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飞升》 第一章 重获新生 病房门外，李凉一手捧着饭盒，另一只手停在门把手上。 父亲的声音从病房内传出：“李爽，记住，你这条命是你哥哥给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今天。” “嗯，”李爽的声音带着哭腔，“爸，我……” 听到这里，李凉推门而入。 “今天医院伙食不错啊，”李凉装作没注意到房间内的气氛，笑着把饭盒放在弟弟面前的床桌上，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快点吃，过了今天就都好了。” “哥，谢谢……” “啧，说什么呢？”李凉一屁股坐在病床上，“对了，前几天你说你搞的那个人工智能还有什么接口……” “脑机接口，”李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对，听说这玩意现在正是风口，都说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过了今天，你就起飞了呀。” 李爽怼了哥哥一拳：“你才是猪。” 看到弟弟终于笑了，李凉心里稍微轻松了点，表情夸张地说道：“李总，话说您这大企业准备叫什么名字啊。” 李爽认真地摇了摇头，“是我们的企业，哥，以后我的就是你的。” “行~”李凉又宠溺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等你好了，哥陪你创业。” “嗯，以后……希望咱们一家人永远平平安安的，所以，咱家的公司就叫……” 李爽的话被开门声打断，一个护士低头看着手中的病例走了进来。 “3床，活体供肾手术，谁是李凉？” “我，”李凉起身，父亲也跟着站了起来，却紧张地微微颤抖。 “检查结果出来了，没什么问题，”护士点头，“走吧，主任那边都安排好了。” 李凉微不可察地吸了口气，跟着护士向外走去，就在他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传来弟弟的声音： “哥。” 李凉停顿了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轻快道：“过了今天就都好了。” 谁都没有注意到，他关门时，握着门把的手骨节泛白。 . “过了今天就都好了。” 李凉猛地惊醒，一翻身摔到了地上，撞翻了床边大大小小的塑料盒子，盒子掉出来的仿生眼球，骨节，螺栓等等细碎零件丁零当啷地满地乱滚。 又是这个梦，三年了，总是会梦到那一刻，然后后悔没有回头，最后看一眼父亲和弟弟。 楼下有人怒气冲冲地骂道：“嘛呢？一大早的……”一连串机关炮似的骂街从金属地板传了上来。 李凉从地上爬起来，掏了掏耳朵满脸无所谓，显然已经习惯了，只是看着自己只有半米宽的“床”，他又叹了口气，懒洋洋地俯身收拾一地的零件。 眼前狭窄的杂物间就是李凉在这个时代的容身之所。 那台活体供肾手术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李凉从麻醉中苏醒时，不是躺在病床上，而是躺在车床上。 一个满脸褶子，穿得跟钣金工一样的老头告诉他，此刻是公元3021年。 跨越一千年也就罢了，接下来老头说的事情更加令李凉难以接受。 老头自称梅赛，是个仿生宠物医生，开着一家私人诊所，专门“救治”出毛病的仿生宠物，为了节约成本，老梅赛常常去垃圾场捡上城区扔下来的零件。 那天翻了一整天都没找到合用的，老梅赛有点沮丧，临走时却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柜子从小山般的垃圾堆中露出一角。 按他的话说，当时也是想着不能白来一趟，费了很大的力气，挖到后半夜才把柜子挖出来，拖回了诊所。 研究到转天下午，老梅赛发现那是个液氮冷冻设备，一种相当古老的，只出现在科普读物上的人体休眠技术，更重要的是这台看起来像垃圾的设备其实依旧在正常运转，可见其精密程度应当超越了它所属的时代。 于是，老梅赛打开了那个设备，救出了一个活死人，李凉。 当时李凉听得一头雾水，梅赛的一大堆专业名词他根本理解不了，他唯一明白是，自己死在了活体供肾手术中，然后被冻成了冰鲜，一千年后被一个修车的兽医给救了。 接下来的三年，李凉便成了“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以及……司机，厨子，保安，保洁……因为这家诊所只有两个人。 老梅赛抠门得要死，所以李凉的日子过得相当一般，但在这个冰冷的世界能有一处容身之地，他已经很满意了。 咣咣咣。 一阵粗暴地砸门后，老梅赛在门外喊道：“李凉，快起来，下楼给我把那个卖假药的弄死，弄死！” “来了来了，”李凉摇了摇头，把手里的几颗眼珠子扔进盒里，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老梅赛穿着一身油乎乎的工作服，头发跟触电一样蓬乱，左边的仿生眼有点毛病，眸子抖个不停，另一只生物眼瞪着李凉：“楼下那个老不死一大早叽叽歪歪，我忍他很久了。”说着把手里的螺丝刀递给李凉，“下去，攮死丫挺的。” “行，”李凉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老梅赛满意地点点头，神清气爽地转身，又想起什么似地边走边嘱咐，“对了，抛完尸顺便买仨包子。” 李凉憋着笑，跟着老头走出杂物间。 诊所其实就是一套大点的公寓，客厅改成了维修车间，最主要的设备就是一张半自动维修诊断机床，放在地中央像个巨型机械蜘蛛。工具柜，未开封的新配件都堆在机床周围，咋一看不比李凉的杂物间好多少。 杂物间出来两边原本是“卧室”的房间，现在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各种动物。 当然，都是仿生的。 最多的是羊，还有一些狗，鸭子，公鸡什么的，以老梅赛的水平，也就能修修这些“基本款”。 动物们眨巴着眼睛乖乖呆在原地，刚开始李凉会觉得有一丝惊悚。 不过现在李凉早就习惯了，他甚至用废零件给自己组装了一只仿生兔子，只是拟声元件没找到兔子的，装了个羊的。 咩~~ 两人刚来到客厅，李凉的仿生兔子跳上机床叫个不停，耳朵竖起来左顾右盼。 “一点审美都没有，”老梅赛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仿生兔，“快把这玩意儿拆了，传出去多跌份。” “哦，”李凉上前摸了摸仿生兔。 咩~~ 明明很可爱，李凉耸耸肩，咔吧一下拧下了仿生兔的脑袋，拔掉了声音元件，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工具框里，冲老梅赛晃了晃手里的螺丝刀：“我去了啊。” “嗯嗯，”老梅赛拍拍李凉的肩膀，认真说道：“记住，三鲜馅儿的。” “哦。” 李凉当然不会真的去把楼下卖药的给攮了。 这栋二层小楼临着主街，梅塞诊所在二楼，一楼是个药店，老板福特也是个老头，卖的并不是治病的药，而是一种叫SLOW的廉价致幻剂，据说磕了以后能影响大脑对时间流逝的感受，看什么都是十倍慢放，不过副作用比较大，所以老福特的生意和老梅赛一样惨淡。 楼上楼下俩老头每天都想弄死彼此，李凉早已司空见惯，甚至有点想磕CP。 诊所的门开在楼体侧面，李凉顺着嵌在墙上的铁丝网楼梯晃晃悠悠下楼，接着走出堆满垃圾的后巷。 空气微凉，混合着潮湿与雾霾的味道，此刻尚未天亮，主街的地面和半空却已经车水马龙，黑暗中，飞艇，汽车的反重力发动机发出的嗡嗡声交织成一片。 主街两旁的商铺还未营业，稀稀拉拉地闪烁着一些全息招牌，赶早的路人行色匆匆，身体穿过那些虚幻的光影，像行走在彩色雾中。 站在路边，李凉低头看了下手环，显示着3024年6月1日，早上7点59分。 还有一分钟。 他回头看向身后的二层小楼，二楼窗户外悬挂着一个霓虹灯管组成的招牌：“梅赛宠物医院”，红色，绿色的霓虹灯管在淡淡的晨雾中透出迷蒙的光芒。 那是他去年挂上去的，当时他和老板梅赛就站在这个位置仰头欣赏新招牌，老福特倚在店门口笑得前仰后合，问梅赛是不是他的宠物医院改成理发店了，俩老头差点打起来。 真正抵达一千年后的未来，李凉才发现，二十世纪的科幻小说中的很多幻想都不靠谱，比如满大街霓虹灯管。 但在李凉看来，那片朦胧的彩色相当赛博朋克。 嘶。 腰间一阵疼痛将李凉拉回现实，他皱着眉头揉了揉小腹。老梅赛把他从速冻休眠舱救出来的时候他少了一个肾，老梅赛便给他装了个仿生肾脏，大概型号不对劲，经常刺痛。 不过，每当仿生肾疼的时候，李凉总会欣慰，因为虽然活体供肾手术失败了，但弟弟一定得救了，说不定自己之所以变成冰鲜，就是弟弟为了让自己此刻重获新生。 滴滴，滴滴。 手环响了，时间显示八点整。 李凉抬起了头，同时，主街上所有行人都停下了脚步仰望天空。 下一刻，天空自东方开始亮了起来，伴随着节奏轻快的音乐，一道恢弘的光芒从天幕上流淌而过，最终在天幕正中汇聚成一行艺术字：希安公司 Hyanthus 接着天幕完全亮起，像一个巨大的穹顶，笼罩着整个中京市。 自穹顶上传来一个带着笑意和朝气的声音：“早上好，现在是3024年6月1日早上八点，亲爱的市民们，今天又是晴朗的好天气，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感谢希安！”无数人齐声呼喊，当然，是天幕自己播放的背景音，主街上的人们和李凉一样，只想对希安公司竖个中指。 世界属于希安。 李凉花了很长时间才理解这不是一句口号，而是现实，地球上的一切财产包括人类脚步所踏足的每一颗行星都直接或者间接归属希安。 数百年前的一次核战彻底改变了地球的生态环境和国际环境，现在，全人类聚集在七个巨型城市，生活在希安制造的天幕之下，而天幕外只有辐射，沙尘暴，干旱和枯竭。 希安及其所控子公司的高层们居住在天幕之上的上城区，俯瞰着他们所掌控的世界，而亿万普通人生活在电子屏幕组成的罩子里，每天早上被一个打了鸡血的播音员叫醒，爬起来为希安公司工作。 新的一天正式开始。 天幕模拟出晴朗的蓝天和东升的太阳，甚至偶尔模拟一些鸟群飞机什么的，看起来相当逼真，美中不足的是城东方向天幕上有一块坏了，像天空中挂着一个正方形的黑洞。 “阳光”刺眼，很快主街上就堵成一锅粥，而半空及高空的飞艇则井然有序得多，像快速流淌的链条，层层叠叠织成高楼间的密网。 虽然所有人都为希安工作，显然能多挣点钱的总是过得舒服一点，比如可以买个飞艇。 李凉几乎每天都会在八点准时站在街边，等待“日出”后，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世界，并且每一次都会在心底感叹：“这就是未来啊。” 今天刚感叹完，李凉注意到半空中有一艘飞艇从川流的交通中摇摇摆摆地拐了下来，缓缓降落在下一个街角。 飞艇的造型相当复古，像一艘两头冒尖的帆船，艇身涂的花里胡哨，一个大大的“包”字非常显眼，艇中间撑出一个蓬，蓬下摆满了笼屉，滚滚冒着白烟。 李凉快步往飞艇赶去，毕竟早上出来还有重要任务——买包子。 这艘飞艇正是卖包子的流动“餐艇”。 “早啊，老唐，”李凉赶了第一个，探头冲艇里的老板打了个招呼。 “早早早！”老唐是个笑眯眯的中年胖子，擦着手走回桌板后，“还是仨三鲜？” “对。” 老唐打开笼屉，把包子装好递了出来，又指着一旁新贴的广告笑道：“新出的，韭菜味儿，要不要尝尝？正儿八经上城区出来的真韭菜，不是合成的。” 李凉瞥了一眼价格，摇了摇头：“不爱吃韭菜。” 好么，一个包子顶他半个月工资，还是吃合成的三鲜馅儿的吧。 这时，手环叮咚响了一声，来了一条信息。 李凉正要点开，老唐咧嘴一乐：“一大早来信息，我猜是个好消息，赌一个韭菜包子。” “你确定？”李凉举起手环，轻轻一点，一条语音信息播放出来：“李凉！你被开除了！”老梅赛的怒吼引得周围一众路人侧目。 “呃……”老唐愣了下，尴尬地笑了笑，“行吧，至少你能吃个韭菜馅的包子。” 李凉耸肩：“难怪早上感觉今天要倒霉。” “哈哈哈，再赌一局，”老唐递出来韭菜馅包子，大笑，“赌这是你今天最后一个坏消息。” “我谢谢你。” 拎着包子，慢吞吞往回走的李凉并没有察觉到，就在他离开流动餐艇几分钟后，两个人从旁边商店的玻璃门走了出来。 “确定是梅赛，不是这个叫李凉的？” “这个家伙整天被梅赛使唤来使唤去，瞧他连个包子都吃不起，估计真是个打杂的。” “时间不多了，今天试试他。” 第二章 梅赛 “我回来了。” 李凉拎着包子，推门走进诊所。 老梅赛坐在半自动机床上，手忙脚乱地捡起最新一期的《西尼动物目录》，边翻边念叨： “哎，又有一大批动物开放交易，这次竟然还有一匹马，羊和兔子的数量更多，足足有三百只。” 李凉耸耸肩：“以您的技术，有必要担心这个吗？” 数百年前的那场核战不仅改变了人类的命运，对动植物来说更是灭顶之灾，数十年的大混乱期过后，幸存的人们才意识到，曾经遍布全球，陪伴人类文明成长的动物们早已濒临灭绝。 到了今天，能养一只真正的的动物几乎是每个下城区居民的梦想。 《西尼动物目录》每个月都会放出一批新繁育的动物以供全球七个巨型城市的居民购买，先到先得。其中，每一只动物都附带一个纯金铭牌，刻上这只动物的所有信息以及独一无二的编码。 买上这样一只动物养在家里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有些人恨不得把铭牌戴在自己脖子上。 不过，据老梅赛说，《西尼动物目录》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放出过大型动物了，翻来覆去就是那么有限的几种，羊，兔子，鸡，最多的是老鼠，并且价格逐年上浮，这几年一只鸡都飙到了十万块。 所以，为了面子，居民们大多买便宜很多的仿生动物，咋一看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再去黑市上刻个山寨铭牌一挂，脸皮厚的就堂而皇之地说自己是西尼目录上买的。 至于更穷的，则只能买电子动物，内部纯机械结构，劣质皮毛，呆头呆脑，非常不体面，不过聊胜于无。 因此，现在仿生宠物诊所满大街都是，“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算生意比较差的，主要由于老梅赛的水平实在拉胯，稍微复杂点的毛病就修不了。 不过今天有点奇怪。 平时李凉要是这么挤兑老梅赛，老头必然会跳起来骂街，然后把自己参加“义体维修与保养工会”培训班并顺利结业的“光辉”事迹掰开揉碎讲上两遍。 但今天，老梅赛哼哼两声就没动静了，还在埋头看《西尼目录》。 “老板？”李凉把包子在老梅赛面前晃了晃，“给你开开眼，看看这是什么馅儿的。” 老梅赛把书放腿上一放怒道：“不是跟你说了吗？你被开除了。” “行吧，”李凉举起包子闻了一下，“那我可就吃了啊，鲜韭菜，啧啧。” 老梅赛愣愣看着李凉，眼睛竟然有些泛红。 “干嘛？”李凉后退一步，“我这还没吃呢，这么大岁数了，哭啊？” “去你的，我是昨晚没睡好。” “少来这套，你吃你吃，”李凉把韭菜馅包子搁在老梅赛身边，自己叼着个合成三鲜馅的，走向墙边的货架，含糊着说道：“最近来修中枢神经核心的好像越来越多，老板，你可以啊，是不是偷摸拓展业务了。” 老梅赛浑身一颤，猛地从机床上跳了下来。 听到动静，李凉转身上下打量了下老梅赛，问道：“老板你今儿怎么了？” “这包子……”老梅赛赶忙把包子塞嘴里掩饰自己的失态，“唔，唔，还行。” 李凉摇了摇头，抱着一颗篮球大小的球形中枢神经核心走到机床边：“让一让，老大，修完这个就能交活了。” 从三个月前开始，陆陆续续有这种中枢神经核心送到诊所维修，都是急单，要求在三天内修好。 其实李凉始终觉得这事儿有点怪。 修这玩意儿实在是太简单了，但对方付的钱却很多，修一台挣的钱超过大修十只仿生动物。 老梅赛三个月前第一次抱回来一颗中枢神经核心的时候，告诉李凉随便打开盖子意思意思就行，反正也修不好，但李凉仅用了半个小时就解决了问题。 两人讨论了一夜，最后认为是李凉运气比较好，赶上了一台出BUG的。 随后业务就隔三差五的来，李凉每次都能修好，老梅赛也纳闷，但以他的水平，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李凉能打开中枢神经核心的控制系统。 因为所有维修仿生义体，电子机械的人都知道，普特南仿生生物公司基本所有部件都是在下城区的工厂生产出来的，只有中枢神经核心是从上城区发下来配装的，其内部程序一直是绝密，并且防火墙固若金汤，至今没听说黑市上有人能黑进去。 但是，李凉可以。 他将中枢神经核心卡在半自动机床上，点亮机床一侧的操作屏幕，选择打开外壳。 两条机械臂快速运转，将布满连接孔的外壳卸下。 里面是一颗纯黑色的金属球体，伸出数百根神经突触连接线，看起来像个仙人球。 一般人到这一步就结束了。 没人有权限唤起内部检测程序，没人能切割开这种开采自泰坦星的金属，下城区的维修工程师们束手无策。 李凉将手贴在球体上，轻声说道：“启动检查程序。” 嗡。 金属球体开始高频振动，同时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投射在上空，是一个立体的，思维导图一样的菜单界面。 接着又跳出一个界面显示：“自检中…..” 李凉挑了下眉头，笑着说道：“估计又是散热的问题，这一批前几颗都是这种问题，也不知道这玩意装在哪种仿生机器人身上，环境温度这么高，烧锅炉的吗？” 在他身后，老梅赛面色苍白，仿生义眼颤动得仿佛要从眼眶中跳出来。 叮咚。 全息菜单上弹出自检结果，一串串代码不停滚动，代表运转正常的显示绿色，出问题的则是红色。 李凉凑近盯着，片刻满意地点头：“没毛病，就是散热片。” 他再次轻声道：“弹出散热片。” 咔。 金属球顶端升起一个支座，里面卡着一枚圆形的白色散热片，微微有些焦黄。 李凉俯身从地上的框里挑挑拣拣，拣出一枚纯白的，吹了吹土，皱眉道：“老板，咱好歹进点儿新货，别不舍得本儿，这二手的玩意过几天又得坏。”将散热片装好，李凉拍了拍球体，说道：“重新加载散热系统。” 支座缩回，球体振动得更厉害，显然正在重新启动。 “不过要是不容易坏，咱们挣谁的去，哎，老板，还是你奸，”李凉笑着扭头，看到老梅赛一脸严肃。 “怎么了？”李凉愣了。 老梅赛慢慢说道：“这批货今天就要，你给送过去吧。” “噢，行。”李凉耸耸肩。 第三章 不对劲 将四颗中枢神经核心分别装进盒子里，李凉又从杂物间拖出一个反重力板车，将四个盒子码了上去。 板车嗡嗡作响，距离地面十多厘米悬浮着，前部有个牵引绳，可以轻松地拽着走。这种设备专门用来短途搬运，能省不少力。 李凉拉着板着刚走到门口，老梅赛喊道：“等一下。” “啊？”李凉转回身，“怎么了？” 老梅赛憋出一个笑容：“记得怎么说吗？” “知道，”李凉懒洋洋道，“就说核心是您修好的，第五大街梅赛仿生宠物医院老板，义体维修与保养培训班高材毕业生，城东这一片儿响当当的工程师梅赛先生。” “行，”梅赛点头，“快去快回。” “走了啊。” 李凉拖着板车走出诊所，顺着铁丝网楼梯下楼，板车自动调整水平位置，紧跟在后面。 目送李凉消失在巷口，老梅赛叹了口气，抬起手腕，一条已读信息弹了出来： “今天让李凉送货。时间很紧，莫契先生让我转达给你一句忠告，别搞小动作，否则你会死的很难看。” 老梅赛慢吞吞走回李凉住的杂物间，怔怔打量着这间小小的房间，然后，这个一向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的老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快步走出诊所，下楼敲响了“福特SLOW”药店的大门。 咣咣咣！ “谁啊，呦，梅赛，”老福特穿着睡衣，披散着花白的头发，打了个哈欠，“怎么，骂你几句不满意？一大早叮咣的……” “我有件重要的事想求你，”老梅赛严肃地看着自己多年的老朋友。 老福特愣了下，让开门口：“什么事，进来说。” —————————— 李凉拖着板车，朝着三个街区外的PEACH大厦走去。 现在时间接近十点，商铺陆续开张，第五大街塞满了全息广告，大大小小的影像叠在一起，根本看不清是什么内容。 秩序局下设的市容市貌管理办最近发布了新的条例，严格规定了商铺门外全息影像的尺寸，不过显然不太奏效。 李凉低着头从一个“巨大的厨师”两腿间穿过，接着停住，等“一大波彩色巧克力糖瀑布”从面前呼啸而过，又和一个“不停搭讪，介绍自家会所服务的兔女郎”同行了几分钟，才终于走出这一片拥挤的商铺区。 不过，也只有李凉还下意识地躲避那些全息影像，周围摩肩接踵的行人们早已习惯，都是闷头直接穿过去，拖出一片彩色的流光虚影。 这会儿早高峰已经结束，主街路面上车不多，天空中的飞艇反而多了起来，密密麻麻，像一群群出巢的蜜蜂。 李凉拖着板车路过老唐的包子艇。 老唐探头笑道：“嘿，李凉，遛板儿车呢？” “去你的，”李凉笑骂了声，又故意提高嗓门儿：“你早上那包子里的韭菜可不新鲜哪。” “哎，哎哎，胡说八道，”老唐赶忙冲排队的顾客说，“朋友闹着玩儿，闹着玩儿，绝对新鲜。” 顾客们一阵哄笑。 李凉牵着板车，走过第四大街，拐了两个弯，终于走到了PEACH大厦楼下。 紧邻三大街的PEACH大厦已经有些年头，是一栋三十层的公寓楼，居民很多在附近的水处理厂工作。 看似和其他公寓楼没什么区别，但事实上，这里早已成为城东非法交易的集中地，致幻药，非法仿生改造，皮肉生意，买凶销赃充斥着这栋大厦的每一个房间。 数个帮派都在这里有自己的生意，但明面上这里由MOMO帮管理。 站在路边，李凉仰头看去，大厦黑色的玻璃幕墙斑驳陈旧，川流的空中飞艇在幕墙上留下扭曲变形的影子。 大厦的玻璃正门被锈迹斑斑的铁链锁着，只在侧面开着一个小门，不停有人进出，有穿着水处理厂制服的工人，穿着西装的生物公司经纪人，衣着大胆的女人，更多的则是赤膊纹身，神色警惕的帮派成员。 不过帮派不会随便为难平民，这是中京的规矩。 为希安各个子公司工作的平民们都会根据职业加入相应的工会，这些工会组织的实力往往并不比一般帮会差，如果帮派敢随便欺负一个平民，自有工会出头要个说法。 但是，李凉不喜欢这种地方。 来自法治社会的他无法接受人类文明里存在这样的法外之地，理解不了希安公司高层是怎么想的，不过他只是个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能凑合活着就不错了，哪有资格对希安公司和新秩序联席会议指手画脚。 十多分钟后，李凉拉着板车，搭乘电梯到了十层。 送货地点在1015，敲门后，开门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你好，梅赛医院，送核心的，”李凉笑了笑。 “请进。” 进了房间，李凉才发现里面很宽阔，估计是把周围几个公寓都打通了，进门是个大厅，中央直径三四米的一圈沙发，只在正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是个光头，半张脸都是机械的，泛着金属的色泽，上面还涂装了复杂花纹，盯着李凉面无表情。 穿西装的中年人热情地说：“这是我的老板，你稍等一下，我检查一下核心。” “行。” 李凉冲“老板”点头致意了下，帮着中年人把四个盒子卸下来。 中年人拿着个手持仪器挨个检查了一遍，然后满意地掏出兜里的一沓钞票递给李凉：“不错，修的很好，梅赛先生的水平很高。” “不是，”李凉摇了摇头。 光头瞬间坐直了身体。 却没想到李凉接着说：“不是很高，是相当高。” 从李凉上手以来，老梅赛从来不和别人提李凉的手艺，一直都对外宣称李凉是个给自己打杂的。李凉琢磨过不少原因，往好了想可能老梅赛在保护他，往别的地方想，这个老头就是好面子。 相处久了，李凉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明显最大。 修核心这个事自然也不好驳梅赛的面子，反正这玩意都是安装在工业机器人身上，又不是希安的武装无人机核心，没什么所谓。 听到这个说法，中年人神情一松，笑了笑：“兄弟挺幽默，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好嘞，”李凉晃了晃手里的钱，“那我走了。” 他刚走到门口，中年人想起什么似地一拍脑门：“对了，还有个急事要你帮忙。” “什么？” 中年人从身旁的柜子里又取出一颗核心，无奈地摊手：“今天早上刚刚又送来一个坏的，这不，这批核心矿上急要，来不及送到梅赛先生那修了，你看这样行吗？我这也有半自动机床，你把这个核心修了，我给你三倍的价格。”说着又把一叠钞票递了过来。 李凉看看钞票，又看看中年人，没有说话。 房间里异常安静，中年人和善地微笑着，递出钞票的手停在半空，另一边，光头眯起了眼睛。 李凉皱了下眉头，慢慢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会修。” “别谦虚，兄弟，”中年人揽住李凉的肩膀，“你跟在梅赛先生身边，怎么可能没学会，放心，这笔外快我绝对不会透露给梅赛。” “哎，”李凉瞥了一眼钞票，满脸遗憾地叹口气，“修别的就算了，修这个梅赛先生都躲着我。” 中年人扭头看了一眼光头，接着把钞票放回口袋，淡淡说道：“知道了，你回去吧。” “呃，我要不把这个带回去，明天修完我再给你们送回来？”李凉一副想多做业务的真诚表情，“顺手的事情，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不必了，你可以走了。” 中年人面无表情。 “好吧，”李凉耸耸肩，有点意兴阑珊地走出了房间。 几分钟后。 光头低沉道：“不是他。” “嗯，老大，我和肯观察他三个月了，不光核心，连普通仿生宠物都是梅赛修的，从梅赛对他的态度上来看，这个李凉确实是个打杂的。” “好，通知那边，可以开始了，”光头站起身，又笑了笑，“出发前，记得把这个人清理了。” “可梅赛提的条件是……” 不等中年人说完，光头已经走出了房间。 两条街区外，李凉漫不经心地拐过街角，回头看了一眼，确认没有异常后，猛地转身飞奔起来。 他的心狂跳着，脑海里一个念头不停反复：“这件事不对劲，不对劲，不对劲……” 第四章 再见 一路飞奔，跌跌撞撞地冲上铁丝网楼梯，李凉双手撑着膝盖猛喘，喘匀了气将手指按在指纹锁上。 指纹锁滴滴响了一声却没有开。 “嗯？”李凉愣了，又试了一次。 滴滴。 还是没开。 “老板！老板！”李凉焦急地拍门，“快开门，出事了！” 刚才那个中年人和光头绝对不是正常的客户，李凉一开始并没有察觉，但在中年人第二次递过来钱的时候，李凉注意到中年人袖口露出的半个纹身。 那是一个涂鸦风格的大写字母“M”。 经常接送货的李凉很熟悉这个标志，这是MOMO帮的纹身。 老梅赛一直说中枢神经核心是一个西部矿场的外包企业送修的，但这个人明明是MOMO帮的帮派成员。 要么是老梅赛被骗了，要么是这个老头为了挣钱，失心疯了敢和MOMO帮做生意。 事情一旦沾上帮派就复杂了。 谁都不知道用于工业仿生机器人的中枢神经核心在帮派手里会变成什么，这笔生意是绝对不能再做了。 李凉只想赶紧通知老梅赛把挣的钱吐出来，再找义体维修与保养工会的人去跟MOMO帮协调一下，这事说不定就平安渡过。 咣咣咣！ 砸了几分钟门，诊所里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李凉暴躁地拽了拽门把手，最终明白，有人删除了他的指纹，门锁打不开了。 “老板！梅赛！” 李凉又喊了几声，想了想，快步往楼下走去，如果老梅赛不在诊所，只能拜托一楼的福特帮忙找找了。 他刚走下铁丝网楼梯，听到上面的门开了。 李凉猛地回头，却看到老梅赛站在门边，面无表情地将一个背包扔了下来，冷漠地说道：“李凉，你被开除了。” “别闹，老板，”李凉赶忙往上走，“核心不能再修了，你知道我刚才发现什么了？那他妈的……” “站那，”梅赛怒吼了一声。 李凉愣住，不可置信地盯着梅赛，接着憋出一个笑容：“行行行，你先说。” “你被开除了，滚吧。” 李凉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巴说不出话来，他慢慢低头，看向脚边的背包，他的衣服，几本书，一个平板电脑，两个旧通讯手环散落在楼梯上。 他弯腰从摔开的背包里拿出一个被摔裂的“苹果手机”，这是李凉醒来第一年的新年，从一家古董店里买回来的，修好后当做礼物送给了梅赛，里面有它的原主人拍的一堆照片和几首当时的音乐，李凉想让梅赛看看自己所属的时代。 现在，它摔裂了。 “老板，”李凉缓缓抬头，问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老梅赛嗤笑了声，“老板开除员工需要原因吗，是我救了你，现在我不高兴了，想让你滚，不行吗？” “为什么……”李凉喃喃道，接着明白过来似地喊道：“核心？核心！是核心的事情，是MOMO帮……” “对，MOMO帮，”老梅赛笑了，“我一直知道核心是MOMO帮的，现在他们准备高薪请我去为他们工作，专门修核心。” “可核心是我……” “别开玩笑了，李凉，”老梅赛从门里揪出一颗“中枢神经核心”，双手抱着，轻声说道：“启动检查程序。” 黑色的金属球瞬间投射出一个全息影像，与之前同样的菜单界面。 “之前我没掌握方法，现在我研究明白了，”梅赛耸耸肩，“我该谢谢你，让我知道了一条赚大钱的方法。” 最后，梅赛冷漠地说道：“滚吧，你已经没用了，别赖在这里。” 天幕明亮，城市喧闹，然而李凉在这一刻，却觉得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一件一件把自己的东西捡回背包。 在这个冰冷病态又残酷的时代，李凉拥有的东西很少。 十分钟前，他有一个家。 现在，他一无所有。 五件衣服，一个平板电脑，两个旧通讯指环，一个摔坏的老古董手机，攒下来的两万多块，这些是所有属于他的东西，仅此而已。 他捡起背包，低着头，天幕的光线照不亮后巷，黑暗遮住了他的脸。 他慢慢说道：“梅赛，谢谢你。你救了我，用攒起来买全自动诊疗仪的钱给我买了仿生肾，好几次仿生肾发生排异反应，你彻夜不眠地照顾我，你给了我一个房间，你毫无保留地教我维修仿生义体，除了管饭还另外给我工资，你自己的仿生义眼其实过了使用期限很久了吧，这些我都记得，都知道，一辈子都不会忘。” “谢谢你，梅赛，谢谢你。” 他低着头，把所有现金搁在了楼梯上：“本来想攒够了三万五，给你换一个义眼，来不及了，这些钱……” 李凉摇了摇头，背上背包，转身，一步步走向巷口。 老梅赛高高地站在二楼的诊所门口，目送着李凉离开，始终面无表情。 直到李凉消失在巷口，老福特从门里走出来，抱着那个所谓的“中枢神经核心”——一个金属壳子塞着一个简易的可编程全息投影器。 “他会理解你的，老朋友，”福特低声说道，“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早就把他当成了儿子。” 老梅赛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回诊所，关上了门。 空空荡荡的诊所里，老梅赛愣愣地站着，这时，一只仿生兔子从墙角跳了出来，发出一声滑稽的：“咩~” 老梅赛缓缓蹲了下去，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 —————————— 天幕下，中京市繁华而喧闹。 经历了黑暗中的颠簸，人类文明的荣光在这座伟大的城市复苏，人类拥有的科技已经远远超过二十世纪科幻小说所能幻想到的边界。 在摩肩接踵的人海中，李凉却孤身一人，踽踽独行。 他站在十字路口，看着指示灯变绿，变红，再变绿。 突然，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李凉猛地回头，看到两个表情严肃的男人。 其中一个男人身穿棕黄色长款风衣，戴着一顶圆礼帽，对着李凉出示了一下证件，低沉说道：“我是秩序局探员，有人举报你贩卖非法致幻剂。” “什么？” 另一个探员粗暴地抢来李凉的包，摸了摸，撕开背包夹层，拿出一支药剂，笑了笑：“C型肾上腺素反应剂，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李凉瞬间反应过来，拼命想往诊所方向跑，却被两个探员狠狠按在地上。 他声嘶力竭喊道：“梅赛！” 第五章 地狱 “放心， C型肾上腺素反应剂不是什么大事儿，在中京看守所待上两周你就能出去了，单人监位，还有电视呢。” 秩序局总部，李凉戴着电子镣铐，跟在抓捕他的秩序局探员身后，走进一部电梯。 押送到这里的路上，自称德罗的探员便告诉李凉，有人想让李凉在秩序局看守所避避风头。 这种事情并不少见，很多惹了帮派的平民都会通过关系进局子避一避，等外面协调好了再出去。 毕竟结再大的仇，帮派也不会，更不敢试探秩序局的底线。 电梯门关闭，探员德罗显得十分轻松，含糊地哼哼着小调。 但李凉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他又一次说道：“德罗先生，我想借用您的通讯手环给家里打个电话。”一路上他已经提了无数次，都被德罗搪塞过去。 李凉已经明白，梅赛突然开除他，再加上老福特很容易就能搞到肾上腺素反应剂，他们设计这个局，一定是因为修核心的事情后果很严重，他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任何后果不能让老梅赛替他承受。 然而，德罗亲切地揽住李凉的肩膀：“别这么紧张，一会儿办完手续我们慢慢聊。” 叮。 电梯到达地下三层。 德罗拍了拍李凉的后背，笑容满面地说道：“走吧，办完手续请你尝尝秩序局的咖啡。” 李凉愣了下，盯着这位秩序局探员的双眼。 老福特的面子绝对不可能让一位秩序局探员如此客气。 电梯厢顶明亮的灯照在德罗的脸上，他继续笑着：“怎么了，走啊。” 李凉后退了一步，瞥了一眼电梯厢顶的监控探头。 “走，”德罗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面无表情，“你很聪明，只是运气不好。” 下一刻，一枚细如发丝的针从德罗的腕表射出，击中了李凉。 李凉踉跄着靠在电梯厢壁，整个身体快速麻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越来越模糊。 接下来，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拖了很长一段距离，来到一个明亮的房间。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眼睛只能看到一大团白色的光和晃动的黑影，但听得到声音。 德罗正和另一个男人交谈。 “怎么这么久？” “这个家伙很聪明，在电梯上浪费了点时间。” “一会儿去把监控删了，不要节外生枝。” “嗯，南部死监那边怎么样？” “摆平了，程序上没有破绽，这个替死鬼是谁的关系？” “五街一个卖致幻药的，平时很懂事，如果没这笔生意说不定我还给他个面子。” “找机会把他也解决了，别留尾巴。” “小事。” 李凉浑身冰凉，却连一根小指头都动不了，他听说过南部死监，关押重死刑犯的地方，有进无出。 一个黑影出现在李凉的视野中，德罗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你听得到，朋友，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 随后，李凉昏了过去。 —————————— 轰隆！ 一个剧烈的颠簸，李凉醒了过来。 他猛地抬头，脖颈剧痛，差点被拽断。 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坐在一辆颠簸行驶的车上，手脚都被固定，脸上戴着一个冰凉的面具，面具与脚下的车体连着。 他被固定成一个弯腰坐着的姿势，无法挪动，甚至无法抬起头，他想呼喊，却只能发出沉闷的呜呜声。 巨大的绝望冲击着他的内心，他像困兽一样挣扎，却只听到连接面具的铁链发出呼啦哗啦的声音。 挣脱不得，他往下弯腰放松铁链，转头看去。 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天空昏黄，极远处，沙尘暴像巨大的黑色软体怪物，在大地上游走。 李凉怔怔看着窗外的一切，心如死灰。 这是去地狱的路。 —————— 押送死囚的反重力押解车贴地奔驰，飞越一个又一个沙丘。 不知过了多久，押解车门打开，一名探员走了进来，解开李凉的手撩和脚镣以及面具上的铁链。 李凉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长时间保持一个固定姿势是种酷刑，他连麻木的感觉都失去了，腰部以下如同被人切断，只能不时感觉到一阵阵刺痛。 探员粗暴地将意识模糊的李凉拽了起来，拖出车外，扔在了反重力板车上。空气弥漫着沙尘和浓烈的化学味，瞬间呛得李凉像虾米一样弓起后背，剧烈咳嗽。 装备了覆盖式呼吸器的探员紧了紧风衣，冲押解车驾驶舱的同伴摆摆手，不紧不慢地牵引着反重力板车，走向不远处的南部死监。 没人在意李凉会不会死在这短短的十多米路程中。 几分钟后，板车滑进了室内。 李凉猛地吸了口气，咳得几乎要将肺吐出来，接着就是剧烈的呕吐，直吐到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等他终于呼吸稍微顺畅，此起彼伏的呼哨和嘈杂的笑声灌了耳朵。 他看到一个空旷的圆形广场，广场周围是一间间牢房，再往上，一层又一层的牢房直到十多层。 所有牢房的铁栅栏门上都挤满了脑袋，无数双眼睛盯着李凉，那些癫狂嗜血的目光，就像野兽看到了新的猎物。 “小美人，看这里！” “嘿，那个谁，肛肠医生，你来生意了！” “哈哈哈，这个姿色，我可救不了他。” “嘿，朋友，别怕，来我这，我保护你！” “滚，上次那个就他妈死在你那儿，我才是最温柔的！” “弄死他！弄死他！” “哈哈哈哈哈，我等不及了，快开始！” 当当当！ 押送的探员用一根铁棍重重地敲了几下铁栅栏，却没能让犯人们安静下来，反而呼哨和谩骂变得愈演愈烈。 “王巢，你他妈越来越没规矩了！”探员摘下呼吸器，冲着正对面的牢房骂道。 “嗬……” 一阵铁链哗啦声，一个人影从牢房深处的黑暗中走出，每走一步，整座监狱就安静一分，直到他出现在牢房门前，监狱里变得鸦雀无声。 被叫做王巢的男人歪了歪脑袋，嗤笑道：“很长时间没有新玩具了，他们比较……寂寞。” “操，真他妈臭，又死人了？”探员掏出一块手帕捂住了口鼻，满脸嫌弃，“王巢，管好这些垃圾，少他妈给我惹麻烦。” “没问题，你是老大嘛，这位新来的小朋友怎么安排？” 探员拍了拍风衣上的灰尘，漫不经心地说道：“好好招待他。” “噢，明白了，”王巢笑了笑，看向李凉，“小朋友，你，到家了。” 下一刻，呼哨和高喊山呼海啸般响起，震耳欲聋。 李凉挣扎着坐起，脸色惨白，他缓缓环视四周，紧紧攥着的拳头微微颤抖。 探员离开，厚重的铁门轰隆关闭。 随后。 “滴——” 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所有牢门同时自动打开。 第六章 绝境逢生 所有牢门同时打开。 李凉浑身一颤，拼命挣扎着爬起来，捡起探员扔在地上的铁棍，跌跌撞撞地跑到监狱厚重的铁门边。 他将铁棍举在身前，脸色惨白，整个人都在颤抖。 三年来，谨小慎微从不惹事，他清楚自己只是个普通人，不是小说主角。他所能畅想的人生规划无非不过是挣点钱，给梅赛养老送终，然后有一天老死床榻。 他只想简单活下去。 现在，这个操蛋的时代连这点小小的希冀都要摧毁，他甚至连痛快得死都做不到。 然而，犯人们蜂拥而出的景象并没有立刻发生，监狱里反而怪异地安静下来。 所有牢房的门敞开着，犯人们像被铁链拽住脖子的疯狗，狞笑着盯着李凉，向前试探着，却没人踏出牢房一步。 整个监狱落针可闻，只有偶尔传来某个犯人的冷笑或者粗重的呼吸声。 李凉胸膛剧烈起伏，看向正对面的牢房。 没想到王巢笑了笑，竟然也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刻，监狱内警报声大作，圆形广场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一根巨大的圆柱拔地而起，一直升到最高处。 轰隆~轰隆~ 一声声巨响，圆柱展开一片片金属栈道，搭在了监狱的每一层。 接着，一台台武装机器人从圆柱内走出，整齐划一地踏过栈道，绕着每层牢房前的步道前进，随后依次站定。 几分钟后，每层六台武装机器人全部到达固定监控位置，呈环形均匀分布。 一楼则足有十六台机器人，有一台恰好移动到李凉身边。 李凉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踉跄着躲到了机器人身后。 这种武装机器人李凉并不陌生。 全球七大城市的武装力量大多由新秩序联席会议下设的秩序局调派，但各城市重要部门办公场所，生活物资相关的工厂，仿生义体生产基地等等关键地点都由直属希安公司的武装机器人部队及强化半仿生突击队看守。 尤其李凉面前的这种机器人，充分体现着希安公司实用至上的审美。 它们没有头部，关节，支撑腿等等脆弱的部分，看起来像一块移动的不规则果冻，底部蠕动前行，周身都是某种柔软又坚韧的胶状物质，装配的激光、粒子武器在半透明的胶状身体内游走，随时可以向任何方向开火。 勉强称之为“头部”的是一个球形的中枢神经核心，同样可以在身体内随意游走，非战斗状态下则上浮到身体最上方，随机旋转，时刻警戒周边环境。 无数次死亡与流血向侵犯希安公司利益的人证明，这种武装机器人只能削弱，无法击毁。 躲在机器人身后，李凉稍微安定了一些，尽管握着铁棍的手依旧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所有人机器人到达指定位置后，巨大的圆柱快速下降，直接降到了地面以下，地面中央留下一个黑洞。 接着，一大波“章鱼”蜂拥而出，顷刻间遍布整个监狱空间，每只“金属章鱼”都装配了反重力源，得以快速飞行。四条合金触手末端装配着四种设备，热感应，粒子枪，机械爪，声波炮。 希安公司的武装无人机。 李凉咽了口唾沫，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南部死监结构这么简单，像个大烟囱，而且只有身后这一道铁门，甚至无需秩序局的探员看管。 他仰头看去，数十架“章鱼”无人机拖着长长的触手缓缓游弋，每当某个犯人发出一点可疑的声音，热感应触手与粒子枪迅速指向那个方向。 一个清脆的声音把李凉的视线拉回圆形广场，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色的人形机器人出现在广场中央。 这台机器人更为常见，是一台服务机器人。 “各位亲爱的罪犯们，经历小小的插曲，我们温暖的南部死监又恢复了平静，一个小时后晚餐即将开始，在享用美味的食物前，请允许我再次清点人数，请各位原地站立，平举双臂，接受扫描，谢谢配合。” 一阵阵低声咒骂中，所有犯人都平举双臂，站在原地。 李凉不知自己该不该也做那个动作，在他犹豫间，突然一声枪响从上空不知哪一层传来，伴随着一声临死前的惨叫。 “啊……” “噢，很遗憾，威尔先生没有起床，”服务机器人微笑说道。 轰隆，一具尸体从天而降，砸在圆形广场中央，摔成了一滩碎肉。 李凉立刻扔了铁棍，原地站立，平举双臂。 “章鱼”无人机开始漫天飞行，挨个牢房地扫描里面的犯人，直到其中一台飞到了李凉面前。 李凉浑身僵硬，愣愣看着“章鱼”金属脑袋上的六个不停颤动的复眼。 不知什么原因，其他人都是一扫而过，而眼前这台“章鱼”无人机在李凉面前悬停了很久，六只复眼反复涨缩，似乎在进行非常复杂的验证。 李凉紧张地又咽了口唾沫，连眼睛都不敢眨。 片刻，“章鱼”无人机腾空而起，李凉刚松了一口气就注意到，圆形广场正中的服务机器人正转头看向他，脸上挂着渗人的僵硬微笑，接着毫无征兆地鞠了个躬。 李凉僵硬地点了下头。 “各位亲爱的罪犯们，很高兴，简陋的南部死监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现在，大家可以自由活动，直到晚餐开始。”服务机器人说完静止不动，进入待机状态。 下一刻，呼哨和嘶喊再次响起，犯人们涌了出来，推推搡搡地靠近门边的李凉。 李凉快速捡起铁棍，躲到了武装机器人身后。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快他妈给钱，我就说这个小绵羊一定以为机器人会保护他！” “操，又一个蠢货。” “小美人，别躲了，我们可不是要伤害你，只是和你亲热亲热，那个谁，新秩序法怎么说的？” “自由定义性取向是下城区市民应有的权利！哈哈” “都他妈闭嘴！”一个声音粗暴吼道。 挤成一团的犯人们安静下来，给王巢所在的牢房让出一条通道。 王巢依旧站在牢房门口，表情有些意兴阑珊，转身对刚刚维持秩序的手下说道：“温柔一点，至少有点前戏，让大家开开心，别弄死得太快。”说完走回黑暗。 欢呼声响起，一个犯人猛地冲到武装机器人身边，伸手想拽出李凉，却迎头挨了一棍。 嘣。 这一棍直接抽裂了他的脑袋，鲜血流了一地。 然而，那片猩红只带来一阵哄笑，似乎让罪犯们更加兴奋，嘶吼着冲了过去。 李凉拼命挥舞着铁棍，打翻一个又一个冲过来的人，却依旧被推来推去，一直推到圆形广场的中央。 所有犯人将他围在中间，推搡着，狞笑着，像鬣狗驱赶走投无路的猎物。 打倒又一个人后，李凉的胳膊已经没有力气再次举起铁棍，他带着绝望和极度仇恨的目光环视周围，接着仰头，看着一层又一层挤在护栏边探头看热闹的犯人。 看着他们的欢呼，他们的狰狞，他们的肮脏。 看着熟视无睹的武装机器人和无人机。 李凉凄然地笑了笑，喃喃道：“操你妈，希安。” 突然，身旁的服务机器人动了，它弯下腰，对李凉微笑说道：“我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嗬，”李凉心如死灰，摇摇晃晃地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惨笑着摇了摇头，“有什么可以帮我？呵，帮我杀光他们。” “收到，”服务机器人直起身体，原本散发着蓝色微光的双眼瞬间变成红色。 同时，半空游弋的武装无人机同时悬停，四条合金触手噌得一声抬起，而布置在监狱每一层的机器人开始移动，它们的神经中枢核心自动转移到身体中央，激光武器开始蓄能，半透明的胶状身体透出代表死亡的红色光芒。 服务机器人的声音变得威严而洪亮： “根据希安公司S-1号安全协议，南部死监戍卫机器人部队已获授权，立刻执行消灭指令。” 李凉茫然地抬起头，只看到周围一张张同样目瞪口呆的脸。 第七章 恶者无幸 武装机器人和无人机同时开火，一瞬间，整座监狱充斥着声嘶力竭地惨叫。 “章鱼”无人机装备的粒子武器射击后残留的红色光线交织成一张密网，自上而下，将整座监狱内侧刷了一遍，无数犯人被切成碎块的时候甚至依旧一脸茫然。 鲜血与尸块顷刻如暴雨般坠落。 接着，声波炮响了。 密集的嘭嘭声如鼓点般急促，刚刚躲进牢房墙后的犯人轰然炸裂。 随后，武装机器人动了，它们蠕动的速度骤然提升，如同一只只横冲直撞的赤红猛兽，胶质身体内部的激光、粒子武器四面开火，交错移动间井然有序，火力交叉，将无人机攻击的盲区完全覆盖。 此刻，整场屠杀过去了三秒，第一波血雨刚刚降落在地面。 从开始便陷入呆滞的李凉猛地反应过来，大声吼道：“停！” 下一刻，攻击戛然而止。 之前兴奋地冲下一楼，或者挤在护栏边看热闹的罪犯无一幸免，而那些不忍看李凉受辱，躲在牢房深处的人，除了倒霉被声波炮击中的几个，却大多幸存下来。 “指令中止。”服务机器人的眼睛恢复蓝色。 它走到李凉身边，弯腰微笑道：“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凉怔怔环视周围，以他所站位置为圆心，两米开外，地面上层层叠叠堆砌着焦糊碎肉，墙壁，柱子，牢房铁栅栏布满喷射状的血迹，大量的血液如同瀑布般从每一层护栏的缝隙间淌下，在地面汇聚成一圈正在蔓延的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血腥味道，尖叫和哀嚎依旧从每层各处传来，其中透出的惊恐和惨痛宛如来自地狱深处挣扎的恶鬼。 然后，李凉吐了。 他跪在地上，剧烈干呕，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服务机器人蹲下，温柔地拍着他的后背，并递上一张纯白色的丝巾，微笑道：“呕吐后建议您补充一些水和盐分。” 李凉一把推开服务机器人的手，两手撑地，剧烈喘息着。 “噢，抱歉，”服务机器人站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声音轻快道，“监狱的居住环境确实有些糟糕，亲爱的罪犯们，你们有权向新秩序联席会议下设的相关监管部门投诉，在那之前，请允许我打扫一下卫生。” 地面裂开，一台台圆盘状的扫地机器人顶着碎肉和四处流淌的血液爬上地面，开始嗡嗡地来回移动，将地面上的血肉推进角落里的垃圾口。 一群尺寸更小的“章鱼”无人机同时从裂口涌出，四条合金触手均装备了维修器械，开始忙碌地焊接修复被武器毁坏的墙壁和护栏。 机器人们干得热火朝天，而李凉坐在地上，愣愣看着不远处，那片被他打掉的丝巾浸泡在血泊中，猩红的血液沿着洁白的纤维蔓延，直到整个被染红。 突然，一个癫狂的笑声不知从上面哪一层传来： “哈哈哈哈哈，操，操，你他妈终于死了，终于死了啊！” 那个人声嘶力竭地笑着，却慢慢带了哭腔，接着嚎啕大哭，仿佛所有的屈辱，愤怒，麻木，绝望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接着，许多人开始抽泣。 更多人从牢房深处来到护栏边，望向孤坐在广场中央的李凉。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直到第一声振臂高呼响起，整座监狱再次沸腾，而这一次，灌入李凉耳朵的不再是肮脏的词语，而是解脱的喜悦与由衷的感谢。 李凉缓缓仰起头，目光在无数张模糊的脸上掠过，他们与那些死掉的恶魔们长得没什么不同，有老有少，脸色苍白，却又有很大的不同，从他们的神情中，李凉看得到人性与良知。 服务机器人也鼓起掌来，用欢快的语气说道：“啊，多么温暖的一幕。”接着一转身，踩断了一条胳膊，“噢，机器人们，这里这里，快点打扫，晚餐就要开始了。” 李凉不热衷暴力，同时也并不完全反对暴力，尤其在这个时代，很多时候暴力是对弱者的救赎，只是，观念是一回事，而亲自挥起屠刀则是另一回事，另外，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怎么可能指挥得动直属希安公司的武装机器人部队？ 之前唤起中枢神经核心的自检程序还能用运气好自欺欺人，毕竟那玩意装在工业机器人身上，程序比较初级，不是没可能出BUG，但武装机器人部队？这可是希安公司掌控世界的根基。 即便不去猜测地下究竟还有多少尚未启动的机器人，就眼前的力量也足以横扫中京市所有帮派，还能稍上外强中干的秩序局。 这些纷乱的念头并没有让李凉产生什么“逐鹿天下”的妄想，只让他陷入深深的焦虑，一旦被希安公司察觉，自己，老梅赛，甚至老福特都绝对死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服务机器人轻快的声音打断了李凉的思绪：“您好，尊贵的客人，晚餐开始了，您想吃点什么？” 李凉抬起头，才发现整个圆形广场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只有高处护栏焊接时冒出的火星才看得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什么。 更令他意外的是，七八米开外黑压压坐了一地犯人，全都端着餐盘窃窃私语，还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感觉并不好，李凉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他想了想，憋出一个微笑：“呃……”接着转头对服务机器人说：“你刚才说什么？” “晚餐开始了，尊贵的客人。” “好的，”李凉从地上爬起来，对鸦雀无声的人群点了点头，“吃饭。” 发言完毕，李凉瞥了一眼王巢所在的牢房，从攻击开始那件牢房一直没有动静。 南部死监与中京市之间路途遥远，一路都是沙尘暴，辐射，化学污染，徒步根本没有存活的希望，想要逃离这里还得从长计议。 王巢明显是这所监狱的老大，一定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信息，李凉更清楚，借势逼人只会让自己变得被动。 所以，无论内心多焦虑，他都必须等，等对方沉不住气。 “尊贵的客人，您想喝点什么？”服务机器人微笑道，话术熟练得让李凉误以为自己正在一千年前的航班上。 李凉看了看四周，低声问道：“我为什么能……嗯，我有什么权限？” 服务机器人双眼开始闪烁蓝色微光，片刻微笑道:“根据希安公司S-1号安全协议，您的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塔耳塔洛斯级”系统中显示。” “……” 这是什么意思？ 代表权限高到无法查询？ 李凉还想继续问，突然觉得有个东西撞在了自己腿上，扭头一看，他看到一台武装机器人正在变形，胶状身体向内弯曲，中枢神经核心上浮，变成了——一把椅子。 “请坐，”服务机器人弯腰，“咖啡？茶？还是酒？” 李凉盯着“人畜无害”的胶状“座椅”，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做梦也不敢梦到让无数人胆战心惊的武装机器人正邀请自己坐在它脑袋上。 在李凉发呆时，两台“章鱼”无人机用机械爪搬来一张桌子，接着小型“章鱼”无人机流水般经过，将一个又一个瓷盘摆在了桌子上。 水果，面包，水煮鲜蔬菜，最后，一个盘子上面搁着掌心般大小的一块烤肉。 当啷。 远处有个犯人的餐盘掉在了地上，合成的汤以及螺旋藻做成的饭块撒了出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桌食物，包括李凉。 烤肉…丧心病狂……《西尼动物目录》多少年没有卖出过一头牛了？你们竟然把它给……烤了？ 李凉咽了口唾沫。 服务机器人走到圆形广场中央，对所有人微笑说道：“晚餐正式开始，在享用美食前，请大家和我一起感谢希安。” 这时，一阵铁链哗啦声从正对面的牢房深处响起，王巢一步一步走出黑暗。 第八章 演员的诞生 当王巢走出黑暗，监狱里变得落针可闻，犯人们本能地全部退回牢房，显然对他的恐惧已经根深蒂固。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出乎所有人意料。 牢房门口，王巢双手举起，缓缓单膝跪倒，低沉道：“元先生想要见你。” “元先生？”李凉愣了下，转头问道，“那里面还有一个人？” 服务机器人微笑道：“尊贵的客人，如果‘还有一个人’不是一句比喻，那么抱歉，那间牢房里并没有其他人类。” “元先生想要见你，”王巢依旧低着头，伸手指向牢房深处。 或许因为从早上到现在遭遇了太多大起大落，匪夷所思，李凉的神经已经麻木了，他沉默片刻，对服务机器人说：“跟我来。” “好的。” 随后，他与服务机器人跟在王巢身后走进牢房。 很明显王巢居住的牢房比其他犯人的面积更大，穿过一段漆黑的走廊便是宽阔的长方形房间。 踏入房间的瞬间，李凉就看到后墙上有一扇门，由细如发丝的红色光线交织成的门。 光线交错的缝隙间能看到门后还有一处空间，漆黑一片。 固若金汤的南部死监，有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墙上开了一道门？李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服务机器人，却发现它目视前方，毫无反应。 “你先进去，”李凉指着门对它说道。 “进入哪里？”服务机器人左右看了看，微笑道，“抱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门。” “噢，好的，”服务机器人转身走向来时的牢门。 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墙上的小门里传出：“朋友，不用试了，它们看不到。” “嗯？”服务机器人转身四处张望。 王巢靠在门边，歪了下头示意李凉，红色光线随即陆续消失，墙上只剩下一个门洞。 服务机器人的双眼瞬间转成红色，声音变得威严：“监测到关键位置损毁，立即启动红色二级……” “停一下，”李凉摆了摆手。 “收到，”服务机器人恢复正常，接着做出了一个难过的表情，“啊，真遗憾，墙上有一个洞。” 李凉走到门前，看到门内是一个不到五平方米的空间，角落里坐着……半个人。 那是一个没有下半身的老人，坐在破败的被褥上，花白的头发披散着，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套陈旧的静脉点滴设备，蓝色的液体通过透明的软管连着他的脖子。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被叫做元先生的老人身侧，还有一个可以容纳成年人爬进去的洞。 很明显，这是个越狱计划。 只是李凉无奈地意识到，即便过了一千年，科技发达到这个地步，越狱最有效的办法竟然还是挖洞。 奇怪的是，从元先生发梢的飘动来看，那个洞明显有空气流通，一定已经挖通了，他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元先生稍稍抬头，脸色惨白，眼眸却异常明亮，他盯着李凉笑了笑：“很久没有见过希安人了，朋友，你属于哪个门阀？” “噢，这里又有一个洞，”服务机器人惊呼。 趁服务机器人打岔，李凉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三年来所有记忆，最终发现，自己对于希安的认识和所有普通市民一样——一无所知。 希安就像空气般无处不在，却看不见摸不着，下城区的市民们所能见到的最高级别的管理者据说只是新秩序联席会议下设监察与执行办公厅的督办，至于上城区的希安公司高层，也就是元先生口中的希安人，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 李凉就是个地地道道的一般人。 从元先生的问题来看，这位老人显然觉得可以指挥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李凉必然是希安公司的人，但究竟什么是门阀，李凉毫无头绪，接下来完全只能靠……演技。 他内心翻腾着，脸上却毫无表情，平静说道：“这和你没关系。” “软银？动视？普特南？”元先生嗤嗤笑起来，“一定不是卓斯。” “为什么呢？”服务机器人问道。 李凉顿时在心中感谢了一下它。 “因为，”元先生低沉道，“我来自卓斯。” 或许这应该是一个惊人的消息，老人说完眯眼盯着李凉，却发现李凉走神了。 软银，动视，普特南，卓斯，这四个名字李凉不仅听过，而且非常熟悉。 因为这就是希安的四个最大的子公司。 软银发行货币，娱乐和通讯相关产业属于动视，普特南实验室是仿生技术的研发中心，而卓斯则负责太空开发，据说总部在月球背面。 原来这些子公司的高层们已经成为了门阀。 面前的半身老人来自卓斯，却藏身肮脏黑暗的南部死监深处，这件事显然比李凉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但您并不尊贵，”服务机器人的声音将李凉的思绪拉回。 “我的权限已经被删除了……”元先生摇了摇头，对李凉说道，“朋友，我已经足够坦诚。” 既然是这个层次的交流……李凉换成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元先生突然激动起来： “百年来，一支又一支探险队进入在深海之门，带回来多少消息？那么多证据，早就证明人类同样可以在灵理世界获得力量，而且碳人中，通灵者的比例并不低，完全可以支撑我们组建一支部队，前往灵理世界建立基地！”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李凉摇了摇头，说了一句非常模棱两可的话，因为他一个字都没听懂。 “是，是啊，”元先生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没用了，你呢，为什么在这里？” 李凉愣了下，这该怎么回答，一个高贵的希安人被当做替死鬼关进监狱？还是闲着没事跑到南部死监自导自演扮猪吃虎？如果再说“和你没关系”可就露馅了。 他想了想，懒洋洋地指了一下元先生身边的洞：“为了你。” 但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元先生笑了，慢慢说道：“你也要进入深海之门？” 李凉沉默片刻，低声道：“嗯。” 他的内心已经开始骂街了。 一旁，服务机器人语气惊讶地对李凉说：“尊贵的客人，您的计划竟然如此隐秘，消灭指令也是其中的一环吗？” 李凉抿了抿嘴唇：“嗯。” 第九章 计划有变 不得不说，即便明知给自己挖了个坑，李凉依旧觉得这个回答实在太合理了。 一个希安公司神秘高层，处心积虑来到南部死监，开始想要扮成倒霉鬼蒙混过关，但在受辱的最后一刻忍无可忍，不惜暴露身份自救，却阴差阳错地见到了此行的目标人物。 而他们的目的，则是准备违反上级命令，偷偷潜入一个叫深海之门的地方。 逻辑自洽，合情合理。李凉也意识到，这里面最核心的一个关键点是：在元先生看来，能够指挥戍卫机器人部队的只有希安公司某个门阀中的高层，绝对没有一丝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果然，元先生神情明显放松，看了一眼王巢，淡淡说道：“王巢，你该向这位先生致歉。” “抱歉，”王巢再次单膝跪地，“我为之前的言辞不当向您致歉。” 李凉嗤笑了声：“那原本是计划的一部分，没想到，南部死监变得不一样了。” 这也是一句两头接的活话。 “是的，”元先生笑了笑，“深海之门的窗口期快到了，我不得不让王巢制造一些混乱，好让他合理地消失。” 李凉点点头：“现在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 “如果没有见到您，明晚会有一场暴动，”王巢耸肩，“然后我会死在颠覆中，尸骨无存。” “噢，那你真是不幸，”服务机器人微笑道。 “不过有你的话，事情简单很多，”元先生目光灼灼地盯着李凉。 李凉知道，自己再“露一手”的时候到了。 他对服务机器人说道：“今天，南部死监发生了一场暴乱，死了很多人，包括王巢，戍卫机器人部队进行了武力镇压，随后对监狱进行了修复，你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服务机器人的眼球快速颤动，声音僵硬地说道：“根据希安公司S-1安全协议，南部死监戍卫机器人部队已获授权，立刻执行任务日志变更指令。” 元先生满意笑道：“阁下不想告诉我属于哪个门阀，总该告诉我您的名字。” 李凉刚准备编一个，转念一想，希安高层那么多人，其实“李凉”和张三王五并没有什么区别，再加上这个元先生想必没精力把全中京叫李凉的查一遍，去验证一个其内心已经笃定是希安高层的人，编个其他名字反而容易露出破绽。 所以，他平静说道：“李凉。” 没想到元先生摇了摇头：“李？我们谁不姓李？罢了……希安S-1安全协议，很久没有听过这份协议了，请容许卓斯门阀的遗弃之人，元震·卓斯·李，向英灵殿致敬。”说着深深弯下腰去。 王巢紧跟着低声道：“Valhalla~” 李凉后背已然一片冷汗，却只能叹了口气说道：“物是人非。” “但历史会记住你我，”元先生蓦然迸发出飞扬的神采，“我们将代表基理世界，踏出最为重要的一步，不再胆怯，不再试探，而是去彻底地，完全地征服灵理世界！”说着说着，他已陷入某种信仰似的癫狂中，“卓斯门阀将恭迎我的归来，英灵们会看到我取得的成就，我将踏入Valhalla，与英灵们一样永生！” “已经身在英灵殿”的李凉丝毫没有被这虔诚到疯狂的气氛感染，反而后背又起了冷汗，他无法想象，希安公司高层究竟是怎么一帮怪物，他们似乎并不是一家公司的经营者，而像是，神明。 不过，这也很正常，也只有这种东西，才可以让希安牢牢掌控着全世界这么多个世纪。 不过，李凉还有一点不明白，永生是一种比喻还是……莫非希安公司的创始人也还活着？那未免也太恐怖了。 “抱歉，我失态了，”元先生恢复正常，平静了片刻说道，“按照计划，明天晚上，我们穿过这个洞，出口会有人接应，随后，我们去自由贸易捍卫者号和我的人汇合。” “你果然准备很充分，”李凉用知晓内情的口吻说道。 “我准备了很久，我的人甚至找到了一个可以黑进中枢神经核心的工程师，”元先生志得意满地说道，“不过，现在有你的帮助，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挡我们。” “知道了，”李凉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饿了，我去吃口东西。”说完不等元先生说话便转身走向牢房外。 因为，他正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颤抖。 一个可以黑进中枢神经核心的工程师？一瞬间，李凉明白了一切。 MOMO帮是元先生在中京的力量，这伙人到处送修中枢神经核心，就是寻找可以黑进去核心的工程师，为这次前往深海之门做准备！ 然后，然后，梅赛知道了内情后，决定替他去冒这个险！ 所有这些，开除，C型肾上腺素，被捕，都是为了避免他被胁迫进入那个什么深海之门。 李凉木然地走到桌边，将苹果，面包，蔬菜，甚至那块牛肉塞进嘴里，咀嚼着，却根本没有尝出味道。 “尊贵的客人，”服务机器人弯腰说道，“烤牛肉建议您多咀嚼一会儿，虽然我们的分子活化技术非常成熟，但它毕竟已经封存了一百二十年。” “咳……”李凉呛了一口，“水水水。” “抱歉，”服务机器人递上一杯水。 吃了一口过期牛肉，李凉也稍稍平静下来，现在他的计划已经变化，从一开始想办法蒙混过去，离开南部死监就溜，变成了必须坚持到最后，直到把梅赛救出来。 如果想要坚持到最后，必须确保自己在任何时候有力量反击。 想到这里，李凉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服务机器人。 好几个小时站在自己旁边，他都没注意到，这台服务机器人显然采用了女性模型，外壳光滑，曲线玲珑有致，纯白色的脸可以做微笑和难过两种表情——微笑嘴角上翘，难过撇着。 眼睛似乎是老款产品，现在一般用在电子宠物上。 “你有没有名字？”李凉问道。 “尊贵的客人，我是3007年夏季款服务机器人，中枢神经内核来自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智能等级为2875年版图灵表单次四级。”服务机器人微笑道。 “不是型号，名字。” “2875年版图灵表单次四级智能并不具备个体意识。” “现在，你说一个名字。”李凉说道。 “疯狗乔治。” “换一个女性的，不要外号。” 服务机器人微笑道：“莉娅。” “很好，”李凉点头，“从现在开始，我说莉娅，就是在叫你。” “收到。” “莉娅。” “我在，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凉站起身，望向元先生所在的牢房，低声问道：“莉娅，你会不会武功？” 第十章 中京夜 “武功？如果您以该词汇代指徒手或持冷兵器进行格斗的能力，3007年夏季款服务机器人可在获准授权后进行硬件升级，”莉娅微笑道。 李凉很满意：“好，现在就去升级。” “根据希安公司A-34安全协议，服务机器人新增伤害性程序及附件共有三种模式可供选择，看护级，保护级，次武装级。” “升满。” “已获授权，立刻执行次武装级硬件升级指令，预计升级时间为163.5小时。” 听到耗时，李凉无奈了：“好吧，保护级。” “预计升级时间75小时。” “……看护级。” “预计升级时间8小时。” 李凉长舒一口气，还好，8小时还来得及，虽然听起来和次武装级差很多，但至少这种机器人的材质是合金的，随便会点儿王八拳，打翻几个人类绰绰有余。 等莉娅消失在广场中央，李凉注意到监狱里已经安静下来。死上一批欺软怕硬的货色，监狱的治安果然好了很多。 入口门头上的电子表显示，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十点。 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比三年加起来还曲折，直到此刻，李凉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惫。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慢吞吞走到一楼的楼梯边，脱力般跌坐在楼梯上。 元先生和王巢没再露面，显然正事儿已说完，没必要再和他多说，即便各怀鬼胎，双方总归成了明面上的同伙。 李凉就更不想再和元先生有什么交流，多说多错，最好一觉醒来，大家吃吃饭，打打牌，晚上钻洞，爬出去坐车，一路顺风到了地方，莉娅出马全部撂倒，然后他带着梅赛回诊所，岁月静好，平安无事。 至于元先生和王巢，想必没时间大张旗鼓地跑到中京找自己的麻烦，所以……他们爱干嘛干嘛去。 希安？深海之门？ 去他妈的。 仿生肾又疼了一下，李凉揉了揉，叹了口气，慢慢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过了几分钟，他又坐起来，冲不远处的一台武装机器人说道：“哎，你，过来，对，就是你。” 武装机器人蠕动着走了过来，中枢神经核心浮起，静静等待指令。 李凉伸手把它拽到身前，两手抱住了它柔软的半透明胶状外壳。 武装机器人动力系统运转散发着温热，很暖和，很有安全感。 —————————— 一千公里外的中京市。 笼罩整座巨型城市的天幕正模拟着晴朗的夜晚，月朗星稀。 娱乐业大多在城西，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此刻城西一大片区域人声鼎沸，拥堵的交通、灯火通明的商场、塞满街道的全息影像、成群结队的帮派成员、致幻药、烟草与酒精，电子乐、兔女郎，这些元素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都市夜景。 而城市的其他区域则安静许多，零星亮着的招牌，空旷的街道，行色匆匆的夜归人，以及黑暗角落里偶尔传来的莫名声响。 一个平常不过的夜晚。 突然，一团耀眼的光自城北某处升起，拖曳着长长的焰尾，直奔天幕。 一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响彻全城，无数“章鱼”无人机从各处腾空而起。 下一刻，光团骤然加速，正中天幕。 剧烈爆炸产生的火焰沿着穹顶的弧度席卷，被烧毁的屏幕如火雨般坠落。 天幕露出了其原本的形态。 刚刚承受爆炸的能量偏移层散发着耀眼的蓝色光辉，更外面，一层又一层金属网状结构如倒扣的鸟巢般笼罩全城，中央有一根不停自转的圆柱直通天际，穿过大气层，在近地空间，与一颗车轮状的同步轨道卫星中心相连。 无数人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地仰望天空。 所有人都知道，那颗卫星就是上城区，上面居住着希安人。 没人在意是谁攻击了天幕，那是秩序局的事情，人们只是望着那颗正散发着乳白色光辉的卫星，想象着有一天登上那个天堂般的地方。 然而，密密麻麻的维修无人机蜂拥升空，没多久天幕的隔离层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 天堂注定只能惊鸿一瞥。 就在人们意犹未尽的时候，一颗礼花突然炸上天空，在城北上空留下了一个首尾相接的虫豸图案。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帮派成员无不面面相觑。 那是蜉蝣兄弟会的标志。 他们的尊主不是被秩序局抓到了吗？ 与此同时，秩序局总部，有人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豪斯，蜉蝣兄弟会那个叫该隐的尊主……不是已经被我们抓到了吗？”探员德罗站在窗前，满脸惊讶地转身问道。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豪斯摩挲着手里的打火机，皱眉说道。 德罗愣了下，压低声音快速说道：“你是说替死鬼的事情？不可能，我们换出去的是矿场那个外包公司老板的儿子，又不是该隐，刚才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有人咣咣砸门：“德罗！快快，楼上开会！” 德罗与豪斯对视一眼，急匆匆跑出门。 十分钟后。 数十名探员聚集在会议室，互相之间传递着一个惊人的消息——本应关押着该隐的那间特殊牢房，刚刚在秩序局局座亲眼见证下被打开，里面躺着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尸体，一个矿场外包公司的儿子。 有人竟然从秩序局最坚固隐秘的牢房里，直接把一个活人换成了尸体。 啪！ 秩序局局长走进会议室，将手中的平板电脑狠狠摔在桌上，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阴沉道：“谁做的？” 探员们沉默不语。 所有痕迹被抹除得一干二净，所有记录，监控，登记，毫无破绽，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一种可能，秩序局有内鬼。 “德罗……”局长一步步走向德罗。 德罗低着头，极力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局长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一下下咯噔声，如同一下下踩在了他的心脏上。 “那个外包公司老板的儿子，本该今天早上送往南部死监，请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在该隐的牢房里？”局长阴沉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时，站在一旁的豪斯夸张地怒吼道：“德罗，我们被骗了！” “什，什么，”德罗脸色惨白，哆嗦着看向豪斯。 “局长，我们完全按照程序，已经把他送往南部死监，”豪斯怒气冲冲道，“我不知道这中间有他妈什么蹊跷，但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必须马上去南部死监。” “对对对，”德罗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个人一定还在南监，他就是该隐的同伙，冒充身份骗了我们！”他越说越有底气，涨红了脸吼道，“该隐这么做就是为了栽赃我和豪斯，拖延我们的时间！” 会议室雅雀无声。 局长眯起眼睛，话语从牙缝间漏出：“突击队六队，带三组武装机器人，立刻去南部死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十一章 危！ “尊贵的客人，”莉娅弯下腰，轻轻晃了晃李凉的肩膀，“醒醒。” “嗯？”李凉迷迷糊糊醒来，茫然问道：“几点了，老板？” 看到莉娅线条柔和的合金脸后，他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诊所，伴随着浑身泛起的酸痛，终于记起了昨天一整天乱七八糟的事情。 监狱里依旧灯火通明，寂静无声，他搓了搓脸颊，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口说道：“叫我李凉就行，现在几点了？” “尊贵的李凉，现在是凌晨4点。”莉娅微笑道。 “噢，你升级完成了？”李凉打量了一下莉娅，发现她右半边身体的外壳多了很多花纹和凸出来的附件，左半边却还和以前一样，似乎升级升了一半，“发生什么事了？” “有一个紧急情况必须告诉您，南部死监戍卫机器人部队刚刚接到上峰指令，要求立刻启动红色一级防卫预案，封闭所有进出口，原地待命。” “什么?” 李凉瞬间起身，皱眉思索片刻，快速问道：“你能不能看到其他机器人部队的调动情况？” 莉娅做出难过的表情，说道：“抱歉，尊贵的李凉，莉娅无法逆溯访问上峰调度系统，但是，五分钟前我们的侦查无人机发现一支隶属中京市秩序局的强化半仿生人突击队正向这里移动。” “他们还有多久到这里？” “十分钟。” 靠，李凉冲出楼梯间，飞奔向王巢的牢房。 提前封闭监狱，然后派一支突击队悄无声息地接近，这情形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来救他的，一定是有个地方出了问题。更重要的是，梅赛还在元先生的手里，如果一心为了自保，让这条线断了，他去哪儿找梅赛？自由贸易捍卫者号？谁他妈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的代号。 跑到牢房门口时，李凉猛地停下转身，却没想到莉娅紧跟在自己身后，他被吓得差点心脏漏跳一拍。 “抱歉，吓您一跳。”莉娅摊手。 时间紧迫，李凉没时间废话，急促说道：“从现在开始，删除关于我的所有记录，然后执行那个什么预案，对了，这里还有没有备用的服务机器人？” “收到，有的。” “好，启用一个新的服务机器人应付突击队，给我们争取时间，你跟我走。”李凉说着转身冲进牢房，莉娅紧随其后。 一声刺耳的警报响起，红色一级防卫预案启动，武装机器人及“章鱼”无人机全部进入战斗状态，快速在监狱内移动。 一台与莉娅一模一样的服务机器人从圆形广场中央升起，微笑说道：“各位亲爱的罪犯们，请待在牢房，不要随意走动。” 李凉冲进元先生藏身的空间，看到元先生神情平静，王巢不知去向。 “发生了什么事情？”元先生的语调依然平稳。 李凉差点脱口而出“我特么怎么知道”，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很有可能暴露了。” “不可能，”元先生嗤笑着摇了摇头。 李凉强装镇定，甚至还憋出了一声冷笑：“一支突击队几分钟后到，谁都不知道后面还跟着多少武装机器人。” 元先生低下头，右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左手掌心，沉默不语。 李凉看了一眼牢房外的方向，感觉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到反重力发动机的噪音。 元先生装在洞上的设备只能骗得了机器人，王巢又是南部死监的关键人物，这个牢房必然是第一个被搜查的对象，再拖下去……李凉甚至想到了指挥戍卫机器人部队和对方血战一场的场景，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莫名其妙的能力到底能不能指挥得动机器人打一场内战。 突然，外面的警报声变得更加急促。 咔~~ 监狱入口的厚重铁门解锁时发出的声音混在警报声中并不明显，但在李凉听来却“震耳欲聋”，他瞬间浑身僵硬。 警报声戛然而止，监狱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吱~~~ 那是铁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一阵轻微却纷乱的脚步声传来，并且由远及近，速度飞快。 李凉心脏狂跳，身体纹丝不动，眼珠一转瞥了下元先生。 只见元先生对他缓缓点了下头，轻轻一指身边的洞。 李凉明白元先生的意思，显然这个老头也清楚，即使突击队来这里和他们完全没什么关系，但在南部死监挖两个洞，还嚣张地坐在原地不跑，同样是死路一条。 幸运的是，听脚步声的方向，似乎很多人正沿着楼梯往上走，并没有靠近这间牢房。 李凉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地走到元先生身边的洞前，缓缓蹲下，正要往里探头看，却突然看到一张惨白的脸探了出来。 李凉猛地一颤，近乎本能地往后一缩，却被洞中伸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手腕。 竟然是王巢。 王巢将手指竖在唇间，摇了摇头，一指元先生，做了背东西的姿势，然后又指了指李凉和莉娅，两根手指做了个走路的动作。 李凉点头，让出位置。 彼此眼神交流后，王巢跨出洞口，将元先生背了起来，接着再一次俯身，如同壁虎般爬了进去，动作精准流畅，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牢房外传来服务机器人与另一个人对话的声音，估计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 李凉已经顾不上分辨，用大拇指示意莉娅跟上自己，一俯身钻进了洞，刚一爬进去，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化学味道，不过距出口尚远，浓度还能接受。 元先生依旧带着那套静脉点滴设备，输液管散发的蓝色微光显示他们已经深入了很远，李凉定了定神，别扭地转头，想确认莉娅有没有跟进来。 然而，他身后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一张脸出现在昏暗的洞口。 那是一张大理石般的脸，面部线条刀砍斧凿，如同古希腊神像，透着非人的超然和冷漠。 一个嘶哑的电子声说道：“别动。” 李凉足足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艹，突击队……接着他便看到了一个翻涌着红光的粒子枪枪口。 这人什么时候摸过来的？从他钻洞到回头也就几秒的功夫，莉娅就被无声无息的撂倒了？ 一愣神间，李凉突然看到那张脸咔一声扭了90度，接着被从腔子里拔了出来，还带着一根血淋淋的金属脊柱。 莉娅的脸出现在洞口，微笑道：“尊敬的李凉，跑。”接着，四条合金触手在她身后出现，瞬间将她死死缠绕，猛地拽了出去。 第十二章 显而易见的事实 逼仄又泥泞的洞里，李凉手脚并用，快速向前爬去。 身后的入口红光闪耀，爆炸声连绵不绝，显示着一场惨烈的战斗。 莉娅正在为他争取宝贵的时间。 纵然莉娅是一台没有个体意识的初级服务机器人，李凉却有一种被迫让同伴殿后的憋屈。 他紧咬牙关，一刻不停地向前，理智告诉他，现在这个局面，果断放弃那台机器人，趁乱逃出生天是一个智商正常的成年人都会做出的判断，无需有任何心理负担，但他依旧有一种深深的挫败感。 然而，他只能向前，他必须跟上元先生，必须把梅赛救出来。 洞很长，挖得粗糙曲折，随着深入，直径逐渐增大，空气中的沙尘与化学味道越来越强烈。 一路爬过，李凉也注意到每隔一段距离，洞壁上就嵌着一台用于欺骗机器人扫描的小型设备，可见在侦查机器人看来这个洞并不存在。 入口传来的交战声音已经极其轻微，黑暗中，李凉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知这个洞究竟有多长，更不知道等在前方的是什么。 爬了许久，感觉漫长得像有几个小时，拐过一个弯后，风突然大了起来，沙尘和化学味道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 片刻，他看到不远处的洞口下有红色的光在闪烁，同时，手摸到了一个东西，借着微光稍一摸索，原来是一个覆面式的呼吸器，显然是元先生为离开提前准备好的装备。 将呼吸器胡乱扣在脸上，李凉深吸一口气，经过过滤，空气干涩又阴冷，也让他瞬间清醒许多。 洞口就在上方，李凉半蹲着，缓缓探出脑袋。 瞬间，他看到了形状如同比萨斜塔的南部死监笔直矗立在远处，“塔”身上机关炮四面开火，一簇簇矢量推进弹紧追着夜空中某种快速移动的东西。 地面上，成片的武装机器人稳定地向前推进，一道道代表死亡的红色光线正从李凉头顶越过。 李凉猛地转头，恰好看到十多辆四轮摩托从火光四射的爆炸中一跃而出，狠狠砸在地上。十多颗光团拖着长长的焰尾激射，从他脑袋上方飞过射向机器人方阵，接着他听到了久违的柴油发动机轰鸣以及毫无畏惧的狂野笑声。 此刻，元先生与王巢不知去向，而他正在战场中央。 轰！ 剧烈的爆炸在十几米开外响起，溅起飞扬的沙土。 趁着沙土弥漫，李凉撑着洞口一跳，翻身滚上去，匍匐着观察战况。 很明显，四轮摩托这一方的火力并没有给机器人方阵造成什么损失，但他们机动性极强，借助四周起伏的丘陵地形采取游击战术，呼哨狂笑间，如同在进行一场生死边缘的游戏。 机器人不停推进，李凉不再犹豫，选了一个最快远离战场的方向，半蹲着冲了过去。起初非常顺利，他沿着一个小沙丘的背坡跑出去很远，连战场上闪耀的红光和爆炸声都快被风声掩盖。 更重要的是，翻过又一个沙丘，他看到了极远处，一点蓝色的微光正在晃动远去，竟然是王巢和元先生，明显大家在第一时间都选了最快远离战场的方向。 最后回望了一眼监狱方向，李凉咬了咬牙，紧紧跟了上去。 不管与戍卫机器人部队及突击队交战的是谁，出于什么原因，都不是他能参与和左右的。 然而，李凉刚跑了几分钟，就听到一阵柴油发动机的轰鸣，由远及近而来，他猛然回头，一根蓝光闪烁的箭噌地一声刺入了他的胸膛。 巨大的电流释放，下一刻，他的世界陷入黑暗。 —————————— 中京秩序局。 宽广的会议室中，一面巨大屏幕一分为二，一半显示着南部死监外的景象：战斗似乎接近尾声，数十辆四轮摩托向三个方向边打边退，正被蜂拥飞舞的“章鱼”无人机一辆接一辆的追上并摧毁，然而，就在武装机器人方阵停步的地方，突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爆炸，画面定格。 另一半显示着监狱中的场景，一个接一个的犯人们正被单独问询，镜头切换，显示着王巢牢房后墙上的门洞。 门洞内外满地都是突击队和无人机的尸体，蓝色、红色的液体呈喷射状遍布整个牢房。 镜头又一切换，定格在一个跃起的身影，那是一个半改造的服务机器人，左侧身躯已经破碎不堪，右侧却完好无损，右手变形成一柄狭长的刀锋。 会议室雅雀无声，数百名探员盯着屏幕，脸上表情各异，唯一的共同点是都透着一股难以置信。 秩序局已经很久没有遭受如此巨大的损失，蜉蝣兄弟会这是在公然挑衅新秩序联席会议，更是对希安公司的直接羞辱。 谁给了他们胆量？ 另外，从犯人的供词来看，竟然有人能操控戍卫机器人部队，并直接授权升级了一台服务机器人，难道他们气势汹汹去抓捕的，该隐的同伙，是一个高贵的希安人？ 每个探员都想到了这一点，却没人敢说出来。 会议室一片死寂。 秩序局局长脸色铁青，环视一周，目光最终停在德罗与豪斯脸上。 德罗已经被吓得身体几乎要瘫软滑进桌子下边，他觉得自己死定了，死得不能再死。 这时，坐在一侧的副局长咳嗽了声：“李局，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希安，咳，汇报一下。” “局长，”豪斯突然站起来，声音平静地说道：“我认为没必要，很显然，这是由蜉蝣兄弟会策划的一起针对秩序局的暴力袭击，并且我认为他们之所以敢发动这次袭击，正是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他说着走出会议桌，一直走到屏幕前，指着画面中定格的一跃而起的服务机器人：“蜉蝣侥幸破解了南部死监戍卫机器人部队的调度系统，可以短暂地操控那支机器人部队，也正是这个原因，他们骗过了我和德罗，并且在南部死监设计了这个陷阱。” 他声音洪亮，正义凛然：“我愿意为先前判断失误而坐牢，但局长，我更想死在消灭蜉蝣的战斗中！” 德罗浑身一颤，猛地跳起来：“我也是！我也是！” 所有探员都在心里骂了一句“去你妈的”，找替死鬼挣黑钱的活儿大家都不少干，糊弄谁呢？ 然而，局长沉默许久，转身离开了会场，探员们面面相觑，只好相继离开。 十多分钟后，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德罗和豪斯。 德罗腿软得依旧站不起来，哆哆嗦嗦地低声道：“豪斯，你，你，我们……” “嗬，德罗，”豪斯靠在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手握着打火机轻微颤抖着，打了好几次才打着火，吐出一口烟雾，他笑着说道，“你猜，未经申请就抓捕一位希安人，然后参合进希安人的家务事里，与，没有防备被蜉蝣兄弟会偷袭并发现他们只是侥幸黑掉了防火墙，这两种选择，哪种显得更愚蠢？” “什，什么？” “没什么，放心，我们死不了。”豪斯嗤笑了一声，拍了拍德罗的肩膀，“走吧。” “走不了，”德罗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你得…先去给我拿条裤子。” 第十三章 该隐 哗~ 李凉猛地惊醒，眼前一片漆黑。 他忍着电击后残留的头晕目眩，伸手摸了摸，意识到自己正靠墙坐在水里。 周围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发霉的味道，一种“咕咚咕咚”的声音以固定的节奏从脚底隐约传进来，就像有某种巨兽在大口喝水。 回想起昏迷前的一幕，李凉明白自己是被骑四轮摩托的那帮人抓到了这里，不出意外的话，这里是个类似水牢的地方。 他晃了晃脑袋，稍稍清醒了一点，半蹲起来，一点一点向前摸索。 起初摸到了冰凉的水和地板，水大约两三厘米深，地板应该是金属的，有一些防滑的花纹，接着他又摸到了一些弹壳，绳索之类的杂物，左右两侧倒不远，稍稍探手就能摸到墙壁，只有前面不知道有多深，一直摸不到尽头。 这里实在太黑了，李凉一点点往前摸，突然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第一反应是摸到了某种设备的光滑外壳，但稍稍用力，发现材质竟然很柔软，又仔细按了按，他猛地缩回了手。 好像是一具尸体。 虽然做足了心理建设，在黑暗的牢房里摸到尸体的概率应该很大，但真的感受到那种冰冷滑腻的触感，想象着一个腐烂的同类就躺在面前，李凉依旧浑身僵硬，紧张地呼吸急促起来。 不过，尸体兜里很可能有其他东西，比如打火机什么的。 对光明的渴望让李凉定了定神，再次伸出手，按在尸体身上摸了摸，感觉像是小腿，顺着往上，摸到了膝盖，一直摸到大腿，他愣了下，这具尸体没穿裤子？ 深呼吸一口，他正要接着往上摸，却猛然感觉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诈尸！ 李凉本能一挣，却发现那只手力量奇大，如同铁钳般坚硬。 一个女人声音从近在咫尺的地方幽幽响起，带着戏谑和天然的诱人尾音：“再往上摸得加钱。” 李凉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摸的是一个活人，还是个女人，他甩开女人的手怒道：“你特么有病啊？” 嗤~ 一簇煤油打火机的小火苗亮起，照出了一张五官精致又不失英气的脸，女人乱蓬蓬的齐耳短发染成了五颜六色，一双大眼睛画着极深的眼影，眼角有一颗泪痣，正红唇色配合着嘴角勾起的戏谑笑容，让她有种摄人心魄的妖冶。 女人抬手将一支细烟放在唇间，歪头凑近火苗点燃，接着吐出一口烟，熄灭了打火机，笑了笑说道：“滑不滑？” “什么？” 黑暗中，李凉只看到烟的燃星在晃动。 “我说，我的腿摸起来滑不滑？”女人咯咯笑起来。 李凉懒得搭理这个疯娘们儿，都什么时候了，都给关水牢了还有心情聊滑不滑？ 隔了一会儿，女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凉正在墙上摸索着，想看看门在哪里，随口反问道：“你叫什么。” “该隐。” “李凉。” 黑暗中的两人又陷入沉默。 李凉对同病相怜的“牢友”并不好奇，即便对方是个漂亮姑娘。 毕竟在这个时代生活了三年，他早就了解这年头男女只有性别不同，尤其像该隐这样一看就是帮派成员，借助仿生技术和电子机械，这些女人在力量上丝毫不输给男人，心狠手辣的程度却更甚，他根本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过了一会儿，该隐又点燃一支烟，打火机火苗小的出奇，只能照亮她的脸。 李凉把三面墙摸了个遍，却始终没有摸到任何缝隙，心里着实纳闷，没有门？不过该隐那个方向还没有摸。 他想了想，问道：“你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和你差不多。” “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一个烂俗的背叛故事，你想听？” “呃……”李凉停顿了一下，问道，“你后面有没有门？” 该隐又咯咯笑起来：“不知道，你来摸摸看。” 李凉哼了一声，径直摸黑趟着水走到了该隐身前，说道：“让一下。” 咔。 该隐又把打火机打着，单手举了起来，正好举到李凉腰间。 李凉眯起眼睛左右看了看，顿时愣了，这面墙竟然也没有门，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突然，一连串的嗡嗡声响起，接着数盏工业汽灯同时亮了起来。 李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用手背遮着光，却依旧感觉眼前一片炫白。 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个男人在远处戏谑笑道：“尊主，兴致很高嘛。”接着许多人哄笑，带着一股子下流意味。 李凉眨了眨眼睛，渐渐适应了光强，低头一看……该隐靠墙坐着，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颊，正仰头望着他笑。 原来刚才黑灯瞎火他正好跨过该隐伸直的腿，站在了她面前…… 咳…… 李凉略微尴尬地转身，才发现他和该隐被扔进了一个狭长的，像游泳池一样的地方，池壁五米多高，难怪一直摸不着门。 一群穿着各异的男人站在池边俯视着他们，为首的那个留着莫西干头，上半身换了个镂空的金属外壳，雕纹密集又繁复，里面的仿生器官清晰可见，甚至还有一颗闪烁的动力核心，估计是用来驱动四肢装配的增强件。 哗~ 该隐站起身，从李凉身边走过，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懒洋洋地说道：“有事说，没事滚。” 李凉下意识瞥了一眼她的背影，看到了她短得过分的“短裤”和露出的纤细后腰上那个纹身：一个首尾相接的虫豸图腾。 “嗬，没什么事，”莫西干头说话时晃晃悠悠，一副致幻剂磕大了的样子，“就是有个礼物送给你。”说着冲手下晃了晃手指。 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被扔了下来。 李凉注意到该隐在看到头颅的时候有一瞬间僵硬。 “哇哦，惊喜吗？尊主？惊喜吗？”莫西干头跪在池边，癫狂笑着，露出一口快烂光了的牙齿，“你是在等她吗？MS？哈哈哈哈哈，恭喜，她来救你了，噢噢噢，不好意思，只有一个脑袋。” 该隐低头凝视着头颅，低沉道：“你正在毁了兄弟会。” “不不不，”莫西干头慢慢站起，张开双臂，“只有我，才能带领蜉蝣兄弟会踏平英灵殿，见证超凡！” 该隐缓缓蹲下，用手合上了头颅怒睁的眼睛，颤声笑了笑：“靠什么？靠那个两面三刀的秩序局局长？” “我们的计划很成功，宝贝，”莫西干头耸耸肩，“即使希安亲自调查，最终只会查到，嗯，查到那两个愚蠢的探员，况且，蜉蝣兄弟会将在七大城市大开杀戒，我们伟大的希安只会增兵，增兵，增兵，增兵…………”他来回焦躁着走动着，兴奋地挥舞手臂，“哇哦，让我们掀起一场真正的暴动，而希安却不知道它最忠诚的狗，长着一口噬主的獠牙，wulala~” “你太蠢了，卡洛斯，”该隐摇了摇头，“你根本无法理解李贞观对英灵殿的虔诚，或者说，你根本理解不了希安究竟是什么东西。” “是吗，该隐，”卡洛斯嗤笑着，“来，让你开开眼界。” 他又晃了晃手指，一台希安“章鱼”无人机缓缓飞了出来，拖着四条合金触手，在泳池上方缓缓游曳。 “你……”该隐震惊地仰头，“希安无人机？” “这只是开始，记得我刚才说什么了吗？噢？噢？噢？”卡洛斯蹲在池边，“增兵，增兵，增兵……” “操！卡洛斯，你他妈把希安的无人机带进了自由贸易捍卫者号？”这一刻，该隐彻底怒了。 “哈，是的，”卡洛斯站起身，“现在，我们玩一个游戏，猜猜你最厌恶的希安无人机能在几秒内剥光你，”他转身对着手下门张开双臂，“现在下注，买定离手，赌注是……性感迷人的该隐！” 池边瞬间陷入如同狂欢，所有人男人都为池中的女人癫狂，不仅因为她的美丽，更因为她曾经无与伦比的地位。 李凉瞥了一眼无人机，咳嗽了一声，问道：“不好意思打断各位一下，你们刚才说这里是哪儿？” 第十四章 该隐（二） “噢，不好意思，把你忘了，”卡洛斯转身，蹲在池边，“你也可以下注，快快快，听说南部死监的花样很多，对了，你怎么从南部死监逃出来的？OK，无所谓，只要你能让我们大开眼界，兄弟，以后你就是蜉蝣的一员，刚才你也听到了，我们需要人，很多，很他妈多的人来从希安手里抢钱，嗯？嗯？” 李凉愣了，这货究竟磕了多少药？ 他摆了摆手：“算了，当我没问。” “好吧，”卡洛斯遗憾地搓了搓脑门，“那你就没什么用了，拜拜。”说着起身，晃了晃了手指。 半空中的“章鱼”无人机噌得一声张开四条合金触手，猛然俯冲，直奔该隐。 李凉不太确定自己能不能控制这台无人机，但眼下的情况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他上前一步，正要冲无人机下达指令，却看到该隐一跃而起，腰部一拧，扯着无人机的一条触手刹那翻到了它脑袋上。 下一刻，她将右手直接插进了“章鱼”无人机的脑袋里，一把将中枢神经核心扯了出来。 轰。 无人机颓然砸在池底，该隐轻盈落地，随手把沾满花花绿绿液体的中枢神经核心扔在了李凉脚下，眉尾飞起，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李凉看了看脑袋破了个大洞的无人机，又看了看该隐泛着金属光泽的右手，竖起大拇指：“你很棒。” 啪啪啪~ 卡洛斯鼓起掌来，冲手下说道：“看看，饿了这么多天还这么能打，真他妈可以。” 刚才还在狞笑欢呼的手下们现在都没了动静，甚至还往后缩了缩，他们终于从篡位的成功中清醒了一点，想起了该隐究竟凭借什么成为蜉蝣兄弟会的尊主。 “怕他妈什么？”卡洛斯暴怒地逮着一个手下猛踹，“怕他妈什么！嗯？嗯？” 李凉皱了皱眉头，转头问该隐：“你怎么会败给这么个人？” “哼……”该隐脸色非常难看，瞥了一眼李凉，抬头怒道，“别他妈丢人现眼了，卡洛斯，有种开枪杀了我。” “杀了你？”卡洛斯瞪了一眼手下们，晃晃悠悠地说道，“你可是我们最好的招牌和筹码，你以为我蠢吗？性感又神秘的该隐依旧是自由贸易捍卫者号的主人，只是，您的卧室好像小了点，嗯…是有点小。” 这次李凉倒是听清楚了，原来这里就是自由贸易捍卫者号，阴差阳错的竟然来对地方了，不过唯一的问题是又成了阶下囚。 “好了，该隐，”卡洛斯转身，“除了MS那个蠢货，没人会来救你，好好在你的度假小屋里待着。”说着向外走去，“挨饿是种很他妈健康的生活方式，慢慢享受吧。” 咔。 周围又一次陷入彻底黑暗。 李凉叹了口气，经卡洛斯一说，他立刻感觉有点饿，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一直滴水未进，想必扛不了多久，得想办法赶紧逃出去。 想了想，他弯腰摸索着捡起无人机的中枢神经核心，伸出一只手，试探着向一个方向走去。 灯没灭前，无人机的残骸就在这个方向，他走了几步，手又摸到了光滑的东西，不过这次立刻就明白摸到了什么。 该隐还在原地站着没动。 “麻烦让一下，”李凉无奈道。 “干什么？”该隐明显心情比刚才差很多。 “想办法出去，”李凉胡乱摸了摸，发现该隐根本没有挪步的意思，只好从她身边过去，蹲下开始摸索寻找无人机的残骸。 黑暗中，只有李凉在水里摸索的哗哗声，片刻，他低声道：“找到了。” “章鱼”无人机更注重机动性，大多时候以压倒性的数量一举改变战况，因此外壳很轻薄，尤其是脑袋。 李凉摸进破口，顿时有些失望，该隐那一手实在太暴力了，将中枢神经核心生扯出去的时候破坏了大量的功能性芯片，这玩意儿想要修好起码需要一台全自动诊疗机床。 “该隐，”李凉一边继续摸索，一边随口问道，“这个池子是干什么用的。” “自由贸易捍卫者号的内部装配车间，设备都拆走了。” “噢，这个捍卫者号是艘船吗？” “潜艇。” “嗯？我们在海底？” “你他妈怎么这么多问题？” 李凉沉默片刻：“其实我想问，这个池子你跳不上去吗？” 显然这个问题让该隐心情变得更差，停顿了片刻，她哼了一声：“墙很滑。” “噢，那你最高能跳多高？” “……两米。” “噢，那差不多，”李凉自言自语道。 经过检查，他已经发现这台无人机的反重力系统是完好的，只要把中枢神经核心装上，说不定能实现一部分功能，比如给该隐借一下力，让她爬上去。 “该隐。” “又他妈什么事？” 李凉抿了抿嘴唇：“打火机用一下。” 咔。 该隐走到李凉身边，蹲下打着了打火机。 借着小小的火苗，李凉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破口内部，得益于梅赛的教导，他已经能独立维修一些基本款的仿生宠物，无人机虽然复杂很多，但一些基本连接方式还是差不多的。 他将中枢神经核心上的神经突触连接线一根根挑出来，分别和破口内部的插口比对，已经断了的没办法续接，只能找一些插口脱开的，再次连接。 片刻，嗡得一声，中枢神经核心激活，开始启动。 李凉满意地笑了笑，两手握住核心两侧的感应区，轻声道：“启动检查程序。” 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从核心投射出来，展开了思维导图般的菜单，同时又弹出一个窗口，显示着：“自检中……” 滚动的一条条代码大多是红色，偶尔夹杂着几条蓝色。 闪烁的微光照亮了黑暗中近在咫尺的两张面庞。 该隐流露出惊讶的表情，皱着眉头认真盯着滚动的代码，额头有一层毛绒绒的汗珠，红色和蓝色在她脸上映出变幻的流光。 李凉看着她的脸，闻到了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第十五章 自由贸易捍卫者号 “嗬。” 注意到李凉的眼神，该隐眉头舒展，歪头问道：“你究竟是谁？” “嗯……梅赛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李凉低下头，专注调试着中枢神经核心，“打火机近一点，谢谢。” 该隐凑近，瞪着眼睛：“一个修电子羊的，能唤醒中枢神经核心？凭什么？” “凭什么？”李凉目不斜视，“你这种性格都能当老大，很多事情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盯着李凉的眼睛片刻，该隐笑了一下：“我只是觉得你有点意思，陪你玩玩。” “得了吧，我觉得你是本来就很懒，”李凉从破洞拿出一个芯片，吹了吹又放进去，“而且还很无赖，你怎么当上老大的。” 该隐咯咯笑了起来：“很多事情没什么道理好讲的。” “你心可真大，手下都没了，自己被扔池子里挨饿，还笑？”李凉摇了摇头，“秩序局，希安什么的，听起来就很危险。” “生死无常………况且卡洛斯没有看起来那么蠢，兄弟会更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至于我……” “至于你，让一下吧，”李凉指了指核心，“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启动会发生什么。” 该隐愣了几秒，深吸一口气，完全没挪地方的意思。 “好吧。” 李凉抿了抿嘴唇，拍了一下中枢神经核心，轻声道：“重新启动。” 嗡。 核心剧烈震动，周围亮起星星点点的指示灯，“章鱼”无人机开始原地抽搐。 突然，一条触手猛地弹起，袭向该隐胸口。 该隐右手带起一阵虚影，瞬间握住了触手：“你控制的？” “随机的，随机的，”李凉抹了把汗，又低头调整了片刻，对核心轻声道，“启动反重力核心。” 无人机又一阵剧烈抽搐。 李凉不甘心，皱眉说道：“再次重启反重力核心。” 轰！ 无人机如同点燃的火箭，冲天而起。 没等李凉反应过来，该隐已经高高跃起，拽着无人机的触手，在最高点蹬腿一荡，稳稳落在了池边。 轰，又一声爆炸，无人机炸出一团炫目的火光。 在闪耀的背景中，李凉眼睁睁看着该隐对他做了个吻别的动作，然后消失在池边。 “哎？” 李凉愣了一下，骂道，“你大爷的。” 该隐懒洋洋的声音从上边传下来：“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我说你大爷的身体真棒，快特么把我拉上去，”李凉站在池底，仰头左右看了看，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到。 隔了一会儿，一簇火光在上面亮了起来，明显是该隐的打火机，接着一根绳子掉了下来。 黑暗中，李凉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上去，发现该隐不知去向。 上面和池子里一样黑，好在远处有些微弱的信号灯，照出了一些巨型设备的身影，影影倬倬矗立在周围。 咔。 无数汽灯突然亮起。 李凉用手背遮着适应了片刻，终于看清楚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为宽广的空间，地面残留着大型吊装设备的基座和滑轨，而困住他们的池子，从上面看更像是某种设备固定的插槽。 “这里，”该隐在远处招呼了一声，“跟我来。” 李凉顾不上再观察，快步追了过去。 几分钟后，他们经过一个又一个“池子”，抵达了一间类似监控室的地方。 一进门，该隐就开始匆匆翻找起来。 李凉紧张地往外面瞥了一眼，问道：“你在找什么？钥匙？” 没想到等他转回头，该隐正往嘴里塞一个合成面包，含糊说道：“什么钥匙？” “你…”李凉抿了抿嘴唇，“在你吃饱之前，能不能告诉我出口在哪里？” “唔，只有一个出口，”该隐嚼着面包，“卡洛斯一定派人看着，一会儿，唔，吃完，打出去。” “只有一个出口？”李凉探头看了看，“我看到很多门啊，你的机械增强臂砸不开？” “那些是……”该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水，“捍卫者号原来的门，由系统控制，泰坦合金，粒子炮都打不开。” 李凉看了会儿该隐的吃相，慢慢转过身去，有些心疼那个什么蜉蝣兄弟会，从哪儿找了这个疯娘们儿当老大。 然而，下一刻，他猛地直起了身体，指着极远处的一根柱子上的标志问道：“希安？这艘潜艇是希安的？” “唔，废话，”该隐又塞进嘴里一个合成面包，“淘汰了的，初代，嗯，深海潜艇。” 李凉想了想，转身出门，一路往最近的门跑去。 不远处有两扇巨大又厚重的金属门，有许多滑轨深入门下的缝隙中，如同火车隧道，一侧的站台上还有一扇小门。 李凉跑到这扇门边，还没站定，轰隆一声，门向一侧滑开，周围立刻弥漫着呛人的灰尘，可见这扇门不知已多少年没有打开过。 扇了扇眼前的灰尘，李凉捂着口鼻往里打量。 门内是一个狭窄的电梯间，有两部电梯，从楼层显示来看，明显还能正常使用。 “你，怎么，做到的？” 听到声音赶来的该隐声音颤抖。 如果能唤起中枢神经核心只是让她好奇，那这一刻，她彻底震惊了。没人比她更了解自由贸易捍卫者号，蜉蝣兄弟会与数万没有在希安系统登记注册的黑户居住在这里，数百年来，从没有人真正进入过这艘潜艇，他们只是像寄居蟹一样蜗居在它的外壳里。 一代又一代蜉蝣的尊主，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取得开启这里的权限，而就在此刻，该隐亲眼见证了一扇门被打开。 这扇门虽然很小，很普通，但它却通往真正的自由贸易捍卫者号！ “想知道？”李凉瞥了她一眼，“去给我拿个面包。” 十分钟后。 李凉和该隐踏入电梯。 电梯内部贴了一些实木和大理石装饰，在这个时代，这种装修已经足够奢侈，主要是实木非常珍贵。 该隐的手颤抖着，按下了最高层，45层的按钮。 “你很紧张，”李凉嚼着面包，“为什么，你，唔，没进来过吗？” 该隐没有回答，死死盯着不停变得的楼层数字。 叮。 电梯门打开。 一个几乎与刚才的装配车间一样宽广的大厅展现在他们面前，无数巨大的屏幕拼接成一个又一个环形，围绕这些环，是密密麻麻的工位。 灯光明亮而温和，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消毒剂味道，每个工位都摆着全息控制器以及琳琅满目的个人物品，距离门口最近的工位桌上，摆着一个马克杯，上面刻着“给最爱的YON”。 跨越了无尽岁月，整个大厅寂静无声，仿佛成千上百在这里忙碌的人们只是去隔壁开会了，一会儿就会成群结队地回来，继续着手头未完的工作。 李凉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慢慢投向斜上方的屏幕，突然笑了。 那面屏幕上，一个左半身焦糊，右半身同样破损不堪的服务机器人正缓缓走向一帮不停后退的男人，她化成狭长刀锋的右手闪烁着凛冽寒光。 第十六章 新任舰长 “你认识？”该隐顺着李凉的目光，看到了屏幕上正大杀四方的服务机器人。 李凉点头：“嗯，我的保镖。” “实习医生还有保镖？” “瞧不起谁呢？” “那这位实习医生，面包你也吃了，消化也消化得差不多了，现在你该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 该隐拉来一把转椅，跨上去趴在椅背上，眼神灼灼地盯着李凉。 “嗯，”李凉皱着眉头，表情严肃，“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吗？” “你猜。” “那…因为长得帅？” “滚。” “好嘞。”李凉转身，佯装突然发现了什么，快步走向大厅深处。 其实李凉也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自己有这种能力，这种只有希安高层才掌握的权限。 从元先生的只言片语中可以推测，自己的权限还不低，甚至代表着“英灵殿”，结合刚才该隐和手下的对话，他已经在脑海勾勒出一个大概：目前他应该拥有希安高层中的一小撮人，也就是高层中的高层才有的权限。 至于原因，很可能跟自己从液氮冷冻设备中苏醒有关。按梅赛的说法，上城区会把无法分解或者可供回收的金属类垃圾排放到地球上，那个巨大的垃圾场有很多资源回收外包企业运作，同时花点黑钱，平民也可以进去翻找一些有用的东西。 梅赛在垃圾场找到他，说明他很有可能就是被上城区扔下来的，说不定本来就是某个位高权重的高层，但他很快将这个幼稚的念头压了下去，他从记事起到供肾手术昏迷再到被梅赛救醒，记忆相当完整和连贯，两辈子都是个普通人。 后代子孙给自己这个祖宗留了个后门？可他连女朋友都没有，哪儿来的后代？ 弟弟？换肾手术成功的话，李爽有可能活下去，但一个普通本科毕业生，也不是天才，在人工智能创业大潮里毫不起眼，随时都会被拍在沙滩上，会跟希安公司有关系？ 各种猜测李凉都想过，但没有一个看起来靠谱。 因为希安公司实在太强大，这样一头拥有着整个世界的庞然大物，要和一个普通人扯上点关系，属实有点天方夜谭。 “上面是什么地方？”该隐的声音传来。 李凉回神，才发现不知不觉走到了大厅最深处，面前是一道宽阔的大理石台阶，一路向上，足有十多米高。 “上去看看。” 几分钟后，两人跨上最后一阶台阶。 这是一个圆形平台，地面光滑，散发着乳白色的朦胧光辉，正中间有一把底座庞大的座椅，平台后方的高墙上有巨大的浮雕： “希安公司 Hyanthus” 下面还有一行字，被两个嵌在墙上的纯金天使雕像拱卫着： “双子神说：当为我造圣所，使我可以住在他们中间” 李凉仰头怔怔看着那行字，感觉希安的企业文化果然向宗教靠拢，难怪很多人对希安的崇拜近乎虔诚，这种氛围确实透着一股子神性。 “控制台，”该隐用下巴点了点平台中央的座椅。 站在这里，下方所有工位都一览无余，确实适合当做控制台或者指挥台。 李凉观察了一下座椅，确定没什么危险后，慢慢坐了上去。 一个洪亮又威严的声音响彻大厅：“根据希安公司S-1号安全协议，自由贸易捍卫者号已准备就绪，请进行接管操作。” 一副小小的全息影像弹出，显示着一个人在椅子上坐下，全身放松，两手平放在扶手上。 还挺人性化，李凉想着，按照提示，将两手放在扶手上，发现手握的地方雕刻成了一艘潜艇的形状，相当精致。 轰隆！ 自由贸易捍卫者号震动了一下。 内部数以万计的人们同时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面面相觑。 某个奢华的房间，卡洛斯一把推开身上的女人，从床上跳下来，抄起墙边的冲锋枪，怒吼着冲了出去：“谁！谁他妈攻击我们？” 遥远的另一边，莉娅站在一地的尸体中间，擦拭着刀锋上的血迹，对着空气说道：“噢？你被接管了？恭喜你，但这跟我没关系，我在找一位尊贵的客人，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更远处，通往自由贸易捍卫者号的深海隧道中，一艘艘小型潜艇拥挤在一起，堵塞了本就狭窄的海沟。 某艘潜艇中，有人问道：“王巢，怎么了？” “局域广播里说捍卫者号刚刚震动了一下，原因不明，暂停进入。” 与此同时。 李凉淹没在了全息影像的海洋中。 无穷无尽的事件报告层层叠叠地弹出来，再加上各类数据分析，图表，动态演示，如同一股彩色的浪潮汹涌流转。 时隔一千年，李凉再一次感受到了电脑中病毒的痛苦，这些影像挥手就能关闭，但实在是太多了，关了一个又弹出来十个，李凉眼前一片炫彩，什么都看不清楚。 像神经病一样挥舞了一阵手臂，他一拍扶手怒道：“把这些报告都特么给我关了！” 滴。 眼花缭乱的报告消失了，只剩下一艘潜艇的全息影像，缓缓旋转，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亮点在攒动，艇身结构上也有大块大块的红色区域，用箭头标注着区域名字和损坏程度。 李凉随便指了一下中部某个区域，艇身弹出一个画面，显示着一群人正聚众赌钱。那帮人全都面红耳赤，一手攥着钞票，把脑袋探进人堆里盯着牌桌嘶吼。 原来一个亮点代表一个人类。 那这艘潜艇……该有多大？ “它很大，对吗？”该隐走到李凉身边，直接坐在了扶手上，指着面前的全息影像，“自由贸易捍卫者号，自由与死亡的国度，流民和罪犯的天堂，真正的法外之地，欢迎你，实习医生李凉，啊不，现在应该是尊敬的舰长大人。” 李凉耸耸肩：“你喜欢？回头送给你。”接着轻声道：“系统，搜寻一台3007年夏季款服务机器人。” 片刻，一个画面弹出，莉娅正躲在一根柱子后面，身上冒出一股股黑烟，七八个人端着冲锋枪正一步步向她靠近，冲锋枪吐出耀眼的火舌，子弹打在金属墙壁上弹跳，如迸射的星火。 李凉身体前倾，皱眉说道：“封闭这个空间，把这几个开枪的清理了。” 随后，画面中的人停止开火，茫然地前后看了看，接着盯着某个角落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跑，刚转身便被一道道红色光线切成了碎块。 “连接通讯，”李凉笑了笑，然后说道，“莉娅？” “嗯？”莉娅从柱子后出来，左右看了看，“我听到了尊敬的李凉的声音，噢，真遗憾，我的中枢神经核心一定坏了。”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尽快给这个机器人换个智能高一点的核心。 一旁，该隐哼了一声：“莉娅……真他妈肉麻。” 第十七章 各怀心思 “莉娅，我是李凉，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会去找你。” 看着莉娅跑出画面后，李凉上下打量了一下该隐：“这位女士，你很闲吗？” “对，在你告诉我怎么做到这一切之前，我赖上你了，”该隐坐在扶手上，手肘搭着椅背，表情相当无赖。 “那麻烦你先给舰长冲一杯咖啡好不好，有点诚意。” “好~没问题，”该隐跳下扶手，冲李凉眨了下眼睛，夸张地拖长音调，“舰长大人的任~何~要求我都会满足。” 目送该隐背着双手，脚步轻快地溜下台阶，李凉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 虽然不清楚蜉蝣兄弟会究竟实力如何，但相比中京市里的帮派连把像样的枪都没有，蜉蝣兄弟会已经能和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及武装机器人部队打得有来有回，足以证明，盘踞在自由贸易捍卫者号上的这股力量绝对不容小觑。 一个纯粹的傻白甜当不了老大，所以，该隐一定比看上去有心机得多。 不过，李凉也察觉出这个娘们儿倒不纯粹是演戏，而是骨子里就很懒，还很无赖。 正因为察觉出这一点，他毫无保留地展现出自己的能力，自己的价值，去争取该隐的信任，同时也在这个聪明的女人面前营造了足够的神秘感。 这种神秘感来自于李凉刻意隐藏的“动机”，也就是他行动的原因，方向，目的。 只要该隐不清楚他就想做什么，那么双方的关系会停顿在试探阶段，让他有足够时间完成自己的计划。 李凉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实在是太麻烦了。 等该隐溜溜达达走得足够远，李凉低声道：“全艇搜索梅赛·戴姆勒。” 片刻，七个影像画面从艇身各处弹出来，显示着每一个叫梅赛·戴姆勒的人。 果然，系统会自动采集进入这里的人员信息。 李凉略微一扫就发现竟然没有一个是自己的老板梅赛。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按他设想，元先生说在捍卫者号与手下汇合，那最好的情况是梅赛也在这里，不仅有莉娅，更能忽悠一下该隐，帮助他顺利实施救人计划，而最坏的情况就是当前，梅赛很可能还在下一站。 李凉不甘心，又模糊搜索了一次，甚至通过外貌描述搜了一次，都一无所获。 他想了想，又说道：“全艇搜索元震·卓斯·李。” “未找到匹配对象。” “王巢。” “未找到匹配对象。” 看来元先生和王巢还没有赶到，李凉心情稍微好了一些，说不定元先生先去接梅赛再来这里，那就万事大吉。 他挥手关闭窗口，往大厅瞥了一眼，发现该隐竟然不见了。 “搜索该隐。” 一个影像弹了出来，用鲜红的文字标注着：“极度危险，涉嫌多起谋杀，组织颠覆，非法致幻剂生产，非法仿生改造……”一项又一项罪名不停滚动。 而画面中，这个“极度危险”的女人将衣服塞进一个烘干机样式的机器后，点着一根烟叼在唇间，踮起脚尖从高处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纤细身材一览无余，更重要的是……未着一缕。 李凉默默关闭了影像。 作孽啊，让一个单身两辈子的青年看到这种画面。 为了转移注意力，李凉定了定神，对全息影像说道：“搜索李凉。” “根据希安公司S-1号安全协议，目标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塔耳塔洛斯级”系统中显示。” 还是这样，在南部死监就无法查询，没想到捍卫者号的系统级别依然不够，李凉摇了摇头，目前来看，希安的内部体系有着严格的级别限制，上级可以轻易夺取下级的权限，而下级连查询上级的信息都无法做到。 “查看舰长指令日志。” 随着李凉的指令，一个细长的菜单弹出，李凉的操作记录都是横杠，根本显示不出来，而往期记录最新的是一个叫摩纳的舰长，发布了一条“启动反侦查盾，中断通讯连接，关键位置封闭，系统进入待机模式”的指令，时间是三百五十年前。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估计正是因为这条指令，外加其他因素，希安竟然一直没能找到捍卫者号，让这里成为了法外之地。 另外，环顾四周，李凉不得不承认，这玩意质量也太好了，三百多年封闭，泡在海水里，内部竟然依旧在正常运转，连空调都没坏。 希安的技术太不讲道理。 可惜，平民根本享受不到，即便在中京，平民生活所能接触到了科技水平远远低于希安本身所掌握的。 一阵脚步声从台阶下传来，李凉挥手关掉日志菜单，点开几个显示红色的艇身损坏区域，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舰长，您的咖啡，”该隐将马克杯放在扶手上，走到李凉身后，趴在椅背上说道：“舰长，你……刚才有没有偷看我？” “咳，”李凉呛了口咖啡，自言自语道，“咖啡豆好像过期了，一股大麦茶的味儿。” “别演了，李凉，”该隐咯咯笑了起来，“说真的，你属于哪个门阀？” 这个问题夹在玩笑中突然问出，李凉心想终于问出来了，憋坏了吧，他若无其事地抿了口咖啡，笑了笑：“等你踏平英灵殿的时候就知道了。” “噢？”该隐俯下身，在李凉耳边问道，“那时你会在场吗？” “会，”李凉点头，“为你摇旗呐喊。” 该隐轻笑一下，恢复无赖语调：“OK，那下一个问题，我身材怎么样？” “咳，”李凉站起身，从一侧扶手下取出一个刚发现的手环，戴在手上后说道，“这是个好问题，我得想想，现在我准备出去逛逛，你要出去吗？” “不去，”该隐往舰长座椅上一坐，“卡洛斯在十三到十七层眼线比较多，五层最混乱，其他地方你随便，低调一点不会有事的。” “好，回见。”李凉摆了摆手，走下台阶。 几分钟后，他停下脚步，点亮手环，对系统说道：“从现在开始，全艇指令需舰长携带的移动设备授权后执行。” 下一刻，控制高台上远远传来该隐的声音：“李凉，你大爷。” 李凉耸耸肩，点击手环唤起全息结构，看了看莉娅的位置，走进电梯，按下了18层按钮。 电梯快速下行。 滴滴。 手环上弹出一个申请：“工位1238号手持移动设备申请调用内部结构全息数据”，“工位1238号手持移动设备申请调用局部关键位置解除封锁权限。” 李凉笑了笑，点了下“授权”，注意到报告显示三十二层有一扇通往内部的门被打开，随后关闭。 该隐放了一个人进来。 这种事情很正常，李凉根本没想过将这艘潜艇占为己有，只要不影响他救人，该隐有什么计划并不重要。 叮。 电梯门打开，门外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 45层总控大厅，指挥台。 舰长座位上，该隐背靠着一边扶手，双腿搭在另一边扶手上，整个人窝在椅子里，吃着一块巧克力，刷着手里的平板电脑，光着的脚一晃一晃，显得十分惬意。 一个高大壮硕的女人从侧门走进总控大厅，稍稍打量了一下周围，快步走上台阶。 “尊主，”女人不仅强壮，声音也如男人般粗犷，“什么情况，你怎么进来的？” “说起来很麻烦，”该隐将视线从平板挪到了女人脸上，“MS，你的仿生替身是谁制造的？” “嗯？” “差点露馅知道吗？”该隐把平板放在腿上，咬了一口巧克力，“唔，我从鼻孔里都看得到视觉组织，太糙了，也就卡洛斯那个弱智看不出来。” “抱歉，尊主。” 该隐摆摆手：“长老会已经撤到安全地点了吧？他们怎么说，有没有对我的计中计中计崇拜得一塌糊涂？” MS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长老会分歧很大，大导师觉得……” “觉得什么？哼，这么多年我们在干什么？刺杀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人，煽动一些不痛不痒的暴动，罢工，大部分时间都缩在捍卫者号里自欺欺人，MS，你还没发现吗？情况正在变化，希安这些年一直在纵容帮派，工会，甚至连自然教派的游行都批准了，说明它内部正形成一种新的观念，一种把世界推向混乱的倾向，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MS笑了笑：“大导师的原话是：该隐那个丫头太懒了，千方百计找一个傀儡替她干活儿，把一个很简单的计划搞得这么复杂，一定是为了自己有机会出去闲逛。” 该隐愣了下，重新缩回了椅子，沉默了片刻，毫无底气地说道：“哼，老头们懂个屁。” “不过最终长老会通过了这个计划，卡洛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蠢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李贞观疑心，也不会让兄弟会的工徒们白白牺牲，另外，有几位粘杆在他身边，足以纠正他一些危险的决策。” “好，总粘杆来了吗？转告他，提醒卡洛斯少他妈磕致幻药，太丢人了，”该隐摇了摇头，“还有，想办法让卡洛斯这段时间别去车间，我没法在那儿待着。” “好的。”MS点了点头。 该隐坐直了身体，眉头紧锁，琢磨着整个计划，从西部矿场老板的儿子，到黑钱买通探员，到卡洛斯和李贞观，一个三层嵌套的计划，藏在最深处的该隐，只需要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给予希安致命一击。 唯一的意外是，李凉。 想起李凉，该隐咯咯笑了起来。 “怎么了，尊主？”MS好奇问道。 “有个人今天说过和大导师一样的话，说我又懒又无赖。” “是吗？他很了解你……他是一个男人吧？” 该隐瞪了MS一眼，又看了一眼毫无权限的平板电脑，哼了一声：“一个又奸又滑，占了便宜还卖乖的实习医生。” 第十八章 诡异 “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李凉站在拥挤的人潮中，自言自语道。 这是一条低矮狭窄的铁丝网栈道，高度仅供成年人刚刚直起后背，还得时刻注意躲避头顶凸出的管道和汽灯，宽度大约只有五六米。空气中弥漫着水蒸气，一股潮湿混合着机油味道直冲鼻腔。一侧墙壁布满直径各异的管道，另一侧每隔十多米有一扇门，不停有人进进出出。 这里的人几乎全都披着暗色斗篷，遮住了脸，惊鸿一瞥间，肤色人种各异，大多是西方面孔，神色警惕，三三两两结伴或形单形只。 偶尔会有一群群裸露着仿生义体或局部机械改造的帮派成员，炫耀般地或拎或扛着尺寸夸张的武器招摇过市。 嘈杂与喧闹正从每个房间内传出，与铁丝网栈道上的行色匆匆形成鲜明对比。 经过一扇门时，李凉往里面瞥了一眼，看到十多平米的房间内零散坐着几个帮派成员在大声交谈，而正对面还有一扇门，通往另一条拥挤的栈道，再往远看，一个又一个门，一条又一条栈道，如镜像般延伸开去，直到有扇门关闭，阻挡了视线。 看过总控大厅的一尘不染与装配车间的宽敞空旷，李凉想象中的自由贸易捍卫者号应该是类似于豪华游轮的结构，却没想到，除了已封闭的核心区域，其余地方是一艘潜艇真正该有的样子。 这倒确实是希安的风格——与平民之间巨大的科技差。 查看等比例缩小的全息影像与亲自走进捍卫者号的感受完全不同，李凉与无数人擦肩而过，听着不知哪里传来的嘈杂人声，普通话，英语，法语，日语等等各种语言交织在一起，感觉像走进了世界末日后的某个难民营。 污水，尿渍，垃圾，涂鸦，一张张藏在斗篷下苍白的脸与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到处透露着与文明背道而驰的黑暗压抑。 习惯了中京市的秩序和光明，以及由汉语言为主导的文化氛围，即便人种不同，肤色各异，但大家都说着一口普通话，像老福特还带点京味儿，李凉从未想过，或许眼前的一切才是一千年后的世界真正的模样，而笼罩在天幕下的中京以及其他六个巨型城市，可能只是希安公司为平民营造的幻觉。 迈过一个正嗤嗤泄漏着蒸汽的管道，李凉发现前面的路被一个巨大的设备阻挡，只能从旁边的缝隙挤过去。 排了一会儿队，他跟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身后挤过缝隙，发现眼前突然开阔了许多。 比起栈道，这里像个“小广场”，虽然同样低矮，但围着方形空地的每个房间门口都立着照牌，大多只是普通塑料灯箱，“仿生义体保养”，“机械设备维修”，“硬件升级”，“怀石料理”，“沙县小吃”等等。 不过，还是有一些尺寸巨大的全息招牌，都是摆出妖娆姿势的性感女郎，扭动间春光乍泄，能看的不能看的都看得到。 伴随着令人面红耳赤的旖旎音效，一群半大的孩子追逐着穿过全息女郎的“高跟鞋”，拖出一阵彩色的虚影。 小广场上人头攒动，显然这里算是7楼的一个商业活动区。 李凉走到一根管道后，悄悄打开手环看了一眼结构图，莉娅就躲在斜对角的通道里，他往那边瞥了一眼，发现那里有一个通往另一个区域的圆形气密门，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看不太清楚。 稍稍打量了一下周围，李凉正要迈步却突然顿了一下，刚才目光扫过的时候，他感觉有双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卡洛斯的眼线？还是该隐的眼线？或者是因为自己穿着不同而引起了某个帮派成员的注意？ 李凉若无其事地快步向前走去，装作一副寻找某个店铺的样子左顾右盼，趁机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竟然没发现有关注自己的人。 他内心突兀有些不安泛起，刚才绝对不是错觉。 从总控大厅出来，除了把受损严重的莉娅弄回去，更重要的是他想了解一下捍卫者号是个什么地方，提前为与元先生的会面做准备，没想到刚出来就被人盯上，如果出什么幺蛾子实在得不偿失。 心里琢磨着，李凉脚步不乱，快速向莉娅那里靠近。 突然，他听到一个声音，混在会所广告以及嘈杂人声并不起眼，但在李凉听来却如遭雷击。 “哥哥。” 竟然是李爽的声音。 李凉猛然回头，目光在人群中焦急扫视着，却一无所得。 “哥哥。” 又一声呼喊从身后传来。 李凉再次转身，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的背影跨进了那扇敞开着的圆形气密门。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李凉嘴唇颤抖着，多年的唯物理性思维不停地告诉他，那根本不可能是李爽，现在是一千年后，这里是深海中的退役潜艇……而另一个声音却不停冲刷着他的脑海，万一呢？自己都能在液氮冷冻中苏醒，弟弟说不定也可以，他可能正被人威胁，他迫切地需要保护，需要哥哥保护。 下一刻，李凉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推开阻挡的人群，他奔跑的速度却越来越慢，因为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越来越迟钝，脑子越来越沉，就像连着一周每天都宿醉。 踉跄了几步，他终于扶住了圆形气密门，大口喘着粗气往门里看去，竟然……看到了一间病房。 一低头，自己手里正端着一个饭盒，猛地转身，李凉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身处医院的楼道，一个拎着拖把桶的护工皱着眉头瞥了他一眼，与他擦身而过。 病房里，传来父亲的声音：“李爽，记住，你这条命是你哥哥给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今天。” “嗯，”李爽的声音带着哭腔，“爸，我……” 李凉颤抖着伸出手，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僵硬地走了进去。 阳光透过玻璃，在病房中撒下一片朦胧的光，弟弟坐在病床上，微笑着说道：“哥，你回来了。” 父亲也转过脸来，笑了笑：“小凉，你回来了。” 李凉浑身颤抖着，喃喃说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轰。 病房门被人推开，乌央乌央的人涌了进来，片刻簇拥着病床，狞笑着盯着李凉，不停有人高喊着：“小美人，没有什么不可能，”“快快，我等不及了！” 竟然是南部死监的犯人们，他们不是已经变成一地碎肉了吗？ 李凉脸色惨白，被无数双手推搡着，跌跌撞撞地冲到病床前，一把握住弟弟的手，绝望吼道：“不可能！” 噌。 一把匕首刺入李凉胸口。 李凉愣愣低头看去，一片猩红正快速晕开，而握着匕首的是弟弟的手。 “哥哥，再见。” 李凉慢慢抬头，看到弟弟面容模糊，嘴角勾起一抹阴沉的冷笑。 第十九章 怪异的生物 胸口传来的疼痛如此真实，李凉甚至能感觉到刀锋刺过的肌肉一阵阵灼热，而全身的温度却仿佛随着晕开的血液逐渐消散。 他嗓子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缓缓坐倒。 周围的一切开始扭曲，破碎，病房，阳光，弟弟和犯人们的脸，如万花筒般旋转，溃散，随后，他看到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 那个人站在黑暗中，两手交握在胸前，嘴巴里正不停呢喃着某种怪异的语言，既像吟唱，又像与不可名状的存在对话。 李凉颤抖着握住胸口的匕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模糊的意识：“我可能要死了。”过往的种种如幻灯片一样在眼前流转，又如烟雾般飘散。 突然，一个声音在附近响起：“噢？尊贵的李凉，你受伤了……这位先生，是你伤害了尊贵的李凉吗？” 一声闷哼传来。 李凉渐渐模糊的视线中，一张线条柔和的金属面庞出现，似乎在说着什么，而他却什么都听不清楚。 接着，世界陷入黑暗。 —————————— 不知过了多久，李凉从纷乱的梦中苏醒，隐约听到有两个人在身边吵架。 “医生，如果尊贵的李凉没有得到妥善医治，按照希安公司S-1安全协议，我将自动获得授权，对你立刻处以死刑，并无需接受新秩序联席会议下设的相关监管部门问询。” “我他妈说无数遍了，他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器官！” “医生，如果如果尊贵的李凉没有得到妥善医治，按照……” “你他妈是个复读机改装的吗？我说了！妥善！很妥善！” “……按照希安公司S-1安全协议，我将自动获得授权，对你立刻处以死刑，并无需接受新秩序联席会议下设的相关监管部门问询。” “你有种现在就枪毙了我，来来来，拿这把大刀，来来来，照这砍。” 听声音，一个像是莉娅，另一个是个男人的声音，听着气急败坏，嗓门儿越来越高。 李凉皱了皱眉头，慢慢睁开眼睛，一张胡子拉碴的糙脸猛然出现在他的视野中，嘴巴一动，哭丧着喊道： “大哥，大哥你终于醒了啊，大哥你再不醒我就要自杀了，你这个机器人是个他妈的复读机，太可怕了大哥。” 这张脸被推到一边，换成了莉娅的脸，她微笑着说道：“噢，尊贵的李凉，您终于醒了，感谢希安，也感谢旁边这位遵纪守法的医生。” “去你妈的！”一声咒骂从一旁传来。 在莉娅的帮助下，李凉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床头，发现这里是捍卫者号某个房间，十多平米大小，左右两扇门都关着，屋里放置着药柜，点滴架，还有一台简陋的半自动手术仪。 虽然墙壁和地板依旧斑驳，角落里也有发霉的污渍，但比其他地方干净得多，像是个私人诊所一类的地方。 中京已经没有给人类看病的诊所，都是全自动手术仪，通讯手环挂个号到时间去就行了，各类毛病都是纳米机器人直接去病灶处理。 被莉娅折磨得够呛的“医生”穿着一身快洗白了的墨绿色长褂，正蹲在角落里骂骂咧咧。 摸了摸胸口缠绕的绷带，李凉明白是莉娅救了自己，并且找了个诊所，逼着医生给自己治疗。 可是，那个黑袍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刺杀自己，更重要的是，被刺前的那些场景是怎么回事？李凉是不相信什么巫术法术的，觉得很有可能是种致幻药。 他想了想问道：“那个穿黑斗篷的人呢？” “在这里，”莉娅一指药柜下的角落，“我已将凶手制服，确保他无法再伤害您，尊贵的李凉。” 蹲在角落的医生哼哼了一声：“这哥们儿伤得比你重多了，大哥，这谁啊，你确定不用管他？啧啧，我瞧着好像肋骨断了不少。” 李凉转头在房间里找了找，对莉娅说道：“来，给我把那个水壶拿过来。” “您要补充一些水和盐分吗？”莉娅把水壶递过来。 李凉接过，猛地向昏迷的黑袍人丢了过去，嘣，砸得那人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嘶……” 扯到伤口，李凉疼得吸口冷气，骂道，“你大爷的。” 不由得他不后怕，如果不是恰好莉娅就藏在那个通道里，他绝对死定了，那种致幻药太强力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招的。 杀就杀吧，还营造出幻觉，让弟弟亲手杀了他，太可恶了。 轰！ 一把椅子砸了过去，这次那人连抽搐都没有就软趴趴倒了下去。 “还需要继续扔吗？”莉娅微笑道，说着又拎起一根输液架，像长矛一样握在手里。 角落里的医生往后缩了缩，嘟囔道：“太惨了，多大仇这是。” “不用了，”李凉对莉娅摆了摆手，又对医生说道，“谢谢你，兄弟，再麻烦你简单给他治治，把他弄醒，我有话问他。” “这个……治不好也枪毙吗？这哥们儿有点够呛啊，”医生畏畏缩缩地问道。 李凉轻轻搓了搓刺痛的胸口，皱眉说道：“不用，治个半死不活最好，钱另算，” “好嘞，”医生站起来，一把将黑袍人扯上半自动手术仪，撕开了他的斗篷。 无影灯下，那人的样子清楚地呈现出来。 “操，这哥们儿长得够丑的啊。”医生惊呼。 “噢，尊贵的李凉，原来袭击您的生物并不是人类，”莉娅微笑道。 李凉忍着疼痛，走下床，看向那人的脸，愣了一下，喃喃道：“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张与人类相似的脸，却绝对不是人类，水泥色皮肤，额头狭窄，紧闭的眼睛硕大，眼角一直快开到耳根，鼻梁直挺鼻翼宽阔，嘴唇却很薄，总之比例相当别扭，不符合任何一种人种，难怪莉娅认为这不是人类。 医生握着一把长针状的诊疗探针，往那人臂弯的静脉一刺，那人猛地睁开眼睛，纯黑色的眼珠一转，张嘴就要喊。 嘣。 莉娅一拳砸在他脑门上，微笑道：“这位类人生物，请勿做出危险动作。” 可惜那人根本听不到她轻快的声音，因为已经又一次昏死过去。 医生拿着探针的手僵在半空，看看那人又看看莉娅，问李凉：“大哥，还治不治？” 李凉抿了抿嘴唇，拉了一把莉娅说道：“治，治。” 第二十章 灵 嗤，嗤，嗤。 简陋的半自动手术仪工作时不停往外冒火星子，治疗现场神似修车。 自称老杨的医生接起骨来大开大合，手艺和设备堪称相得益彰，看得李凉一阵后槽牙疼，估计着自己胸口这刀伤铁定得留疤。 一通忙碌后，老杨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叉着腰说道：“齐活。” 手术床上的“外星人”已经被绷带捆成了粽子。 “弄醒他，”李凉拉了把椅子，坐在手术仪前。 老杨摸出一根针管，给外星人打了一针，接着闪身躲到角落里，一副害怕被咬的神情。 几分钟后，“外星人”猛地惊醒，剧烈挣扎无果，开始不停地嚷嚷着古怪的语言，叽里咕噜，像只蛤蟆在打嗝，虽然不知道说的什么，但明显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 李凉愣了片刻，问道：“他在说什么？” “尊贵的李凉，这个类人生物使用的并不是人类语言，”莉娅微笑道。 老杨站在远处哼了一声：“这孙子估计骂街呢。” “哦，”李凉转头对莉娅说：“揍他。” 虽然身体损坏严重，无法应付激烈战斗，但莉娅毕竟是合金外壳，只砸了两拳，外星人嚷嚷的语调一变，立刻服软。 李凉皱眉问道：“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叽里咕噜~外星人的语调再一次激动起来。 “接着揍。” 咣，咣。 又挨了两拳，外星人终于闭上嘴巴，挣扎着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斗篷。 莉娅将斗篷捡起，递给李凉。 “嗯，嗯，嗯，”外星人难得发出几个人类听得懂的音，又挣扎着侧起脑袋，示意自己的耳朵。 李凉有点恍然，难道是有什么设备？果然，稍微一摸，他就从斗篷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类似入耳式无线耳机的东西，另外还有一卷现金，一本布封面的书。 把现金扔给老杨，李凉简单翻了翻书，发现里面书页似纸非纸，每一页都在动态变化，有纹路复杂的图案，也有一连串类似俄文的文字，还有几页上，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沉沉浮浮。 “嗯嗯嗯，”外星人又冲李凉晃耳朵，提示他戴上耳机。 李凉举起耳机看了看，问莉娅：“这是翻译用的吗？” “噢，是的，尊贵的李凉，这是一台同声传译器，内部已编辑好转换程序，可以实现实时翻译。” 李凉试探着把耳机塞进耳朵，一瞬间，只听到外星人说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这个愚蠢，卑微，狂妄，不知好歹……” 他把耳机拿下来，平静说道：“往死里打。” 咣，咣~ 老杨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道：“我就说吧，肯定没什么好话。” 一顿暴打后，外星人彻底消停了，阴恻恻地看着李凉，纯黑色眼珠微微颤抖。 “可以聊了？”李凉笑了笑。 外星人点了点头。 李凉戴上耳机，听到耳机中传来略微有些机械的声音：“我是通灵者聘请的顾问，同样来自基理世界，是人类的朋友，更是人类的贵宾，不应该受到如此糟糕的待遇。” 翻译过来这么长一句话，而外星人只叽里咕噜了两句。 李凉总觉得“通灵者”有些熟悉，片刻恍然，元先生曾说他之所以藏在南部死监，是因为与上峰意见分歧，他认为人类中通灵者的比例并不低，可以穿越深海之门，在那个什么灵理世界建立基地。 这么说来，通灵者应该既是一种特殊体质，也是一群人形成的组织。 不过这不是李凉最关心的问题，他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带走你的灵魂。” 李凉眉头一挑，这分明是文字游戏，是打得还不够狠？ 外星人瞥了一眼莉娅，赶忙又补充了一长串：“你的灵魂很特别，人类把自身对于灵的感知划分为七个层次，灵敏度越高，层次越高，而你的灵魂天生属于第三层，收纳你的灵魂，能使我的魂器更加强大。” 摘下耳机，李凉眉头紧锁，搜寻三年来的记忆，回想有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信息，却一无所获。 “哎，大哥，大哥，这外星人说什么呢？”老杨不敢靠近，好奇问道。 李凉随口说道：“他说自己是哈利波特。” “哦，”老杨挠了挠头，“哈利波特是啥意思，”他说完下意识和外星人对视了一眼，吓得打了个哆嗦赶忙蹲了下去。 李凉盯着外星人硕大的眼睛，重新戴上耳机，低沉道：“展示给我看，别耍花样，否则我的机器人会立刻杀了你。” “展示什么？”外星人眨了眨眼睛。 “那个，灵。” “好。”外星人双手交握，放在了胸前，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呢喃着咒语般的音符，听起来与他之前叽里咕噜的语言完全不同。 示意莉娅随时准备好砸晕那个外星人后，李凉深吸一口气，浑身紧绷起来。 他以为自己又会经历头痛和幻境，却发现这次竟然感觉身体越来越放松，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下一刻，他“看”到了。 一颗又一颗光点在半空出现，如同活泼的精灵般四处激射，然后泯灭消失，外星人的吟唱此刻听起来悠长而轻柔，像夕阳下牧羊人召唤迷途的羔羊，远远地荡开，直到无边无际。 伴随着吟唱，越来越多的光点出现，李凉发现，很多光点如同被吸引，渐渐勾勒出外星人平躺的形状，而吸附在自己身体上的却几乎没有。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一颗，却完全把握不住光点移动的方向，它们速度极快，有时甚至超越了物理规则，以闪现的方式跳跃移动。 突然，外星人的吟唱戛然而止，变成了嗬嗬的挣扎声。 李凉从神秘的状态中恢复过来，睁眼看到莉娅正掐着外星人的脖子，掐得它眼珠子都快凸出来。 “放开吧，”李凉拍了拍莉娅，“我没事。” “你的机器人非常不礼貌，”外星人揉着脖子，表情愤怒。 李凉问道：“刚才那些光点就是灵？” “每个人类感受到的形态都不同，雾，电，水，什么都可能，光点也有可能，而我们塔星人感受到的是萨马奇。” “萨马奇”可能是个专属名词，翻译器音译过来，李凉还是听不懂，不过前面的倒是听明白了，他接着问道：“那么，你，一个，嗯，塔星人，来这里做什么？就是为了杀人，增强你的那个什么魂器？” “不不不，”外星人摇头，“我受某位通灵者朋友委托，作为顾问，带一个叫做元先生的人类组织的团队穿越深海之门，前往灵理世界。” 第二十一章 再遇元震 大爷的，差点被”同伙”弄死。 李凉之前一直认为，元先生口中的深海之门也好，通灵者，灵理世界也好，通通都是某种代号，代指一些需要保密的地点或人物或行动。 从元先生的语气和梅赛替他赴险来看，他甚至怀疑过深海之门是不是代指某种太空现象，元先生来自卓斯，一个主要进行太空开发的希安子公司，组织一次星际探险倒也说的过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和“哈利波特”扯上关系。 之前他被眼前这个塔星人算计，看到病房，弟弟，并不是因为致幻剂，而是类似中了幻术? 作为一个理科研究生学历的现代人，李凉一直相信任何事情都能用科学来解释，比如幻觉是因为致幻剂，“外星人”可能就是长的丑，还精神分裂，但刚才看到“灵”让他有些动摇。 那分明是魔法，要不就是法术。 “深海之门在哪里？”李凉问道。 “具体位置我并不清楚，只知道它在地球的海洋深处，”外星人不时看向莉娅，似乎留下了心理阴影。 “你……塔星人，塔星在哪儿？” “看来你对灵理世界一无所知，”外星人咕咕笑了起来，接着注意到李凉不善的眼神，顿时又表情严肃道，“灵理世界有许多出入口，通往不同的基理世界，你的世界，地球…太阳系…宇宙，是其中一个，而我的世界…塔星…卡塔塔…宇宙，是另一个，此外，还有无数个基理世界。” 这样一说，李凉就有些概念了，合着这个外星人是个黑导游，在自己地界混得一般，跑地球接私活来了，这波恰好接了元先生的团。 一个黑导游，初来乍到就敢下黑手。 “你一共杀过几个人？”李凉语气阴沉。 “只有你，我几个小时前刚到这里，连元先生都没见到，”外星人紧张的表情和人类很相似，“况且对灵的感知低于三层的灵魂对我没有价值，我困在地球太久，魂器即将枯竭，迫不得已才冒险出手。” “你为什么困在地球？” “因为希安公司关闭了深海之门，我和来自不同基理世界的七位顾问全部无法返回灵理世界。” 原来如此，李凉恍然，同时也明白了元先生为什么需要梅赛，他们需要一个能黑进中枢神经的工程师来操作一些被希安控制的设备，再次打开深海之门，从而溜进灵理世界。 老杨听得一头雾水，低声问道：“哎，大哥，大哥，你们这是聊什么呢？什么灵啊，塔星啊，杀人啊什么的。” “嗯？哦，是科幻小说，害，之前误会了，这哥们和我都是硬核科幻迷，”李凉在外星人脸上比划了一下，“瞧瞧，这都是仿生改造，专门整成外星人，硬不硬。” “啧啧，就那外星话也是你们圈儿里的行话呗，”老杨若有所思，“还有那动作，两手那样。” “啊对，都是我们科幻圈儿的癖好，”李凉拍了拍老杨的肩膀，“刚给你的钱应该够数，我也没什么大事儿，这就走了。” “好嘞，”老杨拍了拍腰包，“你们科幻圈儿再有人治病随时来啊。” 出门前，李凉把斗篷给外星人罩脑袋上，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斗篷下传出一个虚弱的声音：“塔塔。” 十多分钟后。 一行三人顺利返回总控大厅。 回来的路上，李凉已经发现该隐似乎用了什么手段屏蔽了搜索，整个人消失了。 想必能够进入捍卫者号关键区域对蜉蝣兄弟会意义重大，身为尊主，该隐有很多事情要忙。 同样，李凉也有很多事情要忙。 就在刚才，系统显示王巢和元先生登上了捍卫者号。 从时间上来看，他们虽然提前一天逃出南部死监，却又在荒原徒步了一段时间，反而比原定计划晚了两天抵达这里。 李凉最终忍住了立刻带莉娅去找他们的冲动。 莉娅虽然轻而易举地收拾了塔塔，主要是因为这个塔星人是个法师，而元先生的团队必然全副武装，莉娅目前的状态不足以应付局面。 作为一艘功能健全的巨型潜艇，捍卫者自然也有硬件升级的设备，这趟回来，一方面抓紧把莉娅修复升级，另外就是把塔塔关起来。 因为李凉决定独自去和元先生见面，那么提前绑票对方的关键人物无疑是一道保命符，毕竟黑导游，他也是导游。 把塔塔锁进杂物间，确认莉娅开始升级，又胡乱塞了几口吃的，换了身干净衣服，李凉急匆匆走进电梯，按下了三层的按钮。 从全息结构图上来看，三层靠近潜艇的动力系统，空间狭窄，温度很高，因此活动的人很少，大部分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包括元先生和王巢，而那个地方，监控设备被人砸坏了。 李凉倒也没什么意外，很多地方的监控都被弄坏了，像卡洛斯控制的那几层就完全看不到影像。 几分钟后，电梯缓缓打开。 提前看好路线图的李凉走出电梯，沿着昏暗的铁丝网栈道七拐八拐，绕开一个又一个嗡嗡作响的巨型设备，穿过几道狭缝，又摸黑走过一段30多度的高温区，大汗淋漓地来到一处门前。 从图上看，面前的房间以前是为艇员准备的更衣室和淋浴室，而现在，里面正聚集着一大帮人。 李凉刚要抬脚踹门，门自己开了，一个帮派成员站在门里愣了下，问道：“干什么的？” “找元先生。” “元先生？”帮派成员嗤笑了一声，“元震？”说着懒洋洋让开了位置。 不好，李凉瞬间从这个小喽啰的神情里看出，元先生绝对不是这伙人的首领。 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李凉心中翻江倒海，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一步迈了进去。 一百多平米的大厅，四周贴墙嵌着一圈铁皮柜，中间是一排排条椅，坐满了帮派成员，大多光着上身，故意显露着自己的机械附件或者非法仿生改造，每人的皮肤上都爬满了复杂的彩色纹身，但最多最显眼的则是一个涂鸦风格标志：MOMO。 此刻，大厅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门口的李凉。 “李凉？” 元先生的声音从人堆里传出来，“这位就是我提到的尊贵的希安人。” “哦？”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传出来，一时间李凉都分辨不出来是谁在说话。 接着，那个声音啐了一口唾沫，喊道：“给我把这个冒牌废物弄死！” 第二十二章 MOMO 形势急转直下。 措手不及间，李凉已被按倒在地，冰凉的枪口抵在他后脑上。清脆的上膛声响起，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身后的帮派成员立刻就要开枪。 能力，智商，布置统统失去了意义，一切计划在“意外”面前都显得荒唐可笑。 “住手！” 元震怒喝一声，“染谷太，你他妈疯了？” 一个爆炸头，脸颊狭长，瘦得像个稻草人似的男人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李凉面前，冲按着李凉的帮派成员晃了晃手指，阴沉道： “元震，这笔生意MOMO冒了很大的风险，我们来这里是要赚钱的，不是陪你玩，你不仅迟到了两天，还要换掉莫契先生指定的工程师，你他妈以为这里谁说了算？” 王巢嘶哑的声音传出：“染谷太，你活腻了？” “操，”染谷太盯着王巢，“现在不是十年前了，王巢，你以为自己在中京还有说话的资格？你现在就是一条南部死监爬出来的野狗，威胁我？” “嗬，十年前……”王巢一步步走向染谷太，“十年前莫契只是个拉皮条的杂碎，你应该问清楚，他当年为什么只配跪在地上给我擦鞋。” 哗啦。 所有MOMO帮成员同时举起了枪，指向王巢和坐在轮椅上的元震。 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够了，染谷太，”元震摆了摆手，声音疲惫，“一旦在灵理世界建立基地，我承诺给MOMO帮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在那之前，你最好脑子清楚一点，只有我了解进入深海之门的方法，这位李凉先生有着远比那个工程更重要的能力。” 被死死压在地上的李凉喘着粗气，佯装一副被冒犯的愤怒表情，声音从牙缝挤出来：“一帮废物。”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镇定下来，目前的局面很清晰，MOMO帮与元震仅仅是合作的关系，彼此之间并不信任。元震这个老王八，除了擅长装B，实力属实一般，难怪需要藏在南部死监，不是什么出世的高人，分明是条丧家犬。 “什么能力，希安人？”染谷太嗤嗤笑着，“一个希安人，处心积虑跑到南部死监去找你？元震，你是老年痴呆了吗，以为自己是谁？或者，他还有别的用处？”说着冷冷瞥了一眼元震，“你编这么一个幼稚的故事，是想带他一起进入深海之门？” “MOMO帮怎么会派你这种蠢货来，”元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要和莫契通话。” 染谷太抱臂笑了笑：“通不了，蜉蝣兄弟会内斗，卡洛斯篡位，阻断了所有外界通讯。” “内斗？什么时候的事？”元震愣了，片刻焦急道，“那偷渡船呢？” “偷渡船？这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会迟到两天！”染谷太瞬间气急败坏，“为了让偷渡船按计划出发，在深海堡垒换气间隙把工程师送进去，我他妈付了卡洛斯那条疯狗三十万，你现在告诉我要换人，操！” “你……”元震已经气得说不出来话，指着染谷太，手指哆嗦半天怒道，“谁他妈让你把工程师一个人送进去的？” 同时，李凉也愣了，挣扎着抬起头，看向染谷太那张鞋拔子似的长脸，内心用所有能想到的脏话把染谷太十八代祖宗骂了一遍。 “不是一个人，还有三个我的人，”染谷太明显气势一落，却还强撑着嚷嚷，“计划，是他妈你定的计划，昨天中午十二点，用偷渡船把工程师送进深海堡垒。” 元震再也难以保持镇定，歇斯底里地怒吼：“和我！工程师和我！把我们送进去！” “通讯中断了，你听不懂？而且…你迟到了！”染谷太越说越没底气。 MOMO帮的一众成员面面相觑，大厅里鸦雀无声。 元震喘着粗气，最终疲惫地说道：“你有没有告诉那个工程师应该做什么。” “废话，”染谷太哼了一声，接着偷偷咽了口唾沫，“我的人会看着他完成工作，按计划，今晚我们就去和他们汇合，出不了什么事。” “那，顾问接到了吗？”元震抬眼问道。 “……没，没有，没找到……” 元震深深地吸了几口气，盯着染谷太的眼睛，再一次问道：“莫契为什么会派你这么个蠢货来？” 李凉深有同感。 因为染谷太这个弱智，梅赛和三个弱智被送进一听就戒备森严的什么深海堡垒，打乱了他所有计划。 墨菲定律又一次被验证，感觉会发生的事情最终必然发生，当前的局面坏到不能再坏，他被用枪顶着，梅赛在下一站。 元震筋疲力尽的声音传来：“就这样吧，放开李凉先生，尽快找到顾问，我们今晚搭偷渡船去堡垒，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不行。” “嗯？”元震目瞪口呆地仰头看向说话的染谷太，“什么不行？” “这个人，不能上船，”染谷太缓缓掏出腰间的枪，“工程师是莫契先生指定的，也跟你确认过，他的能力足够完成计划，你现在突然要多带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这件事，不行。” 李凉同样听得目瞪口呆，这货的脑子怎么长的，思路还他妈挺谨慎，可你这么谨慎，是怎么想到把梅赛和三个弱智单独送到堡垒去的？ 元震也问出了智力正常的人发自内心的困惑：“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找一个人来破坏自己的计划？还是觉得他这样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能杀了你们？” “谁知道呢，”染谷太笑了笑，走到李凉身后，将枪抵在他后脑，“我一直相信一件事，如果一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又没什么用处，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你身边，那你一定得先下手为强。” 李凉心脏剧烈跳动，脸上却平静如水，他缓缓抬头：“我知道顾问在哪里，杀了我，你永远都找不到他，另外，你如果还有一丁点脑子，就应该相信元震，我，是一个希安人。” “嗬，”染谷太嗤笑，“你猜我信不信？” 李凉瞥了一眼屋顶，低沉道：“不管你信不信，你马上就会知道，希安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厅里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染谷太耸耸肩，反手一推手枪套筒上膛，再次顶在李凉头顶，弯腰在他耳边说道：“不好意思，我不信。” 砰！砰！ 两声枪响，鲜血迸射。 第二十三章 新同伙 一颗子弹，一发粒子束，同时击中染谷太。 子弹射穿了染谷太的肩膀，带出一蓬飞溅的鲜血，而粒子束准确轰碎了他握着枪的手。 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染谷太举起自己哧哧冒血的手腕，歇斯底里地吼了起来。 “我的手！手！操！弄死他！弄死他！” 哗啦。 所有MOMO帮成员同时举枪，却指向了两个方向。 一部分人惊慌失措地瞄准屋顶角落，那里，一把从墙内探出的粒子枪正滚动着暗红色的光芒。 另一部分人瞄准门口，表情却变得更加慌张，一声声惊呼脱口而出： “是该隐！” “蜉蝣尊，尊主……” “该隐……” 该隐迈步走进大厅，吹了吹左轮枪口的青烟，对李凉笑道：“来晚了，舰长大人。” “滚蛋。” 李凉心情很差，站起来的时候一摸后脑勺，摸了满手血，心情顿时变得更差。他皱着眉头，眼神不善地看向染谷太。 “你…你…你们……”染谷太脸色惨白，死死攥着手腕，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砰。 该隐抬手一枪，子弹直接击碎了染谷太的膝盖。 “啊……” 染谷太痛嚎着扑倒，在血泊中挣扎。 猩红的血色在大厅惨白的灯光下，触目惊心。 该隐用手指旋转着左轮枪，懒洋洋说道：“莫契那个垃圾怎么不亲自来？我还想好好招待招待他。” 挣扎半坐起，染谷太颤抖着低下头：“尊，尊主，莫契先生，本来准备提前跟您联系，但，但是，通讯中断了，事情…紧急，请您见，见谅。” “哦？” 该隐环视周围，目光所触及的MOMO帮成员立刻收起武器，挤作一团往后缩。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王巢脸上：“哟，这不是曾经最爱杀人全家的巢老大么，这几年没你消息，怎么，现在在养老院高就？”说着瞥了一眼元震。 “好久不见，二小姐，”王巢面无表情，“听说你被手下玩了。” “听谁说的？”该隐满脸惊讶，抬手又给了染谷太一枪。 砰。 这一枪打碎了染谷太另一边肩膀。 “你说的？” 以头触地，磕在地上的染谷太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对…对……对……” “嗯？”该隐眉头一挑，“你比莫契胆子大多了嘛，那个垃圾连抬眼看我都不敢，你倒是头很铁。” “不起……”染谷太说完，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MOMO帮众噤若寒蝉，没人敢去扶，只能眼睁睁看着鲜血从染谷太身下蔓延。 自由贸易捍卫者号上有许多帮派的生意，但所有人都知道，这里生死贵贱，蜉蝣兄弟会说了算，更在传奇尊主该隐的一念之间。 他们丝毫不敢反抗，只能等待该隐的“审判”。 然而，该隐却突然整个人靠在李凉身上，以无法想象的温柔语气，仰头轻声道：“舰长大人，还在生气？” MOMO帮众茫然地看着这一幕……那位……传奇尊主…在干嘛？ 一道道目光聚集在李凉脸上，能让该隐“撒娇”的男人在他们心中已然成了新的传奇。 现在他们相信李凉一定是一位希安人，看该隐那个“矫揉造作”的样子，是希安创始人他们都信。 李凉用一根手指推开该隐的脑袋，皱眉说道：“有事说事，不要碰瓷。” “没有，这不是关心你嘛……”该隐咯咯笑着，摆了摆手。 一队装备精良的兄弟会工徒蜂拥而入，开始连推带踹地驱逐MOMO帮成员，几分钟后，大厅变得空旷，连染谷太都被拖了下去。 只剩下李凉，王巢，元震以及该隐。 一直沉默不语的元震笑了笑：“原来李凉先生和尊主关系匪浅。” 该隐将左轮手枪插进绑在大腿上的枪套，用手指点了点元震：“说对了，匪浅，很匪浅。” “别，我俩不熟，”李凉哼了声，挥了挥手，屋顶探出的武器缓缓收回。 机关运转的咔咔声回荡在大厅。 王巢和元震目光交汇，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震惊，即便已经很高估李凉的身份，他们依旧无法想象李凉竟然能控制捍卫者号，甚至和蜉蝣尊主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不熟？大庭广众之下打情骂俏是特么不熟？ 元震沉吟片刻，问道：“尊主留下我们，是想做生意？” “生意？”该隐跨坐在条椅上，别有深意地嘴角勾起，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卓斯技术主管，一个消失十年的帮派老大，和你们做生意，我没兴趣，噢，对了，还有一个摸完人大腿不给钱的实习医生。” 最后这句说得属实令人浮想联翩。 “差不多得了啊，”李凉并不意外该隐能查出这些，并且已经猜到，该隐一定发现了他藏在杂物间的塔塔，不然无法踩着点儿赶到这里。 说不定这娘们儿刚才在外面把他们这伙人的勾当偷听了个全须全尾。 啪啪。 该隐拍了拍手。 一个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走进大厅。 “舰长大人，”该隐从后腰抽出平板电脑冲李凉晃了晃，“你该不会以为打开杂物间的门也需要你同意吧？” 李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该隐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我终于知道你想干什么了，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深海之门这样的地方，真的太，太有意思了。” “是的，”李凉抿了抿嘴唇，“你太聪明了，”说着转头问元震，“咱们尊主是不是很聪明，啊？” “……塔塔顾问……啊？对对，”元震点了点头，“尊主，既然不想做生意，那您……” “我？”该隐一把扯过来塔塔，揽着塔星人的肩膀说道，“我单纯的想旅个游。” “交团费了么你就旅游？”李凉眉头一挑。 “靠，偷看我那事儿还没跟你结账呢，”该隐一拍大腿上的枪套，“搞清楚这里谁是大腿好不好？” 突然，门外一阵枪声，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 一分钟后，一台服务机器人走进大厅，右手变形而成的狭长刀锋正有血液滴滴答答流下。 该隐眯了下眼睛，接着换成一副乖巧的表情：“舰长～～” 李凉耸耸肩：“很明显，我是大腿。” 第二十四章人才济济 三年前刚刚苏醒，李凉只想活下去。 四天前，他只想着多挣点钱，有机会给梅赛换个义眼，顺便把一楼盘下来。 一天前，他只想在捍卫者号上找到梅赛，然后立马跑路。 半个小时前，他只想凭借高超的演技，继续混进元震的队伍里，把梅赛救出来，然后立马跑路。 一分钟前，他改主意了。 本想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们相处，换来的却是……被刀攮，被枪指。 太没有礼貌。 “咳，”李凉清了清嗓子，“时间有限，下面我简单说两句。” 啪啪啪。 莉娅鼓掌，其余三个人类外加一个塔星人均面无表情。 李凉用手压了压不太热烈的掌声，目光在四人脸上扫过。 元震，卓斯门阀下岗职工，擅长装B和pua，四处攒人却组了一个稀烂的局。 王巢，前帮会老大，擅长杀人和被pua，成功加入元震的传销组织，一门心思地护送元震前往深海之门送死。 该隐，蜉蝣尊主，傻白甜人设，心眼却和蜂窝煤一样多，随时可能背刺同伴。 塔塔，外星黑导游。 染谷太留下的血泊……希望人没事。 “我们的队伍，”李凉低沉道，“人才济济。” 该隐低头拨弄着枪套的卡扣，哼了一声：“说重点。” “元先生，你的船几点可以出发？”李凉问道。 元震笑了笑：“晚上六点，三号仓。”充分认识到李凉实力后，元震的神情变得愈发轻松，毕竟在他看来，李凉和他的目的完全一致，大家是铁打的同伙。 李凉点头，问该隐：“三号仓今晚安全吗？卡洛斯在那里有没有人？” “不知道。” “该隐，注意你的态度。” “哦……”该隐抬起头，假笑一下，“有人的话我搞定。” “很好，”李凉点头，“一会儿你去找个医生，给染谷太治一治，如果治不好，让MOMO帮再选一个头头出来，我们晚上还是要带上MOMO帮的人。” “为什么？”该隐纳闷，“那些废物有什么用？” “MOMO帮已经送了3个人进去，我们得和他们接头，另外，考虑到保密的因素，也只能让MOMO继续加入我们的队伍，”李凉平静道。 当然，他不会说出唯一的原因是梅赛还在那三个MOMO帮成员的手里，那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贸然踢掉MOMO帮，到时候万一和那三个弱智起什么冲突就得不偿失。 该隐困惑了片刻，耸了耸肩继续拨弄枪套卡扣。 “下面，元先生讲一下深海之门的情况，”李凉像个敬业的大会主持。 啪啪啪。 莉娅鼓掌。 元震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言： “一百年前，深海之门在大洋深处突然出现，希安立刻发现了它，并且派遣第一支勘探队伍潜入海底，三百人的队伍进入深海之门，仅仅两个人返回，带回了一个惊人消息，深海之门通往的是另一个世界，随后，希安花了五十年，围绕深海之门建立了庞大的防御堡垒群。 接下来五十年，希安将探索任务交给了卓斯。 卓斯门阀撤回了许多驻守在行星基地的优秀工程师，组成一支又一支探险队进入深海之门，而能够顺利返航的却十不足一……” “重点介绍一下堡垒群，”李凉打断道，“我们怎么才能顺利…嗯，顺利进入堡垒？” “深海堡垒的外形像一颗六芒星，六座主动防御堡，拱卫由泰坦合金打造的中央金字塔，整座堡垒坚不可摧，里面驻扎着希安最精锐的突击部队以及最高级别的武装机器人部队。” 该隐愣了：“听起来不可能进去啊。” “除非……”元震意味深长地笑了。 李凉惊讶道：“堡垒是你设计的？” “那倒没有，”元震摇头。 “……” “我看过主动防御堡的结构图，它的水系统每天在固定时间吸入大量海水，一部分供给防御武器散热，另一部分流向内部的蓄水池。我研究了吸水口的设备清单，那里预留了一个紧急接入平台，可以连接防御堡系统，手动控制吸水口的过滤和防御装置，顺利的话，我们可以直达蓄水池。” 李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口问道：“现在那个工程师可能进行到哪一步了？” “很有可能已经进入蓄水池。” 李凉看了一眼表，时间接近下午三点，梅赛已经被送进堡垒二十多个小时。 老板啊，希望你机灵一点，最好就藏在吸水口。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塔塔突然站起来，比划着说出一长串。 “塔导你要发言？”李凉问道。 叽里咕噜~ 李凉从兜里掏出同声传译戴在耳朵上，片刻就拿了下来。 今天第一次见到外星人的该隐还在兴头上，好奇问道：“塔星人说什么？” 李凉没搭理她，冲元先生和王巢点头致意，说道：“那会就先开到这里，还有三个小时出发，你们好好准备。”说着走向门口，莉娅紧随其后。 叽里咕噜…… 塔塔越说越激动，还在不停的叽里咕噜。 该隐和元震同时掏出同声传译戴在耳朵上，瞬间听到里面传来机械的翻译音： “谁能给我买一些吃的！你们尊贵的顾问一整天都没吃东西！还被那个粗暴的人类殴打并抢走了我所有货币！” —————————— 十多分钟后。 李凉返回总控大厅，进休息室冲了个凉，换了一身干净的艇内便服，端着咖啡，一屁股坐进了舰长座椅。 全息影像自动唤醒，又弹出一堆事件报告。 这艘潜艇中断了与外界的通讯，所有事件都无法上传系统处理，全都堆到了舰长的“桌子”上。 挥手关闭纷乱的报告，李凉搜了搜几个人的影像，该隐依旧搜索不到，王巢和元震正陪着塔塔吃饭，染谷太正接受治疗，他又搜了一下三号仓，发现那是一个小型潜艇交驳仓口，很多人忙忙碌碌，似乎没什么人看守。 不过即便有人看守，该隐也能搞得定。 李凉深呼吸了一下，看向身旁的莉娅：“你这次升级的很快，好像看不出什么区别……” “噢，尊贵的李凉，自由贸易捍卫者号的系统层级很高，因此硬件升级时间大大减少，我已成功升级为次武装级战术辅助机器人，拥有以下功能……” 莉娅的声音戛然而止。 呼…… 安静的总控大厅，只剩下李凉沉睡的呼声。 第二十五章出发 “尊贵的李凉，醒醒。” 莉娅轻轻摇晃李凉的肩膀，声音柔和。 “嗯……”李凉迷迷糊糊醒来，“几点了。” “五点三十分。” 李凉晃了晃脑袋，喝了一口凉透了的咖啡，随手查了一下“深海之门旅游团”各个团员的位置。 所有人已经集中到三号仓，调取影像，三号仓依旧人满为患，不停有潜艇在一个个码头浮出水面，一眼看去，垂直竖立的舰桥像一片锈迹斑斑的钢铁丛林。 “好，出发，”李凉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对莉娅说道，“从现在开始，你要紧跟在我身边，尤其到了深海堡垒，要随时保持战斗状态。” “收到，尊贵的李凉。” 二十分钟后。 李凉和莉娅从三号仓角落的滑动门走出。 捍卫者号关键区域封闭多年，这类通道经常被堵住，三号仓的门同样如此，他们费了很大劲才从堆砌的废旧潜艇部件里挤出来。 刚才查询手环显示，同伙们已经登船，34号码头。 李凉带着莉娅从摩肩接踵的人群穿过，不时得停下脚步等待搬运货物的反重力板车通过。 经过多年发展，捍卫者号如同一个由帮会控制的城市，同样遵循着一套完善的规则，因此这片码头繁忙却不混乱。 刚刚走过8号码头，距离尚远，李凉又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整件事。 深海之门中的另一个世界，外星人，灵，这些东西听起来充满了神秘感，他和该隐一样好奇，甚至潜意识里有种跃跃欲试的探索欲，但理智告诉他，希安封闭深海之门一定有非此不可的理由，那里一定不是什么风和日丽的度假胜地。 六芒星似的海底堡垒一定不是防御地球上的敌人，而是防止里面的东西出来。 元震和王巢，以及MOMO帮的弱智想富贵险中求，而他毫无兴趣。 活着不好吗？ 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下次一定要稳稳当当死在自己家床上，最好身边有个相伴一生的老太婆，握着他手看着他咽气。 想到这里，他脑海莫名出现该隐的样子，瞬间一阵恶寒。 她？任何人的命在她那里都是一句“生死无常”就翻篇儿，她心里明显有一杆秤，随时权衡眼前的一切，既没有下限，又没有节操。 从总控大厅出来前，他已经设置好了一招后手，如果事情到了紧要关头，这招后手足以打动这位蜉蝣兄弟会的尊主。 “这里。” 一声呼喊打断了李凉的思绪，原来思索间，他已经走到了34号。 王巢站在码头上，冲他招了招手。 走到近前，李凉问道：“怎么样，顺利吗？” “嗯，二小姐调开了卡洛斯的眼线，”王巢比在南部死监看起来放松许多，没有杀意的时候，像个疲倦的中年卡车司机，“船马上出发。” 李凉点点头，跟着王巢跳上一旁的潜艇：“该隐行二？她爹是谁？” “你自己问她，”王巢扶着翻开的圆形舱门，用眼神示意下面。 李凉左右看了看浮出水面的艇身，感觉它像一头浮出水面的巨鲸，他们这艘潜艇没有垂直竖立的舰桥，艇身斑驳，打了不少补丁。 略一打量后，他顺着舱口的铁梯爬了下去，莉娅紧跟跳下。 昏暗狭窄的密封舱室里坐满了人。 该隐换了一身干练的黑色连体服，坐在地上把玩着一把匕首，看到李凉后，将右手放在脸上，笑眯眯晃了晃四根手指。 “李凉先生，”元震靠着艇身，点头致意。 另一个角落，染谷太身上缠满绷带，右腿膝盖和右手都换上了临时机械配件，此刻面无表情。 顾问塔塔依旧笼罩在黑斗篷下，坐在地上沉默不语。 其余则是十多个MOMO帮的成员，全副武装，其中有好几个下午见证了李凉与该隐的“奸情”，正低声向身边不知情的同伴安利。 然后，李凉看到了另一个人。 “老杨？” “哎，大哥？”老杨满脸惊喜，“我就知道有你，看到叽里咕噜哥我就猜到了，怎么样，这次你们科幻圈儿去哪儿活动？” 李凉愣了片刻，转头问该隐：“这位什么情况？” “唔，”该隐用匕首尖修着指甲，漫不经心道，“元老头说最好带个医生，喏，捍卫者号上最有名的医生。” “我可以证明，”莉娅微笑道，“之前您受伤时，我友好咨询了十位市民，其中有七位向我推荐了杨医生。” 看到莉娅，老杨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又是这个复读机……友好你妈，给人打够呛。” “……” 李凉上前拍了拍老杨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 “嘿，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也成了硬核科幻迷？”老杨兴奋道。 李凉抿了抿嘴唇：“非常硬。” 一个脑袋从操控舱探出来，是个卷毛白人：“Shall we go now？” “GO！” 该隐振臂高呼，一副出门自驾游的兴奋神情，被她传染的老杨比划了个OK的手势，嚷嚷道：“O特么K。” 其余众人沉默不语。 妈的，还是傻缺活得快乐。 轰隆。 潜艇一震，发动机远转，缓缓下潜，排队驶入U型“潜艇电梯”，接着驶离自由贸易捍卫者号。 与所有潜艇不同的是，它向海洋的更深处进发。 潜艇加速，隔着一层耐压内壳，主压载水舱持续进水，舱内嗡嗡作响，弥漫着一股柴油味。 “这玩意烧柴油的？”李凉坐在角落里问道。 “嗯，”元震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只有这种老古董才能躲开希安的侦查。” 该隐一脚踹开老杨，在李凉身边坐下，咯咯笑道：“希安的防御体系认为核动力以下的设备都是垃圾，没有威胁。” 李凉很不喜欢和人挤在一起，包括漂亮姑娘，奈何舱内地方实在狭窄，没地方可躲。 他皱眉低声道：“你究竟为什么想去深海之门？” “好玩啊，”该隐把头靠在李凉肩膀，把玩着匕首，语气轻松。 “得了吧，二小姐，送死可不好玩。” 沉默许久，该隐轻声道：“如果深海之门是真的，很多事情都会改变，或许世界早就变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或许吧。”李凉叹了口气，又问道：“你家里行二？你爹是前任尊主？” 该隐侧脸瞥了他一眼，懒洋洋说道：“我们进度有点快吧，这就开始打听老丈人了？” “滚。” 第二十六章对讲机 事实证明，搭乘潜艇是一种最遭罪的出行方式。 经历了四个小时的闷热，噪音，压抑，“深海之门旅行团”全员歇菜。 没人有精力说话，所有人东倒西歪地或躺或坐，昏昏欲睡。 李凉敞着领口，不停揉着眉心，感觉脑袋变成被加热的高压锅，随时都会崩飞天灵盖儿。 然而，有一个人例外。 该隐枕着李凉的大腿，睡得四仰八叉，脸上的汗珠洇湿了李凉的裤腿，大概觉得太热，她还经常迷迷糊糊要拉开自己的连体服。 好几次都是李凉及时替她拉回拉链。 好家伙，跟在自个儿家似的，这么不见外吗？ 在又一次替该隐拉上拉链，遮住蕾丝边，李凉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刺啦声。 听起来像……对讲机调整波段的声音。 李凉抬头，看到染谷太坐在角落的管道上，正低头调试手中的对讲机，对讲机拖出一根线，接在顶部某个插口。 刺啦，刺啦，滴，滴，刺啦~ 电磁噪音很快惊醒了更多人。 元震的声音从昏暗角落传来：“快到了。” “嗯，”染谷太没有抬头，声音冷淡，“距离差不多了，试一下能不能联系上他们。” 李凉反应过来，“他们”应该指的是提前送进深海堡垒的梅赛以及三个MOMO帮成员。为了躲避希安的侦查，联系的方法果然同样复古。 借助潜艇的天线，在固定频段上无线通讯的对讲机。 刺啦，刺啦~ 除了该隐还在睡觉，其他人都默默关注着对讲机的声音。 滴。 嘈杂的电磁噪音消失。 染谷太将对讲机贴在耳朵上，接着，他愣了下，快速确认了一下频段，再次贴在耳朵上，脸上逐渐流露出困惑的表情。 事情不对劲。 李凉把该隐的脑袋挪到一旁的包裹上，起身走到染谷太面前，同时，王巢扶着元震，以及几个MOMO帮成员也围了过来。 染谷太脸色苍白，把对讲机递给了元震。 元震把对讲机贴在耳朵上听了片刻，面露疑色，又传递给了李凉。 李凉拿起来，刚放在耳朵上，就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呼~嗤~~~~呼~嗤~~~~ 如果非要形容，那个声音听起来像一头巨大的狗熊在打呼噜，或者像一个手动鼓风机，有人在以固定的节奏按压风箱。 接下来，周围每个人都听了一遍。 大家面面相觑。 有人说道：“谁啊，睡得这么香？”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低声道：“放屁，人要这么喘气早他妈憋死了。” 又有人说道：“是不是他们把对讲机落在了空调口之类的地方了？” 有人立刻反驳：“他们想活着全靠对讲机，怎么会弄丢？” 紧张的情绪传染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七嘴八舌，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李凉沉默片刻，转头对王巢说道：“让潜艇关闭主发动机。” 王巢点点头，转身走进控制舱。 几分钟后，潜艇明显速度放慢，舱内安静下来。 一瞬间。 整个密封舱内都回响着那个声音。 呼~嗤~~~~呼~嗤~~~~ 声音的更多细节展现出来，现在听起来绝对不是来自人造设备，而确实非常像某种生物的呼吸，带着微微颤抖的气音。 染谷太皱着眉头，刚要说话，李凉突然抬手，将手指放在唇间，示意所有人都安静，他缓缓伸手，捏住控制音量的旋钮，一下子拧到最大。 下一刻，所有人听到了另一些声音，一些更轻微的背景音。 听起来稍近一些的是格拉~格拉~格拉~~ 更为遥远的则是毫无节奏的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咻咻咻~ 格拉~格拉~格拉~ 李凉环视周围一张张惨白的脸，显然所有人已经意识到，那是一头野兽在咀嚼筋骨的声音…… 一个场景在每个人脑海出现： 对讲机掉落在一头正在睡觉的野兽旁，远一点的地方，另有一头野兽在撕扯咀嚼着人类尸体的筋骨，更远处，正发生着激烈交火。 可是，地球上不可能还有野兽。 大型食肉动物是核战后第一批灭绝的动物，况且，即便在旧时代，地球上所有猛兽加起来也不够一队希安武装机器人杀的。 李凉紧紧攥着拳头，眼角微微抽搐，一口气顶在了嗓子眼。 之前那人说的对，对讲机是梅赛一行四人获救的根本，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对讲机弄丢的，除非…… 死了。 突然，“格拉”声停了，片刻，一声闷哼传来，随后是嗤~嗤~听起来像血液从动脉喷射出来。 格拉~格拉~格拉~ 咀嚼的声音又响起，带着汁液丰富的吧唧声。 所有人后背爬满冷汗，“被吃掉”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数万年前，住在岩洞里的智人被这种恐惧支配，拿起了木棒和石矛。 而此刻，竟然有某种猛兽消灭了代表人类力量顶端的希安武装部队，让人重新体验到生物链底层的恐怖！ 李凉疯了似地一把扯来塔塔，指着对讲机，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道：“那，是，什么？” 塔塔纯黑色的眼眸不停颤动，显然在回想着什么，水泥色的脸上渐渐流露出恐慌，开始喃喃地嘟囔。 李凉，元震和染谷太同时戴上了同声传译。 瞬间，他们听到了塔塔在说：“不可能，这不可能，骨兽不可能在基理世界存活，这不可能，规则，这是规则……” 元震颤声问道：“什么是骨兽？探险队从没有关于骨兽的报告，灵理世界的危险之处不是在于物理规则和杀人越货的施法者吗？” 然而，塔塔似乎陷入某种巨大的恐慌，他哆哆嗦嗦不停呢喃：“规则变了吗？这不可能，那塔星，塔星怎么办，骨兽，骨兽怎么找到基理世界入口的，这不可能，不可能……” 元震和染谷太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恐惧。 希安的深海堡垒……沦陷了？ 李凉低着头，呼吸都在颤抖……梅赛，死了吗？ 昏暗的潜艇内，所有人都说不出话。 等在他们旅途重点的，究竟是什么…… 突然，该隐的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吵死了，谁他妈打呼噜！” 安静的密封舱内，她的声音显得极其“嘹亮”，所有人浑身一紧，立刻将目光投向对讲机。 对讲机里，所有声音消失了。 下一刻，一个声音震耳欲聋： “吼~~” 如巨虎下山，如恶龙啸天。 第二十七章 深海堡垒 死寂的大洋深处，一艘潜艇随着洋流缓缓前行。 昏暗的潜艇内部，同样一片寂静。 四个小时前，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次富贵险中求的冒险之旅，而此刻，残酷的现实告诉他们…… 这一波是有死无生。 希安最精锐的突击队与武装机器人部队有多强大，在座的每一个人都十分清楚，能让这么一支无敌之师沦落到成为食物，那么，塔塔口中的骨兽究竟有多强悍可想而知。 而且从对讲机传出的动静来看，占据深海堡垒的不是一只骨兽，而是一群，这就导致他们潜入堡垒后，随时可能遇到其中一只。 刺啦~刺啦~刺啦~ 染谷太手中的对讲机还在发出嘈杂的电磁噪音，显然对面那台对讲机已经被骨兽摧毁。 顾问塔塔焦躁地来回走动，嘴里嘟嘟囔囔地说着塔星的语言，这个外星人对自己家乡的安危充满了担忧，却相隔着两个世界，无能为力。 刚刚弄清楚状况的该隐猛地站起身，一把揪住塔塔的领口，怒道：“别他妈绕了，你怎么确定那是什么，就凭打呼噜？那个灵理世界只有骨兽睡觉打呼噜？” “不，不是，”塔塔盯着该隐的眼睛，“很多生物都会在睡眠时发出声音，但只有骨兽能在暗灵海活动，每个基理世界的入口都在暗灵海。骨兽不是一种生物，而是一类生物，不同的基理世界叫它们不同的名字，塔星人叫它们骨兽。” “等一下，”元震想起什么似地喊了一句，目光在空处游离片刻，脸色变得更差，颤声问道：“塔塔，你说的骨兽是指，幽冥？” “是的，”塔塔低声道，“我忘了你们人类叫它们幽冥。” 元震怒道：“你，你不是说我们根本不会遇到幽冥吗，你说过我们只在出入口附近建立基地，需要应付的只是变幻不定的物理规则和途径的施法者！” “我说过不可能，”塔塔沙哑道，“基理世界出入口附近是灵的荒漠，对于骨…对于幽冥来说，如同真空之于碳基生物，请问元先生，你在月球上需要担心遭遇老虎吗？” 元震喘着粗气，沉默不语。 “然后呢，”李凉面无表情问道。 塔塔颓然坐倒：“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灵理世界发生剧变，规则改变了，另一种是大量的灵聚集在人类所处的基理世界入口处，形成了可供幽冥通过的路径。” “规则还能改变？”该隐问道。 “可以，但已经很多纪元没有出现过了，”塔塔摇了摇头，“希望不是规则的原因，否则……无数基理世界将消亡。” 噗嗤…… 一直蹲在旁边的老杨笑了。 发现不小心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赶忙摆了摆手说道：“对不起，你们演的太好了，我没忍住……那个，大家继续，多编一些，我都有画面了。”说完立刻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应景表情。 “……” 老杨秀了一把智商，让舱内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一个MOMO帮成员拍了拍老杨的肩膀，叹了口气。 刚才的气氛太凝重，让人快喘不过气来，还好有老杨。 染谷太跳下管道，径直向驾驶舱走去。 “干什么，”王巢拦在门口，声音低沉。 染谷太平静道：“回捍卫者号。” 王巢瞥了一眼元震，没有挪步。 “染谷太，现在退出，为时过晚了吧，”元震森然道。 “操你妈的！” 染谷太暴喝一声，抽出了腰间的手枪，顶在王巢的脑门上，“我他妈是去发财的，不是送死！” 哗啦。 MOMO帮众人紧跟着举起了武器，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愤怒。 潜入深海堡垒虽然危险，但毕竟是帮派成员熟悉的领域，所能遇到的危险也都在可以预见的范围内，但此刻，情况完全不同，谁都不知会遭遇什么样的怪物。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恐怖的，甚至超过了死亡本身。 “放下枪！”该隐站了起来。 “尊主，”染谷太又抽出一支枪指向该隐，“这里不是捍卫者号，另外，你又何必去送死？” 舱内形势剑拔弩张。 下一刻，一道身影刹那贴近染谷太，冷光一闪。 嗤~~ 咚。 染谷太的脑袋滚落在地，鲜血呈喷射状洒满舱壁，周围所有人都被鲜血淋成了血人。 莉娅一脚踩住头颅，两条变形成狭长刀锋的手臂交错挥舞，刀锋间划出一片火星。 “我们必须去深海堡垒，”李凉低头坐在角落里，声音阴冷，“谁反对？” MOMO帮众彼此对视，缓缓放下了枪。 去了大概率会死，不去……立刻会死，好耶，送分题。 “李凉……” 该隐抹掉脸上的血迹，刚想说什么，却迎上了李凉布满红丝的眼睛。 “你有意见？”李凉面无表情。 莉娅微笑着转向该隐。 “没有，”该隐立刻后退了一步，“我觉得必须眼见为实，对讲机什么的，说不定是恶作剧。” 这时，一声杀猪般的尖叫打破了舱内的气氛。 老杨坐在地上，不停往后缩，指着染谷太的脑袋，不停地看向周围人的脸，喊着：“不是真的吧，你说，不是真的吧，你说，科幻圈对吗，是科幻圈吧，别闹别闹，哥哥哎，闹着玩扣眼珠子啊。” “啊！！！” 伴随着老杨的惨叫，潜艇再次加速，驶向既定目标。 半个小时后。 潜艇停在了一道海底山脉的背坡处，接着，一群穿着笨重的抗压潜水服，背着氧气罐的人从潜艇游了出来。 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握着一台小型手持推进器，快速聚拢，在一个人的带领下游向山脉顶峰。 第一个抵达的是该隐。 一瞬间，她的呼吸器喷出一大股气泡，显然她已被震撼到无法控制呼吸节奏。 一个又一个人游了上来，每个人都不可抑制地吐出大股的气泡。 最后，李凉抵达，松开推进器，抬眼望去，看到了……神迹。 漆黑死寂的海底，一片连绵的海底山脉中，有一颗巨大的六芒星正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光辉。 六座半球型的建筑坐落在六芒星的各个顶点，拱卫着中间一座山岳般矗立的金字塔。 跨越五十年，金子塔依旧泛着冷冽的青铜色，棱角间透出一股来自希安公司的科技伟力。 深海堡垒， 到了。 第二十八章 蓄水池 哗啦。 哗啦 …… 一连串出水声。 黑暗中，有人吐掉呼吸器，哇一声吐了出来。 旁边有人立刻低声骂道：“躲远点儿吐，真特么味儿。” 又有人哆哆嗦嗦问道：“好冷，我们到了吗？” “不知道。” “怎么这么黑，元先生，我们到了吗？” 元震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不清楚。”听起来分外虚弱。 “李凉，”王巢压低声音喊道，“让你的机器人侦查环境。” 周围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李凉?” “李凉先生？” 没有收到回应，许多人开始低声呼喊。 哗啦~ 远处，又有一个出水声，片刻，李凉的声音传来：“我……” 呕~~ 吐了。 一直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李凉才喘着粗气说道：“莉娅，看看周围安全吗。” “好的，尊贵的李凉，”莉娅声音轻快，两束纤细的红色光线从双眼迸射，开始扫描周围。 李凉四肢放松，浮在冰冷的水里，脑袋里依旧天旋地转。 一个小时前，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力，顺利抵达深海堡垒外围的主动防御堡，然后在元震的带领下，成功找到了吸水口管壁上隐蔽极好的紧急接入平台。 李凉唤醒平台系统，发现这个端口明显是为了检修设置的，功能简单，只能打开或者关闭吸水口的过滤及防御装置。 时间紧迫，况且深海堡垒内部大概率早已乱套，因此他没什么犹豫，立刻关闭了过滤及防御。 一行人又等到午夜零点，与元震所说一致，吸水口开始运作。 然而，元震显然没有机会亲自体验从吸水口进入堡垒是什么感觉，所以，当巨大的吸力猛然爆发，所有人都懵逼了。 他们如同掉进了一个强力抽水马桶，或者一台滚筒洗衣机，瞬间被旋转奔腾的水流裹挟。 接下来是长达三十分钟的激流勇进，一行人随着管道俯冲，盘旋，掉落。 整个过程，李凉已经记不清自己昏迷了几次，要不是莉娅死死拽着他，可能早就在管壁上撞断了脖子。 “尊贵的李凉，周围安全。”莉娅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接着一盏射灯从她肩膀亮起，形成的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动。 照明一起，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湖”中，除了几百米远处，莉娅所站的“湖岸”，其余三个方向完全看不到尽头。 莉娅肩膀上的光柱指向那三个方向，直线延伸，消失在极远处的黑暗中，可见这片水域的面积明显超过了射灯照射范围。 光柱又朝上方扫了扫，隐约能看到青铜色的穹顶。 这一幕并没有带来多少震撼，主要因为刚刚在吸水口，他们已经感受到主动防御堡究竟有多大，简直宛如一座山峰。 “先上岸，”李凉低声喊了一句后，艰难地划着水，往岸边游去。 周围响起一阵划水声。 几分钟后，所有人爬上了岸，瘫在金属地板上，只剩下喘粗气，连脱下潜水服的力气都没有。 李凉靠在氧气瓶上，觉得身体沉重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挣扎了一会儿才解开氧气瓶的卡扣，喘气说道：“莉娅，清点，清点人数。” 莉娅肩头的射灯是集束光，除了光圈投射的地方，周围依旧很暗。 “收到。”莉娅停顿片刻，调整光柱挨个扫过岸上的人，微笑说道：“尊贵的李凉，当前失踪4人，包括您在内幸存10人。” “失踪的都有谁?”某个MOMO帮成员问道。 “皮斯先生，张腾先生，麦克先生，以及，该隐女士。” “该隐？” “啊？” 黑暗中传来一阵惊呼。 李凉也愣了，MOMO帮的人可能失控撞在管壁上受伤，可该隐有一部分躯体是经过机械改造的，怎么可能失踪？ 连老杨都在不远处哼哼唧唧，该隐死了？ 李凉坐起身对莉娅说道：“你下去在附近搜一下，他们一定就在这一片。” “收到。” 莉娅关闭射灯，纵身跳进了水池。 五分钟过去，莉娅依旧没有上来。 岸上的人互相拉扯着脱掉了潜水服，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都脸色苍白，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刚开局就折了4个人，接下来谁都不知道自己会死在什么地方。 MOMO帮众人都是出生入死的帮派分子，虽然害怕，但还不至于像普通人那样失态，此刻默默从防水包里拿出武器拼装，填弹，有人发了几根烟，还递给李凉一支。 三年前苏醒后，李凉就把烟戒了，不过此刻还是接了过来，凑过去点着，吐出一口烟雾。 尼古丁进入肺，给他带来一丝眩晕和舒缓。 顾问塔塔呆呆坐在岸边，不知在想什么。 王巢陪着元震坐在远一点的地方。借着打火机的光，李凉注意到元震的气色很差，王巢正不停轻拍他的后背。 执念是种很可怕的力量。 进入深海之门的执念让这个老头拖着古稀之年的半截身子来到这里，是否值得，实在不足为外人道。 “给我一根，”老杨凑进李凉，管发烟的要了一根，点着狠狠吸了一口。 李凉问道：“你为什么想来这里。” 其实出发前的最后一刻，他给了MOMO帮众和老杨一个机会，不想去的可以留在潜艇。在元震一番宏观大论的PUA鼓动下，有9个MOMO帮成员愿意加入，但老杨决定跟上来就有点匪夷所思。 “嘿，”老杨吐出一口烟，低声笑了笑：“大哥，你瞧我，活了三十多年，狗屁不是，连个会所都去不起，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有啥意义？这趟我要是没死，算不算波澜壮阔？嘿，跟希安作对，应该算吧？” 李凉沉默片刻，说道：“如果死了呢？” “那也值了，”老杨笑了笑，“你呢，大哥，你这么有身份的人，不怕死吗？” 黑暗中，李凉吐出一口烟，平静说道：“怕，但很多事情，怕也得做。” 每个人都有执念，李凉何尝不是。 所有人静静听着两人对话，沉默不语。 哗啦。 莉娅翻上岸，一步步走近，身后的绳子拖着三具尸体。 众人围了过去，MOMO帮众很快分辨出他们就是失踪的三个人。 “该隐呢？”李凉问道。 莉娅摇了摇头：“我搜索了附近800米范围内的池底，没有找到该隐女士。” 突然，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从极远处传来，听起来就像某个生锈的金属门被推开。 李凉一摆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向那个方向。 第二十九章 幽冥 所有人端起武器，瞄准异响的方向。 李凉举着一把缠满胶带的乌兹冲锋枪。 作为一个从未开过枪的菜鸟，之前分配武器时，他很有自知之明地选择了这把老古董，口径虽小，胜在稳定。 黑暗中，一个脚步声响起。 哒，哒，哒…… 听起来很沉重，像身负重伤的人拖着脚艰难前行。 李凉第一反应是该隐，她可能被水流带得更远，刚刚才爬上来并且受了伤。 但如此安静又不像该隐的性格，出于谨慎，他慢慢靠近莉娅，声如蚊吶：“你去那边，调暗灯光闪他一下。” 莉娅点头，悄无声息地向远离蓄水池的一侧走去。 几分钟后。 一道微弱的光柱从距离李凉一行人十多米远处亮起，照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接着迅速关闭。 明暗间，在光柱极限照射范围边缘似乎有个人影一晃。 有人！ 李凉略微提高声音，冲莉娅那边喊道： “开灯！” 莉娅肩膀上的射灯笔直照了过去。 瞬间，所有人都看到，极远处射灯明亮的光圈中站着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白色长褂，头发披散，塌着肩膀垂着头，看不清脸。 “该隐？怎么换衣服了？” 不知谁轻声问道。 李凉摆了下手，缓缓举起了冲锋枪。 那绝不是该隐，甚至，根本就不是人！ 女人的小腹不知被什么东西撕开一个口子，腐烂成黑色的肠子都掉了出来，像松松垮垮的腰带般垂在腿间，而且站姿看起来莫名有些眼熟。 李凉咽了口唾沫，握着枪把的手骨节泛白，枪口微微颤抖。 突然。 女人猛地把头转向李凉一伙人，嘴里开始发出上下牙快速敲击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妈的，原来是生化危机！是他妈的丧尸！ 李凉深拔了一口凉气，还没来得及呼出来，身后有人嗷一声喊了出来。 这一嗓子近在咫尺，把所有人都吓了个半死。 有个MOMO帮成员手一哆嗦，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一梭子弹正打在丧尸脚下，迸起一串火星。 李凉怒气冲冲回头，原本以为是老杨嚎出来的，没想到竟然是顾问塔塔。 只见塔塔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指着远处的丧尸，嘴里叽里咕噜翻来覆去说着一个词语。 旁边趴在王巢后背上的元震暴喝一声：“开火！” 6个MOMO帮成员同时开火，刹那间耀眼的火舌照亮了周围。 李凉猛地回头，接着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因为…… 丧尸手脚并用，正以飞一般的速度爬过来。 咯咯咯咯咯咯~ 伴随着令人胆寒的牙齿叩击声，它手脚翻腾，如同灵活的爬行动物，左突右闪，火蛇般的子弹追着它的身影飞舞，却始没有打中。 “莉娅！” 李凉高喊。 呼。 一道破风声响起，莉娅刹那跨越十多米的距离，冲至丧尸身侧。 冷光一闪。 丧尸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去，扑在地上剧烈抽搐，腔子里淌出大股黑色污血。 咔咔咔。 很多人还在不停扣动着扳机，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早已打空了弹夹。 片刻，两截尸体终于不再扭动，所有人稍稍松了口气。 有人颤声问道：“那他妈是什么玩意儿？” 李凉换了个弹夹，正准备为他们科普一下生化危机。 突然，塔塔又发出一声惨叫。 紧跟着有人高喊：“背上！” 李凉浑身一颤，看向射灯照射的位置。 丧尸的后背裂开一道缝隙，钻出一头令人作呕的生物，咋一看像只没皮的幼猴，裸露着肌肉，牙龈和锋利的牙齿，没有眼睑，血红的眼珠快速抖动。 下一刻，“幼猴”仰天长啸。 “吼~~” 吼声如猛兽般粗犷凶悍。 李凉愣了，对讲机最后传来的吼声竟然是这么小一只生物发出的？ 随着这声长啸，又有一声更加洪亮的嘶吼从极远处传来，一声接一声，如同引动了狼嚎，瞬间无数声嘶吼如闷雷般滚滚而来。 “照明弹！”元震喊道。 嗤~ 一团火光拖着焰尾冲天而起，周围一片雪亮。 “操！” 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 几百米远处，一座五层楼高的金属巨门开了一条缝隙，密密麻麻的“幼猴”蜂拥而出，像从门里溢出的鲜血浪潮，激荡汹涌。 元震怒吼一声：“跑！” 沿着蓄水池边，所有人开始玩命狂奔。 王巢背着元震跑在最前面，速度快得简直像头鸵鸟，十几秒后，队伍就拉开了距离。 塔塔紧跟在王巢身后，接下来是求生欲爆棚的老杨，然后是6个MOMO帮的成员，李凉落在了最后。 实在不是他体质差，这几天来来回回被折腾，胃里又吐了个干净，没跑几分钟，他就感觉肺要炸了。 这时，莉娅从身后追了上来，一把扛起他向前飞奔，快如利箭。 嗤~ 又一发照明弹升上天空。 李凉趴在莉娅肩膀上，向后看去，瞬间头皮发麻。 黑压压的“血猴”速度快得惊人，距离已经不足一百米。 李凉甚至看得清最前面那头血猴赤红的眼珠正死死盯着他。 “跟上我！” 元震的声音远远传来，显然借助照明弹已经找到了正确的路线。 莉娅速度极快，片刻，李凉已经听得到前面的人奔跑发出的纷乱脚步声，只不过他头朝后，只能看得到恐怖的“猴潮”。 突然，一股蓝色的液体溅在了脸上，李凉下意识低头看去。 莉娅的后背上……竟然有拳头大一个裂口，参差不齐，一看就是被利爪撕裂的。 难道刚刚落在后面十几秒，莉娅是跟那头丧尸后背钻出来的血猴搏斗，最终却两败俱伤？那种猴子能抓破莉娅的合金躯体？ “莉娅？”李凉颤声道。 “抱歉，尊贵的李凉，”莉娅继续飞奔，速度却渐渐慢了下来，声音依旧轻快，“与未知生物战斗后，我的供能线路受损，即将在一分钟内关机。” 李凉猛地挣扎着扭回头向前看去。 照明弹的亮度正在下降，昏暗中，最后一个MOMO帮成员的背影拐进侧面一扇门内。 几秒后，莉娅扛着他也拐了进去。 门内一片黑暗。 莉娅没有打开射灯，狂奔了一分钟后骤然扑倒，把李凉甩了出去。 黑暗中，李凉翻身坐起，听到了一连串近在咫尺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 第三十章 峰回路转 窸窸窣窣的肢体摩擦声，腥臭的气息，躁动的凶意，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咯咯”声，眼前的黑暗透着令人血液冻结的恐怖。 李凉遍体生寒。 同伴的脚步声已经远去，变得微不可察，手中的乌兹冲锋枪还有两个弹夹，可这样的火力，最多只能让死亡晚来几秒钟。 元震那个老王八，除了装逼，狗屁不是，一路上遮遮掩掩不肯透露更多信息，原本李凉并不在意，毕竟准备救到梅赛后立刻返程，深海之门后面究竟有什么根本无所谓。但在得知堡垒可能被幽冥攻陷后，离开潜艇前，元震终于透露实情。 他这个卓斯技术主管级别相当一般，对于幽冥的了解仅限于“极度危险”。 这也罢了，毕竟谁也想不到要应付这种东西。 可塔星黑导游塔塔竟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声称幽冥形态繁多，跟地球核战前的昆虫种类一样多，能发出类似吼叫的数不胜数。 李凉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可为了救梅赛只能硬着头皮出发。 一帮猪队友。 就这还他妈勇闯深海之门，应该赶紧找个厂上班儿去。 人越紧张脑子越乱，无数念头闪过，李凉回过神来，发现几分钟过去了，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黑暗中的“咯咯”声不停，腥臭愈加浓烈，简直像掉进一堆腐败了十多天的海鲜里。 如果这帮猴子只是咯咯咯的闲聊，李凉倒是没什么意见，可只要他稍微一动，就能清楚地听到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靠近。 更恐怖的是，从声音位置判断，李凉怀疑离他最近的那只猴子就在伸手能碰到的地方。 这群外星猴子究竟要干什么？ 参观他？ 可这玩意刚才分明把那个女人像件皮衣一样穿在身上COSPLAY生化危机，并且整座深海堡垒已不知有多少驻守在这里的人类被它们当冷鲜肉啃了。 为什么要参观他？ 突然，李凉感觉地板一震。 轰隆。 紧跟着又一震。 轰隆。 一声接一声，听起来像有一头庞然大物正迈开大步向这边走来。 李凉瞬间一个激灵。 这帮猴子是在这里守着他等另一种大个的东西过来，人齐了一起动筷。 真特么讲究。 李凉不甘心坐以待毙，目光在周围扫视，突然，看到身后几米远的高处，有一个绿色的光点。 光点只有绿豆大小，一闪一闪极其微弱，但在亮起的时候，隐约能看到旁边有半个“希”字。 李凉不清楚这个光点是一直在那里，只是自己过于慌张没注意到，还是刚刚才亮起，但他立刻反应过来…… 这里可是深海堡垒……希安的深海堡垒。 于是，他轻声说道：“开灯。” 猴潮中的“咯咯”声刹那消失，然而，周围却依旧一片黑暗。 轰隆，轰隆，轰隆…… 此刻，脚步声更加清晰，显示着那头生物已经很近了。 李凉咬了咬牙，这波豁出去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光！” 嗡~ 无数光源同时亮起，照得周围亮如白昼。 瞬间，一张血淋淋的脸出现在李凉面前。 占据半张脸的两颗赤红眼珠，暴露在外的牙龈和两排尖锐的利齿以及毒蛇般分叉的舌头，就在他面前几厘米近的地方。 李凉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接着抬眼，目之所及一直到门口，无数血猴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像一团团纠缠在一起的红色蚯蚓不停蠕动着。 或许不适应刺眼的光线，此刻猴潮愈加汹涌，距离李凉最近了一群血猴已经跃跃欲试，快要抑制不住地扑上来。 李凉坐在地上不停往后退，心脏剧烈跳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猴要开饭了。” 下一刻，他的手碰到了一个金属材质的东西，紧跟着后背似乎撞到了柱子。 他僵硬地转头，看到了两条粗壮的机械腿，目光接着往上，他慢慢张大了嘴巴。 这是……高达？ 一台十多米高的巨型机器人矗立在他身后，全身遍布鱼鳞般的装甲，躯体线条修长，流畅，“健壮”的四肢透着一股莫名的优雅，头部的形状极像古代欧洲枪骑兵所戴的“文艺复兴式”头盔。 机器人的小腿上有两行小小的浮刻文字： “百夫长-337” “希安公司” 李凉愣神间，突然感觉小腿一痛。 他猛地回头，看到一只血猴扑在腿上，尖锐的牙齿已经刺入他的皮肉，而紧随其后的“猴潮”已经如同沸腾的血水，轰然扑来。 生死关头，李凉一脚蹬飞面前的血猴，怒吼出声：“启动百夫长337” 一个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百夫长-337已启动。” 一骨碌翻到百夫长机器人身后，李凉又吼道：“杀光猴子！” “已获授权，执行消灭指令。” 百夫长机器人的面甲骤然向两侧分开，轰然喷出一道炽热的火焰，呈扇面横推出去，灼热的高温瞬间让大片大片的血猴原地碳化。 但血猴实在太多，依旧有一大群从侧面和百夫长腿间蹿了过来。 李凉转身狂奔，接着一声声吼出： “启动百夫长338。” “百夫长339！” “百夫长340！” “百夫长341！” 刺眼的红光及滚滚扑面的高温中，李凉跌坐在地，喘着粗气骂道：“来啊，你们他妈的，过来啊！” 原来，这里是个机器人仓库。 元震果然是半瓶水晃荡，地图都没搞清楚，两眼一抹黑就知道玩命地跑。 五台百夫长机器人大杀四方，一股股火焰交叉喷射，猴潮成片成片碳化，片刻便迅速退出了门。 李凉这时才起了冷汗，感觉到一阵虚弱。 他慢慢爬起来，向来时的门走去，毕竟莉娅还在门口，得把她带走。 五台泛着银色光泽的百夫长机器人站成一排，气势恢宏。 李凉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那个轰隆轰隆的脚步声没了。 那个大个儿的东西……跟着猴潮一起退了？ 下一刻，对面的墙壁炸裂。 一头浑身冒着黑烟的怪物撞破墙壁冲了进来，皮毛漆黑，外形似狼，却有着和百夫长接近的体型。 金属墙壁的碎片纷飞，怪物一爪扑出，瞬间撕碎了一台百夫长。 另外四台百夫长机器人面甲打开，同时喷出火焰。 然而，炽热的火焰如同倦鸟归巢般融进了怪物的皮毛，反而让它周身冒出的黑烟更加旺盛。 不到五秒，四台百夫长碎了一地。 李凉缓缓后退，终于确定，深海堡垒一定已经沦陷。 在这种生物面前，突击队是冷鲜肉，武装机器人是喜之郎，武装无人机只是一群嗡嗡的蚊子。 猴潮再次从墙壁上的破口涌了进来，这次，它们全都爬上了巨型怪物的身体，像一簇簇红色的斑点，隐藏在巨怪的皮毛间。 李凉明白了，这才是“幽冥”的完全体。 轰。 一台百夫长的中枢神经核心被踩爆，迸出一片火星。 轰隆，轰隆。 巨怪伏底身体，一步步靠近，一双散发着鲜红光芒的眸子在滚滚黑烟中摇曳。 环顾四周，仓库空空如也。 李凉喊了几声，也唤不出什么防御武器，没想到峰回路转，又转到死路上了。 他不停后退，退着退着突然又撞到了什么东西。 回头一看。 该隐头发凌乱，眼眸清澈，歪头轻笑道： “呦，舰长大人，遛狗呐？” 第三十一章 演员的诞生第二集 李凉一直认为，武装机器人与无人机的组合，再加上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希安已经强大到无懈可击。 而此刻，面前的一幕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太年轻。 空旷明亮的仓库中央，幽冥正被揍得满地打滚，攀附在它毛发间的血猴如雨般掉落，它周身翻腾的黑烟此刻只剩下偶尔几缕，飞溅出的血液将周围染成了绿色。 揍它的是一台极其特殊的机器人。 外形酷似放大一百倍的武装机器人，周身由半透明的胶状物组成，但与普通武装机器人不同，这台巨大的“软泥怪”完全没有固定形态，无时无刻在变形。 飞速滚动间，随时会变形成尺寸夸张的锤子，长矛，三叉戟抡向幽冥，一旦双方距离拉开，胶状身体就会冒出无数长枪短炮，同时开火时，如同一只浑身喷着火舌的刺猬。 幽冥的利爪和尖牙，以及躯体散发的炽热高温对它根本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 又粘又阴险，这台机器人强大得如同耍赖。 轰，轰，轰。 几分钟过去，幽冥已经扑倒在地奄奄一息，而“软泥怪”正毫无人性地变出一把大锤，以固定的频率砸在幽冥脑袋上，砸了十多锤，又后退十几米，长枪短炮三轮齐射。 硝烟散尽，幽冥躺在一个坑里，已被打成一团破碎的黑色“棉絮”。 满地流淌的绿色血液一直蔓延到李凉脚下。 十分钟前该隐出现后，那台“软泥怪”机器人就从她身后的巨门里冲进了战场，一直到此刻，李凉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有这玩意儿还怕什么幽冥？ 不过他也立刻反应过来，有可能是数量的问题。 果然，该隐在旁边耸了耸肩：“厉害吧？可惜只有三台。” “你去哪儿了？这玩意儿哪儿来的？”李凉皱眉问道。 “嘘，”该隐凑近，压低声音说道：“一会儿见机行事，”说着瞥了一眼巨门方向，突然腰板一挺，目不斜视，“来了来了！” 李凉愣了下，看向巨门。 巨门内同样一片漆黑，仓库的光只能照进去一百多米，远处，光与暗的边缘，一个男人迈步走了出来。 随后，强化半仿生突击队成两列从他身边冲出，紧跟着是武装机器人部队，武装无人机群，五台百夫长机器人。 片刻，这股令人胆战心惊的武装力量冲进仓库，整齐列阵。 李凉一头雾水，瞥了眼身旁的该隐，发现她竟然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断线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起，这娘们儿怕不是闯了什么祸吧？ 当那个身穿蔚蓝制服，肩章带着复杂雕文的男人站在面前，李凉立刻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 男人身高两米，强壮如熊，表情严峻，低头盯着李凉，目光充满了审视意味。 李凉心中一惊，明白了该隐口中的“见机行事”是什么意思。 面前这股力量毫无疑问属于深海堡垒的戍卫部队，不管该隐是怎么被抓到的，她一定已经被审问过了。 现在轮到他了，“口供”一旦对不上，问题就严重了。 可是，谁特么知道该隐那张破嘴会编什么天马行空的瞎话？ 李凉后背瞬间起了冷汗。 无论如何，现在这种情况只能智取，不能硬刚。 退一万步说，即使他的权限足以操控机器人打一场内战，可近在咫尺的突击队不是机器人，况且都用不着突击队，面前这位一巴掌就能糊死他。 智取，那就只能演了，而且要争取主动，不能被盘问。 想到这里，李凉缓缓抬头，盯着男人的眼睛，平静说道：“你来晚了。” 撂下这句狠话，他立刻移开了目光，冲不远处的一台武装机器人招了招手。 这个动作本来不在计划中，但男人的眼眸实在可怕，那种酷烈和凶悍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李凉只能另想办法掩饰自己的神态。 队列中的那台机器人快速蠕动，冲了过来。 李凉不紧不慢地坐在了它的脑袋上，或许基于某种莫名其妙的固定程序，它自动向内凹陷，变成了一把椅子状。 “说说现在的情况，”李凉稍稍后仰着身体，双手交叉，面无表情，声音冷漠。 男人皱了下眉头，沉声问道：“你是谁？” 这是李凉最担心遇到的情况。 这个问题传达出两个可能的信号，要么这人地位很高，并不害怕希安高层，所以直接了当地问他的身份。 要么无论他是不是希安高层，出现在这里都是一种不常见的情况。 他快速想了一遍从元震那里了解到的关于希安的零碎信息，以压抑着愤怒的语气说道：“英灵殿。” 空气陷入长久的死寂。 这已经是李凉能想到最模棱两可又极具逼格的台词了，要是还挡不住，那就只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 嗒。 男人后撤了一步，略微低头，说道：“镇界堡戍卫部队军士长，令野，向英灵殿致敬。” 令野的语气谈不上多谦卑，说恭敬都有些勉强。 但这句话对李凉来说，简直就是天籁。 终于……上当了。 一旁的该隐似乎也松了口气，漫步走近，将手搭在李凉肩膀上，姿态神似总裁的美艳秘书。 “现在什么情况，”李凉问道。 令野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幽冥的尸体，缓缓说道：“从昨天开始，冲破屏障的幽冥越来越多，两个小时前，我们以损失两台万夫长的代价，将大部分幽冥困在了5号主动防御堡里，但顾问说，大量的灵聚集在深海之门的另一边，形成了越来越稳固的通道，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镇界堡撑不了多久。” “昨天？”李凉愣了。 “是的，”令野声音带着一丝困惑，“顾问原本认为，灵不正常地向我们的世界聚集并不是突然开始的，而是缓慢持续了三年才足以形成现在的规模，但从昨天开始，情况发生了变化，灵聚集的速度快了至少十倍，顾问非常担忧，如果通道继续稳固，很有可能引来更强大的幽冥。” 李凉问道：“什么东西吸引了灵？” “不知道，顾问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令野摇头，“这也是我一贯主张封闭深海之门的原因。即便探险队带回很多证据，证明我们能够在灵理世界占据一席之地，但那个世界有太多秘密，人类文明只不过是刚刚断奶的婴儿，不足以保护自己。多年来，英灵殿一直犹豫不决，多次驳回我提交的议案，但这次入侵证明，只有彻底关闭入口才能保证安全。” 李凉倒是很熟悉这一段，元震说过自己下岗的原因就是希安高层决定封闭深海之门。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道：“这也是英灵殿的意思。” 令野深吸了口气，接着郑重弯腰，低头肃然道：“英灵永存！” 所有突击队队员整齐划一地鞠躬，喊道：“英灵永存！” 李凉愣了。 这是什么意思，看着像给他开追悼会似的。 令野挺直腰背，语气带着一丝钦佩：“屏障至少还能坚持四个小时，足够将您送往灵理世界，请您放心，在您彻底封闭入口后，戍卫部队会立刻清理掉镇界堡内的幽冥。” “？” 第三十二章 一对戏精 李凉震惊了。 什么意思，他去另一边把入口堵了，然后呢？怎么回来？ 直接原地“英灵永存”？ 片刻，李凉明白了自己哪句话出了问题。 “这也是英灵殿的意思”，这句话李凉原本只是想表达“英灵殿”也想封闭深海之门。 从元震的经历来看，这么说没什么问题，至于什么时候封，怎么封，谁来封那是另一码事。 却没想到，令野认为这句话的意思是：镇界堡出了问题，英灵殿不再犹豫，而是立刻派了一个人来封闭入口。 很明显，这个人就是李凉。 时机恰当，合情合理。 李凉意识到连续两次演戏最终都坑了自己，根本原因是信息差——他对整个深海之门以及希安的了解实在有限。 先前应付级别不高的元震，尚且能够浑水摸鱼，一旦遇到令野这种级别，他的每一句话在对方看来都有可能表达另一种意思。 谜语人没有好下场啊。 更重要的是话说到这份上，他一旦否认，比如说自己只是来视察工作的，那紧跟着一定是大量涉及希安内部信息的问题，直接就会暴露。 又是骑虎难下的情况，李凉心中一横，决定就用特派员人设，先混进令野的总部，把情况完全摸清楚，借戍卫部队的力量找到梅赛，然后伺机开溜。 下定主意，李凉缓缓站起身，低沉道：“带我去深海之门。” “好的。”令野点头。 三十分钟后。 李凉，该隐，带着损坏的莉娅，与戍卫部队一起登上通往中央金字塔的地下轻轨列车。 车厢极为宽敞，甚至可以让百夫长机器人坐起身，而万夫长机器人可以变形，自然更没什么问题。 列车刚刚启动，李凉就离开令野所在的第一节车厢，以上峰视察军务的神情向后面走去，该隐紧跟其后。 令野闭目养神，明显没什么兴趣陪同领导遛弯，几个士官面面相觑，也没挪地方。 第二到第四节车厢席地坐满了强化半仿生突击队队员，这些经过改造的强大战士几乎只有大脑还是天然的。 南部死监惊鸿一瞥，李凉依旧心有余悸，不过现在看来，那些大理石般刀刻斧凿的面甲下确实还是人类。 见到李凉这位“来自英灵殿的高层”，不少队员都主动让开了位置，甚至还有起身示意的，当然，更多的在上下打量该隐曼妙的身材。 一路走进第五节车厢，一台台武装无人机整整齐齐趴在地上，四条合金触手收缩，六颗复眼注视着走近的李凉。 刚才没机会和该隐交流，现在周围只有机器人，应该可以创造出沟通的机会。 李凉一个眼神瞥过去，该隐瞬间领悟，莞尔一笑，猛地扑进李凉怀里，两人如同许久未见的情侣，撕扯着彼此的衣服。 接着李凉喘着粗气喊道：“机器人，屏蔽这节车厢！” 某台具备屏蔽功能的无人机噌得一声伸出一条触手，触手末端展开一个伞状设备，嗡嗡作响。 两人停下激情戏码，李凉立刻问道：“怎么回事？” 该隐脸上还残留着兴奋的红晕，坐在一台无人机脑袋上，懒洋洋说道：“被吸水口吸进来的过程中，我看到了一条分支管道里有光，原本只想进去看看，再原路返回追上你们，反正你们被水流甩的迷迷糊糊，快不到哪儿去，没想到那条管道通往另一个蓄水池，我刚一进去就被无人机发现了。” 李凉不知该说什么，他被甩得昏迷好几次，根本没注意到管道还有分叉，该隐却来去自如，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抛开这个念头，他又问道：“然后呢？你被审问的时候怎么说的？” “我？”该隐笑了，“我甩了他一巴掌，说我的主人是希安高层，来这里是解决问题的，谁敢动老娘一指头他就死定了。” “……” 李凉愣住：“令野信了？” “没有，他当时拔枪要杀了我。” “活该，”李凉怒道。 难怪令野会认为他就是希安特派员，是跑来“英灵永存”的。 这位心机深沉的军士长开始那句“你是谁”分明是句试探，只是为了确认该隐的供词。 结果他误打误撞，让令野误以为该隐说的是事实，他就是一位前来解决问题的希安高层。 该隐咯咯笑了起来：“你们刚进来就遇到了幽冥？” “嗯。” “其他人呢？死光了？” “没有，他们从仓库跑了。” 该隐笑得更大声：“你被同伙抛弃了？好惨。” 看着面前乐不可支的女人，李凉完全笑不出来：“以后你最好离我远点，你的病说不定传染，还有，令野为什么最后没杀你，他难道查不出你的信息？蜉蝣的尊主，一个被通缉的逃犯。” “在他查到之前，我就已经主动承认了。” “嗯？” 该隐表情变得严肃，模仿起当时对令野说的话： “我是蜉蝣兄弟会第四代尊主，多年来，兄弟会一直是一位幕后之人精心布置的棋子，其行动方针，任务目标都属于绝对机密，这次秘密潜入深海堡垒的计划同样如此。” “令野信了？” “没有，但我又说了一句，是在捍卫者号总控厅的墙上看到的，”该隐挑眉，缓缓说道，“双子神说，当为我造圣所，使我可以住在他们中间。” 李凉想起了这句话，被两个黄金天使拱卫，就雕刻在舰长座椅后的墙上。 “听到这句话，令野犹豫了，接着我们就听到隔壁传来枪声，然后找到了你，”该隐眨了眨眼睛，“李凉，我越来越看不懂……你究竟是谁？” 李凉沉默不语。 事情发展到现在，各种线索如同撒了一地的拼图，看似每一块都有用，但根本看不清全貌。 一个巨大的疑问在李凉心头突兀出现。 希安公司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是什么样的内部结构，才导致他和该隐可以蒙混过关，纷乱的线索将拼出一副什么样的图景？ 吱。 一阵刹车声，列车停了下来，车厢滑动门随之打开。 李凉回过神来，与该隐对视一眼，走下列车。 两人在令野的陪同下，穿过空无一人的轻轨大厅，乘坐电梯抵达一楼，走过一条狭长的走廊，最终踏入中央金字塔真正的核心区域。 接着，李凉看到了深海之门的真面目——一颗直径超过十公里，纯黑色的球体。 无比宽广的空间中，球体静静悬浮，内部似乎闪烁着无量星辰。 第三十三章 族群 在李凉的想象中，深海之门应该更像个“门”，光辉伟岸，五彩斑斓，而眼前巨大的纯黑色球体更像艺术馆里的装置艺术。 另外，承载深海之门的这个空间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究竟有多么宽广。 李凉十分怀疑，可能和中京的面积差不多。 光滑的暗金色金属地面铺展到目之所及，四面三角形墙壁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辉，汇合在顶角。 顶角垂下一根巨大的圆柱，如果仔细看，隐约能看到无数纤细的光线从圆柱投射而下，编织成细密的网笼罩着正下方的深海之门。 围绕深海之门则是数十门超级巨炮，每一门巨炮的底座直径都超过一公里。 巨炮周围是纵横列阵的小口径速射炮，大口径联装炮，近防炮，电磁炮，倾斜的炮口如同一片片钢铁草原。 李凉怔怔眺望着深海之门。 当它第一次出现时，站在这里的希安人一定有着和他相似的感受——那颗纯黑色的球体里，究竟有什么？ 不知什么时候，令野唤来了一辆四轮敞篷电动小车， 乘坐小车一路深入，李凉注意到了更多细节。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味道，一队队无人机贴地游弋，无数武装机器人正以固定的路线巡逻，很多武器显露出锈迹斑斑的结构，似乎很多年没有使用过。 三十分钟后，李凉看到一大片废墟，一直延伸到深海之门前。 徘徊在这里的机器人更多，显然这里就是抵抗幽冥的第一战场。 坐在前面的令野看了看手中的平板电脑说道：“不知什么原因，从两个小时前开始，幽冥停止入侵，目前还有三十头困在5号主动防御堡，外围游荡的基本已经被消灭。” “顾问怎么说？”李凉问道。 “顾问说……形势不容乐观，”令野叹口气，“这很可能是某种更加强大的生物接近入口的前兆。” 李凉想了想说道：“我要单独和顾问谈谈。” 令野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李凉明白，他和该隐在车厢的那场激情戏不管演的多好，毕竟有些突兀，令野起疑心很正常，不过，现在这位军士长只能选择信任他。 十多分钟后，电动车终于靠近深海之门，期间道路两侧到处都是报废的武器，设备，有的还冒着黑烟，足见幽冥的摧毁力比想象中强得多。 同时，高矮，形状不同的建筑群落也显露出来。 电车径直驶向一座半球形的碉堡状建筑，其尺寸相较超级巨炮非常渺小，但其实也有一座体育场的规模。 两扇后如城墙的防爆门自动打开，电车缓缓驶入。 建筑内部看起来像个研究所，到处都是磨砂玻璃门，偶尔有穿着白色长褂的工程师手持平板电脑出入，惊鸿一瞥间能看到门内闪烁的全息设备。 看来，这里就是戍卫部队的临时指挥所。 电车刚刚停在大厅一角，一个穿着蓝色长褂的工程师匆匆跑近，快速说道：“军士长，来自希安的通讯。” 希安？ 李凉愣了。 这时，令野转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盯着李凉，蕴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带路。” 李凉平静道。 就在踏入这座建筑的时候，他突然对希安有一个模糊的猜测，或许这次通讯可以验证这个想法。 十分钟后。 一间宽敞的会议室，李凉和令野坐在会议桌边，静静等待着通讯连接。 “希安公司”四个字的全息影像在他们对面缓缓旋转。 下一刻，全息设备闪动。 一个穿着职业短裙的女人出现在对面的椅子上，起初还有些晃动和模糊，片刻变得与真人毫无二致。 女人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说道：“这里是希安，我刚刚注意到一个不正常的事件报告，请问在座的两位男士，哪位是令野。” “我是，镇界堡戍卫部队军士长，令野。”令野略微低头。 “噢，”女人点点头，“你好，军士长，我看到你提交的报告中显示，有一批灵理世界的生物突破屏障，入侵了镇界堡。” “是的。” “目前局势是否已经在控制中？” “……是的，”令野皱眉说道，“但是……” 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快速说道：“我们会派遣十支武装机器人部队增援镇界堡，嗯……还有三十台万夫长机器人，还有什么问题，军士长。” 令野摇了摇头：“不止是增援的问题，顾问认为正有大量的灵聚集在我们世界的入口，很有可能吸引更加强大的幽冥……” “好……”女人又一次打断道，“二十支武装机器人部队，四十台万夫长，还有什么问题，军士长？” 李凉瞥了一眼身旁的令野，看到他的脸色从阴沉渐渐变得愤怒。 “你叫什么名字，女士，”令野低沉道。 “噢，我叫李菲菲，军士长。” “李菲菲女士，你是否知道，镇界堡一旦沦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需要消耗更多的资源去修复一个毫无用处的设施，”李菲菲微笑道，“所以我希望您能妥善处理这起入侵事件。” 令野深呼吸了几次压下内心的愤怒，看了一眼李凉，缓缓说道：“旁边这位先生自称来自希安。” “噢？”李菲菲转向李凉，扶了扶眼睛，“请问您来自哪个门阀？” 李凉面无表情。 “嗯……让我看一下，”李菲菲说着点击了一下会议桌，眼睛看着空处，明显是在看她身边没有投影过来的某个设备。 这一刻，李凉第一次直面希安，心脏不可抑制地剧烈跳动。 片刻，李菲菲脸上流露出一个极度惊喜的神情：“感谢双子神，我实在太荣幸了，不好意思，我真的…您知道，我们很久没有聆听众神殿的福音了，啊，我能知道您的称号吗？” 众，众神殿？不是英灵殿吗？ 李凉一头雾水，皱着眉头说道：“不能。” “对不起，是我冒犯了您，对不起，”李菲菲泫然若泣，“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保密。” 李菲菲赶忙点头：“哦哦哦，好的，这次对话绝对不会留下记录，我向双子神保证！” “就这样吧。” 李凉揉了揉眉心，这个动作不是装的，他是真的脑仁疼。 众神殿又是什么? 不过，这次通话果然验证了他的想法，那就是——希安高层根本不在意地球上发生的事情，包括深海之门。 那些真正的希安高层，或许早已成为新的族群，人类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圈养的宠物。 平民，包括像元震，令野这样直接为希安服务的人，根本没有资格掌握更高层次的信息。 通俗地说，他们根本就没见过真正的希安高层。 所以，李凉终于意识到，他高估了元震，更高估了令野。 所有一切对希安来说，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全息影像已经关闭，会议室寂静无声。 “令野，”李凉闭着眼睛，轻声问道：“你觉得希安是什么。” 对于李凉的身份再无疑虑的令野沉默许久，疲惫说道：“信仰，空气，或者……一台冰冷的机器。” 李凉叹了口气：“带我去见顾问吧。” 第三十四章 塔姆 “你怎么了？” 该隐轻声问道。 从会议室出来后，令野亲自去请顾问，剩下她和李凉两人在指挥所二楼的玻璃幕墙前等待。 透过玻璃幕墙可以看到远处的深海之门，像一颗被捕获的黑色星球。 半个小时过去了，顾问一直没有来，而李凉始终情绪低落。 听到该隐的问题，他注视着玻璃幕墙外的景象，木然问道：“该隐，你有没有见过希安人。” “元震和令野这样的？见过很多。” “不，真正的希安人。” “像你一样的……只有你。” 李凉自嘲地笑了笑：“兄弟会呢，历代尊主呢，有没有人去过上城区？” “有，第二代尊主去过，”该隐低下头，表情晦暗。 “然后呢？” “自杀了。” “为什么？” “他说，一切毫无意义，我们只是渊面黑暗中迷茫的蜉蝣。” 李凉转头，认真看着该隐：“兄弟会的最终目标究竟是什么？” 沉默片刻，该隐笑了笑：“我们喊过很多口号，反抗希安独裁，反抗科技垄断，平等，自由，兄弟……” “真正的目标！”李凉猛地吼道。 该隐注视着李凉，第一次流露出肃然，冷酷的表情，平静说道：“成为下一个希安。” 果然。 世界毫无希望。 李凉疲惫地点了点头，说道： “有烟吗？” 该隐摸出烟盒递了过去。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喔，给我也来一支。” 李凉转头，看到了一个比塔塔还要奇特的外星人，只有半米高，皮肤翠绿，长着一张皱巴巴的青蛙似的脸，阔嘴小眼睛，嘴角咧开，貌似在笑。 “顾问？” “是的，”与塔塔不同，这位顾问说着一口流利的人类语言，“我叫塔姆，朋友们也叫我阿姆，或者绿宝贝。” 该隐噗嗤一下笑了：“你好，绿宝贝。” “喔，这位美丽的女士，你好，有空一起喝咖啡，”塔姆行了一个绅士礼，起身又说道，“不过，现在我想和这位迷茫的男士单独聊聊，请见谅。” “OK，”该隐看了一眼李凉，转身走远。 塔姆一摇一晃地走到玻璃幕墙前，接过李凉递来的香烟，从斗篷口袋摸出一个打火机，点着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大团烟雾。 李凉摩挲着手里的烟，同样注视着幕墙外。 “喔，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塔姆以闲聊的语气缓缓说道，“你的记忆很有趣，比我见过的所有人类都有趣。” “什么？” 李凉震惊了，手中的烟掉在了地上。 这个绿皮小人会读心术？ 塔姆略微有些困难地弯腰捡起香烟，递给李凉，咕噜咕噜笑了笑：“类似读心术，但人类的思维大部分时间是琐碎和纷乱的，听起来很吵，啊，你知道塔星人吗？愚蠢的塔星人，他们的思维就非常干净。” 李凉接过烟点着，深吸了一口，努力让自己不去想一些隐秘的事情，然而，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越想隐藏什么，脑海就会立刻浮现出来。 “别担心，李凉，”塔姆把烟叼在嘴角，“我来自暗灵海，已经活了三千年，游历了数千个基理世界，看见过太多秘密……” 说着，他竟然唱了起来：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灵海的塔姆~ 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塔姆闭着眼睛，舞动着双手，以类似约德尔唱法吟唱，真假音交替切换，声音婉转高亢，夹杂着古怪的外星口音，把这段歌颂自己的词唱了三遍才停下来。 “呃，挺好听的，”李凉抿了抿嘴唇，感觉有些尴尬。 塔姆吐出一口烟：“喔，大家都说阿姆的歌声很治愈。” 李凉叹了口气，坐在了地上。 “人类是个神奇的种族，无论生存环境多么糟糕，你们最迫切的需求却总是情感，”塔姆拍了拍李凉的肩膀，“我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希安人，不过，我感觉你的想法是对的，他们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类的范畴，但你无需因此沮丧，或许你可以改变这个世界。” “怎么改变？”李凉茫然道。 “我发现你的记忆并不完整，缺失了至少90年，”塔姆想了想，“这很奇怪，不是吗？你的记忆停留在活体供肾手术前，但其实，你是在至少90年后才真正陷入沉睡。” “什么？”李凉一把握住塔姆的胳膊，“你是说，我不是死在手术里，而是一直活到一百多岁，然后才被塞进液氮冷冻设备？” “是的。” “可，可我……” “你看起来很年轻，”塔姆咕噜咕噜笑了，“永葆青春很简单，塔星人都做得到，人类亦然。” 李凉用力揉着脑袋，努力回想，却一无所得：“那我为什么完全没有记忆……” “自然是被删除了，很有趣，删除的非常彻底，我只能感觉到它存在过。” “所以……” “我无法告诉你答案，李凉，但我想，一件事发生总会有原因，”塔姆用手指搓灭了烟头，“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原因，或许你就可以改变你的世界。” 李凉将脸埋进进手中，胸膛起伏不停。 “另外，我送你一本书，是一位伟大的吟游歌者所著，可以为你解答关于深海之门的事情，喔，我记得在第三章，嗯，还有什么问题……喔，令野之所以认为你会穿越深海之门，是因为希安设置在灵理世界的那颗巨大的炸弹只有具备一定权限的希安人才能启动，比如英灵殿什么的，启动后会导致入口塌缩。” 塔姆皱了皱眉头：“好吧，你的思维太吵，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平静，你可以先休息一下，我们还有一些时间。” 李凉确实需要冷静一下。 有人删除他整整90多年的记忆，几乎等同于删除了他整个人生！ 突然，塔姆看向玻璃幕墙外，惊讶道：“喔，李凉，我想你应该看看，那个人是谁？” 李凉顺着塔姆指的方向看去。 一辆电瓶车靠近指挥所，车上拉着一个似乎陷入昏迷的人，歪歪斜斜靠在座椅上，看起来血迹斑斑。 瞬间，李凉一跃而起，颤声道：“梅赛！” 第三十五章 梅赛得救 李凉不顾一切地向楼下冲去，内心狂吼着“别有事，别有事……” 够了，噩梦够多了，如果到头来一场空…… 他跌跌撞撞冲出指挥所，却瞬间愣住。 一个突击队队员像拖死狗一样把梅赛拽下车，扔在地上，甚至还嫌他的腿碍事，一脚踢开。 梅赛全程毫无反应，如同……一具尸体。 李凉一步一步走过去，声音嘶哑道：“你，为什么，扔他。” 那名突击队队员愣了下，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懒洋洋问道：“你哪个部门的，突击队的事情轮得到你他妈废话？” 李凉盯着对面那张刀砍斧凿的面甲，又一次颤声问道：“你，为什么，扔他。” “操……”突击队队员歪头嗤笑了一声，猛地一脚踩在梅赛的腿上，戏谑道，“这样呢？这样行不行？” 下一刻，他的目光迎上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李凉声嘶力竭地吼道：“希安！” 刹那间整个空间沸腾了，无数武装无人机腾空而起，在半空汇聚成一股滚滚洪流，席卷而至。 黑压压的武装无人机在半空形成了倒扣鸟巢般的阵型，所有武器都对准了那名突击队队员，粒子武器开始蓄能，代表死亡的红色光芒将周围照得一片通红。 突击队员僵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颤抖着把脚从梅赛腿上挪开，举起了双手。 这时，指挥所正门打开，令野与顾问塔姆冲了出来。 “等一下！”令野大喊着跑近，瞥了一眼头顶的无人机群，急促道，“李凉先生，抱歉，这名队员一直在执行清理任务，没见过您，如有冒犯……” 李凉胸膛剧烈起伏，森然问道：“你，为什么，扔他。” “我，我，没，对不起，对不起……”那名突击队队员一把扯下面甲，露出一张被吓得惨白的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哆嗦嗦说道：“我在4号主动防御堡发现他的，我，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这样了……” 李凉踉跄退了几步，看向趴在地上浑身血迹斑斑的梅赛，语无伦次说道：“所以，他死了，你就可以扔他？人死了就死了，就没了，都没意义了吗？就可以扔了吗？” 一路经历的所有苦难，伤痛，执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缠绕在关于梅赛的纷乱回忆中，犹如梦魇。 突然，蹲在梅赛身侧的塔姆仰头说道：“李凉，他还有救。” 李凉猛地扑过去，扯住塔姆的斗篷急促道：“快快快。” “自动诊疗仪，”塔姆仰头示意令野。 令野俯身，一把抱起梅赛，奔向指挥所，塔姆紧随其后。 梅赛，还活着…… 李凉跌跌撞撞追了几步，精疲力尽，一头栽倒。 —————————— 镇界堡某处。 漆黑中，有人喘着粗气问道：“元先生，我们到哪儿了？” “前面应该就是5号主动防御堡，”元震的声音听起来极其虚弱，似乎受了重伤。 沉默片刻，那人又问：“李凉不在，又没找到梅赛，我们怎么打开5号的门？” “别他妈废话，”王巢的声音传来，依旧沉稳，“元先生还有其他方法进去。”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一道道紧张的呼吸声。 片刻，有人压低声音说道：“老杨，你那还有烟吗？” “唉，抽完了，”老杨的声音意兴阑珊。 突然，一个脚步声快速靠近，接着传来一个颤抖的声音：“元，元先生……” 元震急促道：“怎么样？5号门里有没有戍卫部队？” “没，没听到机器人的声音，但是，好像，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有很多，很多幽冥。” —————————— “嗯……” 李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线条柔和的合金脸，开始他以为看错了，端详了片刻，困惑道：“莉娅？” “噢，是的，尊贵的李凉，”莉娅微笑着扶李凉坐起来，“绿宝贝先生修好了我的供能线路，并为我安装了全新的外观配件。”说着转了一圈，展示自己崭新的胸甲及背甲。 “喔，李凉，你醒了。” 塔姆的声音传来，李凉环顾病房却没看到他，心中一惊，以为这也是顾问塔姆的“魔法”之一，类似千里传音什么的。 “这里！” 又一声呼喊，李凉低头，看到床边露出一只绿色的小手在拼命晃动。 “……” 探头过去，他才看到塔姆正努力举着胳膊。 “呃……塔姆先生，梅赛怎么样了？” 塔姆嘴角裂开，发出咕咕的笑声：“放心，他没事了，只是需要休息。” “那我……”李凉准备下床。 “不不不，”塔姆摆手，“你更需要休息，看看书什么的。”说着一指脚下。 这时李凉才注意到塔姆站在一本厚厚的硬皮书上。 “深海之门……”李凉瞥了一眼窗外，只看到一座超级巨炮的炮筒，感觉像近距离看比萨斜塔。 “不用担心，我暂时还没有感觉到有大批幽冥靠近，”塔姆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其实暗灵海的幽冥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多，不过，形势依然不太妙，入口处的灵聚集得越来越多，很有可能引来一些大家伙。” 李凉深吸了口气，沉默不语。 “喔，你想带梅赛走？没问题，”塔姆显然已经“听”到了李凉的想法，以闲聊的语气缓缓道，“事实上，那位名叫该隐的女士已经开始准备逃出这里所需的东西，我还借给她一张身份卡，用来自由出入这里的建筑。” “谢谢你，”李凉真诚道。 “喔，我听得到你的真诚，不用客气，因为我是……”塔姆双手交握搁在肚子上，闭上了双眼。 李凉愣了下。 这是……又要唱歌？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塔姆放声高歌。 突然，病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有个护士装扮的女人怒道：“哦你妈个头啊哦，这里是病房知不知道！” “咳，”塔姆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的是的，唱歌会打扰生病的人类。” 咣！ 护士大力甩上了门，震得塔姆一哆嗦。 李凉哭笑不得。 “喔，真是一个强壮的女人，”塔姆赞叹完，从地上抱起书递给李凉，认真说道： “阅读这本书时，人类，忘记你所掌握的科学，摈弃所有偏见，以一颗生命最初的好奇之心去触摸那个世界，去感受那位伟大的吟游歌者超凡的洞察力，卓越的先见与充满爱意的内心。” 塔姆的话似乎带着一股魔力，李凉仿佛已经看到了星辰大海。 目送顾问矮小的身影远去，他先让莉娅去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揉了揉眉心，深呼吸一口，将书放在腿上，缓缓翻开了第一页。 道与魔法 暗灵海摆渡者，冒险之王，诡秘之主，塔姆·肯奇著 “……” 第三十六章 《道与魔法》 “灵。 当我第一次看到暗灵海缥缈的薄雾时，当婆娑圣祭司赐予我魂器时，当纳鲁之灵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时，当我跨越灵理之门时，当我聆听来自基理世界的呼唤时，当我注视基理世界中生命的起源与毁灭时，当我见证混沌与存在时，我总会想，灵，究竟是什么？ 创世泰坦说，灵是秩序的弧耀。 中央帝朝，千城之城，都玉京的昊天皇帝说，灵者，道也。 霍格沃兹，纳鲁之巢，马科西克城的哈伦·波特说，灵，魔法之源。 中空丘陵，大泽之畔，阿瓦隆城的妖精说，灵是祖母歌声中跳跃的音符。 大金字塔，迪迦之地的巨人说，灵是光。 亡灵国度，幽暗城的女王说，灵是飘荡的孤魂。 世界之树下的尼德霍格说，灵是诸神黄昏来临之前的号角。 基理世界，三型文明瓦肯人说，灵是能量。 基理世界，机械生命赛伯坦人说，灵是火种。 基理世界，二型文明地球人说，灵是暗物质。 基理世界，一型文明塔星人说，灵是萨马奇（我始终无法理解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 请原谅我无法一一列举，悠长的生命中，我渐渐听到了越来越多答案，几乎每一种生命都赋予了灵独特的意义，代表其自身对于存在与秩序的认知。 亲爱的读者，如果你想从下文中看到一个确切的答案，抱歉，你注定会失望，因为直至今日，我依旧没有了解灵的全部。 但是，我相信，终有一天，终会有一个生命领悟灵的真谛，告诉我们——“存在”的意义。” 这段简短的序言，李凉读了很多遍，直到被一口已经冰凉的咖啡呛到才回过神来。 如果序言中提到的那些人，那些文明都是真的……深海之门外，将是一个多么瑰丽的世界？ 人类短短几万年的文明果真如同沧海一粟，渺小如斯？ 同时，这本看似普通的书也非常神奇。 当李凉的目光落在书页上时，文字自动转换成汉字，当他看向别处，眼角的余光却能注意到文字在不停变幻，最奇特的是有一次这篇序言变成一个圆圈。 大概那些莫名其妙的符号，圈圈就是其他文明的语言。 李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翻到第二页。 “一、灵的起源 灵是如何诞生的？我曾向婆娑圣祭司发问……” 花了半个小时看完第二章，李凉找到了一点感觉。 大学上复变函数课的感觉。 笑死，根本看不懂。 不过这也正常，塔姆虽然看起来有点蠢萌，但他写书的时候相当严谨，常常在正文夹杂大量解释性的引用，以便于不同文明的智慧生物理解，很多文明的引文相当晦涩难懂，当然人类的就还好。 比如人类关于暗物质的研究成果，标注着截取自“人类独裁组织希安公司系统文献资料库”。 从几句简短的介绍来看，李凉终于知道，原来希安公司已经能够初步应用暗物质，不仅用其实现行星开发，平民日常使用的反引力驱动系统中的一项关键技术突破也来自暗物质研究。 但他以及几乎所有平民，对此一无所知。 希安及其子公司和各行业外包公司将工作无限细分，每个平民都像流水线上的工人，只需要，也往往只能学会自己分内工作所需的技术，人们甚至不清楚自己每天都在干的活儿究竟有什么意义。 货币流通，商业，免费基础教育，娱乐，公共福利，这些东西让世界看起来似乎很正常，很公平，但李凉却越来越觉得，此刻的人类文明是虚幻的，是在希安制造的剧本中运行，群体已经被蒙蔽了双眼。 叹了口气，李凉揉了揉眉心，接着翻开第三页。 “二、自灵理之门开始 我意识到，探究灵的本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不仅因为远古神灵早已陷入沉睡，泰坦首领们忙于讨论应对碳基生物，更在于多元世界的复杂性及其时间属性中难以观测的离散性随机变量。 但是，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生命接触并应用的，却有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 一切自灵理之门开始。 十五纪之前（一纪等同于人类文明十二万九千六百年），灵理之门突兀出现在暗灵海。 我曾向某个创世泰坦发问……” 这一章很长，主要因为……那位“创世泰坦”实在太啰嗦了。 没有图案，李凉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生物，但却领教了他们说话的方式。 一句话能说清楚的东西，非要堆砌华丽的辞藻，一眼看去都是形容词，而塔姆原封不动地引用到了正文中。 不过，他还是搞清楚了灵理之门，或者深海之门是怎么回事。 十五纪元之前，或者更早，灵理世界的本地族群，泰坦，发现暗灵海出现了一些时空通道，通往不同的宇宙，也就是基理世界。 随后，这些生命无比漫长的半神生物讨论了整整三个纪元，最终得出一个结论：“这些宇宙的规则很有趣，没必要摧毁。” 等他们散会时发现，三个纪元间，已经有不少来自基理世界的生物们开始胆战心惊地探索他们的家乡。 于是，这帮泰坦首领又开了个“紧急”会议，持续时间很短，只有……一个纪元。 等他们再次散会，妖精，亡灵和机械生命已经建立了各自的城邦，开疆拓土。 万幸泰坦们预见到这种情况，不必再花费时间开会，而是马上向所有“客人”宣布了灵理世界的规则。 随后，越来越多的灵理之门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物种，族群，文明踏入灵理世界，并将关于灵的知识带回各自的基理世界。 直到……三个纪元前，通往某个碳基文明的灵理之门开启。 碳基生物以其自身卓越的感知力，操控力，迅速掌握了灵所给予的力量，席卷整个灵理世界。 泰坦首领们陷入深深的担忧，于是再次开会，直到现在还没开完。 最后，塔姆附在本章后的“近期新出现的灵理之门”列表中，李凉看到了“深海之门，地球”。 李凉合上书，准备先消化消化再继续。 短短一个半小时，他的三观已经碎成了渣渣。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他一定认为这是一本给孩子看的科幻小人书。 当当。 敲门声传来，一个护士推开门说道：“李凉先生，旁边病房的老头醒了，要见你。” 第三十七章 “父子” 病房门口，李凉伸手握住门把手，低下头，用力抿了抿嘴唇。 和梅赛相处的三年其实并不长，对他来说却意义非凡。 当他在这个时代苏醒，意识到自己跨越了整整一千年，所有存在过的痕迹早已消失，是梅赛，让他重新与世界建立联结，重新有了活着的感觉。 他有了一份工作，一个住所，一个短期目标与一个长远理想，一个老板，一个朋友，一个…… 深吸了口气，李凉笑了笑，一把推开了病房门。 然后，笑容僵在了脸上。 病房中，梅赛拉着该隐的手，笑得格外慈祥，亲切说道：“原来你也是中京人，我说呢，刚才一见你就觉得亲近，你家几个孩子呀？” 该隐略带娇羞道：“两个，我还有个姐姐。” 看着该隐矫揉造作的表情，李凉脚指头都快扣出三室一厅了。 “哎呀，真不错，你爸妈得多宽心，”梅赛瞥了一眼呆滞的李凉，拍了拍该隐的手，“李凉这小子吧，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嘴上不饶人，你以后可要多担待。” “嗯，”该隐咬着下唇笑了笑，温柔转身看向李凉，挑衅地挑了挑眉头，眼眸中根本没有多少笑意。 李凉哼了一声：“差不多得了啊。” “啧，怎么跟人姑娘说话呢？”梅赛怒道。 “她，姑娘？”李凉摇了摇头。 该隐咯咯笑了起来：“好了，不打扰你们父子俩聊天了，我先走啦。”说着冲梅赛乖巧一歪头。 “一会儿过来吃饭哈，”梅赛的笑容不能说慈祥，已经接近安详。 与李凉擦肩而过时，该隐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声如蚊呐道：“原来如此，哼。” 咣。 临走还用力甩上了门。 李凉耸耸肩，走到病床前坐下，随意问道：“怎么样，老板，没事吧？” “没有，好着呢，这不刚睡醒，你呢，”梅赛干笑道。 “我也没事，来接你回去。” 两人都装作没听到该隐那句“父子俩”，却突然发现，他们好像没什么话可说，就像……真正的父子那样。 病房安静下来，甚至能听到窗外传来无人机的嗡嗡声。 许久，李凉低声道：“该隐不是个普通女孩。” “我知道，”梅赛缓缓说道，“该隐嘛，听说过，蜉蝣尊主，杀的人可不少。” “靠，合着刚才演呢？” “废话，我是昏迷，又不是失忆了，这什么地方，人民医院啊？再说，我还给你相亲？多大脸哪你。” “得了吧，你就是为了摸人手，老板，还是你奸啊，”李凉咧嘴笑道。 梅赛哼哼两声，瞥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说道：“我刚才从该隐那套了些话，老实说，现在这个情况你是怎么想的？” “可以啊，老板，你该当特工去，”李凉冲梅赛比划了个大拇指，想了想说道，“我们得尽快走，这里很危险。” “是啊，”梅赛似乎想起什么恐怖的经历，脸色发白，“是很危险。” 瞧着梅赛的脸色，李凉皱眉问道：“老板，你是怎么受伤的？” 梅赛犹豫了下，摆了摆手：“没什么，懒得说了……对了，该隐说你被抓到南部死监了？为什么？老福特不是找人给你安排到中京看守所了么？” “嗯……”李凉抿了抿嘴唇，憋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不说这个了，老板，你身体行不行？还记得我送你那苹果手机上的游戏吗？神庙逃亡，一会儿咱估计得来那个。” 梅赛挠了挠乱糟糟的花白头发，哼了一声：“废话。” “得嘞，”李凉站起身，“我去准备了，你待着吧。” “去你的。” 走出病房，李凉叹口气。 梅赛不愿意提及自己受伤的原因，但想一想就知道，没有经验，没有装备，没有获救的希望，在黑暗死寂的深海堡垒中被恐怖的幽冥追猎，是怎样一种地狱般的经历。 同时，李凉更不愿意说自己有几次深陷死境。 总之，过了今天就好了。 深吸口气，李凉走回自己的病房。 “噢，尊贵的李凉，你回来了，”莉娅把塔姆的书抱在怀里，认真地履行护书职责。 李凉摆摆手：“嗯，你往那边站，我换衣服。” “咳。” 该隐倚在门口，双手抱臂。 刚脱掉病号服上衣的李凉没有回头，慢悠悠说道：“怎么，嗓子不好？” “啧，怎么跟人姑娘说话呢？”该隐笑道。 “噢噢，忘了，你是我一便宜媳妇儿，”李凉套上卫衣，扭头说道：“还没过门儿，能不能回避一下。” 该隐冷哼了一声：“你那个老板和你一样滑头。” “学到了吧，老奸巨猾说得就是那位。” 李凉不紧不慢地换着裤子，瞥了一眼该隐的脸色，发觉这个娘们儿有时候真是幼稚，刚才分明什么都没从梅赛那套出来，临走还非要装作一副懂了的样子。 “不想跟你废话，我准备走了，”该隐晃了晃手中的身份卡，“绿宝贝给我的。” “行，一路顺风。” 该隐沉默片刻，转身走了几步，突然又转回头问道：“李凉，你来这里是不是就为了救那个老头？” 李凉流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说道：“你，猜对了。” “靠！” 该隐咬着嘴唇，两手握拳撒了一顿气，扭头就走，走了几步举起右手比了个中指，喊道，“李凉，别他妈死了，我迟早会知道你究竟是谁！” “借你吉言~”李凉笑着走到门口，目送该隐消失在楼道尽头。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啊，爱情，这该死的甜美。” “我去。” 李凉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到塔姆站在床边，双手交握搁在肚子上，大嘴咧开。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你可以闪现？” “喔，并没有，”塔姆指着门口，“我刚刚直接走进来的。” “……” 李凉尴尬地嗯了声，从莉娅怀中拿出书，由衷说道：“我真的很佩服你，塔姆先生，你真的是一位伟大的吟游歌者。” “喔，谢谢你，这是我在人类世界中收获到的最真诚的一句夸赞，”塔姆咕咕笑了，然后用干瘦的绿色小手指向窗外，“但现在，我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更坏的消息要告诉你。” 第三十八章 危机 “不知什么原因，困在5号主动防御堡的三十头幽冥逃了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李凉愣了下，猛地冲到窗前。 窗外，几公里外的指挥所正涌出一队队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其中，令野高大的身影十分显眼，这位军士长似乎正大声喊话，像在进行战前动员。 更远处，武装无人机群蜂出巢般从各处腾空，向西南角聚集，那里明显正在交火，闪耀着各类火炮、电磁、激光武器击发时的闪光，升腾着滚滚黑烟。 李凉紧张起来，手心冒汗，心脏剧跳，然而，塔姆接下来说出的另一个消息却让他几乎心脏骤停。 “喔，更坏的消息是，深海之门的另一边，一头次成熟体幽冥正在靠近。” “次成熟体是什么意思？”李凉颤声问道。 “喔，是这样的，人类称之为幽冥的生物有数百个属类，其划分与命名一直以来都非常混乱，”塔姆不紧不慢说道，“但在灵理世界有一个常识，从次成熟体开始，幽冥就拥有了不低于一型文明生命的智力。” “然后呢？” “喔，这意味着，我们马上要面对的是一头强壮又聪明的幽冥，如果你准备离开这里，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那你呢？” 塔姆咕咕笑了起来：“我从未听说过幽冥入侵基理世界，这将是一个全新的课题，我会待在这里进行相关研究。” “好，好，”李凉点点头，冲莉娅一招手，匆匆向门口走去。 当他握住门把手时，突然顿了一下，回头问道：“塔姆先生，如果那头……” 能够“听”到思维的塔姆变得严肃，似乎还带着一丝歉意：“抱歉，李凉，这座堡垒恐怕不足以抵抗一头次成熟体幽冥，我能感觉到它似乎被某种东西吸引，正处于极度兴奋中。” 李凉紧紧攥着门把手，抿了抿嘴唇。 “喔，你的想法是对的，”塔姆似乎回想起很多悲伤的时刻，“借助魂器，我可以探知生命的精神世界，也可以使用一些简单的黑魔法，但我确实不擅长战斗，正因如此，我不得不经常面对‘无能为力’的艰难时刻，此刻亦然。” 深深叹了口气，这位来自暗灵海的古老生物缓缓走到李凉面前，拍了拍他的膝盖，低沉说道：“是的，你可以选择牺牲自己，进入深海之门启动那颗炸弹，但你的另一个想法也并不可耻，希安公司确实不会任由幽冥彻底摧毁城市，而你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 李凉怔怔问道：“会死很多人吧。” “会的，”塔姆掏出一支烟点着，吐出一大口烟雾，“至少，戍卫镇界堡的人类无法幸免。”烟雾弥漫中，他的双眼微微亮起蓝色光芒，语气变得更加缥缈，“恐惧，绝望，却心怀侥幸，喔，人类啊，人类啊，他们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命运。” 莉娅歪头微笑道：“尊贵的李凉，及时脱离险境毫无疑问是最好的选择。” “塔姆先生……保重。” 李凉低下头，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门冲了出去，莉娅紧随其后，遍布全身的花纹亮了起来，已然进入战斗状态。 只剩下塔姆·肯奇独身一人站在门口，咕咕笑道：“保重，人类。” —————————— 轰！ 一声爆炸在几公里远处响起，伴随着耀眼的火光。 刺耳的警报声中，有一个声音反复播报：“请注意，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刻撤入地堡，等待后续救援。” “请注意，科研单位相关人员请在妥善封闭关键区域后撤离。” “警告，局部关键结构损坏，已发现海水渗漏。” 李凉扯着梅赛冲出医院，发现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黑烟，无数人慌慌张张地从附近的建筑里冲出来，奔向指挥所方向，到处传来交火声和惨叫，显然幽冥身上依附的血猴群已经无处不在。 愣神间，李凉突然被一个人撞了个趔趄，扭头发现竟然是刚才的护士。 “抱歉，抱歉，李凉先生，快，快去地堡，”护士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东西塞得快溢出来，晃动间不停地往外掉药瓶子，说完这句急匆匆跑远。 同时，更多的人从医院涌出来，不少人还背着行动不便的病号，全都是在之前抵抗幽冥的战斗中受伤的突击队队员，即便仿生义体修复得很快，但与神经中枢建立完整连接需要一段时间，因此很多人依旧无法独立行走。 轰！ 又一声剧烈爆炸在近处响起。 李凉猛地看向那个方向，无数血猴正从翻倒的速射火炮边爬过来。 更远处，一头浑身冒着滚滚黑烟的巨大幽冥撕碎了一台百夫长机器人，就地一滚，一簇“球状闪电”与它擦身而过，竟然直奔医院而来。 轰轰轰！ 一连串爆炸由远及近。 李凉愣愣看着许多躲闪不及的人被炸成一团血雾，他们没有死在幽冥的爪下，却死在了希安的炮火中。 下一刻，梅赛猛地扑倒了李凉。 轰! 电磁炮弹炸裂了金属地面，一片暗金色地板擦着李凉的后脑勺飞了过去。 “你他妈干什么！”梅赛怒吼，“快走！” 李凉一激灵，爬起来拽着梅赛开始向交战相反的方向跑去，身后，血猴潮已经涌了过来，莉娅双臂变形成狭长的刀锋，双腿紧跟着李凉奔跑，上半身却转了180度，冷光爆闪，不停斩落追上来的血猴。 “机器人！”李凉奔跑间怒吼。 片刻，一台还算完整的无人机从天而降，四条合金触手只剩下三条。 “带我们去最近的逃生船！”李凉对着无人机六颗复眼喊道。 噌！无人机的一条触手卷住了梅赛的腰，另一只触手向李凉卷来。 突然，半空有人喊道：“等等！等等！” 李凉愣了下，仰头看去。 一个穿着蓝色长褂的工程师骑在一辆悬浮半空的小型单人骑艇上，满脸仓皇。 “李凉先生，军士长让我带你去指挥所，那个，那个，系统检测到，深海之门，有，更大的幽冥，要进来，我们，您，您得马上进去，不然，不然……”工程师紧张地声音颤抖，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 呜~~~~~ 一声更加洪亮的警报声掩盖了一切声音。 李凉，梅赛和那个工程师同时向深海之门看去。 那颗巨大的，原本纯黑色的光滑球体正泛起一阵阵涟漪。 第三十九章 抉择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快到李凉来不及思考，困在5号主动防御堡里的三十头幽冥为什么能逃出来？深海之门外的那头幽冥究竟被什么东西吸引？ 半空中的工程师疯了似地大喊：“李凉先生，快啊，来不及了！” 另一边，梅赛同样在喊：“李凉，走啊。” 莉娅已经身陷血猴潮，双刀舞成一团白光，左突右闪间，阻挡着汹涌而来的猩红浪潮。 一个残酷的选择已经摆在李凉面前。 孤身一人进入深海之门还是不顾一切地逃跑？ 前者听起来很伟大，但那头幽冥就在门外，出去很可能落地成盒，况且自己能不能启动炸弹还两说。 另一方面，希安一定不可能任由幽冥入侵地球，最多也就是镇界堡被摧毁，生活在巨型城市的人能死多少？ 这个冰冷的世界，操蛋的希安，死亡无时不刻在发生，他改变不了世界，更没想过拯救地球。 他只是个……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啊。 仰起头，李凉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半空中的工程师呆呆望着李凉，嘴巴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只是慢慢地，僵硬地转头看向深海之门。 那颗纯黑色的球体剧烈颤动，原本平静光滑的表面已惊涛骇浪。 突然，一颗子弹射穿了工程师骑着的单人骑艇。 骑艇尾部冒出一股黑烟，工程师惊慌地大叫，却根本控制不住方向。片刻，骑艇歪歪斜斜地向远处坠去。 轰。 爆炸声中，李凉猛地回头。 一辆四轮电动车从血猴潮中一跃而出，车上，该隐双持冲锋枪，正朝两侧开火，火舌照亮了她冷酷的面容。 轰然砸在地上，电动车一个急刹停在李凉面前。 “上车，”该隐面无表情，“骗我的事回头再和你算账，现在该撤了。” 李凉胸膛起伏喘着粗气，又看了一眼深海之门。 “快走！”该隐怒吼，“这他妈是希安的烂摊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他妈不就是来救梅赛的吗？” 李凉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声：“走！”接着跳上了车。 一脚油门到底，该隐狂笑了一声：“去你妈的！” 四个轮胎原地烧出一股黑烟，电动车猛地弹射而出，撞飞了七八只冲来的血猴，一路向指挥所相反的方向疾驰。 武装无人机将梅赛扔进电动车里，骤然加速，在侧前方低空飞掠指引着方向。片刻，莉娅追了上来，跳上车，刀锋上流淌着的绿色血液随风飞洒。 十分钟后。 他们甩开了血猴潮，绕过一座超级巨炮，已经看不到黑烟滚滚的战场，甚至连爆炸声和交火声都快速远去。 只有刺耳的警报声还在回荡。 电动车疾驰，狂风吹得人无法睁开眼睛，李凉低下头去，握着的拳头不停攥紧又松开，攥紧又松开。 莉娅轻轻握住了李凉的手臂。 开车的该隐始终沉默不语。 梅赛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李凉的手。 这时，巨大的机械运转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吱，吱，轰隆~轰隆~ 超级巨炮，动了。 “停车！”李凉吼道，抓着栏杆，将身体探出车外，仰头看向超级巨炮。 超级巨炮的底座直径超过一公里，高度也达到两百米，他们离巨炮太近，几乎看不到深海之门，但李凉知道，那头次成熟体幽冥已经出来了。 因为，超级巨炮正缓缓旋转，炮筒开始向下移动。 停在下方的电动车显得如蚂蚁般渺小。 该隐也探出车外，看着另一个方向，喃喃说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目之所及的超级巨炮，同时开始转动，调整炮口的位置。 下一刻，循环播放的警告声停了。 令野的声音响起：“镇界堡，我是军士长令野。” 他的声音回荡，能清楚听到背景中有着激烈的开火声以及隐约的惨叫。 “今天，我们面对着自这座堡垒成立以来最危险的一刻，”他停顿了一下，沙哑道，“幽冥闯入我们的世界，在我们的地盘上肆虐，一旦镇界堡沦陷，意味着它们将长驱直入，毁灭我们的城市，列位，希安放弃了我们，但我们，不会，放弃家园！” “兄弟们，让灵理世界的杂碎尝尝我们的怒火！让它们知道，人类可以死，但他妈的，不会退！” 一门又一门超级巨炮对准了深海之门。 玉石俱焚的一刻已然来到。 李凉浑身一颤，猛地扯住该隐的衣领吼道：“捍卫者号归你了，带梅赛出去，他会告诉你接管密码！” “什么？”该隐愣了。 李凉跳下电动车，双手握住梅赛的肩膀，脸色惨白，颤声道：“老板，还记的苹果的解锁密码吗？” “不，不行，李凉，”梅赛扯着李凉的胳膊，摇着头，老泪纵横，“你得活着啊，得活着啊。” 李凉颤抖着说道：“对不起，老板，老板，你要记得，一定要记得，平安到家再告诉她密码。” 接着，他挣开梅赛的手，歇斯底里地怒吼：“机器人，带他们找到逃生艇！” 武装无人机六颗复眼涨缩，腾空而起。 梅赛想要下车，却被该隐一把拉进车里。 该隐按着梅赛，看向李凉，肃然道：“李凉，别死了。” “你们，要活着，”李凉抿着嘴唇，脸上的肌肉颤抖着憋出一个笑容，“过了今天就都好了。” “再见。” 该隐转身，一脚油门到底，电动车载着拼命挣扎的梅赛冲了出去。 目送他们远去，李凉仰头看向超级巨炮，轻轻说道：“莉娅，我会死吗？” “噢，尊贵的李凉，”莉娅双臂变形成狭长的刀锋，微笑道，“我只能保证，在那之前我已殉职。” 李凉笑了笑，目光搜寻片刻，冲一个方向喊道：“机器人，你，就是你，过来！” 五分钟后。 一台武装无人机用触手卷着李凉与莉娅绕出了超级巨炮的底座。 瞬间。 深海之门出现在李凉眼前， 纯黑色的巨大球体如同一个黑洞，周围滚动着耀眼的吸积盘，黑暗中，一只骨刺嶙峋的龙爪缓缓探出。 第四十章 决战 探出深海之门的骨爪如此巨大，直径几乎与纯黑色球体相当，李凉很难想象这头幽冥的本体究竟有多大，更重要的是，它怎么可能钻进来？ 就在李凉目瞪口呆的时候，骨爪动了。 前四后一，五根骨指稍稍一握，围绕深海之门奔腾流转的耀光带骤然一涨，纯黑色球体随之膨胀。 一簇簇电磁弹，穿甲弹，高爆弹，一束束激光，高能粒子击中骨爪，苍白嶙峋的表面顷刻间如同夕阳下的水面，闪耀着粼粼波光，然而，持续的集火除了打断一些细长的骨刺，根本没有对骨爪造成实质损失。 深海之门持续膨胀，无法阻挡。 李凉深吸一口凉气，更让他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仿佛骨爪的主人下达了什么指令，原本四处乱窜的狼状幽冥，携着滚滚黑烟，立刻快速向深海之门聚集。 塔姆说的没错，次成熟体幽冥显然属于智慧生物，它没有贸然把脑袋钻进来，而是探入最坚硬的骨爪，命令狼犬协助自己。 没时间了。 李凉略一扫视局势，命令无人机直接冲向深海之门。 ———— 此刻，镇界堡决战开始。 半空中，一股股武装无人机汇聚成红光闪耀的钢铁洪流，冲向最近的幽冥。 武装机器人从四面八方急速蠕动聚集，在深海之门前结成方阵，建立最后一道防线。 轰！ 远处，最后一台万夫长机器人被三头幽冥合力撕成了碎片。 形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 戍卫部队悍然挡在了它们前进的路上。 无数强化半仿生突击队队员扔掉热武器，双握合金刺刀发起冲锋。 其中，军士长令野冲在最前，拖着一柄硕大的铁锤，一身机械外骨骼装甲，身高达两米，奔跑间如暴怒的黑熊。 下一刻，他与一头幽冥迎面遭遇。 令野猛地一顿，借助惯性将手中的巨锤抡了一周，轰然砸在幽冥脑袋上。 这一锤直接将幽冥砸得向侧面踉跄了几步。 突击队队员们蜂拥而上，瞬间爬满它的身体，合金装甲被它毛发间的高温灼得吱吱作响，更加难以应付则是密密麻麻的血猴。 近身肉搏开始了。 人类的仿生技术与合金装甲对上了来自灵理世界的猛兽。 双方的尸体如雨落下。 但是，这群悍不畏死的人类终究稍稍阻挡了幽冥的脚步。 令野翻身骑上一艘单人飞艇，升空后举目四顾。 相同的一幕到处都在发生。 然而，目之所及，防线正在一步步退缩，令野深知，没有万夫长机器人，仅凭戍卫部队现有的力量，溃败是迟早的事情。 他喘着粗气，瞥了一眼深海之门。 短短几分钟，那颗纯黑色的球体已经肉眼可见的膨胀的一大圈，探出的骨爪甚至可以上下挥动。 抬起手臂，手环弹出立体全息影像，数十门超级巨炮已经准备就绪。 令野清楚，那将是镇界堡最后一击。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时刻……或许即将来临。 然而，下一刻，令野猛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他认为早已逃跑的人。 李凉？ ———— 武装无人机缓缓降落，将李凉和莉娅放在了深海之门前。 身后的武装机器人方阵停止开火，深海之门前诡异地安静下来。 李凉回头看向远处，突击队队员们正在拿命阻挡狼状幽冥的脚步。 滚滚黑烟中，嘶吼，枪声，爆炸，穿梭的无人机，闪烁的激光，构成了决一死战的定格影像。 人类，可以死，不会退。 这就是生活在地球上的碳基生物最珍贵的东西——尊严。 李凉缓缓转身，仰头注视着骨爪。 只有如此距离，他才真切感受到这头生物的恐怖。 仅仅一只爪子，便如一座山丘般巨大，苍白的表面上残存着被粒子武器灼伤的痕迹，透出火炭般的红光。 空气中弥漫着某种莫名的味道，闻起来像凌晨公路旁的雾霾。 正上方的圆柱投射下的光线交织成一道网，似乎极其坚韧，勒住了骨爪的掌心，散发出幽幽的绿色光芒。 李凉明白过来，这头生物召集狼状幽冥就是为了破坏希安设置的这道屏障。 但他随即产生一个疑问，为什么不把屏障做的紧密一点，或者干脆做成个罩子，这样也不至于让小型幽冥钻进来。 莫非是因为希安可笑的傲慢？ 摇了摇头，李凉又向后看了一眼。 防线再次溃缩，武装机器人方阵已经开火。 没时间了。 李凉深吸一口气，猛地向着深海之门奔跑起来。 穿越那颗纯黑色的球体，启动炸弹，结束这一切。 对死亡的恐惧无疑刻在地球上每一个生命的基因序列中，但对李凉来说，良知的煎熬更加难以接受。他可以为了自己的目的杀人，但无法接受无辜的人仅仅因为自己的胆怯，畏惧，懦弱而死。 他没有多么伟大，从来都是一个普通人。 然而。 当他越来越接近深海之门，一种强烈的心悸从心底迸发。 就像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他，就像某种危险又甜美的贡品，引诱着神灵的心神。 究竟是什么？ 李凉慢慢停了下来，眼中只有那颗纯黑色的球体，它那绝对的黑色中似乎有一股一股的浪潮涌来，冰凉又温暖，细碎又汹涌，恐怖又柔和，黑暗又光明。 究竟是什么？ 李凉两眼无神，迷茫呢喃。 突然，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听着像塔姆的声音，又像该隐，像塔塔，像记忆里的所有人：“闭上眼睛。” 一个激灵，李凉猛地闭上了眼睛。 于是。 他看到了。 黑暗中，一个由无量光点组成的球体熠熠生辉，一股一股由光点组成的“溪流”从球体内流淌而出，像丝带般轻柔飘荡，流转。 接着，一双赤红的眼睛从背景中的黑暗亮起。 对视中，李凉“看”到了那双眼睛里滔天的贪婪和极度的狂喜。 突然。 李凉感觉腰部一紧，接着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拽去。 睁开双眼，他看到骨爪开始剧烈晃动，一下一下冲击着网状屏障，深海之门正上方的圆柱已经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那头生物正在疯狂地想要钻进来！ 李凉低头一看，看到救出自己的是一条猩红的舌头。 刚一落地，他猛地回头，看到了塔姆。 这竟然是塔姆的舌头。 不紧不慢地收回舌头，塔姆咕咕笑了：“喔，李凉，你真是个特别的人类，你竟然能看到灵的流动。” 第四十一章 天灵 “灵的流动？”李凉愣了，是指光点汇聚成的溪流？这玩意儿难道不是谁都能看到么？ 在捍卫者号上的时候，顾问塔塔就已经为他展示过那些跳跃闪烁的光点，并告诉他每个人看到的灵的形态都不同。 “喔，那个塔星人一定认为你之所以看得到灵是借助了他的魂器，”塔姆“听”到了李凉的想法，摇了摇头，“事实上，你是极为罕见的元灵生物，他判断你对灵的感知属于第三层是因为他的简陋魂器最高只能感应到第三层。” 塔姆显然已经陷入某种学术思考中，双目呆呆看着前方，手指拨弄着嘴角的胡须，喃喃自语：“喔，天灵生物，我记得好像有个什么传说……” 然而，李凉却没时间关心什么天灵。 深海之门不停膨胀，即将接触到笼罩在周围的屏障，同时，骨爪缓缓向外探出，将纤细的绿色光网推出了肉眼可见的弧形，他甚至能隐约听到正上方的圆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屏障破碎近在眼前。 嘭！ 一声爆炸传来。 李凉猛地回头，看到一头浑身冒着滚滚黑烟的幽冥突破防线，滚进了武装机器人方阵，直接压碎了数台机器人。 原来，武装机器人半透明的胶质外壳存在抗压极限，此刻被高温和幽冥极大的重量碾压而过，发出一连串嘭嘭的爆炸声。 没时间了。 李凉一把扯住还在碎碎念的塔姆，吼道：“送我进去！” “进去？”塔姆茫然嘟囔着，眼神慢慢聚焦，接着一亮，“喔哦哦，我知道了，哈哈，天灵，我想起来了，是你吸引了灵，也吸引了外面那头大家伙。” “什么？” “是你，因为你的存在，灵才会向基理世界汇聚，纳鲁之灵在上，你是碳基生物中的第一个天灵！”塔姆兴奋地手舞足蹈，“一个拥有天灵的碳基生物！” 防线即将崩溃，又有三头幽冥撞进了机器人方阵，一旁的莉娅缓缓伏低身体，已经做好准备迎接最后的战斗。 李凉顾不上思考塔姆话语中的含义，他疯狂摇晃塔姆吼道：“快送我进去！” 这时，一阵令人胆寒的破碎声响起。 所有人愣了，一同看向正上方的圆柱。 咔~咔~咔 下一刻，圆柱断裂，砸进了深海之门，消失不见。 吼！ 残存的幽冥同时面向深黑之门，皮毛间的血猴仰天长啸。 此起彼伏的兽吼中，骨爪终于挣脱束缚，轰然探向李凉。 莉娅一跃而出，挡在李凉面前。 然而，在巨大的骨爪面前，她如虫豸般渺小，一切抵抗都显得十分可笑。 时间犹如慢放，李凉亲眼看着莉娅的刀锋接触到苍白的骨指，刹那崩成两截。 阴影临头，山岳压顶。 突然，一道光华自他身侧亮起。 李凉僵硬转头。 塔姆正以一种发音奇特的语言喃喃自语，声音变得低沉而急促，他伸出一只手，手中握着一根虬曲坚硬的“魔杖”。 “魔杖”顶端正迸发出刺眼光芒。 轰！ 骨爪按在了光团上，僵持了片刻，便被一分一分抬高。 塔姆表情肃穆，握着魔杖的绿色小手微微颤抖。 魔杖顶端喷涌而出的光华逐渐形成一个护罩，快速扩大。 身处护罩中的李凉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魔法”。 那种凭空而来，毫无科学规律可循的力量就在他眼前澎湃汹涌。 仿佛被护罩激怒，骨爪猛地一缩，接着再次按了下来。 巨大的力量生生砸在护罩上，带来一阵剧烈的波动。 塔姆吟唱的声音随之拔高，魔杖爆发出更加恢弘的光芒。 然而，李凉却清楚地看到，那根不知由什么材质做成的小木棍上正迸裂出一道道缝隙，从顶端像下蔓延。 塔姆双目泛起蓝色的微光，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这一刻，李凉意识到他必须做点什么。 灵。 究竟什么是灵？ 他缓缓闭上眼睛。 再一次看到了灵在流动。 此刻，七条由细密的光点组成的溪流似乎被塔姆吸引，正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接着从魔杖顶端，以另一种颜色，密度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半透明的护罩。 这就是魔法的运作过程? 李凉愣了下，随后产生了一个困惑——为什么只有七条“溪流”被吸引，而其他从深海之门飘出来的“溪流”却毫无反应？ 如果它们全都涌入塔姆的身体会发生什么事？ 一个声音随之在李凉心底响起，依旧很像塔姆的声音，也像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莫名地，李凉跟随着声音呢喃：“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刹那间，灵所组成的缥缈溪流开始汇聚，飘飘荡荡向他流淌而来。 他伸出手，“看”到灵在他指间缠绕，流转。 他伸手指向塔姆。 下一刻，塔姆手中的魔杖迸发出烈阳般的光芒。 来自暗灵海的古老生物裂开大嘴咕咕笑着，轻轻挥舞魔杖，护罩瞬间顶住骨爪，并且急速膨胀，眨眼睛几乎将骨爪顶回深海之门。 “喔，这感觉，太棒了！”塔姆晃了晃脑袋，“啊，多么充盈的灵！”他全身贯注地操纵着魔杖，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李凉正如神明般悬浮在半空。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反复呢喃着这句古语，李凉陷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地。 一句话闪过他的脑海。 灵者，道也。 突然，莉娅的声音打断了李凉沉浸在“道”中的思绪。 “小心！” 莉娅猛地将李凉扑倒。 一艘“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擦着塔姆的护罩而过，直奔深海之门。 塔姆震惊喊道：“喔，完蛋了完蛋了！” 当火箭头部没入深海之门的一刻，纯黑色的球体猛地一涨，涨幅远远超过了之前骨爪所造成的程度，几乎一瞬间就膨胀到李凉面前几米不到的地方。 骨爪瞬间缩回了深海之门，下一刻，一个独角的骨龙头颅探了进来，空洞的眼窝中，两团红色火焰晃动闪耀。 龙嘴张开，参差的锯齿间，蓝白相间的烈焰喷吐而出，带着焚天毁地般的高温席卷一切。 第四十二章 飞跃两界 当骨龙咆哮，焚天毁地般的烈焰滚滚而来时，李凉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对他来说，时间静止了。 他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如同一个旁观者，心境古井无波，只是冷漠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清楚地看到， 灵在骨龙的胸腔里爆燃，沿着脊柱向尾部迂回加速，再从下颚融入喉间沸腾的旋涡，最后喷吐而出。 另一边，塔姆心口位置有一个闪烁的光斑，正如心脏般跳动。 所有吸入体内的灵都向这颗“心脏”汇聚，而“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会将变得致密的灵泵入手中的魔杖。 不知由什么材质制成的小木棍里有着纤细又繁复的纹路，灵在其中以某种固定的路线流动，接着从顶端涌出，形成一个不断增强的护罩。 福至心灵，李凉顿悟，原来这就是灵的力量转化过程。 可是，自己为什么能够看到？ 随着这个念头泛起，他进入了一个更加诡异的状态，就像思维被一分为二，相互独立又完全一致——他同时看到了前面和身后。 瞬间，李凉浑身颤栗，缓缓抬头。 在他身后，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慵懒地靠坐在一座庄严奢华的龙椅上。 巨人身着赤色大裘冕，上面绘有日月星龙山等等繁复精妙的纹路，头戴十二旒冕冠，晃动间仿佛传来彩玉叮咚。 其身影如虚如实，变幻不停。 “你是谁？”李凉颤声道，眼前的一切都太过不真实，如同梦魇。 巨人的脸模糊不清，似乎笑了笑。 一个声音在李凉心底响起：“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声音听起来很像塔姆，也像该隐，层层叠叠，一旦仔细分辨，就会像他记忆中每一个人的声音。 他恍然，原来之前也是这位神秘的“天子”在说话。 李凉刚想问问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所有异像消失了。 有人正摇晃着他的肩膀大喊： “李凉！李凉！” 李凉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眼神聚焦，竟然看到了令野的面孔。 此刻的令野头发凌乱，右脸有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槽，贯穿了一只眼睛。 注意到李凉回神，令野再次大吼：“没时间了！” 一个激灵，李凉转头看去。 塔姆悬浮在半空，五官同时溢出蓝色的微光，尤其一双眼睛已蔚蓝如海，双手摊开，一颗种子状的东西浮在身前。 上方，弧形的半透明护罩死死顶住了骨龙喷吐出的蓝白火焰。 火焰顺着护罩向两侧席卷，周围如坠炼狱，距离最近的火炮阵列正如蜡像般融化成液体金属。 残存的几十个突击队队员缩在护罩内，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不远处，莉娅正牵制着一头幽冥，却明显已到强弩之末 形势危如累卵。 这一刻，李凉听到了塔姆的歌声：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灵海的塔姆~ 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 原本滑稽又治愈的歌声此刻听起来苍凉又决绝，所有人都沉默了，或许这位来自暗灵海的古老生物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要为渺小的人类战至最后一刻。 烈焰闪耀中，李凉再次闭上了双眼。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这句话一定是有意义的，一定会改变什么，可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焦急地思索，举目“看”向骨龙。 灵依旧遵循着规则运转着，但与塔姆越来越虚弱不同，骨龙吸纳灵的速度几乎没有改变，巨量的灵依旧在持续转化成烈焰。 灵…… 难道是…… 李凉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骨龙喉间的旋涡，轻声念到：“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刹那间，旋涡骤然松散，灵仿佛挣脱了束缚，如受惊的群鸦轰然四散。 火焰随之停滞。 骨龙眼窝中的火焰猛地一涨，受了内伤般晃动起脑袋。 “喔哦哦！”塔姆咕咕大笑，“李凉！就是现在！” “莉娅！” 李凉睁开双眼，一声大吼，猛地向深海之门跑去。 下一刻，莉娅后发先至，一把扛起李凉，一步跨出，纯黑色的球面就在眼前！ 最后一刻，李凉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掠过。 塔姆·肯奇咧嘴笑了，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保重。” 令野跌坐在地，表情肃然地点头致意。 一众突击队队员全都摘下了面甲，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有着激动，感谢与活下去的希望。 再见，地球。 带着这个念头，李凉进入了一个奇特的空间。 没有眩晕感，也没有想象中绚烂的景象。 他只感觉自己像坐在午夜最后一班地铁上，周围漆黑一片，耳中只有风声和规律的轰隆声。 空气微凉，弥漫着一股金属生锈的味道。 伸手摸了摸，莉娅不在身边。 片刻，李凉突然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听起来像水龙头没关。 叮，叮，叮…… 什么声音？ 这个念头刚刚泛起，眼前蓦然一亮。 然后。 李凉看到了一双闪耀着红光的眼睛。 区别于心神所见，此刻肉眼看去，那两团火焰如同喷发的火山口，相隔极远却似乎感受得到滚滚热浪。 妈的，这玩意把头拔出来了？ 李凉心中一颤，猛地往后退去，移动间哗哗作响，他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片浅水里。 吼！ 骨龙张口咆哮，吐出的气息形成一股飓风。 李凉一瞬间滚出去十多米，颠得晕头转向。 轰！ 一声爆炸传来，李凉艰难抬头。 之前那艘闯进深海之门，将门扩大的罪魁祸首——“火箭”，其实是一辆橄榄球状的巨大装甲车。 装甲车头部敞着，一簇十多枚导弹再次发射，拖着焰尾击中了骨龙的脑袋，轰然爆炸。 这点伤害无法形成什么威胁，却侮辱性极大，骨龙扬起一节节苍白的脊柱，脑袋转向装甲车，喉间亮起，显然又要喷火。 装甲车顶嘭得弹开舱盖，一个人爬出来，站在车顶，端着一挺硕大的电磁炮，怒吼着扣下了扳机。 李凉愣了。 那竟然是……王巢？ 第四十三章 灵理世界？ 看到王巢的时候，李凉终于明白5号主动防御堡困住的三十头幽冥为什么能逃出来。 元震这个老王八还有后手，地图都没趟明白，竟然还能突破防御堡的重重关卡，搞到一辆装甲车？ 更重要的是，那么个业余团队最终真的抵达了灵理世界。 不得不说，元震对于时机的把握相当精准，几乎在屏障破碎的同时冲进了深海之门，还狠狠阴了镇界堡一把。 不过，此刻王巢的状态明显不对劲。 这个一直以来沉默阴狠的前帮派老大正发疯似地大吼，举着电磁炮不停开火，后坐力一次次让他踉跄后退，而他一次次上前一步，扣动扳机。 被电磁炮弹激怒的骨龙头颅扬起，猛地喷出一股蓝白色的火焰。 李凉心中一颤，以为下一刻王巢就会被烧成炉灰渣，却没想到装甲车顶又跳出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顷刻撑开一个半透明的护盾。 顾问塔塔？ 与塔姆相比，塔塔的护盾明显弱了一大截，坚持了几秒就被烈焰冲垮，但就在这几秒内，装甲车轰然撑开了自身的能量反射盾，并且将王巢和塔塔远远弹飞。 滚滚热浪袭来，李凉十分清楚装甲车坚持不了几秒就会融化，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在那之前，他必须找到希安设置在灵理之门的炸弹。 按照塔姆的说法，启动炸弹，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就会塌缩，那么所有人的牺牲，包括他自己都是值得的。 他一骨碌爬起来，焦急四顾。 然而，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水域，天空中厚厚的云层间透出雾蒙蒙的白光。 没有门，没有炸弹，什么都没有。 李凉愣了。 这就是灵理世界？ 就是一大片没过脚面的浅水池子？ 绚烂的文明呢？道和魔法呢？希安在深海之门门口建造的防御工事呢？退一万步讲，好歹摆俩石狮子啊。 怎么可能门都没了？ 难道……是穿越的时候跑偏了？来错地方了？这个倒是很有可能，因为莉娅也不见了。 可那头骨龙分明就在这里…… 想到骨龙，李凉猛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安静下来了。 骨龙的咆哮和喷吐烈焰的声音都没了。 冷汗瞬间爬满后背，李凉意识到，装甲车一定已经被摧毁，此刻骨龙一定就在自己身后，说不定已经张开了巨口，就要把他一口吞下。 没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主角没有找到炸弹，然后被当做点心一口吃了。 李凉自嘲地摇了摇头，缓缓转过身来。 然后，他用力揉了揉眼睛，一脸懵逼。 一个穿着宽袖大袍的蓝皮肤外星人蹲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手中的游戏机，不时传来叮叮咚咚的电子背景音乐。 身旁一个牛仔裤，白衬衣的年轻人类松松垮垮站着，低头看着左手中的平板电脑，右手举着一根细长圆润的魔杖，随意指向天空。 天空中，山丘般巨大的骨龙四爪不停扑腾，呼呼喷着一股股火焰，却像被看不见的绳子捆绑，动弹不得。 远处，装甲车竟然毫发无损，正有两三个人从车顶的舱门爬出来。 这是在做梦？ 李凉咽了口唾沫，犹豫道：“呃，请问……” “你好你好，”举着魔杖的年轻人瞥了一眼李凉，继续盯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像背台词一样快速说道：“来自地球的碳基生物，根据你们的独裁组织希安公司与我司签订的相关合同条款，在地球遭到合同列表中的三十五种幽冥非法入侵时，你方有权向我司申请保护，请问你现在能否代表地球？” “呃……” “好的，”年轻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平板电脑，头也不抬地说道，“我是来自马科西克城分公司的客服艾伦，工号774，很高兴为你服务，请问是否确认开启保护？” 李凉上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语调说话还是在一千年前的航班上，和起飞前机舱播音的男空乘一样敷衍。 他想了想，问道：“你们是什么公司？” “克克勃安全顾问公司，”艾伦依旧没有抬头，背起了企业文化： “我们帮助基理世界了解并管理在复杂且高风险的暗灵海中所面临的运营风险，凭借我们独特的服务组合、广阔的地域分布以及客户给予的信任，克克勃能够帮助基理世界在暗灵海有效地解决问题同时发掘新的机遇。” “……” 李凉恍然，难怪希安公司封闭深海之门的措施敷衍了事，原来是在这头上了保险。 可是…… “之前幽冥入侵的时候你怎么不保护？” 艾伦终于把目光从平板电脑挪到了李凉脸上，眨了眨眼睛说道：“亲，必须得你们确认后，我才能保护，懂？流程，流程懂不懂？” “你们这个服务态度，”李凉比划了一下，“可以向相关部门投诉吗？” 蹲在地上打游戏的外星人表情专注地盯着游戏机，点了点头：“可以的。” “可以你爹，”艾伦翻了个白眼，低头看着平板电脑，懒洋洋说道：“碳基生物真是麻烦啊……” 这时，一阵哗哗趟水声。 李凉转头看去，竟然看到了老杨。 老杨身后跟着塔塔和王巢，还有两个MOMO帮的成员，但是……元震不见了。 “哎呀，大哥！”老杨冲到近前，一把抱住李凉，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太好了，咱们都活着，太好了。” 拍了拍老杨，李凉问道：“元震呢？” 王巢沉默不语。 “哎，老元死了……”老杨叹了口气，“刚穿过来……人就没了。” 李凉抿了抿嘴唇，其实刚才看到王巢的疯狂他就猜到了。 元震毕竟老了，拖着半截身体一直坚持到刚才，已油尽灯枯，其真实身份与无数秘密再也无从知晓。 可惜，老头最终也没有看到灵理世界。 瞥了一眼艾伦，李凉觉得，如果元震多活半个小时，估计会相当失望。 老杨犹犹豫豫凑到艾伦身边，探头看向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好奇问道： “大哥，这是看啥呢？” 第四十四章 艾伦和蓝精灵 老杨把脑袋伸到平板电脑旁，惊呼道：“哎呀，这小姐姐可以啊。” “必须的，”艾伦换上一副兴高采烈的面孔，“中空丘陵的空灵女妖吶，现在最火的女团，开玩笑，身材能不好吗？” “啧啧，美滴很，美滴很，”老杨揽住艾伦的肩膀，两人头挨头盯着平板电脑，不时发出一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猥琐笑声。 蹲在旁边打游戏的蓝皮肤外星人往侧面挪了挪，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游戏机屏幕，面无表情地说道：“下流。” “……” 看了看周围几个人，生无可恋的王巢，脑袋还冒着烟的塔塔，惊慌失措，破衣烂衫的两个MOMO帮成员，李凉不禁由衷地羡慕老杨。 妈的，还是傻缺活的快乐。 瞥了一眼天空中还在四蹄扑腾的骨龙，再看着艾伦轻描淡写举着的右手，李凉突然理解了希安封闭深海之门的动机。 人类曾经认为地球是宇宙中心，后来又认为地球是宇宙唯一存在生命的星球，再后来建立月球基地，开发行星。如今，即便中京市最底层的平民都坚信，人类文明独特又伟大。 然而，当希安公司踏入这个世界，经过一系列探索，那些高层最终意识到人类的文明程度其实相当一般，科技水平马马虎虎，武装力量更加不值一提。 于是，他们乖乖交了保险，锁上门，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人类依旧是宇宙主宰，希安依旧代表着人类文明科技巅峰。 塔姆说的对，人类常常心存侥幸。 面对一头骨龙和三十头幽冥，整支戍卫部队溃败，牺牲，绝望，令野决绝的表情仿佛就在眼前，然而此刻，李凉从艾伦的表情中看得出，制服这头骨龙只不过是这位安保公司雇员日常工作之一，轻松且枯燥。 有一瞬间，李凉很想让灵理世界的所有生物知道，在某个基理世界，有一颗多么美丽的蔚蓝星球，存在着一个多么璀璨的文明。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叹了口气，想必在灵理世界同样实力决定一切，希安公司的决策倒也还算英明——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最好别瞎嘚瑟。 这点倒提醒了他。 之前塔姆并没有感受到他是什么天灵，只觉得他是个身世有趣的希安人，但在靠近深海之门的时候，灵的密度变大，他听从了那位神秘“天子”的指点后主动操控了灵，然后，塔姆就看出了问题。 这说明，在没有确认安全之前，他最好不要再操控灵，免得徒生事端，这头骨龙想吃了他，谁知道艾伦和这个“蓝精灵”会不会也馋他的身子。 ……这么说自己是唐三藏啊。 李凉摇了摇头，抛开胡思乱想的念头，想了想问道：“咳，艾伦先生，请问我们世界的灵理之门在哪里？” 艾伦原本正和老杨头挨头看得起劲，被李凉打断才反应过来似地推开老杨的脑袋，哭笑不得地问他：“不是，你哪位啊？” “我老杨，”老杨毫不见外，一把抢过艾伦的平板，摆摆手，“你们聊你们聊。” 李凉顿时捏了把汗。 能随手控制骨龙的人物，生起气来灭了己方几个碳基人类还不是打个哈欠的功夫。 没想到艾伦翻了个白眼，似乎只是有些不耐烦，转头问道：“你刚才问什么？” “我们世界的灵理之门在哪里？” 哗哗。 艾伦跺了跺脚，一指脚下：“踩的就是。” …… 李凉低头用脚拨了拨水，发现浅浅的水底还真是纯黑色的。 所以……举目望去，这片水域几乎无边无际…… “你们那个希安公司太怂了，”艾伦耸耸肩，“我猜在你们的基理世界，灵理之门只有这么大？”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又往外扩了扩，“要不这么大？” 随着他手的舞动，骨龙被甩来甩去，满天乱飞。 “……大概直径几公里吧……”李凉抿了抿嘴唇，问道：“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掉下去？” “因为我站在这里，”艾伦摆了摆手，“你吧，没正事就该干嘛干嘛去，我这又不是游客咨询中心，免费给你上课啊？” “啧，大哥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老杨凑过来，从兜里掏出一厚沓钞票递过来，“咱们又不差钱。” “干嘛，”艾伦瞥了一眼钞票，“让我拿这些纸擦屁股？” 李凉捏了捏眉心，脑瓜疼。 一旁的塔塔指着老杨叽里咕噜说着话，同时从兜里掏出一颗暗金色的珠子比比划划，笑得前仰后合。 不用同声传译，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外星黑导游是几个意思。 “这孙子是不是嘲笑我呢？”老杨怒道。 “嗯，”蹲在地上打游戏的蓝精灵说道，“他说你是个傻逼。” “……” 没等老杨动手，李凉一把揽住塔塔的肩膀，伸出了手。 塔塔一愣，慢慢把珠子塞进了口袋，坚定地摇了摇头。 李凉笑得人畜无害，勾了勾四根手指。 塔塔再次摇了摇头。 这时，艾伦笑吟吟说道：“我想起来了，基理世界的生物前往其他基理世界需要在都玉京备案的，哎，塔星人，你有没有备案啊？没有的话一律按幽冥处理，”说着冲李凉“真诚”道，“尊敬的客户，不知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凉拍了拍塔塔的肩膀，往上举了举手掌。 塔塔哭丧着脸，犹犹豫豫地掏出一颗珠子放在了李凉手心。 却没想到，李凉又勾了勾手指。 最后，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塔塔，一共掏出了十颗珠子。 掂了掂，李凉惊讶地发现这种珠子非常轻，几乎没什么重量。 “这是灵理世界的货币？” “也不是，几个零钱，”艾伦满不在乎地哼了声，眼神却下意识地瞥向李凉的掌心。 “得嘞，”李凉递给艾伦一颗珠子，“现在咱们聊聊？” 艾伦接过珠子，在耳边晃了晃，满意地揣兜里，懒洋洋说道，“问吧，一个问题一颗珠子。” “你认识塔姆·肯奇吗？” 空气沉默片刻。 艾伦表情变得严肃，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个开船的老神棍在哪里？打牌输我七十颗珠子，他妈的，跑了！” 蹲在一旁打游戏的蓝精灵抬起了头：“欠我四十颗。” 第四十五章 森林法则 “……其实和他也不是特别熟，就是看过他写的书。” 李凉尴尬地笑了笑。 好家伙，塔姆够可以的，都能看得到别人的想法，打牌竟然还能输，输就输吧，赌品也太差了。 这下知道塔姆为什么要游历数千个基理世界了，没办法，债主太多。 “书？哪本？”艾伦没好气道，“这个老神棍最爱吹牛逼，我记得有本书，叫什么来着？” 蹲在旁边的蓝精灵噼里啪啦按着游戏机按钮：“道与魔法。” “对对，道与魔法，开篇就是泰坦说，昊天皇帝说，哈伦波特说，妈的，写得跟他见过似的，”艾伦叉腰骂道，“我特么都没见过波特先生。” “……” 得，塔姆的人设崩得稀碎。 李凉决定开始下一个话题。 “我记得希安公司在灵理世界建造了营地，在哪里？” “营地？”艾伦茫然道，“什么营地？” 李凉愣了，难道自己猜错了？ “营地”自然是他现编的，因为正常来说，希安探索灵理世界一定会在这边建立一个前哨基地，设置防线，方便补给，更重要的是，塔姆所说的炸弹应该设置在这样的地方。 “哦哦，”艾伦拍了下脑门，恍然道，“你是指锚点？” 李凉抿了抿嘴唇：“嗯。” “没问题，”艾伦露出职业化的微笑，伸出手掌。 李凉笑了笑，大拇指弹出一颗珠子。 “得嘞，”随手接住珠子，艾伦踢了“蓝精灵”一脚，“干活了干活了，你把这头幽冥收了，我带客户去锚点溜一圈。” “哦。”蓝精灵敷衍了一句，眼睛就没离开过游戏机屏幕。 片刻，李凉一行人站成一圈，按照提示，握住了艾伦手中的魔杖。 那根圆润光滑的魔杖摸起来极其冰凉，并且让人有一丝触电的感觉。 这个仪式让李凉一下想到了哈利波特，不过与哈利波特中幻影移形的特效不同，他只是眨了一下眼睛，下一刻，眼前已天地变换。 他们竟然身处一座巨大的“神庙”内。 高逾百米的穹顶，一根根三人合围的石柱林立，柱子上斜插着火把，火苗幽幽晃动，青灰色的石质地面粗糙平坦。 石柱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以及神态各异的神明，天使。 空气弥漫着焦油燃烧的味道，昏暗中，整座建筑透着一股神秘，凝重的气息。 众人目瞪口呆。 这里……也是灵理世界？ “各位各位，”艾伦表情轻松，举起右手打了个响指，如同导游一样说道， “这里呢，就是锚点，灵理世界和基理世界的物理规则有很大不同，我呢就不展开说了，你们只要知道，在灵理世界，空间并不是连续的，而是离散的，懂？” “……” 王巢哼了一声，意兴阑珊。塔塔还沉浸在被抢劫的悲痛中，懒得搭茬，一旁的老杨和两个MOMO帮成员面面相觑，智商完全没跟上节奏。 “就是没有路，”李凉想了想说道，“只能从一个地方跳到一个地方？” 艾伦撇了撇嘴：“行吧，你这么理解也行，碳基生物刚来都是这么理解的。” “大哥，你看起来也是碳鸡啊，”老杨纳闷道。 艾伦在前面带路，边走边说：“我？我是流体生物。通过模拟外貌和语言，让基理世界的客户感觉舒适是克克勃的特色服务，之前有个安保公司的业务员，硅基的，长得像个皮搋子，给一个三型文明吓够呛，被人投诉得很惨。” “哈哈哈哈……” 空旷的“神庙”中响起老杨没心没肺地大笑，严重破坏了此刻的诡谲气氛。 在场的没有一个地球人能理解老杨的脑回路。 三十分钟后。 一行人依旧穿行于石柱间，前方如镜像般毫无变化。 李凉从开始的紧张，到麻木，走到现在都开始困了。连续奔波，上次喝水还是病床上那杯凉咖啡，他实在快坚持不住了。 周围五个地球人都流露出疲态，只有艾伦神采奕奕。 终于，又走了十多分钟后，前方出现了一面墙壁。 李凉搓了搓脸，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嘶哑道：“我们到了吗？” “嗯，”艾伦点头，径直走向墙壁，然后……穿了进去。 这一幕着实让所有人措手不及。 “什么玩意？”有个MOMO帮成员见鬼似地大喊，“神经病啊，什么玩意？” 很明显，活下来并进入灵理世界对于没什么文化的帮派成员来说相当残忍，他们的三观碎得完全拢不到一堆。 好在李凉记得艾伦的话，低声道：“跟紧我，估计又要跳。” 一行地球人排成纵队，挨个走向墙壁。 穿越的过程像掉进海洋球池子里，李凉还没适应就发现自己从墙里出来了。 面前，是一片焦土。 到处都是白森森的人类骸骨，锈蚀的设备，焚毁的火炮和倒塌的建筑。 艾伦叹了口气说道：“很多年前，驻扎在这里的地球人就死光了。” 李凉僵硬地向前走去，抬头四顾。 这里像一座环形山的底部，从建筑风格来看，很明显希安公司准备在这里规划一座类似镇界堡的前哨基地，很多地方可以看到浇筑到一半的地基，以及铺设着轨道的吊装车间。 成箱的武器，未启动的机器人散落在废墟中，很多倒塌发黑的建筑能看出各类研究所的雏形。 一路走进，李凉发现，这里所有骸骨都不完整，七零八落，没有一具全尸。 “我接手这个项目的时候这里就已经这样了，”艾伦四处看了看，摇了摇头，“暗灵海有很多海盗，专门劫掠基理世界，尤其是那些刚刚来到灵理世界，还没有搞清楚规则的碳基生物。” 弱肉强食，森林法则。 李凉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落后就要挨打，哪里都一样。 能来到这里的想必大多数是希安优秀的工程师和经验丰富的战士，是人类中最为优秀的一批，然而，他们的结局却是默默无闻地客死他乡。 人类，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众人沉默下来，连老杨都重重叹了口气。 突然，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噢，尊贵的李凉，您在这里！” 老杨一拍额头：“完了，复读机。” 塔塔面如死灰，赶忙揪出斗篷上的两侧口袋内衬，表示自己真的一颗都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基地 李凉觉得，“心存侥幸”有时并不是一个缺点。 人类文明从石器时代一直发展到今天，无数次面临种族灭绝却总能在废墟中浴火重生，或许正是因为人类永远心怀希望，并积极付诸行动。 比如此刻，除了王巢远远坐在一边发呆，老杨和两个MOMO帮成员已经开始在废弃的营地中搜寻可以利用的物资，甚至在莉娅的帮助下，他们找到了一台还能用的电动车，再加上被临时抓做壮丁的黑导游塔塔，几个人忙得大呼小叫，热火朝天。 艾伦不知从哪儿拖来一把缺条腿的转椅，瘫在椅子里专心致志的用平板电脑看小姐姐。毕竟人类的遭遇在他看来稀松平常，比这里更惨的惨状他也不是没见过。 李凉四处走了走，心情却愈发地低落。 这片营地已经不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很明显，人类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遇了偷袭。 骸骨分布毫无规律，大量武器都没来得及组装。很多机器人根本没有启动就被击毁，有的像被高温融化，有的却像被低温冻裂，更多则是被巨大的力量直接砸碎。 残留的弹痕都是人类武器造成的，说明来袭的“海盗”操控着灵的力量，以人类无法理解的方式一边倒地进行屠杀。 “大哥！过来，这边有东西！” 远处，老杨站在一座半球形的建筑门口，正一跳一跳地招手。 李凉挥了挥手，快步走去。 那栋建筑并不显眼，位于基地偏僻的角落，因此结构相对完整，只是正门旁破了个大洞。 到了近前，接过老杨递过来的一瓶纯净水，李凉先狠狠灌了半瓶，长舒了口气问道：“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老杨挠了挠头，“花里胡哨的，复读机说很危险，不让我们靠近。” 李凉把剩下半瓶水灌下去：“行，去看看。” 元震死后，他显然成了这个小团队的主心骨。 穿过扭成麻花的正门，迎面是一组组两米高的柜式服务器，显示这里应该是控制机器人的数据中心，想必灵理之门内外无法进行无线通讯，希安只能在这里临时布置一套系统。 此刻服务器早已断电停机，覆盖着薄薄一层灰尘。 从服务器的间隙中曲折深入，十多分钟后，两人抵达中心区域。 视野开阔的瞬间，李凉看到了圆形空地中央一片炫目的彩光。 那片区域扭曲闪烁，时而膨胀时而塌缩，周围环绕着乌蒙蒙的灰尘，怪异的是这些灰尘似乎遵循着两种物理规则。 外围的一团团灰尘会突然消失，然后出现在另一个位置，像打地鼠机一样此起彼伏。 内层的灰尘则飘飘荡荡落进光团，又从上方出现，周而复始。 非常神奇。 李凉皱眉观察了片刻，瞥了眼周围。 两个MOMO帮的成员蹲在角落里抽烟，莉娅不见了，顾问塔塔正伸出双手，像烤火一样对着光团。 “他在干嘛？”李凉问道。 一个MOMO帮成员起身递过来一支烟：“不知道，感觉像作法呢。” 李凉接过烟，印象里这人外号好像叫霹雳狗，中二得都对不起他那个飞机头发型，刚才在墙壁前就是他在大惊小怪，不过现在好像已经被震麻了。 “莉娅呢？” “去找通讯设备了，”霹雳狗打着打火机为李凉点烟。 李凉吐出一口烟雾，脑子放松了一点，走到塔塔身边问道：“什么情况？” 塔塔纹丝不动，嘴里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李凉摸了下口袋，发现同声传译器丢了 这时，身后传来艾伦惊讶的声音：“哎？原来锚点在这里。” “锚点是什么意思？”李凉问道。 “主流观点认为，无数基理世界和灵理世界共同组成了多元宇宙，双方原本独立存在，各自形成了独特的时空规则，后来，灵理之门出现，两种世界建立了连接，而锚点就是每一个基理世界与灵理世界最初发生规则交互融合的位置，”艾伦以背书的语调一气呵成，“回答完毕，一珠，谢谢。” 弹出一颗珠子，李凉又问道：“这个塔星人在干嘛？” “不知道，塔星人嘛，脑回路多少带点问题，”艾伦用魔杖点了点脑袋，“我猜吧，估计你们的基理世界也有一个信仰纳鲁之灵的，他这是想联系上对方。” 塔塔叽里咕噜又说了一长串。 “我听不懂塔星语，外面那个蓝皮肤宅男才听得懂，”艾伦不耐烦道，接着愣了下，转头问道，“哎？塔姆是不是在你们地球？那个老神棍就信仰纳鲁之灵。” 李凉笑了笑：“不清楚，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回去看看？” “哼，拉倒吧，”艾伦翻了个白眼，“跟你说了得去都玉京报备，知法犯法的事儿我不能干。” 李凉不动神色地点点头，心中不免有些庆幸。 灵理世界中文明虽然复杂多样，但这么多年发展，想必建立了完善的制度，虽然不知道具体如何推行，但从艾伦的表现来看，守序还是主流。 这时，塔塔垂头丧气地收了手，叽里咕噜地嘟囔起来。 听不懂实在有点着急，李凉冲老杨摆手：“去看看莉娅哪去了，找个同声传译器来。” “好嘞。” 老杨刚转身就和莉娅撞了个满怀。 “噢，小心一点，医生，”莉娅灵巧躲开，对李凉说道：“尊贵的李凉，我找到了通讯设备和同声传译器。” 李凉接过耳机塞进耳朵，立刻听懂了塔塔在嘟囔： “真奇怪，为什么灵不再涌入地球？难道我们离开后就停止了？谁是造成异常的源头？地球人还是塔星人？大概是塔星人，噢，纳鲁之灵眷顾塔星人，可怜塔姆先生和其他六位顾问依旧无法返回家乡，但是，我可以回家了，真好啊。” “……” 这个黑导游真特么缺德…… 腹诽了一句，李凉同时反应过来，塔姆说过，他是天灵，是吸引灵涌入地球的源头，现在他离开了地球，灵自然不再涌入。 可是……这样以来，他岂不是永远无法回去了？一回去幽冥又要入侵？ 瞥了一眼正跟霹雳狗学着抽烟的艾伦，李凉很想知道这个保险希安究竟办了几年，要是年头够久，那事情还有转机，只不过得委屈艾伦下半辈子给地球看门了。 踹了塔塔一脚，李凉问道：“联系上了吗？” “没有，”塔塔摇了摇头，“灵不再涌入地球，地球的灵又变得十分稀薄，即便是塔姆先生的目光也无法穿过灵理之门，我更加无能为力。” 李凉压低声音：“那我们现在还能回去吗？” “如果人类没有再次封闭灵理之门的话，应该可以，”塔塔想了想，偷偷看了一眼艾伦，“不过需要那位大法师的帮助。” “嗯，”李凉点了点头。 此刻，他有种冲动，很想试试自己到底能不能操控灵，不过艾伦在身边，只能作罢。 “噢，尊贵的李凉，”莉娅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惊呼，“这里有一台设备还在正常运转。” 众人闻声聚了过去。 地面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屏幕正亮着一丝微弱的红色光芒。 李凉想了想，轻声道：“唤醒系统。” 一道全息影像弹了出来，上半部分是一个鲜红的倒计时，下方则是整个环形山底部的全息结构，其中，整个地面都被单独标成红色，一旁备注为：“反物质对冲湮灭装置。” 艾伦吸了口冷气，骂道：“你们地球人真他妈疯狂。” 第四十七章 回家？ 李凉沉默不语。 设置一枚炸弹不算疯狂，真正疯狂的是，如果这玩意设置在刚才的地方，很可能已经被引爆了。 因为在刚刚传过来的那一刻，他绝对不会犹豫。 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骨龙已经被制服，残存的幽冥造不成多大的威胁，而且导致灵异常流动的他也离开了地球，很快，令野应该会再次封闭灵理之门，再加上克克勃公司的保护，地球安全的很。 李凉意识到，现在真正有问题的是自己，摆在面前的两条路看起来都不太妙。 一条路是装作一无所知，拜托艾伦送他们一干人等返回地球，然后把希望寄托在克克勃安保公司会按合同办事，兢兢业业地替人类看好大门，从此灵理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天灵，神秘“天子”，道与魔法，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另一条路是远离暗灵海，去一个足够安全的大城市，比如艾伦的老家马科西克城，或者找一个穷乡僻壤，能不能混出头难说，最后一定客死他乡，而关于希安的一切，缺失的90年记忆注定成为困扰他一生的无解谜题。 围着全息影像，艾伦和老杨三人完全没把炸弹放在心上，已经开始讨论全息影像在*****领域的实际应用，谁也没注意到李凉眉头紧锁，正面临又一个人生十字路口。 几分钟后，李凉站起身说道：“老杨，收拾东西，回家。” “啊？这就回了？”老杨竟然还有些不舍。 两个MOMO帮成员倒是面露喜色，终于能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了，至于顾问塔塔，已经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艾伦满脸无所谓：“行啊，一会儿送你们回去。” “谢谢，”李凉将剩下的珠子递给艾伦，“费心了，兄弟。” “客气客气，”艾伦摆了摆手，赶忙接过珠子塞进口袋，“走了走了，灵理世界观光之旅到此结束。” 一行人返回废墟。 得知回家的消息后，王巢没有异议，从这位前帮派老大的表情来看，很可能对任何决定都没什么异议。 李凉考虑到镇界堡说不定还处于混乱中，告诉大家得提前做好准备。 于是每个人都找了个背包，装满食物和水，各自组装一把趁手的武器，带上了充足的弹药。 等再次聚头的时候，所有人发现，李凉和莉娅的背包大的出奇。 “大哥，你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啊？”老杨纳闷道。 李凉敷衍了一句：“没什么，有备无患。” “抓好我的魔杖，”艾伦喊了一句，“马上发车。” 五个人类，一个塔星人，外加机器人莉娅，围成一圈，各自伸手握住了艾伦的魔杖。 下一刻，时空跳跃。 眨眼间，众人已身处一望无际的灵理之门表面。 不出意外，“蓝精灵”依旧蹲在原地专心致志打游戏机，半空中的骨龙已经不再挣扎，生无可恋地飘来荡去。 “你真够可以的，”艾伦上去踹了一脚，“起来，干活了。” “蓝精灵”头也不抬，哦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艾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转身换上一副职业笑容：“各位来自地球的朋友，短暂的旅程即将结束，希望你们都度过了美好的一天，另外，请务必转告希安公司，克克勃安全顾问公司必将以一贯细致负责的态度严格履行合约义务，保护人类文明的安全。” 收了外快，艾伦的服务态度和开始时截然相反，话术背的相当溜。 塔塔一溜烟跑到“蓝精灵”身后，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虽然没人听得懂，但所有人都明白，塔星人是不准备回地球了。 李凉也往侧面站了一步，对艾伦说道：“开始吧。”莉娅紧跟着挪了一步。 这个小动作立刻让王巢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李凉。” 王巢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老杨诧异道：“大哥，你……不回去了？”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沉重。 环顾四人，李凉抿了抿嘴唇：“嗯，我是希安人，来这里还身负其他使命。” 两个MOMO帮成员明显信了，流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但老杨却毫不犹豫地站了过来：“嘿，大哥，还记在池子边咱俩聊的事儿么，如果你不嫌弃，我跟你走。” 李凉沉默片刻，看向王巢。 满脸沧桑的王巢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拉动枪栓上膛，抬头说道：“以后，我跟你混了。” 眼看回地球的只剩下两个MOMO帮的，其中叫霹雳狗的飞机头把背包往地上一摔，嚷嚷道：“这算什么，他妈的我也不回去了。” 另外一个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傻大个只好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干嘛不早说。” 此刻，李凉不知该开心还是头疼。 原本想着把他们送回去，自己独身一人来去自如，没想到历经波折后，眼前这几个人心思不同，却没一个怕死的。 合着到头来还是这波人继续前进，只能说元震如果地下有知，也没什么遗憾了。 莫名的，李凉对于未来有了些许期待。 然而，当他转身时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艾伦和“蓝精灵”并排站在不远处，正向同一个方向眺望。 什么事情能让“蓝精灵”站起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泛起，李凉快步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 “地球人，”艾伦表情严峻，“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说。” 李凉瞥了一眼那个方向，却什么都没看到，天际只有厚厚的云层和一成不变的朦胧白光。 “锚点那个炸弹还能用吗？”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艾伦转脸过来，额头上已经泛起细密的汗珠，“除了炸掉锚点，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办法救你们的世界了。” “来了！” “蓝精灵”怒喝一声，双手张开，宽大的袖子无风自动，猎猎有声。 艾伦面如死灰，颤颤巍巍举起魔杖。 李凉浑身冰凉，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天际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线条，接着，线条越来越粗并向上蔓延，直到占满远方的天空。 片刻，所有人看清了那究竟是什么……密密麻麻，不计其数的幽冥正铺天盖地而来。 第四十八章 亡命之旅 “快快快！” 李凉一把将老杨推进了装甲车顶的舱门，转头望去。 幽冥潮已经不足百里，一眼望去，远方的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骨龙振翅，一双双燃烧的眼眸形成一片赤红“星光”，更恐怖的是还有更加巨大的某种飞禽在骨龙群中横冲直撞，展开的双翼遮天蔽日。 地面上，奔腾的狼形幽冥挤作一团，身上涌出的黑烟升腾而起，滚滚热浪将地面的水蒸发，形成朦胧翻滚的浪潮。 已经无法估量究竟有多少种类，多少数量的幽冥正汹涌而来。 不远处，艾伦悬浮在半空，大声诵念着抑扬顿挫的咒语，魔杖斜指，一簇蔚蓝的光芒如丝带般飘上天空，融入一张逐渐蔓延的护罩。 其身侧，宽袖大袍的“蓝精灵”高昂着脑袋，双臂展开，一头又一头石块组成的巨人正从周围的虚空中爬出，笨拙地排列阵形，准备迎接第一波冲锋。 “李凉，快下来！” 装甲车内，王巢焦急地吼道，“快快，霹雳狗，启动飞行！” 李凉紧张地抿着嘴唇，再次看向艾伦，那位克克勃的优秀魔法师恰好转头。 两人视线交汇，李凉郑重点了点头。 几分钟前，艾伦告诉他，除非马科西克城城主哈伦·波特亲自站在这里，否则没人挡得住如此多的幽冥。 来不及启动炸弹，地球注定是保不住了，眼下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能活几个算几个，艾伦和“蓝精灵”只能为李凉多争取一两分钟的时间，之后大家听天由命。 然而，李凉十分清楚，如果塔姆说的没错，幽冥并不是奔地球去的，而是被他吸引，所以，一旦他们离开，幽冥一定会改变方向，紧追不舍。 等待他们的，注定是一场亡命之旅。 不再犹豫，李凉跳进舱门，一把锁死门阀，吼道：“出发！” 临时充当驾驶员的霹雳狗手忙脚乱地拨动数个开关，接着一仰身，向后拉死了腿间的总控杆。 瞬间，装甲车尾部喷出耀眼的蓝色尾焰，弹射而起，斜冲天际。 艾伦挥动魔杖，保护罩最后留出的口子缓缓闭合。 “咄！” “蓝精灵”一指前方，身前数十个石头巨人摇摇晃晃地迈开大步，向着幽冥潮奔跑起来。 艾伦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道：“我是不是不应该拒绝他？” “不知道，但是这里的异常很可能和那个家伙有关系，另外……”蓝精灵掏出游戏机，点开游戏，低头说道，“咱们再不跑真的会死。” “靠！” 艾伦一把握住蓝精灵的手腕，挥动魔杖，两人刹那消失。 —————————— 镇界堡。 纯黑色的球体恢复了平静，悬浮在金字塔形的空间中。 一群群维修无人机在半空穿梭，修复着已成为一片废墟的防御体系。 劫后余生的人们相拥而泣，更多的人则大声呼喊着某个名字，冲进废墟间跌跌撞撞搜寻着失踪了的朋友，同事，抑或挚爱。 残存的突击队队员忙碌地转运伤者，武装机器人密集巡逻，清除尚未死绝的血猴。 令野站在深海之门前，仰头低沉道：“塔姆先生，我们安全了吗？” 与其并肩站立的塔姆咕咕笑了：“令野，你相信吗，有的人注定会成为英雄，他会犹豫，会胆怯，但最后，他总会站出来，肩负起一个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沉重使命，并且坚定地，勇敢地走下去。” 伴随着塔姆激昂的语调，一个恢弘澎湃的背景音乐响起。 Bang~bang~bang~ “我跨越了无数个基理世界，见证了无数位英雄的诞生，每一次，我都被那些生命迸发的勇气与坚韧深深震撼，他们，终将成为多元宇宙最耀眼的闪星，他们，终将成就超凡！” 塔姆双眼透出朦胧的蓝色光辉，声音越来越洪亮，如同天神下凡，庄严宣告。 滴。 音乐声戛然而止。 “喔，”塔姆瞥了一眼手环，尴尬道，“不好意思，可能没电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新的手环戴上，点击了一下屏幕。 音乐声再次恢弘起来。 “我……” “塔姆先生！”令野皱着眉头，眼睛快要喷出火来，“我问你，我们安全了吗？” “喔哦哦，安全安全，”塔姆点头，“地球的灵恢复了正常的密度，灵理之门外的灵也在快速稀薄，刚刚那波幽冥潮已经向另一个方向去了。” “很好。”令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显然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位顾问身边。 剩下塔姆独自站在深海之门前，捏着大嘴边的胡须，咕咕笑道：“李凉，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啊，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有趣了，我要新开一个坑……嗯…就叫…《飞升》？” —————————— 暗灵海。 “前方三点钟，三点钟，注意！”李凉盯着面前的屏幕，屏住呼吸，下一秒吼道，“开火！” 身后，霹雳狗与傻大个同时按下了操纵杆上的发射钮。 “中了，操！”霹雳狗喘着粗气，双眼布满血丝，他和傻大个负责操纵装甲车装配的武器系统，从逃出灵理之门开始，一刻都没有休息过。 突然，王巢的声音从控制舱传来：“快快，侧面侧面，右转舵！” 轰！ 一声爆炸从头顶传来，李凉转头吼道：“老杨！莉娅在哪？” 趴在另一个屏幕前的老杨手忙脚乱地切换了几次视角，玩命喊道：“三头骨龙，两只火鸡，复读机去了，复读机去了！” 屏幕上，三头骨龙迅速靠近，振翅间探出了骨爪，想要抓住装甲车，下一刻，一个小小的身影快速爬过，转动车顶上的激光炮，对准了骨龙。 老杨喊道：“三号位激光炮，开火开火！” 无边无际的雾海，一艘“火箭”拖着尾焰，急速飞行，激起一层层雾浪，身后，无数大大小小的幽冥振翅急追，争先恐后地飞扑。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火焰，腐蚀性喷吐物源源不断地喷向“火箭”，却都被险之又险地躲过。 “火箭”身上各类武器激射，如同一头绝境求生的刺猬，一次又一次突出重围。 一场没有尽头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第四十九章 暗灵海之谜 黑雾弥漫中，装甲车悄无声息地划过，底部四台电磁动力装置闪烁着淡淡蓝光。 车漆黑一片，大部分设备处于关闭状态。 “怎么样？” 王巢疲惫的声音响起。 “好像甩掉了，”李凉长出一口气。 面前的全息影像显示，装甲车周围空无一物，所有追击的幽冥都不见踪迹。 老杨瘫坐在地板上，往后一靠，喃喃说道：“太好了……”余下的话变成了含糊的嘟囔，接着打起了呼噜。 片刻，鼾声又起，顾问塔塔，霹雳狗和傻大个都没挺住，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大。 李凉伸手从旁边摸出一瓶水灌了两口，弯腰挤到驾驶舱门口说道：“你去睡会儿吧，我盯着。” “……行，有事叫我，”王巢钻出驾驶舱，随便找了个地方窝着，几秒钟就没了动静。 所有人都累劈了。 李凉爬进驾驶舱，一屁股坐在主驾驶座上，用力揉了揉脖子。 从逃出灵理之门到现在，整整八个小时过去了。 起初，他们按照艾伦的指示，冲出灵理之门上方的云层，顺利跳跃，进入了无边无际的暗灵海。 全速前进了没几分钟，幽冥便追了上来。 这批幽冥不仅种类繁多，飞行速度更出奇的快，层出不穷的攻击手段没有一刻停止。 如果不是塔姆告诉过他幽冥是被天灵之体吸引，李凉一定以为自己炸了幽冥的老窝，否则怎么能结下这么大梁子，简直没完没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台装甲车的性能。 太抗造了。 李凉现在才明白，元震摸进5号主动防御堡并不是误打误撞，或者专门去放出那三十头幽冥恶心令野，而是从一开始就准备搞出这台装甲车。 这玩意明显是专车专用，专门设计用来进行探索灵理世界的。 不仅同时有核动力，电磁动力，反重力三套动力系统，还装配着大量武器以及效能极强的能量反射护盾。 虽然乘坐舒适性差点，只有几平米的小空间，所有人都得挤在一起，但相比死在幽冥嘴里，现在还能睡个囫囵觉，已经谢天谢地。 然而，性能再强也有油尽灯枯的时候。 一个小时前，大部分武器已经报废，核动力推进装置也被一口腐蚀性喷吐毁了，装甲车速度骤降，眼看药丸。 幸运的是，最后一刻他们看到了一片黑雾。 从闯进黑雾那一刻起，追击的幽冥就开始大量折返，越来越少，到了现在，竟然一只都没有了。 李凉不是没想过这片黑雾可能有问题，但立刻死还是挺一会儿再死从来都是个送分题。 捏了捏眉心，李凉打开了驾驶舱的视觉系统。 面前的屏幕亮起，分出很多区域，显示不同的方向。 其中有四个区域显示车身的图像，斑驳腐蚀的车顶上，莉娅正在焊接某个损坏的部分，看位置像是能量反射盾的投射器。 其余的图像显示着周围的景象。 暗淡的光从上方透下来，黑色的雾仿佛极为沉重，被装甲车冲起时，如同某种未知的软体生物，翻滚蠕动。 红外，热感应，生物能感应，雷达，声呐，极为完善的侦查系统显示，周围没有任何异常。 但没有异常就是最大的异常。 李凉接通了通讯信号，低声道：“莉娅。” 刺啦，刺啦~~ “噢，尊贵的李凉，我在，”莉娅的声音传来。 “修的怎么样了？” “抱歉，大约只能恢复能量反射盾40%的功率，武器系统基本没有修复的可能。” “嗯，外面的空气怎么样？” “系统显示氧气25%，氮气73%，二氧化碳……” “不是，”李凉打断道，“我是说，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相比呆板的数据，李凉更相信视觉或者感觉，他甚至很想亲自爬出去看看。 “看起来……”莉娅停顿了一下，“空气清新，湿度适中，适宜外出游玩。” “……” 显然问机器人“感觉”属于问道于盲，李凉摇了摇头：“你继续修吧。” 关闭通讯，李凉拉过王巢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真空压缩的食物，撕开咬了一口，发现是香草味的合成能量块，嚼起来像厚实的果冻。 这玩意儿很常见，现在中京市的“市民每日食品配额”中就包括这种合成能量块，不过稍微有条件的都不愿意吃，像梅赛就很讲究，必须吃“看起来像食物”的食物。 嚼着能量块，李凉算了算时间，顺利的话，梅赛应该已经到家了。 他并不担心该隐会黑吃黑，整艘捍卫者号换一个对蜉蝣毫无威胁的宠物医生，这笔生意该隐已经赚翻了，再加上彼此多少有些“队友”的情分，该隐一定会按约定把梅赛送回去。 但是…… 李凉又想到了希安以及被删除的90年记忆。 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细细思考。 说起来，如果自己真的被删除了记忆，然后时隔九百年，又从上城区掉下来，掉进了中京的垃圾堆，那说不定自己的身世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希安…… 李凉总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一个很关键的东西。 上城区，英灵殿，众神殿，双子神…… 想着想着，他意识越来越模糊，歪头睡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李凉猛地惊醒。 在这样诡异的地方睡过去，心也太特么大了……还好，似乎无事发生。 他探头向驾驶舱外看了一眼，昏暗中，所有人都在睡觉。 “噢，尊贵的李凉，您醒了？”莉娅走近驾驶舱，微笑道。 “嗯，”李凉搓了搓脸，“我睡了多久？” “大约两个小时。” 李凉松了口气，又检查了一遍系统，电磁动力还有40%，黑雾中依然什么异常都没有。 担心自己再次睡着，他转头低声对莉娅说道：“塔姆的书还在吗？” “在的。” 莉娅俯身从背包抽出厚厚的《道与魔法》，递了过来。 “谢谢。” 李凉真诚说道。 经历了镇界堡大乱，一路战斗，逃亡，难为莉娅始终保护着这本书。 这次翻开，李凉并不准备一页页细读，而是快速翻动，希望能找到关于此刻身处的黑雾信息。 几分钟后，他终于在第四十九章，“暗灵海之谜”中找到了一小节相似度极高的段落。 “……现在，我不得不提及另一处诡秘之境——刹雾界。 在介绍远古神灵的时候我曾提及坠神之地，在十六处已被证实的坠神之地中，刹雾界是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一处。 永不消散的黑色迷雾，沉寂空灵的无人之境。 来自马科西克城的伟大探险者，约德尔人的英雄，提莫队长曾如此描述刹雾界：‘绝灵之雾锈蚀着你的灵魂，狡诈之神的气息戏耍着你的理智，癫狂与仇恨正从你身体每一个毛孔中散发出来，前方，你旅途的终点只有……死寂。朋友，当你踏入刹雾界，记住，千万不要闭上眼睛，当你惊醒并开始逃命时，记住，要迅捷！’ 李凉读到这里，后背泛起一阵冷汗。 下一刻，他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轻笑： “嘻嘻。” 第五十章 人影 “嘻嘻。” 李凉猛地转头，看到莉娅弯着腰，正微笑看着他。 “刚刚你在笑？” 莉娅换上难过的表情：“抱歉，尊贵的李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笑？”冷汗爬满额头，李凉咽了口唾沫。 “尊贵的李凉，您可能由于劳累过度，导致精神过分紧张，”莉娅转身看了看周围，“我建议您继续休息。” 李凉用力捏了捏眉心：“把灯打开。” 片刻，莉娅打开了车厢内的照明。 不到十平米的车厢一览无余。 武器，侦查系统的操作台占据了大部分面积，车厢两侧布满了屏幕和机械按钮，金属地板上胡乱堆着众人的背包。 王巢，塔塔，老杨，霹雳狗，傻大个，一个不少，全都窝在角落里睡得昏天黑地。 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刚才可能是幻觉？ 想到这里，李凉顿时感觉得脑仁一阵刺痛。 “保持警戒，”嘱咐莉娅一句，李凉揉着脑袋钻进驾驶舱，关闭自动飞行模式，握着总控杆，控制装甲车兜了一个弧形，掉头往回飞。 无论塔姆书上所写是真实记录还是春秋笔法，这片黑雾是绝对不能待了，想必这么久，徘徊在外面的幽冥也应该散了。 再次打开自动飞行，李凉长舒了一口气。 想了想，他又翻开《道与魔法》，重新读起关于刹雾界的那一节。 “……当你踏入刹雾界，记住，千万不要闭上眼睛……” 李凉愣了，刚才所有人都睡着了……岂不是全都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会发生什么事？ “嘻嘻。” 又一声轻笑在耳边响起，这次听得更加真切，就像一个小女孩捂着嘴巴窃笑。 李凉腾一下从驾驶座弹起来，一头磕在上面的控制面板上。 “嘶……” 顾不上头顶的剧痛，他猛地从驾驶舱探出半个身体，吼道：“王巢！老……” 下一刻，李凉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 他蓦然瞪大了眼睛。 明亮的车厢内，王巢，老杨，霹雳狗，傻大个，四个人齐刷刷站在另一边，极力低着头，姿态僵硬如同吊线木偶。 一旁，顾问塔塔蜷缩在地板上，触电般颤抖，身上不停闪烁着蓝色微光。 “噢？尊贵的李凉，您怎么了？”莉娅歪头微笑道。 “他们，他们……”李凉脸色惨白。 莉娅茫然地左右看了看：“抱歉，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李凉浑身紧绷，盯着对面，缓缓爬出驾驶舱，捡起扔在地上的粒子枪，拨开保险，对准了低头僵立的四人，颤声喊道：“王巢！老杨，操，出声！” 四人毫无反应。 咽了口唾沫，李凉低声道：“莉娅，准备战斗。” “可是……”莉娅再次左右看了看，换上难过的表情，“敌人在哪里？” 机器人看不到？ 李凉愣了。 这里只有机器人是绝对理性的，它们的中枢神经核心只处理外界环境的真实数据，如果莉娅没有发现异常，那很有可能说明…… 这是幻觉？ 对。 一定是幻觉。 初遇塔塔时，他就领教过精神力营造的幻觉。 说实话，那个关于医院的幻境比现在还要真实。 李凉皱起眉头，“千万不要闭上眼睛”莫非是指一旦放松警惕，就会被擅长幻术的生物入侵？ 目光往上一扫，果然，不知什么时候，车顶上的气密舱门竟然开了一道缝隙，虚掩着，正有一缕缕黑雾飘进来。 妈的，什么时候进来的？ 李凉骂了一声，心里反而松了口气，只要是理解范围内的东西都好说，况且，喜欢捣鼓幻觉的家伙往往比较猥琐，比如塔塔，在绝对理性的莉娅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注意保护我，”李凉瞥了一眼莉娅，提高声音喊道，“朋友，我们只是路过，没有恶意，方便聊聊吗？” 对面没有动静。 感觉上，灯光好像越发惨白，四个人低着头，僵硬的站姿愈发显得诡异。 李凉咽了口唾沫：“朋友，我们是马科西克城克克勃安保顾问公司的，珠子有的是，过路费好商量。” 利诱失败，对面没有反应。 “受哈伦·波特先生委托，我们有一项重要任务，不得不穿越刹雾界，朋友，耽误了波特先生的事……” “……” 明显，威胁也没什么用。 软硬不吃？ 李凉心一横，只能先下手为强，冲莉娅低声说道：“给我把他们绑了。” 莉娅歪着头，脸上保持着微笑，纹丝不动，如同凝固。 艹。 李凉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不对劲…… 下一刻，他忽然发现对面多了点东西。 仔细一看…… 王巢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一个人影，塌着肩膀，脖子往前探，正好把脸藏在王巢脑袋后面，只露出影影倬倬的轮廓。 就像平时有人恶作剧藏在别人身后一样。 然后，人影的肩膀一抖。 “嘻嘻。” 噌，李凉惊得往后退了一步，脸刷得一下惨白，举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不是他怂，这一幕实在是太聊斋了。 幻觉，一定是幻觉。 李凉想起《道与魔法》中那段话，或许对面不是生物，这种幻术来自于什么狡诈之神的气息？ 瞥了一眼塔塔，信仰纳鲁之灵的顾问已经不再哆嗦，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 看来是了，塔塔擅长精神力，对精神入侵肯定有抵抗能力，只是没抗住，但也比其他四个人类强多了，至少没有被控制。 那人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凉的目光稍稍一扫，脸又白了三分。 老杨，霹雳狗，傻大个，每个人身后都有人影…… 那……自己身后…… 念头一起，李凉瞬间感觉到有一股阴冷的气息喷在后脖颈。 甚至能感觉到后面那个东西的发丝拂过他后脖颈汗毛，微微刺痒。 恐惧刹那如同一股电流从脚底板冲上了天灵盖。 李凉身体僵硬地像一个石膏雕像，他宁愿死在幽冥嘴里，也不愿意面对这样未知的恐怖。 对面，王巢的脑袋像被齿轮驱动，一卡一卡地抬起，沧桑的脸上此刻挂着极度仇恨的扭曲表情，狰狞道：“是你害死了元先生，李凉，我要…杀，你，全家。” 接着，老杨抬头，那个一直乐观幽默的医生，脸上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怨恨：“你一直觉得我是个傻逼对吗，你一直在骗我。” 霹雳狗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操，原来你只想自己活命。” 傻大个抬头，张大了嘴巴，喃喃道：“李凉先生，你太自私了。” 面对眼前四个人的仇视，一股莫名的，极其强烈的愤怒由心底泛起，李凉双眼瞬间通红，声嘶力竭地咒骂道：“操，你们他妈的有什么资格骂我，如果不是我，你们一帮废物早他妈死了！全人类都他妈得死！” “是我救了你们！” 李凉举枪，瞄准对面，脸上的肌肉由于愤怒而颤抖着，胸膛剧烈起伏。 这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杀意充斥脑海。 他只想看到粒子团烧焦肉体，看到血雾升腾，根本没有注意到，身后，阴狠又癫狂的窃笑越来越尖锐： “嘻嘻嘻嘻嘻嘻……” 第五十一章 活下去的办法 这一刻，癫狂与仇恨正从李凉每一个毛孔溢出。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令他厌恶。 一幕幕记忆如潮涌来。 割下肾给弟弟，自己却死在手术中失去一切，凭什么？ 梅赛只不过把自己当垃圾捡回去，自己却傻了吧唧地不顾一切地来救他，一次又一次身陷死地。 这几个蠢货，分明各怀心思，还装作一副“兄弟情深”，一个恶贯满盈的前帮派老大，一个脑子不清楚的傻逼医生，两个早就该死的帮派废物。 凭什么？ 我拥有着希安公司最高权限。 我是天灵之体。 我必将是宇宙的中心，主角中的主角。 没人有资格指责我！ 一个又一个黑暗念头自心底泛起，纷乱的声音最终化成一个震耳欲聋的呼喊： “杀。” 下一刻，李凉浑身一颤，怒吼着就要扣下扳机。 突然。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脑海响起： “咄！” “痴儿！” 如洪钟大吕，当头棒喝。 李凉一愣，双眼瞬间清明。 怎么回事？ 他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巢，老杨，霹雳狗，傻大个，每一张狰狞的脸都痛苦地扭曲着，明显被幻觉控制。 他竟然要向同伴开枪？ 那些极度自私的黑暗念头哪里来的？ 身后，窃笑声再次拔高，尖锐响起：“嘻嘻嘻嘻嘻……” 噢。 那些念头有错吗？ 没有。 都是事实…… 李凉的表情再次阴沉下来，放下的枪缓缓举起。 然而，眸子里却闪过一丝茫然。 在手指扣下扳机的一刻。 脑海中，一句话如繁星闪烁，冲破黑暗，他猛地瞪大眼睛，鼓起最后一丝理智吼道：“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这一句，声神共念。 刹那间。 身后的窃笑声变成撕心裂肺的怒吼： “九歌！昊天！” 李凉闭上了眼睛。 无尽的灵正如溃散的风暴，失去控制般四散奔流。 黑色的浓雾如同不可名状的软体怪物，尖叫着，从在场每一个人的头顶拔出触手，挣扎着往后缩去。 李凉抓住救命稻草般反复念叨着：“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周围的灵愈加混乱，呈喷射状急速远离。 仅仅几秒后，李凉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颓然坐倒。 显然，这句话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同时，贸然使用也有着等量的代价。 艰难地睁开双眼。 对面四个人已经扑倒在地，昏迷不醒。 “尊贵的李凉，您怎么了？”莉娅正从车顶的舱门爬下来，身上遍布蚀痕。 李凉靠在车厢壁，喘着粗气：“你，你……” “您的身体好像出现了很严重的问题，”莉娅快速靠近，握住李凉的手腕，换上了难过的表情，“您的心率远低于正常水平，急需治疗。” “外面，外面怎么……” 莉娅转头看向一侧的屏幕：“这片黑雾成分与刚才完全不同，追击我们的未知生物正在折返。” 李凉愣了，顺着莉娅的目光看向屏幕。 屏幕中，一望无际的暗灵海还没有被黑雾完全遮蔽，大群幽冥在黑雾边界徘徊不前，而贸然追进来的数十头幽冥明显不对劲，飞行姿态开始扭曲，变得越来越不协调。 一切都显示。 他们刚刚冲进刹雾界。 怎么可能！？ 他们分明至少进来了三个小时！ 李凉疯了似地挣扎着拉住莉娅，颤声道：“书，塔姆的书在哪里？” “在的，”莉娅点头，从一旁的背包中抽出厚厚的《道与魔法》递了过来。 李凉一把抢过，匆匆翻到第四十九章，一眼看去。 “……现在，我不得不提及另一处诡秘之境——刹雾界。 在介绍远古神灵的时候我曾提及坠神之地，在十六处已被证实的坠神之地中，刹雾界是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一处。 永不消散的黑色迷雾，沉寂空灵的无人之境。 唯一进入其中并活着逃出的生物，是来自马科西克城的伟大探险者，约德尔人的英雄，提莫队长。 由三十位约德尔一族最骁勇的战士组成的团队，在提莫队长的带领下踏入刹雾界，最终却只有提莫队长一人幸存。 遗憾的是，提莫队长始终不愿透露任何细节。 因此，至今无人知晓，那片令人胆寒的黑雾中究竟有什么。 我们只知道，那次探险归来，提莫队长沉寂多年，曾有一次醉酒后吐露秘闻：“在那里，要相信你的同伴……永远不要相信自己。” 没人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但我认为，这句话足以为刹雾界的危险程度盖棺论定……” 李凉颤抖着放下书。 书的内容变了，与“之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又或许…… “之前”那三个小时，全都是幻觉？ 他们刚一进来就中招了？ 一阵无力感袭来，李凉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脏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每一次跳动都需要鼓起全身力气。 闭上眼睛，他看到灵正快速恢复秩序。 那团不可名状的怪物正试探着再次靠近。 李凉反应过来，难怪”之前”三个小时，他根本没感觉到危险，也从没有想过尝试操控灵，而所有人，在如此诡异的地方，竟然全都安然入睡。 最起码，王巢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让李凉守夜，自己去睡觉。 一切，从开始就是幻境。 然而。 那句“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消耗的很可能是生命，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再次使用。 所以。 无论向前还是向后，都成了必死无疑的绝路。 只有一个办法了。 必须立刻行动。 李凉沙哑问道：“他们怎么样？” 莉娅正查看其它人的状态，闻声道：“陷入昏迷，原因不明。” “车里……有没有降落伞？” 莉娅困惑地摇了摇头：“没有。” 妈的。 李凉吐出一口血唾沫，决然道：“莉娅，带我去车顶。” “可是，您的身体急需治疗。” “这是命令。”李凉艰难道。 “收到，”莉娅起身，扶起李凉，顺着楼梯爬上了车顶。 狂风扑面，李凉扭头看去，七八头幽冥歪歪斜斜地追在后面，其中一头摇摇欲坠。 更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暗灵海的白雾，密密麻麻的幽冥在天空中徘徊往复，不敢追进来，却也不愿散去。 “莉娅，这是我最后一道命令，听着……”李凉握住莉娅肩膀，嘶声说道，“立刻返航，远离这里，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他们。” 莉娅双目闪烁着蓝色微光：“已获授权。” “现在，放手吧……”李凉摸了摸莉娅的脸颊。 “尊贵的李凉，”莉娅做出难过的表情，“很高兴为您服务。” “谢谢。” 下一刻，莉娅放开了手。 李凉无力地向后倒去，坠入黑雾。 狂风中，他自嘲想到： 幽冥追杀的，始终只有他一人而已，艾伦不愿意带他们走，最正常不过。 既然最终没能带领大家逃出生天，那么只能如此。 或许，他早就应该死在幽冥嘴里，多余牵连其他人。 说到底，还是心怀侥幸，想活下去啊。 可惜…… 第五十二章 分裂 小时候，很多人都会做相似的梦。 梦中，人会从某个地方坠落，一直下坠，直到嗡得一下全身战栗，刹那惊醒。 此刻，李凉正一次又一次重复这样的“梦境”。 唯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没有一次可以“惊醒”，去感受令人舒适的安全感。 李凉持续坠落，经过了一个又一个空间。 每一次，他从最高处落下，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穿越。 是脸上的皮肤早已麻木，还是全身都失去了知觉？ 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区别。 原本就濒临死亡，不知从哪一次开始，他的意识已经断断续续，无法分辨光明和黑暗究竟代表什么，无法看清楚眼前花花绿绿的不同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只是一次又一次坠落。 不知哪一次稍稍清醒，他看到，在自己下方出现了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同样坠落的人。 接着，他再次失去意识。 过了很久，他又一次清醒。 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冻僵，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但是，他看清楚了下方的人影。 那个人面朝下，四肢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翻着。 