生长的杂草,虽说有些不守规矩,却让人觉得很有韧性,有让人憧憬的野蛮希望。
现在得知她原来是女子,那种心中对她的向往,渴望和她成为一样有韧性的人的希冀便更加强烈。
“快别这么说,我巴不得你永远住着。”
骆秋一怔,她没听错吧?这姑娘的表情看着十分认真,倒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到了庄子上,唐玉露不能久待,也只是将她和可为送到,又交代了庄头几句话,便匆匆回城。
骆秋见暂时有了着落,不至于让可为跟着她风餐露宿,心下稍安。
第二日午后,唐玉露又从家中偷偷溜出,还带了些女子常用的东西,神神秘秘地将她拉近房中才打开了包袱。
打开一看,是一小叠干干净净的像是布又像是纸的东西,还带着墨香,旁边放了几枚又圆又厚的黑珠子,乍一看像是…粪球。
骆秋没见过类纸类布的东西,还有那…黑粪球,疑惑地看着眼前摆放整齐的东西,问道:“这是…”
唐玉露悄声道:“这是给你的…你来了月事,这些草麻纸可以拿来垫上,这旁边的叫肥珠子,可以用来清洗脏污的衣物。”
骆秋拿起其中的草麻纸摸了摸,又柔软又舒适,市面上从未见过这东西,不禁好奇,“这叫草麻纸?怎么做的?我瞧着和平日里用的纸不大一样。”
唐玉露点头,又摇头,“确实不一样,但具体怎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我家里是绸缎庄,说起来我爹他们不屑于产粗制的麻布。以前好像曾听我娘说过,这种草麻纸就是用植物和麻布混在一起做成的。”
“按理说既然成本便宜,怎么会在市面上没有售卖呢?”骆秋费解。
唐玉露以前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这么一说,才跟着分析起来:“是不是因为麻布在咱们朔州不稀罕,所以那些布商怕做出来也没人买?”
骆秋摇摇头,麻布在富贵人家是不稀罕,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还是十分受欢迎的,“应该不是。”
她拿起一张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又问:“它叫纸,但是不是根本不怕水?”
唐玉露依旧是点头,“确实不怕水,不过你放心,我拿给你的这些,不是洗干净之后再给你的,都是没人用过的。”
骆秋回过头冲她笑:“好妹妹,我哪里还敢嫌弃,只不过我忽然想到了赚钱的法子。”
唐玉露惊讶地啊了一声,又欣喜地望着她:“是吗,是什么法子?我也想帮忙。”
骆秋没先回答她,随手又拿起了一枚‘黑粪球’,凑过去嗅了嗅,好像还挺好闻,“这叫…肥珠子?”
唐玉露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走到窗边推开窗子,指着外面高大的树木道:“你瞧它们就长在这树上。”
骆秋前后在这儿住了两次,居然都没发现这树上居然还长着这种好东西,心情越发愉悦,她拉过唐玉露,细心地关上窗子,“你说你要帮我?那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做?”
“一起?”唐玉露显然被她的话惊到了,自小锦衣玉食,看似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像养在盆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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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物归原主 一连几日,唐玉露都安分守己……
一连几日,唐玉露都安分守己地待在家中,她是第一次打心底里十分坚定地想要做一件事,不过鉴于毫无经验,只是凭感觉应该寻个父亲与哥哥都不在的时候,去找母亲套话。若是被母亲发现,还能撒个娇,说不定母亲心一软也就对她说了。
而骆秋这边虽盼着唐玉露能顺利地从家里拿到造草麻纸的法子,可又不敢全都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于是她便日日琢磨那草麻纸。
晚上将那草麻纸泡在水中,白天再拿到太阳底下晾晒,反复如此。
终于在第七日的时候,将那草麻纸完整地撕下来一层。
骆秋从剥离下来的那一面仔细端详,见到了很轻的类似竹篓编织交错的痕迹。
且这几日浸泡的水放置时间久了,还能看到一层沉在底的白色浆液。
她大概能猜出这里面的奥秘,就是不知那些叠在中间交错排列的植物到底是什么。
正出神地想着曾经在造纸坊偷偷见过的那几种木料,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可为火急火燎地抱着一堆衣物用品冲了进来。
“公子,不好了!”
如今钱都没了,还能有什么更不好的事?
她盯着可为手中的衣物,莫名觉得有些眼熟,随口问道:“又有什么不好的事了?难道这些东西是你偷的?被人发现了?”
可为又急又怕地将东西全都摆在桌上,还特意从里面翻出一件鸦羽金线褡护并镂空雕花玉带,“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她说怎么觉得这东西这么眼熟呢!敢情这就是她买的衣物和饰品,当时为了去洒金楼装阔,买了许多,其中自然也不乏赝品,但唯独这两样东西可是实打实花了好几十两银子买的。不过因为闻贱人在戳破她的当天,就让人抄了朝月坊的屋子,因此这东西自然也就落到了他的手中。
骆秋一把将东西夺过来,两个眼珠子都要冒火了,“你从哪儿发现的?”
“就在庄子大门口!听外面干活的人说,今天晌午时,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送到这里,交代要给里面暂住的人。”可为被吓破了胆,一想到那天晚上主仆二人去无量寺,转头就被人敲晕绑了起来,他就浑身哆嗦,那人不会又改变主意,想把他们抓回去吧,“公子,怎么办,咱们是不是得赶紧离开这儿?”
骆秋有些紧张地抠着玉带扣搭,脑子里十分混乱,闻贱人这是要做什么?威胁她?监视她?还是想借着还东西在警告她?
“见着送东西的人没说别的什么?一字不差地告诉我。”骆秋终于强迫自己先镇定下来,反正他就是不肯放过她,不管是哪一种,他现在摆明了就是要告诉她,他知道她在哪儿,让她别耍花招。
可为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他当时一看到这些东西就知道是谁送来的,因此问得格外详细,除了那一句话再无其他,“那人确实只说了让送给里面暂住的人这一句话。”
骆秋冷笑了一声,心想闻贱人果真是揪住她不放,还特意想出这么一招既让她难堪,又让她夹着尾巴做人的法子。
好,那她偏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他抓不到她的错处,气死他。
“只留这两件,其他的都扔了!”当她没衣服穿,还特意送来,明摆着就是打她的脸。
可为一听,立刻将剩下的衣物一搂,转身就要扔出去。
骆秋见那些衣服才不过穿了一两次,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算了,别扔了,不和贱人一般见识,虽说不是什么好东西,好歹也是花了银子的。”
可为抱着一堆‘破烂’,转了转眼珠子,心想公子还真是能屈能伸。
“那公子他们不会再来抓咱们吧?”
“不会!”她中气十足地打包票,转头瞧见可为一副不信的模样,她顿时又泄了气,咬牙切齿道:“他还抓咱们做什么!老子钱都被他搜干净了!”
其实恼火的不止骆秋一人,还有被闻居远使唤去给她送衣物的非昨。
那日闻居远让他将骆秋抗出去扔了,说实话他觉得公子总算是有决断了,没再继续姑息这骗子。
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当晚,他向闻居远汇报麒麟卫近日从江夔传回的消息,说是梁敬轩府上的人果然将信送进了赵氏票号的商铺,但是由于商铺来往者众,且跑堂伙计也不少,逐一排查起来还需要时日,目前就只能查到这么多。
闻居远面沉如水,良久都没说话。
一般这种时候,非昨都会主动告退,免得打扰公子思绪。
当他正要躬身离开,忽然瞟见一旁的小杌子上有个熟悉的包袱,他偷瞄两眼越发觉得熟悉。
这时浸在沉思中的闻居远忽然抬起头,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那包袱是谁的东西了。
“非昨,你去把东西还给她。”
他当时就觉得脑袋嗡嗡乱响,公子居然还没让人把这东西扔了?
“公子,这里面的东西…我之前瞧过,都是些不值钱的衣物,还有些不知从哪儿买的赝品…”
这是想去让他拿着这东西羞辱一番,可是以前公子绝不会干这种事。莫不是有别的什么深意?他现在也不敢胡乱揣测。
只见闻居远微微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快,语气中也带着责备:“你怎么胡乱翻别人包袱?”
非昨简直欲哭无泪,耷拉着肩膀,十分委屈地说道:“公子,你忘了洒金楼那晚她偷跑了,你让我带人去搜她在朝月坊的屋子,还说…要将所有物件都细细盘查一遍…”说着还不时地拿眼睛瞟他。
果然闻居远的脸上一僵,神情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哪那么多废话?让你送过去就送过去。”
非昨噎了下,他也没说什么,怎么就成废话多了?
不过他可不敢再触霉头,只能无奈地撇撇嘴,拎着那可恨的包袱就走。
可偏偏闻居远似乎故意找不痛快,就在他刚要迈出去的时候,又叫住了他,“帕子,拿回来了?”
他只能耷拉着脑袋转身,心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寻机会再拿,可这几日都忙着追查梁敬轩,他哪里还有分身术去拿回帕子。
只不过这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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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可知羞否 转眼已经快到农历十月,更深……
转眼已经快到农历十月,更深露重,夜里越发得冷了。
庄子上虽不缺吃少穿,但也不会这么早就有炭火。
骆秋用庄上屠户宰杀的猪肚包给她和可为缝了两个小暖手包,夜里正好用得上。
屋内唯一一根快要燃尽的香烛闪着微弱的光,骆秋伏在低矮的案几上正一层层地铺排这几日她和可为没日没夜刨出来,又反复浸泡,切割成每一条都长宽一致,且几乎薄如纸的木条。
而可为早就揣着她给的小暖手包睡得歪七扭八,她便由着他睡,这几日确实也累坏他了。
屋内特别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冒出滋滋的声响。
每铺一层,她都需要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来回在上面碾压,直到将所有木条都压平,看不出一丝缝隙,才继续铺下一层。
在纵横交错铺到第七层时,骆秋将她从草麻纸上撕下来的那一层小心翼翼地覆盖上面,接着用攒了好几日已经沉淀的淘米水慢慢地洒在上面,一点点推开,如此又反复数十次,直到淘米水被完全吸收。
不过这还没算完,还需要用一层鱼胶或猪胶彻底封住,才算是大功告成。
这一番忙活,几乎到天明。
骆秋丝毫不觉得困倦,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
这些木条最初种类繁多,她毫无头绪,后来还是可为无意间说到既然要用水浸泡,不如先每样做出一条,都用糟水浸泡一天,看看哪个更扛得住。
她一想这办法好,于是两人将十数种木料都刨了一条,等泡了一夜之后,果然有了效果。
不过经过和唐玉露拿来的草麻纸仔细对比后,她选定了构树皮做为第一次尝试的木条。
等可为迷迷瞪瞪地睁开眼,外边的天已经大亮了。
骆秋正搬着那块重十多斤的大石头来回在她做出来的第一张宝贝纸上压来压去。
“公子,你怎么不叫醒我?”可为伸了伸又麻又酸的胳膊,瞥见石头底下薄如纸片的东西,忽地瞪大了眼睛,又是惊讶又是激动地问:“这是成了吗?”
“是啊!快成了!”骆秋也不由地跟着心神一荡。
可为连忙接过她手中的大石头,“公子,你快去歇息,剩下的交给我!”
骆秋弯腰弯了一晚上,腰都快断了,她直起身子,十分放松地伸了个懒腰,“那你在这儿继续压,直到把这一盆淘米水都压进去,再压出来,仔细一次别放太多了。”
她嘴里说着脑子还不停地转着,明日需去河里捕些鱼,把鱼膘熬成鱼胶,到时候完整地糊在上面,再晾晒几日,到时候就等着看成效了。
可为连连点头,想到这东西要是做好了,骆秋说想吃多少麻腐鸡皮都不在话下,他一点儿也不敢怠慢。
骆秋见可为这傻小子神情认真,便放心地去隔壁暖房,准备烧上一大桶热水,好好洗个澡。
兴许是忙乎了一夜,她虽兴奋,可架不住脑子是在累了,再加上在暖融融地热水里一泡,她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朦朦胧胧地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她想着可为就在隔壁,何况她身上又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应当出不了岔子,便纵容自己泡在暖和的洗澡水里继续睡了。
这一觉睡了将近半个时辰,骆秋是被冻醒的,幸好她放得水不算多,醒来的时候她几乎要滑进去,没淹死都算命大。
木桶里的水早就凉了,她连忙披了一件中衣从桶里出来,又将头发胡乱地擦了擦。
因她在暖房最里面的小隔间里泡澡,只有贴身的衣物放在了里面,其他的东西都在外面,等她出去换好了衣服,将连穿了几日的外袍准备拿去清洗,忽然发觉好像少了点什么,而且她放在外面的东西似乎也被人翻过了。
骆秋站在原地盯着眼前散乱的东西,回忆自己进来后一件件脱衣服然后放下…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想起来少了什么——那块手帕!
然后当可为喜滋滋,露着一排大白牙正想着做好这些就能天天吃望花楼时,便听到了一声堪比猪叫的咆哮,差点儿让他搬石头的手一抖砸了自己的脚。
“闻贱人!我和你势不两立!”
骆秋没想到闻居远平日里装得清高自傲,竟会想出在她沐浴时找人来偷帕子这种下三滥的法子。
她本来还不确定那帕子对他重要与否,现下她十分确定。
那日可为终是不知道在隔壁暖房之中发生了什么,追问起来,骆秋虽十分愤慨,却没明说,只是骂了两句搪塞了过去。
不过第二日的正午,可为见她伏案奋笔疾书,偷瞄了两眼,竟是一幅小人画。
画完骆秋将纸上的墨迹吹干折好,用蜡封上装进了一个布袋里。
可为就立在一旁,心想难不成是给唐二小姐的?都这节骨眼儿了,公子还有闲情逸致逗闷子?
骆秋得意地扬了扬嘴角,看起来心情还不错,“拿去无量寺,给闻贱人!”
可为当即差点儿没把舌头咬断,他没听错吧?
“给…谁?”
“哼哼…他既做得出,那便别怪我…”骆秋眯着眼睛,笑得十分诡异,“哎呀,你别怕,给弘远和尚就行,又不是让你直接交到闻贱人手上。”
可为不情不愿地拿了布包,在她期盼的目光中去了无量寺。
弘远并没有见到可为,而是经由小沙弥戒一的手拿到了布包。他捏了一下,大约猜出里面是封信。
戒一说是骆秋的小厮送过来的,让他转呈给闻居远。
以往日对她的了解,弘远觉得这里面肯定不会写什么好话,但她既然如此说了,定是想清楚了后果,他便替她走一遭。
布包在当晚呈到了闻居远的书案上。
他抬眼瞥了一眼,那布包针脚歪斜扭曲,瞧着就是个一点儿也不通女红之人缝制,他不由地摇摇头正要打开,非昨抢先一步上前制止道:“公子当心,万一这里面装了有毒的东西,还是让属下来。”
他顿了顿,遂撒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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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有来有往 弘远甫一进厢房,便觉出静坐……
弘远甫一进厢房,便觉出静坐于书案旁的人浑身都是森然怒意,他心头微动,泰然自若地走到对面的位置坐下。
非昨已经识趣地给他们关上门,悄然退下了。
“何事惹得你如此不快?”弘远见他眉头紧锁,嘴角微微抽动,似是被气得不轻。
闻居远握拳狠狠地在书案上一砸,愤然道:“我看起来像是心慈手软之人?”
弘远不明所以,却还是摇摇头,“非也。”
若非他并不是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恐怕徐怀久的名头就不像如今这么响亮了,好歹也要略逊一筹。
“那怎么偏偏她以为我人善好欺,敢如此羞辱于我!”他一扬手地将压在书桌上的那张纸推了过去。
弘远顿时了然,果然还是与骆秋有关,只是相交数年从未见他这么失态,不知那小子又写了什么东西?
他默不作声地打开,当看清纸上所画,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的脸上也不禁浮起淡淡的红晕。
这皮猴子,怎么画了这么一幅……小人画?
他看完又合上,给闻居远推了回去。
他默默地拨动念珠,不知为何,竟有些想笑,但一抬眼就看见对面要杀人的眼神,连忙把笑意压了下去,一本正经道:“恕我直言,他虽心思活络,也常愚弄人,却从不无的放矢。”
“到现在你还为她说话!我难不成是那偷看…”说到这里,闻居远猛地停住,上次让非昨将她抗走扔掉时,故意用斗篷遮住了她全身,没让任何人发现她的女子之身,刚才他差点儿没忍住。
不过经此一遭,他忽然想到了一些容易忽略甚至混淆的蛛丝马迹。
他为何会自动将图上的女子代入她,又或者换种说法,又为何那上面的猴子一定是他?
他当时怒气上头,加上旁边讥讽的字,认定了她在羞辱他,按理说他专门差人给她送去衣物,还特意放她一马,她对他感恩戴德都来不及,怎么会无缘无故画了这么一幅画来骂他,心里万般愤怒和疑惑,这才让非昨把弘远叫来,想必以弘远与她认识时日,定能对她为人有所了解,也能对此事有个解释。
弘远见他突然停住,也不急于追问,而是十分耐心地等他想清楚。
他将弘远晾在一旁,左思右想,终于慢慢将怒火平息,淡淡道:“是我鲁莽了。”
弘远虽不至觉得惊讶,但还是不免心中好奇,怎么转瞬之间他就想通了,“此事究竟为何?莫不是其中有什么误会?”
他现在并不知道其中误会,只是觉得事情或许并非表面看到这样,“嗯,且让我回信问上一问。”
弘远拨动念珠的手微微一滞,继而又毫无波澜地拨了下去,“既然如此,那便静候佳音。”
闻居远亲自手写了一封不算长的信,用火漆封了交给非昨,让他立刻送到骆秋手上,且务必交给她本人,以防中间出什么差错。
非昨没想到此事还有后话,多少有些不情愿,心中暗想他刚趁人不注意把帕子偷回来,虽说偷的是自家公子的东西,但怎么说也是不大光明磊落,再去送信,不知从那女骗子的嘴里会听到什么难听的话。
上次他算见识了,她可是连公子都敢骂!
不过骆秋让可为送完信,却是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
她和可为去庄子附近的河里摸鱼,运气特别好,摸到了好几条和手腕差不多粗的。
主仆二人一路拎着桶,有说有笑地往庄子里走。
结果正高兴着,就看到杵在庄子外一颗大槐树底下的非昨。
骆秋当即想举起插鱼的木竿去打他,可想了想自己可能不是对手,只能先忍忍,等将来找着时机,非好好收拾这偷窥狂不可。
她拽了下愣住的可为,低声道:“别搭理他,我们走。”
可为觉得后颈有些凉,将头缩进领子里,连瞟都不敢往那边瞟一眼。
就在他们即将和非昨擦肩而过时,杵在那边像根木头的人终于动了。
非昨长臂一展,有些尴尬地看向骆秋,从怀中拿出公子的那封信递了过去,硬邦邦地说道:“我家公子让给你的。”
骆秋一听到‘我家公子’四字,一股无名之火从胸膛汹涌而出,不过她也仅仅是回了一个狠狠的白眼,毕竟又打不过,紧接着从他手中抽走了那封信。
她到要看看闻贱人能不要脸地说什么!
非昨看着她如风卷火离开的背影,又委屈又无奈地挠挠头,他招谁惹谁了!又不是他想偷帕子的!
骆秋回去之后并没有立即将信拆开,而是先和可为将捞回来的鱼都收拾干净,取出鱼鳔,让可为去熬成鱼胶。
剩下的鱼肉,她则是找庄上的人借了一口大锅,准备给大伙儿做个鱼汤。
一忙活起来暂时就忘了信的事,直到吃饱喝足,滚到床上才想起来。
她两三下就撕开了外边的信封,取出里面的信来。
屋内只有一根细烛,光线不算明亮,却也能看清上面的字。
她读过的话本子不少,自然也识得字,但这上面的字单个看,她差不多都认得,连起来看却是一句也不懂。
闻居远的字并不像他的人严正刻板,反倒是有些游龙画凤般的洒脱飘逸,入目洋洋洒洒,给人一种放荡不羁的落拓君子之感。
不过一想到他那张臭脸,她就恨得牙痒痒,字写得再漂亮又如何,还不是屁都不通!
她胡乱将信一揉,随手要扔。
忽地又停住,想来她给他画的那幅猴子图他已经看过了,难道打量着她不通文墨,故意写了这么一篇狗屁不通的东西,其实是在骂她?
她连忙将信重新展开抚平,心想等唐玉露来了让她看看,凭唐玉露的学识修养,定能看懂。
到时候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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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知信真容 唐玉露没在街头市井混过,对……
唐玉露没在街头市井混过,对于家中庶务也不曾插手,听她这么一说才知道这里面原来有这么多讲究,不由地从心里又生出几分敬佩来,“好,都听金…大哥你的。”
“那便说定了。”骆秋觉得大家闺秀就是有教养,有耐心又听劝,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信任她,那她也不能辜负了这信任,“找人做工有工钱,那咱们之间也要拟个契约…”
“什么?”唐玉露显然有些不赞同。
骆秋拉着她的手安抚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信我,待我万分真诚,可我不得不把将来可能面临的事情同你讲清楚,一则你今日来说并没有让家中知晓你做的事,二则我也与你交个底,我就是想用草麻纸做生意,如果我们能成功的话,最后你家中一定会知道。那便说到今日的契约,这草麻纸就是你家的东西,自然要有你一部分,而且你还要占大部分,我就占一小部分,其实说白了,我就相当于你的掌柜,只不过我比较贪心,想让你给我些红利,这样一来,将来就算你家中知晓了,你也不算吃里扒外,把家里的东西拿了给外人。”
“不行,这怎么能行?”唐玉露觉得她太吃亏了,明明一切事情都是她想的,也是她做的,到最后却是自己白捡了个大便宜,她不能这么做,“其实一开始我不知道你让我问布料行情,还有草麻纸做法要做什么,直到今日我来见你竟做出和草麻纸差不多的纸来,我才有些明白了,但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到的,和我没有关系,怎么能把功劳都算在我头上?我不同意。”
骆秋听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心里好似有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她会心一笑道:“怎么和你没关系?要不是你带来的草麻纸,我总不能凭空想象,所以这些就是你的功劳。”
“不,不是,我知道你是个顶聪慧的人,我也见识过,就算我没带草麻纸,你也一定会想到别的,只要是你想做的,你也一定能做成!”
被人肯定,且无条件相信,确实让人感觉百般好,那股注入心中的暖流几乎要沸腾,从胸口冒出来。
骆秋一时心潮澎湃,觉得自己十八年没有得到的珍重与信任,在这一瞬似乎都满足了。
她不由地眼眶湿润,羞愧难当地低下头,“傻姑娘,我没你说的这么好…我其实还有别的原因…可你把我说的这么好,我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无妨,你说嘛。”唐玉露晃了晃她的肩头。
骆秋压下浮上来的羞愧,对上唐玉露如月般温柔倩然的目光,“你想没想过,假如这草麻纸能卖出去,还能卖得特别好,你…你家里若是非要说这纸…是唐家的,而且告到衙门…那…我肯定又会一无所有,可要是我们提前定了契约,你本来就是唐家二小姐,你家里也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我一马,这样一来我虽赚得少,可至少保证都能进自己的口袋…”她虽然也知道拿了人家的东西,砸人家的饭碗,还把人想得这么坏很不仁义,可这两次闻贱人教了她一个道理,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她必须把所有事情都想到最坏。
唐玉露自然没想到说到最后却是个考验唐家人性的话题,她虽然从心里相信父亲哥哥他们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但却也知道空口白牙无凭无据,都说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注解)
骆秋见她脸色飘忽不定,知道自己说的话不好听,可又不得不把话说明白,正琢磨着怎么把话再委婉地圆回来,就听到一声很低柔的声音:“好吧,我答应你。”
骆秋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满腔的喜悦不知该什么,她居然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不过,我们家里人肯定不会做那种事的。”唐玉露见她高兴,自己也高兴,但她还是要补充一句,自己答应是为了让她安心,绝不是不相信家中父兄的人品。
骆秋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这么好,家里人也一定都是活菩萨!”
唐玉露被她的话一下逗笑了,“你真夸张…”
说完正事,骆秋犹豫半天拿出了那封信。
“你帮我看看,这里面都写了什么。”
唐玉露接过去,刚一打开就被里面遒劲有力又兼具飘逸洒脱的字迹所折服。
她不由地心神向往,想来能写出这样一手好字的人该是怎样的清风疏朗,见识不凡的人,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问道:“这是…哪位大家的字?我临摹过许多好帖子,还从未见过有人的字竟能与鄢峥铭的字不相上下。”
“鄢峥铭是谁?他的字很好吗?”骆秋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唐玉露一愣,微微弯了弯嘴角,“鄢峥铭是我朝第一书法大家,不过,云姐姐…”她一叫出口又连忙看了看门口,“这里无人,便让我叫你姐姐吧,我想云姐姐应当是识字的,这里面的字也不难认,为何要我来看?”
这话要是别人说,骆秋肯定就当成嘲讽了,不过她信唐玉露,据实以告道:“认是认得,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
唐玉露眉眼弯弯,仔细地把信中内容看了一遍,微微皱眉。
“怎么?是不是骂人的?”骆秋就知道那闻贱人没好话,当她是睁眼瞎,没想到她还有军师吧。
唐玉露摇摇头,复又点头,把她都弄糊涂了。
“倒也不是骂人的,只是这里面暗含了一则典故,说的是貌比无盐的一名女子,却自负美貌,常常怀疑别人对她居心叵测,殊不知被她瞧上一眼的人才惶恐,都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她,让她青眼。”
“什么?”骆秋顿时火冒金星,她算是看清楚闻贱人了,表面装得端方雅量,其实背地里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伪君子!
“他居然敢骂…”
话到嘴边,忽然想起这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十分憋屈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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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来我往 当天唐玉露回去后,平日里与……
当天唐玉露回去后,平日里与唐家关系不错的各府女眷都应邀前来赏菊。
当家夫人们同唐母一处,而未出阁的小姐们,则由唐玉露来招待。她头一次主动做这种事,特意在宴席开始之前,得到唐母应允带着一干人去了她自己的小院。
她按照骆秋所说,先是让众人在她院中随意走动,然后提前把准备好的月洁纸放在显眼的位置,等有人发现,她才装作害羞的样子,将东西遮遮掩掩地收起来。
这样一来,果然调动了女孩儿们的好奇心,尤其是开始就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的几位小姐,非要嚷着瞧上一瞧。
唐玉露见事情果然如骆秋所料,扭捏之下好似不得已才又把东西拿了出来。
这些平日里在家中都十分娇惯的小姐们,对于胭脂水粉一类能让自己变美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可一见到她拿出来的不过是一块拿在手中又软又棉似纸又似布的东西,一一摸过之后也都没了先前的热情。
唐玉露忙给她们解释这东西的用途,大概是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都是唯唯诺诺不善言辞,这一回彻底颠覆了众人的认知,直到她卖力地塞给其中几个小姐月洁纸,非说让她们来月事时一定要试试,比平日里的月事布好用又容易清洗,直接把众人吓得纷纷四散而逃。
往日里连出门都怕风吹到的唐二小姐,居然在自家赏菊宴上,毫不避讳地说起女子月事,举止行为还有些像…洒金楼的那些勾栏女子,非要让她们揣回去一块月事布…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当晚赏菊宴还没开始,各府夫人小姐匆匆离府,唐母拦都拦不住。
更怪异的是,那些小姐离开之时,面露讥讽,宛若戳破了她们母女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事似的。
而彼时骆秋正咬着手中的笔,绞尽脑汁构思一篇斯文骂人的文章。
这些天她忙着做月洁纸,没空搭理闻贱人,可并不代表她忘了他特意写了一封咬文嚼字的信来羞辱自己!这个仇她一定要报!
本来她也想像他一样,写一篇什么狗屁典故骂回去,可惜她确实是腹中空空,想了快一个时辰,竟一个字都想不出来。
最后索性放弃,仍是画了一幅小人图,配上注解。
这回她连布包都懒得用,直接将纸折了,用剩下的鱼胶糊上,交给可为,仍让他明日一早送去无量寺。
闻居远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非昨放在书案之上折好的纸,居然隔了这么多天才回复!他不禁皱了皱眉,这几日一想到她,便觉得有股闷气在胸中乱窜,搅得他心神不宁。
不过当手指触到那张纸时,忽然又生出一个新的念头,或许是因为她意识到自己过分的行为,心中愧疚,才隔了这么长时间回信,于是毫不犹豫地打开。
心想只要她认真反思,诚恳致歉,便再饶她一回。
啪!
一声清脆到像是把巴掌甩到人脸上的响声,把站在门口静静等候的非昨吓了一跳。
他再抬头往书案旁那个身影偷偷一瞟,心跟着突突地跳起来。
不是吧,那女骗子这次又画了什么让公子脸色这么难看?
闻居远觉得一定是自己太仁慈了,不然怎么会纵得她三番五次地挑衅!
亏得刚才没打开那张纸之前,他还在心中为她辩解,原以为她会好好反省,没想到她竟是这么无法无天!
这回她居然画了一只大王八扒在窗户上,而里面的女子正在…呕吐…
旁边依旧写了字:实在有碍观瞻。
闻居远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将人抓到眼前。
“真是岂有此理!”
非昨听他怒气冲冲,眼皮一跳,忙低下头。
“非昨,你去把人抓来!我到要亲口问问她!”
非昨松了口气,抓人他在行,千万别让他再送信了。
他领命出门,刚走出去没多远,恰好碰上快马从京中赶来的麒麟卫,怀里揣着一封加急信,请他立刻禀呈公子。
非昨只得先返回,将京中信件呈上。
闻居远原本怒气未减,听到是京中来的消息,暂且将骆秋的事抛到了脑后,迅速拆开信封。
待他读完信中所书内容,面容沉如夜色,将骆秋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挑衅忘得一干二净。
信的内容极其简单,只有短短数行。
首辅闻松柏获罪下狱,次辅高成林暂代首辅之职,受牵连的闻氏学子百余众,隗江王为首辅陈情被斥责,谕不能出。
出京之时,就知京中风云已起,恐有巨变,皇帝对他终归是怜惜的,不然也不会在风口浪尖允他出京,还特意让他带上了麒麟卫。
可现在只单单一个失踪之人,他都没查到,闻氏一族被构陷,就连其中缘由都不得而知,他真是无用!
非昨见他面色沉黑,整个人仿佛被抽了一半的气力,不复刚刚那般怒意盎然,不由地担心,“公子…京中出什么事了?”
“首辅下狱了,我爹他也被勒令不准出府。”他语声低沉,带着隐隐的痛意。
非昨大惊,“公子,我们要立刻回京吗?”
他摇了摇头,“皇上特命人送出消息,就是让我不要回京。”
“可首辅大人他…”
“非昨,江夔那边可传回消息?”
上次跟踪梁敬轩赶往江夔的人亲眼见到那人进了赵氏商行,之后因商行来往者众,无法在短时间内排查清楚,尚未有定论,原本还能气定神闲地等消息,可现在他有些等不及了。
非昨面露难色,“公子,赵氏商行在江夔势力盘根错杂,还不能确定幕后之人究竟是谁,要不我过去一趟?”
如今麒麟卫虽跟在他身边,但要逐一排查整个江夔府背后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还是走官府明路较为便捷,可官府亦不能轻信,恐鱼龙混杂,泄露机密。
他思索片刻,说道:“不必,我手写一封书信,你去请赵岚,让他带着我的手书跑一趟江夔府,找江夔布政使司徐禹保,务必请徐大人帮我们暗中查访赵氏商行。”
一听到徐禹保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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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赚钱大计 骆秋在想这里面着实透着些古……
骆秋在想这里面着实透着些古怪,可具体又说不出哪里古怪,总觉得鲸洲帮离他们千里万里,不可能凭空来这里撒野,难不成还真是穷疯了?
可为揉着脑袋,小声道:“公子,你说要是鲸洲帮真来了,我们要不要逃?万一他们抢完城里的富户,盯上外边的庄子…我们不会被掳走…被迫去当海盗!”他越说越觉得心惊肉跳,恨不得立刻就找个地缝钻进去藏起来。
骆秋又气又想笑,“就你这样的,能当海盗?”
“公子,你别说笑了!”可为急得脸都有些泛红了,他还好,要是公子被抓,被发现女儿身,那…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且不说到底是不是真的鲸洲帮来了,就算是,他们一群海王八,还能在朔州府掀起多大风浪来,你当咱们的官府是摆设?”骆秋分析道,“而且你不是说城中都戒严了?没准就是江湖上一伙打着鲸洲帮旗号的小毛贼,官府摸清了底细,肯定能将他们都捉住。”
“是吗?”可为听她这么一说,觉得好像也有道理,不似之前那般惊恐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还进城吗?”
“先别去了,既然城里乱,唐府肯定也紧闭门户,二小姐那边暂时传不出消息,我们先等等。”
“那还做月洁纸吗?”
可为知道上次公子让他把那两件值钱的衣服和玉佩当了,这些时日给雇的佃户发了工钱,加上买麻布花的钱,应该所剩无几。
如果唐玉露那边不顺利,那他们就什么都不剩了。
骆秋自然也知道,但着急没用,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她朝案几上仅剩的一叠剪裁好的粗麻布看了一眼,咬牙道:“做,把这些都做完了,我们可以在附近的庄子里卖。”
“对啊!”可为眼睛一亮,附近的庄子上有不少佃户,且都是一家子住在一起,男人在地里干活,女人就负责浆洗打扫,那些女子虽和城里高门大户的小姐不能比,但肯定也比那些小姐好说话。
可马上他就又有些犯难,脸红道:“公子,咱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好同妇人们打交道?”
骆秋被他一提醒,也有些尴尬,这些日子可为只知道他们做的月洁纸是给女子用的,但他却不知为何只给女子用,问了几次都被骂了,后来便乖乖闭嘴了。
他不说,她都没想过,毕竟女子的东西,还是私密之物,确实不能以男子身份去卖。
“去去去,干活去!我来想办法。”
骆秋连着在庄子上转了几日,发现可能是因到了秋收季节,每日辰时至巳时末,男子们几乎都在田中收割庄稼,而到了午时大家都从地里回去,直到未时三刻,才会从家中出门继续到田里劳作,一般在酉时初回家之后便不再出门了。
而也有偷懒的,未时末出门酉时不到便归家。
那她必须找一个男子不在家,女子又不会忙于家中活计,没空搭理她的时候去上门卖东西。
思来想去,最后将时间定在了未时至申时之间。
决定了时间后,骆秋又划定了几个庄子,决定先从远一点儿的庄子开始。
她用布包将东西包好,又带了一身女子衣物,在可为万般担忧的目光中出了门。
她早在之前转悠的时候就发现了附近有个荒废的破庙,四壁漏风,可尚能遮避。
她在里面换了女装,又罩上草帽衫,将脸遮住,才赶往第一个庄子。
略微紧张地叩开第一家的门,对上一双警惕戒备的目光。
“做什么?”妇人见到是陌生人,语气不善,紧紧地把着门。
骆秋伸出手,将一枚散发着草木香气的肥珠子递过去,“这位大姐,我是从城里过来的,家中有布庄,但因经营不善,只得让家里人拿着一些布来外面庄子上售卖,这是我们自己家晾晒的肥珠子,可用来清洗衣物。”
妇人谨慎地看着她,“你家里不是布庄?怎么买的就是这黑煤球?”
骆秋忙解释道:“我不卖这个,这个是白送的。”
那妇人一听居然是白送的,立刻将她手里的肥珠子拿了过去,用鼻子闻了闻,味道好像还挺不错,“这真能洗衣物?”
骆秋点点头,十分诚恳地说:“当然是真的,不信你可以试试。”
妇人一努嘴,好似还不太相信。
骆秋不做纠缠,将包袱中的月洁纸抽出一张,“大姐,你看,我卖的是这种纸,说是纸,其实同布差不多,但是价格却比纸和布都要便宜。”
“呀!这么小的一块,能做什么!”妇人拿起来十分不屑地甩了甩,“我看这最多一尺。”
骆秋心道可不就是一尺,难不成要往□□里塞一匹布?
“大姐好眼力,约摸就是一尺,才三文钱。”
“我要它做甚?”
“就是…那个…女子月事时用来…垫在里衣内,免得脏污了衣物。”
“什么?我瞧着你也是个姑娘家,怎么这么不要脸!竟上门来说这些不干不净的!快滚!”妇人突然翻了脸,将骆秋连人带东西一起推了出去。
骆秋被推了个趔趄,差点儿坐到地上。
她瞠目结舌地盯着关紧的门,有气无力地喃喃道:“不要就不要,怎么还推人啊。”
她拍了拍身上的土,自己爬了起来。这时包袱里的一颗肥珠子不小心从里面滚落,她连忙捡起,忽地想起刚才的妇人还拿了一颗,气愤不已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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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小命将休? “你这姑娘家家倒是不害臊……
“你这姑娘家家倒是不害臊,说得好像你什么都懂。”
骆秋不以为意地点头道:“这有什么可害臊的,同是女子,我自然是知道女子的不易,所以才觉得用草木灰敷衍自己,不如花三文钱买个方便,而且我这月洁纸能反复使用,脏了之后只需要用清水冲洗,很容易就干净了,且用起来十分舒适,绝对比月事布要柔软。”
“姑娘说的有理,可就算我们这些妇人不愿将就,家里男人给主家干活挣了银钱,除了每月要上交给主家,剩下的银钱,差不多也只够吃穿用度,怎么能随意乱花?”妇人手脚利索,已然把眼前地上的杂草都拔干净了,这才直起腰,短暂地看向她,“我劝你还是不要费口舌了,这东西一不能吃,二不能穿,三不能用…勉强能用,也只能给妇人用,哪个也不能费银钱在这个上面。”
骆秋以前只觉得她在骆家生活不易,却没想到世间的人都是这般不易,看来她还得另想办法。
“多谢大姐。”她微微颔首,扭身便要离开。
身后的妇人见她身影瘦弱,瞧着怪可怜的,一时心软没忍住,叫住她道:“哎,你别走。”
骆秋诧异地回过头,这时妇人三两步走到藩篱前,朝她伸出手,“把你那东西拿过来,我瞧瞧。”
骆秋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马上抽出一张月洁纸递了过去。
妇人摸了摸,叹道:“嗯,真软乎。”
“是吧,绝对比月事布舒服!”
“我要一张。”妇人从怀里掏出三文钱递给她,“你不是说只要买这个还送东西?”
骆秋眼睛放光,连忙拿出一颗肥珠子放在妇人粗糙的手上,同时接过那三文钱,“就是这个,叫肥珠子,洗衣服洗得可干净了!”
说破嘴皮子,最后也只卖出去一张,还是人家看她可怜才买的。
骆秋有些垂头丧气地到破庙里换了衣衫,才回到唐家庄子。
还没到门口,远远地就瞧见可为朝她兴奋地摆手。
她心里一热,想着这么点困难算什么,以前也不是没碰过钉子,大不了再想办法就是了。
回到房中,可为殷勤地给她倒了杯水,从怀里拿出一封描金簪花小楷,十分期待地递给她。
骆秋一看那金闪闪的描边便知道是唐玉露送信出来了,立刻喜出望外接过来打开,还不忘问一句:“城中不是戒严了,这信是谁送来的?”
可为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欢快地说:“公子你料事如神,好像是衙门把人抓到了,说是流窜到咱们这儿的一伙儿小贼,根本不是什么鲸洲帮,我是听唐家送信的人说的,他还说唐二小姐暂时不能出门,但怕公子着急,特意差人来送信。”
骆秋点头,开始仔细读信,越读脸上笑意越淡,到最后一点儿也笑不出来了。
可为见状,忐忑不安地盯着她问道:“公子,怎么了?”
“唐玉露被禁足了,她搞砸了赏菊宴…”她无力地垂下脑袋,没想到最近简直是诸事不顺。
“那…那可怎么办!”可为急得要哭,这些时日他知道公子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比谁都着急,眼看着最后一点儿银子也快花光了,事情却砸锅了。他瞧着唐家二小姐果真不是个能做成事的人!
“公子,二小姐写信来,不会是不管咱们了吧?”
“人家有什么理由收留咱们?就算是不管咱们,也是应该的。”
“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骆秋无奈一笑,“乱说什么…玉露妹妹也在想办法。”
自赏菊宴搞砸后,唐玉露确实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不仅如此,一向软言软语,不曾和家中人有过任何争执的乖乖女,忽然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
她为了一块寻常女子都羞于启齿类似于月事布的东西,同家中亲长大闹一场。
唐母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养大的闺女会变成个‘泼妇’,何况她还亲眼见到那些被邀来赏菊夫人小姐临走时瞧她们母女二人的神情,惊讶中带着鄙夷,现下女儿张口闭口就是那东西,唐母又气又悲,几乎哭得差点儿晕死过去。
唐家好歹在朔州府也算是有些脸面,如此一闹,被街坊邻居看够了笑话。
唐玉露被禁足自然也就是常理之中,不过她这次铁了心要做这事,费尽心思将近日发生的事书于纸上,央告家中车夫将消息送到庄子里。
连着几日她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不吃不喝,后来还是唐母不忍心,亲自端来饭菜,从中劝解。
唐玉露知道母亲性子软,假意答应以后绝不再胡言乱语,求唐母放她出门去梁府找梁秭冉表姐解闷。
唐母一听她如此说,信以为真,当即便让人套了马车送她去梁府。
梁秭冉的母亲同唐玉露的母亲乃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早些年嫁给了梁敬轩,如今也是同知夫人了。
唐玉露同这位表姐往来并不多,但这些年唐家丝绸生意红火,常常往梁府送些上好的丝绸料子给府中女眷做衣裳,银子打通了路,姐妹两才能有机会偶尔小聚一下,不然梁府嫡女怎么看得上她这种商户之女。
唐玉露坐在摇晃的马车中,脑子里飞速运转,如今她也要兵行险招,但愿能有所收获。
两边事情进展得都不顺利,骆秋也没有坐以待毙,唐玉露那边暂时指望不上,她还得从庄子上的妇人们下手。
连着几日她又走了几个庄子,大致同第一个庄子情况差不多。
要想改变她们的想法,单凭她一张嘴可能不太行。
夜里翻来覆去,冒出个另类的想法。
若是她一张嘴不行,是不是借张嘴效果会不一样?就像当初让‘不曰先生’讲迦南伽的故事那样。
她越想越激动,后来索性不睡了,将近日里去过的还有没去过的庄子都画在纸上,又分别对应去过的庄子标记上那些对她还算客气的妇人。
第二日照例等到未时带着包袱出门,她这回目的明确,不着急卖月洁纸了,只需要将庄子上妇人们的性情打探清楚,再细细思量哪个能为她所用。
计划上暂时有了突破,骆秋一扫之前阴霾的心情,步履轻快地前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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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猴对王八 骆秋原本摔在地上准备装死,……
骆秋原本摔在地上准备装死,不料那个被众人称作老大的人眼看情势不对,立刻窜到她身旁,将她当成了肉盾挡在前面。
对方的箭果然不敢朝她直接射过来,只能躲躲闪闪寻找机会。
那人趁机将她用力向前一推,挡住了对方的视线,他则飞身上马,也不顾身后一同来的兄弟们,死命逃跑。
骆秋先是被勒得差点儿断气,然后又从马上摔下来,接着又被当成人肉盾牌,差点儿没躲过如密雨般射过来的箭矢,等再次被人抗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浑身散架一般,想挣扎也没力气了,索性乖乖等着被人带走。
照例是被扛着上马,像是块木头似的被人横放在马背上。
颠簸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她又被扛着下了马。
这时她似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感觉好像被扛进了一个屋子里,周围有些冷,但那个味道仍在。
门开了又关上,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
“要不是她,也不会让为首的人跑了!真是可恨!”
嗯?这声音怎么也这么熟悉?
骆秋不由地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外面的说话声。
“无妨,有漏网之鱼更好。”
啊!听到后面这个沉静冷肃的声音,她顿时激动得呜呜乱叫起来。
居然是闻贱人!
骆秋被蒙着眼睛,只能凭细微的声音辨别方位,扭曲着身体朝声音的方向一点点挪动。
就在她刚挪了不到半米时,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
她闻到了寺庙里焚香的味道,怪不得她在下马之后就觉得有熟悉的味道,她一定是被带到了无量寺。
闻居远见她没穿外袍,手脚都被捆住,嘴里也塞着东西,眼睛还蒙着破布,他微微皱眉,朝非昨扬起下巴,示意给她解开。
非昨十分不情愿地上前,先将她的手脚解开,不等他拉下嘴里塞的东西,骆秋已经自行都解决了。
非昨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转身将门关上出去了。
骆秋十分无辜地眨了眨眼,本想骂人,但转念一想好歹人家也救了她一命,只能憋屈地闭嘴,她还无语呢,平白无故的差点儿丢了小命。
“你为何出现在城外的破庙?”闻居远冷着一张脸,声音也冷得要结出冰渣子来,活像是讨债的阎王。
骆秋一撇嘴,十分委屈地挤出两滴眼泪,“我这段时间都去,不是只有今天去了…”
闻居远一看到她又装出那副哭唧唧的模样就不由得头疼,明明知道她的眼泪多半都是硬挤出来的,还是没忍住放缓了声音,“我问的是,你为何会在未时出现在那个破庙里?”
“我…还不是因为你!你拿了我的金蝉子,我都没办法过日子了…我就想着卖点儿东西赚钱,然后…我又不能让人发现我是女人,就只能去破庙换了衣衫,这都怪你!我今天差点儿没命了,你要补偿我…”说罢便放声嚎啕,自然又是那种只打雷不下雨的嚎法。
骆秋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这么快就把锅甩到他头上,这下总能要回那尊金蝉子了吧,这可是她用命换回来的。
闻居远揉了揉额角低下头,她总是这样,说话弯弯绕绕,从来不肯老实。
“那为何又要在未时?”
骆秋偷瞟他,心道果然人还是那个贱人,居然装听不到,她浑身酸疼,也懒得装可怜了,屁股一歪,斜着倚靠在一旁的杌子上,“我算好的时间,未时到申时,庄上的男人们都去地里忙了,只有妇人在家,我也方便上门。”
闻居远一听便觉出不对来,脸色渐沉,“你卖的什么?”
骆秋没想到他问得这么仔细,忽然想到那包袱还在破庙,那可是她辛辛苦苦雇人做出来的,“啊!我的包袱!”
闻居远眼皮打架,心里生出丝丝不耐烦来,但事情还未问清楚,只能扬声叫非昨进来。
非昨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也不知是不是被骆秋耍的次数多了,当时打斗中他见到被人翻过的包袱便随手捞了起来,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没准公子还会要这东西,现在果然如此,此女子真是个麻烦精!
他把包袱扔到地上,又看了眼正位上的男人,恭敬又有些炫耀地说:“公子,就是这个。”
闻居远点头示意,他摸了摸鼻子,心道公子也不夸夸自己,但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行了礼又转身出去了。
骆秋捡起包袱搂在怀里,顿时松了口气,又坐回地上。
“说吧,卖的什么。”这回看她还能再搪塞过去。
骆秋脸皮微热,可她又瞥了上面男人一眼,忽地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上次的大王八图尤不解恨,哪有当面捉弄人来的有趣?
她故意装得羞赧忸怩,惺惺作态道:“闻公子,你真想知道啊?”
闻居远不知为何一听到她故意矫揉造作的声音就浑身不自在,他锁紧眉头,企图用眼神威吓住她。
骆秋不是第一次承受他这种冰刀般的目光,反正她不光脸皮厚,浑身上下的皮都厚,不在乎他的恐吓,仍是嬉皮笑脸地看着他。
“那我可真说了啊…”
“别废话了!”
“喏。”骆秋假装被吓到,瑟缩了一下,从包袱中拿出一张月洁纸,“就是这东西,只卖给女子…因为是给女子来月事时用的。”说着她还故意朝他眨巴眼睛,好像挑衅似的说反正是你让我说的,看你羞不羞。
闻居远没想到居然问出了这样的结果,她是没脸没皮,到让他无所适从,恨不得立刻扯过一条破布把她的嘴再重新堵上。
“好了!把东西收起来!”他别过脸,厉声道。
骆秋见他目光闪躲,得逞地笑了笑,这种好机会可不能轻易放过,于是继续作恶道:“闻公子,你不仔细瞧瞧?万一我是骗你的…”
闻居远眼睛瞥见她似乎直起身子,像是要凑近让他看,连忙道:“不必,我差人去过那边庄子,你卖女子用物,自然是要选家中男子不在时,未时至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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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送药送钱 骆秋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凌……
骆秋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凌冽气息,不由地缩了缩脖子,小声狡辩道:“那…我当时睡着了,还以为你故意趁我洗澡让人去偷帕子…我又不知道他看没看,再说他说没看…那万一…”
“够了!我的人不容你这般污蔑!”
“那我就能随你摸,随你看了?”骆秋顿时不乐意了,就算她之前画那些东西骂他不对,那他也太不把她当回事了!什么叫他的人不能随意污蔑,那她就是活该被人踩在脚底下?
闻居远觉得没法和她讲道理,压下源源不断喷涌而出的怒气,冷淡道:“此事你我都有错,现在你可以走了。”
“行吧,反正你一张嘴说什么都是对的。”骆秋觉得她也不想和他再纠缠了,不是一路人,说的话也是驴头不对马嘴。
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后腰似乎从马上坠落时伤到了有些疼,只能一手挎着包袱一手扶着腰一步步挪动。
闻居远见她以手扶腰,背影纤弱,却又能瞧出她倔强不肯低头的姿态,虽觉得她行事乖张,时时挑衅,但却也有自我的一种执着信念,胸中怒气悄然消减了一些,忍不住劝诫道:“你此番回去,莫要再投机取巧,还是正经做事为好。”
骆秋本来觉得金蝉子不给她,临走了连句话也不说,这人还真想私吞了不成?
可他这一开口,顿时激起了她心里的怨气,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闻大公子,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抢了我的金蝉子,用你的话说理应归还,你说我的时候义正言辞,怎么到自己这儿了,屁都不放一个!我偷奸取巧?我不想办法赚钱,都没命站在这儿听你说大话!”
“你!”
“你什么你!你是不是还想说今日你救了我?我还欠你一命?”骆秋觉得反正都撕破脸了,也没什么可怕的,索性把心里的怨恨一吐为快,“别以为我是傻子,今日的事还指不定谁连累谁呢!那些人多半是认错人了,而你们也一早就埋伏好了,就等着瓮中捉鳖,那我进去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大发慈悲,提前将我拦下来?我恩怨分明,谢谢你救我!但你也别拿自己那一套想要说教我,这世上除了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有资格说我,其他人!我呸!”
说到最后,也不知是想到在骆家受得那些委屈,还是这段日子以来受得种种刁难,鼻头微酸,几乎真的要掉泪。
她强压下心头的酸涩,自嘲一笑,心道这个世上有对她真心实意好的人吗?
除了可为,还有唐玉露,哦,对,再加上一个弘远和尚。
不过她马上又将伤春悲秋的情绪抛到脑后,这么算算,有三个人已经很不错了!
非昨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回来复命,恰巧撞上从屋内跑出来的骆秋,眼见她眼圈微红似是哭过。
不过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却是双目圆睁,几乎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又冲他哼了一声,才大摇大摆地走了。
非昨十分憋屈,这怎么他反倒成了里外不是人了?
还没从自我怀疑中醒过神,忽然听到屋内一声厉吼:“还不进来!”
非昨浑身一震,连忙推门而入,偷偷朝座上的人瞟了一眼,只见自家公子的脸色比锅底还难看。
“这几日派人盯紧了她。”
“啊?”难道这女骗子和那些藏在背后的人还真的有勾结?
似乎是看透了他心中所想,闻居远又凉凉地补充道:“放走了一条漏网之鱼,她恐有性命之忧。”
原来是担心那女骗子的安危…嗯?这很不对劲啊!
非昨又默默地朝他瞟了两眼,一百八十个疑问在脑海里飘荡。
“还愣着做什么?”闻居远看见他就想起那只光着屁股的猴子,越发气不顺,“让你拿帕子,没让你做偷鸡摸狗的事!”
非昨抿了抿嘴,小声嘟囔道:“公子,我也没偷鸡摸狗…”
“再有下次,定不轻饶!”
闻居远一锤定音,这一天他吃的瘪够多了!
骆秋回去后,在庄子上养了两天,等腰伤好一点儿,便准备继续她的田庄大业。
却不料还没出门,可为就一脸戚惶地从外面跑进来,扯着她小声嘀咕道:“公子,那个…那个人又来了!”
她有点儿不明白:“哪个?”
“就是那个人的侍卫,上次送包袱来的人。”
他居然还敢来!
骆秋一时气急,随手从屋外拿了个大棒子便急奔出去。
非昨见她怒气冲冲,手里还拎着个大木棒,虽说以他的身手对付十个她都不成问题,但他怀疑…能下手吗?
“你来作甚!”骆秋举着大棒子装腔作势,她很清楚对方的身手,她打肯定是打不过,不过气势不能输!
非昨无语,从怀里掏出药瓶扔了过来:“我家公子让我把这个给你。”
骆秋十分警惕地朝落在脚边的小瓷瓶子瞟了一眼,“这是什么?”
非昨见她防贼般的眼神,不由地白了她一眼,心道公子果真是心肠太好,还专门让他给她送药,“我家公子知道那日你从马上坠下恐身上有伤,这是公子随行大夫专门配制的铁打损伤药膏,涂在患处,不出一日便可见好。”
骆秋手握大棒,不太相信他说的话,用脚将那瓷瓶勾到自己身边,示意可为捡起来。
可为打开瓶塞,凑近闻了闻,小声道:“好像真的是药膏。”
非昨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难不成他送的还是毒药?这主仆二人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他从怀里又摸了摸,摸出了两百两银票,不情不愿地递过去,“这也是我家公子让我给你的,我家公子说,他知晓你在洒金楼上预付了老鸨两百两定金,按理说这钱虽非坑骗得来,却行的是坑骗之事,看在你一介女流生计艰难的份上,我家公子网开一面,特将这两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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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以利相邀 闻居远一想到她那副如小狗见……
闻居远一想到她那副如小狗见到肉骨头就流口水的样子,不由舒展了微蹙的眉头,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见钱眼开说的就是她了。
“她受伤是被我们所连累,赠药乃是理所应当,而那两百两银票给她也是无可厚非。”
非昨抽了抽嘴角,心道:公子,你不觉得你现在越来越慈眉善目了?
“让你说的话都说了?”鉴于上次的教训,闻居远觉得有必要问仔细了。
“说了,给了她两百两银票她总不能再找借口说没银子活不下去?我还特意嘱咐,让她别到处乱跑。”非昨觉得刚刚的想法十分不恰当,公子这脸怎么瞧也不慈眉善目…不知道那骆五云为什么敢在老虎头上拔毛,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忽然多了两百两银票,就像久旱逢甘露,骆秋顿觉底气足了许多,不大大折腾一场都对不起这银票。
她让可为这几日从唐家田庄再多选几个合适的人做工,顺便再多买一些麻布。
她则按照原定计划重新走一遍那些已经去过的庄子。
由于第一块月洁纸就是在最远的辛家庄卖出去,她便直奔辛家庄寻那位卢氏妇人。
那卢氏见骆秋又来了,以为她还要卖给自己东西,直接了当地告诉她,这回她可不会再心软了。
骆秋也很直接告诉她,这次她也不是来卖东西的,而是想让她帮忙,且会给她钱作为报酬。
卢氏开始不信,后来听她说的多了,渐渐半信半疑,最后骆秋拿出三张月洁纸放下,承诺只要她能按照三文一张的价格卖出这三张,那她便会给她三文钱的酬劳。
卢氏有些慌,问她为何不自己卖?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她自己卖三文钱,让别人卖却要给别人一文钱,那她不是亏了吗?
骆秋知道她心中忐忑什么,坦诚道:“我来的第一天你就告诉我了,我在你们庄子上卖不出去,可一方面是因为这东西就像你说的好像不太重要,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大家不认识我,不相信我说的,如果是庄子里的人来说,那就不一样了。你们都是一个庄子上的人,对彼此十分了解,你说的话,她们更容易相信。而且你也不必担心若是卖不出去怎么办,只要你将东西保存好,实在卖不出,我便原样收回。”
“还有这么好的事?”卢氏将信将疑,手不自觉地拿起了那三张月洁纸,柔软细腻的触感渐渐软化了她防备的心理。
骆秋也没着急着问她答不答应,反倒拉着她的手继续软化道:“卢大姐,打头一次见着你,我就知道你心地善良,不然也不会见我可怜还特意捧场买我的东西。我和你投缘,才把心里话告诉你,其实我是家里的庶女,不受我爹待见,家里别的姊妹都能金尊玉贵的养着,唯独我得出来抛头露面,若是我这次卖不出去,我爹就要…”说着她假作伤心状拂过眼角。
卢氏正听得起劲,连忙问道:“就要怎么样?”
“就要把我嫁给城里一个七旬员外当偏房…”骆秋实在挤不出眼泪,只能干嚎两声,用力揉了揉鼻头,总算有些酸意,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楚楚可怜道:“卢大姐,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啊!还有这种偏心眼儿的爹!要是嫁给七旬糟老头子,你后半辈子可就毁了!”卢氏顿时心急不已。
骆秋眼看苦肉计得逞,不住地点头拱火,“可不是,谁让我命苦,生下来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女,可我不能明知前面是个坑,还往进跳啊!所以我一定得把这些纸都卖出去。”
卢氏被说动了心,紧握住她的手,摸到她手上的老茧更是对她的话深信不疑,立刻应承道:“大妹子,你别怕,我在这田庄上住了半辈子,邻里街坊就没有不熟的,卖纸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骆秋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半分喜色也看不出,仍是装作被逼无奈的样子,“多谢卢大姐,我就都指望你了!”
“只有一事…”卢氏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月洁纸。
骆秋担心有变故,马上追问:“何事?卢大姐但说无妨。”
“我要是卖三文钱会不会让你亏了?”卢氏一心念着她身世凄苦,既然要帮忙就帮到底,“不然我抬高一文,还让你赚三文钱。”
骆秋早就想到此节,但怕一开始就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和盘托出,会引得对方畏难反而做不成,可没想到这卢氏妇人胆大心细,和自己的想法竟不谋而合。
她眼波流转,越发觉得自己真是幸运,居然侥幸碰到宝了。
“卢大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我开始只怕大姐不肯帮我,没想到大姐竟愿意帮我至此!”骆秋激动不已,“既然卢大姐以诚待我,我今日回去便找秀才拟个文书,以后凡是我金五云的东西,只要在辛家庄售卖,都由卢大姐经手,从中抽一成给你,怎么样?”
虽说现在还一文钱没赚到,但光是听到一成利润便足以令人心动。
卢氏满面红光,笑得合不拢嘴,这买卖于她来说几乎是百利而无一害,她卖不出去也不会亏,只要卖出去就会赚钱,何乐而不为呢!
“好,好!”