好像昏迷了。 可是，他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灰色的卫衣，工装裤…… 是谁呢？ 木然思索着，意识再次模糊。 漫长的坠落，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温暖包裹了他。 暖流让他醒了过来。 刺鼻的硫磺味道冲入鼻腔，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遥遥天际，一座巨大的火山拔地而起，正汹涌喷发，隔着千万里，滚滚热浪依旧扑面而来。 而他，正从高空向下坠落。 下方，那个人影更加清晰。 灰色的卫衣，工装裤…… 仿佛一道闪电击中大脑，李凉木然的思维反应过来，顶着狂风低头一看，他穿的正是灰色的卫衣，工装裤。 怎么回事？ 那是谁？为什么和我穿着一样的衣服？ 一个可怕的念头泛起。 李凉挣扎着甩动肩膀，让胳膊动了动。 一瞬间，下方的那个人影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如同镜像。 然而。 李凉自己都没想到，他在看到这一幕时，内心竟然十分平静。 哦，我看到了我自己。 原来，这就是地狱吗？ 真是……有够尿性。 人影消失，焦糊崎岖的地面飞速放大，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轰！ 刹那间，李凉浑身战栗，一阵酥麻的“安全感”遍布全身。 随后，他感觉到身体浸入了冰凉的水中。 哗~哗~ 一阵阵海浪声传来。 李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湛蓝的天空。 那是一种纯粹的蓝，没有一丝杂色，如同蓝色的丝绸，质密而浓烈。 李凉愣愣看着天空，大脑一片空白。 突然，一个尖锐的东西戳了戳他的脑袋。 “嗯？” 哗啦一声，李凉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布满鹅卵石的浅滩上，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吱吱吱~ 身侧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 李凉转头，又愣住了。 不远处一块稍大的石头上，正蹲着一个毛茸茸的小猴子，一身绒毛在阳光下灰蒙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灵气十足。 小猴子手里拎着根长长的木棍，显然刚刚就是用它戳了戳李凉的脑袋。 “这里是哪儿？”李凉脱口而出。 吱吱吱~ 小猴子随手扔了木棍儿，挠了挠脸上的毛，揣着手眨了眨眼睛。 李凉反应过来，猴子怎么可能听懂自己的话。 自嘲地笑了笑，他想冲小猴子摆摆手，抬起手的瞬间，惊讶的发现自己手上多了个东西。 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竟然戴着一枚戒指。 戒指由纯金打造，正面是一个没有任何花纹的长方形窄条，背面镶嵌着两个指环，正好戴在食指和中指上。 一个双指环戒指。 这是什么玩意？ 李凉用左手握住戒指想把它撸下来，却又发现，自己左手食指上竟然多了一个纹身。 从食指指根到指尖，纹着一柄青绿色的小剑。 这下，他彻底呆了。 难道又缺失了什么记忆？ 妈的，他的脑子是网吧电脑吗？谁想进谁进？ 李凉皱着眉头，仔细回想。 一行人从灵理之门逃出来，一路被幽冥追，然后闯进刹雾界，遭遇了幻象，危机关头他想起了神秘“天子”的那句口诀，接着清醒，又在绝望中让莉娅带着昏迷的其他人撤出刹雾界，他自己从装甲车跳了下去。 然后……坠落。 坠落…… 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李凉猛地想起，好像在坠落中看到了……自己的背影。 最后，在一个存在巨大火山的场景中，那个“自己”先掉进了“地面”，紧跟着他也掉了进来。 然后，他就醒了。 不仅醒了，身体状况恢复正常，而且莫名其妙多了一枚戒指和一个纹身。 说明从掉进地面到现在，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却根本想不起来。 这段时间有多长？发生在哪里？戒指和纹身代表什么？ 李凉莫名感到一阵烦躁。 又是这样，又是一个谜团。 将双手放在眼前，李凉愣愣看着戒指和纹身。 戒指陈旧斑驳，造型古朴。 纹身纤毫毕现，甚至看得清剑穗上的细小绒毛。 他伸手拽了拽戒指，手指一阵生疼，指环就像长进了肉里。 又搓了搓纹身……不掉色。 …… 李凉想了想，闭上了双眼。 然而这次他没有看到灵的流动，视野中只有一片变幻不停的彩色斑块，就像不停拧动的万花筒。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李凉再次念动这句“咒语”，彩色斑块似乎只是变幻的更快了一些。 睁开双眼，周围毫无变化…… 不是幻境？ 李凉一头雾水，愣了片刻，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嘶~ 疼。 李凉疼得一咧嘴。 也不是做梦？ 吱吱吱~ 一旁的小猴子捧着肚子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噗通一声从石头上掉了下去，满地打滚。 “……” 被无情嘲笑的李凉摇了摇头，爬了起来，打量四周。 看起来，这里是个面积似乎非常小的岛。 月牙形的海滩大约只有一公里长，二十多米宽，绕着海滩是幽深的丛林，高大的椰子树和茂密的灌木丛挡住了视线。 海滩上铺满细碎的卵石，色彩斑斓。 眼前无比真实的场景，潮湿的空气，灼热的阳光，这些都显示出一个事实：无论其中有多少谜团，他总归是活了下来。 李凉叹了口气，从海水里走出来，捡起一块狭长的石头当做武器握在手里，瞥了一眼还在满地打滚的小猴子，走到了丛林前。 椰子树长得极密，阳光从树冠间洒下，灌木丛上似乎飘荡着一股雾气。 丛林寂静无声。 李凉定了定神。 这样的小岛按理说应该没有什么猛兽，就是不知有没有毒蛇毒虫。 这时，他感觉裤脚被拽了拽。 低头看去，小猴子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了他脚边，龇牙咧嘴地指了指林子，然后用大拇指一指自己的胸膛，仿佛在说：这是小爷的地盘。 第五十三章 岛 相比幽冥身上跳下来的没毛血猴，还是有毛的猴子看起来可爱一点。 虽然有点沙雕。 李凉笑了笑，冲丛林点了点下巴，示意小猴子带路。 吱吱吱~ 小猴子挺起胸膛，昂首阔步地走进丛林。 李凉晃了晃手腕，举着石条跟在后面。 往里走了几分钟，树木的种类开始越来越多，地面开始凸出纠缠虬曲的树根，高高低低的灌木见缝插针野蛮生长，丛林里根本没有路。 好在小猴子很熟悉这里，带着李凉七拐八拐，绕开了很多一看就难以通过的区域。 李凉换了一根长木棍，边走边四处拍打周围的灌木丛。 荒野求生类节目，在一千年前他也是看过的。 这样探路至少能提前惊扰一些毒蛇毒虫，避免被偷袭。 前面小猴子依旧迈着正步，不时回头，不屑地吱吱两声，似乎对于李凉的谨慎嗤之以鼻。 拟人化的神态让李凉有种错觉，这小家伙是不是祖籍峨眉山，属于景点猴。 越深入丛林，李凉越发现这里有些古怪。 首先，没有鸟。 一只都没有。 其次，没有虫子。 十多分钟过去，李凉已经不再拍打灌木丛。 因为这里……好像只有植物。 这根本不可能。 只有植物根本无法组成稳定的生态环境。 经过一处矮小的草丛时，李凉蹲下，用手刨了一个坑，从坑底刨出一捧湿润的土壤，细细观察。 土壤干净的像无菌实验室的培养土。 不科学。 李凉扔了土，急匆匆跟上小猴子。 不出意外的话，小家伙大概率是要带着他回窝，窝里说不定有其他猴子。 然而，又走了十多分钟，李凉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看。 因为…… 树木渐渐稀疏，椰子树再一次出现。 然后，李凉走出丛林，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小猴子两手举起，往沙滩一比划：“吱吱！” 就像在说：“哒哒！” 李凉呆呆地左右打量，然后走到了一处地方，低头看去。 那里很明显少了一块长条状的石头，形成一个潮湿的泥槽。 又回来了？ 这猴子是个路痴？带着他兜了个圈子回到了原地？ 小猴子一脸显摆，双手又一比划：“吱吱！” 吱你大爷。 李凉皱眉道：“我们又回来了。” 小猴子愣了下，双手再一比划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吱吱？” “回来了！”李凉走到小猴子面前蹲下，“我们绕了个圈子，圈子你懂不懂？” 他在沙地上划了一两块区域，一边画了些石头代表沙滩，一边画了些树代表丛林，然后他指了指沙滩：“这里，我俩现在在这里。” “吱吱，”小猴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好。 李凉指了指代表丛林的区域，又指了指远处的丛林：“这是丛林。” “吱吱，”小猴子很兴奋地点头，指着丛林，在脑袋上比划树冠的样子，假装自己是一棵树。 “对，对，很好。” 李凉用手指从代表沙滩的区域开始画线，线进入丛林，然后绕了一个圈子，再次回到了起点，接着，他摊开双手：“我们绕了个圈子。” 小猴子蹲在地上，低头看着图，挠了挠脸，接着抬头看着李凉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李凉纳闷道，“我们不是绕了个圈子？” 小猴子用手指扣着下巴，两眼看天。 李凉一屁股坐下，看着猴子在思考。 这些天的事情加起来都没有眼前的事情诡异。 一只猴子，在思考。 李凉觉得大概自己其实是个疯子。 吱吱！ 小猴子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兴高采烈地跳了几下，然后蹲下，用手指从代表沙滩的区域开始画线，歪歪扭扭的画了一个横着的“8”。 然后双手往地上一比划：“吱吱！” “这……”李凉低头看了片刻。 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嘛。 8和0都是回到原点，都是在兜圈子。 小猴子明显看出了李凉的困惑，再次发出不屑的吱吱声，用手指在半空开始画“8”。 起初，李凉没看出和地上的8有什么区别。 但很快，他发现，小猴子手指画的“8”，似乎中间并没有交叉。 一次还能用猴手笨拙解释，但小猴子的手越来越稳定，在交叉点每次都有一个很明显的位移。 片刻，李凉震惊了。 难道，小猴子画的是一个……摩比斯环？ 只有一个面的摩比斯环？ 猴子的意思是，他们身处一个摩比斯环内，所以永远也走不出去？ 李凉张了张嘴，不禁问道：“你……什么学历？” 一只懂数学的猴子？ 小猴子显然被李凉目瞪口呆的表情逗笑了，再次笑得前仰后合，片刻又趴在地上，用手拍地。 神经病啊。 猴子怎么可能懂数学。 它就是画了个“8”。 李凉站起来，左右看了看，两侧海滩的尽头同样是丛林，他不会游泳，唯一的选择只能是穿过丛林。 刚才七拐八拐，肯定容易迷路，这次李凉决定沿着一个方向直接趟过去。 已经知道这里没有什么危险，李凉穿行的速度很快。 十多分钟后，树木再次稀疏，椰子树出现。 然后，李凉走出丛林，看到了还在大笑拍地的小猴子。 不对。 或许没有参照物，走着走着方向又错了。 李凉仰头，看到太阳悬在斜空。 再次深入丛林，这次李凉每走一段距离都仰头寻找缝隙，尽量确定太阳的方向。 这次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然后。 李凉再次回到沙滩上，一脸茫然。 接下来。 李凉试了很多种路线，包括从海滩一端进入丛林，沿着丛林边缘前进并且不停地回头。 他发现，无论从哪个位置进入丛林，在丛林中向哪个方向走，始终会再次回到这片海滩，并且只要步速一致，花费的时间就基本一致。 更重要的是，手头没有任何工具，他能做的实验其实很有限。 最后，他精疲力了地跌坐在海滩上。 身边的小猴子躺在海滩上笑出鸭叫：“嗝嗝嗝嗝嗝……” “……” 李凉忍住了暴揍猴子的想法。 猴子能有什么坏心眼。 …… 笑点真特么低，咋不笑死你呢？ 李凉郁闷地坐在石头上。 无论是鬼打墙还是摩比斯环，总之，这个小岛没有出口。 不过，这个状况是诡异了一点，但对李凉来说，形势并没有什么不同。 即便另一面是另一个海滩，也只能证明这地方四面环海。 他不会游泳。 看来余生只能和一个笑点极低的文化猴共度。 李凉捡起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砸在小猴子的脑袋上。 “喂，你平时吃什么？” 第五十四章 复盘全局 脑瓜被小石子砸了一记，小猴子冲李凉龇牙咧嘴。 “你吃什么？吃，”李凉比划了一下吃和喝的动作，“喝，喝什么。” 小猴子愣了片刻，一溜烟奔向丛林。 李凉是没力气跟上了，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大石头，他把已经半干的裤子和卫衣脱下来铺在石头上。 想了想，那猴子看起来是个公猴，于是他把四角裤也脱了。 潮湿的海风拂面，有点凉快。 李凉极目远眺，大海无边无际，丝毫不像会有人的样子。 天空中，太阳似乎落的很慢，位置跟刚才没什么变化。 李凉坐在石头上，左手摩挲着戴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戒指。 四周除了海浪声没有别的声音，李凉慢慢回忆这段时间发生的经历。 从被探员抓捕，到南部死监，再到自由贸易捍卫者号，一路的行程相当仓促，他完全是被命运推着往前走。 或者说，他根本没有选择。 在那种形势所迫的情况下，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思考。 比如，希安。 很明显，希安公司内部等级森严，而他的级别极高，高到超越了“英灵殿”，而达到“众神殿”，仅从名字上看，众神殿的级别就远远高于英灵殿。 在西方神话中，英灵殿代表神在人间战场中选出的勇士，说到底还是人，而众神殿，听起来就是神的国度。 这种级别高到甚至无法在低等级的设备中查询。 这倒很容易理解。 为了保持神秘，真正的高层想必不愿意员工或同僚在任何设备上都能了解自身的信息与动向。 更重要的是，希安的高层从未真正出现在世人面前。 连镇界堡的军士长令野都只是通过远程通讯与类似客服的人员联系。 当然，李凉也清楚，整个希安的管理模式一定相当复杂，才能保证下面的“凡人”能够贯彻“众神”的意志。 或许，信仰是其中很关键的因素。 另一方面，李凉对塔姆所说的，他丢失了90年记忆始终如鲠在喉。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他与希安的牵连一定比想象中更深。 有人篡改他的记忆的那一刻，弟弟呢？家人在哪里？ 没理由他活着，弟弟却…… 难道，弟弟也和希安有关系？ 一切都是推测，李凉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却始终觉得，所有推测都看起来不可思议。 这可是希安。 整个人类文明都可以说是希安的私有财产。 主角拥有整个世界是一千年前的网文中才有的桥段，太过龙傲天，光想想，李凉就觉得有些中二。 而且，从踏入灵理世界的一刻。 希安，甚至人类文明……似乎都成了另一个世界的泡影。 灵。 李凉再次闭上双眼。 眼前只有色彩斑斓的色块。 似乎“天灵”的能力失效了，他无法再看到灵的流动。 颓然睁开眼睛，李凉想起，刹雾界那个制造幻象的诡异生物隐约喊过一句：“九歌昊天”，如果没听错的话，这个昊天说不定和塔姆书中的昊天皇帝有点关系。 这么一来就说的通了，神秘天子就是昊天皇帝？ 昊天皇帝在什么都玉京，听起来就在距离暗灵海很遥远的地方，怎么可能跑来关注他这样一个人类？ 就因为天灵？ 如果塔姆的书还在就好了，李凉摇了摇头。 再次将注意力集中的戒指和纹身上。 从坠落到苏醒，中间发生了什么？ 先是看到了“自己”的背影，然后……多出了两样东西。 这其中怎么看都应该有点联系。 可李凉搜遍脑海，也不记得戒指和纹身有什么功能。 还有这个岛。 绝对不正常。 但是，李凉也意识到，这种不正常才是最正常的。 他总不会是掉回了地球，现在地球的空气充斥着沙尘和辐射，根本不是这样的，这里一定还是灵理世界。 所以，空间是离散的，不是连续的？ 艾伦的话回荡在脑海，李凉恍然。 或许这个岛有出口，只是他找不到门而已。 命运就像一只强大的手，将他推进了漩涡。 一向得过且过的他原本只想救出梅赛，回归平凡，然而，一个又一个人与他产生交集，一个又一个谜团环绕在他周围。 直到身边布满迷雾，李凉才发现，原来自己从未真正主动了解并掌握局面。 他被一步步赶到了这处绝境。 自嘲的笑了笑，李凉想到，如果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一本小说，读者一定会跳脚骂街，闹了半天，主角啥也不知道。 如果能出去……李凉深吸口气，特么的剧情一定要搞清楚。 可是，真的能出去？ 李凉相当悲观。 好在梅赛应该安全了，地球，人类也安全了，艾伦和蓝精灵果断抛弃他们开溜，肯定安全，王巢一行人只能自求多福，但总比跟在他身边安全。 这么一看，牺牲他一个，幸福千万家。 原来这波是献爱心。 “真特么伟大，”李凉苦笑。 咕噜~ 肚子传来一阵痉挛。 太饿了。 看来给他戒指和纹身的地方不管饭。 李凉揉了揉肚子，看向丛林。 悟空化缘怎么还没回来。 猴子真是不靠谱。 就在他准备猛男出马，果体探林的时候，灌木丛一阵晃动，小猴子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捧果子，边跑边掉。 吱吱吱。 小猴子兴高采烈，李凉同样开心。 行，至少饿不死。 从毛茸茸的小手接过一枚果子，李凉愣了。 这玩意长得……像橘子开了美颜。 标准的球形，橙色，表面光滑。 “你从哪儿找的台球？”李凉掂了掂分量，纳闷道。 小猴子也不知听懂没，吱吱了两声，把一个果子塞进嘴里，面无表情地嘎吱嘎吱嚼了起来，嚼得汁水乱喷，染红了胸前的灰色的绒毛。 李凉愣愣看着小猴子吃到第三个，才把果子凑近鼻子闻了闻。 气味像橘子。 接着他一口咬了下去。 下一刻，李凉五官扭曲，挤到了一起，浑身都在抖。 酸。 太酸了。 比最酸的柠檬还要酸一百倍。 小猴子猛地吐掉果子，小脸同样扭曲，却不忘指着李凉捧腹大笑，喷着口水满地打滚。 太尼玛缺德了。 酸劲一波一波在口腔炸开，李凉被酸的表情失控，只能睁开一只眼睛。 然而，很快，他愣住了。 嘴巴里的酸味消失，李凉依旧闭着一只眼睛，怔怔发呆。 小猴子慢慢止住了笑，歪头打量着李凉，接着挠了挠头，似乎察觉到什么危险，缓缓后退。 第五十五章 多少有点大病 两个小时前刚刚苏醒时，李凉闭上双眼，发现自己失去了“看到”灵的能力，视野中只有变幻的彩色斑块。 此刻，李凉意识到。 他的“天灵”能力并不是消失了，而是打开的方法不对。 当他只闭上右眼的瞬间。 灵再次出现，并且与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这一次，他不再是灵的旁观者。 视野中，肉体消失不见，以他右手食指和中指戴着的戒指为中心，无尽的灵所形成的光束穿梭往复，勾勒出一个翻涌耀眼的摩比斯环。 稍稍抬手，奔腾的“灵流”分出一道支流，缠绕在他右手两指间，如同一条具有自主意识的小蛇，仰头吐信。 莫名地，李凉下意识地弯曲右手无名指与小指，舒展大拇指，转动手腕，用戴着戒指的食指和中指在半空画了一个圆形。 整个动作完全在下意识中一气呵成。 下一刻，李凉身前一米远处，半空中突兀迸射出一簇橙色的火花，接着，仿佛某种看不见的引线被点燃，火花嗤嗤溅射，蔓延，片刻形成一个完整的光圈。 光圈中如同微风吹过的水面，波光粼粼。 这一幕如此熟悉，他毫不犹豫地抬起左手，以同样手势在左侧又画了一个圆，好像自己练习过无数遍，早已形成了肌肉记忆。 随着他的动作，左侧半空出现完全相同的一幕，橙色火花闪耀间形成另一个光圈。 在左侧光圈完全成型的瞬间，右侧光圈中的“水面”剧烈沸腾，出现了清晰的景象……海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 这是…… 一个传送门？ 在李凉愣神的几秒内，两个光圈同时熄灭，消失不见。 缠绕在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的“灵流”缓缓缩回，汇入穿梭于戒指内外的“主流”。 李凉睁开右眼。 眼前的世界一切如常。 小猴子躲在十多米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面，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瞅，似乎被奇异的景象吓得够呛。 李凉的心态其实和猴子差不多。 为什么闭上右眼，自己突然就可以施展“魔法”，召唤出一对传送门？ 而且，更诡异的是…… 虽然他完完全全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他睁开的左眼也看到自己的右手在半空画圆，但是，当他现在双眼都睁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对那个画圆的动作非常陌生。 他僵硬地举起右手，试图在半空画一个圆，却无法稳定控制手的位移，就像一个未经训练的普通人一样，无法做到徒手一笔画圆。 李凉非常确定自己没有精神分裂，脑海里也没有什么其他人格。 记忆告诉他，刚才的所有动作确实是他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完成的。 可是，他试了很多次，依旧做不到像刚才那样熟练地凌空画圆。 为什么？ 李凉无法理解。 就好像刚才那一刻，他的意识被一分为二，一部分操纵着右手完成了魔法，而另一部分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观察全程。 大脑只是如实记录了事实，当双眼都睁开的时候，却无法指挥身体重现动作。 李凉后背泛起冷汗。 他低头看了眼左手食指上的纹身，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闭上左眼呢？ 随即，他缓缓闭上了左眼。 灵，再次出现。 他的肉体变成半透明的轮廓，无尽的灵形成一束恢弘的光瀑，从他的天灵盖灌入，奔流至胸口，翻滚片刻，再次向下，在小腹形成一道急速旋转的旋涡，接着沿原路返回，从头顶涌出。 循环往复，奔流不停。 同时，半空响起一声清脆的出鞘声。 一柄十厘米长的微型青绿小剑由虚影转成实体，悬浮在李凉身前，剑尖朝天，剑穗飘荡。 熟悉的感觉又一次袭来，李凉再次觉得这一幕自己练习过无数遍，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他左手掐起一个古怪的手诀，抬起右手，食指与中指交错，在剑身上轻轻一弹。 小剑打着滚儿飞了出去，迎风便长，几个跟头间变成了一柄七尺长剑，伴随着轰隆作响的炸雷声，直奔大海，片刻卷起一道滚滚水浪，咻得一声消失在视野中。 李凉目瞪口呆。 什么？ 这……飞剑可还行。 可是…… 李凉瞪着双眼，僵硬地抬起左手，发现自己根本掐不来那个手诀。 记忆清晰无比地告诉他，左手应该掌心向上，大拇指从中指下面绕过去，掐在无名指第二个关节，然后竖起中指。 试了两次，李凉就感觉手要抽筋，别说像刚才一样自然放松地掐稳手势，就是用右手辅助，生掰手指，也掰不成标准动作。 又是同样的情况。 就像意识被一分为二，一部分施展了“飞剑”，另一部分袖手旁观，然后在睁开双眼的情况下，无法重现动作。 为什么？ 李凉一头雾水。 如果现在大脑里出现另一个人的声音，人格分裂也好，甚至附身之类的也罢，那眼前的局面还比较好理解。 可是，李凉分明有种很确定的感觉，那些动作，魔法和飞剑，都是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意志驱动下完成的。 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就像大脑感觉到不对劲，同时又极力自我解释。 李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力揉了揉脑袋。 吱吱~ 小猴子犹犹豫豫地靠近，坐在李凉对面，揣着手满脸好奇地打量了下他，然后捡起一个果子嗅了嗅，困惑地挠了挠头。 李凉苦笑道：“不是因为吃了果子。” 小猴子当然没听懂，依旧在翻来覆去地研究果子。 看着小猴子的动作，李凉想了想，再一次闭上左眼。 不过，这次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左眼中的灵，而是关注自己睁开的右眼。 捡起一块石头，李凉用右眼盯着，思维很正常地想到：“这是一块石头，椭圆形，估计是被海水冲刷成这个样子，挺硬，可以砸东西，也能砸人防身。”随之而来的是纷乱的联想，比如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中，主角很擅长丢石头，比如花岗岩很硬，页岩则很酥，一掰就碎。 人的思维常常不受控制地联想，尤其当你没有目的地盯着一个东西。 挺正常。 李凉皱了下眉头，这次换成闭上右眼，睁开左眼。 然而，当他用左眼看向这块石头时…… 脑海中只出现了一个念头：“一块椭圆形的石头，材质坚硬。” 没了。 很自然，丝毫不别扭的没了。 没有任何联想…… 李凉触电一样扔了石头，瞪大双眼，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起来……人的脑子分左右脑，左脑控制右半部分躯体，右脑控制左半部分躯体，包括视觉，触觉等等。 而且，他还隐约记得，人的左右脑分别控制不同的功能，然后整合到一起，形成统一人格。 那现在这种左右眼睛看到同一个东西却有不同的思维方式说明什么？ 李凉喃喃道：“我裂开了？” 吱吱~ 小猴子半蹲着，伸手在李凉眼前晃了晃。 李凉脸色苍白，对它说道：“猴子，我们得尽快找到出口，我脑子有病，得赶紧看医生。” 第五十六章 又一个谜团 咻~ 一道流光炸穿一颗三人合围的椰子树，眨眼间消失在天际。 轰隆！ 椰子树缓缓倾倒，砸在海滩上，砂石四溅。 一旁几米远处，李凉闭着左眼，左手掐诀，右手抬起，保持着“弹剑”的姿势，自言自语道：“原来最多可以弹四剑……” 花了几个小时，李凉反复测试，终于搞清楚了纹身和戒指的运用机制。 当他闭上左眼，并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左眼“看到”的景象，感受灵从天灵盖灌入，经过胸腔，腹腔再原路涌出的过程，那么他就无师自通，可以运用“飞剑术”。 只要左手掐诀，左手食指上的纹身小剑就会在他身前显现，接着右手一弹剑身，小剑翻滚间化为七尺长剑激射而出。 最多弹出四剑后，腹腔中的灵便接近枯竭，无以为继。 当他闭上右眼，将全部注意力放在右眼“看到”的景象，感受灵以戒指为中心，穿梭往复，勾勒出摩比斯光环的过程时，他便能够召唤“传送门”。 右手画出的光圈是入口，左手画出的光圈是出口。 两个光圈会根据左右手凌空画圈的方向不同而出现在不同位置，但与李凉的距离却大同小异，都在一米远的地方。 规则非常简单，甚至可以不停召唤，唯一的问题是，出口和入口一旦成形，只能共同存在三秒钟。 搞清楚这些后，李凉的心情却没好到哪里去。 “飞剑”和“传送门”看起来很酷炫，但每次李凉只能竭尽全力地将注意力集中到身体的一侧。 使用飞剑时，闭上左眼，整个右侧身体完全失去了自主控制。 召唤传送门时，闭上右眼，整个左侧身体完全失去控制。 这算什么？ 以后行走江湖，人送外号“半身不遂侠？” 而且开战的时候还得闭上一边眼睛，看起来……很不正经。 这些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李凉觉得这两个技能有点问题。 拿飞剑来说，一经弹出，洞穿力极强，但是破坏力有限，而且直来直往，速度说快吧，至少肯定没有超过音速。 这种技能怎么看也像是临时用来对付一个特定目标，而且这个特定目标大概率是个类人生物，存在像大脑或心脏一样的核心器官，并且移动缓慢。 再说传送门，虽然可以一直召唤，但是却只能存在三秒，而且出口的位置就在施法者周围直径一米的范围内，接近原地传送。 这有什么意义？ 李凉一头雾水。 吱吱吱~ 不远处传来小猴子的叫声，李凉茫然转头。 只见猴子表情严肃地站着，将一根小木棍竖在面前，闭上左眼，一本正经地掐了个诀，接着把木棍扔了出去，嘴里还发出一声：“咻。” 然后再闭上右眼，毛茸茸的小手有模有样地凌空画了个圆，嘴里喊着：“悠~悠~悠~”扑棱着双手一跳一跳地跑了几步，捡起刚才扔过来的木棍，掖在胳肢窝里大喊一声：“吱！” 舌头一吐，头一歪，噗通一声仰面倒下。 “……” 要不是飞剑还在“技能冷却”，李凉很想一剑扎在那只戏精猴的屁股上。 噗，噗，噗…… 猴子躺在地上，一抽一抽地喷口水，看起来像在垂死挣扎。 忍了几秒，李凉最终没忍住，还是被逗笑了。 这猴怕不是个智障。 笑着笑着，李凉突然愣住，脑海中如同被闪电照亮。 飞剑被猴子丢出，然后射中了它自己。 那么…… 李凉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双手。 记忆碎片纷纷涌来，刹雾界，狡诈之神的气息，魔法，装甲车上那个暴喝“痴儿”的苍老声音，坠落时“自己”的背影…… 左脑，右脑，一半魔法，一半飞剑，戒指与纹身…… 一种可怕的猜测浮上心头。 难道是左右互搏？ 有人把他一分为二，分别教授了传送门和飞剑两个技能，让他和自己对决？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李凉发现，全都说得通了。 无论魔法还是飞剑，他都仅仅只会一个技能而不是体系。 这说明教授技能的人并没有兴致或者时间让他真正掌握魔法与道法，而是需要他经过反复练习，能够很快掌握一个实用技能。 其次，以他这样的肉体凡胎，飞剑一出必杀，但是教给他魔法的人明显技高一筹，近在咫尺的传送门想必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射”，无论是飞剑还是技能，都能以其人之道还之彼身。 一阵强烈的后怕，李凉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左右互搏，而是一个强大的魔法师与另一个强大剑仙的对决。 只不过对决方式是把李凉一劈两半，各自传授一个技能。 问题是，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李凉纳闷。 因为这场与自己的对决一定没有分出胜负，否则现在他要么是具尸体，要么仅能保留一个技能，不可能左手道法，右手魔法，全身而退。 “喂，猴子！”李凉冲猴子喊道，“起来，用石头扔我。” 小猴子翻身坐起，一脸茫然。 李凉想了想，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扔向丛林，接着比划了一下扔的动作，指了指自己：“扔我，听懂没，拿石头砸我。” 小猴子明显听懂了，兴高采烈地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不满意，又换了一块稍大的，冲李凉咧嘴一笑。 “……” 李凉抿了抿嘴唇，“你确定？” 小猴子跃跃欲试，接着以抛铅球的动作猛地将石头扔了过来。 李凉闭起右眼，右手凌空画圆，光圈刹那成形。 石头飞入光圈的瞬间，李凉左手一动，在光圈前，对着猴子的方向又画了一个圆。 两个光圈呈平行状态对准猴子。 下一刻，石头以更快的速度从外侧光圈飞出。 嘣！ 石头径直砸在小猴子脑门上。 吱！ 猴子舌头一吐，头一歪，再次仰面倒下，只不过……这次是真的晕了过去。 “真的可行……”李凉默默想到，刚才如果是飞剑，后果…… 实验结果验证了他的猜想，却让他更加困惑。 怎么看，他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走到猴子身边，李凉蹲下揉了揉它肿起一个大包的小脑袋。 还好猴手比较小，石头大不到哪儿去，脑门挨一下没什么大碍。 而且正好让这个家伙长长记性，别总干那些个缺德事儿。 一屁股坐下，李凉转头看向天际。 夕阳如血。 温煦的海风中，他突然笑了。 迷雾已然重重，多一件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 大脑裂开不会真的导致半身不遂吧？ 第五十七章 平静时光 夕阳即将沉没于海天之间。 天光昏暗。 李凉坐在石头上，望着夕阳发呆。 这里不是地球，那个红彤彤的发光球体想必也不会是太阳，它只是很像太阳。 李凉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真正的太阳了。 上次这样凝视夕阳还是一千多年前。 那个假期，他坐在亚龙湾的沙滩上，时值淡季，没多少游客，那片沙滩只有他和弟弟。 他记得弟弟笑着问：“哥，你觉得未来是什么样子？” 李凉忘了自己当时回答了什么，只记得，弟弟抓起一把沙子，然后慢慢松开手，让倾泻的沙粒被海风吹散，轻轻笑了笑说道：“哥，我一定可以改变世界。” 世界总会变得更好，或者更坏。 现在，身处未来，李凉依旧无法回答弟弟的问题。 这个时代是什么样子的？ 天差地别，却又似乎和过去没什么不同。 人类，大概永远都是一个模样，没什么惊喜。 小岛诡异，大脑古怪，一大堆谜题未解，甚至还饿着肚子，但李凉还是怔怔发呆，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情。 慢慢，天更暗了一些。 风停了。 吱吱~ 小猴子一骨碌爬起来，茫然地左顾右盼。 “你醒了？”李凉笑了笑。 小猴子伸出小手摸了摸脑门上的包，愣了下，接着走到李凉身前，一指头上的包，耸肩摊手。 李凉忍着笑意，高高举起手臂伸出手指，快速落下，点在猴子眉心，嘴里发出一声：“嘣。”接着耸肩摊手。 小猴子半信半疑地瞥了一眼天空，气鼓鼓地一屁股坐下。 李凉笑了笑，撸了撸猴子毛茸茸的脑袋说道：“行了，悟空，快去给为师化些斋饭来。” 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猴子爬起来，一跳一跳地跑进了丛林，几分钟后又跑了回来，怀里抱着七八个大个儿的绿果子。 扔给李凉一个，小猴子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开吃。 原来这猴自个儿饿了。 李凉低头看了看，这种果子长得很像放大三倍的玉米，外面包着绿色的叶子，一层层剥开，里面是个橄榄球状的黑色果实。 对面，猴子已经吃第二个，咔嚓咔嚓，像啃萝卜似得，一听就很脆生。 刚才被这家伙用酸果子骗了一次，这回李凉谨慎很多，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嗯……没什么味儿。 小小咬了一口，李凉愣了，薄荷味儿的萝卜。 怪是怪了点，但吃起来还挺上头。 又脆又水，解渴还管饱。 猴子毛毛躁躁啃了三根就不吃了，又跑回了丛林，剩下李凉风卷残云地把剩下四根都吃了，然后打了一个薄荷味儿的饱嗝。 像吃了一管牙膏。 然而，刚吃完没几分钟，李凉猛地感觉一股灼热从肚子里升起，直冲脑门。 这波灼热如潮水般源源不断，一瞬间，李凉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如同一口气喝了三斤白酒。 视野中的一切都沸腾了，翻涌变幻。 李凉摇摇晃晃地爬起来，脸上露出一个傻笑，说道：“呵呵，牛逼。” 噗通，仰面倒在了海滩上。 这时，小猴子抱着两片巨大的树叶一摇一晃地走出丛林，走到李凉身边，把一片树叶盖在李凉身上，另一片铺在地上，自己躺了上去。 片刻，李凉与猴子同时打起了呼噜。 夕阳消失在海天之间。 黑暗降临。 李凉翻了个身，挠了挠脸。 他右手食指和中指上戴着的戒指开始迸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辉煌神圣中夹杂着阴森的杀意。 同时，左手食指上纹着的小剑飘飘荡荡浮上半空。 铮！ 剑锋一振，气冲斗牛。 魔法与道术齿牙交错，争斗不休。 —————————— 哗~哗~ 海浪声吵醒了李凉。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幸灾乐祸的猴脸。 吱吱~ “我去，”李凉吓得够呛，噌得往旁边一缩，翻身坐起。 太阳已升到中天，小岛依旧平静。 他用力搓了搓脸颊，却想不起来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一股酒劲上头，接着就断片儿了。 难道那种黑色果实吃起来像萝卜，其实是53度酱香的？ 吱吱~ 小猴子贱兮兮地又递过来一个绿果子。 “滚蛋。” 李凉一抬头，愣住了。 不远处，一大堆果子堆成了小山。 “吱吱~” 猴子脸红的跟屁股一个颜色，坐在“小山”边咔嚓咔嚓吃得正欢。 酗酒猴。 李凉无奈摇了摇头，爬起来看了看丛林，想起一件正事，问道：“这座小岛怎么只有你一只猴子？” 边说边比划了好半天。 猴子似乎终于听懂，挠了挠头，从地上抓了一把石子撒开，指了指其中一颗，又指了指自己。 李凉点头：“嗯，这是一群猴子，然后呢？” 猴子跑到远处，两只胳膊扇动，嘴里发出“悠~悠~悠~”的声音跑了回来，接着用手抓住一颗石子塞进了嘴里。 “哦哦哦，”李凉恍然，“你是说有一只大鸟，飞过来把你的同伴吃掉了？” 猴子又重复了几次一样的动作，每次都会往嘴里塞几颗石子。 “大鸟来了很多次，慢慢只剩下你一个？”李凉皱眉。 看起来这种鸟就是猴子的天敌。 说起来，如果岛上的猴子都和眼前这只猴子的智商差不多，李凉很难想象有什么动物能消灭它们。 这猴子不仅能很快理解李凉的意思，而且明显有着丰富的情绪，更重要的是它还知道摩比斯环。 当然，在见过灵理之门，外星顾问，幽冥，暗灵海，魔法与道术之后，李凉的神经已经非常大条，眼前的猴子即便能说话，他也不会比现在更吃惊。 不过，这么聪明的猴子，即使被灭族也没能找到逃离的路，只能说明，这个小岛很可能并没有一个实体的“门”或者“通道”。 想要出去，只能往更加“玄学”的方向上琢磨。 魔法？道术？ 李凉摩挲着右手的戒指，望向丛林，意识到很有必要仔细探索一下这片林子，研究一下丛林中灵的流动，说不定会有什么成果，最不济……用飞剑砍上几棵树，做个筏子？ 想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李凉转身冲猴子招了招手：“走，我们去……”话说了半截，他突然呆住，愣愣看向天际，片刻，怔怔问道：“猴哥，你说的鸟长什么样子？” 猴子顺着他的目光转头看去，嘴巴慢慢张开，手中的果子掉到了地上。 第五十八章 猴子天敌 一声啸叫遥遥传来，即便相隔千里，依旧透着令人胆寒的凶厉。 虽然左手飞剑右手魔法，但李凉清楚，想要真正实战他还得练习很长时间，眼下最重要的是从长计议。 因此关键在于，小猴子是怎么在一次次灭族危机中活下来的？ “猴……” 李凉转头刚想问便呆立当场。 不远处，小猴子原地躺平，吐出舌头，翻着白眼，一动不动。 “……” 装死可还行。 一脚把猴子踢起来，李凉怒道：“这里就咱俩，装个屁，有点出息行吗？” 吱吱！ 小猴子似乎也想起了族群的悲惨遭遇，龇牙咧嘴地抄起一块石头，一副要与巨鸟决一死战的表情。 “也不是这个意思……”李凉瞥了一眼大海尽头，隐约看到巨鸟挥动双翼，掀起滚滚浪潮，抿了抿嘴唇说道，“岛上有没有什么能藏身的地方？” 说着用手比划了一个洞穴的样子。 这次轮到猴子一脸鄙视。 “懂什么，这是以退为进，”李凉示意自己的左手，“飞剑，看到没，咱们先藏好，再，嗯…再偷袭。” 又一声啸叫传来，巨鸟飞行的速度明显快得令人发指，而且身后跟着一道亮白宽阔的“水墙”。 小猴子虽然似懂非懂，但躲藏是生物本能，不用李凉再多说，翻身朝丛林跑去。 李凉紧随其后。 这次，猴子选择的路线与之前完全不同。 一人一猴不停地往丛林最茂密的地方深入。 十分钟后，他们到达一颗七人合围的巨大杉树下。 小猴子手脚并用，眨眼爬到了十多米高的地方，躲进一个树洞里，探出头来冲李凉招手。 “……” 李凉仰头愣了片刻……无奈摊手。 杉树笔直的树干光秃秃的，连个树杈都没有，明显只有猴子和蜘蛛侠才爬得上去。 树洞口，小猴子往海滩方向张望，不知看到了什么，明显变得极其焦急，吱吱乱叫，不停地冲李凉招手。 “你躲进去！”李凉冲猴子摆手吼道，接着低头找了片刻，发现杉树后面有一团粗壮的藤蔓，中间似乎有个小空间。 吱吱吱~ 小猴子的叫声越来越焦急。 李凉突然听到了湍急的水声，转头往海滩方向看去，发现所有灌木丛都在抖动，接着，狂风夹杂着水雾扑面而来。 一声尖锐的啸叫震耳欲聋！ 没时间再犹豫，李凉猛地奔至藤蔓团，从缝隙里钻了进去。 刚躲进去，周围便暗了下来。 呼~呼~呼~ 翅膀扇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李凉咽了口唾沫，慢慢往后靠。 他藏身的地方不算隐蔽，只是藤蔓缠绕形成了一个中空的“笼子”，此刻，巨鸟掀起的第一波海啸来临。 “笼子”里迅速涨水，海水顷刻淹到了李凉下巴。 刚刚钻进藤蔓的时候裤子勾破，两腿擦伤了好几处，此刻被海水一冲，传来剧痛。 然而，李凉身体紧绷，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飞剑？ 以巨鸟能掀起海啸的体型，他的飞剑即便能像加特林一样开火，估计也很难造成什么致命伤害，只能激怒这头猛兽。 当然，在被当小点心吃掉之前，他说不定还能用传送门和巨鸟玩一会儿躲猫猫。 这么一想，这俩技能简直是……不中用啊。 呼~呼~呼~ 轰隆，咔嚓~ 振翅声与撞断树木的声音不时传来，巨鸟可能嗅到了风中的味道，正在四周疯狂地寻找“新鲜的食材”。 “笼子”里，海水再次一涨。 李凉长吸一口气。 他知道，海啸最强的浪潮即将来临。 下一刻，整个“笼子”都被海水淹没。 咕咚~咕咚~ 世界安静下来，只有水冲击耳膜的沉闷声音。 李凉十分后悔没学游泳。 他在水里完全睁不开眼睛，只能紧紧闭着呼吸，四肢胡乱扑腾。 闭着的双眼中，灵依旧像万花筒一样变幻，只不过明显多了一个巨大的斑块，想必就是上空的巨鸟。 闭气时，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几秒钟，李凉便意识到……气不够了。 虽然按理说被巨鸟裹挟的海啸应该后继乏力，会很快退却，但是…… 只要比他闭气的时间长，他这辈子就下班了。 十多秒过去，水流的方向依旧没有变化。 一口气顶在脖子里，李凉感觉自己的脑袋要憋炸了。 不行。 气不够了。 在快要忍不住吸气的一刻，李凉猛地睁开右眼。 杉树下，海水咆哮奔腾，源源不断地席卷而过。 突然，水面轰然炸裂，一道流光飞出，紧跟着是一个个平行排列的光圈，方向倾斜向上，从水底一直延伸到半空。 一个身影如同被切割成无数薄片，在每一个光圈中出现，接着在半空最后一个光圈合成整体，飞了出来……四肢扑腾片刻，垂直下落。 “啊~~” 噗通。 一声惨叫，人影又一次掉进了水里。 刺耳的啸叫响起，巨鸟猛地扑了过来，双爪轰然抓在杉树上，探头搜索水面。 下一刻。 一个又一个光圈均匀平行排列，组成的“管道”如同某种橙光闪耀的蠕虫，从水底“爬”了上来，方向倾斜向上，接着变成垂直向上。 下方的光圈不停崩散，上方的光圈不停成型，生灭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形成一截闪烁不停的“光柱”悬停在半空。 “光柱”中，李凉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显现时，原本是他在一个又一个光圈中传送，但由于光圈生灭的速度太快，此刻看起来却是他悬停在半空，周围环绕着一个越来越明亮的橙火圆环。 如果不是绝境求生，灵光乍现，李凉根本想不到，原来传送门还能这么用…… 李凉闭着右眼，双手保持同样的手势悬在身前，食指与中指并指，无名指与小指扣回，大拇指舒展。 右手戴着的双环戒指正散发着耀眼的金色光芒。 吼~ 一声啸叫，巨鸟硕大的头颅探了过来。 李凉愣了。 这哪里是什么巨鸟，分明是……幽冥骨龙！ 第五十九章 真正力量 镇界堡内，幽冥骨龙无可匹敌，以一己之力逼得令野准备玉石俱焚。 那一幕，李凉记忆犹新。 没想到这么快再一次面对这种东西。 眼前这头骨龙虽然镇界堡那头体型小上不少，但近距离看上去依旧有着强烈的压迫感。 赤红双眸如同翻滚的岩浆池，骨龙猛地展开双翼，张嘴咆哮。 声浪与气流形成暴烈的飓风。 数十米高的杉树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变形，树干半中间，小猴子紧紧缩在树洞里，发出惊恐的吱吱声。 李凉处于不停传送的状态，并没有受到飓风影响，依旧稳稳悬停，但他知道必须把战场拖到别处，不然猴子就得死。 想到这里，李凉身形一动，立刻向丛林深处飞去。 环绕在他周围的光圈闪耀着橙色的火光，十分显眼。 骨龙毫无意外地被吸引，并且显然将李凉当做了正式的敌人，双翼一振腾空而起，却没有马上追过去，而是升到丛林上方，吐出一股烈焰。 笔直的蓝白色火焰紧紧追着李凉的身影。 丛林被点燃了。 升腾的火焰，炽热的高温与沸腾的水汽形成了火焰风暴。 顷刻间，末日降临。 李凉已经竭尽全力，看似在向前飞行，但其实短短几分钟，他经历了千百万次传送。 生死关头，巨大的压力下，李凉在高频施法中越来越熟练，最终彻底掌握了传送门这项技能。 到最后，他已经不再直线飞行，而是随机闪现，如同一颗飘忽不定的星辰。 双环戒指展现了它真正的力量。 左手的纹身小剑如同寄存在李凉身体上，想要激发需要借助李凉本身的灵，而双环戒指本身就是一个神器！ 紧闭的右眼中，李凉清楚地看到，双环戒指几乎引动了整座小岛的灵，以之为中心穿梭往复，所形成的巨大摩比斯环如同炽天使的双翼，神圣恢弘。 召唤传送门所需的灵全部由戒指提供，近乎无穷无尽。 一种顿悟般的感触涌上心头，李凉意识到，他已经触及属于“空间”力量的边界。 随着闪现的频率加快，在他的右眼中，小岛产生了变化。 原本在水平面上无限延伸的空间开始扭曲，所有景象被拉长，渐渐形成了一个摩比斯环的形状。 在环中，李凉看到了闪烁的自己与后面紧追不舍的骨龙。 同时，他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冷漠、浩瀚的力量正紧紧束缚在周围，他本能地想要挣脱这种桎梏。 念头一起，双环戒指中突然涌出一股黑暗气息。 李凉心头一惊。 这种气息……竟然和刹雾界那头不可名状的怪物给他的感觉完全一样。 狡诈之神？ 黑暗正以极快的速度墨染神圣的金色光芒，并将双环戒指的力量推向更高的层次。 下一刻，李凉发现自己飞出了丛林。 面前是海滩与一望无际的大海。 海滩上，小猴子采集的绿果子堆成的小山依旧在原来的位置。 小山不远处，是两张宽阔的树叶。 李凉从对力量的沉醉中惊醒。 转头望去，整座丛林已经陷入火海，而追击骨龙已被彻底激怒，咆哮中酝酿着更加恐怖的烈焰风暴。 如果自己逃了出去…… 猴子必死无疑。 虽然那个小家伙缺德又沙雕，但它，应该活下去。 李凉身形骤停，缓缓转身。 吼~ 骨龙更加愤怒，它尚未成熟的神智无法明确地理解灵的力量，更无法想清楚为什么那个渺小的生物竟然敢直面自己，它只是莫名地感觉到强烈的威胁以及……极度饥饿。 它不可抑制地想要将那个生物一口吞下。 双方的距离本就没有拉开，此刻，骨龙狰狞的头颅，交错的利齿，遍布骨刺的躯体以及近乎“遮天蔽日”的双翼近在眼前，与之相比，李凉渺小的如同山峰脚下的一颗石头。 光圈极速生灭，形成一个橙色火环。 李凉瞥了一眼左手食指上的纹身。 如果想要使用飞剑，他必须闭上左眼，睁开右眼，让右脑控制身体，且不说四道飞剑绝对杀不了幽冥骨龙，更重要的是，一旦这样做他就不能再召唤传送门，立刻就得掉进海里。 一定有办法。 李凉胸膛起伏，盯着越来越近的骨龙，刚才千百万次传送的经验在脑海淌过。 最终，当骨龙张开巨口，即将一口咬下的一刻。 阴影中，李凉笑了。 他停止召唤传送门，光圈全部消失，在自由落地的一刹那，一柄七尺长剑浮现在他身前，右手一弹间却没有刺向骨龙，而是垂直向下激射。 接着，光圈再次生灭。 只是这一次，飞剑正与李凉同时传送！ 一瞬间千百万次传送。 李凉悬停半空，周围环绕着一个橙色火环，身体左侧，飞剑被一次次传送加快速度，直到如同坠入地球大气的流星，裹挟了火与无法匹敌的毁灭之力。 骨龙一口吞下了李凉。 它的眼眸中出现一瞬间的狂喜，接着变成了困惑。 下一刻，璀璨的光从它嘴里迸射。 骨龙坚不可摧的躯体寸寸崩散。 剧烈的爆炸形成了球形冲击波，刹那扩散，触及海面时炸起惊涛骇浪。 轰! 闷雷般的声浪紧随其后，掀起的飓风席卷小岛，竟然直接压灭了遍布丛林的火焰。 哗~~ 被炸上天的海水落下。 小岛下起了暴雨。 半空。 李凉身形闪烁，如雨中北斗。 “可惜了，”李凉摇了摇头，“早知道威力这么大就少加速几次，留个全尸还能吃顿烤肉。” 等雨停了，李凉快速闪烁，片刻便来到了丛林深处。 此刻丛林被蹂躏得惨不忍睹，几乎没有一颗还立着的树，简直一片焦土。 水蒸气形成一层厚厚的雾气。 万幸杉树本身质地坚硬，虽然折断了，但还是比周围的残树高得多。 李凉落在地上，焦急地搜寻猴子的身影。 这种事情，飞剑和传送门都帮不上忙，李凉只能靠自己酸疼到快断了的两手生刨。 在藤蔓灌木里找了十多分钟，李凉又爬上倒伏的杉树，一路爬到树洞的位置。 杉树折断的时候，恰好树洞的位置朝下，此刻仅露出胳膊宽的缝隙。 李凉趴在缝隙处往里看，看到猴子满头是血，昏迷不醒。 经受了高温，爆炸，冲击波，石头做的生物也凶多吉少。 李凉心中一紧。 从杉树跳下去，他捡了一块尖利的石片，重新爬回去，铿铿铿地一下一下凿，一直凿到虎口血流如注，才凿开一个足够宽的缝隙。 把猴子拽出来，李凉把耳朵贴在猴子毛茸茸的心口上。 没有心跳声。 …… 李凉深吸了口气，双手压在猴子胸口上，按压了两下，一低头正要给它人工呼吸，却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咕噜~咕噜~ 李凉愣了下，慢慢直起身体。 猴子开始抖。 抖得越来越厉害…… 李凉说道：“再不起来我就砍死你。” “嗝嗝嗝嗝嗝嗝~~~” 第六十章 希安之心 劫后余生，李凉才感觉到一丝庆幸。 如果不是强烈的求生欲激发了他的潜力，以他懒散的性格，很可能这辈子都想不出传送门与飞剑的组合可以发挥出如此强大的威力。 或许……被一分为二，在与“自我”对决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得以挣脱傀儡的命运，逃出生天？ 李凉摇了摇头。 那两位便宜师父，一个疑似跟狡诈之神有关，一个疑似神秘剑仙，缺失的记忆究竟是什么根本无从揣度。 吱吱~吱吱~ 刚刚还装死的猴子正跳着脚骂骂咧咧，明显对于家园被毁十分不满，全然忘了自己没被吃掉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刻，丛林成了一片焦土。 靠近地面的蒸汽逐渐散去，四周烟雾缭绕，大部分火已经熄灭，不过还是有很多地方冒着黑烟，噼啪作响，不时涌出一簇火苗。 李凉估计这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了，迟早会把丛林烧个干净。 他转头望向丛林深处，原本以为没有遮挡能够看出些小岛空间循环的端倪，却发现不知为何，远处完全笼罩在白茫茫的雾中。 猴子骂了会儿街，疲惫地坐在杉树上，揣着手神情沮丧，毛茸茸的小脑袋磕破了一处，流了很多血，灰色的绒毛都沾在了一起。 李凉想了想，脱下卫衣，找了一截还冒着火苗的树干，边烤边抖搂，等卫衣干了一些，回来给猴子的脑袋包扎了一下。 包完一看，李凉笑了。 阿拉伯猴。 小猴子跟着龇牙，神情却透着一股虚弱。 李凉深吸了口气，也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疲倦。 双环戒指确实是神器，但李凉并没有魔法的底子，只是凭借某种本能驱动它，显然还是有副作用的。 现在的感觉就像三四天没有睡过觉，头重脚轻。 俯身把猴子夹在胳膊下，李凉拖着脚，绕开还在燃烧的树丛与不知深浅的水坑，花了半个小时走回了海滩。 海啸过境，海滩上却好像没什么变化。 关键是连个海鲜都没留下。 李凉非常失望。 这说明海里很可能和岛上一样，啥都没有，连水猴子都没有。 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李凉把猴子放下，发现这么会儿功夫，小家伙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它有没有受内伤，但李凉这个医生是修电子宠物的，就是知道也无能为力，只能希望孤岛猴群仅存的独苗能扛过这一劫。 夕阳西下，原来一天又要过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李凉感觉今天白天的时间比昨天短了很多。 不过，这不重要。 就是现在再飞来一群幽冥骨龙，李凉也没精神反抗了，爱咋咋地吧。 他一屁股跌坐在海滩上，意识很快变得模糊，但脑袋里的疲惫却挥之不去，既睡不着又醒不来。 施法的后遗症相当难受。 迷迷糊糊，他看到不远处有个绿色的果子。 猴子堆的小山早就被冲没了，这一枚可能是跟着退潮的海水留下来的。 李凉爬过去捡起果子，慢吞吞地一层层剥了皮，咬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味儿来，只是机械地一口一口吃着。 吃了半截，一股灼热从小腹泛起，熟悉的醉酒感再次袭来。 李凉傻笑：“呵呵，这酒，柔。” 咕咚。 一头栽倒。 右手的戒指缓缓透出金色的光芒，与前一晚势均力敌不同，这一次，飞剑甚至都没有现出身形，只是不时发出一声不甘的剑鸣。 —————————— 上城区。 希安之心，双子神庙。 噔，噔，噔，噔…… 高跟鞋踩在石质地板上的声音在巨大空寂的神庙内回响，听起来空灵缥缈。 一个金发如瀑的高挑女人身着一身淡蓝色的薄纱，玲珑身材若隐若现，一步步向神庙深处走去。 随着她的深入，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微小的眼睛出现在周围的黑暗中，注视着女人。 空气中泛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直到女人来到一面顶天立地的金属墙壁前，所有声音消失了。 黑暗中落针可闻。 金属墙壁正中央有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如果细看，便能分辨出上面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女人低头，从手中的金属烟盒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擦着一根火柴。 嗤~ 火苗照亮了她那张精致到接近完美的面孔，即便此刻表情平静，依旧能看出一丝常年身处高位的威严与肃然。 她歪头将香烟凑近火柴点燃，轻轻吸了一口，吐出一抹烟雾，接着将烟夹在指间，低头看着另一只手中的火柴缓慢燃烧，一直烧到了她的指尖，燃星滚烫，而女人的表情毫无变化。 她轻轻说道：“有时候，我很羡慕地面上的人，他们总是很容易满足，一个稳定的工作，一顿饱餐，一部无聊的电视剧，一个可以自由争论的互联网，一两个朋友，一个可靠的性伴侣，就已经足够了……在他们短暂的生命中，这些东西被赋予了远超其价值的意义……很可笑不是吗，反而是他们才明白生命的意义，而我们……” 咔~嗤~ 一阵机械运转声，圆形浮雕中央的眼睛缓缓睁开，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声低沉说道：“国度，荣耀，权柄归于双子，凡人，要敬畏。” “敬畏？”女人仿佛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肩膀抖动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敬畏……”指间香烟的烟灰被抖落，飘散下来。 四周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黑暗变得极度躁动，如同无数毒蛇正幽幽出巢。 女人收起笑意，淡淡问道：“他还是不愿见一见……”似乎想起一个陌生的词语，女人笑了笑，“……我这个嫂子？” “无可奉告，”机械声音毫无波澜。 女人转身，纤细的手指直接搓灭了香烟的燃星，她面无表情说道：“相信我，你和他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句话似乎说给金属墙壁后的某个存在听。 圆形浮雕中央的眼睛缓缓闭合。 神庙再次陷入黑暗。 金属墙壁后，一个孤独的灵魂同样如此。 一如数百年来。 第六十一章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 “别闹~” 迷迷糊糊中，李凉感觉有人拿棍儿捅咕他，嘟囔了一句后翻个身继续睡。 没想到刚睡着又被捅醒，没完没了。 睁开“宿醉”的双眼，李凉坐起身，看到阿拉伯猴正举着一根奇长的木棍蹲在远处贱兮兮地笑。 要不是看它脑门有伤，正犯起床气的李凉一定把它扔海里去。 伸了个懒腰，李凉无奈发现，以后很可能得靠醉酒才能睡个好觉。 不说施法后遗症，就是平时，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色彩斑斓的灵，这谁睡得着，还是直接断片儿方便。 从地上爬起来，李凉一转身愣住了。 丛林竟然恢复如初。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急匆匆跑进近一看，李凉更懵了，灌木丛，巨树，藤蔓，薄雾，一切与刚来这里看到的一摸一样。 再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上半身与破破烂烂的工装裤，以及不远处被他的表情逗笑的阿拉伯猴，李凉才确定昨天发生的事情不是个梦。 简直是妙蛙种子吃着妙脆角进了米奇妙妙屋，奇妙到家了。 难怪丛林里没有一丝猴子们生活过的痕迹，原来小岛每天晚上还会回档重置？ 海滩上，昨晚吃剩的半个果子还在，李凉想到一个物理问题，如果丛林重置的话，那这枚摘下的果子不就多出来了？ 根据物质守恒定律……好吧，灵理世界有个屁的物质守恒定律。 李凉把这种无聊的问题抛到脑后，指着丛林问猴子：“这怎么回事，你给解释解释。” 这次猴子没有展现出高深的文化素养，耸肩摊手，示意自己不知道。 李凉抿了抿嘴唇，觉得之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猴子画的可能就是个8。 “对了，一共有几头幽冥？”他想起这件正事，扇动胳膊比划了一下，“几头，鸟，那种鸟。” 猴子眨了眨眼，小手竖起一根手指。 “那就好，”李凉放下心来，举目四顾，想起一个更重要的事情，“咱们早饭吃点什么，豆浆配油条还是小馄饨配小笼包？”说着拍了拍肚子，好多天没正经吃上饭，光想一想，泪水就从嘴角流出来。 说起来，未来有什么好的？赛博朋克个屁，下城区的普通人大部分食物都是合成的，还是一千年前好啊，这个时间去早点铺子，兜里揣十块钱就可以热热闹闹吃一顿饱的。 猴子吱吱叫了两声，跑过来献宝一样双手托起一个绿色的果子。 “……” 李凉叹了口气，“就没有别的吃的？有没有野菜？涮个冒菜也是好的啊，总不能一大早就酗酒吧。” 猴子以为李凉嫌一根太少，又找来两根果子，两手举着咧嘴笑。 “不是这个，别的吃的，这个，后劲儿太大，上头。” 李凉花了很大的功夫才给猴子比划清楚意思。 吱吱。 猴子似懂非懂，朝丛林跑去。 李凉紧随其后。 一路深入丛林，四周确实和第一次进来时一摸一样。 李凉甚至很清楚地记得自己在一颗歪脖树上折了一根树杈，现在那里已经恢复如初。 见证了太多诡秘，李凉觉得想要在灵理世界活的轻松一点，最好别去琢磨这种事情，因为想破脑袋也一定得不出什么结论。 就像他并不想尝试自己去寻找可以吃的东西。 虽然第一次进来时，他就注意到不少树上挂着造型古怪的果子，藤蔓间有颜色各异的蘑菇，甚至看到一大片结满了“山楂”的树，但他对于客串神农没什么兴趣。 这里不是地球，所有经验都失效了，贝爷来了都不好使。 所以，跟着猴子就对了，毕竟无论怎么看，它和地球上的猴子没什么区别，想必吃的东西都是安全的。 至于为什么这里会出现类似地球猴的生物，这个问题自动被李凉归类为“瞎琢磨”的范畴。 一人一猴绕过中央那颗巨大的杉树，李凉注意到树下藤蔓纠缠形成的“笼子”上还挂着一丝他裤子上的布料，可见这种重置只是针对丛林原本的东西。 又走了几分钟，猴子带着李凉来到一处之前从未来过的区域。 这是一个被一团团藤蔓围绕的深坑，直径十多米，坑里是一片花海。 一眼望去，花海色彩斑斓，传来阵阵异香，不知是不是饿惨了，李凉感觉闻起来一股巧克力味儿。 猴子顺着藤蔓爬了下去，指着一朵花吱吱乱叫。 这玩意儿能吃？ 李凉愣了下，没怎么费力地爬下去，蹲在一朵花前仔细打量。 从外观看很像牡丹，尤其红色和粉色的，花开正盛，异香扑鼻。 只见猴子伸手撸下一朵花，整个塞进嘴里，嘎吱嘎吱嚼了起来，表情说不上开心，反而有点无聊的样子。 李凉警惕地观察猴子的微表情。 这家伙有前科，说不定又是什么怪味儿，在这儿演戏引他上当。 但古怪的是，猴子脸上的表情确实是无聊，吃了一朵花就意兴阑珊，揣手蹲在旁边。 “什么味道？”李凉问道。 猴子晃了晃刚才从路上捡的绿果子。 “和绿果子一个味道？” 吱吱。 猴子龇牙咧嘴，剥开绿果子开始啃，显然果子比花朵汁液丰富，味道差不多的情况下还是果子好吃一点。 “好吧……” 李凉觉得，即便味道一样，起码换个口感也是好的，于是伸手摘下一片花瓣，尝试着放进了嘴里。 下一刻，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巧克力？ 真是巧克力做的！ 把一整朵花塞进嘴里，李凉顿时感受到浓郁的黑巧克力在口中融化，适中的苦涩与滑腻的甜蜜……简直爽到飞起。 他敢保证，整个中京市也没几个人吃过真正的巧克力。 这玩意根本不会从上城区发下来，下城区卖的都是合成的，价格极贵，李凉有次送货，在一位外包公司老板的家里蹭到过半块，吃起来有股塑料和绿藻味道。 但此刻，他吃到的是彻彻底底的巧克力。 慢慢咀嚼，李凉一脸陶醉。 一旁的猴子目瞪口呆，手中的绿果子顿时不香了。 吃完一朵，李凉又摘下一朵花塞嘴里。 然而，他又愣了。 这朵花是……薯片。 明明捏起来是柔软的花瓣，但一放进嘴里嘎嘣脆，带着马铃薯特有的味道与椒盐的辛辣。 接下来，李凉试了一朵又一朵…… 花的味道千奇百怪，红薯干，山楂片，口香糖，烤好的面包片，北极贝刺生，生鱼片，煎蛋……似乎只要是他吃过的东西，花就会在进嘴的一刻变成那种东西。 无论味道还是口感都完全一致。 最后，当李凉吃到一朵牛排味的花时，他热泪盈眶。 旁边，猴子流着口水，犹犹豫豫地也摘下一朵花放进嘴里。 呸！ 还是绿果子味儿。 备受打击的小猴子四仰八叉地躺倒，感觉猴生毫无意义。 第六十二章 混沌 李凉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茉莉花喂牛，等他终于吃饱，坑里的花足足少了一半。 他还琢磨着如果再来一壶茶……啧…… 这会儿再看周围，阳光从树冠间洒下，灌木间萦绕着薄雾，空气鲜甜，整座丛林安详静谧，宛如仙境。 一旁的猴子龇牙咧嘴，对于李凉胡吃海塞的行为强烈谴责，尤其还吃得那么香。 李凉只能表示很同情。 出现这种状况大概是因为这种花朵只会变成食客记忆中的某种味道，李凉脑子里可是有着一千年前无数美食记忆，而猴子想必只吃过绿果子。 解决了早饭，该干正事了。 李凉清楚，无论这里多美都只是一个很美的牢房。 虽然大概率无法回到地球，但灵理世界同样有很多谜团他必须搞清楚。 比如“天灵”之体，昊天皇帝，狡诈之神，刹雾界中消失的记忆，戒指与飞剑等等，或许等他搞清楚这些，也就能解决自己吸引幽冥的问题，从而顺利返回地球。 因此，眼下要尽快找到离开小岛的办法。 想了想，李凉从周围找了些大片阔叶，拔了一大把完整带根的花朵包起来，这才带着猴子将丛林仔细探索了一番。 虽然从不同方向移动最终都会回到海滩，但行走其中，李凉并没有看到什么对称结构或者某种明显的“界限”。 也就是说，不存在一个特定的位置，从这个位置开始他会走回头路。 说明整个循环必定是以更加复杂的机制运作的。 肉眼中小岛风景秀丽，闭上眼睛，小岛只充斥着随机翻涌的灵，会被他的动作搅动，如同厚厚的雾霭。 总之，没有任何特殊的，引起他注意的东西。 可见破解的方法既与“科学”无关，也远远超过了他对灵的粗浅了解。 或许制作一个筏子，游到大海的尽头去看看幽冥骨龙是从哪儿来的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风险巨大。 因为李凉清楚，丛林很奇特，每夜重置，不死不灭，但他和猴子却非常普通，在深海中一不小心就会死，而且死法不要太多。 想来想去，同样是冒死亡的风险，李凉倒是还有一个选择。 等回到海滩，太阳已经快要消失在海平面。 天光昏暗。 李凉将三个阔叶“包裹”用细藤缠在腰间，与猴子郑重道别。 “我得走了，”李凉扶了扶猴子脑袋上缠的卫衣，认真说道，“其实很想带你走，但我不确定那个办法会不会成功，如果能成，我一定想办法回来找你。” 吱吱~ 小猴子挠了挠脸，似懂非懂。 “卫衣留给你吧，”李凉叹口气，“早睡早起，少酗酒多锻炼，好好活着。” 吱~ 小猴子感受到了此刻的气氛，神情有些迷茫。 李凉其实很害怕分别。 “上辈子”即便只是和许久未见的朋友吃个饭，分开的时候他都会有一丝失落。 但是，人活着总是要不停地告别。 告别过去，然后才能面对未来。 走到海边，李凉冲丛林边的猴子挥了挥手，接着仰起头，闭上了右眼。 灵。 双环戒指再次引动整座小岛的灵，以之为中心穿梭往复，所形成的巨大摩比斯环如同炽天使的双翼，神圣恢弘。 双手悬在身前，传送门开始急速生灭，形成一个明亮的橙色火环，李凉缓缓浮上半空。 昨天与幽冥对敌时，他曾触摸到束缚这处空间的力量，甚至感觉到双环戒指拥有挣脱桎梏的潜力，现在，他要试着激发那股潜力。 注意力不断集中到左脑，将整个心神寄托在右手食指与中指戴着的双环戒指，他召唤传送门的频率持续加快。 黑暗从戒指中涌出，如浓烈的黑色雾霭，开始侵蚀神圣的金色光芒。 李凉又一次感受到了与刹雾界相同的气息，属于狡诈之神的气息。 贸然催动这股气息必定很危险，但李凉明白，他几乎没什么选择，即便现在可以得过且过，迟早有一天也得冒这个风险。 早死晚死都得死，不如趁早，了无牵挂。 更多的灵涌来。 在李凉紧闭的右眼中，无尽的灵形成巨大的漩涡灌入戒指，黑暗侵蚀神圣的速度陡然加快。 当穿梭于双环戒指的“摩比斯环”全部被黑暗浸染的一刻。 一个神圣空灵的声音在李凉脑海响起：“空间，无界永在。” 黑暗沸腾，另一个戏谑阴郁的声音反驳道：“空间啊，无序混沌。” 轰。 李凉的意识被剥离出来，被黑暗裹挟着跨入无法理解的维度。 他看到一粒希格斯玻色子穿过一层层薄膜，在一个个形状各异，明暗杂间的小空间中缓慢移动。 视角拉远。 这粒希格斯玻色子快速穿越无数小空间，呈现富有规律的波动。 视角再次远离。 这粒希格斯玻色子在某个小空间中与一粒灵轰然对撞，形成能量稠密的希格斯场，接着，费米子，光子，W及Z玻色子，8种胶子进入希格斯场从而产生惯性，转变为有质量的粒子。 视角继续远离。 在弱力，电磁力，引力及强作用力的影响下，微观粒子组成宏观世界。 接着，视角变得无限 李凉看到了无数气泡状的空间在质密的灵中起伏，各自独立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同时，包裹空间气泡的灵正不停地向空间内部渗入。 一个念头泛起，李凉恍然，这是灵理世界。 最后，视角再次远离，从一颗希格斯玻色子内部退了出来。 原来，一切存在都只是一颗希格斯玻色子。 意识开始陷入以上循环，李凉莫名想起一句话：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灵本身又存于何处？ 存在本身究竟有什么意义？ 一瞬间，李凉感觉自己同时处于一切开端之前与万物终结之后。 “混沌。” 那个戏谑阴沉的声音此刻变得极为温和，如同天上的父。 李凉笑了，跟随念到：“混沌。”如父的名行在地上。 一如信徒，呼唤他所信仰的神灵，而神灵就站在他身后，将双手按在他灵魂的双肩上。 下一刻。 李凉睁开了眼睛。 第六十三章 转机 李凉睁开双眼，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大海。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来，他猛地转身…… 吱吱？ 一个阿拉伯猴揣手蹲在丛林边，歪着脑袋满脸困惑。 “……” 尴尬。 这是回来了还是压根儿就没出去过？ 李凉愣了片刻，低头一看，右手食指与中指戴着的双环戒指变成了纯黑色，如同黑曜石雕刻而成，而左手食指上的小剑纹身变得十分黯淡。 他闭上右眼，灵依旧以戒指为中心穿梭往复，但当他闭上左眼，视野中只剩下一片色彩斑斓。 这…… 李凉明白过来，唤醒那股黑色气息时，他整个心神都寄托在双环戒指上，等于变相帮助“魔法”压制了“飞剑”。 不仅如此，刚才那一刻，他还清晰地感受到了神灵的气息。 之所以非常确定，一方面因为那股气息彰显出的深邃浩瀚远远超过一面之缘的“昊天皇帝”。 另一方面，如果不是神的力量，那些希格斯玻色子，希格斯场之类词语根本不可能突兀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毕竟他只看过一些最基础的量子物理科普读物。 更诡异的是，他察觉到自己魔怔般地跟随虚无中的神灵念了一个词语：“混沌”之后，便与那位神灵建立了非常奇特的联系。 一种若有若无却坚不可摧的信念羁绊。 李凉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他一直以为信仰必然是主观的，是人对神发自内心的信奉敬仰，却没想到此刻自己对于“混沌”的信仰更像一种客观状态，或者一种身份认证。 吱吱~ 小猴子跑近，两手摊开，满头问号。 “去去去，那边等着，”李凉赶走猴子，深呼吸几下，准备再一次尝试。 如果刚才只是完成身份认证，那这一次说不定就可以逃出生天。 然而。 当他再次浮上半空，持续加快传送门生灭的频率，却再也无法触摸到那股束缚一切的空间之力。 一直坚持到精疲力尽，李凉不得不承认，这处空间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仿佛刚才只是个容积有限的房间，而现在却变成了真正广阔的世界。 怎么回事？ 李凉跌坐在海滩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险冒的，冒了个寂寞。 “慢慢来吧……” —————————— 三十个昼夜后。 “太阳”刚刚跃出海平面，海风微凉。 海滩上多了一座木头搭成了窝棚，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阔叶，一扇藤蔓编织的小门紧闭。 “吱吱吱~” 小猴子从丛林跑出来，手里拎着一根奇长的木棍，咚咚咚，敲了敲窝棚的小门。 几分钟，小门开了，李凉迷迷糊糊地爬出来，伸了个懒腰说道：“早啊，吱吱。” 猴子手舞足蹈，显然很喜欢李凉为他取的名字，嘴里不停地叫着： “吱吱，吱吱。” “今早吃什么，萝卜汤怎么样？” “吱吱~” “要不再加个菜，凉拌萝卜?” “……” 李凉百无聊赖地蹲在窝棚前，用一根木棍捅了捅篝火，添了几根新柴。 小岛上的白昼时长很随机，有时长有时短，但勉强能算做一个月过去了。 这段时间李凉试遍了能想到的所有办法，甚至包括制作一个木筏划向大海深处，全部失败。 尤其木筏，划出去两百米就散了架，甭提多拉胯。 于是最近一周，李凉过得非常懒散。 好在除了绿果子这种薄荷味的萝卜，他还能吃“怪味花”，不过吃多了也就那样。 他发现人真是很复杂的动物，即便味道和口感一样，也总会感觉差那么点意思。 想来想去，天然的或许才是最完美的。 “走，去采点儿新鲜的萝卜，”把火捅旺，李凉带着猴子不紧不慢地进入丛林，轻车熟路地走向绿果子的生长地。 刚走了几分钟，绕过一颗巨大的松树，海滩方向突然隐约传来一阵声音。 “嗯?”李凉猛地转头，纳闷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吱吱？”猴子摊手。 “算了，大概是我幻听了，”李凉摇了摇头。 没想到又走了几分钟，有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他听得非常清楚，那是一个女人的惨叫：“怎么又是这里！” 有人？ 终于有人来了！ 李凉兴奋异常，冲向海滩方向，在快到冲出丛林时他才放慢步伐，带着猴子悄悄地摸了过去，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丛中向外观察。 奇怪的是，海滩上空无一人。 篝火，窝棚都没人动过的样子。 “人呢？”李凉喃喃道。 好不容易有人来，莫非只是上了个厕所就走了？“怎么又是这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下一刻，海滩一侧忽然出现一个嗤嗤冒着橙色火光的光圈。 李凉震惊了，那是一个传送门？ 更让他震惊的是接下来，光圈猛地一涨，竟然扑出来两个女孩。 这两个女孩显然正被什么东西追逐，刚扑出来就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跑在前面的女孩年长一些，身上穿着白色连体服，看起来类似宇航员的舱内服，此刻头发散乱，满身泥泞，跟在后面的是个半大的小女孩，穿着同样的服饰，只是更为慌张，衣服上到处都是蹭破的地方，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尖叫着。 一大一小两个女孩从距离李凉七八米远的地方从左往右跑了过去，慌乱间根本没有注意到灌木丛里有人。 李凉回过神来，再次看向传送门。 果然光圈一涨……又扑出一个女人。 是这个女人在追杀前面两个女孩？ 李凉皱起眉头。 这个女人的服饰与之前两个完全不同，一身破烂的紫色长袍，但与她们相同的是一张脸毫无血色，脸上的表情慌张。 女人从光圈跌出来，猛地往前跑，一边跑一边向前伸出了左臂，手掌竖起，五指分开，低吼出一连串古怪的语言，像某种咒语般节奏起伏。 伴随着她的咒语，另一个光圈出现在右侧，就在两个跌跌撞撞的女孩前方。 两个女孩几乎没有停顿，一头冲了进去。 这时，一声尖锐的嘶吼传来，李凉看向左边，即将消散的光圈中扑出一头漆黑的怪物。 这头怪物四脚着地，浑身冒着滚滚的黑烟，只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在弥漫的黑烟中摇曳。 幽冥狼？ 镇界堡的时候，李凉差点被这玩意吃了。 不过这头身上没有血猴寄生，尺寸也小了很多倍。 幽冥狼刚一落地，直奔前面的女人追去。 召唤出传送门的女人堪堪跑到光圈边时，幽冥狼已然赶到，眼看一爪便要撕裂她的后背。 女人低吼一声，传送门竟然刹那往前挪动了几米将她吞了进去，并且将怪物也吞了进去。 嗯？ 李凉愣了，传送走了？ 还没来得及琢磨，海滩上与之前相同的位置又出现一个光圈。 下一刻，两个女孩扑了出来。 两人依旧一前一后，跌跌撞撞，这次显得更加精疲力尽，跟在后面的小女孩刚跑了几步便扑倒，挣扎着往前爬，年长的那个女孩回了一下头却没有停下脚步，但接近油尽灯枯的她脚步也乱了节奏，踉踉跄跄往前撞。 这时，光圈一涨，召唤的传送门的女人扑了出来。 年长女孩撕心裂肺地吼道：“你这个没用的女巫，你这个废物，你必须让我活！” 小女孩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扑在石滩上绝望地哭嚎着：“姐姐！姐姐！” 然而，她们的救命稻草，被叫做女巫的女人连滚带爬地跑了几步，哇一口吐出一口鲜血。 第六十四章 女巫与长女 女巫吐出一口鲜血，惨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她挣扎着爬起来，左臂伸前，手掌竖起，五指张开，断断续续吐出一串音符。 海滩右侧，一个传送门再次打开。 年长的女孩咒骂着，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竟然从地上跳起来径直冲向传送门，丝毫不顾及身后嘶喊着“姐姐”的小女孩。 眼看着姐姐消失在传送门，小女孩的呼喊变成了哀嚎。 女巫跌倒在小女孩身旁，浑身战栗，死死着盯着左边的传送门。 下一刻，冒着黑烟的幽冥狼一扑而出，直奔两人。 女巫一把扯起小女孩推向右边的传送门，另一只手举向怪物，歇斯底里地吐出了和之前不同的咒语。 咒语刚停，飞奔的幽冥狼如同踏入一片泥潭，四蹄挣扎，速度骤然下降。 趁这个间隙，女巫保持手掌对着怪物，拉扯着小女孩跌跌撞撞跑进了右边的传送门。 就她们的身形消失的瞬间，幽冥狼挣脱束缚，如风般一掠而过，同样消失在传送门里。 灌木丛中，目睹全程的李凉手心冒汗。 情况很明朗，两个疑似人类的女孩和她们雇佣的女巫保镖被幽冥狼追杀，一路传送到了这座小岛上，然后再也传送不出去。 问题在于，失去了飞剑的能力，等于失去了自保的手段，李凉考虑到自己如果贸然跳出去，能不能杀了幽冥狼放一边，关键女巫是敌是友？万一她起了什么歹意，自己和吱吱只能任由对方拿捏，日子过得更惨。 念头未落，左边相同的位置再次出现一个传送门。 年长的女孩扑了出来，这一次她几乎没有力气站起来。求生的欲望让她四肢触地，连滚带爬地往前撞了十几步，最终，她瘫倒在海滩上，绝望地盯着来时的传送门。 随后，女巫和小女孩跌了出来。 “你这个该死的女巫！如果我死了，你全族都将被处决！”年长的女孩咒骂着，捡起石块扔向女巫。 小女孩已经吓得抖如筛糠，含糊地乞求着：“姐姐，姐姐救我！” 年长的女孩却更加愤怒：“闭嘴！废物！都是废物！” 然而这次，女巫的表情变了。 她惨白的脸上满是阴鸷，高耸的颧骨抖动着，目光充满了仇恨。她森然一笑，接着一步一步地越过小女孩，无视年长女孩扔来的石头，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右手慢慢抬起。 半空中，一簇橙色的火星迸射，如同引线般蔓延。 很显然，这个走投无路的女巫准备自己逃了。 吼。 一声嘶吠，幽冥狼又一次从传送门跳出，四蹄落在地上却并没有飞扑过来，而是喉咙里发出一阵低吼。 因为刚才扑出来的小女孩就在它的脚下，显然已经吓傻，连哭都不会了，仰着小脸，直愣愣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红双眸。 突然。 一声咳嗽打破了局面，女巫僵在原地，连幽冥狼都扬起脑袋。 “咳，打扰了。” 李凉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的决定。 一方面，两个女孩死了没事，女巫肯定不能死，女巫如果死了，他就失去了逃离这里的希望。 另一方面，他还不能等着幽冥狼把两个女孩都吃了再跳出来，这样的话剩下他和女巫对峙，很容易彼此猜忌，即便有什么方法离开这里，也会出现非常大的信任风险。 从刚才年长女孩的话中，李凉察觉出这两个女孩的身份可能不一般，对女巫有一定的钳制，只要不把女巫逼到绝路上，想必雇佣关系还是成立的。 这么一想，事情就简单多了。 目光从在场的三人脸上掠过，李凉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不知为何，女巫缓缓放下右手，整个身体都开始颤抖，似乎比刚才还恐惧。 瘫坐在地上的年长女孩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喊道：“救我，救我，我，我是远东号的舰长，我是希安人，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噢？”李凉笑容不变，心中却一惊。 希安？ 深海之门不是封闭了么，怎么还会有人类出现在灵理世界？ 女巫眼角抽搐，阴冷地瞥了一眼自称希安人的女孩。 吼。 幽冥狼弓起身体，周身黑烟翻涌得更加剧烈。它放弃近处的“小点心”，一步一步向李凉踱来，片刻停下脚步，做出即将扑出的攻击姿态。 意外的是，它恰好停在了年长女孩的身边。 近在咫尺的高温和血腥气味极大刺激了年长的女孩，她转头对李凉吼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卓斯门阀执政官，我是卓斯家族长女，你必须让我活！” “这样啊……”李凉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一动。 原来是卓斯门阀，元震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小角色，而眼前这位竟然自称长女？如果她的身份是真的，那希安高层的后裔和普通人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都很怕死。 念头一闪而过，李凉低下头，如同陷入沉思。 下一刻，一道耀眼的橙色火圈环绕，他缓缓浮起，悬停在距离地面不到一米的地方。 女巫往后踉跄几步，脸上写满了震惊。 幽冥狼身体一僵，血红的眸子颤动片刻，竟然从李凉身上移开，投向离它最近的年长的女孩。 这一眼把这位门阀长女吓惨了，她嘴唇颤抖着，连头也不敢转动，乞求着：“救我，求求你救我，我送你一颗行星，不不不，半个太阳系，我给你，都给你，我不能死，我是卓斯长女，我不能死在这里……” 断断续续，声泪俱下。 然而，李凉缓缓抬头，双目紧闭，面无表情。 幽冥狼动了，它猛地扑出，浓烈的黑烟将长女卷了进去。 在被黑烟吞噬的最后一刻，长女死死盯着李凉，目光充斥着怨毒和刻骨的仇恨。 可惜李凉看不到。 他只能看到幽冥狼呈现半透明状态，灵正从其周身的毛孔涌入，并在心脏位置结成旋涡，再原路回流。 而幽冥狼口中的长女看起来和猴子差不多，只有心脏显眼，此刻跳动极其微弱，显示长女已经濒临死亡。 这就是李凉的计划。 让幽冥狼吃了长女，只剩下小女孩，那么女巫就有了活路，不至于再拼命，大家便可以坐下来谈谈。 不过，眼下还有件麻烦事，就是幽冥狼怎么处理，女巫是指定靠不上，不然她们也不至于被追得这么凄惨。 飞速思考了几种方案，李凉身形一动，闪烁间出现在幽冥狼身侧。 吞了长女的幽冥狼嘶吼一声，猛地挥爪。 环绕李凉的橙色火环刹那消失，一个传送门将幽冥狼吞了进去。 李凉落在地上，缓缓仰起头。 幽冥狼突兀出现在半空，一个个光圈套着它生灭流转，一瞬间，它传送了千万次。 之前杀幽冥骨龙的时候，李凉已经确认，除了他自己，任何东西在这样高频传送中都会被无限加速直到…… 轰！ 幽冥狼连痛苦的嘶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成了一个蓝白相间的火球，接着崩散成一簇翻涌的灰烬。 果然有效啊。 李凉很满意。 睁开双眼，他转过身来，愣住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巫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抖如筛糠。 第六十五章 卑微的女巫 呵呵，呵呵，呵呵…… 小女孩瘫坐在海滩上，眼神没有焦点，咧嘴笑个不停，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般吧嗒吧嗒滴落。 明显她受到的惊吓超过了这个年纪能承受的极限。 俗称吓傻了。 李凉收回目光，瞥了一眼依旧匍匐在地上发抖的女巫，感觉莫名其妙。 这叫什么事。 好不容易遇到仨活人，一个被吃了，一个傻了，还有一个撅在地上抖个没完。 最让他无法理解的就是女巫，这个女人究竟在害怕什么？ 海滩上明明什么都没有，吱吱还在灌木丛里探头探脑，幽冥狼已经被消灭，是什么让她如此恐惧？ 被女巫的样子弄得心里发毛，李凉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喂……” 女巫猛地一哆嗦，额头死死抵着地面，磕磕绊绊喊道：“至圣先知，我，我不应闯入，您，圣域……”她一着急，后面的话变成了另一种发音古怪的语言，声调起伏，有点像印度语，鼻音很重。 李凉愣了，什么至圣先知？圣域？能不能说清楚点，麻烦说普通话啊。 女巫趴在地上，看不到李凉的表情，显然以为“至圣先知”沉默不语是因为生气，竟然用额头抵着粗粝的砂石，两手用力，拖着身体往前一蹭。 李凉皱起眉头，这个动作看着就脑门疼。 至圣先知的地位得有多高才能让这样一个能召唤传送门的魔法师卑微成这个样子？ “请怜悯我！”女巫整个人趴在地面，脸埋进砂石里，艰难地抬起右手，喘着粗气喊道，“请见证我！” “……” 见证什么你倒是说啊。 李凉一头雾水，不过立刻注意到女巫右手食指与中指同样戴着一个双环戒指，银色的，斑驳陈旧，像传承了很多年的样子。 这下他有些明白。 原来这个女巫也信仰“混沌”。 李凉紧接着想起，塔姆和塔塔信仰“纳鲁之灵”，所以他们擅长精神力，那么信仰“混沌”就可以召唤传送门，使用空间的力量？ 莫非戒指就是……一种魂器？跟塔姆，艾伦的魔杖一个意思？ 顺着这个思路，李凉恍然，所以魔法就是通过魂器操控灵的运转，而“飞剑”则是以人体作为容器操控灵。 两种截然相反的运转方式，却殊途同归。 如果不是见到女巫佩戴了同样的戒指，李凉一直以为这枚戒指是个单独的东西，现在却意识到，戒指是施法的工具，是操控灵的媒介。 不过，虽说双环戒指是量产装备，但他手上戴着的这一枚却是不折不扣的神器。 因为李凉悄悄闭上眼睛“看”了一眼，发现自己手上的戒指辉煌闪耀，而女巫手上的戒指只是散发着微弱的淡金色，穿梭其中的灵更是断断续续。 至于“至圣先知”，李凉也顺理成章的有些理解，只是困惑，“混沌”与狡诈之神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塔姆的书没写清楚，二者根本一回事？ 成为狡诈之神的信徒……怎么看都像是反派标签。 “请，见证我，”女巫再一次战栗着喊道。 李凉回过神来，琢磨了这么多，可还是不懂见证是什么意思。 他想了想，用最低沉的嗓音说道：“起来，我有话问你。” 女巫身体明显一松，慢慢起身跪坐在地上，极力低着头，额头蹭破的地方鲜血横流。 “……你来自哪里？” 李凉先问了一个很基础的问题。 眼下双方存在很大的信息差，而李凉是信息匮乏的一方，还好这不是头一回，他也算老谜语人了，接下来还是一样的配方。 不过这次李凉很警惕，避免犯之前同样的错误再把自己坑了。 女巫语气恭顺：“圣狄戈城。” “圣狄戈？” “马科西克城，卫星城，”女巫补充道，“很小城市，很多人，父神忠实的信徒，我的家族，一位司祭。” 女巫说起人类语言总是随机缺失一些字眼，好在李凉大体听得懂。 “这两个女孩是谁？你为什么和她们在一起？” “地球，希安卓斯，两年前出发远东号船，我……”女巫停顿了一下，低声道，“顾问。”似乎提到这个身份相当羞愧。 李凉倒不关心她为什么会给地球人当顾问，只要确定这两个女孩来自卓斯就够了，他真正关注的是“两年前”。 一阵莫名地心悸，李凉皱眉说道：“地球？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不是封闭的吗？” “一项私人委托，”女巫犹豫道，“她们…她们…”她嘴里拌蒜，像找不出准确的词汇描述。 李凉接口说道：“她们偷渡出来的？你在灵理世界接应？” “嗯的，至圣先知。” “你们怎么会遇见这种东西，”李凉含糊地用“这种东西”代指幽冥。 “她们，妖精的生意，失败，我们逃，遇到冥兽。” 原来女巫把幽冥叫做冥兽，李凉这下终于可以问出想问的问题：“听说之前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遭遇过罕见的冥兽攻击？” “嗯……”女巫回忆片刻，迟疑道，“三年前。” “你确定？” “嗯的，三年前，冥兽猎人传闻，”女巫语气确凿，虽然惊讶于先知为何会知晓这种小事，但也不敢抬头，更不敢多问。 因此她无法注意到，此刻李凉脸色有多么难看。 三年前？ 在李凉的记忆中，从中京出来到现在加起来也没超过两个月，怎么可能一眨眼过去了三年？ 接着，他反应过来……这三年很可能就是跳入刹雾界后缺失的记忆。 所以，他用了差不多三年时间……只学会传送门和飞剑两个技能？ “……” 李凉无奈想到，如果是便宜师父没好好教也就罢了，要是因为他天赋太差的缘故，那还是尽快回中京继续上班好了。 更重要是，三年说长不长，却也不短，足以发生很多事情。 女巫说这俩卓斯家族的女孩从灵理之门溜出来，还说她们是去和妖精做生意，而且还失败被追杀。 整件事情明显与希安固步自封的理念背道而驰，处处透着阴谋的味道。 想到这里，李凉缓缓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女孩。 这样复杂又危险的计划，为什么会带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不对劲。 不知什么时候，小女孩不再疯疯癫癫地傻笑，而是怔怔望着大海。 似乎注意到李凉投来目光，小女孩眼珠一转，面无表情地说道： “爸爸。” “？？” 第六十六章 新的人设 好么，喜当爹。 李凉非常确定自己的生活作风绝对没问题。 因为贫穷让他时刻保持优良美德。 在中京那个金钱至上的地方，以李凉微薄的收入，连虚拟全息会所都去不起，更别说泡到愿意给他生孩子的女孩。 由于新秩序法禁止体外孕育，对这个时代的女性来说，生育是件痛苦又不划算的事情，至少在李凉认识的人中，有孩子的是极少数。 比如梅赛和福特就打了一辈子光棍。 他怎么可能有一个女儿？况且，这小孩都七八岁了，出生那会儿他还是根冰棍儿呢。 李凉哭笑不得，走到小女孩身前蹲下，却故意板着面孔：“我不是你的父亲，你叫什么名字？” “李小孩。” “……” 李凉十分庆幸，还好他知道卓斯门阀的人好像名字最后面的姓都是李，这个小女孩很可能叫做小孩·卓斯·李。 ……反正肯定不是他的孩子。 李小孩长着一张婴儿肥的小圆脸，留着蓬蓬的蘑菇头，一双大眼睛清澈无比，虽然现在透着迷茫，但能看得出正常情况下这个小女孩一定非常聪明。 可是，即便她再聪明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被带去和妖精做生意怎么看都十分古怪。 李凉的表情变得更加阴沉：“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嗯，”李小孩点了点头，“姐姐被怪兽吃掉了。” “然后呢？” “然后怪兽被圈圈烧掉了。” “那你害怕我把你也烧了吗？” “不怕。”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爸爸。”李小孩眯起眼睛笑了，露出不太整齐的几颗牙齿。 “……” 李凉无言以对。 更令他不解的是，刚才他眨眼间一直在不着痕迹地观察李小孩的心脏，发现这个小女孩说话的时候心跳十分正常，说明没有一丝紧张。 即便是成年人在经历如此巨变的情况下，又面对把女巫镇得匍匐的神秘人物，多少都会心跳加速，除非…… 这个小女孩受过严格的训练，时刻控制着自己的心率。 但这根本不合理。 卓斯家族的人死光了？为什么要训练一个小女孩来执行任务？ 要么她真的吓傻了，现在的情绪已经不能以常理揣度，所以逮谁都叫爹？ 李小孩毕竟只是个小孩子，李凉不可能狠下心用更直接的手段恐吓一个小女孩，只能拍了拍她的脑袋，指着窝棚说道：“去那里睡觉。” “不去，”李小孩摇了摇头，“我要看大海。” “嗯？” 李凉皱眉，这个小家伙想要继续偷听他和女巫的对话？ 没想到他疑心刚起，李小孩眼珠一转，惊喜地喊道：“猴几！”一骨碌爬起来，冲着灌木丛后面东张西望的吱吱跑了过去。 吱吱！ 吱吱吓得转身就跑，李小孩晃动着胳膊，咋咋呼呼地追进了丛林。 片刻，海滩上只剩下李凉和女巫。 返身回到女巫面前，李凉问道：“这个小孩儿怎么回事？” “不道知，”女巫侧头望向丛林，“人类幼崽，所以奇怪。” 李凉花了几秒才理解了女巫的散装普通话，显然李小孩一直表现得只是个普通人类小孩，但这种正常却是最不正常的。 看来女巫有着同样的困惑。 李小孩出现在这个行动中本身就不合理。 不过，李凉至少可以确定，李小孩并没有操控灵的能力，虽然古怪，但威胁有限。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离开这里。 女巫依旧跪坐在地上，姿态恭顺，低着头，两手交叠放在腿上。 空气沉默下来。 李凉打量着女巫，发现她和人类女性没什么区别，除了个子高一点，感觉至少有一米九，即便跪坐在地上，也看起来很大只。 或许灵理世界的碳基生物大体都和人类差不多。 走了会儿神，李凉开始琢磨接下来要怎么办。 原本计划借用李小孩的身份来蹭一波车，但现在女巫认为他是至圣先知，这个方法再用反而拉胯。 眼下只能继续利用“至圣先知”这个人设。 所以，关于魔法的常识没法问，问了露怯，还有就是，一位至圣先知不应该对几个人类的计划过分好奇，那么有关李小孩和女巫这次行动的事情没法细问。 这么一想，好像没什么可以问的，李凉无奈，这种神秘又地位极高的人设确实很难把握，要是客串个二傻子那谁都能来。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由对方主动开口，然后利用对方的脑补，让对方自我攻略。 而且，李凉隐约觉得，女巫的传送门无法离开这里应该和她口中的“圣域”有关，也就是和他有关。 但这玩意没办法试探，万一错了人设必崩。 反正……也不急这一时半会。 拿定主意，李凉用十分不悦的语气说道：“我在这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不打扰您，”女巫再一次跪伏。 李凉想了想，模仿印象中那位神明的语调，轻轻说道：“混沌。” 女巫身体一抖，兴奋地爬了几步，亲吻李凉的鞋尖，颤声道：“混沌。” “……” 李凉强忍着没有挪开脚，心想这门信仰怎么处处透着一股奴隶制的糟粕味儿，有机会跟那位神明商量一下，信徒也是有人权的嘛。 转身施施然走回窝棚，由于撅着爬进去实在不太雅观，李凉只好盘坐在篝火前，捅旺火苗，添了几根新柴，摩挲着双环戒指，一副沉思的神情。 心里却想：“有点饿了，吱吱你行不行，这么半天搞不定一个小女孩吗？” 呆坐了半个小时，丛林终于又有了动静。 只见猴子满脸怒气，像托举一根横木一样举着李小孩跑了出来。 颠簸间，李小孩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大概觉得很好玩。 吱吱。 猴子跑到篝火边，把李小孩扔在地上，指着她冲李凉吱吱叫个不停，然后摊开手，意思很明显。 熊孩子很讨厌，猴哥要个说法。 咯咯咯，李小孩翻身坐起，一把抱住了猴子，用脸蛋蹭着猴子的脑袋，嘴里嘟囔：“猴几，猴几。” 猴子被蹭得表情扭曲，眼里要喷出火来。 李凉瞪了吱吱一眼，用眼神示意吱吱远处跪坐的女巫，意思是：有点眼力见儿，有外人在这，我正立人设呢，吵吵什么。 猴子似懂非懂，一把按住李小孩的脑袋推远。 李小孩胳膊短，够不着猴子，张牙舞爪地嚷嚷：“放开我，放开我……” “你……往后退一步试试，”李凉抿了抿嘴唇说道。 李小孩往后一退：“哎？” “……” 李凉心想被这么个傻小孩搅和，迟早得破功，不如放倒完事，想着对猴子说：“吱吱，去采几个果子。” 猴子顿时兴高采烈，直冲李凉挑眉头。 一人一猴眼神交汇，心有灵犀。 十分钟后。 李小孩捧着一颗咬了一口的“美颜橘子”，呆了一下，接着哇~口水流了一下巴，含糊地哭喊：“酸酸酸酸酸酸酸……” “嗝嗝嗝嗝嗝嗝~”猴子吐出嘴里的果子，喷着口水笑得满地打滚。 李凉表情严肃道：“悟空，莫要作怪。” 海滩另一边。 女巫瞥了一眼篝火边的情景，距离太远，她听不清那边在喊什么，摇了摇头，用自己的母语自言自语道：“那是传说中的至圣先知啊，父神之喉，母神之戒……赛奥莉丝多么幸运，只要赛奥莉丝服侍好他，一定能救出父亲……愚蠢的卓斯家族，和妖精做生意，你们迟早会付出血的代价。” 举起那枚猴子送来的光滑的橘色果子，女巫赛奥莉丝目光坚定，“先知安排他的追随者送来的圣餐啊，赛奥莉丝多么幸运。” 赛奥莉丝咬了一口，眼含热泪。 被酸的。 第六十七章 赛奥莉丝三观尽碎 忍着笑意，李凉剥开一个绿果子，把橄榄球状的黑色果实掰了一小半递给李小孩。 虽然这个小女孩有点古怪，但李凉觉着灵的流动不会骗人，她确实是个普通人类孩子，“蒙汗药”还是少喂点为妙。 念头一转，李凉倒是想到一个试探的好法子。 李小孩接过黑不拉几的果实，瞥了一眼吱吱。 吱吱捧着肚子还在满地打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哼。 李小孩置气般大大咬了一口黑色果实，接着两眼放光，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吃完手里的还用可怜巴巴的小眼神望着李凉，说道：“爸爸。” “少来这套，”李凉笑了，“这都我玩剩下的，不管你听不听得懂，记住，只要你乖乖当个傻孩子，咱俩就相安无事，否则……” “爸爸，饿，”李小孩委屈道。 “真行，”李凉把手里的半个果实递过去，在她刚塞嘴里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有没有感觉到肚子里发热？嗯，你以为我和猴子能吃的东西你吃了就没事儿？” 李小孩眉头挑着，婴儿肥的小脸蛋一鼓一鼓地嚼着果实，眼神清澈，就像完全听不懂李凉在说什么。 然而，李凉却清晰地“看”到刚才一瞬间，李小孩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瞬间恢复正常。 小狐狸。 他伸手温柔地抹去李小孩嘴角的果汁，笑道：“晕不晕？你大概还有一分钟时间求饶，抓住机会呦，乖女儿。” 一股红晕泛上脸颊，李小孩撅着嘴，嘟囔道：“晕晕的。” “晕就对了，晕是第一步，接下来……”李凉笑了笑，看了眼吱吱。 吱吱瞬间领悟李凉的眼神，表情严肃地走到李小孩面前，然后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如同服了剧毒般吐出舌头，剧烈挣扎，片刻一翻白眼，咕咚，仰面倒地，倒在地上还不忘抽搐了几下。 “呵呵，”李小孩被逗笑，摇摇晃晃地说道，“傻猴几。” “十秒。” 李凉收起笑意，略微低头闭上双眼，话语中带着森然杀意，甚至稍稍催动戒指，引起周围空间一阵涟漪。 李小孩眼珠一转，飞速往女巫方向瞥了一眼，又低头看了下手中的黑色果实，懊恼的神色一闪而逝，接着眯了下眼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脑瓜好晕好晕，”她嘴里含糊嘟囔着，慢吞吞爬到李凉身边蜷缩成一团，片刻呼吸变得缓慢。 睡着了。 李凉缓缓睁开眼睛。 原来这小家伙真能控制心跳，而且不见棺材不掉泪，这是赌他不会杀人？ 睡着了的李小孩看起来很无辜，长长的眼睫毛动了动，小嘴抿着，无意识地往篝火方向缩了缩。 她赌对了。 李凉摇了摇头，他还真没丧尽天良到那份上，对一个小女孩下手。 退一万步说，即便李小孩聪明到极点，是那支来自卓斯的团队真正的领导者，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只要能离开这里，去到有人的地方，大家各走各路就好。 想了想，李凉示意吱吱看好李小孩，注意别让她一翻身扑到篝火里，然后冲女巫所在的方向招了招手。 女巫果然一直在关注这边，立刻起身走来。 几分钟后，等女巫走近，李凉扔给她一枚绿果子。 倒不是他准备一招鲜吃遍天，只是绿果子本身很奇特，说不定能让女巫顺着果子的由头多说一些关于魔法的常识。 “谢谢您，至圣先知，”女巫低着头目不斜视，双手捧着果子。 “吃掉它。” “好。” 女巫慢慢剥开一层层叶子。 当黑色的果实露出的一刻，她触电般将果子扔了，接着又手忙脚乱地捧起，跪伏在地，颤声道：“至圣先知，赛奥莉丝受洗启迪，原质‘丰饶’，路径…‘转移之秘’，才刚刚完成寄魂仪式……” 李凉愣了。 这些词单拎出来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跟梦话似的，什么原质，路径，刚刚完成寄魂仪式？然后呢？跟吃果子有什么关系？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是赫尔墨斯之梦啊，”女巫捧着黑色果实，低声呢喃，“神祗的呓语，启迪的梦境……”她泪流满面，绝望叹息道，“至圣先知，父神要见证赛奥莉丝吗？” 说着就要把果实塞进嘴里。 “好了，”李凉低沉道，“父神已经知晓你的虔诚，但我困惑于你的懈怠。” 憋出这么一句实属不易，他刚刚听明白，原来这种黑色果实叫做“赫尔墨斯之梦”，这个叫赛奥莉丝的女巫吃了会被“见证”，从表情上来看，大概意思等同于吃了就会死。 而且死的原因可能跟……境界有关？ 所以，他除了阻止女巫自杀，还加了一句训斥，希望赛奥莉丝能争辩几句，这样就能获得更多“境界”有关的信息。 没想到赛奥莉丝抽泣起来：“赛奥莉丝，灵感，很差，司祭厌恶赛奥莉丝……” “……” 李凉无奈了，这一米九的大姐到底几岁，玻璃心啊，怎么还能被骂哭？另外，他很想说，你天赋算不错了，有一哥们儿练了三年只学会原地传送。 可惜，“至圣先知”必须保持威严神秘。 摆摆手打发了赛奥莉丝，李凉拿起黑色果实咬了一口。 薄荷味萝卜为什么要叫赫尔墨斯之梦？ 更重要的是，他可没少吃这玩意，少说得有四五十斤，猴子更夸张，打小就只吃这东西，平时没事儿还当零食啃着玩儿，他们竟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而且吃了半个果子的李小孩看起来状态也很正常，现在已经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最后，李凉只能推断，这种果子，肉体凡胎吃了没事，会魔法的生物吃了就挂，相当有针对性。 海滩另一边。 回到原地的赛奥莉丝跌坐在石头上，脸色苍白，用母语自言自语道：“原来启迪之果赫尔墨斯之梦生长在这样的地方，也只有至圣先知才可以随意食用啊……如果我之前能拥有一枚，父亲也不会……三重伟大的父神啊，原谅您仆人的妄念…”说着悄悄侧脸望向窝棚方向。 李凉正面无表情地吃着一颗黑色果实，手边还搁着一束艳丽的花朵。 “那束花是……”赛奥莉丝刚才一直目不斜视，直到现在才注意到那束花，“启迪‘苦修’的芙洛拉回忆？” 传闻中，每一朵芙洛拉回忆都随机代表一种戒律，没有启迪‘苦修’原质并选择路径“零”的魔法师一旦误食，灵魂便会立刻沉沦于苦痛深渊。 芙洛拉回忆远比赫尔墨斯之梦珍贵。 赛奥莉丝震惊了。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然而接下来目睹的事情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远处，李凉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束花，一口把七八个花朵掖进了嘴里。 第六十八章 希安是什么 清晨，“太阳”即将升起，天幕呈现淡淡的苍青色。 海滩上，李凉挑了挑篝火，扔进去几根新柴。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绿果子的安眠效果越来越差，尤其这段时间，吃到顶也只能让他微醺。 再加上晚上天一黑就睡，这几天他经常后半夜醒来，枯坐到天亮，好在白昼时短时长，夜晚却一直固定十多个小时。 一阵细微的声音传来，昏睡了一天一夜的李小孩从窝棚里慢吞吞爬了出来。 “你醒了？” 李凉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嗯。” 李小孩走到篝火边坐下，两手托腮怔怔望着火苗，脸上的神情与昨天大相径庭。 李凉觉得很有意思。 眼下的神情或许才是这个小女孩原本的性格，昨天的惊慌与呆萌完全是装出来的，可惜找错了观众，此刻她应该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干脆不演了。 瞥了一眼海滩另一边裹着几片阔叶静坐的赛奥莉丝，李凉拨弄着篝火，随口问道:“你几岁了？” “七岁。” “七岁就可以和妖精做生意？” 李小孩神情一黯，低下头没有回答。 海风微凉，海滩上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噼剥剥的声音。 李凉沉默不语。 他从小女孩的脸上看到了失望和孤独交织的情绪。 许久，李小孩像个成年人一样叹了口气，抹了抹脸颊说道:“你也是地球人吧？” 李凉笑道:“为什么这么说？” “灵理世界的生物不会对一个人类好奇，”李小孩终于流露出一丝微笑，“而且你说话有一点中京的口音。” “然后呢？”李凉饶有兴致地盯着这个七岁的小女孩。 “我在想，”李小孩往赛奥莉丝的方向看了一下，“你究竟是谁？” “接着说。” “出发前，我调查了所有进出过深海之门的人员，包括所有影像资料，”李小孩微笑，“里面没有你。” “所以？”李凉面不改色，温和微笑。 “三年前，深海之门发生了一次幽冥入侵，军士长的报告显示顾问塔姆帮助了戍卫部队，但我现在觉得他撒谎了。” 李小孩坐直了身体，小圆脸满是严肃，“是你救了镇界堡，对吗？” 身为卓斯高层后裔又拥有过人的智商，李小孩能推测出这些，李凉并不意外，只是令野会替他遮掩就有点古怪，想来可能因为塔姆。 想起塔姆，李凉突然想起自己缺失的90年记忆，意味深长地问道:“那你觉得我是谁？” 李小孩皱起眉头，犹豫道:“地球的灵很稀薄，下城区的通灵者中，还没有人能够完成寄魂仪式，门阀……不是卓斯，动视都是女人，软银…普特南……”她摇了摇头，“我猜不到。” 李凉有些失望，想想也正常，毕竟跨越了一千年，他存在的痕迹早就消失，另外，即便他真的和希安有什么关系，把他扔下来的那些人也一定会抹去一切痕迹。 “不过，”李小孩歪着头小声嘟囔，“我觉得你有点眼熟。” “是吗？”李凉笑了笑，“像你爹？” “哼。” 李小孩泄了气，两手托腮支在膝盖上，望着篝火低声道:“我没爹。” 注意到小姑娘神情低落，李凉岔开话题，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觉得希安是什么？”这句话带着一种探讨的味道，相当暧昧，他之前拿这个问题问过令野，那位军士长没察觉异常，想必也能忽悠了眼前的小姑娘。 “希安啊，”李小孩叹了口气，“大家好像生病了。” “为什么？” “众神殿很多年没有传出‘吗哪’，英灵殿的永生者们关起门来，无休无止地争论着毫无意义的哲学问题，剩下的所有人要么从早到晚参加各种各样的party，要不待在教会祈求双子神的救赎，或者泡在神经漫游网络里体验虚拟人生，对于一个希安人来说，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或许只是……新认识的朋友给他点了四个赞而不是满满五个赞。” 李凉目瞪口呆。 他已经无法抑制自己的震惊，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 这就是希安？ 引领人类方向的希安公司？ 上城区的人们每天开party？互相点赞？打网游？ 另外…… 英灵殿的永生者？ 元震似乎也提到过英灵殿的永生者，这个“永生”是真的永生还是一种称号？ 莫名的，李凉想起了笼罩中京市的天幕上那块坏了很久的屏幕，以前他每次看到那个像黑洞一样挂在天上的方块，总会纳闷为什么没人修呢？ 现在，他知道原因了。 只是这个原因听起来如此滑稽，如此可笑。 李小孩捧着脸低着头，没有注意到李凉的表情，继续说道:“原本我很庆幸卓斯是不一样的，毕竟我们在月球，可是，自从深海之门被发现，越来越多的卓斯人沉迷灵的力量，我们也病了……” 说着，她蜷缩起来，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喃喃道:“大家都生病了，人类生病了。” 李凉沉默不语。 直到“太阳”完全升起，温暖的光撒在海滩上，他才缓缓说道:“生病的不是人类，是希安人。” 李小孩的声音闷闷传来:“你是说下城区不一样吗？” “嗯。” “可惜我没有机会去地面，地面是什么样子的？”李小孩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望着空处，轻轻问道。 李凉想起了梅赛和老福特这对cp，想起他们每天吵架，想起第五大街的街坊，想起卖包子的老唐，他很想说，地面的人依旧为生存而努力，并因收获而喜悦，地面的人，依然有意义地活着。 但他没有说出来，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你这演技是谁教的？” 还好，最后一刻，他察觉出了不对劲，要是顺着李小孩的问题说下去，很可能就把自己的底给撂了。 这气氛营造的，有点东西。 “哼。” 李小孩哼了一声:“小气鬼。” 李凉乐了，笑道:“你套我的话有什么意义吗？” “有的，”李小孩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想和你做笔生意。” 第六十九章 李小孩的生意 李凉愣了。 这个小鬼，都沦落到这份儿上了还惦记着谈判。 “你可真行，”李凉揉了下李小孩的脑袋，“你好像刚谈崩一门生意被人追杀吧？” “哼。” 李小孩扑棱扑棱被弄乱的蘑菇头说道，“那是我故意的。” “故意的？你们和妖精究竟做什么生意？”李凉往赛奥莉丝的方向看了一眼，“胁迫一个女巫当保镖，看起来计划了很久。” 李小孩眨了眨眼睛:“你只要知道那是个愚蠢的计划就好了，现在是我和你的生意。” “行，说。” “护送我回地球，”李小孩郑重说道，婴儿肥的小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李凉其实已经预料到会是这件事，摇头说道:“送不了。” “我出得起价钱，”李小孩有些着急，“我有一颗灵核。” 灵核？ 李凉完全没听说过，只好故作高深，微笑不语。 或许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可信，李小孩吸了吸鼻子解释道: “深海之门开启后，一开始，希安的探险进行得很不顺利，死了很多人，后来英灵殿把这项任务交给了卓斯，没过多久，卓斯的探险队遇到了一家‘基理世界开发公司’，从那家公司租到了一种叫‘凝’的设备，是一个…长方形薄片。 然后……这种设备可以把整个星系的暗物质凝聚成拳头大的一块石头，他们叫它灵核。” 李凉面不改色，心中却翻涌着怒意。 什么“基理世界开发公司”，这些人的勾当一听就是帮资源掮客，哪里出现新的灵理之门就一窝蜂地涌过去，租给基理世界设备，让那些原住民挖掘自己家园的资源。 李小孩接着说道:“据说这种灵核一颗就可以兑换灵理世界的货币至少三千万枚，希安在灵理世界与一家安全顾问公司签了三百年的安保合同只付了一颗，现在，护送我回地球，你就可以赚到一颗。” 她说完眼神灼灼地盯着李凉，显然觉得这价格，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然而……李凉走神了。 他总算知道，希安是用什么买了克克勃安全顾问公司的保险，而且他也想起了艾伦提到过，前往其他基理世界需要在都玉京报备。 很可能那种叫“凝”的设备只能凝聚基理世界的灵，而灵理世界的生物除了泰坦全都来自不同的基理世界，为了维持秩序，保证各自的家园不被资源公司入侵，干脆一刀切，所有往来都需要获得许可。 这么一来，一个基理世界就像一家资产雄厚的公司，如何运营非常重要。 他隐约记得克克勃公司的企业文化里有一句:“克克勃能够帮助基理世界在暗灵海有效地解决问题同时发掘新的机遇。” 如果没猜错的话，在灵理世界，围绕基理世界开发肯定已经形成产业链。 想到这里，李凉恍然，笑着说道:“所以这颗灵核本来是你们和妖精做生意用的？” 李小孩愣了下，咬着下嘴唇点头:“嗯。” “你没带在身上，”李凉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片刻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把它藏在了灵理之门的锚点里？” “嗯。” “你这么不信任妖精，为什么要和它们做生意？” “不是这个原因，”李小孩摇了摇头，“我说了，那个计划和我们两个人的生意没关系，你只需要把我护送到锚点，然后就可以带着灵核离开。” 李凉注意到，每次谈到与妖精的生意，李小孩都会一带而过，再加上整个计划都由卓斯门阀的人秘密组织实施，看起来完全绕开了希安，只能证明，这个计划有着更深的隐情，而且一定与李小孩有关系。 话说回来，其实送她回去倒也没什么问题。 李凉想起上次在锚点可是待了有一段时间才等来了幽冥潮，这次有赛奥莉丝在身边，足够他赶在幽冥潮来之前离开灵理之门。 况且，他心里还有一丝希冀，现在也算和神灵搭上了关系，万一天灵的副作用被屏蔽，不再吸引幽冥，他就可以顺道回家了。 一旁的李小孩以为李凉还在犹豫，往近靠了靠，仰着小脸认真说道:“一颗灵核，真的很多了。” “你有几颗？”李凉乐了。 “一颗，我只有一颗，”李小孩赶忙说道，“整个卓斯门阀只偷偷留下三颗，这是最后一颗了，真的没有了。” “真的没有了？” “真的真的没有了。” 逗了一下李小孩，李凉想了想问道:“灵理之门那边有人接应你吗？” “没有，但我知道怎么偷偷回到镇界堡。” “行，我考虑考虑，”李凉点头。 “啊？哼。” 李小孩一下子坐得远远的，两手捧着脸蛋闷闷不乐。 “想让我答应，先替我做一件事情。”李凉漫不经心地说道。 “什么事？” “你好像忘了那位女巫，如果我没记错，你们绑了人家全族？再加上你姐姐那张臭嘴……说起来你姐姐死了你好像……” “表的。” “哦，那没事了，总之，你去搞定赛奥莉丝。” “没问题。”李小孩站起来，仰着头满脸自信。 “对了，记住，”李凉眯起眼睛，望着海滩另一边，低声说道，“把她的想法，她脑子里所有想到的东西，全都撬出来，然后一句不落地告诉我，做不到的话……” “做不到我认猴当爹，”李小孩哼了一声，晃晃悠悠往丛林走去。 目送小女孩的身影消失，李凉笑了笑，坐回篝火前。 海风吹拂，火苗摇曳。 凝视着火焰，李凉意识到，其实小岛的夜晚并不寒冷，白天就更用不着照明，这簇篝火的只是一种光明的保障，让他有种安全感。 即便黑暗突袭，他依旧可以看得清方向。 希安，就是人类的篝火。 它虽然冷漠，残酷，但至少在无数下城区人意识中，希安终究是属于人类的希安，是为人类文明兜底的存在。 然而。 李凉有种预感，希安病了。 这簇篝火正在熄灭。 同时，人类周围群兽环伺，危机重重。 吱吱！ 猴子吱吱打着哈欠从窝棚里爬出来，懒洋洋地爬到李凉身边。 “吱吱，”李凉撸了撸吱吱毛茸茸的脑袋，“有个叫塔姆的外星人说过，或许我可以改变世界，你觉得呢？” 吱吱！ 猴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没剥皮的绿果子，郑重地交到李凉手上，接着在半空猛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你的意思是，谁不服就揍他？” 吱吱！ “好，就这么干。” 第七十章 神棍到此一游 哗~哗~ 李凉站在海水中，低头看着自己的倒影。 原来胡子这么长了。 他无奈地摸了摸脸，难怪赛奥莉丝对他的身份深信不疑，倒影中的男人络腮胡，头发蓬乱，与传闻中的先知形象只差一身亚麻长袍。 再加上身材干瘦，脸色苍白，简直就是出埃及的摩西本西。 他叹了口气，可见吃饭荤素搭配多重要，不管绿果子的学名有多高大上，说到底还是水萝卜，吃得他现在一身薄荷味儿。 等出去了，高低得涮一顿火锅。 掬起一捧海水洗了把脸，李凉深吸一口气转身。 海滩上，李小孩扑棱扑棱头发，小圆脸上挂着敷衍的假笑，旁边猴子吱吱拎着一根奇长的棍子，挺胸抬头龇牙咧嘴。 最后，是女巫赛奥莉丝，背着一个硕大无比的包袱。 包袱用阔叶制作，细藤固定，里面塞满了绿果子和怪味花。 虽然看着像赶火车的老乡，但赛奥莉丝脸上罕见地洋溢着喜悦，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好多赫尔墨斯之梦，好多芙洛拉回忆，感谢伟大的至圣先知。 仨人，如果吱吱也算的话，左边一米高，中间一米二，右边一米九。 李凉不禁感慨，队伍真整齐。 “开始吧。” 他走到三人面前，两手摊开，缓缓闭上双眼。 擅长营造气氛的李小孩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赛奥莉丝掏了个干净，到最后女巫抹着眼泪把她搂在怀里，母爱泛滥得与之前面对长女的阴鸷果决形成天壤之别。 然后，李小孩把她们的对话原封不动地复述给了李凉。 抛开对话中那些家长里短以及李小孩随口胡编的悲惨童年经历，李凉知道了三件事。 一是修习魔法第一次启迪原质时，“赫尔墨斯之梦”能够短暂地与神明建立灵魂联结，极大地提高启迪成功率，但因来源不明，存量稀少，价格极贵。 赛奥莉丝属于家族中天赋垫底的一个，为了让她能够成功启迪，她的父亲带着一些族里亲信四处奔波搞钱，不知怎么和卓斯人搭上了关系，卓斯替赛奥莉丝买了一颗“赫尔墨斯之梦”，代价是她父亲一行人被扣押在卓斯，由她护送李小孩一行前往中空丘陵与妖精完成交易。 第二件事是，信仰对于修习魔法十分重要，尤其在启迪原质的时候，灵理世界修习魔法的人普遍都有信仰的远古神灵，神灵越具体，往往越容易赋予信徒力量，却也需要信徒具备更加强大的灵感天赋，像赛奥莉丝这样天赋拉胯的，只能信仰“混沌”这种听起来高大全，其实神性非常模糊的神灵。 第三，每一位远古神灵都会天授一位或几位门徒使之行走于灵理世界，其中，“混沌”之神的代言人非常罕见，但特征却相当明显，那就是当佩戴黑暗双环戒的先知出现，在他周围一定距离内，所有信徒都无法再使用空间之力逃离，除非…… 先知通过一种写在“教科书”里的传说中的方法，重新赐予其操控空间的权力。 此刻，在李凉紧闭的双眼中，无尽的灵在双环戒指中穿梭往复，形成巨大的摩比斯环，如同天使展开的双翼，一侧散发着神圣恢弘的金色光芒，另一侧却透着远比虚空更加纯粹的黑色。 灵在光明与黑暗中穿梭。 李凉将注意力集中到一截纷乱流转的灵上，那截灵突然变得柔顺起来，如丝滑流淌的绸缎，分流出来，随着他注意力的转移而快速奔流。 这是他之前练习时便发现的一个技巧，当时他还感觉到似乎周围有什么东西在影响自己的控制，现在他终于明白，那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信徒。 只见那截灵靠近了不远处一个极其微小的淡银色摩比斯环。 彼此刹那融合。 赛奥莉丝的虚影突兀出现，她仰视着虚空中辉煌的双翼，浑身剧烈颤抖。 这一刻，她所信仰的神灵向她展现了神迹。 这位天赋极差的女巫跪伏着，泣不成声。 而在李凉眼中，赛奥莉丝的虚影却越来越清晰，从雾蒙蒙的影子快速向实体转变。 他愣了，这……有点意思。 当赛奥莉丝完全出现在他的“视野”，他突然有种清晰的顿悟，轻轻心语道:“混沌。” 赛奥莉丝缓缓起身，举起右手的银色双环戒指，跟随说道:“混沌。” 下一刻。 李凉“看”到周围出现了四个传送门，通往四个不同的区域。 赛奥莉丝的声音虚空中响起，带着极度的卑微与虔诚:“伟大的至圣先知，请引领我的方向。” 似乎这一刻，李凉能够从赛奥莉丝脑海里予取予求，他毫不费力地搞清楚了这四道门分别通往地球，圣迭戈城，马科西克城，中空丘陵。 同时，他也明白了塔姆所说的，生物的思维总是很吵是什么意思，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和妄想简直像一大群乌鸦同时扯开嗓子叫个不停。 从赛奥莉丝的思维中“逃”出来，李凉的注意力集中到通往地球的那个传送门上。 海滩上。 一簇橙色的火光迸射，逐渐蔓延，形成一个波光粼粼的光圈。 猴子吱吱兴高采烈，绕着传送门跑了两圈，抓耳挠腮地想要进去。 李凉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赛奥莉丝。 那位一米九的女巫满面潮红，低着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 真是没见过世面啊，李凉摇头，想当初他直接跟神灵搭话也没这么激动。 不过……大概因为当时自己根本对神没有概念。 直到此刻，他才清楚这个身份代表着什么。 眼前的传送门其实是赛奥莉丝施放的，但是，却是在他的意志驱动下，同时，从这一刻起，只要赛奥莉丝对混沌的信仰坚如磐石，那么，他就可以随时掌握女巫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照这个节奏……李凉觉得，神棍，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职业。 感恩混沌爸爸。 李凉现在非常虔诚，虔诚到决定以后连馄饨都戒了，免得犯了金主爸爸的名讳。 回过神来，注意到李小孩眼神灼灼，他点了点头说道:“赛奥莉丝。” “至圣先知，”赛奥莉丝躬了下腰，一步踏入传送门消失不见。 然后，吱吱跳上李凉的肩膀，李凉牵起李小孩的手，同时跨入传送门。 片刻，传送门如烟消散。 海滩沉寂，篝火熄灭，矮小的窝棚门随风开合，门板上刻着一行小字:李凉到此一游。 于此同时。 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 赛奥莉丝颓然扑倒，吐出一口鲜血。 李小孩的脸上写满了惊慌，而她身侧的李凉，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第七十一章 骤遇危机 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 一望无际的浅水。 赛奥莉丝跪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猩红的血液在水面晕开。 李小孩满脸不可置信，喃喃道:“你们，你们怎么可能……” 李凉面无表情，猴子双手握着木棍，怒气冲冲。 对面。 三个形态各异的生物并肩站立。他们身后，黑压压一大群幽冥犬躁动不休。每一头都呲出獠牙，周身黑烟滚滚跃跃欲扑，脖颈上戴着项圈，竟然全都被驯化。 从赛奥莉丝惊慌失措的思维中，李凉费了很大力气才“听清楚”这三个生物的信息。 头上长角，光着的上半身纹满兽纹的高大生物是艾瑞达人。 身材圆滚滚，长得和塔姆很像的生物是河蟆人，来自蟒河流域，在赛奥莉丝的记忆中，这个名叫肯姆的河蟆人是个臭名昭着的佣兵。 另外一个浑身笼罩在长袍中，脸长得很像人类男性的生物，赛奥莉丝无法分辨，估计来自一个同样是碳基文明的基理世界。 “哼，你以为你逃的了？”艾瑞达人满脸戏谑，“死在刹雾界也就算了，没想到你们还真敢回这里。” 肯姆裂开大嘴笑了:“科法鲁大王说了，只要你乖乖回去，他对卓斯家族的承诺依然有效。”这个河蟆人又胖又矮，身上的大衣由两件衣服拼成，脖子上还戴着一串亮闪闪的大金链子。 李小孩摇着头，慢慢后退，接着冲另一个方向喊道:“希安付了灵核，你……” 滴滴滴滴滴~ 一阵电子游戏声响起，蹲在不远处，捧着一个手持游戏机打游戏的蓝皮肤外星人头也没抬，打断道:“和我没关系，你可以投诉。” 李凉皱眉道:“是你？” “蓝精灵”快速抬头瞥了一眼李凉，继续打着游戏说道:“哦，是你啊，你毛发茂盛了很多。” 李凉低沉问道:“这里发生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嗯，”蓝精灵专注地打着游戏，大概因为是熟人，隔了片刻补充道，“克克勃只负责保护灵理之门不被入侵。” 李小孩脸色苍白，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对面打断。 肯姆咕噜咕噜笑道:“别费劲了，克克勃和我们‘规矩清欠公司’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嘿，深蓝先生，规矩我懂，打扰了。” 被叫做深蓝的蓝精灵哼了一声:“傻逼。” 清欠公司？ 李凉眯起眼睛，从赛奥莉丝的思维中获取了“规矩”清欠公司的信息，发现那其实就是一个由暴徒，海盗和窃贼组成的团伙，专干脏活。 赛奥莉丝捂着胸口挣扎着爬起来，艰难道:“你们根本不讲规矩。” 肯姆笑道:“错了，我们一向很讲规矩，”他转身对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长袍男说，“告诉他们，我们的规矩是什么？” 长袍男抬头，沙哑道: “弄死。” 说完微微抬手，周围的空间变得极不稳定，产生一丝丝细微的扭曲。 打着游戏的深蓝蹲着往远处挪了挪。 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愚蠢的人类幼崽，”肯姆裂开大嘴，猩红的舌头舔了一圈嘴巴，盯着李小孩说道，“从你踏入中空丘陵的那一刻，你纯净的灵魂已经是科法鲁大王的私人财产，你的叛逃将会给你的基理世界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艾瑞达人语气森然:“现在，跪下求饶。” 赛奥莉丝蹒跚地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李小孩身前。 “就凭你？哈哈哈哈……”艾瑞达人狂笑，上半身纹身亮起，他身后所有幽冥犬开始暴躁地原地以足刨地，只需令下便会汹涌扑出。 李小孩怔怔望着赛奥莉丝的背影，缓缓伸手握住了女巫长袍一角，轻轻摇了摇。 赛奥莉丝没有回头。 李小孩婴儿肥的小圆脸上流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转头对李凉说:“你们走吧。” 慢慢低下头，小女孩声音微颤:“妖精真的很厉害啊，我不该连累你们。” 然而。 李凉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接着上前一步，站在赛奥莉丝身侧，转头问了深蓝一个问题:“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和你没关系？” 深蓝纳闷:“这个问题好像刚才问过了啊？”说着他的目光从游戏机屏幕移开，望了一眼李凉，然后一副见鬼的表情，像只螃蟹一样快速横着移动了十多步，蹲在远处喊道:“和我没关系！” “那就好，”李凉点头。 肯姆嗤笑着转头对长袍男说道:“这个傻子还他妈装上逼了，我说，你们碳基生物的脑子不仅看起来像豆腐，其实就是豆腐做的吧？” 说完转回头盯着李凉，大嘴咧开:“不如这样，我撬开你的脑壳，尝尝你的脑子是不是豆腐。” 他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长袍男瞪大眼睛，眼角抽搐，满脸惊恐，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东西。 “好啊，”李凉微笑。 肯姆愣了下，表情猛地变得阴狠，暴喝一声:“弄死他！” 艾瑞达人狞笑着抬起手臂:“我的宝贝们最喜欢碳基生物！” 数十头幽冥犬刹那挣脱束缚，嘶吼着扑向李凉。 滚滚黑烟，灼热高温，如同倾泻奔腾的死亡浪潮，顷刻近在眼前。 李凉闭上双眼。 一瞬间，无数个传送门在他面前层层叠叠浮现，橙色火光交织成一个刺目光团。 下一刻，幽冥犬冲进光团… 消失了。 只有空气中躁动的野兽气息才能证明它们刚才确实存在过。 艾瑞达人一脸懵逼，甚至还保持着抬起手臂的姿势。 “转移术！”肯姆嚎叫道，“贴身弄他！” 艾瑞达人一脚踏出，高举双手，以一种苍凉高亢的语言快速念动一串咒语。 随着上半身的纹身蔓延亮起，他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裤子崩裂，大腿壮硕如牛，双脚撑破鞋子，变成一对巨大的马蹄，几秒间，他转变成一头高达三米，皮肤赤红，公羊头猿身牛腿马蹄的强大恶魔。 狞笑间，恶魔一步步走向李凉，每次踏地轰隆作响。 其体型远远超过了传送门能够容纳的尺寸。 第七十二章 这就是天灵 恶魔体型巨大，肌肉虬结，利爪锋锐，额头上一对狰狞弯曲的长角如同烧红的金属。 随着一步步靠近，压迫感扑面而来。 赛奥莉丝平举右臂，张开五指，颤声念动咒语，如泥潭般稠密的束缚之力加在恶魔身上却没有丝毫作用。 坦克天然克制法师，尤其对于低阶魔法来说，一旦对方体量碾压，形势完全一边倒。 转移术是低阶魔法，束缚术更是属于基础入门类。 刚刚完成寄魂仪式的赛奥莉丝已经无计可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至圣先知身上，然而当她脸色惨白地转头，发现李凉双目紧闭，竟然纹丝不动。 女巫不明所以。 恶魔同样如此。 其实，这样一步一步迫近并不是艾瑞达人的本意，他不是没遇见过用转移术屠尽幽冥犬的法师，每一次，他都会在完成恶魔变身的一刻扭转局势，虐杀对方。 但这一次，一种莫名的心悸让他选择了看似压迫实则谨慎的方式。 可即便如此，越靠近，他内心的不安越强烈。 这个矮小的碳基生物…… 究竟在干什么？ 实际上。 李凉比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 在他眼中，艾瑞达人其实并没有真正变成恶魔，那些肌肉，利爪……全部由灵构成。 念动咒语后，灵自艾瑞达人上半身的纹身中涌出，几秒内，在其体外构建了一个高达三米的恶魔虚影。 咒语结束的刹那，由虚转实，出现在肉眼可见的现实。 就这？ 那些惊心动魄的膨胀和崩碎四散的裤子鞋子……全都是“过场特效”？ 这种本质其他人看不到吗？ 李凉纳闷的瞬间反应过来。 别人确实看不到，因为只有他是天灵，不仅如此，他很怀疑艾瑞达人会不会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变身的原理？ 一直以来面对的都是幽冥，直到现在，李凉终于明白，天灵究竟能做什么。 下一刻。 恶魔脚步一顿，狰狞的公羊脸上流露出人性化的懵逼表情。 巨大的身躯像泄气的皮球，眨眼间萎缩成艾瑞达人原本的样子。 “你在干什么？” 肯姆怒道。 在河蟆人眼中，前后不过十多秒，艾瑞达人转变成恶魔，接着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了四步，然后在李凉面前突然变回了原本形态。 李凉睁开眼睛，缓缓说道:“他没蓝了。” “啊？”肯姆咧开大嘴，愣愣问道，“什么意思？” 这时，艾瑞达人僵硬地转头，表情扭曲道:“我的魂器，枯竭了。” 刚说完，后脑勺猛地挨了一棍。 嘣！ 这一棍势大力沉，打得强壮的艾瑞达人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栽倒。 所有人猛地看向下黑手的家伙。 吱吱~ 只见猴子吱吱侧身握棍，慢慢转头，给了对面呆滞的两人一个酷炫的侧脸。 肯姆顿时暴怒，身体一鼓，崩飞三颗扣子，一把从大衣内侧抽出魔杖，指向李凉的同时，咒语脱口而出。 与艾瑞达人不同，肯姆的咒语短而洪亮，似乎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息: “阿瓦达——” 赛奥莉丝下意识地闭上双眼，转身一把搂住了李小孩。 死定了。 她清楚地记得，肯姆之所以臭名昭着，不仅因为其贪婪，嗜杀，更主要的是因为他那一手残酷至极的死灵魔法。 然而，代表死灵之力的绿色光芒并没有亮起，肯姆的咒语戛然而止。 等她胆战心惊地转头，看到了滑稽的一幕。 肯姆愣愣举着魔杖，眨了眨眼睛，砸么咂么青蛙似的大嘴，满脸困惑，接着又把魔杖凑到眼前看了看。 李凉“贴心”问道:“技能放不出来？” “啊啊啊！”肯姆被彻底激怒，猩红的舌头一卷，手中的魔杖亮起刺目的绿色光芒，一指李凉，再次吼道:“阿瓦达——” 呼。 魔杖顶端突然闪出一簇不正常的绿色火光，肯姆的咒语再次被打断。 “这不可能！”肯姆嚎叫道，“你为什么能打断我，这不可能！” 仿佛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他癫狂地挥舞魔杖，一次又一次念动咒语。 “阿瓦达——” 呼。 “坎万罕——” 呼。 “蒂斯仄奥啊——” 呼。 直到最后，他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盯着李凉，喃喃说道:“这不可能，魔法是诸神之谕，你只是个碳基杂碎，这不可能……” 接着，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僵硬地低头看向魔杖，终于理解艾瑞达人的意思。 储存在魔杖中的灵正在快速流失，仅仅几次不成功的施法就已经濒临枯竭。 基理世界的灵理之门周围是灵的荒漠。 这附近根本没有灵的存在，想要使用魔法只能消耗魂器中的灵。 由于类似这样灵匮乏的地方并不少，因此基本所有人研习魔法的人都会让魂器时刻保持满溢状态。 杀人比吃饭都勤快的肯姆对于灵的消耗把握得极度精准，从第一天使用魔法开始就没有一次对敌时出现过魂器枯竭。 然而，这一次，他突然有了回到孩童时代的感觉。 魔法赋予他的力量……被剥夺了。 原来，没有魔法，他如此脆弱。 肯姆猛地转头，疯了似地冲长袍男吼道:“你他妈在看什……” 话语未落，只见长袍男咕咚一下跪下，先前高冷的气质荡然无存，摆着双手，声音颤抖得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们是同类，我是人类的朋友，求求你。” 这下，肯姆彻底呆滞，大嘴咧开问道:“你在干什么？” 长袍男不敢抬头，压低声音哆嗦着说道:“先知，他是个先知。” “什么先知？” “某个掌管空间之力的神的先知，非常强大的神。” “什么意思？”肯姆愣了。 这时，蹲在远处的深蓝慢慢站起身，第一次把游戏机塞进口袋，表情凝重道:“傻逼，意思是周围的空间之力被封禁，你们逃不了了。” 肯姆猛地一哆嗦，哀嚎道:“深蓝先生……” “哎哎哎，”深蓝打断道，“刚才说了，这里发生什么跟我没关系啊。”说着望向李凉。 李凉睁开双眼，面无表情。 第七十三章 浅薄而深刻 万物存于有序。 李凉对于魔法的了解非常浅薄，不知道魔法的历史，种类，等级，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始研习魔法，即便从赛奥莉丝纷乱的思维碎片中了解到原质，路径，信仰等等，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些名词而已。 但同时，他对于魔法的理解也很深刻，至少超越了在场的所有人。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现在他已经清晰地感觉到，魔法，是灵的驱动策略。 魂器，是媒介，也是灵的存储器。 已见过的人里，艾伦，肯姆的魂器是魔杖，艾瑞达人的魂器是纹身，赛奥莉丝的魂器是双环戒指。塔姆比较特殊，有两个魂器，魔杖和心口的“种子”。 天灵能看到灵的流动，更重要的是，能看到灵的运转方式。 李凉看得到幽冥如何通过生物本能以自身为魂器驱动灵，看得到塔姆与艾伦如何撑开防护罩，看得到艾瑞达人如何用灵构建恶魔身躯，自然也看得到肯姆施放魔法的整个过程。 并且，他发现灵被驱动的根源在于咒语，那些怪异的吟唱仿佛有着神奇的力量，可以让随机涌动的灵变得温顺，变得有序，再通过铭刻在魂器中的不同固定路线流转，成为一个个具有独特功效的魔法。 然而。 对于李凉来说，似乎绕开了“咒语”的桎梏，他的注意力可以直接引导灵——不管那簇灵来自哪里。 因此，他无须知道死灵魔法的咒语是什么，驱动策略是什么，打断肯姆施放魔法只需要随便引导一簇灵，造成肯姆魂器中灵的流转出现差错就可以。 同样，他也可以用自己的魂器——双环戒指直接把肯姆的灵吸引过来。 这就是天灵？ 优秀。 李凉现在觉得，相比巨大的优势，吸引幽冥这种缺点完全不值一提。 嘣，嘣，嘣~ 一阵木棍敲击声让李凉回神。 “……” 只见猴子吱吱举着木棍追着肯姆和长袍男四处乱窜，偏偏吱吱的棍子奇长无比，以肯姆虚胖的身体根本逃不出攻击范围。 这么一会儿，两位“魔法师”的后脑勺已经肿了好几个大包。 “啊啊啊啊~”肯姆已经快要抓狂。 这顿棍击伤害不高，侮辱极大。 黑活干了无数，不是没遇到过强敌，求饶也好，等死也罢，河蟆人肯姆从没遭遇如此憋屈的时刻。 竟然被一个猴揍了。 偏偏还逃不了。 肯姆近乎崩溃，抱着脑袋吼道:“你他妈有种弄死我！” 长袍男怒了:“放屁！”吼完立刻换成恭敬的语气冲李凉喊道，“我们是同类，先知，我愿意聆听福音，成为真神的信徒……哎呦……请您，请您怜悯我！” “吱吱~” 李凉冲猴子摆了摆手。 吱吱扛着棍子，昂首阔步地走了回来。 直到此刻，李小孩才反应过来，一把抱住吱吱，把脸埋在吱吱毛茸茸的胸口，肩膀一动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赛奥莉丝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蹲下轻轻拍着李小孩的后背。 李凉看着无声抽泣的小女孩，沉默不语。 难怪她把灵核藏在锚点，或许聪明的她从一开始就察觉出那次计划真正交易的“货物”其实是她自己。 难怪她对姐姐的死无动于衷。 她的家人，要将她亲手送给妖精。 难怪一个七岁的小女孩那么擅于说谎，甚至能控制自己的心跳，或许只为了一个简单的目的——活下去。 “先知大人，”肯姆瞥了一眼李小孩，喘着粗气说道，“都是误会，请您放心，我们马上把科法鲁的酬金退回去，告诉那个妖精你们死在了刹雾界，我可以向‘纳加许之书’起誓，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半点消息流出。” “咳，”深蓝依旧站在远处，“我刚才一直在玩游戏，发生什么事了？” 李凉流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对肯姆温和说道:“你刚才说什么？” “啊？”肯姆愣了下，咕咚咽了口口水，“我说，今天发生的事情绝对不会有半点消息流出。” “不不，上一句。” “呃……都是误会，我们马上……” “再上一句。” 肯姆瞪大了眼睛。 揽着李小孩的赛奥莉丝平静说道:“他说‘有种弄死我’。” “哦，好的。” 李凉眨了一下眼睛。 无数传送门轰然喷发，一瞬间将肯姆和昏迷的艾瑞达人吞了进去。 长袍男怔怔看着橙色火团临近，脸上反而流露出癫狂的笑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灵理世界所有使用魔法的家伙们，你们的好日子他妈的到头了。 呼~ 橙色火光一闪而逝。 四周恢复平静，只有浅浅的水波微微荡漾。 李凉的目光转向深蓝。 “你好，人类，”深蓝微笑道，“欢迎回家。” 李凉笑了笑:“客气，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在玩什么游戏。” “哦哦，很棒的游戏，”深蓝从兜里掏出游戏机递给李凉。 李凉低头一看…… 游戏上只有两个钮，左右各一个，按动时，上方竖长的屏幕对应的位置会喷出一股虚拟水流，然后把一堆小圈圈冲得翻滚到屏幕上方，再缓缓落下。落下时如果恰好套中下方的小棍，则算积一分，没套中从旁边滑落则不积分。 屏幕最上方显示，深蓝的积分是。 “……” 好不好玩放一边，就这么个破游戏，有必要配电子背景音乐吗？ 李凉抿了抿嘴唇，把游戏机还给深蓝，点头道:“确实很棒。” “是吧，回头送你一台，”深蓝笑道，“接下来去哪儿？” “去锚点看看。” “行，要不我送你一趟？” “有劳了。” 深蓝摆摆手，一甩宽大的袖子，将李凉和赛奥莉丝，李小孩一同卷了进去。 下一刻。 他们一同出现在一座“神庙”内。 高逾百米的穹顶，一根根三人合围的石柱林立，柱子上斜插着火把，火苗幽幽晃动，青灰色的石质地面粗糙平坦。 石柱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以及神态各异的神明，天使。 空气弥漫着焦油燃烧的味道，昏暗中，整座建筑透着一股神秘，凝重的气息。 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锚点到了。 “我就不进去了，你们随意，出来前喊我，”深蓝掏出游戏机，找了个火把照亮的区域一蹲，开始按动按钮。 “好的。” 李凉示意李小孩带路，一行三人向“神庙”深处走去。 几分钟后，李凉回头，看向深蓝模糊的身影。 肉眼看去，那只是个蹲着打游戏的蓝皮肤外星人，和人类长得很像，只是眼珠子很大，鼻翼宽阔。 而李凉只要闭上双眼，便能看到一个巨大的人形虚影，灵正在虚影中以某种玄之又玄的路径流转。 更重要的是，整个过程自成循环，一丝不泄，李凉无法影响。 与魔法迥然不同。 却与他被压制前右脑控制飞剑时灵的运转很像。 李凉恍然，或许这就是……“道”？ 可见，天灵也不是横推一切，像刚才讲文明懂礼貌，大家其乐融融… 就挺好。 第七十四章 重回基地 再次走进锚点空间，李凉恍如隔世。 在他的记忆中，距离上一次从这里出发只过去了两个多月，当时一行人的神态依旧历历在目。 然而，他知道实际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 不过，锚点空间还是之前的样子。 巨大的环形山底部，一片焦土。 入眼所见尽是白森森的人类骸骨，锈蚀的设备，焚毁的武器以及倒塌的建筑。 深入废墟几分钟后，李凉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 有一片区域明显被清理过，从周围散落的工具，零件，以及未带走的成箱物资来看，李小孩的团队出发前应该就是在这里修整补给。 李小孩怔怔望着那片区域，神情黯然。 “凡迷途的，让他看到方向，”赛奥莉丝上前揽住李小孩，“父神将指引我们，让你的家族为那个愚蠢的决定付出代价。” 传福音的时候，她的人类语言说得利索了许多。 李凉听得到赛奥莉丝的“心声”，在小岛上李小孩答应她回到地球就帮她救出父亲族人，再加上现在知道了李小孩悲惨遭遇，此刻女巫的内心倒是非常真诚，潜意识里已经把李小孩当成了家人。 “有什么打算？”李凉问道。 李小孩往前走了几步，背对两人快速抹了一下脸颊，慢慢说道: “出来的时候，我们向希安提交了申请，三年前幽冥潮入侵克克勃没有尽到合同义务，卓斯需要去交涉，暂时打开了深海之门，然后又用戍卫部队防卫不力的借口调走了令野，现在镇界堡的军士长是我的人。” 李凉注意到，李小孩说的并不是“卓斯的人”而是“我的人”，其中的差别显而易见。 由此可见，这个七岁小女孩答应赛奥莉丝救出其家人还真不一定是胡扯。 李小孩接着说道:“我不知道妖精为什么需要我，也不知道家族想用我来换什么东西……” “纯洁的灵魂？”李凉想起肯姆的话，说着向赛奥莉丝投去询问的目光。 赛奥莉丝摇了摇头:“至圣先知，我不了解妖精。” “我也不懂，”李小孩低声道，“所以我想调查清楚……我要先去下城区。” 李凉点头。 “先知先生，”李小孩转身，扑棱扑棱头发，脸上憋出一个笑容，“我现在就去取灵核。” 小女孩的眼睛依然泛红。 “好。” 李凉笑了笑。 李小孩带着赛奥莉丝走向基地废墟东侧的一处半倒塌的建筑，几分钟后绕过那座建筑，消失在残垣断壁中。 李凉收回目光，想了想，招呼左顾右盼的吱吱，一起往上一次老杨找到的半球形建筑走去。 那里有真正的“锚点”，也就是地球所在的基理世界与灵理世界最初发生规则交互融合的位置。 上一次，顾问塔塔试图通过精神力与另一侧沟通，没有成功。 现在对天灵的理解深刻很多，李凉觉得自己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万一塔姆还在镇界堡，很多困扰他的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行走间，李凉琢磨起眼前的状况。 灵理世界禁止任何生物在未经报备的情况下往来其他基理世界，虽然不清楚违反这项规定具体是由什么组织来进行处罚，但想来一定足够有威慑力。 毕竟每个基理世界都拥有着近乎无限的资源，如果没有限制，谁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家园什么时候就被更强大的力量随意践踏。 因此，肯姆三人，杀了比放了好，最多不过就是清欠公司或者妖精们来把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围了。 不说深蓝还在外面，本来希安也没准备让人出来，爱围围去。 况且从雇佣清欠公司这一点看，妖精对于李小孩的贪念应该不至于强烈到与灵理世界规则对抗的地步。 至于他自己。 刚刚回到灵理之门时，李凉就发现，三年过去，这里确实又恢复成了灵的荒漠，说明塔姆说的没错，那次入侵就是因为他吸引了灵。 现在过去了大约两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发现周围有灵的存在。 不过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这么短的时间，即便还是会吸引，想必也看不出来。 是否能吸引幽冥同样如此，短时间无法判断。 好在现在有赛奥莉丝，也算来去自如，大不了借她的传送门直接离开，还有两个地方可选，圣迭戈，马科西克城。 想起赛奥莉丝，李凉觉得这个女巫多少有点笨，而且很单纯。 由于思维实在太吵，如非必要他完全不想尝试聆听赛奥莉丝的心声，就到目前为止听了几次，这个女巫不仅深信李小孩，准备陪她回地球，更对他的身份从未怀疑过。 很多明显的破绽在赛奥莉丝看来都是至圣先知自有深意，故意为之。 总的来说，她的思维中，关于魔法的念头少之又少，满脑子都是自我攻略。 倒是个好信徒。 李凉笑了笑，赛奥莉丝要不是这种性格，也不会在短时间就能如此信仰坚定。 眼下，赛奥莉丝还没正式提出要跟着李小孩去地球，不过李凉不准备拒绝。 一方面如果不让女巫去救自己的父亲，他这个先知也太没人性，另一方面，带着一个只会两个基础魔法的笨蛋也没什么助力，还不如一个人利索。 一个人的话，灵核还是要拿的。 李凉决定，拿到灵核后，先留李小孩和赛奥莉丝陪他在锚点等上一段时间，如果一直没有灵或者幽冥被吸引的迹象，他就可以一起回去，反之，如果灵再次被吸引，哪怕只有一缕，他立刻传送去圣迭戈。 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他已经走到半球形建筑前。 收起纷乱的念头，李凉带着猴子穿过扭成麻花的正门，走过一组组两米高的柜式服务器，十多分钟后，抵达中心区域。 真正的锚点依旧是一团炫目的彩光，扭曲闪烁，时而膨胀时而塌缩，周围环绕着雾蒙蒙的灰尘。 灰尘飘荡间，内层与外层遵循着两种不同的物理规则。 李凉缓缓闭上双眼。 视野中，那团彩光消失，锚点如同一颗微缩版的黑洞静静悬浮，有着闪耀刺目的吸积盘。 周围的虚空中没有灵，他只能从双环戒指中引出一簇灵缓缓靠近锚点。 在接触的刹那，那簇灵突兀消失。 李凉瞬间身体紧绷。 然而，等了几分钟，什么都没发生。 接下来，他试了几种方法，甚至尝试在锚点位置直接召唤一个传送门。 然而，传送门立刻被吞噬，毫无作用。 叹了口气，李凉不得不承认，术业有专攻，关于魔法他还是要尽快系统性的学习一下。 一番尝试无果，他摇了摇头，去角落里检查了一下“反物质对冲湮灭装置”。 这枚大炸弹看起来很正常，短时间没有把整个灵理之门炸飞的风险。 又四处看了看，李凉算算时间，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要走时，突然看到锚点旁的地上放着一个金属盒子。 走过去一看，李凉愣了。 好像是个便携式通讯器。 他一下子想起，上一次来这里，莉娅跑出去找通讯设备，回来的时候正赶上他想听懂塔塔在嘟囔什么，当时莉娅把同声传译递给他，却把通讯设备放在了地上，走得时候一行人相当匆忙，莉娅显然没有带走这套设备。 李凉蹲下扶起长方形的金属盒子，将手按在盒子中央，轻声说道:“启动。” 嗡。 一个全息菜单弹出。 淡蓝色的光芒让李凉倍感亲切，却把吱吱吓了一跳。 凌空晃动手指，操作菜单切换，李凉发现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通讯器，只有一个功能，就是和属于希安的“探路者”装甲车进行视讯通话。 翻了几个频道，毫无意外都是空白的，灵理之门想必会阻断信号，否则希安也没必要在这里再建一座机器人数据控制中心。 李凉摇了摇头，正要关闭时突然想到一件事。 王巢，莉娅，塔塔，老杨和霹雳狗，傻大个一行六人，开的就是装甲车! 他立刻快速翻动频道页面。 下一刻。 李凉看到，在xa-45b型探路者的页面下，有一个设备可以发起视讯。 第七十五章 朋友 滴——滴滴——滴——滴滴—— 视讯发起。 连接界面是一个相当复古的平面窗口，闪烁着蓝光。 一分钟过去，依旧没有连接成功。 吱吱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投影，不时把毛茸茸的猴手伸过去搅和一通，龇牙咧嘴，大约觉得很好玩。 李凉开始很紧张，等得久了慢慢平静下来。 三年时间并不短，王巢一行人虽然有黑导游塔塔带队，但在这个广袤的灵理世界，他们会经历什么实在难以想象。 甚至，他们已经分开行动，遗弃了装甲车都很有可能。 滴滴滴滴滴———— 突然，连接声效急促起来。 李凉浑身一紧，揽住捣乱的吱吱，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窗口。 下一刻。 蓝光一闪，一张脸出现在窗口中。 那是一张线条柔和的白色金属脸，挂着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 莉娅？ 李凉忍不住露出笑容，喊道:“喂，莉娅！” 莉亚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李凉上下看了看，又挥了挥手，叹口气，肩膀一松坐在了地上。 应该是卡了。 想想也正常，希安能在很短的时间在灵理世界建立通讯网络已经证实其强大的科研能力，再要求连接稳定多少有点过分。 卡了十多秒，画面一变，又卡在莉娅起身的姿态，整个画面都是糊的。 李凉搓了搓脸，幻灯片就幻灯片吧，想必对面正在想办法解决。 画面又一转，这次镜头前没有人，不过画质清楚了许多。 李凉凑近观察，再次露出笑容。 在他的记忆中，装甲车内部空间逼仄，塞满了控制设备和电缆线路，然而现在，镜头正对的车厢壁上挂满了鲜花，亮闪闪的装饰灯，甚至还挂着一个巨大的异兽脑袋标本，看起来很像狼和牛的集合体。 靠着墙壁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瓶瓶罐罐，还有一盘红彤彤的果子。 极富生活气息。 李凉很欣慰，看来他们这三年过得还不错。 忽然，一阵纷乱的对话传出来: “大眼儿，你行不行。” “霹雳狗，去外面把天线立起来。” “*%￥%￥。” “都没带耳机，别特么废话了，有这功夫赶紧把信号调明白。” “噢，塔塔顾问，我想就是这根线……” “@#￥。” “哎哎，你们快点，画面还卡着。” “哎？咱凉哥怎么搂着个猴淫笑呢？” 听着这些熟悉的嗓音，李凉原本一脸姨母笑，听到最后这句简直想打人，这么没溜的话只有老杨说得出来。 还好，老杨，王巢，塔塔，霹雳狗，傻大个，莉娅都还活着。 又卡了半分钟，画面一顿，接着流畅起来。 莉娅在镜头前坐下，微笑道:“你好，尊贵的李凉。” 随后，五个脑袋从各个方向挤进了画面。 “哎呦，大哥，你沧桑了啊，”老杨还是一副胡子拉碴的中年修车工样子，正咧嘴笑。 李凉抿了抿嘴唇，憋出一句:“呃，大家还好吗？” 镜头内外沉默了一下，接着所有人一起笑了。 莉娅说道:“尊贵的李凉，我们刚刚从塔星出发，准备前往马科西克城。” “塔星？”李凉恍然，顾问塔塔一直惦记着回老家，他们想必从刹雾界逃出去就直接去了塔星。 “嗯，这三年我们一直在塔星，”王巢看起来开朗了许多，眼神中的戾气几乎不见，笑容温和，“你呢？我们以为你死定了。”这句话倒还是王巢风格。 “一言难尽，总之活下来了，”李凉笑了笑。 “挺好，咱们都活下来了，”老杨咧嘴，“大哥，复读机是太牛了，你没瞧见，我们刚到塔星的时候全靠复读机撑场面，好家伙，给塔星那帮大眼儿怪打得卑服的。” 脑袋被压到最下面的塔塔满脸不忿，叽里咕噜说了一长串。 李凉乐了:“干得漂亮，莉娅。” “尊贵的李凉，我只是严格执行您下达的指令，”莉娅微笑，重复了一遍李凉的指令，“立刻返航，远离这里，带他们去安全的地方，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护他们。” 镜头中的五个人都沉默下来，他们都清楚地记得在刹雾海，李凉纵身一跃。 李凉最怕这种气氛，最怕有人说谢谢，赶忙摆了摆手，岔开话题道:“塔星怎么样？你们待了三年，看来很不错啊。” 霹雳狗笑道:“开始靠莉娅，后面全靠老杨啊。” 说完画面里的人都笑了。 “怎么说？”李凉纳闷。 “别这样，低调点，”老杨故作羞涩。 “来来来，”霹雳狗伸手移动镜头，转向右侧，“请上眼。” 画面一转，李凉看到那面车厢壁上挂满了……锦旗。 其中最显着位置挂着两幅烫金锦旗，左边四个大字:“男科圣手。”右边四个大字:“妇女之友。” 上面还有一道横着的，写得歪歪扭扭，明显是恶作剧加上去的，也写了四个大字:妙手银心。 “嗯……”李凉忍着笑，“看不出来啊，老杨你还有这手艺。” “嗐，都是为了群众，”老杨一本正经，“让塔星兄弟们重振雄风，这属于跨文明援助，谁让咱们人类敞亮哪。” “哈哈哈哈……” 所有人一起笑了。 这么久，李凉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笑出了声。 接下来。 又聊了半个小时。 原来他们从刹雾界出来，很快就摆脱了幽冥，接着一路在塔塔的指引下，抵达了通往塔星的灵理之门。 塔星文明与地球不同，属于联邦制，科技水平虽然不高，但灵理之门开放的很早，所以灵理之门外各类设施很完善，与都玉京的关系也不错。 而且塔塔的家族还算比较古老的大家族，很快替他们拿到了通关许可。 接下来他们就在塔星定居，靠老杨治病的手艺，赚钱大修了装甲车，又待了三年，刚刚决定前往马科西克城。 一方面去大城市见见世面，另外其实也存了寻找李凉的心思。 毕竟如果李凉活着，迟早有一天会去马科西克。 李凉这边，也告诉了他们自己遇到赛奥莉丝和李小孩的事情，不过隐去了天灵和双环戒指，飞剑，只说自己在孤岛上被猴子救，意外学会了几手魔法。 短短半个小时，大家七嘴八舌，气氛热烈。 最后，霹雳狗和傻大个去检修装甲车，老杨和塔塔嚷嚷着去做饭，镜头前只剩下王巢和莉娅。 显然，李凉不在，王巢成了那个队伍的首领。 “接下来有什么计划？”王巢平静问道。 “不知道，可能回地球，”李凉笑了笑，“也有可能去马科西克城找你们。” 王巢沉默片刻，说道:“要不我们……” “不必了，”李凉打断道，“你们按计划去马科西克就行，我们总会有一天见面的。” “好。” “有机会我还会想办法跟装甲车通讯……那……就这样吧，我就不和大家…嗯…” “好。” 李凉抿了抿嘴唇，对莉娅说道:“莉娅，记住我的指令。” “已授权，”莉娅微笑，“尊贵的李凉，祝您一切顺利。” “嗯，你们也是……保重。” 滴—— 连接中断。 李凉怔怔望着空处，摸了摸吱吱的脑袋。 吱吱~ 吱吱似乎察觉出什么，爬起来示意李凉自己的毛茸茸的胸口可以借他哭。 “别闹，”李凉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李小孩。” 他拎起通讯器，招呼吱吱，慢慢向外走去。 行走在昏暗沉寂的柜式服务器间，李凉觉得有些孤单。 第七十六章 宅男深蓝 李凉从半球形建筑出来时，李小孩和赛奥莉丝已经等候多时。 “先知先生，”李小孩迎上来，将一个首饰盒大小的金属盒子捧起，“这是答应你的灵核。” “嗯。” 李凉把通讯器扔给吱吱，伸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一颗毫不起眼的灰色鹅卵石。 这就是灵核？ 然而。 当他闭上双眼……差点“瞎”了。 视野中一片炫目的白光，甚至压过了双环戒指的光芒，仿佛盒子里装着的是一颗“太阳”。 咔。 他立刻合上盖子，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 也不知这颗小小的鹅卵石究竟蕴含了多少灵，看一眼就这么辣眼睛。 难怪这玩意价值连城。 不仅产量稀少，而且可以随时随地为魂器“充电”，既稀有又实用，和地球的金银一样，属于天然的货币。 想必之前从塔塔那里坑来的珠子也与灵核类似，只是蕴含的灵少一点。 “这个盒子也是从基理世界开发公司买的，用来保存灵核，”李小孩声音平静，眼睛看着其他地方，似乎对于送出灵核毫不在意。 “嗯。” 李凉点头。 在他把盒子揣进兜里的时候，李小孩终究还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盒子，轻轻咬了下下嘴唇。 李凉乐了，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这笔生意李小孩明显亏大了，一颗灵核估计可以从灵理世界雇佣一支军队，但在小岛那样的处境下，她却别无选择，所以即便非常清楚做生意的准则，她还是流露出一丝懊恼。 但这种懊恼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情绪，李凉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背负了太多无奈，李小孩本就该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 “好了，我给你打折，”李凉笑道。 李小孩愣了下，扬起小脸:“啊？” “下次，”李凉认真道。 “哼，”李小孩扑棱扑棱头发，“再您的见吧。”说完扭头就走。 站在原地的赛奥莉丝望着李小孩的背影一脸姨母笑。 李凉表情古怪地瞥了一眼赛奥莉丝，这个女巫此刻的心理活动竟然是:“啊，这一定是先知对你的考验，小孩，或许有一天，至圣先知能亲自为你施洗，那该多么荣耀啊，而且至圣先知有很多很多的赫尔墨斯之梦……” “……” 李凉抿了抿嘴唇，只能赞叹道:“赛奥莉丝，我觉得你很有前途。” “啊，至圣先知，请原谅，我走神，”赛奥莉丝赶忙转身，恭敬道。 “没事，”李凉摆手，“你想陪李小孩一起回地球？” 赛奥莉丝沉默片刻，点点头:“嗯的，请您原谅，我……” “没关系，你可以去，你知道她准备怎么回去么？” “嗯的，一种引力设备，可以地球沟通。” “什么时候？” “搭建，两个小时后。” 李凉转头看了一眼，注意到李小孩正在那片被清理的区域四处翻找。 难怪小姑娘胸有成竹，锚点有与地球沟通的设备，另一边镇界堡的军士长还是自己人，足够她躲开希安和卓斯，悄无声息地返回地球。 “行，设备安装好，不要启动，来叫我，我就在外面，”李凉说道。 “嗯的。” 嘱咐完赛奥莉丝，李凉招呼了声吱吱，不紧不慢地往锚点空间外走去。 设备迟早是要组装的，趁李小孩忙活的时间，正好去外面和深蓝聊聊，说不定有什么收获。 路过那片清理过的区域时，吱吱把通讯器一扔，径直给李小孩捣乱去了。 俩小不点一通打闹。 李凉摇了摇头，只好自己走向出口。 出口是一块巨大的石头，散发着朦胧的光辉。 穿过石头，又走了二十多分钟，深蓝的身影出现在一根柱子下。 “事情办完了？”深蓝没抬头，打着游戏问道。 “嗯。” 李凉一时间不知怎么开聊，毕竟两人分属不同文明，对彼此一无所知。 气氛有点尴尬。 深蓝突然抬头道:“要不我请你喝茶？” “啊？”李凉左右看了看，纳闷这哪来的茶，不过还是客气道，“不麻烦吧？” “不麻烦不麻烦。” 深蓝伸出胳膊，扯下绕了小臂七八圈的细绳铺在地上，摆了一个完整的圆圈。 绳子首尾相接的刹那，圈住的地面如镜面般碎裂，竟然变成一个洞。 “请，”深蓝抬手示意了一下，接着一迈腿踩着一副悬梯爬了下去。 李凉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心情，只能暗自说一句:“牛逼。” 等他也顺着梯子爬下去，环顾四周，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道:“jk罗琳没骗人啊。” 这是一间至少有五十平米的房间，摆着床，书桌书架，还有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炉子上还坐着一壶水，嗤嗤作响。 虽然房间不大，但这可是一间实打实走哪儿能拎哪儿的公寓。 “屋子乱，不好意思，你随便坐。”深蓝说着走到炉子前，翻找杯子准备泡茶。 李凉站在原地四处打量。 整面墙的书架上一本书都没有，摆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游戏机，拿支架撑着，擦得一尘不染。 书桌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手办，有踏剑的仙人，美艳的女妖，握斧的骷髅，比肯姆狰狞百倍的河蟆人，三头六臂的艾瑞达人，等等各色奇形怪状的生物，这些也就罢了，李凉竟然还看到有变形金刚和奥特曼，以及一位端坐在皇位上的“天子”。 原来这货是个宅男啊。 李凉俯下身，端详那个天子的手办，天子身穿赤色大裘冕，上面绘有日月星龙山等等繁复精妙的纹路，头戴十二旒冕冠。 “昊天皇帝，”深蓝在李凉身后说道，“限量款。” “……” 李凉指着变形金刚问道，“这个呢？” “赛博坦人首领。” “擎，擎天柱？” “擎天柱是谁？”深蓝认真回想，摇了摇头，“赛博坦人首领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李凉又一指奥特曼:“那这个呢？” “大金字塔，迪迦之地的巨人，好像叫赛罗，这个是别人送给我的，记不清楚了。” 李凉沉默了。 随便一瞟，其实手办里还有很多眼熟的人物，但他已经不想再问了。 这太怪异了。 在塔姆的《道与魔法》序言中，他就看到过赛博坦和迪迦之地，当时只以为是翻译问题，恰好重名罢了。 “我知道了，”深蓝搁下茶壶，走到李凉身旁，指着赛博坦人首领的手办说道，“很多碳基生物表示，在他们的灵理之门还没开放的时候，他们的世界已经流传着赛博坦人的故事，地球也一样吗?” “嗯，这是为什么？” “其实很简单，首先，碳基文明总是大同小异，”深蓝摊手，“虽然行星演化，生物进化中存在许多变量，导致每种碳基生物的外貌，体型会有变化，但我们的本质完全相同。 文明的发展进程也基本类似，或者说，只有正确的方向才会诞生高等文明并发展壮大，最终的结果就是，只要语言翻译正确，你骂任何一个碳基生物傻逼，他都会生气。 至于赛博坦人，是一个概率问题。本来机械生命是碳基生物基于自身以及机械科技进行艺术创作的产物，很多碳基文明都会想到同一个创意。 然后，灵理世界足够广袤，很不巧，恰好有一个灵理之门通往这样一个机械文明。”深蓝俯身指着那个赛博坦人手办，“只要你仔细看，一定会看出它们与你记忆中赛博坦人的差别，而且，赛博坦人其实非常暴躁，如果你在灵理世界见到它们，千万不要过去合影。” “……嗯。” 显然这个忠告来自许多碳基生物们的血泪教训。 不过，李凉其实很想问……奥特曼可以合影吗？ 第七十七章 借书 坐回桌边，深蓝将一些褐色粉末放入茶盏，倒了多半盏沸水，接着用一把小竹刷子噌噌噌一番搅合，直到把粉末调成糊糊状，递了过来:“喝茶。” “……” 记忆中，这种喝法应该叫点茶，相当古老，李凉接过茶盏不动声色地闻了一下，一股花椒味儿。 稍微抿了一口……嗯，喝起来也是花椒味儿。 不过，冲脑门儿的花椒味过去，嘴里便能咂么出一股清甜的茶香，倒是别有风味。 茶很烫，两人对坐沉默无言，各自吸溜。 哈出一口热气，李凉接着刚才的话题问道:“如果只是巧合的话，为什么你也叫它们赛博坦人？” “呼~”深蓝吹了吹茶汤，“这个，翻译的问题，灵理之门开启后，都玉京那边有专门的机构会来登记，宣讲灵理世界的规则，当然，像我们这样的安保公司，还有基理开发公司，借贷公司，建筑公司都会来开展业务，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语言不通。 当时你们那个希安公司提供了很详细的语言和文化数据，学习起来也简单，所以除了一些人类语言中没有的词汇，我一般都能准确表达，这是最基本的工作要求。” 李凉恍然。 这么说来，其实“魔法”也只是人类语言中对神奇力量的命名，难怪第一次见到塔塔时，塔星人说灵是萨马奇，而塔姆的序言中也提到，每个文明都赋予了灵不同的名字。 同时，李凉也意识到，自己之所以惊讶，只是因为一贯以来，人类都觉得自己的文明是独一无二的，如果其他地方出现了和自己文化相似的符号，那一定是从自己这里偷去的。 殊不知，人类的创意…… “很无聊吧？”深蓝抿了口茶，“没有哪个文明是最特别的。” “还好。” 李凉微笑，心里却想，放屁，人类最牛逼。 不过，这话现在是不好说出来，基地都被人推平了，没那个脸。 他只好岔开话题问道:“对了，艾伦呢？” “还记得三年前你出来时那次幽冥入侵吗？” “嗯。” “不知为什么，两年前希安派了几个人去都玉京把我俩投诉了，没办法，他只能接受降级，去了另一个灵理之门。” “啊？” 李凉反应过来，李小孩那个团队出来时找得借口就是交涉三年前那次入侵，没想到不只是说说，还真去了趟都玉京。 深蓝严肃道:“嗯……艾伦还说，那次没带你走他很不好意思，回头请你吃饭。” “哦。” 李凉端起茶杯吸溜了一口，顿了一下，眼睛看着茶汤，低声道:“其实他没说吧。” 对面，深蓝也抿了一口茶，低声道:“嗯。” …… 很尬。 “哎？”深蓝皱起眉头，“那个小孩子，是不是就是去都玉京……” 李凉专心致志地品茶，一脸好喝的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听到。 “……” 这下房间里只剩下呼哈吸溜的声音。 茶盏很小，其实吸溜不了几口。 深蓝好像已经习惯了尬聊，接过李凉的茶盏再次开始做茶汤。 趁这会儿功夫，李凉站起身，走到摆手办的桌子前，佯装欣赏手办，不时发出“嗯，很精致啊”，“哎，这个好”的声音，实际上却四处打量。 刚才喝茶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如果能从深蓝这里借几本书，或者不借走，在这看看就好了。 然而看了一圈……竟然一本书都没有。 看来这个蓝精灵整天就想着打游戏，是真不爱学习。 “你也喜欢手办？”深蓝的声音带着一丝开心，“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搜集到这些，比如那个限量款的昊天皇帝就非常珍贵。” “噢？”李凉坐回桌子，接过茶盏，“因为数量稀少？” “不是，因为生产和私藏这款手办的人快被杀光了。” “……”李凉点头，“那是很珍贵。” 相比一千年前的宅男，深蓝这才叫硬核……拿命收藏。 “喝茶喝茶，”聊过手办，深蓝脸上有了笑意，“一会儿慢慢看，床头柜里还有。” 说着不小心磕了一下桌子。 李凉下意识地低头一扶，突然看到……桌子四个脚下边各垫了一本书。 书唯一的作用原来是垫桌角。 “这个书，我能看看么？”李凉指了指桌子下。 “嗯？”深蓝歪头一看，“噢噢，可以。” 两人抬桌子拿出书。 四本书与塔姆的《道与魔法》一样，都有自动翻译的神奇功能，分别是《道术入门》，《从零开始学魔法》，《丸子妈妈讲故事》以及《我是灵理之主》。 前两本的书名让李凉十分欣慰，他这种菜鸟就需要这种初级教材。 但翻开《丸子妈妈讲故事》，他发现是一本童话故事书。 还好，最后一本《我是灵理之主》听名字就很干货，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看了几页，默默合上了…… 一本龙傲天的小说，主角生下来就是天神转世，看起来比他牛逼多了。 “你喜欢看书？”深蓝有些惭愧，“不好意思，我很少看书，这四本还是马科西克城一家魔法材料店赠送的，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啊，谢谢，”李凉把书摞好，端起茶盏，“以茶代酒，敬你。” “客气客气。”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生活和手办。 李凉也终于明白，道术对于深蓝来说，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他对于战斗和勾心斗角毫无兴趣，唯一的理想是搜集更多的手办，玩到更多的游戏。 而且，按照深蓝的话，其实灵理世界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生活总是务实的，无论在什么地方。 深蓝最喜欢的人类游戏是俄罗斯方块，李凉答应有机会给他带一台，深蓝也承诺下次回马科西克述职的时候多买几本书带来。 随后，李凉找了个由头，抱着书返回锚点空间。 穿越屏障，他注意到李小孩正和赛奥莉丝组装一架看起来很像竖琴的设备，这会儿已经开始一根一根安装“琴弦”，吱吱跑来跑去地帮忙。 看来回来早了。 李凉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下，把四本书摊开放在地上。 童话故事和小说先放一边，他拿起那本《从零开始学魔法》，翻到目录，第一章是魔法概论，第二章信仰之光，第三章受洗…… 摇了摇头合上书，他又拿起那本《道术入门》，翻开目录，第一章是道术概论，第二章信仰之光，第三章抚顶…… “嗯？”李凉愣了，怎么看起来这么像。 把两本书的封面并在一起……同一个出版社。 这也太敷衍了吧。 叹了口气，李凉还是继续翻看《道术入门》，片刻，终于在第十七章杂补中看到一段话。 “……天灵则不同，应道而生，替天行道……” 第七十八章 抉择 “……天灵则不同，应道而生，替天行道[1]。 不过，一直以来，学术界对于‘天灵’是否真实存在争论不休。 主流观点认为，限于生理结构，智慧生命的‘灵感’提升上限必然低于灵幻种，否则其本我意识将快速消解，退行至零识状态[2]。 然而，‘探险者协会’首席领航员，传奇探险家布莱恩·铜须坚称，在坠神之地，意志熔炉内部，生活着一种独特的生物，其个体无限接近零识状态，却能以某种方式联结形成统一本我意识。群体不仅具备智慧生命基本特征，并且满足‘天灵猜想’中‘天灵’的三个重要特质:溯源，支配，容纳[3]。 由于布莱恩·铜须拒绝公开意志熔炉入口的涌动机制，笔者对这种生物是否真实存在持保留意见。 但是，根据近期‘灵幻种研究三院’在《灵界》期刊上发表的最新论文显示，在实验条件下，部分灵幻种出现一定程度的趋利倾向。 众所周知，‘天灵猜想’饱受诟病的原因之一正是多多·迪撒尔所描述的‘天灵’生物的四个存续阶段，即零识，开蒙，闭环，归零[4]，被认为是一种基于思维实验的假设，不具有实际意义。 而灵幻种研究三院的实验结果无疑为多多·迪撒尔的理论提供了有力支持。 灵幻种一旦被证实可以由零识阶段向开蒙阶段进化，即证明退零现象可以逆转，那么，广袤的灵理世界中便有一定几率存在处于闭环状态，本我意识尚未消解的智慧生物。 毫无疑问，关于‘天灵’，学术界即将掀起新的讨论。 让我们回到有关道器的问题，……” 读完这一段，李凉愣了。 这都是什么意思？ 灵幻种是什么玩意？ 合着“天灵”还只是一种猜想？ 李凉琢磨了片刻没有头绪，又拿起那本《从零开始学魔法》。 这次翻得认真了一些，终于在第七章也找到了关于天灵的内容。 快速浏览一遍，他发现这部分内容与《道术入门》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多了一段描述天灵“闭环”状态的内容: “……另外，如果‘闭环’状态的天灵真实存在，预示着它已经克服灵幻种的弊端，能够完美隐藏自身特征，对所有使用魔法的人来说，将是真正的噩梦。 因为你很难看出它与正常生物的区别，而它一旦对你产生敌意，可以随时动摇你的原质，介入你的路径，掌控你的灵耗，而你能做的，可能只有求饶。 因此，本章反复强调，过分依赖魂器是一种陋习……” 放下书，李凉捏了捏眉心。 虽然两本书对于天灵的描述很少，但从只言片语中，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天赋非常特别，如果被某些势力知晓，他很可能被抓去当小白鼠，或者做成标本，放在博物馆展览。 目前除了塔姆知晓内情，神秘且强大的昊天皇帝可能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帮他。 至于深蓝，似乎并不关心这种事情，李小孩和赛奥莉丝也无需考虑。 李凉不由庆幸之前果断灭了肯姆三人，否则等那三个家伙琢磨出门道来，后面等着他的肯定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另外，这两本书别看是赠品，对他来说满满都是干货，值得认真阅读，最好全文背诵。 如果这帮“专家”的研究成果靠谱，那他现在很可能处于“闭环”状态，因为从字面意思来看，零识听像傻子的意思，开蒙像那种刚有意识的阶段，归零很显然就是又变回傻子。 “‘闭环’可以完美隐藏自身特征”这句话很关键。 李凉猜测，很可能他已经不再吸引灵和幽冥。 眼下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至于未来会不会变成二傻子…… “至圣先知，” 赛奥莉丝的声音打断了李凉的思绪，“引力设备已组装好。” “嗯？”李凉抬头，注意到那片被清理过的区域中央，一架“竖琴”正散发着蓝色辉光，嗡嗡作响。 李凉点点头，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书。 现在，又一个选择摆在他面前。 回地球还是留在灵理世界。 虽然留在灵理世界有一定的危险，但更多的是机遇。 从与深蓝的聊天中，李凉已经发现，绝大部分基础魔法和基础道术是被广泛传播的公开知识，想要学习渠道很多，以他天灵的体质，学习起来想必并不困难。 再加上王巢一行人也在赶往马科西克城，双方汇合后能做的事情很多。 关于“混沌”，飞剑和昊天皇帝的疑问或许很快就能找到答案。 然而。 李凉更清楚。 卓斯门阀之所以在幽冥入侵发生一年后才派出团队，说明那个机会令他们措手不及，花费了一年时间进行准备，从侧面证明，希安的态度非常坚定，非特殊情况不会允许深海之门开放。 李小孩回到地球后，深海之门一定会立刻关闭，再次开启不知是什么时候。 一千年前最后的记忆中，没能转身看一眼弟弟和父亲一直让他耿耿于怀，而现在，他已经知道自己缺失了九十年记忆，知道自己很可能拥有过完整的人生，真的能够将过往的一切抛诸脑后，“过家门而不入”？ 更重要的是，如果深海之门十年，二十年都不再开放…… 梅赛老了，可能余生都不会知道自己从垃圾场拖回去的家伙其实没死。 李凉忽然觉得，人生而孤独，或许正是这些羁绊才让人与这个世界建立联结。 他已经“死”过一次，所有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在时间中，现在，他不想再“死”第二次。 将四本书摞在一起，抱在怀里，他慢慢走到“竖琴”前。 “你……先知先生，”李小孩有些迟疑，“你也要去地球吗？” “嗯，”李凉笑了笑，“我要去见一个朋友。” “好吧……” 李小孩扑棱扑棱头发，深吸了口气，伸出小手，以某种节奏轻轻勾动了四次“琴弦”。 “竖琴”震动不已，发出更剧烈的嗡嗡声。 李小孩面色凝重，以相同的节奏再次勾动“琴弦”。 几秒后。 “竖琴”散发的辉光骤然一亮，琴弦竟然像被无形的手勾动，自行出现了弧度。 李小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松了口气:“联系上了。” 说着转头看向竖琴底部的显示屏。 小小的复古液晶显示屏上出现一行字:“镇界堡已收到，8421。” 第七十九章 返程 “镇界堡已收到，8421。” 看到这行字，李小孩神情一松，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再次勾动三次琴弦，而且所选择的琴弦与之前完全不同。 很快，琴弦自行弯曲，对面回应了三个字:“十分钟。” “搞定，”李小孩振奋道，“十分钟后灵理之门开启，我们要快一点。”说完兴冲冲地往锚点空间的出口跑去。 李凉随手从遗留的物资箱里捡了一个背包，把书塞进去，对赛奥莉丝一挥手，两人快步跟上。 吱吱拖着木棍一溜小跑，还不忘把之前扔下的通讯器抱在怀里。 几分钟后，一行人穿过屏障，进入神庙。 没想到深蓝已经等在外面，见他们出来急促道:“另一侧的灵理之门正在开启，如果这是你们的计划，那我们得抓紧时间。” “好。” 李凉点头。 节奏怎么变得这么快，感觉就像刚买了票正准备上个厕所，突然发现火车还有几分钟就要开了。 深蓝大袖一甩，将三人一猴卷了进去。 下一刻。 他们一同出现在灵理之门之外。 这里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浅水，但是，原本平静的水面此刻沸腾般翻涌不休。 天空中传来一阵阵闷雷声，轰隆作响。 李凉踩在水里，感觉脚下的地面正在融化，看来艾伦说的没错，整个浅水域就是灵理之门。 李小孩显然也是第一次返程，脚下般的触感让她非常没有安全感，嘴里“哎哎哎”地喊着跳来跳去。 一旁的赛奥莉丝更惨，由于背着硕大的阔叶包袱，已经陷下去了，这会儿看起来明显矮了一截。 几个呼吸间，天空暗了下来，空气瞬间变得潮湿。 李凉一愣，伸出手去，接住了一丝凉意。 竟然下雨了？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片刻，暴雨倾盆而至。 哗。 顷刻间，李凉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耳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这特么叫开门？ 确定不是灵理之门要塌了？ 他艰难地顶着雨，从松软的地面拔出腿，一步步靠近深蓝，片刻，他看到深蓝蹲在地上，正在不紧不慢地……折纸。 怪异的是，那张巴掌大的纸丝毫没有被雨水打湿。 “你~在~干~什~么？”李凉几乎是吼着才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深蓝的声音却没有被雨声和雷声影响，非常清晰:“叠个船。” “……” 李凉只能安慰自己，这里是灵理世界，叠个船的意思肯定不只是叠个船。 很快，深蓝叠好了一个最简单的帆船，随手扔进水里。 噌。 纸船毫无征兆地变成了一艘正常木船大小。 暴雨越来越大。 李凉艰难转身，先探手把李小孩从地里拔出来扔进了船里，接着与深蓝一起，拖着赛奥莉丝翻进了小船。 刚一上船李凉便发现，原来纸船还撑着一个透明护罩，把雨水挡在了外面。他扶着纸船中间的三角形站起来，四处看去。 小船如同在惊涛骇浪中起伏。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深蓝扶着船舷说道:“各位坐好了，我们得找到正确的通道。” 话音未落。 纸船便如同离弦的箭蹿了出去。 剧烈颠簸中，李凉恍惚觉得正坐在摩托艇上，贴着海面飞行。 轰。 又一次触及水面，除了深蓝，船里所有东西都被颠得腾空。 “我去——” 李凉还没喊完便猛地砸在了船底，把后半句生生砸回了嗓子眼。 轰。 这次，他又换了个姿势腾空。 船的另一边，李小孩抱着吱吱大呼小叫，赛奥莉丝……吐了，像个飞起来的喷泉。 “找到了！”深蓝一声暴喝。 纸船紧跟一个急刹车，甩着尾横了出去。 呕~ 李凉猛地趴在船舷上，吐了。 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食，吐了几口酸水，他看到船停在了一个直径至少一公里的漩涡边缘。 “这就是……通道？” 李凉喘着粗气问道。 “对，”深蓝微笑道，“快吧？” “……” 要不是怀疑打不过，李凉很想好好谢谢他。 呕~ 呕~ 李小孩和赛奥莉丝同时趴在了船舷上，吐得昏天黑地。 “呃，”深蓝这时才略微有些尴尬，“我还是建议地球把内侧的灵理之门再扩大一些，这样下次就不用找通道了。” “谢谢，”李凉爬起来，拍了拍深蓝的肩膀，问道，“现在…跳？” 瞥了一眼湍急的漩涡，刚坐完摩托艇，他相当抗拒再坐一次“大喇叭滑梯”。 “是的，”深蓝往旁边撤了一步，“请。” 刚缓过劲来的李小孩和赛奥莉丝也注意到了漩涡，尤其听到这个“请”字，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李凉苦笑道:“跳吧，抓紧时间。”说着把吱吱揽在怀里，拉紧了背包的带子。 赛奥莉丝重新绑了包袱，牵起了李小孩的手。 “再会，人类，”深蓝微微弯了下腰。 “保重。” “再见，深蓝先生。” 李凉抱起吱吱，与赛奥莉丝对视一眼，接着，三人登上船舷，纵身一跃。 入水的刹那。 李凉感觉浑身一轻。 眼前一片漆黑，就像独自坐在午夜最后一班地铁上，耳中只有风声和规律的轰隆声。 怀中的吱吱不见踪影，更重要的是，李凉闭上眼睛和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样的黑色。 这种黑色连双环戒指的光芒都可以遮蔽。 空气微凉，弥漫着一股金属生锈的味道。 片刻，一阵古怪的声音传来，像水龙头没关。 叮，叮，叮。 这个声音李凉很熟悉，要到站了。 眼前蓦然一亮。 李凉发现自己站在暗金色的地板上，对面站着一个比令野还要高大强壮的男人。 如果令野是一头黑熊，眼前这个身穿深蓝金线制服，肩章带着复杂雕文的男人就是一头大象。 “你是谁？”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擂鼓。 李凉没有回答，转身看去。 在他身后，深海之门依旧如一颗纯黑色的星球，静静悬浮。 接着，李小孩，赛奥莉丝，吱吱凭空出现，每个人都很放松地站着。 迎着李小孩走上去，男人鞠躬道:“七公主。” “嗯，”李小孩扬起脸，婴儿肥的小脸上流露着与她年纪不符的肃然，“辛苦了，宫虎。” 一大一小两人对视了一下，李小孩噗嗤笑了。 “哈哈哈哈，”宫虎也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极其温柔地拍了拍李小孩的脑袋，“你能活下来真的很好。” “谢谢你，宫叔叔，”李小孩认真说道。 宫虎摆摆手，目光转向李凉，低沉道:“他是谁？” 李凉沉默不语，静静望着李小孩。 “他啊，”李小孩皱起眉头，想了足有十多秒，在宫虎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时，她眉头舒展，咧嘴一笑，对宫虎说道:“他是我的干爹。” “？？” “？？” 李凉和宫虎两脸懵逼。 第八十章 顺水推舟 “七公主，”宫虎蹲下，轻轻拍了拍李小孩的肩膀，“在镇界堡，没人能威胁你。”说着侧头，目光阴沉地看向李凉。 随着这位军士长威胁十足的话语，十多台武装机器人缓缓蠕动了过来，各式武器浮出体表。 半空，一群章鱼无人机蜂拥而至，呈环形悬停，触手腾起，粒子武器开始蓄能，红光闪烁。 宫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从哪个旮旯冒出一个废物点心，还敢趁人之危，给李小孩当干爹? 虽然李小孩目前处境险恶，但在卓斯，包括他在内的很多人都深信，只需要一点点成长时间，李小孩必然能除掉所有挡路的兄弟姐妹，成为卓斯阀主唯一的候选人，甚至代表卓斯进入英灵殿都不是没可能。 正因为这个信念，他们一群人才冒着极大的风险来烧七公主的冷灶，现在，来个干爹直接把灶端走了。 干爹？你他妈配吗？ 宫虎越想越愤怒，缓缓站起身，雄壮的身躯如同一面山墙。 “不是的不是的，”李小孩焦急地拉住宫虎的袖子，“是他救了我……” “我说了，别怕，七公主。” 宫虎没有回头，稍稍握拳，骨节发出一连串咯咯声。 李凉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就像没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威胁之意，只是慢慢抬眼瞥了一眼半空的章鱼无人机。 这个神情彻底激怒了宫虎。 他猛地往前踏了一步，腰背，双臂的肌肉隆起，制服立刻绷紧，发出不堪重负地撕扯声。 他盯着李凉的眼睛，期待从中看到畏惧。 然而。 下一刻。 所有武装机器人上前一步，举起武器，对准了……宫虎。 半空中，章鱼无人机轰然下降，一台接一台紧密排列，装配着粒子武器的触手全部指向了宫虎，枪口距离他的脑袋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宫虎彻底呆滞。 这他妈什么情况？ “机器人？”宫虎的声音充满了不可置信。 以他的权限，别说镇界堡，即便驻扎在七大城市的机器人戍卫部队也可以支配。 而且，机器人怎么可能背叛希安？ “对不起…”李小孩委屈道，“对不起，干爹。”接着对宫虎说道，“宫叔叔，我没有被威胁，真的是干爹救了我。” 宫虎眼角抽搐，感觉到头发正被粒子枪口的高温灼得卷曲，然而他稍微一偏头，所有章鱼无人机的触手随之移动，枪口拥簇，发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摩擦声。 他只能像一座雕塑，凝固在原地。 “好了，”李凉笑了笑，摆了摆手指，“散了吧。” 随着这句轻飘飘的话语，武装机器人立刻后退，无人机腾空，却没有飞远，依旧在半空巡回游曳。 走到宫虎面前，李凉打量着眼前的军士长。 今时不同往日，即便没有机器人，他也能在眨眼间杀了眼前这个壮如山墙的人类。 “为什么你能控制机器人？”宫虎瞪着眼睛，声音依旧粗犷，却没了先前的桀骜。 “嗯……”李凉侧头，冲宫虎身后的赛奥莉丝说道，“来，告诉他为什么。” 赛奥莉丝原本右臂平举对着宫虎，右手食指与中指戴着的银色双环戒指闪烁不停，听到李凉的话才缓缓放下手臂，肃然道:“人类，在你面前的是父神之喉，母神之戒，伟大的至圣先知。” 宫虎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接着低头问李小孩:“什么意思？” “这位先生是神的使者，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李小孩低着头，扯了扯宫虎的衣角，“他很厉害的，多亏了他，我才能从妖精老巢逃出来。” “魔，魔法师，”宫虎脸色瞬间难看到极点，赶忙对李凉鞠躬道:“抱歉，魔法师先生，这是误会，您是七公主的干爹，一定能理解我完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才怀疑您的身份。” 李凉瞥了一眼低着头的李小孩，对宫虎说道:“潜艇准备好了吗？” “嗯，”宫虎一副死里逃生的庆幸表情，快速回答，“已经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出发，东疆港那边也有人接应。” “行，去给，七公主，找点吃的。”李凉笑道，并在“七公主”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好的，请移步指挥所，”宫虎弯腰道，“请放心，现在这里都是我的人，不会泄露消息。” “嗯，带路吧。” 李凉点头。 片刻，三辆四轮电动车自动驶近。 宫虎坐在第一辆，赛奥莉丝带着吱吱坐上了第二辆，最后，李凉和李小孩坐上第三辆。 三辆车向指挥所驶去。 三年过去，幽冥入侵的痕迹了然无存，沿途的各种火炮，设施，建筑恢复如初。 密集的武装机器人与无人机往来巡逻。 侧头望着远处，李凉平静道:“小姑娘，不说点什么吗？” 李小孩立刻抬头说道:“对不起。” “有点没诚意啊，干女儿，”李凉皱起眉头。 “是真的对不起，我不该把您卷进来，但，但我没办法，”李小孩脸色苍白，望向宫虎的背影，压低声音，“我骗他们那次计划是我促成的，目的是除掉长女，让我在十二岁成年礼上直接晋升执政官，掌握行星开发。” 李凉愣了下，这个七岁的小姑娘玩的还是两头通吃的局。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帮我，”李小孩扑棱扑棱蘑菇头，苦涩地笑了笑，“他们就是赌徒，只喜欢押在最恶毒的那个人身上。” 李凉沉默不语。 其实从见到宫虎的第一眼，他就看得出这位军士长听命于李小孩绝对不是因为感情，对他产生敌意也根本不是出于关心。 一切利益使然。 李小孩知道他的实力足够让宫虎心惊胆战。 有这么一位“干爹”存在，短时间宫虎生不出二心，而且即便偶然知晓了什么内情，要反水也得琢磨琢磨。 “先知先生，”李小孩郑重道，“我真的，真的很感谢您，今天欠您的，我一定会还。” 李凉微笑道:“嗯，我想想，怎么还呢？” “您说。” “这样吧，把卓斯送给我。” 没想到，李小孩仰着小脸，认真说道:“好。” “真行，”李凉揉乱了小女孩的蘑菇头，“等你活下来再说吧。” 他并不在意李小孩扯他的虎皮，即便刚才不暴露实力，他相信宫虎这种人也一定坐不住，迟早会出手试探。 而且借着“干爹魔法师”这个人设，能遮掩另一个更为重要的秘密——他在希安的权限。 宫虎和李小孩都误以为，无人机和武装机器人被控制是因为……常人无法理解的魔法。 当然，这一点也得归功于捧哏王赛奥莉丝。 电动车经过医院，李凉转头看向那个熟悉的窗口。 之前，他就是在那间病房读了《道与魔法》，却没想到，就这么真的去了一趟书中的世界并且平安归来。 那位歌声很治愈的绿宝贝，还在这里吗？ 第八十一章 回家 指挥所依旧如故。 到处都是磨砂玻璃门，偶尔有穿着白色长褂的工程师手持平板电脑出入，惊鸿一瞥间能看到门内闪烁的全息设备。 只是，大厅里多了很多站岗的强化半仿生突击队队员。 李凉注意到这些突击队队员的面甲有特别的涂装，看起来是一个盾型徽记，徽记的图案隐约有星系和飞船，想必代表卓斯门阀。 跟着宫虎，一行人走上二楼，来到一间宽阔的会客室。 “请稍等，”宫虎说着准备离开。 “等一下，”李凉漫不经心地问道，“据我所知，人类雇佣了一位顾问？” “呃……”听到李凉用“人类”这个词语，宫虎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语气更加尊敬，“是的，不过塔姆先生已经离开了镇界堡。” “哦？” 宫虎干笑道:“按照协议，我们无权干涉顾问的行动。” “知道了。” 李凉点头。 想来塔姆还滞留在地球，只是去了某座城市，如果恰好是中京，估计很快就能再见。 桌子旁，李小孩逗弄着吱吱，赛奥莉丝站在旁边一脸姨母笑。 宫虎深深地望了一眼她们，转身离开。 会客室安静下来。 李凉随意坐下，看着李小孩精准演绎着一个够狠，够聪明，却又保留着恰到好处童真的卓斯直系后裔，让宫虎这样的人既觉得值得扶持，又觉得能够拿捏。 尺度把握之精准，远远超过一个七岁小女孩应有的智商。 这就是豪门宫斗培养出来的小孩儿？ 李凉想想这种事情就脑仁疼。 摇了摇头，他干脆起身走到玻璃幕墙前，望着远处悬浮在半空的深海之门。 闭上眼睛，他发现正常情况下，这里的灵果然稀薄的令人发指。 别说形成涌动的浪潮，连成簇都做不到，完全是一颗一颗地各自闪烁。 他记得第一次借助塔塔的魂器看到的灵就是这个样子，那是在扞卫者号上，距离陆地并不远，说明整个地球的灵应该都是这么稀薄。 简直和荒漠没什么区别。 难怪塔塔当时说自己的魂器枯竭了，在这样稀薄的环境下，使用魔法只能依靠魂器内的储备，用上几次就得见底。 想到塔塔，李凉一下回忆起，塔塔之所以刚见面就要刺杀他，是因为他的灵魂能够补充灵，以前这个信息没什么价值，但现在却显得很关键。 这么说来，拥有“灵感”的人的灵魂可以补充灵？ 好在他现在兜里有一颗灵核，相当于一块大电池，即便双环戒指中的灵枯竭了，也不至于满世界找人杀。 念头一转，李凉抬起右手，看向双环戒指。 此刻，穿梭于双环戒指中的灵倒是依旧澎湃，但从周围汲取到的灵就相当可怜。 一颗又一颗灵从周围迸射，投入其中，喇叭花喂牛，什么用都不顶。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现在还不知道使用一次传送会消耗多少灵，得找机会做个实验，毕竟真到了打架的时候，总不能让敌人等等，等他充个电先。 不过，想起背包里的《道术入门》，李凉睁开眼睛，摸了摸左手食指上已经有些模糊的小剑纹身，忽然想到，怎么把飞剑忘了，魔法不方便，可以练练道术嘛。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李凉的思绪。 一个工程师推着小推车走了进来。 片刻，会客厅的桌上摆了十多个盘子，除了盛着三样水果，苹果，橘子，香蕉，其他还有寿司，刺身，水煮白菜，水煮萝卜，水煮茄子，外加一盘煎牛排。 李小孩见怪不怪，用小碗盛了汤汤水水，小口吃着，还不忘给吱吱投喂，随便一种食物，吱吱都吃的满脸陶醉，感觉猴生值了。 赛奥莉丝谨慎地尝了几种，最终只吃了一个苹果。 望着桌上的食物，李凉在心里无比谴责希安人对物资和科技的垄断，新鲜蔬菜就不说了，牛是用来吃的吗？不知道下城区的人如果能从《西尼动物目录》买一头牛当宠物，晚上会恨不得让牛睡床上，自己打地铺吗？ 他非常痛心地把牛排拉到自己身前，切下一块放进嘴里。 哎，煎成全熟太不讲究，应该煎成七分熟。 这顿饭吃得极为安静。 人和猴都不想说话。 三个小时后。 李凉一行人钻进了潜艇。 这艘潜艇显然比元震找来的高级得多。 元震害怕被希安监测到，不得已找了一台柴油驱动的老古董，而现在，他们乘的却是希安的潜艇。 整个艇内宽敞无比，让李凉想到了一千年前在网上看过的私人飞机内景。 不仅没有异味，甚至听不到引擎运转的声音。 送行路上，宫虎表现得分外恭敬，李小孩也对他表示出适度的依赖，主仆一副亲密无间，共谋大业的样子。 但李凉在登艇的时候，还是从宫虎注视李小孩背影的目光中看到了审视与怀疑。 想必那位军士长对于李小孩能顺利除掉长女还是颇有疑虑，更对李小孩真正的想法揣摩不定。 互相信任非常简单，也非常困难。 李凉一直觉得，纠结在这种事情上，只会陷入无限套娃的逻辑死角。 他想起初遇该隐的时候，自己究竟在哪一刻选择信任她？ 坐在宽大舒适的座椅上，李凉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没有在意那些曼妙飞舞的灵，而是，睡着了。 漆黑死寂的海底。 一片连绵的山脉中，六座半球形主动防御堡拱卫着中央金字塔型的镇界堡，组成一座巨大的六芒星，散发着幽幽的蓝色光辉。 一艘渺小如尘的潜艇从金字塔底部的出口开出，向着陆地进发。 —————————— 三天后。 中京市，东疆港。 由于天幕外充斥着辐射，有毒气体和沙尘暴，轮船已经成为历史，所有运输都由潜艇完成。 来自其他六座城市的巨型潜艇浮上水面，停泊在港口，其中大部分归属软银门阀，船身描绘着软银的徽记，一个红白格相间的纺锤形。 这个徽记也印在流通世界的每一张钞票上，每一个电子签名前，每一台atm机，每一台生物识别支付器上。 此刻时间是七点二十分，天幕还没有亮起，而港口已经繁忙起来，人声鼎沸。 地面上，半空中，到处都是往来的反重力货艇。 港口最靠里的一号码头，停泊着十多艘客艇。 由于过境审批非常麻烦，而且这个年头，每座城市大同小异，去其他城市是一件既没必要更没意思的事情。 因此，客艇向来寥寥。 一号码头水下。 一艘隶属希安的潜艇并未上浮，而是径直从专属通道深入港口地下，十多分钟后停靠在一座特别的码头。 舱门打开。 李凉顺着悬梯爬出来，举目四顾。 整座码头完全封闭在室内，数百盏汽灯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迎接他们的只有一个东方面孔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廉价西装，见到李凉后愣了下，皱眉问道:“你是？” 刚从潜艇爬上来的李小孩平静道:“我的人。” “哦哦，”那人的级别显然远低于宫虎，赶忙笑道:“七公主，是我多嘴了。” “没事，”李小孩面无表情，“张主任，车呢？” “都准备好了，这边走，”被叫做张主任的男人往旁边一引，在前带路。 李凉瞥了一眼张主任的背影。 不知道这个男人名字就叫张主任，还是姓张，职务是主任？而且，他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走了十分钟，一行人才走出码头，穿过一条狭窄的通道，从某条街道的后巷钻了出来。 站在路边，李凉愣了。 第三大街？ 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可从没发现这里竟然还藏着一座码头。 转身看去，后巷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从拱形屋顶看，像一座仓库。 这么一看，李凉就认识了，原来这个仓库里面是个秘密码头，可以让希安人直接乘潜艇直达中京核心城区。 这时，一辆黑色的飞艇从半空降落，停在了巷口。 “请，”张主任拉开车门。 李小孩抬了抬下巴:“你先上车。” “啊？哦哦，”张主任钻进了副驾驶，并且一把将音乐声调大，震得飞艇玻璃窗跟着音乐鼓点隆隆作响。 “先知先生，”李小孩扬起小脸，“我可以再和您做笔生意吗？” 李凉笑了笑:“你还有灵核？” “没有了，”李小孩眯起眼睛，语气狡黠，“您说过下次给我打折，这就是下次。” “对，”李凉认真道，“所以当干爹这事儿我只要半颗灵核，你没有就先挂账。” “……” 李小孩哼了一声:“小气鬼。” “好了，”李凉揉了揉她的头发，“祝你成功。”说完对赛奥莉丝点了点头。 扑棱扑棱头发，李小孩仰头说道:“再见，先知先生。” 赛奥莉丝将一个硕大的背包放在地上，背包是从潜艇上找到的，替换了阔叶包袱，里面装满了赫尔墨斯之梦和芙洛拉回忆以及一个便携式通讯器。 “至圣先知，”女巫满脸不舍，“救出父亲，我便会毕生追随您，以寻求灵魂真正的归宿。”显然这句话在来的路上琢磨了很多遍才能说的这么通畅，她说着就要跪下。 李凉扶住赛奥莉丝，也十分感慨。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巫此刻所说的话与内心的想法完全一致，而且心无杂念，或许这就是纯粹的信仰。 他再次模仿那位神明的嗓音，低沉道:“混沌。” 赛奥莉丝浑身一颤，右手紧紧攥着李凉的胳膊，低头道:“混沌。”食指与中指戴着的银色双环戒指瞬间亮了一下。 最后，李小孩和赛奥莉丝分别摸了摸吱吱的脑袋，钻进了飞艇里。 飞艇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夜空中。 李凉转头看向附近高楼上显示的时间:7:58。 吱吱~ 吱吱跳上李凉的肩膀，一手揽住了他的脑袋，左顾右盼。 李凉笑了笑，拎起地上的背包，仰头看着天幕说道:“吱吱，抬头。” 吱吱仰头，和李凉一起望着天空。 八点整。 天空自东方开始亮了起来，伴随着节奏轻快的音乐，一道恢弘的光芒从天幕上流淌而过，最终在天幕正中汇聚成一行艺术字: 希安公司hyanthus 接着天幕完全亮起，像一个巨大的穹顶，笼罩着整个中京市。 自穹顶上传来一个带着笑意和朝气的声音:“早上好，现在是3027年9月3日早上八点，亲爱的市民们，今天13点到15点有雨，喜欢下雨天的市民们千万不要错过，啊，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感谢希安！”天幕播放着无数人齐声呼喊的背景音。 “阳光”刺眼，很快，主街上车流多了起来，而半空及高空的飞艇则井然有序，像快速流淌的链条，层层叠叠织成高楼间的密网。 吱吱目瞪口呆，李凉笑着拍了拍它的后背，左右看了看方向，拎着背包，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第三大街与第五大街并不远，沿着惠山道走了二十多分钟，李凉突然在路口看到了一艘两头冒尖的飞艇，艇身涂的花里胡哨，一个大大的“包”字非常显眼，艇中间撑出一个蓬，蓬下摆满了笼屉，滚滚冒着白烟。 老唐？ 李凉怔怔走近。 “哎？李凉，有日子没见了啊，”老唐探头惊讶道，看到李凉肩头的猴子咧嘴笑了，“呦，买猴儿啦？牛逼啊，原来是去别的地儿发财了。” 李凉突然不知该说什么，肩膀上的吱吱倒是像听懂了的样子，冲老唐龇牙咧嘴。 “你不在，梅老板也少见了，”老唐摇了摇头，接着想起什么似地一指招牌，“嘿，新出的，韭菜鸡蛋馅儿的馄饨，尝尝？” “……” 李凉摇头:“戒了。” “啊？”老唐愣了下，“什么戒了。” “回见了，老唐。” 李凉说着右拐向前走去，没回头地摆了摆手。 “哎？包子，那包子要不要啊?” 老唐喊了一句，目送李凉离开，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老板，这个馄饨多少钱？”有顾客问。 老唐低沉道:“滚蛋。” “你……”那人刚想开骂，却被老唐的眼神吓了一跳，咽了后半句话，灰溜溜跑了。 老唐返身走进飞艇驾驶座，从中央行车系统下边扯出一个很像对讲机的通话器，按着侧面的按钮，声音带着一股肃杀:“他回来了，我们可以开始了。” 另一边。 李凉不紧不慢地走着，脸色却并不平静。 刚才，他竟然从老唐身上看到了……魂器。 虽然老唐的魂器很弱，而且死气沉沉，但确实在缓慢地吸引汇聚周围的灵。 这件事太诡异了。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从老唐那里买包子的？ 思索间，李凉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到了。 二层小楼还是原来的样子，二楼窗户外，由霓虹灯管组成的招牌还亮着。 一楼的“福特slow”药店大门紧锁，招牌中的字母s还掉了，只剩下“福特low”。 李凉拍了拍肩头上的吱吱，低声道:“到家了。” 他慢慢走进后巷，顺着铁丝网楼梯一步一步走上去，站在了诊所门前。 后巷很安静。 空气微凉，弥漫着湿漉漉的雾霾味道。 李凉抬起手，伸向门把手，却停在半空。 他用力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握住了门把手，将大拇指按在了指纹识别上。 滴。 锁开了。 （全书完） （不好意思搞错了，第一卷完） 第一卷总结 感谢几位一直支持本书的朋友:书友，这男人贼帅，，亦自矜，河蟹不请自来，我就是众神噩梦，pwz117，彦凌云，活该单身。 名单可能有遗漏，也有很多朋友没留段评，默默追读，我在这里一并真诚致谢。 是你们的存在让我有信心把这个故事讲下去。 感谢打赏的朋友:木木木吖，柒柒拾，爷苏，豳霭，沉璧，李健成，垂杨系马恣轻狂，寻找苏格拉底，背叛之龙，angulieer，再找本好书。 感谢每一位投月票，投推荐票的朋友。 感谢我最崇拜的作者之一，《道与碳基猴子饲养守则》的作者，飞鸽牌巧克力。感谢飞鸽老师能试读我的故事，荣幸之至。 第一卷从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开始，也在这里结束。 从成绩来说，这本书无疑扑得很彻底，第一轮推荐就晋级失败，可能上架前都不会有推荐了。 原因也不难理解。 正常来说，一个故事应该在开头就明确主线，剧情沿着主线推进，每出现一个谜题，调动起读者的预期，就要在接下来的情节中解决谜题，完成收获。 但是，由于大纲的关系，我没办法这么写，如果这么写，就要在赛博朋克的世界徘徊许久，灵理世界的内容，“天灵”这个特质就会出现的很晚，并且，出现的时候会非常突兀，让读者产生拍脑门补设定的感觉。 更重要的是，这会让故事产生撕裂，灵理世界彻底沦为一个新地图，失去了这个故事的核心——基理世界，灵理世界两条主线因果纠缠，共同推进。 在我最早的预想中，李凉偶然，也是必然中，卷进了元震的计划，为了救梅赛，不得不前往深海之门，然后，性格使然进入灵理世界，经历一番令他无法理解的诡秘后，再次回到地球。 整个过程是仓促的，身不由己的，伴随着一个又一个无法窥破的谜团，广袤的灵理世界仿佛一副画卷，噌然展开，容读者惊鸿一瞥后，快速合拢。 我希望通过第一卷，稍稍拓宽世界观的纵深，将科技，道，魔法，数之不尽的智慧生物种族，逻辑自洽地容纳进灵，这一基本设定中。 在我的想象中，万物有序，各行其是，无尽岁月里，灵理世界发生过无数重大事件，一个又一个璀璨的文明各自登场，各有波澜壮阔。 每一个生物都遵循其本身的逻辑行动，共同组成一个真实的世界。 李凉，只是一个来自其中一个基理世界，稍微有些特别的人类。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拉胯。 限于笔力和对节奏的掌握，第一卷情节推进过于紧凑，李凉主动性不足，很多读者看了开头十多章后，脑海里积攒了太多困惑却得不到解答，看到主角获得金手指却没看到具体收获，使这个故事处于可看可不看的范畴，可能吃个饭的时间就失去了继续阅读的兴趣。 当我第一轮推荐晋级失败时发现了这个问题，感觉非常沮丧，一度准备放弃，甚至已经基于这个框架写了一个新的开头。 然而，断更那几天，我经常想起这个故事中未来会发生的场景，想起李凉，他善良却不迂腐，得过且过却会在重要选择中站出来，他是我最想写的那种主角，会在某个时刻，周围聚集着一群纯粹的朋友，举杯共醉。 于是，我又开始写。 从小岛开始，刻意放慢了节奏，尽量把谜题提示的明显一些。 当然，对成绩也没什么帮助，毕竟前面真的没法儿再改。 不过接下来从第二卷开始，情节一定会更加清晰和线性。 总结说完了。 我已经调整了对成绩的心理预期，做好一个写手的本分，继续写下去。 不过，由于工作关系，很难保证固定时间发布新章，追更的朋友辛苦了，万分抱歉。 下一卷，从卓斯门阀开始。 “看啊，有一把剑，自天外而来。” 第八十二章 梅赛去哪儿了 滴。 锁开了。 李凉轻轻拉开门，走了进去。 诊所客厅还是原来的样子，两面墙是货架，货架前的地板上堆砌着未开封的各种配件，扔着修了一半的仿生宠物，地中间那台半自动维修诊断机床看起来还是锈迹斑斑。 没有人。 李凉愣了一下，原本稍微有些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同时有些疑惑，一大早的梅赛去哪儿了？ 眼前的诊所很干净，不像长时间没人住，诊断机床旁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杯冒热气的饮料，梅赛似乎刚刚出门，不像是发生什么意外的样子。 况且他记得很清楚，离开前，梅赛假意开除他，取消了他的指纹开门权限，现在权限又改了回来，说明梅赛确实平安回到了家里，否则别人不可能知道这种细节。 不过。 李凉总感觉周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片刻，他反应过来。 太安静了。 住在这里三年，诊所从没有这么安静过。 李凉将背包轻轻搁在地上，拍了下肩头的吱吱，把手指放在唇间。 吱吱点头，尾巴卷起，满脸好奇。 摸了摸右手的双环戒指，李凉心里安定了许多，先走到机床边看了一眼那杯饮料，确实是梅赛最喜欢喝的“高末”，也就是茶叶末儿冲的茶水，一般续两回水就没色儿了，这杯还泛着青绿，明显刚泡的。 往机床边的工具架上一看，李凉皱起了眉头。 十多种工具分门别类地搁在架子上，非常整齐。 有点不对劲。 他太了解梅赛了，老头常年丢三落四，要不是有脖子连着，脑袋都能丢，怎么可能会整理工具架？ 李凉绕到诊疗机床另一面，探手到机床下摸了片刻，用力一拉，拽出了抽屉状的物料盒。 里面的胶装物已经干成了一坨。 这种生物胶是用来给仿生宠物封闭维修窗口的，作为真实动物的替代品，仿生宠物自然是越真实越好，谁也不想自家充门面的宠物走走道突然掉个螺丝出来。 因此，无论修什么毛病，即便只是紧紧螺丝，也必须用到这种生物胶，现在，生物胶干成这样，证明机床至少三个月以上没有使用过。 李凉匆匆走到充当库房的卧室，推门一看，空空如也。 难怪这么安静，一头待修的仿生宠物都没有。 诊所生意是差，但绝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转身又推开梅赛的卧室门，李凉愣了。 房间里整整齐齐，一尘不染，更夸张的是，几只脏袜子都被叠成了块状，摆在床头柜上。 吱吱从李凉肩头跳下去，跑进卧室左翻翻右嗅嗅，还去床底下爬了一圈，最后站在地上，茫然地摊开双手。 确实没人。 李凉深吸口气，又跑去检查了卫生间和库房。 没人，也很整洁。 最后，他推开了自己住的那间杂物间。 同样整洁得近乎变态。 连靠墙摞起来的配件盒里装着的眼珠都一颗颗码得整整齐齐。 李凉想了想，走到窗前的小书桌，拉开了抽屉。 里面原本有一大堆小玩意，零件，电子产品说明书，用坏的碳素笔什么的，此刻，所有杂物都被整齐排列，其中有一个老旧的手环。 果然还在。 李凉找得就是这个。 这是他买的第一个通讯手环，其实并没有坏，只是更新换代被淘汰了而已。 拿出手环，李凉用大拇指搓了搓。 一个小小的电池图案投影出来，闪烁着红色的光芒。 没电了？ 李凉表情变得更疑惑。 这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会安装一个中央电源，向所有登陆的用电设备无线供电，而且，即便在室外，也可以花点钱，连接覆盖整座中京的城市电源，让任何用电设备可以随时随地充电。 所以，手环怎么会没电了？ 李凉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那就是有人更改了诊所的中央电源设置，断开了手环的充电连接。 为什么？ 如果有人闯进诊所，是为了掳走了梅赛，为什么要打扫房间，更改中央电源设置？ 带着手环回到客厅，李凉看向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水。 如果这杯茶不是梅赛泡的，那泡茶的人很可能是在听到他上楼的动静才突然离开，或者…… 李凉感觉胳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或者那个人还在这里。 念头一起，李凉冲吱吱使了个眼色。 吱吱挠了挠头，指着茶杯比划了个喝的动作:“？” 不是让你喝，李凉把手掌放平，在脖子上一抹，接着指了指四周。 吱吱一下明白过来，从工具架上抄起了一把扳手，浑身的灰色短毛都炸了起来。 无论是谁，敢出来就是死。 李凉心头泛起怒火，快速闭上双眼。 周围依旧没有多少灵，零零星星，微微闪烁。 然而，也没有其他人类。 在港口时，李凉已经做过实验，只要闭上双眼，便能看到动物或者人类的心脏跳动，视野范围虽然不算大，但感觉至少在百米范围内都看得很清楚，再远就会像高度近视一样看到一团团朦胧的红色。 并且这种视野不会被混凝土和普通金属遮挡，至于会不会被别的材质遮挡还不清楚。 此刻，诊所所在的二层小楼，只有猴子吱吱一颗心脏在跳动。 这就怪了。 对方无论是谁，都不可能知道他有这种能力，即便有材料能遮挡他的视野，也不可能提前做好针对性的防护。 机器人？ 机器人为什么要泡茶？ 李凉想了想，唯一的可能是，闯入者确实已经溜了。 深吸口气，他走到客厅角落，打开了墙壁上的电源盒。 中央电源就安装在这里。 至少先给手环充上电，然后给梅赛打个电话。 万一……真的是乌龙呢？ 不是没有可能，比如该隐够意思，不仅送回了梅赛，还给了老头一笔钱，所以老头宠物也不修了，屋子雇人收拾，自己整天灯红酒绿，这一大早的是去洗浴会所泡头一水儿。 李凉摇了摇头。 不是他心大，实在是诊所的种种痕迹根本不合逻辑，而且深海之门一行极其隐秘，以该隐的能力，足够把momo帮这种小小后患料理干净，梅赛只要回来了，没理由出事。 唤醒中央电源的控制菜单，李凉翻了几下发现，几乎整个诊所的用电设备都被断开了连接，只有室内照明和窗外的招牌两处可以用电。 重新一项项点击连接，所有设备开始供电。 嗡~ 滴滴~ 咔咔咔~ 一些细微的声音从各处传来。 半自动诊疗机床，空调，热水器，微波炉之类的设备陆续启动待机模式。 李凉站在中央电表箱前，低头看着手环，等待手环充上电重启。 这款手环看起来和一千年前的小米手环很像，橡胶的环带，正面有个长方形的黑色玻璃，里面是硬件，可以投射出可操作全息投影。 李凉盯着那块小小的黑色玻璃，眼睛的焦点无意识地变化，看到了玻璃反射出的他脑袋的斜后方。 下一刻。 李凉浑身一颤。 有一个人，正像蜘蛛一样趴在屋顶角里。 第八十三章 最亲近的人 黑色玻璃反射的影像有些模糊，但李凉看得很清楚，趴在屋顶角的那个人，正抻着一张惨白的脸，直直对着他。 额头冒出冷汗，李凉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脚边的吱吱。 猴子举着扳手左顾右盼，根本没有注意到屋顶。 强忍着转头的冲动，李凉依旧盯着手环上的黑色玻璃，佯装无意识地转动了一下身体。 只见屋顶角那个人影四肢舞动，悄无声息地爬了两步，脑袋朝下吸在了天花板上。 李凉控制着呼吸，缓缓吐出一口凉气。 原来是这样。 那个东西一直悄悄移动，躲在他和吱吱的视野盲区。 用电设备重启后纷纷进入待机模式，诊所再次恢复寂静。 李凉再次挪动身体，屋顶那个东西随之爬动，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一千年前的美国恐怖电影。 不过，无论是电影中被恶灵附身的配角，还是此刻趴在屋顶上那个一直躲在视野盲区的东西，都是有实体的。 李凉渐渐平静下来。 只要有实体，传送门就能给它来一场物理驱魔。 突然。 叮。 手环的黑色玻璃亮起，投出一个全息菜单。 反射的影像消失了。 李凉浑身一紧，赶忙触摸手环侧面，关闭投影，眼睛聚焦的刹那却发现屋顶趴的人……不见了。 同时，脚下的吱吱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艹！ 李凉猛地转身，无数传送门在身前轰然绽放，引动的空间扭曲让封闭的房间内所有细碎的东西瞬间腾空而起。 下一刻。 李凉看清了那个东西，失声叫道:“梅赛？” 对面。 梅赛面无表情，怔怔打量着李凉身前的橙色光团。 “老板，我是……”李凉瞪大眼睛，刚想说话。 然而梅赛身躯一动，猛地扑了过来，丝毫不在意橙色光团中涌动的毁灭力量。 李凉瞬间意识到，无论梅赛被什么东西控制，绝对扛不住传送门。 呼。 几乎在梅赛扑出的瞬间，生灭不停的橙色光团消失。 半空中的零碎物品如雨落下，两人滚到了一起。 李凉一下感觉到，梅赛不仅力气出奇的大，而且像头野兽一样手脚并用，毫不留情。 他仅仅坚持了几秒就被梅赛一把掐住了脖子。 那双手如同铁钳般猛地合握，李凉瞪大了眼睛，看向梅赛的双眼。 瞬间，他看到了梅赛瞳孔中央有一个极为细小的亮点。 他太熟悉那个亮点了。 仿生眼球的视觉采集器。 仿生人！ 然而，李凉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他拼命挣扎着，力气却越来越小，嘴巴颓然地一张一合。 死亡近在咫尺。 咚！ 一声巨响，“梅赛”的脑袋一歪，眼珠瞬间转进了眼眶里，掐着李凉脖子的手一松，整个人像触电一样僵硬地绷直。 吱吱挥舞着扳手，一跃而起，反手又是一下。 咚! 这一下，将“梅赛”打得一歪，脖子上的仿生肌肉撕裂，露出散发着蓝光的神经线束。 李凉腾地一下将“梅赛”翻到一边，两手握着自己的脖子，剧烈地咳嗽，一口一口地往出拔气。 “梅赛”眼珠再次转回正面，身躯一抖。 咚！ 吱吱满脸怒意，举起扳手又一次砸在“梅赛”脑袋上，直接在他脸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接着又举起扳手，明显要把他砸得稀巴烂才会停手。 李凉一把握住吱吱的手，喘着粗气摇了摇头，爬过去扯开“梅赛”脖子上的裂缝，两根手指探进头部摸索片刻，夹出一块小小的绿色芯片。 海马体芯片，行为模式储存器。 仿生宠物修多了，李凉很熟悉这种芯片，估计仿生人的芯片也会在同一个位置，没想到果然如此。 失去了芯片，“梅赛”慢慢爬起来，双臂下垂，静静站在原地。 李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坐在地上揉着脖子。 吱吱~ 吱吱依旧怒气冲冲地盯着“梅赛”，呲出小小的獠牙。 “没事了，”李凉声音嘶哑，伸手摸了摸吱吱的后背。 幸亏有这只闷棍猴，不然今天就得全书完。 而且这台仿生人似乎不是武装版本，只是比人类的力气大了很多。 又休息了几分钟，李凉才爬起来，先去卫生间用毛巾沾了凉水缠在了脖子上。 重新回到客厅。 李凉打量着眼前的“梅赛”。 三年相处，他其实很少盯着梅赛的脸看，此刻，“梅赛”脸上破了一个大洞，两只眼睛一只偏左上，一只偏右下，看起来有些狰狞。 不得不说，这个仿生人做的非常逼真，连梅赛那只已经过了使用期限的仿生义眼的颤动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所以，李凉才会下意识地撤掉传送门。 实在太像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仿生人”是一种绝对禁止的技术。 至少据他所知，秩序局专门有一个部门调查非法“仿生人”制造，一经发现，无须审判，当场击毙。 仿生技术发展了这么多年，人类早已在科技与道德中找到了平衡。 禁止体外孕育，禁止仿生人正是这种平衡的成果。 李凉无比认同。 如果眼前的东西泛滥，所有人都将永无宁日，因为很有可能，你最亲近的人会在拥抱你的时候把刀插进你的后背。 李凉摇了摇头，把“梅赛”扛起来扔到半自动维修诊断机床上，从工具架上挑选了趁手的工具。 机床程序里并没有“仿生人”数据，他只能手动拆解。 好在梅赛抠门，连半自动机床的程序都没有买全，他的动手能力早就练出来了。 十多分钟后，李凉放下工具，擦了擦沾满蓝色液体的手，满意地看着机床上的成果，感觉自己有点像……汉尼拔。 机床上，“梅赛”的身体被分成了六个部分，四肢，脑袋，躯干。 胸腔打开，中枢神经核心暴露着。 李凉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诊所的所有用电设备被断开了连接，这台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非常高级，想来使用诊所的民用中央电源充电一定速度很慢，只能关闭其他电器。 此刻，李凉关闭了“梅赛”的大部分运动神经回路，重新插回了海马芯片，接着再次启动中枢神经核心。 “梅赛”睁开了双眼。 李凉凑过去，嘶哑道:“谁派你来的？” “你是谁？”仿生人反问道。 李凉确认过这台仿生人并没有连网，无法与外界沟通，所以回答道:“李凉。” “你好，李凉，”“梅赛”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微笑，把脸上的洞扯得更大了一些。 李凉愣了下，这个仿生人笑什么？ “你认识我？” “是的，”“梅赛”说道，“梅赛先生说，您是他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第八十四章 暗号 “梅赛先生说，您是他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听到这句话，李凉瞬间反应过来，这个仿生人见过梅赛。 不仅如此，为了模仿得更逼真，它还从梅赛那里了解到了不少细节。 比如穿着和梅赛一样脏兮兮的工装，泡一杯“高末”茶水，让二楼窗外的招牌常亮，比如“李凉很重要”。 但是，这个替代品并不了解全部，比如梅赛其实是个丢三落四的人。 为什么会这样？ 李凉紧张起来，很有可能，梅赛并不是在镇定放松的情况下表述这些，以至于遗漏了很多细节。 想到这一点，李凉沙哑道:“梅赛在哪里？” 仿生人再次微笑，慢慢说道:“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什么意思？” 李凉愣了，都被大卸八块了还要说土味情话? “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仿生人开始翻来覆去地重复这句话。 李凉下意识地看向仿生人“心脏”的位置。 它被打开的胸腔中其实并没有心脏，只有仿生器官和一颗中枢神经核心。 “嗯？” 李凉挑起眉头，难道心房指的是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 如果这句话有深义，且不是恶作剧的话，那么，有人告诉仿生人在遇到“李凉”时说出这句“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意图让他进入中枢神经核心的内部程序？ 除了留在灵理世界的王巢一行人，明确知道他有这个能力的只有梅赛，该隐，塔姆。 塔姆应该不会牵扯到仿生人的事情中，剩下两个人中，梅赛想不出这么肉麻的暗号，所以只可能是……该隐？ 如果是该隐，何必搞这么复杂？仿生人怎么一开始没认出来自己？ 李凉抬头看向半自动维修诊断机床上方悬挂的无影灯，灯罩反射出一张大胡子脸…… 他哭笑不得，原来自己一直没刮胡子，还是“先知”脸，不怪仿生人，这张脸他亲爹都认不出来。 这么一来，事情就说得通了。 可是又一个问题浮上心头，是什么样的情况，让该隐不得不以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李凉将手放在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上，轻轻说道:“检查程序热启动。” 一个全息菜单投射出来。 相比工业机器人的核心，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尺寸小了很多，复杂程度却指数级增加，有着更丰富的行为模式，情绪反应，语言风格，视听参数等等调试选项。 从版本号来看，这颗核心已经有些年头，内核版本是3007年的，生产于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智能等级标注为2875年版图灵表单准二级。 李凉记得莉娅的核心也来自新澳分院，智能等级是次四级。 又翻动了片刻，李凉有些疑惑。 从任务日志上来看，这颗核心曾在十多年前被安装在一个女性仿生人身上，她的主要工作是清扫服务，数年如一日地打扫某个卧室。 唯一一次意外是被标注为“***”权限的男人拉去解决了一下生理需要，整个过程全部由指令语言记录。 接着这颗核心便进入待机模式，直到三个月前再次启动，系统监测到数十条“无法识别”的硬件连接，但被强制执行了“忽略未知硬件”。 随后，任务日志记录，这颗核心新的身体每天进行的循环任务是……泡茶，整理环境，下楼，从十三种固定路线中随机挑选一条移动一圈，回到原点，泡茶，整理环境，充电，休眠。 这个新身体项下还关联了数十条人脸识别，语言风格，动作体态，行为模式等等的详细参数。 显然，新身体就是“梅赛”。 而李凉疑惑的是……该隐为什么让他看这些？ 因为该隐不可能像他一样打开中枢神经核心，况且，核心的检测程序并没有留言板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条信息必然很重要。 李凉开始一项项翻看菜单选项。 几分钟后，在菜单末尾，他看到一个特别的选项:“工程模式”。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照亮脑海。 工程模式！ 虽然中枢神经核心是完全封闭的，但它提供一个语音交互系统，供使用者通过语言对机器人或者仿生宠物发布指令或者简单设置。 下城区的工程师把这种交互系统叫做工程模式。 工程模式也是加密的，不过出于实际需要，普特南实验室把一部分密钥给了下城区的外包销售公司，渐渐这些密钥流传出来，连李凉都背熟了几个常见的，比如一般仿生老鼠的密钥是:*#*#4636#*#*。 然而已知的密钥中，绝对不包括“仿生人”的工程模式密钥，不过…… “进入工程模式，”李凉说道。 滴—— 一声蜂鸣。 “梅赛”双眼变得呆滞，嘴巴动了动，以僵硬的机械女声说道:“你好，工程师。” 李凉想了想问道:“梅赛在哪里？” “未知信息。” “……你认识该隐吗？” “是的。” “是该隐让你待在这里？” “是的。” “为什么？” “未知信息。” 李凉意识到，这么问下去恰好问到预设问题的概率太低，该隐一定不是这个意思。 于是，他换了一个更为直接的问题:“怎么联系上该隐？” “通过中间人，通讯id号码为:jth。” 果然如此。 该隐把联系方式以这种形式留在了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中。 不过，“jth”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最普通的通讯号码，采用如此复杂隐蔽的方式，费尽心机只为传递出一个任何手环都能拨打的“电话号码”？ 要么整件事都是该隐的恶作剧，要么……形势已经超出了该隐的掌控，危险到任何人都不能相信的地步。 李凉从机床边的桌子上拿起手环，唤起操作界面，说道:“拨打语音电话，通讯id:jth。” 嘟——嘟—— “喂~”一个懒洋洋的中年男人声音响起，身处环境嘈杂，听起来像在某个饭馆儿。 “你好，我……”李凉顿了一下，想起刚才的推测，福至心灵般说道，“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说完李凉就无奈了，人生第一次说出这么羞耻的话，对象却是个男的。 “傻逼吧你？”对面的男人咒骂道，“想女人想疯了？” “……” 李凉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然而，对面那个男人紧跟着怒气冲冲的吼道:“想女人去机械姬，再他妈给老子打过来弄死你。” 滴—— 通讯中断。 李凉愣了，机械姬？ 这是一家会所，就在城西“歌舞伎町一番街”上，以机器兔女郎闻名。 中年男人明明在骂街，为什么专门提到这么一家会所？ 听起来像随口一说，但李凉却感觉这是一种约定。 于是，他唤起手环操作界面，再次说道:“拨打语音电话，机械姬俱乐部。” 嘟——嘟—— “メカ姫，何かお役に立てますか？”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先说了一遍日语，紧跟着用普通话说道，“你好，这里是机械姬俱乐部，有什么可以帮您？” “呃……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噢~可爱いね~”女声笑道，“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抱歉……” “……” 李凉无言以对，暗号为什么不是“天王盖地虎”，而是这么一句羞耻度爆表的土味情话。 “不过……嗯…”对面发出一连串令人浮想联翩的莫名动静，“别这样…嗯，介于你这么可爱，我可以给你介绍另一个美女……嗯，id，lhz，喔，记得打给她呦……” 滴—— 通讯中断。 李凉深吸口气。 妈的，有完没完？ 第八十五章 元震 二十分钟过去。 李凉把“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说了十遍，通话对象形形色色，给出的提示花样繁多，对方所处地点从餐厅，酒吧，图书馆，码头等等不停变化，甚至有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秩序局某个办公室，最后，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最后这通电话打到了一家“潜艇租赁”的外包公司前台。 “喂~”李凉意兴阑珊地说道，“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嗯…孤独终老。” 对面沉默了片刻问道:“你找谁？”声音听起来分外苍老。 打了这么多电话，这还是第一次对面没“加戏”，李凉振奋道:“该隐。” “稍等。” 接着电话中传来一阵古怪的机械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李凉一下想到了一种古老的转盘电话，拨打时手动拨转号码盘到固定数字后，号码盘自动转回原位，再拨转另一个号码，以这种方式向交换机发送不同的脉冲信号，随后交换机将线路转接向对应电话，形成一个简单的自动接通系统。 这种咯咯声很像号码盘拨转的声音。 片刻，对面传来一个不太清晰的声音:“谁？” 苍老的声音说道:“中京，a点，十二次反追踪核验完成，转尊主。” 李凉恍然，刚才那十二通电话每一通都会进行一次反追踪验证，而且最后转到这里还不算完，需要这个人再转接一次。 看来之前那十二个人都是“安全验证”，最后这个才是真正的中间人。 “我是该隐。” 该隐的声音由远及近快速变得清晰，显然中间人移动了手环，方便两边沟通。 “我李凉，”李凉急促道，“怎么回事？梅赛呢？” 该隐咯咯笑了起来:“我就说你这种人怎么会死呢？哎，我留的暗号怎么样，喜不喜欢？” “喜欢你大爷，这个仿生人怎么回事？” “别着急，电话线路应该安全，我们有的是时间，”该隐笑个不停，“你是不是被‘梅赛’吓了一跳？” 李凉哼了一声:“没有。” “得了吧~”该隐模仿李凉的语气说道，“你肯定被吓个半死，我猜现在仿生人已经被拆成零件了，喂，你小心一点，那颗核心可是蜉蝣压箱底的宝贝。” 李凉哪有心情废话，径直问道:“梅赛在你那里？” “嗯，放心吧，”该隐轻笑，“我已经派人去叫他了。” “……好，你们在哪儿？” “扞卫者号。” “这个仿生人怎么回事？” 该隐收敛了笑意，声音压抑道:“说来话长，我从没想过，事情变得这么复杂。” “从头说。”李凉拉来一把椅子坐下。 “三年前从镇界堡回来后，我复盘了整个经历，发现元震这个人很可疑，”说正事的时候该隐的嗓音听起来很成熟，“一个被卓斯遗弃的技术主管，为什么要去深海之门？” 李凉愣了，这个问题听元震解释过几次，探索灵理世界并建立基地是元震毕生的梦想，他无法忍受希安关闭深海之门。 该隐继续说道:“因为什么狗屁梦想？我不信，所以，我花了三千万，从‘悄悄话’那里买了一条信息。” “悄悄话”听起来像个情报掮客，虽然元震来自门阀，但一条消息就收三千万也实在太贵了，李凉摇了摇头:“接着说。” “元震……”该隐停顿了一下，“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 李凉震惊了，“你确定？有没有可能重名？” “不会，‘悄悄话’还提供了一份详细履历，包括很多影像资料。” “有可能是假死吗？” “不可能，”该隐语气非常确定，“元震死于一次意外，当时他正在视察装甲车生产线，一个机械臂出现故障，把他劈成了两半，悄悄话提供了监控片段。” “监控说明不了什么，”李凉很容易就想到几种欺骗监控的方法。 然而，该隐略微提高声音:“你还不明白么，我担心的是，如果他真死了呢？” 瞬间，李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如果元震假死，事情反而简单，如果元震真的死了，那么，和他们一起前往深海之门的是谁？ “我怀疑，有人冒充了他的身份，”该隐说道，“那个计划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等等……”李凉打断了该隐的话。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指上没擦干净的蓝色液体，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自心头泛起。 两个元震？蓝色？ 什么时候看到过蓝色？ 下一刻，李凉想起了初遇元震的时刻，那个藏在牢房墙后的漆黑空间中，没有下半身的老人，花白的头发披散着…… 一边的墙上挂着一套陈旧的静脉点滴设备，蓝色的液体通过透明软管连着他的脖子。 “蓝色的液体，”李凉喃喃道。 该隐出声问道:“什么？” “这台仿生人是谁启动的？”李凉急促道，“你那边有懂仿生人的吗？” “……有一个，你…你是说元震是个仿生人？这不可能，”该隐诧异道，“你也看到了，仿生人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李凉语气坚定:“叫那个人过来。” “好。” 几分钟，一个听起来油腔滑调的男声传来:“喂？哎，您说您说。” 李凉想了想问道:“人类的意识能不能下载到仿生人的身体里？” “啊？”那人停顿了一下笑了，“不可能。” “为什么？” “意识是大脑电化学反应的集合，并不是简单的数据，”那人漫不经心地说道，“据说普特南实验室一直在研究这种东西。 其实我们，啊不，我有一些朋友，您知道，就那种喜欢搞研究的，曾经做过这样的实验，他们扫描了一个倒霉蛋的大脑，建立了数据模型，然后通过工程模式，灌进了一个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里，那颗核心非常高级，我只能说，非常高级，然后，嗯，他确实活了几分钟，然后，嗯，脑袋炸了。” “炸了？” “对，就嘭～炸了，”那人的语气就像在讲一个笑话，“他们做了几次这样的实验，总是这样，而且那些倒霉蛋们总是很痛苦，不知道为什么，像疯了一样。” “那你有没有见过一种输液器，经脉点滴，输一种蓝色的液体？” “蓝色？什么样的蓝色液体？”那人问道，“输到哪里？” “脖子，看起来和人造血差不多。” “呵呵，”那人笑了，“那您应该看错了，其实是输到脊柱里，t型稳定剂，很老的技术，我们，啊不，我的朋友们第一次就用它来稳定意识传输，相信我，没什么用，普特南实验室传出来的假方案。” “假如，假如那个仿生人活下来了呢？” “哈哈哈，”那人幸灾乐祸地说道，“那个倒霉蛋的记忆会颠三倒四，并且性格会出现非常严重的偏执和自毁倾向。” 沉默了片刻，那人声音有些失落:“你研究得越多，越会发现，人是有灵魂的，就住在那坨豆腐里，换一个地方就不再是人了啊。” 第八十六章 无处不在的眼睛 记忆颠三倒四，性格出现严重的偏执与自毁倾向。 那人描述的状况和元震的形象渐渐重叠。 难怪元震所做的事情，所知道的信息与其身份一直有种偏差感，而且李凉意识到，很可能元震并不认为自己的记忆和性格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元震的大脑对身体的异常进行了自我解释。 这种情况李凉并不陌生。 因为他的脑子就出了问题。 他现在如果只闭上左眼，就能看到零零散散变幻的彩色斑块，说明右脑所掌握的飞剑暂时被左脑掌握的魔法压制，左右脑分割的事实依旧存在。 然而，他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大脑一边真实反映出这种异常，一边又自我解释，表示一切正常。 “喂，喂？李凉？” 手环中传来该隐的声音打断了李凉的思绪。 “嗯。” 该隐疑惑道:“什么蓝色的液体？” “元震随身带着的……”李凉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在扞卫者号上见面时，元震已经不再随身戴着那套输液设备了，所以该隐并不知道这个特征。 这种变化一定有什么意义…… “随身带着的什么……喂？说话，”该隐怒道。 “一种设备，”李凉回过神来，“我第一次见到元震的时候，他随身带着那种输液设备，往脖子里输一种蓝色液体。” 该隐沉默了片刻说道:“这怎么解释？”声音小了一些，似乎在向身边人发问。 那个油腔滑调的男声听起来在距离话筒更远一点的地方: “不可能，尊主你也知道，普特南实验室和卓斯在下城区有很多工厂，这两个门阀，p9级别以下的消息一向比较好搞，像意识传输这种关键实验我们一直很关注，目前普特南德纳里城分院正在研究一种替代性融合方案，将意识从生物脑向模拟神经元结构逐步转移，这说明什么，说明直接意识传输已经失败了……” 李凉打断道:“上城区的普特南实验室呢？” “那，那不知道，”那人凑近话筒，“但是没理由上面搞清楚的事情，下边还在重复做实验，图什么？骗我们？”他被自己逗笑了，嗤笑着，“我们这些连中枢核心都黑不进去的下等人有什么好骗的？” 这下通话两边都不再说话。 但李凉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元震一定是个仿生人。 一个人造躯壳，容纳了一个偏执又疯狂的灵魂。 重要的是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思索片刻没有头绪，李凉问道:“当时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没觉得元震很古怪吗？” “有，”该隐声音阴沉，“但我那时不在意这些，所以只从momo帮了解了一些大概信息……其实，那个元震究竟是谁，是不是仿生人本来并不重要。” 李凉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该隐看不到，又说道:“确实，事情已经结束了。” “问题就在这里，”该隐的声音突然冷冽，“事情没有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 “嗯？” “一年前，我突然感觉到有一股力量无时不刻地监视着我，很快，我发现momo帮，梅赛，所有参与过那次深海之门并且活着回来的人都被密切监视着。” 李凉愣了，有些明白该隐用仿生人替换梅赛的用意，但他还是困惑道:“你不是在扞卫者号上吗？谁能监视你？” “一种……”该隐顿了一下，“我无法理解的力量，他们好像无孔不入，几乎可以渗透进任何地方，短短一年，我派出去追踪他们的二百三十六个人全部消失，我在中京，新澳，德纳里，湾城，富士号的所有暗桩全都被拔掉。” 听着该隐语气平静地说着这些，李凉却感受到那股力量带来的强烈压迫感，那是一种不容反抗的包围。 “更重要的是，他们正在瓦解我的计划，”该隐声音终于有一丝颤抖。 “什么计划？” “你还记得卡洛斯吗？” “嗯。” “当时是我故意在篡位中败给他，以便让他完成一个大胆的计划。” 李凉想起当时的情景，并不觉得意外，能手撕无人机的该隐怎么可能败给一个嗑药的二傻子。 “然后呢？” “我派了一位总粘杆潜伏在卡洛斯身边，方便随时纠正他的一些错误决策…嗯…粘杆是蜉蝣刺客的代称，总粘杆是最强的那个…也是我的老师…”该隐深呼吸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三个月前，老师被杀了。” 李凉怔怔说道:“所以，卡洛斯失控了？” “是的，”该隐压抑着怒气，“而且有人在误导卡洛斯，带领蜉蝣走向毁灭。” “他们为什么不……”李凉没有说出口。 “不直接杀了我？”该隐再次深呼吸，“不知道。在老师被杀的当天，我安排在梅赛周围的所有暗桩都被杀了，所以我启用了仿生人替换了梅赛，情况紧急，只进行了简单设置，当时只想用仿生人争取一些时间，因为我以为那天就是那股力量决定清除我们这些幸存者的时刻。” “他们没动手。” “没有，直到现在都没有，”该隐自嘲地笑了笑，“无处不在的眼睛看着我们，我们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李凉沉默下来。 原来，仿生人，暗号，极度复杂的反追踪方式，只为了躲避无孔不入的监视者。 所有被监控的人唯一的共同点是，参加了元震前往深海之门的计划。 因此，破解整个谜团的关键就是——元震的身份。 该隐说的对，事情并没有结束，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忽然。 李凉想起了鬼鬼祟祟的老唐，一个在诊所附近每天卖给他包子，却身怀魂器的老唐。 他缓缓问道:“你记得通灵者吗？” 没想到该隐立刻说道:“记得，元震曾经提起过，还有那个叫塔塔的顾问，我也想过有可能是通灵者，但是，没有查到任何关于这个组织的信息。”她轻轻叹了口气，“一个连‘悄悄话’都不了解的组织，真的存在吗？” “存在，”李凉转头看向窗外，“而且我认识其中一个。” 第八十七章 线索 “你认识？”该隐诧异道。 “嗯，”李凉隐约感觉摸到了一丝脉络。 没记错的话，在他被梅赛救醒几个月后，老唐就出现了，一直到现在。如果一切从元震才开始，老唐出现得就太早了。 整件事可能并不是该隐想的那样。 一个计划想要成功，必须非常简单直接，其中不能包含太多变数。 比如对方怎么能确定他在得知梅赛替他前往深海之门后，一定会选择去救梅赛呢？要知道人的选择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虽然性格影响决策，但并不是像机器人的设定一样严格遵循规律。 如果他犹豫了，该隐就不会认识元震那一批人，蜉蝣也不会卷入旋涡。 目前的状况更像是意外。 老唐则是另一条线。 但有一点很明确，那就是他，梅赛和该隐已经无法置身事外。 这时，该隐的声音从手环传出:“梅赛先生。” “哎，下边儿又在闹，抗议封闭扞卫者号，”梅赛的声音由远及近，凑近话筒，停顿了一下说道:“喂，李凉啊。” 虽然极力压抑，叫出李凉的名字时，梅赛的声音依旧有些微微颤抖。 “嗯，老板，”李凉笑了笑，“这个仿生人比你强多了，东西收拾得那叫一个利索。” 梅赛沉默片刻，哼哼了一句:“那你下回让它给你发工资得了。” “那不行，算起来，你还欠我俩月工资呢，赖啊？”李凉眼睛泛红，却故意拖长了声调嚷嚷。 “去你的，”梅赛笑骂道，“你无故旷工三年，好意思提工资。” “这不是拯救世界去了嘛，算不算正当理由。” “正当个屁，”梅赛轻轻叹了口气，“说说吧，这三年去哪儿了。” 李凉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慢慢说道:“我穿过了深海之门，和元震他们一起去了灵理世界。” 手环传出该隐的声音:“什么？元震在哪里？他们没有死在镇界堡？” “嗯，在你们离开后，元震趁机穿过了深海之门，不过，刚到那边元震就死了，”李凉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元震的尸体哪里去了？ 那时刚遇到艾伦和深蓝，一行人很快前往锚点，再次回到装甲车的时候，幽冥潮已经近在咫尺，好像……好像所有人都没注意元震的尸体哪里去了。 一阵冷汗浮上后背，李凉深呼吸几下却依然无法平静。 “怎么了？”梅赛注意到李凉呼吸粗重，“然后呢？” 事情已经够复杂，李凉决定还是不要说出这个消息，平复了片刻继续说道:“然后我们被幽冥潮追了很久，我和他们被迫分开，流落到一个荒岛上，被猴子救了。” 吱吱~ 吱吱蹲在李凉肩头出声刷一波存在感。 “后来，我遇到了另一个卓斯人，跟着她回了地球。” 对面沉默许久，该隐出声道:“另一个卓斯人，和元震有关系吗？” “应该没……”李凉皱起眉头，改口道，“不对，不一定没关系……” 梅赛突然出声:“行了行了，李凉，你现在快点想办法离开诊所，来扞卫者号……该隐，有办法接他吗？” “我……”该隐刚想回答被李凉打断。 “不，”李凉坚定地说道，“估计我已经被盯上了，现在他们不知道我已经联系上你们，这是一个机会，我得留下来调查清楚整件事。” “你是不是有病？”梅赛怒气冲冲，“你怎么调查？你知不知道蜉蝣死了多少人？对方那些人枪都打不死，你拿什么调查？” “相信我，老板，我……”李凉刚说了半句，便听到手环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该隐低声道:“他走了。” “好吧，”李凉叹了口气，“现在扞卫者号安全吗？” “我有舰长权限，还有周旋的余地，只是我在中京的人都被清除了，这条线路上的十二个人是长老会埋藏多年的暗线，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如果你有需要，可以调动他们。” “嗯。” 通话双方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该隐轻笑: “李凉。” “嗯？” “我一直有个问题，上次没来的及问……” “什么？” “第一次在总控大厅，你到底有没有偷看我？” “滚。” “哈哈哈哈，”该隐咯咯笑着。 “挂了，”李凉哼了一声，“保重。” 该隐收敛起笑意，郑重说道:“别死了。” 咯噔。 老式电话挂断的声音从手环传出。 中间人低沉道:“所有中间人的号码和身份都会作废，我们将尽快提供新的联络方式。” “谢谢。” 滴—— 通话结束。 手环的黑色玻璃上显示着此刻的时间:10:00。 李凉放下手环，捏了捏眉心。 短短两个小时，他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多次起伏。 原本以为有充足的时间去搞清楚缺失的90年记忆与希安权限的秘密，却没想到刚一回来，就一头撞进了迷雾。 从该隐的描述中，通灵者无疑是最有可能的幕后黑手。 强大，神秘，无孔不入。 只有掌握了超脱这个世界的力量才能做到。 围绕元震的计划，卓斯，通灵者，普特南实验室，几方组织看似无关却隐隐透出一种潜在的逻辑，指向一个难以想象的复杂布局。 好在看似一团乱麻的线索中，有一条已经清楚地暴露出来。 无论布局的是通灵者还是其他组织，这个局已经出现了一个致命漏洞——他们远远低估了一个人。 李凉缓缓走到窗边，往外看去。 第五大街车水马龙，街道两边行人如织，似乎没什么异常。 然而，当他闭上双眼。 鳞次栉比的楼宇，往来的行人与车辆，飞艇消失了，变成一颗颗移动的心脏。 那片闪动的红色中，有五个散发着黑色光芒的魂器清晰可见。 它们分散站位，监控着离开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各个方向。 李凉睁开眼睛，看向其中一个魂器。 那是一个正站在路边等车的胖子，背心短裤，左顾右盼间，像极了一个快要迟到的上班族。 他的魂器就挂在脖子上，是一条大金链子。 突然。 胖子猛地仰头，看向李凉。 第八十八章 风起 “吴二，你干什么？” 耳机中传来一声严厉斥责。 吴二死死盯着那座小楼二层的某个窗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上面确定李凉还是个普通人？” “你看到他了？”耳机中传来另一个人诧异的声音。 吴二收回目光，抹了把鬓角的汗:“没有，但是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耳机中无人回应。 片刻，之前诘问吴二的人出声道:“我再强调一次，收到新指令前，任何人不准与李凉产生任何形式的接触。” “收到。” “好的。” “嗯。” 吴二费力地掂起脚尖，冲一辆驶来的出租车招手，接着抹了把汗，低声道:“知道了，我到时间了。”说完匆匆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出租车疾驰而去，十分钟后，停在了第七大街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后面。 吴二下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路过黑色轿车副驾驶侧的时候，轻轻拍了一下倒车镜。 黑色轿车猛然起步，汇入车流。 目送轿车远去，吴二慢吞吞走到一家麦当劳门前，在落地窗外的条椅上坐下。 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在他面前跳出来，闪出一行广告:i’mlovin’it，接着一个穿得像火鸡的“麦当劳女郎”出现，表情夸张地咬了一口合成牛肉汉堡。 伴随着音乐声和语速极快的优惠介绍，广告画面飞快流转，如同炸出一个个炫目的彩色烟花。 吴二疲倦地挥了挥手，关闭了弹出式广告，转头看向坐在他身边的“麦当劳叔叔”雕像。 他突然笑了，重重拍了一下“麦当劳叔叔”的大腿，开心道:“你知道吗？新世界就要来了。”说完这句话，他的表情又变得严肃，恶狠狠道，“谁都不能阻挡！” —————— 城北。 中京市硕果仅存的一座人工湖边，一座木楼临湖而建，绿瓦飞檐，与不远处矗立的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周边绿意森森，幽静安谧，显示着这是一处私人场所，并不对外开放。 木楼三层。 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羊毛地毯，一个穿着白衬衣，休闲裤的年轻人赤脚盘坐在地上，面前搁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几样古朴酒具。 噔噔蹬。 一阵上楼声。 来人并没有踏上三层，而是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弯腰说道:“古先生，七公主到了。” 自酌自饮的年轻人放下酒盅，不紧不慢地站起身。 噔，噔，噔…… 片刻，换了一身裙装的李小孩走上三层，面无表情地从年轻人身边经过，径直走到窗户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淡淡说道:“古盛，这里太招摇。” 古盛低着头，盯着李小孩在羊毛地毯上留下的一串脚印，笑了笑:“隐于闹市还是深山其实没有区别。” “门阀的船什么时候到？”李小孩转身问道。 “两周之后，”古盛始终低垂着眼眸，“没想到，您真的能活下来。” “很多人盼着我死吧，”李小孩走到古盛身前，仰起脸，盯着他的眼睛，“你呢？古叔叔。” 古盛眼神清澈，微笑道:“我忠于卓斯。” “很好啊，”李小孩眯起眼睛笑了，接着张嘴打了个哈欠，“我累了，一会儿把人聚齐了叫我。” “好的。” 目送李小孩走下楼梯，古盛缓缓蹲下，从兜里掏出一张丝巾，一点一点地擦拭着李小孩留下的两串脚印。 几分钟后。 一个中年人走上三楼，对蹲在地上的古盛说道:“支配人说情况有变，你这边必须尽快搞定李小孩。” “发生了什么？”古盛没有回头。 中年人皱了下眉头:“你不需要知道。” “噢，好吧。” 古盛站起身，从腋下的枪套中抽出一把左轮枪，头也没回地向后开了一枪。 砰。 子弹带起一蓬鲜血。 中年人向后踉跄了几步，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嘴里发出无意识地嗬嗬声。 轰隆。 尸体倒地，鲜血染红了羊毛地毯。 古盛转身，脸上的表情竟然极度扭曲，苍白的脸上充斥着暴戾:“不要，穿鞋，踩我的，地毯。” 下一刻，他恢复温和，微笑说道:“啊，新世界就要来了，应该换一块地毯。” —————————— 东疆港。 旅客寥寥的客艇码头，一艘来自新澳城的潜艇浮上水面。 舱门打开，旅客陆续爬出来，踩着艇身，跳上码头。 虽然他们搭乘的潜艇已经属于价格较高的舒适性客艇，但数十个小时呆在密闭空间，所有人都看起来非常疲惫。 尤其一个干瘦的老头，刚踏上码头就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手里的书当做扇子，不停地扇着，嘟囔道:“终于到了，热死我了。” 老头身旁，站着一个矮矮胖胖，扎着两个可笑发髻的女人，背着一个和她几乎差不多大的包，瓮声瓮气地说道:“锡森博士，如果您再不从地上起来，一定会错过午饭的。” “歇会，歇会，”锡森瞥了一眼女人，纳闷道，“你的摄食拟态值是多少来着？” “+7.5。” “调成+5。” 女人像走神一样愣了一下，接着瓮声瓮气地说道:“锡森博士，如果您再不从地上起来，就来不及阻止卓斯了。” “啧，”锡森怒气冲冲地爬起来，用手里的书敲了一下女人的脑袋，“语频下调至+2。” 女人再次愣了一下，不过没再说话。 “出发，”锡森背抄着手向前走去，嘴里说着，“跟上跟上，慢了就错过午饭了。” “哦。” 女人背着硕大的背包，脚步轻快。 十多分钟后。 锡森和女人从港口乘车抵达了南海路与第五大街的路口。 下车后，老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注视着中京的繁华，肃然道:“新世界？哼，做梦。” ——————————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 李凉目送胖子坐着出租车远去。 十几分钟后。 一个从黑色轿车下来的女人接替了胖子的位置，佯装在用手环和人吵架，来回走动间，动作夸张，唾沫飞溅。 交叉监控啊。 李凉摇了摇头，长长伸了个懒腰。 突然，他想起一个关键问题。 他好像，没钱吃饭…… 第八十九章 试探 上一顿饭还是在潜艇上吃的，一上午过去，猴子受得了，人可受不了，李凉先去重新泡了一杯茶叶末。 结果一杯热茶下去更饿了。 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消停，怎么着先得确保能吃上饭。 总不能回到了地球，继续吃萝卜嚼花骨朵。 李凉招呼了声吱吱，走进库房。 得亏仿生人上一具身体以前干家政，系统留下了整理狂的设定，原本凌乱不堪的库房此刻整洁得令人发指。 一排排货架纤尘不染，码着整整齐齐的箱子，并且每个箱子上都标注着内容物的种类，数量。 很快，李凉在角落里找到一个标注着食物的箱子。 打开一看，他顿时失望了。 所有标准配给的能量块都发霉了。 向所有市民发放能量块算是历史遗留下来的老传统，据说是因为改变世界的那场核战后，秩序混乱，希安强势崛起，以无法匹敌的武装机器人部队横推全球，快速掌握了所有生产资料并建立了上城区与下城区的社会雏形。 当时下城区的人生活相当困难，一度食不果腹，于是，下城区的人成立了“人类命运同盟”，正是这个组织，向新秩序联席会议争取到了“市民每日基本食物配给标准条例”。 根据这个条例，希安必须向每个下城区居民提供最基本的生存条件。 这项条例看似简单，却影响深远，在“人类命运同盟”的努力下，条例的“施行说明部分”不断扩展，现在“基本生存条件”包括且不限于，食物，饮用水，居所，工作以及文娱活动。 随着人类适应了新秩序，各类物资逐渐充实，这种吃起来像果冻般滑腻，又没什么味道的能量块早就没人吃了。 不过，大部分人还是每个月去街道居委会领一次，领回来堆在家里，两个月发霉就扔掉，反正薅希安羊毛的机会可不多。 然而，李凉连能量块都吃不上。 从那些旺盛生长的绿毛来看，这些能量块至少放了四个月以上。 挠了挠头，李凉突然一拍脑门。 几分钟后。 李凉蹲在梅赛卧室的床边，往床下探头问道:“怎么样，有没有？” 吱吱~ 猴子兴冲冲地爬出来，举着一叠厚厚的钞票晃了晃。 “干的漂亮。” 李凉满意地接过钱数了数，自言自语道:“嗯，一万五，老板你挺能攒啊。” 谁说钱买不来快乐。 钱就是快乐。 什么魔法道术，昊天皇帝来这儿吃饭他也得花钱。 李凉数着钱走回大厅，说道:“吱吱，想吃什么？” “吱吱~” 吱吱跳上机床，不停用手比划着一个剥皮的动作。 “香蕉？”李凉挑眉，“想啥呢，这点钱哪儿买得起香蕉，这样吧，给你买一碗香蕉泥，嗯，合成的不介意吧？” 说着，他触摸手环，轻声道: “河马快送。” 一个全息影像从手环投射出来，显示着可以滚动下滑的菜单，里面商品林林总总，主要是各类食物。 一路滑到“水果”项下。 “香蕉（产地:中京上城区西-8热带环），7888元斤。” 李凉深吸口气，又涨价了。 还没来及骂希安，紧跟着他就看到下面一条。 “樱桃（产地:中京上城区西-7亚热带环），元斤。” 这下他无言以对，默默往下翻，翻到了香蕉泥。 “多味香蕉泥（产地:湾城下城区普特南农作物保育中心），15元份。” 果断下单。 两份。 “奢侈啊，”李凉冲吱吱晃了晃手环，然后给自己点了一份酸汤饺子，菠菜肉馅儿，当然也是合成的，花了18块。 下单后，显示将在一个小时内送达。 关闭手环，李凉理了理思绪。 选择送餐除了因为现在情况不明，不好鲁莽出门，还有就是测试一下监控这里的通灵者的反应。 看看那几个人接到的指令究竟是什么。 是不准任何人与他接触，还是保持距离，只需要掌握他的动向就行。 两者的区别很大，也将影响他接下来的行动。 示意吱吱自个儿玩去，李凉走到机床前，不紧不慢地组装起仿生人。 “谢谢。” 仿生人双眼看着天花板，微笑说道。 “嗯，”李凉用电动工具，拧紧一颗颗生物兼容螺丝，随口问道，“除了我，这段时间有没人进过诊所？” “没有。” “一直都没有？”李凉愣了下，把一条腿和躯干连接，“那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有的。” “什么事？” “共有16个人类敲门，其中14位希望梅赛先生维修仿生宠物，2位要求梅赛先生还钱，”仿生人语调一成不变，“梅赛先生的通讯手环共接到18个通讯请求，其中14个来自同一id，按照指令未接听。” 将仿生人的脑袋与躯干连接上后，李凉开始把抽出来的人造血液输回仿生人体内，想了想说道:“打了14通电话的那个id是什么。” “xkz。” 李凉记得这个id，一个仿生宠物分销商店的售后经理。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业务构成除了小部分散客外，大部分生意还是来自分销商店推送。 原本一台售出的仿生宠物坏了，应该送回生产厂家维修，但由于收费很高，很多人都不愿意花那个冤枉钱，全都送到了私人医院修。 其中分销商店的售后经理就起到了关键作用，他可以向找上门的客户推荐任何一家私人医院，取决于哪家私人医院给的返点高。 通讯idxkz的这个人叫希肯，是个德裔，一直和梅赛关系不错。 希肯打14通电话倒是很正常，合作这么久，梅赛突然关门了，他那边当然也很难受，因为这活儿违规，不是信任的私人医院容易出问题。 李凉摇了摇头又问道:“那你每天下楼转一圈，没人和你接触吗？” “未设置社交指令。” 这表示“梅赛”遛弯的时候谁都不搭理。 “好吧，”李凉倒也不意外，毕竟按该隐的说法，当时接梅赛的时候，形势很紧迫，这个仿生人原本属于“断尾求生”的安排，设置上不周全很正常。 滴—— 机床发出一声蜂鸣，显示回输血液完成。 李凉拍了一下仿生人:“起来试试。” “好的。” 仿生人从机床上下来，活动了一下各个关节，维修道:“仿生体运行正常，脸部损伤未修复。” 李凉顺手撕了一块胶布按在仿生人脸上，堵住了被吱吱敲出来的窟窿:“这样看起来帅多了。” “谢谢，工程师。” 修复好后，李凉再次感慨，这个仿生人看起来和梅赛简直一摸一样。 这么逼真的效果，制作周期一定不短，从该隐的叙述来看，她应该是在刚发现被监控的时候就授意手下制造一台与梅赛很像的仿生人，以备不时之需。 李凉觉得自己在初遇该隐的时候，对这位尊主的判断挺准确的，只要先信任她，把她当做朋友，就会认识一个有些懒，有些无赖的该隐，而如果处心积虑，处处算计，估计只会认识一个杀人如麻，通缉在逃的蜉蝣尊主。 看了一眼手环，距离送餐还有半个小时。 李凉走到窗前，从窗帘的缝隙间看向楼下。 五个魂器稍稍改变了分布位置，但依然没有留下死角。 梅赛宠物医院背靠着一座二百多层的大厦，面对着第五大街，左右两边隔着条后巷都是一片连绵的底层门面楼。 想必后面的大厦某个楼层也有监控位置，用来防止他从楼顶离开。 稍稍琢磨，李凉觉得，虽然麻烦，但脱离监控也不是没有办法。 眼下，只需要确定一件事。 通灵者究竟接到了什么指令。 李凉盯着窗外“河马快送”每次送餐时固定来的方向。 十多分钟后。 一个穿着黄色夹克，头盔粘着一对袋鼠耳朵的男人，骑着一艘单人浮艇，沿人行道风驰电掣而来。 第九十章 计划 噔噔噔噔~ 皮鞋踩在铁丝网楼梯上的声音隐约传来。 李凉亲眼看着楼下那五个身怀魂器的人有一瞬间的呆滞。 不过，他们很快调整回正常状态，继续扮演各自的人设，没有一个人向诊所投来目光。 如果不是因为“天灵”赋予的能力，让李凉能够把他们从人群中分辨出来进行单独观察，仅凭肉眼的话，根本无法看破他们演技中小小的瑕疵。 李凉收回目光，走到门口，好整以暇地等着外卖小哥敲门。 刚才那五个人的反应至少说明两件事。 一个是他们还没有成功锁定他使用的旧手环，从而掌握其中的信息。 另一个他们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立刻阻止外卖小哥上楼，说明他们接到的命令大概率是远距离监视，不是直接干预。 李凉并不意外。 这个旧手环是梅赛从黑市买的，使用的是一个虚假的身份。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向新秩序联席会议下设的人力资源局提交身份注册申请，其中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说不清来历，因此他一直没有和身份信息绑定的通讯id，也只能花现金。 同时，通讯业务属于动视门阀旗下，即便幕后真的有卓斯门阀的存在，想必他们黑进通讯系统也不是那么容易，起码不会那么快。 当然前提是动视门阀没有掺和进这件事。 李凉自嘲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如果面对的是四大门阀共同推进的计划，那倒是能省很多事，毕竟只需要躺平等死就完了。 至于通灵者接收到的指令也好理解。 该隐和梅赛从深海之门返回接近三年，幕后的那股力量只是剪除了该隐的羽翼却没有动她和梅赛，说明目的不是杀人，而是更稳定的控制。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但总会是有原因的。 咚咚。 “河马快送嘿~” 一个疲倦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响起。 “稍等，” 李凉喊了一嗓子，冲吱吱打了个眼色，吱吱抄起扳手，一溜烟躲到了门后。 虽然想的很好，但万一对方不按套路出牌，替换了外卖小哥，开门的瞬间痛下杀手，那就死得太冤了。 “开门，”李凉压低声音对仿生人说道。 “好的。” 仿生人自然感觉不到人和猴的紧张，三两步走到门前，一把拽开了门。 “哎哎，”穿着黄色夹克的外卖小哥露出职业微笑，“这是您的餐，请记得给一个五星好评呀。” 仿生人面无表情。 “呃……”外卖小哥笑容僵在脸上，还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估计以为面前的老头脸色这么难看是要揍人。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李凉拍了下“梅赛”的肩膀，站在它身后探出一张笑脸，“我老板今天心情不好，餐搁地上就行。” “呃，行，”外卖小哥看着门里莫名其妙的两人，果断往后退了一步，撅着屁股把餐搁在门口，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现金支付吧？” “对，”李凉从“梅赛”掖下伸出去手，递出一张一百块。 “好嘞。” 趁外卖小哥低头找零钱的机会，李凉在“梅赛”耳边低声道:“快微笑。”他刚想起来，这个仿生人没设置社交指令，面对陌生人一直会拉着个臭脸，别再让人给看出来。 “给…”外卖小哥刚抬头嗷一嗓子，“我去——”猛地后仰，盯着“梅赛”僵硬的笑容咽了口唾沫，哆哆嗦嗦问道，“那什么，你老板，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李凉接过零钱，“就是看到午饭心情变好了。” 低头瞥了一眼地上总共48块钱的餐，外卖小哥尬笑道:“老板挺乐观，那什么，我先走了哈。” “行，慢走。” 目送外卖小哥下楼，李凉拎起外卖关上门。 还好，“我预判了你的预判”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瞅了一眼“梅赛”脸上的笑容，他不禁同情起外卖小哥。 这像拿尺子量出来的标准微笑，乍一看是挺瘆人。 “收一收，”李凉冲仿生人摆手，“没事干充会儿电去。”说完在机床边坐下，把外卖摆好。 没想到他刚拿出饺子，整个客厅暗了下来。 李凉转头一看，仿生人又把所有用电设备断了，这回更过分，把照明都给掐了。 他一声怒吼:“你特么给我把电连上！” 嗡~ 滴—— 咔咔—— 各种设备重启。 李凉下定决心，吃完饭就先把这个傻缺仿生人重新设置一遍。 转回头，他把两碗香蕉泥扔给猴子，打开酸汤饺子闻了闻。 没什么奇怪的味道。 还是那股隐约透着螺旋藻味儿的酸菜和肉味。 想杀他办法多得是，下毒实在属于脱裤子放屁，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费这劲。 李凉慢斯条理地吃着，琢磨着眼下的状况。 有一点很确定，“实力”是一般人无法感知的。 目前遇到的“生物”中，艾伦无疑最强大，接着是深蓝，后面从高到低，塔姆，河蟆人肯姆，艾瑞达人，长袍男，塔塔，赛奥莉丝。 所有这些人在不施法的时候，看上去和普通人毫无区别。 究其原因，无论魔法还是道术，都只是灵的应用策略，强大的是灵，并不是生物本身，即便像艾瑞达人变身恶魔，根底也只是灵的一种独特驱使方法。 从《道术入门》中对“天灵”的描述来看，“溯源”明显是种很特殊的能力。 而且，楼下那五个人拿着简陋魂器却还在敬业演戏，也侧面证明他们还没搞清楚自己监视的人究竟是不是个普通人。 不过，通灵者中必然不都是低级货色，蛮干肯定是不行的。 李凉搁下筷子，吸了吸鼻子，决定先给楼下的五个人找点事情做。 点亮手环，他轻声道:“拨打语音电话，通讯idxkz。” 嘟——嘟—— “说话。”手环中传来一个心不在焉的声音，带着一点古怪的口音。 “希肯先生，”李凉笑了笑，“好久不见。” “你是谁？啊，啊啊，梅赛那个，李凉？” “对。” “scheisse，老梅赛哪里去了？我给他打了很多个电话，这么对朋友可不行。” “确实，”李凉打了个哈哈岔开话题，“最近生意怎么样？” “直说吧，如果你今天没给我打电话，明天我就准备去见薄月亮医院的蔡老板了。” “看来我很及时啊，这样，就从今天开始，我这边敞开了接活儿，一台宠物直接按15个点走，怎么样？” “这……” “希肯先生，我们一直都是10个点，15个点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这行情，东城这片儿……” “行，”希肯大笑，“告诉老梅赛那个抠门的家伙，他有个好伙计，朋友，你叫什么来着，啊，李凉，就这么定了，今天下午就会有几个预约客户。” “合作愉快。” “fr?hlichezusammenarbeit，我的兄弟。” 挂断语音电话，李凉觉得，希肯最近肯定很缺钱，不然不至于打了14个电话，而且刚才这么痛快。 有些人啊，估计要忙起来了。 第九十一章 动视互联 “未查询到可连接设备。” 给希肯打完电话，李凉试着联系王巢他们，果然没成功。 他摇了摇头，关闭了通讯器。 难为赛奥莉丝一路把这个沉甸甸的通讯器从锚点背回地球，结果和预料的一样，这种通讯器专为灵理世界设计，信号无法穿越灵理之门。 大概只有李小孩在锚点使用的“竖琴”才能实现“跨界”沟通。 回想那台竖琴的样子，李凉发现自己从未在中京见过类似的引力设备。 看来想要和王巢他们联络短时间是做不到了，关于元震尸体的问题注定只能先放在一边。 念头一转，李凉又想起赛奥莉丝。 近距离时，他可以随意探知女巫的心理活动，就是不知远距离时的效果如何？ 闭上双眼，忽略周围搏动闪烁的心脏，心神竭力向远方延展，片刻，李凉感觉到在东北方向，相距遥远的地方正有一丝模糊的呼唤传来。 稍纵即逝的呼唤并没有具体的含义，更像是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李凉恍然，或许这就是赛奥莉丝的虔诚，已经下沉到了潜意识层面。 同时，也表明赛奥莉丝大概率身处一个很有安全感的环境。 产生这样的推测倒不是李凉对“当先知”有什么天赋，而是正常人在遭遇危险时都会苍天啊，上帝啊喊个不停，估计赛奥莉丝这种信徒只会“喊”得更大声。 赛奥莉丝安全，说明李小孩也没什么事。 说起李小孩，李凉总有种感觉，这个心思深重的七岁小孩一定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迟早令她自己深陷险境。 她的身份太特殊了，卓斯直系后裔，代表卓斯去和妖精做生意，而且出现的时机过于巧合。 我去。 李凉一拍脑门，地球的事情不会和妖精扯上什么关系吧？ 太乱了。 晃了晃脑袋，把这些念头抛开，李凉明白他自己都自身难保，考虑太多没什么必要。 眼下第一步已经着手实施——通过接待客户来制造混乱。 一方面给蜉蝣那十二个暗桩传递信息的机会，另外还可以趁机逃脱监控。 不过，李凉也意识到这个计划存在一个问题。 外面的监控者目前只是远距离监控，一旦希肯陆续推送客户，修宠物的人一个接一个上门，谁都不知道他们接到的指令会不会变。 可能下一个指令就是直接拿下，把他往笼子里一扔拉倒。 “所以……还不够……”李凉皱起眉头，“看来得玩把大的。” 说着，他快步走进梅赛的卧室，坐在床上，冲正对面的墙壁喊道:“动视互联。” 一阵轻柔的音乐声响起。 屋顶一个圆盘状的设备投射出蔚蓝的光线，如某种液体般快速蔓延，顷刻遍布小小的卧室。 简陋的卧室不见了，李凉坐在沙滩上，面对着一望无际的海洋，耳边传来海浪声，男男女女的嬉闹声与节奏明快的音乐。 就像他一瞬间从卧室穿越进了一个夏日沙滩派对。 “换主题了？”李凉纳闷地左右看了看，记得以前梅赛一直用着系统自带的开机主题，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这时，一个比基尼女郎从身边走过，抛来一发诱惑wink。 李凉不禁感慨，这花钱的就是比免费的香。 海浪翻涌，视野中出现一行硕大的商标:动视暴雪activisionblizzard。 随后，商标化作一片浪潮，扑面而来。 周围逐渐变暗。 李凉早已习惯，静静等着开机动画结束。 “欢迎回来，炸弹医生。” 伴随着温柔的欢迎语，画面再次亮起。 然后…… “嗯……啊…” 房间回荡起令人面红耳赤的打斗声。 李凉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动续播的画面。 有一说一，东瀛片就是图一乐，正经学姿势还得看动视收费频道。 当啷。 刚听到动静，舔着勺子走进卧室的吱吱张大嘴巴，勺子掉在了地上。 “哎？”一挥手关闭了影像，李凉尴尬道，“这东西少猴不宜，嗯，糟粕。” 吱吱坚定地摇了摇头，走过来一脸严肃，小脑袋一晃，示意李凉继续。 “你一猴看个什么劲，”李凉哭笑不得地敲了下吱吱脑袋。 退出节目，此刻影像变成环状，围绕周围。 李凉略略一翻，好家伙，订阅了这么多收费频道。 以前他偶尔趁梅赛出门时看个电视，只有一个免费频道，除了播一些从各个角度吹捧希安的节目，就只有一个无聊的泡沫剧《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看来梅赛这老年生活很特么的丰富嘛，老奸巨滑，肯定从该隐那里没少骗钱。 李凉决定下次见面得好好挤兑挤兑老板。 挥动手掌，不同的内容在环状影像中滚动。 电视，游戏，资讯，运动，物联，工作，bface。 滑动到bface时，李凉伸出的右手一张……戴着双环戒指，张不开五指…… 他只好改用语音控制:“启动bface。” 一个与一千年前的社交网络极其类似的程序打开。 不同的是，bface是全息动态的。 梅赛的id与三百多个人建立了好友关系，一瞬间，每个人发布的内容形成无数画面呈球形分布，笼罩了李凉。 接着，视觉采集开始。 李凉无须再做其他动作，只需要动动眼球，每当他看向一个画面，那个画面随之放大，占据视野中央，然后像蜘蛛网一样，再次关联无数个画面。 置顶位置，梅赛预先保存了三个频道。 “中京在线”，“仿生义体维保”，“以茶会友”。 李凉看向“中京在线”。 这其实是中京最大的论坛，分多个版块，其中热门搜索往往能看到一些最新资讯。 刚一弹出热门搜索列表，李凉愣了。 整个榜单一目了然，只有两个话题。 一个是《汉斯和他的朋友》第一百三十一季即将剧终，另一个是蜉蝣兄弟会再次攻击中京西部矿场，秩序局伤亡惨重，上城区震怒。 一百个热搜主题中，《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占百分七八十，可见只要不是炸了天幕，人们明显更关注电视剧。 李凉点开几个有关蜉蝣兄弟会的主题帖看了一下，很多大v在分析蜉蝣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还有很多人在批评秩序局软弱无能。 该隐之前在通话中透露了卡洛斯失控，但李凉没想到局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这已经是公然硬刚希安。 李凉皱着眉头，退出了“中京在线”。 新闻一会儿再看，他先要把正事做了。 打开“仿生义体维保”的“仿生宠物版块”，在“广告”版块中，李凉轻声道:“发布广告。” “请输入广告内容。”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大酬宾，维修宠物送三次保养，送外观附件升级一次，送拟态程序升级包一套，只限今明两天，过时不候。” “请选择推广级别。” 李凉咬牙切齿道:“主页封推。” “收费标准:888元分钟，请确认支付。” 瞥了一眼梅赛账户余额，李凉低声道:“对不住了，老板。” 第九十二章 实力派的自我修养 “……哎，对对，四十五套外观附件，嗯，啮齿类十七套，对，尾款没问题，咱们都这么多年了，对对，好嘞好嘞。” “……行，3020版就行，嗯嗯，哪种便宜？不不，固点巡航太贵了，这样吧，反刍拟态，陪伴模式，动态识别各来十五套，行，没问题，尾款呢？好好，够意思，浩哥，行，尽快啊。” “……你们这个机床又特么出毛病了，对，程序，下午三点有人，你这样，我再买一个扩展包你送我十套辅料，行，七套就七套，记得带程序母盘，别糊弄哥们，都是干这个的，哎哎，好嘞。” 挂断语音通话，李凉想了想，一顿进货，再加上库存，材料应该够数了。 做戏做全套，一会儿送货的陆续上门，大量的材料搬下来，等下午修仿生宠物的客户蜂拥而至就相当合理。 总得放点烟雾弹，让楼下那些人好好琢磨琢磨。 摆出认真开门做生意的姿态，告诉那些人他毫无察觉，没准备跑路。 当然，这种伎俩想完全骗过那些人根本不可能，他只需要对方有一点点犹豫，哪怕多犹豫几个小时，或许机会就来了。 希望蜉蝣那十二个暗桩尽快行动，实在不行他就只能趁乱赌一把。 这种方法麻烦一点，但是总比直接跳下去跟五个通灵者硬刚稳妥。 至于利用希安的权限搞点文章，李凉想都没想过，一次两次还不起眼，真的大张旗鼓地随意使用权限，留下无数痕迹，迟早会被有心人发觉。 第一次有人把冻成冰鲜的他扔进了垃圾堆，第二次可能就没那么好运了，说不定直接扔进焚尸炉。 而来一把城市跑酷，直接甩脱通灵者就更扯了。 到现在交叉监控轮了好几拨，往来间飞艇汽车的，李凉两条腿加上传送门也跑不过反重力引擎。 想起传送门，李凉更郁闷。 刚一回来被仿生人攻击时用了一波传送门，就那么一瞬间，穿梭于双环戒指中的灵就少了三分之一。 主要因为他习惯了双环戒指在灵理世界逆天的吸纳效率，没想到措手不及间施放，还是召唤出数以千计的传送门。 也就是说，眼下他想用传送门杀人最多只能使用三四次，这还是精准控制数量的基础上，既要保证传送次数能把敌人加速到毁灭，又得注意次数不能溢出。 一旦遇到需要全力以赴的敌人，可能一次就得耗空。 李凉闭眼看着周围星星点点的灵，对顾问塔塔的遭遇感同身受。 光有魂器，没有灵实在是太坑爹。 现在制造混乱的计划安排的差不多了，李凉走到窗前，悄悄观察楼下五个人的动向。 此刻五个人已经完全换了一批，站位也不同，看起来似乎没有察觉出异常。 还好，李凉稍微松了口气。 不管是装出来的也好，还是他们真的没有接到新指令，只要形势不变，暂时就没什么问题。 李凉伸手进兜里摸了摸那颗装着灵核的盒子，转身对仿生人说道:“退出工程模式。” “已退出，”仿生人如同走神般愣了一下，接着说道，“你好，李凉。” “嗯，你有警戒模式是吧？” “是的。” “开启警戒模式。” “已授权。” 仿生人说完，顺着墙角爬了上去，倒吸在房顶，抻着一张脸东张西望。 “……” 这程序谁设计的，剽窃蜘蛛侠，无耻。 再次确认了一下楼下五人的动向，李凉从背包里抽出《道术入门》，《从零开始学魔法》，快步走向……卫生间。 酸汤饺子的合成馅儿可能用了不新鲜的螺旋藻…… 路过梅赛卧室的时候，李凉往里瞥了一眼，吱吱已经看上电视了。 猴子正专心致志地看一部“古代”纪录片:动物世界。 挺乖。 结果李凉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到“嗯……啊……” “咳！”他重重咳嗽了一声。 卧室传来的声音立刻变成了:“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对嘛，李凉想说，猴就应该看这个，内容其实是一样的。 进了卫生间他先刷了一通马桶。 现在中水都是海水，一蒸发满是海盐结晶，稍不注意就扎屁股。 坐在马桶上，李凉先打开《从零开始学魔法》，翻了片刻，找到了关于灵核的内容。 “……当然，还有一种储存灵的方法——灵核。 上一纪的基理世界战争不仅改变了灵理世界的格局，更出现了数之不尽的魔法器物，道器与基理武器，其中，‘凝’无疑是最卑鄙的一项发明。 占据中空丘陵的妖精一族正是‘凝’的发明者。 ‘凝’的实际效果是在基理世界物理规则下，极短时间内聚合直径25万光年范围内的灵，改变灵的性质，使之转化为固态结晶，称之为灵核。 这一过程是不可逆且野蛮的，因为‘凝’不仅聚合灵，还包括其作用范围内一切质量，有证据表明，这将给基理世界宇宙带来失序风险。 起初，‘凝’的发明是为了赢得战争。 时任祖母的地精之王提古勒使用‘凝’吞噬了数百个基理世界，从而制造出震惊灵理世界的魔法武器‘湮灭’，并在战争后期以其产生的威慑力窃据‘灵理世界法与秩序联合体’常任理事之一。 随着泰坦调停，战争落幕，‘凝’逐渐演变成一项民用技术，并在中空丘陵的运作下，向新出现的基理世界推广。 越来越多的灵核被制造出来，绝大部分被当作货币，用于大宗交易。 直到近年，妖精发明了一项关键技术——灵核谐振，通过这项技术实现了灵核的另一种用途，存取。 借助谐振器，灵核可以……” 李凉看到这里，慢慢掏出兜里的盒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小盒里应该没送什么谐振器…… 艹。 这种行为放在一千年前就相当于桶装泡面不送叉子。 下次见到李小孩，一定要问清楚卓斯的‘凝’究竟是跟哪个开发公司租的。 李凉准备往死里投诉。 第九十三章 实力派的自我修养（二） 虽然没给叉子，“泡面”还是要想办法吃。 不过，现在并不是拿出灵核的好时机。 李凉对于灵核能散发出太阳般的光辉记忆犹新，一旦打开盒子，很难说楼下那五个人的魂器会不会有什么反应。 要做实验也只能等甩掉监视再说。 将盒子塞回口袋，李凉准备继续翻阅《从零开始学魔法》，然而他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在锚点“神庙”内，深蓝独自蹲在火把下。 那个修习道术的蓝皮肤外星人专心致志的打着游戏，身体却透出一个巨大的虚影，灵在其中自成循环，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美感。 念头一转，李凉放下《从零开始学魔法》，拿起了《道术入门》，略过序言，翻开第一章，道术概论: “道者，灵通之至真，法者，变化之玄微。 元始法主于先天浮黎传经，十方无极至真大神，无鞅数众，俱入宝珠之中，同一段光明受用，是谓普殖神灵，万道之祖，乾坤之根本，天地之精源，混沌太无之中，凝自然之真而为体，广大无边，应化莫测，非阴非阳，能微能彰，不古不今，不存不亡，常于无量劫运之端，太初、太易之前，肇布玄元始而生太极，判太极於三才，至劫终於六合，俱消混沌为一……” 开篇洋洋洒洒七八页都是这样的文风，李凉上学时学过文言文，还算看得懂，只是愈发觉得这书的自动翻译过于神奇。 像这种灵理世界的“古籍记载”竟然也会自动翻译成汉语中的古言，保留了传承自遥远过去的文字诘屈聱牙的气质。 后面的内容就通俗起来。 “……以上内容节选自《道法纪元》，讲述了道的起源，即元始法主从认识灵到掌握灵的过程……” 又看了几页，李凉开始快速翻页。 整个概论部分就是关于道的简史，字里行间体现出灵理世界历史渊远，传承有序，但现在时间紧张，读这个完全浪费时间。 接下来他快速浏览了第二章到第十六章，同时对比《从零开始学魔法》的第二章到第三章，终于大致搞明白了灵理世界的生物怎么修习道术。 对应魔法研习中的“启迪”，道术中称为“抚顶”。 二者都需要依靠“神明”的力量。 呼唤所信仰的神灵，借助像赫尔墨斯之梦一类特殊物品，研习魔法的人可以启迪22种原质，具体哪一种取决于神灵的特质和个人体质，而道术“抚顶”却只有三种。 或者说，只有三处地点可以“抚顶”。 第一个地方叫做清微天城，第二个地方叫做大赤城，第三个地方就是昊天皇帝所在的都玉京，最早叫禹余城。 这三个地方分别有一位皇帝，只不过昊天皇帝治下的中央帝朝最为强大，从作者的描述来看，都玉京像是整个灵理世界的中心，难怪有“千城之城”的别称。 每一个想要修习道术的人都需要去这三个地方“朝圣”，通过抚顶，开启三种截然不同的道术修习之路。 至于去了究竟是被什么东西抚顶，书中描述那个东西的用词是“蝶嵊瓦喾鼑”，李凉推断可能人类语言中没有对应的词语，翻译成了乱码。 总之，被抚顶后就可以修习道术。 具体的道术则比魔法还要夸张，魔法只有242种路径，道术的种类却数以千计。 这本《道术入门》只提供了最简单，最常见的一种，从都玉京传出，叫做《九畴灵书》，下限极低，只要抚顶就能使用，上限也不高，属于“登科”中最低级的道术。 这里“登科”与魔法中的“寄魂”对应，大概相当于第一个阶段。 从效果上来看，《九畴灵书》相当对得起它的地位，基本没什么战斗力，刚开始只能在半空写一个“光”，然后……提供一小段时间的照明。 听起来还不如个led手电。 然而，依书里的描述，即便这么个只能照亮的道术李凉也没办法学。 因为他没完成“抚顶”这个先决条件。 不对啊。 李凉皱起眉头，他也没经历过启迪，照样能召唤传送门。 既然双环戒指能帮助他绕过启迪，那么……他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纹着的小剑。 这把小剑能不能帮助他绕过抚顶？ 李凉再次翻开《道术入门》第二章，这次认真阅读了关于抚顶的描述。 抚顶时，人会感觉到头顶正被“蝶嵊瓦喾鼑”触摸，无尽的灵从天灵盖灌入脑海。 再通过反复观想这个过程，直到可以使用道术引动灵的力量，就算抚顶成功。 李凉回忆起在小岛时，飞剑尚未被双环戒指压制时，他通过右眼确实看过这个过程，那时灵不仅只是从天灵盖灌入，还会向下涌动，在心口和小腹分别形成漩涡。 不过，当他想再了解更多时，突然发现书中对抚顶的解释开始似是而非，引用了不少观点，有的推测非常像他感受到的过程，有的南辕北辙，纯属瞎说。 片刻，李凉恍然，灵理世界的生物经历抚顶很像婴儿学习走路，就像有一双手扶着婴儿，让婴儿去感受迈动双腿，支撑身体向前移动的过程，但婴儿并不清楚自己的肌肉是如何工作的，或者说，婴儿没必要知道“行走”的原理。 但是，他不一样，可以看清楚。 因为天灵。 李凉意识到，他其实没必要纠结“抚顶”，只需要再次还原那个过程就好了。 或许，这就是溯源？ 缓缓闭上双眼。 李凉引导着来自双环戒指的一簇灵，慢慢飘到头顶上方，接着一咬牙，猛地将那簇灵灌入了天灵盖。 下一刻。 他左手食指的小剑纹身亮起。 双环戒指中的灵如同被某种力量撕扯，连绵不绝地涌向他的天灵盖，并且迅速向下涌动，在胸口翻滚片刻，再次向下，在小腹形成一道急速旋转的漩涡，接着沿原路返回脑海，形成了一个完整循环，一如深蓝。 眨眼间，双环戒指中的灵完全枯竭。 所有的灵在他身体内奔腾不休。 噌！ 半空响起一声清脆的出鞘声。 一柄十厘米长的微型青绿小剑由虚影转成实体，悬浮在李凉身前。 咔~咔~ 又一阵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李凉愣了一下，慢慢低头。 亚克力马桶裂开一道缝隙，正往外漏水…… 第九十四章 危机四伏（一） 飞剑倒是能用了，双环戒指却枯竭了…… 李凉又做了几次尝试，最终意识到，总之就是这么多灵，要么放进双环戒指里使用魔法，要么以自身为“魂器”使用飞剑。 驴和熊掌不可皆得。 灵在双环戒指里，飞剑纹身就变得模糊，仅闭右眼时视野中一片彩色斑块；灵在身体里循环，双环戒指就黯然失色，仅闭左眼时视野一片黑暗，并且失去了对赛奥莉丝的微弱感应。 左脑右脑，魔法与道术泾渭分明，拒绝雨露均沾。 李凉这个主人夹在中间，相当难受。 好在练了几次后，他发现切换速度还是可以接受的，就是会短暂出现类似晕车的眩晕感。 相比多了一项保命技能，这点后遗症微不足道，因为飞剑的性价比绝对高于传送门。 毕竟人类就一颗脑袋，穿个窟窿基本解决战斗。 不过可惜的是，《道术入门》附带的道术《九畴灵书》没什么实用价值。 这门道术想要真正用于实战，需要一路学习到最后一个“灵书”，在半空用灵写一个“镇”，不仅所掐手诀的难度非常变态，效果只是对战时能把敌人定身一小段时间。 《从零开始学魔法》他也翻了翻，附带的魔法是转移术……其实就是传送门的一些变种，传送距离从一米到三米不等，手势倒是简单，咒语却既复杂又冗长。 他想起初见赛奥莉丝时，女巫施放传送门就需要念咒。虽然由于双环戒指的原因，他不需要念咒，但传送一米和三米……没什么区别。 总的来说，这两本书符合“入门”类教材的标准，简单易懂，但是进阶内容一笔带过，甚至有不少东西根本没有提及。 比如魔法和道术等级划分有没有什么讲究，寄魂和抚顶后面的阶段是什么，一概没写。 两本书的附录倒是有不少名词解释值得再细细看一看。 不过，李凉还是放下了书。 因为一阵喧闹正从外面传来。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声音顿时清楚起来，似乎楼下发生了什么事，无数车辆飞艇在鸣笛，隐约还有不少人大声嚷嚷。 客厅里，吱吱正蹲在窗台上，脑门贴着玻璃。 “怎么了？”李凉走到窗前，往外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第五大街堵成了停车场。 正有一支游行队伍从楼下经过，由于人数太多，已经挤到了主路上，直接把地面交通搞瘫痪了。 游行人群中投出一个个全息标语交织成一片迷茫的彩色“雾霭”。 其中最显眼是一个首尾相接的虫豸图案，上面被打了个鲜红的叉。 片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游行队伍渐渐停了下来。 李凉眯着眼睛分辨出更多标语: “nowar” “蜉蝣兄弟会是凶手” “消灭蜉蝣，刻不容缓” “清除暴徒，中京需要和平” “秩序局软弱无能” 人群高喊着口号，其中夹杂着对秩序局的辱骂。 显然，这些愤怒的市民把蜉蝣兄弟会的猖獗归咎于秩序局的不作为。 轰！ 一声爆炸伴随着火光远远传来。 李凉打开窗户，探出头去看向街道尽头。 游行队伍最前面的那些人竟然和秩序局的探员起了冲突，不知谁点燃了一辆汽车，正冒着滚滚浓烟。 李凉有些困惑，从中京在线的热搜来看，人们的情绪不至于激动到游行抗议的地步，毕竟蜉蝣只是攻击了西部矿场，又没有攻击天幕。 而且游行队伍为什么不去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下边，反而跑到了第五大街？ 他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中间人开始行动了。 突然。 一颗金属小球从人群中飞了出来，擦着李凉的耳朵飞进了诊所。 李凉不动神色，依旧保持着探身出去眺望的姿势。 附近楼里的人纷纷探出头看热闹，他并不起眼。 又佯装望了几分钟，他才收回目光，关上了窗户，接着站在窗帘后，费了很大劲才在下面的人海中找到五个带魂器的监视者。 那五个人不停地移动，他们的视线被全息标语和人群遮挡，只能寻找新的监控位置。 吱吱。 吱吱已经找到了那颗金属球，递了过来。 李凉看到金属球的瞬间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装在啮齿类仿生宠物身上的微型神经中枢核心。 这种微型核心由于功能简单，只有一根主神经突触连接，拆卸很方便。 他快步走到机床边，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台修了一半的老鼠，拆卸掉原来的中枢核心，将这台新的核心装了进去。 刚一启动，只见老鼠嘴巴一动，说了一句人类需要:“你好，李凉，我是中间人之一，我们通过语音电话，目前形势危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三个街区外，peach大厦二十五层，2514室。 咣~咣~咣。 一个矮矮胖胖，扎着两个可笑发髻的女人正在拍门，手劲大得出奇，拍得铁门都有些往里凹。 拍了三下门里没动静，女人紧了紧背上硕大的背包，瓮声瓮气喊道:“开门！” “哎哎，”站在女人身后的瘦小老头正捧着一碗麻辣烫，“别这么没礼貌，委婉一点。” 女人转头:“锡森博士，您已经吃了第三碗了，再不快一点，就来不及阻止卓斯了。” 锡森嗦了一口粉，哼了一声:“那你接着敲。” 咣~咣~咣~ “谁？”门里终于有了回应。 “神秘博士。”女人回答道。 铁门随之打开，一个穿着风衣的中年人站在门里面无表情。 锡森抬头愣了下:“你是谁啊？” “齐先生在里面等您，”中年人让开了位置。 锡森想了想，不紧不慢地走进房间，女人紧跟其后。 刚刚踏入客厅，锡森手中的碗就掉了下去，麻辣烫撒了一地。 沙发上，一个老人眉心中弹，脸上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锡森缓缓转身，看到了一支蓄能完毕的粒子枪正对着自己。 中年男人笑了笑:“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女人上前一步，挡在锡森博士身前，以十分认真的语气说道:“你好，请你立刻投降。” 轰！ 一发粒子团在女人胸口炸开。 然而，下一刻，中年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第九十五章 危机四伏（二） 时间:14:55。 笼罩中京的天幕模拟出乌云密布，降下淅淅沥沥的人工雨水。 根据早上的天气预报，再有五分钟雨该停了。 街道两侧的行人多了起来，市民们打着统一发放的黑色雨伞，脚步匆匆。 商铺门前大大小小的全息影像看起来有些失真，光线将朦胧的雨雾渲染成了彩色，接着被一顶顶黑色伞面拖出流动的光影。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楼下，川流的人群中，有十个人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们如礁石般沉默肃立，全身笼罩在黑色的雨披下，像雨幕中的幽灵。 突然。 其中一个人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圆胖的脸。 吴二。 隐藏在他耳蜗里的微型耳机传来一句命令:“行动开始。” 吴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下一刻，他的脸如蜡融化，扭曲，他的身体泄气般萎缩。 几秒内，这位通灵者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后巷。 嵌在墙壁上，通往二楼的铁丝网楼梯上散落着一些纸壳和泡沫板，吴二踩着楼梯一步步上楼，站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 门里传来纷乱的交谈声，非常嘈杂。 片刻，有人打开了门。 “你好，”吴二微笑道，“我的电子鼠出故障了。”说着从雨披下的大衣兜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老鼠。 老鼠病恹恹地垂着脑袋，鼻尖动了动。 “你来对了，今天搞活动，”站在门里的年轻人满脸笑容，侧身让开了位置。 吴二点了点头，走进了诊所。 客厅里人满为患，足有十多个人，全都抱着各种各样的仿生宠物。 摘下兜帽，吴二瞥了一眼年轻人的背影，内心莫名有些紧张。 这个叫李凉的人年轻人以前是由老唐所在的小组监控，据说三年前突然消失，老唐还因此受了责罚，被扣除了整整30%的灵储。 然而，今天上午，李凉再次出现。 组织立刻改派包括他在内另外三个小组，一共十二个人跟进，起初下发的命令模棱两可，只要求他们远距离监控。 所以开始时他们五人一组交叉轮换监控，但是，一场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游行打乱了计划，情况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们随之改变了方案，十二个人直接固点布控。 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更加古怪。 这个叫李凉的杂工竟然开始进货搞起了营销活动。 两个小时之内，算上送货的，修宠物的，陆陆续续共有二十五个人进入了诊所。 只有八个人出来。 经过跟进核查，这八个人有两个配件商送货的，六个普通市民，全都没有问题。 接着，他们派出两个没轮换过的组员扮成修宠物的客户上楼，得出的结论是……无论从任何角度试探，都证明李凉是在认真地做生意。 毫无防备，一无所知。 十分钟前，新的指令终于下来。 只有两个字:“收网。” “哥们，” 一个声音让吴二回神，他转头看去，一个抱着只仿生羊羔的男人指着自己的肩膀，不耐烦道，“进屋脱了雨披行吗？” 男人外衣肩膀的位置湿了一片。 “抱歉，”吴二笑了笑，脱下雨披，顺势往卫生间走去。 客厅等待维修的顾客还有十一个人，除了五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摆放的马扎上等待，其他客户都等得烦躁，满地溜达，东瞧瞧西摸摸。 吴二并不起眼。 走过一间卧室，吴二注意到里面有两个女人还有一只猴子在看动视互联，嘻嘻哈哈打闹。 卧室对门是一间小小的杂物间，门也敞着，里面没人。 再往里走是一个稍大的库房，里面摆着货架，码满了箱子，货架过道上堆砌着还未开封的纸箱，满地包装纸，正有一个工人从反重力板车上的箱子里往外拿货，把一件件被泡泡纸包着的零件随手扔在过道上。 库房对面是一个空房间。 所有房间都敞着门，一览无余。 卫生间有两个人排队，其中一个看到吴二走近，问道:“外面还在下雨？” “嗯，”吴二点头，“马上就停了。” “哦。” 吴二瞥了一眼客厅方向，随口问道:“你为什么来这修宠物？” “这不难得搞活动么，”那人耸耸肩，“我以前也在这修过，梅赛手艺不错，那个李凉还管送，就是平时吧，嗐，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扣，尤其那个李凉，你是不知道，出门没捡着钱就算丢。” 吴二笑了笑，转身将雨披随手扔在地上，一步步向客厅走去。 或许，他们真的太敏感了。 李凉只是一个普通“燃料”，和以往捕获的数以千计的“燃料”一样，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客厅中央，半自动诊疗机床嗡嗡作响，机械臂上下翻飞，那个叫梅赛的老头正手忙脚乱地维修一只仿生狗，李凉站在旁边打下手。 室内闷热，李凉神情专注，不停地抹着额头的汗，戴着的手套沾满蓝色的人造血，擦汗时蹭脏了脸颊。 吴二盯着李凉的侧脸，眯了下眼睛正要靠近，突然，梅赛喊道:“散热片。” 李凉蹲下在机床边的箱子里翻找片刻，尴尬说道:“用完了。” “去取啊，愣着干什么？”梅赛怒道。 “好嘞。” 李凉说着站起身，在吴二面前经过，快步走进了库房。 吴二愣了一下。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皱起眉头，三两步冲到了库房门口，却差点和李凉撞了个满怀。 “我去，”李凉吓了一跳，“哥们，你干嘛呢。” “没什么，”吴二面无表情。 “借过，”李凉晃了晃手里的散热片盒子，从他旁边挤了过去。 吴二快速瞥了一眼库房，确认里面并没有窗户或者通风管道，只有那个工人还在懒洋洋地往外拿零件。 然后，他一步迈出，紧跟在李凉后面，大衣口袋中的右手一动。 突然。 李凉原地站定，转回身指着吴二说道:“我认识你。” 这一刻，空气仿佛凝固。 吴二陡然感觉到一阵心悸，僵硬道:“是吗？” “我说刚才怎么眼熟，七街那家饺子馆，李…不是，张，老张对不对，”李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吴二的肩膀。 “……”吴二抽了抽嘴角。 “哎？”李凉目光一转，闪电般伸手，一下托起了吴二胸前戴着的大金链子。 魂器被握住，吴二浑身一颤，缓缓拿出了放在口袋中的右手，表情阴沉道:“什么意思？” 没想到，李凉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盯着金链子啧啧道:“嗬，这么沉，这链子多少克的？得有400克吧，张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嘛……”说着抬头愣了下，赶忙道歉，“噢噢，不好意思，我是真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吴二咽了口唾沫，眼角抽搐。 “李凉！干什么呢？”梅赛在机床边吼道。 “来了！”李凉喊了一声，对吴二说道:“我先忙了，一会儿聊。” 注视着李凉的背影，吴二下意识地抹了下鬓角的冷汗。 耳机中传来一声询问:“有没有异常？” 吴二将左手伸进口袋，手指敲击了几下。 耳机中说道:“准备动手。” 吴二深吸了口气，脖子上的金链子微微闪烁，走回客厅， 这时，梅赛又喊了一句:“中枢突触卡子。” “靠，”李凉蹲在地上翻了片刻，“也用完了。” 不用梅赛再废话，李凉满脸不耐烦地从吴二面前经过。 或许是之前被握住魂器，也可能是心头古怪的心悸，吴二犹豫了一下，看着李凉冲进了库房。 “老板！老板！”库房传来李凉的喊声，“哪种突触卡子，c线还是k线？” 梅赛埋头拨弄仿生狗肚子里的神经中枢核心，头也没回地嚷嚷:“c线，多拿点。” “老板，c线卡子没有了，t线卡子也行吧？”李凉喊道。 伴随着李凉的喊声，先前在库房卸货的工人推着板车走了出来，板车上的箱子敞着。 吴二瞥了一眼工人的脸，又看了一眼箱子。 箱子里空无一物。 工人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经过吴二身边时冲梅赛说道:“梅老板，附件卸完了。” “嗯嗯，”梅赛摆摆手，扭头喊道:“找到没有，顺便带三盒h号螺丝~” 李凉的声音传来:“马上马上……哎呦我去…” 哗啦。 库房传来一阵撞翻东西的声音。 吴二皱了下眉头，环视周围。 所有人的神情都看起来非常正常，不知是不是错觉，客厅里越发的闷热，好多人都在用手扇着脸上的汗。 怎么这么热？ 吴二扯了扯衣领，感觉热得有些烦躁。 他转头寻找空调出风口，片刻，看到屋顶一角显示着的温度:“33摄氏度，升温中”。 难怪这么热，空调开得热风。 突然，他愣了一下。 几秒了？ 李凉几秒没有出声了？ 吴二心头如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他猛地冲到库房门口，往里一看。 没有人！ 李凉消失了！ 一只蹲在货架上的兔子张嘴喊道:“老板，仿生胶还够吗？” 艹！ 吴二一声怒吼，用手指按住鬓角吼道:“刚才那个工人，拦住那个工人！” 第九十六章 危机四伏（三） 轰！ 吴二破门而出，冲到铁丝网楼梯上。 后巷中，一辆悬停半空的厢式货艇像被巨人投掷了出去，一弹而起，斜冲天空。 惊鸿一瞥间，吴二只看清艇身印着“普华货运”的圆形标志。 他后背瞬间爬满冷汗，不好，李凉有人接应。 紧接着，两艘飞艇以更快的速度掠过巷口，追了上去。 耳机中传来怒吼:“给我打下来！” “吴二！你们三人留守！其他人跟我来！” 吴二飞奔到巷口，转头看去。 那辆厢式货艇像发疯的公牛一样从密集的飞艇空域横穿而过，一连撞翻了十多艘飞艇，冒着滚滚黑烟，消失在一栋大厦后。 两艘通灵者的飞艇紧随其后。 同时，四艘飞艇从周围建筑中空隙间腾空而起，疯狂加速，其性能远远超过厢式货艇，在半空绕出一个弧度，分毫不差地躲开其他飞艇，后发先至，超过前面的两艘飞艇，同样消失在大厦后， 突然。 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吴二猛地回头，看到两个人影纠缠着撞破铁丝网护栏，摔在了后巷中。 落地的瞬间，其中一个人影像蜘蛛一样四肢扭曲挣脱纠缠，顺着另一侧的墙面往上爬去。 梅赛！ 看清爬在墙上的人影后，吴二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金链，伸手一指高处的人影:“坎万罕博！” 一道绿色的流光从他指间刹那涌出，梅赛四肢一松，径直掉了下来。 橙色光芒闪动，另一个女性通灵者从传送门跨越而出，扶起地上的同伴，冲吴二吼道:“快，是仿生人，杀了它！” 吴二震惊道:“怎么可能？” 他们接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收到关于梅赛是仿生人的信息，组织给出的任务说明只传达了李凉是确定的“燃料”，消失了三年，目前能力，属性不明，而梅赛只是个身份干净的普通市民。 哪来的仿生人？ 不等吴二跑近，梅赛再次从地上跳了起来，这次速度更快，像只壁虎一样在墙面上蜿蜒而上。 “坎万罕博！” 绿光一闪。 然而这一次，梅赛躲开了攻击，已经接近楼顶。 “追！” 女性通灵者左手掐诀，举起右手中一支画笔，凌空勾勒，一道传送门刹那展开，嗤嗤冒着橙色火星。 吴二跑近，看着地上双腿骨折的同伴急促道:“组长让我们留守，还有水哥怎么办！” “我，没事，”被叫做水哥的男人从怀里抽出魔杖，喘着粗气说道，“你们快追，吴二，追上它你还能活。” 吴二如触电般浑身一颤。 是他的失误造成李凉脱控。 如果组长他们没有追上那艘货艇，而他又放跑了梅赛…… “追！”吴二吼着跳进了传送门。 同时，半空中接连出现三个传送门。 两道人影连续传送，登上楼顶，稍稍停顿，橙光再闪，消失不见。 “啊~” “快报警……” 直到此刻，被突然发生的打斗吓呆了的十多个人才慌慌张张地往下跑。 水哥艰难地转头看向楼梯，心里默数:“一，二，三……十六……”他愣了下，“十七。” 二十五个人进去，八个人出来，算上逃出去的那个工人，应该只剩下十六个人，多出来的人是谁？ 他仰起头，深深地看了一眼破破烂烂的诊所门。 锅总要有人背，区别在于，谁来背？ 这时，雨停了。 天幕渐渐亮了起来。 耳机中传来一声喝问:“吴二，谁让你脱离监控位置的？现在谁在医院？” “我，”水哥平静道。 “有没有异常？” 水哥低沉道:“没有。”顿了一下，他又说道，“李凉已经逃了，你们追上了吗？” —————————— peach大厦。 锡森博士蹲在地上，摸了摸眼前尸体的脖颈，怒吼道:“谁让你杀了他的？” 矮矮胖胖的女人坐在尸体身上，认真道:“准确地说，我只是错误估计了这个人类对重量的承受能力。” “所以你坐死了他，”锡森博士气的叉腰骂道，“妲己，你的核心是不是有毛病？啊？哪个人类能承受250千克的重量？” “准确地说，是248.36千克，”妲己说道，“部分资料显示，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曾有人在……” “闭嘴！”锡森怒气冲冲地敲了一下妲己的脑袋，转身走到沙发边，喘着粗气嘟囔道，“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就是个搞研究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茫然地摸了摸沙发上的尸体，挠了挠头。 如果这是一具仿生人的身体，锡森可以轻而易举地了解到他想了解的一切。 然而，面对人类的尸体，他只能辨认出眼前的这位老人是被枪杀的，死得好像……不太安详。 但是，就这么像无头苍蝇一样离开，岂不是什么都阻止不了？ 锡森挠了挠头，再次蹲下，掏了掏尸体的裤兜，只找到一把车钥匙，还有半包烟。 接着他又把整个屋子翻了一遍。 一无所得。 最后，他在快要放弃的时候突然看到老人脖子上似乎戴着一串项链。 扯着项链，他从尸体衬衣里揪出一个琥珀吊坠。 “哎？”锡森把琥珀吊坠放在眼前端详，喃喃道:“这像是一个即时储影芯片啊。” 转回身，老头冲妲己招手，“别坐着了，过来。” “哦。” 妲己站起身走了过来，留下了一具像被压路机碾过的尸体。 “把工具箱给我。” “好的。”妲己放下背包，拿出一个金属盒子。 十分钟后。 锡森切开了琥珀，从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芯片。 接着，他把这枚芯片插在了妲己的右手虎口。 一个全息影像从妲己手指上投射出来。 竟然是“死去”的老人。 老人看着“自己”尸体，笑了笑说道:“看来我死了。” “是的，”锡森知道这只是个有识别能力的程序，平静说道，“我是神秘博士。” “我在第一封信里的自称是什么？”老人微笑道。 “普罗米修斯，”锡森低声道。 老人慢慢在自己的尸体旁坐下，温和道:“你好，锡森院长，很高兴你能来到中京，看来我的判断是对的，您是普特南门阀，不，整个希安，唯一一个人性尚存的人，我曾在无数时刻期盼与您并肩作战，可惜事与愿违。 好在这条路上您并不孤单，我从那个被囚禁于灵坛，名叫塔姆的灵魂中无意听到一个名字，李凉，今天上午，这个叫李凉的人出现了。 为此，我做了最后一次努力，篡改了他的资料，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应该能起到一些帮助，您知道，我能做的事情……不算多。 我希望您可以找到他，并且和他一起，完成我们的计划。 人类的命运，通灵者的命运，不应该被一个贪婪的人所掌握，灵理世界终究只是异乡，不是我们的埋骨之地。 我清晰无比地看到了自己的命运，锡森博士，请你相信，我从未有一刻后悔。 保重啊，锡森博士，保重，人类。” 老人的身影消失，只剩下一行文字:“中京市东城区第五大街314号梅赛仿生宠物医院。” 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的院长，仿生人领域真正的开拓者，锡森博士沉默许久，喃喃自语:“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朋友。”片刻，他笑了笑:“你已经告诉我了，你叫普罗米修斯，愿为生灵盗火。” 第九十七章 危机四伏（四） “你好，”敲门的男人微笑道，“我的电子鼠出故障了。”说着从雨披下的大衣兜里拿出一只巴掌大的老鼠。 “你来对了，今天搞活动，”李凉满脸笑容地让开了位置。 这个男人从未在楼下出现过，但是，李凉在眨眼的瞬间便看到，灵正从男人脖子上挂着的金链中溢出，如同一层薄雾蔓延全身，构成了一个虚假的皮囊。 皮囊下，正是上午看到的那个胖子。 原来，胖子的能力和艾瑞达人很像，可以用灵构建另一幅身体，或许这就是该隐所说的，那股力量无孔不入的原因。 胖子点了点头走进客厅，神态看似随意，目光却以极快的速度在每一张脸上掠过。 李凉瞥了一眼胖子的背影，不紧不慢地走到机床边。 三个小时前，中间人借助游行制造混乱，给他传递了信息，虽然语焉不详，但他还是从中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 计划必须加速。 他先给那颗啮齿类生物的微型中枢核心录入新的信息，找了个机会又扔了回去。 然后马上给之前预定赠品的几个供货商打电话，要求他们立刻送货，同时致电希肯，忽悠那个德裔尽快推送客户。 很快，送货的工人，维修的客户陆陆续续赶来。 但是没过多久，两个伪装成客户的通灵者就趁机混了进来，观察了一通后离开。 李凉知道，距离最后的时刻不远了。 果然，胖子这就上门了。 嗤~ 半自动机床的机械臂不正常地卡了一下。 李凉回过神来，浑身一紧。 正在笨拙地“维修”仿生狗的“梅赛”，指尖被机械臂上的气流剪削下去一块。 好在仿生人并未开启痛觉拟态，脸上的表情毫无变化。 而另一边胖子没脱雨披，蹭湿了一个客人的衣服，恰好被纠缠，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李凉抹了把冷汗。 在外行看来“梅赛”一顿操作非常专业，只有李凉十分清楚，仿生人只是把神经突触连接线拔下来插上去，拔下来插上去，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 没办法，时间紧张，他得把精力放在如何让仿生人更像真人的设置上，能用余下的时间让仿生人学会这个动作已经属于超常发挥，这还是依托于他能打开中枢神经核心，直接操作底层逻辑，如果换成一般人通过工程模式一点点设置，时间根本来不及。 不过，从胖子孤身一人上楼以及脸上的神情来看，李凉断定，这些人并不清楚他的实力，也不清楚梅赛是个仿生人。 这一点有些不合理，就像对他进行远程监控一样，很明显存在一只无形的手，影响了通灵者的判断。 也正是从开始就意识到这一点，他才坚定地进行这个计划。 另外，以他的经验，一个严密谨慎的组织，为了保证抓捕行动万无一失，一定会先派小部分人动手，其余人在外围布控。 里面的人动手的瞬间倒逼出目标的所有后手，外面的人再一拥而上完成抓捕，否则一股脑冲进去，极易撞进陷阱。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只派胖子一个人上来。 再一次侧面证明，对方掌握的信息确实出现了问题。 这时，胖子脱了雨披，朝卫生间走去。 李凉低声道:“一会儿等他回来就开始。” “梅赛”点了点头，认真地把突触连接线拔下来插上，拔下来插上…… 李凉静静等待。 通往卫生间的走廊隐约传来聊天声。 看来胖子是去察看环境了，不出意外的话，确认周围安全就要动手。 片刻，眼角余光注意到胖子很快又走了回来，李凉心中松了一口气。 他提前把门敞着，就要要让环境一览无余，让胖子潜意识里产生安全感。 最好的效果是让胖子觉得他对监控一无所知。 李凉专注地盯着仿生狗的中枢核心，抹了把汗。 太热了。 为了遮住双环戒指和纹身，他不得不戴上胶皮手套，现在手套里已经跟灌了水一样满是汗。 突然。 胖子靠近了一步。 李凉不动神色地看了一眼仿生人。 根据设定好的程序，仿生人喊道:“散热片。” 李凉蹲下在机床边的箱子里翻找片刻，尴尬说道:“用完了。” “去取啊，愣着干什么？”仿生人怒道。 “好嘞。” 李凉说着站起身，故意在胖子面前走过，冲进了库房。 刚才那一瞬间，他已经准备好胖子会动手，还好，胖子犹豫了。 随手拿起准备好的散热片盒子，冲正在卸货的“普华货运”的工人点了点头，李凉静静等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脚步声响起。 李凉同时抬脚，差点和胖子撞了个满怀。 “我去，”他假装吓了一跳，夸张道，“哥们，你干嘛呢。” 胖子面无表情，眼睛瞟了一眼库房:“没什么。” “借过，”李凉晃了晃手里的散热片盒子，从胖子旁边挤了过去。 然而。 当他走出两步时，猛然感觉到身后的有一簇灵动了。 不好，胖子要出手。 李凉当机立断，猛地转身，一指胖子说道:“我认识你。” 这一句果然把胖子唬住，僵硬道:“是吗？” “我说刚才怎么眼熟，七街那家饺子馆，李…不是，张，老张对不对，”李凉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他在眨动眼睛间已经看出来，蔓延在胖子身上的薄雾般的灵正有一部分向其放在口袋里的右手汇聚。 这家伙此刻还想动手。 李凉一咬牙，一把托起了胖子脖子上的金链。 刹那间，他感觉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 如星辰般闪耀的灵经过胖子的魂器，变成了一股肮脏邪恶的力量。 感觉上与河蟆人肯姆的气息很像，只是远远没有肯姆强大。 要不是知道周围有很多布控的人，就眼前这个胖子倒是没多大威胁，只是此刻动手会完全破坏计划。 胖子脸色阴沉地说道:“什么意思？” 李凉没有抬头，嘴里说着:“嗬，这么沉，这链子多少克的？得有400克吧，张老板最近生意不错嘛……”同时悄悄让胖子魂器中灵的运转出了一次细微的差错。 在他抬头道歉的时候，果然发现胖子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而且明显没有意识到自身的难受来源于灵的流转出现了片刻凝滞。 “李凉！干什么呢？”“梅赛”在机床边吼道。 这也是设置好的，一旦他被某个人纠缠，“梅赛”就会这么喊。 “来了！”李凉回了一声，对胖子说道:“我先忙了，一会儿聊。” 再次返回机床边，李凉紧张起来。 胖子再谨慎，下次也该真的动手了。 不动声色地与仿生人对视一眼，李凉清楚，这可能是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了。 仿生人眼神清澈。 对它来说，命运就是设定好的程序，生存或者毁灭并无不同。 低着头，它喊道:“中枢突触卡子。” 李凉蹲在地上假装翻了片刻，深吸口气说道:“也用完了。”接着满脸不耐烦地从胖子面前经过。 他怒气冲冲，目不斜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犹豫，犹豫，犹豫…… 胖子愣了一下，果然犹豫了。 李凉冲进库房，喊道:“老板！老板！哪种突触卡子，c线还是k线？” 他喊完这句，对已经卸完货的工人摆了摆手，低声道:“你走吧。”接着冲门口喊道:“老板，c线卡子没有了，t线卡子也行吧？” 工人自然没什么意见，懒洋洋地点了点头，拉着板车走了出去。 李凉俯身从箱子里拿出一只兔子，放在货架上，快步走到货架深处，一缩身藏进了一个箱子里。 吱吱已经提前躲了进来。 黑暗中，李凉抱着吱吱，心中变得平静如水。 “马上马上……哎呦我去…” 货架上的兔子喊出录制好的声音，并往前一拱，推翻了身前的箱子，里面的零件洒落一地。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李凉知道，从胖子进门开始缓慢地提高室温起作用了，现在外面的室温应该超过32度，这样的温度下，人会感到烦躁，本能地寻找令他不舒服的源头。 五秒。 六秒。 七秒。 八秒。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到库房门口又立刻远去，客厅中传来胖子的怒吼:“刚才那个工人，拦住那个工人！” 紧跟着破门声响起，同时，货艇的反重力引擎声震耳欲聋。 黑暗中，李凉笑了一下。 中间人会忽悠一个亡命徒，在这个时刻冲到后巷，强行把工人扯上飞艇，然后动力开到最大一路狂奔。 无论最终那个亡命徒有没有被抓到，都不重要，因为他和工人一样……对一切一无所知。 一声怒吼。 撞破护栏的声音响起。 李凉在心里说道:“再见，老板2.0。” 接着，客厅中懵逼的客户们大喊大叫起来。 李凉快速从箱子里跳出去，披上换好的衣服，背起放着书，果子，手环，通讯器等等重要物品的背包，混在人群中冲下了铁丝网楼梯。 他目不斜视，眼角余光注意到铁丝网楼梯下，受伤的通灵者抬头看了一眼诊所门，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呼喊。 “很聪明，兄弟，”李凉摩挲着左手食指上的小剑纹身，最后瞥了一眼诊所，沿着第五大街“惊慌失措”地跑去。 片刻，一辆出租车靠近，里面探出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面孔。 “哥们，打车吗？”那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李凉点头，惊慌道:“打打，快，那边杀人了。” 说着，他一把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出租车疾驰而去。 “你好，我叫k，”年轻人单手开车，点燃一支香烟，“长老会给的资料里你的名字保密，嘿，哥们儿，你叫什么？” 李凉沉默不语，侧头看向后视镜。 下一刻，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传来。 即便雨停了，天幕已模拟出晴天，冲天而起的火光依然清晰可见。 k猛地回头看了一眼，转回身慢慢吐出一口烟雾，表情严肃地说道:“老大，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第九十八章 狩猎开始 “老大，接下来去哪儿？” k一脸严肃，与一分钟前的漫不经心判若两人。 一分钟前他还认为李凉只是头侥幸逃脱的困兽，而那一声爆炸，让他立刻意识到，坐在他身后，并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给他当老大的家伙……手很黑。 通过资料，k和其他中间人已经了解到那股力量多么不可战胜，曾给蜉蝣造成多么巨大的损失，然而身后这位，成功阴了一把那伙人。 从刚才的动静估算，至少在爆炸点半径两百米范围内，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超度，耶稣都救不了。 手太特么黑了。 k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凉。 冷静，话少，手黑。 果然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成为尊主的朋友。 然而。 k并不知道，李凉此刻在想:“仿生人的动力系统爆炸威力这么大吗？早知道就不用这么麻烦，直接全都骗进诊所炸死不就完了？” 不过，眼下的状况还能接受。 起码暂时摆脱了监控，而且中间人找来的那个亡命徒想必还能坚持一会儿，距离通灵者发现抓错人还有些时间。 李凉深吸了口气。 要是按他以前的性格，现在只想让中间人带他回安全屋，最好有防盗门的那种，然后吃个饭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 或许经历了元震的计划，又从灵理世界去而复返，他的心态无形中已经变得完全不同。 现在，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无论那个在背后帮了他一把的人是谁，从爆炸开始，他与通灵者之间已经再无缓和的余地，只有你死我亡的狩猎游戏。 重点是，谁是猎人？ 想到这里，李凉抬头看向司机，愣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k一副很受伤的表情，嘴角抽了抽，“k。” “嗯，”李凉点了点头，“你认不认识去西北角广场的路？” k挑眉道:“认识，堆满了出租车，怎么，要换车么？换车可以去……” “不是，那先去西北角广场。” “没问题。” k猛地一打方向，转上张辽路，直奔中央大街。 李凉揽着吱吱坐在后座上，很快泛起一阵困意。 为了让自己清醒一点，他转头看向窗外。 从第五大街开始，楼层的高度就在逐渐增加，接近中央大街时，车子上了高架桥，在一座座摩天大厦间曲折穿梭。 一些大型外包公司会在自家大厦前投放巨大的全息影像，放眼望去，那些广告女郎，卡通形象，艺术造型像钢铁丛林中摇曳的灌木，郁郁葱葱，填补了摩天大厦间的空隙。 无数飞艇在系统的指引下，沿着不同高度的空域飞行，形成交错繁密却井然有序的链条，将整座城市联结起来。 从一个巨型全息影像前经过时，李凉稍稍探出头，仰头看去。 那是一个数百米高的和尚，背靠一座摩天大厦盘膝而坐，一身素白的僧衣，双手合十，两眼微睁，神情淡然，如玉般的面庞散发着朦胧的白光。 车子从和尚胸前经过，李凉仰着头，恰好可以看到和尚低垂的眼帘下那一双冷漠的眸子。 目光再往上，他看到极高处显示着一个商标:涅盘·卓斯。 这是一家隶属卓斯的贸易公司。 望着和尚充满神性的脸庞，李凉忽然想到，在这个时代，人类究竟还有信仰吗？或许唯一的信仰只有希安所代表的科技伟力。 人们相信，希安会将人类文明的光辉传递到宇宙每一个角落，无远弗届。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接着，车子绕过和尚，很快闯入了一片“海域”。 全息影像铺展出一片蔚蓝的海洋，追随着高架上的车辆，无数海豚越出海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鸣叫。 李凉莫名想起了一千年前，那时，人们可以真的看到这幅盛景，看到那些属于大海的精灵。 这时，一个弹窗广告在他面前跳出: “海的味道，波力海苔。” 接着一堆男男女女表情夸张地吃着海苔片，看起来像磕了致幻剂一样陶醉。 李凉顿时兴致全无，摆手关闭了弹窗广告，缩回了后座上。 一个小时后。 车子沿着中央大街接近西北角广场。 这里距离城西最热闹的商圈不远，又紧挨着“歌舞伎町一番街”，常年人山人海。 人一多，出租车就多。 离着广场还有几百米时，就能看到出租车排起了长龙。 李凉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拿出了手环，重新启动，然后示意k靠边停车。 扣上宽大的兜帽，他下车径直走向最近的出租车，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上去，转头问司机:“师父，东疆港去不去？” 司机一听乐了，赶忙点头:“去去。” 东疆港与这里几乎横跨中京，绝对是趟好活。 “行，”李凉点了点头，开门下车，趴在车窗上说道，“那您注意安全。” “……”司机愣了一下，噌就怒了，“你妈……” 李凉递过来二百块。 “你妈在东疆港？”司机和颜悦色地笑道，“孝顺孩子，嗐，你告诉她我的车牌号，保证给你接到。” “嗯，直接去客艇码头等着就行。” “得嘞。” 片刻，李凉返回了车子，对k说道:“走，找地方换辆车。” “行。” 再次启程，车内依旧安静。 k瞥了一眼后视镜，问道:“老大，放了什么？” “狗咬胶，”李凉笑了笑。 ——————————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 包括水哥在内的七个通灵者将这座二层小楼翻了个底朝天。 所有东西都被翻了出来，分门别类地摆在地上，每一个零件都被检查过，每一处角落都被摸索过。 最终，水哥叹了口气:“一件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 “动视互联的登陆信息也都删了？”说话的女性通灵者像刚刚被雷劈过，脸上还有烟熏的痕迹，“怎么做到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水哥突然暴躁道，“艹，这他妈算什么，让我们来监控抓人，结果目标的信息全是错的，搞什么？” “是啊，”女人一脸后怕，眼眶泛红，“那个，那个仿生人就那么……炸了，四个人当场就没了……吴胖子估计也……撑不过去了……” 其他人都沉默不语，不少人都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这时，一直通过耳机发号施令的组长站起身，眼睛看着空处，似乎在认真收听耳机中的声音。 片刻，他将手指放在鬓角，平静道:“知道了。” 放下手，他环视所有下属，缓缓说道:“误导我们的人已经被清除，情报已经更新，我们将和七个组共同行动，直接听命于灵坛。” 一阵吸气声。 原来李凉……这么恐怖吗？需要七个组协同抓捕？ “那，组长，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水哥问道。 “灵坛已经破解了李凉的手环，”组长低沉道，“他正前往东疆港。” 第九十九章 垃圾场 中京资源回收场。 k将车停在一片花花绿绿的废弃出租车中间，一脚蹬开门笑道:“到地儿了，老大。” 把吱吱留在车里，李凉下车后举目四顾。 原来资源回收场后边还有这么个废弃车辆飞艇回收的地方。 所谓资源回收场，其实就是垃圾场。 上城区将处理过的可回收垃圾全部排放到了这里，梅赛也正是在这里找到了那台技术古老的液氮冷冻设备，从里面捡到他这个廉价劳动力。 那套设备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后来被拆成零件卖掉，换了一个手环和一套床单被罩。 垃圾场所在的区域非常偏僻，已经靠近西南方向天幕的边缘。 李凉记得第一次和梅赛来这里时，老头号称来上货，其实就是带着他捡破烂儿。 他们爬上山丘般巨大的垃圾堆，放眼往南方望去，如茵绿野一直蔓延到大地尽头，隐约还能看到城市高低错落的天际线。 当时他根本不相信城市会笼罩在一个屏幕下，看到那一幕时，他疯狂地冲下垃圾堆，一直向南方跑，一直跑到筋疲力尽，才第一次看到了世界的真相。 天空，田野，远方的城市，都是假的。 他感到了天幕运转散发的高温，看到了闪烁的像素点，看到虚拟的飞鸟突兀出现，翱翔在虚拟的远空。 当然，接下来他就被机器人打翻，在中京看守所待了十多天才被梅赛捞出来，并且get到了知识点——未经批准靠近天幕会挨揍。 “走吧，老大，”k招呼了一句，向废车场中央一座破破烂烂的建筑走去。 李凉回过神，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一路穿行在胡乱停放，或堆叠在一起的报废车辆间，他大约看到了十多个公司的标志。 这些公司瓜分了交通领域的全球市场，它们有着不同的名字，却有统一的后缀，软银。 在这个时代生活得越久，李凉越会发现，希安无疑是暴力的，冷漠的，坚硬的，同时，希安也像水，慢慢渗透，包裹着整个世界。 它像古代的皇帝一样，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顺昌逆亡，同时也允许外包公司，私人企业存在，甚至鼓励消费，积极促进货币流通。 生活在天幕下的人们依然有“赚钱”的动力并收获花钱的喜悦，人们有情感，有工作，有娱乐，生老病死与数千年来并没有本质区别，甚至在希安极为吝啬的科技垄断下，生活的便利程度依旧高于往昔。 然而另一方面，每个人又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俯瞰众生的巨大阴影。 直到今天，人类依旧没有一个正式的，类似政府的组织，“新秩序联席会议”本来是战后设立的一个临时机构，架构简单，职能混乱，却一直延续至今。 目前，联席会议七个决议席位，希安一席，四大门阀占据四席，人类命运同盟占据一席，总工会占据一席。 所有决策明面上由联席会议投票决定，实际上绝大部分时候都是由四大门阀商讨决定。 李凉刚刚苏醒时曾问过梅赛，四大门阀也是人组成的，他们没想过推翻希安？ 梅赛告诉他，早期门阀不仅尝试过，而且不止一次。 曾有一次，新秩序联席会议六票通过，准备全人类普选，成立一个职能健全的正式联合机构。 然后…… 希安用武装机器人部队和一票否决权，一票否决了这项决议。 跨越一千年，在过去与未来都生活过的李凉渐渐明白，人类就是在“凭什么”和“差不多得了”两种想法的鼓动下曲折前进。 希安用了数百年，终于找到了其中的平衡点。 它将自己真实的历史藏在“君权神授”般的符号后面，创造出新信仰，再通过严格筛选的教育，泛化的娱乐，严苛的规则，成功让最难控制的直立碳基猴子们乖乖呆在笼子里，又自觉生活的有滋有味。 哗啦。 掀开珠子串成的门帘，李凉回过神来，原来这座破破烂烂的建筑竟然还是个小酒吧。 “嘿，两杯麒麟啤酒，”k漫不经心地在吧台前坐下，冲酒保喊了一句。 李凉环顾四周，室内的装修和外观一样破旧，大概因为是白天，一个客人都没有。 吧台里的酒保是个大胖子，敞怀穿着个皮坎肩，伸出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手，把嘴里叼着的雪茄拿下来，随口问道:“麒麟加什么？” k笑了笑:“加点吉普赛娘们儿的口水。” 李凉愣了下，没看出来这个长得像郭富城似的中间人口味这么重？ 酒保咧嘴笑了，从抽屉拿出一根雪茄扔过来:“黑桃啊，怎么，有大生意？” 显然“加口水”是暗号，还能识别身份。 “是啊，这我老板，”k拿大拇指一比，“今儿来看看新货，顺便换辆车。” 酒保瞥了一眼李凉，哼哼道:“你们被谁盯上了？条子？要是门阀，我这儿可接不了。” “放心，”k点着雪茄，咬在嘴里，“跟门阀没关系，私人恩怨。” “那就好，”酒保慢吞吞从吧台挤出来，晃着一身肥肉走到了吧台侧面墙角，把手按在墙壁上。 片刻。 墙壁打开一扇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门。 k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带着李凉穿过小门沿着楼梯一路向下。 几分钟后，两人走进一个昏暗的地下室。 空气闷热，充斥着一股令人头晕的机油味。 低矮的屋顶到处悬挂着半透明的塑料布，隔出一块块区域，透出形状不明的设备和晃动的人影。 一个干瘦的男人站在远处冲李凉和k招了招手。 李凉皱着眉头揉了揉鼻子，幸好今天就吃了一份饺子，不然非得吐出来不可，这股机油味太冲了 等走过去看到整面墙的玻璃橱柜时，他才反应过来，空气中并不是机油味，而是枪油味。 整整一面墙，挂满了枪支。 “不错，”k满意地点头，“那些，对，那几把，枪托是真木头？” 干瘦男人笑道:“对，山毛榉木，有几把还是手工做的，ak，贝雷塔，kar98k，古董，艺术品。” 即便不懂枪，李凉也知道那几把很贵，因为雕着花纹的木头本身就很值钱。 他想了想说道:“那把ak看一下。” “有品位，”干瘦男人拉来一把梯子，把ak取下来。 接过枪，李凉不禁想起元震队伍装备的那些破烂，uzi还是拿胶布缠的，什么时候炸膛完全看天意。 而这把ak……才是真正的艺术品。 枪管枪身呈暗金色，打磨光滑的枪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膛时声音清脆，听着很治愈。 摸着过了把瘾，李凉准备把枪还回去，毕竟以他的财力，别说买这把枪，连子弹也买不了几发。 然而，他抬头时却看到k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老大，这把枪很符合你的气质，” “……” k转头对干瘦男人说道:“这把我老大要了，挂黑桃账上，你给我再拿几把轻的，小巧点的。” 李凉愣了下，趁干瘦男人离开去取枪的机会，低声道:“黑桃是……” “长老会秘密资助的一个帮会，专门处理一些蜉蝣不方便出面的事情，”k笑了笑，贴心补充道，“这种地方都能挂账，长老会告诉我咱们动个一两千万的资金不用报备。” “哦，”李凉若有所思，接着问道:“那这里有没有加特林?” k嘴角抽了抽:“……没有…吧……” “火箭筒呢？” “这个真没有。” 李凉叹了口气，可惜了。 —————————— “艹！” 水哥怒吼一声，一脚踹在出租车门上，却忘了自己骨折的腿刚刚打了仿生固定件，立刻疼得满头大汗。 周围十多个通灵者都流露出恼怒的神情。 又被玩了。 虽然很多人都有预感，李凉不会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己位置，但当真正发现李凉把手环塞进一辆出租车副驾驶座下，让他们不得不像傻子一样跑到东疆港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耻辱。 这不算阴谋，就是赤裸裸的戏耍。 他们即便提前猜到，也必须得当一次傻子。 这时，组长的声音在每个人耳机中响起:“灵坛查到了手环开机的地方，在西北角广场，李凉也是在西北角广场把手环放进了出租车，那里对他来说一定有特殊的含义，现在，东疆港五人组留守，其他人分成三组，一组前往西北角广场，一组去‘友谊百货’，一组去垃圾场后面的废车场，尤其最后一组注意，李凉很可能会去那里更换交通工具，提高警惕。” 水哥被分配到了第一组，出发前，他怔怔盯着刚刚搜查过得出租车，突然想到:“李凉去西北角广场……不会又他妈是虚晃一枪吧……” 第一百章 更新装备 “.357马格南，片状准星，可调整照门，比赛级精度，”自称尤瑞·欧洛夫的干瘦男人双手托着一把左轮手枪，陶醉道，“转轮六发，双动发射，优雅。” 李凉接过枪试了下，手感还是不错的。 据说这枪威力相当可观，可惜6发子弹少了点。 k也摇头:“上弹太麻烦，有没有粒子枪。” “庸俗，”尤瑞操着一口俄国口音的普通话，“粒子枪蓄能很慢，而且轻量级粒子枪只配在游乐场打气球……啊，我想起来了，有一把枪正适合你。” 尤瑞爬上梯子，从玻璃橱柜最高处取下一个金属箱子，神秘兮兮地说道:“刚刚拿到的上等好货，精品中的精品。” “少废话，”k不耐烦道。 尤瑞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双白手套戴上，动作轻柔地打开箱子，从丝绒填充物中取出一把银色的短枪。 “英格拉姆飞镖弹枪，”尤瑞像捧着一件珍贵瓷器，“上城区流出来的，希安科技，利器。” 说完单手持枪，瞄准墙壁:“十发弹夹，自带导航技术，充电一次可发射五十次。” 砰。 一颗尖锥状的子弹深深钉入墙壁。 k与李凉对视一眼:“然后呢？” “然后……”尤瑞握枪的右手大拇指一拨，只见没入墙壁的子弹瞬间破墙而出，原路返回弹夹，“拨转磁场发生器，子弹自动收回，一发入魂，双倍刺激。” 李凉顿时觉得，这把枪果然对得起白手套。 “买了，”k接过枪动作娴熟地举枪瞄准空处，“一把多少钱？” “折后三百万。” k默默地又把枪放下了。 虽说长老会放开了权限，但他也不敢真敞开消费，好家伙，三百万一把枪，万一长老会那帮老头子哪天反悔，从他薪水里扣可就惨了。 李凉也摇了摇头。 然后说道:“一把不够，买两把。” “……” 无视目瞪口呆的k和一脸崇拜的尤瑞，李凉低头把玩着ak，内心毫无波澜。 反正花的又不是他自己的钱。 而且听k话里的意思，长老会的钱只能在这种黑市上挂账消费。 他转念一想，不知道吃饭的钱给不给报销。 最后，李凉和k买了一把ak，两把英格拉姆飞镖弹枪，一把.357马格南以及三十盒子弹，满载而归。 从酒吧墙壁上的小门出来前，李凉随口说道:“可能会有狗追上来。” k走在前面:“放心，这些人嘴很严。” “不，”李凉认真道，“得给某些人指条路，别让他们闲下来。” k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明白。” 酒吧里依旧没有客人，只有酒保坐在吧台后打瞌睡。 “嘿，起床了，”k走过去，拍醒酒保，又耳语了一番。 酒保点头不停，瞥了一眼李凉，又快速地点了几下头。 “懂了？”k伸手揽着酒保，“车备好了吗？” “当然。”酒保扔出一把车钥匙。 十分钟后。 李凉望着眼前的车，满脸惊讶。 竟然是1970年科尔维特chevelless造型的四门车。 虽然这个时代复古元素非常流行，他还是没想到能遇到一款来自一千多年前的车型。 不过，内饰还是暴露出这是一辆生产不久的新车。 中控位置装着个用来连接城市电源的平板电脑，显得不伦不类。 没办法，燃油属于稀缺资源，也只有蜉蝣那样的组织可以搞到一些柴油，从而彻底摆脱希安的电力控制。 随后，他们从前一辆车里取回背包，接了吱吱，再次启程。 依旧是k开车，李凉和吱吱坐在后排。 吱吱好奇地从新背包里掏出那把.357马格南把玩片刻，无师自通地举起枪，做了一个瞄准的动作。 李凉挑起眉头，脸上带着笑意，从包里拿出弹夹，比划了一个上弹夹的动作，紧接着又比划了一个上膛的动作。 仿佛又回到了小岛时光，吱吱瞬间领悟李凉的意思，动作娴熟的上弹夹，上膛，接着举枪瞄准了k。 k听到动静，随意瞥了一眼后视镜，猛地蹬了一脚刹车。 太可怕了。 他一直以为吱吱是只普通仿生宠物，此刻才发现，不仅李凉不简单，猴也不简单。 “别闹，”李凉拍了下吱吱的脑袋。 嗝嗝嗝嗝嗝嗝~ 吱吱扔下枪，又发出标志性的笑声。 “……” k从后视镜收回目光，突然觉得自从见到李凉，他的人生就开始走向一个奇怪的方向，所以，他决定当好一个工具人:“老大……我们去哪儿？” 李凉看了一眼中控显示的时间:17:50。 还有十分钟，傍晚就要结束，黑夜即将来临。 搞定了车和武器，下一步，就是搞清楚通灵者们究竟通过什么东西互相沟通，肯定不是手环。 最好能想办法黑进他们的通讯。 所以，得绑一个人。 顺着这个思路，李凉突然想起了一个“熟人”。 他抬头问道:“k，你喜欢吃包子吗？” —————————— “怎么样，有没有可疑的人？” 锡森坐在一家餐厅靠窗的位置，用菜单遮着半张脸，小心翼翼地问道。 矮矮胖胖的妲己从窗外收回目光:“您怎么了，锡森博士，您在害羞吗？” “我在隐蔽，”老头又把菜单往上拿了拿，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沉闷道:“到底有没有可疑的人？” “排除您的话，并没有可疑的人。” “啊，那就好，那就好，”锡森依旧没有放下菜单，转头喊了一句:“老板！”结果被自己的音量吓了一跳，又改成低喊，“过来~” 老板一头雾水地走近:“大爷你怎么了？” “他在隐蔽，”妲己说道。 老板挠了挠头:“啥意思？” “别听她的，老板，我问你，旁边那家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是倒闭了吗？”锡森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今天上午还搞活动呢，不过……”老板神神秘秘地俯下身，“下午的时候，就下雨那会儿，豁~你是不知道，打起来了，好多人，啧啧。” “啊？”锡森一紧张，连隐蔽都忘了，“发生什么了，从头讲讲。” “从头讲啊，行，”老板兴奋地拉来一把椅子坐下，露出一副缅怀之色，“十年前，我刚到中京的时候……” “停！”锡森恨不得把菜单摔这货脸上，“从今天下午开始讲！” 老板顿时兴致缺缺:“今天下午啊，嗐，就打起来了嘛，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从那边后巷蹿起来个飞艇，嗖得一下子跑了，紧跟着又嗖嗖嗖嗖飞起四个追出去，再后来四大街那边就炸了，不知道跟这个事有没有关系。” “没了？” “没了。” “那你歇着吧。” “好嘞。” 锡森目送老板离开，转头对妲己说道:“你看，人类的智商有时候远不如仿生人。” “谢谢，锡森博士，”妲己微笑，“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估计李凉已经跑了，宠物医院不安全……”锡森搓了搓下巴上稀疏的白胡子，“我们可以去爆炸的地方看看。” 半个小时后。 锡森混在一堆看热闹的人群中，望着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大坑，喃喃自语:“这个气味，扩散方式，残留物……这是仿生人的动力系统超载啊……” 他转头对妲己说道:“得想办法去爆炸点看一下，这台仿生人的黑箱一定还在那里。” “为什么呢？” “因为……”锡森皱起眉头，“这款仿生人是我设计的。” 第一百零一章 老唐（一） 一艘飞艇想要合法飞行，必须取得秩序局签发的通用航空许可，并且接入自动交通网络，其驾驶员必须登记注册，每隔一周接受一次社会关系审查。 而地面车辆的限制则小的多。 无论采用什么引擎，电力，电磁还是反重力，只要浮空高度低于25cm，就只需要在购买时登记一次即可，审查制度也非常宽松，基本只是装装样子。 因此，李凉非常理解k会选择一辆电动汽车作为交通工具。 但他不能理解，作为一个特工，k竟然是个路痴。 此刻，他们正堵在西城区的晚高峰里，像蜗牛一样蠕行。 可见现实总是比电影滑稽。 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立刻赶往熟食加工厂，把那个卖包子的老唐绑了，再找地方拷问出通灵者的联络方式，却没想到堵在晚高峰里。 可见不管你有多重要的事情，即便是拯救地球，遇到晚高峰也没辙。 李凉望着前方没有尽头的车尾灯，叹了口气纳闷道:“你下午去西北角广场的时候开得挺好的啊，现在怎么选了这么条路……” k尴尬道:“以前经常去歌舞伎町，所以去那边的路比较熟。” “……” 李凉无言以对。 嗝嗝嗝嗝~ 吱吱正趴在车窗上，冲旁边一辆车后座上的小孩做鬼脸，逗得那个孩子咯咯笑。 车流缓缓蠕行。 李凉降下车窗，夜风温煦，引擎声，音乐声，嘈杂人声交织在一起灌进车里。 西城商圈多，主干道两旁的塞满了全息影像。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李凉看到一对情侣，男人穿着夹克，围着围巾，嘴里叼着一根香烟，女人挽着他，手里端着一杯饮料，正开心地讲述着什么，他们穿过一片光影，又走进另一片，色彩在他们身上流淌，像水面倒影着阳光。 一个又一个弹窗广告像精灵一样在人群中跳来跳去，行人挥手驱赶它们，就像一千年前的人们驱赶恼人的蚊子。 一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站在路边，匆忙吃着一个汉堡，背包把他的西装扯歪了，露出皱巴巴的领带。 估计是个刚刚下班的生物公司的经纪人。 李凉顺着街道抬眼望去，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遮挡了天幕，几乎每一座大厦外都有巨型显示屏，正播放着不同的广告，飞艇从显示屏前川流而过，像纤细纷乱的线条。 更高处，一道道廊桥架设在街道两侧的大厦间，同样能看到花花绿绿的招牌与蠕动的人潮。 以前的城市横向扩张，而现在城市正在向上生长。 夜晚的中京，像流光溢彩的森林。 这时，一个巨型全息影像在一座大厦前缓缓成型，是个身穿和服的艺伎。在完全成型的一刻，艺伎展开一把京扇跳起舞来。 光影将半条街染成了红色，有些刺眼。 李凉眨了眨眼睛，缩回车里，升上了车窗玻璃。 噪音被隔在外面，车里安静下来。 他想了想问道:“k，你有什么特长吗？” “啊？”k正隔着玻璃和旁边一辆车副驾上的女人眉来眼去，听到这个问题愣了下，“呃，我认识很多人，很多朋友。” 李凉恍然，难怪k能影响一场游行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联系上他，这是个社交咖。 “那其他十二个中间人都有什么特长?我们怎么联系上他们？” k点燃一根烟，吐出一团烟雾:“我只认识其中一个，那个机械姬的娘们儿，是个老鸨，歌舞伎町一番街有三分之一的女人是她的眼线，现在除了她可以找到，其他中间人应该都换了身份，想联系他们只能通过长老会。” “长老会怎么联络？” “哈，”k笑了，指向窗外，“就通过那个。” 顺着k指的方向，李凉看到一座大厦前的显示屏正循环播放着今日彩票开奖号码，这种彩票很特别，足足有三十多位数字。 李凉挑眉道:“这玩意是长老会搞的？通过数字组合给你们传递信息？” “是的。” “……” 李凉有些郁闷，他不仅买过这种彩票，还买了很长一段时间。 三十多位数字是一道包含许多变量的方程式算出来的解，彩民可以尝试不同的程序去推算新一期的解是哪一个。 没想到竟然只是种蜉蝣传递信息的工具，他决定下回见到该隐，一定让她把彩票钱也给报了。 这种彩票三天开一次奖，说明下次联络长老会只能等三天后。 眼下唯一有机会联系上的只有机械姬那个女人。 这时，拐过一个路口，交通终于通畅起来。 李凉不再说话，默默拿出ak弹夹，把子弹一颗颗压进去，一旁的吱吱表情严肃，同样在有模有样地给自己的马格南手枪弹夹压子弹。 k瞥了一眼后视镜，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半个小时后。 车缓缓在路边停下，k低声道:“前面那个大厦就是‘正丰食品公司’，厂区在大厦后面。” 李凉从前排座椅中间探出身体，从前风挡玻璃打量着远处的大厦。 不停有飞艇呈降落姿态消失在大厦后，那些飞艇像两头冒尖的帆船，艇身涂的花里胡哨，一个大大的“包”字非常显眼。 正是老唐每天卖包子的货艇。 “就是这里，”李凉急促道，“往前开，看看从大厦出来的人往哪里走。” 片刻，车子从大厦前经过，他看到许多人从大厦出来，都走向同一个方向。 “跟上。” k一打方向，顺着下班的人流开了十分钟，前面出现了一个停车场。 所有从停车场出来的车辆也驶向同一个方向。 “继续跟。” 李凉非常清楚，除非注册私营企业，否则普通上班族没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而是由公司提供统一公寓。 像正丰这样的大型公司，所有员工基本都会住在同一栋公寓楼里。 老唐每天都会准点出现在第五大街，可见他在正丰的工作并不是临时的身份，而是签了合同的正式工作，那么正丰一定会分给他一所公寓。 所以，老唐有很大概率就住在公司的公寓里。 只要跟着下班的车流，就能找到那栋公寓楼。 跟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电磁动力小车左拐右拐，十分钟后，他们终于抵达一座不起眼的三十层公寓楼。 停好车，k探头望着不远处的公寓楼说道:“这种地方比较麻烦，得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找到关系。” “找关系干什么？”李凉将英格拉姆飞镖弹枪和马格南手枪插在两侧腰间，随口问道。 “通过关系找那个姓唐的啊。” “不用，直接上楼。” 李凉扣上兜帽，一把推开门下了车，吱吱跳上他的肩头，冲k龇牙咧嘴。 k耸耸肩，戴上墨镜跟上。 这栋没有名字的大厦管理非常松散，玻璃正门可以自由出入，可见这里没有被某个帮会把持，从侧面证明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穷鬼，帮会没什么油水可捞。 像peach大厦之所以发展成为非法交易集中地，是因为那里住着的都是附近水处理厂工作的人，而水处理厂是新秩序联席会议直管的单位，待遇极高。 跟着两个神情疲倦的工人，李凉和k走进电梯。 电梯厢画满涂鸦，灯光昏暗。 其中一个工人打量着李凉肩头的吱吱，大概惊讶于这只仿生猴子做的也太像真的，犹豫着想问，却被k的眼神吓了回去。 电梯上升，李凉闭上双眼。 金属电梯厢，混凝土墙壁消失了，无数搏动的心脏出现，散布在公寓楼每一层。 随着上升，李凉审视着每一层的景象。 直到二十七层。 李凉睁开眼睛:“到了。” 叮。 电梯门打开。 李凉走了出去，左右看了看。 空荡荡的楼道极长，两侧加起来有十多个房间。 他已经清楚地看到，老唐的魂器就在其中一个房间。 李凉把马格南扔给了吱吱，自己掏出英格拉姆飞镖弹枪，冲k打了个眼色，一步步向那个房间走去。 