说好的时候,卢氏仿佛已经瞧见自己家中堆满了铜钱。
骆秋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当晚回去后,立刻就从唐家田庄上找了一位账房先生,让他按照她说的拟了几份相同的文书。
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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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小命不保 梁府紧挨着衙门,里外三层院……
梁府紧挨着衙门,里外三层院子,以中门为界,再往里就是女眷住的内院了。
骆秋女扮男装,进不了内院,只能由一名小厮陪同在中门在侯着,唐玉露则由梁府的婢女带着去请梁秭冉。
去了整整一刻钟也不见人从内院出来,骆秋暗自恼火,心道这管家小姐摆的谱够大。
她左等右等,正百无聊赖之际,忽然瞧见有两人十分熟稔地从前院往西侧门走,因她周围没有任何遮挡,且只有她与小厮两人,便格外显眼。
其中一人身着寻常家仆的衣衫,但步履轻盈,应是个练家子,那人快要走出中门时,忽然扭头朝她这边瞥了一眼,然后便很快低下头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那人朝她看过来的这一眼,把骆秋的三魂七魄都差点儿震飞。
要不是她死咬住嘴唇,恐怕就要尖叫出声。
待彻底听不到声音了,她才慢慢地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朝刚刚那人离开的方向望去,就…这么走了?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小腿一软,勉强站稳,才不至于跌坐到地上。
骆秋自幼便记性十分好,尤其是人的长相和声音,几乎是过目不忘。
刚刚那人朝她投过来的一眼,让她瞬间就想起了那日在破庙勒住她脖子,后来又把她当肉盾逃跑的人,虽说那天他蒙着脸,但那一双眼睛,骆秋怎么也不会忘。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诡异又渗人的想法忽然冒了出来,难道这梁同知和打家劫舍的盗匪还有勾结?
闻居远此人虽然有时候很令人厌恶,但上次他能轻易摆平官府,还有私人护卫,说明他身份尊贵。
他要抓的人,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一般大户人家的前院都是书房,或者议事厅等地方,那人身着家仆衣衫,想必是乔装混进来的,又或者是为了避人耳目,特来与这梁府中的某人相见。
而书房或者议事厅都是十分重要的地方,何况这还是朝廷官员的府邸。
那人一定是见到了人,才会避开家中仆从多的前院从西侧门匆匆离开。
她不能再继续等在这儿了,必须马上离开。
万一那人也看出她来了,那还不是瓮中捉鳖!
她当机立断,捂着肚子装出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这位小哥,我突然腹痛,今日不如先不见了,等改日再说。”说罢转身就走。
身旁的小厮有点儿懵,但一想到大小姐的脾气,急忙追上他:“这位公子,若是腹痛想如厕,我带你去。”
骆秋不愿惊动别的人,只能边走边解释:“其实是老毛病了,我今日出门急忘记带药了,不然先回去拿了药,再来拜见大小姐。”
小厮急得满头是汗,又不能强行拦下他,只能继续劝道:“公子平日服什么药?我们府中也有大夫,可为公子诊脉,不如公子稍等片刻,我去禀了大小姐,这就给公子请大夫过来?”
骆秋心急如焚,面上却稳如泰山,“不必麻烦了,我去去就来。”
小厮眼看着拦不住了,急得要哭。
骆秋心有不忍,思及唐玉露所说,梁家这位大小姐定是个不好惹的主儿,才会让这小厮如此为难。
但她不能为了可怜别人,把自己的小命搭上,只能狠下心,继续朝前走。
马上到前院角门,一脚即将踏出梁府时,忽听到好像有人喊她。
“金小公子留步!”一个生的白白净净,有点儿胖胖的中年男子快步朝她跑过来,笑得和蔼可亲,“金小公子,我们老爷有请。”
骆秋痛心疾首地回过头,面露微笑,“我腹中疼痛,着急回去拿药,改日再来府中拜访。”
脚下未停,反正他家老爷又不是她的老爷。
那白胖子笑意吟吟地横插了一脚,刚好挡住她出去的路,“金小公子不急于这一时,正好府上的大夫在前院,不然我去请来给公子瞧瞧?”
看来不见是不成了!
只是不知道这堂堂朔州府的同知见她做什么?
她不情不愿地收回脚,冲白胖子勉强笑了笑,“不用麻烦,好像又不太疼了。”
骆秋被领着一路往回走,绕过一大段回廊,到了前院的书房,白胖子轻叩了下门,等里面人喊进了,才示意她进去。
书房正中摆着一尊不小的青铜鼎,里面横七竖八地插着画轴,鼎前有一个低矮的台阶,以此为界恰好将书房分成了内外两个空间。
台阶上的人背对着门口,身着紫色褂衫,看着有些年头了,脚上却是一双崭新绣着金线的官靴,就连鞋帮都一尘不染。
骆秋来之前已经大致知道这位梁同知的官位,生平算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活的五品朝廷官员,自然是有些紧张。
她吞了口唾液,小心作揖道:“梁大人。”
梁敬轩仿佛不知道有人进来,听到她的声音,才转过身,“听小女说,今日要见一位金公子,可是你?”
骆秋垂首,偷偷朝上面的人瞟了一眼,只见一张瘦削近乎刻薄的脸上点着一对黑豆,让她忽然想到一个词语——獐头鼠目。
以前话本里听到的朝廷命官都是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瞧就是为民做主的好官,怎么她见到的却恰好相反。
正思忖着,梁敬轩似乎有些不悦,“金公子可听到本官问的话了?”
骆秋连忙点头称道:“听到了,听到了,梁大人不知您叫草民来有何吩咐?”
“你将姓名,家住何方,家中人口,平时做什么营生等一一报上来。”
这是要盘查她?可为何要查她?
骆秋心中打鼓,飞快想了一套说辞道:“草民姓金叫五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现住在…城外庄子上,我也没什么具体的营生。”
“哦?”梁敬轩黑豆点般的眸子里闪过冷光,“城外哪个庄子?”
“嗯…唐家庄子,我受唐二小姐恩惠,替二小姐做事。”她越发觉得这梁敬轩似乎话里有话,如今想要撇清和唐玉露的关系不大可能,毕竟她都是跟着唐家的马车进来的,只能尽力表明她和唐玉露不熟,“我与二小姐相识不久,平日里也见不到二小姐。”
“听说你是卖纸的?”梁敬轩又问。
她回道:“其实我就是替二小姐出面做事,她一个大家闺秀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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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护她周全 男人朝梁敬轩拱手,一双大手……
男人朝梁敬轩拱手,一双大手拎起她的后衣领子便要将她拖出去。
那日在破庙被勒住脖子,满胸腔的气憋在里面快要爆炸的濒死感好似重新回到了脑子里。
骆秋用力抓住男人的手腕,卑微地看向决定她生死的人,哀求道:“梁…梁大人,求你饶我一命,我…保证什么也不会说!我什么也没看到!求你了!”
屋内窗棂透过寸寸阳光,照在梁敬轩丝毫不为所动的脸上,没有半分温度。
男人见状,不费任何力气就掰开了她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住了她的后脖颈,还顺便在她脸颊上摸了一把,猥琐又狠厉地笑道:“怪就只能怪你倒霉,找了你好些日子,要不是庄子外有狗蹲着,哪能让你逍遥这么多天,今天可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骆秋低低地哭出声来,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自己被拖走。
她一想到要拔掉舌头,再砍断手脚,若还能有命,岂不是活生生的人彘?
越想就越是恐惧和痛苦,绝望地哆嗦着。
就在她认命地闭上眼,将要被拖到门外时,忽地耳边传来哐哐两下撞门声,紧接着身后的木门咔嚓一下从中间断成两半,轰然向内倒了下来,发出一声巨响。
掐着他脖颈的男人为了避开倒向里面的门,迅速朝一侧闪开,还未站稳,胸口就结结实实挨了重重一脚,一口血喷了出来,人直接昏死过去。
骆秋一看他晕死倒地,急忙扒拉开他压在身上的手臂,从地上爬起来就跑,迎面撞上一个不算宽厚却异常让人踏实的胸膛。
闻居远见她还能乱跑乱撞,应该是无甚大事,正要将她拉开。
岂料骆秋一抬眼看见他那张平日里觉得又臭又冷的脸,顿觉像是见了开眼的老天爷,连哭带嚎地往他的怀里又钻了钻,两只手紧紧地勒住他的腰,又像在洒金楼那次似的,勒得他喘气都费力。
一旁的非昨嘴角抽搐,十分厌烦地白了骆秋一眼,倒也对她此种毫不避讳的举动习以为常,抱臂站在一旁。
其余跟随而来的麒麟卫一个个都是‘非礼勿视’的表情,除了有两人上前架起先前倒在地上的男人,其余人都纷纷移开了视线,暗暗咋舌。
“呜呜…”骆秋知道只要他来了,自己的小命就算保住了,总算敢大声哭诉:“还好…你来了,我…我差点儿…被他们断手断脚,他们…他们还要…拔我的舌头…”
闻居远耳朵里是她哭哭啼啼的声音,胸前则是她一抽一抽的小脑袋,腰间还环着如铁箍一般的手臂,他忽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而他竟然并不排斥这种麻烦又聒噪的感觉。
他原本十分僵硬地被她抱着,双臂微微抬起没有碰到她,见她这次是真的被吓到才不肯撒手,于是慢慢放下手臂,用指尖碰了碰她的后背,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冷硬:“你先松手。”
非昨一听到自家公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柔的声音,顿时抬起头,一脸震惊地望过去,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闻居远的侧脸,大片的阳光落在男子清隽的面庞上,仿佛融化了他原本冷冽的气息。
而这时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梁敬轩又惊又怒地踱步过来,看清楚来人之后,大声斥责道:“闻公子,虽然你得蒙圣宠,又是隗江王之子,但本官的府上也不是随随便便的地方,你怎能如此无礼!不仅带兵擅闯,还将本官的门都给踹坏了!”
闻居远身上挂了个人,而且腰被勒得还紧,说起话来自然不如平日有气势,不过他天生的贵气逼人,加上一众黑压压的麒麟卫在旁,自然也不逊于梁敬轩,他微微颔首道:“梁同知,今日本公子来此,是寻到了重要逃犯。”
梁敬轩脸上厉色未消,眼神中闪过一抹异样,明知故问道:“不知闻公子所说的是何人?”
骆秋渐渐停了啜泣,却仍没放手,十分别扭地歪过头朝梁敬轩瞟了一眼,又悄悄地拽了拽闻居远的腰带。
闻居远低头瞥她一眼,见她不过哭了这么一小会儿,已然双眼红肿,鼻头也微微泛红,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不禁想起前几次她也曾数度‘哀伤落泪’,却是光打雷不下雨,想必多半都是装出来的。
他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恼她,不过现下她被吓得不轻,只得温言道:“老实点儿。”然后才又抬头看向脸色十分不佳的梁敬轩道:“半个多月之前我听闻曾到京中送密信又在朔州地界失踪的人还有同伙,如今那人的同伙偷偷潜入了朔州城,不知意欲何为,我便让人故意放出风声,说是有那人的消息,就是为了引蛇出洞,那日我在城外破庙设伏,不曾想却阴差阳错地抓到了一伙盗匪,不过却让其中匪首侥幸逃了,今日城中暗卫回报此人混进了梁同知的府邸,我恐生变,这才带人将梁同知的府邸围了。”
“什么?!”梁敬轩原以为只有外院这些麒麟卫,不料竟然整个梁府都被围了,“闻公子做事未免太过了!”
闻居远微挑眉头,朝那个被麒麟卫压着的男人瞥了一眼,“梁同知,不知此人是如何轻易地混进梁府的?”
梁敬轩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与之前判若两人:“啊?我竟不知此人就是那贼子?”
装你娘的大头蒜!骆秋在心中大骂,她本想反驳,但刚有动作就被闻居远大力按了回去。
她的侧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还能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忽觉得十分安心,这闻某人一向自诩清正,断不会姑息养奸,且看他怎么斗这个獐头鼠目的梁黑豆!
闻居远知道她差点儿蹦起来要斥责梁敬轩谎话连篇,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勾了下唇角,“梁同知既不知,那我便将此人带走了。”
梁敬轩脸色微变,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怀里的人,“闻公子要带走逃犯,可本官也有一人要带回衙门审问。”
骆秋闻言又是一颤,原本渐渐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紧绷起来,她微微抬起下颌,朝他投去无助又担忧的眼神。
她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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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他房中人 闻居远眸光凝冷,直直地盯着……
闻居远眸光凝冷,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位穿着官靴的朝廷命官,“梁同知消息甚是灵通,竟也知晓高次辅暂代内阁之事。”
梁敬轩内心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回转刚才情急之下说出的机密,“这高次辅一直在内阁之中,暂代首辅也合情合理,我不过是胡乱猜测,闻公子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如此…”闻居远不动声色,心中却对那位以往印象还不错的高次辅产生了怀疑。
他不愿再继续纠缠,索性抬手散开了骆秋的发髻,如瀑般的乌发瞬间垂落,还带着淡淡的女子清香之气。
一时间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麒麟卫更是连眼珠子都不敢乱动,生怕错过什么惊天大事。
骆秋则是一脸茫然,不过当下她也想不了那么多。
听着闻某人和梁黑豆你来我往打了半天哑谜,她大约能听懂一些,可又不全都懂,总之她知道闻居远家中好像出了事,那他这贵公子的身份可能就没那么好用了,而梁黑豆还想利用她的事告闻某人的黑状,因此想带她走就没那么容易。
可她不是无辜的吗?为什么还能当成把柄被拿捏?
现在他把她头发散了是要做什么?
唉,这下好了,这么多人都知道她是女的了。
不过小命要紧,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们应该很快也会离开。
“她是我房中人。”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炸的当场所有人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下来。
非昨更是一副见鬼的表情,他脑子里只有一句话:公子疯了…
骆秋的嘴巴张开又合上,无可救药地在他身上蹭了蹭,心道:房中人是她理解的那个房中人吗?
梁敬轩则是不可置信地指着他两,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挣扎道:“京中传言闻公子不近女色,且从无婢女侍候,怎么忽然多了这么一个房中人?”
“是啊,可见传言未必可信,她常作男子打扮,是以从无人知晓。”闻居远面不改色地胡诌道,都说近墨者黑,他现在深以为然。
梁敬轩无话可说,又不能真的去拦麒麟卫,只得沉着脸让闻居远把人都带走。
不过人带走之前,他忽然莫名说了一句:“唐家二小姐还在我府上,得去着人瞧瞧别惊吓了女客。”
骆秋一抖,她居然光顾着逃命,竟忘记唐玉露还在梁府。
闻居远自然知晓她能来梁府的前因后果,对梁敬轩的暗示充耳未闻,一把扯过她,示意麒麟卫一同离开。
由于麒麟卫围了朝廷命官府邸声势浩大,城中围观的百姓密密麻麻,早伸长了脖子等着瞧热闹。
闻居远一路裹挟着她,到了府门口前,忽地顿住,迅速地解下自己的披风递给她,“要是不想被认出来,就把自己裹严实了。”
骆秋愣了下,连忙将他的披风兜在自己的头上,由于他身量比自己高出不少,披风盖在她身上几乎把她从上到下遮了个严严实实。
闻居远见她东西干脆利落,毫不犹豫,自己的披风将她罩在里面,更显得她身材娇小玲珑,竟有种微妙之感。
他朝两旁的麒麟卫扬手,“过来几人,将她挡住。”
麒麟卫早就觉得此人非同寻常,不敢有任何犹豫,立刻围过来几人,将骆秋挡得密不透风。
黑麒麟卫将吐血的男子压在最前面,特意让围观的百姓看了个清楚,算是解了百姓看热闹的心态。
然后一众麒麟卫簇拥着一匹马上的两人,迅速驰马飞奔而走。
麒麟卫一路疾驰至城外,而其中几匹马则绕道无量寺,从后门进了竹林。
寺中熏香缭绕,夹杂着竹林清风,骆秋亦步亦趋地跟着闻居远进了厢房,直到听见寺内钟声,知道自己没有性命之忧了,才浑身无力地瘫软到地上,一坐不起。
“我…”
“今日…”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听到对方说话又不约而同停下。
闻居远虚握拳头,轻咳一声,将罩在她身上披风抽走。
骆秋刚刚瘫到地上时压了披风一角,屁股底下一轻,才意识到竟把他的披风忘了,略带歉意地仰起头看他,蔫蔫道:“对不起啊,把你的披风弄脏了。”
闻居远随手将披风扔到一旁,看她蔫不啦唧的模样,也不忍斥责,“罢了,披风脏了还能再清洗干净,你可知今日差点儿没命。”
“知道…”骆秋垂着脑袋,“今日多谢你救命之恩。”
提到此事便隐隐有些恼火,闻居远的声音不觉冷了几分:“不是让人专门去告诉过你近些日子不要乱跑?”
“啊?”骆秋犹惊魂未定,听他责备的语气,茫然地望着他,“你什么时候…啊!”话说半截,忽然想到那日非昨给了她两百两银票后似乎说了那么一嘴,见他脸色不善,她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他当时就随口那么一说,那…那我肯定也是随耳那么一听…”
“枉你平日里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能整出花样来,怎么一到关键时刻脑子就不灵光了?破庙劫持,为首的人跑了,定会四处寻你,以免日后被你认出来,你还敢大摇大摆地进城?”闻居远听她狡辩便能想到当日她定是光顾着抱着那两百两银票高兴了,估计连非昨说了什么都没仔细听。
说到这个骆秋瞬间就又不心虚了,直起腰板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当时也没和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那群人就是普通的盗匪为了打劫金银财宝,而且你那天还当犯人似的审问我,本来我就是无辜被卷进来的,回去之后觉得十分委屈,不愿意再想。那谁能料到会有今日这么一出,说来说去,还不是…”
怪你二字就要脱口而出,可又及时刹住,她怎么越说越有点儿‘恃宠而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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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聊表忠心 闻居远看着她半天没说话,那……
闻居远看着她半天没说话,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怕不是忘了,你说的话并不可信。
骆秋见他眼神怪异,自己琢磨了琢磨,一掌拍在脑门上,梁黑豆这个挨千刀的,“啊!我说他怎么非要诬陷我是盗贼!原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闻居远见她反应过来,才点头道:“他就是逼我做个取舍,如果要带那人走,必然就得有代价。而他料定那人一介江湖匪徒,就算问出什么来,也可推脱歹人之言并不可信。而你就不同了,你与唐家二小姐关系密切,只需稍加查访便能探到你的底细,届时让你屈打成招的办法有许多,总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那…唐二小姐会不会有危险?”骆秋最担心的就是连累了唐玉露。
“那就要看你还会不会出现。”出梁府时,梁敬轩特意说那句话就是说给他听的,暗示他就算人带走了也无所谓,因为还有一个明摆着的人质。
“啊?我?为什么?”骆秋想不通。
“只要你不出现,或者说你识相什么都没说,那唐家二小姐便可平安无事,可要是你把话都对我讲了,我再找梁敬轩的麻烦,那他就会拿唐二小姐第一个开刀。”
骆秋心中颤栗,慌乱无措地捂嘴呜呜道:“可我…什么都说了!”
闻居远看傻子似的撇了她一眼,“是啊,你都说了。”
嗯?好像哪里不对…
她慢慢想他话中意思,要是她对他说了,他就会去找梁黑豆的麻烦?或者说她有那么重要?
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那你…会不会找他的麻烦?”
“会,你难道不想让梁敬轩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巴不得!可…”
闻居远知道她顾忌什么,略带尴尬地碰了碰鼻子,“我称你是房中人…意思就是说…你在我这里算是有点儿份量,只要你不出现,他便不敢轻举妄动。”
“哦。”她眼观鼻鼻观心,约摸觉出些不同寻常的意味来。
两人都不知该说什么,一时竟十分安静。
还是骆秋先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一点想不通,你说的不出现是怎么个不出现的法子?我总得出门…赚银子,不可能永远躲起来。”
“离开朔州。”这一点他早就想过了,梁敬轩与京中首辅被密告一案牵扯甚深,一时半刻若是拿不到有利的证据,奈何不了他,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这里。
“什么?离开朔州?”骆秋率先想到的就是她才铺开的生意,这段时日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眼看着就能赚钱了,她怎么能走呢!
“不行,我不走。”她转眼就忘了刀架在脖子上的威胁,立刻否决道。
“小命不想要了?”闻居远眉头一皱,语气渐冷。
骆秋按着胸口,装得诚惶诚恐,朝他谄媚一笑,“这不有你这尊大佛呢,晾那梁黑豆也不敢拿我怎么样。”一时心里想什么嘴里就说出来了。
闻居远听到她居然把朝廷五品同知叫成了黑豆,联想到梁敬轩那一双小眼睛,不由地弯了下嘴角,却又立刻觉得自己险些被带歪,连忙敛起笑意,正色道:“我可不是你的靠山,你忘了半月之前,你还画了猴子和乌龟讽刺我?”
“啊…那个纯属误会!你千万别放在心上,而且你看我连金蝉子都不要了,还不能表达对你的忠心?”骆秋继续谄笑。
岂料闻居远这回竟丝毫不为所动,语气越发冷淡,“且不说你我男女有别,怎能随意就将心意托付?今日之事,梁敬轩此人在朔州任职多年,暗中势力盘根错杂,常言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难道就不怕哪天真的丢了小命!”
托付心意?她好像说的是忠心,算哪门子心意?
不过他似乎真的动怒了,骆秋不敢再嬉皮笑脸,可心里却实在委屈,“可我好不容易才铺开的生意路子…花了好几十两碎银子呢!而且唐二小姐那儿,我还欠了人情,就这么一走了之,总觉得对不住她。”
虽说他料定梁敬轩一时半刻不会动唐玉露,可总归是她将唐玉露拉下水的,自己为了保命逃了,相当于把唐玉露当成了靶子亮在梁黑豆的暗箭下。
闻居远沉默了片刻,承诺道:“唐家那边我会派人盯着,何况你就算不走,也只能拖累唐二小姐,你只有先确保自己不被发现,才对她最好。”
话说得有点儿难听,可道理她明白,现在她就是那个…臭狗屎,谁黏上都会惹一身骚。
“那…那…”生意泡汤,她又打上别的主意,就是刚刚才说金蝉子送他了,现在再要回来,好像有点儿过分,不如…
她搓搓手,不好意思地瞟他几眼,“我那金蝉子,你能给我敲下来一点儿碎金子当盘缠吗?我去哪儿也得有银子不是,住旅店,雇马车,都要花钱。”
闻居远刚要端起的茶杯差点儿一脱手掉在地上,她的脑袋转得可真快!虽说他本来也没打算要她的金子,可她对他到底有没有一句真话!
“刚刚是谁说那尊金蝉子当成救命之恩送给我了?”他不禁抬高了声音。
骆秋被他吹胡子瞪眼的表情惊到,这人什么时候也和她一样对银钱这么上心了?
可话确实是从她嘴里说出去的,越发低眉顺眼,“我…我就是问问,而且你就当先借给我的,等我赚钱了,再还给你还不成吗?”
闻居远被气得要命,她这满脑子都是银子的毛病看来是改不了了,一句话也不想再听,直接下了逐客令,“你现在马上离开,别再让我看见你。”
“啊?别啊,要不…你再想想…我就要一点儿…”
“非昨!”
骆秋一听这个名字浑身一颤,闻居远横眉竖眼地看她,似乎他们每次见面的结果都是如此,不是他被气得要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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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独我一人 当晚趁着月色晦暗,骆秋带着……
当晚趁着月色晦暗,骆秋带着可为被闻居远安排的人送去了顺宁县徐家庄渡口。
江边果然停了一艘并不算小的船,上面还飘着印有‘赵氏’商行字样的旗子。
闻居远派了麒麟卫中的兄弟两人护送他们离开,其中脸圆的是兄长齐大忠,脸方的是弟弟齐小二。
兄弟两人当时都在梁府,亦听到了闻居远说她是房中人,因此心中对她十分好奇。
这多年随行保护闻居远,还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
骆秋见他们时不时朝自己瞟上那么一两眼,她起初觉得奇怪,后来毫不谦逊且颇有点自作主张地认为他们跟在闻居远身边久了,恐怕还没见过像她这样的美人儿。
那个赵岚上次给她接胳膊的时候就是这么说的,闻居远似乎不近女色,连他手底下的人都快修炼成清心寡欲的和尚了。
这么一想,越发同情这些人怎么跟了这么个阎罗。
等上了船,船舱分为上下两层。
齐氏兄弟自然去了下层,给骆秋留了上层较为舒适的船舱。
可为自觉要跟着她,可刚一上船就被兄弟二人架着去了下层。
留下骆秋一人在台阶上愣神了半晌,这…怎么个情况?
可为被塞进下层船舱,一脸懵逼,“我要跟我家公子一起。”
齐大忠还差一年就要及冠,家里也曾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对于男女之事虽不甚通晓,可也知船上女子是自家公子看上的,怎么能让这小厮随身侍候,一把摁住可为:“你给我老实呆着!”
可为又委屈又不解:“我和我家公子形影不离,为何要分开?”
这回连刚满十五岁的齐小二都看不下去了,替自家兄长说道:“你家公子是个女子,你怎么能和她一处?再说你家公…小姐,是我家公子的人,你不能和她呆一个船舱。”
可为听他们语气是早知道公子是女子的事,不由惊讶,而当听到骆秋成了他家公子的人,就更是惊呆了。
“总之你老实呆着!”齐大忠撂下这话,转身出去,留齐小二看着他。
骆秋在上面船舱里绕了两圈,觉得有必要去问清楚。
她刚一下去,就碰到正在并不宽敞的船板前站如钟的齐大忠。
齐大忠听到声响,转过身,十分恭敬地行了礼。
弄得骆秋十分不自在,莫名心虚地摸了摸耳垂,“那个…我来问我们去哪儿?”
齐大忠一板一眼地回道:“公子吩咐今夜顺风行船,明日等天大亮再由骆公…子决定去哪儿。”明明是个女子叫公子总觉得怪怪的。
骆秋亦能听出他话中纠结,索性摊开道:“不必在意,就叫我骆公子吧。”解决了叫什么的问题,她继续道:“既然是我决定,我想问问你,从水路走,从朔州去哪儿更近?”
骆秋自打从娘胎出生起就没离开过朔州,上次说要去滁州做个跑堂,其实她连滁州府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她只偶尔在街上听来往的商队提到过几个州府,却并不能十分清楚具体位置。
“这…自然是淮阳府。”齐大忠没想到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说实话他还有一事不明白,公子既然当众说她是房中人,怎么不带她一起离开,反正他们也是要走的。
骆秋微怔,淮阳府,貌似没怎么听过。
“那还有别的地方吗?”
齐大忠想了想,顺口道:“还有就是两江了,江夔和江阴,都是顺水路而下。而且…”
“而且什么?”骆秋眼中一闪,亮晶晶的眸子煞是好看。
齐大忠不敢与她对视,匆匆低下头,“听非昨说闻公子有故交在江阴,或许不日公子也会去。”
“哦?”骆秋佯装不在意地点了点头,眼珠子一转,“哎,我问你,你们闻公子是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房中人?”
齐大忠大窘,没想到闻公子瞧着那么端方自持的一个人竟喜欢这样…直爽的女子,他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半天憋出一个字来,“是。”
骆秋微微扬起嘴角,满意地看着这小侍卫,心中暗自好笑,她不过说了两句话就把他调侃得不敢抬头看她了,这闻某人调教出来的人都如出一辙,像他一样,于男女之事上是个不开窍的呆子。
“那我再问你,你觉得你们公子喜欢我吗?”
这话一出齐大忠直接从脖子红到了脸,他怎么知道公子心里怎么想的,但公子能为了她围了梁府,又特意派他们兄弟二人护送她离开,应当是喜欢的…吧。
他没说话,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那就好说了,等明日出了朔州界,不管船行到哪儿我都要上岸。”
“上岸?可闻公子说…”
“啧!”骆秋瞪圆了眼睛盯着他,“刚刚还说你家公子喜欢我,那我说的话是不是他得听?他说的话是不是你得听?”
齐大忠为难地皱起眉头,这么说好像是有道理,可闻公子特意交代过不让她随便走动,一定要看着她,等彻底离开朔州境内方可下船。
他虽知这女子身份非同寻常,可仍是不敢违抗闻居远的命令,摇头道:“不行,闻公子说只有离开朔州境内才可下船。”
骆秋与他大眼瞪小眼半晌,最终还是没拗得过,再一次感叹闻某人调教有方!
“那我的小厮可为呢?我一个人在上面呆着无聊,让他陪我说说话。”
她见齐大忠大饼似的圆脸又浮起为难神色,不耐烦道:“这个你们公子也吩咐过不可?”
这…倒没有,只是她一个女子同小厮混在一处,公子会答应?
“要不骆公子还是忍忍,等到了地方你再买个婢女服侍?”
“你…简直有毛病!我找人说话,又不是找人侍候!找什么婢女,快把我的小厮放出来!不然…不然我就跳进这湖里!”
齐大忠脑子嗡的一下,生怕她真的跳湖,连忙去找可为。
差人送走骆秋后,闻居远才腾出手来收拾残局。
一则让城中暗卫继续盯着梁敬轩的动向,二则便是让非昨尽快将抓住的那人审问清楚。
那人开始还咬牙不肯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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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她不见了 闻居远眼皮轻跳,不由地想到……
闻居远眼皮轻跳,不由地想到那个女子,他如今越发不能做到最初那般心如止水,可表面上仍是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淡淡道:“原因有二,一是梁敬轩既然知道我没有真的离开朔州,他就不会轻举妄动,他在暗我们在明,如今捅破了窗户纸,他再想暗中做事,也需掂量。”
“还有一个原因呢?”非昨不耻下问,满脸疑惑地盯着他。
他微弯食指,不大自在地咳嗽一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非昨差点儿把眼珠子惊掉,扯了半天敌在暗我在明,那梁敬轩需要掂量暗中害人的对象貌似只有一人,说了半天,敢情还是为了那个骆五云…
闻居远也觉得刚才说的有点儿冠冕堂皇的嫌疑,佯装看不到非昨脸色五彩缤纷的表情,转了个身直接走了。
等了两日,赵岚和从京中回来的信使陆续返回朔州。
京中信使带回的是闻清明亲笔家书,信中内容简要明了,提及首辅闻松柏下狱的真正原因,乃是从鲸洲帮叛出的三当家奚红岩告密。
奚红岩此人数年前曾提出想娶帮主周奕为妻,却不料被周大帮主当场拒绝而心生不满,遂与朝廷暗度陈仓,以闻松柏画像及其与帮主周奕往来密信为投名状,向朝廷投诚。
原本一幅画像本不能说明什么,奈何那幅画竟是当时先皇在位时,专门命宫中画师给当时还是太子太傅的闻松柏画的,画像上还刻着太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小篆。
再加上密信上的字迹确实是闻松柏亲手所书,证据确凿无疑。
闻松柏对此事却缄默不言,连一句辩解都无,皇帝大怒,即刻将其投入大狱。
闻居远看完信后,满心疑惑,按理说伯父素日里做事极为谨慎,怎么会连如此重要的画像丢了都不知道?而且为何不辩解?
他不相信伯父会与那鲸洲帮海盗勾结,这些年两江海盗横行,屡屡与朝廷作对,搅扰民生,伯父对其深恶痛绝,多次上书请求朝廷训练水兵,以待日后尽快剿灭鲸洲帮,且伯父为人性情刚直,绝不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又怎么会暗中与其勾结?
信中所书内容只有这些,闻居远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暂且搁置。
恰巧这时赵岚也从江夔带回了消息。
“徐禹保答应帮我们暗中调查赵氏商行,不过他却说此事并不简单,听他言外之意,似乎与京中还有牵扯。”赵岚一路风尘仆仆,回来之后直奔无量寺来。
闻居远见他嘴唇干涩起皮,顺手递给他一杯茶,“与京中有牵扯?”
他摩挲着茶杯边缘,思量徐禹保故意透露给他这消息的意图。
赵岚牛饮了一杯茶,顿觉喉头滋润,抹了一把嘴角,点点头道:“徐禹保肯定知道一些事,不过他没明说,而且他还让我劝你,如今这风口浪尖,你做事还是低调些好,赵氏商行背靠大山,恐怕水深得很,你别一不小心把自己也栽进去。”
“徐大人竟然还会为我着想?看来我没信错人。”闻居远淡淡道,可若是让他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了。
赵岚见他眉头紧锁,大约也知道他心中不好受,宽慰道:“徐禹保当年与闻首辅不过是政见不和,但他们都是心为朝廷和百姓,如今虽说前路崎岖,可总有拨开云雾见日出的时候。”
闻居远沉默着饮了一杯茶,悄悄舒展了些眉头,“你一路奔波劳累,先去歇歇,再过三日,我们又要启程了。”
赵岚回来直奔无量寺,其他人都还没见,自然不知在他走后的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当下听闻居远的意思是三日后就要离开朔州,其实最初他们这一行的目的就是去往两江调查鲸洲帮一事,可没料到在朔州竟耽搁着这么长时间,还以为这次派他去江夔,大抵是还会在朔州逗留一段时日,却没想到怎么他刚一回来就要走了?若不是闻居远平日里不苟言笑,他都怀疑是不是开玩笑呢?
第三日,非昨按照闻居远的吩咐安排好留在朔州的暗卫,召集剩下的人手,准备天黑动身。
岂料他刚从顺宁县回来,正要向闻居远请示那个鲁顺强怎么处置,跟在他后面远远地纵马疾驰两人。
非昨一瞧,这不是送骆秋出朔州的齐家两兄弟,他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可等他们骑马奔得近了,他才觉出不对来。
齐大忠和齐小二一脸‘出大事’的丧气表情,一见到他,差点儿哭出来,“非侍卫,骆姑娘不见了!”
非昨差点儿从马背上掉下来,这女子一定是属泥鳅的,怎么回回都能遁地玩消失!
他不敢停留,带着兄弟二人直接快马奔到无量寺。
一进门,还没等说话。
齐家两兄弟自知办砸了事情,扑通一声直直跪到地上。
闻居远一看此景,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
“闻公子,骆姑娘她…她不见了!”齐大忠满面愧色,这还是头一次办砸公子交代的事,何况还是这么重要的事。
闻居远闭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绪,才缓缓睁开眼说道:“你将上船之后的事情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给我讲一遍。”
他知道她素有些小聪明,恐路上生变,因此特意找了以往办事最牢靠的齐家兄弟二人,没想到还是能让她钻了空子。
齐大忠回想自上船以来骆秋种种言行,依闻居远要求,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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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水鬼其人 戌时三刻,一艘上下三层的商……
戌时三刻,一艘上下三层的商船从顺宁县辛家庄渡口缓缓离开。
船舱中最大的房间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只能照亮案几寸许。
可为哆哆嗦嗦地站在案几五步之外,时不时地朝案几旁的人瞟上两眼。
他只见过闻居远两面,还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如今人就在近前,面沉如水,虽一言不发,却无端地让人觉得像是被一座大山压着,连喘气都十分小心。
他被带进来到现在,就这么干巴巴地站着,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
眼看着就要到亥时末,难道他要一直站到天亮?
公子不是说此人看着面冷,其实心肠不坏,定不会为难自己,现下看来公子定是料错了…此人简直就是个冰雕,浑身都冒着冷气,站得近了恐怕得被冻住。
他的腿脚又酸又木,再站下去恐怕能截成棍儿了。
于是他小心瞟着上面端坐如钟的人,慢慢地挪了下脚。
“站够了?”闻居远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冷然出声。
可为吓得魂飞魄散,立刻站直了身子,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
闻居远缓缓抬起头,油灯的光照在他的眸子里,像是被吸进了无底的深渊,让人不寒而栗,“你家公子让你留下来做什么?”
他的话犹如一击重锤,连同那道如利刃的目光双双落下来,可为招架不住,登时腿一软跪在地上,嗫嚅道:“没…没…”
“没有专门让你留下来,还是没有让你做什么?”闻居远握着扇柄轻轻敲击在案几上,在静谧的深夜发出脆响,像是敲在人心上似的。
可为瞬间出了一身冷汗,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他进来之前见过这船上的黑甲卫,个个面如寒霜,腰间佩剑,莫不是公子的计策被发现了,他们要将他扔进江里喂鱼?
“说!”闻居远忽然厉声喝道。
“公子!公子!”非昨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可为忙抹了一把额角的汗珠,伏在地上稍稍喘了口气。
门被推开,非昨一脸慌张地闯进来,“公子,水底下像是有东西…”说着还不由地抖了下,“不会是水鬼一类的吧…”
听闻近些年因鲸洲帮海盗经常在沿海一带杀人放火,导致不少无辜的人枉死,久而久之便传出在水上有水怪的事情。
闻居远睨了他一眼,像是看白痴似的,“脑子进水了?哪来的鬼?我看不是真的鬼,是有人装神弄鬼!”
非昨有些不明白,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人,咦?这人进来的时候不是站着的?这会儿怎么趴下了?
“愣着做什么?”闻居远不耐烦地楞了非昨一眼。
非昨习惯性躬身告退,可转眼一想不对啊,他来找公子说的事还没下文,“公子,那…水底下的东西…”
“直接用姥鲨钩将水里的东西钩上来,不拘死活。”闻居远简单直接,只不过他说这话的时候特意朝地上的人望了一眼。
非昨有些吃惊,公子什么时候也这么心狠手辣了?且不说水里的东西是什么,那姥鲨钩可是要命的,钩上来没一个活着的。
不过既然公子这么说了,他便直接让人去准备。
正要转身出去,地上趴着的人忽然诈尸了,惊叫道:“不行!不行!”
闻居远微抬眉梢,胸中隐隐涌上来怒火,啪地一下将折扇拍在案几之上。
可为双肩一缩,却径直朝案几爬去,“求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
非昨惊异,难不成水底下的东西还和这小厮有关?
闻居远却是一副早就看透了的表情,怒道:“还不如实说来!”
可为眼看瞒不过了,只得将骆秋先前在船上同他讲的和盘托出。
非昨在一旁听得眼睛乱飞,惊诧地差点儿从眼眶里蹦出来。
姥鲨钩自然没用上,非昨咬牙切齿地找了两个会水的麒麟卫将船下的‘水鬼’给捆了上来。
为了能看清‘水鬼’的真实模样,船上一众麒麟卫点了一排火把,将从水里捞出来的人围得严严实实。
不过他们越瞧就越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非昨担心他们再看下去,公子又要发火,连忙让人散了,揪着落汤鸡一般的人去了船舱内。
进了房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趴在地上的可为听到声音,回过头一脸无措又心虚地看向她。
骆秋浑身又湿又冷,抱臂站在房间当中,由于在水下时间不短,嘴唇都被泡白了,此刻微微哆嗦着挤出个难看的笑来,“闻…公子…”
“把人带出去。”闻居远脸色亦是十分难看。
非昨朝一趴一站的两个人分别瞟了一眼,默默觉得公子说的应当是趴着的那个,于是连拖带拽地将可为拉了出去。
骆秋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差点儿鼻涕都流出来,幸好她努力屏住了呼吸。
闻居远原本不打算管她死活,可见她脸上几乎全无血色,心中默念她是个女子,这才把怒火压下去,抬手指着角落,森然开口道:“那边。”
骆秋顺着他的手看过去,那角落连个杌子都没有,不由地心里暗骂:你丫的,好歹让我喘口气,怎么?看我站你面前不顺眼,还挪个地方罚站?
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过过嘴瘾,毕竟以后还要仰仗这闻大公子,万不能在这时候得罪他。
闻居远见她磨磨蹭蹭,像个木头似的站在角落,不由心头火起,“只会耍小聪明,十月寒冬的节气也敢冒险在水里泡着,怎么现在却又蠢笨无知了?”
嘿!这人还没完没了是吧!
骆秋张口就要反驳,岂料一张口,瞬间破了功,竟然冒出个鼻涕泡来。
这一下可真是糗大发了…
她连忙捂住口鼻,又屏住呼吸,瞬间脸红到了脖子,从头到脚都尴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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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江上遇袭 “又是迫不得已!”闻居远立……
“又是迫不得已!”闻居远立时拍了桌子,简直怒不可遏,“你可知这澜江纵深不下百米,稍有不慎就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骆秋被吼得浑身一抖,忽然瞥见原来这黑黢黢的角落还别有洞天,竟有个小软塌,榻上放着闻居远的衣物,最上面盖着上次闻居远曾盖在她身上的披风。
这人…虽然瞧着像是火山喷发,可大概也是因为担心她掉进江中喂了鱼吧?
她默默地搓了搓胳膊,自作多情地想先前他让她站过来,莫不是想让她披上衣服?
于是她装得恭顺温良地抬了下爪子,低低地垂着脑袋,马屁随口就来:“闻公子,我就是个孤陋寡闻的小女子,哪像你学识渊博,见多识广,至于这澜江多深,我确实是不知,要是知道有那么深,说什么我也不敢冒这险。”
“你还敢狡辩,我看这天底下就没有你不敢做的事!”闻居远对她这种炉火纯青的演技已然了然于心,一个字也不会信了,“你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要做什么?”
阿嚏…
他的话音刚落,骆秋的喷嚏紧跟着就来了。
她伸出一根指头,勾住那件看起来就暖意融融的披风,可怜巴巴地望向他:“闻公子,我好冷啊…借你披风用用?”
闻居远见她手指纤弱,微微颤抖,像是被寒风摧残已久的一朵娇花,只是这花看着娇弱,却是百折不挠的。
他冷哼一声,未置一词。
骆秋最会顺杆爬,反正看人眼色这种事,她很小的时候就无师自通了,忙不迭地从榻上将他的披风扯过来裹在自己身上。
闻居远从不熏香,但他爱洁净,几乎每日必沐浴,浴汤用的是千金要方里的五香汤,因此衣衫上会沾上淡淡的草药清香。
此刻骆秋将披风裹得紧,便闻到了一股令人舒适又暖和的香味。
她不由地偏过头,仔细地嗅了嗅。
“闻公子,你这用的什么熏香,真好闻!”
这话说得讨巧,她确实也带了一部分真心,可落在闻居远眼里全是——她又在转移话题!
“我今日倒要请教骆大公子,你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在深夜潜入澜江里,到底是想喂鱼,还是想当鬼?”
骆秋眼皮一跳,这闻某人居然也会阴阳怪气了?
她讪讪一笑,乖巧摇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仿佛夜空的星星掉进了她的眸子里,“都不想…其实,我就想跟着你。”
闻居远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硬笔直,脸上的愠色未消,生生地被她这句话定住了。
噗通…一声,心跳开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如紧锣密鼓的宣战,飘舞的战旗在他心中雷动呐喊,而他似乎还未走上真正的战场,便有种不可撼动的力量在逼迫他屈服投降。
他感觉到从胸腔涌上来的热意翻滚蒸腾,夜色浓重,油灯光线昏暗,他竟暗自庆幸,她应当看不清他此刻的脸色,一定是烫得发红。
“你还不老实!”他强装镇定,可一旦对上她仿若无比真诚的眼神,不过是外强中干。
骆秋哪里还顾得上揣测他的心思,只以为他又看出自己的小心思,不好意思地往上提了提披风,遮住了大半张脸,嘿嘿一笑:“闻公子,我哪里不老实了?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放着这么一条大腿不抱,她就是个傻子,“闻公子,你就可怜可怜我,你看我一个小女子,背井离乡,又没个亲人,你真忍心让我一个人漂泊,万一要是遇上个歹徒把我掳走,去当什么压寨夫人,那你不会心中有愧?”
“你在乱说什么?”闻居远听到她说压寨夫人不由地拧住眉头,“你我毕竟男女有别,若是被人发现共乘一船,恐怕会有闲言碎语。”
“哎呀,我都不怕,你还怕?反正这事上总是女子吃亏,何况那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是你的房中人,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就别再婆婆妈妈了。”骆秋一时着急把心里话全讲出来了,然后再一看闻居远的脸色,顿觉完了,好像又说错话了。
“那件事…确实是我考虑不周。”闻居远再一次仿佛被人戳了脊梁骨。
骆秋连忙摆手:“啊…不是…我其实完全没有在意你说的话,我也知道你也是为了救我,我从心里是十分感激你的!”
“罢了,这一路你且安生些。”闻居远似乎有些累,揉了揉额角,“你下去换身干净的衣衫,歇着吧。”
骆秋不敢再多话,敛着披风垂在地上的一角,悄悄地拉开门退了出去。
闻居远没有吩咐给她安排船舱上的客房,非昨只能自作主张让她住在了闻居远的隔壁。
但很悲催的是骆秋根本无衣服可换,深更半夜的她又不能贸然去找可为拿她的行李,只好脱了外面的衣袍,留了里面的中衣,仍旧裹上披风滚进了被子里。
睡到半夜,隐约听到外面船上似乎有兵戈叮叮碰撞的声音,她猛地清醒了不少。
船舱如方格般狭小的窗户里透进来灼灼火光,外面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许多。
骆秋听到非昨的声音,似乎说有水贼。
她一下子从榻上爬起来,将披风系紧,贴着墙面正要去隔壁叫人,她记得闻居远就在隔壁。
就在这时,明亮的火把忽然近了。
门缝里插进来一柄长刀,正在企图撬开门闩。
她的心骤然一紧,连忙搜寻屋内可用的物件,眼下只有一条长木凳,她光着脚摸索过去,双手颤抖着抱起那条木凳。
别人是指望不上了,唯有靠自己。
她壮着胆子向前,在那柄刀将门闩顶开的瞬间,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木凳,冲着门外企图闯进来的人就是猛地一砸。
岂料门外的水贼反应十分迅速,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骆秋的凳子砸了个空。
对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刀,见她身量弱小,且散着头发,定睛再一看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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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装傻充愣 同在一条船上,按理说碰不到……
同在一条船上,按理说碰不到的几率实在小。除非有人故意躲着,有人故意不见。
然后数十日都没见到彼此的两人,在夜幕降临时不约而同地拉开了船舱房间门。
由于房间相邻,自然想看不到都不太可能。
不过骆秋是因为一直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在听到脚步声渐渐靠近房门时,她眼疾手快把自己的门也打开了,这才有了貌似‘顺理成章’的偶遇。
闻居远本想透口气,在江上行船时日不短,着实闷得慌。
当下和她四目相对,竟有种陌生感。
算算日子,也不过十来天。
他故意不见她,而她似乎也察觉到了,几乎整日不出房门。
昨夜可为将披风拿来时,他竟忘记这披风一直在她那里。
上面的味道变了,不是五香汤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皂角味。
好像…也不错。
骆秋一看到他,莫名觉得心虚,微微垂下头,“闻公子,这几日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说的对!”
闻居远:……
他说过的话多了,她指的哪一句?
骆秋偷偷瞥他,见他面无表情,只得继续低头装乖觉,“闻公子,我决定痛改前非,以后坚决不做投机取巧的事,我要本本分分的赚钱,然后争取早日能成为咱们大乾的女首富!”说到最后又忍不住抬起头,像是只随时要进攻的斗鸡。
闻居远默然地看着她,又是一阵无语…
骆秋见他沉着脸没说话,心里打鼓,莫非他还在想着赶她下船,赶紧再接再厉道:“闻公子,我这回是真心的!你一定要相信我,你要是还不信,我只能把我的良心剖出来给你了!”
她越说越来劲儿,还动手解开了领口。
闻居远见状,忙制止她道:“住手!你…你自好好做你的事,与我信不信你何干?”
骆秋凑到他跟前,不大自然地笑了笑,“这个…我想请闻公子帮我个忙。”
闻居远眼角一抽,顿觉帮忙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不是什么好词,警惕地看着她,没说帮亦没说不帮。
她站得很近,微微仰着头,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额前有细小的绒毛,说话时殷红的嘴唇微微嘟起,似乎很柔软。
他们站得太近了,他能够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带着股馨甜的香味,而他不得不屏住呼吸,否则他觉得会吹动她额前的小绒毛。
“闻公子?”骆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她刚刚说了那一堆,他怎么没反应,好像走神了,“你在听吗?”
两片又薄又润的嘴唇似乎快要贴上来,闻居远猛地后退了一步,“你离我远点儿!”
骆秋被吼得莫名其妙,还以为自己身上有异味,这几日在船上闷的时间不短,没有条件沐浴,只能每晚擦拭,于是她抬起胳膊闻了闻,除了有些江上水汽潮湿的气味,也没有别的了。
这人最近总是看她不顺眼!要不是看在他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且眼下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她才懒得看他这张臭脸。
他既然让她离得远点儿,那她便如他的愿,也向后退了一步,继续保持微笑道:“闻公子,你看这样行了吗?”
闻居远不自然地别过头,淡淡应了声嗯。
“我想习字读书,至少也要通晓文墨,不然就像上次你给我写的那狗…”差点儿就要把狗屁不通秃噜出来,幸好及时刹住,改成了够有文采,“…那封信我就光认得里面的字,却对内容一窍不通,所以我想请闻公子教教我。”
“我教你习字读书?”闻居远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帮忙就是这个,可凭他对她的了解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骆秋用力表示真诚地点点头,“是啊,闻公子你才高八斗,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博览群书…”她几乎把所有话本里用来形容那些就会勾搭人家小姑娘的‘才子’都用来恭维他了,好话不嫌多,她觉得闻居远就算是油盐不进,总也不会骂她夸他吧,然后趁他不注意,纳头便拜:“我觉得像闻公子这样的人定能成为一个好先生,学生这厢有礼了…”
闻居远早就料到她那一串恭维话的后面应该会有个巨坑,果不其然,忙伸手阻止,“等等!你我…”
骆秋心知他肯定又是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他没说烦,她听得也烦了。
“闻公子,我自小就扮成男子生活,等到了江夔也穿男装,扮男子,没人发现的。”
“江夔?”闻居远敏锐地抓到她话中隐含信息,正好借此转移话题,“你怎知我们此行去的是江夔府?”
骆秋暗暗咋舌,心道这人一点也没被夸得晕头转向,而且还抓住了她的把柄,都怪她一时大意,只得想办法蒙混过关道道:“呵呵,听说离朔州府最近的就是淮阳府,可我瞧着咱们行船将近半个月,也无靠岸的意思,应当是顺流而下,那不是江夔就是江阴,江夔近一些,我就顺口胡诌了一句。”说完觑着他的脸色,又貌似惊讶道:“难道我们去的不是江夔,而是江阴?”
闻居远见她目光躲闪,摆明了就是心虚,可至于她为何心虚他一时半刻还想不出,盯着她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的确是江夔。”
骆秋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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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深夜‘幽会\’ 江夔巡抚陆知厦早得了信……
江夔巡抚陆知厦早得了信,听说船上尚扣押了一伙儿贼人,于是安排了人手在渡口等着,他本人并没有露面。
非昨将船上扣押的那些贼人交给了衙门的人,另有一部分人接了闻居远他们直接去了别苑。
马车从渡口进城大约用了一个半时辰,最后停在了一座别苑正门口。
可为掀开车帘,指着大门上悬挂的牌匾,小声道:“公子,到了…”
骆秋这段时日坐船坐得又累又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从车帘掀起的一角望出去,喃喃道:“霜红别苑…居然还暗含了我的名字。”
霜降枫叶红,不就是秋天吗。
等他们真正进去之后,才明白这别苑为何叫霜红别苑。
因是深秋,接近初冬的季节。
别苑内放眼望去红彤彤一片,竟全是枫树。
就连雕梁画栋的水榭和兜兜绕绕的回廊上雕刻的大多也是枫叶。
说得不客气些这简直就是一处枫叶别苑。
而且先前非昨的原话是这是个“小别苑”,这里里外外够四五个骆家那么大了…
骆秋和可为在人群最后走走停停,一路沿着水榭旁的回廊打量这座修在城中偏僻之处的别苑。
以前在骆家的时候,觉得骆府修建得已经够好了,如今和这里一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们走了许久才见着正屋,从正屋出来分别朝东西两个方向有两条抄手游廊,应该是通往相反的院落。
骆秋还犹自震惊这别苑究竟有多大,忽地被可为戳了戳胳膊,一回神正巧对上闻居远朝她射过来的目光。
“非昨,你带他们主仆去西边的琅玕轩。”闻居远收回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声音低沉,似乎有些不痛快。
琅玕轩?名字甚是好听。
嗯?奇怪,他怎么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似的?
这不是江夔巡抚的别苑吗?
不过当下骆秋也来不及想许多,眼睛一闪,忙不迭地点头,“好,好,我们住哪儿都行,听闻公子吩咐。”
非昨眉毛一抖,心道还真让这女子在这里住下了?可看闻居远的神色像是理所当然,他没敢直接触霉头,心道没准等过几日这女人自己先惹出事端,到时候公子肯定不会留着这祸害。
骆秋他们安顿下来后,过了不多时,有两个小厮打扮的人送饭菜过来,说是江夔特色。
将近一个月在水里飘着,船上吃食单一,主仆二人风卷残云般把食篮里的东西席卷一空。
骆秋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终于想起来正经事,用脚踢了踢旁边同样歪七扭八的可为,“你去找小非非要笔墨纸砚。”
可为原本还十分散漫地仰着脑袋,听到小非非三个字,顿时惊悚地坐了起来,“公子,你疯了吗?怎么敢这么叫那个黑脸煞神?”
“大惊小怪什么?我当面也这么叫他。”骆秋一脸无所谓,还故作高深道:“你不懂,我越是叫得亲近,他们越会放松警惕。”
可为一脸生无可恋,“公子,我觉得可能会适得其反。”
试问哪个男人愿意听见如此…羞耻的称呼…
骆秋一脚踢在可为的屁股上,“你个小屁孩儿懂什么,快去要笔墨纸砚,就说我从现在开始要努力上进!小非非要是不给你,你就告诉他,这可是他们家闻公子准了的。”
“公子,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了?”可为觉得她的脸上就差写着——我在鬼扯,四个大字了。
骆秋嘻嘻一笑,眼珠子转的无比欢快,“你知道闻居远带咱们住的这别苑是谁的吗?”
“谁的?”
“江夔巡抚!”
可为震惊,长大了嘴巴,“巡抚一年赚多少银子?”
骆秋刚起来的兴致突然被打断,咦?说的对,这江夔巡抚吃的是官饭,按照朝廷定例,应当是买不了这么阔气的别苑。
哎,又扯远了。
她又照着可为欠揍的屁股来了一脚,“你管那么多干嘛?人家巡抚大人自然有自己的法子,要是我也能结识这位阔绰的巡抚大人,顺便再结识一下巡抚夫人,你说咱们在江夔做生意的话,是不是事半功倍?”这还是从唐玉露那里得来的灵感,她可真是太聪明了。
“公子你又要卖那个…月洁纸?”可为一想到在朔州忙前忙后的一个多月,一个子都没见着,反倒莫名其妙抛下一切来了这里,便觉得满肚子委屈。
“嗯…我其实没想好,所以要先见见这位巡抚大人,最好能投其所好,或者…”她往窗外看了几眼,不知那肥珠子能不能在江夔种植,“我以前听到咱们朔州城的商队说两江一带的人们都用茶籽饼清洗衣物,但这茶籽饼做起来费时费力,不如咱们的土碱,还有玉露给我的肥珠子,若是能从这上面做文章,好像也不错。”
可为十分佩服自家公子的深谋远虑,听她说的头头是道,估计她在船上之时就在想这些了,越发觉得自己幸运跟对了主子,于是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一溜烟儿跑去给她要笔墨纸砚了。
非昨领教过骆秋磨人的功力,非但没有为难可为,反倒麻利地给了他笔墨纸砚。
骆秋费劲吧啦地写了一页拼拼凑凑的诗文,举起来端详了端详,觉得勉强能入得了眼,当然仅限于她自己的眼。
她小心吹干墨迹,将这一页诗文卷起来,从抄手游廊一路去了正屋。
已是酉时,屋内却没点灯。
她站在门口透过贴着门缝听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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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往事如烟 闻居远微蹙眉头,见她像是防……
闻居远微蹙眉头,见她像是防贼似的防他,不由地心中更加烦闷,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两人脚尖几乎相抵,他高出她整整一头,若是低下头下巴刚好能碰到她额发,似乎过于亲近的距离。
他缓缓地抬起手臂,骆秋惊得像是一只兔子,脚下没动,身子却稍稍往后缩了缩。
莫不是要揍她一顿泄愤吧?
虽说她也不知道他今夜抽什么风,但瞧着心情极差,应当是谁又惹到他了,而她就是那个撞上来的倒霉蛋儿。
忽然,一根手指点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头顶传来他肃然的质问:“你到底对我有没有一句真话!”
点在额头上的手指就像是一只箭,令她不敢轻举妄动。
她的心在胸腔里狂乱地跳动,不应该啊,按理说她的狐狸尾巴藏得尚好,还没露出一点儿来,到被他瞧出端倪了?
“闻公子…我哪里说的不是真话?”
“现在!”
这可真是冤枉了,她好歹现在问的是真情实意的,他倒是给个提示啊。
“那我想想…”说着悄悄往后缩脑袋。
奈何额头上的那根手指紧紧追了上来,还带着一句威胁性十足的警告:“你要是再乱动,今夜就把你这诡计多端的小骗子赶出去!”
骆秋当即老老实实,不敢再挪动一点,“闻公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专门找不痛快,当然她可不敢这么说,“心情不好?不如说出来,让我…”乐呵乐呵,“给你出出主意?”
“你?”闻居远冷嗤一声,“你老实交代跟着我来江夔到底有什么目的?”
果然…还是被察觉了吗?
“我能有什么目的…在船上时就和你说了,我想赚钱,成咱们大乾朝最有钱的人。”这话总没错,反正他又没问用什么办法赚钱。
“你又在说谎!”
他指腹用力,按得她脑门生疼。
“真的,我真的只想赚钱,赚好多钱。”
“你又想利用我!”他一语道破她遮遮掩掩的小心思。
骆秋不知他是怎么猜出来的,但鉴于他上次将她从无量寺扔出去的教训,她可不想在这里被抛弃,这里可没有唐玉露,急中生智,脱口道:“我就想让你帮我给朔州传个消息…”
闻居远听到她总算吐露了一句实话,稍稍泄力,“给谁传消息?”
“弘远和尚,我想着走的匆忙,都没和他告别,如今我到了江夔,怎么也要和他报个平安…还有唐家二小姐…我不是还想着能挽回一点银钱,好歹我花了不少银子,总不能都打了水漂…”她边说边悄悄瞟着他,尽力让自己表现得真诚又惶恐。
这么近的距离看他,她不禁又犯起了花痴,这一张脸貌似怎么瞧也让人觉得无可挑剔,除了时常要冻住人,若是能像洒金楼那些姑娘们一样…常笑一笑,估计能赚不少银子。
等再回过神来,瞥见他如坠冰窟的眼神,顿觉世上应该没有一个女子能看着这双要冷死人的眼睛笑得出来。
嗯?好像也不对,目前她的嘴角微微扬起,虽说不是发自内心,却也并非笑不出来。
哎,说明她不是个姑娘…
闻居远手上的力道都泄了,微微垂了下去,语声低微却带着十足的威胁:“若是再让我发现你心术不正,定不容忍!”