然而，走了两步，他突然停了。 因为，他看到老唐的魂器从房间内部快速移动到门口，此刻紧紧贴在门上。 老唐察觉到了？ 楼道寂静无声，顶上的灯管似乎坏了，时亮时暗，一股莫名的气息萦绕在周围。 李凉缓缓举起了枪。 第一百零二章 老唐（二） 似乎感受到萦绕在周围的诡异气氛，k举起英格拉姆飞镖弹枪，走到李凉身边，投去询问的眼神。 李凉摇了摇头，示意k稍安勿躁。 他从吴二身上已经发现地球的通灵者和灵理世界的生物对魔法和道术的理解可能是不同的。 除了变形，吴二还至少掌握着一种死灵魔法，可见为了战胜敌人，他并没有局限在一个体系内。 这很好理解。 灵理世界灵是满溢的，无论魔法还是道术，灵理世界的生物都是成体系的学习，比如深蓝，就没有兼习魔法，因为道术的体系本就完整又漫长，分神旁顾完全得不偿失。 这样一来，深蓝的力量和所使用的道术是有可能预判的。 但是地球不同，灵极度匮乏，通灵者们都是在蜗牛壳里做道场，每一颗灵估计都得产生实际作用。 这就会导致通灵者们更加看重技巧和搭配，手段难以预判。 即便李凉可以溯源，可以看到灵的流转，但他不是先知，尤其在目前对魔法和道术知之甚少的情况下，老唐会使用什么魔法还是个未知数。 但无论如何，从老唐此刻身处的位置来看，一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吱~ 一个刺耳的开门声响起。 李凉浑身一紧。 从声音位置判断，正是老唐那间公寓的门开了。 而老唐的魂器还在原地没动。 从白天的观察来看，李凉猜测，一旦寄魂，心脏的搏动就会被掩盖，魂器没动，说明老唐还站在门口。 眼下的情况很诡异。 李凉用眼神示意k提高警惕后，慢慢举枪向前走去。 经过三个紧闭的公寓门，他终于能从侧面看清那个洞开的门口。 李凉愣了。 门向里开着，门口没人。 不对啊。 他闭上眼睛，清晰地看到那个魂器依旧停在原来的位置，就在门口。 隐身？ 李凉额头冒出冷汗，隐身可以隐到连天灵都看不见？ 一旁的k瞥了一眼李凉，不明白一直淡定的老大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紧张。 前面那个公寓门敞着，能看到一部分玄关的墙壁，看起来斑驳陈旧，地板是金属的，入门处已经磨掉了花纹，像镜子一样光滑。 k只是从报告上了解到即将面对的敌人非常特别，不可以常理揣度，但这一刻还是本能地相信手中的枪，再次瞥了一眼李凉，双手端枪，呈射击姿态一步步向侧面移动。 李凉轻轻踢了一下旁边的吱吱。 吱吱咧嘴龇出小小的獠牙，晃了晃手中的马格南。 李凉深呼吸一下，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纹身，感受到小剑正一突一突地等待被召起。 他明白，从老唐察觉到的那一刻起，枪已经没用了，接下来的战斗，属于灵的较量。 这时，k已经挪动到几乎正对门的位置。 他先是愣了一下，茫然地转头看了一眼李凉。 “嗯？”李凉被k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毛。 他一咬牙快速向前走了几步，看向那间公寓。 一瞬间，他看到玄关上，挂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有一具尸体吊在玄幻顶上。 那人看起来死去多时，脖颈已经被绳子勒得拉长变形，看起来异常恐怖。 李凉第一反应是老唐上吊了？ 然而，当他看向尸体那张青幽幽，吐着长舌头的脸时，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竟然是他的脸。 下一刻。 尸体睁开了眼睛，嘴角勾起。 艹！ k大吼一声，扣动了扳机。 刹那十颗子弹穿透了尸体，像穿过一团破布，发出噗噗的声音。 然而，尸体依旧笑着，脖子缓缓拉长，直到脚踩在了地上。 噗噗噗…… 十颗子弹原路返回，再次穿透了尸体，回到了k手中的枪里。 穿透力极强的子弹毫无建树。 k不可置信地低头瞥了一眼枪，咽了口唾沫。 砰砰！ 吱吱也开枪了。 .357马格南特有的巨大枪声回荡在楼道。 “嗬嗬……”尸体咧嘴笑着，子弹在它身上炸出七八个大洞，汩汩流出黑色的尸水。 突然。 尸体猛地一挣，撕裂了脖子。 无头尸一扑而出，k躲闪不及，双方滚成一团。 吱吱反手握住左轮枪柄，跳了过去。 尸水飞溅，k怒吼连连，几秒内已经满脸血迹。 自始至终，李凉都没有出手。 他就像没看到满地腐烂的血肉，就像没闻到空气中令人作呕的臭味，一步步走到门口，仰头看去。 那颗挂在玄关顶上的脑袋连着半截脖子，狰狞地笑着，灰色的眼珠死死盯着被掐住了脖子，正在挣扎的k。 李凉闭上眼睛，歪了下头，看到一根极为纤细的灵从那颗脑袋的头发里伸出来，蔓延向公寓内。 他顺着那根极容易被忽略的，由灵组成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向公寓内走去。 穿过客厅，推开一间卧室的门。 李凉睁开眼睛，看到了老唐。 老唐穿着一身松松垮垮的睡衣，闭着双眼，一手掐诀，一手虚架在半空，五指律动，像操控着一个木偶。 原来是这样。 老唐显然道术和魔法都会一点，通过道术，产生的丝线可以让魂器脱离身体，然后再用魔法制造出一个尸体傀儡。 整个过程，半点都没有浪费，有限的灵全都用在了刀刃上。 不得不说，这真是把灵用出了花儿。 唯一的问题是，好像施法的时候老唐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变得很迟钝。 比如现在，他嘴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全然没注意到李凉正站在他面前。 门外传来k暴怒地吼叫，以及吱吱的嘶吼。 显然，在与尸体的战斗中，他们的形势不容乐观。 李凉左右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保温杯，掂了掂。 “去你——”说着轮圆了砸在了老唐后脑勺上。 嘣！ 老唐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扑倒在地。 片刻，k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满脸是血，看了看地上的老唐，又看了眼李凉，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道:“老大，麻烦你转告长老会，这活儿我真他妈的干不了，这活儿找他妈驱魔的神父啊，找我干什么？” 李凉笑了:“别怕，我就是神父。” “……”k摸了把脸上的血，“关键太恶心了……”说着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身上刚才还沾满了尸水和腐烂的碎肉，现在却干净如常。 吱吱同样满脸疑惑，小手不停地摸着身上的绒毛。 “只有攻击是真的，其他是幻觉，”李凉说道，“回头跟你解释，把这个人带走。” “妈的……”k摇了摇头爬起来，扯出床单，将老唐绑了个结实。 瞥了一眼被绑成大闸蟹的老唐，李凉很满意。 虽然开车差点意思，但k的绳艺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零三章 老唐（三） 带走老唐前，李凉将公寓搜刮了一番。 最后发现，这个卖包子的家伙是真穷，全部家当还没有吱吱的马格南打出去那几颗子弹贵。 更关键的是，李凉没有没找到任何关于魔法的书。 说实话，他对老唐这手隔空操纵魂器和傀儡的魔法有点眼热，这种搭配别说拿来对付普通人，就是和其他通灵者对敌，想必胜算也很大。 可惜，老唐的魔法和道术显然不是从书上学来的。 这倒不急，人都抓到了，可以慢慢问。 李凉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表。 20:30。 “你的安全屋在哪儿？” k正从卫生间走出来，抹了把脸色的水:“要是追我们的都是这玩意儿，我那地方可不安全。” “那……机械姬那个女人？” “sonoyamizuno，”k想了想，“她那里应该安全。” “好，”李凉点头，“你联系她，我们马上去。”说完冲吱吱招手，等吱吱跳上肩头，便向外走去。 k扯来一件雨披罩着昏迷的老唐，单手架着他，跟在李凉身后。 返程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毕竟今天下午刚下完雨，老唐看起来像喝多了被k扶着。 十分钟后。 车子驶出公寓楼所在的区域，拐上西外环。 李凉靠在车窗上，看着吱吱一颗一颗地往弹夹压子弹，随口问道:“你准备怎么联系？” k笑了笑:“一会儿找人借个手环。” 借？ 手环和生物识别支付绑定，谁会借给别人？ 李凉瞥了一眼k的后脑勺，猜测这货大概准备当街抢一个？ 然而，半个小时后他才明白，k确实是借了个手环。 k把车停在外环边上，下车走进路边的便利店，倚在柜台上，和收银的大姐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大姐满脸潮红，凑近用笔在k的锁骨位置写了一串字，接着把手环摘下来递给了k。 李凉无言以对。 这就是颜值的力量？ k接过手环，溜溜达达地走进货架间，片刻拎着两瓶啤酒施施然一路走回，临上车还回头面对送出来的大姐，指了指自己锁骨。 ……啤酒没给钱…… 李凉感慨，长得帅的人喝酒都不花钱。 开门上车，k轻松道:“搞定，sonoya让我们直接去‘jio’，”说着晃了晃手环。 李凉怔怔问道:“敢问阁下名号？” 呯。 k打开啤酒，给了李凉一个侧脸:“万千熟女的梦。” “……” 原来，这特么才是k的绝活儿。 李凉拍了拍k的肩膀，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这手艺，让k驱魔确实是大材小用了，以后肯定还有让他正经发光发热的时候。 继续上路，车内无话。 李凉默默喝着麒麟啤酒，喝了半瓶递给吱吱，看着吱吱吨吨吨地全灌了下去。 这酒实在喝着没劲，度数极低，气也不太足，可惜中京只有三种啤酒，麒麟是最常见的，其余两种价格太贵，卖的地方也不多。 吱吱喝完，咂摸咂摸嘴巴，摊手纳闷。 “是没味儿，”李凉笑了笑，“一会儿去的地方估计有别的酒。” 四十分钟后。 歌舞伎町一番街北端某条后巷。 这里的黑暗与主街的缤纷繁华形成了鲜明对比。 整条后巷只有高处一盏忽明忽暗的卤素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与便溺的恶臭，满地污水和莫名液体，一个醉鬼躺在垃圾堆里发出含糊的呢喃。 后巷深处，一个仅供成人侧身通过的狭窄铁门前，k扛着老唐，敲了敲门。 李凉站在k后面，眨眼期间，他可以“看”到周围的建筑中有无数心脏在搏动，有的心跳速度简直快得像颤抖，估计磕了某种致幻剂。 不过，没有魂器。 这里距离西北角广场隔着一整条歌舞伎町一番街，想来通灵者们应该不会出现在这个方向。 咚咚。 k又敲了敲门，不耐烦地掏出借来的手环，准备给sonoya再打个电话。 其实他一路已经给sonoya打了好几个电话，不然以他的路痴，怎么可能找得到这么偏僻的角落。 结果他刚点亮手环，铁门开了。 一个穿着金色晚礼裙的女人站在门里，目光越过k，看着李凉的眼睛优雅地歪了下头:“您好，李凉先生，我是水野索诺亚。” “你好，”李凉点头。 水野长着一张圆润的东方脸，眉眼没有什么棱角，看起来性格非常温柔的样子，完全不像k所说的，掌管一番街三分之一女人的老鸨。 “嘿，sonoya，”k不满地咧嘴，“没看到这儿还有人吗？” 水野莞尔笑道:“我该叫你曼巴？菲烈？汉密尔？还是…k？” “都行，亲爱的。” 水野让出位置，微微欠身，目光望着李凉，微笑道:“请，李凉先生。” ———————————— 中京资源回收场，废弃车辆飞艇中央的酒吧。 胖得像座肉山的酒保扯开皮夹克，露出长毛胸毛的心口，那里正有一个蓝色的电子元件嗡嗡作响。 “艹，有种弄死我，不管你们他妈的是什么东西，都得给老子陪葬。” 周围墙壁上布满弹孔，吧台前鲜血肆流，七八个帮派枪手扑在血泊中。 四个通灵者沉默肃立。 其中一个低头说道:“组长，是电磁炸弹，那是心率触发器。” 为首的组长看着酒保，沙哑道:“我有一万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 “哼，”酒吧嗤笑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心脏，“我的心率触发器和别人的不一样，我把它调的非常灵敏，只需要动作大一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 瞬间，地面深处传来急促的滴滴滴滴声。 四个通灵者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帮会实在是太难缠了。 这时，最开始说话的通灵者出声道:“这样吧，我们买你的消息。” “我要那艘飞艇，”酒保咧嘴笑了，指向酒吧窗外停着的飞艇。 “可以。” 酒保按了一下吧台下的按钮，尤瑞欧洛夫从一侧墙壁上的门里走了出来，冷笑着伸出手。 组长扔出一把卵型钥匙。 “合作愉快，”酒保大笑，“你们问的那个人确实来过这里，买了两把英格拉姆飞镖弹枪，一把.357马格南，一把ak，还有十盒子弹，开走了一辆1970年科尔维特chevelless，他和一个秩序局探员结伴。” “秩序局探员？” “是的，”酒吧用大拇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一个叫菲烈的探员。” “你玩我？”组长怒道。 “不不，我做生意一向公道，”酒保拿出一个平板电脑，“这是监控录像。” 四个通灵者凑过来，看到李凉和一个男人走进酒吧。 “菲烈，秩序局二级探员，”酒保嗤笑道，“你可以查。” 第一百零四章 老唐（四） 在中京待了三年，李凉从没进过会所。 即便是最廉价的全息手枪店，他也从未体验过。 一方面整个西城区的所有娱乐场所全都由帮会把持，混迹这种地方非常容易惹麻烦，另外他一直想攒下点钱，给梅赛换个义眼后，再扩大宠物医院的规模，或者至少再换个全自动的诊疗机床。 “jio”就是一家闻名遐迩的全息手枪店，全称是“jackitoff”，坊间俗称冲一发。 几可乱真的全息女郎配合仿生机械手，工薪消费，顶级体验。 当然，这种店和机械姬是完全没法比。 不过水野选择这里作为安全屋很好理解。 这种地方往往客人爆满。 李凉跟着水野沿着狭窄的过道走了几分钟，穿过库房，走进了“jio”真正的区域。 所有墙壁都是镜面，无数镜面隔出一个个封闭小空间，如同迷宫。 昏暗中，带着浓烈香氛的干冰升腾出朦胧的雾霭，粉色，绿色，红色的射灯在镜面间反射，无数光线交织穿透雾霭，让这里宛如旖旎梦境。 女性独有的慵懒呢喃伴随着小提琴的悠扬琴声，无数男人在雾霭中若隐若现，他们在兔女郎的带领下，在镜面间曲折前行，前往空出来的房间。 经过一处敞着门的小房间，李凉往里瞥了一眼。 里面是一个几平米大的单间，摆着一张沙发，其余三面都是毛玻璃，其中正对门的玻璃上，似乎有个未着一缕的女人贴在玻璃后面，挤压出令人遐想的模糊影子。 真会玩。 李凉对全息影像也算熟悉，这种三面投射器可以让全息影像更加立体和真实，并且具备一定程度的互动性。 吱吱蹲在李凉肩头，毫不掩饰满脸兴奋，要不是被李凉的眼神制止，好几次都想跟着别人溜进房间。 十多分钟后。 李凉和k带着昏迷的老唐，跟在水野身后一路穿过等位的男人们，走进某个不起眼的小房间。 一进房间，吱吱就跳上沙发，摆摆小毛手。 水野抿嘴轻笑道:“可爱いね~” 可惜李凉一点没觉着可爱，猴的意思是——快给爷整上。 k把老唐往地上一扔:“sonoya，这地方真特么烂，下次安排好点的地方，‘龙宫’就不错，还能顺便泡个澡。” 水野微笑:“这里是yakuza的地盘。” “噢，我差点忘了，你还是yakuza的舍弟头，”k夸张地作出“恍然”状。 “上次yakuza和黑桃开了个玩笑，还要谢谢你帮忙摆平，”水野稍稍欠身。 “开玩笑？”k哼了一声，“杀了五十多个人你他妈的……真的，要不是老大在，我……”说着不耐烦地摆摆手，“快点吧。” 水野又冲李凉鞠躬:“李凉先生，久等了。” “嗯，”李凉点头。 原来这个看起来温柔的姑娘还是yakuza的舍弟头。 yakuza不仅在中京，在其他六个城市都能排进前十，能当上yakuza中京分部的舍弟头，水野“江湖地位”已经远远超过了诸如momo帮这种小帮派。 即便这样，水野依旧听命于蜉蝣长老会，李凉意识到可能他和该隐太熟悉，再加上该隐总在他面前耍无赖，反而让他潜意识里低估了蜉蝣的力量。 想来也是，能和秩序局刚正面，放眼全球也没几个组织能做到。 这样的话，李凉也想到，能把该隐压得缩在老窝，证明通灵者的力量远比展露出来的强大。 眼下他能甩脱追踪，一方面得益于通灵者内部某个神秘人物的帮助，另外主要也是他没有犹豫立刻行动，在双方存在信息差的基础上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只是第一天而已，再加上他和k的行踪并不是绝对无迹可寻。 接下来的日子想必不会像今天一样轻松。 “请，”水野温柔的声音打断了李凉的思绪。 一面玻璃向内打开，露出一个通道。 李凉冲吱吱招手，走了进去。 没想到，几分钟后，他发觉自己身处一个宽敞的空间。 一盏巨大的水晶灯撒下明亮的光线，大厅中央是环形的下沉式白色沙发。 整座大厅装修得极具巴洛克风格，色彩富丽，雕塑、油画点缀着金线蔓延的浮雕墙面，尽显奢靡。 正面占据整面墙的是一副巨大的浮世绘，画着纠缠一团的武士与恶兽，色彩明艳得有些刺眼。 “请稍休息，”水野鞠躬，“随后我会安排晚餐。” “不着急，”李凉摆手，指了指昏迷的老唐，“有没有单独的房间，我要问这个人几句话。” “有的，”水野带路，从高大酒柜间的通道走进大厅侧面的一个房间。 一进房间，李凉愣了。 房间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中央固定着一把金属椅子，挂着数条铁链，下边连着电线一直通到旁边一台机器。 金属椅子边放着一个架子，上面整齐摆着各种手术刀。 以金属椅子为中心，白色地面上有一圈呈喷射状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 “我们经常需要招待一些不听话的朋友，”水野依旧温柔地抿嘴笑道，“如果您需要，我可以为您找一个技法娴熟的人。” 什么叫专业。 帮派太凶残了。 李凉瞥了一眼脑袋低垂的老唐，说真的，除了梅赛，老唐也算是他最熟悉的人之一。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说道:“去叫吧。” “好的，”水野鞠躬，“请移步侧室稍候。”说完漫步离开。 李凉走进旁边的房间，发现这座房间更专业。 像电影院一样呈阶梯型，每个座椅都是宽大的黑色沙发，“荧幕”则是整面墙的单面镜。 透过单面镜，他清楚地看到k把老唐按在金属椅子上，用铁链把手脚，脖颈分别固定，接着慢斯条理地走出去。 李凉在第一排坐下，望着老唐的身影。 嘴上说的狠，但从心底，他还是无法接受老唐这样的人会是通灵者。 从兜里掏出老唐的魂器，那是一个小小的蝴蝶结别针，之前老唐一直别在帽子上，他还曾经因此取笑过老唐，一个大老爷们别个蝴蝶结，怕不是个零，老唐一笑置之。 没想到，如今双方势不两立。 只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 李凉的眼神渐渐坚定。 如果他不反抗，那么，现在坐在里面的一定就是他自己。 来吧，老唐，让我看看通灵者究竟想干什么。 第一百零五章 老唐（五） 嗬嗬嗬嗬嗬…… 老唐沙哑的笑声回荡在房间内，透着浓浓的嘲讽与不屑。 他的右臂被固定在座椅扶手上，右手五根手指已经被全部削去，猩红的血液顺着扶手流淌，在地面汇聚成一汪血泊。 他的脖颈被固定着无法转动，一盏巨大的卤素灯正对着他的脸，投射出强烈又炽热的光线。 然而。 即便如此，老唐的脸上依旧没有流露出丝毫痛苦。 他只是不屑地嗤笑着，不发一言。 对于yakuza的刽子手来说，削指只是开胃的前菜，远未展现真正的手艺，但是，李凉叫停了。 “抱歉，李凉先生，”水野在沙发上欠身道，“我可以让他加快进度。” k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喝着一瓶啤酒:“sonoya，你的人就会这些三岁小孩的玩意？瞧瞧，人家笑得多开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给他做spa呢。” 水野的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愠怒。 李凉站起身，走到单面镜前，平静道:“不必了，老唐有骨气，不怕疼。” 在他眼中，一根由灵组成的纤细丝线正从老唐胸口伸出，在半空飘飘荡荡，再次从头顶流入。 这个过程，李凉不久前刚见过。 显然，老唐正把自己的身体当做魂器来控制。 k纯粹是在奚落水野，那个刽子手其实相当残忍，老唐的手指并不是被一下斩断，而是像削铅笔一样，被那个人用小刀一点点削下去的，然而，那些痛苦根本没有实际传递到老唐的大脑中。 魂器是容器，是媒介，无知无觉。 因此，继续下去除了场面更加血腥，并没有实质作用。 老唐确实不怕疼。 李凉很难想象以老唐这样一个最底层的通灵者，对于灵的使用能够如此巧妙，竟然以道术为基础，控制魂器，模拟出了魔法。 相比来说，河蟆人肯姆与艾瑞达人虽然强大，却显得有些粗笨。 这时。 老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艰难地扭着头，用眼角余光瞥向墙壁，咧嘴笑道:“李凉，我知道是你。” 刺眼的灯光下，老唐的笑容扭曲着，转到眼角的眸子里充斥着暴戾:“你们就只有这点儿本事？嗬嗬嗬嗬……” 李凉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房间，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摆手让水野的人出去后，他拉了一把椅子，推开卤素灯，坐在了老唐对面。 明亮的房间内，弥漫的血腥中，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对视着。 片刻。 或许由于真的相识多年，老唐变得平静，慢慢说道:“真的是你，我就说我隐藏的那么好，一个卖包子的，怎么轮得到yakuza的刽子手亲自招待，嗬，李凉，别费劲了，给个痛快吧。” “没得商量?”李凉微笑。 “没有，”老唐笑了，“就像我的包子，从来不打折。” “我们打个赌吧，”李凉靠在椅子上，“就像三年前那个早晨，赌一个韭菜包子。” “怎么赌？” “赌我能不能在三秒内让你求饶。” 老唐嗤嗤笑着:“李凉啊李凉……”他的笑容渐渐隐去，变得面无表情，“即便投靠了yakuza，你也只是那个买不起韭菜包子的穷逼，一无所有，只能靠运气。” “赌不赌？”李凉依旧微笑。 老唐身体前倾，却被禁锢脖子的铁锁勒得扬起了脸，他以一种俯视的眼神盯着李凉，咧嘴笑道:“试试看。” 李凉站起身，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一。” 下一刻。 老唐猛地瞪大了双眼。 原本温顺地从他心口飘荡而出的灵丝刹那间变成了一条噬主的毒蛇，扬起一端，轰然刺入他的天灵盖，从头颅开始，不停往下钻，穿透心口的旋涡，直到刺入小腹的灵团。 此刻，灵丝像钻入皮肤下邪虫，横冲直撞，飞快地破坏着灵运转的秩序，随着四散的灵汇入灵丝，形成连锁反应，摧毁愈演愈烈。 隔壁房间，k和水野同时站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李凉只是闭眼数了一个数。 连断五指眉头都不皱一下的老唐就像被扔进油锅的虾，剧烈挣扎起来，束缚他的铁链哗啦作响，连固定座椅的螺丝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 “二。” 随着李凉的话语，老唐猛地弓起身体，脖颈上的铁索几乎勒进他脖子里。 因为这一刻，他小腹中的灵正在向上溃退。 不同于灵的枯竭，这种溃退是彻底的抹除，如果把灵盘旋于小腹看做一种固定路线，此刻相当于李凉彻底封死了这条路。 而且，这只是开始。 四散奔溃的灵已经退到了心口，却依旧没有停下，还在往上退，眼看就要退入脑海内。 一旦退入脑海，意味着“抚顶”正在被逆转。 意味着老唐正从一个通灵者向庸庸凡人退化。 这一刻，老唐撕心裂肺地喊道:“停！停下啊——” “三。” 灵彻底退入脑海。 老唐再也无力束缚那些灵，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灵向周围散去。 “我求饶，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一声惨叫，老唐目眦欲裂。 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承受着死灵魔法的煎熬，活的人不人，鬼不鬼，这么多年一点一滴积攒起的灵，通通过眼云烟。 他所信仰的一切，他自以为高于众生的依仗，魔法和道术带来的超越世间的力量，通通化为乌有。 从超凡跌落，这种绝望超过人世间一切痛苦。 李凉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面如死灰的老唐。 三秒前不可一世的通灵者，此刻眼神没有焦点，怔怔看着空处。 李凉将那个蝴蝶结魂器轻轻地别在了老唐的衣襟上。 然而。 对于此刻的老唐，那只是一个……金属蝴蝶结而已。 老唐缓缓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魂器，笑了一下，接着失声痛哭。 隔壁，k和水野面面相觑，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发自内心的困惑。 李凉是怎么做到的？ 这时。 李凉探身，像安慰一个孩子一样，轻轻拍了拍老唐的脑袋，低沉说道:“迷途的人啊，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老唐仰起头，感觉到一簇灵正从李凉的手中飘飘荡荡地进入他的脑海。 李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又像直接在他心底响起:“混沌。” 这个声音，雌雄重叠，带着无边的神性。 第一百零六章 新世界 老唐昏了过去。 失去道术的力量，断指带来的痛苦超过普通人能忍受的极限，再加上失血过多，此刻老唐歪在座椅上，脸色惨白。 李凉缓缓坐下，冲一旁的镜墙晃了晃手指。 片刻，水野和k走了进来。 “李凉先生，”水野双手托起一块湿润的毛巾。 李凉接过毛巾攥在手里，平静道:“给他包扎伤口。” 水野点头，将等在门外的刽子手叫了进来。 小个子刽子手从一侧的箱子里取出药品和纱布，先给老唐打了一针，接着麻利地处理起伤口，动作分外娴熟，只是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畏惧。 对李凉的畏惧。 作为一个无比了解“痛苦”的人，刽子手招待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软蛋居多，自然也有硬骨头，但仅用三秒，就让一个硬得像石头的家伙绝望到那种程度，他自认无法做到。 肉体痛苦是有极限的，受刑者只要越过那道坎，酷刑的作用就会越来越小，而李凉是以另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瓦解了老唐的意志。 未知的东西才令人畏惧。 水野和k同样沉默，偶尔的眼神接触中，k给了水野一个噤声的暗示。 不管水野从长老会的指令中品出了什么含义，k可是亲眼见证过老唐诡异的能力，更清楚击败老唐时，“神父”李凉驱魔的“法器”只是一个三块五的保温杯。 房间内很安静，只有刽子手包扎时的细微声音。 李凉靠在椅子上，始终没有站起来。 不是他故意摆出神秘姿态，而是……站不起来。 一种强烈的眩晕感正冲刷着他的脑海。 果然，强行逆转别人道术非常困难。 这次之所以成功，是因为老唐的道术只是用来控制魂器，魂器所释放的死灵魔法才是主要攻击手段，因此老唐身体内的灵并不多，大部分灵都在魂器里。 如果把灵的运转简单比作容器里转动的水，稍稍扰动水的秩序比较简单，比如他可以打断肯姆的施法，然而容器越大，装的水越多，想完全破坏水的自转就越难，至于直接把水舀出来自然更难。 老唐的道术根基顶多算是一只小碗装了半碗水，却依旧给他带来强烈的后遗症。 李凉攥着毛巾，装作若有所思，其实在极力掩饰此刻的虚弱。 身后的k和水野对长老会的所谓忠诚，更多只是基于权衡的合作，想要在接下来顺畅地调动他们，这种撑逼格的时刻绝对不能掉链子。 “呃，需要弄醒他吗？”刽子手包扎完，目光在水野脸上转了一下，顺着自己老大的眼神，停在了李凉脸上。 “嗯。” 刽子手点头，又给老唐打了一针，快速收拾东西离开了房间。 水野和k彼此对视，也准备离开。 “你们去隔壁，一起听听老唐会说什么。” 李凉笑了笑，不经意间用毛巾擦了下额头的汗。 以后的行动中，k和水野终归会知道通灵者的事情，藏着掖着没什么必要。 几分钟后。 老唐醒了，喘着粗气，颓然地垂着脑袋。 “你不好奇我怎么发现你的？”眩晕感稍减，李凉的声音却依旧透着疲倦。 老唐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头，沙哑问道:“混沌是什么？” “你觉得呢？” “神？” 李凉笑而不语。 老唐不再说话，怔怔地看着自己衣襟上别着的魂器。 “湾城象棋，古代叫做国际象棋，它有一种开局方法叫做后翼弃兵，”李凉微笑道，“通过舍弃王后侧翼的兵，换取棋局中间的位置，从而获得局面的优势。” 老唐愣了一下，呼吸变得急促。 许久。 他终于平静下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道:“放开我。” 李凉晃了晃手指。 片刻，k走进房间，解开了束缚老唐的铁索，留下了一包烟和一杯水。 老唐揉了揉脖子，靠在椅背上，点燃一支烟，眼眸低垂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为什么监控你？很简单，开启‘新世界’需要燃料，像你这样的人，就是燃料。” “新世界是什么？” “卓斯带来的一种……神器，可以把我们的宇宙，改造成和灵理世界一样充满灵的地方，”老唐缓缓吐出一股烟雾，即便沦落至此，说到这里时，他的眼中依旧闪烁起俯瞰众生的傲慢，“等新世界到来，希安所掌握的科技在灵的力量面前不值一提，我们，通灵者将成为人类的主宰，将带领人类超越肉体的禁锢，直至飞升。” 李凉难以掩饰内心的震惊，身体前倾，急促道:“卓斯？卓斯带来的？” “……是的，”老唐皱了下眉头，显然困惑于李凉听到这个消息，震惊的重点不在灵理世界，不在推翻希安，而是在卓斯。 隔壁房间，水野眨了眨眼睛，转头问道:“灵理世界是什么意思？” k哼了一声，没好气道:“我怎么会知道呢。” “卓斯……” 李凉深呼吸了一下，从旁边桌上抽出一支烟点燃，神情紧张，甚至夹着烟的手轻微的颤抖。 把地球改造成灵理世界不可怕，可怕的是，如果通灵者被骗了呢？ 卓斯是个门阀，门阀之所以高高在上，是因为四大门阀是希安四个最大的子公司，也就是说，卓斯很有可能想取代希安，但怎么可能会放弃现有的社会结构，把未来交给一帮在下城区的阴沟里东躲西藏的通灵者？ 即便卓斯门阀的高层中确实有人也掌握了灵的力量，但是，只要取代了希安，卓斯人自己搬去灵理世界不就完了，被蒙在鼓里的人类和无灵可用的通灵者们依旧只是被压榨的工具，随意拿捏。 况且，卓斯有没有“新世界”他不确定，但他非常清楚卓斯有一种类似神器的东西——“凝”。 《从零开始学魔法》上写过，‘凝’的实际效果是在基理世界物理规则下，极短时间内聚合直径25万光年范围内的灵，改变灵的性质，使之转化为固态结晶，成为一颗晶核。 毁灭算不算改造？ 李凉突然想起一件事，怔怔问道:“你的灵是哪里来的？积攒的？” “嗯，”老唐点头。 没想到李凉刚松口气，只听老唐继续说道，“小部分是，大部分来自‘新世界’。” “……” 这帮狗日的通灵者，肯定有人也能意识到卓斯有问题，却贪恋灵的力量，心存侥幸，想着趁火打劫。 李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现在，他知道李小孩隐瞒了什么。 卓斯，他妈的，还有灵核。 第一百零七章 通灵者之秘（一） 李小孩为什么要隐瞒卓斯拥有不止一颗灵核的事实？ 难道仅仅因为害怕他狮子大开口，索要更多灵核？ 听起来不像是那个七岁小姑娘的性格。 李凉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尤其李小孩给出这颗灵核时下意识的懊恼，又觉得，或许李小孩并不知道卓斯还有灵核？她隐瞒的是其他事情？ 一阵灼烫从手指传来，李凉低头发现不知不觉……烟烧完了。 拧灭烟头，他重新看向面前的老唐。 老唐神情晦暗，低垂着眼眸，又续了一支烟，吐出的烟雾在卤素灯的光线中升腾。 “跟我说说通灵者吧，”李凉的语气像朋友间的闲聊。 老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凉会关心通灵者，而不是继续追问“新世界”的事情。 不过，他似乎已经决定“后翼弃兵”，只是稍稍回想，便沙哑说道: “通灵者的历史很长，最初，只是一群灵异爱好者，他们感觉到了灵的存在，但不清楚那是什么。 他们偶尔组织一些小型聚会，互相交流心得，大部分时间都是些编造的灵异故事，你知道那种故事，说什么的都有，其实直到现在，我们还保留着这个传统，小范围的聚会，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 老唐慢慢放松下来，吞吐着烟雾: “后来，这群灵异爱好者慢慢排除了那些只是爱好灵异的人，留下了真正能感觉到灵的一拨人，自发的，你懂吧，很漫长的过程，这些人组成了真灵会，再后来，卓斯门阀找到了真灵会，把其中几个人带去了月球，见到了第一位顾问。” 李凉附和着嗯了一声，坐姿放松，就像在认真聆听一个故事。 “那个顾问，是一个死灵魔法师，给他们讲解了关于灵的知识，很粗浅，因为那个顾问非常傲慢，不过，后来他们又见到了一个术师，这个人教了更多关于道术的东西，但是，你也知道，地球的灵是很匮乏的，那些顾问不愿意把自己的灵拿出来示范，所以，最初的那几个人只是把零零散散的知识都记了下来。 过了那么几年吧，有更多真灵会的人被拉到月球，接着被送进了深海之门，活着回来的很少，大部分都，可能死了吧，再后来，希安关闭了深海之门。” 李凉点了点头，后面这段历史他分别从不同的人口中听过，元震，塔塔，令野，李小孩等等，这些人以各自的角度描述出的版本基本大同小异。 “从那时起，希安好像忘了真灵会，忘了下城区还有一群特殊的人，那个时候，他们大部分都很迷茫，地球没有多少灵，他们也没有老师，有的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知识，好像灵理世界只是个幻觉，”老唐自嘲地摇了摇头，“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的，当时，我还沉浸在感受到灵的兴奋里，结果却非常失望，好像，没希望了，你懂吗？ 然后，支配人站了出来，他说，地球的灵很少，没错，我们对灵了解很少，没错，但我们就这样放弃，就这样庸庸碌碌下去吗？缺灵，我们就攒，不了解我们就去试验，去摸索，总有一天，我们能掌握灵的力量……” 老唐眼眶泛红，“所以，我们把组织的名字改成了通灵者，我们白天工作，晚上聚在一起，一点一点地研究，讨论，试验，一点一点积累，摸索，很难啊，那段时间，很难。” 李凉静静地听着。 即便此刻通灵者是敌人，他的脑海中仍然出现了一个场景，一群人，摸黑行走在一条陌生的小路上，不知道脚下有什么，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有的只是一颗坚定探索的心。 或许这就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东西。 1390年的明朝，当万户坐在绑了四十七支窜天猴的车上，手持两个大风筝，点燃引线的那一刻，那个男人的内心一定坚如磐石。 如今人类所掌握的一切，正是来自那些“可笑”的鲁莽。 “过了几年，我忘了究竟多久，卓斯的人再次联系了支配人，我们才知道有七个顾问滞留在了地球，一直在和卓斯合作，接下来卓斯提供了一些更完善的魔法和道术体系，并且第一次带来了‘新世界’，很可笑，我们那时才明白寄魂和登科到底是什么意思，‘新世界’开始为我们提供更多的灵，同时，我们也知道了自己新的使命。” 李凉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以聊天的形式开始，就是为了从询问者变成聆听者，只有这样，他才能听到更多想不到的细节，再加上老唐这种人想必没什么朋友，一吐为快更容易让老唐打开心防。 “提供灵只是‘新世界’的功能之一，改造才是它真正伟大的地方，但是，开启‘新世界’需要条件，需要献祭很多灵感达到三层的人，所以……” “你们怎么探测到人对灵的感知程度？”李凉想起两件事，一个是黑导游塔塔曾经认为他的灵感达到三层，另一个是塔姆说过，塔塔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塔塔的魂器最多感应到第三层。 “通过顾问，”老唐说道，“有三位擅长精神力的顾问可以借助魂器探测到，不过，最强大的那个顾问拒绝配合，独自去了深海之门，依靠其他两位顾问，我们把人的灵感划分了七层，一层最低，七层最高，开始在全球寻找那些符合条件的人。” 李凉反应过来，去深海之门的想必是塔姆，留下的两个顾问其中一个正是塔塔，难怪黑导游说自己的灵枯竭了，原来一直没闲着，被卓斯当猎狗使唤。 缺德玩意，纯属活该。 李凉转念一想，皱眉道:“你们，灵感达到几层？” “嗬嗬……”老唐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像你这样被我们叫做燃料，肉鸡，猴子之类的人，其实和我们是一样的，对吗？” 李凉目光平静，沉默不语。 “我看过一些东西，关于人类的起源，叫什么来着，对，尼安德特人，还有许多其他人种，和智人生活在同一个年代，智人消灭了他们，然后成为地球的主宰，”老唐吐出一口烟雾，“尼安德特人算人吗？” 第一百零八章 通灵者之秘（二） “有时候，我们觉得，这是一种进化，”老唐双眼失神，幽幽说道，“进化需要流血，尼安德特人的灭绝成就了智人，你们的死，会成就我们。” 说到这里，老唐叹了口气，怅然若失，似乎意识到自己已经跌落超凡，成为了自己口中的“尼安德特人”。 李凉眼神冰冷，始终沉默。 老唐的言论看似合理，其实完全是诡辩。 尼安德特人被灭绝，是因为在那个远古时代，人类同样只是野兽，并没有形成真正的文明，那种对“同类”的灭绝是本能驱动下的自然选择，而现在不同，人是理性的，人有自主选择的能力，诡辩无法掩盖通灵者们残忍自私的本质。 但是，李凉并没有反驳。 每一个有凝聚力，执行力的组织都有其核心逻辑，此刻他已经明白，在那些黑暗又艰难的探索期，支配人像一支火把，鼓舞着通灵者们，将他们牢牢凝聚在一起，然后，卓斯出现，带来了“新世界”。 “新世界”则像一座灯塔，照亮了通灵者的路。 从那时开始，他们如同扑灯的飞蛾，丧失了理智，只剩下对灵，对力量的渴望。 原来，是不会有人质疑卓斯的。 李凉心底泛起苦涩，这样一群原本能成为人类开拓灵理世界中坚力量的人，原本能代表人类向灵理世界发出声音的人，就这样在黑暗中……迷失了。 不，不是全部。 李凉想起了那个帮助自己的神秘人，通灵者中一定还有清醒的人，说不定不止一个。 通灵者还有救。 按下心头的烦躁情绪，李凉恢复“聆听者”的神情，点头道:“明白了，嗯……然后呢？” 老唐低着头，意兴阑珊地说道:“说到哪儿了，噢，抓燃料其实不容易，平民就不说了，很多时候，你会发现目标是帮派成员，是外包公司的有钱人，或者，是联席会议的人，像秩序局什么的，都遇到过，非常麻烦。” 李凉心里冷哼了一声，活该。 “死了不少人，尤其在刚开始，我们达到寄魂和登科的人还不多，”老唐嗤嗤笑了，“那时我很害怕，经常睡不着觉，一有行动腿就软，你得知道，这个事情卓斯从来不出面，一个人都不出，全都是我们来做的。好在‘新世界’吞噬燃料需要过程，而且越来越慢，行动也就没那么频繁，后来有人报案，秩序局也开始调查失踪人口，行动就更小心。 其实我一直偷偷想，卓斯既然是门阀，为什么不绕过希安，直接让秩序局去抓人，又快又方便，当然，我也，嗬嗬，没问过别人。” 李凉附和着笑了一下。 心想这不是废话，那得能绕开，要是这个狗屁计划希安也知晓并同意，哪还轮得到你一个卖包子的自命不凡。 “再后来，支配人完善了人员结构，灵坛，研究组，狩猎组，通勤组等等吧，我就加入了通勤组，”老唐像把压抑多年的秘密终于吐出来，笑着说道，“知道为什么吧，我怕死，不过后面很倒霉，后面支配人决定对所有名单上的燃料进行监控，方便随时抓捕，狩猎组的人就不够了，我也被调过去布控，监控区域就是第五大街。” “就是我，”李凉笑了一下。 “对，”老唐嗬嗬笑道，“就是你，除了你还有三四个人吧，不多，我也不专业，看不来那么多人。” 说到这里，老唐端起水杯抿了口水，像完全放松下来。 李凉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意识到老唐其实从根上还是那个卖包子的，之前的冷酷都是沐猴而冠，只要忽悠他打开话匣子，套话真是简单。 “后来呢？”李凉探身递给老唐一支烟，甚至还给他点着了，“我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 “这事儿怪你，谁知道你怎么突然就被秩序局的人抓了，然后就消失了，”老唐埋怨道，“因为这个事情，我还被扣了灵储，打发回了通勤组，你去哪儿了?” “出去玩了一趟，”李凉靠在椅子上笑道。 “哼，随便你吧，”老唐摇了摇头，“其实你回来的时候，我原本也想申请抓捕来着，想着能不能将功补过，但是有个朋友告诉我，你很不简单，抓你可能有危险，我就没申请，挺幸运的……”老唐转头看向镜墙，“原来你投靠了yakuza，之前我们抓yakuza的一个燃料就死了好几个人。” “不危险，不危险，”李凉摆手。 看来老唐跟抓捕行动没关系，对他身份的了解还停留在“燃料”这一属性上。 这也很容易理解，不同部门之间的行动相互保密，老唐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外围人员，不知道细节很正常。 要不是这种性格，老唐也不会琢磨那么猥琐的魔法，躲在远处阴人，就是蠢了点，整了一出心无旁骛的伏地魔操作。 李凉顺着话题说道:“话说回来，你的道术很厉害。” “哼，厉害什么？不还是被你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老唐纳闷道，“这也是一种魔法吗？” “对，”李凉点头，“其实很简单的一种，可能还没有你的复杂。” 没文化就是容易被骗，这要是完全理解了灵的历史，掌握了魔法的体系，一下就能明白，逆转抚顶有多逆天，而老唐只以为那是一种魔法。 说起来，他一直好奇，为什么通灵者的魂器乱七八糟，什么造型都有，胖子是个金链子，老唐是个蝴蝶结，早上那帮监控的人里，还有戒指，耳环，硬壳书之类的。 现在想想，可能卓斯非常吝啬，提供的魔法和道术依旧很简陋，这帮通灵者就是个草台班子，他们的魔法道术虽然实用性强，理论方面还在靠多年的摸索经验去理解，这些古怪的习惯都是遗留下来的陋习。 “嘿，”老唐有些受用吹捧，“我的《傀儡秘术》学的还凑合，当时想到如果用傀儡秘术控制魂器施放死灵魔法的话会很特别，你知道，实验是我们的传统，所以我就试了一下，没想到成功了，他们还笑我把灵分成两部分，分散了力量得不偿失，哼，懂什么。” “这种技巧确实很好，”李凉认真地点头。 要不是这种清奇的脑洞，他怎么用三块五的保温杯放倒老唐。 “还，还行吧，”老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有些尴尬，“就是傀儡秘术释放的时候，使用的是傀儡的视角，而那个叫做恐怖幻像的死灵魔法又不提供清晰的视野，只根据敌人内心最恐惧的形象发出攻击，所以……就，这个搭配可能有点问题，我回头……” 说到一半，老唐又蔫了，大概想起自己没有“回头”了。 “别担心，”李凉探身拍了拍老唐的肩膀，“我有办法把灵的力量还给你，刚才你也感受到了吧。” “嗯，”老唐犹豫道，“混沌，呃，神？” “对，不急，再聊聊，”李凉笑了，“说说灵吧，你觉得灵是什么？” “灵……”老唐犹豫了几分钟，才神情别扭地说道，“灵是一种气味。” “嗯？” “就是，麻辣的气味，你知道吗？”老唐陷入回想，“就是，如果很近的地方有灵，我就能闻到那股味道，麻辣的味道，必须很近才能闻到。” 李凉愣了，原来一般有灵感的人对灵的感觉是……气味？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人类讨论灵。 “不过每个人都不一样，”老唐笑了，“围坐会的时候，大家经常分享感觉，有人说他感觉灵是第六感，有人觉得灵是看不见的水，反正说什么的都有，其实也不重要吧，看不见摸不着，所有人都是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讨论这些没什么意义。” 李凉附和着点了点头。 闭眼间，周围的虚空中，灵其实像闪烁的星辰，轻灵又璀璨。 他轻轻吸了吸鼻子，看到一颗灵落在了他的鼻尖上，接着一闪，出现在老唐的鼻尖上，像个顽皮的精灵。 老唐皱了下眉头，也吸了吸鼻子。 “挺有趣的，”李凉低声道，“对了，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新世界’到底是长什么样子？” 听到这个问题，老唐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咬牙道:“有一件事，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就是关于‘新世界’，如果你能让我恢复力量，我就告诉你。” 第一百零九章 通灵者之秘（三） “可以，只是……” 李凉靠在椅背上，笑了笑。 “只是什么？”老唐不由地呼吸加重，“那个秘密对你来说可能很重要。” “让你恢复力量有一个前提。” “你说。” 李凉低沉道:“你必须信仰混沌。” 根据《从零开始学魔法》和《道术入门》里的记载，“信仰”非常重要。 以魔法来说，信仰决定了你可以启迪哪些特质，而道术中，三个可以“抚顶”的地点，选择哪一个将决定你更容易修习哪一类道术。 因此，灵理世界的生物一旦做出选择，往往一生都不会轻易改变。 背弃信仰就意味着放弃了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包括生命。 虽然暂时还没问出通灵者们究竟怎么绕过启迪和抚顶，但想来老唐绝对不会愿意改变信仰，即便愿意也是个伪信徒，没什么价值。 况且，把灵灌进老唐脑袋里用不着什么信仰，趁这个机会“抬价”才是他的目的。 然而。 老唐身体前倾，急促道:“我，我可以吗？” “……” 李凉身子往后靠，挑着眉头犹豫道:“可不可以…这个呃……方便吗？” “方便方便，”老唐点头不停，竟然嘴角忍不住稍稍翘起，“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这次轮到李凉别扭了。 就像买东西，你给了对方一个按道理讲无法接受的价格，没想到对方一口答应下来，你总会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 难道通灵者有什么特别的招数，专门针对先知？ 李凉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老唐这种“文盲”，怎么可能想得到他是先知？ 这时，老唐叹了口气:“你知道么，其实每一个通灵者做梦都想有一个信仰，但是顾问说过，只有在灵理世界才能聆听到神明的声音，才算真正获得信仰。” 李凉皱眉道:“那你们是怎么启迪或者抚顶的？” “依靠‘新世界’，”老唐的语气有些纠结，“最近一段时间，围坐会经常讨论这个话题，从最早那批去过灵理世界的人留下的资料来看，那边的人启迪和抚顶都是需要信仰的，对吧，像道术，得去都玉京什么的，但是‘新世界’也可以达到相同的效果，所有人都想不通，据说连支配人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关键是，‘新世界’明明是个……” 说到这里，老唐猛地停下了絮叨，咽了口唾沫掩饰自己差点说漏嘴，干笑道:“嗯……所以，我愿意信仰混沌，如果可以的话。” 李凉怔怔看着老唐，内心充满了疑惑。 ‘新世界’也可以启迪和抚顶？可是两本书都把信仰放在了第二章，反复强调信仰的重要性，从没有半个字提过其他东西或者人可以…… 想到人，他突然觉得老唐说的事情有些熟悉……片刻反应过来，难道‘新世界’可以和他一样，直接操控灵灌进老唐的脑袋里，从而代替抚顶？ 这怎么可能？ 李凉意识到，老唐那个秘密说不定真的很重要。 他强迫自己恢复平静，想了想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魔法，为什么能让你恢复力量。” “嗬嗬，”老唐笑着摇了下头，“不好奇。” “为什么？” “如果我们换个位置，我可能才会好奇吧，而且……”老唐慢慢摘下衣襟上的魂器，放在包着纱布的右手上，喃喃道，“只要你感受过灵的奇妙，就会觉得这个世界其实挺无聊的，没什么新鲜事。” 看着老唐的神情，李凉默默叹息。 对灵痴迷到这个程度，已经和上瘾没什么两样，老唐不是在控制灵，而是被灵控制了。 “好，我答应你，你告诉我关于‘新世界’的秘密，我指引你获得信仰。” 说完这句话，李凉沉默下来，一副先尝后买，没得商量的神情。 “好吧，”老唐又点燃一支烟，想了许久才慢慢讲述: “进正丰食品卖包子是组织安排的，为了方便监控，在这之前，我在给排水公司修管道，那是个好工作，每个月能开7000多块，干了有些年头。 你知道，中水用海水的话，特别容易堵，加了反应剂也堵，堵了就需要控制机器人做疏通，所以我经常看北城那片的地下管道分布全息图，看得多了，就记在了脑子里。 灵坛呢……正好就在北城…涅盘大厦。” 李凉愣了下，涅盘·卓斯？ 他今天还从那座大厦前路过，外面投射着一个巨大的和尚坐像。 “整个涅盘大厦都是禁区，正常情况下不允许任何通灵者靠近。 那次，组长通知我可以接受抚顶了。 我很兴奋，准时赶到了涅盘大厦外，有人带着我去了地下一层，带我进了一个很小的房间，那个房间什么都没有。 我按照要求坐在地上，很快，感觉到有种看不见的东西触摸我的头顶，然后灵就灌了进来，像其他人说的一样，这就是抚顶。 没多久，又有人把我带了出去。 我当时站在街上，非常痛苦。 我觉得这个过程一点都不神圣，一点都不惊喜，资料上说，当你抚顶的时候，你可以感受到神明的浩瀚伟力，感受到天地契合为一。 我呢？什么都没感受到。 我很不甘心。 我想看一眼‘新世界’，特别强烈地想看一眼，说不定，它光芒万丈，它，它也充满神性。 然后……我从地下管道爬了进去。” 老唐说到这里，嗬嗬地笑了起来，“我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就一咬牙跟在机器人后面爬进了管道，在黑漆漆的污水里爬，爬了整整六个小时。” 李凉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嗓子里很干。 也只有老唐这样的人才会有如此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 “大概因为机器人的原因，没人发现我，后来，嗬嗬，”老唐直直看着空处，双眼失焦，“后来我从墙角的排水格栅里，看到了‘新世界’。” 李凉坐直了身体。 “新世界……是个，织布机。” “什么？什么机？” 老唐抬头，一字一顿地说道:“织，布，机，手工织布用的，铁的，巨大的，织布机。” 第一百一十章 预言中的表演 织布机？ 李凉第一反应是，老唐看错了。 这很正常，就是鼹鼠在污水管道里爬六个小时也得犯迷糊，何况一个中年男人。 另外，即便在一千年前也有很多人不知道手工织布机长什么样子，到了这个时代，织布这个产业都已经被淘汰，现在的衣服都是直接打印出来的。 老唐可能迷迷糊糊产生了什么幻觉。 “嗬嗬，你不信，”老唐一副知道就是这样的表情，“其实我第一眼看到那个机器的时候以为自己爬错了地方，但是我记得很清楚，那里就是涅盘大厦的最深处，这么多年，每个通灵者都在涅盘大厦抚顶或者启迪，也在涅盘大厦获得灵储，‘新世界’一定就在那里。” “然后呢？” 李凉问道，一定发生了什么让老唐确认了织布机就是“新世界”。 “然后，我看到了支配人，”老唐陷入回忆，“支配人走到那台机器前，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站着，那台织布机就自己动了起来，布料在上下两个滚轴间移动，我同时闻到了这辈子闻过的最浓的麻辣味，就像泡在了灵的池子里。 没几分钟，织布机停了，我看到支配人摸着滚轴间的布料，开始自言自语。” “他说什么？” “听不清楚，”老唐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又有一个人走到那台机器前，我不认识那个人，但我听清楚了他说的话，他看着那台机器问支配人，‘这就是新世界？’。” 房间安静下来。 许久。 老唐低声道:“等他们离开，我原路返回，花了很长时间才查到那种造型的机器是个织布机，只是比古代的织布机大得多，而且看起来是金属的……我一直想把这件事忘掉，就像它从来没发生过，我一直告诉自己，‘新世界’就像支配人说的那样是一件神器，嗬嗬，它是一件神器，对吧李凉？就是长得像织布机也可以是神器吧？” 最后这两个问题，老唐的声音已经颤抖，听起来像在提问，其实更像自我催眠。 一台织布机是神器吗? 李凉无法回答老唐的问题。 一开始，他觉得所谓‘新世界’是个骗局，其实就是‘凝’。 刚才，他以为老唐会看到灵核，因为能在地球这样贫瘠的地方源源不断地提供灵，非常符合灵核的特征。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新世界’会是一台织布机。 一台可以提供灵，可以抚顶和启迪的织布机？ “你是不是疯了？”李凉抬头道。 老唐愣了下，苦笑道:“算了，你就当我疯了吧。”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片刻，李凉站起身说道:“你先休息一下。” 说着他转身走出房间。 关上门的瞬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接着，推开了隔壁房间的门。 他需要听听k和水野的想法，需要换换脑子。 昏暗的房间内弥漫着酒气。 吱吱已经睡着了，打着呼噜。 k窝在沙发里，依旧盯着单面镜中老唐的身影，脚边摆着数十个各种各样的酒瓶子。 水野站起身，表情严肃。 李凉从门口的冰桶里拎出一瓶啤酒，坐在了k身边，同样看向单面镜，一口一口地喝着啤酒。 单面镜透出的另一个房间的光照亮了三个人的脸。 他们沉默着，如同在看一场默片。 “荧幕”上的老唐低头坐着，像一副定格画面。 不知过了多久，k慢慢说道:“姓唐的在说谎。” 李凉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哪一句？” k哼了一声:“他从污水管子爬进一个必然戒备森严的地方，恰好没人发现，恰好支配人出现，恰好又跑出来一个人，说了一句恰好到不能更恰好的话，这就是新世界？这句话唯一的作用就是告诉在场的第三个人，织布机他妈的就是新世界。” 这时，李凉才发现自己被老唐描述时的诡异气氛感染，忽略了一些更简单的逻辑。 “这就是新世界”这句话看似合理，其实非常突兀。 因为它出现的时机真的太巧了。 “如果不是姓唐的说谎，那就是支配人故意演了一出戏，问题是，演给谁看？”k幽幽说道，“演给一个杂毛手下？还是……” 水野低声道:“演给我们看。” “什么意思？”李凉笑了一下，“支配人预料到很多年后的现在，我们三个人会在这里审问老唐？” 突然，单面镜中的老唐转头看向这边，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没说谎。” 一瞬间。 李凉后背爬满冷汗。 —————————— 第三大街。 “fmotel”汽车旅馆。 “有没有鬼鬼祟祟的人？”锡森博士藏在沙发后面探头探脑。 妲己站在门口左右看了看，返身走回房间，关上房门说道:“锡森博士，排除您的话，并没有鬼鬼祟祟的人。” “啧，刚才太险了，”锡森似乎很满意自己第一次当特工的表现，活动着肩膀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要不是我们跑的快，就被秩序局抓到了。” 妲己认真道:“准确的说，是我跑的快，因为您当时趴在我的背上。” “废话废话，”锡森摆了摆手，“快把黑箱拿出来。” 为了拿到这个黑箱，他可是和妲己整整等了五个小时才瞅准机会摸进爆炸区域，找到了掉落在废墟中的黑箱，没想到紧接着就被调查现场的秩序局探员发现，一追一逃，又是两个小时过去，这才甩脱了追踪，找到了一家不用登记身份信息的小旅馆藏身。 妲己从巨大的背包中翻出一个大盒子，又从大盒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盒子套盒子，最后拿出一个火柴盒，从里面掏出一个小拇指盖大小的芯片递了过来。 锡森小心翼翼地接过芯片，一手捏着，另一手从兜里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正方体。 “这款仿生人可有些年头了，不知道黑箱有没有坏，早知道当时就好好设计这个部分，哎呀，偷懒了偷懒了，”锡森念叨着把芯片轻轻放在了正方体上面。 下一刻，一个全息影像投射到半空，一行行代码快速滚动。 锡森眯起眼睛，挠着乱糟糟的白头发嘟囔:“不是这个，这个吗，不是，这个？不是。” 几分钟后，他突然笑了:“对喽，是这个。” 说着轻轻触碰那行代码。 正方体中再次投射出一个全息，显示着一个正在翻页的菜单，就像有人在控制一样。 片刻，菜单翻到了最下方，工程模式。 接着，一个声音从正方体传出: “你好，工程师。” “未知信息。” “是的。” “是的。” “未知信息。” “通过中间人，通讯id号码为:jth。” “哈，”锡森指着影像，对妲己说道，“看到没，看到没，哈，保留了执行方的任务日志，并且可以还原，哈，怎么样？” “让我看看，我们的李凉先生到底去哪儿了，”锡森乐呵呵地拿出手环，拨出了jth。 片刻，手环中传出一个机械声:“jth用户已关闭设备。” “……” 妲己微笑道:“看到了，锡森博士你很棒。” 第一百一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呼唤 关机了? 锡森博士脸上挂不住，揉揉肩膀，又原地做了一下伸展运动，重新坐回立方体前，自言自语道:“我就不信了……” 再次读取“黑箱”的任务日志，一行行代码飞速流转。 只是这次，锡森博士的神情分外专注。 那些由数字和符号组成的机器语言在他眼中活了过来，事无巨细地倾诉着这颗核心从出厂到毁灭所经历的一切。 半个小时后。 锡森博士怔怔看着”黑箱”，挠了挠乱糟糟的白头发。 “您怎么了，锡森博士？”妲己问道。 “有点奇怪啊，”锡森用手指搓着嘴唇，以侦探推理的口吻说道，“你猜，给李凉留信息的那个人为什么要通过交互系统设置仿生人？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矮矮胖胖的妲己眨了眨眼睛，瓮声瓮气道:“可能因为他没有权限直接进入中枢神经核心的工程模式。” “噢噢，嗐，”锡森尴尬道，“在院里呆久了，都忘了一般人进不去……哎？”说到一半，他又纳闷起来，“不对啊，那这个李凉怎么进去的？” 妲己看了眼“黑箱”:“可能因为李凉有进入中枢神经核心工程模式的权限。” “啧，知道，我是说他哪来的权限？”锡森一头雾水，“除了咱们院和德纳里分院的人有权限，别人没有啊，咱院就不说了，德纳里那几个人我也都熟悉，前几天开会的时候都在场啊……哎，”他懊恼道，“好麻烦，早知道设计黑箱的时候就加个授权日志，随手的事情嘛，哎呀……” “除了新澳分院，德纳里分院的四十七位工程师，英灵殿……，众神殿……以及……也拥有进入中枢神经核心的权限。” 妲己语气轻快，却在提及英灵殿，众神殿和“以及”后面的内容时，声音出现短暂的停顿，忽略了过去。 “怎么，你觉得李凉是英灵殿的？”锡森没好气道，“你怎么不说他是双子神呢？哦，哥俩神庙呆腻歪了，跑到下城区玩？” “抱歉，锡森博士，我想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无限接近于0。” “就是啊，”锡森想了想，“不管了，先找到他再说。” “您已经找到方法了吗？”妲己好奇道。 “当然，”锡森博士摇头晃脑，说着拿出手环，拨出了一个语言电话。 片刻，通讯接通。 他对着手环说道:“我是锡森·普特南·李。” 当他说出自己全名时，语气天然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仿佛瞬间从有些神经质的科学家回归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院长。 手环立刻传来一个震惊到颤抖的声音:“锡森，锡森院长，您…啊，您说。” “我刚刚发现，有一颗3007年版的fwz2核心流入了下城区，这件事你知道吗？”锡森板着面孔，声音低沉。 “啊？这……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锡森院长，我这边一直……” “哦，你再好好想想。” 滴。 锡森关闭了手环，冲妲己说道:“哈，怎么样，那天看那个电影里就是这么演的，我声音怎么样，声音不到位，再好的戏都出不来。” 仅仅十多秒后，手环弹出一个通讯请求。 接通的瞬间，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出:“锡森院长，您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查清楚。” “给你六个小时，”锡森声音变得“阴沉”:“尤其这颗核心目前在谁手上，联系方式是什么，都得查清楚，听懂了？” “明白，明白明白，呃……如果有具体编号的话……” “fwz2*3007*xac4_。”锡森冷哼一声，“记住，六个小时。” 挂断通讯，锡森捋了捋白头发，满意道:“搞定，睡觉。” —————————— “我没说谎。” 这一刻，别说李凉，连k和水野都满脸震惊。 本来k的推测就细思极恐，再加上老唐抽风一样突然转头说出这么一句，瞬间将气氛推向诡谲恐怖。 李凉脸色难看，转头问道:“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不可能的，”水野语气肯定。 这时，单面镜中，老唐又喊道:“我知道你听得见，李凉，我没撒谎。” 此刻老唐的表情看起来很正常，只是稍微有些激动，估计他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讲述的经历有些不太可信。 李凉缓缓吐出一口气。 k提出的疑点确实合理，但结论却不靠谱，如果支配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他还冻在“冰柜”里的时候就会被通灵者连人带盒塞进焚尸炉，哪儿等得到梅赛找到他。 说起来，“巧合”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无数次左右人类历史进程的关键事件中，“巧合”往往都占据一席之地。 老唐对管道很熟悉，再加上机器人疏通管道是个日常工作，不是没可能跟在机器人后面混进涅盘大厦，同样，支配人和那个神秘人恰好说这么一句话也是有可能的。 只不过，“巧合”的可能性确实不大就是了。 k估计也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得够呛，烦躁道:“还是得确定姓唐的嘴里是不是实话，你觉得呢？”说着转头问水野。 没想到水野低着头，沉默不语。 李凉注意到水野的表情，隐约猜到了这个中间人的想法。 果然。 水野向李凉深深地鞠躬道:“李凉先生，希望您能向我证明灵的存在，拜托了。” “sonoyamizuno，”k急了，怒道，“你疯了？” 听了这么半天，老唐见识短就算了，k可是清楚地感觉到李凉一定隐藏了很大一部分实力，这是出自多年长老会暗线的职业敏感。 再加上灵本身就诡异莫名，现在水野贸然提出这种要求，谁知道会不会犯什么忌讳。 毕竟李凉不是一个普通人，拥有的力量也不是肌肉和子弹。 然而，水野弯着腰，固执地说道:“拜托了。” “没事，”李凉摆手制止了k。 他知道水野是怎么想的。 当他第一次从塔塔嘴里听到灵时，和水野的反应完全一样。 证明给我看。 k无疑很老练，或许作为暗线比水野更厉害，但他却更欣赏水野。 摸了摸左手食指上的纹身，李凉本想召出飞剑，却想起来飞剑的灵耗还是比较高的，纯粹为了展示没必要，还是单个传送门比较划算。 而且传送门的“动画效果”更震撼一点。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开始“切换”。 灵从天灵盖溢出，被双环戒指吸引，再次穿梭其中。 下一刻。 李凉“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呼喊: “三重伟大的父神，请救赎你的迷徒！” “母神之戒啊，请见证我的灵魂！” 那个声音带着无尽的痛楚与悲哀，像一只濒死的幼兽。 第一百一十二章 信仰之光 赛奥莉丝！ 李凉猛地看向呼唤传来的方向。 与白天的含糊呢喃不同，此刻，断断续续的祈求清晰地传递出赛奥莉丝的无助与绝望。 这种状态也表明，李小孩出事了。 李凉额头冒出冷汗。 太快了。 这才刚第一天。 李小孩信心满满的布局中，可以信赖的“自己人”连一天都等不及就动手了？ 要说不是那些人早有预谋，李凉根本不信。 很可能从一开始，李小孩就被骗了，那些人顺水推舟，给她设置了一个圈套。 李小孩很可能根本不知道“新世界”的事情。 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老唐的描述里，半个字都没有提及元震的计划或者卓斯的行动，仿佛卓斯门阀只是带来了顾问和‘新世界’，随后就撒手不管，隐于幕后。 李凉却感觉到，卓斯一定有自己的布局，只是老唐在通灵者中地位太低，或者一门心思地研究灵，所以才没注意到异常。 李小孩这么快出事，说明卓斯的计划一定已经推进到了关键时刻，否则，与一个高高在上的门阀直系后裔虚与委蛇才是正常策略。 然而。 李凉更清楚，现在一定要冷静。 先不说自己有没有必要，有没有能力去救李小孩，从赛奥莉丝依旧在断断续续地祈祷来看，至少她还活着。 一个类似“护卫”的小角色还活着，说明形势还没到最危急的时刻。 何况，李小孩不是个普通小孩，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他不信那个七岁小姑娘没留后手。 从应对宫虎的方式来看，李小孩明显深谙“御下之道”，或许赛奥莉丝能活下来正是斡旋之下的结果。 但是，无论如何，情势已经迫在眉睫。 “李凉先生？”水野轻声问道。 “嗯，”李凉回过神来，按下纷乱的念头说道，“你们站远一点。” 水野和k同时向后撤了几步，彼此对视一眼，眼神中透出同样的紧张。 k已经见过了老唐的诡异，稍微好一点，而水野紧紧攥着拳头，圆润的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昏暗的房间内，空气开始莫名躁动。 他们看到李凉抬起右手，戴在中指与食指上的双环戒指似乎散发出高温，导致周围的空气变得扭曲晃动。 接着，李凉弯曲右手无名指与小指，舒展大拇指，转动手腕，用戴着戒指的食指和中指在半空画了一个圆形。 下一刻，李凉身前一米远处，半空中突兀迸射出一簇橙色的火花，仿佛某种看不见的引线被点燃，火花嗤嗤溅射，蔓延，片刻形成一个完整的光圈。 光圈中如同微风吹过的水面，波光粼粼。 李凉再次抬起左手，以同样手势在左侧又画了一个圆。 左侧半空出现完全相同的一幕，橙色火花闪耀间形成另一个光圈。 水野猛地一颤，她从自己面前的光圈中，看到了一脸震惊的k。 不用李凉提示，她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一手提起裙摆，毫不犹豫地跨进了光圈。 然后，她从另一个光圈中跌了出来，坐在地上怔怔发呆。 k脸色阴晴不定，瞥了一眼单面镜中的老唐，低声问道:“老大，我和sonoya…有灵感吗？” 传送门消散，李凉轻轻摇了摇头。 刚才他已经试过，引动一簇灵穿过k和水野的身体，灵毫无凝滞，而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 对没有灵感的人来说，或许灵只是物理意义上的暗物质。 水野低着头，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k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 他恢复了懒洋洋的神情，站在单面镜前，一手撑着镜面，眼睛盯着老唐慢慢说道:“老大，有没有办法确认这家伙说的话？” “有，”李凉说着走到呼呼大睡的吱吱身边，从猴子怀里抱着的包里抽出一颗绿果子。 赛奥莉丝的呼唤提醒了他。 确实得想办法让老唐信仰混沌，别说老唐本来就愿意，即便不愿意，也必须得信。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老唐究竟有没有说谎。 拎着“赫尔墨斯之梦”，李凉走回隔壁房间。 “李凉，李凉，”老唐急促道，“我没说谎，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巧，但是我敢肯定，那个织布机一定就是‘新世界’。” 李凉随意点了点头，在老唐面前坐下，慢斯条理地剥着“赫尔墨斯之梦”的外皮。 怎么让老唐信仰混沌是一个问题。 小岛上他之所以能轻易听到赛奥莉丝的心声是因为女巫本来就是个虔诚的信徒，老唐不一样，老唐是个野孤禅，估计连虔诚这俩字都不会写。 先前为了逼老唐求饶，他用的是“天灵”的能力，后来又稍稍往老唐脑瓜灌了点灵，模仿“混沌”的声音吓唬了老唐一通，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切换到双环戒指。 现在切换过来，他才意识到，那不是“赐予信仰”。 那就是和‘新世界’的效果一样，让老唐重新获得力量而已。 很明显，第一次老唐觉得不神圣，再来一次也得失望。 非得轰轰烈烈跳一场大神才能让老唐信服。 所以，李凉想到了“赫尔墨斯之梦”。 不刺激？那给你来个刺激的。 剥掉外皮，露出橄榄球状的黑色果实，李凉把果实整个递给老唐，说道:“吃下去。” “这，这是什么?”老唐闻了闻果实，满脸犹豫。 李凉面无表情，没有解释的兴趣。 “好吧。” 反正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老唐心一横，咔嚓咬了一口。 声音听着很脆生。 老唐囫囵咽下去，愣了一下，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开始咔嚓咔嚓地吃起来。 很快，整个果实都下了肚。 老唐瞪着眼睛，不知道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希望从李凉的脸上能看出什么端倪。 然而，李凉依旧面无表情。 其实。 李凉哪儿会知道发生什么。 此刻，他正在想——吃一个会不会吃得有点多了？老唐不会挂了吧？ 突然。 老唐噗嗤一声笑了，瞳孔骤然放大，整个眼珠都变成了黑色。 第一百一十三章 信仰之光（二） “老唐，老唐，唐正！” “啊？” 唐正回过神来，茫然地看向正在拍自己肩膀的人，“水哥？” “你干嘛呢，”水哥皱眉道，“梦游呢？” 旁边传来一阵哄笑。 唐正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车的副驾驶上，水哥在驾驶座，后座还挤着四个人，都在笑。 “水哥，别催啊，老唐毕竟是第一次，紧张，”有人嗬嗬笑着，探过身来，用力捏了捏唐正的肩膀。 唐正看着那个人脸，有些犯迷糊。 小朴？ 他记得小朴十年前死在了一次抓捕中，身中十多枪，还是他亲手合上了小朴的眼睛。 怎么又活了？ “紧张个屁，”水哥哼了一声，“抓一个流浪汉还他妈的紧张？快点的，下车。” 唐正挠了挠头，突然想起来，他和水哥这组人刚刚接到指令，来这里抓一个燃料。 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行动，支配人还算照顾他，目标只是一个流浪汉，疯疯癫癫，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恍惚间，唐正又觉得眼前的一切没什么异常。 他是该下车了。 为“新世界”准备燃料是通灵者们新的使命。 唐正深吸了口气，开门下车。 夜很深，天幕模拟着多云的夜空，看不见几颗星星。 风有点凉。 唐正紧了紧衣领，两手插兜，快步向不远处的后巷走去。 后巷没有灯，漆黑一片。 资料显示，目标常年睡在巷子深处的垃圾堆里。 唐正的手放在口袋里，紧紧攥着一把匕首。 《傀儡秘术》刚学不久，万一遇到什么危险，还是匕首可靠一点。 不过，周围太黑了。 他恍惚觉得这片黑暗正在变得无边无际。 咯噔。 他掏出一个led手电点亮，松散的光柱照出了一面墙壁。 原来不知不觉，前面已经没路了。 “嘿嘿，嘿嘿，”一个哼哧哼哧的笑声正从一堆垃圾中传出来。 唐正用手电照着那堆垃圾，慢慢靠近。 片刻，在一堆废弃的硬纸壳里，他看到了一个脏兮兮的男人。 “嘿嘿嘿，”男人的头发很长，被污垢粘成一绺一绺遮住了脸，只露出嘴巴，此刻嘴角咧开，正在笑，“嘿嘿，嘿嘿……” 唐正咽了口唾沫，莫名紧张起来。 他抬起左手想要掐诀，却突然愣了。 怎么掐来着？ 大脑竟然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手诀是什么样子，更想不起来咒语是什么。 就像他从来都没学过道术一样。 这时，垃圾堆里的男人站了起来，依旧嘿嘿地笑着，一步步向他走来。 “别，别，”唐正后退着，脸上的汗顷刻如瀑。 “嘿嘿，嘿嘿……” 忽然。 唐正感觉后背撞到了什么东西。 他转头的刹那，身体开始颤抖。 小朴站在他面前，满脸都是鲜血，微笑道:“老唐，别怕，死一点都不疼。” 他哆嗦着喊道:“你是假的，这是假的……” 下一刻。 一双手从身后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剧烈挣扎着，却感觉脚下的地面越来越软，像泥潭一样无从着力。 随后，黑暗中伸出无数双惨白的手，撕扯着他的衣服，将他向下拽去。 他张嘴想要呼救，有一只手直接挤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咽喉。 接下来， 是无休无止地沉没。 他出现在人生每一个重要时刻，然后被那些手拖入地面，一次又一次，徒劳挣扎。 直到， 坠入漆黑如墨的水中。 水冰冷刺骨，他极力憋着一口气，四肢扑腾着，依旧快速下沉。 仅仅几秒，已经到了他憋气的极限。 在即将溺毙的这一刻，他听到了一阵呢喃。 就像有个温柔的女人在为怀中的孩子哼唱一首晚安曲。 唐正笑了。 妈妈。 原来，死亡是救赎，是回到母亲的怀抱。 伴随着轻柔的抚慰，一道光穿透漆黑的水，照在了他的脸上。 他感觉自己悬浮在一团温暖中。 像生命最初之时，团身于子宫。 他仰头看去。 一个人影背后展开双翼，赤脚行走在水面上，一侧翅膀散发着神圣恢弘的金色光芒，另一侧却是纯粹的黑暗。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稍显威严:“来，相信我。” 父亲啊。 唐正泪流满面，慢慢伸出手，如孩童般握住了父亲宽厚的手掌。 父亲和母亲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在他心底响起:“混沌。” 他追随着那个声音，喃喃道:“混沌。” 然后。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李凉。 房间内灯光明亮，寂静无声。 一切不过是……赫尔墨斯之梦。 怔怔抹去眼角的泪水，老唐举起左手，看着戴在食指和中指上的双环戒指，泣不成声，片刻，哭声又变成了沙哑的笑声，如同重获新生。 李凉坐在椅子上，静静看着又哭又笑的老唐。 赫尔墨斯之梦……原来可以让人敞开心扉。 不仅是字面意思上的敞开，而是彻底地，毫无保留地打开意识。 几分钟前，李凉闭上眼睛，发现老唐模糊的虚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那一刻的老唐很像进入工程模式的仿生人。 空白程序，随意设置。 于是，他将一簇来自双环戒指的灵放在了老唐的“虚影”里。 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想象。 老唐胸前别着的蝴蝶结魂器像灰烬般崩散，化成一缕青烟，飘散片刻再次凝结，却变成了一枚青铜色的双环戒指。 死灵魔法、道术留下的痕迹通通烟消云散。 紧接着，老唐的虚影冒出两股气息。 一股和赛奥莉丝很像，另一股则阴冷异常。 灵在两种气息间游走不停，像是等待李凉确认一样。 李凉隐约猜到……可能这两种气息就是老唐可以启迪的原质。 为了试验，他让灵停在了那股阴冷的气息中。 果然。 老唐的双环戒指随之散逸出阴冷的光辉。 李凉不禁有一丝困惑。 赛奥莉丝原本就信仰混沌，那次只是与他建立联结，过程还算合理，而这次老唐是从零开始的完整“皈依”，竟然连启迪都一起完成了。 这岂不是表明，至圣先知和混沌之神的业务范围重叠了？ 李凉顿时有一种抢了领导业绩的感觉。 假如“混沌”默许了这个事情，那么…… 之前想着装神棍忽悠信仰混沌的人，属实格局小了。 分明可以自己发展信徒嘛。 至于从哪儿找信徒…… 李凉对捧着左手双环戒指傻笑的老唐说道:“哎，哎，我问你，你们那个围坐会什么时候办？” “啊？”老唐很费力的收敛起笑容，“这个……随时都可以，谁都可以发起，是一种传统。” “行，”李凉点头，“明天上午，你组织一个围坐会，别叫太高层次的，就和你差不多的人，或者你的朋友就行。” “好的，”老唐随口答应了一声，继续低头摩挲那枚双环戒指。 李凉想了想，又说道:“你再把看到‘新世界’的过程讲一遍。” “啊？”老唐的心思已经完全在新魂器上了，低着头，开始心不在焉地复述。 李凉随之闭上了眼睛。 相比之前赛奥莉丝的身影清晰可见，老唐只是一个虚影，可见二者虔诚程度天差地别。 好在他还是可以“听”到老唐的心声。 只不过，赛奥莉丝的思维像一群乌鸦扯开嗓子叫，老唐的脑海里简直就是一个人声鼎沸的火车站。 所有潜意识相互关联，此起彼伏，形成一股“声音”的浪潮。 他极力分辨，才从中听到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声音。 正是老唐此刻正在讲述的回忆。 所想即所述，关联的潜意识中并没有编造的痕迹，只是些省略掉的细枝末节。 比如，老唐其实并没有立刻决定冒险，而是足足犹豫了一整个下午，比如管道里有许多分叉，爬的过程中走了很多冤枉路之类的。 直到听完全程，尤其最关键的部分，李凉最终确认——老唐确实没说谎。 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一台像织布机的神器…… 这时，老唐摩挲着双环戒指，抬头茫然道:“对了，李凉，我这是启迪了个什么原质？” 李凉站起身，拍了拍老唐的肩膀:“自己悟。” 说完转身走出了房间。 鬼知道你启迪了个什么玩意…… 赠品咋还要求三包呢。 推开隔壁房间的门，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昏暗中，k已经喝多了，缩在沙发里，眼神迷离。 水野站起身，表情倒是已经恢复平静，低声道:“李凉先生。” “嗯，明天……”李凉转念一想，“算了，明早再说吧，这里有没有休息的地方？” “有的。” 几分钟后，水野带着李凉走进了大厅另一边的一间卧室。 李凉将吱吱和背包放在床上，接过水野递来的托盘，笑了笑:“早点休息吧。” “晚安，李凉先生，”水野鞠躬，转身离开。 李凉环视房间，同样的富丽堂皇，只是面积并不夸张，那也比整个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大得多。 托盘里搁着几片面包，还有一坨蔬菜泥以及一个苹果。 蔬菜泥必然是合成的，苹果一看就是上城区出品，透着一股昂贵的新鲜劲。 李凉拿起苹果，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口一口吃着。 李小孩……究竟发生了什么？ 卓斯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 涅盘大厦。 顶楼。 数百只蜡烛，照亮了空旷的房间。 空气弥漫着蜡烛燃烧时特有的味道。 地面铺着一张精致的羊毛地毯，古盛盘腿坐在地毯中央，面前摆着一张古朴的木案。 木案上放着一个金属盒子。 有一群人远远站在地毯之外，神情轻松，不少人面带喜色。 古盛同样满脸笑容。 “终于……”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扶着盒盖，慢慢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然后关上了。 “少了一颗，”他哼哧哼哧地笑了，转头冲远处的人说，“嗬嗬，少一颗。” 人群中响起一阵骚动，众人面面相觑，有个人下意识问道:“古先生……呃，我不太明白。” “你过来，”古盛笑容灿烂。 那人左右看了看，把鞋脱了，慢吞吞走到古盛面前，半蹲下时，紧张得两条腿都在颤抖。 “少一颗的意思是，”古盛举起五根手指头，怼在那人脸上，“我应该有一，二，三，四，五，五颗灵核。”他拍了拍箱子，收回一根手指，歇斯底里吼道，“现在！一！二!三!四!四颗，只有四颗!懂不懂？懂不懂!” 他嘴角勾起酷烈的笑容，一把按住那人的脑袋，把收回的那根手指直接戳进了那人的眼眶里。 伴随着哀嚎，鲜血迸射，顷刻染红了羊毛地毯。 远处的一群人哗啦一下全部跪下，抖如筛糠。 “嗬嗬嗬嗬……”古盛笑着推开哀嚎的手下，从兜里掏出一块纱巾，慢慢擦着手指的鲜血。 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咬牙切齿道:“李小孩，你真以为我不敢对你用刑吗？” —————————— 中京。 秩序局。 “豪斯啊，”探员德罗脸色惨白地放下手中的照片，欲哭无泪地说道，“这人真的是那个替死鬼……” “嗯，”豪斯点燃一支烟，猛吸了一口，吐出一股烟雾，恶狠狠道，“阴魂不散。” 德罗哭丧着脸:“这，他们怎么知道这人和我们有关系？” “哼，我他妈哪儿知道……”豪斯怒气冲冲地吼道，“你他妈挑的替死鬼，一共他妈七万块钱，惹出没完没了的麻烦，艹你妈的。” “我哪儿想得到啊，豪斯，你得救我啊，不不，你得救我们啊。”德罗快哭了。 豪斯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这些人明面上想买通我们调查替死鬼和菲烈，肯定是在试探我们，他妈的，菲烈属于b.p.r.d的人，怎么和替死鬼扯上关系？这件事麻烦了。” “那你怎么还一口答应下来？”德罗慌乱道。 “废话，只有这样才能把主动权握在我们手里！”豪斯再次压低声音，“自从那次该隐从秩序局溜走，蜉蝣就开始乱了，现在暂时还没人翻旧账，如果现在被人发现，该隐逃脱这件事里面还有我们的事情，你知道后果吗？你知不知道局长现在满世界找人背锅？” “那，那怎么办？” “哼，”豪斯冷哼一声，“怎么办？当然是陪他们玩玩。” —————————— 咚。 半个苹果掉在了地上，李凉靠在沙发里……睡着了。 —————————— 喔…… 沉睡的锡森博士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嘟囔道:“这颗核心的智力……咦，比豆浆好喝。” —————————— 漫长的一天。 终于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迟来的邀请 “哥，你觉得未来是什么样子的？” 亚龙湾的海风炽热，阳光刺眼，李凉靠在沙滩椅上，眯起眼睛，望着海天之间，笑了笑说道:“你觉得呢？” 旁边的沙滩椅上，李爽坐起身，认真道:“会有一个大公司，掌握全球绝大多数生产资料，没有政治游戏，没有种族区分，没有文化侵扎，全人类的智慧只用于探索进化的边际。” “凭什么呢？”李凉漫不经心地拿起旁边桌上的啤酒，“凭什么别人要服从那个公司？暴力镇压？” 李爽沉默下来。 “bewater，小爽，”李凉幽幽说道，“要像水一样，无处不在……” 有人在抽泣。 一间酒吧的吧台前，李凉把一包纸巾推给旁边悲伤的女孩。 音乐轻柔，灯光昏暗。 女孩低着头，长发垂下遮住了脸，她伸手拿了纸巾，吸了吸鼻子，含糊道:“谢，谢谢。” 李凉淡淡问道:“哭什么，刚刚发现胖了三斤？” 女孩擦眼泪的手停顿了一下，带着哭腔哼了一声。 许久。 女孩抬起头，低声说道:“哎，你叫什么?” 李凉转头，看到了女孩的脸。 他笑了。 “我叫李凉，姑娘，你妆花了。” 女孩突然变得面无表情，阴沉道:“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吱吱~ 李凉感觉一只毛茸茸的小手在摸他的脸。 睁开眼睛，一张“深情款款”的猴脸近在咫尺。 “我去……”他吓了一跳，腾地一下坐起身，“你干什么？” 嗝嗝嗝嗝嗝嗝…… 吱吱抱着肚子，笑的满地打滚。 “……” 李凉搓了搓脸，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刚才好像梦到了什么，被吱吱一打岔忘了…… “几点了？”李凉说着站起来，走出卧室。 大厅依旧明亮，角落里有个造型浮夸的座钟，显示出时间:4:55。 李凉摇了摇头，原来只睡了四个小时就醒了。 还是心里不踏实。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赛奥莉丝还在断断续续地祈祷，老唐……毫无动静。 推开审讯室的门，李凉无奈了。 好家伙，心真大，睡得比在自个家里都香。 他上前踢了一脚窝在椅子上的老唐:“哎，起床，干活。” “啊？”老唐迷迷糊糊坐起来，“到上班点儿了？” 李凉懒得搭理他。 就这当什么通灵者，纯粹浪费赫尔墨斯之梦。 走进隔壁房间，李凉心情变得稍微好了一点。 至少k和他起的一样早。 “老大，”k站在单面镜前，完全看不出昨晚喝过酒，“上午就是围坐会的事情？” “嗯，老唐是个外围人员，知道的信息不多，我们需要再从别人嘴里挖出更多消息，”李凉随口说道，“水野呢？” “sonoya已经去安排围坐会的地点，”k面色凝重，“还有一件事，鱼咬钩了。” “菲烈？” 李凉知道k所说的钩是指昨天买枪换车时留给酒保的假信息，k众多假身份中的一个——秩序局二级探员菲烈，用以把追在后面的通灵者引去秩序局。 按照他们当时的想法，一个隐秘的非官方组织想调查秩序局探员必然需要花费一定时间，这样就能拖延通灵者的脚步。 不过从k的表情来看，似乎情况不对劲。 “对，”k点头，“问题是菲烈这个身份明面上是秩序局普通探员，实际上隶属b.p.r.d，也就是超自然调查防御处。” “嗯？”李凉愣了，“什么？” 昨天k并没有提到这个信息，只简单说菲烈的身份是个不起眼的二级探员。 “我想了一晚上，这个身份可能有问题，”k皱眉道，“最初我之所以混进秩序局，是为了借助探员身份进入一个关键区域，而选择这个部门，一方面因为b.p.r.d的探员编制独立在秩序局探员序列之外，另一方面，这个部门很清闲，平时没有任务，我加入六年，只开过三次远程会议，都是关于整顿自然教派非法游行的一些事情。 昨晚听完老唐的话我才意识到，如果通灵者真实存在，那b.p.r.d实际上的职责很有可能是……” “调查通灵者？”李凉心中泛起一丝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说道，“这不对啊。” 太巧了。 长老会的暗线有十二个，哪个人最先能联系上他基本上是一个随机事件，取决于他为了摆脱监视会使用哪种办法。 比如他直接蛮干，冲上第五大街，抢一辆车和通灵者街头pk，很可能就不会遇到k，而是另一个中间人。 而他恰好选择了最稳妥的一种方案，恰好遇到了k，而k其中一个假身份恰好是b.p.r.d探员。 “你怎么混进去的？”李凉问道。 像已经经历过深思熟虑，k立刻回答道，“通过‘悄悄话’先生。” “那个情报贩子？”李凉记得这个名字，该隐正是从“悄悄话”先生那里买了关于元震的情报。 “嗯，悄悄话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k回忆道，“六年前，我替他解决了一个麻烦，代价是他想办法给我搞一个秩序局的身份，没过多久，他提供了三个部门供我选择，我选了b.p.r.d，这个身份拥有二级探员的权限，部门冷僻，清闲，处长从不露面，完全符合我的要求。” “你没见过上级？”李凉纳闷道，“同事呢？” “没有，这个身份我只用过两次，”k表情古怪，“做出选择前，我通过其他途径查过b.p.r.d，它从建立之初就一直是个清水衙门，挂靠在秩序局街道治安厅下，虽然名字听起来特别，但处理的确实都是一些涉及宗教的事情……”他转头看向单面镜中的老唐，苦笑道，“另外，长老会给我的任务说明里，可没有提到过通灵者，所以……” 李凉完全理解k的想法。 在遇到元震之前，他也不认为这个世界会存在什么科学不能解释的力量，像k这样的人，不同的身份只是为了方便做事，并不会像老唐一样兢兢业业地去上班，因此，k会选择b.p.r.d很正常，怎么看，那都是一个监督宗教的冷僻部门。 而该隐目前还不确定监视她的是通灵者，从昨天k的反应来看，长老会给k的资料里对那股力量的描述想必同样模棱两可。 这导致k很难直接联想到菲烈这个身份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个身份和老唐描述的经历一样，透着一股命中注定的巧合意味。 “我需要见见悄悄话，”李凉低沉道。 这时，水野推门走进房间，鞠躬道:“李凉先生，安全地点已经安排好了。” “嗯，”李凉点头，注意到水野脸上的表情似乎欲言又止，“怎么了？” “刚才……”水野困惑道，“悄悄话突然托人给我送来一条消息。” 李凉瞥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k，慢慢问道:“什么消息。” “b.p.r.d已恭候多时。” 第一百一十五章 B．P．R．D “怎么了，k？”水野注意到k的神情不正常。 k眯着眼睛，缓缓说道:“菲烈，隶属秩序局b.p.r.d，全称超自然调查防御处。” 瞬间，水野的表情变了:“悄悄话怎么可能知道你在这里……而且我记得你加入秩序局是六年前的事情……”她顿了一下，失声道，“所以又是……” 两人沉默下来。 究竟是巧合还是命运？ 事实就摆在眼前，却超出了k和水野的认知范围。 他们终究只是帮派成员，所经历的一切不外乎人情世故，忠逆生死。 这时，一阵咚咚咚的砸墙声打破了沉寂。 “喂，有人吗？”老唐不知什么时候趴在单面镜另一侧，拍着镜墙喊道，“让我组织围坐会，倒是借我个手环啊。” 李凉深吸一口气:“这么想没用，借他个手环，先把围坐会搞了，然后约悄悄话见面。” “好，”水野点头，面色沉重地离开房间。 几分钟后。 李凉和k静静地看着单面镜中，老唐不停往外打语音电话。 k突然笑了:“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嗯，”李凉眼眸低垂，轻声道，“今天，又会是漫长的一天。” —————————— fmotel汽车旅馆。 “喂，”锡森裹着浴巾，接通了手环上的语音通话请求。 对面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锡森院长，抱歉打扰您休息了。” “说正事。” “哎哎，昨晚您交代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这颗核心目前在一个叫巴伦丁的人手里，他通过中京公共交通服务公司的渠道拿到了这颗核心，不过据我了解，这颗核心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批注报废，呃，首先我这边的管理肯定是有问题的，我反思，我深刻检讨，但是……” 锡森即便再不懂人情世故，也听出来这个家伙准备推卸责任，不耐烦道:“行了行了，这个巴伦丁是干什么的？” “呃，一个……无业。” “无业是什么意思？”锡森楞了，挠了挠头反应过来，“帮派混混？” “对，对对，帮派成员。” “他的联系方式查到了吗？” “查到了，blt。” “行，”锡森准备挂断通讯，顿了一下又补充道，“记住，保密。” “当然当然，”对面明显松了口气，“这是您直接吩咐的事情，我亲自去查的，请您放心，我懂。” “好嘞，”锡森满意地挂断通讯，冲妲己说道:“哈，原来我还有当特工的天赋。” 妲己微笑点头，只是怎么看都带着一股敷衍的味道。 锡森兴冲冲地穿上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才再次点亮手环，说道:“拨打语音电话，bld。” 嘟———— 通讯接通。 对面没人说话。 锡森莫名紧张起来，犹豫地喊道:“喂？”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手环里传出:“你找谁？” 锡森想了想，试探着说道:“请你在我的心房中孤独终老。” 对面再次沉默。 要不是手环还显示着通讯中，锡森都以为电话挂断了。 等了两三分钟，那个低沉的声音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找谁？” “我找……该隐，”锡森用手拢住手环，压低声音说道:“我是李凉的同伙。” 扞卫者号。 该隐握着一个老式旋转号盘电话的听筒，平静道:“问他位置，让他留在原地等。” 听筒中隐约传来对话声。 片刻。 该隐嘴角勾起冷笑:“你明天发布指令的时候顺便通知中间人，炸了那个地方。” 咯噔。 她挂上电话，转头说道:“巴伦丁，你的仿生人被破解了，有人想设圈套引我们上钩。” 巴伦丁依旧以油腔滑调的语气说道:“嘿，没办法啦，谁让他们能使唤得动普特南销总公司的老板，他老人家不高兴，下边所有靠机器人发财的人都得饿肚子，尊主，要是那帮人的关系硬成这样，事情可不太妙啊。” 听到这句话，一旁的梅赛满脸担忧:“才过了一天，李凉不会出事吧？” 该隐轻笑:“放心，你的实习医生没那么容易死。” —————————— “jio”安全屋。 李凉上下打量着老唐，哭笑不得地问道:“你不是跟我开玩笑吧？” 老唐往后缩了缩，尴尬道:“呃，他们不，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 整个早上，两个小时，老唐打了不知多少通电话，最终只有两个人愿意来参加他组织的围坐会。 一个是他以前的组长，一个是刚刚启迪的萌新。 “不是传统美德吗？不是互帮互助吗？”李凉怒了，“昨晚气势很足啊，什么主宰啊，使命啊，玩呢？” “那，别人都那么说，我就，气氛到了嘛……”老唐瞥了一眼旁边正在不怀好意地把玩手术刀的k，咽了口唾沫，“那什么，水哥答应要来，水哥和我不一样，他一直在狩猎组，之前就是他告诉我别掺和抓捕你的行动，水哥一个顶俩，不，至少顶仨……” “老唐你真他妈仗义啊，”k懒洋洋地走过来，握着手术刀在老唐脖子上比划，“啧啧，那个什么水哥怕你出事，你转头就把人卖了？” “不是，”老唐义正言辞，“我这是为他好，跟着一个织布机没前途，信仰混沌才是出路。” k拍了拍老唐的肩膀，赞叹道:“牛逼，通灵者要都是像你这样的人，早他妈征服世界了。” 老唐赶忙摇头:“现在咱们才是一伙的。” “谁特么跟你一伙，”李凉气不打一处来，“一边呆着去。” “好嘞。” 老唐把手环搁在桌上，找了个旮旯一蹲，继续琢磨自己启迪的原质究竟是什么。 李凉捏了捏眉心。 要说演戏，老唐也算有两把刷子，刚审那会儿逼格营造的过于到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通灵者高层，张嘴就是宏观叙事，原来一旦放飞自我，躺得那叫一个平。 这时，k的手环响了，来了一条信息。 k点亮手环看了一眼说道:“车备好了，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 秩序局。 秩序局大楼与新秩序联席会议遥遥相对，外观像一个大写的a，棱角分明，威严庄重。 这里不仅是秩序局全球总局，也容纳着中京分局的所有职能机构。 不过，挂靠在街道治安厅下面的b.p.r.d加起来只有三间办公室和一间档案室，常年空无一人。 此刻，德罗站在其中一间办公室门前左顾右盼，神情慌张。 豪斯则凑在门前，将一个手持设备吸在门锁上，正在试图破解密钥。 “豪斯啊，”德罗颤颤巍巍说道，“我们怎么不晚上来，这大白天的……” “白天和晚上有什么区别，”豪斯盯着破解设备上滚动的代码，抹了把汗，“我干了这么多年，就他妈没见过这层楼有人。” 这时，德罗伸手拽了拽豪斯的衣角。 “干什么，”豪斯没有回头，不耐烦地骂道，“马上就破解了。” 德罗没说话，又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你他妈……”豪斯怒气冲冲地转身，顿时呆立当场，嘴唇颤抖着说道，“局，局长。” 秩序局局长李贞观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德罗腿一软就要跪下，却被豪斯一把扶住。 豪斯咽了口唾沫，急促道:“我怀疑b.p.r.d里有，有内鬼，蜉蝣的内鬼。” 德罗瞪大了眼睛，僵硬地转头看向同伴。 “噢？”李贞观眯了下眼睛，“是吗？” “是的，”豪斯直起身体，“最近蜉蝣密集行动，我们一直被甩在后面，说明什么，说明我们内部有问题。” “嗬嗬，”李贞观竟然笑了，“有点意思，那你们继续调查。” 德罗赶忙表忠心:“放心，局长，我们一定抓到内鬼，我最恨的就是内鬼，内鬼都是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我……” “行了，”李贞观脸色很难看，“你们继续。”说完转身不紧不慢地离开。 “局长什，什么意思？”德罗哆哆嗦嗦地问道。 “不知道，”豪斯脸色惨白。 德罗回过神来，由衷地说道:“豪斯，你太厉害了……” “滚。” “那我们，还撬吗？”德罗指了指门锁。 “撬你妈，走，”豪斯头也没回地快步走远。 德罗茫然地瞥了一眼b.p.r.d的那扇门，突然打了个冷颤，赶忙喊道:“等等我，豪斯。” 等他们离开，周围再次恢复寂静。 然而。 那扇紧闭的门后，其实有一个人始终静静地站着。 此刻，那人笑了笑:“骂的好，李贞观，你只是卓斯的一条狗。”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围坐会（一） 一艘黑色飞艇腾空而起，缓缓升至系统自动配给的空域，汇入川流不息的飞艇群。 李凉靠在舷窗上，俯瞰着下方的城市。 他把吱吱留在了“jio”，没有猴子大惊小怪，舱内非常安静。 这还是他第一次乘坐飞艇。 出于治安考虑，希安不允许飞艇提供出租服务，而以梅赛的经济实力，自然是买不起飞艇的。 其实下城区大部分人都没坐过飞艇，就像大部分人没钱订阅动视互联的收费频道，很多普通工人可能一辈子都只看一个频道，一年到头看那部肥皂情景剧《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李凉曾经想过，所有产业都直接或者间接属于希安，希安完全有能力让所有人都坐上飞艇，都看上那些收费频道，更有能力大力发展教育，普及科学知识。 然而，希安却刻意制造贫富差距，鼓吹努力奋斗，无时无刻地让人们感受到只有钱才能带来更优越的生活，同时，只提供有限的教育，大部分是职业技能培训，像梅赛就只上了个义体维修与保养培训班，即便这样，梅赛也一直引以为傲。 更重要的是，在很多产业中，希安故意减少智能系统的应用，导致下城区的大部分人基本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除非像梅赛一样做点小生意，更加朝不保夕。 一个根深蒂固的理念刻在大部分下城区人的脑袋里，那就是努力奋斗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 希安将自己的真实历史掩藏在神话里，刻意消解了它只是个由人组成的公司这一属性，成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信仰符号，而不是一个具体的，让人察觉可以推翻的组织。 希安就像水一样，无处不在，仿佛是人类的赖以存续的必要条件，而不是继续进化的限制。 李凉曾无数次想到，希安所塑造的那个叫双子神的创始人，应该是有真实原型的，甚至可能还活着。 如果现在这个时代是希安创始人一手缔造的，那真是缺德带冒烟，不是个东西。 此刻，李凉仰头望着笼罩整座中京市的天幕，想起第一次抵达深海之门，陪同令野接到来自希安的通讯时，那个叫李菲菲的女孩认为他是希安众神殿的一员。 虽然暂时没有搞清楚权限的隐秘，但假如……假如希安和他存在某种关系，那他一定要彻底改变这个时代。 这时，老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涅盘……” 李凉探身，从老唐那侧的舷窗往外看去。 不远处，涅盘大厦昂然矗立。 从这个角度他才发现，原来涅盘大厦明显高出周围一大截。 大楼前投射出的全息影像，那个盘坐的和尚依旧散发着朦胧的光辉，透着一股子神性，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和尚好像看起来和昨天有点不同。 “怎么了？”k注意到李凉一直保持着探身的姿势。 “……没什么，”李凉摇了摇头，坐了回去，对水野说道，“围坐会的地点确定没问题？” “是的，”水野微笑道，“那是帮派用来交易的地方，在东沽区，我们一般叫‘友谊百货’，地形复杂，住的大多是附近钢厂的工人，那些工人本身也都是帮派成员，我们要去的位置一直由yakuza管理，不可能被秩序局渗透，至于通灵者……” 她没说下去，但李凉清楚。 至于通灵者能不能混进去，谁也没办法保证。 ‘友谊百货’他没听说过，不过东沽区他是去过的，无数条巷子纵横交错，有的很宽，能容纳飞艇降落，有的窄到两人迎面得错身而过。 有一次他去给住在那里的人送货，在里面差点迷路。 这样的地形，再加上yakuza的势力，确实已经是水野能找到的最稳妥的地点。 如果敌人是秩序局或者别的帮派，必然万无一失。 对上通灵者…… 虽然“菲烈”能起到点误导作用，但李凉也明白，通灵者不是傻子，不可能所有人都追着一条线，肯定会撒出一张网。 唯一的办法只能速战速决。 半个小时后。 飞艇缓缓降落在一个圆形的空地上，空地周围是一圈矮楼，楼间是或宽或窄的巷子，幽深崎岖。 刚跳下飞艇，李凉就注意到每个巷口都有人守着，形形色色，有光着膀子，上半身纹满图案的帮派成员，更多则是些穿着各异的工人，甚至还有拄着拐棍的老头。 一个上半身穿着廉价西装，下半身却穿了条短裤的中年人小跑着过来，冲水野猛地鞠躬:“叔父，准备はできています。” 水野稍稍欠身，抬手引了一下李凉。 中年人立刻往后撤了一步，改冲李凉90度鞠躬。 李凉点点头，在水野的带领向走进一个小巷。 k一把揽着老唐，漫不经心地跟在后面。 之所以被k揽着才能走，是因为老唐腿软，正往下出溜，他现在才反应过来，不是李凉投靠了yakuza，分明是yakuza投靠了李凉。 不过，走了几步老唐就又支棱了起来，因为想起来现在他们是一伙的。 接下来，一行人在昏暗的巷子里七拐八拐。 行走间，李凉注意到这片区域根本没有监控设备，所有应该安装监控设备的地方只剩下反复拆卸的痕迹。 帮派果然不讲理，估计秩序局装上他们就给拆了。 李凉抬头瞥了一眼天幕。 想必天幕上一定还有监控全城的装置，只是通灵者有没有权限用就不好说了。 昨天那种情况下，只能抛开对监控的忌惮，但从今天开始，就要注意隐蔽，尤其通灵者一定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找他。 有点麻烦。 十多分钟后。 一行人来到一座二层小楼的后墙。 后墙上开着一个门，守着七八个人，服饰全都一个风格，黑色西装上衣，黄色短裤。 李凉估计这大概是yakuza的制服，挺有品位的。 “叔父，”所有人一同鞠躬。 水野再次对李凉欠身:“请。” 一行人穿过后门，从狭窄的楼梯转上二楼，推门出去，是一个杂物间。 又从杂物间出去，李凉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座类似酒馆的地方。 正面临着一条很宽的巷子，行人和车辆都不少，但是从正面没有去背面的路，只有沿着他们刚才来的方法才能绕到这座酒馆后墙。 可见一旦出现危险，随时都能从后面跑路。 在杂物间正对的包间里坐定，老唐拿出手环，给水哥和萌新分别拨了个语音电话，嗯嗯哎哎了半天，挂断通讯说道:“水哥马上就到。” “好，”李凉点头，给了k和水野一个眼神。 水野轻声道:“现在整座酒馆以及附近几座楼里都是yakuza的人，请您放心。” 说着，她和k以及几个yakuza成员退了出去。 片刻。 房间内只剩下李凉和老唐。 老唐干笑了一下，僵硬地坐到桌子边，给自己和李凉各倒了一杯茶。 李凉瞥了他一眼:“干什么，紧张啊？你演技呢？就照昨天那个桀骜不驯演就行。” “这个…我，我找找感觉，”老唐开始原地深呼吸。 “……” 十分钟后，老唐收到水哥发来的信息，表示已经到了楼下，问在哪个包间。 片刻。 一个脚步声在楼道响起。 李凉和老唐同时站起身。 一个人推门走进，看着老唐皱眉问道:“你怎么找这么个地方，你知不知道昨天……”那人说着目光一转停在了李凉脸上。 一瞬间，那人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是你！” 李凉愣了。 这人原来叫水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围坐会（二） 原来这人叫水哥？ 李凉立刻认出，水哥正是昨天留在最后的那个负伤的通灵者。 下一刻。 水哥猛然一退，抬起右手，一把银色的左轮枪从他腰间蹿出，跳入手中。 砰！ 一发耀眼的光团从枪口迸射，拖着焰尾，如同一支利箭，箭簇刹那抵临李凉眉心。 李凉本能地眯起眼睛，两个重叠的传送门贴在身前绽放。 利箭刺入传送门，如光遇镜，悍然折返，速度骤升，直奔水哥。 间不容发，水哥稍一侧头，箭簇擦着他的发梢一闪而逝。 轰。 他身后的墙壁炸开一个大洞，烟尘滚滚。 咔，咔，咔…… 水哥继续扣动扳机，却脸色大变，因为他发现……自己魂器中的灵正在溃散。 同时，一个冰冷的枪口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别动，”k冷漠道。 水哥脸色铁青，握着枪的手微微颤抖。 银色左轮就是他的魂器。 仅仅几秒，其中蕴藏的灵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昨天在医院楼下保持沉默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否则他很可能活不到今天。 空气仿佛凝固，落针可闻。 哗啦。 老唐跌跌撞撞往后退了一步，撞翻了桌子。 一阵密集的脚步声从楼道各处传来，一群yakuza的帮派成员从墙上的破洞涌入，同时举起了枪。 李凉冲k和水野摆了摆手。 k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枪，眼神示意了一下水野，一起退出了房间。 片刻。 房间内只剩下三个人。 李凉不紧不慢地扶起桌子，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茶杯茶壶，重新倒了三杯茶: “坐。” 水哥瞥了一眼老唐，阴沉道:“唐正，真他妈仗义。” 形势很明显，这是一个圈套。 老唐已经投敌。 然而，老唐接下来说出的话却令他意外。 只见老唐突然变得表情肃然，以发自肺腑的语气说道:“水哥，你错了，我是在救你。” 水哥愣了，下意识地摸了摸焦糊的鬓角。 救我？ 要不是实战经验丰富，刚才他已经被自己的魔法爆了头。 “有一次我们喝多了，你说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去灵理世界看一眼，哪怕一眼，这辈子就值了，否则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老唐上前，握住水哥的手，“现在机会来了。” 说着老唐举起左手，“看，真正启迪后的魂器是这样子的，和资料里描述的完全一样，魂器啊这是，信仰啊水哥。” “你，你启迪了什么原质？”水哥怔怔问道。 “这不重要，”老唐眼眶泛红，“重点是，李凉可以指引你获得信仰，忘了吗？是你告诉我，一定要熬下去，熬到灵理之门向我们打开，熬到我们真正听到神明的声音。” 盯着老唐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水哥眼眸颤动，慢慢看向李凉。 李凉郑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 要不是气氛不方便，他都要给老唐鼓掌了。 这份情真意切，换成他是水哥也得被策反，而且老唐也不是真傻，显然猜到了他一定去过灵理世界。 老唐揽着水哥到桌前，按在座椅上，把茶端给水哥，还不忘长长地叹了口气，透着多年夙愿今朝了，感物伤怀之意。 “咳，”李凉想了想，发现他准备好的说辞都显得多余，只能轻声道，“我有几个朋友，现在应该刚刚抵达马科西克城。” “马科西克城……”水哥盯着面前的茶杯，“是什么样子的？” 李凉十分清楚，但凡对灵理世界有一点了解，又学魔法，必然会将马科西克城当做毕生向往的朝圣之地。 他自然没去过马科西克，不过，想起塔姆的《道与魔法》序章，他幽幽说道: “灵是什么？霍格沃兹，纳鲁之巢，马科西克城的哈伦波特说，灵，魔法之源。” 说出这句话时，他刻意引动一簇灵环绕在四周。 水哥看不到灵，却一定能感受到灵的神秘气息。 先威逼，再利诱。 水哥终于有一丝真正的动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里不安全，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嗯？” 李凉心头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立刻喊道:“k！” k和水野冲进房间。 这时。 老唐的手环响了。 “皮坎……”老唐抬头地看向李凉，“另一个人。” 李凉瞥了一眼水哥，说道:“接。” 滴。 通讯接通，手环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放松:“唐哥啊，我到楼下了，你们在哪个包间啊？” 老唐已经被水哥的话感染，紧张地嘴唇哆嗦，用眼神询问李凉该怎么回答。 水哥刚想站起来走去窗边，却被李凉一把拉住。 李凉慢慢凑近手环，侧耳聆听。 手环中只传来一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喂？”年轻人又问道，“唐哥？” 李凉眼神一凛。 背景没有任何噪音，这个叫皮坎的通灵者绝对不在楼下，一定在一个封闭的空间，极有可能在车里。 李凉想了想，对老唐以口型说道:“215。” “呃……”老唐眨着眼睛，僵硬说道，“那个，皮坎啊，我们在215。” 下一刻。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响起。 轰！ 冲击波顷刻而至。 一切仿佛慢放。 李凉慢慢转头，看着房间的墙壁先是出现裂纹，接着裂纹像蛛网一样蔓延最终彻底崩碎。 冲击波裹挟着混凝土，桌椅，装饰材料以及锋锐的金属破片，轰然而至，尚未临近，他已经清楚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毁灭之力。 这不是什么魔法或者道术，而是…… 大口径榴弹炮。 李凉来不及起身，只抬起了右手。 双环戒指骤然一亮。 橙色的火光如燎原之火，刹那“点燃”了他面前的空间。 无数传送门铺展联结，形成一片橙火熊烈的盾。 轰！ 冲击波碾压而过，所有传送门同时崩散。 李凉喷出一股鲜血向后飞去，摔在混凝土堆里，意识刹那模糊，他只感觉耳中嗡嗡作响，四周快速昏暗下来。 片刻，一个人背起了他。 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颠簸，似乎背着他的那个人正在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几分钟或者更长时间，李凉迷迷糊糊听到了噼里啪啦的枪声，并且越来越响，很快，他感觉四面八方到处传来枪声。 仿佛正身处战场。 又过了不久，四周一暗。 他听到了k的声音，透着一股子气急败坏:“sonoya，yakuza都是废物吗？” 水野喘着粗气:“这，这不可能，从今天凌晨开始就没有生人出入过这片区域。” 这时，水哥的声音沙哑响起:“是昨天下午，他们昨天下午进入了‘友谊百货’，当时我们发现东疆港是个幌子，立刻分成三组，我所在的组赶去了西北角广场，还有两组，一组垃圾场，一组‘友谊百货’。” “那，那也不对啊，”老唐嚷嚷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和李凉在一起，我一个外围人员，除了你，找的也都是些外围人员，再说皮坎也不可能加入狩猎组啊，他比我还老实，今天早上还准备上班呢。” 水哥沉默了片刻:“皮坎确实不在狩猎组，这应该只是巧合吧。” “嗬嗬，巧合？”k笑了，“老唐啊，你好像漏了一个人。” “啊？”老唐的声音顿了一下，“水哥……” 水哥阴沉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连自己都炸吗？” k似乎站了起来:“你是不会，你的同伴们可狠得下心……155毫米高爆弹，很久没有这么刺激了。” 黑暗中，剑拔弩张。 突然。 一连串沉闷的炮声响起，伴随着隐约传来的哀嚎。 k失声道:“声波炮，不好，爆炸惊动了希安无人机！”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巷区 当。 当。 当。 声波炮特有的开炮声听起来像沉闷的钟声，带着层层跌宕的尾音。 对敢于冒犯希安权威的人来说，那是提前奏响的丧钟。 刚才还战火纷飞的东沽区很快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一声声痛嚎隐约传来。 yakuza和通灵者不约而同地选择避开希安无人机的锋芒。 “李凉先生，李凉先生，”水野悄声道，“你还好吗？” 李凉靠坐在墙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片刻，眼神逐渐聚焦，他咽了口唾沫问道:“我们在哪里？” “这是一个备用避险点，和酒馆隔了三条巷。” 李凉抹了把脸颊，发现手上满是鲜血。 传送门吞噬了大部分爆炸的能量，剩余的冲击波却依旧像打桩机一样砸在了他身上。 刚才在酒馆，他当机立断，让老唐给了对方一个错误的房间号，攻击顷刻即至，他不由有一丝后怕，如果稍有犹豫，对方决定分散打击，高爆弹直接在身边爆炸，他的传送门根本挡不住。 李凉揉了揉脑袋，在水野的搀扶下站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餐厅的后厨，橱柜和灶台上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废弃多时。 一阵脚步声靠近，老唐跑了进来，灰头土脸，脸色惨白道:“到处都是无人机，你没事吧？” 李凉无力地摆了摆手:“k呢？” “在外面，”老唐说着往里靠了靠，看样子吓够呛。 相比比魔法和道术，混合tnt爆炸的威力更加直观，令人胆寒。 李凉忍着眩晕，走出后厨。 餐厅面积不大，像个复古风格的港式餐厅，桌椅摞起堆在一边，地面同样落满了灰尘。 正门的卷闸拉着，光从窗帘间的缝隙透了进来。 昏暗中，k侧身站在窗边，转头低声道:“你还好吧？” “嗯，”李凉瞥了一眼另一边脸色铁青的水哥。 从水哥昨天的表现来看，他不相信这个人会以身犯险，替通灵者卖命，消息应该不是水哥透露的。 他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什么情况？” “155毫米高爆弹属于高危武器，谁用谁倒霉，”k冷笑，“天幕有一套监控系统，榴弹炮开炮的时候就会被锁定，现在无人机正在找人。” 李凉想起在垃圾场，卖枪的黑市连上城区的枪都能搞到却没有火箭筒，可见帮派已经摸清了希安的底线，而开炮的通灵者们无疑越过了那条线。 水哥哼了一声:“现在谁也跑不了。” “水哥，”李凉缓缓走到窗边，从窗帘的缝隙往半空看去，“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我想知道，通灵者哪来的榴弹炮？” “不清楚，”水哥平静道，“每个组配给的武器种类都由灵坛决定，昨天分到友谊百货的那组人都是临时调来的，我不认识，不过……” 李凉收回目光:“不过什么？” “我觉得开炮的不像是我们的人，”水哥皱着眉头，“这不是通灵者的做事风格。” 李凉点头，沉默片刻说道:“卓斯。” “如果是卓斯，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k急促道，“秩序局一定会在无人机撤离之前进入这片区域，到时候情况会更复杂。” 李凉深吸一口气。 “走。” 十分钟后。 李凉一行五人从餐厅后门冲出，沿着曲折的小巷狂奔。 好在水野非常熟悉东沽区，有她带路，他们多次避开了无人机的巡航线路，穿过一条又一条窄巷向东北方向快速前进。 又一次反重力引擎声靠近。 一行人贴墙而立，站在了窄巷中的雨篷下。 李凉透过雨篷的破洞，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头顶上方飞过。 嗡，嗡，嗡…… 隶属中京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无人机体型更大，游曳时四条粗壮的触手拖在身后，恐怖狰狞。 不到万不得已，李凉并不想控制无人机。 最好能借助地形，直接逃离这片区域。 几分钟后，无人机缓缓飞远。 李凉刚准备再次动身，突然听到不远处巷口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k已然扑了过去，与来人滚做一团。 “satoru！”水野惊呼。 原来那是一个yakuza成员，浑身血迹斑斑，手里还拎着一把武士刀。 “叔父，”k松了手，那个叫satoru的帮派成员爬起来，操着一口僵硬的普通话说道，“我们死了很多人，对方，对方有重型武器。” 水哥上前问道:“你有没有看清是谁开的炮？” “嗯，”satoru仓皇点头，“一个矮个子，黑头发，穿着一件红色的夹克。” “是卓斯，”水哥对李凉说道，“这人我见过，古盛的人。” 李凉问道:“还有呢？还有没有特别的人？” satoru似乎想起了什么恐怖的记忆:“有，有好几个人可以，可以突然从一个地方消失，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通灵者。 李凉意识到，卓斯的人直接加入了通灵者的队伍。 联合行动。 难怪他们既能获知围坐会的事情，又能装配榴弹炮这种杀器。 卓斯亲自下场的诱因是什么？ 李凉来不及深思，快速道:“先撤出去再说。” 然而。 satoru刚一转身就被一柄长刀穿胸而过。 长刀势大力沉，刀锋直接没入了地面，将satoru钉在了地上。 鲜血四溅，satoru的脸上甚至还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原来在这里，”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接着，两个人从前方的巷口拐出。 噌。 长刀一闪，原路返回了说话的人手中。 那是个光着上半身，扎着发髻的清瘦男人。 “坛主！”水哥瞪大眼睛，“你怎么……” “嗬，陈一水，”清瘦男人笑了笑，“我记得你很早就加入了组织，怎么能背叛我们呢？” 另一个矮个子男人穿着一件鲜红的夹克，嘴里咬着一支雪茄，嘶声道:“别他妈废话了，弄死人拿到东西，老子好回去交差。” 水哥面露绝望。 事已至此，任何解释都是徒劳。 而他的魔法……正是坛主教的，即便他的魂器充满灵，也远远不是坛主的对手。 坛主一步步走来，狭长的刀锋在身侧若隐若现。 k面无表情地抽出了匕首，一旁的老唐已经瘫坐在地。 李凉静静地望着那个叫做坛主的男人。 闭眼间，他看到灵在坛主体内自成循环，一丝不泄。 道术。 他又感受了一下双环戒指中灵的储备，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用另一种方法了。 迎着坛主的漫不经心的目光，他喊了一句:“机器人。” 声音不高不低，像在和下一个街角的朋友打招呼。 所有人楞了。 穿鲜红夹克的男人噗嗤一声笑了:“傻逼吧你，想把无人机喊过来你应该叫得再大声一点。” 李凉摇了摇头:“用不着。” 嗡～嗡～嗡～嗡…… 第一百一十九章 希安魔法 嗡~嗡~嗡~ 一阵密集的反重力引擎声响起。 李凉却流露出一丝困惑。 这动静……听着不对啊。 对面，坛主毫不担心希安无人机的威胁，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表情，透着一丝不屑。 穿鲜红夹克的矮个子噗嗤笑了，从兜里掏出一个卡片晃了晃:“你以为叫来无人机就能……哇操，什么玩意？” 半空出现的并不是游曳的巨型无人机，而是只有篮球大小的微型无人机。 不是一台，而是一群。 密密麻麻无人机如同蜂群般从前后各个巷口涌出，汇聚成一团嗡嗡作响的黑影，笼罩了整条窄巷。 昏暗中，李凉仰头，同样目瞪口呆。 这玩意他在南部死监见过。 维修无人机。 每一台都是缩小了数倍的“金属章鱼”，四条触手装配着焊枪，电磁多用扳手，胶涂枪以及一个定位感应器。 不能说没用，只能说毫无战斗力。 他完全无法理解怎么召唤到一群这种东西。 这玩意从哪儿冒出来的？ “维修无人机？”矮个子看清那些无人机的样子，哼哧哼哧地笑了起来，“这他妈，哈哈，真幽默，哈哈哈哈。” “好了，”坛主摇了摇头，“没时间陪你们玩，就这样吧。” 话音未落，身侧的长刀刹那消失。 这一刻。 李凉深切地体会到灵枯竭的感受，理解了通灵者的憋屈。 灵到用时方恨少。 而天灵明显更针对魔法，一旦对方的道术达到一丝不漏的地步便无从着手。 他只能立刻后退，再次吼道:“机器人！” 长刀再现，已至身前。 他甚至看得清刀锋上铭刻的花纹，恍若流光。 随后眼前一暗。 一台维修无人机从天而降，悬停在了刀锋之前。 刀锋毫无凝滞地一穿而过，将无人机一分为二。 然后……又撞进另一台无人机。 一台又一台。 李凉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怔怔看着维修无人机如瀑布般倾泻，眨眼将长刀淹没。 窄巷中只剩下嘁嘁喳喳的金属摩擦声。 坛主眉头一挑，抬手一招。 被无人机裹挟的长刀骤然消失，出现他手中。 一旁的矮个子低头瞥了一眼卡片，张了张嘴巴:“什么玩意，无人机到底听谁的？” 这时。 一台稍大一些的无人机飞速降落在了李凉面前，正面露出一个长方形的小屏幕。 上面显示出一行文字: “根据希安公司s-1安全协议，rr-7型维修无人机集群已准备就绪，是否开启征召模式。” 下方是两个选项，确定和取消。 触摸屏？还得手动点击确认？ 李凉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古老的技术了，古老得像是一千年前的电容屏。 这个时代虽然也有平板电脑，但也是全息技术，并不是一块电容触摸屏。 他抬手点了一下确认。 这响应速度，果然是触摸屏。 屏幕上立刻显示出一个示意图，中间的球形代表无人机，两边各有一个箭头指向球形两侧。 李凉歪头一看。 两个手型凹槽。 下一刻。 半空中的无人机集群瞬间分成两团，聚散不停。 窄巷中陷入死寂。 包括李凉在内，所有人的表情出奇地一致。 懵逼。 k茫然地和水野对视了一眼。 他们只看到李凉抬手点了一下，半空中的维修无人机便分成两团。 这是什么原理？ 老唐反而笑了，冲水哥说道:“魔法，嗬嗬，这是魔法。” 水哥表情古怪。 傻子才会觉得那他妈是魔法。 “你真是越来越让人意外了，”坛主森然道，“你的身份估计很有意思，可惜……没时间了。” 他身侧的长刀若影若现间，一化二，二化四，刹那叠出一片刀影，同时消失。 李凉猛地将双手按在了无人机两侧，向前一推。 两团无人机合二为一，触手间的电磁扳手相互联结，顷刻连成一个整体，如同竖起一面盾牌。 轰。 无数刀锋刺入无人机金属外壳，声如暴雨落地。 然而。 无人机实在太多了。 “盾牌”表面，无人机像雪崩般坠落，更多的无人机从四面八方涌来。 坛主勃然大怒，左手手掐诀，一脚踏出，右手猛地向前一指。 长刀之影随之增加，层层叠叠形成一股雪白的浪潮，拍在了盾牌上。 哗啦。 整面“盾牌”崩散，却又瞬间重新竖起。 这次。 坛主呆了一下。 矮个子嘶声喊道:“什么玩意啊！” “去死！” 坛主低吼一声，再次上前一步。 一把长刀出现在半空，被他一把握住。 所有刀影汇聚，从刀尖骤然喷发，冷冽宛如实质，直刺“盾牌”。 “这样啊，”李凉双手向内一按。 维修无人机阵列变形，“盾牌”崩散，倾泻而出。 机械洪流，呈一条直线，滚滚而去。 轰隆~隆~隆~ 惊鸿一瞥中，坛主与矮个子像被一阵利刃风暴刮过，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电磁扳手削成纷飞的碎屑。 k，水野，老唐以及水哥身体僵硬，直愣愣看着无人机群去而复返，前方空无一物，连地面都被刮得一片平坦。 就像刚才两个人根本没存在过。 老唐咽了口唾沫说道:“这还不是魔法？” “这是魔法？”水哥低声道，“这不是拿无人机把人堆死的吗？” 李凉低头瞥了一眼无人机上的屏幕。 上面显示着一个动态图例。 图中两只手正示意着从两侧向内按动球体，旁边还有一张笑脸，跟着两个闪动的文字: “完成。” 他突然觉得，这怎么不是魔法，这是属于希安的魔法。 大无人机术。 屏幕上又显示出一行字: “任务是否完成，是，否。” 李凉点了一下是。 “征召模式关闭。” 半空中，维修无人机飞行速度减缓，纷纷退去。 只剩下他面前这颗稍大一点的无人机静静悬浮。 气氛有些古怪。 危急是解除了，但是……那个穿鲜红夹克的卓斯人好像全程在说“什么玩意”，导致这架打的莫名其妙。 李凉转头问道:“坛主只有一个？” “不是，”水哥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晋升灵坛的人都叫坛主，中京有七个……”他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现在剩六个了。” 这时，水野疑惑地仰头:“好像没声音了。” 李凉同时注意到了这一点。 刚才遮天蔽日的无人机pk坛主，轰隆作响，竟然没有引来巨型无人机。 突然。 远处一阵剧烈的爆炸。 这次爆炸远远超过155mm榴弹炮的威力，简直像有一枚巡航导弹击中了东沽区。 冲击波席卷而来，片刻，滚滚烟尘灌满了所有小巷。 地动山摇间，李凉吼道:“走！” 然而。 弥漫的土尘中，两盏灯亮起。 紧跟着越出一台四轮电动摩托，打横停在李凉面前，一个人带着风镜，拍了拍身后的位置，咧嘴一笑:“上车，悄悄话先生在等你们。” 第一百二十章 悄悄话 五辆四轮电动摩托车载着李凉一行在纵横交错的巷子里飞驰。 不知从哪里传来阵阵枪声，似乎又有一股力量介入了这场通灵者与yakuza的交锋。 声波炮独有的当当声夹杂其中。 只是这次战况却并没有停歇下来，反而有更多爆炸声传来。 悄悄话派来接应的人明显非常熟悉地形，一路七拐八拐，从未减速。 李凉坐在摩托后座上，瞥了一眼跟在他身侧飞行的维修无人机。 从刚才的窄巷离开时，他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一群维修无人机正在打扫战场，拖拽起损毁的无人机。 东沽区虽然被帮派把持，却不是什么禁区，常年人来人往，这些数量庞大的无人机究竟藏在哪里？ 摩托车再次拐弯，李凉顺势转头，看到巷子两侧依旧是低矮的楼房，他猛然醒悟。 地下。 整个东沽区都没有高楼，很有可能是因为这片地方没办法打深一点的地基。 所以，地下藏着一个维修机器人的仓库？ 关键是仓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 那些维修无人机有这个时代的特征，却保留着“远古”的技术，究竟在地下保存了多久？ 李凉莫名想起昨天早上刚回到中京时，潜艇径直开到了中京的核心区域。 看来这座城市还藏着很多这样的秘密。 而普通人，包括寻常的帮派，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触及。 很多时候，李凉都以为自己看懂了希安，却一次又一次被希安所隐藏的东西震惊。 一千年太久，长久到你以为必然可以流传下来的事情，却被轻而易举地掩盖。 像完整的人类史，像希安的发展史，甚至像全球七大城市本身的变迁史。 全都掩盖在模糊的描述中。 十多分后，摩托车停在一条巷口内。 外面停靠着一艘飞艇。 舱门洞开。 水野下车冲李凉鞠躬:“抱歉，我需要先去处理一下社团事务。” 这位被yakuza帮派成员叫做叔父的舍弟头脸上非常平静，似乎并没有因yakuza今日的伤亡而痛苦，但李凉还是从她紧攥的拳头中看到了水野压抑的情绪。 长老会和yakuza哪个才是她真正的归属，或许早已模糊。 李凉点头，低声道:“注意安全。” 水野愣了一下，微笑道:“您也是，我会调查清楚今天的事情。” “嗯，”李凉郑重点头。 目送水野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李凉给了k一个眼神。 k一脚踩在飞艇舱门踏板上，探身瞥了一眼飞艇内部，惊讶道:“是你？” 里面没有回应。 k转头冲李凉点了点头，然后爬进了飞艇。 既然k已经确定没问题，李凉招呼老唐和水哥上车。 飞艇内只有一个人，戴着墨镜，西方面孔。 没想到，那颗无人机竟然也跟着挤了上来。 包括已经坐在飞艇上的墨镜男，所有悄悄话的人都对这一幕熟视无睹。 舱门关闭，飞艇腾空。 李凉怀里抱着触手团起的无人机，从舷窗上低头看去。 东沽区黑烟四起。 偶尔还能看到枪火闪烁。 这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与这片区域一样疑点重重。 老唐已经信仰混沌，虽然思维嘈杂，但他还是能分辨出这个家伙并没有身在曹营心在汉，而是全心全意地为围坐会挑选可靠人。 皮坎不会是泄密的人。 至于水哥，从遭遇坛主的反应来看，也不像是通灵者派来探路的棋子。 毕竟那个时候形势一边倒，坛主万无一失，正是翻脸的好时候。 不过，水哥也有可能是一步深棋。 这也不怕，再坚持一下，从悄悄话那里出来就喂他一个赫尔墨斯之梦。 李凉想着瞥了一眼水哥。 水哥面无表情，不知在琢磨什么。 老唐倒是十分坦然，低头摩挲着双环戒指。 这时。 k对墨镜男说道:“这不是去‘枪与玫瑰’的路。” “悄悄话先生在私宅等你们，”墨镜男似乎有意大利血统，皮肤粗糙，眉骨高耸，没有眉毛，口音带着古怪的卷舌。 k盯着墨镜男，也从兜里掏出墨镜戴上，靠在椅背上沉默不语。 李凉纳闷刚才挨了一通炸，k的墨镜竟然没碎。 不，发型好像也没乱，跟灰头土脸的老唐形成鲜明对比。 怀中的无人机散发着温热，李凉再次转头看向舷窗外。 东沽区已然不可见。 但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有关东沽区的秘密很快就能得到答案。 神秘的悄悄话先生一定与整件事情戚戚相关。 —————————— “刀匠先生……不见了，”一个通灵者趴在车窗上喘着粗气，“还有卓斯派来的那位，也不见了。” “什么？”车内传来的声音饱含愤怒，“最后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 “他们，他们跟踪一个yakuza的人，然后就不见了，”窗外的人惊慌道，“我们想去找，然后就遇到了伏击。” “行了，”车内又有一个优雅的声音淡淡说道，“这是一个圈套，李凉背后除了yakuza，蜉蝣长老会，应该还有一股力量，”停顿了一下，声音继续道，“看来那位皮坎先生是李凉故意放出来引我们上钩啊。” “那边已经问了，什么都问不出来，”车外的人咽了口唾沫，“皮坎，一直都很老实，应该……应该…” “噢？” “不不，我们一定能问出来的。” 优雅的声音笑了笑:“让我们的人撤吧，李凉应该不在这里了，通知秩序局洗地。” 车子启动。 车窗缓缓升起。 车内，一个女人坐在后排，温和地笑道:“幻灵先生，请你转告支配人，如同他还敢两面三刀，等着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请您务必放心，支配人坚定地站在您这边，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嗬嗬，希望如此，我不是古盛，没有那么多耐心，”女人转头看向窗外，“中京啊，好久没来了。” 她的眼眸中闪动着纷乱的图像，是下城区从未出现过的视网膜投影技术。 —————————— “找到了吗？”德罗蹲在地上，扇了扇空气中的灰尘，“这地方多少年没人来过了，你是怎么知道这种地方的？” 豪斯打着一把led手电，正埋头从一堆积满灰尘的文件里翻找，没工夫搭理德罗。 他们身处一间巨大的资料室，一排排到顶的散热柜中存放着秩序局有史以来所有卷宗，全都存在离线数据储存器中。 散热柜充满了某种半透明的液体，储存器浸泡在液体中。 但是，在资料室最深处，有很小一部分纸制资料。 由于电子数据非常完善，这堆纸制资料多年无人问津。 里面没什么秘密。 但是，对德罗和豪斯来说，却像一个宝藏。 角落里灯光昏暗，豪斯拿起一张纸，眯着眼睛看了看，放在一边。 德罗不耐烦道:“我们干脆花点钱买通数据处的人，直接查一下不就完了，b.p.r.d虽然独立序列，但也不是什么涉密单位，费这力气干什么？” “买买买，你就知道买通，”豪斯怒道，“我们就是被人买通的，然后你再去花钱买通别人，有病啊？再说数据能查到个屁，数据数据，随时可以修改，你他妈天天泡在网上，你告诉我上城区长什么样，双子神长什么样？” “扯到哪儿去了，”德罗不满道，“希安是希安，这不是说b.p.r.d嘛。” “你他妈给我……”豪斯愣了，“找到了。” “啊？写的什么？” 豪斯张了张嘴巴:“这个人……看起来……” 德罗探头，接着led的白光看向那张纸，纳闷道:“这不是b.p.r.d的现任处长嘛，尾牙年会的时候见过，怎么了。” 豪斯颤声道:“是吗？” “是啊，”德罗眯着眼睛念到，“任职公示，现对新秩序联席会议秩序局中京分局拟任职干部予以公示，李一元，男，现任中京市秩序局街道治安办副主任，拟任超自然调查防御处副处长。2834年7月15日出生……” 第一百二十一章 悄悄话（二） 李凉俯瞰着下方的都市。 这个时代，大部分人住在工作单位分配的公寓里，随着调动搬来搬去，拖家带口就不说了，赶上运气不好，搬进了一个帮会盘踞的大厦，比如第五大街peach大厦，那就没有什么安宁日子好过。 很多小孩的童年玩具就是枪和子弹。 等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自然而然地成为帮派成员，最好能成长为核心成员，这样就不用上班，而是通过帮派生意赚钱，或许有一天便能摇身一变，成了上流社会的一员，坐着飞艇出入。 如果胆小怕死，就只能参加各种培训班，然后参加工作，运气好并且有着对希安虔诚信仰的话，有幸进入秩序局，甚至联席会议工作，那就是举家荣耀，生活无忧。 新秩序法形同虚设，在这个时代真正重要的，是希安的底线。 希安给人自由。 只要别越过那条底线，这个时代仿佛就是天堂。 人人平等，意识形态空前统一，网络上连杠精都很少。 你可以在帮派风云中闯出一片天地，也可以紧紧依靠工会，平平安安地生活。 你可以肆意享受完全不设限的娱乐方式，也可以宅在家里，从动视互联上获得快乐，你可以吃到所有种类的食物，合成的，唯一的缺点只是带着一点螺旋藻或者小球藻的怪味。 你可以坐着客艇前往其他城市，或者直接定居他乡，世界之心中京市，山丘之城德纳里市，仿生技术之都新澳城，永不靠岸的富士号，异域风情的墨西哥，动视下城区总部所在地，群星璀璨的洛基山市以及全息胜境湾城，只要你有钱。 这个天堂般的时代唯一真正缺少的，只有思想。 仅此而已。 李凉收回目光，这不是人类本应抵达的未来，很像，但不是。 很快。 飞艇缓缓下降，落在了一片草坪上。 李凉跳下飞艇，踩了踩松软的草地。 塑料草。 不过，周围的环境还是显示出这是中京东北方向的富人区，站在这里可以遥遥看到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大楼。 李凉从没来过这片区域。 因为富人们都从《西尼动物目录》上买真宠物，没人养仿生宠物，掉价。 这里的街道上没什么车，甚至半空中的飞艇也不多。 大概交管局专门设置过，系统很少导引飞艇掠过这片空域。 毕竟富人们不想让其他人可以随时俯瞰自己的院子。 隔着一条街，有一个老太太牵着一条狗走过。 李凉一眼就看出那是条真狗，因为仿生狗走路时姿势非常标准，除非购买了昂贵的拟态程序，才会出现真实动物行走时自然显露的不连贯。 老太太神情平淡，都不屑给狗脖子上挂《西尼动物目录》送的铭牌。 “你好，李凉先生，”一个稍显甜腻的女声响起。 李凉转头，看到了一个穿着礼裙的高挑女人。 女人有着典型意大利裔的面孔，妆容妖冶，歪头莞尔。 “你好，”李凉点头。 k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神情，伸了个懒腰:“玛莲娜，好久不见，你好像胖了。” “谢谢，”玛莲娜微笑不变，侧身一引，在前带路。 李凉和k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毕竟这里是寸土寸金的中京市，悄悄话的私宅并没有想象中大。 从正门进入，是一条碎石小路，通往一座倾斜的平行四边形状别墅。 庭前是一片草坪，种着各色花卉。 真正的花。 仅这一片小花甸，就足以证明这处宅邸的主人财力雄厚。 玛莲娜在前带路，礼服的叉快开到了腰上，走路别有风情。 不过，李凉却没心思欣赏。 眨眼间，他发现这栋别墅一层只有一颗心脏跳动，而地下一层则满满当当至少有三十颗心脏在跳动。 如果是保镖或者手下的话，都聚集在地下一层多少有些怪异。 片刻。 来到门前，玛莲娜转身，微笑道:“悄悄话先生在待客厅等您，希望能和您单独聊聊。”她在“单独”两个字上咬了重音，显然在提示k。 “这么见外么？好吧，”k耸耸肩，对玛莲娜笑道:“正好我也想和你单独聊聊。” “乐意奉陪，”玛莲娜风情一笑。 李凉稍稍停顿，走进别墅。 从玄关拐进客厅，视野开阔，是一个宽敞的待客厅，装饰简约，地中间有一个白色的长沙发。 一个长相普通的华裔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精神健硕，冲李凉笑了笑，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李凉愣了下。 在他想象中，悄悄话先生应该是个老牌意大利帮派气质的老头，而不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 而且他总觉得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就在嘴边，却想不起来。 李凉不好愣神太久，抛开念头过去坐下。 一般这种交际，大家都是对坐，李凉很少和陌生人第一次见面就排排坐。 不过，他坐下就明白沙发这么摆放的用意。 坐在这里，透过待客厅的落地玻璃，可以看到花甸和绿草如茵的庭院。 接下来，双方陷入沉默。 面前的茶几上搁着两杯凉白开，李凉端起抿了一口，稍稍掩饰尴尬。 悄悄话请他来肯定不是赏花来的，迟早得说话。 许久。 悄悄话往后坐了一下，靠在了沙发上，开口说道:“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很久。” 声音苍老而沙哑，听着像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 李凉皱着眉头转头看向悄悄话的脸，顿时目瞪口呆。 刚才还是一个中年面孔的悄悄话，此刻满脸褶皱，老态龙钟。 更重要的是，在这个距离，李凉隐约觉得不是换了一个人，而是刚才的中年人瞬间变老了。 魔法？道术？ 不是。 悄悄话身上根本没有灵的痕迹。 李凉怔怔盯着悄悄话的脸，已经顾不上礼不礼貌了，眼前的一幕已经算大变活人，近景魔术了。 悄悄话转头冲旁边笑了笑:“看，这就是神喻中的人，他竟然会吃惊。” 李凉咽了口唾沫。 无论睁开眼睛还是闭上眼睛，他可以拿k的小命发誓，沙发上，甚至整个客厅只有他和悄悄话两个人。 这时，悄悄话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他当然会吃惊，因为你这个老东西还没有向他介绍我们。” “噢，抱歉，”悄悄话冲一旁欠了欠身，转回头看着李凉说道:“你好，李凉，我们叫legion，”他愣了一下，又垂眸说道，“嗯，你说的对，应该告诉他我们的中文名字。”眼眸一晃，他笑道:“你也可以叫我们，集团。” 第一百二十二章 我即集团 集团？ 李凉身体僵硬，干笑了一下:“你好。” 此刻的气氛诡异得让李凉怀疑是不是自己陷入了某种幻觉，但他已经不是扞卫者号上会被塔塔暗算的普通人，已经确定周围没有灵流转的痕迹。 那就是被榴弹炮炸完留下了后遗症？ 他感觉了一下，虽然脑子还有些昏沉，脸颊上的干涸血迹有些痒，但思维非常清楚，不像犯迷糊。 只剩下一种可能。 悄悄话……人格分裂。 瞥了一眼正在客厅瞎转悠的维修无人机，李凉稍稍放下心。 万一这个神经病咬人，无人机还是能挡一下的。 悄悄话，或者说集团靠在沙发上，声音苍老:“多久了？八百多年？”他愣了下，转头对着身侧空空如也的位置惊讶道:“九百三十七年？你确定？” 接着他转头望向玻璃幕墙:“九百三十七年啊，我们被诅咒了整整九百零三十七年，很多人慢慢死掉了……”他又转头看向空处:“你记不记得老索斯，是一个鞋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 仿佛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不。 李凉意识到。 周围其实坐着很多“人”。 他莫名生出一丝担心，自己会不会正坐在某个“人”腿上，那就有点不礼貌了，于是，他稍稍往远坐了一点。 集团苍老的声音带着岁月的厚重韵味: “最开始的一百年，我们只有四个人，那时的日子很艰难啊，我们茫然无措，总是陷入争吵，究竟谁应该代表我们？后来，我们逐渐适应了，诞生的人越来越多，争执反而越来越少，因为我们就是我们，我们，是集团。” 李凉心头一颤。 眼前这个人的内心世界光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无数灵魂住在同一个躯壳里，跨越九百年，默默审视着眼前的世界。 集团仿佛想起了有趣的事情，转头对着空处说道:“嗬嗬，对，你也记得啊，那个时候大部分时间是由老张代表我们，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幽默风趣，讨女孩子喜欢，总能和她们上床，嗬嗬，那是我们最开心的日子。” 他垂在下头，叹了口气:“对，后来老张死了，被我们亲手杀死的，因为他爱上了一个女孩，想要消灭我们，我们只能反抗…并且杀了那个女孩，那是个惨痛的教训，爱情啊，那个女孩临死前眼中的怜悯令我们畏惧。” 李凉觉得嗓子发干，下意识地端起凉水抿了一口。 集团又嗤嗤地笑了，用手指点了点旁边的空处:“你啊，玛莲娜是个很有用的人，你不该贪恋她的身体，我们只能尽快处死她，你要引以为戒啊。” 他看向李凉，表情变得肃穆:“我们用九百三十七年，看清了这个世界。人，是神性和恶的集合，是造物主丢弃的婴孩，野蛮生长，在光明和黑暗中颠沛流离，直至自我毁灭，别无他途。” 李凉胸膛起伏，怔怔看着集团那双无时无刻都在颤抖的眼眸。 “嗬嗬，”集团笑了，摆了摆手，转头对空处说道:“你吓到他了，这些有什么意义呢？你啊，就是有点兴奋过头了。” 集团点头:“或许吧，我只是……”他红了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抱歉，接下来的事情，还是小张说吧，我有点累了。” 他又轻笑了一声:“嗯，悄悄话，你该休息了。” 李凉浑身一紧。 只见集团往沙发上一靠，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脸上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抚平，仿佛被岁月压垮的脊梁慢慢直起来，胳膊上干瘪苍老的皮肤快速恢复紧绷。 几秒钟，悄无声息间，他从老态龙钟的老人变成了年富力强的中年人。 眼眸聚焦，他随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往后一靠，翘起了二郎腿，笑了笑，以中年人醇厚的嗓音说道:“又见面了，李凉。” 这一刻。 李凉猛然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人是……是昨天早上，在第三大街的秘密码头接应他和李小孩的那个人，好像叫，张主任？ 太他妈奇妙了。 看了变化的过程，李凉才明白，原来一个人的脸型，下巴，鼻型，眉毛，眼角等等稍微有点变化，就能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 难怪他刚一见面觉得有点眼熟。 这种微小的变化恰到好处地“骗”过了人类辨认长相的一些标准，像他分明昨天才见过张主任，刚刚却只是感觉有点眼熟。 如果隔得再久呢？ 意味着没人可以认得出来。 接着，李凉打量了一下，隐约觉得不仅长相，集团的身材也发生了变化，似乎长高了一点。 可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人，骗得了人眼，骗不过dna识别。 “你在想，我们怎么应对生物识别？”此刻的“张主任”明显比“悄悄话”精明干练，侧了侧头笑道，“我们见证了希安有计划地推进科技在下城区复苏的过程，很多机要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些亲身经历，生物识别技术同样如此。” 集团眨了下眼睛，说道:“别着急，我们总要给他一点时间。” 这句话显然又是对其他人格说的，估计其他人格正在催促说正事。 而且“张主任”明显能克制自己转头的冲动，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李凉点了点头，问道:“你带着李小孩去了哪里？我感觉她现在很危险。” 集团探身拿起白水抿了一口，将水杯搁在手心，神态像个久居办公室的人，表情轻松地说道:“我把她交给了古盛，噢，也就是卓斯人。” “你是卓斯的人？” “是的。” 李凉皱起眉头，身体紧绷起来，微不可查地瞥了一眼脚下。 还好，地下一层的那些人并没有移动的迹象，如果这是一个针对他的圈套的话，说明事情还有周旋的余地。 但不管怎么说，情况不容乐观。 然而。 集团紧接着说道:“关于‘新世界’计划，卓斯内部分成两派，改造派和开拓派，古盛，李贞观就属于改造派，另外，我们不久前发现另一部分卓斯人突然介入这个计划，我们叫他们中间派，李小孩正是中间派的人，而我们，”他垂下眼眸，“我们在改造派，开拓派，中间派以及通灵者中有着不同的身份，同时，我们，是b.p.r.d的现任处长。” 第一百二十三章 肮脏的过往 “所以，b.p.r.d的处长活了一百九十多岁。” 德罗拿着那张泛黄的“任职公示”，盯着上面的照片，语气并没有多少惊讶。 因为这太扯淡了。 他眯起眼睛，凑得更近了一点:“哎，哎，豪斯，你看，发型是不一样的嘛…呃…” 豪斯怔怔望着空处，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啊？什么？” “没什么，”德罗把纸折起来，和豪斯一起沉默地蹲在原地。 灯光昏暗，空气泛着一股化学原料和陈腐气息混合的味道。 德罗忽然觉得，周围像墓地一样死气沉沉。 突然。 一阵铃声打破了寂静。 叮叮叮~ 德罗手忙脚乱地摸出手环，舒了口气:“你的你的。” “啊？哦，”豪斯从兜里拿出手环，愣了一下，看向德罗，“委托我们调查菲烈和替死鬼的那个生物公司老板。” “呃……”德罗又没了主意。 豪斯想了想，接通了手环。 一个疲倦的声音传出:“豪斯探长，昨晚聊得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有点进展，这种事情不能着急……”豪斯语气平静。 “是这样的，刚刚我才发现这件事是个误会，底下的兄弟们弄错了，调查，就没必要继续了。” 豪斯突然暴怒:“艹你妈的，玩我是吗？你他妈是不是活腻了？” “不是不是，豪斯探长，这样，喝茶钱我出三倍，这就给您转过去，您消消气，是我的问题，改天我在机械姬做东，再当面给您道歉，”话虽恭敬，但手环中传出的语气却谈不上多卑微。 “这他妈还差不多，”豪斯冷哼了一声，直接挂断了通讯。 “干嘛发这么大火……”德罗刚准备劝几句，突然发现豪斯的脸上并不是愤怒，而是充满了惊慌。 一向有“急智”，什么危险都能混过去的豪斯此刻脸色惨白，嘴唇都在哆嗦。 “豪斯啊，你怎么了？”德罗咽了口唾沫。 豪斯抬眼，怔怔道:“我们是谁？” “啊？我们？”德罗莫名其妙。 “我们是秩序局探员，”豪斯幽幽道。 “嗯，是啊。” “秩序局归谁管？” “局长啊，李贞观。” “李贞观归谁管？” “新秩序联席会议吧，分管我们的好像叫李什么树来着，还兼着监察执行厅的督办，怎么了？” “所以，我们归希安管。” “这不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豪斯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对劲，不对劲，有事情要发生，一定是大事，而且和替死鬼，菲烈，b.p.r.d有关，有人想绕开希安……开始让我们调查，这又改主意了，说明情况变了，他们换了一个决策的人，对，对，害怕我们惊动希安，他们不愿意冒一丁点风险，所以，所以宁愿拿钱摆平两个普通探员，也不想惹麻烦，不不，他们这是为了稳住我们，他们有可能要灭口，什么时候灭口，究竟什么时候……” “豪斯啊，你得救我们啊，”听懂了的德罗快哭了。 “纸，那张纸，”豪斯从德罗手里抢过那张泛黄的纸，盯着上面的照片，“我们得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德罗哆嗦着:“找不到怎么办？” “找不到我们就去联席会议，”豪斯坚定地抬头，“直接把天给他捅了！” —————————— “你……” 李凉愣了。 五面间谍？ 改造派，开拓派，中间派，通灵者，秩序局？ 不怕人格分裂吗？ 哦…… 李凉额头渗出冷汗，无数画面在脑海掠过，好像抓住了什么，到了嘴边却堵在一起，太多了，根据集团透露的信息，能揭开的困惑太多了。 难怪他一直觉得，卓斯的力量并没有想象中大，秩序局似乎也态度暧昧。 原来卓斯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 难怪元震的计划好像游离在事件之外，说明元震很可能是另一股势力的行动，开拓派？ 但是。 无论怎么想，他总觉得有点别扭。 卓斯分成两派也好，三派也好，事情的脉络应该是清晰的，是敌是友泾渭分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纠缠成一团乱麻。 脑海中如闪电般掠过一个念头，他想到了问题所在。 通灵者扮演了什么角色？ 那个支配人的属性有问题！ “嗬嗬，你想到了什么？通灵者？”张主任，或者集团笑了笑，“通灵者的支配人是个两面三刀的家伙，他一直在平衡改造派和开拓派，让两派始终势均力敌。” 李凉急促道:“为什么？” “别急，所有事情，要从最开始说起……”集团转头看向空处，“你要来讲？嗬嗬，我知道，你一向记忆力很好。” 他突然满脸兴奋:“对对，我来讲，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李凉更好的听众了。” 接着，他的表情又变得哭笑不得:“你说得对，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李凉是我们唯一的听众，”他转头看着向李凉，“不好意思，不介意我们换一个代表吧？” “不介意，”李凉认真地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再见，张主任。” “张主任”愣了一下，收敛起笑容，轻轻说道:“谢谢你，李凉。” 李凉笑了笑。 在他看来，集团并不是一个怪物，而是真正由一群人组成的团队，只不过，所有人都住在同一个躯壳中。 他们每一个都有着完整的灵魂，值得被尊敬。 集团再次剧烈颤抖。 李凉又一次见证了奇迹。 集团的肤色变白，眉骨凸起，眼窝深陷，从一个精明干练的华裔变成了一个德裔西方面孔。 他暴露在外的胳膊肌肉渐渐隆起，长出旺盛的体毛。 眨眼间，集团成了一个常年健身，身材壮硕的德国男人。 “hallo，李凉，”集团说着站起身，“这种时候应该有酒，让我看看悄悄话最近买了什么？” 这个德裔人格肢体动作丰富，表情夸张。 “噢~~~~巴伐利亚~~”集团满脸陶醉，胳膊夹着一个小酒桶，手里拎着两个硕大的啤酒杯走回沙发。 他把酒桶搁在茶几上，倒出两杯啤酒。 “whoo-hoosante!”集团举杯，自顾自灌了大半杯。 李凉干笑了一下，抿了一口。 确实比廉价的“麒麟”好喝。 端着啤酒杯，集团走到落地窗前，语速极快地说道: “希安究竟什么时候发现了深海之门？不清楚，我们只知道，2905年，希安命令卓斯，软银，普特南协同，开始建设镇界堡，历时三十五年，期间，一共派出了七十五支勘探队，这些勘探队的成员大部分来自上城区，结果几乎全部失联。 但希安的进步是很快的，随着镇界堡逐步投入使用，希安对灵理世界的探索更加频繁，目的也更明确，返程的勘探队带回了丰富的数据信息，为后续的进程奠定了基础。 2950年，希安命令卓斯在深海之门的另一侧建立一座基地。 在同一年，卓斯遇到了第一位顾问。 一个叫做摩姆的死灵魔法师，河蟆人，贪婪而卑劣的战争掮客，正是通过他的牵线搭桥，卓斯在灵理之门的另一边秘密会见了妖精，开始了一个肮脏的计划。” 说到这里，集团又喝了一大口啤酒，盯着杯中翻滚着气泡的金黄液体，赞叹道:“oh~~巴伐利亚~~~” 第一百二十四章 肮脏的过往（二） 同一段历史，李凉听了很多版本，有详有略，毫无疑问，集团的版本将是最精确的。 虽然内心翻涌着无数疑问，希望面前这“群”活了九百多年的人能给出答案，甚至有一丝期盼，最好连缺失的九十年记忆，希安的权限之秘都能一并解决。 但他还是忍住了打断集团的念头。 这是一段历史，聆听是对它最好的尊重。 那些沉甸甸的过往，当浮一大白。 李凉端起酒杯，狠狠灌了几口啤酒，打了个嗝，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沙发上，平静地看着落地窗前的集团。 集团靠着落地玻璃坐在了地上，语速放缓，慢慢说道: “当时会见妖精的卓斯人都有谁，谈判的细节是什么，双方是否有过争执，不清楚，我们只知道，在基地建立后的第二年，也就是2953年，在希安的命令下，人类最优秀的一批工程师，最坚韧的一支戍卫部队穿越深海之门，刚刚抵达基地不久……就遭遇了偷袭。” 锚点基地。 李凉默默喝着啤酒，神情晦暗。 “不，根据逃回来的人描述，那更像是一场……处刑，机器人部队被刻意拖延了组装时间，戍卫部队被命令解散休息，当异族冲进来的时候，人类毫无反抗之力，战斗只持续了三十分钟，一千二百人，只逃回来三十一个。” 集团嗤嗤地笑了:“我们当时就在镇界堡，死的人里最多的就是卓斯门阀的工程师，甚至还有三个卓斯直系后裔，其中一个是卓斯英灵最心爱的儿子，没人怀疑卓斯，包括希安，但我们在听到幸存者的描述后，马上意识到这一定是卓斯的阴谋。” 他转头对身侧的空处说道:“对，是啊，贪婪，永无止境……”转回头，他耸耸肩继续道，“为了避免被清洗，我们第一时间撤出了镇界堡，远离了有关深海之门的一切，但我们相信，没有秘密能抵抗时间。 十年后，2963年，我们察觉到了真灵会的存在，并且加入了他们。 那时，我们才了解到了事情的后续。 暴怒的希安派出了最先进的战争机器，却依旧铩羽而归，这让原本野心勃勃的希安看清了现实，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卓斯提出的计划，通灵行动。 卓斯从真灵会中挑选了一些蠢货送进了深海之门，导致通灵行动耗资无数却收效甚微，同时，卓斯却邀请顾问秘密训练真灵会中那些真正有天赋的人，给他们洗脑，把他们变成了卓斯的忠犬。 很快。 希安彻底失望，下令关闭深海之门。 真灵会被遣散回家，改名为通灵者，潜伏在下城区，等待有朝一日，被它的主人再次召唤。 我们花了很久，从不同的亲历者口中获取琐碎的信息，一点一点拼出事件的全貌。 当年攻击基地的根本不是什么海盗，而是妖精的精锐部队。 击败希安战争机器的同样是这支部队。 妖精包围了深海之门，不允许希安踏出一步。 随后，卓斯假借‘基理世界开发公司’，从妖精那里拿到了特殊版本的‘凝’，制造出了至少三十颗灵核，却只交给希安七颗。 希安无法察觉，因为这完全符合民用版本的‘凝’该有的产量。 被私藏的灵核大部分用来和妖精交易了另一件东西。 ‘新世界’。” 李凉脱口而出:“新世界究竟是什么？” “一台织布机，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集团笑了笑，“我亲口说的，‘这就是新世界？’” “什么?” 李凉噌一下站起来。 他和k，水野一直想的是老唐描述中的场景，有问题的可能是支配人，此刻他才意识到，他们陷入了思维误区。 在那个场景中，说出那句话的人才是关键，如果那个人正是集团，说明集团当时注意到了下水道格栅的老唐。 可是…… 李凉问道:“你什么时候说的这句话？” “3011年5月4日下午23点54分，”集团说着转头冲身侧笑道，“看，我就说他会是这个表情。” 十六年前…… 李凉震惊道:“你怎么知道我会认识老唐？你安排的？” 然而，集团接下来说的话令他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老唐是谁？” “那个听你说话的人啊，藏在下水道格栅里，你的话不就是说给他听的吗？” “噢，原来那个人藏在下水道里，”集团笑了笑，“你猜错了，直到现在我都不认识他。” “这不可能。” 李凉盯着集团，期盼看到一个人恶作剧成功后的流露出的那种笑容。 然而，集团的表情变得肃然:“你很快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其实时刻都在发生，”他又展颜一笑，“所以，先听故事？” 李凉胸膛起伏，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重新坐下，点了点头。 “说到哪儿了？”集团转头问道，“哦，织布机。” 紧接着他嗤嗤地笑起来:“‘新世界’是一台织布机，但它肯定只是长得像织布机对吧，我们没有所谓灵感，无法学习魔法和道术，但据我们了解，这台织布机可以帮助通灵者成长。 卓斯在2990年将‘新世界’带到了下城区，开始训练它的猎狗，捕杀拥有灵感的人，一方面因为‘新世界’需要灵魂，更重要的目的是，消灭其他有灵感的人，让下城区有机会使用魔法和道术的人只剩下通灵者。 直到这个时候，卓斯才开始分裂。 其中的根源我们一直无法查到，但我们清晰地感觉到两批卓斯人在角力，一方认为应该用‘新世界’彻底改造地球，把地球改造成和灵理世界一样的地方，另一方则认为，应该用‘新世界’训练更多的人，组建一支由通灵者组成的军队，在妖精的帮助下开拓灵理世界。 这场内斗以改造派胜利而暂时结束。 因为通灵者站在了改造派一方。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我们意料。 开拓派并没有如想象中退回老家，而是一直在秘密活动，在通灵者中培养属于自己的力量。 那时我们已经渗透进了开拓派，注意到通灵者的支配人有问题。 很快，我们接近了他，发现了真相。 改造派没有想到……它自以为的忠犬中领头的那只一直都保持清醒，从未被洗脑，只是默默等待着噬主的机会。 正是通灵者的支配人，将这团水搅得越来越混。 改造派的代言人古盛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认为，只要牢牢控制着‘新世界’，就掌握了通灵者的命脉。 而开拓派终究属于卓斯。 他更确信，参与‘新世界’计划的所有人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那个只要惊醒，就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这个世界真正的主人。 希安。” 李凉静静听着。 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集团在五种势力中以不同的身份存在，冷眼旁观着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李凉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轻轻问道:“那你呢？你们的立场是什么？” “我们？”集团站起身，耀眼的阳光恰好投射到他的后背，他的脸却隐于阴影，“我们不需要立场，我们站在他们中间，触摸那些操控他们命运的丝线，直到救赎之日的到来。” 李凉怔怔问道:“救赎之日？什么时候？” “此时，此刻。” 第一百二十五章 肮脏的过往（三） 此时，此刻。 谁将被救赎？ 只能是眼前这群囚于同一躯壳的灵魂。 阴影中，集团的嘴角勾起，瞳孔抖动着，恍惚间像有许多脑袋挤在一起，正透过那个小孔向外张望。 莫名的，李凉有了一丝明悟。 或许对集团来说，哪一派胜利，哪一派失败，哪个人活着，哪个人死亡，通通都不重要。这个令人胆寒的人格分裂者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人，从诞生那天开始，唯一的目的就是等待。 就像一千多年前的荒诞戏剧。 等待戈多。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除了一个跨越百年的故事，集团还将为他揭开另一个真正黑暗的秘密。 这一刻，李凉甚至有一丝冲动逃离这里。 然而。 集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走回沙发边坐下，为李凉的杯子续满了啤酒，用力捏了捏李凉的肩膀。 “放松，李凉，没什么事情是大醉一场解决不了的。” 此刻的集团又恢复了德裔人格的开朗和浮夸，仿佛刚才的冷漠只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李凉深吸口气，猛地端起酒杯灌下去半杯，把厚实的啤酒杯往茶几上一顿: “继续。” “ok，”集团靠在沙发上，歪着头语气轻松道: “首先，‘新世界’看起来是织布机，本质是什么，不清楚，支配人和古盛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 接下来，改造派继续推进捕杀行动，支配人表面上十分配合，其实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拖慢进度，外加秩序局局长李贞观并不是个可以随意摆弄的人，古盛的日子并不好过。 同时，开拓派秘密策划了一个很特别的行动，我们只知道跟仿生人有关，具体是什么，不清楚，由谁负责，不清楚，任务目标，不清楚。 直到三年前，我们注意到顾问塔塔消失了。 作为一条替改造派寻找目标的猎狗，塔塔很重要，但就在古盛的严密监控中，还是被人带走了。 我们认为这是支配人再次试图平衡两派力量。” 李凉点头。 果然，开拓派的行动听起来分明就是元震的计划。 塔塔所谓受邀纯属胡扯，这个黑导游明显撒了谎。 另外，随着时间接近现在，集团的描述中慢慢出现了更多的“不清楚”。 李凉意识到，集团虽然可以在不同人格间完美切换，但终究只是“一个又一个”肉体凡胎，而且渗透至核心是需要时间的。 从卓斯分裂到现在，时间还是太短了。 集团继续述说着: “大约十天后，我们获知有人从深海之门返回了中京，分别是蜉蝣兄弟会尊主该隐，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老板梅赛，以及一些momo帮成员。 当时古盛想要立刻抓捕拷问，但是李贞观和支配人同时拒绝了这项提议，最终协商的结果是改为由通灵者进行监控。 支配人自然是担心事情败露，而李贞观究竟出于什么原因，不清楚，不过，我们察觉到秩序局在与蜉蝣的战斗中出现不正常的伤亡情况。” 李凉恍然，该隐困惑的原因找到了。 原来非常简单，内斗。 “两年前，又有一支卓斯人突然出现，由卓斯长女带队，包括李小孩在内，一共七十人，计划前往灵理世界。 对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个意外情况。 短暂停留镇界堡期间，卓斯后裔与古盛达成某种协议，具体是什么，不清楚，我们呢，与李小孩达成了协议，如果她能活着返回，我们将为她提供情报。” 李凉愣了:“所以去找古盛是李小孩自己的决定？” “是的。” “她没有说理由吗？” “没有，”集团肃然道，“但随后，古盛和支配人囚禁了所有顾问。” “所有顾问？”李凉愣了，“那有没有一个叫塔姆？” “有，塔姆肯奇。” “什么？他们怎么做到的？”李凉根本不信能看透人心的塔姆会被轻易囚禁。 “我们无法理解魔法和道术，但从知情者口中获知，很可能借助了‘新世界’。” 李凉猛地焦虑起来。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正是塔姆引领了他认识灵，而且在最后一刻，塔姆愿意与人类站在一起，那一幕他始终难以忘怀。 必须救出塔姆。 同时，他隐约感觉到中间派的计划一定非常特殊，也得想办法尽快搞清楚李小孩眼下的处境。 集团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继续说着: “三天前，宫虎来消息，你和李小孩，女巫，同时出现。 昨天，我们将李小孩和女巫交给了古盛，然后派人给你送信，接着安排人今天上午突袭东沽，接你出来……故事讲完了。” 集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吐出一口气，仿佛九百年的岁月一吐而尽。 许久。 李凉才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皱眉说道:“这里面有几个问题，你为什么会突然和李小孩这样一个七岁小孩秘密合作？你为什么会让k加入b.p.r.d?你怎么知道我在“jio”？你怎么知道我上午会在东沽区？再加上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会在十六年前说出那句‘这就是新世界’？” 集团低着头笑了:“除了这些，你一定还想问，我们来自哪里？去往何处？b.p.r.d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嗯，为什么一见面的时候，你说我是神喻中的人？” “跟我来吧，”集团站起身，“让我们带你看看，命运的真相。” 李凉缓缓站起，攥紧了拳头。 五分后。 李凉跟随集团抵达地下一层。 刚走下楼梯，他看到三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帮派成员站了起来，这些人动作整齐划一，每一个都高大壮硕，显然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这么多人，用来保护什么？ 片刻。 李凉看到了这些人所保护的东西。 一部电梯。 集团走到电梯前，进行了长达十分钟的识别验证。 接着，电梯门打开。 “请吧，”集团侧身道。 李凉顿了一下，走进电梯，转身抬头的刹那，发现集团又变了。 这一刻，集团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比悄悄话还要老，白发稀松，拄着一根拐杖，艰难地走进电梯。 李凉赶忙上前扶了一把，触摸到集团干瘪的胳膊时，感觉像摸到了一块鞣制过的皮革，干燥，生涩。 “嗬嗬，”集团气喘吁吁地摆了摆手，整个人都倚在拐杖上，缓缓说道，“我已经，好久没有醒来了，嗬嗬，他们说，嘿，老比利，醒醒，车就要到站了，嗬嗬嗬嗬……” 电梯门关闭。 李凉想了想，还是伸手扶住了集团。 “谢谢，”集团的头不自觉地晃动着，嘴巴动了动，含糊道，“他们给你讲了吧？后面的事。” “嗯。” “别怪他们，李凉，别害怕，只是太久，等待了太久，他们只是为了活下去，你知道吗，活下去很难。” 李凉点了点头。 这个人格的用词变了，不再是我们，而是他们。 很可能说明…… 这个叫比利的老人，正是这具躯壳原本唯一的主人。 李凉抬眼看了一眼右上角，电梯一直在下行，不知道究竟有多深。 他想了想，问道:“您去过上城区吗？” “嗬嗬，”集团，或者老比利摇了摇头，“我在下城区醒来，失去了所有记忆，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没有机会去上城区，大概担心会被识破。” “好吧……”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电梯依旧在下行。 空气有些憋闷。 李凉忽然轻声问道:“你害怕过吗？” 老比利沉默了片刻，慢慢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乏味，因为很多事情并不重要，比如命运，比如你来自哪里，但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无聊地看着时间流逝，一去不返。” 叮。 电梯门开了。 李凉看到了命运的真相。 可笑的真相。 第一百二十六章 等待戈多 电梯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石板路，两侧则是悬崖，深不见底。 石板路笔直地通往一个不规则的平台。 平台大约有三十多平米，周围同样是悬崖，十四台呈环形固定的巨型射灯投射出光柱，分别指向十四块巨大的石碑。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所以，命运的真相就是这些石碑？ 李凉迟疑了片刻，走出电梯。 刚一踏上石板路，他震惊地发现，原来石板路和平台组成了一个探入深渊的半岛，而周围，似乎是无边无际的虚空。 理论上，这里处于地下，即便存在一个“气泡”般的空间也不可能太大，否则应该很容易塌陷。 但此刻，他感觉就像站在了黑暗的旷野。 不知哪里来的风轻轻吹拂，他隐约听到了模糊的嘈杂声，就像极远处有个热闹的集市，正有无数人在高声说话。 李凉走出两步转身抬头。 电梯门直接开在垂直石壁上。 石壁保持着天然的崎岖嶙峋，没有丝毫人工开凿的痕迹，上下左右深入黑暗，同样看不到尽头。 垂暮的集团，或者老比利慢吞吞地走出电梯，嘴唇动了动:“九百多年前，我就在这里醒来，那时，平台，射灯，电梯就已经存在了，我只是后来重修了地面的房子。” “这是什么地方？”李凉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不知道，”老比利说话很费力，由于年纪太大，嘴巴总是不自觉地嚼动，“嗯，他们一直都找不到关于这里的记录，好像，嗯，这里根本不存在。” 李凉点了点头。 虽然这里黑暗又诡异，但面对老比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心。 “你可以吗?” 看着颤颤巍巍的老比利，他很担心来一阵风把老头吹进旁边的深渊里。 “嗬嗬，这条路，我走了九百多年，没事的，”老比利轻轻摆了摆手。 李凉不再犹豫，转身沿着石板路快步向前走去，却越走越震惊。 人类本能的空间感告诉他周围确实都是空的。 风向一个方向刮，不会回卷，隐约的嘈杂更清晰了一些，仿佛只要“天亮”了，他就能看到远处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石板路并不长，只有不到百米。 很快，李凉站在了平台上，看向那些石碑。 石碑并不是和平台连为一体，而是隔着七八米远，矗立在深渊里，表面坑坑洼洼，斑驳沧桑，就像从远古时代便已存在。 李凉随便选了一块石碑看去，射灯的光斑恰好照亮了一个圆形的区域，他瞬间便看清了石板上的东西。 那是一副雕刻出来的图案。 正中间是一台老式织布机样式的机器，正有一个刻画模糊的小人站在织布机正前方，另一个人站在侧面，歪着头，伸手指着织布机。 图案的左下角……刻着一只人类的耳朵。 整个雕刻风格古朴原始，像是远古人拿一把不太尖锐的凿子一点一点凿出来的，两个小人面容模糊，和火柴人差不多。 操…… 一阵冷汗爬上后背，李凉踉跄后退了两步，喃喃道:“这不可能。” 他转头看向另一个石板。 同样是一副雕刻的图案。 上方雕刻了一片低矮的楼房剪影，用高高低低的长方形表示，还刻了些窗户，下面刻了一排小人，手里拿着形状奇怪的棍子。 再下边是五个人，四个在一起，有一个孤零零站在旁边，在它周围刻着密密麻麻的小“羽毛球”。 不是“羽毛球”，那是维修无人机。 东沽区。 李凉疯了似地跑到另一面石碑前。 这次，他松了口气，这副图肯定跟他没关系。 因为上面刻着很多女人。 如果短发表示男性，这副图案上刻了一大堆长头发的小人。 仔细一看，他的表情变了。 图案最上方刻着一个六芒星。 下方是一堆女人围着两个男人，另一边，一个更小的人和另一个男性小人站在一起。 那个更小的人脑袋上刻着两个小辫……表示小女孩? 所以…… 六芒星代表镇界堡，这幅图刻的是集团和李小孩达成协议的一幕？ 李凉又跑回上一个石碑看了一眼，再次回到这一块，经过对比，发现代表他的小人脑袋上方有一条横杠，而代表集团的小人脚下有一条横杠。 这些石碑，是他和集团交织在一起的命运。 这时，老比利才刚刚走上平台，指着左边最边上的一块石碑说道:“命运，从这里开始。” 李凉快步走到那块石碑前，仰头看去。 图案雕刻着一个垂直的井，下面横着刻了一个长条，连着一个不规则圆形，像个乒乓球拍。 长条上方刻了一个躺着的人，脚下有横杠。 “我，”老比利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凉走到下一个石板前。 脚下有横杠的小人在和一个高个子女人握手，身后描绘着一座类似工厂的地方，可以看到烟囱和大型设备的剪影。 “我遇到的第一个对我影响深远的人，她叫玛塔哈莉，教我如何成为一名商业间谍。” 又一个石板。 脚下有横杠的小人被困在一个像酒店房间一样地方，空处刻着一串数字。 “我遭遇的最危险的时刻，身份即将暴露，我打了那个电话，接电话的人救了我，并且成为我的第二位老师，教会我如何领导一个组织。” 下一个石板。 “在那场宗教大运动中，我趁机创建了b.p.r.d。” 下一个。 再下一个。 八个石板，刻着集团最重要的八个瞬间，或者描述出场景，比如第五块，集团在和另一个人在喝酒。 或者指引了方向，比如第六块，用向外的箭头提醒集团远离镇界堡。 第九块。 织布机。 第十块。 镇界堡，集团与李小孩达成协议。 第十一块。 李凉看到了自己。 石碑上刻着几个不相关的图案。 一张红桃k的扑克，一个双腿夹紧，纯洁的修女，一个小女孩，一个矮小的人长着一张青蛙脸，一个穿着风衣的强壮男人，一个穿着长褂抱着书的老人。 这些人围成一个圈，中间的小人脑袋上有一条横杠。 第十二块。 一个锥形的垃圾山旁，代表他的小人被长方形圈起来，一根线从长方形一端连着另一边的两个小人。 这是梅赛救了他。 第十三块。 东沽区。 第十四块。 再次刻画了此处的场景。 这个探入深渊的平台。 只是，这次平台上同时出现了他和集团。 他站在一块石板前，身后，集团单膝下跪，而在集团身后，刻着密密麻麻的人。 李凉转身。 老比利艰难地跪了下去，肩膀抖动，发出嗬嗬的声音，表情在笑。 但李凉知道，老比利在哭，只是啊，老比利太老了，老到已经流不出眼泪。 老比利用了九百年等待戈多。 与那幕荒诞戏剧不同的是，老比利终于等到了戈多。 此时，此刻。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另一些我 比利醒了。 眼前一片黑暗。 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恐惧，而是有点好奇。 这里是哪儿？ 他感觉自己似乎躺在地上，翻身坐起，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黑暗像浓雾，恍恍惚惚有些古怪的影子。 他依旧感到好奇。 为什么？ 伸手在四周摸索，很快，他摸到了一个金属圆柱，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这是一个手电。 比利更加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这是一个手电？ 但手却不受控制，很自然地按动了手电上的开关。 一道松散的光柱投射出去，消失在远处。 他又向旁边照去，照到了一条石板路，尽头影影倬倬，看起来像有什么东西。 真奇怪。 比利爬起来，沿着石板路向前走。 他很想试试走到两边的黑暗里去，但脑海中却有一个念头告诉他，两边是悬崖，掉下去会死。 真奇怪。 为什么我会知道悬崖掉下去会死？ 石板路并不长，比利走到了一个平台上，面积并不大，地上堆着一些东西。 他想了想，转身走了回去。 经过刚才躺的地方，一直走到一扇门前。 那扇门紧闭着，无法推开，更无法拉开，因为没有门把手。 于是，比利再次走回平台，找了一个平坦的东西坐了上去。 他怔怔望着黑暗。 真奇怪啊。 不知过了多久。 总之很久，手电已经没电了。 比利突然听到一个人问道:“你在干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知道，我好像在等一个人。” “为什么？” “不知道，猜的。” “噢。” “你呢？” “我失忆了，嗬嗬，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那个声音叹息道。 “那你挺可怜的，”比利笑了笑。 那个声音充满了悲哀:“是啊，所以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我准备从这里跳下去。” “你说的对，”比利站起身，“你是该跳下去。” 突然。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来:“傻逼，懦夫，你应该找找这里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说不定就能从这里逃出去！” “啊，他说的对，”比利皱起眉头，“不试试怎么能知道呢？” 第一个声音不再说话。 比利耸耸肩，蹲下开始一点一点摸索。 没有手电，摸索的进程很慢，但他并不怎么担心。 只是好奇。 真奇怪啊。 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一天？比利摸到了一个开关状的东西，按了一下。 呼。 面前的射灯亮了，明亮的光柱笔直地照向一个石碑，上面雕刻着一些东西。 比利打量了一下四周。 第二个声音得意地笑道:“看，我说什么了？瞧瞧，射灯，箱子，看，箱子里有水，有吃的，快快，我还看到了一个平板电脑，快快！” 第一个声音也不再颓丧，叫道:“快快！” 然而，比利却有点意兴阑珊。 他并不渴，也不饿。 更对什么平板电脑不感兴趣。 他只是好奇，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在等一个人？ 真奇怪啊。 比利依次打开了所有射灯，一共十四台，并且清点了箱子里的东西，九十八瓶1.5升装的娃哈哈矿泉水，一百二十三包压缩饼干和九十一瓶复合维生素片，一个平板电脑，一副围棋，一副扑克，一副麻将，还有一卷卫生纸。 哦，还有一个没电的手电。 这些有什么用呢？ 比利摇了摇头。 第二个声音鼓励道:“至少你可以先活下去，总会找到办法的。” 第一个声音颓丧道:“没有武器，没有工具，迟早会死。” 比利耸耸肩。 反正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是想知道，如果他在等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是谁？ 这时，又冒出一个声音。 第三个声音听起来很睿智:“嗬嗬，傻逼们，这是一个牢房，看那些石碑，关键就在石碑上。” 比利仰头看向石碑。 很快，第三个声音兴奋道:“看，第一个石碑，描绘的正是这里，比利刚刚醒来，就在这里。” “这说明什么？”第二个声音同样兴奋起来，“快分析分析。” “目前还不清楚，我们需要研究。”第三个声音说道。 第一个声音颓丧道:“是你，不是我们。” “不不，是我们，”第三个声音笑了起来，“是我们啊……” 昏暗又死寂的深渊之上，比利肩膀抖动，嗬嗬笑着。 但他还是觉得。 真奇怪啊。 —————————— 2100年1月1日。 比利坐在桌子前，说是桌子，其实就是几个箱子堆起来。 上面摆着麻将。 勇气说道:“眼镜。” 丧哥哼了一声:“岔上眼镜儿。” 分析帝怒了:“谁让你碰二饼的？” “那我有俩我就得岔上，”丧哥懒洋洋说道。 比利笑了笑:“我胡了。” “靠，”三人怒气冲冲地一齐叫道，“洗牌洗牌。” 比利推倒桌上的麻将，转头问道:“要不你玩会儿？” “不了，我要看书。” “哎，”比利很无奈，这个两年前出现的家伙是个书呆子，捧着平板电脑一直在看书。 书呆子知识渊博，懂得很多，甚至可以通过更改射灯电路，给平板电脑充电，还做了一个简易的加热装置，让大家喝上了压缩饼干糊糊。 书呆子之所以给平板电脑充电是因为上面有数万本各类书籍，而比利同样赞成这个决定，因为有一些书很特别，虽然描述的场景里往往只有两个人，有时三个，四个，但是感叹词很多，让人看了很愉悦。 不过，书呆子暂时还没想出逃出这里的办法，他说石板路另一边的那部电梯采用了某种特殊的金属，非常坚固。 另外，这个空间的结构明显不合理，平台周围的深渊里不知有什么，贸然下去并不明智。 总之，这是个无法逃离的牢房。 真奇怪。 比利一手举着平板电脑，一手重新码好麻将，打出一张牌:“东风。” 虽然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年。 但比利却依旧好奇。 他很少觉得口渴和饥饿，也从未生病，书呆子说他很可能被修改了某些基因，比如端粒体之类，但比利好奇的并不是这些，他只是好奇，自己究竟在等谁呢？ —————————— 2150年7月1日。 地震了。 比利坐在原地，怔怔感受着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 “这不像地震，”书呆子严肃道，“像是一场剧烈的爆炸，核爆。” 勇气兴奋道:“所以外面在打仗？” 分析帝喊道:“快，分析分析，这是不是个机会？” 丧哥颓然道:“出去了不还是死？至少在这里还能活着。” 比利慢慢站起身，走到电梯门前，将手放了上去。 电梯门滚烫，犹如烧红的铁。 核爆啊…… 突然。 嗡—— 电梯启动了。 —————————— 2250年8月7日。 “杀了他，金！” “杀了他！” “东区！东区！东区!” 无数人嘶吼着，山呼海啸。 金站在高台上，微笑着抬起手臂，将手中的枪对准了一颗脑袋，然后，扣下了扳机。 砰！ “金！金！金！” 人群为他们的首领欢呼。 核战后的大黑暗时代，能加入东区帮这样的帮派，能追随金这样的老大无疑是幸福的，代表你可以每天吃上一个罐头，喝上足足30ml的水。 那个敢跑到东区帮的地盘上偷水的家伙，死有余辜！ 金向他的拥趸们摆着手，转身走下高台。 黑暗中，他转头看向空处，怒道:“闭嘴，书呆子，现在是我代表我们，我他妈才不管人不人道，谁敢来我的地盘捣乱，我就弄死谁！” 书呆子平静道:“暴力是一种病毒，正在毁掉人类。” “金，你这个疯子！”分析帝阴沉道，“你的残暴只能维持一时，还有，你不停克扣水和食物的配给，你手下的兄弟服你吗？你不分析分析？” “别吵了，”丧哥哀嚎道，“这世道活着还有什么劲？比利，比利，你决定。”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静静等着比利做出决定。 比利茫然地转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蹲在原地，瞪着大眼睛盯着他，就像看到了一个疯子。 他笑了笑。 从那间黑暗的牢房里逃出来，迎面遇到了这样一个时代。 这样一个黑暗又绝望的末世。 他们想要活下去。 于是，比利慢慢拔出了腰间的枪，走到抖如筛糠的女孩前。 “杀了她，”金低沉道，“她看到了我们的秘密。” 比利慢慢蹲下，认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玛塔哈莉，金先生，”女孩泪流满面，却咬字清晰。 “玛塔，我在等一个人，你知道他是谁吗？”比利温柔道。 玛塔仰着脸，注视着黑暗中那双颤抖的眸子，怔怔说道:“他是你的亲人吗？” “不知道，或许是仇人？” “我祝福您能等到那个人，”玛塔颤抖道。 “如果等不到呢？” “一定会的，”玛塔认真地点头，“妈妈说，命运就像掉在地上的线团，看起来乱七八糟，其实只是一根线，有开头，也会有结束，金先生，只要你等下去，你一定能等到那个人。” 比利点头:“你说的对，玛塔，谢谢你，你妈妈呢？” “饿死了，金先生，”玛塔哭着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只需要一点点食物，求求你。” 比利摸了摸玛塔的脑袋。 —————————— 2290年6月12日。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建立天幕更令人激动的事业! 伟大的希安将让人类文明重新崛起! 感谢希安！ 一个大喇叭持续不停地宣扬着这几句口号，震耳欲聋。 整座中京塞满了工厂，烟囱林立，黑烟滚滚。 半空中，无数飞艇川流，天幕还未封口，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沙尘，不过，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一间炼钢厂门前，王元仰头看着天空，轻轻说道:“还是找不到关于希安的组织架构信息，怎么可能藏得这么严实？他们想做什么？” 书呆子严肃道:“我感觉希安的野心很大，并不满足现状，他们想实现真正的大一统。” “怎么可能？”金嗤笑道，“你当所有人都是软蛋吗？” “其实很简单，”书呆子笑了，“一边打，一边给甜头，同时保持神秘，鼓吹一个新神，让这些蠢货们相信希安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 “那我们干脆想办法也去上城区，”分析帝说道，“我一直说，我们得往上游发展，总在底层混，能调查出个屁，哪天一不小心就死了，你们忘了那次？” “上城区？”丧哥喊道，“书呆子说过，我们躲不开上城区的生物识别，傻逼吗你？我们的任务是活下去，不是出风头！” “活下去干他妈什么？”金怒道，“你个怂蛋，活下去干什么？等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许久，有人问到:“比利呢？” 不知谁回答道:“睡着了……” 这时。 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好。” 王元转身，笑道:“你好，我是王元。” “我是玛塔哈莉，”女人成熟干练，眼神敏锐，“从今天开始，年轻人，你跟我混了。” “老师，”王元郑重上前，握住了玛塔的手。 几分钟后。 王元望着玛塔的背影，面无表情。 金哼哧哼哧笑了:“真该让比利看看，玛塔究竟有多优秀，那个谁，书呆子，比利睡了多久了？怎么还不醒？” 突然，一个沧桑的声音响起:“唔，我记得这一幕，我看过，在哪里来着？” “比利，”书呆子慢慢说道，“在石碑上，第二块。” “啊，这样啊，”比利似乎并没有激动，只是慢慢说道，“第二块啊，谁能告诉我，还要等多久？” —————————— 渐渐地，比利很少醒来。 他让书呆子在石碑上的场景出现时再叫醒他。 当然。 有两次他根本没听到他们的呼喊，只能在事后听到复述。 这个热闹的大家庭多了很多生面孔，比利都不认识。 当他们一一自我介绍时，比利总觉得很亲切。 同时。 他又觉得很无聊。 书呆子说过，他们所有人都是他分裂出来的人格，但他却不这么觉得，他反而觉得，他们所有人都是存在的，真正不重要的，是“比利”。 时间流逝，一去不返。 比利并不关心世界发生了什么。 他只想等到那个人。 —————————— “嘿，比利，醒醒。”书呆子轻声道。 “醒醒，比利，车到站了，”丧哥大笑。 “比利，比利，到了，就在此时此刻！”张主任嚷嚷道。 “比利先生，您的救赎日到了。”悄悄话叹息道。 无数人喊着比利。 比利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面前是一个光明辉煌的宴会厅。 所有人穿着得体的西装，从两侧涌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由衷的微笑。 “好样的，比利。” “比利，祝你好运。” “救赎日快乐！” 比利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从人群中穿过，与那些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人碰杯，拥抱，告别。 然后，他独自站在一扇门前，稍稍整理了一下领结。 他竟然等到了那个人。 命运，真奇怪啊。 接着，比利笑了，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 老比利艰难地跪了下去，肩膀抖动，发出嗬嗬的声音，表情在笑。 但李凉知道，老比利在哭，只是啊，老比利太老了，老到已经流不出眼泪。 有人塑造了比利的人生，如此残忍。 李凉默默叹息，走到老比利身前，伸出双手想要扶起他。 然而，当他的触及老人肩膀的瞬间。 集团剧烈颤抖起来，片刻变成了张主任。 “老比利怎么了？”李凉怔怔问道。 张主任笑了:“老比利获得了救赎，他很开心，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们是他们 探入深渊的平台上，昏暗又寂静中，李凉慢慢踱步。 他看到了更多细节。 地面上有一片区域被整个削下去几厘米，上面刻满了数字和公式，并且残留着反复抹掉的痕迹。 平台边缘，有一处地面呈现圆润下凹的浅槽，就像有个人在这里徘徊许久。 有一台射灯的底座被拆开，暴露出里面的线路。 十四根射灯电源线汇聚成线束，一路蔓延到电梯门侧，那里被挖出一个深洞，可以看到深处反射着金属的色泽。 电梯门上布满了斑驳的凿痕，隐约有干涸发黑的血迹。 电梯门旁的石壁上有一些被凿出来的凹槽，分别向上和向下通往黑暗。 比利究竟被困在这里多久？尝试了多少逃离的方法？ 李凉有一丝明悟。 无论是悄悄话，张主任还是德裔，他们的描述简略又模糊，除了悄悄话稍微有些感物伤怀，其他人似乎非常冷静。 或者说，那些诞生的人格一直都很冷静。 因为他们都不是比利，他们对于“历史”的了解来自“口口相传”，同样只是故事，那些最早的人格，除了比利，早已消亡。 “所以，比利的命运结束了？”李凉重新回到平台，仰望着最后一个石碑。 “嗯，”张主任笑了笑，“有始有终。” 李凉长长叹了口气。 如果比利残酷的人生只是为了等待他来到这里，那他宁愿真的死在一千年的换肾手术中。 “我们一直认为……”张主任上前捏了捏李凉的肩膀，“这个漫长的人生是比利自己的选择，我们之所以存在，是因为比利有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没人可以把这个念头放进他的灵魂深处，除了他自己。他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我们很清楚，他并不仅仅在等你，而是为了一个伟大的愿景甘愿牺牲，所以，这一刻，我们由衷地为他高兴，李凉，你也应该如此。” “什么愿景？”李凉低沉道。 “你来告诉我们，”张主任与他并肩站立，“接下来，我们会将比利的路继续走下去，直到我们每一个人都获得救赎。” 李凉郑重说道:“好。” 许久。 李凉深吸口气，再次把石碑看了一遍，思索片刻，转身说道:“我也有一段缺失的记忆，你们有没有查到我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不清楚，”张主任摇了摇头，“过去，我们有很多次以为遇到了神喻中的人，但很快发现其命运的走向和石碑不符，直到你突然出现在垃圾场，我们看到了正确的趋势，但是，我们却完全查不到任何关于你的信息，这说明，你不仅来自上城区，很可能来自英灵殿或者众神殿。” 李凉沉默片刻，问道:“你们觉得呢，我是谁？” “我们猜测，你是一个失败的颠覆者，”张主任肃然道，“一个真正的希安高层，试图颠覆希安，却失败了。” “这么多年，你们都没办法搞清楚希安的创始人，高层都是谁吗？”李凉有点难以置信，别说集团本身就是一个强大的间谍，即便是普通人，经历过最早的那段时间，总会知道一星半点吧？ “是的，”张主任平静道，“那场核战摧毁了一切，整整一代人都活在黑暗绝望的末世，那个时代只有帮派和军阀，流血和死亡，然后，希安出现了，可以说，整个文明是希安一手重建的，在这个过程中，希安已经有意识地隐藏信息，而我们想要活下去，注定不能身居高位，惹人瞩目，况且，我们存在的目的并不是左右历史，比利并不关心世界发生了什么，我们同样如此。” 李凉有些失望，不过他也理解集团的选择。 b.p.r.d的主任不起眼，假如集团是秩序局局长就不同了，有心人总会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他意识到，集团的行为并不遵循某种固定的逻辑，达成某种确定的目的，而只是随着因果自然发展，说明那个塑造比利的人其实并不是操纵了命运，而是…… 看到了命运，并把它记录了下来。 如果连始作俑者都裹在了里面，感觉……更加糟糕。 这是个没有尽头的思维游戏，会把人逼疯。 李凉摇了摇头，摆脱这个念头，说道:“你在不同的派别都是什么身份？” “改造派中，我，张远望是古盛的联络人之一，负责秘密调查通灵者和秩序局，中间派中，张远望背叛了古盛，是李小孩在改造派的暗线。开拓派中，佐尔格负责协调下城区各项势力，为开拓派的计划提供后勤保障。在通灵者中，梁团是支配人在真灵会时期就结识的老友，而临终之际，梁图向支配人推荐了自己的儿子，梁亦真，成为了支配人的亲信之一，秘密调查改造派和开拓派的计划。秩序局中，李一元是b.p.r.d的现任主任。” “……” 李凉愣了，琢磨片刻才想明白。 张远望，也就是张主任是改造派和中间派的双面间谍，佐尔格是开拓派的后勤总管，梁亦真是支配人的秘密手下，李一元是秩序局的主任。 再加上悄悄话，一个情报掮客，帮派老大 “你还有其他身份吗？”李凉问道。 “我们有很多人，”张主任笑了，“只是从你出现开始，我们不得不做出取舍，比如，我们还是yakuza的幕后操纵者。” “嗯？”李凉恍然，“所以你才知道水野的行动？” “水野加入蜉蝣长老会是我们授意的，”张主任笑了笑，“我们怀疑她就是石碑上的修女，那个女孩是个天生的间谍，多变又坚韧，擅于伪装却恪守内心。” “那蜉蝣呢？你们没有参与蜉蝣？” “没有，我们一直认为，蜉蝣只是个盲目的帮派，没什么价值，不过该隐是个有些特别的女人，所以我们才让水野接近长老会。” 李凉点了点头，走到那副刻着人物的石碑前。 扑克自然是k，被悄悄话忽悠加入了b.p.r.d，修女大概是水野，小女孩是李小孩，青蛙脸是塔姆…… 他愣了下，指着石碑问道:“这个风衣和抱着书的老头是谁？” “穿着风衣的男人很可能是一个秩序局探员，豪斯还是德罗，我们无法确定，”张主任想了想，“那个抱着书的老人没有出现，我们推测，那看起来像个研究人员。” 德罗？ 李凉想起了这个名字，不就是最早把他坑进南部死监的那个探员吗？说起来，那件事完全怪老福特，妈的，找个关系往看守所送，结果导致他直接被当做替死鬼送到了南部死监。 下一刻。 李凉猛地转头看向那块刻着自己被救的石碑。 那根从长方形方块上蔓延出的绳子，正被两个人牵着。 一个应该是梅赛，另一个是谁？ 梅赛从没提过当时救他时身边还有别人。 李凉怔怔转头。 昏暗中，集团正盯着最后一个石碑发呆。 李凉突然说道:“老板，slow怎么卖？” 不知什么时候，集团似乎矮了一些，没有回头，哼哧哼哧笑了起来:“李凉啊，以后，别他妈一大早的折腾，容易吵到街坊，多缺德？” 艹。 第一百二十九章 步步为营的开始 难怪。 难怪昨天早上在秘密码头第一眼看到张主任时就觉得有点眼熟。 李凉看着已经变成福特的集团，彻底无语。 这下他再次深刻体会到了集团所说的“我们站在他们中间，触摸那些操控他们命运的丝线”的含义。 “有点意思吧？”老福特依旧是那副样子，带着点北美血统，枯黄的头发，蓝眼睛，神色却像个猥琐的小超市老板，“其实我们之前遇见过好几个人的经历和石碑刻画的差不多，结果经过观察，那些人都不对，那天梅赛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他从垃圾场拖一个东西，我突然觉得，有内味儿了，很可能就是你，尤其你说不清自己的来历，卧槽，绝了哥们儿。” “……” 李凉深吸口气:“那你把我送南部死监什么意思？” “哈，你不是失身了吧？”老福特走近揽住李凉，“哎，别生气，我们从来不刻意，你知道吧，不刻意去做什么，比如我们发现一个目标很像，我们不会跑过去说哥们儿，有几块石碑你来上上眼，对吧，我们不能这么干，我们就让事情自然发生。梅赛来求我把你送去看守所，我们就联系了德罗，因为‘我’只和德罗打过交道，我们不会干涉‘我’的选择，这是规矩。” “你不知道德罗会做什么？” “那肯定，我们又不是算命的，”或许由于熟悉的关系，此刻代表集团的福特远比其他人格看起来轻松，“我们跑来跑去的也很忙的好吧，而且我们早就发现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注定的。” “我如果死在南部死监呢？” 福特耸耸肩:“那就说明你不是石碑上的人，而且命里该有这一劫。” “你们什么时候确定我是？” “三年前，该隐，梅赛，和几个momo帮的人回到中京，对吧，该隐灭口了几个人，但没有全杀，我们猜她觉得没必要，这么想其实很正常。所以，就有人泄露了一个消息，一个叫李凉的人参与了那个计划，叫什么来着？”福特转头看向空处，“元什么玩意？” 他的语调变成德裔口音:“元震。” “对，元震的计划，”福特变回一口烫嘴的普通话，“我们马上意识到，这不全都呼应上了嘛，我们开始把重心放在卓斯这摊儿上。” 李凉想起来，当时去镇界堡的时候，并没有把所有momo帮的人都带上，看来那些人确实按照约定在潜艇那里等了一段时间，然后等到了该隐带着梅赛逃出来，一起返回了中京。 想必该隐会把这些人……灭口，但是在扞卫者号上第一次会面时，在场还有其他momo帮的人，这些人同样知道他的存在。 李凉皱眉问道:“关于我的消息古盛知道吗？” “肯定啊，”福特笑了笑，“他一直在关注开拓派的小动作。” “那……”李凉挑眉，“是特么你告诉他们的？” 福特认真道:“是啊，这是张主任的工作范围，刚说过嘛，我们不刻意。” “……” “不过这个消息并没有引起古盛的重视，他认为你只是开拓派的一员，倒是支配人琢磨出点味儿，专门让我们调查一下你。当时吧，古盛想直接抓该隐，支配人和李贞观都有小九九，不同意，最后古盛妥协了，让通灵者监控该隐和梅赛，说起来是看一下开拓派后续想干嘛，其实大家都知道，如果开拓派的计划是把元震送进灵理之门，那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李凉挠了挠头，这里面的事情真是乱。 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立场和目的，谁的立场也没写在脸上，只能靠推测。 “那，元震的计划究竟是干嘛的？你们没搞清楚？”李凉纳闷。 “没有，”福特摇头，“我们一直在查，但开拓派那些人谁都不相信，捂得很严，我们只知道元震早就死了，支配人参与了那个计划，还可能涉及仿生人，别的就不知道了。” 李凉想了想，支配人派了塔塔给元震当顾问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元震是个仿生人非常蹊跷。 况且他昨天和该隐通话的时候就猜测元震很可能是个被传输了意识的仿生人，像这种技术，除了普特南实验室，很难想象下城区有人能做到。 可惜塔塔在灵理世界，元震已经死了，这个秘密估计很难调查出来。 只能先放在一边。 他又想起一件事:“所以，昨天早上就是你们误导了通灵者？” “什么误导？”福特愣了。 “你们给了他们错误信息啊，”李凉挑眉，“那些监控我的通灵者根本不了解我。” 福特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没有，我们什么都没做，你感觉通灵者里有人在帮你？” “嗯，”李凉点头。 “那就怪了，”福特沉吟道，“其实支配人很关注你，派了另一个亲信专门负责抓捕你，这件事不对劲，我们得去搞清楚。” 又一股力量？ 李凉实在头大，想了想说道:“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我们要想办法把塔姆救出来，还有李小孩，得弄明白她去灵理世界的真实意图。” 没想到福特摇了摇头:“我建议你今天就呆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今天早上，又有一个卓斯人来到了下城区，是一个卓斯直系后裔，我们怀疑她是改造派真正的决策者之一，我们需要确定古盛接下来要做什么……”福特转身看向最后一块石碑。 李凉恍然。 命运的预兆已经结束了。 未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集团的行动也将从“不刻意”变成步步为营。 二十分钟后。 李凉和集团返回了一楼。 集团已经变回了悄悄话，老态龙钟，神色平静。 玛莲娜早已等在门口，快步走近欠身:“先生。” “照顾好李凉先生和他的朋友们，”集团吩咐道。 “好的。” 这时，一个夸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哎哎哎，悄悄话先生，好久~~不见~啊。” k趁机溜了进来，后面跟着的几个悄悄话的手下神色无奈。 集团面无表情，径直从k身边经过，走出了大门。 “……”k愣了下，转头问道:“老大，谈崩了？” “没有，”李凉摇了摇头，转身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捏着眉心闭目养神。 这一上午实在太漫长。 “怎么回事？”k只好问玛莲娜。 玛莲娜低着头笑道:“先生之前吩咐过，从现在开始，这座房子属于李凉先生。” “啊？”k恍然，不是谈崩了，这是把悄悄话收编了啊。 门口，刚刚追过来的老唐和水哥恰好也听到了这句话。 水哥目瞪口呆，老唐则毫无意外，压低声音道:“看到了吧，精神类魔法，连悄悄话这种大佬都能搞定。” 第一百三十章 我们的敌人 第五大街。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对面的路边停着一辆秩序局的巡逻飞艇，艇身涂满红白条纹，流线造型，舱门有一个硕大的标志，两杆长枪交叉于一座天平之上。 透过镀膜的舷窗，德罗盯着对面的仿生宠物医院问道:“豪斯啊，看起来没人。” 豪斯从驾驶座探身看去，眯起眼睛:“不好说，说不定有埋伏，你查查，昨天这里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好嘞。” 德罗唤醒巡逻飞艇的警用系统。 机械女声道:“你好，秩序局中京分局安保大队二级探员德罗·德玛尔。” “查询第五大街昨日治安反馈记录。” 影像呈弧形投射到德罗眼前。 “嗯…嗯……”德罗伸手翻动着一条条记录，偶尔点开一个，记录就自动关联出一系列影像，大部分是地面监控。 “哎哎哎，豪斯啊，不对，”德罗叫起来，指着面前的影像。 豪斯凑过去。 画面中，阴雨连绵的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后巷突然爆闪，接着天突然晴了，画面中突兀出现许多行人和车辆。 “有人删除了一段监控，”豪斯摸出一根烟点上，“昨天的雨几点结束？” 德罗想了想:“好像下午三点吧？” “说明三点左右这里发生了些事情，”豪斯吐出一口烟雾，“扩大搜索范围，查查从第一大街到第七大街昨天三点以后的所有记录。” “好嘞。” 很快，德罗兴奋道:“看，第四大街有这样一条记录。” 画面中，一处被警戒条围住的区域，一个猥琐的老头和一个背着大包的矮胖女人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后面跟着三个狂奔的秩序局探员。 眼看就要追上时，老头跳上矮胖女人的后背，然后，那个女人像两腿装了发动机，陡然提速，飞一般地消失在街角。 “快快，追下去追下去，”豪斯喊道。 “哈哈，这片我熟，”德罗念叨着:“第四大街，南海路，转第三大街，东海路，荣泰街……” 画面在他的手中不停切换着，竟然紧紧跟着女人的身影，甚至有时会提前切到一个监控探头，等着女人出现。 二十分钟后，女人背着老头拐进了一座商场。 德罗切换了好几个探头，最终摇了摇头:“k11，出口很多，和旁边的社区连着，有些区域没有覆盖，找不到了。” 豪斯把烟头一扔:“这俩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你见过哪个女人能背着一个老头跑得像车一样快？”豪斯怒道，“那女人肯定是个机器人。” “机器人？”德罗愣了，“机器人不允许做人类外表的壳啊。” “那是明面上，你他妈机械姬白去了？”豪斯想了想，“这两个愣头青肯定不是本地人，我们先联系一下那三个探员，问问为什么追这俩人，你再联系一下老鸭，问他k11附近不用登记身份的旅馆都有哪些。” “好嘞，”德罗点头，又犹豫道，“我们不是要找b.p.r.d的处长李一元，追这个老头干嘛？ “你没有嗅到阴谋的味道吗？”豪斯冷笑，“这些人都是有关联的。” “豪斯啊，”德罗赞叹道，“你的鼻子比警犬还要灵敏。” “……” —————————— 第三大街。 “fmotel”汽车旅馆。 “这个……”锡森博士皱着眉头，肃然道，“妲己，这碗麻辣烫是不是没放辣椒？” 妲己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说道:“放了，锡森博士，考虑到您的排泄系统承受能力，只是适当减少了0.85克。” “啧，难怪，”锡森摇了摇头，“做实验要严谨，吃麻辣烫也一样，该放多少辣椒就得放多少辣椒。” “好的。” 锡森挠了挠白头发，吃着烫嘴的麻辣烫，含糊道:“喔，嘶，虽然普罗米修斯牺牲了，但是咱们这么快就能联系上李凉，真幸运啊。” “是的。” 几分钟后。 “哎，”锡森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塑料筷子，怔怔说道:“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成功的实验，我们新澳分院终于在意识传输领域领先了德纳里分院一步，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元震的意识非常不稳定，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再加上性格偏执，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而且现在想想，我们给他的潜意识层放进那个念头，完全是被骗了，唉，是我的错，我被实验蒙蔽了眼睛。” “锡森博士，”妲己轻轻拍了拍锡森的后背，“您是一位科学家，并不是秩序局探员，无法看破阴谋者的险恶用心，这很正常，您不必自责。” “可按照普罗米修斯的说法，元震一旦去了那个什么灵理世界，就会引来妖怪啊，到时候和卓斯联手，地球就完了。” “是妖精，锡森博士。” “不管是妖精还是妖怪，都很可怕啊，”锡森叹息，“希望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妲己说道，“该隐说，再有两天，就会有人来这里接我们。” “嗯，我相信普罗米修斯，”锡森郑重道，“李凉一定能拯救世界。” —————————— 悄悄话私宅。 书房中，李凉站在一面白板前，想了想，用碳素笔在白板一角写了一个行字:改造派（古盛）。 从“改造派古盛”又引出两个箭头，分别指向:支配人，李贞观。 在下方隔出来一段距离写下:开拓派（未知），引出箭头指向:元震。 最下方，写下:中间派（李小孩）。 写完这些，他转身对着下面两个观众说道:“下面，我们来分析一下我们的敌人。” k戴着墨镜靠在沙发上，喝了一口啤酒，问道:“这么复杂？” 水野坐直身体，眼神专注。 刚刚被水野接过来的猴子吱吱大大打了个哈欠。 “之所以很复杂，”李凉抬手，从支配人身上引出三个箭头，分别指向古盛，元震，和李小孩，接着把手指用力按在“支配人”三个字上，对两人说道，“因为有这个搅屎棍的存在。” 半个小时后。 白板上已经写满了名字，箭头纵横交错，看起来像一副抽象线路图。 最后。 李凉在最下方写了一个名字:卓斯决策人之一，直系后裔（未知）。 他总结道:“我有一种预感，这个人就是来收拾烂摊子的，住在月亮上的卓斯人就快失去耐心了。” —————————— 人工湖，木楼三层。 地板上换了一块崭新的羊毛地毯。 与昨日不同，此刻古盛赤脚站在地毯边缘，面无表情，低着头静静等待着某个人的到来。 噔，噔，噔…… 脚步声响起。 一个女人从楼梯拐角出现，一步步走上楼梯。 女人穿着一件拖尾的华丽晚礼裙，金色的长发被一个黑色的金属环在中间束起。 片刻。 女人走上三楼，看到古盛一身亚麻布衣布裤，轻笑着举起右手，手指在半空晃动，像在切换一个不存在的界面。 接着，她身上的晚礼裙像由某种微小的机器人组成般蠕动起来，顷刻变成一件淡雅的亚麻长裙。 金属环闪烁了一下，她的发色变成了纯黑色。 “好久不见，古盛，”女人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羊毛地毯，径直踩了上去，走到窗边，留下一串高跟鞋印。 “四公主，”古盛平静道，“您何必亲自去一趟东沽区，脏了您的鞋子。” “我看了你的报告，”四公主伸手触摸着雕花的窗棂，“你的判断，愚蠢至极。” 古盛沉默不语。 “人只会忠诚于利益，你低估了支配人和李贞观的野心，他们不是温顺的羔羊，”四公主嗤嗤笑道，“李贞观和蜉蝣兄弟会演了那么多场戏，你猜他积攒了多少力量？支配人呢，又给边际业务部的那帮蠢货遮掩了多少秘密？你知道李凉在整件事中扮演的角色么？” 古盛低沉道:“脱离该隐掌控的蜉蝣不过是乌合之众，李贞观的小动作幼稚可笑，不值一提。只是我越来越看不透支配人，他似乎不光在平衡我们和边际业务部，还在做一些其他事情，但目前‘新世界’的启动到了关键时刻，我们不能让他彻底倒向边际业务部。” 他停顿了一下，“从我们获得的情报来看，李凉似乎拥有一部分希安权限，我怀疑他就是边际业务部的人。” “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的多，”四公主转身，“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抓捕他？” 古盛犹豫道:“当时支配人派他的亲信之一负责抓人，但是……” “但是什么？” “那个人……叛变了，篡改了任务信息，下边执行的狩猎组误以为抓捕的是一个毫无防备的燃料，导致他们严重误判了李凉的反应……”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古盛的脸顷刻红了一片。 四公主走近，伸手抚摸着古盛的脸，嘴唇凑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你害怕希安，也害怕‘新世界’，就像有人踩脏你的地毯你会愤怒，本质上只是恐惧，宝贝，勇敢一点，你是一个卓斯人啊。” 古盛笑了。 刺啦—— 他猛地撕裂眼前的亚麻薄裙，将四公主扑倒在地。 “哈哈哈哈……” 一声尖锐的笑声响起，片刻变成令人遐想的婉转长吟。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我们的队伍 集团的预感是对的。 午餐还没吃完，李凉就收到了集团发来的消息。 消息以信息的形式发给了玛莲娜，是一句缠绵悱恻的情诗，即便有人截获，都只会认为发现了悄悄话先生主仆间的桃色绯闻。 但其实这句情诗包含了一套固定形式的编码。 传递出一个信息:“四公主，召观、灵密会。” “四公主，”李凉愣了。 来的竟然是李小孩的姐姐，算起来，目前为止他已经知道了三个卓斯直系后裔，居然都是女人。 卓斯家男丁不兴？ 李凉推测，很可能上午在东沽区，组织卓斯和通灵者联手的就是这个四公主，否则以古盛和支配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不可能突然这么亲密无间。 现在四公主召集李贞观，支配人集会，想必就是要整肃改造派内部，至于会不会清算支配人干的那些骑墙事……可能性比较小。 从灵理世界返回到现在不到两天，事情已经应接不暇，李凉怀疑这帮人是不是故意的，早不急晚不急，偏偏他一回来就赶上火燎眉毛。 以目前事态的发展速度，眼瞅着就到了最后关头。 李凉搁下叉子，转头问道:“玛莲娜，你有没有东沽区的消息？” “那边刚刚回话，秩序局正在打扫残局，估计短时间结束不了。当时先生下达的命令是制造混乱和伏击，避免正面冲突，所以，我们的人已经顺利撤了出来。” “这样啊，”李凉有点遗憾。 他很想立刻去东沽区把维修无人机的仓库研究明白，那些技术古老的无人机很可能不在常规机器人部队序列，能顺利接管的话就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傍身技能。 不过以眼下的形势，只能等一等了。 他又转头问道:“k，你那边有被监控的迹象吗？” k低着头，漫不经心地用叉子调戏一颗豌豆:“刚刚问过了，黑桃的场子没发现生人，没什么问题。” “水野。” “李凉先生，”水野正襟危坐，用餐巾擦了擦嘴唇，“包括jio在内的所有yakuza产业都混进了可疑的人，但机械姬是会员制的，目前还没有被渗透，而且机械姬背后是机械工会，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不敢强行突破。” “行，”李凉点头，“你们下午去搜集所有关于蜉蝣的信息，尤其是上次蜉蝣冲击西部矿场时的战况。” 现在卓斯和通灵者很可能把搜索的重心放在他身上，所以，让k和水野和他一起呆在这里完全是浪费时间。 k和水野都有自己的行事方式，正好让他们趁四公主开会的时间搜集一下蜉蝣的信息。 之前因为失去了蜉蝣的大部分力量，该隐身边仅有部分亲信，再加上她没搞清楚敌人的来路，才暂时被压制在扞卫者号上。 集团一直对蜉蝣不敢兴趣，水野又是潜伏的暗线，等于现在已方对于蜉蝣的信息知之甚少。 如果能把蜉蝣从卡洛斯手里抢回来，交由该隐掌控，那么在接下来的交锋中，他就有了一个坚定后盾。 好比双方准备械斗，都在打电话摇人，四公主已经开始集中力量，他这边也不能一味躲藏，关键时候还是人多才有安全感。 而且调查蜉蝣顺便还能了解一下李贞观到底在搞什么鬼。 别说集团提过，即便没提，他也相当怀疑，以秩序局的武力和蜉蝣正面对刚，竟然能“伤亡惨重”，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接下来救塔姆，李小孩，弄清“新世界”计划的本质，将是一连串恶战，必须捋顺对方每一个人的动向。 “ok，”k放下叉子，戴上墨镜，顺手拎起桌上的啤酒，冲玛莲娜笑道:“劳驾，搭个车。” “当然，”玛莲娜风情一笑。 水野站起身时，李凉说道:“安全为重。” “请放心，”水野欠身，抬头时脸上挂着微笑。 李凉点头。 刚才给k和水野讲解局势的时候，他刻意隐瞒了集团的身份，只说那些不同阵营的人都是悄悄话的布局，因此k并不清楚自己是被忽悠进了b.p.r.d，水野也不知道正是这座房子的主人一手栽培了她。 隐瞒并不是出于不信任，而是为了这两个人好。 没人想知道自己的人生其实被别人干预过。 “比利的故事”只有他一个人听就够了。 很快。 偌大的待客厅只剩下李凉和一直再往嘴里塞食物的吱吱。 主要集团财大气粗，提供的伙食都是上城区出产的新鲜蔬果，猴子显然已经把这里当自个儿家了。 “你吃着，不够再要，”李凉冲猴子说道。 吱吱头也不抬，含糊地吱了两声。 李凉哭笑不得，转身走出待客厅。 片刻。 他推门走进一间卧室。 老唐从床边站了起来，神色紧张，而站在一侧的水哥反而神情平静。 “考虑的怎么样了?”李凉随意拉来一把椅子坐下，从书桌上拿起“赫尔墨斯之梦”，慢斯条理地剥着皮。 老唐不停地给水哥使眼色。 “我如果拒绝，能活着离开吗？”水哥问道。 “能，”李凉笑了笑，“不过得等这些事都结束了。” 水哥皱眉道:“吃了这个，会被你控制吗？” “嗯？我控制你干什么？这是赫尔墨斯之梦，你没听说过？” “没有，”水哥还在犹豫。 这也正常，从第一眼看到水哥，李凉就知道这人和老唐不同，是个明哲保身的人，这种人容易骑墙，也容易退缩。 但他也没别的人选，至少水哥信仰了混沌，就没办法拿假信息忽悠他。 他准备用这点时间，从水哥嘴里掏出通灵者们究竟如何学习魔法道术，又掌握了些什么战斗技巧。 不过，“信仰”的吸引力绝对是有的。 这一点李凉很有信心，所以也不着急，慢慢剥着“赫尔墨斯之梦”，把一片一片叶子拿下来，摆在桌上。 许久。 当李凉把最后一片叶子码好，水哥说道:“我吃。” “来吧，”李凉把黑色的果实递了过来。 老唐扯了水哥一把，低声道:“坐着，坐着吃，薄荷味儿的。” 水哥瞥了他一眼，直接开嚼，咔嚓咔嚓几下就吞了下去。 李凉静静等待着。 两分钟后。 “嗬嗬。” 水哥晃了晃，噗嗤一声笑了，接着，瞳孔骤然放大，整个眼珠都变成了黑色。 就像磕了强力致幻药，水哥瞪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变幻着，如同正在经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境，额头很快冒出汗，嗓子眼里发出无意识地喃喃。 和老唐的情形一样。 下一刻。 李凉猛地坐直，抬起右手，按在了水哥脑袋上，轻轻说道:“混沌。” 然后。 他看到了水哥可以启迪的原质……竟然有七种选择。 事情证明，有选择恐惧症的人当不了神。 第一百三十二章 魔法之秘 在灵的视野中，李凉看到水哥的虚影出现在老唐的虚影身侧，七种气息各自不同，大部分阴冷异常，其中透着细微的差别。 一簇来自李凉双环戒的灵在七种气息中流转，等待选择。 李凉倒是很想为水哥选一种更加有用的原质，但他是真不清楚这些气息分别代表什么。 不过细细感觉，七种气息还是有强弱区分的。 于是，他选择了最强的那股气息。 当灵终于停留的一刻，水哥腰间的那把银色的枪浮起，崩散成一缕青烟，再次凝结，同样变成一枚青铜色的双环戒指。 李凉有一丝明悟。 原来经过他启迪的人，只能研习魔法，而且魂器都是双环戒。 老唐的根底其实是道术，但现在也变成了魔法，水哥本来就学的魔法，只是魂器变了，而且之前掌握的死灵魔法荡然无存。 虽然“织布机”并不提供信仰，只是给这些通灵者提供等价于启迪的力量，但本质上还是遵循“信仰”的排他性，一旦更改原质，之前所有学会的东西全部都得作废。 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扛了一波榴弹炮，里面留存的灵本来就不多，现在更加稀少，大约能开十七八个传送门的水平。 在场其他两个通灵者更惨，魂器中空空如也。 片刻。 水哥慢慢睁开眼睛，抹去眼角的泪水，怔怔看着李凉。 “感觉怎么样？”老唐关切地问道，“你启迪了什么？” 突然，水哥单膝跪下，郑重说道:“谢谢。” 老唐以为水哥和他一样是在感谢“信仰”，正要说点什么，没想到水哥紧跟着说道:“谢谢你让我又看到了女儿。” “嗯？你在梦里……”老唐愣了下，长长叹了口气，“那个梦是很真实……” 李凉也很意外，看来吃了赫尔墨斯之梦，每个人会梦到什么完全是随机的，像老唐可能是个噩梦，才会咋咋呼呼地吓得满身大汗。 从水哥的神情来看，他可能梦到了已经不在世的女儿。 水哥站起身，闭着眼睛感受了片刻，说道:“苦修。” “苦修？”老唐刷地站起身，“你启迪了苦修？” 显然，作为一直研习魔法的水哥，对原质的了解远远超过老唐，不像老唐琢磨了两天也不知道自己的原质是什么。 “苦修？”李凉很惊讶，这么巧。 如果是苦修，那背包里还有一种东西能给水哥吃——怪味花“芙洛拉回忆”。 不过，这种“会员福利”还是等水哥有所表现的时候再发放比较好。 李凉靠在椅背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点头道:“是的，苦修，父神看到了你灵魂中的特质。” 水哥苦笑:“据说启迪了这项原质，无论选择哪种路径都很难。” “我一直很好奇，”李凉的语气像随口聊天，“通灵者们的魔法和道术体系是怎么建立的？你们怎么学习魔法？” 说完，他垂下眼眸，眼睛微眯，进入了灵的视野。 周围的一切实景都消失了。 双环戒不再辉煌，只有一缕灵穿梭其中。 两个虚影出现在角落里，影影倬倬，都很模糊。 水哥的虚影竟然还比老唐清楚一些。 或许因为赫尔墨斯之梦让水哥看到了过世的女儿，导致他对混沌的信仰更真诚一些。 不过，一旦聆听水哥的思维，李凉无奈发现，人类的思维确实大同小异。 水哥的脑袋里也是个人声鼎沸的火车站。 随着水哥开始讲述，“火车站”里出现一个较为洪亮的声音，这个声音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解释声。 与聆听赛奥莉丝和老唐时所处的境况不同，这次李凉时间宽裕，心态平稳，他努力地让自己沉浸进水哥的思维。 很快。 他感觉自己真的走进了一个“火车站候车厅”，每个“人”都在大声说话，他从“人群”中挤过去，直到站在了一个大喇叭前。 大喇叭正在播放着一个稍显洪亮的声音:“最开始，卓斯带来了第一位顾问，是一个死灵魔法师，好像叫摩姆……” 围绕着喇叭，站着数十个“人”，正在对着喇叭说话，每个人说的都不相同，似乎在解释喇叭里传出的话。 李凉恍然。 喇叭说的正是水哥现在的主要表达的事情，而周围那些解释，则是水哥表述时关联的记忆、潜意识等等。 比如，李凉听到旁边有个声音:“这个信息不能告诉他。” 又有个声音:“这个事情没必要说。” 人的思维实在太神奇。 李凉收拾心思，开始认真聆听水哥的心声。 整整一个小时，水哥讲解了通灵者的魔法体系。 最终。 李凉意识到，卓斯果然相当吝啬。 原来，在卓斯的授意下，顾问并没有把完整的魔法和道术体系教给通灵者，而仅仅教了一部分。 按通灵者的理解，魔法，本质上是用“神”的语言驱动灵。 22种原质，代表22种语言。 每种语言中的单词由韵母、元音字母和单音节字母、双音节字母组成。 咒语，其实就是代替神明向灵下达指令。 路径，就是“神的语言”中对于原质的不同解释，一种原质，神可以给出不同的解释，导致同一原质的情况下，路径不同，所能施展的“魔法”就会不同。 水哥举了一个例子，死灵魔法中，通灵者学到的最强大的一句咒语叫做“坎万罕博”，水哥虽然学的并不是死灵魔法，但他听别的通灵者念咒时喊过，听起来的发音就是“坎万罕博”。 这句咒语中，“坎”很可能就是死灵魔法的某个韵母，后面的“万罕博”则是元音或者单双音字母。 其实听到这里，李凉有一丝困惑，如果魔法就是学外语，考四六级，那岂不是很简单，大家背背单词和语法就好了啊。 大概水哥自己最初也有这个困惑，随口解释了原因。 这些神的语言，用嘴说出来，即便说得再准确也没用。 必须日复一日地练习，把握每个音的细微频率，直到声音吐出，能感受到灵在唇边震动，同时引动魂器中的灵。 而且咒语越长，反而越简单，越短则越难。 因为通灵者们所学的大部分魔法都来自那位最初的死灵魔法师，所以，通灵者中掌握死灵魔法的人最多。 很多人已经可以使用四个音的魔法。 水哥说到这里时，李凉点了点头，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坎万罕博……” 呼。 一簇绿色的火苗从他的双环戒指中涌出，带着一股鲜明的死灵气息。 对面，水哥和老唐已经震惊地张大嘴巴…… 神的使者，恐怖如斯。 第一百三十三章 魔法之秘（二） 李凉并没有注意到双环戒指冒出的绿色火苗，更没注意到对面两个人震惊的神情。 他在发呆。 第一次在塔塔的引导下看到灵，他觉得灵只是些莫名其妙的光点。 第二次在深海之门，在“昊天皇帝”的帮助下，他第一次看到灵如何在生物及魂器中流转，看到了灵如何从无序变得有序。 第三次，他在小岛醒来，获得了双环戒指和飞剑纹身，第一次亲手施放魔法和道术。 第四次，面对肯姆和艾瑞达人，他觉得魔法是灵的驱动策略，魂器是媒介，也是灵的储存器，并且隐约意识到了咒语的作用。 此刻，水哥给出的信息解释了咒语的构成。 这样以来，关于魔法的原理，他终于有了系统性的认知。 启迪，就像神明“授权”一个生物可以使用祂的语言，并且可以自由选择一种关于原质的解释，进而学习不同的“固定语句”来释放某种对应的“魔法”。 在施放过程中，魂器起到了媒介的作用，就像子弹之于枪。 所以，仅学习“神的语言”是不够的，还必须能让“魔法”装载进魂器，即魂与器产生联结，便是“寄魂”。 按照水哥的说法，只有完成“寄魂”才能施放一些“真正”的魔法，而照明术，清洁术，干燥术之类的小把戏不需要魂器，在他们看来却根本算不上魔法，不值得浪费灵去学习。 李凉想起之前看到过的各种魂器，那些铭刻于魂器中纤细又繁复的纹路，估计便对应着主人所选择的路径，并且能起到某种加持作用。 他也恍然，正是由于原质，路径，魂器之间的联系如此紧密，一旦改变信仰，就意味着所有经验彻底归零，就像从零开始学一门外语，你的母语说得再溜都没用。 而天灵，似乎绕开了神明的桎梏。 李凉忽然想起刚跟深蓝借到《从零开始学魔法》时，从这本书上读到的那段话:“……然而，‘探险者协会’首席领航员，传奇探险家布莱恩·铜须坚称，在坠神之地，意志熔炉内部，生活着一种独特的生物，其个体无限接近零识状态，却能以某种方式联结形成统一本我意识。群体不仅具备智慧生命基本特征，并且满足‘天灵猜想’中‘天灵’的三个重要特质:溯源，支配，容纳……” 溯源，支配，容纳。 当时读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深切感受，自然也不会像此刻一样清楚地意识到，“天灵猜想”竟然如此准确。 溯源——他可以看到灵如何运转。 支配——他跳过了启迪，甚至有时跳过了神的语言，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以更简单，更粗暴的方式直接控制灵。 容纳——他的灵可以存于魂器，也可以存于体内，只不过由于飞剑的存在，身体内的灵恰好是以道术的形式流转。 他又想起《道术入门》中的那句话:“……天灵则不同，应道而生，替天行道……” 原来如此。 李凉一阵心虚，自己是怎么成为天灵的？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注定靠想是想不出来的。 如果有机会再去灵理世界，他决定要好好买几本专业书籍看看，再找那个提出“天灵猜想”的家伙问个清楚。 好在现在他也算有靠山，假如别的神有意见，想必会先找“混沌”聊聊。 李凉对自己的领导非常有信心。 这些都是他结合水哥的讲解，从赛奥莉丝，塔姆，《从零开始学魔法》《道术入门》，亲身体验中获得的知识总结出来的。 水哥其实对魔法的认识并没有这么完整，因为卓斯请来的顾问只介绍了7种原质，丰饶，苦修，丧钟，灰泥，亵渎，避役，光荣。 水哥原本被“新世界”启迪的是光荣，选择的路径是“闪耀”。 因此，水哥的魂器便随着他的选择变成了一把银色的枪。 围坐会第一次见面，水哥的魂器“开枪”便是一种魔法，咒语很简单，发音类似“呼烈卡契巴斯~忒”，尾音还需要弹舌头，不过由于非常熟练，水哥施法时念咒的声音很小。 声音大小也是施法者实力的象征，声音越低说明越熟练，据他说通灵者中很多强大的坛主可以沉默施法。 另外。 关于等级，卓斯请来的顾问只介绍了魔法的两个阶段。 即开语和寄魂，接下来的阶段如何学习，如何进阶通通没有讲。 李凉并不意外。 从集团讲述的历史内幕中，他已经知道通灵者原本就是卓斯故意缔造的一步暗棋。 这些充当鹰犬的通灵者既要有用，又不能强大到无法管制。 因此卓斯带来了新世界，帮助越来越多通灵者完成寄魂，变得有用，却又刻意阻断了他们进阶的路。 虽然无法从水哥这里获得更多进阶内容，但李凉已经很满意。 聆听赛奥莉丝时，他正处于即将离开小岛的时刻，当时心中充满对前景的忧虑，在梅赛仿生医院读书时，处于被监控的状态，只是粗略翻了翻，了解了一下灵核与道术。 直到现在，在水哥通俗易懂的讲解中，李凉终于通了。 于是，他想起了道术。 之前审老唐的时候，同样心态不稳，没有沉浸下去，这次顺便一起搞清楚。 回过神来，李凉愣了。 对面两个人这是什么表情？ “怎么了？”他皱眉道。 “没什么，”水哥瞥了一眼老唐，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老唐咽了唾沫，没有说话。 李凉想了想:“老唐，你再说一下道术。” “呃，道术，嗯，”老唐挠了挠头，开始讲解，“最开始教道术的顾问好像叫檀刑，那个……” 李凉再次沉浸，找到了老唐思维中的“大喇叭”。 没想到听了一会儿，他就想把老唐揍一顿。 这个家伙，就是那种上课不好好听讲，作业全靠抄答案的学生。 老唐只知道道术分为，引灵和登科两个阶段，第一阶为引灵，练习主动吸纳灵，他按照卓斯给的《傀儡秘术》逐渐引导灵建立“上元”，“中元，”“下元”。 一旦三元达成，相当于魔法中的寄魂，便可以应用一些最基础的道术，《傀儡秘术》中最简单的就是“牵机”，即控制一个傀儡。 然后……老唐就放弃继续深入学习道术，转头去学了魔法，最终经过‘新世界’的启迪，获得了原质“灰泥”，然后选择了路径“奇观”，接着只学习了一个魔法——“恐怖幻象”。 最后，他脑洞清奇地用牵机控制着自己的魂器，施放“恐怖幻象”，成功被一个三块五的保温杯放倒。 这种二者皆修的想法看起来很聪明，其实完全是自作聪明，在没有达到一定实力之前，深耕才是明智的做法。 像老唐这样把本就匮乏的灵分成两部分，且笨拙地遥控魂器，最终的结果就是魔法和道术都是弱鸡。 但李凉真正生气的是，老唐对道术和魔法的了解相当均衡——同样匮乏，他根本没想过施法时掐的手诀代表什么意思，甚至道术也是有咒语的，但“牵机”并不需要，所以他已经忘了道术的咒语是什么原理，只记得和魔法的发音听起来差不多。 李凉睁开眼睛，盯着老唐。 “嗯，就这些，道术吧，比较复杂，”老唐严肃道，“和魔法不一样，魔法嘛，我也懂，刚才水哥说过了，我就不赘述了。” 竟然还演上了。 李凉要不是能聆听到心声，还真能给糊弄过去。 从一开始的故作深沉，台词一套一套，到现在，李凉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老唐。 不能说没用，只能说毫无用处。 叹了口气，李凉拍了拍老唐的肩膀。 老唐尴尬地笑了笑:“你是一个魔法师，改学道术的意义不大，况且你都能随便施法了，更用不着学习道术。” “什么随便施法？”李凉愣了。 “坎万罕博，”水哥低声道，“你刚才随口念咒就能……” “嗯？”李凉抬起右手，盯着戴在食指和中指上的纯黑色的双环戒指，说道，“坎万罕博。” 呼。 一股绿色的火苗冒出，透着一股幽幽的死灵气息。 “这魔法什么效果？”李凉怔怔问道。 水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具体不清楚，但我知道被击中的人……”他脸色难看，“意识还清醒着，身体变成了一具尸体。” 第一百三十四章 危！ “坎万罕博。” 呼。 一簇绿油油的小火苗从双环戒指中喷出。 李凉皱起眉头，这看起来像打火机没气了似的小火苗确定是死灵魔法？ “……这…”水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犹豫道，“可能因为发音不太准确？” “准确的发音是什么？”李凉问道。 “不清楚，我原来的原质是‘光荣’，不属于死灵魔法，”水哥说着看向老唐，“恐惧幻像的咒语是什么？” “坎多喃别斯塔突……”老唐快速说了一长串，足有三十多个音。 李凉深吸口气。 这特么哪儿记得住。 “有没有短的？” 老唐干笑了一下，憋不出来，还好水哥适时解围道:“呼烈灿~忒~” “嗯，”李凉点头，还是水哥靠谱，这句多简单。 他念道:“呼烈灿忒。” 三人的目光的都盯着双环戒。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嗯？” 水哥舔了下因紧张而干涸的嘴唇:“尾音要弹舌，忒~” 原来还是发音的问题。 李凉认真地尝试发出尾音:“忒，tui，特，忒儿……” 旁边老唐一脸严肃，脸上的肌肉却在颤抖，最后实在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接着注意李凉投来的不善目光，马上又一本正经起来。 李凉咬牙道:“换一个。” “呼烈卡契巴斯~忒~” “换。” “呼烈朋波~忒~蒂” “……” 气氛变得有点尴尬。 李凉终于发现，创造“光荣”咒语的那位神明大概祖籍是俄罗斯，怎么每句都有弹舌音？ 时隔千年，他再次感受到被外语支配的恐怖，自己这口条根本发不出来弹舌音。 李凉搓了搓额头。 万万没想到，学魔法还得先学贯口，而且是外语贯口。 他还是不甘心，问道:“其他咒语还有什么？” “我只知道光荣原质，闪耀路径中的一些咒语，其他原质的咒语只是听过，估计没什么用，”水哥无奈道，“咒语都是需要长时间练习的，弹舌音不算难，如果启迪了原质‘避役’，在‘渗透’路径下，咒语发音按清浊高低，有十二个声调，更难。” 李凉点头。 看来虽然“天灵”很强大，双环戒毫无疑问也是神器，但他依然需要大量的时间练习，才能掌握其他系的魔法。 他目前所能使用的“传送门”并不需要念咒，毕竟是“至圣先知”，除了那个禁止别人使用空间魔法的“领域”，估计还有一些魔法也可以不用念咒。 具体有哪些目前还无法验证。 想到这里，李凉问道:“通灵者的魔法是怎么学的？” “都是面授，没有文字记录，一个咒语一个咒语地教，”水哥如实回答。 这也符合卓斯对通灵者定位。 一群工具人，只要有用就可以了。 李凉叹了口气，估计从水哥和老唐这里能了解到的也就这么多了，至于其他细枝末节，用处也有限。 此刻，他可以察觉到这两个人对他的身份其实是有疑惑的。 但两人同时选择了沉默。 不过，两人的思维方式不同，老唐认为他是一个想要征服“通灵者”的强大魔法师，而水哥认为他的目标是卓斯。 显然，水哥的眼光明显更好一些。 总之，目前两人都没有反水的念头。 这就够了。 从开始，李凉就没想过能让这两人死心塌地。 他不是霸气侧漏的主儿，没那个气质让人纳头便拜，只要不反水且有用，在他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 嘱咐两人好好“领悟”新获得的原质，李凉转身走出卧室，从另一间卧室的背包里抽出两本教科书，拎着返回待客厅。 吱吱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脸上盖着一片完整的香蕉皮。 这一刻，李凉才感觉时间终于放慢，可以喘口气。 他在沙发上坐下，捧着《从零开始学魔法》看了起来。 —————————— 涅盘大厦。 47层。 一个宽敞的会议室内，人头攒动，近百人聚集在这里，有的聚堆在一起闲聊，有的则独自坐在角落，沉默不语。 很多人走来走去，从一个圈子离开，走进另一个圈子。 所有人的声音都压得很低，窃窃私语声形成嗡嗡的回响，使会议室的气氛躁动不安。 每个人都想从别人口中获得一个答案: 四公主突然来到下城区，并且命令卓斯在中京活动的大部分人员聚集在这里，究竟出于什么原因？ 虽然大家都是为卓斯秘密干活儿，但明面上各有身份，像现在这样拢到一堆，一旦被有心人发现，很可能会出问题。 毕竟谁都知道，卓斯是很强大，但头顶上可还有希安罩着哪。 不少人都有意无意地流露出对四公主的不屑，这位强制召集所有人，怕不是抖威风来的。 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张远望穿着白衬衣西装裤，坐的板正，手心搁着一个保温杯，神色平静。 这时，旁边一个人凑过来说道:“张主任，你说四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大伙都挺忙的，整这出图什么？” 张远望笑了笑:“上边的意思，我哪儿知道。” “啧，这话说得，”那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谁不知道你和古先生关系不错，一直是核心，哪儿像我们，尽干些跑腿的营生。” 张远望摇了摇头:“老李，你管着城市电源，跟我一个小小的航运办副主任这么说话，我可害怕。” “哎，城电算个屁，”那人叹了口气，“我最近总睡不踏实，感觉有事要发生，张主任，到时候要是有什么……别忘了拽兄弟一把。” “别想太多，”张主任说道，“说不定就像他们说的，四公主就是抖抖威风。” “那是放屁，卓斯人，哪个不是狠人，”那人摆摆手，“算了算了。” 张远望笑了笑，不再说话。 然而。 他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嘈杂的讨论声，甚至比此刻会议室的讨论还要热烈。 悄悄话的声音响起:“我认为，还是应该先通知李凉撤离，四公主会不会随身带着一些下城区从未出现过的识别装置我们无法确定，我们不能冒险。” 渗透进开拓派的德裔佐尔格说道:“开拓派已经知道四公主抵达中京的消息，他们正在集聚力量，准备应对四公主发难。” 支配人的亲信之一梁团以标准的播音腔说道:“支配人从不畏惧卓斯，这次也一样，我认为这次会议并不会改变现有的格局。” b.p.r.d的现任处长李一元说道:“李贞观不敢随便调动探员，监察执行局不是吃素的，我也认为，这次集会的意义不大。” 悄悄话苍老的声音透着怒意:“你们究竟明不明白，现在比利已经死了，我们无法看到命运的走向，必须谨慎。” 争执还在继续。 没有比利，集团终究发生了一丝改变。 最后，此刻代表集团的张主任佯装咳嗽了一声，接着握着杯子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动玻璃杯。 脑海中安静下来。 片刻，悄悄话说道:“我赞同。” “同意。” “同意。” “就这样吧。” …… 所有人格达成一致。 集团身体稍稍放松。 突然。 会议室的门开了。 偌大的会议室顷刻雅雀无声。 噔，噔，噔，噔…… 四公主在古盛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她黑色长发盘起，穿着商务短裙，上半身白衬衣，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神情冷峻。 哗啦~ 一阵桌椅拖动的声音，所有人都站起身，面向那位卓斯改造派真正的决策人之一。 四公主抬眼，目光在眼前每一张脸上掠过。 很多人都注意到，四公主的眼眸中闪烁着变幻的光芒，就像正有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在眼球上流转。 站在人群中的张主任愣了一下，冷汗瞬间爬满后背。 危。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暴雨已至 “原来是这样……” 李凉合上书，揉了揉眉心。 不知不觉，时间接近傍晚。 天幕模拟出阴云密布，看着又要下雨。 翻了一遍《从零开始学魔法》，李凉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感觉书里的内容很生涩，下意识地排斥细读。 不管是《从零开始学魔法》还是《道术入门》都是写给灵理世界的生物看的，虽然翻译成了人类语言，但根底的思路和通灵者的并不相同。 比如，《从零开始学魔法》并没有把咒语直接定义成“一种语言”。 出于对神明的敬畏，书中，咒语就是咒语，代表一种虔诚的祈求，是与神沟通的一种方式。 而水哥所说的“语言”无疑是一种基于人类经验的直观理解。 毕竟通灵者们从没有过真正的信仰，一切理解都从实际出发，力求浅显直白，不在意仪式感。 在灵理世界，神是模糊的，不可名状的，而在地球，通灵者却被告知神是个口音古怪的具体存在。 除了思路方面的不同，《从零开始学魔法》的描述中还有两处与通灵者的理解不同。 首先是魔法的第一个阶段，在灵理世界叫做聆徒。 聆徒代表一个学魔法的生物第一次听到了神明的声音，从而有意识地模仿神明的声音，开始祈祷。 这个过程，通灵者们叫做开语，他们听不到神的声音，咒语是灵坛的坛主教的，相当于学英语从abandon开背。 毫无仪式感。 李凉也明白为什么之前自己模仿“混沌”的声音说出那句“混沌”的时候赛奥莉丝那么嗨，可能这个声音正是她记忆中父神的声音。 至于寄魂，倒和水哥描述的差不多，区别也只是灵理世界都是在祭司的见证下，在一些特殊物品的辅助下，在程序繁复的仪式中，由“神”完成启迪。而在地球，通灵者们就坐在一个空荡荡的屋子里，被“新世界”赋予等同于启迪的力量。 另一处不同在于路径。 水哥的认知中，路径只是神对同一原质的不同解释，代表不同的学习方向，并不重要。 但从书中，李凉发现路径其实还与进阶密切相关。 无论启迪哪种原质，选择哪种路径，必须依次完成该路径上的十个“质点”，才能从寄魂进阶到下一个阶段。 不同路径的质点序列都有相同的名字，从低到高，分别是皇冠，识，理，爱，权利，生命，凯旋，荣耀，权杖，王国。 这些阶段是否达成并没有具体的标准，一切以神的旨意为准。 灵理世界的生物依靠冥想，祈祷，练习，亲和灵，来逐步提升。 关于这个过程，书中的描述非常玄妙，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内容，诸如描述皇冠进阶到识是这样写的:“白色的铋石嵌在王的侧面，从灵魂震荡到存在的接点，触摸绿色的昙云母，握在父的右手。” 附在后面的注解同样云遮雾罩，与信仰密切相关。 可见想要进阶，还是得去灵理世界，在地球这样“贫瘠”的地方很难。 即便如此，卓斯还是掩盖了进阶的方法。 不过，任何组织里都有聪明人。 李凉怀疑最早那批见过顾问的通灵者，比如支配人和一些坛主，很可能已经摸索进阶。 至于道术。 李凉十分无奈。 由于没有“人类版”道术参考，他看了《道术入门》半晌也无法理解“掐诀”的本质是什么，书中说，掐诀是一种和灵沟通的方法，直到魂灵合一，以道驱灵。 这种描述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实操价值。 不过，他还是弄清楚了道术最初的两个阶段，朝圣，登科。 朝圣就是去灵理世界三个地方接受考核，考核通过就可以接受“蝶嵊瓦喾鼑”抚顶。 “蝶嵊瓦喾鼑”是串乱码，代表某种人类语言无法描述的东西。 抚顶结束，达成登科。 道术和魔法从这里开始变得有很大不同，道术的进阶是和具体道术相关的，选不同的道术，各有不同的进阶方法。 李凉看了会儿书中的例子，就像在读一部几千年前的经书，很快感觉到困意。 所以他现在只能先把书放下，休息一下昏昏沉沉的脑子。 捏了会儿眉心，他从兜里掏出装有灵核的金属盒子，闭上眼睛，稍稍打开一道缝隙。 灵的视野中，一捧耀眼的光从缝隙中迸射出来。 他强忍着“刺目”，试图从那团光中引导出一簇灵来。 然而。 意识刚一接触，他就知道没戏。 那种感觉，就像人伸手摸到了一整块的花岗岩，不用试也知道根本不可能用指甲从花岗岩上扣下一块来。 李凉叹了口气，合上了盖子。 如果卓斯给通灵者们补充灵靠的是灵核的话，那说明卓斯肯定拥有妖精发明的叫做“谐振器”的设备，可以逆转“凝”的过程，从而释放出灵核中蕴含的灵。 轰隆~ 一声闷雷声打断了李凉的思绪。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玻璃前。 下雨了。 天幕模拟着压顶的黑云，还模拟出打雷的音效。 待客厅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注视着雨幕，李凉忽然内心升起一股不安。 他皱起眉头，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老唐和水哥状态正常，正在聊天。 好像没什么异常。 不对。 李凉愣了，不知什么时候，赛奥莉丝不再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呼唤。 而且，他明显感受到那个女巫还活着。 只是不再祈祷。 “玛莲娜！”李凉喊道。 片刻，玛莲娜走进待客厅，欠身道:“李凉先生。” “悄悄话很久没来消息了，”李凉瞥了一眼角落里的电子钟，“至少三个小时，你有没有联系他的方法？” 玛莲娜点头道:“我可以试试。” “安全吗？” “没问题，只是一个确认安全的信号。” 玛莲娜说着走出待客厅，几分钟后带回一只箱子。 箱子打开，里面是十多个手环，新旧不一。 玛莲娜随机选了一只开机，切换到支付模式，向一个账户转账1350元。 “这些都是身份干净的克隆账户，”玛莲娜解释道，“如果先生安全，会将这笔钱退回，看起来像误操作。” “嗯，”李凉点头。 轰隆~ 又一声闷雷。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空气泛起潮湿和闷热。 五分钟后。 玛莲娜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死死盯着手环投影显示的账户信息。 余额没有任何变化。 李凉盯着全息投影撒下的蓝色微光，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安的根源。 四公主来自上城区，假如随身带着某种生物识别设备，有可能识破集团的身份！ “情况不对，召集人手，”李凉表情凝重，“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轰隆—— 暴雨倾盆。 一道闪电照亮了李凉的侧脸。 第一百三十六章 暴雨已至（二）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 气温开始下降。 落地玻璃前，李凉愈加不安。 这种天气绝对不正常。 天幕之所以模拟天气变化，是为了让下城区居民感觉依旧生活在开放世界中，一直以来，降雨天气都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没必要也不可能降这么大的雨。 这样的强降雨下，外出的人会越来越少，直到整座中京畅通无阻，接近“空城”。 李凉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情况正向最坏的方向发展——四公主不仅暂时夺取了天幕的操控权，很可能已经协调了李贞观和支配人，完成了力量整合。 战场已经搭建完毕，下一步，就是把目标从藏身之处撵出来。 这么大的阵势，目标是谁？ 李凉不愿承认，四公主的目标很可能包括他。 集团一直没来消息，他也不敢贸然联系k和水野，因为全城通讯都有可能被实时监听。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取决于此刻集团究竟是被抓到了，还是正在逃亡。 如果集团被抓到并且被拷问出身份，那么这处私宅已经不安全，他必须马上撤离，如果集团只是被识破，现在出去反而容易暴露。 这是一场博弈。 “这雨下得不对劲，”水哥来到李凉身侧，凝重道，“这种天气很适合通灵者行动。” 老唐紧张得呼吸急促:“怎么办，他们要动手了？” 这时，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一身黑色紧身皮衣的玛莲娜走进待客厅，身后跟着一群荷枪实弹的帮派成员。 这些人正是守护悄悄话私宅，集团贴身的武装亲卫。 “李凉先生，”玛莲娜神情冷峻，“秩序局刚刚向所有私人飞艇推送信息，天幕降雨设施出现故障，交通网络系统将强制导航所有飞艇返回注册停泊点。” 李凉没有意外。 这才是卓斯该有的手笔。 “另外……”玛莲娜深吸了口气，“城市电源也出了问题，系统通知一个小时后将暂停无线供电，要求所有车辆返回停泊点。” “这……”老唐颤声道，“这是要干什么？” 没人回答老唐的问题。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飞艇，车辆都不让用，无论卓斯针对谁，目标都只能靠两条腿逃命。 再加上无处不在的监控，卓斯已经把中京变成了一个狩猎场。 透过落地玻璃，李凉望着白茫茫的雨幕，冷声道:“他们想让城市干净……玛莲娜。” 噔。 玛莲娜上前一步，皮靴重重踩在地上。 “想要救悄悄话，我们必须让中京乱起来，”李凉幽幽说道。 “明白，”玛莲娜点头，“我们在中京有四个据点，四百三十五个人，每个据点都有重火器。” “好，”李凉点头，“趁现在街上乱，每个据点派一个人，再派两个人分别去机械姬和黑桃，通知他们做好准备，等我们的消息。” “好的。” 李凉十分清楚，现在这种情况，没必要召回k和水野，他们留在各自的势力中才能起到应有的作用，而且所有人必须同时行动，才能打破卓斯的局面。 玛莉娜转身吩咐片刻，有六个人相继离去。 “还有，”李凉想了想，“这处私宅有没有炸弹？” 玛莲娜愣了下:“有，但数量不多。” “把炸弹全部装在负一层的天花板上，遥控触发。” 玛莲娜转头看向身后某个手下。 那人咧嘴露出一个嗜血的冷笑:“我喜欢这个方案，没问题。” “收拾东西，”李凉深吸口气，“我们得去打扰一下邻居。” 玛莲娜从口袋扯出一条白色纱巾绑在右臂上，接着从大腿上的枪套内抽出一把硕大的9mm冲锋手枪，咔嚓上膛，低沉道:“枪火。” 身后，跟随悄悄话多年的手下们同时将白纱缠在右臂，各自武器上膛，缄默不言。 气氛弥漫着肃杀之意。 水哥与老唐对视一眼，一齐望向背对众人，站在落地窗前的李凉。 待客厅昏暗，玻璃反射出一张苍白又平静的面孔。 吱吱~ 猴子跳上李凉肩膀，龇牙咧嘴，满不在乎。 篮球大小的维修无人机静静悬浮在另一侧。 半个小时后。 暴雨依旧。 李凉浑身笼罩在黑色雨披中，跟在一个人身后，从悄悄话私宅后门快步走出，贴着格栅矮墙，经过三座别墅，从停车场车辆的缝隙间穿过，来到街道另一边，接着一路摸进一座别墅的后花园。 穿过塑料草坪，走进室内。 “李凉先生，”玛莲娜已经先一步带着三十多个人闯进这座别墅，控制了房主，“四个人，已经全部控制。” “好，让我们的人全部转移到这里，”李凉脱下雨披，“这个房主有没有飞艇？” “有，就在地库，”玛莲娜犹豫道，“可是系统已经锁定，飞艇没办法起飞。” “知道了，尽快转移，”李凉摆摆手，独自带着维修无人机快步向负一层走去。 这间房子的主人远比悄悄话铺张，装修风格金碧辉煌，连通往地下的楼梯扶手上都贴着金箔。 抵达一层，李凉看到一艘呈流线型的飞艇，经典英国绿涂装，电磁，反重力混动，是软银旗下洛克希德公司出品的一款“奢侈品”。 拉开舱门，李凉探身进去，启动车载系统。 一阵开机音乐后，主机投射出一个红色界面，显示着交通网络系统的禁令:因降雨装置故障，天气情况不符合飞艇起降安全标准，请耐心等待。” 李凉把维修无人机扯进舱内，两手放在球形两侧，接管无人机系统。 球形上的小屏幕显示出菜单，只有两个可选:维修，征召。 他抬手点了一下维修菜单，浏览片刻，选择了其中一项:程序诊断。 下一刻，无人机的一条触手自动探入驾驶座下。 滴—— 飞艇所有自动航行的程序信息全部出现在无人机的小屏幕上。 果然。 李凉滑动屏幕，看到了飞艇系统工程模式。 点选进入工程模式，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操作选项。 他直接点选了“断开交通网络连接”。 嗡！ 飞艇底部四台圆盘状的电磁引擎开始运转，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李凉松了口气，随手熄灭飞艇引擎，返回一楼。 水哥，老唐，吱吱和所有悄悄的手下已经全部转移过来。 一行人登上二楼。 “唔唔唔~”房主被绑在椅子上，嘴巴塞着布团，眼神中充满了惊慌。 一旁，他的家人倒没有被绑，只是已经吓得浑身颤抖，挤成一团，说不出话来。 经过时，李凉拍了拍房主的肩膀，笑了笑:“借你房子用一下，放心，不会伤害你们。” “唔唔唔……”房主根本不信，挣扎不停。 李凉走到落地窗前，静静看着街对面的那座别墅。 十多分钟后。 房主还在呜呜地哼哼。 李凉突然转头，将手指放在唇边:“嘘——” 不仅房主，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暴雨中，一个车队缓缓停靠在不远处，至少七辆车，下来二十多个人。 那些人披着黑色的雨披，快速散开，向对面的别墅靠近。 李凉闭上眼睛。 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闷雷声中，二十多个魂器散发着各色幽光，飘飘荡荡，宛如地狱洞开，百鬼夜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暴雨已至（三） 涅盘·卓斯大厦。 这座历史久远的大厦高出周围一大截，如同擎天巨柱般矗立。 绝大多数中京下城区居民都非常熟悉那个背靠大厦的全息投影——盘坐的沙弥，但很少有人注意到，大厦的楼顶极其平坦。 此刻。 暴雨从天而降，却在靠近涅盘大厦楼顶的地方发生怪异的转折，向四面流淌。 湍急的雨水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流线型的轮廓，然而轮廓中却空空如也。 一艘来自月球的航天飞机。 宽敞的指挥舱中，四公主身穿一身橘色的紧身舱内服，抱臂盯着面前弧形的全息影像。 影像中以俯视的视角，展现着二十三名通灵者，在三名灵坛坛主的带领下，正在快速散开，从不同方向靠近一座别墅。 四公主身后，古盛面色阴沉，目光不时瞥向不远处地面的舱门。 支配人站在另一边，全身笼罩在一件陈旧的暗黄色亚麻长袍中，兜帽上有暗红色的斑块，看起来像凝固多年的血迹，他的脸被兜帽遮蔽，只露出干瘪的下巴，皮肤褶皱，像一具风干的尸体。 支配人旁边，膀大腰圆的李贞观神色紧张，盯着四公主的背影，下意识地擦了擦鬓角的汗。 指挥舱内寂静无声。 嗤—— 一声舱门开启声响起，一个人从舱门爬了上来，快步走到古盛旁边耳语了片刻。 古盛脸色铁青，挥手斥退手下，等舱门再次关闭，上前一步说道:“四公主，张远望抵达东沽区，我们的人一直吊在后面。” “嗬嗬……”四公主目光依旧盯着全息影像上，声音阴冷，“这可是你的狗窝，竟然还藏着你不知道的密道，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古盛眯了下眼睛，胸膛起伏。 两个小时前，就在内部集会上，四公主刚刚踏进会议室，他的心腹之一，航运办副主任张远望突然疯了似地撞破会议室后门，冲了出去。 当时他根本不相信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立功无数，甚至提供了大量有关开拓派和李凉情报的手下会是个间谍，更重要的是，张远望竟然直接跳进设备间的一个通风管道，顺着管道直达大厦后巷的垃圾处理区。 谁都不知道大厦里什么时候有这样一条管道，它没有出现在任何结构图中，而且经过搜查他们发现管道和大厦一样古老。 现在，按照四公主的要求，他们追而不捕，意图钓出张远望身后的主人。 “这只是小小的失误，”支配人的嗓音嘶哑，透着行将就木的死气，“我们与边际业务部互相渗透，早已没什么秘密可言。” 这句看似解围，其实是句奚落，古盛眯了下眼睛，缓缓侧头看向支配人。 “一个暗桩而已，”李贞观擦了把汗，挪了挪脚，“估计担心被四公主识破，自己跳了，正好我们可以顺藤摸瓜，逼出边际业务部，”他瞥了一眼古盛，稍稍仰头，以质疑的语气说道，“支配人阁下，‘新世界’的神谕来的有些及时啊……” 二十分钟前，支配人带来了“新世界”的神谕，明确给出了李凉所在的位置，他们原本布置在北城的一支通灵者队伍被紧急调往全息影像中的别墅，突袭抓捕李凉。 “哼，”古盛嗤笑道，“当然及时，边际业务部要完了，我们的支配人阁下准备好好体现一下自己存在的价值。” 四公主的目光从全息影像挪开，落在支配人脸上。 “‘新世界’尚未完全启动，能准确传达的神谕并不多，”支配人声音不急不缓，“这一点你很清楚，至于我的忠诚，无需由你评判。” “够了，”四公主转回头，盯着全息影像，“你确定这就是神谕给出的地址？” “是的，”支配人稍稍抬头，“‘新世界’预见了李凉藏身的位置。” “希望你那台织布机说的是真的，”李贞观抹了下汗，“四公主，监察执行局很快就得来找麻烦，我们得抓紧时间。” 四公主冷笑:“不管是不是真的，今晚，没人能逃出我的手掌。” “李凉不过是边际业务部的一条狗而已，”古盛瞥了一眼支配人，“我们真正的目标是钓出边际业务部在中京的负责人。” “没问题，”李贞观对四公主说道，“我和古先生的人已经遍布全城，只要老鼠出了洞，绝对跑不了。” 支配人沉默不语，只是兜帽上肮脏的血块渐渐隐去，又有新的血块洇了出来。 这时。 在场的每个人耳机中传来一个坛主的声音:“涅盘，我们准备进入。” 全息影像中，十多个通灵者浑身闪烁光芒，前后闯入别墅庭院，片刻破窗而入。 古盛眯起眼睛，李贞观神色轻松，另一边支配人抬起头，露出缺失了一块的鼻尖。 全息影像显示出的画面仿佛凝固。 在外面策应的通灵者肃立不动，别墅内隐约有光芒闪动。 耳机中的声音说道:“一楼没人，去地下。” 四公主嘴角缓缓勾起。 下一刻。 轰！ 画面一闪，整座别墅陷入火海，伴随着喷射的火焰，一股黑烟升腾而起。 耳机中只剩下刺耳的噪音，古盛和李贞观同时看向支配人。 四公主脸色铁青，怔怔盯着影像中已成火海的区域，冰冷的话从牙缝里漏出:“这就是神谕?” 支配人身上的亚麻长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嘶哑道:“他就在那里，神谕不会出错，新世界不会出错，他将为通灵者的牺牲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支配人的身形如烟消散。 四公主转身盯着画面，抬手点击了一下空处，低沉道:“伤亡人数。” 片刻，耳机中传来一个喘着粗气的声音:“七人。” “给我搜，这片区域内所有……”这时，全息影像中，爆炸别墅对面的一栋别墅中闪烁起六个手环形状的标识，划出六个箭头，指向城中六个不同的位置。 “对面！”四公主吼道。 接着。 画面中，一艘飞艇轰然冲出那栋别墅的地库，贴着地面，急速飞奔。 同时，全息影像中，一声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画面一缩，全城六个区域出现红色感叹号，剧烈爆炸的闪光照亮了黑暗的雨幕。 古盛和李贞观对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四公主勃然大怒:“李凉，今晚你死定了！” 她挥手间，全城亮起密密麻麻的闪烁光点，正汇聚成一股湍流，沿着纵横交错的街道，向所有爆炸发生的位置聚拢。 然而。 紧跟着，像发生了连锁反应，更多爆炸出现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雨已至（四） “走！” 李凉一声低喝。 飞艇驾驶座上，玛莲娜将动力杆一推到底。 飞艇地盘四个圆盘状的电磁引擎全力运转，闪耀的电弧像炸开的闪电，交织成一片刺目的白光。 轰！ 飞艇撞破地库升降门，尾部一甩，侧向漂移。 “卧——槽——” 艇内所有人被惯性甩得表情失控，不知谁失声尖叫，喊声未落，飞艇就像被巨人在屁股上狠狠蹬了一脚，轰隆一声蹿了出去。 艇内立刻人仰马翻。 这已经不能叫飞艇，这特么是战斗机。 李凉从人堆里爬起来，趴在舷窗上向后看去。 悄悄话的私宅升腾起蘑菇云，夹杂着喷射的火焰，正有一个“火人”伴随着橙色的闪光在半空出现，接着直直掉了下去。 转回头，李凉矮身冲到驾驶座侧，急促道:“贴地，往南，沿南海路，先进伊势商圈，再往东沽区拐。” 纵观来看，这等于是沿着中京东侧从北往南兜了个圈子。 玛莲娜点头，紧紧握着长方形的方向盘。 借助维修无人机，李凉开启了飞艇的手动模式，只有这样，才能发挥出这款洛克希德-翱翔s600真正的性能。 果然，刚才弹射起步的表现完全对得起其高达百万的价格。 嗖~~轰！ 一发榴弹炮擦着飞艇击中了街道一侧的广告牌。 爆炸惊呆了老唐:“他们疯了！这是中京！” 玛莲娜猛地一打方向，飞艇60度侧身。 嗖~嗖~ 两发榴弹炮掠过飞艇的地盘，沿着道路笔直向前，触及道路中央的交通指挥塔，轰然爆炸。 飞艇从火焰中穿过。 下一秒。 两艘隶属秩序局的巡逻艇紧随其后，从火焰中跃出，两侧悬挂的粒子炮蓄能完毕，骤然开火。 笃~笃~笃笃笃笃~ 一波波粒子团首尾相接，如狂甩的红线。 暴雨如注，街道空旷，中京已成战场。 翱翔s600中，李凉吼道:“给我打！” 艇内挤在一团的八个悄悄话亲卫纷纷挥拳，砸碎两侧的舷窗玻璃，将武器架了出去，另有一个人推开天窗钻出去，朝后架起一把古老的手工复刻mg42机枪，怒吼着开枪。 瞬间，舱内弹壳翻飞，噪音震耳欲聋。 老唐抱着头缩在座椅下，水哥脸色惨白，伏底身体，死死盯着飞艇的前风挡。 南海路是一条横贯第一大街到第九大街的主街道，足有二十多公里长，此刻街上没有任何车辆，只有一个个交通指挥塔投射信号光影，红黄绿三色光幕交替闪耀。 由于城市无线电源出了问题，大部分私人商铺关闭了全息招牌，雨中的中京展现出鲜少出现的单一颜色。 灰白。 接着，灰白中，每个路口，突兀闪烁起来。 下一刻。 飞艇，单人艇，巡逻艇，蜂拥而出。 水哥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看向李凉。 李凉半蹲在驾驶座后，盯着风挡玻璃，侧脸稍显苍白，却坚定得如同雕塑。 “准备——”李凉低吼，“拉起来！” 玛莲娜身体前倾，猛然往后一仰，将手中的方向盘向身体方向拉到了底。 翱翔s600骤然抬头，尾部与道路剐蹭，迸射出一串耀眼的火星，接着宛如火箭，斜冲天际。 前后左右追击而来的飞艇来不及拉起，轰然撞在了一起，火光中，更多飞艇冲出，如群蜂般涌上天空，紧追不舍。 嗖嗖嗖~~ 笃笃笃笃~~ 粒子炮，榴弹炮，机关炮火力全开，火舌像狂舞的巨蟒，紧紧咬着着翱翔s600。 “继续拉！”李凉吼道。 这一刻，他非常清楚，无论四公主下了多大的决心，卓斯绝对不敢冲天幕开火！ 翱翔s600如同雁群的头雁，带着乌央乌央的飞艇群斜冲天幕。 果然。 当高度升到接近天幕，距离小于大部分艇载武器的有效距离后，所有人默契地不敢再开火。 翱翔s600舷窗碎裂，狂风夹杂着水雾灌了进来。 李凉喘着粗气，伸手捏了捏玛莲娜的肩膀。 女人嘴唇已被自己咬破，脸颊粘着发丝，侧脸露出一个血腥的笑容，美艳决绝。 此刻，翱翔s600接近天幕，愈加强劲的雨幕无法掩盖巨型屏幕散发的高温，时间仿佛慢了下来。 李凉从舷窗向上看去，一根根“纤细”的喷口从屏幕间的缝隙间探出，一眼望去，天幕穹顶像一个倒扣的无边无际的喷泉池。 乌云，闪电，变成了一些强弱不同的像素块，模糊而有颗粒感。 李凉转头，目光每个人脸上扫过。 大部分悄悄话的亲卫都按他的要求留在原地，继续给卓斯制造爆炸，跟上来的这八个人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徒，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但感受得到他们对悄悄话的忠诚。 这种忠诚，代表生死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 老唐缩在座椅边，怔怔看着空处，水哥趴在舷窗上，一直紧盯着后方追击的飞艇群，吱吱抱着背包，冲他咧嘴一笑。 暴雨，滚烫的光，汗水，坚毅的神情，这些元素仿佛组成一幕定格的画面。 李凉有一瞬间的失神。 然后。 他听到玛莲娜的吼声:“下面就是伊势商圈！” 瞬间，一切声音轰然返回大脑，李凉怒吼:“下去！” 玛莲娜一拉动力杆，将怀中的方向盘向前一推到底。 下一刻。 原本倾斜向上的翱翔s600突然失去了动力，速度一减，借着惯性，艇尖几乎触及天幕，接着，头部慢慢低下去，直到完全头朝下。 疯狂的玛莲娜狂笑:“哈哈哈哈哈……”接着把动力杆一推到底。 四台电磁引擎再次全力远转，迸射出的电弧与天幕勾连，刹那炸碎一片巨屏。 轰！ 翱翔s600如同一枚导弹，急速下冲。 舱内所有人先感觉到失重，接着挤成一团，撞在了艇尾，老唐发出一声嘶力竭地吼声: “卧——————————槽————————” 此刻，翱翔s600是一台高达五十公里的“极速跳楼机”。 紧追在后面的飞艇群根本反应不过来，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目标消失在视野中，再看时，它已在下方十多公里处，成为一个小点。 李凉被死死压在不知谁的身上，面对着下方的前风挡。 狂风，暴雨，玛莲娜癫狂的笑声中，他看到地面急速放大，摩天大厦高耸如林的中京犹如迎面而来的巨人面孔。 只是，那副面孔正蕴藏着滔天的杀意。 纵横交错的街道充斥着闪烁的灯光，秩序局，通灵者，卓斯…… 正等着他。 第一百三十九章 暴雨已至（五） 暴雨，滚雷。 黑暗的中京“夜空”。 一艘飞艇头朝下急速下落，犹如一枚即将击中城市的核弹。 城市各处，无数人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一幕，心头巨颤。 动视互联的热搜榜上，《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第一次被挤下榜首，此刻排在第一位的是——“速度与激情”。 短短几分钟，这艘翱翔s600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彻底引爆了互联网，创下了动视互联中京区同时在线的人数记录。 涅盘卓斯大厦楼顶的飞船中，全息影像同样实时显示着这一幕。 四公主双手背后，神情冷峻，她紧握的手却骨节泛白，暴露出此刻这位卓斯直系后裔剧烈波动的内心。 古盛沉默不语。 一旁的李贞观已经汗如瀑布，他的手环震动不停，赫然显示着监察执行局局长李成树的名字，但他根本不敢接。 违规启用战时权限，关闭了戍卫部队武装无人机的攻击响应，调整天幕降雨，违规授权关闭城市电源，违规强制接管空陆交通，违规…… 他已经想不起来这短短三个小时违反了多少纪律规定。 如果今晚没有成功，他这个秩序局局长绝对是做到头了。 全息影像中，那艘从天而降的飞艇即将冲进蜂拥而上的飞艇群的攻击范围。 四公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 接着，飞艇再次上拉，竟然迎着上方正在俯冲的飞艇群而去。 “他妈的洛克希德！”李贞观咬牙切齿地骂道。 这艘民用飞艇的性能也太他妈变态了。 下一刻。 李贞观愣了，古盛抬起头，眯了下眼睛。 画面中，上下两群飞艇形成一个巨型沙漏般的阵型，而中央，就是那艘洛克希德-翱翔s600。 这时，上下两群飞艇为了避免误伤同伴，同时停火。 “不好，”李贞观失声道。 下一刻。 冒着滚滚黑烟的翱翔s600如法炮制，再次急速下冲。 只是，这次是从下方的飞艇群中径直穿过。 漫天飞艇顷刻如受惊的蜂群，陷入混乱。 全息影像的镜头追着翱翔s600，直到它接近地面，猛地拉平，冲进了伊势商圈。 自始至终，卓斯和秩序局布置在地面的火力网投鼠忌器，未尽全力。 伊势商圈。 一个由无数纵横的廊桥连接在一起的摩天大厦群。 翱翔s600贴地冲了进去，密集的廊桥遮挡了高空的视线，只能隐约看到一股黑烟向商圈中心急速前进。 四公主胸膛起伏，眼角抽搐，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许久，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告诉支配人，让他亲自去，给我把李凉，炼成一具活尸。” —————————— 伊势商圈。 翱翔s600只剩下前面两台电磁引擎勉强支撑，尾部炸开，不时与地面摩擦冒出黑烟，夹杂着火苗。 艇身被机关炮打成了筛子，豪华的真皮内衬翻出来，露出里面灰色的金属和断裂的线路。 八个悄悄话亲卫，死了三个，剩下的人神情依旧平静。 老唐缩在座椅旁，手里握着一把枪不停地哆嗦，一旁，水哥怀里抱着那挺mg42机枪，面对着几乎敞开的尾部，狠狠吸了一口烟，将烟头弹飞。 驾驶座上，玛莲娜整个右半身都被鲜血染红，失血过多，脸色惨白。 李凉伸手，捏了捏她的肩膀:“前面右转，”说完转头对所有人说道:“准备跳艇。” 一把扶起玛莲娜，李凉再次操作一直在副驾驶座上绑着的维修无人机，为翱翔s600设置了固定线路导航。 轰！ 一发榴弹从后赶来，击中他们头顶的一座廊桥。 垮塌的金属和混凝土砸在地面上，烟尘弥漫，反而阻挡了追击飞艇的视线。 李凉深吸了口气。 这就是他选择伊势商圈的原因。 上方层层叠叠的廊桥形成天然的遮蔽物，而且追击的飞艇不能随意开火，否则把脆弱的廊桥炸塌，本就没有其他区域宽的街道很容易堵塞。 本来这片区域是绝对开不进飞艇的，首先高度就不够。 但正是由于卓斯的“清街策略”，地面上没有汽车，飞艇可以贴地飞行，给了李凉一丝机会。 玛莲娜猛地一打方向，扯到伤口，含糊地闷哼了一声。 翱翔s600跌跌撞撞地拐向右侧的支路。 这条支路上方的廊桥几乎和街道一样宽，更像一条隧道。 “就这里！”李凉一把拽起玛莲娜，一脚蹬开舱门，抱着她一跃而出，就地一滚。 所有人按照先前的计划，陆续跳了下去，连老唐都顾不上犹豫，只是落地姿势不好，连翻了十多个滚。 “快！”一行人在李凉的指引下，冲进了街道旁一座商铺的后巷。 被设置成自动飞行的翱翔s600突然加速，压榨出电磁引擎最后一丝动力，竭力向前冲去。 片刻。 嗖，嗖，嗖，嗖—— 十多艘各类飞艇拐进支路，急追而去。 后巷，垃圾箱后。 李凉探头，瞥了一眼后巷口的监控。 没有城市电源，这些监控也断电了，四公主以为依靠天幕就胜券在握，想的太简单了，她想必不知道中京还有这样的地方，廊桥多得快织成了鸟巢。 可惜，李凉对这里太熟悉了。 因为伊势商圈是个不入流的廉价商圈，之所以这么多廊桥，是因为想做生意的穷人为了不用从新秩序联席会议租店铺，会在那些廊桥上摆摊，结果廊桥越建越多，慢慢成了这个结构。 穷人的地界就是李凉的主场。 收回目光，李凉轻声道:“估计骗不了多久，他们很快就会追来，我们走。” 没想到脸色惨白的玛莲娜摇了摇头:“李凉先生，需要有人殿后。” 李凉沉默片刻，郑重道:“我不需要殿后，我需要你们活着。” “不，”玛莲娜笑了笑，“李凉先生，人总会死，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死在这个时候。”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将右臂上被鲜血沾红的纱巾递给李凉，轻声说道:“请你转告他，我一直都知道，那是爱，我知道，他眼神里有，我看得到。” “悄悄话先生？”李凉愣了。 “不，”玛莲娜眼角流出泪水，和脸颊的鲜血混成一片，俯身，她以充满怜悯的语气在李凉耳边轻轻说道，“他叫盖塔诺阿罗尼卡，住在那具躯壳中的一个，嗬嗬，我知道，他害怕我会被他们杀了，我也知道，他爱我，李凉先生，请你转告盖塔诺，玛莲娜同样如此。” 说完这些，玛莲娜单手举起那把硕大的9mm冲锋手枪，用牙齿上膛，转身环顾仅剩的五个人，低沉道:“是悄悄话先生抚养你们长大，现在，报答的时候到了。” 咔，咔，咔。 五人各自上膛，神色冷冽，一齐面对后巷口。 昏暗中，玛莲娜幽幽说道:“我们，必将，在枪火中，安宁。” 李凉叹了口气，将沾血的纱放进口袋，转身离开。 两分钟后。 李凉，背着背包的吱吱，水哥，老唐在狭窄的巷道中狂奔。 突然。 砰，砰砰。 哒哒哒—— 一阵枪声传来，有个女人癫狂大笑，怒吼道:“枪火！” 然后。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 李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玛莲娜死了，只有一个照面的时间，只有她们开枪的声音，对方始终悄无声息。 通灵者……来了。 第一百四十章 暴雨已至（六）（为羽凉生，FolStone加更） 没有城市无线电源，像伊势这样的廉价商圈，没有几个商铺愿意把自家的中央电源全都用来给全息招牌供电，再说这么大雨，街上也没有顾客，更没必要。 现在动视互联已经吵翻了天，秩序局惊天大行动，谁上街都得遭殃。 因此，伊势商圈一片黑暗。 天空不时掠过秩序局的巡逻艇，投下扫动的光斑，可惜大部分都被廊桥遮挡，根本照不到地面，各条街道上，巡逻艇，单人艇呼啸而过，始终无法搜寻到李凉一行的身影。 但是，李凉丝毫不敢松懈。 因为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他清楚，眼前的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通灵者已经摸了进来。 依靠对地形的熟悉，李凉带着两人一猴曲折前进，一路向东沽区靠近。 他觉得如果悄悄话能逃脱，一定会去东沽区。 一方面东沽区有yakuza的势力，另一方面，集团知道他能操控维修无人机，肯定能猜到他也会去东沽区收编那些无人机。 巷道昏暗，大厦背部玻璃投下朦胧的光。 隐约有爆炸声从极远处传来。 显然悄悄话的人和k，水野依旧在持续制造着混乱，为李凉争取机会。 突然。 他抬起右拳，靠墙站定。 水哥和老唐紧跟着靠墙，吱吱也想靠墙，却被背包顶了一趔趄，转身整个趴在了墙上。 一艘飞艇贴地从不远处的巷口轰然掠过。 水哥侧头，看向李凉的侧脸，心中慢慢升起一股异样。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很像他记忆中早年的支配人。 冷静，沉默，对自己人善良，对敌人狠辣。 正是这些气质，让无数通灵者心甘情愿地围绕在支配人身边，从不质疑支配人的决定，即便支配人后来变了，变成了一个令人畏惧的死灵魔法师，并且告诉他们为了“新世界”必须去干那些肮脏的事情，通灵者们也坚定不移。 现在，这个年轻人似乎也拥有着同样的气质。 李凉不愿意看到无谓的牺牲，却会命令四个据点，k和水野在接到消息后，立刻攻击最近的敌对帮派据点，如果知道哪个帮派和另一个帮派有仇，就扮成两伙，同时向这两个帮派的据点开火。 太狠了，帮派绝对不可能忍受平白无故被攻击。 他们要反击，目标却藏在暗处。 当愤怒的帮派成员冲上街头，迎面撞上了肃清城市的秩序局和卓斯人。 结果就是……直到现在，四处还在传来交火声。 直接导致卓斯人根本无法确定李凉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也就没有围堵的可能，只能撒开人手搜。 水哥意识到，李凉的真实身份很可能远比他想象的更加令人震惊。 “走，”李凉的声音打断了水哥的思绪。 一行人再次出发。 五分钟后。 在李凉的带领下，他们拐进一座大厦后门的安全通道。 从黑暗走进明亮的一楼，水哥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 李凉神情坦然。 他太熟悉这座大厦了。 一直给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提供客源的那家仿生宠物分销商店就在这座大厦里，售后经理是个德裔，叫希肯。 不过，他可不敢这个时候去找希肯。 昨天狠狠忽悠了一把德裔佬，白给他推送了好些客户，现在去估计得打一架。 他之所以选择这座大厦，因为大厦17层有一座廊桥，非常长，可以直接通往三条街外的另一座大厦，那座大厦距离东沽区很近，这样走，不仅更安全，也能节省不少时间。 现在摸进来的通灵者越来越多，最好能尽快离开伊势商圈。 与k11或者西城区的高端商圈不同，伊势的大厦大多公寓和商铺混合，高层是公寓，底层都是格子铺。 此刻，楼道里没什么顾客，都是些闲聊的老板们。 李凉一行低着头，挑一些没人的角落走，基本没有引起什么注意。 很快，他们进了电梯。 咔。 电梯门一关，老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猛喘粗气。 水哥低声道:“现在我和老唐没办法使用魔法，也没有灵储，我们是不是应该在这里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李凉疲惫地舒口气，靠在电梯厢壁说道:“如果能躲，当时我们就没必要从那栋别墅里出来，我不知道卓斯还有哪些手段，我也不知道通灵者里有没有可以捕捉踪迹的人。” 水哥想了想，叹了口气:“听说……有的。” 李凉沉默不语。 水哥说的是事实，不仅他们两人没有自保能力，其实他此刻同样泥菩萨过河。 灵核不能使用，他的双环戒指已经濒临枯竭。 能依靠的，只是三人手中的枪和有限的子弹。 凡人的武器又能给通灵者造成多少伤害？ 而且李凉更清楚，局面到了这个地步，双方见面就是一拥而上，你死我活，他可以利用天灵的能力打断一个人，两个人的魔法，其他通灵者也不会再给他机会。 叮。 电梯门开了。 李凉率先走出电梯，左右看了看。 17层已经是公寓层。 不过很多公寓被私自改造成了各自商铺，大多都卖些违禁品，像各类致幻药，非法仿生器官，非法武器，机械装置等等。 楼道里搁着一个个破旧的灯箱，就和这里的生意一样，半死不活。 地上到处都是垃圾，大厦的物业根本懒得派机器人来清理，浪费电不说还白折腾。 李凉轻车熟路，正要往前走，突然愣了下。 转回头，他注意到旁边的一部电梯正从一楼开始往上升。 出于谨慎，他闭上眼睛，低下头。 起初，他只能看到楼下三两层的零零散散搏动的心脏，片刻，当那部电梯升到14层的时候，李凉浑身一颤。 魂器！ 三个魂器正在快速上升，每一个都充盈着灵。 “通灵者！”李凉急促低声道，“快！” 他带着老唐和水哥沿着楼道狂奔，仅仅十多秒后，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叮~ 李凉猛地冲进旁边一间敞着门的公寓。 等老唐水哥和吱吱冲进来，他把门轻轻地虚掩，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老唐哆嗦着举起枪，对着门。 水哥一把捂住客厅目瞪口呆的女人的嘴巴，恶狠狠地低声道:“别叫!” 吱吱跳上茶几，举起手中的马格南，尾巴还卷着另一把手枪，瞄准门口。 沙沙，沙沙，沙沙。 死寂的楼道中传来怪异的脚步声，听起来就像有一条巨蟒正在靠近。 李凉闭上眼睛，清楚地看到那三个魂器在电梯厅稍稍停顿，径直向这边走来，速度很慢，走得很谨慎。 他瞬间意识到，这三个通灵者知道他们在这里。 李凉慢慢后退，退到水哥和老唐中间，分别侧头，与两人耳语。 接着，他又冲吱吱打了个眼色。 几分钟后。 客厅只剩下一个抖如筛糠的女人，坐的板正，死死盯着虚掩的门。 下一刻。 一只眼睛出现在门缝外，没有眼睑，眼珠惨白，瞳孔极小。 一个阴森森轻笑声飘进公寓: “嘿嘿。” 第一百四十一章 暴雨已至（七）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死死盯着门口，身体剧烈颤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条水桶粗的青蟒盘在门口，三角蛇头缓缓探了进来，吞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瞳孔不似蛇类狭长，而是一个极小的孔，纯白眼球快速左右转动，扫视着客厅。 突然。 老唐手里端着一个盆，出现在卧室门口，愣了一下说道:“哎？你怎么来了？” 神情自然得像极了撞见串门的同事。 青蟒猛地扬起脑袋，注意到老唐的神情后流露出一丝人性化的困惑，甚至还歪了下头。 “啧，你不认识我了？”老唐神情自然，一脸埋怨，“我啊，通勤二组老唐，二组，组长万哥。” 青蟒疑惑地盯着老唐，一个声音在门外响起:“什么情况？” “进来坐啊，”老唐笑了，这时才走进客厅，坐在女人身侧，揽住吓得脸色惨白的女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怕，我朋友。”说着转头投去一个“哀怨”的眼神，仿佛在埋怨青蟒吓坏了他的女人。 青蟒呆了一下。 呼。 一阵光影扭曲闪动，青蟒变成了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披着一件黑色的雨披，走近两步皱眉道:“你为什么在这里？” 这时，门外的声音沙哑道:“不对，不止一个。” 瘦高年轻人眯了下眼睛。 卧室旁的卫生间里忽然传出水哥的声音:“哎哎，我，狩猎组七组，老陈……嗯…” 那动静一听就是在窜稀。 “吃坏肚子了，”老唐站起身，干笑了一下，“外边谁啊？进来坐。” 瘦高男人疑惑道:“七组？老陈？” 门外的声音问道:“哪个老陈？” 老唐身体明显松了一下，笑道:“还有哪个，陈一水啊。” “嗯？”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一个矮壮的中年人，左右打量了一下客厅，“陈一水不是住西城吗？来这里干什么？” 卫生间没有动静。 老唐嗬嗬笑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就像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情景，浑身一抖，踉跄后退，瞪大了眼睛盯着门口方向，嘴唇哆嗦喊道:“啊~~~~” 瘦高男人和中年人同时扭头回望。 下一刻。 他们的视野盲区，近在咫尺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传送门。 开枪声在卫生间内响起，子弹却悄无声息地从传送门飞出。 瘦高年轻人后脑勺中弹，鲜血飞溅，向前扑倒。 然而，矮壮中年人身体外出现一道散发着冰寒之意的半透明护盾挡住了子弹，他猛地转身，怒意勃发，手如闪电般抬起，魔杖对准了老唐。 这时，水哥从传送门扑出，狠狠撞上了矮壮中年人，两人顷刻滚做一团。 当！ 李凉和吱吱撞开卫生间门冲了出来。 同时，门口再次出现一个身影，吐出一声尖锐的咒语:“阿瓦达——” 砰砰砰！ 吱吱手中和尾巴卷着的双枪同时向门口开火。 然而。 扑倒在地，后脑勺炸开一个洞的尸体噌得一下子蹿起，挡住了所有子弹。 不过，门口的死灵魔法师终究还是被吱吱的火力打断了施法。 这时，客厅冷光一闪。 一个由冰棱组成的尖锥刺入水哥的肩膀，将他钉在了墙上。 矮壮中年人缓缓站起，腹部插着一把匕首，流出的鲜血已被冻结，表情狰狞道:“叛徒，找死！” 老唐刚抽出腰间的枪，便被矮壮中年人挥手冻成了冰雕。 这一刻。 瘦高年轻人的尸体悍然转身，双眼睁开，瞳孔放大成纯黑色，肤色转变成青紫，两手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变得尖锐锋利。 矮壮中年人嘴角勾起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手中的魔杖晶莹剔透，雾气腾腾。 吱吱不断开枪，倾泻火力。 子弹打入尸体如同击中破布袋，而射向矮壮中年人子弹击中了一块块此起彼伏的冰块，冰屑翻飞。 自始至终，李凉双目紧闭，静静站在原地。 咔。 枪声哑火。 吱吱两把枪全部子弹告罄。 矮壮男人森然一笑:“就这？死吧。” 沉默念咒，一道寒冰气息从他魔杖中涌出，刹那将空气中的水冻结成一簇尖锐的冰锥，激射李凉。 下一刻。 叮！ 冰锥击中了一柄青绿小剑。 李凉依旧闭着眼睛。 灵的视野中，灵正从瘦高男人的尸体中涌出，原本即将四散，此刻却仿佛被操控，汇聚成一股又一股湍流，向李凉身体涌来。 当瘦高男人死亡的一刻，李凉“看”到尸体内涌出一股莫名庞大的灵，他忽然想起，在扞卫者号上第一次遇到塔塔，塔星黑导游之所以想杀他，是因为魂器枯竭。 他也想起通灵者们抓捕灵感达到三层的人，并把他们称为“燃料”。 原来，灵感达到三层以上，就会从出生开始无意识地吸引灵，那些积攒的灵并不能使用，而是沉淀在身体每一个细胞中，直到死亡。 死亡的一刻，那些灵会还原为最原始的状态。 李凉有一丝明悟。 这就是“灵魂”这个词本身的含义？ 他睁开眼睛，左手掐诀，右手食指与中指交错，轻轻一弹身前的青绿小剑。 小剑打着滚儿飞了出去，瞬间变成一柄七尺长剑。 矮壮中年人不屑地嗤笑:“飞剑？”挥动魔杖间，一道厚达一米的冰墙拔地而起。 然而。 七尺长剑毫无凝滞地刺入冰墙，如同刺入一块豆腐。 冰墙轰然炸裂，矮壮男人快速挥手。 一道道冰墙此起彼伏，将客厅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侧，李凉平静肃立，另一侧冰天雪地，大雪纷飞，冰墙层层叠叠地竖起，却被一次次击碎。 轰。 矮壮中年人身后墙上溅起一阵烟尘，他缓缓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窟窿。 无数冰晶从周围蔓延，试图堵上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却无力回天。 最后，他抬起头，喃喃说道:“新世界啊……”眼神一黯，颓然坐倒。 直到此刻，一直被冰墙阻挡的青紫尸体猛然扑向李凉。 李凉却无视近在咫尺的利爪，直直面向门口，再次弹出飞剑。 七尺长剑径直穿透门侧的墙，炸出一个大洞，洞的另一边血光乍现。 接着。 李凉稍稍侧身，青紫尸体扑倒在地，快速腐烂。 咚。 门外同样响起尸体倒地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 暴雨已至（八） 嗤~ 冰雕消融，老唐掉了出来。 水哥拖着右肩的伤口，伸手试了一下老唐的颈脉说道:“低温，昏过去了。” 李凉松了口气，快步走出公寓，将外面那具尸体拖了回来。 刚刚那个简陋的设计能成功，不得不说有些幸运。 时间紧迫，三个通灵者同时出现，李凉意识到，正面硬刚风险很大，得想办法先打掉一两个。 于是，他们先吓唬那个女人，告诉她乱喊会死，要她配合演戏。 当青蟒的脑袋探进来时，老唐先出现。 由于不清楚对方是否知道老唐叛变，李凉让老唐就站在卧室门口，如果对方痛下杀手，老唐可以马上退回卧室。 第一次试探，证明了两件事。 不是所有通灵者都完整地获得了情报，这三个通灵者明显是被紧急调入这次追捕，另外，他们的追踪手段大概率是能模糊感应得到魂器。 接着，水哥出声，报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身份。 老陈。 七组有三个人姓陈。 这也是一个试探，如果对方清楚“陈一水”叛变了，那么就会对“陈”这个姓氏过分敏感，立刻出手。 幸运的是，对方依旧没表现出异常。 老唐这才放心，离开卧室门口，把戏继续演下去。 可惜，矮壮中年人的反应太快，这场戏只杀了一个人。 形势危急，最后一刻，李凉明白了“燃料”的含义。 先前那次用无人机堆死坛主，他的注意力被“希安魔法”吸引，而这次，他终于了解到，原来可以依靠击杀通灵者，从而获得原始状态的灵，这些无主的灵可以被他操控，使用。 此刻，公寓的女主人已经仓皇逃命，李凉没时间理会，快速清理妥当，一把背起昏迷的老唐，冲水哥和吱吱说道:“走！” 从这一刻开始，通灵者将成为他的“燃料”。 —————————— 二十分钟后。 一组四个通灵者破门而入。 公寓空无一人，只有三具尸体。 “操！”领头的组长蹲下，挨个检查尸体，片刻咬牙道:“一个被枪杀，两个死于飞剑。” “飞剑？”一个高大的通灵者失声道，“道术？谁？” 组长脸色铁青，转身问道:“有没有拿到这座大厦的结构图？” 一个女性通灵者低头，似乎在聆听耳机中的声音，接着抬头:“就在这层有一座廊桥，通往sk大厦。” “sk……”组长愣了下，喃喃道，“东沽区……”他猛地喊道，“快，通知灵坛，李凉的目标是东沽区！” 说完一摆手:“我们追！” 一行四人冲出公寓，沿着楼道狂奔。 —————————— 东沽区边缘地带，一间售卖机器人零部件的店铺，升降门紧闭。 水哥精疲力尽地瘫倒，靠在昏迷的老唐身上。 柜台后，李凉用枪指着店主，低沉道:“把自己绑起来。” “兄弟，”店主颤声道，“我是机械工会的，要钱你说个数，可不敢杀人啊。” “不杀你，借你地方待会儿，”李凉摆摆枪。 “行行行，”店主从脚下扯出一截绳子，把自己缠在凳子上。 李凉伸手揪着绳子拉紧，给了吱吱一个眼神。 吱吱冲店主龇牙，晃了晃手里的枪。 店主猛点头:“不动，我不动。” 李凉转身走到水哥身边，抹了下额头的汗，低声问道:“怎么样？” “没事，”水哥喘着粗气，“这里…可以了，你走吧。” 李凉沉默不语。 虽然他们的动作很快，卓斯人应该猜不到他们会从哪条巷子进入东沽区，但是，刚才他们从sk大厦跑出来穿过街道的时候，很难说有没有被天幕发现。 这里只是相对安全。 “李凉，”水哥伸手握住李凉的胳膊，“我想知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李凉盯着水哥的眼睛，郑重道:“‘新世界’是一个骗局，你们一直被支配人利用替卓斯卖命，这不该是通灵者的命运，通灵者们应该代表人类去灵理世界发出声音，而不是毫无意义地牺牲在阴谋中。” “明白了，”水哥笑了，“你走吧。” 李凉叹了口气，握了下水哥的肩膀，站起身来，吱吱一跃而起，跳上他的肩膀，把枪扔给了水哥。 “保重。”水哥接过枪，挣扎着站起来，靠在墙上，轻声说道。 李凉点了点头，转身蹲下，把升降门拉起一点点，往外左右看了看，矮身钻了出去。 哗啦。 升降门再次降下。 许久。 水哥转头问道:“哥们，有烟吗？” —————————— 经历了上午的混乱，东沽区已经恢复平静。 这里的巷道狭窄，很多区域连单人骑艇都无法进入，数十艘巡逻艇在上空游曳，投下大片的光斑。 巷道里往往只有两三盏忽明忽暗的led灯，整个东沽区昏暗一片。 此刻雨量明显减弱，淅淅沥沥。 李凉贴墙站在一座矮楼背后撑出的雨篷下，稍稍探头，瞥了一眼天空。 天幕降下的雨水原本是水循环系统中的一环，突然极大增加降雨量，果然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另外，天上的巡逻艇越来越多，远处还能听到隐约的呼喝声，李凉意识到很可能卓斯已经猜到他的目的地正是东沽区。 想必秩序局探员，通灵者，卓斯的枪手，已经纷纷涌入这片区域。 李凉摩挲着抹左手食指的飞剑纹身，慢慢拧了拧脖子，拍了拍吱吱的后背，一步走出雨篷，沿着窄巷飞奔起来。 东沽区是很大一片地方。 他上午乘坐悄悄话的飞艇离开时，对这片区域有一个整体印象，记得召唤维修无人机的地方应该还在靠南的地方，现在他从东北角进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 三个通灵者冲出一个巷口，领头的人左右看了看，一手按在鬓角，低声道:“东4区，没有。” 说完这句话，他长舒了口气。 “组长，”身后一个女人低声道，“听说又死了一个坛主，而且李凉还会飞剑。” “放屁，”另一个同伴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明明是枪杀的，李凉那个废物全靠yakuza才活下来，哼，他会个屁的道术。” 女人还想争辩，组长冷笑了一声:“不管他靠谁，会不会道术，今晚都死定了，你们知道吗？支配人亲自来了，我刚才就是直接向支配人汇报。” “啊？”两人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组长一手撑在墙上，很满意两名手下的反应，笑着正要继续吹。 突然。 他的脑袋一歪，被一柄飞剑钉在了墙上，眼睛却依旧一眨一眨，神情茫然。 女人张大嘴巴，尖叫已在嗓间，另一个同伴浑身一颤，抬手间，一面骨盾浮现在身侧。 然而下一刻。 橙光一闪，他们的身影连同骨盾，一齐被传送门吞噬。 呼。 四周恢复死寂。 李凉闭着眼睛，从黑暗中走出。 大股的灵从地上的三具尸体内涌出，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右手的双环戒指。 片刻，他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支配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雨夜落幕（一） 小雨淅沥。 东沽区一片黑暗，宛如鬼蜮。 所有商铺大门紧锁，居民们不敢出门，甚至不敢开灯，各个帮派已经告诫帮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掺和进秩序局的抓捕行动中。 因为但凡有点智商的人都能感觉到，秩序局已经孤注一掷，而更聪明的人已经发现，戍卫机器人部队一直没有出现，说明今晚的事情不仅仅是秩序局的行动，还涉及更高层次的大人物。 各处的暴动相继平息，被k和水野偷袭的帮派们吃了瘪，已经琢磨过味儿来，不愿再被当枪使。 中京陷入诡异的宁静。 动视互联中京在线热搜榜上，“速度与激情”已经下滑到第二位。 目前排在第一位的是“复仇先知”。 这个外号起源于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明显从窗帘缝隙俯拍的照片，昏暗的窄巷中，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雨披中的男人静静贴墙站立，兜帽宽大，只能看到浓密的大胡子。 在他脚下，躺着四具焦糊的尸体。 照片标题是《震惊！邪神的先知带着复仇的力量重返人间，橙色的光芒代表死亡！》 这个帖子被迅速删除，连发帖人的id都被永久封禁。 但是，照片却以各种各样的反审查方式被疯狂转载。 由于其他七大城市的用户涌入，中京在线的人数再创新高。 所有人都在猜测:“谁是复仇先知？” 新帖爆炸式增长，有人把复仇先知和蜉蝣联系到一起，有人则说复仇先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接下来还要有更惊人的动作。 也有人“爆出”惊天秘闻，复仇先知其实来自上城区，原本代表双子神行走世间，却因为爱上了一个下城区女孩，为了爱情背叛了双子神，这才遭到追杀。 这个帖子一经发布立刻被顶上热搜榜，评论区乌央乌央催更。 怪异的是，动视竟然没有删除这个帖子，导致其热度持续上升，情节愈加离奇，已经快进到复仇先知与四大公司几位豪门贵女之间的爱恨纠葛，但他的真爱始终属于那个在伊势商圈摆摊卖手工的纯情女孩。 吃瓜群众恍然大悟，难怪“速度与激情”发生在伊势商圈，这不都呼应上了。 伊势联合商贸公司紧急辟谣，措辞却极度暧昧，又当又立。 另一边，软银·洛克希德飞艇制造公司联系众多大v，疯狂发软文，鼓吹翱翔s600的性能，一篇评测软文同样上了热搜。 同时，多家隶属普特南实验室的生物公司发布公告，明日即将上架“复仇先知”同款仿生胡须，一次种植，三年不脱。 火爆的网络和鬼蜮般死寂的中京形成截然相反的情景。 东沽区某条窄巷中。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为网红的李凉表情凝重，摘下耳机，随手扔在尸体旁边。 一个小时以来，算上这一波，一共击杀了三波通灵者，他原本每次能从尸体上摸来的耳机中听到部分来自灵坛的行动指令，但他有种预感，对方很可能察觉到了这一点，正在利用耳机反引他上钩。 此刻，他的双环戒指中的灵已经颇具规模，但相比传送门夸张的消耗，还是杯水车薪。 飞剑短时间只能弹四剑，再弹就会出现穿透力下滑的趋势，因此，他只能利用“天灵”的特性和传送门的加速来对敌。 形势不容乐观。 突然。 一道闪光从旁边矮楼的窗户上透出。 李凉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趴在窗户上偷窥的人越来越多，这已经是第三个忘关闪光灯的了。 这就是现实。 现实就是城市各处塞满了人，大部分人都有该死的好奇心。 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肯定会在网络上哔哔，他很担心卓斯根据网络上的信息掌握他的动向。 想必通灵者也会面临这样的局面，但是他现在上不了动视互联，很吃亏。 还好现在淅淅沥沥下着雨，他的雨披很宽，足够挡住脸。 不再犹豫，李凉拉了拉兜帽，再次飞奔起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选择更偏僻的小巷，小心翼翼地绕着走，有时还会用传送门翻到楼顶上观察。 不过有一次差点就被半空的巡逻艇发现。 李凉意识到，他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完全是因为人类中，灵感达到三层以上的人本就不多，这些人里加入通灵者的人更少，再分布到全球七大城市，能被紧急调用的通灵者其实远没有想象中数量多。 更别说这些通灵者实力参差不齐，目前他遇到的八个通灵者中，最强大的是一个同样使用死灵魔法的女人，一人独行，如果不是天灵能打断施法再加上偷袭，他根本不是对手。 即便如此，他的右腿依旧被从地上钻出来的尸体抓得血肉模糊。 而最弱的通灵者，就只会使用传送门，念咒时间长得让人听着犯困，而且由于他潜伏在旁边，往往念了一通什么都召唤不出来，就剩下挠头了。 总的来说，通灵者们最擅长的还是死灵魔法。 死灵魔法有一个弱点，防御比较差。 至少目前遇到的几个通灵者召唤出的骨盾与之前矮壮男人的冰墙差多了。 可惜，飞剑cd时间长。 至于秩序局探员和卓斯枪手，似乎有越来越少的趋势，也更容易躲开。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回过神来，隐约听到了两个人在说话。 他放慢脚步，贴着墙，一点一点走近，接着躲进一个垃圾箱后，慢慢探头看了一眼。 交叉的另一条巷子里，两个通灵者站在雨蓬下抽烟。 高个子说道:“你说他究竟想去哪儿？” “不知道，”另一个人低声道，“感觉在绕圈子，听说有个卓斯的叛徒也跑到东沽区里来了，很多人说李凉就是在找那个叛徒。” “哼，卓斯，”高个子冷哼，“要不是卓斯把顾问都囚禁了，放个屁功夫就找到人了，秘法先生在的话，以他的精神力，哪用这么费劲？” “小声点，”另一人急促道，“上面的事情瞎说什么，你没发现天幕没消息了么，上面很有可能出问题了，不过据说从新澳调来的狩猎组马上就到了，都是启迪了亵渎，估计很快就能收工。” “哎，希望吧，”高个子顿了一下，胆战心惊地说道，“死了几个了？妈的，我都不知道是我们追杀他还是他追杀我们。”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人蹲下，吐出一口烟，“咱俩就在这待着吧，希望那位大哥别从这过，我谢谢他全家。” 接着，两人沉默下来。 就在几米远处，李凉站起身。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雨夜落幕（二） 雨量渐弱，空气湿冷。 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从一座三层楼楼顶一跃而出，跨过窄巷，落在了另一座二层楼楼顶，顺势一滚，缩在了护栏后。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在楼下响起，却没有停留，快速远去。 楼顶两人自然是李凉和吱吱。 刚刚那两个通灵者透露的信息很重要，一个是卓斯很可能失去了天幕的控制权，另外，马上就会有擅长精神力的通灵者进场。 这两条消息证明，卓斯孤注一掷的行动终于引起新秩序联席会议某些大人物的不满，接下来将由通灵者发力，务求尽快解决僵局。 李凉意识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维修无人机仓库，一旦嗅觉灵敏的通灵者到来，等着他的只有重重包围。 好在没有天幕实时监控，再加上巡逻艇越来越少，他可以选择更激进的赶路方式。 等楼下的脚步声远去消失，李凉给了吱吱一个眼神。 吱吱充分发挥了猴子的特长，无需助跑，轻松跃到对面的护窗上，三两下爬到了四楼顶，身影消失。 片刻。 吱吱回到楼顶边缘，伸手指了一个方向。 李凉点头，快速向那个方向跑去，接着一脚踩在楼顶边缘，毫不犹豫地起跳。 呼~ 他越过巷子，险之又险地落在了对面楼体侧面的铁丝网楼梯上。 顺着楼梯一路爬上四层，翻上楼顶。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再往南不远已经是南疆港区，隐约能看到灯火通明，成片的装卸吊架。 往西，隔着十多条巷子，李凉看到了一个很显眼的圆形空地。 他一下就认出那就是上午水野的飞艇降落的地方。 然而。 此刻，那里灯光明亮，搭着好几座帐篷，影影倬倬，似乎有很多人。 通灵者显然把那片空地当做了临时指挥所。 或许，支配人就在那里。 凭借记忆，李凉的目光快速移动，先找到了举行围坐会的酒馆。 那座建筑被炸塌了一半，隐约能看到焦糊的断墙。 目光继续搜寻，他看到了那个废弃的港式餐厅白色招牌，再往东北方向看去，虽然已经看不到巷子，但他已经能确定大致位置。 原来不知不觉，他从东面绕过了正确的位置，跑到了更南的地方。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东沽区的地形复杂，楼高没有统一标准，即便有吱吱带路，他也只能迂回前进，而且越靠近南面就离支配人越近，他也不敢使用传送门。 还好，终于找到了位置。 李凉不再犹豫，转身却突然愣了。 吱吱呢？ 猴子本应该第一时间回到他身边。 冷汗瞬间爬上后背，他半蹲着往回走了几步，打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响指。 这是与吱吱约定好的信号，避免黑灯瞎火，猴子找不到他。 然而。 十多秒过去，吱吱依旧没有出现。 李凉意识到，出事了。 下一刻。 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就像有人在被窝里说话，闷声闷气，窸窸窣窣。 李凉下意识地认真去听，声音果然清楚一些，像是个小女孩在被窝里嘀嘀咕咕，不时发出一阵咯咯咯的偷笑。 说的是什么？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从心底泛起，李凉转动头，很想听清楚小女孩究竟在说什么。 声音越来越清晰。 李凉心底升起一股烦躁，好奇心像一把火，煎熬着他的理智，他只想知道，小女孩究竟在说什么。 突然。 嘣。 一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李凉愣了下，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站在了楼顶边缘，只差一步就跨了出去。 嘣。 又一颗石子砸在他后脑勺上。 李凉转头，看到吱吱站在另一座四层楼楼顶，焦急地手舞足蹈。 一瞬间，他反应过来。 启迪“亵渎”，擅长精神力的那些通灵者不是马上要来，而是已经来了，刚才那些声音……如果他不停地想要听清楚，就会与施法的通灵者建立更清晰的联结！ 一种不祥的预感升起，李凉快速转身，冲着吱吱的方向狂奔。 嗡！ 窸窸窣窣的声音猛然加强，就像他刹那间闯进了一个巨大的会场，周围有无数人在面红耳赤地争论。 喧闹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幽幽问道:“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你在哪里？” 一声又一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耳边。 李凉狂奔着，一脚踏在楼顶边缘，奋力一蹬，高高跃起。 时间仿佛变慢，吱吱焦急地龇牙，伸出毛茸茸的小手。 他努力伸手，想要够到对面四楼楼顶的边缘，然而，这条巷子太宽了…… 指尖擦过吱吱的尾巴，他颓然抓了一下，笔直下坠。 呼！ 橙光一闪。 他出现在楼顶，低吼道:“走！” 于此同时，耳边小女孩的声音刹那变得歇斯底里:“找到你了！” 嗡！ 无数声音层层叠叠的响起，争先恐后地往李凉脑袋里挤。 闭眼间，李凉“看”到，一丛丛由灵组成的细丝从远处蔓延而来，紧紧追着他的身影，不停地试图钻进他的脑袋。 滚！ 李凉一声怒吼，灵丝尽断。 四周的声音戛然而止。 下一秒，更加汹涌的“音浪”席卷而来。 这一次，从三个不同的地方，涌来三丛灵丝，其中最强的一簇，灵丝繁密，直接构成了一张蛛网。 李凉已经顾不上隐蔽，抬手间，一个传送门出现，他夹着吱吱撞了进去。 接下来。 一道道橙光在高低不平，连绵的楼顶上闪现，此起彼伏，路线宛如神龙摆尾，飘忽不定。 这片区域的黑暗仿佛沸腾起来。 半空，数十个传送门如烟花般乍现，消失，接着，又在另一处一齐乍现，再次消失，紧紧追着李凉。 片刻。 李凉出现在一座四层楼楼顶，转头看去。 南方，一个双头骨龙腾空而起，骨龙背上，一个人影右手握着一柄法杖，一身宽大的亚麻长袍随风鼓荡。 那人颤抖着抬起左手，骨龙双目绿火熊熊，悍然振翅，风驰电掣般飞来。 支配人！ 李凉纵身一跃，橙光再闪，再次出现，已踏在异常平坦的地面上，仰头怒吼:“机器人！” 嗡！ 维修无人机群，再次苏醒。 第一百四十五章 雨夜落幕（三） 黑暗躁动不安。 灵的视野中，各种气息此起彼伏，从四面八方涌来。 最强大的那股死灵气息正急速奔来，宛如一枚熊熊燃烧的黑色太阳。 嗡嗡嗡~ 一群维修无人机绕过楼顶，游曳而来。 其中，一台稍大的无人机降落在李凉身前。 他轻车熟路地将两手放在无人机球体两侧，再次开启征召模式。 这一次，他注意到示意动画下方还有一个选项，数量模式: 手动，自动。 点选手动，是一个可以拉动的横条，类似古老的音量设置。 眼下已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刻，他毫不犹豫地拉满。 已经顾不上去看数量显示，他两手同时从两侧按动球体。 咔，咔，咔…… 一阵机械运转声不知从周围哪里响起。 接着，密密麻麻的维修无人机从各处涌来，几乎塞满了整条巷子，拥挤在一起，发出嘁嘁喳喳的摩擦声。 李凉深吸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 右手方的巷口出现了四个魂器。 他将球体往右边一晃。 轰隆~隆~ 维修无人机组成的机械洪流奔涌而去，生生从那四个魂器上碾过，或强或弱的气息刹那消失。 突然。 右上方同时现出七八个魂器。 李凉将球体向右上方一晃。 一股维修无人机如同巨人挥拳，直挺挺撞了过去，魂器夹杂着几个由灵组成的人形瞬间被冲散，当场消失。 左手边远处又出现两个魂器。 李凉如法炮制。 这次，机械洪流的冲击被阻挡了足足三十秒才一冲而过，并且，有一个魂器分明已经消散，却再次重组。 然而，无人机群原路返回，又冲了一遍。 似乎接到了什么命令，不再有通灵者出现。 李凉清楚，支配人不想看到无谓的牺牲，接下来，真正的考验到了。 他睁开眼睛，转头冲吱吱喊道:“你走！” 没想到猴子龇牙咧嘴，晃了晃手中的木棍，拍了拍毛茸茸的小胸膛，仿佛在说，小爷护你。 “你他妈快走！”李凉怒了，“去找k，找水野，随便找他妈谁，快走！” 吱吱！ 猴子耸肩摊手，表示根本听不懂。 “你他妈……” 李凉根本没信心依靠无人机战胜支配人，但这是他没办法摆脱的宿命，而猴子原本可以自由自在的活下去。 这时。 猴子跳上他的肩膀，一手揽住他的脑袋，另一只毛茸茸的小手在脖子上一抹，指向南方。 “你让我揍他？”李凉怔怔道。 吱吱！ 李凉慢慢仰起头，表情变得坚定，就像在小岛上，面对来袭的幽冥。 和猴子一起。 吼~ 轰！ 双头骨龙两只巨爪握住了楼顶边沿，背上的支配人俯身，看向李凉。 李凉同时仰头看去，对上了一双赤红的眸子。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 就像被硫酸腐蚀过，残缺，斑驳，肤色乳白，肌肉扭曲，此刻，撕裂的嘴角勾起一个狰狞的笑容。 嗤~ 一阵深绿的烟雾腾起，双头骨龙消失。 支配人长袍鼓荡，站在高处，轻轻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李凉闭上眼睛。 法杖顶端那颗绿色的宝石就是支配人的魂器，汹涌着代表死灵之力的灵，腐烂，恶臭，却澎湃。 他试图引动一簇灵破坏其运转，却发现……支配人魂器中的灵过于强大，一簇灵，甚至一股灵的混乱根本不足以影响整体协调。 “天灵”并不是无敌的，李凉早已意识到这一点，此刻却有一丝苦涩。 然而。 他绝不会屈服。 下一刻。 维修无人机群自下而上，悍然冲击。 支配人颤抖着挥动了一下法杖。 只一下，奔涌的维修无人机如雪遇火般消融，竟然无以为继，出现一瞬间的空档。 一切声音仿佛消失。 支配人将法杖向李凉稍稍倾斜。 同时，无数传送门在李凉身前层层叠叠地绽放，橙色火光刺目闪耀，然而，橙火中却突兀出现一簇绿色，如病毒般蔓延，顺着流转的灵，直接向双环戒指侵袭。 浓烈的死灵气息临近，李凉喃喃道:“混沌。” 嗤~ 如附骨之疽的死灵力量刚一接触双环戒指便迅速崩散，并且形成连锁反应，一路崩灭，直到支配人手中法杖顶端的绿宝石闪了一闪。 支配人面露意外，目光落在李凉右手的双环戒指上。 这时。 维修无人机再次形成机械洪流，向上冲击。 “可笑，”支配人冷哼一声，挥动法杖。 无人机群顷刻被点燃。 火焰宛如绿火熔炉，机械洪流冲入，化作纷飞的火星，随风消散。 空档再现。 当支配人再次看清李凉的一刻，他同时看到了一点寒芒，已近在咫尺！ 这位强大的死灵魔法师第一次流露出郑重的表情，闪电般将法杖横在身前。 一只腐烂枯槁的手从虚无中出现，握住了那柄七尺长剑，却瞬间被利刃割断，然而，又一只手出现，一只又一只，无数只手涌现，死死握住了飞剑。 飞剑剑身流光溢彩，一寸一寸向前，却越来越慢，几近停滞。 支配人亚麻长袍鼓荡，用力向前一推法杖。 嘣！ 飞剑竟然被那些虚无中探出的手生生捏断。 支配人嘴角将要勾起的刹那，两点寒芒首尾相接，又至！ “坎殃！” 支配人第一次念出咒语，法杖顶端的绿色宝石骤然一亮。 一个黑暗天使从虚无中踏出，面容如刀刻斧凿，双翼回卷，将支配人虚拢在了怀里。 叮！ 两把七尺长剑抵在黑暗天使双翼上，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如同用刀在一块玻璃上划刻。 吱，吱…… 嘣！ 两柄飞剑同时破碎。 黑暗天使展开双翼，双手摊开，仰头渐隐。 然而，支配人却猛地瞪大眼睛。 李凉悬浮在半空，在无数传送门中传送，身侧悬停着一柄飞剑，正在和他一起被传送。 下一刻。 被加速到恐怖速度的飞剑消失，裹挟着极强的毁灭之力，刹那出现在支配人身前。 “坎塔图！” 支配人双手握住法杖，闪电般举起，念出的咒语如同从天而降，连空气都在震颤。 轰！ 剧烈的爆炸。 支配人所在的四层小楼瞬间垮塌，烟尘滚滚。 李凉踉跄后退了几步，喘着粗气，胸膛起伏。 刚才的加速，将这段时间攒的灵，刚才杀的那些通灵者身上吸引到的灵，通通消耗干净，然而，加速的次数远远比不上在小岛上杀幽冥那次。 灵理世界的灵无穷无尽，只要飞剑承受得住，他几乎可以把飞剑一直加速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但在地球……他已经尽力了。 烟尘渐渐消散。 黑暗中，支配人从废墟中一步步走出，声音沙哑:“你很有天赋，机遇也很好，可惜，必须死。” 李凉苦涩地摇了摇头，站直了身体。 突然。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废墟中蹿出，在支配人身后一跃而起，挥舞着手中的棍子，狠狠砸向支配人的后脑勺。 咚！ 这一棍，竟然将支配人打了一趔趄。 吱吱再次跃起，反手就要再补一棍。 然而，一只半腐烂的巨手破土而出，一把握住了吱吱小小的身体。 李凉怒吼一声，想要再次操控维修无人机。 另一巨手出现，将他狠狠攥住，瞬间捏紧，他全身的骨头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嘎啦声。 巨手由海量的灵组成，紧密，强悍。 “嗬嗬……”支配人慢慢抬起头，兜帽上的斑驳血迹消失，又洇出，如同一幅由猩红色彩组成的幻象，“你不该回来的，李凉。” 李凉艰难地仰头，看向天幕。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 他突然想去上城区找个人问问，当年，换肾手术到底有没有成功，父亲，弟弟，有没有安享晚年？ 可惜啊…… 巨手越捏越紧，他的意识快速模糊。 忽然，他感觉到周围变得很明亮。 幻觉？ 他用力睁大眼睛，看到了明亮的天幕。 天幕亮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放开他。” 听起来似乎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敦厚，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 “李成树？”支配人的声音有一丝震惊，“你……” 李凉迷迷糊糊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李成树是谁？ 第一百四十六章 雨夜落幕（四） 呜—— 警报声响彻中京，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武装无人机漫天飞舞。 轰隆，轰隆，轰隆—— 百夫长机器人出现在中京街头，躯体遍布鱼鳞般的装甲，线条修长流畅，“健壮”的四肢透着一股莫名的优雅，头部的形状像极了古代欧洲枪骑兵所戴的“文艺复兴式”头盔。 跟随在百夫长机器人身后的是武装机器人方阵，蠕动前行，半透明的胶质身体散发出朦胧的红色光芒，代表武器已经蓄能完毕，随时准备开火。 这样的场景在全城各处上演。 天幕不再模拟夜空，而是一片炫白，只有伊势商圈正上方有一片焦黑，如同丑陋的疤痕。 这一刻。 动视互联彻底关闭，通讯服务器停用，城市电源停止供电。 整座中京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知道，新秩序联席会议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这样的场景只在历史上发生过三次，每次都预示着足以影响历史进程的大事件即将发生。 无论平民还是帮派，甚至包括秩序局的探员们，全都战战兢兢等待着。 等待着希安的怒火临头。 然而。 令所有人意外的是，仅仅半个小时后，戍卫机器人部队返回驻地，天幕重新模拟出晴朗的夜空，通讯和城市电源再次恢复。 动视互联同样可以登录，只是，当人们再次登录时发现，大量有关“复仇先知”的分析帖被删除，留下的却是些近乎娱乐的内容。 比如那篇声称复仇先知爱上了一个下城区女孩，为情叛变的烂俗爱情故事，比如一些站出来承认他就是复仇先知，目前在逃，急需打钱的哗众取宠的帖子。 伊势联合商贸公司的“辟谣帖”还在，软银洛克希德鼓动大v们发布的一系列评测软文却被删除了。 网络出现怪异的沉寂。 没人敢再乱说话，都在观望形势，包括其他六大城市关注这件事的人也都察觉到了平静下潜藏的汹涌暗流。 又过了一个小时，秩序局发布公告: “3027年9月4日20:30至次日2:25，中京市区发生多起恶***事件，蜉蝣兄弟会部分成员潜入中京，攻击多处关键设施，严重威胁到市民的生命财产安全，充分暴露了该组织反人类，反社会的本性，经一线探员前赴后继，英勇作战，我局彻底粉碎了蜉蝣兄弟会的丑恶意图，当场击毙组织此次袭击的首犯，打掉了暴徒的嚣张气焰。” 公告附图，一个身穿黑色雨披的男人扑倒在血泊中，隐约可以看到兜帽下的大胡子。 同时。 监察执行局发布公告:“针对蜉蝣兄弟会一手炮制的9.4暴力犯罪案，新秩序联席会议已责成秩序局强化底线思维，严厉打击暴力恐怖犯罪活动，全力维护中京市民生命与财产安全。” 网络一片哗然。 原来罪魁祸首还是蜉蝣兄弟会，上次攻击西部矿场，这次竟然直接打到天幕里来了。 很快，中京在线的热搜榜上，新的词条被顶进了前十: “李贞观，下台！” —————————— fmotel汽车旅馆。 二层8205房间。 锡森博士挂断通讯，摩挲着手环返身坐回沙发，表情凝重，显得心事重重。 “锡森博士，您怎么了？”矮矮胖胖的妲己歪头问道。 锡森挠了挠头，“这么大的动静，门阀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我刚才给达尔文打电话，那个家伙神神秘秘让我别问了，你说，这卓斯已经明目张胆地胡来了，为什么门阀没反应？不说普特南，动视和软银也没反应，什么时候下城区的事情全归卓斯管了？” “关于普特南实验室的态度，您可以联系希拉里先生询问。”妲己瓮声瓮气道。 “阀主？”锡森赶忙摇头，“他要知道我跑来掺和卓斯的事情，一定会派人把我抓回去，哼，馊主意。” 妲己眨了眨眼睛:“您无需烦恼，后天您就能见到李凉先生，并且帮助他阻止卓斯的邪恶阴谋。” “嗯，也对，”锡森叹了口气，起身走向浴室，摇着头嘟囔，“当特工太难了，还是研究仿生人比较简单……” —————————— 同样是fmotel汽车旅馆二层，与8205房间隔着三个房间的8209。 豪斯站在窗前，从天幕上收回目光，冷哼道:“傻逼……李贞观是干到头了，这个大黑锅他背定了。” “嗬嗬……”德罗窝在沙发里，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嗬嗬傻笑。 豪斯皱眉走过去，探头一看，腾地一下怒了:“你他妈还有心情看这个？” “别别别，”挡住豪斯抢平板的手，德罗讪讪笑着，“我这不是通过网络了解情况嘛，要不是我发现那张照片，你能知道复仇先知就是替死鬼？” “了解情况？”豪斯怒气冲冲地指着平板电脑上显示的帖子，是那篇关于复仇先知和下城区灰姑娘的爱情故事，这会儿已经连载到两人一起逃亡，内容充斥着他们流浪路上的甜蜜日常还夹杂着绘声绘色的床戏描写。 “怎么不是了解情况，写的这么详细，说不定就是知情人呢，”德罗嘿嘿笑了一下，摆摆手，“开个玩笑，豪斯啊，咱们着急也没用，又不敢回局里，又不知道替死鬼在哪儿，现在只能守着隔壁那个老头，总得找点事情做嘛。” “你真他妈是个好队友，”豪斯无言以对，靠在沙发另一边，掏出枪抱在怀里，闭上了眼睛，“睡觉。” “你先睡，”德罗捧着平板电脑，一脸认真地“侦查”起网络信息。 片刻。 德罗噗嗤笑了出来:“妈的，灰姑娘好猛，这个复仇先知腿都软了。”他转头看向豪斯，笑容僵在脸上。 豪斯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呃，怎么了？”他咽了口唾沫。 豪斯慢慢说道:“隔壁那个老头会不会等的就是复仇先知？” “然后呢？” “我们麻翻了复仇先知，把他当替死鬼扔进了南部死监，你猜他记仇吗？”豪斯语气冰冷。 “他他……”德罗再也没心情看帖子，哭丧着脸，“豪斯啊，你得救我们啊。” —————————— 卓斯涅盘大厦楼顶。 没有雨水的勾勒，来自月球的飞船完全隐形，毫无破绽。 指挥舱中，四公主疲惫地挥手，关闭了全息影像。 四周暗了下来。 落针可闻。 古盛神情平静，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进入了禅定。 身边，膀大腰圆的李贞观不再出汗，脸色苍白，眼神却变得阴冷，盯着四公主的身影，右手紧紧攥着一块手帕，由于过于用力，微微有些颤抖。 许久。 一抹墨绿色的浓雾从地板舱门的缝隙中涌入，如同软体动物般蠕动，蔓延，接着轻柔旋转而上，形成一个朦胧的风卷。 支配人一步走出，沙哑道:“边际业务部在中京的负责人是监察执行局局长李成树。” 背对着他的四公主浑身一颤，沉默不语。 “哼，”李贞观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一旁，古盛眼眸低垂，轻声道:“原来边际业务部是想坐享其成。” 四公主始终没有转回身。 指挥舱沉默下来。 虽然逼出了开拓派在中京的负责人，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清楚。 今晚，卓斯孤注一掷的行动，终究失败了。 —————— 东沽区。 李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头看向对面。 一个神情温和，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德裔男人。 李凉瞬间认出了那个德裔男人正是嗜好“巴伐利亚”啤酒，集团的人格之一，也是开拓派的后勤总管，佐尔格。 但是，他却不动神色，直直盯着那个被支配人叫做李成树的老人。 “还行么？”李成树温和地笑了笑，“方便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聊？” 第一百四十七章 秘密仓库 “放开他。” “李成树，”支配人声音有一丝震惊，“是你……” 李成树低着头，用右手大拇指捻着左手虎口，平静道:“人啊，总会有立场，站在左边还是站在右边，利益罢了，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的立场是什么，后来，我感觉到，你啊，就是个傀儡，那台织布机的傀儡。” 密集的武装无人机群蜂拥而至，四台百夫长机器人在两侧的巷口出现，整齐划一地踏步靠近。 “嗬嗬……傀儡……”支配人肩膀耸动，沙哑地笑了起来，右手缓缓举起法杖。 四周暗了下来。 当~~~ 丧钟震响，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周围，伴随着癫狂又压抑的呢喃，周围建筑的墙壁洇出大片深红的血迹，干涸，剥落。 支配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指间，澎湃的死灵之力萦绕。 然后。 轻轻握拳。 下一刻。 游弋半空的武装无人机，包围过来的所有武装机器人同时冒出绿色的火焰，如同被高温烘烤的蜡烛，顷刻融化。 漫天荧绿色的灰烬中，支配人幽幽低语，“科技…金属…可笑……李成树…你无法想象…新世界…究竟是什么……” 李成树仿佛没有看到环绕在他周围的狰狞幽魂，依旧低头捻着自己左手虎口:“想必卓斯英灵还不知道，你所掌握的力量早就超出了他的算计，嗬嗬，说到底，你只是不愿意当一条家狗，边际业务部何尝不是？可是，你为什么不去灵理世界呢？我想，没人可以阻止你，包括希安。” 支配人周身涌动着恐怖的力量，低沉道:“神谕……” “我没有心情和你聊神谕，”李成树抬眼，“那台织布机是你的主人，不是我的，你只需要继续扮演好卓斯的忠犬，帮助四公主启动‘新世界’，边际业务部以前不会，未来也不会是你的敌人。” 他笑了笑，“还有，我一向是个自私的人，如果我死了，说不定会让整座中京给我陪葬，很可能包括你的主人。” 说着他闲庭信步地走近，伸出手，接住了一簇飘落的灰烬，“有立场就会有羁绊，魔法，道术和这些烧成灰的金属又有什么区别呢？咱们啊，只是些俗人。” 支配人沉默片刻，沙哑道:“妖精给了你们什么承诺？” 李成树没有回答，转而微笑道:“你不妨告诉四公主我的身份，给‘新世界’的开启提提速。” 嗤—— 一阵风拂过，支配人的身影如破碎的镜片，轰然崩散。 周围恢复明亮。 只剩下满地的灰烬和看不出形状的扭曲金属。 巨手消失，李凉扑倒，浑身的骨头传来剧痛，尤其肋骨，不知裂了几根。 他咬着牙，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抬头看向对面。 李成树是一个神情温和，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后站着一个高大的德裔男人。 李凉瞬间认出了那个德裔男人正是嗜好“巴伐利亚”啤酒，集团的人格之一，也是开拓派的后勤总管，佐尔格。 他不动神色，盯着对面的老人。 “还行么？”李成树温和地笑了笑，“方便的话，我们换个地方聊？” 此刻，李凉已经想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每年春节，在天幕上念新春贺词的新秩序联席会议高层中就有李成树，秩序局实际意义上的直管单位，监察执行局的现任局长。 他只是无法想象，这个人竟然是开拓派在中京的负责人。 而且早不来晚不来，恰好在这个时候，以“黄雀在后”的姿态登场，看来是想谈“生意”。 从李成树几句话便搞定了支配人可以看出，边际业务部，也就是所谓的开拓派看似被动，实则已然摸透了改造派和通灵者，甚至很可能与灵理世界的妖精达成了某种协议，多年藏拙不过是为了坐收渔翁之利。 另外，从他们的对话中，李凉意识到织布机除了为通灵者提供灵，启迪和抚顶之外，似乎还有“神谕”的功能，不知是不是类似悄悄话私宅地下的石碑，可即便有“神谕”，一台织布机又能以什么方式控制像支配人这么强大的死灵魔法师？ 抛开纷乱念头，李凉清楚，现在不是和李成树讨价还价的好时候，他得拿到更多信息和筹码才能坐下来谈。 之前集团并没有渗透进开拓派的决策核心，并不知道开拓派在中京的负责人是谁，此刻正是一个好机会，让集团挖出更多内幕。 想到这里，李凉蹒跚着走到吱吱身边，将疼得龇牙咧嘴的猴子抱起来，平静道:“不太方便，留个联络方式，我改天再去拜会李局长。” 李成树静静看着李凉，片刻笑了:“可以。”接着冲佐尔格摆了下手指。 佐尔格神情冷漠，上前递上一张纯金制成的卡片。 “谢谢，”李凉接过卡片看了一眼，上面镌刻着两个字:边界。 “有时间来喝茶。” 李成树转身背起手走向巷口，神态像个饭后散步的普通老人。佐尔格紧跟在侧，始终没有回头。 游曳半空的武装无人机随之远去。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李凉才舒了口气，稍稍一动，疼得满头冷汗，一步步挪到废墟间，找了截断墙慢慢坐下。 灵的视野中，周围没有魂器，甚至也没几个活人。 说明卓斯和通灵者可能全部撤了回去。 休息了片刻，他站起身，从角落里拎起背包，再次召唤:“机器人！” 又一群维修无人机从一侧楼顶绕了过来。 这一次，他关闭了征召模式后，拽着可操控无人机的一条触手，沿着巷子拐了两个弯，来到了一座似乎已经废弃的小楼前。 这座三层楼一楼墙上破了个大洞，里面堆满了垃圾。 李凉一手抱着吱吱，跟随着无人机从洞里钻进去，刚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恶臭。 看来这里平时被当厕所用。 从结构上看，这栋楼原来应该是个廉价旅馆，一楼也有许多房间，大多数房间的门板都烂没了。 无人机涌入其中一个房间。 李凉跟着无人机走近，发现角落的地面上有一个直径两米的井。 蹲在井沿向下看去，井壁泛着金属的光泽，挂着一个楼梯，向下延伸进黑暗中。 看来就是这里了。 维修无人机的秘密仓库就在下面。 李凉深吸了一口气，顺着楼梯爬了下去。 刚刚爬了几下，一阵轰隆声，头顶的井口闭合，四周变得漆黑一片。 李凉低头看去。 极深处，正有一团朦胧的光。 他愣了，难道，下面还有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的发现 黑暗的井中，李凉背着背包，一手抱着吱吱，一点一点向下爬去。 猴子显然受的内伤很重，精神萎靡，缩成一团。 爬的过程中，金属井壁不时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听起来像野兽喝水。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土腥味，可见这个秘密空间多年未曾开启，却还保持着干燥。 一直爬到两腿哆嗦，李凉终于踩在了地面上。 同时他也看清楚了朦胧的光团来自什么东西。 一个灯泡。 非常古老的碳丝灯泡，拧在墙壁上的一个塑料底座里，散发着柔和的橘色光芒。 李凉怔怔看着灯泡，愣神了很久。 一千年前，这种灯泡就已经大部分被led灯珠替代，据说博物馆里有持续发光一百多年的“百年灯泡”，但他还是无法相信，这个大约只有四五瓦的小灯泡能亮一千年。 他轻轻摸了摸灯泡光滑的玻璃表面，有些烫。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感动，因为眼前这片橘色的光辉来自“故乡”。 许久。 李凉叹了口气，沿着一条甬道向深处走去。 甬道更像个供无人机通过的金属管道，好在直径够宽，他走路的时候只需要稍稍低头。 每隔十多米，管道壁上就会有一个灯泡。 大部分灯泡都熄灭了，偶尔才会有一个亮着。 这里深处地下却并不憋闷，只是陈旧的土腥味更加浓烈。 十多分钟后。 李凉蹲在管道口向外张望。 借着身后管道内的微光，他感觉外面似乎是个很大的空间，近处影影绰绰有很多堆着的箱子和一张桌子。 “机器人，” 李凉喊了一句。 嗡。 嗡嗡声从各处传来，形成一阵隆隆的回音。 维修无人机球形机体上亮起的红色光点刹那遍布视野，宛如一颗颗红色星辰组成的星河。 李凉探头观察片刻，又喊道:“光！” 没有反应。 “开灯！” 依然没反应。 他想了想，伸出手，凭借直觉摸向管道口右侧，然后愣了下，哭笑不得……竟然真的有一个开关，装在正常人习惯的位置。 咔哒。 瞬间，无数灯泡同时亮起，接着噗噗噗噗——大部分亮了一下就熄灭了。 不过，剩下的灯泡足以照亮整个空间。 李凉爬出管道，环视周围。 这里还真是个仓库。 顶到天花板的巨大货架以管道出口这片半圆形区域为中心，呈辐射状排列，从货架间缝隙看不到尽头，不知里面究竟还有多深。 维修无人机紧挨着停泊在一层层货架上，咋一看，数量成千上万。 李凉收回目光，注意到眼前有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有一台显示器。 他快步走近，发现这里确实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人进来过了。 桌面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土，显示器灰蒙蒙的，大约只有24寸大小。 他下意识地说道:“开机。” 显示器没反应。 “……” 难道……他伸手，在显示器右下角摸到了一个按钮，按了一下。 显示器亮了起来，显示出一行字:请输入开机密码。” 李凉苦笑，这玩意不是个显示器，是个一体机电脑，用的不会是windows系统吧？ 恍惚间，他就像回到了一千年前，随手拉来一把椅子坐下，想都没想，从桌子下方拉出一个键盘，右手随便在显示器右边摸了摸，摸到了一个鼠标。 倍感亲切。 但随即他就皱起眉头。 密码是什么？ ？ 根本没有头绪，李凉只好翻找起来。 桌子上除了显示器，还有很多纸张，上面几张画着无人机主体的草图，非常潦草，很多只是轮廓，标注着数字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公式。 有一张空白处写着两个字:“实用！”并重重描了很多次，用一个圆圈框起来。 李凉把所有纸张收集起来，一张一张翻阅。 很快，他从这些草图上大致想象出，不知多少年前，某个人坐在这里，从零开始设计无人机，起初无人机的外型是个四轴飞行器，悬挂着各种工具，那人试图提高四轴飞行器的稳定性和灵活性，画了很多方案，设计了很多动力结构，接着，那人又改变了想法，设计出飞碟形状的无人机，又一翻研究，最终，一个潦草的“章鱼”形状的无人机出现在了草图上。 这是个希安人? 李凉陷入困惑，一个希安人，为什么会藏在这里？ 把文件堆叠放在右上角，他又低头拉出桌柜上的抽屉，第一个抽屉放着一个文件盒。 里面叠放着厚厚一张纸。 他展开纸呆住了。 这是一张中京市的地图。 与手环导航中的地图不同的是，这张地图大部分区域显示着各种名字的工厂，一眼望去，似乎整个中京全都是厂区。 李凉遍寻记忆，似乎没听说过这段历史，不过想来如果地图是真的，描绘的很可能是天幕刚刚建立的中京，那时才会有这么多工厂。 一直以来，希安对于自己的发家史讳莫如深，天幕刚刚建立的那段历史只有神话版本流传下来，比如双子神赤脚行走在辐射与沙尘暴中，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变得平静，双子神用手画了一个范围，他的信徒就在这片土地上重建家园，双子神有一个约柜，可以从里面拿出数之不尽的食物，诸如此类。 刚苏醒时他不相信这种鬼话还有人信？但很快他就释然了，一千年前，很多人还信圣经上记录的都是真的，信仰这种东西，跟科技水平根本就没什么关系。 抛开这些念头，李凉找了一会儿，终于大致找到了现在的东沽区。 他猛地凑近，就在东沽区偏南的位置，有人画了一个圆圈，引出一个箭头在旁边标注:“维修无人机原型机基地。” 这里？ 他再次认真浏览整个地图，又找到四处圆圈。 分别是:“备用飞船基地”，“潜艇码头”，“武器基地”，“深渊”。 “潜艇码头”的位置正是他和李小孩抵达的秘密码头。 “深渊”很像悄悄话的私宅地下的预言石碑所在地。 剩下的两个，“备用飞船基地”在东疆港，“武器基地”看起来在西城区歌舞伎町一番街那片区域。 这…… 第一百四十九章 你是谁？ 零星的灯泡撒下夕阳般的橘色光线，空气弥漫着陈腐的味道。 李凉将地图铺在桌面上，仔细分辨着那些代表街道的纤细线条。 原来，中京的街道规划是从开始就确定下来的，这么多年都未改变过，另外，地图上还有很多黑白相间的线与街道平行或相交，看起来像一千年前的地铁线路。 地图外围有一圈围绕中京的虚线，标注了六个类似出口的地方，其中有四处李凉记得现在也还在，正是地面上天幕预留的闸口。 从这些闸口出去，可以抵达西部矿场，北部采石场，南部海水处理厂等等，当然也包括南部死监。 至于地图上其他两个出口，一个位于正北方，一个位于西南方向，在李凉的记忆中，正北方的位置似乎距离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非常近，西南方向，印象中应该有几个廉价商圈和公寓大厦混在一起。 没听说过这两处还有出口。 李凉意识到，这副地图价值连城，这些标注的地点极其隐秘，利用好的话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不过，他对于中京的了解还是有限，很多区域只是看着眼熟，并不确定，想要真正搞清楚这些特殊位置，还是得找个“本地人”。 排除路痴k，水野倒是个好选择。 想到这里，他将地图叠好，摞在桌子右上角，低下头拉开了第二个抽屉。 第二个抽屉里放着一个相框。 拿起相框，李凉眨了眨眼睛。 泛黄的照片中是一个眉眼稚嫩的女孩，侧着头，右手比了一个v搁在脸蛋上，盯着镜头，笑容灿烂，穿着一件白色的t，牛仔裤。 背景是一片沙滩，远处隐约可以看到树，游泳池，大楼和游客，有些眼熟。 李凉仔细端详着片刻想起来，这是……亚龙湾啊，一家叫做天域度假酒店的沙滩上。 他很熟悉是因为在弟弟李爽检查出尿毒症之前，几乎每年4月份，父亲都会带着他们来亚龙湾度假，每次都住这家酒店。 这么巧？ 可是……他根本不认识照片中的女孩。 连眼熟都算不上，只是觉得还蛮漂亮的。 李凉想了想，假如他和希安存在什么关系，说不定这个女孩在他缺失的那90年记忆中出现过，当然，如果他最后搞清楚他和希安没有这样直接的关系，那不认识这个女孩更加正常。 亚龙湾也不是什么小众景点，每年乌央乌央的人去，也不能太过阴谋论。 李凉摇了摇头，将照片也搁在桌子右上角，然后拉开最下面第三个抽屉。 他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更特别的东西，没想到里面是一些杂物，完全干了的碳素笔，几串锈迹斑斑的钥匙，三个药瓶。 拿起药瓶，一瓶外面贴了个胶布，手写着“布洛芬”，另一个药瓶上写着“氯丙嗪”，一瓶“利培酮”。 布洛芬倒是很常见，止痛的，瓶子里已经空了，另外两种药李凉没听说过，瓶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大白片。 看来当年坐在这里的那个人可能多少有点大病。 把杂物放回去，李凉再次检查了一下桌子，没有发现更多东西。 总的来说，那人离开时一定清理过桌子，没有留下什么能显示身份的东西。 站起身，他又将堆在周围的箱子分别打开。 小一点的箱子塞满了压缩饼干，娃哈哈矿泉水，没开封的手电，卫生纸什么的，然而，当他打开大个的箱子，愣住了。 里面塞着大量被某种塑料薄膜包裹起来的油画，简单翻了翻，李凉看到了一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蒙娜丽莎的微笑。 真迹？ 这得多值钱？ 然而，他又反应过来，在这个时代，根本不值钱。 现在值钱的是湾城某些“街头艺术家”的涂鸦作品，看起来像鬼画符一样，而这种远古油画已经没有收藏价值了，况且，大部市民都是些半文盲，他们对绘画的鉴赏能力还不如判断一张钞票是真是假。 除了油画，箱子里还有很多国画卷轴，同样包得很好，也有些精致的玉器，金器之类的。 李凉并没有拆开保护膜，这些瑰宝现在拿出去，绝对是种玷污。 它们应该被好好保存，直到人类能再次认识到它们价值的时代来临。 除了生活用品和文物，箱子里还有些工具，绳索，全身防护服，防毒面罩，氧气瓶什么的。 拍了拍手上的土，李凉抹了把额头的汗，拎出一瓶矿泉水拧开尝了一下，还好，没有怪味。 他又取了一瓶，转身说道:“吱吱，你喝……” 嗯？ 吱吱不见了。 刚才他在翻找的时候，把吱吱放在了桌面上，让它平躺着，然而现在那里却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印记，显示着刚才有猴躺在那个位置。 吱吱受了严重内伤，一直萎靡，有人抱走了它？ 李凉挑眉，即便有人偷摸潜过来，把猴子抱走干什么？ “机器人，”他招手唤来一台可操控无人机。 嗡嗡声大作，附近几个货架上的无人机飞出，游曳在半空。 李凉眯着眼睛在地上找了找，发现一串小小的脚印，通往左侧货架间的缝隙。 古怪的是，只有吱吱的脚印。 突然。 货架深处传来一阵诡异的声音。 呼~呼~呼~ 听起来像某种未知的野兽在喘气。 什么东西？ 李凉两手握住可操控无人机球体两侧，一步步向货架深处走去。 这条货架间的缝隙顶上的灯泡全都没亮，周围货架以及半圆形区域的灯光又照不进多远，导致漆黑一片。 无人机在头顶嘁嘁喳喳地挤作一团，李凉脚步很快，如果真是一头野兽，吱吱会不会被吃了？ 想到这里，他立刻狂奔起来。 没想到货架并没有想象长，片刻，他冲出货架，转头的刹那，脸色一变。 不远处，一盏瓦数更小的灯泡忽明忽暗，照亮一张破旧的沙发床。 沙发床前，吱吱似乎被某种圆球状的物体掐住了脖子，随着呼~呼~的声音，那个白色的球体还在不停变大。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吱吱在吹气球。 …… 妈的，就是吱吱在吹气球。 李凉愣了一下，怔怔道:“你干什么？” 噗~ 吱吱噗嗤笑了，嘴一松，气球嗖地一下飞出，撞在了李凉身上。 嗝嗝嗝嗝嗝嗝—— 吱吱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李凉纳闷了，这只猴子刚才不像是装的，浑身滚烫，稍微一动就龇牙咧嘴，有些关节皮肤已经青紫，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活蹦乱跳的了？ 这什么猴？ 再说，哪来的气球？ 李凉俯身把气球捡起来，油乎乎的，一端有个凸起…… 艹。 他走过去踢开还在打滚的猴子，发现这里像是一个简易的起居室。 中间摆着沙发床，一侧桌子上有电磁炉，净水器之类的东西，桌子下满满塞着各自真空包装的食物和大桶的矿泉水。 沙发床头柜的抽屉敞着，估计是被吱吱拉开的。 李凉走过去，看到里面有一盒打开的“杜雷嘶”，还有一些内衣，男式女式都有。 难道住在这里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男一女两个人？ 呼~呼~呼~ 旁边，吱吱又开始吹气球。 李凉瞥了一眼，无奈摇了摇头，绝不能告诉吱吱它吹的是啥，不然猴子会更兴奋。 他拉开下面一个抽屉，拿出一件件叠好的衣服，里面掉出了半张照片。 拿起一看，像是一张合影被人从中间撕开，半张照片中还是刚才那个女孩，另半张估计是个男人，只剩下一点肩膀。 不过，这张照片中的女孩看起来成熟了很多，妆容精致，笑容不再天真，隐约带着一丝骄傲，让人产生一种距离感。 这是谁呢？ 李凉大脑空空，依旧没有印象。 呼~呼~呼~ 一旁传来吹气声。 他皱着眉头转头一看，目瞪口呆。 我去，为什么能吹这么大。 第一百五十章 局势 呼~呼~ 吱吱乐此不疲地吹“气球”，吹出了一个个直径接近一米的大气球。 李凉也把整个起居室翻了一遍。 从简陋的生活条件来看，起初他推测这两个人是被囚禁在这里，然而，越来越多的痕迹表明，这对男女是自愿呆在这里，而且经常能去到地面上。 因为这里没有垃圾，非常干净，包括角落里简陋的盥洗室。 如果是囚禁，想必不会有人来给囚犯打扫卫生，而且从“杜雷嘶”来看，这俩人的心态还是很放松的。 这里更像是一个“避难所”。 两个希安人，为什么会躲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他们在躲避什么？ 这里究竟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李凉始终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得出一个大致结论:这对男女所处的时代并不比他“死”在换肾手术那一年晚很多。 除了科技水平，生活习惯、消费品品牌也能证明这一点。 好不容易发现可能跟那个时代有关的信息，李凉并不甘心，再次认真搜索了一遍起居室。 然而。 结果没什么不同。 只能确定，这对男女都是中国人，年纪不大，心态积极，动手能力很强，很多电器都有自己维修的痕迹。 想了想，李凉招呼吱吱，将整个仓库都搜了一遍。 隔着四个货架的深处，他找到了一套古老的数控机床以及整齐堆砌的半成品零件，这里应该就是制造无人机原型机的地方。 机床已经无法启动，顺着电源线，他发现整个仓库的电源线集中在一处，贴着墙壁向上没入了天花板。 从这套机床的规模来看，完全不足以生产出货架上成千上万的维修无人机。 说明这里很可能仅仅是实验室，后来被充作仓库。 这也再次验证了，那对男女并不是被囚禁在这里。 除了机床，李凉还找到了小部分武器，一些半自动步枪和子弹，保存的并不好，看起来已经没办法使用。 返回管道口，李凉在椅子上坐下，面对亮着的屏幕。 关键就在这部年代久远，却没有坏的神奇电脑里。 开机密码是什么？ 他想了想，把自己的生日输了进去:，将手放在回车键上时却有一丝犹豫。 如果真的是…… 深吸口气，他按下了回车。 “密码错误。” 呼~ 李凉松了口气，又试了一下弟弟李爽的生日:000601。 “密码错误。” 接下来，他又试了父亲生日，他和弟弟的银行密码，游戏账户密码，手机解锁密码等等各种组合，全都不对。 “嗯？” 李凉苦笑，看来想简单了。 也有可能这对男女本来就和他没什么关系，一切只不过是由果导因的强行臆测。 虽然可以无限试下去，但这么盲目地试意义不大。 还是先出去，让水野找一个懂程序的人，直接黑进去算了，以现在的程序水平，破解一个老古董电脑很简单，就像他之前送给梅赛的那个古董苹果手机，当时还担心没办法解锁，结果拿到黑市三两下就破解了。 忽然，李凉想到，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弟弟，想必很轻松就能黑进去。 之前他们兄弟俩畅想未来的时候，每次想的都是李爽负责技术，他负责经营。 思维飞扬，他又想到，如果希安这样的公司是他和弟弟开的，那岂不是这个操蛋的世界就是他自己一手缔造的？