这是答应了?竟是意外之喜。
离开朔州是被迫之举,可照目前的情势看一时半刻是不会回去了,她受弘远和尚照拂多年,总不能忘恩负义,走之前连声招呼都不打,至少到了安全的地方要告诉他一声。
自然还有更重要的,那就是得找个机会给唐玉露传个消息,一则是问她可还安好,顺便把自己离开朔州的消息告知;二则是告诫她要提防梁黑豆,至于那天未签成的契约,就按梁家的意思,他们想要什么便给他们什么,既然这梁黑豆自寻死路,那她便添把柴薪,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可怎么来找闻居远说此事还要好好想一想,万一他觉得此举会暴露他们的行踪,或者还有什么她不知晓的要害,定会不答应,那她就要另想他法。
没想到今日情急之下想出来搪塞他的咄咄逼问,他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她赶紧投桃报李:“闻公子,其实我不光是为了我自己,还为了你!那天我去梁府其实是因为唐家二小姐借着梁家大小姐在朔州官家小姐中的地位,将我们那生意做成了,可梁家大小姐却想要从中讨好处,还狮子大开口,一下就要了我们三成的利润,我想这梁大小姐好歹也是大家闺秀,应当是不屑于沾染铜臭之气的,我又从唐二小姐口中得知其实梁家多次搜刮唐家钱财,那这回估计也是那梁黑豆横插一脚,像他这种草菅人命的狗官,暗地里藏污纳垢,又如你所说他为人狡诈阴险,想必是不好抓到把柄,要是这次我让唐二小姐答应给梁家三成红利,那是不是就坐实了梁黑豆以权谋私,能给他安个罪名了?”洋洋洒洒地说完这一大段话,就连她自己都有点信以为真…其实她最初当真没想那么多,只是不想就这么断了和唐玉露的联系,当然还舍不得刚刚有点儿起色的生意,可瞧着他答应的痛快,又想让他觉得她不光是为了银钱,这件事对他来说也很有用,便在短时间想到了这套说辞。
说完她便恭顺地垂着脑袋,静候某人的研判。
闻居远微不可查地弯了下嘴角,郁结的心情似乎得到了些微的开解,小骗子想得还挺多,不过她的话也给他提了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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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替他解忧 闻居远虽不通男女之事,可对……
闻居远虽不通男女之事,可对这种明摆的示好见多了,不过还没哪个人当面夸过他的长相,如她这般更是有些轻浮的口吻,按照他以往的性子当场翻脸也是有的,不过望过去的眸子映着点点灯火,仿若皎皎星河,让人觉得安宁,不舍打破这氛围,他暂且不计较她讨好的心思,淡淡道:“无妨,我看得清。”
“闻公子,我来找你可是让你教我习字的,若是不点灯,你当真看得清?”骆秋扬了扬手中纸张,心道你以为你是夜猫子,还无妨?
闻居远越过她,走到房间里靠窗的一张大书案旁,眼皮垂下,“我何时答应教你习字?再者,深更半夜,你来找我习字?”
又不知这女子肚子里灌的什么坏水。
骆秋凑到书案前,无辜又狡黠地盯着他,“闻公子,刚刚我可是要走的,明明是你把我留下的…”
闻居远一时语塞,他就知道不能留一点儿把柄,否则这小骗子见缝就钻。
他无奈地伸出手,“拿来。”
骆秋眼看他妥协了,忙将手中的纸页递了过去,“请公子赐教。”
看了仅仅两行,实在觉得狗爬出来的字都比她写的要好。
他无端烦郁地将纸拍在书案上,“你就拿这个来糊弄我?”
骆秋被说得委屈,“闻公子,我哪里敢糊弄你,自小别说读书习字了,就连吃饱穿暖于我来说都是奢侈,如今得见公子这般清风朗月人物,我才知自己就是那井中蛙,池中鱼,没见过世面,公子也不必如此恼怒,我好好学就是。”
这一番话说得闻居远有所触动,抬眼看她耷拉着眉梢,确实可怜,心中那丝丝烦郁竟又消下去大半,他复又拿起来仔细端详。
骆秋见他脸色渐好,心道这招声东击西果然有效,决定把自己说得再惨一些,这样两相对比,他应当就没那么烦扰了,于是再接再厉道:“闻公子,你说像我这样女红女工一窍不通,连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将来可如何是好?而且我现在背井离乡,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没有银钱傍身,亦没有一技之长,估计以后艰难度日的情况会很糟糕…”说着泫然欲泣,就差再挤点眼泪佐证,她真的很苦逼。
闻居远盯着纸面上歪斜的字迹,与她所想达到的目的大相径庭。
她说连个可依靠的人都没有…莫非她在暗示什么?
虽说留她在此分院别住,是临时安排,可他终究是会离开的,并不会长久居于此地,到那时她又当如何?总不能还跟着他一起进京…何况他只是觉得她确实受了牵连,才不忍将她一个女子抛下不管。
当初提议让她离开朔州,他本来是要将那尊金蝉子还给她的,可她却死缠烂打非要跟他一同南下。
他忽觉得当初应当狠下心,将金蝉子交于她,之后便不该再同她有所纠葛。
罢了,待离开时,再给她寻个安身之所。
“你且安心住下即可。”
“啊?”骆秋都快要逼自己挤出眼泪来了,没想到他居然来了这么一句,怎么和她预想的不太一样?
“我说既然是我带你离开,自当护你周全,只要你持心正,踏实做事,想做生意亦可,不必担心以后没地方住,我会安排好一切。”
这一个大馅饼掉下来,砸的骆秋有点儿晕。
她这算是得了个类似于‘免死金牌’的承诺?
“闻公子,你说的话当真?”
“自然当真。”
她激动地伸出小拇指,有些忘乎所以,“那拉钩!”
闻居远一脸生无可恋地盯着她伸出来如葱管般又细又白的小手指,微微曲起自己的手。
骆秋欣喜若狂地想要勾住他的手指,却不料额头上挨了一下。
“刚说让你持心正!你在想什么?”
闻居远收回曲着的手指,胸口处的心跳声几乎震耳欲聋,他欲盖弥彰地扣着书案上的纸张,“瞧你这一□□爬出来的字…”
不知为何,总是能轻易被她牵动心绪。
骆秋撇撇嘴收回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从她看破他面冷心软的弱点后,总容易在他面前得意忘形,她可是还有使命在身,绝对不能功亏一篑。
“就是因为字不好,才想好好练习…闻公子,你是不是心情好一点儿了?”她好像瞧见他刚刚嘴角微微弯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弧度,要不是她平时最懂察言观色,肯定会错过这么微小的痕迹。
闻居远刚刚才平复些的心绪因她这一句话,复又起了波澜。
他将一只手掩于背后,悄然握成了拳头,平静道:“你若无事,便退下吧。”
“哦,好,你要是也无事,便早些歇息。”骆秋最后打量了他一眼,不敢再卖乖,见好就收,反正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一定能懂她的‘好意’。
她从房间里出来时,没看到身后有一双皎洁如明月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彻底与外面的夜幕融为一体。
骆秋得了闻居远口头上的承诺,才不管她的字是不是狗爬出来的,反正写清楚意思就行,她回去之后立刻着手开始写信,给弘远写的信没什么正行,交代了自己‘悲催’离开朔州的真相,还有不忘提醒他千万别忘了她这个旧友,万一哪天她混不下去了,就回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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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心浮气躁 连着几日,闻居远都去徐府拜……
连着几日,闻居远都去徐府拜访江夔布政使司徐禹保,递进去帖子之后得到的回复不是徐大人有要事在身,就是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反正就是不肯见他。
到了第五日,他依然是铩羽而归,有些闷闷不快。
照赵岚带回消息来看,徐禹保应当是答应帮忙了,如今却又为何闭门不见?
他百思不得其解,正自烦闷之际。
骆秋又拿着她那一片‘鸡零狗碎’的字帖来了。
其实习了几天字,又时时请教赵岚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意思,骆秋觉得于读书一事上,她大概是没有天分的。
因为她只要一听到之乎者也,便觉得胸口发闷,头昏昏沉,要去见周公。
眼瞧着闻居远这几日早出晚归,像是去见人,可她探了几次口风,他实在把嘴巴闭得紧,竟是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她原本想的是这江夔巡抚既然都能把这么大的一座宅院给他住了,那一定是和他关系匪浅,不出三两日应该就来人了。
可她左等右等,别说人了,连条狗都没来过,她的计划就此搁浅。
虽说那天晚上闻居远亲口说让她安心住下去,可时间长了,他们非亲非故,她又一时激动将那金蝉子送他了,若是哪天她惹了他不快,又或是让他抓住什么把柄,那可真是身无分文,再被赶出去,只能去喝西北风了。
她得多为自己和可为打算,既然立下豪言壮志,就算是再不喜读书习字,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是要装上一装。
这回等她把自己觉得很有进步的字帖递上去,便乖觉地站在一旁给他磨墨,心想今日总不至于再被批到一无是处。
她边磨边偷偷瞟着他,只见他的眉毛从一条线到一座山,又到几座山,最后他快要把眉头皱成一拱一拱的毛毛虫了。
她赶紧适时开口,以免闻某人又开始对她唐僧念经般谆谆教诲。
“闻公子,我见你这几日好像有烦心事,不如说出来,万一我这个臭皮匠也能偶尔发挥一下诸葛亮的聪明才智给你解解忧呢?”
闻居远抬起眼皮,朝她凉凉地瞥了一眼,“就你这一手字确实称得上是臭皮匠。”
哎,那还有下半句呢!这人听话也不听完。
她继续陪笑:“闻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闲话休谈,你还是在你这一□□爬字上多费些心思…”他不知为何要给自己本就不顺当的生活里再添堵,却想着既然答应了要教她读书习字,就一定要说到做到,拧着眉心挥手让她站近一些,“我给你示范一下,这几个字如何写,下次不可再没有长进了!”
骆秋连忙躬身上前,眼睛盯着他的一只手,在旁边一张雪白的纸上,如游龙画凤般的行书走笔,最后一气呵成。
不得不说,他的字实在是漂亮,有一种自然的风流气韵,不像他这个人严苛守正。
她看得有些呆,忽然飘出另外一个大胆的想法,心不由地狂乱地跳动起来。
闻居远坐在背光处,微微侧过头,刚好能瞧见站在光影中发呆的女子,她梳着男子的发髻,两鬓却仍有细小的碎发拢在耳边,寸许大的脸蛋在浮光中粉里透白,不知是不是临水的缘故,这几日在江夔她的皮肤越发细腻,几乎吹弹可破。
他也有些怔忡,天底下的女子都如她这般吗?嗔笑怒骂皆让人觉得…适宜。
“你…”
“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看向对方。
骆秋心虚地低下头,忙说:“闻公子先说。”
闻居远也不大自然地别过头,将视线重新拉回书案,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可看清我刚才的笔法?”
看清个鬼啊!你写得那么快!
再说人家书塾里的先生都是手把手教的…
不过她刚刚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如何将那个大胆的计划真正落实,壮着胆子继续在老虎头上蹦跶,“没看清…闻公子,我觉得你这个夫子有点儿不称职…”
闻居远额角隐隐作痛,他觉得自己真的是吃饱了撑的,“若我是夫子,也一定不会收你这样的学生。”
骆秋赶紧解释:“闻公子,我并不是说你教的不好,反倒是你的学问深厚,像我这种没什么根基的,学起来吃力,还得日日叨扰,就单说这习字一事,我观公子的笔法没个三年五载练不出来,不如公子你隔三差五地随意写一篇文章给我,我好拿去仔细描摹练习,等练得差不多了,再来找公子指点,如何?”
这倒是个办法,如此一来,他到也不必日日被这一篇狗爬文字折磨。
“那便给你写一篇逍遥游。”闻居远不假思索,提笔便写。
骆秋在一旁欢欣鼓舞,静静地看着他走笔游龙,很快一篇逍遥游便写完了。
这…可真是篇幅不短,就是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将墨迹未干的几张纸递过来,她恭敬地捧住,拿眼神打量上面的字,犹犹豫豫地开口:“闻公子…”
闻居远微抬眼皮,觉得自己耐心实在爆棚,“又有什么高见?”
骆秋听他似乎有点儿不耐烦了,赶紧言简意赅:“哪里有什么高见,就是…想请公子告知这写的大概是什么意思?”
里面的字她大多都认得,只是还是和他最初用典故给她回信一个道理,这些字全连起来她就不懂了。
果然是吃了读书少的亏…
“既是要习字,便先练好了字,再想其他的,莫要想着一步登天,以你现在的心性能练好这些字就算不错了。”
切…她的心性异常坚韧,只不过是对金银财宝。
他不说,那她去问别人好了,反正那个赵大夫对她很是热情,一般对她都是有问必答。就是…前几日她问的都是很简单的一些词句,不知那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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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故人旧梦 闻居远从未见过母亲旧时闺中……
闻居远从未见过母亲旧时闺中好友,可对方却对他是早有耳闻。
遥想当年两人不过才及笄一年,因闻家举家搬迁到京都,她们不得已分开,但时常有书信往来。
可过了半年闻霜彤忽然就没了消息,她托父兄给当时还不是首辅的闻松柏去信,言语间提到闻霜彤,没想到对方回信时却只字不提。
时隔九个多月,才又收到闻霜彤的回信,竟是说她已嫁为人妇,有了一子。
冯楚橙觉得这事中透着古怪,又观信中闻霜彤言语不似往常喜乐自在,料想应是婚事不怎么如意,便也没有多问,怕引得她更加伤怀。
当时还想若是得空,等父亲回京述职便去找她。可没过一年自己也出阁了,夫婿陆知厦乃当朝状元,被派往岭西府当差,她不得不随夫去了岭西,旧时好友再难相见。
等她安顿下来,日子也渐渐和顺,又给闻霜彤去信。
彼时闻霜彤的孩儿都已经差不多五岁了,她还问了孩儿的名字,却只知道叫居远,因为闻霜彤没有告诉她孩子的父亲姓甚名谁。
再到后来,便是从兄长那里辗转得到的消息,竟是闻霜彤郁郁而终了。
她着实伤心了一段时日,从幼时起就相识结伴的好友就像她喜欢的枫,正是红火好看的时节却凋零了,她还远远地设了凭吊以寄哀思。
再过了约两三年,听说先皇立了太子柴迁,而特招闻家子弟伴读,其中便有一人,姓闻,名居远。
她怔忡了整整一日,怎么也想不通闻霜彤的孩子为何随了母姓。
这个疑问一直到现在也没解开。
冯楚橙想起往事,加上见到神貌皆十分肖似其母的闻居远便忍不住泪眼朦胧,保养得极好的脸上露出几道岁月留下的皱纹。
闻居远最不擅长同情字打交道,更何况这情还是故人情。
冯楚橙像自家长辈一般拉过他,又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抹去眼角泪珠,“居远,我同你母亲是手帕交,情同姐妹,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便唤我一声冯姨母吧。”
闻居远全身僵硬,唯独一张嘴从善如流,不知是不是受她感染,十分伤怀地叫了声冯姨母。
冯楚橙拉着他看了又看,心道怪不得都说京中养人,这气度与风姿绝不是一般贵族子弟能有的,不由得心里为故去的好友欢喜,连连点头道:“好孩子,这几日我在山里的庙里祈福,知道你来了才赶紧从山里下来,你莫要怪我…”正说着身后一名身着鹅黄色百花戏蝶裙的女子盈盈上前,行之有度地微微一拜,又亲昵地挽住妇人,“娘,您把我忘了吧。”
语声轻柔伶俐,带着点娇嗔。
她一进门便瞧见了站在书案前的男子,只觉得像是被从他身后窗棂间透出的光眯了眼,仿佛坠入万花丛中,无数蜂蝶竞相飞舞,兀自凌乱了一会儿,才渐渐寻回思绪。
她早就见过了名动天下的羡君公子,听说这位闻公子当时的名头可不亚于徐怀久,得了当今圣上亲赐的“籍风”二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注解,出自唐代,虞世南,《蝉》)
该是如何的人,才能配的上如此高的评价?
今日一听说母亲要来,她便特意央求,虽说未出阁的女子见陌生男子若被人知道了,定会有闲言碎语,可母亲既然与这闻居远的母亲有故,就算被人知晓传出去了,大可以说是两家自小来往,儿女也如兄妹般相处即可。
再者,她自认为在江夔府,还没有哪个女子能同她相比,无论是才貌学识,她陆筎歆样样出众。
若不是那徐怀久平日里太过轻浮浪荡,徒有才子美名又如何,她还看不上呢。
冯楚橙自然知道女儿心思,虽说两家有旧,可一上来就如自荐媒婆将女儿推出去,总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生了三个儿子,唯独就这么一个女儿,生的不说貌比嫦娥,可也是娇艳非常。
而且她观闻居远举止有礼,行为有度,是个端方守正的孩子,心里欢喜,自然也愿意将关系拉的更近一步,于是笑着同他解释道:“你瞧这人上了年岁就是健忘,居远,这是我家幼女筎歆,你今年刚及冠吧,虚长她四岁,日后便让她唤你一声兄长,可好?”
闻居远从心里觉得有些抗拒,不知为何,那种隐约厌烦女子的情绪又如同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按理说不应该,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压抑着内心的排斥,正要开口答应。
忽地瞥见门口有人影闪过,赵岚拱手立在外面,高声道:“公子,赵某有急事相商。”
虽说平时挺烦此人磨磨唧唧,可此刻却如临特赦,快步走到门口,“何事?”
赵岚先是朝里面瞥了一眼,心道幸好他来的巧,前面说了什么没听到,可正好听见妇人要给他认个妹妹,这还了得?躬身拜道:“公子,那骆姑娘…”他故意说一半留一半,果然瞧见里面母女二人都变了脸色。
只见那花骨朵儿似的小姑娘扯着母亲的袖子,眼神流露出恳求之意。
闻居远背对着她们自然瞧不见这种眉眼官司,只一脸‘你倒是说完’的表情盯着自己,赵岚嘴旁胡子一抖,压低了声音道:“我说还是不说?瞧着好像这场合不大对…”
他的声音说低不低,刚好够后面母女听到。
那妇人被女儿推着也走了过来,试探着问道:“居远,可是府中有事,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闻居远不知赵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亦不想多一个莫名其妙的妹妹,只好答道:“冯姨母见谅,府中确有琐事,需我去处理。”
陆筎歆分明听到了‘骆姑娘’,心道莫不是这闻居远也如那徐怀久一般,只是表面看着清风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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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想亦不想 “夫人,小女子骆五云…” ……
“夫人,小女子骆五云…”
骆秋见缝插针,朝着那母女背影喊到,不过喊了半截就被闻居远怒不可遏捏住了后脖颈,“闭嘴!”
赵岚看了一场精妙绝伦的大戏,后知后觉地发现貌似他是戏中一环,此时此刻他和非昨又不约而同觉得城门失火,还是先走为妙,免得殃及池鱼。
两人一对眼色,溜得十分快。
转眼间人走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状如鹌鹑的骆秋,还有一个浑身冒火的闻居远。
他捏着骆秋的后脖颈,直接将人拎到屋内。
“说!”一声怒喝差点儿把房顶都要掀了。
骆秋浑身一震,双膝微曲乖觉地跪到地上。
她越来越发现,似乎在骆家那一套完全可以照搬过来用上,而且这闻居远比她老子可强多了,至少免了她的板子。
“闻公子,我错了…”低头认错乃是第一步,然后开始胡编,“我真的是认错人了…我想我娘了…这几天夜夜能梦到她,也不知她在骆家能不能熬下去…”
“你还在胡说八道!”
闻居远其实早在那次破庙后,担心她或许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无害,就又派人去查过她的底细了,查到的结果自然是让他很…一言难尽。
她竟连名字都是假的,她根本不叫骆五云,而是叫骆秋。
她与亲生母亲不睦,被逐出家门时,那位姓邹的姨娘根本就无意同她一起离开。
而她从第一次跪在他脚底下说想赚钱回家,想要接姨娘过好日子,其实都是她为了博取他的同情,为自己开脱,直到现在她还是满口谎言。
他以为自己好歹救了她两次,她亦说要走正道,好好读书习字,他便想着她该有悔过自新的机会,便一直将那些事情藏在心底,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面前装傻充愣,以为他一无所知,着实可恨!
骆秋听出他话里的怒意,以为是自己毁了他与那花蝴蝶一般的小姐的好事,连忙又说:“其实也不全是思念母亲…刚刚我听说巡抚夫人带着女儿来拜访,情急之下不得已才想到这种馊主意…”
既然不吃亲情那一套,便往男女之事上说。
她眼睛瞟他,越发乖顺,“闻公子,我怕万一有女子入了你的眼,到时候再让你把我赶出去,那我…”说着狠狠用指甲掐了掌心一下,鼻头一酸,红了眼圈。
这回可装得极真,疼得她掉了两滴眼泪。
闻居远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刚刚冷硬起来的心又好似被一股强大的暖流包裹,渐渐柔软了下来,她原来是怕被赶出去吗?
这一次她到底说的是不是真话?
仔细思量,觉得掺假成分颇多,外壳才刚刚松软了一些,复又重新坚硬起来。
“你要是怕,更应该躲起来,不是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寒光冷冽,似有疾风袭来。
骆秋瞥见那抹近似于刀光剑影般的目光,顿觉还是骆家那老头更好糊弄。
她缩了缩脖子,将头垂得更低,“闻公子…都说了是情急之下,我哪里还想得了那么多?而且人家都上门了,我再不有所行动,那真等着哪天两眼一抹黑地被赶出去吗?”
“既然觉得一定会被赶出去,当初为何还要跟着我?”闻居远才不会信她口中‘没想那么多’,显然她就是想得太多,且总是‘用心良苦’。
骆秋没料到还有此问,他可真是爱翻旧账,总不能说就是觉得你看起来就是条又粗又壮的大腿,抱起来一定是又舒服又安心。
“嗯…自然是觉得公子为人正直又有担当,定是不会…不管我…”
闻居远阴沉地瞥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话前后颠倒,简直狗屁不通!
骆秋自然也知道,她实在是被逼的词穷了…这人怎么好像软硬不吃了?
她该怎么办?如今大计未成,唐玉露那边也没回信,她还得仰仗这位黑面煞神,就算是跪着磕头也得把这人磕软乎了。
不过,她软了半天不见效果,不如试试硬的?
罢了,实在不行只能耍无赖了。
“闻公子,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不信你,我觉得你这人阴晴不定,说不定哪天一生气就把我扔出去了,那我可不是得替自己打算。再说这江夔地界我一个人也不认识,不像朔州,好歹还有唐二小姐,或者弘远和尚,我在朔州至少还能有个落脚之地,我在这儿难不成拉着我那可怜的小厮去乞讨?”骆秋梗着脖子,艰难地将心里话吐露个干净。
他不是愿意听真话吗,真话就是比屎还难听。
迎上他的目光,她有一瞬的退缩,很快又直挺挺地看了回去,谁怕谁!
不行的话,她还能软回去,这无比变通的软硬伸缩对于她来说是积年累月修炼出来的家常便饭。
没料到这招逼上梁山竟然管用!闻居远面色虽然不霁,但周身散发的阴冷寒意却似乎消散了不少,他垂眸思索片刻,复又抬头,“我来问你,你姓甚名谁?”
呃…事情发展方向好像又变了。
她琢磨他话里意思,难道是又叫人把她查了一遍?
刚刚冒出来的勇气如蜗牛慢慢地缩进壳里,拿不准他到底何意,不如索性将话摊开,反正名字是小事,他应当不介意。
“其实我觉得我和这别苑挺有缘,霜红似秋,我叫骆…秋。”
他那脸色终于看出点儿暖意来,“你可想回家?”
“嘿嘿…”这回她似乎摸到些这煞神的门路,老老实实地摇摇头,“不想。”
“若是你思念亲长,待解决梁敬轩的事情后,我可着人送你归家。”他说的似真似假,那时候他们或许早就分道扬镳。
骆秋摆摆手,对于归家这事显然不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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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不再见她 得了闻居远的特赦,骆秋终于……
得了闻居远的特赦,骆秋终于能出门了,第二日便带着可为去街上转悠。
她得寻机会打听清楚那位巡抚夫人经常去的地方,还有喜欢的物件,做到有备无患。
不过也不能过于张扬,免得又被闻居远发现,提前坏了她的大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续在江夔城里东逛西晃了五六天,总算打听到些有用的消息。
比如这江夔府大约比朔州府多辖了三个县,城中大致分为四个坊市,他们所住的霜红别苑则属于玄武坊,而最繁华的是青龙坊,至于另外两个白虎坊和朱雀坊一个是有司衙门及一应官眷聚居之地,另外一个则是类似于朔州的朝月坊都是些贫苦人家。
他们在的玄武坊不上不下,有穷有富,大体上就是很没存在感。
骆秋从北逛到南,从东逛到西,将巡抚、布政使司还有同知知州等等官眷的住宅都打听了一遍,知道大致位置,自然也去了最繁华的酒楼——门口,听了听墙角,把她所想知道的人都听了个遍。
其中巡抚夫人冯楚橙的事迹寥寥无几,这位巡抚夫人貌似除了吃斋念佛其余一概不理。倒是其女陆筎歆的才女之名听了不少。
还有最让她吃惊的当属那位曾假扮过的羡君公子徐怀久,他竟也在江夔。
她当时心里一咯噔,感觉亏心事做多了果然会撞见鬼,但愿那位徐公子千万不要知道被她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冒充过。
她在城中逛了几日,还不忘去了城外几个庄子,尤其还特意去看了庄子附近的山林。
若是还想做月洁纸,就必须先找到苎麻。
她开始还担心江夔邻水,那苎麻看起来似乎好像不太喜水,可能得换种材料。
没想到竟在其中一处田庄外面,就靠近水塘处的一片矮山,半山竟皆是苎麻,这下她总算放心,不用担心还要换别的木料了。
这几日早出晚归,同闻居远竟一次也没碰到。
她还没忘那日说到最后,闻居远对她咬牙切齿说得那个滚字,实在是莫名其妙。
她巴不得天天见不着他,可又想着心里的计划,不得不在入夜后安分守己地习字,一笔一划地描摹他的字迹,又隔三差五地去找赵岚,让他将闻居远写给她的文章大概讲解给她听,慢慢地也就懂了一些。
兴许是描的时间长了,她好像摸到了门道,描闻居远的字越来越顺手,虽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区别,可她的字似乎也有点儿样子了。
闻居远这几日自然也没闲着,上次在船上得了骆秋的启发,想到从梁敬轩这几年的账目入手好好查一番。
从朔州传回的消息有了些眉目,梁敬轩曾不过是一县知府,短短几年升至如今五品同知,偷偷购置了两所大宅院,并没有声张。府中后院本是女眷住所,据暗探回报竟在入夜后有身穿夜行服的男子进出,由那个胖胖的管家带着,手中还抬着箱子。那些人最后钻入后院假山,此后竟就消失不见了。
可没过几日梁府那个胖胖的管家白浮便偷偷摸摸地背着一口袋东西从府中后门去了赵氏商行在朔州府的当铺,等再从当铺回梁府时,便两手空空了。
自闻居远从朔州离开到抵达江夔这不过近一个月的时间,从梁府拿到当铺的东西已经有好几袋了。
而那暗卫趁机探查当铺库房,竟发现了不少价值连城的首饰头面,还有些玉石字画。
闻居远坐在藤椅上,望着镂空雕花铜灯,整个人陷入沉思。
以梁敬轩五品同知的俸禄,根本在几年内买不起两处大宅院,他的钱来路不明,必然有问题。
而他豢养私卫,在深夜抬着箱子隐匿在自家后院,又让府中管家偷偷将东西运出,且不论暗卫发现当铺中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及玉石字画是不是来自梁府,但这至少说明了一点,梁敬轩同赵氏商行官商勾结,他的钱财可能少不了赵氏商行的‘孝敬’。
这个梁敬轩…越查越觉得深不可测。
这时忽然窗户外闪过一道人影,他皱了下眉头,听到非昨将人拦下了。
几日不见,那日她欢欣地答应三月之期的笑脸却清晰依旧。
“公子…”非昨叩门,“骆…秋,她想见公子。”
直到那日公子才说骆五云根本就是她随口胡诌的假名字,非昨再见她就想直接叫她女骗子。
闻居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异常冷淡,“不见。”
骆秋就站在非昨身后,听得非常清楚。
非昨冲她得意一笑,那个请回二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骆秋毫无防备地一把推到了旁边。
她贴着门大声道:“闻公子,你答应教我的事不做数了?”
里面半天没动静,非昨复又上前,长臂一伸,“听到了,公子他不会见你了!”这个骗子,骗了公子这么久,还有脸让公子教她读书习字,真是无耻之尤。
“我不走!”反正今天要是见不着闻居远,她还赖在这儿了!
三个月,她其实没有多长时间,要是想拿到更多闻居远的手稿,至少三日见他一次,哪怕被骂的狗血喷头,她也得来。
非昨气得想打人,但他没打过女人,只好撸起袖子准备把她扔回琅玕轩去。
刚做好准备,忽然门开了一道缝,从里面扔出一个包裹,一颗黑粪球似的东西从包裹中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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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讨回公道 打开信封后,第一眼看到的不……
打开信封后,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信,而是几张轻飘飘,却又沉甸甸的银票。
骆秋数了数竟有整整十张,且每一张都是两百文的,算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更何况这是她唐玉露两个人赚的第一笔正正当当的钱。
唐玉露在信中说自那日她突然消失,而梁府被围,自己受了些惊吓,后来回到家左思右想,觉得她一定是有急事才会不告而别。
唐玉露便自作主张同梁大小姐敲定了那日未达成的契约,且主动让利两分,五五分成,但梁家只负责联络城中贵女,唐家负责月洁纸的供货。
这下两相便宜,合作十分愉快。
唐玉露收到她的信,听她说起那日在梁府的惊心动魄,又说梁敬轩此人阴险,就算此刻依仗梁大小姐在城中贵女中的地位,却不可过度依赖,一定要记清楚每一笔账,而且要努力摆脱梁家,该给的银钱却不能少。
又提到田庄上的那些妇人亦是能用的,可将目光放得长远。
唐玉露将她信中所写一一记下,又连夜给她写了回信,装上她想要的肥珠子种子还有幼苗,以期来日。
有了唐玉露的消息,骆秋心中有了底。
第二日便拿出两张二百文的银票给可为,让他去城外的田庄先寻两个可靠的农户,让他们收集苎麻,把苎麻茎削出来,按照之前他们在朔州做的那样切成薄片,约定好每隔五日去收一次,她让可为提前给他们一部分工钱,等到收货那日再给他们结清剩下的工钱。
骆秋交代完可为要做的事,她自己也没闲着。
前几日在城中逛,她早就把附近人家都打听清楚了。
其中有一户人家的男人十分擅长种树,且对各类树木绿植等都非常了解,骆秋便揣了点儿碎银子专门去请教他该如何种树。
都说钱使鬼推磨,那男人第一次见着有人愿意出钱光听他讲如何种树,却并不让他种,他既省了力气,又能赚到钱,何乐不为?于是很痛快地便将一些常规的种树之法教给了骆秋,并且还答应她以后若有疑惑,随时都可来问。
骆秋记性好,将男人说的都记了下来,回去以后便琢磨该在哪儿种肥珠子。
她不光要找适合肥珠子生长的土地,还需要找个可靠又不会被人惦记的地方。
其实这霜红别苑就挺好,里面枫树成林,定是土质肥沃,而且这里还是江夔巡抚的地盘,晾这江夔城里也没人敢来偷。
可说到底她还是得依靠闻居远,若是他走了,到时候她估计也很难进的来。
她又不可能花大价钱买块地专门种树…
想来想去,最后她盯上了别苑院墙外面紧挨着墙根的地方。
严格说起来这不算是别苑里面,可因紧靠别苑院墙,一般也不会有谁敢来造次,而且她现在还能时时来瞧上两眼。
如此一来,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她想好了,自然一刻也不想耽误,立马从邻里处借了锄头,去刨坑种树。
这种树看似简单,但其实讲究的也很多,幸好江夔不比朔州,入冬后并不冷,且土壤也没有冻住,骆秋只在外面试了三颗种子,另外还有几颗种子被她放在了屋里的花盆中,听男人说发芽的种子到时候再移栽出去更容易活,而全部的幼苗则是精心种在了琅玕轩的院中,这可是她最珍贵的希望了,等一旦成活,她便专门去寻一块风水宝地,将这些宝贝移栽到她自己的地盘去。
转眼五日就到了,可为带回了第一批削好的苎麻茎,他们主仆二人就开始忙起来了。
她不但要想着种树,做月洁纸,还要每日想着习字。
上次闻居远给她写的剩下半篇逍遥游,她誊抄了数遍,模仿起闻居远的字迹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只不过若是一旦离了视线,她自己写的话就又打回原形了。
闻居远倒是照例每隔三日都会查看一次她写的字,然后再写一篇新的文章给她,当然他说不见她,便真的一次也没见过她,每次都是让非昨在其中传递。
但闻居远却毫不敷衍,每次在她写的字上都会留有批注,只是她根基太浅,饶是他写的明白,她改起来也着实费力。
不过她似乎不像最初那么排斥习字了,而且隐约还觉出些乐趣来。
比如偶尔闻居远会在一旁批注:此字总算尚可。
她便会有种欣欣然感,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夸过她,虽说他好像也不是在夸她…
所有事情都好似顺利起来,她越发认真习字,做月洁纸,还有看护那三颗种子。
然后她就知道顺风顺水的日子和她相冲,老天爷大概看不惯她,非要找出些事端来让她吃些苦头才肯罢休。
一日午后,又到了去收苎麻茎的日子,可为去了半晌,鼻青脸肿地回来了。
开始他还想遮掩,骆秋瞧他不对劲,硬是扯下他盖在头上的破帽子,才看到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骆秋当即火冒三丈,是谁居然动她的人?
可为别别扭扭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原来他今日照旧去收苎麻,结果按照约定将那两个佃户手中的苎麻收过来,又从怀里掏出银票,刚要结清这次的工钱,忽然不知从哪儿冲上来一伙儿人,直接就把银票从他手里夺了过去,还把做好的苎麻茎薄片也抢了过去,一股脑儿都倒在地上,用脚踩了个稀碎。
这简直岂有此理,骆秋当即决定要亲自去讨回公道。
然而在她出门之前,还是很有自知之明地去找了非昨。
可惜她无论是撒娇发嗲,还是狐假虎威,甚至都拿出了三百文重金诱惑,非昨硬是没答应同他们一起去,哪怕就是在一旁装装样子也不肯。
最后骆秋只能带着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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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深夜骂天 骆秋暗叫一声不妙,从怀里摸……
骆秋暗叫一声不妙,从怀里摸出那包辣椒粉,二话不说,朝着为首的四方墩一扬,“我去你奶奶的!”然后又转过身朝周围的人也扬了一把,那些人本就是乌合之众,现下都没防备,当即辣得闭上了眼睛,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而那四方墩用力地揉着眼睛,还想捉住骆秋,可惜他越揉就越是将那辣椒粉都揉进去了,辣的他两眼直冒泪花。
骆秋趁机拽着可为朝四方墩撞上去,顺便在他怀里摸了一把,扯出一张二百文的银票,然后才死命拉着可为冲出嚎叫的人群,不管不顾地朝通往城中的路飞奔起来。
那些佃户吃了个大亏,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他们,有两三个人眼睛进的辣椒粉少,很快就看见他们跑了,迅速追了上来。
骆秋跑得心都要蹦出来了,再跑下去只怕要断气,眼见追上来的人不多,只能硬着头皮和他们厮打一场。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她在的缘故,可为显然有了底气,他们两人竟和那两个佃户勉强打了个平手。
骆秋朝其中一人的命根子狠踹了一脚,那人登时疼得捂着□□在地上打滚,另外一人犹豫间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最后终于摆脱了那些佃户。
本来是可为一人鼻青脸肿,这下主仆两人都挂了彩,显得更加狼狈。
可为觉得平白损失了两百文银票,还连累她也挨了打,十分闷闷不乐,一直到别苑外还在自责,“都怪我办事不利,不仅害公子你挨打,连银子也没要回来!”
骆秋揉了揉他的脑袋,从怀里掏出那张浑水摸回来的一张两百文银票,安慰道:“这事不怪你,你看,至少你家公子我还讨回来一张。”
她说话时眼睛里闪着光,就像每一次在骆家挨打后那样,她从不喊苦也从不喊疼,只说:看,你家公子还有钱。
可为看她脸上青紫的伤,想到从小到大,公子总像自家兄长一样挡在他前面,每次他办砸了事情都是公子收拾烂摊子,这回又是这样,他没忍住,鼻子一酸,一头扎进了别苑。
骆秋看他跑进去的背影,卸下故作轻松的微笑,无力地挠了挠后脑勺。
骆秋没有跟着可为进去,她有种说不出的倦怠感,没办法进去再继续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想来想去也没地方可去,以前挨了打,还能去弘远和尚那儿听听他念经,念着念着她就忘了疼,现在她是真正的一条丧家犬,无处可去。
最后她只能选择去瞧瞧自己种在外面墙根处的肥珠子,就当散心了。
可没想到今日份的霉运原来还远不止于此。
还没走到墙根,远远的她就看见不知从哪儿来的一群小乞丐正在地上刨坑,而且他们刨了很大一片。
她好不容易精心守护,貌似明日就能破土而出的种子,就这么无辜地被刨了祖坟。
她满腔怒火,叫嚷着跑了过去。
那群小乞丐见她一个人,脸上还有伤,身上也不干净,沾了些脚印上的土,开始还大胆地朝她吐舌头。
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像是一条随时可能发疯的狗,终于把那群小乞丐都吓跑了。
啊…哈哈哈…
说不清的情绪交杂,在她的心里横冲直撞,好像要将她的心撕碎一样。
然而她却没有哭,反倒笑了出来,近乎于疯狂地笑。
也不知笑了多长时间,她觉得累了,一屁股坐在小乞丐玩的泥巴旁,瞧着他们挖出来已经趋于腐烂的肥珠子种子,还有用土堆起来的小包,像是给这死去的种子建造的坟冢。
她默不作声地将种子埋回了土里,靠在墙根陷入沉默。
她的脑子里浮现出很多事情,有小时候的,也有最近的,总之都是令人觉得不快的记忆。
想着想着,她便又笑出声来,笑得太厉害还带出了眼泪。
她冲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高声大喊:“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我告诉你,我也看不你不顺眼!总有一天,我会输得心服口服!你等着!”
酉时已过,城中虽无宵禁,但街上往来的人渐渐少了。
霜红别苑外周的住户本就稀少,入夜后周围一片寂静。
闻居远今日收到一封从徐禹保府中送出的信,信中所书赵氏商行在江夔及江阴两府的生意情况,还有赵氏商行曾经的当家陆昱枳与如今江夔巡抚陆知厦乃是同乡的秘闻。此事极少有人知晓,何况现如今赵氏商行已经换了当家人。
只不过…闻居远盯着上面刻意写出的陆知厦同乡几个字陷入沉思。
徐禹保是在暗示他,之所以一直对他避而不见,是因为他如今住在陆知厦的别苑中?
赵氏商行,陆知厦,还有朔州的梁敬轩,这张网下不知有多少人参与其中。
白天非昨将朔州传来的消息送过来,他打开看了,暗卫探得梁敬轩府中的假山之下有一间密室,俨然地下宝库,里面皆是价值不凡的珠宝首饰,还有古玩字画。
每月固定在十五日那一天,赵氏商行走水路将东西运至江夔,又通过梁敬轩府中的管家白浮走明路入了赵氏当铺,梁敬轩从中获利,将这些说不清底细的金银财宝通过赵氏当铺转卖再流入他处,这样一来相当于有了双重的保障,一来有梁敬轩这个朔州同知遮掩,二来当票上的典当者其实是不存在的,就算追查起来也很困难。
闻居远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梁敬轩和陆知厦难道也有勾结?或者说陆知厦才是那个幕后的人?
微风拂过书案,几页压在砚台下的纸卷起了一角,在风中轻轻地飘动着。
闻居远飘远的思绪渐渐被拉扯了回来,定在了那几页纸上,她今日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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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她多无辜 那麒麟卫如飞燕般轻巧地飞到……
那麒麟卫如飞燕般轻巧地飞到墙头上,朝下面一看,果然看见一个人影缩在墙根处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他唯恐发出声音把那人惊醒,只好又翻下来,低声禀告道:“公子,人还在,应该是睡着了。”
闻居远蹙了下眉头,“去把人叫醒。”
那麒麟卫觉得今夜的闻居远有些奇怪,平日他虽严苛,但却极少插手闲事,如今外面的人不过是骂了两句天,睡在墙外,应当是不碍事,怎么却要把人弄醒?
不过他也不敢问原因,只是领命去叫人。
刚要转身再飞上墙头,闻居远忽然又叫住他:“你们退下吧。”
那麒麟卫虽十分诧异,但还是召集另外一人退出了枫林。
闻居远自幼时起便习武,身手并不比一般的麒麟卫差,他脚尖轻点翻过院墙悄声落到外面。
她像只豚鼠缩在墙根处,头歪向一侧,眼睛微微闭着,还时不时抽动着。
他走到近前,蹲下身子,借着月光看她,只见她白皙的脸蛋上有两片青紫,嘴角也破了,颊边挂着淡淡的泪痕。
他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扎了一下,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掀开遮住她半边脸庞的碎发。
就在这时她忽地抖动了下,好似在梦中被吓到了,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他恍然意识到自己要做什么,仿佛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
骆秋这一夜做了很多梦,大部分都是她赚了许多钱,最后却都被各种人抢走了,搞得她大起大落,精疲力尽。
当她从梦里揉着眼睛醒过来,刚好碰到昨天的伤口,疼得她叫出声来。
看清楚自己在琅玕轩的软塌上,她猛地坐了起来,赶紧摸了摸身上,幸好怀里揣的那二百文银票还在!
她开始努力回想昨晚的事——她心情不畅,本想去看看肥珠子发芽了没有,结果发现肥珠子被小乞丐刨了,那时她简直都有种想与天同归于尽的暴怒感,然后她就开始骂天骂地,最后骂累了…
骂累了,她好像就睡着了?然后怎么就回到这里了?难道她还梦游,自己走回来的?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可为给她打了一盆洗脸水进来了。
“公子,你醒了?”可为一脸心虚,昨天他本来是觉得对不起公子,才独自一人跑开,后来才想起公子肯定心情更加不好,于是赶紧去找人,结果找遍了别苑都不见人影,又连忙去了城外,远远地在庄子外面瞧了一圈,依旧没找到,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才想着要不去求非昨,就在他赶去找非昨的路上,恰好碰到两个麒麟卫抬着一个木架子,上面还躺着一个人,睡得四仰八叉,不是自家公子又是谁?
骆秋见他神色有异,连忙问道:“可为,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是怎么回来的?”
可为将脸盆放在杌子上,低头愧疚地说道:“公子,昨天你不见了,我以为你又去城外庄子上了,我去找你没找到,后来我担心你有麻烦,去求非昨想让他带着人一起去找你,正好碰到闻公子找人搭了木架子把你抬回来了。”
“闻居远把我抬回来的?”骆秋听完他说的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几乎立刻想起来昨天好像是交字的日期,一掌拍在脑门上,“啊!完蛋了,我忘记昨天要去找他检查我写的字了!”
闻居远最近本来就看她不顺眼,要是再觉得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气之下不给她写了怎么办!
她连忙从软塌上爬起来,匆匆洗了把脸,碰到伤处不由嘶嘶乱叫。
然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又拿了写好的字飞奔去了正厅。
留下可为一人数度张开嘴又合上,最后只能看着她几乎奔命似的背影,暗暗想该怎么提醒她,那个像是谪仙般的闻公子好像对她有点儿不一般呢?
昨晚闻居远把她送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叫他过去问话。他将白天在庄子上的遭遇和盘托出,闻居远听到最后,整张脸都阴云密布,仿佛马上就要下一场暴风雨,放他走时特意交代他不许将今晚叫他答话的事告诉骆秋。
他虽说不知道闻居远为什么不让他告诉自家公子,但下意识觉得闻居远肯定不会害他们。
骆秋从抄手游廊一路奔到正屋门口,非昨今日居然破天荒的没当门神。
她朝敞开的门内伸长了脖子瞟了两眼,心道要不要先通报一声,还是先斩后奏直接进去?
最后还是迫于闻居远的‘有言在先’,清了清嗓子冲里面喊道:“闻公子?你在吗?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许了,我进去了啊?”
她试探地迈出了一只脚,里面居然还没动静…难道是没人?
她大着胆子把外面的那只脚也迈了进去,然后刚一站稳,就对上闻居远那双冷不丁朝她飘过来的目光。
她尴尬一笑,牵扯到嘴角,疼得又收了笑,讨好地朝他望过去:“闻公子,我是没听到你说不许进来,我才进来的。”
闻居远收了手中折扇,在她五颜六色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背过了身去不看她,质问道:“你昨日忘记习字了?”
骆秋心头一凛,连忙将自己早就练好的那页字放在书案上,“没有,哪敢啊,只要夫子肯教,我怎能不学?”她说着还朝书案上瞟了两眼,见着两页透着墨迹压在砚台下的宣纸。
她又忍不住微微弯了下嘴角,心道这夫子还算靠谱,看来是已经给她写好了。
这几次,他会在写好的文章旁加上一些注解,帮助她理解其中含义,虽说注解很少,但似乎他总能切中要害,让她茅塞顿开,有些不懂的地方,因为他额外的注解迎刃而解。
这么一想,那尊金蝉子送的也不亏,不过但愿她从这里出去以后,他也能尽早离开…
她可不想再重蹈一次洒金楼的覆辙。
“书案上的文章你拿走。”闻居远依旧背对着她,毫无波澜地说道。
骆秋很愉快地抽走了那两页纸,顺便道谢,“多谢闻公子。哦,对,还有昨晚,也谢过公子了,要不我在外边睡一夜,肯定要伤寒。”
说完她赶紧溜,今日还得去寻苎麻呢,不然赶不上江夔的半月之后的折梅宴了。
闻居远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被她摆到明面上的道谢弄得哑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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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另想他法 闻居远昨晚叫可为问过话了,……
闻居远昨晚叫可为问过话了,自然对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只不过今日一见着她这张似乎无关紧要的脸,又有些不忿,说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何不忿,是因为她爱财如命,为了二百文找人拼命吗?又或是因为她老实安分了几天,就又故态复萌,回来时还带了一身伤,自己偷偷在外面哭鼻子?亦或是他夜里辗转反侧,竟头一次生出被人不当回事的挫败…让他十分深刻地认识到:她从来没有信过他…
他心里郁结,但还是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事情到底如何,你或许可与我说,不要鲁莽行事伤到自己。”
骆秋感觉自己内心不知被什么狠狠地撞击了下,撞得她三魂七魄都要飞出去,她勉强镇定下来,有些迷茫地看向他,这人吃错药了?不过他突然发善心,她还不赶紧顺杆爬,“闻公子,此话当真?”
闻居远微微点头,隐隐生出些期待来。
“那你能不能借我几个人?”骆秋喜出望外,她一定要把那些人打的满地找牙,然后再把钱要回来!
闻居远刚刚生出的耐心顿时灰飞烟灭,语气冷淡下来,“借人做什么?”
当然是仗势欺人…她可不敢这么说。
“嘿嘿,当然是讨回公道!”
“什么公道?”
骆秋想他今日着实闲的发慌,不然怎么有空盘问她这种芝麻豆粒大的小事,不过她的事还是不与外人说了,于是含糊道:“就是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劳闻公子费心,你只需借给我几个侍卫,我自己去处理就好。”
晾那些佃户见了黑甲衣的侍卫,也不敢不乖乖地把银票给她。
闻居远看着她,忽地冷笑一声,然后很云淡风轻地吐出两字:“不借。”
骆秋有些懵,这人…闲的发慌,捉弄她取乐?
说实话,她非常想把他的头打爆,可惜她不敢,也没那闲工夫。
她也冷嗖嗖地笑了两声,“闻公子下次买只鸟逗吧,至少鸟不骂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再招惹我,我骂的你找不着北!
骆秋在闻居远那儿生了一肚子气,骂骂咧咧地回到琅玕轩。
可为见她满脸怒意,嘴里还一口一个闻贱人,果断把自己的浮想联翩压了下去。
虽然他觉得骆秋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但像闻居远那种京城贵公子定是要配公主郡主的。
骂过之后,骆秋还得拾掇好自己烂成稀碎的心情,带着可为继续去寻新的苎麻地。
他们雇了一辆驴车从城外五里,十里,甚至到了二十里的村子外,偶尔也能见到稀稀拉拉的几株苎麻,但若是大量用的话肯定不够。
而且算上来回路程,每次若是收苎麻都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就太不方便了。
主仆二人回城的路上,一脸的愁眉不展。
可为长吁短叹了半天,在一片迷茫中忽地又对昨晚瞧见闻居远找人抬着她回去那一幕产生的旖旎臆想有了点信心,试探道:“公子,咱们要不去找闻公子?凭他的身份,要是带着人去那庄子上走一趟,说不定那些人就不会为难咱们了。”
骆秋捂着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去!”并非她拉不下脸面,而是有了今早的教训,她深刻明白闻居远此人断不会像一般有权势的贵族子弟,会因为自己而打破他骨子里默守的规则,他更不会仗势欺人。
“公子…我瞧着闻公子也不像是…不好说话的人,兴许你主动求他,他会答应也说不准。”可为觉得自己说得已经够明白了,就差直接把闻居远对她不一样说出来了。
没想到骆秋猛地抬起头,两眼放光,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可为以为她答应了,也跟着柳暗花明道:“是啊,闻公子看着吓人,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骆秋晦气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你现在怎么三句话离不开那闻某人了!我想到办法了,不过不是去求他。”
“啊?”可为觉得自己跟不上她跳脱的想法,刚刚他们不是一直说的都是闻居远吗?
“公子想到什么办法了?”
“我来问你。”骆秋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说为什么当初我们在朔州随便采摘那些苎麻没事呢?”
“因为…那是唐家的庄子?”
骆秋连连点头,“对,因为咱们是玉露妹妹亲自带进去的客人。”
可为有点儿想不通她究竟想说什么?如今那庄子又不是唐家的。
“可那庄子上的主家咱们不认识啊?”
骆秋嘴角一勾,“去打听打听,不就认识了?”
可为将眉头拧成了一股,“打听就算认识了?”
骆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那庄子紧挨着城门口,依山傍水,来往通行十分方便,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庄子的主家一定非富即贵。这江夔城最贵重的人物莫过于巡抚大人了吧。
打听到的结果很符合骆秋的猜测,那庄子果真是巡抚夫人当年的陪嫁,如今给了自己的大儿子陆绍鹰,庄上庶务一概都由陆绍鹰做主。
既然知道了底细,骆秋就不愁找不到对付那几个不讲理佃户的办法。
她和可为连着熬了几个通宵,总算用之前收上来的苎麻赶出来一些月洁纸。
幸而她脸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伤也消得差不多了,不然还要顶着个五彩斑斓的脸抛头露面,不过这还要多亏了赵岚。
那日她被闻居远奚落又匆忙去寻新的苎麻,奔波了半日后,一回到琅玕轩就见到赵岚笑眯眯地拿着药酒在端详她种在院子里的几棵肥珠子的幼苗。
见她满脸疲倦,赵岚一改往日絮絮叨叨的性子,直接将她按到椅子上,将药酒洒在绢帕上就要给她脸上摁。
骆秋像只搁浅的鱼活蹦乱跳,东躲西藏道:“赵大夫,我这点儿小伤不碍事,你也千万别当回事。”
以前在骆家日日挨打,她可无福消受这种大小姐待遇,更何况闻居远那人又阴晴不定的,她可不想被他拿住把柄。
赵岚竖起眉毛,正要喋喋不休,忽地瞥见她随意扔在一旁的一个烧制十分精巧的小白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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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真假公子 赛诗会早已经开始,今日题面……
赛诗会早已经开始,今日题面是凌云志。
骆秋听到击鼓声,从立春房开始摆出了牌子,上面的纸上写着: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到了第二间亮出来: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再往后便是: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注解)
……
转了一圈,皆是前人所书诗句,却是十足的豪情壮志,激奋人心。
骆秋在一众青衫长袍的才子叫好声中,瞥见了立春房间有道人影从后面闪了出去。
她心念一动,随意扯住旁边一人问道:“兄台,我想请问今日出题者是谁?”
那人冲立春房指了下,“当然是陆公子了!”
骆秋忙不迭地道了谢,赶紧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一路晕头转向隔着雕花屏风追着那道身影,直到随那人下了楼,两耳边充斥着嬉笑娇嗔声,然后眼看着那人在拐角处转了个弯不见了。
骆秋望着大同小异的二楼雅间,有些哑然,这人…到底钻进了哪个屋子?
她总不能一间一间推开门去找,何况她连他的脸都没看清楚。
“在寻我吗?”一个晕染了周围觥筹交错氛围,似乎带着醉酒之意的男子声在她侧后方响起。
骆秋一激灵缓慢地转过身回头,男子斜倚在门口,似笑非笑地冲她勾起嘴角。
如果说闻居远像是松间白雪,那眼前的男子就仿佛晨间露珠,一样的让人觉得不能亵渎。
而此人身上流露出的贵气不比闻居远少,只不过他看着风流肆意多了。
骆秋怔忡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花痴了…忙低下头,拱手作揖道:“这位公子有礼了。”想不到陆绍鹰竟是个翩翩美男子,而且还是个十分温柔可亲的。
男子竖起手指在嘴唇上比了一个‘嘘’,骆秋不明所以,正要开口,忽地被他拦腰勾进身后的房中。
骆秋习惯性抬手往人脸上招呼,可被他轻轻一挡,顺势将她身后的门关上,嘴角微微勾着起,“有人上来了,你不怕被人瞧见?”他说话时,眼角眉梢皆是浑然天成的浪荡不羁,却又似乎带着些绵绵情意,让人忍不住心头发痒。
骆秋下意识地摸上自己束起的头发,默念几遍我是男子后,才抬起头,眼底一片清明地对上那双勾人魂的眼睛,“我怕什么?难道这位公子见不得人?”
男子嘴角噙着笑意,慢慢地低下头,几乎快要凑到她眼皮底下。
她连忙屏住呼吸,心里大骂:原以为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没想到竟有龙阳之好的嗜好?
男子见她如临大敌,由于紧张咬紧了牙关,此刻双颊微微鼓起,像是啃萝卜的小兔子,煞是可爱。
恐怕在她心里还以为自己装的很像,其实从她跟上来的脚步,还有那一截如玉藕般露在外面的脖颈就已经暴露了她是个女子。
他平日里不拘小节,可还没放纵到不管不顾,见她抵挡不住,不是要揭竿而起,就是要落荒而逃,轻笑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无所谓地挑了挑眉,“这位…小公子,找我有何贵干?”
骆秋见他退回去,才缓缓出了口气,刚刚他凑上来时,她没闻到任何熏香的味道,甚至衣服上连皂荚的味道都没有,不知怎么觉得心里有点儿忐忑。
一般富家公子,尤其是官宦人家的公子哥儿,都是锦衣玉食,衣服洗净后再熏香是必然的,并非是为了浑身散发香味招蜂引蝶,而是像江夔这种邻水的州府多有蚊虫,熏香也是为了防蚊虫噬咬。
而此人竟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香气,想来他是不喜的。
这一点让她不由地想起当初唐玉露拆穿她是假扮羡君公子的缘由,正是因为此人不熏香。
难道陆家大公子也有这习惯?
骆秋偷偷瞟了他一眼,想起那日在霜红别苑见到的母女,好像确实不太像,难道是容貌肖其父。
不过既然他是从立春房里出来的,而且又有旁边人证明那房里的人就是陆绍鹰,她是不是也不必疑神疑鬼?总之先试过再说。
于是从怀里掏出描摹闻居远的那一篇逍遥游捧在手心上,“公子,我是近些时日从朔州府到江夔来的,听闻入冬后这里将有折梅宴,可我不通诗文,想要在赛诗会上拔个头筹比登天还难,可…我又十分敬仰羡君公子,想着既然来此,总要寻得机会见上羡君公子一面…”
她说这话时,还不时地朝男子瞥上一眼,只见他嘴角勾起的弧度越来越大,在听到羡君公子二字时,更是毫不遮掩地笑出来,“你仰慕羡君公子?”
“敬仰,敬仰…”这仰慕二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惊悚之感,她连忙更正,继而又说:“我虽不懂诗文,可却于习字一事上有所进益,如今我的字尚能入眼,请公子一观…”她见男子将她的字接了过去,才又有所暗示道:“教我习字的夫子是从京中来的,公子回府后问问令妹便可知晓。”她本来打的就是闻居远的名头,巡抚大人把别苑给他住,而巡抚夫人又拉着自家女儿去走动,想来这巡抚想让闻居远做东床快婿…那这大舅哥总要给几分薄面吧?
“我妹妹?”男子有些诧异,心道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说自己有个妹妹,难道府中那位长得像关公的老头子天天对他三令五申,自己到居然在外面养了私生女?
不过当他展开她递过来的草纸,看到上面熟悉又生涩的字迹时,不由忘记了呼吸,虽是多年未见,他知道那个人的笔力不会如此单薄,更不会在笔锋处透着描摹的痕迹,但这字乍一看确实像是那个人的字。
她刚刚说夫子?那个人竟会教女子习字了?他不是一向不近女色吗?
“这…是你写的?”他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开,再次盯上了面前拙劣女扮男装的人。
唇红齿白,明眸善睐,确实是个美人儿,尤其是那双如星月般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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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玉赠美人 男子嘴角一勾,……
男子嘴角一勾,心道:这美人…果然心思玲珑剔透,以前那位眼高于顶的陆小姐,总喜欢吟诗颂词,学的一副才女做派,想学薛涛引世家公子对她竞相追逐,可惜道行太浅,他瞧着上不了台面。
每年陆家举办的裙幄宴,曾给他送过几次帖子,他也就去过一两次,见到那位陆筎歆,着实不太喜欢,端着一副世家贵女的身份,对旁人颐指气使,自认为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旁的女子都是粗陋不堪,好似天底下只有她一人阳春白雪。
而且最关键的是她还曾劝诫过他,说他应效仿古君子遗风,清雅端正,时常出入风月之地实在有损君子之名。
他当时就想回她:我老子都管不了我,你又算老几,凭什么多嘴?
后来想想还是作罢,好歹要给陆绍鹰留个面子,于是再也没去过陆家的裙幄宴。
前些时日听陆绍鹰确实说过一嘴,陆家那位才华横溢的小姐好像情窦初开了,喜欢上一个从京中来的公子。
不过他当时对陆筎歆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听听就过了,没再细问。
现在看来,这陆筎歆果然把心思用在了闻居远的身上。
他不禁想冷笑,到要看看这位籍风公子与陆大才女是不是臭味相投?
他装作颇为为难地样子摇摇头道:“哎…毕竟是舍妹心意,怎可从中作梗,只要舍妹喜欢,我倒是乐见其成,不如你推波助澜,成全舍妹这番苦心?”
骆秋懵了片刻,这人怎么前后这么善变,明明看不上闻居远,为何又要他当妹夫?
不过这都不重要,反正成与不成,她尽力而为,只要这陆公子帮她解决了田庄,至于闻居远能不能当他妹夫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陆公子果然十分疼爱令妹!那我自当竭尽全力。”
她拱手抱拳,在男子面前显得十分滑稽。
他乐得轻咳两声,越来越对她产生好奇之感,“不知你在田庄惹了什么麻烦,怎么让那些佃户抢了银子,还伤了人?”
骆秋没料到他还有此一问,立刻想到苎麻的事还没解决,既然他都问了,不如多欠个人情,于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陆公子,我之前从庄子上物色了两个老实肯干的佃户,让他们替我在南面的矮山上砍些苎麻,每隔五日我便让我的小厮去收,同时给他们结清工钱,可是不久前我的小厮去收苎麻,被庄上其他佃户瞧见,不仅抢了工钱,还说以后都不准我们从那矮山上砍苎麻了。”
“原来如此…那你要苎麻何用?”男子又问。
骆秋嘴角一抽,干笑两声,“这个…这个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到时候?到什么时候?”
男子穷追不舍,骆秋脑子灵光一闪,狡黠弯唇,“要是陆公子能给我折梅宴的帖子,就正好到时候了…”
男子愣了下,随即潇洒一笑,“好,一言为定。”
天上还真掉馅饼了?骆秋也跟着笑了笑,心道陆大公子如此通情达理,她到不必再想着用闻居远搭上巡抚夫人,那不是舍近求远吗…换个大腿抱抱也不是不可能。
“那陆公子,你什么时候去田庄?能不能派差人只会我一声,我跟着一道去?”趁着此人心情好,她得把事情敲定了,免得这贵人多忘事。
男子略一沉吟,心想解决此事不难,可难的是不能让她发现他并不是陆绍鹰。
“这个容我考虑考虑。”
一听他说要考虑,骆秋心里喊了一声糟糕,连忙说道:“陆公子,不如你给我个信物,我自己去庄子上走一遭?”想必那庄头一定认得陆绍鹰身上的东西。
她说着便往他的身上瞟了几眼,世家公子多带玉佩,他也一样,不过那玉佩竟是缺了一个角。
男子也注意到她的目光,顺势将玉佩取了下来,“给你了。”
骆秋一惊,但身体倒是很诚实,双手将玉佩接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并不是缺了一角,而是这玉佩原本应该是一对,两枚玉佩相合才是完整的。
“陆公子当真给我了?”她惊诧地看着他。
男子被她那双水波荡漾的眸子看得心头一震,他真是色迷心窍了!以前在京中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环肥燕瘦,应有尽有,他留连其中,只觉得脂粉香艳,却也庸碌俗气,走一遭观赏观赏即可,未曾上心。
唯独今日,他竟心痒的很。
或许是因为眼前女子是能让那个人教她习字,勾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定要将此女子俘获,让那个人瞧瞧他一点儿也不差。
“自然当真,本公子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要回来的时候。”
“那我拿着这玉佩去庄子上就行了吗?”骆秋欣喜非常,立刻表忠心,“公子放心,令妹的事包在我身上!”
“两日后未时,你在城门口等我,我同你一起去。”他还得去找陆绍鹰说一声,到时候千万不能露馅。
骆秋连连点头,忽又觉得既然如此,那他还把玉佩给她作甚?可还回去…她又不舍得,万一以后还有用的上的时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她不动声色地合上双手,将玉佩牢牢握在掌心,假意问道:“陆公子,那玉佩我就收好了?”刚刚可是他自己说的,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要回去了。
他怎么会看不出这小美人心里想的是什么,微弯唇角,从她身旁越过时刻意低下头,几乎就要擦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是啊,美玉赠佳人,本公子说话算话。”
然后推开门,摇着扇子走了。
骆秋愣在原地,脸腾地一下红了个彻底,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还凑的那么近,他难道在调戏她?
她抓了下领口,拿着那枚玉佩看了又看,心道这人该不会是看上她?想用这玉佩当成鱼饵,吊她上钩?
她以前在朔州时也免不了听说那些公子小姐情情爱爱的话本,这世家子弟尤其是那种游手好闲的纨绔,总爱到处勾搭年轻女子,只要到手了便弃如敝履。
怪不得他答应得这么痛快!他竟是打的这算盘?
可她再低头仔细看了看自己今日的这身装扮,实在看不出有哪一点儿值得公子哥儿看上眼的,难道是她想多了?
先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到时候她见机行事,晾这公子哥儿大概是家里娇花看惯了,以为她是个好摆弄的。
两日后未时正,骆秋带着可为早早去了城门口候着。
等了没多长时间,见着一人骑着高头大马,为了避让来往的百姓,异常缓慢地驱着马朝着城门口而来。
骆秋以为好歹也是巡抚家的公子,出门随行的应该是前呼后拥,浩浩荡荡,没想到他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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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狐假虎威 到了云蒙庄,男……
到了云蒙庄,男子率先下马,然后朝她抬起胳膊。
骆秋看了一眼,心道抱也抱过了,现在到装君子那一套了,于是也不忸怩扶着他的胳膊跳下马。
庄头得了自家公子的吩咐一早就在外面侯着,并把之前参与打人的那几个佃户都压在后面,让他们跪成了一排,这会儿见着人来了,庄头十分殷勤地迎了上来。
“公子,您来了。”
男子微一扬手,朝后面那一排哆哆嗦嗦的人瞟了一眼,轻描淡写地问道:“就是他们?”
庄头连忙点头道:“是,那日打人的佃户都在这儿了…”
“每人打二十大板,再给这位公子磕头谢罪,这事就算翻篇了。”
这时后面跪着的佃户一个个面如死灰,纷纷朝庄头投过去哀求的目光。
庄头也没想到怎么还要再罚一次,两日前得了自家公子的口信,说是徐家那位公子要来,好像是为了前一段时间佃户打人的事,让他务必将人都压上给徐公子赔罪。可没想到昨日官府先来了人,说是有人到县衙状告云蒙庄佃户仗势欺人,随意圈地,掠人钱财,本来是要将人都带到衙门里问话,庄头好说歹说,还搬出了巡抚这尊大佛,本以为衙门中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竟没想到对方听到之后根本毫不留情,有好心衙役将他拉到一旁,同他说到此事巡抚已经知晓了,让他们秉公办案。
庄头咂摸着其中意思,才觉出些惊悚之感,难道在这江夔地界还有人能压得过陆巡抚?
最后倒是衙门中的人先松了口,说是他们不去衙门受审亦可,总之免不了一顿板子,在哪儿打都一样。
庄头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但还是给自家公子递了信,询问徐公子是否还会再来,得到回复简洁明了,就一个字来。
他还纳闷,罚都罚过了,徐公子还来做什么?
竟没想到徐公子这口气还没下去。毕竟这些佃户是给庄子上干活,要是再把人打残了,农活又找谁干?
庄头陪着笑脸,上前低声试探着询问:“公子,昨日衙门来人罚过了,您瞧他们个个都被打的屁股开花,今日…还要再打一顿?”
后面已然被打怕了的佃户跟着连连点头,直喊公子恕罪。
徐怀久哪里知道中途还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心中纳闷衙门何时也插手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更何况这庄子还是陆家的。不过他都带着人来了,总不好什么都没做,这也有点太没面子了,当下回头看向站在他身后的女子。
骆秋朝地上哆哆嗦嗦跪着的人们撇嘴瞟了一眼,不知是谁背后做了这等好事,难道真是让她撞大运了?
不知怎么莫名想起了闻居远那张冷冰冰的脸,她心里一抖,赶紧把那尊大佛的脸甩出了脑子。
这老天爷到底是长了眼的,应该就是这群人欺软怕硬报应不爽,如今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厉害,不过她到底也不是心狠手辣的人,既然板子挨过了,她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走到那日对她十分嚣张的四方墩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头顶,“这回该把那二百文还给我了吧?”
那四方墩原本只以为不知哪位神通广大的人物将事情捅到了衙门那里,害得他们这种明明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也能挨一顿板子,怎么也想不到那日得罪的竟是徐公子的人,忙不迭地磕头赔罪。
庄头见状忙走过来,从怀里拿出了一锭亮闪闪的银子奉上,“这位公子,请笑纳。”
不过那庄头嘴上说的恭敬,心里却有些鄙夷,既是徐公子的人,怎么区区二百文也如此在意?不过毕竟是自家公子吩咐,得罪此等小人倒是无妨,就怕得罪了徐公子。
骆秋一见到那晃眼睛的银子,手心发痒,直想揣进自己怀里,可想了想这当着人家主子的面,总不好占这么大的便宜,万一再让陆公子心生厌恶,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不舍推拒道:“哎呀,你只需把那二百文给我即可。”
这下轮到庄头为难了,他朝那边的徐怀久看了一眼,只见徐大公子吊儿郎当地盯着说话人的背影,不知在傻乐什么。
他再回过头来看了看眼前的人,只见此人两眼放光,看他手中的银子看得都快流口水了,凭他这么多年当庄头的经验,顿时觉得此人一定是试探他,于是赶紧把银子塞到了骆秋手中。
骆秋一愣,沉甸甸的银子落在掌心,有些凉凉的,她微微蜷起手指摸上去,十分光滑,就像是炎炎夏日摸到冰果子一样,舒适凉快。
她顿时有些舍不得再还回去了…
“这…”她摸了又摸,回过头看向一直没出声的徐怀久,他勾起嘴角,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
她蓦地清醒了几分,暗暗提醒自己万不可因小失大,又将银子塞了回去,有些郁闷地说:“我只要二百文,多一分都不要!”
徐怀久在一旁看得清楚,十分想笑,说实话像她这般如此爱财,却又能清楚分析当下情势的女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她那双柔夷白皙的小手在那银子上摸了又摸,还回去时眼神里满是不舍,让人瞧着别提多生动有趣了。
可她朝他偷偷瞟了一眼后,立刻就想到这是他的钱,若是拿了这银子,不小心把他得罪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她满怀遗憾地又把银子还了回去。
骆秋自然不知道她刚才内心一系列挣扎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还以为自己拒绝的干脆,邀功似的冲他笑了笑。
徐怀久自然明白她这笑是什么意思,摆手叫那庄头将银子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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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继续哄人 徐怀久猛地回过……
徐怀久猛地回过头,差点儿贴上她的脸,两人不约而同地一惊,这时他的鼻端飘过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
他的心像是漏掉了一拍,连忙又转过头朝前看去,有种被人当面戳破的窘迫感,不大自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骆秋被他刚才猛然调头凑近的脸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要轻薄她,正想着一脚把他踹下马去,见他比自己还慌张地转过头,才放下心来,“那庄头看起来对你毕恭毕敬,但你却对庄内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而庄头同你说话处处透着小心谨慎,虽说也没什么不对,但你们之间总给人一种陌生的感觉,你说说哪有自家主子和庄头不熟的道理?”
听了她的分析,他不禁想笑,精心准备了两日,到头来却被她一眼看穿,真不知是他变蠢了,还是她太聪明了。
现下身份已然被拆穿他也没再继续装下去的必要,不过他更好奇她能不能猜出他到底是谁?
“那你可知我是谁?”
骆秋撇了撇嘴,心道她来江夔的时日虽说不长,但私下却把这江夔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打听了一遍,敢冒充陆大公子的贵族子弟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楚,而这里面最有可能的…只有一个。
“羡君公子,徐怀久。”
徐怀久没想到她还真能猜出来,高兴地哈哈大笑。
“你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所有富家公子哥儿都没你这么闲…也没你这么浪…
骆秋挤出个笑来,心道之前在晧月阁她居然当着这浪荡公子的面说她敬仰他!早知道他居然是这么个德行,她就不该多那一句嘴。而且以前在朔州听说这位羡君公子不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怎么现在看来却像是个沾花惹草的风流鬼?
可见传闻失真,她被坑了。
“徐公子,敢问这江夔还有谁能比得上您的身份,而又有谁敢轻易冒充陆巡抚家的公子?”不过恭维话却是不能少的。
看此人做派与闻居远截然不同,想不通他们两人怎么能相提并论?
对比闻居远那一张冷脸,她更不愿意面对这种每一根头发丝都好似要勾搭人,热情到让人心生退避三舍的脸,毕竟她可不是那些豪门贵女,经不起这位浪荡公子的折腾。
她还是早早与他说清楚为好,免得纠缠不清,惹得一身骚。
徐怀久听了她的恭维,还以为她十分欢喜,毕竟羡君公子的名号也不是白来的,不知有多少女子想让他多看她们一眼,他也只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记得你在晧月阁说仰慕我…”
“徐公子,请注意措辞,不是仰慕,是敬仰!”
就知道这骚包公子想入非非,她才不上当。
“那不还是差不多?哎,你倒是说说要那苎麻何用?”
骆秋白了他后脑勺一眼,“天机不可泄露。”
“那说说你和闻居远是怎么认识的?你觉得他怎么样?是不是整日摆着一张臭脸,高高在上的?”
他倒完全没听出她话里的敷衍,问起来没完没了。
“天机不可泄露。”她决定用这句话堵住他的嘴。
“怎么又是天机不可泄露?闻居远为什么会教你习字?而且你为什么要模仿他的字?不如这样,以后我教你写字,我的字比他的字好看一百倍。”徐怀久有些着急一连又问了好几个问题。
骆秋闻言只想把他踹下去,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徐公子,就算你的字比闻公子的好看一千倍一万倍,我也只喜欢闻公子的字。”
徐怀久听她如此说,立时气得勒住了缰绳,“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只喜欢闻居远!”其实他更想问为什么,他这羡君公子的名号明明也是得了圣上亲赐,为什么那些人只看得到闻居远!
他到底哪里不如那个处处不解风情的人?
骆秋刚刚那样说只是想撇清楚和他的关系,可听他如此生气,有些忐忑,连忙补充解释:“我…说的不对,其实我说的意思是我脑子笨,手也笨,现在学闻公子的字,好不容易学出些门道,不想再重头学别人的,没有说你字不好。”
没想到前面马背上的人完全不领情,“你要是笨,那这世上恐怕就没聪明的人了,你就是看不上我,和那些人一样…”说到后面听着丧丧的,让人于心不忍。
骆秋竖起一根手指戳了戳他,歪过脑袋看他的侧脸,这人刚刚还意气风发,不至于因为她这一句话就垂头丧气吧。
她暗暗叹了口气,果然不论哪种公子哥儿,都是难伺候的主儿,她只好软言道:“徐公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又故作调侃:“虽然我可能真的像你说的十分聪明,是天底下第一聪明的女子,可那又如何,于习字一事上,我就是笨啊,你不知道我描闻公子的字描了多长时间,才像那天给他看的那篇一样。”
她夸自己夸得大言不惭,果然余光瞥见前面的人弯了嘴角。
她赶紧再接再厉,“你是不知道闻公子之前看到我写的字是一副什么表情,说他大白天见鬼也不过如此,由此可见,我当初写的字多么不堪入目…”
这回总算是把前面那位爷逗笑了。
“闻居远懂什么,字写得再好也不如人有趣。”
骆秋暗暗松了口气,连忙附和捧场道:“是啊,闻公子一看就是不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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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疑云丛生 闻居远这几日确……
闻居远这几日确实心里不爽快,自从上次得了徐禹保的暗示,他便又着人开始仔细查访这位江夔巡抚陆知厦。
其实他与这位陆巡抚并不熟稔,当初答应住在霜红别苑也完全是因为母亲的缘故。
而且说实话他来了之后还担心陆知厦会趁机来探访,却没想到这位巡抚似乎做事很谨慎,只让自己的夫人和女儿露了个面,就连府中的那几位公子也都没来过。
他不觉对陆知厦印象还算不错,可那日徐禹保话里话外透露出的意思,似乎这陆巡抚并不像他表现出的这么高风亮节…
三日前,他特意让非昨跑了一趟衙门,同时给陆府和徐府分别写了一封手书。
陆府的人当时就给他回话了,说是此事虽涉及陆家,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请他依大乾律法行事即可,陆府绝无二话。
徐府则是在当天晚上专门差人避开了耳目给他捎了口信,邀他第二日戌时过府一叙。
第二日夜里,他故意让人套了马车,穿上他平时穿的衣服去了酒楼。而他则是由非昨陪同,两人穿了夜行衣从后门进了徐府。
徐禹保当时同闻松柏政见不同,愤然离京,距此已然过去将近五年。
徐家举家搬迁,徐禹保的独子徐怀久当时激愤之下还写了一篇《明言论》,将矛头直至首辅,差点儿惹得龙颜大怒。
幸好当时在朝中有不少支持徐家的言官,从中斡旋,何况当初徐怀久“羡君公子”的名号还是当今圣上赐的,皇帝也不舍得真砍了徐怀久的脑袋,此事才勉强以徐怀久被打了三十大板作罢。
闻居远其实在中间也起了一些作用,他见皇帝震怒,后来专门寻机会将那篇曾经名动天下的《清田论》从库里翻出来,让得宠的太监趁着皇帝心情好的时候装作无意放在了案头上。
皇帝看到那篇《清田论》自然就想起了曾经他还是太子时,徐怀久作为陪读侍奉左右的日子,心不知不觉也就软了。
当然这件事除了闻居远本人,他谁也不曾说起过,也就无人知晓了。
没想到他一见到徐禹保,按照晚辈的礼节行过礼之后,徐禹保突然一揖也向他行了个礼。
他当即有些懵,问道:“徐大人,这是何意?”
徐禹保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语重心长道:“当年犬子激愤之下得罪了圣上,多亏你用那篇《清田论》唤起圣上旧日情义,才让徐家免了一场灾祸。”
闻居远一愣,立刻就想矢口否认,并非他乐于做好事不留名,而是他太清楚徐怀久的性情,恐怕徐怀久知道此事还有他的功劳,又该以为他是刻意如此。
“徐大人从哪里听说的?我并没…”
他的话尚未说完,徐禹保扬手制止道:“此事虽已过去多年,可我知道是你从中帮忙,我亦知你的顾虑,小儿自负狂妄,多年与你较量,总想着压过你的风头,当年那篇《清田论》,我曾看过那一半被污了的文章,比小儿的论述更加鞭辟入里,只不过很可惜没有机会得见全篇,我知道你肯定也怀疑过是不是小儿从中作梗…”
“徐大人,我从未怀疑过徐公子。”说到往事,闻居远忍不住插嘴道。
徐禹保点了点头,“小儿总觉得他文采卓然,不比任何人差,尤其是不比你差,但从胸襟格局上,他确实是不如你,不然当初也不会因为那一篇《清田论》受人质疑,就非要把事情闹得天下人皆知,到连累了你,本该天下扬名的籍风公子却落得籍籍无名。”
徐禹保这一番话说的纯然肺腑,让闻居远不由肃然起敬,拱手道:“徐大人,其实过去的事,我早已没放在心上了,徐公子也的确才华斐然,我知道他不甘居于人下,但我亦相信徐公子人品,他断做不出故意弄污别人卷面让自己夺魁的事来。”
徐禹保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今日约你前来,是想当面同你说说赵氏商行的内情。”
闲话说完总算说到正题,闻居远面色凝重,“那日徐大人递出来的消息我看了,这赵氏商行不仅同朔州同知梁敬轩有勾结,难道就连江夔巡抚陆知厦也参与其中?”
徐禹保邀他坐下,茶壶里早泡好了茶,一人一杯。
“陆知厦此人做事谨小慎微,这些年无人弹劾,也无人保举,就在这江夔府勤勤恳恳地做了快七年巡抚,至于他究竟同赵氏商行有没有关系,我尚不能下定论,我今日是要同你说一件别的事,你可听过两江的鲸洲帮?”
闻居远一凛,点头道:“听过,而且从京中传回的消息,鲸洲帮的三当家奚红岩反叛投靠了朝廷,还带着首辅藏在鲸洲帮的画像做投名状,因此首辅才被下狱。”
徐禹保不知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想到曾经那个同自己为了朝廷与百姓争得面红耳赤的闻松柏,不由地唏嘘道:“原来如此。我今日要说的便是这鲸洲帮长达数十年对两江的骚扰与劫掠,他们所掠夺的金银财宝近些年竟兜兜转转流回了市面,在不少州府都有发现。”
闻居远心下了然,点头道:“我朝金锭与银锭上都有铸造年号,且每一批金银都有详细铸造时间和地点,但是只要掌握了铸造的技术,便可融了再铸,这样上面的标记就都消失了,可珍贵的首饰珠宝却不能损坏,他们只能等,等时间够久,再拿出来卖掉,便可以换成真金白银,但这都需要中间人,我猜赵氏商行便在这其中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
联想到梁敬轩府中的地库,不难猜出来赵氏商行是如何将大批的金银珠宝迅速变卖,然后光明正大地换成银子。
徐禹保饮了一口茶,对他缜密的分析十分叹服,“你所料不错,鲸洲帮正是通过赵氏商行将不义之财改头换面重新流入各州府,尤其以朔州府和滁州府最甚,反倒是两江地带几乎没有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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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私心为她 闻居远从徐府离……
闻居远从徐府离开时已经是深夜,他同非昨一人一骑,在城中兜了好几个圈子,最后才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霜红别苑。
非昨将他换下来的夜行衣小心收好,见他站在窗边凝望着外边朦胧的月色,手中捏着一张簪花请帖正在出神。
这几日事务繁杂,有朔州传来的消息,也有关于陆知厦的事情,京中却一直没有音信传来,想必公子心情一定十分郁结。
而且在这么多冗余的事情里,公子居然还想着替那个骆秋主持公道。
可公子就是太清正了,一般这种小事,按理说他只需要拿着拜贴,往巡抚府里一递,那些横行霸道的佃户还不立刻被教训的服服帖帖,哪里还用绕这么一大圈?
偏偏那个骆秋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这几日日日往外跑,连个谢字都没对公子说过,简直就是个白眼儿狼。
非昨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小声道:“公子,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闻居远飘远的思绪渐渐回笼,借着月色冲他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
非昨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压下没提,瞧着这几日公子对那骆秋似乎也很冷淡,想必是过不了多久,就会将她赶出去,从此再无相见的可能。
他扭身正要关门退出去,闻居远忽又叫住他,走过来把手中的帖子递过来,“非昨,明日你把这个帖子给她送过去。”
他?非昨接过来,疑惑道:“公子,这个给谁送过去?”这帖子不是从徐府带回来的吗?
他往上面扫了一眼,只瞧见帖子上画了个亭子,旁边有一行小字,还没来得及看清,便听闻居远说:“骆秋。”
非昨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这帖子难道是给各府女眷的?
以前在京中时,每年年初各大豪门贵族都会举办露春宴,其实就是邀请各府适龄公子小姐彼此相看,但又不能明晃晃地让一群少男少女聚在一起,便都在名帖上遮遮掩掩地写着邀请各府夫人,其实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因此每年往闻府送的帖子都要堆成山了,可惜公子每次都以府中没有正房夫人为由,一次都没去过。
可是…他不确定地抬起头,“公子,这…不大好吧?”
闻居远蹙眉道:“有何不妥?”
非昨也不知公子到底明白人家这宴会到底是何意,吞吞吐吐道:“公子,一般这种帖子就是让各府的公子小姐有机会相看…”
闻居远一怔,他以为是男女分席的宴饮,她同唐玉露做的生意不就正是需要这种把各府女眷聚在一起的场合,而她之所以会去庄子上收苎麻惹了事,不还是惦记着之前的生意?他既然答应只给她三个月时间,别的事情他帮不上忙,如今正好有这折梅宴,省得她到时候胡乱想别的法子,却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还暗含了这层意思,那以前在京中时…幸好他当真以为是邀各府夫人,一次也没去过。
此刻盯着非昨手中的帖子,他生出些心烦意乱来。
“那便算了。”
非昨识趣地将帖子放下,偷偷瞥了他一眼,直觉他心情似乎更不好了。
“等明日你派人再给京中送一封信。”闻居远赶在他退出去前又补充道。
既然柴墉有问题,那便一起查了。
第五日一大早骆秋就从床上爬起来了,她揣着那枚玉佩,拎起还有些迷糊的可为出了别苑。
可为哈气连天地去城外收苎麻,而骆秋则是直奔徐府。
这几日她揣着玉佩始终没有睡好,若是陆绍鹰给她信物,让她去参加折梅宴,那她肯定不会犹豫,毕竟陆大公子对她要是有所应的话,那所求她尚能办到。可偏偏横生枝节,凭空冒出来个徐怀久,这位公子可不像陆绍鹰,她隐约觉得招惹不得。
最后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能用徐怀久给她的玉佩去折梅宴,就是错过了同那些世家女们同席的机会,从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来日方长,总会想到别的法子。
骆秋所在的霜红别苑位于最北面的玄武坊,而徐府却在最南面的朱雀坊,几乎相当于横跨了整个江夔城。
她一路走走停停,还顺便吃了点街头的江夔小吃填饱肚子。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快出了玄武坊,就在玄武坊和青龙坊两个坊市的交接处,有一座还未开张的酒楼。
而酒楼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外恭敬地立着个身穿暗绿色绸缎小袄配紫灰色布裙的女子,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骆秋纳闷,一般随行跟着婢女定是府中夫人或小姐,这一大早的等在酒楼门口做什么?
不过反正也不关她的事,她往密不透风的马车里望了一眼,正要匆匆走过去,那马车前的婢女突然朝她作了个揖,“这位公子,我们夫人要见你,特意在此等候,公子请上马车。”
骆秋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手,上次在梁黑豆府中被硬请回去差点儿丢了小命,这回她又得罪了哪路神仙?
她往马车里戒备地望了一眼,心道这次好歹是大街上,行人不多,可也不至于将她当街掳走吧。
“我不认识你家夫人,凭什么上马车?再说我一个男人,你家夫人难道不知道男女不同席的道理?”
那绿袄婢女亮出一块腰牌,上面刻着“陆府”两个大字,破有点儿颐指气使的高傲,“我们府上是江夔巡抚陆家。”
骆秋对这种‘居高临下’早就习以为常,谁让她在别人眼里就是个比奴才还低下的人,不过这不妨碍她高兴,原以为去不了折梅宴,还得想办法去同巡抚夫人‘偶遇’,没想到人家主动找上她了。
她连忙拱手作揖,伸长了脖子朝车窗望过去,“原来是陆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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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建言献策 马车一直缓缓向……
马车一直缓缓向东走,马车内冯楚橙端坐在正位上。
骆秋则微佝偻着身子,缩在靠近马车门口的一角。
冯楚橙看了她一眼,见她梳着男子发髻,穿着也是寻常男子布衣,不见一点儿娇贵。
骆秋最会察言观色,知道对方在打量自己,就这么一动不动地任凭她盯着瞧。
“你叫什么名字?家是哪里的?家中是做什么的?可有兄弟姊妹?”冯楚橙也是第一次盘问人,想到什么便问什么。
骆秋却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盘问了,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很快就咽下去了,而且她大概能猜到为何这位夫人专门趁着她出门时将她堵住,想必问的事情是不想让闻居远知道。
她恭恭敬敬地侧过身,微微垂下眼皮,答道:“回陆夫人,我叫骆五云,是朔州人,家里…没什么人,我自己扮成男子方便做些小生意,好养活自己。”
冯楚橙没料到这姑娘看着年岁不大,倒是一点儿也不怯懦,尤其是听到她扮成男子竟是为了做生意,又想到上次在别苑她抱着自己的腿哭诉思念母亲,不由得对她心生怜悯。
“你家里生了变故?只有你一人了?”
骆秋见她目露怜惜之意,知道她肯定是想岔了,但这种事也懒得纠正,反正她也相当于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夫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你今日来找我的意思,那日我在霜红别苑闹的那一出,想必夫人是想求证我和闻公子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冯楚橙还没见过哪家闺阁小姐如她一般,坦诚得有点儿让人招架不住。
骆秋倒是十分坦然,毕竟当初特意在人面前丢人现眼就是为了今日有个机会,如此机会就在眼前,她自然要好好把握,“陆夫人不必惊讶,我其实做的生意同咱们女子有关,不过今天我并没把东西带在身上,不然就可以给夫人看看,刚才我说要做生意养活自己绝无虚言。那日故意抹黑闻公子,其实就是想让夫人能够记住我,因为我的生意将来要想在江夔铺开,少不了要靠江夔城中各大世家的夫人小姐们,而在整个江夔城,除了陆夫人我接触不到任何世家女眷,因此那天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看得出来陆夫人似乎对闻公子很满意,那我也同夫人讲一句实话,闻公子他…是个好人!”
虽说闻居远忽冷忽热,为人严苛,有时候又让人有些害怕,但至少他救过她,还十分仗义地收留她。
那她在他未来岳母的面前替他说上一两句好话,也是理所应当。
冯楚橙没想到自己原本想了一车轱辘的话全没派上用场,人家没等她兜圈子,直接把话挑明了,这倒让她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骆秋见她脸上浮起尴尬的神色,知道自己回答得可能过于…惊世骇俗了,但她觉得妇人绕来绕去的那一套太麻烦了,说都说了,索性把话一次性说个明白,“陆夫人,我和闻公子认识得过程有些曲折,但我可以向您保证,闻公子的确是清清白白的,我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用不了多久,我就会从霜红别苑搬出去,只要…您肯帮我,我觉得我可能会搬离得更快。”
冯楚橙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才勉强让自己对骆秋的话不那么惊讶,说来也是有趣,她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女子用清白形容一个男子。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角落里的女子身上,如此灰扑扑的穿着打扮却遮不住女子身上那抹明艳动人的光芒。
让她竟不由自主地想起旧日幼时的闺阁好友,也曾如眼前人一样让人过目不忘。
她柔声问:“你说你的生意同女子有关?那需要我帮什么忙?”
骆秋目露喜色,抬起头看着满脸柔和的妇人,“陆夫人只需要在世家寻常宴会间替我说上一两句话即可,但是…”说起来她还真没同这种官眷打过交道,也不知唐玉露当时是怎么说动梁家大小姐的,而且眼前这妇人怕是已经过了还来癸水的年纪,似乎说起来的可信度会稍差一些,“夫人,我能问您一个很私密的问题吗?”
冯楚橙嘴角微微弯了个弧度,心想先前话说的那般坦白,她倒是很乐意再听听从这张小嘴里还能问出什么惊人的话来,于是慈和地点了点头。
骆秋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大着胆子问道:“夫人,您还有癸水吗?”
冯楚橙嘴角的弧度就这么僵住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骆秋见她刚刚还笑眯眯的,现在像是被震惊了,她挠了挠后脑勺,连忙摆手道:“算了算了!夫人千万别怪罪,我其实从小到大都是个没人教养的,有些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问,若是惹夫人不高兴了,您就当我是放屁,您千万别放在心上!”
冯楚橙听她自贬,蹙起弯弯细眉,她的话的确是粗俗了些,不过就当她是无知,也不再追究了,问道:“你到底做何生意?”
骆秋这回老老实实地回道:“我卖月洁纸,这月洁纸…用处和月事布差不多,不过我自己做出来的纸比咱们自己缝制的月事布要柔软,而且还容易清洗,只需要在清水里泡一泡就干净了,还可以重复使用…”
冯楚橙再一次被她的话震住了,她觉得今日听到的话比她活的这四十几年听到的都要骇人听闻。
她堂堂一个巡抚夫人,难道也要像个无知孩童一般,失心疯地去当着城中那些贵妇的面去说这么令人羞耻的话?
“你且打住!”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从旁边的马车座上拿了一个十分漂亮的锦盒顺着座位推了过去,“那日在霜红别苑瞧你哭得可怜,面容憔悴,想着今日见你,便给你带了些头油与面脂唇脂。居远毕竟是个男子,你同他虽是分院别居,到底还是男女有别,何况你也说了他对你无意,你便趁早搬出来吧。”
骆秋没有碰她推过来的东西,更没有在意她施舍般的眼神,而是有些懊恼自己似乎把事情办砸了。
但似乎她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她必须再试一试。
“陆夫人,我刚刚说的那些并不是想让您说给别人听,不如这样…”她的脑子飞速运转,很快就想好了另外一套办法,
“到时候我把东西给您,您可以先让府中的婢女用,就当是您赏给她们的,只要她们觉得好用,我相信不用您亲自出马,也自然能卖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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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折梅争锋 今日的折梅宴办……
今日的折梅宴办在城外依柳亭,因这依柳亭就是个供来往行路之人歇脚的地方,除了一个飞檐亭,里面有四个石墩子,别无长物。
陆绍鹰不喜诗文,却对野外风光情有独钟,因此才特意选了这地方,宣称要效仿古时候的‘兰亭集会’。
各大世家的公子哥儿倒是无所谓,毕竟都是男人,苍穹为顶大地为席,饮酒作诗也惬意。
可那些娇生惯养的小姐们可就不怎么乐意了,后来还是徐怀久给他支了个招,让他用白色帷幔将依柳亭方圆十里都遮上,各府都出一部分家丁充当侍卫,保障小姐们的安危,顺便还能防止有些人浑水摸鱼。
此外还特意给女子们搭了临时的幄帐,一应软垫隐囊都准备齐全。
当时陆绍鹰还打趣他怎么忽然心思细腻了,从豪放派改婉约派了?
徐怀久笑了笑没说话,他想起那个女子不拘小节的模样,和如今在场的所有女子都不同,她或许根本不会在意有没有遮挡,软席舒不舒服,她一门心思似乎都在那个苎麻上,也不知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用。上次她说会在今日告诉他苎麻的用途,他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结果。
想到她,他不免思绪繁多,心里好奇她…今日到底会以女子身份,还是男子身份来?
才辰时二刻,依柳亭里已经人满为患,徐怀久抱臂倚在亭廊边,眼睛一直盯着帷幔入口处。
凡是有簪花帖的人,差不多不到辰时都已经到了,可他却始终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个人,心里开始犯嘀咕:她难道不来了?
正犹豫要不要让自己的贴身小厮跑一趟霜红别苑,忽然就听到勒马声,像是有人来了,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入口处。
徐怀久也不例外,他期待地看向帷幔遮住的那道身影。
紧接着,帷幔侧面的身影露了出来。
在场的公子哥儿们有惊诧的,亦有慨叹的。
凡是能在依柳亭里还有一席之地的都是这江夔城里地位匪浅的氏族,哪个都是风度翩翩彬彬有礼的贵公子,可他们彼此默然交流的眼神流露出的意思很明显:此人绝非池中物,瞧着就贵不可言。
徐怀久愣住了,旁边陆绍鹰撞了下他的肩膀,低声道:“那日你爹差人特意从我这里要了一张折梅宴的帖子,说是给远道而来的贵客,我瞧着应该就是给了这位,他是谁?”
徐怀久当即冷了脸,“那老头儿居然背着我找你家要了帖子?这事你怎么不早说?”
陆绍鹰尴尬地抽动了下嘴角,“我这不是以为你知道,但刚才见你的样子,我才反应过来…这人你认识?”
“哼…”徐怀久冷冷扯了下嘴角,“你很快也就知道了,你娘不还带了你妹妹去见了他。”
陆绍鹰懵了下,慢慢地长大了嘴巴,指着那个缓步从容走进来的男人道:“他是闻居远?那个曾经和你齐名的籍风公子?”
由于太激动,没控制好声音,导致周围人都听到了,其中知州家的小公子还特意小声问了一嘴,籍风公子是何许人也。
而陆绍鹰后知后觉地瞥见徐怀久的表情像是吃了牛粪一样恶心。
闻居远则是完全没注意到那些朝他投过来的目光,毕竟他临时决定过来,也只是以防万一骆秋又捅出什么什么篓子。
他径直越过依柳亭,往更里面走去。
恰好在这时击鼓声传出,今日的折梅宴算是正式开始了。
他无意在这里出风头,只是想着要来看顾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便丝毫不顾鼓声,还有周围起哄让徐怀久给大家起个头的声音。
徐怀久最厌恶地就是他这一副天塌下来也云淡风轻,孤高自赏,完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的德行。
他眼底的冷意迅速凝结成冰,双手击掌道:“每年都是依水而歌,行酒令有些无趣,今日依柳亭会不如改飞花令为回文诗?诸位意下如何?”
旁边的陆绍鹰最烦行酒令,毕竟他脑子里的墨水比喝进去的酒可少的不是一点半点,每年的飞花令,他都是最狼狈的哪个,好不容易想到一首,看准了位置刚要去走走后门,人家偏偏比他还快,当即就吟出了相应位置上的诗句,害他还要再想,往往直到最后他一首也没作出来,喝的酒倒是一杯不少。
一听徐怀久说要换种玩法,他立刻抚掌赞同,心道飞花令不行,难不成回文诗也不成。
在场众人一见东道主都同意了,也连连附和,只不过都附和的比较勉强,还带着一种哀怨。
陆绍鹰自然不明白那些人哀怨什么,下意识地凑到徐怀久耳边低声问道:“回文诗是怎么个玩法?我瞧着怎么他们都一副惆怅的表情。”
徐怀久淡淡扯了下嘴角,“回文诗顾名思义,正也成诗,倒也成诗,自然比飞花令更难,那些人平日沽名钓誉,今日被我出其不意改了玩法,自然要恼。”
陆绍鹰不由地张大了嘴巴,差点儿一拳锤断他的肋骨,“你个孙子,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准备准备。”
徐怀久捂着被锤痛的胸口,咳嗽了几声,毫不犹豫地笑了出来,“就你那点儿墨水,哪年不是准备再准备,也没见你得个魁首…谁能想到陆巡抚堂堂一个当朝状元,儿子竟是个不通文墨的…”
陆绍鹰被气得还想再补上一拳,但他常年习武,自然知道自己的拳头有多硬,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其实相交多年,他知道他的为人,不屑于背后搞小动作,虽说也时常奸诈地想出些法子来整蛊,但也是放浪惯了,今日他却觉得他应该不是针对在场的这些公子哥儿们,而是针对新来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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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到底险胜? 可令所有人都……
可令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闻居远没有丝毫畏惧,他为难的也根本不是徐怀久提出的斗诗法。
他略一思忖道:“我倒没有任何意见,可若是在场的人并不能在你的规则中完整对上一局,那该如何?岂不还是你我二人对垒?”
之前本着看戏心态觉得此人要打脸,还对他存有同情之意的众公子们皆被闻居远狠狠甩了一巴掌,人家根本就是在担心他们一招都接不住。
徐怀久更是嘲讽地扯了下嘴角,这个人果真是一点儿没变。
闻居远略一思忖,想到了他能想到最简单的一种斗回文诗法:“不如这样,你我仍是各领一队,但却不需自己作回文诗,只需将璇玑图中的回文诗纵横斜交互及正反或退一字叠一字,按照此规律,分别读出,攻方读正,那守方便读反,且对应正的下一句,如何?”
然而他刚一说完,之前在心里叫苦的公子们,简直要被惊得吐血。
这人怕不是脑子不正常,他说的这种玩法好像比之前的更加难了…
璇玑图通篇八百四十一字,光是背下来就要累死,更别说他扯得那一通纵横斜交互之类的规则。
徐怀久听罢,毫不犹豫地抚掌道:“好,就依你所说。”
这下一众人纷纷在心里哀嚎,原本都以为今年的折梅宴和以往的一样,他们都私下准备了几首诗作,就等着在今日出出风头,到时候也能在哪些幄帐里的小姐们面前充个脸面,怎么也没想到来了这么个不速之客,将一切都打乱了。
可眼下东道主都没发话,他们也不好反驳,倒像是还没开始到先露了怯。
这时被徐怀久和闻居远你来我往惊呆的陆大公子总算回过神了,刚才他们两人说的那一套复杂的斗诗法,他是一个字都没听懂,但他明白一点:要选择和谁一队。
陆绍鹰猛地一击掌,揽住徐怀久的肩膀,那表情看似义薄云天,其实他心知肚明,此时不抱佛脚何时抱,“我选徐公子!”
他这话一出,诸位公子们都意识到想要改个玩法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于是选徐公子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由于原本是按照飞花令的玩法给在场众人安排的位置,因此传令官将消息传到后面再带回选队的消息,差不多过去了半刻钟功夫。
毫无悬念的是,除了几个平日就是浑水摸鱼的纨绔没有选任何人且表示他们就是凑合热闹之外,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徐怀久。
但在这其中,有一个例外出自女客那边。
每年女客都是随意选择是否参与飞花令,因此城中凡是自诩诗文尚可的闺秀们偶尔也会同男子们一同行令,但今年规则改了,大部分女子连璇玑图听都没听过,自然也不会自取其辱。
可唯独有一人主动让传令官将作诗牌子递了上来,最关键的是,她选的居然不是徐怀久,而是闻居远,这让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
当然最惊讶的当属陆绍鹰,因为那女子是他妹妹陆筎歆。
徐怀久看到牌子,毫不在意地笑了下,将陆绍鹰搭在肩头上的胳膊抖了下去,“你妹妹都选了他,你也过去吧,省的人家说咱们欺负人。”
陆绍鹰竖起眉毛瞪他,低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底细…”
徐怀久努嘴点头,实话实说:“你在哪儿都一样,谁也不指望你,不过我们这边这么多人,他那边就你妹子一个人,你真忍心?”
陆绍鹰恨不得踹他一脚,他还想借此机会一雪前耻,跟着他沾个光,但又不得不听他的,毕竟自家妹妹胳膊肘往外拐,还挑了这么个场合,他这个做兄长的怎么也要转圜一二。
他讪讪地走到离闻居远两步的石凳旁,高声道:“陆某既是今年折梅宴的东道主,便略尽地主之谊,同这位公子一队吧。”说完还不死心,环顾一周道:“在场诸位还有谁改变主意的?”
虽说每年都是输,但好歹每年不是他一个人输,自然也不会太丢脸。可若是只有他们陆家兄妹二人和闻居远一队,那岂不是丢的都是陆家的脸?
但他问过之后,再看那些人的眼睛,不是躲躲闪闪,就是根本低垂着脑袋,不让他有用眼神逼迫的机会。
他自然知道这些人心里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每年徐怀久都是赢家,今年肯定也不会例外。
徐怀久呲着两颗大白牙乐得摇了摇头,“不如掷骰子吧,我瞧着站在我这边的人实在太多了,应该也用不上。”
周围众人一听徐怀久将他们都归到了‘用不上’的范畴,有愤慨不平的,亦有羞愧难当的,只是碍着他的家世和名望敢怒不敢言。
可没想到闻居远竟直接开口否决道:“不必,闻某不喜欢强人所难。”
徐怀久朝他投过去玩味的一瞥,点点头,“闻公子既然不介意,那便开始,你是客,由你开始。”
闻居远也没推脱,略一思忖,以简单的正序开始:“钦所感想妄淫荒。”(注解璇玑图)
徐怀久知道他刻意把容易地放在最前面,避免一上来就让所有人都答不上来,他自然也不屑于同别人抢这机会,往身后跃跃欲试的公子们挑了下眉,一副不准备作答的轻松姿态扬起下巴示意谁来?
果然有人将身旁传令桶中的一枝梅花举了起来,高声接道:“心忧增慕怀惨伤。”
此时帷幔之内一个接一个的传令官刚将闻居远念出的上句传下去,又马不停蹄地将接出的下句接着往下传。
闻居远淡淡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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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冤家路窄 闻居远微不了察……
闻居远微不了察地蹙了下眉,他正是因为了解徐怀久才不愿同他一较高下,就像当初那篇策论一样,他自知徐怀久亦是有大才之人,可就是太容易执着于输赢,才会在容易被输赢所左右。
他看了一眼快要燃完的线香,并没有理会徐怀久的疾言厉色,而是将目光转向今日的东道主陆绍鹰,“陆公子,不知这折梅宴几时结束?”
陆绍鹰被徐怀久突然发作的怒火弄得有些怔愣,过了片刻,冲徐怀久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别闹得过火了,才笑着回道:“每年折梅宴都是以众人无诗可答,罚过酒水后就散了,今日…”说着他又不得不再次看向徐怀久,这人把自己杯子摔碎了…真是一点儿也不留余地。
闻居远却毫不在意地看向一旁,似乎是在找什么。
“闻公子在寻什么?”陆绍鹰见他左右环顾,连忙问道。
闻居远微微一笑,不过那笑却是不达眼底,“陆公子既已说过输着当罚,闻某便改自罚一杯,只是好像没有多余的酒樽。”
陆绍鹰忙冲自己的小厮打了个手势,让他拿上来两个新的酒樽,斟满了酒,一杯递给了闻居远,一杯则是给了徐怀久。
陆绍鹰作为此次折梅宴的筹备者,自然要承担起化解干戈的中间人,走过去拍了下徐怀久的肩膀,举杯道:“今日实在是精彩,咱们大家都喝一杯吧。”
闻居远举起酒樽一饮而尽,转身便要离开。
徐怀久举起的酒樽握在手中并没有送入口中,目光阴沉地看向他即将离开的背影,“闻公子既然觉得自己输了,按照往年的规矩,便该将在场诸位的酒都饮了才能走。”
众人脸上一僵,心道这徐怀久不知又发什么疯,若是让那人将所有人的酒都喝了,那还得了?
陆绍鹰当即抬手拦住他,在他耳边低语道:“你可以了啊!别太过分!”
徐怀久充耳未闻,直接撞开了陆绍鹰,大步走到闻居远面前,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杯中酒递了过去,“闻公子,请吧。”
闻居远面色凝冷,仿佛结了一层冰霜,“徐公子,闻某不善饮酒,今日来也只是为了寻人,还请高抬贵手。”
陆绍鹰也走了过去,继续心累地打圆场道:“是啊,人家远到是客,怎么能灌酒?”他觉得这半日给徐怀久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了,为了避免这人钻牛角尖,只好打岔道:“不知闻公子所寻之人姓甚名谁?我可派传令官去寻。”
闻居远自知他是好意,但刚刚也是无奈才搬出这一套说辞,骆秋若是在这种场合被揪出来,那她估计就永无宁日了。
他摇摇头道:“不必劳烦陆公子了,宴会结束后,我自会寻得到她。”
陆绍鹰一手按着徐怀久,一边摆手想快点儿把这位能让徐公子炸毛的人物送走,“那闻公子慢走。”
“哥哥,怎么能让闻公子受如此大的委屈!”这时从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声音。
这可真是按下葫芦浮起瓢,陆绍鹰咬牙切齿地看向自家妹妹,她居然还敢在面前抛头露面!真是越来越不知礼数。
“你又捣什么乱?这边都是男客,你还不快回女客幄帐里!”
陆筎歆趾高气昂地撇了撇嘴,根本不听他的,今日她同闻居远一队,本想能帮衬他一两局,好让他也能记住她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可偏偏他根本不需要,一人就足以抵得过千军万马,到后半段他同徐怀久拆解璇玑图中的诗句,他们连听都没听过。
而且徐怀久明显就已经跟不上他的拆解,应对起来有些吃力,他率先认输,大概就是给那眼高于顶的羡君公子留脸面。
可这徐怀久得了便宜还卖乖,再加上之前徐怀久常常借故奚落她,这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自觉是为闻居远出头,抬着下巴道:“我觉得闻公子其实未必是输。”
“闭嘴!”
“你闭嘴!”
陆绍鹰和徐怀久几乎是立时就呵斥出声。
紧接着闻居远也出口道:“小姐慎言。”
陆筎歆早就料到自家哥哥会斥责,徐怀久更是没给她留过脸面,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就连闻居远都让她慎言。
她顿时委屈地涨红了眼圈,楚楚可怜地看向闻居远,“闻公子,我可是为了你…”
“闻某再次请小姐慎言。”这次闻居远甚至都没听她说什么,直接便打断了她,而且不知为何,看到她红了眼圈他竟无一丝怜悯,甚至从心底里觉得厌烦。
这一回直接让陆筎歆委屈地掉下了眼泪,陆绍鹰丢脸地将她带到一旁,低声劝了几句。
徐怀久却忽然由阴转晴,想起他今日等的女子,懒得再与此人啰嗦,冷哼一声,将杯中酒饮了,“闻公子还是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不知将来会不会娶妻生子。”
闻居远默然无语,转身走出了帷幔圈起来的依柳亭。
非昨早就在外面等得不耐烦,见他阴沉着脸从里面出来,忐忑不安地看着他问道:“公子,那人在里面吗?”
虽说来的路上他没说,但非昨猜他突然又来参加这折梅宴的理由大概只有一个,肯定是因为得知骆秋今晨就出门,又怕她惹出什么事端来!
可公子不是自己把折梅宴的帖子拿起来了?他怎么确定她一定会来此处?
闻居远冷着脸摇了摇头,“不知。”
他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万一…她今日是女装而来,那他因何寻她,众人又会做何猜想?
“那…公子我们现在回城?”非昨觑他脸色,心道那骆秋属实是泥鳅出身,没在这儿还会在哪儿呢?
“等着。”闻居远又冷冷地吐出两字。
非昨默默点了点头,主仆二人牵马朝东边的林子走了一小段,恰好能遮住他们的身影,又能看到依柳亭帷幔围起的出口。
原以为这么多公子小姐定会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能不能从中找到骆秋,后来见着长长的马车队伍,加上马车还挂着各府牌子,区分起来十分容易。
非昨这才送了一口气,心道这样应该不会错过了。
然而他伸长了脖子盯到最后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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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巧则巧矣 闻居远疾驰而归……
闻居远疾驰而归,正好遇上骆秋,她从青龙坊一路走回玄武坊差点累断腿,但很幸运她回来的时候闻居远和非昨都不在,否则被他们看到她拿了个锦盒定要盘问。
她先行把冯楚橙给她的锦盒放回琅玕轩藏好,才又装模作样地出门,想着再在附近转转,看看有没有可以租住的房子,为以后搬出去做打算。
没想到一出门刚好碰上勒马下来的闻居远,她一见着他,立刻摆脱了疲累的模样,朝他小跑过去,狗腿似的笑着冲他招了招手,“闻公子,好巧啊,你刚从外面回来?”
上次那个小小的不愉快,骆秋虽然到现在也没想通他到底是为什么生气,后来还刻意不见她,不过不妨碍她脸上堆笑讨好,毕竟她现在身份可是不同了,要是能把他和巡抚家那位小姐撮合成了,那她这个红娘怎么也要讨些彩头,一想到将来可能如江水滚滚流进口袋的银子,她笑得更加花枝乱颤。
闻居远面上不显,但心里却清楚,打刚才看到她的那一刻,之前种种不确定,还有无法把控的那种烦躁感一下消退了不少。
他微蹙了下眉,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的确巧。”说罢便抬脚往里走。
骆秋在心里吐槽了下,跟屁虫似的追上他的脚步,在他耳朵边聒噪道:“闻公子,你看咱们俩相识这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你的生辰?不知你今年多大了?是几月几日出生的?”问清楚了好去邀功,到时候让陆家把两人生辰八字一合,要是能算出来天生一对就更好了,想到这些她的眼睛更亮了,看着他的时候仿佛里面有一汪水。
闻居远的脚步一顿,旁边非昨的脸绿如菜色。
公子最忌讳别人问他生辰,府里也从来没人给他过过生辰,这回她肯定完了,这么一想竟有些雀跃,这个女人给他们惹了太多事,公子早就该把她赶走。
然而令非昨期待的场面并没有发生,而且闻居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勒马声吸引。
两个身穿华贵锦服的公子从马上轻松跃下,为首的略高一些,瞧着也比之后的更加强壮,一看就是常年习武之人,可举手投足之间却无半分习武之人的粗陋,反倒十分彬彬有礼。
而紧跟此人之后的,芝兰玉树般的人物,就算不笑,嘴唇也是微微弯了个弧度,看着十分亲切,当然这都是表象。
前面的那个人自然是老远就看到闻居远恨不得飞马过来的陆绍鹰,而落他半步,从一下马就盯着闻居远身边的那个瘦小身影的人当然是徐怀久。
“闻公子,今日招待不周,我特意来请罪。”陆绍鹰抱拳,早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要说的托词。
闻居远淡然地转过身,瞥了一眼他身旁的人,没什么表情地也回了个礼,“此等小事,陆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语罢也没有要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这时徐怀久见骆秋想缩到闻居远身后,立刻不管不顾地绕到她身边,旁若无人地问道:“你为何今日没去?”
骆秋感觉数道目光朝自己投射过来,像是要把她看穿,她硬着头皮挤出个假笑来,顺便抬起一只手挡住了最近这道几乎要将她冻住的视线,给他使眼色道:“这位公子,咱们好像不熟吧…”她目前可没有换靠山的打算,而且眼前这位貌似瞧着不怎么正派,她虽说也没有多么金贵,却也不想走红颜知己那一条路,还是赚钱更重要。
“你怕他?”徐怀久玲珑心思,见她抬手隔开闻居远的目光就知道她在怕什么,“你从这里搬出来,我帮你找住的地方。”
一旁的陆绍鹰听得瞪大了眼睛,朝骆秋不由地多看了几眼,长得确实像个清秀俊俏的小倌,他怎么不记得徐怀久什么时候还有这癖好了?看来以后得离他远一点了…
骆秋一听顿时怒火中烧,这人怎么回事?还揪扯不清了!她正要恶言反驳,眼前突然一暗,有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前面。
“徐公子,莫要对我府中人说三道四。”闻居远冷淡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愠怒。
徐怀久本来就和他不对盘,何况之前骆秋对他说过不久之后也会离开,冷哼一声道:“你府中人?她告诉我不过是暂住,很快就会从你府上搬走。”
闻居远顿时怒不可遏,回头冷冷地剜了骆秋一眼,她什么时候同他认识,而且还把他们之间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他的眼神像是带了无数小冰渣,密密麻麻地刺在她的心头,她有种说不出的心虚,其实也不能完全怪她,当时她以为他是陆绍鹰啊…
她可怜巴巴地努了下嘴唇,低声道:“都是他骗我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徐怀久听得清楚,心猛地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他虽平日是有些轻浮浪荡,可从未想过骗人,也不屑于骗人。
她明明亲口说过会从这里搬出来,还说她要撮合陆筎歆和他。
为何又要在闻居远面前矢口否认,而且她看他的眼神,是看自己时从没有过的恳切和柔弱。
似乎在闻居远面前,她才愿意当个小女子,而对上他,她便忙不迭地要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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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可有心动 陆筎歆一见最讨……
陆筎歆一见最讨厌的人都走了,立刻又扯了扯陆绍鹰的胳膊,嘟嘴撒娇道:“哥哥,这是咱家的别苑,为什么我们要走?你来这里不就是还想和闻公子切磋切磋?”
陆绍鹰望了一眼徐怀久离开的背影,似乎被气得不轻,他有点儿于心不忍,这徐大公子表面上看起来风流倜傥放荡不羁,其实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就像他刚来江夔那一年,他急于想要让别人都认可‘羡君公子’的名号,便在折梅宴上一口气做了五首诗,果然让所有世家子弟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可今日闻居远看似云淡风轻的认输,却是杀人诛心,只要在场的人回去仔细想一想便知道徐怀旧早已捉襟见肘。
好歹相识多年,徐怀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了解不过,怕是多半被挑战了威信,而后又被那小倌刺激到了,虽说他刚才还觉得应该离徐大公子远一些,现在他又于心不忍,想着得去安慰一番。
何况他也清楚自家妹妹的小心思,不过就是看上了闻居远丰神俊朗的这张脸,可他瞧着闻居远似乎对那小倌也有点儿不同寻常,唉…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难道玉面小生比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还招人疼?
他揽过陆筎歆的肩膀,以长兄的口吻语重心长道:“小妹,为兄知道你的心思,可你没瞧见闻公子对那小倌有点儿不一样,等回家后,我将此事禀告母亲后再做打算。今日断不可再贴上去,倒显得咱们陆家人太上赶着了。”
那日央求母亲来此瞧了一眼闻居远后,冯楚橙回去对于中间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多说,因此陆绍鹰只知道闻居远是京中来的,而且还是闻首辅的内甥,圣上亲口承认的‘籍风公子’。
陆筎歆也被母亲三令五申要求不许将闻居远身边有一女子的事告诉任何人,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陆筎歆想着自家哥哥也不是外人,而且她迫不及待地想让哥哥帮她,于是便凑到陆绍鹰的耳边低声说道:“哥哥,那个小倌其实是个女子!”
陆绍鹰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他觉得那小倌生的肤白貌美,比女子还要娇艳几分,其实人家就是个女子!
“那…”陆绍鹰由诧异变为了震惊,那徐怀久知不知道呢?
“我们快走!”他迫不及待想要去找徐怀久求证,看看那位号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徐大公子是不是跌进花丛里了。
陆筎歆哪里会想到自家哥哥的脑回路根本不同常人,后半句话还没说,便被连拉带拽地塞进了马车。
骆秋一步三回头地看着别苑大门缓缓关上,那陆家兄妹在大门口窃窃私语了半天居然也没想出办法留下,真是无用!看来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
闻居远在前面走得不快不慢,似乎在刻意等着她跟上。
骆秋拿不准今日他是不是大发善心,居然替她出头说话,不然就凭徐怀久那股莽劲儿,恐怕她得把话说死了才行,如今虽也差不多,好歹也没太难看,她不想同此人纠缠,却也不想过分得罪他。
说起来还要谢谢闻居远,似乎这徐怀久有一半的怒气被他挡掉了。
她又重新武装起笑脸,小跑了两步,就在落后闻居远一点点距离跟着,“闻公子,其实那位公子,我真的不熟,而且他的东西我也没要,你千万不要多想,我对你的忠心天地良心日月可见。”
闻居远脚步微滞,抬眼看了一眼跟在一旁的非昨,后者立刻背脊一凉,不知怎么觉得公子刚才投过来的一瞥让他觉得好像自己有点儿多余,他立刻拱手道:“公子,我想起来上次你吩咐过要把鲁顺强装作无意放走再暗中派人跟着,此事最近有了消息,我去问清楚。”
闻居远点了点头,生平第一次有了种避人耳目的心虚感。
骆秋微笑着目送非昨离开,还冲他友好地摆了摆手,可惜对方目不斜视,连看都没看她。
“你刚才的话以后不要再随便说。”
闻居远放慢了脚步,微微侧过脸,却也不与她对视,而是看向了别处。
骆秋觉得他今日非但善心大发,还有点儿…奇怪,他的耳尖似乎还红了?这也不冷啊?
她歪过脑袋看他眼睛,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端倪,奈何他又突然加快了脚步,她不得不立刻跟上,“闻公子,我保证只对你一个人说,你不让我说,以后我就不说了。”
哄人这种话她最是信手拈来,趁着他貌似还有耐心,她赶紧抓紧机会,眼睛一闪一闪地盯着他:“闻公子,刚才我在门口问你的事,你还没告诉我呢。”
闻居远能感觉到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不知怎么手心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液,耳朵也比之前更热了,好在表面上看还算镇定,“你问我生辰做什么?”
直到此时此刻,他一点儿也没察觉自己对她问自己生辰之事竟毫不避讳,以往他最忌讳此事,毕竟就连他的身世闻家一直都是讳莫如深。
久而久之,他也就对别人问他生辰的事情有些厌恶。
可她问的时候,他不但不觉得厌烦,甚至还隐隐有些欣然。
骆秋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便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十分真诚,“当然是给你过生辰了!你看,闻公子你救我,又帮我,还教我习字,我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能报答的,就想着等你生辰,说不定那时候我也能赚到不少银子了,一定要送你一份非常特别的生辰礼。”
有汩汩暖意似乎注入心里,以前虽然府上的人都不说,但他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尽量避开提到他出生前后的那段日子,就连父亲亦是如此,他也知道闻家将他养在父亲名下,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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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她为谁容 “没有吧…”骆……
“没有吧…”骆秋见他不吭声,一看就知道他白瞎了这张脸,整日过的跟个和尚似的清心寡欲,不知惹了多少春闺少女黯然神伤。
好在她不光想到了给他和陆家小姐撮合,而且她还有个更大胆的计划,到时候保证让他这独一无二的美男子形象传遍整个江夔,就算和陆家成不了,也不愁他不心动,到时候银子还不如流水…
眼看着前面就是正厅,骆秋冲他一揖,道:“闻公子,那我回琅玕轩了。”
“你同那徐…”他停下来看她。
“真的不熟!”骆秋马上摆手,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又不能仔细讲给他,“我就是无意间撞到徐公子,把他撞东西掉了,后来我专门去徐府把东西还回去了。”
闻居远信以为真,点点头,“他就是你当初…”
骆秋满脸尴尬将话接过来:“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羡君公子,所以我一想他也算是阴差阳错被我利用过,好歹我也得把人家的东西还回去。”
“既是如此便好,以后…莫要再同他纠缠。”说实话,他说这话的时候心虚的很,他明白这一次他绝对没有持心守正,也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只是单纯地不想让她同别的男子有任何纠葛。
骆秋一听丝毫没有多想,刚才的场景她也见了,应当是他也看不惯那位徐公子沾花惹草,她立刻从善如流,“知道了!”