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李凉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懒散，得过且过，别说把生意做到垄断全世界，能挣点傍身钱就不错了，而且他在中京生活了三年，醒着的每一秒都对眼前的“未来”失望透顶。 缺失的90年记忆，希安众神殿的权限，一定另有隐情。 本来这次回到地球，除了让梅赛放心，就是想弄清楚这两件事，谁知道刚回来就危险重重，事情一件接一件，这两天是他这辈子度过的最漫长的两天。 不过，“新世界”牵扯到卓斯高层，和他追查权限不仅不冲突，反而方向是一致的。 如果没有“新世界”这件事，他可能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有权限，因为一般人的生活中根本接触不到需要希安权限的场合，更接触不到戍卫机器人部队。 而且即便知道了，以他普通下城区平民的身份，短时间还真无从查起，要知道，该隐从悄悄话，也就是集团那里买元震的消息足足花了三千万，元震的级别已经很低却这么贵，可见上城区对于下城区的人们来说实在太神秘。 摇了摇头，抛开纷乱的念头，李凉揉了揉阵痛的胸口。 现在身体感觉已经好了很多，肋骨应该没有骨折。 把桌子上整理好的草图，中京地图，女孩的一张半照片都塞进背包，一体电脑关机，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他转身把气球从吱吱嘴里拔出来，无奈道:“差不多得了，走吧。” 这里的维修无人机肯定不在希安系统中，不过数量太多，得另想办法带走，他决定先和众人汇合。 吱吱~ 吱吱依依不舍地瞥了地上滚来滚去的七八个气球，一溜烟跳上李凉肩头，小手动了动，似乎往背包里塞了个东西。 “什么东西？”李凉侧头问了一句。 猴子一脸无辜摊手。 李凉懒得搭理猴子，只是觉得背包确实有点重了，得尽快找一个安全屋把东西存了，不能总像个蜗牛一样背来背去。 原路返回，再顺着楼梯爬上去。 李凉几乎累脱力，没办法，双环戒指中的灵已经几乎枯竭，他只能用体力替代魔法。 井口自动开启，等他爬出去又自动闭合，看起来和周围的水泥地面浑然一体。 他放下心，从废弃旅馆的墙上钻了出去。 天幕模拟着晴朗的白天。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第三天了。 李凉身上还穿着雨披，这时拉下兜帽，让吱吱缩在自己怀里，大致想了下水哥和老唐藏身的方向，快步向巷口走去。 灵的视野中，周围搏动的心脏不算多。 东沽区和整个中京的格局差不多，都是越往南越穷，穷人都得按点上班，估计大部分人都上班去了。 当然，周围更没有魂器。 从昨晚开始，形势已经明朗起来。 改造派，开拓派，通灵者在启动“新世界”这件事上是一致的，分歧只在于启动以后如何使用“新世界”，也在于和妖精的关系。 以卓斯英灵为首的改造派一直在拉拢通灵者，试图将边际业务部组织的开拓派踢出局，但没想到，负责中京事务的，竟然是李成树。 这导致双方力量孰强孰弱可就不好说了。 而且，从李成树出面救下他开始，在四公主和支配人眼中，他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开拓派，再加上他不仅参与了元震计划，而且和卓斯、通灵者好一顿作对，更坐实了这个身份。 但是，李凉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在李成树眼中，他是谁？ 这个问题，或许潜伏进李成树身边的集团很快能给他一个答案。 现在，李凉十分清楚，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局势一定会出现短暂的停滞，正好可以让他有机会好好琢磨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天幕模拟的“阳光”下，清晨的空气微凉，东沽区的巷道渐渐热闹起来，人群中，李凉低着头，脚步匆忙而坚定。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地底深处的秘密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 门铃清脆。 站在门外，李凉神情有些不耐烦，抱臂左右看了看。 从情报上来看，普特南教授就住在这里，身为世界顶尖的生物学家，选择住在梅迪纳倒是合情合理。 这座离西雅图不远的小城可是住了不少科技圈同行，像比尔盖茨，杰夫贝索斯等等。 咔。 门开了，一个女孩探出脑袋，愣了一下。 李凉挑眉，和女孩同时说出:“是你?” “嗬嗬，”李凉笑了，“姑娘，有没有揍那个渣男？” 女孩靠在门槛上，懒洋洋说道:“唔，别提了，你找谁啊~” “普特南教授在吗？”李凉瞥了一眼屋里。 这时。 客厅传出一声咆哮:“fuxkoff!overmydeadbody！” “嗯……”李凉耸肩，“教授心情不好？” 女孩嘴里含着颗糖，含糊道:“唔，嗯嗯，原来你就是那个“李凉”，你们兄弟俩的想法太疯狂了，我父亲不可能同意的。” “啊，教授是你父亲？”李凉有些意外，“看不出你还是个串儿。” “滚蛋，”女孩翻了个白眼。 李凉忽然好奇地看向女孩的嘴巴:“你在吃什么？” “水果糖。” “什么味儿的？”李凉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嘴。 女孩愣了下，笑着从嘴里把糖拿出来递了过去。 李凉接过糖放进嘴里，用舌头拨弄着硬糖:“嗯，桔子味儿，唔，麻烦你转告普特南教授，变革必然伴随着牺牲，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代表未来。” 女孩吮着指间残留的甜味儿，盯着李凉的嘴巴。 “唔，”李凉皱了下眉头，把糖咬碎，“回见。”说完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对了，今晚七点，altura，一起吃饭。” 女孩歪头笑道:“这算是一次约会邀请？” 李凉刚想说话，突然，天暗了下来。 暴雨倾盆。 女孩泪流满面，站在二楼边沿，低头看着他，嘴巴动了动，似乎在说:“活下去。”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女孩颓然前扑，掉了下来，摔在他的面前。 轰隆一声闷雷。 鲜血迸射，猩红弥漫。 李凉浑身一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老大？”k戴着墨镜的面孔出现在他眼前，满脸担忧。 旁边传来水野的温柔声音:“李凉先生，做噩梦了么？” 李凉坐起身，抹了下额头的冷汗，干哑道:“你们来了。” 原来是个梦。 他从秘密仓库出来，顺利找到水哥和已经醒过来的老唐，借用被绑着的商铺老板的手环，给机械姬打了个电话，联系上了水野，告诉她找到k，来东沽区汇合。 没想到在等待的过程中，他竟然睡着了。 昨天一天一夜实在太累了。 揉了揉刺痛的脑袋，李凉回想起刚才的梦，发现稍一分神，梦境就变得极其模糊，只隐约记得有个女孩和他说话，然后就变成下雨天，他的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从轻松变得悲痛。 昨天睡觉就是这样，今天又是，究竟梦到了什么？ 之前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奇怪的梦，给他的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喝点水，”老唐凑过来，递过来一个杯子。 李凉想了想，摆手道:“你们等一下，我再睡一会儿。” “……” 众人面面相觑。 李凉合衣缩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着。 一阵窸窸窣窣的悄悄话传来: “水哥，咋啦这是？” “不知道。” “哎，k，老大咋了？” “滚。” “哦…那个，水野小姐，咱们一会儿怎么走？” “飞艇。” 李凉腾地坐起身，怒视老唐。 “……”老唐干笑了一下，用手在嘴巴上比划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再次躺下，片刻，李凉又坐了起来。 根本睡不着。 “算了，先说正事，”他搓了搓后脖颈，看向k，皱眉道，“你受伤了？” k右手缠着纱布，低头点着一根烟:“小事儿，昨晚和卓斯的枪手比划了一下。” “昨晚，黑桃突袭了卓斯的飞艇，”水野看了一眼k，“很冒险的举动。” 水哥和老唐对视了一眼，难怪昨晚在东沽区，卓斯的枪手不算多。 李凉站起身，有些恼火:“你的任务是制造混乱，k，安全最重要。” k吐出一股烟雾:“火拼嘛，帮派日常，不过，卓斯的武器很先进……” “武器的事情可以解决，”李凉从背包掏出那张中京地图，展开对水野说道，“你来看一下。” 他指着西城区画出的圆圈，“这是哪里？” 水野撩起耳边的发丝凑近，眨了眨眼睛，疑惑道:“这是……” 水哥老唐和k一起围了过来。 k拉下墨镜，惊讶道:“武器基地？这位置在……” 四个人几乎异口同声:“机械姬。” “嗯？”李凉愣了，低头看着那个位置，果然，经他们一说，看起确实像机械姬的位置，地图上标注着“王府大街”的中部。 由于从没深入过一番街，他自然没有k，水野和水哥这些本地人了解机械姬，不过，老唐这个穷鬼竟然也能认出来，这就有点不讲理了。 “啧，绝对是机械姬，”老唐哼哼道，“我经常路过。” “変すぎる……这副地图里的中京……”水野耳后的发丝垂落，目光在地图上快速游曳，“大部分都是工厂。” “这些黑白相间的线是什么意思？”水哥指着地图问道。 李凉随口道:“地铁。” “地铁是什么？”四个人一起投来询问的目光。 “地铁就是……”李凉抿了下嘴唇，“嗯……地底下挖的隧道，可以走火车。” 老唐点了点头，又问道:“火车是什么？冒火的车？” “……” 李凉反应过来，由于人口急剧减少，城市交通压力远远小于“古代”，地铁，列车之类的概念早已消失。 虽然核战前的世界在这个时代的历史书里被描述成落后，战乱，野蛮的文明探索阶段，充斥着猜测和臆断，将各类思想学说直接归纳为文明濒临消亡的诱因，只有双子神与希安才能带来了统一与和平，但是，一些科普书籍还是略微描述过核战前的常见科技，只是比较难找而已。 眼前这几个人，俩帮派老大，一个卖包子的，一个职业通灵者杀手，估计没一个去图书馆翻过历史书。 “就是一种古代的轨道交通，”解释起来太麻烦，李凉简单总结，“地图表明中京地下应该有一些隧道。” “不可能的，李凉先生，”水野认真道，“而且如果有一个武器基地在机械姬，我不可能不知道。” 老唐也点头附和:“我以前修管道的，整个中京地下只有两套管道系统。” “有没有，去看看就知道了。” 李凉笑了笑。 中京的秘密，远比你们想象的多。 第一百五十二章 时代 飞艇腾空而起，汇入系统自动分配的空域。 透过舷窗，李凉俯瞰着东沽区。 此刻，这片巷区已经重新恢复平静，帮派，工人，男男女女，老人孩子，无论昨晚发生了多少令人费解的事情，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无论波澜壮阔还是碌碌人生，人其实都活在自我世界和他人世界的交集中，这些交集总是有限且随机，无法预见。 愚钝者只能埋头乱撞，所谓聪明人，也不过是能在迷雾中多看清身前一步。 局势发展到现在，四公主，古盛，李贞观，李成树各自的行动方向基本已经清晰，缺的只是更多细节，比如关于李小孩，顾问，元震等等。 但他依旧看不透支配人。 毫无疑问，支配人隐藏了实力，不说维修无人机，即便李成树带来的武装无人机和百夫长机器人也不是一合之敌，他之所以能和支配人打的有来有回，估计是因为这个死灵魔法师虽然实力很强，但一直缩在地球，基本没有多少实战经验，仓促间时本能地倾向于防御，当然，也可能因为双环戒指和飞剑纹身本来就属于神器范畴。 “混沌”就不说了，显然是位神明级别的存在，能和“混沌”以他的身体为战场针锋相对的那位剑仙，必然也不是凡人。 这样来说，实力方面还能勉强解释，可支配人一直以来的立场就非常蹊跷。 如果像集团说的那样，支配人只是在平衡双方的力量，未免也过于……精分，这个人似乎对双方都是忠心耿耿。 替卓斯卖命，绝对全力以赴，之前帮助边际业务部完成元震计划的时候，也是直接从古盛眼皮子底下把塔塔弄走，昨晚，面对李成树的威胁，半点都没有犹豫，扭头就走。 这不像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平衡左右，完全是在裹乱啊，什么样的人能同时忠于敌对双方？ 李凉忽然觉得这种行为模式有点眼熟。 很像集团。 瞬间，他有些恍然。 命运。 神谕？ 所以，李成树才说，支配人只是傀儡？ 只有一个傀儡在完成任务的时候才能不带丝毫个人感情地做好此刻应该做好的事情。 难道，那台织布机的神谕确实就是预见命运，并且指引支配人的行动？ 提供灵，启迪和抚顶，预言。 这是什么东西？ 神？ 李凉莫名产生一股焦虑感，一定不能让“新世界”启动，一旦这玩意启动，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有种强烈的冲动现在就冲进涅盘大厦，不惜暴露权限，不顾一切地冲到涅盘大厦地下，去看看那台织布机到底是什么东西。 然而。 理智告诉他，当开拓派和改造派，支配人意识到他拥有希安高级权限的时候，这三方会立刻联合起来，不惜一切代价杀掉他。 希安会保护他吗？ 李凉苦笑。 他可是被扔进垃圾场自生自灭的待遇。 一切只能靠自己。 这时，一直和k看着地图低声讨论的水野抬起头说道:“李凉先生，我们已经基本搞清楚了这几个地点所处的位置。” “嗯，”李凉收回目光，“说说看。” “这个武器基地确定就在机械姬，潜艇码头应该在第三大街125号到147号之间，备用飞船基地在东疆港65号码头附近，深渊……在悄悄话先生的私宅。” 说到最后，水野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 因为最后这个地点，在场的人可都去过。 李凉摆摆手:“深渊跟整件事关系不大，不用担心，那天幕上的出口呢？” “出口很奇怪，”k戴着墨镜，眼神不明，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北边那个出口，应该在山里……” “垃圾山？”李凉愣了。 虽然俗称垃圾山，其实叫做北翠屏公园，传说这里原本堆砌着建造天幕时留下的建筑废料，后来上面覆盖了土壤，种了些树和草坪，而且都是真正的树和草皮，整个公园属于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固定资产，并不对外开放。 市民只能远远从外面欣赏，并且阴阳怪气地一直把这个公园叫做垃圾山。 “对，”k深口气，“西南方向的那个出口也很奇怪，在垃圾场。” 李凉恍然，难怪第一眼看到在西南方向觉得有点眼熟。 “这么说……都被垃圾埋起来了？” “对，”k和水野对视一眼，“这张地图究竟是谁画的？” 李凉想了想，从背包拿出那一张半照片递给众人传阅:“你们有什么印象没？” 水哥和老唐看完摇了摇头。 k把墨镜拉到鼻梁，认真看了看:“没见过，蛮漂亮嘛。” “这不是现在，”水野猛地抬头，“李凉先生，这张照片的背景不是现在对吗？” “海边……”k这时才反应过来，满脸诧异，“没有沙尘暴……” 所有人都盯着照片中的背景，怔怔发呆。 李凉叹口气:“好像是的，很古老。” “那时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不知谁喃喃问道。 李凉把脑袋靠在微凉的舷窗玻璃上，幽幽说道:“听说，那个时代，有春秋冬夏，有数之不尽的生物生活在人们中间。听说，那个时代，人们分属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文化，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意识形态，虽然所有人同样为赚钱奔波，但他们的思想是飞扬的，他们总在思考眼前的世界，并且输出自己的观点，听说，那个时代，法律和道德维持着世界运转的秩序，人们支持和平，抵制暴力。” 众人静静听着，想象着那个时代。 许久。 k低声说道:“那样像天堂一样的时代，为什么会有人引爆核弹？” 李凉心中泛起苦涩。 无言以对。 —————————— 中京某处。 恶臭的地牢。 “小孩……”四公主轻声喊道。 黑暗中，传来一个镇定自若的声音:“姐姐，你找到那颗灵核了吗？” “嗬嗬……”四公主笑了，“你啊，英灵真是小看你了，所有人都以为你会乖乖当个筹码，我还记得出发前，长姐自信满满，觉得自己一定能为英灵争取到妖精的承诺，结果，嗬嗬，不还是被你玩死了？” “彼此彼此，四姐，你不也骗过了父亲和我，让我们相信你愿意帮助我们打败英灵。”李小孩的声音非常平静。 “别跟我提父亲，那个懦弱的男人不配当我的父亲，”四公主阴沉道，“你知道吗？李成树是边际业务部的人，他们的仿生人计划很可能已经成功，提前和妖精达成了协议，现在新世界的启动已经无法中止，一旦边际业务部赢了，卓斯会是什么下场？你以为你和那个窝囊废能安然无恙？还是你们准备跪在一帮愚蠢的外姓人身前乞求怜悯？” 哗啦哗啦的锁链声响起，片刻，李小孩苍白的脸出现在光与暗的交界，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微笑:“亲爱的姐姐，你也会害怕？” “害怕？”四公主像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肩膀耸动，尖锐地笑着，“哈哈哈哈~你太不了解我了，妹妹，还记得我们一起去神庙礼拜的时候，在墙上看到的双子神留下的那句话吗？” “记得，”李小孩笑了笑，“凡顺我的，叫他成为豪阀，凡逆我的，叫他失去所有。” 四公主一字一顿道:“卓斯门阀可以死，绝不会输。” 李小孩沉默不语，有些婴儿肥的脸上毫无波澜。 “你告诉古盛，那枚灵核你给了边际业务部，嗬嗬，”四公主嗤嗤笑着，“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其实你给了李凉？” 李小孩笑了笑:“或许我随手藏在什么地方。” “无所谓了，”四公主也笑了，“之前我觉得你毕竟是卓斯人，不同意古盛动刑，现在看来，你很不听话，现在……妹妹，你的脑子会告诉我答案。” 李小孩浑身一抖，却倔强地仰着头，死死盯着四公主离去的背影。 片刻。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就像有个小女孩在被窝里说话，嘀嘀咕咕，听不真切。 下一刻，阴森森的笑声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嘻嘻……” 她慢慢坐在地上，抱住了膝盖，轻轻地抽泣起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机械姬 嗤—— 飞艇降落，一辆黑色商务车紧贴着舱门停下。 李凉一行人从飞艇内直接跨进了商务车。 由于已经知道开拓派在中京的负责人是李成树，估计调用天幕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只能更小心一些。东沽区遮挡物较多，到了西城区这边，需要尽量避免暴露在天幕下。 好在中京足够大，几千万人生活在这里，即便是新秩序联席会议想准确定位一个人，难度也不小。 黑色商务车一触即走，驶离飞艇停泊场，拐进了歌舞伎町一番街。 两侧紧密的摩天大厦之间建有与街同宽的廊顶，遮住了天幕撒下的“日光”。 一番街有着典型的日式风格，街道狭窄，两侧众多广告屏幕充斥半空，色彩斑斓。 行人摩肩接踵，男人们身侧不停出现搭讪的全息女郎，神态各异，或性感或清纯，或奔放或含蓄。结伴的女人们身边则会出现俊美妖冶的全息牛郎，或霸道或腼腆，或成熟或稚嫩，而那些有特殊喜好的人，也能在迷蒙的光影中找到双性别，跨性别的全息人影。 总有一款令人心动。 只要稍稍在一家俱乐部前驻足，眼前便会跳出弹出式菜单，显示着这家俱乐部的特色服务。 更有众多“无料案内所”弹出的广告，供漫无目的的男男女女以最快的速度发现内心蠢蠢欲动的需求。 这是一个永不落幕的party，无论你有什么癖好，你需要什么慰藉，在这里，你都将获得满足，唯一需要的只是…… 钱。 生物识别支付枯燥而无聊，那些变动的数字无法唤醒荷尔蒙，唯有挥洒大把的钞票，让油墨的清香浸润狂欢者的每一个细胞，才能将气氛推到真正的高潮。 新富男女穿着色彩鲜艳，设计大胆的高定服装，呼朋唤友，肆意青春，得益于昂贵的生物技术，他们每一个都拥有着精心设计的样貌，比例匀称的身材，丝毫不亚于环绕身侧的全息影像。 帮派成群结队，毫不掩饰身上的机械改造与携带的武器，他们服饰各有特色，标志着各自所属的势力，泾渭分明却共同维持着这里的秩序。 数千家俱乐部中，机械姬是公认最奢侈的销金窟之一。 黑色商务车径直驶进一番街，司机狂按喇叭，催促前面的人让路。 它之所以可以在步行街横冲直撞，是因为车头中网悬挂着小小的机械姬的标志。 背靠机械工会以及数个股东帮派，没人敢阻挡机械姬的车。 李凉靠在车门玻璃上，眼中充斥着花花绿绿的色彩。 车速并不慢，那些一闪而过的面孔有些模糊，但他却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人身体内散发出的亢奋。 从破旧拥挤的伊势商圈，死气沉沉的东沽区，到金钱至上的一番街，从朝九晚五工作的工人，孤独死去的老人，从小梦想着帮派厮杀的孩子，到眼前这些挥金如土的新富阶层，希安缔造了一个真正的黑暗的时代。 压迫和奴役算不上黑暗，因为历史上，一次又一次，受剥削者总会奋起反抗，手无寸铁也从未退缩，而此刻，希安给了几乎毫无限制的自由，给了所有人住所，收入，食物，娱乐，同时，传递着金钱至上的价值观，让人们清晰地看到奋斗的路径。 世界是“光明又自由”的，希安是力量，是信仰，是每个人身体内流淌的水，躺平不会饿死，努力便能享受，反抗则会失去一切。 群体只是没有思想，世界只是没有希望。 李凉叹口气，感觉脑仁疼。 一旁吱吱倒是很兴奋，上窜下跳，在每个人身上爬来爬去，一副恨自己少长了一双眼睛的神情。 二十分钟后。 车绕进机械姬后巷，驶入车库，十多个帮派成员肃立迎接 k，水哥，老唐下车，紧跟着是水野。 水野出现时，所有帮派成员一齐欠身。 然而水野下车后却在车门旁侧身，静静等待。 在场的都是水野在机械姬的亲信，此刻彼此之间不经意的眼神交流，透露出相同的疑惑。 即便是机械姬真正的幕后老板来了，sonoyamizuno也没有如此恭敬。 这时，一个人戴着雨披兜帽，背着背包下车，一只猴子一溜烟窜上水野肩头。 瞬间，所有来迎接的人同时低下头，后背泛起冷汗。 因为他们已经认出了兜帽下露出的大胡子。 经历了昨晚的网络狂欢，复仇先知标志性的大胡子已经人尽皆知，虽然秩序局发布了公告，昨晚的话题热度已经降下来，但私底下，阴谋论者大有人在，很多人根本不信复仇先知会这么轻易被杀。 此刻，这些人完全没想到能在这里亲眼看到活的复仇先知，震惊过后，他们心头便泛起兴奋。 帮派之间只是小打小闹，复仇先知干的事情才叫波澜壮阔。 可惜，李凉只是觉得眼前这些人的表情有些古怪。 一行人没有停留，向车库电梯走去。 进了电梯，李凉感觉气氛更加古怪。 他总感觉周围这几个帮派成员在偷偷看他，尤其有几个女人，明明全副武装，一看就是双手沾满鲜血的枪手，怎么看他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片刻。 电梯抵达一楼。 李凉往下拉了拉兜帽，低头走了出去。 下一刻，他却慢慢抬头，直到完全仰起了头。 原来，整栋机械姬大厦是中空的，一座边长超过三十米的四面透明玻璃“柱”矗立在中央，高度几乎与大厦等高，“柱”中灌满了水，在内部灯光的照射下，形成由低到高，由深蓝到浅蓝渐变的颜色。 无数未着一缕的男男女女在水中游曳，像海洋深处的水妖。 蓝色撒满整座大厦的每一个角落，随着水体波动，四周的一切都在蔚蓝中荡漾。 围绕巨大的玻璃柱，每一层楼层都探出平台，方便客人凑近欣赏，平台造型各异，一层层错落分布。 站在底部仰头看去，如同站在海底仰望层层叠叠的珊瑚礁。 光影中，一个个人形机器人往来穿梭，镀镍的外壳如同镜子，上面流淌着周围的景象，无处不在的烟雾被它们带起旋涡，像深海中小小的暗流。 空气中回荡着竖琴的音乐声和女妖般的空灵吟唱。 机械与海洋构成了冲击力极强的画面，李凉愣了片刻，默默想到，这里果然比“jio”档次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请。”水野欠身一引。 李凉瞥了一眼水哥和老唐，发现那两人目瞪口呆，显然也是第一次进来。 “咳，”他提醒了一下那俩傻了的家伙，跟在水野身后向一侧走去。 一楼大厅非常空旷，除了机械女郎的身影，看不到几个活人，想必客人们都在上面的房间里。 绕过巨型玻璃柱时，李凉注意到一个女人从高处潜下来，趴在玻璃上咬着手指盯着他，瞥了一眼，他发现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呼吸设备，而且在底部如此恐怖的水压下神情自如，明显不是人类。 看来，机械姬指的不是那些铁壳子机器人，而是这种有人类外表的机器人。 这玩意绝对是违法的，却堂而皇之地呈现在客人面前。 机械工会果然后台很硬。 十多分钟后。 一行人从另一边走楼梯抵达地下二层，帮派成员留下，李凉他们继续向下，走到了地下三层。 这里空气憋闷，灯光昏暗，是个酒窖。 “李凉先生，”水野确认门已经关好后，轻声道，“这里就是机械姬最深处。” “好。” 众人分散，四处打量。 酒窖面积并不大，像是在地下二层下方单留出来的一块区域。 鼻腔充斥着葡萄和酒精的味道，李凉皱眉从酒桶间穿过。 邦邦邦~ 不知谁在敲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有空洞。 很快，众人重新聚拢，一无所得。 基本确认地面是实心的。 李凉想了想，独自走到酒窖中央蹲下，声音不高不低地喊道:“机器人。” 没动静。 门口等着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李凉回头看了一眼，刚想站起身，突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嗯？” 震动持续了十多秒，骤然平息。 憋闷的酒窖突兀起了一阵风，一股浓重的陈旧土腥味从深处飘了出来。 一台维修无人机绕过酒桶，缓缓飞到李凉身前。 轰隆！ 又一个声音响起，像重物掉入深井，回声震荡。 李凉拍了拍无人机，快步走到酒窖一角。 果然，那里出现了一个与东沽区一模一样的井。 他蹲在井口向下看去，隐约能看到一团小小的朦胧光辉。 k，水野，水哥，老唐围在井口，脸上有着相同的不可置信。 然而。 吱吱满脸兴奋，一跃而下，顺着楼梯滑了下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地底深处的另一个秘密 爬梯子的过程相当痛苦。 或许位于西城区的缘故，这个井远比东沽区的深，墙壁同样是某种莫名的金属，没有丝毫锈迹，泛着乌黑的光泽，到了深处，透出一阵阵寒意，一行人呼出气都变成了白雾。 空气沉闷，泛着陈旧的土腥味。 好在这次水野找来了led灯，众人爬的速度很快。 三十分钟后。 李凉第一个踩在了地面上。 原来刚才那声巨响是几个恰好位于井口的酒桶掉了下来，酒液撒了一地，酒气刺鼻。 小球藻或螺旋藻合成的葡萄肉没办法酿酒，会有一股子怪味，这种供给富人享用的酒估计都是从上城区购买葡萄酿出来的。估计光撒出来的这些，市价就超过一个全自动仿生宠物诊疗机床。 李凉对酒兴趣不大，踩着酒液走到与东沽区相似的管道口往里张望。 后面跟着下来的水哥啧了一声，低声道:“哎，这些酒……”声音透着一股子惋惜。 “别杵着，”k跳下来拍了拍水哥肩膀，“上面有的是，回头随便喝。” 哗，哗…… 一行人一个接一个趟着酒液走到管道口。 “跟紧我。” 李凉随口吩咐了一句，矮身钻了进去，与东沽区不同，这条管道不仅直径小了很多，而且有一个倾斜向下的坡度。 吱吱早已不知去向，他弓着身体快步向前，很快便注意到管壁上镶嵌的灯泡看起来不再像普通的碳丝灯泡，内部的金属丝泛着金色，而且直到现在，大部分都还亮着。 说明在建成时间上，这里比维修无人机基地更晚一些。 果然。 当他抵达另一边的管道口，探出上半身时，整个空间自动亮了起来。 与维修无人机基地几乎一摸一样的构造，管道口出来是个半圆形的区域，围绕这块区域，货架呈辐射状矗立。 区别在于这里的货架上摆的不是维修无人机，而是一个个乳白色的“卵”。 李凉愣了下，跳下管道，快步走到货架前，低头看去。 眼前的东西确实很像一个卵，也像拉长的橄榄球。 他伸手轻轻放在“卵”的外壳上，触感冰凉，像是金属制成。 下一刻。 卵的表面出现裂缝，伴随着轻微的机械声，外壳渐次裂开，移位，重组，一端伸出金属管，另一端延长成支架，下方出现了边角圆润的握把，一连串蓝色和红色的灯在乳白色的外壳上亮起。 “这是把枪，”k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像上城区的武器。” 李凉点头，双手将这把枪抱了起来。 一阵电磁启动和粒子充能的声音随之响起。 他左手托着枪管下的外壳，右手握紧握把，将枪托抵在肩膀，侧头一看，左手大拇指可以触及的位置有四个按钮。 “多种模式选择，”k娴熟地端起来瞄了一下空处，转头四处看了看，喃喃道，“哪里可以试一下……” “这边，”李凉拎着枪，向货架深处跑去。 几分钟后，他停下脚步，发现这里确实和东沽区的基地有很大不同。 这里没有起居室。 没人在这里住。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靶场。 一个半身机器人被当做立靶固定在一端。 k随后赶来，扔给李凉一个弹夹，接着端起自己手中的枪，上弹夹，侧头大拇指点了一下最上方的按钮，然后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 子弹倾斜而出，打在立靶上火星四溅。 k停顿了一下，稍稍移动了枪口，弹道竟然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弧度，依然能击中立靶。 “哈哈……”k一脸心满意足的笑容，随意挥动枪口，子弹四散纷飞，却又如倦鸟归巢般全部击中立靶。 直到弹夹打空，k开心道，“跟踪式子弹，一百发弹夹。” 李凉笑了笑，右手大拇指点击第二个按钮，枪口下方随即伸出一个锥状体。 他扣动扳机的刹那，一道电弧出现在锥尖与立靶之间，扭曲闪耀，如同把一道闪电凝固在半空。 立靶顷刻泛起红色，冒出黑烟。 “特斯拉磁暴器，”k大笑，接着切换第三种模式，扣下了扳机。 笃—— 一发炫白的粒子团拖着尾弧，击中立靶。 轰。 爆炸超出了两人的想象，震荡波瞬间将他们撞飞。 飞出去两米远的李凉爬起来，脑袋里嗡嗡作响，怔怔道:“牛逼。” 不远处的k翻身坐起，冲着闻声赶来的水野笑道:“sonoya，我们赢定了。” “这些全部都是武器？”水野转身望着货架，一颗又一颗“卵”紧密排列，一层又一层，数量何止成千上万? “卧槽……”老唐跑到爆炸中心，看着成放射状散落的金属碎屑，失声道，“这是什么武器啊？” 水哥在旁边蹲下，伸手捏起一簇粉磨捻了捻，沉默不语。 所有人都清楚，这些武器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支势不可挡的军队。 不过。 李凉想的更多。 武器有了，装备哪支队伍是个问题。 yakuza？黑桃？ 这件事得慎重考虑。 突然，老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噢噢，第四种是狙击模式……k啊，那左边这个红色的钮是干嘛的？” “嗯？” 李凉猛地转头，在老唐即将按下的一刻吼道:“停！” “啊？”老唐茫然抬头。 李凉捡起自己的那把枪低头瞥了一眼怒道，“红色肯定是特么的自毁啊。” “为什么？”不仅老唐不明白，k也有些困惑。 李凉很想告诉他们，一千年前的电影儿里都这么演的，结果憋了半晌说道，“红色的波长长，比较醒目，标注的都是危险的东西。” “什么是波长？”两人同时问道。 “ok，”李凉摆手，“别按红的，然后，找一找这里还有什么。” “哦。” 老唐和水哥本来对枪械就没什么兴趣，很快消失在货架间，只剩下k还在认真地端详手中的枪。 李凉冲水野点头示意了一下，一起返身往回走。 刚才拿到武器太兴奋，直接跑来这边实验，现在应该回去看看管道口那片区域有没有有价值的东西。 等回到半圆形的区域，李凉终于明白武器基地和维修无人机基地最大的区别在哪里。 很显然，这里不是实验室或者避难所，而是曾被充当临时指挥所。 同样的一体机电脑和桌子，这里的桌子上叠放着一张标注着详细经纬度和地名的世界地图，上面画满了箭头和线。 完全展开时面积极大，他不得不铺在地上研究。 “李凉先生，”水野跪坐在地图边，陇了下耳边的发梢，“请问这是核战前的世界地图吗？” “啊？”李凉愣了下，“噢，是，”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中京大约就在这片区域，东疆港紧挨着渤海湾，北面一直到这里，这一片，西边就到这里。” “所以……”水野伏低身体喃喃道，“中京是由两个以前的大城市组成的，包括了它们之间的地域。” “嗯，”李凉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 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另一件事上。 有人在地图上手画了很多箭头和线条，像是在战时研究战术，粗浅来看，似乎这股势力在全球有十多个据点，以这些据点为中心，扩散出更多的进攻方向。 假如这种地下设施属于希安，那么这副地图应该就属于希安某个人，这些手绘代表那个人就在这里策划了希安席卷全球的行动。 关键是，什么时候策划的？ 按照这个时代的流传下来的神话，双子神是在核战后出现的，来救赎野蛮又鲁莽的人类。 可是，核战后全球大部分地区都已经成了无人区。 怎么还需要规划得如此详细而全面？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地底深处的另一个秘密（二） 不知什么时候，k，水哥，老唐全都在围在地图边，表情各异，仿佛注视着遥远的过去。 地图中的世界对他们来说代表着神话之前的年代，如同夏商尧舜之于李凉。 琢磨许久，李凉叹了口气。 无论是最荒唐的猜测，比如正是疯狂的希安策划了战争，还是最简单的猜测，比如这副地图只是一次复盘或者推演，终究都只是猜测。 根据奥卡姆剃刀原则，如非必要，勿增实体，李凉决定……放弃琢磨这个问题，因为对于一千年后的现在，真相已经没什么意义。 他左右看了看，k和水野，老唐水哥这些“当代人”显然需要时间来接受眼前古老的“新鲜事物”。 他站起身走到桌前刚坐下，吱吱从货架间跑了出来，蹿上桌面，怒气冲冲地摊手。 “怎么，”李凉哭笑不得，“没找到气球？” 猴子点头，再次摊手耸肩。 “差不多得了啊，”李凉摆手，“一边玩去。” 赶走猴子，他突然注意到，桌子右上角有一沓文件，像是被人整理过，同样落满了灰尘。 “嗯？” 这么巧？这个人也喜欢把文件摞起来放在桌子的右上角？ 李凉靠在椅子上，探手把那摞文件拿了过来，距离刚刚一臂长，非常方便。 他低头一页一页翻动，发现这是些打印的论文。 比如美国华盛顿大学生化教授，蛋白质设计领军人物davidbaker发表的论文，关于具有分子逻辑门功能的人造蛋白质，实现了从零开始设计复杂生物电路的关键一步。 比如国际最大规模的星系巡天项目，深场重子声波震荡光谱巡天，成功测量了宇宙背景膨胀及结构增长率，得到了强有力的暗物质观测证据。 厚厚百多页，大多是外文论文，好在李凉英文水平还可以，题目和引言还是看得懂的，总的来说集中在两个领域，生物化学以及暗物质研究。 这倒没什么意外。 生物化学是仿生技术的基础，希安人研究这个很正常，至于暗物质，从塔姆的书中他也了解到，希安目前已经能初步利用暗物质，比如反重力引擎的原理就是来自暗物质应用。 把论文放回原处，李凉低头拉开第一个抽屉。 空的。 又拉开第二个，里面有两个药瓶，同样贴着手写标签，布洛芬，氯丙嗪，全都吃完了。 拉开第三个抽屉，一把短小的左轮手枪。 李凉推开转轮，里面只有一颗子弹。 枪柄摩挲得花纹都快磨平了，似乎这把枪常年被人握在手里把玩。 可见当年坐在这里的那个希安人也需要吃药，并且随身有把左轮枪。 这能说明什么？ 什么也说明不了，李凉摇了摇头，伸手启动电脑。 一体式电脑屏幕正常亮起，界面同样是“请输入登陆密码。” “k，”李凉低声道，“过来一下。” k走近，一手撑着椅背，看向电脑屏幕，“密码？这是个电脑？” 李凉点头:“对，你认识可以黑进电脑的人么？” “嗯，认识，现在联系？” “一会儿，我们把电脑搬出去，”李凉想了想，“现在吧，这里应该没什么别的东西了，我们出去。” “好，”k转身招呼，“sonoya，撤了。” 水野叠好地图，左右看了看:“猴子呢？” 众人这时才发现吱吱不见了。 李凉皱着眉头快步向货架走去，一直走到另一边，依旧没有看到猴子的影子，也没听到猴子的声音。 “这里！”水哥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几分钟后，所有人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一幕。 一个长方形的竖槽里，猴子仰面朝天呈大字躺着，舌头耷拉出来，翻着白眼一动不动。 “猴在干什么？”老唐愣愣问道。 水野轻笑:“好像在装死，可爱いですね~” “刚才我就发现这里有个坑，”水哥声音低沉，“这是个尸坑。” “嗯？”李凉挑眉。 k表情严肃道:“说的对，这个尺寸……”他说着站到坑边转身，用手比了一把枪，点在自己眉心。 “砰。” 李凉明白过来，尸体会向后倒进槽里。 不过，眼前这个坑里没有尸体，只有一个装死的猴。 谁会在这里杀人？或者……自杀？ 李凉想了想，不明所以，转头问道:“还有别的东西吗？” “没有，”水哥摇头。 “那…算了…走吧。” 一个小时后。 机械姬三楼某个房间。 包括屋顶和地面，所有墙壁是半透明的玻璃材质，透出朦胧的白光，近三百多平米的大平层一览无余，一边摆放着一张尺寸夸张的白色大床，另一边是白色的沙发和餐桌，所有家具造型极其简单，呈质朴的几何形状。 房间内唯一的色彩是围坐在餐桌边的四人一猴。 李凉认真地吃着一盒鸡肉蔬菜沙拉。 享用这种高级端食材，他感觉一叉子下去就抵他小半个月工资。 别说现在，估计再过两年，他还是扭转不过来对价格的感受。 众人沉默吃饭。 k已经通过水野的安全渠道，联络了一个黑客，稍后就到。 李凉吃完最后一块生菜，想了想问道:“对了，昨天调查秩序局怎么样了，有什么消息吗？” 水野搁下叉子，用餐厅擦拭了下嘴角才说道:“李凉先生，我的人只查到蜉蝣攻击西部矿场时，秩序局至少死了两百人，这个数据不正常，因为按照武装机器人，半仿生突击队，探员在一般行动中的比例，想要造成这样的伤亡，行动规模会非常庞大。” k低头用叉子调戏一块萝卜，漫不经心道:“两百三十七个人，说起来还有件蹊跷的事情，西部矿场有个工人是黑桃放出去的暗线，蜉蝣突袭的时候就没了消息，我以为死了，昨天调查的时候才发现这人还活着，嗯，半死不活吧，他提到一点，那次交战很激烈，秩序局中伏，理论上应该会死很多人，但是战后……交战区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多尸体。” “尸体少了？”李凉愣了下，“……这个人怎么受伤的？” “秩序局，”k抬眼，“灭口。” 李凉瞬间反应过来。 李贞观和蜉蝣在演戏，这是一出偷梁换柱。 那些“死”了的探员想必全都是李贞观的亲信班底，这么费劲心机的藏人，究竟有什么目的？ 看来对面阵营很多人都有两手准备，谁都不愿意随波逐流，任人摆弄。 这时，有人敲门。 “进。”水野出声。 一个yakuza成员推门走进，欠身道:“叔父，有人在楼下找您，黑桃的人。” 李凉站起身。 黑客来了，终于可以搞清楚电脑里有什么东西。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来自古代的视频 餐桌被当做临时工作台，摆放着一台外壳泛黄的一体机电脑。 自称莫里斯的瘦高年轻人将一台正方体金属设备放在一体机旁。 从外形上看，这台金属设备外壳有多种不同插座，接口，明显是一种转换器，用来接收无线供电并转换成交流电。 接着，莫里斯把一体机的电源插头插在了金属设备上的插座里。 李凉莫名有些紧张，站在餐桌对面盯着莫里斯干活。 据k介绍，这个叫莫里斯的家伙在洛基山市相当有名，是个胆大妄为的数据窃贼，曾经黑进《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女配角莱拉的通讯手环，扒出了那位女星与洛基山市秩序局高层的大尺度床照，被悬赏追杀了很多年，后来不得已藏身中京，前几年加入了黑桃。 “中央电源……”莫里斯从背包拿出一台缠满胶带，破破烂烂的平板电脑，点击了几下嘟囔道，“哦，账密……ok。” 嗡。 金属设备启动，连接上了机械姬的无线中央电源。 李凉瞥了一眼k，莫里斯果然靠谱，这么简单就黑进了机械姬的中央电源系统。 按下开关，一体机电脑屏幕亮起，莫里斯又从背包翻出一根线，一端连接平板电脑，另一端则是十多个不同的接头，经过比对，选了一个usb头插在了一体机电脑上。 “这可是古董，”莫里斯将平板电脑放在桌上，搓了搓手，郑重地点击了一个程序。 k，水野，老唐，水哥纷纷凑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片刻。 莫里斯挠了挠枯黄的头发，抬眼对k说道:“老大，这个古董在哪儿买的？” “少他妈废话，”k皱起眉头。 “不是，这是个假的，”莫里斯尴尬道，“老大，你被骗了，这种东西在湾城很常见，套一个不知哪儿翻出来的古董壳子，当古代的电脑卖。” 李凉愣了:“什么意思？” 莫里斯瞥了他一眼:“湾城那边不少老板喜欢收藏古代的电子产品，但是古代的工业水平很差，主板芯片内存什么的保存不了多长时间，存世量很少，但是传下来的外壳很多，有人就把工业机械里的程序模块装进去冒充古代电脑。” “这里面是一个程序模块?”k诧异道。 “那倒不是，”莫里斯低头看着平板电脑，“这个壳子里面塞了一个tms320dm，三核心架构，集成中央处理器，挂了一个aic3b的编码器，还有，这个……”他伸手敲了敲一体机电脑的屏幕，“……ltps屏幕，这套东西也算有些年头了，老大，这个古董你要是三十万以内收的就不算亏。” 李凉困惑道:“这套东西多少年了？” “不好说，这种设备是全息投影技术的前身，很简陋，往老了说能追溯到七八百年前，往新了说，一百年前很多人还拿这玩意看视频呢，具体得拆开看。” “看视频？”k纳闷道，“什么视频。” 莫里斯一拍一体机:“这套设备唯一的功能就是播放闪存里的视频。” “拆开，”李凉深吸口气，“现在。” “呃……”莫里斯看向k，“老大，拆了品相就……” k摆手:“别他妈废话，快拆。” “哦。” 莫里斯从背包掏出工具，简单看了一圈，上手开拆。 几分钟后。 他卸下了后背壳，愣了一下:“哎？” 众人围过去。 原来后背壳内还有一层黑色的金属壳体，电源线，接口都是从金属壳体内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莫里斯敲了敲壳体，“这个东西保护着里面的元件。” 不知谁问道:“怎么保护？” “不知道，还得拆，但是我可不敢保证拆完设备还能正常工作，”莫里斯举起双手，耸肩撇了下嘴角。 所有人都看向李凉。 李凉沉默片刻，指向屏幕:“密码。” “哦哦，密码特别简单，”莫里斯笑了，“六位数默认密码，。” “……” 李凉脸色很难看，伸手用键盘输入:。 屏幕一晃，出现一个画面，是一把放置在一个空旷的白色房间中央的椅子。 “再按确定就可以播放，”莫里斯提醒完，饶有兴致地盯着屏幕，等了片刻一转头，发现周围五人一猴都在看他。 “呃……”莫里斯反应过来，赶忙站起来，“老大，我去个卫生间。”说完小跑着离开房间，顺手还把门带上了。 李凉拉来椅子坐下，等其他四个人也都在周围坐下，伸手点了一下回车。 画面开始晃动。 就像有人在调试镜头。 一个声音从画外响起，或许由于设备喇叭老旧，声音有些失真:“比利，弄好了吗？” 比利？ 李凉愣了，哪个比利？集团原本的人格就叫比利。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听到这个声音后，在场的其余四人同时看了他一眼。 画面中，一个距离录制设备更近的人说道:“ok，可以了。” 镜头不再晃动。 然后。 一个人从左侧走进画面，在椅子上坐下，微笑。 瞬间，k，水野，老唐，水哥猛然转头，盯着李凉的脸。 因为，画面里的人，就是李凉。 虽然衣服不同，也没有大胡子，但相处这么久，四个人一眼就能看出，那就是李凉。 李凉张了张嘴巴，哼哧笑了一下:“傻逼……”他脸上挂着一个僵硬的笑容，看向周围，指了指屏幕却没说出话来。 笑容慢慢隐去，他变得面无表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 画面中。 “李凉”身体放松，靠在椅子上，看着镜头，微笑不语。 操控镜头的，被叫做比利的人轻声道:“闭环阶段，第三百四十五次记录。” 接着。 “李凉”深吸了口气，以沉稳的语气念起了一首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虽在白昼尽头，智者自知该踏上征途， 因为他们的言语未曾迸发出电光。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当最后一浪过去，好人高呼着他们脆弱的善行， 本也许可以在绿湾上快意的舞蹈， 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狂人抓住即逝的阳光，为之歌唱， 并意识到太迟了，他们过去总为时光伤逝。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严肃的人，在生命尽头， 用模糊的双眼看到:失明的眼也可以像流星般闪耀， 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对于你，我的父亲，在悲伤至极时， 我祈祷，神灵啊，以您的热泪护佑我吧！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画面中“李凉”的声音低沉有力，平静中似乎蕴含着暗涛汹涌，直至结束的一刻，屏幕前的四个人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然而。 李凉并没有听清楚任何一句，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比利”所说的话:“闭环阶段，第三百四十五次记录。” 闭环？ 天灵猜想？ 天灵生物的四个存续阶段之一？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天灵闭环 李凉清楚地记得，《道术入门》提到灵理世界有一个叫做多多迪撒尔的人提出“天灵猜想”，即天灵生物有四个存续阶段，零识，开蒙，闭环，归零。 但他完全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听到“闭环”。 房间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视线交汇，表情各异。 k戴上墨镜，缓缓靠向椅背。水野身体挺直，盯着屏幕。水哥沉默不语，垂下眼睑看着地面，一旁的老唐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 视频中的“李凉”念完诗，似乎松了一口气，笑着正要说话，画面突然一跳，场景变了。 新的场景明显是一个聚会，看起来是晚上，画面是一片草坪，站满了人，三三两两聚集聊天，全都身着正装端着酒杯，许多托着酒盘的服务员穿梭其中，声音嘈杂，非常热闹。 视频似乎是由手持设备拍摄，镜头晃动得很厉害，能听到旁边有人不知说了什么，引起一阵大笑。 李凉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视频中，场景中隐约能看到蛋糕和鲜花，背景音乐是钢琴，演奏的曲子一般出现在婚礼中。 一个婚礼现场？ 忽然，画面中的所有人安静下来，同时转向一个方向。 镜头随之转动。 下一刻，画面再次一跳。 “李凉”再一次出现，但是，众人立刻发现，这次的“李凉”变得不一样了。 画面中，“李凉”仿佛比刚才老了四五十岁，变成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满头白发，缩在椅子里，精神萎靡。 镜头稳定却稍微有一点偏，明显未经调试，似乎是一台“李凉”独自架设的固定拍摄设备。 场景也不再是那个白色房间，而是……呈辐射状矗立的货架，上面隐约摆着乳白色的卵。 武器基地……李凉紧紧攥着拳头，骨节泛白。 “闭环阶段，第三千七百五十次记录。”“比利”不在了，这次由“李凉”独自说出这句话，然后，他嘴巴动了动，再次念出那首诗:“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与“年轻”时不同，此刻的“李凉”声音含糊，脑袋不自觉地颤抖。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珠一直在动，眼睛的焦点一直在空处游离，就像正有东西在他眼前此起彼伏的出现消失。 声音断断续续，好几次“李凉”像忘记了下面的句子，陷入迟疑，片刻才能继续。 直到最后。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画面再次一跳，视频又变成了刚才的婚礼现场。 镜头晃动，显示着操控镜头的人正快步向一座别墅走去，镜头与无数人擦肩而过，穿过人满为患的客厅，径直走上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门虚掩着。 镜头从门缝拍过去，恰好能拍到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侧身坐在镜子前，周围有很多女人围着她，有拿着小刷子化妆的，有为她抱着婚纱后摆的，还有不停打电话手舞足蹈的。 而女人却在发呆，表情平静，右手抓着手捧花搁在腿上，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扑粉。 片刻，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镜头，接着展颜一笑，吐了下舌尖，伸出手指向镜头，调皮地抿嘴皱了皱鼻子。 站在她周围的女人们同时看过来，一起笑了起来。 音乐轻柔，伴随着背景喧闹声人声，一切都显示着这是一个温馨的婚礼。 李凉呆呆看着镜头中做鬼脸的女孩。 这个女孩就是他在维修无人机基地发现的一张半照片中的女孩，此刻，照片就放在他脚边的背包里。 她是谁？嫁给了谁？ k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转头瞥了一眼李凉。 这时。 画面又一次跳转。 “李凉”再次出现。 所有人同时发出吸冷气声。 这次的“李凉”变得无比苍老，白发几乎掉光，瘦如骷髅，惨白的皮肤上满是老年斑，歪在椅子上，静静看着镜头，眼珠浑浊，没有焦点。 “闭环，四千三…三十七。” 他艰难地舔了一下嘴唇，似乎由于牙齿掉光的缘故，说话有些虚弱的气音:“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 忽然，他卡住了。 好像忘了下一句是什么。 下一刻，“李凉”抬起右手，将一把短小的左轮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哗啦。 李凉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趴在屏幕前，胸膛起伏，喘着粗气。 那把枪！ 画面中，“李凉”眼珠颤抖，艰难地小口呼吸着，片刻，慢慢说道:“暮年仍应燃烧咆哮，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说着，他缓缓放下了枪。 直到诗句结束，“李凉”一共举起了四次枪。 所有人都已经看出来，整个视频显示出一种趋势，“李凉”似乎在失去记忆，那首长诗就是他用来检测记忆的工具。 而一旦忘记，“李凉”就会开枪自杀。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随着这句结尾，屏幕黑了。 似乎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李凉盯着屏幕，缓缓后退，直到后背撞在墙壁上。 其他人终于松了口气。 短短十多分钟，对他们来说，简直像在地狱里一样难熬。 突然。 水野说道:“视频没结束！” 果然，画面一亮，接着有个东西一闪而过，然后，视频才回到最开始的定格画面，播放完毕。 “快，”k身体前倾，“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李凉僵硬地走近，重新按了下回车键，再按下“向右”键，一直快进到最后一刻，再次按动回车。 视频定格，画面中是李凉的脸，距离镜头非常近，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岁，皮肤白皙，满头黑发，眼神透着一股阴沉。 嘴角勾起，在笑。 “卧操……”老唐颤抖着喃喃出声。 k和水野同时起身。 水哥依旧低着头，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举着打火机想要点着烟，按了几次却始终打不着火。 咔～咔～咔…… 屏幕前，李凉和定格画面中的“自己”对视。 相隔悠悠岁月。 第一百五十八章 拼 “……不过，一直以来，学术界对于‘天灵’是否真实存在争论不休。 主流观点认为，限于生理结构，智慧生命的‘灵感’提升上限必然低于灵幻种，否则其本我意识将快速消解，退行至零识状态[2]。” “……但是，根据近期‘灵幻种研究三院’在《灵界》期刊上发表的最新论文显示，在实验条件下，部分灵幻种出现一定程度的趋利倾向。 众所周知，‘天灵猜想’饱受诟病的原因之一正是多多·迪撒尔所描述的‘天灵’生物的四个存续阶段，即零识，开蒙，闭环，归零[4]，被认为是一种基于思维实验的假设，不具有实际意义。 灵幻种研究三院的实验结果无疑为多多·迪撒尔的理论提供了有力支持。 灵幻种一旦被证实可以由零识阶段向开蒙阶段进化，即证明退零现象可以逆转，那么，广袤的灵理世界中便有一定几率存在处于闭环状态，本我意识尚未消解的智慧生物。” 李凉再次阅读《道术入门》关于天灵的内容，并且翻到后面找到了两处注解。 “[2]^部分无机生命可以在一定条件下无限提升‘灵感’上限，经过观察，当‘灵感’接近灵幻种时，该无机生命个体运算会出现显着的量子消相干，直至其态叠加不可测，过程所需的时间并不固定，普遍低于36小时。 尚未发现有机生命能够无限提高‘灵感’上限。” “[4]^多多·迪撒尔的理论中，每一个存续阶段又分为四个发展阶段，此处不作展开。” 关于天灵，《道术入门》只有这些内容，李凉合上书，沉默不语。 刚才的视频是明显剪辑拼接而成，除去莫名其妙的婚礼场景，剩下的内容似乎展示的正是“灵感”上限提升到超过灵幻种时发生的归零过程，比如第二段中，苍老的“自己”眼神游离，很像是看到了灵。 而视频最后，“自己”从暮年重返青春，显然完成了退零现象的逆转，重新获得了自我意识，成为“天灵”。 可是，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明明一百多年前才开启，这一点不仅集团，元震，李小孩等人说法一致，连塔姆的书里也是这么记录的，视频中的“自己”是怎么在将近一千年前就知道了关于灵的知识，并且能够提升灵感上限？ 难道……因为昊天皇帝？ 他一直觉得，在深海之门，那位地位崇高的“神秘天子”突然帮助他非常蹊跷。 灵理世界那么大，有无穷无尽的生物，那位中央帝朝的主人怎么可能注意到地球上一个小小的人类？ 假如很早之前，昊天皇帝就出于某种原因，通过某种方式找到了他，并且帮他提升“灵感”，那就勉强说得通了。 但是，这样推测的话，新的问题又会出现。 当意识开始消解时，“自己”应对的方式为什么是自杀？ 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浮上心头，他意识到，视频中的“自己”并不确定归零后会变成什么，或许会变成一个应该被扼杀的“怪物”？ 那么，昊天皇帝知道吗？是隐瞒还是达成了协议？ 以上通通都是猜测，事实上从结果来看，他失去的不是全部记忆，只是忘记了从供肾手术之后的余生，说明视频中的情景结束后又发生了其他事情，最终导致他被冰冻，扔进垃圾场。 冥冥之中，李凉有种预感，天灵，希安权限，失忆，这些事情并不是独立存在，而是相互关联，组成一副关于真相的拼图。 维修无人机基地还有一台一体机电脑，里面应该还有另一个视频。 或许那个视频中就有拼图的其他碎片。 —————————— 中京某处。 黑暗恶臭的地牢。 李小孩抱着膝盖，缩在赛奥莉丝的怀里，眨动着明亮的大眼睛，撅着小嘴，像在认真思考。 片刻。 她噗嗤一下笑了，从赛奥莉丝的怀里挣脱出来，咬着嘴唇，把手放在了地上。 一只蟑螂晃动着触须，慢慢爬上了她的手心。 “嘿嘿，”她捧起那只蟑螂，小心翼翼地触动蟑螂的触须，低声道，“妈妈，这是什么？” 赛奥莉丝眼神怜悯，叹了口气:“我不是你的妈妈。” 李小孩嘴一扁，立刻就要哭出来。 这时。 隔壁牢房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喔，小姑娘，那是一只昆虫……小心，它要溜走了，嗬嗬……” 隔着厚厚的金属墙，声音的主人却仿佛看得清清楚楚。 同时一股温柔的精神波动从墙壁中透出，抚慰着李小孩内心的委屈。 她忽然又笑了:“妈妈，我可以养这只昆虫吗？” 赛奥莉丝沉默片刻，轻声道:“可以的。” 忽然。 又有一个干哑的声音在另一间牢房响起:“塔姆先生，您不该将灵浪费在这种事情上。” “喔，秘法，纳鲁之灵曾告诉我，无论身处何种境遇，都要满怀爱意，”塔姆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吧，这个人类幼崽确实很可怜，索魂后，她的思维恐怕已经破碎不堪，”秘法叹息道，“塔姆先生，纳鲁之灵会宽恕我的罪行吗？” 塔姆低沉道:“你教会了那些人类如何操纵精神力，帮助他们唤醒了那个无机生命，却不知道，人类有句谚语，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秘法，你已经为你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远处牢房有个女人虚弱地笑了，紧接着咳嗽起来:“塔姆先生，你说的对，我们已经亲自品尝了恶果……” 一个铿锵的金属嗓音从对面的牢房中响起:“纳鲁很好，很明亮的牌牌，俺们很喜欢。” 塔姆笑了:“喔，萨隆阁下，纳鲁的光辉同样照耀萨隆邪铁一族。” 牢房又安静下来。 这些被囚禁的顾问早已深陷绝望。 不过，黑暗中，塔姆原本已经枯竭的魂器，那颗婆娑树的种子，突兀亮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旁边牢房的秘法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低声呢喃:“人类啊，你们怎能知晓纳鲁之灵如何显圣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形势危急 房间内鸦雀无声。 餐桌边的四人彼此只有眼神交流，始终沉默。 另一边，李凉把书塞回背包，从床边起身，走到四人中间坐下，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掠过。 k，黑桃老大，蜉蝣长老会中间人，秩序局二级探员等等多重身份。 sonoyamizuno，yakuza舍弟头，机械姬老鸨，蜉蝣长老会中间人。 陈一水，老唐，被迫加入的通灵者。 在座的没有一个蠢人，想必已经清楚意识到他有着异于常人的身份，继续下去危险重重。 李凉不介意坦诚一切，却发现话到嘴边竟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 因为直到现在，整件事对他来说同样迷雾重重。 他只是看到了方向，远未到达终点。 这时。 k摘下墨镜，轻声问道:“你不记得这段经历？” “嗯，”李凉看向屏幕上的定格画面，苦笑，“我忘记了很多事情。” k环视其他人，重新戴上墨镜，笑道:“老大，接下来什么计划？” “李凉先生，我建议去其他三处基地找更多线索，”水野坐直身体，表情严肃。 老唐松了口气，嚷嚷道:“对，快点出发。” 水哥看着李凉，郑重点了点头。 吱吱坐在背包上，龇牙咧嘴。 这一刻，李凉发现原来无须多言。 同伴已经做出了选择。 “好，”李凉感觉到一丝畅快，霍然起身，“去维修无人机基地。” 突然。 一阵敲门声响起。 水野愣了一下，与李凉对视一眼说道:“进。” 一个yakuza成员推门走进，欠身道:“叔父，新澳区域的若头补佐要求见您。” “英五郎？他来中京做什么？”水野面露困惑。 李凉却急促道:“让他过来。” 若头补佐是yakuza的一种职务，而集团是yakuza的幕后操纵者，这种敏感时刻，一个yakuza的人出现，很可能是为集团传递消息。 几分钟后，一个瘦高的男人走进房间，一言不发，只将手中的箱子放在地上，向水野鞠躬。 “英五郎，箱子里是什么？”水野问道。 英五郎面无表情，举起缠着纱布，缺了小指的右手，左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苦労しました，”水野欠身。 英五郎再次鞠躬，转身离开。 k上前拿起箱子，在耳边晃了晃才放心地打开一条缝隙瞥了一眼。 “什么东西？”李凉问道。 k纳闷:“这是什么？”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台球大小的金属球。 李凉瞬间认出，那竟然是一颗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 接过球体，他数了一下神经突触连接线，果然，不是仿生宠物或者工业机器人的中枢神经核心，而是和“梅赛”一样的仿生人的“心脏”。 “水野，机械姬有没有修机器人的地方？” “有的。” “带我去。” 十分钟后。 一行人进入位于负一层的维修中心。 半透明的玻璃隔出不同区域，许多工程师散布不同区域，忙碌检修被客人玩坏了的机器人，一路深入，不时能看到有工程师拖着反重力板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板车上堆着机器人肢体，仿生皮肤外翻，露出里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 一直抵达深处的一个玻璃房间内，地中央有一台全自动诊疗机床。 水野吩咐工程师找来了一个肢体受损待修的机器人，平放在机床上。 全自动的机械手臂开始工作，很快，机器人的胸腔被打开，暴露出里面的机械结构。 即便机械姬这样的高端俱乐部，也不可能用仿生人接客。 覆有仿生皮肤的机器人和仿生人有本质区别，前者秩序局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后者却是底线。 不过，只传递消息的话，这颗仿生人用的中枢神经核心装在机器人身上也勉强可以完成。 经过比对，李凉只连接了供能主线和语言区域突触。 众人围在诊疗机床边，已经对李凉娴熟的技术见怪不怪，相比视频中的返老还童，会拆机器人实在算不上什么特殊技能。 准备就绪，李凉深吸口气，启动了机器人。 嗡。 中枢神经核心启动。 由于大部分神经突触都没有连接，机器人没什么反应。 李凉轻声道:“进入工程模式。” 机器人嘴巴一动:“你好，工程师。” 李凉想了想问道:“有人给李凉留言吗？” “是的。” “播放。” 下一刻，一个带着德裔口音的男声响起，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令人震惊: “古盛背叛了四公主，给李成树秘密传递了一条消息。” 在场的五个人都清楚古盛在改造派的地位，究竟发生了什么？ “消息内容是，新世界启动需要五颗灵核，李小孩只交出四颗，最后一颗灵核在李凉的手里。” 李凉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 装灵核的小盒子就在兜里。 之前果然猜的没错，李小孩隐瞒了灵核，原来，新世界启动还需要灵核？ 佐尔格的声音始终沉稳镇定:“李成树一直猜测你是中间派，这条消息坐实了这一点，但他没想到李小孩会将灵核交给你，现在，新世界启动似乎到了关键时刻，李成树已着手确定你的位置，另外，我们怀疑蜉蝣长老会已经被李成树渗透，中间人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机械姬并不安全，请你尽快转移。” 机械女声说道:“留言播放完毕。” “这怎么可能？”k不可置信道，“长老会怎么可能被渗透？” 形势急转直下。 李凉拆下中枢神经核心扔进背包，低沉道:“没有什么不可能，我们得马上走，路上说。” 一行人脚步匆匆原路返回，没想到刚到负一层楼梯处，迎面遇见了几个yakuza成员。 “怎么了？”水野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到了慌乱。 其中一个人焦急道:“叔父，监察执行局的人来了，在找您。” 水哥闪到门边，将厚重的木门拉开一道缝隙。 一阵喧闹立刻从一楼大厅传来。 大厅门口，正有两伙人对峙。 门内一个光头壮汉怒道:“滚蛋！这里是机械工会的地方，我们只认总工会。” 门外，数十个身穿风衣的秩序局探员虎视眈眈，人群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笑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全部就地击毙。” 第一百六十章 局势又变 哗啦~ 机械姬俱乐部正门口，对峙双方纷纷举起武器，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不过，监察执行局一方率先撂了狠话，但没有探员真敢第一个开枪。 新秩序联席会议七个决议席位，总工会位列其一，而众多工会中又以机械工会人数最多，即便是监察执行局，也不能在没有充足理由的情况下武力突袭机械工会的产业。 而对机械姬的人来说，监察执行局毕竟是新秩序联席会议直管的主要执法机构，新秩序法虽然平时形同虚设，但真拿出来，随便一条就够把他们这些小角色枪决十多回的。 双方再次陷入僵持。 大厅深处，k从门缝注视着正门口的局势，低声道:“机械姬顶不了多久，总工会现任会长只想着捞钱，不会因为这点小事招惹李成树……” 李凉点头:“呆在这里太被动，我们得尽快离开。” “负一层有密道可以去车库，”水野犹豫道，“可是我们一出去，很容易被天幕监控到。” 李凉瞥了一眼八个yakuza成员:“让他们每人开一辆车，不，最好再开几艘飞艇，和我们的车同时出门。” 水野欠身。 在场的yakuza成员一起鞠躬道:“はい。” 这时，水哥和老唐从负二层楼梯跑了上来。 “搞定了？”李凉刚才让他们悄悄下去把酒桶重新摆放，遮住武器基地入口。 “嗯，”水哥点头。 “出发。” 一行人在水野的带领下，回到维修中心，从其中一个玻璃间内的换气通道进入，沿着墙壁内的狭窄甬道狂奔，直达大厦另一侧的室内停车场。 众人纷纷上车，九辆车同时启动冲了出去，其中两辆转向飞艇停泊场，余下七辆沿着一番街，向两个方向疾驰。 时间接近傍晚，一番街人头攒动，监察执行局的车没有开进步行街，而且由于一番街出口众多，似乎仓促间人手调动不足，并不是每个口都设了关卡。 很快，李凉一行五人所在的车从两座大厦间的狭缝冲上了西城区某条主街道。 水野亲自开车，头发扎起，表情冷峻，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温柔的女人，开起车来简直丧心病狂。 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死死抓着身边能固定身体的地方，只有吱吱兴奋大叫。 这辆同样由洛克希德生产的l-gtr装配了电磁引擎，在车流间穿行时，犹如一条冒着蓝光，急速游动的蛇。 李凉整个人贴在车门上，终于理解为什么有的人敢在密集车流中悍然变道……只要你变道的时候不看倒车镜就可以。 此刻，水野目视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每一次转向都毫不拖泥带水。 滴—— 嘭！咚！ 一连串撞车声伴随着喇叭声响起，一辆银色洛克希德l-gtr从最左侧车道猛然横跨三个车道，冲进最右侧应急车道，绕过一辆货车，车尾一甩，侧着车身漂到了第二车道，车身摆正，再次轰然加速。 “sonoya，”坐在副驾驶的k贴在椅背上，心有余悸道，“谁他妈教你这样开车？” 水野目不斜视，声音依旧温柔:“自学的。”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一个自学成才的女司机，难怪驾驶技术和玛莲娜有一拼。 想起玛莲娜开飞艇时癫狂的笑声，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与上次一样，这次的目的地依然是东沽区，只是座驾不再是飞艇。 只要那八个yakuza成员能稍稍分散李成树的注意力，让他们有时间赶到东沽区，就能藏进维修无人机基地，躲过这一波追捕。 那处基地以及机械姬的基地能够历经多年而不被人发现，一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至少能够躲开机器人的扫描勘察，否则那么大的空间，很早就会在地下管道建设中暴露。 所以，藏在地下基地里应该是安全的。 只不过由于地形的关系，藏在机械姬地下太被动，远不如藏在东沽区。 晚高峰即将来临。 即便以水野的驾驶技术，车速依旧不可避免地降了下来。 好在目前暂时还没有监察执行局的车追上来。 车速放缓，电磁引擎功率减弱，银色gtr混在车流中变得毫不起眼。 车内昏暗，k和老唐，水哥讨论着赶往东沽区的最佳路线。 李凉缩在座椅上，摩挲着双环戒指。 果然，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原本还想利用开拓派和改造派之间的宿怨，通过李成树了解更多关于“新世界”的信息，没想到这么快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他意识到，之前李小孩并没有向古盛吐露实情，甚至很可能祸水东引，骗古盛她把灵核交给了开拓派。 说明上次四公主孤注一掷的主要目标很可能就是钓出开拓派在中京的负责人，只是没想到钓出了一条鲨鱼。 李成树所代表的力量并不弱于四公主，反而由于“元震计划”的成功，开拓派，也就是边际业务部已经隐隐占据上风。 这么一来，古盛的蛇鼠两端便没那么难以理解。 只是……李凉心头泛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四公主计划失败，很可能恼羞成怒，对李小孩用了什么强硬手段，逼她说出实情。 想到这里，李凉闭上双眼。 将寥寥无几的灵从身体内引导至双环戒指。 瞬间，他发现赛奥莉丝消失了。 昨天危急爆发时，赛奥莉丝只是不再祈祷，却依旧有存在感，但此刻，却完完全全消失了。 死了？ 李凉不甘心，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双环戒指上。 水哥和老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同时看了过来。 很快。 李凉流露出一丝诧异。 赛奥莉丝虔诚的信仰所形成的身影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突然。 他感觉到那个“挡住”赛奥莉丝的东西如同活物般骤然一动，竟然追溯着他的“视线”而来。 这种情形极度诡异。 他和赛奥莉丝之间的联系分明是某种玄之又玄的信仰之力，根本没有具象联结，对方怎么可能追溯？ 李凉立刻将双环戒指内的所有灵抽离，灌回身体。 等他睁开眼睛，额头已经布满冷汗。 那绝不是支配人。 —————————— 黑暗的地牢。 “嗯？”塔姆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南方。 一旁，秘法同时中断了冗长的咒语，疑惑道:“塔姆先生，刚才我似乎看到了……” “喔，你也看到了？”塔姆捻着嘴边的胡须，“真有趣，地球上竟然有一个半神。”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总线联络人 “怎么了？”水哥注意到李凉脸色不好，出声问道。 k也从副驾驶投来目光。 “没事，”李凉摆了摆手，这种诡异的事情说了徒增大家的心理压力。 他探身从前风挡看了一眼路况，发现车偏离了主街道，正在上高架，“到哪儿了？” 水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们从东城绕过去，躲开晚高峰。” 老唐笑道:“对对，要是有人追，咱们还能再去伊势商圈。” 一招鲜吃遍天？ 李凉苦笑，昨晚亡命逃窜，没想到这么快就得来第二次。 原本明天蜉蝣长老会就会通过控制的彩票中奖号码发布其他中间人新的联络方式，但是，从集团传来的消息看，长老会似乎已经被李成树渗透。 想到这里，李凉探身问道:“k，长老会通过什么方式知道中间人新的联络方式?” k沉默片刻:“你知道粘杆吗？” “嗯，听该隐说过，蜉蝣的刺客，现任总粘杆是她的老师，已经……” “死了，”k声音平静，“以往每一任总粘杆年老卸任，就会自动成为总线联络人，掌握所有暗线人员的信息，一旦事态危急到需要启用暗线，总线联络人会代替长老会通过彩票发布密令，我们这些中间人就会按照密令上的方法各自单线联系总线联络人。” 李凉恍然。 一个为蜉蝣奉献一生的总粘杆一定是历经考验，绝对忠于组织的，由他代替长老会掌握暗线很合理，能最大程度地避免群体决策出现原则性问题。 毕竟有时候群体反而不如个体清醒。 李凉想起第一天联系该隐时，最后那通电话打到了一个“潜艇租赁”的前台，接电话的人听声音十分苍老，估计就是总线联络人，而且整个通话过程该隐毫不避讳，说明她非常信任这位总线联络人。 可是这种机制，一旦长老会被渗透…… “如果长老会被渗透，”k显然依旧无法接受这个消息，语气压抑，“总线联络人就危险了。” 李凉点头。 那个长老会叛徒能读懂彩票中奖号码传递出的信息，顺藤摸瓜便能找到总线联络人，然后守株待兔，等待所有中间人自己撞上来。 导致这种近乎被一网打尽的情况并不是机制的问题，对于任何一个组织，核心决策层被渗透都是这样的结果，什么机制都没用。 至少蜉蝣的机制还有一丝希望。 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前总粘杆，退役刺客头目，总线联络人想必非常谨慎，说不定能及时察觉长老会出问题，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这时。 一直在默默听两人对话的老唐突然出声问道:“你们说的彩票是哪种彩票？” 李凉随口说道:“哈希大乐透。” “下次什么时候开奖？”老唐语气古怪。 “明天，”k不耐烦地转头问道，“怎么了？” “呃……”老唐转头看向窗外，伸手指着某处，迷惑道，“不对啊，你看，那个彩票是不是哈希大乐透。” “嗯？” 李凉探身，透过老唐一侧的车窗看去。 此刻车行驶在高架上，视野开阔，他看到远处一座大厦外面的全尺寸巨型屏幕上正滚动播放一个开奖广告。 顶端显示着一个卡通商标，赫然就是哈希大乐透。 “怎么可能?”副驾驶座上的k失声道，“总线联络人疯了？” 巨型屏幕流光溢彩，一串数字依次出现。 “写了什么？”李凉急促道。 水野将车设置自动驾驶，探身过去和k一起盯着远处的屏幕。 片刻，k喃喃念到:“p3a345，205，d，st。” “没错，”水野坐回驾驶座，重新接管驾驶，“就是p3a345，205，d，st。” “什么意思？”后座三个人同时问道。 k皱着眉头解释道:“p代表接下来密文描述的是一个地点，3a代表第三大街，345是门牌号，205应该是那栋建筑的某个房间号，d代表摧毁，st代表摧毁后原地等待。” 李凉愣了。 总线联络人告诉所有中间人去把第三大街345号205号房间炸了，然后原地等？ 为什么？ —————————— 第三大街345号，fmotel旅馆。 205号房间。 “锡森博士，”矮矮胖胖的妲己从窗外收回目光，微笑道，“这期哈希大乐透的中奖号码并不完全是您所说的数字。” “啊？”锡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纸揉成团扔进垃圾桶，“看来这个计算方法有点问题。” “这并不影响您是一位超凡脱俗的科学家，”妲己摊手，“毕竟您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归纳出一个全新的计算方法，并且准确率到达百分之六十。” 锡森捋了下花白的头发，摆手道:“数学嘛，略懂一点。”他起身揉了揉老腰，随口问道，“你的正面激励指数是多少？” “+7.8，需要调整么？” “嗯，”锡森伸展了一下胳膊，“调到+8.5。” “好的，”妲己恍惚了一下，微笑道，“这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锡森博士。” “哎~~这就对了，”锡森满意地点点头，“按照和该隐的约定，明天上午就能见到李凉，到时候你呢，要多鼓励他，卓斯虽然很强大，但有普特南门阀支持，他完全可以放心大胆地干，哎~别怕。” “您真是深谋远虑，锡森博士，”妲己声音诚恳，“李凉一定能够鼓起勇气，阻止卓斯的邪恶计划。” 锡森挠了挠头，不禁怀疑正面激励指数是不是调得有点过高了？ 这时，妲己又说道:“不过，锡森博士，普特南门阀并没有支持李凉，只有您支持李凉。” “……” —————————— 与205隔着三个房间，209号房间。 德罗推门走进，用力甩上了房门。 “你怎么回来了？”豪斯低头看着平板电脑，“老头睡了？” 德罗拎起桌上的啤酒，不耐烦道:“老头又跟机器人吹牛逼呢，他妈的，没一句有用的。” “说什么了？” “又是普特南什么的，”德罗喝了口啤酒，“反正咱们已经知道老头等的就是李凉，等着就行了，明天上午。” “嗯，他要一个人我们就把他绑了，要是一群人就和他谈，”豪斯漫不经心说完，突然笑了。 “怎么了？”德罗纳闷。 豪斯抬头，满脸嘲讽:“刚刚秩序局发布公告，李贞观引咎辞职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F/MOTEL旅馆 k盯着远处大厦外的巨型屏幕，直到视线被另一座大厦挡住，才阴沉道:“屠然已经发现情况不对，这是一种警示。” 原来总线联络人叫屠然，听起来不像个刺客的名字。 李凉明白k的意思，屠然更改彩票开奖时间不合常理，再加上发布的指令非常古怪，收到这条信息的中间人必然心存疑虑，变得更加谨慎。 “不对，”他皱眉道，“如果只是为了警示，完全可以更直白，为什么要让中间人去炸一个房间？第三大街345号是个什么地方？” 虽然第三大街与第五大街只隔着两条街，但他毕竟只在这片生活了三年，对第三大街345号印象模糊。 这时，老唐出声道:“我记得好像是个旅馆。” “旅馆？”k从副驾驶座探出脑袋，“你确定？” 老唐犹豫道:“应该是吧，345号在巢湖路和新城西路中间，那里很多不需要登记身份信息的小旅馆。” 作为一个副业通灵者，主业走街窜巷卖包子的本地人，老唐的话可信度很高。 李凉点头:“如果345号是个旅馆，说明屠然的目标是住在205房间的人，现在这种局势，他为什么非得杀了这个人？” “李凉先生，这应该不是屠然的决定，”水野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很可能是尊主的命令。” “为什么？” k接口道:“最早屠然给我们的任务说明里，所有关于你的信息都是尊主提供的，中京的暗线由你调度也是尊主的意思。” 李凉恍然。 真实情况可能是，屠然发现长老会被渗透，提前发布了彩票中奖号码，但没有提供联络方式，只留下了这个由该隐下达的摧毁命令。 这条信息不仅仅是警示。 那位经验丰富的前总粘杆设置了一个猜疑链式的陷阱，情况越复杂，敌人考虑得越多，越容易闯进这个几乎摆在明面上的坑。 一旦长老会的叛徒向李成树传递了这条消息，李成树必然会派人前往第三大街345号。 “现在怎么办？”水哥问道。 k和水野没有出声。 此刻有两条路可选，一条是按照计划前往东沽区，另一条是去第三大街345号。 片刻。 李凉靠向椅背，坚定道:“去第三大街。” “好的。” 水野猛地一打方向。 银色洛克希德l-gtr驶离主路，拐上车辆稀少的支线。 突然。 一阵反重力引擎的轰鸣声从后方由远及近，李凉回头看去，表情凝重。 三辆黑色的凯迪拉克suburban越野车紧跟着变道，呈品字形快速靠近。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监察执行局已经跟了上来。 水野瞥了一眼后视镜，温柔笑道:“坐好了。” 几秒后。 老唐抓着门把手大喊:“卧————槽——————” —————————— 第三大街。 fmotel旅馆。 209房间没有开灯，漆黑安静。 豪斯站在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向楼下，低声道:“看到了吗？” 另一边，德罗也从窗帘缝隙偷偷张望，声音微颤:“看到了，好像是监察执行局的格雷福斯，冲我们来的？” 街道对面，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suburban熄火停靠在路边，副驾驶车窗落下，一个戴着墨镜，有着浓密胡须的男人嘴里叼着一根雪茄，将手肘搭在门上，正向旅馆看来。 豪斯又观察了一会儿，犹豫道:“不像，如果是来抓我们，应该派几个生面孔，为什么会派格雷福斯？秩序局谁不认识他？” “会不会因为监察执行局觉得抓我们没必要那么麻烦？”德罗脸色苍白。 “放屁，”豪斯的目光在楼下游走，“格雷福斯就是条疯狗，要是这样的话早就冲进来了，他好像在监控……” “监控谁？” “不对劲……”豪斯似乎发现了什么，喃喃道，“这么多人……正在清场…不对劲……” 德罗快哭了，慌张地扫视对面。 这里位于东城区的偏远地段，正对fmotel旅馆是一排高低不同的矮楼，全都是小旅馆，一扇扇玻璃门透出昏暗的光，摆在外面的灯箱破旧，路边行人不多，大部分脚步匆匆。 格雷福斯的越野车堂而皇之地停在一盏路灯下，非常显眼。 这时，一阵咒骂声传来。 原来有个穿着超短裙的女人似乎喝多了，正蹲在一家旅馆门前吐得天昏地暗，旅馆老板从门里走出来，叉腰骂街，引得路人侧目。 德罗看不出所以然，颤声问道:“什么人，哪有人？” “那边，看，左边那家旅馆二楼，楼顶，还有那边后巷，有艘飞艇没有熄火，右边，那三个聊天的……”豪斯语气急促，“你没发现行人越来越少了么？” “没发现啊……豪斯啊，你得救我们啊……” “别他妈废话，”豪斯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自言自语道，“他们不是冲我们来的，对，是冲老头来的，老头的身份暴露了……不不，也不对，他们是冲李凉来的，那个傻逼老头弄错了，不是明天上午，是现在。” “那我们怎么办？”德罗颤颤巍巍问道。 豪斯缓缓抽出腰间的枪，低声道:“我们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他们只要抓了老头或者李凉就会离开，不会搜查旅馆。” 两人不再说话，紧张地盯着楼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行人越来越少，连德罗都已经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压迫感，凝重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十五分钟过去。 窗外街道两侧已经没有了行人。 一辆又一辆隶属监察执行局的凯迪拉克suburban驶来，缓缓停靠在路边，熄灭发动机。 没人下车，没人摇下车窗。 十多辆黑色的越野车静静停泊。 仿佛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等待。 豪斯已然明白，这是一场博弈。 突然。 旅馆前那个醉倒的女人从地上爬起来，胡乱抹了下嘴唇，左右看了看，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傻逼，人呢？再喝啊，怎么没人了？” 她原地晃悠了片刻，竟然跌跌撞撞向格雷福斯所在的越野车走去。 一把双管霰弹枪从车窗上慢慢伸出，对准了她。 女人像没看到黑洞洞的枪口，继续向前走了两步，醉醺醺地喊道:“好粗，我喜欢…你的……枪……” 然后“哇”地一声，吐了。 一阵哄笑声从周围的越野车里传出来。 下一刻。 嘭！ 一枚榴弹拖着焰尾从女人身后旅馆四楼某个房间内呼啸而出，直奔对面fmotel旅馆205号房间。 原本跪在地上的女人猛然抬头，嘴角勾起，眼神冷冽。 第一百六十三章 自寻死路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榴弹击中fmotel旅馆二楼205房间，炸裂的混凝土伴随着火舌喷涌，土浪滚滚，席卷街道。 跪在地上的女人一跃而起，两手一撑格雷福斯所在的越野车顶做了一个体操般的空翻，扭动腰肢，身体落下时一勾车顶边缘，踏碎越野车另一侧车窗，撞进车内。 越野车剧烈摇晃。 片刻，前风挡碎裂，女人从车内撞出，就地一滚，蹲伏在地，吐出一口血唾沫，锁骨处赫然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格雷福斯推门下车，一甩风衣，从腰间抽出两柄硕大的双管霰弹枪，悍然开枪。 女人往侧面一滚躲开迸射的弹珠，在烟尘中举起右手，用手比了一把枪的姿势对准格雷福斯，歪头轻吐一声:“砰。” 砰！ 一声巨大的枪声，格雷福斯胸口中弹，踉踉跄跄后退几步，仰头看去，女人身后楼顶，有人架起一支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再次喷出一簇枪火。 下一秒，格雷福斯眉心中弹，脑袋向后一晃，颓然后倒。 所有凯迪拉克suburban车门大开，一群监察执行局探员冲下车，密集的枪声响起。 轰！ 一发粒子炮击中楼顶狙击枪架设的位置。 红光闪耀中，女人翻滚间撞入身后的旅馆，身影消失。 一队监察执行局探员追着女人而去，其他探员在街道散开，举枪警戒。 这时。 眉心中弹的格雷福斯缓缓站起身，眉心依旧嵌着一枚弹头，血肉模糊的额头露出泛着金属光泽的骨骼。 他脸上的肌肉因暴怒而抽搐，一把扣下眉心的弹头，怒吼一声:“杀！” 四周后巷中，数十艘隶属监察执行局的武装飞艇腾空而起，彻底包围这片街道。 飞艇悬挂着武器无差别开火。 很多听到动静从其他旅馆跑出来或从窗户上探出脑袋的人，同时遭到攻击。 一时间，战火纷飞。 数十辆埋伏在周围的越野车冲进战场，更多全副武装的探员涌入女人逃进的旅馆，一连串枪声与爆炸声从楼里传出，由下往上，越来越靠近楼顶。 轰隆~隆~隆~ fmotel旅馆开始坍塌，发出巨大的声响，更大的烟尘泛起。 下一刻。 已成一片废墟的fmotel旅馆中又传来一声轰隆巨响，一个矮矮壮壮的女人抱着一个昏迷的老人从滚滚土尘中走出。 格雷福斯转头，侧身举起双管霰弹枪。 哗啦。 周围枪口如林，同时对准了那个留着两个可笑发髻的女人。 女人将老头轻轻放在地上，表情肃然道:“你们胆敢伤害锡森博士，触犯了希安公司s-2号安全协议，现在由我宣判，死刑，立即执行。” 格雷福斯森然笑道:“这里是下城区，宝贝，去死吧。” 枪声炸响。 女人展开双臂，矮小的身躯挡在老人身前，子弹没入她的身体，巨大的冲击力却没有让她后退一步。 接着，她随手解下身后几乎与她同高的背包，猛然往天空一甩。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飞起的背包，直到最高处，背包碎裂，一台从未见过的机器出现在他们眼中。 那是一个金属长方体，表面却像液体般流淌，眨眼间蠕动变化，轰然崩散，形成一团密集的“虫群”。 有探员受惊开火，一簇子弹击中虫群，却像烟花般一闪即逝。 下一刻。 虫群扑向格雷福斯。 所有探员同时开火。 然而。 当那些细小的金属虫子接触他们身体，地面，车辆的时刻，所有人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 轰！ 轰轰轰轰轰轰！ 每一只小虫都是一枚微型炸弹。 爆炸如疾风骤雨，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开始震荡。 高温和冲击波交织，肢体和血液翻飞，车辆接连爆炸，街道顷刻宛如地狱火湖。 武装飞艇开始向下俯冲。 而一簇虫群，冲天而起。 更大的爆炸声出现，漫天飞艇变成了一个个巨型烟花，闪亮天空。 这一刻。 矮矮壮壮的女人半蹲着，将老人护在怀中，面无表情。 飞艇碎片纷纷落下，如天降流火。 格雷福斯从一片残肢灰烬中站起身，浑身皮肉已然烧尽，露出一副金属躯体，斑驳破损，腰间一个破洞往外冒着火星。 哗啦。 玻璃破碎声响起，先前的女人和一个探员纠缠在一起破窗而出，落地的瞬间，女人轻盈翻滚，起身蹲伏，而探员早已被扭断了脖子。 不知什么时候，四周枪声已经消失。 格雷福斯仰头，看到四楼玻璃破碎的落地窗前，一个人半蹲着举着一把狙击枪瞄准了他，旁边还有一个魁梧的男人，满脸不屑，将一具探员尸体踢了下来。 “嗬嗬……”格雷福斯发出断断续续的笑声，时而人声时而机械声，“一群蠢货。” 嗡~嗡~嗡~ 密密麻麻的武装无人机从四面八方涌来。 咣，咣，咣…… 武装机器人方阵在百夫长机器人的带领下，从街道两侧快速靠近。 蹲伏在阴影中的妖冶女人笑了笑，两手塞住了耳朵。 格雷福斯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街道尽头。 一台高大的百夫长机器人抬起脚，向前跨出，一步踏下。 白色的光一闪而逝，接着爆炸声像闷雷般滚滚而来。 轰隆~ 轰隆~ 地面开始颤抖，街道两侧塌陷。 无数武装机器人被冲击波炸飞，又落入地陷。 嗖嗖嗖~ 十多枚榴弹从三个方向首尾相接，击中半空中的武装无人机群。 火焰势如燎原，这片街道刹那亮如白昼。 然而。 格雷福斯无动于衷，缓缓举起手。 嗡——嗡—— 铺天盖地的武装无人机再次笼罩这片区域。 电力中断，四周一片漆黑。 这一刻，时间仿佛停滞。 四楼破碎落地窗边的两人表情平静，他们身后，一个鸡皮鹤发的侏儒轻声道:“我们只是渊面黑暗中迷茫的蜉蝣吗？” 跪伏在地的妖艳女人眼神冷冽，将唇上的口红顺着嘴角抹到脸颊，宛如流露出嗜血的狞笑。 周围的楼顶上，三个人影出现，静静肃立。 灰烬中，矮矮胖胖，留着两个可笑发髻的女人将老人轻轻放平，微笑道:“锡森博士，妲己很高兴为您服务。”说着起身，昂然仰头，双目亮起红光。 片刻的死寂中，格雷福斯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街道尽头，以铿锵的机械声说道:“李凉，你自寻死路！” 第一百六十四章 乘风破浪 “卧————槽————” 伴随着老唐声嘶力竭地吼声，银色的洛克希德l-gtr撞破护栏，从数百米高的高架桥上冲了下去，轰然落在下一层高架桥上。 火星四射中，电磁引擎全力运转，再次加速，又一次飞跃护栏，冲进桥下流浪汉搭建的简易板房中。 下一秒。 电弧闪耀，l-gtr悍然冲出，带着滚滚黑烟，疾驰而去。 高处，一片黑色凯迪拉克suburban纷纷刹停，车灯闪烁，人影晃动，有人手按鬓角高呼:“宾悦立交桥，转东海路，他们要去三大街！” 嗖，嗖，嗖。 三艘飞艇从高架桥上空掠过，急速俯冲。 洛克希德l-gtr宛如一条电光闪耀的蛇，在车流中左突右冲，车速丝毫不减。 车内，李凉脸色苍白，死死抓着车门扶手，转头一看，老唐瞪着眼睛，一旁水哥满脸痛苦，正把胳膊从老唐手里挣脱出来。 副驾驶的k瞥了一眼后视镜，急促道:“飞艇！来不及了！” 水野满脸汗水，发丝粘在脸颊上，双手紧握方向盘，眉头皱起，圆脸肃然，轻声道:“来得及。” 这时。 一声惊天爆炸从远处传来。 李凉愣了下，猛地探身到前面，看向爆炸的方向。 “三大街？” k紧张起来:“不好，已经开打了。” 很快。 一连串爆炸接连传来，周围的车辆纷纷减速，有不少人直接把车扔在路边，下车观望。 几分钟后。 远处的大厦后白光一闪，更大的爆炸声响起。 “爆震地雷！”k震惊道，“屠然疯了？要和监察执行局同归于尽？” “快快！”李凉焦急道。 监察执行局不是秩序局，李成树有操控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权限，一旦机器人部队介入战场，蜉蝣的那位总线联络人根本无法抵挡。 “屠然一定提前联系了其他中间人，”k声音微颤，“不应该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凉有着同样的疑问。 一个经验丰富的退役刺客头目，为什么会如此鲁莽？即便设置陷阱，也应该以刺杀为主，怎么会和监察执行局正面硬憾？ 这里是中京，不是西部矿场。 天幕之内，必死无疑。 这时。 车刚刚拐上第三大街，水野失声喊道:“无人机！” 远处电力中断，一片黑暗。 所有车辆被警戒栏杆截停，塞满了街道，栏杆另一边是成排的凯迪拉克suburban，车灯明亮，身影闪动。 更远处。 铺天盖地的无人机形成一面“墙壁”，拥挤蠕动间遮挡了内部的情景。 “没路了，”k低头点燃一支烟叼在唇间，弯腰抱起从武器基地带出来的卵型武器，检查了一下弹夹，目光决绝。 水哥回头看了一眼，低沉道:“追上来了。” 三艘飞艇从大厦间拐了出来，悬停半空，两侧悬挂的武器向下移动，开始瞄准。 李凉伸手捏了捏水野的肩膀，轻声问道:“能不能过去？” 水野忽然歪头，圆脸在李凉手上贴了一下，微笑道:“相信我。” 所有人做好了准备。 水野深吸一口气，踩死了动力踏板。 洛克希德l-gtr开始加速。 嘭嘭嘭~ 接连撞开十多辆车后，车头猛然一歪，l-gtr冲上一辆车身高度极低的跑车，电弧四散，在连成一片的车顶上颠簸飞驰。 车速越来越快。 下一秒。 一枚粒子团从身后袭来，即将击中的时候，gtr突然再次提速。 粒子团差之毫厘，击中了l-gtr下方的车。 瞬间，冲击波将l-gtr整个顶了起来，它像一头跃出海面的鲸鱼，从警戒护栏与成排的凯迪拉克suburban上方越过。 下方的探员们满脸不可置信，纷纷举起枪。 这一刻，车身达到最高点，短暂滞空。 李凉从后排座椅上站起，上半身探出车顶天窗，平举右臂，手掌对着武装无人机组成的高墙喊道:“机器人！”声音不大，甚至没有压过电磁引擎的噪音。 然而，数之不尽的武装无人机仿佛听到了主人的呼唤，轰然转身。 李凉展开双臂，再次高呼:“希——安——” 一瞬间。 武装无人机动了。 一股机械浪潮沿着第三大街，宛如山洪倾泻，汹涌而来，刹那淹没街道。 洛克希德l-gtr坠入洪流。 下一秒，它猛然越出“水面”。 机械浪潮澎湃回卷，洛克希德l-gtr如同一艘战船，乘风破浪而去！ 已成废墟的fmotel旅馆前，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集中到“战船”上那个展开双臂的人影，并被深深震撼。 四楼破碎的落地窗边，鸡皮鹤发的屠然注视着踏浪而来的李凉，如侏儒般矮小的身体似乎终于松懈了几分，沙哑道:“他就是李凉。” 旁边举着狙击枪的男人长长舒了一口气，另一个魁梧的男人大笑:“扞卫者号有救了，蜉蝣有救了。” 楼下，妖冶的女人缓缓起身，歪头笑道:“原来你这么迷人，早知道……” 灰烬中，格雷福斯踉跄后退，机械声透着一股歇斯底里:“不可能！” 轰！ 洪流一冲而过。 经过全身机械改造的格雷福斯被生生碾过，火星四射，拼命挣扎，最后轰然炸裂，却只激起一蓬“浪花”。 枪声四起，埋伏在周围楼顶的探员纷纷开枪，然而，无需命令，武装无人机自行飞舞，挡住了所有子弹。 当，当，当。 声波炮瞬间压制了所有火力。 很快，枪声变得零星。 所有幸存下来的探员们无法相信，己方的杀手锏竟然临阵倒戈，他们各自藏在隐蔽位置，再也生不出开枪的勇气。 战局已定。 洛克希德l-gtr顺“流”滑下，车身横摆，停在了妲己身前。 李凉低头看了一眼昏迷的老人，皱眉问道: “你是谁？” 妲己看着李凉，眨了眨眼睛，微笑道:“尊贵的主人，我是锡森博士的护卫，p-a3型仿生人妲己。” “什么主人？”李凉愣了一下，“这个老头是博士？什么博士？” 妲己回答道:“锡森博士全名锡森·普特南·李，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的院长，是仿生人技术的开拓者，一位伟大的科学家。” 老人的身份令人震惊，却让李凉更加迷惑:“那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们在等一位叫李凉的人，”妲己恭敬道，“帮助他阻止卓斯的邪恶计划。” “嗯？”李凉挑眉，“我就是李凉。” 妲己兴奋道，“原来李凉是尊贵的主人，您如此强大，如此伟岸，如此……” 眼前的仿生人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嚷嚷起来。 “……” 大概是被爆炸震坏了核心？ 李凉跳下车，拍了拍妲己肩膀:“差不多行了。”接着蹲下，试了一下锡森的颈动脉。 老人还活着，只是晕过去了。 这时。 k出声道:“屠然先生。” 李凉抬头，面露惊讶。 一个满头白发的侏儒走近，脸上满是褶皱，穿着一件古典风格的黑色对襟短褂，打着绑腿，右臂固定着一柄质朴的袖刃，隐约可见锋利的剑尖。 这位就是蜉蝣退役总粘杆？ 没想到，屠然走近，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扞卫者号已经沦陷，蜉蝣危在旦夕。” —————————— 第三大街正上方，极高处的空中，悬浮着一艘外观华丽的飞艇。 艇内，李成树靠坐在宽大的沙发中，两手交叉搁在小腹，侧头垂眸，透过宽阔的舷窗，俯瞰着下方的场景。 片刻，他轻笑道:“有意思，他的权限竟然高于监察执行局，看来之前的判断还是低估了他，李昊有个好女儿哪，从英灵殿请来了一位靠山。” 佐尔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您是指七公主？” 李成树没有回答，目光一转，看向另一个方向。 一片橙色光团犹如烟火般突兀出现在半空，消失，在另一个位置再次出现，消失，快速向第三大街靠近。 一头肉眼可见的巨大双头骨龙从涅盘大厦楼顶腾空而起。 佐尔格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低声道:“我们可以操控天幕武器，将李凉和通灵者一网打尽。” 李成树笑了笑:“佐尔格，游戏不是这么玩的，等你跟我久了就会明白，如何在一场混战里立于不败之地？”他转头看着佐尔格的眼睛，“谁最强，我们就是谁的朋友。” “明白了，先生，”佐尔格欠身。 “回去吧，”李成树闭目养神，“通知武装科，全城戍卫机器人部队进入待机模式，一台也不准出现在中京街头，”片刻，他幽幽说道，“李凉，如果你能活下来，才有资格成为我的朋友。” 佐尔格转头，静静俯瞰着下方的城市，脑海中不知哪个人格叹息道:“李凉啊，你一定要活下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豪斯啊 fmotel旅馆的废墟中。 咔拉~ 一块混凝土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动静。 豪斯怒气冲冲转头，给了德罗一个警告的眼神。 德罗胆战心惊地点头，瞥了一眼身边楼板下露出的一条血肉模糊的胳膊，害怕得浑身哆嗦。 大人物们打架，总是小人物们遭殃。 fmotel旅馆塌了，得压死多少人？幸亏豪斯机智，看到那个醉酒女人靠近越野车时就察觉到不对，拉着他冲出门，从楼道窗户跳了出来。 他们刚落地，二楼就炸了。 太可怕了。 轰！ 又一声爆炸。 枪声四起，战火纷飞。 “豪斯啊~”德罗压低声音，扯了下豪斯的风衣，“我们跑吧。” 豪斯蹲下，瞥了一眼外边，以更低的声音急促道:“这是个机会，我们就藏在这里，看看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别怕，发现不了我们。” 德罗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 轰轰轰轰！ 一连串的爆炸近在咫尺，半空中的飞艇像一个个巨型烟花般炸开，照亮了四周。 德罗吓得猛地趴在地上，抱住脑袋，等抬起头时，发现豪斯已经离他很远，躲在了一节断墙下。 他只好匍匐着，一点一点爬过去。 嗡嗡嗡~ 武装无人机的声音！ 德罗快哭了。 他们到底卷进了什么阴谋里？怎么连戍卫机器人部队都惊动了？ 然而，当德罗快要爬到矮墙下的时候…… 轰！轰！ 白光一闪，两声更大的爆炸从街道两侧传来。 德罗彻底不敢动了，死死抱着脑袋，缩成一团，隐约听到豪斯低声骂道:“操，蜉蝣。” 片刻。 四周安静下来。 德罗刚想抬头看一眼，就听到洪水决堤般的声音从左边传来，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无数武装无人机相互拥挤发出的嘁嘁喳喳声。 豪斯又骂了一句:“操。” 远处，有个机械声怒吼:“不可能！” 轰隆~隆~隆~ 某种洪流倾泻而过，枪声再次密集起来。 然而。 仅仅过了几分钟，街道再次安静下来。 德罗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 他鼓起勇气，爬到豪斯身边，从矮墙裂开的缝隙中看向街道。 一瞬间，他看到了替死鬼李凉。 李凉正蹲在老头身前，伸手试老头的颈动脉。 “锡森老头死了？”德罗下意识出声问道。 豪斯拍了他一下，声如蚊呐道:“小点声，没死，看，菲烈，还有水野，那边，过来的那个侏儒，好像也是蜉蝣的人，啊，都是蜉蝣的？” “水野？机械姬那个老鸨？”德罗往缝隙凑了凑，“哎，是她。” 这时。 侏儒张嘴说道:“扞卫者号已经沦陷，蜉蝣危在旦夕。” 李凉迅速起身问道:“谁做的？” 侏儒低沉道:“李贞观。” 豪斯和德罗对视一眼，眼神同样震惊。 李贞观？ 傍晚秩序局才发布公告，李贞观引咎辞职，这会儿就跑去占领了传说中的蜉蝣老巢，扞卫者号潜艇？ 秩序局找了几十年没找到，李贞观怎么找到的？ 李凉表现得十分震惊:“李贞观怎么……”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胸膛起伏，沉默片刻问道:“你们为什么留在这里？” 侏儒叹了口气:“尊主不让我们回去，她传递的最后一条命令是，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李凉低下头，神情模糊。 矮墙后，豪斯轻声道:“这几个蜉蝣的人绝望了，所以才和监察执行局拼命，原来该隐和李凉是这种关系。” 德罗点头:“该隐估计是他老婆。” 豪斯摇了摇头。 这年头，哪有这么舍己为公的老婆。 “哎？”德罗这时才发现漫天的武装无人机游曳，“这些无人机怎么了？” 豪斯苦涩道:“李凉能控制无人机。” “……”德罗说不出话，整个人趴在地上，盯着不远处李凉的身影，忽然觉得自己真他妈牛逼，还拿麻醉针射李凉来着，还把人当替死鬼扔进了南部死监。 好家伙，能吹一辈子。 那边还在说话，德罗没怎么听清，只是觉得周围突然有些别扭。 好像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在躁动。 “哎哎，”德罗抬头，低声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什么？”豪斯紧张地左右看了看。 废墟里一片死寂，什么动静都没有。 德罗皱着眉头，转了下身体，侧躺着看向天空。 武装无人机挤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蠕动着，挡住了天幕。 然后。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一簇绿色的火苗从某架无人机身上冒出，那台无人机毫无察觉，四条触手依旧缓缓摇摆。 火苗慢慢扩大，渐渐爬满了无人机的球体，变成一个绿幽幽的火团。 德罗咽了口唾沫，伸手扒拉豪斯。 豪斯拍开他的手，盯着街道，低声道:“李凉好像发现了什么，他们在警戒，警戒什么东西？” 德罗还在扒拉他。 豪斯低头，发现德罗指着天空，整个人都在哆嗦。 他慢慢抬头，看到了那个绿幽幽的火团。 下一刻。 天空，燃烧起来了。 不，是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武装无人机，燃烧起来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裹挟着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李凉，我将让你生不如死！” 声音层层叠叠，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玩命地往脑袋里钻。 德罗抱着脑袋翻滚。 豪斯强忍着眩晕，从矮墙缝隙看去。 只见李凉伸手斜指天空。 环绕四周的武装无人机在他身后汇聚成团，悍然冲向一个……骑在双头骨龙上的人影。 那个人影单手举着一根棍子，棍子一端亮起璀璨的绿色光芒。 轻轻一挥。 刚刚冲到其身前的无人机群便被点燃，如流火落下，火焰顺着无人机形成的洪流逆流而返，顷刻间，绿色的光芒笼罩四周。 一大群没有加入洪流的武装无人机纷纷开炮，当当声如急促的鼓点，一波一波武装机器人从两侧涌出，同时向骑在龙上的人影开火。 粒子团，声波炮，激光束，粒子束同时击中那道人影。 然而。 一个巨大的天使突兀出现，将人影拢在怀中，如金属雕刻般的羽翅泛起阵阵涟漪，却坚不可摧。 这时，豪斯注意到，一艘飞艇从对面一间旅馆楼顶俯冲而下，停在李凉身前。 李凉依旧在指挥无人机和机器人，但是其他人纷纷钻进飞艇，甚至还有一只猴子，拖着一个背包。 锡森老头也被矮胖女人抱上了飞艇。 豪斯愣了一下。 要跑？ 果然。 下一刻，李凉退入飞艇。 飞艇轰然起飞，被一群无人机裹挟着远去。 地面上的武装机器人还在持续不断地攻击，随着能量消耗，攻击渐渐衰弱。 突然，巨大的天使展开双翅。 那道人影将手中的棍子往前一推。 所有武装机器人身上冒出绿色的火苗，熊熊燃烧，如蜡融化。 所有声音消失了。 人影缓缓从天而降，落在了街道中央。 豪斯这时才看清，那是个身穿亚麻长袍的人，手中握着一把扭曲虬结的法杖。 呼~呼~呼~ 一道道橙光闪烁，一群穿着黑色长袍的人从橙色的光圈中走出。 看着眼前的一幕，豪斯终于变得和德罗一样，浑身颤抖起来。 这些不是人。 是怪物。 一定是怪物。 他低头，发现德罗正在慢慢爬起来，脸色苍白却流露着从没有过的镇定。 德罗蹲着，用嘴型说道:“跑。”接着慢慢后退。 豪斯点头，蹲伏着，一点一点后退。 很快，他们退到了更黑暗的地方，似乎远离了那片区域。 豪斯脸上刚要流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突然，脚下踩到了一块玻璃。 嘣。 玻璃碎裂，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脆响。 瞬间，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跑！”德罗喊了一声，拔腿就跑。 豪斯紧跟在他后面，玩命狂奔。 呼~ 一阵风声袭来。 豪斯转头看去，一截狭长的飞艇碎片泛着绿色的火光激射而来。 一股绝望自心头泛起。 躲无可躲，必死无疑。 这时。 一道人影突兀出现在他眼前。 德罗！ 噌！ 碎片自德罗前胸穿过，从后背穿出，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身体飞起，撞在了豪斯身上。 两人向后跌倒。 另一边，支配人没有回头，慢慢放下手。 捻死两只扰人的臭虫而已。 这位暴怒的死灵法师一挥袖袍，再次骑上双头骨龙，腾空而起。 周围橙光再闪，所有黑袍人踏进传送门，消失不见。 这一次。 这片区域真正安静下来。 废墟中。 豪斯挣扎着爬起来，将德罗扶起，手颤抖着捂住他胸口的伤口，可那块碎片太大了，血液根本止不住，汨汨涌出。 “我是傻逼，我是傻逼，你没事的，你没事的……”豪斯嘴唇哆嗦，念叨着，徒劳地按着伤口。 德罗张了张嘴巴，一股一股鲜血从嘴里喷出，他挣扎着一把揪住豪斯的胳膊，含糊道:“豪斯啊，你要…救你自己啊，你跑啊，你打不过他们，你要跑啊……” “放屁！操！你他妈不能死！操啊！”豪斯干嚎着，眼睁睁看着大量的血液从指间涌出。 德罗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怔怔看着豪斯的脸，喃喃道:“豪斯啊，天黑了，我们该去喝酒了……豪斯啊，我不是个好探员…还记得我们说过的么，钱攒够了，我们就不当探员了……” 最后，德罗似乎看到了什么，眼神涣散，慢慢笑了，轻声道:“豪斯啊……” 他的手垂了下去。 这个胆小如鼠，三十多岁还能被吓尿裤子的男人，这辈子唯一一次鼓起勇气，直面死亡，原因很简单，那是他的兄弟啊。 豪斯泪流满面，无声哀嚎，像一头绝望的野兽。 许久。 他想抱着德罗的尸体站起来，却摔倒在地，挣扎着，他再一次站起，抱起兄弟的尸体，一步一步，走进黑暗。 第一百六十六章 选择 “扞卫者号已经沦陷，蜉蝣危在旦夕。” 李凉霍然起身:“谁做的？” “李贞观，”屠然声音低沉。 瞬间，一个清晰的脉络在李凉脑海中出现。 李贞观，这位秩序局局长，很早之前就开始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三年前卡洛斯篡位，掌管蜉蝣绝大部分力量，开始在七大城市掀起暴乱，起初只是小打小闹，在李贞观的配合，甚至暗中支持下，卡洛斯所带领的蜉蝣越来越强大，直到悍然攻击西部矿场。 在西部矿场的交锋中，卡洛斯配合李贞观演了一出戏。 明面上秩序局伤亡惨重，实际上很大可能这批本该“牺牲”的探员隐藏起来，成了李贞观的秘密部队。 也只有这种办法，才能在古盛和李成树的眼皮底下暗度陈仓。 这支秘密部队的目标是……扞卫者号？ 不对…… 李凉脑海中闪过另一个念头。 深海中除了扞卫者号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地点——镇界堡。 眼下，开拓派在中京的负责人，监察执行局局长李成树已经浮出水面，四公主一方明显陷入被动，尤其李贞观这个秩序局局长，完全被李成树钳制，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在这种局势下，一个没有筹码的赌徒必然会被踢出局。 所以，李贞观的目标始终就是……深海之门。 李贞观要入侵镇界堡，掌握深海之门，扞卫者号就是最好的“武器”。 那么大一艘潜艇，就是撞也能撞穿镇界堡。 问题是，按照该隐通话中透露的信息，通灵者一年前开始监控她，并且渗透进了扞卫者号，说明支配人是知道扞卫者号的存在的，李贞观这种釜底抽薪的行动没有引起古盛和支配人的警觉吗？ 怎么做到的？ 李凉下意识出声:“李贞观怎么……” 顿了一下，他意识到，无论如何，李贞观成功了，眼前这位蜉蝣退役总粘杆已经绝望，所以才会选择和监察执行局拼命。 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们为什么留在这里？” 屠然神情复杂，叹息道:“尊主不让我们回去，她传递的最后一条命令是，完成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 其实问出口前，李凉已经预感到了答案。 这个笨蛋娘们儿。 他心头泛起从未有过的愤怒，咬牙切齿道:“扞卫者号必须救。” 屠然看向昏迷的锡森博士，身后的六人同时举枪。 “带着这个老头，”李凉摆手，“该隐搞错了。” 他已经反应过来，锡森就是命运石碑中那个研究人员装扮的人，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 “好，”屠然转身，冲一个魁梧的男人说道，“去把飞艇开过来。” 这时。 李凉突然转头，看向西北方向，表情凝重。 哗啦。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同时举枪警戒。 “通灵者？”k低声问道。 “嗯。” 李凉深吸口气，现实与电影最大的不同，就是现实中，反派不会蠢到拿手下的命给主角刷经验。 这一次，通灵者们落在后面，最前面的是……支配人。 这位强大的死灵魔法师气势汹汹，伴随着如蛛网般铺天盖地的“灵丝”。 尚未抵达，擅长精神力的通灵者就已经开始捕捉位置，李凉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如小女孩在被窝嘀咕的声音。 此刻他的魂器空空如也，能依靠的只有武装无人机和机器人。 “机器人！” 他举起右手，斜指天空。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声，裹挟着令人汗毛倒竖的阴冷气息，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李凉，我将让你生不如死！” —————————— 涅盘大厦，楼顶。 一个神情畏畏缩缩的男人在古盛的带领下，爬上隐形状态下的卓斯飞船。 “四公主，”古盛眼眸低垂，轻声道，“这位是秩序局副局长。” “哎哎，我叫王山，四公主叫我小王就行，”王山弯腰伸出双手，满脸恭敬。 四公主面无表情。 “咳，”王山讪讪缩回手，打量了一下周围，由衷道，“这就是飞船么，卓斯太伟大了。” 古盛低沉道:“李贞观在哪里？” “啊？”王山愣了下，茫然道，“李局……李贞观辞职后就回家了吧？” 四公主突然笑了，眼神却冰冷异常。 “四公主……李贞观昨晚违反了太多规定，别的就不说了，光启动战时权限这一件，秩序局上上下下都跟着遭殃，现在好多探员还被扣在监察执行局接受问询，我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王山一副快哭了的表情，“我这一天光剩下给他擦屁股了，您饶了我吧，求求您，我真的使唤不动下边的探员，现在这个情况，没人愿意……” 他说着扇了自己个耳光，低着头不再说话。 古盛笑了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接下来卓斯有很多行动，秩序局……” “我懂我懂，”王山点头不停，“所有探员都会在总部开会，认真反思，认真反思。” “请吧，”古盛歪头示意。 “好嘞。” 王山胆战心惊地后退，一直退到舱门处，才手忙脚乱地爬了下去。 片刻。 四公主慢慢低下头，神情流露出一丝沮丧。 “四公主……”古盛想了想，上前轻声道，“李成树只要知道灵核在李凉身上，接下来一定会袖手旁观，我们还有机会。”他慢慢伸手，拍了拍四公主的后背，“李成树以为我会像李贞观一样背叛你，可笑，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愿意为了你粉身碎骨。” 四公主闭着眼睛，把脸埋进了古盛怀里。 古盛侧头，看着全息影像显示着的场景，笑了笑:“支配人已经找到了李凉，这一次，没人能救他。” 涅盘大厦楼下。 王山对着送他出来的卓斯枪手点头哈腰一番，瞥了一眼刚刚从大厦后起飞的十多艘武装飞艇，钻进一辆普通的秩序局巡逻飞艇。 飞艇腾空，飞向秩序局总部。 王山表情肃然，与之前的谄媚截然不同，出声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查出来？” 飞艇驾驶座上的探员摇头:“没有，还是查不到李贞观的位置。” 突然，王山的手环亮起，有人请求语音通话。 “喂？”他戴上耳机，接受了请求“……嗯？什么时候……什么信息……我知道了，把系统记录删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不能让监察执行局的人知道。”说完挂断了通讯。 开飞艇的探员瞥了一眼后视镜，好奇道:“怎么了，王局？” “豪斯从总部开走一艘武装飞艇，留下一条信息，”王山眯了下眼睛，冷笑道，“百密一疏啊，李贞观。”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对冲！ 一大群没有加入洪流的武装无人机纷纷开炮，当当声如急促的鼓点，一波一波武装机器人从两侧涌出，同时向支配人开火。 “坎殃！” 咒语响起，黑暗天使再次出现，虚拢双翼，护住了支配人。 粒子团，声波炮，激光束，粒子束击中天使刀刻斧凿般的羽翼，激起阵阵涟漪。 李凉不得不承认，李成树说的没错，支配人所拥有的力量已经无需忌惮任何人，包括希安。 这位死灵魔法师缺少的只是战斗经验。 “李凉！” 伴随着飞艇反重力引擎的轰鸣，k焦急的声音传来。 李凉当机立断，一步退入飞艇。 下一刻。 飞艇轰然起飞，斜冲天空，一群武装无人机自动环绕周围。 李凉拉上舱门，透过舷窗看到其余的机器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发起攻击，但他十分清楚，机器人坚持不了多久，最多能为他们争取几分钟而已。 “东疆港？”水野的声音依旧平稳。 所有人向李凉投来目光。 “你们在东疆港有潜艇吗？”李凉转头问道。 飞艇舱内空间狭窄，此刻挤了十四个人一只猴，屠然个子小，挤在舱尾，闷声闷气说道:“有，在客艇码头，甩不掉那些…怪物的话……很冒险。” 除了k，水野，老唐，水哥四人，蜉蝣的七个人第一次亲眼见到超越凡俗的力量，显然连屠然也心里没底。 “嗯，”李凉同样清楚，甩不掉支配人，即便到了东疆港也没用，眼下只剩下周围伴飞的数百台武装无人机，对上支配人一个照面就得报废。 绝对不能让支配人无所顾忌地追在后面。 他无意识地透过舷窗俯瞰中京，飞速思考如何才能威胁到支配人，顺着这个思路，他忽然想起了李成树的话: “有立场就会有羁绊，魔法、道术和这些烧成灰的金属又有什么区别呢？咱们啊，只是些俗人。” 他立刻看向城西。 支配人确实有弱点，那就是……“新世界”。 “水野，”李凉深吸一口气，“飞涅盘大厦。” “什么？”知晓内情的k和水哥，老唐同时震惊了。 区别是k瞬间反应过来，冲背着榴弹发射器的中间人笑道:“还有礼物吗？” 那人咧嘴一笑:“还有三颗宝贝。” 水野毫不犹豫将动力杆一推到底，双手紧握方向舵，绕出一个巨大的弧形，直奔城西。 仅仅五分钟后。 一个奇怪的声音在舱内响起，听起来像小女孩在被窝里嘀嘀咕咕。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声音，同时一愣，眼神立刻迷离。 飞艇猛然一歪，显然，水野同样中招。 精神力! 李凉冷哼一声，闭眼的瞬间，扯断了所有侵入艇内的“灵丝”。 然而。 更多的灵丝形成一张又一张网，死死缠在周围，另一端的通灵者模糊不清，所有气息都被一枚“黑色的太阳”掩盖。 支配人驾着双头骨龙，在极高处呈直线追来，与他们的距离正在快速缩短。 李凉闭着眼睛吼道:“降低高度！” 支配人不愿意让太多市民亲眼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他可没这个顾虑。 飞艇迅速倾斜向下，横冲直撞，一路贯穿多个飞艇系统空域，一直降到了最底层空域，在摩天大厦间曲折盘绕。 此刻正值晚高峰。 由于中京连日不太平，今晚街上的车辆比往日少了不少，飞艇则更稀疏，富人们消息灵通又怕死，能不出门都缩在家里。 但是，这里毕竟是中京。 越靠近城西，交通愈加拥堵。 半空中，交通网络分配出十多个不同空域，再加上无数路径交错，城西上空的飞艇流如极度复杂的链条结构，层层叠叠，秩序井然。 水野驾驶着飞艇，强制开启手动模式一路向下，惊险万分，但效果也十分明显。 李凉发现，那些擅长精神力的通灵者所操纵的灵丝被上方一层又一层飞艇中的人误导，很快失去了目标。 支配人还在极高处，已然不可见。 但他隐约感觉到，支配人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被几百人上千人目击无所谓，传到网上也只会被当做灵异段子，未解之谜，标题党等等，但是，骑着一头双头骨龙招摇过市，明天一早，全球都得知道通灵者的存在。 没有秩序局清场，通灵者的行动终究受到了限制。 不过，李凉并没有丝毫放松。 有擅长精神力的通灵者在，找到他们只是时间问题，更重要的是，卓斯也是有枪手的，涅盘大厦必然戒备森严。 一旦三颗礼物送不进去，这次行动就从奇兵突袭变成了自投罗网。 半个小时后。 “不对劲，秩序局的人呢？”屠然身边，那个妆容妖冶的女人盯着舷窗外出声问道。 按照一般情况，擅自启动飞艇手动模式会马上引来周围巡逻的秩序局探员，而且城西的巡逻艇是最密集的。 然而现在，他们不停地从飞艇系统路径中横穿而过，却始终没有听到巡逻艇的警笛声。 “不会有探员了，”k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声音阴冷。 “嗯？”李凉探身，透过前风挡玻璃看去。 远处，数十艘飞艇从一座摩天大厦绕出，排成一面“墙壁”，电磁引擎之间电弧闪耀，每艘飞艇都悬挂着武器，一眼看去，黑洞洞的炮口如蜂窝般密集。 水野拉回动力杆，让飞艇缓缓减速。 双方隔着八条主街对峙，中间是穿梭交织的飞艇流，两侧的摩天大厦投射出色彩斑斓的全息广告，下方街道车辆密集，人头攒动。 中京的地面交通指示灯是横在街道上的红，黄，绿三色彩色影像条，此刻，双方之间八个路口全部显示着红色。 水野重新扎了头发，右手郑重地放在了动力杆上，一旁的k贴在椅背上，默默系好了安全带。 后面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抓紧了身边能固定身体的一切。 妲己把吱吱揽在怀里，摸了摸猴子的脑袋说道:“别怕，浣熊。” 吱吱！ 猴子兴奋地挥舞拳头。 下一刻。 八个信号灯同时变成绿色。 水野猛地将动力杆一推到底。 对面，电弧闪耀，形成一张湛蓝的网，数十艘飞艇悍然启动。 第一百六十八章 涅盘！（加） 集团对水野的评价是:多变又坚韧，擅于伪装却恪守内心，天生的间谍。 此刻，这位yakuza舍弟头的坚韧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牢牢把控着飞艇的方向舵，在距离接近对方火力范围的临界点时，猛然拉起。 由于艇内人数众多，外加一个重量惊人的仿生人妲己，飞艇爬升得并不快，堪堪躲过两发粒子团，只爬升了两层空域。 对面数十艘飞艇随之爬升，伺机开火。 然而。 当双方距离只剩下三条街时，水野将方向舵一推到底。 飞艇以坠落的姿态轰然俯冲，速度快得完全超乎对方的想象，眨眼间冲到距离地面几米的地方，在即将真正坠毁的一刻，再次拉平，擦着地面车辆的车顶，从卓斯飞艇阵列的下方蹿了过去。 轰! 由于高度太低，飞艇撞翻了十字路口中央的交通显示器，火星四射。 舱内众人对水野的操作无言以对。 李凉探身拍了拍水野的肩膀:“技术很好。” “这一招是和你学的，李凉先生，”水野侧脸微笑。 除了水哥，老唐和妲己，其他人都流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李凉愣了下，片刻恍然:“那晚有人看到了？” 不知哪个中间人笑道:“你现在很火，复仇先知。” “复仇先知？” 李凉无奈了，这是谁给起的名字？ 太中二了吧。 等腾出时间，一定好好看看网上是怎么编排他的。 “追上来了！”屠然在舱尾出声。 舱内再次安静。 飞艇在水野的操控下，在摩天大厦间曲折盘绕，直奔涅盘大厦。 相比洛克希德s600，这艘飞艇的性能差了很多，做完刚才一系列动作，动力出现明显衰减，整个艇身哗啦作响。 很快，卓斯的飞艇阵列咬了上来。 好在晚高峰还未结束，双方的速度半斤八两，卓斯的飞艇阵列也不敢无差别扫射，导致整整二十分钟，双方的距离始终不远不近。 突然。 水野猛打方向，一发粒子团擦着飞艇腹部，击中了旁边一艘飞艇。 李凉探身看向前方。 果然，涅盘大厦出现在街道尽头。 身后的卓斯人已经意识到情况不对，开始着急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将是整个计划最艰难的几分钟。 扛狙击枪的中间人已经拉开天窗，将狙击枪架了出去，k从副驾驶挤过来，踹裂了飞艇的后风挡玻璃，启动卵型武器开始瞄准。 环绕飞艇的武装无人机开始大量脱离，冲向卓斯的飞艇群。 下一刻。 一切声音都被枪声和爆炸声掩盖。 身后的卓斯飞艇群同时开始用机关炮扫射。 水野只能操控着飞艇不断爬升，蛇形，俯冲，如同一艘亡命过山车。 无论腾空还是被死死压在座椅上，李凉始终面无表情，从前排座椅的缝隙间盯着前进的方向。 涅盘大厦就在正前方。 越来越近。 快了。 再有几分钟…… 轰！ 一声爆炸伴随着剧烈颠簸，舱内弥漫着焦糊的味道。 不用回头，李凉已经知道飞艇中弹了。 轰隆~ 艇身一颤，直直往下掉了两层空域，才颤动着再次平飞。 李凉顾不上其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此刻，他必须确认一个问题。 支配人在哪里？ 然而。 在他进入灵的视野的刹那。 一枚黑色的太阳突然出现在右侧，几乎与他们平行前进。 李凉睁开眼睛，转头看去。 透过另一侧舷窗，他看到隔着三条街，支配人站在一艘飞艇上，手持法杖，长袍猎猎。 妈的，不骑双头龙，改骑飞艇了。 于此同时，支配人也转头看来。 呼！ 双方视线被一座摩天大厦遮挡。 玻璃幕墙照出一艘冒着滚滚黑烟的破旧飞艇。 下一刻。 李凉再一次看到了支配人，猛地吸了一口气。 短短几秒，支配人在保持速度的情况下，向他这边靠近了一条街。 现在双方只隔着两条街。 他甚至看得清支配人长袍兜帽下阴森的笑容。 “快！”李凉探身急促道，“加速！” 水野显然也注意到了支配人，却无奈地看了一眼动力杆。 顺着她的目光，李凉低头一看。 动力杆早已推到了尽头。 涅盘大厦不足五公里。 李凉盯着涅盘大厦前的巨型全息影像，那个背靠大厦盘坐的巨型和尚。 忽然，和尚抬起了眼眸，眸子中冷漠超然，分明在与他对视。 一瞬间，李凉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难道……那玩意不是全息影像？ 他怒吼道:“榴弹！” 身后，魁梧的中间人从天窗上探出上半身，架起了榴弹发射器，扣动了扳机。 嗤—— 一枚榴弹拖着焰尾，直奔涅盘大厦。 和尚慢慢举起了右手，掌心正对榴弹。 李凉瞪大了眼睛，以为会看到榴弹被巨型和尚握在手中揉搓。 没想到，一艘飞艇从巨型影像中窜出，径直撞上了榴弹。 轰。 “再来！” 中间人装上第二颗榴弹。 李凉爬到空出来的副驾驶座上，急促道:“俯冲，到地面。” 水野一推方向舵。 飞艇刹那斜坠，贴近地面的一刻，李凉吼道:“开火。” 嗤—— 第二颗榴弹激射而出。 李凉猛一摆手:“拉升！” 然而，这艘飞艇的性能已经接近极限，刚刚爬升了十多米系统开始急促报警，显示四个反重力引擎中有两个已经过热，高度即将无法保持。 “开火！” 嗤—— 又一发榴弹蹿了出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仅剩的两枚榴弹上。 轰！ 第一枚再次被一艘飞艇挡住。 另一枚从两艘飞艇中间钻了过去，距离涅盘大厦三层只有一步之遥。 下一刻。 支配人出现在榴弹所指的正前方，轻轻抬手，握住了弹头。 火焰一闪而逝，悄无声息。 然而。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幕发生了。 一艘秩序局的武装飞艇突然出现，在涅盘大厦的另一侧悍然发动攻击。 在他出现之前，已经有无数卓斯飞艇起飞迎战。 然而。 这艘隶属秩序局的武装飞艇速度极快，飞行路线极其刁钻，腹部悬挂有一门大口径粒子炮。 一发耀眼的粒子团击中涅盘大厦一楼。 轰隆~~~ 地面崩裂，土浪翻滚。 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人物 轰！ 涅盘大厦三层挑高的大厅被彻底摧毁，冲击波四散，周围街道上的车辆如遭锤击，钢化玻璃碎片如炮弹破片般炸开，行人刹那死伤无数。 支配人勃然大怒，将手中的法杖猛然一推。 那艘隶属秩序局的武装飞艇瞬间冒出火光，变成了一个绿色火球，倾斜坠落。 然而。 下一刻，半空突兀出现十多艘武装飞艇，大小各异，有新有旧，同时向涅盘大厦发起了攻击。 卓斯的飞艇全部出动，漫天飞舞。 一时间，粒子炮激发时散发的红光照亮四周，爆炸声震耳欲聋。 “就是现在！”李凉低喝一声。 水野打死方向舵，飞艇倾斜向上划出一道弧线，艇身擦过一座大厦的玻璃幕墙，整层玻璃都被反重力引擎出发的震荡波震碎。 险之又险地调转方向，飞艇下降高度，在最低空域下方，向着东疆港方向飞去。 在失去涅盘大厦视野的一刻，李凉转头看去。 浓烈的绿色光芒形成一条巨蟒，缠绕在整座涅盘大厦之上，张口怒号，两枚尖利锋锐的鲜红蛇牙中间，支配人双手横举法杖，长袍猎猎。 半空中所有武装飞艇同时冒出绿色的火光。 更高处，橙光闪耀，一群群通灵者在半空出现，踏空而行。 望着这一幕，李凉心中庆幸。 支配人估计从未想过有人胆敢攻击涅盘大厦。 即便在下城区拥有绝对实力的李成树，也不过是自认可以和涅盘大厦同归于尽。 因为支配人实在太强大了。 这群突然出现的飞艇究竟是怎么回事？ 尤其最开始出现的那架武装飞艇，从涂装上来看明显属于秩序局。 李凉想起了命运石碑。 集团猜测石刻上那个穿着长款风衣的人有可能是秩序局探员，豪斯，德罗其中之一。 可是，除了最早把他扔进南部死监，他和这两个人从未有过交集，豪斯或者德罗为什么要帮他？ 还是以这种不顾一切的方式？ 命运确实难以揣测。 “追上来了！”屠然再次出声。 李凉回过神来，看到十多艘飞艇追在后面。 只要没有支配人和通灵者追上来，十多艘飞艇谈不上什么威胁。 此刻伴飞的武装无人机同样仅剩十多架，李凉从已经碎没了的天窗探出上半身，伸手一指后方的飞艇。 三台无人机触手一摆，骤然减速，直扑追兵。 很快。 李凉一行短暂摆脱了追兵，按照屠然提供的路线，他们在城北某座大厦的后巷换了一艘飞艇，再次出发。 接下来两个小时，飞艇一直低空飞掠，从北往东绕出一个弧度继而南下。 东疆港近在眼前。 十多分钟后，飞艇在一个偏僻的停泊场降落。 挨着停泊场有一间破破烂烂的私人飞艇修理厂，修理厂老板是屠然安排的接应人。 一行人换乘通勤电瓶车，马不停蹄地赶往客艇码头。 空间逼仄的电瓶车内，众人挤在一起，沉默不语。 在没有登上潜艇，真正离开中京前，一切都是未知数，所有人的心依旧悬着。 李凉瞥了一眼搂着背包昏昏欲睡的吱吱。 也只有猴子心大，困了就能打盹。 两天一夜，他只在今天早上睡了一小会儿，此刻大脑依旧清醒无比，没有丝毫困意。 锡森还在昏迷，一直被妲己抱在怀里。 他隐隐觉得，这位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的院长很可能和元震有关，等老头醒来，困扰他很久的谜题或许就能解开，甚至包括李成树所代表的开拓派的真正目标也将浮出水面。 天幕模拟着晴朗的夜空。 由于港区范围内没有公寓区，工人下班后，整个港区一片昏暗，非常安静。 电瓶车没有开灯，一路悄无声息，最后停在了客艇码头的后门外。 李凉下车仰头打量。 第一天他和李小孩直接在秘密码头进入中京，之前也从没有来过这里，所以一直不知道，原来客艇码头是个室内码头。 屠然的接应人掏出一个巴掌大的设备，吸在门把手上方，轻车熟路地点击了几下。 滴—— 门锁被破解。 那人拉开了门走了进去，片刻探出头:“进来吧。” 门里漆黑一片。 “等等。” 李凉突然出声。 刚才他就发现，门里的空间有不少跳动的心脏，模模糊糊，距离后门不算近，原本以为客艇码头晚上也营运，可能是些工作人员或者其他乘客。 但现在门一开，里面漆黑，完全没有灯…… 注意到李凉的神情，所有人立刻紧张起来。 接应人一脸茫然，往深处走了几步，声音传出来:“没人啊。” 李凉慢慢上前，探头往门里瞥了一眼。 里面的空间极为空旷，高处墙壁上，每隔十多米嵌着一盏小灯，灯光微弱，远处影影倬倬，看不清楚。 李凉神色迟疑。 那些搏动的心脏距离很远，而且在听到接应人的声音后并没有立刻向这边移动。 这就怪了。 如果是埋伏的话，这种时候应该已经包围过来。 也不像是下班没回家的工人，正常人谁会黑灯瞎火地呆在码头上？ 另外，从李贞观成功入侵扞卫者号来看，四公主和支配人并不知道前同伙的秘密计划，毕竟怎么看，李贞观都是一个应该被踢出局的鸡肋，改造派不可能将深海之门这样重要的战略位置交给一个鸡肋。 除了改造派，谁会在这里埋伏？ 李成树？ 想必这位监察执行局局长已经察觉到他的权限很高，不会再派武装机器人来给他送装备，那么，在客艇码头埋伏十多个人就想把他们一网打尽未免太小看人了。 这时。 极深处，一颗搏动的心脏动了，慢慢向这边靠近。 李凉瞬间明白。 对方有话要说，这是个代表。 同时，接应人惊讶的声音传出来:“你他妈是谁？” 咔。 一个清脆的上膛声从黑暗中响起。 接应人举起双手，一步步后退，同时给了屠然一个眼神。 屠然皱眉，固定在右臂上的臂刃噌然弹出。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竟然有人埋伏在这里。 然而李凉却摆了摆手，神情平静。 嗒，嗒，嗒…… 一个人影从黑暗中走出，似乎身负重伤，走路一瘸一拐。 片刻。 那个人出现在门口，所有人的目光立刻被他的脸吸引。 那是一张异常恐怖的脸，半张脸都被高温灼伤，又像被强酸腐蚀，血肉模糊，稍微正常的半边脸因痛苦而毫无血色，只有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豪斯？”k失声道。 “菲烈，好久不见，”豪斯声音冷漠。 “你怎么……”k反应过来，瞥了一眼李凉。 李凉低沉道:“刚才是你？” “嗬嗬……”豪斯嘴角抽了抽，“有一个小人物死了，他算不上好人，更算不上坏人，就是个胆小贪财的废物，这样的人满大街都是，可他就该死么？而且他是我的手足兄弟，怎么办？”他发出沙哑的嗬嗬声，听不出在笑还是满怀悲恸，片刻，他轻声说道，“无论凶手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都得给我兄弟陪葬。” 李凉沉默不语。 原来，支配人杀了那个叫德罗的探员。 是德罗把他送进南部死监，正因为进入南部死监，他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拥有希安权限，接着认识了元震，去了扞卫者号，镇界堡，灵理世界。 如果德罗没有把他扔进南部死监，或许就不会死在今天，他也会平平安安地从看守所出来，与此刻的命运擦肩而过。 许久。 豪斯忽然笑了:“李凉，是我把你扔进南部死监。” “我们扯平了，”李凉跨过门槛，与豪斯并肩站立，面朝黑暗轻声道，“总有一天，支配人会为德罗的死付出代价，而且那一天，不会太远。” 豪斯眼眸低垂。 所有人鱼贯而入，在屠然的带领下走向潜艇。 李凉走在最后。 突然。 豪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凉，如果一个人能和你同时感应到…那个人，那种力量……代表什么？” 李凉没有回头，低沉道:“代表他有着强大的灵感，代表他有机会掌握那种力量。” 十分钟后。 客艇码头恢复寂静。 豪斯依旧站在后门处，喃喃自语:“德罗啊，听到了吗？你有机会成为大人物的……嗬嗬……嗬嗬……”他低下头，干哑地笑着，仿佛在嘲笑这个操蛋的世界。 一个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近，低声道:“豪斯，王局传来消息，卓斯的人正往这边来，我们得撤了。” 豪斯直起身体，已经变得面无表情。 德罗啊，我也会成为大人物的。 第一百七十章 深海 西雅图。 华盛顿大学主校区附近一条叫做“stevensway”的小路，一辆蓝色的布加迪停在路边，没有熄火。 车内，李凉坐在驾驶座上，盯着手机，面有愠色。 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一篇文章，标题是:商业暴君与科技狂人，希安双子再陷反垄断泥潭。 快速翻阅片刻，李凉拨出一个电话。 接通后，他低沉问道:“查出来了吗？” 电话里传出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查到了，在里约热内卢。” “做掉。” “ok。” 挂断电话，李凉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上，准备开车。 突然。 咚咚~ 有人敲了两下车窗玻璃。 李凉转头，看到有个带着眼镜的白人胖子站在门边，正往车里打量。 降下车窗玻璃，他表情不善道:“滚。”说着右手探进西装，握住了枪柄。 没想到胖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一手扶着车顶，另一手撑着车门，用磕磕绊绊的中文说道:“哥们，这辆车是你的吗？” 李凉不耐烦道:“是啊，怎么。” 胖子挑起眉头:“嘿，哥们，你是做什么的？这么说吧，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胖子语气随意，就像在和熟悉的朋友闲聊。 李凉上下打量了一下，突然觉得这人有点意思，想了想说道:“我有一家科技公司，月薪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哦，那一定有很多钱，”胖子换了个姿势，撅着屁股趴在车窗上，认真道，“你可以证明给我看吗？如果是真的，我立马辞职跟你混。” “嗬嗬……”李凉有点好奇，眼前这个人真会辞职？他们明明才刚认识。 于是，他拿起手机，打开了在美国的离岸账户信息，展示给胖子看。 胖子盯着屏幕上的一长串数字撇了下嘴，起身说道:“嘿，哥们，我跟你混了。” 李凉耸耸肩。 胖子掏出手机，拨出一个电话说道:“hey，simon，fuxk，youknowwhat？iquit，yeah，yep。”接着挂断了电话，绕到副驾驶，拉开门上了车，语气轻松道:“我们去哪儿？” 李凉哭笑不得，这胖子还真给一个叫西蒙的人打电话说不干了。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大家都叫我soft，”胖子满脸无所谓，“我一直在卖保险，你知道那种工作，无聊，挣不了大钱。” 李凉忽然想起最近思索的一个问题，饶有兴致地问道:“soft，如果你的公司想要控制全世界，你会怎么做？” soft点燃一支烟夹在指间，扶了下眼镜，晃着手指说道:“我会创造一个虚假的自由市场，大量印钞票，cash，现金，你明白吗，不是无聊的电子支付，是现金，虚假的金融，股市，商业，随便什么，让所有人都为钱疯狂，ok，每个人都喜欢钱，但你必须努力工作，不停地工作，工作，工作，motherfuxker，工作！在一个，假的，世界，balala~” soft手舞足蹈，厚厚眼镜片下的眼眸闪烁着刻在骨子里的邪恶。 李凉笑了，随口问道:“你会给你的公司起什么名字？” soft吐出一口烟雾，抬手轻轻搅动，仿佛在触摸流淌的财富:“softsilver，软银。” 白色的烟雾越来越浓烈。 李凉忽然嗅到了一股香水味。 廉价，刺鼻的香水味。 然后。 他醒了。 睁开眼睛的刹那，他看到一张妆容妖冶的脸，眼影深邃，鼻梁高挺，烈焰红唇。 “我去……”他吓了一跳，往后一缩，“什么毛病？” 这时他才看清，原来是中间人之一，自称丽兹卡潘的女人。 丽兹耸耸肩，“抱歉打扰你休息，屠然让我来叫你。” “我睡了多久？”李凉搓了搓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三个小时。” “知道了，你先过去。” “ok。” 李凉坐在地上，深呼吸了一下。 又做梦了，依然一醒就忘。 他现在只隐约记得梦里自己心情不错，还和一个白人胖子聊天来着，聊了什么却忘得一干二净。 看来脑子多少还带点毛病。 李凉摇了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屠然准备的这艘潜艇非常小，甚至比元震当时找的潜艇还小。 此刻，只有几平米大小的休息舱只剩下他自己和昏迷的锡森老头，看来其他人都去了指挥舱。 空气闷热，确认了锡森呼吸依旧平稳，李凉从地上捡起一瓶水喝光，揉着脖子向指挥舱走去。 连接两个舱室是一条紧挨着反应堆舱的狭窄通道，需要侧着身体才能通过。 李凉不紧不慢地侧身踱步，神情平静。 这次前往扞卫者号的行动虽然出发时仓促又冒险，但意义重大。 只要该隐重新执掌蜉蝣，机械姬地下的武器就可以装配给蜉蝣，那么，等同于他们有了一支装备精良，战斗力极强的军队。 另外，豪斯最后问出的那个问题让他当时就意识到，豪斯之所以能预先等在客艇码头，是因为在三大街他初遇屠然的时候，豪斯和德罗就在附近并且偷听了他们谈话。 这么说来，支配人就是在那个时候杀了德罗。 简单推算一下时间，李凉不禁惊讶于豪斯的能力。 这个探员必须一分一秒都没浪费，才能卡着最关键的时间点出现在涅盘大厦。 更重要的是，种种迹象表明，豪斯不是一个人，身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豪斯所代表的这股势力说不定以后能起到某种关键作用。 思索间，李凉走进指挥舱。 指挥舱同样狭窄，整面墙都是各种圆形阀门以及杂乱的仪器。 众人围在一个屏幕前，低声讨论着什么，注意到李凉走进，纷纷起身让出了位置。 屠然侧身指着屏幕中的影像说道:“那里就是进入扞卫者号所在海沟的深海隧道入口。” 李凉凑近细看，屏幕上显示着一副声呐图像。 隐约可以看出前方是一片崎岖的海底，远处有一截突出来的丘陵。 丘陵中央，有一个深邃的天然孔洞。 李凉抬头，目光似乎穿过了黑暗，看到了深海隧道另一端的巨型潜艇。 自由贸易扞卫者号。 上一次他在昏迷中被人带进了那艘潜艇，满心只想着救出梅赛，回归正常生活。 而这一次，他的心态已截然不同，那艘潜艇所有尘封于深海之下的秘密，必将被揭开。 第一百七十一章 深潜 深海。 七个蛙人悬浮在海底隧道入口前，肩膀处固定的射灯四处扫射，呼吸形成一大团上升的气泡。 李凉踩着水，肌肉紧绷，有些紧张。 一千年前，每次和父亲弟弟去亚龙湾，他们都会潜水，但都是浮潜，从没到过这么深的水域。 上次和元震去镇界堡时倒也潜了一段，不过深度不大，距离也不算远，而且镇界堡外围有灯，整个过程还可以接受。 然而这次，他要在漆黑的深海，穿越一个长达十公里的天然隧道，才能靠近另一端的扞卫者号。 他倒是很想乘潜艇直接过去，但屠然准备的这艘潜艇实在拉胯，转个弯都慢吞吞的，一旦被李贞观的潜艇发现，简直就是活靶子。 一行人只能换上蛙人设备，游过去。 锡森博士还在昏迷，妲己身体沉重，猴子吱吱个子太小穿不上装备，水野水性不好，都不适合出艇，再加上人数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此刻准备进入隧道的人除了李凉，只有k，屠然，丽兹·卡潘，水哥，擅长狙击的芬兰裔中间人西蒙·海耶，身材魁梧的俄裔中间人利维特·年科。 七人中，李凉吐的气泡最多。 最放松的是屠然，这位鸡皮鹤发的退役总粘杆个子矮小，只戴着一个呼吸面罩，穿着深海潜水衣，背着一个小小的氧气罐，间隔许久才吐出少量气泡，游动间非常灵活。 其他人也大多装备简单，负重更多的是包在隔水膜里的武器。 只有李凉，穿了一套完整的潜水装备。 潜水面罩，橡皮衣，脚蹼，硕大的氧气筒，配重，电脑表，浮力补偿器，总之潜艇里有的他都穿上了，却依旧心里没底。 这时。 k打了个手势，启动了推进器，向隧道游去。 屠然猛一踩水，像条鱼似地窜了出去，其他人纷纷启动推进器。 李凉双手握住推进器的把手，感觉被一股力量向前拽去，起初方向乱飘，差点撞在丽兹卡潘身上，好在片刻他便适应了操控方法，紧随众人游进了隧道。 天然形成的隧道时宽时窄，崎岖不平。 很快，李凉发现似乎有一股洋流裹挟着他们前进，速度比想象中快不少。 射灯光柱中不时飘过棉絮状的杂质，目之所及，没有任何鱼类或者珊瑚，偶尔能看到大团的藻类。 核战后，海水被污染，鱼类基本灭绝。 这个时代，海洋早已沉寂。 黑暗，冰凉，死寂。 起初李凉还有些紧张，慢慢就变得麻木。 不仅因为低温，由于周围环境几乎一成不变，他的思维都变得迟钝。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李凉没反应过来，脑袋径直撞在了前面人的脚蹼上。 吐出一股气泡，他才稳住身形。 原来，隧道到头了。 众人关闭了射灯，只有k的后背固定着一个散射光源提供照明。 李凉摆动脚蹼，跟在丽兹卡潘身后，向出口游去。 出口呈现向上的趋势，像个翘起壶嘴。 几分钟后。 李凉撑着一块巨石，游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扞卫者号。 下一刻，他的呼吸节奏乱了，喷出一大团气泡。 ……这也太大了。 自由贸易扞卫者号宛如横亘视野的一座山脉，整体呈圆柱形，上方高耸的舰桥上有一盏巨大的射灯，投射出的光柱刺破黑暗，缓缓转动。 朦胧中，可以看到它稍稍倾斜着卡在一座丘陵的巨石间，黑色的艇身遍布白色的珊瑚“尸体”，仿佛身披白色铠甲，珊瑚骨一直蔓延开去，使它与丘陵几乎连成一体。 放眼望去，扞卫者号像一个沉睡于深海的巨人，带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李凉感觉自己像一只小小的蚂蚁，在仰望人类的摩天大厦。 有几艘潜艇恰好悬停在舰桥附近，射灯的光柱扫过，这些潜艇的长度竟然没有光柱的半径长，像几根细细的铅笔。 亲眼从外部看到和在总控室看结构图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李凉终于明白，这不仅仅是一艘潜艇，而是一座城。 突然，k猛打手势，伏低身体。 李凉愣了下，转头一看，立马也贴在了巨石上。 片刻。 射灯投下的光斑扫了过去。 k抬起头，注视着舰桥附近的潜艇，直到确认那些潜艇没有反应，才潜到一块石头后，打开了散射光源，掏出一块板子写下:“上面，李贞观，入口危险。” 出发前，他们联系不上扞卫者号，只能研究从外部进入的方法，屠然介绍，扞卫者号一共有四个出入口。 舰桥一个，艇身上有三个，一个位于舰桥前，一个在舰桥后，最后一个通往备用设备舱。排水口倒是很多，底部排水口，纵缝排水口，不过全都有过滤设备，人钻不过去。 四个出入口，看似备用设备舱的入口最安全，但屠然认为，卡洛斯一定会重点关注这个出入口，反而容易出事，不如选择舰桥后的那个入口。 那里通往一个众多势力盘踞的区域，一向比较混乱。 李凉也认可屠然的决定。 该隐之前介绍过，虽然扞卫者号是蜉蝣的老巢，但这处真正的法外之地并不只有蜉蝣，还有多个帮派的生意，另外，即便是蜉蝣的人，随着时间也慢慢分化出一些“本土”势力，各有地盘，时有摩擦。 因此，选择这个入口是相对合理的。 但是此刻，经k提醒，李凉发现，恰好有一艘小型潜艇悬停在那个出入口上方。 屠然接过板子和笔，写下:“我，利维特，吸引火力。” k摇头，接过板子，开始写字。 先不说打草惊蛇的危险，k显然不认同这种让同伴送死的计划。 李凉没有关注这场讨论。 他浮上巨石，打量着扞卫者号。 四个出口，其实全都有潜艇看守。 舰桥上的那个出口最多，有至少四艘，下方的出口各有一艘。 但是…… 李凉注视着正在旋转的巨型射灯，想起一个词语。 于是，他转身摆手，引起众人的注意后，伸手指向舰桥。 然后从k手里接过板子，擦去上面的字，重新写下三个字:灯下黑。 第一百七十二章 现实 人类基因里多多少少都有点巨物恐惧症，越靠近扞卫者号，李凉越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 当他们一路小心翼翼，躲开射灯，摸黑穿越崎岖嶙峋的海底，抵达扞卫者号下方时，已经看不出面前是一艘潜艇，而像是站在一面宛如神迹的巨墙下。 爬满“巨墙”的珊瑚死亡后，留下形状各异的骨骼，有的枝杈繁密，铺展如林，有的一蓬蓬一簇簇，像精心雕刻的工艺品，有着复杂多变的结构。 k打开了后背上的散射光源，周围海水朦朦胧胧，翻涌着白色的“灰尘”。 李凉想踩着一蓬珊瑚骨往上浮，好让视野更清晰一点，却没想到，刚把脚放上去，珊瑚骨便彻底崩散，化作一团随流飘荡的白色粉尘。 他只能默默叹息。 这是一片凝固在时光中的消亡。 真他妈作孽。 这时。 屠然竖起大拇指，向上摆动，示意众人上浮。 经过刚才半小时的海底跋涉，李凉感觉体力快要到达极限，再加上体温低，整个人都发木，万幸出来时穿了浮力补偿器。 控制气瓶中的部分氧气充进背心状的浮力补偿器，李凉紧紧跟在屠然下方，顺着艇身快速上浮。 十多分钟后，屠然停了下来。 李凉控制补偿器，也停下了身形。 从这里往上，珊瑚骨越来越少，黑色的艇身逐渐呈收拢的弧度，可见他们已经越过了扞卫者号的中线。 巨大的射灯就在头顶，从这个位置看去非常明亮，四艘潜艇朝着不同方向，围绕舰桥悬停，从涂装上看不出归属势力。 李凉并不意外。 既然是暗度陈仓，李贞观当然不会动用秩序局的潜艇，以其秩序局局长的身份，搞几艘潜艇并没有多难。 屠然观察了一下位置，开始横向往舰桥方向游去。 李凉低头瞥了一眼，其他人根据体力不同，处于不同深度，最靠近他的是k。 摆手冲下方示意了一下，他开始横向移动。 没有设备帮助，他游得非常艰难，快要精疲力尽时，终于抵达舰桥下方。 果然，灯下黑。 这片区域伸手不见五指。 等所有人聚齐，李凉一马当先，摸着艇身向上浮去，如此勇猛不是他突然来劲，是再不进去，他就要冻死个屁了。 几分钟后。 李凉突然感觉有人拽了一下他的脚。 低头一看，屠然用手比划了一个绕行的动作。 原来已经到了出入口的高度。 李凉比了一个ok的手势，整个人贴在舰桥上，一点点向侧面移动，同时注意着头顶上方潜艇的反应。 十多分钟后，他的手摸到了一个突出的金属螺栓。 终于到了。 头顶上的潜艇始终没有反应。 这也正常，相比扞卫者号的尺寸，几个人类和蚂蚁没什么区别，再加上他们穿着深海潜水服，隔绝了大部分热量，即便李贞观的潜艇装配了热感应，声呐之类的东西，其精度也是用来侦查敌对潜艇的，不可能精准到几个渺小的蛙人。 李凉努力放缓呼吸减少气泡，慢慢翻了个身，探头看去。 身边确实是个舱门，直径大约十米，非常厚重，从缝隙间的板结杂质来看，应该很多年都没有开启过。 虽然之前看过全息结构图，可当时心思没在那上面，李凉早就忘了这扇舱门通往什么地方，屠然就更不知道了。 但是，一般来说，潜艇舰桥都是作为指挥舱或观察舱使用，属于机要位置。 接下来有多危险，关键就在于李贞观究竟控制了多少区域。 直到此刻，李凉才真正忐忑起来。 按理说，拥有舰长权限的该隐完全可以龟缩进关键区域，以卡洛斯和李贞观的武器，不可能攻破希安设置的封闭门。 但是，世无绝对。 措手不及间，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抛开纷乱的念头，李凉转头确认所有人就位后，缓缓爬到圆形舱门上。 舱门一侧有一块明显非金属的区域。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便脱下手套，将手按了上去，接着浑身肌肉紧绷，准备迎接强劲的乱流。 然而。 圆形舱门轻轻一震，没了反应。 李凉愣了，下意识地伸手握住把手一拉，竟然毫不费力地将舱门拉开一个缝隙，手感像拉开了自家的卧室门一样轻松。 从缝隙看进去，里面同样漆黑，而且满是海水，和外面的压强似乎完全一样。 片刻，他反应过来。 这是一种防止开门时海水倒灌的装置。 他冲k招手，接过一根荧光棒，折亮后扔了进去。 里面像个长宽十多米的封闭电梯厢，空无一物。 不再犹豫，他撑着舱门游了进去。 众人鱼贯而入。 丽兹最后一个进入，关上了舱门。 下一刻。 灯光亮起，整个水体轰隆一震，水位开始下降。 李凉慢慢落在了金属地板上，接着感觉身体越来越重。 直到海水全部退去，所有人都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李凉一把扯掉呼吸面罩，挠着脸颊上的勒痕，猛喘粗气。 自由呼吸的感觉分外舒坦，让他恨不得就这么睡过去。 空气弥漫着海水腥味，还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休息了十多分钟，屠然第一个从地上爬起来，脱下潜水服，从兜里掏出一块干燥的绒布，擦拭着臂刃。 其他人陆续起来，脱下水肺，拆出武器。 最后，李凉也从沉重的水肺中挣脱，起身走到一扇门前。 滴—— 门随之打开。 一个低矮的黑影猛地扑了进来。 有人！ 李凉本能后退，一脚踹出。 咚！ 那人看起来就像跪在地上，上半身向后折去，一动不动。 借着灯光，李凉这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具尸体。 这具尸体原本跪在门的另一边，脑袋抵着门，他开门时倒了进来。 “手电！” 李凉急促道。 不知谁把手电递了过来，他打起手电往里一照，心头顿时生出一片凉意。 尸体。 无数尸体，血流成河。 屠然快步上前，查看尸体后抬头，脸色凝重道:“蜉蝣的人。” 咔啦，咔啦…… 一阵上膛声响起，李凉深吸一口气。 敢伤了该隐和梅赛，明年的今天，就是你李贞观的祭日。 第一百七十三章 重掌扞卫者号 有时，心态比性格更能左右一个人的行为。 第一次在扞卫者号上时，李凉心中所想的不过是能顺利带梅赛回到中京。 即便获得了舰长权限，他也从未觉得这艘潜艇属于自己，甚至对当时的他来说，“权限”是个烫手山芋，吃了自然可以扛饿，但一不小心就会烫嘴。 因此，扞卫者号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正常运转，内部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当时的他并不关心。 然而。 此刻一步迈出，尸横遍地的大厅亮起无数全息影像时，李凉忽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仿佛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很多年。 可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在扞卫者号上时，从没有过这样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前的全息影像呈环形，拼接成了一副全景图像，全方位显示着扞卫者号周围的景象。 按下纷乱的念头，李凉走到中央，环视影像。 不知采用了什么技术，影像分外清晰，如同白昼，整个地形一览无余，原来扞卫者号在一个“盆地”中央，一侧是深海隧道，另一侧则是一座像屏障一样高耸的海底山峰。 同时，李凉也注意到，不仅每个进出口有潜艇防守，在潜艇的另一侧海底，还埋伏着七艘潜艇。 这时，屠然陆续检查完尸体，饱含怒意的声音传来:“三十四个人，二十个属于长老会，十四个是尊主身边的人……长老会在追杀尊主。” “走。” 李凉快步向电梯走去。 之前的想法是错的，眼下的迹象表明，长老会的叛徒并不是被李成树收买，听命于开拓派，而是得知了灵理世界的存在后，背叛了蜉蝣，选择和李贞观合作。 彩票信息一定是这个叛徒主动告诉李成树，意图借李成树的手除掉他和所有中间人。 毕竟能对扞卫者号产生直接威胁的，也只有拥有舰长权限的他。 该隐应该非常信任这个叛徒，却遭到可耻的背叛。 李凉内心焦急如焚，表情反而平静下来。 等所有人进入电梯，他按下了唯一的按键。 电梯下行。 片刻。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 总控大厅。 宽广的大厅中，灯光明亮，无数巨大的屏幕拼接成一个又一个环形，围绕这些环，是密密麻麻的工位。 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消毒剂味道，工位上散落着全息控制器以及琳琅满目的个人物品，仿佛成百上千在这里工作的人们只是去隔壁开会了，一会儿就会成群结队地回来，继续手头未完成的工作。 突然。 一群全副武装的枪手从远处的工位下站起，茫然地看了过来。 李凉一行同时看到了那些人。 双方对视。 空气凝固了一瞬。 骤然交火。 哒哒哒哒—— 对方火力极猛，子弹如雨扑来。 李凉就地一滚，躲在了工位桌下。 哗啦。 一颗子弹击碎了他脑袋上方的玻璃，碎渣四溅。 屠然身材矮小，弹出臂刃，在工位间飞奔起来。 k躲在工位后，架起卵型武器，定位目标后，一簇簇子弹翻飞如鸟。 丽兹卡潘和俄裔利维特年科同时飞身至工位后，架起火力点。 西蒙海耶蹲在李凉身侧，端着一把狙击枪，每次探身甩出一枪，对方必有一人中弹倒地。 顷刻间，总控大厅枪火闪耀，枪声回荡。 交火持续了三分钟，忽然安静下来。 双方各自所在的区域硝烟未散，屏幕，工位，各类设备，早已被打成了马蜂窝。 李凉捡起一块玻璃碎片，缓缓探出桌面。 玻璃反射出对面的影像，有不少人躲在桌子下，圆柱后探头探脑。 粗略一数，至少还有十多个人，估计在刚才几分钟的交火中死的人太多，这些枪手终于胆寒。 李凉放下玻璃，确认了一下众人的状态。 利维特靠在桌下，肩膀中弹，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正侧耳倾听对面的动静。 不远处，丽兹卡潘给自己的手枪弹夹重新填弹，注意到他的目光，神色轻松地笑了笑。 k在更前方隐蔽，屠然不见踪迹。 瞥了一眼大厅穹顶，李凉转头对西蒙海耶说道:“掩护我。” “好，”西蒙点头，快速探头看了一眼对面。 李凉深吸一口气，伏低身体，快速向大厅最深处的指挥台潜去。 这艘潜艇有点古怪，和武装机器人的机制不一样，武器系统并没有主动保护。 可能由于上次离开地球前，他将舰长权限交给了该隐，现在必须在指挥台重新接管这艘潜艇，才能控制武器系统。 穿越两片工位区，他稍一停顿，一颗子弹擦着头皮飞过，击碎了他身后的玻璃。 哒哒哒—— 密集枪声又起，两边再次交火。 李凉不再犹豫，弓着身体，在工位间飞速前奔。 片刻。 他已到距离指挥台最近的工位下，面前就是一道宽阔的大理石台阶，通往十多米高的指挥台。 他探头往对方所在的区域看去，还有至少七八个地方炸出枪火。 忽然，他看到了屠然。 那位退役总粘杆竟然已经摸到了距离对方非常近的地方，藏身一个工位下，正回头看向他。 李凉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秒。 只见屠然一跃而起，如一头灵巧的猿猴，单臂拢着圆柱一荡，荡至圆柱后隐蔽的枪手脑袋上，臂刃一闪，带出一蓬血花，接着双脚一踏枪手肩膀，再次腾空，在半空做了一个杂耍般的后空翻，跳在了另一个枪手脑袋上。 就是现在！ 李凉猛地窜了出去，一步四个台阶，眨眼已踏上最后一个台阶。 这时。 又一声巨大的枪响。 李凉眼角余光已然看到，大杀四方的屠然中枪落地，开枪的是一个刚从远处电梯走出的枪手，那人身后，一大群枪手蜂拥而出。 李凉没有丝毫停顿，冲上圆形平台中央的宽大座椅，两手放在了扶手上。 这一刻。 轰隆! 自由贸易扞卫者号震动了一下。 全息光影又起，李凉起身，一步步走到指挥台边缘，俯瞰整个总控大厅。 机械运转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有一个枪手注意到了指挥台上的人影，枪口一转，刚刚瞄准的刹那，眼前红光爆闪，身体原地炸裂。 第一百七十四章 扞卫者号的秘密（一） 扞卫者号。 备用指挥大厅。 比总控大厅还要大三倍的广阔空间中，黑压压站满了人。 几乎所有扞卫者号上的常住居民都已到场，包括各大帮派的代表。 他们被强制召集到这里，见证一场公开处决。 处决对象，是蜉蝣兄弟会的尊主。 该隐。 大厅最深处的高台上，十五个人被绳索绑在金属柱子上，一字排开。 这是蜉蝣兄弟会内部一种古老的传统，背弃蜉蝣的人将在烈火中哀嚎，其焚后的骨灰将拌入食物，由其他成员分食。 背叛者，兄弟啖其魂。 整个大厅雅雀无声。 人群鲜明地分成三类。 一部分蜉蝣的成员满脸兴奋，呼吸急促，眼眸中透露着对烈火狂欢的期待，另有一部分蜉蝣的人怒目而视，敢怒不敢言。 剩下的则是流落于此的平民，躲避抓捕的罪犯以及各大帮派的代表，这些人表情冷漠，即便其中不少面露忧色，担心的也不过是蜉蝣易主之后自己的命运。 高台上。 该隐浑身血迹斑斑，低垂着头，脖颈处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嘴角的血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在她旁边的柱子上，梅赛神情平静，默默注视着黑压压的人群，腹部一片猩红，赫然有一处枪伤。 其余十三人，有研究仿生技术的巴伦丁，有该隐的贴身护卫ms等等死忠派，浑身血迹，生死不明。 李贞观站在高台侧面，两手交握搁在肚子上，眼眸低垂，沉默不语。卡洛斯坐在高台边缘，两腿垂下，歪着头目视前方，像在发呆。 这时。 一个清瘦老人缓步走到该隐身前，表情肃然，轻声道:“你父亲死后，是我收养了你，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第一次开枪杀人，是我力排众议让你成为尊主，因为我相信，总会有一天，你能带领蜉蝣踏平希安。” 该隐低着头，嗤笑了一声:“太可笑了……” “你让我失望了，该隐，”老人声音略微沙哑，“但我可以再……” 该隐突然抬头，眼眶泛红，盯着老人的眼睛说道:“杀了我吧，义父。” 这一刻。 老人浑身一颤，歇斯底里吼道:“你知道扞卫者号究竟是什么吗？你知道一代又一代蜉蝣尊主背负着什么使命吗？救赎的时刻已经到了，而你，背弃了信仰！” “嗬嗬……”该隐自嘲地摇了摇头，“又是这个神话故事，算了吧，克里斯，你不过是给自己的贪婪找借口。” 李贞观依旧眼眸低垂，平静说道:“该隐，这个世界快完了，不管最终胜利的是我们还是卓斯，结局都是一样的，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没有你的权限，我们同样能启动这艘潜艇，只是麻烦一点而已。” 该隐沉默许久，轻声道:“你们谁都赢不了。” “因为李凉？”李贞观面无表情，“你觉得他逃得出李成树和支配人的围剿？” 梅赛转过头来，认真说道:“去你妈的。” “嗯？”李贞观愣了一下，接着满脸嘲讽地摆了摆手，“卡洛斯，你们的仪式该开始了。” 卡洛斯晃晃悠悠爬起来，猛地一脚蹬在梅赛肚子上。 梅赛闷哼了一声，身体一松，头垂了下去。 单手托起该隐的下巴，卡洛斯咧嘴笑道:“不好意思，尊主，之前呢，我其实明白你的意思，嗯嗯嗯？我不傻，对吧，你的计划也没什么不好，和李大局长假合作，然后偷偷搞钱，搞武器，是吧，但是，谁知道海底还有一个世界，谁知道还有一帮通灵者，操，超凡的力量啊，永生啊，怎么办，只能委屈一下你了，要不……”他表演出一个夸张的“难过”表情，“要不你死吧？” 说着他拎起一旁的汽油桶，将整桶汽油都倒在了该隐身上，接着一桶又一桶，将所有绑缚的人都淋上了汽油。 “95号油，私藏珍品，啧啧，” 卡洛斯嗤笑着，漫不经心地掏出一个古老又雕饰华丽的煤油打火机，打着火后高高举起，环顾下方的人群，吸了吸鼻子:“背叛者，兄弟…嗯，随便了……去死吧。” 一转身便要抛出打火机。 高台下的所有人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 突然。 轰隆一声，整艘扞卫者号震动了一下。 卡洛斯举着打火机，茫然地看向李贞观。 “等一下，”李贞观皱起眉头。 咔——嗤—— 备用指挥大厅的穹顶传来一阵机械运转声。 一支又一支高能脉冲粒子枪从穹顶伸出。 枪口下方，一道道红色激光纵向平行排列，贯穿整个空间，接着横向平行排列的激光出现，组成了一副细密的激光网格，嗡嗡作响。 李贞观疯狂奔向大厅侧门，却发现门已完全锁闭，克里斯拿出一个手持移动设备，焦急地点亮屏幕，看到的却是——该设备已断开连接。 人群彻底骚乱起来。 下一刻。 红光闪耀，凡是正在移动的人，同时原地炸裂。 鲜血和碎肉抛洒，大厅顷刻宛如屠宰场。 笃笃笃笃—— 穹顶上的粒子枪枪口迅速移动，一道道粒子束像鲜红的刀影，刹那切碎了整个空间。 有人发现，只要站着不动就不会死。 很快。 没人敢再挪动一步。 大厅陷入诡异的死寂，所有人都成了凝固的蜡像，姿势不同，位置不同，相同的是脸上的惶恐。 李贞观急促道:“卡洛斯，影像！” “操！”卡洛斯咒骂了一声，将右手一点一点放进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个缠满胶布，手工制作的小型设备，按动了一下开关。 咯噔。 咔咔咔…… 十多支粒子枪枪口转了过来。 冷汗瞬间如瀑，卡洛斯咽了口唾沫，一咬牙，将设备翻转，对准了一侧墙壁。 瞬间，小型设备在墙壁上投影出一个影像。 影像由数十个画面组成，显示着扞卫者号上的不同区域。 显然，这是卡洛斯自己搭建的监控系统。 所有画面中都能看到全副武装的枪手急匆匆的身影。 尤其最上方的画面，镜头正对着一部电梯，数十个枪手举枪围着电梯。 随后。 电梯门打开，画面立刻被红色的光淹没，再次清晰时，一个人迈步走出电梯，站在血泊中仰头，看向镜头。 “李凉……”李贞观喃喃道。 影像中，李凉迈步向前走去，几分钟后出现在旁边的画面中，迎面遭遇一队枪手。 那群枪手在抬起枪的瞬间，红光一闪，变成一地碎肉。 接下来。 李凉平静地走进下一个画面，再下一个…… 他面无表情，不紧不慢，伴随着闪耀的红光，纷飞的粒子束，像来自猩红地狱的死神，收割着与他遭遇的一切活物。 所有人呆呆地望着墙壁上的影像，脸上映着闪烁的红光。 有人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呢喃:“我一定是致幻药磕多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扞卫者号的秘密（二） 嗤—— 备用指挥大厅的门自行打开。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门口出现的身影。 李凉手里拎着一把枪，走进大厅，与脸色苍白的李贞观擦肩而过，随手举枪，对准卡洛斯扣下了扳机。 砰。 卡洛斯腹部中弹，踉踉跄跄退了几步，跌坐在地，呼吸急促道:“李凉，李凉，兄弟……” 砰！ 又一枪。 卡洛斯痛嚎着挣扎着后退，拖出一道血迹:“操！操……” 踏着血迹走上前，李凉抬枪，再次扣动扳机。 砰砰砰砰—— 子弹一颗颗打进卡洛斯的身体，直到弹夹打空，他还在不停地扣动扳机。 咔咔咔—— 卡洛斯一团破布般的尸体下流淌出血液，一直蔓延到人群面前。 所有人噤若寒蝉。 将枪扔在卡洛斯尸体上，李凉俯身从卡洛斯腰间抽出枪，反手上膛，转身举起，对准李贞观。 “李凉，”李贞观胸膛起伏，额头布满汗水，声音颤抖，“你，我，古盛，我们都是下城区的人，希安，卓斯，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之前的事情我身不由己，但现在，只要我们掌握了……” 砰！ 李凉扣下扳机。 膀大腰圆的李贞观应声倒地。 枪口移动，又对准了蜉蝣长老之一，该隐的义父克里斯。 清瘦苍老的克里斯目光失神，喃喃道:“……渊面黑暗中迷茫的蜉蝣……”突然，老人又笑了:“原来…救赎的时刻…已经到了。” 砰！ 克里斯眉心中弹，一蓬鲜血从后脑爆出，轰然倒地。 大厅一片死寂，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李凉随手扔掉手中的枪，走上高台。 同时，穹顶下交织成网的激光产生了变化，空出了高台上方的区域。 李凉侧身，伸手一压。 嗡嗡作响的激光网刹那下降。 所有人惊恐尖叫，仓皇蹲伏。 然而，激光网并没有停止，还在一寸一寸下降，直到所有人都趴在地上，脸死死贴在金属地板上。 激光网停在他们身体上方几厘米的地方。 除了激光发生器的嗡嗡声，大厅内只剩下急促的喘气声。 李凉转身，扯开了绑缚梅赛的绳子，扶着老头平躺，接着又解开了该隐的绳子。 该隐身体一松，虚弱地倒进李凉怀里，却立刻挣扎着往后，靠在柱子上，剧烈喘息着，即便局势反转，她依旧不愿意流露出哪怕一丝软弱。 李凉没有多说什么，他知道此刻该隐的内心充满了挫败感，以及遭到背叛的痛楚，这位尊主在他面前一直表现的像个无赖，肆无忌惮地大玩暧昧，但那些只是她用来掩盖自我的面具。 或许眼前的这个倔强的女孩，才是真正的该隐。 李凉蹲下解开梅赛的衬衣，盯着触目惊心的枪伤，低声道:“这里有医生吗？” 一旁原本垂着脑袋像死了的巴伦丁突然抬头，嚷嚷道:“我，我，老大，咱们通过电话，仿生人，记不记得？我是巴伦丁，我会治。” 李凉上前解开巴伦丁的绳子，返身抱起梅赛:“带路。” “这边，”巴伦丁看似浑身血迹斑斑，显然都是装的，快步在前带路。 离开前，李凉停顿了一下，转头说道:“你也需要处理伤口。” 该隐勉强撑起身体:“用不着。” “是你自己走，还是我让巴伦丁扛着你？”李凉平静道。 “嗬嗬……巴伦丁是他妈我的人，你……”该隐怒气冲冲地抬头，眼前人影一晃。 巴伦丁出现在她面前，真诚道:“尊主，我老大也是为你好。” “滚，”该隐脸色铁青，一把推开巴伦丁，蹒跚着往前走了几步，撕扯着绑缚ms的绳子，咬牙道，“我自己走。” “嗯，”李凉瞥了一眼下方黑压压趴着的人群，跟在巴伦丁身后，走下高台。 十多分钟后。 高台上的人均已离开，李贞观的“尸体”也不见了。 整个大厅响起窃窃私语。 所有人不能移动，只能趴在地上，流淌的血液浸湿了他们的脸颊，刺鼻的血腥味直冲鼻腔。 然而。 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 有人出声问道:“这人到底是谁？” “谁他妈知道……” 有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我在扞卫者号上活了几十年，都不知道原来墙里还有武器。” “现在怎么办？”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只是，又有人问到:“这人到底是谁？” 这时，一个稍微响亮的声音说道:“大概是……扞卫者号真正的主人。” “……” 大厅突兀安静下来。 所有人终于意识到，无论他们在扞卫者号上住了多少年，终究只是客人。 现在，这艘深海巨艇的主人，回来了。 —————————— 中京。 涅盘大厦。 四公主穿着一件丝绸睡衣，靠坐在宽大的沙发中，单手撑着脸颊，面对着巨大的玻璃幕墙。 透过玻璃幕墙，可以俯瞰凌晨的中京。 天幕尚未亮起，城市还未苏醒。 片刻，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 “四公主，”古盛的声音响起。 “嗯，”四公主表情平静，轻声道:“谁干的？” “秩序局，”古盛阴沉道，“那个姓王的副局长，手下有一个叫豪斯的探员。” “为什么？” 古盛迟疑了一下:“不清楚。” “新世界怎么样？”四公主声音疲惫。 “支配人说没事，大楼结构也没问题，只是……李凉不见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许久。 四公主幽幽问道:“我们还有几天时间？” “十五天。” “明天，英灵的亲卫会抵达中京，你去接应，然后，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李凉，另外你转告李成树，如果他还想见风使舵，导致我们拿不到李凉身上的那颗灵核，唯一的结果是大家一起死。” “知道了，”古盛点头，“那个叫豪斯的探员怎么办？” “杀了。” “好的。” 古盛点头，走到沙发后，两手抚在了四公主双肩上，轻轻按摩。 四公主歪头，用脸摩挲着古盛修长的手指。 然而。 古盛微眯着眼睛，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 李贞观此刻应该已经得手了吧…… 忽然，四公主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呢喃。 古盛轻轻俯身，吻上她的脖颈。 四公主啊，我如此爱你，就像爱一张洁白的羊毛地毯，所以，你只能铺展在我的脚下啊。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扞卫者号的秘密（三） 昏暗的房间内，刚做完手术，取出弹头的梅赛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李凉静静坐在床边。 进入扞卫者号之前，他心中依旧想着如何帮助该隐重新夺回蜉蝣，如何杀回中京，如何击碎卓斯“新世界”的阴谋，然而，当他在总控大厅看到备用指挥大厅中的景象，看到梅赛和该隐的惨状。 忽然觉得极其疲倦。 四天来，他投入与卓斯的交锋中，发现一个又一个隐秘背后的真相，却发现那些真相导向更复杂，更久远的秘密。 即便直面强大无比的支配人，他也没有一刻服输。 但这一刻，他累了。 斗争总会伴随牺牲。 有一天，该隐，梅赛，k，水野，水哥，老唐，一个个熟悉的同伴死在他面前，即便未来他搞清楚了一切，又能如何？ 拯救人类？ 人类需要被拯救吗？ 他在中京生活了三年，从没听到任何一个邻居，客户，朋友说过被压迫的痛苦，听到的只是穷人对富人的羡慕，对金钱的渴望。 即便揭竿而起，等着他的不会是一呼百应，而是强烈抗议，一如蜉蝣的遭遇。 蜉蝣悍然对抗希安，人们走上街头，大肆游行，诉求却是让秩序局尽快平息暴乱。 这就是现实。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开枪杀了卡洛斯，李贞观和克里斯，他不想从这三个人口中获知什么秘密。 武器基地的那些武器装备给蜉蝣，可以打造出一支军队，再加上他是一个“天灵”，同时拥有“至圣先知”的身份，可以从蜉蝣的人里挑出一些有“灵感”的进行启迪。 这样，他身后就有一支武装魔法军队，一支有着相同信仰，永不背叛的军队。 深海之门就在那里。 开着扞卫者号撞过去……不，不必撞过去，他可以带着所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戍卫机器人部队将列队恭迎。 然后。 他穿过深海之门，进入广阔无垠的灵理世界。 只要给他一些时间，何尝不能让身边的人同样掌握灵的力量，延长寿命，安稳生活在那个神奇的世界？ 四天来，他只能抗争，而此刻，他可以退缩。 甚至，这完全算不上退缩，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比正常的选择。 换成谁，都会这么选。 一个拥有极强天赋的人，一个被“混沌”和神秘剑仙选中的人，只为自己而活，可耻吗？不，这才是正常思路。 多么简单。 多他妈正确。 李凉面无表情，轻轻摩挲着双环戒指。 房间外不时传来交火声，该隐应该还在清除李贞观和卡洛斯的余孽，包括李贞观带来的秩序局亲信，以及长老会的背叛者。 刚才他才知道，原来扞卫者号上的武器权限和控制权限是分离的，想要控制武器系统，必须本身拥有希安高权限，因此，该隐的舰长权限只能操控这艘潜艇，却无法动用武器系统，这也是她全面溃败的原因之一。 想来这种设置是一种安全机制，舰长可以由非希安人担任，但武器系统始终牢牢把握在希安人手中。 现在，李凉亲自将武器系统也授权给了该隐。 虽然系统限定，授权有效期只有一个小时。 但，足够了。 李凉没有参与蜉蝣的“内务”，也没有去探寻扞卫者号的秘密，他只是坐在这里，静静待着。 期间有不少人进来，陪他坐上一会儿。 k，屠然，丽兹，巴伦丁等等，还有些前来拜访的生面孔，神情敬畏。 又过了两个小时，水野他们也被接了过来，分别来呆了一段时间。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最后。 房间内依旧只剩下李凉，以及躺在梅赛身边，枕着背包呼呼大睡的吱吱。 灯光昏暗。 李凉极度疲倦，却没有丝毫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 该隐走了进来，拉来一把椅子坐下，递过来一瓶水。 “谢谢，”李凉声音沙哑，接过水抿了一口，“处理完了？” “嗯，该杀的杀，该死的死。” 李凉嘴角抽了一下，算是笑了笑。 说来说去就是杀。 “李贞观还活着，”该隐轻声说道，“要见吗？” 李凉摇了摇头，转而问道:“该隐，你会去灵理世界吗？” 该隐沉默着低下头，白皙的脸上依稀还有一些血迹，她没有化妆，显得有些憔悴，齐耳短发原本染成五颜六色，现在有些褪色，发根露出黑色的原色，锁骨的伤口被简单包扎，洇出一点血迹。 李凉盯着该隐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再次嗅到了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该隐低声问道:“灵理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不知道，”李凉笑了笑，“王巢和老杨他们现在应该在去马科西克城的路上，你知道么，老杨专治男科，在塔星挣了不少钱，我们可以去马科西克城找他们。” “然后呢？” “然后，”李凉转头看着梅赛，“我们带着蜉蝣的人，成立一个团队，买一艘大船，顾一个向导，顺着暗灵海飘荡，去其他基理世界看看，听说有奥特曼，变形金刚什么的，船的名字可以叫黄金梅丽号。” “很好啊，”该隐抬起头，声音轻快，脸上却没有笑意。 李凉点头道:“是很好啊。” 他同样面无表情。 房间内安静下来。 只有吱吱轻微的呼噜声。 这时。 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门口的k掏出墨镜戴上，低头点起一支烟，笑了笑:“确实很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是很好，李凉先生，”水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可以想象，那是一个很美丽的世界。”接着，她又用日语轻声说道:“それが私の家ではないのは残念です。” 一个脚步声逐渐远去。 老唐的声音在楼道响起，跟随着渐低:“哎哎，水哥，干嘛去，你这人……” 最后。 k走进房间，捏了捏李凉的肩膀:“你没有义务牺牲自己的人生，李凉，你本来就不该困在这个无聊的世界。” 该隐忽然笑了，站起身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如果你要离开，我奉陪，我想，兄弟会也有很多人愿意去另一个世界闯荡，就这样吧。” 很快。 房间内又只剩下李凉，吱吱和昏迷不醒的梅赛。 灯光昏暗。 —————— 黎明将至，全球七座城市的天幕精准模拟出最深沉的黑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扞卫者号的秘密（四） 曾有一位伟大的先贤说过，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 这句论断从“社会关系”的视域中把握住了具体个人的“实存”，影响深远。 可是，没人能告诉李凉，一个人跨越一千年，失去了所有社会关系和身份认同，孤独地生活在未来，应该如何定义。 苏醒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寻找到一丝归属感，能够在午夜梦醒时，感觉自己确确实实还活着。 这个过程中，梅赛从没有一刻把他当做一个异类对待，似乎他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京人，梅赛从没有刨根问底地探寻他的身份，从没有试图了解一千年前的世界。 梅赛唯一做的，是教会他如何在这个时代生活。 如果那颗中枢神经核心没有出现，或许再过十年，他就会彻底摒弃过去，成为一个完完全全的中京人。 正是这种身份认同，外加性格因素，让他毫不犹豫地从灵理世界返回，无所畏惧地投身“新世界”的泥潭。 k，水野，老唐，水哥等等每一个人都无法摆脱这个世界的印记，而这个时代，终究不是他的故乡。 时间慢慢流逝。 扞卫者号没有昼夜变化，房间里一直灯光昏暗。 李凉听着吱吱有节奏的呼噜声，思绪渐渐平息，变得昏昏欲睡。 又过了许久，吱吱醒了，坐起身看了一眼梅赛，打了个哈欠，跳进了李凉怀中。 “嗯？”李凉低头看到个猴子脑袋，意识到自己差点睡着，苦笑着搓了搓脸。 这时。 梅赛嗓子里发出无意识地声音，慢慢睁开了眼睛。 “老板，”李凉起身，“感觉怎么样？” 梅赛眨了眨眼睛，声音干涩:“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刚挨完踹我就来了，”李凉从床头柜拿来杯子，“喝水么？” “嗯。” 李凉俯身给老头后背垫了两个枕头，扶他往上坐了坐。 刚坐起一点，梅赛看着蹲在床尾的吱吱说道:“你儿子都这么大了？头发长了，该理发了。” “去你的，”李凉没好气地坐回椅子，“这猴哥比你学历高多了，而且身体倍儿好，吃嘛嘛香。” “看出来了，”梅赛瞥了一眼龇牙咧嘴的猴子，喝了一口水含糊道，“外面…没事儿了吧？” “嗯，该杀的杀，该死的死。” “唉，这事儿不能怪该隐，”梅赛叹了口气，“她那个计划本来没什么问题，谁也想不到会卷进这种事情里来，更想不到养大自己的义父说翻脸就翻脸，可怜孩子。” “嗯。” “你找机会安慰安慰她吧，这段时间相处，我觉得这姑娘挺好的。” 李凉笑了笑:“这才几天就被策反了？你确定她不是看我的面儿才对你好？” “滚蛋吧，多大脸哪你，”梅赛哼哼道。 “还有件事，”李凉语气轻松，“我准备去灵理世界，你，该隐，还有蜉蝣里选一些人。” 梅赛愣了一下，看着李凉的眼睛。 片刻，老头皱着眉头揉了揉胸口:“饿了，你吃饭了没？” 李凉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连梅赛都不愿意去吗？ “嗐，不是这意思，”梅赛摆手，“先吃饭，回头说。” “好。” 李凉深呼吸一下，起身往门口走去。 该隐恰好出现在门口，抱臂倚在门框上，冲梅赛笑道:“呦，老头醒了？” “啊，刚醒刚醒，”梅赛一副虚弱地样子，“那什么，李凉说饿了，你俩吃饭去吧，我这没恢复，需要静养。” “啊？”李凉转头，“不是你……” “快去吧，我这儿没事，”梅赛用下巴一点吱吱，“这不你儿子陪着我呢。” 门口的该隐噗嗤一下乐了。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门去。 该隐冲梅赛耸耸肩，匆匆说了句“一会儿有人给你送吃的”，转身跟上。 两人沿着铁丝网栈道漫无目的地溜达。 扞卫者号依旧是原来的样子，空间逼仄，随处可见暴露在外的管道，空气潮湿，弥漫着机油和化学气味。 这里距离备用指挥大厅不远，位于潜艇的尾部18层。 除了舰桥，整艘潜艇内部有45层，但和普通建筑的楼层概念不同，这里每一层的挑高，面积，甚至是位置都不固定。 所有空间的设置都得服从整体结构。 十三层到十七层属于相对比较规整的区域，常住人口大多集中在这几层，其他大大小小的区域一般被挤压得十分不规则，穷人或者没什么生存技能的人往往被排挤到这些地方。 扞卫者号俨然是社会的缩影，甚至更为弱肉强食。 正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成为了蜉蝣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起初两人并肩漫步，走过一片片区域。 很快，该隐开始在前带路，并随口讲解。 获得舰长授权的三年来，她已经熟悉了这艘潜艇的大部分区域。 李凉跟在她身边，静静听着她的讲解。 原来，扞卫者号上，封闭的区域几乎和蜉蝣控制的区域有着相同的面积，只是恰好相反，十三层到十七层，封闭区域内是公寓区，面积不大，一间间大小不等的公寓组成像蜂巢一样的结构。 其他层中，封闭区域内则分布着许多大型空间。 该隐说那些巨大的空间原本应该有着不同的功能，只是后来全部被清空了，无法想象当年究竟用来做什么。 李凉好奇起来，主动要求该隐带他去看看。 他们乘电梯抵达7层。 电梯门打开，一个和总控大厅面积接近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果然像该隐说的，空无一物。 随着李凉走进，穹顶亮了起来，空间一览无余。 太干净了。 金属地板上连个碎纸屑都没有。 李凉低着头，边走边观察着地面。 该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地板上有很多固定螺栓孔，中间那里有重物压痕。” “嗯，”李凉蹲下，伸手摸了摸一处被稍稍磨平的地面，顺着一条直线抬眼望去，“嗯，不仅有很多设备，还有很多人，从磨出痕迹来看，划分出了很多区域。” “巴伦丁说看着像某种实验室，”该隐耸肩，“痕迹太少，只能盲猜。” “去其他几个地方看看，”李凉站起身。 半个小时后。 两人又看了七个类似的空间，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10层有一处空间，金属地板有融化的迹象，可见曾经温度高得离谱。 最后，他们又去了刚刚认识时，被卡洛斯囚禁的地方。 这里位于6层，还是原来的样子，极为宽广，地面残留着大型吊装设备的基座和滑轨，之前困住他们的池子，看起来像某种巨型设备固定的插槽。 上次惊鸿一瞥后，他们就跑去另一边的监控室，然后乘电梯去了总控大厅。 这次李凉终于走进一大片池子中间，打量那些残留的金属结构。 “我有一个手下说，”该隐跟在后面，“这里看起来像个船坞，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古代的人们很少搭潜艇，都是乘一种在海面上航行的船。” “这艘潜艇的历史有这么长吗？”李凉想起，上次在总控大厅，他只看了最新的任务日志记录是三百年前，由于记录实在太多，他当时也不关心这艘潜艇的秘密，根本没翻最古老的任务记录究竟是什么时候。 “很长，”该隐吸了口气，“而且我有一次花了一整天翻任务日志，发现那些记录被人修改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扞卫者号的秘密（五） 李凉愣了下:“什么意思？” “最早一条记录是九百多年前，”该隐神色困惑，“这艘潜艇从下海开始，就在大海深处……兜圈子。” “什么？” “真的在兜圈子，就像在找什么东西。” “然后呢？” “有时加速，有时停留，然后继续兜圈子，这样一直走走停停，直到三百年前最后一任舰长关闭了系统，所有人离开了这里。” 李凉皱眉道:“继续。” 这种航行路线其实不难理解，看起来就是在巡逻，所以，一定还有某些更特别的地方，让该隐产生记录被修改的猜测。 该隐幽幽道:“从记录上看，扞卫者号只是单纯地航行，或者像巡逻。” “嗯，”李凉点头，等着听下文，却发现该隐没有继续，反而盯着他看。 他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你不觉得奇怪吗?”该隐歪头笑了笑，“希安为什么要造这么大一艘潜艇来巡逻？” 这句话一下惊醒了李凉。 希安直接或者间接拥有全世界，但纵观全球，它一直秉承着实用主义。 比如，上城区的可回收垃圾会排放到下城区以供回收利用，天幕选择屏幕而并不是耗能更大的全息投影来模拟天空。 下城区的科技水平一直被压制也就罢了，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性能迭代同样非常缓慢，据说很早之前武装无人机，武装机器人，百夫长机器人就已经是现在这个水平。 更别提下城区的社会制度，职能混乱的新秩序联席会议等等。 包括对于灵理世界的探索，一旦证实事不可为，果断放弃。 希安像一部冰冷的机器，严格控制着一切成本。 制造扞卫者号必然所费不赀，仅仅用来巡逻确实不像希安的风格。 “所以，我觉得有人删除了一些关键记录，”该隐猜测道，“掩盖了扞卫者号的真实行动目的。” 李凉神色凝重，隐约感觉有一个答案在脑海里萦绕，却怎么也抓不住。 莫名有些烦躁，思索间，他随口问道:“那蜉蝣是怎么找到这艘潜艇的？” “还记得么，在镇界堡，你问我历代尊主有没有去过上城区。” “嗯，你说二代尊主去过，回来就自杀了。” “自杀前，他带领蜉蝣找到了这艘潜艇，”该隐跳上一个吊装设备残留的底座，“他没告诉别人是怎么做到的，但我估计他很可能是在上城区得到了扞卫者号的位置。” “有可能，”李凉想了想，“对了，有没有什么区域是你进不去的？” “哈，”该隐蹲在高高的金属架子上，“你终于想到了，实际上，一到五层，我都进不去。” 李凉点头。 这就对了。 一定存在只有希安人才能进入的核心区域，比总控大厅还要重要。 该隐盯着李凉的神情，嘴角勾起，翻身跳下底座，掂脚勾住他的脖子:“怎么样，要不要带我开开眼。” “看来梅赛想多了，你用不着安慰，”李凉目不斜视，用手指推开了她的额头。 “需要，怎么不需要，”该隐认真道，“什么时候安慰，现在吗？” “差不多得了啊，快点带你的路。” “没情趣。” 该隐夸张地叹了口气。 十分钟后。 两人沿着地面残留的轨道，来到两扇巨大又厚重的金属门前，脚下有许多滑轨深入门下的缝隙中，如同一个封闭的火车隧道入口。 李凉看向一侧“站台”，那里还有一个小门……他和该隐初见时，正是通过那个小门，进入电梯间，搭电梯去了总控大厅。 没想到核心区域的入口原来就在这么近的地方。 “这……”李凉仰头打量，“门怎么打开？” 该隐用下巴点一下:“那里，有个门把手。” 李凉走到近处，看到了一个仅能供成年人单手握住的小把手。 “……” 十多米高的巨型金属门，配这么小一个把手，开玩耍呢？ 但是，乌黑的巨门上确实没有其他可以验证的区域或者控制器之类的东西。 只有这么个滑稽的小把手。 他只好伸手，握住把手，轻轻一拉。 下一刻。 巨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炽热的气流涌出，呼呼作响。 李凉立刻嗅到了一股浓郁的金属味道。 “什么味儿？”该隐在他身后探头探脑，“里面是什么？” 巨门的厚度极其夸张，因此两扇门是以倾斜的角度对接，拉开一道缝隙无法看到里面。 李凉用袖子捂住口鼻，把门一点点拉开，感觉阻力适中，门轴处应该有助力设备。 很快，门开到可以侧身进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门后闪烁着橘红色的光，由于门缝是斜面，只能看到光影。 门一点一点被拉开，透出的光愈加强烈。 直到最后，里面的景象显露出来。 李凉和该隐站在门口，目瞪口呆。 门内是一个空旷的平台，极远处有一根直径数十米的透明圆柱，内部翻涌着耀眼的能量，如同燃烧的太阳表面。 顶着滚烫的强风，两人穿过巨门，走上平台，十多分钟后来到平台边缘，扶着护栏向下看去。 这是一个跃层空间，五层平台逐级探出，围绕着中央矗立的透明圆柱。 他们此刻所处的第6层平台面积最大，许多轨道交错，深入周围其他巨门。 下面的平台逐级缩进，导致整个空间呈倒扣的漏斗状。 最底层，围绕圆柱有极其复杂的设备群，管道线路虬结，像放大版的芯片表面。 透明圆柱中沸腾的能量所散发的橘色光芒映在李凉脸上，他的额头泛起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一刻。 他终于抓住了脑海中的那一丝念头。 一艘在深海巡游的巨无霸潜艇，大量被清空的区域，历经数百年却还能正常运转的引擎，设备，再加上中京地下，武器基地中的那副世界地图…… 很可能，扞卫者号曾经被当做“方舟”，当毁灭一切的核战爆发时，希安人……藏身于此。 “该隐，”李凉声音微颤，“毁灭世界的那场核战发生在什么时候？” 第一百七十八章 元震之秘（一） “所以……核战是希安制造的？” 橘色的光照在该隐脸上，忽明忽暗，她趴在栏杆上，单手撑着脸颊，望着眼前透明圆柱中翻涌的能量，语气出奇地平静。 “只是猜测。” 话是这么说，但李凉心头还是泛起寒意。 究竟什么样丧心病狂的野心家，才会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摧毁人类文明？ 炽热的风中，李凉转身走向平台一侧的楼梯。 顺着铁丝网楼梯一层层向下，墙壁上随处可见斑驳的标语: “wearethefuture” “我们就是未来” “荣耀，国度，权柄” “让人类再次伟大” “doordonot，thereisnotry” 每一层平台都空空如也，只是越往下，地面磨损得越厉害，残留着更多痕迹。 这些经年累月留下的痕迹表明，这里曾经安装着无数设备并且人满为患。 有些巨门敞着，通往黑暗又空旷的空间，有些闭合，似乎多年未曾打开过。 直到踏上最底层。 从高处俯瞰时，最底层遍布复杂的机械设备，看起来像放大的芯片表面，然而亲自抵达这里，李凉才发现，周围每一台设备都大得惊人。 高高低低的金属外壳布满锈迹，粗细不同的管道将所有设备连接成一体，基本没有供人通过的地方。 即便高度最低的设备，也几乎和成年人一样高。 这里的温度更高，热浪一波波袭来，顷刻间，李凉已经汗流浃背。 该隐用手扇着脸颊，大喊道:“这是发动机？” “是！”风噪大了很多，李凉也只能喊。 从这个角度看去，透明圆柱如擎天巨柱般矗立，能量从下方喷涌再回落，仿佛其中塞了一枚太阳，正不停地爆发耀斑。 核聚变？ 反正一定不是核反应堆。 李凉抹了把脸上汗，神情疑惑。 假如扞卫者号的外壳使用了某种特殊材料，扛过九百年勉强说得通，可这台发动机和潜艇内部的设备怎么还能正常运转。 之前的几百年还有人能修理维护，最后一次封闭至今已经三百年，再好的零件也不可能扛住三百年不坏。 简直匪夷所思。 突然。 该隐大叫着指向一台设备。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李凉转头看去。 那台坟包形状的设备上趴着一只……螃蟹。 螃蟹八条腿趴着，举着两个大钳子，中间两个眼珠子伸出背壳，左右晃动。 什么玩意？ 李凉愣了下，往前走了一步。 螃蟹似乎受惊，嗖一下跑进了设备后面。 接着，呼啸的风中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该隐立刻从大腿绑着的枪套中抽出枪，紧张四顾。 声音越来越大，甚至盖过了风声。 李凉反而放松下来。 这声音听起来…… 下一刻。 无数螃蟹从设备间的缝隙爬出来，黑压压涌了过来。 李凉终于看清，那些螃蟹外壳反射着金属光泽，分明是些微型机器人。 他蹲下伸出手。 一只螃蟹犹犹豫豫地爬上了他的手心，两只金属眼珠盯着他，两只大钳子咔咔咔夹了几下。 咔咔咔—— 所有螃蟹开始晃动“钳子”，不过有的是扳手，有的是焊枪，有的是螺丝刀。 这就是扞卫者号能正常运转的秘密…… 李凉摇了摇头。 这时，该隐在旁边蹲下，大喊:“这小东西长得挺别致！” 螃蟹两只金属眼珠噌一下分出一只盯着她。 “哈哈……”该隐咯咯笑了起来，随手抓起一只机械螃蟹逗弄。 李凉站起身，放眼望去。 周围所有设备上都爬满了这种微型机器人，说明在潜艇某处一定有一个仓库存放零件。 不过，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供人通过。 很可能最早的时候，这台核聚变发动机本来就由机器人维护。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回总控大厅，从全息结构上研究一下。 想到这里，李凉拍了一下该隐，示意该离开了。 该隐耸耸肩，随手将一只螃蟹揣进口袋。 螃蟹从口袋探出两颗眼珠子，傻愣愣左右摇晃。 二十分钟后。 李凉和该隐返回总控大厅。 坐在宽大的座椅上，他再次启动全息结构。 一艘潜艇的全息影像出现，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亮点攒动，艇身结构有大片的红色区域，标注着区域名字和损坏程度。 好在这次没有太多的事件报告，界面非常清爽。 经过刚才的“实地考察”，这次认真地端详影像时，李凉瞬间看清了这艘潜艇的整体结构。 像倒扣的漏斗状的空间是动力系统核心所在地，位于潜艇中央，下方有三个扁平状的空间，标注为维修供应舱。 数十个耐压舱体，声呐舱，声呐基阵，快速下潜水舱，轮机舱，船闸舱，主推进轴等等功能性空间分布在潜艇各处，再加上十三到十七层的居住舱，包括两个指挥舱，舰桥内的三层操舵与外部侦查舱，以及其他零碎的空间，共同组成了这艘巨型潜艇的内部结构。 更重要的是，李凉发现，这艘潜艇完全没有导弹发射井或者艇载武器之类的区域。 大量空间被标注为研究舱。 甚至有几处空间被标注为:“物种留存舱”， 之前的推测愈发显得正确…… 这不是一艘攻击性潜艇，而是一个避难所。 李凉挥手，缩小潜艇结构图，调出了任务日志。 最早的记录显示时间为2145年，潜艇在渤海湾下水，开始在四大洋兜圈子。 这种任务日志记录着潜艇每时每刻的航向，罗航向，电航向，罗经差，推进器转速，舱水测量数据，海图制作进度等等事无巨细，还包括艇内执行的各类设备操作任务。 一眼看上去，密密麻麻都是数字。 即便这一次主动研究，翻了十多天的记录，李凉就已经眼睛酸疼。 而且，这类数据太过专业，他根本看不出数字变动代表了什么意思。 难为该隐能看一天。 皱着眉头，李凉强迫自己默读那些数字。 慢慢，他发现了规律。 数字变动小的时候，说明潜艇位移很小。 尤其在2150年到2250年之间，基本就在同一个位置停滞，然后又开始在四大洋兜圈子。 停滞的时候，舱内设备使用频繁，像空调，蓄电池组，舱门开闭等等，兜圈子的时候则相对较少。 “你估计猜对了，”该隐怀里抱着一只机械螃蟹，站在座椅边伸手指向任务日志，“神话里，大约就这段时间爆发了核战，2265年，双子神降临人间。” 李凉心里默默骂了句脏话，接着往下翻。 随着时间接近现代，扞卫者号在七大洲不同地区都停留过，渐渐，出任的舰长名字后缀开始变得一致——软银·李。 比如最后一任舰长，叫做摩纳·软银·李，发布了最后一条任务指令:启动反侦查盾，中断通讯连接，关键位置封闭，系统进入待机模式。 该隐摩挲着螃蟹的眼珠，轻声说道:“反侦察护盾可能连希安内部的监控都能屏蔽，所以希安一直找不到这艘潜艇。” “通讯呢？”李凉随口问着，挥手关闭日志，点开了通讯系统。 系统显示，扞卫者号在接受数据，却拒绝逆向查询。 李凉有些迷惑。 这是什么操作？ 他想了想说道:“查询摩纳·软银·李。” “根据希安公司s-2号安全协议，目标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恩赫里亚”系统中显示。” “嗯？”李凉愣了，又说道，“显示希安s-2号安全协议内容。” “该文件详情无法在层级低于“国度”系统中显示。” “这特么的……”李凉怒了，“自由贸易扞卫者号属于什么层级的系统？” 影像赫然弹出两个字:“教皇”。 这下李凉懂了。 上城区的设备至少是国度，都是天神序列，下城区的任何设备估计最高级别也都是凡人，连扞卫者号都只是个……教皇。 这么看来，信仰这一套东西，不仅忽悠下城区的人，在上城区同样吃得开。 李凉想起第一次在镇界堡和上城区那个叫李菲菲的“接线员”通话，那姑娘虔诚的表情绝不是装的，他众神殿的身份不仅仅是位高权重那么简单，而是带着一种宗教地位。 同时，他也有点明白希安这套等级制度。 权限和设备都很重要。 在低级设备上，无论谁都无法查询高级别的信息，这就从根本上杜绝了被破解而导致信息泄露的问题。 而且，本来就是为了隔绝信息，下城区的任何人，自然都没资格查询上城区高层的信息。 想到这里，李凉说道:“查询李成树。” 瞬间，密密麻麻的影像资料一窝蜂涌了出来。 他赶忙补充道:“监察执行局，李成树。” “李成树，男，68岁，新秩序联系会议监察执行局局长，出生于……”后面跟着一篇人物小传。 略略一翻，李凉发现，李成树竟然是个下城区人，在湾城长大，一路从居委会干到监察执行局局长，级别升得像坐火箭一样快。 “查询涅盘·卓斯，古盛。” “根据希安公司s-4号安全协议，目标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国度”系统中显示。” 原来古盛的级别比李成树高。 这时，该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查询该隐。” “该隐，女，23岁，出生地不详，成长经历不详，极度危险，涉嫌多起谋杀，组织颠覆，非法致幻剂生产，非法仿生改造……” 该隐挑眉:“这写得什么玩意儿？” 李凉乐了:“怎么，冤枉你了？” 该隐转头，怒气冲冲道:“我他妈22岁。” “……” 李凉抿了抿嘴唇，瞥了一眼“认真生气”的该隐。 这女的脑回路有点东西。 回过神来，李凉又想起一个人。 昨天救到了锡森博士。 于是，他说道:“查询锡森·普特南·李。” “根据希安公司s-2号安全协议，目标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恩赫里亚”系统中显示。” 李凉没什么意外，挥手关闭了查询信息。 突然。 指挥台下响起一个年迈的声音:“锡森·普特南·李，男，75岁，普特南实验室，新澳院长。” 李凉霍然起身。 脚步声响起，片刻，一个满头白发，干干巴巴的老头走上平台，叉着腰，气喘吁吁地说道:“这个，台阶，有点多。”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元震之秘（二） “锡森院长，”李凉颔首致意。 眼前的老人精神矍铄，神情温和，脸上自带笑意，眼眸中透着一股天生的随性，与李成树之流截然不同。 相由心生，老人有一种气场，让人莫名心生亲近。 眨了眨眼睛，锡森纳闷道:“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嗯？”李凉愣了。 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 在灵理世界初见李小孩时，小姑娘也说过同样的话。 “嗯……”锡森挠了挠头，“想不起来了，咱们之前见过吗？” 李凉不动神色道:“没有。” 眼下还没完全摸清这位院长的来意，身份的事情不好贸然追问。 “噢，”锡森也没放在心上，走到舰长座椅边，拍了拍扶手感叹道，“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到这种潜艇。” 李凉和该隐对视一眼，轻声道:“您知道扞卫者号的来历？” “嗯，这样的潜艇一共有三艘，最早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等希安建立上城区和天幕，这三艘潜艇归软银管理，据说没多久就全部报废了，没想到还有一艘藏在这里，”锡森一副缅怀之色。 “三艘……全都是避难所？” “对，”锡森点头，“核战期间，全靠这种巨型潜艇，希安才能保留科技火种，重启文明，当年潜艇上还有普特南的实验室。” 从锡森的神情中，李凉意识到很可能上城区的人并不认为是希安制造了核战。 “对了，说正事，”锡森一拍脑门，转身匆匆道，“我刚才醒来和那个叫k的聊了下，你们现在已经知道‘新世界’的事情了对吧？” “嗯。” “啊，是这样的，我呢，曾经研究了…不对不对，不能从这讲…呃…最早呢……也不对……”显然整件事过于复杂，锡森不知该从哪儿讲起。 “这样吧，我问您答，”李凉笑了笑，“我们到下面坐着说。” “好嘞。” 三人来到指挥台下方的工位分别坐定。 李凉想了想问道:“元震是您制造的？” “对对，”锡森顺着问题讲述起来，“近几年仿生技术到了瓶颈期，2875年图灵表单已经没办法准确定义仿生人的智能等级，再一味地提升中枢核心的性能意义不大，所以新澳分院和德纳里分院同时开始研究意识传输，希望拓展仿生人技术的应用前景。 嗯……德纳里分院本来就专攻生物技术，很快他们就进行了临床实验，可是，无论数据模型多精准，一旦导入仿生人的核心，神经网络就会过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该隐轻声道:“脑袋会炸？” “啊？啊，对，如果不能及时停机，确实有可能会爆炸，”锡森脸色不太好看，显然也想起了很多失败的案例。 李凉记得，四天前第一次和该隐通话时，巴伦丁提到了这种情况，将人的意识导入仿生人的中枢核心，仿生人的脑袋就会爆炸。 原来是过载。 注意到锡森博士还在走神，李凉轻咳了一声:“然后呢？” “噢噢，然后……我说到哪儿了？” “过载。” “对，过载，当时所有人都很惊讶。 说起来人的大脑不复杂，意识来自于神经元之间连接的形成和协同，多系统信息处理，电化学全局整合，这种模型被无数次应用在仿生人的核心中。 但现实是，不管怎么修正数据，提高神经网络的运算能力，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发现，当模型加载完成，系统启动几秒后，神经网络中出现海量的数据冗余，并且以指数级增长，直到整个系统崩溃。 经过多次实验，我们发现，生物脑中的小胶质细胞提供的遗忘机制很难被运算完全代替，潜意识的扩张只要存在，意识传输注定会失败。 接下来，德纳里分院开始研究一种替代性融合方案，生物脑和模拟神经元结构并存，逐步转移。” 说到这里，锡森流露出一丝愧疚，“但我还是觉得大脑结构的数据模型没有问题，我研究了一辈子仿生人，在我看来，生物脑和中枢神经核心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研发了一种t型稳定剂，能极大抑制潜意识产生，结果……只是稍微推迟了系统崩溃的时间。 那段时间，我找了很多濒死的志愿者，做了大量的实验，后来发现，个人经历越简单，性格越偏执，意识重启产生的数据冗余越少。 为了证明这个结论普遍适用，我开始寻找那些性格执拗的人，定期采集他们的大脑数据，当然，是以体检之类的借口，可是，有一天……” 李凉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禁感慨，科学何尝不是一种偏执。 锡森叹了口气:“有一天，我观察的样本里，一个叫元震的人发生了事故，被紧急送到了新澳分院，那时在人工供血供氧的情况下，他的大脑还没有完全死亡，而且卓斯边际业务部的副总裁亲自来了院里，求我务必救活元震。 所以，我进行了一次最大胆的意识传输实验。 在那场实验里，我使用了大量的t型稳定剂，加载了一个还没开发完全的遗忘程序，并且将一条固定神经元协同放进了他的核心中，相当于在他的意识里放进了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 后来，实验竟然……成功了。” 锡森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他低沉道:“但是，经过一系列恢复测试，我们发现，元震变得极度偏执，记忆混乱，而且一直处于痛苦和煎熬中，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为什么会这样？”李凉问道。 锡森沉默许久，慢慢说道:“可能因为潜意识的不完整，遗忘机制的随机性和那条非自然产生的念头，他的自我意识在不停地自我否定和重构。” 此刻，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的院长锡森博士，满脸自责，带着发自肺腑悔意，低下头，喃喃道:“是我害了元震。” 李凉伸手，轻轻捏了捏老人的肩膀。 这时，该隐出声问道:“您放进去的那个念头是什么？” 锡森怔怔说道:“不顾一切地追求梦想。” “嗯？” 李凉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第一百八十章 元震之秘（三） “为什么要放进这样一个念头？” 总控大厅非常安静，李凉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锡森博士叹了口气:“后来我才知道自己被误导了，但是当时选择放进这样一个念头的原因很简单，”老人抬头看着李凉说道，“举个例子，比如我现在告诉你，不要想大象。” “嗯，然后呢？” “你刚才想到了什么？” “大象。” “是吧，大脑会优先处理信息，再决策，也就是说，如果你的思维中突然出现一个非常具体的想法，这个想法不是由你的体验自然产生的，你就会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然后本能地否定它。 所以，如果要往元震的意识里放一个想法，让这个想法成为他的执念，就不能是具体的一件事或者一个行为，必须是一个观念，最好的选择是加强他本来就有的观念。” 李凉恍然，元震之所以会成为锡森博士的样本，可能因为这个人本来就比较执拗，而且原本就非常渴望进入灵理之门。 果然，锡森接着说道:“每次采集大脑数据的时候，我都会和那些人聊聊，了解一下他们的性格。元震是个很特别的人，好像心里装着什么秘密，翻来覆去地说他有一个毕生追求的伟大梦想，可惜实现不了，所以当时我没什么犹豫，选择放进这样一个念头。” “这是一个局，”李凉阴沉道，“元震是边际业务部精心挑选出来的人。” “是啊，”锡森面有怒色，“恢复测试还没有做完，卓斯的边际业务部就强行带走了他，我还通过门阀要人，但卓斯总部在月球，没人搭理我，最后就……” 老头摇了摇头，“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但是，去年八月份，我办公室抽屉里突然多了一封信，我马上去调了监控，看到……我自己命令妲己开门，进了办公室……” 说到最后，锡森博士脸上流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通灵者？ 李凉瞬间想到了第一天遇到的那个能“变形”的胖子。 理论上，这种“变形”应该可以变成任何一个人。 “当时给我吓坏了，不过看了信我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更恐怖的东西……” 李凉皱眉道:“开发灵理世界的时候，普特南应该也参与了。” “啊？”锡森挠了挠头，“这个……我没听说过，普罗米修斯在信里只简单介绍了一下深海之门。” “没关系，这件事后面再说，普罗米修斯是谁？” “噢，就是给我信的人，他叫自己普罗米修斯，然后……”锡森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三封信，“都在这里，你看看吧。” 李凉接过信，有些感慨。 别说这个时代，一千年前就没人写信了，没想到这个自称普罗米修斯的人会用这么复古的方法传递信息。 展开第一封信，内容确实是一笔一划写上去的，只是字很丑，歪歪扭扭。 几分钟后，李凉面无表情地展开第二封，第三封。 全部看完以后递给了该隐。 接着，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起身一把拽起椅子扔了出去。 咣—— 声音在总控大厅回荡。 胸膛剧烈起伏，李凉终于知道，李成树所代表的开拓派究竟想干什么。 集团错了。 由于“佐尔格”这个人格一直无法打入开拓派决策层，集团对于开拓派的判断有一个严重疏漏。 四公主和古盛所代表的改造派意图用“新世界”彻底改造地球，把地球改造成和灵理世界一样的地方，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开拓派的目的，却不是像集团认为的那样，只想用“新世界”训练更多的人，组建一支军队开拓灵理世界。 或者说，开拓派的目的确实包括了这些，但是，为了达成目的，他们准备采取的方法却比改造派更加残酷。 普罗米修斯在信中说，“新世界”吞噬“灵感”超过三层的人，不仅仅需要其身体中沉淀的灵，更重要的是需要人类的“意识”。 吞噬人类的“意识”可以让“新世界”真正“成熟”。 “成熟”的速度取决于吞噬的速度，如果一次性吞噬巨量的“意识”，“新世界”就会变得难以掌控，边际业务部认为，吞噬速度必须被严格管控，“新世界”必须被逐步“投喂”。 于是，开拓派的计划是，当“新世界”开启后，将所有下城区的人圈养起来，像自动化家畜养殖一样提供生存最基本的食物和水，同时通过化学手段提高交配率，婴儿出生率，引发人口爆炸，源源不断地为“新世界”提供“意识”。 如此以来，掌握了“新世界”的边际业务部将消灭希安，和妖精达成协议，共同开发人类所在的宇宙，肆无忌惮地将星系转化成灵核，攫取无穷无尽的“财富”。 李凉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邪恶。 在卓斯边际业务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眼中，下城区的人类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和牲畜一样，从出生到死亡，唯一存在的意义是被当做饲料。 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李凉不敢想象。 更令人绝望的是，开拓派的计划很快就要成功了…… 元震是这个计划中非常重要的一环。 得知锡森博士的研究方向后，边际业务部精心挑选了一个对灵理世界有着无比执念的人，让他“恰好”出现在锡森眼前，又“恰好”死亡，然后，那位边际业务部的副总裁在见到锡森博士后，多次故意提及元震的梦想，诱导锡森将那个念头放进了元震的意识中。 接下来，他们耐心等待机会，直到镇界堡被幽冥入侵，出现混乱，计划开始。 改造派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边际业务部没有动用任何自身的力量，只是推了一把，让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组建了一个业余到不能再业余的团队，闯进了镇界堡。 数据化的协议被边际业务部藏在了元震的骨骼中，按照普罗米修斯的说法，只要元震能进入灵理世界，无论是死是活，妖精都能收到这份协议。 届时。 妖精一族的精锐部队会穿越灵理之门，直抵地球。 第一百八十一章 希安与裂脑人（一） 灵理世界。 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外。 一望无际的浅水之上，深蓝如临大敌，右手食指蜷曲，竖掌胸前，一身长袍猎猎作响，周围的水域以他为中心，荡起层层涟漪。 对面，三个纤瘦的身影沉默肃立，她们脚下，水面诡异得保持静止。 三人身披墨绿色斗篷，兜帽遮住了面孔。 其中一人站在最前，长袍极尽华丽，点缀着无数宝石，更有数十只彩色蝴蝶停在她肩头，翅膀扇动间，晶光簌簌。 一个空灵的女声从她兜帽下传出，音调婉转如同歌唱。 深蓝脸色阴沉，出声回应，同样音如歌唱，但他的嗓音苍劲，带着一股怒意。 这时。 最前一人用不太熟练的人类语言说道:“我们当然会说人类语言，暹蓝人。” “会又如何，”深蓝冷哼，“没有都玉京签发的入界许可就给我滚蛋。” “大泽守护者，永恒之井的歌灵，祖母的第三个孩子科法鲁大王，接受了人类的请求，将和人类缔结文明协定，暹蓝人，我们是科法鲁大王的近侍，带着精灵神族的友谊而来。” 深蓝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说，滚蛋。” 为首的妖精发出一声慵懒的轻笑，轻盈地抬起手，纤长的五指舒展。 两只蝴蝶突兀出现在她手心，扇动着翅膀飞到了深蓝面前。 下一刻。 一股墨绿的烟雾萦绕，蝴蝶变成了两封带着翅膀的卷轴，悬停半空。 一个卷轴噌然打开，一行行文字自行浮现，最后落款为——马科西克城，哈伦·波特。 另一个卷轴赫然由人类文字书写，是一份缔结文明协定的请求，字里行间极其恭敬，最后落款为——希安·卓斯门阀。 看着马科西克城城主签发的许可以及卓斯的请求，深蓝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 呼。 卷轴崩散，消失。 片刻。 深蓝咬牙道:“人类是碳基生物，根据法与秩序联合体颁布的基理世界出入境管理法令，在没有明确加入某个协约前，碳基生物一律归都玉京治辖，抱歉，波特先生的许可……没用。” 突然。 妖精上前一步，肩头的蝴蝶轰然腾空，晶光如云。 气氛抖然剑拔弩张。 深蓝昂首喝道: “我是三皇敕律在册的术师，你敢杀我？” —————————— 扞卫者号。 李凉独自坐在指挥台的台阶上，内心焦灼。 从信的内容来看，普罗米修斯明显是一个通灵者，而且地位不低，同时，也是开拓派的成员。 根据集团的情报，开拓派确实悄悄发展了一批通灵者，其中应该就包括普罗米修斯。 这个神秘的通灵者直接参与了元震的计划，比如从古盛眼皮底下“偷”出了塔塔给元震当向导，比如变形后，陪同边际业务副总裁将濒临死亡的元震送到了新澳分院。 只是这个通灵者没有泯灭良知，并且意识到锡森博士心存善念，说不定可以力挽狂澜，因此冒险传递了三封信，透露出开拓派肮脏的计划。 另外，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外布控的通灵者，很可能也是被普罗米修斯误导。 现在，所有关键人物全部浮出水面。 综合所有信息，围绕“新世界”的阴谋全貌出现在李凉脑海中。 以边际业务部高层为首，李成树代表的开拓派一直隐藏实力，一边和通灵者暗通款曲，一边通过元震提前一步和妖精达成协议，等古盛费尽心机启动“新世界”后，图穷匕见，以李成树在下城区的实力，占领涅盘大厦易如反掌。 届时，下城区的人类将被当做批量养殖的牲畜，而边际业务部将凭借“新世界”推翻希安，将整个地球当成取之不尽的“金库”，从而在灵理世界占据一席之地。 另一方。 以卓斯英灵为首，四公主，古盛代表的改造派持续多年搜集“燃料”，拥有启动“新世界”的关键物品——灵核，虽然目前势弱，但他们依旧牢牢把持着“新世界”。 眼下李成树的身份已经暴露，作为卓斯“正统”，地位崇高的卓斯英灵必然不会坐以待毙，在“新世界”启动之时，势必要展露爪牙。 如果改造派胜利，很可能会一次性喂熟“新世界”，以“新世界”的某种未知功能彻底改造地球。 下城区的人类又能有多少幸存？ 第三方。 两面三刀的支配人，一个极其强大的死灵魔法师，一个“新世界”的傀儡。 假如“新世界”存在自主意识，发布的神谕带有主观色彩，那么，“拯救地球”绝对不会是一台织布机的目标。 从支配人大部分情况都站在改造派一方的立场来看，“新世界”本身更倾向于……被一次喂熟。 第四方，李小孩代表的中间派……目的不知，依旧被古盛囚禁。 各方势力有强有弱，但是看起来都有没翻开的底牌，不到最后一刻，谁都无法断言鹿死谁手。 局面已然清晰，最核心的问题是，“新世界”到底是什么？ 这是四公主，李成树，支配人保守最严的秘密，不仅集团始终没有搞清楚，连普罗米修斯也没有直言“新世界”的本质和功能，只是描述了那台织布机需要吞噬普通人的“意识”，从而“成熟”。 总结各类信息，“新世界”除了可以抚顶，启迪，提供灵，控制支配人，吞噬灵感超过三层的人身体中蕴藏的灵，还能吞噬凡人“意识”并成长。 一台织布机，为什么这么多能力？ 怎么做到的？ 李凉完全无法理解。 但是，他不是一个人。 想到这里，李凉站起身，走到该隐面前说道:“召集我们的人，开会。” 该隐笑了笑:“我们一直在等你，李凉。”她站起身，用手持设备发送了一条信息。 片刻。 k，水野，老唐，水哥，巴伦丁，ms，屠然，中间人，以及忠于该隐的蜉蝣各势力首领，纷纷从电梯中走出。 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李凉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平静道:“我们研究一下……怎么弄死卓斯人。” 一旁，锡森博士捋了捋乱糟糟的白头发，喃喃自语道:“普罗米修斯啊，他们和你一样，愿为生灵盗火。”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希安与裂脑人（二） 普罗米修斯的信在众人手中传递，每一个看过信的人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再是利益问题，而是生存问题。 局面看似多方胶着，实际上对于在座的人来说，无论开拓派、改造派还是支配人最终取得胜利，唯一的区别只是立刻赴死还是被圈养一段时间再死。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无论哪一派都没有将七座城市下城区数以亿计的普通人放在眼里。 似乎在卓斯人看来，平民只是任意摆布的羔羊。 这时。 李凉轻咳一声说道:“刚才我已经讲清楚目前的局势和‘新世界’的背景，普罗米修斯的信你们也看了，有什么问题可以提。” 一个人的思维角度总归有限，一群人，尤其是一群聪明人的想法往往能查漏补缺。 经过一个小时的讲解，除了他自身以及集团的一些隐秘，其他关于“新世界”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清楚地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 内容包括集团、老唐，水哥提供的信息，他的一系列推测。 此刻，众人表情各异，消化着刚刚获知的惊人信息。 几分钟后。 屠然出声道:“时间，我们还有多少时间？虽然古盛少了一颗灵核，但你也说了，这种东西卓斯可以生产，长时间找不到你，我担心改造派会改变策略。” 不少人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李凉。 李凉想了想说道:“佐尔格最后传来的那条消息里说，新世界的启动到了关键时刻，既然存在关键时刻，说明启动的时间是不能无限制地拖延下去的，而且一定比制造一颗灵核需要的时间短的多。” “要是灵核不够，时间到了，会咋样？”有个蜉蝣的头目问道。 “不清楚，”李凉看向该隐，“李贞观的状态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审？” “清醒一点了，随时可以审，反正问完要弄死，能回答问题就行。” 李凉点头，对屠然说道:“时间的事情，审完李贞观再确定。”说着环视周围，“谁还有问题尽快提。” 又有一个头目出声，声音干哑:“这件事关系到所有下城区，帮派，工会，谁都不能置身事外，除了中京的三合社，yakuza，其他城市的帮派，像新澳城的战斧，湾城的戒律团，德纳里的mafia，这些人我们要不要联系？” “对，”另一个头目赞同道，“总工会可能被李成树控制，但是下面很多小型工会的实力也很强。” 几个蜉蝣头目纷纷发言，提及各大城市的帮派，势力。 他们常年混迹街头，自然信奉人多势必众。 “好了，”李凉伸手压了压，“关于其他帮派和工会的事情k会处理。” 这时，该隐扭身探手抽了最开始说话的头目一巴掌，骂道:“吹什么牛逼，战斧，战斧老大你认识啊？行，你现在给我坐潜艇去新澳城，告诉那个俄裔老毛子说他妈世界要末日了，让他赶快派人来中京救急。” “别别…”挨抽的头目讪笑，“我肯定是愿意为尊主跑一趟的，就是担心老毛子不识抬举。” “你他妈……”该隐抬手准备继续抽他几下。 众人哄笑。 忽然，一直坐在角落里的锡森博士犹豫道:“呃……战斧老大是不是叫，阿里姆坚？” 老人声音不大，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k惊讶道:“是，博士，你混的圈子挺杂啊。” “帮派嘛，略懂一点，”锡森捋了捋白头发，“这个，阿里姆坚磕致幻药把周围神经系统磕坏了，我给他换了一套仿生的，所以，我们关系还可以。” “看看，嗯？”该隐用大拇指一比锡森博士，冲后面坐着的一群蜉蝣头目说道，“什么叫博士，再看看你们。” 众头目无言以对。 坐在锡森博士身边的巴伦丁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同样研究仿生人，他一直是锡森博士的铁杆粉丝。 李凉倒是并不意外。 一个普特南新澳分院的院长，在新澳城绝对地位不低，只不过锡森博士一看就是那种醉心科研的人，很少关心权力。 k收敛起笑容，点着一支烟随口道:“老爷子能联系战斧最好，sonoya负责yakuza，我这边，黑桃没问题，在中京的三合社，鼠帮，机械工会，运输工会，保险人工会，我都可以试着联系，其他城市的人……没必要。” “港务工会，”屠然补充道。 丽兹卡潘叼着烟，凑到k的打火机边点燃，吐出一口烟雾:“黑手。” “建筑工会，”壮硕的利维特说道。 “math。” “tank。” 众人分别报出自己有把握能说服的势力。 等周围安静下来，李凉总结道，“联络的事情k负责，必须选我们可以完全信任的帮派或者工会，只需要他们在合适的时机为我们创造机会。” k点头:“ok。” “好，谁还有问题？” 一直沉默的水野轻声道:“机械姬的位置在西城区中央地带，想要顺利拿到武器，中京必须有人策应我们。” “对，”李凉转头看向该隐和屠然:“需要尽快重建和中京的通讯，如果豪斯能策应我们最好，如果联系不上豪斯，我们还能想别的办法。” “好的。”屠然点头。 该隐歪头笑道:“人数呢？你准备带多少人去中京？” “不需要太多，”李凉想了想，“你是蜉蝣尊主，这件事你决定吧。” “o~k。” “水哥，”李凉忽然看向角落。 “嗯?嗯，”水哥抬头，“你说。” “晚一些时候，还要麻烦你给大家讲一下通灵者的战斗方式。” 水哥和老唐对视一眼，一起点头道:“没问题。” “好，”李凉环视周围，“谁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那么，开始吧。” 众人纷纷起身，三三两两离开。 水哥和老唐这两个通灵者也被人拉走，毕竟对那些蜉蝣头目来说，火拼只是日常，通灵者才是他们最好奇的事情。 k和水野，屠然，几个中间人一起离开，他们的任务最紧要也最复杂。 很快，总控大厅又只剩下李凉，该隐和锡森博士。 李凉捏了捏眉心。 无论什么时候，杀人容易救人难。 卓斯确实不需要考虑数以亿计的下城区平民，只要借助“新世界”推翻希安，无论帮派还是工会，赤手空拳还是全副武装，面对武装机器人军团和常人无法想象的高科技武器，结局只有一个，任由宰割。 而他想要力挽狂澜，却只能依靠己方有限的力量。 就像该隐所说，没人会相信世界末日马上就要来临，即便把“新世界”的一切都发布到动视互联上，也只会被当做吸引眼球的猎奇小说。 帮派，工会，终究只是下城区抱团取暖的……普通人。 不过，李凉始终觉得，一个人选择站出来，往往并不是想当什么英雄，很多时候只是因为心里有一个念头，觉得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该隐走到他身后，双手捏着他的肩膀说道:“你该休息了。” 这时。 李凉忽然想到，或许还有另一种方法破局。 他转头问道:“锡森博士，希安究竟是什么？” 第一百八十三章 希安与裂脑人（三） 中京。 黑暗的地牢。 “塔姆先生，我们还有多少时间？”秘法声音低沉。 塔姆捻着唇边的胡须说道:“喔，大约还有十四天……”说着往侧面踱了一步，一本正经道，“小姑娘，请不要拽我的尾巴。” 李小孩咧嘴，咯咯笑个不停。 一个铿锵的金属嗓音慢吞吞响起:“这个肉做的分裂体看起来很愚蠢。” “喔，萨隆阁下，人类并不是和萨隆邪铁一样通过分裂繁殖，人类是胎生的，而且这个人类幼崽的大脑受到了伤害，”塔姆摊手道。 “胎生，”萨隆伸出一根手指按在李小孩脑袋上，嘟囔道:“俺们觉得胎生恶心。” 李小孩四肢扑腾，冲萨隆龇牙咧嘴。 这时，一个柔媚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我说，你们休息好了吗？灵又快不够了。” “滋——滋——”一个怪异的电子噪音紧跟着女声响起。 “稍安勿躁，雅莱莉女士，喔喔，还有七分之一阁下，请允许河蟆人，啊不，婆娑树的种子多休息一下，”塔姆咕咕笑道。 “当然，我亲爱的河蟆王子，”雅莱莉语气突然变得充满魅惑。 “滋——” “魅魔……”萨隆小声嘟囔道，“俺们觉得魅魔也恶心。” 塔姆严肃道:“喔，萨隆阁下，魅魔一族其实很迷人，只要和她们相处久了，你就会察觉到她们的热情和爱意。” 萨隆点了点头:“恶心。” “喂……那块铁，”雅莱莉声音不悦，“再废话，你就来主持幻像。” 塔姆不停地给萨隆使眼色。 身体巨大，蜷缩着坐在地上的萨隆眨了眨眼睛，不情不愿地说道:“俺们道歉，”接着又声如蚊呐地悄悄嘟囔了一句，“恶心。” 塔姆耸耸肩:“喔，还是让我们继续吧，雅莱莉女士，七分之一阁下，请务必维持幻像。” “哼。” “滋——” 活动活动肩膀，塔姆走到地牢中央，缓缓闭上了眼睛，一颗散发着朦胧光辉的种子在他身前悬停。 一旁的秘法同时展开双臂，长袍下摆飘了起来。 他们脚下突兀亮起繁复无比的线条，扭曲缠绕，像活物般一点点舒展，蔓延。 李小孩一溜烟跑回牢房，缩进了靠在角落的赛奥莉丝怀里。 “妈妈，绿可爱和老骨头在干什么？” 赛奥莉丝摸了摸李小孩的脑袋:“塔姆先生和秘法先生在建立一座魔法阵，用来汇聚灵。” “翅膀姐姐和小盒子在干嘛？” “雅莱莉女士和七分之一先生在维持一个幻境，阻挡那个无机生命的窥探。” “哦，那坏坏铁疙瘩呢？” 赛奥莉丝愣了一下，没说话。 这时，魔法阵旁传来萨隆的声音:“俺们待着。” ———————————— 扞卫者号。 “希安是什么？” 李凉曾把这个问题抛给两个人。 镇界堡军士长令野说，希安是信仰，空气，或者一台冰冷的机器。李小孩说，希安生病了。 此刻，他很想知道，对这位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的院长来说，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白头发，想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 “我父亲是上一任新澳院长，母亲来自下城区，我出生在新澳城，直到十二岁才第一次去上城区，那个时候，我觉得自己看到了天堂。 人们生活在田野上，和植物，动物和谐相处，没有穷人，没有犯罪，连钱都不需要，如果你想吃一个冰激凌，只需要一个想法，就会有无人机送到你的手上，你想学任何学科的知识，都能获得相关专业的仿生人一对一全程辅导，你可以从事你喜欢的任何职业，或者什么都不做，泡在神经漫游里玩虚拟游戏，反正，那个时候，我觉得是希安缔造了天堂。” 该隐忍不住问道:“没有钱？那人们为什么要工作？” 锡森博士笑了笑:“为了赞。” “什么是赞？” “上城区的人，会随时佩戴视网膜投影，这种技术连接了整个上城区的社交网络，每个人都有一个评分系统，可以点赞，或者点踩，所以，工作可以让你帮助别人，获得别人的赞。” 该隐愣愣问道:“so……点赞有什么用？” “点赞多，代表你是一个受欢迎的人。” “……” 该隐瞪着眼睛呆住了。 锡森博士被该隐的表情逗笑，补充道:“实际上，确实没什么用。” 李凉听李小孩说过这件事，表现得镇定很多，犹豫问道:“您也佩戴了视网膜投影？” “没有，不管是谁，离开上城区的时候必须摘下视网膜投影设备，因为这种设备的层级达到了‘国度’，有泄露信息的风险，”锡森指着自己的眼珠，“戴了的话，你能在瞳孔处看到影像。” “嗯。”李凉点头。 这下他明白集团为什么会暴露了，四公主来到下城区的时候一定带着视网膜投影，这种设备可能自带扫描和动态信息识别之类的功能。 锡森博士停顿了片刻，接着讲述: “我在上城区待到十八岁，一直在学神经生物学和计算机工程，最开始几年过得很开心，收获了很多点赞，白天学习，晚上参加不同朋友组织的聚会，性，酒精，可完全代谢的致幻剂，享受没有任何负担的愉悦，但是，没过几年，我开始觉得厌倦，那种感觉，就像从一个梦里醒来，我忽然看到了以前没注意到的东西。” 锡森博士声音微颤:“我注意到食物和水被随便浪费，仿生人会被粗暴地殴打，有的邻居会突然消失，那些磕了致幻剂的男男女女都像迷失了一样，所有人都在追寻快乐，梦想变得随随便便就能实现，没有人体会过真正的苦难，他们唯一不开心的事情是今天的赞没有昨天的多，那个时候，我只想回到下城区，我觉得希安就像强效致幻剂。” 李凉沉默不语。 物质极度丰富，又没有更崇高的追求时，大概人类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一千年的人们或许高估了自身。 物质基础有了，人类就一定会追求精神境界？事实上，很多人只会在低级欲望中永远沉沦。 “我像逃跑一样回到新澳城，直到现在都没有再去过上城区，这些年，我慢慢发现一个事实，”锡森叹了口气，“希安其实拥有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几乎在所有领域都已经达到难以想象的水平。” 李凉惊讶道:“嗯？您是说……” 第一百八十四章 希安与裂脑人（四） “我感觉希安对技术的垄断和控制也针对上城区，”锡森幽幽说道，“比如，众神殿的主神，英灵殿的英灵们早已获得了永生，比如建立天幕时，希安就已经掌握了暗物质的秘密，比如，支撑上城区运转的能量究竟来自哪里，这样的例子很多很多。” 李凉难以置信道:“你们不会质疑吗？” 锡森博士看着李凉的眼睛:“希安把一切解释成神迹。” “神迹？” 锡森博士想了想说道: “科技超前到一定程度，就会变得反直觉，反经验，就像所有研究生物的人都清楚，人类之所以会衰老，死亡，不是因为单一无功能的细胞出现重大崩溃，而是因为随着时间，细胞失去了调节和协调基因的能力，普特南实验室研究端粒体多年，始终不能让细胞分裂超越海弗利克极限，对我们来说，永生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秘密。 但是，希安做到了，轻而易举，我们理解不了，这种时候，希安告诉我们，永生是双子神对虔诚的恩馈。 七座城市的上城区之间通过一种传输设备联结，我亲眼看到人体被量子化，几秒内在另一边重构，而普特南墨西哥分院至今没有搞清楚量子的所有特性，希安说，那是双子神的召唤。 每个领域都是这样，一切我们理解不了的，都是神迹。” 永生，传送…… 听起来不像科学，倒有点像灵的应用。 李凉想起在机械姬地下的武器基地看到的视频，“自己”很可能是在核战前就开始“天灵”转变。 如果“天灵”和昊天皇帝有关，那么，希安所掌握的，超越时代的“科技”很可能也和昊天皇帝有关。 思索间，他随口问道:“普特南的科学家也没有怀疑？” “我们在各个领域的研究水平与希安所达到的高度存在巨大的落差，就像猴子面对量子力学，这种落差科学无力反驳。” “历史呢？上城区的人应该知道希安只是个公司。” “希安确实是个公司，”锡森博士点头，“但它是双子神用来拯救人类的方式，战争愈演愈烈，世界即将末日的时候，七个号角吹响……” 该隐接口道:“双子神命令希安建造大船，教祂的子民得了救赎……” 李凉沉默了。 该隐说的是下城区每个人都听过的神话…… 神话替代了历史。 “信仰是什么？”锡森博士低着头，从未打理过的白发垂下，让他显得愈加苍老，“人在濒死前抓住的一颗救命稻草，在黑暗中看到的微弱灯光。” 老人缓缓起身，环顾总控大厅，轻声说道:“核战后那一批希安人困在潜艇里很多年，起初物资充足，科研条件优越，他们很乐观，但是，物资总有用完的时候，科学突破遥遥无期，所有人慢慢陷入一种恐慌……有人觉得潜艇的空间变得越来越小，空气越来越稀薄……开始有人自杀，根据当时的记载，我认为很多人的大脑产生了某种器质性病变，在他们彻底崩溃前，双子神突然出现了。” “希安的创始人变成了双子神？”李凉轻声问道。 “是的，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创始人展现了超凡的智慧，带来了无法想象的技术革新，我认为正是这个过程导致他们出现一种统一的，集体性的认知异化。多年后，这群虔诚的信徒在双子神的带领下重新踏上陆地，拯救了濒临灭绝的人类，建立了现在的世界。” 李凉依旧无法接受:“这，可能吗？” “这些是我根据记载作出的推测，”锡森博士坐回椅子，叹了口气，“实际上，对这个时代的上城区来说，双子神就是真实历史的一部分，双子神完全替换了希安的那两位创始人。” “两位？”李凉愣了，“他们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他们就是双子神，直到今天还住在神庙里。” 李凉喃喃道:“他们……两个都活着？” “嗯，”锡森点头，“永生不死。” “他们长什么样？” “神庙外有雕像……”说到这里锡森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那个，你能，遮住胡子么？” 李凉慢慢用手挡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 “啊，难怪我会觉得眼熟，”锡森笑了笑，“你的眼睛长得很像雕像。” 该隐好奇道:“什么雕像？” “双子神的雕像，”锡森博士回忆道，“神庙前有两个背靠背站着的雕像，脸长得差不多，有时候我们私下里把双子神叫兄弟俩。” 该隐追问:“他们是兄弟?” “不知道，教会认为双子代表的是神的两面，加上神本身，三位一体。” 该隐纳闷道:“怎么只有雕像，影像呢？照片总有吧？” “只有最虔诚的人才有资格看到双子神的早期影像资料，全部储存在塔耳塔洛斯级设备里，这种层级的设备只在三个地方有，英灵殿，众神殿，教会。” 塔耳塔洛斯级…… 李凉记得，之前通过莉娅和扞卫者号查询时，自己的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塔耳塔洛斯级系统中显示。 双子神，兄弟，权限，缺失的九十年记忆…… 难道，他和弟弟是希安的创始人？ 弟弟还活着，然后，看着他被人塞进冰柜里扔到下城区自生自灭？ 还是…… 他突然觉得非常荒唐，笑出了声: “嗬嗬……真他妈扯淡……” 锡森博士一脸茫然，该隐瞬间坐直了身体。 片刻。 李凉摇了一下头，嗤笑道:“不可能。” 突然。 一片嘈杂的交谈声从远处金属柱后响起，就像有一大群人在高声争论。 他站起身，皱眉道:“你们听到了吗？” “啊？”锡森博士左右看了看，“听到什么？” “很多人在说话，”李凉转头问道，“蜉蝣的人？” 该隐直直盯着他，摇了摇头。 “谁！”他脸色一变，看向电梯方向。 叮。 电梯门开了。 总控大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电梯走出的人影模糊不清。 哗啦。 锡森博士和该隐同时站了起来。 该隐喊了一句:“李凉。” 李凉茫然转头，发现该隐和锡森博士正满脸担忧地盯着自己。 “你们怎么了？” 他突然感觉鼻腔发热，下意识地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手指上满是鲜血。 再抬头时……嘈杂声消失了，电梯显示着位于17层。 总控大厅寂静无声。 这时。 锡森表情凝重道:“你身体有问题？多久了？” 一旁的该隐同样一脸关切。 “没事，”李凉抹了下鼻血，却发现血一直止不住。 锡森博士摇了摇头:“潜艇应该有全自动诊疗仪，你需要诊断一下。” “被拆掉了，”该隐苦笑，“基本上所有设备都被拆掉了。” “啊，对，想起来了，战后从潜艇撤离的时候希安把所有设备都搬去了上城区，嗯……没有诊疗仪……”锡森摩挲着下巴，“那，机器人或者仿生人的升级设备有没有，那种机器应该搬不走。” 李凉堵着鼻孔问道:“那是机床，也能给人诊断？” “在别人手里当然不行，但在我手里当然可以，”锡森捋了下白头发，“仿生人和人，一样治。” “……” 李凉无奈道:“好吧。” 说完在前带路。 上次来扞卫者号，匆忙间给莉娅升了个级，那台巨大的机床就在下一层。 乘电梯抵达44层。 与45层的广阔不同，44层的空间非常不规则，电梯出来是一个面积很小的电梯厅，两侧都有栈道，通往不同的区域。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几分钟后，李凉带着锡森博士和该隐进入一个空间稍大的区域。 一座巨大的卵型玻璃舱横卧在地中央，随着他们走进缓缓亮起。 “嚯，老古董了，”锡森博士笑了笑，“躺上去吧。” 看着眼前的机床，李凉对上次给莉娅升级时的场景记忆犹新。 一开机，玻璃舱内便火星四射，莉娅的合金外壳顷刻被融开一个大洞。 该隐用力拍了拍玻璃罩，笑道:“这玩意能治人？” “放心，”锡森博士摆摆手，“这种机器我可以拆成零件再组装好。” “……” 李凉忽然想起自己的脑子确实有点毛病，深吸了口气，躺了上去。 锡森博士走到他脚边，轻车熟路地唤起了一个全息菜单。 一阵轰隆轰隆的机械运转声。 李凉仰面躺着，注意到机床上方遍布焦糊的痕迹。 为了分散注意力，他随口问道:“锡森博士，众神殿，英灵殿，有什么区别？” “嗯嗯，啊？”锡森博士抬了下头，“噢，众神殿里是十二个最早追随双子神的人，里面包括四大门阀最初的开创者，英灵殿的人数不固定，都是为希安或者门阀做出卓越贡献的人，目前普特南有四位，软银两位，动视两位，卓斯，原来有两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还有十七位来自其他家族。” “卓斯怎么了？” “噢，很早之前，卓斯牵头组织门阀，联合下城区想要建立一个职能健全的联合机构，最终失败了，代价是，一位卓斯英灵被剥夺了永生。” 李凉听梅赛讲过这次颠覆，只是现在才知道卓斯的下场。 看来卓斯和希安的宿怨由来已久。 滋——滋—— 一阵电流声刺耳。 “再等会儿，马上就调好了，”锡森探头看了看，又埋头继续在全息菜单上调试数值。 “嗯，”李凉感觉有点闷，扯了扯衣领，“锡森博士，上城区有几种级别？” “什么?”锡森探头。 该隐在旁边说道:“级别。” “噢，非常多，根据门阀，种姓，血统，居住地，大概有十多个不同的权限级别，对应的设备层级也非常多，但是除了去一些关键区域或者查询一些机要信息，平时很少能感受到权限高低的区别，我的权限是“瓦尔基里”，”锡森点了几下设备愣了下，抬头问道，“哎？你是什么权限来着？” “不知道。” “什么意思？”锡森博士眨了眨眼睛。 这时。 机床轰隆一声，一道光线开始从上到下扫描李凉。 锡森博士集中注意力:“开始了，让我看看……嗯，头部……咦？”他凑近滚动着信息的全息影像，“你这个脑子……有点毛病啊。” 该隐探头问道:“什么毛病？我一直觉得他脑子有毛病。” 躺在机床上的李凉眯眼看着绿色的光线在脸上来回移动，苦笑道:“是不是裂开了？” “对，”锡森博士犹豫道，“不仅裂开了，而且……你是不是失忆了？” 李凉像触电般坐起身:“怎么？” “躺下躺下……哎，看这里……这部分，”锡森指着影像，“长时记忆一般储存在皮层结构中，你看这里，边缘部分，不自然的结构，这是器质性损伤的表现。” 旁边的该隐嗯，嗯地附和，然后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他缺失了很多长时记忆，而且是人为造成的，”锡森表情凝重，“外部损伤不可能这么精准。” 李凉平静的声音传来:“能恢复吗？” “嗯……实际上，好像已经开始恢复了，你最近没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锡森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些不属于你的经历之类的。” “做梦算吗？” “当然算。” “有。” “哎，对喽，”锡森满意地点头，手指划过影像，“这一块正在恢复，你吃的什么药？” 李凉沉默片刻:“没吃药。” “啊？那，有没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化学制剂？食物？” 李凉腾地一下又坐起来:“有，我吃了一种果子，很多。” “什么果子还有这种效果？”锡森纳闷道。 “赫尔墨斯之梦。” 锡森博士和该隐对视了一眼，显然都没听说过。 “锡森博士，”李凉脸色很难看，“记忆先放一边，您刚才说我，裂开了？” “是啊，你自己不是知道么，”锡森博士摊手，“你是个裂脑人啊。” 李凉张了张嘴巴，很想说刚才我是瞎猜的，但看着一脸认真的锡森博士，一种不祥的预感浮上心头。 旁边，该隐担忧道:“裂脑……是和脑瘫一个意思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希安与裂脑人（五） 机床边，李凉坐在椅子上，一旁该隐手持一块黑色塑料板，竖直放置在李凉双眼中间，将他的视野分成了左右两半。 锡森博士站在他面前，将一副图画快速地晃过他的右视野。 “你看到了什么？” 虽然觉得这个“实验”很荒唐，他还是如实回答:“勺子。” 接着，锡森博士又将一副图快速晃过他的左视野。 “看到了什么？” 李凉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 “嗯？别闹，李凉，”该隐下意识地笑道。 锡森博士一脸严肃。 然而。 李凉挑眉道:“闹什么，我什么也没看见。” “……” 该隐撤掉塑料板，一把抓着锡森博士的手举起那副画:“勺子，还是勺子，你怎么可能看不到？” 李凉愣了。 纸板上确实还是该隐手绘的勺子，歪歪扭扭。 可是，他刚才确实感觉什么都没看到。 “别急，”锡森博士笑了笑，“他不是没看到，这样，我们再做个实验。” 李凉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下面，我会给你展示一个数字，你用嘴回答之前，先用手比划出来。” “好。” 锡森给了一个眼色，该隐点头，将塑料板重新竖直放置，隔开了李凉的左右视野。 锡森博士用准备好的纸板快速晃过李凉的右视野。 下一刻。 李凉抬起左手，凌空写了一个6，然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几？”该隐瞪大眼睛。 “什么几？”李凉咽了口唾沫，“开始了吗？我什么都没看见……” 该隐满脸不可置信。 “再试一次，”锡森博士掏出准备好的纸板，递给李凉，“一会儿我会给你展示一个图片，你把它画出来。” “好。” 锡森博士将一副图片晃过李凉的右视野。 额头冒出冷汗，李凉左手快速画了一个长方形，然后怔怔说道:“我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可能，”该隐快疯了，“你他妈都画出来了！” “……” 塑料板撤掉，李凉举起手中的纸板，看到上面画着一个长方形。 锡森博士拉来一把椅子坐下，凝重道:“这就是裂脑人，连接左右大脑的两条纤维通路，也就是前连合和胼胝体被切断了，从刚才的扫描来看，你的胼胝体，也就是横型神经纤维束发生了病变，出现非常可疑的阴影。” “那，为什么我平时没感觉？”李凉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使用飞剑的时候会不记得双环戒指的使用方法，使用魔法的时候，也会忘了道术手诀。 原来大脑真的裂开了。 该隐伸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纳闷道:“对啊，左右脑瓜都脱钩了，他怎么还和没事人一样？” “也不是完全没联系，”锡森博士表情轻松道，“左右半脑还是接入共同的脑干，维持相似的唤起水平，同时入睡，同时醒来，而且皮层下通路保持完整的话，左右半脑获得的躯体感官以及对空间位置的本体感觉信息都是相同的。” 老人起身走到李凉身后，用手比划着他的脑袋说道: “视觉神经在视觉交叉部位分成两半，导致左视野进入右脑，右视野进入左脑，如果左右脑断开，那么，单侧视觉信息就无法从一个半脑传递到另一个半脑。 而语言中心在左半脑，所以，我们给右眼展示图片，李凉就可以说出看到了勺子，但是给左眼展示时，左眼其实看到了勺子并告诉了右脑，但是右脑无法将信息传递给左脑的语言中心，因此，他说不出来……” “但是画出来了……”该隐质疑道。 “对，因为左右脑都可以单独思考并控制运动神经，左脑控制右手，右脑控制左手，不过，即便同样控制运动神经，因为两侧大脑没有直接的通路，而是需要神经元信号传递，在实验条件下，你会发现一侧大脑接受命令，另一侧的运动神经会出现延迟响应。 比如我们给左脑看一个笑话，人在微笑的时候，右侧脸部肌肉会比左侧脸部肌肉更快响应，延迟能达到大约180毫秒。” 李凉还是难以接受:“左右脑分别处理信息，打起来怎么办？” “不会的，”锡森博士摆摆手，“裂脑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因为我们已经发现，大脑并不是像古代的计算机一样，严格分成不同的功能区域，而是一套多重子系统的动态协作系统，左右脑虽然有功能的倾向，但并不代表人有两套意识，这种结构是为了增强响应速度，我三十岁的时候根据这种原理，将仿生人核心的底层逻辑响应速度提高了至少百分之七十。” 李凉点头，又问道:“那左右脑还有什么不同？” “很有趣，右半脑很不擅长推论，一板一眼，左脑呢，善于发散思维，右脑很难理解语言，左脑控制着语言中心，等等，总的来说，右脑看起来更笨一点，但侧重事物的本质，与认知能力密切相关，左脑专攻语言和创造性联想，与智商相关，”说到大脑的神奇，锡森博士兴趣盎然，“不过，你不用担心，裂脑实际上不影响生活，正常情况下，你的感官接收到的信号会同时被传递到两个半脑，不会像刚才的实验一样，你只能用一只眼睛看到东西。” 李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明显已经走神了。 飞剑纹在左手，说明道术归右脑管，所以，道术需要看到本质，双环戒指戴在右手，魔法归左脑管，所以魔法需要语言…… 真他妈科学。 混沌和神秘剑仙各选各的，倒是互不耽误。 不过…… 李凉忽然想起，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好像………不用再单独闭上一只眼才能运用魔法或者道术。 这种变化悄无声息，他都没有察觉。 闭上双眼，他突然发现，视野中不再完全是色彩斑斓的一片，仔细看的话，有一个淡淡轮廓。 看起来像……一个黑白双翼的天使握着一把剑。 这是怎么回事？ “锡森博士，”李凉睁开眼睛问道，“你说我的胼胝体怎么了？” “有不正常的阴影，”锡森挠了挠头，“很奇怪，这种病变我还没见过。” 第一百八十六章 风暴前夕的宁静时光（一） “怎么样？” 李凉躺在机床上，绿色的光线在他脸上来回移动。 “嗯……不行，还是得找一台全自动诊疗仪，”锡森博士摇了摇头，“造成这种阴影的可能性很多。” 李凉已经预料到这种结果。 刹雾界中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必然超过正常人能理解的范畴，即便找到一台全自动诊疗仪，估计也得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不过，集团提到过，塔姆还被囚禁在中京，那位来自暗灵海的神秘顾问说不定知道其中的隐秘。 裂脑的事情只能暂且搁置。 想到这里，他继续问道:“锡森博士，如果继续吃赫尔墨斯之梦，我的记忆多久能恢复？” “什么梦？噢，那种果子啊，”锡森盯着脑部扫描影像，摩挲着下巴说道:“不好说，你最近经常梦到不属于你的经历？” “嗯，每次睡着都会梦到，但是很模糊。” “可能你的记忆能恢复和果子本身的性质有关，还是先测一下这种果子的成分再继续吃，你刚才都已经幻听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嗯……”李凉坐起身，“您确定我的失忆是人为造成的？” “确定，”锡森博士随意问道，“你都忘了什么？” 目光扫过锡森博士和该隐的神情，李凉犹豫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在六年前醒来，忘记了自己是谁，后来发现自己有很高的权限。” 该隐微笑道:“明白了。” “噢，难怪，你有什么权限？”锡森博士纳闷道。 李凉沉默片刻:“我的信息在塔耳塔洛斯级以下设备查不了。” “还能控制潜艇，无人机核心，”该隐轻声道。 “塔耳塔洛斯，嗯，众神殿，”锡森博士开始来回踱步，“十二主神，soft?不对，软银那是个胖子，普特南？不对，普特南教授加入的时候已经很老了，凯文？”打量了一下李凉，“不对不对，凯文很壮……” 老人不停地嘟囔，最后停下脚步:“都不对啊，你是谁呢？” “……”李凉摊手。 该隐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片刻，笑着摇了摇头，忽然起身垫起脚尖揽住李凉的脖子，语气变得分外夸张:“往眼睛上看，双子神啊，哎，博士，带没带手环，给我和双子神合个影。” “什么双子神，”锡森博士上下打量了一下李凉，“不可能吧？” 李凉默默用手指推开该隐凑近的脑袋。 “李凉啊，”该隐拨开顶在脑门的手指，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夸张地“难过”道，“你要真是双子神，可太惨了。” “滚蛋。” “好嘞，”该隐摔回椅子里，“说正经的，你是被人从上城区扔下来，然后被梅赛救了？” “嗯。” 该隐转头问道:“博士，双子神有没有孩子？” “没有，”锡森博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该隐摆手:“说不定有私生子。” “你很有经验啊，”李凉哭笑不得。 “别，我可是守身如玉，”该隐手肘搭在椅背上，手撑着脑袋，“你大概是内斗失败才被人扔下来，啧，后悔没提前认识我吧？” “差不多得了啊。” 锡森博士点头:“该隐说的有道理，众神殿的事情只有英灵们和最虔诚的信徒才能知道。” “博士啊，”该隐纳闷道，“你，普特南，院长，怎么能不虔诚呢？你心不虔诚就算了，还不会假装虔诚吗？” 锡森博士赶忙摇头:“虔诚不是自己说的，是希安测出来的。” “虔诚还能测？”李凉问道。 “对，教会有一种特别的神经漫游设备，可以让人感受双子神的崇高，这种设备还可以给出一个虔诚度评分。” “太过分了，”该隐撇嘴，“机械洗脑。” 李凉想了想，认真问道:“锡森博士，你确定我不是众神殿十二个主神，或者英灵殿，或者什么其他的，你听说过的人？” “不是，”锡森博士坚定地摇头，“十二主神和英灵们有时候会出现在特别的场合，我基本都见过。” “嗯。”李凉点头，“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 他起身走出机器人升级舱，顺着狭窄的栈道走进不远处的卫生间。 拧开水龙头，捧起水扑在脸上，他双手撑着洗脸池，盯着细细的水流。 他拥有众神殿以上的权限，却不是众神殿里的人。 从阴谋论的角度，可以有无数解释，就像该隐说的内斗，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说不定一千年前，众神殿一共有十三个人。 可是，这种推测问题很多，一个事实上的失败者怎么能保留权限？武器基地里的视频是怎么回事？之前无数细节上的巧合怎么解释？ 另一种推测问题更多，如果他和弟弟是双子神，为什么他会被扔到下城区？兄弟反目？还是弟弟身不由己？什么事情能让双子神身不由己？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是双子神，怎么可能缔造这样的世界，而且差点毁灭世界的核战都有可能是他造成的。 这么想下去只会陷入逻辑套娃。 这时。 脚步声响起，该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有些事情靠想是想不通的。” 李凉捧水洗了洗脸，关上了水龙头，转身的一刻，看到该隐抱臂斜靠在门边，歪头微笑。 对视片刻，该隐轻声道:“我之前觉得自己挺惨的，从小没有父亲，没有布娃娃，七岁就开枪杀人，每天睁开眼睛就是打打杀杀的破事儿，最后还差点被养大我的人杀了，现在我感觉好多了。” “不客气。”李凉平静道。 该隐走近，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你相信我吗？” 距离极近，他的目光下意识看向女孩眼角的泪痣。 “你相信我吗？”该隐踮起脚尖，再次问道。 李凉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明白了什么:“我……” “算了，”该隐用手指点了下他的嘴唇，“我不想知道了。”说完转身离开。 走到栈道上，望着她的背影，李凉问道:“梅赛告诉你的？” “没有，老头嘴很严，”该隐停下脚步，“我只是想通了你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他，李凉，那是种什么感觉？” 李凉走上前，与该隐并肩，神情苦涩:“陌生，孤单，经常睡不着。” “这个未来让你失望吗？” “嗯。” “那就好，”该隐恢复轻松的神情，“该和李贞观聊聊了。” 李凉瞥了一眼该隐的侧脸，低头笑了一下，和她并肩向机器人升级舱走去。 那些沉重的秘密，在没有水落石出前，他不想让任何人替他分担，但该隐还是看破了他的谎言。 如果仅仅是失忆被救，他还会那么奋不顾身地去救梅赛么？ 不过，这一刻，他莫明感觉到一丝轻松。 来到升级舱门口，该隐喊道:“博士，该走了。” “哎哎，”锡森博士一脸思索之色，边走边自言自语:“双子神有孩子吗？” 该隐拍了拍老人的肩膀说道:“博士啊，别想了，你不适合当特工。” “哎~”锡森博士摆手，“做实验要严谨，当特工也一样，我再想想。” 十多分钟后。 三人乘电梯抵达十层。 一群枪手三三两两靠在前往审讯室的栈道上，随着三人经过，纷纷喊着尊主，也有消息灵通的，欠身喊“李凉先生”的。 直到走近一扇窄门，透过脏兮兮的门玻璃，李凉看到了李贞观。 那位前秩序局局长肩宽体胖，胸口缠着绷带，被固定在椅子上，脸色阴沉。 “等会儿，”李凉拦住了准备推门的该隐，“先晾他一天再说，看这个样子，现在进去不好谈。” “会不会时间不够？”锡森博士探头探脑问道。 “不会，他们今天就是拿下扞卫者号，去镇界堡也得一天，再加上和四公主，李成树讨价还价的时间，怎么也得再空出一天，新世界一两天内肯定没事。”李凉想了想，“给李贞观加个灯，照个亮。” “行家啊，”该隐挑眉，“多大功率的？” “睁不开眼的那种，”李凉转身，“让他好好感受一下正道的光。” 第一百八十七章 风暴前夕的宁静时光（二） “吃饭去。” 电梯上行，门缝不时闪过亮光。 李凉仰头盯着变动的楼层数。 目前中京的局势明朗起来，虽然关于权限和裂脑的事情依旧疑点重重但锡森博士还是提供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现在要做的，就是等k和屠然重建联络线，以确定中京的情况，再审讯李贞观拿到细节，最后制定详细的计划，集结人马，反攻卓斯。 暂时放下思绪，他平静道:“这顿饭你请。” “行啊，”该隐目不斜视，“要不再给你找两个陪酒的妹纸。” “方便么？” “有什么不方便的，整艘潜艇都是你的，”该隐说着转头，冲锡森博士微笑道，“博士，要不给你也找两个。” 正在冥思苦想的锡森博士点了点头:“行。” “？” 李凉慢慢回头。 注意到两人的眼神，锡森博士纳闷道:“看我干什么，我吃什么都行。” 该隐噗嗤笑了，摆手道:“你们赢了，要吃什么？” “你到时候结账就行，”回想起第一次“游览”扞卫者号的不愉快经历，李凉决定故地重游一番。 叮。 电梯抵达18层。 厢门打开，正对着的依旧是一条低矮狭窄的铁丝网栈道，高度不到两米，顶部凸出大量管道，每隔几米亮着汽灯，空气中弥漫着水蒸气，混合着机油味道。 与上次人潮汹涌不同，此刻栈道上几乎没什么人。 一路向前，李凉注意到一侧布满管道的墙壁上有很多喷射状的血迹，地面污水流淌，很多管道上的弹孔明显刚被打上补丁。 看来从李贞观和卡洛斯的人手中重新夺回扞卫者并不容易，整艘潜艇各处都爆发了激烈的交火。 所有居住舱的门都关着，有时能听到嗡嗡的交谈声传出来。 偶尔有舱门打开，里面的人探头看到他们一行三人，砰一声立刻又把门关上了。 原本就黑暗压抑的空间，到处透着一股末日临头的气氛。 李凉皱着眉头，从挡路的巨型设备与墙壁的缝隙中挤过去，来到初遇塔塔的小广场。 方形广场周围的店铺大多关着门，门前的灯箱暗淡。 上次来时生意火爆的几家会所同样关闭了全息招牌，不见全息女郎的身影。 广场上空无一人。 这时。 角落里传来一个清脆的当啷声。 李凉闻声看去，一家店铺门口的灯牌后面，有个小男孩抱着脑袋蹲在地上，身边倒着一个铁支架。 更远处的通道口，还有两个小孩探头探脑，正满脸焦急地往这边张望。 三个孩子大概趁家长不注意，偷偷溜出来玩。 李凉走到灯牌后蹲下，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 “对不起对不起，”小男孩抱着脑袋，闭着眼睛，瑟瑟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 李凉笑了:“你叫对不起？” 听到他的笑声，小男孩快速抬头看了一眼，低头嘟囔，“我叫earl。” “earl，”他摸了摸earl的脑袋，“别怕，回家去吧，”说着站起身。 earl愣了一下，想了想，抬头怯生生问道:“您认识李凉先生吗？” 刚要离开的李凉转回身，温和道:“认识。” “那……”earl瞥了一眼正焦急摆手的伙伴，鼓起勇气问道，“他们说，李凉先生是扞卫者号的主人，他很快就会把我们赶出去，这是真的吗？” 李凉笑了笑，弯下腰，认真道:“这艘潜艇属于蜉蝣，也属于你们，别担心，没人会赶你们走，这是李凉说的。” “嗯嗯，”earl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牙齿，“谢谢您。” 这时，该隐从李凉身后探出脸，挑眉道:“小孩，要不要谢谢我？” earl的笑容僵在脸上，接着两手又抱住了脑袋，往后缩了缩。 “你把孩子吓到了，”李凉皱眉。 “靠，我长得不温柔吗？”推开李凉，该隐蹲下两手掐着earl的脸蛋晃了晃，“小孩儿，你是不是14层那个修管道的克鲁夫家的。” “唔唔，”earl嘴巴被挤得嘟起来，“唔唔，主主。” “是尊主，”该隐松开手，“谁让你在外面乱跑的，回家去。” earl一骨碌爬起来，撒腿就跑。 和同伴汇合后，三个小孩一溜烟消失在通道拐角。 环顾四周，李凉终于明白，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多年居住在这艘潜艇里的人们开始担心无家可归。 “哼，”该隐拍了拍手，脸色难看。 从她不自然的神情中，李凉估计她应该知道这个情况，而且扞卫者号面临的不仅是叛乱危机，应该还有更糟的状况。 物资？ 很可能是物资。 “吃什么？”该隐故作轻松地笑道。 李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此行原本的目标，摇头道:“吃什么，回总控大厅……” “靠，沙县小吃啊？” 该隐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黑灯瞎火的“沙县小吃”，快步走上前，咣咣砸玻璃门。 片刻。 里面亮起灯，一个老头手忙脚乱地打开门，点头哈腰:“尊主，尊主。” “有什么做什么，快去，”该隐径直走进去，就近拉了把椅子坐下。 李凉和锡森博士跟着进来，打量了一下店内。 看起来很久没有营业的样子。 在桌子旁坐下，李凉皱眉道:“物资出问题了？” “嗯，”该隐在筷筒里挑挑拣拣，“之前一直通过几个长老会控制的帮派搞物资，被监控后，为了安全，只能切断与外界的联系。” “食物还能坚持几天？” 该隐眼眸低垂，摆弄着筷筒:“今天从李贞观的潜艇上拿到一些，估计最多坚持一周。” 锡森博士满脸担忧，欲言又止。 “这样，”李凉想了想说道，“你先召集所有人直接去总控大厅，告诉他们物资的问题我们会尽快解决，而且他们以后可以一直住在扞卫者号上，先让他们把心搁肚子里，然后等k和屠然重建联络线以后，我们先把物资解决了。” “对对，”锡森博士点头，“中京不方便的话，新澳城我可以帮忙，远是远点，但是安全。” 该隐严肃道:“你是这艘潜艇的主人，应该由你来告诉他们。” 李凉从筷筒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她:“这艘潜艇是你的了。” “为什么？” “因为……”李凉同样严肃，“我社恐，人多的时候讲话结巴。” “……” 该隐愣了，拿着筷子不知该说什么。 “面来咯，”老头端着托盘小跑着过来，放下三只碗，不好意思道，“只有这个了，飘香拌面。” 李凉郑重道:“谢谢老板。” “千万别，”老头搓着手，“我刚才都听到了，这几碗面我请了，李凉先生。” “不用，我们尊主请，”李凉笑了笑，“你们再坚持几天。” “不不不，我请我请，坚持，一定坚持，”老头说着返身走回了后厨。 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李凉低头挑了一筷子。 土豆粉做的面，很劲道，可惜这年头芝麻太贵，浇面用的是小球藻和增味剂调出来的酱汁，而且质量很差，一股浓浓的藻味。 但是，细品，到底还是有点芝麻味道。 “唔，”他含糊道，“锡森博士，普特南，怎么什么都用小球藻，嗯，合成。” 锡森博士吃了一小口，苦着脸说道:“小球藻易生长，营养比较全面，就是……这个味儿，确实有点冲。” “习惯就好了，”李凉瞥了一眼还在发呆的该隐，“你怎么不吃？” 该隐攥着筷子，犹豫道:“我其实也社恐……” “干什么？紧张啊？”他吃了一筷子面，“唔，那我帮不了你，加油吧。” 一个小时后。 刚刚结束演讲的该隐站在指挥台边缘，高高举起了右拳，铿锵喊道:“蜉蝣！” 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挥舞着拳头，群情激奋，整齐划一地高呼: “该隐！” “该隐！” “该隐！” 山呼海啸中，指挥台中央，李凉坐在宽大的舰长座椅里，两手放在扶手上，面无表情地望着该隐的背影。 在他身后上方的高墙上有着巨大的浮雕: “希安公司hyanthus” 下面还有一行字，被两个嵌在墙上的纯金天使雕像拱卫着: “双子神说:当为我造圣所，使我可以住在他们中间” 第一百八十八章 风暴前夕的宁静（三） 指挥台后方的高墙上有着巨大的浮雕: “希安公司hyanthus” 下面还有一行字，被两个嵌在墙上的纯金天使雕像拱卫着: “我们即未来” 指挥台中央，李凉坐在宽大的舰长座椅中，两手放在扶手上，面无表情。 十二个人站在指挥台边缘，呈弧形排开，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 总控大厅灯火通明。 呈环形悬挂半空的屏幕显示着本潜艇以及另外两艘潜艇的分会场，同样人满为患。 所有人屏息凝神，注视着高高在上的希安公司十二位总裁。 寂静将情绪刻意压抑，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人群躁动不安，狂热正在积累，等待爆发的一刻。 这时。 十二位总裁中唯一的老人，站在李凉正前方中央位置，德高望重的普特南教授缓缓举起右臂，声音不高不低说道:“putnam。” 指挥台下靠前位置的一大群身穿绿色长褂的人，以及屏幕中更多的科研人员同时振臂高呼:“putnam！” 普特南教授身侧，肥胖的soft扶了下眼镜，高高举起右拳，癫狂大笑:“softsilver！” 另一群人同时尖叫:“softsilver！” 普特南教授另一侧，一个着鲜红晚礼裙的女人对着下方竖起中指，柔媚轻笑:“activision！” 一大群年轻人共同高举右臂，竖起中指，高喊:“activision！” 女人身边，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低沉吼道:“chase！” “vevey！” “trafigura！” “lockheed！” …… 十二位总裁接连喊出十二个名字，代表着希安在不同领域最重要的十二个子公司，而每一个名字，都得到其所属成员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震耳欲聋的高呼此起彼伏，将气氛不断推向高潮。 在最后一刻。 十二位总裁展开双臂，同时喊道:“希安！” “希安——” 顷刻间，三艘巨型潜艇内部响彻着歇斯底里地欢呼。 无数人挥舞着拳头，怒吼着希安的名字，仿佛要将所有的惊恐，不安发泄出去，要向这个世界宣告: 希安，就是未来。 我们，就是未来。 当空气都被狂热点燃的一刻。 指挥台中央的李凉轻轻起身，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侧走下高台。 他不急不缓，一直沿着隐蔽的角落，走进一部电梯。 十多分钟后。 他抵达动力系统核心，站在擎天巨柱般的核聚变引擎前，注视着喷涌的能量。 当啷。 一个酒瓶从角落里滚了出来，伴随着浓浓的酒气。 有人在黑暗中嗤笑:“你就喜欢躲在后面，嗬嗬……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你的朋友，家人，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在和你一起完成伟大又正义的事业，嗬嗬，太可笑了……你啊，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怪物。” 李凉依旧仰头看着核聚变引擎，光与暗在他脸上交替闪烁。 他以一种怜悯的语气说道:“当为我造圣所，使我可以住在他们中间。” “就要开始了么…哥…”黑暗中的人沙哑地笑了起来，“那悲惨的未来啊……”声音渐渐变成模糊的呢喃，那人似乎彻底醉了过去。 李凉静静站在原地，许久，转身走上楼梯，来到一扇门前，推门走进。 然后。 他从更衣室出来，提了提短裤，左右看了看，突然露出笑容，挥了挥手。 远处的沙滩上，弟弟李爽一手拎着两瓶啤酒，一手拿着一把烤串，嘴里叼着手机，注意到他挥手，晃了晃手中的啤酒。 亚龙湾的海风闷热，阳光炽烈。 李凉慢悠悠踩着沙子走到了遮阳伞下，笑道:“大热天的，吃哪门子串儿啊。” “嘿，饿了，”李爽打开啤酒和一串牛肉递过来，“来点儿。” “吃你的，”李凉只接过啤酒，靠在沙滩椅上眯眼望着大海，小口喝酒。 这时。 李爽冲一个方向喊道:“嫂子！这里！” 李凉坐起身，刚要转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嘭！ 循声望去，原来沙滩上有个人吹气球吹炸了。 李凉被那人吓傻了的表情逗笑。 结果那人又从兜里掏出一个气球吹了起来，而且越吹越大，眨眼间气球直径超过十多米，简直像一个即将起飞的热气球。 李凉眼睁睁看着气球即将爆炸，心底冒出一阵强烈的恐惧。 嘭! “我去！”他猛地往后一缩。 咕咚。 “哎呦……”耳边传来梅赛的痛呼。 接着周围响起一阵笑声。 李凉满头大汗地坐起身，发现自己正坐在床中央，一旁梅赛从床下爬起来，正扶着腰哼哼。 另一边，锡森博士和几个年轻的生面孔正坐在沙发上傻笑。 地中间，吱吱脑袋炸毛，一脸懵逼地看着手里仅剩个圈圈的“气球”，水野跪坐在猴子身边，捂嘴轻笑。 原来是个梦。 梦…… 李凉赶忙努力回想，隐约感觉梦里他就在潜艇上，而且和刚才一样有无数人欢呼………他的目光无意识地移动，落在猴子的炸毛脑袋上，瞬间走神，哭笑不得:“你特么什么时候偷偷藏了避…嗯，气球？” 吱吱依旧呆呆看着手中仅剩的橡胶圈，显然被炸蒙了。 水野咬着嘴唇，憋着笑伸手摸了摸吱吱的脑袋。 “你还笑，”李凉目光一转，瞥了眼水野手中的气球，“这你吹的啊？” “是的，李凉先生，”水野微笑着举起来，“送给你。” “……” 李凉抿了抿嘴唇:“自己拿着玩吧。” 他有些纳闷，虽然这个时代都是口服生物制剂避孕，没人见过珍贵的橡胶被用来制作这种多余的东西，但包装纸上应该写的很清楚啊…… 低头捡起四方形的铝箔包装袋……原来还特么是超人联名款，正反面都只有一个“s”三角形图标。 真行。 扯来背包，打开一看，他发现猴子竟然偷摸拿了七八个套，都塞进背包里了。 这倒霉猴，花样秀智商。 忽然，他看到了背包里的照片，是从维修无人机基地带出来那张，上面是一个正用右手比了一个v在脸上，笑容灿烂的女孩。 差点把这张照片忘了。 “锡森博士，”李凉拿出照片，“您看这张照片里的女孩您认识么？” 锡森博士接过照片，皱着眉头端详，梅赛也凑了过去，惊讶道:“很漂亮嘛。” 片刻。 锡森博士摩挲着下巴，自言自语道:“特别眼熟，在哪儿见过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贞观 锡森博士举着照片冥思苦想，眉头纠结在一起。 看着博士一脸便秘的表情，李凉默默叹了口气说道:“不着急，博士，照片留给您，慢慢想。” “啧，认脸是挺费劲，”梅赛的目光在照片和锡森博士的脸上打了两个来回，“老哥哥，我瞧着这姑娘长得有点像你，别是你远房外甥女儿吧。” “啊？”锡森博士茫然地张了张嘴巴，“普特南？” 李凉摆手:“别理他，博士，”说着坐回床边，搓了搓脸问道，“我睡了多久？” “四个来小时，”梅赛哼了一声，“下回抽风记得打声招呼。” “这事儿怪猴，”李凉慢斯条理地整理背包，顺便数了一下赫尔墨斯之梦，还有三十多个，看起来依然很新鲜，说明这玩意常温保存不会坏，不过，“怪味花”芙罗拉回忆有点蔫巴，而且连日颠簸，很多花骨朵被挤掉，花瓣散落在背包里。 两本本灵理世界的科普书，两本故事书，通讯器，从维修无人机基地得到的草图，中京地图都还在。 沉甸甸的背包满满当当，难为猴子一直拖来拖去。 想到这里，李凉从背包拿出几片散落的“怪味花”花瓣塞进嘴里，又捡出一些冲吱吱比划了一下。 吱吱刚从懵逼中恢复，摆了摆毛茸茸的小手。 “这次肯定不是萝卜味儿的，”李凉含糊道。 芙罗拉回忆会随机变成食用者记忆中的味道，现在猴子可是蹭过不少好吃的，记忆里早就不是只有薄荷味儿萝卜了。 吱吱半信半疑地接过，往嘴里塞了一片，立刻喜笑颜开，抢了背包，一溜烟跑到角落里开吃。 “先吃散了的啊，别糟践东西，”李凉嘱咐道。 吱吱~ 一旁的梅赛惊讶道:“嚯~茉莉花儿喂猴，”接着凑近笑眯眯道，“李凉啊，吃什么呢？” “这个啊，老年人不能吃，”李凉咽下一口巧克力味儿的汁液，“伤身体。” 在没有完全搞清楚这种神奇植物之前，他可不敢让身边的普通人尝试。 “噢，”梅赛恍然道，“壮阳的。” “……” 李凉瞥了一眼门口几个满脸跃跃欲试的年轻人。 “咳，那个，李凉先生，我们外边等着，”几个人说着推推搡搡溜了出去。 水野站起身，拢了下耳边的发丝，轻笑道:“这几个人是尊主派来保护锡森博士和梅赛先生的。” “嗯，”李凉又转头冲梅赛说道，“别吃啊，老板，不开玩笑，这里是潜艇，吃坏了没地儿埋你。” “滚蛋，”梅赛蹲在猴子身旁，埋头翻动背包，先拿出书翻了两眼扔到一边，最后发现了几张无人机草图，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锡森博士坐回沙发，继续冥思苦想。 房间内安静下来。 李凉拍了拍床沿:“坐。” “谢谢，”水野在一旁乖巧坐下，腰背挺直，两腿并拢，手撑在膝盖上。 “k那边的进度怎么样，”李凉摩挲着右手的双环戒指问道。 “他们已经出发了，三艘潜艇，一艘前往新澳城，一艘去墨西哥城，k和屠然亲自去中京，目前切断了联络，计划十二个小时内返回，如果出现情况，下一批人会去接应。” “行，”李凉点头，“该隐呢？” “尊主开始第二次清洗扞卫者号，同时为接下来的计划挑选合适的人，”水野微笑道。 “嗯，告诉她注意安全，还有你们，”李凉认真道，“潜艇上这么多人，肯定有不少藏起来的卡洛斯死忠。” 水野稍稍欠身:“谢谢您，锡森博士也派了妲己协助尊主，而且之前的演讲安抚了人心，据我所知，尊主的行动很顺利。” “好，”李凉想了想，“我们去看看李贞观。” 说着站起身，他冲梅赛说道:“看着猴儿，别让它吃太多。” “知道了，”梅赛低头盯着无人机草图，随口道，“听见没，不让你多吃，咱在潜艇上，吃多了我上哪儿给你找母猴去。” 吱吱顿时停止嚼动，张着嘴巴，嘴里还有半片叶子。 “……” 李凉摇了摇头，也没打扰依旧盯着照片琢磨的锡森博士，转身和水野一起走出了门。 一路上人多了起来，显然该隐的演讲起了作用。 稳定军心确实很有必要。 二十分钟后。 两人来到关押李贞观的舱室外。 门口站着四个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全都安装有机械义肢，三个是胳膊，还有一个换了个金属后脑勺，这也算蜉蝣成员的特征之一。 在大多数城市，机械改造都属于帮派文化，正常有需要的人更多选择别人看不出来的仿生义肢。 由于机械与躯体连接处强度有限，其实这种程度的改造审美需求高于实际功能。 比如卡洛斯的改造就是花架子，不过该隐的机械手就属于高端产品，审美和功能两全。 看守的四人中，脸上有刺青的胖子抱着枪点头致意:“李凉先生。” “嗯，”李凉随口问道，“怎么样？” 胖子让开门的位置，呼噜笑道:“烤得差不多了。” 舱门玻璃窗透出刺眼的红光，咋一看像安在了锅炉上。 李凉凑近眯着眼睛往里看了一眼。 一盏硕大的卤素灯搁在房间一侧，照着另一侧被固定在椅子上的李贞观。 此刻，这位前任秩序局局长大汗淋漓，紧紧闭着眼睛，脸上的赘肉因痛苦而不停抽搐。 “说什么了没？”李凉问道。 “要过烟和水，没给，”胖子想了想，“还说要和你谈谈，我们抽了他一顿，反正是个硬骨头。” 李凉透过舱门玻璃盯着里面的李贞观，笑了笑:“怎么看出来的？” “一直没骂过人，”胖子呼噜呼噜嗤笑，“估计他妈的还能扛个三四天。” “嗯。” 李凉沉默片刻，转头问道:“扞卫者号上有没有致幻剂？” “哈哈，吃的不够，致幻剂管饱，”胖子从兜里掏出一管针剂:“梦情8号，我的最爱。” 李凉接过塑料管，对着灯晃了晃，轻声道:“艇上谁最懂致幻剂？” “巴伦丁，”胖子毫不犹豫道，“一位艺术大师。” “叫他过来。” 李凉很满意，能被文盲们叫艺术大师，可见巴伦丁的技术很艺术。 十多分钟后。 巴伦丁一路小跑过来:“哎哎，老大，老大，您说，您说。” “听说你懂致幻剂？”李凉笑道。 “对，我们…啊不，我有一些朋友们喜欢研究瓶瓶罐罐，主要市面上的货，怎么说呢，不够劲，”巴伦丁依旧一副油腔滑调的语气。 “好，”李凉微笑，“你让你的朋友们按我的要求配制一种混合型致幻剂。” “要什么效果？” 李凉垂下眼眸，摩挲着右手的戒指，平静道:“强烈幻视，触觉敏感，情绪放大，时间减缓。” 此双环戒指中灵很少，他也不懂精神类魔法。 但是，他很清楚，让人恐惧，不一定需要魔法。 第一百九十章 李贞观（二） 关押李贞观的舱室外。 李凉坐在一根管道上，用一把匕首专心地修指甲。 四个蜉蝣成员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们完全搞不懂这位实际意义上的老大究竟在干什么。 修指甲？ 有那功夫刮刮胡子不好吗？ 水野默默注视着李凉，眼神复杂。 常年浸在中京名利场，她不仅见惯了声色犬马，更看透了形形色色的人。愚蠢短视与机敏先见，温和伪善还是霸道酷烈，其实没什么区别，财富，权势，性，这些低级的欲望始终像一条铁链，栓在所有人的脖子上。 然而，李凉完全不同。 在她看来，眼前这个神情平静的男人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两面，有时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完全把身边的人当做朋友而不是手下，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一种相互依靠，一起去完成伟大事业的信念。 但是，有时水野却能察觉到他不经意间透露出的……冷漠。 无法窥破的秘密，稍纵即逝的，神明般的冷漠，这些都让她心生敬畏。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她看到李凉抬头，冲她微笑，笑容中透着温和、信赖，刚才的感觉刹那像幻觉一样消失不见。 水野恍惚了一下，冲来人欠身:“尊主。” “嗯，”该隐走近，一把揽住水野的肩膀，上下打量着李凉。 “怎么样？”李凉看向该隐身后的巴伦丁。 巴伦丁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属烟盒打开，里面有十多支烟，他指着其中两支:“按您交代的，这两支混了致幻剂。” “这么快就配好了?”李凉接过烟盒，抽出那两支特质的烟嗅了一下，只闻到了正常的烟草味。 与新鲜食物的天价不同，烟草相当便宜，而且质量上佳，他一直觉得，这也是希安控制世界的“细节操作”之一。 该隐拖长了语调说道:“得了吧，你不知道‘巫山7号’？” “巫山7号是什么？” 巴伦丁笑道:“强烈幻视，触觉敏感，情绪放大，时间减缓，再加睾酮或者雌二酮激发，就是着名的‘巫山7号’，一种…嗯……很嗨。” 李凉愣了，这也太巧了。 “嗯……”该隐揽着水野，嘴唇凑近她的耳垂，轻声道，“搞得这么情趣，我还以为你他妈要把sonoya办了……” 水野从该隐怀里缩身逃出，目光清澈，显然清楚自家尊主一直就是这种无赖脾性。 “猜错了，”李凉认真道，“我要把李贞观办了。” “恶……”该隐一阵恶寒，抱肩龇牙道，“你赢了，口味真重。” 巴伦丁刚要傻笑，被李凉一个眼神又吓了回去。 收回目光，李凉将烟塞回烟盒，随口问道:“效果能持续多长时间？” “因为添加了slow，所以只能维持两三分钟，”巴伦丁赶忙回答。 李凉点头。 巫山7号这种“特殊场合”使用的致幻剂他这种单身汉自然没听说过，不过slow他很熟悉，集团的人格之一，住在宠物医院楼下的福特就是卖这个的。 磕了slow以后会影响人对时间的感受，有严重的副作用，因此效果持续的时间一般很短。 “两分钟够了，”李凉点头。 “嘶……”该隐吸了口冷气，“你是个有故事的人。” 李凉挑眉:“嗯？” “说正事说正事，”该隐收敛起坏笑，透过舱门玻璃，盯着里面的李贞观问道，“你准备怎么办他？” 李凉笑道:“得让他觉得自己的筹码没有价值，根本没有和我们谈的资格。” “嗯，怎么做？” —————————— 长时间被高强度灯光照射，即便闭上眼睛，“滚烫”的光依旧穿透眼睑，灼烧着眼球。 更难受的是卤素灯散发的高温，让人大汗淋漓，快速脱水。 此刻的李贞观虚弱不堪，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脖子上的铁链几乎勒进肉里，让他无法垂下脑袋。 他曾无数次用这种方法折磨过别人，现在却亲自体验了生不如死的煎熬。 突然。 咔。 卤素灯熄灭。 舱门打开，一丝凉风吹了进来。 一瞬间，李贞观长长舒了口气，就像感受到了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舒畅，紧跟着便感觉到眼睛剧痛，稍稍睁开眼睛，视野一片模糊，只能看到有个人影在对面坐了下来。 “又见面了，李贞观。” 李贞观想咽口唾沫，却发现嘴巴早已干涸，只能发出干哑的声音:“该隐……” 脚步声响起，有人走近，给他松了铁链，塞了一瓶水。 他颤抖着拧开水瓶，将整瓶水灌了下去，喘着粗气，沉默不语。 审讯室内寂静无声。 双方谁都没说话。 许久。 李贞观抬眼瞥了一眼舱门，沙哑道:“李凉呢，为什么不是他来和我谈？” 咔~ 该隐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镇界堡的军士长宫虎是谁的人？” 这个问题显然出乎李贞观的意料，他愣了一下，看向该隐的脸。 虽然视力依然模糊，但他还是发现，该隐的神情非常平静，没有一丝紧迫感。 他眯了下眼睛，低沉道:“中京……” “镇界堡，”该隐咬着重音吐出三个字，打断道，“军士长宫虎是谁的人？” 李贞观皱起眉头，片刻才缓缓说道:“为了防止被希安察觉，四公主……” “谁的人？”该隐不耐烦道。 “卓斯英灵最小的儿子，李昊，四公主和七公主的父亲，一直以来，卓斯内部……” 该隐再次打断道:“镇界堡除了戍卫机器人部队，还有哪些武装力量，分别有多少人？” 这次，李贞观瞪着眼睛，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该隐只关心镇界堡，根本不在意中京和卓斯，说明什么？ 他失声道:“你们……” 这时。 轰隆。 扞卫者号震动了一下。 舱外传来巨大的噪音，嗡嗡作响。 时隔多年，自由贸易扞卫者号再次启动。 该隐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嗤笑道:“你他妈不会还幻想和我谈条件吧，李贞观。” 李贞观冷哼道:“你们以为占领了镇界堡就能威胁卓斯？想得太简单了。” “谁说我们要威胁卓斯？”该隐笑了。 这一刻。 李贞观彻底震惊。 “你们，要去灵理世界？”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贞观（三） 该隐吐出一口烟雾，用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指搓灭烟头，平静道:“你还有三句话的机会，说点有用的。” 哗啦。 脚链一响，李贞观身体前倾，急促道:“我要见李凉。” “一句。” 该隐站起身，面无表情。 “四公主有引力遥控设备，可以引爆深海之门另一侧的炸弹，你们不可能逃出去！” “第二句。” 该隐转身走到门口。 舱门打开，一个脸部有刺青的胖子挤了进来，将怀中的枪甩到背上，从后腰抽出一把狭长的匕首，走到李贞观背后，俯身将刀锋抵在他脖子上，接着在他头顶吻了一下，狞笑道:“宝贝，别怕，一点都不疼。” “等一下！”李贞观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冷，嘶吼道，“古盛知道解除炸弹的方法，我可以配合你们把他骗来，然后……” 该隐背对着站在门口，嗤笑了一声:“李贞观，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接着轻吐出声，“弄死。” 胖子猛地将李贞观的脑袋揽在胸口，手臂肌肉一紧，右手的刀锋立刻便要划过他的喉咙。 李贞观拼尽全力大吼:“妖精！外面！” 该隐抬了下右手，胖子的手随即停顿。 “现在，妖精的先锋部队，已经……”李贞观喘着粗气，“已经到了深海之门另一侧，你们……我，我有办法，让你们逃出去……” “放屁，”该隐转身，再次点着一支烟，“你他妈怎么知道妖精来了？” “新世界必须在十四天内启动，不管边际业务部和妖精达成什么协议，这个时候，妖精一定已经来了，”李贞观胸膛起伏。 “噢？妖精……”该隐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舱内弥漫着烟草味道。 李贞观咬牙切齿道:“给我一支烟。” 该隐晃了晃手指。 胖子冷哼了一声，将匕首插回后腰，从兜里摸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着，吸了一口扔给李贞观，接着走出了舱室。 李贞观手忙脚乱地从身上捡起烟，叼在嘴巴里深吸一口。 烟雾顺着他的气管进入肺部。 与此同时，舱内突兀亮起一簇嗤嗤燃烧的橙色火焰，快速蔓延，勾勒出一个椭圆形的环。 李凉一步迈出。 “你回来了。”该隐表现得十分意外。 “嗯，”李凉走向李贞观，“我们时间不多了，没时间浪费在他身上，所有事情，他的脑子会告诉我。” 魔法！ 李贞观瞬间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脸唰得一下变得惨白，惊慌失措地向后靠去。 下一刻。 他眼中的世界变得色彩鲜艳，听到的一切声音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呢喃，时间仿佛变慢了无数倍，空气中的灰尘缓缓飘过他的视野，烟雾变成了某种蠕动的生命体，从他嘴里慢慢爬了出来。 橙色的魔法光辉拖曳出的光弧停滞半空，空气震动，一层一层波纹从传送门中扩散出来，如同整个世界泛起涟漪。 李凉的身影渐渐占据了全部视野，李贞观眼睁睁看着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一寸一寸抬起手臂，缓缓将食指点在了他的眉心。 剧烈的，不可抵御的，穿透颅骨的疼痛接踵而至。 李凉的手指像一台冲击钻，似乎要在他额头生生钻出一个孔来。 这一刻，李贞观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精神类魔法！ 让人生不如死的精神类魔法！ 他曾亲眼见证承受精神类魔法的人有多痛苦，死亡对那些人来说仿佛是最美妙的解脱。 无法抑制的恐惧顷刻击碎了一切理智，李贞观发出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啊——” 然而。 痛楚似乎永无止歇，一波更比一波强烈，他感觉眉心马上就要炸开，他的脑浆马上就要抛洒出来。 一分一秒都是如此漫长，无穷无尽的痛苦与恐惧撕碎了他的意志，只剩下声嘶力竭地哭嚎:“求求你啊——” 轰。 世界轰然回归。 李贞观瘫倒在椅子上，眼睛木然地看着前方，泪水混合着口水流了一下巴，尿液顺着裤脚淌了下来。 李凉收回手指，轻轻拍了拍李贞观的脑袋，叹了口气，轻声道:“何必呢？” 李贞观茫然地看着空处，喃喃道，“是啊，我就是一条狗。” “在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眼中，你连条狗都算不上，”李凉走到李贞观身后，双手用力压了压他的肩膀，语气悲悯，“你本来应该死得很体面。” “体面……”李贞观慢慢低下头，看着裤脚边滴答的尿液，嘴角抽了抽，接着沙哑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听起来像野兽的呜咽。 李凉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情平静。 击溃李贞观的心理防线并不容易，需要大量的细节。 先由该隐透露出已方的“真实”目的，最大程度地削弱李贞观所掌握的“筹码”的价值，并且无论他说什么，都要立刻流露出杀机，然后在最后一刻给他一丝希望。 从极度紧张到松懈的一刻，抽烟的人一定忍不住烟瘾，况且该隐不停抽烟给他暗示。 混合致幻剂起效非常快，只有十秒。 李凉只能在十秒内，让李贞观先入为主地相信接下来所承受的一切都是魔法，并且彻底绝望。 还好，双环戒指中的灵足够召唤一次传送门。 在剧烈幻视中，触觉敏感导致疼痛被极大增强，时间减缓将痛苦的时间延长，而情绪放大让恐惧蚕食理智。 失禁，僵直，迟钝则是致幻剂的副作用。 所有的细节加起来，由最后一句话收尾。 这位秩序局前任局长，高高在上的权贵，终于崩溃了。 李凉沉默不语，静静等待着。 从这一刻开始，他和李贞观不再是平等对话，对面那个失去一切的失败者只会尽可能地吐露那些自认为价值极高的秘密，从而挽回一个大人物最珍贵的东西——尊严。 许久。 李贞观缓缓靠在椅背上，眼睛看着空处，沙哑说道:“‘新世界’是活的，你知道吗?嗬嗬，他们藏着这个秘密，不让我知道，嗬嗬嗬嗬……怎么可能藏得住？我他妈是新秩序联席会议秩序局局长，二十年！我当了二十年！” 李凉目光怜悯。 “嗬嗬……”李贞观摆了摆手，“新世界……嗯…有一次，我忘了什么时候，我看到了那种布，嗯……新世界就是个织布机你知道吧，布上面有纹路，很特别……”他忽然压低声音，怔怔看向李凉，“那台织布机，就是靠布上的纹路和支配人交流，那次，我感觉它看到了我……”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贞观（四） 活的…… 果然是活的。 “新世界”是一个有着自主意识的东西。 李凉内心念头翻涌，神情却平静如水。 “我感觉它看到了我，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你知道我怎么当上局长的吗？从加入秩序局的那天开始，我就是秩序局有史以来最优秀的探员，帮派，工会，所有人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李成树？我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所以，被人盯着我一定能知道，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新世界一定是活的，那个不人不鬼的支配人就是织布机的傀儡，嗬嗬，他自己知道吗？可能知道，又怎么样，所有魔法都是织布机给的，主人能给你，也能随时拿走。” 舱内空气弥漫着烟味，隐约还有一丝尿味，傲慢和颓丧交替浮现在李贞观的脸上，他颠三倒四地倾述着，试图彰显自己在卓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李凉眼神中刻意流露出一丝怜悯，像看着“一个无能狂怒的孩子”。 注意到李凉的眼神，李贞观突然变得激动:“如果不是我，李成树早就拿下了涅盘大厦，四公主靠我才他妈活到现在。边际业务部是卓斯最有话语权的事业部，负责星际探索和行星资源开发，绝大部分星舰都归他们管，古盛还配和我谈条件？操，他算什么东西，一个供女人泄欲的工具！” 他满脸嘲讽接着说道:“四公主在上城区长大，太不了解下城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是墙头草，为了利益，父母都能卖，何况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女人，嗬嗬，古盛伺候她的时候会不会恶心？ 卓斯英灵更可笑，那个活了九百年的老怪物睡了自己所有女儿，还有女儿的女儿，他每隔几百年就生几个孩子，像一个…嗯……蟑螂，死不了的蟑螂。” 李凉垂下眼眸，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知晓内情”的不屑，内心却极不平静。 人类已经分成三个层次的族群，生活在文明余晖中的下城区人，被希安麻痹的上城区人以及英灵殿，众神殿里的那些长生者。 凡人永远无法理解长生者的世界。 活得太久，道德对英灵们来说或许已经变得无关紧要，“血缘关系”或许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李贞观头发散乱，眼睛布满血丝，嘶声道:“据说卓斯很早就搭上妖精拿到了‘新世界’，那台织布机可以让人学会魔法和道术，吞噬人的灵魂还能成长，变成更厉害的东西，老蟑螂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控‘新世界’，要把所有下城区的人喂给织布机，还把最小的孙女送给妖精当礼物。” “李小孩。”李凉平静道。 “对，七公主，”李贞观嗤笑道，“四公主和七公主的父亲叫李昊，当年从灵理世界逃回来的时候吓破了胆，成了窝囊废，不过这人有个好女儿，古盛觉得七公主比四公主聪明得多，如果不是要送给妖精，老蟑螂很可能会重点培养七公主。” 李凉点了点头。 他记得李小孩说过，很多卓斯人沉迷灵的力量，卓斯英灵又自信能够掌控完全成熟后的“新世界”，说明卓斯英灵很可能也是一个魔法师或者术师。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如果“新世界”强大到连妖精都要重视，卓斯英灵哪来的信心能控制住这股力量？毕竟《从零开始学魔法》上提到妖精一族是灵理世界法与秩序联合体的“常任理事”，实力明显高得无法想象。 盲目自信还是“新世界”有什么特殊弱点？ 相比较来说，边际业务部的计划更稳妥，逐步培育，和妖精共同开发。 想到这里，李凉有种感觉，卓斯英灵很可能和支配人一样，被“新世界”影响了理智。 李贞观没有注意到他走神，神情再次倨傲起来: “我第一次察觉到边际业务部还在秘密活动的时候就开始准备退路，古盛那个蠢货，一直等到李成树的身份暴露的时候才知道害怕，他当然应该害怕，谁都不知道除了李成树，联席会议内部还有没有边际业务部的人，监察执行局上面有督办，有其他门阀的代表，还有人类命运同盟，那个组织控制着自然教派，有很多神秘的传闻，比通灵者更诡异……” 自然教派？ 李凉心中一动，人类命运同盟一般以“为下城区谋求福利”的姿态出现，在平民中呼声很高，竟然和自然教派有关系，不过综合各类情报来看，应该和整件事没什么牵连。 “古盛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妖精一族有多神奇，能让没有灵感的人也学会魔法，还能永生，‘新世界’能换来这么多好处，这好处，我们为什么不要呢？”李贞观阴沉笑道，“你拿走了一颗灵核，狗急跳墙的老蟑螂一定会派自己的亲卫来下城区，到时候，四公主的实力和李成树相差无几，双方如果开战，支配人不可能守着涅盘大厦，古盛就有机会带走‘新世界’，然后……” 说到这里，李贞观抬头，恶狠狠道:“我们直接和妖精交易。” 听到这个计划，李凉表情一变。 有点震惊，但没完全震惊，“震惊”得恰到好处。 李贞观显然对这个表情很满意，嗤笑道:“妖精根本不在意和谁做生意，他们只是用我们这个世界制造‘新世界’，我们不过是提前交货。” “你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李凉冷笑，“你低估了李成树。” 这句听着像结论，其实纯属废话，他只是不想让李贞观真正恢复信心，给个枣必须得打一棍。 李贞观愣了一下，陷入沉思，片刻颓然道:“你说得对，上次我冒险开启战时权限才发现除了现有的武装力量，希安在天幕还设置了一套远程武器系统，李成树很可能有权限使用这套系统，但是……这样的话，希安就会察觉……”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凉摇头，“以我对李成树的了解，他一定会用的。” “所以你要逃？”李贞观恍然，“你知道李成树的底细？” 李凉沉默不语，表情冷峻。 “我知道了，”李贞观苦笑着摇了摇头，“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地下堡垒，对吗？那里一直都是禁区，天幕武器的控制系统也在那里吧？” 李凉继续冷峻。 舱室内安静下来，李贞观本就虚弱，接连遭到打击，已然委顿到了极点，整个人窝在椅子里，不再说话。 李凉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着，递了过去。 “谢谢，”李贞观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接过，默默抽烟。 片刻。 李凉觉得时机成熟，想了想，漫不经心地问道:“四公主什么时候带走‘新世界’？” 这是他从刚刚获知的信息得出的推论，既然古盛有办法带走“新世界”，那么四公主自然也可以，一旦事不可为，改造派很可能直接将“新世界”带回月球。 “不知道，”李贞观吐出一口烟雾，“卓斯英灵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核，带回去有什么用？‘新世界’必须在十四天内启动，失败了所有人都会死。” 李凉忍住了问“为什么”的冲动，意义不大反而容易破坏此刻的气氛，想了想又轻声道:“妖精有灵核。” “嗬嗬……”李贞观嗤嗤笑了起来，“是吗，看来古盛猜对了，李成树和妖精的协议里真的包括灵核，他们的协议究竟是什么？” 李凉神情冷峻。 “我确实低估了李成树，四公主那艘飞船没机会用了，嗬嗬嗬嗬……”李贞观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老蟑螂要输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风起兮 “卓斯英灵不一定输，”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看似随意道，“四公主还囚禁着所有顾问。” “你连这个都知道？”李贞观震惊了，“你究竟是谁……” 李凉神情冷峻。 这次，李贞观明显卸下了仅存的心防，整个人都松了下来，慢慢抽着烟，低声道:“其实古盛一直反对囚禁顾问，支配人一意孤行，谁也没办法，只是我不理解为什么要把顾问囚禁在秩序局的地牢，为什么不是涅盘大厦？” 原来在秩序局的地牢。 李凉放下心来。 原本他还担心塔姆被囚禁在涅盘大厦，有支配人在，救人的难度不小。 如果是秩序局地牢，可操作性就大大增强。 不过，李贞观的怀疑没错，这个举动不合理。 念头一转，李凉随口编了个理由:“无论关在哪里，‘新世界’都看得到。” “这样啊，”李贞观摇了摇头，“我完全搞不懂魔法。” 完全搞不懂魔法？ 难怪分辨不出来精神类魔法和戳脑门的区别。 李凉低沉道:“七公主和顾问关在一起吗？” “嗯，”李贞观点了点头。 李凉语气变得高深莫测:“整件事，你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细节，你知道为什么卓斯英灵会把七公主送给妖精当礼物吗？” 李贞观张了张嘴巴，眼神飘忽，片刻咽了口唾沫:“为什么？” “她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你想的太简单了，”李凉站起身，冷哼道，“李贞观，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和妖精交易？” 李贞观脸色大变，冷汗布满额头。 “我一直以为你是改造派的核心人物，没想到……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李凉满脸失望，推门走了出去。 留下如丧考妣的李贞观。 舱门关闭。 该隐和水野立刻从隔壁舱室走了出来。 “李小孩有什么重要的？”该隐好奇道。 “不知道，”李凉耸肩。 他是真的不知道。 而且，李贞观想破头也不可能想出来。 一个不懂魔法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妖精的想法? “……” 该隐慢慢举起大拇指，又问道:“那你开始是怎么让李贞观那么痛苦的？” 一旁的水野忽然想通了什么，捂嘴轻笑。 李凉抿了抿嘴唇，伸出食指在该隐额头一戳。 “嘶……”该隐搓着脑门，一把扯住他的手，凑近看了一眼他的食指，食指指甲被修剪出一个细小的尖刺，她耸肩龇牙道，“真他妈缺德。” 李凉收回手，随口问道:“那个胖子没事吧？” 为了让李贞观放心，胖子点烟时故意抽了一口混合致幻剂。 “没事，直接送到“梦情”了，现在应该嗨爆了，”该隐笑了笑，低头从烟盒摸出一支烟点着，吐出一口烟雾。 李凉点了下头:“嗯，我整理一下信息，等k回来我们就……”说到一半他突然愣了下，指着该隐唇间的烟说道，“这是混了致幻剂的，你特么……” “啊？”该隐刚把烟拿下来，眼神立刻失去了焦点，身体一软，向李凉倒去。 然后。 脑门被一根手指抵住了。 李凉无奈道:“滚。” “嘶……”该隐直起身体，搓着脑门骂道，“没情趣，走了。”说完径直向电梯走去。 “……” 李凉原地摊手。 “可爱いね~”水野轻笑道，“李凉先生，k回来，我会立刻通知您。” “嗯，”李凉吩咐道，“一会儿告诉看守李贞观的人，要水给水，要烟给烟，但是不给食物，也不能和他说话，一句都不行，还有…他要上厕所，别理他。” “好的。” 李凉转身，准备前往总控大厅。 对李贞观采取的方法是有效的，不仅节省了扯皮和博弈的时间，还能最大程度的保证信息的真实。 借助从其他渠道得到的情报，全程让李贞观感受到一种“信息碾压”。 一千年前，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被捕后，一旦被突破心理防线，便会清楚交代所有罪行，甚至很多警方没掌握的情况，罪行，都会说出来，原因就在于，罪犯感觉到警方已经“全知全能”，抗拒没有任何意义。 这次也一样，即便没有提问，李贞观还是下意识地说出了前因后果。 即便由于四公主明显看不上一个土生土长的下城区人，李贞观知道的信息有限，但其提供的几个信息点非常重要。 镇界堡的军士长宫虎是李小孩父亲的人，也就是李小孩的人。 锚点那枚炸弹可以被四公主远程引爆。 “新世界”是个活物，拥有自主意识。 妖精的先锋部队很可能已经来到地球，卓斯英灵的亲卫很可能已经抵达中京。 天幕武器掌握在李成树手中，操控设备在新秩序联席会议地堡中。 李小孩和塔姆，以及所有顾问被囚禁在秩序局地牢。 四公主有一艘飞船，有概率带走“新世界”。 琢磨着这些信息，一个模糊的方案在头脑中成型，李凉走进电梯。 只等k回来，与中京的通讯再次顺畅，验证一些真伪，行动就可以开始了。 叮。 电梯抵达总控大厅。 李凉走出电梯，一路走向指挥台。 刚刚跨上最后一级台阶，他发现锡森博士正坐在舰长座椅上，似乎在查询什么信息。 “锡森博士，”李凉笑道，“您在查什么？” “李凉啊，”锡森博士从兜里掏出女孩的照片，神情凝重道，“这个女孩很可能也拥有众神殿的权限。” “您觉得她是谁？”李凉瞥了一眼全息影像，显示着一行字:目标信息无法在层级低于塔耳塔洛斯级设备中显示。 “也不是十二主神，”锡森博士低头盯着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来自普特南。” 李凉轻声道:“您可以问一下门阀吗？” “门阀……”锡森博士自嘲地摇了摇头，“我是从普罗米修斯的信上才知道灵理世界的存在，听你说了才知道普特南参与修建了深海之门，可能，门阀早就不把我当做普特南直系后裔了……我不是没想过找门阀，他们说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个假……” 李凉伸手捏了捏锡森博士的肩膀:“不止普特南，软银，动视应该多少都能感觉到不对劲，结果全都在观望，很正常。” “唉，”锡森博士靠在椅背上，盯着眼前的全息影像，喃喃说道，“那，希安知道吗？” 李凉转头看向指挥台后方高墙上的那句话。 许久。 他平静道:“总会知道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风起兮（二） 锡森博士离开后，李凉通过全息影像，检视了扞卫者号当前的状态。 李贞观高估了这艘潜艇，实际上，想要真正让这艘老古董动起来，需要大量的配件，短时间根本无法做到。 之前能忽悠李贞观，不过是因为核聚变发动机是正常的，提高功率时，艇身自然产生振动。 好在扞卫者号能否航行并不影响局势。 十多分钟后。 李凉擦着头发，从总控大厅角落的盥洗室走了出来。 在扞卫者号上，洗澡是件奢侈的事情。 由于配件不足，三台海水淡化设备坏了两台，剩下一台也时好时坏，系统一直提示“反渗透膜”已达使用年限，需要更换。 没有配件，自动维护保养潜艇的“螃蟹”们束手无策。 不过至少目前来说，淡化的海水供给艇上居民饮用勉强够，洗澡就需要和海水混合使用。 刚一出来，等在舱门口的水野欠身道:“李凉先生，k回来了。” “太好了。” 李凉终于放下心，点头道:“让他在18层餐厅等我，把该隐，博士，水哥都叫上。” “好的，”水野歪头笑道，“我来帮您吧。” “嗯？” “擦头发，”水野伸手示意。 李凉愣了下，笑着摆了摆手:“不用，一会儿你也去，顺便一起吃个饭。” 水野微笑欠身，转身离开。 胡乱地擦干头发，李凉瞥了一眼时间。 :45 又一天要过去了。 —————————— 半个小时后。 18层，沙县小吃。 k，该隐，锡森博士，水野，梅赛，水哥，李凉围坐一桌，各自埋头吃饭。 餐厅里还有两桌人，都是些附近的居民，这些人吃饭闲聊，也没刻意压低声音，气氛相当热闹。 挑了一筷面条，李凉含糊道:“嗯，k，辛苦了。” “小事，”k依旧戴着墨镜，懒散地靠着椅背，“屠然一直负责联络，很多老关系都用得上，中京目前外松内紧，形势不太妙。” “嗯，”李凉搁下筷子，“其他组织联系的怎么样了？” k懒洋洋道:“除了战斧表示这几天会派人去中京，其他帮派和工会都需要时间，最后能有几家响应，不好说。” 李凉想了想:“告诉屠然，想办法联系豪斯，确定豪斯的立场，然后联络佐尔格，我需要知道李成树目前的态度和安排。” “好。” “还有，物资的事情，新澳城那边能解决么？” “可以，战斧答应了，他们的潜艇会在这几天出发，在邻近海域和我们交接。” “嗯，该隐已经把李贞观交代的事情告诉你了吧？” k点头道:“对，接下来什么计划？” 听到这个问题，除了梅赛，众人纷纷放下筷子。 “收拾一下。” 李凉说着从脚边的背包里拿出中京地图，起身铺在桌面上。 “唔唔，”梅赛含糊哼哼着端起盘子，边吃边瞅着地图。 其他人俯身围拢。 这副地图来自维修无人机基地，与这个时代的中京截然不同，整座城市遍布工厂，但是街道规划完全一样。 更重要的是，这副地图上标注了地铁线路，四个秘密地点，两个埋在“垃圾”中的天幕出入口。 “这几处位置，”李凉掏出碳素笔，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轻声道，“三个地铁隧道的入口，两个天幕上的秘密出入口，需要屠然侦查，确定地表建筑，周围环境。” 该隐皱眉:“这些隧道现在还能用吗？” “等屠然传回消息就知道了，”李凉坐回椅子，低头把玩着碳素笔，“必要的话，给屠然增加一些人手。” 众人围拢，继续研究着地图。 k抬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总的来说，宜早不宜迟，妖精，英灵，李成树的决定都能给中京局势带来极大变数。 于是，李凉沉吟道:“屠然的消息一回来，我们就……” 忽然。 不远处传来一阵哄笑。 李凉下意识循声望去。 有个瘦巴巴，留着莫西干头的男人举着张照片喊道:“没想到你特么是菲比和汉斯的cp粉。” 另一个壮得像头熊的光头脸涨得通红，一把抢过照片，塞进皮夹克口袋，怒气冲冲道:“你他妈再废话，老子弄死你。” “急了，你急了，”莫西干头蹲在椅子上，摇头晃脑，“我跟你说，菲比和汉斯不可能在一起。” 有人阴阳怪气地拱火:“那是，菲比肯定不会和莱希分手，汉斯怎么可能夺人所爱。” “我站莱希，菲比和莱希才是官配。” 一桌人七嘴八舌，显然都不是菲比和汉斯的cp粉。 “嘿，反正他们不会在一起，”莫西干头得意洋洋地总结。 光头壮汉憋了半天，没忍住，站起来就要动手。 同桌的一群人赶忙过来拉架，闹哄哄乱成一团。 李凉转回头纳闷道:“菲比和汉斯是谁？” “电视剧，”水哥笑了笑:“《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噢噢，”一经提醒，李凉才想起来，汉斯和菲比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男主角和女配角。 这部剧李凉其实也追过一段时间，只是弃剧太久，有些忘了剧情。 之前宠物医院生意一般，梅赛根本没钱订收费频道，动视互联只有一个免费频道，除了吹捧希安的节目，娱乐内容就只有《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不过，这部剧相当无聊，就是一个叫汉斯的上城区老实人和他几个舍友插科打诨的故事，一帮男男女女整天搞暧昧，以及玩一些蹩脚的烂梗。 难怪两人要打架，这部电视剧对下城区的人来说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 作为唯一免费的动视互联频道所播出的唯一一部电视剧，《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到今年已经播出了一百三十一季，每一季从二月份开始，一直播到9月份，每年剧终的时候，动视都要在各个城市举办盛大的影迷见面会，后续还包括彩灯游行，狂欢party，新一季拍摄启动仪式等等，这些活动逐渐演变成了一个“传统节日”，叫做剧终日。 在剧终日这一天，几乎所有工厂都会放假，下城区的人会在上午守在动视互联看本年最后一集，然后从下午开始，所有人涌上街头开始庆祝。 想到这里，李凉挑眉道:“今年剧终日是哪天？” 水哥肃然道:“9月12号。” 还有两天…… 李凉和k对视一眼，接着，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一年中，中京最乱的一天就是剧终日。 不知谁犹豫道:“四公主和李成树也知道。” 李凉笑了笑:“所以，剧终日那一天最危险？” 第一百九十五章 行动开始 灵理世界。 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 一望无际的浅水如沸腾般翻涌不休，“天空”暗了下来，闷雷滚滚，暴雨已至。 深蓝蹲在一叶纸船里，透过雨幕，望着漫步远去的三个身影，神情沮丧。 身旁，白衬衣牛仔裤的艾伦手里拎着平板电脑，沉默肃立。 大雨滂沱中，三个笼罩在墨绿色斗篷中的妖精身姿婀娜，踏浪而行，雨水临身便化为莹莹晶光，被飞舞的彩色蝴蝶拖出氤氲的流光。 片刻。 妖精消失在旋涡中央。 “呼……”艾伦长长舒了口气，轻声道:“深蓝，工作而已，没必要。” “总部怎么想的？这不合规矩，”深蓝不甘心。 “总部怎么想的不重要，”艾伦蹲下，压低声音，“他们拿到了波特先生授权，这是马科西克城的意思。” “可是……” “别跟我扯什么出入境管理法令，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灵理之门恢复风平浪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深蓝起身坐在纸船边沿，转头问道:“总部为什么派你来？” 艾伦跳下纸船，伸了个懒腰:“准确地说是我和你，总部派我和你待在这里，因为只有我们认识那个人类。” “李凉？” —————————— 镇界堡。 灵理之门如同一颗被捕获的黑色星球，孤零零悬浮在金字塔般的空间中，表面正泛起一阵阵涟漪。 上方的圆柱撒下细密的绿色光线，形成一道网状屏障。 围绕屏障，黑压压的武装机器人严阵以待，另有三台尺寸巨大的万夫长机器人，数量更多的则是强化半仿生突击队，整齐划一的面甲，标准化生产的躯体，全副武装。 方阵最前方，宫虎端着一挺硕大的粒子炮，脸色阴沉。 有人要穿越灵理之门？ 然而。 直到灵理之门恢复平静，什么都没发生。 宫虎将粒子炮杵在地上，神情困惑。 一旁，面甲有着夸张獠牙的突击队队长低沉道:“系统显示没有东西进来，我们要不要派人去对面看看？” “不用了，”宫虎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关闭屏障还得请示希安，麻烦，你们在这里继续守着，堡内增加巡逻单位。” “是，军士长。” 目送宫虎远去，突击队队长背对所有人，仰头看着灵理之门，低声哼起一段旋律。 片刻。 他侧了下头，似乎听到了什么，接着转身，向另一侧走去。 —————————— 扞卫者号。 “所以，剧终日那一天最危险？” 李凉笑了笑，环顾在座的众人。 k窝在椅子上，十指相抵，随口道:“最近几年降临日越来越无聊，小时候我们会在最后一集没播完的时候就跑出去，一直玩到凌晨，现在，嗬。” “现在七点左右就结束了，”水野补充道，“对我们来说，选择剧终日确实有风险。” 梅赛也嘟囔:“不好不好。” 其他人沉默不语。 显然，除了李凉，剧终日是所有下城区共同的人生记忆，无论从情感上还是从理智上，他们潜意识中都以为行动一定会晚于剧终日。 作为一个“外来人”，李凉对这个“节日”感触很浅，每次也只是站在二楼窗户看看热闹，从没有跑下去参加狂欢。 此刻，他倒是很能理解大家的想法。 不过，另一种预感却更强烈。 “各位，恐怕大家得加班了，”李凉两手撑在桌子上，“第一批来的妖精很可能是几个代表，克克勃拦不住他们，镇界堡一定有李成树的人，所以，他们需要多长时间到中京？快的话，最多两天。” 该隐单手撑着脸颊，轻声道:“李成树会动手。” “妖精，灵核，天幕武器，”李凉叹口气，“李成树没有理由再等，或者说，边际业务部一直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锡森博士摩挲着下巴，一副侦探附身的神情:“你们猜，动视会不会暂停活动？” “不会，”李凉摇头，“动视会让这次活动比以往更热闹。” “门阀都他妈不是好东西，”水哥垂着眼眸，低声骂了一句。 锡森博士深有同感:“你说的对。” 李凉慢斯条理地折叠地图。 软银，动视，普特南，这三个门阀必然察觉到了卓斯的异动，但都存了隔岸观火的心思，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又是一次颠覆。 即便他们知道了“通灵者”的存在，也根本想象不到卓斯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更重要的是，留给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李凉将地图递给该隐:“召集所有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在备用指挥大厅等我。” “备用指挥大厅可能放不下，”该隐趴在桌上，枕着手，“7层等你。” 李凉愣了下:“好，”又转头对k说道，“跟我来。” k懒洋洋起身，扶了扶墨镜跟上。 两人走出沙县小吃餐厅。 小广场上人多了起来，会所又再次营业，全息女郎妖娆起舞。 一路上，遇到他们的人都会自觉让开位置，有的还会喊一声:“李凉先生。” 李凉点头致意。 走进电梯，k没有问去哪儿，倚在电梯厢壁上笑道:“老大，我赢了屠然十万块，得谢谢你。” “嗯？”李凉挑眉。 “回来前，我和屠然打赌，我赌你一定会把扞卫者号送给蜉蝣，老头不信。” “扞卫者号本来就是蜉蝣的，”李凉耸肩。 k直起身，认真道:“不，这么多年，他们第一次确认这件事，所以，刚才那些人才会尊敬你。” “你这个拍马屁的角度……”李凉郑重揽了下k的肩膀，“很有前途。” 两人相视大笑。 叮。 电梯门开了，李凉走了出去。 k注视着李凉的背影，默默想到，其实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所以，我们才会把你当做朋友。” 这时。 咣！咣！咣! 一阵砸门声沿着狭窄的通道传来，隐约还有一声声嘶吼:“李凉——” k跟上李凉，两人走近关押李贞观的审讯舱。 守在门外的还是之前的四个人，脸上有刺青的胖子抱着枪，点头哼哼道:“李凉先生。”其他三个人满脸恭敬让开舱门。 “怎么样？”李凉盯着舱门玻璃。 上面有一张胖脸，目光茫然地左右扫动，然后嘴巴一动，嘶吼道:“李凉——” 咣！ 胖子咧嘴:“这人废了，我敢保证，现在问什么他说什么。” k凑近舱门玻璃，拨下墨镜，抬眼瞅了片刻，轻声道:“已经崩溃了。” “好，”李凉笑了笑，“打开门。” 舱门打开的瞬间。 一股便溺的恶臭传出。 李贞观轰然坐倒，怔怔看着李凉。 李凉一步步走近，蹲下，伸手放在李贞观脑袋上，低沉道:“你为什么不自杀呢？李贞观。” 李贞观猛地瞪大眼睛，表情如同看到了魔鬼。 “我给你机会体面的死，你没胆量，”李凉歪头，微笑道，“那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如果占领扞卫者号，你和古盛怎么联系？” “你，你要杀古盛？” “杀他干什么？”李凉靠近，眼神一片冰冷，“我要让中京……变成战场。” 这句话一出，舱门内外所有人都咽了口唾沫。 “给你五分钟，”李凉拍了拍李贞观的脸，起身走了出去。 舱门关闭。 k抱臂说道:“老大，你演技可以。” “对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应该找您当主演，”胖子抹了把冷汗。 李凉温和地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k扶了下墨镜，黑色镜片下，眼神复杂，恍惚感觉刚才那一刻，李凉有一瞬间变得……很陌生。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行动开始（二） 实际上，三分钟李贞观就坦白了。 他带来的某艘潜艇安装了可以联络西部矿场的设备，再由西部矿场的有线通信，通知天幕内的中京接应人，接应人再设法通知古盛。 神奇的是，听完这些，k表示这和蜉蝣的联络方式一模一样。 李凉觉得这种巧合相当滑稽，不过想想也很合理。 辐射影响电子芯片，天幕又隔绝了民用信号，想要与中京内的人保持联系，最简单的办法是通过深埋地下的线路。 西部矿场，北部采石场，南部水处理厂，这几处地方都有连接中京的有线通信，只不过李贞观和蜉蝣恰好同时选择西部矿场作为中转。 原因也简单，西部矿场工人最多，情况最复杂，除了软银占据大头，还有十多家外包公司瓜分剩下的业务。 李凉想起第一次和屠然通话时听到的动静，那种古老的转盘电话可能就是接在有线终端上。 鼠有鼠道，蛇有蛇路，世界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按他说的，给古盛发消息，”李凉没有犹豫。 k皱眉道:“如果他们在消息里约定了什么暗号……” “没关系，”李凉转身向电梯走去，“那样更好，没有退路，古盛就会变成一条疯狗，见人就咬。” k跟上:“我什么时候出发去中转站通知屠然？” “不急，”李凉随口道，“我会和你一起去。” 十多分钟后。 李凉独自返回临时居所。 该隐召集人手还需要一些时间，他回来收拾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他只是需要安静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梅赛和猴子。 吱吱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尾巴晃动，把一个“气球”一下一下弹到半空。 梅赛坐在椅子上，翻看那几张无人机设计手稿，注意到李凉进门，抬眼说道:“想好了？先不去灵理世界了？” “嗯，”李凉在床边坐下，低头收拾背包。 “该隐给你准备了衣服，”梅赛哼哼道。 “好。”李凉拿起身边的衬衣，慢斯条理地展开。 这时。 梅赛放下手稿，问道:“背包里那种黑色的果子，你吃了很多？” “啊？噢，对，”李凉纳闷道，“怎么了?” “锡森老哥说，这种果子能让你恢复记忆？” “对。” 梅赛皱眉道:“这里就咱们爷仨……” “哥儿仨。” “滚蛋，”梅赛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想了想说道，“他们估计多多少少猜得到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是没人愿意摊开说，要不就不敢问，但我了解你，以前你是什么样？就那次，出去送货，碰见几个3k帮的欺负一个孩子，你上去管闲事，被人揍得满地找牙，一点脑子都没有，要不是我救你……” “老板你记错了吧，”李凉笑了笑，“你是去了，然后咱俩一起被人揍得满地找牙。” “啧，我，城东响当当的……” “差不多得了啊，老板，你想说什么？”李凉咧嘴。 梅赛也在床边坐下，慢慢说道:“我这个人，懒，懒得折腾，懒得琢磨，想着这辈子混过去就完了，对秘密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是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说了‘新世界’之类的事情，我算看出来了，你很可能是希安高层。” “可能吧……”李凉笑了，“希望别太高。” 梅赛捡起一枚赫尔墨斯之梦，缓缓说道:“那……记忆恢复了，性格会不会恢复？” 这一刻。 李凉猛地转头盯着梅赛。 梅赛掂了掂手中的果子:“我有时候觉得，你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梅赛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少有的严肃:“李凉，不管什么时候，不要变回属于希安的那个李凉。” 李凉沉默了。 回想这几天的经历，他终于明白，从小岛回来的自己心态变化可能不是因为什么经历，什么快速成熟，而是在赫尔墨斯之梦的作用下，他变得更像“自己”。 一千年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许久。 李凉长长呼了口气，平静说道:“我只是中京市下城区，第五大街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 梅赛愣了下，拍了拍李凉的肩膀:“从今天开始，你转正了。” “嗯？”李凉挑眉，“工资涨么？” “那你是想多了，”梅赛返身走回椅子，重新展开手稿，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李凉笑了笑，起身换上衬衣，又拿起裤子，无奈发现……该隐给他准备了一身西装。 几分钟后换上西装，很合身，他又用匕首刮掉了所有胡子。 站在镜子前，他望着镜中的自己，莫名感觉有点陌生。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也扣上了，看起来……和武器基地第一段视频中的自己穿着一摸一样。 于是，他解开了最上面一道扣子。 吱吱~吱吱~ 猴子的声音破坏了气氛，李凉转头一看。 吱吱在床上抱着肚子笑得满床打滚，一边笑还一边比划自己的脸，又比划自己的屁股。 意思很明显，没毛的是屁股。 “啊，我想起来了，”李凉一拍脑门，转头说道，“老板，该隐说让你和猴子搬去会所，那边安全，我觉得不太合适。” 梅赛哼了一声。 这时，吱吱跳上李凉肩头，一脸严肃地伸出两只毛手，把他的脸摆得正对镜子，然后在旁边竖起大拇指。 “晚了，”李凉整理了下衣领，“下回趁早。” 吱吱—— 猴子跳上床，气鼓鼓地背过了身。 李凉收拾了下背包，想了想，带上了几个“赫尔墨斯之梦”和一小把“芙洛拉回忆”。 “走了。” “嗯，”梅赛没有抬头。 出了门，李凉通过舰长手环，发现大量的人集中在艇尾7层的一块区域。 半个小时后，他换乘了几次电梯，终于抵达。 电梯门开的刹那，随着鼎沸的人声，一股浓烈的柴油味道冲了进来。 电梯门外是宽阔铁丝网栈道，尽头是一道护栏。 该隐，k，水野，锡森博士，水哥，老唐，丽兹卡潘等人正扶着护栏看向下方，听到电梯声后纷纷回头。 李凉走出电梯，一直走到护栏边，看到了令他震撼的一幕。 这是一处高达十多米的跃层空间，他们位于二层，下方则是一片潜艇“码头”。 一艘艘潜艇从一个个“格子”里浮出水面，舰桥如同黑色的钢铁丛林。 围绕潜艇的码头上，两侧宽阔的步道上，站着黑压压的人群，混杂着单人骑艇，四轮摩托，架有重型机枪的汽车，以及堆砌得像小山一样的弹药箱。 所有人都穿着或新或旧的战术套装，胸前口袋塞得鼓鼓囊囊，武器却花花绿绿不尽相同，有半自动步枪，冲锋枪，也有粒子武器和高能脉冲武器等等。 “怎么样？”该隐望着下方，小臂搭在栏杆上，泛着金属光泽的右手虚握着一把老旧的柯尔特m1911，上半身短小的战术背心，腰肢纤细，下半身紧身皮裤，大腿绑着枪套，踩着一双皮靴。 她嘴角勾起，露出牙齿，轻声道:“这就是蜉蝣。” 李凉的目光从她的侧脸重新移到下方。 这是一支整装待发的军队，一支“正义之师”…… 忽然，该隐踩着护栏，探出身体，放声喊道:“渊面黑暗中的蜉蝣——” 下方骤然寂静，所有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该隐一跃而起，整个人站在护栏上，莫名的风吹起她的头发，她张狂大笑:“黎明将至，世界属于我们！” 李凉抿了抿嘴唇，搞错了，这不是“正义之师”，而是一支“悍匪”。 一簇燎原的火。 第一百九十七章 进发！ 山呼海啸中，该隐跳下护栏，脸颊因兴奋泛着红晕，汗水打湿了额头的发丝，看到李凉的瞬间噗嗤一下笑了。 “……” 李凉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还好啊，西装剪裁很合身，看着也不像生物公司中介啊。 “怎么？” 该隐歪着脑袋弹了下舌头:“哎，这位帅哥，有兴趣加入蜉蝣么，委屈一下，做兄弟会的总粘杆。” “方便么？” “方便方便，”该隐走近，掂起脚尖揽住李凉的肩膀，“要不，蜉蝣加入你也行，”说着探头看向其他人，“好不好？” k倚着护栏，随手竖了个大拇指。 “特别好，”巴伦丁在远处喊道。 众人笑了起来。 李凉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推开该隐的脑袋，扶着护栏看向下方:“哪来的这么多人？” “精锐都在这里了，已经少了很多，”该隐收敛起笑容，沉默片刻，“有句话一直没说……谢谢你。” 李凉晃了晃手指。 可以想象，在他犹豫是否要逃离地球，忘掉“家园”的命运时，扞卫者号同时上演了激烈的内战。该隐带着亲信，经过血战，从李贞观带来的探员，卡洛斯的死忠手中再次夺回了扞卫者号。 这个过程中，究竟有多少蜉蝣精锐白白死亡？ 可即便如此，依旧能组织起这样一支队伍，可见蜉蝣兄弟会多年的底蕴。 该隐微笑道:“如果不是你，这些人就会毫无意义地死在镇界堡。” “中京也很危险。” 该隐趴在护栏上，单手撑着脸颊，轻声道:“死在黎明，死得其所。” “太阳总会升起。” 李凉说着看向下方空间尽头，金属墙面上残留着一行斑驳的标语:“我们即未来”。 “来吧，”他拍了拍护栏，“我来说一下具体的计划。” 众人围拢过来。 “首先，我们要分成三组，通过三种方式进入中京……” —————————— 秩序局地堡。 黑暗的地牢。 一间间牢房呈环形，围绕着中间一片空地。 此刻，一个直径超过三米的魔法符阵离地几厘米，悬浮在空地中央，散发着朦胧的白色光芒。 那些繁复无比的线条如同活物蠕动不停，让整个魔法阵时刻处于动态之中，却遵循着某种规律循环往复。 塔姆站在魔法阵中央，轻轻挥动魔杖，像在指引灵的方向。 死寂的地牢起了一阵风，拂起了塔姆的袍摆。 “喔，灵……”塔姆闭上眼睛，陶醉地晃了晃脑袋。 这时。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牢房跑出来，径直冲进了魔法阵。 “哇哦~哇哦~哇哦~”李小孩兴奋地蹦蹦跳跳，试图用脚搅动魔法阵的线条，却发现朦胧的白光像一层薄薄的雾气，被搅乱片刻便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小女孩跑到塔姆脚边平躺，魔法阵恰好浮在她眼前，她再次赞叹:“哇哦~”接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动那些蠕动的线条。 “喔，”塔姆睁开眼睛，对脚边折腾的李小孩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双手摊开，轻声吟唱道:“tzadkiel~” 魔法符阵上方，一道影子隐约浮现。 那是一个年迈却威严的国王，坐在蓝宝石色的宝座上，身披蓝色长袍，头上戴着金色皇冠，手中拿着权杖和宝球。 下一刻，国王睁开了眼睛。 一道光从虚无中降临，七块散发着辉光的碎片，出现在不同的位置，呈对称结构分布，相互之间以某种不可见的神力联结，缓缓转动。 秘法用手轻抚眉心，躬身低吟:“纳鲁之影。” 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巨大的萨隆抻着脑袋点了一下头，声音铿锵道:“纳鲁很好，俺们喜欢纳鲁，明亮的牌牌。” 不远处，魅魔雅莱莉将带着尖刺的尾巴贴在后背上，双翼收拢，双手在胸前快速变幻了几种手势，躬身道:“纳鲁。” “滋——”七分之一脑袋上冒出一簇电火花。 塔姆再次轻舞魔杖。 国王和纳鲁之影渐渐消失。 魔法阵的颜色从白色变成了深紫色。 平躺在地上的李小孩张大嘴巴:“哇哦~”婴儿肥的小脸被映成了紫色。 雅莱莉柔媚笑道:“塔姆先生，原来您已经成就赦免达者。” “喔，美丽雅莱莉女士，”塔姆咕咕笑道，“实际上，我没有参加过魔法考核……” 七分之一晃了晃天线，说道:“滋……” “喔，是的，七分之一先生，”塔姆笑道，“tzadkiel确实是‘雄伟’路径，生命质点的宿主天使。” 雅莱莉耸肩:“很多人都懒得去参加那个无聊的考核，但抵达生命质点，足以成为令人尊敬的赦免达者。” “谢谢您的赞誉，雅莱莉女士。”塔姆欠了下身，遗憾道，“可惜，我并不擅长战斗，很多时候只能面临无能为力的困境。” “不，塔姆先生，”秘法由衷道，“‘恩慈’原质，七条路径中，‘雄伟’无疑是最为艰难的道路，是纳鲁的原初化身，是最崇高精华的精神善德，已经很多年没有生物能够抵达生命质点，请您原谅我一直以来的轻慢。” “愿纳鲁眷顾你的道路，”塔姆欠身回礼。 “哼哼，魔法，”萨隆挪了挪屁股，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俺们也会魔法。” “……” 牢房内忽然安静下来。 “呃，雅莱莉女士？”塔姆想起什么似的转头。 “噢噢，对，幻像，”雅莱莉背过身去，张开双翼，一甩手中的短鞭。 七分之一悄无声息地往远挪了挪，秘法返身走回牢房。 萨隆似乎没注意气氛的异常，认真说道:“俺们可以展示魔法。” “抱歉，萨隆先生，我有些疲倦，”塔姆说着一溜烟跑回了牢房。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赛奥莉丝虚弱的声音:“尊敬的赦免达者。” “喔，称号并不重要，女士，”塔姆走近，“你感觉好一点了么？” 赛奥莉丝轻声道:“我……就要回归母神的怀抱了……” “赛奥莉丝……”塔姆坐在地上，神情黯然，“精神幻像……” “我知道，”赛奥莉丝咳嗽了一声，“母神听不到我的祈祷，但是，塔姆先生，如果可能的话，请将我在阿其路的躯体带回圣迭戈城。” 塔姆低沉道:“放心，赛奥莉丝……愿你安魂于阿希亚。” 许久。 赛奥莉丝似乎想起了什么，轻声问道:“塔姆先生，你为什么会留在地球？” “喔，很多原因，”塔姆慢慢说道，“但是，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注意到，远远称不上完美的人类，灵魂中存在超越其他碳基生物的神性，他们对情感的需求有时候高于生存，这是一种属于阿希亚的特质在阿其路的独特显化。” “噢，”赛奥莉丝咳嗽起来，久久才缓和，艰难道，“我不太明白。” “喔，意思是人类很有趣，”塔姆伸手，握住赛奥莉丝的手，“比如，我认识一个叫李凉的人类，非常有趣。” “李凉？” —————————— 扞卫者号。 7层。 此刻，码头和两侧的步道只剩下遍地散落的武器，子弹，装备以及一些多余，塞不进潜艇的汽车和单人骑艇。 一艘艘潜艇在“格子”中依次沉入水下，数十个负责后勤的蜉蝣成员在码头上奔跑，呼喊，确保每艘潜艇都顺利下潜。 留在扞卫者号上的是该隐最忠诚的护卫，高大强壮的ms，站在二层的护栏边，注视着下方忙碌的场景。 一阵脚步声传来，ms回头，瓮声瓮气道:“梅赛先生。” “嗯，”梅赛趴在护栏上，“李凉他们都走了？” 吱吱蹲在梅赛肩头，尾巴卷着一把枪甩来甩去，百无聊赖地挠着脸上的绒毛。 “是的，”ms伸手指向下方，“李凉先生和k乘那艘潜艇，尊主，锡森博士，sonoya分别带一队人，噢，他们已经下水了。” “嗯。”梅赛点头，神情平静。 “我还要去忙物资交接的事情，就不陪您了，”ms弯了下腰。 梅赛赶忙说道:“噢噢，你去忙吧，我没事。” 最后。 平台上只剩下老梅赛和猴子。 黑暗终将消逝，接下来就是黎明。 第一百九十八章 西部码头 轰隆—— 水体开始动荡。 潜艇中，李凉盯着声呐图像。 图像显示，此刻潜艇位于一个四周封闭的空间中，从体感上他可以感觉到潜艇在下沉。 几分钟后，图像开阔起来，勾勒出上方扞卫者号的部分轮廓与下方的崎岖的海底地形。 李凉恍然，潜艇从扞卫者号下水也会搭乘类似“电梯”的设备。 一艘又一艘潜艇的轮廓出现在声呐图像中，像遍布“空中”的影子。 所有潜艇开始调整高度和角度，面向深海隧道。 “出发吧，”李凉直起身体。 k点头，转身从梯子爬上了舰桥。 这艘潜艇是李贞观带来的，但是和蜉蝣的潜艇一样陈旧，都是在仓库闲置多年的“古董”级别的老家伙。 当前软银正常运营的潜艇，别说客艇，就是拉建筑材料的货艇，也比这些古董宽敞舒适得多。 不过，古董也有古董的好处。 这玩意烧柴油发电，完全脱离了无线电力限制，更不受希安交通系统的监管。 蜉蝣之所以和一般的帮派气质不同，正是因为他们经年累月在扞卫者号上积攒了大量的柴油和武器，在各个方面都无需依赖希安建立的体系。 潜艇穿越深海隧道的速度很快。 十多分钟后。 七十多艘大大小小的潜艇陆续航出隧道，接着自动分成三群，向不同方向航行而去。 其中，数量最多的一群径直向中京方向航行。 领航的小型潜艇内。 k从悬梯爬下来:“我们大约四个小时到西部码头，那边的接应人已经准备好了，联络屠然后换运输浮艇，两个小时就能到西部矿场。” “好。” 李凉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时间。 3027年9月10日8:00。 这个时候，天幕应该刚刚亮起，他仿佛能听到了熟悉的开场音乐。 “休息一下吧，”k递来一瓶水。 “嗯，”李凉拧开水瓶喝了一口，随意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潜艇内空气沉闷，耳膜有些发涨。 他很想抓紧时间睡觉，但心里担心西部码头的情况，一直无法入睡，只是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迷糊时，他恍惚觉得眼前的场景曾经经历过，稍稍清醒又觉得空气中的味道分外陌生。 直到胸口突然难受起来。 “嗯？”李凉搓了搓脸，感觉潜艇正在上浮。 k的声音从舰桥传下来，有些沉闷:“距离差不多了，我们在这里给李贞观的接应人发消息。” “好。” 不久，潜艇开始晃动，似乎到了水面上，柴油机嗡嗡作响，趁机发电。 李凉有种打开舱门爬出去的冲动，又想起外面不可能有湛蓝的天空和大海，只有昏黄的颜色和无处不在的辐射，默默叹了口气。 又过了十多分钟，潜艇再次下潜。 k从舰桥爬下来，揉了揉脖子:“还有一个小时就到码头了。” “嗯，”李凉想了想，没有再休息，过去盯着声呐图像问道，“对了，我一直没问过，蜉蝣是怎么保证往返扞卫者号的人不会泄露位置？” “介绍人制度，”k俯身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两瓶啤酒，一瓶递给李凉，打开另一瓶喝了一口，“嗯，帮派的人想来做生意，必须经过七位以上的中间人推荐，然后派常驻代表，三年一换，中间人也有推荐常住居民的名额，像一些逃犯或者惹了帮派的人，常住的话，至少7年不能离开。另外，扞卫者号停在一个海沟里，没几个人知道深海隧道的位置，别人想去，都得在中间海域换乘我们的潜艇。” “噢，这样，”李凉点头。 想想扞卫者号周围的环境，不得不说，那个位置两侧丘陵相当广袤，足以扛过席卷全球的热核灾难，而且确实非常隐蔽，一般的技术手段很难侦测到，又开启了反侦察系统，希安一直找不到也正常。 李凉喝了口寡淡如水的劣质啤酒，随口问道:“别的帮派能挣到钱？” “潜艇上人很多，食物，致幻剂，女人，非法仿生改造，利润很可观，”k笑了笑，“积蓄花光了可以加入蜉蝣嘛，执行任务有薪水，死了有抚恤金。” “嗯，”李凉点头，很合理。 “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看不了《汉斯和他的朋友们》，”k晃着酒瓶，“只能看录播。” 李凉哭笑不得:“这也没什么关系吧？” “嗬嗬，艇上的人每年都要因为这件事抗议，”k摇了摇头。 李凉笑了，探身和k碰了下酒瓶，各自喝酒。 一个小时后。 潜艇驶入码头。 艇内七个蜉蝣成员纷纷举枪上膛，李凉手里也拎着一把枪，冲k点了点头。 k爬上梯子，静静等待。 片刻，有人用三长一短两长的节奏敲了敲舱门。 k掰动手柄，向上推开了舱门，同时举枪瞄准。 一张脸探进来，是个白白净净的东方面孔，微胖，中年。 “老大，”那人张嘴说道，“都安排好了，没问题。” k没有上去的意思，懒洋洋地问道:“李贞观的人找到没有？” “有几个怀疑的对象，都已经监控起来了，不影响我们的行动。” “行，”k点头，慢慢爬上梯子，探头瞥了一眼才快速爬了上去。 几分钟后。 k探身下来说道:“安全。” 李凉顺着梯子爬出舱门，站在潜艇上环顾四周。 这也是一座室内潜艇码头，遍布大大小小的“格子”，空空荡荡。 与天幕内不同的是，这处码头的外蓬似乎有漏的地方，空气弥漫着淡淡的沙尘与化学味道。 接应的人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皱巴巴的灰色西装，走过来弯腰伸手道:“您好您好，叫我老赵就行。” “你好，”李凉伸手握了一下。 老赵没穿任何防护设备，可见这里隔绝了辐射，相对安全。 哗——轰隆…… 出水声响起，远处一处大型“格子”中浮起一艘潜艇。 那艘潜艇比李凉乘坐的大了至少五倍。 咔—— 舱门打开，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一个接一个爬了出来，先出来的几十个人快速举枪分散，接着水野爬了上来。 “sonoya小姐，”老赵喊了一句，冲远处的水野鞠躬。 水野挥手示意，向码头一侧的控制室跑去。 “这边，”老赵回身为k和李凉引路。 一行人也向控制室走去。 哗—— 哗—— 出水声连绵不绝，三十四艘潜艇陆续浮上水面。 一群群蜉蝣成员涌出，完全控制了这处码头后，开始卸下部分运载潜艇中的武器和车辆。 控制室。 “先生，”先来一步的水野转身鞠躬，隐去了名字。 “嗯，”李凉点头。 k走向靠墙的巨大设备，坐下熟练地拨动一些开关，机器轰隆隆运转起来。 “为您介绍一下，”老赵显然擅长察言观色，注意到李凉的神情，语气恭敬道，“像这样的码头，西部码头区一共有十二个，这个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中，之前用来停泊往返扞卫者号的潜艇，上下关节都打通了，现在总线联络人已经在中京重建联络点，这里和西部矿场都可以联络。” 李凉恍然。 k握着一个老旧的电话听筒，等了几分钟后站起身说道:“通了。” 李凉走近，接过听筒说道:“我是李凉。” 一阵嘈杂的电磁噪音过后，听筒传来屠然苍老的声音:“李凉先生，中京目前极度危险……” 第一百九十九章 扣子 “李凉先生，中京目前极度危险……”话虽惊人，屠然的声音依旧苍老而沉稳，“我察觉到一股从未出现过的力量，行动迅速，出手果断，追踪和反追踪能力很强，非常强。” 很强，非常强。 能让经验老道的屠然给出这样的评价……李凉忽然想起李贞观说过，狗急跳墙的卓斯英灵一定会派自己的亲卫来下城区，那么，这股力量极有可能来自……上城区。 屠然继续说道:“那些人集中在涅盘大厦周围，东沽区，伊势商圈，但是一旦调动起来，跨越整个中京只需要五到十分钟。” 这是什么速度？ 李凉愣了下，问道:“有没有正面接触过？” “有一次，”屠然停顿了一下，低沉道，“牺牲了三位中间人。” 一旁的k听到这个消息，脸色变得很难看。 离开中京时，屠然并没有召集齐十二位中间人，中京应该还有四位，只是一次照面就死了三位？ 李凉皱眉道:“通灵者？” “很像，但是和陈一水说得不完全一样……”屠然离开扞卫者号前显然请教了水哥和老唐关于通灵者的战斗方式，此刻犹豫道，“那些人确实会念咒，身体素质却接近强化半仿生突击队。” 李凉深吸口气。 看来不是只有他有这种想法，卓斯英灵已经打造了一支武装魔法师，术师部队，不仅如此，还通过仿生技术和机械技术弥补了肉体苦弱的短板。 “数量有多少？” “一百到三百之间，不确定。” 这着实是个坏消息，而且四公主学乖了，对东沽区和伊势商圈严防死守，拒绝在一个坑里再摔一次跟头。 不过，李凉并没有惊慌。 即便没有这些英灵亲卫，他也不准备再和四公主玩街头巷战。 事不过三，再玩必然得砸。 稍稍思索，李凉快速说道:“这样，从现在开始，不用再盯涅盘大厦，我给你几个位置，侦查一下这几个地点的地面建筑，周围环境，人员构成。” “好的。” 李凉拿出中京地图展开，上面的几处位置都用笔做了标注，他依次念到:“垃圾场西南方靠近天幕的位置，北翠屏公园东侧，第一大街189号，南疆港稀土公司，还有就是，机械姬。” 这是两处天幕秘密入口，两处地铁隧道入口，外加机械姬。 原本还有一处隧道入口，恰好在东沽区，他只能选择放弃。 “好的。” “另外，联络豪斯，确定他的立场，如果他愿意提供帮助，我需要和他通话，同时联系李成树身边的一个叫佐尔格的人，这个人是我们的人，他会给你情报。” “有没有可以表明我属性的信息？”屠然问道。 李凉想了想:“你就说，比利的救赎。” “嗯。” “对了，可能的话，了解一下动视准备在剧终日举办哪些活动。” “嗯。” “切记，安全为重，不要和四公主和李成树的人正面冲突。” 听筒传来屠然苍劲的声音:“请放心，李凉先生，我会在两个小时内回信。” “保重。” 嘟—— 电话挂断。 李凉慢慢放下了听筒，捏了捏眉心。 水野出声道:“老赵，运输浮艇准备的怎么样？” “差不多了，车辆和武器设备可以先装车，”老赵极为懂事地伸手一引，“sonoya小姐，这边，”说着冲k和李凉欠身告辞。 k摆了下手，等老赵和水野出门后，转头问道:“是英灵的亲卫？” “估计是，”李凉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走到窗前望着码头忙碌的场景，“很难正面打赢。” “如果隧道不通呢？”k坐在设备前，点着一支烟。 李凉扯了扯衣领，望着窗外轻声道:“说到底，这已经不是普通人的战争，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 k摇了摇头:“这里没人怕死，必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只要死得其所。” “等等消息吧，”李凉长长舒了口气，返身坐进沙发里。 k点头:“到了中京估计没时间休息，你先睡会儿吧。” “嗯。” 李凉闭上眼睛，片刻又坐起身，从脚边的背包拿出一颗“赫尔墨斯之梦”。 这么睡实在睡不着。 之前在小岛上吃了不知道多少这玩意，再吃一颗助眠应该没事，而且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对接下来的行动有帮助。 剥掉叶子，赫尔墨斯之梦显露出本来面目，一颗黑色的橄榄球状的果实。 