闻居远碰了碰鼻子,对她的表现还算满意。
骆秋一连解决了庄子上苎麻的事,还得了冯楚橙的承诺,心情十分惬意。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便让可为将一小沓月洁纸放在包裹里,送到了陆府。
这几日连着在水里泡着做月洁纸,双手都有些皲裂,她想起冯楚橙给她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全是当下江夔女子常用润肤之物,有面脂唇脂,还有一小瓶闻着就很香的头油。
她之前哪里用过这种稀罕之物,尤其还是女子用的。
虽说她假扮了十八年的男子,但也有想像平常女子一样打扮的时候,而且这些小罐看起来就很精美,她忍不住打开了其中的一罐,用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刮,抹在手背上慢慢推开,又抬手在鼻端嗅了嗅,有一股并不浓郁却很好闻的桂花香味,而且还很润滑。
她爱不释手地又打开其中一罐,一看颜色就知道是唇脂。
这次她不敢用手指刮得太多,只微微沾了一点儿,轻轻地点在唇上,镜子里的脸霎时间便多了一份娇嫩之色。
她嫌少害羞,可看着镜中唇红齿白的自己,生平第一次觉出些少女不识愁滋味的娇憨来。
她嘟着嘴唇冲着镜子里的自己做了各种搞怪的动作,有趣又生动,逗得自己咯咯笑起来。
可为回来时就看到这一幕,他还是第一次见骆秋涂唇脂,说实话也见过如同唐玉露一般娇养的闺阁小姐,他还是觉得自家主子涂上那些胭脂水粉定会把她们都比下去。
现在看见骆秋笑得开心,可为也跟着不自觉地笑起来。
骆秋听到声响,连忙一把抹去嘴上的唇脂,扭头朝扒在门口傻乐的可为瞪了一眼,“你这小子在那边笑什么?”
可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门后面走进来,“公子,我瞧着你高兴我也高兴。”
骆秋见他盯着自己手边上的那些瓶瓶罐罐,看起来倒是对这东西十分好奇,她小心地盖上盖子,笑着说道:“等到时候咱们赚好多钱,我给你也娶个媳妇,你日日给你媳妇涂胭脂可好?”
可为听到‘娶媳妇’顿时涨红了脸,赶紧把好奇的视线移向别处,“公子尽会说笑话。”
骆秋知道他不识逗,而且毕竟还小,将来就算娶妻生子,怎么也要好好物色个合适的女子,她点点头道:“不逗你了,可将东西都送进陆府了?”
“都送进去了。陆府的人很和气。”可为还很少见这种高门大户的门房对人彬彬有礼的。
骆秋挑了下眉,心道看来这巡抚大人驭下有方。
那接下来便真的要物色房子了,只要陆府那边一切顺利,她便该准备准备搬出去了。
这几日她心里盘算着以后的事,还特意数了数闻居远给她写的文章,若是按照三日一篇的惯例,如今她满打满算三个月之期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那到时候闻居远还能给她写将近二十篇左右,好像有些不太够,反正肯定是多多益善。
而且她还想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情,便是同唐玉露的消息传递,如今都是靠着闻居远,那等他们分开,她要如何同唐玉露互通书信?
想到这些,她想着还是得去探清楚闻居远的口风。
隔了一日,便拿着闻居远最近给她写的齐物论中的首篇去找他。
她将写好的草纸铺在案上,偷瞄了案旁的男人一眼,见他正认真地看她写的字,神情看不出端倪,她的思绪开始飘忽,到底要怎么试探才能让这阴晴不定的男人没有察觉呢?
而闻居远端坐在椅子上,看似在仔细检查她写的字,鼻端却总是若有似无地飘过来一股很淡很淡的桂花香味,搅扰的他根本静不下心来。
他状如无事地问了句:“你…抹了什么?”
骆秋还在苦思冥想该怎么开口,被他冷不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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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血气方刚 骆秋蹙了下眉,看……
骆秋蹙了下眉,看他神情古怪,耳尖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身体似乎也紧绷起来,她不由地怀疑刚刚自己说了什么?让他能成这样?
常听话本里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难道不是这么用的?
既然他如此发话,她还有事求他,自然不敢反驳,虚心道:“哦哦,公子教训的是,我以后不乱说话了。”
闻居远余光瞥见她乖巧地点头,那股子桂花香气似在他心头上点了一把火,几乎要将他残存的理智烧成灰烬。
她终是要离开的…而他也有未完成的事情,还是不要牵扯更深。
他将手掩在袖袍之中,用力地握了几下,“那便两日吧,每日一个时辰,你就在这里习字,我可从旁教你这其中之意。”
“真的?”骆秋眼睛一亮,没想到他今日这么好说话,“那我几时来呢?”
他略一思忖,道:“酉时吧。”
不算太晚,刚好用晚饭时。
“好,都听公子的。”骆秋笑着揖了下,第一个目的算成达成了,接下来还有件事,趁着他今日尤其好说话,她赶紧抓住机会,“闻公子,其实我还有件事…”
“讲。”闻居远没发觉自己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
“我想问公子朔州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你是想问梁敬轩?”
“对,我担心以后和唐二小姐通信,会被梁黑豆盯上。”
“不必担心,自江夔到朔州沿途都有我留下的暗桩,且我的人都是可靠的。”闻居远想也没想,便将如此私密之事合盘脱出。
当然骆秋根本没有打探他这种机密的意思,她关注的点在别处,含蓄道:“闻公子,我晓得你的人肯定出不了问题。只不过…我也不能总麻烦你…能不能请公子给我指点一二?让我好避开梁敬轩,我现在是山高皇帝远,可唐二小姐还在朔州,我不能害了她。”
闻居远这才意会到她的真正意图,原来还是在为离开做准备,其实她说的也对,可就是忍不住心里觉得不痛快,语气自然冷淡下来,“沿途驿站的人你照样可用。”
“会不会太麻烦公子了?”骆秋自然不想到时候还被他拿捏,虽说是可用,可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她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闻居远听她言外之意是不想再用他的人,气得冷笑一声,“怎么?这就要卸磨杀驴?”
骆秋嘴角一抽,见他果然又变了脸,堆着笑脸立刻道:“哪敢啊…而且闻公子…你也不是…驴。”
长得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她可不能瞎说。
闻居远一时语塞,她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居然敢套他的话骂他。
“我绝无此意,真的是怕给公子添乱。”骆秋见他面色不善,赶紧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小骗子!闻居远在心里如此提醒自己,可还是不免被她的话软化,他冷哼一声,“那便继续用着吧。”
看来这事目前无解…骆秋脸上的笑有些僵,这人真的是喜怒无常难伺候。
她不用他的人,他还不乐意了…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不会以后还要插手她的生意吧?
“愣着做什么?”闻居远已经把她写的不好的字圈起来递了过去,“拿回去再练练。”
骆秋接过来,又朝他伸手,“那今日公子给我写的字呢?”
闻居远碰了碰鼻子,“还没来得及写,等晚些时候,你再来拿。”
骆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可真是稀罕事,往日他就算再忙好像也不会忘记写,不过既然人家这么说了,她照办就是。
“好,那我酉时过来?”
闻居远微点了下头,无人发现他左手边压了张早已经写好且晾干的文章。
酉时还未到,骆秋净了手,又抹了一些手脂,然后不慌不忙地从抄手游廊走到正厅。
恰好碰到非昨在叫人布菜,见她走过来了,不客气地挡在门口道:“你怎么又来了?”
骆秋心想你以为我一天闲的没事干,想来看你家公子那张时不时就阴沉的脸?
她假笑了下,“小非非,我也不想总是叨扰你家公子,可没办法啊,谁让是他让我来的。”
屋内这时也传来闻居远让她进去的声音,非昨气愤地瞪了她一眼,让开了路。
骆秋一进去就看到厅内靠窗的小方桌上摆了四道菜,还有…两副碗筷…
他除了叫她来拿文章,难道还邀请了别人?
“闻公子,我来拿你给我写的文章。”
她迅速地瞥了一眼桌上的菜,都是绿油油一片,连个荤腥都没有,果然还是和尚吃法,他也太清心寡欲了。
幸好她不用每日同他一起用饭。
不过她又有些狐疑,每日给她送的饭菜有荤有素,是他吩咐的?
闻居远叫她戳在离饭桌很远的地方,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叩,“过来用饭。”
“啊?”骆秋着实吃了一惊。
站在门口正端汤进去的非昨更是差点儿把汤碗扔了,还以为公子是请了别人,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要和她一起用饭。
“啊什么?让你过来吃饭。”闻居远不自然地从她身上移开视线,心怦怦乱跳。
他自知两人身份,本不该如此,可却在今日听到她说不过两月光景,就当是也放任自己一次。
骆秋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不知他今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殷勤?让人觉得有些瘆人,再说她可不想对着这么一张随时会变脸的人吃饭,那还不得消化不良。
她躬身一揖,笑着说道:“闻公子,我不知道你此时正要用饭,不如我晚些再来拿?”
闻居远刚刚拿起筷子的手微微一顿,脸色阴沉下来,冷声道:“你不愿同我用饭?”
放下汤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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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掠夺破坏 骆秋丝毫不把自己……
骆秋丝毫不把自己当女子,反倒是觉得应该帮帮他,免得他以后真出了问题,生不出孩子可怎么办。
于是她自作主张拖着自己的椅子紧挨着他坐着,又多此一举地朝四周都看了一眼,才低声道:“我告诉你,像你这么大的,一般农家男人都成亲了,就算不成亲,你在京城肯定也知道世家子弟都会有侍婢,就是不仅照顾你饮食起居,还能…帮你解决一些别的困难…”
她凑过来时,那股桂花香浓郁扑鼻,不知怎的让人血气喷张。
他本就满面通红,此刻更是如火焚身。
一只滚烫的手不知怎么就攥住了她的皓腕,又细又滑的触感让他心头仿佛注入了涓涓细流,霎时舒爽了许多。
骆秋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冷不丁地拽住右手手腕,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儿扑到他的怀里。她勉强用左手压在他的膝盖上,才支撑住自己。
两人之前其实有过比现在更亲密的时候,可唯独只有现在,他们是面对面,只要他微微一动,他们的脸颊就要碰上。
她能清楚地看到他青色的胡渣,还有似乎干涸而滚动的喉结。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她坐的离他这么近干什么?
她再不敢轻举乱动,因为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闻公子…我说错话了…”
她真想给自己两巴掌,男人应该最避讳刚才那种话题,她可真是昏了头,怎么敢直不楞登地就说出来,肯定让他觉得失了男人的面子。
她的声音似娇嗔似求饶,在他心上仿佛用羽毛轻轻搔了下,让人又痒又难受,而她身上的那股桂花香似乎更加浓烈,让人克制不住地想要亲近,还有掠夺和破坏。
他发狠地握住了另一只手,手指都抠进了肉里,掌心传来的阵阵疼痛才慢慢地让他找回些理智。
他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将她狠狠地一推,“拿了书案上的文章快滚!”
骆秋呗推得一踉跄,从椅子上跌下来,屁股着地,难以置信地看向他,这人也太小心眼儿了…居然让她滚?活该他身体有毛病!
她起身拍了拍屁股,抄起书案上的纸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闻居远将筷子重重地掷在一旁,觉得十分难堪,他刚刚竟然对她生出了…不好的念头。
过了良久,鼻端那股桂花味似乎才散得干净了。
他望了一眼桌上几乎未动筷子的饭菜,郁闷地皱起眉头。
一晃眼又是月底了,眼看着就要到年关。
陆府那边骆秋也时时派过去探口风。
一开始陆夫人把她送过去的月洁纸都分发给了府中的婢女,但毕竟是女子隐私之物,不好讲得太清楚,导致一些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夫人要让她们习字。
后来还是陆夫人先将房中的那几个大一点儿的婢女点透了,才慢慢传开了月洁纸的用法。
那些婢女又开始怀疑冯楚橙的用心,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让她们用着带着一股淡淡草木香的纸来应付月事,甚至还有传言说这东西会对女子生育有影响,府中闹得人心浮动。
结果有一日被陆筎歆发现婢女们私底下在诟病冯楚橙,一气之下将说闲话的那些个小婢女都掌了嘴。
这事情渐渐地在江夔几个官眷的府中都传开了,私底下有说的更加难听的。
陆筎歆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当即就决定要找骆秋去算账。
骆秋这几日忙着在玄武坊四处转悠找房子,而可为则负责将从田庄收回的苎麻薄片浸泡晾晒,再用米浆水一层层压实,日日她便只能一人出门。
恰巧这日刚从别苑出来,按照前两日划定的范围再往南找一找有没有更合适价格也更便宜的房子,没走几步,便碰上了陆府的马车。
陆筎歆没带婢女,只有一个车夫跟着。
骆秋还正愁见不着冯楚橙,不知陆府的事情进展到底如何,光是听那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她也不知能不能信,这陆大小姐来的正是时候。
不过看陆筎歆的脸色,似乎哪里惹到她了?不管了,连闻居远那煞神她都不怕,还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于是在陆筎歆吃人般的眼神里干脆利落地钻进了马车。
陆筎歆没想到她竟这么不知礼数,她还没开口让她上来呢!正要开口讥讽。
骆秋先她一步开了口:“陆小姐,你刚才在我面前故意停了马车,是想让我上来吧?你看我多善解人意,不用你多一句话,就领会你的意思了。”
陆筎歆被她这一番话憋得更加恼火,粉嫩的脸颊上染了一抹微红,“你这女子真是…不知羞耻!我今日来找你,是想告诉你别再用花言巧语哄骗我娘,你给她的那破烂儿弄得我们陆家乌烟瘴气的,现在江夔那些官眷都在看我们陆家的笑话!”
“啊?”竟没想到居然还能出这种岔子,骆秋眉头一皱,“怎么会这样?陆夫人没告诉她们月洁纸的用途吗?按理说是给她们好处,怎么也让人诟病?”
“什么月洁纸?我娘是名门闺秀,你以为像你一样是个落魄户儿,口不择言什么也能说?府中婢女的吃穿用度怕是你都没享受过的,就凭你那点儿小恩小惠,难不成还想收买人心?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陆筎歆的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分明是在说她。
骆秋虽听着不顺耳,但没多大反应,这种程度的指摘和贬低对她来说习以为常,她更关心接下来该如何改变这局面。
见她不说话,陆筎歆以为她是觉得丢脸无言以对,“你还算知羞,下回就别再做这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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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自作红娘 “真的?”陆筎歆……
“真的?”陆筎歆没想到竟这么快?可是今日出门她并没有选一件漂亮的衣裙,而且头上的钗环也很普通。
这么一看一点儿都展现不出她陆家小姐的风姿。
“那我要先回府一趟。”
骆秋哑然失笑,心道果然那句古语说的好,女为悦己者容。
“去吧,半个时辰后我在别苑门口等你。”
骆秋看着陆府的马车渐渐走远了,连忙寻了一条近路回别苑。
她今日出门从抄手游廊经过正厅时,听见屋内传出非昨低低的禀报声,说明闻居远一定在。
只是她要怎么迎那位陆小姐进去见到闻居远才会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让这件事看起来顺理成章。
她边走边想,走到别苑附近差不多一刻钟功夫,大概也想出了个不算完美却也是唯一一个办法。
她寻了个较高的小坡地,狠了狠心,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在落地时故意将脚外撇,果然咔巴一下,脚扭伤了。
好在她自己心里有准备,扭得并不严重,再者她早就想好了,有赵岚在肯定有办法给她消肿止痛。
她一瘸一拐地往前又走了一小段路,然后才靠在侧墙外的一个隐蔽处,忍着疼等陆筎歆来。
过了大半个时辰,终于等到盛装打扮了一番的陆筎歆。
这小丫头也不笨,知道肯定不能直接坐马车招摇过市,远远地就下了马车,经过别苑侧门外的院墙时,被骆秋眼尖瞧见,冲她招手叫了过去。
不过才半个多时辰,陆筎歆见她脸色泛白,额角有汗,似乎忍着痛。
“你怎么成这样了?”
骆秋卖惨似的一笑,“还不是为了能让你顺理成章地去见心上人。”
“你胡说什么!”陆筎歆虽行事有些不同一般的闺阁小姐,也总以才女自居,偶尔也会效仿那些不拘小节的文人墨客饮酒高歌,但大多时候还是个被好好教养的大家闺秀,自然听不得这种直白得让人无地自容的调侃。
骆秋咧嘴,扯出个勉强的笑来,“一会儿进去后都听我的。”
陆筎歆不情不愿地嘟起嘴,“那好吧。”
在进去之前为了避免这大小姐露馅,骆秋大概又把她的计划说了一遍。
然后陆筎歆就勉为其难地搀扶着她,从正门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别苑。
从她们一进去,守在门口的麒麟卫便去找非昨禀告。
骆秋可以自由进入,但她若是要带人进去,就要禀告闻居远知晓,只有得到闻居远的应允才可以。
等了不多时,非昨黑脸叫上了两人抬了用竹竿和绳索简易捆成的一个木架子,上面铺了一层不算厚的毯子。
骆秋一见这架势忽然想起那日她去田庄讨账,被追着打了一顿,后来气愤之下睡在了别苑外,好像听可为说当时就是闻居远派人把她抬回去的。
这回他不会又想像上次一样吧?
“小非非,你这是何意啊?”
非昨被叫小非非次数多了,渐渐也习惯了,只是今日还有个外人在场,不免恼羞成怒,“你再敢乱叫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公子说让你上架子上呆着,别乱跑了。”
陆筎歆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襟,她自然知道如果自己上了架子肯定就没陆筎歆什么事了,“好非昨,这是陆小姐,陆巡抚家的小姐。”她刻意把巡抚二字咬的很重,意在强调怎么着也不能把这么个官家小姐就晾在这里。
非昨点头,朝陆筎歆一拱手,“陆小姐。”
反正公子才不管巡抚不巡抚,他们住在这里本来也不是看在巡抚的面子上。
骆秋有些傻眼,平时也没觉得这道门这么难进,今日怎么就卡在这儿了?而且这闻居远是不是有点儿太不尽人情了,他好歹住的还是人家的别苑。
算了,只能耍赖了。
她身子一歪靠在陆筎歆的身上,叫道:“哎呀,我的脚…好非昨,我一个人怎么能爬上那架子?要不你抱我?”
非昨当即瞪大了眼睛,避如蛇蝎似的往后退了两步,“你又胡说什么!”
骆秋得意地昂起头,心道这女子之身有时候大有用处,“那你瞧你们都是男子,谁能扶我,或者抱我?”
非昨忽地想起那一晚,她也是被抬上架子,当时好像除了那两个麒麟卫,就只有公子一人,那是谁把她抱上架子的?
想到闻居远那张脸,非昨顿时浑身一抖,难道…
骆秋瞧着非昨那一脸的官司,心里直乐,脸上却表现得十分为难,“好歹人家陆小姐是客,还帮忙把我扶回来,你们怎么能把人家挡在门口,说起来这里都是陆家的地方。”
非昨一时想不起反驳的理由,而且又不敢像她说的把她直接抱到那架子上,左右两名麒麟卫都看他的眼色行事,谁也不敢擅自上前。
最后便只能由着骆秋依靠在陆筎歆的肩膀上哼哼唧唧地走了进去。
陆筎歆偷偷往后瞟了一眼,见那三两个人真的就没在拦她们,不由地对她生出些佩服之感,“你还真行…”
骆秋勾起嘴角,心道那是自然,为了银子别说是耍赖了,就连挨打她都甘之如饴。
“怎么样,我说话算话吧。”她大大咧咧地勾着陆筎歆又瘦又薄的肩膀,哪里还有一点儿女子柔弱不能的样子,“哎,你可记得答应我的事,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呢。”
陆筎歆见她不自觉流露出的市井之气,又不免对她鄙夷,不屑地撅了下嘴:“我还没见着人呢,等我见到人,自然也会言而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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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红娘难做 陆筎歆推开门走进……
陆筎歆推开门走进去,在见到高大挺拔的身影那一刻,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微微一揖,柔声道:“闻公子,好久不见。”
闻居远故意走近了两步,从她身上也闻到了类似的桂花香,不过…却有细微的不同。
他同样周全地回礼,不动声色道:“陆小姐,今日来府上所为何事?”
陆筎歆不敢直视他,只觉得听到他如玉石相击的声音,心都快要跳出来了,“闻公子,我今日恰好在外面碰到了骆…公子,她扭伤了脚,现下又没个人照顾,我觉着她也怪可怜,便想着把我的婢女绿萝留下来照顾她吧,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闻居远双手背在身后,已然对她的心思了如指掌,虽心中十分不喜,但她说的亦有些道理,何况留个陆府的人也未必全是坏事。
“陆小姐有心,便依你说的。”
陆筎歆听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欢欣雀跃,“对了,骆公子说让我替她把什么文章拿回去。”
闻居远转身从书案上抽走了两页纸递了过去,“劳烦陆小姐。”
陆筎歆羞怯地从他手中接过,“闻公子,你我上次匆匆一面,母亲说你虚长我四岁,不如…以后我唤你居远哥哥可好?”
她说这话时,樱桃般的小嘴含着两行碎玉,小巧的鼻头微微泛红,若是一般男子见了也会觉得她小巧可爱。
可惜她这一副模样落在闻居远的眼里却是有种惺惺作态之感,不由蹙眉,冷脸道:“不可,陆小姐乃巡抚千金,还有嫡亲三位兄长,怎能轻易称呼他人为兄。”
陆筎歆被当众拒绝,脸上挂不住,青一阵红一阵的,可又觉得自己就这么走了才是真正的丢脸,孤注一掷道:“闻公子,你可是对我有误解?怎么每次瞧见我都是这么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闻居远对她本就没有半分好感,此刻听她如此咄咄逼问,更是心生厌恶,直言道:“陆小姐,你我本就不熟,何来误解?再者,毕竟男女有别,闻某不过是恪守礼法,不愿多惹是非。”
“可…骆公子她也是女子。”陆筎歆心有不甘地同他争辩道。
闻居远将在嘴边的‘我与她如何,又与你何干’压了又压,才勉强说了一句:“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筎歆平素被惯坏了,一旦较真起来,非要问个水落石出不可。
闻居远眉头紧锁,已然十分不耐烦了,“陆小姐,此乃闻某的私事,不便同外人一一道明。”
“私事?”陆筎歆一听此话,顿时红了眼圈,她堂堂巡抚千金,竟然在别人口中不过一个外人。
她又气又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一跺脚转身跑了。
陆筎歆在闻居远那里吃了瘪,回到琅玕轩冲着骆秋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骆秋用她那三寸不烂之舌,好说歹说才算是将人劝住。
最后陆筎歆还是听了她的话,将婢女绿萝留了下来,以期来日方长。
等送走了陆筎歆这小姑奶奶,闻居远让非昨找她过去问话。
骆秋刚违背了他的意思正心虚着,怎么敢去自讨苦吃,赖在床上哼哼唧唧。
岂料这回非昨半分情面都不讲,直接把闻居远的狠话放下,“公子说你就是爬也得爬过去。”说完也不管她,直接扔下一根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手杖就走了。
骆秋直接呆了,心道难不成他这回真生气了?
她不敢再装傻,连忙从床榻上爬起来,捞起地上的手杖,一瘸一拐地从抄手游廊去了正厅。
等到了正厅门口,她踌躇着竖起耳朵听里面动静,几乎鸦雀无声,心里更加忐忑。
深吸了几口气,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才一蹦一跳地进去了。
“哎呀,怎么又伤到脚了?”赵岚一见到她,像是见到了救星。
他来了有一刻钟,就对着闻居远这张木偶般的脸,憋都快憋死了。
骆秋见厅上除了闻居远,还有赵岚在,同样松了一口气,立马变了一副笑脸,“小事,就是不小心歪了一脚。”
“呵…”一直冷脸翻看册子的闻居远朝她投过来一瞥,冷嗖嗖的目光像是小飞刀,“听非昨说刚才叫你过来,你还在榻上疼得起不来,怎么?这么快倒好了?”
骆秋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嬉皮笑脸,小声嘟囔道:“哪有?还不是因为我皮糙肉厚,其实疼着呢…”
赵岚见状,连忙上前扶她坐下,轻轻挽起她的裤腿。
骆秋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下,“我有分寸,应该是没伤到骨头。”
赵岚作为医者,自然不会放任不管,轻轻抬起她的伤腿,又在略微肿起的脚踝旁边按了下。
她疼得轻哼了一声,咬着牙笑道:“怎么样?是不是没伤到骨头?”她以前也用过此法,还是有些分寸。
赵岚点点头,“确实,不过这几日你也不要拖着这条腿乱跑了,还是静养吧,用冷帕子敷一敷,或许会好的快一些,我再给你调配一瓶活血化瘀的药膏。”
“那就多谢赵大夫了!”骆秋裂开嘴,谢的很真诚。
赵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朝案几旁那尊冰块努了努嘴,示意她应当感谢的人在那边。
骆秋犹豫了下,正要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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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情难自已 骆秋没想到此人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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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没想到此人脑子转得这么快,再问下去非要露馅不可,她必须得想个法子,当下只能再挤出一些泪珠子,开始胡诌:“闻公子,你说是不是有人要害我?我今日一出门就觉得有人跟着,后来走到玄武坊最西面,明明看着路,可偏偏脚底下一滑就扭伤了脚,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太巧了,当时陆小姐刚好路过,是不是就是她故意给我使绊子?”
她这一招釜底抽薪,果然打消了闻居远的疑心。
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陆筎歆没那脑子。
闻居远沉吟片刻,果然摇头道:“应当不是她…”不过这让他想到了另外一桩事,“今日之事暂且饶你,下次别再多管闲事。”
骆秋有些意外,平日他怎么也要训斥一番,今天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
她见他似乎有心事,趁机浑水摸鱼,“闻公子,明日陆小姐说要给我送药…你看…”
“你难道不知府中有大夫?那赵岚是摆设?”闻居远思绪万千,却唯独不会被她这雕虫小技糊弄,厉声喝道。
骆秋撇了撇嘴,不怕死道:“那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比我清楚,她要来,除非你把人拒之门外,不然我可没那胆子…”
闻居远斜睨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觉得你胆子大的很。”连死人都不怕,还有她怕的事?不过就是故意为之。
骆秋见他嘴角微微弯着,可眼底的光却是冷的,她不敢太放肆,心想只要那婢女在,就不愁陆筎歆进不来,“闻公子,我是真的不能得罪陆小姐,你是不怕,可我万一要长久留在这里,现在就得罪了她,到时候你是一拍屁股走人了,以后她找我的麻烦,影响我的生意可怎么办?”
这恐怕才是她的真心话…闻居远眸中冷意更甚,淡淡道:“既是如此,她可以来,但你别再想任何借口让她出现在我面前,否则…”
“否则怎样?”骆秋眼巴巴地望着他,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她又能往前走多少?
“否则你就提前滚出去。”闻居远撂下这句话,走到靠近窗边的书案旁,从书案的暗格里抽出这个月唐玉露寄来的信给她,言简意赅道:“朔州的消息。”
骆秋听了他刚才的警告本来苦大仇深的,可又一听朔州来了消息,顿时心花怒放,“多谢闻公子!”
“记住我的话。”闻居远觉得她脸上的笑有些刺眼,故意拉下脸来冷声道。
她对着他多半都是装傻,不然就是卖惨,很少有真实情绪流露时,就算有也是真假参半,他似乎永远也成为不了那个真正令她能够信任的人。
骆秋忙点头,她着急回去看唐玉露的信,反正先应下来,至于以后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拄着手杖正要起身,闻居远忽然又说:“赵岚不是说让你好好养着,便不要自行走动了,”说着便朝门外喊了声:“非昨,找人抬竹架子过来。”
骆秋受宠若惊,忙推拒道:“哎呀,我哪里有那么娇气,你看我蹦得可快了…”说着便拄着手杖,朝前一跳,像只灵活的兔子。
闻居远却冷不防被她吓到,潜意识伸手去扶,一只手探到她的肋间揪住了她的外袍。
两人同时一愣,骆秋只觉血气翻涌,肋间的那只大手仿佛烙铁熨在她身上,烫到了她的心,浑身都跟着如滚进热汤之中,满面通红。
而闻居远从她满眼惊愕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清楚而明晰地暴露了刚刚关心则乱的心思。
他又闻到了那股让人欲罢不能的桂花香,猛地松开了手,耳尖微微发烫。
堂上安静了许久,还是骆秋先平复下来,一遍一遍地重复告诉自己刚刚就是个意外。
她摸着自己似乎滚烫的胸口,按捺住激烈又莫名的心跳,还有那种奇异微妙的感觉…偷偷瞟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闻公子…我想问你一件事。”
闻居远清了清嗓子,移开了些距离,强装镇定:“你问。”
“你还记不记得那日我在别苑外的墙根睡着了,后来是你找人把我抬回去的,可…是谁把我放到架子上的?”骆秋低垂着眼皮,脸上红晕未褪,看起来竟有种娇羞之态。
闻居远先是一愣,紧接着整张脸都红了个彻底,第一次紧张得都有些结巴,“这…自然…是有人将你放上去的。”
骆秋仍是低着头,听到他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顿时心如明镜,不知为何刚压下去的那抹异样又涌了上来,她低低了应了声嗯,没再继续追问。<
69. 谁勾引谁 入夜,起了茫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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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起了茫茫大雾,将整个别苑罩在雾气之中。
正厅里,赵岚一改往日的懒散松弛,换了一副紧张严肃的表情。
他看向坐在书案后的男子,谨慎道:“今日我来给骆姑娘瞧脚上的伤,闻到她身上的桂花香…有些怪。”
闻居远微一挑眉,“哪里怪?”
赵岚摇了摇头,当时他只顾着给骆秋看脚伤,而之前在她身上没闻到过类似的香味,这才留了心,但只是那么匆匆一会儿,并不能确定那香里掺杂了什么,“我也说不好,但肯定其中有蹊跷。”
这么多年在皇宫大内走动,那些个阴私鬼祟的伎俩,他亦是知道不少,总觉得这里面透着股隐隐的危险。
虽说他瞧着骆秋不像是个会害人的人,但却也不得不防。
闻居远不动声色地用手指叩在书案上,目光盯着铜灯,淡淡道:“且等等。”
话音刚落,一阵冷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紧接着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公子,是我。”非昨站在门外叩门。
“进来吧。”
非昨一袭夜行衣,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正要行礼,忽地瞥见赵岚也在,顿了下才拱手道:“公子,查清楚了。”
闻居远微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说了。
“这几日咱们在城中的暗桩,一直在盯着陆府,陆夫人除了上次来了咱们别苑一趟,之后几乎没有出过府,就是在折梅宴那日在玄武坊和青龙坊交界的一个酒楼停了许久,后来接上了一个男子,瞧那男子身量瘦弱,个头不高,不似寻常男子,我听着描述应当就是骆…秋。”非昨停顿了下,看向他。
闻居远大概已经猜到了这节,“继续。”
赵岚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罩,这和骆秋身上的香有什么关系?
非昨又接着说道:“那日骆公子上了陆府的马车,不知同陆夫人说了什么,但据暗桩说那马车行驶缓慢,绕着青龙坊走了整整一圈,后来骆公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锦盒。”
“那日我们在门口碰到她回来,应当是她早已回了一趟琅玕轩放好了锦盒,才出门与我们碰上的。”闻居远回忆道。
非昨立刻点头:“公子所料不错,别苑的守卫记得十分清楚,骆公子回来的时候怀里揣着东西,但因为…公子你吩咐过,她出入不必严查,他们便没有上前,因此并没检查她带的东西。而她在进去之后,不到一刻钟功夫,便又出了门。”
闻居远没有表情地哼了一声,她果真是机关算尽。
非昨觑他脸色虽然如常,可就是觉得他浑身都冒着冷气,硬着头皮继续说道:“陆府那边三位公子和陆小姐的行踪都是些酒楼茶馆,还有胭脂铺,其余没什么特殊的。至于陆大人,倒是有些稀罕,咱们的人跟了这么久,陆大人除了公务出门,几乎闭门不出,一点儿错处都抓不到。”
闻居远抬手按在眉心,淡淡道:“没有错处才可疑,常跟在他身边的人,查了没有?”
非昨这才想起今日最要紧的,连忙点头道:“查了,而且查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
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赵岚实在忍不住了,伸长了脖子好奇道:“什么?快说说!”
非昨白了他一眼,才又看向主位上的人,“陆大人身边有一心腹,姓刘,名长隆。这刘长隆而立之年,却未成家,家中只有老母一人,可就在前些时日,咱们的人瞧见他偷偷摸摸地去了青龙坊最红火的胭脂铺,买了最贵的三样东西,有唇脂,手脂,还有头油。”
“唯独没有女子最爱的胭脂。”闻居远一语道破其中奥秘。
一旁赵岚却不解:“这有什么奇怪的,京中小姐也常卖这些东西。”
闻居远勾了下唇,“除了买这些,他还买了什么?”
非昨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公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他确实还买了别的,不过是从黑市里买的,是…”说到这里有些吞吞吐吐的,面露难色。
赵岚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你倒是说啊!”
非昨心一横,闭上眼脱口而出:“是勾引男人的那种东西。”
闻居远早就有所预料,从他第一次差点儿在骆秋面前失了分寸,便开始怀疑了。
赵岚则是完完全全惊呆了,缓了一会儿才有所顿悟地回过神,一掌拍在大腿上,“是了,我怎么觉得那味道有些熟悉,原来如此!”
这下倒是不用明说,闻居远自然也听得懂他口中熟悉的味道是谁身上的。
现在只有非昨一人不明所以,好奇地盯着两人。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赵岚老脸一红,看向闻
70. 以她诱他 闻居远没理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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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没理会他的后知后觉,转头对赵岚说:“依你之见,他们想做什么?”
赵岚捋着胡须,思索片刻,慢悠悠地说道:“不管他们想做什么,都得先把东西偷来,我亲自一观才行。”
闻居远点头,看向还在震惊的非昨,“此事交给你。”
“可那骆秋刚扭伤了脚,恐怕这几日不会出门了…而且…”他苦着一张脸,“公子,怎么又是我去偷?”
上次就是他去拿回帕子,结果为了不让她发现,最后他却挨了板子。
“不然…谁去偷?”闻居远理所应当地看他。
他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无奈地应了下来。
“趁夜里去拿,点上香,别惊了人。”闻居远提点了一句。
非昨耷拉着脑袋,心道公子越发偏心了,那骆秋说不定对此事知情,公子却还想着别惊到她,越想心里就越不是滋味,闷闷不快地躬身退了出去。
就在非昨退出去的那一刻,赵岚若有所思地盯着上座的男人,几时见他如此对人,简直心眼儿都偏到天边去了。
闻居远此刻难掩心中愤慨,那些人竟然想出如此不入流的手段,可…更让他气恼的是…他们竟然利用她。
“你刚才说那东西久用会…令女子不孕?”
赵岚原本在想接下来该如何开口,忽地听到他有此一问,蓦地抬头。
厅上铜灯里的光线昏黄,一盏灯只能照亮方寸之间,闻居远的脸一半隐在暗处,看不清表情,可他那一双眸子却无比清亮透彻,但却仍能从中读到隐隐的愠怒。
而这恼怒到底因何而起,却是不得不令人细细分辨。
赵岚小心试探:“你信骆姑娘?”那东西虽是出自陆府,可最后却是用在了骆秋身上。
闻居远倒是没觉得这事有什么可怀疑的,骆秋掩盖陆家送她东西的事情,无非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偷偷攀上了另外的高枝,好为将来的事做打算,而眼下她还不能舍弃他这棵树,自然也就不会暗地里加害他。而且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以她聪明的脑袋瓜,是绝不会做的。
“她没有理由害我。”他十分笃定地说。
赵岚此刻倒是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不开窍的人一旦开了窍,似乎也并不是太妙,最起码的防人之心都丢了。
“有没有理由老夫是不知,可依老夫所见,骆姑娘与寻常女子并不大一样,或许对于她来说女子最重要的生儿育女倒是没那么重要,反而她对那生财之道更为珍视。何况那息肌丸贴于女子脐上才能达到最猛烈的药效,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我恐怕背后的人不仅仅是单用这一味药。”
铜灯的光衬着幽深夜色似乎变得暗了,罩在人身上非但没有暖意,还透着森森寒气。
闻居远明知赵岚的话并非危言耸听,可就是从心底里觉得不大舒服,“她再爱钱财,却也知分寸,这话你以后别再说了。”
赵岚苦笑着摇了摇头,“公子,我称你一声公子,却也从未拿你当外人,圣上命我照料看顾你,老夫自当竭心尽力,以前我瞧着你待人接物恪守规矩,分外严苛,甚至可以说不讲情面,每每担心你长久下来会落得孤家寡人一个,可如今瞧你…”他略略斟酌了下,才无奈地叹道:“你当真觉得此女子可信至此?哪怕以命相保?”
闻居远心头一颤,几乎立刻就要为自己刚刚的偏颇辩驳。
赵岚忽地扬手,抬头毫不避讳地对上他的目光,直言不讳道:“公子,多说无益,老夫也曾年少,自然明白年少轻狂,可公子…闻家虽一朝蒙难,日后却未必不会再登高峰,公子定还是那位圣上亲赐的籍风公子,能与公子相配的定是名门望族,亦或是皇亲贵戚,那骆姑娘做公子的解语花固然是好,却万不能做公子的心头肉,否则将来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
闻居远被他的话钉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窗缝里漏的微风拂过书案,轻轻掀起他早早就给她写好的文章,还等着后日酉时同她一起用晚饭时给她。
他蓦地轻笑了一声,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赵岚,你之前为她奔走,暗地里撮合我与她,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觉得她很好。”
“老夫确实觉得她是个不错的女子,像颗随风劲长的野草,有着世间女子不常有的坚韧,可她可以做妾,却绝不能做公子的夫人,但公子的一颗心若是给了个注定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妾,那必要给闻氏惹祸的啊!”赵岚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闻居远勾着嘴角,眼底结了一层冰霜,语气很重:“赵岚,你僭越了!”
赵岚从杌子上站起来,微微一躬身,“公子,老夫今夜所言句句发自肺腑,望公子三思。”
“赵岚!”闻居远不知自己到底在气什么,是气藏在暗处想要加害自己的人却不知死活地利用骆秋,还是气骆秋被人利用伤及自身还不自知,又或是气赵岚戳破了他那颗妄动的心,亦或是他明知两人身份还放任自己心思…
赵岚平素虽也畏他,可在这档口,却亦不得不再次冒着触怒他的风险提醒道:“公子,这段时日还是不要与骆姑娘…过于亲近为好。”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你,对她都好。”
闻居远知道他意有所指,不大自在地瞪了他一眼,“我晓得!”
赵岚被他一吼,浑身抖了下,连忙识趣躬身溜了。
骆秋扭伤了脚,睡得不大安稳,早晨醒的时候,还迷迷糊糊的。
陆筎歆给她留下的婢女,就睡在外间,听到里面有动静了,却还缩在被窝里,心想小姐把自己留下不过就是留个借口能再来
71. 修罗场 这时在床榻边上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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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在床榻边上早就忍得吐血的骆秋忽地冷笑一声,“绿萝姑娘,你还是不要去找陆小姐了,她若是知道你连这么点事都办不好,恐怕吃亏的是你。”
绿萝抹了下眼角泪珠,脸上怒气未消,此刻带着些疑惑,“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家小姐将你留下原本就是留个口子,可你若是冒然回去告状,被这里真正的公子知道了,怕是不会再轻易放你进来,你说你家小姐不罚你罚谁?”骆秋冷眼盯着她,却不忘还冲她微微一笑。
绿萝闻言难掩讶异,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心里头主意不定,轻易就被糊弄住了,转头狠狠瞪了可为一眼,摔了帘子出去了。
可为指着她的背影气得牙齿打颤,回过头看着骆秋,红头涨脸,“公子,哪家的婢女像这样摔门甩脸子,她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
骆秋知道他是替自己报不平,安慰道:“别在意无关紧要的人,昨日出门我瞧上了一块好地方,原本想着要探探底细,可如今我的脚怕是要养上三五天,你今日帮我跑一趟,那地方在玄武坊和白虎坊的交界,正好挨着西北的城门口。”
可为从水盆里拧干了帕子递给她,“公子是找到了搬出去住的地方?”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这些时日擦那手脂,没想到竟很有效果,“不是,住处我还没想好,那地方我另有他用。”
可为哦了一声,没有多问,顺着她的视线也瞥了一眼她的手,“公子,那手脂确实是个好东西,你瞧你的手真白净!”
“让你用你又不用,现在羡慕了吧?”骆秋扬起嘴角逗他。
可为挠了挠头,一脸尴尬,“公子那东西就是给姑娘用的,我才不用!”
骆秋用手指头点了下他的脑门,“你说你小小年纪,怎么学的如此迂腐,这好东西自然是大家都用的,怎么就成了女子专用?”
可为端起水盆,边走边说,“公子你别想骗我,你见哪个男人抹胭脂水粉了…除非是那种小白脸…我一定不用…”
骆秋好笑地摇摇头,心道果然人大了,不好糊弄了。
过了午时,陆筎歆果然拿了跌打损伤的药膏来了,不过她这次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了两人。
非昨一瞧见徐怀久那张不耐烦的脸,顿觉事情不好,将人拦在了门口,连忙进去禀报。
闻居远听到来人不仅有陆筎歆兄妹,还有徐怀久,心里压不住的火气往上翻涌。
可偏偏人家递上来的话却是探病,而且听那意思若是他事务繁忙,不会叨扰他。两个大男子去探一个女子的病?虽说还有陆筎歆在,可总让他觉着心里不得劲。
而且这别苑虽是他住着,可说来说去仍是陆家的地方。
陆筎歆还好打发,至少可以说为女子闺誉考虑,可陆家公子总不能再拒之门外。
而且…如今陆家的底细尚未摸清,徐怀久同陆绍鹰搅在一起,也不知两人相交如何?趁着此次的机会也能探探。
“你去把两位公子请进正厅,让陆小姐自去送药。”他思索片刻吩咐道。
非昨一愣,公子昨日不是还为了骆秋擅自带陆家的人进来而发火,怎么今日又一改常态让人进来了?
自上次在门口吃了闭门羹,陆绍鹰拉着陆筎歆急匆匆离开,他便去了晧月阁,果然在二层雅间寻到了正喝闷酒的徐怀久。
徐怀久当时抬起眼皮朝他瞥了一眼,斟了一杯酒放在桌上,也不管他,自顾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陆绍鹰叹了口气,坐到他一旁的位置上,扬手让珠帘内的乐伶退了出去。
他转着酒杯,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那人是个女子?”
徐怀久执杯的手微顿了下,冷笑一声,“是又如何?”
陆绍鹰惊讶地扫过的他腰间,那上面本该挂着玉佩的地方空空如也,记得上次见他就觉得少了些东西,如今被陆筎歆一提醒,才想起少了什么,不由瞳仁微缩,“你把你娘留给你的玉佩给那女子了?你疯了?”
徐怀久嗤嗤笑了几下,仿佛自嘲似的,“人家不是都还回来了?”
“你…你当真…”陆绍鹰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到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世上的人都很奇怪,明明心里越是在乎,有时却要装作毫不在意。
整个江夔的人都以为徐家不受皇帝看重,羡君公子被逐出了京城,内心苦闷才自我放逐,变成了如今浪荡不羁的纨绔。
可他知道,徐怀久从来都不是表面上留连花丛招蜂引蝶的浪荡子,否则羡君公子的名声早就折在了胭脂堆里。
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徐怀久对一女子如此用心,竟把家传的玉佩都能相赠。
只是他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徐怀久真正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他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我瞧着那位闻公子好像也对那女子有些不同寻常…”
徐怀久一听到闻居远便立刻怒从中来,将杯盏重重置在桌上,酒水都洒了出来,“闻居远最擅长的就是出风头,今日他假惺惺地推辞,最后还不是照样出尽风头?我以为总有人不同,没想到那女子也同世人一样,一个个的眼里只有闻
72. 我来养? 闻居远却先一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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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却先一步立眉道:“徐公子慎言。”
陆绍鹰赶紧给他使了个眼色,也附和道:“是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徐怀久却丝毫不在意地晃了晃脚,“怎么?闻公子做得出来,却怕人说?”
“徐怀久,我再说一遍,请你慎言!”闻居远忍无可忍,直接连名带姓地喝道。
陆绍鹰头痛欲裂,早知他比自己还沉不住气,还不如不带他来。
“既然闻公子这么怕别人说,不如将那女子赶出去?我来照料她,我这名声早就坏了,也不怕再多一则风流韵事。”徐怀久一贯语不惊人死不休,好不容易碰上机会,定然要说得痛快。
闻居远听到他如此戏言,毫不把骆秋当回事,顿时怒火中烧,“闻某的人就不劳你惦记了,如果今日你来就是为了消遣我,那便恕闻某不送了!”
徐怀久勾着嘴角,心里却似扎了根又细又长的针,一寸一寸地往里,他说不清是痛恨还是嫉妒,总之就是不痛快,他不痛快那便要让闻居远更不痛快,违心笑道:“闻公子当真爱慕这么个见钱眼开的女子?小心阴沟里翻船,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徐怀久!”
“徐慕初!”
闻居远和陆绍鹰几乎同时厉声喊道。
慕初这二字还是去岁徐怀久及冠时,徐禹保给他起的字,一共也没几个人知道。
当下陆绍鹰也觉得他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听着是说我呢,你们这么生气做什么?”骆秋一瘸一拐地扒在门框上,把刚才他们说的话听了个大概。
陆筎歆在她之后,略带小心地朝自家哥哥望了一眼,低声道:“不是我要来的,是她非说要来专程找哥哥道谢,我才一起跟着过来的…”
陆绍鹰正愁眼下情势陷入僵局,没个话头岔开,正好见着他们来了,也顾不得男女不同席什么礼数之类的,连忙说道:“你们怎么在门口?骆…”话到嘴边,瞥了一眼闻居远铁青的脸色,又赶紧朝自家妹妹使了个眼色,恭敬道:“骆姑娘的脚伤了,你还不赶紧把她扶进来。”
陆筎歆刚刚也听到闻居远因为骆秋发火,言语间对她多有袒护,心里早就打翻了醋坛子,不情不愿地搀过骆秋的胳膊,在她耳边低语:“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这大小姐脾气…骆秋无奈又心塞地点了点头。
她刚一抬脚,便感觉出一道来自书案后那人的目光,她没敢抬头,更不敢同他对视。
她刚刚听出了他对自己的维护,从心里感激他,可也更加明白了一个事实,正如徐怀久所说,她是个爱财如命的女子,是闻居远这种人生命中的‘阴沟’,当初闻居远不也是这么觉得才会几次三番地想要把她送进衙门,如今虽说他似乎对她态度改观了许多,可他们仍是天上云与地上土的差别,断不能搅合到一起。
而此刻在厅上的人,她都惹不起,至少现在还不能惹。
于是便硬着头皮在那一道冷冷注视的目光下拖着伤脚慢吞吞地走到厅上,轻轻地扯了下嘴角,露出个十分讨巧的笑来,“其实徐公子说的对,我就是个见钱眼开的小女子,闻公子收留我时日也不短了,要说欠人情,那也是我欠闻公子的。”她说着看向仍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样子的徐怀久,“因此我什么时候离开由闻公子说了算,倒是不必让徐公子费心,也不麻烦徐公子收留。”
徐怀久勾着嘴角阴沉地盯着她,冷哼了一声,不知为何听到她句句不离闻居远,且言语间也多有亲近,心里像是横七竖八杵了几根木头堵的厉害,越是不顺心嘴上也就越不留情,毒舌道:“看来闻氏这颗大树你还没抱够…没关系,等将来闻氏弃你如敝履时,我还可以考虑收留你。”
骆秋被气得都想笑了,她还真不知这位羡君公子竟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人,就因为她没用他的玉佩记恨到现在。
要不是看在他上次借陆绍鹰的身份帮了她一次,她早就不忍他了。
她赶在闻居远出声前,混不吝地摇摇头,毫不在意地对上徐怀久嘲讽的目光,“徐公子盛情难却,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是抢着当她靠山,那她便让他如愿以偿。
说罢,她又转向瞠目结舌的陆绍鹰,拱手作揖道:“上次陆家田庄的事,还要多谢陆公子。”
虽说出面解决的是徐怀久,但说到底还是因为陆家先知会过了,而且她本来想要结交的也是陆绍鹰。
她也想过要不要当着闻居远的面同陆家攀关系,可陆绍鹰并不是想遇见就能遇见的,何况她也只是想在陆大公子面前混个脸熟,道谢是最稳妥的方式。
“啊?”陆绍鹰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有些懵懵的。
而徐怀久则是横眉竖眼地看她,“你谢他?”
骆秋皮笑肉不笑地说:“是啊,我谢陆公子。”她故意把陆字咬的极重,就是想让他明白,当初可不是她故意贴上去的,就算是贴,她想要贴的人也不是他。
闻居远则是脸黑成了老鸦,他怎么不知她什么时候还认识了陆绍鹰?
陆绍鹰这才想起之前徐怀久神秘兮兮地来找他,说是有件事必须得冒充他的身份,还得去趟云蒙庄才能办成,他当时虽然好奇问了一嘴,可徐怀久没有明说,他便也没追问个清楚,眼下却被骆秋当众说出来,他见周围几人神色迥异,就连自己的亲妹妹都像是要吃了他的表情,他也只能打碎了牙
73. 竟是他 闻居远紧锁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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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紧锁眉头,双手紧握,刚刚他差一点儿没绷住,尤其是眼看徐怀久凑到骆秋跟前,更是忍不住想揪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地揍一顿。
陆绍鹰全身脱力,拉着犹自哀怨望着闻居远的妹妹,匆匆说了句告辞,也离开了。
就在陆氏兄妹二人跨出去霜红别苑的那一瞬间,陆绍鹰忽地说:“妹妹,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一种特别的味道?让人觉得心里烦躁。”
陆筎歆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味道,“哥哥你没瞧见那闻公子一双眼睛都长在那个骆五云的身上了吗?他怎么能喜欢那么个不懂礼数,又毫无教养的女子?”
陆绍鹰怜惜地摸了摸妹妹的后脑勺,“以后咱们还是离这闻公子远一些吧,你没听他说他迟早是要走的,你难道还想远嫁?”
陆筎歆忽然就红了眼睛,一脸不舍地嘟着樱唇,“哥哥,他是我好不容易才看上的,上次在折梅宴,你不也佩服他的才思,还说他称得上这世间第一君子?”
陆绍鹰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可他心中若是没有你,就算他再好,也是无用…”
“我不信,我就要嫁给他!”陆筎歆哭着推开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马车。
陆绍鹰回头望了一眼还敞开着大门的别苑,里面红彤彤的枫叶就像冬日里盛开的鲜花,可却不让人觉得红火,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冷肃。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父亲交代的事情,还有这位闻公子神秘莫测的身世。
人都走了,厅上只剩下骆秋一人。
她在心里做了半天准备,才慢慢地抬起头,刚要开口,就被闻居远射过来如冷刀一般的目光扎了下,缩了缩脖子。
“你同徐怀久到底因何结识?”他压着翻涌的怒意,冷静地开口。
骆秋乖觉地垂着脑袋,一五一十道:“就是那日我和田庄里的佃户打了一架,你说不借人给我,我又咽不下那口气,打听知道那田庄是陆家的,所以就想办法偶遇陆公子,想着能借陆公子的势讨回公道,结果错把徐怀久当成了陆公子。”
闻居远眸光凝冷,如乌云压境,“你果真是处处给自己留后路,半分不信旁人!”
骆秋听出他语气中的愠怒,可又隐隐觉出些埋怨,电光火石间似有什么砸中了她,猛地记起那日在田庄庄头说的话,有人提前向衙门通了信,惩戒了那群打人的佃户,难道……
她不可置信地望向书案后的男人,他恪守规矩礼法,不肯让她以权势压人,所以才绕了一大圈替自己主持公道吗?
“闻公子是你…派人去了衙门?”
闻居远面色一滞,没有否认亦没有承认。
骆秋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她原来最该谢的人就在眼前。
可他为何要人前拒绝,人后默默出手?到让她无地自容。
“我不知是公子帮了我…”她喃喃道。
闻居远却脱口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话一出口,他立刻觉出不妥来,便缄口不言了。
骆秋不做他想,直愣愣地盯着他,“自然是记着公子的好,日后报答。”
闻居远隔着书案看她,忽地想起以前偶然看过诗经中的一句: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彼时对此恋慕美色之举嗤之以鼻,可如今他却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蜷起手指,将不合时宜的情愫压下,如今他自顾不暇,敌人躲在暗处环伺周围,断不能将她卷进来。
赵岚的话言犹在耳,闻氏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他就算要孤注一掷,也绝不是现在。
心头的火热慢慢凉了,他异常冷淡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的话,如今我是一个字也不信了。”
骆秋自知这次的确是自己的误判,可没想到他将话说得这么重。
果然下一刻便又听他说道:“不必等三个月,这几日你便收拾收拾搬出去吧。”
骆秋心里像是灌了冷风,这一次似乎吹得有些猛烈,甚至比她从骆家出来的那一晚还要冷。
她咬牙攥紧了双手,嘴唇微微颤抖着,还是逼着自己挤出了个难看的笑来,“这些日子多谢公子收留,不管公子信不信,这句话我说的亦是真心话,公子再多宽限我几日,我收拾妥当就搬出去。”
闻居远从书案后起身,背对着她冷冷地应了声可,便不再理她。
她没骨气地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竟有种一眼万年的错觉,她的确已经麻烦他太久了,久到她都有些习惯,甚至产生了一种不同寻常的依赖感,这绝不是一件好事。
在她转身出去时,脚上的伤明明已经消肿了,却还是疼得她红了眼圈。
当晚可为回到琅玕轩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一转头瞧见床榻上多了两个包裹,不明所以地问道:“公子,这是做什么?”
骆秋面色如常,就是人恹恹的,“提前收拾一下,省的搬出去时丢三落四,”然后甩了甩头,提了口气,一扫心里的阴霾,“先说说我让你去办的事如何了?”
一提到今日所见,可为觉得鼻端莫名浮上一股恶臭,几欲作呕,拍了拍胸脯道:“公子,你当真说的是玄武坊和白虎坊的交界,挨着西北的城门口的地方?”
骆秋点了点头,“对啊,就是那里
74. 为谁妆? 闻居远见他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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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见他脸色凝重,盯着手中的瓷瓶久久不语,心中已然明了,但还是要问清楚,“如何?”
赵岚猛地回过神,将手中瓷瓶放在一旁,“有催情的,还有…致命毒药。”
“那香味是催情的?”闻居远心中凛然,一想到她偷偷藏起来,用了已有些时日,便觉得背脊发凉。
赵岚点头:“不错,手脂和头油都是□□,可唯独这唇脂是钩吻,能要人命。”
“这是料准了我会把持不住。”闻居远冷哼道:“女子将唇脂涂在唇上,只要不吃进腹中就不会出事,可男子就不同了…”
一旁还未换下夜行衣的非昨不禁疑惑,好奇地拿起那殷红的唇脂在鼻端嗅了嗅,道:“公子,男子为何要吃唇脂,这东西好吃吗?”
赵岚和闻居远都不约而同地朝他投过去一个白眼,那表情活像是看白痴。
“你还是把那唇脂乖乖放下吧…要是没忍住吃下去,小命不保。”赵岚捋了捋胡须,假话真说道。
非昨信以为真,连忙将唇脂盖好放到了原位,还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这东西真这么厉害?让人忍不住想吃?”说着又疑惑地摇摇头,自言自语:“看来我定力还是可以的,我一点儿都不想吃…”
这回闻居远他们看向他的眼神更像看白痴了。
赵岚原本又惊又怒,对藏在暗处想将这种鬼祟伎俩用在闻居远身上的人十分痛恨,可经非昨这么一捣乱,忍俊不禁地笑出了声。
闻居远虚握了拳在唇边轻咳了两声,没搭理他们这没营养的废话,继续一本正经道:“看来徐禹保提醒的没错,这个陆知厦很有问题。”
这回非昨脑子跟上了,没再冒傻气,“公子,你还记得咱们之前在朔州捉到的鲁顺强吗?幸亏当时你吩咐过没有把他直接交给衙门的人,而且还故意在下船时隐去此人,后来我按照你的吩咐将此人假装成趁乱逃走偷偷放了。咱们的人一直跟着他,前些日子他果然悄悄回了赵氏在江夔的一个当铺,赵氏并没有多想只当他的确是凭自己本事逃回去的,又让此人回了赵氏继续当打手,可前不久不知怎么他却遭了截杀,差点儿丢了小命…”
“说重点!”闻居远疲于听他啰嗦这一大通,打断道。
非昨撇了撇嘴,赶紧把最近才从鲁顺强嘴里撬出来的消息说出:“重点是鲁顺强知道是谁要杀他,他知道在外面并不安全,又来投奔咱们来了。”
闻居远略一沉吟,眸光凝冷,肯定道:“是陆知厦。”
非昨一拍手,有些激动地点点头,“公子真是料事如神,就是这陆巡抚。鲁顺强当初只把他受赵氏指派前去朔州的事交代了,却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只要不把陆知厦和赵氏勾结的事说出来,到时候还能继续回去给赵氏卖命,谁知陆知厦根本不会放过他。”
闻居远白了他一眼,对他的马屁十分嫌弃,“废话少说,鲁顺强既然被陆知厦如此忌惮,该是知道陆知厦同赵氏勾结的铁证。”
非昨心里憋屈,他见过几次骆秋拍马屁,瞧着公子再生气也能被哄得转圜,怎么换成他就是废话太多?
虽想不通,但也不敢不听,这次便老老实实回道:“鲁顺强之前在赵氏的时候,常在赵氏的船行里混,无意间曾见赵氏从海上运回一批货,那货箱的封条贴的虽是生鲜水产,他偷偷看过都是些珍宝首饰,而且其中有几大箱暗地里送进了江夔在城郊的一个庄子上,他心里起了歹念,曾潜入庄子上想偷一些做体己,可没想到刚一进庄子就被当众逮到,他没敢说是看见了这庄子上藏着好东西,只是说要偷些吃食,就是那时恰巧撞上那庄子主人上马车要走,随口一提便将他放了,后来赵氏曾被布政使司的人查到了卖私盐,当时衙门来了人清查,他居然又见到当时穿着官袍的陆知厦,才知道原来那庄子的主人就是当今江夔巡抚。”
“陆知厦和梁敬轩一样,都拿了赵氏的好处。”闻居远皱眉,却仍想不通,梁敬轩从一开始在朔州知道他出京便避着他,可这陆知厦却是一来就要取他的性命,唯一不同之处便是梁敬轩以为他只是在查入京密告之人,可陆知厦却是要掩盖他与赵氏勾结,如此想来,赵氏还是关键。
赵岚听罢他们主仆二人的对话,将锦盒连同里面的瓷瓶收了起来,颇有些担心地看向闻居远,“如今可如何是好?这陆巡抚看来是铁了心要你的命,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天下有总害人的,哪里总防人的…”
闻居远凝视着铜灯射出来的微微亮光,目中一片澄澈,冷静道:“既然他们想让我死,那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骆秋一开始在床上辗转,睡意全无,后来不知怎么忽然就困意来临,一觉睡到天光熹微,在床榻上一睁眼,头昏昏沉沉的,像是夜里被人敲了后脑勺。
她将屋内的陈设,还有自己的包袱都翻了一遍,并没有丢东西。
又转念一想,这琅玕轩被闻居远的侍卫把守,定是安全无虞,若是真进了贼人,也是内贼,而她有的东西闻居远根本不会稀罕。
她呆滞了几秒,重重地叹了口气,脑子里突然生出一个强烈的念头——她的东西他都不稀罕。
既是如此,她该同他要回那尊金蝉子,免得还有以后…让她断不了念想。
她一旦下定了决心,便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自己打了一盆水,净了脸和手,就开始一门心思地习字。
快到酉时,她几乎写了整整二十页草纸。
期间那绿萝还特意进来看了一眼,和陆筎歆学的一样做派,眼高于顶地嘲讽她的字写的如何难看,连她家小姐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骆秋没空搭理她,就等着自己从这里离开的时候,让这小丫头哪儿来的赶紧回哪儿去。
她将写好的草纸叠成一沓,揣进怀里,看了一眼更漏,还有不到半刻钟就是酉时。
原本起身要走,忽然心念一动,复又转身回来,拖着伤脚爬到床头,从暗格里拿出冯楚橙给她的锦
75. 断舍离 骆秋见他的视线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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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见他的视线从上到下,最后似是停在了自己的唇上,忽地心跳如鼓,几乎忍不住想要伸手抹去临时起意抹上的唇脂。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竟不像从前那样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男子,而是第一次有了女子的心思。
可面前的男人是她不能肖想,也不该肖想的,他对她大概已经厌恶至极,只是守着君子之礼,才对她假以辞色。
她暗暗掐了下掌心,笑得放肆起来,“闻公子,你不喜欢猪蹄吧?”
闻居远的眉皱得更深了,面无表情地瞟了眼碗中滴着油的猪蹄,感觉到她是故意为之。
“闻公子,你瞧我是不是就像这碗里的猪蹄?”她给自己也夹了一块,大口咬了下去,唇边顿时炸开浓郁的油香,她不拘小节地用手抹了下,“喜欢的人自然是爱不释手,可要是像公子这样不喜荤腥的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
自打来了江夔,闻居远从不在饮食上苛待她,平素她不怎么在意,可如今才幡然醒悟,就算当初在骆家,虽说府里不缺她那一口吃食,但因邹姨娘不受宠,她则跟着吃苦,府中给她们母女的餐食和下人的差不多,别说是猪蹄了,就连肉汤都喝不到。
可闻居远自己不喜荤食,却能照顾到她的喜好,几乎日日给她的餐食都是荤素搭配。
想到这些,她仿佛怕以后吃不到了,又发狠地咬了一口,然而这一次她却没尝出任何香美的味道,反倒是心里酸涩上涌,喉头也跟着发紧,在嘴里的猪蹄几乎难以下咽。
她苦笑了一声,垂下眼皮,“闻公子…其实你不必如此,以后也是,若是讨厌憎恶一个人,就不该拘着礼数,继续对那人好,不然你怎知那人会不会因此而扒着你不放?你说是不是?”
闻居远从碗里移开视线,望着她快要低到碗里的脑袋,忽地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时呼吸都困难起来,他微微蜷起手指,掌心一丝温度也没有。
他几度欲要开口,可有些话就在脑海里一遍一遍地滚过,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时已经慢慢将嘴里的猪蹄咬烂嚼碎,费力咽下去的骆秋重新抬起头来,她夹了一根绿油油的荠菜,冲他笑了笑,“你看我就不喜欢吃这种又淡又没味道的青菜,因为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只能吃这些,家里别的孩子都能吃肉,我就只能在一旁悄悄看着,那时候想着远远闻一闻那香味也好,可我要是被发现偷看家里兄弟姐妹,也是会挨打的。”她说这些的时候,始终是笑着的,眼睛亮闪闪的,仿佛里面有水映出的光,让人瞧着刺眼。
她今日似乎格外话多,像是说不完又像是担心过了今日便再也没机会说了。
这些曾经早就烂在心里,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诉过的苦楚,她竟对着一个应该对她厌弃却又真心对她好过的人说了出来。
她将筷子连同那根荠菜放下,慢慢摊开双手,给他亮出这些年挨过打的痕迹,嘴角微微弯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你看,这些都是我爹曾经打我手板留下的茧子,后来我就记住了,就算再嘴馋,也不会去偷偷扒着门框,像狗一样去闻那味道了…”
闻居远咬紧了牙关,不知从哪儿生出的孤决来,夹起碗中的猪蹄吃了一大口。
常年茹素的脾胃,经不住如此油腻的挑战,很快便恶心欲呕。
他硬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然后毫无异样的放下筷子,看向她,还未开口便见她同样拿起筷子,将那一根荠菜放进了嘴里。
其实并不难吃,反而因厨子的手艺好,青菜烧得也很好吃。
“这…应该是我吃的最好吃的一次青菜。”骆秋裂开嘴,笑得比哭还难看。
闻居远忍着心里仿佛被风吹成空洞的凉意,竟也勾了下唇,“难以下咽的不是青菜,而是过去的经历,以后…”他缩了下手指,克制自己想要拂去她嘴角苦涩的欲望,淡淡道:“以后便忘了吧。”
他不知自己口中说的忘了,究竟是忘了过去,还是忘了现在…
骆秋看着他,笑着重重地点了点头,“嗯,我肯定会忘了,我要赚钱,以后每天都只吃自己喜欢的菜。”这话既是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他忽然没了任何食欲,摆了摆手道:“拿了字,赶紧离开。”
骆秋抿唇看着他,识趣地放下筷子,起身走到书案旁,从砚台下拿了他写好的文章,背对着他,吞了口唾液润了润发干的喉咙,低声道:“闻公子,我想要回我的金蝉子。”
闻居远轻轻地抬了下眼皮,目光扫到她今日穿的青色衣袍,粗糙又宽大的布料拢着那细细一条的身子,再往上便是腰间束紧的衣带,他便停住了向上看的视线,心里仿佛扎了一根刺,倏地别过脸,冷淡异常道:“你不是说那东西送我了?怎么总想着要回去?”
骆秋吸了口气,转过身对着他,见他似乎不愿见她这副出尔反尔的嘴脸而偏过头,她故意没脸没皮道:“闻公子,那金蝉子是我的命根子,你还是把它还给我吧,不然我总惦记着,万一又忍不住来纠缠你,你也心烦?何况闻公子你也不缺那一点金子,不如发发慈悲,就当是可怜我?”
她越是想要斩断一切同自己的联系,他便越觉得心里的那根刺扎得更深了些,以前是真的厌恶她如此蝇营狗苟的做派,可如今却觉得她是故意如此让自己生厌,可他也想如以往一样,义正言辞地斥责她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但此刻无论如何却无法镇定如常地看着她的眼睛,连假装厌恶都做不到。
他负气地将掌心叩在桌上,“你怎知我不缺…”
“闻公子,要不
下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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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顿散伙饭,吃是没吃饱,气却气饱了。
骆秋从正厅离开的时候,怀里揣着闻居远写给她的文章,一只手抱着金蝉子,另一只手拄着手杖,好不狼狈,她感觉自己的脸都快气歪了。
等她一瘸一拐地回到琅玕轩,可为率先瞧见她怀里的金蝉子,上前搀扶过她,欣喜道:“公子,闻公子把金蝉子还回来了!”
骆秋把金蝉子塞给他,“是啊,你家公子我立了一千两白银的借据要回来的。”
“什么?”可为大吃一惊,“这金蝉子本来就是咱们的,怎么还要公子立借据?”
骆秋一蹦一跳地进了屋子,将手杖气愤地扔到一旁,“是啊,这闻居远看着端方雅正,其实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是见钱眼开的!气死我了!”
可为被她骂人还要捎带上自己的话逗笑了,“公子,你怎么连自己都不放过?”
骆秋挠了挠头,“被气糊涂了!”
可为笑了笑,没说话。
其实他开始还担心她不愿意搬出去,见她昨晚失魂落魄地样子,心里还忐忑了好一阵子,可如今看她嬉笑怒骂如常,到觉得安心了许多。
骆秋此刻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收拾好东西搬出去。
趁着她还气恼,觉得闻居远也不过尔尔,一定要尽快理清楚,干脆地断舍离。
“可为,你去把院子里的树苗连根都拔出来。”
那树苗种了有段时日,如今刚刚缓过来,抽了新枝。
可为知道她宝贝那东西,每日都要浇水,细细照料,怎么忽然要拔了?
“现在拔了,恐怕会伤到根。”他不由得担心。
“那也要拔了,大不了到时候再叫玉露给咱们捎过来一些。”
可为见她心意已决,点点头,犹豫道:“那公子,我们什么时候搬出去?”
骆秋咬了下牙,郑重道:“明日,等明日天一亮,我们就走。”
夜里起了雾,原本静谧的别苑,忽然喧闹非常。
正厅里来往进出的人络绎不绝,还不断传出非昨焦急地呼和声。
后来声响传到了琅玕轩的小院,骆秋让可为点了灯,正要下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绿萝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一脸惊恐地说:“闻公子出事了,我要回陆府找小姐!”
骆秋心里一咯噔,正要叫住她问个清楚,哪曾想那小丫头早一头钻进了夜幕里,不见人影了。
骆秋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顾不得脚上的伤,披了件外袍,便匆匆去了正厅。
远远地就瞧见非昨一脸慌张无措地和几个麒麟卫在比划什么,等走近了才听到原来是让他们尽快去排查别苑内一切可疑的物件。
她拖着伤脚走上前,见到非昨还能指派人手去调查内情,反倒镇定了,“小非非,发生什么事了?闻公子怎么了?”
非昨看见她就想起她私底下和陆家扯上关系,险些害了闻居远的事,很不屑地在心里哼了一声,却还要继续装成焦急的模样,“公子他中毒了。”
“中毒?怎么会中毒?”骆秋脑子里瞬间生出之前那种不安的念头。
非昨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嘴上还得继续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编下去,“还没查出来原因,但问题肯定出在咱们别苑里。”
骆秋一边点头,一边朝厅内烛火通明的窗子看了过去,“我能进去看看吗?”
非昨慌忙地拦住她,“你进去做什么?你又不是大夫。”
骆秋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也有点儿奇怪,“我酉时还见过闻公子,那时他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两个时辰,他就中毒了?我们还一起用了晚饭,我没事,是不是说明饭菜没问题?后来闻公子碰过别的东西吗?”
闻居远知道她心思灵敏,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有可能引起她的怀疑,幸亏如今这一局她亦在其中,已经提前同非昨讲了其中利害,也想到她会有此一问。
非昨心里淡定,表面无措,“现在一切都还不明朗,公子身子本就不同于旁人,要不这些年也不会随行都带着赵岚,只不过这次公子所中之毒确实蹊跷,赵岚说或许并非一朝一夕之功。”
“啊?这么说闻公子早就被下了毒,只是日积月累,如今才发作?”骆秋大惊。
非昨先是犹豫了下,然后才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道:“应该是,赵岚说幸好今夜公子突然发作,晕厥了过去,否则还不知会怎样。”
骆秋戚惶地看了眼身后亮着光的厅堂,“闻公子这些时日就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是物件吗?”
按理说离开朔州时在船上遭截杀,他都能提前知晓,来个瓮中捉鳖,怎么会对下毒这种事毫无察觉?似乎这件事隐隐透着些古怪,可到底哪里古怪她又说不清楚。
非昨担心她问个不停察觉出不对劲来,只好假装想起重要的事来,一拍脑门道:“哎呀,你这么一提醒,我忽然想起来一事,先不和你说了。”然后留下守在正厅门口的两个麒麟卫,便匆匆跑走了。
骆秋索问无果,只能先行回到琅玕轩。
可为早等得心焦,一见到她,便立刻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她按下心里莫名的不安,镇静如常地答道:“闻居远中毒了。”
可为一听当即面色发白,手脚冰凉,“怎么会中毒?谁下的毒?那咱们明日还能离
被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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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岚在厅上正踱步,听到有声音传来,一抬头看见骆秋,老脸先是一红对自己生出鄙夷来,可又一想这馊主意又不是他想出来的,怎么他到先尴尬上了。
非昨此刻觉得自己怀里揣的盒子就是个烫手山芋,一刻也不带犹豫地塞进了赵岚手里,闷声闷气道:“给你查吧。”
赵岚也没料到还有这一出,抱着那烫手的盒子瞪着非昨,心道:你小子过分了,恶人让我做?
非昨也回了他一个眼神,意思是:我也没办法,谁让她非要跟来,原本不用当面对质,现下却非要撕破脸皮不可了。
骆秋没理他们两人的眉眼官司,她想的是另一桩事,要是一会儿查出这东西确实有毒,她到底是承认陆家有罪,还是自己有罪?毕竟一开始她就骗了闻居远,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自己买的,若是再想反悔,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赵岚眼看这事情进展到如今的地步,他就算是不想做恶人也不可能了,只得板起面孔一一打开盒子里的瓷瓶。
虽说心里早就有了定数,可当着人面将此事说破,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正陷入沉思的骆秋,“此物确实有毒。”
听到他的话,骆秋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重重砸了下来。
她并不想反驳,毕竟这东西的确是她带进来的,可有一事,她不明白。
“请教赵大夫,这东西是我用的,怎么倒是闻公子中毒了?”
赵岚微一捻须,脸皮不由地发烫,“哦…这个…这个毒只对男子有效,对女子无用…只不过…”
一旁非昨听了差点儿闪了腰,这赵老头忽悠人的本事果然非同寻常。
他按照之前商定好的,立刻反应激烈,十分愤怒地说道:“你还和她解释这些做什么,如今事情已经查清楚,就该将此人乱棍打死!”
骆秋顿时浑身一抖,连忙辩解道:“我不是下毒的人,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陆夫人给我的!”
非昨却不听她的,直接叫了麒麟卫进来。
骆秋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她总觉得闻居远不可能要她的命,现下看着冲进来的黑衣侍卫,不像是开玩笑。
她双腿一软,跪到了赵岚的脚边,唇角微颤,“赵大夫,你替我说句话,我还从未听过有什么毒药对男子有害,却对女子无用的…刚才你说了一半,只不过什么?你一定知道如果是我下的毒,我不可能对此毒一无所知,而我这么贪生怕死的人,更不会冒险害了自己…”
赵岚担心演戏太过,到时候不好收场,何况她脚上本就有伤,虽说此事确实是她不察差点儿害了闻居远,可毕竟她也是无辜的,便为难地看向非昨,顺着她的话说道:“她所说不错,这药虽说只对男子有效,可对女子也不是全然无害,何况她来江夔还仰仗闻公子,怎么会突然对公子不利,此事怕还是另有内情,不如就将她赶出去吧。”
非昨刚刚也不过是为了将戏演得更真一些,赵岚既然递了梯子,他自然顺势也就坡下驴,假意愤怒却又觉得此事确实另有蹊跷,便挥手将人押下,“去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干净了,不得有任何遗漏之处,然后再将两人扔出去,好叫躲在暗处的人也瞧瞧!”
骆秋吊在嗓子眼儿的一口气听到非昨松了口,终于缓缓地落下,她无力地被两人拖着,朝赵岚投去了个感激的眼神。
没多时,可为亦被押着来了前院。
两个搜身的麒麟卫知道她是女子,并没有过多冒犯,但对可为却是毫不手下留情。
几乎将他全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搜了一遍,然后才将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向非昨禀报去了。
可为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是骆秋朝他招手,他才捡起地上的包袱连爬带滚地扑到了她的身边,簌簌发抖道:“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怎么这么对咱们?”
骆秋也是一脸惊魂未定,如今她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事情不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可眼下她却理不出任何头绪,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成这样…不过你不用怕,好歹闻居远还是会饶我们一命。”
可为本来还觉得闻居远对她有男女之情,可一听她说到此事牵扯到他们主仆二人的性命,脸色顿时血色全无,哆哆嗦嗦地开口:“闻公子…还想…杀了我们?”
骆秋摸了摸他的脑袋安慰道:“不会的,闻公子他…”话说到一半,她忽地顿住。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她竟已经相信他至此了吗?
就在刚刚非昨还说要把她乱棍打死,是赵岚求了情,才不至于让她葬身于此。
可非昨绝不会擅自做主,他的背后一定有闻居远的授意。
他其实对她也动了杀心吗?
她摇了摇头,将这种可怕的念头甩了出去,“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以后就离这儿远远的。”
可为见她话说了一半,明显是不敢相信闻居远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陪她一起等着。
过了一会儿,搜身的那两名麒麟卫回来了。
骆秋忍不住浑身抖了下,目光扫到他们腰间的佩刀,在黑夜之中更显得有肃杀之意。
可为紧紧攥着包袱,紧紧地缩到了她身旁。
那两人走过来时带了一阵冷风,卷起了地上的尘土,迷了她的眼。
然后她就听到身旁可为惊呼的声音,紧接着自己也被拎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她厉声叫道。
两个麒麟卫一手拎着一个,不管她和可为如何惊呼尖叫,一直将他们拖到了门口,然后重重地扔了出去。
她被摔得头晕眼花,从地上爬起来时,别苑的大门已经关上了。
可为拍了拍包袱上的土,将她搀扶了起来。
一些曾经的回忆就像是利刃插、进了她的心里,从骆家离开时,也是这
为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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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和可为深夜被赶出来,在江夔人生地不熟的,无人能投靠,且客栈也打烊了,只能在城中随便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两人互相依偎着勉强等到了天亮。
冻了一晚上,骆秋脑子也冻清醒了。
一开始她以为是冯楚橙在那些东西里作了手脚,可后来她仔仔细细地想了一遍,冯楚橙这么做完全没有理由。
且不说冯楚橙想让闻居远当女婿,就算是不当女婿,她一介妇道人家,要闻居远的命做什么?
何况那日她们二人在马车里说话,她瞧冯楚橙不是个城府极深的人。
就算冯楚橙想利用她,让她在闻居远面前失信,能借机赶走她,可也不必用这么狠辣的毒药,万一一个不小心真把闻居远毒死了,不是得不偿失?到时候女婿做不成,倒要成仇敌了。
可那东西毕竟是出自冯楚橙的手,肯定和陆家的人脱不了干系,可那人怎么就能确定闻居远一定会和她有所接触,甚至是用如此隐秘的办法让对方中毒?
可惜她没机会找赵岚问清楚,那里面的东西是全都有毒,还是只有手脂有毒,按理说她抹在自己的手上,不是比间接地闻气息更容易中毒,可赵岚又说那东西对女子无用,男子才有用。
她想到这里,便又觉得乱了。
唯一能肯定的是,那人想害闻居远不假,却想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这件事虽说只是让她被赶了出来,可到底是凶险万分,且如今闻居远是死是活,那毒药是否能救都还未知,但眼下闻居远将她赶出来,一定不会再管她了,可若是闻居远身死,闻氏一族定要查明真凶,那她岂不是成了活人证?那想害人的人不杀她灭口才怪,一想到自己又无缘无故地卷进了这种阴谋争斗之中,她便如坠深渊。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自己不能糊里糊涂被人利用,一定要找机会查清楚这里面的阴谋。
只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生计问题,幸亏她有先见之明,在被赶出来之前,就已经提前做了些准备。
她带着可为去了先前看中的一家农户,正好和她之前看中的那片臭水塘离得不算远。
那农户家里有三间茅草搭盖的房子,本来是给两个儿子准备娶媳妇分房用的,可没想到前年大儿子出海打渔,被鲸洲帮的海盗劫了船,至今生死不明,因此家里只剩下老两口和幼子。
之前骆秋流露出想要租赁最西边的那一间房子时,老两口还有些犹豫,后来听她说是生意人,到时候如果他们也愿意帮忙,可以给他们一些酬金时,那老两口便答应了,想来是生活拮据,要是能给幼子攒下一些家底,也好讨上媳妇。
而且别看这房子破旧,但只要稍加修缮,住个三年五载不成问题,何况她几乎问遍了整个江夔玄武坊赁居这样一间房子少说也要一月三千文,可这老两口只要了三百文,整整少了十倍,这样一来就省下了不少银钱。
正好他们房子前是一片空地,还能用来种肥珠子。
骆秋先付了一个月的租钱,便带着可为欣然住了下来,两人活了泥在中间砌了一堵矮墙,用缝补而成的布当成帘子,将一间屋子分成了两个独立的居室,这也算是在江夔有了个落脚的居所。
过了两日骆秋便亲自去了云蒙庄,按照之前说好的,又从庄子里招揽了□□她采苎麻。
她见那老两口身子硬朗,且为人本分老实,便也叫他们一同做工,这样加上她和可为也有四人。
不过做月洁纸的最后步骤,她还是不敢假手他人,只有可为和她二人知晓。
这样前后忙碌了大约十日左右,终于又做出一批月洁纸。
而且在这十几天,她还特意抽空跑遍了城中四个坊市的医馆和药铺,假装成有疾患的病人去寻医问药,终于也让她问出点有用的东西来。
就是这其中的过程有点儿…一言难尽。
她当时只想着那毒药对男子有用,却对女子无效,便一门心思地往这上面引。
可问了几家之后得到的都是世间各种药材的药性乃是相通的,哪里会分出男女不同来?
后来还是一家药铺的伙计在端详她许久后,忽然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跟前,问她是不是男子雄风受挫,才不好意思开口?
她愣了下,率先心虚地看了眼自己束紧的胸口。
那伙计又撞了下她的肩头,再次在她耳边低语,说她这种长相清秀的男子一般那方面都不太好,不过她好歹还占了长得肤白如玉的好处…
再说下去,就该是污言秽语了。
骆秋推开他,没好气地揪住自己的领口,心道这年头果真是长相好看也是一种烦恼。
后来她气急败坏地从那药铺出来时,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新的方向。
等她再走了几家药铺,问清楚了男子壮阳所用的药
陈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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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绍鹰率先翻身下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后脑勺,心道都怪这庄头传信时,恰巧碰上了徐怀久。
他本以为是庄子上的琐事,便也没避人,谁能想到竟是骆秋要见自己?
这徐怀久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等人走了,貌似不经意地问了句:“她见你做什么?”
陆绍鹰再是个莽夫,却也能听得出某人话里话外的醋意,也不知他到底是看上骆秋了,还是单纯因为被骆秋耍了而心生怨恨才放不下,反正这徐大公子是一定要搅合进来,他自知拦也拦不住,索性今日就带着人一起来了。
可没想到此人真的是小心眼儿,居然和一个小女子置气到这种地步,硬是拖着他到巳时末才出门,紧赶慢赶出了城也过午时了。
陆绍鹰对骆秋的印象并不是太好,毕竟在他粗枝大叶的脑子里称得上好女子的人,至少不能像她这样整日抛头露面,而且还和男子私下见面。
但他好歹也有君子之风,让一个女子等了这么久,心中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回头瞟了一眼还在马上装大爷的徐怀久,心里暗骂了一声,又回头对着骆秋笑了笑,“骆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家中有琐事缠身,不得已拖到现在才来,让姑娘久等了。”
骆秋正要客套两句,结果她嘴角的弧度还没咧开,就被徐怀久抢了先。
他冷嗤一声,在骆秋眼里就像是只插了凤凰毛的野鸡,也不知在嘚瑟什么。
“让她久等不是应该的吗?啰里啰嗦一堆屁话!”
陆绍鹰被他当众拆穿,又是尴尬又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骆秋对他这种有毛病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就当他不存在,冲陆绍鹰微微一笑,拱手道:“陆公子,今日找你来,确有要事,能否找个僻静的地方,我们单独谈谈?”
陆绍鹰一听到单独二字,不知为何觉得后背发凉,亦不敢回头再看徐怀久的脸色,有些为难地问道:“骆姑娘到底是有何事找我?其实…慕初乃我至交好友,姑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骆秋被这陆绍鹰气得要吐血,面上还得继续保持微笑,委婉道:“陆公子,这个…是很私密之事,我觉得还是我们单独说比较好。”
徐怀久早在听她把自己排除在外时,就有一股无名的火气上涌,前有闻居远,后有陆绍鹰,她巴上的男人可真是不少,可为什么偏偏就不把他当回事?
如今她居然还和陆绍鹰这二愣子有私密事要说,当他是死人不成?
他连连冷笑了几声,正要开口反唇相讥。
这回骆秋没再继续忍他,冲他翻了个白眼,“陆公子可是今日出门被冷风吹到了?”
徐怀久不屑一顾地扬起下巴,“没有。”
骆秋挑了挑眉梢,故意拉长了声调,“哦…我还以为徐公子冷风吹多了,所以才会一直阴阳怪气…”
“你…”徐怀久一噎。
一旁的陆绍鹰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少见徐怀久被人怼的说不出话来。
这骆秋还真是个奇女子!
“陆公子,此事涉及陆家,你当真觉得不必避人耳目?”骆秋看了一眼正呲着大牙傻乐的陆绍鹰,善意提醒道。
陆绍鹰一听有关陆家顿时不乐了,神色凝重起来,“骆姑娘可要小心说话。”
骆秋再郑重作了揖,“自然,正是因为此事干系重大,所以我才特意找公子来此,还请公子与我单独一叙。”
陆绍鹰瞥了一眼徐怀久,后者亦是凝重的神色,这回两人皆没了之前逗趣的心思。
“好,骆姑娘同我来。”陆绍鹰领着她进了庄子,让人找了一间空房子。
等两人进了屋子,关紧了门。
陆绍鹰才直截了当地问道:“骆姑娘说的究竟是何事?”
骆秋沉吟了片刻,说道:“陆公子可知我为何会从别苑搬出来?”
陆绍鹰微一皱眉,此事在前些日子便听陆筎歆的婢女绿萝说了,那小丫头回来时还说好像是闻居远出了事,他当时只是顺便听了一句没有多问,今日听她这么一说,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他摇了摇头道:“不知,但这和我陆家有何干系?”
骆秋见他神色自然,应是与此事无关,只得冒险一试,“闻公子他中了毒,那毒藏在陆夫人送我的手脂里,所以我才会被赶出来。”
“你说什么?!”陆绍鹰不由地拔高了声调,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她。
骆秋见他如此反应,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了下来,镇定道:“陆公子,我知道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所以今日才找公子将实情说出,请公子定夺。”
“请我定夺?”陆绍鹰冷了脸,“难不成骆姑娘的意思是我陆家有心要加害闻公子?”
骆秋忙赔罪道:“陆公子,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公子知道,有人想要借陆家的手加害闻公子,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日后追查起来,陆家都脱不了干系。”
“骆姑娘此言差矣,这件事追查起来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姑娘吧。”陆绍鹰倒也不傻,立刻就想到了骆秋找他肯定不是单纯报信这么简单。
骆秋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心思也没全然漏成筛子,到猜出她找他的用意了,有些羞赧地舔了下嘴唇,“陆公子说的不错,我这不已经遭了秧,被闻公子赶出来了?可是闻公子一定知道我没那个
见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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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从屋子里出来时,徐怀久早等得不耐烦,庄头备了茶水让他在旁边的屋内稍坐,奈何这位大爷就是要在光秃秃的院子里用脚刨坑,庄头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陪在一旁。
一见到他们二人一前一后地从里面出来,庄头像是见了救命稻草,立刻迎了上去,询问是否要备午膳。
陆绍鹰刚得知这么一桩糟心事,没心思吃喝,拉着徐怀久就要离开。
后者则是一副,你们密谈完了,我还没完的架势,将正要偷偷溜的骆秋堵住了。
他拍了下陆绍鹰的肩头,“你若有事可先走一步,我还有话和这位…骆公子说。”
当着庄头的面,他没把她女子身份拆穿。
陆绍鹰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最终还是决定先走一步。
骆秋欲哭无泪地跟着徐怀久,被庄头讨好地送了出来。
田庄外,冬日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瞧着快到未时了。
骆秋着急回去,不然可为又该担心她出事了。
她言简意赅道:“徐公子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我上次在别苑说的话,现在仍作数。”徐怀久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可他手心却冒了一层薄汗。
上次…别苑…
骆秋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这人当时在厅上同闻居远呛声,拿她当筏子。
她嘴角一抽,道:“不敢麻烦徐大公子。”
徐怀久已经猜到她会如此,可还是压不住心底滋滋往外冒的火气,“你当时可是对我盛情难却,说恭敬不如从命!”
这人脑子怕不是真有毛病吧?她当时说这话时,明摆着就是揶揄之意,他居然还当真?而且他怎么知道她是被赶出来的?莫不是刚刚他还在门外偷听了?
“呵,我还以为徐公子是正人君子,没曾想也会趴墙角。”
“我何时趴墙角…”徐怀久气得胸口发疼,暴怒道:“别苑闹出的动静我早就知道了。”
骆秋只觉得这人也有嫌疑,立刻起了防备心思,“你为何对霜红别苑的事如此上心?难道你也想害…人?”
“害人?害你,还是害那比狐狸还精的闻大公子?”徐怀久觉得这女子非要把他气死不可。
从那日他离开,便一直找人盯着别苑的动静,是以闻居远‘出事’的当夜他就知道了,而且他也知道她那天晚上就被赶了出来,可是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她来‘从命’。
他那日同陆绍鹰在一块儿时,听到她居然绕开自己找了陆绍鹰,顿时怒气翻涌,恨不得立刻冲到她跟前来问问,究竟他是哪里不如别人,为何她对别人都假以辞色,唯独对他敬而远之?
骆秋听他口气,似是对别苑发生的事十分清楚,更加戒备地看着他,“徐公子,你知道别苑出了什么事?”
“不就是有人想下毒害闻居远,你以为他真那么容易被毒死?”他不屑一顾地哼了声,“那位闻公子可是受当今圣上亲口称誉过的籍风公子,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还用得着你为他担心?”
骆秋目露疑光,细细思量着那晚在别苑突发的状况,非昨神色虽是着急,可却不急着守在闻居远身边,而且那赵岚看到她时目光闪躲,明显有些心虚,若是闻居远真的中毒很深,他们还会在如此危急时刻有时间和她对峙?
那这一切都是闻居远提前计划好的,为的是…为的是将她赶出去?
不对!一定是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徐怀久见她细眉轻蹙,似乎是有什么想不通的疑难,不过十数日不见,她面色枯黄,眼底也有隐隐的乌青,似是疲累过度,之前的火气渐消,动了恻隐之心,放轻了声音道:“旁的人就不要挂念了,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骆秋被他忽然柔和下来的语气吓了一跳,猛地从刚才的沉思中回过神,“多谢徐公子关照,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徐怀久刚刚软下来的心肠被她拒人千里的态度一激,顿时又故态复萌,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直接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身上干干净净的,一点儿杂余的味道都没有,因为他讨厌一切脂粉香,就连皂香都不喜欢,可此刻却闻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混杂着草木和米浆之类的淡淡的女子香气,似乎一点儿也不厌恶,反倒是有种勾人的感觉,想要让人挨得更近。
他忽然发疯,瞬间拉近了两人彼此之间的距离,让骆秋瞳孔一缩,忙伸手抵在了他的胸前,疾言厉色道:“你做什么!”
以前他哪里用得着上赶着,别说是强迫女人,就连拒绝女子的好意都是彬彬有礼。
可现在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她,才能不令她对自己退避三舍。
他恼火地瞪着她,手下的力道不减,“你本公子记住了,是你先招惹的我,怎么能对我视而不见!”
骆秋脑子一热,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你简直有病!”
要不是他装陆绍鹰,她哪里会惹上这么个随时都会犯病的人。
徐怀久的眼睛似乎都要冒出火来,眼尾微微发红,“你是不是还想着闻居远?”
骆秋眉头紧锁,费力地想要挣脱开他的手,如今她还想那人做什么,他都把她扔出来了,赌气道:“我谁都不想,只想赚钱!”
“好,记住你今日说的话!”徐怀久忽地撒开了手,转身上了马。
骆秋被他攥得手腕疼,正轻轻揉着,心里偷偷骂娘。
岂料徐怀久上了马根本没走,却是驱马到她跟前,朝她递出一只手来,脸上怒意未消,可口气平复了许多,“上来,我载你一程。”
骆秋没好气地抬起头,举起被他攥红的手腕,“徐大公子,你是不
查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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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想躲奈何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极度不安地缩紧了自己的身体,尽量避免触碰到他。
虽说他的提议的确很让她心动,但一想到他这时而癫狂的状态,她决意还是离他远一些,不过这次她学聪明了,没立即拒绝,而是假意答应了下来:“徐公子好意,我就不推辞了,只不过我现在统共也没做出多少,烦请公子多等我些时日。”
徐怀久听她答应了,心里畅快,扬鞭道:“好,本公子等着便是。”
骆秋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同徐怀久同骑一乘回了城,可为果然等的有些着急了。
一见她又和上次在城门口的男子一同回来,可为不由警惕地上前,低声问道:“公子,你怎么又和他搅合在一起了…”
骆秋瞟了眼还没走的男子,含笑捂住了可为的嘴巴,回过头冲徐怀久微微一笑,婉言送客:“徐公子,慢走啊。”
徐怀久不但没走,反而跟着她,大步朝那破旧的草屋走去。
骆秋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他,“徐公子,寒舍简陋,改日我请公子到茶楼喝茶。”
徐怀久见她神色似有窘迫之意,还以为她是害羞了,转念一想也对,她毕竟是女子,就算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可这也毕竟是她的闺房,他立刻就停住了脚步,风流地勾了下嘴角,“好,今日便不进去了,我等你消息。”
可为见这人看向自家公子的眼神缱绻,似是带着意味不明的情意。
而再转头看骆秋,只见她面带微笑,却是笑在表面,而且还十分敷衍,明显两人不在同一频。
骆秋点头哈腰,也不知他平白无故地乐个什么劲儿。
“好嘞,徐公子,您等着吧。”
终于送走了徐怀久这半癫的疯子,骆秋才松了口气。
先徐怀久一步离开田庄的陆绍鹰,心事重重地回了陆府。
他心里藏不住事,几乎一回府就去了陆知厦常在的书房,奈何扑了个空。
还是书房仆从告诉他,这几日陆知厦去巡视江夔下辖的几个郡县了,尤其是临水的县里又遭了鲸洲帮的劫掠,恐怕没个三五天不会回来。
陆绍鹰站在书房外透过窗缝看向堆砌成山的案头,心里一阵迷茫。
自幼时起,他对父亲的印象一直都是不苟言笑,且为了百姓始终夜以继日地劳碌,前两年其实父亲有望到京中去做个京官,可他却放心不下江夔水患,还有鲸洲帮那群海盗作乱,迟迟没有去京中述职,也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是他那日曾无意间见过父亲在深夜召了心腹刘长隆,此人平时总是一副判官面孔,瞧着就严苛端正地离开,可那一晚却…着实有些鬼鬼祟祟的。
他一想到骆秋说的闻居远的毒出自母亲送她的手脂,便不可控制地联想到母亲几乎从未主动逛过胭脂铺子,平时那些胭脂水粉都是差家中的仆妇去采购,而一般采购是前院和后院一起,因这几年母亲常爱礼佛,对家中庶务不大管理,便将前院和后院的事情一同交给了府中管家。
府中管家,只听父亲一个人的。
他目光微沉,大步朝西厢房走去。
府中的大管家正在西厢房理账,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陆绍鹰,忙起身迎接,“大公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卢富,我问你,前些日子我母亲可曾让你去采买过手脂之类女子用物?”陆绍鹰不大会绕弯子,上来便直接问了。
大管家卢富愣了下,心道大约十来日前的确府中采买了一大批东西,其中便有手脂唇脂之类的东西,莫不是此次采买的不合夫人心意,让大公子兴师问罪来了?
可他转念一想,平素夫人最是和善,就算他们有个办事不妥贴的,也不会责骂,最多就是提点一声,让他们以后尽心。
他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小心谨慎回答道:“的确是买了一些手脂和唇脂,还有头油,胭脂。”
陆绍鹰点了点头,“可是母亲贴身婢女递过来的采买单子?”
这问的就更让卢富摸不着头脑了,他疑惑地点了下头,“正是夫人的贴身婢女绿萼姑娘递过来的单子,我也是按照单子上所列出的条目,吩咐人去买的。大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陆绍鹰见他虽回答得谨慎小心,却不像有所隐瞒,便摆摆手道:“无事,我不过是闲来一问。”
说罢,他便大步流星从前院去了后院。
留下大管家一人在原地凌乱了半晌,心里纳闷大公子真是闲的发慌不成?
陆绍鹰一路从雕花游廊穿过一个小花园,到了冯楚橙在的院子。
绿萼见是他来了,忙要去掀了帘子,将他迎进去。
陆绍鹰先她一步摇了摇头,低声道:“你跟我来。”
绿萼又惊又喜地看了眼他往旁边耳房走去的背影,将一丝不苟的盘发弄下来两缕,自觉还算是风情万种,忙不跌地跟了上去。
陆知厦家教甚严,加上府中主母不管庶务,因此府中一应规矩都是陆知厦一人定的。
像陆绍鹰他们兄弟三人,自幼时起除了每日请安会来后院,其余时间不是去学堂,就是去演武场,因此她们这些小丫头想见上公子们一面都很难,更别说私下说话。
因此这还是头一次有机会和大公子单独相处,绿萼心道机会千载难逢,日后能不能争个脸面,就看今日了。
陆绍鹰自是不知府中这些快到年纪的婢女,都一门心思想留在府中,而他又是年龄最长,自然都将目光盯在他身上。
他从抱厦穿过,停在耳房门口,刚要转身,绿萼差点儿撞进他怀里。
他本就心情不畅,见府中婢女也一个个的欠缺规矩,不由地怒火中烧,但碍着母亲脸面,心道毕竟是母亲贴身婢女,不好直接责问,便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道:“前些时候母亲可吩咐你去给府中管家,采买胭脂之类的东西?”
绿萼原本以为今日大公子叫她单独说话,是有别的心思,可刚刚陆绍鹰那一撇,不仅冷冷淡淡的,还有种居高临下的睥睨,让她生出的那一点儿旖旎顿时烟消云散,她无地自容地将刚刚弄下来的两缕碎发向耳后掖了掖,才道:“回大公子的话,夫人前些日子说是要送人礼物,所以吩咐奴婢拟了单子,交给卢管家去买。”
陆绍鹰略沉吟了片刻,又道:“母亲平日里不是最烦交际,这次是送谁礼物?”
绿萼不知大公子怎么突然对此
又招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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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霜红别苑自从那日闹出动静后,接连着几日都紧闭大门,府中除了陆续从城中找了大夫,其他人皆不见出入。
入夜后,别苑里只有微风拂过枫林,发出的簌簌声响。
非昨一袭黑衣,从别苑后的枫林中穿梭而归,带了一身寒气,推门进去的时候,见到闻居远只穿着白鸦羽线纹样的素色中衣,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也没像往常一样梳冠,而是散落一旁,此刻屋内烛火微微晃动,闻居远眸子里映着晦暗不明的光,在如此静谧的深夜中,尤为透彻深邃。
非昨几乎从未见过闻居远不修边幅,更别说散乱着头发,他一向克己复礼,从不会在人前坏了规矩,可饶是这么一副样子,非昨也不由地在心里慨叹,公子的的确确是生了一副好模样,怪不得那些京中贵女挤破头也想嫁进隗江王府。
“京中可有消息传回?”闻居远见他进门便一直盯着自己,迟迟不说话,还以为是京中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不知如何开口。
岂料非昨一脸懵,似是刚从梦里清醒,过了片刻才摇摇头,连忙禀道:“公子,京中目前还未有消息,不过陆知厦有了动静。”
闻居远神色一凛,继而微微勾了下唇,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非昨继续道:“就在公子让我放出你中毒的消息,加上我们假意招揽城中大夫入府看诊之后,陆知厦终于坐不住了,他先是召了刘长隆,据咱们的探子回报,那刘长隆在他府中整整呆了有一个时辰才出来,后来陆知厦便寻了借口,去巡视江夔沿海遭鲸洲帮劫掠的郡县了。”
闻居远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心想这陆知厦表面功夫真是做的好,看起来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暗地里却与贼人勾结,“让人跟紧了他,看看他究竟去做什么。”
非昨信心满满地拱手道:“公子放心,这回一定能抓住陆知厦的把柄。”说完便要告退,忽地脚下一顿,想起除了此事,还有另外一桩事,也是闻居远吩咐过的。
只不过…眼下公子心情尚可,若是说了,不知会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哎,一碰上那女子的事,就是倒霉!
闻居远自然也没忘他吩咐过的事情,正要叫住非昨,见他似乎也想起来了,便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等他主动向自己禀报。
然而等了一会儿,竟见他像是忘了一般,躬身后退,眼看就要退出门口了。
他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还有呢?”
非昨想着今夜本就没多少时辰了,若是将那女人的事说了,恐怕公子这一夜又无法安眠,便自作主张想着妥过一时算一时,没想到还是妥不过去,只得认命地回来,丧着脸低声道:“哦,咱们的人一直跟着骆秋,她从别苑离开后去了玄武坊靠近城门口的一家农户落脚,现在带着她那小厮,两人又开始做起了之前在朔州做的生意。”
闻居远虚握着拳头,在唇边轻轻咳嗽了两声,想起那日她被赶出去后,他特意问过她的反应,那时她尚对他有畏惧,如今她怕是早就将他忘了。
他侧过身子,将一半的脸埋在黑暗之中,默默垂下眼皮,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除此之外还有呢?陆知厦可也派人去盯着她?”
一说到这里,非昨知道避是避不开了,颇有些替他不值,愤愤不平道:“公子,你倒是对她放心不下,可她呢!我看她就是个白眼狼。这几日咱们的人回报说她竟主动去找了陆家的大公子陆绍鹰,而且…而且…”
闻居远眼皮一跳,倏地朝他看了过来,眼神明晰透亮,似乎能将一切都看透了,“而且什么?”
非昨头皮发麻地抿了下有些干涩的嘴唇,暗暗怪自己心直口快,可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说下去,“而且她好像又和那徐怀久搅合在一起了。”
闻居远骤然攥紧了拳头,跳动的烛火在他一半的侧脸上勾勒出冷寂的神情,仿佛那灯油浸着寒霜,将人照得也冷冰冰的。
“将事情一五一十讲清楚。”
非昨眼不瞎心不盲,自然看得出他憋了一肚子火,本想劝两句,可实在又怕自己笨嘴拙舌,反而适得其反,只好把盯梢的人汇报的始末从头到尾都
生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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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哪里想同那徐大公子搅合在一起,别说她如今小命还不知拴在谁的裤腰上,就算她闲的没事,也不会想和一个随时都会发疯的人来往。
那日她以为迂回战术,能让徐怀久消停几日,至少别在她正忙的不可开交时,故意来给她找麻烦。
岂料,过了两日,她划定了几个相近的田庄,正准备去试试水,还没出门,就被一窝蜂的脂粉香包围了。
一群高矮胖瘦不等的女人围着她叽叽喳喳个不停,等问明白了,才知道又是那徐大公子搞出来的名堂,原来徐怀久在晧月阁放出了话,说是谁要能到玄武坊挨着城门口的臭水塘附近找到一个姓骆的姑娘,无论这姑娘卖什么,她们只需要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帮忙,便可拿着她给的凭证,找他来讨一首诗。
是以那群姑娘们才会三五成群结伴打听到此地,将她堵在了门口。
这徐大公子之前一点儿口风没透露,骆秋还以为他会乖乖等着,没想到他口中的办法竟是号召他的‘红颜知己’们来光顾她的生意,不过这和她当初借用他那羡君公子的名号有点儿异曲同工之妙,她也是佩服!
眼下送上门来的客人,她就算不想和徐怀久牵扯,但她和钱可没仇,说什么也不能让姑娘们无功而返。
但碍于徐怀久点明了让她们找骆姑娘,她只好让可为并那农户夫妇将人都拦在院子里,她则推脱去旁边的小院叫自家妹子,也就是骆姑娘,去拿东西和凭证出来。
她利落地进了租住的屋子里,翻出之前穿过的一身水蓝色衣裙,不施粉黛,仅仅将头发重新绾了一个飞云髻,旁边自然垂下来两缕青丝,显得脸庞更加小巧,看着倒是和江夔水乡的女子别无二致。
幸而这段时间,她和可为赶制出不少的月洁纸,外面的那些女子一人一张肯定是够了。
只不过徐怀久说要拿着凭证去兑换他的诗文,想必是为了避免有人从中偷奸耍滑,最初唐玉露来信,给她捎带了不少晾晒好的肥珠子,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她将那些月洁纸和肥珠子分别兜起来,掀开帘子去了外边的院子里。
这时可为已经让那些女子都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成了长长的队伍,最后的人都快排到院子外边去了。
骆秋不禁咋舌,心道这徐大公子还真是魅力无边…
她许久不穿女装,更何况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走起路来都觉得有些怪怪的,而那些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女子们,见她走过来,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看向她的眼神也透着些说不清的怪异。
骆秋在众人瞩目中,微微含着下颌,有点儿不知所措。
她感觉脸上仿佛涂了一层刚融化的蜡油,糊在两颊上,笑都不自然。
而且那些女子看她的眼神让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穿女装肯定十分怪诞,不然她们怎么都那副表情?
她悄悄地给可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过来。
可为虽已经十分清楚且从心里也接受了自家公子是个女子的事情,但知道和看到并不是一回事,他也算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场合见到骆秋换女装,而且就算她不抹胭脂水粉,仅仅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衣裙,身上也没有任何装饰,但她往那儿一站,便把所有女子都比下去了。
而那些个女子自然也是这种想法,她们都因爱慕徐怀久才会来此,可一开始她们只把彼此当成对手,并不觉得一个靠小买卖为生的女子会得到羡君公子的青睐,可当她们见到女装的骆秋,尤其在她越走越近,她们发现她竟然素面朝天,身上没有任何饰品点缀,就连身上的衣裙看起来都已经旧的发黄,可她整个人却无疑印证了那句‘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因此她们看向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怀疑、惊异到后来变成了嫉妒甚至有些憎恶。
骆秋只以为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她也感觉出那些女子看她的眼神好像含着一种莫名的敌意。
“可为,你觉不觉得她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我踩了她们的尾巴?”她低声问道。
可为傻愣愣地点了下头,“好像是…”
骆秋又有些心虚地摸了下自己的发髻,问道:“或者是我看上去很奇怪?”
可为这回立刻摇头道:“不怪!公子你…瞧着比她们都美。”
骆秋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像平时一样给他屁股上来一脚,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个女人,连忙又收回脚,挤出一抹假笑,咬牙道:“别盯着你家公子的脸看了,还不快去搬个杌子出来!”
可为被她这么一说,连忙去屋里找了两个小杌子,一个给骆秋,另外一个自然是给排在第一位的女子。
然后他看骆秋眼色,便让那老夫妇都各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他也赶去田庄继续收苎麻。
骆秋不知该如何与女子,尤其是这种看起来个个骄矜的女子相处。
她只短暂的和唐玉露相处过一段时间,而且最初估计唐玉露对她还带着一点点被带偏的喜欢,因此相处起来毫无压力。
可眼下,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女人,光是被她们盯着看,她就很有压力。
好在她脸皮厚,饶是被盯了许久也不见脸红,只是些微有点儿尴尬。
“这位…小姐,不知如何称呼?”骆秋挠了挠脖子,拿眼轻轻瞥了一眼坐下来的女子。
只见她指甲上染着粉红色的蔻丹,嘴唇微微嘟起,也是相同眼色的唇脂,身上亦是粉色织
生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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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知州家的小姐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祸水东引,这下自然剩下的人都朝她看了过来。
她脸皮薄,再者月事一事本就是羞于启齿,她红着脸从怀里摸出四个铜钱扔给骆秋,起身就走,连看都没看那月洁纸一眼,甚至都忘了拿所谓的凭据。
紧跟在她后面的歪牙见状,冲骆秋竖眉横眼道:“你对李小姐说了什么?把她气成那样!”
骆秋一脸无辜,耸耸肩道:“没说什么啊,你们不是想知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吗,我就告诉她了,而且还说这一张纸四文钱。”
歪牙半信半疑地盯着她,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有什么话不能光明正大的说,非要偷偷摸摸,如此做派,怎么能让人信服?”
骆秋忽地又心生一计,这歪牙说话这么不中听,很应该教训一番,于是她眼珠子一转,装得更加无辜可怜,“这位小姐,我觉得你说的对…”说着突然提高了音调,冲着众人道:“我是个没出息的,人一多,说话就不利索,这样吧,这位小姐既然说有话要光明正大的说,那我便把这东西的用途告诉她,由她告诉诸位。”
说罢,她不等那歪牙有所反应,连忙附耳过去,将月洁纸告诉了她。
然后一脸得逞地勾起嘴角,冲她挑眉低声道:“这位知礼仪懂教养的小姐,麻烦你把这东西是什么告诉大家吧。”
歪牙还没从她怎么就凑到自己耳边的错愕中清醒过来,就听到她在耳边说女子月事,还有顺手塞到自己手中的月洁纸。
她又羞又恼,狠狠地瞪着骆秋。
骆秋则是一脸无辜:不是你说要光明正大?
她气得脸蛋鼓鼓的,但也只能打碎牙齿往自己肚子里咽,从怀里同样拿出四文铜钱来,朝骆秋恶毒地瞟了一眼,转手就将铜钱尽数扔到了地上,“就你这一点儿小把戏,真是上不了台面,这铜钱就算是本小姐看在羡君公子的面上施舍给你的。”
骆秋瞅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铜钱,不气也不恼,俯身捡了起来,还对着歪牙眯着眼睛笑了笑,不卑不亢道:“这叫公平买卖,你拿了我的东西,我收你的钱,咱们互不相欠。”
歪牙被她这混不在意的态度气得肚皮都要爆炸,将她塞过来的月洁纸厌恶地抛到地上,顺便还踩了两脚。
骆秋心疼自己的劳动成果,拧着眉头看她,语气也变得冷淡了不少,“你若是不想要,大可以送人,而且既然羡君公子说了你们得从我这里拿到凭证才能换他的诗文,你还没拿到凭证呢,不是吗?”
歪牙显然被愤怒冲昏了头,经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确有其事,但一时之间根本没办法心平气和,脸上愠色不减,颐指气使地伸出手,没好气地对骆秋说:“把东西给我!”
骆秋才不惯她臭毛病,微微一笑,用脚尖点着地上被她踩脏了的月洁纸道:“捡起来。”
歪牙没想到她居然敢和自己叫板,先前摊开的手攥得紧紧的,只伸出一根手指,几乎快要戳到骆秋的鼻子上,“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知道我是谁吗?”
骆秋心道连陆家那位大小姐她都不怕,还能怕你这说话都要漏风的歪牙?于是她故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知道。”
“我爹是江夔千户所的周千户!”歪牙气急败坏地指着她,手指头就差在她脸上戳一个洞出来了。
骆秋对于这种官职并不熟悉,不过刚刚见她言语间很是巴结那位知州家的小姐,那这千户的官大抵是不如知州,那肯定和陆筎歆的爹比不了。
不过既然人家都自报家门了,怎么也要给个面子,何况钱还没赚,不能让这一颗老鼠屎把生意搅黄了。
她正要弯腰去捡,忽然感觉头顶飘过来一朵乌云,将那高高在上的大太阳都遮住了。
“姑娘别动。”
骆秋一愣,抬头往头顶望去,只见一个壮如牦牛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此刻就站在她的右手边,他高大粗壮的身躯刚好将阳光都挡在了身后。
她浑身不禁抖了下,直起身来,一脸迷茫地盯着眼前的男子,“这位…”是哪位啊?
男子略思忖了片刻,冲她行了个大概的礼,然后看向刚刚挑衅她的歪牙,直不楞登地说道:“我看见这东西是你自己弄掉的,就该你自己捡起来。”
歪牙眼见男人满脸凶相,且身材健硕,恐怕一指头就能把自己推倒,她才不触这种晦气,只当没看到此人,稍显心虚地看向骆秋道:“我刚刚手滑不小心弄掉了,你还
引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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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那些个女子或多或少都对骆秋有点儿鄙夷,但无奈又都想从她这里拿到换羡君公子诗文的凭证,不得已用四文铜钱换了她一张月洁纸,还有一颗肥珠子。
骆秋看着渐渐鼓胀起来的荷包,心里渐渐也像是被什么充满了一样。
她终于在江夔站住了脚,虽还不算太稳,而且多半还托了徐大公子的福,但这也算是好的开始了。
等送走最后一位女客,骆秋锤了锤酸胀的腰背,正要打开荷包数一数今日卖了多少铜钱。
这时又从外面进来一名女子,这女子同刚才的那些女子不同,一看就不是出自官宦之家。
她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唯唯诺诺的胆怯之感,而且她身上穿的短袄和襦裙,一看就是洗了又洗,已经旧的不成样子了。
当她看到骆秋时,满眼都是亮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似的,又拘着规矩只是小步跑了过来。
“姑娘也是来买月洁纸的吗?”骆秋好奇地扫了她一眼,很是和善地问道。
那女子紧张地将双手搅缠在一起,微微点了下头,声音比蚊子叫还小的说道:“多少钱?”
骆秋从包袱里抽出一张,“只要四文铜钱。”
女子听到价钱,有些激动地抬起头,两只眼睛里的光像是夜里的碎星,闪的骆秋差点儿晃了眼,这回她终于声音大了,还带着能察觉的颤抖,“真的吗?这是做什么的?我能摸摸吗?”
女子声音里的颤抖如同临战的鼓点猛地敲在了骆秋的心上,她说怎么卖出去这么多张月洁纸本应该十分高兴,可心里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下她知道少了什么了。
就在这女子之前,没有一人主动问过这月洁纸究竟是做什么的,肥珠子更是被她们嫌弃,就连拿走时都是不情不愿的,要不是她专门说了别看这肥珠子看着黑不溜秋的,其实比茶籽饼好用多了,清洁衣物还带着一股草木香气,最重要的是它也是凭证之一。
那些女子都家境富裕,四文钱对于她们来说不算什么,她们唯一想要的恐怕就是用这东西去换羡君公子的诗文,说到底月洁纸和肥珠子都是无关紧要的,因此她们也不关心这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
可这月洁纸是她辛辛苦苦做出来,为的就是用它真实的价值去换取她想得到的银钱。
眼下终于有人不仅仅是想要徐怀久的诗文,还想知道她的月洁纸究竟是做什么的了。
骆秋两眼放光,差点儿要握住那姑娘的手发表高谈阔论了。
不过鉴于那姑娘如此谨小慎微,她担心自己过于热情吓坏了人家,把好不容易的一个潜在回头客给劝退,她压下自己翻涌上来的激动,只是稍微表现得更加和气一些,笑意盈盈地凑过去,避免后面那个傻大个男人听到,压低了声音解释道::“这是我做出来的月洁纸,类似于月事布,但是你可以用一用,绝对比月事布要更加柔软,而且十分容易清洗,还能反复使用。”
那姑娘果然小脸一红,十分忸怩地低下头,一声不吭了。
骆秋见状,连忙将肥珠子拿出来救场,“姑娘,你瞧这个,这是肥珠子,咱们江夔没有,我来此地也有两个月了,知道咱们这里的人都用茶籽饼清洗衣物,不过茶籽饼制作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市面上买到的又良莠不齐,有些清洗后留下的碎屑很难清理,想必也很费脑筋,可我这肥珠子就不同了,它只需要摘下来经过一道简单的工序,再进行晾晒就能用了。”
经过她这一转移话题,那姑娘脸上红晕逐渐消减下去了,又慢慢抬起头来,似乎在心里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又开口问道:“那…它要多少铜钱?”
骆秋笑着将肥珠子塞进了她的手里,“还没请教姑娘芳名?这个是送你的。”
那姑娘一时无措地看着手心圆滚滚的肥珠子,又看了看骆秋,嘴巴一张一合道:“我叫林小花。”然后才伸平了手掌,那颗黑亮的肥珠子在她瘦瘦薄薄的掌心微微晃动,她不敢相信地问道:“这真的是白送的?”
骆秋笑着点点头,心道这姑娘像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真可爱。
“当然是真的!”骆秋拿了一张月洁纸递给她,宠溺地说道:“喏,你不是想摸一摸。”
林小花攥着肥珠子,怯懦地伸出手,在那张看似又薄又柔的月洁纸上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好像怕摸坏了似的,很快缩回了手,“真的是软乎乎的,比用旧布做的月…软多了。”
听到她夸自己做的月洁纸,骆秋心里别提多高兴,比赚四文钱可高兴多了。
她嘴角弯弯,十分臭屁地扬起下巴,“是吧,真的非常好用。”
林小花似乎也被她这种乐颠颠的态度缓和了,跟着很腼腆地笑了下,才又低低地问道:“那我也能买一张吗?”
骆秋狠狠地点了点头,“能啊!”她连忙将手中的月洁纸塞到林小花的手中。
只见原本还戚惶试探的林小花捏紧了月洁纸,从怀里掏出四枚铜钱,满是
误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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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假意拂去眼角要沁出来的眼泪,拉住了她的手,“来的这些小姐们,就只有林姑娘待我真诚,我觉得姑娘是个好人,敢问姑娘愿不愿意再帮我个忙?”
那林小花原本是个怯懦的性子,今日能来这里也算是突破自己了,听到骆秋要她帮忙,连忙推拒道:“我…我不行…”
“怎么不行?姑娘可是不愿帮我?”
骆秋看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法子,就比如说闻居远,此人看着面冷心硬,可她却知道他不是个见死不救的人,而且一旦插手了,就不会轻易放弃。再者他为人正直,一定不会挟恩图报,所以她才敢赖在他身边那么久。
但同样是官家公子,她觉得徐怀久就差的远了,就说那时不时不明原由的变脸就很让人吃不消,再者他可谓是狂蜂戏蝶,招惹了这么多女人,还想把她也纳入麾下,没准有收集爱慕者的癖好,觉得此事多多益善…属实是个花心大萝卜,她可不想沾边。
眼下这女子看着唯唯诺诺,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但想必今日亦是鼓足了勇气来的,能为了自己心中所愿来此,如果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推她一把,未必不是做生意的好苗子。
“林姑娘,你看我都如此诚挚恳求了,你就答应我吧,你给我的四文钱我可以不要,那张月洁纸也当是先行谢过了。”
林小花被她说得心头微动,犹疑不定地盯着她,“姑娘想让我帮你什么?”
“好说好说,就像让姑娘帮我说句话。”骆秋听到她松口了,顿时心花怒放,“姑娘用过月洁纸后,能否帮忙告诉亲朋好友或者街坊邻居,就把真实用过之后的感觉说出来就行,若是好用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啊?”林小花刚有所松动的心思顿时又退缩了,一个劲儿地摇头,“我…认识的人很少…没有多少知交,怕是帮不了姑娘。”
“林姑娘,我见你为人谦和,又真诚,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相信你,只要有机会,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骆秋想就算不成,就当是四文钱买了回吃亏,可要是成了,那她可就赚了。
她很爽快地将那四文钱又重新还了回去,趁着林小花还没拒绝,双手合拢住她的手,“就这么说定了啊!”
林小花再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只能破为难地咬了咬嘴唇,最后才像是立军令状似的说道:“姑娘…我一定尽力而为!”
送走了林小花,骆秋简单将剩下为数不多的月洁纸收了起来,又数了数硕果仅存的几枚肥珠子,心道下次得先同徐大公子讲清楚,她没那么多肥珠子要送,而且又不能真的让那些女子拿着月洁纸招摇过市,最好做个什么小物件就当是凭证,这样一来两相便宜。
她一边想着一边数着今日所赚的铜钱,余光瞥见那傻大个儿还想个人形木雕在远处杵着,不由地怀疑这徐怀久看着吊儿郎当的,培养出来的仆从倒是老实可靠,怎么主仆两完全不像呢?
这形式风格更像是另外一个人…
想到那个人,骆秋翘着的嘴脸渐渐拉平,心里像是塞了一团糟糠,堵的她喘不上气来。
一阵心烦意乱后,她总算是数清楚今日赚了多少钱,冲那傻大个儿招了招手,示意他可以过来了。
等人走近了,骆秋抬起头看他问道:“你叫什么?”
那人很有礼貌地行了礼,道:“回骆姑娘的话,小的叫齐老三。”
骆秋一听这颇有些耳熟的名字,略一皱眉,记得来江夔的船上,曾有兄弟两个护送,好像也是姓齐,叫齐大忠,齐小二的。怎么会这么巧?可他不是徐怀久的人吗?