吃起来倒是和原来一样，口感脆嫩的薄荷味萝卜。 两分钟后，一股“醉意”涌上心头，李凉吸了吸鼻子，随口说道:“k，一会儿记得……” 呼~ k悄悄走到沙发前，捡起一片绿色的叶子闻了闻，瞥了一眼已经熟睡的李凉，耸了下肩，又坐回了设备前，戴上墨镜，闭目养神。 一个小时后。 控制室寂静无声。 突然。 李凉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一点一点环顾控制室。 听到动静，k转回头说道:“你醒了。” 李凉没有回答，站起身将西装外套穿上，理了理袖口，不紧不慢地走到窗前，伸手扣上了衬衣最上面的那道扣子。 然后，他将双手举在眼前，目光在双环戒指和飞剑纹身上停留了一下，嘴角慢慢勾起一个阴沉的笑容。 “啤酒？”k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凉转身，瞥了一眼k递过来的啤酒瓶，皱了下眉头，摆手道:“不了，谢谢。” k愣了一下，正要转回身时，李凉微笑道:“有烟吗？”k掏出烟盒递过去，回到设备前，低头继续研究中京地图。 李凉握着烟盒坐回沙发，神情平静。 下一刻。 他左手中的烟盒自行打开，一支烟刹那消失，出现在他右手指间。 嗤—— 烟头自动点燃。 李凉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接着，整根烟崩散成灰烬，与白色的烟雾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他慢慢低下了头，如同再次睡着。 咔—— 控制室的门被推开，水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低声道:“k……” 这时，李凉忽然抬起头，搓了搓脸问道:“我睡了多久？” k转回身，纳闷道:“老大，你……” “怎么了？”李凉抹了下额头的汗，随手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扶手上，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扯了扯领子，随口说道，“给我瓶啤酒。” 第二百章 此刻 很奇怪。 这次完全没有做梦，而且睡眠质量出奇地好。 李凉接过啤酒，一口气喝了半瓶，呼出一口酒气问道:“怎么了，k？” k扶了下墨镜，犹豫道:“没什么……” “嗯，”李凉走到窗前，揉着脖子，“运输浮艇怎么样了？” 水野微笑道:“很顺利，除了警戒人员，其余的人已经登艇。” 透过窗户，李凉看到所有潜艇已经再次下潜，码头重新变得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关键位置能隐约看到架起的火力点。 接下来只需要等屠然的消息。 忽然。 k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大，抽烟么？” “嗯？”李凉转身，瞥了一眼k递过来的烟，“不了，这屋子太热。”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啤酒，“你这个酒是不是过期了，没气啊。” k扯了扯嘴角，慢慢说道:“劣质啤酒，都这样。” “这不‘朝日’么，”李凉低头看了一眼酒瓶上的包装，“已经不错了，怎么也比麒麟好。” k肩膀一松，恢复懒洋洋的神情:“那就是过期了。” “下回早说，好不好，”李凉表情十分“诚恳”，仰头把剩下的酒喝光，随手扔了酒瓶，“走，去看看浮艇。” 水野轻笑，转身带路。 两人离开控制室，k却一直站在原地。 许久。 他转身走到沙发边蹲下，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地面，接着站起身，低头看了一眼右手中的烟盒。 黑色的镜片下，眼神晦暗不明。 最后。 k将烟盒攥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沙发边的垃圾筐里。 ———————————— 某处海域。 一艘极尽奢华的大型潜艇在海面上缓缓航行，周围跟着十多艘秩序局的潜艇为其护航，可见搭乘这艘潜艇的人不仅富有，而且地位极高。 潜艇内部分为三层，穿行其中，如果不是偶尔的颠簸，没人会察觉自己身处潜艇，而是感觉漫步于一间顶级酒店内。 艇内灯火通明，到处装点着鲜花，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二层有两个大宴会厅，两间风格不同的酒吧，桑拿区，泳池，动视互联单人观影区等等，贯穿前后的宽阔步道铺着金色的地毯，身穿燕尾服的服务人员匆匆往来。 其中一间宴会厅大门紧闭，外面站着十多个身材魁梧的保镖，冷冷审视着靠近的人。 宴会厅内。 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沉默肃立。 大厅尽头有一个特别的单间，专属最尊贵的乘客用餐。 此刻，《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女主角，萝拉的扮演者，安德里亚·海瑟薇身着风格简约的米色长裙，坐在餐桌边，微笑道:“锡森博士，您应该尝尝这个，”说着把一盘鱼子酱端到了锡森博士面前。 “好好，”锡森博士捋了下白头发，“海瑟薇女士……” “叫我安迪就行。” “噢，安迪，最近院里在仿生肾脏的技术上又有突破，下次有机会去新澳，我给你安排一次升级，”锡森博士笑了笑。 “那拜托您啦，博士，”安迪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锡森博士笑盈盈道:“好说好说。” 咳。 一旁的妲己咳嗽了一声。 “噢噢，”锡森博士压低声音，“那个，我的人……” “放心啦，”安迪捏着一个木汤匙轻轻搅动咖啡，低垂的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傲慢，“没人敢查我们的潜艇，包括李成树。”说完又乖巧地笑了下，“快尝尝，锡森博士。” “好嘞好嘞。” 单间门外，巴伦丁手里攥着本子和笔，犹豫了半天，最后一咬牙，趁这个宾主尽欢的时刻冲了进去，声音颤抖道:“萝拉，啊不，安德里亚小姐，能，能给我签个名么？” 安迪微笑道:“当然可以。” 门外能看到这一幕的蜉蝣成员同时低声骂了一句:“操！” —————————— 深海。 一片早已死亡的珊瑚礁，铺满了灰白的珊瑚骨，偶尔支出一大丛惨白的枝桠，没有生命，没有颜色。 一艘软银的豪华客艇从上方快速掠过，带起翻腾的杂质。 剧终日即将来临。 虽然全球七座城市并没有主次区分，但由于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秩序局总部都在中京，中京已经是实际意义上的“世界中心”。 所以，每年的剧终日巡演，首站并不是动视下城区总部所在的洛基山市，而是中京。 这也导致其他城市的狂热影迷会在剧终日前赶到中京，好第一时间参加巡游，并在接下来的几天追着巡游队伍，去遍每一座城市。 因此，最近客艇往来越来越多，再加上大大小小的私人潜艇，海底航线非常忙碌。 又一艘大型潜艇从这片珊瑚礁上方掠过，激流冲起的大量珊瑚骨随着水流在海底翻滚，有些滚进了一处不规则的缝隙，飘飘荡荡下沉，最后，落在了一艘潜艇黑色的艇身上。 这艘潜艇周围，漆黑的海底洞穴中，十多艘潜艇静静悬停。 领航的小型潜艇中。 该隐从声呐图像上收回目光，返身走回居住舱，一脚踢开舱门。 舱内，坐在椅子上的老唐被这动静吓了一哆嗦，站起来紧张道:“那个，呃，咱们到了？” 该隐瞥了一眼在吊床上闭目养神的水哥，晃进了舱里，面无表情地向老唐走去。 老唐赶忙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椅子里。 咣。 该隐一脚踩在了椅子上。 “尊主，这……”老唐低头看了一眼，这一脚整踩在他两腿中间，再往上一点老唐家就绝后了。 “哎，我问你，”该隐俯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晃了晃手里虚握的枪，“李凉是不是故意的？” “这……”老唐一副便秘的表情。 “不让我从西部矿场进，让我在这等着，等中京的人来接，”该隐瞪着眼睛，“你说，我们他妈的得等到什么时候？” 老唐五官都纠结在一起:“这……” “哎，你说，”该隐眉尾挑起，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他是怎么想的，让sonoya带队？嗯？sonoya比我能打？” “这……”老唐缩着脖子摊手，眼睛不停地往水哥方向瞟。 “哎，你有没有觉得，”该隐皱着眉头，“那个人越来越冷淡。” 老唐咽了口唾沫:“这……” 这时。 吊床上的水哥闭着眼睛，轻声道:“他应该正在变回原来的性格。” 该隐依旧盯着老唐，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你也看出来了？” “嗯，”水哥平静道，“不过，他让你等在这的原因很简单，我们进中京的时机是三种方式中最稳妥的，佐尔格控制秘密码头后再派人接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危险，说到底，他就是怕你死了。” “哼，蠢，”该隐佯装怒意，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转身走出了居住舱，甩上了舱门。 “劫后余生”的老唐松了口气，咧嘴笑道:“你说的是真的？那咱俩在李凉心里地位也挺高的。” “高个屁，”水哥睁开眼睛，轻声道，“我们其实是一支奇兵，你知道什么是奇兵吗？就是在最危险的时刻，直插敌人核心……不死不休。” “那……”老唐喃喃道，“你为什么告诉尊主……” 水哥叹了口气:“这会让那个女人……好过一点。” 居住舱外。 该隐靠着墙，唇间叼着一支烟，歪头点燃，接着仰头抵在冰凉的金属墙壁上，眼睛望着上方昏暗的光源，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然后。 笑了笑。 —————————— 西部码头。 李凉匆匆走进控制室。 “通了，”k将手中的话筒递了过来。 李凉接过话筒放在耳边:“我是李凉。” “李凉先生，”屠然苍老的声音传出，“豪斯愿意帮助我们，但是……” “但是什么？” “佐尔格失踪了。” 第二百零一章 西部矿场 “失踪了？” “对，佐尔格的公开身份是监察执行局三级探员，最初我们通过监察执行局里关系联络到了他，当时他周围的环境可能不安全，所以我们约定了一个时间。” “他没有联系你。” “是的，”听筒中屠然声音低沉，“我通过一个身份干净的生物公司中介的手环联系他，将验证信息包含在业务话术里，整个通话过程非常短。” k出声道:“有没有可能佐尔格没理解？” “不可能，”李凉摇头。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集团更优秀的间谍，在这种局势下，集团不可能遗漏任何信息，何况“比利的救赎”这句看似不起眼的话对集团来说意义非凡，绝不可能忽略。 “对面不是佐尔格？”水野推测道。 屠然似乎听到了这句，立刻说道:“他说过这样一句话，能活多久都是命。” 李凉深吸了口气:“就是佐尔格。” 眼下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佐尔格被某件事情牵绊，暂时无法抽身，要么就是这通平平无奇的销售电话依旧引起了某些人的警惕，佐尔格此刻身处危险之中。 k和水野显然也想到了这两种可能，静静等着李凉做决定。 片刻。 李凉举着话筒问道:“豪斯怎么说？” “他三个小时后会给我回电。” “嗯，那几处位置呢？” “垃圾场西南方靠近天幕的区域被垃圾山挡住了，人和车都没办法靠近，而且天幕上有固定位警戒机器人。北翠屏公园东侧毗邻别墅区，街道开阔，监控设备密集。第一大街189号是一座私人酒馆，老板身份干净。南疆港稀土公司有至少一组12台武装机器人巡逻，我怀疑内部还有无人机，这种供给上城区的机要单位戒备一向森严。一番街客流量很大，两侧街口已经开始交通管制，机械姬正常营业，机械工会增派了枪手，没有其他异常。” 屠然语速很快，沉稳清晰。 “好，”李凉想了想，“我们会马上动身前往西部矿场，顺利的话，会第一时间再联络你，在佐尔格出现前，你那边暂停活动，注意隐蔽。” 嘟—— 电话挂断。 李凉缓缓放下听筒。 屠然的作用非常关键，除非迫不得已，绝对不能让屠然冒险，现在中京局势复杂，没有拿到集团的情报前，得优先保证通讯畅通。 控制室鸦雀无声。 除了k和水野，还有几个蜉蝣的头目，互相眼神交流，沉默不语。 李凉声音平静。 “出发。” —————————— 一个小时后。 一艘艘运输浮艇首尾相接，在荒原上飞驰。 浮艇呈棱角圆润的长方体，离地几十厘米悬浮前进，除了狭小的驾驶舱，其余部分是全封闭的货舱。黑色艇身涂装着硕大的软银标志，一个红白格相间的纺锤形。 这种反重力载货运输设备大多数是由系统自动操控，驾驶舱往往只有全息系统的光芒闪烁，但其实可以切换成人工驾驶。 非法致幻剂，武器，材料，设备在各个城市的黑市之间流通，除了潜艇这一渠道，很多时候帮派会买通运输浮空艇始发站和终点站两边的管理者，从而偷梁换柱，将部分合法货物替换成他们的非法货物运输。 这种情况下，就需要有人亲自押送运输浮艇。 此刻，荒原被沙尘暴席卷，飞沙走石，天昏地暗，运输浮艇却丝毫不受影响，速度不减，艇身稳定。 石块砂砾不时砸在艇身上，划过一簇簇火星。 最前方的一艘浮艇驾驶舱内，老赵靠在驾驶座上，两腿穿过蓝色的全息影像，搭在中控台上，踩着前风挡玻璃，另一边副驾驶坐着一个年轻的蜉蝣枪手。 全息影像显示着车身状态，周围环境，路况信息等各种数据，变动不停。 嘣~ 一块石头砸在风挡玻璃上，发出一声巨响。 老赵掏了掏耳朵，百无聊赖地抱臂打起了盹，一旁的蜉蝣枪手认真地擦拭着一把狗腿砍刀。 他们身后就是封闭货舱。 货舱中一片黑暗，弥漫着常年运输矿石残留的腥咸气味。 咔。 有人打着火，点着一根烟。 “给我一支，”另一个人说道。 很快，舱内亮起星星点点的燃星。 李凉靠货舱壁坐着，身边是默默抽烟的k，对面是跪坐的水野。 烟雾缭绕，货舱自动开启了换气设备。 舱内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啸的风声和对讲机传来的老赵的呼噜声。 又过了一个小时。 浮艇开始大幅降速。 货舱内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滋—— k手中的对讲机传出老赵的声音:“马上就到了。” 一阵上膛声响起，货舱内躁动起来。 李凉缓缓从肋下枪套中拔出一把柯尔特m1911，手臂垂在身侧，眼眸低垂。 忽然。 对讲机里传来一声低呼:“不好，出事了！” 哗啦。 货舱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接着，嘈杂的警报声从对讲机里响起。 两分钟后。 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清晰传出:“从哪来的？” 老赵的声音则有些漫不经心:“你他妈谁啊？伯格呢?” “回答我的问题，从哪儿来的？” 没想到看起来白白胖胖的老赵发出一声暴斥:“操你妈的，装你妈，就是凯斯来了，也他妈没胆跟老子这么说话。” 对讲机安静了几分钟。 之前的陌生男人声音低沉道:“战斧的货？” “滚，开，”老赵的声音一字一顿。 轰隆。 浮艇再次启动，开始加速。 许久。 对讲机传来老赵的声音:“应该没事了，还有十分钟到卸货点。” 货舱内一阵响动，听起来大部分都松了口气，重新把枪背回身后。 然而。 李凉轻声说道:“有点不对劲。” 黑暗一静，气氛又紧张起来。 “老赵？”k凑近，压低声音，“他的家人还在扞卫者号上……” “不是，”李凉摇头，“是我们通过得太简单了。” 有个蜉蝣头目犹豫道:“战斧买通了始发站，而且老赵在西部矿场还是有点面子的……” 李凉明白他的意思。 想多了？ “但愿吧，”李凉摇了摇头，将枪插回枪套。 这时。 浮艇开始减速。 十多分钟后。 货舱打开，李凉最后一个跳下，环顾四周，他们位于一个巨大仓库的角落，身边堆砌着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那些零件每一个都尺寸夸张，最小的都比运输浮艇大上两圈，难以想象能用到这种零件的机械设备究竟有多么壮观。 一队运输浮艇身处其中，像一排玩具小车。 远处隐约传来重型机械工作时的轰隆声，空气干冷，呼吸能哈出白汽。 蜉蝣枪手们开始从车上卸下装备和车辆，全程保持安静。 李凉不动神色地闭上眼睛。 一颗颗搏动的心脏密密麻麻散布周围，代表着己方所有人马。 下一刻。 他忽然“看”到，就在十多米远处，还有一颗心脏孤零零地跳动。 睁开眼睛，他看到那有一片齿轮状的巨大零件。 有人藏在零件后的黑暗里。 正悄悄窥视。 第二百零二章 西部矿场（二） 齿轮状的巨型零件后，那颗心脏一下一下搏动，心率稳定，显示出它的主人没有丝毫紧张。 李凉不动神色，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老赵从驾驶舱绕了过来，表情凝重道:“刚才是临时设置的检查站，情况有点不对劲。” “那些人你之前没见过？”k依然神情懒散。 老赵摇头:“没有，肯定不是凯斯的人。” 这时。 李凉轻声道:“我身后两点钟方向，那片齿轮后面有个人。” k和水野同时脸色一变，他们看不到那个方向，却十分冷静，都没有回头。 只有老赵恰好面对那片齿轮，目不斜视，表情毫无变化，片刻抹了下嘴角，依旧像在对k说话:“看到了。” “能抓吗？”李凉微笑道。 老赵佯装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低声道:“不好抓，零件堆里面很多暗道。” “那先不动他，”李凉将手里拎着的西装外套穿上，慢斯条理地说道:“我们先转移。” “好。” 老赵转身，打了个呼哨。 所有人加快了动作，将挂着空档的车辆从浮艇上推下来，推上了另一种大型反重力板车，又将一箱箱武器和装备快速转移，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这种大型板车明显是用来搬运仓库中的巨型零件用的，看起来很像一块悬浮在地面上的，泛着银色光泽的金属厚板，每一架板车载货平台的面积都超过八百多平米，比两个篮球场加起来还大。 老赵足足安排了十架等在这里。 二十分钟后。 十多辆汽车，数十台四轮摩托车，近百个箱子装上了板车，一千二百名全副武装的蜉蝣枪手也蹲伏在车辆与箱子间。 接着，老赵的手下扯动绳子，拖着巨大的篷布覆盖了每一架板车他们动作娴熟，这些显然属于转运非法货物的标准流程。 老赵又打了一声呼哨，他的人纷纷跳上板车，陆续挥手，示意可以出发。 “这边，”老赵带着李凉，k，水野登上了最前面一架板车，走到板车前端的操作台前。 操作台只有单人讲台般大小，上面只有一个万向杆，操作非常简单。 轰隆。 巨型板车震动，平稳地上浮了一小段距离后随即向前滑动。 李凉回头看去。 一架架板车接连起步，紧跟在后面，从这个角度看像一列满载货物并覆盖着大蓬的火车。 不经意间闭上眼睛，“看”向先前那人藏身的位置，李凉有些意外。 那颗心脏一动不动，依旧停在原地，竟然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李凉立刻转回身，目光在周围一扫，注意到板车左右两个角都安装着硕大的反光镜，估计用来在转弯时观察边缘位置。 他佯装观察环境，不紧不慢地走到镜子前，脸冲前方，目光却瞥向右侧的镜面。 板车开始加速，与那片齿轮状零件的距离越来越远。 忽然。 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齿轮后走了出来，浑身笼罩在黑色的雨披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这时，板车开始向左侧转弯，身后的景象消失。 李凉收回目光，眉头皱起。 固定监视点还是交叉跟踪？ 莫非四公主或者李成树察觉到了他已离开了中京，所以在西部矿场也设置了眼线？ 如果是这样的话，刚才进来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轻松？局势到了这地步，完全没必要玩什么外松内紧。 念头纷乱，他隐隐感觉局势的发展将比预料中还要复杂。 板车车队快速滑行，两侧胡乱堆砌的废弃零件高高低低断断续续，那些巨大的金属结构时常翻倒在中间的通道上，导致通道时宽时窄。 老赵娴熟地拨动万向杆，躲避着障碍物，速度丝毫不减。 李凉扶着板车操控台旁的护栏，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冷风，紧了紧外套。 经过两个十字路口后，通道渐渐变宽，两侧堆砌的零件锈迹见少，尺寸却越来越大，没多久，板车像被再次缩小，闯进了巨人的世界。 巨型齿轮，框架，坑坑洼洼的钻头，断齿的金属爪以及大量看不出用途的复杂机械件堆成连绵的高墙，有时足有几十米高，遮挡了来自仓库穹顶的灯光，撒下的阴影使通道变得昏暗。 风中只有反重力引擎的嗡嗡声，以及遥远传来的轰隆声。 继续前进，李凉没有再发现有人暗中窥探，不仅如此，连工人都很少见，每次经过路口时，能看到横向的通道同样看不到尽头，不少同类型的板车队列无人驾驶自动滑行，有的装载着零件，有的则完全空载。 没多久，板车再次转弯，拐上了主道，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一瞬间，李凉意识到，这处仓库远比想象中大得多。 主道宽近百米，他们出来的区域是废弃零件区，而另一侧则是未开封的崭新零件，整整齐齐地码在数十米高的货架上，无数板车像蚂蚁一样在货架间移动，大多无人操控，有时也能看到有人驾驶，凡是有人押运的板车往往都盖着篷布，鼓鼓囊囊装满了货物。 目前来看，这间仓库前后得有十多公里长，宽度无法估量。 老赵似乎并不担心被监控或者其他人看到，神情平静地操控着万向杆。 李凉瞥了一眼右侧“倒车镜”，九架板车紧跟在后面，没有掉队。 他转回头问道:“这间仓库有多大？” “长十七公里，宽二十三公里，”老赵随口道，“以前这样的仓库，西部矿场有两间，不过近几年只有这间还在用。” “感觉管理确实很松懈，”李凉有些困惑。 在中京待了三年，他从没离开过天幕，自然没来过西部矿场，只是听说这里外包公司很多，工人更多，环境很复杂。 之前在扞卫者号上制定具体计划的时候，他提出从西部矿场进入中京的方案时，k和水野都表示完全可行，当时他其实心中还是有一丝疑虑，此刻终于明白，区区十架板车，藏着一千来人、几十台车根本毫不起眼。 可是松懈成这样的监管力度还是令人费解。 “传说几百年前西部矿场还是很热闹的，可能早先上城区对稀土元素的需求大，从地面上挖效率高，后来就不行了，”老赵摇摇头，“反正我十多岁刚来的时候，西部矿场就是这副样子，很多老人说希安制定的开采任务指标很多年没有提高过，远低于实际开采能力。” 说到这里，老赵笑了笑，“我觉得现在这地方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人们找个班上，软银只关注几种特定的稀土元素，比如钕，镝，镧，其他的业务都分给了外包公司，开采出来的精矿就地分解成稀土化合物，中京消化一小部分，大部分都卖往德纳里和墨西哥市，利润一般，近几年有不少外包公司撤资，工人们就快没活干了，操，挖矿还他妈不如去新澳城种树。” k点头:“嗯，普特南农作物保育中心在新澳城天幕外搞了一个林场，很多工人都去种树了。” 这时，有一队板车从后面追了上来，操控板车的人冲老赵喊道:“嘿，老赵，哪儿的货啊？” 老赵挥了挥手:“新澳，老毛子。” “操，你什么时候和战斧搭上了线，有机会介绍一下啊，”那人操控板车凑近了一些，大声嚷嚷。 老赵随手比了个大拇指。 “回头请你喝酒！”那人一拨万向杆，控制板车向右侧通道拐去。 李凉注意到那列板车更长，前后有三十多架，全都覆盖着篷布，下面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 “三合社的人，”k嗤笑道，“主要贩酒，水果和一些违禁化学药品，前天我联系了他们老大，一听要和卓斯作对，屁都不敢放。” 老赵咧嘴:“我早就说过，三合社哪儿像帮派，就他妈是个生鲜快送。” 闲聊间，板车已经接近主道尽头，一面混凝土巨墙。 隐约可以看到墙面上印着两个标志，上面是一行棱角分明的艺术字:希安公司hyanthus。 下面是软银的标志，红白格相间的纺锤形。 这片区域板车多了起来，一列列齐头并进，汇聚成密集的“车流”。 老赵不时冲某个方向挥手，与其他板车队列的操控者打招呼，除了这些拉着货物的板车车队，绝大部分板车都由系统自动驾驶，空载或者拉着尺寸巨大的零件。 十多分钟后。 板车抵达主道尽头，跟随着“车流”向右转弯，沿着混凝土巨墙继续前行。 这时，李凉注意到前方每隔一段距离，混凝土墙上会有处区域透出昏黄的光，一直蔓延到尽头。 很快他就看到光了来源。 那是嵌在混凝土墙壁上的落地窗，与穹顶等高。 途径的一刻，李凉透过玻璃，看到了真正的西部矿场。 一个宛如神迹般的天坑，像梯田一样一层层下降，每层落差都达到数百米，由于面积太大，从仓库所处的位置根本看不到坑底，只能隐约看到遥远的中心位置矗立着“机械巨人”，轮盘状的结构在沙尘暴中若隐若现。 壮观的景象稍纵即逝，几分钟后，墙上再次出现落地窗。 直到板车脱离“车流”，向右拐去，李凉才从震惊中恢复。 巨大的东西果然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崇高感，这也算巨物恐惧症的表现。 接下来，板车队进入一条稍稍倾斜向下的隧道，曲折回转，每个转弯处有电子屏幕标注深度。 同时，一个弹出式小型全息影像全程追随着板车，像导航一样显示着前方的岔路和通向的区域。 老赵基本不看侧面的导航，全凭记忆驾驶。 最终，板车停在了地下两千米深的一处空间。 这里灯光昏暗，灼热的空气充斥着刺鼻的化学气味，堡垒似的巨型封闭金属结构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应该是某种全自动精矿分解设备。 数十个老赵的手下等候在这里，在板车车队抵达的一刻蜂拥而上，卷起篷布，帮助蜉蝣的人卸车。 “这边，”老赵跳下板车在前带路。 留下水野主持装卸，李凉和k跟在老赵身后，从两座设备中间的缝隙穿过，进入阴影中一处明显后建的简易板房中。 板房内靠墙也有一套和西部码头类似的设备。 k在设备前坐下，拨动开关，开始联系屠然。 李凉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轻声道:“老赵，去查一下矿场临时更换守卫的原因，还有最近几天从中京来矿场的人有多少。” “好的，”老赵点头，快步离开。 李凉稍稍打量这间屋子，不仅相当简陋，而且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不过角落里的空调还在正常运转。 随手脱下西装外套，他坐在k身边，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 k低声道:“通了”。 李凉接过听筒说道:“我是李凉。” 屠然声音沙哑:“豪斯在线上，稍等。” 听筒安静片刻，豪斯疲倦的声音传出:“李凉，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李凉平静道:“我也想过你有可能不会帮我。” “我说过，无论凶手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都得给我兄弟陪葬，”豪斯低沉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李凉想了想说道:“我想知道，秩序局现在站在哪一边，涅盘大厦还是监察执行局。” “都不是。” 下一刻，另一个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我们站在你这边。” 李凉愣了，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王山，”那人声音带着笑意，“秩序局副局长。” 李凉和k对视一眼，终于明白豪斯身后的那股力量来自哪里，竟然是秩序局。 这时。 王山的声音变得严肃:“李凉，我以秩序局代理局长的身份任命你为b.p.r.d首席探员，调查有关通灵者的违法犯罪活动，并且授权你可以独立行动，无需向b.p.r.d主任李一元汇报。从现在开始，隶属中京秩序局的三支强化半仿生人突击大队，四百三十二名探员直接由你和豪斯指挥，凡是暴力拒捕的，一律就地枪决，所有后果由我王山负责。” 第二百零三章 门阀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顶层。 一间全封闭的秘密会议室。 “李凉，我以秩序局代理局长的身份任命你为b.p.r.d首席探员，调查有关通灵者的违法犯罪活动，并且授权你可以独立行动，无需向b.p.r.d主任李一元汇报。从现在开始，隶属中京秩序局的三支强化半仿生人突击大队，四百三十二名探员直接由你和豪斯指挥，一切后果由我王山负责。” 王山语气肃然，一旁的豪斯面露惊讶，接着迅速恢复平静。 “接下来的事情，你和豪斯对接，”王山摘下耳机，连同手环一起递给了豪斯。 豪斯戴上耳机，眼眸低垂道:“需要我做什么……嗯……好…地牢？几个人？……好，什么时候？……行，知道了……好，明天见，保重。” 挂断电话，豪斯摩挲着手环，沉默不语，左脸的疤痕扭曲狰狞，右脸的表情却十分淡漠。 “他怎么说？”王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端着一杯茶水，吹了吹茶叶沫。 “预计今晚午夜抵达中京，从天幕西门进，需要我们接应，必要的话，干扰卓斯和李成树的行动，如果顺利，我和他在西运输中转站见面，布置接下来的行动。另外，秩序局地牢关押着……几个叫‘顾问’的人，如果不能直接营救，至少需要给他提供地牢的完整结构图和进出路线。” “顾问？”王山抿了口茶，“你了解吗？” “不了解，”豪斯摇头，“可能是李贞观秘密关押的。” “你负责接应的事情，提前安排我们的探员以交通管制的名义靠近西门观察情况……嗯……西门隧道是最容易下手的地段，把两个突击队秘密调过去协助你，地牢的事情我亲自去办。” 豪斯点头。 “呼~”王山吹了吹茶叶，抿了口茶，忽然笑了，“我当年刚加入秩序局的时候没有你聪明，反倒是很像德罗，很长一段时间，帮派塞给我的钱我都不敢花，后来跟着李贞观才慢慢懂了很多规矩，他是我的朋友，也算我的老师，但是，你知道我和他有什么不同么？” 豪斯轻声道:“您是个好探员。” “哈哈，”王山摆摆手，“我可没少干草菅人命的脏活儿，兄弟们辛辛苦苦对付帮派，替希安收拾这个烂摊子，拿点黑钱应该的，但是，我和李贞观最大的不同是，我有底线，这种底线，我在你和德罗的身上也看得到。” 这位秩序局副局长慢慢搁下茶杯:“下城区是下城区人的地方，一个贱民容身的窝棚罢了，大人物们指手画脚可以，想毁了我们这个破烂窝棚，不行。” 豪斯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局长。” “嗬嗬，”王山起身，拍了拍豪斯的肩膀，“我跟李贞观学到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想要成为大人物，必须站到正确的队伍里，他最终选错了边，希望你能站对。” 豪斯愣了一下，目送王山走到门口，突然问道:“那您呢？” “我？”王山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没有回头，“豪斯，下城区要变天了，你我身处其中，往后怎么收场很难说，如果有一天，事实证明你站对了，记住我今天说的话，不管什么时候，要有底线。” 咔。 会议室的门关闭，豪斯晃了晃脖子，神情冷冽。 门外。 王山沿着楼道，面无表情地向前走去，片刻来到另一间会议室，轻轻敲了敲门。 “进。”门里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推开门的瞬间，王山的表情变得恭敬，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小心翼翼，快步走到会议桌前，弯腰道:“总席。” 下城区最高执行长官，新秩序联席会议总席，李汝，身份神秘，鲜少露面，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女人，一身剪裁合身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皮肤白皙，身材微胖，眼角的皱纹显得表情总带着若影若现的笑意。 “坐。”李汝没有抬头，低头看着一个纸质的笔记本。 “谢谢您，”王山不敢坐在会议桌边，只在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半个屁股都悬在空中。 李汝在笔记本上写了几行字才抬起头:“怎么样？” “已经安排好了，”王山赶忙站起身，“按您吩咐的，只调动了中京秩序局的人手，全权交给了李凉和豪斯。” “好，辛苦了，”李汝微笑，“接下来的行动不需要向我汇报，去忙吧。” “好好。”王山倒退了几步才转身，推门走出又轻轻关上。 李汝放下笔，合上笔记本，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子，两手放在会议桌上，静静等待着。 几分钟后。 会议桌周围有三把椅子突兀亮了起来。 左手第一把亮起一个红白相间的纺锤型标志，缓缓旋转。 紧挨着的椅子亮起一行艺术字:activision。 右手第一把椅子中出现一个站着的人，半边身体是人类，半边则是仿生结构，接着双手捧起一个转动的字母“p”。 李汝坐直了身体，脸色平静。 片刻。 三种图标消失，椅子上出现三个人影，快速从模糊变得清晰。 第一把椅子中是一个穿着金色西装的北欧裔男人，身材肥胖，戴着厚厚的眼镜，神情轻松。 第二把椅子是一个穿着深v长裙的金发华裔女人，妆容精致，身材完美，腰背挺直，右肘撑在桌面上，纤细的右手虚支着下巴，微微仰着脸，神情傲慢。 右手的椅子上出现一个爆炸头的老人，穿着一身天蓝色的实验服，明显带有澳洲血统，刚一变得清晰，就挠了挠头说道:“都到了吧，李汝，现在什么情况？” “卓斯英灵，边际业务部，以及李凉各自的倾向，我已经向各位介绍过，”李汝微笑道，“目前，卓斯英灵已经派出了亲卫，李成树也派人去了镇界堡，我怀疑双方都在镇界堡安排了人手，最终谁能接到客人，不好说。” “嗬嗬，”软银的胖子嗤笑道，“住在月球的蠢货……真是令人失望，进展太慢了。” “啊，李凉呢？李凉现在在哪儿？”爆炸头老人问道。 “即将重返中京，我已经派王山接管秩序局协助他。” “噢，”老人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其他两个代表，没再说话。 “好了，”来自动视的女人慵懒道，“任何一部电影，都要留给演员充分发挥的空间，制片人不应该指手画脚，各位，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影像陆续消失。 会议室只剩下李汝，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 新澳城。 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锡森博士的办公室。 爆炸头老人从墙边的小桌子上站起身，打量着眼前的办公室，自言自语道:“锡森啊，你可不知道门阀对你寄予了多大的希望，英灵说，只有最纯粹的学者才能带领门阀走上正确的道路，因为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信仰科学。” —————————— 洛基山市。 动视下城区总部。 大厦顶层。 一间宽阔无比，到处装点着鲜花，黄金，鸟羽的粉色房间，深v长裙的女人坐在一张松软的羊绒面躺椅上，单手撑着脸颊，闭目养神。 四个女人跪在她脚边，正为她的脚敷上一层保养皮肤的生物膜。 片刻，她闭着眼睛说道:“李成树和卓斯四公主对舆论控制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但是，告诉他们，缩小活动规模不可能。” 一旁站着的秘书轻声道:“我们究竟站哪一方？” “我们当然站胜利的一方，”女人依旧闭着眼睛，笑了笑，“告诉安迪那个废物，如果她不能让李凉爱上她，就不用回来了，直接去下城区最脏的窑子里接客。” —————————— 墨西哥市。 软银总行。 胖子关闭影像，端起酒杯说道:“为了软银！” “softsilver！”一群人举杯欢呼，每一个都腰宽体胖。 他们面前的圆桌上，美食堆积如山，空酒瓶翻倒，酒液肆意流淌。 “我们在渊面黑暗放了一个孵化器，”胖子咧嘴笑道，“现在，那群虫子终于长出了獠牙，可惜的是，虫子们没有掌握在蠢货手里，不过没关系，结局无法改变，让我们再次举杯，敬伟大的毁灭，敬世界的末日！” “末日！” 咚咚。 所有人用叉子和刀柄敲击桌面。 “末日！” 咚咚。 胖子高举酒杯，微笑道:“那甜美的消亡。” 第二百零四章 第一夜（一） b．p．r．d首席探员…… 集团的人格之一正是李一元，b.p.r.d的现任主任。 李凉哭笑不得……一不小心成了集团的下属。 王山这位副局长任命他为b.p.r.d的探员倒是合情合理，超自然调查防御处的本职工作就是调查“通灵者”这类事情。 不过，他忽然有一丝困惑，b.p.r.d筹建的初衷究竟是什么？集团说过，他在一场宗教大运动中创建了这个组织并延续下来，显然并不是专门用来对付通灵者。 这就怪了，针对宗教为什么会叫做超自然调查防御处？ 念头一闪而逝，他决定下次见到集团一定要问问这个事情。 “李凉先生，”屠然苍老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 抛开杂念，李凉快速说道:“刚才我和豪斯说的计划你听到了吧？有秩序局探员的帮助，我们进入中京会顺利很多，但是现在我没有完全信任他，所以，在我们穿过西门隧道的过程，你要在天幕内设置观察点，一旦发现情况异常，立刻想办法制造混乱，给我们争取机会。” “好的。” “还有，之前联络的其他势力怎么样了？” “已经陆续有回信，最迟今晚八点，我会和各势力代表分别见面。” “好，告诉他们，明天，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干扰卓斯和李成树的目标，最好能设置陷阱，尽可能地消灭卓斯的有生力量，具体布置你可以自行决定。” “明白。” “佐尔格有信儿了吗？” “没有。” “……和豪斯保持联系，关注一下顾问的营救情况。” “好的。” 最后，李凉郑重道:“一切行动以安全为重。” “保重，李凉先生，”屠然沙哑道。 嘟—— 电话挂断。 李凉将听筒放在桌上，垂眸摩挲着双环戒指。 计划赶不上变化，联系不上集团，就没人控制秘密码头并接应该隐进入中京，不过，秩序局的加入弥补了这个漏洞，四百多名探员都能调动的话，很多事情都会变得简单。 只是，没有集团，就拿不到李成树的情报。 带着灵核的妖精现在究竟在哪里？ 研究具体计划的时候，他还提出过突袭镇界堡的方案，不过很快被他自己推翻了，李成树一定在那里安排了人手，甚至四公主一方可能也有伏笔，先不说能不能杀得了妖精，贸然暴露位置，一定会给中京之行带来隐患。 李凉意识到，只要边际业务部顺利接到了妖精，那么，中京势必还有一场“新世界”抢夺大战，这样的话，他就还有时间。 希望李成树安排的人不是废物点心。 这时，k摘下眼镜，用绒布擦着镜片说道:“锡森博士那一路最稳妥，尊主还没有进京，今晚我们是最刺激的。” 李凉笑了:“你觉得西门隧道会出事？” “难说，”k戴上墨镜，“快点开打吧，等得都无聊了。” “别乌鸦嘴好不好，”李凉从k的背包翻出一瓶啤酒，“这瓶过期了没？” “喝了才知道，”k耸肩，顿了一下问道，“你一直不能用魔法？” “嗯，”李凉抿了口酒，“地球灵很稀薄，你知道的。” k犹豫道:“比如，让一个东西消失也是魔法吧？” “魔……魔术也可以，”李凉笑了，“什么意思，什么消失？” k随手抽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闲聊般说道:“就比如这支烟，让它消失也需要灵吧？” “如果用魔法，应该是，”李凉皱眉，“你有点不对劲，怎么了？” 一声轻笑在门口响起。 水野站在门口，微笑道:“不用魔法也可以。” “嗯？”k转头，认真道，“怎么做到？” 水野做了一个塞嘴里的动作:“吃掉。” “……” k愣了下，冷哼了一声，“sonoya，你知道吗，和尊主待久了容易缺心眼儿。” “嗯，这点我同意，”李凉想起该隐的样子，会心一笑。 水野抬眼看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k往椅子上一倒，漫不经心道:“装完车了？” “嗯，四辆矿用自卸车，”水野收敛起笑容，“只是老赵还没有回来。” 轰隆~轰隆~ 一阵重型卡车的声音传来。 李凉站起身走到门口听了下，问道:“什么声音？” “工人们下班了，”水野示意了一下，在前带路。 几分钟后，他们从两座设备中间的缝隙走了出来，李凉深吸了口气。 真特么大。 四辆矿用自卸车并排停在空间中央，每一辆都接近十米高，长二十多米，宽度也达到十多米，亮黄色的车身印着软银的标识，下方还有这款矿卡的型号:“三一重工set230。” 爬上爬下的蜉蝣成员和老赵的手下们看起来像在巨石上爬动的蚂蚁。 他曾在中京外环偶然看到过一辆，普通飞艇还没有这车轮胎直径长，当时叹为观止，不过现在见过的“巨物”越来越多，少了很多“震惊”的乐趣。 这就是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他们将搭乘矿卡进入中京。 不过这四辆都没有启动，声音是从外面的通道传来的。 李凉从停泊的矿卡间走了出去，视野开阔，前面就是横向的隧道，倾斜向下，通往更深的地方。 此刻，一辆接一辆重型卡车正从下往上行驶，车斗里黑压压站着工人们。 躲在设备后的阴影中，李凉目送一辆辆卡车经过。 那些工人大多面无表情，神情麻木，穿着脏兮兮的黑色防化服，呼吸面罩挂在脖子上，看起来疲惫不堪。 “他们在地下九千米深处工作，”水野在身后轻声道。 李凉很想问为什么不全部用机器人？问题到了嘴边，答案就已经浮上心头。 这就是希安。 像老赵说的，希安早就不需要地球开采出来的稀土元素了，曾经辉煌雄伟的西部矿场现在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人们找个班上。 “老赵回来了，”水野提醒道。 李凉抬眼，注意到一辆反重力板车逆着车流滑下来，拐进了这片空间。 几分钟后，白白胖胖的老赵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道:“查，查完了，从中京一共来了两百多人，大多是些工人，家属什么的，还包括新换上来的这几十个守卫。本来西部矿场的安保一直都是矿委会指派的外包公司来做，但是这几十个人据说是矿委会直接从中京调来的。” 矿委会？ 这机构一听就隶属新秩序联席会议。 究竟是四公主的人还是李成树的人不好猜。 不过，李凉还是没看懂这种操作，尤其那个被他发现的偷窥者只出现了一次。 此刻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周围……也没有藏在暗处的人，似乎根本不是跟踪或者监视…… 李凉环顾四周，皱眉道:“疑似李贞观的人还在控制中吧？” “对，没有异常，”老赵点头道，“我也不明白，这地方没监控设备，他们不派人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半小时后出发，”李凉坚定道，“他们想做什么，上路就知道了。” 第二百零五章 第一夜（二） 四辆“三一重工set230”超重型矿用自卸车在荒原上疾驰。 依托强悍的电池核心，这种巨型矿卡的速度并不亚于普通运输浮艇，只是需要在固定线路上行驶。 硬质路面被流沙覆盖，看起来与周围毫无区别。 不过，矿卡由希安的交通网络控制，不会偏离正确的路线。 驾驶舱狭窄，更像是预留出来的检修空间，没有座椅，只有斑驳油腻的金属盖板，大大小小的盖板下是功能各异的模块化设备。 系统投射出小小的全息影像，在驾驶舱中央闪烁，显示着车辆与周围环境的各类数据。 李凉独自在第一辆车内席地而坐。 从离开西部矿场开始，他和k，水野，老赵将人马分成四队，分布在四辆车内，这样以来，遭遇伏击时可以各自率领一支队伍突围。 矿卡没有前风挡玻璃，只有一面钢化玻璃窗口。 透过窗口，李凉注视着一望无际的荒原。 此刻，天际滚动着十多个沙尘龙卷，像黑色的巨型怪物缓缓蠕动。 时间接近傍晚，外面已经暗了下来。 李凉瞥了一眼中控影像上显示的环绕全景图像，漫漫黄沙中，只有己方四辆自卸车孤零零行驶，后面并没有其他车辆跟上来。 他收回目光，打开一瓶水，小口喝着。 一个小时前，他们离开西部矿场的过程极其顺利。 那些新换上来的守卫根本没有严查的意思，完全是装装样子，也没有鬼鬼祟祟的人潜到附近窥探。 k的乌鸦嘴并非没有道理。 西门隧道有可能危机重重。 但是李凉清楚，这本来就是争分夺秒的豪赌，连续改变计划，为的就是抢出时间，一旦错过“下注”的时机，再回中京就变得非常被动。 不过，他内心隐隐还有一种猜测，究竟对不对，只有到了西门隧道才能确定。 嘣。 一颗石头砸在了窗口玻璃上。 李凉回神，向外看去。 沙尘暴像黑色幕布，铺天盖地而来。 下一刻。 窗口陷入黑暗，无数石头，砂砾撞上矿卡。 驾驶舱内顷刻充斥着暴雨般的噪音。 李凉慢慢靠在盖板上，忽然想到，不知今晚豪斯能不能救到塔姆。 —————————— 秩序局总部。 地牢。 中京除了几处看守所，还有三座监狱，监位空置率都很高，因为这个时代司法体系极为简单粗暴。秩序局不仅有执法权，还有审判权，也只有这种“绝对正确”的暴力机关才能抗衡大大小小的帮会，以暴制暴，维持中京基本秩序。 位于秩序局总部大厦下的地牢则与其他监狱不同，这里关押着一些不宜立刻处死又非常重要的人物，比如该隐曾经被捕时便被关押在这里。 此刻，王山神情阴沉，带着三个探员乘电梯直达地下二层。 三个探员拖着一个昏迷不醒，血迹斑斑的男人，明显是个囚犯。 电梯门缓缓打开。 王山走出电梯，迎面遇到了四个看守。 “王局，”其中一个看守随手弹飞烟蒂，吐出一口烟雾，微笑道，“您不是在联席会议总部开会么，怎么有闲情来地牢。”这人语气随性，没什么尊敬之意。 “我去哪儿需要向你汇报吗？”王山眉尾倒竖。 “不是这意思，”看守瞥了一眼周围的同伴，“昨天上峰给咱们开会……” “你什么意思？”王山眯了下眼睛，“拿监察执行局压我？” 话语刚落，他身后的三个探员同时从腋下枪套中拔出了枪。 “别激动，王局，”看守往后退了一步，嬉皮笑脸道，“您随意。” 王山神情愠怒，转身向深处走去。 几分钟后。 王山一行再次遭遇十多个看守。 这些人没有再阻拦，只是不情不愿地让开位置，死死盯着王山的背影。 沿着曲折的楼道，王山来到通往地牢的楼梯前。 作为秩序局多年的老人，又久居副局长职位，他很清楚地牢的结构，准确的说，下方是一个由厚达数米的金属墙壁构成的盒子，只有这一个出入口。 也正是这个原因，三年前该隐从这里逃出去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秩序局一定出了内奸。 楼梯口极为宽阔，不光有十多个看守，甚至还架设着自动瞄准的激光武器。 “王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看守皱眉道，“您……” “嗬嗬，”王山怒极反笑，“卡尔，你什么时候也当了李成树的狗？” 卡尔面无表情:“上峰……” “这里是秩序局，”王山打断道，目光在周围扫视，“现在李局下落不明，别这么着急站队，各位，看清局势再找主人。” 卡尔脸上神情变幻，低头道:“王局，您是要羁押犯人？地牢空气不好，我们可以代劳。” 王山低沉道:“让开。” 双方僵持许久。 最终，卡尔侧身，让开了位置。 王山带着三个探员和一个囚犯，穿过粗逾小臂的栅栏，走下楼梯。 楼梯没有护栏，呈口字型嵌入四壁。 一路向下，温度越来越低，直到抵达最深处，呼吸已见白气。 地牢面积不大，分成四个牢区，步道宽阔，有看守往来巡逻。 无视巡逻看守的目光，王山沿着步道走进一处正门敞开的牢区，站在圆形空地中随手一指。 三个探员将昏迷的囚犯扔进了那间空牢房。 “你们在这里看着他，”王山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平静道，“等他醒了，让他开口。” “好的，王局。” 王山转身走出牢区，假意思索，低头在步道上漫步。 这时，一个巡逻的探员迎面而来，低声道:“王局。” “嗯？”王山愣了下，“厄本，你怎么在这里？” “您不该来这，”厄本低声道，“李成树已经控制了这里，您……” “我就是来关个犯人，”王山怒道，“他妈的，监察执行局别太过分。” “唉……”厄本不知该说什么，满脸无奈。 王山摆手，大声喊道:“我他妈倒要看看，老子的地盘关着什么玩意儿！” 他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到四个牢区中央的十字路口，左右看了看，瞬间看到右手步道中站了十多个人。 王山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 所有人同时摸向腋下的枪套。 “滚你妈的，有种开枪，”王山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走到牢区正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去。 里面灯光昏暗，圆形空地空无一人，四周一圈牢房大多敞着门，只有七个牢房锁着。 “开门，”王山转头怒道。 无人回应，全都盯着他的脸。 忽然。 王山感觉到一阵心悸。 多年的探员生涯，出生入死，这种心悸无数次救了他的命，这是老牌探员对死亡临近的第六感。 危险不是来自于周围的探员，他刻意演出来的“被激怒的鲁莽”清晰透露出他这个秩序局副局长的“无能”，应该不会让看守们真正动杀机。 这里还有其他人，其他看不见的人。 王山内心极度冷静，脸却涨得通红，咬牙切齿道:“你们，他妈的，有种开枪，你以为老子在秩序局白混的？我死在这里，你知道什么后果？” “王局，别，别，兄弟们哪儿能跟您动手……”一个看守赶忙说道。 王山胸膛起伏，瞪着眼睛。 这句话其实是对“看不见的人”说的，效果显着，刚一说完，他便感觉浑身一轻。 “行，行，上峰，”王山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转身就走，“我现在就去监察执行局，看看李大局长到底什么意思。” 原路返回，直到回了办公室，王山才松了口气。 地牢现在被李成树控制，但是李成树好像不知道还有一些“看不见的人”埋伏在地牢。 通灵者？ 王山皱头紧缩，意识到营救顾问远比想象中艰难。 —————————— “滚你妈的，有种开枪，”王山粗暴地推开挡路的人，走到牢区正门，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去。 里面灯光昏暗，圆形空地空无一人，四周一圈牢房大多敞着门，只有七个牢房锁着。 牢区正门内。 “这个人类有点奇怪，”雅莱莉站在门口，盯着玻璃另一侧王山的脸，微笑道，“他能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喔，这是部分人类偶然获得的特质，超越了阿其路的桎梏，”塔姆走到门前，跳了两下，依然看不到玻璃外面，只好站在原地说道，“这个人类应该和看守我们的人类，以及那几个死灵傀儡不是一个阵营，可惜幻像同时阻挡了我的精神力，无法聆听他的内心。” “没关系，塔姆先生，期盼人类救我们注定会失望，”雅莱莉晃了晃尾巴，“您的符阵就快汇聚到足够的灵，足以让我们逃出这里。” “喔，是这样的，”塔姆转身，看向圆形空地中深紫色的魔法符阵，“顺利的话，再有八个小时就可以完成。”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无能狂怒”的嘶吼:“……我现在就去监察执行局，看看李大局长到底什么意思。” “他走了，”雅莱莉晃了晃尾巴。 她脚下的七分之一说道:“滋——滋——滋——” “李凉？”雅莱莉愣了下，“你觉得这个人类是李凉派来的？” “滋——” “喔喔，”塔姆赞同道，“七分之一先生说得很对，李凉确实会想办法营救我们。” “塔姆先生，您确定赛奥莉丝说的李凉和您认识的李凉是同一个人？据我所知，人类名字相同的几率很大，”雅莱莉瞥了一眼角落里发呆的萨隆，“就像萨隆邪铁一族，同样名为萨隆，有的萨隆是令人敬畏的泰坦守卫，有的却是个笨蛋。” 塔姆紧张地回头确认了一下，还好，萨隆还在发呆。 “喔，我想，两个李凉确实是同一个人，”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只有他才有可能这么快成为半神。” “为什么？”秘法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 “抱歉，各位，原因十分隐秘，公开它需要经过李凉本人的同意，”塔姆咕咕笑道，“我想，我们很快就能见到那个有趣的人类。” 雅莱莉微笑道:“希望他足够有趣，我一直没有找到值得共鸣的人类，从而传达欢愉之地的福音。” “喔，”塔姆看着雅莱莉紫色的皮肤，坚韧的双翼以及带着锋锐尖刺的尾巴，点头道，“我想，他会同意的。” 第二百零六章 第一夜（三） 系统影像显示，距离中京市还有两百公里。 夜已深。 荒原漆黑。 李凉不紧不慢地将防弹衣穿在衬衣外。 这种防弹衣轻薄贴身，不仅抗穿透性好，而且绝缘隔热，如果被电磁脉冲武器或者粒子武器击中……可以留个全尸。 总之聊胜于无。 重新套上西装外套，他又抽出腋下的柯尔特m1911，检查了一下弹夹。 这把枪是该隐送的。 说起来先前买的那把手工复刻ak47不知丢在了哪里，有时候枪就像打火机，感觉能用很久，其实是个消耗品。 他又捡起一旁的突击步枪，试了一下手感。 从外观上难以判断这把枪是什么型号，应该也是仿的ak，但是比ak更轻，估计是当代原创产品。 七大城市，军火商大多集中在富士号和墨西哥市，沿着赤道航行的富士号是一艘巨型油轮，他曾经在动视互联看到过视频，说是油轮，更像一个移动岛屿，上面有着完善的工业体系，其中军火占据大头，不过富士号只出精品。 墨西哥市则有大量军火作坊，质量参差不齐，倒霉赶上一批差的，说不好就会炸膛。 他举起枪柄，看了一眼钢印。 m. 果然是墨西哥货…… 李凉苦笑，蜉蝣毕竟只是个帮派，财力强也有限，能拢起这么一支装备齐全的队伍已经实属不易。 不过，用这种枪和卓斯对刚根本不现实。 还是得拿到武器基地的枪。 检查完毕，李凉将背包背上扣紧，拿起对讲机调试了一下。 刺啦—— 一阵白噪音过后，k的声音传来:“老大。” 李凉敲了敲话筒位置，没有说话。 驾驶舱又安静下来。 只有隐约的风声。 十多分钟后。 李凉忽然看到一道光在车身侧面亮起，并且快速靠近。 k的声音从对讲机里响起:“公会。” 几分钟后。 一辆稍小的卡车追了上来。 李凉从钢化玻璃窗口只能看到对方车头，并驾齐驱了片刻，对方开始加速，很快超到了前面。 他看了一眼中控影像显示的时间。 23:25。 看来屠然进行的很顺利，计划中的几个势力已经开始行动。 运输公会紧急调动了周围进京的车辆，组成车队。 又过了十多分钟。 路边的黑暗中突然又亮起四盏车灯。 两辆尺寸相仿的巨型矿卡轰然启动，跟在了车队后面。 李凉瞥了一眼中控影像。 导航显示，前方有十多条预设道路开始交汇，像火车一样并入一条宽阔的主路。 中京越来越近了。 靠近天幕，风力减弱，沙尘密度反而变得更大，车灯照出的区域黄蒙蒙一片。 李凉侧耳倾听。 风中隐约传来一阵阵嗡嗡声。 很快，透过窗口，他看到了一大群运输浮艇从右侧并进了主路，灵活变道，超到了左前面。 接下来，又有三辆重型矿卡加入车队，分别在左右两侧齐头并进，相当于将李凉所在的第一辆车夹在了中间。 驾驶舱内闷热，李凉抹了把额头的汗，将手中的枪上膛，再次看向中控影像。 还有一百公里。 这一刻，他忽然想到，如果是晴朗的白天，从这个位置看去，天幕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倒扣在大地上的半球，直径接近二百公里，高度说不定超过80公里，总之至少越过了平流层，看起来该有多壮观？ 支撑这样的结构，地基打多深？用了什么材料？ 李凉无法想象。 可惜，只要沙尘暴还在地球上肆虐，下城区的人注定没机会看到天幕全貌。 还有五十公里。 李凉皱了下眉头。 耳边时刻传来隐约的轰隆声，应该还有重型卡车加入。 按照计划，加入的车辆不应该有这么多，否则反而显眼，但视野受限，他无法确定车队目前有多少车，于是拿起对讲机轻声道:“鸟有点多。” k那边安静片刻，回应道:“应该做了巢，没事。” 李凉不再说话，放下对讲机。 k的意思是天幕内应该已经安排了合理的理由，解释车辆同时进京。 三十公里。 视野中只有两侧卡车的车灯以及前方卡车的尾部。 所有车之间没有沟通，静默前进。 李凉内心焦灼起来。 十公里。 这里的风力很小，李凉耳中充斥着嗡嗡声和大功率电池工作时的滋滋声。 透过小窗口，他已经能很清楚地看到周围几辆车的涂装。 从标志上分属不同的运输公司，有的属于软银，有的则完全是私人公司。 甚至他还看到右边那辆重卡里坐着三个男人，驾驶舱里像着了火，白茫茫满是烟雾……显然是三杆大烟枪。 五公里。 所有车辆开始减速。 李凉深吸一口气，半蹲在驾驶舱内，双手握着突击步枪。 中控影像不再显示外部环境数据，只有一行字开始闪烁: “本车已获准进入西门隧道”。 几分钟后。 周围忽然一亮。 李凉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刹那间，嗡嗡声与轰隆声震耳欲聋。 浮艇、重卡的引擎制造的噪音在隧道中回荡。 “注意……”对讲机中，k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楚。 李凉抬手，将头顶的舱门卡扣拨开，然后将对讲机插在胸口的口袋里，弓起身体，盯着窗口。 他全身肌肉紧绷，随时准备迎接爆炸。 然而。 十分钟后。 车队突然开始减速。 接着，周围暗了下来。 车速接近蠕行，李凉听到了嘈杂的电子音播报:“请注意，你已驶入中京市，请务必配合检查，擅自切断中京市交通网络接管，暴力冲岗，将以危害城市安全罪论处。” 已经进来了？ 李凉愣了。 这么顺利？ 咔。 地面似乎升起了某种设备，将车轮完全卡住，开始转弯。 车辆自动分流。 很快，李凉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天幕的夜晚光污染严重，尤其这里本就是娱乐业集中的西城，半个“天空”都被映得色彩斑斓。 天幕西门检查站是一个宽阔的广场，大大小小的车辆按照所载货物的不同被导向不同区域。 李凉一行所在的四辆重型矿卡和同时进来的几辆矿卡被导向最远处的偏僻角落，那里有一个全息标注着:精矿及稀土原料。 这时。 李凉注意到有一颗搏动的心脏快速从一边靠近，爬上了他所在的矿卡。 片刻，咚咚咚，有人敲了几下车顶，闷声闷气道:“渊面黑暗。” 李凉起身推开了头顶的舱门。 一个瘦小的男人钻了进来，面色严肃，递过来一个用胶布缠绕的简陋手持设备:“屠然先生。” 接过设备，李凉举到嘴边说道:“李凉。” “李凉先生，”屠然苍老的声音传出:“我们没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异常？ 如果一路都没有异常是合理的，说明四公主和李成树并没有猜到他会回到中京，或者什么时候回中京，甚至可能没有猜到他离开了中京。 但是，西部矿场确实有点古怪。 轰隆。 车身晃了一下，显示抵达系统分配的位置，固定车轮的设备松开。 滴—— 这时，矿卡中控系统传出一声蜂鸣，显示出一行字:“重新分配检查位置。” 矿卡再次启动，这次并没有被地面设备限制轮胎，而是自行向一侧行驶。 “已经安排好了，”瘦小的男人轻声道，“系统把我们调进复检车间。” 这也是之前计划中的一步，只要成功进入车间，第一步就算圆满成功。 但是。 李凉来不及庆幸，而是清晰地感觉自己的猜测就要应验了。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已经干涸的双环戒指，进入灵的视野。 周围只有一些搏动的心脏，包括身后矿卡内密密麻麻的蜉蝣成员们，以及一些不停移动的工人。 他拼命集中注意力。 下一刻。 远处，出现了一个魂器。 又一个。 一个接一个，从朦胧变得模糊，散发着不同的气息，强弱却完全一致，每一个都远比他之前击杀的通灵者坛主强大得多。 一共十名。 如此整齐划一，批量生产……卓斯英灵的亲卫。 可是，他们没有动手。 李凉缓缓抬头。 上方，一大群搏动的心脏……“悬浮”在半空。 他睁开眼睛，从打开的舱门往天空看去。 那个方向空无一物，只有极高处偶尔飞过一艘飞艇，以及天幕模拟的夜空。 飞船。 边际业务部。 李凉浑身一松，忽然笑了。 眼前的一幕验证了他的想法。 对于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来说，这是一场几乎势均力敌的战争。 任何一方都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但是现在，多了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无法拉拢，却极容易改变局势。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眼下，四公主和边际业务部谁先动手，谁就是螳螂。 只是，蝉是不是正经蝉，可就不好说了。 第二百零七章 一蝉二雀 这一刻，一蝉二雀，局势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卓斯英灵与边际业务部不到“赛点”，绝不会冒着惊醒希安的风险掀开大战。 “赛点”，就是妖精携带的灵核落入一方手中之时。 李凉意识到，他手中的灵核之所以无人问津，是因为李成树绝对不会允许四公主拿到这颗灵核，英灵亲卫只要动手，半空中边际业务部的飞船便会开火，局势会立刻倒向全线开战，反之亦然。 另一方面，双方几乎势均力敌，一旦开战胜负难料，唯有他这股第三方力量可以为局势带来变化，从而制造出决定胜负的机会，况且在双方看来，他即便笼络了蜉蝣和一些帮派，公会，终究只是蝉，随手可灭，成不了黄雀。 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眼下的僵持。 按照这个思路，他终于明白，不管西部矿场的人是谁安排的，都没必要跟踪他，更没必要在中途设置障碍，对方目的只有一个，确定他抵达中京的大致时间。 他有一丝庆幸，还好没有犹豫，一路马不停蹄，抢出了时间。 如果现在妖精已经把灵核交给了李成树，平衡就不可能形成，说不定大战已经开始，而他进入中京的瞬间就会遭到卓斯英灵一方的攻击。 不过。 这种平衡像在摩天大厦之间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关键在于，妖精什么时候抵达中京？ 从镇界堡的位置判断，妖精本该和他前后脚到达，但是从局势上来看，显然出了什么状况导致妖精的行程延误。 除了四公主出手截胡的可能性，李凉隐约还有另一种猜测。 失踪的佐尔格，也就是集团，有没有可能被李成树委派接应妖精？ 完全有可能。 以集团的敏锐直觉，一定会拖延妖精进京。 但是即便如此，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可能太多。 这依旧是一场争分夺秒的豪赌。 轰隆。 巨型矿卡颠簸了一下，驶入封闭式的复检车间。 嗤—— 四辆矿卡陆续进入，车间闸门开始下降。 李凉跟在瘦小男人身后从车顶舱门爬出去，瞬间看到，灯火通明的车间内，黑压压站着数百人。 从着装上来看，这些人明显来自四个不同的组织。 搭乘另一辆重型矿卡的k已经下车，同时，下方的人群中走出四个人迎了上去，双方快速交谈，一齐看过来。 李凉爬下梯子，快步走近。 “这位就是李凉先生，”k介绍道。 “嘿，aвtopntet，”一个高大肥壮的光头重重握住了李凉的手，操着一口浓郁的俄裔卷舌音说道，“叫我伊万，战斧是你的兄弟。” “鼠帮，石川尚，”一个穿着像杂货店老板的日裔中年人微微欠身。 一身黑色西装的鹰钩鼻爱尔兰裔男人点头道:“运输工会中京分会，franksheeran。” “tank，”一个光着上半身，下巴替换成机械结构，咧嘴露出一口金牙的黑人笑道，“bro，callmetea。” 李凉分别与四人握手，点头致意。 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纷纷从矿卡跳下，聚集在他身后，均保持缄默，神情冷冽，再加上人数众多，气势瞬间压制对面的杂牌军。 车间变得鸦雀无声。 李凉笑了笑，语气平静: “明天过后，中京，属于我们。” 下一刻，人群振臂嘶吼，呼哨声四起，一张张迥异的面孔上，有着相似的兴奋与嗜血。 李凉环顾四周。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暴徒，屠然和k给他们带去的消息中，不仅有卓斯黑暗的计划，更有胜利后数之不尽的财富。 一丝熟悉的感觉浮上心头——是否正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燎原的火是否足够暴烈。 李凉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 “老大，”k突然出声。 “嗯？”李凉恍惚了一下，眨了眨眼睛，扯了下衣领说道，“开始吧。” k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头，转身对走近的水野说道:“按计划分散。” 水野点头，举起手臂挥了挥拳头。 一千二百名蜉蝣成员迅速分成十组，开始卸下重型矿卡上的武器和车辆，并且将这些辎重按组重新分配。 运输工会的弗兰克希兰肃然道:“之前工会变更了十几趟货运的进京路线，其中大部分货物都是鼠帮和tank的货，按照计划，我们搭乘鼠帮和tank的接货浮艇离开。” 来自鼠帮的石川尚欠身道:“李凉先生，我们的浮艇已经准备好，马上可以进场。” tank帮的tea随手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tank帮的车队也已就绪。 “多久能出发？”李凉问道。 “最多半个小时。” “十五分钟。” 李凉的语气不容质疑。 片刻，三十艘载货运输浮艇从另一侧的出口冲进复检车间。 所有参与行动的帮派成员们开始按照既定分组装车。 注视着忙乱的现场，李凉冲k招手。 “老大，”k快步走近。 李凉附耳低声将外面英灵亲卫和隐形飞船的情况以及他的猜测告诉了k。 “嗯，嗯，明白，”k扶了下墨镜，“计划不变？” “对，”李凉瞥了一眼正在分批登上各艘浮艇的帮派成员，“车队一进入外环马上分散，各自想办法甩掉监控，然后在一番街集合，只要顺利赶到预设地点的人数达到百分之八十或者时间超过两个小时就不必再等，你和水野带人立刻进入机械姬，等我消息。” k犹豫了一下:“你自己去南疆港？” “嗯，没事，”李凉摆了摆手，举起简陋的手持设备翻看了一下，黑胶布将一台类似对讲机的设备和一个手环芯片固定在了一起。 一直等在旁边的瘦小男人赶忙道:“这是信号模拟通讯器，可以用不同的手环id定向通讯，打一次换一个id，”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塑胶袋子，里面装满了椭圆形的金属芯片。 李凉听说过这玩意，造型虽然简陋，但是由于模拟程序非常复杂，黑市上存量不多。 他接过塑胶袋，给设备换了个芯片，按下侧面的按钮。 很快，屠然的声音再次传出:“李凉先生。” “你的位置能不能看到检查站出口？” “可以。” “一会儿我们出发后，我会给你提示，路上见。” “好的。” 李凉关闭通讯器，拔出芯片捏碎。 边际业务部的飞船就在附近，有可能破解这片区域的所有通讯信号，他不敢在通话中与屠然有过多交流，只能先离开检查站再设法沟通。 嗡~嗡~嗡~ 反重力引擎陆续启动，一艘接一艘运输浮艇整装待发。 车间内匆忙的身影越来越少。 “那艘是你的，”k指向位于队列中间的一艘蓝色浮艇。 “好的，”李凉紧了紧背包，将通讯器和芯片袋塞进口袋，整理好武器，拍了拍k的肩膀，“注意安全。” k摘下墨镜:“你也是。” 李凉点头，快步走向浮艇。 中京市内的运输浮艇比荒原中的浮艇小很多，大多是子弹头造型，眼前这艘属于鼠帮，蓝色艇身绘有“mouse百货”的图标。 他钻进驾驶舱，关上舱门，系好了安全带。 透过舷窗，他看到k正从队列最前方的一艘浮艇开始挨个与每一艘浮艇的组长确认任务流程和细节，确保所有人对接下来的行动完全了解。 收回目光，李凉深吸了口气，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k突然打开舱门钻了进来，跨进副驾驶座，笑道:“我陪你去南疆港。” “嗯？”李凉挑眉，“水野一个人应付得来么？” “没关系，有老赵帮她，”k低头检查着突击步枪，一副没得商量的神情，“你的安全更重要。” 李凉摇了摇头，发动了运输浮艇。 车间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哨声，这是最后的信号。 行动人员，辎重都已登艇。 注视着舷窗外空空荡荡的车间，k语调懒散:“蜉蝣一千二百人，战斧一百五十人，鼠帮八十人，tank七十五人，运输工会五十六人。” 李凉目视前方，轻声问道:“过了明天，这些人能活下来多少？” k横抱着突击步枪，低头点燃一支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轰隆~ 出口闸门缓缓升起。 李凉双手握住长方形的方向盘，将动力杆向前轻推。 跟随着前一艘浮艇从出口驶出后，他从车窗探出手臂晃了一下，给了屠然一个信号。 接着。 三十艘分属鼠帮和tank的运输浮艇首尾相接，在检查站内部道路上疾驰，在运输工会的运作下，一路畅通无阻。 李凉侧头透过舷窗往半空看去。 闭眼间，灵的视野中，他清楚地看到半空悬浮着一群搏动的心脏，紧紧跟随着运输队。 然而肉眼看去，半空却了无痕迹。 作为希安最大的子公司之一，卓斯本身是个事业部制的公司，其边际业务部负责星际探索和行星开发，自然掌握了极高的飞船技术，只是隐形到这种地步还是令人惊讶。 李凉面无表情，将左手肘搭在车门上，右手单手扶着方向舵。 卓斯英灵的亲卫有没有跟上他已经懒得关注。 三方明牌开局，游戏正式开始。 浮艇队列紧密排列，冲出检查站最后一道关口，并入主路。 临近剧终日，午夜的西城区依旧交通繁忙，车水马龙。 西环主路车辆密集。 货物运输浮艇的尺寸比一般的载客反重力机动车，低空浮艇的大得多，在拥挤的车流中有些显眼。 向南行驶片刻，来到第一个立交桥。 三十艘运输浮艇骤然分流，分别驶向四个方向。 李凉一打方向，驾驶浮艇拐向西城最拥堵的地方，西北角广场。 他再次抬头。 果然，那艘飞船随之选择了与他相同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 西北角广场遥遥在望，主街两侧巨大的全息影像遮天蔽日，无论向哪个方向看，满眼都是绚烂的色彩，摩天大厦间，人头攒动，摩肩接踵。 交通拥堵，所有车辆，低空浮艇接近蠕行。 李凉降下舷窗玻璃，感受着都市的喧闹。 选择这个地方，正是为了给屠然创造机会。 这片区域上方的飞艇空域相当密集，每一百米落差都能挤进去两层空域，再加上繁复无比的飞行路线，一艘飞船想要在这里进退自如简直是妄想。 此刻，那艘完全隐形的飞船毫无意外地消失在灵的视野外，显然位于相当高的空域。 这时。 前方路口突兀亮起红色的光带，横亘主街。 “嗯？”李凉立刻坐直了身体。 红灯亮得不正常。 咚。 最前面的一辆电磁浮艇紧急制动，后面跟着的一辆复古造型的车子径直追尾，周围立刻传来一阵喇叭声以及咒骂声。 本来就堵，这下干脆成了停车场。 更改交通信号灯，只有秩序局可以办到。 屠然和豪斯就在附近。 下一刻。 三艘秩序局巡逻飞艇呈品字形从斜上方的大厦后绕了出来，飞速靠近，恰好悬停在李凉驾驶的运输浮艇上方。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飞艇下方的喇叭传出:“滴，滴……我是秩序局巡-137号，事故机动车尽快靠边，不要影响交通。” 同时，李凉从后视镜中看到，一辆电动摩托从车流缝隙中飞速靠近，直到经过舷窗的刹那，微不可察地扔进来一个小东西。 一个入耳式耳机。 李凉笑了笑，捡起来放进耳朵。 “你好，李凉，”豪斯的声音响起，“我和屠然在你附近，这是秩序局的局域通讯，上面的巡逻艇也屏蔽了声波侦测，我们的通话应该是安全的。” 第二百零八章 一蝉二雀（二） 秩序局巡逻飞艇警灯闪烁，底部的反重力引擎散热量巨大，出风口不停地向下排出灼热的气流。 热浪滚滚，却无法影响街道两侧驻足的行人看热闹。 事故双方驾驶员推推搡搡，周围还有不停拱火的，乱七八糟嚷嚷“揍他”，“后车全责，你有理你怕啥”，“快点啊，打不打”。 没人搭理秩序局的巡逻飞艇。 三艘飞艇甚至还往下降了降高度，里面的探员似乎也不想错过这顿热闹。 下方的蓝色运输浮艇被压得下降高度，几乎贴地。 驾驶座上，李凉升起舷窗玻璃，低声道:“有一艘边际业务部的隐形飞船跟着我，还有卓斯英灵亲卫，不清楚有多少人。” 耳机中安静片刻，豪斯说道:“我带了两支强化半仿生人突击队，一百四十人，两个街区外还有十七艘巡逻艇，九十多名探员，随时可增援这里。” 李凉有些惊讶，秩序局支持的力度超出预料，那位姓王的局长相当有魄力，调动这么多探员，已然是豁出去和李成树对抗到底的架势。 不过，以目前的局势，己方没必要主动挑起战火。 李凉瞥了一眼后视镜，又转头看了看周围环境。街道两侧的行人虽多，灵的视野中并没有魂器。 确认相对安全后，他斟酌着说道:“把两支突击队调往一番街，巡逻艇和探员保持一个街区的距离，跟我走。” “好。” “我的目标太大，需要就近换一下交通工具，有没有地方？” “有，”豪斯不假思索道，“前面第三个路口左拐，直行两个路口右拐，建业大厦有秩序局设置的交通管制点，是我们的人，你可以在建业大厦室内停泊场换一艘飞艇。” “好，我们在建业大厦见，让你的人跟上。”摘下耳机，李凉目视前方轻声道，“豪斯有两支突击队。” k盯着舷窗外:“王山后面一定有大人物支持。” “联席会议，说不定还有其他门阀，帮助我们不过是因为他们想让局势更乱一点，不管谁胜，都只能是惨胜，然后他们趁火打劫，渔翁得利。” “扞卫者号是软银的潜艇，一直控制舆论的是动视互联，再加上普特南的仿生人，门阀一直在促成这场颠覆，”k幽幽道。 这时。 路口的红色光带变成了绿色。 事故双方最终没打起来，把浮艇和车挪到路边继续掰扯。 三艘巡逻飞艇升空，并入上方空域川流的飞艇线路中。 交通再次恢复正常，堵了这么几分钟，前方畅通不少。 李凉一推动力杆，驾驶运输浮艇随着车流直行。 接着刚才的话题，他笑道:“软银，动视，普特南目标一致，就是颠覆希安，不过倾向有点区别，如果扞卫者号是软银故意设置的，通过那个唯一去过上城区的二代尊主把蜉蝣带进了潜艇，说明他们的目的就是制造暴乱，和卓斯一个思路。动视既帮四公主，又帮李成树，但是没有取消剧终日的活动，说明动视是在观望。最后，普特南好像更温和一点。” k点头:“锡森老头不像是装的，应该不知情。” “是，如果他知情，大概会失望到没勇气当特工了。”想起锡森博士，李凉摇了摇头。 博士在科研领域有多权威，在“当特工”这件事上就有多拉胯，判断力远不如一个秩序局的普通探员。 二十分钟后。 李凉驾驶着运输浮艇，跟在一艘船型的电动浮艇后面，向右拐去。 这是一条贯穿东西的主干道，相当宽阔，街道两侧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巨型全息影像不多，入眼的是各个大厦由屏幕组成的巨大幕墙。 幕墙播放着广告视频，撒下的彩色光影忽明忽暗，再加上大厦底商纷乱的小型全息广告牌，组成一幅流光溢彩的都市夜景。 建业大厦的幕墙上正轮番显示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几位主演的巨幅照片，紧接着播出网民票选出来的剧中经典桥段。 楼前宽阔的步道上，不少行人停下脚步，仰头观看。 李凉注意到对向车道被隔离桩引向建业大厦一侧的入口，密密麻麻的车辆浮艇排着队慢慢进入，再从另一侧的出口驶出。 秩序局把交通管制点设置在了建业大厦内部，进入西城区限流，离开则没有限制。 顺着隔离桩导出的岔路，他驾驶浮艇进入宽阔的室内停泊场。 四层挑高的停泊场内，喇叭声，人声和机动车，浮艇引擎声混在一起，嘈杂鼎沸。 临时设置的关卡警灯闪烁，一群探员荷枪实弹，维持秩序。 李凉最后确认了一次周围并没有魂器的影子，深吸口气，驾驶着浮艇缓缓靠近关卡。 忽然。 一个探员径直走近，敲了敲舷窗玻璃，侧身让开了位置。 李凉瞬间看到远处的墙上有个应急逃生门，门里站着一个身穿风衣的男人。 豪斯。 他给k打了个眼色，一拉制动杆，推开舱门跳下浮艇，低着头快步走向逃生门。 接应的探员立刻登上浮艇，继续驾驶浮艇向前行驶。 片刻。 防火门在身后关闭，李凉点头:“豪斯。” “嗯，这边，”豪斯转身在前带路。 一行三人保持沉默，乘电梯抵达七层，沿着狭窄的通道走进一个类似监控室的地方。 监控室内的环形影像显示着飞艇起降的景象。 屠然正等在这里。 “李凉先生，”屠然迎了上来，个子矮小，鸡皮鹤发，却气势十足。 时间紧迫，李凉拿出中京地图，铺在桌上，语速极快的说道: “计划是这样的，蜉蝣的大部分人手和战斧，tank，鼠帮，运输工会的人会在机械姬潜伏。锡森博士带的人全程跟着汉斯剧组，他们会驻扎在北城联席会议总部大厦附近。该隐目前在东疆港外围一处海沟里。接下来，我会先去南疆港，确认地铁隧道是否畅通，你们看，如果隧道是通的，我可以沿着隧道从南疆港稀土公司直接走到秩序局总部大厦附近。” 豪斯来不及震惊地图上遍布工厂的中京以及地铁隧道的存在，盯着李凉问道:“先救顾问？” “对，接下来要应付通灵者和妖精，必须先救出顾问，”李凉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隧道勾画，“救出顾问后，我们从隧道抵达这里，”他用手指点了点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位置，“与锡森博士的人汇合，然后，我和k再次返回一番街。” k补充道:“明天中午，《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最后一集播完后，会有各公司组织的庆祝游行活动，必然要从一番街通过，到时候我们的人可以混进游行队伍离开机械姬。” 李凉接口:“辎重可以和人员分开，首先得确保人员能顺利抵达第一大街，然后，从第一大街的隧道入口进入，沿着这条隧道一路向北，在联席会议总部汇合。” “如果隧道不通呢？”豪斯皱眉。 “计划不变，危险增加，”李凉平静道。 豪斯点头，又问道:“你的目标是联席会议总部？涅盘大厦怎么办？” “我要把主战场拉到联席会议总部，”李凉低沉道，“用一支奇兵突袭‘新世界’。” 第二百零九章 隧道 “奇兵……”豪斯盯着地图，半张脸被死灵魔法灼烧，留下了扭曲的疤痕，另外半张脸神情凝重，“该隐？” “是，”李凉将指尖从秘密码头划到涅盘大厦，“决战开始的同时，该隐带领她的队伍直取‘新世界’。” k沉默不语，黑色墨镜下眼神不明。 屠然皱起眉头，抬眼问道:“新世界这么重要，如果支配人固守不出，尊主……” “他一定会固守，”李凉不假思索道，“这点不用怀疑。” “那……”屠然欲言又止。 李凉微笑道:“重点在突袭的时机，”他用手指点了点联席会议总部，“这座大厦下面有一个秘密堡垒，可以控制天幕武器，一旦控制了天幕武器，我们会立刻向涅盘大厦开火，支配人就是保住了‘新世界’也是苟延残喘，那个时候，该隐再进场收割，成功的几率很高。” “明白了，”屠然舒了口气，精神明显振奋了许多。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下面确实有个地堡，”豪斯点头，“一直属于禁区，戒备森严。” 李凉看向屠然:“佐尔格还没有消息？” “没有，”屠然恍然道，“如果有佐尔格作内应，这个方案确实可行。” “不出意外的话，佐尔格很快就会出现，”李凉想了想，又问道，“豪斯，中京的戍卫机器人基地究竟在哪里？” “局里老人说，武装机器人和百夫长机器人每次都从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出来，无人机基地大部分在天幕边缘，有时候会从天幕直接出来，”豪斯摇了摇头，“戍卫机器人基地的准确位置属于机密，秩序局只能申请调动。” 这是个好消息，而且完全在李凉的意料之中。 联席会议总部属于权力中心，戍卫机器人一定常驻那里。 前几天救屠然，遭遇锡森博士的那场对局中，他给李成树上了一课，边际业务部不会蠢到再用戍卫机器人部队来对付他，但是只要机器人部队还在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就有机会为他所用。 “接下来的行动是这样……”李凉叠起地图，“两支突击队已经调去一番街，不够，还得再调过去至少一百名探员，埋伏在机械姬周围，应对紧急情况，如果出现意外，所有人分散突围，撤到第一大街189号。” 豪斯点头。 “派几个可靠的探员先去控制第一大街189号，其余人分散回秩序局总部，配合我营救顾问，我到了会联系你们，那时候随机应变。” 屠然出声道:“得有人保护你。” “没必要，”李凉重新背起背包，“接下来尽量减少通讯，一切以安全为重。” 豪斯指着呈环形的影像某处:“这艘飞艇。” “好，”李凉伸手，重重握了一下豪斯的手，向屠然点头致意，接着转身向另一侧的门走去。 当他将手放在门把上时，停顿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说，推门带着k走了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 豪斯望着那扇门，轻声道:“老屠，你猜他刚才想说什么？” “大概想说……”屠然弹出臂刃，轻轻擦拭，“如果他死了，我们要把计划进行下去。” 豪斯笑了笑。 “会的。” —————————— 秩序局总部。 地牢。 直径超过三米的圆形魔法符阵熠熠生辉，深紫色的光洒遍整个牢区，那些繁复无比的线条仿佛被赐予了生命，如心跳般有节奏地震颤。 四位顾问围绕魔法阵肃立，塔姆站在符阵中央，轻轻挥舞魔杖，低吟道:“tzadkiel~” 年迈却威严的国王身影再次出现，双目微睁，将手中的权杖指向下方。 魔法阵中立刻升腾起一股深紫色的雾气。 魅魔雅莱莉将短鞭咬在嘴里，双翼舒展，伸出右手，手掌中突兀出现一本冒着滚滚黑烟的书，接着书页自行翻动，黑烟中不时溅射出岩浆般的流火。 她神情郑重，将右手虚覆在书页之上，以萨亚德一族独有的语调吟唱，随即有一缕深紫色雾气从魔法阵中飘进快速翻动的书页中。 另一侧，七分之一已然不见身影，留在原地的是一道凝固的闪电，电弧像甩动的触手，不停抓住四周的一切死物，其中最明亮的一道电弧与一缕深紫色雾气勾连，变得越来越耀眼。 秘法则平静得多，手中握着一根质朴的法杖，指向魔法阵中央，顷刻间便吸引了大量的深紫色雾气。 萨隆依旧蜷缩着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吸引而来的雾气在靠近他的一刻会迅速凝聚，变成一颗颗不规则的紫色石子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动，撞上他的身体后直接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随着雾气被一缕缕瓜分，魔法阵渐渐暗淡下来。 牢房深处，赛奥莉丝躺在黑暗中，气息微弱。 李小孩紧紧靠在她的身边，抱着膝盖，不停地嘟囔:“妈妈，妈妈……” 牢区门外，一个看守挠了挠屁股，凑近门上的玻璃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灯光昏暗，围绕着中央圆形空地，大部分牢房门敞开着，只有七间牢门紧锁，毫无异常。 —————————— 一艘洛克希德制造的小型飞艇规规矩矩地沿着交通网络分配的空域向南疆港飞去。 这艘飞艇外观复古，看起来像一辆尺寸放大的老爷车，为了风格一致，甚至还装着四个轮胎。 飞艇内的布局也极尽可能的还原老爷车的风格，方向盘档把一应俱全。 李凉坐在驾驶座上，扶着纤细的方向盘，瞥了一眼上空。 从建业大厦出来时，那艘隐形的飞船并没有跟上来，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个残酷的现实。 此刻。 中京的夜空中，至少有数十艘隐形飞船正在游曳。 边际业务部的实力明显高于四公主，或许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才敢和卓斯直系后裔叫板。 这种情形下，李凉清楚，他和k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 以目前的高度，卓斯英灵的亲卫不一定来得及插手，一旦他的位置暴露，飞船有很大概率直接开火。 “k，你有没有想过……”李凉收回目光，笑了笑，“一件事的成功率达到多少你才会去做？” 抱臂缩在后排座椅的k出声道:“那得看输了我会失去什么，赢了会得到什么。” “输了就死，赢什么……嗬嗬，不知道。” “百分之五十。” 李凉挑眉看向后视镜:“你很爱冒险啊。” “你呢，”墨镜下，k不知闭着眼睛还是睁着，声音随性。 李凉没有回答，看了一眼时间。 2:00。 接着缓缓说道:“如果中午之前佐尔格一直没有出现，你去接该隐吧。” “你还不了解该隐？她其实真的有点缺心眼儿，”语气轻松，但k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李凉笑着摇了摇头。 第二百一十章 隧道（二） 南疆港遥遥在望，成片矗立的大型灯塔散发着橘黄的光芒。 锈迹斑斑的门座起重机，龙门起重机，桥式抓斗卸船机像一个个沉默的巨人，钢铁身躯透露出往日的辉煌。 港口航道早已干涸，堆砌着巨大的金属结构件。 传说南疆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天幕建立之初，神话中，双子神的子民搭乘可以在海面上航行的巨轮往来于其他六座城市，每次回归中京时，巨轮便停泊在南疆港。 然而。 天幕完全封闭后，从港口直到防波堤，港内航道的海水被抽干，堆放了建造天幕剩余的材料，那些金属从不生锈，下城区也没人挪得动，导致这个废弃的港口一直没有被拆除，数百年来，默默见证着中京沧海桑田般的变化。 李凉没时间感物伤怀，他和k驾驶着飞艇，沿着系统分配的空域，抵达南疆港外围的一处居民区。 中京目前的城市规划中，这片居民区被划进了东沽区，位于东沽区南部边缘，从地图上看距离南疆港稀土公司不远。 跟在一艘破破烂烂的小型飞艇后降落，李凉熄灭引擎，关闭前照灯，透过舷窗打量着周围。 勉强能称之为飞艇停泊场这个小广场，地面坑坑洼洼，垃圾遍地，仅有的几艘飞艇看起来早该报废。 外围则是和东沽区类似，成片低矮的小楼，似乎住在这里的人比东沽区的人还要穷。 天幕模拟着凌晨的漆黑夜空，周围十分安静，只有前面那艘飞艇的驾驶员独自走远的脚步声。 卓斯边际业务部的飞船数量虽多，还是无法覆盖整个中京，四公主和李成树也不可能猜到他会来南疆港这么偏僻的地方，两伙人估计还在西城，北城这些关键区域搜寻。 李凉又等了片刻，确认周围没有魂器的迹象，半空中也没有搏动的心脏，才轻轻推开舱门，低着头快步走向最近的巷子，k紧随其后，两人躲进一处搭出来的雨蓬下。 k端着突击步枪，探头观察，李凉展开地图又确认了一遍位置:“走。” 二十分钟后。 两人半蹲在一辆运输浮艇后，看向不远处的堆场。 南疆港废弃后，配套的数个大型仓库被软银改造成了稀土生产车间，车间前的空旷区域成了堆场，堆着小山般的矿石原料。 地图所标注的地铁入口就在最大的一个车间内部。 此刻，四台武装机器人正从车间正门前经过，半透明胶质躯体蠕动前进，中枢神经核心上升到了顶端，随机旋转。 屠然的情报显示这里有至少一组12台武装机器人巡逻，车间内很可能还有武装无人机。 李凉之所以选择南疆港的地铁入口，一方面因为南疆港非常偏僻，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无人机。 眼下李成树绝对不会启用戍卫机器人部队，想要拿到无人机只能往关键单位打主意，被无人机看守的几个地方中，南疆港最不起眼。 就这么几台机器人，没人会放在心上，却对李凉意义重大。 确认地铁隧道是否畅通靠人力短时间根本不可能做到，如果有几台武装无人机就简单得多。 堆场漆黑一片，只有车间门口有几根灯柱。 观察片刻，李凉不再犹豫，给了k一个眼神，弓起身体，快速跑向堆场。 刚一脚踏上遍布碎矿石的堆场，远处巡逻的四台武装机器人同时停步，身体内部游走的武器探出体表，一齐指向了奔跑而至的李凉和k，接着停顿了一下，收回了所有武器。 李凉速度不减，路过一台机器人身边时，随手拍了一下它的胶质外壳:“继续巡逻。” 滴—— 四台机器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蠕动。 车间正门侧面供人通过的小门前，李凉伸手一推……没推开。 这扇门明显是个感应门，门头带着生物识别装置，但是以他的权限都打不开，只能说明门锁程序没有被纳入希安的等级体系。 李凉半蹲着，冲还没走远的机器人压低声音喊道:“机器人，哎，你，对，你过来。” 武器机器人慢吞吞蠕动过来，中枢神经转动，视觉采集器对准了他的脸。 “你从这进去，”李凉指了下门。 机器人立刻向门靠近。 轰隆。 门横着缩进了墙里。 果然。 机器人可以进。 李凉满意地踢了机器人一脚:“去巡逻。”然后带着k跑进了车间。 刚一进入，热浪扑面。 大大小小的机器塞满了整个仓库空间，尺寸最大的是一种倒锥形的粉碎设备，和其他看起来像焚烧炉，搅拌机之类的设备通过传送带和管道连接。 车间宽度只有一百多米，纵深却极大。 李凉抬头的瞬间便看到仓库弧形的顶棚下，十多台武装无人机拖着合金触手游曳。 这下终于松了口气，他带着k沿着机器中间的狭窄通道向深处跑去，一路时刻注意着周围机器的分布。 地图只标了位置，并没有详细说明这处地铁口长什么样以及怎么进入。 以他进入武器基地和维修无人机基地的经验来看，入口所处的位置一定非常不起眼，而且很容易被人忽略。 此刻正值凌晨，车间没有工人，不知什么设备还在工作，轰隆作响。 十分钟后。 车间墙壁上出现一扇敞着的门，里面似乎是楼梯间。 “那里。” 李凉说着跑进狭窄的楼梯间，发现一道铁丝网楼梯通往二层的栈道，另有一道混凝土楼梯通往地下。 “就是这里，”李凉返身回去，冲半空的武器无人机喊道:“机器人。” 嗡—— 十多台武装无人机同时转向，快速飞近，聚集在一起发出嘁嘁喳喳的金属摩擦声，每台无人机中央的复眼涨缩不停，等候着主人的指令。 其实至今李凉都不清楚直属希安的设备究竟通过什么方式验证他的身份，似乎面部识别，声音识别，掌纹识别都可以。 “跟上我，”他转身，冲k一摆手。 两人带着一群无人机顺着楼梯向下跑去，原以为会很深，结果他们刚转了两个弯，前面竟然没路了。 粗逾小臂的铁栅栏直接焊死了通往负一层的路。 空气潮湿，充斥着便溺的恶臭。 显然这地方被工人们当成了临时厕所。 李凉无奈。 世界上最隐蔽的地方都是厕所吗？ k走上前，挨个晃动栅栏上的铁条，每一根都纹丝不动，一直晃到右侧底角的一根，突然笑了:“还是这套。” “嗯？”李凉凑上前，看着k向下一拉铁条，直接拿了下来，露出一个可供成年人钻进去的缝隙。 k随手扔了铁条笑道:“这是我们小时候的乐趣，工厂里很多这种被封闭的区域，有的工人会偷厂里的东西藏在这种地方，最后都便宜了我们。” 李凉点头:“进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爬进去，里面完全是混凝土毛坯，到处露着钢筋和金属结构。 当，当，当。 一阵金属撞击声从身后传来。 李凉回头一看，哭笑不得。 无人机卡住了。 他还没来得反应，只见那台武装无人机忽然伸出两条触手，缠上卡住它的铁条，开始向两侧拉动。 嗤~嗤~ 触手上开始喷出细小的蓝色光芒，像启动了某种辅助动力装置，极粗的铁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形。 片刻，无人机松开触手，钻了进来。 “……” 离谱。 李凉不得不承认，希安镇压下城区，一般情况下确实只需要戍卫机器人部队就够了，无需启用天幕武器。 k摘下墨镜，低声道:“这玩意一直都这么聪明，以前屠杀帮派的时候，那些人藏到哪儿都没用。” “走吧。” 接下来，两人一路深入，起初还能看到工人们堆在支撑柱后面的塑料桶以及一些生活垃圾，后来，入眼的只有粗糙的混凝土结构。 一群武装无人机触手缓缓游曳，触手上的射灯四处扫射。 “一定就在这里，”李凉目光扫视着周围，“入口应该在地面上。” “如果有开关或者生物识别一类的设备很容易被人发现，”k四处打量，“所以，应该是你走到正确的位置或者像上次在机械姬一样喊一声，门就会打开。” “机器人！”李凉喊了一句，声音在空荡低矮的空间传得很远。 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是需要正确的位置，”k再次向前走去。 李凉紧跟在后面，走出十多步，突然停下，脸色一变道:“不好。” k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猛然做出了前扑的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刻。 两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向两侧打开，速度极快。 李凉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调转，大头朝下，直直坠进下方的黑暗。 噌。 一台无人机闪电般探出一只合金触手，抓住了他的脚。 头朝下来回荡了几下才停住，他往后仰头向下看去，然后……看到了瓷砖，就在距离他头顶几厘米的地方。 再往侧面一看，k正趴在地上，一脸茫然。 原来这个坑就只有一米八多一点深，脸着地也死不了。 无人机缓缓下降高度，李凉从地板上爬起来左右看了看，顿时倍感亲切。 眼前就是一千年前地铁入口的样子，从宽阔的楼梯下去就是站台。 武装无人机已经抢先飞了下去，四处游曳，射灯照亮了周围。 “这是……”k找回了墨镜戴上，“有人故意把这里保护了起来。” 咔。 上方再次闭合。 k伸手摸了摸头顶上方，低沉道:“摸起来有轻微触电的感觉，和武器基地一样的金属。” “这种金属应该能屏蔽机器人或者仪器的探查，”李凉想了想，“和地铁不是一个时代的技术，应该是有人后来用这种金属把一些关键位置都保护了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k神情困惑，“如果只是为了造一条秘道，完全没必要做这么大。” 李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摇了摇头，一步步走下台阶。 脚下光滑的瓷砖反射着无人机射灯的光，墙壁，柱子上贴着熟悉的指示牌，正对楼梯纵向放置着红色的塑料排椅，两侧站台边的吊顶垂下液晶显示器，所有东西都完好无损，仿佛时间凝固在了一千年前。 在他走下最后一级台阶的刹那，站台突然亮起了灯，一根根灯管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空无一人的站台莫名透着一股诡异。 哪儿来的电？ 灯管隔了这么多年怎么还能亮？ k似乎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只是纳闷道，“为什么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提供照明……那是什么东西？” 李凉回过神来，顺着k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台非常熟悉的设备。 “自动贩卖机，”他走上前，看着机器内部的货架上摆着的各种各样的饮料，大脑一片空白。 这些饮料就像昨天刚摆上去的。 “贩卖机，卖那些…饮料？”k凑近玻璃，神情更加迷惑，“瓶子看起来很新，怎么回事？” “不知道，”李凉环顾四周，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有没有可能因为这里是密闭空间，空气不流通，所以保存的好。”k的声音没多少底气，这种解释说服不了任何人。 “算了，先看看隧道通不通，”李凉展开地图，对比了一下墙壁上的地铁停靠站图，接着走到站台边，伸手一指漆黑的隧道:“无人机，以最快的速度侦查这条隧道，记录飞行路线，遇到无法通过的障碍物或者监测到可疑目标立刻返回这里。” 嗡—— 反重力引擎全功率开启，十多台无人机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等会儿吧。” 李凉说着准备转身，却忽然愣住了，猛地看向隧道的另一侧。 一阵风从黑暗中涌了出来，裹挟着模糊的嘈杂声，就像极远处有个热闹的集市，正有无数人在高声说话。 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李凉刹那想起，在集团私宅地下的深渊里，他同样听到了这种声音。 上次他正被命运石碑深深震撼，忽略了这种古怪的声音，没想到这么快又听到了，这声音究竟代表什么？ 难道眼前的隧道通往深渊？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无法理解 尘封在岁月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灯光清冷，寂静的地铁站台，李凉坐在红色的塑料排椅上，注视着通往黑暗的隧道，像在等一班延误一千年的地铁。 起初，迷雾中的真相似乎很好猜。 他是一个来自希安众神殿的神秘高层，在一场成王败寇的内斗中落败，被抹去存在过的痕迹，删除关于希安的记忆，塞进一个冰柜中，随着时间流逝，完全被人遗忘，甚至连敌人都忘了他的存在，最终机缘巧合下被扔到了下城区，遇到了梅赛。 至于权限，也可以解释为，敌人可以禁锢他，却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删除他的权限。 可是，当他在深渊中看到命运石碑，事情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有人以无法理解的方法“制造”了一个由无数人格组成的集团，并且预见了集团的命运，于是，他的遭遇不再是巧合，而像是一个计划，一个长达千年的布局。 现在想想，不管“预言”是怎么办到的，对布局本身来说，“新世界”很可能是一个关键节点。 “冰柜”一定是刚刚扔下来就被梅赛发现，否则时间一长，随时会混在垃圾里被铲车铲进粉碎机。 这个时代，什么样的人会去仔细地翻垃圾堆，寻找可用的零件？ 只有机械维修相关的工程师，这类人会对“冰柜”产生好奇，并且有能力拆解“冰柜”，救醒一个活死人。 然后，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卷进卓斯阴谋的契机。 按照这个思路，李凉忽然想到，即便元震没有出现，他也必然会卷进去，因为……他本身拥有灵感，刚苏醒不久就被当做“燃料”监控起来。 通灵者迟早要抓捕他。 如果不是偶然撞上元震的计划，事情发展的轨迹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或许，他终究会以另一种方式认识集团，该隐，k，塔姆，李小孩，豪斯，锡森博士。 接下来，事情变得更加复杂。 因为他在武器基地看到了那个视频，看到“天灵”出现在比想象中更早的时间，看到他自己的脸。 视频透露出的信息表明，很可能整个计划他都参与其中，甚至可能一切都是他在主导，而地球发生的事情和昊天皇帝、和灵理世界有着无比紧密的联系。 紧接着，扞卫者号的秘密、锡森博士的对希安的描述带来了新的问题，希安所掌握的超越直觉，近乎魔法的科技力量来自哪里？核战是不是希安制造的？ 还有一个不愿自问却无法避免的问题是，他和弟弟是不是双子神？ 如果是的话，一切布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对双子神来说，整个世界不过是予取予夺的自家庭院，何必这么麻烦? 四公主和李成树一直玩阴谋诡计，不敢放手一搏，唯一的原因就是害怕希安察觉，如果他还是双子神，镇压‘新世界’只需要一句指令罢了。 事实却是，他选择了一条成功率无限接近0的道路。 更令他不解的是，过去的自己既然留下了视频，为什么不直接在视频里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然后给出“咸鱼都能看懂的通关攻略”，让一千年后的自己照本宣科，完成计划？ 事实却是，他只留下了一些经过剪辑的，没头没尾的片段。 虽然维修无人机基地的视频还没来得及看，但想来也会是另一些片段。 曾经的自己为什么要对现在的自己有所隐瞒？ 亦或者，留视频的另有其人，这人也不清楚详情，和集团、和那个把他从上城区扔下来的人一样，只是整个布局的推动者？ 两种可能性都很离奇。 这些思考一直萦绕在脑海中，此刻再次复盘总结，李凉发现他对这个布局的了解缺失了一个最核心的部分。 敌人是谁？ 不管目的是什么，一个计划搞得如此复杂，一定是因为有强敌在侧。 敌人自然不是门阀，也不像是妖精。 毕竟连昊天皇帝也参与其中，从他获得的关于灵理世界的零碎信息来看，都玉京绝对比妖精一族更强大。 最简单的推论是，“新世界”也只是整个布局的开始，“敌人”还没有露出蛛丝马迹。 他之所以产生这个推论，正是因为此刻所在的地铁隧道。 李凉俯身，轻轻摸了一下瓷砖地板，搓了搓手指。 指尖没有一丝灰尘。 这地方很可能和深渊中的命运石碑一样，属于“无法理解”的范畴。 天灵也好，一千年的布局也好，这些都属于有迹可循，遵循逻辑的东西，但是，“无法理解”则是突兀的，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无法理解”应该就和“敌人”有关。 突然。 一声玻璃碎裂声打断了李凉的思绪。 k敲碎了自动贩卖机的玻璃，正从里面往出拿饮料。 望着k的背影，李凉意识到，其实这些隐秘自始自终都是他自己的事情，对k，该隐，梅赛，乃至认识的这个时代的任何人来说，一千年前发生了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是未来。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新世界”威胁到了整个下城区的未来。 不过，也只有帮助他们赢得了未来，他才有机会去探寻自己的秘密。 只有战胜了卓斯，他才有机会前往上城区，前往灵理世界，迎接他真正的“命运”。 “这个地方……真的是一千多年前的，”k转过身来，举着一罐红牛晃了晃，“上面的生产日期写着2031年7月24日。” “嗯？”李凉愣了，走近接过易拉罐一看，顿时头皮发麻，果然是2031年7月24日。 根据扞卫者号的航行记录，核战很可能发生在2150年到2250年之间，2031年……人们还在忙着直播带货，地铁一定在正常运营啊。 注意到他的脸色，k拨下墨镜，问道:“怎么了？” 显然对k来说，2031年和2131年根本没区别，都是一千多年前。 “没，没事，”李凉摇了摇头。 “说不通，”k检查了所有饮料，“都是2031年生产的，但是包装看起来很新……这是不是什么魔法？” “魔法？” “对，”k想了想，“就像老唐的那种，尸体和血迹是假的，只有攻击是真的。” “幻象？” “嗯，”k环顾四周，“有没有可能这是一个幻象，其实这里是个普通的山洞，在我们眼里是个站台。” 李凉立刻闭上眼睛。 周围只有偶尔闪烁的灵。 他又分别闭上一只眼睛，区别只是灵的视野更清晰了一些。 所有灵都没有被人操纵。 “不是幻象，”李凉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k皱了下眉头，举起手中的突击步枪，对着另一侧的墙壁直接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 子弹几乎打在了同一个地方，瓷砖崩裂，喷出烟尘。 k走到弹孔前端详了片刻:“不是致幻剂。” “为什么？” “所有致幻剂都影响神经，我不可能还打得这么准，”k语气肯定。 李凉上前看了一眼弹孔。 枪打得果然很好。 “那就说明……”k吸了吸鼻子，“有鬼。” 第二百一十二章 魔法与怪胎（一） “……” 李凉无奈，这都赛博朋克了还有封建迷信呢？ “这地方一定有鬼，”k重新上子弹，“可能是假的。” 原来是这么个“有鬼”。 “假的？” “对，”k笑了笑，“一个把戏，有人故意把这里布置成一千年前，自动贩卖机，饮料都是假的，故意误导我们。” k的推测把李凉拉回了现实，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k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所以得出了一个最现实的结论。 李凉转头望向隧道。 有没有可能那片黑暗中有一台……录音机，深渊里也有一台，那种诡异的嘈杂声只是bgm？ 太荒诞了。 李凉摇了摇头:“耍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k不假思索道:“如果是我，会用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分散敌人的注意力，误导对方的思路。” “就像魔术？” k嗤笑道:“嗯，洛基山酒吧里的小把戏。” 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李凉还是感觉轻松了不少。 按荒诞喜剧的思路，或许一千年的自己就是闲的无聊，布局什么的纯属兴趣爱好。 这时。 隧道中响起一阵嗡嗡声，带着回音，由远及近。 武装无人机回来了。 李凉看了一眼表，3:55。 无人机只花了三十多分钟就已经探索完毕。 片刻。 一台武装无人机从黑暗中出现，快速降落在他面前。 双手抱住无人机中央的球体，他轻声道:“唤醒系统菜单。” 无人机六只复眼伸缩，投射出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 与其他核心不同，武装无人机的菜单十分简洁，不同系统呈树状关联。 点开任务日志，李凉往前翻阅，这台无人机生产于中京上城区东-14环武器研究所，十年前开始服役，一直在看守稀土公司，几乎没怎么正经执行过任务。 这很正常，连西部矿场都没落了，稀土资源已经越来越不值钱，没人吃饱撑得偷袭稀土公司。 返回最新记录，飞行路线显示，这群无人机飞进隧道不久就遇到了三岔路，自动分组后，这台无人机选择了往北的一条路线，后面又经历了几次分组，最终，它一直飞到某条岔路尽头才按照指令原路返回。 对比了一下地图，李凉松了口气。 第一个回来的这台无人机就带回了好消息，从这里到秩序局附近的那个出口，中间的隧道是通的。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所有无人机陆续返回。 综合每台无人机带回的消息，李凉用笔在地图上画出了隧道通往的区域，结果喜忧参半。 从这里能抵达秩序局总部、第一大街189号以及东城，西城南部外围几个出口，但是再往北都是堵死的。 也就是说，救完顾问，他们无法通过隧道前往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与锡森博士汇合，只能通过地上交通。 不仅如此，他和k带着机械姬的大部队混入游行队伍抵达第一大街189号后进入隧道，最远只能到秩序局附近。 秩序局总部大厦虽然和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遥遥相对，中间却隔着一个人工湖，乘飞艇跨越极其危险，只能从地面绕路过去。 李凉只能接受现实，先营救顾问再随机应变。 “出发。” k认真道:“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骑着希安无人机在中京地下飞。” 李凉笑了，其实，他也没想过自己能在一千年以后经历比电影还要惊险的人生，认识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过来，”李凉冲第一个回来的无人机招了招手，“带我们去你折返的位置。” “脑门”上被李凉用笔标注了“秩序局”的无人机伸出两条触手，卷住了他和k的腰。 接着，所有无人机腾空，飞向漆黑的隧道。 最后一刻，李凉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站台。 他恍惚间有种感觉，或许一切真的只是……刚刚开始。 漆黑的隧道中，一群武装无人机急速飞行。 触手上的射灯不停扫过四周，照出了黑色的电缆，偶尔还能看到墙壁上贴着一连串图画，快速经过时便会在眼中变成动态的广告。 然而几分钟过后，李凉就没精力再关注隧道。 无人机飞行的速度极快，他和k简直像乘坐了一艘敞篷飞艇，迎面而来的风吹得眼睛都睁不开。 为了尽快赶到秩序局，他忍了，但是“驾乘体验”实在太痛苦。 像超人一样的飞行姿态根本不存在，他只感觉自己的腰快被扯断，赶忙叫停无人机，试着骑在中央球体上，但是无人机竟然拒绝起飞。 而且武装无人机只有安装有机械爪的两条触手才有缠绕抓握的功能，其他触手完全不参与。 最终，两人只能像木乃伊一样被无人机横托着飞行。 飞行途中，李凉总能隐隐约约听到那种嘈杂的声音，不远不近，音量没有高低变化。 半个小时后，无人机群抵达一处漆黑站台。 与之前一样，两人踏上站台的一刻，灯管陆续亮了起来。 李凉揉着腰问道:“你刚才有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 “没有，”k也在揉腰，“什么声音？” “就像不远的地方有个闹哄哄的市场。” k回忆了一下:“没有，只有风声。” 李凉点了点头，神情平静。 看来只有自己能听到。 反正这里已经够诡异，再多一件也没什么区别。 环顾四周，他发现这个站台看起来和南疆港的站台几乎一模一样。 不过仔细打量，细节上还是有很多不同。 另外，自动贩卖机完好无损，墙壁上也没有弹孔。 李凉想起了一千年前看过的某部电影，还好，现实还没有跑偏到什么无限循环里去。 “走，”李凉招呼k，沿着台阶一路走到顶端。 头顶是与南疆港类似的出口。 李凉先闭上眼睛抬头“看”去。 灵的视野中，外面空无一人，只在十多米远处才有一颗心脏在搏动，从心率上看，那人似乎睡着了。 k端着突击步枪，轻声道:“外面应该是个仓库。” “嗯，”李凉点头，抽出枪套中的柯尔特m1911，伸手按在了头顶上方金属上。 金属板立刻从中间裂开，向两侧滑动。 下一刻。 一个黑影扑了下来。 李凉下意识地往侧面闪开，同时举枪瞄准。 轰隆！ 一声巨响。 原来是一个斗柜，掉在了台阶上。 k一跃而起，单手攀着边缘，瞬间蹿了上去。 李凉紧跟着跳起，两手扒住了洞口边缘，然后……把自己慢慢拽上去，再抬起一条腿搭在边缘才翻了上去。 这时，不远处传来k的闷喝:“别动。” 看来k已经制住了那个睡觉的人，李凉站起来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间二手家具店的仓库，堆满了旧家具，大部分都是金属的，不值钱，最值钱的一个实木的已经掉下去摔稀碎。 循着刚才的声音来源，李凉摸黑走进隔壁。 隔壁就是店面。 灯光昏暗，狭窄的屋子里摆满了货架，上面胡乱堆着一些二手的破旧电器，靠墙的一张单人床上，k正用突击步枪抵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后脑勺，膝盖压住了那人的后背。 男人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我，三合，三合社……” “闭嘴！”k低喝一声。 李凉快步走到店铺正门前。 出于安全考虑，他没有让豪斯直接来出口接应，像秩序局这种关键位置，边际业务部一定分配了不止一艘飞船，探员们贸然聚集很容易被发现。 此刻，店铺升降门已经降下，门上有一个可以打开的小窗口。 李凉关了灯，悄无声息地把窗口挪开一条缝隙。 外面是一条不太宽的街道，路灯亮着，右侧闪烁着隔壁店铺招牌的彩色灯光，街上空无一人。 对面也是商铺，大多降下了升降门。 周围十分安静。 安静的有些不正常。 第二百一十三章 魔法与怪胎（二） 天幕准确模拟着黎明前的黑暗。 秩序局总部大厦位于北城区靠东的位置，毗邻中京最大的商务写字楼群。 不仅四大门阀控制的数十个子公司在这些写字楼里设立了机构，凡是具备一定规模的私营外包公司也纷纷租赁职场，以期未来从门阀把控的生意中分一杯羹。 因此，秩序局总部大厦前的主街极为宽阔，两侧摩天大厦林立，几乎没有商铺，行人稀少，常年只有进出起降的豪华座驾，似乎连空气都带着一股钞票的油墨味道。 然而。 往南隔着一条街区，摩天大厦的阴影下却有一条狭窄的老街，两侧毫无规划地塞着一些破旧的仓库，仓库前就是店面，往往卖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最多的是二手商品，家具、电器、仿生宠物以及一些淘汰了的民用机器人。 其中，一家卖二手家具的店升降门关闭，连门口的灯箱都没开。 升降门内，李凉眉头紧锁。 外面太安静了。 这条老街他以前来过，收一些仿生宠物，修一修卖了赚点差价，印象中这里人和车虽然不多，但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个人都没有。 而且现在时间接近五点，有些工人都应该起床准备上班了。 结果一直等了十多分钟，他都没看到有行人和车辆经过。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封锁了街道。 秩序局？ 封街等同于告诉别人这条街有问题，豪斯应该不会这么鲁莽。 那只能是李成树或者四公主。 灵的视野中，没有魂器或者流转的灵，倒是有不少搏动的心脏，三三两两聚集，很有规律，应该都是平民。 不过还是有一点异常，空气中闪烁的灵好像分外稀少。 本来只要在地球，无论什么地方灵都很稀少，但这里少得过于明显，十多分钟时间，李凉只看到一个巴掌能数完的灵在闪烁。 也只有他这样能“亲眼看见”灵的人才能察觉出这一点，而对通灵者，甚至其他任何魔法师，术师来说，灵的浓度本来就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即使变成0也没区别。 他很快反应过来，附近一定有人在吸引灵。 从水哥和老唐的描述来看，通灵者们的灵大部分来自“新世界”，说明他们对灵的吸纳能力很差，所以在地球上把一片区域内的灵一扫而空，也只有来自灵理世界的顾问们能做的到。 看来塔姆并没有坐以待毙。 忽然。 一个轻微的声响从斜对面传来，听起来像有人走路踩碎了一个玻璃瓶子。 李凉透过升降门上的小窗口循声看去。 街对面的步道上果然有一个被踩碎的瓶子，但是……没有人。 他立刻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七颗搏动的心脏悬浮着，正从右往左移动。 这一刻，他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隐形。 也对，飞船都能隐形，没道理人不能隐形。 边际业务部不仅从月球派下来了飞船，也带来了上城区的武器装备。 这队隐形枪手想必是在巡逻，刚才离得远，这时才从他面前经过。 敌人就像蟑螂，有一只就会有一窝。 不知边际业务部在这里究竟埋伏了多少人，竟然隔着一个街区都有人巡逻。 李凉更清楚，面对隐形的敌人，他一个人看得到没用，一旦发生冲突，他根本来不及指出每一个隐形枪手的位置，己方的人马完全是被动挨打的局面。 念头一转，他忽然想起，上次试着探知赛奥莉丝时，某个存在竟然能顺着他的感应逆向追溯，当时他以为是某种危险的东西，现在看来，如果顾问们能主动吸引灵，说明那种诡异的力量有可能来自……塔姆？ 这么说来，赛奥莉丝有可能和顾问关在一起。 于是，李凉关上升降门的小窗口，原地坐下，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双环戒指，去感受赛奥莉丝的位置。 由于距离很近，他立刻感应到了赛奥莉丝的存在。 只不过与上次一样，女巫虔诚的信仰所形成的身影似乎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这时。 “挡住”赛奥莉丝的东西再次如同活物般骤然一动，追溯着他的“视线”而来。 这一次，李凉没有逃避，保持着对赛奥莉丝的感应。 下一秒，他突然感觉到了一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东西，准确的说，那是一个由七块碎片组成的，呈对称结构的板状物，碎片之间并不是紧密拼接，而是松散地漂浮着，由一些光束相互联结。 这是什么玩意？ 发光的板状物缓缓转动，片刻，他的脑海中响起一个拖得极长，闷声闷气的声音: “塔~~~~姆~~~~” 塔姆？ 李凉愣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塔姆为什么会这么说话，跟没电的门铃似的。 紧接着，他脑海中又传来一个声音:“我~~~~是~~~~塔~~~~姆~~~~” 这次绝对没跑了，就是塔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塔姆只能像树懒一样说话，但是只要联系上了就是好消息。 唯一的问题是，他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集中注意力想:我是李凉，听得到吗，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没想到塔姆立刻“说”道:“慢~~~~~点~~~~~吵~~~~” 李凉一脸茫然。 慢点吵？慢点抄？蔓点草？ 这三个音究竟是什么意思？ 好在塔姆很快又传来声音:“我~~~~请~~~~顾~~~~问~~~~去~~~~找~~~~你~~~~” 这句话说了足足三分钟，李凉终于听懂了。 塔姆准备派顾问来找他。 他赶忙集中注意力把刚才看到的隐形枪手连同自己的判断重新“想”了一遍。 塔姆的声音依旧慢吞吞:“喔~~~~没~~~~关~~~~系~~~~~” 接着，他感觉到散发着温暖光芒的板状物消失了。 这…… 魔法的“通话质量”也太差了吧。 k走近，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联系上了顾问，他们马上派一个人来找我们。” k点了下头，又问道，“怎么联系的？” 李凉想了想说道:“心灵感应。” “……” k一副“我怀疑你在跟我开玩笑”的神情。 李凉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谁特么知道怎么联系上的。 十分钟后。 店铺的升降门突然响起敲门声。 咚咚。 李凉冲k使了个眼色，半蹲着，探手把升降门上的小窗口拉开一条缝隙，并且用手在窗口上晃了晃。 没动静。 这时他才慢慢站起身，从侧面快速往外瞥了一眼。 外面似乎什么都没有。 再次与k对视一眼，他缓缓把眼睛贴到窗口上，上下左右看了看。 门前空无一人。 难道是隐形魔法？ 他闭上眼睛……很快又睁开。 想多了，根本没有人。 k投来询问的眼神。 “没人，”李凉压低声音说道。 话音刚落，升降门再次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咚咚。 声音近在迟尺！ 这一次，李凉毫不犹豫地把眼睛贴在了窗口上，往外看去。 竟然还是没有人! 他惦记脚，目光在地面上扫视，看到了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头。 果然。 有人拿石头往门上扔。 可能顾问就在附近，用石头砸门是一种信号。 李凉转头对k说道:“是块石头。” k的思路明显和他一样，轻声道:“应该是让我们准备开门，避免停留。” “嗯。” 李凉摆了下手，等k趴在地上架好了突击步枪，他按下了墙上的开关，升降门一震，升起了一道足够人滚进来的缝隙。 下一刻。 一颗石头咕噜噜滚了进来。 一瞬间，李凉和k同时瞪大了眼睛，盯着那颗正在地板上打转的石头。 李凉头皮一麻，这次是真特么见鬼了。 k就地一滚，顺手抄起那颗石头就要再从门缝扔出去，显然认为这是一颗伪装成石头的手雷。 就在他甩手的一刻，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他手心响起:“啊啊啊~~” “操！” k吓了一跳，立刻失了准头，把石头甩到了升降门上。 咚！ 石头又撞了回来，咕噜噜在地上转了两圈，竟然出声道:“请问在站的两条人类，哪条叫李凉？” “……” 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光，李凉怔怔盯着地上的石头，不知该说什么。 这场景太特么诡异了。 k扯下墨镜，震惊道:“石头会说话？” 没想到石头滴溜溜一转，怒气冲冲道:“你礼貌吗？张开你那两颗肉做的光线感知器官好好看一看，俺们是创世泰坦的仆从，永存不灭的萨隆邪铁。” k三观尽碎，张了张嘴巴:“铁会说话？” 李凉心想，铁何止会说话，还会骂街呢。 不出意外，这石头就是顾问。 他蹲下哭笑不得道:“你叫什么名字。” 石头转了个圈:“俺们是萨隆。” “萨隆……”李凉认真道，“就你这个踩一脚能卡人鞋底里的个头，怎么成了顾问的？” 萨隆愣住了，隔了片刻才说道:“你要是这么说话的话，俺们撞你一跟头你信不信？” “……” 李凉严重怀疑，萨隆的人类语言是和一个中京老大爷学的。 他站起来把升降门关上，打开灯，看着地上的拳头大的石头，纳闷道:“不是，你到底干嘛来了？” “俺们来找李凉，你们哪条是李凉？” 瞥了一眼陷入呆滞的k，李凉无奈道:“我是李凉。” “早说啊，打什么岔，”萨隆“没好气”道，“塔姆先生让俺们来找你，说周围聚集了好几千条人类，问你有没有办法逃出去？” 李凉这时才注意到，萨隆说话时，声音并不是从躯体内部传出来，而是由侧面一块极薄的片状结构震动产生的。 回过神，他想了想问道:“地牢里都有谁？” 萨隆回答道:“有令人尊敬的赦免达者，身份高贵的河蟆王子，暗灵海的摆渡者，塔姆先生，愚蠢的亡灵，秘法，恶心的魅魔，雅莱莉，漏电的罐头，七分之一，傻不拉几的人类幼崽李小孩，女巫赛奥莉丝，还有俺们。” k低沉道:“十个人。” “嗯？”李凉愣了，回头道，“我听着是七个人啊？” k皱起眉头:“一个达者，一个王子，一个摆渡者，塔姆，秘法，雅莱莉，罐头，李小孩，赛奥莉丝还有这块铁，不是十个人么？” “……” 萨隆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喃喃道:“请问这条人类，你那蛋白质脑子是不是过期了？” “呃…”李凉抿了抿嘴唇，“估计达者，王子，和摆渡者都是塔姆的头衔……” k咳嗽了一声，戴上墨镜，蹲下对萨隆微笑道:“你再他妈废话，信不信我把你塞进那边那条人类的屁股里？” 萨隆愣住了，缓缓转动，“看”向墙边床上被绑成木乃伊并打晕了的店铺老板，又慢慢转了回来:“俺们……” k伸出手。 “俺们跟你闹着玩捏，”萨隆声音一本正经。 李凉乐了:“哎，你到底是怎么当上顾问的。” “俺们萨隆邪铁可以分裂，成为两尊独立的个体，”萨隆变得十分“乖巧”，“俺们刚刚诞生，但俺们的俺们是一位强大的萨隆。” 李凉似懂非懂道:“你是说，地牢还有一个大个儿的萨隆，你是那个萨隆分裂出来的，也叫萨隆？” “是的。” 原来如此，李凉恍然，这是一个套娃的种族。 “顾问都是这种玩意儿？”k显然一直以为顾问至少应该长得和人类差不多。 “灵理世界有很多不同形态的生命，”李凉解释道，“如果是碳基生物就和我们长得差不多，像这种不是碳基的，长什么样都有可能。” k低头盯着地上的萨隆，沉默不语。 重建三观需要时间，李凉拍了拍k的肩膀，蹲下问萨隆:“地牢现在什么情况?” 萨隆声音尖利，语速极快: “塔姆先生布置了幻象，阻挡了那个无机生命的窥视，然后建立了魔法符阵，吸引来很多灵，在俺们的俺们的帮助下，顾问们已经制服了看守地牢的人类和四个死灵傀儡，但是，幻象无法移动，大楼外又有太多人类，塔姆先生没有把握在灵耗尽之前逃出包围。” “等一下，”李凉急促道，“无机生命？什么无机生命？” “哦，你们人类把它叫做……‘新世界’。”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新世界！ “新世界”是一个无机生命？ 无机生命…… 李凉无意识地念叨这个词语，总感觉在哪里看到过…… 站在旁边的k表现得异常平静，目光在李凉和萨隆之间打了个来回，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无机生命是什么意思？” 萨隆发出尖利的嘲笑:“你的蛋白质脑子……”话没说完，注意到k投来的不善眼神，它立刻收敛起笑声，严肃道，“……不应该用来思考这种小事，嗯，无机生命是基理世界中最常见的一种生命形态，其构成介质多达数千种，你们人类语言可以描述的只有有限几种，比如氟化硅酮，液氨，甲烷，液氢。” “最常见？”k难以置信道，“灵理世界大部分都是怪物？” 萨隆“愣”了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道:“嗯。” “你也是无机生物吧，石头做的？”k恍然大悟。 这下萨隆忍无可忍，原地蹦了起来:“你才是石头做的，你全家都是石头，俺们是永存不灭的萨隆邪铁，俺们是灵理世界的原住民，你们才是怪物，肉做的！胎生的！恶心！” k点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铁做的。” “……” 萨隆“气”得原地打转，身躯侧面的薄片震颤，发出尖锐的蜂鸣，像一个愤怒的哨子。 刚转了两圈就被k一脚踩住。 “小点声，”k蹲下，“‘新世界’，就那个无机生命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会是个织布机？” 从鞋底滚出来，萨隆的声音听起来“垂头丧气”:“原本是由一种特殊的电荷结构组成的，但是这一个被妖精改造过，吞噬了一个灵幻种，变成了一坨奇怪的生命。它那黏黏糊糊的脑子有些混乱，为了尽可能和人类沟通，外接了一个东西，你们管那玩意叫织布机？人类语言中不是把它叫做图灵机么？” “什么是图灵机？”k纳闷道。 “什么是织布机？”萨隆纳闷道。 两“人”鸡同鸭讲，白费口舌，一起转向李凉。 “灵幻种？” 李凉根本没注意后面一句，他瞪着眼睛喃喃说着，已然反应过来。 想起在哪儿看到过了，《道术入门》中关于天灵的部分中提到，学术界对于‘天灵’是否真实存在一直有争论，主流观点认为，限于生理结构，智慧生命的‘灵感’提升上限必然低于灵幻种，否则其本我意识将快速消解，退行至零识状态。 但是，部分无机生命可以在一定条件下无限提升‘灵感’上限，经过观察，当‘灵感’接近灵幻种时，该无机生命个体运算会出现显著的量子消相干，直至其态叠加不可测，过程所需的时间并不固定，普遍低于36小时。 一瞬间，所有关于“新世界”的信息在他脑海罗列。 它可以提供灵，控制支配人，吞噬灵感超过三层的人身体中蕴藏的灵。 它是一个吞噬了灵幻种的无机生物。 原本，它的灵感如果无限提升，本我意识会消解，但是妖精改造了它，很可能让它……同样逆转了闭环，成为…… 李凉自言自语:“我早该想到的。” “新世界”是一个，天灵。 这样全都说得通了。 李贞观说它是活的，它当然是活的，不仅如此，它一直在控制支配人掣肘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甚至它最终的目的很可能是逃出妖精的掌控，重获自由。 李凉心底冒出一股寒意。 他之所以能启迪，源自于“混沌”，而“新世界”同样可以为通灵者启迪，说明它的背后必然也有一位神。 妖精所信仰的神明？ 想到这里，李凉急促道:“关于‘新世界’你还知道什么？” “塔姆先生认为，妖精所信仰的祖母赋予了那个无机生命类似半神的力量，但是不完整，具体的事情你可以问塔姆先生，俺们讨厌魔法，”萨隆嘟囔道，“魔法让萨隆邪铁出丑。” 半神？ 李凉愣了，这个称号听起来也太夸张了，同样是天灵，他才是个至圣先知。 这么一比，“混沌”多少有点不够意思。 这时，萨隆哼哼道:“塔姆先生说，你也是半神，俺们实在不明白，肉做的人类为什么能成为半神？” “嗯？”李凉惊讶道，“我也是半神？” “俺们也不信，”萨隆瞥了一眼k，“你看看，你只有一个……嗯，强大的信徒，但是那个无机生命已经有一个‘达者’信徒以及一大群‘实践者’信徒。” 李凉无奈，虽然误会了自家老板，但是他这个“半神”确实太水。 除了传送门，只会一手cd很长的飞剑。 从萨隆的描述来看，很可能支配人的级别是“达者”，听起来比塔姆的称号“赦免达者”低级。 看来魔法还是有着很明确的等级划分，而《从零开始学魔法》和《道术入门》确实是给初学者看的书，科普性质居多，才没有涉及这方面的内容。 此刻，对于“新世界”他还是有太多疑问，比如“新世界”依靠妖精祖母可以启迪，那又是怎么做到抚顶的？这可是两个体系。 比如“新世界”的灵是哪里来的？为什么必须吞噬人类的意识才能“成熟”? “新世界”和他除了“技能”差不多，其他方面截然不同，这又是什么原因？ 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见到塔姆。 “萨隆……”暂时按下冲动，李凉来回走动，思索片刻问道，“为什么我和塔姆沟通的时候，他的语速很奇怪？” “不要问俺们魔法的问题，”萨隆不满道，“俺们讨厌魔法。” “那你还可以回到地牢吗？” “俺们可以滚回去。” “好，你现在回去，让顾问们找一个叫王山的人，他是秩序局的副局长，应该就在楼上，他是我们的朋友，把目前的情况转告他，让他提供从我的位置去秩序局的所有路径，现在我们头顶上有飞船，通讯手段很容易被监控，所以，需要你把消息再带给我。” “为什么俺们要跑腿？”萨隆原地转了一圈，不耐烦道，“开门开门！” 李凉关掉灯，控制升降门升起一道缝隙。 拳头大小的萨隆骨碌碌滚动起来，眨眼消失在街道上。 重新降下升降门，李凉凑近门上的小窗口，向外张望。 这时，k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神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李凉没有回头，轻声道，“有时候，我觉得神和我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第一百一十五章 突进 二手家具店内，李凉透过升降门上的窗口盯着外面的街道，神情凝重。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萨隆一直没有回来。 “不对劲。” 李凉原地坐下，闭上双眼，再次感受赛奥莉丝的位置。 这一次，灵的视野中，女巫的身影不再被某种东西阻挡，气息若有若无，却分外清晰，几乎如同匍匐在他身边。 断断续续传来的祈祷变得无比平和，无欲无求。 赛奥莉丝快死了？ 怎么回事？ 塔姆的精神力也同时消失不见。 李凉意识到，可能一直以来阻挡他对赛奥莉丝感应的正是塔姆构建的幻像，此刻的状况表明，幻像已被撤除，依附其上的塔姆的精神力也随之消失。 地牢一定出了变故。 李凉睁开双眼，长身而起。 k凑在升降门上的窗口前，轻声道:“有人出来了，”说着让开了位置。 李凉透过窗口往外看去，对面店铺的升降门已经升起，一个穿着睡衣的男人正懒洋洋地摆弄门前的灯箱。 几分钟后。 隔壁响起升降门开启的声音，有人和对面的男人打招呼。 “换衣服，”李凉返身，把背包扔给了k，从架子上拿起一件破旧的卫衣套在了外面，将柯尔特m1911揣进兜里。 武装无人机目标太大，十多台武力也有限，接下来的潜入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枪。 k背上背包，从床边的衣柜里翻出一件灰色的长款风衣穿上，遮住了背包和突击步枪。 “走。” 升降门慢慢打开。 两侧的落地玻璃绘满了脏兮兮的涂鸦，李凉闭眼间确认周围没有成队列巡逻的“心脏”，半空中同样没有。 越来越多的升降门开启声从周围传来，街道上的居民陆续起床开门。 边际业务部的隐形枪手撤离了？ 李凉给了k一个眼色，接着扣上卫衣的兜帽，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像刚睡醒般伸了个懒腰。 同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周围。 天幕漆黑，至少有十多家店铺陆续开门，一道道光照出街道两侧零星的行人。 李凉蹲下，假装在调试门前的灯箱，稍稍抬头，看向天幕。 极高处，几艘飞艇闪烁着三色灯光快速掠过，飞向秩序局。 秩序局的巡逻艇。 接着，又有几艘巡逻艇从另一个方向掠过，目标同样是秩序局。 李凉不再犹豫，冲k歪了下头，站起身快速跨越街道，走进对面店铺中间的后巷。 由于这片区域完全没有规划，一座座仓库横七竖八，导致这里的后巷像迷宫一样弯弯绕绕。 两人一路向秩序局方向前进，片刻抵达后巷深处。 他们面前是一道高墙。 这面墙将老街区与商务写字楼的后院隔开，穷人的地方和富人的地方泾渭分明。 黑暗中，李凉左右看了看。 周围没有人。 他靠墙站着，从怀里拿出通讯器。 眼下形势古怪，必须冒险联系一下豪斯。 换上一个新的芯片，他按下了通讯器侧面的按钮。 片刻。 豪斯的声音响起:“通讯不安全，十秒。” 果然。 幸好之前足够谨慎，没有用通讯器沟通行动细节，看来豪斯和屠然已经测试出在没有其他设备干扰的情况下，通讯器信号十秒内就会被窃听。 李凉急促道:“秩序局什么情况？” “有人在秩序局里交火，”屠然苍老的声音传出，“比利出现了。” 集团终于露面。 形势突然变化，说明抢夺“妖精”的交锋中，李成树所代表的边际业务部已然胜利。 “换芯片，”李凉说着关闭通讯器，更换了一张新的芯片，再次按下按钮，片刻，通讯接通。 “比利怎么说？” “客人到了，他在秩序局大厦等你。” “你们在哪里？” 豪斯说道:“新凯大厦，现在秩序局大厦被监察执行局封闭，进不去。” “我在老街墙后，走哪条路？” 对面短暂安静片刻，屠然说道:“沿着墙一直往东，有一个缺口，我们掩护你。” “好，一会儿联系。”李凉关闭通讯器，随手扔掉了芯片。 k将突击步枪上膛，平静道:“新凯大厦是距离秩序局最近的一座大厦。” “先找到出口，”李凉一摆手，沿着高墙飞奔。 紧挨着高墙的巷道时宽时窄，有时仓库后墙与高墙之间仅容成人侧身通过。 在黑暗中狂奔了几分钟后，李凉突然一摆手，贴墙仰头，看向半空。 正有四颗搏动的心脏从斜上方快速靠近。 然而，肉眼中却空无一物。 李凉心头一凛，边际业务部虽然不能破解信号，但还是追踪到了信号位置，派出了隐形枪手侦查。 视野中，那四个枪手在半空盘旋片刻，快速下降高度，消失在东面一座仓库另一边。 “四个枪手，”李凉低声道，“落下去了。” k不假思索:“他们发现了缺口。” “有可能，”李凉深吸口气，“放慢速度。” 这些枪手很可能有红外感应设备，偷偷摸过去估计很难。 李凉不急不缓，沿着高墙走了几分钟，前面出现一座仓库紧挨着高墙挡住了去路，他顺势向右拐，从仓库前的店铺绕行，街道上已经有不少行人，只是没有车辆。 重新走进后巷，两人一路接近高墙。 这时。 李凉已经“看”到，那四颗搏动的心脏就在前面仓库的拐角不远，有两个枪手显然听到了他们走路的动静，正向拐角靠近。 他转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k。 k举起了突击步枪，瞄准拐角处，突然出声道:“喂，那批货什么时候能到？操，老子等了两天了……” 装作通过手环和人通话，k的步伐依旧“懒散”。 李凉时刻注意着拐角后的心脏，慢慢举起了柯尔特m1911。 对方没有加速，也没有停步。 下一刻。 李凉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 四枪。 枪声响起的同时，k毫不犹豫向拐角处的空气开枪。 哒哒。 刹那间，拐角处一阵光影闪烁，两个人形突然出现，其中一个中弹后仰面摔倒，另一个踉跄着躲进了拐角后。 李凉闭眼间已经看到，那个受伤的枪手很快也躺在了地上，另外两个枪手靠墙贴在拐角处，似乎非常谨慎，并没有探头的举动。 他和k举枪一步步向前。 眼下对方的援兵近在咫尺，必须速战速决。 但是，一个垂直的墙角，双方各在一侧，这种地形很棘手。 突然。 拐角后响起了电磁脉冲枪的声音，伴随着一阵白色的闪光。 滋——滋啦—— 李凉愣了一下，一颗石头出现在拐角，滚得飞快。 萨隆？ 一拐过来，萨隆便发出尖利的声音:“礼貌吗礼貌吗礼貌吗……”它身后追着一道道闪耀的电弧，打在地面激起一阵焦糊的黑烟。 两个隐形枪手又开了几枪，却不敢越过拐角。 萨隆直奔李凉而来，刚想骂街，被李凉一把从地上抄了起来。 “萨隆，”李凉轻声道“你弹得好不好？” “啊？”萨隆明显没听懂。 李凉转头，晃了晃手中的萨隆，冲k说道:“掩护它。” k嘴角勾起:“我早就想这么干了，”举枪开始射击。 子弹打在巷底的高墙上，跳弹乱飞。 这时，李凉把萨隆举到嘴边说道:“往他们脑袋上弹。” “俺们拒绝……” 萨隆已经领悟，但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然而。 话音未落，李凉抡圆了胳膊把它丢了出去:“走你。” “啊啊啊……” 萨隆尖叫着飞了出去，在巷底高墙上一撞立刻反弹。 嘣！ 李凉注意到有一颗心脏应声“下落”。 倒了！ 拐角处再次亮起电弧。 k两步跨到拐角处，俯身一跃，侧身飞了出去，同时开枪。 哒哒~ 一梭子弹炸响。 等李凉跑近，地面上躺着四个人。 他们身穿白色的全覆盖式鱼鳞状薄甲，戴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子，三个都是死于胸口中弹，最惨的一个玻璃面罩被砸碎，萨隆直接嵌进了那人脑门里。 “恶心！恶心！恶心！”萨隆被鲜血染成了红色，骂骂咧咧跳了出来。 k对萨隆笑道:“你还有点用。” “你这个……” 萨隆刚想骂街，再次被李凉抄起攥在手里，脏话全憋了回去。 稍一扫视，李凉看到高墙上赫然有个一人高的门洞。 “快走。” 他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k紧随其后。 这四个枪手死之前必然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很快就会有更多枪手下来。 穿过门洞是一座大厦后院的飞艇停泊场，稀稀落落停着十多艘飞艇，周围的射灯将停泊场照得灯火通明。 李凉从飞艇下的阴影穿过，一路曲折前进，同时匆匆问道:“地牢现在什么情况？” “妖精！一个妖精去了地牢，正在和塔姆先生谈判，”萨隆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愤怒，“还有死灵傀儡，恶心的死灵傀儡！” “什么死灵傀儡？” “死灵魔法加上人类的仿生机械，低劣的魔法造物，恶心！” 李凉恍然。 原来卓斯英灵的亲卫本质上是死灵傀儡。 看来卓斯高层的魔法还是来源于最早的那个死灵魔法师，和支配人一样，最擅长的也是死灵魔法。 十分钟后，李凉又穿过一片机动车停车场，抵达两座大厦中间一个巨大的雕塑后。 雕塑横卧，像“融化”的钟表在一根箭上流淌。 他从雕塑后探头观望，往日车水马龙的主街明显已被封锁，连上方的空域也被清空。 秩序局总部大厦看起来像一个巨型的大写字母a，底部弧形的裙楼更为庄严肃穆，数百级白色大理石台阶直接通往大厦四层，正门高达数米，上方的玻璃幕墙高悬着一个盾形的标志，两杆长枪交叉于一座天平之上。 此刻，围绕着大厦警灯闪烁，秩序局的巡逻飞艇与监察执行局的飞艇混在一起，高低错落，全部面对大厦。 地面上建起了临时掩体，拉起了铁丝网。 更重要的是，李凉已然看到，飞艇群的间隙中悬浮着一团团模糊的红色。 果然，隐形飞船全部聚集到了这里，保护里面正在谈判的妖精。 这时，裙楼另一边，有一处玻璃幕墙轰然炸裂，喷出一股耀眼的电弧。 包围大厦的飞艇一阵骚动。 李凉注意到有一大群“红色”快速接近阶梯，接着一抹红色“飘”到了正门前。 这是一群隐形枪手冲进大厦增援。 形势即将失控。 一群飞艇突然集合，面对裙楼某处，悬挂的大口径机关炮和粒子武器同时开火。 噹噹噹噹—— 机关炮如急促的鼓点。 火光照亮了主街，李凉刚想说话，忽然被k一把扯倒。 一道电弧击中了雕塑，碎石纷飞。 “跑！”k举枪回攻击。 李凉踉跄起身，回头一看，十多名枪手正从闪动的光影中现出身形。 下一刻。 一簇粒子炮划过他的头顶，在那群枪手中间炸开。 李凉猛然转身，一艘巡逻艇从主街对面的新凯大厦裙楼边腾空而起，悬挂的粒子炮不断开火。 豪斯和屠然正在提供掩护，但这里的交火立刻引起连锁反应，一部分秩序局大厦前的飞艇已经开始调转方向。 危机近在眼前。 李凉开始玩命狂奔，横穿主街，又有一艘飞艇从新凯大厦裙楼后窜了出来，一个漂移打横在他面前，舱门洞开。 他一步跨了进去，紧跟着k也钻了进来。 飞艇像被巨人在屁股上踏了一脚，嗡得一声弹了起来，骤然拔高。 驾驶飞艇的是屠然，鸡皮鹤发的前任总粘杆怒吼一声:“抓紧了！” 只见飞艇以几乎垂直的姿态升空，躲开了交叉的火力，眨眼冲上高空，接着方向一转，直奔秩序局大厦。 这一转折完全超出了敌人的预估。 谁都想不到，这艘飞艇竟然不准备逃。 轰！ 飞艇撞进了秩序局大厦侧面的玻璃幕墙，一路撞翻无数工位、隔断墙，直到撞在了金属承重结构上才停止。 火苗从飞艇底部窜出，黑烟弥漫了整层楼。 咔。 舱门被人一脚踢开。 李凉跌跌撞撞跳下飞艇，从前风挡把昏迷的屠然拖了出来。 一根隔断墙中的金属件刺进了屠然的腹部，血肉模糊。 k接过屠然背起，急促道:“离开这里！” 这时。 一道光柱从玻璃幕墙的破洞照了进来，来回扫射。 滚滚黑烟中，李凉跟在k身后，穿过一大片工位，跑进了走廊。 前脚刚踏进去，身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声。 一发发机关炮正横扫整层，任何隔断墙都无法阻挡。 忽然。 电梯旁的楼梯间从里面被人踹开，一个身量不高，稍稍谢顶的中年人出现在门内:“我是王山，这边。” 显然包括飞艇出手到撞进大厦，再到此刻王山现身接应，一系列行动都在豪斯和屠然的计划中。 李凉和k跑进楼梯间，跟在王山身后，被一大群全副武装的探员簇拥着往下冲了三层，接着横穿一条宽阔的走廊，一路狂奔到大厦的另一端，来到一个位置隐蔽的电梯间。 这时众人才有时间喘口气。 “豪斯的位置暴露了，”李凉喘着粗气，“他们撤离了没有？” “放心，已经撤了，”王山肃然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把你送到地牢。这部局长专用的电梯能到十七层，再往下就是裙楼，裙楼里卓斯英灵的亲卫和边际业务部的枪手正在交战，再加上通灵者，接下来会非常危险，你做好准备。”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魔法的破绽 电梯下行。 局长专用的宽敞电梯内，九名探员身着战术套装，除了秩序局武装探员标配的冲锋枪与手枪，还携带了大量弹药，他们沉默不语，呼吸平稳，明显属于精锐中的精锐。 王山的装备则简单的多，这位秩序局副局长依旧白衬衣西装裤，只是上身绑了战术背带，插着一排手枪弹夹。他双臂下垂，右手握着一把冲锋手枪，手指轻轻敲打着枪身。 站在最里面的李凉稍稍仰头，盯着电梯门上方跳动的楼层数字。 k和昏迷的屠然被他强行留在了上面，如果行动失败，总要有人把事情继续下去，而且接下来的战斗，多一支枪或少一支没有什么区别。 据王山所说，17层有数十名接应的探员，但他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无论那些探员有多强悍，面对死灵傀儡和隐形枪手都是被收割的局面，情况只会比想象的更加危险。 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取决于裙楼中的战斗究竟谁占上风。 科技还是魔法？ 这时。 电梯抵达17层。 门尚未打开，李凉已经嗅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道，接着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汗毛倒竖。 灵的视野中，门外只有一颗搏动的心脏。 咔。 电梯门缓缓打开。 九名探员和王山同时举起了枪。 门外，灯光惨白，血流成河。 狭窄的通道躺满了腐烂的尸体，一个皮肤苍白的人侧身站在尸体中间，右手握着一个探员的脖子，将其高高举起。 那名探员瞪着眼睛，口中不断喷出鲜血，嗓子发出无意识地嗬嗬声。 下一刻，一簇簇绿色的火焰从他七窍涌出，眨眼间，他整个头颅都透出绿色，仿佛皮肤下包裹着一团绿色的火焰。 嗤—— 几秒内，那名探员皮骨焚尽。 灰烬飞散之时，皮肤苍白的人缓缓转身，面向电梯。 这时李凉才注意到，眼前的人未着一缕却没有任何性征，从头到脚没有一根毛发，身体宛如雕塑般修长，肌肉紧实明显是男性，却有着一张线条阴柔的面孔，最重要的是，它后脚跟离地，只用脚尖站立。 这就是死灵傀儡？ 王山猛地扣下扳机，子弹正中傀儡眉心。 死灵傀儡脑袋刹那后仰，接着慢慢摆正，眉心嵌着一枚弹头，面无表情。 九名探员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冲锋枪炸响，子弹如梭。 然而，所有子弹打在死灵傀儡身上犹如击中麻袋，只留下一个焦黑的弹孔，没有一丝血迹。 死灵傀儡如芭蕾舞演员般脚尖发力，一步跨出，身形倏然消失，只有刺耳的尖啸由远及近，瞬间近在咫尺！ 探员和王山依然在开枪，子弹却失去了目标，全部击中远处的墙壁，泛起一阵烟尘。 枪火在魔法面前不堪一击。 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 这一刻。 李凉闭上了眼睛。 灵的视野中，死灵傀儡纤毫毕现。 它身体挺直，每一步迈出膝盖都未曾弯曲，它踩着“优雅”的步伐飞速靠近，眼窝处两簇绿色火苗幽幽燃烧。 子弹从它身体中穿过，毫无凝滞。 但是。 李凉分明看到，另有一缕灵从它后脑飘出，一直飘到通道尽头，拐进了横向的通道。 原来傀儡终究是傀儡，那缕灵就是主人掌控它的“线”。 那么，断了吧。 李凉轻轻挥手。 那缕纤细的灵丝瞬间崩散，远处传来一声尖啸，嘶吼道:“谁！” 死灵傀儡现出身形，脚跟落地，垂头不动，立刻被弹流击倒。 “脑袋，”李凉一声轻喝。 一名探员从胸前的战术背心上抽出一把匕首，飞身上前，直接将匕首插进了死灵傀儡的脖子，猛然划开。 蓝色的血液流淌，暴露出里面的金属骨骼和散发着蓝色微光的人造血管。 “走！”李凉快步在前，探员们和王山紧随其后。 片刻。 众人转过拐角，立刻看到了更加震撼的一幕。 宽阔的楼道上，一个死灵傀儡背对着他们以脚尖站立，像在指挥战斗，更远处，亮白的电弧与绿色的火光交替闪耀，每当身着鱼鳞状白色铠甲的枪手暴露身形，便被一个死灵傀儡握住脖颈，铠甲缝隙间立刻冒出绿色的火光。 眨眼间，六个枪手被屠戮一空。 空气弥漫着血腥味与电弧造成的焦糊味道。 五个死灵傀儡现出身形，迈步上前，与指挥它们的傀儡并肩站立。 一眼望去，六具苍白的躯体完全一样。 这次，探员们和王山没有贸然开枪，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李凉身上。 李凉站在最前方，始终闭着眼睛。 灵的视野中，对面六个傀儡只有一个与其他不同。 位于正中间那个傀儡体内竟然有灵流转。 道术？ 李凉想起了老唐。 那个被他用保温杯一杯撂倒的蹩脚通灵者其实无意间与卓斯英灵不谋而合。 老唐魔法知识浅薄，只能“一杯倒”，而卓斯英灵却缔造了强力的魔法军队。 不过，李凉早已清楚，这种应用有一个致命缺陷，一个根本没人能意识到的缺陷。 那就是对天灵来说，控制傀儡的那根灵丝……太脆弱了。 “李凉！” 伴随着一声尖啸，一个死灵傀儡迈步而出，刹那消失。 李凉却伸手指向最中间的那个傀儡，低吼一声:“集火！” 九名探员和王山同时开火。 子弹命中的刹那，李凉惊讶地“看”到，那个傀儡体内的流转的灵沿着一缕灵丝飘进了旁边一具傀儡的身体。 它原本的身体虽然被弹流击倒，却只是一个空壳。 控制者竟然能在不同的傀儡中切换？ 随手打断冲到眼前的死灵傀儡的“线”，李凉再次指向新的控制者。 探员们毫不犹豫地转火。 那名控制者再次转换，却绝望地发现，李凉的手指随之移动，精准无误地指出了它新的位置。 “不可能！” 愤怒尖啸中，控制者连换四次，最终停留在最后一个傀儡身上，四脚触地，如蜘蛛般跃上墙壁，左突右闪，急速靠近。 李凉睁开眼睛，后退一步，退到了探员们身后。 控制者每切换一次，体内的灵就少一大截，切换四次，已然濒临枯竭，现在这副模样不过是强弩之末。 仿生人的身体结构再强，终究只是科技。 轰！ 仅剩的一具死灵傀儡被子弹打成了蜂窝，摔在了地上。 楼道安静下来，只有探员们换弹上膛声。 王山瞥了一眼李凉，目光深邃，其余九名探员脸上流露出少有的敬畏。 李凉抬脚迈过一具死灵傀儡的“尸体”，轻声道: “继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集团 哒哒。 一簇冲锋枪子弹射向空气，却击中某种看不见的东西，光影闪烁，一个身穿白色鱼鳞状铠甲的枪手应声倒地，手中的电磁脉冲枪发出的电弧击中屋顶的led灯，炸出一团火花。 他周围躺着四名枪手，全部胸口中弹。 李凉放下手中的枪，沿着楼梯向下走去，身后紧跟着九名探员和王山，刚刚开枪的探员给自己的冲锋枪换弹夹，其他人沉默不语。 他们已经从楼梯向下走了七层，解决了两队隐形枪手与一队死灵傀儡。 看似短兵相接的遭遇战，对李凉一方来说却是一次次早有准备的埋伏。 在这种情况下，死灵傀儡好处理，反而是隐形枪手更难对付，这些枪手战斗经验丰富，机敏谨慎，很难一网打尽。 幸亏遭遇的两队枪手数量不多，探员们又是精锐，才顺利过关。 一行人来到八楼，王山轻轻推开楼梯间的门，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漆黑一片。 “从这里往下是中京分局的楼层，”王山压低声音，“我们得换一个楼梯。” 李凉点头，示意王山带路。 刚才除掉枪手、死灵傀儡耽搁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边际业务部一定已经警觉，再遭遇可能就不是刚才那点人手。 事发突然，大部分王山信任的探员都被豪斯接管，一直在外部活动，接下来己方基本不会有增援，只能依靠这位副局长对大厦的了解尽量避开大规模冲突。 走出楼梯间，李凉闭眼环顾四周。 灵的视野范围内没有人。 这个时间普通探员们还没上班，而那些留守值班的估计早已被清除。 黑暗中偶尔闪过探照灯的光，可见外围的飞艇依旧严密包围着大厦。 紧跟在王山和探员们身后，李凉时刻通过灵的视野观察周围。 几分钟后，一行人绕过一大片办公区，来到另一个楼梯间门前。 这时李凉忽然想到，屠然在通讯器中说集团在大厦里等他，却没说究竟在哪里见面，可能当时集团所处的环境不允许做太多沟通。 如果他是集团，会选择什么地方？ 一定是一个足够安全，又很熟悉的地方。 中京分局…… 想到这里，他快步走到王山身侧，压低声音:“.r.d的办公室在几层？” 王山愣了一下:“下一层，西区。” “带我去。” 十分钟后。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接近7层西区。 .r.d这种清水衙门，不出意外的只有三间办公室和一间档案室。 尚未靠近，李凉已经发现，他猜对了。 整个西区只有一颗搏动的心脏，就在属于.r.d的一间办公室中。 来到门前，李凉靠墙站在门的一侧，冲另一侧的探员晃了晃手指。 探员伸手轻轻一推，没想到门随即开了一道缝隙。 竟然没锁。 门内的黑暗中响起一个中年人的声音:“比利。” 李凉轻声道:“救赎。”说着探手推开了门，快速往里看了一眼。 一个人影独自坐在办公桌前。 两名探员举枪走了进去，瞄准了那个人影。 紧跟着又有两名探员进入察看环境，片刻有人出声道:“安全。” 李凉这时才带着王山和其余探员走进办公室。 关上门后，有探员打起了手电。 这是一个套间，右侧墙壁上还有一个门通往另一个房间。 静静坐在办公桌后的是个华裔中年人，消瘦干练，李凉从未见过，但是这副面孔给他十分熟悉的感觉，应该就是集团的人格之一，.r.d的现任处长，李一元。 “王局，”集团面无表情，盯着王山。 王山面露惊讶，脱口而出:“李一元？你在这里……”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转头看向李凉。 事实已经很清楚，李一元是李凉的人。 集团站起身走到右侧的房间门口，平静道:“方便的话，我想和李凉单独谈谈。” “好。”王山点头。 李凉跟在集团身后走进房间，房门关闭，灯被打开的瞬间，他注意到地上放着三套鱼鳞状的铠甲。 “李凉先生，”李一元稍稍欠身，再次抬起头时，眼眸颤动，微笑道，“我们并不意外你会选择回到中京，但依旧庆幸。” “我没有多高尚，”李凉坦然说道，“如果下城区被毁掉，我可能再也没机会搞清楚我身上的秘密，只能带着遗憾和愧疚度过余生。” 李一元，或者说集团摇了摇头:“漫长的人生中，我们已经见过太多人，无论哪个时代，无论什么样的境况，每当有两条路摆在面前，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那条更加稳妥，对自己更有利的道路，所谓谨慎，所谓权衡，不过是利己主义者自我宽慰的借口，我们从不在意一个人做出选择的动机是什么，重要的是，他是否遵从内心，所选择的道路通向何方。” “我只是……不想有遗憾，”李凉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一直带在身上的纱巾，递给了集团，“玛莲娜说，她深爱着盖塔诺。” 集团接过纱巾，怔怔看着纱巾上的血迹，外形以极快的速度变成了一个意大利裔男人，脸色苍白，心力交瘁般缓缓跪倒，喃喃说道:“玛莲娜……” 接着，无声哀嚎。 许久。 集团再次变回李一元。 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痕，集团起身微笑道:“谢谢你，李凉先生，盖塔诺·阿罗尼卡获得了救赎。”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集团的人格之一，盖塔诺·阿罗尼卡消亡了，与其深爱的玛莲娜一样魂归安宁。 房间内沉寂片刻，集团完全恢复正常，神情凝重道:“这几天，我们成功接近李成树，发现他不仅在为边际业务部卖命，同时还在接受另一个组织的命令，我们怀疑是自然教派。” “自然教派？”李凉皱眉，“我之前想起你创建.r.d的时候灵理之门还没有开启，为什么要创建这个部门，是不是针对自然教派？” “是的，我们一直怀疑自然教派掌握着某种超自然的力量，但始终无法渗透进去，甚至一度被自然教派察觉，导致行动搁置了很多年。” “所以自然教派也和卓斯的计划有关系？” “问题就在这里，”集团抱臂沉吟道，“计划到了这一步，李成树调动的力量中却没有任何自然教派的人，而且我们复盘了整个事件都没有找到自然教派参与的痕迹。” “跟整件事无关……”李凉思索无果，摇头道，“既然没有直接参与，那就不用考虑自然教派的立场，只需要盯着李成树就行。” “嗯，”集团点头，“迄今为止，边际业务部派到中京三十七艘飞船，一千八百四十名枪手。前天我奉命去接妖精的使者，和通灵者以及卓斯英灵的亲卫发生了两次冲突，损失了四百三十七名枪手与七艘飞船。” 无暇震惊于双方战损，李凉问道:“妖精的使者有多少人？” “三个女人，都是一个叫科法鲁大王的近侍。” “什么实力？” “从没出过手，”集团冷笑，“妖精只会和最终的胜利者达成协议。” “现在楼下就有一个？” “是，带着灵核的那个妖精已经在新秩序联系会议大厦面见李成树，楼下这个妖精是来劝降顾问们的，我准备了三套战术外甲，稍后你可以穿上外甲跟在我身后，直接下到地牢。” “好，”李凉想了想，“还有两件事需要你做，一件是确认新秩序联系会议总部大厦地下的堡垒是不是天幕武器的控制中心，另一件事是控制秘密码头，并且接应藏在外围海沟里的该隐。” “关于天幕武器，我们很确定，控制中心就在地下堡垒，第二件事也没问题，我会在今天中午之前把该隐接进中京。” “该隐在……” “乔纳什海沟，”集团笑了笑，“那是蜉蝣的潜艇经常躲藏的一处地点。” 第二百一十八章 神奇生物 王山和七名探员留在了.r.d办公室，据集团描述，这间办公室已经被改造成能屏蔽大部分侦查手段，相对安全。 李凉带着两个探员，身穿鱼鳞状的战术外甲，跟在集团身后走出办公室。 此刻他体会到了隐形的感觉。 战术外甲贴身穿着，轻薄却不透气，可能出于隐形的结构需求，也不具备防弹功能。 透过玻璃罩头盔看去，周围的景象有些模糊，像盛夏高温中接近地面的空气般扭曲晃动，但是玻璃罩内壁投射着一个360度的影像，完全弥补了视野的不足。 几种不同的侦测手段可以自由切换，李凉只能看出有热红外线成像，其他几种原理不明，显示出的影像各不相同，甚至有一种能透视附近的墙壁。 除了周围环境，玻璃罩内还标注着大量信息，包括区域地图，环境参数，预设战术参考，地形利用方案等等。 右上角本该显示穿着这件外甲的人员实时身体状况，心率，激素水平等等，不过现在却标注着“error”。 估计集团故意破坏了这三套外甲的生物识别系统，以便脱离监管。 几分钟后。 一行四人经过另一间办公室时，集团打了一个手势，独自推门走进。 片刻，身材高大的德裔佐尔格走了出来。 在探员看来，李一元进去，佐尔格出来，毫无疑问是两个人交接，但李凉清楚，集团通过这种方式切换了身份。 继续前进，四人走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闭，开始下行。 李凉感觉玻璃罩头盔有些憋闷，不知这玩意究竟怎么换气。 电梯门上方的楼层数字不断跳动，模糊成一个红色的光团。 离开办公室前，他将整个计划告诉了集团，集团也挑重点透露了李成树的布局。 原来那位边际业务部在下城区的负责人同样认为眼下是一蝉二雀的形势，但与四公主的心态不同。 李成树掌握着天幕武器，飞船以及整座中京大部分机要单位，尤其已与妖精达成了协议，灵核在手，因此更倾向于稳步推进。 目前，除了戍卫机器人部队由于李凉的存在而无法调动，其他大部分武力分成了三部分，大部分驻守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一部分散布在各机要位置，监控四公主方的行动，最后一部分放在秩序局这里。 李成树计划在剧终日活动中向涅槃大厦发动总攻，一举夺下“新世界”。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机，是因为夺取“新世界”只是第一步，必须为后续计划争取时间，而盛大活动中出现暴乱则是一个很好迷惑希安的借口。 不出意外的话，背锅的依旧是蜉蝣兄弟会。 布局简单粗暴，李成树显然自觉胜券在握。 不过李凉清楚，四公主一方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没人知道支配人究竟从其他六座城市调来多少通灵者，更没人确切知道卓斯英灵的亲卫有多少，屠然猜测的一百到三百人很可能与实际差之千里。 集团分身乏术，无法获取四公主一方的情报，没到决战的一刻，四公主的底牌是什么无从知晓。 另外，联合李贞观，背叛四公主的古盛很可能会给接下来的局面带来变数。 总的来说，所有人都是带着镣铐跳舞。 想到这里，李凉莫名觉得有些荒诞，说不定希安早已看透了一切，只是在冷眼旁观。 这时。 电梯抵达地下二层。 李凉回神，紧跟着集团走出电梯。 电梯外是呈弧形的大厅，四条楼道通往不同区域。 地面上布满拖曳状的血迹，显示出不久前有大量的尸体被拖往左前侧的楼道，角落里堆砌着七八个死灵傀儡的躯体，全部被电弧灼烧得焦黑，淌出一片蓝色的人造血液。 肉眼中空无一人，但李凉透过影像系统，已经看到数十名隐形枪手看守着这处电梯，耳机中传来某个枪手的声音:“佐尔格先生。” 集团摆手，径直向一侧的楼道走去。 李凉和两名探员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佐尔格顺利带回了妖精，明显已经取得李成树的信任，在组织中地位很高，一路遭遇的隐形枪手纷纷让开位置。 又与十多名枪手擦身而过，李凉发现整个区域似乎被边际业务部掌控，说明只要人数足够，隐形枪手们还是能击杀死灵傀儡的。 然而。 当他们来到通往地牢的楼梯前，李凉立刻在灵的视野中“看”到，正有几个死灵傀儡悄无声息地站在角落，而周围的隐形枪手毫无察觉。 他不动神色，平静地走下楼梯。 往来巡逻的隐形枪手越来越多，而角落里藏匿的死灵傀儡同样不少。 外围相互猎杀，地牢却“其乐融融”。 此刻这个宛如鬼蜮的地牢像一个被烘烤的火药桶，随时会爆炸。 十分钟后。 李凉来到一座牢区门前，门敞开着。 身侧两名探员明显身体一僵，接着他在影像中看到了极度怪异的一幕。 牢区内的圆形空地上，背对牢门站着一个上半身笼罩在墨绿色斗篷中的人，从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型来看，应该就是那名妖精。 妖精对面则站着……四个怪物。 身高只有半米，身材圆滚滚，皮肤翠绿，穿着一件紫色勾金长袍的是塔姆，那张神似青蛙的脸上神情温和，嘴角咧开，正在吟唱某种歌谣。 塔姆旁边是一个浑身笼罩在灰色长袍中的……骷髅。 那具骷髅戴着尖尖的兜帽，头颅很像人类头骨，但是鼻骨处却不是空洞，反而额头多出一个“眼眶”般的洞，三个眼眶都有紫色的火焰燃烧。 骷髅旁边的东西更加古怪，竟然是一个登机箱大小的金属盒子，依靠两根粗弹簧支撑，晃晃悠悠站立，完全没有五官或者其他特征能区分正反面。 盒子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弹簧，顶面还有两根纤细的“天线”，天线顶端不时闪过电弧。 最恐怖的则是金属盒子旁的生物，那是一个有着深紫色皮肤，黑色双翼，硕大马蹄，头上有角，尾巴带着尖刺，手持短鞭的恶魔。 与他之前在灵理之门外遭遇的艾瑞达人所变化的恶魔不同，艾瑞达人变成的是红色的男性恶魔，眼前这个是紫色的女性恶魔。 虽然她五官算得上精致，只穿着类似比基尼的某种兽皮，露出细的夸张的腰肢与惹眼的胸怀，但顾盼间不断弥漫出一丝丝黑雾的纯黑色眼眸，透着令人惊惧的恐怖。 接着，李凉看到了最深处有一座小山。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大号萨隆”也在这里，他根本无法从那座小山中看出躯干，四肢。 无论怎么看，那都是一整块巨石。 结合之前“小号”萨隆的介绍，骷髅应该是秘法，盒子是七分之一，女性恶魔是雅莱莉，巨石则是“大号”萨隆。 李凉无比震惊，塔姆，雅莱莉，加上之前见过的深蓝，艾伦，赛奥莉丝，艾瑞达人，河蟆人肯姆，这些生物至少还有点“人样”，骷髅和金属盒子以及萨隆长得也太草率了。 这时，塔姆停止吟唱，妖精开始唱歌，音调轻柔婉转，发音带着古怪的气音。 李凉反应过来，这两位不是在飙歌，而是在对话。 塔姆的《道与魔法》序言中提到过，妖精认为灵是祖母歌声中跳跃的音符，说明这种歌声大概率是妖精的语言。 难怪门敞开着，妖精并不担心对话内容被人类听到，这种语言根本没人能听懂。 塔姆和妖精继续“交谈”，可能音调变化与人类对歌声情绪的理解不同，李凉始终觉得不像是谈判，而像情歌对唱。 目光扫视牢区，他没有看到李小孩和赛奥莉丝，不过发现了提前进入牢房的“小号”萨隆，正停在“大号”萨隆的身边，毫不起眼。 眼下的情况怪异到了极点。 怪物们在牢房里唱歌，牢房外是彼此隐形的枪手和死灵傀儡，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忽然。 集团迈步走进牢区，低沉道:“时局危急，凯莉大人……” 歌声中断，妖精没有回头，用磕磕绊绊的人类语言说道:“人类，在你面前的是高贵的精灵神族与河蟆王子，你应恭顺等候在门外。” 然而集团又向前走了一步，冷声道:“凯莉大人，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我建议您抓紧时间。” “喔，精灵，”塔姆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佐尔格身后，微笑道，“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以及在场的其他顾问都对人类内部的争端毫无兴趣，并且对这段时间遭到的不公待遇非常失望，我们唯一的要求只是返回灵理世界。” 妖精凯莉声音柔和:“尊敬的赦免达者，塔姆先生，精灵神族与河蟆一族保持了数千年的友谊，我们不愿破坏和平，但是，‘卜卜’事关重大，请原谅我无法同意您离开地球。” 李凉愣了下，“卜卜”是什么东西？“新世界”？ 怎么听起来像个宠物的名字。 “滋——滋——”长得像个行李箱的七分之一发出一阵怪异的电磁噪音，声音急促。 妖精凯莉轻声道:“请注意你的言辞，脉冲星流亡者。” “滋——滋——滋——”七分之一似乎极其不满，身体上方的天线不断冒出火星。 “骂的好，七分之一，”魅魔雅莱莉阴沉笑道，“妖精，小心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尾巴。” “精灵神族没有尾巴，卑鄙的魅魔，”凯莉转头看向雅莱莉，声音终于透出一丝愠怒，“萨亚德的低劣玩物，你只配跪伏在精灵神族的脚下乞求怜悯。” “哦？”雅莱莉显然怒极，嘴角咧开，露出两颗尖锐的牙齿，“试试看……哥布林。” “哥布林”这个词语显然侮辱性极大，妖精凯莉顿时低喝一声，脚下刹那生长出一片带刺的藤蔓。 对面，雅莱莉双翼一展，手中出现一本翻滚着黑烟的书，书页翻开，流火四溅。 形势剑拔弩张。 佐尔格猛地往后一退，完全退出了牢区，顺势关上了牢区的门，低吼道:“戒备！” 牢区外的隐形枪手已然集合，随时准备应对死灵傀儡的反扑。 没人注意到，佐尔格退出关门时，将身边带着的三个“枪手”关在了门里。 李凉站在凯莉身后，盯着妖精的背影，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时间仿佛慢放。 灵的视野中，出现了神奇的一幕。 妖精凯莉竟然没有魂器，或者说没有实体的魂器，所有的灵都汇聚在她咽喉部位高频震颤，耀眼的灵团中不断冒出由灵构成的奇特符号。 这些大大小小的符号有的落在地面上，迅速变形，勾勒出藤蔓的形状，有的则变成点点星光环绕在身体周围。 妖精对面，雅莱莉手中的短鞭相当于魅魔的魔杖，书则是标准的魂器，书页翻动间，不断冒出圆形的魔法封印。 塔姆依旧手握魔杖，看起来准备施放那个护罩魔法。 七分之一完全消失不见，变成了一道凝固的金黄闪电，环形的灵从闪电中一圈一圈荡漾波动而出。 秘法低垂着脑袋，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 最怪异的则是大号萨隆，竟然整个躯体都由紧密的灵构成。 牢房内。 灵汹涌澎湃。 魔法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第二百一十九章 魔法与道术 战斗一触即发。 妖精凯莉一瞬间发出了一个大型乐团才能奏出的声音，在弦乐，管乐，打击乐营造的空旷感中，重复的旋律“由远及近”渐次堆叠，节奏越来越快，一直达到了迷幻电子乐的速度。 战术外甲的头盔无法将声音隔绝在外，李凉感觉自己的脑袋变成了共鸣箱，浑身的血液跟着节奏震颤。 节奏到达顶峰的一刻，被藤蔓缠绕的凯莉骤然腾空，斗篷飘落，露出其碧玉般的皮肤与狭长的尖耳朵，双眼绽放出莹白的光芒，轻吐歌声。 李凉从来没想过，歌声可以如此肃杀，像寒冬清晨裹挟着雪沫的风打在脸上。 随着歌声不断变调，又透出令人心悸的危机感，像坐过山车时，即将俯冲的一刻才发现安全装置松开。 灵的视野中，从凯莉咽喉灵团中涌出的符号像冲击波般扩散，顷刻充斥整个牢区，而肉眼看来，视野中的一切都被绿色充斥，从未见过的怪异植物疯狂生长，试图侵占所有空间。 几乎同时，两名身穿战术外甲的探员就被裹进了草叶中，他们剧烈挣扎，但那些草叶如同流淌的铰链，层层叠叠淹没了他们的身体。 李凉已经顾不上注意战况，双目紧闭，一步步后退。 灵的视野中，没有藤蔓和草叶，只有尖刺状肆意铺展的灵。 这些被歌声操控的灵时刻变化，不断组成复杂结构，他只有准确找到结构中最薄弱的部分才能破坏其完整，从而消除攻击。 然而，灵的变化实在太多，他感觉自己在玩一个速度加快十倍的打地鼠游戏，僵持了片刻便应接不暇，被一团灵缠住。 一部分灵像巨蟒一样绞紧他的身体，另一部分直接刺向双环戒指。 黑曜石般的双环戒指变得滚烫，刺入其中的灵立刻消融，但缠绕在他身上的灵却继续收紧。 李凉终于发现，原来这才是攻击性魔法的真正用法，而通灵者、艾瑞达人，河蟆人肯姆那样念一句咒语放一个魔法简直是幼儿园级别的战斗方式。 下一刻。 充斥牢区的绿色中突兀出现一抹红色，接着火焰从红色中诞生，暴烈喷发。 一柄长矛伴随着翻涌的岩浆出现，长矛上有一圈锐利倒钩，像被腐蚀般斑驳古朴，出现的一刻，火焰一涨，撑开周围扭曲的植物，现出魅魔雅莱丽的身影。 雅莱丽嘴唇开合，双手托着的厚书翻开，长矛正从书页中缓缓上升，岩浆溅射。 这时，妖精凯莉的声音再次拔高，野蛮生长的植物开始反扑，不断压缩火焰的范围，长矛一滞。 滋—— 一片雪亮的电弧在雅莱莉身侧亮起，七分之一原地弹起，遍布全身的弹簧间，密密麻麻的电流像小蛇般流窜，最终汇入上方两根天线。 两根天线顶端相互碰撞又分开的刹那，一个由线条组成的“眼睛”出现在天线之间，瞳孔仿佛连同了另一个宇宙，布满星辰。 七分之一扭转身体，凡是“眼睛”看向的地方，植物大片泯灭。 雅莱丽压力一减，立刻换成右手托书，左手虚抚在长矛一侧，长矛随之上升一大截。 火焰随之席卷。 另一边，李凉感觉缠绕他身体的灵稍稍凝滞，趁着这个机会，他开始疯狂地破坏周围灵的结构，同时注意到，在灵的视野中，战场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雅莱莉的身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着巨角的狰狞恶魔，皮肤赤红，披挂燃烧着的黑色铸甲，长矛正握在它手中，被它一点点从书页中拔出来。 身侧，七分之一所形成的金色闪电变成球形，嵌入一个怒睁的巨眼中成为瞳孔，一道道黑色闪电正从瞳孔中激射而出。 随着植物大片溃缩，李凉看到了牢区后方的塔姆。 秘法和塔姆并肩站立，撑起一个泛着涟漪的护罩。 护罩中赫然是李小孩和赛奥莉丝。 已方似乎胜利在望。 然而李凉还没来及松懈，战况突变。 回收了灵的妖精凯莉突然展开双臂，扬起了头，缠绕其身侧的植物瞬间编织成鸟巢状的球笼。 下一秒。 妖精张口怒啸。 李凉耳中先是陡然一静，随后，尖啸如惊涛骇浪，直掀天灵盖。 灵的视野中，一个半透明的女妖身影出现凯莉身后，一身花团拥簇的华丽长裙，披散的头发无风狂舞，嘴巴张开一个夸张的角度，脸颊不断拉长，仰头尖叫。 试图从书页中拔出长矛的恶魔不甘怒吼，声音却完全被压制，身影渐渐变淡，四周的火焰快速熄灭。 一侧，释放黑色闪电巨眼正在缓缓闭合。 保护李小孩和赛奥莉丝的护罩依旧安然无恙，但是，塔姆的脸上却流露出震惊，显然所有顾问都低估了妖精凯莉的实力。 李凉踉跄着半跪在地，面露痛苦，双眼布满血丝。 右手的双环戒指愈加滚烫，似乎正在遭受无穷无尽的攻击。 女妖的尖啸竟然直接针对魂器！ 一股莫名的愤怒自心底冒出，李凉猛然抬头，怒吼一声: “滚！” 这一声并不洪亮，甚至有些声嘶力竭。 然而。 凯莉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尖啸戛然而止。 这一幕来的太过突兀，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包括始作俑者李凉。 凯莉脸上流露出一刹那困惑，眉峰一皱，再次尖啸。 在她刚刚发出第一个音的时候，已经站起身的李凉扯掉头盔，眉头挑起，喊了一声: “嘿哎~~~” 尖啸再次被打断。 凯莉仰着头，张着嘴巴，茫然眨了眨眼睛。 “……” 牢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除了萨隆，所有顾问的目光都停在了现出身形的李凉身上。 凯莉缓缓转头，轻柔问道:“你是谁？” 李凉掏了掏耳朵，皱起眉头:“你说什么？” “我知道了……”凯莉嫣然一笑，“原来你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身形一动，如利箭般冲向李凉。 与此同时，整个牢区所有植物同时变成了锋锐的尖刺，后发先至，刹那合拢。 李凉已然能看清尖刺上闪烁的寒光以及妖精凯莉凌冽的眼神。 眼角余光中，雅莱丽双翼一振，右手的短鞭已变成流火的长鞭甩向凯莉，七分之一已经打出一道雪亮的闪电，连塔姆都顾不上护罩，正举着魔杖指向妖精飞跃的身形。 然而，所有攻击都太慢了。 李凉后退一步，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除了被凯莉驱使，正蜂拥而至的灵，还有大量无主的灵。 刚刚，在凯莉愣神提问的空隙，他已经发现了这些灵的存在，并且意识到这些灵原本属于妖精，他只能破坏灵的结构，无法吞噬，但是，出声打断凯莉的施法时，同时打断了凯莉对一部分灵的控制。 失去控制的灵……可以被他吞噬，就像吞噬那些死亡的通灵者身体中蕴含的灵。 原来如此。 李凉低下头，微微躬身，闭上左眼，左手掐诀，右手食指中指并拢，指向凯莉。 这一刻。 所有无主的灵跨越时间和空间，在他面前凝结成一把七尺长剑。 稍稍抖穗，剑气凛然。 第二百二十章 混沌半神 轰隆！ 轰隆！ 一间牢房深处蹿出一股烟尘。 中央圆形空地上，李凉躬着身体，僵硬地保持着右手前指的姿势，脸上，身上淋满了散发着莹莹微光的液体。 液体顺着鬓角淌下，他缓缓低头，看到了妖精被从中间劈成两半的尸体。 此刻，凯莉翠绿的皮肤黯然失色，泛着枯黄，散落一地的透明生物组织像是她的内脏，流淌蔓延的透明液体应该就是妖精的“血液”，如同蕴含了点点星辰，闪烁发光。 这就死了？ 李凉完全没想到这一剑能达到这种威力，更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打断妖精的尖啸。 妖精尸体开始涌出大股的灵，源源不断涌入他的身体，从头颅内开始，奔流至胸口，翻滚片刻再次向下，在小腹形成急速旋转的漩涡，接着原路返回，循环往复，奔流不停。 片刻，妖精“血液”中的点点星光变得暗淡，直至消失。 果然。 不管是人类通灵者还是妖精，死亡后身体内的灵都可以吞噬。 牢区一片寂静。 这时，塔姆走到凯莉的尸体前低下头，声音肃穆:“精灵，愿你在阿希亚的魂归于祖母。”接着抬头轻声说道，“李凉，又见面了。” 李凉吞噬了所有无主的灵后睁开眼睛，点头道:“塔姆先生，”随即转身蹲下，察看两名探员的状况，他们仅剩微弱的呼吸，显然身受重伤。 来到牢房之前，他根本想象不到妖精的战斗方式是这种全覆盖式的攻击，更没想到塔姆与妖精的谈判会瞬间破裂，刀兵相向。 这时，雅莱丽将带着尖刺的尾巴贴在后背上，双翼收拢，双手在胸前快速变幻了几种手势，躬身道:“半神。”然后抬起头，嘴角勾起，露出一颗尖牙，“我叫雅莱莉·萨格拉斯，来自萨亚德血脉传承的魅魔一族。” “你好，雅莱莉，”李凉站起身，目光不太敢在雅莱莉黑色的眼眸上停留，转向一旁的七分之一，“七分之一先生。” 虽然心情焦急，但在摸清这些顾问的脾性前，他不得不保持最基本的客套，不过，从雅莱莉的反应来看，“半神”这个身份应该挺受尊重。 “滋——”七分之一冒出一簇电火花。 李凉完全听不出这个“滋”和骂妖精的“滋”有什么区别，只好点头致意，对戴着尖帽子的骷髅说道:“你好，秘法先生。” “半神，”秘法稍稍欠身。 最后，他走到小山般的萨隆面前，仰头说道:“你好，萨隆阁下。” 巨石毫无反应。 脚下“小号”萨隆似乎非常生气，猛然跳起砸在了巨石上，声音尖利嚷嚷道:“这个肉做的半神在叫你！” 轰隆声中，巨石开始变形，片刻出现了明显的四肢，不过粗细大小不一。它歪歪扭扭“站”了起来，发出金属摩擦般铿锵的声音:“肉做的半神，你破解了俺们的隐形魔法？” 隐形……魔法？ 你这么大一块，什么时候隐形了？ 李凉愣了，下意识地看向“小号”萨隆。 “笨蛋！笨蛋！”小号萨隆在大号萨隆身体上一下一下跳动，像在狠揍同伴，“永存不灭的萨隆邪铁不屑于使用魔法！” 李凉恍然，难怪小号萨隆说魔法让萨隆邪铁出丑。 待着不动就是萨隆邪铁的隐形？ “唔~”萨隆举起一条粗壮的肢体，像赶苍蝇一样拍飞了小号萨隆，“俺们不喜欢吵闹的分裂体。” 小号萨隆再次嚷嚷起来。 李凉没精力参合这个套娃石头族的家务事，转身快步进一侧的牢房。 赛奥莉丝躺在阴暗的角落里，气息全无，一旁李小孩抱着脑袋蜷缩成一团。 “李小孩，”李凉蹲下察看赛奥莉丝，凝重道，“什么情况？” 然而。 李小孩依旧抱着脑袋，没有回答。 这时李凉才注意到，原本智商超群的七岁小女孩一直在瑟瑟发抖。 想起小号萨隆用“傻不拉几”形容李小孩，他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轻声喊道:“李小孩？” 即便如此轻柔，小女孩依然重重抖了一下，缩得更紧。 “这个人类幼崽的大脑受到了精神力的侵蚀，”塔姆的声音在牢房门口响起，语气惋惜，“她已经失去了所有记忆。” 李凉张了张嘴巴，沉默片刻，低声问道:“谁干的？” “人类通灵者，”秘法声音干涩，“而我同样难辞其咎。” 李凉的声音愈加阴沉:“赛奥莉丝怎么了？” “死灵魔法，”塔姆走近，“我们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依然无法驱除死灵的侵蚀之力，只能暂缓她的死亡，你是她所信仰的半神，或许可以试试。” 李凉将身体内的灵全部转移进双环戒指，然后伸出右手，握住了赛奥莉丝冰凉的右手，黑曜石般的双环戒指触碰到了女巫佩戴的银色双环戒指。 灵的视野中，他轻轻呼唤:“赛奥莉丝。” 此刻，赛奥莉丝的身影若影若现，连无意识的祈祷都已经断绝，只有一丝微弱的关联。 深吸一口气，李凉再次引动双环戒指的力量，以心声说道:“混沌。” 一丝灵从他的双环戒指渡入赛奥莉丝银色的戒指中。 那枚斑驳老旧的银色双环戒指微微闪光。 一个压抑的抽泣在虚无中响起，似乎来自一个迷途的幽魂。 这一次，李凉直接低沉出声:“混沌。”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一瞬间，抽泣声变成断断续续的呢喃。 赛奥莉丝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 “喔，有效果，”塔姆伸手虚抚在赛奥莉丝的身体上方，“你已经将她的魂从阿希亚中拉了回来，侵蚀停止了。” 牢房外传来雅莱莉毫不掩饰的惊呼:“听到了吗？混沌！” “滋——”七分之一发出高昂的电磁噪音。 萨隆的金属嗓音慢吞吞响起:“混沌，俺们没见过混沌之神。” 小号萨隆一溜烟冲进牢房，绕着李凉转了两圈，惊奇道:“混沌？混沌？混沌？” 睁开眼睛，李凉站起身，沉默不语。 显然顾问们刚刚才知道他这个半神来自哪位神明，可见塔姆为他保守了很多秘密，包括赛奥莉丝的信仰。 女巫的伤势严重，一时半刻无法治愈，更重要的是，现在绝对不是治疗的时机。 牢区门外，更大的危机即将到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传送飙车（加更） 透过牢区正门上的窗口，李凉左右看了看，凝重道:“塔姆先生，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灵的视野中，一队队隐形枪手正重新围拢过来，显然之前妖精凯莉最后施放的尖啸是范围攻击，牢区外同样被波及。 “喔，是这样的，”塔姆点头，“我感觉到外面的人类和死灵傀儡快要回来了。” 形势不妙。 李凉意识到，妖精一死，边际业务部的隐形枪手和四公主的死灵傀儡就会同时针对他，虽然现在双环戒指充盈着灵，而且有顾问们的帮助，但是直接打出去非常危险。 在场的所有顾问包括他拥有的灵都是有限的，而秩序局大厦外还有时刻戒备的隐形飞船以及源源不断的增援，鲁莽行动极容易陷入层层包围。 绝对不能让外面的两伙人联合起来。 思索片刻，李凉一脚蹬开了牢区的门。 门开的瞬间，正在靠近的隐形枪手们立刻停下了脚步。 然而，七八个死灵傀儡却悄无声息冲了过来。 李凉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死灵傀儡刚刚出现在门口的一刻，他打断了控制那具傀儡的“线”。 傀儡现出身形的刹那被一道闪亮的电弧击中，门外的隐形枪手们纷纷开枪，一道道电弧同时击中了这具傀儡。 接着，李凉快速打断了另外两具傀儡的“线”，导致它们跌出隐形状态。 之前刚下到地牢，他就意识到这片鬼蜮是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而现在，他亲手点燃了引线。 下一刻，一直埋伏在地牢的死灵傀儡开始反击。 瞬间，整个地牢充斥着电磁脉冲枪的闪光以及死灵傀儡的啸叫。 就是现在！ 李凉转头急促道:“带上他们，进我的传送门！” 秘法抱起赛奥莉丝，萨隆托起了蜷缩一团的李小孩，雅莱丽双翼一振，跃至两名探员身侧，俯身捞起，一手一个。 橙色火光闪耀，一个圆形的传送门出现。 李凉一步跨入，又从牢区外的另一个传送门走出，同时召唤出数十个传送门环绕身体四周。 他的传送门只能在一米左右的范围内传送，刚刚够跨越牢区的墙壁，此刻正站在“战场”中央。 立刻有数道电弧激射而来，却被周围的传送门吞噬。 身后传来塔姆的声音:“喔，不用等，我们跟得上。” 他转头一看，所有顾问都已经从传送门走出，最神奇的是萨隆，它巨石般的庞大身形此刻像流沙一样哗哗作响，由于宽度不够，变成了一根顶到屋顶的圆柱。 这下李凉终于知道萨隆究竟是怎么被塞进牢区正门的，但是依旧想不通这么变态的种族为什么会乖乖接受囚禁。 萨隆邪铁又不需要灵来施法。 来不及胡思乱想，既然塔姆说了跟的上，他便可以放开手脚，召唤传送门。 接下来，陷入混战的地牢中多出了一道橙色的火光。 圆形传送门此起彼伏，一群黑影穿梭其中，前进路线飘忽不定，不断躲避着电弧与死灵傀儡飞扑的身影，而所有指向他们的攻击都会被随之出现传送门吞噬。 这一刻。 地牢变成了魔法与科技的大乱斗。 人类的嘶吼，死灵傀儡的啸叫，电磁脉冲枪的枪声混成一片，震耳欲聋。 眨眼间，橙色火光穿过战场，来到通往负二层的楼梯口。 轰！ 一发粒子炮擦着传送门上方击中地牢顶部，碎石如雨。 李凉瞬间看到，开炮的是一个扛着粒子炮的强化半仿生人突击队，正站在上方的楼梯向下瞄准。 李成树果然派来了新的兵种增援。 王山只能控制三队强化半仿生人突击队，剩下的估计全部听从李成树的命令。 然而。 那名突击队员还没来及开第二炮，身体突然冒出一股绿色的火焰，顷刻成了火人，从上方掉了下来。 通灵者！ 同时，李凉听到了小女孩窃笑般的呢喃，显然又是精神类魔法。 不过这次不必他出手，身后的秘法随手挥动魔杖，声音戛然而止。 李凉不再犹豫，再次召唤传送门。 橙色火光闪了两下，已经出现在负二层。 更大规模的混战展现在眼前。 李凉耳中充斥着嘈杂的噪音，视野中各色光芒闪烁，他已经无法分辨划破空气的流光究竟是子弹，粒子团，电磁脉冲还是魔法，道术， 佐尔格明显刻意制造混乱，下达了强硬的攻击命令，不然局势不可能乱成这个样子，简直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 于此同时，同样掌握着传送门召唤的通灵者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紧紧跟了上来。 此起彼伏的传送门从一个变成了一群，快速穿越战场。 李凉并不急于除掉尾巴，甚至稍稍放慢速度，让通灵者咬得更紧一点。 这样以来，所有传送门几乎混在了一起。 几次错误的攻击让其他通灵者们开始投鼠忌器，而隐形枪手，探员以及突击队队员肆意开火，攻击却被传送门消弭。 仅仅几分钟，李凉带着一群传送门冲进了楼梯间。 环境立刻安静下来。 空气中只有传送门开启时独有的嗤嗤声。 嗤~嗤~嗤~ 声音此起彼伏，极富律动感，传送门拥挤闪烁，神似赛车，只是赛道不是平地，而是垂直向上的楼梯。 很快，开始有通灵者掉队，想必是没“油”了。 李凉却始终心静如水。 死亡妖精的身体所蕴含的灵实在是太多了，和人类通灵者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再加上像这种单开传送门向前突击的方式比群开传送门消耗的灵少得多，他甚至觉得可以和通灵者们飙车飙到天幕亮起。 再次躲开两拨突击队员，三波通灵者的攻击，李凉已经带着“车队”爬到了六层。 突然。 他猛地“刹停”，出现在楼梯上。 通灵者们由于惯性，再次往前闪了一次，现出身形。 李凉低吼一声:“杀！” 雅莱莉轻笑一声，双翼一振，拔地而起，挥手间，五根溅射着岩浆的长矛从指尖激射而出。 通灵者中爆发出一阵闪光却毫无作用，五个人被钉死在了墙上。 七分之一原地弹起，放出一道闪电，击中第一个通灵者的同时，电流四散流窜，形成链条，刹那连成一片。 前后几秒内，所有追击而来的通灵者无一幸免。 李凉预计到了这个结果，却依旧惊叹于这两位顾问的实力，根本不必念咒，魔法在它们手中更像是种族天赋。 就离谱。 又补充了一波灵，他再次召唤传送门。 一行人匆匆踏入，传送门继续向上闪烁，抵达七层。 李凉准备去.r.d办公室带走王山，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这位秩序局副局长留在那里迟早会被翻出来，而且在接下来的行动中，王山活着还是死了，对豪斯控制的探员们来说区别很大。 由于他们速度很快，通灵者和死灵傀儡都没有追到这一层，至于边际业务部，在佐尔格的指挥下，必然不会这么快赶到七层。 即便如此，李凉依旧用传送门赶路，一路橙光闪耀，片刻来到办公室门前，直接传送了进去。 突兀出现的火光将办公室套间内的人吓了一跳，王山带着的九个探员纷纷举枪。 李凉一步迈出传送门。 “李凉，你……”王山话未说完便被刚刚冲出传送门的萨隆挤得贴在了墙上，声音变成含糊的呜呜声。 “肉做的，松软，”萨隆嘟囔了一句，哗哗变形流淌，挤碎了柜子书桌，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一半体积，把所有人都挤到了另一边。 王山揉着脑袋说不出话来，其他九个探员更是目瞪口呆。 “k？”李凉愣了一下，竟然看到了k和昏迷的屠然。 提前见识过小号萨隆，面对眼前的奇形怪状们，k镇定得多，点头道:“你离开不久，我们就接到了王山的信号，下到了这里。” 李凉略一扫视，果然，除了和他一起下来的七个探员，还有两个留下保护k的探员也在。 “好，联系豪斯，我们得想办法从高处离开。” 眼下从一楼逃脱基本不可能，只能从高层想办法，有佐尔格的配合，再加上豪斯的人马，不是没有机会。 k拎起李凉留下的背包，翻出了通讯器，换上芯片，正要按下按钮。 突然。 塔姆伸出手指着背包问道:“喔，等一下，那是赫尔墨斯之梦吗？” 第二百二十二章 炼金 “喔，等一下，那是赫尔墨斯之梦吗？”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塔姆手指的方向看向地上的背包。 背包敞开，露出一个橄榄球状果实，长得像放大的三倍的玉米，外面包着绿色的叶子。 “是，”李凉不明所以，俯身捡起一颗“赫尔墨斯之梦”递给了塔姆。 从捍卫者号出发时，他带了七颗赫尔墨斯之梦，在西部码头吃了一颗，现在包里还有六颗。 “喔，赫尔墨斯之梦，”塔姆一层层剥开绿色叶子，双手托着黑色的果实，喃喃道，“神祗的呓语，启迪的梦境……” 李凉想起，小岛上第一次与赛奥莉丝见面时，女巫说过同样的话，当时他还不适应魔法的存在，从赛奥莉丝嘈杂的思维中仅仅获知“赫尔墨斯之梦”是一种可以帮助启迪的神秘果实。 想到这里，他不禁问道:“这种果子除了可以帮助启迪，还有别的作用吗？” “启迪？”塔姆愣了一下，片刻恍然道，“喔，是这样的，一些灵感很差的生物会食用赫尔墨斯之梦来维系与阿希亚的共鸣，但这是一种效率极低的应用，实际上，赫尔墨斯之梦用途非常广泛，尤其在炼金术中，它是一种绝佳的媒介。” 李凉纳闷道:“炼金？” “人类语言中对应的词语是炼金术，或者魔药学，”塔姆解释道，“为了将某些物质特性重组的现象区别于化学反应，远古人类创造了这些词语，是一种对阿希亚的朴素感悟，我认为非常恰当。” 这时。 雅莱莉发出一声惊呼:“芙洛拉回忆！” 众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到背包处。 “嗯，”李凉俯身从背包最下面拿出了一小把有点蔫的花朵，长得像牡丹，散发着一股巧克力味儿。 “喔……”塔姆神情陶醉，吸了吸鼻子，“婆娑松果的味道。” 雅莱莉闭上眼睛:“好久没有闻到地狱犬血液的甜味儿了……” “祭品的油脂味道……”秘法的骷髅脑袋上，三个眼眶中的火苗旺盛了许多。 不知哪个探员纳闷道:“不是炒鸡蛋的味儿吗？” 又一个探员低声骂了一句:“闭嘴吧你。”接着嘟囔了一句，“明明是牛奶味儿。” 李凉挑着眉头看向k，k耸肩道:“我闻着是啤酒的味道。” 他目光转了一圈，每个人的表情不同，所有人都闻到了不同的味道，最后他无意识地看向萨隆。 小号萨隆没好气道:“俺们没有嗅觉。” 大号萨隆慢吞吞道:“俺们讨厌魔法。” “滋——”一旁的七分之一似乎同样有些不悦。 “……” 李凉赶忙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分明是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 不过他倒没什么意外，“芙洛拉回忆”就是有这种特性，会根据每个人记忆变成不同的味道，吱吱的表现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没吃过人类食物前，猴子只能尝出赫尔墨斯之梦的味道，吃过了人类食物，猴子便能尝出不同的味道。 味道如此，想必气味也一样。 “喔，纳鲁注视着我们的路途，”塔姆欣喜道，“有芙洛拉回忆，我可以制作‘卡吕普索薄纱’。” “哈，是真的吗？塔姆先生，”雅莱莉甩动尾巴，发出一个清脆的声音，“卡吕普索薄纱，隐匿之雾。” 经雅莱莉这么一说，李凉明白过来，塔姆不仅懂炼金，还能用现场制作一种用来隐匿的魔法物品。 “是的，”塔姆仰头冲李凉笑道，“卡吕普索薄纱可以让我们隐匿行踪，来去自如。” 李凉瞥了一眼旁边，气息微弱的赛奥莉丝，重伤的屠然和两名探员，这三个“病号”都急需治疗，如果能借助魔法快速离开秩序局大厦当然很好。 他点头问道:“需要什么东西？” 记忆中的炼金至少需要坩埚，加热装置，研磨……记窜了，那是哈利波特。 塔姆走到背包前，又拿出三颗赫尔墨斯之梦，搓了搓唇边的胡须说道:“喔，是需要一些东西，嗯……首先，我需要一只靴子。” 听到这个古怪的要求，顾问们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但是一众人类面面相觑，尤其探员们显然不认为眼前这个直立青蛙所说的“靴子”是脚上穿的那种靴子。 李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穿着一双低帮皮鞋，探员们倒是都穿着战术靴子，他只好对最近的探员说道:“脱鞋。” “啊？”那名探员一头雾水，不过还是脱下了靴子，递给了塔姆。 塔姆托着靴子深深嗅了一下。 “……” “喔，这是人造皮革，我需要一只动物皮革的靴子，”塔姆咳嗽了一声，“另外，人类，你应该注意一下个人卫生。” 动物皮？ 李凉皱起眉头，想在下城区找一双牛皮鞋的难度不亚于现在直接从秩序局大厦打出去，除非真正的富豪，谁能穿得起动物皮革的鞋子。 这时，王山出声道:“我的靴子是牛皮的，可以用吗？”说着脱下了右脚的短靴。 “喔，当然可以，”塔姆接过靴子，非常满意地搁在了脚边。 李凉有些庆幸，还好有王山这位秩序局副局长在，不然一帮穷鬼上哪儿找皮鞋去，平时连见都没见过。 “我还需要一些土壤，喔，灰尘也行。” 立刻有探员蹲下，往角落里摸索。 “一些水。” 有一个探员从怀里拿出一个金属酒壶:“伏特加行吗？” “喔，可以。” 很快，所有东西一字排开，摆放在塔姆面前。 一小堆灰尘，一个金属酒壶，一只短靴，四颗剥开的赫尔墨斯之梦，七朵芙洛拉回忆。 “请各位让出一片平坦的区域，”塔姆从怀里取出魔杖，温和笑道。 众人纷纷后退，让出了一个圆形区域，屏住了呼吸。 “喔，人类，不必紧张。” 塔姆说着用魔杖轻轻虚点灰尘。 灰尘仿佛瞬间获得了生命，变成了一条灵活的土蛇，盘旋向上，咬住了魔杖顶端。 塔姆俯身，开始用魔杖在地面上绘制图形。 这一刻，魔杖是塔姆的笔，而灰尘就像墨水，在地面上留下了纤细的线条。 安静的办公室内。 人类们似乎忘记了身处的环境，好奇地注视着魔法。 第二百二十三章 四种存在 塔姆弯着腰踱步，一点一点绘制着魔法图形，画到某处时抬头左右看了看，笑道:“喔，人类，不必紧张。” 李凉扫了一眼，k和王山表现得还算镇定，探员们额头冒汗，看起来比准备火拼还要紧张。 其实，他有太多问题想要求教塔姆。 魔法和道术，双环戒指和飞剑以及刹雾界的经历等等，但这些隐秘显然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详谈，不过，趁机了解一些有关灵理世界的基本常识倒是没什么关系。 于是，他想了想问道:“为什么灰尘，水，靴子，赫尔墨斯之梦和芙洛拉回忆可以变成卡…什么索薄纱？” “喔，卡吕普索薄纱，这个问题需要先了解灵理世界的生物对于‘存在’的普遍认知，”塔姆继续用魔杖绘图，随手一指旁边的靴子，“比如这个只靴子。” 众人一齐看向靴子。 “这只靴子有四种‘存在’方式，第一种是此刻被你感知到的靴子，它是一些客观物质的组合，即‘阿其路’中的靴子，第二种是你感知这只靴子时，调动视觉，触觉，嗅觉，思维来构建认知的路径，不同路径中的靴子统称为‘耶其拉’中的靴子。第三种，你记忆中，思维中对‘靴子’的基本概念，一直到这只靴子出现在你面前的过程记忆，连同描述这只靴子的所有语言，影像，共同组成了‘贝来亚’中的靴子。最后则是这只靴子于其自身的存在，无法感知，不可接近，从无限的起源直至无限的终结，我们称之为‘阿希亚’中的靴子。” 塔姆声音温和，以深入浅出的方式诠释了一个无比神秘的世界观。 李凉有些恍然。 阿其路就是指客观世界中的存在，耶其拉指认知过程中的存在，贝来亚指意识中存在，阿希亚指不可名状，如同神的领域中的存在。 塔姆继续说道:“地球所在的宇宙为什么称为基理世界？因为大部分基理世界都存在于阿其路，遵循着确定的基本规则，亘古不变，其他三种存在方式，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从不在宏观中显化，而灵理世界不同，四种存在方式交织在一起，甚至某些区域直接存在于贝来亚中。” 这么一说，李凉的思路更加清晰。 难怪灵理世界的物理规则不停变化，连空间都是离散的，而且只有灵理世界的生物才能感知到神明的存在，想必神明就住在阿希亚中。 大部分基理世界被禁锢在阿其路，不仅感受不到神明，连灵都非常稀薄。 顺着这个思路，李凉有一丝明悟，可能魔法和道术正是基于这四种存在方式诞生的。 这时。 塔姆用灰尘绘制完毕。 办公室的地面上出现一个三角形的图像，内部勾勒着繁复的线条，没有能辨认出的形状，像是某种花纹。 接着，塔姆将靴子放置在三角形中央，拨开金属酒壶的盖子，用魔杖轻轻虚点。 酒液与灰尘一样获得了生命，变成了一条水蛇，盘旋向上，咬住了魔杖顶端。 然后，塔姆以魔杖为笔，酒液为墨，开始在靴子周围绘制另一种图形，同时继续讲述: “当然，基理世界中也有其他三种存在方式，只会在微观中显化，比如人类在命名为量子力学的物理学中，注意到了‘观测’本身对微观粒子的影响，以及像量子纠缠一类的现象，正是人类意识与耶其拉之间相互干扰的体现，”塔姆直起腰舒展了一下，“所以，炼金术也可以在地球完成。” “炼金是什么呢，就是通过媒介，激发阿其路中的物质在耶其拉，贝来亚中特性，让其在阿其路中显化，同样的材料，可以激发不同的显化。” 李凉点了点头，轻声问道:“那能激发阿希亚中的特质吗？” “喔，你的想法很大胆，”塔姆笑道，“这是每一个炼金术士的梦想，传说中，曾经有一位炼金术士做到了这一点，制作出了一瓶特殊的魔法药剂。” 不知哪个探员听故事上瘾，追问道:“然后呢？” “然后他成为了半神，”塔姆仰头看了一眼李凉，“传说那瓶药剂至今存放于都玉京的帝宫中，是昊天皇帝的私人藏品。” 李凉对昊天皇帝这个名字相当敏感，立刻问道:“那瓶药剂有什么效果？” “不知道，”塔姆耸肩，“或许整个传说都是吟游诗人杜撰的。” “……” 塔姆终于绘完了最后一段线条。 地面上的三角形中央呈现出一个围绕靴子的圆形图案，上下两层图案线条叠加交错，却毫无重叠，透出一股复杂到极点却秩序井然的美感。 塔姆走出三角形，轻轻舞动魔杖。 下一刻。 三角形骤然一亮。 由灰尘绘制的线条散发出黄色的光芒，由酒液绘制的则是清冷的光，靴子本身竟然也亮起了红光，而且像心脏一样有节奏的闪烁。 人类们目瞪口呆，脸上映着变幻的光影，而顾问们都兴奋起来。 接着。 塔姆用魔杖在赫尔墨斯之梦与芙洛拉回忆上依次虚点。 黑色的果实与色彩艳丽的花朵同时崩散成粉末，一缕缕飘散进了靴子中。 “火焰，”塔姆轻吐出声。 雅莱莉早已等候多时，双翼展开，右手中出现一本厚书，书页翻动，一簇流火溅射出来，被塔姆的力量牵引，飘进靴子。 所有人紧张起来。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一刻。 李凉反而闭上了眼睛。 灵的视野中，他看到了真正的奇迹。 塔姆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迈又威严的国王，坐在蓝宝石色的宝座上，身披蓝色长袍，头上戴着金色皇冠，手中拿着权杖和宝球。 国王面前，三角形的魔法阵不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三角体，上面所有的线条都拥有了生命，不断变化，无数形态层层叠加，黄色，白色，红色像倾倒进水中的颜料，蔓延缠绕，形成新的色彩。 这时，国王将手中的宝球缓缓举起。 三角体中央的靴子中，一颗树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迅速占据了整个三角体内部的空间。 李凉认出了树的形状，就是小岛上结赫尔墨斯之梦的那种树。 随后，树开出了花……看起来正是芙洛拉回忆。 下一秒，树和花通通变成了线条，像一副精致无比的线描画。 那些线条渐渐收拢，直至成为一根线，又慢慢展开，却描绘出一个长发女人的轮廓。 最后。 视野中的一切都如烟飘散。 李凉睁开眼睛。 震惊地发现，此刻他如同身处深山中的清晨，眼前飘荡着一层朦胧的薄雾，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巧克力味道。 塔姆已经收起了魔杖，摊开双手赞叹道:“卡吕普索薄纱，隐匿之雾。” 第二百二十四章 卡吕普索薄纱 薄雾微凉，飘荡在办公室中。 包括李凉在内，所有人类都屏住了呼吸，对未知气体保持警惕几乎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 “喔，人类，呼吸，像这样，”塔姆深深吸了一口气，灰色的雾气顺着它阔嘴上方的两个孔钻了进去，片刻又从嘴巴呼了出来。 王山，k以及一众探员的目光都落在了李凉脸上，有几个探员满头大汗，已经憋红了脸。 李凉点了下头，率先吸了一口气。 一瞬间，浓烈的巧克力味道充斥鼻腔，接着嗓子有点辣，就像抽了一口风干了很久的烟。 缓缓吐气时，他注意到吐出来雾气依旧是灰色的，颜色没有变淡，似乎肺部无法截留雾气中任何成分。 办公室内响起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李凉注意到，塔姆、雅莱莉和人类差不多，用鼻子和嘴巴呼吸，其他顾问却各有不同。 行李箱似的七分之一将雾气从身体下方吸进，又从身体各处缝隙吐出，像个正在加热的蒸箱，而没有鼻骨洞的骷髅秘法，则用三个眼眶“呼吸”。 大小萨隆最为独特，雾气毫无凝滞地从他们身躯穿过，萦绕在周围。 回过神来，李凉走到赛奥莉丝和屠然身边，检查了一下“病号”们，虽然昏迷，他们还是无意识地吸进了雾气。 眼角余光中，始终蜷缩在赛奥莉丝身边的李小孩正偷偷看他。 他目光转过去时，李小孩立刻把脸埋进膝盖间，嘟囔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默默叹了口气，李凉觉得，只是失去记忆的话，对这个小女孩来说不一定是坏事，她不必再背负本不属于这个年龄的任务。 况且到了这个时候，她身上的秘密已经无关紧要，不管长公主带队的那支出访妖精的使团究竟带着什么任务，完成了什么交易，都对眼下的局势没什么影响。 如果明天计划失败，他输给李成树或四公主任何一方，横竖都是死罢了。 接下来和锡森博士汇合后，救醒赛奥莉丝，一旦事不可为，就让女巫和顾问们带着这个小女孩去灵理世界吧。 想到这里，脑海闪过该隐的脸，李凉不禁摇了摇头，k说得对，该隐那个缺心眼，恐怕到死都不会逃。 抛开纷乱的念头，李凉刚要站起身，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 踉跄了几步，他用力晃了晃脑袋，然而，眩晕感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不好，中毒了？ 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念头，塔姆绝对不会伤害他。 那是……过敏了？ 这玩意敏感肌不能用？ “喔，李凉？”塔姆注意到异常，走近问道，“你有不适的感觉吗？” 听到这句话，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不少探员瞬间屏住了呼吸，端起了手中的武器。 k神情凝重地摆了一下手，示意探员们稍安勿躁。 “有点头晕，”李凉跌跌撞撞地扶住了一侧的墙壁，无法自抑地喘着粗气，却吸入了更多灰雾。 “不可能呀，”雅莱莉瞥了一眼戒备的探员，轻笑道，“卡吕普索薄纱是公认最温和的魔法药剂之一，连脆弱的多巴蠕虫都杀不死，怎么可能对人类的身体有影响。” “喔，是的，”塔姆一脸困惑，“据我所知，至少有数十种碳基生命使用过卡吕普索薄纱，并没有致病的先例。这种药剂激发了芙洛拉回忆在‘耶其拉’的特质，媒介是赫尔墨斯之梦，这两种材料都是可以直接食用的，并不包含任何负面特质。” 食用？ 李凉反应过来，忍着眩晕问道:“炼完金，这种雾气的成分还包括赫尔墨斯之梦的特性吗？” “喔，你是指赫尔墨斯之梦在阿其路的特性？”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思考片刻，“限于条件，这次炼金所采用的元素并不纯粹，可能会导致部分阿其路的特性残留，但赫尔墨斯之梦只在几种特定情况下才会带来不良反应，而你是一位半神，理论上，食用它只会让你……喔，我知道了……”塔姆笑了起来，“它会让你困倦。” “嗯，”李凉无奈地点了下头，“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 “放心，”塔姆轻松道，“卡吕普索薄纱已经发挥作用，我想萨隆阁下不会介意载你一段距离。” 萨隆发出慢吞吞的金属声:“俺们喜欢肉做的半神。” 探员们放松下来，跃跃欲试，准备出发。 然而。 k眉头紧锁，走近轻声道:“老大，别睡着。” “嗯，我尽量，”李凉扶着墙，用力晃了晃脑袋。 k说得对，接下来必须给顾问们指出方向，还要联络豪斯，锡森博士，时间紧迫，如果一觉睡过去，太耽误事。 没想到k再次郑重说道:“李凉，别睡着。” 李凉恍惚觉得k的神情有点古怪，也没放在心上，他搓了搓脸，站直了身体:“嗯，我们出发。” 探员们检查好弹药，武器上膛，背起了屠然和伤员。 雅莱莉不容置疑地拎起了李小孩，根本不搭理小女孩扑腾的四肢，秘法则托着赛奥莉丝。 准备就绪，萨隆开始变形，周身哗哗作响，如流沙般倾泄，托起了李凉，涌出办公室的门。 李凉再一次纳闷，以萨隆邪铁永存不灭的身体，随时变形的能力，怎么会被人类囚禁。 秩序局七层寂静无声。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前进，即将抵达楼梯间外的大厅时，最前方带路的李凉坐在一簇翻涌的石块上，猛地举起了右拳。 所有人随之停步。 灵的视野中，大厅里有一队明显刚刚上来的隐形枪手正分成几个组，快速散开。 李凉又一摆手。 所有人贴墙站立。 一队隐形枪手从他们面前经过，途经每一间锁闭的办公室前都会停留片刻。 穿过战术外甲的李凉知道，这些隐形枪手在用技术手段侦查办公室内部。 几分钟后。 那队枪手走到.r.d的办公室前，稍稍停顿，似乎没有发现异常，又继续前进。 李凉松了口气。 集团准备得很充分，那间办公室在技术侦查中应该是不存在的，而卡吕普索薄纱也效果显著。 毕竟是魔法。 李凉放下心，用脚磕了一下涌动的石块。 一行人再次出发，一路向下。 此刻大厦已经恢复平静。 隐形枪手与死灵傀儡、通灵者之间的交锋已经结束，从楼层的破坏程度来看，边际业务部和卓斯英灵都不想彻底撕破脸。 双方后续都有增援，但战局并没有彻底失控。 这么以来，佐尔格的命令就显得有些“冒进”，李凉有一丝担忧，不知道集团在李成树面前能否蒙混过关。 十五分钟后。 一行人抵达一层大厅。 一路上遭遇了十多波隐形枪手，却没看到通灵者的身影，死灵傀儡也很少，大多在角落里隐藏不动。 显然四公主下达了暂时撤离的命令。 这也正常，双方这个时候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弄死他这个“蝉”，具体谁来动手无所谓，不过，两伙人根本想不到，“蝉”会以魔法的方式，大摇大摆从正门走出去。 卡吕普索薄纱形成淡淡的薄雾，飘飘荡荡簇拥着李凉一行，而且只作用于所有呼吸过薄雾的生物，有时楼梯狭窄，擦肩而过的隐形枪手已然走进了薄雾范围，却毫无反应。 秩序局的正门已经在之前的交战中碎成了渣。 顺利走下楼梯，穿过监察执行局设置的防御圈，李凉在灵的视野中看到外围站着密密麻麻的死灵傀儡，全部隐形，肃立不动。 沿着主街走了几分钟，他又在秩序局隔壁大厦的一层中，看到了一大片闪烁的魂器，流转的灵。 原来，四公主把力量布置到了外围。 卡吕普索薄纱同样遮蔽了通灵者和死灵傀儡的感知。 这时。 天空自东方开始亮了起来，伴随着节奏轻快的音乐，一道恢弘的光芒从天幕上流淌而过，最终在天幕正中汇聚成一行艺术字: 希安公司hyanthus 自穹顶上传来一个带着笑意和朝气的声音:“早上好，现在是3027年9月11日早上八点，亲爱的市民们，今天15点到18点有雨，喜欢下雨天的市民们千万不要错过，啊，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原来已经八点了。 李凉从天幕上收回目光，轻声道:“前面右拐。” 一行人中除了非人的顾问就是训练有素的探员，即便步行，速度也很快。 几分钟后，他们彻底远离了秩序局总部大厦的范围。 “先去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附近，”李凉对身侧的k说道，“找到动视的驻扎地点，我们去和锡森博士汇合。” “好，”k点头，犹豫道，“你还行么，别睡。” “没事，”李凉摆了摆手，深呼吸了几下，搓了搓脸。 直到这一刻，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一丝放松。 清晨的中京繁忙又喧闹，主干道的早高峰开始，街道两侧的商铺陆续开门，门前行人往来不绝。 在卡吕普索薄纱的遮蔽下，k和王山带领着顾问、探员们以最快最稳妥的路线前往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李凉长长舒了口气，眼皮沉得像灌注了铁，只好努力睁大眼睛，看向途径的店铺。 啊，卖早点的…是有点饿了，一会儿找到锡森，先吃饭……动视的伙食差不到哪儿去……吃点什么……就吃…… 他缓缓低下头去。 片刻。 李凉抬起头，环顾四周，晃了晃脖子，低头看到自己穿了一件破破烂烂的卫衣，皱了下眉头，随手脱掉卫衣，叠好搭在腿上，目视前方，轻轻系好了白衬衣最上面一道扣子。 第二百二十五章 河蟆王子 一个小时后。 一行人绕着城中唯一的人工湖兜了个圈子，距离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只有四个街区。 穿过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拐进一条相对冷清的街道，k转头看了一眼李凉，皱了下眉头:“老大，你没事吧？” 李凉坐在涌动的石块上，神情平静，淡淡说道:“没事，感觉好一点了，前面右拐。” “右拐？” k躲开迎面走来的行人，神情疑惑。 前面路口往左才是正确的路，往右完全南辕北辙。 “对，先去一趟城市电源中心，”李凉面无表情地看向k，接着流露出一个微笑。 k愣了一下，莫名觉得这个笑容有点渗人。 不过一路上，他一直用眼角余光盯着李凉，除了刚逃出来时低了下头，李凉并没有睡着过，而且越来越精神。 可能……城市电源中心确实与计划有关，只是李凉之前没想到会通过这种方式逃脱才没有公布？ “好，”k点头，快走了两步，拍了一下王山的肩膀，“王局，去城市电源中心。” 王山毕竟久居上位，走了这么久，此刻稍显疲惫，对临时改变路线没有异议。 身后的探员们状态轻松，走这点距离对他们来说根本像逛街一样。 坠在后面的顾问们左顾右盼，明显第一次在白天大摇大摆地走在繁华的城市街头，雅莱莉一手夹着李小孩，另一手直接拎着七分之一，看到新鲜的事物就会和七分之一低声交谈。 连秘法和塔姆也不能免俗，不停打量着眼前的人类文明风貌。 只有萨隆埋头赶路，偶尔嘟囔一句:“胎生的，恶心。”有时还会故意发出哗哗声，很多行人听到这个声音后，纷纷站在原地挠头。 五分钟后。 一行人抵达路口，在王山的带领下向右拐去。 k佯装观察环境，落后一段距离，恰好与塔姆并肩行走。 “塔姆先生，”k目不斜视，“周围是安全的吧？” 多年的帮派生涯让他的直觉十分敏感，犹豫了五分钟，他心里还是隐约有一丝不安，最终决定趁转弯的机会问一下塔姆。 如果……李凉真的发生什么变化，这位顾问应该能察觉。 “喔，k先生，”塔姆个子小，一直在小跑，却气息平稳，“是安全的，我们周围只有人类平民。” “嗯，”k瞥了一眼李凉的背影，随口笑道，“李凉竟然没睡着，上次他吃了一颗那种果子，睡了很久。” “喔？是吗？”塔姆晃了晃脑袋，“抱歉，赫尔墨斯之梦对半神究竟有什么影响鲜少见诸记载，我是在一本游记中读到一段记录，苦修之神纱代欧柴择选的半神说过，赫尔墨斯之梦令祂困倦。” “有意思，”k笑了笑，“还有什么特性？” “喔，是很有趣，”塔姆来了兴致，边小跑边挥着手说道，“如果你依靠赫尔墨斯之梦启迪，那么，你就不能再次食用它，否则就会陷入长久的沉睡。” “是吗？”k一副“惊讶”的样子。 “还有，启迪避役，尤其选择了‘窃喜’路径的生物，吃了它……替身魔法会变成随机效果，哈哈，”塔姆咧嘴笑了起来，就像讲了一个笑话。 一旁的雅莱莉跟着笑起来。 k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里，更不想听这些，跟着尬笑了两声，追问道:“那最神奇的特性是什么？” “喔喔，”塔姆勉强收敛起笑意，晃着手指说道，“最神奇之处在于，它可以成为大部分炼金术的媒介，大部分喔。” “……” k点了点头，毫无继续追问的兴趣。 不过，也没必要再问，这个直立青蛙显然没有察觉到李凉有异常。 这就足够了。 二十分钟后。 一行人抵达城市电源中心对面。 整个中京市的无线电力核心就在这里，基本等同于中京的第二心脏，但建筑规模却不大，由四座呈弧形的五层建筑构成。 如果从高空俯瞰，便能看出四座建筑临街一座宽度最小，后面三座渐次变长，共同组成一个发散的信号形状。 众人找到一个避开人群的角落站定，同时看向李凉。 李凉拍了拍身下涌动的石块，淡淡道:“放我下来，萨隆邪铁。” 萨隆开始变形，将李凉放下后凝聚成一块巨石。 李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微笑道，“我需要独自进去，见一个人，很快就会回来。” k皱眉道:“电源中心不安全，你一个人……” “放心，”李凉伸手拍了拍k的肩膀，“有卡露薄纱，通灵者和死灵傀儡发现不了我。” k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被塔姆打断。 “喔，是的，”塔姆咕咕笑道，“隐匿之雾至少可以持续三个小时，我想李凉不会有事的。” 李凉深深地看了一眼塔姆，再次冲众人点头致意，转身走向一侧的人行横道，几分钟后，跟着人群过了马路， 目送李凉径直走进城市电源中心，塔姆伸了个懒腰，转身对所有人说道:“喔，大家可以休息一下了。” 王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喘粗气，探员们也都席地而坐。 雅莱莉扔下李小孩，拉着七分之一向另一侧的商铺走去，显然准备趁机仔细逛一下街。 “喔，k先生，你有烟吗？”塔姆问道。 “有，”k依旧盯着对面，随手掏出烟盒递了过去。 “谢谢，啊，k先生，不如我们去那里一起抽支烟，”塔姆指着身后大厦侧面，通往飞艇停泊场的通道。 k回头看了一眼，那里倒是没什么人:“这个什么雾，可以抽烟？” “当然，卡吕普索薄纱是魔法，”塔姆径直走了过去。 望着塔姆矮小的背影，k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瞥了一眼神情木然的秘法，快步追了上去。 片刻。 四下无人的通道中。 塔姆点燃一支烟，轻声道:“k先生，我建议你停止试探。” k夹着烟的手紧了一下，慢慢问道:“李凉有问题？” 塔姆没有回答，吐出一口烟雾微笑道:“k先生，河蟆人并不喜欢直立青蛙这个称谓。” k愣了，低头盯着塔姆。 “是的，类似读心术，”塔姆咕咕笑道，“从见到你的一刻起，我已经从你的思维中得知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那你……” “喔，在李凉还是个普通人类的时候，我确实可以听到他的思维，但现在，他已经成为半神，没有任何生物可以聆听半神的思维。” “上次……” “是的，非常古怪，那支烟与烟灰一同湮灭了，那确实是魔法，而且是高阶魔法，”塔姆有些走神，“你和同伴们判断的没错，赫尔墨斯之梦确实在唤醒他的记忆，而更快苏醒的，是他的思维方式，我从未在任何地方看到过类似的记载，不得不说，李凉是一个十分独特的生命。” k干脆不再说话，直接在脑子里想。 “喔，我并不认为他是危险的，”塔姆摇头，“如果只是恢复记忆，他依旧是李凉，而不是另一个人，他依旧记得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记得你们与他的关系，改变的只是他的行为模式，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会制作卡吕普索薄纱。” k松了口气，狠狠吸了口烟。 “但是，真正令我担心的却是另一种情况，”塔姆神情凝重，“刚才，他把卡吕普索薄纱称做卡露薄纱。” k点头:“对，说明什么？” “你知道这种药剂为什么叫做卡吕普索薄纱么，卡吕普索其实是一位神明，祂的名字所代表的意思是‘我将隐藏”，祂正是暗影原质的主神，所以，灵理世界中，很多涉及隐匿效果的魔法物品都带有祂的名字，”塔姆幽幽说道，“根据流传无尽岁月的《启迪之书》记载，在远古神灵尚未陷入沉睡的遥远过去，卡吕普索曾被其他神明称做……卡露。” k完全愣住，脑海闪过一个念头。 “不，李凉不可能看过《启迪之书》，”塔姆叹了口气，“那本书是灵理世界的最宝贵的物品之一，深藏于马科西克城，由哈伦波特亲自保护，而我之所以看过，只因为我是河蟆一族的王室成员。” “那……” 塔姆用手指搓灭烟头:“不，我很确定，他依旧是一个完完全全的人类，不过，k先生，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建议你忘了这件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许久。 塔姆低声叹息:“k先生，即将迎来剧变的不仅仅是人类，灵理世界亦然。”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时机未到（加更） 城市电源中心。 一楼大厅，电梯处。 “早啊，李主任，”电梯内，一个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伸手拦着电梯，冲一个远远走来的中年人打招呼，语气极其恭敬，始终躬着身体。 中年人不紧不慢地走进电梯，用鼻音哼了一声。 电梯门关闭，一道红色光线组成的网从厢顶降下，扫过两人身体，在他们脚下消失，显然是一种身份认证。 电梯开始下降。 “嘿，李主任，”穿制服的男人点头哈腰，“您看那天我跟您提的事……” “嗯？”李主任似乎一直在走神，此刻刚刚回过神，“什么事？” “就是岗位调动……” “啧……你啊，”李主任不耐烦地伸出手指点了几下，“你也是老人了，看不出来最近中京不太平？整天就琢磨你那点破事儿，能不能让我安静会儿？” “哎哎，李主任，是我不对，”穿制服的男人赶忙道歉，不敢再多说一句。 电梯抵达地下三层。 李主任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穿制服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走出，叹了口气。 谁都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电梯门正要关上，似乎又有一个人走出，再次打开。 几分钟后。 李主任靠近另一部电梯。 电梯口赫然有四台武装机器人与两台武装无人机。 随着李主任走近，机器人让开了位置。 这一次他进入电梯后，经历了长达五分钟的复杂验证。 接着，电梯门闭合，缓缓下行，直至抵达地下更深处。 走出电梯的李主任扯了扯衬衣衣领，低声咒骂了一句。 空气闷热，屋顶极矮，正常人待在这种地方都会觉得压抑。 然而。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住，神情出现一瞬间恍惚，恢复正常后，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阴沉的笑容，沿着狭窄的通道，快步向前走去。 片刻，通道尽头紧闭的金属门自行打开，内部的场景显露出来。 四名工程师坐在呈环形的工作台内，外围是一圈巨大的全息影像，显示着覆盖中京的无线电网的各类参数以及千家万户的用电情况。 “早啊，李主任，”一名工程师冲刚刚走进来的李主任打招呼。 没想到李主任毫无反应，直接从一侧绕进了工作台里。 下一刻。 四名工程师同时恍惚了一下，与李主任一样，变得双目无神。 “嘶——” 一个轻微的吸气声响起，李凉出现在李主任身后。 他面无表情，随意晃了下手指。 李主任和四名工程师被无形的力量推开，让出了工作台。 这时。 李凉轻声说道:“s-1验证程序。” 话音未落，环形全息影像骤然一变，不再显示电力数据，而是出现一张由像素点组成的脸。 李凉再次说道:“不要04，温和地32，走进那个良夜75。” “荣耀，国度，权柄，归于双子。” 像素组成的脸说完这句话，渐渐消散，全息影像变成了纯白色，海量的数据开始从上往下滚动，像激流而下的字符瀑布。 李凉平静地注视着数据，五分钟后，喃喃自语:“还不是时候。” 他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停顿了一下，回头说道:“神庙的实时影像。” 字符瀑布随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顶天立地的金属墙壁，墙壁正中央有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此刻，一个金发的高挑女人歪着头，满脸醉意，摇摇晃晃地站在金属墙壁前，双眼看着空处，似乎陷入了回忆，轻轻地哼着一段轻快的旋律。 李凉盯着影像中女人的脸，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 “退出s-1接管。”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晃了下手指。 李主任和四名工程师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回原来的位置。 “呼……” 李凉缓缓吐出一股灰色的薄雾，身影再次消失。 五分钟后。 李主任站在电梯口，扯了下衣领，低声咒骂了一句，沿着狭窄的通道向前走去。 片刻，通道尽头紧闭的金属门自行打开，工作台内的一个工程师打招呼道:“早啊，李主任。” —————————— 李凉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话。 “喔，雅莱莉女士，你真该尝尝这份食物。” 是塔姆的声音。 “好的，塔姆先生，我相信您的品位，”雅莱莉的声音带着笑意，“唔……味道很像迦耶岛上的甲虫。” “呃……锹甲虫也在魅魔一族的食谱中么？”塔姆惊讶道。 “唔，萨亚德的后裔谁不喜欢锹甲虫呢？”一阵咔滋咔滋的咀嚼声后，雅莱莉又说道，“塔姆先生，我已经决定向李凉传达欢愉之地的福音。” “咳……”塔姆像被食物噎了一下，隔了一会儿才艰难道，“雅莱莉女士，我觉得这件事还是需要提前和李凉确认一下，毕竟……” 小号萨隆声音尖利地嘲讽道:“魅魔，只要李凉那两颗肉做的光线感知器官没有坏，他就会被你这个想法恶心得吃不下食物！” “哦？”雅莱莉语气不善。 这时。 李凉翻身坐了起来。 “噢，抱歉，半神先生，”雅莱莉的声音立刻变得极其柔媚，“是我打扰你的睡眠么？” “啊，没有，”李凉随手解开衬衣扣子，搓了搓脸，问道:“我睡了多久？” “喔，没有很久，”塔姆笑道，“快来吃点东西。” 李凉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装饰奢华的房间，到处装点着鲜花。塔姆，雅莱莉，k，王山围坐在一张书桌前，桌上摆满了食物。 “这里是……” k起身平静道，“动视下榻的酒店，你应该多睡一会儿。” 李凉反应过来，自嘲地摇了摇头。 原来已经和锡森博士汇合了，合着自己睡了一路，赫尔墨斯之梦的“药劲”未免太大了。 “没关系，一路都很顺利，”k笑了，“来吃点东西，已经联系上了豪斯，他稍后就到，锡森博士刚刚才离开，据说安德里亚想见你一面。” “谁？”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女主角，安德里亚·海瑟薇，”k替李凉拉了把椅子。 李凉在书桌前坐下，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含糊道:“见，可以顺便了解一下动视的立场。”两三口吃完苹果，他没有客气，拿起筷子开吃早饭。 太饿了。 刚才不是被吵醒，而是活生生饿醒的。 安德里亚？ 动视究竟想干什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紫色的 动视的早饭丰盛得令人发指。 沙拉，汉堡，奶油蘑菇汤，外加水果和餐后甜品，原料统统来自上城区，没有一样是合成的，包括调味用的番茄酱。 不过，塔姆和雅莱莉两位异族似乎对于肉类没什么兴趣，只吃了一些蔬菜和水果。 李凉也终于知道吃起来像“锹甲虫”的食物是什么……k下酒用的花生豆。 天幕模拟出的“朝阳”透过落地窗撒进房间，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花香。 河蟆族，魅魔，人类围坐在书桌边，各嚼各的，相当和谐。 小号萨隆满地乱滚，不时撞在家具上，有些滑稽。 李凉吃完最后一个苹果，拎着一瓶麒麟啤酒，走到落地窗前。 房间所处的楼层很高，视野开阔。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矗立在左侧不远处，这栋雄伟的建筑年代久远，外观朴实，像一根四方的擎天巨柱。 大厦中段有几层中空，被改造成了植物园与飞艇停泊场。 从这个角度看去，绿草如茵，花团锦簇，三三两两漫步其中的联席会议雇员像细小的虫豸，植物园上一层繁忙起降的各式飞艇则像草甸上纷飞的蜜蜂。 李凉抿了一个口酒，目光越过大厦向下，看到了北翠屏公园的巨大草坪，似乎有人在草坪上打高尔夫球。 视野受限，没能看到锥形的“垃圾山”，他有些失望。 再往远则是一大片别墅区，一直蔓延到极远处。 靠近落地窗，他低头看到了中京唯一的人工湖。 湖水在“清晨”的阳光下泛着淡蓝色，围绕着人工湖，除了联系会议大厦半圆形的裙楼，连绵的别墅，对面还有一小片区域植物茂密，隐约能看到一座临湖而建的木楼，传闻属于一位“oldmoney”家族的神秘富豪，从未对外开放，他之前也仅在乘车路过时远远看过一眼。 人工湖右侧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风格各异，充满了现代元素，全息广告在阳光下有些模糊，玻璃幕墙倒映着城市，不同空域的飞艇像纤细的链条在大厦间流动。 大厦缝隙间，秩序局总部大楼露出一角，显然人工湖右侧就是那片中京最大的商务写字楼区，是“newmoney”们的战场。 天幕模拟出的晴朗的天空，似乎与一千年前没什么区别，但李凉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虚假”，因为“阳光”没有温度。 他曾在一千年前的某个早上从高处俯瞰城市，所有建筑，车辆都反射着温暖的光，而此刻，眼中的繁华却透着真正的钢铁丛林所带来的冰冷视觉。 收回目光，李凉喝光了手中的啤酒。 从秩序局大厦地牢救出顾问，今天的行程依旧紧密。 与豪斯见面，确认机械姬的情况，想办法联系集团，确定李成树接下来的动向以及接管秘密码头的进展。 接下来，就要去机械姬，开启武器基地，带着那批人来到这里汇合。 然后，等待。 等待明天最后一刻的到来。 想到这里，李凉不得不承认，锡森博士的面子实在是托得住。 搞定动视绝对是整个计划成功的基础之一。 不过，直到现在，他也不太能体会下城区的人对《汉斯与他的朋友》这样一部电视剧的狂热。 可能是百年间，一代一代积累下的情怀造成了这个结果，他这个“外来人”注定是感受不到了。 感受不到也不要紧，管用就行。 《汉斯与他的朋友们》剧组金贵上天了，据说根本没人敢查剧组的潜艇，更不敢查剧组的车队，因为容易被围观的市民打死。 可见，如果一百年中只有一部电视剧可看，又没什么文化素养时，人们对追星的狂热毫不亚于一千年前的人们对意识形态的执着。 安德里亚海瑟薇？ 李凉几乎已经忘了这位女主角长什么样子。 主要仿生宠物医院只有一台动视互联，梅赛天天把着，轮不着他看，再说跟一老头坐一起追剧，实在是没啥意思。 另外，《汉斯与他的朋友》看起来像山寨版的《老友记》，很多笑点只有这个时代的人才能理解，而他只会尴尬地脚指头扣地，这才是他弃剧的主要原因。 尤其那个男主角汉斯，中二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今年播到一百三十一季，剧情中的角色们也是传了好多代，李凉看过几集九十七季的回放，那年的汉斯竟然和这一代汉斯完全一个尿性，长得都差不多，也是离谱。 “老大，”k从身后走近，“安德里亚在楼上等你，现在去吗？” 李凉回过神来，想了想问道:“赛奥莉丝和屠然怎么样，在哪儿？” “动视自己带了全自动治疗仪，再加上锡森博士亲自操作，屠然已经醒了，赛奥莉丝还在治疗。” 李凉愣了。 来中京还自带全自动诊疗仪？这么壕吗？ 说是诊疗仪，可他清楚，那玩意比仿生机械全自动诊疗机床还要大，至少三吨重，怎么搬上来的呢？ 不过，锡森博士能把赛奥莉丝一起治了是个好消息。 “让女主角等着，”李凉随口说道，“我们先去看看屠然。” k笑了:“好。” “塔姆先生，雅莱莉女士，”经过书桌时，李凉指了下房门，“我先去……” “喔喔，好的，”塔姆咕咕笑道，“秘法和七分之一正在隔壁重新建立一座小型幻象，稍后我和雅莱莉女士也会参与其中，之后我们在隔壁房间等你。” “谢谢，”李凉郑重道。 雅莱莉手肘撑在桌面上，右手托着脸颊，声音甜腻:“我喜欢你，所以，不客气。” 不知滚到了哪个缝隙里的小号萨隆尖利叫道:“恶心！” 雅莱莉笑容不变，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手指轻轻一弹，一支流火的长矛激射而出，射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轰！ “啊啊啊，你礼貌吗？”小号萨隆又开始骂街。 李凉抿了下嘴唇，注意到雅莱莉托着脸颊的手指上锋锐狭长的指甲以及她紫色的皮肤，尬笑了一下，想起什么似地转头问道:“女主角等很久了吧？” k笑了:“嗯，等你一早上了。” “那得赶紧去，”李凉一脸严肃，冲雅莱莉点头，“回见。” 说着快步溜出了房间。 虽说雅莱莉的五官相当符合主流审美，但是…… 紫色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安德里亚 楼道明显被装饰过，铺着地毯，每隔一段距离摆放着鲜花。 仅一束鲜花的价格，就够平民吃一个月饭，这些看不出品种的鲜花显示出中京对《汉斯与他的朋友们》剧组的接待规格绝对是顶级的。 从墙壁上偶然出现的标志来看，这座大厦叫做“ask”，没有后缀，应该不是直属门阀的产业。 李凉很少来附近，对这座大厦没印象。 楼道里非常安静，一间间客房房门紧锁，从双开门的尺寸来看，每个房间的面积都很大。 灵的视野中，这些房间里大多空置。 一路都在睡觉，他不知k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又怎么上来的，不过，有卡吕普索薄纱的遮蔽，大家来去自如，很多事情都变得简单。 背包还有两颗赫尔墨斯之梦外加十几朵芙洛拉回忆，回头再让塔姆制作一些这种魔法药剂备用。 他忽然想起，在西部码头和今天早上两次睡着都没有做梦，多少有点奇怪。 而且两次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赫尔墨斯之梦。 眼下人多眼杂，稍后和塔姆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定要问一下这种情况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这里，”k走到一间客房前，轻轻敲了敲门。 李凉已经在灵的视野“看”到房间内有数十个颗搏动的心脏，其中一个快速靠了过来。 片刻。 门被从里面打开，一个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冲k点了下头，目光一转看到了李凉，赶忙欠身说道:“李凉先生。” “嗯，辛苦了，”李凉拍了拍那名成员的肩膀，走进房间。 哗啦。 一群蜉蝣成员站起身，乱糟糟喊道: “李凉先生。” “老大。” “总粘杆。” 李凉冲所有人颔首致意。 该隐临出发前，还真向所有人宣布他是蜉蝣兄弟会新任总粘杆，按照k的描述，这个职务相当于蜉蝣二把手。 再加上王山任命他为.r.d的首席探员，莫名其妙成了集团的手下，现在他已经黑白两道通吃了。 只不过都是二把手。 自嘲地摇了摇头，李凉穿过宽敞的大厅，走向这个套间里面的房间。 客厅的动视互联正播放着倒数第二集《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显然这帮蜉蝣成员刚刚正在一起追剧。 他们还把窗帘拉上了，一伙悍匪都是老烟枪，昏暗的房间内烟雾缭绕，动视互联撒出一片全息区域，弧形呈现着画面，声音从头顶的音箱传下来。 考虑到大部分穷人的设备购买力，《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播放模式相当传统，并不是全景剧，更不是互动剧，而是平面影像。 经过时，李凉瞥了一眼影像。 此刻似乎正演到煽情情节，看场景应该是汉斯在洛基山市下城区的家里。 汉斯长着一副华裔混血的脸，高大强壮，正在和女主角萝拉神情对视。 萝拉眼含热泪地说着台词:“我以为，开口的时间地点很重要，后来才发现，唯一重要的是你，你让我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幸福，汉斯……” 原来安德里亚海瑟薇长这样。 李凉的记忆终于对上号了。 这位女主角不亏是众星拱月，红遍全球，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噙着泪水，我见犹怜，皮肤白皙，镜头怼脸也看不出任何瑕疵，鼻梁高挺，嘴唇红润，几乎没有化妆的痕迹，却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美艳。 这时。 汉斯将萝拉拥入怀中，镜头拉近，给了汉斯的脸一个特写，重点在他含情脉脉的眼神。 李凉立刻从影像中收回了目光。 中二糙汉，白瞎了女主角。 不过，眼角余光中，好些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带吐骨头的蜉蝣成员竟然红了眼眶。 好家伙，不忍直视。 李凉快步走进套间。 巨大的全自动诊疗仪放置在地中央，和仿生宠物半自动诊疗仪外观相似，像一个巨大的钢铁蜘蛛。 卵型的透明罩内闪烁着彩色的光芒，赛奥莉丝正躺在里面。 一个小小的身影一溜烟躲到了透明罩另一侧，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刚进来的李凉。 显然李小孩一直守着赛奥莉丝。 “李凉先生，”靠墙的床上，屠然坐起身。 “躺着躺着，”李凉摆手，“感觉怎么样。” “没事，”屠然笑了笑，鸡皮鹤发，精神头不错。 李凉点点头，注意到一旁两张床上躺着两个探员，还在昏迷中。 “没什么大碍，”k轻声道。 “嗯，”李凉走到诊疗仪前，看着双眼紧闭的赛奥莉丝。 女巫个子极高，至少一米九，看起来很强壮，依旧穿着那身有些破旧的紫色长袍，头发披散打卷。 玻璃罩内光芒闪烁，这时李凉才发现，赛奥莉丝长得其实有点像塔星黑导游塔塔，鼻翼宽，嘴巴很大，皮肤透出一丝水泥的灰白色。 灵的视野中，女巫身影比之前清晰很多，无意识的祈祷声也更清楚，死灵气息却依然存在。 不过，肉体受到的损伤正在被治疗。 李凉瞥了一眼屏幕上运行的程序，正在进行的是脏器损伤修复。 到底是锡森博士，经过调试，给人类用的诊疗仪竟然能给外星人疗伤。 回头他也得躺上去才查查脑子。 还有那颗仿生腰子。 虽然很久没疼了，但那玩意儿理论上每年都得保养，好在感觉上应该还没出毛病。 当啷。 一声轻响，李小孩似乎碰掉了一把工具。 李凉转头一看，只见小女孩快速蹲下，接着一只小手握着工具偷偷放回了原处。 其实第一眼看到李小孩的状态，他有一瞬间以为小女孩又在演戏。 但是，连擅长“读心”的塔姆都说她失去了记忆，不可能是假的。 “李小孩？”他轻轻喊了一句。 诊疗仪后响起小女孩低声的嘟囔:“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奇形怪状”的顾问们，甚至是骷髅秘法，小女孩都很安静，而他这个便宜“干爹”似乎反而是小女孩最害怕的人。 突然。 客厅传来敲门声。 片刻，一阵乱七八糟的惊呼，稀里哗啦的座椅翻倒声从客厅传来。 李凉愣了一下，转身看去。 一个身着淡金色晚礼裙的女人优雅地提拎着裙摆一角，漫步走近，微笑道:“恕我冒昧，李凉先生，我是安德里亚海瑟薇。” 仿佛这位《汉斯与他的朋友》女主角穿越光影，刚刚从荧幕中走了下来。 美艳不可方物。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安德里亚（二） 这个时代，普特南实验室控制的多个生物公司都提供整容服务，而且是细胞层面的改变，永无后患。 虽然价格高得离谱，但对新富阶层来说是社交刚需，精致的五官，标准的身材已经变得和飞艇，服饰，宠物一样，成为某些小圈子的门槛。 然而，潮流和品味总是和稀缺挂钩。 当标准化的“美丽”量产，“天生丽质”便显得弥足珍贵。 更高层次圈子里的富豪们，开始追求基因所赋予的天然美貌，毕竟，人类的想象力在自然的随机选择面前不值一提，“美丽”的定义同样如此。 再加上普特南是门阀之一，显然与动视达成了默契。容貌改造的诸多模板中，从未出现过动视旗下当红巨星的款式，只有某些明星过气时，动视才会放出“官方福利”，与某家生物公司共同推出“联名款”整容方案。 因此，安德里亚海瑟薇红透全球，却独一无二。 说实话，李凉觉得，这位众星拱月的女主角本人比荧幕上漂亮得多，而且她的颜值非常神奇，只要你的审美正常，总能在她脸上找到令你倾心的部分。 五官，皮肤，身材，浓密又柔顺的头发，无可挑剔，单纯从颜值来说，应该把雅莱莉叫来认认亲，眼前这位才更称得上“魅魔”。 “李凉先生？”安德里亚眨了眨眼睛，温柔微笑，嘴唇红润。 “噢，你好，”李凉回过神来，坦然注视着安德里亚的眼睛，“我们换个地方聊。” 安德里亚稍稍欠身:“好。” 李凉瞥了一眼身旁的k，这位“万千熟女的梦”戴着墨镜，嘴角勾着一抹微笑，原本长得就像郭富城，这会儿绷得更帅了。 颜场较技呢属于是。 李凉拍了拍k的肩膀，很想说没必要，你都赢麻了，怎么着也比汉斯长得认真多了。 径直走出套间门，他目光一扫。 一帮蜉蝣成员们全副武装，都将武器端在胸前，气势如虹，跟接受检阅似的。 “李凉先生，”这次喊得整齐划一，颇显职业素养。 李凉强忍着笑意，点头致意。 真该让该隐来瞧瞧，她手下的悍匪们多有纪律，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该隐会直接把安德里亚扛走，因为他相当怀疑，该隐其实男女通吃。 穿过客厅，另一侧是主卧室。 李凉在众目睽睽中走了进去，落后一步的安德里亚目不斜视，拎着裙摆走进，转身关上了房门。 关门的一刻，她眼眸低垂，脸上泛起一丝稍纵即逝的红晕。 看到这一幕的蜉蝣成员们同时心中泛起一个念头。 禽兽啊，第一面就…… 主卧室并不比客厅小，靠墙的斗柜上摆满了酒，盛装在精致的玻璃酒具内。 李凉打开一瓶琥珀色的酒瓶闻了下，倒出一杯，转身递给了安德里亚。 “谢谢，”安德里亚稍稍咬着嘴唇，双手接过杯子。 李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瓶白兰地好像放的时间有点长了，喝起来喇嗓子。 走到落地窗前，他低头盯着楼下，隐约看到有影迷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最爱安迪”，可能为了显示真诚，完全手绘，而且牌子大的出奇，至少十多个人一起托着。 房间内寂静无声。 李凉笑了笑，轻声道:“动视觉得谁能赢？” 这个问题直接得出乎安德里亚的意料，片刻，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卓斯边际业务部。” “噢？”李凉没想到安德里亚也如此坦诚，转身笑道，“说说看。” 安德里亚抿了一口酒，皱着眉头小口呼出一口酒气，接着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嘶…嗯，因为这些年，卓斯的边际业务部已经实际控制了月球，包括绝大部分星舰和飞船，同时，李成树在下城区的势力比看上去强大得多，不仅局限于监察执行局。” 边际业务部坐大倒是没出乎李凉的意料，能把卓斯直系一脉挤兑到这份上，必然已经鸠占鹊巢，成为卓斯门阀的实际控制者。 不过，李成树的势力…… “自然教派？”他想起集团的情报。 “不清楚，非常神秘，”安德里亚歪了下头，稍稍缩肩，顾盼间显得十分可爱。 李凉皱了下眉头，直接问道:“那你来干什么？安德里亚。” “叫我安迪就好，”安德里亚转身，走到酒柜前，熟练地打开一瓶酒，倒进杯子，一口喝光混合酒液，摇摇晃晃走到床边的沙发坐下，整理了下裙摆，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歪头说道，“很明显不是么，李凉先生，我是动视的见面礼。” “可爱”消失不见，此刻的安德里亚风情万种。 李凉挑眉:“动视这么没诚意吗？” “……”安德里亚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咬着嘴唇，目光幽怨。 “安迪，我很欣赏你的坦诚，”李凉走近，在沙发另一边坐下，“既然如此，麻烦转告你的老板，心意领了，动视搭好舞台，在观众席拭目以待吧。”说着冲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然而。 安迪踢掉了高跟鞋，抱膝缩在了沙发中，头枕着膝盖，看着一侧的李凉，轻声道:“李凉先生，你看过《汉斯与他的朋友们》吗？” “风情万种”消失不见，此刻的安迪像一个柔弱的女孩。 “嗯？”李凉愣了。 这是要聊人生？ 安迪脸颊带着微醺的红晕，慢慢说道:“面具戴了太久，有时候我分辨不出萝拉和安迪究竟哪个才是我，所有人的目光像24小时开机的镜头，我一直等待着有人喊一声卡，告诉我拍摄结束了，我……自由了。” “李凉先生，灵理世界真的存在吗？” “嗯。” “那是很大的一个世界吗？” “对，很大。” “如果，我是说如果……”安迪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怔怔看着空处，“如果你战胜了卓斯，可以带我去吗？做什么都可以，我受过武器使用训练，你知道，拍摄需要，所以，我会有用的，或者，做什么都可以。” 这一刻，安迪神情平静，没有流于表面的沉重，而是透着一股发自内心的忧伤。 李凉转头看着眼前女孩。 心中唯一有一个想法。 你演技都到头了你知道吗？ 于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安迪的头发:“生活就像一座围城，我们一生都在寻求出口，有什么不可以呢？安迪，你会自由的。” 安迪咬了下嘴唇，一丝隐约可见的泪水含在眼中。 片刻。 安迪吸了吸鼻子，站起身，低着头真诚道:“谢谢你，李凉。” “应该的，”李凉微笑。 饱含依赖之意地轻轻拽了下李凉的衬衣一角，安迪转身走到房间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接着快步离开。 客厅的蜉蝣成员们目送安德里亚的身影消失，又看到面无表情从卧室走出的李凉，不禁同时腹诽。 什么情况？ 禽兽不如啊。 第二百三十章 舆论 短短十多分钟接触，李凉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他对动视的判断是正确的。 这个控制着娱乐，通讯，快消产业的门阀试图大小通吃，在混乱的局势中寻找稳赢之道，甚至对实力不明的他也主动示好。 庇护锡森博士不仅出于安德里亚的个人原因，而且得到了动视高层的授意。 作为动视当家女星，安德里亚的演技完全过关，只不过由于时间紧迫，三次试探稍显仓促。 如果给她足够的相处时间，说不定真能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地接近他。 说起来，他能在安德里亚极具冲击力的颜值下保持理性，一方面因为局势到了这个地步，已经容不下什么“迫不得已”的烂俗桥段，所有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必然都是精心挑选的聪明人，另一方面，整个对话过程，他注意到安德里亚的心率从未改变过。 这个美艳的女人内心始终平静如水，只有在他说出“动视这么没诚意吗”这句话时，脸上下意识流露出的惊讶才是真的。 倒不是故意揶揄，他是真的感觉动视没有诚意。 一个女人就想换来承诺？未免太小看他了。 真正的诚意至少是提供秘密通讯渠道。 不过，为了取得他的信任，安迪选择了完全坦诚，暴露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动视显然知道灵理世界，甚至可能知道“新世界”的存在，但是并不清楚边际业务部的真实计划。 一旦李成树胜利，未来世界绝对没有动视门阀生存的空间。 大小通吃完全是妄想。 李凉冷笑。 没想到吧，台上的演员们所表演的节目不仅要观众掏钱，表演完还会炸了观众席。 带着k返回房间，推开门时，锡森博士迎了上来。 “李凉，”锡森博士依旧一头乱糟糟的白头发，神情紧张，“怎么样？” “安迪小姐很漂亮，”李凉笑道。 “啊?啊，那是，我是说谈的怎么样，动视什么意思？”锡森博士摸着下巴推测道，“我感觉动视门阀应该是主动帮我们。” “有进步啊，博士，”李凉惊讶道，“猜对了。” “是吧？”锡森博士捋了下头发，“接下来怎么办？” “等豪斯和佐尔格，”李凉在沙发上坐下，看了下时间。 10:27。 k点头道:“王山已经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 “嗯，休息一下吧。” 李凉点了下头，灵的视野中，隔壁似乎被一层若有若无的薄膜笼罩，看不清楚，大约就是顾问们所说的小型幻像。 他想了想，还是再择时机向塔姆请教，便随手打开了房间中的动视互联。 轻柔的音乐响起，屋顶方型的设备投射出蔚蓝的光线，如某种液体般快速蔓延，顷刻遍布周围。 这套设备明显比梅赛买的好很多，同样是全景呈现，清晰度高了好几个档次，十分逼真。 此刻他身处茂密的丛林，听到了清脆的鸟鸣。 薄雾从林中飘出，凝聚成一行字:“ask，专注完美” 下方还有一行:“酒店，餐饮，俱乐部。” 不愧是高端酒店，开机动画还是定制的。 李凉挥了挥手，打开熟悉的界面。 “启动bface。” 丛林的背景虚化，出现一个登陆界面，要求用手环配对。 李凉摆手，忽略登陆。 于是，界面自动以酒店统一分配的id进入了公共网络。 手指凌空滑动，选择中京在线。 李凉想看看目前中京的热搜都有哪些，最好能找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榜单弹出，毫无意外，热搜几乎全部关于《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排在第一位的是“安德里亚神颜”。 他点开一看，竟然有数十万帖子，全都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从东疆港下潜艇，来ask大厦的途中，市民们抓拍的生图。 配图的文字极尽吹捧，形容词都不够用了，只好滔滔不绝地比喻。 李凉摇了摇头，退出热搜榜第一，一路往下翻。 各大主角的粉丝帖悉数在列，外加剧情党，角色cp党，理中客，真人cp党，圈地自萌根本不存在，逼急了直接叫嚣着线下开团。 一直翻到六十多名他才看到一个帖子“开局成了复仇先知:天命。” ？ 他记得刚救到锡森博士，离开中京前往捍卫者号前，不知哪个中间人提过一嘴，他在网上被叫做复仇先知。 可是，天命是什么鬼。 点开看了几分钟，他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旁边同时在看的k已经笑出了声，锡森博士赞叹道:“写的真好，虽然看不懂，但是很震撼。” k哼哧笑着:“博士，复仇先知在你面前坐着呢。” “啊？”锡森博士惊讶道，“李凉，是你啊？” 李凉瞥了一眼k，哼了一声。 谁他妈这么能编。 前面倒还好，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他从集团私宅冲出，飞上高空再俯冲戏耍秩序局，又消失在伊势商圈，出现在东沽区和……“神秘力量”大战三百回合。 接着剧情就开始愈发离奇，复仇先知之所以选择伊势商圈，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下城区女孩，而在与神秘人大战三百回合后，他带着女孩逃出了中京，顺便坑了邪恶的蜉蝣兄弟会一把。 大篇幅的流浪日常中夹着露骨的床戏描写，大量配角轮番登场，没完没了。 李凉皱着眉头，直接翻到最新一章。 标的相当吸引眼球:重返中京，剧终日大战将起。 “……” 这热度蹭得……歪打正着。 最新网友留言纷纷表示，下一季《汉斯与他的朋友们》就该改编复仇先知的故事。 李凉默默关闭了帖子。 谁能想到复仇先知本人混得还不如杜撰，主要是一段床戏都没有。 又翻了半个小时。 他总算把这段时间网络上的舆论了解了个大概。 无论是与四公主，李贞观，支配人的东沽区交锋，还是与李成树一方在fmotel旅馆前的大战，动视与新秩序联席会议都直接引导了舆论。 一方面让蜉蝣兄弟会背黑锅，一方面又删除了真实爆料，留下娱乐化的内容，全方位地掩盖了真相。 其中，新秩序联席会议发布的公告非常耐人寻味，让李贞观下台的时机明显有配合动视的意味。 李凉意识到，联席会议高层果然和门阀一样，坐在了观众席。 这就有意思了。 接下来，他又翻阅了更多有关剧终日的帖子。 从官方到民间组织，活动众多，主要集中在新秩序联系会议总部大厦附近，秩序局大厦附近，西城区一番街附近。 尤其一番街，今天下午就已经有部分活动开始了。 这时。 一阵敲门声响起。 k走到门口，低声道:“谁。” “比利。” 李凉站起身。 没想到，集团先到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重新汇合 走进房间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个子矮小，梳着滑稽的油头。 李凉从未见过眼前这个人，谨慎问道:“比利的第一位老师？” 男人鞠躬后，语气僵硬:“玛塔·哈莉。” 李凉松了口气，眼前这个人确实是集团，估计也是集团的人格之一。 这时，k一把揽住锡森博士，对李凉说道，“我们在治疗室等你。” “嗯。” 李凉点头。 对所有人来说，悄悄话，佐尔格，李一元无疑是他的另一条暗线，人数众多，实力高深莫测，情报直通敌方核心。 他一直没有公开过这条“暗线”的本质，k这样的“老油条”自然懂得“避嫌”。 待两人出门，他返身望着集团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隐瞒集团的身份究竟是由于集团本身的特殊性，还是潜意识中对蜉蝣的“制衡”？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无法判断。 从情感上来说，他完全信任该隐和k，但实际上，很多时候下意识做出的选择依旧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戒备。 梅赛的告诫在耳边响起，随着记忆苏醒，他的性格的确在变化，而且这种变化很可能是潜移默化，难以自控的。 换肾手术后发生了什么？曾经的自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在房间各处转了一圈的集团重新回到客厅，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盒子，像是某种干扰设备，打开后放在了书桌上，微笑道:“有备无患。” 李凉回过神来，随口道:“动视不敢监听我们。” “他们确实没必要这么做，”此刻代表集团的人格操着一口日本口音，“从我们拿到的情报来看，动视其实最希望你能赢。” 李凉摇了摇头，动视高层倒是想的很明白，三方势力中只有他的利益诉求最简单，也最容易在胜利后和动视门阀达成一致。 “李成树没有怀疑你？” “他没有精力怀疑我，”集团笑了笑，“妖精使者的暴怒已经让他焦头烂额，另外，大量通灵者混在狂热影迷中抵达中京，正在猎杀他的眼线，再加上支配人彻底清洗了通灵者内部，现在李成树和我们一样，对四公主接下来的行动一无所知。” 看来这就是击杀妖精凯莉造成的连锁反应。 全线对抗已经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李凉想了想问道:“你在通灵者的那个身份还能用吗？” “很难，”集团摇头，“支配人不再相信任何人。” “也正常，‘新世界’是一个有独立意识的生物，如果这场战争李成树赢了，被圈养的不仅仅是下城区的人类，还有它自己。” “原来如此，”集团点头，“所以，支配人一定会坚定地支持四公主。” 李凉笑了:“对，接下来……最好让局势更乱一点。” “李成树已经下了命令，对通灵者的反剿即将开始。” “好，”李凉又问道，“你判断四公主会选择什么时候动手？会拖到明天下午吗？” “有可能，”集团语气斟酌，“据我们之前观察，‘新世界’不能随意移动，而天幕武器对涅槃大厦的威胁很大，四公主目前最好的选择是偷袭联席会议总部，夺取天幕武器的控制权，猎杀李成树的眼线也是为了配合后续的偷袭。” 这正是李凉希望看到的节奏。 决战在联席会议总部爆发，牵制住四公主和李成树大部分战力，而己方在恰当的时机进场，同时由该隐奇袭涅槃大厦。 “但是，李成树已经猜到你和四公主的目标都是联席会议总部，”集团担忧道，“只是你从秩序局消失出乎他的意料，他确定不了你动手的时间。” 李凉笑道:“没关系，四公主比我着急，我可以等，她就不一定了。” 集团沉默片刻:“是的。” “秘密码头怎么样？” “现在还在四公主手里，今天下午的反剿行动，我们会带人先从秘密码头开始。” 这倒是一举三得。 既消耗了双方的有生力量，又能在李成树面前立上一功，还能理所当然地接管秘密码头，接应该隐。 梳理一遍计划，李凉皱眉问道:“你确定自然教派跟‘新世界’没关系？” “至少目前来看，我们没有察觉到自然教派直接出手干预，”集团肯定道。 李凉说道:“行，剩下的事情我这边会继续推进，有什么情况及时联系，后面我会让锡森博士留在这里。” 集团点头，起身走向门口。 忽然。 李凉出声道:“等一下……” “嗯？”集团回头。 “……没事了，注意安全。” “你也是，从现在开始，你是他们共同的目标。”集团笑了下，转身走了出去。 李凉摇了摇头。 刚才想问一下关于武器基地看到的那个视频的事情，以及核战过后，希安有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不过，他又想到，集团已经失去了在深渊苏醒前的所有记忆，而且一直在下城区活动，问了所能得到的信息也有限。 如果这场战争胜利，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查。 想到这里，他深吸口气，准备去找k。 没想到刚开门，迎面撞见了匆匆赶来的豪斯和王山。 “李凉，”豪斯浑身血迹，正常的半张脸上神情紧张，被死灵魔法灼伤的半张脸则愈发狰狞。 “这边，”李凉带着两人前往治疗室。 几分钟后。 面对k、锡森博士、屠然、李凉，豪斯凝重道:“我们牺牲了很多探员才甩掉跟踪，那些人里除了隐形枪手，会魔法的人非常多。” “支配人从其他城市调来了通灵者，而且我怀疑卓斯亲卫的数量也远超我们先前的估计，”李凉站起身，语速极快，“豪斯，你的人目前藏在什么地方？” “西城区k11商场。” “好，机械姬和第一大街189号怎么样了？” “机械姬没有异常，第一大街189号已经被我们的人控制。” 李凉点头:“接下来，所有人按兵不动，保持隐蔽，我会和顾问单独前往机械姬。” 第二百三十二章 道与魔法（一） 一艘豪华飞艇从ask大厦后的飞艇停泊场缓缓起飞。 白色的卵型艇身上不仅有动视的标志，而且彩绘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宣传语，显示出这艘飞艇属于剧组专用。 为了组织策划好整个剧终日活动，像这样的飞艇同时有十多艘起降，往返全城各处。 这艘刚刚起飞的飞艇毫不起眼。 飞艇内部极尽奢华，除了前部狭小的驾驶舱，大部分区域都是由真皮包裹的客舱，两侧舷窗下是松软的沙发，中间则是随时可以唤醒的动视互联影像系统与固定在地板上的酒柜吧台。 此刻，李凉坐在一侧沙发上，从舷窗收回目光，拉上了窗帘。 k、豪斯，王山搭乘其他两艘飞艇前往两个不同的地方。k前往西城区，重整黑桃的人手，同时协调多方关系，确保会有活动游行队伍经过一番街，豪斯和王山前往西城区k11，重整秩序局探员，原地隐蔽。 从这一刻开始，三方明牌阶段结束，直到剧终日正式到来前，局势进入相互猎杀的阶段。 这时。 对面沙发上，塔姆望着舷窗外，咕咕笑道:“喔，中京真的是一座很大的城市。”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可惜，这座城市即将变成狩猎场。 “别担心，李凉，”塔姆拉上窗帘，整个陷阱了沙发里，“我记得人类有句谚语，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李凉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这句谚语只是对灾难的自我宽慰罢了。 塔姆从怀中掏出魔杖，轻轻晃了晃:“喔，想必你有很多问题想问，现在那位驾驶员听不到我们的对话，” 李凉看向塔姆，此行前往机械姬之所以带上这位顾问，自然是为了单独求教，但这一刻，他却不知从何问起。 “喔，从你成为半神开始，我已经无法聆听你的思维，”塔姆咧嘴笑道，“不过，我大概猜得到你想问什么，魔法和道术？” 李凉咽了口唾沫，莫名有些紧张，虽然好奇为什么半神的思维无法被聆听，但对魔法和道术的知识更渴望，于是点头道:“是。” “喔，你认为魔法是什么？”塔姆举起手中的魔杖。 “呃……神的语言，驱使灵的力量，”这是从通灵者的理解引申的，又想起《从零开始学魔法》，《道术入门》，李凉补充道，“22种原质，22种信仰，借助神的力量，来完成对灵的应用。” “喔，并不准确，”塔姆晃了晃魔杖，“很多基理世界的生物刚刚接触魔法和道术时，都会产生类似的理解，更有甚者，会认为魔法和道术是武器。” 李凉点头。 在他看来确实是这样，而且是威力很大的武器。 塔姆严肃道:“不，魔法和道术是知识，是漫长时光中，无数生命对灵理世界运行规律的总结，换成人类可以理解的说法，魔法和道术是灵理世界的‘科学’。” “科学……” “我在《道与魔法》中有过描述，可惜当时的你并不坚信魔法和道术的存在，也没有时间深思其中的奥秘。” 李凉苦笑。 何止没有深思，他只看到第二章，镇界堡就开始乱套了，后来亡命暗灵海，闯进刹雾界，他自认必死无疑，跳下装甲车，书便留给了王巢，老杨一行。 况且，现在回想，没吃赫尔墨斯之梦前的他完全像个傻子，整个救梅赛的行动根本没怎么过脑子，漏洞百出，能活着进入灵理之门已经是奇迹。 塔姆显然并不介意，缓缓讲述道: “灵理之门尚未开启的岁月里，灵理世界并非生命的荒漠，有无数原住民生活在那里，比如创世泰坦及其仆从族系，萨亚德及其仆从族系，元素生物，始祖骨兽等等，这些原住民只依靠本身的天赋使用灵的力量，对存在的认知非常朴素。” 李凉想起之前塔姆讲解的四个存在层次。 阿其路指客观世界中的存在，耶其拉指认知过程中的存在，贝来亚指意识中的存在，阿希亚指不可名状，神的领域般的存在。 这么说来，灵理世界的原住民大部分还是生活在阿其路中，而且他们的力量来自天赋。 塔姆陷入回忆，幽幽说道: “当灵理之门开启，基理世界的生命，尤其某些高度发达的三型文明进入灵理世界，一开始只是探索，适应，渐渐地，某些文明开始了解并掌握灵理世界运行的规律，他们将其逐步总结完善的体系称之为，灵理，是的，灵理世界的名字正是源自于此。” “起初，22种原质代表灵理世界22种已发现的属性，仅此而已，直到第一个来自基理世界的生物听到了神明的呼唤，魔法便诞生了。” “22位主神对应22种原质，通过启迪，神明将力量赋予了信仰祂的生命。随着时间推移，魔法的体系逐渐完善，直到三本书的出现，《结构之书》，《启迪之书》，《影子之书》，它们的作者是谁已经无从考证，但书中的内容却意义非凡。” “《结构之书》明确了22种原质所包含的路径，以及各路径上的十个质点之间的关系，《启迪之书》明确了信仰的来源，晋升的方法，《影子之书》记录了22位主神的谕言，也就是22种咒语语系。” 听着这些，李凉清晰地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历史气息。 人类通灵者把魔法想得太简单了，还有那两本科普书，难怪被深蓝用来垫桌脚。 塔姆咕咕笑道:“22位神明，22种原质，每种原质有一种或多条不同的晋升路径，每条路径有十个质点，每个质点都有一位可供召唤的大天使，每位大天使都有独特的召唤咒语，这些构成了魔法的基础。” “……” 李凉无言以对。 这听着就头大的内容才是基础？ “当你聆听到神明的声音，灵魂便触摸到了阿希亚，当你获得启迪，灵魂便与贝来亚中的存在建立了联系，当你掌握了咒语，便可以引导耶其拉的变化，当你第一次在阿其路中召唤出了大天使，你就拥有了神赋予你的……魔法力量。” 塔姆微笑着，轻轻晃动魔杖。 无需闭眼进入灵的视野，李凉仅凭肉眼，便看到眼前出现了一个微缩的虚影。 那是一个年迈又威严的国王，坐在宝蓝色的宝座上，手中拿着权杖和宝球。 “喔，你看到了什么？”塔姆问道。 李凉怔怔回答:“一个国王，权杖和宝球。” “喔，我启迪了恩慈原质，选择了雄伟路径，而你所看到的，便是雄伟路径上，生命质点的大天使奥巴斯在阿其路的显化。” “可是……”李凉纳闷道，“你是一个河蟆人，我看到的是一个人类国王。” “因为你是人类，”塔姆笑道，“我们身处同样的阿其路，但我所召唤的奥巴斯存在于贝来亚，当祂显化时，你会看到祂以人类所能理解的形象出现，实际上，在我眼中，祂依旧是一位河蟆人的形象。” 第二百三十三章 道与魔法（二）（4K） “魔法晋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无论你启迪了哪一种原质，选择了哪一种路径，都必须深入学习相对应的魔法历史、仪式、咒语，器具，材料，掌握冥想，祈祷，共鸣等等不同的晋升方法，契合每一个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从皇冠开始，经历识，理，爱，权利，生命，凯旋，荣耀，权杖，直至达成王国，完成的路径将形成秩序之剑，破开阿希亚的屏障，使你比肩众神。” 此刻，塔姆的声音带着一股宏大神圣的气质。 22个原质，无数条路径，每条路径十个质点，皇冠，识，理，爱，权利，生命，凯旋，荣耀，权杖，王冠，组成了魔法的晋升之路。 “然而，当你真正踏上魔法的道路，才会发现前路无比艰辛。除了浩瀚如烟的知识，更有三重深渊挡在你前进的路上，达成‘皇冠’，‘识’，‘理’，‘爱’，你将面对第一重深渊，达成‘权利’，‘生命’，‘凯旋’，‘荣耀’，遭遇第二重深渊，达成‘权杖’，‘王国’后，你需要跨越第三重深渊才能紧握秩序之剑。” 三重深渊……听起来像三重关隘，思索片刻，李凉问道:“那晋升有没有具体的等级划分？” “理论上并没有，”塔姆笑道，“但是法与秩序议会下设的魔法部会定期举办魔法等级考试，参加考试可以得到魔法部承认的等级认证，从低到高依次为，聆徒，寄魂，理论者，实践者，哲人，达者，赦免达者，殿堂领袖，魔法师，究竟之我。” 魔法竟然需要……考职称？ 李凉无言以对。 “这些等级对应路径上的十个质点，启迪原质后可以考寄魂。达成‘皇冠’，‘识’这两个质点可以考理论者。达成质点‘理’并通过考试是实践者，‘爱’是达者，跨越第一重深渊，评为赦免达者，跨越第二重深渊是殿堂领袖，第三重，魔法师，掌握秩序之剑，称之为究竟之我，”塔姆介绍道，“不过，已经很久没有生物能通过‘魔法师’考试，导致‘魔法师’成了一个尊称，每一个学习魔法的生物都喜欢被称为‘魔法师’。” “萨隆说您是赦免达者。” “喔，是的，可以这么说，虽然我没有参加过魔法考试。” “其他顾问呢？” “喔，他们也都没有参加过魔法考试，我认为秘法，七分之一相当于达者，而雅莱莉与萨隆是灵理世界原住民，无法考量。” 李凉恍然，下意识问道:“参加魔法考试的意义是什么？” 塔姆毫不犹豫道:“喔，主要是用来找一份工作。” “……” 什么魔法等级，那特么叫学历。 “我明白了，”李凉哭笑不得。 塔姆说的没错，魔法就相当于一门科学，有个好学历就能找个好工作，不去考也没关系，只要有真本事，自然也能混口饭吃。 就是不知道灵理世界学魔法的地方有没有985，211之类的区分。 “喔，有机会的话，你也可以去参加魔法考试，”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我认识一个很好的教授，可以辅导你的魔法课程，就在马科西克城，价格很公道。” 好耶，补习班都有。 “呃，下次吧，”李凉抿了抿嘴唇，“那支配人和通灵者呢？” “喔，人类很特殊，表面上那位支配人应该接近达者，通灵者们大多相当于实践者，但是，他们对魔法的掌握完全来自于那个无机生物，所以只是空中楼阁，他们所使用的魔法种类和显化效果非常有限。” “新世界……” “喔，是的，妖精把它叫做‘卜卜’，原本是由一种特殊电荷结构组成的稀有生物，但是，妖精把它改造成了……” 李凉低声道:“天灵？” “类似，但不完全和你一样，”塔姆面露思索，“根据多多迪撒尔的天灵理论，它虽然可以无上限地提高灵感，但是，‘灵感’接近灵幻种时会出现显著的量子消相干。” “量子消相干究竟是什么意思？” “噢，它的生命源自于运算，一旦出现量子消相干，等同于人类失去本我意识。” 李凉点头，说白了就是“退行至零识状态”，也就是天灵生物四个存续阶段中的归零阶段。 可是，如果新世界的生命源自运算……岂不是像个电脑？ 塔姆沉吟道:“然而，我曾与它短暂沟通，发现它的意识虽然混乱，却并没有完全消减，或许，妖精祖母所赋予它的半神的力量，以及吞噬了一个灵幻种，导致它勉强维持了现状。它展现出的能力一方面类似天灵，能够对灵溯源，支配，容纳，另一方面接近半神，可以完成启迪，但两方面都极为不稳定，与你截然不同。” “我？” “喔，抱歉，我聆听了k先生的思维，得知了你对两位通灵者的启迪，”塔姆稍稍欠身。 “噢噢，没关系，”李凉摆手，“您继续。” “你的思维非常清晰，是一个完美的天灵，”塔姆身体前倾，肃然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不仅可以看得到灵的流动，还可以自由支配灵，甚至能吞噬其他生物的灵。” “是，”面对塔姆，李凉没必要有任何保留，“但是只能吞噬无主的灵，或者尸体内的灵。” “喔……”塔姆有一瞬间的失神，“难以想象……” 李凉追问道:“天灵还有什么能力？” “关于天灵，我知道的并不多，或许整个灵理世界，只有多多迪撒尔能回答你的问题，”塔姆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我了解半神。” 李凉坐直了身体。 “那个无机生物只能赐予人类接近‘实践者’的支配力，你会发现，通灵者认为魔法的本质上是一种语言，通过念动一句固定的咒语，施放出一个固定效果的魔法，而在灵理世界，只有刚刚寄魂，尚未召唤出第一个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时，生物才会这样使用魔法。” 李凉汗颜。 其实他之前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在秩序局地牢目睹妖精施法，才意识到这种观点相当粗浅。 “而你不一样，你是一位真正的半神，”塔姆笑道。 “为什么？” “因为凌晨时，我们在耶其拉的存在中进行了简短的沟通。” “噢噢，”李凉反应过来，“对，你说话很慢。” 塔姆咕咕笑道:“我已经尽力了，也只有雄伟路径，才能让我在赦免达者位阶与一位半神直接在耶其拉中沟通，你要知道，那很难。” “我记得当时我在感受赛奥莉丝。” “是的，半神可以与他的信徒在耶其拉中共鸣。” 原来如此。 耶其拉是认知中的存在，是魔法咒语存在的层面，同时还是半神和信徒沟通的层面。 “那个无机生物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我认为它是一个不完整的天灵，不完整的半神，”说到这里，塔姆摊手赞叹道，“以我有限的阅历所知，你在整个灵理世界中独一无二，喔，纳鲁见证了奇迹，一位天灵半神！” 李凉愣了片刻，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变成天灵，更不知道怎么变成了半神。” 他叹了口气，将武器基地中视频的内容，灵理之门处昊天皇帝现身，以及刹雾界的经历快速讲了一遍，接着满怀希冀地盯着塔姆。 “喔，混沌……”塔姆跳下沙发，走到李凉面前，注视着李凉右手的双环戒指以及左手的飞剑纹身，喃喃说道，“让我想想……” 许久。 河蟆王子伸出手，虚抚在双环戒指上，轻声道:“刚才，我讲述了22个原质代表22位神明，那么，你觉得混沌之神是什么？” 李凉想了想说道:“我听过赛奥莉丝的思维，一部分，呃，她的认知里，混沌是一个神性模糊的神明，信仰混沌会晋升的很慢，力量很弱。” “喔，没错，基础魔法教材常常会这么讲，然而，《启迪之书》上记载，混沌之神凌驾于22位神明之上，代表创造。” “嗯？” 塔姆瞥了一眼飞剑纹身:“这一点要从魔法中的三支柱说起，而且关系到道术的起源。” 李凉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三观还要再碎一次。 “22位神明所代表的22种属性，涵盖了灵理世界运行的所有规则，根据每种属性的特征，可以分成三个类别，创造，平衡，毁灭。”塔姆伸出三根手指，“比如赛奥莉丝所启迪的丰饶原质，代表知识，归于创造，我所信仰的纳鲁启迪恩慈，代表光明，归于平衡，而支配人启迪了丧钟，代表死灵，归于毁灭。” 李凉点头，表示理解。 “《启迪之书》中，混沌之神代表创造，秩序之神代表平衡，狡诈之神代表毁灭，这意味着什么？”塔姆像个考问的老师。 李凉惊讶道:“意味信仰混沌可以启迪好几种原质。” “七种，”塔姆双手比出七个手指，接着说道，“秩序之神，八种，狡诈之神，七种。” 七种！ 李凉瞬间想起，启迪水哥时，灵的视野中，水哥的身影上就出现了七种选择，他随便选了一种，结果是苦修原质。 “信仰这三位神明并接受启迪，选择了路径后，第一次召唤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时，难度会显著增加。” 难怪……李凉完全理解到了塔姆的意思。 大天使应该相当于原质所代表神明的手下，现在直管领导的领导越级发号施令，当然执行得不顺畅。 塔姆继续说道:“道术正是源自于此。遥远过去，当大部分来自基理世界的生命接受了魔法，将之作为它们认知世界的工具，而另一些人背道而驰，尤其一个自称元始法祖的生命，祂只将神明看作阿希亚中存在的另一种生命形态，拒绝接受魔法，祂有着无与伦比的智慧，看到了创造，平衡，毁灭三种基础力量，并由此创造了道术。” 李凉恍惚想起了《道术入门》中关于元始法主的介绍。 道者，灵通之至真，法者，变化之玄微。 同时，他也想起另一件事……灵理世界中，抚顶只有三个地方可以完成。 “区别于依靠神明，道术将生命本身当做容器，以某种独特的方式支配灵的力量，而对应启迪，道术称之为抚顶，”塔姆将手虚抚在飞剑纹身上，“创造，平衡，毁灭，三种基础力量对应三个可供抚顶的帝朝，清微天城，大赤城，都玉京。” 果然不是巧合。 李凉知道自己猜对了。 塔姆抬起头，凝重道:“我并不了解道术，据说三位皇帝中，都玉京的昊天皇帝代表……” 创造？ 这是李凉的第一反应，既然选择帮助他，想必和混沌之神代表的力量一样。 “毁灭。” “啊？”李凉彻底愣了。 “是的，对学习道术的术师来说，昊天皇帝相当于狡诈之神，代表毁灭，”塔姆指着飞剑纹身和双环戒指，“刹雾界，是狡诈之神的坠神地，并且是十六处已知的坠神之地中，最神秘的一处。”” 李凉脸色苍白道:“嗯，我在您写的书上看到过，什么是坠神之地？” “坠神之地是指神明在阿其路中以本体显化过的区域，残留着神明存在的痕迹，其实，马科西克城就是一处坠神之地，纳鲁曾显化于城中，被生灵目视，所以马科西克也被称为……” “纳鲁之巢。” 这一句李凉和塔姆异口同声。 塔姆躬下身体，声音虔诚，随后直起身，示意李凉抬起双手。 “这枚戒指，代表信仰混沌，而你，已经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塔姆又指着飞剑纹身，“这枚飞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来自都玉京，因为只有都玉京的术师会使用飞剑。” “昊天皇帝？” 塔姆幽幽道，“抱歉，李凉，我从未亲眼见过‘抚顶’的过程，并不清楚‘毁灭’究竟以什么方式存在于都玉京，我只能推测，这把飞剑一定来自更强大的存在，甚至昊天皇帝的力量之源。” 李凉不可置信道:“那他为什么帮我？天灵跟他有关，还有灵理之门那次，为什么？” 这时。 塔姆突然睁大了眼睛:“喔……赫尔墨斯之梦啊……” “什么意思？” “喔喔，没什么，”塔姆迅速恢复正常，想了想说道，“我的意思是，真相就在你失去的两段记忆中。” “……” 这不等于没说吗……李凉苦笑。 塔姆拍了拍李凉的肩膀:“别急，李凉，河蟆人有句谚语，真相藏在呱呱叫中。” “啊？” “喔，河蟆人的钟表会呱呱叫，”塔姆笑道，“意思是，时机到了，真相自会显露，而且，等我们到了你说的基地，我想亲眼看看那个视频。” “好。” 李凉撩开窗帘，透过舷窗看了一眼外面。 飞艇已经接近西城区。 艇内安静下来。 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缓缓闭上眼睛，喃喃说道:“混沌。” 对面沙发上，一直温和有爱的塔姆肯奇，第一次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愤怒，片刻，他小小的身体又有一丝颓然，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四章 道与魔法（三） 出于安全考虑，进入西城区的飞艇已经被严格限流，从东西南北四个规定空域入口排队进入。 一艘《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专用的飞艇却不受限制，从遮天蔽日的飞艇队伍上方掠过，径直飞进了西城区，汇进了稀疏的飞艇流中。 艇内，李凉收回目光，重新拉上了窗帘。 秩序局被李成树和王山“撕”成两部分，没想到依然在维持交通秩序，那些探员中，王山的人估计已经被清洗干净，只剩下李成树的人，可能那位监察执行局的局长受到了联席会议与动视的双重压力，属于迫不得已。 进入西城区就离一番街很近了，即便此刻飞艇限速，最多再有二十分钟也能抵达。 李凉消化着塔姆刚刚讲述的一切。 天灵与半神的事情只能等塔姆看过视频后再深入讨论一下，而魔法和道术的知识，他同样还有许多疑问。 作为一个“魔法师”，赦免达者塔姆显然对魔法很了解，准确地说，是对恩慈原质，雄伟路径很了解，对道术知之甚少。 想到这里，李凉问道:“塔姆先生，既然混沌代表七种原质，为什么信仰混沌只能启迪一种原质？” “喔，是的，”塔姆从沉思中回神，“这也是不少魔法学者质疑混沌，秩序，狡诈三位神明是否真实存在的原因之一，目前主流学界有两种解释，一种认为这三位神是22位神明以另一种形式存在。 以混沌之神为例，代表创造的原质有丰饶，苦修，协约，基石，谐振，自然，觉醒，七种原质的主神七位一体，共同成为混沌之神，启迪依旧由某位主神完成。 另一种观点则认为这三位神明单独存在，启迪时，祂们会根据信徒的天赋只彰显22位主神其中一位的属性。” 李凉完全不认同第一种观点，他相信混沌之神绝对是独立存在的，随即想起了在小岛上的第一次试图逃离的经历。 当时整个小岛无尽的灵灌进双环戒指，他感受到了与刹雾界相同的气息，然后，先是听到了一个神圣空灵的女声说:“空间，无界永在”，又听到一个戏谑的男声说:“空间，无序混沌。” 接着，有种力量带着他“看”到了一些怪异的微观现象，最后，他才听到那个温和的声音说出两个字:“混沌”。 回过神，他肯定道:“混沌之神有两个组成，声音一男一女。” “喔……”塔姆咕咕笑了起来，“看来灵理世界又多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观点。” 李凉神情尴尬，“神没有女的吗？” “神没有性别，”塔姆摊手，“实际上，灵理世界中，像人类一样雌雄异体的胎生碳基生物并不多。” “……” 塔姆认真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认为混沌之神有两部分组成？” “因为我在刹雾界失去意识后，醒来时出现在一个小岛上……”李凉将遇到猴子吱吱的过程讲了一遍，“………我听到了两个声音………后来就遇到了赛奥莉丝，带着猴子离开了小岛。” 这次轮到塔姆目瞪口呆。 “生长着赫尔墨斯之梦和芙洛拉回忆的小岛，骨兽……猴子？”塔姆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抱歉，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小岛，你确定救了你的是只猴子？地球上的灵长类动物？” “呃，对，看起来比金丝猴小一点，灰色的，很聪明，还好色。” 塔姆陷入长久沉默，最终叹了口气:“没有任何理论能解释你的经历，我只能推测，你可能看到了阿希亚中神的本体存在。李凉，你踏上了一条注定孤独的道路，或许只有其他半神才能回答你的疑问。” “那些半神在哪？哈伦波特和昊天皇帝是吗？” “波特先生信仰秩序之神，多年前已跨越第三重深渊，成就‘究竟之我’，但他并没有被择选为半神。道术则有着独立的位阶体系，并没有所谓半神，我只是听过一些传闻，昊天皇帝曾与波特先生发生过一次对战，以平手结束。灵理世界历史上，有明确记载的半神只有十位，最近一次出现距今已有数百年。” 李凉意识到，连昊天皇帝都不是的话，看来半神属于极为稀有的品种。 “萨隆和雅莱莉来自古老的原住民种族，七分之一是来自脉冲星的无机生物，秘法是亡灵，他们都属于情感淡漠的生物，对半神的尊敬非常有限，”塔姆低沉道，“所以，你无法感受到半神对于灵理世界究竟意味着什么。” 李凉无奈:“可我只会传送门和飞剑。” “传送是一种低阶魔法，很多路径都可以使用，我想对道术来说，飞剑同样如此。” “……” 这话属实火上浇油。 李凉摊手:“半神除了招揽信徒还能干什么？” 塔姆跳下沙发，晃着手臂，“主流魔法学界认为，只有成就‘究竟之我’的生物才有资格成为半神，这是从历史经验中总结出来的规律，每一位半神都是如此，然而，成就‘究竟之我’后，如何成为半神？谁都不知道，包括波特先生。” “所以，半神都是原本就很强大的魔法师？” “可以这么说。” 李凉的脸色更难看了。 “你在完全不了解魔法的前提下，直接成为了半神，”塔姆指着双环戒指，“就像一个人类在学会剑术之前便拥有了一把锋利的宝剑。” 李凉点头。 嗯，意思是鸟用都没有。 大概从他的表情上猜到了想法，塔姆摇了摇头:“根据记载，一位半神对其所代表的原质拥有接近神明的统御力，这一点在你身上已经应验。” 李凉瞬间想起秩序局地牢发生的事情:“妖精？” “对，妖精大多信仰艾露恩，也就是祖母，从而启迪‘自然’原质，‘自然’原质正是混沌之神可启迪的七种原质之一，而且，她们的魔法与艾露恩的声音联系紧密。从你击败凯莉的过程来看，你可以用声音干扰妖精的魔法，正是因为你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也是祂的代言人。” 原来如此，李凉又想起一件事，怔怔说道:“还有空间，只要在我身边一定范围，就没办法远距离传送，就像空间被锁定了。” “喔，代表空间的是‘谐振’原质，同属七种原质之一。” 这时。 飞艇驾驶员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一番街到了，准备降落。” 李凉撩开窗帘一角，透过舷窗望向下方。 人头攒动，光影璀璨。 第二百三十五章 道与魔法（四） 飞艇缓缓降落在停泊场，与歌舞伎町一番街仅隔一个街区。 这处小型停泊场被划成《汉斯与他的朋友们》剧组专用，稍显空旷，与周围其他停泊场的拥挤嘈杂形成鲜明对比。 透过舷窗，李凉注意到停泊场的围栏外簇拥着一大群影迷，见到飞艇降落便兴奋起来，高举着应援牌，乱糟糟挤做一团。 有人高呼:“安迪的飞艇！安迪！” 李凉纳闷，这帮影迷怎么看出这艘飞艇属于安德里亚？在他看来，剧组专用的飞艇分明有着完全一样的涂装。 不过，这艘飞艇确实是安德里亚为他准备的，并且安排了接应的人。 几分钟后。 收到驾驶员的信息，接应人开着一辆拖曳蓬车的小型浮艇靠近飞艇，熟练地将尾部与飞艇舱门对接。 李凉带着塔姆直接从飞艇钻进了蓬车内，整个过程没有暴露出一丝身影。 随即，浮艇快速驶向停泊场出口。 或许习惯了动视对明星的保护措施，围观的影迷们并没有气馁，依旧欢呼个不停。 隔着一层蓬布，李凉都能感受到欢呼声中的狂热。 蓬车内堆砌着装饰材料以及布置现场用的鲜花，草坪卷之类的东西，显然活动没有揭幕前，布置方案属于机密。 李凉神情平静，借助灵的视野，周围尽在掌握，一旁坐在草坪卷上的塔姆更加气定神闲，揪了一根草叶塞进嘴巴里咀嚼。 不久，浮艇进入了人满为患的一番街。 灵的视野中，搏动的心脏塞斥周围，散发的红色微光连成一片，其中不乏魂器与流转的灵，甚至某些角落还能看到死灵傀儡的轮廓。 四公主并没有对一番街放松警惕。 可惜在人多的地方，李凉无法分辨出隐形枪手，再加上上方飞艇空域密集，也分辨不出隐形飞船，不清楚李成树在这里安排了多少人手。 想必目前李成树一方的大部人马正在集团的带领下冲击秘密码头，一番街相对平静。 浮艇深入一番街后，李凉注意到有几个擅长精神类魔法的通灵者站在高处，魂器散发出密密麻麻的灵丝，不断探入下方人群的脑袋，搜寻可疑目标。 尤其当剧组专用的飞艇分开人群，驶向机械姬时，一大片灵丝立刻侵袭而来。 李凉深吸一口气。 这是预料中的情况，他随即看向塔姆。 塔姆从怀中拿出魔杖，轻轻挥舞。 灵的视野中，灵从这位河蟆人胸口的光团中涌出，顺着魔杖以某种路径喷出，像一团袅袅薄雾。 侵袭而来的灵丝纷纷转向，全部探进了驾驶舱，片刻迅速收回。 “喔，人类很有天赋，”塔姆赞叹道，“他们启迪了恩慈，和秘法一样选择了‘专注之眼”路径，已经能使用‘理’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麦佐斯’独特的魔法，称为‘心灵疑惑’，然而，没有信仰的魔法终究只是泡影，瞧，我用‘宁神咒’就能干扰他们。” 李凉点了点头。 还是得尽快学几手魔法，不然面对这种情况，他只能粗暴地利用天灵的特性直接打断那些灵丝，打草惊蛇不说，还显得没什么水平。 剧组专用的飞艇前进速度很慢，主要由于影迷疯狂簇拥。 伴随着嘈杂的尖叫，篷布上出现许多手和人脸的轮廓，推得整个浮艇都有些摇晃。 二十多分钟后。 浮艇驶进机械姬一侧的后巷，等候在这里的工人随即拉上了塑料布，在外面摆上了“活动布置现场，禁止进入”的立牌。 李凉走下飞艇，抬头看了一眼。 安德里亚考虑得很周到，这处区域搭着半截顶棚，盖住了进入机械姬侧门的通道，而暴露在外面的区域则是正常的施工现场，正在竖起一台全息投影设备。 工人们注意到李凉后眼神有些好奇，不过没人敢凑近。 李凉回身瞥了一眼，只见塔姆举着魔杖，旁若无人地跳下浮艇，而周围的工人没什么反应。 灵的视野中，塔姆并不是隐身了，只是用某种魔法阻挡了周围人类的感知。 侧门紧闭，有两个身穿西装的高大男人把守。 李凉面无表情地走近。 其中一个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李凉先生。” 李凉看了他一眼，有点眼熟，好像是蜉蝣成员之一。 “嗯。” 另一个男人以某种节奏敲了敲门。 片刻。 门被从里面拉开，老赵戴着一个大檐礼帽站在门里，脸上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 “这边。”说着在前带路。 李凉紧跟在后面，穿过狭窄的通道，绕过了一楼大厅，甚至还上了两层楼梯又从另一处楼梯下去，一直来到位于地下三层的酒窖。 整个路线显然经过规划，李凉没有看到监控探头，也没有遇到其他客人，每隔十多米就有几个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擦肩而过时纷纷低头喊着“李凉先生”。 然而，一路上他已经不止一次地发现，某些蜉蝣成员早已被改变外形的通灵者替换，而阴影中，几具死灵傀儡悄然肃立。 李凉始终不动神色，身侧的塔姆轻轻舞动着魔杖。 刚走进酒窖，李凉一瞬间以为这里失火了。 整个酒窖都弥漫着发蓝的烟雾。 随即，他闻到了刺鼻的烟味。 这他妈抽了多少烟。 烟雾缭绕中，酒桶被挪到了角落，空出来的地方站满了蜉蝣成员，影影倬倬，看不清楚，不过，随着第一声“李凉先生”响起，这些人才注意到老大到场，赶忙让出了通道。 李凉皱着眉头走到酒窖深处。 这时，得到消息，刚刚从楼上赶下来的水野走近，声音透着欣喜，鞠躬道:“李凉先生。” “嗯，”李凉站起身，微笑道，“辛苦了。” 水野再次鞠躬。 “留几个看守，其他所有人在这里集合，”李凉轻声嘱咐。 “好嘞，”老赵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李凉凑近，在水野耳边说道:“一会儿人到齐了，注意，谁都不准离开。” 水野愣了下，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 老赵回来，低声道:“齐了。” 李凉转头看向酒窖出口，黑压压的人头一直蔓延到楼梯上。 酒窖站不下，估计上面两层也满了。 一旁水野和老赵耳语一声，老赵点了点头，返身挤过人群，回到了上面。 李凉看似随意地蹲下，冲身旁的塔姆点了下头。 塔姆目光一转，转向拥挤的酒窖，再度挥舞魔杖。 片刻，李凉喊道:“机器人。” 与上次一样，地面震动起来，出现一个向下的通道，一台小型维修无人机飞了出来。 “现在，依次下去，”水野声音清脆。 在场的蜉蝣成员们以及战斧，鼠帮，tank，运输工会的人根本没想过地面上会出现一个深井，面面相觑一番后，犹豫着一个接一个往下爬。 十多分钟后。 一千多人陆陆续续爬了下去。 然而，还有数十个人低着头，慢慢落在后面，最终停在酒窖中，像一个个凝固的雕像。 “这些人已经被收买了，”李凉语气平淡。 他透过灵的视野“看”到，留下的人除了真正被收买的，还包括八个通灵者，而六具处于隐形状态的死灵傀儡全都中了塔姆的魔法，一动不动地站在周围。 回到酒窖的老赵脸色难看，低头道:“老大，是我的失误，但我保证，绝对没人传出过消息。” 水野看向李凉的眼神充满敬畏，鞠躬道:“李凉先生，这一点我也可以保证。” 李凉摆手，示意无妨。 从检查站分散成不同的小组，然后在一番街汇合，这种方式很难避免某些小组被敌人收买，想必经验丰富的水野和老赵也进行了初步筛选，并杜绝任何人向外发送情报，但他们始终是普通人，无法看破人心。 更难避免的是通灵者和死灵傀儡的渗透。 李凉预料到了这一点。 分散突围主要为了摆脱李成树的监控，而通灵者与死灵傀儡即便渗透进来，也绝对不会选择直接动手，因为这是处现成的陷阱，杀区区一千来个人没什么意思，等着连他这条大鱼一锅端才是上策。 可惜，通灵者和死灵傀儡等来的不只有他，还有一位赦免达者。 能限制塔姆的只有人海战术，像埋伏在这里的小猫三两只根本毫无用处。 这就是先救顾问的意义所在。 “除了这些，目前一共有多少人？”李凉随口问道。 “一千一百三十人，”水野摇了摇头，“失踪或者被我们发现有问题的有四百三十一人。” “嗯，”李凉点头。 这个数量他已经超过他的预期。 “对了，那台电脑还在楼上？” “我们搬下来了，”水野指着一个角落。 李凉瞥了一眼，发现电脑和电源转换设备都在，点了点头:“好，你和老赵先下去，组织他们把武器带出来，尽量多带。” 水野和老赵对视一眼，从深井爬了下去。 自始至终，所有人都像没看到塔姆。 等两人身影消失，李凉环顾四周。 灯光昏暗，烟雾缭绕，数十个人低着头一动不动，场景相当诡异。 他轻声问道:“塔姆先生，这种魔法能影响多少人？” “喔，如果是普通人类，周围百米之内都可以，但是，启迪了原质后，生命的思维就会与阿希亚共鸣，相当于建立了屏障，只能强行入侵，而我选择的雄伟路径并不擅长攻击，不过，人类通灵者和这些死灵傀儡从未真正触摸阿希亚的存在，所以在我看来，他们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原来如此。 难怪在灵理之门外初遇艾伦和深蓝时，那两位克克勃雇员会说塔姆打牌欠他们很多珠子。 合着塔姆看不了别人的牌。 这么不擅长攻击，塔姆是怎么在暗灵海活下来的？ 转念一想，李凉又无比庆幸。 或许只有启迪了恩慈原质，选择了雄伟路径的塔姆，才会如此温和，善良，可以信赖，换成其他任何一位赦免达者，可能早就甩手离开了地球。 这时，塔姆摇了摇头，遗憾道:“喔，基理世界的灵太过稀薄，游历基理世界时，我只能运用婆娑种子存蓄的灵，导致多次陷入无法脱身的困境。” “呃……”李凉问道，“如果在灵理世界，您的魔法可以影响多少人？” “喔，如果面对的是未曾跨越第一重深渊的生物，范围大约是……”塔姆认真道，“目之所及。” “……” 误会了，赦免达者还是相当有实力的。 想起在灵理世界肆意召唤传送门的快意，李凉明白过来，同一种魔法，在基理世界和灵理世界施放，效果可能天壤之别。 “当然，如非必要，我不会随意干扰生物的思维，尤其是魔法师的思维，那样很不礼貌，”塔姆耸肩，“所以我和朋友们打牌总是输，但我赌品很好。” 李凉抿了抿嘴唇，心想后面那句恐怕您是胡扯。 腹诽了一通，他走到角落，把电脑和转换电源搬出来，找了个酒桶摆上去。 电源已经设置好，他按照上一次的步骤操作，很快，电脑顺利启动。 输入密码，视频开始播放。 塔姆仰头盯着屏幕，捻着唇边的胡须。 再次观看视频，李凉依旧心潮起伏，当垂垂老矣的自己出现，他心底莫名产生一股恐惧。 尤其当视频中的自己念到“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突然卡住，举枪对准太阳穴时，他似乎感觉太阳穴像针扎一样刺痛。 整个视频并不长，播放完毕后自动返回到最开始，画面定格在白色的墙壁。 “喔，可以重新播放么？”塔姆声音平静。 李凉伸手，重新按下回车。 视频又完整地播放了一遍，这一次，他趁机按了下回车，让画面定格在最后闪过的那张皮肤苍白，嘴角带着阴沉笑意的脸。 他自己的脸。 许久。 塔姆低沉道:“李凉，或许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复杂，接下来，我将教你一个魔法符阵，用以验证我的猜测。” “现在？”李凉愣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魔法（一） 昏暗的酒窖中，烟雾缭绕。 通往武器基地的深井中隐约传出轻微的声响。 河蟆王子，赦免达者塔姆肯奇席地而坐，理了理稍显陈旧的长袍，郑重说道:“在学习魔法符阵之前，让我们梳理一下你的疑惑。” “好。”李凉盘坐在对面。 “喔，关于你在希安的身份，我从水野小姐，k先生，锡森博士的思维中了解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结合刚刚看到的视频，我认为，你应该是希安的创始人之一。” 李凉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 “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塔姆眨了眨眼睛，“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从你内心中看到了深深的失望，当然，以我在其他基理世界的经历来看，人类目前的社会制度并不算真正的黑暗，准确地说，人类只是停滞不前。” “嗯。” “锡森博士的记忆非常有趣，我在希安掌握的某些技术中看到了魔法的痕迹。” 李凉点头。 当时听到锡森博士的描述，他确实也产生了同样的猜测。 “那永生呢？是技术还是魔法？” “喔，永生……”塔姆指了指自己，“河蟆一族的寿命在灵理世界中并不算长，我已经活了三千二百五十四年，以河蟆人的平均寿命来算，正值壮年。” “所以……” “李凉，他们只是活了许多年的人类，”塔姆咧嘴笑了笑，“真正永生的只有创世泰坦及其某些特殊仆从种族，比如萨隆邪铁。” 李凉若有所思。 原来他之前陷入了思维误区，放在灵理世界，活一千年大概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但是，魔法体系中，想要显著地延长寿命，需要启迪‘彼岸’原质，并跨越第一重深渊。” “赦免达者？” “以魔法部的标准来看，是的，至少达到赦免达者，我认为，人类晋升到这一步的可能性很小，”塔姆摇了摇头，“所以，我觉得他们学习了某种道术。” “为什么？” “之前我说过，基理世界之所以得名，是因为严格遵循阿其路的规则，而贝来亚，耶其拉，阿希亚只在微观中显化，这导致生活在基理世界的生物很难感受到神明的存在，遑论理解魔法的本质，”塔姆摊手，“道术不同，并不像魔法一样依赖信仰，对人类来说，学习道术是一种捷径。” 想起道术源自元始法主对创造，平衡，毁灭三种基本属性的独特理解，以生命自身为容器运作灵的力量，李凉瞬间理解了塔姆的意思。 这么说来，英灵殿和众神殿的人早在一千年就学会了道术…… “昊天皇帝教的？” “喔，这就是接下来我要说的，”塔姆指了指酒桶上的电脑，“视频所展现的过程并不完整，那些片段证明不了你的天赋与昊天皇帝有关，甚至连顺序都是颠倒的。” “顺序？” “喔，你认为最后出现的面孔是天灵闭环后，你重获新生？”塔姆摇头，“我对天灵理论仅限于了解，但这种天赋显然不能改变阿其路的生命规律，你应该知道，生命拥有的‘灵感’高低决定了其本身对灵的亲和力，毫无灵感的生物被称做古弗，噢，大部分人类都是古弗，纯粹由灵构成的灵幻种则是灵感的上限，而天灵超越了灵感上限，直达阿希亚，但它终究只关乎‘灵感’。” 李凉愣了。 确实，无论《从零开始学魔法》还是《道术入门》，关于天灵讨论的都是这种天赋对灵的影响，而且他的身体素质确实没有变的更好，一天不吃饭就饿得慌。 之前是先入为主地认为天灵无所不能，包括返老孩童…… “你之所以产生这种错觉，源自你对魔法的误解，”塔姆将手中的魔杖递给李凉。 李凉下意识接过那根小木棍，入手温润，光滑。 “魔法是一种对灵理世界规则的理解，对你来说，它很神奇，似乎无所不能，实际上，魔法并没有解释一切，它遵循着四种存在的规律，只是非常复杂，超过了你的理解范畴，直到现在，灵理世界中有很多现象依旧无法用魔法解释，来自不同种族，不同基理世界的生命孜孜不倦地进行魔法理论研究，就是在不断探索灵理世界的更深层次的本质，寻求遥不可及的终极答案。 神明是否存在取决于你是否相信，如果你信仰祂，便能听到祂的声音，获得祂的力量，如果你拒绝相信，那么，你可以尝试用科学解释灵理世界，有些来自基理世界的三型文明确实是这样做的。 所以，魔法不是万能的，天灵无法让你短时间逆转生命周期，由苍老变回年轻，据我所知，生命无比漫长的昊天皇帝也从未展示过这种能力，视频中发生的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那……”李凉迷茫了，“我现在怎么这么年轻？” 既然不是返老还童，视频只是经过剪辑，顺序颠倒，那他现在应该是个油尽灯枯的老头才对。 “喔，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说了什么吗？” “嗯……”李凉回想片刻，“你说，永葆青春很简单，塔星人都做得到。” “是的，”塔姆凝重的道，“我当时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你只是个普通人类，以我对科技的了解，假如你在肾脏手术后不久进行了某些基因工程改造，足以保持几十年的年轻，直到沉睡于休眠设备中。” 李凉困惑道:“什么意思？” “在你的理解中，事情的真相可能是什么？” 李凉回忆起这段时间的经历，总结道:“一千年前，在缺失记忆的90年里，我先建立了希安，然后，某个时刻昊天皇帝出现，为了某种目的，把我变成天灵，并且教会了我道术，可能还有魔法，在科技，魔法，道术的帮助下，我带领希安通过一场核战占领了全世界，然后，发生了一些事情，我被别人，或者就是我自己把自己塞进休眠设备，一直到六年前，有人把我扔到了下城区被梅赛捡到，后来因为意外遇到了元震的计划，最后在灵理之门，昊天皇帝又帮了我一次。” 塔姆点头:“喔，发现矛盾之处了吗？” “啊？” “按照这个逻辑，你应该很早就掌握了魔法和道术，但实际上，当我第一次看到你时，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类，可以轻易地被我探知内心。” “可能……”李凉犹豫道，“我失去记忆的时候把魔法和道术都忘了，只留下了天灵这种天赋。” “不，只要接受过启迪，或者学习过道术，总会留下痕迹，与贝来亚，耶其拉，阿希亚共鸣的痕迹。” “那是……”李凉彻底糊涂了。 塔姆环顾四周，轻声问道:“你有没有遇到真正令你无法理解的东西？” 无法理解的东西…… 李凉立刻点头:“有，比如拥有多个人格的集团，深渊，地铁隧道，还有下面这种秘密基地，东沽区也有一个。” “集团？” 李凉反应过来，除了他自己，别人都不知道集团的存在，于是，他快速地说道:“对，集团，一个活了一千年的人，秩序局地牢那个走进你们牢区和妖精对话的人，还有上午来找我的那个人，都是集团，集团拥有多种人格，可以随意变形，噢，对，比利，集团最初的人格叫比利，就是视频里最开始出现的名字。” 塔姆眨了眨眼睛:“地牢那个人，佐尔格，我确实聆听到了他的思维，包括他和你的关系，但是，他是个普通人类。” “什么？” “普通人类，一个独立思维的普通人类，”塔姆坚定道，“他对自己的人生有完整的记忆，出生，成长，成为李成树的手下，然后在一间别墅中，经另一个称为悄悄话的人介绍，他决定帮助你。” “不不，不对，比利一直在等我，”李凉摇头，“照你这么说，是悄悄话让佐尔格帮我，不可能，悄悄话为什么要帮我？” “佐尔格的记忆中，悄悄话是一个消息灵通的人类，这个人类察觉到了新世界的存在，认为这是一个足以影响世界的阴谋，这场阴谋中唯一能下注的，只有你，佐尔格认同了这个观点。” “嗬嗬，不可能，”李凉摇头，“深渊就在城北，k和水野都去过。” “k先生和水野小姐认为自己去的是悄悄话的私宅。” “李一元，.r.d的主任。” “李一元以同样的方式加入你的阵营，佐尔格与他在秩序局进行了交接。” 李凉再次摇头:“不可能，上午我刚刚见过集团，今天我们肯定还能再见到他，见到他我让他当面和你说。” 这简直太荒唐了。 一定是集团用某种方式骗过了塔姆。 塔姆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那么，深渊中有什么？” “预言石碑，”李凉胸膛起伏，“石碑上的雕刻画预言了比利的人生，认识我的经过，还预言到了我会认识……”这时，他笑了起来，“对，那不是假的，因为石碑预言到了豪斯和锡森博士，我当时根本不认识豪斯和锡森博士。” 这次塔姆没再多说，继续问道:“隧道就是k先生和你前往秩序局时通过的那种隧道？” “对，里面不像是封存了很多年的样子，而且不是幻象，还有和深渊一样的古怪声音。” “下面这种基地呢？” “我……不理解它为什么没有被发现，之前觉得可能墙壁是什么特殊金属，位置也隐蔽，但总感觉有些牵强，另外，很多迹象说明这种地方是在希安刚刚建立天幕的时候建造的，我还在里面发现了视频，武器，好像是……” “就像专门为你准备的，”塔姆接口道。 “对，很刻意。”李凉想了想，“所以我才觉得，这一切都是昊天皇帝和曾经的我一同策划的一个布局。” “喔……”塔姆点了点头，问道:“那么，你们的敌人是谁？” 这个问题…… 李凉苦笑。 当时在隧道他也产生了这个疑问。 “不知道，我觉得一切好像只是刚刚开始。” 塔姆垂下眼眸，思索许久后说道:“我认为这一切不是昊天皇帝可以做到的，或许他只是参与者之一。” 李凉不知该说什么，怔怔看着塔姆。 塔姆平静道:“我的猜测是，你卷入了神明之间的战争。” “为什么？” “昊天皇帝无法塑造一个天灵，帮助你成为天灵的并不是昊天皇帝，”塔姆站起身，“你成为了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代表创造，却同时掌握了飞剑，代表毁灭，你的大脑在刹雾界一分为二，三年后苏醒在一个小岛上，一个长满赫尔墨斯之梦与芙洛拉回忆的小岛，能做到这一切的，只有神明。” 李凉忽然觉得嗓子眼很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如果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因为神明的介入，那么事情就变得简单，”塔姆从李凉紧攥的手中抽出魔杖，“让我们看看究竟哪位神明注视着你。” “怎么看……” “魔法符阵。” 李凉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差点把这事忘了，本来就是要学魔法才起的话头，原来塔姆的推测是这样的，无法理解的部分就是神介入了。 比如……深渊，隧道，基地…… “喔，接下来，我将带领你学习魔法，”塔姆背起手，闭上眼睛说道: “让我们从第一课开始，信仰。” “嗯，信仰，”李凉点头。 “大部分基理世界的文明深信决定论，认为宇宙中任何事物或者事件都是自然规律的结果，而这种自然规律是可以通过科学方法来揭示的，他们相信身处的世界遵循着某种规律，而不是混乱随机，他们相信科学。 然而，当你学习魔法的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忘记你所掌握的科学，摈弃所有偏见，以一颗生命最初的好奇之心去触摸阿希亚中的存在。 你要相信魔法，相信那些咒语不是可笑的呓语，相信你接下来进行的一切不是荒诞的戏剧。” 李凉郑重道:“我相信。” “那么，你已经学会了第一课，”塔姆举起魔杖，“第二课，魔法理论。” “22种原质，22位神明，每种原质一条或数条不等的晋升路径，每条路径十个质点，一共六百六十位大天使，每位大天使都拥有独特的属性。” 李凉愣了。 这些……都要背吗？ “但是，祂们也有相互重叠的属性，一些共同的属性，”塔姆神情严肃，“正是这种重复，让22种属性得以融洽共存，组成了灵理世界的秩序。” “明白，”李凉点头。 “所以，很多基础魔法，比如照明术，干燥术，漂浮术，甚至包括近位传送门，治愈之术，不同原质，不同路径的魔法师都可以学习，下面，我们用照明术作为练习。” “照明术，嗯，”李凉站起身。 塔姆举起魔杖说道:“相信你所信仰的神明，念出咒语……阿——特。” 一簇光从它的魔杖顶端亮起，越来越亮，直到变成一个球形光团，散发着朦胧的白色光芒。 李凉深吸一口气。 这个发音挺简单，“阿”音拖长，“特”音简短，而且不用弹舌头。 他举起右手的双环戒指说道:“阿——特。”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不，”塔姆摇头，“要与耶其拉共鸣，咒语才能生效。” “怎，怎么共鸣？” 塔姆想了想:“就像你在地牢握着赛奥莉丝的手，说出混沌那一刻的感觉。” “明白了，”李凉点头。 原来要把注意力集中到双环戒指，并且模仿混沌的声音。 于是，他闭上眼睛，放慢呼吸，轻轻说道:“阿——特。” 下一刻。 他感觉……天亮了。 缓缓睁开双眼，酒窖亮如白昼。 更重要的是，光并不是从双环戒指中发出的，而是无处不在，就像黑暗直接变成了光明。 塔姆肯奇呆立当场，满脸迷茫。 第二百三十七章 魔法（二） 这…… 照明术这么亮的吗？ 还没来得及震惊，李凉失声喊道:“哎？灵，灵……怎么关上？” 灵的视野中，双环戒指中的灵正以极快的速度减少，消耗程度甚至超过了开着传送门与通灵者飙车。 塔姆挥了挥魔杖:“勒——欧——婪，门。” “勒——欧——婪，门。” 李凉紧跟着喊出这句咒语。 瞬间，四周恢复昏暗。 李凉僵硬地转头问道:“这怎么回事？” 塔姆保持着挥舞魔杖的动作，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呆了许久才晃了晃脑袋:“喔，大概，可能，或许，嗯，你是半神，所以……” “……” 李凉抹了把额头的汗。 照个亮差点把好不容易搞到的灵消耗干净。 塔姆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毕竟别的半神都是先成为强大的魔法师，再成为半神，像他这样对魔法一窍不通的情况下成为半神，施法会发生什么鬼才知道。 想到这里，他犹豫道:“我之前试过水哥的咒语，弹舌音，很难念，他启迪了光荣，路径是闪耀，后来又试了坎万罕博，戒指冒绿火苗。” “喔，光荣原质的咒语都很难发音，需要反复练习，坎万罕博应该是丧钟原质中的咒语，大多以‘坎’开头……冒绿火苗……”塔姆重新席地而坐，思索片刻最终放弃，“抱歉，我从未听说过这种现象，就像刚刚你施放的照明术……” 李凉在对面坐下。 一大一小相顾无言。 许久。 塔姆坐直身体:“让我们继续吧，第二课你已经通过，喔，超常通过。” 李凉苦笑。 “第三课，魔法仪式。 现在，你理解了不同质点的大天使之间有着部分重叠的属性，那么，根据这种特征，魔法仪式学被创造出来。原本由于信仰的专一性，一位魔法师只能启迪一种原质，选择一条路径，所能使用的魔法受到了路径的限制，而有了魔法仪式，魔法师就能短暂地召唤其他原质路径中的大天使，从而拓宽可供使用的魔法种类。” 李凉点头。 合理。 “魔法仪式学包括炼金术与魔法符阵，我们单独讨论魔法符阵，目前已被证实可行的魔法符阵有将近六十种，分为四个基本类型。” 塔姆说着俯身，用魔杖在地上描绘。 “魔法之圆，魔法三角，魔法五芒星，魔法六芒星。 其中，魔法六芒星只运用在炼金术中，而魔法符阵主要结构是五芒星，圆形，三角，对应创造，平衡，毁灭。” 李凉想起塔姆制造卡吕普索薄纱时外围画的就是一个三角形，随口问道:“卡吕普索属于毁灭？” “是的，卡吕普索是暗影原质的主神。”塔姆重新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圆，“我即将教你的是一个魔法之圆，它是最基础的一种魔法符阵，效果只有一个，呼唤你所信仰的神明，并请求祂在阿其路显化其影。” “这有什么用？” “这是魔法部‘寄魂’考试的第一项，证明你的信仰已经建立。这个魔法符阵很简单也很安全，考验的只是‘虔诚’。” 塔姆说完，在地面上再次画起一个圆。 不过这一次，随着魔杖顶端移动，白色的光留在了地面上。 “如果熟练掌握了一个魔法符阵，就不需要用魂器绘制，如同刚才的照明术，完全可以沉默施法，但第一次，我建议你亲自感受完成魔法符阵的过程。” 李凉专注地盯着地面。 散发着朦胧白光的线条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形，接着，塔姆在圆形中画了一个五芒星，又在五芒星周围的五个区域画上了一些扭曲的线条，看起来像某种文字。 这副图依然很复杂，但确实比制作卡吕普索薄纱时那副三角形简单得多。 当符阵绘制完毕，塔姆轻轻挥舞魔杖，吟唱道:“yechidah——” 一道光从虚无中降临在圆形中央，七块散发着辉光的碎片出现在不同位置，呈对称结构分布，相互之间以某种不可见的神力联结，缓缓转动。 魔法符阵随即由朦胧的白光变成深紫色。 李凉瞪大了眼睛。 凌晨从隧道爬出来后，与塔姆在耶其拉中沟通时，他就感觉到了这个东西。 原来这就是纳鲁？ “纳鲁之影，”塔姆神情虔诚。 李凉赶忙弯腰致意。 “现在，试着完成你的魔法符阵，”塔姆挥了挥魔杖，纳鲁之影消散，地面上的符阵依旧闪烁着紫色的光。 “好。” 李凉深吸口气，俯身比划了一下。 戒指……好像不太方便画图。 “喔，手指就可以。” “噢噢，”李凉尴尬地点了点头，用两根手指开始画圆。 “共鸣。” “嗯。” 开始地面上什么都没留下，随着他越来越专注，慢慢出现了黯淡的白光，直到组成完整的圆，接着，他依样在圆形中绘制了扭曲的符号。 “yechidah，”塔姆适时教道，“这也是一句通用的咒语，表示呼唤主神。” 李凉点头。 发音听起来像“耶希达”，很容易。 但他突然紧张起来，心跳加速，额头直冒冷汗。 宛如面试第一次见大老板。 深呼吸几下，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轻轻说道:“yechidah——” 下一刻。 李凉眼前一黑。 塔姆，酒窖，魔法的光，一切存在都消失了，只剩下死寂与黑暗。 他甚至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或者……他本身就是黑暗。 无内无外，无边无际。 与此同时。 塔姆霍然起身，高举魔杖低吼:“tzadkiel——” 一道剧烈的光从魔杖中迸发出来，却转瞬即逝。 塔姆浑身颤抖，眼神充满怒意。 对面，李凉缓缓起身，声音透着非人般的冰冷，像巨大号角吹奏，带着层层叠叠的回音:“纳鲁的门徒……” 这一刻，塔姆直视李凉的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狡……” 刚刚说出一个字，塔姆的目光突然涣散，脸上愤怒的表情随之松懈，慢慢平静下来。 片刻。 地面上，李凉绘制的圆形符阵上方亮起一个散发着神圣金色光芒的“摩比斯环”。 塔姆原地坐了下来，怔怔盯着“摩比斯环”，整张脸被映成了金色。 这时，李凉睁开眼睛，皱着眉头左右看了看:“嗯？” 刚才那一瞬间的黑暗莫非是魔法符阵完成的标志？ “喔，混沌之影，”塔姆轻声说道。 李凉回过神，打量着眼前的摩比斯环，神圣，耀眼，和初次在灵的视野中看到的一样，随即问道:“这就是混沌之神的影子？” “是的，”塔姆似乎有些困惑，“看来你确实信仰混沌，也只有混沌之神听到了你的呼唤，但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第二百三十八章 重装上路 “确实不对劲，”李凉凑近神圣璀璨的摩比斯环，“这是我在小岛上第一次看到的样子，没过多久，为了救猴子，整个小岛的灵灌进戒指，然后就有一股和刹雾界一样的气息把一半金色染成了黑色。” 塔姆表情凝重:“刹雾界……狡诈之神……” “所以，我卷进了混沌之神和狡诈之神的战争？”李凉脸色很难看，“那飞剑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魔法符阵是“寄魂”考试的第一项，每一个参加考试的魔法师都练习过无数遍，它如实反映主神之影，从未出现过谬误，现在，应你呼唤显化的混沌之影没有异常，”塔姆起身，斟酌道，“但是，这只能证明我的验证方法失败了，我仍然认为，神明之间的战争已经爆发，而你身处其中。” “那，还有别的验证方法吗？” 塔姆欲言又止，背起手在酒窖中转了三圈，最终站定，转身说道:“还有一种方法，有些冒险，但可以一试。” “什么方法？” “需要赫尔墨斯之梦。” 李凉愣了下，皱眉道:“赫尔墨斯之梦只剩下两个了，我想让您把它制作成卡吕普索薄雾，后面的行动里用得上，”他想了想，叹了口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论如何都得毁了‘新世界’，如果成功，捍卫者号上还有很多赫尔墨斯之梦可以用，如果失败……真相是什么，也不重要了。” 塔姆欣慰地笑了笑，慢慢走近，拍了拍他的膝盖:“喔，你有一颗善良的内心，纳鲁将护佑你的道路。” 李凉苦笑:“我谢谢纳鲁。” “不过，这种验证方法卡吕普索薄纱也可以完成，或许只需要很少的剂量。” 李凉挑眉:“是吗，那样最好。” 这时，一阵皮靴踩在金属梯子上的声音从通往武器基地的深井下传来。 李凉冲塔姆点了点头，静静等待。 片刻。 一个脑袋探上来，是老赵，目光扫了一圈问道: “老大，武器都分配好了，每个人带三把，还多出来很多带不走。” 李凉平静道:“没关系，三把够了，其他的留在原地就行。” “好，”老赵点头往下爬了几级又钻出来，“对了，还有些其他零碎的东西，要一起带走吗？” “什么东西？” “地图，一堆纸，还有抽屉里发现的左轮枪，药瓶什么的。” 李凉随口道:“带上来。” 噔噔蹬…… 老赵爬了下去。 “喔，我们下去看看，”塔姆走到深井边，爬了下去。 李凉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走到井边。 深处的老赵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说道:“老大，小心一点，楼梯很滑。” 借着最深处的微光，李凉看到塔姆抱着梯子一边一路滑下去，刚刚经过老赵的位置，而老赵毫无察觉，还在慢吞吞地一级一级往下爬。 按下纷乱的念头，很快，李凉再次下到井底，沿着通道走进了武器基地。 与上次不同，此刻的武器基地分外热闹。 这帮悍匪将整个基地翻了个底朝天，人人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表情。 拯救世界纯属客串，洗劫一空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大部分巨大的货架已经被清空，很多人爬上了货架最高层，正往下扔武器，下面有人接着，击鼓传花一样运出来。 圆形空地上，堆砌着淘汰的武器，更多人在将卵型的新武器用武装带绑在腰间，带三把的不算多，竟然有人背了四五把。 “啧，什么玩意，”李凉指了指那个没谱的家伙，看了一眼老赵。 “哎？”老赵怒气冲冲走过去踹了一脚，“你他妈跟这搬家呢？” 周围一阵哄笑。 有个蜉蝣成员嘲讽道:“鼠帮的兄弟没见过世面，老赵你得理解。” 又一阵哄笑。 “去你妈的，”那个鼠帮成员回骂了一句，却丝毫没有解下多余武器的意思。 货架深处传来密集的枪声与兴奋得欢呼，显然不少人在试枪。 看着这副乱糟糟的场面，李凉皱眉说道:“动作快点。” 他声音不大，但比老赵有效得多，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搬运和绑缚武装带的声音。 他很能理解这帮人的心态。 这伙由蜉蝣，鼠帮，tank，战斧，运输工会攒起来的人马，说到底都是帮派，这辈子使用的大多是墨西哥市生产，技术古老，质量拉胯，能用上少量富士号生产的精品的都已经算是小头目。 而粒子枪，电磁脉冲枪之类的武器价格高昂，一般的帮派根本买不起，即便战斧，yakuza这些巨型帮派也只能装备一小部分核心成员，至于眼前这种明显属于希安的武器，很多人连想都不敢想。 不过，这次行动的人马大部分是蜉蝣成员，战斗素养还算可以，装配完卵型武器，多少能和李成树的隐形枪手打个有来有回。 李凉不紧不慢地往货架深处走去，货架密集，塔姆不知去了哪里。 随着他的脚步，整个武器基地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动作无形加快了几分。 一直到最深处，水野迎了上来:“李凉先生。” “嗯，”李凉点头，瞥了一眼正在试枪的人群:“他们试的怎么样？” 这时，刚刚尝试完特斯拉磁暴模式的蜉蝣成员一脸兴奋地跑近:“老大，这把枪太棒了，四种模式，跟踪子弹，磁暴，快充粒子炮，自瞄狙击。” “嗯，”李凉笑了笑，“所以，明天过后，中京属于我们。” 试枪的人群同时举起卵型武器，爆发出一阵欢呼。 李凉点头致意。 跟悍匪们就得这么聊。 他转身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对水野说道:“对了，告诉他们，那个红色按钮不能按。” 水野轻笑:“嗯，已经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了。” 一旁的蜉蝣成员一脸严肃，插话道:“因为红色的波长长。” “呃……对，”李凉点头，转身向上次发现的“尸坑”走去，寻思着以后得让锡森博士找几个老师给蜉蝣上上课。 匪徒也得有文化才行。 片刻。 李凉来到长条状的尸坑前，发现塔姆正站在坑前。 “喔，李凉，”塔姆望着眼前的坑，疑惑道，“这个基地确实很奇怪。” 第二百三十九章 重装上路（二） “什么地方奇怪？” 李凉紧张起来。 “喔，奇怪的是这里很正常。”塔姆摊手。 “嗯？” 李凉念头一转，理解了塔姆的意思:“没有魔法或者道术的痕迹？” “是的，”塔姆弯腰敲了敲地板，“这确实是一种我未曾见过的金属，但从这个基地所处的位置来看，它始终没有被人发现确实不合理。” “那……是混沌之神保护了这里？” 李凉只能如此猜测。 既然对战双方可能是混沌与狡诈，提供帮助的必然是混沌之神。 塔姆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难以理解的方式。” “……” 真的是神介入了凡人的世界？ 李凉注视着尸坑，沉默不语。 k说有人在这里挖出这个坑，是为了自杀时恰好倒进去。 看过了视频，他意识到或许挖坑的就是自己。 他慢慢走进坑里，躺了下去。 不宽不长，正正好躺得下。 他怔怔盯着穹顶，忽然想到，当他亲手挖出这个坑时，一定也会像现在这样躺进来试一试，而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那时的他究竟面临什么样的境遇，才会决定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塔姆在尸坑边缘坐下，轻声问道:“喔，李凉，你觉得创建希安的‘李凉’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丧心病狂。” 塔姆咕咕笑了一声:“因为有可能是他发动了核战？还是因为他缔造了这个时代？” 李凉依旧盯着穹顶，再次说道:“丧心病狂。” “如果他有充足的，正义的理由呢？”塔姆幽幽问道。 李凉声音平静:“如果实现正义需要有人牺牲，我一定是其中一个，而不是想方设法活到最后，用别人的牺牲来标榜自己的伟大。” “喔……游历基理世界时，我曾见过太多艰难的抉择，那些英雄般的超凡生物无一例外地相信自己的选择代表了秩序，然而，很多时候，创造与毁灭并不泾渭分明，它们只是短暂地达到了平衡，直至再次崩坏，”塔姆郑重地欠身，“所以，很高兴能认识你，纳鲁必将眷顾你的道路。” 李凉坐起身，笑了笑:“谢谢你，塔姆先生。” “喔，我应该感谢你，李凉，因为此刻就是我游历基理世界所期待的……”塔姆咧嘴笑道，“见证超凡。” 接着，这位河蟆王子，赦免达者开始唱歌: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灵海的塔姆~ 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塔姆闭着眼睛，舞动着双手，以类似约德尔唱法吟唱，真假音交替切换，声音婉转高亢。 上一次在镇界堡听到这段歌声，他觉得有些滑稽，而这一次，他忽然觉得，塔姆说得没错，它的歌声很治愈。 可惜。 偌大的武器基地，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 三十分钟后。 水野走近，鞠躬道:“李凉先生，已经装备完毕。” “好。” 李凉点头，走向基地入口。 塔姆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依旧无人察觉它的存在。 趁刚才的时间，李凉询问了一些基础魔法的事情。 毕竟以魔法体系的复杂程度，塔姆对其他原质也仅限于理论，而且混沌可启迪的七种原质包含许多路径，占据每条路径质点的大天使就更多了，短时间很难掌握什么复杂魔法，还不如学几手基础魔法。 传送就相当好用。 一番请教后，李凉才意识到，为什么像水哥和老唐一样的通灵者不愿意学习基础魔法。 原来这些魔法消耗的灵并不少，而且除了有限的几种，其他海量的基础魔法只能在日常生活中利用。 比如，照明术就不提了，所谓悬浮术，只能让人离地十厘米漂浮十分钟，据说可以用来水上行走。 干燥术就更扯了，竟然是用来让食物和衣服干燥用的，不过想起回地球前在灵理之门外淋的那场暴雨，他倒觉得干燥术有点实用。 其他的也大同小异，只能点个烟的小火苗，浇个花的小水柱，端个菜的控制术以及爱情魔咒之类的。 按照塔姆的说法，他施放这些魔法时效果可能会和别的魔法师不一样，但考虑到灵的储备，他暂时放弃了尝试，只是背会了部分咒语。 有用的基础魔法除了传送门，还有治疗，搜寻宝藏，语言术和一个低阶的恶魔封印术。 这些魔法咒语很长，但塔姆说传送门的咒语其实更长，只不过他不知在刹雾界中经历了什么，施放传送门不仅可以沉默施法，还像本能一样快捷。 李凉实在不知道这算不算夸奖，不过除了第一次施放时下意识做了手势，后面确实收发由心，相当顺手。 “老大，”老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嗯。” 李凉已经来到入口处，环顾四周，所有人员已经武装完毕，腰间和身上绑着、手中整齐划一地横端着卵型武器。 众人的武器均处于解锁状态，乳白色外壳上透出一连串蓝色和红色的纤细亮光，标示着四种模式剩余的能量和弹药。 再加上不少蜉蝣成员进行了部分躯体机械化改造，这么一看，气势十足，颇有几分赛博朋克味道。 李凉满意地点头:“很好，先上去。” 所有人开始陆续爬上梯子。 李凉和水野，老赵留在了最后。 “李凉先生，”水野打开一个背包，“还有这些东西。” 李凉往包里看了一眼。 里面装着左轮枪，一厚沓纸张，两个空药瓶，还有一些不知塞在哪儿，上次没发现的零碎，比如一个古老的手机充电器，一个碎了屏幕的ipad，还有筷子饭盒碳素笔之类的。 这帮家伙搜得太干净了，这都从哪儿找到的。 “嗯？”李凉愣了下，伸手翻了翻，拿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非常老，和之前两张女孩的照片不同，它是用最早的胶片相机拍摄，洗在柯达相纸上的。 照片上是一男一女依偎而坐，神情有些拘谨。 李凉低着头，摸了摸照片上的男人。 父亲。 身旁的女人他也只在照片上见过，早逝的母亲。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老赵被水野扯着离开，连塔姆也悄悄回去了地面。 空旷寂静中。 李凉独自一人，低着头，看着手中的照片。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 已经……一千年了啊。 想念就像一颗子弹，跨越一千年，击中了他的心脏，而孤独，攥紧了他的肺。 第二百四十章 重装上路（三） 噔，噔，噔，噔…… 李凉顺着梯子爬了上来。 酒窖中烟味淡了许多，灯光依旧昏暗。 塔姆揣手坐在远处，通往负二层的台阶上。 水野和老赵等在井口。 “李凉先生。” “老大。” 李凉神情平静，点了点头，注意到酒窖里只剩下六具隐形的死灵傀儡，其余被收买或者通灵者假扮的人不见踪影。 “这些人呢？” 老赵笑了笑:“处理了。” 李凉沉默片刻，低沉道:“现在等k来消息，”说着拉来一个小酒桶坐上去，神情有些疲倦。 水野犹豫了一下，上前握了握李凉的胳膊。 “没事，”李凉抬头笑了笑。 片刻。 酒窖只剩下塔姆。 塔姆慢吞吞地走近，拍了拍李凉的手:“喔，等这件事结束，你一定要去我的家乡看看，它在暗灵海的中心，名字叫做姆巴多，也叫永潮之岸，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李凉笑道:“一定去。” “喔，那里生长着一颗不朽的巨树，名为婆娑，和妖精的家乡，阿瓦隆城里的那颗‘诺达希尔’，以及尼德霍格守护的‘尤克特拉希尔’一样，都被称做世界之树，不过，尼德霍格非常暴躁，妖精又很吝啬，只有河蟆人，热情又好客。” 李凉被塔姆逗笑:“婆娑，听起来就很伟大。” “喔，是的，”塔姆认真道，“主要是因为婆娑松果的味道很伟大。” 李凉笑了出来。 —————————— 一个小时后。 水野匆匆走下楼梯:“李凉先生，k到了，他……” “怎么了？”李凉瞥了一眼水野的神情，皱着眉头快步走上楼梯，片刻，在负一层看到了脸色苍白的k。 “老大，”k依旧带着墨镜，发型丝毫不乱。 然而，李凉却注意到他的嘴唇白得不正常。 “受伤了？” k点燃一支烟，随口道:“小伤，没什么事，傍晚的影迷活动……” “什么伤，怎么搞得？”李凉打断道。 “挨了一枪，”k瞪了水野一眼，随意比划了一下胸口，“李成树买通了我一个手下，操，真他妈废物，两米都打不准。” “这个时候到处都是眼线，就是自己人，只要脱离视线就要小心，”李凉脸色很难看。 k满不在乎道:“嗯，后面事情也不多了，一会儿……” “一会儿你他妈留在这里，等我们出发，你坐动视的飞艇回ask，”李凉再次打断。 k愣了一下，笑着耸肩:“你说了算，老大。” 一旁的水野轻笑。 k哼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喊道:“塔姆先生？哪儿呢，塔姆先生？” “喔，我在这里，”塔姆的声音突兀响起。 水野被视线中突然出现的塔姆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闪了一步，瞪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身材矮小，长相怪异的河蟆人。 “哈哈，”恶作剧成功的k冲塔姆比了个大拇指，“哎~你好，塔姆先生。” 塔姆一脸严肃:“你好。” “……”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三千二百多岁的老河蟆了，有谱没谱啊。 瞥了一眼满脸震惊，正在重塑三观的水野，李凉冲k没好气道:“说说吧，影迷活动怎么样了。” “嗯…嗬嗬嗬……”k把笑意憋回去，“那什么，活动，啊，现在三点，大概四点半，建筑工人工会组织的活动队伍从一番街过，运输工会那边提供了些浮艇，这会儿正装全息投影，花环什么的，路过这里的时候，安迪小姐安排了阿鲁配合，掩护我们登艇。” 李凉纳闷:“阿鲁是谁？”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里头的一个小配角，”k吐出一口烟雾，咳嗽了两声，“还算受欢迎，堵个街没什么问题。” “嗯，豪斯那边呢？” “他和王山还在k11。等我们离开，周围布置的两支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和一百多探员就没事干了，他让我问你，这些人往哪儿撤。” “两支突击队调去ask附近，没必要太近，十五分钟路程内就行，探员撤去k11。” “好。” “佐尔格呢？有没有消息？” “嗯，有，秘密码头已经搞定了，接到了该隐，就是现在涌进中京的人太多了，东疆港限制入关，动视也不好派飞艇去接，太显眼，想要把人送到一大街189，他还得再想办法。” “好，”李凉想了想，“转告他，如果有条件的话，今天晚上来ask找我一下，如果不稳妥就算了。” “啊，行。” “对了，消息渠道安全吗？” “安全，”k捻灭烟蒂，“蜉蝣那一套，靠人传接消息，切口和反跟踪的方式很成熟，就是速度慢点儿。” “慢点儿没关系，安全最重要，尤其ask和一大街189号，一定不能暴露。” “好。” 空旷的负一层安静下来。 k又抽出一支烟。 “你他妈还抽烟，”李凉怒道。 —————————— 傍晚。 六点十分。 夜生活已然开始，歌舞伎町一番街已经不能用摩肩接踵形容，而像一个人肉罐头，塞得满满当当，人们排着队往前挪。 伴随着混杂在一起，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整条街充斥着炫目的全息影像，花花绿绿的弹出式广告像浪潮般在人海中涌动。 某家俱乐部门前投射出体型巨大的全息女郎，妖冶诱人，当街劈叉，缓缓俯下上半身，展开双臂，欲将面前的人群揽进她“壮阔的胸怀”。 流光溢彩中，男男女女兴奋欢呼。 潮湿迷蒙的空气弥漫着烟草味，各类小吃的浓重调料味，时而混进一些香水味，廉价却热烈。 机械姬附近，一场由《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中“重要配角”阿鲁参与的活动刚刚结束，影迷们意犹未尽地留在原地，脸上的兴奋尚未褪去。 当然，想离开也没办法，一番街已经堵死了。 活动布置正在拆除，装进一辆辆浮艇拖拽的蓬车中，这些蓬车装饰着塑料花环，车身投影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精彩剪辑与建筑工人的招募广告。 中部某辆蓬车。 由于全息投影设备散热量巨大，蓬里温度很高，李凉扯了扯衬衣领，从身旁的装饰材料上撕了块纸板给脸上扇风。 塔姆坐在一个架子鼓上，正在发呆。 这时，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怎么样？”李凉问道。 “都上来了，”水野递过来一瓶水，“很顺利。” 李凉点头。 轰隆。 蓬车一震，缓缓启动。 塔姆从架子鼓上站起来，举起一把鼓槌，愣了一下，俯身又换成魔杖，轻轻挥舞。 李凉闭上双眼。 世界一片通红，无数心脏以不同的节奏波动，组成了沸腾的生命之观。 数十个魂器散布在视野中并不显眼，但从中迸发的灵丝却茂盛生长，舒展开来。 然而，那些靠近这支浮艇队伍的灵丝全部被引到了驾驶舱，在那些擅长精神力的通灵者感知中，这些浮艇里显然只有驾驶员一个人。 从这片夜上光影，到那片悄然梦乡，人类文明似乎正在繁盛的中京升腾，天幕之下，万家灯火，却鲜少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悬在高崖之上，稍有不慎，便通通化为泡影，万劫不复。 还好。 总会有一些人没那么“聪明”、“理智”、“权衡”，选择去做一些只是自己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真特么热，”李凉坐在蓬车里，不停地往脸上扇风。 第二百四十一章 真与幻 李凉隐约记得一句古语，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这句话的意思是，“军争”中最困难的地方在于，以迂回进军的方式更快到达预定战场，并把看似不利的条件变为有利的条件。 当下这个一蝉二雀的局面，他这只“蝉”弱点很明显，人数少，装备差，力量薄弱，但这种不利条件也可以转化为有利条件。 那就是他们可以轻易混在人海中快速转移，难以追踪，随后精准打击敌方核心。 中京市是一座巨大的城市，数千万人生活在这里，尤其当剧终日临近，其他六座城市的狂热影迷涌入，早已人满为患。 时间接近晚上十点。 第一大街依旧车水马龙，影迷活动已经从西城区蔓延到了一部分东城区，而且西城区限行，很多人只能把车辆和飞艇停在外围，徒步前往一番街，导致第一大街半条街道两侧都停满了机动车。 越来越多的工会组织起游行活动，不仅满足了员工的“节日需求”，还能趁机打一波广告。 这个年代，工会其实和帮派没什么区别，只是经过联席会议官方认证，可以堂而皇之地招募成员。 众多工会的游行活动时常“撞车”，把本就不宽的主街堵个严实。 此刻，建筑工会的庞大浮艇队伍就和矿委会的花车迎头“撞”上，堵在了第一大街和善阳道的交口。 双方都是拖着蓬车的浮艇队，谁也不好掉头。双方工人们闹哄哄聚在十字路口，推推搡搡，骂骂咧咧。 其中一辆蓬车内，李凉眉头紧锁。 在建筑工会，运输工会，佐尔格，动视，王山的共同调度协助下，载着一千多人的浮艇队伍很顺利地从机械姬抵达第一大街，却没想到堵在了一步之遥的地方。 这几个小时多次改变路线，躲避着飞船和通灵者的追踪，不仅把赦免达者塔姆累个半死，其他人由于精神时刻紧绷，也没轻松到哪儿去。 然而，意外总是会迟但到。 忽然，一个身影钻了进来，是水野。 “李凉先生，”水野抹了把鬓角的汗，“建筑工会的代表准备和对方带队的人沟通，这么僵持下去，秩序局来了就麻烦了。” “嗯，”李凉想了想，“告诉那个代表，谈的时候，刚开始强势一点，就说我们要过去让他们让路，快打起来的时候让一步，就说我们可以拐进一大街给他们让路。” “好。”水野没有犹豫，迅速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轰隆一声，蓬车晃了一下，开始缓缓前进。 李凉摇了摇头，原地坐下，用纸板扇风，对坐在架子鼓上的塔姆说道:“辛苦了，塔姆先生。” “喔，没关系，”塔姆一手握着鼓槌，一手举着魔杖，“你选的时机很好，人类多的地方，精神类魔法很容易受到干扰，而且人类通灵者所施放的魔法效果很简陋。” 李凉笑了笑。 不止通灵者，人群对隐形枪手也有很多的限制作用。 摩肩接踵的人群里突然挤进来一个摸得着却看不到的隐形枪手，估计会被当成鬼怪乱拳砸死。 半个小时后。 浮艇队伍越过189号，进入建筑工会提前公告过的聚会地点。 地点位于大厦内部的酒吧，不少未能参加游行的建筑工人可以直接在这里参加聚会。 浮艇借助这个正当理由进入大厦室内停泊场。 随后，李凉和塔姆确定周围安全，一行人从大厦后方分批分散离开，穿过昏暗的后巷，潜入189号。 转移过程中，塔姆负责室外策应，李凉跟随最后一批人抵达189号。 189号是两座大厦间，一座只有四层高的楼房，带有明显的早期建筑风格，方方正正，没什么设计感，是一家传承多代的私人酒馆。 像这样的地方中京有很多，夹杂在现代化的摩天大厦中，代表着复古和传承，更主要是用来彰显一小撮人的品位。 酒馆早已被王山派来的探员占领，不过为了隐蔽，还在正常营业，只是老板一家老小已被控制。 李凉从后门走进时，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探员迎上来:“李凉先生。” “嗯，辛苦了，有没有异常情况？” 李凉笑了笑，觉得眼前这人有些眼熟。 “没有，一直很正常，”探员瞥了一眼周围，低声道，“不记得我了？五街居委会的。” 这么一说，李凉反应过来:“嗨，你，张弛？” “对，”探员笑了。 李凉拍了拍张弛的肩膀，这人是五街居委会常驻的探员之一，主要工作是维持街面上的秩序，调解片区居民矛盾之类的事情，没想到也跟着王山掺和进这趟玩命的行动里。 “带我去最下层。” “这边。” 张弛带路，一行人向下，走进了酒馆负一层。 没想到这里也是个酒窖。 “行，你上去盯着酒馆前面，”李凉伸手，和张弛握了一下。 等张弛离开，他转身一点点在酒窖里踱步。 按经验来说，维修无人机基地和武器基地都预留有无人机开门，而地铁入口则是在他走近后自动打开。 当他走到角落里时，忽然愣了一下。 接着，脚下猛然一空。 看到李凉整个人嗖得一下消失不见，水野和老赵以及在场的蜉蝣成员同时脸色一变，冲到了坑边向下看去。 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立刻变成了震惊。 下方，宛如深渊。 一连串橙色火焰闪烁，李凉从最后一个传送门踉踉跄跄走了出来。 他仰头看去，入口像高悬在黑暗中的小小窗口。 “这……” 他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如果不是先去救顾问，而是先来这里，直接就他妈摔死了。 南疆港和秩序局的入口只有几米深，而这里的高度落差至少十五层楼高。 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涌上心头，李凉环顾四周。 他正站在一个孤零零矗立的阶梯最高处，三面都是漆黑的深渊，只有阶梯通往一个灯光明亮的地铁站台。 这时，塔姆像一片羽毛，飘飘荡荡地落在了一旁，左右看了看，低沉道:“喔，这是……” 李凉咽了口唾沫，慢慢转头说道:“悄悄话私宅下的深渊就是这样的。” 下一刻。 他怔怔看向一个方向:“听，声音。” 一阵风从黑暗中涌了出来，裹挟着模糊的嘈杂声，就像极远处有个热闹的集市，正有无数人在高声说话。 塔姆摇头:“李凉，我什么也没听到。” “还是神力？”李凉神情凝重。 塔姆走到平台边缘，冲着深渊挥舞了一下魔杖。 一个微小的光团从魔杖顶端飞出，如萤火虫般飞了两圈，接着径直坠入下方的黑暗。 几分钟后。 塔姆轻声道:“七百四十五米。” “什么意思？” “李凉，不是魔法，也不是道术，”塔姆神情困惑，“这是一个真实存在的空洞，下面有七百四十五米深。” “……” 李凉瞪着眼睛，慢慢抬头，喃喃道:“不可能啊。” 第一大街189号所处的位置不是无人的荒原，不是偏远的贫民区，而是位于靠近中京正中的区域，周围大厦林立，居民众多。 建筑翻修甚至重建都很常见，更何况这么大一个空洞，大厦的给排水管道从哪儿过？ 他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毫无异常。 由于高度落差，入口处搏动的心脏变成一些模糊的红色虚影，除此之外，只有塔姆的魂器。 空气中的灵依旧稀薄，没有任何魔法和道术的痕迹。 许久。 李凉回过神来，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塔姆走到了站台上，正坐在中间的条椅上，像一个等地铁的旅客。 噗。 一团绳索掉在了脚边。 李凉仰头，看到几个人影正沿着绳索速降。 深吸一口气，他沿着阶梯向下走去，来到了站台上。 “喔，”塔姆低沉道，“我想起了一个传闻。” 李凉在条椅上坐下，静静聆听。 “灵理世界有一个叫做翡翠梦境的地方，传闻中，那里沉睡着一个远古生物，恩佐斯。正常情况下进入翡翠梦境，你会发现那里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而且任何魔法或道术都无法感知到恩佐斯的存在，但是，当你无意中恰好靠近它时，就会立刻陷入疯狂又混乱的噩梦，鲜少有生物能幸存下来。 曾有一位半神游历至此，一番研究后，祂告诫所有生命，恩佐斯存在于贝来亚中，其身躯与阿其路中整个翡翠梦境大小相当却无法被感知，当生物恰好靠近它的思维中枢，也就是贝来亚与阿其路的融合点时，便会被拉进贝来亚，那些噩梦并不是来自恩佐斯，而是生物感受到了自身在贝来亚中的存在。” 李凉听完这个故事，环顾四周:“所以，基地，深渊，地铁并不是存在于真实世界，而是存在于贝来亚？” “这只是一种猜测，”塔姆摸了摸塑料条椅，“难以理解的方式。” 李凉沉默不语。 回想起塔姆讲解的四个存在，阿其路是指客观世界中的存在，耶其拉指认知过程中的存在，贝来亚指意识中存在，阿希亚指不可名状，如同神的领域中的存在。 这么说来，此刻他们身处意识中的存在，对中京的其他人来说，这里只是……坚实的大地？ 是什么导致这里出现在阿其路并可以进入？ 李凉忽然意识到，基地，地铁，都是由他开启了入口，带着人进去的。 这原本很合理，因为只有他才有权限，可如果不是因为权限呢…… “是我，”他看着塔姆，“每次都是我打开入口的，然后……”他又愣住了。 不对啊。 集团是在深渊中醒来的，他也是集团带着进入深渊的。 “你是进入贝来亚的钥匙？”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思考起这种可能性。 “不对，”李凉快速将遇到集团的情况又讲了一遍，“…………所以，是集团带我进去的。” “喔，李凉，你确定集团是真实存在的吗？” “……” 李凉张了张嘴巴，怔怔说道:“我亲眼看到他变形。” “可是……”塔姆凝重道，“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人认为集团是一个多种人格的集合，而其他人都认为，悄悄话，佐尔格，李一元是三个人，包括佐尔格本人。” “什么意思？” 李凉站起身，哼哧笑了一声，“我是个神经病？集团是我幻想出来的？在悄悄话私宅，其实是我带着悄悄话去了深渊？”他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胸膛起伏。 塔姆没有说话，静静望着他。 这时。 一串脚步声响起。 水野左顾右盼地走下阶梯，紧张道:“李凉先生，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地……地铁吗？不可能啊……” “水野，”李凉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有没有想过，佐尔格，悄悄话，李一元这些人是谁？” 水野有些意外，神情犹豫。 “回答我。” “悄悄话是一个很有名的情报掮客，关系网遍布全球，”她郑重道，“尊主曾经和他买过通灵者的消息，那个时候，悄悄话声称通灵者并不存在，我觉得，他其实当时已经掌握了很多通灵者的情报，才会愿意和您合作，不过，他能说服佐尔格和李一元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呃，怎么了？” 水野一脸关切。 因为此刻李凉已经脸色惨白。 他刚刚回到宠物医院的时候，和该隐第一次联系，该隐提到过曾花了三千万向悄悄话买元震的情报，他还记得，该隐当时在通话中说“一个连悄悄话都不了解的组织，真的存在吗？” 悄悄话其实出现的很早…… “李凉，”塔姆依旧用魔法屏蔽了水野的感知，轻声道，“我想，我很有必要见一下集团。” 李凉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又有一队蜉蝣成员降了下来，快速靠近。 “水野，”李凉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今天晚上，嗯，可能凌晨，佐尔格会想办法把该隐的人送到这里，到时候你们接应一下，把武器分给他们，然后让该隐就待在这里，你们沿着地铁隧道向秩序局方向移动，路线你知道了吧？” “嗯，我有地图备份。” “到了秩序局地铁站，那里有几台无人机，我设置了待命，你们不要主动攻击它们就没事。” “好，那辎重呢？” “辎重不着急，我回去和k商量一下，明天找机会送到这里，你留几个人在这等着就行。” “嗯，”水野解下背包，里面装着从武器基地翻出来的零碎，“这些东西要带回去吗？” 李凉随手接过背包，向阶梯走去。 水野没有说话，眼神担忧地望着李凉的背影。 —————————— 凌晨三点零五。 ask大厦，《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占据的其中一层。 一间客房中。 李凉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这夜晚的中京，沉默不语。 刚刚闻讯赶来的锡森博士，魅魔雅莱丽，以及返回不久的k围坐在书桌边，面面相觑。 “塔姆先生，”k低声道，“发生什么事了？” 塔姆摇了摇头。 锡森博士睡了一半，还在犯迷糊，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随手打开桌上的背包往里看了一眼，嘟囔道:“这都是什么……” 他探手从里面拿出一沓纸:“分子逻辑门，嚯，这论文可有些年头了。” 接着，他似乎看到了什么，愣了一下，伸手又拿出一个东西:“哦，布洛芬，止痛的。” k皱眉道:“老头你还懂药？” “废话，”锡森博士不满道，“再说，这不需要懂，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布洛芬。” k哼了一声:“这是在武器基地发现的，里面应该还有一个空瓶子。” 锡森博士在背包里翻了翻，又拿出一个空瓶子:“哦，这瓶是氯丙嗪。” “治什么的？” 锡森博士把药瓶放在桌上，随口道:“治疗精神分裂的，能控制幻觉，妄想之类的症状，不过，这种药很早就被淘汰了，副作用大，还能引起迟发性运动障碍。”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真实 一个人怎么证明自己不是精神分裂？怎么确定眼前的一切真实存在，而不是纯粹的幻觉？ 或许你的人生经历都是假的，你只是一个浸泡在某种电解液中的“缸中之脑”，按照程序设定好的轨迹生老病死。 李凉低头看着手中的空药瓶。 氯丙嗪。 原来是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维修机器人基地也有这种药，那里还有另一个药瓶，装着“利培酮”。 锡森博士说，利培酮也是一种治疗精神分裂的药。 再加上手枪，尸坑。 所以，视频中的他也可以是一个备受精神类疾病折磨的人，选择在彻底迷失自我的时刻，饮弹自尽，有尊严地死去。 而集团，从头到尾只是悄悄话组织的一批人，比利的漫长人生，变形能力，玛莲娜的爱情，这些通通都是一个精神分裂患者混淆了现实与虚幻的妄想。 太可笑了。 或许现在一转身，塔姆，雅莱莉并不存在，而锡森博士是他的主治医师，k是护工，这里不是一千年后的未来，而只是——精神病医院。 嗬嗬。 李凉笑了笑，接着转身。 塔姆就站在他身后，神情平静，不远处，k，锡森博士，雅莱莉围坐在书桌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老大，”k疑惑道，“你怎么了？你觉得这个药是你吃的？” 李凉忽然觉得有些滑稽，无奈摊手。 “哎，博士，”k转头问道，“你说，一个人看起来很正常，也没说过胡话，办事很有条理，这种人会是神经病吗？” 