“你认识齐大忠吗?”她试探道。
齐老三摇了摇头,“小的不认识。”
骆秋撇了撇嘴,心道就你这大块头还一口一个小的,听着怎么这么别扭,“行了,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贬身份,我也没比你高贵到哪里去。”她不痛不痒地从一堆铜钱里拨出来差不多三分之一,捧给他,“你把这些给你们家公子,我知道他不缺钱,但既然他帮了我,我肯定是要谢的,让他别嫌少。”
齐老三看着拨出来的一堆铜钱,有些不知所措,连忙拱手道:“姑娘我不能收这些钱。”
骆秋立眉一扫,眼神带着几分凌厉,“你要不就收了钱,回去替我谢谢你家公子,要不以后就都别来了。”
“可我…我必须得守着姑娘…”齐老三急得说话都结巴了。
骆秋轻挑眼尾,“那就收钱。”
齐老三眼看没转圜的余地,心想要不是来之前受了嘱托,说他守的这女子可不是一般女子,最是能拿捏住人。
他只能为难地将钱兜了,又行了个礼才告辞。
当夜,霜红别苑正厅,闻居远的书案上便摆了一堆铜钱。
他微抬眼皮,目光微冷,“这是什么?”
非昨挠了挠头,心里打鼓,“好像是…钱。”
闻居远一个‘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的眼神扫过去,顿时让非昨更加心惊胆战,结结巴巴地说道:“是…齐老三拿回来
恩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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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未时,徐怀久腰酸背痛地从晧月阁回了府,门房一见他,便将信交到了他手上。
他看了信连自个儿的院子都没回,又急忙出了门。
那门房见他前脚进门还一脸疲倦,后脚出门便又春心荡漾了,不由纳闷,自言自语道:“公子是中邪了?”
徐怀久赶到时,骆秋已经在小院门口侯着了。
他远远地骑着马就瞧见一身雾蓝色长衫的女子正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十分出神。
她像在晧月阁初见那次一样露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像只恬淡高雅的白天鹅,可他知道她与那些故作矜持的豪门贵女不同,也不屑于装得知书达理。
马蹄声渐渐近了,将骆秋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抬起头看到正翻身下马的徐怀久,连忙上前抱拳致谢,“徐公子,多谢。”
徐怀久虽说之前年少轻狂,总觉得自己文采卓然,写了不少诗作,但那时尚在京城,脸皮没如今这般厚,也不愿随意就将自己的诗文送人,便留存至今。
可架不住这江夔女子热情,短短五六日功夫送出去不少,眼见压箱底的诗文越来越少,很快告罄,他不得不赶着写了一夜,才勉强今日够用,累得两眼发青。
可见她终于不对自己退避三舍,而且还主动相邀,顿时将身上的疲累一扫而光,还隐隐有些期待。
“你叫我来就是单单和我说一声谢?”他眉梢一挑,眼神含情。
骆秋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这公孔雀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开屏…而且她不是都把赚的钱给他分成了?他居然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只用嘴道谢?
她僵硬地挤出个笑来,“哪能啊,这不是觉着徐公子高义,所以想宴请你。”
其实她真的没赚多少,除去给佃户收苎麻的钱,还有雇那老夫妇,买麻布,可为的辛苦钱等等,零零总总加在一起,她给他三成已经是极限了,可估计这位徐大公子不会如此做想。
为了表示自己知恩图报,且没占他便宜,只能咬牙狠心再出点儿血,请他吃上一顿了。
徐怀久轻勾嘴角,脸上的笑看起来风流十足,他慢慢往前挪了一些,凑到她跟前盯着她的眼睛笑道:“好啊,本公子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骆秋皮笑肉不笑,心道:什么叫终于等到这一天了?难不成堂堂徐家大公子还缺她这一顿饭不成?
心里饶是这么想,脸上还得装得高兴。
她之前在城中转悠的时候,提前踩了点,知道有几家还算不错的小店,店里瞧着干净,且物美价廉,正好今日派上用场。
徐怀久本来想让她和自己一道骑马,可想了想毕竟是在城中,骑马本就不便,容易冲撞了百姓,何况她亦是男装,被人瞧见该以为他有龙阳之好了,便打消了骑马的念头。
骆秋也怕他提出要骑马,如此在城中招摇过市,她的小命恐怕不保。
幸好徐怀久主动说不骑马了,她立刻深表赞同,还说自己选的地方不远,步行过去即可。
饶是如此,徐怀久顶着他那张桃花遍地开的脸还是招来不少回头客。
骆秋只能把自己缩得像只鹌鹑,尽量减少存在感。
两人好不容易到了地方,结果徐怀久盯着门口小店的招牌,歪头一指,似是不敢相信,“你就带我吃这个?”
骆秋咽下涌上来的火气,心平气和地点了点头,“徐公子,你别看这店小,他们家的定胜糕,汤罗饼,还有八宝饭,龙江煎堆都特别好吃!”
徐怀久第一次对着她的笑脸有些无语凝噎,这姑娘说要宴请他,结果真是管饱就行…刚才说的那些貌似全是饭…
他勉强地扯了下嘴角,“要不我带你去晧月阁吧?那里的厨子听说以前曾在御膳房帮过厨,做的菜肴一定合你胃口。”
骆秋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语气也冷了下来,“徐公子直说便好,不就是嫌弃这小店,觉得我没有诚意,我…”
我给了你三成的利,你还想吃垮我?
她一气之下转身就走。
徐怀久见状忙拦住她,好不容易才让她不对自己躲闪了,可不能功亏一篑,“本公子绝无此意!”差点儿就要指天对地发誓。
这时小店里的掌柜听小二说门口的公子像是那位徐家的公子,已经忙不迭地迎了出来。
掌柜见过徐怀久,可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鼎鼎大名的羡君公子会来自家小店,出来一瞧还真是徐怀久,顿时惊喜交加,激动道:“徐公子,您快里面请!”
徐怀久冲骆秋努嘴,语气之间有些讨好的意味,“掌柜的都出来亲自相迎,你还要走?”
骆秋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径直朝里面走了进去。
徐怀久不但丝毫不见愠色,反倒还仿佛乐在其中,看得掌柜瞠目结舌,望着骆秋的背影纳闷,这是哪家的小公子,居然能让桀骜不驯的羡君公子如此温顺?
这家名为‘饕食客’的小店结构像个大肚小嘴的壶,进去之后并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逼仄。
竟还有两个小雅间,其中一间已经被人占了。
掌柜自然不敢怠慢徐怀久,便主动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雅间,上了一壶平日都不舍得上的龙井茶。
骆秋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让小二把他们店招牌的吃食都上一份。
过了不多时,便摆了满桌子的…主食。
几乎全是用黏糯米做的,五花八门,五颜六色。
看得徐怀久还没开始吃就已经饱了。
骆秋见他迟迟不动筷子,还以为他担心味道不好吃,便先夹了一块龙江煎堆,“徐公子,快尝尝啊,我保证这些都很好吃。”
徐怀久勉力笑了笑,像是被什么扯住了袖子,半天才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看起来还算不太甜腻的汤罗饼,试探着放入口中,入口顺滑,并不黏腻,而且还能尝出一股梅花的淡淡香味,的确味道不错,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骆秋见他刚开始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此刻已经夹第二块了,不禁扬起嘴角,“怎么样,
88. 掀旧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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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不是隔壁传出来的声音,而是徐怀久一掌拍在了桌上,震得盘碗碟子都晃了起来。
骆秋也被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下。
只见刚刚还面如春风的徐怀久,此时已经满脸寒霜,一双眼睛似乎都要喷出火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骆秋心想刚刚也没说什么,怎么这位大爷又变脸了?
“你接下来还想说什么?”徐怀久铁青的一张脸,完全看不出刚刚他们还相谈甚欢。
骆秋颓败地耷拉着脑袋,实在想不通这徐怀久到底看上她哪儿了,或者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怎么总是和她过不去?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想说我们恩怨两清,从此不必再见!”徐怀久的声音猛然拔高,她甚至怀疑雅间外的人都能听到。
既然这人好话不听,那她也不用再继续装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是,我知道那些钱对你徐大公子来说无足轻重,可我卖的东西本就没有多少利润,若是你嫌少,我现在也给不了你更多了,我倒是能答应给你几成红利,不过前提是你也别再挟恩向我要别的了,我身份虽低贱,可也不是任人摆布的!”
徐怀久被她的话气笑了,“我什么时候说嫌钱少了,而且我要你的钱做什么?”
这话骆秋不爱听了,这人不会要翻脸不认账吧,看来下次她得写个字据,让他签字画押,否则说都说不清楚,“徐公子,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吧,好歹你的人我见过了,他也的的确确拿了我的钱,说是会替我给你。你怎么能说没要我的钱呢?”
徐怀久这回不着急生气了,他何时派过人了,可听她口中所说又觉得此事不像有假,那除非那个人有问题,“我的人?他叫什么?”
骆秋见他一副完全不知的模样,忽地心里凉了半截,莫不是那人骗了她的钱?他根本不是徐怀久的人。
她顿时有些慌神,“那个叫齐老三的不是你的人?”
徐怀久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不是。”
骆秋这回心直接凉透了,都怪她太大意了,竟完全忘了防备,还以为那人长得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肯定不会骗人,且他那日去的又十分恰巧,难道是早就盯上自己了?是陆家派去的人?
她脸色惨白,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悔恨道:“完了,那人肯定是个骗子!”若是个骗财的还好,可如果不单单是为了骗钱…那才可怕。
“你先别急,且仔细将那人的相貌与我说一遍,我可让衙门的人去找。”徐怀久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顾不上气恼了,“他当时是如何对你说的,你也把那时的场景细细讲给我,说不定还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
骆秋赶紧努力回忆那日的场景,认真地想了一遍,又将全部细节说与徐怀久听。
徐怀久听罢,越来越觉得此事说不出哪里有些蹊跷,但他能肯定的是那人绝不是单纯骗钱的。
“你放心,此事交给我。”
骆秋也急忙起身,她想起临走时给可为留了两吊钱,让他也买些吃食,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正好那时齐老三还没走,可为拉着他一同上街上去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回去看看,万一那齐老三被可为留住了还没走,她正好能将人堵住。
“我得先回去看看,或许那人还没走。”
徐怀久也跟着起身,“我和你一起,你一个弱女子,若是他发现你已经知道了他是假冒的,对你心生歹意,你怎么能打得过?”
骆秋忙拦住他,“不用,你帮我跑一趟衙门吧,这事还是报官比较妥当,我回去不会和他硬碰硬的,我尽量先稳住他。”
徐怀久看了眼她拦住自己的手,并不像那些寻常的闺阁女儿如水葱般细嫩光滑,反倒是略有些粗糙,且看着就十分有力气。
不合时宜地想起孟浪时,曾说柔夷纤腰,不禁一握,醉里红帐,春宵苦短。
可如今他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却意兴阑珊,唯独对她不同。
他不禁抬起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拍了下,“你且去,剩下的都交给我。”
骆秋被他忽然又温情脉脉的神情弄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不过她也没工夫多想,简单地拱手道了谢,转身便往外跑。
徐怀久仿佛还未从刚刚自己幻想的柔情蜜意中清醒过来,忽地听到旁边响起‘笃笃’两声叩击墙壁的声音。
若不是还有正事,他一定要冲过去瞧瞧这里面的人有多不长眼。
结果他正准备走了,隔壁忽然出来一人,瞧着有些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人直接冲他走了过来,略一行礼,干巴巴地说道:“徐公子,我家公子有请。”
徐怀久瞥了他一眼没搭理,像是没听到似的,直接就往门口走。
那人用舌头拱了拱腮帮子,按下心中不快,又道:“徐公子不用着急去报官。”
这下徐怀久才猛地停下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才想起为何会觉得此人眼熟,上一次他跟着陆家那兄妹二人去霜红别苑,就是这人将他们引进去的。
现下他真不用去衙门了。
他冷淡地抬起下巴,指着隔壁用厚重的布帘遮住的雅间,“闻居远在里面?”
将他拦下的
89. 生枝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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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怀久顿了下,自嘲地笑了下,没人看得见这些年压在在他眼底的温热此刻像是沸腾了似的,差点儿就要突破了眸子奔涌而出,“呵呵…惜才…”
要是真的觉得他是个人才,断不会因为他两句激愤之下说的话,就将父亲连同他像赶丧家之犬一样赶出京城!
闻居远知他的心性,别看表面上吊儿郎当的,其实却比谁都更看重圣上的赏识,否则当年也不会口不择言,险些酿成大祸。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谦谦君子。
“徐公子可还记得当年徐家离京之时,圣上亲派一队赤麒麟卫护送,若不是相信徐大人,或是想尽力弥补徐家,又怎会如此?”闻居远道。
徐怀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他仍是一副怨憎的神色讥讽道:“弥补?若是心中无愧,又何须弥补?”
“徐怀久,你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闻居远薄怒道。
徐怀久犀利地看过来,毫不畏惧,“当年不就是因为我说了真话,要砍我的脑袋,怎么?你以为我怕?”
闻居远一手撑在桌面上,慢慢地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斥道:“你以为你有几个脑袋够砍,又或者说徐家敢不敢背上对圣上不尊不敬的罪名!圣上爱财惜才,知道那篇清田论绝不是你抄袭之作,当时不过是问了一句,你就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你以为圣上是真的怕了那群言官不敢砍了你的脑袋,那是因为圣上本就不舍得要你的命,但无奈你又是个倔强不服输的性子,徐大人亦看得出你再在京中待下去迟早会惹出祸事,这才向圣上请辞,自贬到江夔做布政使司!你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到头来还看不清孰是孰非,难道真要拖整个徐府下水,才肯罢休?”
闻居远这一番话,犹如釜底抽薪,将这些年把他的心架在火上烤的余烬清理得一点儿余温不剩,也终于让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最害怕的无非是才不如人被圣上厌弃。
而当年之事,他问心无愧,若是在纠结下去,恐会让此人心里看不起。
徐怀久敛了身上的戾气,头一次生出心平气和的心思,不过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气死人,“既然闻公子如此坦诚,那我可以放下过往,只不过骆姑娘的事,就不劳你挂心了,如今她同你已经是陌路人,还请你别再去招惹她了。”
闻居远听了前半段还算顺意,却不料他居然话锋一转,敢奉劝自己别再招惹骆秋。
他少见没压住情绪,竟负气道:“我与她之间,你才是外人。”
徐怀久看他一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愣了下,轻笑出声,“闻大公子,原来这世上也有能令你无法掌控的事。”
“她是人,本就不是可以掌控的。”闻居远似乎又恢复了他一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波澜不惊,可唯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终究是变了,他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对待任何人任何事都云淡风轻。
徐怀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直接掀了帘子走了。
帘子掀开的一瞬间,灌进来一股堂上混杂的油烟味,像是一只手将雅间内的男人骤然拉进了世俗之中。
他定定地忙着那半杯尚有余温的茶水,那袅绕的白气仅少许,遮不住他眼底翻涌的热浪。
过了许久,非昨才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清冷的吩咐,“备马,回别苑。”
骆秋匆匆回到居住的小院,见院中燃了火,可为并那老夫妇,还有一个高大宽厚的男子正围在火堆旁有说有笑,且还时不时有香味飘过来。
她一看到齐老三居然没走,顿时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走了过去。
可为率先看到她,高兴地从火堆旁起身,冲她笑着招手,“公子,你回来了!”
现下只有他们四人,其实彼此都清楚她的身份,只是看破不说破。
那老夫妇也回头朝她看了过来,只有齐老三有些拘谨,想回头却只小幅度地转了下脖子。
那老夫妇感激骆秋,自然很高兴她回来,老妇起身就要去屋内给她那个垫子。
骆秋见状忙拦住她,“孙婶子不必忙碌,我随便坐哪里都行。”
老妇人一笑,眼角的皱褶将火堆的光压进纹路中,透着真诚的感激,“可不能随便,你一个姑…”说了半个字,她旁边的老汉忙咳嗽两声打断了。
她这才想起骆秋平日都是以男子示人,想必是不愿将自己女儿身透露,赶紧闭嘴,有些慌张地缩了缩手。
骆秋到不怎么在意,其实她就是有些不习惯做回女子,且出门办事多有不便,并没有什么忌讳,便拉过老妇的手道:“孙婶子,我自小就是个皮猴子,无妨的。”
老妇人见她毫无芥蒂,这才放下心来,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地点了点头。
骆秋扫了眼坐得笔挺端正的男人,装得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特意选了挨着他的位置,随便搬了个木桩子,看似随意地坐了下去,笑着问道:“你们吃什么呢?好香啊!”
她说话时故意冲着齐老三,眼神上下打量着这个看似老实忠厚的男人,心里却道:我看你还能装到何时!
齐老三余光能瞥见骆秋朝自己扫视过来的目光,不知为何有些心虚,默默地低下头。
可为完全没发现骆秋的异常,而是兴奋地举起一个带着缺口的碟子,“公子,你瞧我居然在江夔这地方买到了麻腐鸡皮!”
骆秋一门心思全在齐老三身上,但又唯恐自己表现得太明显被他察觉出来,便也
90. 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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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齐老三无可奈何撑着快要吐了的肚皮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番薯时,忽然门口处传来一声:“我是不是来晚了?”
因暮色渐浓,城中炊烟不见,各家掌了灯,恰是一日之中渐入安宁之时。
来人踏着夜色,身前有一盏明灯,照着他腰间琳琅的玉饰,还有靴子上金银丝线交错织成的兽首,真真像是话本里夜会佳人的风流贵公子。
不过,比那个人还是要差一点,可要说究竟差在哪里,骆秋也说不清楚。
可为看得有些愣神,而那老夫妇更是直接看傻了眼,这辈子还没见过这等像是从天边云端上走下来的人。
纷纷起身,一脸不知所措,眼神在骆秋和来人之间逡巡徘徊。
徐怀久一进小院便闻到了一股夹杂着些微烧糊的甜香味,再看火堆旁立着的人,火光映在那张不施粉黛的脸上,像是天然的胭脂,照得她脸蛋仿佛吃了酒一般,白里透红,别有一番滋味。
他自打进了小院,那一双眼睛似是桃花,全盯在她身上看了。
骆秋眼也不瞎,被他这么灼灼似火的眼神盯着浑身都不自在,清了清嗓子,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别太过分,又将手背到身后暗暗地指了指齐老三,让他别忘了自己来这一趟是干什么的。
徐怀久微挑了下眉,徐步走过去。
骆秋见他身后并无旁人,心里正纳闷,难道他准备自己逮了人去衙门?
哪知徐怀久像是见了故交好友似的,十分熟稔地拍了拍齐老三的肩头,脸上虽挂着笑,但却透着一丝冷意,瞧着有点儿瘆人。
“这几日辛苦!”他用力地在齐老三的肩头上一按,顺势凑过去用极低的声音警告道:“我知道你是谁的人,要是不想被拆穿,就听我的。”
齐老三藏不住事,脸色倏地一变,不知真假地看着他。
他拉开了些许距离,又是微微一笑,眼神里却带着威胁,“你不是还有要事,怎么还不走?”
齐老三正发愁该如何拒绝骆秋的烤番薯,听他如此一说,立刻点头,暂时也管不了他到底是什么人了,连忙告辞道:“是,我的确有事。”说着看向骆秋,十分恭敬地拱手,“骆公子,我先告辞了。”
骆秋伸手要拦,徐怀久却率先一步挡在她面前,笑得灿烂地挥了挥手,直接把人送走了。
眼看着齐老三的身影走出小院,很快不见了,骆秋顿时满脑子都是铜钱如流水哗啦啦溜走的声音,一时怒火攻心,没压住自己的火气,打量了眼身前男人的高度,踮起脚尖从后面薅住他的衣领,狠狠道:“你给我过来!”
徐怀久哪里料到她会如此…简直比自己还不拘小节…
他除了被自家老子揪过后衣领,从没别人敢这么对他。
再者火堆旁还有三个看客,此刻那三人的下巴就要掉下去了。
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边倒退着,一边好脾气地劝慰骆秋:“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骆秋恨不得在他脑袋上敲出一个大窟窿,好看清楚他那里面到底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整日里给她找不痛快。
她将他拽进她和可为住的那间小破屋子,才松开手,怒目瞪视着他,“你没报官也就算了,怎么还把人放跑了!”
徐怀久先是抚平了被揪出褶子来的衣服,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本来也是想去衙门的,后来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来先前府中买了几个新人,我就随口一说,让他过来帮忙,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骆秋眨了眨眼,半是怀疑半是惊诧地张了张嘴,“你说什么?”
她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主家能忘了自家仆人的,而且还差点儿闹得要去报官。
徐怀久知道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过眼下如果想瞒住她,只有死扛到底。
“这个齐老三是…我爹买回去的,我不太熟悉,所以忘了…也情有可原。”
骆秋一口气提到嗓子眼儿,又慢慢咽了下去,如此也好,反正那钱她是给了他府上的人,既然他说齐老三是他的人,她便当是他的人,但丑话还是要说在前头。
“好,徐大公子,既然如此,我索性就把话说清楚,你说齐老三是你的人,那你应该知道我这几日给了他差不多五百文,你心中大概也有个数,这五日每日按七十人算,每人只买了四文钱,我在田庄雇了人收苎麻,还要买麻布,零零总总加起来也要不少钱,我从中抽了三成算是我给你的报酬,再多我就是赔钱赚吆喝了。”
“说来说去你还是想和我银货两讫,恩怨两清!”徐怀久听懂了,她不就是想说不管那个齐老三是不是他的人,她给了报酬,他帮的忙就不能算作人情。
他想到就在来这里之前,闻居远最后说的那句他才是外人。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强迫她逼近自己,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骆秋被他攥得有些疼,拧着手腕想要挣开,可他却越攥越紧。
她也不忍了,疾言厉色道:“徐公子自重!”
想不到有朝一日,居然让她还能说出让别人自重的话来,也是稀奇了。
徐怀久不但没放手,反而一手钳着她,另一只手绕到她的腰后,将她整个人都近乎揽进了怀里。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仿佛与外界形成了两个独立的空间。
骆秋瞬
91. 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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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只是许久没有听到那个名字,有些不习惯,还生出一丝怅然若失之感。
她当时被赶出别苑,并未见到闻居远,只是从非昨和赵岚口中得知他中毒了。
后来经过几番走访医馆药铺,才隐约得知他或许不是中毒,至少性命无攸。
如今过了这些时日,她以为自己已经将此人快要忘了,可这么冷不丁地被人一提起,才知道她只不过是把那些虚无缥缈的心思都藏起来了。
她握着木板,刻意忽略掉他口中的那个人,还有在别苑发生的事,指着他不客气地说道:“我就想老老实实做自己的小生意,谁要你三番五次跳出来帮忙,我感激不成,给酬劳也不成!不与你划清关系,难道要像那群整日里无所事事,争着抢着要得你青眼的世家小姐们一样?且不说我没有她们的身份,就算有,我也不想做个花儿蝶儿,围着一个男人过活!”
徐怀久没听过这么重的话,像是把他一脚踹到地上,尤嫌不解气,还要再在他脸上踩两脚。
他本气得脸色青紫,双唇都开始抖动,若不是刚才被顶的那一下还没缓过来,他早就冲到她跟前了。
他抵着后齿槽,将牙都快咬碎了,才勉强让自己不那么愤怒,又仔细琢磨了一遍她的话,竟突发奇想,开辟出一条新的理解途径来。
“你刚才的意思是嫌我平日太招蜂引蝶了?”
此话一出,骆秋差点儿把舌头给咬掉。
她只有一个念头:他脑子真的是不正常啊!
她无力地垂下手中的木板,指着门口,“你歇够了就快走!”
徐怀久见她没否认,而且还低下头不看自己了,以为刚才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顿时脸上表情一变,挂上一副志得意满的笑来,“好好好,我总算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了,我不帮忙了还不成,省的让你瞧见那群女人追着我跑,心里拈酸吃醋。”
骆秋忽地又来了力气,抄起木板子朝他挥了过去。
他这回反应迅速,偏身闪过,几步跨到门口,冲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本公子晓得了,你再想否认也没用,你要是打我,我就当你默认你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啊…哈哈哈…”
伴随着他疯疯癫癫的笑声,他人已经闪出门外走得远了。
骆秋冒金星,全身冒汗,不知是冷还是热,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把手中的木板扔了,回头一看,可为正掀开帘子往里面偷偷张望,恰好被她抓个正着。
“你还看什么?”骆秋有气无力地冲他招了招手,“快给我倒杯水!”
可为忙跑进来,端了一口碗给她倒了水递给她,“公子,你们说什么了?我瞧着他像是…有点儿疯。”
骆秋咕咚咕咚几下把碗中水喝光了,尤觉得嗓子冒烟,又将碗递给他,不客气地说道:“他不是像疯了,他就是个疯子,快再给我倒碗水。”
可为拿了碗,边倒水边又纳闷道:“公子,你怎么非要为难那齐大哥?我瞧着他人挺好的,话少又能干。”
说到此人,骆秋才回过味来,刚刚被徐怀久那么一折腾,她倒是把正经事都忘了,猛地一拍大腿,“哎呀,你不说我都忘了!”
可为端碗的手被她这一惊一乍弄得一抖,差点儿把碗扔了,“怎么了?公子忘了什么?”
骆秋也不着急喝水了,一把揪住可为,“你平时和齐老三接触得不少,有没有和他唠过家常?或者说点儿关于他主子的事?”
可为护住碗里的水,疑惑地问道:“齐老三不是徐公子的人吗?”
而且刚刚徐怀久不是才离开,她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本人不是更清楚?
骆秋恨铁不成钢地从他手中夺过那碗水,仰头一口干了,又不拘小节地抹了一把嘴角,“你怎么不开窍呢?像徐怀久那疯疯癫癫的人能教养出像齐老三这样的?”
可为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公子你这话可就说错了,你看你这…狡猾奸诈的,不也有我这样老实可靠的…”还没说完就被骆秋两只犹如钉子的眼神钉得不敢再多说一个字了。
“算了,既然在你心里你家公子是个狡猾奸诈的小人…”
“不,不是,我说错了,我想说公子是聪慧机智,口误,我口误了!”
骆秋呵呵一笑,给他个白眼,也不计较他刚才的‘口误’,“我觉得齐老三像个人…”
可为小声嘟囔道:“可不是像人,他不就是个人…”
骆秋给他个爆栗子,“我是说他像…那个人。”
可为揉着脑袋,满脸疑惑:“哪个人?”
夜里有些冷风,厚厚的帘子时不时被卷起个角来,然后又重重地拍在门上,发出闷闷的声响。
骆秋在木板搭成的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之前和可为说了半天话,两人分析来分析去,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但有一点她能肯定,齐老三不是徐怀久的人,她才不信他那张骗鬼的嘴。
忽地好像从窗户缝里漏进来一阵冷风,她赶紧把身上的破被子往上面抻了抻,掖紧了被角。
这时窗棂处笃笃响了两声,骆秋以为是风把窗棂上的木楔吹掉了,没管它,又把脑袋往被
92. 夜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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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出来的急,且又是晚上,特意选了件灰不溜秋的袍子,乌黑的长发也只是随便绾了个髻,耳边有两缕碎发没绾住,贴着面颊尾端顺着纤细莹白的脖颈钻进了衣领里。
闻居远以前很少注意这种细节,尤其是女子的装束和打扮,他几乎严苛奉行‘非礼勿视’,可偏偏对上她,他就忍不住想要多看两眼,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非昨将人带到,很识趣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厅上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骆秋开始还一肚子火,但一看到他那张脸,瞬间哑火了,甚至生出了近乡情怯的畏缩。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是见到他便觉得就该如此。
闻居远又何尝不是呢?他第一次直白且不遮掩地盯着一个女子,心里十分清楚自己逾矩了,可就是不想移开视线。
就这样盯了良久,两人都没有出声。
厅上的火烛不知烧到了什么,忽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打破了窒息的宁静。
闻居远如梦方醒,而骆秋则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两人似乎有默契似的,同时开口。
“你…”
“我…”
骆秋听他好不容易喘气了,赶紧说:“闻公子,你先说。”
闻居远折起手中的信,放在一旁,指着靠近书案的椅子说道:“坐。”
骆秋连连摆手,“我就不坐了,这大晚上的,我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合礼数,我还是站着吧,闻公子把话说完我就走。”
“你就这么着急要走?”闻居远听到这完全不像能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顿时有些火大,压不住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骆秋听到他这话微怔,不由纳闷这一个两个难不成都犯病了?她讲礼数也不对了?
她不由地也跟着火大了,瞪着一双杏眼就要怼回去。
闻居远却已经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先她一步道:“我有话要问你,你准备站到什么时候,像是我苛待你似的。”
骆秋撇了撇嘴,心道让人把她扔出去还不算苛待?不过她也没打算纠缠这种事,走了几步坐下了。
她仍是十分客气有礼地问道:“闻公子,有何见教?”
闻居远碰了下鼻子,目光从她的身上不着痕迹的划过,淡淡道:“那日事出突然,不得已把你赶出去…你应该也知道陆家给你的东西里有毒,我听非昨说那东西是陆夫人给你的?”
骆秋料到他会提起此事,只不过时过境迁,他恐怕已经把事情查的一清二楚,却还要再问她一遍,到底是想问出些什么来呢?
她装得恭顺温良,却只回答了一个字:“是。”
闻居远知她心中有气,虽碰了壁,却仍然十分有耐心,“那你可知陆夫人为何会害你?”
骆秋故作惊诧,“啊?陆夫人害得人不是你吗?赵岚大夫说那毒药对女子无用,对男子才有用。”
闻居远被她这表面软绵绵其实全身都是刺的话扎得有些无可奈何,他微叹了口气,眉眼舒展,露出个为难的笑来,语气越发温和,竟还有种不易察觉的宠溺之感,“你说的也对,他们确实打的是害我的主意,我不愿牵连你,因此非要当众把你赶出去不可,这样一方面让他们以为奸计得逞,而你成了无辜却又不知底细的替罪羊,他们没必要冒风险再出手将你除掉。另一方面,我也好趁此机会,散播出中毒太深的假消息,让他们放松警惕,好露出马脚。”
骆秋其实也想过这一层,还是得知毒药可能是□□的时候,不过后来她就把这种想法掐死在萌芽里了,毕竟她觉得自己没那么重的份量。
经过在骆家这么多年的磋磨,她更容易相信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她虽是无意用了有毒的东西,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害了他,他怎么会相信这件事和她完全无关?他肯定会怀疑自己也参与了其中。
可现在她当面听到他的解释,而且他还是如斯诚恳,由不得人不信。
她有些不自在地抠着手指,低头闷声道:“你相信下毒的事和我无关?”
闻居远隔着书案望着她,灯影绰绰,微弱的光芒在她周遭仿佛隔绝出一方天地,衬得她尤其弱小可怜,让人顿生怜惜。
他亦放轻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寸许的安宁,“我为何不信?你没理由害我。”
骆秋赶紧点头,“是,我不会害你,而且我还见了陆绍鹰。”她忙把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
闻居远知道此事,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原因,“你去找陆绍鹰做什么?”
“我其实在被赶出别苑之后,仔细想过这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来
93. 熟相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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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轻挑眉头,从书案旁取出一个盒子打开,直言道:“你来看看这些,可眼熟?”
骆秋猛地起身,如他所言,看到盒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串串用细麻绳串好的铜钱,而每一串的麻绳末尾都打了死结。
她有些激动地指着每串麻绳的死结:“眼熟,这是我给齐老三的报酬,让他拿回去给他家公子的!”
闻居远啪一下将盒子盖上,微微偏过头,一半侧脸隐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可惜,你以为他是徐怀久的人。”
骆秋知道他刚才已经说清楚将她赶出去的初衷,而现在齐老三之所以会出现在小院的意图也很明显,绝不是她先前猜测的为了监视她,恰好相反,他应该是为了防止藏在暗处的人害她。
前后这么一想,她顿觉无地自容,抠着手指头,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可她不言不语落在闻居远的眼中就成了默认,默认她不过才从别苑离开数日,就已经把另一个人当成了可以信任的靠山,隐隐地心中有些不快,“怎么不说话?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
骆秋以为他是责怪自己分不清好坏,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望向他道:“对不起啊,我真的没想到…”
“如今事实摆在你眼前,容不得你想不到。”闻居远置在一旁的手微微合拢,表面上云淡风轻,然而渐渐收紧的拳头却暴露了他的紧张,“你可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什么?”
骆秋迷茫地转着眼珠子,心道之前答应过的事情多了,这说的是哪一件?
但她能感觉出闻居远似乎有点儿不耐烦了,只能硬着头皮陪着笑脸胡说八道:“记得,当然记得…”
“那为何还要如此?”闻居远看她那佯装出来的笑觉得心里更加烦郁。
骆秋直在心里喊苍天啊,他到底说的是那一桩?
可前脚自己刚说了知道,后脚总不能反水,只能继续编:“那…那我不是得混口饭吃,这完全是不得已。”
她没想到自己随口胡诌的理由竟然误打误撞,还对上了他的问题。
闻居远仔细琢磨了下她的回答,虽说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也相信这的确像是她会做出来的事,毕竟那盒子里的铜钱能证明她赚到了钱,而且以她爱财如命的性子,居然还拿出了一部分给徐怀久。
“你就想用这些打发了他?”他指了下合上的盒子淡淡道。
骆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说的是徐怀久的事。
“哦,对!我以为…”她略停顿片刻想了想还是不要旧事重提,免得又让他想起来不痛快,于是换了种说法,“其实徐公子想帮忙,我一开始就没答应,后来他非横插一脚,我没办法了,只能忍痛给他报酬了…”
她望着那一盒子铜钱,那两只眼睛里冒出来的光,像是嗜血的猛兽见到猎物一样,终于解开了闻居远心里头的疙瘩。
他嘴角噙着笑意,眉眼舒展,整个人浴在微弱昏暗的烛光中,仿佛一块暖玉露出了它遮掩起来的光泽。
骆秋看得有些呆,浮光掠影中想起她初初见他时,似乎他也是在这样的一盏灯下,不过…那时候她只觉得他高不可攀,又盛气凌人。
现在似乎他没有那么遥不可及了…好像只要她伸手就能触到。
“既是如此,便不要再破费了,就此与他划清界限,你觉得如何?”闻居远的声音从书案前飘过来,貌似漫不经心,实则却是暗藏私心。
骆秋还沉浸在他很少暴露出来的柔软中,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如梦方醒,“啊?对啊!我今天…”
本来想着再宴请徐大公子一次,加上之前她给的报酬,应当能与他两清了,可转头看到案上的盒子,叹道:“是啊,我以为这钱也送了,饭也吃了,应当能互不相欠…可偏偏我把钱送到你这里了。”
“这倒无妨,我明日派人把同等价值的铜钱都送到徐府。”
“可…”现在不是钱不钱的事,那徐怀久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怕是不能轻易善罢甘休。
不过在小院发生的事,她下意识觉得还是不告诉他为妙。
“你不愿?”闻居远微微皱了下眉。
骆秋连忙摆手,“也不是不愿,而是…我说句不恭敬的…闻公子,你有没有觉得徐公子好像…”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压低了声音道:“这里有问题?别人说的话他总能曲解出旁的意思。”
闻居远被她的小动作弄得忍俊不禁,压了下嘴角才道:“他只是有些恃才傲物,凡事都容易走极端,想法有时候也比较偏执。”
经过这么长时间,徐怀久还是没能对当年的事释怀,足见一斑。
骆秋忽地想到了他们二人之前的两次见面,似乎有他在的场合,徐怀久就会把矛盾对准了他,而忽略掉旁人,联想唐玉露曾经说过的只言片语,她有了一个大胆又冒险的计策,可以一举两得。
“闻公子,我现在突然想到一个更好的法子…就是…得需要小小地利用一下你。”她低眉顺眼地冲他笑了笑。
闻居远竟毫不犹豫:“你说。”
骆秋本来都做好了软磨硬泡的准备,猛地听到他没反驳,甚至还破有点儿任她‘宰割’的意思,她错愕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真的是闻居远
94. 暧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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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那盏白烛已经燃了一大半,如今照出来的光只余书案方寸之许,根本看不清他的脸。
正当骆秋想不动声色再悄悄往前挪一小点,他忽然出声了,“看不清?”
她心虚地抠着手指头,“闻公子,你觉得我刚才说的怎么样?”
光影浮动,她看不清他,闻居远却能借着寸许的烛火恰好将她的小心思都收进了眼底。
她这回倒是老老实实告诉他实话,说是更好的法子,不就是把他当成靶子,让徐怀久知难而退,却也一并将他打发了?
而现在她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他到底会不会同意,他偏不让她如意。
他不知从何处生出的戾气,竟拂袖将唯一的一点儿亮光都弄灭了。
厅上顿时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
“闻公子?”骆秋两眼一抹黑,有些慌神地叫了声,“怎么灯忽然灭了?”
闻居远在这屋子里呆的久了,就算是伸手不见五指,也清楚地知道这里面的陈设,还有她此刻的位置。
他一手扶着书案站了起来,脚步轻巧地摸索着绕过去,走到书案的另一侧。
这时骆秋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眼睛渐渐的也适应了黑暗,看到一个身影正慢吞吞地朝自己而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心跳如雷,紧紧地抠着椅子扶手。
“闻公子?你怎么不说话?”她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闻居远亦适应了黑暗,此刻看到她小小一只端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嗅到危险气息静待时机逃跑的猎物,他深知她的狡猾灵敏。
他克制住自己再往前走的冲动,站在了距离她还有两步的位置。
他的手掌贴在有些凉的书案上,借此好似能压下心头翻涌的灼热,他在想自己到底可以纵容她到什么程度?
骆秋看到他站在那里不动了,心跳才慢慢地降下来。
不过她仍是紧张,不知是不是刚才的话惹毛了他,又忐忑地叫了一声:“闻公子?”
“我答应你。”毫无预兆的一句同意。
骆秋激动地想要道谢,忽地又听到他说:“我有一个条件。”
这么大的馅饼都砸下来了,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她也答应,“闻公子请说!”
“我要你…”
陡然听到这三个字,顿时惊得她冒了一头冷汗。
他却仿佛恶作剧似的,大喘气地说了后半句:“以后都只能用我一人的名头。”
“啊?”
骆秋被接连的惊喜砸得有些懵,反应了一会儿,才不敢相信地望着他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身影,“闻公子不是在拿我开玩笑呢吧?”
“你何时见我拿你取笑了?”闻居远低低地说,言语里掺杂着意味不明的情愫。
“闻公子的意思是我能一直用你的名头?”骆秋还是不相信,甚至严重怀疑他是别人假扮的。
“正当理由可以一直用。”他在暗处点了点头。
骆秋壮胆站了起来,双手在漆黑之中挥舞摸索着。
而闻居远看到她朝自己走过来的一瞬间,脉管里的血液似乎被煮沸了,一下子全都灌到了脑子里,他的耳根开始灼热发烫。
他虽不知她想要做什么,但却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在她触到自己之前,率先捉住了她纤细却有力的手腕,沉声问道:“做什么?”
骆秋感觉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仿佛一只被烤红的铁环将她桎梏住,她的心也似乎跟着被这灼热的温度熨帖,又开始砰砰乱跳。
“我…我想走近一些,看看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不是闻公子本人…我总觉得今天你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
他的声音从头顶上倾泄下来,而鼻端飘着他身上好闻的五香汤的味道。
这么近的距离,她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他的眼神仿佛钉子一样钉在自己身上,而他整个人好似天边飘过来的一团阴云将她笼罩在其中,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她紧张地绷直了身体,不敢再有任何举动。
她的嗓子似乎也要紧张的冒烟了,又干又涩,结结巴巴否认道:“也没有…啊!”
猛地他手下用力,毫无预兆地将她拉得更近了些。
她的头磕到了他的下巴上。
“这回能看清楚了吗?”他的声音冷静自持,听不出半分逾越。
可他的手牢牢地掌控住她,下巴就抵在她的头顶,让她动不了一寸。
两人的呼吸交融,隔着宽厚的胸膛,骆秋似乎听到了他快速有力的心跳声。
为什么不点灯呢?她慌乱地想着。
“还要更近一些?”他又低了一寸,下巴微微错开,声音就这样带着说不清的蛊惑感闯入她的耳朵里。
骆秋如梦方醒,迅速地抬起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抗拒。
可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何况他还是半个习武之人。
他紧紧地抓着她,眼睛里却皆是茫然,他不知自己还能打破多少规矩和底线。
就在这时,门外一直守着的非昨终于从困倦中打了个盹醒了过来,结果一看到厅内的灯灭了,而且侧耳一听,里面好像隐隐的争执声,顿时焦急地跨到门口,贴着门框叩了下,“公子?要我进去
95. 计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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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啷一声,骆秋的手臂滑下来时撞到了书案上的卷册砸在地上。
她兵荒马乱地蹲下身子去捡,还不忘干笑了两声,转移话题道:“闻公子,你真要九成啊?你听没听过一句话,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逗你的。”闻居远长臂一伸,轻车熟路地拿了火折子将灯点了,瞬间照亮了方寸大小的书案两旁。
骆秋慢吞吞地捡起卷册放在案上,低着头闷声道:“闻公子,你刚刚不是说不会拿我取笑?”
闻居远碰了碰鼻子,“那我便不逗你了,全依你的,我就要九成了?”
骆秋一听,猛地抬起头,恼羞成怒道:“啊?那不行,你不能出尔反尔!”
闻居远这回实实在在地笑了,眉眼弯弯,笑意直达眼底:“全给你,五成我也不要。”
“真的?”骆秋激动地差点儿跳起来,满眼兴奋。
闻居远亦是嘴角含笑,“钱给你,我的名头也能给你用,但你要记住,不能胡作非为,也不能太招摇。”
“知道了!”骆秋一高兴什么都忘了,都没察觉他今日笑得有些太多了。
“还有一事,你可想好了,若是用我的名头,陆家再盯上你该如何?”闻居远提醒她道。
这话犹如当头泼下来的冷水,让骆秋脸上的笑瞬间垮了一半,“对哦,我光顾着高兴了。”
不过她转念一想,他这么个谨慎严苛的人,怎么会不计后果就答应了她,兴许早就想好了对策,不由地滴溜转了下眼珠子,笑嘻嘻地看着他,“闻公子就别卖关子了,你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闻居远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是。我的确有个法子,不过还得要你配合行事。”
骆秋赶紧点头,“你说,我一定配合。”
闻居远也不与她多说,只是言简意赅道:“我写给你的东西你只能悄悄售卖,尽力装得偷偷摸摸,然后你要在不经意之间透露出我身子不好,可能命不久矣的消息。”
“啊?这…这不好吧。”这么不积口德的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她还想长命百岁呢。
“不必担心,我无妨,也不会因你这一两句话而怎么样。”闻居远以为她是担心说了不好的话会影响到他。
骆秋却耷拉着脑袋,道:“可这不修口德会损阴德,我万一遭报应呢。”
闻居远看她那一副笃信的模样好气又好笑,“放心,你日后若是不做亏心事,阴德还会修回来。”
骆秋以手支着头想了想,勉强答应道:“那好吧。”
一时无话可说,厅内又变得寂静如初。
他们二人四目相对,气氛里顿时弥漫着暧昧不清的情愫。
骆秋好不容易才清醒了些的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为了避免刚才的事情再发生,她慌里慌张地低下头,“闻公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闻居远也移开了目光,绕到书案另一边,从暗格里取出早就从朔州寄过来的信,递给她,“朔州来的。”
骆秋忙不迭地接过来,看到封口处熟悉的字迹,惊喜道:“这次怎么这么快?”
距离上次唐玉露给她寄信,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她朝他一揖,高兴道:“闻公子,我回去看信了啊!”
闻居远微一点头,勾唇道:“嗯。”
骆秋回去时,仍是由非昨带着从密道离开,等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小院,可为睡得正香。
她蹑手蹑脚地掀了帘子进了里间,点了灯迫不及待地打开信读了起来。
原以为被赶出来,想知道朔州的消息,得费些功夫,没想到还能柳暗花明,她高兴得几乎一夜未眠。
因得了闻居远的允许,骆秋便着手开始准备售卖文章的事情。
她之前也大概也想过如果真有机会能用他的文章赚钱,到时候一定要先造声势,她这聪明的脑袋瓜又想到了之前在骆家坑自家老爹的那次,看来她还是得寻个说书先生,好好把他籍风公子的名声传扬出去才行。
这种事情她做起来轻车熟路,很快就物色好了人选,也先付了一部分定金,就等着事情慢慢发酵,然后她再坐收渔翁之利。
月洁纸的事她也没忘了,因要增加人手收苎麻,又怕可为看人不准,她便亲自跑了一趟云蒙庄,敲定了增添的佃户。
等她赶回小院,碰巧遇到来寻她的陆绍鹰。
自打上次她同陆绍鹰和盘托出冯楚橙给她的东西有毒后,陆绍鹰回去之后把整个陆府都查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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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又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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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公子,我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
陆绍鹰巴不得这时候能做点儿什么,好让自己的面子过得去,听她有求于己,忙道:“你说,只要是我能办到,一定义不容辞。”
骆秋满面堆笑,也不假客气了,直接说道:“我想见陆小姐,烦请陆公子代为通传一声。”
“你要见我妹妹?”陆绍鹰突然想起她上次好像说过和陆筎歆之间还有事情未了结,让他从中提点一句,他光顾着查下毒的事,将提点一事忘得干干净净,不免有些心虚,“你见小妹做什么?”
骆秋总不能说利用你妹的少女花痴心,帮她在世族小姐们之间传递消息,她面露难色,假装善解人意:“这个…也是闺阁之间的小事,若是陆公子觉得不妥,那便算了吧。”
陆绍鹰原本只是担心她旧事重提,到时候让他下不来台,可一听她完全没有那意思,忙答应道:“没有什么不妥的,我回去就找小妹说,三日,不,两日后巳时在云蒙庄见。”
骆秋十分感激地冲他作了个揖,心想这可真是好运连连。
未时末,风卷起了天边的一角云朵,遮住了即将西沉的太阳,天色越发昏暗起来。
非昨从城外驿站快马疾驰,身上却带着氤氲水气,他从进了大门便忍不住嘴角上翘,就算是阴沉的天气也遮不住他满身的喜气。
他快步走到正厅,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才故作沉稳地叩了下门,道:“公子,我回来了。”
闻居远正闭眼凝神静思,听到脚步声,便知是非昨从城外带回消息了,轻声应道:“进来吧。”
非昨推开门,饶是心里乐开了花,也还是念着礼数,先行了礼,才高兴地说道:“公子,找到了!”
闻居远缓缓睁开眼睛,难得从他脸上见到慵懒散漫的神态,“找到什么了?”
非昨根本压不住嘴角的笑,连带着手脚也不老实,左晃右摇的,“那个进京告状的人,找到了!”
闻居远的脸上终于见了一丝欣慰,不过转瞬即逝,“怕是死了吧。”
非昨脸上的笑僵了一下,紧接着又舒展开来,“公子,人虽然死了,但你知道咱们的人是在哪儿发现尸体的吗?”
闻居远懒得陪他兜圈子,漫不经心地朝他瞥了一眼,“别废话,说重点。”
非昨被他刚刚那一瞥瞧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乖乖地交代道:“就在梁府院墙外。”
闻居远对这答案有些意外,挑了下眉头,“居然是灯下黑。”
非昨也紧跟着附和道:“可不是,谁能想到咱们费了那么多心思,最后居然就在眼皮子底下,公子,你知道咱们的人是怎么发现的吗?”
闻居远见他目光迥然,知道其中定是既曲折又精彩,若是不让他说,他定是要憋坏了,便摇头道:“不知。”
非昨果然搓了搓手,一副迫不及待要解密的样子说道:“公子,咱们的人本来一直盯着梁敬轩,如今也搜集了不少他与赵氏商行勾结贩卖偷盗珍宝的证据,但是至今还没能找到他与京中之事有关的线索,因此按照公子吩咐,便将他府中的人都一一查了个遍,起初并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但就在前些时日,梁夫人染了风寒,喝了几副汤药,眼见着好转了,不知怎么夜里被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猫吓着了,当天晚上便说起了胡话,找了大夫也看不好,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后来梁敬轩从外面找了个会巫术的,没想到还真奏效了,据说那梁夫人当即就清醒了,病也好了…”
非昨啰里啰嗦地说了这么多,却还是没说到闻居远想听的重点,他皱了下眉头,却忽然想到了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她那张不大的小嘴似乎也总是爱喋喋不休,尤其是说谎话骗人时。
“公子?公子?”非昨正要说到最关键的地方,抬眼却看见自家公子嘴角噙着莫名其妙的笑意,神思似乎不知飘到了哪里。
闻居远回过神,又是冷飕飕地一瞥。
非昨缩了下脖子,才又继续说道:“那梁夫人病好了之后,但好像还是会做噩梦,而且还时不时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咱们的人当时也发现了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猫,总是围着梁府的院墙转来转去的,估计就是那野猫发出的声音。结果就在五天前的子时,暗哨正打盹,忽然发现院墙外多了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再仔细一看,竟是穿了一身黑衣的梁敬轩,他独自一人怀里揣了纸钱,用火折子点了一炷香,就插在那东边院墙外的黄土地上,嘴里还振振有词,像是在祈祷似的。咱们的人觉得此事怪异,便等他走了,去那片地上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那片土地之前被翻过,下面一定藏着东西,后来便趁着夜色,多叫了几个人手,拿上锄头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片地翻了一遍,真就发现了一具尚未腐化的男尸。公子你说巧不巧,咱们找了快小半年的人,居然就因为梁敬轩心虚自己个露出了马脚,而且他那夫人也真是会生病,这不是天赐良机嘛,要我说肯定是老天爷觉得梁敬轩坏事做多了,才
97. 皆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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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微闭上眼睛,脑海里出现了大乾的边防图,西南接南堰国,东南邻西番国,北上则是幅员辽阔,却地广人稀的蛮鲁国。
西番国虽有一小块地界与蛮鲁相交,但绝对犯不上同此国兵戈相向。
“京中可传来消息了?”他猛地挣开了眼睛。
非昨摇了摇头,“自打上次往京中送信后,就再也没收到过京中的消息。”
冒然提到京都,非昨忽觉忐忑,“公子想到了什么,此事可是与京中有关?”
闻居远也说不上哪里有些不对,只是觉得朝中如今正波谲云诡,闻家又出了这样的事,此时边境若是不太平,形势实在是不妙。
他定了定心,冷静道:“此次送信一封送到闻府,一封由麒麟卫送进御前。还有你再往徐府送个口信,让徐大人想办法打探一下南堰国近几个月可换了兵防。”
“南堰国?”非昨一时脑筋转不过来,刚才不是说西番国有异动,为何要打探南堰国?
“对,南堰国。西番国地处东南,有狭长的海岸,百姓多以捕鱼为生,能自给自足,而且西番国同咱们大乾有绵延高耸的群山相隔,他们怎么会想不开同咱们开战?他们既没有实力,也没有兵力,除非是有人想故意混淆视听。”
听他这么一解释,非昨豁然开朗:“这么说公子觉得是南堰国在背后搞鬼?”
“也说不定西番国是要同南堰国打,毕竟他们两国可是有死仇。”闻居远记得幼时曾听父亲讲过西番国被南堰国抢了国都的事,这可是奇耻大辱。
“所以公子才想让徐大人打探南堰国的动向。”非昨点头,他虽不知闻居远说的死仇是什么,但他就是相信自家公子的判断。
骆秋清净了两日,因那日见了陆绍鹰忽然灵光乍现,改了主意,便让可为厚着脸皮去与城中那位谈定的说书先生要回了定金。
她则抽出时间来,将闻居远给她写的文章都从箱笼里拿出来,准备好好整理一下。
之前她只是心里小小谋划了一下,也没仔细计算过闻居远给她写了多少篇,此时一翻出来,看着厚厚的一叠,也有些惊讶。
没想到他在不知不觉中竟教了自己这么多。
她将每一篇都仔细地看一遍,看他写在纸上的字迹就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别苑的时候。
而越往后翻看,他留在一旁的注解就越多,也越详尽。
他写的一笔一划,好像在她的脑子里刻下了印记,她被赶出来后好几日不曾提笔,但只要一看到他的字,便还能描摹出四五分相似的字来。
想来是描摹的次数太多了,她想忘都难。
这人竟影响她这么多这么深,仿佛喝多了的药酒,入肠胃,渗血液,透骨髓,渐渐地将人也泡成了酒缸子。
她会不会以后都只能写出一手赝品的字来,再看不出自己的痕迹?
如此一想便觉森然,浑身一抖,差点儿将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一叠纸张弄掉。
这时她忽然想起那夜酉时她从正厅离开,当时他将写好的文章压在了砚台下,时至今日她还没打开。
她忙去寻那夜离开别苑时的包袱,从最底下抽出了几页被压得平平整整的纸。
她小心翼翼地沿着折痕将纸铺平,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硕风?居然不是老庄…
他这一次写的与以往的文章都不一样,甚至一字注解也无,可偏偏通篇都是晦涩难懂,她看了几遍除了其中一行略微能看出好像是写了一个女子,什么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其余一头雾水。
若是唐玉露在就好了,像她一般的大家闺秀一定明白这里面都写了什么。
她盯着这纸上的字,渐渐出了神。
他为何会挑中了这样一篇,其中还有女子形貌特征,莫不是在暗示她什么?
她要是早一点想起这篇还没看,正好可以趁着那晚见他,可以当面问问他,到底写这么一篇是什么意思。
这时外面响起可为同那对老夫妇说话的声音,猛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鬼使神差地将这篇硕风收进了箱底。
可为进来时,刚好看到她将厚厚一叠的纸张归拢,不由疑问:“公子,你不是说这些东西还有大用处?”
她边认真地归置,边看了眼天色,“正是有大用处,今日才要拿出来。”
说着她已经将那一沓纸都叠好了放进了早就准备好的布包中,这才有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定金要回来了?”
可为想到去找那酸臭迂腐的说书匠要钱时的窘迫,忍不住吐槽道:“公子,你以后可千万别让我去和那些识文断字的人打交道了,说给又不给,说不给又要给,实在把人搞得晕头转向。”说着已经从怀里掏出要回的铜板钱放在她手边,“他讲了一通道理,硬是留了十几文铜钱,说是不能让他白准备了。”
骆秋听他形容便知那说书的不想好好把定金退回,损失了十几文着实是肉疼,但总归是自己思虑不周,只得安慰他道:“辛苦你了,是你家公子我考虑欠缺,下次不会了。”
可为听她如此一说,又赶紧说道:“公子,我只是不喜欢和那些酸人打交道,明明就是不想把钱退回来,还说那么多大道理,欺负我没有墨水,不然也能给他讲个一天一夜。”
骆秋看他憋屈的模样,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肩头,随口道:“文人墨客也不尽是酸腐之人,像闻…”
她只是很顺便一想,第一个便想到了闻居远,可话到嘴边才意识到不妥来,忙住了口。
可为却听得仔细,再者他们身边来来回回也就这么几个人,说的上是文
98. 陆氏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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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得好,灯下黑。
陆家要害闻居远,而她想用闻居远的文章赚钱,虽说此事闻居远大发慈悲答应了,可若是想做的悄无声息,不被人知道,最关键的是不让藏在暗处的人对她起疑,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此事不经过她的手办成。
可偌大的江夔府她认识的人少之又少,别说是此人最好是贵族小姐,背后的势力还要不弱于陆家,那不就是陆筎歆最合适。
何况就算到时候陆家知道了此事,还有陆筎歆做挡箭牌。
就是…不知道闻居远倘若有朝一日得知她把此事假手于人,会不会不高兴…
眼下也想不了这么多了,只要能让陆筎歆上钩,说不定还能从中帮他一把,到时候他就没那么生气了。
陆筎歆听了她的鼓动,果然心生憧憬,故作矜持地问道:“可我并没有见过闻公子写的诗文,更没有他的手稿,恐怕是做不了。”
骆秋见她心动了,忙拿过包袱打开,“你瞧这里面都是闻公子教我习字时的手稿。”
陆筎歆惊讶地朝包袱里瞟了几眼,顿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酸涩刻薄地瞪着她说:“我看你就是故意来找我炫耀的!不过就是闻公子看你可怜,才施舍了几篇文章让你学习,你别太得意了,谁不知道闻氏如今虽遇危难,但闻公子却受圣眷,他将来的夫人定是名门闺秀,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么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落魄户!”
刚刚骆秋说完嘴角还挂着笑,没来得及收,没曾想劈头盖脸地挨了一顿奚落,苍了天的,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她真想抽这陆筎歆两巴掌。
好在她生气归生气,最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她仍淡淡地笑着,“嗯,你说的对,闻公子可能就是一时冲动,这不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也没想着扒着他不放,所以今日才会找陆小姐,想着把这东西全部给你,盼着能助你一臂之力。”
陆筎歆心里嫉妒她,虽然刚才说的义正言辞,但其实自己心中也没底,不知闻居远到底对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但有一句话她说对了,她如今被赶出来了,若是自己能抓住这机会,到时候以自身的家世才学,比起一个商贾出身的骆秋来还能落了下风?
“你真要把这些都给我?”
骆秋心里骂了句姥姥,面带微笑点点头,“当然,不过…好歹也是闻公子的墨宝,陆小姐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陆筎歆轻蹙细眉,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多少?”
骆秋眉眼弯弯,伸出了一根手指头,“不多,我只要一百两。”
“你疯了吗?一百两?”陆筎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骆秋不疾不徐地摇摇头,保持微笑,“我没疯,就是一百两。陆小姐,我数过了,这里一共有二十七篇,一篇大约有四五页纸,若是按照篇幅计算,一篇也才不到四两银子,对于官家小姐或是富商家的小姐来说,不过是一个月的月银,徐公子的诗文值多少,陆小姐心里应该有数,难道闻公子的文章还能比徐公子的便宜?”她还没狮子大开口要二百两呢。
要是她能从中运作,怎么也要卖出比一百两多的价钱来。
陆筎歆听了她说的,略略有些动摇,徐怀久之前的诗文也曾在闺阁之中传抄,风靡了一阵子,听说一本小册子里也就五六首诗,也要十两银子呢,这么算起来,四两银子的确不算贵。
“可我一下子拿不出这么银子来。”她虽说每月月银不少,可一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骆秋早就想到了,从中抽出最底下的那一篇来,“这个不难,陆小姐有多少银子,就先从我这里拿多少文章,这一篇先给你,等下次你来找我拿的时候,再给我银子也不迟。”
陆筎歆眸光闪烁,显然是被说动了。
“可我该如何做?”
骆秋打了个响指,开始眉飞色舞地给她传授经验。
临到离开时,陆筎歆才一改来时高傲的姿态,踟蹰了半天不好意思地问道:“我听说闻公子中毒了,他如今可大好了?”
骆秋刚抬起的前脚忙撤了回来,赶紧趁机渲染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才一直没敢开口…”
陆筎歆本就是在家时偶然间听到冯楚橙说了一两句,但她想再打听打听,冯楚橙便一句也不说了,她闹了半天,甚至差点儿亲自登门探望,结果冯楚橙一气之下勒令她闭门思过,不许再提。
今日若不是陆绍鹰说带她出来散心,顺便教她管理庄务,她还被拘禁在家呢。
此刻见骆秋一脸忧心忡忡,立刻抛掉矜持,拉住她焦急地问道:“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骆秋不能像告诉陆绍鹰那样直接告诉她徐府上有人要借我的手害闻居远,只能换种说法,“具体是谁下的毒想害闻公子,我其实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离开别苑的时候,闻公子的毒还没解,似乎很严重。”
“啊?那现在呢?他的毒解了吗?”陆筎歆关切道。
骆秋故作为难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陆筎歆顿时失望地放开了她,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他究竟如何了?怎么会无缘无故中毒?想到这里,她忽地抬起头,满是戒备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被赶出来?难道是与下毒的事有关?”