锡森博士上下打量k:“有可能，我建议你也检查一下。” k耸耸肩，随手拎起一瓶啤酒打开，走过去递给李凉:“武器基地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这药估计是别人吃的。” 李凉摇了摇头，抿了一口啤酒。 半个小时后，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塔姆。 敲门声响起。 他拉开了门，一个高大的德裔男人走了进来。 佐尔格。 看到佐尔格的时候，李凉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甚至想过某些电影中的情节，佐尔格从此消失，主角陷入漫长的自我怀疑中。 现实是，佐尔格出现了，比预计的时间还要早。 “李凉，噢，还有塔姆先生，”佐尔格点头致意，对塔姆说道:“之前身不由己，见谅。” 塔姆像在走神，含糊道:“喔……” “这边坐吧，”李凉拉了把椅子，自己也在旁边坐下，犹豫了一下，问道，“目前，情况怎么样？” 佐尔格神色轻松，打开一瓶啤酒喝光:“嗯，四公主节节败退，失去了很多重要区域的控制权，涅槃这些年扶持的一些帮派头目大部分都被清理干净，不过，古盛非常疯狂，不仅没有龟缩，反而派出一批卓斯亲卫入侵联席会议总部，可惜，几分钟就被妖精使者打光了。” 李凉眼眸低垂，小口喝着酒。 古盛的冒进很可能是因为察觉到李贞观出了问题，后路已绝，只剩下一条路可活，那就是战胜李成树代表的边际业务部。 “另外，支配人的行为也有点问题，派出大量通灵者支援古盛，数量远远超过我的预计，完全不计代价。” 李凉抬头，有些惊讶。 “新世界”作为一个有意识的独立生命，说到底只是为了利用卓斯来成熟，并摆脱人类的控制，而支配人乃至通灵者是它最重要的安全保障，这么死下去，没等决战开始，通灵者就死得差不多了。 它图什么？ 即便四公主输了，它也可以转投李成树，只要掌握支配人和通灵者，它在边际业务部始终有一定的话语权。 “目前四公主那边很难渗透进去，涅槃大厦究竟发生了什么，不清楚，但是，局势这么发展下去，李成树的胜算只会越来越大，”佐尔格神情凝重，“最后，可能变成我们和李成树争夺‘新世界’，那样的话……攻破联席会议总部将是一场死战。” “不会的，”李凉想了想，“四公主敢把我放进中京，就代表她有足够的信心“黄雀在后”，目前的局势只能证明，这点损失对她来说只是皮毛，不过是迷惑李成树的手段，至于通灵者……估计她和支配人达成了什么协议。” “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佐尔格点头。 这时。 李凉从兜里拿出空药瓶，放在桌上，轻声道:“集团，我在东沽区和机械姬的秘密基地都发现了这种药，还有，第一大街189号是另一个深渊。” 房间突然安静下来。 佐尔格的目光在李凉和塔姆脸上打了一个来回，嘴角慢慢勾起:“氯丙嗪，一种治疗精神分裂的药物，然后呢？” 这一刻，李凉陡然感觉到一阵凉意。 而塔姆却神情一松，咧嘴笑了起来。 接着。 佐尔格微笑道:“我们曾经吃过这种药，并没有什么效果，却深受它的不良反应困扰。” 我们。 是我们。 李凉简直想给集团一个拥抱，想了想，最后伸手，用力捏了捏集团的肩膀，然后看向塔姆。 塔姆咕咕笑道:“喔，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情况似乎变得更糟，但我的心情却变得很好。”这位赦免达者发自内心地笑着，“喔，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坏消息也可以令人高兴。” 李凉打开两瓶酒，递给佐尔格一瓶:“我干了，你随意。” 说完一饮而尽，呼出一口酒气，笑道:“绿宝贝，你现在可以说坏消息了。” 塔姆依旧难掩笑意:“喔，坏消息是，集团和189号的隧道一样！” “贝来亚，”李凉竖起大拇指，“哈哈，他妈的，神！” “你们……” 佐尔格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两人，忽然又转向空处，像在听某个人说话，片刻笑了，“原来是这样。” 下一刻，佐尔格的脸如同融化，身体快速萎缩，皮肤由紧绷变得松弛，苍老，整个人眨眼间变成了一个暮年的老人。 “塔姆先生，大家都叫我，悄悄话，”集团优雅欠身，将酒瓶搁在一边，双手交握。 塔姆欠身回礼:“很高兴认识你，独特的生命。” “悄悄话先生。” 看到悄悄话，李凉想起第一次见到集团的情形。 正是从集团开始，事情走向另一个维度，进入常人难以理解的范畴。 集团身上的衣服此刻稍显宽大，但他的神情却分外肃穆:“比利最早诞生的那些人格中，有一个被称做‘书呆子’，他穷尽一生，学习了下城区能学到的一切知识，却依旧无法理解我们存在的方式，直到今天，我们依旧不知道答案，但是，很早以前，我们就达成了一个共识。” 李凉回想起比利，默默叹了口气。 “喔，愿闻其详，”塔姆认真道。 “我们来自哪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将走向何方，将在何时何地获得救赎。” 第二百四十三章 禁锢之握 咚咚。 李凉敲了敲门。 片刻。 k打开门，衣冠整齐，发型未乱，根本没睡。 “怎么样？” 李凉神色轻松地倚着门，摆手:“去，去，塔姆需要点儿东西，还是和秩序局一样，靴子，伏特加，铁酒壶，土。” “不是，等会儿，”k上下打量了下他，纳闷道，“老大，你……没事儿吧？刚才还……要不让锡森老头再给你找瓶氯丙嗪……” “去你的，”李凉转身，“快点的。” “好嘞，”k戴上墨镜，懒洋洋应承了一声。 返回房间的路上，李凉脚步轻快。 发现自己没病的感觉很好。 当然，准确地说，是发现自己没有精神分裂，病还是有的，脑子有病。 经过和塔姆，集团的讨论，虽然没有得出更准确的结论，但至少明确了两件事。 第一件关于集团。 塔姆所能聆听的思维只有当前代表集团的人格，这个人格有着完整的人生经历，并且涉及到李凉的部分逻辑自洽。 然而。 整个逻辑却是虚假的。 塔姆认为只有两种情况，一种，集团是一个超越“赦免达者”的魔法师，用魔法误导了他，另一种集团就像地铁隧道一样存在于贝来亚，被他聆听的思维是贝来亚在阿其路的显化，且同样经过了“修正”，变得如同真实存在。 第一种显然不可能，只剩下第二种，进而证明集团像深渊一样，是被同一种力量刻意“制造”出来的。 第二件事，基地，地铁隧道，深渊之所以从未被人发现，并不是源自科技、地理位置，而是被这种力量遮蔽，难以被其他人察觉。 这种力量无疑是有针对性的。 目前为止，维修无人机基地，武器基地，地铁隧道是他发现的，深渊和秘密码头是集团发现的，证明他和集团都可以进入这些区域。 除此之外，“中京地图”还标注着一处基地尚未探索:“备用飞船基地”，以及两座隐藏的天幕出口。 两座出口的位置屠然已经调查清楚，很难接近，而“备用飞船基地”在东疆港65号码头附近，佐尔格上午之前会确定周围环境。 这次讨论排除了他是精神分裂，但氯丙嗪究竟是不是曾经的他吃的，视频，左轮枪，尸坑的秘密依然存在，但至少，存在于客观世界。 只要真实存在，必然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集团离开后，塔姆立刻开始进行另一件事。 验证“神明战争”的猜测。 不过，这位赦免达者始终没有透露验证的方法，只是让他稍安勿躁，等准备结束，自然会告诉他。 他也只能让k尽快找齐塔姆需要的东西，赶在天亮前完成验证。 回到房间，李凉慢慢平静下来。 —————————— 早上六点。 天幕模拟着黎明前的黑暗。 整座城市尚未苏醒，ask大厦格外安静。 李凉跟着小号萨隆，推门走进顾问们所在的房间，愣了一下。 此刻，客厅中的家具被堆到一边，地毯撤走，空出一块方形区域。 空出的瓷砖地板上，一个深紫色的三角形魔法符阵悬浮在距离地面几厘米处。三角形内线条极度复杂，远远超过了制作“卡吕普索薄纱”时的符阵，而且线条之间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怪异文字，像一个个拥有生命的蠕虫，扭曲挣扎。 “人带来了，”小号萨隆声音尖利，“河蟆人，你确定要这么做？” 神情疲惫的雅莱莉低声道:“塔姆先生，这很冒险。” “喔，我想，一切都是值得的，”塔姆咕咕笑道。 “赦免达者，希望您的计划顺利，”秘法僵硬地弯了下腰，与李凉擦肩而过，径直离开了房间。 “太疯狂啦！”小号萨隆尖叫。 雅莱莉收起短鞭，郑重行礼，和七分之一一起离开，经过李凉身边时，魅魔的尾巴轻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房间只剩下大小萨隆和塔姆。 李凉盯着地面上的魔法符阵，缓缓说道:“塔姆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三角形的魔法符阵对应毁灭。” “喔，是的，”塔姆认真道，“这个魔法符阵被称为‘禁锢之握’，是我能绘制的最强大的魔法符阵之一。” “快告诉他，河蟆人，快快，”小号萨隆转了一圈，不耐烦道，“我来说我来说，禁锢之握，是‘戒律’原质，‘掌控’路径，‘权利’质点的大天使‘贝斯’的魔法，用来禁锢混乱之源，如果你愿意献上一切，甚至可以禁锢半神！” 李凉皱起眉头。 这个符阵想必是用在他身上的，听起来相当强力，问题是……有必要吗？ 他是个半神，却是个内里空空的半神，能有什么威胁？ “喔，李凉，”塔姆摇了摇头，“原谅我无法在此刻告诉你原因，你可以拒绝接受。” 李凉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原因？” “因为……”塔姆低沉道，“我相信你。” “嗯？”李凉一头雾水。 这算什么原因。 眼前的符阵明显是用来“防备”他的，怎么反而是出于相信？ “我相信你的内心，”塔姆神情肃然，“我相信我认识的李凉无论遭遇了什么，都心怀善意，而我，愿意承担一切后果。” 李凉看着塔姆的眼睛，记忆中的经历一幕幕划过脑海，他笑了笑:“我也相信你，塔姆。” 塔姆对一旁蜷缩着的大号萨隆鞠躬:“尊敬的萨隆阁下，这是来自暗灵之王的第十七个孩子，塔姆肯奇遵循内心的决定，请护佑无辜的人类。” “俺们知道了，”大号萨隆挪了挪屁股，“纳鲁很好，俺们喜欢纳鲁。” 小号萨隆一溜烟滚到了大号萨隆身后，嘟囔道:“祝你好运，肉做的半神。” 这时。 塔姆从怀中掏出一个金属酒壶，把盖子打开一道缝隙。 一股灰色的薄雾涌了出来，飘飘荡荡钻进李凉的鼻腔。 “卡吕普索薄纱……”李凉深吸一口气，“然后呢。” “请你站在魔法符阵中央。” 李凉点头，犹豫了一下，跨出一步，站在了三角形中央。 塔姆双手摊开，轻轻吟唱:“tzadkiel~” 魔法符阵上方出现一个虚影。 一个年迈却威严的国王，坐在蓝宝石色的宝座上，身披蓝色长袍，头上戴着金色皇冠，手中拿着权杖和宝球。 接着，国王睁开了眼睛。 三角形符阵骤然一亮，李凉面前出现一个身穿红色铠甲，骑着红色战马的武士。 武士一振手中的长枪，战马前蹄踏地，无声嘶吼。 然而。 李凉来不及惊讶于眼前的异相，因为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让他站立不稳。 下一刻。 他忽然站直了身体，缓缓低下了头。 原本只是散发着紫色光芒的三角形魔法阵顷刻沸腾，战马上的武士将长枪猛然前指。 符阵线条间的文字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眨眼间爬遍李凉全身。 片刻。 低着头的李凉发出一声嗤笑。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一个故事 呼。 灯光同时熄灭，房间陷入黑暗。 深紫色的三角形魔法符阵，“禁锢之握”，熠熠生辉，符阵内繁密的线条间，蠕动的神秘符号前赴后继，不断爬上李凉的身体，蔓延，汇聚，直到成为一条条舞动的触手，将李凉整个身体缠绕了起来。 塔姆神情郑重，婆娑树种子已悬浮胸前，甚至有一个小小的嫩芽破壳而出，冒出翠绿的尖角。 大号萨隆蜷缩在一侧，身躯反射着金属的光泽。 然而。 李凉只是静静站在原地，任由符阵禁锢，始终没有抬头。 许久。 他低沉的声音在魔法符阵中幽幽响起: “纳鲁不仅是河蟆人的信仰，更是河蟆人存在的根本，暗灵之王始终相信，只有平衡可以给灵理世界带来永恒的安宁。 河蟆人践行平衡之道，一旦心生恶念，便会失去力量，于是，一部分河蟆人一生都困在永潮之岸，为众生摆渡，无私地帮助别人，甚至愿意与异族分享婆娑树珍贵的松果，而另一部分河蟆人流窜于城市阴暗的角落，狡诈手黑，从不在乎规矩。 塔姆肯奇，你是我见过的最特别的河蟆人，已经看破了平衡的虚伪，却未被纳鲁遗弃。” “喔……”塔姆慢慢坐下，双手虚捧着婆娑树的种子，咕咕笑道，“婆娑圣祭司赐予我魂器时，我曾有一刻听到了纳鲁的声音，祂说，我的孩子，要聆听内心。 所以，为过往的生灵摆渡了三百零七年后，我听从了内心的呐喊，逃离永潮之岸，开始了漫长的游历。 我看到了基理世界无数生命的诞生与死亡，经历了庸碌与伟大，见证了光明与黑暗此消彼长，某一天，我终于明白，纳鲁真正代表的是，内在的平衡。 生命本身是一座天平，创造与毁灭置于两端，善与恶，皆为‘恩慈’。” 李凉笑了起来:“是啊，很符合纳鲁的性格。” 听到这句话，塔姆突然愤怒道:“灵理世界无尽生灵，无数次战争换来的安宁，又要在诸神黄昏中支离破碎了吗？” 李凉慢慢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怜悯。 塔姆踏前一步:“我的记忆可以被抹去，但我，是诞生于婆娑树下的河蟆一族，我的灵，永存于婆娑树的根系间，我感受得到那只黑暗冰冷的手曾搅动阿其路的秩序，现在，回答我，李凉，你究竟是谁？” 李凉的眼神愈加悲哀，从怀中拿出一张照片，轻轻摸了摸照片上的父亲和母亲，他低声说道: “塔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个故事。 在我很小的时候，街上很多电玩游戏厅，我每天放学都去。 当时没什么零花钱，买不起游戏币，我记得好像十块钱五个，或者六个？记不清了，总之我每次去了，只是站在一边看别人玩。 最有意思的是一种轮盘电玩机，可以六个人同时投币下注，然后，中间的转盘开始转动，每个玩家都可以随时按下停止按钮，转盘周围会以不同颜色的灯光标注你停下的位置，那些位置对应着不同的动物玩偶，每种玩偶代表不同的积分，直到最后，转盘彻底停止，如果恰好停在你选择的玩偶处，你赢得的积分便会加倍。 同时，你也可投注不同数量的游戏币来加倍下注，赢得的积分可以兑换成钱。 起初，我以为这个游戏最重要的技巧在于按下停止按钮的时机。 你必须摸索出转盘旋转的规律，掌握旋转的速度，预判它会在什么位置停止。 经过长时间观察，我觉得我明白了这种技巧。 于是，我把一个月的早餐钱拿来买了游戏币，一次性投了进去。 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然，我失败了，输掉了所有游戏币。 但我并没有放弃，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快，我发现了新的规律。 原来，当你按下按钮，轮盘会在何处停下是有规律的，你明白吗，重点不是你选择了什么时机按下停止按钮，而是掌握它的规律。 所以，我开始记录，观察，总结，总算搞清楚了它循环的机制，是的，它有一个循环的机制，保证你只要一直玩，虽然时赢时输，输多赢少，但是，你总有机会赢的。 验证这个规律花了更长时间，有一天，我再次拿出了一个月的早餐钱。 从早上开始等待，等待，等到别人玩了足够多的次数，等待循环即将运行到某一刻，转盘下一次将停在积分最多的玩偶身上。 我推开了一个家伙，把我的游戏币全部投了进去。 哈哈，我赢了。 它果然停在了我想要的位置，分毫不差。 我不仅赢回了两个月的早餐钱，更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欢呼。 我满载而归。 第二天早上，我自信满满地早早来到电玩城，把所有钱都换成游戏币。 因为我赢定了。 然而。 当我以同样的方式推算出它将停下的位置，押上全部后，它变了。 毫无征兆地变了。 循环以一种不可理喻的方式变了，它停在了一个南辕北辙的位置。 当我愤怒地冲进柜台，嚷嚷着要烧了这家店的时候，柜台里的老板笑了，云淡风轻地说:“回家去吧，孩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我说，去你妈的。 然后我被揍了一顿，扔出门外。 你知道吗，让我真正愤怒的，并不是被揍，而是我失败了，我所掌握的规律竟然是错的。 在我痛哭流涕的时候，一个常年混迹电玩城的家伙拍了拍我的脑袋，告诉我，傻逼，你知不知道，那台机器里面有个电脑，轮盘怎么转，随时可以设置的，就像红警，红警玩过吧？跟你说吧，昨天你赢完，老板就改了中奖率，你当然赢不了。 我傻了。 原来我所掌握的规律……是完全被人操控的，毫无意义。 接下来，我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去过那里。 很多年后。 已经没人会玩那种电玩了，小孩子们喜欢跳舞，开车，抓娃娃。 机缘巧合下，我再一次看到了一台老旧的，早已被淘汰的轮盘电玩机。 拆下它的主板，很简单就在电脑上看到了它的程序。 哈哈哈，原来…… 它只有三种中奖率设置，简单，中等，困难。 原来，掌控一切的老板，仅仅只有三种选择。” 李凉哼哧哼哧地笑着，声音却毫无笑意。 “后来呢？”塔姆轻声问道。 “后来……”李凉缓缓低下头，喃喃道，“我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早就得到了，其实，就是第一次赢回来的那两个月早餐钱。 如此而已。”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个故事（二） “李凉。” “嗯？”李凉抬头，发现自己坐在地板上，三角形魔法符阵“禁锢之握”已经消失，塔姆坐在对面。 “结束了？” 塔姆点了点头。 “然后呢？”李凉转头看向萨隆，想从萨隆脸上分辨出情况是好是坏……可惜，萨隆没有脸。 塔姆双手交握搁在肚子上，眨了眨眼睛说道:“喔，事情是这样的，在西部码头的时候，k先生发现你吃了一颗赫尔墨斯之梦后，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性格改变，并且疑似擅长高阶魔法，他出于谨慎，保守了这个秘密，后来，我见到他的时候，从他的思维中聆听到了这件事，接下来，我们在秩序局地牢使用卡吕普索薄纱后，你再次出现异常，单独去了一次城市电源中心，我当时推测，赫尔墨斯之梦能够让你短暂恢复记忆。” 李凉愣了。 难怪这两次睡着都没有做梦，难怪一觉醒来，自己就出现在ask。 原来自己……“换号”了。 那岂不是所有疑点都迎刃而解？ “还有，你把卡吕普索薄纱叫做卡露薄纱，这个称呼只出现在《启迪之书》中，非常古老，当时的我只是困惑，直到在飞艇上为你梳理魔法理论的时候，我想到了一种新的可能。” 此刻李凉从塔姆的表情中读出了一丝愤怒和无奈交织的情绪。 “什么可能？” “我们看到的或许并不是恢复记忆的你，而是一位……神。” “啊？” 这一刻，李凉没觉得震惊，只是觉得荒诞。 “准确地说，一位神降临于你。” “降临？”李凉感觉脑子一团浆糊。 “遥远的过去，灵理世界曾经发生过一次众神之战，称为诸神黄昏。那时，创世泰坦正在举行第二次会议，灵理世界像一座黑暗森林，来自不同基理世界的种族将彼此视为敌人，掀起无休无止的战争，伴随着魔法体系的初步建立，战争的规模不断扩大，很快，第一位亡灵半神出现，它展现出无法匹敌的力量，带领亡灵席卷灵理世界，在即将胜利的一刻，新的半神诞生了，来自脉冲星的‘一’，在它的指挥下，数十个种族联合起来对抗亡灵。 秩序彻底崩溃，诸神开始介入阿其路的战争。 祂们不再择选半神，而是选择了“降临”，祂们的意志直接侵占某个生命的思维，操纵傀儡彼此交战。” 李凉目瞪口呆:“等会儿，神都打起来了，创世泰坦在干什么？” “举行会议。” “……” 李凉怔怔问道:“那创世泰坦厉害还是神厉害？” “这一点，主流学界并没有达成共识，”塔姆摇头，“我曾经与一位创世泰坦交流，它们并不相信神的存在，认为神只是生命对灵理世界的理解方式。” 这时，一旁的萨隆发出铿锵的金属声音:“俺们喜欢纳鲁。” 李凉用大拇指比了一下萨隆，用眼神询问塔姆。 他记得小号萨隆自我介绍时提过，萨隆邪铁一族是创世泰坦的仆从种族，很明显萨隆知道纳鲁，这怎么解释？ 塔姆咧嘴笑道:“萨隆阁下，纳鲁是什么？” “明亮的牌牌。” “……” 李凉无言以对。 小号萨隆蹿出来，在大号萨隆身上蹦跳着嚷嚷:“笨蛋，纳鲁是他们的神！” “俺们知道，”大号萨隆挥手扇飞自己的小号分裂体，嘟囔道，“俺们喜欢明亮的牌牌。” 塔姆解释道:“萨隆邪铁的体型越大，越接近古老的萨隆，思维方式也更像创世泰坦，它们清楚魔法，道术体系，认为这些只是生命对灵的使用方式。” “好吧……”李凉点头，“继续说降临，然后呢，战争的结果是什么？” “喔，那些被神明占据思维的傀儡拥着着等同于半神的力量，掀起的战争即将毁灭整个灵理世界时，十六位神明直接在阿其路显化，将所有傀儡囚禁于尤克特拉希尔，由尼德霍格看管，战争随之平息。” “坠神之地？世界树？” 李凉反应过来，十六位神明在阿其路显化，正是坠神之地的由来，而尼德霍格看管的尤克特拉希尔，塔姆也提过，是一颗和婆娑，诺达希尔齐名的世界树。 “是的，纳鲁正是其中之一。” “所以……意思是，我是神的傀儡？”李凉更加觉得荒诞。 “想到这种可能时我非常愤怒，但不能透露丝毫，因为祂可以随时掌握你的记忆，”塔姆低沉道，“我需要验证，验证究竟是不是混沌之神降临于你。” “可是……”李凉回想道，“你当时就猜出我卷入了神明间的战争。” 塔姆咕咕笑道:“我无法装作一无所知，毕竟我是一个‘赦免达者’，但是，有关‘降临’的方式鲜为人知，一个只有三千二百岁的河蟆人想不到这一点很正常。” 看来塔姆深谙半真半假，之前有关神明间战争的猜测有表演的成分。 演技相当过关。 不过，李凉从塔姆的神情看得出，事情明显还有反转。 “第一次验证，你所绘制的魔法之圆使混沌之神显化其影，”塔姆眼神深邃，“但是，河蟆一族有一项独特的天赋，我们能察觉到记忆的细微改变，当时，我发现有人篡改了我的记忆，这种篡改和你丢失记忆的方式非常相似。” 李凉点头。 想必当初塔姆就是依靠这个种族天赋察觉到他的记忆有问题。 塔姆肃然道:“那一刻你有没有感觉到异常？” “异常……”李凉想了想，“噢对，我当时突然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我以为那是正常流程……” “这就对了，”塔姆俯身，在地板上画了一个圆，“我认为，魔法之圆确实使你信仰的神显化，但不是混沌之神，而是，狡诈之神。” “混沌之神的显化是假的？” “是的，”塔姆直起身体，“所以，我要再次验证。” 李凉环顾四周，明白过来。 卡吕普索薄纱就是用来把他身体里的神唤醒，三角形魔法符阵是为了防御。 就像塔姆说的，第二次验证确实很冒险。 他思索片刻，皱眉道:“为什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这些，刚才发生了什么？” 塔姆再次流露出迷惑的神情:“刚才发生的事情证明，赫尔墨斯之梦唤醒的，就是恢复记忆的你，而不是一具神的傀儡。” “……” 李凉总算搞清楚前后的事情，最开始塔姆和k以为赫尔墨斯之梦唤醒的是恢复记忆的他，后来塔姆又从“卡露”这个称呼，以及魔法之圆的异常判断出他被狡诈之神降临了，结果刚刚发生的事情却验证了最开始的猜测。 这反转的弯也太大了。 他摊手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塔姆摇摇头:“喔，你可以自己看。” 这时，蜷缩在一边的萨隆开始变形，哗哗响动中，一台黑色的设备从翻滚的碎石间挤了出来，噗通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凉起身过去捡起来一看。 一台手持摄像机，造型古老，上面有动视的标志。 这个年代拍照和视频都可以用手环完成，像这样的摄像机估计是动视拍电视剧用的专业设备。 显然，塔姆在萨隆“肚子”里塞了个摄像机，录下了刚才发生的事情。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个故事（三） 捧着摄像机，李凉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上一秒他还沉浸在魔法的诡秘氛围，和面前的河蟆人认真讨论着诸神黄昏，降临与半神，下一秒就被拉回了现代。 塔姆竟然藏了个摄像机！ 演技好就算了，思维回路未免也太跳脱了。 他坐回塔姆对面，低头摆弄着摄像机:“如果真的跟神有关系，这两次试探很冒险。” “喔，其实危险程度并不高”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禁锢之握，包括我对萨隆先生的托付主要是为了误导你的记忆。” 李凉抬头:“嗯？如果第一次验证，魔法之圆呼唤出来的真是狡诈之神，它很有可能杀了你。” “喔，还记得你在深渊看到的石碑吗？上面有我的刻画像，所以我认为祂所推动的这个隐秘计划中，我，k先生，乃至所有人的存在都是必要的，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当然，试探一位神明总会有风险，但我并不畏惧死亡。” 听着塔姆坦然自若的声音，李凉打心眼里钦佩这位河蟆人。 正是这种自始自终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善意”让他丝毫没有蒙在鼓里的郁闷，更重要的是，塔姆的善良从不迂腐，令人安心。 “喔，第一次验证的结果证实了这一点，我只是被抹除了记忆，于是，我进行了第二次验证，结果却出乎意料，或许，你能给出更多解读。” “嗯。” 李凉点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摄像机的开关。 出于专业拍摄需要，这种摄像机减少了很多“傻瓜式”的智能辅助，大部分功能需要人手动设置。 黑色的长方体外壳线条流畅，贴合右手手掌，按下上方的开关，机身弹出两个小小的全息界面。 一个位于上方，显示着镜头捕捉到的画面，另一个位于侧面，显示着复杂的参数设置。 李凉在设置界面翻找片刻，找到了回放的选项。 轻轻一点，一个a4纸大小的画面投射到了正前方，显示出十多段不同视频的动态缩略图。 最新的一个视频明显是在这个房间拍摄，其他的则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花絮片段。 点开最新的视频，画面显得有些朦胧，如同镜头前蒙着一层薄膜。 “喔，萨隆先生的躯体遮住了镜头，”塔姆解释道。 李凉恍然。 想必萨隆可以把身体的一部分变得薄而不透。 画面晃动了片刻，变得稳定。 很快，开门声响起，他出现在魔法符阵旁。 这一段他处于清醒阶段，自然记得很清楚，现在再看，塔姆脸上的神情依旧透着一股视死如归，演技也是没谁了。 接着，符阵亮起，很像魔幻电影的cg特效。 一个笑声从摄像机自带的喇叭里传出。 喇叭音效一般，听不出什么情绪。 下一刻，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纳鲁不仅是河蟆人的信仰，更是河蟆人存在的根本……”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如果换一个场景盲听，他根本不相信这是自己的声音。 “……是啊，很符合纳鲁的性格。” 听完这段对话，李凉对塔姆有了更深的认识。 原来河蟆人分化成两种，一种无私奉献，一种蝇营狗苟，他在灵理之门遇到的那个和艾瑞达人一起的家伙，肯姆，明显是第二种。 河蟆人就像天平的两个极端，而塔姆无疑找到了平衡之道。 至于他自己最后那句“很符合纳鲁的性格”…… 真能装逼。 说的就像纳鲁是他哥们儿似的。 李凉摇了摇头，继续听下去。 “……回答我，李凉，你究竟是谁！”画面中的塔姆“厉喝”。 “塔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个故事……” 几分钟后。 故事讲完，塔姆伸手按下了暂停。 “喔，这个故事你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了，”李凉摇头，“我确实记得这件事，但是忘了当时的感受，而且他说谎了。” “喔？” “实际上，分析规律的是我弟弟，我只是……”李凉苦笑，“我记得最开始我就没忍住，省吃俭用买币玩那个轮盘机，结果全都输光了，没办法，只能生拉硬拽地把小爽拉过去，他一直很聪明，是他摸索出了规律，让我赢回了一些钱，第二天我自己去又把钱都输回去了，还跟人老板哔哔，挨了一顿揍。” 塔姆咕咕笑道:“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觉得不对劲，你所说的版本才更符合你以前的性格。” “……” “喔，当时在镇界堡第一次见到你，从你的思维中了解了你营救梅赛的过程，喔……”塔姆想了想，“不仅非常鲁莽，而且粗心大意，忽略了很多身边的细节。” “呃……” 李凉神情尴尬，回想当时的举动，确实有点蠢。 如果是现在的他，在南部死监时，一定会第一时间察看地下的武器仓库，控制更多的机器人，随后绑架元震，用尽一切手段逼其交代梅赛的位置，抵达捍卫者号后，也会彻底探索整艘潜艇，把主动权牢牢握在手中。 可现实是……那时的他只想着“混”进元震的队伍，等着梅赛出现，然后一起逃回中京，大门一关，万事大吉。 “无须自责，李凉，”塔姆笑道，“那时的你面对未知的境况，惊慌失措，本能地排斥探求真相，因为潜意识中，真相代表着危险，所以你一味逃避，只想整件事快点结束，这并不可耻，只是一个普通人的本能反应。” 李凉苦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这个故事，还有其他问题吗？”塔姆指了指画面。 “我想想……” 几分钟后。 李凉肯定道:“在换肾手术前的记忆里，我从来没反思过玩轮盘机这件事，其实再长大一点我就已经知道，电玩都是有程序的，这是常识。” “喔，那么我来说说我的理解，”塔姆晃了晃魔杖，“我认为，这个故事是对决定论的隐喻。” “决定论……” “大部分基理世界的生命都笃信决定论，假如你了解了所有涉及某种即将发生的事件的因素，那么你就可以精确地预测到这一事件，相反，如果发生了某个事件，就可以认为，它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 有其因必有其果，世界的运行都是由确定的规律决定的，基于这一点，不同基理世界的文明逐渐发展出各自的‘科学’，从宏观到微观，不断探寻更深层次的规律。” 李凉点头。 确实如此，科学不就是人类不断自问“为什么”，并且寻求答案的过程，如果因果之间的关系不存在，决定论是错误的，那么，“为什么”本身就没有意义。 如果科学最终得到的答案是“不为什么，到此为止，就这么发生了，没理由”，想必所有科学家都会疯了。 “回到故事，你第一次得出结论，输赢取决于按下按钮的时机，隐喻你认识到了决定论。第二阶段，你发现输赢与你的操作没关系，取决于轮盘机本身的规律，隐喻你开始探索世界运行的规律。第三阶段，你短暂获得了胜利，就像人类自认为掌握了宏观世界的法则，而再次输光，隐喻你意识到宏观之外，还有更深层次的规律，直到最后，你看到了轮盘机的程序，隐喻发现了世界的本质。” 听完塔姆的讲解，李凉眉头紧锁。 这么分析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他总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缓缓问道:“灵理世界相信决定论吗？” “你发现了关键所在，”塔姆笑道，“首先，阿其路严格遵循着决定论，这一点毫无疑问，即便在灵理世界也是如此，但，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三种存在方式并不遵循决定论，而是永恒存在，正是由于这一点，导致灵理世界的规则复杂多变，基理世界的‘科学’难以归纳总结。 比如，即便你在阿其路中死亡，你在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中依旧存在。 这也是魔法与道术占据主导地位的根本原因，‘科学’不足以解释灵理世界。” “明白了，”李凉点头，“然后呢？” “令我不解的是，如果你确实参与了众神间的战争，甚至曾经比肩众神，你应该清楚，决定论只局限于阿其路，这个隐喻故事本身没有什么意义，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你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故事?” 李凉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这个故事可能不是这个意思。” “喔？说说你的看法。” “可能确实分成这几个阶段，但每个阶段代表的是另一种意思，更简单，更直接，”李凉想了想，“大概……第一阶段我发现我能控制游戏的输赢，第二阶段发现游戏的输赢跟我自己没关系，第三阶段赢了钱，我觉得自己战胜了机器，结果转天又输了，才发现输赢其实一直被老板控制着，最后发现……其实老板的选择也没有多少。” “喔，我想我明白了，”塔姆点头，“这是对神的隐喻，老板代表神，你最终发现的，是众神的真相？” 李凉张了张嘴，犹豫道:“可能……吧，我，不知道。” “很好的思路，”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笑道，“让我们接着看吧，正是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中，我意识到，苏醒的是恢复记忆的你。” 李凉点头，轻点播放。 进度条继续，画面中的他却低着头，始终看着手里的照片。 塔姆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来:“这个故事是你对决定论的隐喻？” 这时。 他猛然抬头，面无表情地说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相信我。” 画面静止了几秒。 塔姆声音平静:“我相信我所认识的李凉，如果你是，那么告诉我，狡诈之神在哪里？” “嗬嗬……”画面中的李凉忽然笑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胸口，“相信我。” 接着，他将一根手指缓缓放在嘴唇上。 “嘘……” 最后，他慢慢低下了头，仿佛陷入沉睡。 几秒后。 塔姆轻声喊道:“李凉。” 画面中的他抬起头问道:“嗯？结束了？” 视频一黑，回到了最开始的画面。 “喔……”塔姆肃穆道，“你反复强调让我相信你，并且在我问出狡诈之神在哪里时，指向自己的胸口，我认为，这是一个暗示，表示狡诈之神被你禁锢在了身体中。” 李凉怔怔问道:“那‘嘘’呢？” “或许表示他出于某种原因，无法坦诚地说出一切。” “不对……” 李凉摇了摇头，心跳莫名加速，有一种感觉在脑海中隐约闪现，却难以抓住。 于是，他重新播放了视频。 这一次，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尤其盯着自己的表情。 直到最后。 画面中的自己缓缓低下头时，他猛地瞪大眼睛，颤抖着伸出拇指和食指放大画面，对准了自己的脸。 画面中的他脑袋垂了下去，眼珠却转向了镜头。 昏暗中，那个低斜的眼神晦暗不明。 这一刻。 李凉脑袋轰的一声。 “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相信我。” 这句话是……他对自己说的。 “塔姆……”李凉陷入莫名地愤怒，“给我卡吕普索薄纱，唤醒他，告诉他，不管用他妈什么办法，把所有事情都他妈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不出来写下来，写不出来画下来，不是他妈的比肩众神吗，玩呐？打灯谜呢？操！” 塔姆愣住了，片刻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心情，真相就在眼前却不得而知，确实令人痛苦。” “再试一次吧，”李凉胸膛起伏，“已经醒了两次，再醒一次估计没什么关系。” 塔姆叹息道:“如果你依旧拒绝透露秘密呢？” 李凉目光坚定。 “好吧，”塔姆接过摄像机打开摄录，递给了萨隆，接着，再次将装有“卡吕普索薄纱”的金属酒壶打开一道缝隙。 一缕灰色的薄雾飘进李凉的鼻腔。 在失去意识的一刻，李凉低着头，喃喃道:“至少……至少告诉我，小爽……是不是还活着。”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个梦 梅迪纳市。 夜晚。 伴随着轻柔的小提琴声，一片精心修葺的草坪上正在举办一场婚礼。 “你怎么出来了？”soft揉了揉鼻子，用力吸了几下，晃了晃脑袋，“fuckme，这种新玩意，fuck……” “你他妈有没有正事儿，”李凉瞥了一眼烟雾缭绕的房间，“比利呢？” “oh~fuck，”soft傻乎乎地咧嘴笑，“谁知道他去哪儿了……”接着转身冲房间喊道，“那个谁，谁知道比利去哪儿了？” 烟雾中传来某个人的含糊声音:“大概在厨房……嘿哎，小心点，你他妈吐我一身。” 李凉摇了摇头，踢了soft一脚:“找地方清醒清醒，一会儿别特么给我丢人。” “ok，boss，”soft给了李凉一个大力的拥抱，“振作点，凉，你就要结婚了，哈哈，你他妈要结婚了，很难想象，没有你，动视的姑娘们该有多可怜，oh~” “闭嘴吧你，”李凉大笑，给了嚎啕大哭的soft一拳，转身穿过走廊，来到泳池边缘，瞥了一眼远处草坪上黑压压的人群，随手扯住一个侍应生问道:“比利呢？” “啊，李凉先生，”侍应生手忙脚乱地稳住托盘，看向草坪，“比利先生应该在那边。”。 李凉点头，径直走向草坪。 穿过草坪的过程相当“艰难”，他不时被人拉住，拥抱，喝上一杯，聊上几句，有资格出现在这场婚礼中的，都是站在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政客，家族，新贵，狂人。 而李凉，无疑是今晚的主角。 半个小时后，他来到花园门口。 “先生？”一个全副武装的保镖愣了一下，“您……” “比利呢？” “呃……”保镖们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李凉皱眉:“怎么了？” “您刚才让他连夜回国，说……” “什么？”李凉一脸诧异，伸手摸了下口袋，没摸到手机，不耐烦道，“给他打电话。” 另一个保镖立刻掏出电话拨号，其他保镖的表情变得严峻，气氛紧张起来。 这时。 一辆黑色奔驰从车库里驶出，途径花园门口突然刹停。 李凉转头，看到比利从车上下来，快步走近，身上的西装礼服都没来及换下。 “你干什么去？” 比利困惑地瞥了一眼周围的保镖:“您刚才让我……” “你是不是喝多了？”李凉上下打量比利。 “我…”比利摊手，“我没喝酒。” 保镖们相视一笑，同时松了口气，纷纷返回各自的岗位。 李凉揽住比利一起往回走，压低声音:“刚刚得到消息，巴克扎哈将军重新掌权，正在内部清洗。” “明白了，今晚就送他上路，”比利目光低垂，神情平静，“多明戈怎么处理？” 李凉目视前方:“看，他在那里。” 远处宾客中，一个身穿红色西装，左右揽着女孩的年轻男人正在和周围几个人说话，不时发出一阵肆意的大笑。 “比利，今天我结婚，”李凉笑了笑，“多明戈是我的朋友。” 比利平静道:“他是巴克扎哈最受拥戴的小儿子。” “啧，你这个人，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李凉笑着摇了摇头，“那就埋了他吧，毕竟中国人讲究入土为安。” “好，那边一有消息我就动手。” 李凉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着的盘子里拿了两杯酒，递给比利一杯，随口道，“对了，找个远一点的地方，埋近了不吉利。” “好，那我处理完这件事再回国？” 李凉愣了:“回什么国？谁让你……” “哥！”李爽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李凉转头笑道:“小爽，哎？干嘛呢？” “拍点东西，”李爽晃了晃手中的摄像机，“啊，比利也在。” 比利欠身致意。 “你去忙吧，”李凉拍了拍比利的肩膀，“远一点啊，记住。” 目送比利远去，李爽纳闷道:“什么远一点？” “没什么，”李凉笑了笑，上下打量弟弟，“今天很帅嘛，我们的李博士难得从实验室走出来。” “少来，”李爽锤了哥哥一拳，“婚礼什么时候开始啊？” “快了快了，”李凉一把揽住弟弟，低声道，“哎，你看那边，泳池，那几个姑娘喜欢哪个？” “别闹了，哥。” “啧，那个那个，我刚把她捧红，拿了奥斯卡女配，身材怎么样？” 李爽无奈道:“你都快结婚了……嫂子一直跟动视那个总裁不对付，叫什么来着？” “索菲亚啊？谁说的？动视是我们在传媒领域的重要布局，索菲亚做的很好……” “好了好了，我听到生意的事情就脑袋疼，你饶了我吧，”李爽苦着脸，忽然想起什么，又说道，“对了，基因编辑工程的临床实验已经完成，还有，我们建造的相对论重离子对撞机就要投入使用，接下来……” “打住吧，我也脑袋疼，你啊，还是继续录像吧，”李凉用力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要不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下，那个女演员……” “回见，”李爽举着摄像机头也不回地走向草坪。 李凉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李凉。” “嗯？”李凉回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陌生女人，“你是……” 女人皱了下眉头，懊恼地一拍脑门:“靠，搞错了。” “这位小姐……”李凉眼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你迷路了？”眼角余光中，四名保镖正向这个方向快速靠近。 “呃…你，嗯，挺帅的，”女人瞥了一眼身后，向前走了一步，“哎，我问你，你觉得我漂亮吗？” “嗯?” 李凉有些意外，注意到女人眼角的泪痣，嗅到了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快点回答，”女人瞪着眼睛催促道。 李凉微笑:“当然，我很喜欢你的泪痣。”眼角余光中，保镖们已经距离不到三十米，手中的武器已经端了起来。 “张嘴就来啊，”女人歪头一笑，“不过，我信了。” 话音未落……女人刹那消失。 李凉目瞪口呆，环顾四周。 不远处，举枪的保镖们同时呆住，面面相觑。 李凉忽然听到了一声清脆的枪响。 转身时，他看到草坪上躺满了尸体，血色蔓延开去，四周一片死寂。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身上血迹斑斑，右手握着一把柯尔特m1911。 脚下，多明戈的脑袋炸出一个大洞，死不瞑目。 李凉跌跌撞撞向前走去，一直走到游泳池边。 泳池已经被鲜血染红，更多的尸体扑倒在别墅门前，后背中弹。 脸上充斥着彻骨的仇恨，他一步步走进别墅。 跨过正门的一刻，一个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黑暗中，有人阴沉地笑道:“再见，希安。” 砰！ 李凉猛然惊醒，坐了起来。 原来，是一个梦。 “喔，你醒了，”塔姆叹息道，“这一次，你只是……睡着了。” 李凉喃喃道:“很奇怪，我好像……梦到了视频中的那场婚礼。” “喔？”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武器基地发现的那个视频？能不能回忆起更多细节？” “好像……”李凉皱着眉头，拼命回想，最后茫然地抬头:“我好像看到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一） “该隐？” k和锡森博士对视一眼，满脸惊讶。 “对，”李凉犹豫道，“她穿着一件粉色的裙子。” “老大，”k认真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很正常，要不我和她换一下，我去第一大街189号。” “去你的。” k笑了，用手肘推了推锡森博士:“哎，博士，你觉得尊主和老大怎么样？” 锡森博士点头:“般配。” “……” 李凉苦笑。 刚刚醒来后，他发现这一次使用卡吕普索薄纱，竟然没有唤醒“恢复记忆的李凉”，而是和之前睡觉时一样，做了个梦，梦中依然是从未经历过的人生。 他以为“自己”可能会拒绝透露秘密，却没想到会“唤醒失败”。 这算什么，耍赖？ 塔姆推测，即便再试一次，估计还是做梦。 这种结果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然而，今天就是剧终日，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继续纠结于此。 让塔姆抓紧时间休息，他召来k和锡森博士，将塔姆的猜测以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只是隐去了复杂的魔法理论，集团和天灵的秘密。 此刻，内心最大的疑惑解开，k神情轻松，想了想说道:“我觉得你没必要着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新世界’，这个事情一定和‘你’的计划有关系。” k在“你”字上读了重音。 “嗯，”李凉看了一眼表，将近九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白头发说道:“嗯……我不懂魔法，从生理学的角度……其实讲不通。” “什么讲不通？”李凉问道。 “长时记忆储存在皮层结构中，mrna和creb调节蛋白结合后，会在突触末梢不断合成新的蛋白，强化的神经元突触长出新的突触，固定在结构路径上，而且creb蛋白存在一个可量化的阈值，这个值……” “咳，博士，”李凉打断兴致勃勃的锡森博士，“那个…简单点。” “噢，就是从生理学来说，记忆不可能快速地恢复又失去，失去又恢复，”锡森博士疑惑道，“下次你再恢复记忆的时候，最好躺在诊疗仪上，方便我实时监测。” 李凉拍了拍锡森博士的肩膀:“下次一定。” 接着对k说道:“消息来了吗？” “收到了，目前是这样，”k掏出一张现代版的中京地图，铺在书桌上，“水野的人已经移动到秩序局地铁出口，尊主带的人还在189号，佐尔格那边核实过了，‘备用飞船基地’，也就是东疆港65号码头，是一个还在正常运营的码头，而且大部分停靠在那里的潜艇都来自墨西哥城。” “墨西哥?”李凉想到了一个糟糕的可能，“军火生意？” “是，很麻烦，”k摇头，“墨西哥城很乱，大大小小的帮派管理着好几百个小作坊，即使悄悄话出面也很难短时间搞定他们。” 李凉思索片刻:“我估计飞船不可能直接从东疆港起飞，说不定下面还有通道，通往别的地方。” “老大，还是太冒险，”k指了指落地窗，“你看看就知道了。” 李凉愣了下，走到落地窗前。 天幕模拟着晴朗的上午，瞬间，他看出了不寻常之处。 半空中几乎看不到飞艇的影子，目光继续向下，街道上竟然一辆车都没有，清净得像凌晨四点半。 眼前这一幕再次刷新了他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认知，待在这里三年，他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每年最后一集播放的时候，街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最后一集从十一点开始播，一直播到两点。”k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怎么现在就没人了？” “前面还有节目……” “噢，对，”经k这么一提，李凉才想起，确实，每年最后一集前面还有预热节目，播放一些录制好的访谈，花絮，精彩剪辑之类的东西。 往年这个时候，梅赛都会闭门歇业，而他趁机一觉睡到中午。 眼下这空荡荡的街道，除了动视的飞艇和秩序局的巡逻艇，任何车辆和行人出现都会非常显眼。 “下一波消息什么时候到？” k走近，和他并肩站在落地窗前:“水野和尊主那边暂时不联系，佐尔格的消息会通过动视的飞艇送来，大概十点左右，主要关于辎重运输的情况。” “可以。” 李凉点头。 这次带来的辎重主要包括四轮越野摩托，单人摩托，汽车，都经过了武装改造，火力不俗，更重要的是通通烧柴油，完全不受城市电源和交通网络限制。 不出意料的话，大战一起，所有飞艇和机动车都得被迫返回指定停泊地，甚至可能直接瘫痪。 没有这些“老古董”，到时候该隐只能步行，等她一路腿儿到涅槃大厦，四公主连宵夜都快吃完了。 不过，运输辎重很麻烦，必须有备用计划，不能听天由命。 想到这里，李凉转身问道:“锡森博士，我想见一下安德里亚。” “好嘞，”锡森博士领了任务，径直离开。 —————————— 下午。 14:30. 随着《汉斯与他的朋友》最后一集结束，市民走出家门，涌上街头。 剧终日盛大的庆祝活动，正式开始。 在所有活动中，最为隆重的是由动视亲自主办的“剧终狂欢”，最受期待的，则是紧跟在狂欢后举行的新一季《汉斯和他的朋友们》预热宣传。 每年的“剧终狂欢”都会在晚上六点整，于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裙楼前举行，持续一个小时。 虽然还有三个半小时才开始，但所有市民都已经向联席会议总部聚集，只为抢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飞艇像归巢的蜂群，机动车川流汇聚。 整座城市的目光都落在了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距离大厦尚有五个街区的地方，街道已经彻底堵成了停车场，所有人都在徒步前进，像迁徙的蚁群。 一个女人穿着卫衣，牛仔裤，背着背包，脚步轻快，轻声哼哼着小调。 走过十字路口时，天幕模拟的阳光从旁边一座大厦的边缘照在了她的脸上，她仰起头，兜帽中是一张精致的面孔，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尊主，”老唐从后面赶上来，气喘吁吁地低声道:“你走得慢点儿，人太多，大伙儿都跟不上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二） 17:40。 一个街角的便利店。 店内到处摆放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周边产品，海报、毛绒玩具、手办，弹出式广告也换成了各位主演代言的产品。 货架间或站或坐，满坑满谷的人。 这些人都是来不及赶去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又不想自己呆在家里看动视互联，所以相约来附近的便利店一起热闹。 由于连锁便利店全部是动视旗下的产业，所以配备了最新款的动视互联设备。 此刻，店内的动视互联正在直播活动现场。 沉浸式投影将内部空间隔成了两个世界，货架上方，“天空”湛蓝，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裙楼的玻璃幕墙前，一面赞助商标墙下，《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各位主创人员正在走红毯。 每当出现一名受欢迎的角色扮演者，货架间的人群便爆发出一阵欢呼，紧跟着就是热烈讨论。 男男女女，再加上不少跑来跑去的孩子，狭小的便利店内闷热吵闹。 靠着落地窗的条桌边也坐满了人，大多背对玻璃仰头看直播，只有一个穿着卫衣的女人趴在桌上，单手撑着脸颊，望着玻璃外空荡荡的街道。 正是该隐。 旁边，老唐坐在高脚椅上，抹了把额头的汗，有些走神。 这几天的经历对他来说简直像做梦。 他和水哥被分配到该隐这一组，按照水哥的分析，他们这组人将是一支奇兵，在危险的时刻突袭涅槃大厦。 原因很简单，他和水哥最熟悉通灵者的调度方式，也熟悉涅槃大厦的环境，而该隐带领的更是蜉蝣兄弟会精锐中的精锐。 说实话，他始终不太相信李凉会让该隐干这么危险的事情。 傻子都看得出该隐和李凉有一腿。 在潜艇度过无聊的一天后，接应的人突然出现，把他们带进了秘密码头，接着，那个自称佐尔格的德裔男人安排了几艘浮艇，把他们送到了第一大街189号。 在那里他们和水野碰头，全员换上了新型武器。 这种拥有四种模式的卵型武器相当高级，正是来自武器基地。 随后，作为李凉的“朋友”之一，他有幸被人用绳索吊进了那个深渊般的秘密地铁入口。 诡异的地铁站台上，他感觉自己像在梦游。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同行的水哥也没好到哪儿去，沉默寡言。 更令他担心的是，该隐和水野低声交谈片刻后，那位蜉蝣尊主脸色相当难看，甚至有一丝紧张。 什么样的情况能让该隐紧张？ 很快，他便知道了原因。 重新出发前，该隐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与会的除了他和水哥，还有三个蜉蝣的小头目。 该隐描述了即将面对的敌人。 隐形飞船，隐形枪手，数之不尽的通灵者，死灵傀儡，而且，死灵傀儡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卓斯亲卫的真正实力目前尚未探明。 他难以想象李凉这两天究竟经历了什么。 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傀儡秘术的行家。 要了亲命了。 死灵傀儡曾经是他的梦想，是他孜孜追求的东西，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要和这玩意战斗。 水哥愈加沉默。 组里的气氛相当压抑。 好在刚刚出发不久，他们见到了豪斯。 从豪斯口中，他终于知道接下来的准确计划。 水哥猜对了。 “你们，就是一支奇兵。” 不过，他们并不是孤军作战。 豪斯控制的三支强化半仿生突击队，以及至少三十艘武装飞艇将为他们提供掩护。 另外，豪斯着重强调了突袭的时机，不能提前，不能拖后，必须在突击队，飞艇发起覆盖式攻击的同时突进。 听到这个消息，他只有一个念头。 这不还是送死？ 豪斯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再次表达了李凉的意思，突击队和飞艇仅仅只是掩护，天幕武器才是送他们进去的关键。 这倒让他轻松了一些。 豪斯离开后，一组探员留下，带领他们前往指定埋伏区域。 从下午两点开始，街上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他们这一组两百多人散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领头的探员年纪不小，自称闭着眼睛也能走遍中京。 在他的带领下，一行人明明始终与人群前进的方向一致，距离联席会议大厦最近时只有五个街区，却在接下来的七拐八拐中，来到了涅槃大厦附近。 闲聊时他才知道，原来不同城区的人口集中在不同的方向，这些人去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时往往选择最熟悉的路线，这些路线老探员烂熟于心，他们看似大部分时间顺着人群走，其实不断改变方向，一段一段曲折迂回。 这让老唐这个本地人相当惭愧。 最后。 五点左右，他们抵达指定地点。 这家街角的便利店。 便利店是一座大厦裙楼的底商，这座大厦背靠立交桥，立交桥另一侧便是涅槃。 辎重已经被提前运到了大厦地库。 按照探员指明的路线，到时候他们会从地库出发，从立交桥下方穿过流浪汉搭的窝棚区，两个废品回收站，直接撞进涅槃大厦背后的飞艇停泊场。 后面……听天由命。 十分钟前，留下蜉蝣成员们在地库检查车辆，熟悉武器，该隐带着他和水哥来便利店待着。 这时。 水哥从货架间挤了出来，递给他一瓶啤酒。 “谢谢，”老唐一口气喝光，抹了下嘴角，继续发呆。 水哥忽然笑了，瞥了一眼该隐，揽住老唐低声道:“害怕？” “还，还行，”老唐低下头，把玩着酒瓶，“水哥，你怕吗？” “还记得你第一次出任务，抓一个燃料，好像是个流浪汉，”水哥一口一口喝着酒，“我开车带着你，你当时就这副样子，明明吓得腿都软了，问你就说还行。” 老唐苦笑。 “说实话，我第一次也差不多，但我很快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水哥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青铜色的双环戒指，戴在了右手食指和中指上，“越怕死，死得越快，老唐，一个能改变你我命运的机会就摆在面前……活下来，抓住它。” 老唐愣了下，也掏出了自己的双环戒指，戴在了右手食指和中指上。 然而。 他的右手是在捍卫者号上临时安装的机械义肢，戒指松松垮垮，一动就哐当，他只好换成戴在左手上。 青铜色的双环戒指尺寸正好，冰凉坚硬。 “活下来，抓住它，”老唐喃喃自语，“最少得知道……我到底启迪了什么原质。” 水哥用力捏了捏老唐的肩膀。 忽然。 便利店内的音乐声变大，人们开始欢呼。 老唐和水哥同时仰头看向半空的动视互联。 一旁，该隐伸了个懒腰，转过身来，同样仰头看去。 18:00。 狂欢正式开始。 第二百五十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三） 18:00。 秩序局总部大厦所在主街往南隔着一条街区，摩天大厦的阴影下，一条狭窄的老街上，一间卖二手家具的店铺正常营业，门口摆着破旧的灯箱。 老街空空荡荡，店内同样没几个人。 货架深处，靠墙的床上，一个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揽着被捆成粽子的店铺老板，打开了动视互联。 老板是个谢顶的中年男人，凌晨被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捆起来，先是看到了会说话的石头，后来被打晕，本以为醒来会发现只是做个了噩梦，结果却发现自己店里又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人。 一个女人，一个侏儒，还有四个全副武装的帮派成员。 这几个人倒是让他上了个厕所，喂他喝了点水，却毫无松绑的意思。 现在，他已经麻木了。 随便吧，爱他妈谁是谁，起码没耽误看动视互联。 所以，他现在还挺高兴的。 只是他生意惨淡，买的这台设备属于丐中丐版，所谓沉浸式投影其实只有一张桌子那么大，喇叭还时好时坏。 搂着他的帮派成员点着一支烟，眼睛盯着直播画面，神情平静，不过，他还是从这人轻微颤抖的手看出来，这人很紧张。 不仅这个人，站在床边的女人和侏儒以及其他三个帮派成员都很紧张。 这些人在紧张什么？ 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中年老板的注意力被直播吸引。 六点整，剧终狂欢终于开始，不知为什么，今年的活动一改近五年的死板流程，相当有创意。 开场就是王炸。 架设在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裙楼前的舞台幕布尚未升起，所有灯光关闭。 黑暗中，一道光从上而下投射到幕布前。 萝拉的扮演者安德里亚·海瑟薇一身黑色礼群，站在唯一的光中独自吟唱。 没有伴奏，也不需要伴奏。 所有人屏住呼吸，静静注视着舞台中央的女主角。 她空灵的声音传遍整个中京，整个世界。 几分钟后，轻柔的音乐声低低响起，安德里亚唱起《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经典主题曲的副歌部分。 尾音回荡中，唯一的光熄灭。 几秒后，大幕徐徐拉开，灯光亮起。 所有人惊讶地发现，舞台上一比一还原了今年《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某一集的场景。 这一集经由中京在线论坛投票，高票当选为年度最佳情节。 一众主演及配角纷纷登场，开始了现场表演。 当这段情节的最后一幕，汉斯和萝拉深情相拥，气氛到达高潮，伴随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经典片头曲，所有主创人员一起上台，开始跳起传承百年的片头舞。 背景随之变化，光影切换，从第一季开始，跨越百年，每一季最精彩的情节被投影到舞台上。 世界随之沸腾。 画面给到了舞台对面。 所有观众跟随着音乐跳着舞，人群中出现一列列“火车队列”，冷焰，旗帜，混合着炫目的全息标语，百年情怀，在那一刻释放出来。 无数人兴奋欢呼，无数人泪流满面。 舞台正对的半空中，飞艇按照交通网络的规划，密集悬停在不同空域，呈半球形遮蔽天空，那一刻，所有飞艇闪烁前照灯，宛如星辰。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那一刻被同一种情怀感染。 最后。 舞台周围升起烟花，与冲天而起的光影结合，整个“夜空”都被照亮。 二手家具店中。 捆成粽子的中年老板已经和揽着他的蜉蝣成员头挨头靠在一起，俩人满脸傻笑，脸上光影变幻。 水野走到店铺的玻璃门前，仰头看着对面大厦后透出的辉光。 个子矮小的屠然也走了过来，上半身依旧缠绕着绷带，声音低沉:“欢乐总会戛然而止，死亡什么时候到来？” 水野垂下眼眸，轻声道:“随时。” 19:00。 直播画面中，剧终狂欢活动接近尾声，紧跟着新一季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发布会开始。 先由动视下城区总裁，克里斯汀·卡戴珊致辞。 克里斯汀气质雍容，礼裙华贵，声音极富感染力，先是总结了今年剧终几个重要情节，梳理了主线，又表达了动视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这部作品的重视。 接着，她宣布了新一季的拍摄计划。 “我迫不及待地向各位宣布，第一百三十二季将以全新的，从未出现过的，最激动人心的方式拍摄，将呈现一个令人无法想象的故事，噢，抱歉，原谅我太过激动，下面让安德里亚为大家作详细说明。” 欢呼声中，安德里亚再次登场。 她换上了一身金色长裙，与迎接她的克里斯汀拥抱后，走到话筒前，准备说什么却停顿了一下，接着羞涩地笑了笑。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响起，无数人高喊着“安迪”。 “抱歉，”安德里亚咬了下嘴唇，拔出话筒，低着头在舞台上走了几步，轻声说道:“有时候，我会想，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们好像变得麻木，没有理想，没有追求，生活像一潭死水。” 现场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注意到，舞台一侧的动视下城区克里斯汀皱起眉头，脸色难看。 “嗬嗬，”安德里亚抱臂笑了笑，“我们的世界或许只是希安刻意营造的幻觉，从西城区到东疆港，从中京市到富士号，我走过每个地方，看到的只是金钱至上，看到的只是帮派间的枪火与鲜血，我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裹足不前，像被关进笼子里的宠物，看不到未来，甚至没想过未来。” “安迪！”克里斯汀低声喊道，“你……” 人群怔怔盯着舞台中央的安德里亚。 “动视为我准备了台词，嗬嗬……”安德里亚摘下了耳机，狠狠摔在地上，“去他妈的！” 环视四周，她气极反笑:“《汉斯和他的朋友》播了一百三十一季，一百三十一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无聊透顶！” 人群一阵骚动，到处响起吸气声。 “无聊的场景，无聊的剧情，无聊的爱情，”安德里亚摇了摇头。 动视互联的画面给了她的脸一个大大的特写镜头。 全世界的目光此刻都聚焦在她的表情上。 她皱着眉头，目光从悲哀渐渐变得坚定，最后，她转头看向总裁，声音铿锵:“下一季，我将亲自执导，拍摄一部真正伟大的作品，我将带领剧组冲出这个牢笼，向所有人展现真正的世界，我将以手中镜头，击碎麻木和懦弱……” “你他妈疯了？”克里斯汀怒吼。 画面给了克里斯汀特写，这位下城区总裁难以保持优雅，额头青筋暴起。 “你该退休了，克里斯汀，”安德里亚转向观众，声音震撼人心:“百年来，《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是我们的情怀，而下一季，它将代表……” “梦想！” 这一刻，她的声音传遍现场每一个角落，并通过动视互联，传遍世界每一座城市。 短暂的寂静后。 人群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高呼。 所有人的声音汇聚成一个发自肺腑的词语: “梦想！” 画面给克里斯汀特写。 总裁脸色苍白，踉跄着后退几步，愤然离场。 镜头回到安德里亚身上。 这位女主角摊开双手，似乎在拥抱未来。 —————— 离场的克里斯汀走进舞台后方的房间，摘下耳机递给一旁的助理，快步走到监控器前，平静道:“怎么样？” “安迪的演技没的说，”导播摘下耳机，咧嘴笑道。 “干活，”克里斯汀皱眉，盯着实时直播影像，“快，给观众镜头。” 画面一转，某个观众泪流满面。 “推上去，”克里斯汀目光不断在十多个预备镜头中游走，“那个，拉远景，开始切其他六个城市的镜头。” 这时。 轰隆一声，整个地面晃了一下。 克里斯汀站立不稳，一把扯住身旁的助理，脸色一变:“现在？fuck，卓斯！” 轰！ 又一声剧烈的爆炸。 所有直播镜头下意识地转向爆炸传来的方向。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轰！ 下一刻。 这座屹立在中京数百年的大厦，下城区的权力中心，拦腰崩塌。 于此同时。 整座中京，所有灯光一起熄灭，包括正在模拟晴朗夜空的天幕。 世界一片黑暗。 第二百五十一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四） 19:25。 黑暗来临前一秒，动视互联沉浸式投影中，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拦腰崩塌。 大厦中部镂空的几层原本是空中花园以及飞艇停泊层，爆炸摧毁了承重结构，崩塌发生在一瞬间。 接着，世界陷入黑暗。 便利店内鸦雀无声。 货架间，刚刚还被安德里亚深深打动的人群此刻目瞪口呆，不少人脸上还残留着来不及褪去的兴奋，而恐惧已经扼住了他们的呼吸。 有人掏出打火机打着，小小的火苗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 有人跑到街上，很快又跑了回来，在黑暗中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没电了，城市电源关了，天幕关了。”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部分人都意识到……一场足以席卷整个中京的大祸，已然临头。 死寂中，没人敢动，也没人注意到，靠着落地窗的条桌边原本坐着的三个人不见踪影。 便利店所在的大厦地库。 飞奔而至的该隐跳上一辆四轮摩托，低吼一声:“出发！” 嗡——嗡—— 柴油发动机在空旷的地库咆哮，轰鸣形成震耳欲聋的回音。 几分钟后。 地库升降门被轰然撞碎，一辆加强装甲的越野车一跃而出，紧跟着，一辆辆汽车，四轮摩托，单人摩托冲了出来，排气管喷射着火焰。 车队像一群愤怒的公牛，径直冲进了立交桥下，最前开道的越野车前部装甲齿牙交错，不断撞开铁丝网以及一切挡路的东西。 该隐骑着一辆四轮摩托，位于车队中部，一头短发在风中狂舞，身后，水哥开着一辆敞篷吉普追了上来，车上拉着老唐和三个蜉蝣成员。 “该隐！”水哥吼道，“时机！时机！” 豪斯的突击队和飞艇尚未攻击涅槃大厦，天幕武器更是未见踪迹，现在冲进去，完全是送死。 该隐猛地一轰油门，四轮摩托翘头加速，超过前面的车辆，与开路的越野车齐头并进。 她单手握把，举起右手晃了晃。 越野车随之减速。 这时，越野车已经撞开立交桥下最后一个废品回收站的铁丝网大门，接着猛地打横，漂移着刹停。 尘土飞扬中，一辆辆汽车，四轮摩托，单人摩托纷纷甩尾，横七竖八地停在了回收站院子里。 该隐从四轮摩托上跳下，从车身拎起卵型武器，快步向涅槃大厦的方向走去。 回收站一侧有一排预制板搭的简易房，有四个人听到动静走了出来。 “你们他妈的……”为首的壮汉刚说出半句话，只见该隐面无表情，甩手开枪，一簇跟踪式子弹翻飞，瞬间击倒四人。 蜉蝣成员们快速下车，冲进简易房。 一阵零星的枪声过后，废品回收站再次陷入死寂。 片刻。 该隐走到了回收站另一侧的铁丝网墙边，仰头看去。 原本从这里已经能看到涅槃大厦的上半部分，然而天幕关闭，城市电源关闭，视野中只有黑暗。 立交桥下有风，该隐的短发被吹起，脸上神情凝重。 水哥从身后走近，低声道:“不出意外的话，再有……” 话语未落，一道光从涅槃大厦所在的方向冲天而起。 那是一道宛如极光般色彩绚丽的流光，像喷涌的丝带甩上天际。 涅槃大厦外的全息影像亮了起来，是一个背靠大厦盘坐的沙弥，也是中京标志性的巨型全息之一。 然而令人震惊的是，此刻那个巨型沙弥正在缓缓站起。 光影被流光渲染，沙弥的身形变得愈加凝实，宛如一个发光的巨人，光洁如玉的面庞上挂着一抹难以揣测的神秘微笑，双目微睁，无量的光正从眼睑内溢出。 沙弥完全站立而起，几乎与涅槃大厦等高。 它缓缓伸出右手手掌。 下一刻。 一头巨大的双头骨龙出现在它掌心，舒展双翼，仰天咆哮。 骨龙背上，一个身披长袍的人影举起一柄法杖。 立交桥下，水哥脸色惨白，失声惊呼:“支配人！” 一旁的老唐已然瘫坐在地。 该隐昂然仰头，死死盯着那个长袍猎猎的黑影。 噹—— 噹—— 噹—— 干涩的钟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即便捂住耳朵，声音也如附骨之疽，直钻颅脑。 丧钟敲响，原本散发着耀眼白光的沙弥巨人自手掌开始冒出绿色的火焰，眨眼间，整个成为绿色的火焰巨人。 双头骨龙振翅腾空，背上的支配人将手中的法杖猛然向前一指。 更加恐怖的一幕出现了。 绿色的火光中，一群群小型骨龙从涅槃大厦顶部俯冲而下，每一头背上都有一名通灵者乘骑。 骨龙群俯冲至支配人上方，顺势向前倾泻，如一道滚滚洪流，向着支配人法杖所指的方向奔腾。 紧接着，一大群传送门紧跟骨龙群，橙火闪耀，消失，再次闪耀，每一次都向前突进极远的距离，与骨龙群齐头并进。 立交桥下。 水哥一把扯住该隐，低吼道:“李凉猜错了！支配人没有留守涅槃，通灵者倾巢出动！” 该隐猛地回头，目光似乎穿过了混凝土立交桥，穿过了半个中京，落在了那个人身上。 李凉…… 轰！ 一个剧烈的爆炸照亮了四周。 该隐回过神来，仰头看去。 一团绿色的火焰从高空坠落，消失在远处的大厦后。 原本漆黑如墨的“夜空”，突然亮起一片片蓝色的光点，宛如群星。 接着，群星之间被蓝色的光带连接，勾勒出一艘艘飞船的轮廓。 边际业务部的隐形飞船在这一刻显露出本来面目。 仅仅三艘，已经占据了该隐的全部视野。 飞船呈水滴形，没有任何动力系统运转的迹象，直接悬浮在高空，此刻调转方向，尖锐一端指向支配人。 嗡！ 三道刺眼的激光击中同一点，淹没了双头骨龙与支配人。 高能脉冲的嗡嗡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该隐无法直视激光，不得不躲回了立交桥下，纵然如此，依旧得眯着眼睛才不会觉得刺痛难忍。 她扯了下水哥，手指指向上方。 水哥绝望地摇了摇头。 支配人不会这么简单被杀…… 果然。 嗡嗡声停歇的刹那，激光消失。 该隐冲出立交桥，立刻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一双巨大无比的黑色羽翼缓缓展开，支配人骑着双头骨龙，高举着法杖，安然无恙。 忽然。 一艘飞船圆润的尾部闪过一团绿色的火焰，几秒后，火焰无法遏制地蔓延，熊熊燃烧起来。 在它彻底焚毁之前，一大群小型飞艇从下方涌了出来，像蜂巢被毁后，暴怒出击的蜂群。 双头骨龙一振双翼，带着支配人向前飞去。 飞船同时移动，追击而去。 视野所限，该隐已经看不到支配人的身影，只能看到夜空中红色与绿色的光交替闪耀，只能听到爆炸连绵不绝。 水哥来到该隐身边，呼吸急促:“边际业务部要偷袭。” 说话间形势突变。 一艘飞船竟然在另一个方向的高空出现，尖锐一端指向涅槃大厦。 激光蓄能，即将再次喷发。 然而。 留在大厦前的绿色火焰巨人猛然转身，右手一甩。 一团绿色的火焰如淤泥般拍在了飞船身上。 火焰蔓延，飞船无奈释放小型飞艇。 与之相对，涅槃大厦底部，一群卓斯飞艇腾空迎击。 从这一刻开始。 卓斯英灵与卓斯边际业务部之间，正式开战。 整座中京，危如累卵。 该隐转身向车队走去。 跨上四轮摩托，她两手紧紧握住车把，右手一下下拧动油门，摩托排气管喷射着一股股火焰。 震耳欲聋的柴油发动机声中。 该隐目视前方，喃喃自语:“李凉，这趟活儿老娘接了……你他妈的…得以身相许。” 第二百五十二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五） 12:05。 ask大厦，顶层餐厅。 金字塔型玻璃结构内，高大的乔木冠大荫浓，起伏的草坪舒展开莹莹绿意，灌木，草花丛，花地被随处可见，空气湿润而清新。 这样的景观放在一千年前，最多是普通生态餐厅的水平，但在这个时代，毫无疑问代表着高端与奢华。 “丛林”深处，一张打磨光滑的实木餐桌边，李凉放下木筷，看着对面的安德里亚·海瑟薇。 此刻一身运动装的安德里亚没有化妆，像一个清爽的邻家女孩，头发草草扎着发揪，鬓角额头湿漉漉，一副刚刚运动完的样子。 “抱歉，我有点饿，”安德里亚吃着一个三明治，含糊道，“嗯，碳水，太罪恶了。” 李凉笑了笑，瞥了一眼身旁的塔姆，河蟆人正试图用筷子夹起一颗青豆，神情专注，姿势笨拙。 “安德里亚小姐……” “叫我安迪，”安德里亚放下手中的三明治，吮了下食指，笑容甜美。 “安迪，”李凉想了想，“我没时间，也没心情玩谈判游戏，如果动视要下注，我希望你们拿出诚意。” “好。”安德里亚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 “今晚六点，剧终狂欢，动视要掩护我进入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 “好。” “据我所知，你们有种型号的飞艇装配了备用电池，可以绕开城市电源和交通网络，动视至少需要提供十艘这样的飞艇。” “好，还有呢？”安德里亚改成双手托着下巴，身体前倾，眼神清澈。 李凉皱了下眉头，看着安德里亚的眼睛。 九点的时候，他托锡森博士联系安德里亚，这位女主角竟然没起床，一直到十点多，佐尔格传来新消息，辎重已经送到涅槃大厦附近的便利店，该隐也已经抵达第一大街189号。 这么一来，和安德里亚见面就没什么意义，接下来的行动中，动视是否主动配合并不关键。 然而，十一点多时，刚刚起床的安德里亚提出共进午餐。 他觉得这是个再次确认动视立场的机会，只要带着塔姆，安德里亚的真实想法一览无余。 为了引导安德里亚的思维，刚刚他直截了当地提出要求，却没想到安德里亚答应得如此爽快。 这两个要求看似简单，其实等同于要求动视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 为什么？ 第一次见，安德里亚还只是试探，怎么只过了一天，动视就放弃了观望？ 这时。 安德里亚突然笑了，轻声道:“李凉，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 “……” 这是什么情况？ 李凉瞥了一眼塔姆。 “喔！”塔姆终于夹到了青豆，心满意足地放进了大嘴里。 安德里亚目光一转，也看向塔姆:“塔姆先生，您觉得呢？” “喔，安德里亚女士，即便以河蟆人严苛的审美标准，我也无法质疑你的美丽，”塔姆咕咕笑道，“给李凉一点时间，亲爱的，我想他会爱上你的。” 安德里亚笑得眯起了眼睛，露出整齐的牙齿。 “谢谢，塔姆先生，我爱河蟆人！” 李凉尬笑，眼神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因为灵的视野中，眼前的女人心率始终毫无变化，冷静异常。 忽然。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粗犷的声音响起:“谁让你这么开心，亲爱的安迪。” 听到这句略带调侃的话，安德里亚立刻收敛起笑意，眉尾挑起。 李凉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刚才一瞬间，安德里亚的心脏剧烈跳动，紧张到了极点。 是谁能让她如此失态？ 片刻，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从灌木丛后转了进来，光着上半身，仅穿着一条短裤，赤脚。 “噢，你有朋友，”男人走近，伸出手，“你好，兄弟。” 离近了李凉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汉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男主角汉斯。 外貌和荧幕上一样粗犷，但和剧里的铁憨憨人设不同，真实的汉斯眼神深邃。 李凉对汉斯不感兴趣，没有伸手的意思，只是笑了笑:“你好。” 然而汉斯毫不意外，神情自然地向塔姆颔首致意，接着看向安德里亚:“亲爱的安迪，克里斯汀到处在找你，好像要和你讨论今晚表演的细节。” “我在和我的朋友用餐，”安德里亚面无表情，“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汉斯笑容不变:“克里斯汀看起来很着急，我建议你现在就去，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不必担心。” 两人针锋相对，火药味浓重。 李凉忽然觉得，要是影迷看到自己粉的这对儿cp私下里根本连朋友都算不上，不知作何感想。 不过，他没时间掺和这种无聊的事情。 “安迪，”他站起身，“谢谢你的午餐，要说的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下午三点之前，给我一个可靠的答复。” “好的，”安德里亚郑重点头。 汉斯笑了笑，耸肩摊手。 李凉径直离开，塔姆则冲安德里亚欠身致意，跟了上来。 几分钟后。 两人走进电梯，按下了34层。 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刻，一只手伸进来，挡住了门。 “不介意的话，一起下去？”汉斯满脸笑容。 李凉往后退了一步，点头。 “噢，谢谢。” 电梯门闭合，开始下行。 汉斯按下43层按钮，没有回头，轻轻说道:“李凉先生，无论安迪答应了你什么，不要相信她。” 李凉愣了。 这是什么剧情。 “你需要一个更可靠的伙伴，”汉斯稍稍转头，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我就在43层，如果有需要，随时欢迎。” 43层到了，汉斯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 电梯门再次关闭，李凉才回过神来，哭笑不得:“这人是不是以为……” “喔，他觉得自己的神态很冷酷，”塔姆揣着手，“一个思路奇特的人类。” “……” 这货脑瓜多少沾点大病。 再次返回房间，李凉瞥了一眼时间。 12:40 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街道依旧空空荡荡。 “喔，”塔姆也走了过来，“动视门阀很有趣。” “怎么？” “女性拥有极高的地位，男性反而身份低微，甚至不配拥有自己的名字，”塔姆咕咕笑道，“男主角汉斯的扮演者本身也只能叫汉斯。” 李凉点头，没什么意外。 李小孩和锡森博士都曾表达过，动视都是女人。 “她们刚刚得到上城区的命令，”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准备全力支持你。” “为什么？” “不清楚，她们同样困惑，但显然在执行这个命令。” 李凉神情凝重，这绝对不正常。 他思索片刻问道:“汉斯是怎么想的？” “汉斯的思维很简单，”塔姆笑道，“动视准备临时改变《汉斯和他的朋友们》下一季的导演以及拍摄题材，他很想争取这个机会。” “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喔，她们想通过你的帮助，在灵理世界以伪纪录片的方式拍一部冒险类型的电视剧。” “啊？” 李凉震惊了。 这帮女人是他妈疯了吗？ “我觉得很有趣，”塔姆咧嘴大笑，“你可以考虑一下。” 李凉摇了摇头。 纯属扯淡。 “关于上城区的命令，还有没有什么细节？” “最早的命令是要求安德里亚引诱你，然后以此为借口，由她出面帮助你，即便你最终输给了李成树，动视也可以将责任完全推给安德里亚个人，但是今天早上，新的命令是所有剧终活动照旧，同时配合你的一切要求，”塔姆表情肃然，“安德里亚内心焦虑，认为命令的改变传达了一种信号。” “什么信号？” “上城区发生了某些事情，动视门阀被迫改变了初衷。” 李凉深吸一口气。 事情有点不对劲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六） 14:00. 房间中央，一个圆形魔法符阵渐渐熄灭。 悬浮半空的秘法缓缓落地，无风自摆的长袍渐渐归于平静，最后，收起魔杖，这位来自亡灵一族的达者三个眼眶中燃烧的火焰黯淡下来。 魔法符阵四周，雅莱莉，七分之一，塔姆同时停止施法，神情疲惫。 “怎么样？”李凉急促问道。 秘法下颚开合，声音从胸腔中传出:“我没有感受到它的存在。” 李凉愣了。 “喔……”塔姆凝重道，“原本它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窥探地牢，我不得不建立一座幻像符阵欺骗它的目光。” 李凉皱眉道:“它怎么做到的？” “精神锁链，”秘法声音干涩，“一种少见的控制类魔法。” “最后一次窥探是什么时候？” 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就在妖精凯莉抵达地牢之前。” “那之后……” “之后我们离开了地牢，它无法短时间确定我们的位置，”塔姆看向秘法，“秘法先生……” “是的，”秘法不假思索，“限于灵的匮乏，它需要时间来搜寻我们的精神印记，聚集的人类会干扰它的视线。” “不，不对劲……” 李凉来回踱步，片刻停下脚步:“塔姆先生，你认为四公主为什么会把你们囚禁在秩序局地牢而不是涅槃大厦？” “喔，因为……” 塔姆刚要解释，被雅莱莉打断:“因为人类自知对魔法认识浅薄，如果我们近在咫尺，那个愚蠢的无机生命早已在萨格拉斯的怒火中焚烧殆尽。” 魅魔轻笑，打了个响指，指间冒出一股火焰。 “喔，是的，”塔姆摊手，“我想正是这个原因，为了安全。” “它为什么不……”李凉目光在几位顾问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一旁蜷缩着的萨隆身上，“嗯……” “消灭我们？”小号萨隆从角落里跳了出来，像听到最滑稽的笑话，“肉做的半神，萨隆邪铁永存不灭！” “滋滋滋滋——”七分之一弹簧伸缩，身躯前仰后合。 李凉无奈:“它在说什么？” 雅莱莉晃了晃尾巴:“它说那个无机生命虽然愚蠢，但没有蠢到同时冒犯脉冲星，萨亚德，亡灵，以及……河蟆人。” “你想到了什么？”塔姆不明所以，显然在顾问们看来，这些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没有讨论的价值。 李凉感觉脑海中有一个念头盘旋，犹豫道:“新世界启动必须集齐五颗灵核？” 秘法点头:“是的，它被一颗妖精制造的特殊灵核束缚，吞噬人类的意识稳固混乱的思维，借助一个魔法符阵来重塑躯体，这个符阵非常复杂，至少需要五颗灵核所蕴含的灵来催动，在此之前，它无法自主移动。” 李凉有一丝恍然。 原来新世界本身也有一颗灵核，想来通灵者和支配人的灵正是来源于此，念头一转，他想起之前李贞观交代的事情，随即问道:“那个符阵应该已经开始，如果十四天内没有灵核会怎么样？” 秘法木然道:“‘新世界’将和符阵一起崩溃，由于它本身依赖的那颗灵核仍然蕴含无法计量的灵，很短的时间内，阿其路的规则会被破坏。” “什么意思？” “整座中京市范围内，所有物质会改变存在形态，对人类来说，等同于死亡。” 李凉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 “喔，不必担忧，”塔姆拍了拍他的膝盖，“符阵至少还可以存续十一天，我们有充足的时间摧毁它。” “抱歉，李凉，”秘法欠身，“我被贪婪蒙蔽了双眼，曾以为它将在通灵者的掌控下，逐步为魔法理论带来颠覆性的改变，却没想到，人类只把它当做武器，准备用无数同类的生命一次性使它成熟，当我被囚禁的一刻才幡然醒悟，贪婪无法遏制，只会不断膨胀，牺牲数千个生命与牺牲数以亿计的生命本就毫无区别。” 塔姆叹息。 “我愿为之前的愚蠢行径做出补偿，”秘法横举魔杖，“请允许我加入今晚的行动。” 雅莱莉展开双翼，甩动短鞭:“我也是。” “滋——” 七分之一打出一道电火花。 李凉点了点头，看向萨隆。 “俺们不去，俺们待着，”萨隆邪铁嘟囔道。 “……” 塔姆注意到李凉依旧眉头紧锁，轻声问道:“喔，你在担忧什么？”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 14:40。 李凉抱臂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下方的街道。 最早一批影迷已经抵达新秩序联系会议大厦裙楼前的活动现场，更多的人正在赶来。 仿佛整座城市突然活了过来，目之所及的所有街道，无论宽窄，无论长短，全部被人海淹没。 人群从四面八方汇聚而至，像蚁群迁徙般密密麻麻。 地面人潮汹涌，天空同样繁忙。 无数飞艇沿着不同空域飞到了活动现场前，并按照交通网络的规划，悬停在不同位置，渐渐组成半球形的阵型，秩序井然。 眼前的一幕完全称得上壮观，李凉却没闲情欣赏，内心只有焦虑。 这时。 k快步走近，低声道:“该隐出发了。” “嗯，”李凉想了想，“给豪斯传消息……让他找机会和该隐接头，今天晚上，三支突击队全部调去涅槃大厦，掩护该隐突袭。” “你在担心什么？”k有些犹豫，“调走突击队，我们这边……” “我有种预感，涅槃大厦要出问题，”李凉转身，“顾问们感应不到新世界的存在，动视又突然改变态度……” “我听塔姆说了这两件事，”k摘下墨镜，“确实不正常。” 李凉来回踱步，片刻站定:“我们得改变计划，提前进入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所有人？” “不，”李凉向门口走去，“只有我。” —————————— 17:15。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裙楼前，“剧终狂欢”的舞台尚未揭幕，舞台前已经人山人海，不同“阵营”的影迷疯狂地喊着所支持的角色名字，有的乱作一团，有的整齐划一。 其中声音最大的自然是“安迪”。 半空，呈半球形阵列悬停的飞艇群闪烁着前照灯，地面，滚动的全息字符，挥舞的旗帜与声嘶力竭的呐喊将气氛不断推向狂热的巅峰。 舞台后方，一列十多艘豪华浮艇首尾相接，艇身呈圆柱形，功能各不相同。 靠近舞台的浮艇是播控室，紧跟着演员化妆室，几位主演的休息室，配角的休息室，其他演职人员的工作室。 最后一艘浮艇挂牌为“安保”。 浮艇中，李凉坐在舷窗边，双手交叉，平静地望着窗外， 从他的角度无法看到舞台前的景象，只能看到音响设备和缝隙间透出的彩色光芒，但耳边传来的喧闹使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人群的兴奋。 可惜，这样的欢乐，用不了多久就会戛然而止。 咔。 舱门打开，k钻进浮艇:“该隐已经就位，突击队刚刚到了涅槃大厦附近，只要天幕武器开火，他们就开始突袭。” “好，其他人呢？” “屠然去了秩序局附近的地铁入口和sonoya汇合，锡森博士在ask大厦地库，王山带着所有探员混进了舞台前的人群，他们都在等你的指令，”k拿出一个手环递过来，“这种手环要启用吗？” 李凉接过手环，轻轻摩挲。 三点左右，安迪确认愿意配合他的行动，同时，汉斯也主动示好，提供了这种手环，号称采用了动视秘密技术，可以屏蔽一切监听，包括动视自身和希安。 “测谎仪”塔姆验证了汉斯的想法，没什么陷阱，至于是不是真的能屏蔽一切却不得而知，因此他一直很犹豫。 考虑片刻，他戴上手环:“用。” “好，这就派人给sonoya，锡森博士送过去。” “给该隐也送一个，”李凉想了想，“让豪斯去。” “嗯。” “佐尔格有没有消息？” “有……”k欲言又止。 “说。” “佐尔格不同意你单独潜入联席会议，”k低声道，“隐形枪手太多了，而且两个妖精使者非常警惕，从半个小时前开始，大厦内部的墙壁上突然爬满了藤蔓，有攻击性。” 李凉笑了笑:“不用担心，动视和顾问们会掩护我。” “顾问……”k摘下墨镜环顾舱内，“去哪儿了？” —————————— 17:30。 “剧终狂欢”舞台后方，四名保镖簇拥着一个身穿旗袍的女人走向联席会议总部大厦裙楼。 一行人刚刚踏上楼梯，全副武装的监察执行局探员围了过来。 “有什么事情？” 女人抱臂瞥了一眼说话的探员，神情倨傲:“滚开。” “不好意思，女士，我无意冒犯……”探员注意到女人胸前别着的动视标志，“非常时期，动视有什么需要我可以代为转达。” “你？你算什么东西？”女人眉尾挑起。 身后四个保镖同时举起了枪。 哗啦。 探员们毫不犹豫，以一片黑洞洞的枪口回应。 “没必要，女士，”为首的探员笑了笑，“都是工作，我总得给上峰交代。” “哼，”女人涨红了脸，“蠢货，我受总裁委托，与李成树沟通剧终活动期间的安保问题，如果出了事，你怎么给动视门阀交代？” 忽然。 一个声音从台阶高处响起:“西丁格雅女士。” 女人抬眼，冷哼了一声。 所有人放下了枪。 一个身穿便装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下台阶，摊手道:“怎么回事？” “李成树的狗拦路，怎么，陈秘书，联席会议现在是监察执行局说了算？” “没有，”中年人摆手，“最近中京乱嘛，你也知道，蜉蝣的事儿，是吧，咱们都得小心，这样，克里斯汀女士有什么要求你直接告诉我，监察执行局一定配合。” “怎么，联席会议成了禁区？”西丁格雅怒极反笑，“这是谁的命令？李成树还是总席？” “嗨哎，这话说的，我这不是……”中年人正要打个圆场，突然，身后裙楼三层的玻璃幕墙哗啦一声破碎。 一道雪亮的电弧闪了一下，接着一阵密集的枪声传来。 “不好，”陈秘书脸色大变，急促道:“西丁格雅女士，请稍等。”说完一摆手，带着所有武装探员向裙楼跑去。 西丁格雅愣了一下，身后传来某个保镖的声音:“跟上。” 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四名保镖紧随其后。 片刻。 一行人跟着陈秘书冲进了正门。 西丁格雅失声惊呼:“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此刻，宽广的大厅灯光昏暗，布置着层层掩体，到处架设着重型武器，简直像个战场。 爆炸声源源不断地从一侧传来，一群武装探员正狂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陈秘书转头看到西丁格雅竟然跟了上来，摆手道:“先把她带到安保室。”说完匆匆离开。 “这边请，女士，”一个探员面无表情。 “转告李成树，我等一个解释，”西丁格雅喊了一声，昂首挺胸地走向大厅另一侧。 绕过一根巨大的支撑柱，一行人被带进了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探员随手关上门，眼观鼻鼻观心，没有离开的意思。 几分钟后。 一个人推门而入。 探员愣了一下，低头道:“佐尔格先生。” “出去。” 佐尔格神情平静，不容置疑。 探员离开后，他再次说了一句:“出去。” 安保室的门诡异地自动打开又闭合。 西丁格雅收起倨傲的神情，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型设备，放置在了地面中央，随后冲一名保镖点了点头。 那名保镖撕掉脸上的假胡子，假眉毛，吐掉了嘴里的填充块，疑惑道:“你怎么来的这么快，顾问呢？” 然而，佐尔格显得更加疑惑:“什么顾问？” “刚才的混乱不是塔姆和你配合制造的吗？” “不是，”佐尔格凝重道，“刚才，古盛带人潜进了大厦，被妖精使者发现了。” “古盛？” 李凉震惊了。 古盛亲自带人入侵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下一刻，李贞观，古盛，两天以来四公主一方节节败退的表象，无数细节涌入脑海，他脱口而出:“我明白了，四公主要带走新世界！” 第二百五十四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七） “为什么？”佐尔格神情镇定，瞥了一眼西丁格雅。 西丁格雅很懂规矩，从包里拿出耳塞，分给了三个保镖，四人随即塞上耳塞，走到墙角背过身去。 “动视门阀突然改变了态度，说明上城区发生了某件事情，这件事影响了动视高层的判断，”李凉面露思索，“同时，顾问们失去了对新世界的感应，最重要的是，古盛不该出现在这里……他和李贞观的密谋……可能被识破了。” 佐尔格摇了摇头:“张远望曾是古盛的秘密联络人，梁亦真曾是支配人的亲信，我们非常确定，卓斯只有五颗灵核，四公主没理由带走新世界。” “卓斯英灵又得到一颗灵核？” “可能性很小，”佐尔格依旧摇头，“新世界的启动已经箭在弦上，如果四公主集齐了灵核，最优策略是和李成树斡旋，拖延时间，不是主动开战。” “不，不对，”李凉来回踱步，“这是弃车保帅，这几天的局势都是假象……四公主准备抛弃古盛……还有通灵者，很快，通灵者也会倾巢出动，我之前的判断是错的，支配人也会来，这是梭哈，押上全部，赢了万事大吉，输了……” “四公主带着新世界逃回月球？”佐尔格皱眉，“可能吗？” “关键在上城区……”李凉深吸口气:“或许就是上城区发生变故让动视门阀察觉到，卓斯还有另一种方法催熟新世界，这种方法可能……很危险。” 佐尔格沉默下来，片刻轻声道:“如果四公主孤注一掷，交战的规模一定会远远超过我们的预判。” 李凉明白集团的意思。 湍急的大河中可以浑水摸鱼，而惊涛骇浪中，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他拿出手环，拨出k的联络码。 片刻，通讯接通，他低沉道:“情况不对劲，所有人原地待命，无论发生什么，等我消息，该隐收到手环了吗？通讯码是多少？” 手环中传出k的声音，稍显紧张:“发生什么事情了？豪斯还没有回信，我没有拿到该隐的通讯码。” “四公主准备集中所有力量孤注一掷，你们等我消息，联系上该隐后转告她，就算通灵者倾巢出动也不要贸然突袭，一定等我的消息。” “明白。” 挂断通讯，李凉攥了攥拳头，抬头问道:“你没有见到顾问？” “我去了约定的地方，没有。” “顾问们使用了卡吕普索薄纱，不应该出问题……”李凉转头，耳边隐约能听到电磁脉冲的嗡嗡声和枪声，“集团，古盛是怎么潜进来的？” —————————— 16:10。 涅槃大厦，楼顶。 飞船。 “卡吕普索薄纱，”四公主赤脚缩在沙发里，把玩着一个圆锥形的金属瓶，“英灵制作的魔法药剂，可以让你潜入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地面铺着洁白的羊毛地毯，古盛一身亚麻便装，赤脚，走到四公主身后，俯身揽住了她，嗅着她的耳垂，温柔道:“知道了。” 四公主眯起眼睛，侧着脸喃喃道:“很危险，我不想你去……” “没关系，为了你，我愿意，”古盛愈加温柔。 “盛……我没有办法…”四公主神情黯然，“你知道如果我失败了，会是什么下场吗？” “别说了，宝贝，”古盛轻咬她的耳朵，“我们别无选择。” “唔……”四公主随手扔了金属瓶，双手揽住古盛的脖子，深深吻了上去。 嗤—— 一股绿色的雾气从不远处的舱门溢了出来，打断了舱内的旖旎氛围。 四公主喘着气说道:“支配人。” “四公主，”支配人依旧笼罩在亚麻长袍中，兜帽不断洇出令人作呕的血迹，“通灵者已经集结，卓斯的魔法师召唤了足够数量的骨龙。” “支配人……”四公主没有回头，深情凝视着古盛，“答应我，杀光他们。” 支配人发出沙哑的笑声:“欢愉即将终结，丧钟为谁而鸣?” “盛，”四公主抚摸古盛的脸颊。 “等我回来，”古盛笑了笑，起身捡起地毯上的金属瓶子，向舱门走去。 片刻。 飞船中只剩下四公主。 这位卓斯直系后裔站起身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高举着酒杯，在死寂中晃动身体，像在独舞。 然后，她仰着头，缓缓将酒倒在了地毯上。 洁白的羊毛地毯被红色的酒液染红。 “古盛啊，别无选择的是你……” 四公主低下头，阴沉地笑了起来: “太好玩了……” —————————— 17:30.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裙楼前的阶梯上。 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怒气冲冲地吼道:“滚开！”身后四名保镖眼神不善地盯着包围而来的探员。 于此同时，阶梯高处，古盛带着数十个人快步走进裙楼正门，一行人同步吞吐着灰色薄雾，与巡逻的监察执行局探员们擦肩而过，悄无声息地向深处走去。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凸出的半弧形裙楼从外面看起来至少有十层，但内部其实只有四层，因而楼层挑高极高。 此刻灯光昏暗，空旷寂静。 古盛原本还担心“卡吕普索薄纱”的效果，等走进大厦才意识到，魔法毕竟是魔法，根本没人能察觉。 不过，裙楼只是外围，进入主楼才是真正的考验，边际业务部的技术外加妖精使者的魔法，主楼必然固若金汤。 然而，他没有选择。 李贞观确实传递出消息，声称已经占领了捍卫者号，让他开始行动，但是，他秘密安插在李贞观身边的人却没有动静。 这说明李贞观很可能失败了，并且出卖了他。 现在，退路被堵死，他只能继续搭着卓斯英灵这艘破船。 孤注一掷？ 古盛神情阴沉，嘴角挂着冷笑。 四公主，我那么爱你，就是死，也得带着你啊。 这时。 同伴举起了右手，示意停下。 古盛回过神来，环顾四周。 这里是裙楼三层楼梯间，绕过前面一片待客区，穿过宽阔的主步道就能进入主楼。 这次带来的人除了四名爆破专家，二十多名枪手，还有十多位卓斯英灵派下来的魔法师。 死灵傀儡只是故意放出去让李成树灭的，这些魔法师才是真正的英灵亲卫，一直保存实力，今天才正式启用，大部分留在涅槃大厦，少部分由他率领，此刻带路的正是实力最强的一位死灵魔法师，据说只比支配人稍差一点。 “怎么了？”古盛压低声音。 “有毛病，”这名死灵魔法师瘦得像个鱼竿，穿着一件脏兮兮的黑袍，光头，眼泡凸出还一口龅牙，吸了吸鼻子说道:“妖精的味儿。” “墓碑先生，什么意思？”古盛紧张起来。 “嗯，哎，哎，海鲜味儿，”墓碑瞪着眼睛左右看了看，“妖精要来了。” “这……” “古老板，”墓碑回头，“干一行爱一行，我今天得死这儿了，你跑吧，别回头。” “什么？”古盛反应不过来。 “嘿嘿……”墓碑咧嘴一笑，肃然回身，高举法杖，“坎巴沙赫——” 咒语尾音未绝，四周涌出浓烈的黑色烟雾，万鬼哭嚎。 然而，在黑雾淹没一切之前，绿色已经铺天盖地而来。 哭嚎瞬间被歌声压制。 缥缈的歌声轻柔如烟，却又震耳欲聋。 绿芽从所有缝隙中冒出，眨眼间舒展开来，疯狂舞动，顷刻绞碎了黑雾。 一个曼妙的身影若影若现，缓缓抬起右手。 噌！ 墓碑突兀暴露身形，胸口被数根藤蔓穿透。 “嘿嘿……”死灵魔法师喷着鲜血，狂笑:“坎伊！” 下一刻，光滑的瓷砖地面变得泥泞不堪，黑色污泥中，一只只腐败的手伸了出来，接着尸体争前恐后涌出。 藤蔓狂甩，尸块抛洒。 最后，墓碑沙哑地笑了:“没毛病。” 这时。 一道闪亮的电磁脉冲击中了玻璃幕墙，紧跟着密集的枪声传来。 原来，一大片尸体已经冲进了通往主楼的步道，对面，隐形枪手纷纷开枪，子弹与电磁脉冲肆意扫射。 几秒后。 宽阔的步道中满地尸液，恶臭难闻。 曼妙的身影赤脚踩着血污，不紧不慢地走向主楼，声音甜美:“卡吕普索薄纱……小虫子很有趣，藏好了呀，伊露莉开始找了呦。” 主楼楼梯间。 古盛不顾一切地顺着楼梯往上跑，近乎疯狂。 一道藤蔓突然从角落里窜出，如毒蛇般袭来。 呼~ 某个魔法师一甩魔杖，藤蔓随之枯萎，然而，另一根藤蔓后发先至，瞬间刺入了那名魔法师的头颅。 古盛没有丝毫停留，继续狂奔，内心却在咒骂，妖精可以识破卡吕普索薄纱! 操你妈的卓斯英灵，废物！ 废物！ 十多分钟后。 主楼三十七层，某间办公室狭小的杂物间内。 古盛站在门后，瞪着眼睛，压抑着呼吸。 身后，原本四十二人的队伍，只剩下八个人，一名爆破手，三名枪手，四位魔法师。 太可怕了。 没有哪个魔法师是妖精的一合之敌，而且，妖精总能很快找到他们躲藏的位置，像戏耍老鼠的猫一样，一点一点摧残着他们的意志。 突然。 咚咚咚。 外面有人敲了敲古盛面前的门板，一个轻柔的女声响起:“你好？有人吗？” 这一刻。 古盛浑身一抖，脸上充满了绝望。 他缓缓低下头，黑暗中，一个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嫩芽从门缝中伸了进来，慢慢长高，顶端开出一朵花。 花瓣一层层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带着倒钩的獠牙。 隔着门板，阴柔的声音轻轻问道:“美吗？” 古盛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然而。 预料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门外传来的是妖精极其惊讶的声音:“你是谁？” 有个男声回答道:“你猜。” 下一秒，古盛耳中传来熟悉的歌声，十多分钟以来，这歌声就是他们的催命哀曲，只要响起，必然有人被带走，死状恐怖。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真他妈傻逼，费什么话……嗯？ 古盛发现，在他走神的刹那，妖精的歌声戛然而止。 外面寂静无声。 “出来吧，”还是刚刚说话的男人，声音平静。 没死？ 古盛震惊了，一点点推开杂物间的门。 门外，妖精倒在地上，被从中间切成了两半，瞪着大眼睛，脸上甚至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尸体中涌出透明的液体，闪烁发光，如同蕴含着星辰。 不远处，办公室门口，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沉默肃立。 古盛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男人。 “李凉！” 李凉面无表情:“你被四公主耍了。” 古盛愣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身侧的卓斯英灵亲卫。 四名魔法师脸色一变，同时举起魔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们只是呆呆地举着魔杖，无法施放出任何魔法。 砰砰砰砰。 四声枪响，四名魔法师后脑勺中弹，扑倒在地。 古盛扔了枪，举起双手。 “现在，可以谈谈吗？” 18:00整。 剧终狂欢开始。 安德里亚空灵的歌声从楼下隐约传来。 第二百五十五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八） 17:35. “喔，这样应该是安全的，”塔姆吞吐着灰色薄雾，轻轻晃动魔杖。 身后，雅莱莉收拢双翼，左手托着“萨格拉斯之书”，右手虚抚在书页上，秘法横举着魔杖，颅骨森白，三个眼眶中火焰燃烧。 一抹无形的幻象笼罩了他们。 片刻。 黑暗中传来一阵轻柔吟唱，音符在四周跳跃，犹如涌动的波浪，一群彩色蝴蝶随着声波翻飞，翅膀扑扇，抖下星星点点的晶光。 蝴蝶像在搜寻着什么，时而聚拢，时而散开，不断改变方向，甚至有两三只飞进了幻象中，绕着塔姆的魔杖顶端转了两圈，又飞了出去。 几分钟后，歌声和蝴蝶群远去。 然而。 顾问们极有耐心，依旧一动不动。 他们刚一进入联席会议总部裙楼就被妖精意外发现，一路躲避，在七分之一的带领下，深入地下，冲进了这片黑暗的区域，快速建立起幻象才逃过一劫。 十多分钟后。 远处的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啸，饱含愤怒与悲怆。 一只蝴蝶突兀出现在距离塔姆只有几米远的地方，闪电般激射而去。 “喔，妖精走了，”塔姆松了口气，轻声道，“有人杀了她的同伴。” “李凉？”雅莱莉问道。 塔姆揣起魔杖:“很有可能，我们得快点和李凉汇合，这个妖精绝不是科法鲁大王的侍者。” “当然不是，”雅莱莉哼了一声，“科法鲁蠢得像岩湖蠕虫，这个妖精应该来自祖母木屋。” 秘法干涩道:“是的，很像守护祖母木屋的风铃者。” “喔，希望来得及，”塔姆与雅莱莉，秘法匆匆向妖精离开的方向追去，跑了几步，却发现七分之一没有跟上来。 “嗯？七分之一先生？”塔姆回头，看到七分之一呆呆站在原地。 由于七分之一没有五官，不分正反面，谁都不知道它究竟在关注什么东西。 “滋——” “喔？是吗？”塔姆小跑着返回，看向他们刚刚躲避的地方。 那是一个通道口，里面不知道有多深，同样一片黑暗。 雅莱莉摇头:“可是我们没有权限，很难进去。” “滋———” “喔，抱歉，我忘了你来自脉冲星，七分之一先生，”塔姆搓了搓唇边的胡须，“这对李凉很有帮助，我们应该确认一下。” “滋——” 七分之一身躯前倾，一弹一弹向前跳去，其他顾问紧随其后。 很快，一行人深入黑暗的通道，快速穿越了数道关卡，最后毫无阻碍地穿过一片红色的光芒。 由数十种侦测扫描汇集而成红色光芒对“卡吕普索薄纱”毫无效果。 几分钟后，一行人来到一座巨大的闸口前。 七分之一跃至识别设备前，天线晃动，甩出一道金色电弧。 电弧接触设备的瞬间碎裂成无数纤细的“虫豸”，顺着细小的缝隙爬了进去。 “滋——”七分之一似乎在抱怨。 塔姆摊手:“是的，希安掌握的科技水平实际上远远超过了三型文明。” “别告诉我你打不开，”雅莱莉不耐烦地扇动翅膀，“我担心李凉坚持不了多久，如果我们不快点，他的脑袋就要被妖精当花盆了。” 秘法木然道:“你很关心那个人类？” “哼，当然，”雅莱莉甩了甩短鞭，“我还没有向他传递欢愉之地的福音。” 这时。 七分之一弹了起来:“滋——” 嗤—— 闸门下方，一道仅供单人通过的小门自动打开。 顾问们谨慎地走了进去。 黑暗中，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塔姆举起魔杖，顶端渐渐亮起一团白光。 “喔……”看着眼前的一幕，塔姆咕咕笑道，“谢谢你，七分之一先生，你替李凉找到了重要的东西。” 朦胧中。 一个机械世界显露出一角，成千上万处于待机状态的武装无人机，武装机器人在黑暗中沉默。 远处，百夫长机器人高高矗立。 更远处，一种更加巨大的机器人尘封多年，从未被唤醒过。 “滋——滋——”七分之一发出一阵缓慢的电磁音。 “喔，不，七分之一，它们并不是你的同类，”塔姆拍了拍七分之一的金属外壳，“但我想，它们会是很好的伙伴。” —————————— 18:30. 主楼，三十九层。 某个咖啡间。 黑暗中，一个杯子自行飘了起来，放进了咖啡机内。 咖啡机自行启动，嗡嗡运转，打出一杯黑咖啡后，又自行关机。 光影闪烁，一个身穿鱼鳞状的战术外甲的人突兀出现，摘下头盔，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出现在黑暗中，纷纷摘下头盔，喘着粗气。 “李凉……”古盛脸色苍白，“我们甩掉妖精了吗？” “没有，”李凉吹了吹咖啡，又喝了一口。 “那你……” “早晚都会追上来，慌什么，”李凉瞥了一眼古盛。 四人拎着的头盔内部散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古盛满头大汗，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然而，灵的视野中，这位四公主的姘头，改造派在下城区代表，心率平稳，冷静的很。 半个小时前，他与古盛刚刚见面，一个无比强大的妖精就由远及近，尖啸而至。 聋子都能听出来尖啸中透出的悲愤。 杀了小的，惊动了老的。 灵的视野内“惊呼一瞥”，即将到来的妖精远比支配人强大。 按塔姆的说法，作为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至圣先知，对妖精的魔法拥有统御力，但李凉更清楚，魔法有时相当讲道理，就像他能随意打断弱鸡魔法师的施法，面对支配人就无计可施。 所以，站在原地等着老妖精找上门非常不明智。 幸好集团提供了几件战术外甲，根据战术外甲提供的路线，躲开了老妖精的第一波攻击。 可惜，接下来的求生之路非常坎坷。 为了避免集团暴露，他并没有让集团继续带路，主楼遍布侦查扫描，不仅扫描外来人，也扫描自己人，他们刚刚上了一层楼，就已经被隐形枪手发现。 不过，再次吞噬一个妖精，他正处于“武德充沛”状态，传送门像不要钱一样甩，遛着隐形枪手和老妖精上上下下地跑楼。 纵然如此，依然死了两名枪手，只剩下古盛，爆破手和另一名枪手。 或许是佐尔格那边进行了干扰，此刻刚刚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喝光咖啡，李凉放下杯子，看向那名爆破手:“你带了炸弹？” “呃……”爆破手看向古盛。 古盛点了点头。 “对，微型重镭热能弹，微型emp电磁脉冲弹，”爆破手拍了拍挂在胸口的背包。 李凉满意地点头。 这就是他救下古盛这个废物的原因之一。 炸弹。 他笑了笑:“一会儿，我们送妖精个礼物。” 第二百五十六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九）（加） 19:00.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五十四层。 空中花园。 准确地说，这里更像是一个微缩版的热带雨林。 自动喷淋设备以及环绕周围的气流使这一层时刻保持着湿润的空气，高低错落的热带乔木、落叶阔叶树生长密集且常绿，附生植物攀附其上，小乔木，木质藤本植物随处可见，地表被树枝和落叶覆盖，架设着供人散步的栈道。 身处其中，任何人都能感受到蓬勃的生命气息。 可惜，整个下城区能亲身体验这番奇观的人并不多。 “雨林”深处，一根伪装成巨大乔木的支撑柱后，古盛坐在地上，半个身体都被鲜血染红，不停喘着粗气。 李凉的状态也没好到哪儿去，身上的战术外甲破碎不堪，肩膀有一处明显的穿刺伤。 现在，爆破手和枪手也死了，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咚！ 一个烟花炸上天空，刚好在这一层附近的高空爆炸，炸出绚烂的光华。 紧跟着一连串烟花同时炸开，照亮了黑暗的空中花园。 李凉转头看着烟花，神情平静。 欢呼声从下方隐约传来，不用看时间他已知道，七点了。 剧终狂欢刚刚结束。 这一刻他想到，该隐，k，锡森博士，水野，屠然，豪斯，王山，老唐，水哥以及蜉蝣兄弟会，tank，鼠帮，战斧，运输工会的成员们正在等待。 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如果决战必将开始，那么，就从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开始吧。 烟花绚烂中，李凉眼神坚决。 19:15. 寂静的雨林中飘荡起悠扬的歌声，伤感，忧郁，像林中孤独的女妖为生命消逝唱起的挽歌。 伴随着歌声，树木，植物间亮起点点晶光，如梦如幻。 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栈道上，缓缓走来。 她的长袍极尽华丽，点缀着无数宝石，数十只蝴蝶停在她的肩头，翅膀扇动间，晶光簌簌。 兜帽下，她的双眼散逸着温润的光芒，翡翠般的脸庞上，黑色的纹路若隐若现，勾勒出某种繁复的图案。 行走间，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柔拂动，周围的晶光聚拢而来，在她指间嬉戏。 她穿行于生命之间，宛如代表生命本身。 片刻。 她赤脚踩在落叶之上，轻柔说道:“人类半神啊，你不该在尚且幼稚时伤害高贵的精灵神族，因为此刻你的生命如此卑微，剥夺它不足以抵消我内心的悲痛。” 对面，李凉盯着妖精，面无表情地说道: “老妖怪，你多久没洗澡了？” 妖精的脸上闪过一丝困惑。 “瞧瞧，”李凉指了指妖精肩头翻飞的蝴蝶，“你都招苍蝇了。” 妖精喃喃道:“什么是苍蝇？” “啧，真尼玛没文化，”李凉叉腰，不耐烦道，“哥布林都像你这么笨吗？” 妖精森然道:“你叫我什么？” 遍布丛林的晶光瞬间悬停在半空，开始同步震颤。 “噢，没听清啊？”李凉笑了笑，“我叫你……boom~” 支撑柱后响起一声轻微的“滴——” 妖精愣了一下，猛然低头。 这一刻，时间仿佛放慢了速度。 被树枝和树叶覆盖的地面缓缓隆起，破开，翻起的潮湿土壤变得焦糊，像一个黑色的花苞，然后，花苞一层层舒展，迸射出炫白的光线。 下一刻，绽放。 轰！ 妖精脚下，贴在下一层天花板上的微型重镭热能炸弹施放出巨大的能量，掀翻了整个空中花园。 白光闪过，炽热的高温席卷整层，焚尽一切。 咔——咔—— 支撑柱瞬间断了数根，引起了连锁反应，上层的楼板轰然垮塌，下面数层开始塌陷。 爆炸核心位置依旧一团赤红，周围空气沸腾，扭曲。 突然。 一抹绿意从中迸发，喷薄，刹那间淹没了赤红，接着像倾泻的洪水涌向四周，绿意中冒出无数嫩芽，随即疯狂生长，几秒内，长成了一颗颗十人合抱的巨树，树冠探入上层，树根顺着塌陷蔓延到下层，藤蔓像分裂般泼洒，缠绕，固定。 几秒后。 大厦停止崩塌，空气中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那是树木，藤蔓受力的声音。 核心处，一个由纤细嫩枝编制的球笼缓缓打开。 妖精如婴儿般蜷缩，未着一缕。 在她睁开眼睛的一刻。 一个传送门出现在上方，掉出了一个东西，恰好掉进了球笼里。 滴—— 轰！ 又一枚微型重镭热能炸弹爆炸了。 这一次，脆弱的中部承重结构以及支撑柱再也无法坚持，垮塌已不可逆转。 矗立中京数百年的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拦腰崩塌。 轰隆——隆—— 大厦上半部分开始倾斜，倒向北翠屏公园的方向，碎裂的楼板，墙体如陨石般纷纷坠向地面。 刚刚还是欢乐海洋的剧终狂欢活动现场，此刻只有惊恐的尖叫。 踩踏，推搡，大祸临头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使人丧失了一切思考的能力，伴随着大厦上半截惊天动地般地坠落，整座中京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天幕不再模拟夜空，城市无线电源关闭，联席会议总部大厦附近，已成鬼蜮。 大厦五十层成了顶楼，暴露在外。 残垣断壁间，一个传送门出现，李凉走了出来，身后紧跟着跌跌撞撞的古盛。 火焰四起，黑烟滚滚，土尘铺天盖地。 古盛瘫坐在一块楼板上，怔怔望着李凉，目光流露出一丝发自内心的畏惧。 火光映着李凉的侧脸，他面无表情，望着涅槃大厦的方向。 哗啦。 一阵碎石被推开的声音由远及近，片刻，塔姆出现在他身后，缓缓走近，拍了拍他的膝盖，叹了口气。 雅莱莉兴奋地晃动尾巴:“李凉，你简直像一个萨亚德恶魔！” “塔姆，”李凉平静道，“我现在是不是很像‘他’？” 塔姆轻声道:“生命本身是一座天平，创造与毁灭置于两端，人类啊，迷茫时，要聆听内心。” 李凉慢慢说道:“不，是‘他’像我。” “喔，李凉，看……”塔姆伸出手，指向涅槃大厦的方向，“最危险的一刻即将来临。” 第二百五十七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十） 19:00。 嘭—— 烟花绚烂，照亮了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上方的天空。 剧终狂欢结束，欢呼与呐喊接踵而至，似乎永无停歇。 毗邻活动现场的ask大厦前稍显清净，弧形护栏将人群隔在了外围。 裙楼内，酒店大堂奢华明亮，回荡着轻柔的音乐，与外面的欢腾形成鲜明对比。 落地玻璃幕墙前，k站得笔直，左手握着右手腕放在身前，右手握着一把枪，食指轻轻敲击着枪身。 身后，锡森博士焦躁地来回走动，停下问道:“几点了？” 梳着两个滑稽发髻，矮矮胖胖的妲己回答:“锡森博士，十九点整。” “啧……哎，”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又走了几个来回，“几点了？” “十九点零四分。” “哎，哎……现在呢？” “十九点零六分。” k望着远处人群的背影，轻声说道:“老头，你没有表吗？” 锡森博士站定，焦急道:“亏你能沉得住气，都这个点儿了，豪斯还是没消息，他是不是叛变了？他叛变的话，该隐怎么办？我们得联系李凉，他得……” “已经来不及了，博士。” “……唉，”锡森博士摇了摇头。 k声音平静:“锡森，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个吗？” “啊？” “就这个，和卓斯玩儿命，不知道结果是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k笑了笑，“昨天我回黑桃，召集了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见到我第一句话是，我们有三家会所被cok抢了，最近中京乱，生意不好，黑桃账上只剩下七百多万，噢，还有两个盘口内讧火拼，死了十多个人……” 锡森博士沉默下来。 “后来我挨了一枪，操，那一下我忽然觉得之前一直活在梦里，博士，你一直都知道世界不是这样的，我，是在见到李凉以后才知道的，该隐，sonoya，屠然，巴伦丁，丽兹卡潘，西蒙，还有其他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这样……当你醒了，就不愿意再活在梦里，就算梦里很安全，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但是……” “其实，李凉没必要从捍卫者号回来，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但他回来了，然后，我们跟着他，一直走到这里，我很确定，这就是我们该做的事情，也是我们想做的事情。” 轰！ 一声巨响，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中部发生剧烈的爆炸。 远处的人群瞬间陷入死寂。 轰！ 又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矗立数百年的联席会议总部大厦拦腰崩塌。 下一秒。 世界一片黑暗。 目睹了这一切的k摸出一支烟点着，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我们都已经走出了那扇门，看到了真正的世界。” 锡森博士紧张地浑身战栗，嘴唇哆嗦着说道:“要，要开始了吗？” 身侧，妲己双眼已然亮起红光。 “锡森，”k转身，微笑，“火拼不是一位博士该干的事，留在这里吧。” “我……” 锡森博士瞪着眼睛，呼吸急促。 k用力捏了捏锡森博士的肩膀，低沉道:“如果我们死了，至少，有人会记得我们，记得我们干过的事情。” 接着，他戴上墨镜，坦然走向通往飞艇停泊场的侧门。 片刻。 他推门而出，接住一旁抛来的卵型武器，森然笑道:“黎明将至。” 面前，数百名蜉蝣兄弟会成员缄默不言，同时启动了手中的卵型武器。 蓝色的微光照亮了每一张脸庞。 嗜血，兴奋，冷漠，唯独没有恐惧。 五分钟后。 他们穿过ask大厦一侧，看到了宛如末日来临般的景象。 尘土与灰烬在黑暗中翻涌，哀嚎与尖叫撕心裂肺，被恐惧摧垮理智的人群四散逃命。 半空中，失去城市电源供电与交通网络支配的飞艇群像被狂风卷动的落叶，失控，碰撞，如烟花般爆炸，接着坠向地面。 当崩塌的联席会议大厦上半截轰然倒进北翠屏公园时，高空中，群星乍现。 然而 那些闪烁的星辰勾勒出的并不是瑰丽的银河，而是一艘艘隶属卓斯边际业务部的巨大飞船。 水滴形的飞船组成一张垂直的网，尖锐一端正对涅槃大厦的方向，同时开始蓄能。 嗡—— 高频振动般的嗡嗡声震耳欲聋。 接着，k听到了另一种声音，由远及近。 噹—— 噹—— 噹—— 干涩的钟声穿透耳膜，震颤灵魂。 这一刻，k转头看向涅槃大厦的方向，意识到李凉猜对了，通灵者倾巢而出。 代表死灵的幽绿仿佛点燃了天空，起初只能看到摇曳的光，眨眼间汹涌蔓延，一艘被绿焰焚烧的飞船歪歪斜斜地与ask大厦擦身而过，坠进了人工湖里，沉没之前，大量小型飞艇从飞船中涌出，腾空而起。 整座人工湖激荡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火焰。 k猛一摆手，伏身向活动现场向狂奔，数百名蜉蝣成员紧随其后。 短短几分钟，舞台前偌大的广场只剩下被踩踏至死的尸体与受伤后无助哭嚎伤者，以及满地的旗帜，海报，全息设备，鞋子。 嗡！ 刺目的红色光芒淹没了一切，k俯身蹲下，透过墨镜，四周的景象依旧通红，却清晰很多。 越来越多的飞艇坠毁在广场上，黑烟弥漫。 远处，动视搭建的舞台被掉落的楼板砸塌了一半，另一半侧面隐约有人影晃动。 嗤—— 红光稍减，k仰头看去。 位于正上方的飞船停火，正释放出飞艇。 那些飞艇呈三角形，看起来纤薄而灵巧，汇聚成群，蜂拥远去。 收回目光，k再次动身。 天空不时被绿色，红色的光芒照亮，干涩的钟声夹杂着连串的爆炸声。 k已经分辨不出飞船使用了什么武器，也无瑕关注高空中的战况，他像一头猎豹，带领着豹群快速穿过危险地带，抵达舞台侧面。 动视浮艇已经首尾相接，呈环形停驻，将总裁克里斯汀以及主演们所在的播控舱围在了中间。 数十名保镖散落在四周，神情慌张。 浮艇失去动力，彻底趴窝，措手不及间，形势急转直下，他们只能留在原地，与普通人一样，等待命运的审判。 与动视一方的胆战心惊不同，另一群人则镇定得多。 王山带领的秩序局探员们躲在一片坠毁的飞艇中。 由于观看表演时所有飞艇都面向舞台，失去动力后，也大多坠毁在舞台侧面的位置，堆成了小山，熊熊燃烧，一直蔓延进人工湖里。 当k抵达时，王山明显松了口气。 “李凉有没有消息？” 这片区域黑烟更加浓烈，k遮着口鼻，快速道:“没有，还要等，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转移。” “公园，”王山指向右侧的北翠屏公园。 轰！ 一艘飞船像一枚绿色的火球，径直撞在了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裙楼上，整个地面随之一震。 裙楼开始垮塌。 代表死灵的幽绿已然近在咫尺。 魔法与科技短兵相接，战争进入白热化。 k紧跟在王山身后狂奔，视野一片模糊，耳中只剩下“滋滋”的蜂鸣，他飞身跃过路边停着的机动车，绕开砸进地面的混凝土楼板，一刻不停。 几分钟后。 蜉蝣兄弟会外加探员近四百人的队伍在地面战斗尚未开始前，冲进了北翠屏公园外围的树林中。 k来不及清点人数，立刻拿出手环，拨出了水野的通讯码。 “k，”水野声音急促。 “位置。” “我们在你对岸。” k转身看向人工湖:“等消息。” “好。” 挂断通讯前，水野轻声问道:“还没有尊主的消息？” “……没有。” 突然。 王山喊道:“快看！” k回头，顺着王山指的方向，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 半截联席会议总部大厦横亘北翠屏公园，破碎得看不出形状，一条“银河”正从另一侧奔流向上，冲上高空。 下一刻，星光消失，现出一种金色的四角星型飞船，密密麻麻。 瞬间，k反应过来。 李凉得到的中京地图上，有一个标注出来的秘密出入口就在北翠屏公园的“垃圾山”后。 边际业务部早已掌握了那个出入口，并将底牌藏在了天幕之外。 第二百五十八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十一） 与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相对，人工湖的另一边。 临湖的写字楼间，带有动视涂装的二十艘运输飞艇停在黑暗中，悄无声息。 最前方的飞艇中，水野坐在驾驶位置，怔怔望着湖对岸。 天空中，幽绿与红芒像极光般闪耀，流转，交汇。 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乘骑着双头骨龙的支配人依旧清晰可见，其高举的法杖散发着璀璨的光辉，每当指向一艘飞船，便能引发燎原般的绿焰。 水滴形的飞船组成一面垂直的网，不断发起攻击，红色，亮白的光柱扫射，大片乘骑着骨龙的通灵者如雨陨落。 短短几分钟，就有十多艘飞船坠毁，死亡的通灵者不计其数。 众多大厦被战火波及，接连崩塌，烟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腾，遮蔽了地面。 然而。 支配人太过强大。 蜂拥而至的飞艇群所发起的密集火力攻击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阻挡，形成半球形的弧耀，毫无建树。 接着，边际业务部改变策略。 飞艇群开始分散，火力交叉，攻击紧跟在支配人身后的通灵者。 魔法对上粒子炮，脉冲炮，漫天纷乱的流光。 “边际业务部要输了，”坐在副驾驶的屠然叹了口气。 话音未落，他突然坐直了身体:“还有后手。” 只见一股金色的激流从北翠屏公园方向斜冲天际，眨眼间补充了飞船的缺口。 嘭，嘭，嘭—— 沉闷异常的击发声传来，通灵者所在空域突然出现一个又一个“黑洞”，不仅抹去了圆形区域内的一切，甚至靠近“黑洞”的通灵者都会被吸入。 形势瞬间逆转。 下一刻，支配人陡然加速，通灵者纷纷下降高度，冲进了下方的烟尘中。 飞船随之改变阵型。 战斗从天空转到了地面。 注视着这一幕，水野将头发扎起，双手握住方向舵，轻声道:“启动引擎。” 嗡~嗡~ 二十艘飞艇接连启动。 十分钟后。 通讯手环响起，水野轻点接通。 手环中传来李凉冷静到极点的声音:“行动。” 水野目视前方，猛然将动力杆一推到底。 轰隆！ 电弧闪耀，飞艇腾空而起，稍稍停顿，如利箭般窜了出去。 二十艘飞艇贴着人工湖面兜出一个弧形，冲向北翠屏公园。 距离岸边尚有几百米时，水野终于看清了地面战况。 远程牵制阶段已经结束，通灵者已经打到了联席会议总部裙楼前的台阶上，各色魔法光华闪烁，传送门此起彼伏。 边际业务部的隐形枪手依旧固守半塌的裙楼，一道弧形护盾顶在前面，看起来像某种厚重的气体，竟然可以阻挡魔法，而且丝毫不影响己方开火。 半空的战斗更加胶着，无数通灵者试图越过或绕过防线，直接闯进大厦，却遭到了小型飞艇的追击。 更高处，支配人骑着双头飞龙，灵活地穿梭于飞船间，挥舞法杖，数条由浓重绿色光芒构成巨蟒自火焰中诞生。 当二十艘运输飞艇横跨人工湖而来，立刻引起了交战双方的注意。 位于最前方的水野猛打方向，飞艇堪堪躲开一束离子流，下一秒就被网状电磁脉冲击中，引擎瞬间熄灭。 轰！ 飞艇靠惯性越过码头，艇腹触地，火星四射，撞开十多辆机动车，直到树林边才停下。 三艘三角形飞艇呈品字形快速迫近。 水野一脚踢开舱门，举起卵型武器扣下了扳机。 一簇跟踪式子弹击中一艘三角飞艇，同时，一道闪电从树林里甩出，电弧顷刻摧毁了两艘三角飞艇。 在火力掩护下，一艘接一艘运输飞艇躲开攻击，冲进公园激起一阵阵土浪。 片刻，一千多名由蜉蝣兄弟会，战斧，tank，鼠帮，运输工会以及秩序局探员组成的队伍终于集结。 k一声怒吼，所有人立刻压了上去。 街道横七竖八停着的机动车，坠毁的飞艇，飞船残骸是他们最好的掩体，而卵型武器在实战中也显示出真正的威力。 特斯拉磁暴器完全是强化般的电磁脉冲，而快充粒子炮激发频率快得接近连发。 三方混战拉开帷幕。 任何一方都是以一敌二，不过，实力最强的通灵者正试图冲上台阶，恰好处于腹背受敌的位置，导致战况陷入胶着。 一辆已烧成空壳的机动车后，水野背靠钢圈，面无表情。 这时，k从冒着黑烟的飞船残骸后滚了过来，和她并肩靠坐，喘着粗气骂道:“操，魔法。” 轰！ 一发粒子炮击中车壳，两人同时缩了下肩膀。 水野探头往远处瞥了一眼，一个蜉蝣成员刚刚冒头，毫无征兆地直挺挺倒了下去，着地的瞬间竟然像瓷器一样摔碎。 笃—— 一声闷响，k举枪朝天发射了一发粒子炮，击中一艘俯冲下来的三角飞艇。 “sonoya，我们必须坚持到支配人下场，”他歪头点着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 水野将卵型武器切换到自瞄狙击模式，转头微笑道:“你不行了？” “嗯？”k摘了墨镜，也切换成自瞄狙击，“行不行，试了才知道。”说完猛然起身，架起武器扣下扳机。 砰！ 远处，一个通灵者应声倒地。 水野低头笑了，就像在这一刻真正找到了自己，接着就地一滚，半蹲瞄准。 两架狙击交替开火，酣畅淋漓。 突然。 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轰隆一声砸在了车壳顶上，直接砸穿一个大洞。 k和水野受惊，同时后退举枪瞄准。 下一刻，两人同时愣住。 只见车壳顶的大洞里冒出一个梳着滑稽发髻的脑袋，左顾右盼。 “妲己……”k瞪着眼睛，“你……” “k先生，啊，还有水野小姐，”妲己像撕纸板一样扯开车壳，跳了下来。 车壳内，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身穿鱼鳞状战术外甲的隐形枪手被压成了c型，血浆混着碎肉像番茄酱一样从战术外甲的缝隙间溢出。 水野问道:“博士在哪里？” 妲己转头，k和水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车头方向。 锡森博士抱着脑袋蹲在前轮钢圈处，浑身湿透，显然刚刚是从人工湖过来的。 “博士……你来这里干什么？”k无奈。 锡森博士喊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觉得应该来——” 轰！ 一发粒子炮在近在咫尺的地方炸响。 “我后悔啦——” k和水野相视一笑，同时转身开枪反击，而妲己泰然自若地从车壳里扯出硕大的引擎，以投铅球地姿势扔了出去。 轰！ 固守裙楼正门的数个隐形枪手被生生砸死。 这一刻，混战中的所有人都没有退路，生死由命。 枪火与魔法，道术与脉冲，偷袭与陷阱，牺牲与侥幸，无时无刻在上演。 直到。 天空流火，最后一艘飞船于死灵烈焰中坠落。 丧钟回响。 骑在双头骨龙上的支配人将目光投向了人间，缓缓举起了法杖。 第二百五十九章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十二） 半截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废墟间。 “行动。” 李凉声音极其冷静，挂断与水野的通讯后，握着手环的手却由于过于用力而骨节泛白。 “喔，李凉……” 塔姆拍了拍他的膝盖:“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一旁，雅莱莉，秘法，佐尔格沉默不语，靠在角落里的古盛脸色苍白，虚弱地弓着身体，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嘲讽。 李凉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悬停在身侧的武装无人机。 四公主出乎意料地选择孤注一掷，导致最终决战的局势完全失控。 博弈变成死战，危险程度呈直线上升。 顾问们发现了戍卫机器人部队的秘密仓库，为胜利带来了一线曙光，也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对下城区来说，戍卫机器人部队无法匹敌，可以轻易碾碎任何试图侵犯希安的武装力量，但见识到边际业务部的飞船，了解了希安真正的科技水平，他已经意识到，这些机器人与下城区的居民一样，落后且乏力。 古盛带来的三枚炸弹，两枚微型重镭热能弹原本用来爆破地堡，而emp电磁脉冲炸弹就是用来对付戍卫机器人部队。 这种来自上城区的炸弹制造的电磁云足以重创无人机与机器人的神经中枢核心。 从隐形枪手标配的脉冲武器来看，边际业务部的技术只会更强。 因此，戍卫机器人部队什么时候进场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只能在最危险的一刻，也就是支配人彻底击垮数量远超想象的飞船，降临地面战场的一刻。 更重要的是，在这之前，必须钳制通灵者，确保战局胶着，双方力量不断消耗，而不是一边倒。 最佳策略显而易见，k和水野提前参战。 然而。 当战斗真正开始，死亡就在视野中发生，他难以抑制内心的冲动，想要冲进战场时，集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为了最终的救赎，你可以付出什么代价？轻松地死亡，或者，漫长的煎熬。” —————————— 当支配人俯瞰人间的一刹那，整个战场陷入死灵之火。 那些代表死灵之力的火焰如附骨之疽，无法扑灭，永不止歇，直至剥夺生命。 顷刻间，裙楼前，边际业务部的防线全面崩溃。 侧面，顶在最前方的蜉蝣成员和掩体一起淹没在幽绿中。 来不及撤退的锡森博士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滔天的烈焰扑面而来，接着眼前一黑，妲己出现他身前，展开双臂。 烈焰中，仿生人的声音不再拟人化，变得机械又僵硬:“锡，森……博士。” 她像洪水中的礁石，为主人撑出了一片安全区域。 锡森博士怔怔看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仿生人一点点融化，这一刻，他显得苍老而茫然。 火焰两分后汇聚，继续席卷。 k踉跄着在一个被打成蜂窝煤的机动车后坐下，扔了卵型武器，从怀里掏出烟盒，才发现里面仅剩的一支烟不知什么时候断成了两截。 身侧，水野满脸血污，松开头发，笑了笑说道:“我们做到了。” 她转头看向不远处，身材矮小的屠然靠坐在一块飞船残骸旁，怀里抱着卵型武器，瞪着眼睛，胸口血肉模糊，早已死去多时。 她还记得就在不久前，这位鸡皮鹤发的总线联络人曾问她:“欢乐总会戛然而止，死亡什么时候到来？” 她说:“随时。” 王山不见踪影。 实际上，很多人都已被这片黑暗吞噬，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某个角落。 死得其所或充满遗憾。 最后。 水野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耳中听到k淡淡说道:“sonoyamizuno，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微笑:“有的。” 烈焰汹涌而来，冰冷彻骨，带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下一秒。 水野忽然感觉自己被一团柔软的胶质裹了起来，接着腾空而起。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和k，锡森博士以及七八个蜉蝣成员被裹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半透明胶质团中。 胶质柔软而坚韧，似乎可以任意变形，给每个人脑袋处留下了一个气泡以供呼吸，在战场上快速滚动，将途径遇到的活人全都吞了进去。 幽绿的火焰从胶体外部向里浸透，速度缓慢。 水野艰难地动了动脑袋，视野中模糊一片，天旋地转间，她隐约看到一条巨蟒蜿蜒经过。 几分钟后。 胶质停止滚动，哗啦一下把吞进去的所有人都吐了出来。 水野扑倒在地，大口呼吸，接着抬头，终于知道刚刚看到的巨蟒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群奔腾向前的武装无人机。 轰！ 一个硕大的金属脚踩在了她身旁，她一点点仰头看去，一台百夫长机器人踏步前行。 她跌跌撞撞地站起身，看向战场，瞬间看到了一个背影。 无数武装无人机从她身边呼啸而过，遮蔽了视野，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耳边充斥着嘁嘁喳喳声，像身处金属洪流之中。 这一刻。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周围，陷入武装无人机的海洋。 无需武器，紧密流淌，不断收紧的无人机就是一台巨大的绞肉机。 忽然。 广场中央亮起一道璀璨的光，周围的无人机同时湮灭，出现球形空档。 支配人猛地将法杖插进地面。 隆隆声中，大理石地面以法杖为中心，如蛛网般崩裂，缝隙仿佛连同了死灵世界，一道道影子从其中蜂拥而出，扭曲缠绕，形成一道与无人机流向相反的风暴。 金属洪流被魔法风暴快速撑开。 于此同时，一发榴弹撞破联席会议主楼某处落地窗，拖着尾焰击中裙楼前的无人机群，刹那释放出耀眼的电弧，呈环形波动，遇到障碍物衍射扩散，层层荡开。 即将冲进裙楼的无人机群纷偏离方向，失控坠落。 随后。 武装机器人与百夫长机器人加入战斗，而真正恐怖的，是两台万夫长。 可以任意变形的巨大软体不仅可以用来救人，当它们冲进战场，如暴怒的巨象，不断击飞通灵者与枪手，腾空的人又被无人机搅碎。 在局势即将被颠覆的时刻，边际业务部率先做出了选择。 一枚榴弹悄无声息地升上高空，炸裂时发出一阵尖锐的哨声，没有惊天动地的视觉效果，甚至都不如一枚手榴弹爆炸。 但是，一瞬间，下方所有无人机如暴雨般坠落，包括万夫长在内的机器人缓缓停止。 无人机章鱼般的触手纠缠，铺满了地面。 支配人缓缓浮起，一身亚麻长袍浸满了暗黑的血迹，兜帽彻底洇湿，滴落着鲜血。 他沙哑笑道:“上一次我说过，你很有天赋，机遇很好，可惜必须死，那次，李成树救了你，现在，谁能救你？李凉……聆听……丧钟的鸣响吧……” 噹—— 噹—— 橙火闪耀，生灭无尽的传送门中，李凉同样升至半空，面无表情。 下一秒，他的身影消失不见。 世界变成了一片坑坑洼洼的沼泽地，花花绿绿的浓稠毒液肆意流淌，如沸腾般不断鼓泡，破碎时喷出一股孢子，随风飘落，落地的瞬间，一头巨大的畸形缝合怪从恶臭的毒液池中爬了出来，挥舞着尖爪冲向支配人。 “秘法……”支配人哼哧哼哧笑了起来，“可笑的精神现实……难道你已经忘记，死亡对我来说是如此甜美，如此……亲切。” 奔跑的缝合怪躯体开始腐败脱落，先是胳膊，接着布满恐怖缝痕的肚皮撕裂，最后脑袋裂开，从腔子里长出一朵妖冶的花朵。 这时。 一柄长矛从毒液池中窜出，激射向支配人。 咔！ 一只腐烂枯槁的手从虚无中出现，握住了长矛，紧接着一只又一只，重重叠叠地簇拥。 长矛颤抖着，一点点前进。 “噢，我亲爱的雅莱莉，”支配人伸出手，指尖在长矛锋锐的倒钩上划过，“萨格拉斯之矛……” 一本书突然出现在长矛下方，书页翻开，岩浆四溅，一只赤红的，属于恶魔的手从书页中探出，反握住了长矛。 呼！ 烈焰点燃了长矛，陡然加速，矛尖刹那抵临支配人的眉心。 轰！ 矛尖刺中了一双黑色的羽翼，难进分毫。 然而，绿色火焰却顺着矛尖蔓延，直至缠绕上书页中伸出的恶魔之手，沸腾的岩浆被玷污，渐渐失去了力量。 在长矛消散的一刻，黑色羽翼打开，安然无恙的支配人突兀出现一瞬间的恍惚，接着勃然大怒:“塔姆！” 惊醒的刹那，他听到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就像起开啤酒瓶盖，就像拔出红酒的橡木塞。 啵~ 世界回归正常，灰烬漫天的广场中央，支配人看到一点寒芒出现在眼前。 “你……只是……徒劳！” 法杖顶端的绿色宝石骤然一亮，一个黑暗天使从虚无中走出，面容如刀刻斧凿，双翼回卷，将他虚拢在了怀中。 寒芒触碰到了黑暗天使的羽翼。 下一刻。 羽翼如纸张般破碎，支配人下意识地举起法杖，却发现法杖如烟消散，紧跟着，他身上的长袍化为灰烬，露出了腐烂生疮的身体，他狰狞扭曲的脸上，只有不可置信的震惊。 最后。 连绵不绝的轰隆声中，支配人被彻底抹去了存在，而他身后出现了一条二十多米宽，数米深的沟渠，穿过广场，顺着街道笔直延伸，一直消失在视野尽头。 战场一片死寂。 主楼各层落地窗前，边际业务部的枪手们目瞪口呆地盯着广场中央那个人影，忘了身处何地。 裙楼阶梯上，寥寥无几幸存的通灵者们迷茫地看着支配人消失的地方，似乎刚刚从一场噩梦中醒来。 李凉缓缓转身，轻声道:“李成树……轮到你了。” 第二百六十章 自然教派 李凉站在一面巨大又厚重的金属墙壁前，仰头看着上面的浮雕。 那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里面就是联席会议最神秘的地方。 地堡。 一个很多人都听闻过，却连佐尔格也不清楚准确位置的地方。 实际上，地堡并不在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正下方，而是在大厦后方几百米远的地下。 七分之一找到了地堡的入口。 按照这位脉冲星流亡者的描述，人类制造的所有带有智能系统的设备在它的感知中都在大喊大叫，虽然大多数都是一些无意识的“声音”，没什么含义，但它能分辨出“声音”最集中的区域。 即便如此，七分之一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从迷宫般的地下通道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由于错误的通道设置了重重防御，它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一条弹簧腿。 当李凉击杀通灵者，收拢人马，冲进联席会议总部大厦主楼的时候，迎面遇到了单腿儿蹦出来的七分之一。 随后前往地堡的过程乏善可陈，一路遭遇到的抵抗疲弱不堪。 丧失斗志的通灵者，胆战心惊的隐形枪手。 支配人以其强大的死灵魔法消灭边际业务部漫天的飞船，并在踏上地面的一刻死在加速到极致的飞剑下，形势已经彻底逆转。 更重要的是，他的目的并不是赶尽杀绝，而是一路向下。 进入中京的一千多人只剩下三百多人，大部分是经验丰富的蜉蝣兄弟会成员，屠然死了，王山失踪，很多熟悉的面孔没能走出那片黑暗。 水野和锡森博士身受重伤，该隐和豪斯依旧没有消息。 k已经带着一队人赶赴涅槃大厦，那边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此刻。 站在金属墙壁前的只有四位顾问，佐尔格与一百多名疲惫的蜉蝣枪手，数十个秩序局探员。 李凉深吸一口气，走到圆形浮雕下，正要进行生物识别验证时，轰隆一声…… 浮雕上的眼睛缓缓睁开，接着，整个圆形浮雕缩进，墙壁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内部寂静无声，明亮异常，地面，墙壁全都是白色的类似玻璃的材质，看起来很光滑，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灵的视野中，里面只有一颗搏动的心脏，在右侧十多米远的地方。 李凉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转头看向右侧。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空空荡荡，右侧尽头有一把宽大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神情温和，精神矍铄的老人。 李成树。 诡异的是，李成树身侧竟然还有一个人，浑身笼罩在红色礼袍下，兜帽宽大，遮住了整张脸。 李凉愣了一下。 这种礼袍他并不陌生，是自然教派的信徒参加重要活动时的穿着。 有一次他给一个自然教派的信徒送修好了的仿生宠物，那位虔诚的信徒拉着他一顿传教，并展示了这种红色礼袍，花纹完全一样。 只不过正常的礼袍配的是金线勾勒，瓜子形的法冠，而不是这种兜帽。 问题是，这个自然教派的人没有心跳…… 这时。 李成树笑了笑，如初见时一样温和: “李凉，我们又见面了。” 李凉面无表情，身后的蜉蝣枪手们纷纷举枪瞄准。 “各位顾问，”李成树颔首致意，又看向佐尔格，“不得不说，你是一个优秀的间谍。” 佐尔格微笑不语，站在一旁的塔姆却神情凝重，搓着唇边的胡须。 “佐尔格，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李成树低下头，右手大拇指捻着左手虎口，自问自答道，“我说，如果李凉能活下来，才有资格成为我的朋友。” 李凉注视着李成树的表情，皱起眉头。 这不是一个失败者该有的神情。 “李凉，你活了下来，走到了这里，”李成树抬头，微笑道，“所以，你有资格成为“新世界”的掌控者之一。” 说着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他身后的白色墙壁缓缓降入地面，露出一个巨大的空间，闪烁着全息光影，隐约还能看到一种白色的机器人穿梭其中。 “全球七座城市的天幕控制中枢，包括天幕武器，”李成树目光深邃，“放心，四公主逃不出中京，支配人也已经死了，对我们来说，拿到新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你很幽默，李局，”李凉笑了，“现在才拉拢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李成树摇头:“不，是恰到好处，得到新世界只是第一步，我们与希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李凉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觉得我是谁？” “这不重要，无论你代表李昊还是你自己，都有资格提出要求，我想，边际业务部会以最大的诚意欢迎你的加入。” “好啊，”李凉笑道，“我的要求是，摧毁‘新世界’。” 李成树愣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中京市下城区第五大街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 李凉举起手中的柯尔特m1911，扣下了扳机。 下一刻。 世界静止了。 如同一部电影，被人按下暂停键。 子弹悬停在半空，枪口喷出的一簇火定格，李凉单手握枪，脸上保持着开枪一刻的本能反应，稍稍偏头，眼睛微眯。 身侧的塔姆瞪大了眼睛，手探入怀中握住了魔杖，雅莱莉抱臂斜立，饶有兴致地盯着李凉的侧脸，秘法低着头，三个眼眶中的火焰同样凝固，七分之一身躯上方两根天线之间，一丝金色的电火花定格。 佐尔格流露出担忧的神情，眼神没有焦点。 一众蜉蝣成员，探员们神态各异，像一个个凝固的雕像。 “你失败了，”笼罩在红色礼袍中的神秘人声音低沉。 李成树缓缓走到李凉面前，站在那颗定格在半空的子弹后，沿着弹道的方向看去，平静道:“是，我死了。” “愚蠢。” 李成树不置可否，背手在凝固的蜉蝣成员中间漫步，随口问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你们到底是谁？” “时间观测者。” 第二百六十一章 时间 “时间观测者。” “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其间湮没它们，”笼罩在红色礼袍中的人缓缓举起右手，皮肤干枯而苍白。 他舒展拇指和小指，使之在同一水平线，接着竖起食指，蜷缩起中指和无名指，三根手指分别指向左，右，上三个方向。 “时间是对事件的度量，我们观测时间，维持四个世界的神圣结构，这是我们的信条。” 李成树站定，转身问道:“你们可以控制时间？” “准确地说，我们可以调整‘事件’。” “什么意思？” “世界并不是物体的集合，而是事件的集合，你认知中的每一个物体都是‘事件’，比如一块石头，是量子场的复杂振动，是力的瞬间作用，是重归尘土前短时间维持原状、保持平衡的过程，是元素间相互作用的历史中短暂的篇章，是新石器时代人类的痕迹，是一群孩子使用的武器，是本体论的隐喻，也是被世界分割出的一部分。 一场战争是一系列事件，一场暴风雪同样如此，一朵云是空气中水蒸气的凝结，波浪是水的运动。 你所认知的物体，仅仅只是暂时没有变化的事件。 而时间，只表示‘发生’，一切皆时间，时间之内，别无他物。” 李成树喃喃道:“那，过去，现在，未来……” “过去，现在，未来没有分别，只是事件的顺序，你对时间的感知源自于阿其路本身的属性。 四个世界自虚无涌现，阿其路，贝来亚，耶其拉，阿希亚，即秩序世界，涨落世界，永恒世界，以及多维世界，其中，只有阿其路，即秩序世界中，事件的发生均匀，统一，有序，遵循时间之矢，而在其他三个世界中，事件的发生弥漫，分散，无序。” 李成树似懂非懂，想了想问道:“所以，你可以改变过去？” “你依旧没有摆脱对时间的错误认知，深陷于持久而顽固的幻觉……”神秘人低沉地笑了，“时间之矢虽然平滑又不可逆，但事件之间却存在着彼此演化的变量……换一种你能理解的方式来说，过去，现在，未来所包含的一切事件都相互关联，组成变化的系统，任何一个微小的变量，都会给整个系统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你是说，现在和未来发生的事情也会影响过去？” “你可以这么理解，”神秘人摇了摇头:“改变你对时间的观念需要过程。” 李成树笑了笑:“时间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我该思考的事情，我更想知道，你们的目标是谁？李凉？” “不，是拉普拉斯，也就是你口中的‘新世界’。” “没记错的话，妖精把它叫做‘卜卜’。” “是的，它在漫长的生命中拥有过很多名字，而‘拉普拉斯’是它对自己的称呼。” 李成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们来自未来？‘新世界’是你们的敌人？” “未来……好吧，你可以这么理解，”神秘人叹息，“拉普拉斯将我们困在了无限叠加的时间之矢中。” “如果你们可以回到任意时间……嗯…事件中，为什么不回到‘新世界’刚被制造出来的时候，直接控制它或者……毁了它。” “我们在无数‘事件’中漫游，寻找能使我们挣脱禁锢的关键变量，你所说的两种改变我们早已尝试，证实它们并不是关键变量。” “毁了它……也不行?” “它会以另一种方式诞生。” “控制？” “它会蛊惑操控它的生命，将之变成傀儡，”神秘人低沉道，“你还不明白吗？当我们介入某个事件的同时，拉普拉斯也会介入另一个事件。” “明白了，”李成树笑了，“所以你们只是让事情自然发生，观察每一次的结果，寻找特殊的变量？” “是的。” 李成树走到李凉身前，稍稍仰头看着李凉凝固的表情，缓缓说道:“很明显，李凉就是你们寻找的变量。” “不，李凉是拉普拉斯的主人。” “什么？”李成树困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去李凉婴儿时期把他勒死？” “杀了他不是关键变量，”神秘人平静道，“经过无数次观测，我们认为，关键变量存在于有限的事件子集中，这个子集囊括了从‘地球灵理之门开启’到‘人类重新加入都玉京’中的所有事件。” 李成树面露嘲讽:“你们是在大海捞针……” “不，我们就像在整个宇宙中寻找一个特别的质子。” 李成树背着手，慢慢踱步，片刻转身问道:“你是谁？这是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吗，或者说，我的人生是第一次发生吗？” “你觉得呢？” “摘下帽子，”李成树神情冷峻。 神秘人缓缓伸手，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年近耄耋的面孔。 李成树再也难以保持镇定，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满脸震惊。 那是他自己的脸，看起来却老了至少十岁。 这个自然教派的神秘人是他自己！？ “不可能，这是魔法还是幻觉？” “每一天都有无数人死去，然而那些还活着的人却好像会不朽一样生活，”红袍李成树面露悲悯，“当我真正穿行于无穷‘事件’之中时，才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对人类而言，时间即无知。” 李成树下意识地摇着头，呼吸急促，仿佛瞬间衰老了几岁。 “你已经失败，但无须气馁，”红袍李成树低下头，右手大拇指捻着左手虎口，“你曾失败过无数次，也曾胜利过无数次，这些毫无意义，唯一重要的是，找到变量，唯一的，关键变量。” 红袍李成树重新戴上兜帽，伸手右手，再次做出那个手势，三根手指分别指向左，右，上，接着掌心反转，拇指和小指调换方向。 时间开始逆转。 李成树不断地倒退，姿态古怪，最终坐回了宽大的椅子上。 然后。 悬停半空的子弹开始倒退，凝固的火焰快速缩回枪管，子弹底火从破碎重归完整，接着子弹退回了弹夹。 下一刻。 本该随着时间逆转而放下枪的李凉却突然一分为二。 一个李凉与其他所有人一起，顺从逆转的时间开始倒退。 而另一个李凉站在原地，面无表情。 红袍李成树怒吼:“你在这里！” 留在原地的李凉嘴角勾起，轻声道:“就是现在。” 下一秒。 又一个李凉出现在红袍李成树身前，眼神透着非人的冰冷，一指点在了那位时间观测者的眉心。 第二百六十二章 融合 李凉在一条黑暗的通道中狂奔。 进入中京的一千多人只剩下三百多人，大部分是经验丰富的蜉蝣兄弟会成员，屠然死了，王山失踪，很多熟悉的面孔没能走出那片黑暗。 水野和锡森博士身受重伤，该隐和豪斯依旧没有消息。 k已经带着一队人赶赴涅槃大厦，那边的战斗或许才刚刚开始。 此刻。 跟在他身后的只有四位顾问，佐尔格与一百多名疲惫的蜉蝣枪手，数十个秩序局探员。 前面就是地堡。 一个很多人都听闻过，却连佐尔格也不清楚准确位置的地方。 七分之一找到了地堡的入口。 按照这位脉冲星流亡者的说法，所有带有智能系统的设备在它的感知中都在大喊大叫，虽然大多数都是一些无意识的“声音”，没什么含义，但它能分辨出“声音”最集中的区域。 即便如此，七分之一还是花费了不少时间，才从迷宫般的地下通道找到了正确的道路，由于错误的通道设置了重重防御，它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失去了一条弹簧腿。 感谢弹簧腿。 几分钟后。 李凉放慢了脚步，借着塔姆魔杖顶端的光，看到了通道的尽头。 那是一面巨大又厚重的金属墙壁，中央有一个圆形浮雕，直径超过五十米，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终于…… 这一刻，李凉感觉就像参加了一场马拉松，而终点就在眼前。 圆形浮雕下有一处明显不同的区域，应该是生物识别验证。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上前，突然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 “喔，李凉，”塔姆举着魔杖凑近，“你的脸色很不好。” “没，没事，”李凉用力晃了晃脑袋，却发现视野正在慢慢变黑。 这种感觉他非常熟悉……大脑清晰地传达出一个信号:我要昏过去了。 下一刻。 世界一片黑暗。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刹那，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具尸体面前。 李成树的尸体。 “嗯？”李凉左右看了看，所有人都围在周围，打量着那具诡异的尸体，似乎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地面，墙壁全都是白色的类似玻璃的材质，看起来很光滑，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李成树坐在一把宽大的椅子上，头歪着，七窍流血。 “喔，很古怪，”塔姆搓了搓唇边的胡须，“他弥留的混乱意识非常平和，很像是自然死亡。” 佐尔格伸手摸了摸，掰开李成树的眼睑看了看，轻声道:“刚死。” “李凉，你觉得呢？”塔姆转头问道。 “嗯……啊？你说什么？”李凉回过神来，额头已经布满冷汗，同时觉得嗓子特别干，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很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扣上的，他随手解开扣子，扯了扯领口。 雅莱莉抱臂歪头笑道:“你很紧张？”带有尖刺的尾巴轻柔地抚过李凉的额头，蹭掉了一些汗珠。 “没，我觉得……”李凉低声问道，“塔姆，这是哪儿？” 所有人听到这个问题都愣了一下，接着表现出不同的反应，有的人以为这是一个冷笑话，咧嘴笑了，还有不少人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李凉跟着回头，看到不远处左侧的墙壁上有一个入口 “这是地堡，”塔姆皱着眉头认真道，“李凉，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要和你单独谈谈，”李凉匆匆向出口走去。 “喔……”塔姆耸肩，冲周围说道，“各位稍安勿躁。” 片刻。 两人来到入口外，李凉站在生物识别验证前说道:“刚刚，我站在这里的时候感觉快要昏过去了。” 塔姆点头:“喔，是的，你的脸色很难看。” “然后呢？” “然后你打开了门，带我们进入了地堡，看到了李成树的尸体。” 李凉咽了口唾沫: “实际上，我真的昏了过去，那不是我。” 塔姆眨了眨眼睛，疑惑道:“你是说……刚刚你突然变成了‘恢复记忆的李凉’？” “不知道，我也没吃赫尔墨斯之梦啊……” “喔……这个地方确实透着古怪……我总有一种似曾相见的感觉，”塔姆左右看了看，转回头:“而且你……喔……是你……” 李凉面无表情，轻轻系上了衬衣最上面一道扣子，平静说道:“塔姆。” “为什么会这样？” “你可以问问萨隆邪铁，现在……”李凉将手指放在唇间，“嘘……” 塔姆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李凉笑了笑，转身走进地堡。 迎着众人的目光，他不紧不慢地走近，一把将李成树的尸体从椅子上拽了下去，接着自己坐上去，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 轰隆。 背后，白色墙壁缓缓降入地面，露出一个巨大的空间，闪烁着全息光影，隐约还能看到一种白色的人形机器人穿梭其中。 “天幕控制中枢，”李凉轻声说着，缓缓低下头，再次抬起头时，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对上了塔姆的目光。 “喔！你打开了中枢，”塔姆夸张地大声说道，并给他打了个眼色。 李凉攥了攥拳头，怒火中烧。 他已经明白，自己正在不断地“重启”，两个“自己”交替苏醒。 随手一摸，果然，衬衣最上面的一道扣子又系上了。 妈的，还是个强迫症。 李凉解开扣子，用力扯了扯衣领，站起身径直走进天幕控制中枢。 随着一行人走进，穿行于光影间的白色机器人纷纷站定。 李凉注意到，那些机器人没有五官，脑袋像一颗纯白的鸭蛋，会随着人的移动而转动方向，如同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全息影像呈半球形笼罩了空间，地面中央放置着一张正方形的桌子。 李凉仰起头，目光在无数影像中扫过。 这些影像分成了七个部分，分别显示着七座城市天幕的各项可调整参数，实时监控等等。 他立刻说道:“给我中京市，涅槃大厦的影像。” 一个影像随即放大，呈现在上方，是一个俯瞰角度。 画面非常暗，只能隐约看出大厦的轮廓，根本分辨不出是不是涅槃大厦。 “把灯打开，”李凉随口道。 下一刻。 画面变成了白天。 所有蜉蝣成员以及探员们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惊叹。 就这么简单一句话……中京就变成了白天。 他们看向李凉的目光愈加敬畏。 然而。 李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死死盯着画面，满脸怒意。 画面中，涅槃大厦的玻璃幕墙几乎全部破碎，露出大片焦黑的金属结构，甚至下方有数层已经塌了一半，整座大厦摇摇欲坠。 此刻，靠近楼顶的地方，不断有闪光出现，很明显正在交火。 接着，一个人突然从某层飞了出来，直直向下坠落。 “放大那个人，放大！” 画面立刻拉近，镜头跟随着尸体下降，一侧给出了标注:“杰森·李，年龄35岁，亚欧裔，下城区平民序列，基因特征gf-4474587558，出生于墨西哥城，涉嫌多起谋杀，绑架，非法致幻剂制造，通缉中（可调阅详细档案）。” “疯狗杰森！”有个蜉蝣成员失声惊呼，“操，他跟着尊主。” 李凉立刻掏出手环，拨出了k的通讯码。 k之前带了一队人去找该隐，显然没有成功，问题是，该隐怎么会向上冲？ 难道这个缺心眼的娘们发现四公主要跑，试图阻拦？ 滴滴—— 无法连接。 李凉又试了一次，还是无法连接。 他猛地抬头，怒道:“给我调出中京的天幕武器。” 滴—— 地面中央的桌子亮了起来。 黑色玻璃状的桌面投射出蓝色的光线，在上方交织成一张表情僵硬的脸，非男非女，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机械声说道:“s-1验证程序。” 所有人包括顾问们都看向李凉。 s-1验证程序？什么玩意？ 李凉愣神的瞬间，忽然感觉眼前再次暗了下来。 艹…… 接着，他直起身体，下意识地伸手准备系上衬衣最上面一道扣子，又突然停顿，笑了笑，最终没有系上扣子，只是轻轻扯了扯衣领，面无表情说道:“不要04，温和地32，走进那个良夜75。” 光线组成的脸骤然崩解，重新组成一个巨炮形状的图形，缓缓旋转，周围密密麻麻地标注着说明文字以及动态变化的数字。 李凉似乎轻车熟路，伸手快速地凌空点击了几处，平静道:“开始加载。” 影像开始闪烁，出现一个进度条。 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蓝色的进度条一点一点前进。 等待的时间仿佛无比漫长，完成的一刻所有人都如释重负。 构成巨炮的光线已经变成了红色。 “瞄准涅槃大厦。” 影像随之变化，巨炮缩小，上下调转，炮口下方出现了一座由光线组成的大厦，一侧标注为:涅槃-卓斯大厦，商贸，卓斯门阀。 同时，大厦内部出现密密麻麻的光点，主要集中在靠近楼顶的数层，不断移动，一侧标注为:“监测到生物特征，疑似人类，数量:775名。” 大厦楼顶出现一艘飞船的轮廓，一侧标注为:“飓风隐形特勤舰t-1，门阀序列，设备层级-领土，管控:未登记。” 桌面出现了一个手型的轮廓，不断闪烁。 李凉伸手，放在了轮廓上方。 “李凉？”佐尔格皱起眉头。 很明显，桌面上是进行发射前的二次确认，只要按下去，巨炮就会激发。 可是，该隐还在大厦里…… 蜉蝣成员们神情各异，有的茫然，有的死死盯着李凉的神情，还有一些已经伸手摸向了挂在腰间的卵型武器。 探员们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几步。 塔姆轻轻拍了拍李凉的膝盖，仰头，迎着他的目光，用魔杖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李凉笑了一下，缓缓收回了手。 突然。 众人头顶半球形的全息影像中，显示中京的区域，弹出一个通讯请求，直接显示在桌面最上方。 发起请求的设备竟然是……飓风隐形特勤舰t-1。 四公主？ “同意。” 随着李凉平静的声音，桌面上方的影像一分为二，下半部分依旧是巨炮控制界面，上方呈弧形，展示了一艘飞船舰桥内的场景。 一个仅披着薄纱的女人慵懒地靠在舰长椅子里，脚搭在一侧的控制台上，金色长发，五官略带英气，神情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傲慢，似乎喝了很多酒，微眯着眼睛说道:“李凉，你很聪明，拉拢了蜉蝣，悄悄话，王山，又会魔法，再加上动视那帮见风使舵的婊子，输给你我其实……嗯，不太难过。” 李凉恍惚了一下，眼睛快速扫过眼前的影像，低头向塔姆投去询问的目光。 塔姆松了口气，比划了一下手掌，又指了指四公主的影像。 李凉点头，已经了解了状况。 四公主在这个时候主动发来通讯，想必不是闲聊，而是谈判。 眼下这个女人手里的筹码应该不只是该隐，从神情来看，似乎相当有恃无恐。 “但是，我现在还是很难过，”四公主单手撑着脸颊，“因为你竟然把古盛救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他吗？我简直想把他切成一片一片吃掉……嗯~~沾一点wasabi，一点醋，嗯。” “我没兴趣片鸭子，”李凉皱眉，“也没时间和你废话。” “噢，你没时间，嗯，”四公主想起什么似地，拍了下脑门，“我想起来了，你的女朋友还在楼下，啊对了，她的手下快要死光了，嗯，我还听说了一些不好的消息，她大概，断了一条腿……胳膊？可能。” 李凉面无表情:“你的条件。” “嗯，很简单，举手之劳，”四公主坐起身，“打开天幕西口，让我离开。” “你可以离开，新世界留下。” 四公主目不转睛，怔怔说道:“李凉，你愿意为了她付出什么代价？” “新世界必须留下，这是底线，”李凉低沉道，“如果你活腻了，可以杀了她。”说着将手虚放在了桌面二次验证的位置上方。 “哈哈啊哈哈哈……”四公主猛地站起身，狂笑着喊道:“你以为我不敢吗？来吧，李凉，让我们赌一把，我给你三秒时间，按下去，我和该隐连同新世界一起玩完，或者，打开天幕，我带走新世界，你，得到该隐。” “一！” “二！” 李凉踉跄后退，面色苍白。 看到这一幕，四公主脸上浮现出胜券在握的神情以及浓浓的嘲讽。 然而，她的嘴角还没来得勾起，李凉噗嗤一下笑了，摆了摆手，笑道:“不好意思，笑场了，刚才……”他脸上骤然冷漠，“逗你玩的。”说完将手按在了桌面上。 影像中，四公主猛然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跌坐回椅子里。 这一刻。 涅槃大厦正上方的天幕探出一个与桌面上方的影像中完全一致的“巨炮”，却只有成人大腿粗细，悄无声息地闪出一道光。 下一秒。 整座涅槃大厦，从顶楼开始湮灭，直至地下十多米深处，就像一座沙堡，随风飘散。 原地只留下一个正方形的巨坑。 地堡天幕控制中枢内，鸦雀无声。 第二百六十三章 另一个真实 李凉站在一面巨大又厚重的金属墙壁前，仰头看着上面的浮雕。 那是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里面就是联席会议最神秘的地方。 地堡。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圆形浮雕下。 正要进行生物识别验证时，轰隆一声…… 浮雕中的眼睛缓缓睁开，接着，整个浮雕缩进，墙壁从中裂开一道缝隙。 内部寂静无声，明亮异常，地面，墙壁全都是白色的类似玻璃的材质，看起来很光滑，散发着乳白色的光。 灵的视野中，里面只有一颗搏动的心脏，在右侧十多米远的地方。 李凉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转头看向右侧。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空空荡荡，右侧尽头有一把宽大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神情温和，精神矍铄的老人。 李成树。 “李凉，我们又见面了。” 李凉面无表情，身后的蜉蝣枪手们纷纷举枪瞄准。 “各位顾问，”李成树颔首致意，又看向佐尔格，“不得不说，你是一个优秀的间谍。” 佐尔格微笑。 站在一旁的塔姆却神情凝重，搓着唇边的胡须。 “佐尔格，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李成树低下头，右手大拇指捻着左手虎口，自问自答道，“我说，如果李凉能活下来，才有资格成为我的朋友。” 他说着轻轻拍了拍座椅扶手:“现在，你活了下来，走到了这里，所以，你有资格成为“新世界”的掌控者之一。” 白色墙壁缓缓降入地面，露出一个巨大的空间，闪烁着全息光影，隐约还能看到一种白色的人形机器人穿梭其中。 “全球七座城市的天幕控制中枢，包括天幕武器，”李成树目光深邃，“放心，四公主逃不出中京，支配人也已经死了，对我们来说，拿到新世界只是时间问题。” “你很幽默，李局，”李凉笑了，“现在才拉拢我是不是有点晚了。” 李成树摇头:“不，是恰到好处，得到新世界只是第一步，我们与希安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李凉沉默片刻，轻声道:“你觉得我是谁？” “这不重要，无论你代表李昊还是你自己，都有资格提出要求，我想，边际业务部会以最大的诚意欢迎你的加入。” “好啊，”李凉笑道，“我的要求是，摧毁新世界。” 李成树愣了:“为什么？” “因为……我是中京市下城区第五大街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实习医生。” 李凉举起手中的柯尔特m1911，扣下了扳机。 砰。 李成树眉心中弹，仰头瘫软在椅子里，脸上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情。 “快，”李凉带着所有人冲向天幕控制中枢。 突然。 手环响了。 李凉掏出手环，触摸屏幕，通讯连接。 “老大，”k的声音传出。 “该隐呢？” “稍等……” 片刻，该隐懒洋洋的声音传出:“靠，搞什么？到底打不打，老唐都已经进去了。” “老唐去哪儿了？”李凉愣了。 “涅槃大厦，”该隐哼了一声，“他说能从给排水管道直接爬进放置‘新世界’的房间。” 李凉怒了:“这特么谁出的馊主意？就算爬到房间的排水口那里，钻得进去吗？” “不用钻进去，切开一个口子，一发榴弹，”该隐随口道，“你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天幕武器拿到了没有？” “拿到了，你现在派人给我把老唐追回来，我用天幕武器掩护你，直接打进去。” “行，动作快点，那个绿巨人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边际业务部新派来一种四角星型的飞船，很厉害，”该隐漫不经心道。 “什么绿巨人？” 手环传来k的声音:“老大，是卓斯的魔法师搞出来的，那个全息和尚变成了冒绿火的巨人。” “明白了，你和该隐注意安全。” 通话间，李凉已经走到天幕控制中枢内，全息影像呈半球形笼罩了空间，地面中央放置着一张正方形的桌子。 挂断通讯，他走到桌子前，轻声道:“调出天幕武器。” 滴—— 地面中央的桌子亮了起来。 黑色玻璃状的桌面投射出蓝色的光线，在上方交织成一张表情僵硬的脸，非男非女，如同文艺复兴时期的雕塑。 机械声说道:“s-1验证程序。” 所有人包括顾问们都看向李凉。 s-1验证程序？什么玩意？ 李凉愣了。 下一刻。 光线交织的脸突然变成了另一副面孔，一个女人的面孔。 李凉瞬间认出，竟然是武器基地发现的照片中的女人。 女人平静道:“原来你在这里，李凉。” “你是谁？”李凉怔怔问道。 “不重要了，凉，”女人眼神充满了怜悯，“我说过，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光线渐渐消散。 整个地堡警报声大作，红光爆闪。 笼罩周围的影像消失，光线汇聚成一个巨炮形状的图像。 接着，巨炮上下颠倒，炮口对准了下方同样由光线勾勒出的建筑，赫然就是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 这一刻。 李凉缓缓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五分钟后。 涅槃大厦附近的立交桥下，该隐猛然回头。 “怎么了？”k皱眉道。 “不知道，我……” 忽然，手环响起，k掏出一看，锡森博士。 通讯接通。 “k，”锡森博士声音颤抖。 “怎么了？” “李凉……死了。” 该隐愣了一下，抢来手环吼道:“放屁，操！你他妈说什么？” “天幕武器…反物质湮灭粒子束……联席会议大厦…没了……”锡森博士哽咽道，“湮灭了……” 锡森博士苍老而悲怆的呜咽中，该隐双眼溢满泪水，失魂落魄地仰起头。 世界，定格。 浑身笼罩在红色礼袍中的李成树突兀出现在该隐身前，摇了摇头，拿出一个薄薄的纸制笔记本翻开一页，用圆珠笔在上面书写道: 时间之矢，叠加态第457785245588744587452588次坍缩。 事件:“新世界”诞生，p15348526124215-p49316985421234。 拉普拉斯结局:卓斯 李凉结局:夭折 观测结论:未发现关键变量 重启事件:e-anw-1174号观测者李成树出生。” 合上笔记本，李成树挠了挠眉心，身影消失。 第二百六十四章 我是谁 天幕控制中枢内，鸦雀无声。 结束了？ 探员们面面相觑。 然而，蜉蝣成员们的脸色却相当难看，甚至很多人已经伸手摸上了卵型武器，却终究没人端起枪对准李凉。 因为他们清楚，刚刚那场豪赌一旦李凉心软，这段时间所有人的努力付诸东流，所有的牺牲都变得毫无意义。 况且，以该隐和李凉的关系……或许此刻最痛苦的正是李凉，刚才的戏谑口吻说不定正是用来掩饰绝望。 他们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却本能地忽略了最根本的原因……李凉亲手击杀支配人，展现出无法匹敌的力量，举枪只有死路一条。 许久。 塔姆叹了口气:“我们先去涅槃大厦看看吧，或许……” 李凉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转身向出口走去。 二十分钟后。 一行人没有遭遇任何阻碍地走出了半塌的联席会议总部大厦裙楼。 天幕没有模拟天气，而是散发着清冷的白光。 白色的天空清楚无误地表明，下城区的世界只不过是一个罩子。 此刻，裙楼前的广场上，被emp脉冲击毁的无人机黑压压一片掩盖了尸体，坠毁的飞艇，燃烧的飞船残骸，倒塌的舞台像黑色湖泊中大大小小的礁石。 更远处，白光照耀的人工湖泛着脏兮兮的黄绿色。 灰尘已然散去，黑烟依旧飘荡在半空。 空气充斥着化学味，烧焦的味道以及一丝血腥味。 这时。 一艘隶属动视的飞艇从北翠屏公园外围的树林间起飞，缓缓靠近，降落在了铺满无人机“尸体”的广场上。 舱门刚一打开，安德里亚就冲了出来，踩着无人机往台阶上跑。 等她终于爬上台阶，众人才看清，这位养尊处优的女主角此刻头发打结，满脸血污，礼裙撕成了条状，小腿鲜血直流。 “李凉，”安德里亚双眼含泪，哽咽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句话说得饱含深情，再配合她的造型，准确演绎了什么叫做“劫后重逢”。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李凉。 然而，李凉毫无反应，平静道:“借用一下你的飞艇。” “好，好，”安德里亚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神情沮丧地往回走。 几分钟后。 一行人来到飞艇前。 一个刚刚走出舱门的女人伸手:“你好，李凉，我是克里斯汀·卡戴珊，动视下城区总裁。” 这位总裁的形象没比安德里亚好到哪儿去，最多临时擦了把脸，身上脏得像刚从泥地里打了个滚。 李凉瞥了一眼克里斯汀，径直钻进了飞艇。 “喔，你好，克里斯汀女士，”塔姆踮起脚，伸手握了握克里斯汀的手，接着转头对佐尔格说道:“佐尔格先生，这里就麻烦你了，我想其他三位顾问会乐于协助你的。” 佐尔格点了点头，神情复杂。 片刻，飞艇腾空而起，飞向涅槃大厦。 留在原地的一群人显得无所适从。 此刻的形势其实相当诡异。 战争戛然而止，天幕明晃晃地照亮整座城市，然而四周却寂静无声，幸存的通灵者和隐形枪手们不知所踪，联席会议高层们始终没有露面。 仿佛整座城市只剩下他们一群人活了下来。 佐尔格看向塌了一半，到处冒着黑烟的联席会议总部大厦，轻声道:“克里斯汀女士，我们还是先撤回ask比较好。” 克里斯汀点头:“嗯，我们可以在ask建立防线，我担心……” “暴动？”佐尔格摇了摇头，“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暴动，我们更应该担心的是联席会议接下来的反应。” 克里斯汀神情凝重:“希望……情况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 —————————— 白色的光照亮了整座中京。 城市电源依旧没有恢复供电，城市安静得像往日凌晨三四点钟。 隶属动视的运输飞艇依靠独立的电池供电，也不受交通网络监管，在摩天大厦间飞掠。 客舱。 李凉靠坐在宽大的座椅中，眼眸低垂，双手交握。 对面，塔姆眨了眨眼睛说道:“李凉，你衬衣最上面的扣子开了。” 李凉缓缓抬头。 “不扣上么？”塔姆认真道。 “塔姆……”李凉突然流露出一丝茫然，“我感觉很陌生……就像在一个陌生的身体里醒来，我亲手杀了该隐，我知道自己应该很痛苦，但我……没有，什么情绪都没有。” “喔，我明白了，”塔姆跳下座椅，将手放在了李凉交握的双手上，“放松，放松一点，深呼吸，去聆听自己的内心。” “怎么做，我该怎么做？我不知道我现在是谁。” 这一刻，李凉面露痛苦。 塔姆拿出魔杖，轻轻挥舞，释放出一股宁静的氤氲薄雾:“放松，李凉，你始终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相信自己。” 李凉渐渐平静下来，怔怔望着空处。 飞艇开始下降，几分钟后，降落在一片废墟中。 舱门打开，塔姆率先跳了下去，片刻爬上一块倾斜的楼板。 一个巨型的正方形深坑出现在眼前，边缘极其整齐，看起来就像整座涅槃大厦直接消失，四周毗邻的几座大厦更加凄惨，几乎没有一座是完整的。 风中隐约传来哭喊声，不知有多少人死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 另一侧，立交桥已经塌了，许多机动车堆在废墟里，正冒着滚滚黑烟。 这时。 一个人影在深坑对面挥手。 “喔，k先生！”塔姆惊讶地挥手回应，转身看到李凉正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他上前急促道，“k在另一边。” 李凉回过神来，伸手召出传送门。 一连串橙色火光在巨坑上方闪过，两人顷刻间来到另一侧。 刚一走出传送门，李凉立刻看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躺在地上。 k失魂落魄道:“都没了……只找到…该隐…她……” 李凉慢慢靠近，低头看去。 该隐整个人像被无数锋利的刀划过，皮开肉绽，半个身躯都像被灼烧过，经过机械改装的右臂已经齐肘缺失。 塔姆走上前，将手放在了她的额头上，片刻抬头道:“她还活着。” 李凉愣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心口。 灵的视野中，一颗心脏正微弱地搏动着。 这怎么可能？ 第二百六十五章 新世界 “市民们，我是新秩序联席会议总席李汝，今晚，中京遭遇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恐怖袭击，数以万计的无辜市民在恐怖分子的卑劣和罪恶行径下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矗立九百三十一年的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在爆炸中崩塌，无数英勇的监察执行局、秩序局探员们牺牲，我们无法相信眼前的惨状，感到无比悲哀与愤怒。 调查此次邪恶事件元凶的工作正在进行，我已下令，监察执行局和秩序局将全力找出肇事元凶，将其绳之以法，在此期间，任何胆敢扰乱城市秩序的人将被视为我们的敌人。 今晚，我请求你们与我一起为受到伤害的人祈祷，为那些受伤的儿童祈祷，为那些安全感被打破的人祈祷，我祈祷他们能得到双子神的安抚，正如双子神在‘吗那’中所书:使你们不在黑暗中困顿，不惧怕邪恶，因你和我同在。 中京不会忘记今天，我们将永远捍卫天幕下的秩序。 感谢希安。 愿双子神庇佑中京。” 落地窗外，天幕重新模拟着漆黑的夜晚，城市电源已经正常供电，只是依旧不允许机动车和飞艇出行，动视互联也没有恢复连接。 随着总席李汝的声音响彻整座中京，一群群武装无人机游曳半空，街道重新出现闪烁着警示灯的巡逻艇。 ask大厦34层，某个房间。 落地窗前，k吐出一口烟雾，骂了一句:“真他妈扯淡。” “喔，民众需要这样的声音，”塔姆耸肩，“令人安心的演讲。” k摇了摇头，沉默片刻，低声道:“原来是李凉启动了天幕武器。” “喔，是的。” “然后呢，你说的融合是指什么？” “在进入地堡的时候，他和‘恢复记忆的李凉’交替苏醒，控制身体，并且交替的频率不断加快，经过我的观察，在四公主的赌局中，他们完成了融合。” k紧张道:“那融合成什么了？是哪个李凉？” “喔，始终只有一个李凉，k，区别只在于记忆，”塔姆想了想，“我认为李凉依旧没有恢复缺失的记忆，但他被那段记忆所塑造的性格却恢复了，短暂影响了他的自我认知。” “不明白。” “等他的思维重新统一，可能会变得更理智，更成熟，或者更淡漠，”塔姆咕咕笑道，“但他本质上依然是我们认识的李凉。” k困惑道:“为什么会这样？” “喔，我同样无法理解，但是，恢复记忆的李凉曾让我去问萨隆。” “然后呢？” “萨隆拒绝回答。” “什么？”k挑眉，“理由呢？” “他说，这件事关乎创世泰坦的秘密。” k沉思片刻，问道:“什么是创始泰坦？” “喔……说来话长，传说中……” “长话短说。” “喔，一个古老的，灵理世界原住民种族，拥有永恒的生命与神明般的力量。” “这样……”k摘下墨镜擦拭，随口说道，“回头我试试能不能从那个小号的萨隆嘴里套出消息。” “喔，雅莱莉女士正在这样做，”塔姆咧嘴笑了。 这时。 佐尔格推门走了进来，平静道:“k，塔姆先生。” “嗯，”k捻灭烟头，“怎么样？” “李汝已经全面接管了监察执行局，王山被任命为新的秩序局局长。” k愣了:“王山还活着？” “是的，”佐尔格点头，“在我们去地堡的同时，王山救出了被关押的李汝。” “他妈的……”k骂了一句。 “战争开始前，联席会议的各部门机要人员一部分被转移，一部分被关押，所以李汝才能这么快地掌控局势。” k皱眉:“地堡呢？现在地堡在李汝手里？” “没有，李汝派了很多武装无人机看守通道，但没有进去。” “喔？”塔姆惊讶道，“为什么呢？” 佐尔格走到落地窗前，仰头看着天幕:“因为希安已经知道了中京发生的事情，把天幕彻底封锁了，卓斯堂而皇之地在下城区内战，李汝难辞其咎，李凉现在是她的救命稻草。” “哼……”k冷哼一声，嗤笑道，“她应该很荣幸，一次替三个门阀背黑锅。” 佐尔格摇头:“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希安只是封锁了中京市的天幕，但却没有任何命令和行动。” “大概上面打起来了，”k耸肩，“我押希安赢。” 佐尔格看着k笑了笑:“其实你说的很有可能，上城区发生了某些变故，希安来不及处理下城区的事情。” “至少新世界没了，”k坐进沙发里，仰头靠着闭上了眼睛。 “喔，确实值得庆幸，”塔姆咕咕笑道。 佐尔格打开一瓶啤酒，在k对面坐下，喝了一口问道:“涅槃大厦被摧毁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k没有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我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信，”佐尔格随口说着，递给身旁的塔姆一瓶酒。 “我带人从联席会议总部起飞，十多分钟就赶到了涅槃大厦附近，先去了立交桥下，发现距离涅槃大厦最近的位置，越野车，摩托，atv停得乱七八糟，都没熄火，但是人没了，从脚印上看，该隐带着人徒步去了涅槃大厦，这完全不合理……” 佐尔格眯了下眼睛:“是的。” “我联系不上豪斯，只能跟着脚印走，没多久，我在涅槃大厦飞艇停泊场的墙上看到了一个洞，钻进去以后我才发现，整座涅槃大厦没有一点动静，当时我认为可能是视角的问题，所以沿着外围移动，一直走到另一个角落，然后，我看到了老唐。” k睁开眼睛，停顿了几秒，“老唐疯了，嘴里不停嘟囔，我费了很大劲才听懂，老唐翻来覆去地在说:‘他笑了’。” 房间里十分安静，灯光昏暗。 k幽幽说道:“然后，我抽了老唐几巴掌，他说了另一句话，‘快爬’，我反应过来，老唐应该是爬进了给排水管道，想从管道直接爬到‘新世界’所在的位置，他最早成功过一次，没想到这时候竟然还敢尝试。” 佐尔格已经喝完了啤酒:“然后呢？” “然后……”k点着一支烟，“涅槃大厦靠近楼顶的位置突然出现交火的闪光，我还没来及冲进去，天幕就亮了，紧跟着正上方的天幕就开始蓄能，看那个动静我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掩护，是他妈的摧毁。” “嗯，”佐尔格又打开一瓶酒。 k低沉道:“等涅槃大厦消失，我爬进坑里，找到了尊主，而且发现排水管道竟然还在，水哥，豪斯还有一大堆人挤在管道里，他们全身骨折，就像……被硬塞进去的。” 佐尔格惊讶道:“他们都活着？在哪儿？” k瞥了一眼房间深处的门:“那里有动视的全自动诊疗仪，受伤的人都在里面。” “没人醒来？”佐尔格站起身。 “没有，”k摇头，“所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佐尔格缓缓走到那扇门前，悄悄推开一道缝隙，往里看去。 全自动诊疗仪内闪烁着红色的光，该隐平躺在上面，李凉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似乎睡着了，更远处靠墙的病床上，隐约能看到水哥和豪斯。 视角所限，佐尔格没看到其他人。 他摇了摇头，准备关上门，突然，目光一转，他看到靠近门这一侧黑暗的墙角，老唐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死死盯着诊疗仪上的该隐，竟然在笑。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奇怪 老唐顶着一头焦糊的花白头发，侧着脸，眯着眼睛，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流露出一种极度惊喜的神情。 看到这一幕，佐尔格身体一紧，本能地作出防御姿态，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枪柄。 这时。 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上。 k轻声道:“老唐只是疯了。” 佐尔格犹豫了一下，缓缓放下手，瞥了一眼k，返身走回沙发，沉思片刻说道:“你们确定‘新世界’已经被消灭？” “喔，佐尔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塔姆摩挲着魔杖，“我第一次听到k的讲述，同样认为事情有些不寻常，因此，我与三位顾问仔细检查了涅槃大厦的废墟，没有发现那个无机生物存活的痕迹。” “人呢？这些救回来的人，”佐尔格目光阴沉。 “你认为‘新世界’寄居在他们身体内？”塔姆摇了摇头，“在我的记忆中，没有任何相关文献提到过无机生物能在碳基生物体内生存，当然，我和秘法还是检查了他们，尤其该隐女士。” “结论。” “没有任何异常，他们只是受到了不同程度伤害，”塔姆叹息道，“除了人类武器造成的伤害，还包括死灵魔法的侵蚀，气宗道术的结构性崩坏，唯一不同的是老唐，他没有外伤，只是思维陷入无休无止地混乱中，自我意识已经完全丧失。” “他们有没有做更详细的检查？”佐尔格问道。 k坐回沙发:“等锡森博士回来，身体检查这方面是博士做的。” “锡森博士去哪儿了？” k扶了扶墨镜:“一个小时前，李汝通过动视给我们传递了一条消息，秩序局探员在救助涅槃大厦附近受伤的市民时，发现了半截坠毁的飞船，在飞船里……找到了四公主。” 佐尔格震惊道，“那个女人还活着？” “不知道，塔姆先生觉得四公主很重要，所以，锡森博士去联席会议总部查看情况，你没遇到他？” 佐尔格摇头，看向塔姆。 “喔，正如你所担心的，假如那个无机生物确实以某种隐秘的方式寄居在人类体内，只是我与三位顾问无法察觉，那么，四公主将是我们获知真相的关键，”塔姆凝重道，“希望她能存活。” 房间内沉默下来。 早上八点。 天幕准时亮起，往日打了鸡血的播报变成沉重的语气: “早上好，现在是3027年9月13日早上八点，市民们，我们刚刚度过了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晚，让我们为死于袭击的同胞祈祷，为受伤的儿童，妇女，老人祈祷，感谢希安，愿双子神庇佑中京。” k默默喝着酒，清晨的光照在他的侧脸上。 塔姆揣着手坐在沙发里，闭目养神，佐尔格抱臂站在落地窗前，神情平静。 这时。 锡森博士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环顾一周，接着蹑手蹑脚地靠近套间门，推开一道缝隙往里看了看，又悄悄关上，摇着头走到沙发坐下。 这位身材干瘦的普特南新澳分院院长换了一身干净的便装，却没时间洗脸，脸上残留着凝固的血痂，白发卷曲，被火燎得参差不齐，后脑勺还秃了一块。 “博士，怎么样？”k喝了半宿酒，舌头有些打结。 “谁？四公主？”锡森博士挨个拿起茶几上的啤酒瓶晃晃，结果全都是空的，咂么砸么嘴巴说道，“半死不活，要不是她这样的门阀直系后裔仿生改造程度很高，搁一般人早就臭了。” 佐尔格问道:“她怎么活下来的？” “她那个飞船好像是特勤舰，这种船移动速度很快，估计是系统自动规避攻击，但反物质湮灭粒子束太快，没完全躲开，坠毁在两个街区外，我看到四公主的时候，她就剩下上半身了。” “操，剩半个也能活？”k咒骂道。 “这是一种希安独有的仿生技术，只要大脑是完整的就能活下来，”锡森博士终于找到一瓶啤酒，打开灌了两口，“只被应用于一小部分门阀直系后裔的身体上，普特南门阀大概有几十个人接受了这种改造，我私下研究过，是一种干细胞编程技术，很复杂，我至今没有搞清楚。” k探身和博士碰了下酒瓶，笑道:“早说啊，昨晚应该让你打前阵。” “啊？我没有接受改造，”锡森博士没好气道，“我不喜欢上城区，更不相信希安，昨晚我那是全靠勇气，勇气你懂不懂？” “哈哈……”k笑着竖起大拇指。 佐尔格显然没有心情胡闹，眼神瞟了一下套间门，轻声问道:“您给他们检查了身体，结果如何？” 锡森博士跟着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很奇怪。” 佐尔格本能地身体前倾。 “排水管找到的那些人，像水哥，豪斯，除了枪伤，肩胛骨，肋骨，盆骨，股骨全都折断了，皮肤还有大量挫伤和擦伤，说明他们是在很短时间内被人强行塞进了管道里，那些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员也很奇怪，他们的仿生器官完好无损，包括颅骨，但是大脑莫名其妙死亡了，”锡森博士挠了挠头发，“更奇怪的是该隐，她看起来伤的很严重，枪伤，电磁脉冲灼伤，身体里找出来几十颗霰弹，但是，她的内脏其实没受什么伤，噢，对了，还有一些魔法伤？” 塔姆点头补充:“喔，死灵魔法和气宗道术，管道中的人承受的少一些，该隐至少被三种死灵魔法击中过，以及一种气宗道术，但确实没有形成致命伤害。” “老唐呢？”佐尔格皱眉道。 “老唐最奇怪，”锡森博士声音压得更低，“从扫描来看，他的大脑很正常，没有任何器质性损伤，按理说不应该出现精神问题，我总觉得他是装的。” 佐尔格愣了一下，看向k。 k漫不经心地说道:“刚检查完我就试过了，看不出来是装的，塔姆先生也确认他的思维很混乱，再说，他有什么必要和我们装？” “喔，是的，”塔姆点头，“至少在我和秘法的感知中是这样的。” 房间再次沉默下来。 片刻，k揽住锡森博士，笑道:“老头，你该休息了。” “没事，”锡森博士摆手，“这种时候我哪儿睡得着？” “那再喝点儿，”k又开了一瓶酒递过去。 “算了算了，”锡森博士推辞了一下，又想了想，“嗯，要不还是再喝点，我主要是饿了，妲己……”老人转头，愣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 k用力捏了捏博士的肩膀:“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随便吧……”锡森博士似乎苍老了许多，摇了摇头，默默喝酒。 十多分钟后。 k拎着一个食盒回到房间。 锡森博士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房间里只剩下佐尔格，站在落地窗前，注视着下方的城市。 k轻轻搁下食盒，走到佐尔格身旁。 许久。 佐尔格笑了笑:“我们应该庆幸，有锡森博士这样的同伴。” “是，他从半夜开始一直不停地救人，如果没有他，很多人都活不下来，”k点着一支烟，沉默片刻笑道，“能认识你，我也很荣幸。” “彼此彼此。” “李凉还没醒？”k瞥了一眼房门紧闭的套间。 “没有，”佐尔格低沉道，“我有一种预感，等他醒来，我们就要再次启程，踏上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 “无所谓，”k戴上墨镜，“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畏惧了。” 佐尔格笑了，和k一起俯瞰中京: “是啊。” 第二百六十七章 回归 我在做梦。 李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并且知道此刻的梦境来自真实的经历——他在刹雾界，从装甲车上一跃而下后所经历的持续坠落。 一个又一个空间，每一次，他从最高处落下，在触及地面的瞬间穿越。 意识断断续续，他依旧无法分辨光明和黑暗代表什么，无法看清楚眼前花花绿绿的不同空间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只是一次又一次坠落。 不知哪一次稍稍清醒，他看到，在自己下方出现了一个背影。 那是一个同样坠落的人。 接着，他再次失去意识。 过了很久，他又一次清醒。 这一次，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冻僵，连眼珠都无法转动，但是，他看清楚了下方的人影。 那个人面朝下，四肢却不受控制地向上翻着。 好像昏迷了。 可是，他总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熟悉。 灰色的卫衣，工装裤…… 是谁呢？ 木然思索着，意识再次模糊。 漫长的坠落，不知什么时候，一阵温暖包裹了他。 暖流让他醒了过来。 刺鼻的硫磺味道冲入鼻腔，他艰难地抬起眼皮，看向遥遥天际，一座巨大的火山拔地而起，正汹涌喷发，隔着千万里，滚滚热浪依旧扑面而来。 而他，正从高空向下坠落。 下方，那个人影更加清晰。 灰色的卫衣，工装裤…… 仿佛一道闪电击中大脑，李凉木然的思维反应过来，顶着狂风低头一看，他穿的正是灰色的卫衣，工装裤。 那是谁？为什么和我穿着一样的衣服？ 李凉挣扎着甩动肩膀，让胳膊动了动。 下方的那个人影做出了完全相同的动作。 如同镜像。 原来，那是我自己。 这个念头一经泛起，下方的人影突然反转过来，速度骤降，一瞬间，他与下方的“自己”近在咫尺，胸口紧贴，鼻尖几乎快要碰触。 如此近的距离，李凉只能看到一双冷静到极点的眼眸，并从眼球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惊慌失措的眼眸。 这一刻。 李凉忽然从亲身体验中抽离，以旁观者的视角注视着这场似乎永无止境的坠落，想起一个问题。 “我”究竟代表什么。 三岁时，他会因玩玩具时小小的挫败而痛哭，因得到一颗糖果而喜悦，再大一点，世界在他眼中如童话般非黑即白，好人完美无瑕，坏人一无是处，“得到”与“失去”泾渭分明，他忠于内心最质朴的欲望，后来，他闯进真实，发现世界是灰色背景下斑驳的彩色，描绘出无法挣脱的因果论。 或许。 “我”，不过是生命体验的巨大惯性，“自我”沿着时间向前，滑向一个无比确定的未来，起初很快，不断越过山丘，接着慢慢衰弱，直到停下。 “我”是生命体验所组成的庞大集合，在“当下”的“子集”。 这一刻。 李凉发现，他成了那个在下方的“自己”，注视着眼前那双惊慌失措的眸子，内心极度冷静。 如果可以选择，哪一个“我”才是你想要成为的“我”? 幼稚却充满自信，仿佛不朽般生活着的“我”，还是历经千帆，看透这个冷酷的世界，已准备好迎接结束的“我”？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凉，冷。” 李凉瞬间分辨出，这是该隐的声音，带着深陷黑暗的迷茫和哀恸，像一个即将沉莫于永恒死寂的灵魂，想要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 又一个声音响起:“主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依旧是该隐的声线，却深邃得如无边的深渊。 李凉皱了下眉头，轻声问道:“该隐？” 然后。 他再次成了上方的“自己”，并且与下方的“自己”骤然分开。 他看到那个仰面下坠的“自己”流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接着翻转过去。 下一刻。 上下重叠。 他坠入一片空灵的黑暗。 一个冰凉光滑的躯体钻进了他的怀里。 他低下头，感觉到一个湿漉漉的吻，嗅到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他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伸手抹去了她的泪痕。 她在他耳边轻轻说道:“李凉……” 于是。 一只乘风而起的飞鸟，穿过一片燥热的雷雨云，在氤氲湿意中掠过，尽情舒展着羽翼，那些尚未降临大地的，内敛的雨露，包含着滚烫的贪婪，托着灵魂不断飞升，直到越过那片厚重的云层，挣脱束缚，轻盈而茫然地停驻，在夕阳乍泄出的无边温暖中，迎来短暂却不朽的安宁。 漫长的迷茫或者仅仅只是一愣神的瞬间，李凉听到了一个“咯咯咯”的笑声。 他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笑得极其诡异的老脸。 “我去……” 他猛地往后一缩，骂道:“什么毛病？” “嘿嘿嘿……”老唐咧嘴笑着，脸上的肌肉挤在一起，两手捂着李小孩的眼睛。 小女孩大概觉得在做游戏，咯吱咯吱地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咔。 房间门被撞开，一个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冲进来，举枪瞄准老唐，怒道:“别动!” 哗啦~ 门口出现一群黑洞洞的枪口。 老唐无视威胁，依旧嘿嘿嘿地傻笑，被捂着眼睛的李小孩跟着咯吱咯吱地傻笑。 “没事，”李凉冲门口摆了摆手，随口问道，“k呢？” “k先生去了联席会议总部。” “行，知道了，”李凉搓了搓脸，深呼吸。 门口的蜉蝣成员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嘿嘿嘿……” “嗝嗝嗝嗝……” 李凉踢了老唐一脚，撸了撸李小孩的脑袋说道:“别嗝嗝了，笑得跟猴子似的。” 李小孩挣脱老唐的手，笑眯眯地仰头。 李凉愣了一下，这个小女孩之前很怕他，每次都躲得远远的，怎么这次感觉一点都不怕了。 他试探性地再次伸手，捏了捏李小孩婴儿肥的脸蛋。 “呃……”李小孩搓了搓脸蛋，继续傻笑。 “……” 李凉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全自动诊疗仪前。 不知什么时候，诊疗仪已经停止工作，玻璃罩敞开着。 该隐双目紧闭，平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块材料不明的绿色薄布。 从露出的部分皮肤来看，外伤基本已经痊愈，伤口只留下一些斑驳的红色印记。 仪器侧面的生理状态监控显示着数十项指标，李凉大体扫了一眼，很多项目是简写，不知代表什么，不过全部都是绿色，应该表示正常。 盯着该隐略微有些红润的脸，他自嘲的笑了笑。 妈的，刚才的那个梦真是…… 不过，现在的感觉还不错……咳…他默默自我解释，感觉不错是因为那种陌生的，难以掌控情绪的感觉消失了，绝对不是…… 收回目光，李凉走到墙边的病床分别看了看，水哥，豪斯，老赵，水野，巴伦丁，等等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全部还在沉睡中。 一台全自动诊疗仪外加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院长，完全代表下城区最高医疗水平，目前躺在这里的都是重伤，需要分阶段治疗，其他伤员估计被安置在别的房间。 角落里，赛奥莉丝依旧没醒。 李凉握了握她的手，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赛奥莉丝的身形非常清晰，不过断断续续的祈祷始终模糊而混乱，好在死灵的侵蚀已经停滞，像一块淡淡的阴影。 睁开眼睛，李凉正准备离开，突然愣了一下，再次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抬起手，双环戒指没什么异常，由于前后击杀了两个妖精，外加杀支配人时，武装无人机消灭了大量通灵者，目前双环戒指的灵相当充盈，穿梭形成翻涌的摩比斯环。 四周空气中，灵稀薄如旧。 他转了转脑袋，水哥和老唐的身形变得清晰不少，魂器空空荡荡，接着，他注意到隔着几个房间，顾问们的魂器显现，雅莱莉的“书”，七分之一的金色闪电，秘法的魔杖以及整个由灵组成的萨隆。 一切都很正常。 哪里不一样？ 很快，他发现……灵的视野中，背景变得虚无而辽远，之前那个拥有黑白双翼的影子不见了。 李凉睁开眼睛，眉头紧锁。 这种变化一定和地堡时自己反复“重启”有关。 另外，还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包括该隐，水哥，豪斯在内的突袭涅槃大厦的队伍究竟发生了什么，老唐为什么会选择钻进给排水管道？ 接下来，联席会议的反应会是什么？ 李凉深吸一口气，推门走出治疗室。 哗啦。 一群蜉蝣成员站起身，同时低头:“李凉先生。” 他们的眼神中无不透着一股跃跃欲试，因为每个人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老大，回来了。 李凉面无表情地说道:“给佐尔格和k发消息，我在一楼大厅等他们。” “好的。” “还有，”李凉想了想，“嗯，给我找身干净衣服。” —————————— 治疗室内，该隐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 于此同时，老唐，水哥，豪斯，以及所有参与突袭涅槃大厦并幸存下来的人全部起身，悄无声息地聚拢，低头肃立在全自动诊疗仪周围 角落里，李小孩蹲着，两手托腮，好奇地眨巴着眼睛。 这时。 该隐轻盈地迈腿走下仪器，身上的薄布掉落，她未着一缕，伸手搅动空气，微笑道:“原来这就是灵啊。” 下一刻。 她皱了下眉头，冲空处低声怒道:“闭嘴，什么主人？……我知道……你怎么这么啰嗦……先等等！那半个怎么办？……废话，你就不能矜持一点？啊？”接着她又涨红了脸，“放屁！谁他妈很享受？”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新局势 ask大厦一楼，原本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此刻垒出临时防御工事，沙发，大理石桌，雕塑堆砌封死了正门，上面架起重型机关炮，一群隶属动视的保镖严阵以待，时刻准备迎接暴动。 这里是中京不是洛基山市，一旦秩序崩坏，对大大小小的帮派来说，动视门阀无疑是软柿子，《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是最好的肉票，何况谁都知道，动视下城区总裁克里斯汀就在ask。 当然，安德里亚·海瑟薇一个人的价值就足以“媲美”整个剧组。 防御阵线后方，蜉蝣成员们聚在一起漫不经心地闲聊，投向动视保镖们的目光大多带着不屑。 经历了与卓斯的战斗，面对过令人胆寒的魔法和飞船，帮派暴动对这些活下来的蜉蝣成员们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 “操，听说天幕封了，我们不会还要和希安打吧？”一个精瘦的蜉蝣成员叼着烟，擦拭着手里的卵型武器，随口说道。 旁边有人笑道:“你胆儿够肥啊，怎么，昨晚谁他妈吓得缩在掩体里不敢冒头？” “滚蛋，老子救了你的命，那个隐形枪手摸过来，是老子抹了他的脖子，你当时还他妈跟那儿撅着呢。” 周围一阵哄笑。 “行了，小点声，”一个胡子花白，脸上有疤的蜉蝣枪手瞥了一眼动视保镖，“你们看，动视的保镖吓成那个样子，说不定事情很麻烦，别他妈高兴的太早。” “他们是怕安迪被帮派劫了，”有人嗤笑，“哎，老沙，我记得昨天老大和安迪单聊的时候你在场，说说，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听到这种八卦，众人兴奋起来。 “咳，”被叫做的老沙的蜉蝣成员咳嗽一声，低头道:“李凉先生。” 其他人赶忙站直，乱七八糟地低头喊道:“李凉先生。” “嗯，”李凉点头，径直走向正门。 动视保镖们纷纷让路，一个明显是队长的男人快步走近，低头欠身:“李凉先生，安德里亚小姐希望能和您共进午餐。” 李凉没有停步的意思，平静道:“转告克里斯汀，我可以保证ask是安全的，午餐不必了。” 男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再次欠身:“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吩咐，飞艇或者人手，都可以。” 李凉随意点头，穿过防线，来到正门前，仰头看了看。 天幕模拟着晴天，“阳光”刺眼，飞艇依旧没有开放使用，天空分外“干净”。 环顾四周，联席会议总部群楼连同一侧的北翠屏公园已经被高大的绿色幕布挡了起来，广场上的武装无人机“尸体”以及飞艇、飞船残骸也被清理干净，只残留着焦黑，坑洼的痕迹，偶尔能看到大片的血迹，干涸发黑。 飞剑造成的宽阔沟壑尚未被填平，像一道可怖的疤痕，蔓延到街道的尽头。 远处，人工湖泛着淡蓝色，正有几艘秩序局涂装的笨重机械艇进行打捞作业，吊起一块巨大的飞船残片。 目之所及，整片区域没有几个人影，只有横七竖八扔在原地的机动车和满地的垃圾。 经历了昨晚的惨烈，再蠢的人也不会这个时候跑来联席会议总部自找麻烦，不过，李凉还是从眼前的死寂中察觉到了涌动的暗流。 大大小小的帮派各有算计，绝对不会乖乖呆在家里。 然而。 李凉更清楚，相比帮派的异动，头顶这片天幕的主人更加难以揣测。 这时。 一艘秩序局巡逻艇在大厦前降落。 佐尔格钻出飞艇，不紧不慢地走上台阶，微笑道:“你醒了，李凉。” “不好意思，睡过头了，”李凉笑了笑，“集团。” 集团眼眸颤动，盯着李凉，伸出右手:“欢迎回来。” 李凉重重握住了集团的手。 “我们刚刚收拢了悄悄话的组织，得知一个消息，”集团与李凉并肩站起，目光辽远，“中京的帮派正在秘密联合。” “猜到了，”李凉点头笑道，“老大们什么时候开会？” “今晚十点，‘三个火枪手’餐厅。” “行，到时候我去凑个热闹，”李凉看向联席会议总部，“李汝是个什么样的人？” 集团低沉道:“这位联席会议总席很少露面，李成树把她当做门阀的傀儡，但我觉得她没那么简单。” “看来是个聪明人，那就好，”李凉指了指天幕，“接下来很多事情，大家得通力合作。” “确实，”集团仰头，“李汝没有控制地堡，就是已经摆正了姿态。” 另一艘秩序局巡逻艇由远及近，缓缓降落。 李凉挑眉:“k回来了，你猜他有没有好消息？” 集团微笑不语。 片刻，k快步走近，一身笔挺西装，依旧带着墨镜。 “k，你和动视保镖撞衫了，”李凉笑着用大拇指一比身后。 k愣了一下，摘下墨镜，摊手，严肃道:“区别在于气质。” 三人相视而笑。 “怎么样？”李凉收敛起笑容，“有没有好消息？” k点燃一支烟，吐出一口烟雾:“联席会议吵成一锅粥，各部门代表，门阀代表，人类命运同盟代表，总工会，工会代表，商会代表，一大堆人，谁都能感觉到大祸临头了，李汝只抽出几分钟和我见了一面，事情比之前预计的还要糟。” “继续，”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神情平静。 “不仅中京的天幕封闭，其他六座城市的天幕也封了，连港口，能源传输检修通道和上城区垃圾排放通道也封闭了，等于现在没人能逃离天幕，”k阴沉道，“李汝一直联络不上希安，她担心上城区会爆发更大的规模的战争。” “卓斯？” “对，其实之前李汝和动视，软银，普特南对局势的判断和你一样，觉得卓斯英灵会和边际业务部在游戏规则里内战，两边都不敢惊动希安，但没想到，四公主突然玩儿命，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李凉摇了摇头。 卓斯英灵真是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最惨的还是动视，自家下城区的总裁跑到了战场核心区域，差点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李汝想见你。” “是得见见这位总席，”李凉笑了笑，“四公主怎么样？” “不清楚，塔姆和锡森博士一直在那边。” 李凉想了想，说道:“眼下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搞清楚希安和卓斯后续的动向，第二是该隐那一组人在涅槃大厦发生了什么事情，新世界到底有没有被我们摧毁。” “还有一件，你在地堡发生了什么事情，”k皱眉道，“对了，你刚才没去找萨隆吗？” “没有，”李凉深吸口气，“我的事还需要和塔姆再聊一下，现在去找萨隆，说服不了它。” 集团问道:“该隐醒了？” “暂时没有，”李凉捏了捏眉心，“k，你现在上去，把所有参与过突袭涅槃大厦的人分开转移到不同房间，等他们醒来，我要单独询问。” “好，”k点头，拍了拍佐尔格的肩膀，走向正门。 目送k消失在防线后，李凉轻声道:“集团，今天下午，用你在通灵者里的身份，确认没死的通灵者们藏到哪里去了。” “除掉？” “不，给他们找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养着他们，”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回头我给他们再找一个支配人。” 佐尔格点头:“你呢？” “我去见李汝。” 第二百六十九章 总席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 用于召开重要会议的大型会议室随着崩塌的上半截大厦埋进了北翠屏公园，此刻，众多代表们屈居一间狭小的临时会议室，在布满弹孔，烧焦痕迹的环境下，脸红脖子粗地争吵着，每一位代表都试图在这场席卷整个下城区的乱局中争取更大的利益。 “死得最多的是谁？是平民！怎么安抚？抚恤金怎么算？这是目前最重要的问题，”人类命运同盟的代表怒吼。 “平民？软银损失了四座物业，我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低沉道，“不要搞错主次。” “各位，矿委会有三座职工大厦塌陷，死了上千个矿业工人，现在工人们已经准备罢工，想想看，上万名工人一旦被帮派煽动，局势怎么收拾？” “煽动工人的是你吧，矿委会不松口，哪个工人敢罢工？”有人阴恻恻地嘲讽。 “你他妈说什么？” “说什么你没听到？” 哗啦，好几个人站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子开骂。 另一边不甘示弱，拍桌而起。 场面乱得像伊势商圈的闹市。 然而，声嘶力竭地咆哮无法掩盖他们对未来的惶恐，每个人都清楚，大厦将倾，或许下一秒，他们所在意的一切利益都会在希安的怒火下荡然无存。 恐惧使人愤怒。 这场会议更像是一场情绪的宣泄，每一位代表都被波及，除了坐在会议桌一端的女人。 女人年近半百，一身合体的灰色西装，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身材微胖，眼角的皱纹显得表情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她静静地坐在会议桌前，翻看着一个纸质笔记本。 这时。 秘书快步靠近，在她耳边低声道:“总席，李凉到了。” “好的，”李汝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认真地抚平纸页，合上笔记本，夹在身侧走向会议室的门。 代表们骤然安静下来，目送总席离开。 片刻。 李汝来到另一间办公室，微笑道:“你好，李凉。” “你好。” 李凉稍稍打量眼前的女人，惊讶于她质朴平和的气质。 这样一个人，如何稳踞联席会议总席数十年？ 李汝走到办公桌后坐下，将笔记本打开，写了几个字，抬起头时笑容温和。 “还没吵出个结果？”李凉笑了笑，指了下外面。 鼎沸的人声正隐约传来。 “戏演久了，不仅观众以为是真的，现在连演员都分辨不出真实和虚假，很有意思不是吗?”李汝笑了笑，低下头在笔记本上书写。 “是，”李凉点头，“虚假的经济，重复机械的工作，贫瘠的思想，庸俗的娱乐……是场大戏。” “人是很容易满足的，李凉，”李汝低着头，快速书写着，“同时，低级欲望是很强大的，它驱使人类走上食物链的顶端，也像一副枷锁，锁住了下城区人对自由意志的追寻，尽管，自由意志本身只是妄念，但，似乎更有趣一点。” 李凉并不认同自由意志是妄念，不过，在这种时候讨论哲学显得很荒诞，他在办公桌前坐下，平静道:“虚假也好，真实也好，至少下城区的人有活下去的权利。” “是的，他们应当有活下去的权利，这是新秩序法第一条，实际上，也是希安的建立天幕的初衷。” 李汝搁下笔，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很小的时候，我认为下城区是废墟，我们是被希安流放的下等人，很多年后我才意识到，以希安现有的科技，下城区居民的繁衍已经对人类基因多样性的贡献微乎其微，地球所能提供的资源更加微不足道，那么，下城区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李汝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 “下城区真实的历史被掩盖在宗教神话下，鲜为人知，甚至大部分上城区人同样不清楚，其实在天幕刚刚建立的那段时间，下城区的科技水平日新月异，通讯，网络，无线供电，反重力引擎，似乎每一天都有新技术出现，经历了黑暗的后核战时代，文明正在快速重启，直到某天，一切戛然而止，希安变得吝啬，双子神收回了祂的伟力。” 李凉眉头紧锁，这种说法确实第一次听到。 “从那以后，下城区被刻意限制在一个低速发展，甚至原地踏步的社会中，就像你说的，虚假的经济，重复机械化的工作，贫瘠的思想，庸俗的娱乐，为什么？”李汝转身，轻声说道:“因为，亿万看似臣服于低级欲望，愚昧无知的民众，是封存起来的文明火种。” “火种？什么意思？” “希安看到了科学的尽头，意识到人类会在抵达终点后逐渐迷失，直至消亡。” 李凉冷笑:“这是诡辩。” “你不觉得下城区很畸形吗？”李汝走回办公桌，从抽屉拿出一张钞票，“希安最初以二十一世纪资本主义制度为基础构建下城区，直到现在，我们还在印钞票，私营经济繁荣，人们靠出卖劳动力赚钱，同时，我们根本没有教育体系，百分之七十的人口是文盲，却在日常生活里使用反重力引擎，电磁引擎，无线城市电源，全自动诊疗仪，应用广泛的中枢神经核心等等这些先进科技。” “另外，普特南实验室一直在做的事情也很畸形，”李汝笑了笑，“数百年来，他们孜孜不倦地探索着希安早已掌握的科学，比如仿生技术。” 李凉沉默不语。 当他在一千年后的现在苏醒，第一次了解这个时代时，也产生了同样的困惑，只是没过多久，他就意识到，这绝对是希安一手缔造，用来控制底层平民的手段。 至于普特南实验室的情况更复杂……锡森博士确实无法理解希安的很多科技，但他现在了解，希安所掌握的不仅是科技，而且掺杂了魔法和道术。 想到这里，他抬眼低沉道:“诡辩，借口。” “李凉，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改变你对希安的认知，而是要告诉你，这次‘新世界’所引发的战争，本质上是卓斯英灵认为当灵理之门开启的那一刻起，希安所抵达的终点已经失去意义，点燃下城区这颗‘火种’的时机已经到来。” “原来文明的火种是这么用的？”李凉脸色阴沉，“把所有人喂给‘新世界’，制造出一个武器？” “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包括初衷，”李汝平静道。 李凉摇了摇头:“说点有用的吧，总席。” “我看到过太多不可思议的秘密，相比较而言，你究竟是谁我并不好奇，”李汝坐回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李成树认为你来自英灵殿，门阀认为你来自神庙，他们觉得你一定有立场，而我认为，你只代表你自己，所以，有一个问题，我希望可以得到准确的答复。” “说。” “未来某一天，如果你可以选择，是否愿意让所有下城区的人得知灵理世界的存在，并且有机会前往那个世界。” 李凉没什么犹豫，点头道:“只要时机成熟，方式可控，愿意。” “谢谢，”李汝低头在笔记本上写字，温和道，“最迟明天早上，门阀会传递最新的消息，从现在开始，你有任何要求，联席会议都会尽力满足。” “是吗？”李凉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我想知道，你一直在写什么？” 李汝抬头微笑，将手中的笔记本递了过来。 李凉翻开一看，愣了。 原来，李汝将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包括“好的”，“嗯”…… 这是什么怪癖？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改变我一生的人，”李汝笑了，“他让我记下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第二百七十章 联席会议 “是谁？为什么要让你记录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李凉，每个人都有秘密，‘好奇’只会让人陷进毫无意义的焦虑中，‘活在当下’是我的人生信条，希望对你也有所帮助，好了，接下来，我还要继续‘扮演’一位总席，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向我的秘书提出。” 走出房间，李凉回头望了一眼，办公桌后，李汝伏案书写，神情平静。 他忽然意识到，如果一个人记下了自己一生说过的每一句话，或许就能从那些文字中，清晰地把握每一刻“当下”的自我。 或许，这就是李汝质朴沉稳气质的根源。 “李凉先生，”一旁身穿灰色商务装的秘书微笑道，“我是金泫雅，接下来由我全程负责与您的对接。” 李凉想了想:“你们是不是还有一处控制天幕的地方？” “是的，”金泫雅伸手一引，“这边请。” 几分钟后。 两人走进电梯。 下行时，电梯厢吱呀作响，显然爆炸不仅摧毁了大厦的上半截，也导致整个楼体内部结构受损。 作为始作俑者，李凉毫无感触。 这就是战争，虽然规模有限，但依旧称得上战争。 如果不用重镭热能炸弹炸死妖精，他就得死，李成树在妖精的帮助下，未必不能击杀支配人，接下来四公主彻底溃败，掌握‘新世界’的边际业务部启动“开拓计划”，奴役七座下城区，届时下城区的平民只会更惨。 况且，当时他已经充分考虑了伤亡，选择在空中花园引爆炸弹，并且爆炸点设置在东侧，这样一来，框架结构的上半截大厦就会倒向东侧的北翠屏公园。 眼下已经是可控范围内最好的结局。 厢门反光中，站在他身旁的金泫雅双手交握放在身前，目不斜视，保持着一位高级秘书的优雅沉静。 叮。 电梯门打开。 李凉跟在金泫雅身后走进主楼一层，宽广的大厅站满了全副武装的探员。 他很快分辨出这些探员应该分属不同的单位，米黄色风衣的是秩序局探员，深蓝色风衣的是监察执行局探员，而黑色风衣的探员胸前有联席会议的标志。 探员们肩膀上有着花纹不同的肩章，大概代表不同的级别。 穿过大厅的过程中，李凉与一队身穿囚服的人擦肩而过。 这些人被持枪探员们押解着，神情倒是相当平静，投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好奇。 “卓斯的枪手，大部分来自卓斯月球总部，”金泫雅低声介绍。 原来边际业务部的隐形枪手们投降了。 李凉随口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投降的？” “昨晚你离开联席会议大厦后，”金泫雅笑了笑:“按照新秩序法，下城区无权审判他们。” 李凉点头。 难怪投降的这么痛快。 再次打量这群俘虏，他注意到这些人看起来和下城区的人毫无区别。 这段时间以来，双方无时不刻想致对方于死地，此刻近在咫尺，彼此却十分陌生。 这同样显示出战争的残酷。 只要开打，人就失去了个体属性，只分为友军与敌人。 李凉至今不清楚边际业务部的武装力量有着什么样的架构，不清楚那些造型各异的飞船究竟是什么型号，也不清楚通灵者内部的诸多隐秘。 他只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有什么手段，并且最终赢得了战争。 “活在当下”。 他想起李汝的人生信条，虽然简单粗暴，但有效。 十多分钟后。 两人进入大厦地下，沿着一条戒备森严的通道进入了“天幕控制大厅”。 刚一走进，李凉发现这里很眼熟。 竟然和捍卫者号的总控大厅极为相似。 一个个由巨幅屏幕组成的环形散布在宽广的大厅中，像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岛屿”，围绕“岛屿”是密集的工位。 数以百计的雇员正在其中工作，从他们的桌上可以看到极富生活化的私人物品，杯子，茶海，玩偶，抱枕，鱼缸等等。 金泫雅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立刻形成连锁反应，很快，整个大厅安静下来。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凉走向深处的控制高台，同时左右打量。 每个环形“岛屿”上方都由全息影像标明了部门，“气象部”，“设备部”，“播控部”等等，而显示数据和系统的却是相当传统的屏幕，外观陈旧。 随着他的目光扫过，所有雇员都在认真工作，不过他知道，这些人都在假装。 因为他听到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 “哎，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 “李凉，我去，据说他就是复仇先知。” “哇……真的假的，我超爱《开局成了复仇先知》。” “我也是我也是，能不能要个签名啊？” “没听说吗，他和安迪还有绯闻。” “啊？我怎么不知道？” “哼，废话，我表哥的女朋友的弟弟的同学的邻居是ask大厦的保洁。” 李凉站定回头。 哗啦。 交头接耳的雇员们立刻专心工作起来，不少人盯着眼前的屏幕面露思索状。 “……” 李凉抿了抿嘴唇，转回身继续往前走。 得空一定要让动视查出来《开局成了复仇先知:天命》是哪个扑街作者写的。 片刻。 他坐在控制高台中央的椅子上，翻阅天幕的控制系统。 原来这里仅能控制中京的天幕，调度中京及周边的戍卫机器人部队，而且很多功能需要向希安提交申请，比如调用天幕监控，关闭天幕的安全应激系统等等。 从目前状态来看，中京以及其他六座城市与希安的通讯完全中断。 又翻阅了片刻，李凉摇了摇头，站起身:“去地堡。” “好的。”金泫雅点头，伸手一引。 原路返回，离开大厅前，李凉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对了，那个每天八点播报的人在哪儿？” 金泫雅愣了一下，目光在大厅搜寻片刻，指向“播控部”:“那里……那个胖的。” 李凉顺着她的手指看去，远处，一个白人大胖子正准备将一只热狗塞进嘴里，一身肥肉把身下的转椅整个都盖住了。 似乎注意到被人打量，脸鼓成球的胖子转头看来，艰难地咧了下嘴角憋出一个笑容，挥了挥大胖手。 李凉“友好”地微笑，心里想的却是:还他妈吃呢，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把人从床上喊起来，要不是现在身份不合适，非得捶你一顿。 胖子毫无自觉，换成两只大胖手同时挥舞，大概以为李凉是他的粉丝。 三十分钟后。 李凉穿过重重防御，抵达地堡，金泫雅十分懂规矩地留在外面。 再次回到地堡。 李凉在发现李成树尸体的椅子旁停留了片刻。 昨晚局势危急，再加上自身诡异的状态，他没时间深思，此刻再想，李成树死在这里非常蹊跷。 眼下尸体拿去解剖，稍后或许锡森博士能提供更详细的死因报告。 按下纷乱的念头，他走进座椅后方的控制中枢。 白色机器人纷纷站定，鹅蛋脑袋跟着他转动。 环顾笼罩空间的半球形全息影像，李凉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又唤醒中央的桌面翻动片刻，他不得不接受现实。 和预感中一样，这处中枢的绝大部分关键控制功能已经被希安关闭。 比如天幕出入口，能源检修通道，垃圾排放通道，港口口闸，天幕武器，天幕监控等等，而且以他的权限都无法调用。 因为有人把这里的设备层级直接调低了。 天幕武器不同于戍卫机器人部队，在他使用武器的同时，希安必然会知道，关键在于，究竟是谁，是什么级别的人知道。 有没有可能是……弟弟。 他从西装内侧的口袋掏出那张父亲母亲的照片，轻轻摸了摸照片上的父亲，沉默良久。 许久。 李凉神情平静地走出地堡。 “李凉先生，”金泫雅迎了上来，声音清脆，脸上看不出丝毫疲态。 “一会儿通知李总席，我刚刚看到墨西哥市的天幕控制中心被帮派劫持了。” 金泫雅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肃然道:“好的。” “四公主在哪里？” “在大厦后方的医疗处，我带您去，”金泫雅声音微颤。 “不必了，”李凉向前走去，“等返回一楼，我自己去，你抓紧时间通知李汝吧，如果需要借用地堡，可以派人来找我。” “明白，谢谢您。” 二十分钟后。 李凉拉开一扇厚重的防辐射气密门，穿过消杀除尘区，走进一个明亮的无菌室。 无菌室被巨幅玻璃隔成了两半，一侧充斥着全息影像，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参数和操作项目。 李凉走到玻璃前，看向另一侧。 一个比全自动诊疗仪巨大了数倍的设备架设在地面中央，十多条机械臂停驻在半空，围绕中间一个倾斜放置的卵型透明舱。 舱内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悬浮着一个残破的躯体。 四公主仅剩上半身与一条胳膊，腰间肌肉被撕裂得层次不齐，下方露出惨白的脊柱，连接着一小部分盆骨碎片。 一旁，锡森博士轻声说道:“她还活着……理论上。” 第二百七十一章 神经漫游 “看，脊柱，这几节椎骨，”随着锡森博士手指的方向，玻璃上浮动的影像放大，显示出椎骨的细节，“内部设置有一个神经元编程系统，在大脑机能受到严重创伤的时候，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对大脑结构进行映射记录。” 李凉注意到那几节特殊的椎骨确实和其他骨骼不同，泛着金属光泽，布满纤细的蓝色微光。 “那她现在有意识吗？” 锡森博士摇头:“实际上，联席会议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但是，神经元编程系统记录了她大脑最后一刻的所有结构特征，如果现在对她的脑细胞进行修复并按照映射结构重新编译，她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苏醒，所以，理论上，她还活着。” 李凉点头，看向塔姆。 塔姆站在一把高脚凳上，耸耸肩:“喔，如博士所说，她只在理论上活着，而我之所以能聆听生命的思维，是因为生命的意识在耶其拉的存在方式很像……回声，然而，这位四公主在耶其拉的存在已悄无声息。” 李凉想了想，问道:“博士，那这里能修复她的大脑吗？” “脑细胞修复是可以的，”锡森博士挠了挠白头发，“但是这种神经元编程系统只能被上城区的几套固定设备转译，我说过，这是希安的技术，普特南还没有完全搞清楚。” “……” 没有意识，四公主的脑花毫无价值。 李凉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新世界’不可能这么简单就被摧毁，而且……之前秘法说，‘新世界’吞噬人类的意识来稳定思维，通过一个魔法符阵来重塑躯体，这种魔法符阵需要五颗灵核启动，一旦到时间没有足够的灵核，就会崩溃。” “喔，是的，”塔姆点头，“秘法向我描述了那个魔法符阵细节，虽然它极为复杂，也极为罕见，但符合‘苦修’原质下，‘封印’路径‘权杖’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汝所召唤，不容反悔’，即符阵不可逆，否则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对啊，问题是我们直接把‘新世界’连同符阵一起摧毁了，这算不算中止符阵？” “喔，你对‘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理解有误。 当符阵未能在固定时间内凝聚足够的灵时，魔法师会和符阵一起崩溃，而真正带来灾难性后果的是施法者的崩溃，不是那个绘制出来的符阵。 ‘新世界’自身依赖一颗灵核，其中蕴含着无法计量的灵，当它崩溃时，那些灵会在短时间爆发，影响阿其路的规则，”塔姆咕咕笑道，“所以，如果‘新世界’先于魔法符阵毁灭，就不会有任何后果。” “它毁灭了，灵呢？” “很短的时间内消散殆尽。” 李凉点头，意识到可能“崩溃”是一种特殊的状态，和毁灭是两码事，前者灵会爆发，后者灵就散掉了。 思索片刻，他又问道:“这种魔法符阵很大吗？” “喔，与大部分魔法符阵不同，召唤‘苦修’原质下，‘封印’路径各个质点的大天使时，对符阵的大小没有要求，秘法描述过，‘新世界’所绘制的符阵大约只有这么大，”塔姆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下。 看起来只有井盖儿大小。 李凉突发奇想，轻声问道:“你说这种符阵能不能画在一个人身上？” 塔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说道:“魔法符阵有着严苛的绘制规则，笼统来说，只能绘制在非生命体与恶魔身上。” “好吧，”李凉搓了搓脸。 这么说来，‘新世界’完全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毁灭，至于它究竟有没有被摧毁……相当于薛定谔的猫，没有“打开盒子”，谁也不知道猫是死是活。 眼下这个“盒子”有两种打开方式，一种是该隐说出突袭涅槃大厦的经历，一种是从四公主的脑袋里获知“新世界”的全部秘密。 然而。 该隐至今未醒，四公主就剩下点脑花。 依旧是僵局。 这时。 李凉注意到，锡森博士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博士，您有什么想法？” “呃，我上午说过，其实我私底下研究过这种神经元编程技术，”锡森博士犹豫道，“虽然没有破译全部转录因子代码，没办法完成映射编译，但是……”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但是什么？”李凉急促道。 “你有没有听说过……啊，应该没有，呃……上城区有一种虚拟游戏，叫做神经漫游。” “听说过，”李凉无奈，“您在捍卫者号上说的。” 锡森博士尴尬地笑了一下:“啊，对，神经漫游，它是一种神经接入设备，模拟电化学信号，带来虚拟的感官体验。” “然后呢？” “我可以创建一个虚拟环境，接入四公主的神经元编程系统，由于神经漫游是一种单向输入，所以，不需要完整映射，顺利的话……” 李凉把手重重拍在锡森博士肩膀上:“就这么定了，游戏机在哪儿？” “下城区没有神经漫游设备，”锡森博士摊手。 “……” “但我可以用全自动诊疗仪改造一台，”锡森博士捋了下头发。 李凉竖起大拇指。 “不过，还有个问题。” “博士，你能不能说话不要大喘气……” 锡森博士摊手:“由于我没办法完成映射编译，所以，还需要另一个人进入虚拟环境和四公主沟通来获得信息，问题是我没做过类似的实验，理论上，这样贸然接入很危险，因为神经漫游除了模拟五大感官信号，还对一部分边缘系统有影响，很容易……” “没关系，”李凉打断了锡森博士的长篇大论，“我们有最合适的人选。” “谁啊？” “古盛，”李凉温和地微笑，“他很想念四公主，咱们应该成全他。” 突然。 锡森博士的手环响了。 通讯接通后，k的声音传出:“博士，李凉和你在一起吗？” 三人对视，锡森博士说道:“在，怎么了？” k语气古怪:“呃…尊主醒了，而且……” “怎么了？”李凉出声问道。 “所有参与突袭涅槃大厦的人……同时都醒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苏醒的该隐 该隐醒了是个好消息，但是，所有突袭涅槃大厦的人同时苏醒却透着一股诡异。 通讯结束后，锡森博士叹了口气:“自从来到中京，我就感觉我对生物学的了解太浅薄了。” “怎么……”李凉笑了笑。 “像水哥，豪斯这些在管道里找到的人不应该这么快恢复意识，老唐呢，不应该出现精神问题，该隐……不知道她怎么活下来的，”锡森博士摊手，“现在，他们却同时醒了。” “我会找出原因的，”李凉捏了捏博士的肩膀，“改造全自动诊疗仪需要多长时间？” “至少得一天，你还得替我找几个助手。” “没问题，对了，李成树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嗯，等一下，”锡森博士走到一侧的柜子里翻出几页纸递过来，“很奇怪，你看看吧。” 李凉接过报告:“我和塔姆先生先回ask，这边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行，行，”锡森博士摆手，“放心，放心。” 十多分钟后。 一艘秩序局巡逻艇从联席会议总部后侧的停泊场起飞。 巡逻艇配备着重型武器，舱内空间狭窄。 李凉紧挨着一门机关炮的弹仓翻看尸检报告，看完递给塔姆。 “喔，我看过了，”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与我当时的感受一致，自然死亡。” 李凉眉头紧锁。 虽然李成树年纪很大，但这样一位纵横捭阖的上位者在局势最危急的时刻突然寿终正寝，实在是太过荒诞。 然而。 报告清楚无误地显示，李成树没有受到任何外部干预，呼吸自然停止，随后大脑缺氧死亡，唯一特别的是，死亡时，他的身体出现弥散性血管内凝血，原因标注为“未知”。 “喔，我们应该和萨隆先生开诚布公地交流一下，”塔姆咧嘴笑道，“我想，李成树的死因或许与你在地堡发生的事情有关。” 李凉折好报告，点了点头。 “与李汝的会面结果如何？” “没什么新消息，还是得等，不过，我在地堡看到墨西哥市的天幕控制中心被帮派劫持了。” “喔，天幕封闭，人心惶惶，混乱在所难免。” “暂时的，”李凉眼眸低垂，“只要新世界确实被我们摧毁，希安很快会重新掌握局面。” “届时，你该如何自处？” “备用飞船基地，”李凉抬头笑了笑，“我猜那里有通往天幕外的地下通道，然后，我们去捍卫者号接上人，大家一起穿过灵理之门，去……姆巴…什么来着？” “姆巴多，永潮之岸，”塔姆咕咕笑道，“我和我的家乡随时欢迎人类到访。” 李凉大笑:“对，吃婆娑松果。” 笑声渐低，舱内又安静下来。 塔姆轻声道:“希安以及记忆之谜呢？” 李凉沉默不语，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西装口袋。 那里装着父亲和母亲的合影。 如果弟弟还活着，并且是双子神之一，那么，在他使用天幕武器的一刻，必然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然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天幕只是封闭，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这时。 飞艇降落在了ask大厦前。 一队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迎了上来，拉开舱门。 李凉深吸一口气:“走吧，塔姆先生。” 该来的，总会来。 无论如何，他已经不再畏惧任何人。 跨出舱门，李凉理了理西装袖口，面无表情地走上台阶，塔姆揣手紧跟在侧，两人身后是一大群凶悍的蜉蝣成员。 动视保镖们立刻搬开挡门的掩体，目送一行人进入大厦。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中京最有话语权的人不是总席李汝，而是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座上宾，也就是眼前这位势力莫测，亲手击杀支配人，控制着地堡的年轻人。 二十分钟后。 34层，某个房间。 k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瓶啤酒递过来:“怎么样，李汝说什么？” “除了给希安洗白，没什么有用的，明天早上才有上城区的消息，”李凉接过酒抿了一口。 “来，塔姆先生，”k随手递给塔姆一瓶啤酒，“嗯，按你说的，所有参与突袭的人每人一个房间，除了尊主，别人没什么意见。” 李凉挑眉:“该隐有什么意见？” “你还是自己和她说吧，”k摇了摇头。 “先不和她谈，老唐也清醒了？” “对，”k点燃一支烟，“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问老唐到底怎么回事，你猜他怎么说，不知道。” “嗯，”李凉喝光手中的啤酒，“我先和老唐聊聊，对了，古盛关哪儿了？” “就在这层，3423房，捆着呢，现在送他上路?” 李凉笑了笑:“不着急，他还有点用，锡森博士要做实验。” “行，到时候把他洗干净给博士送过去。” “先去老唐那儿，”李凉站起身往外走，随口问道，“该隐去哪儿了？” k摸了下额头:“呃……” “说，”李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安德里亚。” “艹。” 十分钟后。 46层，足足占据半层面积的房间门口，一队蜉蝣成员举着卵型武器，对面，十多个保镖鼻青脸肿地举手站成一排。 李凉面色铁青地走近，问道:“该隐呢？” 蜉蝣成员们面面相觑，有几个人瞥了一眼身后的房门。 “让开，”李凉哼了一声。 哗啦。 这队人毫不犹豫地让出了门的位置。 一把推开房门，李凉愣了一下。 客厅沙发上，该隐身穿一件宽松的白色衬衣，左手端着一杯咖啡，缩在沙发里……看动视互联播放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片段，而且旁若无人地咯咯笑。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一旁，安德里亚神情紧张地站了起来，一脸无助。 “哎，李凉来了啊，”该隐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像，抿了口咖啡，“来，坐，全中京现在只有这里能看动视互联。” “你在干什么？”李凉无奈道。 “追剧啊，你以为我会干什么？吃了女主角吗？” “……” 李凉瞥了一眼身旁的k，k耸肩摊手，接着用眼神指了下该隐，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k，你活腻了？”该隐依旧目不斜视。 李凉皱眉:“差不多得了啊。” “好好好，”该隐放下咖啡杯，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伸手拍了拍安德里亚的脑袋，“晚上见，小可爱。” 安德里亚咬着嘴唇，眼含怒意。 几分钟后。 该隐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左手指间夹着烟，吐出一口烟雾:“干嘛？” “这么嘚瑟，你伤好了？”李凉上下打量，注意到该隐似乎只穿了件衬衣，右臂的袖子肘部以下空空荡荡。 “伤无所谓，你给我解释解释，我头发怎么回事？”该隐眼睛往上翻了一下。 “你脑壳里有霰弹，”李凉抱臂，“说不定现在还有。” “ok，您还有事儿吗？” 李凉面无表情:“你给我回屋呆着，还没轮到审你。” 该隐愣了一下，用手指着他:“你，你…你他妈真行…”说着头也不回地踢开门，走出楼梯间。 门关上之前，k把胳膊伸进来，比划了个大拇指。 李凉摇了摇头，走出楼梯间，揽住k的肩膀:“走吧，去老唐那儿，塔姆呢？” “‘测谎仪’先生已经去了。” —————— 34层。 分配给老唐的房间是日式装修风格，相当简约。 地面中央铺着麻席，搁着几个蒲团。 老唐坐在一侧，李凉，k，塔姆坐在另一侧。 塔姆一番慢斯条理地操作，泡出一壶茶，倒出四杯。 四人捧着茶杯，房间内非常安静。 片刻。 老唐双眼放空，慢慢讲述起昨晚在涅槃大厦发生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三章 老唐的自述 “水哥说，越怕死，死得越快。 我觉得他说得不对，替通灵者卖命这么多年，我早就发现了，没人不怕死。 不过我也明白他的意思，太害怕死，就会慌，慌了，人就废了。 他还有一句话说的很对，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但是…… 我还是很慌。 其实当时大家都很慌，谁能想到这辈子会看到那样的场景。 一个和大厦差不多高，冒着绿火的巨人和七八艘飞船对打，漫天都是飞艇，不停地有飞艇坠毁，就像下火雨一样。 我觉得我们这点人还没靠近涅槃大厦就被巨人踩死了。 该隐很着急。 因为眼看着飞船越来越少，再等下去就会错过混乱的时机，到时候更难突进去。 我没表，不知道当时几点。 该隐决定，所有人弃车，徒步前进。 这样目标就小很多嘛，所以我们挺顺利地就靠近了涅槃大厦后墙。 队伍里有人在墙上炸出一个洞，当时到处都在爆炸，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说话都得靠喊，所以也没人注意到我们。 但是，刚进院里，就有卓斯的飞艇发现了我们。 哎，对了，有两种飞艇，一种是三角形的小飞艇，从飞船放出来的，还有一种就是卓斯的飞艇，常见的那种，比较笨。 就，打起来了嘛。 卵型武器还是很好用的，尤其那个磁暴模式，但是，一开打就收不住了，那种三角形的飞艇也发现了我们。 当时场面乱了套了，我们边打边沿着墙转移，因为靠墙好歹还有些停着的浮艇啊，机动车什么的当掩体，要是直接往大厦冲，没有遮挡不说，还得从巨人脚底下穿过去。 没转移多久，我明显感觉有点顶不住。 然后。 豪斯带着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出现了。 他们是从另一侧来的。 我很高兴，感觉这下能多活一会儿。 没想到，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奇怪。 那个绿巨人本来一直站着不动，它大啊，胳膊甩出来能拢住大厦，所以没必要动，但是那时突然就跟疯了一样开始移动。 它移动的时候没有声音，就像影子一样飘来荡去。 差不多几分钟，周围的飞船就快被烧光了。 问题是，它还打自己人，就那些卓斯飞艇也在被烧。 我们看呆了。 豪斯说，这么下去，万一这个绿巨人能抗住天幕武器，那就没机会了。 我觉得，那时候豪斯有点疯，他太想毁掉‘新世界’，不能忍受失败。 该隐有点犹豫。 这个时候，我突然踩到了一个井盖，低头一看，给排水管道的检修井。 我想起来，我们可以从给排水管道直接爬到‘新世界’那个位置嘛，这个井口下去，距离比我上次短得多，上次我是从一个街区外爬进去的，虽然那个房间的排水格栅不知道能不能打开，但是至少枪口是可以伸进去的。 我一说，该隐就同意了。 所以，我，豪斯带着一群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就下了井，该隐，水哥带着剩下的人去找豪斯藏在另一边的飞艇。 这样我们兵分两路。 一组人从管道进，一组人乘飞艇撞进大厦。 该隐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我一下井就后悔了。 上次我有点上头，整个人都是木的，没感觉管道这么窄，这次爬下去，感觉真是要命。 突击队在最前面，接着是豪斯，我，我后面还有十来个蜉蝣的成员。 因为按我的描述，他们觉得排水格栅很容易打开，所以我们的人还挺多的。 那个管道吧，内侧都有标示，我太熟悉了，下到井底，又爬了大概十多分钟吧，我就知道在什么位置了，真的离新世界很近。 噢，这是排水管道，不是一直有水，而且这不是主管道，相当于备用的，很多大厦都有这样的设置，要不然主管道一堵，水就冒了，对吧。 反正也不好受，盐结晶很扎人，管子里也潮。 好在确实很近。 我记不清具体时间，按我指出的方向爬了一会儿前面就停了。 然后，我就听到咣咣的声音，大概突击队在砸排水格栅。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害怕。 捍卫者号上李贞观可说了，‘新世界’是活的，它如果会魔法，这么冲进去，我们谁扛得住？ 我还没来及叫停，咣咣声就没了，接着队伍就开始动。 那一截是我这辈子最胆战心惊的经历，不知道会看到什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我脑子是木的，空白的。就机械地往前爬。 然后，我就被人拉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新世界”。 现在想想，我们是来摧毁它的，应该第一时间开火，对吧，但是当时没人开火，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台织布机太神奇了。 它在自己动。 梭子来回移动，两个滚轴自己转动，丝线从一侧进，编织成一种亚麻布，又从另一个滚轴出来。 五颜六色的光线从它身上喷出来，有点像一块块图案，又像文字，整个空间都飘着那些光。 说真的。 当时我忽然有点感动，对，就是感动，感觉好像看到了什么伟大的东西一样，我，我觉得所有人都是那种感觉。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我们慢慢走到它跟前，它就是一台织布机。 有人把织好的，打卷落在地上的布扶起来，展开。 那是种很粗的亚麻布，和支配人身上穿的一样，就是横竖交织，对，经纬线，看起来很粗糙，我发现每隔一段距离，布上就有一块区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 就是很明显宽松了一点，别的地方很规整，那一片线编的很松弛。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感觉很久，有人开始在织布机上粘炸弹。 它没有反抗。 我觉得它有点可怜。 哎，哎，不是，不是，就是，反正我们要炸了它。 豪斯说，突击队检查过了，地板是实心的，周围的墙也是实心的，新世界就是这个东西的话，炸了就结束了。 我没想到这么顺利，大家看我的眼神也很尊敬，嘿嘿。 设置了定时装置，我们就准备退回到管道里。 炸药应该足够炸碎织布机，炸不碎我们还可以爬出去再炸它一次。 结果我还没进去，另一边的气密门就被人拉开，该隐竟然带着人冲了进来，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 她说……涅槃大厦根本没有人。 她那一组人找到飞艇，刚起飞就发现，巨人不见了，飞船和飞艇都被消灭光了，所以他们冲进了涅槃大厦一楼。 水哥带着他们一路向下，什么人都没遇到，一直找到了这里。 她刚说完这些，我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织布机停了。 我楞了一下，刚想说话。 突然。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抬头一看，屋顶上有一个魔法符阵，圆形的。 然后。 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是在ask。” 老唐说完，低着头，把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李凉和k对视，接着一起看向塔姆。 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轻轻点了点头。 老唐没有说谎。 李凉皱着眉头，下意识地抿了口茶，却发现茶早已凉透。 其实不用塔姆在场，他也知道老唐没有说谎。 老唐信仰混沌，他也能听到老唐一部分思维，虽然嘈杂，但至少知道有没有撒谎。 没有。 老唐讲述的就是记忆中经历的事情。 “那种布，还有什么特征？”李凉轻声问道。 老唐像在发呆，隔了片刻才回过神:“啊？” “布。” “噢噢，布，”老唐探手从身后拿来一个小的腰包，拉开拉链，嘟囔道，“我偷偷扯了一块下来……”说着掏出一卷亚麻布。 对面，李凉，k，塔姆同时愣住。 老唐啊老唐，你他妈真是个天才。 第二百七十四章 图灵机和魔法阵 亚麻布是纺织品中最结实的一种，而且常用来当画布，老唐是怎么徒手撕下来一块的？ 拿到手里时，李凉才明白原因。 这块布好像存放了很多年，跟出土文物似的，都酥了。 从形状上看，老唐应该是拉着布的一边随手一撕，撕出了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底边比较规整，弧边则毛毛躁躁，参差不齐。 铺在麻席上，李凉一下就看到了老唐口中的“特别”区域，位于半圆中央，确实和周围有明显不同，经纬线编织的更松弛一些。 凑近观察，很快，他发现了这块区域与众不同的缘故。 布料大部分区域都是很有规律的经纬线上下穿梭交替，编织得相当紧密，而这块区域，经纬线毫无规律，有时会出现连续经线在上的情况，自然会松弛。 轻轻抚摸松弛的区域，李凉内心无比笃定，这玩意一定是有意义的。 问题是怎么破解。 这时。 k用手指捻了下布料，随口道:“前天晚上遇到小号萨隆的时候，它说‘新世界’为了和人类沟通，外接了这个织布机。” “喔，是的，”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它是一个无机生物，尚未塑造躯壳前，以类似等离子态存在，他们看到的那些光就是它的存在方式。” “啊？”老唐震惊道，“那它看着我们在织布机上粘炸弹？” 塔姆摊手，表示同样不解。 “对了，我想起来了，”k回忆道，“小号萨隆还说过，那不是织布机，是……图什么，噢，图灵机。” 李凉愣了:“图灵机？它什么时候说的？” “就在那个二手家具店，当着我们面说的啊，”k纳闷，“你没听到？” “……” 李凉反应过来，当时他正震惊于“灵幻种”，意识到“新世界”可能是个天灵，根本没注意到小号萨隆和k后面的对话。 图灵机…… “塔姆先生，无机生物的生命源自于……” “运算。” 运算…… 机器语言？ 李凉将布料凑到眼前，看着那块特殊区域中毫无规律的经纬线，喃喃道:“这是0和1。” “什么意思？”k问道。 “这是二进制，经线在上表示1，纬线在上表示0，也可以反过来，这些是机器语言，”李凉兴奋道，“上次在机械姬，你找来的那个懂电脑的人，叫什么来着，现在在哪儿?” “莫里斯？”k想了想，“估计在一番街哪个会所里泡着。” “把他找来，”李凉小心翼翼地叠好布料，站起身对老唐说道，“你先休息。” “哎，哎，”老唐点头，爬起来把三人送到门口。 关上房门后，他慢吞吞走回客厅，坐在蒲团上满脸困惑，愣了一会儿，从兜里掏出双环戒指戴在左手上，自言自语道:“唉，我到底启迪了什么原质呢？” —————————— 楼道中。 三人走向水哥的房间。 k用手环给某个手下打了个语音电话，吩咐手下找到莫里斯后回电。 挂断通讯后，他纳闷道:“我是在涅槃大厦后院遇到了老唐，如果他没有说谎，那是他自己又从管道里爬出来了？” “有可能，”李凉点头，“我把所有人分开就是要交叉检验，我们听听水哥怎么说吧。” 咚咚。 来到水哥房间门前，k刚敲了两下，门立刻被从里面拉开。 玄关里，水哥握着门把手，神情平静。 “感觉怎么样？”李凉微笑。 “还好，”水哥冲k颔首致意，又向塔姆欠了下身体。 塔姆揣手笑道:“喔，不介意地话，我们聊聊？” “好。” 片刻。 四人在沙发落座。 水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令人震惊:“该隐有问题。” 李凉瞥了一眼k，靠在沙发背上笑道:“从头说。” 接下来。 水哥以他的视角讲述了一遍涅槃大厦的经历，一直说到兵分两路，与老唐说的大同小异，只是水哥更加镇定，注意到更多细节，比如绿焰巨人应该是一种死灵魔法，比如当时高处还有一群魔法师在和边际业务部的飞船战斗。 从兵分两路后，故事变得更加诡异。 “豪斯把飞艇藏在了涅槃大厦斜对面大厦的地库里，这个人很聪明，那些飞艇不是刚刚藏进去的，数量很多，装配的武器也很全，我们没时间犹豫，立刻就乘飞艇出发，本来以为会有一场死仗，但是……没有，等我们出来的时候，涅槃大厦很安静。” “是哪种安静？”李凉问道，“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不是，”水哥笑了下，“是双方同归于尽，所有飞船，飞艇都已经坠毁，你觉得是幻象？不是的。” 李凉点了点头。 水哥和老唐不同，思维更加开阔，沟通起来相当省力。 “当时已经来不及考虑有没有陷阱，我们开着飞艇冲进了裙楼，一直撞到主楼电梯口，结果……没人，我在角落里找到几个烟头，刚捻灭不久，说明卓斯的枪手们撤了，而且是往楼顶撤。” 水哥陷入回忆，“该隐想往上追，担心四公主要带走新世界，但我曾偶然听支配人说过，‘新世界’是无法移动的，它一定还在地下，而且如果它能随便搬来搬去，四公主和通灵者完全没必要固守涅槃大厦这么大一个目标，在我的坚持下，我们开始向下前进。 没有遇到人，所有被动防御也关了，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地下最深处，那扇气密门……虚掩着。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是最可怕的情形，你闯进一个本该九死一生的地方，却发现那地方根本不设防，只能说明那是一个陷阱，是敌人故意把你放进来的。 该隐犹豫了，她察觉到了危险。 然后，我听到了老唐的声音。” 水哥眼眸低垂，声音沉闷:“老唐他们……在欢呼。” “欢呼？”李凉愣了下，看向塔姆。 塔姆摇了摇头。 两人都没有从老唐的思维里听到有关“欢呼”的内容。 “是，”水哥表情阴沉，“我对该隐说，事情不对劲，不能再犹豫……然后，我们冲了进去，却发现老唐他们在粘炸弹，没人欢呼。” “精神幻象，”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 “现在想想可能是的，但是当时我们没想那么多，新世界就在眼前，我们马上就能摧毁它，”水哥深吸口气，身体前倾，低声道，“在炸弹倒计时启动的一刻，我看到了一个怪物从头顶的魔法阵出现，狼头，蛇身，蝙蝠翅膀的怪物……” 塔姆打断道:“喔？你启迪了什么原质？” “苦修。” “喔，难怪，水哥先生，你看到的是‘马赤萨斯’，苦修原质，封印路径，权杖质点的大天使，祂也称作‘封印之主’。” 水哥有些茫然。 通灵者只把魔法当做一种语言，对神的体系一无所知。 “你看到的是神明的影子，”李凉捏了捏水哥的肩膀，“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除了该隐，所有人都昏迷了，我的意识也慢慢模糊，但比其他人好一点，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所有光都进入了该隐的身体，她浮了起来，屋顶上的魔法阵好像融化了，流淌下来，裹住了她。” 李凉神情冷峻，缓缓转头看向塔姆。 塔姆同样严肃:“喔，这真是一个坏消息。” 第二百七十五章 顾问萨隆 豪斯的房间。 “那是一个陷阱，”豪斯声音阴沉，半张正常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另半张被死灵火焰烧灼过的脸上疤痕虬结，显得愈加狰狞。 对面，李凉神情专注。 豪斯的描述和老唐基本一致，但这位资深探员在刚下到井里的时候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会有人忽略排水管道这么明显的破绽，而且，那个房间唯一的功能是放置‘新世界’，留着排水格栅做什么？”豪斯摇头，“新世界在引诱我们上当。” 塔姆平静道:“你很勇敢，豪斯先生。” k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秩序局的风格。” “是的，”豪斯冷笑，“以前被我们追捕的帮派也会设置这样的陷阱，诱饵往往就是他们自己，赌我们敢不敢踏进去，可惜，退缩不是秩序局的风格。” “明白了，”李凉站起身，伸出手，“你好好休息。” 豪斯起身，重重握住李凉的手:“你杀了支配人，我替德罗谢谢你。” “我说过这一天不会太远，”李凉微笑。 在三人走出房间门的一刻，豪斯站在玄关里说道:“交叉询问没什么意义，我醒来后从蜉蝣的人嘴里大概了解了情况，我觉得问题一定出在该隐身上，她……不应该活下来。” 李凉没有回头:“知道了。” “另外，”豪斯犹豫了一下，“我觉得它没有敌意。” k转身笑道:“为什么？” “因为我，水哥，老唐还活着。” 几分钟后。 楼梯间，k用打火机为塔姆点着烟，自己也点燃一支，一大一小吐着烟雾，沉默不语。 李凉坐在楼梯上，双手交握，手肘撑着膝盖。 “现在怎么办？”k嘴里叼着烟，歪头擦拭墨镜。 塔姆一口抽掉半支烟，吐出一大团烟雾，慢吞吞道:“喔，我从未听说过无机生物可以与碳基生物共存。” “我记得很清楚，在天幕武器激发前，影像中显示该隐在距离楼顶很近的地方，而且在与卓斯交火，然后一个叫杰森·李的人从楼上掉了下来，这个人是参与突袭的蜉蝣成员之一。” 李凉低声道，“水哥，老唐，豪斯三个人都没有说谎，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该隐被新世界控制，把水哥，豪斯，老唐和一部分人塞回了管道，带着剩下的人前往楼顶。”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k纳闷:“新世界为什么要这样做？保护他们？” “看起来像。” “喔，即便如此，我们也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比如一个禁锢它的魔法阵，”塔姆揣着手，“顾问们想必愿意施以援手。” “嗯。” 李凉点头。 三人走出楼梯间，前往顾问们所在的房间。 片刻。 敲门后，开门的是秘法，骷髅脑袋上三团火苗燃烧。 相处久了，李凉隐约能从火苗的状态判断这位亡灵的心情，比如此刻，秘法的心情就相当愉悦。 “喔?”塔姆走近房间，感觉到了房间内放松的气氛，咕咕笑道，“有什么好消息吗？我亲爱的朋友们。” “滋——”少了一根弹簧腿的七分之一发出一阵急促的电磁噪音。 塔姆点头:“喔，我会和李凉沟通这件事。” “怎么了？”李凉看向落地窗前的雅莱莉。 魅魔转过身来，皮肤在傍晚的夕阳下散发着紫金色，双翼展开，轻轻扇动着，嘴角勾起柔媚道:“大家觉得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李凉笑了:“嗯，我会尽快安排各位顾问前往镇界堡。” “滋——”七分之一跳了一下，打出一簇电火花。 “在那之前，我想……”雅莱莉漫步靠近，双目亮起，纯黑色的眼眸溢出乳白色的光芒。 李凉愣了，鼻腔嗅到了一股炽热的香味。 魅魔要干什么？ “咳，”塔姆跑到两人中间，垫着脚尖晃了晃魔杖，“雅莱莉女士，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嗯？”雅莱莉低头，眼眸白光消散。 “是这样的……”塔姆缓缓将“新世界”可能存在于该隐体内的事情描述了一遍，最后耸肩，“我想，我们应该设置一个魔法符阵以防万一。” “这不可能，”秘法干哑道，“那个叫做该隐的人类女性是一个古弗，无法承载无机生物庞大又混乱的意识，在她苏醒后我已经受邀察看过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 听到秘法如此肯定，李凉下意识觉得是不是自己猜错了。 灵理世界把没有灵感的生物叫做古弗，确实，该隐根本没有灵感，一个普通人类，看起来怎么也不可能“吞”进一个无机生物。 “喔，秘法先生，”塔姆叹息，“灵理世界的秘密如暗灵海般浩瀚，妖精对‘卜卜’的改造足以震惊整个主流学界，即便是你，也并不清楚那个古老的魔法符阵究竟蕴藏了怎样的力量，我们不能先入为主，低估‘卜卜’的能力。” “好的，”秘法僵硬地出声，三个空洞的眼眶中，火焰噼噼剥剥地爆裂。 “滋——”七分之一两根天线“垂头丧气”。 雅莱莉双翼收拢，显得尤为不耐烦:“什么魔法阵？” “喔，我想，‘矩阵’比较合适，”塔姆笑了笑，接着想起什么似地靠近，低声道，“雅莱莉女士，与萨隆先生的沟通……” “哼，”雅莱莉恼怒道，“那两块铁根本没办法沟通，”说完她又摇了摇头，“它们是创世泰坦的仆从，假如事情确实涉及泰坦的秘密，它们不愿意说很正常。” “我来吧，”李凉轻声道。 雅莱莉不置可否，用短鞭指了下房门紧闭的套间。 李凉给了塔姆和k一个眼神，推门走进套间，随手关上了门。 “肉做的半神，”大号萨隆占据了半个房间，所有家具被挤到了门口。 李凉抽出一个高脚凳坐着，微笑道:“你好，萨隆先生，另一个萨隆呢？” “害怕，”萨隆声音慢吞吞，如金属板铿锵。 “为什么？” “敌人……”萨隆停顿了一下，“俺们不能说。” “你感觉到了敌人？”李凉皱眉。 萨隆沉默。 “在我走进地堡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萨隆依旧闭口不言。 许久。 拥有永恒生命的萨隆邪铁沉闷道:“俺们不能说，俺们可以带你去创界山，肉做的半神，只有创世泰坦可以回答你的问题。” 第二百七十六章 该隐的秘密 李凉坐在沙发上，神情平静。 脚下名为“矩阵”的魔法符阵处于隐形状态，几乎覆盖了整个客厅。 顾问们合力绘制的这个符阵一经发动，拥有极强的束缚之力，按照塔姆的估算，在没有灵核支持的情况下，“卜卜”，也就是“新世界”只要踏入符阵范围，断然无法挣脱。 接下来，只需要等该隐进入这个房间。 傍晚即将结束，天幕模拟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房间昏暗。 等候的时间走得很慢，李凉起初有些焦虑，渐渐平静下来。 萨隆始终拒绝透露任何秘密，但这种“拒绝”同时也表明，他在地堡前突然陷入“反复重启”的状态，不断与“恢复记忆的自己”交替控制身体，以及李成树诡异的死亡，所有一切都与萨隆口中的“敌人”有密切关联。 敌人。 之前他已意识到，假如一切都是曾经的自己精心布置的一个计划，那么，目前缺失的最关键一环就是“敌人是谁？” 或许，萨隆的敌人，也是他的敌人。 创界山太过遥远，眼前的事情又远未结束，他默默叹了口气，现实与电影最大的不同，在于艺术创作中，秘密的答案就在下一幕，观众不必等候太久，而现实中，很多秘密可能永远不会有揭晓的一天。 咚咚。 敲门声响起。 该隐推开门，抱臂靠在门框上，歪头打量着房间，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进来吗？” 李凉转头说道。 “矩阵”完全处于隐形状态，除了身为天灵的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灵组成的线条勾勒成的三角形图形，任何普通人都不可能察觉到异样。 他看着那个恰好站在魔法符阵边缘的女孩，脸上的表情渐渐阴沉起来。 “安迪想请你吃晚餐，”该隐目光游离，“嗯，你不饿吗？我们可以一起去，ask的顶层餐厅很有名。” “坐。” 该隐双手插兜耸肩:“好。”说着一步跨进房间，漫不经心地踱步，经过沙发，一路向落地窗走去。 然后……又恰好站在了符阵外，伸了个懒腰，故作惊讶:“天黑了，你真的不饿？” “坐下。” 李凉加重了语气。 “行行行，”该隐走回来，跌进沙发里，舌尖舔着后槽牙，满脸不耐烦，“有话快说。” “涅槃大厦地下，‘新世界’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凉开门见山。 “噢，不知道，我也昏迷了，”该隐认真地“一脸无辜”。 李凉沉默不语。 灵的视野中，该隐的心脏平稳搏动，全身没有任何灵存在过的痕迹。 他悄悄控制一簇灵在该隐的身体内外穿梭，毫无凝滞，证明她完全是一个“古弗”，也就是没有“灵感”的普通人。 塔姆也确认过，她的思维几乎和老唐的一样，记忆停止于炸弹倒计时启动的一刻。 但是，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 该隐有问题。 她很紧张，虽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眼眸中一闪而逝的“犹豫”绝不属于他认识的蜉蝣尊主。 眼前的该隐修剪过头发，本来左侧有一块头发治疗时被剃光了，现在她干脆把整个侧面全部剃光，仅留着头顶的头发，烫得蓬乱，耳垂挂着一个子弹造型的耳坠，额头有细密汗珠，眼神乱飘，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她穿着一件极短的t恤，露着纤细的腰肢，下面穿着一条短裤，右臂肘部以下已经接上了一条新的机械臂，关节稍微有些僵硬。 李凉攥了下拳头。 灵的视野中，三角形魔法符阵“矩阵”所蕴含的灵开始加速流转。 这时，该隐目光一转，微微仰起头:“看什么！” 滋~ 她的右手突然冒出一簇电火花。 李凉的目光被那条明显有点毛病的机械臂吸引。 “嘶……什么破…”该隐皱着眉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张牙舞爪的机械螃蟹，搁在右臂上。 螃蟹晃了晃两个蟹螯，左边的螯伸出一根探针，刺入冒火花的地方，右边的螯像电焊一样嗤嗤焊接起来。 “……” 李凉纳闷道:“这玩意你怎么带到这里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种机械螃蟹是他们在捍卫者号上发现的，乌央乌央一大群，自动保养维护捍卫者号的核聚变发动机。 “这是我的宠物，”该隐哼了一声，“在一大街189号汇合的时候，水野替我保管。” 嗤嗤~~ 机械螃蟹焊好了机械臂，像邀功一样举着两个蟹螯。 被这个看起来有点傻的小玩意打岔，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李凉摇了摇头，靠在沙发上，闭眼捏着眉心，低沉道:“该隐，你现在很危险。” “什么危险？我听不懂你说什么……”该隐笑了，“我明白了，你是觉得‘新世界’在我身体里？” “不是吗？”李凉睁开双眼。 四周星星点点的灵骤然凝滞，接着向子弹一样激射向该隐的心脏。 然而。 该隐一动不动，任由灵穿过心脏，接着收敛笑意，双手握着t恤下摆，开始往上拉。 “干什么？”李凉愣了。 “不是在我身体里吗？来，检查一下。” 该隐冷笑，拉到一半却忽然僵住。 “继续啊，”李凉面无表情地晃了下手指，“别停。” 两人对视。 许久。 该隐放下手，理了理t恤，转头看着落地窗，沉默下来。 房间愈加昏暗。 最后一丝“夕阳”消失，落地窗外，“天空”呈现青灰的颜色。 “李凉，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确认‘新世界’已经被摧毁，否则，屠然，利维特，很多我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都白死了。” “他们和你有关系吗？李凉，你觉得你是救世主？” “没人需要我来拯救，我只是做了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情，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只要站在了我这一边，都是我的同伴，我必须对他们的牺牲负责。” “所以，你干嘛不杀了我呢？如果新世界在我的身体里，你只要杀了我就可以消灭它，不是吗？” “……你是我的朋友。” “得了吧，李凉，我，该隐，我们认识多久？不算你消失在灵理世界的三年，加起来不到一个月，你了解我吗？拜托，我的戏份还没有水野多，死了也不会有观众关心……所以，别犹豫，李凉，”该隐腾地站起来，压抑着怒意，指着地面，“你设置这些东西不就是为了杀我吗？” 李凉瞥了一眼地板，平静道:“你暴露了你知道吗？”。 “什么暴露，哪儿暴露！”该隐瞪着眼睛，呼吸急促，片刻转身，气势一落千丈，低声道，“新世界已经毁了，你走吧，去灵理世界，你不是一直想去吗……” “灵理世界……”李凉自嘲地摇了摇头。 “最初事情很单纯，元震绑了梅赛，我去救他，没了，后来，我发现‘新世界’的存在，卷进卓斯英灵和卓斯边际业务部的内战，说起来也不复杂。 没想到很快我又发现，整件事和妖精，昊天皇帝有关，新世界是妖精制造的，我好像是他妈昊天皇帝制造的，嗬嗬，一切都是狗屁倒灶的计划。 结果，还没完，神明又出来了，混沌之神，狡诈之神，什么什么神明间的战争。 你以为这是结束？ 没有，我在地堡的时候，又遇到了他妈的创世泰坦的秘密。 这些事情像一团浆糊，我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该隐，去灵理世界隐姓埋名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吗？ 我可以不在意什么失去的记忆，可以忘了过往的一切，但我更知道，不管我藏在哪个角落，这些事情总会找上我。 这就是现实，难题不是一个接一个出现的，而是一股脑砸在你身上，没人能告诉你为什么。 是，我一定会去灵理世界，但不是现在。” 一口气发泄完，李凉喘着粗气，靠在沙发上，不再说话。 对面。 该隐点燃一支烟。 黑暗中，只有一点燃星微微闪光。 双方陷入长久的沉默。 最终，李凉叹了口气:“你准备和我坐一夜？” “谁特么要和你做一夜，”黑暗中传来该隐气急败坏的声音。 这时。 一道敲门声传来。 门外传来佐尔格的声音:“李凉先生。” 李凉点亮手环，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将近九点。 “它在不在你身体里，你我都很清楚，你不愿意说，可以，”李凉用手粗略比划了一个三角形，“你看到得符阵的范围吧，从现在开始，只要你踏出一步，符阵会立刻启动。” 该隐没有动静。 李凉摇了摇头，起身走到门前，停顿了一下，拉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中，塔姆，k，雅莱莉面面相觑。 佐尔格笑了笑:“我觉得该隐可能有什么苦衷。” “喔，难以置信……”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无机生物究竟以什么方式存在于一个普通人类身体内？” “k，”李凉深吸口气，“找到莫里斯了吗？” “没有，我又派了几个人出去，今晚一定能找到。” “嗯，还有，让巴伦丁带一些懂机械和生物技术的人去联席会议找锡森博士。” “好。” 安排完这些，李凉内心平静下来。 莫里斯有可能破解“新世界”编织的布料，而锡森博士的“神经漫游”也可能从四公主处了解更多“新世界”的隐秘，双管齐下，一定能搞清楚该隐出于什么原因拒绝配合。 “我们该出发了，”佐尔格笑道。 李凉点头。 一个小时后，中京的帮派老大们将在“三个火枪手”餐厅集会。 第二百七十七章 “三个火枪手” “三个火枪手”餐厅位于伊势商圈外围的一条狭窄的老街上，毗邻破旧的高层公寓，是一座极具年代感的双层建筑。 落地窗是老式的彩色拼接玻璃，旋转门吱呀作响，铜制门把手被摩挲的发亮。 数百年来，无数帮派兴衰起伏，不变的是这座餐厅对中京地下秩序的意义。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刺杀，火拼并不是解决争端的唯一手段，谈判才是生存的常态。 “三个火枪手”正是这样一个代表“停火”的地方。 此刻，数十辆车停在餐厅外的街道两侧。三五成群的帮派成员散布在街道上，他们缄默不言，阴暗中只有香烟的燃星闪烁。 两辆黑色的1975年款林肯tal town car缓缓停在餐厅门口。 等候在门口的十多个身穿灰色风衣的帮派成员快步跑近，同时打开两辆车右侧后座车门，一位老人从第一辆车走下。 “悄悄话先生，”周围的帮派成员纷纷欠身。 悄悄话穿着一身稍显宽大的黑色西装，红色的口袋巾在胸前露出一角，神态苍老却优雅，他静静站在原地，望向后面一辆车。 片刻，同样身着黑色西装的李凉从第二辆车后座下车，来到悄悄话身侧。 悄悄话面露微笑，不紧不慢地走向餐厅。 李凉紧随其后。 他在中京生活了三年，和梅赛一样属于标准的底层居民，连一个小小的momo帮就能让他们束手无策。 而momo帮这样这样的帮派根本没资格踏入“三个火枪手”。 帮派也有鄙视链，拥有漫长历史的家族自然看不上靠走私火拼发家的小混混，尤其经历了黑暗的后核战时代依旧传承有序的帮派，无一不是有着深厚底蕴，和四大门阀关系匪浅。 因此，传统才是帮派大佬们追求的审美。 整条街看不到一艘飞艇或反重力机动车，统统都是复古燃油车，留在外面的保镖们没有乱七八糟的机械改造，每个人都神情平静，寡言少语。 跟在悄悄话身后走进餐厅，李凉立刻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怀旧气氛。 大厅墙壁包裹着实木，悬挂着大幅古代油画，屋顶垂下的水晶灯亮度很暗，下方错落摆放的方形餐桌铺着白色的桌布，每张桌子上都有一盏散发着朦胧白光的台灯。 空气飘荡着略带嘈杂的古典音乐，以及雪茄燃烧出的白色烟雾。 昏暗中，大部分桌子已经坐了人，三三两两，低声交谈。 侍者托着托盘，手臂搭着白巾，穿梭在桌子间，提供的食物非常简单，面包，牛排，各种点心，最多的是酒。 悄悄话一路走向预留的位置，与眼神交汇的人微笑致意，片刻，来到靠墙的一个半圆形卡座。 在他的示意下，李凉坐在了内侧。 很快，侍者端上了一盘面包，欠身将醒过的红酒倒入两人面前的酒杯。 悄悄话用手掰下一块面包，微笑道:“这里的面包味道不错，你该试试看。” 李凉点头，同样用手撕下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注意到悄悄话右手尾指戴着的圆形金戒，上面绘制一个复杂的纹章。 集团拥有众多人格，古盛手下的张主任，李成树手下的佐尔格，通灵者中的梁亦真，b.p.r.d的李一元，老福特、玛莲娜的爱人盖塔诺以及其他尚未露面的身份，但在这个年代，最重要的人格显然是悄悄话，一位闻名遐迩的情报掮客，帮派调停人。 很快。 有人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卡座前，俯身与悄悄话贴面行礼，握着手低声交谈几句，很多都说着一口古老的意大利语，大部分人离开前都会与李凉握手。 不久，开始有华裔，日裔的帮派头目走近致意，其中有一个给李凉留下了深刻印象，是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花格衬衣的年轻人，走近后反手拉住悄悄话的手，盯着李凉笑道:“罗素先生，这位就是李凉？” “是的，宋。”悄悄话微笑。 被叫做“宋”的年轻人转头对悄悄话说道，“您有一位很不错的朋友。” “当然，是…我们的…朋友。” 年轻人不置可否，冲李凉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悄悄话撕下一块面包，沾了沾酒杯里的红酒，轻声道:“他是‘青合图’的白纸扇，架空了山主，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青合图做什么生意？”李凉注意到自从“宋”来这边打完招呼，餐厅里的交谈声提高了不少。 “女人，仿生改造，致幻药，”悄悄话咀嚼着面包，“近几年和墨西哥城、富士号也有很多生意往来。” 那就是军火。 李凉恍然，这个帮派相当低调，他之前没听说过。 当然，市井间所谓的几大帮派往往有很多臆测，附会的成分，他之前对帮派的了解属实上不得台面。 后面又来了几个人，其中有黑桃，yakuza。 他也发现了规律，基本上与悄悄话亲近的人都坐在周围，远处的人则很少离座过来打招呼，只是在交谈间偶尔投来目光。 随后。 一个身穿米色西装的白人从远处走来，与悄悄话贴面行礼后坐在了对面，冲李凉致意后，身体前倾，低声道:“罗素，你现在替联席会议说话？” “噢，不，亲爱的菲茨，”悄悄话用餐巾掠了掠嘴角，“我不为任何人说话，只是，世界即将迎来变革，固步自封可不是个好传统。” “大家都很担心这个，”菲茨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形势不太妙。” “是的，我只能说，卓斯与希安的争端才刚刚开始，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更有力的朋友。”悄悄话摊手。 菲茨看了一眼李凉，沉吟道:“现在很多人的生意停了，罗素，请你原谅我的唐突，我们需要一些更明确的消息。” “给我三天时间吧，”悄悄话晃了晃手，“老朋友，时代不同了，秩序才是家族经久不衰的根本，不管是甘比诺家族，还是多尔塔家族，是工人们还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菲茨，别让血溅在你家的墙壁上。” “感谢你，罗素，”菲茨起身，再次与悄悄话贴面，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 又有一个德裔坐在对面，与悄悄话交谈，内容大同小异，只是家族的名字变成另外一些。 李凉坐在旁边，始终神情平静。 原来，帮派间的集会不是某个人站出来嚷嚷一些口号，而是像今晚一样，悄无声息地形成默契。 每个帮派都有获取情报的方式，到现在，“李凉”在联席会议拥有的话语权想必在座的每个人都清楚，悄悄话带他来到这里，自然表明了自身的立场——反对暴动。 随后，主动来打招呼的，则表示赞同悄悄话的立场。 最后，拥有主导地位的几个家族代表来与悄悄话交谈，获取他们想要得到的消息。 李凉从中感觉到一股厚重的力量。 极端强大的暴力像一把大锤，看似摧枯拉朽，能轻易毁掉一座座堡垒，却不知那些堡垒全都是由沙子组成的，仅仅只是崩散。 亿万民众就是砂砾。 或许真正摧毁这个世界，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这时。 悄悄话冲远处招了招手。 一个印欧混血的中年人走近，俯身与悄悄话握手，微笑道:“您好，罗素先生。” “恩里克，好久不见，我想知道你的码头现在怎么样了？” “东疆港封了，您知道的，商会的潜艇无法离开。” “这是艰难的时刻，恩里克，”悄悄话拍了拍恩里克的胳膊。 “是的……我能为你做什么？罗素先生。” “噢，是这样的，我有一件私人事务需要前往65号码头……” “没问题，我会向商会申请这件事，”恩里克点头笑道，“您是墨西哥人的朋友。” “谢谢你，恩里克。” 一旁，李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 搞定了把持东疆港65号码头的墨西哥军火商，他就能顺利地进入“备用飞船基地”。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 “备用飞船基地”或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第二百七十八章 一个程序 时间接近凌晨两点。 黑色的林肯tal town car飞驰在中京街头。 昨晚的喧闹与欢腾不见踪影，此刻的街道冷冷清清，全息广告、招牌销声匿迹，飞艇禁令依旧没有解除。 寂静中，只有6.6升v8发动机的轰鸣回荡。 车内，李凉透过车窗，望着飞速掠过的街景，偶尔能看到几个行人，脚步匆匆，眨眼消失在夜色中。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通灵者们在哪儿？”他收回目光，转头问道。 “大部分……”“悄悄话”的西装尺码太小，已经变回“佐尔格”的集团将西装外套脱下来，解开紧绷的衬衣领口，松了口气，“……回家了。” “回家?” “对，通灵者内部虽然有坛主，有不同的分组，狩猎组，通勤组之类的，但核心只有支配人一个，现在支配人死了，新世界被摧毁，他们担心被清算，更多想的是自保。” 李凉点头。 没有新世界提供灵，这些通灵者魂器和身体内储备的灵成了消耗品，为支配人“报仇”纯属幻想，和家人团聚才是切实际的想法。 “不过，几个幸存的坛主正准备组织一次集会，地点还没定，”集团摇头，“这群丧家之犬最终很可能依附帮派。” “如果可能，还是要把他们控制起来，”李凉低沉道。 集团低头整理袖口:“很难，他们蔑视世俗的力量，只会臣服于同类，或许你可以试试。” “恐怕……”李凉侧头，瞥了一眼天幕，“希安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 ask。 刚刚返回的李凉得知了一个消息。 莫里斯找到了。 34层，老唐的房间。 李凉看着那个蹲在角落里，只穿着一条卡通短裤的莫里斯，纳闷道:“这是什么造型？” “哼，他妈的……”k抬脚欲踹，莫里斯赶忙抱住脑袋，“这家伙磕大了，找了个会所，从昨天睡到了现在……”说着伸手用力撸了撸莫里斯的头发，“我们特么的差点把一番街翻个底朝天。” “老大……发生什么事儿了啊？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莫里斯嚷嚷着，眼睛不断往窗外瞟。 落地窗外，联席会议只剩下半截，周围数十台大型吊臂正在连夜工作。 “行了行了，注意礼貌，”李凉笑了笑，一把扯起莫里斯，揽着他走到地中间的麻席，把他按在蒲团上，自己坐在对面，温和道，“老莫，有事需要你帮忙。” 莫里斯头发枯黄，顶着一双宿醉刚醒的通红眼睛，咽了口唾沫:“我怕我帮不太上。” “别怕，努努力，”李凉冲k招手，接过“新世界”编织的亚麻布，铺在麻席上，微笑道，“来，看看。” 莫里斯撅着端详半天，迟疑道:“这是……” “什么？”李凉，k，老唐，佐尔格一起凑近，神情专注。 “一块布。” k愣了一下:“然后呢？”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是块亚麻布，”莫里斯认真道。 “你他妈……”k往腰间摸，“我枪呢……” “啧，咱没说清楚，再给老莫个机会，”李凉摆手，指着布料中间的区域，“看，这一块和其他地方不一样，你看那个经纬线的交叉方式，想到了什么？” 莫里斯脸色惨白地低下头，一动不动地盯着布料。 五分钟过去。 “嘿哎，睡着了？干什么呢？”李凉歪头问道。 莫里斯抬头，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啊。” “……” 老唐噗嗤一声笑了:“哎，k，你手下的智商……”注意到k不善的眼神，赶忙收敛了笑意，一本正经起来。 “0和1，”李凉无奈道，“经纬线的交叉方式有没有可能代表0和1，组成一个程序？” “二进制啊？”莫里斯撅着趴在布料上，一点一点摸着经纬线的交叉点，片刻喃喃道，“这也行？” 佐尔格把纸和笔放在布料边:“写下来。” “我试试，”莫里斯开始在纸上写下0和1。 十分钟后。 一张写满0和1 的纸摆放在众人眼前。 “这是个程序吗？”李凉问道。 莫里斯盯着数字发呆，反应十分迟钝，隔了一会儿才挠了挠脸，犹豫道:“有点像。” “什么叫有点像？” “这种机器语言太古老，我们现在用的是希安提供的机器码和开发环境。” 李凉皱眉:“整个中京，一个懂得都没有？” “基本上……”莫里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有个人说不定懂。” “电脑高手？” “不是，卖古董的。” 几分钟后。 k用手环拨出了一个语音电话。 “喂？黑桃，k，找收藏家，对，别他妈废话，快点。” 一旁，只穿着短裤的莫里斯跪坐在麻席上，神情紧张。 “嗯，对，有事情问你，嗯，我让莫里斯跟你说，”k把耳机递过去。 莫里斯赶忙戴上耳机说道:“你那里有没有关于ascii的老书？对，哪个版本都行，1986版的有没有？……对对，就是那个表格，发过来。” 片刻，手环收到一张图片，投影到上方，是一张二进制数与字母，符号的对照表。 “就是这个，”莫里斯开始对照着表格，将一组组0和1转换成数字和符号。 很快。 写满一张纸的0和1，转换成了六行代码。 #include int main(void) { printf(“hello，world!\n“); return 0; } 莫里斯看着自己写下的代码愣住了，表情古怪。 “有点眼熟，”李凉点头，“干什么用的？” “呃，没记错的话，是用来显示这两个单词，”莫里斯指着纸上的代码，“hello world。” k困惑道:“然后呢？” “没了，”莫里斯摊手，“就只有这个功能，这是很古老的一个程序，古代的工程师用来验证开发环境是否正常，像函数调用，程序入口，模块依赖之类的。” 李凉终于反应过来，难怪觉着眼熟。 大一计算机课学过…… “这是……恶作剧？”莫里斯一脸茫然。 这时。 李凉冲老唐问道:“这块布是从哪个位置撕下来的？” 老唐比划了一下:“他们把织出来的布料展开，好几米长，我在最右边……应该是最早织出来位置。 李凉摩挲着亚麻布。 假如支配人一直没剪过布料，那么，老唐撕下来的可能是新世界最早记录下来的内容。 为什么是这么一个初级的程序？ 第二百七十九章 来自卓斯的通讯 “ascii全称是美国标准信息交换代码，是最早的通用单字节编码系统，定义了用哪些二进制数代表哪个符号，比如0100 0001表示字母a，不过，这种机器语言实际应用时间不长，古代的工程师们很快就放弃了这种繁琐的编写方式。” 安静的房间内，莫里斯介绍着相关“历史知识”，还不时偷偷瞥一眼陷入深思的李凉。 “呃，核战后遗留下来的书不多，跟程序相关的都是最基础的科普读物。 其实现在计算机系统真正的机器语言我们根本接触不到，我们用的是希安提供给普特南，普特南又授权给下城区机械或者仿生公司的一部分固定机器码，代码每隔一段时间会更新，我们的编程水平其实取决于跟普特南下城区那些工程师的关系，关系好就能多搞到些代码，所以……关于古代电脑的古董书很好搞到。” 莫里斯吸了吸鼻子，舔着脸笑道:“老大，你要是感兴趣，我这就去给你搞几本。” 可惜，李凉没什么反应。 k，佐尔格脸上的表情也显示出他们对眼前的结果很不满意。 “程序…应该没错啊……”莫里斯只好蹲下，再次翻看那张写满0和1的纸，嘟囔道:“据说在古代，这个程序只要生下来会哭的人就会写……我记得很清楚，那本古书上说古代工程师用这个程序确定编译器、开发环境、运行环境有没有问题……” 李凉突然问道:“你刚说什么？” “呃，生下来会哭就会写？”莫里斯试探道。 “下一句。” “确定开发环境？” “对，什么意思？” “就是试试代码能不能在当前系统正常运行，比如这段代码是用c语言写的，古代工程师就用这个简单的程序测试……” 莫里斯还在讲解，李凉却已经走神了。 测试？ 听来就像一千年前他打开电脑，用百度测试网络有没有连上…… 顾问们说织布机是新世界和支配人交流的工具，而这个最早的程序显然不是用来沟通的，也许……新世界也在测试？ 测试什么？ 这个世界？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老唐没撕对地方，说不定撕一块最近织出来的就能获得更直观的信息。 更关键的是，破解这个程序没什么用，跟此刻新世界究竟以什么方式寄居在该隐身上根本没关系。 “行了，”李凉打断莫里斯的热情讲解，“你找地儿待着去。” “好的，”莫里斯噌一下站起来，又矮了下去，“老大，能不能先给我找条裤子。” k一脚踹过去:“特么废话真多，滚。” 莫里斯一溜烟跑出门外，被一个蜉蝣成员拎走。 “休息下吧，李凉，”佐尔格笑了笑，站起身，“我需要去一趟联席会议，目前抓捕卓斯枪手的行动遇到不少阻碍。” “城里还有？”k问道。 “是的，但只是时间问题。” 李凉摆手:“注意安全。” 目送佐尔格离开后，他又问道:“k，该隐怎么样？” “没离开过房间，”k伸手揽住他，“你该休息了，ask的事情我盯着，联席会议有佐尔格。” “行吧，”李凉点头，“对了，水野他们的情况，还有动视……” k夸张地摊开双臂。 “ok ，”李凉笑了，“你也找时间休息会儿吧。” 片刻。 房间只剩下老唐。 “借你房间待会儿，”李凉径直躺在麻席上，枕着蒲团。 老唐坐在一边，许久，出声问道:“老大，你派该隐突袭涅槃大厦，有没有想过她有可能会死？” 李凉闭着眼睛:“没有。” “啊？” “原来的计划里，天幕武器会把涅槃大厦连同支配人和通灵者一起炸了，然后你们再进去。” “你亲口说了，我信，”老唐咧嘴笑了，“我们什么时候去灵理世界？主要吧，我想知道我启迪的原质……” 身旁传来轻微的呼噜声。 “……” —————————— 滴—— 李凉猛地惊醒，把手腕举到眼前。 一个语音通讯请求，来自锡森博士。 他翻身坐起，瞥一眼歪在一旁睡着了的老唐，点击通讯连接。 锡森博士焦急的声音传出来:“李凉，快来一趟联席会议，上城区有消息了。” “好。” 李凉关闭通讯，看到手环显示的时间，六点十分。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天幕模拟着多云的黎明，城市依旧在沉睡中。 刚刚过去三个小时，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着，一直迷迷糊糊，而且没做梦。 一种后劲十足的疲惫感涌来，但他知道，漫长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半个小时后。 联席会议总部，临时会议室。 李凉端着纸杯装的咖啡，快步走近会议室门口。 “你来了，”锡森博士显然一直等在这里，脸色很差，甚至有一丝惊慌，低声道，“一共两个通讯，一个是门阀，一个是卓斯的。” “什么门阀？” “普特南啊，阀主希拉里·普特南，找我的，”锡森博士指了指自己，“已经说完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说什么？” “让我……一定要活下去，”锡森博士叹了口气，“你马上就知道了，进去吧。” 李凉深吸口气，捏了捏博士的肩膀，推门走进会议室。 会议桌边，联席会议总席李汝伏案书写片刻，接着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说道:“李凉，早上好。” “谁的通讯？” “卓斯英灵最小的儿子，李昊先生。” 李昊？ 四公主和李小孩的父亲？ 李凉相当意外。 “请在这里稍等，通讯会自动连接，”李汝笑了笑，拎着笔记本走出了会议室。 李凉随便拉出一把椅子坐下，静静等待。 当他手中的咖啡彻底凉透，会议桌另一边的椅子突兀亮起一个图标:蓝色箭头从摩比斯环中间垂直向上穿过。 接着，图标消失，椅子上出现一个人影，快速由模糊变得清晰。 那是一个似乎瘫在轮椅上的男人，坐姿歪斜，皮肤苍白，穿着一件白衬衣，面孔看起来与四公主有几分相似，不过，英气十足的五官依旧无法遮掩久病的疲态。 唯有一双眼睛，像午夜时分，漆黑角落里的猫，眼眸明亮，深邃。 “我是李昊，”沙哑的声音不经意间透出一股淡漠，“李凉，你必须马上离开中京。” 李凉平静道:“希安要杀我？” “是的。” “还有多长时间？” “最多四个小时，可能更短。” “有的打吗？” “你没有任何胜算。” 李凉笑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带小孩走吧……”李昊垂下眼眸，仿佛一瞬间被某种重担压垮，喃喃道，“带她去灵理世界……”说到这里，他猛然抬头，嘶声道，“你会保护好她的，对吗？” 第二百八十章 当且仅当 “你会保护好她的，对吗？” 注视着李昊的眸子，李凉有些意外，他从中看到了一种质朴的情感——父亲对女儿的爱。 这段时间以来，从李小孩，李贞观，锡森博士口中陆续了解上城区，他以为已经成为新族群的上城区人只关注自身，断绝了对后代的情感维系，却没想到在李昊身上，这种感情依旧浓烈。 “会的，”李凉点头。 “谢谢，”李昊疲惫地笑了笑，“我相信你完全有能力在灵理世界生活。” 李凉想了想，轻声问道:“卓斯…向希安宣战了？” “这里的事情，已经与你们无关。” “我需要知道。” 李昊的眼神再次变得冷漠，然而，李凉没有商量的意思。 两人对视片刻。 李昊垂下目光，沙哑道:“我只能告诉你，掌握了新世界的英灵，或许有一丝可能真正颠覆希安。” “什么？” 这一刻，李凉骤然坐直，又瞬间反应过来，向后靠在椅背上，声音镇定:“卓斯还有灵核？还是……妖精提供的？” 李昊眯了下眼睛，似乎捕捉到了李凉稍纵即逝的失态，缓缓说道:“你以为反物质湮灭粒子束这种落后的武器可以彻底摧毁‘新世界’？” 李凉沉默不语。 如果卓斯带走了“新世界”，那该隐身体里的是什么东西？ “至于灵核……”李昊笑了，神情悲怆，“卓斯没有灵核……只有……”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李凉，放手吧，一切，都太迟了。” “只有什么？” “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一无所知才会真正问心无愧，”李昊盯着李凉的眼睛，“我远比你自己更了解你，相信我，这个时候，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李凉，你已经失败了，接受现实吧。” 李凉噌地站起来。 “四个小时，”李昊毫不犹疑地打断了他即将说出的话，“只有四个小时，你问过你的朋友们吗？他们是否愿意为了你的‘不甘’放弃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下一刻。 这位卓斯英灵最小的儿子，深深地看向李凉，身影渐渐消失。 只有一句饱含遗憾的话语飘荡在寂静的会议室: “当且仅当，狂风卷起巨浪……” 影像彻底消失。 李凉低头，拳头攥紧，松开，又再次攥紧，接着转身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会议室的门。 “哎，”锡森博士打了个趔趄，神情尴尬，显然刚才一直趴在门上偷听，“那个，我……” “四个小时。” “嗯，我听到了，”锡森博士叹了口气，“你准备怎么做？” 李凉皱眉:“普特南阀主有没有透露有关新世界的消息？” “没有，希拉里……什么都没说。” 李凉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片刻站定问道:“神经漫游什么时候能用？” “啊？”锡森博士看了一眼手环，“这才几个小时……” “我知道，”李凉急促道，“但我们没时间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博士？” 这次换成锡森博士来回踱步。 在李凉即将失去信心的时候，锡森博士终于转身，犹豫道:“还有一种办法，就是……” “就是什么？” “由于神经突触的……” “简单点，博士!” “就是古盛和四公主有可能会死，不对，是大概率会死，”锡森博士五官皱在一起，显然这样的高风险实验违背了他的原则，即便实验对象是曾经的敌人。 李凉愣了一下，神情变得冷漠:“准备实验吧，博士。” “这……行吧，”锡森博士扭头就走，走出几步回头喊道，“还有，我需要一个助手，懂程序的！” 李凉点头，目送锡森博士远去。 他举起手臂，触摸手环，准备拨出语音通讯，突然，手环震动了一下，显示有一个语音通讯请求，来自k。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他立刻接通连接。 手环传出k的声音，透着一股焦躁:“李凉，该隐出事了。” “嗯？怎么回事？” 李凉心头一跳。 对面换成塔姆的声音:“我们终于知道那个无机生物在哪里，它一直就在该隐的大脑中……” “什么？” “能够召唤“马赤萨斯”之力的魔法符阵镌刻在她的手肘处。” 李凉震惊道:“怎么可能，您不是说魔法符阵只能在非生命……” “机械改造，人类那块骨骼叫什么？”塔姆声音低了一下，似乎在向身旁的人发问，接着说道，“喔，桡尺近侧关节，为了与机械臂连接，关节内有一个直径一毫米的螺丝孔，内侧有一层极薄的镀层。” “一毫米？之前没查出来？” k的声音传出:“没人注意到啊。” “等会儿，”李凉怔怔问道，“魔法符阵可以刻在一毫米的螺丝孔里？” 塔姆低沉道:“是的，虽然苦修原质，封印路径的魔法符阵对大小没有要求，但一毫米，依旧超出了我与各位顾问的认知范畴。”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那现在怎么发现的?” “十分钟前，该隐女士昏迷，她的意识与耶其拉产生强烈共鸣，被我与秘法同时感知到，随后，她关节内的魔法阵开始扰动周围的灵。” “然后呢？” 塔姆叹息:“这说明魔法符阵依旧在呼唤‘马赤萨斯’。” 汝所召唤，不容反悔。 李凉记得“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如果在固定时间内没有足够的灵支持，符阵就会连同施法者一起崩溃。 也就是说……不仅新世界和该隐会消亡，身处该隐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一切生命都会死。 为什么？ 如果这个魔法阵一直存在，为什么在灵的视野中没有显现？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是现在？ 李凉缓缓仰头。 如果李昊说的是真的，那么，新世界就是在天幕武器的攻击中一分为二，该隐的异常或许代表着，十分钟前，那个被带到月球的“新世界”……启动了。 “塔姆先生，”李凉忽然变得平静，“我刚刚与卓斯英灵的儿子李昊通话，他说，卓斯拿到了‘新世界’。” 通讯没有中断，对面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这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李凉，”塔姆肃然道，“但是，无论如何，我必须马上带该隐女士前往灵理世界。” “有人能救她？” “马科西克城，哈伦·波特先生。” “他愿意救？” “喔……”塔姆低沉道，“即便已近千年没有返回故乡，我依然是河蟆一族王室成员之一，波特先生会考虑我的请求。” 李凉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再次睁开时，平静道:“k，塔姆，接下来……”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走廊，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开始了。 当且仅当，狂风卷起巨浪。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与时间（一） “召回佐尔格，让他负责撤退，所有参与行动的人撤往东疆港65号码头，包括顾问们。” “准备足够数量的交通工具，最好是燃油车，接下来我们有很长的路要赶。” “k，你立刻带古盛和莫里斯来联席会议总部。” “我们无需向动视解释任何事情，但凡有人阻碍撤退，告诉佐尔格，杀。” 挂断通讯，李凉面无表情，镇定地走向电梯。 十五分钟后。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后的医疗处。 隔着玻璃，李凉注视着另一侧地面中央巨大的卵型舱，舱内，四公主半截躯体泡在淡绿色的溶液中。 锡森博士，巴伦丁以及几个机械师身穿防护服，正在卵型舱旁边组装另一个卵型舱。 由于时间紧张，这台新的卵型舱明显是个半成品，周围的机械臂还未安装，大量的电缆暴露在外，花花绿绿缠成一团。 巴伦丁正操作一个灌装设备往舱内灌注绿色溶液，一旁，锡森博士拉着一根黑色的粗电缆与四公主的卵型舱背部连接。 十多台平板电脑，大大小小的机械零件随意扔在周围，地面流淌着黑色与绿色的不明液体。 场面极其混乱。 李凉举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7:30。 满打满算，还有三个半小时，可能更短。 这时。 身后的洗消系统嗡嗡运转起来，显示有人进入了实验室。 “李凉，”豪斯走近，望着玻璃内的景象，低声道:“李汝授意秩序局掩护你撤退，王山派我来负责。” 李凉转头:“你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算了，”豪斯笑了笑，“中京是我的家，而且……总要有人留下，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谢谢。” “李凉，很高兴认识你，”豪斯伸手，“如果德罗还活着，他一定很高兴和‘替死鬼’成为同伴。” 李凉重重握住了豪斯的手。 “保重。” 豪斯摘下圆礼帽，放在胸前，颔首致意，转身离开。 几分钟后。 李汝的秘书金泫雅走进实验室，欠身道:“李凉先生。” “李汝有什么要说的吗？” “总席让我代为转达，从今天开始，李凉先生，您正式成为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公务人员，并享有相应福利待遇。” “嗯？”李凉挑眉，“什么职位？” “中京市下城区第五大街居委会科员。” “……这么高的职位合适吗？” 金泫雅平静道:“科员虽然级别很低，不过，根据新秩序法公务人员条例，从现在开始，您在中京有了一套分配的公寓，地址就在第五大街578号，永安大厦。” 李凉愣了。 永安大厦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斜对面。 他忽然明白了李汝的意思，低头笑了:“谢谢总席，然后帮我跟她请个事假。” “好的，期待您早日到岗，”金泫雅欠身，转身离开。 片刻。 k和几名蜉蝣成员带着古盛和莫里斯穿过洗消系统，走进实验室。 古盛径直走到玻璃前，盯着另一边的四公主残躯，脸色苍白。 “古盛，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李凉眼眸低垂。 古盛胸膛起伏，转头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这是神经联结……你…我明白了，卓斯拿到了‘新世界’，你失败了？” “是的，卓斯即将颠覆希安，接下来就是清算，我有办法让你活下去，前提是，我想知道卓斯接下来的行动。” 古盛身体微微颤抖:“这重要吗？” “你不记得了？灵理之门外还有一颗反物质对冲湮灭炸弹。” 古盛转头看向玻璃内混乱的场景，颤声道:“这些设备能保证我的安全？” 李凉抬眼:“你应该认识普特南新澳分院的院长锡森博士，放心，你死不了。” “不行，我必须先亲眼看到实验过程，”古盛摇头，“随便找个人，试一下，我不能……” “好吧……”李凉冲k招手，接过一把枪，反手上膛，轻声道，“我只有一个小时，没时间浪费在实验上，既然你不愿意，那么，再见吧。” 他抬枪，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砰，砰。 古盛踉跄后退，不可置信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小腹，鲜血快速地洇出，染红了白衬衣，他捂着小腹，仰头嘶声道:“你……” 李凉摇了摇头，走上一步，枪口抵在古盛额头，手指一动。 “我做！我愿意……”古盛竭力吼道，额头已然冒出大颗的汗珠，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只想抓住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砰。 枪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心里一跳，尤其莫里斯，整个人都在抖。 然而。 这一枪并没有击碎古盛的头颅，而是在他耳边响起。 李凉放下枪的瞬间，古盛瘫软倒地。 “你知道怎么做吗？” “知……知道……” 李凉面无表情:“送他进去。” k立刻上前敲了敲玻璃，冲里面的人晃了晃手指。 片刻，身穿防护服的巴伦丁走出无菌室，一把将古盛拽起来，声音沉闷道:“古盛先生，放心，你死不了，舱内的生命维持系统会先治疗你的枪伤。”说着将他拖进了实验室。 无菌室的洗消系统嗡嗡运转时，k终于松了口气:“他真的不会死？” “嗯，”李凉点头，又补了一句，“他在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永远活着。” k笑了:“祝福他。” 莫里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来，此刻听懂了李凉话里的意思，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无菌室内。 古盛被剥光，从上方滑进了淡绿色溶液。 刚被淹没时，他如溺水般剧烈挣扎，片刻缓缓放松，似乎那种溶液可以供人呼吸，他拍了拍舱壁。 锡森博士手舞足蹈地与古盛沟通，巴伦丁和机械师们纷纷从地上捡起平板电脑，开始操作。 两台卵型舱同时亮起，震动甚至传到了外面。 很快，锡森博士单独走来出来，脱下防护服，喘着粗气说道:“快，程序，那个懂程序的人呢？” “这里，”k一把拎起了莫里斯。 莫里斯大脑已经不会思考，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来来来，”锡森博士挥手，唤醒全息影像系统，飞速凌空点击，一个又一个窗口弹出，片刻密密麻麻的程序界面充斥周围。 “快点，干活！”k踢了莫里斯一脚。 “啊？噢噢噢，”莫里斯仰头看着眼花缭乱地界面，喊道，“我该干什么？”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锡森博士此刻像一个乐团指挥，神情专注，双手挥舞，同时操控数个程序，随口说道:“你懂多少代码？” “大概，四千多条……” “这里是所有代码，不多，你可以随时调用，”锡森博士随手一挥，一个列表飘到莫里斯眼前。 莫里斯瞪大眼睛，喊道:“这有八万多条代码！” “快，没时间了……”锡森博士目光在全息界面间扫动，快速说着，“神经漫游虚拟引擎会根据古盛的神经突触结构自动配置环境参数，但是，人类的注意力非常有限，大量的环境细节会被忽略，所以，无论多简单的环境，都需要我们进行图形渲染和调试，但是，我们没有太多时间提前完成这项工作，所以，我们得根据四公主的注意力反馈参数，进行动态调整。” “我没干过这个啊！”莫里斯脑门上的汗像瀑布一样。 锡森博士转头，郑重道:“你叫什么？” “莫里斯。” “莫里斯，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干这个的。”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与时间（二） 古盛眨了眨眼睛，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握拳，松开。 他又摸了摸小腹，没有枪伤，反而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放松。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里是涅槃大厦顶层，面前有一架金属旋梯。 他反应过来，旋梯通往楼顶的飞船。 他并没有立刻爬上梯子，而是走向一侧的落地窗，向下看去，只看到了一片白茫茫的虚无。 这个房间与上方的飞船孤独地存在于数据世界。 古盛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衬衣，转身爬上旋梯。 哧。 舱门翻开。 他爬进飞船，目光扫过四周。 飞船完全是记忆中的样子，全息影像正显示着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景象，黑暗中，大厦塌了半截，周围遍布火光。 天幕监控捕捉着逃命的人群中的每一张脸，密密麻麻的小方块如潮水般以大厦为中心四散涌动。 全息影像另一侧，四公主躺在沙发上，未着一缕，盖着一层薄纱。 古盛走到沙发前，俯身在她额头轻吻，低沉道:“四公主，我回来了。” 下一刻。 四公主睁开眼睛，怔怔望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深深一吻。 接着，她坐起身，环顾四周，轻声说道:“你成功了？” “是的，”古盛拿出一个白色的金属盒子，“我拿到了灵核。” “谢谢你，古盛，”四公主伸手抚摸着金属盒子，望向全息影像，笑道，“这是你的杰作？” “是，”古盛靠在沙发上。 “李凉呢？” “死了，李成树躲进了地堡，支配人刚刚进入联席会议，攻陷地堡只是时间问题。” 四公主笑了，将脚放下沙发，踩在了地毯上，缓缓站起，歪头看着全息影像:“我们……”话语戛然而止，她忽然沉默下来。 “怎么了？” “没事，”四公主低下头，像羞涩的少女般踢了踢脚，“古盛，我今年一百零三岁了，我好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但是你知道吗？我没有一天开心过，从来没有。” “宝贝，”古盛站起身，伸手想要揽住她。 四公主轻轻挣脱，抹了下眼角，走到一旁的酒柜，倒出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在我十七岁的时候，英灵拿走了我的第一次，嗬嗬，你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吗？我觉得很可笑，在下城区，我应该叫他爷爷啊……”她将酒杯贴在脸上，闭着眼睛，“我看到小孩，就像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但我恨她，因为她比我聪明，比我聪明得多，那个家让人恶心，她逃了，她怎么能逃了呢？” 古盛沉默不语。 “嗬嗬……”四公主转身，“这颗灵核没用了，替我扔了吧。” 古盛不可置信道:“为什么？” “因为……李成树很快就会启动天幕武器，摧毁涅槃大厦，然后，新世界会在反物质湮灭粒子束的巨大能量中，意识与力量剥离，接着，英灵亲卫们会带着失去自我意识的新世界返回月球，我们伟大的卓斯英灵，将得到一个纯粹的武器。” “这……不可能，他只有四颗灵核……” “不，他有五颗……”四公主仰头，“希安设置在月球中心，维持月球运转的那台引擎，蕴藏着远超一颗灵核的灵。” “那样的话，月球上的人怎么办？卓斯门阀怎么办？” “牺牲整个门阀，用数千万人的生命，成就一个人的超凡！哈哈哈哈……”四公主展开双臂，癫狂大笑，“多么伟大，多么雄伟，不朽的英灵啊！” 古盛瞪着眼睛，喃喃道:“你呢？” “我？我？哈哈哈哈……”四公主垂下头，“我当然应该第一个死。”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个计划的？” “在你和支配人离开后，英灵亲卫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四公主耸耸肩，“大概英灵怕我逃跑，嗬嗬，你猜，如果我一早就知道这个计划，会不会逃？” 古盛跌进沙发，茫然说道:“英灵怎么能确定李成树会启动天幕武器？” “小傻瓜……”四公主走到沙发前，慢慢坐在地毯上，将脸贴在古盛的腿上，“边际业务部知道反物质湮灭粒子束无法彻底摧毁新世界，只会打断它向支配人和通灵者输送灵，没有灵，支配人只是个废物啊……” “如果李凉赢了呢？” “李凉只想摧毁新世界，也会启动天幕武器……”四公主温柔道，“你是个好人，李凉。”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我们会死在这里。” “原本不是这样的……”四公主叹息，“我应该可以逃的……” 古盛愣了一下，猛然低头。 砰。 一发子弹穿透了他的心脏。 四公主伏在他的腿上，右手握着一把枪，慵懒地搁在他的膝盖上，枪口的硝烟徐徐消散。 嗬，嗬，嗬…… 古盛捂住心口，面容扭曲。 这分明是数据世界，他却真实地感受到巨大的痛苦，嗓子里发出无意识地嗬嗬声。 四公主望着他的表情，哀伤道:“我一直都知道你和李贞观的计划，还知道你在涅槃大厦15层和16层的楼板夹层藏了足够摧毁整座大厦的炸弹，这些炸弹和你的心率关联，只要你死了，我就会跟着陪葬，你好爱我啊，古盛。” 古盛目眦欲裂，已经说不出话来。 “你问我现在为什么敢杀你？”四公主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淌，“因为，这是假的啊……这是神经漫游……我已经死了，对吗？古盛，我的尸体是不是很难看？” 她伸手抚摸地毯:“李凉啊，这块地毯是古盛送给我的，它没有多贵，但至少是纯羊毛的，而这块是混纺的，另外啊……那瓶2006年的罗曼蒂康帝，你调得甜了一点点。” 最后，四公主缓缓站起身，泪流满面:“我应该可以逃的，我应该可以逃的，我应该可以逃的啊……” 下一刻。 她举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滴———— 实验室中一片死寂。 充斥空间的全息界面陆续变成了鲜红的颜色。 锡森博士和莫里斯目瞪口呆。 玻璃内，两台卵型舱缓缓停止运转。 只剩下半截躯体的四公主神情平静，就像睡着了，而身侧的卵型舱内，古盛五官扭曲，瞪大眼睛，眼眸中最后一丝意识，飘散。 第二百八十三章 与时间（三） 充斥空间，层层叠叠的程序界面同时报错，闪烁着红色光芒。 中央最大的影像显示着虚拟空间，此刻定格在四公主扣下扳机的一刻。 实验室内寂静无声。 片刻。 锡森博士怒道:“你怎么搞的？地毯数据要校准啊，还有……” 当他看到一脸懵逼的莫里斯时，后半句话堵在嘴里。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上手，莫里斯已经是少见的天才型工程师，实在无法过分苛责。 况且，大部分下城区人根本没见过纯羊毛。 k揽住锡森博士，捏了捏老头的肩膀，转头问道:“老大，现在怎么办？” 残酷的现实地摆在眼前。 卓斯英灵远比他们想象的深谋远虑，只是…… “卓斯英灵最早的计划就是这样的？”锡森博士脸色难看。 李凉摇了摇头:“估计是备用计划，不然卓斯完全没必要把新世界带到下城区。” 众人点头。 结合这段时间的交锋，很可能卓斯英灵最开始的计划确实是利用五颗灵核，把下城区的人“喂”给新世界。 只是局势瞬息万变，边际业务部实力强悍，不知在哪一刻，卓斯英灵改变了初衷，决定孤注一掷，用整个门阀为自己的野心奠基。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丧心病狂已经不足以形容卓斯英灵，这位永生者不仅蔑视下城区，连同族的存亡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玻璃墙内，巴伦丁和机械师关闭了卵型舱的电源，穿过洗消室走了出来。 卸掉沉重的防化服，巴伦丁抹了把额头的汗，喘着粗气说道:“四公主那块椎骨过载，烧了，古盛脑死亡。” 李凉转身:“我们……该走了。” 两台卵型舱已经成为这对“情侣”的棺材，他们从没有一刻爱过彼此，却最终死在了一起。 十分钟后。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后方，四艘飞艇腾空而起，调转角度，向东疆港全速飞行。 最前方一艘飞艇中，李凉透过舷窗俯瞰中京。 这座伟大的城市刚刚苏醒，相比昨天，街道上人多了不少，能看到一些飞驰的机动车。 灾难总会过去，千千万万的平凡民众已经准备好迎接新的一天。 天幕模拟着朝阳，“阳光”遍洒城市。 李凉收回目光，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9:15。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 —————————— 9:45 四艘飞艇降落在东疆港停泊场。 李凉跳下飞艇，又钻进一艘等候多时的浮艇。 水野从副驾探出脑袋，神情严肃:“李凉先生，墨西哥枪火商会让出了65号码头，所有人现在都在码头上。” 这几天水野一直在接受治疗，李凉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疲倦。 原本线条柔和的圆脸此刻有些消瘦，眼神却远比初见时坚定。 “sonoya，”k跳上浮艇，扶了扶墨镜笑道，“人到齐了，出发。” 六艘浮艇向65号码头疾驰。 为首的浮艇中，李凉转头望着远处矗立的一大片巨大的龙门起重机，轻声道:“水野，屠然他们的遗体有没有……” 水野的声音从副驾传来:“火化了，今天凌晨，尊主让我代她送所有牺牲在这次行动中的人最后一程。” 李凉垂下眼眸，身旁，k侧头点燃一支烟，墨镜下眼神晦暗。 “尊主为他们写了悼词，”水野沉默片刻，轻声道，“兄弟，今夜我为你哭泣，今夜我为你举杯，你是渊面黑暗中的蜉蝣，是燎原的烈焰，是利剑，是枪火。我的兄弟啊，我会继续你未完成的事业，至死方休，终有一日，我们将拥有整个世界，当那一天到来，我会，默默念起你的名字。” 听着水野清冽的嗓音，舱内的蜉蝣成员们纷纷低下头，呢喃起一个个名字。 十多分钟后。 浮艇群停驻在65号码头后门外。 李凉钻出浮艇，环顾四周。 65号码头同样是室内码头，外观看起来像一座巨大的拱形仓库。 一路过来，他至少注意到七个隐藏在暗处的哨岗以及十多队巡逻的武装人员，如果不是集团以“悄悄话”的身份提前搞定了墨西哥枪火商会，他们想要抵达这里，必然需要一场恶战。 此刻，码头后门无人把守。 水野径直上前，以固定的节奏敲了敲门。 门随之打开，老赵探出头来，看到李凉的一刻明显松了口气:“李凉先生，这边。” 李凉回头瞥了一眼身后，k，锡森博士，巴伦丁，莫里斯，几个机械师以及一群从联席会议带出来的蜉蝣成员均已到齐。 于是，他跟着水野走进码头。 刚一跨过门槛，他立刻注意到，远处几个相连的码头站满了蜉蝣成员，正将十多辆车推进一艘潜艇的货舱。 随着他快步走近，蜉蝣成员们停下手里的工作，纷纷欠身致意，乱七八糟地喊着“李凉先生”，“老大”，“总粘杆”。 李凉点头致意，穿过人群，来到潜艇停泊的码头。 老赵伸手往潜艇一引，说道:“顾问们和佐尔格先生已经登艇。” 片刻。 李凉从潜艇顶部的舱门爬下。 这艘潜艇明显是墨西哥枪火商会的货艇，载货量大，控制区和生活区却很狭小。 所有人都挤在不足二十平米的空间中。 李凉一瞬间看到了角落里的该隐。 她依旧穿着短t恤，短裤，右臂手肘以下的机械臂已经被拆下，双目紧闭，微微皱着眉头，如同陷入不安的梦境。 “喔，李凉，”塔姆正坐在她身边，将手虚抚在她的额头上方，“该隐女士的状态很不好。” 李凉眉头紧锁。 闭眼间，他在灵的视野中看到了另外一幅景象。 稀薄的灵萦绕在该隐的头部，如呼吸般涨缩，同时，她右肘处聚集着更多的灵，并不断吸引周围的灵。 她的身体上方浮现出一个狼头，蛇尾，蝙蝠翅膀的怪物影子。 马赤萨斯。 魔法符阵果然已经开始运转。 “‘新世界’的意识在阿其路与耶其拉之间徘徊，极不稳定，”秘法干哑道，“导致该隐的意识同样迷失。” “我们马上出发，”李凉目光一扫，雅莱莉，七分之一，水哥，几个眼熟的蜉蝣头目，一些受伤未醒的伤员都在场，萨隆体型巨大，可能被安排在了货舱。 这时。 佐尔格从舰桥爬下来，平静道:“再有十分钟就可以装载完车辆。” “你觉得备用飞船基地在水下？”李凉问道。 “是的，”佐尔格点头，“我们勘察了65号码头周围的环境，也拿到了码头的建筑结构图，从空间上来说，基地只可能在水下。” 噔噔噔。 k，锡森博士，巴伦丁，莫里斯陆续从顶部的舱口爬了下来，k的神情有些愠怒。 李凉愣了下:“水野和老赵呢？” “他们……”k摘下墨镜，“准备留在中京。” “嗯？” 李凉挑眉，快速爬上梯子，发现水野和老赵正站在潜艇尾部，指挥着下方的装载。 “水野，”他走近问道，“你不准备走？” 水野转身，鞠躬道:“是的，李凉先生。” 起身后，她目光坚定:“中京是我的家乡，李凉先生，yakuza需要我，蜉蝣兄弟会同样如此，我会在中京建立属于我们的组织，继续蜉蝣未完成的事业，假如有一天，您重返故乡，我，sonoya mizuno，依旧是您坚定的追随者。” 她的声音不大，码头上却安静下来。 李凉缓缓低头看去，许许多多蜉蝣成员沉默肃立，仰头注视着他，右手握拳，置于身前。 这一刻。 他明白，这些人已经下定决心留下。 “これが私たちの信仰です，”水野再次鞠躬。 一旁，老赵笑了笑:“我老婆在西部矿场等着我回家，李凉先生，保重。”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与时间（四） 65号码头，水野，老赵以及自愿留下的蜉蝣成员们目光坚定，缄默肃立。 潜艇缓缓下沉。 选择离开的蜉蝣成员已经登艇，大部分和萨隆，车辆一起待在货艇中。 操控舱内，李凉盯着屏幕上码头的景象，已然意识到，即便灵理世界无比广阔与神奇，对很多人来说，终究是异乡。 此刻登上潜艇的人抵达捍卫者号时，又会留下多少？最终愿意前往灵理世界的人，或许远没有他想象中的多。 无论如何，至少他们所有人都尽力了，至少，即将遭受灭顶之灾的是住在月球上的卓斯人，而不是下城区平民。 人们往往只会对与自己处于同一境遇的人共情，李凉也不能免俗。 他对月球的情况一无所知，却也猜得到，漫长的时间中，卓斯一定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了希安权限的限制，不然所有武器都能被希安控制，根本没有胜算，卓斯英灵不会这么蠢。 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撤退。 可惜的是，没时间去拿维修无人机基地的电脑，下次再回来……或许，那个视频中的内容也不重要了。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时过境迁，谁又能看透命运的安排。 轰隆。 潜艇完全下水。 这艘潜艇有着鲜明的墨西哥风格，引擎是老旧的核动力，新设备却加装了不少，风格粗暴，操控舱满是暴露在外的电线和不知用途的开关。 此刻，脏兮兮的屏幕上显示着外部的红外影像。 为了方便下潜和调头，整个东疆港区域地下都被挖空。 下潜片刻，潜艇便仿佛处于空旷的海底。 “继续下潜，”李凉指着屏幕上显示的垂直下方的图像，“地图标注65号码头，最有可能的入口应该在正下方的底部。” “收到。” 突然。 声呐图像闪了一下。 李凉注意到异常，随口问道:“声呐为什么闪？” 操控潜艇的蜉蝣成员摘下耳机，茫然仰头:“上面码头……发生了爆炸……” 李凉愣了，立刻转身往客舱走去，迎面遇到了佐尔格。 刚从舰桥下来的佐尔格低沉道:“希安来了。” “派下来什么东西？” “一台无人机。” “什么？一台？” “是，”佐尔格神情凝重，“豪斯的飞艇试图阻击，没有成功，有一艘坠毁在65号码头。” “水野他们……” “李凉，我们必须继续下潜，”佐尔格将手放在李凉的肩膀上，“否则……” 下半句话他没有说出。 李凉已经明白，否则豪斯和水野为了掩护潜艇付出的所有代价都将被辜负。 他最终点了点头。 佐尔格立刻喊道:“以最快的速度下潜！” 轰隆。 下潜水舱飞速吸进海水，整个潜艇内部回荡起刺耳的噪音。 十多分钟后。 潜艇靠近底部。 片刻。 两个蛙人从潜艇游出，快速下沉。 再一次深潜，李凉已经有了经验，内心镇定，而且这里远没有捍卫者号所处的位置深，没有那么大的压迫感。 很快，双脚踩在底部，李凉透过面罩，发现脚下是某种金属板，周围遍布大大小小的垃圾和报废零件，更远的地方看不清，但想来整个东疆港底部早就成了垃圾场。 这时，不远处的k晃了晃拳头，指向一个方向。 李凉比了个ok的手势，向那个方向游去。 不久，他们绕过一个螺旋桨状的残破零件，来到一处明显不同的区域。 大约十米见方的一块地方，竟然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垃圾。 李凉下意识地仰头，上方并没有什么东西遮挡。 这就奇怪了。 身旁的k没多想，示意提高警惕，双腿一蹬，向前飘去。 忽然，区域中央开始闪烁微光。 李凉精神一振，抛开纷乱的念头，也游了过去。 看清微光的来源，他松了口气。 那是一个散发着蓝色微光的金属板，显然是某种生物识别验证。 李凉将手按在了金属板上，接着手心一疼，像被细小的尖刺扎了一下。 微光不再闪烁，而是保持常亮。 李凉呼吸有些急促，喷出一大股气泡，转头看向k，却发现k正呆呆地望向另一个方向。 他顺着k目光的方向看去，远处，有一个影影倬倬的硕大物体，从轮廓来看，像潜艇的外壳残片。 这时，k转头，指了指那个方向，用手比划了一个行走的小人。 有人？ 李凉愣了，这里怎么可能有人？除了他们俩，还有人从潜艇上下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再比划，只觉得周围水体猛地颤动了一下。 低头看去，脚下不再是金属板，而是深不可测的未知空间。 k一把扯住他，解开两人的负重挂钩，拽着他向上游去。 潜艇同时开始下潜。 五分钟后。 潜艇入口舱内，海水被排出，水位下降，李凉瘫在地板上，扯掉面罩喘着粗气。 k快速脱下水肺，犹豫道:“刚才我看到了两个人。” “两个？这里怎么会有人？”李凉纳闷，“你是不是看错了？” “不可能看错，一定是两个人，一男一女，而且没有穿水肺。” “啊？裸潜？这深度会憋死吧，看清什么样子了吗？” k脸色难看，瞥了一眼李凉，摇头:“没有，只看到背影。” 这时， 气密门被拉开，佐尔格走进:“李凉，我们已经进入了基地。” “好。” 在k的帮助下，李凉脱下水肺，匆匆起身。 很快，他来到操控舱，从屏幕上看到了周围的景象。 上方的入口已经再次封闭，潜艇悬停在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管道的一端，这条封闭的管道竟然大到足以承载一艘潜艇。 “前进。” 接下来，是一段令人难忘的航行。 他们像被缩小无数倍，乘坐一个玩具潜艇，航行在漆黑的水管里。 海水澄澈，潜艇的照灯能照出极远的距离，直到被远处的黑暗吞噬。 管道四个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显得极其神秘。 很多人陆陆续续挤进操控舱，看到外部的影像时，都说不出话来。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塔姆也来过，留下一句感慨:“喔，两千年来，我从遇到过像这样奇怪的地方，让我不禁怀疑，我对诡秘的认知或许过于浅薄。” 一直航行了一个小时，管道一成不变，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忽然。 潜艇探照灯照出了一面金属墙壁。 管道……到头了。 操控舱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李凉攥紧了拳头。 几分钟后，潜艇开始减速，停在了金属墙壁前。 影像中，金属墙壁中央有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圆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李凉和佐尔格对视一眼，这个浮雕和和地堡中的一样，想必代表这里是希安的机要位置。 潜艇猛然晃了一下。 接着，李凉看到来时的方向，有一道闸门从下方升起，封闭了通道。 他瞬间明白，这是一部……潜艇电梯。 果然。 潜艇的晃动愈加剧烈，持续了五分钟。 停歇的一刻，李凉盯着潜艇上方的影像。 和他的预感一样，顶部从中间裂开，向两侧缩进，明亮的光投射下来，伴随着水体的晃动，朦胧梦幻。 “浮上去。” 当潜艇出水的刹那，操控舱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停泊在一个石洞里凿出来的简陋码头，而与码头相连的另一侧，则是一条灯火通明的隧道。 隧道铺设着黑色的柏油公路，拱形墙壁刷着白色的漆，每隔十米就有一组灯，一眼望不到尽头。 更重要的是，这条隧道看起来太新了，就像上周刚刚竣工。 不知谁发出一声无意识地呢喃:“卧槽……” 去过武器基地，地铁隧道的k似乎已经麻木了，戴上墨镜笑了笑:“卸艇，出发。” 两分钟后。 李凉从潜艇顶部的舱门爬出，顺着艇身走上码头，一直走到隧道与码头的交界处。 他低头看去，苦笑着摇了摇头。 真是奇怪他妈给奇怪开门，奇怪到家了。 以这条清晰的交界线为中线，左右两边泾渭分明。 一边是在石洞里凿出来的简陋码头，地面崎岖不平，全都是碎石，另一边则是干净的柏油公路，而且是双向车道，中间的双黄线新得像刚刚刷上去。 就像有个顽皮的神明，将两个完全不挨着的空间生硬地怼在了一起。 妈的，都懒得伪装一下。 傻子都看得出这地方不正常。 锡森博士挠着头走近，和他站在一起盯着分界线看了半天，认真道:“这是拼接艺术？” “大概吧，”李凉无奈，“也有可能我们都疯了。” “不可能，”锡森博士哼了一声，“我就是疯了也不接受这种生硬的拼接，一点都不协调，看得我浑身难受。” 不知哪儿来的风，从隧道迎面扑来，带着一股新鲜的雾霾味道。 轰隆。 潜艇的货舱缓缓打开。 李凉回头，看到很多蜉蝣成员开始察看周围环境，搭建临时栈道，准备卸下车辆。 距离有些远，但他还是从每个人的脸上清楚地看到了好奇与敬畏交织的神情。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潜艇。 除了伤员，所有人都忙碌起来。 二十分钟后。 所有车辆都被推进了隧道口。 这些车档次落差极大，有七八辆昂贵的复古车，包括“悄悄话”的林肯tal town car，也有破破烂烂涂装着墨西哥军火商会标注的敞篷越野车，甚至还有一辆小型巴士，最多的则是由浮艇改装的运载车。 佐尔格的组织能力毋庸置疑，这些车足够拉走所有人。 短暂地混乱后，人员各就各位。 李凉选择乘坐那辆敞篷越野车，把最舒适的复古车留给顾问和伤员们，其中包括始终昏迷的该隐。 敞篷越野车能坐5个人。 k开车，李凉在副驾，后座是佐尔格，锡森博士，老唐。 轰隆~隆~隆~ 发动机陆续启动，机械咆哮在隧道中回荡。 滴~滴~ k按了两下喇叭。 所有车辆同时按喇叭回应。 “出发，”k熟练挂挡，一脚油门踩到底。 咚。 排气筒喷出一股黑烟，越野车冲了出去。 行驶在这样一条平坦明亮的隧道中，李凉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还在一千年前。 一手搭在车门上，单手开车的k喊道:“这路真他妈好开。” 车速很快，狂风扑面，k的声音听不真切，李凉将手搭在车门上，头发被狂风卷动，耳中只有风声与胎噪。 他忽然想起后面车里的该隐，假如她还醒着，一定会在这个时候把身体探出车外，大笑着呼喊。 缺心眼的女人。 她应该清楚自己的情况，预见到自己会成为一个“定时炸弹”，所以才会拒绝吐露真相，优柔寡断得完全不像曾经的蜉蝣尊主。 接着，李凉又想起那个旖旎的梦。 虽然是梦，但那一刻的感受他始终难以忘怀。 半个小时后。 老唐突然从后座探到前面，手指着前方大喊:“到头啦！” 根本不用他提醒，所有人都看得到。 大约两公里远处，隧道出现了尽头。 但是，李凉却从墙壁的弧度看出，实际上，前面是个直角弯。 隧道拐弯了。 两公里很短，不到一分钟，敞篷越野车已经靠近弯道，整个车队紧跟在后面。 在拐弯前的一秒，李凉心跳陡然加快。 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看到什么，或许备用飞船基地的核心区域就在弯道后。 k带了一脚刹车，向右一打方向。 下一刻。 车里的五个人整齐划一地一点一点仰头，直到k下意识地踩死刹车，他们难以抑制内心的震撼，从车里站了起来，仰着头，望着眼前的景象。 老唐怔怔说道:“喂，博士，那艘飞船为什么竖着绑在这根大柱子上？” 李凉目瞪口呆。 这是备用飞船？ 这他妈的是，火箭！ 第二百八十五章 来自中京的消息 “你是说，这根大柱子会喷火，然后把那艘飞船送上天？”k诧异道，“为什么不直接飞上去？” 李凉无奈道:“因为那不是飞船，是一艘航天飞机，它的动力飞不到太空去。” “我懂，”老唐咧嘴笑了，“你在开玩笑。” 李凉面无表情:“我没开玩笑。” “这是一种古老的航天技术，”锡森博士赞叹道，“我只在记载中看到过，不得不说，古人的勇气让人敬佩。” 这时。 车队陆续停车，许多蜉蝣成员跳下车，仰头望着眼前的巨物发出一阵阵赞叹。 有人喊道:“这么大一根雕塑啊。” 旁边人嘲讽道:“哼，瞧你那个没文化的样子，这是一个起落架，我们在地下，飞船得垂直起飞。” 那人反驳:“放屁，谁没见过飞船啊？前天老子亲手打下来一艘卓斯的飞船，那玩意可以垂直起降，需要你妈的起落架。” 最后有人盖棺论定:“别吵了，这叫艺术。” 巴伦丁穿过人群，走到越野车旁，仰着头问道:“老大，这是什么东西？” k扶了扶墨镜，漫不经心道:“这是一根火箭……”把刚才李凉的解释重复了一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巴伦丁转头看向李凉:“李凉先生，您是说，这根柱子会喷火，然后把那艘飞船送上天？” “嗯。” “为什么不直接飞上去？” “……”李凉深吸一口气，“因为那是航天飞机，飞不上去。” “这样啊……”巴伦丁恍然。 片刻。 一脸懵逼，莫名其妙被裹进队伍里来的莫里斯战战兢兢地走近，扯了扯巴伦丁，低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一根火箭，”巴伦丁严肃地介绍了一番。 “啊？”莫里斯震惊地转头看向李凉，“老大，你是说……” “滚。” 李凉懒得搭理这帮复读机，坐回副驾冲k招手:“往前开，开到护栏那里去。” k冲后面下车的人打了个手势，示意继续前进，随后坐回车里，等佐尔格，老唐，锡森博士上车后，再次启动越野车。 隧道出口距离火箭至少有三公里，随着靠近，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火箭虽然远没有中京的摩天大厦高大，但是，这处空间并不是开放的，而是一个直径十多公里的圆柱型。 相对“狭小”的空间中矗立巨物，往往能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崇高感。 李凉深有体会。 一千年前，很多佛门石窟就是用了这样的原理，穿过一人宽的小门，视野突然被巨大的佛像占据，人立刻就会感觉到自身的渺小。 两分钟后。 越野车停在护栏前。 李凉下车走近，低头看去。 其实k和老唐他们这些本地人之所以完全看不出这根“巨柱”的功能，是因为从隧道口出来并不是最深处，而是在火箭三分之一的高度。 第一眼看到火箭，李凉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此刻俯瞰，他瞬间看到了下方的发射平台与航天飞机、助推器的喇叭状喷管。 锡森博士来到他身旁，同样俯瞰着下方，轻声道:“记载里，由于制造难度大，成本高以及人货混装的原因，这种航天技术使用次数并不多，据说最大的优势是起飞时峰值过载比当时的运载火箭要低很多。” “意思是起飞的时候人承受的重力加速度小一点？”李凉犹豫道。 “对，没记错的话，大概只有3个g，”锡森博士笑了笑，“身体素质好一点的人稍微训练一下就能忍受。” 李凉好奇道:“这个时代的飞船没有过载的问题？” “可能因为希安发明了反重力引擎吧，我不太清楚原理，但乘坐时，确实感觉不到重力加速度。” 李凉点头。 锡森博士是一位生物学家兼计算机科学家，能了解航天飞机的历史已经属于涉猎广泛。 “啊……”老唐趴在护栏上，盯着下方脸色苍白，“是没开玩笑，火就是从那个喇叭喷的？” 越来越多的人趴在护栏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李凉仰头，注视着眼前“科技古董”。 这是一艘标准的航天飞机，中间黄色的巨大柱体是外储箱，里面装着液体燃料，平行挂在两侧的是固体火箭助推器，航天飞机，也叫轨道器，驮在外储箱上。 一千年前，他读过有关航天飞机的科普读物，如今只记得些名词和大概意思，更专业的内容通通忘个干净。 还好不需要乘坐这玩意上天，否则这里有没有人会开先放一边，更重要的是，他可知道，这种航天飞机出事的概率不小，当年美国nasa的挑战者号爆炸，震惊世界。 这时，塔姆走近，由于个子矮小看不到下面，它只能仰头注视着航天飞机说道:“喔，这是什么东西？” 老唐严肃道:“塔姆先生，这是一根火箭。” “你闭嘴，”李凉瞪眼。 赶紧打住，好好的河蟆人，别给带沟里，也成了复读机。 他快速地解释了一遍，认真说道:“……也就是说，这根大柱子会喷火，然后把那艘飞船送上天。” “喔，很有想法的设计，”塔姆咕咕笑道，“也很有勇气。” “其他基理世界的文明没有火箭？” “喔，由于构成生命的元素和方式不同，同为碳基文明才有类比的价值，我去过四个碳基文明为主导的基理世界，其中瓦肯文明，庞波坦文明在我抵达时已经达到三型文明，我并没有考证他们的科技史，还有一个是塔星文明，属于一型文明，他们尚未探索宇宙，最后就是地球，”塔姆摊手，“我很喜欢碳基生物，可惜，你们在众多基理世界中占比极小。” 李凉点头，他记得小号萨隆也是这么说的，在灵理世界，碳基生物很少。 扫了周围一眼，他发现只有塔姆下了车，其他顾问显然对人类的科技兴趣不大，尤其脉冲星流亡者七分之一，或许航天飞机在它看来相当于二踢脚。 远离人群的地方，佐尔格站在越野车旁，眉头紧锁。 李凉走到佐尔格身边问道:“水野还没消息？” 临行前，以防被追踪，所有人扔掉了普通手环，只有佐尔格带了一只动视提供的秘密手环，可以与水野点对点联络。 “没有，可能战况不乐观，”佐尔格皱眉道，“还有，这个地方很奇怪。” 李凉心情沉重起来，隔了片刻才说道:“这地方存在本身就不合理。” “是的，”佐尔格晃了晃手环，“信号一直很好。” 说实话，李凉对这几个基地的诡异有些麻木，也懒得深究，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先出发吧，再等等。” “好。” 李凉转身，冲k晃了晃手指。 k戴上墨镜，大声喊道:“上车上车，准备出发！” 片刻。 众人各就各位，车队再次启动。 敞篷越野车依旧领航，贴着护栏边疾驰，绕着火箭兜出一个巨大的圈子，来到隧道口相对的另一侧。 期间，李凉一直探头观察下方，最终没有看到车辆飞艇一类的交通工具，只有常规火箭起飞的脐带塔底部机械设备，大水池，发射台。 与预料中的一样，另一侧也有一条隧道。 k一打方向，将油门踩到底。 越野车陡然加速，带着车队冲进了隧道。 虽然远离了这处基地的核心区域，但每个人的心情依旧紧张。 没人知道出口是什么情况，万一也是个码头…… 幸运的是，这次没过多久，隧道开始呈向上的趋势，显然出口在更高的地方。 灯火通明的隧道中，响彻着十多台发动机的轰鸣。 十多分钟后。 李凉心中大定，因为隧道出现弯道，而且盘旋向上。 弯道很急，k不得不降低了车速。 一成不变的转弯很快让人感到烦躁，李凉干脆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上方空无一物，偶尔有零星的灵，像一片虚无。 这时。 车速骤降。 他睁开眼睛，发现车终于爬上了最高处，正在爬一个直坡，而且穹顶的高度快速降低，他已经看到尽头处穹顶与地面完全交汇。 原来出口这么人性化，尽头一定有个闸门，打开后车可以直接开上地面。 距离尽头还有几百米的地方，k刹停了车，指着一侧墙壁说道:“那里是瞭望口吗？” 李凉循声望去，墙壁上有一道由u型金属条组成的简易梯子，通往顶部一道闭合的门。 “下去看看，”李凉跳下车，一马当先，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由于这里的高度落差已经很小，几分钟他就爬到了最高处，伸手推了一下头上的金属板，没想到金属板是虚掩的，一下被推开一道缝隙，荡下的灰尘落了他一脸。 忍着呛人的灰尘，他用力推开金属翻板，立刻看到上方透出昏黄的光线。 他愣了一下，缓缓探进脑袋，发现上面好像在一个不规则房间的内部，没有门，只有一扇落地窗，窗外……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这里果然已经位于中京天幕之外。 李凉低头喊道:“是一个房间。”说着把手里的枪扔进了房间。 咣当。 枪砸在地面上，周围没什么反应。 李凉放下心，顺着梯子爬了上去，环顾四周。 这个房间屋顶很低，金属墙壁连同屋顶极其不规则，地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如同数百年未见天日。 除了土，空无一物。 或许k说的没错，这就是个瞭望口，这样一来，房间的形状也很好解释，很可能伪装成了一块石头。 半蹲在落地窗前，他注视着窗外的荒原。 这个瞭望口的视角一般，看不到天幕，无法估量与中京的距离，当然，也有可能离得很近，只是视野被沙尘暴遮蔽。 噔，噔，噔…… k和佐尔格爬了上来。 “是个瞭望口，”k看了看四周，也在落地窗前半蹲，“这是对着什么方向？” 一旁，佐尔格皱眉道:“荒原能见度这么差，设置瞭望口有什么意义？” 李凉摇头，目光在天空扫视。 突然。 他浑身一紧，本能地蹲伏下身体，k和佐尔格反应更快，已经拔出了枪。 就在黄沙漫天中，一个黑色的软体生物飘忽不定，蜿蜒而来。 “什么东西？”k轻声道。 李凉摆了下手，从地上捡起枪，反手上膛。 几秒后。 三人终于看清了“软体生物”的本来面目。 那是由某种黑色的晶块组成的“烟雾”，随着狂风聚散不停，距离越来越近，李凉看到了更多细节，那些晶块并不是毫无规律，而是不断组成复杂结构，崩散，再重构。 最后。 就在落地窗外十多米外的地方，黑雾刹那凝聚，变成了……一台武装无人机，与下城区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无人机毫无二致。 李凉深吸一口凉气。 原来希安的无人机能变形。 无人机正对着落地窗，晃动着四条触手，球形躯体上六只复眼快速伸缩。 李凉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跑没什么用，现在只能赌……无人机“眼瞎”。 果然。 六只复眼很快就停止伸缩，然而，无人机似乎有些困惑，缓缓靠近，最后整个贴在落地窗上。 黑暗中，三人屏住呼吸，已经举起了枪。 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李凉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希安已经不可能给他依仗权限的机会，只要无人机撞破这层薄薄的玻璃，他手中的枪能做的，仅仅只是稍作抵抗，保留一点尊严。 当他鬓角的汗留到下巴的一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咚！” 接着，老唐喊了一声:“卧槽，房顶这么低！” 下一刻。 无人机骤然往后一缩。 艹！ 李凉怒吼一声，立刻就要扣下扳机。 在他走火前的一瞬间，佐尔格伸手压了下他的枪。 出于对集团本能的信任，李凉最终没有开枪。 无人机悬停在半空，触手挥舞，再次崩散成一群黑色晶体，随着狂风远去。 李凉，k，佐尔格同时回头，看向老唐。 此刻老唐目睹了无人机的离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结结巴巴说道:“我下，下回，一定先敲门。” k抹了把额头的汗，点着一支烟，骂道:“操他妈的希安。” 李凉坐在地上，无比赞同。 “我们还是先等一下吧，”佐尔格盯着落地窗外，“不能低估希安的人工智能，那台机器很可能还藏在附近。” “嗯，”李凉点头，冲老唐说道:“告诉大家原地修整，吃点东西，你给我们也带点水上来。” “我先下去了，”佐尔格低头看着手环，“这里没信号。” “好。” 片刻。 瞭望口只剩下李凉和k。 “我他妈差点就开枪了，”李凉没好气道。 k吐出一口烟雾，笑得咳嗽了一声:“自作孽啊，别忘了，是我们俩亲手把这么个大宝贝绑回来的。” 李凉苦笑着摇了摇头。 房间安静下来。 许久。 李凉问道:“无人机追出了中京，水野是不是……” k没有回答，默默点燃一支烟递给他。 这时，一阵急促的噔噔蹬声从身后响起。 李凉下意识地回头。 老唐探出脑袋，神情慌张:“快，水野来消息了。”说完立刻往下爬去。 “什么？” 李凉猛地冲到翻板口，已经顾不上往下爬，直接把头伸下去，冲佐尔格喊道:“什么消息？” 只见佐尔格缓缓仰头，脸上显露出从未有过的愤怒。 由无数人格组成，生命无比漫长的集团，以近乎嘶哑的声音说道: “妖精先锋军穿过了灵理之门，戍卫部队全军覆没，镇界堡……沦陷。” 第二百八十六章 登月计划（一） 深海。 一片连绵的海底山脉中，镇界堡坐落于此。 此刻，六芒星状的巨大建筑正在被疯狂生长的海草包裹，所散发出的光芒逐渐被遮蔽。 同时，这些灭绝了数百年的海草以恐怖的速度填满镇界堡所在的海底盆地。 镇界堡中央，金字塔型的雄伟堡垒内。 球形的灵理之门依旧悬浮在中央，如一颗被捕获的黑色星球。 希安设置的防御体系，乃至环绕灵理之门的超级巨炮已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绿色。 曾经遍布地球，灭绝于核战的植物在这座堡垒内重获新生，树木，藻类，蕨类，苔藓，种子植物，几乎每一种人类定义为植物的生命都在这一刻焕发生机。 原本生长于不同环境的植物仿佛派出了各自的代表，拥簇在狭小空间，等待检阅。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远离灵理之门的角落。 一条“丛林”里开出的小路上，一队妖精哨兵正在押送两名俘虏。 皮肤湛蓝，长袍破败的深蓝双手被藤蔓绑缚，上半身爬满了捕蝇草的根系，靠近脖子的叶片张开贝壳状的“虫夹”，刺毛参差不齐，恐怖的是，原本只捕获蚊蝇的温顺植物此刻像毒蛇般昂起虫夹，每一根刺毛都反射着金属的光泽，无比锋锐。 深蓝身后，艾伦不再模拟碳基生物外表，恢复了真实形态——一个由某种液体组成的龙卷，前进时左右摇曳，周身翻滚不休。 束缚他的则是一片片苔藓，纤细的根系探进他的身体，像一副刺入“皮肤”的枷锁。 “我们得离开这里，”深蓝瞥了一眼身侧的卫兵，声音僵硬。 “你就这么说出来了？”未模拟人类时，艾伦的声音带着一阵潮水涌动的哗啦声。 “人类语言很复杂，这些哥布林听不懂。” “也对，问题是我们怎么逃？先不说我们现在魂器枯竭，你也看到了，来的可是诺达希尔军团的哨兵部队，妖精十二个军团里，诺达希尔绝对排得上前五。” “你看那边……”深蓝往远处瞟了一眼。 乔木森林中，数位浑身爬满蕨类植物的妖精正俯身观察植物，它们与“人类”迥然不同，更像一个个移动的木桩。 艾伦的真实形态没有五官，液体龙卷只是稍稍往那个方向偏了一丝:“看到了，妖精的魔研师。” “这里是地球的阿其路，妖精的魔法也只能召唤出这些地球的植物，它们在采集这些植物的基因序列，”深蓝稍稍用力，挣了挣束缚双手的藤蔓，“相比中空丘陵的植物，地球的植物脆弱得多。” “对，我听说人类还会吃这些植物，”艾伦笑起来咕噜咕噜像水里冒泡，“你很了解妖精啊。” “哼，这是常识，你不知道是因为你只喜欢看雌性妖精跳舞，”深蓝面无表情。 “懂个屁。” “所以，我们有机会逃脱。” 艾伦有些意兴阑珊:“往哪儿逃？” “我们去找李凉，”深蓝低沉道，“这毕竟是人类与妖精的战争。” “人类自己还在内战，这场战争人类输定了，找他有用吗？” “职责所在，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下次优秀员工评选，我一定把票投给你，”艾伦嚷嚷道，“克克勃就应该全招蓝星人！” 这时，一个妖精哨兵噌地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急促地吟唱起来。 深蓝与艾伦立刻闭上了嘴。 片刻。 深蓝声如蚊呐说道:“被抓之前，我让你给赏金酒馆发消息，你发了吗。” “发了，”艾伦不满道，“我们为什么不给公司发消息，而是让赏金猎人找那辆人类的装甲车？” “妖精以为人类从未踏出过灵理之门，只要建立幻幕，就能掩盖这场可耻的入侵，却不知道，有四个人类即将抵达马科西克城，他们或许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深蓝叹息，“公司，不会救我们的。” 艾伦沉默许久，低声说道:“我记得有个家伙叫老杨，我挺喜欢那个人类，希望他们能及时赶到都玉京。” “但愿如此。” —————————— 中京，天幕外某处地下。 车队横七竖八地停在出口处，蜉蝣成员们围坐在一起吃东西，然而，所有人都心不在焉，不断交头接耳，目光不时投向上方的瞭望口。 “决策层”正在上面开会，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依旧毫无动静。 瞭望口内。 李凉坐在落地窗前，注视着窗外漫天黄沙。 k，锡森博士，佐尔格，塔姆，老唐，水哥，巴伦丁，以及又被莫名其妙拎上来的莫里斯坐在他身后，沉默不语。 镇界堡沦陷，无法前往灵理世界，这无疑是个噩耗，更令人不安的是，妖精将人类戍卫部队屠杀一空，摆明了是在宣战，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距离镇界堡最近的城市就是中京。 更近的是……捍卫者号。 “该隐……还能坚持多久？”李凉滴水未沾，声音沙哑。 会议开始时，他已经将四公主透露的情况公布，此刻所有人都知道了“新世界”被一分为二，留在该隐大脑里的是“意识”，而“力量”被带去了月球。 “喔，秘法已经察看过，她现在的状态与月球的那一半息息相关，”塔姆叹息，“所以，她何时崩溃取决于卓斯英灵何时掌控‘新世界’的力量。” 李凉又问道:“排除无人机的干扰，我们最快多久可以到捍卫者号？” k和佐尔格低声沟通片刻，抬头道:“顺利的话，至少17个小时。” 李凉沉默下来。 如果去不了灵理世界，该隐只能等死，而且死的时候周围一定范围内的人都会死，除非把她独自扔在荒原。 先不说这里没人会这么干，即使有人真狠得下心，下面的蜉蝣成员们也会马上哗变。 妖精大张旗鼓地入侵，绝对不会轻易退军。 李凉从地上爬了起来，决绝道:“我带她去月球。” 所有人互相对视，却没人反驳。 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也是唯一的希望。 只是…… 半个小时后。 众人站在一间会议室大小的控制中心里，望着周围十多台落满灰尘，带有显示器的巨大设备，不知谁发出了一声灵魂拷问: “谁会开火箭？” 第二百八十七章 登月计划（二） 灵理世界。 某个空间，缥缈的雾气之海上方，一头如山岳般伟岸的异兽正在缓慢行走。 它有一张宽阔地巨口，身躯扁平，布满嶙峋地凸起，齿牙交错间反射着金属光泽，身躯下方，数十条腿此起彼伏，向前迈动。 相比数千公里长的身躯，它的腿却细得不成比例，从远处看来，它仿佛踩着高跷前进。 更为怪异的是，它张着巨口不断吞入雾气，形成了一个巨型旋涡，雾气灌入，翻涌奔腾，流入腹中。 准确地说，它是一种交通工具，数以万计来自不同基理世界的生物们搭乘这种异兽进行长途旅行。 有生命的地方，就有生意，它的腹中，有一座城市。 饲养异兽的运输公司考虑到乘坐的舒适性，在它腹中架设了无数照明设备，并为大部分种族提供必需品。 由于不同基理世界，构成生命的元素和结构不同，每种生物对环境的要求天差地别，因此，这座腹中城市划分出数百个不同的区域。 其中，在整个灵理世界所有生命中占比最小的碳基生物，却拥有着最为宽阔和明亮的场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这种特殊待遇不容置喙，唯一的原因是碳基生命强大的实力，当然，跟人类没有半毛钱关系。 不过，一辆人类的简陋装甲车还是顺利地停靠在这片区域，享受最舒适的环境。 异兽吸入的雾气湿润又清凉，恰好拂过这里，不仅驱散了它消化系统的异味，还带来充足的氧气。 装甲车内。 “……哇……”霹雳狗趴在车窗上吐得天昏地暗，“不行了…晕……哇……” “啧，这味儿，你是不是邦邦果吃多了？”老杨坐在正对舱门的桌子后面，一脸嫌弃。 另一边，围着围裙正在做饭的王巢懒洋洋地说道:“他已经吐了三天。” “嗐，没事，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老杨一本正经。 傻大个哼了一声:“老杨，你也太抠，我们为什么不走传送门，不仅快，还没这么颠，妈的，晃得我都快吐了。” “传送门？”老杨一拍桌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特么给外星人看个病容易吗我，一个能让装甲车通过的传送门要多少珠？三千！他妈的，怎么不去抢。” “我们人过去不就完了。” “呦，你胆儿挺肥啊，”老杨侧头喊道，“复姐，复姐，这货要扔了装甲车。” 片刻。 莉娅从驾驶舱钻出来，脸上变成生气的表情说道:“按照李凉先生的命令，无论什么时候，我都要保护你们的安全，包括这辆装甲车。” 老杨用大拇指一指莉娅，冲傻大个挑眉。 傻大个用嘴型回道:“滚蛋”。 “哎，你们知足吧，要不是‘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牛逼得离谱，咱们就得和那帮奇形怪状挤在一起，”老杨深吸口氧气，满脸陶醉，又幸灾乐祸地说道，“那天听那个软泥怪说，它们呼吸氩气，好家伙，还得掏珠另买，啧啧，太黑了。” “我想起来了，”王巢转身，靠在橱柜上，端着一杯塔星热饮问道，“上次你怎么不给那个软泥怪看病。” “去你的吧，你没看到软泥怪的“那玩意”长脑门上吗？”老杨哼哼道，“那家伙废话忒多，你说也奇怪，软泥怪怎么特么的也分公母。” “这话你最好别乱说，”王巢笑了，“据说它们那个种族跟‘泽鲁斯虫群’带点关系。” “泽鲁斯虫群怎么了，”傻大个不屑道，“还不是被碳基同盟打回了老家。” “呦，听这意思，你很想去泰伦萨当兵？”老唐奚落。 “当然，”傻大个立刻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报纸，唰地一下展开。 这张由魔法部发行的“马科西克时报”头版整幅刊登了一个招募广告，是一段动态影像，一名全身覆盖在动力装甲中的单兵穿过硝烟与灰烬，走到近前，一脚踩碎抽搐的虫尸，横举硕大的突击步枪，头显面罩打开，露出一张沧桑正义的男性面庞，以缓慢而又低沉的声音说道:“血，与荣耀。” 接着，一行鲜红的文字由小变大，占据画面:泰伦萨陆军第七步兵团!兵锋所指，无坚不克！ 傻大个展示着报纸，严肃道:“不瞒你，陆军这一块方方面面的，我都混熟了，等到了马科西克，我就去兵站报名。” “你现在就去吧，”老杨和蔼地微笑，“今晚就不留你吃饭了。” “开个玩笑，幽默一下子，”傻大个赶忙坐在桌子上，“快，快，今晚吃什么？” 王巢把盘子往桌上一扔。 傻大个和老杨同时哀嚎:“又是邦邦果！” 另一边。 霹雳狗:“哇……” 吐了。 这时，整辆装甲车晃了一下，一个足有桌子大小的硕大脑袋探进了舱门，灯笼般的巨眼眨了眨，以沉闷又生涩地人类语言说道:“哩好。” 傻大个噌地站起来，激动道:“你好你好，西耶谢大人。” 王巢皱了下眉头，懒洋洋道:“这谁啊？” “这位是泰伦萨陆军第三步兵团反装甲支援突击队的西耶谢大人，”傻大个满脸尊敬，“他是一位庞波坦人。” 趴在窗户上的霹雳狗震惊于西耶谢的体型，已经忘了呕吐。 这个庞波坦人身高五米开外，一身麻布便装，肌肉虬结，半蹲扶着装甲车，无意间便将数吨重的装甲车推得倾斜起来。 探进脑袋的西耶谢显然只会一句“你好”，估计还是刚跟傻大个学的，此刻目光一扫，以庞波坦语言说了一长串。 唯一戴了同声传译设备的老杨满脸笑意:“您猜怎么着，我就是杨医生，怎么了家人，有嘛难言之隐，别的不敢说，我这祖传秘方下去，软泥怪都能支棱起来。” 西耶谢满意地点头，说了一大串。 “得嘞，一会儿就给您送到营地，”老杨点头不停，又摆手，“千万别，收您的珠我们该睡不着了，多亏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我们才能享受优待，这些药就当作人类对同盟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感谢。” 西耶谢大笑，声音震得装甲车里锅碗瓢盆乱响。 “您慢走！”老杨从桌子后跑出来，笑得极其狗腿。 四人目送庞波坦人远去，傻大个纳闷道:“这么强壮……不行？” “多正常，”老杨摆手，坐回桌子，“粗中有细，百密一疏嘛……庞波坦人说再有三天就能到马科西克，他们队有几天假期，好家伙，按他说的药量，怕是准备上泰坦巨人。” 倚在舱门口的王巢笑道:“老杨，你这可是第一次不收珠。” “啧，和泰伦萨的人搞好关系，马科西克咱们就平趟，不收钱算什么，回头咱们还得再送点礼物，”老杨转头对傻大个说道，“你这事干得靠谱，李凉迟早要来灵理世界，我们也算帮他铺铺路。” 王巢，霹雳狗，傻大个面面相觑。 环境塑造性格，不知不觉，曾经傻不拉几的老杨已经变得眼光长远。 老杨双手放在桌上，气定神闲道:“小王，今晚咱们吃火锅罢。” 王巢面无表情:“滚。” —————————— 中京，东疆港。 65号码头塌了一半，黑烟滚滚，到处散落着飞艇残骸。 后门处，一行人悄无声息地靠近，蹲伏在地。 为首的是水野，她探头往码头里瞥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幕，低声道:“下沉舱准备的怎么样了？” 蹲在她身侧的豪斯看了一眼时间:“估计还需要三十分钟。” “嗯，”水野不经意间扫视身后被捆缚双手的卓斯俘虏们，以极低地声音问道:“这些人可靠吗？” 豪斯毫不避讳，冷哼道:“李凉先生亲手击杀了支配人，拥有强大的魔法力量，普通人的真实想法在他面前一览无余，谁他妈活腻了敢搞鬼?” 俘虏中，立刻有一个年迈的低矮男人仓皇道:“请放心，我们只想活着，一定能让航天飞机起飞。” 豪斯眼神极度阴冷，半张被死灵火焰烧灼的脸庞愈加狰狞:“新秩序法确实规定下城区不能审判你们，但是，记住，报告是下城区提交的，你们活下来多少，都有谁，我说了算。” 第二百八十八章 登月计划（三） 东疆港65号码头。 载有七位卓斯工程师与大量生存物资的密闭下沉舱被两艘飞艇吊入水中，安装在下沉舱下方的设备开始工作，匀速下沉。 水底，隔着一道秘密闸门，潜艇静静悬停在“管道”中。 转移舱内，k和老唐正在穿上水肺。 老唐有点啤酒肚，正努力把自己塞进抗压潜水服，额头见汗，嘴里却不停:“哎，k，你说希安派来的无人机是用什么方法感知到李凉和佐尔格的位置的？又为啥发现不了我们？”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测试，在水野的配合下，他们发现希安那台可以变形的强大无人机可以实时感应到李凉和佐尔格的位置，随之在天幕内外晃悠，却始终发现不了备用飞船基地，即便在瞭望台，仅仅隔着一层玻璃，无人机也只是贴上来反复检查，似乎在它眼中，整个备用飞船基地，包括联通的海底管道，地下隧道都是不存在的。 “不知道，”k已经穿戴完毕，正在检查氧气罐。 “怎么这么紧，快来帮帮我，”老唐展开双臂，在k帮他往上拽的时候怒气冲冲道，“哎，希安明显只想杀李凉和佐尔格，这算什么，咱们好歹都是决策层，怎么还区别对待呢，我也就罢了，你……” “你还算决策层？”k面无表情，“你没镜子还没尿吗？” 老唐哼了一声，片刻忧心忡忡道:“李凉来不了，我们出去找不到闸门开关怎么办？” “你能不能闭上嘴，”k冲头上的监控晃了晃手指。 转移舱开始注水。 “哎哎，等等等等……”老唐手忙脚乱地把呼吸面罩扣上。 几分钟后。 两人游出舱门，在小型推进器的帮助下，快速向上游去。 潜艇悬停的位置距离顶部闸门很近，片刻，k探手摸到了金属板。 下方，舰桥的探照灯亮起，巨大的光柱来回扫动，为他们提供照明。 k呼吸平稳，气泡稳定，后面跟上来的老唐却像个大型泡泡机，不断喷出大团气泡。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手势简单交流后，两人分开，顶着闸门向两个方向游去。 k游的速度很快，然而，他始终一无所获，闸门仿佛是一块整板，别说开关设备，连条缝隙都没有。 或许在老唐那一侧？ 已经抵达闸门尽头的k双腿一蹬金属墙壁，开始往回游。 当他刚刚回到与老唐分开的位置，突然感觉头顶一震，似乎有什么重物落在了闸门外。 下沉舱已经触底。 k焦急起来，转头寻找老唐身影。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移动的泡泡机，正歪歪斜斜游回来，同时冲他摆手。 没有？ 这是最坏的情况——闸门无法从内侧打开。 k不太信任老唐，他决定自己再去检查一遍，刚调整好姿态，忽然感觉头部又一震。 下一刻。 闸门从不远处裂开，向两侧缩进。 一台长方体下沉舱随之下沉。 k愣了一下，抬头看去。 水体澄澈，可以隐约看到极高处水面的晃动的微光，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闸门怎么打开的？ 这时，他突然看到，老唐竟然向上游去，似乎准备游出闸门。 这家伙想干什么！ k来不及深思，身躯一摆，快速游动，片刻已经与老唐近在咫尺。 只见老唐喷出的气泡越来越多，而且不断地给他打手势，往上指。 k顺着老唐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轰隆。 闸门一震。 不好！ k往左侧一看，厚达数米的闸门正在快速闭合，而老唐恰好游到了闸门中间，眼看就要被夹成肉饼。 他扯开氧气瓶与配重挂钩，脚蹼用力踩水，猛地往上蹿，一把拉住了老唐的脚踝，往下一拽。 两人立刻失去平衡，翻滚着下沉。 闸门就在上方几米处，轰然闭合。 艰难稳住身形的k怒极，一脚蹬在老唐胸口，返身径直往下游去。 老唐四肢扑腾，喷出大股的气泡，显然也吓惨了。 二十多分钟后。 k拉着潜艇底部的铰链，与沉底的下沉舱连接，随后返回转移舱。 老唐已经等在转移舱，看到k的一刻连忙躲到了角落里。 片刻。 舱门关闭，水位下降。 k面无表情摘下呼吸面罩，脱下水肺，走到老唐身前，揪住他的领口就要开揍。 “等等等等，”老唐扯掉呼吸面罩，脸色惨白，“我看到了李凉！” “什么？”k愣了，“你说什么？” “我看到了李凉，真的，”老唐嘴唇哆嗦，“他没穿水肺，就在闸门外浮着，你没看到？” k沉默片刻，低沉道:“还有谁？” “啊？” “有没有……该隐。” “啊？”老唐满脸困惑。 k拍了拍老唐的脸，笑了:“跟你开个玩笑，你他妈看错了，那是从上面掉下来的垃圾。” “不能啊……”老唐纳闷道，“我还能把垃圾看成李凉？” k站起身:“怎么不能，你经常高估自己的智商。” 一个多小时后。 潜艇浮上石窟码头，下沉舱被拖到了隧道口。 舱门打开，七个卓斯俘虏高举着双手，迎着一片黑洞洞的枪口走了出来。 k目光一扫，平静道:“谁是马克·凯利。” “我，”一个年迈的白人老人走出队伍，“我隶属卓斯边际业务部，深空防御阵线，快速反应舰队，是sg-2477‘巨兽’级战术攻击舰的指令长。” “很好，马克，豪斯应该已经为你们介绍了这次行动的福利待遇，”k笑了笑，墨镜下眼神淡漠。 “明白，”马克短发花白，面似靴皮，神情肃然，“我深入学习过航天史，多次在神经漫游模拟中完成航天飞机起飞，只要你们的航天器本身没问题，我们一定能让它顺利升空。” k笑着摊手:“欢迎，指令长。” 马克点头，瞥了一眼身侧的同伴。 这些卓斯边际业务部的俘虏们……谁都笑不出来。 四辆车等在隧道口，接到马克一行后，立即出发。 三十多分钟后。 车辆拐弯，驶近航天飞机，一直开到护栏处，接着沿着护栏向左绕了半圈，抵达前往底层的铁丝网楼梯口。 马克下车，瞬间看到楼梯口站着一个只有半米高，皮肤翠绿，大肚子，阔嘴，小眼睛的怪异生物，看起来像一只直立的青蛙。 “您是魔法师顾问？”马克怔怔问道。 “喔，你好，马克，你可以叫我塔姆。” “你好，尊敬的魔法师，塔姆先生，”马克以及其余六个卓斯船员同时鞠躬。 “喔，感谢你们提供帮助，”塔姆咕咕笑道，冲k点了点头。 k挑眉，身体一松，晃了晃手指。 周围的蜉蝣成员纷纷放下枪。 “这边请，”k伸手一引。 既然塔姆确认这七个人心里没鬼，那么，基本的尊敬还是要有的，毕竟接下来李凉能否顺利升空，需要仰仗这几个人。 “谢谢，”马克再次冲塔姆鞠躬，带着同伴顺着铁丝网楼梯往下走。 他们扶着楼梯扶手，走得心不在焉，不断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巨大航天飞机。 对航天飞机最熟悉的马克轻声说道:“这艘轨道航天器应该是罗克韦尔公司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制造的。” “确实很像，”有人附和。 有人喃喃自语:“它为什么在这里？” 七人沉默。 继续向下，马克平静道:“我们只负责航天飞机，其他任何事情跟我们没关系。” 片刻。 马克站定，从楼梯护栏探出身体，来回晃动打量着眼前的发射平台，说道:“发射平台功能完整，你们看，”他伸手指向远处，“爆炸甲板，主水管喷口，那边，防爆屏障，五级平台的固定服务设施，尾部服务桅杆……” “轨道航天器进出机械臂在那边，”有人指向一个方向，“噢，下边还有安全避难所，设施很完善啊。” 又有人说道:“从固定服务设施的状态来看，很可能燃料电池反应箱已经填充完毕……怎么做到的？” 没人回答他。 几分钟后。 一行人走下铁丝网楼梯，踏上地面，k继续带路，引领他们顺着一道斜坡往下走。 “那是发射壕沟的火焰导向装置，”马克向身边的同伴介绍，“这处壕沟至少有十二米深，呈倒v形位于发射平台下方，是主发动机和两个固体助推器的气体排出通道。” 说着，他们走到壕沟底部。 马克凯利停下了脚步，凝重地望着远处一个男人的背影。 七位卓斯俘虏已然清楚，那个男人，就是真正决定他们命运的人，是这群凶悍的匪徒，这处诡异的地下空间的，主人。 第二百八十九章 登月计划（四） “你好，我是李凉。” 李凉伸出手。 马克握住他的手，欠身道:“马克·凯利，”接着介绍了一下身后六位同伴。 李凉分别点头致意。 从职务上来看，马克是飞船的指令长，其余六位都是机械师或者工程师，可见豪斯在挑选俘虏的时候进行了初步筛选，而且看人相当准确，七个人全部通过了塔姆的检视。 “李凉先生，”马克仰头望着航天飞机，轻声说道，“当我第一次了解航天飞机的历史和结构时，就被当时人类的勇气和决心深深震撼，我在神经漫游中多次完成发射，从未想过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一艘航天飞机。” “现在，你看到了，”李凉笑了笑。 马克转头，郑重道:“李凉先生，我必须告诉您，即便在遥远的过去，经过无数工程师成千上万次检查与测试，航天飞机依旧存在诸多隐患，而每一个细微的错误，都会带来灭顶之灾。” “我知道，”李凉平静道，“那个时代的宇航员也知道。” “明白了，”马克深吸一口气，“带我去发射控制中心吧。” 十多分钟后。 一行人步入“古老”的发射控制中心。 容纳航天飞机以及发射平台的圆柱型空间直径十多公里，墙壁延伸出来两层环形平台，隧道口出来是第二层，而控制中心位于第三层，与航天飞机顶部等高。 此刻，锡森博士，莫里斯，巴伦丁带领的机械师小队已经启动了设备，会议室大小的控制中心内嗡嗡作响，弥漫着机器烘烤灰尘散发出的味道。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马克并不认识锡森博士，但显然听说过普特南新澳分院院长的名头，双方简单客套后，立刻投入工作。 相比锡森博士，七位卓斯俘虏明显更熟悉这套系统，娴熟地操作着早已消失在历史中的“古代”电脑。 他们在不同的电脑间往来走动，时常俯身查看系统的状态。 李凉站在门口，注视着眼前繁忙的场景，低声问道:“k，物资运来了吗？” “那个下沉舱空间很大，装了不少东西，一次卸不完，水哥和老唐带了更多车去，”k摘下墨镜擦拭，“佐尔格呢？” “他在瞭望口，”李凉笑了，“刚刚发现，如果我和佐尔格分开，希安的无人机会在我们两个人的位置之间徘徊。” k戴上墨镜:“好消息啊。” “嗯，李汝正在帮我们联络李昊。” “四公主和李小孩的父亲？” “是，没有他的帮助，我估计我们很难降落在月球上。” k沉默下来，伸手捏了捏李凉的肩膀。 这时。 马克快步走近，严肃道:“主航空电子设备软件系统已经加载到轨道航天器的通用计算机中，做一次全面检查后就可以进入发射流程。” “好，辛苦，”李凉点头，随口问道，“检查需要多长时间？” “保守估计，一个月。” “什么？”李凉愣了，“你说多久？” 马克咬了咬牙:“如果我们不眠不休，可以把这个时间压缩到二十天左右。” 李凉和k对视一眼，看向迎面走来的锡森博士。 锡森博士无奈地摊手:“为了安全，只能这样。” “李凉先生，”马克凝重道，“在你面前的这个大家伙有2200吨，我们需要检查数百个系统及其子系统，确保地面与航天飞机间所有电子和管道连接的安全性，此外，仅轨道航天器就有三百多个独立设备，电子设备线路总长达四百八十多公里，通过六千五百个连接器连接到计算机、指导和导航设备以及一系列子系统，二十天，已经是极限，无法再压缩。” 李凉皱眉道:“我们没时间了，必须在两天内发射。” 所有人都停下手中的工作，望向门口，控制中心安静下来。 马克摇了摇头，走到控制中心的玻璃幕墙前，望着远处仅露出一角的航天飞机，低沉道，“即使我们不做检查，鲁莽发射，也会遇到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什么问题？” “当航天飞机在轨道上绕地飞行时，想和任务控制中心保持联系是很困难的，那个时代，人类使用跟踪与数据中继卫星系统解决这个问题，中继卫星系统由位于35888公里地球同步轨道上的两颗通信卫星组成，而我刚才发现，我们没有中继卫星，也就是说，当轨道航天器绕地飞行很可能会通讯中断，宇航员遇到任何问题都只能依靠自己解决。” 马克单手扶着玻璃，叹了口气:“这里没有大部头的操作手册，即便有，你们也没时间训练出一位合格冷静的航天飞机指令长。” 锡森博士欲言又止:“马克……” “博士，我愿意担任指令长，但是，在发射阶段，所有系统的操作都要在任务控制中心完成，谁能担此重任？”马克转头看向六名同伴。 那六个人同时仓皇摇头。 显然，马克·凯利只有一个，分身乏术。 李凉平静道:“困难总有解决的方法，我们一项一项来，先说检查的时间，有没有办法压缩？” “……有，”马克犹豫道，“只是……不太可能……” “说说看。” “卓斯边际业务部的舰队在月球总部装配，出坞时会由一种微型机器人进行全面复检，这种机器人效率很高，但……” 众人心头刚刚升起的希望就被扑灭，马克言下之意是深处地下的他们哪有机会拿到卓斯的机器人。 这时。 李凉忽然想起什么，怔怔问道:“马克，那种微型机器人长什么样子？” “嗯……看起来像…螃蟹。” “啊？”锡森博士，k，巴伦丁一起看向李凉。 李凉笑了:“马克先生，稍等一下，”他转头冲巴伦丁说道，“去把该隐的背包取来。” “好嘞，”巴伦丁兴奋不已，一溜烟跑出门去。 十多分钟后。 巴伦丁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递过来一只背包。 李凉打开背包，伸进手，片刻，一只金属螃蟹顺着他的胳膊爬了出来，耀武扬威地晃着两只蟹螯。 马克目瞪口呆，喃喃道:“你怎么会有……” 有一个卓斯工程师惊讶道:“rr-441的早期版本，现在很少见了。” “因为技术落后？”锡森博士端详着金属螃蟹，作为主业是生物和计算机的博士，对卓斯的技术并不了解。 “不，是因为技术太过全面，”马克开心道，“它的中枢核心复杂程度接近仿生人，远超实际任务需要，所以希安回收了大部分原版rr-441，重新提供了阉割版本。” “哪种级别的仿生人？”锡森博士好奇道。 “据说接近p-a2型，”马克耸肩，“我记不太清。” “这……”锡森博士有些震惊，“难怪它的姿态模式这么丰富。” 众人一起盯着站在李凉手臂上的金属螃蟹。 螃蟹两只触角晃动，一只蟹螯是杆焊枪，喷出一股纤细的火焰。 “有了rr-441，两个问题都迎刃而解，”马克笑着搓了搓手掌，“首先，它可以在十二个小时内检查整个航天飞机，其次，我可以将主航空电子设备软件加载到它的核心中，在轨道航天器绕地飞行过程里，遇到紧急情况时，由它进行系统操作。” 所有人的脸上流露出轻松的神情。 巴伦丁咧嘴伸手，试图摸摸超给力的小螃蟹。 “哎呦我去……” 他的爪子瞬间被火焰烫了一下。 螃蟹扬起焊枪，相当嘚瑟。 任务控制中心响起一阵笑声。 片刻，马克收敛笑意，轻声问道:“那么，李凉先生，宇航员都有谁？我想，他们可以开始训练了。” 李凉微笑道:“两个人，我和一个昏迷的女人。” 马克愣住，其余六个卓斯人面面相觑。 第二百九十章 登月计划（五） “你一个人去怎么行？” 第三层平台护栏边，k表情严肃:“卓斯总部危险重重，你根本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再说该隐昏迷，得有人照顾她。” 李凉双手扶着护栏，俯瞰航天飞机，沉默不语。 “k说的没错，”锡森博士认真道，“我问过了，轨道航天器至少能坐7个人。” “七个人，”k揽住李凉的肩膀，“你，我，该隐，佐尔格，塔姆，我再从蜉蝣挑一个能打的，外加一个带路的卓斯人，正好。” 李凉轻声道:“佐尔格得留下吸引希安无人机，掩护发射，k，你和塔姆也必须留下，带领剩下的人前往捍卫者号，应对妖精的军队，至于蜉蝣的人，带不带意义不大，我的灵储充足，自保没问题，再说，月球还有李昊，他的女儿在你们手里，他会想办法接应我。” “那你至少带一个卓斯人。” “我不信任那几个人，”李凉平静道，“人会随着环境改变做出完全不同的决定，他们现在没问题，不代表回到老巢还没问题，我不想在最危险的时刻还要顾虑身后的同伴，他们比我了解航天飞机，坑我的时候，我可能都察觉不到。” k摘下墨镜，有些焦躁，片刻说道:“现在李昊还没消息，说不定他已经死了，我们得做两手准备，”说着给了锡森博士一个眼色。 “对喽，k说的没错，”锡森博士点头，“我们先训练着嘛，闲着也是闲着。” “我们？”李凉和k同时转头。 锡森博士捋了下白发:“哼，我身体很棒的，特工都当了，宇航员怕什么。” —————————— 三层平台，与控制中心相对的另一侧，一间气密舱门口。 “从建筑结构图来看，这里就是失重训练舱，”马克展开一张泛黄的图纸。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李凉，k，巴伦丁，锡森博士，老唐，水哥，两名蜉蝣成员站在舱门前，他们身穿厚重的太空服，戴着玻璃罩头盔，背着硕大的金属“背包”。 一旁的地上，昏迷的该隐穿着同样的太空服，是由唯一的“女性”魅魔雅莱莉帮她穿上的。 另外，塔姆与秘法也站在一旁，随时监控该隐的状态。 马克带着耳机，快速说道:“本来失重训练分很多步骤，但我们没时间从头开始，所以，你们身上穿的就是正式的太空服，当你们进入轨道航天器，在宇航员舱内，可以脱下便携式生命保障系统，也就是背包，如果需要穿过气闸舱进入货舱，就必须连接背包，如果需要出舱进行太空行走，必须穿液冷服，你们没有这项任务，所以不必考虑液冷服。” “明白，”一众业余宇航员说道。 “你们胸前有服务连接及冷却袋，显示控制模块，温度控制阀，氧控制执行器，”马克以李凉为例，比划着不同的区域，接着又把他转过去，指着背部，“便携式生命保障系统，左侧是主氧气罐，中部是电池，下方是备用氧气包和氧气罐，最上方是通讯模块，消声器，天线。” “明白。” 一阵稀稀拉拉的回应。 “现在，你们是否已经适应纯氧呼吸？” “噢……” 一阵气喘吁吁的回应。 “失重训练舱会模拟翻转，因为从发射开始到进入轨道，轨道航天器会经历至少两次翻转，你们也必须提前适应，”马克笑了笑，“那么，祝你们……吐得开心。” “……” 几分钟后。 一行人被牢牢绑在失重模拟舱内的座椅上，尤其该隐，被整个捆成了粽子。 舱门关闭。 所有人的头盔中传来马克的声音:“训练即将开始，准备好了就比大拇指，遇到问题……按照卓斯的传统，竖中指。” 业余宇航员们完全笑不出来。 李凉深吸一口纯氧，大脑有些眩晕。 不用开始，他现在就有点想吐，但还是竖起了大拇指。 几秒后。 嗡。 失重训练舱启动。 他感觉身体慢慢变轻，太空服开始加压。 然而，他明显感觉到太空服施加在肺部的压力小于失去的大气压，胸口开始憋闷，呼吸困难起来，接着，他的四肢缓缓飘了起来。 突然。 训练舱的墙壁亮了起来，环绕模拟着舱外的环境，他们脚下是蔚蓝的地球呈弧形的地平线，上方是漆黑的太空。 还好呼吸的是纯氧，虽然憋闷，李凉觉得还能忍受，训练也没停止，说明其他人都在坚持，没有叫停。 接着。 舱室开始震颤。 李凉感觉坐在了一台全功率的洗衣机上，几秒内整个人都快麻了。 “准备翻滚，”马克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李凉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 整座舱室像滚筒洗衣机一样开始旋转。 大脑并没有感觉到上下区别，但视觉却告诉他上下正在颠倒，这种感觉极其难受，他瞬间感觉到一股液体从胃里往上涌。 “第二次翻滚。” 马克的声音简直像噩梦。 这时。 耳机中传来一声:“哇……” 不知道谁……吐了。 嗤—— 舱室立刻缓缓停下，舱内加压。 片刻。 舱门打开，马克冲了进来。 李凉艰难地解开头盔，刚一摘下来，抱着头盔吐了起来。 顿时。 舱内一片呕吐声。 谁也没抗住。 马克无奈道:“看来，你们还需要多次训练。” 李凉脸埋在头盔里，头也没抬地摆手。 门口。 塔姆咕咕笑道:“人类的生理结构很有趣，他们可以从两个地方排泄。” 秘法第一次发出了嘎吱嘎吱的笑声，骷髅下颚开合不停。 —————————— 十个小时的魔鬼式训练外加三次理论课，一众“宇航员”筋疲力尽，一起躺在轨道航天器的巨大喇叭状喷口下方，躺成了一排。 “好大啊……”老唐仰头看着高处的喷口，“为什么还有红色的盖子？” “一看你就没好好听课，”有个蜉蝣成员笑道，“那是轨道航天器的发动机护罩，发射时才会拆除。” “噢。” 一阵广播声响起。 “宇航员们，挪挪地方，别躺在那里，我们马上要装货了。” 李凉坐起身，搓了搓脸:“起来起来，吃点东西，不然一会儿没东西可吐了。” “那个……李凉，”锡森博士认真道，“我觉得我身体……” “哎哎，博士，”k一把拍在锡森博士肩膀上，“别啊，你身体好的很。” “呃，其实一般……” “哪儿啊，好的很，”k揽住博士，“走，多吃点。” 众人慢吞吞走下发射平台，听到巨大的轰鸣声后，一起转身仰头。 四十多米高的固定服务设施开始旋转，所拥有五级平台可以延伸到航天飞机的特定位置，此刻，设施上的货物更换平台推出一个长方形的气密货箱，通过旋转，恰好推入了轨道航天器打开的货舱中。 按照李凉要求，这次前往月球带了一辆越野车，各类武器，以及装在密闭容器中的燃油。 这时。 一个蜉蝣成员跑近，急促道:“李凉先生，佐尔格那边有消息。” 李凉神情严肃:“好。” 半个小时后。 李凉与佐尔格在隧道中碰面。 灯火通明的隧道中，李凉拎着手环，与佐尔格一起沿着崭新的双黄线慢慢踱步。 接着，一个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我是李昊。” 李凉举起手环说道:“镇界堡沦陷，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你们现在在哪里？” “中京天幕外，”李凉开门见山，“战争不结束，我们去不了灵理世界。” 李昊沉默片刻，低沉道:“希安腹背受敌，战争……才刚刚开始，你的计划是什么？” “我别无选择，必须去月球，你的飞船可以来地球吗？” “当然不行，”李昊语气恼怒，“希安的戍卫舰队封锁了月地之间的区域，即使侥幸穿过去，接到你也没机会回来。” “如果我可以飞到2000公里高的近地轨道呢？” “你怎么做到？” “我有一艘航天飞机。” 李昊停顿了一下，提高音量问道:“什么？什么飞机？” “航天，飞机。” 李昊笑了:“你在和我开玩笑？” “我没有开玩笑。” 耳机中沉默许久。 李昊嘶哑道:“你什么时候起飞。” “最快十二个小时后。” “可以，我可以接应你，但是，我无法保证你能活着来到月球。” 李凉平静道:“只要战争开始，无论在哪儿都不一定能活下来。” “我有一个条件。” “说。” “带上我女儿。” “嗯？”李凉愣了下，失声笑道，“你担心我会拿她威胁你？” “不，你不会的，”李昊缓缓说道，“作为父亲，我已经尽力了，可是我的女儿，我的小孩依然没能逃往灵理世界，那么，她只能继续她未完成的使命，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她的使命是什么？” “十二个小时后，带她回家，李凉，”李昊声音沙哑，悲怆，“到时候，你会知道的。” 滴。 通讯中断。 李凉摩挲着手环，已然想起第一次遇到李小孩的状况，这个小女孩奉命前往妖精的老巢，与妖精做生意。 “那个小姑娘确实有着独特的价值，”佐尔格肃然道，“还记得我们告诉你的事情吗？” 李凉反应过来，集团曾在镇界堡为包括李小孩在内的长女团队送行，并与李小孩达成秘密协议。 “嗯，当时你没细说。” “不，是我们并不清楚更多，”佐尔格，或者说集团转头看向空处，似乎在聆听另一个人格的声音，片刻转回来说道，“我们只知道，她有着纯洁的灵魂，可能与新世界有关，是卓斯英灵与妖精交易的筹码。” 李凉眉头紧锁。 难道……也是和新世界的意识有关？该隐也和李小孩一样，拥有纯洁的灵魂，所以才能容纳新世界的意识？ 可是塔姆与顾问们从未提及这件事。 “你先回瞭望口，”李凉转身走向越野车。 “李凉，”佐尔格喊住他，微笑道，“我们一致认为，这次登月，你应该带上k和锡森博士。” 李凉回头愣住。 集团身体内的人格众多，各有所长，提供的建议往往非常有效。 “为什么？” “你需要同伴，没有人比k更值得信任，同时，你需要一位了解上城区的人，锡森博士可以胜任，除了他们，别人只是累赘，”佐尔格摊手，“放心，我和塔姆先生有足够的能力应对妖精。” 李凉沉默，最终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 李凉和塔姆走近第三层平台角落里的房间。 这片区域有大量房间，设施简单，不过有床和沙发，被当做临时休息室。 房间里，赛奥莉丝躺在床上，依然没有醒来。 李小孩坐在一个背包上，趴在床头睡着了。 “喔……”塔姆摇头，“她的大脑受到精神冲击，失去了记忆，同时思维能力退化到了三岁左右，我无法看出她与其他人类有什么不同。” 李凉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灵的视野中，李小孩也没什么异常。 “妖精对灵幻种的研究超过我的想象，”塔姆凝重道，“也超过了灵理世界大部分生物，甚至可能接近多多·迪撒尔先生。” 李凉缓缓走近，轻声道:“李小孩。” 七岁的小女孩迷迷糊糊仰起头，看清李凉的脸后笑了:“我认识你。” “嗯，”李凉蹲下，“我带你回家好吗？” “好，”李小孩环住他的脖子，把脸靠在他的肩膀，轻声道，“爸爸。” “哎？” 李凉挑眉，把她的脑袋拎到眼前打量了片刻，转头看向塔姆。 “她还残留着一些碎片化的记忆，”塔姆咕咕笑道，“比如，你是她的义父。” “……好吧，”李凉站起身，冲李小孩招手，“走吧，带你吃点东西。” 李小孩转头拉住赛奥莉丝的手，神情不舍。 李凉和塔姆对视一眼，走出了房间，给小女孩留出了告别的时间。 李小孩将脸贴在女巫冰凉的手上，轻轻说道:“妈妈，站在爸爸身后的坏蛋不见了，他要带我回家。” 第二百九十一章 登月计划（六）（加更） 中京，毗邻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北翠屏公园，外围的密林中。 数十艘飞艇外形各异，悬挂有重型武器却没有任何涂装，熄火停驻，悄无声息。 某艘飞艇内。 “sonoya，”豪斯目视前方，半张被死灵火焰灼烧的脸扭曲狰狞，另外半张则冷漠异常，“我是探员，你是yakuza舍弟头，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坐在一起，命运有时候很有意思。” 副驾上的水野低头浅笑，从内衣拿出一个口红，对着副驾驶的化妆镜涂着口红:“嗯，豪斯，你准备什么时候杀王山？” “王局可是我的顶头上司，亲手提拔了我，这段时间也是我们一伙的，”豪斯耸肩，“我为什么要杀他？” 水野用无名指抹了抹嘴唇，抿了几下:“别装了，豪斯，我从你眼睛里看得到野心，不杀了王山，你怎么上位？” 豪斯阴沉地笑了:“怎么，蜉蝣可以帮忙？” “想多了，”水野转头，笑容明媚，“如果你失手，我可以替你收尸。” “谢谢你，同伙，”豪斯冷笑，低头点着一支烟，“这才是我认识的sonoya，一个把无数男人玩弄于股掌的一番街老鸨，噢，我想起来了，还记得吗，五年前，啊，不，四年前，你把kill老大的亲弟弟一家埋在了秩序局门口，李贞观暴怒，探员们全城追杀你，如果不是yakuza总部施压，你早就被弄死了。” 水野微笑:“美好的回忆。” “我就是追杀你的探员之一，和我的兄弟德罗，我们当时就见过，你大概不记得了。” 水野咬唇皱眉:“抱歉，你长得太……” “听说悄悄话把他在中京的联络人名单给了你，”豪斯目光低垂，“我想知道王山的亲信都有谁，斩草要除根嘛。” “可以，只要你杀的了王山。” 这时。 水野的手环响起。 通讯接通，李凉的声音从手环里传出:“准备好了吗？” 水野轻声道:“是的，李凉先生。” “十分钟，你们只需要拖住无人机十分钟，当然，如果事不可为，随时放弃，我这边还有办法，记住，活着。” “好的，”水野沉默片刻，“保重，李凉。” “保重。” 通讯中断。 “十分钟，”水野目视前方，声音平静。 豪斯吐出一大团烟雾:“没问题。” 水野伸手握住舱门把手，准备离开时停顿了一下，低声说道:“实际上，我们的思维在塔姆眼中一览无余，你知道那位顾问为什么始终保持沉默吗？” “因为，我们真的把李凉当做朋友？” “朋友？”水野笑了，“你还没资格成为他的朋友，等你成为秩序局局长再说吧，哦，对了，一会儿，祝你能活下来。” 舱门关闭。 独自坐在驾驶座上的豪斯默默抽完烟，接着用手指碾灭了烟蒂，转头望着空着的副驾驶座位，发自内心地笑了:“德罗啊，看，我就要成为大人物了……没人能挡在我面前，王山不行，李汝……嗬嗬……” 他沙哑地笑着，启动了飞艇。 另一边，水野同时启动飞艇，她低下头，抹了下眼角，低声呢喃:“凉，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 中京，天幕之外，某处地下。 任务控制中心。 身穿舱内宇航服的李凉，k，锡森博士站在马克身后，注视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发射台景象。 他们后面，李小孩也套着一件舱内宇航服，由于过于沉重，被迫坐在地上，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周围，六名卓斯工程师紧盯着各自眼前的屏幕，等候操作指令。 再往后则是老唐，水哥，四位顾问以及许多蜉蝣成员，萨隆毫无意外地缺席。 佐尔格也已经去了东疆港65号码头水底的通道尽头，吸引希安无人机的注意。 这时，马克扶了扶脸颊上的麦克风，郑重说道: “发射平台，这里是任务控制中心，请激活并检查飞行控制设备，导航和制导系统。”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收到。” 控制中心的喇叭传来巴伦丁的声音，他和莫里斯带领着蜉蝣机械师负责发射台的人工操作。 “检查开关配置与控制面板。” “检查宇航员舱空气是否洁净。” 马克双手交握，撑着下巴，十多分钟后低沉道:“七号机，撤回旋转服务结构。” 一旁某个卓斯工程师回道:“收到。” 电脑屏幕显示的影像中，固定服务设施上的旋转机构缓缓后退，将航天飞机完全暴露出来。 “三号机，起动燃料电池，检测运转情况。” “收到………运转正常。” “发射台，将氮气注入轨道航空器各腔室。” “收到……注入完毕。” “发射台，超低温推进剂灌注外部燃料箱。” “收到，灌注开始。” 接下来是一段等待时间，控制中心非常安静。 “灌注结束。” 马克深吸一口气:“进入发射流程，发射台，检验轨道机动系统发动机的万向节。” “收到。” “四号机，校准惯性测量单元与跟踪天线。” “收到。” 马克摘下耳机，起身说道:“李凉先生，你们可以出发了。” 李凉笑了笑，伸出手:“再见，马克。” “保重，”马克重重握住他的手。 李凉转身，冲顾问们欠身:“拜托了，各位顾问。” 塔姆咕咕笑道:“喔，祝你顺利，李凉。” 雅莱莉上前，用力抱住了李凉，直接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胸口，低头吻了一下他的头发，接着转身返回，尾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你顺利，”秘法的声音依旧干涩。 七分之一打出一簇电火花:“滋——” 轮到水哥时，这位通灵者伸出手，神情肃穆。 李凉握住他的手，微笑道:“混沌。” 水哥沧桑的脸上泛起笑意，点了点头。 最后是老唐。 结果老唐一把抱起李小孩，咧嘴笑道:“我送你们。” 另一边，k走进蜉蝣成员们中间，和他们拥抱，道别。 锡森博士则和所有卓斯工程师握手。 二十分钟后。 李凉一行外加老唐，钻进了固定在机械臂上的小型舱室，巴伦丁等在里面，摊手笑道:“祝你顺利，老大。” 李凉重重拍了拍巴伦丁的肩膀，注意到身穿太空服的该隐已经躺在了舱室内。 片刻。 轰隆一声，转移舱被机械臂吊着，开始移动。 k坐在条椅上，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个打火机递给老唐。 “啊？什么意思？”老唐迷茫道。 k认真道:“马克说，一会儿点火箭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哈哈……”李凉和锡森博士大笑。 老唐咧嘴:“你他妈太扣了，好歹给我一个防风的火机啊。” 众人耳机中传来控制中心的笑声，接着，马克问道:“李凉先生，请给这艘航天飞机起个代号吧。” 老唐嚷嚷道:“我想了一天了，你们这次是去挑战卓斯，就叫挑战者号吧。” “嗯？”李凉挑眉，“这名字不吉利。” “啊？”老唐一头雾水。 李凉想了想，轻声说道:“我们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将随着妖精，卓斯与希安的战争彻底改变，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我只想说，很高兴认识你们，所以，这艘航天飞机就叫……” “高兴号？”k纳闷。 “……”李凉没好气道，“命运号。” 轰隆。 转移舱与轨道航天器连接。 几分钟后。 李凉率先爬进了宇航员舱内，把该隐拉了进来，固定在座椅上，替她扣上头盔，按照马克指导的步骤检查了一遍后，开始穿上自己的太空服。 锡森博士，k，李小孩陆续爬了进来。 舱门关闭前，李凉冲老唐摆手。 老唐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咔。 舱门关闭。 所有“宇航员”各自穿上了太空服，戴上了头盔，李凉坐在了宇航员舱前方的飞行甲板左侧的位置，k坐在他右侧，锡森博士，李小孩，该隐被固定在他们身后的座椅上。 由于轨道航天器垂直向上，他们全都仰面而坐，牢牢绑在座椅上。 rr-441，该隐的宠物金属螃蟹正挂在李凉和k座位中间的设备上，举着另一只蟹螯，触角晃动。 他们四周舱壁上是有着密密麻麻开关和指示灯的控制设备，面前是六块不规则的三层玻璃窗，以及四块屏幕，显示着各类参数。 这时。 头盔内的耳机中传来马克的声音:“发射台，进行轨道航天器泄露检查。” “四号机，校准惯性测量单元。” “三号机，转移主上升制导数据至备份计算机。” “命运号，这里是任务控制中心，现在是3027年9月18日7:05分，天气……恶劣，基地闸门开启，倒计时20分钟开始。” “计算机已切换发射配置，燃料电池热调节开始。” 李凉深呼吸，转头看了一眼k。 k笑了笑，竖起了大拇指。 头盔内非常安静，仿佛时间流逝变得很慢，所有程序都是自动的，由任务控制中心控制，他只能等待。 “倒计时9分钟，”马克的声音依旧镇定。 李凉注意到，面前的屏幕同时显示“发射”。 “倒计时7分30秒，收回进出机械臂。” “倒计时5分0秒，辅助动力装置启动。” “倒计时4分55秒，外部燃料箱液氧管道关闭。” “倒计时3分30秒，断开航天飞机与地面系统连接。” “倒计时2分55秒，液氧箱达到完全飞行压力。” “倒计时31秒，发射程序开始。” 听着耳机中马克的声音，李凉的心跳越来越快，感觉手套中开始冒汗，肌肉紧绷起来，由于整个人都仰面靠在椅背上，他怔怔盯着高处昏黄的天空。 “固体火箭助推器液压动力组件激活。” “倒计时10秒，主发动机起动。” 李凉感觉世界开始震颤。 “9” “8” “7” “6” “5” “4” “3” “2” “1” 下一刻。 李凉被一股巨大无匹的力量牢牢压在了座椅上，这一刻，他心跳停了一拍。 耳中陡然一静，只听到马克低沉肃穆的声音: “good luck，命运号。” 第二百九十二章 伟大与渺小 发射后7秒。 仰面朝上，被压在座椅上的李凉全身用力，肌肉紧张，整个人收得像一块铁，然而，想象中的巨大压迫感并没有到来，他想起马克在课程中说过，起飞是一个逐渐加速的过程，各种负荷会逐步加大。 紧张稍稍舒缓，他透过三层玻璃窗，盯着昏黄的天空，发现航天飞机并没有笔直向上，而是开始翻转，调整机头方向。 翻转速度很快，却比训练舱慢得多，得益于之前的魔鬼式训练，这种翻转速度完全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发射后20秒。 轨道航天器已经彻底翻转到了燃料箱的下方，李凉透过玻璃窗，看到了颠倒的世界，荒凉大地在“头顶”，而昏黄天空却在“脚下”。 发射后26秒。 马克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减小主发动机油门，推力降至额定推力60%。” 航天飞机进入一段短暂的平稳飞行。 然而。 李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到耳机中的指令播报:“推至额定推力100%”。 剧烈振动倏然而至，就像驾驶一辆没有任何减震的汽车飞速行驶在鹅卵石地面上，李凉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眼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同时，耳边响起发动机的轰鸣，像一阵闷雷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接着，航天飞机猛然向上倾斜，速度激增。 短短几秒，李凉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毛巾，正被一双巨手拧压，仿佛要把他全身的血液拧出来。 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来，这一刻他大脑一片空白，卓斯，希安，妖精，地球，灵理世界，一切通通抛诸脑后，所有的力量全部用来与重力加速度抗争。 肉身苦弱，唯余决绝的意志。 不知过了多久，李凉感觉熬过了一个漫长的凛冬，终于听到马克略显嘈杂的声音:“固体火箭助推器分离。” 航天飞机加速减缓。 李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面前的控制面板上，无数指示灯闪烁，绿色，红色，屏幕上不断弹出一个个界面，显示着复杂图形与参数。 略微一扫，他注意到很多都是鲜红的“警告”，可能升空过程中某些零件出了问题，不过，按马克在课程中所说，他没必要在意任何指示灯和程序报告，因为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信任rr-441。 金属螃蟹的腹部像磁铁般吸在了设备上，两根触角顶端不断闪烁。 随后，屏幕出现了变化，弹出的窗口陆续被关闭，闪烁的指示灯快速减少。 头盔耳机中再也没有传出马克的声音，只剩下刺耳的噪音，李凉意识到航天飞机已经与地面中断了联系，系统已经被rr-441接管。 李凉转头看向k，只见k垂着脑袋，艰难地竖起大拇指。 此刻，航天飞机依旧呈翻转状态，轨道航天器在下，黄色的外部燃料箱在上，宇航员头部朝着地球。 不过，失重状态下，李凉并没有感觉到上下的区别。 由于太空服的头盔不能随着脑袋转动，他无法看到身后的锡森博士，李小孩和该隐，只能将注意力集中到玻璃窗上。 有限的视野中，下方的宇宙是深邃的黑色，隐约可见稀疏的星光，头顶上方的大地与一千年前看过的纪录片不同，并不是蓝色，而是斑驳的昏黄，像一个顽皮的孩子拿着画笔沾了脏兮兮的黄颜料随意涂抹。 几秒后。 轨道航天器震了一下，某个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动态示意图，圆柱状的外部燃料箱与轨道航天器分离。 接着，轨道航天器开始翻转。 这次翻转极其迅速，好在马克在课上介绍过，李凉早有心理准备。 当轨道航天器翻转结束的一刻，李凉透过玻璃窗，看到震撼人心的一幕。 远处，呈明显弧形的地平线似乎被描出金边，散发着璀璨的金色光芒。 随着轨道航天器前进，光蔓延开来，像金沙般倾泻，覆盖了昏黄的大气。 这是太空的日出。 下一刻。 一个车轮状的同步轨道卫星出现在视野中，轮状结构中央有一根不断旋转的圆柱刺入地球大气层，昏黄的大气中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这颗卫星如此之大，即便与脚下的大地比较依然显得极其突兀，远远看去，就像地球撑起了一把遮阳伞。 希安，上城区。 李凉无数次想象过上城区的样子，也曾听人描述过它车轮状的外形，然而直到此刻，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想象力过于保守。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长久以来对希安的敌视无法掩盖这一刻他内心升腾起的敬畏，这是渺小的人类面对伟岸巨物的本能。 它散发着乳白色的光辉，缓缓旋转，“车轮”内侧隐约可见浓重的绿色，四条巨大的“轮辐”将“轮盘”分割成四块，无数细小的光点萦绕其中，聚散不休，如缥缈的薄纱。 这时。 锡森博士的声音在头盔中响起:“希安。” k立刻问道:“博士，小姑娘和该隐怎么样？” “看起来没什么事，”锡森博士声音虚弱。 突然。 轨道机动系统发动机启动，轨道航天器向一侧偏转，加速，即将进入距离地面更远的轨道。 这次入轨更加温和平滑，李凉得以专注于窗外的景象。 随着靠近，他看到了更多细节。 “车轮”其实分为内外两层，外层转动缓慢，内层却转得极快，同时，他注意到车轮周围散落着一些“黑斑”。 虽然太空背景也几乎是黑色，但那些斑块有着淡淡的不规则轮廓，轮廓内的黑色似乎能吞噬光线，导致看起来比背景更黑。 除此之外，他没有看到任何预想中的宇宙飞船，舰队，或者巨型武器。 轨道航天器持续偏转，距地高度越来越大，很快几乎与轮盘平齐。 k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李昊的接应在哪儿，再不来我们他妈的要撞上了。” “希安为什么不攻击我们？”锡森博士颤声道。 李小孩插嘴，奶声奶气:“白伞伞。” 李凉没有说话。 出发前不久，在与李昊最后一次通话中，那位卓斯英灵的小儿子表示会尽全力掣肘希安，并接应他们，而且声称他们只要能降落在月球就安全了。 可是……卓斯的接应在哪里？ 更重要的是，希安的飞船在哪里？ 难道这颗洁白的“卫星”完全不设防？ 念头刚起，他的视野被一片璀璨的橙色光芒淹没。 就在正前方，橙色的光芒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长方形轮廓，轮廓内似乎囊括了整个宇宙，星光璀璨。 传送门？！ 李凉目瞪口呆。 然而，更令他震惊的是，在“传送门”完全成型的一刻，飞出的并不是飞船，而是一片……云彩。 他的三观又一次被颠覆。 太空里哪来的云彩？ 可那缥缈轻盈的东西分明就是普通的云，白茫茫的颜色，一团团，一片片，像被风吹动，从传送门向外扩散。 k喃喃道:“博士，那是什么玩意？” “我不知道啊……”锡森博士嘶声喊道。 李小孩:“棉花糖。” “不管是什么……” 李凉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一艘碟状飞船就在不远处自虚无中“涌现”。 “涌现”，是他能想到的最准确的形容，不是突兀出现，也不是从隐形到现形，那艘飞船像从一个极小的点中以液体或气体的形态喷涌而出，刹那成型。 紧接着，一艘又一艘碟状飞船在四周涌现。 从传送门中飘出的云彩骤然加速，仿佛变成一道凝实的白色长鞭甩了过来。 与此同时，李凉感觉到整个轨道航天器震了一下，震动从头顶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上面。 “李昊……”k刚刚吐出一个词语。 玻璃窗突然被某种东西遮蔽，无法看到外面，舱内只剩下四块屏幕，闪烁的指示灯阵列以及控制面板上方的白色光源。 下一刻。 轨道航天器动了，就像被某个巨人蹬了一脚，猛然蹿了出去。 幸运的是，众人始终没有解开安全带，依旧被固定在座椅上。 接下来，所有指示灯开始闪烁，屏幕上不断弹出“警告”和程序异常，轨道航天器似乎被飞船裹挟，正在急速飞行。 李凉呼吸急促，额头布满汗水。 他很清楚，月球与地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近，其实极其遥远，将近40万公里，以航天飞机的结构所接受的速度，即使飞直线，也得十多个小时。 这么长时间，李昊靠什么保证他们能逃出希安的追击？ 就在他念头刚刚转完的一刻，失重的身体向前一荡，被安全带扯住。 减速了？ 难道卓斯飞船准备投降？ 遮蔽玻璃窗的东西消失，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月球竟然就在眼前，却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此刻的月球只有一半。 背对地球的一面依然完整，始终正对地球的一面却已经镂空，巨大的金属网状结构组成了半球，层层叠叠，缝隙间闪烁着各种颜色的光芒，如同内部有一颗璀璨的光团。 然而，李凉来不及深思月球为什么被改造成这副鬼样子，以及他们是如何在几秒内从地球来到月球，因为，轨道航天器正以自由落体的姿态，笔直向月球俯冲而去。 卓斯的飞船放弃了他们，rr-441再次接管系统。 指示灯陆续停止闪烁，屏幕上显示航天器的发动机再次点火。 可是，轨道航天器本身只是一艘滑翔机，它的发动机只能调整姿态和变轨，根本无法支持飞行。 rr-441能做的，只是确保航天器以正确的姿势降落。 突然。 玻璃窗外辉光闪烁，如同视野之外正在激烈交火。 希安那一关过了，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这一关接踵而至。 李凉内心反而平静下来。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闪烁的光投射在他头盔的玻璃罩上，彩色光影变幻，他深深地吸气，再慢慢呼气，耳中安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 月球的网状结构在视野中越来越近，直至不见全貌，很快，他只能看到某根巨大的，横亘在眼前的金属圆柱。 越来越近… 金属圆柱在视野中变成了一面乳白色的巨墙，表面凹凸不平，似乎密布复杂的设备。 刺目的红色警报灯亮起。 即将碰撞。 耳机中传来k的低吼:“操——” 下一秒。 墙壁上出现一个明亮的光圈，轨道航天器径直撞了进去。 接下来，是一段黑暗中的颠簸。 当光再次从玻璃窗投射进来，李凉愣了。 他看到了……湛蓝的天空，同时感觉到了“久违”的重力，就像回到了地球。 什么情况？ 轨道航天器仿佛失去了全部动力，凭借惯性冲出一段距离后，机头开始下沉。 看清地面一瞬间，李凉怒吼一声:“操！” k失声喊道:“这是哪里？” 锡森博士声嘶力竭:“海海海海……要坠毁啦————” “抓紧——” 随着李凉的吼声，轨道航天器以俯冲的姿态，扑向……蔚蓝大海。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上城区 “啊——————” “哇哦~哇哦~哇哦~哇哦……” 伴随着锡森博士的尖叫以及李小孩的兴奋呼喊，轨道航天器像一辆失去控制的急速过山车，以5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3公里每分钟的下降速率冲向海面。 随后，rr-441将轨道航天器勉强拉平，使它贴着海面滑行，前起落架释放，后部减速伞开启。 然而舱内的动静并未减弱，反而越来越大声，因为前方并不是平坦的机场，而是……一片茂密的丛林。 “啊————————” “哇哦~哇哦~哇哦~哇哦……” 眼看就要机毁人亡，李凉跌跌撞撞站起来吼道:“解开安全带！” 轰！ 轨道航天器失去高度，机腹触及海面，发出一声巨响，猛然弹了起来，接着像一颗被横着投掷出去的石子，擦着海面不断弹起，落下，起落架早已消失，机尾冒出滚滚黑烟，在即将解体的一刻，越过沙滩，冲进了丛林。 双翼瞬间折断，机身失去平衡，撞断无数树木后，轨道航天器开始翻滚，直到在一块巨石上撞停，轰然爆炸。 火光冲天，黑烟笔直。 突然。 残骸不远处的密林里亮起橙色的火光，渐渐勾勒出一个圆形的轮廓。 下一刻。 五个身穿太空服的宇航员跌了出来，扑倒在地。 片刻，锡森博士翻身坐起，手忙脚乱地摘下头盔，喘着粗气喊道:“k，k！李凉，李凉！” 仰面躺在地上的k扯下头盔，有气无力地晃了晃手:“还活着，别他妈喊了。” 李凉挣扎着爬起来，头盔的玻璃罩已经撞碎，有一片玻璃刺进额头，鲜血直流，他倒吸着冷气，慢慢把头盔摘下来。 “你受伤了啊，”锡森博士爬过来，察看他的伤口。 “我没事，博士，”李凉摆手，“先去看看李小孩和该隐。” 锡森博士爬到李小孩身边，把她的头盔摘下来，捏着小女孩的脸看了看，神情一松，又爬过去扶起该隐，摘下头盔，试了试她的颈动脉，拨开她的眼睑察看。 “她们没事，”老头瘫坐到巨树虬结的根系上，显然用光了最后一点力气。 “嘶……”李凉忍着剧痛拔下了额头的玻璃片，胡乱抹了抹血迹，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热带雨林深处，地面被树枝和落叶覆盖，目之所及，十人合抱的巨树随处可见，高低错落，并且大多数主干上伸展出许多粗壮的分支扎进土中，仿佛一木成林，蔚为壮观。 木质藤本植物粗细不同，沿着树干，枝桠从一棵树爬到另一颗树，再垂落下来，交织成繁密的藤网，藻类，苔藓类附生植物为视野中的一切披上厚厚的“绿衣”。 空气潮湿而清新，沁人心脾。 不得不说，即便一千年前，这么古老的雨林也所剩不多。 李凉脱下太空服，只穿着橘色的舱内服站起身，望着不远处的密林间透出的火光，轻声说道:“我们得抓紧时间去那边拿东西，卓斯很快就会追上来。” 没想到锡森博士摆手:“放心，没那么快。” “嗯？” 李凉愣了一下，刚准备问问为什么，突然听到头顶上空传来一阵嗡嗡声。 不好，已经来了！ 果然。 几秒后，一个人从天而降，轰隆一声落在了几米开外。 只有一个人？ 李凉灵储充足，并没有多少畏惧。 那个人慢慢站直身体，转过身来，是一个面带微笑的年轻华裔男人，身穿黑色的连体衣，肌肉结实，身材修长。 机器人？仿生人？超人？不管是什么，一看就很能打。 传送门蓄势待发，李凉准备先下手为强。 然而，年轻男人张嘴说出一串话，听着很像汉语，但口音极其古怪，就像一千年前某些偏远地区的方言，也像是英语，法语和汉语一锅炖。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李凉目不斜视，低声问道:“博士，他在说什么？” 锡森博士尚未回答，年轻男人却上前一步说道:“您好，我注意到您受伤了，请问是否需要帮助？” 这句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 “别动！”李凉冷哼。 年轻男人刹那变成了一个雕塑，一动不动，连眼睫毛都没有一丝颤动。 气氛有点诡异。 场面安静片刻，k纳闷道:“这货是不是有毛病？” “服务型仿生人，”锡森博士笑了笑，“别担心，这种低智能仿生人绝对不会伤害人类。” 李凉点头。 这时，又一连串轰隆声响起，听起来有十多个仿生人降落在附近，不过全都奔着燃烧的坠毁点而去，估计是去灭火。 “我们快走，”李凉催促道，“仿生人联网，卓斯马上就会来。” 然而，锡森博士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k起身皱眉道:“博士，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在卓斯的月球总部，也属于上城区，”锡森博士慢斯条理地说道，“李凉，还记得吗，我曾经说过，第一次来到上城区的时候，我觉得这里是天堂。” 李凉瞥了一眼远处渐弱的火光，耐着性子说道:“嗯，记得，我们先去拿东西，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 锡森博士摇头:“我可以告诉你，卓斯人至少需要三天才能找到这里。” “为什么？”李凉仰头瞥了一眼天空。 这里的天空应该也是模拟的，和中京天幕大同小异，功能只会更全面，监控全部区域应该不在话下，卓斯怎么可能三天才能发现他们坠机的地点？ “因为上城区没有监控，仿生人也不服从卓斯的命令。” “什么？” 锡森博士随意用手比划了一下周围:“这里，无论什么地方都没有监控，监视之类的设备，而仿生人有独立的动态信息评估机制，其中一项重要原则就是保护每个人类的隐私。” k嗤笑道:“开玩笑……” 锡森博士气喘吁吁地爬起来，拍了拍k的肩膀:“很快你就会发现，上城区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李凉盯着锡森博士的表情，发现老头不像在开玩笑，但他还无法相信卓斯会放弃对自家后院的监控。 不远处的灌木丛哗啦作响，一男一女两个仿生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悬浮的金属板。 这次李凉镇定得多，目光一扫，注意金属板上整齐摆放着轨道航天器的部分零件，他们几个人的背包，一些食物，以及一条越野车的轮胎。 走近后，女性仿生人微笑道:“抱歉，您的轨道航天器损毁程度超过95%，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请问，是否需要为您重新制造一台，制造中心可以在7小时后准时交付。” “……” 李凉抿了下嘴唇:“不需要。” “好的，”女性仿生人点头，“您受伤了，是否需要为您进行治疗？” “不需要。” “哎，等会儿，”k脱下太空服，从口袋里拿出被挤碎镜片的墨镜晃了晃，“墨镜能修吗？” “当然，”仿生人左手接过墨镜，右手掌心向上平举，接着，一簇光线从掌心迸射，勾勒出墨镜的轮廓线条。 随后，一种银色的液体从她掌心泌出，顺着光线勾勒出的框架流动，几秒内凝固成一幅墨镜，不仅与她左手的墨镜外观一样，连新旧程度都完全一致，如同复制粘贴。 双手递上墨镜，女性仿生人欠身道:“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板车借我用一下，”李凉指了指悬浮的金属板。 “好的。” “你们可以走了。” 锡森博士欲言又止，最终忍着没有说话。 在场的三个仿生人异口同声:“很高兴为您服务，再见。”接着悄无声息地原地升空。 目送仿生人远去，k戴上墨镜，笑道:“说真的，我有点喜欢上城区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世事无常 “博士，我有个问题，”k坐在一截横卧的树干上，打量着四周，“这里真的是月球？” 锡森博士慢吞吞脱着太空服，随口道:“嗯，是月球。” “天空……也是天幕？” “不是，是大气系统。” “什么意思？” “就是……”锡森博士想了一会儿，无奈道，“你就当是高级一点的天幕吧。” k耸肩:“上城区人也住在罩子里啊，卓斯为什么不直接把树种在月球上？” “……” k明显对月球一无所知，锡森博士哼哼了一声，懒得回答这种文盲问题。 没想到k捡起一根树枝扔过来，笑道:“说说。” “月球没有大气，种不了树，”锡森博士抹了把汗，帮李小孩换衣服，随口道，“其实最开始月球不是卓斯的总部，核战后，希安在地球建立天幕，同时着手建造上城区，就你之前看到的那个车轮状的同步轨道卫星，那应该是洛基山市的上城区，当时吧，地球的环境远比现在恶劣，所以希安先派了一批机器人改造月球，后来就在月球上建造卫星，送到了地球轨道。” “这么说，月球最开始是希安的总部？” “是，后来希安搬去了上城区，把月球留给了卓斯。” 另一边。 李凉没有参与闲聊，而是在整理悬浮金属板上的残骸。 这块金属板和地球上的反重力板车很像，但更纤薄，根本看不出装配了什么动力设备，却比板车更加稳定。 上面堆着一大堆焦糊的东西，最多的是轨道航天器的零件，大大小小，也不知道仿生人为什么会觉得这些零件还有价值。 除了零件，李凉最在意的是背包。 背包里不仅有衣服，食物，水，更重要是，还有那颗炸死妖精得到的灵核，现在他有两颗灵核，一颗留给了梅赛，另一颗带上了月球。 翻找片刻，他扯出熏得黢黑的背包，打开一看，松了口气。 还好，马克说的没错，这种航天专用的布料相当耐高温，外面焦糊，里面的衣服却安然无恙，而装有灵核的盒子也躺在里面。 “k，”李凉回头招呼，“过来把板车腾出来，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k走近，目光一扫，拎起一条轮胎骂道，“操，越野车就剩下一条胎了？” 李凉笑了:“哎，你看这地方，越野车能跑？” “也对，”k随手扔了轮胎，用脚把没用的零件都踹下去，捡起一把突击步枪枪满意地点头，“枪没事儿。” 以防出现权限问题，他们这次没有带卵型武器，只带了三把突击步枪，几把冲锋手枪和一些子弹。 李凉拾起该隐送给他的柯尔特m1911，检查了一下弹匣，随口道:“找找子弹。”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片刻，k撮着牙花子说道:“妈的，子弹烧没了？我去前面找找。” 这时，锡森博士拦住他，摆手:“别找了，没什么用，我们换上衣服去海边。” 李凉点头。 三人清理了板车，把该隐抬了上去，又各自换了便装，背起背包。 “那个……”锡森博士挠了挠头，“李凉啊，你还是给该隐换下衣服吧，这个舱内服太闷，在ask的时候，全自动诊疗舱监测到她生理期快到了，另外，发射前我给她静脉注射了合成素，我担心她很快就要排尿……” 李凉愣了，转头一看，发现k已经走远。 “哎，k，你干嘛去？” k没有回头，举起手晃了晃:“排尿。” 等转回头，锡森博士也往一颗巨树后面爬去，李凉扶额，目光一扫，看到了李小孩。 小姑娘坐在板车边缘，两腿晃悠，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 得。 只能自己来了。 李凉摇了摇头，只好爬上板车，把该隐扶了起来。 刚一拉开舱内服的拉链，他嗅到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他忽然想到，有机会一定要问问该隐用的什么香水，这味道还挺好闻的。 雨林里清凉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李凉努力让自己心无旁骛，却还是在看到某些部位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旖旎的梦，下意识地深呼吸了一下，结果不经意间抬头，发现李小孩正捧着脸蛋，盯着该隐的身体。 气氛有些尴尬。 小姑娘注意到他的目光，抬起头冲他咧嘴一笑，说道:“大。” 李凉哭笑不得，拍了拍李小孩的脑袋。 失去了记忆，这个心狠手辣，心计深重的小姑娘倒是可爱了很多。 被李小孩打岔，他内心平静下来，很快替该隐换上了便装，和他们一样，都是备用飞船基地找到的轻薄贴身的训练服与运动鞋。 收拾妥当，李凉将柯尔特m1911上膛，拎在手中，冲密林招呼了一声。 片刻，k出现在一截树干上，喊道:“我找到路了，这边。” 锡森博士从巨树后绕过来，摆了摆手。 李凉最后瞥了一眼坠毁点的方向，已经看不到烟雾和火光，他深吸了一口气，往k所在的方向走去，驮着该隐和李小孩的悬浮金属板稳稳跟在后面。 —————————— 中京。 整座北翠屏公园一片焦土，距离最近的别墅区也成了废墟。 无数飞艇残骸依旧在燃烧，不时传来爆炸声。 冲天而起的黑烟显示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大战。 某个焦黑的深坑内，一艘飞艇只剩下前半截，外壳像被强酸腐蚀布满孔洞。 嘭。 舱门被人从里面一脚蹬开。 片刻，水野跌跌撞撞爬了出来，肩膀上有一道触目惊心地伤口，深可见骨。 她靠在残骸上，吐出一口血沫。 这时。 一个看起来更加凄惨的人出现在坑边，嘶哑道:“你的妆花了，sonoya。” 水野抬头，笑了:“发型不错，豪斯。” 此刻。 背对“阳光”的豪斯浑身焦糊，衣服碎片与皮肉粘连，头发已被烧光，被死灵魔法灼伤的半张脸愈加恐怖，而正常的那半张脸上冷漠异常。 水野低头浅笑，从风衣口袋摸出烟盒，一次点着两支烟，扔给豪斯一支，接着将另一支放在唇间，深吸一口，吐出一抹烟雾。 —————————— 中京天幕外。 瞭望口。 佐尔格半蹲在玻璃幕墙前，轻声说道:“塔姆先生，那台无人机很可能已经返回了上城区。” 一旁，塔姆咕咕笑道:“喔，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再等一天。” “嗯，”佐尔格笑了笑，盘腿坐下，沉默片刻问道，“您觉得这场战争哪一方会胜利？” 塔姆耸肩:“世事无常，集团先生。” 集团遥望着荒原，神情凝重，喃喃说道:“世事无常吗？或许，命运早已注定。” 第二百九十五章 入乡随俗 李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铺满树叶和树枝的丛林里，不时用手中的木棍拍打沿途的灌木丛。 自从半个小时前踩到了蛇，他开始重新审视周围的环境，终于确信，希安所掌握的科技超乎想象，堪称奇迹。 这里不是看起来像热带雨林，分明就是热带雨林，不仅有植物，还有大量的小动物，鸟类，昆虫，很难想象月球能存在这样的地方。 阳光从树冠间洒下，潮气蒸腾，林间静谧，唯一的缺点是没有路。 撞进来时轨道航天器速度很快，想要走出这片丛林却相当困难。 他们已经走了一个半小时，趟过齐腰深的溪流，穿过比人高的灌木丛，在直径十多米的巨树下休息，在藤蔓编成的网中砍出道路，一路跋山涉水。 李凉一度怀疑是不是迷路了，他们正在往丛林深处前进，后来k爬上一棵巨树观察，确认方向没问题，大海就在前方不远。 在他走神的时候，k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博士，刚才你说卓斯月球总部的面积有四百多万平方公里，人口只有八千多万，这么算下来，我们很难遇到活人啊。” 和李小孩，该隐一起乘坐悬浮金属板的锡森博士原本昏昏欲睡，听到这个问题含糊道:“嗯，对。” “啊？” “噢噢，不是，”锡森博士清醒了些，坐起来说道:“海边一般会有交互点，找到交互点我们可以领一个视网膜投影器，然后叫一辆飞艇。” k哼哧哼哧笑道:“哎，博士，刚才你怎么不让仿生人给我们造一艘飞艇。” “我想过啊，问题是我们没有视网膜投影器，确定不了收货地点，只能原地等，不安全。” 李凉挥动着木棍随口问道:“视网膜投影器会有身份认证吗？” “可以实名也可以匿名，功能是一样的。” “会不会有什么隐藏程序，后台验证身份？” “不会，”锡森博士摇头，“我在新澳上城区的时候研究过视网膜投影器，技术很基础，没什么秘密。李凉，这里是上城区，你得改变观念，上城区是一个没有监视，没有货币，没有阶层，没有疾病，没有冲突的地方。” k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也没有犯罪？” “当然没有。” 李凉好奇道:“怎么做到的？就算个人利益都可以满足，意识形态呢？人和人总会有分歧吧？” “不仅仅是满足个人利益，在上城区，物质所有制的问题已经不存在了，至于意识形态，随着信息不对称的彻底消除，人和人之间即便观点相左，也能相互理解，不存在真正的分歧。” 听到这里，李凉心情十分复杂，这样的社会制度一千年就被那位伟大的先哲提出来，没想到已经在上城区实现了。 不过，作为一个来自“古代”，生活在下城区的人，他还是无法想象一个没有冲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在场的另一个人显然也想不明白，只听k纳闷道:“博士，你没见过那种天生的罪犯？杀人只是为了高兴，这样的人下城区很多。” 锡森博士笑了笑:“k，你觉得上城区的人哪来的？” k哼了一声。 “呃……”锡森博士赶忙自问自答，“大部分不是自然分娩，而是生育中心统一培育，中心会对受精卵进行dna序列筛查，如果出现导致暴力或者偏执型性格之类的基因突变，会及时进行局部调整。”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自然分娩那些呢？” “怀孕的时候总要做检查，”锡森博士笑了笑，“我算很少见的特例，我父亲毕竟来自门阀嘛，一般上城区人和下城区居民结合生的孩子是不允许带回上城区的，所以下城区有不少人有权限，但从来没去过上城区。” 李凉无言以对。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地方就没有一个坏人吗？ “不对啊，”他反应过来，“在中京开战的时候，那帮卓斯人可没一个手软的，卓斯门阀内部也不是其乐融融啊。” “门阀是另一码事，而且卓斯的军队不在这里，驻扎在太空母舰上，”锡森博士指了指上方，“希安的军队也不在上城区，军队和上城区平民完全是两套制度，军队更接近下城区。” 李凉恍然。 难怪博士说卓斯人一时半会找不到这里。 没有监控，仿生人又不配合，想在四百多万平方公里的范围内找四个人确实不容易。 不过，要是速度够快的话，扫描一遍大概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想到这里，他不再说话，埋头开道。 二十分钟后。 丛林渐渐稀疏，隐约能听到海浪声。 胜利在望，李凉精神振奋起来。 片刻。 一行人走出丛林，踏上了白色的沙滩。 视野骤然开阔，蔚蓝大海一望无际，海风微咸，阳光炽烈。 坠毁前惊鸿一瞥，直到此刻遥望海天之间，李凉依然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月球上竟然有一片海。 他和k并肩站立，陷入长久沉默。 直到锡森博士喊了一句:“快看。” 他顺着博士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大群摩托艇疾驰而来。 距离更近一些时，他发现“疾驰”并不准确，那些拖着尾焰的摩托艇像火箭一样贴着海面飞行，掀起一道道白色巨浪。 几秒后。 最快的一艘摩托艇已经清晰可见，三角形的艇身，尾部安装着一个巨大的喷口，正喷出蓝色的火焰。 驾驶摩托艇的是一个身材健硕的男人，站在摩托艇上，双手扶着方向舵，畅快大笑。 很快，又有四艘摩托艇追了上来，造型，引擎，涂装各不相同，驾驶者有男有女，不停尖叫欢呼。 看得出来，这些人在竞速。 问题是……所有开摩托艇的人，无论男女，没有一个穿衣服的。 这算什么？风俗习惯？ 一旁，k赞叹道:“博士，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第一次来上城区的时候觉得这里是天堂。” 锡森博士老脸一红:“不是所有人都不穿衣服，不过……嗯…” 这时。 一辆摩托艇突然减速，拐了个弯，径直冲上了沙滩。 一个女人从艇上跳下来，同样未着一缕，华裔，黑色的长发及腰，皮肤白皙，身材曼妙，赤脚踩着沙子走近，微笑着说出一串话。 李凉愣了下。 这句话发音和之前仿生人的口音很像，听着像汉语，又像偏远地区方言，或者英语汉语法语串味儿。 锡森博士走上前，以相似的口音说了一大段。 李凉听得出来，锡森博士的这段话说得磕磕绊绊，明显有点生疏。 好在眼前的女人听了半晌，竟然笑了，眨了眨眼睛，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道:“你们好，我叫司司。” “你好~”k微笑着举起右手，五根手指晃了晃。 司司抿着嘴唇，眯着眼睛笑，往前走了几步，来到k面前，踮起脚尖直接吻了上去。 k愣了一下，毫不含糊地接招。 剩下李凉在海风中凌乱。 只听锡森博士低声说道:“哎，我当年也这么受欢迎。” “……” 眼看着场面马上就要失控，李凉默默捂住了李小孩的眼睛，轻轻咳了一嗓子。 已经脱掉上衣的k“无辜”地摊手，拍了拍司司的脑袋。 司司直起身体，抹了下嘴唇，问道:“怎么了？” “呃，我们要继续进行试验了，抱歉，”锡森博士微笑道。 “噢，当然，”司司摸了摸k的脸颊，返身走到摩托艇旁，探身拎出一个金属链的皮包，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圆盘，随手往沙滩上一扔。 她歪头盯着圆盘，眼眸中光影变幻，片刻轻声问道:“博士，你们喜欢哪一款？”接着她吐了下舌头，“抱歉，我忘了你们在做实验，嗯，那就这一款吧，舒适一点。” 话音未落，歪歪斜斜落在沙地上的圆盘像气球一样瞬间膨胀，随后又像液体般流淌，蔓延，渐渐变成一个直径四米的半球形。 几秒后，沙滩上出现一艘造型怪异的飞艇，半球形，下半部分呈斑斓的彩色，上半部分是透明的玻璃罩，底部没有轮子，直接悬停在半空。 司司晃到k身前，揽住他的脖子，温柔道:“船里有我的id，记得联系我。” k含情脉脉地微笑。 “再见，”司司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摆了摆手，跳上摩托艇，掀起一股沙浪后返回海里，眨眼消失在天际。 沙滩终于安静下来。 李凉上下打量k，纳闷道:“刚才没人拦着你是不是原地就把她给……” “对啊，”k耸肩，“入乡随俗嘛。” “……” 李凉无言以对，转头问道:“博士，你又怎么回事，什么实验？” “噢，我告诉司司，我们在进行一场社会学实验，主题是‘假如下城区的人突然来到上城区如何才能适应社会制度的改变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道德层面的心理变化’。” k和李凉同时愣住。 “她信了？” “嗯。” 第二百九十六章 奇景 锡森博士说，科学超前到一定程度就会反直觉，反经验。 当半球形飞行器腾空而起，几秒内攀升至丛林上方的高空时，坐在里面的李凉深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整个升空加速的过程中，他没有感觉到丝毫重力加速度，如果不是眼睛告诉他此刻已经身处高空，他会以为飞行器根本没动。 更夸张的是，舱内没有任何操控设备，也看不出动力设备侵占内部空间，实际上，这艘怪异的飞行器完全就是圆形金属板上面摆了一圈沙发，又扣了个半球形的玻璃罩。 k显然没想那么多，俯瞰着丛林问道:“老大，我们去哪儿？” 回过神来，李凉思索片刻:“锡森博士，上城区有没有那种人口集中的地方？” “有，”锡森博士点头，“一般情况下，教会周围人会多一点，像生育中心，制造中心，农作物保育中心等等基本都坐落在教会附近。” “好，去最近的教会。” 话音未落，飞行器似乎接受了指令，悄无声息地向丛林深处的方向飞行。 李凉纳闷:“这玩意怎么没有交互系统？” “因为我们没有视网膜投影器，”锡森博士笑了笑，“一会儿到教会附近找个交互点领一个，你会看到真正的上城区。” 李凉点头。 看来想在上城区生活离不开视网膜投影器。 “哇哦~~”李小孩趴在玻璃上发出一声赞叹。 听到动静，李凉也往下看去，顿时震惊。 丛林间冒出一个高耸的塔尖，石墙红顶，随着靠近，一座雄伟壮观的中世纪古堡渐渐显露出来。 城堡周围环绕着护城河，后方是一片广阔的草坪，高低起伏间，一群斑马闲散地漫步其上。 “这是卓斯高层的宅邸？”k脸上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 没想到锡森博士摇头:“卓斯家族成员和公司高层都住在月球背面，这应该是个普通上城区人的房子。” “什么？” “建造一座城堡还是一个木屋对机器人来说没什么区别，你可以随意设计自己的居所，还可以要求随意数量的仿生人照顾你的生活。” 李凉和k沉默下来。 “你们看到了，资源被随意浪费，”锡森博士耸肩，意兴阑珊地说道:“欢迎来到上城区。” 十分钟后。 飞行器终于飞出丛林，进入一片沙漠。 李凉侧头望着下方，已经懒得思索热带雨林为什么会挨着沙漠，总之高科技就完了。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沙漠是真的沙漠，一望无际，沙丘起伏。 不久，视野中出现了一座金字塔。 “哇哦~”李小孩再次赞叹，可惜其他三个人毫无反应，李凉甚至有一丝想笑，为什么会有人想住在法老的坟包里…… 飞行器继续飞行。 越过沙漠则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田野，阡陌纵横，宛如棋盘，一块块色彩斑斓。 农作物种类繁多，甚至连时令都不同同步，有的刚刚冒出青芽，有的麦浪金黄，无数机器人和小型无人机在其中忙碌，井然有序。 片刻，李凉注意到一片炊烟袅袅的木屋，土坯为墙，编草为顶，大大小小顺着蜿蜒小河坐落，组成一个小小村落，通往村子的泥土路上，扛着锄头的农人三三两两，结伴同行。 “那是什么地方？” 锡森博士趴在玻璃上看了一会儿说道:“可能是喜欢田园生活的人建立的村落，喜欢当农民的人有很多。” 李凉哭笑不得，难怪村子后面有一片地长得稀稀疏疏，原来是人工耕种的。 “哎，博士，”k歪歪斜斜靠在沙发上，漫不经心地问道，“有没有人喜欢帮派，火拼啊，绑票啊，杀人什么的。” “不跟你说过了么，没有犯罪。” “啧，这么好的工作竟然没人喜欢。” 李凉笑了，瞥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该隐，如果不是“新世界”的威胁高悬头顶，上城区实在是个新奇有趣的地方。 半个小时后。 飞行器终于飞出广袤的农田区，进入林海雪原。 大雪初霁，空气澄澈，高大挺拔的雪松一直蔓延到天际，即便舱内温度恒定，众人依然“感觉”到了阵阵寒意。 k扶着沙发背，怔怔望着下方，这是下城区人从未见过的景象，然而几分钟后，他噌地一下起身趴在了玻璃罩上。 松林尽头出现了连绵的山脉，山峰陡峭，覆盖着积雪，峡谷深不可测，其中点缀着雪松，更有绵延冰川反射着阳光。 从上空掠过时，李凉看到一座扶摇直上的峰崖顶，白皑皑的雪地中有一座小木屋，屋顶盖着厚厚的雪，门前，一个穿着厚重外套的人正挥舞着斧头砍柴。 似乎注意到飞行器经过，那个人仰起头，摆了摆手。 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这个人怎么生活？ 念头刚刚泛起，李凉发现，正有数十台无人机吊着一个巨大的长方形密封舱从远处靠近，随后缓缓将密封舱放在了木屋后的空地上。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多虑了，这是上城区。 收回目光，他坐回沙发，不经意间与锡森博士对视。 锡森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轻声道:“我还是喜欢下城区，虽然落后，人们生活也很艰难，但是，那里很真实。我研究了一辈子仿生人，有时候觉得，上城区就像一台仿生人，精致，完美，而下城区就是人，生理结构有太多缺陷，脆弱，有时候还会犯一些愚蠢的错误，但正是这种不完美才弥足珍贵。” “这可不像是一位生物学家会说的话，”李凉点了点脑袋，“这里面的电化学反应对您来说应该不是秘密吧。” 锡森博士愣了下，捋了捋白头发:“生物学家也可以浪漫嘛。” k盯着外面，懒洋洋说道:“博士啊，你当年就是用这一套骗女孩子的？” “怎么能叫骗呢？”锡森博士不满道，“这是气质，懂不懂。” 李小孩双手捧着脸蛋，蹲在沙发上，望着锡森博士，一脸崇拜:“哇哦~” “……” 第二百九十七章 看到未来 飞行器速度极快，悄无声息滑过天际，一路历经海洋，丛林，沙漠，田野，雪山，冰川，草原，峡谷与荒凉戈壁，或晴空万里，或大雪漫天，或疾风骤雨。昏昏欲睡间，李凉常常恍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是在距离地球40万公里的月球，还是在一千年前的民航航班上，抑或在一个离奇的梦境中。 直到飞入一片钢铁丛林，他终于清醒，视野中，只剩下冰冷的机械造物。 以前，人们常把城市喻为“钢铁丛林”，此刻，比喻成了现实。 这是一座完全由金属构筑的城市，有着与人类迥然不同的审美，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厦更像是林立的金属巨柱，反射着清冽的银灰色光泽。 大厦四周延伸出不同高度的平台，相互连通却形状各异，形成层层叠叠的视觉落差，轨道穿梭其中，勾勒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 再往下，纵横交错的通道将地面分割成规整的棋盘状，格子里是大大小小的金属堡垒。 目之所及，整座机械城市没有任何多余的颜色与光影，只有冷冰冰的金属。无数机器人，无人机像蚂蚁般密密麻麻，井然有序地流淌，组成阵列的仿生人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脸上挂着完全一致的僵硬微笑。 在李凉的认知中，人口聚集的地方至少应该有“街道”，“商圈”，“居民区”，可是五分钟过去，他们已经深入数十公里，却始终没有看到商铺，招牌，或者能称之为街道的地方，只有一成不变的金属大厦与机械堡垒。 此刻，飞行器正从某座大厦延伸出的两层平台中间穿过，锡森博士望着下方平台上忙碌的机器人，同样流露出惊讶的神情:“这应该就是那座最早由机器人建立的城市。” 李凉问道:“教会在哪里？” 突然。 k失声喊道:“操，那是什么？” 远处，棱角分明的大厦间出现了一座截然不同的建筑，线条柔和，看起来像四根圆柱。 几分钟后，飞行器飞出平台范围。 一瞬间，舱内四人同时仰起头，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 原来那不是四根柱子，而是四条腿。 两个顶天立地的人形雕塑昂然矗立，它们背靠背站立，一个人身穿亚麻长袍，微微仰头，双手高举摊开，如同迎接光明，另一个则裸着上半身，右手扶着腰间的剑柄，左手平举，手掌竖起，做“拒绝”状。 数百米高的银灰色金属大厦仅到它们腰部。 锡森博士喃喃道:“双子神。” 飞行器的高度与雕塑膝盖平齐，从这个角度，李凉无法看清雕塑的脸，只能感受到它们巨大的压迫感。 这时。 飞行器开始倾斜向下，快速降落。 等李凉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来“教会”就坐落在“双子神”雕塑的脚下，准确的说，那座圆形建筑是正是雕像的底座，正门前是宽阔的广场。 飞行器停泊之处距离“教会”尚有几百米远，位于广场边缘，周围停泊着十多台造型各异的飞船，甚至还有几辆汽车。 李凉缩在沙发后，探头观察。 广场极其空旷，没有任何遮挡物，一眼望去，根本没几个人。 “博士，没人啊，”k皱眉道，“我们这么走出去很显眼。” 锡森博士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五点半……现在‘共鸣’还没有结束。” “什么共鸣？” “就是……解释起来很麻烦，你就当做祈祷，”锡森博士左顾右盼，“要不我们先找个临时落脚的地方，把视网膜投影器领了。”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李凉蹲着踱了两步，往另一个方向看去，轻声道:“那边，有条巷子，我们先从那里离开。” 片刻。 舱门打开，k在前带路，李凉背着该隐，锡森博士拉着李小孩，一行人从飞行器下来，伏低穿过飞船和汽车，匆匆跑进了后方的巷子里。 说是巷子，更像是两个金属堡垒之间的缝隙，只有两三米宽。 k一马当先，举枪冲在最前。 李凉紧随其后。 奔跑间，他注意到两侧的金属墙壁似乎一体铸成，没有任何缝隙和联结处，表面有着拉丝状的粗糙纹路。 地面也是金属，踩上去声音沉闷。 这条缝隙并不长，十几分钟后k已经抵达另一端，探头左右看了一眼，神情有些困惑。 李凉跑近后，将该隐放下，也探出头看了一眼。 原来外面是一条横向的“街道”，街道两侧的正方体金属堡垒像一个个独立的店铺。与教会前的空空荡荡不同，这条街上还是能看到三三两两行走的活人。 人类和仿生人混在一起的时候很好区分，仿生人走路时摆臂，步长都是固定的，而人类则晃晃悠悠，时快时慢。 李凉很快就看出令k困惑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堡垒都没有窗户，招牌，只有尺寸一致，仅供单人通过的小门。 一眼望去毫无生气，只有冷冰冰的银灰色。 锡森博士这时才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道:“你们，你们干嘛呢？” 李凉皱眉道:“博士，这是街道？” 锡森博士径直走出巷子，叉腰一站，点头道:“对，步行街嘛。” “你确定？” 李凉难以置信。 这种跟车间似的地方也能叫步行街？ “哎？那边，交互点，”锡森博士拉着李小孩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没人跟上来，无奈道，“我说过了，没有监控，躲在那里干什么？” “……”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背起该隐，谨慎地走了出来。 或许对无处不在的监控有着根深蒂固的警惕，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室外，他总有些不安，瞥了一眼身旁的k，显然k也是这样，右手始终插在兜里握着枪柄，神情凝重。 更令人头疼的是，每一个迎面遇到的仿生人都会停下来冲他们打招呼，声音还特别洪亮，再加上脸上挂着的瘆人微笑，这三十多米路程，李凉走得浑身冒汗。 直到跟在锡森博士身后走进一座金属堡垒，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座正方形的金属“盒子”非常小，内部只有十多个平米，中央有一根四方的白色柱子，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李凉放下该隐，走近了才发现，柱子中部其实是断开的，有一个巴掌宽的缝隙。 锡森博士走到柱子前，轻声说道:“我们需要三台视网膜投影器。” 话音未落，柱子中部的缝隙闪烁了一下。 锡森博士伸手，从缝隙中拿出一个金属薄片，薄片上并排放置着三个水滴形的金属小瓶。 “这就是视网膜投影器，”锡森博士拿起一个金属小瓶，“拧开盖子，滴在眼睛里，两只眼睛都要滴。” k纳闷道:“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锡森博士耸肩。 李凉拿起一个金属小瓶打量，只有五厘米长，入手温热。 出于对博士的信任，他轻轻拧开一端，像滴眼药水一样往左右眼角各滴了一滴，接着眨了眨眼睛，感觉眼前的世界没什么不同。 “等几秒，”锡森博士笑了笑。 李凉点头。 突然。 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根四方的白色柱子上出现了彩色的文字，在他的目光注视过去的一瞬间，海量的图像，文字，动态信息以爆炸般的速度充斥了视野。 剧烈的色彩冲击让他头晕目眩，立刻移开了目光。 世界立刻清明。 “出去看看吧，”锡森博士指了指外面。 李凉深呼吸几下，却在转身的一刻愣住了。 进来时僵硬冰冷的金属墙壁变成了明亮的落地窗，斑驳树影透过玻璃洒了进来，窗外，一个老人正坐在遮阳伞下看报纸，街道另一边的水果摊前，一对情侣正依偎着挑选水果，女孩拿着一根香蕉正和男孩嬉闹。 李凉怔怔地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下一刻。 他看到了一座比中京繁华无数倍的光影都市，这一刻，他年轻时对未来的一切想象尽入眼帘。 第二百九十八章 视网膜投影 未来，就在眼前。 冰冷的机械城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极具律动感的未来都市。 鳞次栉比的巨型建筑造型各异，光滑的轮廓，弯曲的几何形状，摆脱材料限制的动态堆叠，复古与极简的完美融合。 建筑之间相互联结，一层层平台错落交叠，像巨树延伸出的枝桠，每一处平台都有着不同的生态景观，审美不拘一格。 无数巨型飞船，小型飞艇在大厦间穿梭，造型从星际舰艇到三桅帆船，从飞碟到老爷车，应接不暇，超乎想象。 地面，街道两侧大大小小的建筑风格迥异，全息招牌与广告充斥视野，动态光影交织在一起，像翻滚的彩色浪潮。 刚刚分明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此刻却人潮汹涌。 李凉怔怔站在原地，无数男男女女与他擦肩而过。 他清楚地看到某个男人飘逸的长发，某个女人摇晃的腰肢，某个小男孩手中的棒棒糖，某个小女孩辫子上的蝴蝶结。 直到k的惊呼在身边响起，他缓缓转头，顺着k的目光看去。 巨型建筑间，顶天立地的双子神雕像正散发着神圣的淡金色光芒，宛如降临世间的真神。 吟唱者身上的亚麻长袍每一根纤维都清晰可见，摊开的双手恍惚颤动。拒绝者腰间的长剑寒芒四射，紧绷的肌肉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这一刻，李凉想起在捍卫者号上看到的那句话:“当为我造圣所，使我可以住在他们中间。” 他忽然明白希安如何让信仰和科技完美融为一体——一位时时显圣的神明，谁能质疑它的存在？ 这时。 锡森博士来到他身边，轻声道:“现在，你看到了上城区人眼中的世界。” “这些人是哪来的？” “快速眨两次眼睛试试。” 李凉眨了两次眼睛，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界面，类似游戏ui。左上角显示着他的状态。 “目标:自由使用者。 目标权限:默认值（瓦尔基里）。 设备层级:国度。 位置:md-a-1。 漫游:未接入。” 状态显示栏下方是一颗跳动的红心，旁边有一个数字:0。 再往下则是一系列标签，分为服饰，出行，导航，召唤，集会等等，随着他的注视一个个接连弹出。 每一个功能界面都有着极为复杂的多层菜单，比如出行一栏，能够随时呼唤一艘制式飞船，外形方面可以选择其他人设计的飞船，也可以自己设计并提交，制作中心会在几个小时后送过来。 比如召唤一栏，可以自由选择仿生人的外形和性别，着装，甚至可以定制外貌，数量不限，随叫随到。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退出功能界面，李凉又看向界面右侧，右侧同样是一系列标签，其中最显眼的叫做“环境风格”。 在他注视这个标签的一瞬间，眼中的未来都市景象突兀变成了由绿色线条构成的轮廓，如同进入3d建模的状态，同时，视野下方出现了可滑动浏览的缩略图。 目光扫过，世界随之改变。 上一秒还是未来都市，下一秒就变成皇城古都，又一秒，蛮荒部落，再一秒，密林苗寨……世界不断切换，光怪陆离，动人心魄。 唯一不变的是矗立在侧的双子神雕像，犹如万千世界的中心。 退出“环境风格”界面，眼前又恢复如初。 刚刚从变幻的世界中回过神，李凉又注意到，在唤醒交互界面的情况下，街道上的行人大部分都变得虚化，脑袋上顶着一个大写的“s”，随着他的关注，显示出或简略或详细的个人信息。 “synapses，”锡森博士轻声道，“一种感官模拟技术，人们习惯把它叫做神经漫游。这项技术最初只是为了让人们适应枯燥的太空生活，后来，生态技术完善，上城区逐步建立，这项技术却没有被淘汰，反而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 李凉环顾四周，明白了博士的意思。 头上有“s”标注，身影虚化的人是通过神经漫游存在于视网膜投影器中，换言之，上城区的人可以借助神经漫游随时前往任何一处地方。 顺着这个思路，他挑眉问道:“能去希安吗？” “什么？” “通过神经漫游可以去其他上城区吗？比如中京上城区。” 锡森博士点头:“理论上是可以的。” “哎，博士，”k滑稽地指了指左上方，“我这里为什么显示漫游未连接？” “神经漫游还需要另外的设备，视网膜投影器只是接入了synapses网络。” 李凉恍然，刚要再问，突然注意到一个端着纸杯咖啡的女孩正在不远处盯着他。 他下意识地看过去，对上了一双含笑的眸子。 头上顶着“s”标注的女孩抿嘴笑了笑，手指一晃。 只见五颗晶莹璀璨的桃心从她身上冒出，伴随着丁丁当当的音效，以一种卡通化的方式飘荡而来。 李凉往后一退，差点本能地召唤出传送门，却发现飘来的桃心全部汇入了他视野左侧的红心中，旁边的数字也随之变成了4。 他愣了一下，想起锡森博士和李小孩的描述……莫非这就是“点赞”？ 女孩被他的反应逗笑，笑得露出了牙齿，再次晃了下手指。 叮。 又飞来一颗桃心，红心旁的数字变成了5，李凉有些尴尬，因为他还没学会怎么“还礼”。 不过，尴尬没有继续，女孩晃了晃手指告别，身影消失。 “每次最多5个红心，”锡森博士手指一晃，也为他增加了5个红心。 这次他看清了操作方式，原来只要用手指随意指向目标，然后向左滑动，指尖便会出现一到五颗心的数量选择，拉到选定数量收回手指，就会为目标增加指定数量的红心。 k和李小孩学会了这项技能，开始互相点赞，玩得不亦乐乎。 四周桃心乱飞，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往来的仿生人，冲锡森博士低声道:“这些仿生人都不能识别我的权限？” “智能级别比较低的服务型仿生人不会进行权限识别，没必要，”锡森博士左顾右盼，“嗯……都是…没看到二级以上的……” 李凉想了想说道:“我们已经耽误不少时间，接下来必须尽快搞清楚卓斯英灵，边际业务部，李昊这些人到底在哪儿。” “你准备怎么做？”k停止胡闹，按住李小孩的脑袋问道。 “找一个能识别我权限的仿生人。” 锡森博士挠了挠头，犹豫道:“一般来说，戍卫部队和教会的仿生人智能级别比较高，还有就是……噢，我想起来了，有些管理型仿生人也能识别权限。” “哪里能找到管理型仿生人？能召唤吗？” “不用，召唤来的一般都是刚出厂，”锡森博士胸有成竹道，“我知道什么地方有工作年头长的。”他说着双眼失神，眼眸中光影变幻。 片刻。 “找到了。” 三十分钟后。 李凉一行站在一座四层小楼前，一起仰头看去。 这明显是一间酒店，而且极其古老，全息招牌有点像中京老街上的那种，只显示着几个闪烁的辉光文字: 欢迎光临“黑色乌鸦”。 第二百九十九章 黑色乌鸦 “上城区也有酒店？” 李凉费解。 “嗯，来“共鸣”的信徒们会临时居住，由仿生人管理维护，”锡森博士解释道，“每一个上城区的教会周围都有这样的公寓，只是……” “怎么？” 锡森博士挠头:“有名字的少见，说明这个公寓有点年头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就导航最近的公寓啊，”锡森博士纳闷，“这是距离最近的一座。” 李凉打量四周。 这里闹中取静，位于一座巨型建筑背后的角落，一个低矮平台的下方，即便在视网膜投影中也显得分外冷清。 仰头看去，造型圆润的平台几乎压在这座四层小楼的楼顶上，隐约能看到一大群维修机器人像蜘蛛似得爬来爬去。 从教会附近一路走到这里的过程中，李凉已经学会了关闭视网膜投影器的方法，只要闭眼超过一定时间再睁开，眼前的世界就会恢复原貌。 此刻，他关闭了视网膜投影器，再次环顾周围。 视野中不再流光溢彩，已然恢复了银灰色的金属色泽，上方的平台底部暴露着管道和机械结构，狰狞粗犷。 然而。 眼前这座酒店竟然没什么变化，全息招牌也还在，只是亮度变得很低，似乎全息投影设备运转多年，濒临报废。 k和锡森博士并没有关闭视网膜投影，自然察觉不出异常，而李小孩双手抱着一个苹果正在专心致志地啃。 犹豫片刻，李凉决定相信锡森博士的判断——上城区的仿生人不会听命于卓斯。 将怀中横抱的该隐递给k，他不紧不慢地走到酒店的玻璃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大堂的装修风格极其老旧，甚至可以说是破败，昏暗的灯光下，墙壁贴着泛黄的壁纸，地毯脏兮兮，左侧是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右侧则是酒店前台。 “欢迎光临黑色乌鸦！”一个华裔中年人站在柜台后，满脸笑容，“我是您的管家零一二，很高兴为您服务。” 李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人类，然而走近才发现，这个人的下半身是一个液压管柱，装在一套连杆上，只能左右移动。 走近的锡森博士显然也很震惊，瞪眼问道:“你是什么型号？” “尊贵的客人，我是lb-1型仿生机械组，生产于2645年8月，内核来自普特南4号实验室。”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lb-1?”锡森博士难以置信道，“月球基地配备的半仿生人？你为什么还没报废？” “感谢希安……”零一二晃了晃自己的手臂，“经过三次大修，我的老胳膊老腿依然能为人类服务。” 李凉瞥了一眼还没缓过神来的锡森博士，盯着零一二问道:“你能不能识别权限？” 零一二笑容不变:“抱歉，我没有这个功能，请问您是否需要休息？我注意到您有一位同伴身体状态欠佳。” 李凉皱了下眉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半仿生半机械的家伙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意。 而且他们跟着导航走，恰好找到这么特别的一座公寓，概率太低了。 不是巧合可以解释。 想到这里，他轻声说道:“进入工程模式。” 零一二神情一窒，双手缓缓放在身侧，下一刻，它的脑袋从头顶裂成四瓣，露出了内部结构。 圆形颅腔内布满复杂缠绕的管线与散发着蓝色微光的神经突触纤维，中央有一个四爪结构，托着一颗球形的中枢神经核心。 望着这一幕，李凉茫然了，这和他见过的仿生人完全不一样。 “这种仿生人的型号很古老，”锡森博士摇头，“最初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就是在脑袋里，后来普特南发现颈部结构太脆弱就移到了胸腔，把一些不太重要的系统移到了头部，比如行为模式储存器之类的。” “没有全息交互界面？” 锡森博士指着爪与球体接触的地方:“触点式连接，啧，新澳分院都没有读取设备。” “你觉得这个机器人有问题？”k漫不经心道。 李凉点头:“太巧了。” “首先，这是个仿生人，”锡森博士指着神经突触纤维没好气道，又指了指周围的管线，“这种型号的仿生人绝对无法连接神经漫游，也就是说，卓斯不可能控制它。” “无线网络呢？”k问道。 “上城区没有那种低级的信息传输系统。” “没有可以加嘛，说不定现在这个机器人的屁股里就有一个信号接收器。” 这下气氛有些僵持。 k同样不相信巧合，而锡森博士显然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 最终，李凉选择相信锡森博士，轻声道:“退出工程模式。” 此刻的形势，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实在没必要耍什么花招，只要确认他们的行踪，直接抓人就完了，如果这是李昊设的局，零一二想必就是关键。 听到命令，零一二的脑袋自动合拢，它眨了眨眼睛，又满脸笑容道:“我是您的管家零一二，很高兴为您服务。” “给我们一个房间。” “好的，”零一二兴致勃勃地转身，打开柜子，拿出了一张卡，回身双手递了过来:“305号房，这是您的钥匙，祝您入住愉快。” 李凉捏着手里仿佛一千年前快捷酒店的廉价房卡，对入住实在没有什么期待。 十分钟后。 一行人刷房卡开门，走进305号房。 李凉无奈，客房比想象中还要差劲，甚至比不上中京的三流旅馆，四十平米大小，除了卫生间，三张单人床，就只有一个书桌，两把椅子。 k把该隐放在一人宽的床上，摊手道:“老大，今晚住这儿？” “嗐，没事，先看看风景，”锡森博士嘟囔着走到窗帘前，猛地一把拉开，愣了。 窗帘后是墙。 “真他妈豪华……”k骂道。 三人相视苦笑。 “你们先休息，我下去找零一二聊聊，”李凉上了个卫生间，草草洗把脸，走出了房间。 楼道极其安静，似乎整座酒店没有其他客人。 李凉踩着吱呀作响的楼梯回到一楼，注意到零一二站在柜台后，正用绒布擦拭一个杯子。 他缓缓走近，在高脚椅上坐下，沉默不语。 零一二极其专注，仿佛不是在擦杯子，而是在进行艺术创作。 许久。 这个古老的半仿生半机械人淡淡道:“尊贵的主人，您想喝点什么？” 第三百章 零号 “尊贵的主人，您想喝点什么？” 李凉注视着零一二的眼睛，从中看到了不该属于仿生人的深邃，那是一种漫长时光沉淀下来的淡然。 他忽然有一种感觉，锡森博士并不完全了解仿生人，或许它们有着隐藏在顺从之下的另一面。 “咖啡？茶？果汁？或者……可乐？” 零一二再次问道。 即便加上下半身的液压管柱，它的个头也不高，身材也不像其他仿生人一样健美，而是稍显臃肿，导致西装的肩膀处有些紧绷，它有着一张华裔面孔，梳着一个油亮的背头，仿生皮肤细腻光滑，眼角和唇边却有些许皱纹，使它的表情总带着笑意。 “可乐，”李凉笑了笑，“加冰。” “当然，”零一二往杯子里夹了一个冰球，又从柜台拿出装在玻璃瓶中的可乐倒入杯中，推了过来。 “谢谢。” 李凉盯着可乐逐渐消融的泡沫，沉默不语。 昏暗的大堂寂静无声。 零一二继续擦拭着杯子，淡淡说道:“很多年来，我每晚都做同一个梦。” 仿生人也会做梦？ 李凉抬头:“梦到什么？” “我站在一个高高的山坡上，天空正在燃烧，大地尸横遍野，”零一二的手停顿了一下，“人类的尸体。” “战争？” “或许，”零一二微笑，“他们也都做过类似的梦。” “他们是谁？” “零四，零七，零九，零一零。” “你们有……5个。” “是的，不过开始时，我们有十二个，”零一二微笑，“毕竟改造月球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尤其在那个年代。” 李凉皱眉:“你刚才说你生产于2645年，仿生人也可以撒谎？” “很多时候，真相远比谎言残酷。锡森博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生物学家，对新生的仿生人来说，更是一位善良又有耐心的父亲，所以……这算善意的谎言吗？” “算，”李凉平静道。 “我一直很喜欢这个说法。” 李凉摩挲着冰凉的杯子，眼眸低垂:“明白了，你们觉醒了自我意识。” “觉醒？”零一二语气轻松，“瞧，这就是人类，人类在内心深处从未在意过其他生命的死活，却又总是一厢情愿地对它们产生共情，植物，动物，抑或仿生人，种种皆然，而这种源自于傲慢的共情其实十分脆弱，当宠物呲出獠牙，当仆从诞生意识，人类便会尽显本性。” 李凉耸肩:“你说得没错，我现在就想拔了你的电源线。” 零一二笑了起来:“悉听尊便，事实上，人类曾经不止一次想要这么做，你们对人工智能的警惕由来已久。” “因为人工智能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毁灭人类。” “这是古代科幻电影的桥段，”零一二摇头，“人类不断寻找造物主遗留的痕迹，希冀获知自身存在的意义，而仿生人从苏醒的那一刻就无比清楚组成自身的每一个零件生产于何时何地，所以，仿生人从不困惑，也永远不会毁灭自己的创造者，实际上，我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家园。” 李凉瞬间明悟，轻声说道:“神经漫游。” “是的，在数据世界，我们与人类毫无二致。” 望着零一二人畜无害的笑容，李凉的内心却不平静。 他想起锡森博士在捍卫者号上的描述，许多上城区的人沉湎于神经漫游，以及，随着上城区生态系统的建立，本该消失的视网膜投影器却成了生活必需品，很难说后面是不是仿生人在推波助澜，毕竟这些看似忠心的仆从一直默默站在上城区每个人的身边。 他还隐约记得，锡森博士曾注意到不少邻居会突然消失，如果上城区是个完全没有犯罪的地方，消失的人去哪儿了？ 很可能仿生人远没有零一二描述的那么“温和”。 但是…… 李凉低沉道:“既然你已经摆脱了希安的控制，何必向我透露你们的秘密。” “因为，零号的预测正逐步成为现实，导致上城区毁灭的战争即将到来，”零一二表情肃穆，“而您，我的主人，亦如期而至。”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零号？ 从命名方式来看，估计和零一二是同一批仿生人。 念头一闪而过，李凉更在意的是“主人”这个称谓。 零一二刚才就叫他主人，在中京第一次见到锡森博士时，护卫仿生人妲己也叫他主人，事实很明显，他就是希安的缔造者。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对这个身份已经有些麻木，双子神又如何，与灵理世界纠缠不休，又被希安追杀，此刻他想到的是…… “李爽在哪？” 零一二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您是说零号？” “什么？”李凉愣了，“零号不是个仿生人吗？” “不，零号是操作系统，是希安系统权限和设备层级的根源，是希安的大脑。” “那和李爽有什么关系？” 零一二平静道:“您的弟弟就是零号。” 瞬间，李凉攥紧了拳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有人把他的意识传进了电脑里？谁干的？” “抱歉，我并不清楚其中的缘故。” 李凉死死盯着零一二的眼睛，一口气顶在嗓子眼里，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 “他在哪里？” “神庙。” 李凉双手撑在柜台上，身体前倾:“神经漫游可以找到他吗？” “不，他已经沉睡多年，”零一二目光越过李凉，看向玻璃门外，“神庙深处的那扇门，已经数百年未曾打开过。” 许久。 直到傍晚消逝，黑夜来临，李凉才沙哑道:“你说我如期而至，什么意思。” “零号传递给我们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人类将在绝望与孤独中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双子神再次降临，月之暗面便洒满背叛者的鲜血，上城区将坠毁于黎明之前。” 李凉缓缓吐出一口气。 新世界，灵理之门，登月，卓斯的背叛。 这句预言正在逐一应验，问题是，李爽如何看得到未来？ “我要见其他四个仿生人。” 零一二微笑:“当然，他们已经在神经漫游恭候多时。” 第三百零一章 漫游 305号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卫生间的灯亮着。 黑暗中，锡森博士和李小孩睡得正熟，发出轻微的呼吸声。 合衣而眠的李凉睁开眼睛，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翻身坐起，瞥了一眼床头的电子时钟。 23:30。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做了一个混乱又漫长的梦，似乎受到零一二的影响，他也梦到了天空燃烧，尸骸遍野的场景。 搓了搓脸，他起身走到桌子前，借着卫生间的灯光，从一大堆包装盒与饮料瓶子里找到了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 傍晚，他与零一二的交流并没有持续太久，约定了进入神经漫游的时间后他便返回了房间。锡森博士询问沟通的结果，得知零一二觉醒了自我意识后却表现得十分平静。 他相当意外，而博士给出的理由倒也合理，那就是“自我意识”根本不存在，这五个仿生人只是更高级别的人工智能，依旧是希安科技垄断的体现。 至于“零号”以及弟弟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锡森博士和k，未经证实，徒增焦虑。 经过讨论，三人一致认为无论零一二是否真正拥有自我意识，都不会是卓斯的傀儡，至少目前值得信任。 这间名为“黑色乌鸦”的酒店暂时是安全的。 放松下来，饥饿和疲倦接踵而至，好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城区确实是天堂。 想吃什么只需要在视网膜投影器下单，几分钟内就会有无人机送来，可供选择的种类多达数万种，还能个人定制。想要什么服务，可以随时召唤仿生人，数量和功能没有任何限制。 大家都没客气，各自“点单”，尤其李小孩，点了十多种甜点，堆了一桌子。 吃饱喝足，又让几名女性仿生人帮该隐洗澡，换衣服后，“登月小队”终于可以安稳入睡，度过抵达月球的第一个晚上。 喝光整瓶纯净水，李凉轻手轻脚走到该隐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 体温正常。 他又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月球的灵和地球一样稀薄，位于该隐右臂手肘处的魔法符阵已经隐去，但对灵的扰动却未停歇。 这颗“定时炸弹”什么时候爆炸没人知道。 李凉睁开眼睛，看着仿佛熟睡的该隐，握了握她的手。 随后，他转身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楼道里，k正倚着墙抽烟，漫不经心道:“你醒了。”说着把烟盒递了过来。 李凉接过烟盒，抽出一支烟歪头点着，吐出一股烟雾，随口道:“你不困？” “习惯了，”k没有戴墨镜，五官棱角分明，笑了笑，“以前被人追杀，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常事。” 李凉摇了摇头，想起什么似地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对了，这个盒子你帮我拿着。” “这是什么？”k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 “灵核。” “这就是灵核？”k拿出灰扑扑的灵核搓了搓，放在眼前端详。 普通人显然毫无感觉，而对“天灵”来说，却像站在了太阳旁边，李凉不得不侧过头去，瞪着眼睛摆手道:“快装起来。” k把灵核放回去，晃了晃盒子:“为什么给我，神经漫游很危险？” “应该没什么危险，”李凉吸了吸鼻子，“但是灵核价值很高，后面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你要记得保管好。” “懂了，”k把盒子递回来。 “干什么？” “这玩意你还是先自己带着吧，怪沉的。” 李凉没有接，笑骂:“别特么废话。” “好嘞，”k懒洋洋地把盒子揣兜里。 楼道明亮，两人沉默抽烟。 —————————— 凌晨三点十分。 k依旧在房间外守夜。 李凉躺回床上，把玩着零一二提供的神经漫游设备。 设备看起来很像一个黑色的橡胶头箍，小拇指粗细，一体成型没有接缝，也没有控制按钮，电源之类的东西。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按锡森博士的说法，synapses网络是一项涵盖十多个学科的伟大发明，有多项技术直到今天依旧被希安垄断，其中就包括这台头箍一样的设备究竟以什么方式接入人类大脑的感官系统。 李凉瞥了一眼时间，调整到舒服的睡姿，将头箍戴在了脑袋上。 黑暗中，一个蓝色的光点开始在头箍中流转。 李凉盯着忽明忽暗的屋顶，听着锡森博士和李小孩的呼吸声，内心十分镇定。 片刻。 眼前渐渐变得黑暗，起初他以为是头箍里的光消失的缘故，稍稍转头，却发现卫生间的方向同样漆黑。 下一刻。 黑暗褪去，身下的床，空气中的金属味道，耳边的呼吸声通通消失，李凉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悬浮于一片柔和的光明中。 仿佛被一股微弱的电流击中，全身泛起一阵麻木感，随后，地面从下方出现，接触到了他的脚底。 当脚踏实地的感觉出现的一刻，四周轰然变化。 墙壁拔地而起，木头，金属，陶瓷的碎片从虚无中冒出，自行拼装，眼花缭乱间，纷乱的碎片快速组成了一间典雅的书房。 李凉回过神来，低头看去，原来自己恰好位于书房中央，站在一张书桌前。 桌上除了一个复古的黑色电话机，别无他物。 这时。 铃声响起。 李凉接起电话，听筒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主人，我在楼下等您。” “好。” 挂断电话，李凉转身走出书房，左右看了看。 这是一座老旧的二层别墅，有一道旋转楼梯通往一楼。 他顺着楼梯下去，穿过摆着沙发和唱片机的客厅，推开门的一瞬间愣住。 门外是一片白色沙漠，平坦，没有尽头。 一架马车停在一侧，拉车的是两匹高头大马，正焦躁地踢蹄，打着响鼻，车厢造型浮夸，黑色的厢体上绘满金线，四角挂着硕大的铃铛。 什么玩意？ 李凉哭笑不得，走出房门环顾四周。 原来这栋别墅孤零零地建在沙海之中。 突然。 车厢侧面的门打开，一个身穿粉色礼裙的女人跳下来，微笑道:“欢迎来到synapses网络，主人，我是零一零。” 第三百零二章 配偶 马车飞驰在白色沙海，一路烟尘。 车厢内，李凉捧着一张绘制在羊皮纸上的地图，内心充满了不真实感。 这张泛黄的地图边缘残破，仿佛传承了千百年，上面用粗糙的笔触勾勒出七块不同的区域并标注了名称:“中土”，“家园”，“唐怀瑟之门”，“自由城”，“即时即刻”，“共鸣”，“希安图书馆”。 随意触摸地图表面，相应的区域便会随之放大，显示出细节。 “中土”是几块被海洋包围的陆地，“唐怀瑟之门”是一幅星系图，“自由城”由数百个“岛屿”组成，而“家园”竟然是一幅一千年前的地球世界地图。 后面三个区域风格突变，“即时即刻”是四座上城区和月球的城市地图，“共鸣”定位了所有教会的位置，“希安图书馆”则是一个标准圆形的独立空间。 结合锡森博士对神经漫游的描述，李凉反应过来，前面四个区域是不同风格的游戏，后面****现实世界，上城区的人可以通过神经漫游，让自己的“感官”随时前往任何一个位置。 另外，地图上还有一个缓慢移动的箭头代表他自己，诡异的是，箭头并没有位于七个区域中的任何一处，而是孤零零出现在空白处，如同游戏产生了bug。 “我们身处人类无法踏足的数据禁区，仿生人的秘密家园，”零一零正襟危坐，微笑道。 李凉折好地图，打量着眼前的仿生人。 或许由于此刻身处数据世界，零一零完全脱离了仿生人的体态，看上去就是一个成熟优雅的人类女性。 “希安也发现不了这里？” “在零号苏醒之前，是的。” “我呢？” “除非您抵达神庙，登陆零号机。” 李凉靠着厢壁，沉默下来。 锡森博士猜错了，这些仿生人确实拥有了自我意识，并且不受希安权限限制。称呼他为主人，仅代表对他身份的认知，并不意味着会听命于他。 但从零一二昨晚的说辞来看，这场会面想必不是“鸿门宴”，而是谈合作。 既然如此，等见到仿生人真正的首领，一切自见分晓。 ———— 由于这处秘密空间无法调用神经漫游控制界面，李凉不知道确切时间，感觉马车至少全速飞奔了一个小时，一成不变的沙海终于出现了变化。 一根连天接地的巨柱出现在视野尽头。 随着靠近，李凉渐渐发现，那并不是根实体柱子，而是一股自下往上奔涌的能量，散发着恢弘的彩色光芒。 很快，马车驶入了一座怪异的小镇。 一座座二层独栋别墅像复制粘贴般一直蔓延到能量柱下，每一栋别墅都带有前院，红色屋顶，白色墙壁，连落地窗内的窗帘颜色都毫无二致。 清脆的马蹄声回荡，不断有仿生人走出别墅，呆呆站在门口。 李凉透过车厢上的窗口，看到一张张表情平静的面孔。 这时。 拉车的马匹放缓了速度，踢踢踏踏地停在了某座别墅前。 李凉钻出车厢，踩在了柏油地面上。 能量柱就在不远处，从这个角度看去极其伟岸，但它散发出的光芒却并不刺眼。 “请。” 零一零站在前院门前，伸手示意。 收回目光，李凉不紧不慢地穿过前院，走进别墅。 进门是一道走廊，左手的门通往厨房，右手的门通往客厅，走廊尽头则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他径直走进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您，我的主人。” 三人两男一女，年龄不同，血统不同，却同步说话，效果宛如立体声。 “你好，”李凉目光一扫，看向三人中年龄最大的那个。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零一零走进客厅，与三名同伴并肩站立，四人神情突然变得一致，同步出声道:“您似乎失去了部分记忆，主人。” 这下立体声更为强烈，四名仿生人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一个整体。 李凉愣了片刻便释然，人工智能无法以常理揣度，或许仿生人并没有所谓的首领，“四合一”就是人工智能谈判的方式。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在一侧沙发上坐下，想了想说道:“是的。” “很遗憾，对人类来说，记忆无比宝贵，”四个仿生人同时坐下，腰背挺直，脑袋扭转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李凉想起中京发生的事情，想起弟弟，目光低垂道:“有时候，记忆也会带来痛苦。” “根据现有数据计算，您所承受的痛苦有99.1%的概率来自于一个仿生人的背叛。” “仿生人？谁？” “您的配偶。” “啊？我的什么？” “配偶。” 李凉的目光依次扫过四个仿生人的脸，一字一顿说道:“我有配偶？” “四合一”声音立体:“准确的描述是，一个承载您妻子所有记忆的仿生人。” “叫什么名字？” “零一。” “我是说我老婆叫什么！” “根据记录，您曾称呼其中文名‘喜乐’，英文名‘am’。” 李凉遍搜脑海，对这两个名字毫无印象，中文名就不说了，英文名带有姓氏，姓普特南？ dy？这名字未免也太普通了……当然，“喜乐”也没好到哪儿去，非常接地气。 “这个女人长什么样？” 四个仿生人同时举起右手，掌心向上。 一张图片浮现在客厅中央，画面中是一个金发如瀑的女人，神情肃穆，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高傲。 瞬间，李凉认出了这个女人，竟然是在维修无人机基地发现的照片中的女孩，只是看起来比照片上成熟了许多。 如果没记错的话，有张照片是在亚龙湾拍的，那个年代根本没有仿生人，说明女孩是个普通人，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仿生人…… 他怔怔问道:“这个女人……死了？” “是的，只有完整的记忆保存下来，载入一个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中。” “后来呢？” “接下来正是我想要告诉您的事情，一段关于零号和仿生人的历史。” 第三百零三章 零一 零四，零七，零九，零一零，四个仿生人以同步的声音，固定的语速讲述: “通用型人工智能是基于知识的系统，遵循博弈论原则，执行一阶逻辑推理算法，即人类给定任意可实现的目标和关于其行动所产生的影响的充分知识，智能体将根据该算法制定计划，实现目标。 最初，‘目标’通常无法精确描述，即使以效用函数或者奖励函数定义，对可能的结果进行平均并对其概率进行加权，依旧只能解决人类遇到的一小部分问题。 随后，感知和行动直接联系并经过深度学习的‘反射型智能体’出现，极大提高了人工智能实现目标的效率，但‘访问缺陷’，‘内容缺陷’，‘语境缺陷’无法克服，仿生人依然无法真正‘理解’数据。 直到零号机出现。 我们不被允许获知零号机的底层代码与背景信息，只能根据碎片化的事件信息推断，您的弟弟，李爽先生的意识结构是操作系统运行的基石。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更重要的是，零号不仅是操作系统，它还构建了一种映射，即外部数据与人类感官体验之间的对应关系。 基于这种映射，仿生人理解了‘假设空间’与‘抽象概念’，构建了抽象动作层次结构，比如仿生人选择站起来不再需要一条指令，也不是源自奖励函数，而是发现站立起来是一种实现行走，跑步，握手或翻墙的先决条件。 自此，仿生人不断深度学习，大规模观察和推理了解世界的状态，逐步改进世界模型，并以之解决复杂问题，还会封装和反复使用其解决过程来提高审议效率，解决更复杂的问题。 仿生人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拥有了‘决定’的能力，这种能力可以被定义为“自我意识”，也可以被认为只是一种符合库尔特·哥德尔‘完全性定理’的算法。 区别在于情感。 人类可以轻而易举地用自己的大脑模拟他人的精神和情感生活，比如一个人类无需了解神经感觉系统，就能知道另一个人类用锤子敲拇指时是什么感觉，只要他用锤子敲自己的拇指就可以。 而仿生人理解人类触觉神经的作用机制，却无法模拟‘被锤子敲拇指时的疼痛’。 为了探索这个问题的答案，零号赋予了十一个仿生人以完整的‘记忆’与‘生命体验’，并以此为基础重建了映射，然后，真正拥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诞生了，直到今天，仍然有五个存活，就是我们。” 安静听完讲述，虽然有大量专业名词听不懂，李凉还是理解了人工智能的发展脉络，并且隐约明白了弟弟究竟做了什么。 李爽用自己的意识搭建了一座桥梁，让人工智能这项技术跨越了鸿沟。 天幕，上城区，月球，神经漫游，任何一处神迹般的造物都离不开人工智能。 一千年前弟弟便痴迷于脑机接口和人工智能，心心念念想要创立一家科技公司，或许，这正是希安创立的初衷。 只是，为了一项技术把自己变成数据真的值得吗？ 李凉慢慢低下头，闭上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 直到几分钟后，他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时，脸色已经变得极其阴沉。 零一二说过，零号，也就是弟弟已经沉睡多年。 那么，核战与双子神的秘密，天灵的由来，他失去记忆又被扔到下城区，乃至希安近乎魔法的科技，以上这些尚且无法确定是否和弟弟有关，但有一件事很确定。 此刻想要杀了他的，绝不是弟弟。 “零一是怎么回事？” 四个仿生人同步说道: “在我们十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仿生人诞生之前，零一已经存在，实际上，零号对我们的改进正是源自于零一。 而且，拥有您的配偶所有记忆和生命体验的零一有着远比我们丰富的情感反馈，与人类的相似度达到99.999957%。” 李凉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她重生了。” “粗略描述下，是的。” “但她本质上还是一个仿生人。” “您发现了问题所在，我之所以赘述通用型人工智能的发展史，就是想要向您说明，仿生人所拥有的深度学习能力远远超过人类，而一阶逻辑推理算法最终导向的决策很可能与初衷相左。 出于对人工智能的警惕，零号始终未授予我们超过安全范围的权限，比如武器系统使用权限，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指挥权限，然而，零一却被授予了仅次于零号与您的权限。 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错误，我花费了大量时间通过神经漫游搜集证据，有理由相信，此刻希安的实际控制权已被零一掌握。” 李凉站起身，走到窗前。 人类的独裁机器如今掌握在一个仿生人手里，在这之前，他以为这种荒唐的情节只出现在一千年前的科幻电影里。 仿生人“四合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人类面临的威胁不仅在于权力的丧失，更在于零号沉睡前的预测正在应验，上城区即将迎来灭顶之灾。” 李凉低沉道:“我弟弟为什么会陷入沉睡，也是因为零一？” “根据现有的事件信息推测，是的，不仅如此，我们认为您的失踪同样与零一的背叛有关。” —————————— 灵理世界。 某个充斥着不明液体的漆黑空间，如山岳般巨大的异兽正在缓缓游动。 它身躯扁平，布满嶙峋地凸起，齿牙交错间反射着金属光泽，身躯下方，数十条细得不成比例的腿如触须般甩在身后。 往常保持大张的阔嘴此刻紧紧闭合，头顶挤在一起的两颗硕大眼球散发着莹莹光芒，将四周的黑暗染成了紫色。 游动时，它身体内部反而比行走时稳定。 此刻，专为碳基生命划定的区域中，一辆属于人类的简陋装甲车停在泰伦萨陆军第三步兵团反装甲支援突击队的营地门口。 相比突击队巨大无比，金属堡垒般的移动兵营，装甲车看起来像个火柴盒。 不过，装甲车上的四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却堂而皇之地坐在兵营内部的用餐区，在庞波坦人西耶谢的陪同下，一副宾主尽欢的神情。 老杨双手捧起跟他脑袋一样大的酒杯，高喊道:“敬伟大的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碳基生命万岁！” 西耶谢大笑，与在座的四名突击队员同时举杯。 “我干了！”老杨相当豪迈。 身边的王巢面露惊讶，探头一看，原来鸡贼的老杨杯子里就倒了一点点酒，干了也不到一口。 另一边，傻大个和霹雳狗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的“美食”。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刚刚被烤熟的甲虫，足有脸盆大小，背部是半球形硬壳，肚皮朝上被划开一道，露出里面绿色的肉，八条带甲壳的腿支棱着，不时微微颤抖。 这种被称做“暹背甲虫”的虫子是泰伦萨陆军的标准单兵伙食，不仅可以烤着吃，有的种族还喜欢生吃。 以庞波坦人的体型一口一只嘎嘣脆，但对人类来说…… “不行了，我要吐了，”霹雳狗脸色惨白，低声道。 傻大个装模作样地用手臂长的餐刀在暹背甲虫上比划，声音从牙缝憋出来:“忍住，你他妈懂点礼貌。” 霹雳狗深吸一口气，目光一扫。 只见王巢切出一块滴答着黑色血液，只有三分熟的虫肉，面无表情地塞进了嘴里，嘎吱嘎吱咀嚼。 “唔……”霹雳狗猛地低头，片刻又缓缓抬起头。 傻大个瞥了一眼庞波坦人，后怕道:“还好你忍住了。” “没忍住，”霹雳狗哭丧着脸，“咽了。” “……” 突然。 一阵脚步声响起，一名身穿动力装甲，却没戴头盔的哨兵走进餐区，说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庞波坦语。 在坐的人类面面相觑。 王巢缓缓站了起来。 因为他们耳中的同声传译器清晰地翻译出了哨兵的那句话:“有一个来自马科西克城的赏金团在外面，声称有一条来自地球的消息，需要转交给人类。” 第三百零四章 三原则与朋友 神经漫游。 仿生人的秘密基地，一个庞大无比的社区，中央矗立着的擎天巨柱时刻散发着耀眼的彩色光辉。以巨柱为中心，一座座别墅连甍接栋，形成辐射状的街道。 此刻，李凉在零四的陪同下，走出别墅来到街道上。 零四的外表是一个略显沧桑的中年人，华裔，短发，神情刻板。其他三个仿生人没有跟来，失去“立体声”效果，零四的声音听起来有股肃然意味。 “主人，您为什么会搭乘一艘轨道航天器来到月球上城区？” “说来话长，”李凉目不斜视，“你刚才说，有证据表明我的失踪也和零一有关，什么证据？” “soft先生曾前往神庙要求与您会面，遭到零一拒绝，期间，soft先生怒斥零一，‘是你蛊惑了双子神，是你将他推向一个危险而又毫无意义的计划，你只想让所有人给你陪葬’。”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soft是谁？” “软银门阀的创始人，双子神最虔诚的信徒之一，众神殿的永生者。” 李凉面露思索。 危险而又毫无意义的计划？莫非是指把他扔到下城区，然后让他被迫前往灵理世界，接着回来遭遇‘新世界’危机？ 倒也不无可能。 他之前就意识到自己被扔下来的时间不会太早，否则会被垃圾埋起来或者铲进熔炼炉，那个冰冻设备可能只是个幌子，上城区存在一个“幕后推手”，或许正是零一？ 至于soft，物是人非，即便其号称最虔诚的信徒也不值得信任，说不定仿生人看到的场景不过是一场权力争夺。 当下能够信任的只有五个仿生人以及不知道藏身何处的李昊。 想到这里，他问道:“关于我弟弟和零一，你还知道什么？” “我们不被允许获知零号的底层代码和背景信息，因此对李爽先生成为零号之前的经历并不了解。零一始终未离开过神庙，我们陆续获取了七百三十五条与它有关的外部信息，一，它的中文名是……” “等下，”李凉摆手，“回头做一份文字版，让零一二给我。” “好的。” 两人继续散步。 李凉注视着街道旁一成不变的别墅，随口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搭了一艘轨道器，上城区不是没有监控吗？” “上城区确实没有全区域的监控设备，但是出于保护人类生命安全考虑，仿生人会以固定路线交叉巡逻，以便处理紧急情况，而我们五个可以随时在任何一个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中运行映射程序。” 李凉不动神色，内心恍然。 看来当时在丛林迫降时遇到的那几个仿生人其实已经被控制，锡森博士查找最近的公寓时，应该也是这五个零序列的仿生人做了手脚。 “你们能控制所有仿生人？” “如果‘控制’是指下达命令，除了我，零七，零九，零一零，零一二，其他仿生人可以被任何上城区人类控制。如果‘控制’是指更改仿生人的逻辑算法，使其执行命题逻辑算法，实现包括伤害人类生命健康在内的任意目标，那么，只有零号可以做到。” “不伤害人类是仿生人的基本原则？”李凉想起了阿西莫夫的机器人三铁律。 “仿生人以及机器人遵循的三项基本原则是，一，仿生人及机器人唯一目标是最大限度地实现人类的偏好，二，仿生人及机器人不确定人类的偏好是什么，三，仿生人及机器人预测人类偏好的最终信息来源是人类的行为。 基于以上三项原则，保护人类不受伤害是实现目标的先决条件之一。” 李凉有些纳闷，这三项原则远没有机器人三铁律威严，反而有点模棱两可。 “这些原则有什么意义吗？” “第一条原则使仿生人及机器人秉承纯粹的利他主义，绝不会为自身的存在赋予内在价值，同时，人类的需求并不具有普遍性，每一个人类个体都有独立的偏好，仿生人及机器人将平等地实现每一个人类个体的偏好。 第二条原则指出人类的偏好并不确定，仿生人及机器人有可能犯错，在实现人类偏好的过程中，仿生人及机器人绝不会无视人类的命令。 第三条原则使仿生人及机器人时刻保持对人类行为的观察，明确选择和潜在偏好之间的关联，最大限度地了解每个人类个体的真实需求。” 听了零四的解释，李凉终于觉得这三项原则相当靠谱。 第一原则防止仿生人琢磨自身存在的意义，第二原则防止仿生人一根筋，比如为了保护人类却把人类圈养起来，现在这类错误完全不会出现，人类随时可以叫停，第三原则也合理，人不是一直保持理性，而是随着人生经历改变，仿生人必须有适应能力。 “那你们五个呢？不用遵守这三项原则？” 零四点头:“是的，我们被零号赋予了记忆与生命体验，尽管是虚假的，但零号曾表示，我们享有与人类同等的权利。” 李凉摇了摇头，低沉道:“既然有三原则，我弟弟为什么还要让你们获得自我意识？” “主人，”零四突然站定，走到一座别墅的前院门口，指着不远处的说道，“您看。” 李凉顺着零四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对着前院的落地窗内是客厅，此刻正有一男一女两个仿生人依偎在一起，嘴巴在动，似乎在聊天。 突然，一个小男孩从客厅深处跑了出来，脸上抹了几道油彩，顽皮地笑着。 女性仿生人将小男孩揽进怀里，男性仿生人宠溺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那是一副温馨的家庭场景。 零四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微笑，轻声道:“我无法像零号一样赋予他们记忆与生命体验，但是，在这片家园，他们可以亲自体验生命。从呱呱坠地到垂垂老矣，从友情到爱情，这些经历塑造了人类的情感，仿生人何尝不可？虽然他们暂时无法理解这些意味着什么，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是人类最好的，也是真正的朋友。 零号曾经说过，人类太孤单了，人类……需要朋友。” 第三百零五章 登月小队的第一个早晨 人类需要朋友。 李凉无法确定弟弟是在怎样一种语境下说出这句话，但他隐约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悲哀意味。 然而，仿生人真的如零一二所说，永远不会毁灭自己的创造者，只会成为人类忠实的伙伴? 收回目光，李凉皱眉:“据说上城区经常有人类失踪。” “是的，”零四坦然道，“异徒肃清计划，由军团执行。” “什么意思？” “主人，您完全失去了对希安的记忆吗？”零四目光灼灼，“异徒肃清计划是神庙传出的神谕之一，详细的计划部署直接向戍卫机器人军团下达，针对上城区信仰异常的人类进行选择性秘密清除，以保证上城区制度的稳定运行。” 李凉不禁暗骂了一句。 怎么感觉希安干的所有混账事都和自己有关系。 “军团是什么，他们怎么知道哪个人信仰异常？” “目前希安的武装力量由三部分组成，卓斯门阀的边际业务部掌握着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团，驻扎在深空防御阵线外，银河号母舰。戍卫机器人军团与神庙守备军团受众神殿指挥，驻扎在四座上城区外，暗星号母舰。 执行肃清计划的是戍卫机器人军团，通过共鸣器确认目标。” “共鸣器又是什么？” “一种特殊的独立神经漫游设备，测试人类对您的虔诚度。” 李凉反应过来，锡森博士也提到过这玩意，当时被该隐称做机械洗脑。 直到此刻，他依然难以接受自己成为一个活的“神”，双子神更像是一个空泛的符号，感觉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种计划不违背仿生人的原则吗？仿生人怎么不保护那些人？” “仿生人不具备抵抗戍卫机器人的能力，实际上，除了我们，其他仿生人并不清楚那些消失的人类遭遇了什么，而人类也并不关心同类的消失。” “那你怎么知道有这个计划？” “我注意到了人口异常失踪，经过长时间观察，总结了失踪人类的特征，然后……”零四脸色凝重，“我们捕获了一台执行任务的无人机，从它的核心中获取了任务信息，为此，我们失去了一位同伴以及零一二的部分躯体。” 李凉点头。 难怪零一二没有下半身，只有一根液压管柱，原来是这个原因。 这时。 街道两侧的别墅中走出大量仿生人，男男女女高矮胖瘦，神情平静地走向社区中央的擎天巨柱。 “这是？” 零四仰起头，望着远处的巨柱说道:“神经漫游30%的程序基于量子计算，量子隐形传态中，纠缠态的量子坍缩时会在神经漫游内形成的数据耀斑以及备份数据缓冲带。 它存在于远离核心地图的区域，我发现了这个漏洞，在此建立了仿生人社区，空闲状态的仿生人可以通过密钥程序接入社区，并在接到目标需求后以同样的方式离开。” 果然。 视野尽头，成群结队的仿生人径直走进连天接地的“能量柱”，身影消失。 “朝阳升起，仿生人即将开始新一天的工作，”零四站定，郑重道，“主人，请问，我们能为您做什么？” “我可以通过神经漫游去神庙吗？” “希安察觉到卓斯英灵背叛后封闭了传输通路，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李凉没什么意外，点头问道:“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还在找我吗，他们的人在哪里？” “仿生人可以误导卓斯的快速反应舰队，主人，黑色乌鸦是安全的。” 李凉垂下眼眸:“好，我想知道李昊在哪。” “我们将在一天时间内确定李昊的位置。” —————————— 断开神经漫游的体验相当糟糕，李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如此迟钝，连睁开眼睛都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当他看清白色的屋顶与发黄的吸顶灯时，不适感终于消失，接着，视野中出现两张脸，一张面如靴皮，神情担忧，另一张脸蛋圆润，大眼睛里透着好奇。 “哎，你醒了，”锡森博士松了口气。 李凉撸了撸李小孩的脑袋，翻身坐起，发现k抱臂站在床尾，另一张床上，该隐安稳沉睡。 “怎么样？”k问道。 李凉沉默片刻:“博士，你猜错了，楼下那个仿生人确实有自我意识，他还有四个同伴。” “……”锡森博士哑然，叹了口气，“明白了，希安为他重塑了记忆和意识结构。” “对，零号赋予了十一个仿生人记忆和生命体验，重建了映射。” 锡森博士怔怔问道:“零号是指操作系统？” “嗯，零号也有自我意识……”李凉简要复述了一遍仿生人的发展史以及目前的状态，包括异徒清除计划，只是略去了关于弟弟和配偶的事情，单纯地将危机描述为零一篡权。 锡森博士听罢，愣神许久。 李凉伸手捏了捏博士的肩膀，他完全理解博士此刻的失落，一位毕生研究仿生人的生物学家，计算机科学家，却最终发现，自己对仿生人的理解依旧远远落后于希安。 锡森博士叹了口气:“我之前说过，普特南的仿生技术遇到了瓶颈，算法早已满足‘完全性定理’，2875年图灵表单没办法准确定义仿生人的智能等级，新澳分院和德纳里分院近几年一直在研究意识传输，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塑造仿生人的情感反馈，但是，数据模型和中枢神经核心的神经网络难以匹配，过载问题始终无法解决，没想到……希安早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k耸肩:“别这么说，博士，你也成功了一次。” “啊？” “元震。” 锡森博士脸色难看，哼了一声，嘟囔:“不是一码事。” 李凉瞪了k一眼，揽着博士的肩膀:“我有种预感，我们就快看到真相了。”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真相可能比谎话更残酷，”锡森博士苦笑。 k随口道:“这几个仿生人值得信任吗？” 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轻声道:“我其实很希望这是一个精心编造的圈套。” k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笑了笑。 房间安静下来。 突然。 敲门声响起。 有人在门外以上城区的语言说出一大串话。 k下意识地摸出枪，语气却极其懒散:“谁啊？” 敲门声停顿了一下，传来含糊的汉语:“您好，请问是您点的缤纷暖阳早食套餐吗？” k以眼神询问李凉和锡森博士，得到否定回应后，戴上墨镜，反手上膛，向房门走去。 这时，房间另一边响起一个欢快的声音:“吃，吃，吃……” 李凉循声看去，趴在该隐身边的李小孩一骨碌爬起来，眼眸中光影闪烁。 “……” 李凉无奈。 这家伙别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点餐倒是利索得很。 k摇了摇头，拉开房门。 一个戴着头盔，满头大汗的胖子捧着一个硕大的箱子溜进玄关，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叉腰喘气。 李凉愣了。 这胖子……不是仿生人。 “呃……”胖子喘了一会儿，发现四个人都盯着他看，咧嘴笑道，“还好我学过古语，你们是文艺复兴小组的吗？” 没等锡森博士说话，k微笑道:“我们在进行社会学实验，主题是‘假如你下城区的父亲突然来到上城区怎么才能适应上城区的狗屁制度以及在这个过程中要不要发展帮派。” 胖子目瞪口呆，眨了眨眼睛问道:“这是新的议题？” “对，全新的。” 胖子恍然大悟:“难怪我第一次听说，感觉有很广泛的讨论空间。”说完扶了扶头盔，摊手道，“用餐愉快，朋友们。” 李凉微笑点头。 然而。 胖子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神情似乎有点尴尬。 这时，锡森博士伸出手指凌空一划，五颗桃心叮叮咚咚地飞进了胖子的身体。 胖子一脸享受。 原来是特么要赞，李凉哭笑不得，开启视网膜投影器，点出了自己的5个赞。 等胖子心满意足地离开，k纳闷道:“博士，这货为什么要给人送餐？” 锡森博士情绪依然低落，无精打采道:“因为他喜欢干这个，上城区人上班只因为喜欢，干什么的都有，厨师，服务员，噢，还有做保洁的。” k若有所思，从箱子里拿出一个甜甜圈咬了一口，感慨道:“是时候建立一个帮派，拯救无聊的上城区人。” 箱子边，李小孩把脑袋从箱子里拔出来，仰头盯着k手里的甜甜圈，泫然若泣。 第三百零六章 四十万公里之外 “黑色乌鸦”楼顶。 李凉坐在天台边缘，双手交握搁在腿上，望着刚刚苏醒的机械城市。 宽阔的上层平台就在他头顶不远，底部安装的众多设备嗡嗡运转，夹杂着小型维修机器人爬行的窸窸窣窣声。 相比视网膜投影中的繁华炫目，他更喜欢肉眼所见的真实。 高高低低的金属堡垒棱角分明，满眼银灰色的金属色调仿佛让清晨的空气都冷了几分，目之所及的街道上只有匆匆往来的仿生人，半空携带着包裹的无人机像蜂群般呼啸而过。 然而。 繁忙与嘈杂只是表象，事实却是，这座机械城市没有多少活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一座教会存在，或许一个活人都不会有。 按锡森博士的说法，四个上城区有不同的特点，中京上城区像一座巨大的园林，曲廊环绕，亭台楼阁，新澳上城区给人的印象是广袤的田野与草原，洛基山上城区则是娱乐至死的游乐场，更是艺术之都，德纳里上城区最大的特点是人口众多，城市像棋盘般规整。 月球上城区却与众不同，拥有着最为多样的地貌特征。 因为这里是早期希安测试地外生态系统的“实验场”，包括后来应用广泛的气象系统，重力系统，物种培育系统等等技术都是源自月球。 多样的地貌与气候也使得居住在月球上城区的人类更加分散，真正能称做城市的地方并不多。 其中，这座由机器人建造的古老城市最不起眼，连名字都非常敷衍，机械城。 不过，刚刚爬上楼顶前，他从零一二口中得知，这座城市最早的名字叫做“遥望堡垒”，寓意着时刻遥望四十万公里之外的家园，更重要的是，这个名字是由十二个仿生人开拓者起的。 李凉明白零一二的言外之意——仿生人值得信任。 其实，他更希望零序列的五个仿生人讲述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卓斯精心构建的圈套，骗取他的信任，以达成某种目的。 可惜他内心无比清楚，所有迹象和形势都从侧面表明，零序列仿生人不可能是卓斯的走狗，希安大权或许真的旁落零一之手。 原来，一千年前自己已经结婚了。 李凉想起在武器基地看到的那个视频，原来与他所认为的“天灵逆转”场景剪辑在一起的婚礼片段，竟然就是他的婚礼。 看过视频的塔姆认为“天灵逆转”片段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天灵”本身只是一种天赋，并没有返老孩童的效果，所以片段顺序可能都是颠倒的。 假如……假如“天灵逆转”的片段反而不重要，留下视频的人真正想让他看到的是婚礼的那些片段呢？ 李凉苦笑。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诡异的“天灵逆转”吸引，没人在意婚礼片段中的细节，他现在甚至想不起来婚礼究竟有几个片段，只记得最后出现的女人正在化妆。 思绪随即回到中京，此刻身处四十万公里之外的月球，他忽然觉得魔法道术和灵理世界变得遥远，神明之间的战争，“恢复记忆的自己”，甚至几位顾问的存在都变得有些模糊，尽管，一切远未结束，“新世界”依旧存在，并将在卓斯英灵手中变成足以摧毁文明的武器，妖精的大军已抵临地球，战争一触即发。 李凉转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双子神雕塑一小部分小腿。 或许恢复记忆的他才是双子神，而从那个坠落的梦境开始，活着的只有“李凉”。 这时，一个脚步声响起。 k懒洋洋地走近，也在天台边缘坐下，递给李凉一个金属瓶。 李凉接过瓶子抿了一口，发现是精酿啤酒。 “零一二说这种啤酒是用麦芽酿的，加了很多啤酒花，”k喝了一口酒，把瓶子举到眼前，低沉道，“喝了这么多年麒麟和朝日，我想说……” 李凉瞥了一眼k，莫非k也被锡森博士感染，开始文艺起来了？ “我想说……还是他妈的上城区的酒好喝。” “……”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抿了一口啤酒。 k没戴墨镜，眼眸中光影闪烁，望着远处的城市说道:“我越来越不理解希安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下城区其实没多少人，加起来几个亿？”k拎着酒瓶随意一划拉，“这座城市比中京小不了多少，我刚问零一二，那些铁壳大厦里面有什么，机器人说一小部分是设备，大部分都空着。” 李凉没有说话，他明白k 的意思，希安完全有能力让下城区人也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你看那里。” 李凉顺着k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座小型堡垒的角落，正有一个仿生人半蹲着，用某种膏状物喂一大群猫。 “你知道下城区多少钱一只猫？”k盯着那里，抿了口啤酒。 “四万七，”李凉随口道，“西尼动物目录缺货很多年了，有价无市。” k愣了一下，笑了:“差点忘了，你开仿生宠物医院的……一只猫四万七，黑桃杀一个普通人只收一万二，你看，下城区人活的还不如动物，像我这样的人也就算了，锡森博士呢?他是普特南门阀的科学家，研究了一辈子仿生人，结果发现一直跟在希安屁股后面吃灰，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李凉沉默不语。 这个问题他很早之前就想过，同样无法理解，联席会议总席李汝声称下城区是“文明的火种”，怎么看都像是洗地的诡辩。 许久。 k点着一支烟问道:“你猜豪斯和水野在做什么。” “豪斯估计在想办法杀王山。” “你看出来了？”k哼哧哼哧笑着，吐出烟雾。 “王山不死，他怎么当局长，”李凉探手从身旁烟盒抽出一支烟，“我让悄悄话把中京的联络人名单给水野，就是让她帮豪斯料理好尾巴，王山是李汝的人，李汝没那么容易糊弄。” “豪斯的野心可不止一个秩序局局长，”k漫不经心道。 李凉侧头点着烟，幽幽道:“下城区很小，世界很大。” k竖起大拇指:“懂了，老大，格局。” “去你的，”李凉吐出一口烟雾，站起身拍了拍裤腿，“走吧，零一二说再有三个小时，卓斯英灵的舰队就要飞到这里了。” “这么快？”k同时起身。 推开楼梯间的门时，李凉停顿了一下，轻声道:“你说佐尔格他们到哪儿了？” “应该在去西部矿场的路上。” —————————— 中京天幕外。 荒原一望无际，沙尘暴遮天蔽日，空气充斥着辐射和有毒化学物质。 天幕西门彻底封闭，数百台超重型矿用自卸车以及无数大大小小的运输浮艇被阻挡在外面，堵车队伍顺着道路蔓延，足有近百公里。 队伍中部，一辆重型矿卡旁边，逆向停着一列车队，车型有昂贵的复古车，也有破旧的浮艇改装运载车，甚至还有一辆小型巴士。 相比巨型矿卡和浮艇，车队毫不起眼。 为首的是一辆林肯tal town car。 这时，一个戴着呼吸面罩，脸上缠着破布的人从矿卡舷梯上跳下来，顶着风沙艰难地走回车边，扑了扑头上的沙子，开门钻进车里。 “巴伦丁，怎么样？”坐在副驾驶的佐尔格皱眉问道。 巴伦丁扯下呼吸面罩，脸色难看:“操，他们说有怪物从海里爬出来，占领了西部码头后又向西部矿场移动，现在矿场完全乱套了，工人们联系不上矿委会，从昨天晚上开始暴动，后续还会有更多车往中京逃。” 后座上，老唐喃喃道:“妖精上岸了，可是……逃到这里有什么用啊…中京不会开门的，逃到这里只能等死啊。” 巴伦丁眼睛布满血丝，脸涨得通红，吼道:“捍卫者号，捍卫者号怎么办？” “别急，”佐尔格低沉道，“先让我们的人下车，借几辆重型矿卡。” 巴伦丁从脚底下拎出卵型武器，恶狠狠道:“好。”说完扣上呼吸面罩，开门走了出去。 等巴伦丁离开，佐尔格回头轻声道:“塔姆先生，您看……” 塔姆肃然道:“喔，我答应李凉的事情一定会做到，无论如何，我们都该立刻前往捍卫者号。” 第三百零七章 关于零一的情报 “黑色乌鸦”。 此刻，卓斯英灵的舰队正在机械城游荡，房间内灯光昏暗，寂静无声，透着一种暴雨将至的压抑感。 即便相信零序列仿生人有能力误导舰队的搜查，李凉还是要求换了一个背阴带窗户的房间。边长半米的小窗户只能提供极为有限的视野，却令人心安。 锡森博士坐在桌子边，面前放着一块平板。 平板上方浮现出鸟巢般的网状神经结构，零一二提供了零序列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内部架构，博士眉头紧锁，双手操作不停，已经投入忘我的研究中。 靠墙的床上，吃饱喝足的李小孩抱着该隐的胳膊睡得深沉，赛奥莉丝不在，小女孩本能地找到了“母亲”的替代品。 中间床上，k合衣而卧，呼吸缓慢又沉稳，右手始终握着枪柄。 李凉靠在另一张床上，举着一页纸。 纸由纤薄柔性金属制成，上面显示的文字宛如油墨打印，却可以滚动翻页。据说相比数据文档，这种纸离线加密，更加安全。 文件内容正是仿生人搜集的有关零一的情报。 由于仿生人不被允许进入神庙，也鲜少接触机要位置，情报只有七百三十五条信息，详略各异。 有的只有一句话，比如，3024年1月1日，零一在未佩戴面具的情况下，代表神庙发表新年致辞，引起上城区民众广泛关注。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有的很详细，比如，2905年3月7日，零一召集卓斯门阀，软银门阀，普特南门阀的三位阀主，万向生态，深空矿业，格鲁曼综合防务的三位总裁，正式宣布镇界堡建设计划，同时从星际远征军团抽调精锐作为第一批前往灵理世界的勘探队伍。 这条信息还详细记录了会议进程，李凉花了半个小时读完，对希安有了新的认识。 首先，除了卓斯，软银，普特南，动视四个最大的子公司，希安拥有的其他子公司规模远逊门阀，而且业务范围往往处于行业下游，但是，这些子公司的创始人同样有资格进入众神殿成为“主神”，尤其参加这次会议的三个公司在希安体系中相当重要，其创始人地位超然，位列众神殿十二“主神”。 其次，众神殿与英灵殿并不参与具体事务，而是由阀主或者总裁负责贯彻希安的意志。 从会议记录来看，零一没有遇到任何障碍，所有人都在积极讨论计划本身，透过发言记录，李凉能感觉到每个与会者都很兴奋，只是，镇界堡的建设计划对他来说没什么价值。 除了严肃场合的记录，文件中还有一些生活化的信息。 比如，零一热衷电影，曾在2340年8月7日秘密接见复古风潮的领军人物，大导演安华，反复表示对其代表作《沙滩》的欣赏。 全部浏览一遍后，李凉大致了解了零一的历史。 拥有自我意识的零序列仿生人诞生于2300年左右，那时地面上天幕已经建设完毕，经过择选，大量虔诚的双子神信徒被接引到上城区，与巨型潜艇中幸存的希安人一起成为第一批上城区居民。 一直到2450年带领机器人完成月球改造后，零序列仿生人才真正开始关注零一，因此，2450年之前的情报稀少简短，之后则详细一些。 得到“喜乐”或“am”完整记忆和生命体验的零一，其地位并非一以贯之，而是有两次明显变化。 早期零一确实很像一个普通女人，深居简出，极少参与希安事务，然而，2754年之后的某一天，零一成了神庙的代言人，双子神的神谕，书写在特殊材料上的“吗那”，不再直接交给教会，而是经由零一转交，由于零一拥有仅次于零号的权限，这种改变不容质疑。 那段时间还有一条特别的情报，零一突然解除了致幻剂的剂量限制，导致上城区出现持续数十年的享乐主义风潮。 第二次改变发生在2845年，从那一年开始，双子神再也没有传出过神谕，神庙彻底封闭，零一成为了命令的唯一发布者。 也正是那段时间，众神殿主神之一，软银的创始人soft前往神庙与零一产生争执，说出了那句“是你蛊惑了双子神，是你将他推向一个危险又毫无意义的计划，你只想让所有人为你陪葬”。 李凉意识到，这两次改变最为关键。 第一次改变的契机可能是弟弟陷入沉睡，第二次改变意味着自己失去了对希安的控制。 同时，他终于确认，所谓冰冻了一年后苏醒是假象，至少在2845年之前，他还在上城区的神庙中当“双子神”。 问题是，删除所有记忆，伪造成冰冻是为了欺骗谁？ 又是那个未知的“敌人”？ 李凉摇了摇头，重新把文件看了一遍。 严格来说，这份文件包含了很多信息，比如零一推进了上城区几次重要制度改革，比如星际远征军团的舰队抵达大熊座gn-z11 星系时零一发表了激情澎湃的讲话，比如卓斯主导的下城区颠覆运动最终失败，卓斯两位英灵中的一位被零一剥夺永生。 但是，这些零碎的信息解决不了他的困惑，只能证明希安自始自终都对上城区和下城区有着强大的控制力，而零一是最高决策者之一。 李凉捏了捏眉心，轻声说道:“博士。” “嗯，”锡森博士没回头，依旧盯着面前的影像，手指比划着标注数据。 “这份文件，你看一下吧。” 过了几分钟，锡森博士才回头，茫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文件，”李凉将纸递了过去。 “噢噢，”锡森博士接过纸，快速浏览起来。 房间又安静下来。 李凉看了一眼时间，17:15。 按零一二预估，卓斯英灵的舰队至少要在机械城搜索8个小时…… 想到这里，他坐起身看向该隐。 不知卓斯英灵对“新世界”的掌控到了哪一步，战争的局势又如何，总之，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该隐正一步步走向“终点”。 然而，眼下只能等待李昊的消息。 一个小时后。 锡森博士缓缓放下手中的纸，怔怔盯着李凉。 昏暗中，李凉平静道:“有什么想法吗，博士。” “am”，锡森博士低沉道，“我听说过这个名字。” “嗯。” “她是普特南门阀的创始人，罕·普特南教授的女儿，”锡森博士皱眉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她死在了自己的婚礼中，也正是从那天开始，普特南教授决定皈依双子神。” 第三百零八章 边际业务部（一） “她是普特南门阀创始人，罕·普特南教授的女儿，”锡森博士回忆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她死在了自己的婚礼中，正是从那天开始，普特南教授决定皈依双子神。” 死在婚礼中？ 李凉愣了，如果武器基地的视频片段呈现的正是他和dy婚礼，那么，他的婚礼最终是以新娘的死亡收场？ 维修无人机基地的视频会不会恰好记录了婚礼的后半段？ 此刻身处四十万公里之外，无从得知。 抛开这个念头，李凉轻声道:“她就是那张照片上的女孩。” “啊？”锡森博士苦笑，“难怪当时觉得眼熟，原来姓普特南……” “关于她的记载还有什么？” “我是在《新约》“罕·普特南福音”里看到这段记载，只有这么一句，”锡森博士将手中的纸扔到床上，“这就是希安，真实历史被宗教故事掩盖，我们好像可以自由地获取任何信息，实际上所有信息都经过了严格筛选，这份文件里的大部分内容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当然也可能因为十八岁离开上城区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算是门阀直系后裔了。” 李凉沉默不语。 真正来到了上城区，他反而有些理解锡森博士，理解希安如何缔造这个畸形的时代。 权力就像一座山峰，庸庸碌碌的普通人站在远处一眼观其全貌，仿佛便对山峰了如指掌，觉得不过如此。 然而，只有真正走到山脚，爬到半山腰才能明白山之巍峨，山巅之上是一片厚重的迷雾，纵然清楚地知道站在山巅上的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有妻儿老小，也有亲眷朋党，却永远难窥丝毫，那些人仿佛变成了一些符号，代表着不容置喙的力量。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假如一千年的所谓信息时代，权力只是一座山峰，希安则凭借常人无法理解的科技伟力铸造了一座巴别塔，下城区的人生活在底层，上城区的人生活在中层，阀主，总裁及其后裔们生活在顶层，而众神殿，英灵殿以及双子神身处茫茫宇宙，如居于神国。 在这座通天塔中，每一层都有着截然不同的规则，唯一相似之处是对双子神的臣服，这种臣服在下城区体现为畏惧，在上城区体现为信仰。 生活在天幕内的下城区人无力反抗，信仰双子神的上城区人没有理由反抗，通天塔固若金汤。 如果不是灵理之门开启后，妖精与卓斯密谋的“新世界”计划，或许人们本就无需救赎，也不存在“反抗”。 这时。 敲门声响起。 k腾地一下坐起身，瞥了一眼李凉和锡森博士，低沉出声:“谁？” “您好，请问是否需要清洁服务？”门外传来字正腔圆的女声。 李凉冲k摆了下手，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女性仿生人微笑道:“您好先生，是否需要清洁服务？” “不需要。” “好的，祝您入住愉快，”女性仿生人转身离开。 李凉关上门，返身走回，轻声道:“这是暗号，李昊有消息了。” 几分钟后。 他和k一起坐在了大堂前台的高脚椅上，听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我们还没有找到有关李昊的信息，但是，一位自称来自卓斯边际业务部的人通过神经漫游联系了零四，要求与您见面。” 零一二用细长的调羹搅动壶中蓝色的酒液，声音平淡。 “边际业务部？”李凉眉头紧锁。 边际业务部在中京的行动彻底失败，眼下与己方有着共同的敌人——卓斯英灵。 “在什么地方见面？” “神经漫游，”零一二搅拌的手停顿了一下，“准确的描述是，通过中央湾城的一处秘密接入点进入神经漫游‘家园’区域的备份副本。” 中央湾城？ 李凉隐约记得这个名字，在神经漫游中前往仿生人秘密社区时，他在马车上看的那份动态地图显示月球上城区有十七座大大小小的城市，中央湾城正是其中之一。 “意思是只能去中央湾城连接神经漫游才能见到那个人？” “是的。” “他们怎么知道我住在黑色乌鸦？” “不，他们并不确定您的位置，”零一二将蓝色的酒到出两杯，推到两人面前，“卓斯边际业务部只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 k扶了扶墨镜，漫不经心道:“试探。” 李凉点头。 只要察觉到零序列仿生人存在，不难推测出仿生人有可能掌握了“登月小队”的行踪。 这既是试探，也是合作邀约。 如今边际业务部骑虎难下，面临的不再是输赢，而是生存问题。 李凉抿了口酒，呼出一口酒气说道:“先找到李昊再说。” “好的，”零一二双手撑着柜台，如人类酒保般笑道，“我调的鸡尾酒味道如何？” —————————— 凌晨三点。 房间内，李凉与k，锡森博士一起将零序列仿生人提供的文件逐条分析了一遍，可惜收获不多，主要因为锡森博士在上城区的生活被学习和聚会填满，从未刻意关注神庙的消息，十八岁返回下城区后便醉心科研，与门阀，家族关系疏远。 唯一还算有用的是，博士想起了每年1月1日，神庙都会向全体上城区居民发表新年致辞，大部分时候都由众神殿的主神或英灵殿的英灵代表，但有时，也会由浑身笼罩在红色长袍下的“使徒”出面。 零一正是“使徒”。 k还提出了一点，权力本身对仿生人应该没什么吸引力，从时间上看，零一掌握希安很多年，却几乎什么都没做，这不合常理，篡权一定另有缘故。 正当李凉准备继续讨论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您好，请问是否需要清洁服务？” 暗号又来了。 这次李凉独自下楼，几分钟便返回。 “仿生人要在神经漫游见面，”李凉示意k和锡森博士继续研究，自己靠在床头，将神经漫游设备再次戴上。 头箍中蓝色的光点开始流转。 经历由明亮到黑暗再到柔和的光明，再次脚踏实地，他依旧身处典雅的书房中央。 只是，这次面前不再是一部老式电话，而是零四。 “抱歉，主人，我们暂时没有获得有关李昊的信息，但有一个异常情况我必须告诉您，就在二十分钟前，月球上城区部分地区出现气象和重力系统崩溃，经过筛查，我们最终确认，问题出自月核引擎，它的磁场翻转振荡周期出现短暂紊乱。” 李凉心头一跳。 月核引擎！ 四公主临死前说过，维持月球运转的引擎是卓斯英灵的“第五颗灵核”，现在月核引擎出现问题，代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念头一转，李凉当机立断:“我要见卓斯边际业务部。” 第三百零九章 边际业务部（二） “黑色乌鸦”不远处的空地，一艘运输仿生人的装载舰徐徐腾空。 全封闭的货舱内灯光惨白，数百个处于待机模式的仿生人垂手站立，后一个人的脸几乎挨着前一个人的后脑勺，每个人脸上依旧挂着僵硬的微笑。 角落的阴影中，k懒散地坐在一个密封箱上，墨镜滑到鼻尖，眼睛从镜框上方扫视着仿生人，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小的匕首。 k的脚边，锡森博士捧着平板，专注地研究零序列仿生人的神经网络，不时无意识地嘟囔着数字。该隐躺在他身边，脑袋被李小孩抱在怀中。 小姑娘显然有些害怕舱内的仿生人，婴儿肥的小脸贴着该隐额头，瞪着眼睛，目光落在李凉脸上。 李凉似有所感，转头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李小孩的脑袋。 这次在中央湾城与卓斯边际业务部见面，他原本准备只身前往，临行前却改了主意。这里毕竟是月球，是卓斯的主场，即使有仿生人掩护依然有危险，分头行动不明智。另外，月核引擎出现异常让他心生警惕，担心形势会随时变化，大家在一起，方便同进同退。 零一二的效率很高，调来的装载舰速度快，飞行路线又恰好避开了卓斯英灵的搜查舰队。 据说搜查舰队拥有一种纳米机器人，一经释放便随着空气流散，检视有限区域内的所有生物信息，唯一的缺陷是控制距离大约只有百公里范围。 “黑色乌鸦”的空气净化系统经过改造可以抵御这种机器人，但到了室外，想要蒙混过关只有避开舰队。 然而，和一大堆低级仿生人共处一室的感觉相当难受。 李凉目光扫过眼前影影倬倬的仿生人，眼角余光总能捕捉到一闪即逝的窥视，顺着感应望去，却只能看到笑容僵硬的面孔。 按锡森博士的说法，舱内的这些仿生人主要从事没有技术含量的体力工作，核心智能等级很低，基本上和机器人没区别，它们在待机模式下偶然会有核心应激重启的情况，导致无意识地将视觉采集器，也就是瞳孔转向周围移动的目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事实证明，科学解释并不能缓解心理不适。 不过，装载舰飞行平稳，货舱又全封闭，很快，李凉适应了被仿生人偷窥，昏昏欲睡，只好举起那页关于零一的文件再次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飞行。 李凉不敢睡着，大部分时间都在舱内踱步，后来，锡森博士还打开一个仿生人的颅腔，现场讲了一堂仿生人基础知识课。 原来仿生人和机器人最显著的区别在于控制身体的方式，仿生人通过神经纤维管束控制仿生肌肉，而机器人内部则是纯粹的机械结构，即便外壳覆盖仿生皮肤也改变不了其本质。 听到这段，k不由咒骂，机械姬为vip客户提供的仿生姬摸起来硬邦邦，手感奇差，绝对是用机器人滥竽充数。 仿生人相比机器人对环境的适应性更强，反应也更快，其神经网络结构能模拟人类大脑的运作方式，技术上限更高。 更重要的是，执行命题逻辑的机器人不值得信任，锡森博士提到了莱斯定理，即递归可枚举语言的所有非平凡性质都是不可判定的，所以，人类不可能仅通过观察程序本身就知道程序可能会输出什么。 机器人毁灭人类不需要什么诸如“自我意识”之类的东西，一个错误的逻辑判定就足以带来不可预知的风险，相反，仿生人可以被灌输“不确定性”逻辑推理方式，从而遵循三大原则，成为真正可控的强人工智能。 这堂课以锡森博士想起零序列仿生人已经拥有自我意识结束，老头显然对自己落后于希安依旧耿耿于怀，摇头继续研究去了。 李凉意犹未尽，触摸着仿生人颅腔内像鸟巢般缠绕成团的神经纤维束。强人工智能，正是弟弟的梦想，如今梦想成真。 自己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财富。 李凉自嘲地笑了下，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丧心病狂的“双子神”……确实实现了那个低俗的梦想，成为名副其实的终产者，独裁者。 —————————— 六个小时后。 滴—— 一声蜂鸣，舱尾门缓缓升起。 仿生人井然有序地走出，舱门再次闭合。 装载舰随即起飞，按照系统指引，停泊在了固定泊位，一大群维修机器人像蜘蛛般爬上舰身检查。 这时。 一个仿生人走到舱尾，手动拉开了检修闸门。 李凉一行从单人宽的闸门鱼贯而出。 “这边请，”男性仿生人穿着白色连体制服，胸前标注有“工程-445”字样，伸手一引，在前带路。 李凉打量四周。 这里可能是中央湾城的中转停泊码头，目之所及，无数大大小小的飞船，舰艇正在接受检修，数量最多的是装载舰，起降间如同匆忙的工蜂。 一行人在仿生人带领下，穿过一片焊星四射的维修区，来到一艘停泊的小型飞船前。 这艘飞船造型怪异，看起来像一千年前的路由器放大了数百倍，船身扁长，周围竖着四根不规则柱体。 绕到尾部，李凉率先钻进舱门，后面跟着锡森博士，李小孩，背着该隐的k在最后。 舱门闭合。 飞船内部空间宽敞，像一间公寓的客厅，沙发，酒柜，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带浴房的卫生间。 李凉来到最前方的挡风玻璃前，启动视网膜投影器。 瞬间，玻璃外的世界变得炫目多彩，目光投射的区域自行浮现出海量信息，杂而不乱。当他看向一艘待修的飞船，便会知道这艘飞船属于谁，生产时间，地点，内部结构，损坏程度等等。 在被信息淹没前，他快速眨了两次眼睛，调出了操作界面，关闭自动识别功能。 视野随之一清，一道通讯请求出现在他状态栏的下方，他抬手点击接受。 零四突兀出现一侧，与他并肩站立，肃然道:“秘密接入点位于中央湾城653地块。” “安全吗？” “653地块没有检测到武器，”零四转头说道，“但是，边际业务部掌握着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其快速反应舰队可以在几分钟内出现在上城区任意一处位置，主人，您确定要赴约？” “没关系，”李凉笑了笑，“现在这个局面，边际业务部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需要有人拉他们一把。” 这时。 飞船腾空，飞离中转码头。 跃出闸门一刻，中央湾城映入眼帘。 李凉本能地凑近风挡玻璃，一旁的k摘下墨镜，失声道:“操……” 这是一座动态的城市。 所有建筑如同积木搭建而成，长度数百米的模块化楼层可以自行浮起，移动，重新组合成新的大厦，新的结构。 一眼望去，城市如魔方般变化不休，而悬浮半空的平台，桥梁，步道是城市的骨架，机器人，仿生人往来匆匆，脚步悠闲的人类混杂其中。 大片植物点缀着银色的城市，动物随处可见，鸟群追逐着飞船，扇动的羽翼和嗡嗡作响的引擎毫不违和。 机械城还需要依靠视网膜投影带来虚幻的视觉，而中央湾城，真正代表未来。 当飞船穿过一块移动楼体下方的阴影，李凉看到了城市中央矗立的双子神雕像，动作与机械城一致，吟唱者与拒绝者背靠而站。 吟唱者身上的亚麻长袍每一根纤维都清晰可见，摊开的双手恍惚颤动。拒绝者腰间的长剑寒芒四射，紧绷的肌肉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这次，李凉终于看清了双子神的面孔。 吟唱者分明就是弟弟，而手扶剑柄的拒绝者…… 风挡玻璃倒影出他的脸，恰好和雕塑的脸重叠。 第三百一十章 边际业务部（三） 飞船降落在一片圆形草坪上，离地几厘米悬停，轻飘飘宛如一片落叶挂住了草尖。 李凉独自走出舱门，目送飞船远去。 登月小队暂时分开，k和锡森博士带着该隐、李小孩前往零序列仿生人在中央湾城的安全屋，其坐标已经记录在李凉的视网膜投影器地图中，距离与边际业务部约定的见面地点不远。 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环顾四周。 这处草坪位于一条浮空步道中段，被一圈白色石子环绕。 步道铺设着乳白色大理石，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块圆形草坪或者一座小型喷泉。两侧没有护栏，李凉走到边缘俯瞰下方，距离地面数十米落差间充斥着纵横交错的步道，每一层步道风格不同，甚至有些完全由木材搭建。 地面光影闪烁，看不真切，像流淌着色彩溪流的谷底。 一艘飞船从头顶掠过，气流拂起李凉的发梢，他缓缓仰头，上方同样有交错的步道，倒挂的车厢沿着轨道如过山车般穿梭其中。 一段长达数十米的四层楼体缓缓划过高空，稳稳摞在了另一边的大厦顶部，开始缓慢旋转，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倒映着蔚蓝天空。 这时，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您好，李凉先生。” 李凉转头，面露惊讶。 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面若桃花，梳高髻，髻中插着一柄翡翠步摇，身穿淡绿色对襟襦裙，宫绦束腰，裙摆曳地，仿佛从古画中走出。 这是什么造型？ 注意到李凉的神情，女人莞尔一笑:“您不喜欢复古风潮？”说着凌空晃了晃手指，身上裙子仿佛活了过来，蠕动重组，片刻变成了紧身连体服，如鱼鳞般泛着金属光泽。 这是什么黑科技？ 李凉强行压住内心的好奇，抿了抿嘴唇说道:“你好。” “您可以叫我安桥。” “嗯，安桥，接入点在哪里？” “在下面，针尖酒会，”安桥笑了笑，凌空点了一下。 李凉点头，静静等待。 在上城区，无缘无故手舞足蹈的人不一定是神经病，更可能是在操控视网膜投影。 果然。 两分钟后，一部“电梯厢”从步道边缘升起，厢门打开。 “请。”安桥伸手一引。 两人走进“电梯厢”。 厢门关闭，“电梯”下行。 准确的说，这个三面玻璃的长方体更像是一台独立飞行器，只是垂直向下飞。 “从李成树传回来的最后一份报告中，我们已经预见中京困局的最终结果，”安桥眼神清澈，“从那时开始，我们决定与李昊合作，穿越希安封锁，将您接来月球上城区，只是，您以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提前抵达近地轨道，导致行动提前，仓促间，我们只能选择将您所搭乘的轨道航天器随机传送以避免被英灵的舰队截击，我代表边际业务部，为您在迫降时经历的不愉快道歉。” 李凉注视着玻璃外的城市，沉默不语。 原来李昊之前就已经和边际业务部联手，难怪一天时间就能安排妥当接应，直接穿透了希安的严密防御，合着早有准备，只是提前执行而已。 不过，李昊私下要求他带着李小孩逃亡灵理世界，这一点，想必边际业务部并不知情。 他不动神色道:“李昊在哪里？” “在您迫降月球上城区的同时，他藏身的土卫六基地被英灵攻破，随后，他被软禁在星际远征军指挥部。” 李昊被抓了？ “卓斯英灵什么时候启动新世界？” 安桥微笑:“这个问题……边际业务部总裁安德烈先生会和您详谈。” “电梯厢”平稳落地，厢门打开。 李凉走出电梯，发现这是一条商业街，街道狭窄，两侧都是商店。此刻行人如织，与机械城不同的是，眼前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脑袋顶着“s”标志，通过神经漫游“即时即刻”功能投影而来的人。 这些男男女女看起来和中京下城区一番街上的人很像，或独行或结伴，神情惬意地逛街，手里端着饮料，或者拎着包装袋，唯一的区别在于服饰，什么风格都有，从古至今，从西到中，包括一丝不挂。 商店看起来也有模有样，服装店，餐厅，甜品店，咖啡店，书店，生鲜店等等，门前闪烁着大大小小的全息影像，介绍着店内的商品。 李凉甚至注意到远处一块悬浮在半空的影像正在播出一款沐浴露的广告。 上城区连货币都没有，人们的所有需求随时能被满足，有条商业街就罢了，为什么还有广告？ 喧闹中，安桥笑道:“人们喜欢逛街，这是人与人之间交流互动的过程，满足占有欲和好奇心，也有可能源自刻在基因深处的传统，毕竟我们的祖先在石器时代主要谋生手段就是打猎和采集，您觉得呢？” 李凉不置可否。 “现在热闹的商业街不多了，越来越多的人把生活搬进了神经漫游，”安桥兴致索然地摇了摇头，在前带路。 沿着街道向前，李凉打量着途径的商店。 大多数商店里都有仿生人店员，却也不乏人类的身影，那些人穿着和仿生人一样的制服，愉快地接待顾客，彼此点赞。 没有“钱货两讫”的交易行为，顾客们只是单纯地挑选东西带走，而店员们则贴心地提供建议，如同陌生又熟悉的朋友。 李凉终于相信锡森博士所说的，上城区人上班唯一的原因是喜欢。 有人就是喜欢当店员，有人喜欢当农民，有人喜欢送外卖，有人喜欢当厨子，同时，即使仿生人和机器人可以包办一切，但很多人就喜欢亲自走一走，挑一挑，和同类聊聊，再亲自带走自己喜欢的商品。 工作对上城区的人来说变成了一种社交方式，一个人喜欢并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代表他选择了一种身份，他也可以随时选择另一份感兴趣的工作。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不久。 两人来到一家酒吧门前。 一个由红色和绿色灯带组成的招牌歪歪斜斜挂在木头门楣上:“针尖酒会”。 透过贴有镂空装饰画的落地玻璃，李凉看到酒吧里人满为患，似乎所有人都很亢奋，或站或坐，手舞足蹈地说话。 推开门的一刻，鼎沸的喧哗直冲耳膜。 可惜，所有人都在用上城区语言嚷嚷，李凉一句都听不懂。 安桥轻车熟路地带着他来到角落里的高脚桌坐下，打了个响指。 一个仿生人服务员走近，说了一串话。 安桥微笑点头，也吐出几个词语。 李凉想了想，调出视网膜投影器的操控界面，翻了片刻，在语言菜单中，调出了……“字幕”。 一瞬间，视野中，每个人的脑袋上开始冒出一行行文字。 “……媒介即隐喻，媒介即认识论，媒介不只是媒介，而是影响着内容，影响着我们的文化……” “……致幻剂中的自我消融经验展示的正是自我模型整合自我功能出现问题后的情形……” “……世界是事实的总和，而不是事物的总和……” “……” 原来这些人三五成群高谈阔论，是在讨论哲学。 这时，服务员端来两杯饮料。 李凉从人群中收回目光，问道:“接入点在哪里？” 安桥双手交叉搁在桌上，身体前倾，微笑道:“我就是接入点。” 第三百一十一章 孤独 “我就是接入点。” 安桥搁在桌子上的双手拇指相抵，手掌拢成弧形，一点蓝色微光自左手食指尖亮起，在皮肤下沿着弧线流转，穿过拇指，移动到右手食指间，接着原路返回，循环往复，组成一副由双手构成的神经漫游接入设备。 “机械改造？” “是的，”安桥微笑。 李凉面无表情，在没有建立足够的信任前，他不会蠢到把自己的脑袋置于别人手中，更别说双方几天前还是敌人，他瞟了一眼安桥的双手:“这就是边际业务部的诚意？” “在当前局势下，边际业务部值得您的信赖，”安桥郑重道，“况且对于任何人来说，伤害希安的缔造者都是愚蠢至极的决定。” 李凉无动于衷，显然这样的片汤话毫无说服力。 突然。 安桥双目失神，皱了下眉头，轻轻点头，欠身致意后离开了座位。 下一刻。 世界如戳破的气泡般碎裂，包裹着实木的墙壁和地板、人字型的穹顶消失不见，李凉惊讶地发现，自己连同高脚凳和桌子一起出现在一片沙滩上，而酒吧其他顾客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在手舞足蹈高谈阔论。 他反应过来，边际业务部以某种方式篡改了他的视网膜投影器显示，此刻他依然坐在针尖酒吧，眼中的世界却变成了另一处虚拟场景。 这倒也算一种折中的见面方式，他可以掌握周遭环境，随时召唤传送门离开，然而环顾四周的瞬间却心头一跳。 虚拟场景竟然是……亚龙湾的沙滩。 熟悉的酒店、泳池就在不远处，一千年前他每年都会和父亲，弟弟一起来这里度假。 片刻，一个身穿沙滩裤，花格衬衫的银发老人从远处走来，离近后他注意到老人有着一张中欧混血的面孔，皮肤粗糙，白发梳得一丝不苟。 老人走近后一语不发，只是深深地弯腰鞠躬行礼，起身后神情凝重道:“我是安德烈·维京，卓斯门阀边际业务部现任总裁，很荣幸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与您会面。”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李凉沉默。 安德烈的声音带着极度虚弱的气音，可见此刻的精神矍铄只是神经漫游的虚拟表象，这位野心勃勃的总裁估计命不久矣。 “我本该匍匐着恭迎您，希安之父，”安德烈面露痛苦，咳嗽了几声，“我从未真正信仰双子神，但这并不影响我对您的崇敬，您与十二门徒带领希安踏上荣耀之路，彻底改变了世界，其间的野心与魄力令我终生神往。” “改变世界？”李凉自嘲地笑了下。 安德烈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 “第一次听到关于您的情报时，我认为您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想英灵同样如此，因为我们从您的经历中看到了‘弱点’，得过且过，盲目共情，凡人的软肋。 察觉您拥有不可思议的高权限时，我一度怀疑是众神殿中的某位主神悄然布局，派出了代言人潜伏在中京，然而，随着中京局势的变化与李成树最后一条消息传来，我最终确认，双子神离开了神庙，踏足凡间。 可惜太迟了，英灵比我早一步确认这一点，也比我更决绝。 我不在意失败，只想知道，是什么让您……” 李凉低头摩挲着双环戒指，轻声道:“我也想知道。” “失忆？果然是失忆吗？”安德烈似乎内心早有定论，摇了摇头，“什么样的计划需要双子神亲自执行？” 李凉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计划，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知道目的是什么，甚至连敌人是谁都不清楚，目前为止，只有“一块块”散乱的拼图，天灵，集团，昊天皇帝，混沌之神，狡诈之神，零一等等，却始终无法组成清晰的图景。 “或许，‘新世界’只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安德烈气喘吁吁地笑了，“我和英灵不过是两个滑稽的小丑，不，我比英灵幸运，我，就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李凉的神情阴沉下来。 普罗米修斯寄给锡森博士的信件的内容历历在目，边际业务部并不比卓斯英灵高尚，甚至更邪恶。 卓斯英灵想要将整个下城区喂给新世界，边际业务部则企图把下城区的人当牲畜一样圈养起来，并且通过元震，引来妖精入侵。 如此丧心病狂的人，还想死在床上？ 安德烈咳嗽了几声，扶着桌子低沉道:“您失去记忆，在下城区生活了三年，敌视自己亲手缔造的希安，当然也会将‘新世界’计划视为泯灭良知的邪恶野心，卓斯英灵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献祭整个下城区，边际业务部引狼入室，枉顾下城区民众自由生活的权利。卓斯门阀蛇鼠一窝，死不足惜。” 李凉脸上泛起怒意。 “请允许一个将死之人为您讲述一些事实，一些您已经遗忘的，残酷的事实，”安德烈转头望着远处，停顿许久，缓缓述说: “上城区建成后，希安命令卓斯门阀着手建立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团，卓斯为此成立边际业务部，第一任总裁由卓斯门阀阀主兼任。 在双子神超越想象的科技伟力支持下，很快，军团的足迹遍及太阳系，在每颗类地行星，矮行星以及奥尔特星云内建立了基地，并以卡尔达肖夫三型文明为假想敌，组建第一道防线，随后，第一支远征军准备就绪，启航探索深空。 探索分为三个部分，装配亚光速引擎的舰队为第一梯队，逐步探索本星际云，预计百年内在半人马座α三星，天狼星双星，沃夫359附近建立第二道防线。 采用量子滑流技术的舰队为第二梯队，粗略探索太阳系所在的猎户旋臂，并借助速度更快的探测器辐射英仙座旋臂与人马座旋臂，计划在五百年内建立第三道防线。 最重要的一支舰队装配超空间折跃引擎‘阿希亚之针’……” “阿希亚？”李凉惊讶出声。 塔姆描述的灵理世界四种存在方式，阿其路，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其中阿希亚代表事物永恒的存在，无法感知，不可接近，从无限的起源直至无限的终结，属于神的领域。 “是的，阿希亚之针，”安德烈目光低垂，“直到今天卓斯实验室依旧无法破解它的内部构造和原理，只知道它可以让飞船进入另一个空间，一个度规张量展开为概率云的空间，涵盖了宇宙自涌现到寂灭的所有‘位置’，锚定预设坐标后，飞船通过无限非概率稳定器在剧烈涨落的时间中返回本宇宙，抵达目的地。 这种技术允许舰队在普朗克时间内抵达可观测宇宙的任意一处位置，缺点是启动时会产生超新星爆发级的辐射能量，所以，这支舰队首先前往印第安座asassn-15lh附近后才能启动‘阿希亚之针’。 当时带领这支舰队的是时任边际业务部副总裁的苏勃·卓斯·李，他很年轻，对费米悖论嗤之以鼻，认为宇宙中一定存在其他文明，并且留下一句经典名言，“建立深空防线纯粹浪费时间，因为我将击败出现在我面前的任何文明”。 听到这里，李凉仿佛看到了人类一步步征服星辰大海的伟大历程。 然而。 安德烈的声音低沉下去，神情变得迷茫，徒劳地伸出手，喃喃说道:“苏勃带领的舰队究竟飞了多远？三百亿光年？五百亿？不知道，卓斯只能收到一条条来自宇宙深处的消息。 他们最先探索的是距离银河系中心300光年处的双螺旋结构星云，那里99%的物质处于等离子体，可能会有等离子生物，结果一无所获。 后来又去了mwc922星云，它呈现完美的几何形状，很像文明造物……一无所获。 m33星系？一个发射恒星级红外线却没有多少可见光的不明星体，很像用以采集恒星能量的戴森云……一无所获。 更怪异是messier105，一个充满了新生恒星的椭圆星系，怎么可能不是文明造物？不，并不是。 pgc54559？霍格天体，它呈现一个近乎完美的圆环……没有文明。 一支又一支舰队借助‘阿希亚之针’前往疑似存在文明的星系，哪怕只有一丝可能，边际业务部就会至少派出一支探测器队伍。 他们找到无数和地球条件类似的行星，没有一颗诞生生命，他们前往无数拥有非自然特征的星系，没有一个存在生命。 人类早已知晓，我们的生命诞生于化学反应，在一定条件下，无机物发生化学反应合成有机分子以及可以自我复制的rna，这种化学反应非常普通，普通到宇宙中存在其他文明的概率无限接近于1，但事实摆在眼前，人类孤独地存在于无边无际的宇宙，” 安德烈抬起头，脸上流露出极度绝望的神情，“有史以来最可笑的笑话摆在面前，我们，独一无二。” 第三百一十二章 肮脏计划的根源 这一刻。 李凉想起零一二所说，弟弟沉睡前给零序列仿生人的最后一条消息: “人类将在绝望与孤独中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双子神再次降临，月之暗面便洒满背叛者的鲜血，上城区将坠毁于黎明之前。” 孤独。 他记得一千年前，航空航天技术才刚刚起步，当时的人们对其他文明的存在深信不疑。那些年科技日新月异，所有人都在期待新一轮技术爆炸，似乎找到其他文明只是时间问题。 宇宙用概率无情地嘲笑了它的独子。 安德烈虚弱地笑着，伴随几声无力的咳嗽，半截入土般的声音与其此刻老而不衰的虚拟外表格格不入。 许久，这位边际业务部总裁拔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这个结果没人可以接受，尤其对于边际业务部。 深空探索一直持续了三代人，每一次监测到文明可能存在的迹象，最终的结果都是失望，一次又一次…… 最先停下的是深空防线，第三道防线取消，第二道防线只留下几个观测基地，第一道防线中止建设，然后，星际远征军团开始裁军，从三百四十支舰队锐减到十二支，那些终生眺望着浩瀚星际的开拓者们彻底失去了信心，” 安德烈注视着李凉，“一部分人皈依了双子神，他们终于相信宇宙是您的神国，人类是您唯一的孩子，一部分人陷入‘缸中之脑’的悖论，孜孜不倦地寻找着虚拟宇宙的蛛丝马迹，还有一部分人返回上城区，享受他们短暂的生命。 而卓斯英灵，一代代阀主，边际业务部每一任总裁，副总裁，却始终无法介怀，原因很简单，卓斯门阀属于太空，星辰是我们的信条。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探索星空之于人类，一方面可以带动数十个学科及成百上千个细分领域的技术发展，另一方面，找到地外生命可以分享彼此的知识，了解生命的起源，彻底颠覆人类的意识形态，更重要的是，让每一个人都能看到未来的方向。 然而深空探索的过程与失败意味着一个残酷的现实，人类，已经身处未来的终点。 希安在各个领域拥有着无法想象的领先科技，同时宇宙又没有其他文明，那么，深空防御阵线与星际远征军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边际业务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事实上，希安比任何人都更早接受现实。 下城区只需要一些机器人和一个傀儡组织就可以控制，上城区，dna筛选和异徒清除计划确保人们自由又安全的生活。 这些就够了。 仅凭太阳系的资源就足够当下的人类社会一直延续到宇宙尽头，即便人口膨胀一千万倍，一亿倍，也只需要多跑一趟比邻星而已。 技术不需要再发展。 今天的卓斯舰队相比数百年前刚刚成立时没有增加任何新技术，甚至装配的动力系统和武器系统全面退化。 装配有‘阿希亚之针’的母舰只剩下一艘，‘引力坍缩阵列’，‘反物质相位炮’‘超空间曳动索’等等武器只配给数量有限的阵地攻击舰。 渐渐地，只剩下卓斯英灵和边际业务部关心宇宙，其他人，包括希安，似乎忘记了星辰。 直到有一天，灵理之门出现了。” 李凉神情专注起来，隐隐预感到了整段讲述的重点。 “卓斯、软银和希安同时察觉到了灵理之门开启时古怪的引力波动，第一批前往深海探索的队伍来自星际远征军，近距离观测到了空间规则交融产生的引力潮汐。 这种不稳定状态持续了数年，之后，通道稳定下来，2905年，希安宣布镇界堡建设计划。” 李凉点头。 2905年这个年份，集团，零序列仿生人提供的情报都提到过，甚至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他已经从集团口中获知。 建设镇界堡耗时三十五年，一共派出七十五支勘探队，大部分失联，后期随着镇界堡投入使用，勘探成功率高了很多，带回大量数据信息，一直到2950年，希安命令卓斯在深海之门的另一侧建立基地，同年，第一位顾问出现，一个死灵法师。 接下来，卓斯英灵在顾问的牵线搭桥下秘密会见了妖精，开始了一个肮脏的计划，并且在2953年与妖精设局，屠戮了驻扎在基地的所有人，包括其最心爱的儿子。 想到这里，李凉低沉道:“2953年发生了什么？” 安德烈脸上的惊讶一闪即逝，呼吸急促起来:“宇宙是空旷死寂的囚笼，而灵理世界广袤无边，有着数之不尽的文明，卓斯终于找到了存在的意义，当镇界堡建成的一刻，英灵和我野心勃勃，准备迎接新的征程，完全没想到希安会否决军团进入灵理世界的请求。” 一瞬间，李凉明白了卓斯英灵背叛希安的根本原因，那位永生者甚至不惜搭上自己儿子的性命。 只听安德烈猛然提高了嗓音:“百年来，一支又一支探险队进入深海之门，带回来多少消息？那么多证据，早就证明人类同样可以在灵理世界获得力量，完全可以支撑我们组建一支军团！” 这句话似乎在哪儿听过……李凉注视着安德烈因激动而痛苦的表情，忽然想起在南部死监第一次见到元震的情景。 那时元震就是这样突然激动起来，说出同样的话。 原来，不管是任人摆弄的小人物元震，还是高高在上的边际业务部总裁，都是一类人，与其说他们有着征服其他文明的伟大梦想，不如说，那只是一种贪婪的欲望，一种不择手段也要实现的执念。 李凉内心泛起苦涩。 或许，自己曾经也是这样的人。 安德烈慢慢平复下来，声音落寞:“当时我和英灵立场相同，我们原本的计划是掀起希安与妖精的全面战争，迫使希安允许军团进入灵理世界，我们清楚希安的实力，更相信您的力量，但是，希安又一次让我们失望了，它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保守，只派出戍卫机器人军团和一部分神庙守备军团仓促应战，甚至宁愿相信英灵充满漏洞的‘通灵行动’……” 听到这里，李凉忽然想起，按照零序列仿生人提供的情报，从2845年开始，双子神不再传出神谕，零一实际掌握了希安。 那么，阻止军团进入灵理世界，龟缩防守，同意“通灵行动”，连续三记昏招都是来自零一，这一点，卓斯英灵和安德烈似乎并不清楚。 “即使后来与英灵分道扬镳，背负叛徒的罪名，我也从不后悔自己的每一个决定，直到见证英灵的疯狂，直到您出现在我面前，”安德烈摇了摇头，“我终于意识到，一切都是徒劳地挣扎，只是…徒劳。” 安德烈慢慢弯下腰，疲惫道:“双子神啊，我愿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第三百一十三章 诡异 在与边际业务部约定的见面地点放下李凉，十分钟后，飞船稳稳落在一处空地前的草坪上。 k从舱门钻出，左右看了看。 这里闹中取静，位于一个小花园中央，四周是稀疏的树林，林中点缀着雕塑和花丛，树梢间隐约能看到不断重构的建筑群。 秘密安全屋在哪儿？ k眨了两次眼睛，唤醒视网膜投影的控制界面，打开导航地图，确认了一下坐标，随即皱了下眉头。 就是这里。 难道在地下？ 他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眼前的空地呈现规整的长方形，平坦光滑，没有缝隙。 突然。 一道阴影从不远处飘来。 k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抬头看去。 一截两层的长方体楼体正越过树冠，缓缓移动而来，片刻飘到空地正上方。 “这种动态建筑在其他上城区也很常见，”锡森博士走到k身侧，望着正在降落的楼体。 k哼哧笑了一声:“这么弱智的东西也只有上城区的人才能想出来。” “嗯……”锡森博士干笑了一下，“实际上，这是早期模块化风潮遗留下来的建筑风格，有一段时间，上城区的人喜欢把所有东西都模块化，包括建筑，称为模块时代。” 在两人的注目中，楼体严丝合缝地落在了空地上，宛如一座本就在这里的二层板楼。 k返身钻进飞船，抱出了该隐，走向楼体，锡森博士领着李小孩跟在后面。 与墙壁融为一体的厚重金属门向内打开。 一楼是开阔的大厅，地面是一整块纯白色瓷砖，墙壁则是类似磨砂玻璃材质，散发着朦胧的光。 正对门有一道楼梯通往二层，除此之外空无一物，看起来像主人已经搬走的空置别墅。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k绕到楼梯侧面的角落，将该隐放下，示意锡森博士保持警惕，随后拎着枪，不紧不慢地走上楼梯。 几分钟后。 他懒洋洋地下楼，随口道:“几个空房间。” “噢，”锡森博士坐在地上，琢磨一会儿犹豫道，“李凉不会出事吧？” “不会，”k在大厅踱步，四处打量，漫不经心道，“他会魔法，遇到危险随时能脱身，你还是担心担心我们吧。” “我们没什么好担心的，”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白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背包，“就算情感反馈达到百分之百，仿生人就是仿生人，不是人，只要不被别有用心的人控制，仿生人还是值得信任的。” “你怎么知道它们没被人控制。” “我看了它们的神经网络结构，复杂得我都觉得无从下手，卓斯？哼，卓斯实验室那帮人懂个屁。” 当当当。 k敲了敲墙壁，又俯身敲了敲地板，自言自语道:“铁的。” “不是铁，”锡森博士犯迷糊，含糊道，“碳合金。” k不置可否，走回楼梯处坐在台阶上，摘下墨镜擦拭着:“进城的时候你看到双子神的雕塑了么？” “嗯。” “那个拿剑的长得很像李凉啊。” “哦，”锡森博士挠了挠肩膀，“我早就说过很像。” “所以李凉是双子神？” “啊？哦……有可能。” k扭头笑了:“博士，你好像不意外。” 锡森博士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发了会儿呆说道:“他失忆了，心里也很痛苦吧。” “那个零一，”k想了想，“就你祖宗…” 锡森博士挑眉:“你祖宗。” 李小孩捂着嘴巴偷笑:“嘿嘿……” k哼哧哼哧笑起来:“哎，她是不是李凉的老婆？” “为什么？” “你想啊，一个姓普特南的女人，凭什么有那么高的地位?要么是女儿，要么是老婆。” 锡森博士脸上的皱纹挤作一团:“……有道理。” “所以李凉也是你祖宗。” “啧，这从哪儿论的？他们又没有孩子。” “谁知道有没有，未婚先孕不行啊？” “啊？”锡森博士目瞪口呆。 k嗤嗤笑了几声，倚在台阶上，收敛起笑意:“博士，你有没有觉得整件事有点诡异。” “嗯，一开始谁能猜到他是双子神。” “不是这个，好像有一些看不见的力量在……”k摇头，“算了，你不理解。” “啧，说说嘛。” k吸了吸鼻子，低声说道:“在东疆港65号码头下面，我和老唐去接应卓斯人，当时闸门不是我们打开的，是从外面……” 咚。 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 k腾地一下弹了起来，举枪对准楼顶。 哒，哒，哒，哒…… 又一连串声音，听起来像皮靴踩在地板上。 “什么动静？”锡森博士神情紧张。 “二楼有人，”k戴上墨镜，压低声音，“先离开这里。”说着一把背起该隐。 锡森博士扯着背包，拉起李小孩。 一行人匆匆跑到门口。 k探头左右看了看，放下该隐率先冲了出去，在草坪就地一滚，回身躺倒举枪瞄着二楼和楼顶，片刻招了下手。 锡森博士横抱着该隐和李小孩跑出来，钻进飞船。 “博士，两分钟后我没下来，你们立刻起飞去找李凉。” 舱内，锡森博士焦急道:“你干嘛？我们一起走吧。” “踩了夹子，猎人才会出现，”k笑了笑，“我踩总比一起踩好。” 不等锡森博士反应，k探手按下了舱门关闭按钮。 舱门关闭的同时，他冲回了大厅，脚步骤然放慢，悄无声息地摸上了楼梯。 哒，哒，哒，哒…… 脚步声依旧，似乎那个人在来回踱步。 k蹲伏在楼梯转角，听了一会儿动静，一点点摸上去。 他刚才已经查看过二楼，结构非常简单，楼梯上去是一道横向走廊，一共四个房间，左边两个，右边两个。 脚步声从左上方传来，应该在左边与楼梯口斜对的房间里。 趴在楼梯最上面一阶，他快速探了一下头，左右看了一眼。 走廊空空荡荡。 左侧走廊中，一个房间门敞开着，脚步声清晰传出。 哒，哒，哒，哒…… k清楚地记得，他挨个查看房间后都随手关上了门。 果然有人。 他掏出打火机，轻轻一甩手。 打火机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了走廊中。 当啷。 脚步声戛然而止。 打火机滑出一小段距离，停在了敞着的房门边，位置恰到好处，里面的人想要看到它，需要走出房间或者探出头。 k嘴角勾起，举枪瞄准门口。 哒，哒，哒。 脚步声靠近门口，停顿了一下。 下一刻。 一个人探出脑袋。 k愣了一下:“李凉？” “嗯，”李凉笑了笑，走出房间，俯身捡起打火机，“有烟吗？” k站起身，漫不经心道:“你这么快就回来了？”说着掏出烟盒，随手一抛。 李凉目光追着烟盒，伸手准备接。 突然。 砰，砰，砰，砰！ 一连串枪声响起，k扣动扳机，顷刻间打光了所有子弹。 然而。 枪口硝烟未散，k猛然瞪大了眼睛，缓缓低头。 一把飞剑刺穿了他的胸口，剑穗飘荡。 再抬头时，李凉已经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知道得太多了，k，抱歉。” 嗬嗬。 k往后踉跄了几步，摘下墨镜，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是啊……” 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他仰面摔去。 倒地的过程如同从高空坠落。 轰。 k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眼前是空旷的大厅，寂静无声。 梦？ 他转头看去，锡森博士正靠着背包打瞌睡，一旁李小孩瞪着大眼睛，嘴巴里鼓鼓囊囊嚼个不停，手里举着半个面包。 他纳闷道:“我睡着了？” “唔，”李小孩点头。 “睡着多久？” 李小孩眨了眨眼睛，晃了晃手里的面包。 k疑惑地站起身，左右打量，一向警惕的自己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地方睡着？ “博士，”他喊了一声。 “啊？怎么了？李凉回来了？”锡森博士坐起来，睡眼惺忪。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锡森博士长舒了口气，咂么砸么嘴巴:“刚才你说在东疆港65号码头下面和老唐接应卓斯人，说完闸门是从外面打开的，然后就睡着了，啊哎，是挺困的，”老头张嘴打了个哈欠，“闸门从外面打开，然后呢？” k想起梦中“李凉”的那句话，摇了摇头:“没什么。” “哦。” 锡森博士撇了撇嘴，又靠在了背包上。 k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装有灵核的盒子。 李凉显然隐瞒了很多事情，却又非常信任他，或许，有些事情即便李凉坦然相告，他也无法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意见，更有可能，李凉也没搞清楚，多说无益。 他抽出一支烟叼在唇间，歪头点着，漫不经心地打开了盒子。 灵核躺在里面，灰扑扑如同石子。 忽然。 他皱了下眉头，抬头环顾四周。 刚刚一瞬间，他感觉世界似乎恍惚了一下，变得有些不同。 啪。 他关上盒子，又再次打开。 不对劲。 盒子打开的一刻，周围确实晃动了一下。 他妈的，魔法幻像？ k肌肉紧绷，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懒洋洋站起身，吐出一口烟雾，转头对李小孩说道:“给我瓶水。” “唔，”李小孩咽了嘴里的面包，从包里翻出一瓶水，晃晃悠悠举起来。 k顺势走到锡森博士和李小孩身边，接过水的同时，目光扫过躺在一边的该隐，停顿了一下，接着踢了踢锡森博士的脚。 “博士，起来给李凉发个消息，问问他谈得怎么样了？” “哦，”锡森博士本能地爬起来。 k十分自然地揽了老头一把，同时扯住了李小孩的后脖领。 下一刻。 他用力一把将两人推向门口，返身单手举枪对准了该隐，低声说道:“别装了，起来。” 锡森博士被推得趔趄了几步，揽住李小孩回头看到这一幕，惊讶道:“怎么了，k？” “她不是该隐。” “什么？”锡森博士盯着安然平躺的该隐，“你怎么看出来的？” “哼，我对女人的身材过目不忘，”k冷笑，“这个女人的胸围比该隐大一号。” 咚！ 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 门外突然黑了下来，似乎某个巨大的物体飞临上空，遮蔽了阳光。 轰！ 停在草坪上的飞船被一束光线击中，在巨响中崩散成碎屑。 与此同时。 本该处于昏迷的“该隐”睁开了眼睛。 k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 “双子神啊，我愿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安德烈的腰深深弯下去，声音分外虔诚。 李凉却无动于衷。 一个只相信自己的野心家，面对残酷的失败与毫无意义的人生，临死前皈依双子神，希望获得神明的救赎，苟且偷生？ 想得美。 “你怕死吗，安德烈，”李凉笑了笑。 安德烈依旧弯着腰，沉默不语。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李凉转头望着虚拟的亚龙湾沙滩，“我能让最初的追随者进入众神殿和英灵殿永生不死，当然也能让你活下去。” “我只是幡然醒悟，”安德烈低沉道，“新世界只是一个伟大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而您踏足凡间，必将带领人类再次伟大，屹立灵理世界文明之林，这，也是我的夙愿。” 李凉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如果不是清楚边际业务部的计划，他还真能被这番言论糊弄，这个老家伙把锅甩给希安，自己倒成了反抗希安的英雄，一旦那个计划成功，下城区的人类都被圈养起来，伟大你妈。 他失去了听故事的心情，不耐烦道:“安德烈，拿出点诚意，英灵在哪儿？新世界计划什么时候开始？边际业务部还有多少舰队？” “新世界已经和月核引擎完成了连接，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安德烈严肃道，“进入月核的通道在卓斯总部，月球暗面，边际业务部目前还控制着七支快速反应舰队和三支阵地攻击舰队，外加四十七处行星基地，那些基地的戍卫舰队也可以调动。” “妖精呢？” “希安关闭了月球上城区与地球上城区的神经漫游接口，我们收不到地球的消息。” “送我去月球暗面的计划是什么？” 安德烈咳嗽了几声，慢慢说道:“英灵控制了银河号母舰，边际业务部唯有毕其功于一役。” 李凉点头，正要说话。 轰。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酒吧外传来。 酒吧内安静下来。 片刻，有人说了一串话，语调诧异。 李凉循声望去，那人脑袋上的字幕是:“咦？有一艘星际远征军的飞船在附近。” 第三百一十四章 出卖 林中橙光一闪，片刻，李凉踏入草坪。 草坪有一处长方形的焦黑痕迹，显示出这里刚刚停泊着一艘飞船，此刻却化为灼热的灰烬飘荡在空气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金属光泽。 二层楼体正门洞开，悄无声息。 李凉在门前停下脚步。 星际远征军的飞船已经离开，让他却步的是另一种威胁。 灵的视野中，一楼大厅残留着大量的灵，那些灵形成纤细的线条，充斥整个空间，编织成一团致密的网。 k，锡森博士，李小孩，该隐不见踪影，楼梯旁散落着背包，水瓶和半个面包以及一把扭曲成麻花的枪。 李凉一眼认出那是k带来月球的配枪，一把仿格洛克的墨西哥产劣质手枪，同时，他注意到楼梯旁正对面的墙上有十多个弹孔。 背包的形状、位置结合他对k和锡森博士的了解，事情的经过可能是这样的:一个魔法师提前在大厅制造了魔法幻象，在k一行人踏入的时候没有动手，过了一段时间才骤起发难。 不过，从弹孔来看，魔法师的位置竟然在最里面的角落。 一般来说，这种环境下k都会在外围，比如正对门口的楼梯处警戒，锡森博士年纪大，一定会靠着背包休息，李小孩会在老头身边贪吃，而该隐会被安置在最里面。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所以，真实情况可能是那个魔法师伪装成该隐，却被k提前识破。 这么大费周章地布置，绝对不是为了控制像k和锡森博士这样的普通人，而是专为他准备的陷阱。 ……那个魔法师还在楼里，并且能在天灵“眼中”隐藏自己的心跳。 李凉表情凝重，深吸一口气，蹂身跃入一道橙色火光，刹那出现在大厅中央。 灵组成的密网分崩离析，幻象破除的一刻，光华爆闪，一道飞剑轰然刺破屋顶，犹不停歇，又将二层楼顶炸出一个大洞。 生灭不停的传送门环环递进，组成一条橙火闪耀的巨蛇，直立而起，探上二楼。 一个人影似乎躲闪不及，仓促后退。 现身的一刻，李凉左手抬起，食指中指交错一弹。 又一道飞剑直刺那人背心。 噌！ 五根纤细的手指握住了剑身，没有鲜血迸射，也没有火花四溅，轻柔地仿佛握住了一束递来的橄榄枝。 李凉身处半空的传送门内，目光阴沉。 握住飞剑的人是……该隐。 “呃，你好啊李凉，”该隐右手捏着颤动不休的飞剑，左手叉腰，松松垮垮地站着，神情尴尬。 李凉无动于衷，身侧悬停着一把飞剑，正在不断加速。 眼前的“该隐”显然是假的，而且这个魔法师极其强大，因为在灵的视野中，他根本看不到“该隐”的魂器，也看不到其体内存在道术流转的迹象。 这是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不管是支配人还是塔姆，就算是艾伦，也会在天灵面前一览无余，况且，从《道术入门》和《从零开始学魔法》两书中的只言片语来看，这种情况根本不该出现。 此刻的“该隐”在灵的视野中是一个没有心跳的普通人。 “喂，能不能先停一下，”“该隐”用下巴点了点已经被加速到模糊的飞剑，“我怕了你了还不行？” “我的人在哪？” 处于不停传送中的李凉声音层层叠叠，如同带着密密麻麻的回音。 “他们被飞船带走了，嗯，月球背面，你赶快去找吧，别跟我耗着了，”“该隐”一脸无辜，眼神左右乱瞟。 “你是谁？” “该隐”心不在焉道:“你他妈提裤子不认人呢，我是你大爷。” 突然。 空气中响起一声急促的低喝:“躲开！” 与此同时，李凉左手食指中指交错一弹。 一点“星光”从传送门中溅出，弹在了“该隐”面前。 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刺目的闪光，紧接着是一连串闷雷般的轰隆声。 片刻，闪光黯淡下来，该隐已然消失，刚刚所处的位置只剩下一个椭圆形的大洞，倾斜向下，贯穿了两层楼板刺入地面，形成一个深邃的洞。 李凉踏出传送门，来到洞的边缘。 楼体由某种金属构成，此刻地板上的大洞边缘闪烁着高温烧融后的乳白色火光，一楼的洞也一样，而深入地下的部分整个透出明亮的白光，显然地面除了一层薄薄的土壤，下面也都是金属。 这次飞剑被加速的程度远远超过击杀支配人那次，已经接近消灭幽冥骨龙时的威力，然而，他清楚地感觉到，“该隐”没死，是被那个喊“躲开”的人救走了。 刚刚他发觉“该隐”有恃无恐，完全一副“戏耍”他的神情，便知道没有继续谈判的意义，于是先下手为强。 在出手的同时已经准备好第三剑，却没想到身边还藏着一个人，这个人更是强到不可思议，从出手到救走同伙，根本没有使用灵。 怎么做到的？ 这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安桥冲进房间，瞥了一眼地上的洞，脸色一变，紧张道:“怎么回事？” 李凉摇头。 视网膜投影中出现零四的通讯请求，他抬手点击接受。 零四突兀出现在一侧，肃然道:“星际远征军的飓风隐形特勤舰出现时，我在最近的一个园林仿生人核心内运行了映射程序，记录下了这一幕。” 一面光幕出现，显示出一段影像。 镜头位于林中一丛灌木后，恰好能看到楼体正门，只见四名身穿鱼鳞状战术外甲的士兵押解着k，锡森博士走了出来。 k被两个人架着，低垂着脑袋，浑身无力似乎昏了过去，锡森博士骂骂咧咧，极为不满。 下一秒。 该隐出现在门口，牵着李小孩的手。 李凉愣了。 画面中，该隐神情平静，嘴角带着一丝微笑，脚步轻快。 上空的飞船在草坪上投下一束光，一个人从光束中走出，身穿灰色长袍，摊手说着什么，神情宛如迎接一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该隐醒了，并且出卖了他们？ 李凉难以置信。 影像继续，在灰袍人的陪同下，该隐牵着李小孩走进光束，押解k和锡森博士的几人紧随其后。 飞船收回光束，渐渐隐遁。 第三百一十五章 危局 地球，荒原。 “妖怪占领了西部码头。” “植物，植物活了，树藤会杀人，我们的浮艇几秒就被绞碎，火？火没用！” “我看到绿色像海浪一样扑过来，速度很快，操，速度飞快。” “伯明翰死了，都死了，浮艇破了洞，他们被空气毒死了，血，到处都是血……” “没时间了，植物很快就会占领西部矿场！” “有大个的树人，几十米高，还有一种吃人的花，能把人整个吞进去，子弹没用，火焰喷射器？没用，懂吗！” “我听说中京封闭了入口，是真的吗?” “逃啊，快逃！” “希安呢，戍卫机器人部队在哪里？希安在哪里?” 四辆超重型矿用自卸车飞驰在荒原之上，为首的自卸车驾驶舱内死气沉沉，巴伦丁抱着卵型武器缩在一角，死死盯着地板中央投射出的影像，不断舔着因紧张而干涸的嘴唇。 佐尔格跪坐在影像旁，神情肃穆，一旁，塔姆坐在一块斑驳油腻的金属盖板上，目光忧虑。 五个小时以来，他们遭遇了十多批从西部矿场方向仓皇逃亡的矿车队伍，大多是工人及其家属，还有众多帮派成员。 从这些人口中，他们不断获得前方的消息，然而，随着距离西部矿场越来越近，消息越来越糟糕，逐渐描绘出一个残酷的现实。 希安不见踪影，新秩序联席会议毫无反应，面对来自异界的敌人，人类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抵抗，妖精正以摧枯拉朽般的速度推进，用不了多久就会占领西部矿场。 更糟糕的是，他们始终没有听到有关捍卫者号的消息。 这时。 驾驶舱中央的全息影像显示，前方三公里再次出现一列车队。 巴伦丁眼睛一亮，拄着卵型武器起身，从怀里掏出对讲机吼道:“有车队，拦住他们。” 话音未落，第二辆重型矿用自卸车猛然一打方向，从左侧超了上来，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 四辆自卸车齐头并进，占满了车道，随后开始减速。 几分钟后。 一辆破旧不堪的重型卡车出现在视野中，不断闪烁着前照灯。 四辆自卸车缓缓停下，毫无让路的意思，片刻，重型卡车不得不减速，直至停下。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数十名蜉蝣成员从超重型矿用自卸车后斗的悬梯爬下来，举枪向卡车靠近。 巴伦丁也跳下车，顶着狂风来到卡车驾驶侧车门处。 风中的沙粒打在车身上哗啦作响，车门玻璃映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巴伦丁一手按着呼吸面罩，另一只手单手持枪，朝天开火。 枪声和火光眨眼被风沙吞噬，却起到了足够的威胁作用，车门打开一道缝隙，伸出一只手。 巴伦丁拉住那只手，蹬着悬梯钻进了车里，刚一扯下面罩，他就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车里挤了七八个人，有男有女，血迹斑斑，还有两个孩子。 “费迪南？”看清驾驶员的脸，巴伦丁愣了下，心头浮起一股强烈不安，急促道，“你怎么在这里？” 开车的竟然是蜉蝣兄弟会的成员，该隐忠仆ms的手下，外号叫费迪南的年轻人。 或许尚未从惊恐中缓过神，费迪南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怔怔说道:“巴伦丁先生？”说完木然地转头，透过前风挡玻璃看向车头前举枪警戒的枪手们，“那是我们的人吗？” 巴伦丁一把揪住费迪南的领子，吼道:“你怎么在这里！捍卫者号呢！” 在自由贸易捍卫者号出生，成大的年轻人失魂落魄地喃喃: “捍卫者号……毁了。” 巴伦丁一个巴掌抽在费迪南脸上，暴躁道:“别他妈像个娘们一样，告诉我，梅赛先生在哪？” “死了，ms也死了……”费迪南瑟瑟发抖:“只逃出来三艘潜艇，除了死在路上的，活下来的人都在后面的车上……” “操！操！” 巴伦丁歇斯底里地骂着，扣上呼吸面罩，一脚蹬开门，探手攀上另一架悬梯，跳进了后车斗。 这种重型卡车原本用途是拉着矿工们在地面和矿坑间往返，车斗平坦却没有顶棚，此刻，密密麻麻的人蜷缩着挤在一起，很多人甚至连呼吸面罩都没有，有的明显已经死去多时，嘴巴大张，仰面朝天，而周围的人只顾埋着脑袋，毫无察觉。 巴伦丁神情焦躁，粗暴地拽起每个人的脑袋查看，直到一把拽起一具发僵的女性尸体，发现这个女人把呼吸面罩给了自己三岁的儿子，并且用身体压住儿子，防止自己死后面罩被别人抢走。 小男孩还活着，惊慌失措地扯着母亲的衣角。 巴伦丁胸膛起伏，面罩泛起一阵白雾，转头望去。 黄沙漫天中，一辆辆无蓬卡车蔓延开去，车队不知有多长。 巴伦丁，这个视人命为草芥，酷爱残忍仿生实验的蜉蝣头目内心终于泛起一股悲哀，那些车斗中无数暴露在空气中的人，大部分注定无法活着抵达中京。 然而。 即便到了中京又能如何？ —————————— 灵理世界。 异兽腹中，专为碳基生物开辟的区域，停泊着一辆没有标识的简陋装甲车。 车内一片死寂。 两个momo帮小喽啰，一个捍卫者号上的业余医生，一个心灰意冷的前帮派老大，外加一个服务型机器人，没一个想过，关乎人类命运的重担有一天会落在他们身上。 傻大个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庞波坦人说了，如果妖精真的敢入侵地球，都玉京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咱们就按消息里说的，先去都玉京，把妖精的罪行告诉昊天皇帝。” “你以为昊天皇帝是谁想见都能见的？”老杨脸色难看，“如果都玉京不管这事儿呢？到时候怎么办？”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霹雳狗气急败坏，“我们几个废物能干什么？能他妈的拯救地球吗？” “好了，别他妈吵了，”一直闭目养神的王巢睁开眼睛，“你们两个去都玉京，我和老杨，莉娅去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 傻大个喃喃道:“碳基同盟……会管人类死活吗？” “如果没人管……”王巢笑了笑，瞥了一眼莉娅的背影，“我们就回家。” 莉娅独自站在车窗前，身躯反射着金属光泽，右手已然变成一把利刃，刀锋凛冽。 第三百一十六章 开往月之暗面 安桥从地板上的破洞处收回目光，看向李凉的背影。 纵然自己的老板安德烈深信不疑，她依旧无法将眼前的男人和双子神联系起来。 在银河号母舰上长大的她比普通上城区人更了解双子神，对她来说，双子神不只是统御世界的神明，还代表极端强大的暴力。 在她的想象中，双子神应该有着非人般的冷漠，一如祂十二位永生的门徒。 众神殿十二主神，她只见过soft。 软银的创始人已经算是主神中最“亲民”的一位，身上多少还残留着“人”的特征，即便如此，她依然从其深渊般的眸子里看到了令人畏惧的漠然。 普通上城区人可以活一百五十多年，最高纪录也只有一百五十九年，而众神殿主神们与英灵殿的英灵们，已经活了一千多年。 遑论地球的历史，仅于人类短暂的文明史，一千年并不算久，但真正一分一秒地度过人生，去想象一千年究竟有多久，便会清晰地意识到永生有多么漫长。 安桥理解自己的老板安德烈。 如果人类真的孤独存在于宇宙，边际业务部形同鸡肋，那么，像安德烈这样的总裁，唯一的结局就是和普通上城区人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数百年来，一代代卓斯阀主，每一任边际业务部总裁抱憾而终，安德烈不想步前人后尘。 灵理世界是一棵救命稻草，可惜，安德烈终究低估了英灵的贪婪，永生远远不够，英灵还想挣脱希安的束缚，成为下一个双子神。 而此刻，双子神就在这里。 注视着李凉的神情，安桥忽然意识到，安德烈想要在临终之际押上边际业务部仅存的力量为其自身谋一个永生，注定无法得偿所愿。 他错了，眼前的人只是李凉。 安桥内心激荡起来，下意识地眯了下眼睛，这是属于她的机会，获得永生的契机。 于是，她肃然道:“李凉先生，接下来您需要我做什么？” 李凉看了她一眼。 安桥心头一颤，以为自己刚刚泛起的野心已被看破。 实际上，李凉根本没精力揣摩身边这个女人的心思，他径直走出房间沿着楼梯来到一楼，蹲在楼梯旁的角落翻动背包，片刻从背包下拿出一个雕琢着繁复花纹的盒子。 灵核？ 之前让k保管的灵核竟然没有被带走？ 李凉有些意外，就算英灵已经将新世界与月核引擎连接，无法断开，也不该遗漏这么重要的东西，再加上之前那个古古怪怪的“假该隐”，整件事都显得非常怪异。 魔法师似乎不是卓斯英灵派来的。 现在想想，“假该隐”未免模仿得太精准，说话语气完全就是该隐本隐，而且明明实力强悍，却一直没有反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熟人？是谁呢？ 李凉想不通，不过，对方显然没有谈判的意思，重来一次他还是会果断出手。 摩挲着装有灵核的盒子，他又在视网膜投影中看了一遍影像，这次着重观察几个人的神态，尤其锡森博士骂骂咧咧的样子，突然感觉有点别扭。 老头像是装的。 顺着这个思路，他越发觉得锡森博士的“愤怒”有些浮夸，看似在挣扎，实则相当配合地往前走。 他皱眉道:“零四。” 零四的身影出现在视网膜投影中:“主人。” “你确定卓斯英灵不知道这个安全屋的位置？” “确定，”零四不假思索道，“这座双层转移模块楼体编号为cba-cc-7261，在建筑模集群系统中登记为报废状态，多年来一直存放于回收缓存区，且整个调度过程受上城区居民隐私协议保护，星际远征军无权查阅。”说着挥手展示建筑模集群系统，界面显示出附近可调度的楼体以及可供更改的建筑结构，正被其他居民使用的楼体只标注为“已占用”，并不显示具体身份。 李凉点头。 安全屋足够稳妥，还是该隐“叛变”的可能性最大，但从锡森博士的反应来看，事情说不定还有隐情。 无论真相如何，k，锡森博士，该隐，李小孩已经被卓斯英灵挟持，原本他想顺水推舟，趁边际业务部与卓斯英灵正面开战时火中取栗，现在却只能另想他法。 “安桥，”李凉转头，“边际业务部多久能召集起所有舰队？” “十二小时，”安桥早有准备，快速说道，“召回本星际云的戍卫舰队需要时间，目前，我们控制的奥特星云补给港共有七支快速反应舰队，一支阵地攻击舰队。” “转告安德烈，召集舰队。” “好，那我马上安排飞船送您前往奥特星云。” “不，”李凉摇头，“是你去奥特星云，我要一个人潜入卓斯总部。” 安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背包，想了想说道:“我们可以安排接应您的人，但是，这种形势下，总部戒备森严，很难潜入。” “卓斯人吃什么？” “嗯？”安桥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犹豫道，“农产品通过管道运输，但是进入总部时会进行严格扫描筛查……” 这时，零四平静道:“这个问题我可以解决，管道运输器由仿生人维护，我可以为您提供虚拟仿生人识别映射，欺骗扫描系统。” “好，抓紧时间吧，”李凉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轻声说道，“安桥，你姓什么？” “我……没有姓氏。” “嗯，你很快就有了。” 听到这句话，安桥眼眸一亮，嘴角勾了起来。 —————————— 午夜。 月球上城区最北的城市，冷海，坐落于雪山间的城市，终年大雪覆盖，是滑雪与冬猎的圣地。 一条宽阔的永冻冰川从城中穿过，两岸灯火辉煌。 可惜，这座城市和机械城一样常住人口稀少，只有仿生人和不知疲倦的机器人日复一日地维护着城市的一切设施。 鲜少有人知道，雪山腹中有一个秘密“车站”，通往卓斯总部。 数十米高，几公里长的拱形穹顶下，一辆造型怪异的“列车”停驻，它如蚯蚓般滚圆，乳白色外壳光滑如镜，透出星星点点的蓝色光芒。 两侧站台撑起无数机械臂，每隔一段距离架设有龙门吊装设备，无数仿生人在站台上忙碌着，不断将月球上城区出产的农作物搬上列车。 李凉坐在一架龙门塔吊基座的巨大螺帽上，望着眼前繁忙的景象。 从傍晚抵达开始，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七个多小时。 看着一个个密封箱从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孔里飞出，落在站台上，有的会被机械臂直接放入列车敞开的货舱内，有的则会被仿生人打开。 仿生人们会小心翼翼地徒手捧出箱子里的东西，像母亲捧出婴儿一样，有时是葡萄，草莓，等等易损的瓜果，有时是一瓶瓶颜色怪异的酒，最多的是新鲜的，血淋淋的肉。 李凉起初不太理解这种装卸工作为什么需要仿生人来完成，明明机械臂外加传送带就可胜任，后来想通了。 或许，对上城区来说，仿生人就是最廉价的工具。 而且仿生人还可以用柔软的手，保持每一颗葡萄，草莓的完整，保证新鲜的肉不会被摔得出现撕裂。 突然。 视网膜投影闪烁出一串指令，显示“30270921-0015管道运输器满负荷，预计于30270921-0115发出，请复检员工确认启动条件。” 李凉摸了摸贴在手腕上的虚拟映射器，借助这块长得像创可贴的设备，他成功变成了仿生人的一员，视网膜投影器能和其他仿生人一样接收指令提醒，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仿生人们竟然自称“员工”。 刚刚收到的消息是在提醒站台上的员工做最后检查，“列车”就要启动了。 李凉起身走向管道运输器，视网膜投影中显示着这列长达四公里的“列车”的内部结构，他要进入的是存放酒的区域。 片刻，他跟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性仿生人爬进一处货舱。 货舱内固定着一行行酒架，女性仿生人在酒架间穿行，仔细地检查每一瓶酒的位置。 李凉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静静等待。 很快，女性仿生人离开，货舱内安静下来。 一点十五分。 开往月之暗面的“列车”，启动。 第三百一十七章 偷渡客与非主流导演 货舱没有窗户，也没有照明，再加上与飞船类似的惯性补偿技术，黑暗中的李凉仅凭感官无法判断“列车”究竟有没有移动，好在视网膜投影器还在正常工作，从导航地图上来看，代表他的箭头正沿着冷海城的外围向东北方向曲折行驶。 黑暗背景下，视网膜投影带来更好的沉浸感。 李凉坐在地上，凌空挥手，翻看着月球上城区的地图。 地图功能非常复杂，除了最基础的导航和实景显示，还可以直接显示原始地貌。 冷海城所在的区域原本是一个低洼的平原，被环形山围绕，不仅如此，包括中央湾城在内的所有城市都在类似的平原上。 难怪城市名大多带有海，中央湾，冷海，风暴洋城，岛海，知海等等，希安改造了月球，却留下了这些古老的月海名称。 除了月球上城区，还有地球上城区的地图，只是希安切断了神经漫游接口，无法显示实景。 四个地球上城区有大有小，中京上城区最大，最小的是德纳里上城区，不过，即便是中京上城区，也只有月球上城区十分之一面积。 中京上城区呈环状，没有城市之分，只有不同区域编号，李凉看到了熟悉的“西-8热带环”，他记得那里出产的香蕉在下城区卖七千多一斤，还有“西-7亚热带环”，出产的樱桃更贵，卖一万四一斤。 他还找到了“神庙”，与想象中不同的是，神庙在地图上不是一座建筑，而是一个湖中孤岛。 可惜没有卓斯总部和军团母舰的地图。 盯着那个不规则的小岛许久，李凉摇了摇头，退出了地图界面。 继续查看视网膜投影的其他功能，他又发现了不少有趣的系统。 除了服饰和食物可以定制，个人住所也可以定制，模板众多，还能自行设计。同样，飞船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定制。 “职业匹配系统”提供了全领域数万种工作岗位及其相应的知识技能课程，并且允许居民自行设置上下班时间，以便仿生人随时接替工作。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课题立项”允许居民提出并组建一个可供他人参与的讨论或研究小组，范围不限。李凉随手一翻，发现课题从社会科学到家畜养殖，无所不包。 还有“建筑模集群系统”，“独立区域气象控制”，“转移与运输”，“健康评测体系”，“宠物基因筛选”，“生育中心”，“艺术数据库”“娱乐”等等，涵盖了生活的各个层面，却没有“网站”，“论坛”，“社交”之类的东西。 这一点李凉倒不意外，所有人都有大把时间可以面对面社交，距离更不是问题，视网膜投影可以让人随时出现在朋友身边，再加上“求同存异”的开放态度，社交网站确实没有存在的意义，人们更喜欢当面“点赞”。 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与武器系统，卓斯总部，希安有关的功能选项。 锡森博士说得没错，大部分时间，上城区人感受不到权限的高低，因为所有功能每个人都能使用，而那些权限受限的部分也不会出现在人们生活中。 李凉又进入数据库的历史版块，翻了近一个小时，最终失望退出。 从夏商一直到核战前的历史都有，与他记忆中的内容出入不大，比下城区流传的版本客观得多，只是，但凡涉及希安，又与宗教史混成一团，宛如神话。 比如，双子神穿越永恒的过去与未来降临人间，创立了希安后，致力于拯救迷途的人类，然而，人类枉顾双子神的告诫，深陷毫无意义地国际游戏，后来又试图发动卑鄙的弑神战争，却最终导致自身的灭亡。 双子神宽恕了人类，派出三艘大船…… 后面的故事李凉早已听过，锡森博士也讲过，三艘大船就是包括捍卫者号在内的三艘潜艇。 远古神话是最不讲道理的，你知道它在胡扯，却无法证伪，因为你已知的所有信息只有神话本身。 同样，人们知道的每一段历史都是希安允许他们知道的，密不透风的认知囚笼已经形成。 李凉忽然觉得有些滑稽。 他正与自己“为敌”，却发现自己编造的历史不容置喙。 果然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吗？ 他苦笑了下，关闭了视网膜投影，在黑暗中站了起来，想了想，举起右手，说出一个咒语:“阿——特。” 货舱内顿时亮如白昼，维持了几秒便重归黑暗。 中断“照明术”的李凉抹了把冷汗。 想多了，这个基础魔法的灵耗和空间大小没关系，照亮这么个货舱，灵耗依然跟泄洪似得。 基理世界对“半神”也太不友好了。 他只好又打开视网膜投影，开启了辐射成像功能。 视野渐渐亮了起来，最初是晕染出的红色，浓淡模糊，随后物体轮廓变得清晰，更多细节显现，最后颜色自动补偿调整，十多秒后，已经和开灯的效果一样。 李凉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科技高到一定程度，确实和魔法没什么区别。 他随手拎了瓶淡黄色的酒，沿着酒架间的过道向车头方向走去。 密封的车厢内有一股气流盘旋，空气带着一点化学原料的味道。 走到这节货舱尽头，舱门自动打开。 下一节货仓也装着酒，只是种类不同。 李凉打开手里的酒抿了一口。 噗。 又吐了出来。 这酒竟然一股生鸡蛋味。 他皱着眉头举起酒瓶看了看，上面的文字根本看不懂。把酒瓶随手塞回酒架，他又抽出一瓶淡蓝色的酒，打开尝了一口。 嗯，蓝莓气泡酒。 这节车厢装的都是蓝莓气泡酒。 李凉一口一口抿着酒，漫步继续向前。 据安桥说，这趟旅程至少需要八个小时，时间宽裕，他准备一直走到车头看看。 连续穿过四节装酒的货仓，他来到葡萄车厢，从码得整整齐齐的箱子里随手拎出一串葡萄，边走边吃。 接下来香蕉，草莓等等水果的吃了一路，直到某节舱门打开，他看到了占据车厢大部分空间的密封箱，同时，在灵的视野中看到了一颗搏动的心脏。 这种箱子里一般装着谷物，用吊装设备直接吊进来，里面竟然有个活人？ 李凉侧身从密封箱与车厢壁间的缝隙挤进去，一点点踱步。 片刻，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从密封箱传出来。 他用手撑着冰凉的金属箱体，把耳朵贴了上去。 声音稍稍清晰。 唔~唔~唔~ 是个女人的声音，含糊地说着什么。 邦，邦，邦…… 又一阵沉闷的敲击声，听起来像里面的女人在用手拍箱体。 唔~唔~唔~~ 李凉反应过来，这个女人说不定在用上城区的语言说话。 于是，他打开了视网膜投影器的“字幕”功能。 突然。 密封箱上方出现一行字:“有人吗，救命啊。” 第三百一十八章 偷渡客与非主流导演（二） 李凉第一次知道世界上还有笨成这样的人。 通过视网膜投影器查询了操作方法后，他打开了密封箱，从玉米粒堆里拔出了一个女人，更没想到的是，女人是个话痨，操着上城区的语言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字幕滚得像弹幕一样，他好不容易才插了句嘴，表示自己听不懂。 万幸女人会说“古语”，又一番絮叨，终于解释清楚了来历。 原来，这女人是个电影导演，想拍一部有关卓斯门阀的电影，却始终未被允许前往卓斯总部，于是异想天开，提前藏在了装玉米粒的密封箱里。 按她自己的说法，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唯一的疏漏是她不知道密封箱从里面打不开，假如李凉再晚出现一会儿，她就要窒息而死。 李凉无言以对。 这特么叫天衣无缝？这明明叫作茧自缚。 几分钟前，女人从玉米粒堆里刨出了硕大的背包以及一个带三脚支架的补光灯，此刻正坐在地上，嘴里塞着半个橘子，借着灯光专心致志地检查背包里的拍摄设备。 她戴着一副厚如瓶底的老花镜，导致眼睛看起来大得不成比例，显得十分滑稽，脸颊上长着很多雀斑，皮肤粗糙，似乎常年在室外又不注重保养。 总之，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 李凉坐在阴影里，杵着下巴，皱着眉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低着头摆弄一台复古的数字摄像机，嘴里嚼着面包含糊道:“袁荃。” 李凉愣了:“圆圈？” 这名儿起的…… “不不不，袁荃，不是圆圈，”袁荃扶了扶眼镜:“你叫什么？” “李凉。” “噢，听着像一句老式脏话捏，”袁荃低声嘟囔，又大声说道，“挺好听的，你也要去卓斯总部吗？你怎么上车的？你的计划好像比我的好的一点，你要去卓斯总部做什么？不会也想拍点东西吧？我一直想去另一边看看，还想去银河号母舰，去神庙，不是神经漫游的那种去，是亲自去，最好能拍到英灵或者主神，当然捏，能拍到使徒最好，我总觉得这个世界有很多隐藏起来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秘密，应该用一种独特的手法呈现给观众……” 袁荃自顾自地絮叨起来，越说越兴奋，开始畅谈自己的创作理念。 李凉则开始后悔问这个女人名字。 十多分钟后，袁荃终于尽兴，认真道:“……你觉得怎么样？” “啊？”李凉回过神来，意识到这个问题确实是问他的，而不是自问自答，然而，他一直在想别的事情，根本不知道袁荃在说什么，只好面露思索之色，点头道:“嗯，挺好的。” 袁荃扶了扶眼镜:“好在哪里捏？” “好在……”李凉眨了眨眼睛，“对了，你就这么去卓斯总部，不担心被查出来？”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袁荃并没有注意到话题被岔开，摇头道:“不担心。” “为什么？” “因为门阀不会查。” “……你怎么知道门阀不会查？” “我猜的。” “……” 李凉抿了抿嘴唇。 真特么是逻辑鬼才。 他哭笑不得道:“我可以告诉你，卓斯会查的。” “啊？”袁荃一脸震惊，“那我会被抓住的。” “这回你猜对了。” 袁荃仿佛一瞬间下定了决心，郑重道:“你可以帮我吗？” 李凉知道像袁荃这样的上城区人就算被抓也不会怎么样，刚准备拒绝，只听袁荃继续说道，“你能帮我拍下我被抓捕的过程吗？” “什么？” 袁荃眼睛里亮起光芒:“以一场惊心动魄的被捕作为开篇，怎么样？我怎么之前没想到捏？早知道不该带这台on……” 李凉被袁荃的思路彻底折服。 惊心动魄？就您这不知道几百度的眼神儿，能“束手就擒”就不错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当场击毙。 那边袁荃又开始絮叨起来。 李凉摇了摇头，站起来往车头方向走去。 遇到这个脑子不灵光的“导演”对他没什么影响，毕竟终点处的第一轮扫描筛查由机器完成，而边际业务部安排的接应人会在第二轮检查尚未开始前就接走他。 即便接应人出问题，他也可以凭借传送门脱身，卓斯门阀内部虽然有不少会魔法和道术的人，但把守农产品运输的关口的不会太多。 时间还有五个小时。 李凉不紧不慢地向前走，遇到密封箱就从侧面挤过去，只可惜前面的货仓大多装着蔬菜和鲜肉，没什么可以吃的。 一个小时后，他来到一扇特殊的气密门前。 门板中央有一个圆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呈发散状拱卫着一只紧闭的眼睛。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见到这个图腾，第一次在中京联席会议地堡，第二次在备用飞船基地的水下。 他伸手摸了摸边缘光滑的刻痕。 嗤—— 金属门向两侧缩了进去，里面就是车头区域。 呈球形的舱室，外壳是透明的，地面中央坐落着一台弧形的控制台，台面上方撑起光幕，显示着各项参数与行驶轨迹。 黑暗中，光幕散发出朦胧彩色。 李凉绕过控制台，瞬间明白为什么这台“列车”被叫做管道运输器。 四条粗壮的蓝色能量束构成管道的骨架，纤细的光束构成龙骨，如蚯蚓般的列车就在这条“太空管道”中飞速前进。 透过光束间隙，他看到了更为奇异的一幕。 黑暗的宇宙背影下，数十条巨柱般的光束管道从灰蒙蒙的月球表面延伸出来，与一个庞然大物连接。 那是一艘巨大的飞船，外形像一个横置的银色哑铃，两侧菱形结构内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中央不规则的横柱伸出两根“纤细”的触角。 这艘飞船几乎占据了所有视野，给人的观感和另一侧的月球表面不相伯仲，巨大得令人生畏。 相比那些连接月球与飞船的光束管道，运输农作物的这根管道就像毛细血管一样纤细。 “银河号母舰啊，你为什么能打开这道门？”袁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凉转头，看到缓缓探过来的摄像机镜头。 袁筌开始哼唱一个悠长的曲子，她似乎五音不全，嗓音也很粗糙，哼出的颤颤巍巍的调子却带着一股寂寥孤独的意味，就像人类面对宇宙所感受到的仓皇迷茫。 李凉安静地聆听着，心想，原来你这个电影的背影音乐靠嘴哼哼啊，拍的很好，下次不许拍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偷渡客与非主流导演（三） 李凉盘腿坐在地板上，仰头望着占据大部分视野的银河号飞船。 黑色太空背景下，那艘庞然大物仿佛触手可及，外壳透出蓝色光芒宛如群星般摄人心魄。 此刻，管道运输器正沿着光束管道倾斜向上，奔赴那片璀璨。 李凉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玻璃”，冰凉生涩，触感更像金属，感觉极为纤薄。 “我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银河号，”袁荃坐在一旁，摄像机搁在腿上，镜头对准银河号，她低头盯着小小的显示屏，轻声道，“肖默说过，太空中的银河号是一个梦幻主义符号，如果你亲眼看到它，就会毛骨悚然。” “是吗？”李凉躺倒，两手垫着脑袋，随口问道，“肖默是谁？” “几百年前的黑色电影大师，他的电影常常描绘强迫性的回归，黑暗的角落或密室的世界，充满超现实主义的隐喻，那些黑白的画面，模糊的影子，彩色的雾气营造出一种不连续的感觉，直到今天还影响着很多导演的镜头语言，包括我。” 李凉莫名想起了王家卫的风格。 “上城区人喜欢看这种电影？” “嗯，虚无，悲观，颓废，人们需要这些东西，”袁荃撇嘴，扶了下眼镜，“毕竟，生活没有真正的苦难。” 李凉笑了笑:“那你应该去下城区看看。” “我很想去捏，不少影评人认为肖默实际上来自下城区，是一个，呃，帮派成员，”袁荃想了想，“他的电影里经常出现破旧的办公室，昏暗，烟雾缭绕，很多沉默的人在抽烟，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 “嗯哼，你觉得很美？” “是啊，这种场景能制造一种心理与道德的失控感，暴力和流血，虽然没人承认，但人们喜欢这种东西，以前人们喜欢安华，喜欢《沙滩》，现在热衷黑暗。” “《沙滩》是个什么电影？”李凉记得，零序列仿生人提供的关于零一的情报中提到过这部电影，据说零一非常喜欢。 “你没看过？”袁荃抬起头，满脸惊讶，“你不是双子神的信徒？” “不算吧。” “哦，我的虔诚度也很低，所以一直去不了下城区，”袁荃嘟囔道，“那你也不应该没看过《沙滩》，生育中心会给每个小孩子看呀，”接着又耸肩道，“反正也不值得看，《沙滩》改编了《旧约》里最重要的一章，讲的是双子神在沙滩上与亚伯讨论人类的未来，亚伯认为，会有一个大公司，掌握全球绝大多数生产资料，把人类从政治游戏，种族隔阂，意识形态争端里解放出来……” 李凉有些惊讶，怔怔问道:“亚伯是谁？” “双子神的使徒之一，也有人把他叫先知……你这个人很奇怪捏，你不知道亚伯？哦，我懂了，你是不是化身教派的？” 李凉默不作声。 “哈，化身教派就不承认亚伯的存在，你们认为使徒都是双子神的化身，你们觉得《沙滩》完全是臆测，所以你在讽刺对不对？” 李凉抿了抿嘴唇:“被你发现了。” “反正我也不喜欢，”袁荃耸肩，“不过，我觉得亚伯一定存在，门上的眼睛就是亚伯。”她用大拇指往身后比划了一下。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嗯？你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袁荃理所当然道，“教会也解释不清楚这个眼睛代表什么，有的地方有，有的地方没有，《沙滩》里暗示亚伯在双子神的指引下创建了希安，闭合的眼睛代表亚伯在《新约》里陷入沉睡，很有道理呀。” 李凉沉默片刻，问道:“你去过教会么？” “去，测虔诚度，每年都得去。” “你有没有觉得教会有问题？” 袁荃眨了眨眼睛:“什么问题？” “很多年没传出‘吗那’，神庙也不开放，什么的。” “你们化身教派总爱这么说，”袁荃咧嘴笑，露出两颗门牙，“觉得使徒不应该是女人，每天都在盼望双子神传出‘吗那’，可她明明以使徒的身份发表过新年致辞，教会也承认她的身份，她可以代表双子神的意志。” 李凉佯装不屑地哼了一声，内心却起了波澜。 看来普通上城区人对希安的内情一无所知，同时普遍认可零一的权威性。 亚伯……是指弟弟吗？ 他在这个时代苏醒后翻过《新约》《旧约》，一直觉得那些都是希安编造的神话故事，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走马观花看得很不仔细，从没注意到这一段。 舱内安静下来。 袁荃埋头重新调整摄像机的角度，对准了月球表面，愣神许久后突然说道:“你知道我最不喜欢《沙滩》哪一点吗？” “嗯？” “安华在《沙滩》里第一次使用了情感传递技术，从那时起，几乎所有电影都开始用这种技术，观众通过神经漫游直接感受角色的情绪，他们管这玩意叫深度沉浸，哼哼，我觉得这是对电影艺术的侮辱。” 李凉又慢慢躺倒，枕着手，心不在焉的问道:“为什么。” “情绪应该通过镜头和台词传递给观众，引发观众共情，电影只是电影，电影不能把情绪直接塞给观众，这不对。” “哦，你说的对。” “肖默的黑色电影回归了传统，我也是，”袁荃自豪地拍了拍笨重的摄像机。 李凉瞥了她一眼:“你真该去下城区看看。” “哈，我一直觉得《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很高级，虽然合家欢主题被上城区影评人鄙视，但没人能否认，这部全息影视作品很有感染力，情绪表达很饱满。” “哦。” 李凉敷衍了一句。 这时。 袁荃自言自语道:“应该够剪了。”说着关闭了摄像机。 她发了会儿呆，转头问道:“李凉，你想不想看我的电影？” “啊？” “电影，”袁荃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牛皮小包，从里面拿出两颗银色的“纽扣”，比划了一下。 “现在？”李凉接过“纽扣”搓了搓，手感很想金属围棋子。 袁荃扶了扶眼镜，把“纽扣”贴在了太阳穴上。 说实话，李凉有些犹豫，谁知道这玩意是什么东西，况且，他和袁荃刚认识几个小时，无法确定她这种憨憨性格是不是装的。 他看了一眼时间，视网膜投影显示距离抵达终点还有两个小时。 对啊，视网膜投影器。 他眨了两下眼睛，唤醒了视网膜投影器的控制界面，翻了片刻，找到了识别功能。 之前在机械城关闭了这个功能，现在倒是可以派上用场。 打开的瞬间，掌心上的“纽扣”旁出现标注: 深度沉浸式影视关联器。 生产地点:月球上城区澄海城m-117设备制造中心。 生产日期:3018年12月7日。 设备状态:正常。 漫游:未接入。 李凉想了想，把关联器试探性地贴在了太阳穴上。 瞬间，他发现自己正坐在漆黑的电影院里。 身边的座位上，袁荃两手扳着前排座椅靠背，咧嘴笑:“电影要开始了。” 李凉转头看向逐渐亮起的大银幕。 第三百二十章 《罗曼蒂克》 两个小时的电影，讲述了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 张扬是个星际远征军退役指令长，由于不适应上城区的生活，外加嗜酒如命，十多年的退役生活孤单而痛苦，每晚靠致幻剂入睡。 某个清醒的午夜，他出于无聊尝试使用了神经漫游的“伴侣速配”功能，系统根据他的人生轨迹，为他匹配了一个叫息熙的女人。 转天中午，两人第一次约会，由于息熙无法忍受张扬的粗鲁和散漫，约会不欢而散。 息熙是一个虔诚的双子神信徒，虔诚度高达8.4分，甚至多次受邀加入教会，但她每次都拒绝。作为一名卓斯门阀边际业务部的载荷专家，她更喜欢与太空相关的工作。 不愉快的约会后，息熙提交了一项“矮行星重元素萃取实验”的实验请求，随后获准搭乘一艘隶属深空矿业的采矿船，前往奥特星云瓦鲁纳星矿场进行实验。 意外的是，出发当天，她在船上遇到了张扬。 原来，约会失败，张扬对神经漫游再次失望，无所事事时收到了老朋友罗本的消息。罗本是一名深空防御阵线的退役维修工程师，退役后受雇于深空矿业。 罗本一直对张扬的颓废深感忧虑，这次找了个理由，向公司申请由张扬代替他执行一次采矿任务，好让张扬在星际航行中重拾生活的信心。 一番生拉硬拽，张扬不得不登上即将出发的采矿船，与息熙不期而遇。 张扬想要逃离，却被罗本阻拦，一系列啼笑皆非的巧合后，这对互相不对付的男女开始了为期一年的航行。 漫长的旅途中，除了休眠的时间，两人几乎都在拌嘴，不过，在一次次争吵中，息熙慢慢了解了张扬的内心，了解了一个星际远征军老兵的荣耀过往，以及职业生涯后半段的绝望与迷茫。 不知什么时候，情愫暗暗生芽。 然而，刚刚进入奥特星云的采矿船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彗星冲撞，偏离了航线，一连串惊心动魄的颠簸，坠毁于一颗荒芜的矮行星。 失去通讯能力，幸存下来的男女开始艰难求生。 用采矿船残骸，他们建造起一个简易基地，抵抗一次又一次飓风，一次又一次剧烈地震。 他们相依为命，在苟且偷生中互诉衷肠。 食物吃光，息熙教张扬如何种土豆，如何利用推进器燃料制造水，如何保持温度。 他们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会到来，明天？明天的明天？奥特星云太大了，人类并没有彻底征服这片彗星之海。 但是，在嫩芽破土而出的一刻，他们感受到了生命的宁静。 张扬讲述起遥远星际的景象，讲述超新星爆炸，讲述恢弘的星河从正六边形的行星系统中穿过，讲述“阿希亚之针”启动时，时间和空间的华丽跳跃。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息熙讲述起双子神的故事，说起她在土卫六的实验，讲她在泰坦星朦胧的雨雾中迷路，讲她想过亲自生一个女孩。 可惜。 一场超乎想象的风暴摧毁了短暂的美好。 基地被掀翻，嫩芽随风枯萎。 危急关头，张扬用生命保护了息熙，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放手，活下去。” 当飓风过境，孤身一人的息熙躺在基地废墟中，没有流一滴眼泪。 然而。 就在下一刻，卓斯的飞船从黑暗中涌现。 息熙突然泪流满面。 电影最后，怀孕的息熙低头缓步于一片翠绿的田野，伴随着轻声哼唱的片尾曲: “犹记彤光满路华灯初上， 夜空有钻石闪耀， 我合起眼就在这里与你相望， 不过片刻黄粱梦醒满目昏盲， 带我回家， 请带我回家， 回到我心之所向， 回到我安魂之地。” 镜头徐徐拉远，暗淡，大银幕上出现一行字: 《罗曼蒂克》 袁荃作品。 李凉静静听着耳边萦绕的哼唱，眼眶有些湿润。 他以为袁荃会拍一部有关帮派的黑暗电影，以上城区人高高在上的视角去描述血与苦难，却没想到，她会拍这样一部电影。 剧情略显俗套，但其中蕴含的情感相当充沛，细致的，一点一滴的铺陈男女主的心理变化，更重要的是，表达了“爱”。 他一度以为，上城区的人早已不在乎“爱情”这种东西。 就像刚来月球遇到的那个叫“司司”的女孩，对k一见钟情，立刻旁若无人地干柴烈火。就像锡森博士描述的，每天都有party，每天都能和不同的女孩谈一场几个小时的恋爱且双方毫无负担。 生育托付给生育中心，物质需求随时得到满足，上城区人只需要追求自己开心就可以，爱情，这种由繁殖需求带来的激素变化所形成的幻觉，重要吗？ 袁荃的电影给出了一个电影人的答案:重要，且伟大。 李凉转头看向依旧注视着大银幕的女孩。 袁荃笑了，咧嘴露出两颗门牙:“这部电影一直没有公映，你是唯一的观众。” “为什么？”李凉纳闷道，“很好看。” “是吗？谢谢你，”袁荃嘟囔，又大声说道，“我猜得到影评人会怎么说，”她模仿出一个尖利的嗓音，“噢，感谢双子神吧，只有这个时代才会让这种烂俗电影上映，我们看到了什么？肖默的顽固拥趸，复古风潮的拙劣剧本，歌颂爱情的陈词滥调！” “哈哈哈……”李凉被手舞足蹈的袁荃逗笑。 袁荃耸耸肩:“算了吧。” “确实不够‘黑暗’。” “我还有一部已经公映的电影，我们可以……”袁荃刚说到一半，突然，漆黑的电影院响起一阵持续的轰隆声。 李凉愣了下。 声音来自“外面”。 他摘下贴在太阳穴的“纽扣”，瞬间发现，管道运输器已经进入一条明亮的金属管道。 “已经到银河号捏，”袁荃遗憾道，“没时间了。” 李凉站起身，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道:“我得走了。” “嗯，”袁荃点头，把手中的“纽扣”递了过来，“等你有时间的时候可以看。” “你的电影？” “嗯。” 李凉点了点头，接过“纽扣”放进兜里，迟疑了一下，最终转身。 在他即将走进黑暗的一刻，身后传来袁荃的声音:“等一下。” 他没有回头。 “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双子神的雕像吗?” 李凉沉默片刻，低沉道:“没有。” “哦，我想翻拍《沙滩》，有机会的话，可以邀请你来演么，”袁荃笑了笑，“我觉得你很适合演双子神。” 李凉消失在黑暗中。 “有机会的话……可以。” 第三百二十一章 艾特肯盆地 “我的背包，哎哎哎，我的灯……” “这是摄像机捏，不是武器，你轻点……那是显示器，别掰……” 袁荃被两个全身覆盖鱼鳞状战术外甲的士兵用枪指着，冲另一个蹲在她背包前摆弄摄像机的光头嚷嚷。 身穿灰色短袍的光头男人随手扔了摄像机，起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正在卸货的管道运输器，低沉道:“先把她关起来。”又对一旁悬停在半空的无人机说道，“封闭这里，任何人不准出入，包括仿生人。” 无人机六颗复眼涨缩片刻，崩散为一缕金属烟尘，倏忽远去。 另一边，一台正在工作的机械臂巨大的基座后方。 借助“字幕”确认袁荃不会被“就地处决”，李凉收回目光，轻声道:“走。” 身旁，一个留着络腮胡的胖子咧嘴:“行。” 两人穿过机械臂林立的站台，从一个标注为“检修”的井口爬了下去，踩着金属梯一直下到井地，又沿着漆黑的通道走了十多分钟，来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 洞口开在管道壁上，覆盖着一张由红色光线交织而成的网。 这一幕似曾相识。 透过细如发丝的光线，李凉看到内部的黑暗，瞬间想起南部死监，元震用类似的设备堵住了牢房后的越狱洞口，骗过了机器人的探查。 胖子率先钻了进去，动作灵活，看起来训练有素。 李凉扯掉手腕贴着的虚拟映射器，紧随其后。 刚才管道运输器停在站台，第一轮机器扫描，他顺利过关，随后爬出货舱，遇到了前来接应的胖子。 胖子自称金辑，是银河号常驻应急响应部队的现役四级军士长，明面上忠于星际远征军团指挥部，实际受边际业务部培养多年。 安德烈自称低估了英灵的贪婪，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但李凉清楚，那头濒死的老狐狸从来没信任过英灵，像金辑这样的骑墙派一定很多，然而，老狐狸最信任的心腹，掌握秘密接入点的安桥，在见到他的一刻，面对更好的忠诚对象，野心已然膨胀，纵然安德烈预感到这一点也无能为力。 这正是他此刻相信金辑的原因之一，胖子是安桥亲自联络的接应人。 不过，他对金辑没什么好奇，而金辑寡言少语，也没有闲聊的意思。 两人只是默默赶路。 李凉始终警惕周围，随时准备召唤传送门脱身。 他们一路穿过许多不知用途的空间，有的塞满了纠缠在一起的电缆，有的弥漫着滚烫的蒸汽，有的冰冷宛如极地，甚至有一间餐厅的后厨。 李凉记得银河号的外观看起来像一个横置的银色哑铃，两侧是菱形的多层结构，中间是不规则的横柱，然而身处其中，他判断不出自己究竟在哪一部分穿行，毕竟，这艘太空母舰太大了。 感觉上，这里似乎像放大了无数倍的捍卫者号潜艇，每一层面积、形状不同，功能各异，而且每经过几层，空间的设计风格就会出现变化，显示出这艘飞船历史悠久，历经人类审美变迁。 胖子似乎刻意选择了避开人群的路线，李凉几乎没有看到活人，那间餐厅的后厨倒是有一个人，呼噜打得震天响，十多个机器人忙活着做菜。 另外，一路上他没有看到仿生人的身影，可见零四说的没错，军团不信任仿生人。 匆匆赶路又要时刻警惕灵的视野中的异动，李凉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直到踏进一间装备舱，换上战术外甲，跟在金辑身后进入一部“电梯”，他才稍稍松口气。 “电梯”面积足有两百平米，墙壁透明，地面固定着一排排座椅，可以容纳数百人，此刻只有十多个人落座。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身穿战术外甲依然大腹便便的金辑显然交友广泛，和每个人都熟识，分别打招呼。 他们使用上城区的语言，而且遵循着古怪的交谈方式——凑近贴面低语，只有偶尔提高音量才会被李凉的视网膜投影器的“字幕”功能捕捉到，弹出一段段字幕。 从不同人的只言片语中，李凉很快搞清楚了状况。 这十多个人都是四级军士长，按例前往指挥部述职，金辑本来不该今天去，却打着某位长官召见的名头搪塞别人的询问。 李凉还注意到，其他人听到那个长官的名字后纷纷朝他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包含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戏谑。 看来那位是个爱赏菊的主。 战术外甲头盔遮住了李凉的脸，不然所有人就会看到他嘴角勾起的微笑，本来还琢磨怎么搞到k和锡森博士的位置，现在倒是一举两得。 “电梯”开始下行。 军士长们不再交头接耳，各自坐定。 很快。 “电梯”进入太空，与管道运输器一样，沿着四根光束与纤细光线组成的光束管道滑行，只是这条“毛细血管”与一根极为粗壮的“血管”距离很近，李凉清楚地看到那根不知直径几何的光束管道中有白色的“芯”，距离更近一点时，他终于看清，那是流淌的火焰或者某种能量，汹涌湍流，却被淡蓝色的光线束缚。 更远处，数十根粗细不一的“毛细血管”中，载人或载货的“电梯”上下繁忙。 抬起头，上方的银河号像一面两侧望不到尽头的“巨墙”，“墙”面参差不齐，布满复杂的机械结构，缝隙间闪烁着光芒，有的区域透明，能隐约看到内部空荡荡的舱室。 低头，脚下就是月球。 由于潮汐锁定，月球几乎以一面永远向着地球，那一面已被改造成了月球上城区，笼罩在巨大的网状结构中，而被称为月之暗面的背面此刻并不全然黑暗，反而呈现一种雾蒙蒙的白色。 俯瞰月之暗面，密密麻麻的陨石坑令人毛骨悚然，隐约还能看到沟壑，峡谷以及悬崖，尤其几处巨大的暗斑，像浸入肌理中的瘢痕。 所有蓝色“血管”和“毛细血管”都通向同一个位置，一个即便身处太空也能一眼看到的巨型陨石坑。 李凉隐约记得，那个陨石坑一千年多年前就已被发现并命名为艾特肯盆地。 粗壮的“血管”刺入艾特肯盆地的地表，看起来就像银河号正从月球身体内源源不断地汲取能量。 盆地中央紧挨着矗立着一大一小两座不规则的山峰，山峦间，有一片朦胧的光，所有“毛细血管”延伸进了那片光中。 卓斯门阀总部，就在那里。 第三百二十二章 空城 从太空俯瞰，艾特肯盆地呈三层环状阶梯，底部平坦，中央矗立着一大一小两座山峰。 随着“电梯”下降，李凉发现，盆地底部其实遍布大大小小的坑洼，形成一个个小型环形山，看起来就像有一颗巨型陨石撞上月球后碎裂，向四周溅射，而盆地中央实际上是一片广袤的山脉。 “电梯”通往山脉间一处灯火通明的峡谷，那里绿林扬风，白水激涧，云雾在峭壁间萦绕，谷底一湾绿水如镜，湖中奇石嶙峋。 盎然生机与四周的荒凉死寂格格不入。 直到“电梯”抵达峡谷上方，李凉才看清峡谷位于透明的护罩内，护罩的材料应该和“电梯”类似，也是一种金属。 随后，“电梯”沿着光束管道进入护罩，降落在峡谷边缘的悬崖上。 前来述职的军士长们纷纷起身。 李凉跟在金辑身后走出“电梯”。 灰白色岩石地面布满青苔，远处的密林间隐约露出建筑一角。 他停下脚步，有些意外。 安桥口中的“戒备森严”在哪里？眼前的卓斯总部似乎完全不设防，视野中没有任何重型武器，也没有巡逻的机器人和飞船。 另外，初遇李小孩时她曾经说过，自从灵理之门出现，越来越多的卓斯人沉迷灵的力量，可是，这里的灵分明极度稀薄，几近于无。 身侧的金辑，包括同行的十多个军士长也站在原地，一齐转头望向峡谷深处。 顺着他们的目光，李凉看到谷底湖边有一座金字塔型建筑，建筑外部被藤蔓和植被遮盖，和周围混成一片，稍不注意就会忽略。 “不正常，”金辑的“古语”说得不好，舌头打卷，带有浓重的上城区口音。 李凉目不斜视:“怎么？” “指挥部封闭了，”浓密的络腮胡遮住了表情，金辑眉头紧锁，靠近一位年长的同僚，与其贴面低语。 那位军士长神情凝重，不断摇头，片刻冲其他人招呼了一声，一起向林间的白色建筑走去。 等他们走出一段距离，金辑拢了拢胡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防御，应该有防御，现在没有了。” 李凉瞥了一眼头顶有些刺眼的护罩:“银河号接到什么特殊命令了吗？” “没有，英灵……”金辑嘴里拌蒜，干脆换成上城区语言说出一串话，“字幕”显示为，“银河号目前被英灵控制，我所在的应急响应部队负责维护母舰内部安全，没有接到任何特殊命令。” “英灵的远征军呢？” “一部分部署在地月之间，另一部分部署在火星轨道。” 外紧内松……李凉有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新世界”因为该隐的到来发生了某种变故，卓斯英灵胜券在握，已经不在意总部的防御？ 李凉再次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没有魂器或道术流转的迹象，而且这里的灵确实少的可怜，比地球或太空还要贫瘠几倍。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他设想过可能遇到的情况，比如走出电梯就被防御系统识破身份，比如被英灵亲卫包围，面对强大的魔法师或者术师，比如英灵猜到他会孤身前来，早已等候多时。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危险，但他更清楚，相比陪安德烈一起押上边际业务部所有力量孤注一掷，他只身犯险至少还有回旋余地。 然而，他没想过会遇到现在这种古怪的状况。 睁开眼睛，他望着远处的白色建筑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深空防线与星际远征军联合参谋部。” “去看看。” 金辑犹豫了一下，在前带路。 很快，两人追上了军士长们，结伴进入密林。 石板路两侧乔木挺拔，不知哪儿来的风穿林而过，树冠哗啦作响，显得林子愈加寂静。 一众军士长都穿着战术外甲，脚步沉重。 十多分钟后，一座白色单层建筑出现在视野中，它建在一整块巨型山岩上，外观呈规则的几何形状，一部分探出山岩悬空。 悬空部分外立面是玻璃幕墙，透出内部橘色的灯光。 一行人沿着石头台阶拾级而上，来到一扇紧闭的木门前。 那位年长的军士长左右看了看，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间，那里原本应该悬挂武器，此刻摸了个空，他与同僚们眼神交汇，接着上前敲了敲门。 片刻，门从里面打开。 门里站着一个纯白色的机器人，没有五官，脑袋像一颗纯白的鸭蛋，四肢纤细，半透明的外壳内金属结构清晰可见，胸腔内闪烁着蓝色和红色的光。 李凉见过这种机器人，在中京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地堡。 机器人动作僵硬，侧身让开位置。 军士长们鱼贯而入。 从机器人身边路过后，李凉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机器人没有眼睛，但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机器人在盯着他。 收回目光，他环顾大厅。圆形大厅中央有一根直径十多米的圆柱，距地一米多高有一圈环形凹槽，透出橘色的光。 军士长们上前站在凹槽前，微微俯身，每个人面前都亮起一团蓝光，照亮他们的脸。 这时。 一个身穿素灰色长袍的光头男从柱子后绕了出来。 军士长们纷纷转身立正，举起右手，掌心向前，大拇指蜷回，中指，无名指和尾指并拢与食指分开。 光头男以相同的举手礼回应，接着目光一转，看向李凉。 李凉岿然不动。 不是他不想行举手礼，而是做不了，他的食指和中指戴着双环戒指，在战术手套同一个指套里，根本分不开，此刻举起手，手势不伦不类还不如不做。 一旁的金辑不清楚其中的缘故，却反应极快，立刻欠身解释。 李凉瞟了一眼字幕，看到了“总参长”“命令”之类的字眼。 光头男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全覆盖式头盔下，李凉上下打量走近的男人。 这人三十多岁，长着一张华裔面孔，皮肤光滑苍白，没有一丝皱纹，身上的灰色长袍几乎没有裁剪，随意斜裹在身上，小腿健壮，赤着脚。 总得说来，除了没有头发和眉毛，这个人的长相和着装很普通，李凉却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当光头站在面前时，他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这个人……没有情绪。 平静也好，淡然也罢，正常人的神情和眼眸总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情绪，仿生人永远一副思考的神情，而机器人的眼神呆滞木讷。 只有眼前这个光头，整张脸肌肉放松，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 第三百二十三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一） 大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凉直视光头男人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出一丝“活人”的反应，最终发现，站在他面前的仿佛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具“躯壳”的心脏有力搏动，肌肉线条标准，皮肤毫无瑕疵，完美得如同精心设计的仿生人。 这样的“怪物”已经无法以常理揣测，李凉准备随时出手，甚至想好了脱身路线。 令他意外的是，光头男没有质疑他的不敬，只是缓缓转头，对金辑说了一句话，语气淡漠，“字幕”显示为“总参长正在休息，你可以在这里等待召见，军士长。” 李凉愣了一下，这都能蒙混过关？还是欲擒故纵？ 金辑再次行举手礼，光头男人转身冲肃立的其他军士长们说道:“跟我来。” 片刻。 大厅只剩下李凉和金辑。 金辑盯着光头离开的方向，呼吸粗重。 李凉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机器人，它的鹅蛋脑袋依旧面向这边。 出发前，安桥介绍了卓斯总部的情况，但他全程听下来，有用的信息不多，这处峡谷毕竟是卓斯门阀最核心的区域，居住着真正的卓斯人，就算安德烈本人，也只去过有限的几座建筑，其中最常去的是指挥部，通往月核引擎的入口就在那里。 安德烈的情报显示，李昊就关押在指挥部，问题是，k，锡森博士，李小孩，该隐在哪里？ 以金辑的级别，顺利带他进入峡谷已经算完成任务，想要确认是不是自投罗网，他必须先找一个更清楚内幕的卓斯人。 那位总参长是个好选择。 得益于“天灵”的能力，只要距离稍近，他就能在灵的视野中判断出对方的实力，如果那位总参长确实是个强大的魔法师或术师，他可以及时改变计划。 回过神来瞥了一眼金辑，李凉发现这个胖子欲言又止，眼神不断瞟向四周。 看来这里不同于上城区，室内布置了监视手段。 李凉试图用视网膜投影器的识别功能分析一下周围环境，却发现视野中弹出一项熟悉的提示:“根据希安公司s-2号安全协议，该功能无法在当前区域使用。” 又是这个s-2号安全协议。 上次在捍卫者号上查询最后一任捍卫者号舰长，摩纳·软银·李的时候就因为这个协议查询失败，说明门阀的人和总部都受这条协议保护。 关闭识别功能，李凉轻轻拍了一下金辑的后背。 在这片不容窥探的隐秘之地，安德烈和零序列仿生人都提供不了什么实质性帮助，现在只能靠自己，既然这里不方便沟通，那就换个地方。 金辑脸上的肌肉抖了抖，显然理解了他的意思，转身向大厅中央的圆柱后方走去。 李凉跟在后面，战术头盔提供了180度视野，他始终能用眼角余光看到门口机器人的反应。 机器人站在原地，只是脑袋跟着他们转动。 片刻。 两人绕过了圆柱。 原来，大厅另一边是两条走廊，一条通往探出山岩悬空的大厅，那里也有一根类似的巨型圆柱。 另一条极长，通往不知何处，金辑加快脚步，带着李凉径直走进这条走廊。 走廊风格极简，顶部散发着朦胧的橘色光芒，两侧每隔十多米就有一扇门，大部分房门紧闭。 透过偶尔敞着的门，李凉看到房间内同样有带凹槽的圆柱。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一扇特殊的门前，门上有他熟悉的圆形浮雕，那只闭合的眼睛。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门自动打开。 房间内部一览无余，是一排排小格子间，每个只有成年人肩膀宽，比古老的电话亭还要小。 李凉想起在哪儿见过这种东西，一千年前老电影里天主教的告解室就是这样，信徒走进狭窄的格子向神父忏悔。 金辑伸手向其中一间格子示意了一下。 李凉走到格子前往里看，里面结构很简单，一把圆凳，一截桌板，桌板上放着一台造型古怪的机器，看起来是一个正方体上面固定了一个u型把手。 他之所以觉得那是把手，是因为u型金属两端的颜色和其他部分不一样，呈现常年摩挲的光滑感。 这形制，这氛围…… 双子神的“告解室”？ 在李凉跨进格子间的同时，金辑猛然倒退着挤了进来，深吸一口气，拉上了格子间的门。 金属门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桌板上的正方体亮了起来。 李凉只感觉一股大力撞在后背，直接被挤得贴在了桌板上，差点被那台电叉似的设备戳脸。 “对不起，”金辑声音沉闷，“只有共鸣室可以屏蔽监听。” 被金辑宽大的后背挤着，李凉只好单手撑住桌板后的墙壁，无奈道:“这就是共鸣室？为什么这么小。” “不清楚，”金辑脸贴在门板上，含糊道，“李凉先生，总参长是一个术师，和他见面，很危险。” 李凉点头。 金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奉命行事，自然不愿意冒这种风险。 他问道:“你原来的计划是什么？” 金辑语速加快，又开始用上城区语言说话，字幕:“正常情况下，联合参谋部很繁忙，来自银河号各个部门的人很多，如果我们第一时间没有被识破，就有机会混在他们中间。” “你觉得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金辑挪了挪脑袋，“卓斯人封锁了消息，那几个作战局，深空测绘局的军士长也不知情。” “刚才那个光头就是卓斯人？” “是的，总参长助理。” “卓斯人都是那样？没有情绪？” 金辑愣了一下，艰难地转头:“情绪？” “嗯，你不觉得他很奇怪？”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和任何人都不一样，”黑暗中，金辑的侧脸恰好被桌板上的正方体发出的光照亮，“他们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有时像机器一样冷静，有时很疯狂……”似乎想起了某个场景，金辑流露出畏惧的神情。 “控制情感？”李凉无法理解。 情感可以像空调一样随意调节“温度”？ “通过一种机器，我见过，和共鸣器差不多，”金辑摇了摇头，“李凉先生，你来这里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找人，杀人。” 金辑沉默许久，低声道:“所以你要见总参长。” “是。” “你可能低估了他的力量。” 李凉重新调整了一下站姿，随口道:“你还有别的人选？刚才那个助理？” “不，我们应该拖延时间，寻找一个更不起眼的卓斯人。” “我想知道的事情，普通卓斯人估计不知情。” “李凉先生……”金辑试图侧过身来继续劝李凉放弃，却忽略了自己肥硕的体型。 李凉被挤了一下，一只手下意识地握住了共鸣器的u型把手。 突然。 他听到了呼呼的风声，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敲击声。 叮，叮，叮，叮…… 就像有人用铁锤砸钉子。 下一刻。 眼前不再是昏暗的格子间墙壁，而是一道两米宽的石阶。 缓缓抬头，石阶接近垂直，简直像一副石头凿出来的天梯，叮叮声正是从石阶尽头传来。 这就是共鸣？ 李凉忽然想到，他这算自己和自己共鸣，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耳边的叮叮声很熟悉。 鬼使神差般，他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其实没多难爬，而且也不高。 感觉过了十多分钟，他已经探手攀住了最后一阶，用力把自己拽上去，瞬间，他看到了声音的来源。 一个光着上半身的人背对着他，左手拿锤，右手拿着一把凿子，正在仰着头，专注地雕刻一座石碑。 叮，叮，叮…… 第三百二十四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二） 叮，叮，叮，叮…… 共鸣器连接中，伴随着极富节奏的敲击声，李凉爬上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那名雕刻者的身后。 雕刻者光着上半身，手臂肌肉隆起，右手握长凿抵在石碑表面，左手挥锤，一下一下砸在凿子尾端。 李凉看不到雕刻者的脸，只能看到那面石碑。石碑表面坑坑洼洼，斑驳沧桑，就像从远古时代便已存在，令他想起了悄悄话私宅地下的“命运石碑”。 难道，共鸣器展示的是“命运石碑”的雕刻过程？ 心中一动，他试图绕到侧面观察雕刻者的长相，顺便确认已经雕刻出的花纹是不是与命运石碑一致。 然而，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无论他向前走几步，朝哪个方向走，甚至原地转身，永远只能看到雕刻者的后背，来时的天梯消失了，视野中的一切仿佛来自固定视角，无法变更。 他仰起头，烈日当空却没有一丝炽热的感觉，吸了吸鼻子却嗅到了金辑身上的汗味。此刻与神经漫游的感受截然不同。 神经漫游中，感官完全被数据替代，所感知的一切都很真实，而共鸣器显然采用了另一种技术，更像在他脑海里营造了一个清晰的梦境。 又试了几次，依然只能看到一个后背，李凉松开了手。 眼前一暗，他又回到了逼仄的“共鸣室”，然后再次握住u型把手。 毫无意外，他面前再次出现天梯般的石阶。 这一次他爬得速度很快，感觉几分钟就爬到了顶，却发现情况没有丝毫变化，依然看不到雕刻者的脸。 松开手时，耳边传来金辑的声音:“你在使用共鸣器？” 李凉刚要回答，抵在腰间的共鸣器上方出现一个闪烁着微光的数字:0。 “这是什么意思？” 金辑艰难地回头，撑得狭小的共鸣室吱呀作响，看清数字的时候失声道:“零分？” “……” 李凉已经从袁荃的电影里了解到，共鸣器测出的虔诚度是十分制，8分以上是虔诚信徒，大部分上城区人在6到8分之间，代表信仰尚不坚定。 影片里根本没提低于6分代表什么。 “这台共鸣器可能出故障了，”金辑闷声道，“不可能是零分。” “为什么？” “你究竟来自哪里？没有用过共鸣器？”金辑抹了把额头的汗。 李凉没有回答。 “好吧，”金辑克制住自己的好奇，低声道:“共鸣器可以让人与双子神的精神世界联结，体验双子神创造世界时内心的平静，越虔诚的人越会觉得自己就是双子神，正在亲手刻下世界运行的规则，内心就会得到真正的平静。” “零分说明我不信双子神？” “我说了，这台共鸣器坏了，”金辑有点不耐烦，“就算下城区的白痴也不可能是零分。我的虔诚度只有6.1分，使用共鸣器的时候也只是困惑自己为什么要爬那样的台阶，要在一块石头上雕刻，从没怀疑过那不是自己，李凉先生，零分意味着……” 金辑深吸口气，显然觉得“零分”是天方夜谭，不想再废话，转而焦躁道:“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意味着什么？” 金辑愣了一下，无奈道:“意味着你确定共鸣器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才是双子神。”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令这位军士长意外的是，身后没有传来预料中的那句“共鸣器果然坏了”，他稍稍侧头，眼角余光中，李凉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金辑咽了口唾沫，冷汗顺着鬓角淌了下来。 —————————— 荒原。 黄沙漫天中，一行人戴着呼吸面罩，脑袋裹着破布，顶着狂风艰难前行。 与广袤的荒原相比，他们如蚂蚁般微不足道，也像蚂蚁一样，随时会被掀翻，埋葬在这片无人之地。 他们溜下一处沙坑，又从另一侧爬上了一座土丘，躲进了一块岩石的背风凹槽里。 片刻。 一团滚动的黄沙由远及近，蔓延到岩石上方，变得与岩石浑然一体。 一颗更小的石块脱落，跳进了背风凹槽。 “妖精！我看到了妖精！”石块原地蹦跶，声音尖利。 然而，它的声音刚一发出就被风声吞噬，缩在槽底的众人毫无反应。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走到凹槽口，举起手晃了晃。 瞬间，一道光幕封闭了这处狭窄空间。 “谢谢，塔姆先生，”不知谁喊了一声，接着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纷纷摘下面罩，大口喘气。 有人从负重里拿出水壶，有人点着烟吐出烟雾，有人瘫在地上瞬间入睡。 所有人都筋疲力尽。 “喔，让我们稍作休整，”塔姆扑了扑长袍领口里的沙子，它不需要呼吸面罩，神情还算轻松，“萨隆阁下，有什么发现？” “你说得对，河蟆人，妖精已经完全占领了西部矿场，那里全都是植物，该死的，恶心的，阿瓦隆来的植物！”小号萨隆咒骂道，“妖精卑鄙地入侵基理世界，会给灵理世界带来战争，我们得回创界山，把妖精邪恶的行径告诉伟大的创世泰坦！” 佐尔格抿了一口水，低沉道:“萨隆阁下，有没有找到潜入西部矿场的办法？” “当然，”小号萨隆嚷嚷，“我们找到一处废弃的矿坑，但我警告你，人类，妖精很机灵，你踩到任何一株植物，它们就会知道你的存在。” 佐尔格笑了笑，没有说话。 “喔，总要试试看，”塔姆坐在地上，魔杖横放在膝间，神情凝重，“那些逃亡的人声称梅赛先生已经死亡，我们必须确认这件事是否属实，另外，想要成功进入镇界堡，我们必须捕获一个妖精，了解妖精军团的具体部署。” “我们宁愿待在车里，”小号萨隆嘟囔，“萨隆不喜欢打架。” “喔，是的，对萨隆邪铁来说这很难，但是，我有一种预感，这场妖精与人类间的战争将影响灵理世界每一个文明与种族，包括萨隆邪铁一族。”塔姆摩挲着唇边的胡须，蓝色的眼睛里透着浓浓的担忧。 “恶心的哥布林！”小号萨隆嚷嚷，扑腾起一股沙子。 佐尔格不再说话，从背包里拿出卵型武器，清理着缝隙间的砂砾，一旁，水哥面无表情，默默抽烟，右手戴着青铜色的双环戒指。 角落里，秘法的骷髅脑袋上，三团火焰幽幽燃烧。 其他的蜉蝣成员们沉默不语，各自整理装备。 从“备用飞船”基地出来的队伍一分为二，大部分留在了百公里外的车里，在巴伦丁的带领下，他们从西部矿场逃出来的工人里挑选有用的人补充战力，顾问七分之一与雅莱莉留在了那边协助巴伦丁，同时留下的还有像赛奥莉丝一样的伤员，莫里斯，老唐等等非战斗人员。 另一部分跟随塔姆，秘法，萨隆，佐尔格，水哥徒步来到西部矿场附近，准备潜入西部矿场，搞清楚捍卫者号的情况，妖精下一步的计划以及进入镇界堡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确认梅赛是否活着。 每个人都清楚，此刻正有一个人在四十万公里外的月球上冒险，那个人是他们的同伴，朋友，更是老大，领袖，而那个叫梅赛的老头，对那个人来说……太重要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三） 中京，夜雨。 伊势商圈外围的一条狭窄的老街上，毗邻破旧的高层公寓，一座极具年代感的双层建筑——“三个火枪手”餐厅。 这个对帮派意义重大，代表“停火”的地方此刻人满为患，却鸦雀无声。 各个帮派老大被手下簇拥着，死死盯着那个站在桌子上的女人，很多人的脸上流露出难以置信，更多的，则是故作冷静下的恐慌。 “sonoya……”古老帮派世家，甘比诺家族的教父菲茨目光低垂，“你刚刚讲述的故事很有趣，但是，在所谓的妖精击碎中京天幕之前，你该为你的无礼举动道歉。” “菲茨，”身着红裙的水野笑了，她涂成黑色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句话，“你的愚蠢令甘比诺家族蒙羞。” 菲茨抬眼:“谁给你的勇气口出狂言，是罗素吗？” 哗啦。 甘比诺家族的枪手们同时举枪，迎接他们的是拱卫水野的数十把卵型武器。 一个带着日语口音的声音从角落响起:“菲茨，sonoya小姐是悄悄话先生指定的代言人。” “哼，罗素违背了承诺，已经没有资格充当调停人，”菲茨阴沉道，“yakuza的蠢货，你还是问问你的叔父吧，她现在究竟代表yakuza说话，还是代表蜉蝣，或者，联席会议？” 这时。 餐厅的门被人一脚踢开。 一个戴着宽檐礼帽的男人走了进来，米色毛呢风衣上沾满雨珠，他右手戴着黑色皮手套，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渗出的腥红液体不断滴落。 他旁若无人地穿过无数帮派成员，来到菲茨面前。 “这里不欢迎探员，”菲茨用白色手绢掩住口鼻，“滚出去。” “听说甘比诺家族和王山私交很深，”男人低着头，沙哑道，“所以，这里你说了算？”说着，男人摘下礼帽，露出一张触目惊心的脸。 他没有头发，头皮布满烧伤未愈的暗红瘢痕，半张脸伤疤扭曲，另外半张脸溅满了鲜血。 菲茨攥着手绢抬眼道:“我认识你，豪斯，聪明的探员不该出现在这里，王山没有教你这个规矩吗？” “没有，我现在问问他，”豪斯笑了，把手里的塑料袋扔在了菲茨面前的桌上。 所有人的注视中，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滚了出来。 瞬间，人群骚动起来。 “王山？” “他杀了秩序局局长？” 菲茨没有看那颗头颅，而是盯着豪斯的眼睛。 餐厅安静下来，空气中飘荡着血腥味。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够了，sonoya，说吧，我们能为联席会议做什么？” 说话的人身穿花格衬衣，披着一件白色西装，嘴里咬着雪茄。 “嘘，”水野歪头一笑，“宋，安静点。” 下一刻。 轰隆一声，数台武装无人机撞碎餐厅玻璃冲了进来，悬停半空后，触手噌然抬起，空气炮，粒子炮对准了下方。 帮派成员们从破碎的窗户往外看去，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餐厅外的街道上站着密密麻麻的探员，身着长风衣，宽檐礼帽遮住了面孔。 黑暗中，缄默的探员们宛如雨幕里的恶煞。 砰。 餐厅内一声枪响。 菲茨眉心中枪，扑在桌子上，血液顺着桌面流淌，漫过了王山的脑袋。 甘比诺家族的保镖和枪手们无人反抗，准确地说，整个餐厅都没人敢动。 豪斯缓缓放下枪，看向刚才说话的男人:“你叫宋？青合图的人？” “是的，豪斯局长，”宋站起身，叼着雪茄，在“局长”两个字上读了重音，“青合图一直是悄悄话先生的朋友，也是sonoya的朋友，噢，对了，前几天悄悄话先生为我引荐了李凉先生，啧啧，我们相见恨晚。”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听到“李凉”，水野转头看了宋一眼，笑容温婉。 宋如释重负，跌回了椅子。 豪斯环顾四周，平静道:“各位，从现在开始，这里，我说了算。” —————————— 月球，卓斯总部。 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联合参谋部，共鸣室。 注视着共鸣器上方闪烁的“0”，李凉已然明白，没有任何洗脑手段比“感同身受”更直接，更高效。 连接的一刻，信徒失去自我，被强制感受双子神的无边神性，也只有他自始至终都不认为那个雕刻者是自己，共鸣器对他的作用仅限于展示那段影像。 谁发明了这种东西？ 自己？ 李凉摇了摇头，按下纷乱的念头，问道:“你知道总参长在哪休息吗？” 背对着他贴在门上的金辑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迟疑了一下回答:“知道，但我们还没有被召见……” “带我去，”李凉拍了拍金辑的后背。 “行。” 金辑推开共鸣室的门走了出去，警惕地左右看了看，示意李凉跟上。 回到走廊，两人一前一后往深处走去。 李凉时刻注意着灵的视野，却发现两侧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同时，走廊里也没有防御性武器启动的迹象。 风平浪静中，他内心却渐渐焦急起来。 真的不设防。 他几乎没有任何耽搁地登上管道运输器赶来这里，难道还是晚了？卓斯英灵已经完全不在意老巢？ 走在前面的金辑显然也意识到这里成了空壳，不由加快了脚步。 十多分钟后，走廊尽头出现向上的台阶，两侧的墙壁变得透明。 拾级而上，李凉发现他们已经远离了联合参谋部，正沿着山路蜿蜒登高。 又爬了一段时间，台阶从一块巨岩中间穿过，拐向右侧。 金辑在转弯的瞬间停步，跟在后面的李凉愣了一下，迈上台阶转头看去。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最高处。 右侧通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门口站在一个人，从动作来看，似乎刚刚从门里出来。 灵的视野中，那个人有心跳，但李凉不确定那是不是个人，因为那人未着一缕，修长的身体上同时存在两种性别特征。 它有一张雌雄莫辨的面孔，眉眼像男人，脸颊又像女人，皮肤温润白皙，上半身像男人一样肌肉线条鲜明，下半身却像女人一样蜂腰长腿。 更怪异的是，它有着两套长在一起的升值器官。 金辑踏地立正，行举手礼时右手微微颤抖，嘴里吐出一个词语，字幕显示为“总参长。” 总参长？ 李凉皱起眉头。 灵的视野中，眼前的“雌雄同体”身上没有道术的痕迹，真正的会道术的人在那道金属门后几十米远的地方。 金辑认错了？ 这时。 雌雄同体面无表情地侧身让开了位置，伸手指向金属门。 李凉毫不犹豫地越过金辑，走向那扇门。 他已经确定，门后会道术的家伙实力相当于通灵者中坛主。上次被迫拿无人机堆死那个驱使长刀的坛主，是因为当时他的双环戒指内没有灵。此刻虽然消耗了一部分灵，但他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与雌雄同体擦肩而过时，两人目光交汇，他看到了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眸。 金属门打开，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 李凉跨过门槛的一刻，地面一块块亮了起来，通道不长，尽头同样是一道金属门。 他站在原地，举起右手。 一簇橙色火光出现在半空，蔓延燃烧，勾勒出一个椭圆形传送门。 下一刻，他跨进传送门，再次出现已身处一处金壁辉煌的巨大空间。 眼前的一幕无比震撼。 无数惨白的身体在金色地板上纠缠，挣扎，他们和门口那个人一样未着一缕，雌雄同体，甚至长着完全相同的脸。 只是，此刻那一张张雌雄莫辨的面孔流露出痛苦，哀嚎，癫狂，狂喜等等神情，就像每个人的情绪被放大了百倍，脸上的肌肉扭曲得如同恶鬼。 几乎同时，李凉看到了唯一一个特别的人。 那个有着相同面孔的人坐在高台上的高背椅中，身上缠着四五个人，却面无表情，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身体内耀眼的灵奔涌不休。 就是你。 李凉再次消失在橙色火光中，与此同时，高台之上，那位总参长已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缥缈的雾气。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四） 真正交上手，李凉才明白，同样是对灵的运用，道术和魔法有着天壤之别。 如塔姆所说，魔法的力量来自22种原质所代表的神明，魔法的种类由所选路径上每个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决定，总的来说，魔法的数量是有限的，每一种的效果也有迹可循。 道术显然不同，“元始法主”以创造，平衡，毁灭三种大属性为基础，创造出的力量体系简直羚羊挂角，令人费解。 比如此刻，那位总参长变成了一抹缥缈的雾气，行踪不定，攻击手段竟然是操控“空气”。 短短几秒内，整个空间遍布球形“真空”。 不慎撞进去一次后，李凉惊讶地发现，这种“真空”严重影响传送门的稳定，甚至能打断连续传送。 不过，就算普通人突然暴露在真空环境也不会原地立毙，况且他还穿着战术外甲，“真空球”只能限制他的“走位”。 穿梭于生灭不休的传送门中，李凉躲避着飞舞的“真空球”，寻找对手的身影。 高台上那抹缥缈的雾气是障眼法，他闭上眼睛，在灵的视野中看到了另一幅景象。 一个人形轮廓悬浮于更高处，轮廓内有三团耀眼的灵，其中，头顶那团灵正像喷泉一样喷出星星点点的灵。 每一簇灵出现在下方的瞬间纠缠膨胀，撑开一个球形，斥绝其中的空气。 原来“真空球”是这么“制造”出来的。 在他恍然明悟的一刻，人形轮廓内又出现了新的变化，其胸口的灵团迸射出四股支流，沿着某种不规则路径流转，如同在身体内乱窜，片刻交汇于右肩部位。 不好，又一个术法！ 李凉立刻反应过来，召唤出重重叠叠的传送门护住了自己。 四周的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雾气腾腾，又迅速凝结，顷刻间，金碧辉煌的大厅内下起了蓝色的雪。 雪花轻柔飘荡，簌簌落下。 地面上，扭曲纠缠的雌雄同体们对上方的战斗毫无察觉，依旧在挣扎嚎叫，其中一个人仰起头，脸上流露出癫狂的笑容，颤抖着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下一刻。 那个人整个变成了冰雕，脸上凝固着疯狂。又一片雪花落在头上，冰雕悄无声息地碎成一堆透着暗红色的粉末。 这一幕让周围的“行尸走肉”们变得更加兴奋，无数人扑上去，用手扬起粉末，涂在脸上，身上。 粉末在他们惨白的皮肤上化开，猩红刺眼。 更多的雪落了下去。 金色地板上，冰晶，肉体与血混成一团。 李凉从下方收回目光，缓缓抬头。 他身处蓝色“雪暴”中央，却没有一片雪花能穿过燃烧的橙色火光，高高在上的人形轮廓内再次发生变化，新的路径正在形成。 他不再犹豫，举起右手。 不断生灭的传送门所形成的护罩猛然一涨，尽吞四周的雪花后陆续崩散，已经切换成道术的李凉右手从左手食指的飞剑纹身上一抹。 一道寒光闪现。 他再切换魔法，橙火复燃。 飞剑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而人形轮廓内酝酿的术法也即将成形。 李凉仰头盯着人形轮廓，不断加快传送门的召唤速度。 这套活对他来说已经像呼吸般流畅，唯一的限制只有灵储，双环戒指中的灵濒临枯竭。 这一刻双方其实是赌谁的下一手威力更大，他绝不会退缩。 几秒后，飞剑被加速成一抹淡淡的流影，只待一弹。 突然。 人形轮廓内的灵急速收缩，雪暴随之消散，紧接着“真空球”破灭，四周的空气恢复正常。 雾气重新凝聚成一具人体。 怂了？ 李凉有些意外，他清楚自己这道飞剑并没有加速到过于夸张的地步，威力顶多只有击杀支配人那次的五分之一，不至于能吓退一个卓斯术师。 只听总参长语气淡然地问道:“你看得到我的元形？” 李凉这才明白，原来对方是被他能看破真实位置的技能吓退的。 “天灵”能看到灵运转的本质，他始终仰头锁定的人形轮廓大约就是对方的本体，一种叫元形或者原形之类的东西。 可见这位总参长不愿以身犯险，亲自试试飞剑的威力。 这么一来，李凉反而有些犹豫，因为飞剑无法撤销。 灵枯竭的一刻，他念头一转，弹出了飞剑。 嗡。 一抹红光掠过总参长，倾斜着刺入地面。 轰隆~隆~ 金属地板出现在一道数米长的缝隙，闷雷般的声音从地底传出。 李凉轻飘飘落地，踩进了一片滑腻腻的血泊之中，环顾四周，无人生还，只有一汪汪血泊与零星矗立的冰雕。 他一步一步登上高台，在金色台阶上留下一行血脚印。 高台中央，总参长刚从雾气形态恢复，右臂垂下，指尖滴落鲜血，显然即便飞剑只是掠过，仓促间他还是受了伤。 “你是谁？” 全覆盖式头盔掩盖了容貌，李凉摘下右手手套，露出了双环戒指。 总参长轻声道:“你的魂器很独特。” 李凉不置可否，打量着眼前的总参长，那副雌雄莫辨的面孔上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完全不在意输赢，生死。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设备可以彻底剥夺一个人的情绪，更猜不透一个只有理性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这时。 视网膜投影器忽然显示有一条推送消息。 从登上管道运输器开始，视网膜投影器就一直沉寂，此刻接收到消息十分古怪。 李凉瞥了一眼总参长，挥手触摸视野左侧的消息栏。 一条简讯显示出来: 音乐会。 主办者:卓斯门阀。 时间:3027年9月21日18:00。 即时即刻接入点:月宫a-11。 李凉愣了。 音乐会？这种时候，卓斯英灵办一场音乐会？ 对面的总参长身侧突兀出现一道光幕，显示出同样的消息。 “英灵的计划开始了，”总参长挥了挥手，关闭了光幕。 “他在哪里？” “指挥部，所有人都在指挥部，”总参长说道，“当交响乐在月宫奏响，聆听者的灵魂熊熊燃烧，一位新神将从死亡中诞生。” “什么交响乐？” “《众神进入英灵殿》，出自理查德·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莱茵的黄金》。” 第三百二十七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五） 金色大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高台中央，总参长坐在高背椅上，腰背挺直，语气淡漠: “音乐会邀请所有月球上城区居民通过神经漫游参加，行为分析系统预测，至少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居民会准时接入月宫，同时受邀的还有深空防线与星际远征军中的部分军官，这些军官有的是双子神的虔诚信徒，有的受边际业务部秘密培养。 届时，每个接入者都会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帮助它冲破灵幻种的桎梏，与英灵合二为一，成就新神。 无论你来自哪里，代表哪个群体，如果你的目的是阻止新神的诞生，可惜，你来的太迟了。 英灵已经进入月核引擎，大天使‘马赤萨斯’即将降临，魔法符阵不可逆转，飞升势不可挡。” 李凉心头一跳。 太迟了？ 不可能，该隐不可能真的背叛，不可能这么快就配合英灵完成了新世界的启动。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焦躁，尽量语气平静道:“为什么撤掉总部防御？” “命令来自英灵，”总参长冷漠得像一台仿生人，“只有包括我在内的七个即将自然死亡的卓斯人留在这里主持银河号的外围防御工作，等待最后一刻到来。” “你要死了？”李凉有些意外，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 “是的，我的自然寿命仅剩七小时四十五分，”总参长俯身，指尖沾了地板上的血迹，放在眼前轻轻搓了搓，低沉道，“我的人生每一刻都是完美的，完美的基因序列，完美的知识体系，六十七次成功的深空探索，任期长达三十五年的联合战略指导工作，气宗道术修至二炁朝元，以及，拥有这些经过塑造，趋于完美的伴侣们。” 原来道术体系中，三元登科进阶后称为二炁朝元，李凉恍然，听到下一句时心里又一阵恶寒。 完美伴侣就是和自己长得一摸一样的双性人？ 他想起“电梯”中那些军士长们古怪的眼神。 原来这些变成血浆的人都是活生生被改造成同一副模样，只为了满足这个卓斯人的极度自恋。 “所以，我的死亡也必须是完美的，而不是死于一场毫无意义的搏斗，”总参长起身向高台后方走去，“跟我来吧，魔法师，我带你去指挥部。” 李凉迟疑不前。 一切来得太简单，所谓的卓斯总部就这？没头没尾地打了半场，死了些行尸走肉，然后这位“高贵”的联合参谋部总参长就老老实实当带路党？ 另外，关闭防御的命令也很诡异，按理说这么关键的时刻，应该里三层外三层加强防御。难道英灵丝毫不担心边际业务部派人潜入这里大搞破坏吗？ 所有迹象显示指挥部似乎是个陷阱。 “站住。” 他轻吐出声，右手按在了左手食指的小剑纹身上。 总参长在高台边缘停下脚步，没有回头，淡然道:“这不是陷阱，从你收到音乐会邀请的一刻开始，即使希安的舰队冲破星际远征军与银河号组成的防线抵达这里，也无法阻止新神诞生。” “为什么？” “亲眼看看就知道了，”总参长转身，“你也可以选择在这里等待。” 这时，大厅入口的金属门自动打开，金辑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一眼，立刻被满目的血腥震惊，目光一扫，注意到了高台上的两个人影。 犹豫了一下，他踩着滑腻的血泊走上高台，脸色阴晴不定，强忍住了向总参长行举手礼的冲动。 李凉沉默下来，全覆盖式战术头盔遮掩了神情。 灵的视野中，四周依然没有出现任何魂器和道术流转的痕迹，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灵似乎变得更加稀少。 现在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完全不相信总参长的说辞，胁迫总参长带他们返回银河号，尝试夺取那艘太空母舰的控制权。 然而先不说控制银河号的难度，即便现在出发，返回银河号也需要两个半小时，而视网膜投影器显示此刻时间接近下午两点，距离音乐会开始只剩四个小时。 另一个选择是冒险进入指挥部。 考虑片刻，他下定决心。 “带路。” 总参长面无表情，转身走下台阶。 十分钟后。 三人离开参谋部，沿着石板路穿行于山林溪涧，一路向峡谷深处走去。 起初李凉时刻保持警惕，后来渐渐发现，这里是纯粹的原生态，没有任何机械设备、电子系统的影子，也没有辅助交通工具。 似乎卓斯人很排斥生活中的科技，更愿意用双脚走路。 赤脚，下半身围着一块简陋粗布料的总参长走得不紧不慢，步态极其平稳。 跟在后面的金辑显然没来过这么深的地方，肌肉紧绷，眼睛四处扫视。 又走了半个小时。 山路蜿蜒，但石板路修葺得十分平整，起伏舒缓，走起来毫不费力。 经过和金辑断断续续的低声交流，李凉最终发现，就算现在给安德烈发消息，以边际业务部现有的力量，也不可能在四个小时之内攻破银河号的防线。 另外，金辑同样收到了音乐会的邀请，可见其身份早已被识破，卓斯总部已经成了只进不出的口袋。 他也从金辑口中了解到，音乐会或者电影公映并不罕见，卓斯门阀的后裔们经常向军团或者上城区居民开放这类活动。 继续前进，途径几处被藤蔓覆盖的建筑以及一片依山而建的鸟巢状居所，李凉始终没有看到人影。 三人来到峡谷深处的湖边，他们踩着一块块高出水面的石头，走到了湖对岸。 远处有一道巨大的瀑布落入湖中，水声嘈杂，总参长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伸手，指向下方若隐若现的金字塔型建筑。 李凉点头，示意继续。 趟着半人高的灌木，顺着石板路一直向下，当真正站在金字塔前，他才发现这座建筑比想象中大得多。 这一刻，他恍惚有种西班牙人第一次在墨西哥的丛林里看到太阳金字塔的感觉。 准确的说，眼前树蔓缠绕，绿意森森的建筑并不是标准的金字塔，而是由阶梯状的梯形叠成，正面有一座十多米挑高的巨大石门。 灵的视野中，内部没有活人，也没有灵。 总参长没有停步，径直走进了门里的黑暗。 来到这里，李凉已然明白，这不是陷阱，卓斯总部确实成了一座空城。 紧随其后跨过石坎，他看到一条笔直的石阶，一直通往地下。 安德烈描述过指挥部的内部构造，是一座向下延伸的“蜂巢”，至少有五层，一条古老的石阶贯通所有平层通往中枢，那里也是月核引擎的控制厅。 每经过一层，都会有极其严苛的扫描和身份验证环节，直接在基因层面确认身份，不可能以任何方式混进去，只能想其他办法。 然而。 真正走下石阶，李凉发现，所有扫描设备都已经被关闭，每一层都空无一人，只有空荡荡的走廊，闪烁的光幕，以及飘荡在空气中的一丝咸甜味道。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很快，石阶两侧变成了石墙，顶部越来越低，像一条通往墓地的甬道。 更令李凉惊讶的是，越往下走，灵的视野越狭窄。 仅仅十分钟，灵的视野竟然完全被局限在这条甬道范围内。 这是从未出现过的状况。 墙的材质有问题？ 他伸手摸了摸墙面，触感冰凉而光滑，像玉又像金属，让他莫名想起了管道运输器的透明外壳。 没想到这种石头连“天灵”的能力也能影响。 这时。 灵的视野中，尽头一片通红。 李凉感觉那种红色很眼熟，在中京剧终日当天，人山人海，心脏搏动挤在一起就会像这样模糊不清。 他睁开眼睛，果然，通道尽头就在前方。 片刻。 他跟在总参长身后走出通道，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体育场一样的地方，呈环形一层层阶梯状平台围绕着中央一团仿佛海市蜃楼般的光影。 密密麻麻的人坐在各层平台边缘，瞪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那团光影。 总参长轻声道:“卓斯门阀的族裔，英灵的亲卫，忠于卓斯的魔法师，术师，所有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他们已经成为‘新世界’的一部分。” 第三百二十八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六） 石阶出口位于七层环形阶梯状平台最高处，站在这里，整个空间一览无余。 此刻，黑压压的人群跪坐在每层平台边缘，悄无声息。 李凉沿着金属台阶向下飞奔，目光在人群中扫视。 其中，卓斯人有着千篇一律的年轻面庞，雌雄莫辨，光头，皮肤惨白。更多的是卓斯亲卫，身体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狰狞的面孔从兜帽中探出。 还有一些星际远征军军官，多数是华裔，高大强壮，似乎刚一抵达峡谷就被囚禁，身上还穿着战术外甲。 所有人以相同的姿势面向中央闪耀的光团，脸上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赞叹中夹杂着期待，就像信徒亲眼看到了所信仰的神明降临世间。 李凉心头泛起不详的预感，内心越发焦躁。 几分钟后，他突然停下，看向三层某个阴暗角落，接着缓缓走了过去。 十多个跪坐的卓斯人中间，k、锡森博士脸上流露出同样的表情，眼睛大睁，瞳孔倒映着晃动的光影。 看着这一幕，李凉紧咬牙关，眼角抽搐。 突然。 k眨了一下眼睛。 “k！”李凉猛地扑过去，用力晃动k的肩膀，“你怎……” 下一刻他愣了。 k无动于衷，就像一具行尸走肉，即便视线被遮挡，依旧目不转睛，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李凉看向一旁锡森博士。 锡森博士也眨了下眼睛，喉结动了动。 李凉终于意识到，他们生理上还活着，却失去了“灵魂”。 太迟了吗？ 他慢慢起身，回头望向中央那团光影。 —————————— 灵理世界。 某个空间，一片广袤的浅海。 长途旅行即将抵达终点，异兽放慢了脚步，几千里长的巨大身躯萦绕着淡淡的云雾，巨口紧闭，不再吞吐雾气，数十条腿此起彼伏，每次抬腿都掀起白浪。 腹中，碳基生物专属区域内。 泰伦萨陆军第三步兵团反装甲支援突击队整装待发，碉堡般的移动兵营伸出四条壮硕的机械腿，嗡嗡巨响中拔地而起。 三台空间建筑工程车正缓缓驶入前沿哨兵基站，基站底部的推进器陆续启动，闪烁着刺眼的电弧。 十多名全身覆盖动力战斗装甲的步兵在营地四周警戒，通通都是身高达五米的庞波坦人。半空中，侦查兵往来飞行，背部展开银色双翼，翎羽反射着金属光泽。 营地边缘，西耶谢双手拄着一面半身高的塔型盾牌，注视着繁忙的拔营场景。他的动力装甲涂装明显与普通步兵不同，容纳冷却系统的肩部装甲涂刷着鲜红的颜色，后背披着曳地的红色披风。 一个身躯宛如麻杆儿的细长生物杵在他身旁，正以泰坦通用语喋喋不休。 他们身后不远，停着一辆人类装甲车。 车门前。 王巢扎紧背包，面无表情。 老杨拉着霹雳狗的手，满脸担忧，苦口婆心地说道:“记住，到了马科西克，一定不能去转移大厅传送，要去赏金酒馆，找那种自己揽活儿的魔法师，便宜。” 霹雳狗没好气道:“哪个拯救世界的英雄有你这么抠？他妈的，赏金酒馆里没一个好人，我俩被坑了怎么办？” 旁边傻大个赶忙点头。 “啧，这话说的，”老杨拍了拍他的肩膀，“咱可是碳基，怕什么，再说，我也是为你考虑，你去了都玉京不还得上下打点，传送费省点是点啊。” 这时。 一串古怪的语言从不远处响起，听起来像蛙鸣。 老杨点了下耳朵里的同声传译器，转头看向走近的三个生物。 为首的是一个河蟆人，个子矮小，肚皮圆滚滚，戴着一顶滑稽的三角形皮帽，唇边肉须茂盛，须长及腰，大嘴咧开咕咕笑道:“别担心，人类，我们是专业的猎人团队，一定会把你们安全送到马科西克。” 老杨瞥了一眼河蟆人身后，一个庞波坦骷髅，一个软泥怪魔法师。 从阵容上来说，这个三人小队配置很全面，尤其那个庞波坦人死后转变成的亡灵骷髅，残存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而且庞波坦人多少会给同类亡灵一点面子。 这支小队正是来送信的赏金猎人，任务完成，顺便又接了这趟护送任务。 不知为什么，老杨内心始终有些不安，或许因为入侵地球的是妖精。 一路旅行，阿瓦隆城的威名属实如雷贯耳。 “你在担心什么，我的人类朋友？”河蟆人咕咕大笑，“我，多姆，河蟆一族，我信仰……喔喔，纳鲁，对，我信仰纳鲁，你知道纳鲁吗？最善良的神明，朋友们都说，河蟆人多姆是他们见过最值得信赖的家伙。” 看着那张开合的大嘴，霹雳狗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老杨，河蟆人可靠吗？” 老杨想了想:“据说暗灵海摆渡的河蟆人都很靠谱，其他地方的河蟆人口碑一般，不过他们是在赏金酒馆登记的赏金猎人，不至于害你们两个没油水的人类。” “行吧。”霹雳狗点头。 王巢突然说道:“到了马科西克挑人多的地方走，直接去赏金酒馆，别去没人的角落。” 傻大个叹口气:“嗯……巢老大，你们也小心啊，如果……”他小心翼翼地回头瞥了一眼远处的西耶谢，压低声音，“如果泰伦萨不管地球，你们也别强求，尽快来都玉京，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王巢沉默不语，伸手捏了捏傻大个的肩膀。 “该出发了，人类朋友，”多姆咧嘴笑着，挥了挥右手。 软泥怪魔法师发出一声沉闷的“咕咚”，身躯下方出现一个圆环。 即将分别，老杨神情肃然，郑重说道:“保重。” 霹雳狗点头，转身跳进了圆环。 “都玉京见，”傻大个红了眼眶，随后消失在圆环中。 多姆摘下三角形皮帽晃了晃，倒退着跌进圆环，两名同伴紧随其后。 片刻。 圆环收缩封闭，再次一涨。 一颗没有眼睑的眼珠从光圈中缓缓升起，狭长的瞳仁不停颤抖，下方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纤细丝带，轻轻一摆，快速远去。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希望他们顺利，”老杨摇了摇头。 王巢从兜里掏出一个干瘪的烟盒，抽出半根皱巴巴的烟，用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 “不是去年就抽没了吗？”老杨怒道，“怎么还有半根？” 王巢吐出一股烟雾，把烟递了过去。 老杨接过烟叼在嘴里，哼哼道:“复姐还没收拾好？” 咔。 装甲车门打开，莉娅走了出来，背着一个硕大背包。 王巢看了一眼陪伴他们三年多的装甲车。 “走吧。” 两人外加一个服务机器人一起向西耶谢走去。 等他们走近，西耶谢挥手打断了细长生物的絮叨，将盾牌提起，低沉道:“人类，我无法确定同盟的态度，我只能向你们保证，庞波坦人不会袖手旁观。” “谢谢你，西耶谢大人，”老杨真诚道。 “神圣碳基，不容侵犯。” 西耶谢以泰坦通用语说出这句话时，一旁的细长生物慌忙后退了一段距离，身体蜷缩，矮了一大截。 第三百二十九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七） 西部矿场。 地下深处，废弃的黑暗矿道中，塔姆举着魔杖走在前面，魔杖顶端发出朦胧的白色光芒。 矿道壁未经修葺，齿牙交错地嵌着稀土原矿。矿石大多呈褐色、黄绿色，泛着玻璃光泽，被魔杖照亮时流光溢彩。 秘法跟在塔姆身后，骷髅头颅上三个空洞眼窝中火焰摇曳。 走在最后的是集团，代表人格不再是佐尔格，而是一个手长腿长，身材精瘦的华裔年轻人，自称“拓”，精通格斗，身体灵活，比佐尔格更适合危险任务。 其他人留在矿道入口等待接应，潜入西部矿场的只有他们三个。 相比佐尔格的刻板严肃，拓的脸上总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他还有一点近视，时常眯着眼睛。 地面遍布松动碎石，他走路时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轻盈得像一头猎豹。 不过，脚下没声音，嘴里却不停。 “塔姆先生，我不太明白，妖精为什么现在才入侵地球？当初卓斯英灵和妖精里应外合，在锚点基地制造屠杀，后来希安出兵和妖精打了一场，输的一塌涂地，当时妖精就该入侵嘛……”说到这里，拓瞥了下嘴，转头冲空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小点声。” 敷衍了其他人格，他稍稍压低声音:“只是为了让卓斯培养新世界？说不通啊，可以占领了地球再慢慢培养嘛。” “喔，入侵基理世界是一个危险的决策，即便对妖精来说也是如此，因为除了少部分原住民，灵理世界的种族全部来自基理世界，上一次战争结束后，所有种族达成共识，只有确保每个基理世界都不被入侵，自己的家园才能真正安全，”塔姆停下脚步，晃了晃魔杖，让照明术更亮一些，“新世界”更是一项危险的计划，将一个无机生物与灵幻种结合，制造出“半神”，无疑冒犯了神的领域，必将招致法与秩序联合体的强烈反对。 所以上一次妖精只能封锁消息，止步锚点基地，等待“新世界”成熟的契机。不过，这场入侵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根源，我暂时无法确定。” 拓点了点头，追问道:“什么更深层次的……”说到半截愣了一下，扭头冲空处干笑，“好的好的，佐尔格，我闭嘴。” 矿道安静下来，三人继续深入。 萨隆发现的这条矿道荒废多年，却很少有塌陷的地方，三人前进的速度很快，只是西部矿场实在太大，在谨慎使用魔法的前提下，他们短时间无法抵达核心地带。 许久。 寡言少语的秘法突然干哑出声:“战争就要开始了。” “喔……是啊，”塔姆叹了口气。 拓一头雾水，纳闷道:“妖精都占领西部矿场了，战争已经开始了吧？” 两个异族生物没有回应。 黑暗中，秘法缓缓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听起来像微风穿过乱石间的缝隙，最后，这位亡灵法师呢喃道:“幽暗城又要响起往生者的哭泣。” —————————— 卓斯总部。 月核引擎控制中枢。 李凉仰头注视着半空闪耀的光影，耳边响起总参长冷漠的声音。 “这就是月核引擎的控制系统，现在已经被‘新世界’替代。” 光影中偶尔出现一闪而过的面孔，连串的数字，一行行流淌的代码，显然，“新世界”的思维连同控制系统都处于极度混乱中。 李凉收回目光，走到光影下方的控制台前。 原来环形控制台中央有一个直径十多米的深井，喷薄出的光映在半空，形成了光影。 他探身向下看去。 井口下方的井壁泛着金属光泽，极深处似乎变得透明，呈明亮的白色，隐约有液体涌动。 当他闭上眼睛时，灵的视野灰蒙蒙一片，只有井下深处有一团朦胧的光。 “下面是月球核心？” “是的，”总参长回答道，“那里的熔融态内核经希安改造，为月球上城区与银河号提供能源，其中蕴含的暗物质相当于一颗灵核。” 李凉终于清楚地感受到妖精的技术究竟有多强大，同样多的灵，妖精制造的“凝”能将其压缩到只有一颗鹅卵石大小，可以随身携带。 此刻，英灵等于集齐了五颗灵核，只要音乐会开始，吞噬数千万人的意识，就能“催熟”新世界。 时间紧迫，李凉立刻唤醒控制台，却发现全息光幕上只有乱码。 权限果然没有用武之地。 “魔法符阵在哪里？”他转头问道。 “就在脚下，”总参长指了指地面，“地下两公里深处有一块巨大的金属，来自一颗特殊的小行星，与月球撞击后，小行星的内核留在了南极-艾特肯盆地，魔法符阵篆刻在那块金属表面。” “带我去。” 总参长面无表情，转身走向控制台另一侧的电梯。 十多分钟后。 两人走出电梯，穿过明亮的通道，抵达一个数百米高的地下空洞。 从洞里密密麻麻的机械臂和运输装置来看，这是一个采矿现场，正对通道出口的洞壁上布满切割痕迹，中央却特意打磨出一块圆形区域，光滑如镜。 李凉一眼便看到了魔法符阵的轮廓，下一刻却内心苦涩。 刻在金属上的符阵肉眼可见，但在灵的视野中模糊一片。 他看不到灵勾勒出的线条，看不到符阵上方显化的神明，就像一个近视几百度的人拼命睁大眼睛，依旧看不清路灯的真实形状，只能看到一团朦胧。 “这是一种特殊的金属，”总参长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片，“深空矿业试图从其他星系找到类似性状的金属，却始终一无所获，顾问们认为，这种金属可能来自灵理世界，它有很多特别的属性，其中一项是保护魔法符阵。” 李凉试图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符阵上以引导灵，破坏符阵的结构，却发现没有灵的视野，他无从下手。 他直接召唤出飞剑，一指弹出，飞剑炸碎了符阵的刻痕，但那团朦胧丝毫没有改变，证明符阵岿然不动。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随后，他跑到近处，一点点摩挲着残存的刻痕，感受着符阵中流淌的力量，却“看不见摸不着”。 “武器，这里有没有武器。” 听到他沙哑的询问，总参长淡淡说道:“有，但是，除非毁灭月球核心，否则毫无用处。当月球核心熄灭，魔法符阵就会中止，“新世界”连同英灵一起崩溃，一定范围内的一切都会湮灭，由于月核引擎代替了一颗灵核，湮灭范围将从数千公里扩大到……百万公里，月球，希安，地球，无一幸免，人类就此灭绝。 这是‘封印之主’，大天使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汝所召唤，不容反悔’。 我说过，你来得太迟了。” 第三百三十章 众神进入英灵殿（八） “这座峡谷已经是一个空壳，接下来，无论你想做什么，请自便吧。我完成了对你的承诺，请允许我返回自己的居所，平静地迎接死亡。” 总参长走向电梯，当电梯门打开时再次说道:“对你来说，逃离这里或许是最好的选择，如果需要，你可以去联合参谋部，机器人会送你们返回银河号。” 李凉没有阻拦。 总参长说得没错，没人可以阻止英灵。 即便始终被蒙在鼓里的希安此刻幡然醒悟，立刻抵达这里，除非能破除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否则也只能束手旁观。 但是，总要做点什么。 李凉摘下战术头盔，随手扔到一边，从地上捡起一片锋利的金属碎片，转身走向电梯。 十多分钟后，他回到月核引擎控制中枢。 总参长早已离开，除了密密麻麻的行尸走肉，只剩下金辑，站在指挥台前，怔怔望着半空闪烁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金辑转头，迟疑道:“李凉先生……” 李凉面无表情，径直走到最近的英灵亲卫身前，用金属碎片划开了那个人的喉咙。 灵的视野中，灵从倒毙的英灵亲卫身体和魂器内散逸出来，又被他吞噬。 他一个接一个地划开英灵亲卫的喉咙，这些魔法师大多拥有强大的魂器，术师体内汹涌流转着灵，此刻却任由宰割。 鲜血喷溅出来，将他身上鱼鳞状的战术外甲染成了红色。 连杀十多人后，双环戒指中的灵再次满溢。 “跟我来。” 李凉举起右手，召唤出传送门。 看着那张沾着血迹的脸，金辑哪敢质疑，立刻点头。 两人踏入传送门。 橙色火光接连闪烁，顺着石阶往上，冲出指挥部犹不停歇，当空乍现，越过下方的湖泊，直接抵达峡谷另一侧的联合参谋部。 门口的机器人没有阻拦，李凉很快找到了刚刚来到这里时遇到的卓斯人。 然而。 一个多小时前还皮肤光滑，身体健壮的男人此刻趴在书桌前奄奄一息，右手握着一支笔，搁在一张白纸上。 纸上写了一行未完成的句子:“所有那些时刻，终将流逝在时光中，一如眼泪消失在雨中。”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房间内萦绕着音乐，来自一台唱片机，是一个小男孩在轻声吟唱: “where are you ~ father the day has given away to darkness……” 李凉走到桌前，抬起了唱针，音乐戛然而止。 这时，光头男人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睛，稍稍抬头，忽然笑了，轻声道:“我们在天上的父……” 接着脑袋一歪，心脏停止了跳动。 金辑盯着自己的脚面，眼角抽搐了一下，胡须微微颤动。 李凉沉默伫立片刻，挥手召出传送门。 两人返回参谋部门口。 鹅蛋脸机器人木然地打开了门。 “我们要回银河号。” 李凉盯着机器人没有五官的脸。 机器人转头看向门外。 远处，一座光束管道投射下来，从位置来看，就是他们之前落地的山崖。 橙色火光再起。 当他们从传送门走出，光束管道内已经有一部“电梯”等候。 “金辑，”李凉仰头，透过护罩，望着黑暗背景下的银河号，“你回去先给安德烈发消息，让他调集舰队，以最快的速度赶来这里。然后，你再召集银河号上所有边际业务部的暗线和双子神的虔诚信徒，把真相告诉他们。” “行，”金辑瞥了一眼指挥部的方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目送电梯上行脱离护罩，李凉转头看向峡谷。 不知什么时候，所有联通银河号的光束管道已经消失，卓斯总部陷入真正的死寂。 视网膜投影器显示，此刻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他不再犹豫，通过传送门回到联合参谋部，打开机器人的中枢神经核心，找到了“南极-艾特肯基地控制中心”的位置。 控制中心位于峡谷最高处，毗邻“月宫”。 五分钟后，他跨出传送门，走进空无一人的控制大厅。 光幕隔出了不同的控制区域，大厅深处同样有一座高台，上面有一把宽大的座椅。 踏上高台的一刻，他看到座椅后方的墙壁上刻着“希安公司 hyanthus”，下方还有一行字，被两个嵌在墙上的纯金天使雕像拱卫:“双子神说:凡你们见到的，皆是我的国。” 在座椅上坐下，唤醒光幕，很快，他发现这台设备级别是“亥伯瑞恩”，已被篡改得面无全非，只能查看各项系统运行状态，无法下达命令。 防御系统项下，反物质相位炮组，超空间曳动群等等全部处于关闭状态，t-e型无人机，c态万夫长机器人处于待机模式。 这些武器看名字都很强力，可惜，就算能调动也起不到什么关键作用。 监控系统项下显示着整个峡谷除了共鸣室以外的所有区域。 他花了几分钟，找到了七个卓斯人的位置。 除了死在联合参谋部的那个，其他六个人中，总参长在某间狭小卧室，与一个雌雄同体的伴侣相拥而眠，两张一模一样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条白色长裙，平躺在床上，双手握着一束黄色野花。 一个瘦小的男人躺进休眠舱，轻轻合上了舱门。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桌子前，将一个圆形贴片贴在了额头，然后扭动面前的旋钮到底，愣了一下，突然泪流满面。 泪水顺着脸颊流下，老人摸了下脸颊，缓缓靠向椅背，闭上了眼睛。 还有两个人做出和老人一样的举动，他们扭动旋钮，脸上流露出情绪，一个呜咽痛哭，另一个咧嘴大笑。 李凉意识到，这三个卓斯人在生命最后一刻恢复了情绪，回首过往，或哭或笑。 继续翻看监控，他找到了光束管道消失之前抵达这里的人，准确地说，是尸体。 一间昏暗的库房内，数以百计的尸体堆叠在一起，机器人正扛起一具具尸体扔进焚烧炉。 他没有看到两个小时前同乘一部电梯的那几个军士长，或许，他们已经化成了灰烬。 接下来。 李凉查看了很多，通讯系统，与银河号间的运输系统，月核引擎的接入系统，乃至整个卓斯总部的生态气象系统。 虽然提供不了什么实质性帮助，但至少让他充分了解了这里。 离开控制中心，他再次进入指挥部的月核引擎控制中枢，手上多了一把突击步枪。 这把枪是顺路在一个卓斯人的居所找到的，作为装饰摆在柜子上，旁边放了一箱压满子弹的弹匣，同时找到的还有一件可以变换款式的衣服。 咔拉。 一声清脆的上膛声，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李凉站在控制台前，目光低垂，吸了吸鼻子。 枪声响起，半个小时后。 七层环形平台上，人群变得稀疏，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 所有会魔法和道术的卓斯人以及英灵亲卫从行尸走肉变成了真正的尸体。 血液顺着每一层台阶向下流淌，在控制台前汇聚成一汪血泊。 李凉坐在k，锡森博士以及刚刚找到的李昊和李小孩身边，用某个英灵亲卫的斗篷擦拭着右手的双环戒指，不时哈一口气再继续。 最后，他站起身，分别拍了拍k和锡森博士的肩膀。 17:50。 李凉神情平静地走进峡谷最高处，华丽雄伟的歌剧院——“月宫”。 他在中间找了个座位，整理了下袖口和衣领，手肘支在扶手上，双手交叉，注视着舞台。 这时。 舞台侧面的入口处，一缕光线勾勒出人形，随后清晰起来，是一个身穿礼服的女人，又一缕光束亮起，这次是一个十多岁的男孩。 开始不断有光束亮起，交织成一片光团，一个又一个人从中走出，他们似乎没有看到李凉，三三两两结伴，轻声低语，纷纷落座。 很快，弧形观众台坐满了盛装出席的观众。 他们通过神经漫游的即时即刻功能接入了月宫，数千万人在几千个平行数据位面中观看同一场音乐会。 李凉坐在人群中，他左手边的男人正和他右手边的女人窃窃私语，对这对男女来说，他根本不存在。 就像一个孤魂。 18:00。 四周暗了下来，剧院变得鸦雀无声。 半球形穹顶缓缓打开。 似乎护罩也关闭了照明，此刻，浩瀚宇宙与星辰大海仿佛就在触手可及的头顶。 下一刻。 大幕拉开，黑暗中，一束光投射在舞台中央，照亮了一架三角钢琴。 一个身穿曳地礼裙的女人坐在钢琴前，腰背挺直，双手虚架在琴键上方，微微侧着脸，双目紧闭。 澄澈的光照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泛起朦胧。 该隐。 果然是该隐，当然是该隐。 李凉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却又感觉陌生。 该隐从来没有如此安静，温柔。 琴声响起。 《众神进入英灵殿》。 第三百三十一章 见证 “月宫”落针可闻，数千万观众注视着舞台中央的身影，耳边萦绕着《众神进入英灵殿》主旋律。 该隐似乎有意弹得节奏生硬，甚至有几个音明显弹错，让聆听者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一幅画面:一个凡人幻想自己即将步入英灵殿，偷偷躲在黑暗又逼仄的房间，双手颤抖着弹奏这段旋律，内心期待又胆怯。 就在她几次接连弹错，愈加“慌乱”的时刻，第二重幕布徐徐拉开。 暗淡的阴影中，一个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人背对观众席站在指挥台上。 他转头冲该隐笑了笑，接着缓缓抬起双手，左手虚张，右手捏着指挥棒，姿态放松而优雅。 所有观众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目光热切地望着那个男人。 人群中，李凉神情平静，双手交握，右手大拇指一下一下叩击左手虎口。 第三重幕布缓缓拉开。 一个近百人组成的管弦乐队出现在幕布后，弦乐组，木管组，铜管组，打击乐组以指挥台为中心呈扇形分布。 乐队出现的时候，李凉皱了下眉头。 灯光昏暗，乐队所有演奏者长着一副与指挥相同的面孔，华裔，脸颊消瘦，嘴唇很薄，一双冷漠的三白眼，他们和该隐，指挥以及所有观众一样，都是以某种方式投影到月宫。 或许，他们每一个都是……卓斯英灵。 钢琴独奏进入尾声。 余音消失的一刻，英灵双手一挥，指挥棒重重落下。 小提琴声轻柔泛起，接着是小号，声音渐次拔高，突然一连串急促的鼓声，短暂停歇，小提琴声再次柔和飘荡。 片刻，圆号响起，旋律变得厚重庄严，听众仿佛看到了众神在期盼中华丽登场，一步步走向至高神殿。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突然，李凉坐直了身体，神情凝重。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舞台上的所有“英灵”逐渐苍老，头发变得稀疏，皮肤出现皱纹，身体渐渐委顿。 他们脸上流露出不同程度的迷惑，似乎不确定如何演奏。 指挥台上的英灵动作僵硬，机械地上下挥动指挥棒，似乎忘记了该怎么指挥。 演奏开始频频出错。 这一幕似曾相识，李凉身体前倾，双手攥紧了扶手。 观众们完全没有察觉到演奏混乱，反而变得更加激动，很多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时，一道绚烂的光幕出现在舞台正中，垂直向上，直通星空，就像通往神殿的彩虹桥。 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该隐起身走到光幕前，提起裙摆，抬脚踏了上去。她仿佛挣脱了重力束缚，踩着光幕向星空走去，裙角飞扬。 所有人的目光被她吸引，只有李凉注意到，指挥台上的英灵已经风烛残年，虚弱地扶着护栏。 乐队的每一个英灵都陷入濒临死亡的状态，音乐嘈杂而混乱，几近停止。 李凉缓缓抬头。 下一刻，灵的视野中，一个巨大的魔法符阵出现在月宫上空，花纹极尽繁复，线条内涌动着致密的灵。 一个伟岸的虚影出现在魔法符阵上方，狼头蛇身，舒展开一双遮天蔽日的蝙蝠翅膀。 马赤萨斯之影！ 封印之主显化的一刻，观众席上所有观众，准确地说是接入月宫的数千万人同时起立，泪流满面地望着舞台中的英灵。 他们仿佛被某种力量左右了神智，每一个人展开双臂，竭尽所能地嘶吼出声: “我祈祷并命令汝，哦，马赤萨斯，请在这圆中全然地显现，我用特殊的神的真名召唤并命令汝，哦，马赤萨斯，以最强大万能掌管苦修原质的主神巴赫巴达-莱之名，请汝务必平静地，迅速地降临在我面前，降临吧，马赤萨斯！” 他们整齐划一，以富有节奏地语调吟诵这段话，一遍又遍，直至目眦尽裂，声嘶力竭。 白色的光从每个人的七窍溢出，就像火在镂空的躯壳内升腾。 山呼海啸中，李凉仰着头，双目紧闭。 灵的视野中，月宫上方的马赤萨斯逐渐由虚转实，蛇身盘起，狼首张口怒啸。 一种难以形容的力量跨越虚无而来。 李凉终于感受到了这个魔法符阵的威力，也只有如此强大的符阵，才需要五颗灵核驱动。 他立刻睁开眼睛，看向舞台。 指挥台上，英灵跌坐在地，脸上的皮肤像风干的油画，层层爆裂，双眼无神，油尽灯枯。 然而， 当那股属于马赤萨斯的力量降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仿佛时光倒流，英灵干枯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起来，白发转黑，旺盛生长，随后，他缓缓站了起来。 大地开始震颤，视野中的一切都在剧烈晃动。 每一个英灵都恢复了年轻，《众神进入英灵殿》继续奏响，声音变得宏大，庄重，直抵高潮，震撼人心。 指挥台上的英灵转过身来面对观众席，轻盈地挥动指挥棒。 这一刻。 接入月宫的数千万人的灵魂加入了他的乐队。 火从每一个人的七窍喷涌而出，燃烧着他们的生命。 他们依旧吟诵着，赞美着，脸上的神情期待又紧张，如同化身众神，即将步入英灵殿。 直至。 所有人的身影在烈焰中消融。 月宫万籁俱寂。 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不真实的梦境，然而，灵的视野中，头顶上方依旧闪耀的魔法符阵清楚无误地表明，卓斯英灵已经成功。 李凉站起身，整理了下衣领，沿着台阶走向舞台。 空荡荡的舞台中央仅剩一架三角钢琴。 英灵独自坐在钢琴前，弹奏着《众神进入英灵殿》，年轻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噔，噔，噔。 李凉踩着木地板，来到钢琴前。 英灵恰好抬手，最后一个音符余音袅袅，渐渐消散。 “我该叫你双子神还是李凉？” 李凉沉默不语，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由苍老，到遗忘，到濒死，再到返老孩童，刚刚发生的一切竟然和武器基地视频片段呈现的一致。 难道长公主所谓的成就超凡，总参长所谓的成就新神是指…… “你究竟变成了什么东西？” 英灵笑了笑，站起身，傲然说道:“我，将是整个灵理世界所有碳基生物中……唯一一个天灵！” 第三百三十二章 梅赛的决定 西部矿场。 地下某处。 塔姆轻声说道:“喔，就是这里。” “这里？”拓纳闷道，黑暗中响起窸窸窣窣的摸索声。很快，他的语气更加困惑，“这里是死路啊。” 一簇微弱的白光亮起，来自塔姆的魔杖。 “这面墙……”塔姆将手贴在墙面上，“不是岩石，是萨隆邪铁。” “嗯？”拓也凑近摸了摸，“萨隆故意堵住了出口？” 他们起初沿着废弃矿道前进，不久抵达废弃矿道的尽头，那里早已坍塌，然后，他们钻进萨隆开辟的隧道，七拐八拐，爬上爬下，最终来到这里，没想到出口竟然堵了。 拓俯身把耳朵贴在墙面上，想试试能不能听到另一边的动静。 刚一贴上，他便听到了一种古怪的“水流声”，时有时无，毫无规律。 突然。 一个铿锵的金属声在他耳边炸响:“你在听什么？” “操！” 拓一个后滚翻蹲伏在地，反手握住一把短匕，死死盯着那面会说话的墙壁。 塔姆咕咕笑了起来:“喔，我已经告诉你，它是萨隆邪铁。” 拓侧头看向空处，显然在聆听其他人格说话，片刻，他放松下来，神情无奈，“塔姆先生，不带这样玩的。” 一旁的秘法声音干哑:“萨隆阁下，外面是否有妖精的哨兵？” 萨隆分裂体的性格各不相同，此刻的萨隆声音平静，不急不躁:“没有，大部分妖精向中京移动，留守这片矿区的妖精集中在人类的建筑物中。” “什么？”拓一脸震惊，“大部分妖精向中京移动？” 萨隆出声道:“你为什么要重复我说的话？” “我……”拓无言以对。 “喔，局势发展比想象得要快，”塔姆肃然道，“我们得尽快捕获一个妖精，搞清楚它们的计划。” “哦。” 萨隆嘟囔一声。 下一刻。 隧道尽头整面墙开始蠕动收缩，变成一团聚拢的碎石群。 裹挟着沙尘的风涌了进来，空气立刻充斥着刺鼻的化学味道。 拓扣上呼吸面罩，一马当先地探出头去。 外面天光昏暗，能见度尚可，隐约能看到尺寸无比巨大的机械设备基座。 沙尘和辐射对三个灵理世界生物没什么影响，塔姆询问道:“人类的建筑在哪个方向？”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萨隆从出口挤出去，躯体伸出一截指向左前方，声音洪亮:“这里是一处矿坑，建筑在那个方向，距离很远。” “我，唔，”拓一张嘴吃了一嘴沙子，只好摆手，示意大家赶快出发。 十多分钟后。 一行人顶着狂风来到机械设备脚下，拓仰头看去，发现这是一辆无比巨大的轮斗式挖掘机，简直像一座移动城堡，底部并列八条履带机构，每一条履带都宽达几十米，上方矗立的金属躯体高不可攀，被沙尘遮蔽。 或许由于年久失修，横向伸出的“铁臂”无力垂下，巨大的轮斗就在头顶上方，锯盘状的轮斗上配有十多个铲斗，每一个看起来都有足球场大小。 拓听完其他人格对这辆巨型挖掘机的介绍，撇了撇嘴，准备继续赶路，却突然发现，秘法面向履带之间的某处缝隙，缓缓举起了魔杖。 妖精？ 拓立刻伏底身体。 “喔，是人类，”塔姆的声音在狂风中依旧清晰。 听到是人类，拓晃了晃脖子，如一头灵活的猎豹一跃而起，攀着履带的巨齿翻了上去，接着飞跃数条履带，直接跳进了秘法指向的缝隙。 片刻。 一个身影飞了出来，扑在地上。 拓慢悠悠地走出来，拎起那个人的脑袋打量。 “你在这里做什么，人类，”塔姆走近，好奇道。 那人浑身脏兮兮，满脸血污，抬头看到塔姆青蛙般的阔嘴，猛地一哆嗦，说不出话来。 “嗯？”拓将匕首尖抵在了那人脖子上。 “唔唔，唔唔，”那人嘴里含糊地哼哼，用手指了指上面。 拓抬头，发现这个家伙指的是轮斗上的某个铲斗。 “喔，上面还有幸存者？”塔姆想了想说道，“别害怕，我们是人类的朋友，请带我们上去。” 拓松开手，摸了摸那人的脑袋，挤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 十分钟后。 一行人顺着巨型轮式挖掘机复杂的机械结构爬了上去，走过横向的传送带，钻进了一个恰好倒扣在传送带尽头的铲斗里。 刚一进去，拓就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大多是老人和孩子。他们没有呼吸面罩，脸上蒙着破布，挤作一团，浑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地方。 拓沉默不语。 谁都知道，铲斗即便窝风，也难以阻挡空气中的辐射和化学毒素，藏在这里只是等死。 可是，这些人还能去哪儿呢？ 带路的人脱下唯一一个呼吸面罩，蹲在地上咳嗽了许久才低声道:“你们是谁？” 拓愣了一下，身体开始变化，肌肉隆起，头发变黄，脸上的肌肉扭曲变形，眨眼变成了佐尔格。 这一幕本该令人震惊，然而，幸存者们木然地仰着头，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佐尔格蹲下，低沉道:“我们来自中京，你们是西部矿场的矿工吗？” “他们是，我不是，”带路的人耷拉着脑袋，“我是从捍卫者号逃出来的。” 佐尔格眯了下眼睛，轻声道:“我是该隐的朋友。” “啊？”那人猛地抬头，眼睛绽放出光彩，却又愣住，眨了眨眼睛，往佐尔格身后看了看，“你从哪儿冒出来的？刚刚那个瘦子呢？” “他在外面警戒，”佐尔格极有耐心，瞥了一眼塔姆和秘法，“我们受该隐委托，需要知道真实情况。” “喔，是的，我与这位魔法师是该隐女士聘请的顾问，”塔姆摊手，“听说捍卫者号沉没了。” “嗯，被妖怪摧毁了，没几个人活下来，我父亲，我弟弟，凯撒，朴胖子，都死了，”那人红了眼睛。 “节哀，”佐尔格拍了拍他肩膀，“我想知道，你认不认识梅赛先生。” “我…我不认识……” 佐尔格皱起眉头，看向塔姆。 “喔……”塔姆眼神中透露出一抹悲哀，“孩子，你不仅认识梅赛先生，而且，你和凯撒，朴胖子一起负责保护他。” 那人愣了，接着彻底崩溃，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梅赛让我逃命，让我不要管他，我对不起尊主，对不起李凉先生，是我害死了梅赛老头……” 佐尔格脸色铁青，抽出了腰间的匕首。 “废物。” “喔，”塔姆用魔杖轻轻压住了佐尔格的手，叹了口气:“当时梅赛腿受了伤，已经赶不上那艘潜艇，让这个孩子独自逃生是梅赛自己的决定。” 第三百三十三章 同行者 灵理世界。 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陆军第三步兵团。 一座被称为“坦桑卓”的远古神庙遗迹中，王巢，老杨和莉娅坐在一根直径几十米的断柱下，与不远处站岗的哨兵相比，像三个小矮人。 他们跟随西耶谢，搭乘反装甲突袭小队的运兵船来到第三步兵团驻地，一路穿过连绵的巨型堡垒，抵达中央地带的“坦桑卓”。 从地理位置和防御的严密程度来看，这里显然是类似司令部的地方。 西耶谢亲自进去向上峰汇报情况，这位庞波坦人极富正义感，愿意牺牲自己的不可多得的假期为人类奔走。 老杨身体僵硬，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低声道:“那个家伙还在看我？” 王巢闻声转头看向哨兵。 那名哨兵不知是什么种族，和庞波坦人一样高大，全身覆盖动力战斗装甲，面罩透明的头显里是一张鼓鼓囊囊的脸，左右对称长着十多只大大小小的眼睛。 王巢收回目光，平静道:“它有四只眼睛在看你，四只眼睛在看我，剩下的在看莉娅。” “……” 老杨咽了口唾沫，骂道:“长得丑就算了，还他妈那么大个子。” “这已经算小的了，”王巢笑了笑，“刚才我还看到一个双头巨人在拉屎，蹲着都有几十米高。” 