骆秋暗骂了一
99. 打情骂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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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陆筎歆拿走了全部文章,刚过了两日,消失了几天的齐老三又出现了,带了闻居远的口信,说夜里会派人来接她有事相商。
骆秋见着这个傻大个就能想起自己送出去的银子,虽说银子没丢,而且闻居远说会替她把银子送到徐府,但她就是气不顺。
齐老三根本不敢看她,只觉得当晚差点儿就要被烤番薯撑死了,如今再来这小院胃腕隐隐作痛。
好在骆秋没为难他,只是冲他阴阳怪气地笑了笑。
夜里梆子响过三次,骆秋从木板床上翻开被子,穿好外袍,蹑手蹑脚地从屋里出来。
可为睡得熟,一般雷打不动。
她轻巧地打开门闩,刚一出去,院子角落里有个黑影快速地朝她走了过来。
饶是心里有准备,但这三更半夜,又看不清对方是谁,她还是不免心惊,直到对方出声:“骆公子,走吧。”
她听到是非昨的声音,才压下冒出的紧张,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跟上他。
上次走密道,她满脑子想得都是再见到闻居远后该如何如何,根本没注意这密道属实有些…破。
以前听说书的讲旧时挖的密道,还幻想过有朝一日或许她有钱了,也买个超级大的宅院然后再找能工巧匠挖几条密道,万一有人惦记她的家底,到时候要谋财害命,她就能从密道逃跑,给他们来个金蝉脱壳。
可眼下就凭闻居远的家世,他尚且只能挖个如此简陋的密道,看来这挖密道也颇费钱财。
她一路胡思乱想,从密道里七扭八拐,很快就到了别苑正厅。
和上次一样,闻居远仍坐在书案后,他面前摆了一盏茶,不过早已不冒白烟,看来是凉了有段时间了。
他闭着眼睛仿佛正在静思养神,听到声音,却陡然挣开了双眸,那里面亮晶晶的,好像冰雪消融后的水面,透着深不可测的意味。
骆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闻公子?你找我何事啊?”
非昨看了座位上的人一眼,悄悄关上门退了出去。
“你把我的东西给陆家了?”闻居远见她脸上堆笑,那笑有些假,他觉得刺眼。
骆秋心里咯噔了一下,她想过他会知道,就是没想到他知道得这么快,幸好她已经想好了说辞,她搓了搓手,没来由地紧张,“哦,是,不过你听我解释,这个是我再三思考后的结果。闻公子,上次我听你话里意思,下毒的事和陆家脱不了干系,既然你想让我把你的名头宣扬出去,是不是为了引起陆家的注意,打草惊蛇?然后你肯定还有别的计划,可这件事说来说去起因在我,此事要经过我的手办成了,我再偷偷摸摸,也总会被发现,还不如直接把陆小姐拉进来,由她去办岂不是一举两得?”
“你倒是聪明。”闻居远不置可否。
骆秋看他说了几个字又不吭声了,心里琢磨不透他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偷偷瞟他,岂料刚微微抬了眼皮,就听到他凉凉地说:“你又打算做鹌鹑了?”
骆秋忙抬起头,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笑得干涩,这拿捏不准人心太折磨人了,想当初她可是三番五次在老虎头上拔毛,如今…咦,对啊,当初他们尚不熟稔的时候,她还能在他面前插科打诨,怎么现在反倒比之前还不如了?
她慢慢挺直了腰板,“闻公子,你都不与我交底,我怎么能放心为你办事呢?”
这小骗子惯会倒打一耙的。
闻居远勾了下唇角,眼底冰雪消融,冲她招了招手,“你站得那么远,能看得清?”
骆秋往前挪了两步,心道每次来你都只点一盏灯,看得清才怪。
不过他这话说的也奇怪,她又不是来看他的,为何要将他看清?
闻居远见她磨磨蹭蹭,同之前相比多了一分拘谨,少了一点放肆,心里不大舒服。
他缓缓合上案上的密报,手肘支在桌上,静默地看了她片刻,“你猜对了一半,此事放在陆家的眼皮子底下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你想金蝉脱壳,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他其实是一语双关,不单单指她利用陆筎歆当障眼法摆脱陆家,还有更深层的意思。她大概还想借此机会同陆筎歆交好,这可真是卖他卖的彻底。
骆秋抠着手指头,干笑了两声,“闻公子,我这方法虽笨,可总归也拉了个挡箭牌,何况不是…还有你呢吗,我知道你不会放任不管。”
“放任不管?”他的眼皮微垂遮住了一半汹涌的情绪,“放任谁不管?”
“我!当然是我了!我一定会记得闻公子你这份恩情,到时候加倍偿还。”骆秋拾起话头立刻补上,绝不让他的话掉地上。
“你既都知道,便别再给我招惹是非。”他不大自在地碰了下鼻头,似是而非地提点她。
不过骆秋却以为他说的是陆家下毒的事,并没往其他地方想,何况他既然同意像徐怀久那般出风头,应当不会介意到时候蜂蝶痴缠。
于是自以为明白他的意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闻公子放心,我保证听你的。”
她说完之后,便翘首以待。
可等了半晌,没听到动静,抬头一看闻居远竟然盯着某处好像在发呆。
她轻咳了一声,“闻公子?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闻居远的目光渐渐聚拢,透过昏暗的光线朝她看了过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何事要同我商量?”
100. 夜会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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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回去,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今日找她来,其实主要是想与她分享这桩算得上好事的事,让她插科打诨了一通,他险些被带歪,忘记正事,“不日相信京中就会有旨意下来,梁敬轩应当会被革职查办,我答应过护你周全,如今朔州安全了,你愿不愿意回去?”
这消息来的太突然,骆秋愣了半天,才一下跳起来高兴道:“真的?那梁黑豆真的会被抓进大牢里?”
闻居远点了点头,眸子里映着微弱的亮光,“所以你愿意回家吗?”
回家?家?
这个字似乎变得陌生又遥远,骆秋刚刚还欢欣雀跃,可转眼听到家这个字,她嘴角的笑便瞬间消失了。
闻居远察觉到她情绪忽地低落了,柔声问道:“怎么?你想留在江夔?”
骆秋叹了口气,“也不是,想想朔州有唐玉露,还有弘远和尚,而且毕竟是我熟悉的地方,回去可能会更容易过活…”
“可是你不想回去?”他听得出她话里有话,又联想到之前查到的一些关于她家里的消息,大概有些明白她低落的原因,心中更加柔软,“不想回去便可在江夔,这里有…”
他本想说这里有我,可又担心自己如此剖白,会吓到她,索性隐去没说。
骆秋正在天人打架,也没留意到他没说完的后半句,自顾自地絮叨:“可我既然来了江夔,也见到了这世上不同风情,何况我才刚开拓自己的生意,总不能扔下一切,反正到哪里都是赚钱养活自己,为什么非要回去呢?”
闻居远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眼睛里的微光仿佛慢慢沾染了温度,眸子里流露出的皆是说不清的情愫。
骆秋被他盯得脸颊发烫,不自在地挠了挠后脖颈,“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自相矛盾,自我怀疑,又自我安慰?”他很轻地笑了下,耷下眼皮,防止自己再盯下去恐会控制不住。
骆秋听他话里有调笑和揶揄之意,努了努嘴道:“你一个官家公子当然不明白我们这种小老百姓的疾苦,我租住的那间小院子虽说花钱不多,可已经付了半年租金,那一对老夫妇没了大儿子,如今只有个小儿子,可他们勤劳肯干,以前只能种自家那一小块薄田为生,如今帮我一起做事,还能攒些钱,要是我走了,总不好意思开口朝他们要回租金,何况他们就又没了生计。”
“你既不好意思朝他们张口,为何刚刚却好意思同我说要用四十两银子还我?”闻居远故意逗她。
她没料到兜来转去,竟又绕回刚才的话题,脸颊更烫了,小声嘟囔道:“闻公子,你怎么还翻旧账?”
闻居远收敛了捉弄她的心思,从一旁的格子里取出那日让她签下的字据,冲她微微招手,“过来。”
骆秋透过书案上的那盏灯看到一枚指印,猜想应该是自己当时写的借据,连忙快步走过去,双手撑在书案上,微微俯身凑了过去。
“闻公子同意改了?”她欣喜道。
闻居远抽出一张白纸推到她跟前,支着下巴看她,“你再写一张,按你说的,抵三十两,那就是还剩下九百七十两。”
骆秋眉开眼笑地拿了砚台边的笔,轻轻沾了下墨汁,在白纸上老老实实地写了,然后递回给他,“这下行了吧?”
说着她的眼睛瞟向原来的那张借据,刚要伸手去拿,被他一躲,收了回去。
他不慌不忙地拿了印章,捉住她的手腕,就着自己的力道在她的指腹上按了下,然后按在了新写的那张字据下。
他微挑眉,道:“把银子给我,这张旧借据就能撤了。”
骆秋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他的手,“闻公子,你能先松开我吗?”
她本就是靠手撑着,上半身几乎贴在了书案上,此刻双脚尖点地,站都有些站不稳了,摇摇晃晃地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就要摔到他脸上去了。
闻居远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下,才发觉自己竟还抓着她,而刚刚他稍用了些力,将她整个人拽得近了许多,此时他们脸对脸,彼此的瞳仁里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影子,过于亲近的距离。
他的喉咙忽然又干又痒,似乎她额间的碎发飘了进去,搔得他不得不吞了口唾液。
两人之间本就毫无阻隔,又挨得这样近,自然能够清楚地听到任何来自对方的声音。
骆秋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忽然觉得口渴得要命,也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闻居远无比清晰地看到她微微张嘴,粉嫩的舌头抵在上下齿之间,然后又轻抿了抿唇,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细小,但在他眼中却似乎被无限放大了。
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所看所想都过于孟浪了,倏地松开了手,还将她稍稍用力向后推了一把。
骆秋一个趔趄,幸好手肘及时撑了下,才勉强没有摔倒。
她顺了口气,一脸无语,不甘不愿地掏出怀里刚揣热乎的四十两银子放在书案上,“喏,正好四十两。”
闻居远没动银子,而是摸了摸有些烫的耳根,将旧的借据推了过来。
骆秋立刻拿起来仔细端详了片刻,确定是那日自己亲手写的,才放心地收了起来。
“闻公子,无事了吧?那我…”她指了指门口示意该走了
101. 背后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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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十多日,终于从京中传来了消息。
梁敬轩被革职查办,与此同时京中还专门派了督察御史,将梁敬轩暗杀证人,勾结赵氏私卖盗窃珍宝等一干卷宗带回京城,一一核实。
梁府被抄了家,牵连出不少朔州一应大小官员,还有参与贿赂买卖官位的富商巨贾。
唐家虽和梁家沾亲带故,也曾送了不少珍贵布帛绸缎,不过并没参与过其他坏了律法之事,加上唐玉露听了骆秋的提醒,早早就劝父亲兄长准备好相关账册,主动向御史大人交代了事情原委,只是罚了些钱财,并无额外重罚。
还有一事便是闻居远中毒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除外皇帝和闻清明知道事情真相,其他人一概皆以为他中毒颇深,恐怕命不久矣。
皇帝为了掩盖真相,还特地派了一名御医来给他诊治。
另外便是闻松柏下狱之后,经过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会审后,仍是没个结果。
闻松柏因是当朝首辅,又曾是皇帝老师,饶是三法司也无人敢用刑。
而关键上告的证人如今已死,死无对证。
鲸洲帮那位周帮主的证词与画像虽然能证明闻松柏同鲸洲帮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但于理不通,何况闻松柏从始至终都未对此事解释过一句,便也不能轻易定罪。
如今只能等着闻居远从江夔巡抚陆知厦的身上查出些什么,破了现在的僵局。
在这之前,徐禹保约闻居远又密谈了一次。
此次密谈事关近日在城中的流言——西番国意图不轨,伺机攻打大乾。
徐禹保按照闻居远先前提出的主意,已经写了手书一封,加急送往边关,恰好楚盐府如今的布政使司是他旧日同僚,两人虽数年未见,但当年情义仍在。
相信过不了多久,边关就会有消息传回,在此之前,是要将陆知厦的底细尽快查清楚,还有他同京中何人勾结也要一并弄清。
这次京中来信,还有一封闻清明的家书。
闻居远看过之后,便将家书直接烧了,在深夜去了一趟徐府。
徐禹保有夜里处理公文的习惯,因此闻居远到的时候,还未就寝。
已近子时,更深露重。
徐禹保见他眉梢沾了一层雾气,一进屋子便凝结成了小水珠,搭在眼帘上,遮住了眸光中的阴郁之色。
他也不客套,直接了当地问:“可是京中有消息了?”
闻居远点了下头,“我父亲给我写了一封家书,让我阅后即焚。”
徐禹保听罢便知这封家书的内容不同寻常,静默了片刻道:“是有关陆知厦的?”
闻居远摇头:“不是,是关于七王柴墉的。我父亲说七王当年的生母并非死于难产,而是死于一场阴谋,故去的崇静皇后可能参与其中。”
当年七王的生母蓉妃宠冠后宫,将所有妃嫔都比了下去,七王柴墉自小聪明伶俐,深得献皇帝疼爱,也因此成了当时东宫太子,也就是先皇的有力劲敌,而崇静皇后出自名门,怎么能忍气吞声看着自己的儿子屈居人下,便想了个法子,让当时还是太子的先皇每日早朝后便去翀政殿父皇请安,顺便再讨教政事,可先皇是个务实的性子,不愿意在人前装样子,觉得有这时间还不如多读几卷书,将来能为百姓做些事。
但又无奈不能违逆母后意思,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几次,可恰好每次去都能撞上七王柴墉,献皇帝爱屋及乌对七王自然十分慈爱,就像寻常父亲那样宠溺,可对太子却十分冷淡。
先皇本就不愿去争抢,去了几次之后便对崇静皇后说以后都只一心读书,学着处理政务。
崇静皇后逼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鸠占鹊巢,七王也学的和他那个娘一样德行,非要将他们母子逼上绝路。
后来过了不久蓉妃又怀了一胎,当时太医院医正说此胎怀相很好,应该又是一个小皇子,可没想到最后会落得一尸两命的结局。
再到后来,献皇帝痛失爱妃,便一蹶不振,没过几年就薨逝了。
先皇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加上崇静皇后母家的支持,自然顺理成章登上了皇帝之位。
崇静皇后对蓉妃恨之入骨,对七王也视为眼中钉,一心想要皇帝除之而后快,但先皇念及手足之情,且在献皇帝宾天时七王曾抱着他痛哭流涕,说当初不该为了想要获得父皇疼爱抢了皇兄风头,如今想来十分后悔,便对七王起了恻隐之心,但为了顾忌朝臣和母后,就让七王当了个闲散富贵王爷,虽没有实权,至少能保证荣华富贵一生。
先皇薨逝后,由太子继位,也就是如今的皇帝。
而七王作为皇帝的亲叔叔,一直安分守己,在京城里养鸟斗鸡,看似与世无争,可谁又知道他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闻清明将尘封往事一一道出,还说早在十数年前,先皇尚在位时,闻松柏就曾上奏密告七王柴墉暗地里豢养私兵,意图不轨。
102. 内心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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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画?
闻居远猛地一顿,闻松柏的画像之所以会出现在鲸洲帮,或许是当年奚红岩曾见过伯父,而且还将他画了下来。
“徐大人,想必你也知道鲸洲帮的二帮主周奕投靠了朝廷,还带着我伯父的画像和手书,我听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这件事或许从当年查起,能找到突破口。”
转念一想,还是不对,若是当年奚红岩在伯父不知情的情况下偷偷画了他的画像,那为何伯父却对此事缄默不言,甚至一句也不肯解释呢?这其中一定另有隐情。
徐禹保思忖着慢慢开口,“当年的事若是查的话还是要通过闻家,不过…”他有些犹豫,闻清明的信中对前朝,七王,甚至崇静皇后所作所为都说得事无巨细,可唯独牵扯到闻家的事含糊其辞,这里面一定涉及到闻家的私密。
闻居远也明白他沉默之下的意思,此事父亲故意隐去了细节,一定是有不可为人所知的密辛,乃至就算连累伯父被陷害下狱也在所不惜。
“徐大人的意思我明白,闻家的事我会想办法弄清楚,至于边关一事,还望徐大人多费心。”闻居远揖了下,正要告退。
徐禹保忽然叫住他,表情犹豫不决,似乎有难以启口的事情。
闻居远也不急,如寻常晚辈一般静静等候。
终于徐禹保决意豁出去一张老脸,试探着说道:“还有一事涉及犬子,想必你前些日子同他见过…”
闻居远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事,微怔了下,才直言不讳道:“我同徐公子是见过,也说了当年的事。”
徐禹保摆了摆手,“这倒不打紧。”
难道不是说当年徐家被排挤出京,圣上震怒差点儿要了徐怀久小命的事?
闻居远一副疑惑的神情看着他,还能是何事?
“犬子前段时间将他母亲留给他的一半玉珏送人了,后来不知为何那玉珏又被还了回来,我还听说他最近在皓月阁送诗文给那些官家小姐们,惹得城中流言蜚语,后来我细细盘问过常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才知道他原来是在帮一个女子…”
说到这里,闻居远已经听懂了。
而徐禹保的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室内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之中。
徐禹保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了,这本是府中女主人该过问的,可惜夫人早早就撒手人寰,这些年府中大小事务都由他亲手操持。
那个不孝子自打离开京城,便日日招蜂引蝶,幸而江夔风俗开化,男女交往不像京中那般礼教甚多,不过他也担心徐怀久那天会带个不三不四的女子回来,不气死他才怪。
如今可倒好,居然同旁人喜欢上同一个女子,还为了那女子争风吃醋。
闻居远抬眼,毫无波澜地迎上了对方探究的目光,微微一笑,“徐大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徐禹保本还有些顾忌,但见他如此坦荡,倒也如释重负,直言道:“听闻那女子是跟随你来的江夔,也曾在你府上小住,不知你对她…”
“待尘埃落定,我会娶她,入我闻府。”闻居远目光深邃,一字一句说得无比坚定。
完全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徐禹保始料未及。
徐禹保本以为像闻氏这样的家族,将来给闻居远选的女子一定是豪门望族,至少也应是书香世家,可听说那女子整日里抛头露面,混迹于生意场,两人怎么相配?
“徐大人,还有何事,不如一次问个明白。”
今日若不是徐禹保主动提起,闻居远还从未想过还有这一条路可走,相比严防死守,又或者是让骆秋避而远之,从根源上切断两人的联系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他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小人心思,不过看徐禹保的态度,应当也是不会同意徐怀久娶她的,趁早断了念想也未尝不是他做的一件好事。
“哦,倒也无他。只是觉得像犬子一般浪荡,我徐家也不会稀里糊涂地娶妇进门,何况闻氏,你父亲是先皇亲封的隗江王,而你伯父现在虽戴罪之身,可也曾是当朝首辅,闻氏学子遍布整个大乾,你又是皇上最宠信的臣子,你觉得你能娶个无名无姓的女子?”
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事实阻碍,徐禹保不相信他没想过。
良久,闻居远负手于背后,冷静如常地说道:“徐大人说的对,我是闻氏子,可我亦是我自己,那女子也不是无名无姓,我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做到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在这重儒尚礼的世道,他知道她就算是做到了大乾首富,也无法撼动商人重利轻义这一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可只要她觉得她已经很好了,不再像如今在自己面前戴着一层面具,若是那时闻氏成了他们之间的阻碍,那便由他来打破这个约定俗成的束缚,就算不当籍风公子又如何,他要她一个就够了,当然这些不足为外人道,他心中有数。
徐禹保听得瞠目结舌,他本以为自家那个不孝子就够不守规矩了,可如今看闻居远的言行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实在令人吃惊。
话到此处,已经无需多言,闻居远看起来像是对那女子势在必得,只要这糟心事不进徐府,那他也就放心了。
从徐府出来,非昨偷偷瞟了闻居远两眼,心里纳闷明明来的时候还一脸阴沉,怎么和徐大人说了会话好像心情突然变好了?
闻居远敏锐地捕捉到朝自己投过来的视线,翻身上马的同时开口道:“
103. 再生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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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花!”骆秋惊讶地叫了出声。
自从上次见过,又托她给自己月洁纸多说好话之后,骆秋就没再见过她。
今日却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再见,骆秋转而愤怒地瞪视着来人,“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为首的男人粗俗地吐了口痰,道:“你说干什么!这臭丫头平时不声不响,居然敢背着老子偷钱,一定是受了外人挑唆!我听说就是你那不要脸的妹子让她买了东西,去孝敬那什么姓徐的小白脸,快点儿把钱给老子拿出来,不然今日要你好看!”
他说着朝旁的几个男人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两人将手压在林小花的肩膀上,其中一人还扯着她的头发。
林小花一动不动,脸上满是泪痕,但眼里却看不到任何反抗的神色,似乎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骆秋最看不惯恃强凌弱,更何况是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子,她登时怒不可遏地喝道:“你们放手!我把钱给你们!”
“爽快!”为首的男人哈哈一笑,“看来你还挺疼你那妹妹。”
骆秋懒得再多说一句,立刻从怀里拿出四文铜钱递了过去。
岂料那男人只看了一眼,扬手将那四文铜钱打翻在地,“你打发叫花子呢!老子要四两银子!”
骆秋看着掉在地上的四枚铜钱,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眼前恬不知耻的男人,“当时林小花只花了四文钱,我也只能给你四文。”
“你放屁!”男人张嘴就是脏话,“看你也是个小白脸,想糊弄老子?告诉你没门!”
这时压着林小花的一个男人,用力地扯住她的头发,好似要把她的头皮都薅下来。
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从眼角滑落,但她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让骆秋想起了从前在骆家的日子,她也曾委屈求全,为了免于挨更多的责罚,只能将泪和不甘都吞进肚子里。
眼下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她根本不忍心看下去。
男人却还一再挑衅,“这个臭丫头这么不听话,得好好教训教训!”
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林小花惨白的小脸上印出了清晰的红掌印。
可骆秋不能就此退缩,若是用钱息事宁人,以后再有这种事发生,她岂不是要赔到倾家荡产?
她硬撑着不去看林小花,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心硬如铁,“她只拿了四文钱来买我的东西,你们也不必当着我的面又打又骂。”
“你个小白脸,我看你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要不我问问她,看她到底是花了四文铜钱,还是四两银子?”
男人亲自走过去,一只手仿佛铁钳狠狠地掐住了林小花的下巴,然后用力地将她的头一扭,恰好对上骆秋的视线,“你说说当初你花了多少银子?”
骆秋眉心紧锁,担心地看着她。
林小花满是戚惶无措的眼里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很快又闪过一种复杂又心虚的神色。
她嘴角带了血,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却字字如钟撞进了骆秋的耳朵里。
“四两银子。”
说完,男人松开了手,还故意在林小花的领口处摸了一把。
骆秋顿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十分反胃地移开了视线。
“听到了?她说花了四两银子!”
男人重新走到骆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骆秋往后退了一小步,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她一个姑娘家被打怕了,才会如此。我看你们也是穷苦出身,为何要这样为难一个女子?”
男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回头朝旁的人歪了下嘴,众人一哄而笑。
骆秋被笑得莫名其妙,又怒又恼。
良久男人才停下来,指着林小花对她说道:“你以为她是什么正经人?她不过是萍廊坊的一个妓子,供大爷们玩乐的玩物。”
林小花垂着头,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很快她眼前的土地被眼泪砸出了一个小坑。
骆秋只觉得耳朵里好像嗡的一声,然后就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不远处那个瑟缩着,一点点抖动的身影。
她难以启齿地指着眼前的男人,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从干涩的嘴里发出声音来:“你们马上从我的院子离开!”
男人哪里肯听,不但没走,反而更逼近了一步,“把钱给了,不然有你好看!”
他伸过来一只手,用力按在骆秋单薄的肩头上,目露凶光。
可为冲到前头本想替她掰开男人的脏手,可惜他那点儿力气在男人眼里就和挠痒痒差不多,一把就将可为推倒了。
“老子瞧你这脸细皮嫩肉的,不知…”
更恶心的话还没说出来,忽然后腰上狠狠挨了一脚。
骆秋也趁机挣脱了他的桎梏,退到一旁将可为扶了起来。
齐老三满脸怒意地瞪着不明来历的几个男人,站到了骆秋身前,一手握着腰间佩刀,一点儿也不含糊地喝道:“不想死的就赶紧滚!”
今日因从城外庄子赶回来,耽误了些时辰,不然他早该到了。
没想到一回来就听到小院里有不同寻常的吵嚷声,公子吩咐他平时不需要露面,只需要在暗处保证她的安全即可,可他听着情形不对,担心出事,到时候没法交代,这才从院外进来。
幸好他进来了,否则今日的阵仗,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回头冲骆秋点头示意,十分恭敬地说道:“骆公子,这里就交给
104. 赎身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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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的男人立刻弯腰作揖,“不,不敢,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公子竟是徐公子的…人,我们这就离开。”
徐怀久混不在意地挑了下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可以滚了。
齐老三憋了一肚子火,将腰间佩刀用力地握了再握,想着不起干戈也好,最后也只能看着那群人灰溜溜地准备滚走。
骆秋见既然他们这么怕徐家这尊大佛,便也顾不得要和徐怀久划清界限,高声叫住了要走的人,“站住!”
狐假虎威,狗仗人势,这些招数都是她以前经常用的招数,不过她都是为了自己,这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她实在没办法对林小花视而不见,毕竟她们同为女子,她不愿看她受人欺凌。
那几个人本想快点儿溜走,一听到骆秋的声音,纷纷停下脚步,一脸忐忑地望向为首的男人。
骆秋走上前,徐怀久拉住她的胳膊低声耳语道:“不过是一群不知好歹的,你若是没消气,我回头让陆绍鹰找人教训一顿。”
他担心她一个女子,被这些人看出端倪,到要坏事。
骆秋撇开他,看向之前对她出言不逊的男人,“你刚才说她是章台人,不如回去让你东家出个价,就说有人要给她赎身。”
“啊?”
“你说什么?!”
两道不同的声音分别来自要走的男人,还有徐怀久。
一个勾栏女子,竟要给她赎身,她是疯了不成?
徐怀久觉得她还真是惊世骇俗。
而那男人却是一脸震惊,似乎不敢相信刚刚连四两银子都不肯出的人,一出手便如此阔绰,要给青楼女子赎身可绝非几两银子就能摆平的。
“不行,此事绝对不可!”徐怀久当即喝断。
“徐公子,你先借我一百两银子,日后我还你。”骆秋抓着他衣袍一角,恳求地望着他。
徐怀久哪里经受得住她这般温情脉脉的眼神,何况她那并不算十分白皙却很纤细的手指就捏着自己的袍角,他都能清楚地看到粉嫩指甲下的小月牙,以前他从不知原来女子同男子有诸般不同,就连小小的手指都是如此惹人怜爱,当即脑袋一热,朝呆愣着的男人不耐烦地说道:“回去找你们东家说,赎身的钱我出了,你们别再为难她。”
那男人原本还只是吃惊,现在则是整个人如遭雷劈,他可是亲眼所见骆秋只是伸了三根手指轻轻晃了下这位徐大公子的衣袍,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没想到居然这么奏效?难不成这位羡君公子所好是…男人?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徐怀久见那些人呆头呆脑的,傻站在一旁不动,不由心生厌烦。
男人忙不迭地拱手告辞,生怕再多生事端。
“等等,你们可以走,把林小花留下。”骆秋心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都开了口,便送佛送到西。
这回男人面露难色,想来是不好同他的东家交代,但又担心过不了徐怀久这一关,有些犹豫不决。
骆秋见自己的话不好使,又去拽徐怀久。
后者则是一脸无可奈何,不过他也没纠结多长时间,反正大逆不道也不止这一次了,再多一回也无妨。
他挥了下手,从随身荷包里拿了银子扔了过去,“把人留下,你回去找你东家,不够的部分到时候再来找我。”
男人得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虽说赎身肯定不够,但包下这林小花一时半刻却是绰绰有余,何况他觉得只要回去同东家说了,东家一定也不会责怪,毕竟在江夔府谁敢惹这位公子?
众人一走,骆秋还犹自望着林小花发呆,一时心软给自己招了这么个大麻烦,她此刻就有些后悔了。
突然脑门重重地挨了一个爆栗子,差点儿疼得她眼泪流出来。
她捂着脑门,不解地看向始作俑者,“你干嘛?”
徐怀久啼笑皆非地看着她,“你还问我?我到要问问你,你想做什么?”他说着瞟了眼瘫坐在院子里的女子,意有所指。
骆秋冲他嘿嘿一笑,又朝一旁的齐老三使了个眼色,后者虽说有些木讷,但也明白这是让他回避的意思,虽说他听命于闻居远,可也不敢违抗骆秋,只能识趣地行了礼,同可为一起悄声退下了。
最后小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了,骆秋才走到林小花面前。
她看着眼前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并不好受。
“起来吧,你不是要见羡君公子,他就在眼前,你不看一眼?”
今日既然她能被东家拆穿,还专门带了打手来找自己,那就说明她根本还没来得及拿着东西去换诗文,自然也就没见到徐怀久。
骆秋虽厌憎被人出卖的感觉,但她从心里并没有多么厌恶眼前这个可怜的女子。
林小花早在徐怀久自报家门时就已经猜到了,何况她曾远远地见过他,虽说时过境迁,但他的样貌与记忆中相差无几。
可人就在跟前,她却不敢抬头,或者说是羞于抬头面对她心心念念的人。
她如今就是马踏泥,被人踩烂了,撕碎了,再蹂进土里,别说是脸面,就连整个人都是肮脏不堪的,还怎么能肖想远在云端的人。
骆秋见她毫无反应,本想伸手去拉她一把。
可手指还没触到她,就被林小花胡乱一挥撇到了一旁,而且她的力道不小,骆秋又是毫无准备,手面被打得微微发胀,她人也有些傻了。
徐怀久刚好看到这一幕,
105. 薄怒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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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怀久仿佛被一场盛大的怒火席卷,黑色的眸子里似乎都沾上了炽热的温度,让被他盯着的骆秋不由地退了一小步。
骆秋还没见过他如今这样,好像戳一下就会喷出火来。
“你可知我去了东林书院?”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被怒火熨过一般,每个字似乎都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骆秋不知他为何又突然提到了书院,想到他消失的这段时日,半醒半懵地摇了摇头,“不知。”
“我原想之前不成体统,若是想让父亲同意,恐怕要从现在开始上进,不受荫封,不靠恩赏,唯靠自己努力,参加明年秋闱,我相信凭我的才干,重获圣上青眼,当不是难事…”
他说了许多,可落在骆秋耳朵里都很虚无缥缈,有种云山雾罩的感觉。
可偏偏她听到了他说想父亲同意,也听懂了这话里的含义,一时怔忡。
“可你呢!”徐怀久忽然拔高了声音,满面怒意,指着一旁啜泣的林小花道:“你就迫不及待要把这么个青楼女子塞给我,丝毫没想过我徐家亦是名门,而我徐怀久更是圣上亲赐的羡君公子!”
他说的句句属实,尤其是最后的指控,更是一针见血。
骆秋的确没想过他说的这些,或者说她以为这些对于他这种‘声名狼藉’的人来说不重要。
她忽略了他的家世,甚至还有种迫不及待想甩掉他的心思,不管用什么办法,只要他别再缠着自己就好。
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惊觉自己对他有失偏颇,说得更不好听些,就是看人下菜碟。
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人是闻居远,她根本想都不会往他身上想。
她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踌躇犹豫了半晌,还是微微夹住了他的宽大袖袍,轻声致歉道:“徐公子,你别生气了,是我错了…”
她最会装乖觉,尤其是配上一副与世无害单纯不谙世事的小白兔模样,任是谁看了都忍不住心软。
可这次她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心实意地对徐怀久抱歉。
她惹出的麻烦,不该因对他先入为主的印象就毫无负担地扔给他,还扔的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徐怀久气不过,甩开了她的手,背对着她不说话。
这徐大公子,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可地上还有个人呢,她不但兜了个麻烦,还又惹了个麻烦…真是处处麻烦。
索性哄不好,就先放一旁,她总不能让林小花一直瘫在地上。
“你先起来。”她走过去,就站在一旁,也不准备搭把手了,反正人家不稀罕。
林小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含着屈辱、怨愤、仇视,最后都化作无声地哀戚,她抹了一把泪水,也不管身上手上的伤,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便一头往外跑了出去。
骆秋被瞪得心里窜火,哪里想到看起来这么个唯唯诺诺的女子会突然疯了一样,电光火石之间,她大叫一声不好,便也匆忙追了出去。
幸好齐老三一直在外面守着,先是见林小花神情恍惚地跑出来,紧跟着骆秋也出来了。
骆秋一看到他,便立刻指着往那臭水坑方向疯跑的那道身影,有些气喘地叫道:“快去拦下她。”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林小花看着软弱,却是个有主意的,兴许会寻死,虽然她也不清楚她为什么会想着死。
齐老三愣了下,话不多说,全力追了上去。
林小花是铁了心要死,在来的路上路过那一片臭水塘,如今朝着便直奔那个方向而去,几乎一刻也没犹豫直接一头就要扎进去。
幸而齐老三身手极快,就在她前脚就要迈进去的一瞬间,拦腰将她抱了起来。
林小花见求死不成,胡乱提打着救下自己的人,哀嚎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死了就能一了百了。”
此时恰好骆秋也赶到了,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人没事,才骤然送了一口气,但见她又打又踢,还一心寻死觅活,那口气立刻又窜了上来,直接冲了过去。
“放她下来!”
齐老三见状连忙将人囫囵放了,还稍稍站得远了一些,不过却也没离开臭水塘边,生怕还有什么变故。
“你如果想死,应该趁早,不是在我救了你之后!你别忘了我还垫了银子,就算是你要寻死,也先把银子还了我再死不迟。”骆秋简直被她气得脑壳都要掀开了。
不就是被人戳破了身份,那又如何!难不成这天底下勾栏院的女子都去死不成?
林小花也没想到她居然不是来劝自己的,反而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心中本就凄苦,经此一遭更觉世道艰难,还不如死了干净。
骆秋见她泪流不止,扭头还想往那臭水塘里钻,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揪住她的领子,怒道:“你到底听没听到我说的话,你欠了银子想死都不能,除非你把银子还清,否则我就把你再卖了!反正我这辈子不做亏本买卖!”
林小花一心求死,却猛地听到她居然还要卖了自己,顿时浑身颤栗,仿佛遇到了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她见识过骆秋的干脆利落,尤其是在做生意时的雷厉风行,她宁可死也不要再被卖一次。
扑通一下,她跪到了地上,早把之前因骆秋非要当着徐公子的面留下自己,害她无颜以对的那一点儿怨恨抛到了脑后,她匍匐在地上,卑微地抓住了骆秋的脚踝,低低哭诉道:“求姑娘别把我卖了…”
“不寻死了?”骆秋见她哭得伤心,又有些心软,不过气还没消,脸色仍
106. 单方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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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公子…你又怎么了?”骆秋讪讪一笑,对上他十分严肃的目光。
徐怀久这回没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而是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你执意要留下外边的那个青楼女子?”
骆秋有些茫然地皱了皱眉,她本意并非如此,“也不是执意,就是还没想好,总不能让银子打了水漂,我又不是散财童子。”
“你!”徐怀久都不知自己该说她什么好了,到底是银子重要,还是她姑娘家的名声重要,“且不说她出身勾栏瓦舍,身份低贱,就说你一个女子,以后定要恢复女儿身份,若是留了这么个人在身边,世人会如何看你,你将来如何…嫁人?”
“别人如何看我,我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天底下我管不了的人和事多了去,再说你怎知我一定会嫁人,这一辈子不嫁人又如何?”骆秋自然也知道这其中利害,但她就是不愿意轻易就让婚嫁之事将自己困死。
而且就算她没和青楼女子混在一处,难道她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只要她是个女子,想做生意,就不可避免地要像男子一样在外抛头露面,将来一样会成为世人贬低和诟病她的理由。
与其为了将来虚无缥缈的姻缘,她还不如脚踏实地地走一步看一步,反正银子她是绝不会白白扔了。
“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临头你要是反悔了,天底下可没有卖后悔药的。”徐怀久指着她,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以为自己是世上顶荒唐的人,没想到竟遇到了个比他还荒唐百倍的人,此人还是个女子。
看她样子,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嫁人,又或者说姻缘一事对她来说无足轻重。
那他折腾着许多,不是白费了…越想越觉得气,她怎么能毫不在意以后嫁不了人!
“你不能不嫁人,而且最好现在就把外边的女子处置了。”他口气生冷,带着隐隐压抑的怒意。
骆秋听得心惊,以为他口中的处置是要林小花的命,“不能处置,好不容易花了大价钱才给她赎身,你这不是要她的命,而是要我的命!”
徐怀久这才发现只要一提到银子,骆秋就是油盐不进,他扫了眼身处的屋子,哪里有半分女子香闺的样子,分明比老鼠洞好不了多少,而再看她一副斤斤计较的模样,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要市侩,他蓦地生出了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他怎么会喜欢上如斯女子,还想着为了她,去考取功名?
他摇了摇头,指着门外道:“你当真要留着外边那个勾栏院里的女子?”
“反正银子没赚回来之前,我是不会让她走的。”骆秋也毫不退让。
徐怀久自嘲似的拍了拍手,“好!好!”
他的目光里闪烁着异样的神色,似乎带着些许不屑和轻蔑,若是寻常女子被如此看上一眼,定是会无地自容,可骆秋已经习惯了,以前就连骆家的婢女甚至是小厮偶尔都会瞧不起她,这点儿脸面不要也罢。
反倒是他们对她的轻视让她更觉得要活出个人样来,告诉他们谁都打不垮她。
“我怎会看上你这样的女子…”徐怀久牵动嘴角,面上露出无限失落的神情,“你既然执意如此,便自行解决此事,以后也不要再来寻我。”
说完,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等骆秋辩驳,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从小院离开时,远远地瞧见齐老三还老实本分地守着那女子,又是轻蔑嘲讽地一笑,翻身上马飞快地离开了。
骆秋在原地愣了半天,才猛地回过神,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他居然在那些人面前放了话却又拍拍屁股走人了?
而且一直以来都是他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她又没有去纠缠他,怎么如今才觉出她原来身份低微卑贱,不值得他徐大公子劳心费神?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该来的人总还会来,但那些人怎敢去敲徐府的大门,自然以为徐大公子会留下银子,便直奔骆秋所住的小院。
不过他们的东家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既知道林小花是徐怀久开口留下的,便只要了一千两银子,按照以往惯例,至少也要三千两。
整整一千两!还是因为卖了徐怀久一个面子!
骆秋含泪将那尊好不容易才从闻居远手里要出来的金蝉子抵了出去,才勉强给林小花赎了身。
等人都走了,骆秋看着伏在地上,一副等候发落姿势的林小花,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银子也花了,总不能也寻死觅活?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且先问问看,兴许能想到快速赚钱回本的法子。
她转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问道:“你…会做什么?”
林小花微微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朝她瞟了一眼,有些听不懂她的意思。
骆秋只好说得更加直白一些,“除了你平日在萍廊坊做的…那些,还会别的什么?”
林小花听她说到萍廊坊,不由心中羞愧难当,可眼下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底细,便据实以告:“我会弹琴,下棋,也略通文墨,画画亦可。”
竟会这么多?比她这种正经人家出生的姑娘都会的多。
骆秋不由暗暗慨叹,看来这萍廊坊也不是全然靠卖肉发家致
107. 分外眼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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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老三寻了机会,将小院发生的事都告诉了非昨。
非昨听到骆秋收留了个青楼女子,顿时两眼发黑,差点儿摔个狗啃屎。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一旦被人发觉,或是传扬出去,日后…
他不敢深想,连忙火急火燎地去找闻居远。
可刚走了两步,又被门口的守卫叫住,说是有客来访。
他想正好连同此事一起禀报了,随口问了句来的人是谁。
那守卫刚说了一个徐字,便听到门口哐哐两声,竟是打起来了。
徐怀久等不及要闯进来,而守在门口的麒麟卫才不管他是哪家公子,凡是没有自家公子允诺,就算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得侯着。
两相互不谦让,不打起来才怪。
非昨见状,担心徐怀久真被打伤,到时候让闻居远没法向徐禹保交代,只得返回,让麒麟卫住手,他亲自带人进去。
闻居远这几日忙着翻阅京中、朔州还有两江送来的消息,听到非昨禀报,并没做他想,只以为又有消息传回。
等人进来了,才觉出不同寻常来,一抬头看见一脸像是犯了错等着训斥的非昨,还有他身后无所事事的徐怀久。
非昨自知擅自带人进来不对,正要解释,闻居远先他一步,放下手中书简,对他道:“你退下吧。”
“今日不请自来,所为何事?”闻居远话中带刺。
徐怀久从那日幡然醒悟后,越想越觉得单单自己想通了还不够,他一定要让闻居远也知道那个女子不是他争不到,而是他不想争,也不屑于争了。
他略一抬眼皮,见主人家并没有让他落座的打算,也不计较对方的理亏,而是自己随意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了,顺便还翘起了二郎腿,“那个骆秋,你可去过她住的地方?”
闻居远手边动作一滞,听他如此大喇喇地提起骆秋,一股无名烦郁之气隐隐从心底升起,连带着语气更加不耐烦了,“你到底所来何事?如无要紧的,恕我不奉陪了。”
徐怀久抚掌嘲弄一笑,好似十分不在意他的冷淡,自顾说道:“这么着急赶客,是担心听到我说不中听的,正中心事,到时候做出前后言行不一的事来,影响你籍风公子的名声吧。”
闻居远听出他句句不提骆秋,可实则句句指向她,只不过他话中意思颇有点看不起骆秋的意味,不由怀疑难道是那日自徐府离开之后,徐禹保同他说了什么,才让他有如此反应?
他不动声色地睨了他一眼,拿捏分寸道:“你说与不说,与我无甚,恐怕你是难过自己心中关隘,才特来与我分说,让自己好受吧。”
徐怀久听他一语戳破自己刻意忽略掉的隐匿心绪,就这样被他毫无保留地暴露了真实目的,顿时恼羞成怒,冷哼道:“不过是想来提醒你一句,像那虫蛇鼠蚁般洞穴里养出来的人,不值得本公子忧心,之前种种也不过是一时新鲜,如今才算看透了此女真正心性,同混迹于街头市井的庸俗之辈比之尚且还要差上许多,谈何与我等受圣上赏识,得天下文人学子推崇的世家子弟相配?”
闻居远只听了一句便觉刺耳,之后更是不屑地负手立在窗边,望着别苑外天边层叠的云朵,尽量让自己心绪平静不被影响,否则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冲上去揪住对方的领子将他扔出去。
待到好不容易听到没声响了,他才漫不经心地用指腹抹了窗棂上积的尘灰,捻在手上磋磨,眸子里仿佛凝了一层寒冰,经由嘴巴说出来的字都冷到了极致,“说完了…便滚吧。”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冲着客人不讲任何礼节地发火,带着浓郁的情绪和散不开的怒意。
他想自己还是被带坏了…可这种体验却不算太差,他一刻也忍不下去了。
徐怀久没料到自己的一番‘推心置腹’却换了一个滚字,当即冷笑连连,不可置信地望着窗边的人,“这可当真是近墨者黑!她如此粗俗,只喜欢银子的一个人,竟能让素来懂礼重礼的籍风公子对着客人大放厥词,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闻居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勾了下嘴角冷然一笑,“因我对你无话可说,唯一滚字尔。”
像他们这般父辈皆有官职在身,自己又是年少成名,习惯了被人奉承,哪里受过这等奚落,而且还是毫不避讳地逐客。
徐怀久当即起身,满目怒火,像是要喷出来似的,他气愤不过,一脚踢开了旁边的杌子。
守在外边的非昨听到哐啷声响,暗叫一声不妙,推了门连忙进去。
徐怀久正欲摩拳擦掌,像是要大闹一场才肯罢休。
闻居远却一手拿了折扇,另一只手仍负在身后,一脸从容。
他虽不常习武,但因少时体弱,家中为了让他强健体魄也曾送他去军中历练,因此也有些功夫,比不得麒麟卫中的高手,但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若不是今日听徐怀久如此贬低人的一番话,他也不至于动怒,更不会故意激怒对方,导致剑拔弩张的局面,他早就想教训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羡君公子一顿了,碍着世风礼教,迟迟没有发作,没想到这人越来越不识好歹,无法无天。
非昨见自家公子拿了折扇,心里暗叫大事不好,这许久都不曾动的玉柄折扇看似普普通通,其实是圣上亲自命人打造,一来通体莹润透泽的确风雅,二来却也是暗藏玄机,玉柄为鞘里面包裹着用锯鳐鱼骨做成的刀,用来防身。<
108. 入暮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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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天,林小花按照骆秋所说,换下了一身女装。
因两人身形差不多,骆秋只比她高出小半个头,林小花也能穿她平时穿的衣服。
只不过林小花还是第一次穿男人的衣服,有些不适应,走起路来还是容易像女子迈不开步子,骆秋耐心地教了她几遍,让她又反复在小院练习,才算勉强纠正了一些。
临到去庄子之前,骆秋再三叮嘱可为,让林小花只做整理和分拣苎麻的活儿,尽量少让她和庄户接触,避免被人看出端倪。
可为自然知道这其中利害,十分不愿骆秋收留这么个大麻烦在身边,还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银子,可无奈事情已经到如此地步,也只能听天由命,但愿别惹出什么事端来。
两人前脚刚一离开,后脚小院就来了人,一时热闹非凡。
原来不知是哪位小姐来了月事,忽然想起试着用了从骆秋这里买回的月洁纸,没想到竟真的比家中婆子缝制的月事布要柔软舒适许多,而且还特别容易清洗。
那枚肥珠子用起来也比家中的茶籽饼更祛潮,不仅没有茶籽饼留下的残渣,还在衣物上留了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煞是好闻。
如此一来,闺阁小聚时,三两好友凑在一起便提起此中好处,自然用的人就多了,过了月余,才渐渐在人群中传开了,因此有了今日的一幕。
骆秋做梦也没想到她的生意竟就这样铺开了,幸而今日她梳洗的早,还特意想着去其他庄子上试试,提前换上了女装,没料到还没出门就在自家小院门口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她扫了一眼,果然大多都是前些时候因想要羡君公子诗文来过的那些女子,不过唯二没来的就是那位歪牙小姐,还有知州家的李小姐。
她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像看见了白花花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忙从屋内搬了杌子,就在小院墙边临时搭起的草棚子里做起了买卖。
她一人负责理账,还要负责买卖,忙得想个陀螺,整整不停转了两个多时辰。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正要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外的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上蹲了个人,此刻正盯着自己。
她停了向上举起的双手,尴尬又无语地朝树上的人招了招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到,只管说自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猴子…”
齐老三见她终于忙完了,才麻溜地从树上下来,把身上挂着的树叶摘下,有些紧张地进了院子。
骆秋正在收小箩筐里的铜钱,听到哗啦啦的声响,别提心里有多高兴,也就不大在意有人居然蹲在树上监视了她半天。
“你找我有事?”
从揭穿了齐老三是闻居远的人之后,他不怎么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她面前,不过闻居远说过会让他守着,以防万一她要是有危险,能随时照应。
她虽然知道齐老三就在附近,可怎么也没想到这人会爬那么高,而且他在树上,岂不是什么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虽说是保护她的,她心里还是有点儿别扭。
齐老三完全是出于对自家公子的服从,还有那夜烤番薯的恐惧,每次见到她都不由地胃里一缩,连带说话都紧张,搓了搓手才道:“公子要见你,让你今夜子时别睡得太熟。”
得…这下又要磨破嘴皮子了。
骆秋想这家伙好在也给了她一日功夫,让她能喘口气,否则昨夜估计她就被召唤过去挨训了。
她抬眼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勾了下唇角。
这表情其实是不怎么赏心悦目的,可落在齐老三眼中,却是十分具有冲击力的一瞥。
他慌忙地低头,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夜里都会听到海妖的歌声,被勾去了魂魄。
“你倒是个忠心的,说说吧,都把什么告诉你家公子了?”
骆秋眉尾微微上挑,不薄不厚的朱唇轻抿了道缝隙,露出碎玉两行,瞧着明媚却极富有攻击性。
齐老三听她语气不善,知道自己在中间传话不妥,但他只听命于公子一人,自然要将公子吩咐的事项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可眼前的这位似乎也不好惹,他摸了摸有些发凉的后脑勺,不知怎么自己就领了这么个差事,如今想来才明白当初非昨交代后,拍着他的肩膀流露出的神情,简直就差把‘好自为之’贴到脑门上提醒他了。
“骆姑娘,卑职也是奉命行事,公子交代过要将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一一上报,卑职不敢隐瞒。”
骆秋眼角微抽,犹记得当初他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自称,不由得噘嘴哦了一声,“这回怎么不假扮小的了?改卑职了?是变相地提醒我,你是闻居远的属下,听命于他是理所应当。”
齐老三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虽说他年纪不大,可一笑起来眼角竟有细小纹路,整个人憨憨的,有种与年
109. 情意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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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秋大气不敢出地立在一旁,心道这人总是这样,把她当成青蛙了不成?总是用温水煮着,她迟早要熟。
她轻轻地挪了一下,动了动站得有些酸麻的腿脚,可刚动了一下,就听到上面传来一声凉凉的声音,“怎么?站不住了?”
骆秋连忙站直了身子,满面堆笑道:“没有,站得住,站得住!”
闻居远猝然睁开了眼睛,身子微微向前倾斜,恰好有几点光落在他平静却又深邃的眸子里,他朝她看了过来,“你又长本事了,敢收留烟花女子。”
就知道会有此一问…
骆秋挺直了腰背,望着厅上的人,“其实也不是我想长本事,只是事急从权,我不得不收留她,不然总不能看着人去投河自尽…”
闻居远长叹了一口气,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你可知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盯着她?除了陆家,还会有谁?
她张嘴刚想说,但一触到上首那位深沉的眸光,顿时乖乖闭上了嘴。
“此事虽算不上大事,可星星之火,势成燎原,将来你若恢复女儿之身,被有心人揭露此事,世人口水如汹涌潮流,无论你做何解释都为时已晚,我知你虽不甚在乎他人目光,亦觉婚嫁之事无关紧要,可此事毕竟关乎你日后,你当慎重一些的。”
他说得语重心长,完全没有一点儿要训斥她的意思,到让她觉得赧然,还以为今日少不了一通责问,却不曾想全然是为自己考虑,一番肺腑之言。
她略垂了脑袋,一副乖乖听话的模样点了点头,“我的确欠考虑了,可…如今怎么办?我已经把人留下了,总不能再将人赶出去,而且…”她还欠了我一千两银子呢…
不过这话她没敢说,生怕闻居远一个回神将她骂得狗血喷头。
闻居远早知道她心里的那点弯弯绕绕,心中虽还有气,可也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唇,点破她的小心思道:“怎么?舍不得你给她赎身的银子?”
听他主动说起,骆秋也不藏着掖着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像是只会看人脸色的偷腥猫,“对啊,你是不知道,我从你这儿拿回去的金蝉子为了赎那女子,都给了出去。”
那尊金蝉子其实不止值一千两,不过就是因她当时走投无路从上面敲下来一些,坏了品相,这才会折价,可那是纯金打造,想必她也知道自己亏大了。
可耐着性子硬是没说,应当是担心说多了,会引起他的怀疑,毕竟当初她立字据的时候,可是只写了一千两。
他不禁又是弯了下唇角,“这么说来赎身才用了一千两?”
一个才字勾起了骆秋心头火,她都能听到火舌掠过血液之时的滋滋声,“一千两啊!闻公子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闻居远看她被戳到痛处,急得要跳脚的模样,甚是有趣,压着唇边的笑意,轻咳一声道:“说了这许多,我也听明白了,你不想放人走,是觉得撒出去的银子得听见声响,不能白白扔了,我说的可对?”
骆秋点头,“反正我不当冤大头,就算将来坏了名声,我也要银子。”
“得了,我知晓了。”闻居远不喜不怒,完全一副云淡风轻的德行,到叫人心里没底。
他知晓了,知晓什么了?
“我已经着人去找萍廊坊的老鸨要了那女子的贱籍,也让人去官府过了明路,如今她身世清白,名义上就是犯了事的婢女被发卖了,不过此事这么做也只不过是亡羊补牢,假如日后有人还要拿此事做筏子,败坏你名声,你可要想好了不后悔。”他起身拿了官府给的身籍文契,走过来递给她,语声轻柔:“拿着吧。”
骆秋错愕地看着他手中的官府文书,有些愣愣地出声:“你…知道那女子姓甚名谁?”
闻居远见她一副被惊呆的傻样儿,不由低眉敛目一笑,道:“林小花,林朝宸是她的本名。官府的文契中已给她改回了林朝宸,这样以后也方便。”
骆秋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掌心,疼得她龇牙咧嘴,总算不再怀疑这是幻觉。
她留下林小花不过才一日功夫,他竟把潜在隐患悄无声息地就替她处理了,他不是应该先骂她一顿,然后再慢慢讲清楚这其中利弊,最后劝她把人送走吗?
又或者他可以完全不必要管她,就任由她这么胡折腾,反正最后吃苦的是她,又与他有什么干系?
官府给的文契就在她手掌之上,明明该轻如蝶翅,此刻却犹如千斤巨石压在上面,她得卯足全身气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还稳如磐石,不动不摇。
一颗心好似因承受这巨大的重力,一下一下撞击在胸壁上,仿佛下一刻就要挣脱骨肉,直接跳出来似的。
她抿了抿骤然干涩的唇瓣,眼神飘忽不定,不知该往哪儿瞟,就连说话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她…你…我…”
闻居远微蜷缩着手指,悄悄地将双手负于身后,如静波水面般的眸子静静地望着她,面上看不出一丝不耐烦,相反他比任何时候都有耐心,就站在她一步之遥的距离等她把话说完。
骆秋屏了呼吸片刻,让自己镇定下来,理清楚内心一时之间翻涌而出的千头万绪。
他到底因何如此?而她又有什么能回报他的?
就这样,两人像是木雕一般面对彼此站了许久,久到外面守着的非昨都以为他们是不是说着说着话就睡着了,才会完全没了动静。
“我没有多余的银子还你人情…”
骆秋酝酿了这许久,最后只嘴拙生硬地蹦出了这一句。
“嗯,我知道,金蝉子不都拿去赎人了?”闻居远打趣道。
骆秋对上他似真似假的笑,更觉浑身不自在,他如今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那…我也不能白白占你便宜…”骆秋的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小的汗珠。
她一贯都是厚
110. 王八绿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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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居远望着她亮得有些灼目的双眸,克制不住地从背后伸出一直隐忍蜷缩的手指,擦过她的头顶,轻轻地拍了拍,目光里皆是缱绻情意。
骆秋愣住了,感受到他自上而下流泻下来的柔和目光,他仿佛将她的身躯当成了温暖日头下复苏的土壤,播种了繁花盛景,待到春暖之时,百花盛开。
“你记不记得曾说过要为我庆生?”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仿佛为她织了一张细密柔软的网,将她不声不响地罩在其中,挣脱不得。
她难得露出了羞赧的神情,讷讷地点了下头,不敢同他对视,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进了深不见底的蜘蛛洞里。
“那便安心等我回来?”他的手掌扔在她的头顶,仿佛是在捂一块暖玉,又是在摩挲一块顽石,但无论哪种都让他爱不释手。
骆秋一动不敢动,好似话本里讲得孙猴子遇到了如来佛,他的手明明是轻搭在上面,根本一点力气都没用,可她却觉得犹如千斤重石压在头顶,让她抬不起头来。
她只嗫嚅地嗯了一声。
良久方听到一声很轻很轻的笑声,仿佛幻觉似的,可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猛地抬起头,撞进了一潭深不见底的黑瞳中,初初望过去时平静无痕,波澜不惊,可她却无端感受到叫嚣的惊涛骇浪。
“你要走?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为什么要走?”她总算清醒了,从他刚刚的话中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过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显然有些多,闻居远终于没忍住笑着从她小巧又挺立的鼻头上轻刮了下,“问这么多,我该回答你哪一个?”
骆秋感觉到自己的鼻梁好像被一根裹着烧红的铁棒滚了一遍,连带着鼻腔里都要冒火了似的,他这是怎么了?难道临走时,告别要用这么…肉麻的方式?还是说他…
她不敢再多想,只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平静,仿佛一切如常。
可她挤出的笑别提有多不自在,像个捏出来的面人,“不多不多,你一个一个回答。”
闻居远也不拆穿她假装出来的尬笑,倒是对她所求皆是有求必应道:“江夔沿江两岸的几个郡县遭了劫掠,与鲸洲帮有关,我需亲自跑一趟,查个究竟,不过对外仍是称毒余未清,卧病在床,闭门不出。大约快的话,十天半个月就能回来,慢则要年后才能赶回来。不过你放心,齐老三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保证你的安全,若是有急事,你亦可通过他传信给我,别苑里我还留了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要年后才回来?”骆秋又是一惊,听他所说应该是出了棘手之事,否则怎会亲自前去察看。
闻居远想起这几日跟着陆知厦得暗探回报,不由拧了下眉头,他若是不亲自去瞧上一瞧,恐怕不能抓住这藏在暗处伺机咬人的毒蛇,鲸洲帮屡禁不止,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趋势,不是政令有问题,便是执行政令的人出了问题,他必须亲自一探究竟。
只是他此一走,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不知她又会惹出什么事端,因此趁着今日见面也一道将他要离开的消息说了,望她能知道分寸,不要在他不在时胡来。
他盯着她保证道:“年后定能回来。”说完犹觉得不够,红了耳根补充道:“你…乖一些。”
这句话一出,两人皆是一凛,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骆秋刚刚平复下去的心绪又似被狂风卷起,飘飘荡荡地没处着落,这人怎么也学会登徒子那一套了,下次…下次他再敢调戏于她,她就…
“至于那个林朝宸,你便不要留在自己身边了,我母族曾在江夔,我给她安排好了去处,就让她在庄子里住下,你若是需要她做什么,便还吩咐她去做,只是尽量少与此人见面,以免日后招人非议。”
骆秋鼓了鼓腮帮子,他这一番安排直接将她刚刚的想法都打得七零八落,捏不起来了。
她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我回去得好好和她说说,否则她再以为我是把她卖了,到时候寻死觅活,我就亏大了。”
“不肖多言,你只需把她如今的籍契拿给她看即可,她会明白你的苦心。”闻居远一语点醒了她。
她豁然开朗,晃了晃手中的籍契,高兴道:“对啊,她如今摆脱了贱籍,应当不会寻死了!”
闻居远微挑眉,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籍契上。
她这才想起,说了这许久,她竟连一句谢都不曾说。
她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将两人从刚才就有些过于亲近的距离拉开,十分恭敬地拱手作揖:“闻公子,多谢。”
闻居远颔首,看了眼厅上的更漏,子时已过,该让她回去了,可今夜似乎他有说不完的话,想都与她吐露个干净。
“看过我写给你的最后一篇诗文了吗?”他问。
骆秋原以为事情说罢,他该是让她离开了,没想到临了还有此一问。
她微点了下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