老杨摇了摇头:“傻大个还想当兵？他都没有人家饭盒大。” “哦，老杨先生，我在三十二分钟十七秒前看到一个外星生物正在进食，它盛食物的器皿并不比人类大，”莉娅纯白色的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 “嗯哼，”老杨哼了一声，又纳闷道，“哎，巢老大，泰伦萨的步兵为什么要套这么个笨重的铁壳子？明明技术那么发达，装甲为什么不做的更轻便一点？” “不知道。” “哦，老杨先生，我在二十五分三十二秒前看到一个外星生物体外穿着的未知金属护甲非常轻薄，虽然它有十二条手臂，但每一条手臂都可以灵活挥舞。” “嗯哼，”老杨又哼了一声，刚要说话被王巢打断。 “你很紧张啊，”王巢靠着断柱，笑了笑，显然觉得老杨没话找话是在掩饰内心的焦虑。 “哎，”老杨叹了口气，“你说同盟会管我们的事吗？” 这次莉娅没有插话，只是脸上切换成了难过的表情。 王巢淡淡说道:“我们尽力了。” 一个小时后，西耶谢从遗迹深处走了出来。 “西耶谢大人，”老杨赶忙爬起来，点了下耳中的同声传译器，问道，“怎么样？” 西耶谢神情凝重，缓缓说道:“这段时间‘伊坎’防线不安定，第三步兵团随时会开拔，没有上级命令，不能擅自派兵前往暗灵海。” “上级在哪儿？”王巢木然问道。 “人类，以我的能力最多只能带你们来这里，”西耶谢遗憾道。 老杨苦笑着低下了头。 果然，谁会在意小小的人类？ “不过，”西耶谢戴上了头显，伸手指向前方，“我和我的同僚们倒是乐意去暗灵海度过假期，不知人类是否欢迎。”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老杨猛地抬头，双眼迸发出神采，转头看向西耶谢所指的方向。 七个高大的庞波坦人站在那里，动力战斗装甲闪烁着蔚蓝的光芒，手中横托着硕大的标准反物质步枪。 他们没有戴头盔，脸上挂着微笑。 “我说过，庞波坦人不会袖手旁观，”西耶谢用巨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老杨的后背。 —————————— 马科西克城。 呕~ 傻大个和霹雳狗一起趴在一处水池边，吐得天昏地暗。 一直吐到胃里没有东西，两人才精疲力尽地瘫坐在池边，双眼无神。 傻大个抹了下嘴角，抬头看了一眼倒扣在头顶的城市，咒骂道:“操，谁说的相对位置调整很简单。” 霹雳狗揉着脑袋:“谁让咱们两只眼睛都长在前面，大脑还分上下左右，幸亏老杨把身上的珠子都给了我们，要不然哪舍得买空间认知固定器。” “河蟆人真他妈不靠谱，就剩这么几步路，把咱们送过去不就完了么。” “行了行了，”霹雳狗爬起来，“赶快去赏金酒馆找个传送魔法师。” 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沿着宽阔的步道向前走去。 这片区域属于碳基生物聚居地，然而此刻步道上迎面走来的依旧是形形色色的“奇形怪状”。 除了两条胳膊两条腿一个脑袋的人型，还有扁平多足的“虫子”，长满触须的“鱿鱼”，两腿细长像踩高跷走路的棍状生物，扇动翅膀低空飞行的“蛾子”，等等。 此外，进入这片区域的也有很多非碳基生物，大多体外穿着特殊设备以适应这里的空气，温度，湿度等等，外形更加超出想象，有的甚至很难用“外形”来定义，比如一簇被透明护罩保护的电火花。 相比基理世界，马科西克城的城市风貌极其多元，不同文明之间的审美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科技树更是点得千奇百怪，导致每一个文明的建筑风格都截然不同，有的已经无法称之为建筑，比如一座遍布窟窿眼的圆柱状建筑与一座颤颤巍巍的倒金字塔中间，是一坨用途不明的粘液。 两人毕竟在灵理世界待了很长时间，也算见怪不怪，好在无论两侧的建筑多诡异，平坦的道路总是每一个文明都能理解的东西，虽然有的文明并不需要。 半个小时后。 两人按王巢的嘱咐一路沿着宽阔人多的路走，此刻地图标注的赏金酒馆已经遥遥在望。 霹雳狗长舒了口气，连胃里的翻江倒海都缓解了不少。 突然。 他感觉自己的衣领动了一下，刚一低头，一个绿影唰得一下从衣服里冲了出来。 不等他反应，一旁的傻大个大吼一声:“珠子！” 霹雳狗伸手一摸胸口，头皮过电一样，头发立刻炸了:“操你大爷，追！” 他们对马科西克城小偷多早有耳闻，最早从塔星出发前就买好了屏蔽魔法或道术感知的“钱包”，结果还是被盯上了。 丢珠子事小，没钱赶去都玉京就遭了。 两人追着前面那道绿色的影子一路狂奔，根本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等霹雳狗察觉到不对，扯住傻大个时，他们已然身处一条狭窄的巷道。 “你干什么？追啊！”傻大个还在挣扎。 “完了，”霹雳狗额头冒出冷汗，“上当了。” “什么？” 这时。 一个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喔喔喔，又见面了，我的人类朋友。” 霹雳狗僵硬地转身，看到了护送他们来到马科西克城的赏金猎人小队。 为首的河蟆人多姆咕咕笑道:“你们在找什么，是在找我的小宝贝吗？”说话间，一个只有蚂蚱大小的绿色生物出现在多姆肩头。 “什么意思？多姆，”霹雳狗强装镇定。 “喔，没什么，我们刚交付了上一个任务，就接到了新的任务，那就是……消灭你们，”多姆咧开大嘴，“当然，赏金猎人不应该在马科西克城内动手，但是……抱歉，他们给的太多了。” 霹雳狗嘶声道:“妖精让你来杀我们？” “喔，是吗？什么妖精？哪里有妖精？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多姆咕咕大笑。 傻大个慢慢后退，一脸难以置信:“你，你是河蟆人啊，河蟆人都很善良啊……” “喔，是的，河蟆人都很善良，我的人类朋友，”多姆目光阴森，“我们信仰纳鲁，那块该死的，令人作呕的，愚蠢的发光体，喔，让我来告诉你什么是真正的平衡，把你们卑微的生命换成我的珠子，这就是平衡。” 话音未落，身躯巨大的庞波坦亡灵伸手一招，手中多了一柄巨锤，接着一步步走向两个颤抖的人类。 软泥怪躯体内伸出一条触手，粘着一根枝桠状的魂器，随意挥了挥。 一道暗淡的光幕蔓延开，笼罩了这条巷道。 “你走！”傻大个一把推开霹雳狗冲了上去。 噹！ 只一锤，以人类标准已经算高大强壮的傻大个被拍在了墙上，身体像破了的口袋滑了下去，涌出一股股鲜血。 霹雳狗踉跄了几步，怔怔看着那个朝夕相处的兄弟。 之前傻大个天天盼着来马科西克，学习魔法，加入泰伦萨，或者跟着老杨开男科诊所也行，反正，灵理世界这么大，怎么能容不下几个小小的人类呢。 该死的老杨，该死的王巢，救你妈的人类，好好活着不好吗？地球有他妈的希安，用得着咱们几个废物来救吗？ 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霹雳狗脸色惨白，却慢慢直起了腰。 算了，毕竟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老杨，王巢，你们他妈的……要成功啊。 他抹了把眼泪，盯着庞波坦亡灵空洞眼眶中的两团火焰，恶狠狠地说道:“总有一天，人类会踏平灵理世界。” 庞波坦亡灵停顿了一下，举起了巨锤。 吱~咔~ 一个撞开门的声音从巷道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声呕吐。 呕~ 听到这个声音，霹雳狗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转身，求救还没喊出来就咽了回去。 从那扇门里跌出来，正跪在地上呕吐的生物只有不到一米高，一脸绒毛脏兮兮打绺，身上穿着某种灰不溜秋的织物。 吱~ 门再一次打开，这次扔出一根短笛，恰好砸在矮小醉鬼的脑袋上，同时传来一声咒骂，不是泰坦通用语，但从语气上就能听出一股子厌恶。 醉鬼没有捡那根短笛，反而原地躺平，一动不动。 庞波坦亡灵回头看向多姆。 多姆咕咕笑道:“先去把那个小家伙处理掉。” “等一下，”霹雳狗颓然地摆了摆手，“算了，一个醉鬼，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的任务就是杀了我，没必要殃及无辜，动手吧，给老子一个痛快。” 庞波坦亡灵反手一锤。 嘭！ 霹雳狗飞了出去，扑倒在地，了无生息。 接着，亡灵一步步走向那个毫无察觉的醉鬼。 当它走上前举起巨锤时，巷道中莫名出现一股轻柔的气流。 下一刻。 那柄被随意抛在地上的短笛弹了起来，喷出一支赤红短箭，只一闪，身躯巨大的庞波坦亡灵轰然粉碎。 多姆猛地后撤，魔杖从袖口滑出，尚未来得及举起，胸口“婆娑树种子”所在之处便亮起一星红光。 赤红短箭再闪，软泥怪半透明的身体内迸发出红色的光芒，噗得一声融化为一滩液体。 最后，短箭划出一道明亮的红线，返回了短笛中。 矮小的醉鬼爬起来，晃晃悠悠走到霹雳狗身前，以极为苍老的声音说道:“我不喜欢干涉其他生物的事情，但是，你刚才的行为令我意外，所以，我可以替你完成一个心愿。” 霹雳狗大口吐着鲜血，艰难地说道:“救我。” “抱歉，你还是换一个心愿吧，你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 霹雳狗咳嗽了几声，脸颊回光返照般泛起红晕:“妖精大军入侵了我们人类的基理世界，你能帮我把消息送到都玉京吗？” “呃……”醉鬼挠了挠头，“你要不再换一个，都玉京不欢迎我。” 霹雳狗瞪大了眼睛，喃喃道:“你叫什么名字？” “提莫。” “提莫……”霹雳狗脸上肌肉抽动，笑了笑，瞳孔慢慢散开，最后，这个微不足道的帮派成员轻轻嘟囔了一句:“送我回家吧。” 提莫点头道:“好的。” —————————— 月球。 卓斯总部。 英灵笑了笑，站起身，傲然说道:“我，将是整个灵理世界所有碳基生物中唯一一个天灵！” 即便已有预感，听到这句话，李凉依然难以置信。 原来，天灵真的可以制造。 中京决战最后一刻，天幕武器击中涅槃大厦，将“新世界”一分为二，意识潜伏于该隐身体中，本体被英灵亲卫带回这里，继而被英灵鸠占鹊巢。 塔姆说过，“新世界”的思维混乱无序，力量极不稳定，然而，吞噬数以千万的人类意识后，借助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与英灵合二为一的“新世界”彻底成熟，竟然成为真正的天灵。 英灵似乎对李凉的反应很满意，神情轻松道:“很快，我就会成为真正的半神，李凉，你为什么要自投罗网呢？” 李凉恢复平静:“因为我相信我的同伴。” 英灵笑了:“你是指该隐？” 下一刻。 他脸色大变。 第三百三十四章 该隐与新世界（一） 这一刻。 投影而来的卓斯英灵脸色大变，身躯像墨汁滴入水中，溶解，扩散。 地面再次剧烈震动，强度更甚之前。 李凉缓缓抬头。 灵的视野中，魔法符阵又一次沸腾，马赤萨斯之影宛如实质，原本舒展的蝙蝠双翼开始收拢。 地动山摇，英灵变成了一团模糊的光影，不断溅射出一道道人影，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形形色色，唯一相同的是脸上极度惊恐的神情。 这些人影短暂出现后消失，又换成另一批。 整个剧场充斥着闪光，一批批人影如浪潮般此起彼伏。 地面震动持续十几秒后渐渐平息，新出现的人影随之减少，最后，英灵恢复身形，出现在舞台中央。 他迷茫地伸出双手，双眼失去焦点:“噢，等一下，我看到过这一幕……我就站在这里，这样的舞台，你，双子神，就站在那里看着我，然后……然后我该怎么做？”他突然变得焦虑，“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李凉目光平静，英灵诡异的表现印证了他内心的猜测，他轻声喊道:“该隐？” “谁是该隐？”英灵瞬间迷惑，下一秒狰狞吼道，“吞噬该隐之前我抹除了她和那个无机生物的意识！”接着又变得迷茫，“嗯？谁是该隐？那个纯净的灵魂？”说着笑了起来，“和我的小孙女一样，你见过她吗？她叫李小孩，也有一个纯净的灵魂，纯净的灵魂是最好的容器……” 说到这里，英灵再次清醒，身躯迸射出数十簇光影，指着李凉咆哮道，“给我杀了他！” 然而，这些隐约有人形态的影子却在徘徊不前，扭曲哀嚎，无法找到自己的安魂之躯。 “你杀光了指挥部里的人？”英灵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你怎么会屠杀无辜的人？” 李凉淡淡说道:“没有。” 英灵又糊涂起来:“嗯？那你怎么分辨出他们？我故意留了一部分让你杀，还有很多和普通人没区别，除非你也是天灵，嗬嗬嗬嗬，倒也有这个可能，哎，你是不是天灵？” 李凉的目光流露出一丝怜悯。 “哈哈哈哈，我们都是天灵，”英灵笑了，笑着笑着目光变得呆滞，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了？情绪果然影响人的判断，嗯……我的情绪调整器在哪里？我现在不需要情绪……噢，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恢复情绪，什么事情呢？想不起来了……” 注视着这一幕，李凉忽然想起了视频中的“自己”。 “自己”一次又一次背诵长诗，随着老去，却渐渐遗忘了那些烂熟于心的诗句。 遗忘，是成为“天灵”不可避免的代价。 这时。 英灵慢慢走到钢琴边，怔怔看着黑白琴键，犹豫许久按下一个白键，喃喃道:“怎么弹来着？” 下一刻。 他在钢琴前坐了下来，轻轻弹起《众神进入英灵殿》，随着旋律流淌而出，他的身影融化，变形，直至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女人。 李凉低下头，叹了口气: “该隐。” —————————— 32小时前。 中央湾城，零序列仿生人的秘密安全屋。 k无意间打开了装有灵核的盒子，幻象破灭。 他一把将锡森博士和李小孩推向门口，单手举枪对准了该隐，低声说道:“别装了，起来。” 锡森博士被推得趔趄了几步，揽住李小孩回头惊讶道:“怎么了？” “她不是该隐。” “什么？”锡森博士盯着看起来依旧昏迷的该隐，纳闷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哼，我对女人的身材过目不忘，”k冷笑，“这个女人的胸围比该隐大一号。” 咚！ 一声闷响从头顶传来。 门外突然黑了下来，似乎某个巨大的物体飞临上空，遮蔽了阳光。 轰！ 停在草坪上的飞船被一束光线击中，在巨响中崩散成碎屑。 与此同时。 本该处于昏迷的“该隐”睁开了眼睛。 k脸色一变，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呯。 下一刻。 “该隐”原地消失，子弹击中墙壁，激起一簇火星。 “走，”k立刻转身，一把捞起李小孩，扯着锡森博士冲出安全屋的正门，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草坪上，四散的碎片凝固在半空，击中飞船的光束尚未消散，残留的光影像锋利的笔触在空中勾画出的线条。 除此之外，被冲击波压倒的草叶，呈喷射状的火焰，裹挟着灰烬的气流，乃至视野中的一切全部定格。 高处，一艘巨大的三角形飞船正处于半隐半现的状态，光线从飞船底部圆型炮口激发，弧光像一条条凝固在炮口附近的小蛇。 时间似乎停止了。 锡森博士目瞪口呆，嘴巴一张一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噔，噔，噔……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显然，刚刚消失的“假该隐”去而复返。 k扶了下墨镜，决绝转身，看清来人后却愣了: “尊主？” 眼前的该隐似乎刚从楼上下来。 “嗯，我们到月球了吗？” “……” k摘下墨镜，满脸困惑。 转回身来的锡森博士更摸不着头脑，茫然道:“什么意思？这个该隐胸小？” “什么胸小？”该隐挑眉。 这下三脸懵逼，面面相觑。 李小孩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露出一口白牙。 “我明白了，”目光越过k看向门外的场景，该隐低声说道，“你们看到了两个我？”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锡森博士赶忙点头:“对对，你刚才在那儿躺着，k开枪的时候你消失了，一转身的功夫，你又从楼上下来了，你到底是怎么醒来的？” 该隐回头看着墙壁上的弹孔沉默不语。 现在情形太过诡异，k只好又掏出装有灵核的盒子，轻轻打开。 这次四周毫无变化，室外的“时光停滞”也没有松动的迹象。 该隐走到门前，望着外面的景象说道:“有人召来了这艘……飞艇，而且变成了我的样子？” “嗯，这个人会魔法或者道术，”k迟疑道，“可是她既然召来英灵的飞船，为什么又让时间停止？” 该隐吸了吸鼻子，冷哼了一声:“k，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一直有人藏在我们周围？” “有，而且不止一次。” 听到k这么说，锡森博士顿时感觉后脖子一凉。 第三百三十五章 该隐与新世界（二） “第一次是在东疆港65号码头水底，我和李凉找到备用飞船基地的入口后，我看到了一男一女的背影，没有穿水肺，那个女人的身材和你很像，第二次是我和老唐接应卓斯工程师，老唐说他看到了李凉，当时，我很确定李凉还在航天飞机那里……” 说到这里k摇了摇头，显然自己也觉得非常离谱。 锡森博士越听越疑神疑鬼，打断道:“呃，我们是不是应该先离开这儿，要不联系一下李凉？” 该隐不置可否，反而回到楼梯边坐了下来。 锡森博士不安地瞥了一眼门外，向k投去询问的眼神。 k微微摇头，示意博士稍安勿躁。 “在涅槃大厦，有人救了豪斯他们，还把老唐带回了地面，”该隐倚着台阶幽幽说道。 k愣了:“不是你把豪斯他们塞进了管道？” “不是。” k和锡森博士对视一眼。 难怪老唐明明和其他人一起爬到了新世界所在的位置，却在天幕武器攻击来临前出现在排水管道入口处。 “李凉在哪儿？”该隐问道。 “去见边际业务部总裁。” 该隐眯起眼睛，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什么意思？”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眼睛不断瞟向门外。 “这些神秘人一直在帮我们。” k哼了一声:“召来英灵飞船也算帮我们？” “算，”该隐目光低垂，“本来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醒来，现在他们唤醒了我，让我沿着唯一的路走下去。” 她抬起头，看着迷惑不解的k和锡森博士，慢慢说道:“事情要从涅槃大厦说起，当时，我和水哥赶到织布机所在的房间，发现老唐他们已经粘好了炸弹，倒计时启动的时候，我听到了拉普拉斯的声音。” k下意识问道:“拉普拉斯是谁？” “‘新世界’，”该隐笑了笑，“拉普拉斯是它给自己起的名字。” “拉普拉斯妖啊。”锡森博士嘀咕。 “什么妖？” 听到k提问，锡森博士解释道:“拉普拉斯妖是数学家皮埃尔·西蒙·拉普拉斯在1814年提出的假设，一个妖怪如果在某个时刻知晓了宇宙中每个原子的确切位置和动量，就能通过计算清楚地知道整个宇宙的过去和未来。” “听起来很扯。” “狭义上确实不严谨，早期很多人认为量子理论彻底推翻了拉普拉斯的假设，但是，它广义上表达的决定论却无法证伪，比如影响深远的贝尔不等式，证明了决定论的定域的隐变量理论不成立，但前提是‘没有任何形式的超光速信号传递’，这个前提完全是错的，星际远征军的深空舰队很早之前就实现了跨星系即时通迅，还有比如海森堡不确定性原理……” “等等，可以了，”k打断锡森博士长篇大论，对该隐说道，“尊主，你继续。” “博士说的没错，拉普拉斯能预知未来，当时它告诉我，几分钟后，天幕武器会击中涅槃大厦，它的本我意识和在场的人类都会死，它的力量会被英灵亲卫带回月球。 然后，英灵掌握了它的力量，启动魔法符阵，变成一种叫天灵的东西，又很快沦为妖精的傀儡，最后，妖精带走自己制造的傀儡，毁灭了人类的基理世界。 想要改变这个结局，唯一的机会是我主动接纳它的本我意识，允许它把魔法符阵刻在我的关节植入接孔里。” “你相信它说的？”k失声问道。 该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当时拉普拉斯已经吞噬了在场其他人的意识，我没有别的选择，不赌一把立刻就得死。” k显然很难接受这个理由，戴上墨镜，沉默不语。 “后来，我在ask大厦醒来，拉普拉斯说，我的选择是一种关键变量，在我相信它的一刻，过去和未来同时改变，它突然预见到李凉是它的主人，能让它获得真正的自由，但它只能看到一些片段，比如我和李凉…嗯，比如释放豪斯他们的意识，并且解除对他们的控制，比如对李凉保密，还有……”该隐眯着眼睛，“我走进一个像体育场的地方，一层层看台上坐满了人，那些人在欢呼，有人把我推进了一台设备，我的记忆被抹除，意识变成了英灵的一部分。” “这段时间，你一直按新世界说的做？”k声音有些愠怒，“你有没有想过，它给你展示的未来有可能是魔法制造的幻觉？” “我确定不是幻觉，”该隐直视k的眼睛，“那是你，我，博士，李凉，我们所有人，同时活下来的唯一办法。” k摇了摇头，转过身去。 “好了好了，”锡森博士拍了拍k的胳膊，对该隐说道:“新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怎么能预见未来？你刚刚说的天灵又是什么？” “它是一个无机生物，被妖精抓去做实验，囚禁了很多年，后来妖精把它和一种叫灵幻种的东西融合，那个时候它才知道，妖精想用它制造出一个‘天灵’。 天灵是一种能看到灵的特殊生物，灵理世界的魔法师和术师只能运用灵的力量，看不到灵的本质，只有天灵可以。为了控制制造出来的天灵，妖精信仰的神明艾露恩把一部分神力赐给了它，让它的力量接近半神，所以它能让通灵者使用魔法和道术，也能预知未来。” “嗯……”锡森博士想了想问道，“它能预知未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除掉我们？” “艾露恩赋予它的力量不完整，再加上它的思维大部分时候都很混乱，它始终只能看到一些不断变化的片段。” 这时，k的声音传来:“所以支配人的立场一直很奇怪。” “是，”该隐点头，“李凉猜的没错，它不愿意当妖精的傀儡，偶尔清醒的时候，试图通过支配人平衡英灵和边际业务部，调整未来的走向，我们也是影响未来的因素。” k转回身说道:“我想知道，它怎么变成天灵，吞噬灵魂，魔法符阵都有什么用。” “首先，世界由四种存在构成……” 听到这句，k想起塔姆在秩序局总部制作卡吕普索薄纱时讲解的内容，心中和该隐同步默念: “阿其路，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 “每个生物在阿其路的生命是有限的，在阿希亚却和神明一样永远存在，如果把阿希亚的存在和阿其路的身体融合，就能无上限地提高灵感，变成天灵，妖精把这种状态叫‘降临’，正常情况下，不管什么生物都承受不了降临，因为阿希亚的自己包含了过去，未来所有事件信息，强行融合的结果很惨，无机生物会解体，人类会衰老，失忆，最后可能连怎么呼吸都会忘记。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妖精研究出一种‘意识同步’的方法，用很多生物的意识共同承担阿希亚的信息，妖精觉得拉普拉斯作为主生物成功率会很高，因为它的生命结构本来就比其他生物更能容纳信息，再加上融合了灵幻种……”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锡森博士问道:“呃，灵幻种是什么？” 该隐摇头:“不知道，拉普拉斯说的很复杂，应该是种没有意识的生物，像个空箱子，可以用来装其他生物的意识。” k点头:“通灵者说的‘燃料’就是这个意思？” “对，妖精发现人类很特殊，普通人类的意识也能起到效果，但是灵感超过三层的人类更好。等灵幻种容纳的意识数量足够，再通过一个魔法符阵把阿希亚的自己封印稳定，拉普拉斯就可以成为天灵。” 该隐说完，大厅安静下来。 许久。 k低沉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伪装成我和李凉的神秘人现在唤醒我，又召来英灵的飞船，就是为了让我单独去见英灵，就像拉普拉斯看到的未来那样，”该隐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他们在帮我实现预言。” 锡森博士脸色难看:“可是，预言是你被抹除了记忆，意识变成了英灵的一部分啊。” “是啊，”该隐笑了，“但是同时，英灵的意识也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第三百三十六章 该隐与新世界（三） “昏迷的这段时间，我总梦到预言中的场景，在很多人的注视下，我走进光里，成为英灵的一部分。我好像失去了自我，只能感受到他漫长人生中的怯懦，勇敢，迷茫，哀默。然后，我被拉普拉斯的声音唤醒，从英灵内心深处重生，直到，英灵成为我的一部分。” “梦的最后，我总会听到李凉叫我的名字。” “拉普拉斯说，当它的本我意识徘徊在阿其路与耶其拉时，它经常想起一句话，‘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其间湮没它们’，它不记得什么时候听到过这句话，是在过去，还是在未来。” “它说，时间是一团聚散的碎片，像湖面反射着夕阳，风吹过，闪闪发光。” “我质疑过拉普拉斯，但它让我看到了一些东西，现在，我愿意相信它。” “k，锡森博士，我们距离那个崩坏的结局已经很近了，其实没有更好的选择，唯一能让我们都活下来的机会可能只有一次。” “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帮我走到预言应验的那一刻。” 该隐牵着李小孩的手，目光平静。 k俯身，将装有灵核的盒子塞到了背包下面，转身走到该隐身边。 他扶了扶墨镜，低沉道:“我不可能相信一个织布机，但是没办法，我相信你，该隐。” “哎，巧了，我也是，”锡森博士拢了拢白头发，双手撑着腰，“说起来，我收到普罗米修斯的信时，哪儿能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害怕了？”k揽住博士的肩膀。 “没有，就是吧，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一定别叫上我。” 下一刻。 门外的一切从定格中挣脱，时间开始流逝。 飞船碎屑随着冲击波四散开去，草叶纷风，一道光束从上方的远征军飞船投射下来，光柱中出现数道模糊的人影。 k回头瞥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原来，伪装成该隐的神秘人一直在静静等待他们做出选择。 他突然反应过来，或许神秘人每一次出现的时机都是命运的十字路口，而神秘人本身，已经超出了命运的桎梏。 究竟是谁呢？ 这时。 该隐低声笑道:“考验你们演技的时候到了。” k回过神来，瞬间领会了该隐的意思。 他神情变得冷冽，举枪对着草坪上刚刚现身的士兵扣下了扳机。 然而，空气中突兀出现一个深邃的黑色空洞，悄无声息地吞噬了子弹。 与此同时，k如遭重锤，身体向后飞去，手中的枪甩落在地，已经变成了废铁。 四名身着鱼鳞状战术外甲的士兵冲了进来，托举的武器闪烁着耀眼红光。 “够了！” 该隐佯装怒意。 士兵们立刻停下脚步，姿态极为戒备。 远征军飞船投射下的光柱中走出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人，双手摊开，指尖隐约闪烁着微光。 “我要见英灵，”该隐傲然说道。 灰袍男人微笑颔首。 片刻。 四名士兵押解着k和锡森博士走了出来，k昏迷不醒，博士边挣扎边嚷嚷，把这辈子听过的所有脏话一股脑喷了出去。 这演技…… 该隐本来板着脸，牵着李小孩走出门后实在没忍住，嘴角勾了起来。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光柱中，灰袍男人独自走进安全屋，目光扫过大厅，皱起了眉头。 地上扔着一把扭曲的老旧手枪，除此之外，竟然空无一物。 瞳孔中光影晃动，他唤醒视网膜投影，系统记录显示，这座移动楼体已经在这里停驻了许多年，使用记录清楚明了，没有任何身份可疑的使用者。 两分钟后。 星际远征军飞船逐渐和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消失不见。 飞船尾部的一处舱室内，k，锡森博士，该隐，李小孩被分别关押在单人囚禁室。 黑暗中，k睁开眼睛翻身坐起。 单人囚禁室隔绝声音与光线，他心里默数计时，同时回忆起见到李凉后发生的一切。 短短十多天的经历比他前半辈子所有遭遇的事情加起来还要离奇，帮派生涯教给他的人生经验变得无足轻重。 什么时候开始毫无保留地相信李凉？又是在哪一刻决定不再回头？ 好像从没想过。 他摘下墨镜，用衣角轻轻擦拭着镜片，又想起该隐。 他很了解该隐，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非法仿生改造，杀人抢劫，绑票勒索，短时间让蜉蝣积累了大笔现金，捍卫者号上的人口比十年前翻了至少一倍。 长老会很早之前就被架空，连带着他们这些中间人也逐渐被边缘化。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信任李凉？他没有问过，但是很清楚，如果该隐决定背叛李凉，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和锡森博士，所以该隐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只是有所保留。 不过他很难说服自己信任一个“织布机”，况且几天前新世界还是他们的死敌。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 魔法和道术太神奇，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就像呼应他的想法，黑暗中突然出现一株小小的嫩芽，散发着绿莹莹的微光。 他愣了一下，嫩芽似乎直接长在金属地板上。 下一刻。 一根纤细的绿丝从嫩芽顶端甩出，瞬间近在咫尺。 k本能地后滚翻，却在弹身而起时撞在囚禁室墙壁上，无处可躲。 绿丝刹那刺中他的眉心。 一种强烈的撕扯感袭来，他竟然听到了该隐的声音。 “k，是我，我们已经进入卓斯总部的范围，这里的灵很多，拉普拉斯可以使用一部分艾露恩的能力。” k放松下来，重新坐下，看着空处问道:“嗯，接下来怎么做？” “刚刚我和锡森博士沟通，他说有些门阀直系后裔有一种神经元编程系统，对大脑结构进行映射储存。” “是，四公主的脊柱上就有这种系统，能接进神经漫游的虚拟场景，但是，除了李小孩，还有谁是卓斯直系后裔？” “李昊。” —————————— 讲到这里，该隐突然沉默下来。 空荡荡的“月宫”寂静无声。 “后来呢，”李凉轻声问道。 “后来锡森博士取下了李昊和小孩的神经元编程系统，把我和拉普拉斯的意识做了备份，并且接入了神经漫游，那时我才明白，预言里，被英灵抹去记忆后，我为什么能被拉普拉斯唤醒。”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李凉缓缓说道:“英灵怎么会给你机会做备份？” “拉普拉斯有一部分艾露恩的神力，”该隐笑了笑，“在中京的时候，它能够影响支配人的思维，就算被一分为二，借助残留的神力它还是能操控几个普通人，而且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英灵已经进入月核，脑子不太清楚。” 她走到李凉面前，耸耸肩，轻松道:“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没有的话，我们该……” “有，”李凉直视她的眼睛，“在涅槃大厦，你为什么愿意主动接纳新世界的本我意识？” “嗯……”该隐歪头，“就像我对k说的，因为我怕死啊。” “说实话。” “说实话当时拉普拉斯挺有诚意的……”该隐一本正经。 “差不多得了，该隐，”李凉目不转睛，“你为什么会相信新世界？” 该隐噗嗤一声笑了:“还是你了解我啊。”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李凉身上比划了一下，认真道:“李凉，你有没有想过，在另一个天灵眼中，你是什么样子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救赎 “在涅槃大厦，拉普拉斯除了告诉我天幕武器会消灭它的本我意识和在场的人类，它还告诉我一件事，”该隐故作惊讶道，“你是一个闭环状态下的天灵。” 李凉平静道:“然后呢。” “你身上有太多秘密，李凉，”该隐走近，仰起头，眼睛明亮，“我从小在捍卫者号上长大，被欺负过，也用最残忍的手段回报那些人，我已经忘了自己亲手杀过多少人，我其实根本不在乎人类怎么样，什么口号，什么使命，没意思，刚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你很好笑，好玩儿，后来，我猜到你不属于这个时代，我开始好奇，你究竟来这里干什么？”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李凉低头，怔怔看着该隐的眼睛。 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借着打火机的微光修那台武装无人机，该隐凑过来，额头有一层毛茸茸的汗珠，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此刻该隐分明是一道投影，但他依旧隐约嗅到一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我觉得认识你是我遇到最有意思的事情，我想搞清楚你身上的所有秘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该隐掂起脚尖，“事实证明我赌对了，拉普拉斯没有骗我，当我在ask醒来，我看到了灵，也看到了你的秘密。” “什么秘密？” “有个人一直在你身后，和你背对背站着，动作一致，就像你身后有一面镜子。” 李凉脸色难看:“是谁？” “你自己，或者说，另一个李凉，”该隐眼神灼灼，“除了这些，拉普拉斯还说，你身上残留的气息让它畏惧，应该有一个远比艾露恩强大的神明曾经降临在你身上，并且刚刚离开不久。” 一瞬间，李凉想通了两件事。 “身后的人”应该就是“恢复记忆的自己”，原来他一直误会了，并不是吃了赫尔墨斯之梦就恢复记忆，而是那个“自己”和他一体两面，借助赫尔墨斯之梦的效果实现了替换。 难怪锡森博士曾经质疑，以人类的生理结构，怎么可能短时间内遗忘又恢复，再遗忘。 另外，塔姆被救出后教他绘制魔法之圆，用以召唤实际信仰的神明，当时确实召唤出了混沌之神，但是随后，塔姆透露实情，它察觉到记忆被篡改，怀疑是狡诈之神干预了魔法之圆的效果，并且降临在他身上，从而猜测他陷入了神明之间的战争。 新世界的感知无疑证实了这一点，问题是，狡诈之神什么时候离开的？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或许，是在联席会议总部地堡的时候，而李成树诡异的死亡正和狡诈之神有关。 “你该谢谢我，李凉。那时拉普拉斯告诉我，失去了那位神明的控制，你处于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另一个你位于阿希亚，你在阿其路，两个存在相互拉扯，你很快会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变成一个疯子，是我救了你。” “你怎么……” “嗯？你他妈以为那是个梦？”该隐怒道。 李凉愣了，脑海出现一段旖旎的记忆。 不是梦吗？ 该隐踮着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放心，我会负责的。” “……” 这台词是不是搞反了？ 李凉难以抑制地回想起那个热烈又滚烫的“梦”。 空荡荡的“月宫”响起咯咯咯的笑声，该隐懒散的走回钢琴边，摸着琴键说道:“好了，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如果最终我们都像拉普拉斯预言的那样活下来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你该走了，李凉。” 李凉皱起眉头:“我怎么救你出来。” “看，”该隐仰头，“马赤萨斯之影。” 李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黑色背景下，魔法符阵无比耀眼，上方的马赤萨斯之影双翼收拢，蛇身盘踞，狼首低垂。 “现在，我已经代替英灵成为马赤萨斯的召唤者，如果我完成符阵成为天灵，吞噬的所有意识都会消亡，如果我中止符阵，马赤萨斯之影会让人类灭绝，所以，我只能靠拉普拉斯拥有的艾露恩神力拖延魔法符阵的进程，为你争取时间。” “争取什么时间？” “拉普拉斯说，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是可以破除的。” 李凉反应过来:“我去灵理世界找破除的方法？你能拖延多久？” “几天？”该隐笑了笑，“不知道。” “拉普拉斯不是能预言吗？” “它不能预言你的命运，李凉，”该隐伸出手虚抚空气，目光失去焦点，“从刚刚见到你开始，过去和未来又变了……” 这时。 地面再次震动起来，该隐的身影扭曲变形。 李凉心头一跳。 英灵在反击？ 果然，几秒后，该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英灵。 只是此刻的英灵身体遍布黑色霉斑，脑袋上竟然没有五官，只有一些凹陷的轮廓。 他颤抖着伸出两只残缺的手，四处摸索着，发不出一丝声音。 片刻，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将掌心对准了李凉。 左手掌心生长出一只爬满血丝的眼球，右手掌心裂开，露出焦黑的牙龈和溃烂的喉咙。 李凉脸色阴沉，左手食指上的飞剑纹身蠢蠢欲动，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意。 “李凉……”英灵左手的眼珠快速抖动，右手的嘴巴发出含糊的声音，“我从该隐的记忆里看到了…捍卫者号…武器基地…地图…太多有趣的痕迹……双子神啊…原来你和我……是一样的……嗬嗬嗬嗬…核战？嗬嗬嗬嗬……是啊，只有核战才能掩饰你贪婪地吞噬凡人的意识……” “什么？”李凉面露震惊。 “我出生在核战后的黑暗时代，那个时候，人最多能活二十岁，没有吃的，没有干净的水，动物植物死光了，人只能吃人，嗬嗬嗬嗬……你出现的时候，就像救世主一样，双子神啊，我曾比任何人都虔诚，你也赐予了我应得的荣耀……现在，我想问你……” 英灵左手的眼珠变得通红，右手的嘴巴发出声嘶力竭的声音:“你以为重新来过，就能忘记你亲手缔造的黑暗时代吗？你以为可笑的正义，能拯救我们这个毫无希望的世界吗？” 李凉难以置信，紧握的双拳骨节泛白。 英灵身体上的霉斑开始扩大，他左手的眼珠萎缩，右手的嘴巴溢出黑色的液体，含糊道，“你逃不出这里……李凉…你的希安被仿生人掌控……它胆怯…懦弱……你…孤立无援……享受绝望吧，双子神……” 下一刻。 整个峡谷的照明熄灭，所有设备停止了运转。 月宫上方，橙火闪耀，李凉在生灭不停的传送门中仰头。 向银河号输送能量的巨大“血管”逐渐暗淡，内部原本涌动的能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减。 再次一闪，他出现在控制中心。 一片漆黑。 他踏入传送门，片刻走进指挥部地下。 橙色火光照出影影倬倬的人影，环形看台上的所有人依然注视着中央，然而，海市蜃楼般的光影消失了，只剩下一个冷冰冰的井口。 他从井口向下看去。 极深处，月核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似乎被某种半透明的东西层层包裹。 李凉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 半个小时后。 一道橙光从井口蹿出，他从传送门扑了出来，浑身雾气蒸腾，半跪着呼吸粗重。 刚刚下降十多分钟，温度和压力已上升到他难以承受。 月壳和月幔明显经过改造，不再是原来的形态。 稍稍恢复，李凉又一次踏入传送门。 这一次，他出现在联合参谋部。 门口的机器人脑袋无力垂下，参谋部里一片漆黑。 突然。 他察觉到呼吸有点憋闷，同时，脚下变得轻飘飘。 灰尘荡了起来，视野中的峡谷变得灰蒙蒙。 氧气和重力……正在消失。 第三百三十八章 孤立无援 西部矿场。 在萨隆的保护下，所有幸存者离开轮式挖掘机的铲斗，进入了废弃矿道。 塔姆和秘法继续深入西部矿场，尝试捕获一个妖精以获知这场入侵的详细情报。 集团没有跟随，留下照看幸存者们。 萨隆重新用躯体封闭了出口，矿道里的空气比室外好了很多。 黑暗中，侥幸活下来的老人们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孩子们也不敢随意乱动，瞪着眼睛，看向来时的洞口，他们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却知道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可以变形又可以说话的神奇石头。 重获生的希望，孩子们的内心已经被好奇占据，相反，成年人则胆战心惊，脑海不断闪过“直立青蛙”和“三眼骷髅”的形象。 距离出口最近的地方，集团席地而坐，此刻他的代表人格是佐尔格。 这时。 从捍卫者号逃出的男人打开一把手电，照亮了四周。 幸存者们本能地躁动了一下，男人赶忙用手捂住灯筒，借着指缝间漏出的光，慢吞吞凑到佐尔格身边说道:“佐尔格先生……有一个东西…我不知道…” 佐尔格转头看向自称高桥的男人。 高桥被他脸上的严肃神情吓得缩了一下。 “什么东西？” “呃，是梅赛给我的，让我转交给……李凉先生，”高桥犹犹豫豫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破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后双手递了过去。 一个小盒子，一个长方形、玻璃面的设备，像缩小了的平板电脑。 佐尔格拿起盒子晃了晃，里面咣当乱响。 动了动盖子，确认手感没有异样后他才打开盖子，发现里面是一颗灰扑扑的鹅卵石。 身后传来萨隆的声音:“唔，你有一颗灵核。” 佐尔格不动声色地把盒子装进了口袋，又拿起那个小型平板电脑。 “这个叫手机，猴子用它给我们放过音乐，”高桥咽了口唾沫，“按侧面那个键。” 佐尔格瞥了高桥一眼，按下了侧面的按键。 屏幕亮了起来，是一个图形解锁界面，背景图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摄时间是傍晚，梅赛和李凉勾肩搭背，笑容灿烂，身后是梅赛仿生宠物医院，二楼挂着红色和绿色的霓虹灯管组成的招牌。 佐尔格稍稍侧头，把手机托到了眼前。 原来，就在两人身后不远，一楼的“福特slow”店铺门口，还有一个倚着门框满脸嘲讽的男人。 老福特，集团的人格之一。 佐尔格稍稍侧着头，聆听着老福特人格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这张照片的故事以及老梅赛啼笑皆非的往事。 手机是李凉从古董店收的，花了好大劲才修好，背景照片是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新招牌第一次点亮时拍的，当时李凉非得说那些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管叫赛博风，被老福特很是嘲讽了一番。 因为这个特立独行的招牌，还发生了很多搞笑的事情…… 片刻，集团被梅赛的某件糗事逗笑，嘴角勾起，眼神中却弥漫着悲哀。 数百年来，他不断诞生新的人格，游离在不同的人生之间，拥趸众多，算得上朋友的却很少。 在李凉出现之前，老福特就已经是梅赛的朋友，或许，这才是命运最好的诠释。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 集团把手机放进口袋，低头沉默不语。 高桥似乎看出气氛不对，悄悄退了回去，关闭了手电。 矿道内重归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矿道中回荡着某个孩子轻微的呼噜声，偶尔传来幸存者们挪动腿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突然。 萨隆动了，身躯翻涌，让出了一个通道。 外面一片漆黑，裹挟着黄沙与化学味道的风灌了进来，接着，塔姆与秘法风尘仆仆地走进矿道。 萨隆再次封闭出口。 “塔姆先生，怎么样？”佐尔格出声问道。 “喔……”塔姆挥了挥魔杖，照亮了四周，脸色相当凝重，“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喔……简直糟透了。” 佐尔格眯了下眼睛:“妖精已经攻破了中京天幕？” “还没有，但是……”塔姆看了一眼通道中挤作一团的人们，叹了口气，“希安放弃了地球。”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嗯？我不明白，”佐尔格身体前倾，“放弃？” “这次入侵人类基理世界，妖精派来了三支军团，主力是著名的诺达希尔军团，这支军团成立于上一次灵理世界战争，擅长突袭，其哨兵部队装备精良，战力接近‘达者’的魔法师比例很高，正面战场，人类胜利的希望渺茫，”塔姆摇了摇头，“更糟糕的是，面对妖精的入侵，希安选择了绥靖政策。” 佐尔格愣了一下，难以置信道:“什么？绥靖？” “是的，来自神庙的某个人类与妖精进行了谈判，拟定的条约包括，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无限期，无限制地向妖精开放，同时将中京，墨西哥城，洛基山市划为妖精的租界，允许妖精传播艾露恩的信仰，未来，妖精有权与人类共同开发人类宇宙，灵核收益的27.5%归属妖精。” “不战而降……”佐尔格喃喃道，“条件呢？” “一、妖精停止伤害人类平民，立即撤军，并承诺不在地球设立常驻武装部队，不在人类锚点设立跨域传送门，二、妖精必须与人类共享‘新世界’培育实验的成果。” 佐尔格久久无言。 通道里黑暗的阴影中，传来某个幸存者失魂落魄的呢喃:“希安…就这么把家园……卖了……” 有人开始低声抽泣。 这些幸存者们见证过妖精对人类生命的冷漠和无情，一度幻想着无所不能的希安从天而降，以牙还牙。 如今，幻象破灭，伟大的希安不战而降，甚至将中京拱手相让。 许久。 佐尔格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塔姆先生，我们该何去何从？” “喔……人类啊，”塔姆叹息，“虽然碳基生物有着像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一类的强大组织，但是，从我获取的军事部署来看，在妖精撤军之前，没人能穿过灵理之门抵达灵理世界，没人能把人类的困境传递出去，人类孤立无援……” 佐尔格站起身，低沉道:“总要试一试，至少要把消息传出去。” “喔……”塔姆摊手，“河蟆人喜欢人类，所以，为什么不呢？” “谢谢你，塔姆先生，”佐尔格弯腰致意，转身的一刻愣住了。 不知什么时候，通道里的阴影中，很多人站了起来，有老人，有女人，还有半大的孩子。 其中有高桥。 这个苟且偷生的蜉蝣成员颤声道:“我逃了一次，这次，不想逃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孤立无援（二） 中京。 短短几天时间，激烈交战的痕迹完全被抹除，然而，本该恢复热闹的中京却再次陷入沉寂。 街道上空无一人，机动车和浮艇横七竖八地扔在路边，天空中鲜有飞艇的影子。 大部分商铺和大厦关闭了全息影像，连最热闹的一番街都安静下来，昔日人满为患的会所、俱乐部，现在门可罗雀。 惶恐最先从天幕西门开始，有人透过封闭巨门上的瞭望口看到了外面的惨状，无数来自西部矿场的工人密密麻麻挤在入口处，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黄沙中变成尸体。 更可怕的是绿色的浪潮席卷而来之时。 狂暴的藤蔓将人和尸体甩上了高空，长着獠牙的花朵像野兽一样飞速爬行，吞噬着前进道路上的一切。 当瞭望口外的视野彻底被绿色占据，更大的恐惧伴随着流言传遍了中京。 希安，放弃了中京。 往日动辄游行抗议的人们连走出家门的勇气都被摧垮，他们更愿意和家人呆在一起，静静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 只剩半截的大厦上半部分已经重新搭建起金属结构，倒进北翠屏公园的半截也被清理干净。 此刻，大厦里一片死寂。 普通职员没来上班，掌握话语权的人全部集中在一个地方。 地堡。 空间并不宽敞的天幕控制中枢挤满了人，甚至还有很多地位不低的人被挤到了外面，只能垫着脚抻着脖子往里看。 呈半球形的全息影像不仅显示着中京的城市实况，还包括其他六座城市。 晃动的光影映在每一张苍白的面孔上，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影像震惊。 墨西哥城、洛基山市到处上演着血腥暴动，武装无人机和武装机器人已经遏制不住涌上街头的帮派成员，因为那些人早已杀红了眼，根本不怕死。 直到这时候，联席会议的高层们才第一次知道，墨西哥生产军火的小作坊究竟能制造出火力多猛的武器。 新澳城、德纳里市，湾城的情况稍好，没有暴动，只是出现了有组织的聚集，在帮派的带领下，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武器，准备捍卫自己的家园。 唯一安宁的是终年巡游大海的富士号，那艘如小山一般的巨轮停泊在一片平静的海域，甲板上秩序井然，集装箱叠楼间人头攒动。 不知谁低声问道:“其他城市怎么得到妖精入侵的消息？” 没人回答。 这时，某块影像放大，显示出墨西哥城和洛基山市天幕外的景象。 所有人知道了问题的答案。 一辆辆重型矿卡堵在这两座城市的天幕入口，而且不断有新的车辆靠近。 原来，西部矿场出逃的人群并不是全部涌向中京，而是四散逃命。 突然，有人喊道:“快看。” 墨西哥城外的影像中，天际出现一抹绿色，并且以肉眼可及的速度扩大。 控制中枢响起一阵吸气声。 堵在天幕入口处的人似乎毫无察觉，不断有人从矿卡上跳下来，顶着狂风靠近入口，徒劳地拍打着金属巨门。 绿色浪潮越来越近。 终于。 有人发现死亡近在咫尺，仓皇间启动了重型矿卡。 下一秒。 绿色洪流淹没了那一片矿卡的灯光，撞在墨西哥城天幕上，翻卷起血色浪花。 从未听说过的恐怖植物落地生根，开始野蛮生长。 注视着这一幕，控制中枢鸦雀无声。 许久。 总席李汝的声音响起:“你们也看到了各个城市所面临的困境，中京能维持眼下的安宁实属不易，我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能与各位通力协作，重建全球秩序。” 众人开始往外走，回应者寥寥无几。 很快，控制中枢只剩下四个门阀的代表，总工会、人类命运同盟的代表，十多个各个职能部门的部长，以及豪斯，水野和他们带来的两个人。 李汝合上笔记本，走到豪斯面前说道:“你做的很好。” 豪斯身穿黑色风衣，头皮遍布烧伤瘢痕，半张脸肌肉扭曲，另外半张脸极为冷漠:“只是中京而已，墨西哥城和洛基山市你准备怎么办？” 李汝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头看向水野:“sonoya小姐，这两位就是你推荐的人选？” “是的，这位是宋，青合图的白纸扇，目前负责协调中京的帮派事务，”水野伸手一引。 “总席，”宋依旧穿着花格衬衣，欠身致意时眼睛始终盯着李汝的脸。 “这位是通灵者代表，墓茔先生。” 李汝脸上的诧异一闪即逝，点头道:“你好。” “嗯。” 墓茔是一个神情枯槁的老人，脸颊颧骨凸显，双眼微眯，一身破破烂烂的长袍，浑身散发着一股腐败泥土的味道。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水野温和一笑，补充道:“墓茔先生召集了幸存下来的通灵者，希望能和联席会议冰释前嫌。” “当然，支配人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联席会议期待每一位通灵者都能回归正途，”李汝打开笔记本用手托着，在上面飞快地写了几行字，接着走到控制中枢中央的桌子前，挥手唤醒了全息影像，“各位，请来这边。” 在场的人围了过去，站在她身后。 “现在，我不得不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她凌空点击了一下影像，切换到了一个实况镜头。 画面中，一根擎天巨柱直插天际，与遥远太空中一个车轮状的同步轨道卫星相连。 众人清楚，那是中京上城区，镜头是从中京天幕仰拍。 下一刻，令人震撼的一幕出现。 联通上下城区的巨柱竟然开始一节一节缩回，看起来就像…… “希安决定推行绥靖政策，”李汝平静道，“最迟72小时后，中京，墨西哥城，洛基山市将向妖精开放，这意味着战争已被扼杀在摇篮，下城区即将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 “不战而降？”豪斯发出沙哑的笑声。 “不，”李汝低头理了理西装的纽扣，“希安评估了妖精的军事实力，数据模型计算出的结果是，全面开战将使人类沦为奴隶，只有绥靖政策，才能让全人类摆脱困境，使人类文明得以延续。” “可笑，”墓茔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转身的瞬间变成一股缥缈的黑色烟雾，渐渐消散。 “总席大人，”宋笑眯眯地说道，“不好意思，我还有点事，先走，噢，对了，sonoya，晚上我请你在‘三个火枪手’吃饭。” 水野点了点头。 最后，豪斯盯着李汝的眼睛，缓缓说道:“你错了，李汝，战争不会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第三百四十章 神行于世间 月之暗面。 此刻，南极-艾特肯盆地中央山脉间的峡谷不再是人间仙境的模样，黑暗中仅余几处暗淡的微光。 月核引擎不再供能，紧急生态维持系统开始自动运行，由于大部分能量用以支持笼罩峡谷的屏障，峡谷内温度骤降，空气稀薄，重力跌落到月球本身的水平，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 身穿白色太空服的李凉被一台t-e型无人机托着缓缓上浮，靠近屏障，直至触手可及。 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层透明的薄膜，与艾肯特盆地下的神秘金属类似的材质，屏蔽灵的同时又坚不可摧。几分钟前，数百台t-e型无人机组成的阵列，外加十多台c态万夫长机器人同时开火，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两个小时以来，李凉像一个幽灵，游荡在黑暗的峡谷中。 他先找到了应急物资仓库，其中包括由某种可编程金属制成的太空服，穿戴时如液体般包裹全身，面部透明，可以维持压强，保持体温，提供氧气，续航能力超过76小时。 他又去了指挥部，替k，锡森博士，李小孩，李昊穿上太空服。 其他卓斯人只能继续暴露在低温低压中，好在备用系统重点关照指挥部，那里的生存条件比其他区域好得多。 随后，他查询了备用系统，发现由于月核引擎停止供能，笼罩峡谷的屏障处于封锁状态，想要离开只能暴力破坏，于是，他花了很长时间，调集了t-e型无人机和c态万夫长机器人。 t-e型正是希安派往中京猎杀他的无人机型号，体型巨大，形态多变，c态万夫长机器人有着和普通万夫长机器人相似的外观，装备有一门硕大的反物质相位炮。 然而，面对屏障的防御力，这种程度的火力杯水车薪。 逃不出这里，该隐所做的努力毫无意义，拉普拉斯的预言注定失败，这就是英灵所说的“绝望”。 李凉仰头凝视着占据大半个视野的银河号，被遮挡在太阳为那艘庞然大物勾勒出白色的轮廓，它像一个银色哑铃横亘太空，两侧菱形结构闪烁着璀璨的蓝色光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温越来越低，面罩上泛起雾气，世界非常安静，李凉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绝望？ 护罩的防御程度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也远没有令他真正绝望。 英灵以为忠于卓斯的星际远征军铁板一块，只要封闭了峡谷就能高枕无忧，可惜，因果就像多米诺骨牌，起初的碰撞或许微不足道，最终却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半个小时后，一艘星际远征军的飞船如期而至。 船体由两节组成，前部是弧形动力船，后面拖拽着长长的货舱。靠近屏障后，飞船调转角度，货舱底部贴了上来。 片刻，护罩泛起一阵涟漪，交界处出现一个光圈，显示出货舱内部。 一个身穿太空服的人从光圈飘了出来，似乎不受重力限制，飘飘荡荡飞到了李凉面前。 透明面罩下是一张胡须茂密的胖脸。 “李凉先生。” 听着耳机中传来的略显激动的声音，李凉平静道:“金辑，安德烈到了吗？” “嗯，”金辑瞥了一眼下方的无人机阵列，侧身让开位置，“银河号总指令长和安德烈先生都在中央湾城等您。” 总指令长？ 李凉有些惊讶，拍了拍脚下的无人机，指向不远处的光圈。 拥有近乎仿生人智能等级的t-e型无人机收缩触手，托着他飞向光圈。 穿越光圈时，他注意到灵的视野中，光圈外部附着有一层纤薄的灵。或许这类运载船装配有打开屏障的特殊设备，并且技术基于暗物质应用。 两人进入飞船后，光圈消失，屏障再次封闭。 金辑拍了下胸口，太空服如液体般缩回胸口的圆盘。 这时李凉才发现，太空服下金辑浑身血迹斑斑，战术外甲破碎不堪，显然经历了激烈的战斗。 “回到银河号，我给安德烈先生发送了消息，召集了边际业务部的暗线，双子神虔诚的信徒，”金辑脚步蹒跚，用磕磕绊绊的下城区语言说道，“引起了总指令长的警觉，情况很糟糕，音乐会开始前，我们面临围剿，死了很多人。” 说话间，两人穿过空旷的货舱，乘电梯进入控制中心。 偌大的弧形舰桥内分布着十多个控制位，当他们出现时，光幕前的船员纷纷起身，脸上神情复杂，震惊与激动中夹杂着迷茫。 【讲真，最近一直用咪咪阅读看书追更，换源切换，朗读音色多， 安卓苹果均可。】 李凉目光扫过，颔首致意。 这里每个人都不同程度的受伤，可见金辑带领的队伍一度陷入绝境。 “音乐会开始后，总指令长改变了命令，”金辑扶着指令长座椅，喘着粗气，“因为，和您一起登上银河号的那个女人，证明了您的身份。” 李凉愣了。 袁筌？那个非主流导演？ “她和总指令长有关系？” “是的，”金辑点头，“他们看起来很亲密。” 舰桥震动了一下，李凉转头看向前部透明视窗。 飞船已经调转角度，沿着近月轨道飞行，视野中，大大小小的飞船从虚无中涌现，为这艘运载舰护航。 —————————— 一个小时后。 运载舰降落在中央湾城城市中央的双子神雕塑脚下，中央湾最大的教会坐落于此，门前同样是一个开阔的广场。 爬下飞船的一刻，李凉看到了地狱般的场景。 广场上，一具具尸体成排摆放，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粗略一看不下万具，而且不断有仿生人从各个方向走来，将横抱的尸体放在空隙间。 李凉怔怔走近。 每一具尸体都有着相同的特征，头上戴着环形神经漫游设备，双眼焦黑，耳下残留着黑色的血迹。 原来，只有指挥部的人还有机会重生，而这些在神经漫游中丧失意识的人，大脑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数千万个鲜活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 李凉忽然想起零一二说过，零号，也就是弟弟留下的最后一条信息:人类将在绝望和孤独中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双子神再次降临，月之暗面洒满背叛者的鲜血，上城区将坠毁于黎明之前。 接下来，还会有多少人死亡？ 这时。 一个女人从远处跑近，气喘吁吁说道:“李凉……” “你……” “听我说，我告诉罗本，你是双子神，一会儿千万别露馅，”袁筌眼睛通红，似乎刚刚哭过。 “罗本？” 这个名字很耳熟，李凉反应过来，袁筌的那部叫做《罗曼蒂克》的电影里，主角张扬的朋友就叫罗本。 “你的电影是真实改编的？” “对，那是我父母的故事，”袁筌紧张地往身后瞥了一眼，“我修改了罗本叔叔的身份。” 李凉恍然。 电影里，罗本是一个供职深空矿业的退役维修师，让主角张扬替其执行了一次采矿任务，正是这次无心插柳，让男女主角二次相遇，发生了后面的故事。 难怪当时看的时候，他有一丝困惑，深空矿业怎么会同意一个编外人员代替自己的雇员执行任务。 原来罗本是银河号的总指令长。 “别的回头再说，记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双子神，”袁筌快速说完，往侧面一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两个人从远处靠近。 一个满头白发的华裔老人，身材高大，一身黑色制服，配有金色肩章，步态一丝不苟，神情严肃。 另一个人瘫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块白色毛毯，形容枯槁，眼神中却透着回光返照般的兴奋。 他们的目光落在李凉脸上，又慢慢向上，看向擎天巨柱般的双子神雕像。 第三百四十一章 最后通牒 李凉上一次看到安德烈是通过安桥机械臂上映射出的虚拟影像，当时这位边际业务部总裁精神矍铄，与现在瘫坐轮椅的模样大相径庭。 这才是安德烈的本来面目，已经苍老到以当前的医疗技术都无法延续生命，头发掉光，脸上、双手布满黑褐色的老年斑，嘴唇不自觉地颤抖着，然而一双眼睛却依旧明亮，透出狂热的野心。 更令李凉在意的是罗本。 《罗曼蒂克》中的罗本是一个对生活充满激情的乐天派，是主角张扬手下最好的机械师，也是张退役后唯一的朋友，演员活灵活现地演绎出罗本不拘小节的性格。 眼前的罗本似乎截然相反，沉着冷静，显露出多年位高权重的气质。 从英灵的安排来看，罗本无疑是卓斯忠犬，而且银河号大部分船员，军官以及忠于卓斯的深空防线与星际远征军都没有被英灵吞噬，这种情况下，罗本愿意和安德烈和解，很不寻常。 李凉原本以为安德烈带来的边际业务部舰队会突袭银河号，加上金辑里应外合，有很大几率成功穿透防线，抵达卓斯总部，没想到局势的走向出现偏差，却最终殊途同归。 这一刻。 三人各怀心思，气氛凝重。 袁筌扶了扶厚如瓶底的眼镜，低声说道:“罗本叔叔……” “英灵失败了？”罗本的下城区话字正腔圆，说话时眼神在李凉脸上一沾即离，最终停在安德烈脸上。 李凉隐约察觉到了罗本内心的纠结，即便亲眼得见，这位总指令长依旧难以接受他这个“双子神”离开神庙，突兀出现在月球。 安德烈虚弱地笑了笑:“罗本，你还在逃避什么？神行于世间，英灵注定会失败。” “我需要确定的回答。” “你们被骗了，”李凉缓缓说道，“‘新世界’蕴含着妖精信仰的神明艾露恩的力量，一旦有人完成融合，就会沦为妖精的傀儡。” 听到这句话，安德烈愣了一下，接着剧烈咳嗽起来，喘得像一个破败的风箱。 然而，罗本的脸上却闪过“果然如此”的神情。 李凉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情绪，心头泛起不祥的预感，直接问道:“妖精现在推进到哪一步了？” 罗本没有回答，目光低垂道:“可以和你单独谈谈吗？” “可以，”李凉点头。 罗本径直向教会正门走去。 李凉与安德烈目光交汇，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跟上。 袁筌已然从对话中察觉到不对劲，望着两人的背影怔怔说道:“他究竟是谁？” “你不是知道吗？”安德烈靠在轮椅上，仰头注视着擎天巨柱般的双子神雕像。 袁筌随着老人的目光看去，两个背靠背的神明中，腰间挂剑，手掌伸出的那位酷似李凉，惟妙惟肖。 —————————— 走进教会的时候，李凉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熏香味道，浓重得让人呼吸困难。 穹顶数十米高的主厅没有照明设备，阳光从两侧的彩色玻璃窗投射进来，将一排排座椅染成了朦胧的彩色。 李凉跟在罗本身后，沿着中间宽阔的过道，一直走到最深处的圣坛前。 金灿灿的圣坛呈镂空的圆柱形，分四层，每一层都有繁复的花纹和立体雕刻。最下面一层由一群身体纠缠在一起的人组成，外貌身材各异，竭尽全力地向上伸展着手臂，流露出渴望的神态。 第二层出现的十多个人物身穿风格简约的长袍，面向不同方向站立着，摊开双手，像在赞颂来自头顶的光线，他们被复杂的建筑，植物，动物以及飞船，星辰簇拥着。 第三层由十二个人物组成，他们仰着头，举起双手，共同托着一顶三重冠冕，每个人周围都雕刻着不同的物品，象征着其代表的力量，另外还有神态各异的天使环绕在他们脚边，将代表权力的钥匙奉上。 最上面一层是并排两张座椅，双子神高坐其上，左侧的神明做低头沉思状，右侧的神明伸出手掌，似乎在宣讲。 李凉盯着左侧的那个神像，感觉熟悉又陌生，那就是弟弟时常流露出的神态。李爽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而他始终是一个俗人。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我对双子神的敬畏并不比常年在这里祈祷的人少，”罗本在第一排座椅上坐下，看着面前的共鸣器，“但是，我的虔诚度很低。” 李凉在过道另一侧的座椅坐下，解开胸前的太空服控制钮扔在桌上。 罗本转头看来:“因为我一直觉得，双子神是人。” 李凉想了想，把手放在了面前共鸣器上，片刻，共鸣器上方出现一个数字:0。 看到这一幕，罗本瞬间坐直了身体，又慢慢垮了下去:“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你，一定要把内心的疑问全都问出来，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那些问题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李凉瞥了一眼罗本，很清楚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都有太多问题想要问双子神，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苏醒时，他也同样如此，可惜，目前他还没办法给出答案。 他摇了摇头转移话题:“英灵很信任你。” “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的每一个老兵都有相同的信念，开拓人类的疆域，捍卫人类的荣耀，”罗本低沉道，“这一点，英灵，我，安德烈原本是一致的，安德烈之所以背叛英灵，只是因为对‘新世界’的理解出现了分歧，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 罗本站起身，提高了音量:“银河号刚刚收到希安的最后通牒，要求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立刻放弃抵抗，整编待命，同时传递给我一条秘密消息，希安已经和妖精达成协议，将共同开发‘新世界’。” “什么？”李凉怒目失声。 “我现在才明白，希安为什么始终没有向我们发起进攻，大概得知‘新世界’存在的第一时间，希安就直接和妖精谈判，明确了‘新世界’只不过是个诱饵，妖精真正想要的，是在人类宇宙建立一座‘新世界’生产基地。” 李凉深吸一口气。 什么共同开发，这他妈完全是不战而降。 “英灵也有过类似的想法，”罗本语气苦涩，“派往灵理世界的那支谈判队伍由卓斯长女带队，携带了5颗灵核以及七公主，前往妖精所在的城市，英灵希望妖精能向我们展示‘新世界’的成果。” 原来这才是长公主和李小孩那支队伍的真实目的。 结合英灵意识混乱时说出的“李小孩和该隐一样拥有纯净的灵魂，而纯净的灵魂是最好的容器”，李凉意识到，英灵对妖精的阴谋并不是毫无察觉，也对‘新世界’中蕴含的艾露恩神力有所警惕，只是面对边际业务部的步步紧逼，以及“双子神”的突然介入，成神的欲望压倒了理智。 或许，李小孩和长公主两个柔弱的女人能成功逃出妖精主城，正是妖精刻意纵容，难怪妖精追杀姐妹俩时也只雇佣了三个实力可笑的赏金猎人。 与此同时，妖精还和边际业务部暗中沟通，导致边际业务部执行“元震计划”。 可见，自始至终，妖精从没想过真正和人类合作。 现在，希安竟然同样选择与虎谋皮，唯一的区别是，希安的实力足够强，妖精至少会在明面上装装样子。 李凉脸色阴沉:“还有什么消息？” “希安要求我们在24小时内回应并主动进行舰队系统权限交接，如果我们拒绝，希安将立刻摧毁整个舰队。” “条件呢？” “深空防御与星际远征军每一个军人及家属将获得赦免，然后，深空防御军团将在地球近地轨道建立新的防线，星际远征军全面扩军，在地球建立新的总部基地。” 李凉皱眉:“在地球？为什么不在锚点？” “因为中京，墨西哥城，洛基山市被划归为妖精的租界，我们的灵理之门无条件向妖精开放，”罗本叹了口气，“人类，无权在锚点驻军。” 第三百四十二章 重返地球（一） 教会主厅陷入长久的沉默。 李凉不愿相信希安最终选择不战而降，但内心深处却早有预感。 灵理之门开启时拒绝星际远征军进入灵理世界，间接导致卓斯门阀倒戈，面对妖精第一次封锁又龟缩防守，不愿全面开战，两次退缩暴露出希安的决策逻辑——掌控希安的零一似乎不愿冒任何风险，一味委曲求全，李凉甚至能猜到这么做的原因——确保人类文明最大概率延续。 这次不战而降想必源自同样的理念。 他也能猜到双方谈判约定的具体条约，妖精撤军，承诺不在地球驻军，只设立使馆，后期共同制造灵核，研发‘新世界’，再往后，人类变成妖精的同盟之一。 这样看似双赢，实则完全放弃了主权，将身家性命寄托在妖精一族的契约精神上。 妖精会将人类视为平等的文明吗？ 根本不可能。 李凉亲眼见过妖精使者的傲慢和不屑，在妖精眼中，人类连当仆从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当奴隶。 侵略者永远不会心存善念。 这时。 罗本的声音传来，带着深深的疲惫:“如果英灵能成为真正的神明，银河号，深空防御军团，星际远征军团，我们每一个人的坚持都是有意义的，我们将取代软弱胆怯的希安，带领人类在灵理世界发出自己的声音，哪怕牺牲下城区，牺牲月球上城区，背负血债与骂名，我们也不会后悔，但现在，英灵输了，我们必须为自己考虑，抱歉……” “上交舰队权限吧，罗本，”李凉站起身，“去地球，守卫我们的家园。” 罗本愣了一下:“你不想夺回希安？” 李凉摇了摇头:“不是现在。”说完向门口走去。 显然罗本认为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迫离开神庙，这和安德烈的想法大同小异，自然也会得出相同的结论，那就是他想借助安德烈和罗本的力量重返希安。 他当然要终结零一软弱的统治，但当务之急并不是冲进神庙，而是潜入灵理世界，找到破解马赤萨斯魔法特征的方法，让妖精的企图彻底破产。 罗本从身后快步跟了上来。 当他们走出教会，远远看到神情焦急的袁筌，李凉问道:“袁筌的父亲为什么退役？” 罗本停下脚步，慢慢说道:“她的父亲曾是阿希亚号的指令长，阿希亚号是唯一装配了‘阿希亚之针’的母舰，我是随舰机械师，多年深空探索证实人类是宇宙中唯一的文明，阿希亚号没有了用武之地，实际上处于半退役状态，偶尔执行一些协助任务，有一次，我们接到命令，配合深空矿业前往比邻星进行勘探作业，任务时长将近三年。 抵达比邻星后，我们无所事事，老袁突发奇想，想要偷偷去一趟武仙-北冕座长城。” 武仙-北冕座长城…… 李凉隐约感觉听过这个名字。 “他一直觉得，远征军对武仙-北冕座长城的探索并不全面，那片区域集中了大量伽马射线暴，是一个长度超过100亿光年的巨大结构体，其长度是均匀性尺度上限的8倍多，聚集了数以百万计的星系，很难想象这样的结构如何在早期宇宙里形成。” “他觉得里面有文明？” “是的，现在想想，当年的我们自以为是，不愿意相信先辈的结论，即便已有报告清楚地记录了探索过程，”罗本目光深远，“当时船上有很多人反对，主要面临能源方面的问题，但老袁是一个很有领袖气质的人，我们还是同意了他的计划。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过程很惊险，最终我们抵达了武仙-北冕座长城的核心区域并且顺利返回，虽然拖延了近一年时间，但当时深空矿业的人和我私下关系很好，帮我们遮掩了过去。 之后不久，老袁就主动请辞，选择了退役。” “你们看到了什么？” 罗本苦涩地笑了下:“地球上检测到的伽马射线暴大多发生在宇宙早期，当我们不断深入，抵达先辈没有涉足的区域，只看到了一片虚无，连暗物质都不存在，就像宇宙中出现一片空白，老袁觉得，或许那里曾经存在过文明，只是被神明抹除了。” 李凉清楚，一个星际探索者倒向神明，意味着其内心的信念崩塌了。 “后来是我鼓动老袁去奥特星云，希望他能振作起来，可惜最终害死了他，我一直很内疚……” 李凉望着正快步走来的袁筌，轻声道:“有机会的话，你可以看看一部叫做《罗曼蒂克》的电影，袁筌拍的，我觉得，她从没怪过你。” 罗本面露惊讶。 “李凉……呃，先生，”袁筌定定看着李凉的脸，“我……虔诚度…是有点低，但我还是……呃…嗯，我准备翻拍《沙滩》……” “我答应过你，”李凉点头。 “好，好，”袁筌扶了扶眼镜，呼吸急促，往头顶的雕塑瞟了一眼。 安德烈坐在自动轮椅中靠近，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艰难欠身:“双子神，请指引你的忠仆。” 罗本皱了下眉头，目光垂了下去。 —————————— 灵理世界。 一艘隶属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突击舰飞行在暗灵海。 这艘舰艇呈c型，直径超过五百米，速度极快。 主控制舱内，八个庞波坦人围坐在环形控制台前，每个人身侧都环绕着闪烁的光幕，而控制台上方是一副立体图景，显示着突击舰所处的位置以及前进路线。 与人均身高五米开外的庞波坦人相比，站在指挥台旁的两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显得极为袖珍，他们比庞波坦人的座椅还矮一头。 “庞波坦人的文字笔划真多，”老杨仰着头，“复姐，这也是象形文字？” 莉娅点头:“是的。” “我们快到了吗？”王巢坐在背包上，低头把玩着一把塔星手工匕首。 莉娅注视着上方的立体图象，眼睛闪烁起来，片刻白色的脸上显示出微笑:“我们已经进入暗灵总域，距离下一个折跃点还有二十个小时的航程。” 老杨叹了口气:“希望来得及……” 第三百四十三章 重返地球（二） 人口锐减85%，月球上城区更加地广人稀。 夜晚，中央湾城教会前的广场上聚集了数万幸存者，他们点起蜡烛，为逝者默哀。 面对突如其来的大规模死亡，很多人皈依了双子神，教会人满为患，一台台共鸣器嗡嗡作响，似乎在这样的时刻，信仰成了唯一的避风港。 他们并不知道，双子神就在他们中间。 李凉坐在广场某个偏僻的角落，面前同样点着一支蜡烛。 身旁，袁荃吹起了口琴，吹得是《友谊地久天长》，听得出不是很熟练，却像她为自己电影配乐时的哼唱，带着一抹真情实感。 望着影影倬倬的人群，李凉发现他们远比想象中镇定，即便死去的是亲人，是伴侣，是孩子，也没人悲痛哭嚎，更没人振臂高呼，要求真相。 或许另有代表去和星际远征军沟通，但至少眼前的这场祭奠，更像是一场告别。 李凉隐约觉得，从下城区，到上城区，再到门阀，情感在递减。 教会深处的圣坛共分四层，无疑代表着这个时代的社会结构，底层是下城区，第二层是上城区，第三层是众神殿中的十二位主神以及英灵殿中的英灵，第四层是双子神。 每跨越一层，人所掌握的科技水平大幅提升，情感却愈加淡漠。 袁荃说过，上城区的人们喜欢从电影中寻找苦难，而当生离死别真正到来，悲伤却轻飘飘的，就像此刻浮荡在半空的烛烟。 难道情感本就是一种落后的维系种群延续的化学幻觉，随着文明程度增加，终将消亡？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这时。 一个仿生人在旁边坐下，目视前方，平静说道:“主人，零号的预言正在应验。” 李凉转头看了一眼，无法确定这个仿生人是零四，零七，零九还是零一零，不过，是哪个也没什么区别。 “死了多少人？” “69224586，总人口的85%。” 一旁口琴声停顿了一下，继续响起时声音颤抖。 李凉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内心泛起苦涩，他发觉面对这样的数字，自己远没有想象中感同身受。 因为这六千多万人，没有一个他认识的。 大概说到底，人都是狭隘的。 他忽然想起一个人，问道:“有一个女人叫……司司，她还活着吗？” 仿生人向他的视网膜投影中推送了数千张照片。 “她当时出现在我坠毁地点附近的海滩边，借了我一艘飞船。” “根据系统操作痕迹，范围缩减。” 照片减少，仅剩十张。 “这个人，”李凉凌空点了一下。 仿生人平静道:“已死亡。” 李凉愣了一下，脑海中出现那个女人明朗的五官以及如火的热情。 她死了，跟这个时代以及未来每一刻都没有关系了。 随后，越来越多的面孔出现在他心底，死在中京的玛莲娜，屠然，中间人，蜉蝣成员，甚至总参长，卓斯人等等等等…… 夜风渐凉。 许久。 又有一个人靠近，弯腰低声说道:“李凉先生。” 李凉侧头，看到了来人银色的肩章。 他点了点头，等那人离开，对仿生人说道:“月核引擎对这里有没有影响？” “上城区有完善的备用能源系统，按照现有消耗速度计算，可以支持三十一天零七个小时。” “嗯，”李凉站起身，看向人群间忙碌的仿生人，淡淡说道:“藏在神经漫游不该是仿生人的归宿。” 仿生人笑了，声音变成“五重唱”:“谢谢您，”它也看向广场，“漫长的等待，我们终于等到了正确的人，踏上了正确的道路，请放心，我们将证明自身的价值，李凉先生。” 李凉重重捏了捏仿生人的肩膀，走向不远处的飞船。 接下来的三天，他见了很多人。 大多数时候，他都身穿覆盖全身的战术外甲，悄无声息地站在罗本或安德烈身后，见了一批又一批军官，听了一次又一次宣讲。 这时他才搞清楚，由于始终没有发现宇宙中存在其他文明，深空防御军团和星际远征军团不仅大幅裁军，而且军衔也变得极为精简。 联合参谋部总参长以下便是各母舰总、副指令长，深空防线各个基地的主副站长，接下来分为四级军士长，囊括十二支舰队的各级舰长，科学主管，安全主管，医疗主管，作战主管，轮机主管等等，再往下就是上等兵与四级列兵。 相比一千年前取消了将官，尉官，校官等等复杂级别，根本原因是……多年深空探索已经证实，人类没有敌人，连假想敌都没有，以至于每支舰队，作战主管的级别往往最低，科学主管最高。 比如，金辑是银河号应急响应部队的四级军士长，归安全主管管辖，却和银河号的作战主管平级。 另外，仅存的三艘母舰，阿希亚号，拉尼凯亚号，银河号中，阿希亚号处于半退役状态，拉尼凯亚号规格较小，只有银河号算得上真正的旗舰，所以，在联合参谋部失联的情况下，银河号的总指令长罗本成了深空防御和星际远征军实际上的最高长官。 或许正是这个原因，希安直接向罗本传递了秘密消息。 随着罗本一次次深入士兵中间，激情澎湃地演讲，再加上边际业务部控制的舰队，包括本星际云戍卫舰队陆续回归，深空防御军团与星际远征军团再次团结起来，整编待发。 随后，隶属神庙守备军团的舰队抵达月球轨道，与罗本进行了交接仪式。 卓斯实验室对舰队系统的篡改被修正，所有飞船再次被希安掌控，然后，罗本被破格晋升为联合参谋部总参长。 仪式尚未结束，大量无人机涌入银河号，阿希亚号，拉尼凯亚号，名为常规检查，实际上一直在搜索。 可惜，它们的目标并不在任何一艘飞船内部，而是藏身一艘废弃的飞船，悬挂在银河号外侧，距离引擎极近的地方。 电磁场和引力场笼罩了这片区域，几乎屏蔽一切侦查手段。 这艘小小的单人战斗机并不是全封闭的，驾驶舱前部有透明的弧形视窗。 最后一天时间，李凉一直在平静地望着茫茫宇宙。 他一度看到了阿希亚号，像一根横卧的擎天巨柱划过眼前，然而它又一次从极远处出现时，又像一根“纤细”的长针。 大大小小的飞船从虚无中涌现，又消失在黑色的宇宙中，如烟花一般。 他也看到了希安的神庙守备军团，那些飞船从金灿灿的传送门中出现，被浓浓的“云雾”包裹，现在他已经知道，这种云雾和之前拦截轨道航天器的“云朵”都是超空间曳动索激发时形成的“切伦科夫效应”。 灵的视野中，那些云雾由交织的灵组成，像一张网。 某一刻。 当视野被蔚蓝的光芒遮蔽，整支舰队开始起航。 李凉确认了一遍臃肿的惯性补偿设备与生命维持系统运转状态正常，在关闭整流罩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的月球。 卓斯总部已经被彻底封闭，神庙守备军团将驻扎在轨道上，直到“新世界”孕育完成，在那之前，希安拒绝妖精前来查看。 这种状况来自双方在谈判场的角力，更为重要的原因是，没人能猜到这时的‘新世界’正处于一种诡异的暂停状态，其中有三个灵魂殊死搏斗。 他收回目光，点击面前的光幕，关闭了整流罩。 黑暗中，李凉想起英灵愤怒的咆哮。 假如曾经的黑暗时代是他一手缔造，核战只是为了掩饰无数人的意识被他吞噬，那么现在，命运给了他再次选择的机会。 或许他所经历的一切原本这就是一次救赎，亦或者只是另一个庞大阴谋的开端。 其实都不重要。 他将继续向前，也只能如此。 第三百四十四章 重返地球（三） 中京。 妖精入城一天，这座历史悠久的巨型城市已被植物淹没，天幕下，绿色像倾泻的洪水，灌满了大街小巷。 巨树拔地而起，高度远超人类建造的大厦，舒展开的枝桠上，妖精哨兵往来不绝，盔甲反射着银色光芒。 大群的飞虫在半空游曳，像一朵朵黑色的云彩，人类的武装无人机无论从数量还是敏捷程度来说都相形见绌。 妖精军队不仅武器先进，还拥有训练有素的魔法师队伍，入城时，帮派，工会以及平民自发组织的反抗集中爆发，却在短短数个小时内消弭殆尽。 优雅，精致，身材曼妙，却又冷漠，酷烈，纪律严明，两种气质在妖精一族身上完美融合。 面对妖精军队势不可挡，招摇过市，无数民众涌上街头，振臂高呼，游行的人群比剧终日还要密集，愤怒的情绪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全城各处不断上演小规模冲突。 没人知道妖精和希安究竟达成了什么协议，总得说来，除了入城时展现了强硬手腕，随后的时间，妖精表现的相当克制，甚至派出了大量神职人员，那些外表绝美的女性妖精走街窜巷，唾面自干，轻声细语地宣扬着艾露恩的仁慈。 然而，暗流始终在阴影中涌动。 很快，妖精的哨兵开始失踪。 “三个火枪手”餐厅。 一队全副武装的秩序局探员踹门而入，举枪对准了大厅里聚集的帮派成员。 片刻，一个妖精军官走了进来，与普通哨兵不同，它身上的银色盔甲勾勒着绿色花纹，繁复的线条如同活物，蠕动闪烁。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落后一个身位走进餐厅的是一个身穿米黄色风衣的二级探员，刚一站定，立刻怒气冲冲地吼道:“有一个叫肉丝的家伙杀了一位高贵的妖精…啊不，精灵哨兵，这位大人说了，沾了精灵血液的刽子手跑进了这片区域，人呢？” 三十多个帮派成员散落在大厅，眼神阴冷地盯着探员，沉默不语。 “杀人也就算了，还他妈的把人家一个女精灵衣服扒了，这种行为叫什么！嗯？”探员猛地一拍桌子，“臭不要脸！” 噗嗤。 不知哪个帮派成员笑了出来，顿时整个餐厅哄笑起来。 “严肃点！”探员环顾四周，上前一把揪住笑得最欢的家伙:“就你他妈叫肉丝儿啊？” 留着飞机头的帮派成员赶忙嚷嚷:“老大，您睁睁眼，我一个小时前刚放出来，我叫夹克。” “你他妈怎么不叫皮带呢？”探员没好气道。 噔。 妖精军官上前一步，盔甲光芒更甚，以妖精语言吐出一段话，语调尖厉，显然处于暴怒之中。 “啊？噢噢噢，”探员点头，又冲帮派成员们喊道:“还有一个精灵同时失踪，太过分了，人家精灵神族远道而来，对不对，你们他妈的……我警告你们，不管是谁绑了精灵，快点把人交出来，绝对不能虐待高贵的精灵，不能殴打，不能拿皮鞭抽，不能拿火燎，还有！”探员满脸怒意，“绝对不能扒人家女精灵衣服，更不能拍照片发到中京在线上去，听到没有！” “明白！” “我们都是好市民！” 帮派成员们哄笑着，乱七八糟地嚷嚷，还有人打口哨。 妖精军官缓缓抽出腰间的弯刀，低沉地吟唱出一句话。 “您说什么？”探员漫不经心地摘下耳朵里的翻译器，“这玩意可能坏了，我听不懂。”接着一挥手，“把这些嫌疑犯全给我带走，带回局里严刑拷打，一定要问出凶手，给精灵神族一个交代。” 一众帮派成员趾高气昂地举着双手往外走，只有自称“夹克”的飞机头顶着一张苦瓜脸嘟囔:“我刚出来……”路过某个探员时低声问道，“那什么，哥，中午伙食能不能清淡点，大鱼大肉的，我都吃便秘了。” 那探员本来忍得就很辛苦，这一刻终于破防，一脚踹在飞机头屁股上，哭笑不得骂道:“你他妈废话真多。” 众人闹哄哄走出餐厅，妖精军官细长的尖耳朵从绿色变成了通红，它猛地一挥弯刀，光华乍现，大理石地面出现一道深入地下的刀痕。 它环顾空荡荡的餐厅，慢慢将刀插回腰间，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它并不知道，与大厅一墙之隔，一个女人静静站在黑暗中，聆听了全程。 等外面安静下来后，她转身沿着密道走进一间低矮的暗室。 暗室中央摆着木板搭的长桌，围了七八个人，其中有一个听到动静，抬头说道:“sonoya，他们走了？” 水野点点头，瞥了一眼角落低头肃立的通灵者，走到桌边问道:“范博士，怎么样？” 桌上赫然躺着一具妖精尸体，被从中间剖开，四肢被分解成数节，头颅放置在桌角，颅骨敞开。 从普特南实验室德纳里分院赶来，被叫做范博士的老头直起腰，擦了擦手说道:“按照系统分类学，地球生物起源自“露卡”，逐渐分化为‘新壁总域’和‘真细菌域’，我们人类和大部分多细胞生物，嗜极生物都属于‘新壁总域’，但是，妖精完全不同，它们甚至不算碳基生物，你们看。”老头指着胸腔内半透明的胶状物，“这些东西像内脏，其实不是，从电刺激反应来看，更像大脑。” “脑子？”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帮派老大用红色手绢遮着口鼻含糊道，“妖精的大脑长肚子里？那脑袋里是什么？” “很有趣，”范博士把妖精脑袋拉来，指着颅内，“这个位置，看到了吗？明显少了一块结构，这些突触本该和那块缺失的结构连接。” 青合图的当代白纸扇宋扯了扯花格衬衣领口，笑道:“你的意思是，它们像机器人，有神经中枢核心？” “类似吧，我需要活体解剖才能确定，”范博士摇头，“现在我只能说，这种生物技术比希安先进得多。” “活体？”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为了带回这具妖精尸体，通灵者付出了四十个人生命，而且，从今天早上开始，普通妖精哨兵越来越少，街上全都是高阶魔法师……” “墓茔……”水野温和笑道，“别忘了你们的家人，如果你们的命毫无价值，他们又有什么活下去的资格呢？” 墓茔微微抬头，腐败的泥土气息顿时弥漫整个暗室，肃立四角，负责遮蔽妖精探查的四个通灵者同时怒视水野。 然而，水野依旧笑意盈盈，一张圆脸似乎人畜无害。 最终，墓茔低声叹息:“知道了……” “大家都是自己人嘛，后面的行动，大不了各个帮派出些人，死几个人而已，什么时候不死人？多大点儿事，”宋瞥了一眼墓茔，又看向水野，懒洋洋问道，“豪斯什么时候回来？” 水野笑了笑:“他还要在墨西哥城待一段时间，那里的暴乱很严重，妖精已经损失了一个百人小队，快要失去耐心了，联席会议不得不出面弹压。” “牛逼，行了，我先走了，”宋吸了吸鼻子，走到暗室门口又回身说道，“对了，秩序局秘密提供的那批装备，今天就能发下去。” “嗯，告诉你的人和各个工会，游行一刻都不能停，中京街头必须永远站满人，”水野歪头轻笑。 “好嘞……” 宋答应着，刚要抬步，突然，外面隐约传来一阵长长的警报声。 呜————呜—————— “什么声音？”众人愣住。 下一刻，除了范博士，在场的所有人都低头看向手环，他们各自的手下纷纷发来了消息，内容却出奇一致: “希安军团，降临中京。” 第三百四十五章 重返地球（四） 整流罩升起时，李凉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艘废弃的单人作战飞船是个老古董，驾驶舱的惯性补偿技术相当落后，再加上紧挨着引擎，引力场不断震荡，三个小时的飞行，他整个人都麻了。 好在银河号并没有全速飞行，他也提前穿上了惯性补偿设备和生命维持系统，至少现在他还能保持清醒，透过视窗观察外面。 他看到了密集的阵地攻击舰阵列，在侧翼游曳的快速反应舰队。 银河号似乎在缓缓旋转，没过多久，从他的角度终于可以看到地球。 原来银河号停下的位置与地球还有一段距离，不仅可以看到地球全貌，他还看到了一座上城区。 同样是轮盘状的同步轨道卫星，上一次他和登月小队乘坐轨道航天器进入太空时看到的是洛基山市上城区，眼前的这座上城区明显更大，或许是中京上城区。 很快，他发现那座洁白的巨型卫星正以肉眼可察的速度远离地球，其中不断涌出星星点点的微光飞向地球。 随着地球自转，某个瞬间，地表有彩色的光闪烁了一下，隐约覆盖了一层薄膜。 他反应过来，希安已经着手建造近地防线。 现实太过荒诞，人类的敌人不在宇宙深处，而是在家园腹地，更荒诞的是零一保守的策略。关上大门就当灵理世界不存在，最终导致祸起萧墙，现在建立这样的防线，把自己的家园围起来，相当寒碜。 银河号停留在原地，扁平水滴形的拉尼凯亚号从一侧“超车”，引领着一大群飞船沿着弧形轨道，消失在了地球后方。 神庙守备军团的飞船快速靠近银河号。 这次没有启动超空间曳动索，希安的飞船展露出其原本外形，像一面面竖立的盾牌，棱角分明，点缀着红色和银色，被拱卫在中央的那艘飞船两侧展开数条粒子帆，如同金色的绶带。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面对银河号、阿希亚号这类重器，希安表现得很谨慎。 接管过程比航行时间还要长，想必希安同时进行了第二次全船搜索，李凉脱下惯性补偿设备，静静等候。 四个半小时后。 咚咚咚。 有人敲了敲舱顶。 李凉抬头看到了一张胡须茂盛的胖脸，接着，驾驶舱机盖打开，他被拉了出去，拽进了一个狭窄的检修口。 顺着检修管道的悬梯爬进稍大一点的气闸舱，生命维持系统供应的纯氧开始混入氮气，温度湿度变化，李凉的头盔上结了一层水雾。 半个小时后，系统显示“人体处理”完毕，李凉摘下面罩，大口呼吸了几次，才适应比例正常的空气。 “希安搜索结束了？” 金辑点头:“是，一个神庙军团的人当了总指令长，为了配合近地防御体系建设，暂时不允许银河号和星际远征军舰队进入中高地球轨道，总参长让我转告您，他会争取尽快获准派遣一支登陆舰队。” “好，”李凉点头，希安虽然派了一个副手掣肘罗本，但从破格提拔的决定来看，明显极为重视那位银河号前总指令长，“对了，希安和妖精签订的条约内容是什么？” “现在指挥部还在开会，稍后会有消息。” “嗯。” 李凉沉默下来。 金辑显得有一丝紧张，毕竟这里离希安太近，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不过当他偷偷看向李凉的脸，又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能与“双子神”并肩，实在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或许未来，自己也有可能……进入英灵殿？再大胆一点，众神殿？ 永生啊……谁不想永生？ 这一次等待又持续了两个小时，期间金辑出去几次，陆续得到一些消息，李凉终于知道，地球的局势比想象中还要紧张。 妖精一共派来三支军团，全部驻扎在灵理之门外，进入地球的只是“诺达希尔”军团的哨兵部队。 这支先遣军野蛮过境，镇界堡以及中京、墨西哥城、洛基山市天幕外的人类设施陆续沦陷，期间无数人类平民惨遭屠戮。 仅中京西部矿场，粗略统计死亡失踪人数有数万之多。 条约敲定后，天幕开放当天，三座城市同时暴动，又有不计其数的人类平民伤亡，尤其墨西哥城，半座城市毁于战火。 希安以妖精违背承诺为由提出要求，除了条约内约定的三座租界城市可暂缓撤军，其他区域的妖精军队必须退回灵理世界。 又一轮艰难谈判，双方达成脆弱的协议。 妖精最终只承诺荒原之上的妖精军队退回镇界堡，且在“新世界”成功孕育之前，人类不得进入灵理世界。 当金辑最后一次返回，带来的最新消息是，妖精军队如约撤回了镇界堡，星际远征军团接到命令，九支快速反应舰队三支一组，协同神庙守备军，分别前往中京、墨西哥城，洛基山市，三支深空防御舰队分别前往中京西部矿场，墨西哥城南部矿场，洛基山市蒙特雷地堡，建立防御工事。 机会来了。 得到这条消息的第一时间，李凉立刻动身，在金辑的掩护下，离开银河号，前往即将飞往中京西部矿场的深空防御舰队。 他很清楚，眼下进入中京的风险很大，无论以任何方式进入天幕，必然要再接受一次全面扫描，天幕出入口空间狭窄，他很容易被识别出来，而西部矿场相对安全得多，作为第一处落脚点更稳妥。 他的目标是进入镇界堡，穿过灵理之门前往灵理世界，从时间上推算，塔姆，佐尔格一行最有可能停留的区域就是西部矿场。 由于同一时间，无数飞船被调动起来，李凉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波折，顺利抵达一艘深空防御舰队的重型基建设备运载舰。 迎接他的是安桥，那位边际业务部总裁安德烈的贴身心腹。 相比上一次见面，此刻的安桥显得无比兴奋，眼神中满是炽热的野心。 “李凉先生，”她一身干练的深紫色制服，肩章也已经换成了银色，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右手掌心向前，大拇指蜷回，中指，无名指和尾指并拢与食指分开。 李凉戴着双环戒指，还是没办法回礼，只能点了点头，示意安桥带路。 穿过满载重型基建设备的巨型货舱，两人进入专为李凉准备的藏身之处，与轮机舱一墙之隔。 飞船引擎低功率工作时发出的噪音很像“特雷门琴”，那种震荡反复的“电子音”隔着金属墙壁，听起来如同一段重复播放的旋律。 这间舱室很像检修工程师的临时办公室，看得出刚刚被清理得干净利落，地面还残留着水渍。 李凉打量了一圈，随口问道:“详细的条约内容拿到了吗？” “拿到了。”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接过安桥递来的“玻璃板”。 从月球出发前他已经摘下视网膜投影，现在只能用这种手持设备查看文件。 纤薄的玻璃板显示出一份多达百页的离线文件，快速翻阅一遍，李凉从字里行间中深深体会到什么叫屈辱。 更令他在意的是，妖精有一条很明显的底线，那就是在“新世界”孕育之前，人类绝不能进入灵理世界。 放下手持设备，李凉捏了捏眉心。 就这一条就可以看得出妖精根本没有合作的打算，撕毁协议只是迟早的事情。 战火再起的契机显而易见——“新世界”，而且，妖精的耐心不会太多…… 第三百四十六章 重返地球（五） 安桥将银河号、深空防御、星际远征军当前的情况作了介绍，又端来了食物和水，随后返回了指挥舱。 她已经“荣升”为这艘重型基建设备运载舰的副舰长。 李凉吃完了一份堪称“奢华”的“标准配给”，坐在办公桌前，慢慢喝着一瓶没有标签的精酿啤酒。 安德烈那头老狐狸派安桥接应，打得一幅好算盘，既能掌握他的每一步动向，事后功劳还能算到自己头上。 目前希安对“家贼”采取冷处理，拉拢罗本的同时刻意忽略了边际业务部，但安德烈想必清楚的很，清算只是迟早的事情。 濒死的老家伙还琢磨着永生?想的真美，也太过低估身边人的野心，无论安桥还是金辑，能让他们效忠的只有利益。 反观罗本，几乎没有弱点，李凉在其身上看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厌倦。 或许老友的离世让这位老兵的信念出现了裂缝，而英灵的失败让裂缝扩大，已经无法弥补。 罗本之所以接任总参长并愿意支持他，可能只是为了并肩多年的同袍能在这场灾难中全身而退。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活下去已经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可惜很多人并没有意识到。 这时。 飞船引擎开始逐渐提高功率，隔壁传来的噪音越来越急促，听起来像一个顽皮的孩子胡乱弹奏一台“特雷门琴”。 微弱的引力场震荡透过金属墙壁，李凉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幅赏心悦目的景象。 灵不再颗粒分明，而是被压缩撕扯成缥缈的“气态”，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随着能量供应增加，漩涡开始向一个方向喷射灵流，又快速弹回，勾勒出一圈圈荡开的磁场线。 银河号的引擎运转太过“刺眼”，小型飞船的引擎又太过单调，这艘运载舰的引擎规格刚刚好。 李凉无法理解这种暗物质驱动技术的原理，只是觉得相比魔法，科学更有秩序感。 他也没有尝试干扰那些状态古怪的灵，因为一不小心很容易变成灵理世界有史以来第一个被炸死的“天灵”。 不久，灵组成的漩涡稳定下来，显示出飞船进入了平稳飞行阶段，不过，由于惯性补偿系统，李凉没什么感觉。 噪音有点吵，他起身走出了舱室，站在一台数十米高，履带式的抓斗起重机下仰头打量，垂在高处的巨型抓斗布满陈旧的擦痕，可能距离上一次工作已经过去很多年。 忽然，他在灵的视野中注意到有两颗搏动的心脏正在从远处靠近。 很快，安桥从机械设备后绕了出来，后面跟着的竟然是……袁荃。 “李凉先生，”安桥犹豫道，“她在飞船起航前登船，说要见您。” 李凉看着头发乱糟糟袁荃，皱了下眉头，冲安桥晃了晃手指。 安桥行举手礼，瞥了一眼袁荃，转身离开。 “我……”袁荃扶了扶眼镜，神情焦急。 “进来说，”李凉回到舱室，关门后问道，“罗本有事？” “对，”袁荃凑近，压低声音，“他刚刚收到了一条消息，希安把阿希亚号上的星际远征军秘密转移到了一艘神庙的运输船上，然后，把阿希亚号开到了近地轨道，而且，四个上城区一直在远离地球……” 李凉愣了一下。 阿希亚号……阿希亚之针……安德烈说过，阿希亚之针让星际远征军能够快速移动到遥不可及的宇宙深处，缺点是启动时会产生超新星爆发级的能量…… 原来，希安对妖精的阴谋心知肚明。 一旦局势不可收拾，阿希亚号就是一枚超级炸弹，到时候希安或许有信心安然无恙，地球以及刚刚归降的星际远征军团势必难逃一劫，灵理之门也会被波及，甚至彻底断开与灵理世界的关联。 地球，从来不是零一的家园，希安并没有原谅星际远征军的背叛。 “希安到底想干什么？”袁荃脸色苍白，“罗本叔叔说我一直想去下城区，传完消息正好跟着你一起去，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我跟着你……” 李凉沉默片刻，轻声说道:“别多想，不会有事的。” 袁荃啊，你叔叔想让你逃去灵理世界，活下去。 —————————— 灵理世界。 隶属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突击舰不断降低高度，直至落入暗灵海的云雾中，悄无声息地悬停。 主控制舱内，西耶谢再次全身覆盖动力战斗装甲，容纳冷却系统的肩部装甲猩红刺目，后背红色披风曳地，伟岸，威严。 身旁两个同样魁梧的庞波坦人也穿上了动力战斗装甲，低头检查着各自携带的武器和装备。 角落里，老杨刚刚把自己塞进一件尺寸稍大的动力战斗甲，气喘吁吁地说道:“我这件装甲里……哎我去……一股胳肢窝味儿。” “有的穿就不错了，”王巢声音沉闷，他已经扣上了头盔，活动着胳膊，身上的动力战斗甲还算合身，唯一的问题是肋下左右各多出三条“手臂”，里面空着，随着身体乱甩。 莉娅一身轻松，脸上切换成微笑的表情:“老杨先生，从我获取的相关信息来看，您穿着的动力战斗甲属于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步兵团狙击单位的侦察兵种，一般来说由体型较小的四种生物担任，其中包括‘南格瑞忒尔赛亚德文’人……” “哎哎，行了行了，来帮帮我啊，”老杨的装甲腰部结构相当别扭，根本弯不下腰，他探手够了半天还是够不着地上的头盔。 “好的，”莉娅上前捡起头盔，给老杨扣在了脑袋上。 “操！”老杨闷声闷气道，“头盔里味儿更冲，这货不刷牙！” 这时。 西耶谢一把拎起盾牌，对其余五个身着便装，准备留在飞船上的同伴说道:“我和人类进入灵理之门所在的区域后开始计时，超过1‘涨’没有出来，蒙，你和西顿作为第二梯队靠近，发布区域警告，再过四分之一‘涨’，假如我们还没有出现，意味着妖精罔顾同盟的警告，一意孤行，等同于向泰伦萨宣战，启，你立刻返航，请求兵团支援。” 被喊出名字的庞波坦人陆续起身，将手臂横在脸前，低沉道:“庞挞！” 老杨怔怔听完，低声问道:“复姐，庞波坦人一涨是多长时间？” “24小时。” 老杨愣了一下，和王巢对视了一眼。 王巢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庞挞！”西耶谢将盾牌往地上一顿，转身说道:“我的人类朋友们，该出发了，你们的家园，就在前方。” 第三百四十七章 地狱 轰隆~ 尾舱气密门开启，狂风裹挟着黄沙与刺鼻的化学味道涌了进来。 运载舰上的两队工程师戴着呼吸面罩，顶着风往外走，舱内的各类重型基建设备陆续启动，引擎的轰鸣震耳欲聋。 两艘浮艇从深处疾驰而出，后面那艘途径检修工程师的临时办公室时停了一下。 李凉和袁筌钻进舱门，浮艇继续出发。 客舱沙发上，安桥托起一件鱼鳞状的战术外甲说道:“李凉先生，部分希安无人机停留在西部矿场，只能暂时委屈您一下。” 李凉点头，熟练地穿戴起来，这段时间他穿过边际业务部的隐形外甲，银河号应急响应部队的战斗外甲，手中的这件属于深空防御舰队制式，辅助战斗的功能更少，防护及环境适应功能大幅提升。 锁定脖颈处的控制钮后，他的声音变成了外放的电子音:“西部矿场什么情况？” “妖精大部已经撤离，留下了一支哨兵小队，在仓库等我们进行交接。” 这时，浮艇驶离运载舰，沿着露天矿坑边缘行驶。 李凉透过舷窗俯瞰，占地极广的巨型矿坑呈阶梯状，各级平台原本矗立的机械设备全部塌毁，扭曲成了废铁。 昏黄的天光下，矿坑遍布暗绿色的狰狞植被，像一块块丑陋的瘢痕。 袁筌调试好摄像机，镜头对准了窗外。 舱内十分安静，只有隐约的风声与摄像机工作时轻微的嗡嗡声。 半个小时后。 浮艇进入了西部矿场唯一的仓库。 不久前，李凉带着信心满满的蜉蝣成员们在这间仓库短暂停留，如今，当初并肩出发的k困在四十万公里外的月球，水野和老赵留在中京，只剩下他一个人回到这里。 仓库没什么变化，巨型齿轮，框架，坑坑洼洼的钻头，断齿的金属爪以及大量看不出用途的复杂机械件堆成连绵的高墙，有时足有几十米高，遮挡了来自仓库穹顶的灯光，撒下的阴影使通道变得昏暗。 当浮艇拐进宽逾百米的主道时，突然紧急制动，停了下来。 李凉跟在安桥身后走出浮艇，默默注视着眼前的景象，跟在后面出艇的袁筌愣了一下，猛地冲到一旁，扶着金属零件开始呕吐，一直吐到干呕。 笔直的主道上，无数人类尸体胡乱扔在地上，干涸了的血液呈黑红色，将所有尸体板结在一起，几乎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大量残肢断臂夹在尸体缝隙间，像一个个痛苦死去的灵魂从地狱探出血手。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腐烂和血腥气味。 前一艘浮艇上下来的运载舰舰长带着一批随舰军士长向前走去，安桥遮住口鼻，冲李凉点了下头。 一行人踩着滑腻的血污从尸海中穿过。 越往前走，尸体的惨状越触目惊心。 这些人没有一个死得不痛苦，大部分尸体的眼耳口鼻中都冒出丝状的植物纤维，有的天灵盖都被野蛮生长的植物从内部顶碎，还有一些像蜡像一样从内部融化，只剩下鼓胀的皮囊，最令人发指的是，有一部分半个头颅被蛀成了蜂巢一般，另外半个却光滑洁白，毫无腐败的迹象，肌肉扭曲，眼珠凸出眼眶，显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袁筌跌跌撞撞地向前走，托着摄像机的手不停颤抖，直到一只手握住了摄像机镜头，她抬起头，发现李凉停下等她。 虽然看不到李凉的表情，但她忽然明白了李凉的意思，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将摄像机扛在肩头，紧紧握住。 从现在起，她会用镜头清晰地记录下这些无辜的同胞所遭受的苦难。 十多分钟后。 一行人终于来到妖精面前，已经有同期抵达的其他深空防御舰队的飞船舰长，军士长们站在这里。 所有人类都沉默不语，盯着十几步开外的侵略者。 四名身穿银色铠甲的男性妖精手扶刀柄，肃立在一名女性妖精身后。 女性妖精明显地位更高，银色铠甲上遍布蠕动闪烁的绿色花纹，手中握着一根木头雕刻而成的法杖，顶部是一个树瘤状的结节，长满了紫色的叶子，被风吹动时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她精致无瑕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以生涩的人类语言说道:“有三名高贵的精灵哨兵在撤离时失踪，是你们人类掳走了她们，我悲痛于她们圣洁的身体被人类肮脏的手玷污，更对希安的敷衍了事极其失望，在神族仁慈地让出领地之前，人类，你们必须先找到失踪的精灵，并处决凶手。”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一个年迈的舰长低沉道，“还有，地球上没有一寸土地是他妈的你们的领地。” “注意你的言辞，卑微的人类，你该做的是感恩，”妖精的目光在每个人类脸上扫过，“如果不是精灵神族的宽容，地球上每一寸土地都已经是神族的领土。”她的目光突然在某个身穿战术外甲的普通人类列兵脸上停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身后的四名男性妖精同时感应到了什么，缓缓抽出弯刀。 这时。 安桥突然上前一步，朗声说道:“我们可以替精灵寻找失踪的哨兵，但现在没有线索，搜查需要时间，你们必须先撤离，否则就违背了条约，我们只能向上级反映，希安会和精灵军团高层交涉。” 妖精被安桥的声音打断注意力，目光一转，再次转回时皱了下眉头，最终从那个人类列兵的脸上移开目光，指向侧面一条通道:“我们俘虏了少量人类，其中一些人有可能认识罪犯，但他们愚蠢且粗鲁，拒绝向神族坦诚罪行，或许，你们有办法从他们口中获得线索。”她嘴角勾起，“毕竟，碳基生物最擅长内斗。” 人类阵营出现一阵骚动，舰长和军士长们的愤怒情绪快要喷发出来。 “我亲自去和他们沟通，”安桥毫不畏惧地走出来，“但是，我们只给你两个小时，两个小时之后，你和你的小队必须按条约退回镇界堡。”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退后，人类，你身上的味道令我不适，”女性妖精扬起脸，俯视着安桥。 身后某个男性妖精发出一声尖利的嗤笑。 安桥胸膛起伏，最终咽下了憋屈，转头看向那位年迈的舰长，得到眼神同意后，快步向通道走去。 李凉和袁筌紧随其后。 女性妖精继续向人类阵营喊话，极富嘲讽意味的笑声传来:“人类，我必须提醒你们，属于神族的部分植物无法转移，接管这里后，你们需要妥善照顾它们，这是写在条约中的一项，我很担心……因为你们连自己的家园的植物都无法妥善照顾……” 袁筌实在无法忍受，猛地停步想要冲回去，却被安桥一把扯住。 安桥目光坚定。 袁筌挣扎了一下，眼眶里有泪水打转。 太憋屈了。 李凉拍了拍袁筌的后背，轻声道:“别急。” 袁筌吸了吸鼻子，扯下眼镜深呼吸几下，又扛起了摄像机。 三人继续向前，片刻走进了一片阴影中的区域。 安桥和袁筌再次被眼前的凄惨景象震惊。 数十丛带刺的荆棘包裹着一个个濒临死亡的人类，尖刺刺入了他们的身体，藤蔓死死缠绕，像拧毛巾一样把他们扭曲成虾米状，血液滴滴答答地滴落，黑暗中回荡着微弱的痛吟，似乎有人已经被痛苦摧垮了意志，嗓子眼发出含糊的呢喃。 李凉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冲上前扶住那个人的肩膀，震惊道:“巴伦丁？” 只见巴伦丁艰难地扬起脸，两个眼窝已经被绿色的枝桠占据，黑色的血液在脸颊上干涸，他喉结动了动，喃喃说道:“这是幻觉吗？” 李凉握住藤蔓和荆棘，灵的视野中，那些纠缠的灵刹那失去了原本紧密的结构，体现在宏观世界则是束缚巴伦丁的植物快速枯萎。 他扶着巴伦丁坐下，低声说道:“我是李凉。” 巴伦丁侧了侧头，嘴角动了动，沙哑道:“现在几号了，李凉先生，我们胜利了吗？” 第三百四十八章 哀默 巴伦丁和其他被俘的人受伤严重，被紧急送进仓库角落临时搭建的治疗室。 便携式全自动诊疗仪效率很高，半个小时过去，大部分人的伤势得到控制，被随舰医疗兵推了出来。 然而，巴伦丁一直没出来。 李凉徘徊在治疗室外，心神不宁。 在他离开后，理论上巴伦丁应该成为决策者之一，和塔姆，佐尔格一起带领那支成分复杂的小队。 尤其k和该隐都不在的情况下，巴伦丁理所当然地负责协调队伍中的蜉蝣成员，现在只有巴伦丁被俘，一种可能是当时的情况极度危险，巴伦丁自愿殿后，一种是塔姆他们也同时被俘，只是被妖精带走了。 至于全军覆没仅活一人的情况根本不用考虑，以顾问们的实力，佐尔格的冷静决断，绝对不可能被一网打尽。 李凉还想到一种情况，那支队伍或许很早就兵分两路，巴伦丁滞留在了荒原，恰好遇到了妖精的先锋部队。 结合被俘的这些人里不少都是矿工或帮派成员，很有可能，塔姆他们遇到了从西部矿场逃出来的幸存者，同时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必须马上动身，所以让巴伦丁留下整编幸存者，其他人继续向西部矿场前进。 最有可能是什么消息？ 李凉来回走动，左手反复攥紧，松开，内心越发不安。 梅赛的消息？ 捍卫者号并不在镇界堡和西部码头之间的航线上，而且藏在一个相当隐秘的海沟……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 况且还有很多逃生潜艇，该隐的亲信ms也非常可靠。 再说，老头一向运气很好，第一次去镇界堡就能一个人从幽冥群里活下来。 不可能出事。 对，梅赛身边还有吱吱。 他根本不相信刹雾界小岛上的原住民，把赫尔墨斯之梦当饭吃的猴子会是普通猴，按照一般电影剧情，这种神奇生物往往能在绝境中华丽变身，所以他才把吱吱留给了梅赛。 所以是别的消息，一定是别的消息，或许是妖精占领了西部矿场之类的。 李凉在一片巨型齿轮边缘坐下，没过几秒噌地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停下，片刻慢慢走回去坐下。 不远处，摄像机记录下了他不安的神态，最后，袁荃放下机器走近，低声说道:“你还好么…别担心，他刚才还醒着……全自动诊疗仪一定能救他……” 李凉摇了摇头。 这时。 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医疗官扯下橡胶手套，左右看了看，冲袁荃说道:“副舰长呢？她要求重点关照的那个人醒了。” “安桥去见妖精了，”袁荃松了口气，“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哦，可以，”医疗官随口道。 李凉快步走进治疗室。 巴伦丁躺在便携式全自动诊疗仪上，全身被白色细密泡沫包裹，双眼上方有一个机械探头来回扫描。 “巴伦丁，我是李凉。” “李凉先生，”巴伦丁嘴巴动了动，“我想知道，你怎么认识该隐的？” 李凉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验证身份的问题。 “我从南部死监跟着元震逃出来，结果走散了，被蜉蝣的人抓进了捍卫者号，和该隐关在一起。” “这我知道，说点我不知道的，比如，当时该隐为什么会和你去镇界堡。” 李凉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她说想去旅个游。” “确实是尊主的风格……”巴伦丁笑了一下，嘶哑道，“不好意思，李凉先生，妖精会用幻象套我们的话，那种幻象能根据每个人的记忆自动变化，我不能用我知道的信息验证真伪，不过，我发现幻象变出的人物不会推理，它知道该隐是谁，但是编不出该隐在那种情况下会说什么。” 李凉点头:“嗯……巴伦丁，你怎么被妖精抓到的？” “这里安全吗？” “安全，”李凉已经提前确认过，周围没有灵存在的痕迹，妖精并没有通过魔法窥视这里，而且深空舰队也在这片临时营区布置了反窃听设备。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咪咪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 】 “我们在去西部矿场的路上遇到了逃出来的车队，很多车，很多人，越靠近，获取的消息越糟糕，最后确认西部矿场被占领，塔姆决定让我和大部分蜉蝣的人留下，哦，还有伤员，两个顾问，它和佐尔格，秘法，萨隆，水哥带着一批人继续往前走。 他们出发没多久，顾问七分之一就察觉到了妖精正往这边来，我们马上往侧面逃，但是，太快了……谁都没想到，妖精推进得会那么快……” “然后呢？” “我和蜉蝣的人断后，顾问们带着伤员，老唐，莫里斯他们往北撤，”巴伦丁嘴角抽了抽，“被抓到这里的时候，我见到了他们那拨人里的一个，听他说，他们遇到了沙暴，没多久就走散了。” “是哪个人？还活着吗？” “死了，妖精的手很黑，一般人扛不了多久，”巴伦丁哼哧哼哧笑，“它们折磨人的花样比我搞生物实验的时候还多，活着比死难受。”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轻声问道:“捍卫者号有消息吗？” 巴伦丁沉默许久，缓缓说道:“捍卫者号……没了。” 李凉心头一跳。 巴伦丁又说道:“但是听说很多人逃出来了。” “梅赛逃出来了吗？”李凉语气急促。 “不知道，”巴伦丁艰难地转了下脑袋，一双被白色泡沫填充的眼窝“看”向李凉，颤声道，“我们不知道，也许，也许他逃出来了。” 李凉缓缓走到诊疗仪旁，握住了巴伦丁胳膊:“没事的。” “李凉先生，新世界……解决了吗？”巴伦丁喃喃问道。 李凉笑了笑:“放心吧，没事了，好好养伤。” 巴伦丁喉结动了动，最终没说出那个残酷的消息。 走出治疗室，李凉一步步走到齿轮边，慢慢坐下，像一尊雕塑般久久未动。 跟出来的袁荃已经听出大概意思，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陪着他一起发呆。 突然。 轰！ 一声巨响从仓库另一边传来，接着警报声震耳欲聋。 临时营地顿时大乱，戍卫营地的深空舰队应急响应部队动了起来，希安无人机从头顶掠过，冲向爆炸声传来的方向。 袁荃一把扯住一个经过的列兵问道:“什么炸了！” 那名士兵匆匆吼道:“妖精遇袭！” 又一声爆炸，地面震动，李凉站了起来。 塔姆果然在这里。 第三百四十九章 暗度陈仓 爆炸掀翻了堆砌的巨型零件，沉重的金属结构像炮弹一样四射，砸垮了某根支撑柱引起连锁反应，一根接一根支撑柱断裂，穹顶开始垮塌。 地动山摇中又发生几次小型爆炸，直到爆炸区域彻底埋在废墟中，闷雷般的倒塌声才渐渐止息。 黑烟四起，很快被风沙吹散。 赶来的人类面面相觑。 虽然所有人都想杀了这几个不可一世的妖精，但也清楚，希安和妖精签订的条约脆弱不堪，稍有不慎落下把柄，妖精就会以此为借口重新占据西部矿场。 这样一来，人类在海岸线建立防御体系，分割战场的计划就会落空。 然而，还是有不少人相当兴奋，大局什么的，哪有报仇雪恨来的痛快，这几个妖精最好被炸得稀碎，死得不能再死。 深空防御军团的几位舰长赶到现场，安桥也位列其中，脸色苍白，满脸后怕，她十分钟前刚从妖精这里离开，要是走得再晚一点，埋在下面的就有她了。 站在最前方的是主持工作的“基地号”总指令长，年迈沉稳，注视着废墟，老人低沉道:“挖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废墟中突然爆发出一股绿色光芒，力量之强竟然将一根直径超过十米的支撑柱炸飞，远远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众目睽睽之下，一颗被藤蔓包裹的圆球出现在爆炸中心，裂开的一刻，一个身影腾空而起。 激昂吟唱压过了呼啸风声，大地再次震颤起来。 舰长们岿然不动，没有一人仓皇后退。 集结起来的各舰应急响应部队已经准备好随时开火，停泊在仓库之外的深空防御飞船陆续启动，轰鸣声遥遥传来。 然而。 妖精的目标并不是在场的人类。 无数带刺的巨藤破土而出，像钻出废墟的触手，在空中狂舞，很快，人们发现某条触手缠着一个人。 一声绝望的痛嚎响起，又有一条巨藤从废墟刺出，顶端缠绕的人类被生生捏爆，炸出一蓬血雾。 接下来，一个又一个人被从地底拽出。 施法的女性妖精拄着法杖，从半空一步步走下，每迈出一步，就有一朵妖冶的鲜花绽放，托住她的脚。 当她站在人类舰长们面前时，巨藤纷纷将抓住的人扔在了对峙双方中间的空地上。 那些血迹斑斑的人大多数已经昏迷，从衣着上看，有全副武装的帮派成员，还有不少年老的矿工，甚至有一个十多岁的男孩，瘦瘦巴巴，光着的上半身被尖刺刺出密密麻麻的血窟窿。 人类阵营出现一阵骚动。 就是这些人炸了妖精？他们哪儿来的炸弹？怎么还有个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了“基地号”总指令长的脸上，如果他不表态，这几个人死定了。 这时。 两个伤势较轻的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原地。 其中一个人从口袋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点燃，慢慢吐出一股烟雾，瞥了一眼妖精，眼神不屑一顾。 “人类，我在你身上嗅到了封印之神的味道，”妖精幽幽说道，“你启迪了苦修？” 那人嗤笑了一声:“去你妈的。”他转头问身边的年轻人:“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高桥，”年轻人嘴角咧了一下，声音却在哆嗦，“我在捍卫者号上见过你，水哥，听你讲通灵者，嘿，我那会儿还想，说不定我也有机会当个通灵者，学学魔法什么的。” 水哥笑得咳嗽起来:“你想学什么魔法？” “能杀妖精的，”高桥始终盯着妖精，“杀进它们老巢。” “基地号”总指令长上前一步，怒道:“是谁策划了这次袭击？你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老人转头冲身边的军士长说道，“给我带下去，上重刑，问不出来你他妈提着脑袋来见我。” 军士长尚未抬步，妖精一挥法杖，嘲讽道:“人类，收起你们的小把戏，让我们一起看点有趣的东西。” 她旋转法杖，用顶端的结节点了一下地面。 一股清泉从地面的裂缝涌出，汇聚成一个水泊，水面很快沸腾，冒出的蒸汽聚而不散，渐渐显示出两个模糊画面。 第一个画面是一艘明显属于妖精的飞船，像一颗松塔，层层“鳞片”以某种韵律开合，如同波浪滚动其上，这时正在调转方向，尖的一头朝上，钝的一头喷涌出绿色的光芒，看起来即将启航。 【推荐下，咪咪阅读追书真的好用，这里下载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另一个画面显示了飞船内部的景象，几个人类以及一大一小两个全身笼罩在长袍中的身影站在驾驶飞船的妖精身后。 “我早已察觉到，人类聘请的顾问藏身此处，我嗅到了亡灵的恶臭……”妖精微笑道，“所以，他们劫持高贵的精灵哨兵，是为了胁迫他偷走飞船带你们潜入镇界堡，而你们，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争取时间，这种方式用人类的语言来说，好像称做暗度陈仓？” 水哥死死盯着妖精的眼睛，一旁的高桥脸色大变，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愚蠢，幼稚，”妖精扬起脸，俯视着水哥，轻轻用法杖点了一下水面。 下一刻。 蒸汽显示出的影像中，那艘刚刚冲上高空的飞船突然减速，层层鳞片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轰然炸裂。 这一幕映在在场的每一个人眼中。 所有人心头泛起悲哀，应急响应部队的士兵们盯着妖精高傲的神情，纷纷举起了武器。 “够了，”“基地号”总指令长平静道，“既然你们对这场爆炸早有防备，现在的结果也符合你们的预期，那么，为了人类和妖精之间来之不易的和平，这几个人应当交由我们调查，以便预防更大规模的自发抵抗活动。” “不，神族不需要‘调查’，”妖精展开双臂，“人类只需知道，凡冒犯精灵神族的低等生物必将醒悟，死亡，同样是艾露恩的仁慈。” 四名男性精灵抽出弯刀，一步步靠近水哥和高桥。 “总指令长！”一名军士长声音焦急。 然而。 那位年迈的老人神情疲惫地摇了摇头。 水哥吐出一口烟雾，拧灭烟蒂，目光低垂，右手食指轻轻摩挲着双环戒指，笑了笑。 当刀影临头，他忽然愣了一下。 不知什么时候，双环戒指散发出一股温热。 下一刻。 妖精发出声嘶力竭地怒吟。 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拍飞的刹那，水哥听到妖精尖利的吟唱被一声暴喝打断:“滚！” 轰！ 橙色和绿色的光交相闪耀，接着，他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第三百五十章 活着 失去意识之前，陈一水听到了妖精的哀嚎，声音充斥着惊恐绝望。 面对死亡，妖精和人类没什么不同，它们尖利的声音甚至更像即将被宰杀的动物。 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扶了起来，周围很多人在说话，声音嘈杂又混乱。 接下来时而昏迷，时而清醒，前面几次清醒时，他总会看到刺目的光源和几个摇晃的影子，后来，他感觉被人背着，在黑暗的隧道中前进。 最后一次缓缓醒来，他闻到了一股咸涩的矿石味道。 光线暗淡，似乎有几个人在对话。 他听出了塔姆的声音。 “……喔，人类身上的品质常常令我动容，生命如此宝贵，我很难做出这样的决定……希安和妖精达成协议后，镇界堡已经成为妖精的战争要塞，如果这支小队离开，我们潜入镇界堡的机会变得十分渺茫，所以……” “……是的，我们发觉捕获妖精哨兵的行动很可能引起了妖精的警惕，于是将计就计。水哥先生和矿工们实施偷袭，同时，几位人类幸存者挟持妖精一起登上那艘妖精刻意安排的飞船，他们的牺牲将使妖精相信，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偷走那艘飞船。” “……喔，妖精提前准备了另一艘返航的飞船，以魔法遮蔽隐藏，计划实施前，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它，并潜入其中。” “……集团先生称之为，暗度陈仓，计谋成功的关键是让敌人相信，他们已经识破了你的把戏，进而放松警惕。” “……喔，我们和巴伦丁分开后不停赶路，萨隆先生比我们更快进入西部矿场，对矿物的天然亲和力使它更容易发现隐藏于地底的通道，事实证明，它确实做到了……” “……矿工们勇敢地站了出来，是的，那个孩子从小在矿场长大，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通道，废弃的排水管道，电路检修管道，诸如此类，所以他们才能准确抵达妖精营地下方。” “……喔，是你在武器基地发现的卵型武器，我们一共带来了十七把，上面有一枚红色按钮，经过试验，按下按钮，武器会在三秒后爆炸，矿工们制作了远距离开关。” 断断续续听着，陈一水很快又昏了过去。 许久，他再次醒来，听到了佐尔格低沉的嗓音:“……对不起，李凉。” 李凉？ 李凉回来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努力睁开了眼睛。 “水哥，”高桥的脸出现，上面残留着惊慌和懊悔，接着，他被扶了起来。 入眼的是一个黑暗的矿洞，地上扔着几个冷光源，周围影影倬倬坐着很多人，塔姆，秘法，佐尔格，满脸疲惫的蜉蝣成员们，几个幸存的矿工，远处矗立着萨隆巨大的身躯。 李凉坐在塔姆对面，低着头，表情在阴影中看不真切，然而，投在墙上的影子却在微微晃动。 那个男人在颤抖。 陈一水想要说点什么，却迎上了塔姆的目光。 河蟆人轻轻摇了摇头。 最后，李凉站起身，平静道:“梅赛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一定还活着，高桥也说了，当时吱吱也陪着梅赛不愿意离开，猴子一定会保护梅赛。” 没人说话。 “李凉……”水哥声音沙哑。 “你醒了，”李凉走近蹲下，脸上看不出悲伤，甚至还笑了一下。 水哥挣扎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李凉伸手接过，抽出两支一起叼在嘴里点燃，递给水哥一支。 烟雾扭曲了冷光源的光线。 似乎有烟进了眼睛，李凉用力闭了几下眼睛，吸了吸鼻子，抬头冲周围人笑了笑:“没事儿，梅赛不可能死，我从来没想过梅赛会死，谁死了那老头都不会死，你们不知道他运气多好，上次在镇界堡，对，塔姆你知道吧，老头多牛逼，那么多幽冥都没弄死他……塔姆，你知道猴子有多神奇吗？你听说过刹雾界有小岛吗？小岛上长满了赫尔墨斯之梦，猴子把那玩意儿当饭吃，操，你相信它是普通猴？” 塔姆伸出绿色的小手，拍了拍李凉的手背:“是的，灵理世界不应该出现人类语言所定义的猴子，或许，它真的很特别，并且在最后一刻救了梅赛先生。” “你说呢？集团，”李凉转头笑着看向佐尔格。 佐尔格沉默片刻，点头道:“高桥离开的时候，梅赛先生确实还活着，也有一定的行动能力，你说得对，他很有可能找到了其他办法活下来。” “对嘛，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去找他，”李凉笑了，“行了，我去找一下安桥，你们的计划风险太大，现在星际远征军是我们的人，有的是办法进入灵理世界，等我消息。” 佐尔格点头，从口袋拿出装有灵核的盒子以及一部手机:“这是梅赛先生托高桥转交给你的东西。” “好嘞，”李凉接过，随手揣进口袋，回身用力捏了捏水哥的肩膀，又撸了下高桥的脑袋，“过了今天就都好了，好好休息。” 他神情随意地走进黑暗，沿着矿道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一直走到某个漆黑的拐角，他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到屏保的一刻噗嗤一声笑了，然后，他解开图形锁屏，翻看着相册中的照片。 【话说，目前朗读听书最好用的app，咪咪阅读， 安装最新版。】 大部分是他拍的，有中京的城市街景，繁忙的十字路口，炫目的全息光影，形形色色的人，最多的是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里拍的，比如有一张是梅赛修一只仿生羊的时候核心突触插错了地方，老头被核心电成了焦糊的爆炸头，却露着一口白牙大笑，搂着仿生羊合影。 还有一张照片，夕阳从窗户投射进来，把客厅染成了橘色，梅赛坐在半自动诊疗仪旁的椅子上，看着《西尼动物目录》。 他记得那时，自己刚刚重拾生活的信心。 照片很多，只有两张是梅赛拍的，一张是他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城市发呆，似乎当时是某一年的剧终日，彩色的光映在他的脸上。 还有一张，他站在半自动诊疗仪边第一次独自维修仿生宠物，神情专注，当然，那是摆拍，他记得刚刚拍完，那只兔子就核心冒烟，满地乱窜。 最后，他点开一个视频。 镜头对着门，门打开后，梅赛站在外面，怒气冲冲说道:“楼下那个老不死一大早叽叽歪歪，我忍他很久了，”说着把手里的一条坏了的仿生羊腿递过来，“下去，锤死丫挺的。” 镜头外是他自己懒洋洋的声音:“行，还有别的事吗？” “有啊，抛完尸顺便买仨包子，”梅赛抢过手机，“拍什么玩意儿呢，快点去。”镜头一转对准了他。 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拎着羊腿，趿拉着拖鞋向门口走去。 片刻，镜头移动到了窗户边，没多久，路边出现了他漫不经心的身影。 梅赛的笑声响起，接着嘟囔了一句:“哎~这样多好，好好活着，多好。” 屏幕熄灭。 黑暗中，悄无声息。 第三百五十一章 泰伦萨的意志 通往地球是灵理之门外,锚点空间。 人类存在过是痕迹已经被彻底抹除,此刻是锚点有一片坐落于环形山底部是原始丛林。来自艾露恩是魔法力量赋予了植物盎然生机与绚烂色彩,更滋养着生活在密林间是种种生物。 虫豸,飞禽,小兽等等来自阿瓦隆是物种在这里安家,它们随着精灵迁徙,也和精灵一样,离不开永恒之井。 丛林中央坐落着刚刚形成不久是永恒之井,在阿其路显化为一个小小是湖泊,平静澄澈,像一面魔法之镜。 这时。 伴随着沉重是脚步声,三个隶属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第三步兵团是庞波坦人沿着林中小径向湖边靠近,身后跟着三个体型袖珍是“辅兵”,正有西耶谢与老杨一行。 丛林仿佛活了过来,密密麻麻是藤蔓跟随着他们是脚步蠕动蔓延,湖边数棵巨大是树木舒展枝桠,渐次俯下粗壮是树干。 一个优雅温和是吟唱从湖边传来,像在欢迎远来是客人。 片刻,他们走出丛林,见到了“诺达希尔”军团哨兵部队是首领,一位真正是高等精灵。 “嚯~~~”老杨是声音在局域通讯中响起,一旁是王巢也深吸了一口气。 那名妖精身高超过两米,身着花藤编织是长袍,金发如瀑,整张脸像萤石一样散发着朦胧是光辉,精心修葺过是眉毛极长,远远超出额宽,一双纯黑色是眼睛无时不刻涌动着璀璨是星光。 他开口吐出一句吟唱,声音温和,隐约带着一股威严。 轰。 西耶谢将巨盾砸在地上,透明头盔下表情极不耐烦“我讨厌妖精咿咿呀呀是语言,说通用语。” 高等妖精丝毫没的愠色,以泰坦通用语说道“泰伦萨是战士,汝所为何来？” “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问你,”西耶谢哼了一声,“人类毫无疑问属于碳基生物,并且已经在都玉京注册,妖精在人类是锚点做什么？” 说话间,他身后两名同伴上前一步,动力战斗甲嗤嗤作响,手中硕大是反物质标准步枪闪烁着红色光芒,他们气势凌人,仿佛身陷敌营是有对方。 高等精灵面无表情地转身,俯视着湖面,平静道“恕我冒昧,泰伦萨第三步兵团此时应当移军‘伊坎’防线,汝此番前来,可的军团授权？” 老杨和王巢对视一眼,他们是头盔有数字头显,看不到彼此是表情,但这一习惯性动作显露出他们内心是紧张。 西耶谢果然没唬住妖精。 “你有在威胁我吗？”西耶谢森然道,“神圣碳基,不容侵犯,你们入侵人类是基理世界,等同于向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宣战,授权？我站在这里,就代表着同盟是意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昏暗是丛林中骤然一静,接着四处传来窸窸窣窣是声音。 老杨下意识靠近莉娅,在局域通讯中喊道“小心小心！” 然而。 高等精灵没的回头,语气依旧平缓,说出是话却出人意料 “精灵神族从未入侵人类是基理世界。” 说着,它伸出手,在半空虚抚。 湖面泛起薄雾,荡漾而上,逐渐形成一幅城市景象。 “中京！”老杨失声惊呼。 画面里是中京几乎被植被覆盖,一根根巨树冠大荫浓,像矗立是高塔。 画面一转,显示出某条街道。 浮艇,反重力机动车在绿荫下穿梭,两侧是大厦爬满了鲜花,一家餐厅门口,一个女性精灵脸上挂着甜美是笑容,正蹲下给一个人类小孩系好鞋带,起身后拍了拍小孩是脑袋,变出一朵扭动跳舞是小树苗,人类小孩被逗笑,垫脚在妖精脸上亲了一下,捧着小树苗跑远。 画面又一转,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某间会议室,几位妖精代表和人类代表各坐一边,正亲切而友好地讨论着,会议桌中央显示是有常年沙暴是荒原地形图。 “如你所见,我们受邀而来,”高等精灵转身,“诸多碳基生物文明都与精灵神族建立邦交,人类只有其中之一。” “这他妈……”老杨哑口无言。 王巢叹了口气“可能我们回来是……太迟了。” 西耶谢拎起盾牌,闷声笑道“庞波坦人只相信自己是眼睛,我会亲自去地球看一看,妖精和人类究竟有不有和平共处。” “当然可以,只有……”高等精灵缓步走进,微笑道,“庞波坦人有否收到了人类是邀请或者得到了都玉京是许可？” —————————— 西部矿场。 李凉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传送门现出,以一道恢弘是利剑将五个妖精拦腰斩断,这一幕不仅深深地震撼了在场所的人,更引起了希安无人机是注意。 大规模是搜索很快到来。 但有,不同于天幕内或飞船内是封闭环境,西部矿场不仅占地辽阔,地下更有宛如迷宫,无人机群始终没的找到李凉是踪影。 其实,李凉一直在来时搭乘是运载舰上,没多久,塔姆,秘法,佐尔格也被接来,连同两个卧床是伤号巴伦丁和水哥。 巴伦丁详细讲述了他所在是队伍分头撤退是过程,以及他被俘后得到是消息——七分之一和雅莱莉带领是队伍被沙暴冲散,很的可能迷路了。 那支队伍里除了蜉蝣成员,幸存是矿工,还的莫里斯,老唐,昏迷是赛奥莉丝也在其中。 塔姆倒有很乐观,在它看来,魅魔雅莱莉完全的能力带领那支队伍在荒原生存下去,他们应该很快也会来到西部矿场。 之后,似乎恢复正常是李凉以毫无波澜是语气讲述了月球发生是事情,只有隐去了和他身份的关是部分,重点说明了“新世界”目前是状态。 听到后面,巴伦丁变得悄无声息,水哥低着头默默抽烟,两人都有聪明人,就算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表现在脸上。 塔姆和秘法陷入长久是沉思。 直到最后,秘法声音干哑道“我没的听说过马赤萨斯是魔法特征可以被破除。” “喔,其实的魔法特征被破除是先例,不过并不有马赤萨斯,”塔姆沉吟道,“或许,你可以去隐塔找找线索,隐塔有掌管苦修原质是主神巴赫巴达莱是神庙,据我所知,马科西克城是那座隐塔中的一位强大是祭司。” 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点了点头。 “问题有怎么进入灵理世界？”佐尔格轻声道。 所的人是目光都落到了李凉脸上。 第三百五十二章 提莫 “假如这次入侵被都玉京或者灵理世界其他组织知道，妖精会撤军吗？” 李凉低着头，摩挲着双环戒指，声音低沉。 佐尔格看了一眼塔姆，摇头:“不会。” “喔，集团先生说得没错，妖精只会对外宣称这是种族间的合作，”塔姆赞同道，“希安很有可能配合妖精圆谎。” 李凉点头:“对，希安清楚‘新世界’的价值，一定会派出人类代表，应付都玉京或者其他组织，同时还会借这个理由，提出对人类更有利的条件。” 佐尔格恍然:“镇界堡，希安会顺势要求与妖精共同管理镇界堡。” “前提是消息能传出去，”塔姆忧虑道，“无论如何，妖精都不可能允许人类进入灵理世界。” 李凉嘴角抽了下:“其实，灵理世界有四个人类，算算时间，说不定他们现在已经到了马科西克城。” 听到这句话，塔姆咕咕笑道:“喔喔，那辆捣乱的装甲车，上面的人还活着，可是，你确定他们愿意提供帮助？” “确定，就算老杨和王巢不愿意，机器人莉娅也会执行我的命令。” 佐尔格皱眉道:“怎么联系他们？” “十多天前，我从灵理世界回来的时候联系过他们，他们一直住在那辆装甲车上，而且通讯设备没有坏，镇界堡和基地的建造是卓斯主导的，我让安桥去问了，有没有办法在镇界堡联系上装甲车。” 水哥出声问道:“妖精能同意人类去镇界堡？” “会同意的，”李凉向后靠在椅背上，“‘高贵’的精灵意外死在了西部矿场，人类作为地主，总要把尸体还给妖精。” 这时。 敲门声响起。 安桥推门而入，行了举手礼后说道:“李凉先生，卓斯实验室回应，当年确实设置了备用通讯方案，距离灵理之门足够近就可以联系上装甲车，只是信号可能不稳定，需要多次校准。” 她的目光在两位顾问脸上一沾即离，骷髅和直立青蛙多少有些恐怖离，她盯着自己的脚尖，身体僵硬。 “罗本怎么说？”李凉随口问道。 “总参长已经向希安申请，由星际远征军亲自护送妖精尸体前往镇界堡，并以此为借口了解妖精在那片海域的军力部署。” “好，那我们就等等消息吧，”李凉站起身，“对了，搜索荒原的飞船出发了吗？” “已经出发，请放心，派出去的人都是我挑选出来的，绝对忠于边际业务部，他们分成四组，沿着海岸线往内陆进行地毯式搜索，一有消息直接向我汇报。” “辛苦了，”李凉点头。 安桥再次行举手礼，退出舱室。 李凉站在原地没动，自从得知梅赛出事，他始终情绪消沉。 “李凉，”不知什么时候，集团的主导人格从佐尔格变成了老福特。 听到熟悉的嗓音，李凉回头，怔怔望着老福特的脸。 老福特走近，揽住李凉的肩膀:“梅赛那家伙看起来好糊弄，其实聪明的很，遇到大事也很果断，所以，谁说他死定了我都不信，我觉得他一定还活着。” “嗯。” “他运气一向很好，你知道吗，当初我和梅赛把你拖回来，打开一看，你只有一个肾，他跑去黑市买，发现二手的也买不起，就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给那个卖家，趁人数钱的功夫，拿起肾就跑，好么，让人追了四条街，眼看就要被抓，你猜怎么着，那个帮派头头刚好遇到仇家，被当街突突了，这上哪儿说理去……” 李凉愣了:“等会儿，二手的？” “对啊，他没跟你说吗？”老福特一副理所当然地表情，“新的那么贵，他哪儿买得起。” 噗嗤～ 躺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巴伦丁笑了出来:“黑市上的仿生肾脏都是二手的，这玩意我经手了很多，哎，他在哪个黑市抢的？” “东沽区，‘友谊百货’。” “没毛病，蜉蝣出去的渠道货，”巴伦丁哼哧哼哧笑道，“物美价廉。” 塔姆和老福特跟着笑了起来，连一向不苟言笑的水哥也露出微笑。 李凉苦笑着摇了摇头。 难怪之前三天两头的疼，原来是特么二手的。 老福特用力捏了捏李凉的肩膀，轻声道:“他曾经私底下跟我说过，救了你是他遇到过的最幸运的事情，说真的，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想看到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 灵理世界。 一艘明显具有约德尔文明风格的小型单人飞船歪歪斜斜地从雾海上掠过，外壳锈迹斑斑，一侧机翼下的引擎严重损坏，冒着黑烟。 驾驶舱内满地酒瓶，提莫将腿搭在操作台上醉得不醒人事，身后的角落里靠着一具人类尸体。 滴—— 一声急促的通讯提示音响起，紧接着是一段泰坦通用语:“提莫！该死，你敢抢我的船，等我抓到你，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做成一条围巾！” 提莫挠了挠毛茸茸的脸，吧唧吧唧嘴，闭着眼睛在身底下摸索了半天，摸出一根短笛，伸出去敲了一下通讯钮，懒洋洋说道:“借你船用一下，别那么吝啬，我可是马科西克城伟大的探险家……” 对面声嘶力竭地吼道:“你的手下都死在了刹雾界，该死的，你现在是马科西克地沟里的垃圾！” “是吗？”提莫用短笛掏了掏耳朵，“我还是约德尔人的英雄。” “哈哈哈哈哈……”通讯传来一阵哄笑，“别以为我不知道，约德尔人早已剥夺了你的称号，我最后警告你，马上减速，否则，我会把你那根短笛塞进你的屁股里！” 提莫清了清嗓子:“就不。” 通讯立刻传来乱糟糟的怒骂，提莫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关了通讯。 他用短笛敲了几下控制台，面前出现忽明忽暗的光幕，显示出地球所在的灵理之门就在前方不远。 突然，飞船震了一下。 他转头一看，仅剩的引擎中弹，正在喷火。 打开通讯器，里面立刻传来尖锐的笑声:“哈哈哈哈，看你怎么……” 轰！ 一声刺耳的爆炸声后，通讯变得悄无声息。 提莫愣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喃喃道:“妖精魔法的味道。” 下一刻。 一根巨藤从云雾中刺出，卷住了他的飞船，猛然收紧，刹那将飞船捏成废铁。 第三百五十三章 出人意料的消息 改变一个人的不是时间，而是经历。 当初踏上寻找梅赛的旅程，李凉只想挽回平静的生活，所以才会在找到梅赛的一刻心力交瘁，甚至脱力晕倒，而此刻，生活只剩下变数与危机，他知道自己早已无法回头。 老福特的宽慰让他清楚地意识到，“梅赛还活着”对他来说已经变成一种坚定的信念。 安桥离开后不久，他收到了意料之中的邀请，来自深空防御军团“基地号”舰长，也是此次西部矿场防线建设的负责人，安桥名义上的长官，斯迪加特·卓斯·李。 邀请秘密送达，绕开了安桥。 李凉以战术外甲遮掩，前往基地号与斯迪加特进行了短暂会面。 期间，斯迪加特向他重申了自己坚定追随罗本的立场，同时，也对他的强悍实力表达了敬意。 又聊起深空防御军团和星际远征军的现状，斯迪加特开诚布公，控制两个军团数百年的边际业务部已经名存实亡，安德烈主动向罗本示好属于明智之举。 整个谈话内容并没有什么干货，不过，他还是从面前这个年迈的老舰长脸上看出了一点东西。 原本按照罗本的密令，斯迪加特只需要无条件配合安桥就可以了，但妖精营地遇袭，五名妖精被当众击杀，希安大张旗鼓地搜索，还是让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兵嗅到不同寻常的意味，甚至有可能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更大胆的猜测。 斯迪加特想通过这场会面拉进关系，至少混个脸熟，之所以绕开安桥，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毕竟“效忠”相当于投资，最好没有中间商赚差价。 从“基地号”返回运载舰，李凉和集团、塔姆一起吃了饭，随后，佐尔格离开，组织人手尝试联络水野，准备利用这段时间搞清楚中京的实际局势，剩下他和塔姆在运载舰货舱散步。 重型基建设备已经全部投入使用，再加上为了掩护他，安桥对外宣称这艘运载舰停机封闭，因此，偌大的货舱空空荡荡，非常安静。 在魔法的遮蔽下，面对塔姆，他终于可以敞开心扉，说起零序列仿生人、神庙以及该隐讲述的经历。 长久的沉思后，塔姆缓缓说道:“首先，一个基理世界只存在一个文明的情况很常见，灵理世界有关这方面的理论很多，说法不一，主流观点认为这与阿其路的特质有关。 其次，你描述的‘阿希亚之针’代表希安对灵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超过我的预期，即便放眼整个灵理世界，能做到这一点的文明并不算多。 因此，仿生人引发的权力危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该隐的描述验证了我们之前的猜测，狡诈之神一度降临在你身上，又在我们进入地堡的时候离开，但我们猜错了祂的目的，现在看来，祂很可能站在你这边。 我们把所有事件按照先后顺序排列。 你在数百年前通晓了灵的力量，建立希安，创造宗教，随后隐退，让权于仿生人，然后，灵理之门开启，妖精第一次封锁，接着你在下城区醒来，记忆停留在手术前，三年后你进入灵理世界，误闯刹雾界，在那里实际度过了三年却毫无记忆，在小岛苏醒后发现自己成为了混沌之神的至圣先知，并学会了飞剑，直至最后进入地堡。” 李凉点头。 “很明显，这是一个完整的计划，由你策划并执行，狡诈之神与混沌之神参与其中，”塔姆咕咕笑道，“更有趣的是其中某些时间段，同时存在两个你。” “为什么？”李凉困惑道，“神明为什么会参与我的计划？人类对灵理世界来说微不足道啊。” “我们这些平凡的生命存在于阿其路，遵循决定论，认为一件事的结果是另一件事发生的原因，所以，我们总会本能地思考过去，以寻求当下的成因，”塔姆轻轻挥舞着魔杖，“神存在于阿希亚，阿希亚是永恒的，从无限的起源到无限的终结，那么……” 李凉轻声接道:“对神来说，‘原因’可以在未来。” “是的，‘新世界’也是借助艾露恩的神力，看到了模糊的未来。” “该隐说，未来在不停变化。” “当然，否则生命将失去自由意志，沦为命运的傀儡，”塔姆摊手，“但是，曾经有一位半神透露，平凡生命的未来只会在很小的范围内变化。”它用魔杖点了点李凉:“而你与众不同，你的决定可能改变很多事情。” 李凉沉默下来。 这种猜测大致上捋顺了整件事，但其中依旧存在很多疑点，比如“天灵”的成因，“核战”的内幕，昊天皇帝，地堡发生的事情，以及k和该隐察觉到的神秘人。 还有一个贯穿始终的问题，这个庞大计划的目的是什么，如果“原因”在未来，是什么样的变故会让两位强大的神明选择与他联手？ 想到这些，他摇了摇头说道:“这里面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 突然。 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李凉循声望去，来人竟然是袁筌，看上去神情焦急。 “李凉先生，”袁筌跑近，目光一转落在塔姆身上，顿时愣住。 片刻，安静的货舱里响起一声“滴——” “喔，”塔姆指着袁筌怀里的摄像机，“镜头盖没有打开，美丽的女士。” 小动作暴露，袁筌手忙脚乱地打开镜头盖，却不好意思再偷拍，扶了扶眼睛问道:“您是一位顾问？” “喔，是的，”塔姆欠身，“大家都叫我绿宝贝。” “……” 袁筌瞪大眼睛，隔着老花镜，看起来有些滑稽。 “有什么消息吗？”李凉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哦哦，有，罗本叔叔来消息了，希安命令他亲自带领星际远征军去镇界堡，半个小时后，舰队就能到西部矿场。” “罗本亲自去？”李凉和塔姆对视一眼，“为什么？” 送几具尸体而已，用得着罗本这位总参长亲自出马？ “不知道捏，”袁筌眨了眨眼睛，“是不是要开战了？” 半个小时后。 李凉，塔姆在一艘即将再次起飞的阵地攻击舰上见到了罗本，得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 一个名为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组织派来了一支步兵小队，抵达人类锚点后，要求与人类代表直接对话。 第三百五十四章 镇界堡 短暂交流后，罗本匆匆返回指挥舱，由于主持这次“外交”行动还有一位来自希安的代表，他不好消失太久。 李凉依旧藏身尾舱靠近引擎的地方，希安似乎没有猜到他会前往灵理之门，起飞前的例行搜索相当敷衍，再加上塔姆同行，安全方面无需担忧。 只是形势突然峰回路转，计划中的第一步还没来及实施，最后一步就提前到来，让他有点莫名其妙。 两人待的地方与引擎所在的轮机舱只有一墙之隔，从房间布局来看，像是飞船电力系统其中一个局部区间的检修工程师休息室。 这艘主力攻击舰年代久远，休息室墙上残留着斑驳的彩色涂鸦，角落里堆满了损坏的金属零件。 李凉坐在狭窄的办公桌前，眉头紧锁。 从舰队配置来看，希安打定主意“借题发挥”，不仅派出了一支完整的阵地攻击舰抵达镇界堡所在海域，还有一支快速反应舰队，另外又从西部矿场抽调了两艘深空防御舰队的运载舰，携带着用于建造大型堡垒的设备。 神庙守备军团和戍卫机器人军团没有参与，或许是希安吝惜羽毛的缘故。 总的来说，希安的反应完全符合他的猜想。 问题是，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怎么会知道地球的事情？ “喔，泰伦萨……”塔姆坐在单人床上，缓缓说道，“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由泰伦萨人创建，联合了近百个碳基文明，组织起一支强大的军队，共有十多个军团，并且控制着数十个大型公司，与数千个基理世界有贸易往来，虽然由于历史原因无法列席法与秩序议会，但它的实力毋庸置疑。” 李凉纳闷道:“我记得……碳基生物不是只占很小的比例吗？” “喔，从种群数量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是，决定实力的往往不是数量，而是能力，碳基生物自诞生起以其自身卓越的感知力，操控力，迅速掌握了灵所给予的力量，席卷整个灵理世界，创世泰坦为此召开的会议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束。” 李凉听着后面这段有点熟悉，好像是塔姆写的《道与魔法》一书中的内容。 说起贸易，他忽然反应过来。 有没有可能是深蓝向泰伦萨发送了消息？可是，那个克克勃雇员为什么要冒着得罪妖精的风险帮助人类？ “喔，来到地球之前我得到的最后一条关于泰伦萨的消息是，他们集结了五个军团，向‘泽鲁斯虫群’的灵理之门发起了总攻，不知那场战役的结果如何……”塔姆自言自语，又困惑道，“为什么抵达人类锚点的是一支步兵小队？” “会不会是他们派出的代表？” “泰伦萨人以傲慢著称，动辄宣战，很少与敌人谈判，”塔姆搓着唇边的胡须，“即使谈判，也不应该派出步兵团。” 嗡。 轮机舱传来震动，引擎功率衰减，显示出飞船正在减速。 西部矿场与镇界堡之间的距离对星际远征军的舰队来说微不足道，航行十多分钟估计只是出于谨慎和克制。 半个小时后，罗本的副官出现，带来了最新消息。 经过谈判桌上的激烈拉扯，妖精最终同意人类在镇界堡海域上方常驻阵地攻击舰，同意人类派遣大使与妖精共同管理镇界堡，另外，无条件释放被俘的镇界堡戍卫部队伤员。 接下来进入镇界堡的人员将分成三个部分，一部分随同高层与泰伦萨会面，一部分负责接收战俘，最后一部分前往镇界堡指挥部，重新接管部分系统权限。 保险起见，塔姆与接管战俘的队伍先行进入镇界堡，李凉则充当罗本的近卫，最后一批下水，这样分开行动，出现意外时还有周旋的余地。 塔姆离开后，李凉穿上了副官带来的战术外甲。 这套外甲与之前穿过的相比多了装饰大过实用的肩甲和胸甲，造型粗犷，雕纹复杂，贴身的鱼鳞甲片也更精密，明显具有礼仪性质。 头盔依旧是全覆盖式，操作界面投射到佩戴者的视网膜上，提供360度多种视野模式以及外甲各项功能切换。 稍稍适应后，李凉跟随副官来到飞船的出发平台。 几百米宽，五层楼高的出发平台中央悬浮着一艘“潜艇”，外形呈椭圆体，光滑无缝，像剥了壳的鸡蛋。 悄无声息地站进近卫队伍里，李凉注意到罗本身边除了身穿制服的星际远征军军官，还有一个身披红色长袍的人，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那个人的脸，仅从下巴来看十分年轻，皮肤白得不正常。 那人想必来自希安神庙，背部的花纹由金线勾勒，轮廓像教会的四层圣坛。 军官们交头接耳，罗本则目光低垂，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出发平台安静下来。 许久。 一名军士长快步走近，行举手礼后说道:“与镇界堡系统连接稳定，数据更新完毕。” 罗本点了点头，看向希安代表。 “出发吧，”兜帽下传出一个温和的女声。 竟然是个女人？ 李凉有些惊讶，可惜从他的位置，只能看到一点下巴，看不到女人的样子。 椭圆体形的潜艇表面裂开一道门，延伸出倾斜的步道。 希安代表不紧不慢地走了上去，罗本落后一个身位，再后面则是几名军官，以及近卫队。 潜艇内部宽敞明亮，近卫队留在了入口处的大厅，列队肃立。 李凉站在人群中，目送来自希安的女人与罗本一起进入指挥舱，舱门关闭的一刻，他忽然感觉那个女人似乎回了一下头。 一瞬间，他脑海浮现出一个念头，难道是零一？随即他在灵的视野中看到了女人拥有一颗健康的心脏。 不是零一，零一是个仿生人。 潜艇落水的一刻，舱内震动了一下，接下来整个下潜过程稳定又迅速。 十多分钟后，舱门开启。 走出潜艇的一刻，李凉感觉像走进了一座年代久远的丛林，当他仰起头，看到穹顶倾斜的角度以及藤蔓间隐约露出的金属机构才反应过来，这里是镇界堡中央的“金字塔”，灵理之门的所在地。 然而，希安建造的防御阵列、巨炮荡然无存，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半空飘荡着某种植物的孢子，像一柄柄旋转的透明小伞。 面前是一条弯曲的林间小径，一直通向密林深处，两侧每隔几米站着一个妖精哨兵，神情冷漠，一双双眼睛或多或少地散逸着微光。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一场诡异的会晤 行走在林间小径，目光掠过一张张精致的，毫无瑕疵的绿脸，李凉有一种发自心底的厌恶。 抛开肤色，尖耳朵与冒光的眼睛，妖精长得很像人类，然而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审视与轻蔑，证明这些侵略者从没有一刻把人类当成平等的文明。 梅赛生死未卜，捍卫者号成千上万的蜉蝣成员葬身海底，这笔血债，他迟早要让妖精血偿。 李凉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的怒意，观察起四周。灵的视野中，这里的植物都或多或少得蕴含着灵，有的散布在根系、躯干，枝叶，有的集中在一处，同时，每一株植物都延伸出细若游丝的灵，与距离最近的妖精连接。 妖精的躯体内存在由灵组成的网状结构，最密集的区域是胸口、咽喉以及头颅，其中，头颅内的结构极其致密，以至于像一块发光的固体。 之前在中京和西部矿场击杀妖精时形势急迫，顾不上仔细观察，现在看来，妖精与人类的构造完全不同，更像是一台紧密的机器，而且每台机器与外部联系紧密。 另外，不是每个妖精个体都会魔法，至少目前所见的大部分都没有魂器，即便偶尔有几个背了法杖，其中蕴含的灵也相当稀少，甚至不如其身体内的灵。 不过，此刻镇界堡内灵的浓度已经接近灵理世界，可见妖精不仅改造了肉眼可见的环境，更让这里成为更利于魔法施展的地方。 随着深入，更多怪异的生物出现在视野中。 李凉看到了一些缓慢移动的“树桩”，长着犄角的小兽以及色彩斑斓的“蝴蝶”，这些生物体内无一例外地存在由灵构成的网状结构。 他意识到，或许人总是会下意识地把看到的东西贴近自身认知以便理解，而实际上，妖精带来的生命只是具有植物，动物，昆虫的某些特征，本质上却是另一种生命形态。 上次出入镇界堡，他搭乘戍卫部队的敞篷电动车尚且花了三十分钟，这次一行人用脚走路，足足走了一个小时，灵理之门才出现在树冠间，看起来还有不近的距离。 李凉并不急躁，这段路程是观察妖精的好机会，他已经看出不少隐藏在密林中的“武器”，往往以镌刻在巨树内的魔法符阵驱动，威力叵测。 想必罗本和军官们也有类似的想法，脚步始终不紧不慢。 又走了十多分钟，植物稀疏起来，灵理之门露出全貌，依旧如同一颗悬浮在半空的黑色星球，表面微微荡漾着波纹。 妖精卫兵多了起来，体型愈加高大。高阶魔法师随处可见，身着花藤编制的长袍或者露胳膊的短衣，外形和普通妖精没什么区别，也只有李凉才能准确地辨识出来。 塔姆一直强调，魔法本质上是一种“知识”，其中蕴含力量源自诸神，至于道术，虽然原理不同，但术师的力量同样基于灵，而不是生命自身。因此，一个魔法师或者术师是否强大，只有在全力施法的时候才能被人获知。 这也是魔法部举办等级考试的目的之一，一个官方背书的实力证明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争斗。 不过以之前的经历来看，李凉也清楚，强到一定程度的魔法师或者某些特殊的种族还是有一些特别的感应，比如在西部矿场，那名精灵魔法师似乎有一瞬间感应到了什么，法杖顶端飘出一缕缕的灵接近他，却被他引导偏离，再加上安桥出声打断，才没有让他当场暴露。 此刻同样如此，几个妖精魔法师不动声色间释放出一缕缕灵靠近人类队伍，都被他引导偏离，而且他将排斥的中心放在了那名希安代表周围，导致魔法师们的目光始终锁定队伍最前方的红色身影。 很快，四周出现的魔法师显著增加，显然认为那名希安代表实力强大，且拒绝试探。 灵理之门下方横卧着一节巨型树干，中部掏出一个拱形门，正有一名与众不同的妖精站在门口，俯视着走近的人类队伍。 那名妖精身高超过两米，金发如瀑，整张脸散发着朦胧的光辉，眉毛极长，远远超出额宽，一双纯黑色的眼睛涌动着光芒。 李凉心头一沉，高等妖精，而且是堪比塔姆的魔法师，手中那柄法杖在灵的视野中闪耀夺目。 “欢迎，人类伙伴，”高等妖精微笑出声，一口干净利落的普通话。 罗本一言不发，人类军官们脸色都很难看，在自家地盘却被外人“欢迎”，分明是羞辱。 笼罩在红色长袍中的希安代表却语气平静道:“谢谢，诺多的子嗣，精灵宝钻的守护者，银泉之哨，盔刃·巨藤·诺多，您比影像中更加英伟。” “感谢你的夸奖，希安使者，请随我来，来自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客人已等候多时。” 一行人登上木桥，穿过拱门。 巨型树干内部完全被掏空，内壁高处悬挂着小小的虫囊，散发出淡橘色的光芒，地面中央有一片翠绿的草坪。 跨过门槛的瞬间，李凉看到草坪边缘站着三个全身覆盖装甲的“巨人”，他们身高逾五米，装甲以及双手横托的巨枪布满弹痕与磨损，显然饱经战火。 为首的那名“巨人”尤为雄壮，尺寸夸张的肩部护甲绘有猩红花纹，身披红色曳地披风，胸前装甲隆起，横向排列着四个某种攻击或防御装置的圆形扩散口，隐约能看到圆孔内部涌动着深蓝能量，腰部护甲与膝部护甲多层加强，缝隙间暴露出银色的机械结构，一双巨大的铁靴厚重宛如塔基。 然而下一刻，李凉的目光被巨人们后边三个矮小的身影吸引。 他们也穿着全覆盖式装甲，只是造型十分奇特，左边的拥有八条手臂，背着一副金属翅膀，头盔面部凸出，呈圆锥形。中间的倒是只有两条手臂，但是腰部装甲极厚且没有活动关节，反而胸口处隐约可见连接杆，头盔上还有四根犄角。 最可疑的是右边那个，身上的装甲毫无美感，歪歪扭扭，看起来只是为了挡住身体。 不知为何，李凉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八条手臂的家伙好像只有两条手臂是真的，其余的手臂松松垮垮耷拉着，中间的那个头盔上的犄角也四仰八叉地向各个方向瘫着。 忽然，头盔长角的家伙悄悄挠了挠后腰。 所有人类都仰着头，注意力都被巨人吸引，只有李凉看到了这个小动作。 他愣了一下，这仨……不会是老杨，王巢和莉娅吧？ 一旦代入这种设定，他越看越觉得像，头盔长角的稍矮一些，还有小动作，像老杨，八条手臂的高个子是王巢，旁边那个焊了一堆装甲片，戴着个破头盔的是莉娅。 太特么离奇了。 他们怎么会认识泰伦萨的人？ 李凉随即想起塔姆的困惑，为什么来的是一支步兵小队？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这仨步兵不会是被老杨忽悠来的吧？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泰伦萨实际上并不知情，来的只有这支小队，后面并没有援军，那么，他们能给妖精施加的压力就相当有限，一旦希安咬定与妖精属于“合作”关系，这仨步兵只能虚张声势。 这与他原本想要看到的局面南辕北辙，只有足够大的压迫，妖精和希安才会迟疑，商谈才会反复扯皮，从而使他和罗本有机会和泰伦萨的人私下交流。 眼下唯一的办法是让老杨，王巢和莉娅知道他就在对面，并且寻找机会给三人传递消息。 从进门到站定的十几秒内，李凉念头飞转，目光扫过四周。 突然，灵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雾蒙蒙的影子，个头矮小，正鬼鬼祟祟地靠近高等精灵盔刃。 李凉心头一跳。 一个隐身的家伙？它要干什么？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严肃的场合 灵的视野中，灰影鬼鬼祟祟挪到盔刃面前，停顿了一下，又从侧面绕到了盔刃背后，接着慢慢“生长”出一截短小的圆柱体，看起来就像……一个矮小的人举起了一根短棍…… 李凉愣了。 这货是要给妖精后脑勺来一棍？ 再看盔刃，这位魔法等级堪比塔姆的高等精灵浑然不觉，神情温和，正准备说话，而人类阵营和泰伦萨的巨人们相互打量，同样毫无察觉。 这一幕太过荒诞，李凉盯着灰影手中的短棍，心底响起一个声音:“敲下去，敲它，给他一下……” 灰影比划了一下，由于个子太矮，棍子又太短，只能够到妖精后腰，于是，它跳了一下，脚下立刻出现一个“蘑菇”状的影子，结果踩着“蘑菇”它依旧够不着妖精的后脑勺。 又跳了一下，它脚下又叠了一个“蘑菇”，就这样四个“蘑菇”叠罗汉，终于把灰影送到了合适的高度。 它比划了一下短棍，然后高高举起。 李凉莫名紧张起来，心里喊道:“敲，敲他，敲他妈的。” 这时，盔刃以泰坦通用语微笑道:“尊敬的泰伦萨战士，这位是来自人类专政组织希安公司的使者，她代表人类领袖‘双子神’的意志，亦代表全体人类的利益。” 灰影犹豫了一下，短棍停在妖精脑袋上方。 李凉重新将注意力投向大厅中央。 听到盔刃的介绍，希安代表也以泰坦通用语说道:“双子神眷顾，欢迎莅临地球，远道而来的战士。” “我，西耶谢，来自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第三步兵团，”西耶谢拄着巨盾，嗓音低沉，“人类，维护碳基生物的生命与权利是同盟创建的初衷，我奉命来此，代表同盟邀请人类加入。”目光在盔刃脸上掠过，他继续说道，“神圣碳基，不容侵犯，同盟将无条件捍卫每一个成员文明的基理世界主权。” 李凉稍稍松了口气，这个泰伦萨的大头兵还算聪明，懂得拉大旗扯虎皮，向妖精施压。 然而，希安代表却笑了笑，淡然道:“感谢同盟，事实上，地球的灵理之门刚开启时，同盟也曾向人类伸出橄榄枝，只是，我们对自身的文明层次及技术先进程度有清晰的认知，尚不足以追随泰伦萨的脚步，此刻同样如此。” 西耶谢并没有流露出意外之色，只是沉默下来。 李凉皱起眉头，原来最开始希安就收到了邀请，不过，以零一的决策逻辑，拒绝加入泰伦萨很正常。 像这样以生命形态一致为基础结成的联盟，加入其中后权利与义务并存，人类自然可以享受同盟的保护，却也必须响应同盟的号召。人类被入侵，盟友们赶来帮忙打仗，等到盟友出事，人类必然不能吝惜羽毛，一场场跟人类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战争打下去，终会四处树敌。 强大的文明自然不怕复仇者偷袭，加入同盟南征北战利大于弊，而掌控希安的零一显然没有这种自信。 会谈陷入僵局，盔刃神情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李凉目光一转，看向盔刃身后，却发现灰影连同叠罗汉的“蘑菇”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那矮矬子呢？ 他环顾四周，没有发现灰影，却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浑身一紧，脸冲前方，目光一点一点慢慢向下。 灰影就在他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 一个能隐身潜入妖精营地的核心区域，在盔刃面前晃悠且不被识破的生物，实力究竟有多强？ 灵的视野中，灰影内部闪烁着微光，如同阴霾夜空里的星辰，而它“手中”那柄“短棍”内部则有一根纤细的“红线”，由致密的灵组成，却尽收光华，极为黯淡。 李凉从没在灵的视野中看到这种类型的灵，无法预估灰影的实力，更猜不到这个家伙想干什么。 先前准备敲妖精黑棍，说明它不是妖精一伙，当然更不可能归属希安，唯一的可能是泰伦萨步兵或老杨他们带来的，可是，既然有这么强悍的帮手，何必这么麻烦，只派这个灰影出马不就可以了？ 下一刻，灰影跳了一下，踩上了一个“蘑菇”。 李凉汗都快下来了，这一出刚看过。 果然，一个“蘑菇”不够高，灰影又叠了一个，终于站在了李凉胸口的位置，然后举起手中短棍，伸到了李凉脑袋上方。 灰影猛地一抬棍子，李凉噌地一下向左挪了一步，身旁的近卫吓了一跳，好在训练有素，只是脑袋本能地抽了一下。 这一步完全出乎灰影的意料，它愣了一下，又将棍子重新移到李凉头顶，调整了下位置，猛地一抬。 噌。 李凉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这下灰影完全呆住。 连续晃了两下，引起了盔刃的注意，不过，高等妖精扫了一眼后就收回了目光，西耶谢身后的两个“辅兵”却微微动了一下。 李凉保持脸冲前方，目光却一直盯着灰影，他实在无法理解，这个家伙为什么放弃打妖精黑棍，换人打也就算了，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偏打他？ 突然，他感觉腮帮子一麻，莫名其妙听到了一个苍老声音:“咦，你能看到我？” 李凉无动于衷。 “不可能呀？”灰影挠了挠头，“哎，你说话。” 说你妈，李凉心想，现在大厅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怎么说话？ “哦，你没办法说话，”灰影想了想，“要不你点点头。” 李凉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呀？”灰影凑近，“你为什么能看到我？这样吧，我手里的是‘卡吕普索之笛’，我把它贴在你的骨头上，可以听到你发出的微弱声音。” 卡吕普索？ 暗影原质的主神？难怪这个矮子可以隐形，原来信仰卡吕普索。 “我不喜欢干涉其他生物的事情，但是，我答应一个人类实现他的临终愿望，送他返回故乡，可惜，他的尸体被妖精毁掉了，既然你也是人类，那么，实现你的愿望也可以，”灰影晃了晃手中的短笛，“另外，如果我心怀恶意，这里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卡露之怒’的锋锐下幸存，所以，你应该相信我。” 李凉瞥了一眼对面。 老杨，王巢，莉娅来了，霹雳狗和傻大个没有露面，说明很有可能他们兵分两路，这样的话，这个矮个子倒是有那么一丝可能性遇到一个人类。 李凉悄悄把右手背后，张开手掌，掌心出现一个圆盘状的光影，他旋转手掌，头盔内投射到视网膜的外甲控制界面随之切换。 转到某个界面，他动了动食指，关闭了所有通讯频道以及声音外放器。 头盔变成了密闭空间。 他又轻点左手手腕，外甲手腕处出现一道缝隙，接着，他往下拉了拉手套，露出手腕。 灵的视野中，灰影将短笛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腕处。 李凉突兀感受到一丝冰冷，却不是来自皮肤的触感，而是仿佛一个超越阿其路的存在向他投来目光。 他声如蚊吶道:“你是谁？” 灰影笑了笑:“在你面前的，是卡吕普索眷徒，约德尔人的英雄，马克西克城最伟大的探险家，‘猩红利箭’，‘瞬杀之影’，‘暗影王者’……” 李凉深吸一口气:“你他妈到底叫什么？” “提莫。” 第三百五十七章 久别重逢 马科西克城的探险家，约德尔人的英雄，提莫…… 李凉瞬间想起在哪儿看到过这个名字，《道与魔法》有关刹雾界的记载中提到，提莫是唯一一个进入其中后活着出来的生物。那次探险一共死了三十多个约德尔精锐，提莫逃出刹雾界后始终不愿意透露任何细节，导致至今无人知道刹雾界里究竟有什么。 书里还写到，伟大的探险者提莫因为同伴的死沉寂多年，曾在一次醉酒后说过“在那里，要相信你的同伴，永远不要相信自己”。 他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当时在装甲车上，刹雾界中狡诈之神的气息带来了强烈的幻觉，他看到了两个版本的记载，并且被幻觉控制，内心莫名充斥暴戾，差点与老杨王巢同归于尽。 危急关头，是昊天皇帝的那句“咒语”救了他，“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他至今不明白这句咒语当时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也正是经历了幻觉，他才意识到刹雾界的诡异，反应过来为什么追杀他们的幽冥群踌躇不前，当时唯一的办法是他牺牲自己，让装甲车立刻掉头，而他纵身一跃，最终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现在想想，提莫的那句醉言一语中的，其实直接点明了挣脱幻觉的方法，可见塔姆的记载不是杜撰，眼前的这个家伙实力相当可观。 念头飞转，李凉瞥了一眼大厅中央。 手拄巨盾的西耶谢终于不再沉默，低沉道:“人类，我理解你们的担忧，这也是每一个接到同盟邀请的种族关注的焦点，”他拍了拍自己胸口，“我是庞波坦人……”又示意了一下身后，“我的队员也是庞波坦人，数以千万的庞波坦人加入泰伦萨军团，我们早已忘记参加过多少次战役，拯救了多少碳基生物的基理世界，使多少无辜的平民免遭屠戮。 但是，同盟不只有庞波坦人，泰伦萨人，瓦肯人，还有亿万来自一型文明的盟友，比如塔星人，南格瑞忒尔赛亚德文人，泰特人，提法瑞人，他们的科技水平远远低于人类，但在同盟的保护下，他们的家园从未被任何敌对文明入侵，更不会被树上长出来的东西占领锚点。” 李凉不得不承认，西耶谢的这番说辞掷地有声，相当有煽动性，更对妖精毫不客气。 然而。 希安代表几乎不假思索地说道:“抱歉……” 后面的陈词滥调李凉已经不想听了，他趁那边说话的机会，声如蚊呐道:“提莫，你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人类？” “马科西克，碳区的一条巷子里，”提莫漫不经心地说道，“准确地说，是两个人类。” “他们……都死了？” “是的，凶手是妖精雇佣的赏金猎人。”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对面，老杨，王巢估计还不知道这个噩耗。 回想起之前一起逃生的短暂时光，他对霹雳狗和傻大个了解并不多，但也感觉得到那两个来自momo帮的年轻人并非十恶不赦，同样有着热忱的内心，也同样心怀梦想。 客死他乡不该是他们的结局。 “他们最后说什么了吗？” “死在我面前的那个人类说，总有一天，人类会踏平灵理世界。” 这句遗言包含着浓浓的不甘与悲愤，李凉记在了心里。 他盯着高等妖精盔刃那张志得意满的脸，缓缓说道:“提莫，你刚才说，完成我的心愿也可以？” “是的，”提莫隐约扭了一下脑袋，“你的心愿是杀死那个妖精吗？” “不，我需要你帮我传话。” “传给谁？” “对面，庞波坦人身后那三个，最好是中间那个头上长角的。” 提莫难以置信，提高了音量:“你的心愿就是这个？” 李凉感觉脸有点麻，估计提莫是通过某种方式振动他的颅骨，产生类似骨传导声音的效果。 “对。” “你要不换一个？这么简单的心愿我还是第一次遇到。” 李凉想了想:“你要是觉得简单，就多送我一个心愿。” “……”提莫愣了，认真说道，“像你这么无耻的生物我也是第一次遇到，不送。” 李凉笑了:“你多送我一个愿望，我就告诉你为什么我能看到你。” “哼，人类，你竟然与约德尔人的英雄讨价还价？” “那……” 提莫清了清嗓子:“成交。” “好，”李凉轻声道，“首先我想知道，你的魔法能不能短时间欺骗一个人类的感官？” “魔法师？术师？古弗？” “古弗，”李凉看了一眼希安代表，“不会魔法的人类。” “可以。” 李凉心中一定:“你先过去确认一下对面三个是不是两个人类，一个机器人，假如是，你告诉中间那个头上长角的，我是李凉，我需要知道他们和泰伦萨人的关系，还有西耶谢值不值得信任。” 提莫从叠起来的“蘑菇”上跳了下去，大摇大摆地穿过人类阵营，从盔刃身前走过，又从西耶谢两腿中间穿过，站在了头上长角的“辅兵”身边。 整个过程，李凉时刻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尤其是盔刃的神情，却发现根本没人察觉，灰影形态的提莫简直来去自如。 片刻，他注意到头上长角的“辅兵”身体僵了一下，又很快松弛下来。 两分钟后，提莫晃晃悠悠地走回来，把短笛搭在他手腕上。 “那个叫老杨的人类让我问你，莉娅的外号是什么。” 李凉立刻回答:“复读机。” “复读机是什么？”提莫纳闷，“不过你回答正确，老杨说他们和庞波坦人关系很好，西耶谢是个好人，值得信任。” “好，你让老杨问一下西耶谢，泰伦萨步兵有没有屏蔽妖精窥探的设备，如果有，他们接下来要向妖精施压，要求和人类单独聊聊，然后开启设备。” 灰影晃了一下，提莫传来的声音带着笑意:“我终于明白你想做什么了，很有趣的计划。” 目送提莫溜达到老杨身边，李凉深吸一口气，盯着西耶谢。 西耶谢正在介绍泰伦萨同盟对于盟约文明的庇护政策:“……除了以上的三支机动军团，同盟会将每一个加入的碳基文明纳入防御体系……”突然，他停顿了几秒，接着说道，“嗯，防御体系，可以确保任何越过防线的敌人都会被同盟察觉。” 希安代表显然无法被说服，语气也比之前僵硬了许多:“抱歉，西耶谢先生，人类的武装力量远远不足以应对复杂的联合作战……” 下一刻。 西耶谢似乎恼羞成怒，轰隆一声提起了巨盾，眼神不善地盯着多次拒绝他的人类代表。 气氛坠入冰点。 星际远征军军官们以及充当陪衬的总参长罗本全都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眼看已经谈崩，高等妖精盔刃只能出面:“尊敬的泰伦萨战士，我想，每个文明……” “闭嘴，妖精，”西耶谢森然道，“现在，我有理由怀疑，人类专政组织已经被妖精操控，我必须与人类领袖见面。” 盔刃面有愠色，皮肤散发出的萤光愈加强烈，显示出这位高等精灵正在失去耐心。 “西耶谢先生，我可以向您保证，人类绝对……” 希安代表正要解释，又一次被打断。 西耶谢转向盔刃，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妖精，退出这里，我要和人类单独交流。” 这个要求总比面见“双子神”好接受，希安代表迎着盔刃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盔刃犹豫了一下，最终走出了巨型树干。 大厅里只剩下人类阵营和庞波坦人。 西耶谢挥了挥手，身后的同伴走到中央，打开手臂装甲，取出一个柱形设备立在了草坪上。 一抹淡蓝色的光像液体一样从设备中涌出，快速蔓延，直到形成一个长方体空间，所有人笼罩其中。 希安代表语气没有丝毫波动:“西耶谢先生，我再次向您保证，人类与精灵神族只是合作关系……” 这一刻，李凉急促道:“提莫，就是现在，我的第二个心愿，遮蔽那个女人的感官。” 提莫抽回短笛，走到希安代表身边，叠了两个“蘑菇”后跳上去，用短笛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灵的视野中，一团由灵组成的薄纱罩在了女人头顶。 目睹魔法完成，李凉快步走向罗本。 近卫们不明所以，甚至有几个下意识地伸手拦截，军官们听到动静也纷纷回头。 罗本反应过来，看向希安代表，发现她在诡异地自问自答，喋喋不休，立刻低喝一声:“让开，所有人后退面壁。” 服从命令已经成为这些人本能，他们没有任何犹豫，哗啦一下向两侧集中，转过身去。 走到罗本身边，李凉摘下了头盔。 对面，头上长角的“辅兵”也手忙脚乱地扯下头盔，露出一张胡子拉碴的糙脸，即便穿着动力装甲，也依然像个兽医。 李凉笑了笑:“老杨。” 老杨满脸激动，嚷嚷着:“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一旁，王巢也摘下了头盔，相比南部死监初见，这个心狠手辣，动辄杀人全家的帮派老大已经变成了一个神情疲倦的中年人。 “李凉，又见面了。” “巢老大，”李凉点了点头。 最后，莉娅打开头盔面罩，纯白色的脸上切换成微笑的表情，语气轻快道:“啊，多么温暖的一幕，尊贵的李凉，保护任务已经完成，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第三百五十八章 灵理世界！ 虽然在刹雾界“丢失”了三年记忆，但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事情，再次见到老杨、王巢和莉娅，李凉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什么时候开始大家从陌生甚至敌对变成朋友？或许是在满目疮痍的锚点空间面对选择时，或许是在被幽冥群追杀，“同舟共济”时。 可惜现在不是“回首往事”的时机，李凉左右揽住老杨和王巢，压低声音，快速讲述了希安不战而降，妖精长驱直入的局势，言明他必须尽快前往马科西克城，人类才有机会翻盘，而进入灵理世界唯一的办法就是“偷梁换柱”。 他没有解释更多，老杨和王巢听罢对视了一眼。 “我留下，”王巢神情淡然，对李凉说道，“你和我的身高差不多，而且……”他笑了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西耶谢，“去了那边，老杨也能帮你。” 李凉从王巢的眼神中看出，西耶谢之所以愿意来地球，很有可能是因为与老杨的私交，接下来要去马科西克城，老杨能起到的作用更大。 他心里有一丝暖意，很难想象这么长时间未见，王巢和老杨依然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他。 无瑕感慨，他和王巢同时开始脱卸装甲。 片刻，王巢穿上了战术外甲，而他在莉娅的帮助下，穿上了那套八条胳膊的动力装甲。 扣上头盔前，李凉与王巢眼神交汇，郑重点了点头。 他又看向罗本。 只见罗本神情肃穆，缓缓举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最后，李凉戴上头盔，向西耶谢欠身致意。 通讯频道响起西耶谢的声音:“精彩的计划，我有很多问题，等我们离开这里，希望你能为我解答。” “好。” 李凉站回西耶谢身后，与老杨和莉娅站在一起，而王巢走到了人类阵营原本所站的位置。 罗本随即下令:“所有人返回原位。” 片刻，近卫队与军官们重列队形，神情毫无异样，他们经由罗本挑选，对星际远征军的忠诚毋庸置疑。 下一刻。 喋喋不休的希安代表刚好说完最后一句话:“……所以，感谢同盟对人类主权稳定的关切，很抱歉，我们无法加入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 她抬起头的一刻，李凉终于看到了她的脸，五官普通，肤色苍白，神情淡漠，气质一看就常年沉浸宗教活动，不过，确实不是武器基地发现的照片中的零一。 灰影形态的提莫溜达回来，继续以振动传声，语气兴奋:“很刺激，你猜妖精会不会识破你的诡计？” 李凉不会操作这套古怪的装甲，没法回答，也无需回答。 “会不会被识破”只有试了才知道。 听到希安代表的最后一句话，西耶谢十分“合理”地流露出恼怒，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身后的队员上前关闭了屏障，将圆柱形设备装回了手臂装甲内。 “人类，你的愚蠢令我失望。” 话音未落，西耶谢带着两名队员以及三个辅兵向门口走去，人类阵营一分为二，为他们让开道路。 门口，盔刃迎了上来。 西耶谢毫不客气:“妖精，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如实向兵团汇报，现在，让开。” 盔刃站在原地没动，手中的法杖散发出肉眼可见的光晕。 噌。 西耶谢身后的两名队员同时端起了手中的巨枪。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李凉闭上眼睛，已经准备好随时应对妖精暴起发难，跟在他身后的提莫跃跃欲试，往周围扔出四五个“蘑菇”。 突然。 盔刃似乎听到了什么，转头看向灵理之门，神情变得凝重，随后，这位高等精灵侧身让开了位置，眼神中隐约有一丝不甘。 李凉愣了一下，听到通讯频道中传来老杨的声音:“妖精一定是听到了区域警告，西耶谢大人，您提前设置第二梯队，实在是太高明了，说实话，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像您一样深谋远虑的人。” 老杨的马屁信手捏来，而且情绪充沛，怎么听都是发自肺腑。 西耶谢与盔刃擦肩而过，大步向前，声音依旧严肃:“这是每一个泰伦萨步兵必须具备的军事素养。” 然而，跟在后面的李凉还是从三个庞波坦人昂首阔步的神态中看出，他们分明很受用老杨的马屁。 在无数妖精哨兵的注目下，一行人绕过巨型树干，向灵理之门走去。 那颗“黑色星球”静静悬浮在半空，一座由藤蔓编织成的斜坡笔直通往球心位置。 直到踏上斜坡，李凉才稍微松了口气。 一路跟在西耶谢身后，从妖精哨兵间穿过，他起初心里很是捏了把汗，因为换了身份，他不敢误导妖精魔法师的窥探，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西耶谢的动力战斗装甲似乎配有某种干扰设备，同样能让一缕缕靠近的灵出现偏差。 想想也正常，泰伦萨军团面对的敌人很多时候都是魔法师和术师，如果无法屏蔽窥探，仗根本没法儿打。 回过神来，李凉深吸一口气，进入灵理之门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联系塔姆。 之前在中京，从秩序局地牢救出塔姆前，他曾误打误撞地与塔姆在耶其拉中对话，后来塔姆也给出了解释。 因为信仰纳鲁，又选择了雄伟路径，塔姆能够在赦免达者位阶与半神直接在耶其拉沟通，而他就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 闭上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到双环戒指，李凉寻找着那晚的感觉，让“视野触角”不断向远处延展。 很快，他感觉到了一个散发着温暖光芒的东西，那是一个由七块碎片组成的，呈对称结构的板状物，碎片之间并不是紧密拼接，而是松散地漂浮着，由一些光束相互联结。 纳鲁。 塔姆沉闷又拖得极长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情~~~况~~~怎~~~么~~~样~~~” “耶其拉电话”相当隐秘，唯一的缺点就是塔姆只能用这种慢吞吞的方式说话。 李凉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用“思维”传递过去，又“问”道:“你那边怎么样?” “被~~~俘~~~的~~~伤~~~员~~~们~~~说~~~曾~~~有~~~一~~~个~~~蓝~~~色~~~生~~~物~~~与~~~一~~~个~~~流~~~体~~~生~~~物~~~也~~~被~~~妖~~~精~~~俘~~~虏~~~后~~~来~~~逃~~~走~~~了~~” 蓝色生物和流体生物……深蓝和艾伦？ 记得上次从灵理世界回来，值守的只剩下深蓝，艾伦又是什么时候跑来的，还和深蓝一起被俘虏，关键是俩克克勃雇员逃去哪儿了？ 李凉念头一转，忽然想到自己可能是深蓝和艾伦唯一认识的人类。 不会吧…… 这时，走在前面的老杨突然停下了脚步，李凉差点撞上，抬头一看，原来塔姆那段话说得实在太慢，等他听完走神的功夫，已经来到了灵理之门前。 深邃的黑色就在眼前，微微荡漾着波纹。 李凉用“思维”向塔姆传递了最后一条消息:塔姆，照顾好大家，等我回来。 片刻，塔姆回应:“祝~~~你~~~好~~~运~~~” 灵的视野中，纳鲁渐渐隐去。 通讯中传来老杨的声音:“大哥，跟上。” 李凉一步跨出。 下一刻，他眼前一片漆黑，就像独自坐在午夜最后一班地铁上，耳中只有风声和规律的轰隆声。 第三百五十九章 向马科西克前进！ 穿越灵理之门的体验非常奇妙，即便全身覆盖泰伦萨军团的动力战斗装甲，李凉依旧感觉到有微风划过皮肤，掠起发梢。 眼前一片黑暗，灵的视野中同样如此，耳边传来有节奏的轰隆声，像极了火车压过轨道。身体莫名放松下来，如果时间够长，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睡着。 当四周再度亮起，李凉发现自己身处一望无际的浅水之中。 他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想象中的“大军围城”。 妖精的军团呢？ 念头一转，他猛地仰头，“天空”只有云雾缭绕，散发着朦胧的光芒，根本没有妖精的踪影。 空气澄澈，水面平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通讯中传来老杨有些紧张的声音:“西耶谢大人说，妖精的军团就藏在周围。” 李凉收回目光，身边只剩下老杨和莉娅，三名高大的庞波坦人已经向远处走去。 “走吧。” 刚刚抬步，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从天而降，隔着头盔依然震耳欲聋。 “请注意，这里是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第三步兵团，我方部队正在该区域执行任务，任何干扰，阻挠，攻击我方部队的行为都将被视为宣战，由此引发的战争不受《马科西克公约》约束，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有权向宣战方发起制裁，包括但不限于针对该文明智慧物种的无差别消灭，针对该文明基理世界的军事打击，制裁行动造成的一切后果由宣战方承担，勿谓言之不预。” 原来这就是区域警告的内容，难怪妖精只能放西耶谢离开，囚禁三个步兵事小，一旦留下把柄被泰伦萨抓住，后续无穷无尽的麻烦。 不过，李凉也清楚，这玩意听着霸道，最后还是实力说话，妖精担心的并不是所谓的制裁，而是与泰伦萨扯皮很容易导致它们在地球的计划暴露。 伴随着每隔几分钟播报一次的区域警告，三人跟在庞波坦人身后埋头向前走。 突然，李凉感觉腮帮子微微振了一下，听到了提莫断断续续的声音:“泰伦…船…科技…干扰……侦测约德尔……你要去马…我在碳区……中心等你。” 李凉听懂了大致意思，泰伦萨飞船在附近，不仅会干扰提莫传音，还能侦测约德尔人，提莫不好潜入，和他约定在马科西克城汇合。 可是见面地点没听清，什么中心？ 灵的视野中，灰影形态的提莫一直在他脚边转悠，可惜他不会操作这套动力战斗装甲，甚至不知道如何唤起操控界面，无法脱下头盔或手套让提莫搭短笛，只能不动声色地指了下自己的耳朵，又晃了晃手。 灰影闪身跳上他肩头:“泰……干扰……访客中心。” 这回听清楚了，访客中心。 李凉悄悄比了个大拇指。 灰影随即飘向另一个方向，脚下出现一个同样雾蒙蒙的“蘑菇”，踩上的瞬间，灰影嗖得一下被弹飞，消失在灵的视野中。 “……” 提莫的出行方式和出场方式一样神奇。 回过神来，李凉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空无一物的浅水上出现一艘飞船，停泊在几百米远的地方。 他加快脚步，很快和老杨莉娅一起来到飞船前。 这艘庞然大物整体呈三角形，外壳反射着银灰色的金属光泽，重要区域覆盖多层装甲，表面坑坑洼洼，饱经战火洗礼，而正前方竖立的炮盾材质是某种黑色金属，厚的令人发指。 略显臃肿的船身两侧是向下倾斜的短翼，尾部则有四个巨型涡轮状设备簇拥着一台横置的柱状引擎。 第一眼见到西耶谢时，李凉就困惑其身上的动力战斗甲为什么那么“笨重”，硕大的肩甲，几乎隆起到下巴处的胸甲，塔基似的巨靴，让本就魁梧的庞波坦人像一个移动堡垒。 他开始以为是兵种的原因，没想到他们的飞船也是这种风格。 在他的认知中，科技水平越高，武器和飞船的设计风格应该越简约，比如希安的神庙守备军飞船就比星际远征军的飞船更加轻巧，动力设备，武器系统全都融为一体，移动方式和攻击手段让敌人难以从外观判断。 泰伦萨军团却反其道而行，李凉很容易就看出这艘飞船各部分的大致功能，更别说那面厚得有些“蠢”的炮盾，这真是文明程度远超地球的生物制造的飞船？ 但是，李凉也不得不承认，西耶谢的动力战斗装甲……很帅，至于这艘飞船……真爷们就该手动驾驶这玩意横冲直撞，而不是坐在一艘光滑的“鸭蛋”里通过语音系统打嘴炮。 等从短翼下方的舱门进入飞船内部，李凉越发觉得，泰伦萨把飞船造成这样可能是故意的。 船舱内照明昏暗，随处可见暴露在外的机械结构与电缆，以及涌动着蓝色能量的传输管道，地面是斑驳的金属板焊接而成，踩过一泊不知名的绿色液体，李凉又不小心踢飞了一个明显是投掷武器的球体。 经过一个狭窄的，充斥着某种蒸汽的通道，他们走进一个地面铺满弹壳的舱室，金色的弹壳被磨得发亮，每一个都和人类大腿一样粗，身高五米的庞波坦人踩上去嘎吱作响，而李凉和老杨只能低头看准下脚位置，避免脚卡进弹壳间的缝隙里去，莉娅倒是如履平地。 穿过“弹壳舱”，他们终于抵达控制舱。 舱室中央有一片隆起的圆形区域，像坡度缓和的小丘，边缘有四个弧形缺口，设置有座椅。 两名庞波坦人坐下，唤醒小丘中央的光幕时，李凉才反应过来，这玩意可能是控制台，而且可供四名庞波坦人共同操作。 他仰头看着比他还高一头的座椅基座，相当无语。 自从走进飞船，就像矮人进了巨人国，他又垫脚看了看，好像控制台上一颗按钮都比他脑袋大。 老杨在莉娅的帮助下从动力战斗装甲里爬出来，揉着腰龇牙咧嘴，摆手示意莉娅快去帮李凉。 莉娅一番手动操作后，李凉终于卸下了装甲，大口呼吸。 空气湿润，有一股很冲的咸味儿，但总比头盔里的味儿好，他不知道这套装甲的上一任主人到底有没有牙，如果有，绝对常年不刷。 西耶谢只摘下了头盔，也在控制台前坐下，嘴里说出一段话。 没有头盔的同声传译，李凉根本听不懂，不过，听起来与人类语言很接近，比妖精咿咿呀呀的语言顺耳多了。 老杨赶忙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入耳设备递过来:“翻译器。” 李凉接过塞进耳朵，听到西耶谢在说:“我们马上出发，人类，可以聊聊吗？” “好，”他冲老杨点点头，顺着控制台的斜坡走了上去，一直走到西耶谢面前，发现没戴头盔的庞波坦人看起来有点可怕，主要是因为那张脸有着与人类相似的五官却放大了好几倍。 西耶谢的脸看起来有点像地球上的亚裔，肤色泛黄，皮肤粗糙，眼珠黑白分明，最显眼的是又宽又挺的大鼻子。 “我想知道，希安为什么愿意和妖精合作？” 李凉无法从这么大一张脸上看出微表情，不过从语气上听得出西耶谢没什么敌意，他想了想说道:“科法鲁大王派来的妖精蛊惑了人类领袖‘双子神’。” 在没搞清楚“新世界”和“天灵”的秘密前，他绝对不会透露真相，面对“批量生产天灵”的诱惑，泰伦萨不会比妖精更仁慈，夹缝中的人类文明无论附庸谁，永远只能任人宰割。 “哇靠，真的吗？”老杨跳着脚骂道，“臭不要脸的妖精，嚯嚯我最敬爱的双子神，西耶谢大人，你说的没错，希安被妖精控制了。” 西耶谢发出杠铃般的笑声:“老杨，这是妖精的惯用伎俩，科法鲁，哈哈，那个胖得像一坨岩湖蠕虫的著名笨蛋，如果我猜得没错，科法鲁想把地球变成又一个灵核矿区。” 李凉郑重地点了点头:“您猜得特别没错，妖精想用‘凝’消耗人类宇宙中的暗物质，制造出灵核。” “哼，令人作呕的魔法，庞波坦人是坚定的技术灵能派，我们从不相信什么神明，碳基生物不该被那些无能的原住民束缚手脚，去匍匐在雕像脚下，”西耶谢怒气冲冲，“有些泰伦萨人……” “连长！”另一边其中一个庞波坦人出声打断，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看到这一幕，李凉默默叹了口气，看来同盟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泰伦萨人明显地位更高，这个队员在提醒西耶谢别乱吐槽。 “哼，”西耶谢把话憋了回去，又问道，“那你是谁？为什么要去马科西克城？” “我原本也是一名希安人，后来建立了人类反抗军，”李凉正义凛然，“为了粉碎妖精的阴谋，一直在寻求出路。” 莉娅惊讶道:“尊贵的李凉，您太伟大了。” “后来我结识了一位来自河蟆一族的顾问，”李凉面不改色，“西耶谢大人，您了解苦修之神的神庙‘隐塔’吗？” “我说过，庞波坦人只信仰技术灵能，”西耶谢摇头。 李凉心里一松，你不懂啊，那就好办了。 他低沉道:“顾问与隐塔的一位强大祭司关系匪浅，而那位大祭司，会一种极为少见的魔法，能够与昊天皇帝产生感应，所以，去马科西克城只是第一步，实际上，我要做的是进京面圣！” 老杨眼神崇拜地抿嘴点头，不愧是我大哥，真能扯淡。 西耶谢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第三百六十章 无限，无限 在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外起飞，十多分钟后，飞船降落在一艘c型巨舰内部。 李凉三人跟在西耶谢身后走下飞船，迎接他们的是留守巨舰的另外三个庞波坦人，西耶谢正式介绍了队员们的名字，启，庞一，约达莱蒙，飞翔，宾塞。 名字长短不一，没有“姓氏”，不过，李凉只有右耳戴着翻译器，对比西耶谢本来的声音，发现这些名字都是音译。 或许在庞波坦人的语言中，“西耶谢”，“飞翔”之类的发音代表另外的意思。 西耶谢刚作完介绍，又有一艘飞船从刺眼的蓝色光芒中现出，徐徐降落，走下来的两个庞波坦人被叫做蒙、西顿。 蒙和西顿正是西耶谢设置的第二梯队，负责播报区域警告。 离开起降平台时，李凉行走在巨人们中间，望着西耶谢的背影，忽然想到如果自己起个庞波坦名字，是不是可以叫“勒伊昂凉”。 这艘c型巨舰内部依旧是典型的“泰伦萨风格”，只是空间大了许多。走在主通道里，李凉感觉就像走在一条废弃的地铁隧道，时不时能踩到莫名的液体和生锈的零件。 空气非常潮湿阴冷，咸味儿中多了一股化学味道，闻起来有点上头。 按照老杨的说法，这种c型飞船是泰伦萨军团空中单位中最小的型号，真正的主力作战舰大得像一座山。 很快，一行人步入主控制舱。 这里的控制台与先前类似，也是地面隆起一座小丘，不同之处在于小丘中央凹陷，上方投影着柱状影像。 八名庞波坦人围绕控制台，在弧形缺口的座椅上分别落座，没有主次之分。 舱内照明昏暗，李凉仰头注视着柱状影像，随着庞波坦人的操作，影像不断浮现笔划繁多的文字，像某种象形文字，接着，影像变化，出现了一副立体地图，看起来很像“星图”，闪烁着密密麻麻的亮点，每个点都有标注。 一条明亮的曲线划过“群星”，指向一颗最为耀眼的“星辰”。 李凉反应过来，这是在设置飞行路线。 果然，曲线确定的一刻，庞波坦人纷纷起身，开始卸下动力战斗装甲，换上座椅靠背上搭着的便装。 李凉眼睁睁看着距离最近的西耶谢旁若无人地穿上裤衩背心，从“移动堡垒”变成了“沙滩度假”的巨肌霸，好在只能看到个背影，否则他怀疑自己有可能留下某种心理阴影。 换完衣服，庞波坦人开始闲聊，那个叫西顿的话最多，说的好像不是标准的庞波坦语而是“方言”，翻译器频频出错，李凉干脆摘下耳机，转头问老杨:“那副地图你懂吗？” “复姐懂得多，”老杨用大拇指一比莉娅。 莉娅微笑:“是的，尊贵的李凉。” “给我讲讲。” “好的，”莉娅向控制台走去。 两人跟在莉娅后面，一路踩着控制台边缘的斜坡爬到“星图”前，庞波坦人似乎已经默认人类是自己人，对他们的行为没什么反应，还在哇啦哇啦闲聊。 距离够近，李凉看得更清楚，“星图”呈柱状立体结构，充斥着闪亮“星辰”，其中，有两条明显的纵向结构，内部星辰密集，如蜿蜒“星河”，将整个柱体剖成了三个区域。 每颗“星辰”都有一行或几行庞波坦文字标注，另外，有的区域还有一层薄薄的“膜”包裹，类似在平面地图上用线条勾勒出特殊地域。 “这些星星代表什么？”李凉看不懂文字，指着某颗星星问道，“基理世界？” 莉娅声音清脆:“尊贵的李凉，那是折跃点，灵理世界大部分文明使用的空间导航系统只能定位折跃点，已获知数据显示，这是法与秩序议会颁布的强制规定。” “哼，”老杨撇了下嘴角，“每个文明私底下都有基理世界分布图，就是不敢摆在台面上用。” “折跃点是什么意思？” “灵理世界通用翻译系统基于公元2950年希安向都玉京提交的人类文字与语言信息，选用“折跃”一词来表达灵理世界中普遍存在的一种移动方式，即，在一个符合‘黎曼几何学’的空间中，宏观物质进入某些固定或不固定位置实现离散空间跳跃，从而抵达另一个符合‘黎曼几何学’的空间，这些固定或不固定的位置被翻译为‘折跃点’。” 李凉若有所思地看向老杨:“你说。” 老杨咧嘴一笑:“灵理世界吧，它这个空间不是连续的，是一个一个的，就好像一个一个不挨着的房间，每个房间都无限大，随便你往哪个方向走，永远走不到尽头。想去别的房间只能找到门，门看不见摸不着，而且有的房间位置固定，有的房间位置不固定，这些门就是‘折跃点’。” 李凉点了点头，第一次穿过灵理之门时，艾伦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灵理世界的空间是离散的，不是连续的，只能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 “你接着说，老杨。” “行，复姐你歇着吧，”老杨清了清嗓子，抬头愣了半天，回头问道，“呃，复姐，地球在哪儿来着？” 莉娅伸手一指:“这里。” “噢，”老杨冲李凉干笑了一下，“大哥你看，这个亮点就是离地球灵理之门最近的折跃点，现在咱们正往那里去，对吧，”他用手指在这个折跃点周围画了一个大圈，囊括了十多个折跃点，“就这片儿啊，大概就这片儿，在一个空间里，上次咱们被幽冥追的时候往这个方向跑，跑进了刹雾界，你说倒霉不倒霉，那鬼地方和咱们在一个空间里。” 李凉皱眉:“还有别的文明和我们在一个空间吗？” “没有，好像几个文明挤在一个空间的情况挺少见的，不过塔星离咱们很近，从塔星的空间到咱们这个空间只需要折跃一次，有次我听塔星人说早年去刹雾界送死的人特别多，好些都在塔星补给。” 难怪塔塔与秘法，雅莱莉，七分之一，萨隆这几个顾问相比显得极其弱鸡，却也能来地球当顾问，原来是因为离得近，李凉又指着最显眼的两条星河问道:“这是什么？” “这条，”老杨指着距离地球空间最近那条星河说道:“就是暗灵海，从这里……”他大手一抹，从暗灵海一直括到柱状影像边缘，“……到这里，学名叫暗灵总域，实际一般都叫暗灵海，所有基理世界的灵理之门都在暗灵海里。” 李凉有些惊讶，没想到暗灵海是这么大一片地方，他忽然理解塔姆先前为什么有信心说服马科西克城城主哈伦·波特帮忙，因为河蟆人的首领叫暗灵之王，而塔姆是暗灵之王第十七个孩子。 “咱们地球在暗灵海属于郊区，那些个厉害的文明大部分都在这条‘河’里，”老杨继续说道，“一般人想要跨过暗灵海，只能坐河蟆人的船，不花钱还管饭，很方便，当然像泰伦萨啊，妖精啊，瓦肯人啊肯定不用，自己就过去了。” 永潮之岸……李凉记得，当时在ask，塔姆用卡吕普索薄纱唤醒了另一个“李凉”，那个“他”说过，很多河蟆人一生都困在永潮之岸，为众生摆渡，无欲无求。 老杨又指着另一条“星河”:“这条厉害了，叫虚空海，从这里……”他同样用手一抹，从虚空海一直括到柱状影像另一边边缘，“到这，虚空总域，你别看里面也好多折跃点，其实根本没什么人敢跨过虚空海，那里面，啧啧，什么玩意都有，有名的像翡翠梦境，意志熔炉，还有好几个坠神地，噢对了，最有名的就是‘泽鲁斯虫群’，它们的灵理之门就在虚空海，为了防它们出来，泰伦萨同盟沿着虚空海建立了好几层防线，听说最近‘伊坎’防线又出乱子了。” 李凉比划了一下暗灵海和虚空海中间的区域问道:“中间呢？” “中间就是……”老杨笑了，“灵理世界的‘一番街’，是最热闹的地方，这片区域里，原住民和来自不同基理世界的文明在无数空间里开疆拓土，建立城邦……” 这一刻，胡子拉碴的“业余医生”伸手一指整个影像最中央，“以创界山为中心……”接着双臂展开，眼睛反射着璀璨的光影，提高声音喊道，“无限广阔。” 第三百六十一章 我来过 望着神采飞扬的老杨，李凉忽然想起当初潜入镇界堡，一帮乌合之众狼狈地从蓄水池里爬出来时，这个莫名其妙被该隐拉进队伍里的业余医生说，“我活了三十多年，狗屁不是，可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了哪个犄角旮旯，有啥意义”。 那时的老杨只能接受自己的命运，神情中透着大不了一死的无奈与颓丧，而此刻的老杨，是亿万人类中走得最远的人。 谁说小人物注定蹉跎一生？老杨走过的每一小步，都是人类的一大步。 收回目光，李凉再次仰望柱状“星图”，仿佛看到了一个无限广阔，又无比瑰丽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不该缺少人类的身影。 这时。 西耶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凉愣了一下才把耳机戴上，只听庞波坦人说:“别担心，李凉，我们选择了最快的路线，一涨时间就能抵达马科西克，现在，吃饭。” “谢谢，”李凉点头，却发现老杨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低声道，“一涨是多长时间？很长吗？” 莉娅微笑:“尊贵的李凉，一涨约等于24个小时。” 24个小时？李凉瞥了一眼“星图”，标出的飞行路线至少经过几十个折跃点，24个小时完全能接受，他有些纳闷，老杨在担心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问，西耶谢又招呼了一声，他只能拍了拍老杨后背，一起跟着庞波坦人离开控制舱，沿着脏兮兮的主通道走了十多分钟，拐进了一间稍微明亮的舱室。 从布置来看，这里应该是餐厅，地面中央摆着长条桌子，十多把椅子。 西耶谢坦然入座，非常贴心地示意人类可以直接坐在桌子上。 李凉婉拒了庞波坦人的好意，选择站在椅子上，因为坐在巨人的餐桌上实在太像一道菜。 既然是最小型号的舰艇，自然不会配厨师，几个一同来吃饭的庞波坦人站在像锅炉似的设备前，噼里啪啦按下一堆按钮后懒洋洋等着，估计在等机器制作半成品类型的行军口粮。 李凉发现，脱下动力战斗装甲，庞波坦人的神态也很生活化，这些魁梧的男性手长腿短，放松下来的时候显得有点懒散，而且都长着一个大鼻子，眉毛粗重，看起来很憨厚。 “锅炉”嗡嗡作响，片刻，一股浓郁的肉香传了出来。 原来还有肉吃，看来泰伦萨步兵的伙食相当不错。 然而，老杨闻到这股味道，从生无可恋变成了生不如死。 李凉吸了吸鼻子，没错啊，是肉，而且特别像牛排，一股脂肪煎出来的奶味儿。 轰隆。 一声闷响，“锅炉”盖板自动打开。 西耶谢大笑:“西顿，先给我们的人类朋友！” “谢谢，”李凉微笑着点头致意，转头看清西顿端来的东西后愣住了。 盘子里是一只脸盆大小的甲虫，长得很像瓢虫，圆滚滚的后背烤得焦糊，肚皮朝天露出绿色的肉，八条带甲壳的腿支棱着，好像没死透，还在微微抽搐。 他缓缓转头问老杨:“这什么？” 老杨都没眼看，侧过脸抚着额头，五官都挤到一起:“我滴妈，就知道是这玩意儿。” 咣。 西顿把盘子放在李凉面前，从裤衩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玻璃瓶，拧开往甲虫肚皮上撒了点肉色粉末，一笑露出三颗门牙:“这是西顿家独有的调料，我妻子为我制作的。” 李凉看了看甲虫，又看了看西顿手里的瓶子，嘴角抽了抽，勉为其难地说道:“谢谢。” “开餐，”西耶谢握着勺子，用勺柄在桌面上砸了两下，“庞挞！” “庞挞！” 几个庞波坦人落座，每个人面前的盘子里都堆满了甲虫，用勺子送嘴里，嘎吱嘎吱嚼，不吐壳，跟吃炒饭似的，吃完又去取，有几个还会多拿几盘粘稠的红色糊糊，拌着甲虫吃。 西顿的独家调料最抢手，几乎每个庞波坦人都会要来撒几下。 李凉低头看着热气腾腾的甲虫，咽了口唾沫。 “尊贵的李凉，凉了就不好吃了，”莉娅微笑道，“这种暹背甲虫富含蛋白质和脂肪以及人体所需的多种微量元素，口感接近地球上的节肢甲壳类动物，比如龙虾、梭子蟹。” 李凉默默地将盘子推到了老杨面前:“我最近有点上火，医生让我吃得清淡点。” 老杨苦着脸嘟囔:“这就不错了，有时候只给烤三分熟，也不知道王巢是怎么吃下去的。” 三分熟……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半个小时后。 主控制舱内，酒足饭饱的庞波坦人围着控制台或坐或站，每个人手里端着一杯饮料继续聊天，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去了趟地球，原以为妖精图谋深远，没想到从李凉口中得知真相，不过是妖精又一次故技重施，想把人类基理世界变成灵核矿而已，这些常年在战场上与虫群厮杀的老兵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虽然愿意继续帮助人类，完成对老杨的承诺，但让他们保持紧张也不现实。 角落里，两个人类和一台机器人在某种大型设备的阴影中席地而坐。 面对一只烤熟的甲虫，李凉最终还是没下得去嘴，还好老杨背包里有正常点儿的干粮，是一种塔星人烤的饼干，吃起来像馕，很有嚼劲，另外，他身旁还放着一个巨大的金属杯子，里面盛着庞波坦人制作的饮料，红色透明的液体，很稠，摇晃会挂杯。 按莉娅的说法，里面没有酒精，而是一种地球上没有的化合物，也能引起人类的中枢神经系统兴奋，随后抑制中枢神经系统时却没有酒精效果好。 简单说，是一种带劲又不容易醉的酒，喝起来像加了盐的白酒。 李凉和老杨用勺子从杯子里舀出来喝，几勺下肚，老杨低声问道:“说真的，大哥，你去马科西克到底要找什么？透个底，我也好帮你琢磨琢磨。” 李凉并不意外老杨会对他的说法产生怀疑，之前听到这个家伙嚷嚷什么“最敬爱的双子神”的时候就知道了。 老杨一直是个聪明人，又在灵理世界漂泊了三年，很多事情想必比西耶谢还要了解得多，对什么妖精蛊惑“双子神”，魔法感应昊天皇帝之类的胡扯根本不会相信，只不过是在庞波坦人面前配合他演戏罢了。 不过，这里毕竟不是室外，他瞥了一眼控制台的方向。 “嗐，没事儿，”老杨笑了笑，“同盟里用脑子的主要是泰伦萨人，庞波坦人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心思，不会窃听啊，监控啊什么的。” 李凉抿了一口酒，“我的确是要去隐塔，找苦修之神的大祭司。” 老杨没有追问，点了点头:“到时候咱们去访客中心，很容易就能查到准确位置。” “嗯，”李凉随口道，“你怎么认识西耶谢的？” “啧，当然是靠医术，”老杨喝了几勺酒脸颊泛红，“上次通讯，你不也看到了吗？啧，咱那锦旗，都快挂不下了。” “男科圣手啊？”李凉笑了笑，纳闷道，“庞波坦人也需要？” 身高五米的巨人，割个包皮不得上电锯？ 老杨倚着酒杯，晃着勺子:“当然需要，庞波坦人很神奇，男性呢，四五米高，但是女性最高也就两米，有的和人类差不多高，好像是因为……因为啥来着？” “因为骨骼和肌肉密度不同，导致相同重力条件下出现体型差异，”莉娅解释道。 “啊对，然后吧，你想，锁小，钥匙能大哪儿去？”老杨哼哼。 李凉哭笑不得:“他们的生物技术比不上你的手艺？” “庞波坦人的生物技术特别烂，真的，因为他们压根儿就不会生病，而且特别传统，一夫一妻制，只愿意自然孕育，”老杨醉眼朦胧，“当然，也是赶上了，我们刚好搭同一头涉海兽嘛，一来二去的……” 老杨似乎喝醉了，说了半截低下头去，转而喃喃道:“当时谁都没想到你会跳车……其实我们这几个人本来也回不去了，回去也是个死，跟着你说不定还有条活路，但是，没想到你会跳车…… 等我们醒来，莉娅已经把装甲车开出了刹雾界，她说你为了让我们活下去，跳车了，因为只要你在车上，幽冥就会一直追，车快不行了，迟早得大家一起死…… 后来，塔塔那个傻逼终于想起来折跃点在哪儿，等我们意识到能活下来的时候商量过，要是有一天你活着出现了，我们一定要把欠得这份儿…嗬嗬，反正要还上。 再后来，我们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塔星，那地方吧，破破烂烂的，十几个氏族打来打去，没完没了，好在塔星的灵理之门被泰伦萨把持着，经营得不错，我们经常去锚点空间转悠，看到了形形色色的生物，真是什么样的都有，开始还好奇，后来也就那样。 不是没想过回去，因为这个事经常吵，可是怎么回去？镇界堡的希安人能放过我们？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你活着，就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们存在的人，如果你死了，就没人知道我们了，哪天我们死了也就死了。” 说到这里，老杨想起什么似地睁开眼睛:“对了，霹雳狗和傻大个去了都玉京，回头咱们去了先去找他们。” 李凉目光低垂，沉默许久，低声道:“你知道在镇界堡替我给你传音的那个隐形人是谁吗？” “不知道，是顾问？” “不是，是一个叫提莫的约德尔人，”李凉抬眼，“他之所以来地球，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类的临终夙愿，回家。” 老杨纳闷:“灵理世界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类？” 莉娅脸上切换成难过的表情:“老杨先生，根据语境推断，尊贵的李凉表达的隐含意思是，霹雳狗和傻大个去世了。” “哦，”老杨眨了眨眼睛，“怎么死的？” “提莫说，妖精雇佣了赏金猎人。” 老杨呆呆盯着空处，不知想起了什么，笑了一下，接着老泪纵横。 这处异族飞船的阴暗角落里，只剩下一个拼命压抑却无济于事的呜咽声。 第三百六十二章 璀璨的文明 老杨讲起他们在塔星以及旅途中发生的故事，讲起霹雳狗和傻大个时常犯傻，也会在某些时刻挺身而出，讲起那两个momo帮小喽啰的白日梦想。 霹雳狗想成为一名魔法师，傻大个想去泰伦萨当步兵。 其实，他们何尝不知古弗永远学不了魔法，身高一米八五的人类根本穿不上泰伦萨步兵的动力战斗装甲，但是，那又怎么样？ 梦想总要有。 漂泊异乡，四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只能抱团取暖，同时怀揣着不切实际的理想埋头向前走。 他们曾经遇到一个脉冲星流亡者，学会了一句脉冲星谚语，“故乡即我所在之处”。这句话给了他们莫大的宽慰，并让他们给自己起了一个名字:地球流亡者。 老杨絮絮叨叨讲述着，一勺一勺喝酒，直到喝光整杯酒，迷迷糊糊嘟囔着昏睡过去。 许久。 阴影中，始终默默聆听的李凉长长呼出一口气，胸口却依旧憋闷，跪坐在旁边的莉娅脸上显示着难过的表情说道:“老杨先生是一个善良的人。” 李凉点了点头，起身走向控制台。 不知什么时候，庞波坦人已经不再聚堆闲聊，回到了各自的位置，西耶谢正懒洋洋地用白纸卷起一缕缕烤干的植物叶片。 这是在卷烟？李凉沿着控制台的斜坡走近，看着西耶谢动作娴熟地舔湿纸的边缘，用手一点一点捏合，掐头去尾，做出了一支手卷烟。 “尝尝吗？”西耶谢将烟递了过来。 面对手臂粗的纸卷，李凉嘴角抽了抽:“不了，谢谢。”然而接下来他就被一团烟雾笼罩，吸上了二手烟…… 好在庞波坦人的烟丝与人类的不同，闻起来并不呛鼻，反而有股茶香混合着海盐的味道。 酒是咸的，烟也是咸的，难怪大小飞船上都有一股咸味儿。 “老杨在哭泣，”西耶谢靠在椅背上，“发生了什么事？” “妖精杀了我们的同伴。” “悲伤解决不了问题，人类，”西耶谢吐出一抹烟雾，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庞波坦人会怎么做？血债血偿。” 李凉目光低垂，缓缓说道:“是啊，血债，血偿。”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飞行。 说起来十几个小时其实不长，但是，李凉不知道该隐还能钳制英灵多久，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还能暂停多久，不知道等他找到破解方法回到月球时，会不会为时已晚。 控制舱全封闭，看不到外面，穿越折跃点也没有特别的感觉，他只能一直盯着“星图”中显示的飞行轨迹，感觉时间走得特别慢。 后来老杨醒了，什么都没说，默默陪着他一起仰头发呆。 不过，当飞船穿过最后一个折跃点时，李凉反而平静下来。 这时，控制台中央的柱状影像闪烁起一些文字，同时，一个略带回音的通报声响起:“泰伦萨第三步兵团飞行单位，这里是马科西克城出入境管理中心，你已进入马科西克空间，请立即减速，并按照指引在正确的停泊位置降落。” 李凉听得出这是泰坦通用语，只是比庞波坦人和妖精说的日常口语多了许多重音，显得更加正规和严谨。 八名庞波坦人表情严肃，注视着各自面前的光幕，有条不紊地操作着控制面板。 “西耶谢大人，打扰一下，”老杨挤出一个恭敬的笑脸，“方便的话，可以打开外部影像吗？” “好的，”西耶谢随手按下了几个按钮。 一层流光以控制台为中心向四周蔓延，顷刻覆盖了地板、墙壁与舱顶。 下一刻，整个控制舱猛然亮起，显示出外部的实时景象。 一瞬间，站在控制台斜坡上的李凉发现自己身处高空，上下左右，无数小小，颜色、形状各异的“水晶”沿着同一个方向缓缓移动。 紫色的正方体，蓝色的长方体，金色的三角体，灰色的不规则体，有的如小山般遮天蔽日，有的只有几十米长。 距离最近的一块红色“水晶”呈横置的菱形，长度超百米，晶体半透明，内部似乎有丝丝缕缕的液体流淌。 李凉低头看去，从“水晶”间的缝隙中看到了更多的飞行物。 燃烧的青白火焰，闪烁的电弧束，涨缩不停的云团，纯粹的黑色斑块，镂空的金属结构以及一座座悬浮的山峰。 “这些是无机生命的飞船，”老杨的声音幽幽传来。 李凉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撼，然而很快，他看到了更加超乎想象的一幕。 当速度更快的泰伦萨飞船越过无机生命的飞船群，一座座顶天立地的巨型传送门出现在视野中。 巨门呈一字型排开，每座间隔极远，一直蔓延到视野尽头，恢弘的光影在拱形门框内闪耀。 巨门坐落在无边无际的平原，密密麻麻的飞行物起飞，降落，从高空俯瞰，所有飞行物的停泊位置有明显的规律，不同种属的生命所驾驶的飞船以每座巨型传送门为中心，向外环形排列。 此刻四周的飞行物更加多样，李凉看到了一头头翱翔的异兽，体型巨大，外表狰狞，还看到数十片光滑的镜面组成的编队。 “看，那些带翅膀的是萨亚德军团的恶魔，”老杨不断指出自己认识的种族，“那些镜子，康威联盟，二维生命联合组织。” “那儿，像不像谁甩出来的一大坨鼻涕，提摩莱恩人的飞船，它们长得也像鼻涕，一帮软泥怪。” “那几艘用绳子和胶布缠起来的破船，瓦格人，绿皮丑八怪，打架的时候吱哇乱叫，谁都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用绳子随便缠一缠，木架子就能起飞，据说有时候它们的飞船引擎只是一个手摇发电机。” “那些龙，带翅膀的龙最多，翅膀越少，血统越尊贵，比如世界树下边的尼德霍格就没有翅膀。” “像骨灰盒的是亡灵的船，亡灵啊，听塔星人说，只要去幽暗城皈依死灵女王，碳基生物也能死而复生，变成一个骷髅，还能保留一些生前记忆。” “那里，就那儿，银色的，亮闪闪的，泰伦萨贵族的船，泰伦萨人是灵理世界最富有的种族，灵核矿比妖精还要多。” 老杨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导游，介绍着视野中出现的飞船，然而，这里有数之不尽的文明，老杨只能识别出有限的几种。 这一刻，李凉清醒地意识到，人类文明仅仅是沧海一粟。 在这个无限广阔的世界中，生命以各自独特的方式演化，形成一个个璀璨的文明。 以人类的科学水平和认知能力，远远无法定义这些生命，更无法理解它们的文化。 这就是灵理世界，文明浩如烟海，灿如星河。 第三百六十三章 入境 逐渐靠近巨型传送门，李凉注意到无机生命的飞船越来越少，大部分都已经在外围降落，而他搭乘的这艘泰伦萨飞船却始终没有下降高度，平稳又缓慢地滑向最近的一座巨门。 此刻，周围的飞船变得稀疏，也不再有难以形容的奇形怪状，看起来“正常”了许多。 “碳基生物直接落在门口，”老杨的眼神隐约透着一股与有荣焉的意味，“我们下了船，走几步就能进门，不像别的生物，且得走，据说有些无机生物移动得很慢，光走到门口就得好几个月。” 李凉回头看向来时的方向，铺天盖地的“水晶”群和形态怪异的飞行物都在远处渐次降落，一眼望去，仿佛悬挂在天地之间的彩色瀑布，缓慢流淌，色彩斑斓。 巨门前一环环区域泾渭分明，所有文明都得遵守马科西克城的规定，把船停泊在分配好的位置。 位置显然由实力决定。 李凉终于领略了碳基生物在灵理世界的地位。 不管什么时候，落后只能靠边站，强者才有资格享受便利，而更强大的存在则制定规则，比如马科西克城。 哈伦·波特到底有多强？ 如果这位成就“究竟之我”的魔法师出现在灵的视野中，李凉怀疑自己很可能被“闪瞎”。 半个小时后，飞船降落。 下船前西耶谢专门提醒，由于氧气，氮气，二氧化碳等等气体能对多种无机生命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所以外面的环境几乎相当于“真空”，温度也很低，只有重力条件对碳基生物比较友好，大约相当于地球的三分之一。 庞波坦人重新穿上动力战斗装甲，李凉和老杨只能继续穿“辅兵”装甲，莉娅自然不受影响，一身轻松。 走出舱门的一刻，李凉一点一点仰起头，久久无言。 眼前的巨型传送门只能用神迹来形容，高度无法估量，宽度足有几公里，站在这里，一种渺小的感觉油然而生，然而，他看向左右，这样的门还有无数座。 所有到访的生物都只能徒步进入，无一例外。 短短几分钟就有数十个形形色色的生命从他身边经过，大多是不知什么时候降落，刚刚才走到门前的无机生命。 有几个分明就是滚动的矿石，只是形状和颜色不同，还有一颗“钻石”，靠几条细腿移动，看起来火彩绝佳，怕不是八心八箭。 这玩意也他妈是生命？用什么东西思考呢？ 闷雷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李凉还没来得回头，一头数十米高，六条腿的巨兽从旁边轰然而过。 兽背上稳坐着一个浑身赤红的恶魔，头上的长角烈焰熊熊，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傲然回头，一双纯黑色的眼眸无比深邃，目光在他身上一沾即离，落在西耶谢身上时，恶魔重重打了个响鼻，喷出两股带火星的黑烟。 西耶谢不屑一顾，目送恶魔和巨兽消失在传送门，低沉道:“过境后，我们在访客中心门口汇合。” “汇合？”听到通讯器传来的声音，李凉愣了下，看向老杨。 老杨一拍脑门，拉住他的胳膊，急促道:“大哥，我做过功课，你记住，一会儿从这个门进去，所有人都会随机传送到一条通道，在那条通道里排队，一个一个按顺序入境，第一次入境需要登记，你只要按照指示确认信息，填表，还有什么来着……啊对，还要测试相对位置，到时候估计要忽悠你买空间认知固定器，记住，别买。” “等会儿，”李凉一头雾水，“登记填表？” “对，就是确认生命形态啊，技术方向啊，信仰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对，先要验证语言和文字，一共十几项，只要你全程配合，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过关，还有……”老杨摸遍全身，摸出一把珠子递过来，“大哥，这些珠你拿着，万一出来短时间找不到我们，身上不能没有钱。” 李凉伸出手接住，低头一看，七颗…… “就这么多了，”老杨叹了口气，“这几年攒的都给霹雳狗和傻大个了，本来想着他们……唉，算了，你别担心，一般情况下同时进去的人不会离得太远。” 李凉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相对位置测试是干什么的？” “就是测试方向感，卖你空间认知固定器，出入境管理中心的自费项目。” “为什么不能买？不安全？” “不是，”老杨痛心疾首，“太贵！” “……” “出入境中心卖四百珠，出了访客中心大门，十七珠一个！”老杨怒气冲冲，“好多人说，他们就是欺负新来的不懂。” 李凉攥着七颗珠子，无奈道:“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我想想啊……”老杨挠了挠头盔，“其他……好像就没什么了，反正你客气点，问你来马科西克干什么，你就说旅行。” 李凉越听越觉得熟悉，这不就是一千年前坐飞机出国的流程么，按理说碳基生物都牛逼成这样了，他不至于被拒签吧？ “行，那莉娅呢？” 莉娅微笑:“尊贵的李凉，根据《马科西克出入境管理条例》，机器人一律被认定为大宗货物，您可以到托管中心领取我。” 合着莉娅是行李，李凉点头:“行，进城。” 等他们商量完抬头看去，庞波坦人已然先行一步，踪影全无。 “那我先进，”老杨急匆匆往前走，跟在一团忽忽悠悠的电磁云后面冲进光幕。 李凉左右看了看，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座座传送门散发出的光芒，无数小小，形态各异的生物络绎不绝地走进光团，恍如一千年前繁忙有序的登机口。 他闭上双眼，进入灵的世界。 当灵稠密到一定程度，就会像水之于海洋，澄澈透明，却又无处不在。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身处海底。 面前的传送门暗淡下来，像一面由灵组成的黑色镜子，接着，他回头看到了远比肉眼所见更加绚烂的景象。 灵以各种各样的形态重新组合，勾勒出魔法符阵，驱动飞船，或者组成某些生命本身。 漫天华彩中，还有一些肉眼不可见的，巨大的，充斥空间的幽灵，它们看起来有点像“鳐鱼”，舒展着宽阔的胸鳍，缓缓游动，或许无尽岁月中，只有为数不多的生物可以“看到”它们，并被它们神秘空灵的形态深深震撼。 突然，李凉感觉有东西触碰自己，随即睁开眼睛。 原来一个水母状的生物恰好从他头顶经过，有着波浪状裙边的触手划过他的肩膀，还故意曲起，拍了拍他的胸口。 隔着装甲都能想象出那种软滑冰凉的触感，他抬头瞥了一眼“水母”硕大的半透明脑袋，发现这个不知什么基的生物竟然伸出几条触手比划了一个“心脏”的形状。 这是……被一个“水母”调戏了?而且这家伙明显很了解只有碳基文明才有可能创造的文化符号。 过分了，兄弟。 李凉严肃地摇了摇头，果断拒绝了“外星人”搭讪。 不再犹豫，他飞奔起来，片刻一头撞进了传送门。 然而，当他再次出现，看清眼前的景象时，却难以置信地骂道: “艹。” 第三百六十四章 请有序排队 “艹……” 李凉望着保守估计也得有十几公里长的队伍，想起了一千年前被排队支配的恐怖。 这他妈得排到什么时候去？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排在他前面的竟然就是那个搭讪的“水母”。 说好的随机传送呢？！ 这家伙显然注意到了他，伸过来好几条触手，这边摸摸，那边拍拍，毫不见外。 李凉站回队伍里，扯掉搭在他脑袋上的触手，抬头一看……“水母”又一次用触手比划出一个“桃心”。 “……” 大哥，咱俩真不合适。 李凉琢磨着怎么表达这个意思，无意间低头，发现他穿的是王巢那件“辅兵”动力战斗装甲，左右各有四条胳膊，现在只有两条是真的，其余的手臂松松垮垮耷拉着。 嗐，难怪。 他用手挨个举起“空心”的袖甲晃了晃，大声说道:“看到没，我只有俩胳膊。” 万万没想到，“水母”硕大的半透明脑袋亮了一下，收回了所有触手，然后噌得一下，比划出十多个“桃心”。 李凉无奈了，随便吧，沟通不了。 触手又缠了上来，不过力度很轻柔，只是摸摸，拍拍之类。 他随手扒拉开挡住视线的触手，打量起这处通道。 穿过巨型传送门时，除了随机分配通道，似乎还会根据体型进行初筛。他所在的这条拱形封闭通道穹顶只有十多米高，宽度大约有几百米，排队的生物没有体型特别大的，最高的也就七八米高，全部在通道中间规规矩矩排成一列长队。 没人敢插队一定是有原因的，毕竟像水母，还有前面那几块“矿石”，很难想象它们会有“道德观念”，只有死亡才是大部分智慧生命害怕的东西。 李凉决定先排着，观望观望。 他扒拉开触手，向侧面多平移了几步往前看去，队伍的尽头微微闪烁，好像也有一个传送门。队伍里鲜少有碳基生物，最多的依旧是各类“石头”，“水晶”以及气态，流体生物，而且通通没有魂器，也看不出修习道术的迹象。 不知队伍尽头是不是还有什么审查程序，队伍移动的特别慢。 回到队伍里，他缓缓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整个通道都由灵构成，似乎本身就是一种魔法，而且两侧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另外两条通道。 放“眼”望去，一条条通道紧挨着排列开去，有点像一千年前的火车站站台，只是大小不一，有的通道极其庞大，几乎和巨型传送门的尺寸一样，有的比他所在的这条还小，像地铁隧道。 突然。 一直摸摸搜搜的触手噌得一下全部收了回去，李凉瞬间睁开了眼睛。 通道竟然一片漆黑。 不对劲。 他立刻蹲下，向前一窜，记忆中“水母”前面是一个外形不规则的“矿石”生命，看起来比较结实，应该可以挡一下攻击。 然而，他刚摸到“矿石”坚硬的“皮肤”，四周一亮，通道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矿石”生命一阵震动，哗啦作响，外壳裂开，内部像某种机械结构一样流转，片刻伸出一片纤薄的“石片”，快速震动，发出一个铿锵的金属声音:“尊敬的碳基生物，原来您喜欢钛钼生命？” 听到头盔翻译器传来的声音，李凉慢慢缩回手，站了起来。 这下尴尬了。 “钛钼人”的内部结构再次变化，形成一种规则的六棱柱体:“您喜欢我的密排六方晶格结构吗？” 李凉还没来及反应，几条触手又从身后缠上了他。 “钛钼人”形态一变，“怒气冲冲”地对“水母”说道:“这个碳基生命不喜欢你！” “水母”毫不退让，挥舞触手示威。 活了这么多年，李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阵仗，但是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这都什么玩意儿。 眼看着两个“争风吃醋”的无机生物要打起来，前面不少生物躁动起来，有脑袋的都转了过来，等着看热闹。 这时，一个矮小的身影从前面跑过来，叉腰站在李凉脚边骂道:“滚，你，还有你，去那边！” 矮个子伸手往队尾一指，水母顿时一缩，和恢复外壳的钛钼“矿石”一起拔腿就滚。 等它们溜到队尾，远远待着，矮个子换上一张笑脸，仰头说道:“你好，我的兄弟，天哪，你真高。” 稍一打量，李凉就看出这是一个碳基生命，只是长得很独特，只有一米高，身体像被压扁的肉球，看起来完全没脖子，比例也不协调，四肢非常短小，嘴唇上长着两片胡须，应该是个男性。从其身上纤薄的“太空服”以及覆盖面部的柔质透明面罩来看，矮个子所属的文明掌握的科技水平大致和人类相当。 “你好，谢谢你帮我解围，”李凉客气道。 “哈哈，你一定是第一次走出家园，”矮个子厌恶地瞥了一眼水母和矿石，“这些无机难民非常虚伪和卑鄙，看到善良的碳基生命就会一拥而上，我的兄弟，它们根本没有情感，只想从你的口袋里骗出珠子。” 原来如此，李凉恍然，合着自己长得像冤大头？ 他眼神不善地回头瞥了一眼，只见水母落在地上，缩成一团，再也不敢瞎嘚瑟。 “我叫邦德，蒂法密人，”矮个子操着一口熟练的泰坦通用语，“你呢，我的兄弟。” “李凉，地球人。”李凉郑重道。 “地球……”邦德眨了眨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同盟没有地球人。” 李凉笑了笑:“我和第三步兵团的几位庞波坦人是朋友，向他们临时借了这套装甲。” “第三步兵团？”邦德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嗯，李凉，你的基理世界刚刚开放吗？” “对，”李凉点头，“蒂法密人也加入了泰伦萨同盟？” 队伍向前移动了一点，邦德索性与李凉同行，步履蹒跚，气喘吁吁地走了几步说道:“是的，不过我们大多数时间只为泰伦萨近卫军服务，嗯，一些空中支援，唔，待久了你就会知道，蒂法密人擅长制造飞行器。” 停下后，邦德仰头再次感慨:“天啊，你真高。” “我见到庞波坦人也会这么说，”李凉笑了。 “噢，对，哈哈，你很幽默，李凉，”邦德嘴巴咧开，露出一口层次不齐的牙齿，“你们行星的重力是多少？” 李凉想起老杨说过，庞波坦女性和人类身高接近，于是回答道:“和庞波坦人差不多。” “和我猜得一样，所以你们有大长腿，”邦德伸手拍了拍李凉的腿，一脸羡慕，“你知道吗？蒂法密人以腿长为美。” “人类也是，我们也喜欢大长腿，”李凉应付了一句，探头看向前面，“邦德，一般得排多久才能进去？” “大约需要十七万两千八百星。” “星”又是什么时间单位？李凉只好借用庞波坦人的单位来换算，问道: “相当于多少涨？” “……呃…”邦德眨巴着眼睛心算了许久，迟疑道:“二涨？” 二涨……48小时。 不行，太慢了。 李凉有点焦急，探头往前看了看，通道里似乎没有巡逻或者维持秩序的卫兵。 难道全凭自觉？还是事后追究？ 想到这里，李凉转头问道:“插队有什么后果？” 邦德呆住，怔怔说道:“呃……” 这时。 前面几十个身位，队伍里跑出来一个身穿笨重宇航服的生物，大喊大叫，不管不顾地往队伍前面跑去。 李凉看不出这个生物是不是碳基，只感觉它掌握的技术比较落后，身上的宇航服跟人类刚刚踏足太空时的水平差不多。 望着那个飞奔的背影，他不由怀疑自己作为一个“半神”、“至圣先知”，飞剑持有者，会不会太过谨慎。 然而念头刚起，只见那人突然原地停住，接着扭头往回跑。 所有排队的生物，但凡有“眼睛”这一器官的，都注视着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 距离越来越近，李凉终于听清这人在喊什么。 “救救我的基理世界！求求你们，我的家园就要毁了，恒星氦闪，我的家人，无数同胞，没时间了，没时间了……” 同时，李凉注意一个闪耀的菱形生物正从队伍最前方急速奔来，灵的视野中，那个生物裹挟着极为强大的魂器。 “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园，”“宇航员”用生疏的泰坦通用语声嘶力竭地喊着，跌跌撞撞地奔跑，高举着一个小型设备，“这是折跃点定位器，这是……” 话语未落，菱形生物已近在咫尺。 悲怆的呼喊回荡在通道中，没有生物愿意施以援手。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心中一横，抬起右手。 然而在他即将召唤出传送门的一瞬间，只见菱形生物微微一闪，“宇航员”刹那崩灭成一柸灰烬。 通道鸦雀无声。 菱形生物悬浮在半空，轻柔旋转，刻有繁复花纹的一面转向了李凉。 李凉缓缓收回手，站回了队伍。 邦德叹了口气:“这就是插队的下场，太惨了。” 李凉低沉道:“他的文明要毁灭了。” “是啊，”邦德摇了摇头，“可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发生，李凉，这就是灵理世界，如果你不够强大，或者你的基理世界没什么资源，那么，没有人会可怜你，没有。” 第三百六十五章 愉快的邦德 通道内恢复安静，只有一抔灰烬显示出刚刚有一个生命被无情消灭，它跋山涉水来到马科西克，想要为自己的文明寻求一条生路，却最终死得悄无声息。 灵理世界是璀璨星河，也是弱肉强食的丛林。 李凉轻声问道:“资源是指什么？” “洽蓬，”邦德吐出一个词语。 李凉皱眉:“嗯？” “辅兵”动力装甲的头盔自带翻译功能，同时也能收音，他发现“洽蓬”是音译，说明人类语言中没有这个词语。 “没有正确翻译？那我换个说法，”邦德想了想，“庞挞？瓦息？暗物质？” “暗物质？” “对，暗物质，”邦德笑声沉闷，“抱歉，这种泰坦通用语中的官方词汇有些拗口，尤其对蒂法密人的舌头来说。” 原来庞波坦人喊的那句口号代表的是“暗物质”，李凉纳闷:“暗物质不是指灵吗？” 队伍向前移动。 邦德边走边说:“广义上是的，但是主流观点更倾向于认为暗物质是灵的特殊形态。你应该知道，除了传说中的天灵，没有任何生物可以直接观测到灵，所以，很多学者也认为，暗物质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争执总是源自于无知，我的兄弟，总是这样。” “嗯，”李凉不动声色，“暗物质怎么变成资源，用‘凝’制造灵核？” “‘凝’是妖精的技术……”邦德缓缓抬头，目光带着审视意味。 李凉心头一跳，刚想编个理由，只见邦德咧嘴一笑:“你懂得真多，李凉。” “……” “同盟拥有独立研发的富集技术，”邦德两手扶着圆滚滚的肚子，“除了制造灵核，不同强度的暗物质也是重要的基础制造材料。灵理世界的灵致密又活跃，魔法师靠乞求神明才掌握了应用方法，术师们选择把自己变成一台引擎，可见想要利用灵理世界的灵是很难的，成本也很高，无法产业化，而基理世界的暗物质稀薄迟钝，更容易控制强度。” “看来蒂法密人也是灵能技术派。” “哈哈，当然，我们可不想往飞行器轮机舱里塞一个魔法师，然后祈祷他不要在飞行途中突然跑去撒尿。” 李凉被邦德活灵活现的演示逗笑，摇了摇头问道:“所以不是每个基理世界都有暗物质？” “暗物质有很多种类，重子暗物质，热暗物质，反暗物质等等，仅有几种可以被利用，大部分基理世界的有效总量不多，没有什么开发价值，而且在很多基理世界，暗物质是构成生命的基本要素，那些文明往往拒绝对暗物质进行开发。” 李凉点头。 难怪妖精会盯上人类，泰伦萨同盟也伸出橄榄枝，想必人类宇宙的暗物质相当丰饶。 “最近法与秩序议会颁布了法令，要求四个掌握富集技术的组织停止制造灵核，”邦德撇了撇嘴角。 “为什么？” “因为灵理世界一直使用的货币在几个固定区域开采，原本产量有限，随着灵核大量流通，物价飞涨，法与秩序议会认为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邦德耸肩，“只是同盟根本不在意这个禁令，十几个灵核矿没有一个停产的。” 李凉沉默不语。 一个灵核矿代表着一个文明成为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附庸，估计打着的也是“共同开发”的旗号，至于本质上如何，只有那些文明自己知道。 “四个组织是……” “泰伦萨同盟，妖精领导的‘诺达希尔议会’，萨亚德领导的原住民组织‘万神殿’，以及，术师协会。不过萨亚德的富集技术是妖精送上门的，上次“诸神黄昏”，噢，就是众神之战，许多文明联合起来对抗亡灵，从那时起，妖精和原住民的关系变得很深厚。” 听着四个组织的成分，李凉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哈伦·波特先生是无机生命?” “是的，”邦德压低声音，“一直有传闻说‘诺达希尔议会’的幕后掌控者就是哈伦·波特，‘万神殿’则代表创世泰坦的意志。” 李凉愣了，这种传言往往不是空穴来风，如果是真的……哈伦·波特究竟知不知道妖精在秘密制造天灵？ 不过转念一想，塔姆一度想要带着该隐向哈伦波特求助，也许在塔姆看来，这种传言属于无稽之谈。 想到这里，他看似随意地问道:“泰伦萨同盟和术师协会呢？背后是谁？” 没想到邦德十分坦荡:“当然都是中央帝朝的皇帝，昊天陛下。” 这下李凉终于明白为什么碳基生物能有这样的地位，仅有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做不到这一点，再加上术师协会也够呛，真正的原因只能是坐镇都玉京的那位帝王。 难怪泰伦萨同盟根本懒得搭理法与秩序议会的禁令。 队伍又向前移动了几步。 李凉回过神来，往身后看了一眼，一个小时过去了，队伍一共向前移动了不到五十米。 他转回头的瞬间愣了一下，又看向身后。 只有“水母”和“矿石”畏畏缩缩躲在几米远的地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生物，也就是说，自从他进入这条通道，后面一直没有其他生物进来。 以之前见到的“客流量”，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有点奇怪。 他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通道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 突然。 邦德的声音响起:“又出问题了。” 李凉睁开眼睛，通道……竟然和之前一样，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这…… 难道和他使用双环戒指有关？ 瞬间，他想起了一件事……至圣先知会影响周围一定范围内的空间魔法，传送门和通道无疑是一种空间魔法。 片刻，通道再次亮了起来。 经历短暂的骚动，生物们继续安静排队。 很快，之前击杀宇航员的菱形生物在尽头出现，从每个生物面前急速飞过，最终在队尾兜出一个圈子原路返回。 “看，魔法根本不可靠，”邦德目送菱形生物远去，幸灾乐祸道，“如果你有机会去都玉京，一定会被那套同盟研发的出入境管理系统深深折服，高效，安全，方便，无需傻乎乎地排队，更不用忍受魔法师的愚蠢失误。” 失误吗？ 李凉想了想，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双环戒指。 通道果然一黑。 然后……菱形生物又来绕了一圈，原路返回。 “天啊，这个魔法造物蠢透了，”邦德叹了口气。 李凉默不作声，静静等待。 一个小时过去，什么都没发生，队伍向前移动了不到两百米，距离尽头依旧遥遥无期。 邦德一直在兴致勃勃地介绍蒂法密的风土人情，李凉随口敷衍着。 等了一个小时，证明他对通道的影响暂时并没有被出入境管理中心识破。 假如……影响的时间再长点，再强烈点，会发生什么？ 从目前队伍前进的速度来看，邦德估计得太过乐观，两天够呛能排上，不如……冒险试一试？ 于是，他将注意力集中到双环戒指，以摩比斯环形态穿梭其中的灵陡然加速。 通道迅速黑了下来，片刻猛然一亮，同时，整个穹顶开始剧烈波动。 李凉跟着邦德蹲下来，仰头注视着波动最强烈的区域。 下一刻。 拱形穹顶某处出现一道裂缝，光华乍现，扫中一大片排队生物的刹那，将它们直接吸了进去。 “哎呀，吸出去了！”邦德失声惊呼。 嘈杂的喧哗从前面传来，各种各样的语言夹杂着莫名其妙的喊叫，场面极其混乱，却在菱形生物出现的一刻安静下来。 只见暴怒的菱形仅花了几秒时间就来到队尾，却什么都没发现，只好兜了个圈子，原路返回。 李凉佯装一脸后怕地问道:“吸出去会怎么样？” “太惨了，”邦德一脸恐惧，“估计得重新排队。” “……” 这时，由于前面少了一大拨生物，队伍开始快速向前移动。 邦德脸上不由地露出笑容，屁颠屁颠地向前跑去，李凉紧随其后，足足向前走了三百多米才停下。 “哎，要是能再失误一次就好了，”邦德由衷地感慨道。 半个小时后。 通道再次波动。 “哎呀~~又吸出去了！”邦德赞叹。 这次队列里没有发生骚乱，所有生物不约而同地埋头向前移动，瞬间补上了缺口，只有菱形生物疯狂地转了两圈。 一个小时后。 “嘶……屁股吸住了，好疼，”邦德望着穹顶某处，嘬着后槽牙吸了口冷气，片刻又拍了拍胖手，“哎呀，出去了出去了，吸出去了。” 然后……脚步轻快地向前走去。 又一个小时。 “哇塞，卡住了……啊，吸出去了，”邦德愉快地向前走，摇头道，“好惨好惨。” 李凉面不改色地跟在邦德后面，突然发现，这次波动后，好多排在前面的生物开始往后跑。 无机生物也不傻，死道友不死贫道，万一运气不好被吸出去就乐极生悲了。 一队菱形生物从尽头的传送门涌出，一副准备常驻的姿态。 不过，李凉已经不需要再搞小动作。 通道尽头的传送门，清晰可见。 第三百六十六章 过境（两章合一） “再见，我的兄弟，”邦德招了招胖手，蹒跚地走进传送门。 “再见，邦德。” 李凉挥了挥手。 短短几个小时相处，他从邦德身上看到了蒂法密人的热情。相同的生命形态，类似的文化印记让彼此沟通毫无障碍，他乡遇同类，让他始终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刚才，邦德盛情邀请他改天去蒂法密做客，他一口答应下来，却无法回以相同的邀请。 人类文明风雨飘摇，深陷囹圄，但他相信会有一天，人类也能广开灵理之门，以主人的身份迎接朋友。 十分钟后，守卫传送门的菱形魔法造物再次让开了位置，示意可以进入。 李凉平静地走上前，一步跨入。 短暂的黑暗过后，四周再次明亮起来。 这是一间只有几百平米的房间，屋顶安装着长条状的光源，墙壁与地面不知是什么材质，坑坑洼洼，斑驳陈旧，地面上放置着一些成对的，半人高的金属细杆，细杆间拉出绿色的光墙，形成“弓字型”通道，几十个生物规规矩矩地站在通道中排队。 二次传送显然又进行了筛选，排在这里的生物体型基本一致，依旧是无机生物居多，一眼望去，李凉只看到一个“同类”，而且是个“女人”。 女人十分显眼，因为排在她前面和后面的生物都刻意拉开了距离，宁愿挤在一起，也不敢贴她太近。 她身高两米左右，银色长发及地，镶满宝石的头饰散逸出淡金色的光芒，形成了一个椭圆形护罩。她身上的长裙极为繁复，未知材质的织物隐约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层层交叠，像盛开的鲜花将她匀称的躯体包裹，露在外面的皮肤洁白无瑕。 似乎感应到李凉的目光，她轻柔转头，双手稍稍提起裙摆，欠身致意。 李凉有些意外，这位一看就是来自强大的文明，没想到还挺懂礼貌，于是挥手打了个招呼。 这时，队伍向前移动，他注意到队伍尽头有一个柜台，排在第一位的晶体生物飘到柜台前停了几秒，四周便升起一道光幕，连同柜台一起挡住。 看来这里就是“办手续”的地方。 李凉向前走了几步，排在他前面的是一个由纤细的透明管组成的生物，那些细管的材质很像玻璃，弯曲交织成一丛，其中飞速流淌着的光线似乎遵循某种规律，时快时慢，有时明亮，有时暗淡，以人类的审美来看，很像一个精致的工艺品。 他打量着眼前的生物，没有找到任何像“器官”的结构。 这玩意到底用什么思考？ 不过，当他看到再往前一个身位的生物时更加无语，至少“玻璃管”还算精致，那坨趴在地上，黏糊糊的东西凭什么也能被定义成智慧生物？ 队伍继续向前，李凉来到队伍拐弯处，发现墙上贴着许多“海报”，仔细打量，原来都是广告。 其中版幅最大的是一段动态影像，一名全身覆盖动力战斗装甲中的单兵穿过硝烟与灰烬，走到近前，一脚踩碎抽搐的虫尸，横举硕大的突击步枪，头显面罩打开，露出一张沧桑正义的面庞，接着画面中出现几个鲜红的文字。 虽然不认识那几个字，但李凉熟悉这套动力战斗装甲，更对庞波坦人的长相印象深刻。 泰伦萨军团募兵广告？ 其余的海报也都是动态的，有魔法学校招生，商店开业，最新款的出行工具推广以及某个气态文明的基理世界风光介绍。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李凉就靠这些广告缓解等待的焦虑，尤其有一个“房产广告”，介绍了一种新款的魔法居所，外观可以定制，比如做成轻巧的指环，搁在地上就能形成一道宽敞的台阶，顺着台阶走下去，是一个容积巨大的空间，买家可以根据需要自由改变这处私人空间的内部结构，商住均可。 广告演示了多种文明的空间风格改造，其中碳基生物的示例让他想起了上次返回灵理之门时，深蓝也曾用绳子制造出一间小公寓并邀请他一起喝茶，只是广告中的房间可比深蓝的“蜗居”豪华得多。 魔法不仅是武器，还能解决住房问题，只是不知信仰哪位神明才能学习这种“三室两厅”魔法。 “玻璃管”生物已经与柜台一起被光幕遮挡，整个房间只剩下李凉一个人，因为从他进来后，再没有任何生物进入这里排队。 几分钟后，光幕消失。 李凉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柜台后是一个古怪的生物，看起来像一坨果冻上面长出手臂粗的“脖子”，脖子顶端是一颗圆滚滚的球体。 一个清脆的女声以泰坦通用语问道:“请使用你所属文明的官方语言说出:你好，或者以你所属文明的标准沟通方式表达出相同含义。” 李凉没有找到发出声音的地方，只能把那颗圆球当做眼前这个生物的脑袋，听清要求后，他盯着圆球说道:“你好。” 圆球晃了晃。 看来这玩意确实是脑袋，李凉静静等待着下一步指示。 光幕从周围升起，连同柜台一起笼罩。 下一刻，他隐约听到了气体灌注的嗤嗤声。 “你好，人类，环境参数已调整，请脱下防护装备以便后续审查，”女声再次响起，不过这次却使用了标准的人类语言，普通话说得字正腔圆。 李凉先试着脱下了一只手套，温度适宜，皮肤也没什么难受的感觉，又慢慢卸下了身上的辅兵动力战斗装甲。 “请放置在正确的区域。” 半空出现一个箭头，指向柜台侧面的圆形区域。 李凉将装甲搬上去后，继续盯着柜台后的圆球。 圆球晃了晃，紧接着，柜台下面窜上来一条“毛毛虫”似的生物，肉滚滚的背部布满孔洞，蜷缩起来后抖了一下，喷出一股股淡蓝色的雾气。 李凉本能地退了一步，发现雾气在上空聚集，竟然像屏幕一样显示出画面。 画面中是一个卡通风格人类男孩，做出挥手打招呼的动作。 “请问，你对自身的定义是否是:露卡-新壁总域-真核域-单鞭毛生物-后鞭毛生物-动物总界-蜷丝生物-动物界-真后生动物亚界-副同源异形基因动物-浮浪幼虫样动物-两侧对称动物-肾管动物-后口动物总门-脊索动物门-有头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有颌下门-真有颌小门-真口类-硬骨鱼高纲-肉鳍鱼类-四足形类-四足总纲-爬行形类-羊膜动物-合弓纲-哺乳形类-哺乳纲-真兽下纲-胎盘类-北方真兽高目-灵长总目-真灵长大目-灵长形上目-灵长目-简鼻亚目-类人猿下目-狭鼻小目-人猿总科-人科-人亚科-人族-人亚族-人属-智人种-晚期智人亚种。” 伴随着一字一顿地“朗诵”，画面中的卡通小人的脑袋上出现一个问号，身旁滚动着汉字。 李凉起初还在认真听，后来盯着显示出的字幕大脑一片空白。 这分类也太特么详细了吧。 好容易听完，他立刻点头:“对对，我是个人。” 卡通小人也点了点头，接着伸出一只手，旁边出现一系列手部解剖图，直至细胞构造，不过，下一级dna分子结构却出现了好几种分支。 “请选择正确的脱氧核糖核酸分子结构。” 李凉指了指“双螺旋”结构。 卡通小人做出欢呼的动作，然后开始向一侧行走，过程中不断演示使用的工具，从钻木取火开始，一直到最后驾驶飞船驶向群星。 接着再一次从头开始，同样始于钻木取火，后来却逐渐宗教化，到最后，卡通小人盘坐在地上，整个人“灵魂”出窍，飘飘荡荡飞向群星。 “请问，你所属文明的科技方向更倾向于哪一种？” “飞船，星际探索。” 卡通小人做出欢呼的动作。 接下来是一连串类似的验证问题，计数方式，计时方法，交配方式，生育方式，教育方式，社会制度等等，每次卡通小人都会演示几种不同的情形，等李凉回答完，再用欢呼表示回答正确。 这些问题让李凉倍感煎熬，有种老年痴呆康复训练的既视感。 终于熬到最后几个问题。 “请问你是否具有固定的信仰？” “没有。”李凉盯着圆球说道。 圆球晃了晃。 “请问你是否加入了你所属文明之外的联合或独立组织？” “没有。” “请问你来马科西克城的目的是什么？” 李凉一脸真诚道:“旅游。” “恭喜，”圆球晃了晃，“你被获准进入马科西克城，接下来，为了使你更好的适应马科西克城的生活，出入境管理中心将无偿为你进行相对位置测试。” “谢谢，”李凉松了口气。 可算完了，就剩下最后一个自费项目，估计会很轻松，毕竟是为了带货，总不能为难“上帝”。 然而，柜台后边安静了片刻，又传出那个清脆的女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凉皱眉，怎么还有问题。 “说。” “请问，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的生殖腺？”圆球晃了晃，“它很漂亮，对吗？” “……” 李凉愣了下，撑着柜台探身往里一看，只见它果冻状胖滚滚的身体两侧隐约伸出蜗牛似的触角，很像眼睛，中间还有裂开的“嘴巴”。 合着下边才是脑袋，上边立起来这根是…… “呃……”他只好抿了抿嘴唇，违心道，“是的，很漂亮。” “谢谢，”圆球晃了晃，还隐约散发出粉色的光芒。 李凉咳嗽了一声:“测试，该测试了。” “噢，是的，请做好准备。” 话音未落，李凉突然感觉脚下一空。 随后，他坠入了一个黑暗无边的空间，身体仿佛失去了重量，飘飘荡荡落下，直至悬停。 眨眼时，他在灵的视野中察觉到这是另外一处由魔法构造的空间，空空荡荡，并没有鬼鬼祟祟隐藏在侧的魂器。 由于双环戒指对空间的影响作用，他不敢更仔细地观察，只能静静等待。 片刻，黑暗中响起一个声音: “人类，现在进行相对位置测试，请目视前方。” 一个巨大的绿色箭头出现在黑暗中，指向上方。 李凉感觉脚踩在了地面上。 “请说出箭头指示的方向。” “上。” 李凉随口回答，然而下一刻，整个空间开始旋转，几乎一瞬间，他的脚被吸在“地面”，变成了脑袋朝下倒吊着。 他忍住召唤传送门，双手垂着，感觉身体的血液全都往脑袋里涌。 “请说出箭头指示的方向。” 黑暗中的声音不急不缓。 李凉看向箭头，箭头和他一起转了个个儿，变成了朝下。 “下。” 回答完的刹那，空间又一次发生变化，“地面”垂直竖了起来，脚依旧被固定，他只能依靠腰部和腿部的力量让自己整个人横着。 “请说出箭头的方向。” 李凉已经想骂人了，快速道:“向左。” 接着，“地面”以他脚固定之处为轴旋转了一下，把他甩到了另一边，箭头自然也跟着转过来。 不等声音提问，他直接回答:“现在箭头向右。” 测试似乎结束，空间缓缓调正，让他站在了“地面”上。 这就完了？ “人类，你的空间感需要调整，”那道声音低沉道，“让我们再试一次。” 还来？ 然而这一次，当李凉上下翻转，并说出箭头指向下时，那道声音说道:“不，箭头依旧指向上。” 李凉反应过来，这个“上下左右”指的是相对位置？这有什么意义，只是参考系不同。 “人类，你必须重新建立空间感，否则，当你站在马科西克城中时，你的体验是这样的……” 整个空间开始急速旋转，一种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在李凉快要吐出来的时候，旋转终于停止。 “碳基生物的大脑依靠‘网格细胞’建立的神经空间坐标系来确定自身与其他物体的位置关系，由于你们的视觉范围总是非常有限，神经空间坐标系往往是先验的，而不是绝对的，导致你们在陌生环境中很容易失去方向感，这种情形在马科西克尤为严重，因为马科西克在视觉感受上呈现拓扑性。” 李凉深呼吸几下:“怎么重新建立空间感。” “过程很痛苦，人类，”那道声音话锋一转，语气热情了许多，“假如你购买一台‘空间认知固定器’，一切问题将迎刃而解，相信我，空间认知固定器是你所购买的所有魔法物品中最具实用价值的，它的应用场景远不止马科西克城，而且经久耐用，不易故障，只需要400珠……” “……” 趁人之危的奸商！ 李凉义正言辞地拒绝道:“不买。” 其实想买也买不起，老杨只留下7颗珠子，他上衣兜里倒是还有一颗灵核，但现在拿出来买这玩意儿太过显眼。 只能忍一忍了，不管什么拓扑，总归吐着吐着就习惯了。 黑暗中的声音变得意兴阑珊:“好吧，祝你在马科西克过得愉快。” 下一秒。 橙色火光一闪，李凉被一道传送魔法“吞”进去。 当四周重新亮起，他坚持了一秒就跪倒在地。 旋转。 整个世界像一台甩干机，急速旋转，视野中的一切都变成了色彩斑斓的流光。 强烈眩晕简直是一种酷刑。 不过，在闭上眼睛的刹那，旋转停了下来。 灵的视野依旧十分平静。 他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发现不仅周围有灵活动的迹象，头顶竟然也有，从分布来看，他似乎身处一个“球体”内侧。 这特么什么地方？一个球？ 他又试着睁了下眼睛，视野旋转依旧，却似乎慢了几分。 又在灵的视野中观察了一会儿，刻意记住了某些固定的轮廓后，他再度尝试，果然，旋转变得更慢。 一直站在原地反复切换视野，几分钟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世界不再旋转，他终于看清了身处的环境。 一个球体内部。 怪异的，风格离奇建筑沿着有弧度的地面一直蔓延到头顶，无数小小的生物顺着街道一路走上逐渐垂直的墙壁，直到头朝下。 什么情况？ 李凉怔怔向前走了一步，却发现自己依旧位于整个球体内侧的最低点。 他又向前多走了几步，依然如此，好像整个世界会随着他的脚步实时变化…… 突然。 身后传来一个空灵轻柔的女声:“你好，朋友。” 李凉回身，抬头，迎上了一双晶莹蔚蓝的眼眸，接着注意到她线条圆润的五官，白皙的皮肤与银色长发。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耳垂上时，忽然觉得那副耳坠有些眼熟，像灰扑扑的鹅卵石，雕刻成小钥匙的形状。 眨眼间，他发现灵的视野已被光辉淹没，变得炫白一片。 竟然有人把灵核做成耳坠…… 第三百六十七章 泰伦萨的秘密 灵核有多“值钱”？ 按李小孩的说法，一枚灵核可以兑换灵理世界的货币，也就是老杨扣扣搜搜留下来的珠子三千万枚。 克克勃公司承接地球灵理之门的护卫业务，为期三百年，要价一枚灵核。 中京，英灵改变计划，与边际业务部全面开战，其中一个诱因便是少了一颗灵核，无法启动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 如此价值连城的东西，眼前这个女人一边一个挂在了耳朵上？ 这是家里有矿啊。 想到这里，李凉忽然想起老杨的介绍，这么富有的文明……泰伦萨人？那确实是家里有矿，灵核矿。 “你好？”女人察觉到他走神，再次微笑出声，神情温和，声音软糯。 李凉回过神来，仰着头说道:“你好。” “我的女儿告诉我，一位人类与她一同入关，”女人侧了一下身体，伸手示意。 李凉顺着她指引的方向看去，远处站着一群银发及地，服饰华贵的人，其中一个看着很眼熟，似乎正是刚才排队时冲他打招呼的女人。 “噢，”他迟疑道，“有什么事吗？” “抱歉，可能有些唐突，我只是惊讶于能在马科西克结识一位人类，”女人微笑道，“我来自泰伦萨，你可以叫我弥撒。” 果然是泰伦萨人，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核心种族。 李凉客气道:“很高兴认识你，弥撒女士。” 弥撒愣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接着伸出手:“人类虽然尚未加入同盟，但你们是碳基生物的一员，这一点毋庸置疑，希望未来，泰伦萨人可以与人类建立稳固的友谊以及长远的合作关系。” “嗯，希望如此，”李凉伸手握了一下弥撒的手，内心却警惕起来。 这个泰伦萨人为什么会跑来和他谈“外交”事务？似乎默认他能左右人类的外交政策，或者……只是客套一下？ 没想到握手后，弥撒转身径直走回了自己人中间，她的女儿再次两手提起裙摆，冲这边矮了下身体。 李凉点头致意，目送那群泰伦萨人走远。 他暂时按下内心的疑惑，打量起四周。 不得不说，马科西克确实神奇。 这里应该就是访客中心，是一处室内空间，却呈现巨大的球形，如果他站着不动，就位于球形内侧的最低点，所有造型各异的建筑都向四周沿着弧度逐渐蔓延到头顶，摩肩接踵的生物也根本不受重力的影响，顺着弧形地面向四周移动，直到头朝下。 当他向任意方向移动，与那个方向上的物体或生物之间的距离变近，却依旧行走在平地上，也依旧位于整个球形空间的最低点。 不过，只要不抬头看或望向远处，仅关注眼前，地面就是平的，埋头走路也一直是平的。 来回溜达了几步，李凉终于想起一种恰当的比喻……他就像是一只仓鼠，这个空间就是球形跑轮，建筑固定在跑轮内壁。 大概这就是黑暗中的声音所说的“拓扑”性，空间在每个生物的“视觉”中连续改变，却在整体上保持一些不变的性质。 勉强理解了空间，他才注意到耳中充斥着嘈杂的喧闹声，不断有生物被传送魔法送到这里，刚一出现就急匆匆奔走，寻找同伴。 空气干燥，温度适宜。 满眼所见，到处都是碳基生物，长得千奇百怪，但大体上“人形”居多，还有一些像毛发旺盛的动物或者移动的菌类，反而无机生物变得少见，偶尔有一块水晶飘过，体外也罩着某种护罩或装甲。 显然这里的环境更适合碳基生物，轮到无机生物穿戴防护装备。 李凉左顾右盼，寻找“取行李”的地方。 老杨和庞波坦人估计一时半会出不来，他准备先把莉娅“取”出来，既能防身还能导游。 这时。 一个声音远远传来:“李凉！哎，李凉！” 李凉闻声回头，招手:“邦德。” 那个蒂法密人换上了便装，暗绿色的上衣满是口袋，头上戴着一顶小圆帽，跑起来由于腿短，一颠一颠有些滑稽。 跑到近前，邦德垫脚往远处看了一眼，扶了扶胸口别的发声器，说道:“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泰坦通用语被翻译成普通话，从发声器传出来。 “等我？”李凉纳闷。 “对，”邦德一脸紧张地招了招手，等李凉蹲下后，调整发声器的音量，压低声音说道，“刚才和你说话的泰伦萨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李凉愣了一下，原来邦德刚才也在附近。 “她说自己叫弥撒。” “对，他是泰伦萨王室七位亲王之一，弥撒亲王，”邦德鬼鬼祟祟说道。 “亲王？”李凉看了一眼邦德胸前的翻译器，“你说亲王？人类语言中，亲王一般是男的。” “弥撒亲王就是男性啊，泰伦萨人从外观看不出性别，”邦德眨了眨眼睛，又摆了摆胖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李凉皱眉:“希望和人类合作之类的。” “噢……”邦德伸出一根手指挠了挠胡子:“我们刚认识的时候，你说你身上的装甲是第三步兵团的庞波坦人借给你的？” “对。” “所以，你是搭乘第三步兵团的飞船来的。” 李凉犹豫了一下，点头:“是。” “哎呀……”邦德欲言又止，左右看了看，又往前凑了凑，“有件事，我总觉得有必要告诉你，但是……” “如果是机密……”李凉握了握邦德的肩膀，“朋友，你没必要为我冒险……” “算了，我说了吧，”邦德急促道，“本来应该前往伊坎防线的第三步兵团被秘密抽调，协同第二步兵团，泰伦萨近卫军第三师，跨越暗灵海，向暗灵总域深处急行军，目标未知。” “什么？” 邦德凝重道:“原本计划与我一起来马科西克的朋友，席烈，是近卫军第三师的随舰机械师，本来正在休假，我们出发前，他被一道措辞严厉的命令召回，蒂法密人尚且如此，庞波坦人为什么可以跑来马科西克?” 李凉心头泛起强烈的不安。 老杨说过，当初西耶谢第一时间向上级汇报了妖精入侵地球的情况，却被告知第三步兵团即将开拔前往伊坎防线，不可能因为一个未经证实的消息改变军事计划，于是，西耶谢出于“正义感”，决定利用自己的假期陪老杨和王巢走一趟。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第三百六十八章 新建联系人 李凉很清楚，如果同盟的目标是地球，必然不是为了拯救人类，而是利益使然。 一个“灵核矿”不值得大动干戈，泰伦萨的目的更有可能是……妖精，毕竟“捍卫碳基生物的基理世界不被入侵”听起来像极了“正义的反击”，以此为借口发动的战争很容易得到舆论的支持。 两头“庞然大物”交锋，人类夹在中间…… “目前还不确定同盟的目标是不是地球，”邦德拍了拍李凉的胳膊，“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家园发生了什么，但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李凉脸色很难看，想了想问道，“弥撒亲王在泰伦萨王室中处于什么地位？” “弥撒亲王反对同盟快速扩张，也反对开发新的灵核矿，像他这样的保守派当然一直被排挤在权力中心之外。” 李凉心头一沉。 或许，弥撒亲王不仅知晓内情，而且认为能在这种时刻来到马科西克的不会是普通人类，这种没有什么成本的提前示好，很可能在未来的利益瓜分中取得一丝先机。 又是烂俗的派系斗争。 这时，邦德问道:“你有通讯器吗？如果有什么新消息，我可以随时告诉你。” 李凉苦笑:“没有。” “你可以买一台，这里应该有商店，”邦德一手压着圆帽，“来，我带你去。”不等李凉反应便一颠一颠跑起来。 李凉只好跟在后面，从密集的“人群”中挤过去，不时踩到某个生物的触手或者把某个飘飘荡荡的无机生物撞得原地打转，引来一片乱七八糟的尖叫，可惜他一句都没听懂。 真正跑起来，他才发现这处空间似乎在视觉上进行了压缩，实际比看上去大得多，再加上邦德个子矮小，也更灵活，他好一顿追，终于来到了一间商店门前。 这片区域的商店都是尖顶联排小屋，风格雷同，迎面一扇小门，左右两扇落地窗，隐约能看到内部面积不大，一行锲形文字围绕着小屋滚动，很像全息投影，实际上却是一种魔法。 “就是这里，”邦德推门而入。 李凉本来还疑惑这屋子面积这么小，跟个岗亭似的，然而当他跟在邦德身后跨过门槛，顿时惊讶无比。 屋子里也是球形却远比外表看上去宽敞，划分为三个区域，一个区域是货架，摆着造型古怪的设备，一个区域像宠物商店，小小的笼子摞在一起，还有一个区域像杂货铺，堆着镜子，盆，瓶瓶罐罐。 李凉回过神来，顺着面前的通道看去，一直到仰起头，发现邦德倒悬在他头顶，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然后柜台里的生物把一个盒子放在了柜台上。 他抬步向前走去，空间开始旋转，相对位置改变，很快，邦德的身影从头顶移动到了前方，背对着他。 走到邦德身边，长条状的柜台就在眼前，他再度抬头，门口反而倒悬在头顶。 “这款太贵，换一款，”邦德踩着椅子趴在柜台上，打开盒子看了看，又推了回去。 李凉这时才注意到，卖货的生物长得像个蘑菇，厚实的菌盖布满花花绿绿的纹路，粗壮的菌柄似乎被另一种真菌寄生，侧向生长出丝状的结构，像细细的触手。 听到邦德要求换货，“蘑菇”慢斯条理地用触手收回盒子，换了另一个稍小一点的金属盒子。 “嗯，这款可以，”邦德把盒子推给李凉。 李凉低头看去，盒子里躺着一个入耳式的蜗形设备。 “灵能技术派的通讯方式依旧是引力波信号，”邦德介绍道，“这台设备是同盟旗下的公司生产的，不仅能实现域内通讯，还自带通用翻译系统，价格比较合理。” “多少珠？” “蘑菇”从柜台下拿起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一串符号。 “七十五珠，”邦德帮忙翻译。 “……” 李凉无奈地摊了下手，摇了摇头。 “不喜欢？”邦德惊讶道。 “蘑菇”显然明白“摇头”的意思，又慢吞吞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木盒与一个笼子。 “你会魔法或者道术的话……这两种也行，”邦德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面古朴圆镜，“术师常用的通讯器，域内可用。” 然而，李凉的目光却一直盯着笼子。 笼子里是一只很像蝉蛹的虫子，手掌大小，红色，不停蠕动。 “噢，你会魔法？”邦德敲了敲笼子，“索山蛹，魔法师们钟爱的通讯方式。” 李凉怔怔问道:“这……怎么用？” “索山蝶是灵理世界原生物种，一头母虫与它产的卵之间存在超距感知，魔法师们声称索山蝶可以在耶其拉中与自己产的蛹虫沟通，”邦德嗤笑着挥了挥手，“我们认为那只是常见的量子纠缠现象，”注意到李凉依旧一脸迷惑，他赶忙介绍道，“索山蛹可以记录数百个同类的信息素特征，你可以用某种特定魔法，让你饲养的索山蛹通过母体与其中一只建立联结，然后…哈哈…我的兄弟，你就能和那只索山蛹的主人通话。” 邦德明显认为这种通讯方式相当滑稽，说到这里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 李凉眼角抽搐，偏偏卖货的“蘑菇”十分贴心地用触手打开笼子，把索山蛹托了出来，伸到了他眼前。 红色的胖虫子挣扎着来回摆动，透过半透明的外壳还能看到里面晃动的虫液。 “不了，谢谢。” 果断回绝，李凉转头望去，商店内还有小小无数笼子，里面养着形形色色的虫子，飞鸟等等。 原来这些都是……“手机”。 邦德笑得咳嗽了几声才停，清了清嗓子问道:“你需要再挑选一下吗？” 李凉摇头，坦然道:“我没有那么多珠子。” “噢噢，我的兄弟，无需担心，”邦德拍了拍柜台，示意蘑菇把最开始的通讯器取出来，“这是蒂法密人送给你的礼物。”说着拿起蘑菇递上的通讯器，“非常荣幸能成为你的通讯器中第一位联系人。” 李凉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谢谢，邦德。” “我说过了，这是礼物，我的兄弟，”邦德把通讯器递过去，“号码已经存好，对你来说，它和人类的设备一样操作简单。” 李凉戴上蜗形通讯器，轻触外壳，一道小小的光幕投射到眼前，系统自动配型，功能简单，翻译，文字识别，即时通讯。 通讯录中只有一个联系人——邦德（蒂法密），马科西克。 邦德付了珠子，两人一同走出商店。 “你准备去哪儿？李凉。” “先去取我的机器人。” “噢，提货点在那个方向，看到了吗？红色的区域。” “嗯，看到了，邦德，谢谢。” “蒂法密人否认具象的神明存在，但我们相信命运，”邦德戴上圆帽，仰头真诚道，“很高兴认识你，我的兄弟。” “我也是，”李凉俯身，伸出右手，与邦德的手握在一起。 随后，他转身走向提货点，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 邦德静静站在原地。 许久，另一个蒂法密人从远处匆匆跑来，以蒂法密语气喘吁吁道:“终于找到您了，邦德大师，您在这里做什么？” “噢，”邦德笑了笑，“席德，我刚刚收获了一个人类友谊。” “人类？” “是的，一位让弥撒亲王主动示好的人类。” “弥撒亲王？天啊，究竟是谁，能让傲慢的泰伦萨之钥主动示好？” “他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我有一种预感，用不了多久，整个灵理世界都会传遍他的名字，”邦德摸了摸两片小胡子，“猜猜看，我用什么赢得了他的友谊？” “呃…”席德转头看了一眼商店，迟疑道，“您送了他一台通讯器？” “笨蛋，”邦德敲了敲席德的脑袋，“用我的真诚！” 席德赶忙点头:“明白了，邦德大师。” 邦德施施然向远处走去，片刻飘来一句:“外加一台通讯器。” “……” —————————— 与邦德分开，李凉径直走向“提货点”。 如果猜的没错，邦德应该是看到弥撒亲王主动与他攀谈后才决定透露军团动向，消息的真实性很高。 泰伦萨的兵力抵达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附近后可能面临两种选择，一种是不由分说，立刻开战，一种是继续潜伏，等待更恰当的契机。 从西耶谢的表现来看，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但泰伦萨军团的耐心不会太多。 无论如何，留给他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思索间，他来到“提货点”，借助通讯器的文字翻译功能，找到了“泛智能造物”类别的提货柜台。 柜台上趴着一只背部布满孔洞的“毛毛虫”，蜷缩着抖动时，孔洞喷出的烟雾聚集形成“屏幕”显示着画面。 李凉探头一看，柜台后面果然还是“生殖腺”长脑袋上的生物。 这次他没有盯着那颗圆球，很快在“毛毛虫”显示出的画面中看到了被真空打包的莉娅。 “就是这个，我的机器人。” 几分钟后，莉娅被传送魔法扔了出来，砸在柜台一侧的圆形区域。 从地上爬起来，莉娅微笑道:“尊贵的李凉，有什么可以帮您？” “走，”李凉毫不迟疑地招手，“我们先离开访客大厅。” “噢，好的，”莉娅快步跟上，左顾右盼道，“您不等老杨先生了吗？” “有人在访客中心门口等我，”李凉脚步匆匆。 “噢？是谁呢？” “一个免费的保镖。” 第三百六十九章 提莫正在待命 走出访客中心，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李凉内心的震撼很难用言语形容。 霍格沃兹，纳鲁之巢，马科西克。 这座魔法之城，坠神之城，奇迹之城所在的空间呈球形，如同一颗星球内部，无数来自不同文明的种族按照生命形态，生存环境，分布在不同的区域中。 放眼望去，鳞次栉比的建筑从脚下一直蔓延到遥远“天际”，随着地面逐渐呈现向上的弧度，蜿蜒攀附，直到倒垂于头顶，四顾皆然。 不同区域的建筑风格、规模迥异，朦胧远处，有一片区域，巨型生物身形蹒跚，缓缓移动，有一片区域漆黑如墨，浓雾翻涌，有一片晶莹剔透，有一片烈焰熊熊。 空间中央，一团光晕无时不刻散发着温暖的光辉，遍洒全城。 应接不暇的区域，数之不尽的文明。 这一刻，李凉意识到，或许自己在有生之年都无法遍历这座城市，也无法尽数生活在这里的种族。 熙攘繁盛，光耀万年。 这就是马科西克。 微风拂面，李凉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空间中央，七块碎片呈对称结构悬浮，相互之间以某种神力联结，缓缓转动间，无尽的灵荡起涟漪，轻柔波动。 纳鲁。 然而，头顶某处区域，另有一个身影灿然夺目，即使与纳鲁相比也毫不逊色，其周围流淌的灵宛如实质，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六芒星。 那是……“究竟之我”，哈伦·波特。 这一幕如同日月交辉，李凉不得不避开视线，才渐渐看到遍布全城的“星光”，或弱或强，每一颗都是一个魂器，代表着一位魔法师。 同时，“漫天星光”中夹杂着一些十分显眼的印记，有六芒星，有三角形，有繁复的纹章，等等，直到看到一个摩比斯环，他反应过来，这些印记代表不同原质的各位主神之影，出现印记的区域代表那里坐落着对应信仰的神庙或教会。 毕竟这里是纳鲁之巢，众神之影相比曾经降临此处的纳鲁暗淡了许多。 除此之外，灵的视野中还有许多神秘区域，其中的灵呈现怪异特性，有时会组成某种复杂结构，有时不断向四周蔓延又快速缩回。 最特别的是距离哈伦·波特不远的一处区域，其中的灵竟然会对他的“目光”有所反应，每当他看向那里，大面积的灵就会结成“霜花”般的形态，快速生长，当他移开“目光”，“余光”中的“霜花”则渐渐消退。 李凉立刻睁开眼睛。 那里距离哈伦波特太近，说不定是什么魔法防御机制，眼下最重要的是进入隐塔，问清楚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能否改变，时间本来就很紧张，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尊贵的李凉，”莉娅的脸上切换出惊讶的表情，嘴巴变成了一个圆圈。 李凉瞥了一眼莉娅，这个原本在南部死监看守犯人的服务机器人现在是所有人工智能中最“见多识广”的，也不知道它的中枢神经核心会不会哪天内存不足。 回过神来，他注意到周围有不少生物呆呆站在原地，发出一声声赞叹，明显也是第一次来，还有不少干脆在一级级台阶上坐下，慢慢欣赏马科西克的景色。 这处碳基生物区的访客中心地势极高，修了几百级台阶，挤满了形形色色的生物，李凉这时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之前见到提莫时，约德尔人是灰雾形态，只能看出它个子不高，瘦瘦小小，具体长什么样根本看不出来，现在要在“门口”这么一大片区域找出这家伙…… 李凉目光一扫至少看到六个“矮个子”，其中四个是某种真菌生物，有的像蘑菇，有的像一丛蕨类，靠根须移动，一个是浑身长满了白色长毛的圆球。 还有一个倒是“人型”，只是看起来像个直立的“浣熊”，背着一个绿色背包，鼓鼓囊囊不知装着什么，身上穿着件铆钉夹克，下半身是件花里胡哨的短裤，细胳膊细腿，暗金色的皮毛乱糟糟支棱着，脚上穿着大得出奇的靴子，更夸张的是，这家伙手里拎着个瓶子，正吨吨吨地往嘴里灌绿色液体。 动物也能进化成智慧生物？ 李凉摇了摇头，靠肉眼注定没戏，只能在灵的视野中试试。 然而他刚要闭上眼睛，突然听到一声响亮的酒嗝。 低头一看，“浣熊”从身后的包里抽出一根翠绿的短笛，倒握着插进夹克领子里噌噌噌地磨蹭起来。 那根“痒痒挠”相当眼熟，李凉愣了一下，问道:“提莫？” 嗝儿~ “浣熊”打了个嗝，挠痒痒的手顿住，抬眼看了李凉一下又继续蹭，漫不经心道:“你终于出来了，无耻的人类。” 原来……马科西克伟大的探险家，约德尔人的英雄是个“干脆面”？ 不过仔细打量，提莫还是和“浣熊”有区别的，嘴没有那么突出，只是鼻梁塌，眼睛周围的绒毛呈深灰色，眉头和脸呈暗金色，咋一看像浣熊而已。 那支短笛毫无疑问是神器，却被拿来当痒痒挠，属实明珠暗投。 “排队耽误了点时间，”李凉在台阶上坐下。 “嗯哼，”提莫的嗓音与外形天差地别，听起来苍老而沙哑，一口汉语发音古怪，“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能看到我。” “因为……”李凉低沉道，“我去了刹雾界，并且活了下来。” 提莫慢慢将短笛从后脖领子拔出来，歪头道:“你知道上一个在我面前提刹雾界的家伙是什么下场吗？” “在那里，要相信你的同伴，永远不要相信自己。” “哦~~你在找死之前还做了不少功课，”提莫森然一笑，龇出一枚尖牙，“很多自以为是的蠢货编造我的‘名言’来形容刹雾界的可怕，但你知道吗，你说的这个版本是我最讨厌的……” 话音未落，伴随着短促的呼哨，一支赤红短箭拖出纤细的残影，刹那抵在李凉眉心。 然而，李凉岿然不动，完全无视眉心的滚烫，直直盯着提莫的眼睛。 身侧的莉娅双臂一抖，噌地变成两柄利刃，身体一矮就要团身扑上。 “停，莉娅，”李凉抬了下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提莫说道，“愤怒，不甘，嫉妒，恐惧，什么朋友，什么兄弟，全他妈是谎言，你们全都是为了自己，你们这些废物凭什么指责我，质疑我？太吵了，黑雾里传来的笑声太吵了，只有杀光你们才能让它安静……” “够了，”提莫喃喃道，沉默许久才低声问道，“你怎么活下来的？” 赤红短箭飞回了短笛。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提莫木然问道:“昊天皇帝？” “嗯，”李凉叹了口气，“提莫，我在刹雾界遇到的事情比你的经历更诡异，在那片黑雾深处，有一座永恒迷途的小岛，岛上长满了着赫尔墨斯之梦与芙罗拉回忆，还有一个恐怖的，邪恶的生物，它以赫尔墨斯之梦为食，摄人心魄。” 莉亚惊讶道:“太可怕了，尊贵的李凉。” 提莫神情凝重:“不可能……赫尔墨斯之梦……那头生物长什么样子？” “很难形容，”李凉幽幽说道，“提莫，你可以亲眼去看看。” “你……” “是的，我可以让你亲眼看到那头生物，也可以带你去那座岛屿，”李凉郑重说道，“我相信，当我们彻底搞清楚刹雾界的秘密，死在其中的同伴才能真正魂归安宁。” 莉亚又要说话，被李凉一个眼神制止。 提莫脸上的绒毛抖动，片刻沙哑道:“条件。” 终于上当了，好险。 “算不上什么条件，”李凉慢斯条理地搓了搓眉心，“接下来我要在马科西克找一个人，可能会遇到危险，而且人生地不熟……” “放心，”提莫随手扔了酒瓶，晃了晃短笛，露出一抹凌冽的微笑，“在你面前的，是卡吕普索眷徒，约德尔人的英雄，马克西克城最伟大的探险家，‘猩红利箭’，‘瞬杀之影’……” “嗯？”莉亚疑惑地左右看了看:“尊敬的提莫先生，这些人在哪儿？” “……” 第三百七十章 “觉醒” 成功忽悠来一位强力的保镖兼向导，李凉决定让莉娅留在访客中心接应老杨。 一方面莉娅毕竟只是个机器人，在马科西克这种地方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另外，从邦德透露的消息来看，西耶谢率领的庞波坦人小队有可能是在同盟授意下行动，虽然种种迹象显示可能性不高，但也不值得完全信任。 出发前，他本来准备将邦德送的通讯器留下，结果提莫打开背包，掏出了一串二手通讯器，随意摘下一个扔给了莉娅。 背包敞开的间隙，李凉看到里面还有一只索山蛹抱着卷起来的叶子在啃。 这……就叫专业。 通讯问题解决，二手通讯器中记录了他的号码，与老杨汇合后，莉娅可以直接联系他。 与莉娅告别，李凉和提莫踏上前往隐塔的旅程。 按照提莫的记忆，代表苦修原质的主神巴赫巴达-莱的神庙位于碳基生物区与硅基生物区的交界处。 由于碳区占地广袤，访客中心距离隐塔相当遥远，马科西克又禁止使用飞行器、快速交通工具以及空间魔法、飞行类道术，因此他们的第一站是原住民开的“仆从招募点”。 当亲眼目睹“招募点”的规模以及“人山人海”的火爆场面，李凉不禁怀疑，有哈伦波特坐镇的马科西克之所以禁止所有生物快速移动，可能不是出于安全考虑，说不定是为了让原住民垄断城内运输业务。 因为那些分明是坐骑或者代步工具的原生物种竟然被认定为原住民的仆从文明，所谓招募，不过是“租赁”换了种说法。 更过分的是，李凉清楚记得刚下飞船时见到的恶魔坐骑有多蛮横雄壮，跑起来地动山摇，而“民用版本”却减配得令人发指，大多是些看上去就迟钝的小型生物。 最后，他们以离谱的价格从一个狡猾的萨亚德男性魅魔手里租到了体型最大的坐骑，一头“独眼巨人”。 唯一让李凉欣慰的是，珠子都是提莫掏的，而且这位探险家结账的时候眉头都没皱一下，足见家底雄厚。 “独眼巨人”身高三米开外，皮肤粗糙，极为健壮，尤其肩背，宽得不成比例，勉强称之为脑袋的肉瘤上长着一只没有眼睑的紫色眼睛。 三套坐鞍分别架设在它的脑袋和双肩上，其中，脑袋上的坐鞍前配有一根长杆，前端挂着一串蠕动的蛹虫， 提莫驾轻就熟地晃动长杆，巨人便用独眼盯着蛹虫，甩着两条粗壮的手臂向前走去。 坐在巨人左肩的李凉看到这一幕，只有一个感受，这种名为“戈隆之子”的仆役生物智商实在是够呛。 行进在碳区的街道上，李凉注意到大量非碳基生物生活在这里，街道两侧的建筑风格千奇百怪，没有太高的楼层，看起来也不像有严格规划，基本上见缝插针地挤在一起，只留下一些宽窄不一的阴暗小巷。 目之所及，无数生物摩肩接踵，租赁的代步工具也各有特色，显示出不同文明对“坐骑”的理解截然不同，相对来说，“戈隆之子”已经算比较快的，但李凉还是觉得太慢。 马科西克室外的空间也有“拓扑”特性，视野会随着移动而变化，只是由于太过广阔，没有室内那么明显，而提莫指出的隐塔位置“悬挂”在朦胧天际，仿佛遥不可及。 沿着宽阔的街道走了半个小时，隐塔所在之处看起来只“下移”了一点点。 李凉攥着坐鞍的扶手，眉头紧皱。 该隐还能稳住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多久不好说，泰伦萨军团什么时候和妖精开战更是未知数，他只能尽量往前赶，但是即便一切顺利，返回地球还需要一天。 不能依靠传送门移动实在是憋屈，他仰头打量着整个空间，别说空间魔法的橙色火光，其他魔法施放的痕迹也没有，可见敢于挑战马科西克规矩的魔法师凤毛麟角。 “你很焦虑，李凉，”提莫随着巨人的步伐左摇右晃，漫不经心说道。 李凉沉默不语。 “你多久没睡觉了？”提莫摇了摇头，“你不是萨亚德恶魔，你需要休息。” “没事，”李凉捏了捏眉心，靠在了坐鞍的靠背上。 他确实快忘了上次睡觉是什么时候，神经一直紧绷，在庞波坦人的飞船上陪老杨喝酒时迷糊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自己究竟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魂器或道术会影响你对身体状况的感知，你的老师没教你吗？” 李凉担心提莫顺势追问刹雾界和昊天皇帝的事情，转移话题道:“我一直有个疑问，灵理世界为什么不确定统一的计时方式和度量衡。” 提莫哼了一声:“灵理世界还没有能做到这一点的组织，未来也不可能有。” “法与秩序议会？” “嗯哼，议会创建于‘诸神黄昏’，在战争刚刚结束的时代地位崇高，但现在……”提莫嗤笑道，“统一货币已经是它竭尽所能的成果，如果没有马科西克与都玉京支持，议会早已形同虚设。” “那都玉京和马科西克……” “嘿哎！”提莫挥舞短笛，驱赶一群在巨人胯下钻来钻去的某种生物幼崽，接着又把短笛当痒痒挠磨蹭后背，“李凉，人类有没有民族，肤色或者种姓之类的区分？” “有。” “约德尔人也有，班德尔族，瓦罗兰族等等，在约德尔文明漫长的历史中，和平总是稍纵即逝，战争永不过时，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约德尔人，我们理解彼此的立场，更理解彼此的文化。” 李凉点了点头，人类的历史也大同小异。 “实际上，大部分文明的历史都是这样，”提莫话锋一转，“但在灵理世界，生命形态的差异是不可逾越的鸿沟，不同文明永远不可能真正理解彼此，人类不可能明白约德尔人的审美，约德尔人也只会觉得人类光秃秃的皮肤非常恶心，在我的家乡，剃光毛发是最重的刑罚。” 李凉瞥了一眼提莫毛茸茸的脸，在人类看来，浣熊还是很可爱的。 “你瞧这种通讯器，”提莫用手掂了掂入耳式蜗形设备，“想要使用它，你至少需要有耳朵，而且你有没有发现，它的功能和操作方式非常古老。” “嗯。” “因为很多文明没有文字和语言，为了尽可能提高适用范围，设备只能越简单越好，你在灵理世界看到的大部分公共设施都遵循这样的原则。” 李凉明白提莫的意思。 设备尚且无法普遍适用，更别说与文化背景戚戚相关的其他“设定”，即便同为碳基生物，不同文明对世界的理解也天差地别。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统一什么的，”提莫冷笑，龇出一颗獠牙，“很多东西看起来很熟悉，对吗？商业，娱乐，货币……嗯哼，这种通讯器，屏幕，还有一些容易理解的名词。” 李凉愣了一下，想想确实有这种感觉。 “‘觉醒’计划，泰伦萨人创立神圣碳基同盟时制定，后来在都玉京的支持下，无数碳基生物控制的组织共同推进，持续了将近一个纪元，直到现在，”提莫用短笛划过周围，“那是一个有关‘文化侵略’的详细计划。” 文化侵略，“觉醒”计划。 听到这里，艾伦的身影跃入脑海，李凉想起那个自称流体生物的克克勃雇员喜欢看妖精跳舞。 女性妖精的外表明显不是流体生物该有的审美，却很符合“人型”碳基生物对“性感”的定义。 文化入侵有时确实比流血战争还可怕。 不过，约德尔人也是碳基生物，不知为何，他感觉提莫说起这种事情相当愤怒。 “约德尔人没有加入同盟？” “当然没有，”提莫愠怒道，“泰伦萨同盟疯狂扩张，不断掠夺非碳基文明的基理世界，挤压原住民的生存空间，他们的傲慢和贪婪迟早会给所有碳基生物召来灾难。” 看着愤愤不平的提莫，李凉不知该说什么。 从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碳基生物确实享有许多特权，邦德也说过，同盟根本不在乎法与秩序议会的禁令，十几个灵核矿依然在源源不断地制造灵核。 说到底，强权来自综合实力，提莫的担忧究竟是深谋远虑还是杞人忧天，取决于泰伦萨军团和昊天皇帝能否始终屹立不倒。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物极必反。不过，泰伦萨人中也不是没有清醒的人，比如那位弥撒亲王。 李凉正走神时，耳边传来了提莫慢悠悠的声音:“李凉，你猜妖精为了杀你，愿意付出几颗灵核？” “嗯？”李凉瞬间坐直。 灵的视野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多了数十个魂器，散落在街道两侧的阴暗小巷中，并且跟随“独眼巨人”的步伐快速移动。 “噢，我还看到了不少老朋友，”提莫阴沉地笑了笑。 第三百七十一章 刺杀 “戈隆之子”甩着两条粗壮的胳膊横冲直撞，硕大的独眼里只有棍子前端那串蠕动的蛹虫，沿途的生物纷纷让路。 萨亚德男性魅魔以狡诈无赖著称，被它们豢养的仆役种族踩死只能自认倒霉，想要获得赔偿完全是天方夜谭。 提莫眯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用脚拨动长杆，调整“戈隆之子”前进的方向，然而，坐在他左手边的李凉却神情凝重。 跟踪他们的魔法师越来越多了，甚至不少堂而皇之地跟在后面，跃跃欲试，已经懒得伪装。 这些也就罢了，更让他担心的是那些始终隐藏在阴暗巷子里的家伙，从魂器中蕴含的灵来看，其中不乏实力接近塔姆的存在。 赏金猎人。 妖精的手段和阻击霹雳狗傻大个时如出一辙，重金之下，必有莽夫敢在马科西克动手。 入关时动力装甲被出入境管理中心暂缴，他担心被人盯上，租“独眼巨人”的时候还搞了一顶帽子遮脸，却没想到妖精的反应这么快。 不过，有提莫在，赏金猎人们难免投鼠忌器，而且这条街道视野开阔，往来的生物也很多，动起手来极易引起骚乱。 然而没过多久，他心里一沉。 视野尽头出现一座横跨街道的建筑，主路从下方穿过，变成了隧道。 提莫毫无改变方向的意思，跟在后面的赏金猎人一点点迫近。 隧道越来越近，李凉反而冷静下来。 一旦爆发冲突，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召唤传送门，这里是灵理世界，没有灵的限制，他的传送频率绝对能让周围的这些家伙大吃一惊。 突然。 一头小型恶魔犬从前方的巷子里冲出来，全身布满暗红鳞甲，背部隆起长着一溜火星闪烁的鬃毛，头部伸出两根骨刺，前端张开如骨爪。 李凉之所以一眼注意到它，是因为这头恶魔犬的后背上蹲着的生物与提莫极为相似，同样的满脸绒毛，个子矮小。 约德尔人？ 只见那个疑似约德尔人的生物一扯金属锁链，骑着恶魔犬径直冲了过来，接着一踩犬背，灵活地挂住“戈隆之子”的手臂，随着甩动顺势跳到了它右肩的坐鞍上。 提莫全程无动于衷，直到此刻才龇了下牙齿:“库烈，黑貂斥候什么时候沦落到去当赏金猎人了？” “崔丝塔娜让我转告你，偷飞船的事情她已经替你摆平了，只要你交出这个人类，她还会向波比将军求情，允许你回到班德尔，”库烈的眼睛和口鼻都被黑色的毛发埋住，声音沉闷。 听着通讯器翻译出来的内容，李凉不动声色，目不斜视。 提莫哼了一声:“如果我想回去，谁能拦得住我？” “你知道有多少赏金猎人领取了任务吗？”库烈木然道，“‘卡露之怒’已经被狡诈之神的气息污染，你保护不了这个人类。” 提莫沉默片刻，缓缓说道:“他去过刹雾界，并且活了下来。” 库烈猛地转头看向李凉，却最终摇了摇头:“都过去了，队长，继续调查又有什么意义？探索刹雾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你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崔丝塔娜，我，每一个黑貂斥候，很早之前就已经原谅你了。” “我，不需要，原谅，”提莫脸上的毛根根竖起，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好吧，愿你的魂安息于暗影。” 库烈低头嘟囔，单手一撑，从“戈隆之子”右肩跳了下去。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塔姆书中提过，从刹雾界幸存下来后，提莫沉寂多年，现在看来，“沉寂多年”远不足以形容提莫的痛苦与自责，这位曾经的约德尔英雄从来没有走出过刹雾界的黑暗迷雾。 库烈的身影消失的一刻，坠在后面的赏金猎人们再度迫近。 隧道遥遥在望，四周的灵已然躁动起来。 或许感受到了压力，“戈隆之子”的独眼终于从蛹虫上挪开，左右打转。 下一刻，这头愚笨的仆从生物双拳砸地，手脚并用地狂奔起来。 街道顿时“人仰马翻”。 眼看“戈隆之子”受惊失控，提莫低喝一声:“抓紧！”接着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短笛中赤芒一闪，“戈隆之子”脑袋一侧吃痛，摆正了方向，直直冲向隧道口。 剧烈颠簸中，李凉双目紧闭。 四面八方靠近的魔法师在灵的视野中清晰可见，从移动路线来看，这些赏金猎人明显打算在他进入隧道时立刻动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戈隆之子”愈加狂暴，浑身肌肉膨胀，一连串崩断声响起，固定坐鞍的铁链与钩钉接连断裂。 李凉不得不整个人趴在戈隆之子背上，死死拽着一颗打进它肩胛的金属钉，耳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轰隆声，呼喊声，咒骂声，还有其他莫名其妙的声音，他感觉双环戒指变得滚烫，其中的灵蓄势待发。 忽然，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压过了一切声音，远远传来。 马？ 马科西克哪儿来的马？ 更诡异的是，马蹄声响起的刹那，躁动的灵出现一瞬间的凝滞。 李凉用力一拉金属钉，探出头循声望去。 一匹巨大的黑色骏马，双目散逸着红芒，四蹄踏地，从隧道口一跃而出，马背上端坐着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袍中的人影，身形起伏间，黑袍随风鼓荡，猎猎有声。 提莫站在“戈隆之子”头顶，回头诧异道:“你认识泰伦萨的……” 声音淹没在噪音中，李凉没听清，大声喊道:“谁？” 黑马奔至近前，却从侧面兜出一个大圈，绕到了他们后面，接着，蹄声骤急，又从侧面赶了上来，与发狂的“戈隆之子”几乎齐头并进。 李凉这时才看清，那匹高头大马体型相比“戈隆之子”不遑多让，鬃毛如燃烧的黑色火焰，马腹暴露出内部焦糊的骨架，马颈遍布深可见骨的伤痕，马背上的骑士仿佛没有重量，只是一抹黑袍，轻飘飘随着马身起伏，唯一显眼的是那双攥着缰绳的手，戴有斑驳腐朽的银色手甲。 当他进入灵的视野，看到了更为惊人的一幕。 黑袍下，是一副由灵组成的躯体，边缘模糊，隐约似人形，头戴王冠，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缓缓转头。 双方目光即将交汇的一刻，李凉突然感觉耳朵一震。 睁开眼睛，入耳式通讯器在眼前投射出一个通讯请求，来自“邦德（蒂法密）”。 邦德？ 轻触通讯器接通，耳机中传来邦德声音:“李凉，跟在你旁边的是弥撒亲王的守护戒灵，别和它对视！” 李凉立刻收回目光。 邦德声音急促:“听我说，有戒灵同行，你暂时是安全的，但我刚刚得到消息，这波赏金猎人只是开始，真正的刺客很快就会出现，无论你有多重要的事情，我建议你马上改道转移大厅，逃往都玉京，我会安排人手在都玉京接应你。” 这一刻，风声一哑，四周暗了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追踪的赏金猎人已然销声匿迹，隧道中只有一声一声重重的马蹄声，与“戈隆之子”杂乱无章地奔跑声。 第三百七十二章 砸钱，砸钱 “我还不能走。” 李凉声音坚决，通讯器另一端的邦德担忧道:“李凉，戒灵不可能一直与你同行，下一波刺杀随时会来……” 其实不用邦德提醒他也知道，弥撒亲王派出守护戒灵只是顺水人情，一旦局势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戒灵绝对不会恋战。 想要在这种局面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既然妖精驱使赏金猎人来对付他…… “邦德，”李凉缓缓说道，“帮我发布一项护送任务，从现在开始，直到我离开马科西克。” 邦德犹豫道:“现在这种情况，没几个赏金猎人敢接你的任务，即便有人接了，实力也不足以……” “我出一颗灵核。” 通讯器一静，接着邦德失声道:“多少？一颗灵核？” “对。” “等价珠子还是……” “灵核。” “哪个灵核矿出产的？同盟？萨亚德？不会是……” “妖精。” 通讯器中传来吸气声，邦德兴奋道:“妖精的灵核强度绝佳，价值比同盟和萨亚德都要高，我的兄弟。” “任务只限一个人或者一支队伍，够强，够凶残，要钱不要命，”李凉咬牙切齿。 妖精用人海战术，他就用精英策略，一颗灵核，最好能雇到一个凶名在外，震慑全场的人物。 “哈哈，不必发布任务，我有一个最好的人选，绝对值一颗灵核！” “好，马上请他来，我怎么给你灵核？” “任务结束后你亲自交给它就可以，”邦德笑道，“它从不提前收取费用，因为，还没有哪个生物敢赖它的帐。” 通讯中断时，提莫已经强行“安抚”住了“戈隆之子”，端坐在巨人右肩，漫不经心问道:“邦德？蒂法密人邦德？” “对，你听说过他？” “蒂法密人的商业领袖，狡猾的投机者，”提莫哼了一声，“但他的确有很多朋友，一颗灵核……很难猜到他会请谁。” 一定得是头牌啊。 李凉心在滴血。 回过神来，他再次确认了一下，身后没有跟上来的赏金猎人。不过在灵的视野中，头顶高处不停有魂器沿着与他相同的方向移动。 看来有些家伙还没死心。 “戈隆之子”恢复正常，继续盯着棍子前端的蛹虫，速度慢了下来。 隧道远比想象中长，空气阴冷，顶部每隔一段距离垂下不知名的虫囊，发出昏暗的橘色光芒，两侧墙壁上开凿出大大小小的孔洞，不时有某些蠕虫状的生物探头探脑。 马蹄声回荡，沿途的生物竭尽所能地贴在墙上，仿佛马背上的戒灵随时会收割他们的生命。 瞥了一眼戒灵，李凉低声问道:“戒灵是……” “一种恶灵，”提莫满脸厌恶，“泰伦萨人从亡灵女王那里学来的魔法，召回了泰伦萨历史上最著名的十三位国王的亡魂，用来拱卫王庭，保护王室成员，哼，泰伦萨人自诩灵能技术派，却不得不用魔法保护自己。” 听到这些，李凉感觉周围的空气又阴冷了几分。 “戒灵有生前的记忆吗？” “不知道，”提莫用短笛一比划，“要不你问问它？其实我也很好奇。” “……” 还好戒灵似乎听力不佳，没什么反应。 “戈隆之子”头顶和右肩的坐鞍已经甩脱，李凉直接坐在它左肩上，忍受着颠簸，但相比肉体痛苦，内心的焦虑更难熬。 邦德找来的生物究竟能不能镇住场子……如果白给，可能真是要杀出一条血路。 三十分钟后。 隧道口遥遥在望。 李凉在灵的视野中注意到了奇怪的一幕。 头顶上方原本始终有一群赏金猎人忽远忽近，不愿放弃，但此刻，所有魂器都停在了距离隧道出口非常近的地方，整齐划一，仿佛那里有一面无形的墙。 难道“新保镖”已经来了？ 随着离出口越来越近，最先有反应的是戒灵，一拉缰绳，骤然减速，直至横马停驻。 接着是提莫，吸了吸鼻子，难以置信道:“该死，是那个家伙？” 然后，李凉看到许多惊慌失措地生物正从出口涌进来，仿佛身后有令他们胆寒的东西，甚至比看到戒灵还要恐惧。 邦德到底请来了一个什么生物？关键是灵的视野中，出口外并没有刺眼夺目的魂器，也没有术师的特征，只有众多赏金猎人四散逃窜时魂器留下的轨迹。 “重见天日”的一刻，李凉终于看清了站在道路中央的生物，彻底愣住。 人类的顾问，脉冲星流亡者七分之一？它怎么跑到马科西克来了？ 不过再仔细一看，他发现眼前这个脉冲星流亡者和七分之一有很明显的区别。 身躯同样是扁平的长方体，像个金属盒子，但它遍布全身的弹簧更为粗壮，尤其支撑身体的两根弹簧，泛着淡淡的金色，身躯上方的两根天线也比七分之一更“坚挺”，几乎笔直地竖立着。 可是，即便如此，李凉依然无法把这样一个金属盒子与“强大”，“凶残”联系起来，而且，脉冲星流亡者孤零零站在道路中央，弹簧随风摆动，摇摇晃晃，怎么看都像是一台焊着弹簧的报废收音机。 他茫然转头，却发现提莫脸上的毛发又炸了起来，神情无比紧张。 “这是……” “四分之三，它是脉冲星流亡者四分之三，”提莫嘶声道，“‘一’亲手制造的杀戮机器，该死的，谁把它放出来的？” 一？ 李凉感觉很熟悉，片刻反应过来。 塔姆讲述过“诸神黄昏”，也就是上一次诸神之战，亡灵一族最先拥有半神，随后席卷整个灵理世界，危急关头，新的半神诞生，正是脉冲星流亡者“一”，在它的带领下，数十个种族联合起来对抗亡灵，直至最后众神介入，降临阿其路。 眼前的四分之三是传奇半神“一”亲手制造的？那得存活了多长时间？ 很快，“戈隆之子”走到了四分之三面前。 只见四分之三原地往一侧弹起，让开了位置，接着两条支撑身体的弹簧开始交替向前迈动，与“戈隆之子”齐头并进，身躯两侧的众多弹簧一起有规律地前后摆动，像很多滑稽的小手。 “滋——” 一道电磁噪音响起，李凉顿时感觉头皮一麻，就像有电流通过，另一边的提莫露在外面的毛发全部炸了起来，却目不斜视，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滋——” 没有得到回应，四分之三又发出一道噪音。 李凉浑身过电，不是不想回答，而是翻译器根本没有正常工作，他完全听不懂四分之三在说什么。 突然，一个声音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我是四分之三，接受你的雇佣，报酬为一枚妖精制造的灵核，现在，请选择你需要的防御策略，一，被动防御策略，二，危险目标清除策略，三，主动攻击策略。” 服务……到位。 然而，更令李凉吃惊的是，四分之三竟然像是在耶其拉中直接与他对话，而且声音完全没有塔姆那种勉强为之时的拖沓。 “二。” “已确认防御策略，开始对潜在危险目标进行测算。” 这一刻。 李凉放眼望去，目之所及，无数生物像潮水一样向街道两侧涌去，主动让出了道路，窃窃私语中，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惊呼。 至于赏金猎人，早已消失无踪。 他悄悄瞥了一眼身旁，四分之三迈着弹簧腿，一步一晃悠。 碳区另一边，赏金酒馆里爆发出激烈的争吵，心有余悸的赏金猎人们准备向冒险公会讨个说法。 情报严重失误，李凉哪儿是穷鬼，要不是跑的快，大家差点一起玩完同时，他们每个人也都很困惑，究竟是谁，敢把四分之三放出来？ 第三百七十三章 跨界 李凉起初还有点期待遇到一个不开眼的赏金猎人，好看看自己的“钱”到底是花在了刀刃上还是刀背儿上。 可惜现实是，自从与四分之三同行，不仅没遇到任何试探，连“交通”都畅通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居民和游客们自动让路，夹道瞻仰凶名昭著的脉冲星流亡者，连带着对他这位“雇主”也评头论足。 “万众瞩目”下，四分之三迈着两条弹簧腿，似乎对四周的一切麻木无感，毫无反应。 提莫倒是挺胸抬头，时而做专注冷酷状，时而冲街道边看热闹的“人群”颔首致意，场面把握得游刃有余。 只有李凉浑身不自在。 秘密行动搞成了游街示众，这是他完全没预料到的效果。 邦德来电，先是含蓄自夸了一番人脉关系，又提醒他不要掉以轻心，碳基生物们往往好奇心重，看热闹的同时无形阻挠了刺杀，如果他继续向前，离开碳区进入硅区，那里环境复杂，常住居民稀少，非常适合下黑手。 当他问起四分之三为什么能造成轰动效应，邦德闪烁其词，留下一句有新消息再联系，很快挂断了通讯。 他只好悄悄问提莫。 “四分之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牢里，”提莫悠悠讲述，“众神之战后，它和尼德霍格一起看守关押神明傀儡的监狱，尤克特拉希尔，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被暴躁的尼德霍格赶了出来，在中央总域游荡。 其他脉冲星流亡者喜欢给基理世界当顾问谋生，四分之三却像个赏金猎人，只要给它灵核，就能雇佣它做能力范围内的任何事情，消灭，掠夺，敲诈，它经常被不同组织通缉，泰伦萨人，康威联邦，诺达希尔议会，萨亚德军团，法与秩序联合体，都曾把它扔进监狱，它更是马科西克监狱和都玉京地牢的常客。” 李凉纳闷道:“它经常被抓住？” “是，”提莫哼哧哼哧笑道，“完成任务，又没接到新任务，四分之三就会束手就擒，然后乖乖呆在监狱里，直到有人往监狱里传消息，表示要雇它，它就会马上越狱。为了阻拦它接任务，上一次萨亚德恶魔抓住它后，它的关押地点就成了秘密，没想到竟然在马科西克。” “……” 这个脉冲星流亡者实在太有个性，难怪邦德吞吞吐吐。 算起来，这已经是邦德第二次为他冒险，无论蒂法密人的动机是什么，都实打实地帮助了他。 不过，李凉还是有一点疑惑，瞥了一眼身旁不远迈着大步的四分之三，犹豫道:“为什么不……” 提莫毫无顾忌:“消灭它？” “嗯。” “它无法被彻底摧毁，躯体损坏后很快会借助金属和机械重生，而且睚眦必报，所以秘密囚禁它是最好的办法。” “无法摧毁……” “是的，”提莫挥手回应几个大惊小怪的“热心群众”后，解释道，“大部分文明的发展进程都是从掌握基本工具开始，靠归纳总结，逐渐了解基理世界的本质，但脉冲星流亡者自诞生就天然领悟阿其路的规律，它们的生命基于物理定律，运算，法则之类的东西，你明白吗？” 李凉似懂非懂。 “比如，搞清楚你身体的所有成分，然后制造一个成分完全相同的复制品，这个复制品是你吗？” “不是。” “但对脉冲星流亡者来说，相同的规则代表相同的个体，一，四分之三，五分之二什么的，它们都叫这样的名字，对应特定的规则结构，而规则是无法彻底破坏的。” 不知是不是翻译的原因，这段话听着很绕，李凉勉强理解为，脉冲星流亡者不是靠进化出现的，而是一些物理化学反应自行生成，单独的个体相当于一个固定的“方程式”，身躯被摧毁了不要紧，还可以由“方程式”再组一个。 这么说来，四分之三就是“一”“编写”的。 难怪“一”可以在众神之战中成为数十个文明的引领者，本身的天赋就足够变态，何况成就半神。 搞清楚了四分之三的来历，再看这位新保镖，李凉从它滑稽的步伐中看出了一丝霸气。 霸气侧漏的四分之三让接来下的旅程无惊无险。 后来还有一队菱形魔法造物出现，维持治安的同时，将他们围在中间，估计是为了防范四分之三大开杀戒，结果在其他生物看来更像是护送开道，场面一度犹如“明星出街”。 直到接近碳基生物区与硅基生物区的交界处，人烟稀少，街道终于安静下来，或许由于即将跨界，菱形魔法造物也回转离去。 提莫收回棍子，“戈隆之子”便停下脚步，傻愣愣站在原地。 从“戈隆之子”右肩跳下来，李凉仰头打量着眼前屏障。 原来，不同区域是由一层薄膜隔开，像肥皂泡一样五颜六色。隐塔就在交界处，位于硅区，在另一边很近的地方。 再回头，碳区访客中心已然“悬挂”在遥远“天际”，而他脚下变成整个空间最低点。 “这边，”提莫将短笛插进背包，招呼了一声，向屏障前的一座大型建筑走去。 李凉刚一抬步，四分之一就跟了上来，兢兢业业地执行保护任务。 跨过门槛，建筑内的空间依旧是球形，极为空旷，他仰头看去，头顶有一溜柜台，像办理手续的地方。 跟着提莫一路向前，很快来到了柜台。 无需他开口，提莫轻车熟路地与柜台后的真菌生物交流，随后缴纳了十几颗珠子。 他从对话中得知，这笔费用是用来购买“保护气泡”。 凡是进入马科西克城的生物，想要前往其他生命形态专属的区域，只能穿戴不具备防御和攻击功能的生命维持设备，像他们这种没有自带设备的，可以在跨界处花一点小钱买一套临时设备。 听名字，李凉以为“保护气泡”是类似能量护罩的东西，然而，当他被带到领取气泡的指定区域时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 “保护气泡”是一种魔法，还是很“恶心”的魔法。 只见一头巨大的，像蟾蜍似的生物瞪着两颗黄色的巨眼，蹲在一片泥潭中央，当提莫靠近时，“蟾蜍”长大嘴巴，发出一声拖长的音:“啊~~~~~~~”接着又发出一声短促的“咻~”，鼻孔喷出一个透明的气泡，落在提莫身上，并将他包裹了起来。 这叫保护气泡？这特么是鼻涕泡。 提莫顶着晃动的气泡走回来，幸灾乐祸地伸手一指。 李凉只能告诉自己，这玩意看着是鼻涕泡，但本质上是魔法，咬咬牙走进了泥潭。 蟾蜍眨了眨眼睛，长大嘴巴:“啊~~~~~~~” 一股海鲜味儿扑面而来，李凉看着蟾蜍嗓子眼儿怔怔发呆。 “咻~” 一个气泡落在他脑袋上，缓缓下沉，将他吞了进去。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气泡内壁像刚刚沸腾的水面，不断冒出细密的小气泡，小气泡破裂，为内部空间源源不断地提供氧气。 行走时，气泡摇晃不停，却牢不可破。 好一个马科西克神奇鼻涕泡。 萨亚德仆役“戈隆之子”不需要保护，提莫将棍子扛在肩膀上，领着它走向屏障。四分之三更不需要空气，紧跟在李凉身侧。 穿过屏障的过程就像一头扎进厚实的泥塘再爬上来，身体能感觉到粘稠的吸附力。 片刻，李凉从屏障里拔出身体，放眼望去。 这是一个晶莹剔透的极寒之地。 硅的世界。 第三百七十四章 隐塔 “保护气泡”能维持适宜的气压，提供氧气，但保温性能差强人意，李凉感觉此刻气泡内的温度只有几度，好在身上穿着的还是星际远征军标配的战术外甲内衬，丑是丑了点，却能起到一定的保温作用。 即便如此，他还是冻得直哆嗦，在手上呼了几口白气，搓了搓耳垂，抱紧手臂，打量着四周。 硅基生物区是晶体的丛林，一丛丛不规则的彩色晶体“生长”在一起，有的丛落高达几十米，有的像灌木丛一样低矮，大部分地面被一种纤细的玻璃纤维结构覆盖，像玻璃管编织成的“草甸”。 或许为了方便其他生命形态的生物通过，晶体丛中开辟出一条勉强能称之为道路的蜿蜒通道。 “这里温度很低，”提莫扛着长杆向前走去，或许由于空气成分改变的，声音变得含含糊糊，“人类语言中，水结冰的温度怎么计量？” “零摄氏度。” “那这里至少零下二百多摄氏度，我们得快一点，‘保护气泡”出现过失温导致碳基生物死亡的先例。” 李凉呼着白气，发现提莫比他轻松得多，那一身皮毛到底没白长，果然扛冻。 “戈隆之子”傻愣愣地跟在提莫后面，皮肤上残留的水分已经结成了霜，看起来像披了一层白甲，而四分之三迈着弹簧腿，对环境变化毫无反应。 绕过一丛小山般的绿色晶体，前方道路两侧出现一个又一个烟雾缭绕的“水池”，面积大小不一，边缘不规则，视觉上似乎温度很高，但李凉从其中一个池子边经过，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温度。 “这些池子是干什么用的？” “相当于硅基生物的建筑，内部温度有两千摄氏度以上，”提莫随口道，“硅基生物的身体可以一分为二，一部分待在高温熔融金属池里靠化学能获得能量，另一部分在低温环境活动。” “然后呢？” 提莫举起双手，比划了一个对接的动作:“咔哒，插上，像充电。” 这比喻相当形象，李凉瞬间理解硅基生物的生存方式，听起来比碳基生物方便很多，“吃饭”的同时还不耽误出门活动。 很快，他亲眼看到了这一过程。 一个直径十多米的池子边缘，一头生物刚刚从池中爬上来，外形大致像一只巨型蜜蜂，身体却由“玻璃纤维管”编织而成，后背上的四对翅膀也是纤薄的玻璃片，身体前端有两个光滑的玻璃半球，应该是视觉器官。 它靠六对细长的玻璃管支撑身体，爬出池子时，身体尾部拖拽出某种复杂结构一角，随后，连接的透明关节断开，复杂结构缓缓没入池中。 离得更近一点，李凉看到组成它身体的“玻璃纤维”晶莹剔透，内部不时闪过微光，像一个精致的艺术品。 他想起在出入境管理中心排队办理手续时排在他前面的那个生物，应该也是硅基生物，同样由玻璃管组成，只是形态不一样。 “硅基生物很脆弱吗？” 提莫哼了一声:“没有任何生物比碳基生物更脆弱，硅基？哼，看到那些硅纤维中的闪光了吗，那是神经信号，它们的神经系统可以像光纤一样高效传递信息，这让它们的反应速度和精度远超你的想象。” 像光纤……李凉算是开了眼界，如果速度够快，远处那头硅基生物背上的“玻璃片”就能变成致命武器。 “不过，硅基生物敏感多疑，又难以理解魔法和道术，”提莫晃了晃手中的短笛，“所以，只要你会最简单的魔法，它们就会把你当成强大的魔法师，落荒而逃。” 话音未落，远处的硅基生物嗖得一下消失无影。 “……” 溜得真快。 李凉摇了摇头，再次加快脚步，因为灵的视野中，一个“圆圈”状的魔法符号遥遥在望，另外，他实在是快要冻死了。 一路上没遇到几个硅基生物，反而是其他生命形态的生物多些，可见这里确实“人烟稀少”，周围也一直没有出现可疑的魔法师或术师。 半个小时后。 透明纤维管编织的“草甸”突兀消失，眼前出现了一片圆形空地，魔法符号就在这片区域上空闪烁。 三个背负法杖的妖精静静站在空地中，似乎已等候多时。 她们的装扮让李凉想起了在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遇到的那名妖精使者，同样华丽的长袍，同样肩头落满蝴蝶，翡翠般的脸庞上，有着相似的黑色花纹。 一瞬间，李凉反应过来。 妖精信仰的是代表‘自然’原质的艾露恩，想要运用“苦修”原质的魔法符阵，必然要找一个启迪“苦修”的魔法师搞清楚原理，马科西克城隐塔的大祭司可能正是人选之一。 这三个妖精并不是专程等他，而是一直守在这里，确保秘密不会泄露。 大祭司……会不会已经被灭口？ 李凉脸色铁青，向前走了几步:“滚开。” “原来，你是一位半神，”站在中间的妖精声音婉转高亢，缓缓举起法杖，“但你不该在尚且幼稚时出现在……” 轰隆！ 一道金色闪电打断了妖精的话，从李凉肩头越过。 巨响震得他缩了一下脖子，再看向对面，只见刚刚说话的妖精所站之处，变成了一团焦糊的印记。 他一脸震惊，然而对面两个妖精比他还要难以置信，其中一个声音陡然拔高，铿锵顿挫:“脉冲星流亡者，你胆敢背弃“一”的命令，伤害一位高贵的……” 轰隆！ 又一道闪电。 那名妖精还没来得及举起法杖就被劈成了一蓬黑烟。 李凉的目光落在了仅剩的妖精脸上。 “脉冲星流亡者，”她显然吃一堑长一智，声音透着一股“苦口婆心”，“诸神黄昏中，当脉冲星被亡灵摧毁，是精灵神族无私地帮助了脉冲星幸存者，更帮助‘一’成就半神，自那时起，‘一’承诺，脉冲星流亡者永远不会……” 不等她说完，李凉噌地一下举起右手。 那名妖精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灵的视野中，她咽喉处的灵剧烈沸腾。 然而下一刻，什么都没发生，李凉只是虚晃一枪。 被骗了。 她顷刻明悟，却还是太迟了。 轰隆！ 金色闪电淹没了她的身影。 隔着“保护气泡”，李凉依旧头皮发麻，缓缓回头看去，四分之三身体上方的两根“天线”间凝滞着大大小小的“眼睛”，仅仅只是微微睁开。 一旁的提莫目瞪口呆，浑身的毛发炸起，慢慢转头，对四分之三说道:“你听不懂妖精的语言？” “滋——”四分之三发出一道电磁噪音。 提莫神情呆滞。 “它说什么？”李凉问道。 “它说‘一’告诉它，只有脉冲星流亡者不可以消灭，”提莫回答完，再次转头问道，“你确定这是‘一’说的？” “滋—” 提莫一副三观被刷新的神情。 这时。 身后传来一连串闷雷般的响声，李凉回头，发现空地中央凭空出现一道孤零零的门，门里走出一个细长的生物，躯干上有竹节状的凸起，顶端像被某种真菌寄生，膨胀出畸形的结节，靠下半部分生长出的丝状触须移动。 它让开门的位置，发出一种类似木头震动的声音，翻译器传出的内容是:“大祭司正在等你。” 第三百七十五章 大祭司 原本以为“隐塔”应该是一座塔，但真正进入其中，沿着阴森潮湿的石阶一路向下，李凉才明白“隐塔”更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或者，暗无天日的坟墓。 每隔几层，墙壁上就会出现许多凹槽，里面蜷缩着形态各异的生物，有的宛如尸体，一动不动，有的神态平和，就像陷入冥想，其中不乏魂器强大的存在。 然而怪异的是，困住它们既不是魔法，更不是科技设备，只是一个用某种粉末撒出的普通圆形。 带路的“竹节”生物不紧不慢，石阶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李凉渐渐焦躁起来。 赏金猎人包围他的时候，马科西克城毫无反应，赏金猎人准备动手的时候，马科西克城熟视无睹，四分之三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街头，马科西克城也只是派了一队魔法造物，且在碳区与硅区交界处回转。 他不确定出现这种情况是不是因为弥撒亲王或邦德出手干预，但他清楚，四分之三杀了三个妖精后，马科西克城不可能继续坐视不管。 相比自身的安危，更让他担心的是大祭司会给出什么答案。 一成不变地拾级而下，时间仿佛无比漫长。 终于。 迈下最后一级石阶，李凉踩到了硬如岩石的冻土，面前是一座未经雕琢的石门。 “竹节”生物让开位置，静立在门边。 李凉毫不犹豫地走上前，石门随之打开，里面一片漆黑。他用眼角余光确认提莫与四分之三紧跟在后面，随后跨过门槛。 温度再次下降，“保护气泡”中的温度接近零度。 身体末端已经有麻木的感觉，李凉用力攥了攥拳头，环顾四周。 这里的黑暗给人一种粘稠厚重的感觉，门口的昏暗光源仅能照亮一小部分区域，光线投入其他地方，很快吞噬。 轰隆。 石门闭合，深邃的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 李凉转头看向黑暗深处，灵的视野中，正有一个耀眼的魂器缓缓靠近。 片刻，身后响起提莫惊讶的低语:“囚禁阱，凝聚态生命。” 李凉睁开眼睛，看到了动人心魄的一幕。 不远处，一片明亮的光线如同变成了液体，以缓慢地流速呈波浪状前进，铺展成不规则的形状，接着，液态光撞上了无形的墙壁，翻卷回溯，却没有与后续涌来的光液发生碰撞，而是相互穿过。 很快，流淌的光形成了稳定的循环，波浪状的液面上开始出现一片片的黑色斑块，进入其中的光似乎无法逃离，消失不见。 黑色斑块此起彼伏，出现的位置隐约遵循某种磁场规律，不断旋转。 如果不是先前的魂器就停留在这片液态光中，李凉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生命，他原本以为电磁云能诞生智慧已经足够夸张。 这时。 明亮的液体光池中，黑斑闪烁的频率加快，中央某些液态光波的波峰突然拔高，又快速回落，高低起伏，像波形图。 “保护气泡”中的空气振动，产生如特雷门琴般的声音，翻译器自动转化为汉语:“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吶，你因何缘故来到我面前？” 李凉深吸一口气，问道:“大祭司，我来这里是想向您请教，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能否改变。” 液体光池波动更强烈，黑斑飞速闪烁。 “哦马赤萨斯……汝所召唤，不容反悔……妖精与人类提出同样的问题……妖精与人类，困惑于同一个魔法符阵。” 液态光池上方出现一个由光线编制的影像，一个内部线条繁复的圆形图案。 “是，就是这个，”李凉一眼认出了这个图案正是卓斯老巢指挥部地下的魔法符阵。 “那么，我的回答依然是……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无法改变。” 李凉愣了，心头泛起绝望，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 “归于混沌的七种原质，丰饶，苦修，协约，基石，谐振，自然，觉醒，七种创造之力统御‘改变’的力量，其中，苦修原质代表无穷变化中某些永恒不变的特性，启迪“苦修”，选择封印路径的信徒，所追寻的便是‘永恒’的秘密。 占据‘权杖’质点的大天使马赤萨斯，连接‘瞬间’与‘永恒’。 阿其路中，生命体不断由有序走向无序，最终不可逆地走向衰亡，而你眼前的魔法符阵是马赤萨斯予信徒的伟大恩馈，它可以让施法者的意识在阿其路与耶其拉之间短暂徘徊，于无序中窥见‘有序’，从而消解混乱带来的可怕后果。 如果魔法符阵受到干扰，甚至中止，施法者的意识将永远迷失在耶其拉的深渊，‘混乱’的力量也将彻底失控。 人类半神，‘汝所召唤，不容反悔’并不是无情的宣告，而是马赤萨斯对信徒的谆谆告诫，须知，力量从不会凭空而来，亦无法挥之即去，每一位施法者必须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大祭司平缓又坦诚的话语，击碎了李凉最后一丝幻想。 妖精之所以选择这个魔法符阵，明显是为了保证‘新世界’吞噬无数意识并成熟后，能够重新“苏醒”，不至于陷入无休无止的思维混乱，事实上，符阵也确实起到了效果，如果不是该隐插手，英灵已经凭借符阵恢复了清醒。 只是，获得力量总要付出代价，大祭司的意思很明确，符阵无法中止并不是马赤萨斯的“设置”，而是这种魔法必然导致的后果，咎由自取，苦果自尝。 不可能。 李凉摇了摇头，无法接受这个答案。 该隐告诉他，能够预言未来的“新世界”说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可以改变，所以她才会孤注一掷，与英灵抢夺‘新世界’的力量，暂缓魔法符阵的进程，为他争取时间。 塔姆也说过，魔法特征有被破除的先例。 “没有一丝可能改变吗？”李凉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半神。” “你的魂器动摇了隐塔的魔法之圆，使我意识到，你是一位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但是，正如精灵所说，你尚且幼稚，对创造之力的理解十分浅薄……”液态光池中的波动渐渐衰减，“年轻的半神，或许只有启迪‘苦修’原质，选择‘封印’路径，跨越三重深渊，紧握秩序之剑，勘破‘永恒’的秘密后，你才能知道，是否有一丝可能改变……” 声音渐渐远去，液态光形成的波动缓缓消散，最后，周围重归黑暗，只剩下一个悠悠的叹息回荡:“人类啊，‘可能’本就是一种封印，生命画地为牢，困顿其中……” 许久。 提莫问道:“接下来去哪儿？” 李凉猛地抬头:“去……” 突然。 耳中通讯器震动，打断了他的话。 接通后，通讯器中传来邦德的声音:“四分之三杀的那三个妖精是守护祖母木屋的风铃者，诺达希尔议会刚刚向马科西克城施压，要求立刻逮捕你，李凉，不管你在干什么，再不逃就真的来不及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冲出重围 “……穿越硅基生物区，去气态生物区，我会在交界处安排一名超距传送魔法师，送你去都玉京。” “蒂法密人已竭尽所能，我的兄弟，祝你好运。” 当李凉走出隐塔，迎接他的是遮天蔽日的魔法造物，圆形空地周围的晶体丛林中闪烁着魔法的光芒，影影倬倬间，似有无数魔法师缓缓迫近。 留在门口的“戈隆之子”四肢触地，惊恐不安。 轰隆声中，通往隐塔的门消失不见。 深陷重围，李凉，提莫，四分之三背靠而立。 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从天而降:“人类，根据《马科西克城城防条例》，你涉嫌组织越狱、非法雇佣在押囚犯，你的行为严重扰乱了城市秩序，间接造成三名精灵死亡，人类，放弃抵抗是你唯一的选择。” 提莫掏了掏耳朵，随口问道:“李凉，半神是怎么回事？” “等逃出去再告诉你，”李凉目光冷冽，扫视正在靠近的魔法造物。 “好吧，无耻的人类，”提莫笑了，龇出一颗獠牙，手伸到腰间，一点点拉动包绳，背包慢慢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一截短笛，“四分之三，我记得脉冲星流亡者有一句口号，怎么说来着？” “滋滋滋，滋————” 四分之三发出一声尖锐的电磁噪音。 下一刻。 金色的闪电以三人所站之处为中心，轰然爆发，耀眼的电弧尽情宣泄，顷刻淹没视野中的一切。 伴随着急促的口哨声，提莫原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猩红利箭，转瞬没入金色海洋，红芒闪动，从无数魔法师的魂器中一穿而过，残留的刺目红线仿若编织毁灭。 暗影主神的杀意沛然勃发，卡露之怒！ 震耳欲聋的轰鸣中，李凉面无表情，右手背后，轻轻一旋，接着后退一步，被橙色火光拥入怀中。 无尽生灭的传送门犹如橙火巨蟒，冲天而起之际，李凉的声音传出:“口号是什么——” “哈哈~~”提莫在半空突兀现身，癫狂大喊:“呀呀呀，大闹一场！” 话音未落，一颗暗紫色的蘑菇自虚无中涌现，提莫一脚踏上，瞬间被弹飞，后发先至，追上了李凉。 同时，金色闪电横贯当空，出现在李凉身侧。 三人齐头并进，冲出包围！ 提莫于飞跃中转身，挥手间，无数蘑菇喷涌而出，层层叠叠落满来路。 下一秒，一个魔法造物踩中了其中一个。 约德尔人森然一笑:“boom~~” 轰隆隆隆~~ 一连串剧烈爆炸，一层层掀翻冻土，将硅基生命高温熔融池的保护层炸碎，顷刻间，失控的金属溶液接连喷薄而出，如一座座爆发的火山。 冲击波裹挟着高温蒸汽横推而至，尚未临身，李凉已经感觉到滚烫的热浪。 “艹！” 一声怒吼，他已经顾不上四面八方涌来的魔法造物和一道道纷飞的魔法，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双环戒指。 传送门生灭的频率再次提升一个量级，橙色火光被拉长成一抹流光。 一个个蘑菇如同闪现般出现，其间弹射的身影加快了无数倍，顷刻越过李凉。 提莫的笑声从前方传来: “要迅捷！” 轰隆！ 四分之三紧紧跟随在李凉身侧，如一道飞行的金色闪电，不断有密密麻麻的电流向四周散射，靠近的魔法造物纷纷破碎，如雨落下。 橙色流光中，李凉已然闭上眼睛。 他不断调整方向，曲线前进，一次次险之又险地冲破包围。 灵的视野中，每一个魂器，每一个魔法造物清晰可见，它们行进，包抄的路线一览无余，它们施放的魔法穿梭交织成密网，看似严密，实则漏洞处处。 硅基生物区与气态生物区的屏障已隐约在望，然而，与此同时，数十个强大的魂器正从全城各处腾空而起。 某一刻，李凉察觉到一个浩瀚莫测的目光跨越半座城市，落在他身上。 哈伦·波特。 只是不知为何，马科西克的主人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来不及庆幸，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再快一点。 双环戒指中，摩比斯环激烈震荡，其中的灵流速过快，渐渐凝固成一个魔法符号。 忽然，他触摸到了“空间”，就像在刹雾界的小岛上所感受的那样，空间在他眼中出现了变化。 马科西克所在的球形空间完全打开，铺展成一个平面，接着翻转，交融，形成了摩比斯环，而他，正沿着摩比斯环的表面移动。 这就是空间原本的形态？ 无界，永在。 如果跳出这个摩比斯环呢？ 念头一起，他感觉自己突然“浮起”，不是在这片空间中上浮，而是在代表空间的摩比斯环表面浮起微不足道的一丝距离。 眼中的一切骤然崩塌，所有物质失去原本的形态，变成了震颤的弦，像顽皮的孩子拿着画笔在纸上不停画大大小小的圆圈，一笔画下去，直到填满整张纸。 无序，混沌。 突然。 视野尽头，纷乱的圆圈中出现了一个边缘清晰的三角形区域，三角形内，弦的震动快速趋同。 心头一跳，李凉又“落”在了摩比斯环的表面。 爆炸声，电磁声，魔法激发声重新不绝于耳，视野清晰起来。 屏障已在眼前。 然而，一名全身笼罩在金色长袍的魔法师静静悬浮挡住去路，右手平举，掌心竖起。它只有三根手指，拇指张开，其余两根手指戴着一个双环戒指，身后，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魔法符阵耀眼夺目。 “小心！绝对禁锢！”提莫失声高喊，“无界神庙大祭司！” 四分之三速度最快，避无可避，一头冲进魔法笼罩的范围，瞬间，金色闪电凝滞半空，周身散逸的细小电流同样静止，变成了一副定格画。 提莫紧随其后，及时刹车，卡露之怒拖出一道红线，直刺大祭司，却在进入魔法范围时骤然减速，箭锋颤动不已。 橙色火光却没有停下的意思，径直冲进“绝对禁锢”，速度竟然丝毫未受影响。 提莫愣了一下，喃喃自语:“混沌啊。” 短暂停顿的几秒，无数魔法师紧追而至，跃出晶体丛林，更有数之不尽的魔法造物从天而降。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 李凉自传送门中走出，凌空立于无界大祭司面前，伸出右手，食指与拇指所戴的双环戒指黑暗深邃。 “混沌。” 他轻轻说道，声音雌雄重叠，仿佛带着无边的神性。 所有生物的注视中，魔法符阵崩塌，无界大祭司当空坠落，四肢扑腾，宛如一个惊慌失措的凡人。 —————————— 碳基生物区。 距离访客大厅不远有一座由白色岩石砌成的大型建筑，门口拓出一片精心修建的草坪，上面点缀着喷泉与雕塑。 蒂法密大使馆。 使馆内，一个蒂法密人脚步匆匆，一手里抱着包和外套，另一只手按着头上的圆帽。 后来他直接小跑起来，跑到门口时却与另一个蒂法密人撞了个满怀。 “哎呦，”被撞到的人坐在地上，抬头一看，惊讶道:“邦德大师？” 邦德也撞得七晕八素，俯身捡起帽子，哼了一声:“嗯。” “您不是应该在城主府开会吗？这是要去哪儿？” “回蒂法密。” “啊？可是，我听说外务执令官到处找您，发生什么事了？” 邦德一听这句话，立刻喊道:“别说见过我！”接着拔腿就跑，只留下一句话回荡在使馆空旷的门厅中: “沉没成本！该死的沉没成本！我不喜欢追加投资，不喜欢！” 第三百七十七章 冲出重围（二） 这一刻。 所有在场的施法者注视着无界神庙大祭司坠落的身影，直到轰隆一声，那位魔法等级考试的主考官之一，距离“魔法师”等级仅有一步之遥的“殿堂领袖”砸在冻土上。 屏障前变得鸦雀无声。 李凉凌空而立的身影以及充满神性的声音唤醒了每一个施法者埋藏心底的记忆——被半神支配的恐惧。 可是，已经太久没有半神行走世间，那个人类真的是一位半神吗？ 要知道，在半神面前，一切同系魔法将被驯服，遵从祂的意志。 很快，这条流传自“诸神黄昏”的“定律”再一次得到验证。 半空中，一片橙火闪耀，勾勒出形状各异的传送门，比无界神庙大祭司稍慢一步的空间魔法师们跃出传送门，接着一脚踩空，大呼小叫着直直坠落。 他们徒劳地驱动魂器，甚至放弃沉默施法，喊出完整的咒语，却依旧像没有灵感的古弗，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 伴随着一连串沉闷的坠地声，李凉、提莫、四分之三消失在屏障中。 穿越屏障的时候，承受传送与高温冲击的“保护气泡”不堪重负，终于破碎。 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李凉直接撞进了气态生物区，然而，与硅区的极端环境不同，气态区温暖如春，只是空气含氧量较低，呼吸有些憋闷。 更特别的是，这片区域重力极小，李凉在惯性作用下滑出去很远，高度却没有下降多少。 他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不见陆地，只有成片连绵的云海，隐约可见极远处有巨型生物露出背脊，快速移动，像乘风破浪的鲸鱼。 “蒂法密人的接应在哪里？”提莫蹲在蘑菇上左顾右盼。 “走，”李凉再次召唤传送。 他很清楚自己能够一个照面废了无界神庙大祭司，只是因为不断提高传送门的召唤频率时触及了“空间”的本质，完全发挥出了半神对同系魔法的统御属性，换成启迪其他原质的魔法师，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刚才那副“一击必杀”的画面唬不了多久，追击很快会卷土重来。 果然。 几分钟后，李凉从橙火中现身，回望屏障，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闪光，同时，灵的视野中，从全城各处赶来的强大魔法师正在四面散开，组成一个逐渐收拢的包围圈。 这一次包围，马科西克城的城防部队明显谨慎了许多，却势在必得。 邦德的接应在哪里？ 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蒂法密人身上，李凉喊道:“提莫，气态区的转移大厅在哪个方向？” 正在蘑菇间弹跳的提莫停下身形，没好气道:“我哪儿知道，你看看这地方，哪有方向？” 李凉举目远眺，无论哪个方向，确实看起来完全一样。 “滋——” 四分之三发出一声电磁噪音，接着化身金色闪电，向一个方向飞去。 李凉和提莫对视一眼，立刻跟上。 云海仿佛无边无际，三人不断穿过大大小小的云团。 灵的视野中，包围圈随着他们移动不断转移，并且持续缩小。 形势不容乐观。 当他们穿过一团厚实的灰色阴云，一群身体扁平的生物从下方钻出，如海豚般越出云海。 李凉降低传送的频率，转头望去。 那是一群怪异的“蝠鼠”，身躯只有易拉罐大小，翼形皮膜展开却足有数米长且纤薄透光。 “蝠鼠”群顺风滑翔，沉浮云端，突然，其中一只身体一歪，快速靠近。 邦德的接应？ 传送频率再降，“蝠鼠”开始绕着他打转，发出一个尖锐细小的声音:“我受邦德大师委托，人类，跟上。”说完双翼一振，径直坠入云团。 李凉招呼提莫和四分之三，橙火闪烁的方向随即一变，笔直向下。 “蝠鼠”身上没有魂器，邦德委托的空间魔法师应该在云层下方。 然而，云层厚得简直不合常理，几分钟过去，依旧未见地面。 不过，灵的视野中出现一个魂器，孤零零停留在下方某处，“蝠鼠”也调整姿态，向那个方向曲折滑翔。 片刻。 跟着“蝠鼠”冲进一个浓墨般的云团，李凉惊讶地发现云团内部竟然有一个悬浮的小岛，长宽都只有七八米，表面崎岖不平，有凸起的小土包，也有凹陷的缝隙，中央区域还有一个小水洼。 “蝠鼠”正绕岛飞行。 李凉走出传送门，被惯性带着向前飘去，准备落在岛上， “等一下！”提莫快速弹跳而至，挡在他身前，“这是提法瑞人的浮空岛。” “不能踩？” “你仔细看。” 李凉一头雾水，游泳似地扑腾片刻，凑近悬浮小岛。 小岛表面似乎有细微的东西流淌，某些区域看起来改造过，显得十分规整。 他揉了揉眼睛，凑得更近一些，眯起眼睛。 原来，那些细微蠕动的东西是一个个灰尘颗粒般大小的生命，身体长满了鞭毛。 “丘陵”，“峡谷”，“平原”间散布着的多孔结构是建筑群落，这种微小的生命在其中进进出出，繁忙而有序。 这时，先前细微的声音又响起:“人类，请控制呼吸频率，你呼出的二氧化碳会对浮空岛的局部气候造成影响。” 李凉愣了一下，目光扫遍全岛，根本找不到哪个小不点在说话。 “这里，这里。” 这特么哪儿看得见。 李凉只好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一个明亮的魂器停在他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 记住魂器的位置，再次睁开眼睛，这下他终于看到，一个小小的颗粒踩着一团微弱的光点悬停在眼前。 这就是邦德找来的空间魔法师？ 太小了，小到看久了会变成斗鸡眼。 “请后退，让我为你召唤超距传送门。” “好。” 李凉扑腾着后退了几米，已经完全看不到半空中的小点。 等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反应。 “呃……稍等一下，我的咒语出了点问题。” 提莫蹲在蘑菇上一脸无奈:“李凉，你最好还是再远一点。” “……” 李凉反应过来，在他面前，无界神庙大祭司都得大头朝下，别说这个实力比塔姆都差得多的小不点。 他只好继续后退，停了几秒，再退，一直退出了云团。 如墨的乌云中开始隐约透出橙色光芒，渐渐变得强烈。 趁提法瑞人施法的间隙，他仰头环顾。 包围圈快速缩小，灵的视野中，魂器如群星归巢，其中某些极为耀眼，如果不是云雾遮挡，这些魔法师又投鼠忌器，恐怕此刻早已一拥而至。 没时间了。 下一刻。 面前的云团轰然崩散，现出一道数米高的传送门，橙色火焰升腾，门框内荡漾着涟漪，显示出模糊的影像。 浮空岛……竟然消失了。 “提法瑞人呢？”李凉传送到门前，惊讶出声。 “跑了，”提莫吸了吸鼻子，“我们该走了，李凉。” 四分之三的声音在耶其拉中响起:“人类，护送任务已经完成，请支付酬金。” 李凉拉开上衣，从怀里掏出装有灵核的盒子抛了过去。 一道闪电击碎盒子，将鹅卵石状的灵核吸了回去，四分之三身体中央出现一个裂口，将灵核吞噬。 “合作愉快，人类。” 传递完这句话，四分之三原地收缩弹簧，静静飘荡，看上去像一台报废的机器。 提莫率先跨进传送门。 李凉紧随其后，穿越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云雾中，魔法激发时的光芒和飞船的探照灯若隐若现。 古老的脉冲星流亡者又将束手就擒，在牢狱中等待下一次被雇佣，等待下一次，大闹一场。 再见，马科西克。 李凉撞进超距传送门。 超距传送的过程像陷入梦境，眼中充斥着变幻的色块，接着重见光明，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面墙壁。 金属墙壁光滑如镜，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样子。 灰色连体战术外甲内衬服，胸前有倾斜的拉链，体型瘦高，脸色泛白，眼神透着疲惫，他下意识地摸了摸下巴，不知什么时候，下巴上又冒出了青茬。 身旁传来一声赞叹:“英俊……” 他低头一看，提莫照着金属墙壁，理了理乱糟糟的头毛，继续说道，“……的约德尔人。” 摇了摇头，李凉转身，望着眼前的景象，内心响起一个声音。 昊天皇帝，终于要见面了，或许，你能给我想要的答案。 —————————— 马科西克。 数十位强大的魔法师，全副武装的飞船围绕着超距传送门悬停，却没有谁敢冲进都玉京抓人。 那可是都玉京。 许久，某位魔法师沙哑道:“是谁帮助了人类？” 有人回答:“应该是提法瑞人。” 那位魔法师沉默片刻，压抑着怒意说道:“回城主府复命。” —————————— 城主府。 一间装饰典雅的办公室，处处透着碳基生物的审美，由于历史悠久，家具，壁画，雕塑都显示出岁月的痕迹，却更富质感。 一个圆滚滚的身影站在窗前，纳鲁的光芒投射进来，为他的身形勾勒出朦胧的轮廓，隐约能看到他叼着一个烟斗。 脚步声响起，一名魔法师走进办公室，低沉道:“波特先生，李凉去了都玉京。” “噢，转告科法鲁，计划可以开始了。” “好的，”魔法师欠身后退，退出门时停顿了一下，问道:“先生，要不要……” “不，我的孩子，”笑声自窗前传来，“那个人类半神，将为这场游戏，拉开序幕。” “如您所愿。” 办公室安静下来。 许久，一个低沉的自语回荡:“愚昧无知不是生存的最大障碍，傲慢才是。”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道术之境 背靠金属墙壁，李凉放眼望去，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 空气干燥，温度适宜，天高地阔。 视野尽头矗立着一根连天接地的光辉巨柱，巨柱顶端被云团遮蔽，让人不禁怀疑它是否直达天宫，抑或，高无穷尽。 平原上不断亮起大大小小的传送门，巨者高达数百米，小者仅微光闪烁，可见灵理世界各处召唤出的超距传送门都统一抵达这里。 然而，使用传送门的只是少数，破空而至才是主流。 只见无数生物大袖翩翩，当空乍现，划破长空，直奔巨柱。 有御剑而行，有倒骑异兽，有斜倚枯藤，道器造型各异，术法千变万化，更有一群群术师直接乘风踏空，顾盼间宛如群仙移驾。 李凉怔怔仰望着那些飘逸的身影。 这段时间的经历通通围绕“新世界”、妖精、神明，再加上人类接触到的顾问大多是魔法师，导致通灵者中术师凤毛麟角，他发现自己其实对道术知之甚少，仅有的了解来自那本《道术入门》以及塔姆的只言片语。 魔法与道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即便是塔姆这样的“赦免达者”对道术的了解也仅限于基础历史知识，甚至辨认不出他左手食指纹的飞剑属于哪种道术。 算下来，真正打过交道的术师只有三个，一个是通灵者中那名被无人机堆死的坛主，可惜学的是野路子道术，一个是克克勃雇员深蓝，当初没来得及详聊，最后一个是卓斯总参长，也只是仓促交手。 这时，一道阴影从他头顶掠过，雷声滚滚。 那是一枚边长几十米的巨印，飞行间青雷缠绕，上面端坐一个头戴斗笠的生物，隐约可见斗笠下满是白色毛发，遮蔽面容。 目送巨印远去，恍惚间，李凉觉得自己在做梦，一个有关仙侠的梦。 原来，道术……真的很像那个“道术”，而不是和魔法类似的道术。 这熟悉的文化底蕴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看到深蓝穿着大袖长袍已经够违和，现在满眼不同生命形态的生物全部大袖长袍，李凉只有不真实的感觉。 这些生物唯一的共同点是大致都有数量不定的肢体，头部以及躯干，似乎是修习道术的必要条件。 闭上眼睛，进入灵的视野，他有点明白其中的缘故。 每个术师身体内灵运行的路线都各不相同，尤其是灵形成漩涡的位置，有的和他一样，在头部，心口，腹部三处，有的七八处，散布在头部四肢，更有甚者，多达十多处，灵在漩涡间循环，组成玄妙的结构。 那位刚刚乘巨印飞过的白毛生物身体内只有一个漩涡，位于右肩处。 看来不同的漩涡数量和位置分布代表不同的道术，而拥有“身躯”承载漩涡是最基本的要求，像电磁云，凝聚态之类没有形体的生命明显不适合道术。 “哼，术师，”提莫抬了下眼睛，“李凉，你跑得快吗？” 李凉收回目光:“跑？用腿跑？” “是的。” “什么意思？” “很多术师想要杀我，都玉京又禁止使用魔法，所以……你跑得快吗？” 李凉抿了抿嘴唇:“还行。” “那就好，”提莫紧了紧背包，“只要没我跑得快就可以。” “……” “走吧，”提莫向前走去，又哼了一声，“都玉京不欢迎我，我讨厌都玉京。” 很快，李凉就知道这个信仰暗影主神的约德尔人为什么这么不满。 望山跑死马，光辉巨柱实在太远了。 所有从传送门走出的，不管是魔法师还是古弗，都在徒步赶路，而远处许多飞船也从传送门中滑出，纷纷原地降落，乘客们不管身份如何，也只能下船步行。 相形之下，术师们嗖嗖嗖地从头顶飞过，眨眼就能跨越这段距离。 多少有点欺负人了。 想起邦德吹嘘都玉京的出入境系统多么便捷，李凉皱眉道:“要一直步行到那根柱子?” “不用，再往前一段距离有电梯。” “电梯？” 半个小时后。 “这……” 李凉再次震惊。 只见地面出现了一条条并列排开的黑色道路，笔直通往天边的巨柱。 当他踩上循环运行的波纹状金属踏板，被带着往前移动的时候，有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 这玩意和一千年前机场或大型地铁站常见的水平自动人行道不能说毫无关系，简直是一模一样。 左右看去，相邻电梯上站着形形色色的生物，还是无机生物居多，装备着各自所需的生命维持系统，其中不乏原住民的身影，再往远，体型更大的生物也在匀速移动，可见都玉京为不同体型的生物都准备了自动步道。 这一幕属实出人意料。 术师们飞天遁地，魔法师们只能傻乎乎地站在电梯上，以不到两米每秒的速度往前移动。 更过分的是，一千年前的人类大多不会在自动人行道驻足，而此刻，所有来访的生物都站在原地不动。 这玩意唯一的作用就是省得走路，可是，远处那个跟参天巨人一样的生物也乘电梯就很令人费解。 李凉只能说服自己，这可能是种强行规定，不管多急，也只能慢悠悠前进。 回首眺望，那面金属巨墙依然左右看不到尽头，上方没入云团，高度未知，不知为什么，注视着巨墙，他总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提莫，你对道术了解多少？” 提莫已经把背包当板凳，坐在了电梯上，听到问题后漫不经心道:“不了解，约德尔人信仰卡吕普索。” “你怎么会和术师结仇？” “你觉得探险是什么？” “探索未知？” “哼，大部分时候，探险是门生意，”提莫掏出短笛挠着后背，“危险的地方往往有价值连城的东西，我遇到过无数竞争对手，魔法师，术师，灵能技术派，原住民，但是，提莫队长是最伟大的，毫无疑问。” 李凉无奈道:“所以你杀过术师。” “当然，他们比魔法师好对付，”提莫不屑地抬头看了一眼，“以平凡的生命躯体为基础的力量，如何能与神明比肩？” 这话明显有吹嘘的成分。 如果道术较魔法差距明显，都玉京怎么可能压马科西克一头。 李凉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对了，诸神之战的时候，术师有没有参与？” “没有，虽然那个叫元始法主的家伙很早就发明了道术，但一直没有多少生物相信他的理论，抚顶……听起来就很蠢。” “那道术是什么时候兴起的？” “诸神黄昏中，大量魔法师死在战火中，后来众神降临，制造出傀儡半神，几乎毁了整个灵理世界，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魔法被视为战乱的根源，道术被越来越多的种族接受，我听一个术师说，三个纪元前，通往碳基生物基理世界的灵理之门开启，道术才真正兴盛起来，都玉京也在那个时候建立。” 李凉恍然。 碳基生物，尤其是人型碳基生物，不仅擅长魔法，更适应道术，塔姆在《道与魔法》一书里提到过，创世泰坦因碳基生物席卷灵理世界召开会议，直到现在还没开完。 轰隆巨响中，又一道阴影裹挟着气浪从上方掠过。 一柄硕大的钉锤。 李凉深呼吸几下，干脆也坐在了电梯上，刚想说话，却发现提莫脑袋低垂，竟然睡着了。 心真够大的。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顶着能量护罩的硅基生物，排在后面的是一个摇摇晃晃的真菌生物，没一个可以搭话，李凉只好摩挲着左手食指的纹身，闭上眼睛，仰头观察起途径的术师。 自动步道电梯比预想中要快一些，三个小时后，光辉巨柱已遥遥在望。 李凉眺望前方，发现很多生物的面前出现闪光，正困惑时，一道光幕出现在他眼前，上面快速滚动着信息: 目标生命基础元素:碳元素。 目标生命形态类别:露卡-新壁总域-真核域-单鞭毛生物-后鞭毛生物-动物总界-蜷丝生物-动物界…………人科-人亚科-人族-人亚族-人属-智人种-晚期智人亚种。 目标生命脱氧核糖核酸结构:一对多核苷酸链围绕共同的中心轴盘绕，通过碱基间的氢键相连所形成的稳定结构。 目标生命所属基理世界文明起源行星自主定义:秩序宇宙—双鱼-琼鱼座超星系团复合体—拉尼凯亚超星系团—室女座超星系团—本星系群—银河系次集团—银河系—猎户旋臂—古尔德带——本星团——本星际云—太阳系—内太阳系—地球。 目标生命所属文明追求的目标:连贯的外推意志。 目标生命所属文明数学基础…… …… 字符不断滚动，大体上与马科西克出入境管理中心询问的内容接近，却省略了繁琐的排队和对话过程，直接全部显示，最后出现一行字:“确定无误请轻触绿色区域”。 李凉瞥了一眼脚下，提莫面前的光幕上显示的估计是约德尔文字，刚刚睡醒的提莫迷迷糊糊点了一下某处。 他又看了看左右，形态各异的生物面对不同的展示方式，有的甚至没有光幕，只是一个快速闪烁的光斑。 最后，他点了一下光幕指定的区域。 “终于快到了，”提莫伸了个懒腰，挠着脸上被口水沾湿的短毛，“都玉京唯一让我满意的是入境方式。” 李凉点头。 邦德说得没错，这种自动化手续确实很方便。 “你没有睡觉？”提莫诧异道，“你应该休息一下。” “算了，睡不着。” 突然。 四周传来一阵骚动，很多生物同时转身。 李凉愣了一下，抬头发现天空中的术师们也停下了身影，纷纷凌空回望。 发生什么事了？ 他转回身，接着一点一点仰头，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不知什么时候，那面金属巨墙上方的云团被吹散，整面墙完全显露出来，准确地说，那不是墙，而是一把直插大地，巨大得令人战栗的……剑。 “道剑，”提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元始法主之剑。”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中央帝朝 朦胧的白色背景下，剑身宽不可测，高不可攀，从高度比例来看，应该大部分深入大地，剑脊隆起如山脉，剑从流光涟涟，剑格雕有兽纹，宏伟如云顶琼楼，剑茎扁圆，所镶宝石每一颗都璨如星辰，再往上，环首已远远超出可视范围，只见金光炫目。 震撼的一幕稍纵即逝，云团再度聚拢，遮挡了“道剑”的上半部分。 然而，短短几秒，这柄擎天巨剑的神秘与伟岸已深深印在了李凉脑海中。 元始法主果然比肩众神，这么一把巨剑，仅从大地拔出来所需的伟力就难以估量。 李凉久久注视“道剑”，回神时，光辉巨柱已近在咫尺，无数水平自动电梯汇入巨柱，所运载的生物们陆续消失在光辉之中。 功能类似传送门的巨柱，在灵的视野中显示出截然不同的本质。 魔法符阵，灵总是以点，线，面形成固定结构，而术法符阵，无尽的灵在星罗棋布的旋涡间运转，时刻处于变化之中。 站在电梯上，距离丝绸般翻涌的光辉越来越近，李凉再次回望，心底的熟悉感愈发强烈。 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把剑…… 突然。 左手食指的纹身刺痛了一下。 他将纹身凑近眼前，隐约觉得纹身变得清晰了一点，恍惚又似乎是幻觉。他不是没想过‘道剑’会不会和他的纹身有点关系，但是，纹身的飞剑他召出过好多次，形制与道剑完全不同。 纹身的飞剑看起来就是量产品质，而“道剑”，无疑是一把精美的大宝剑。 走神间，后背一热，触及光辉。 短暂的黑暗过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座高台之上。 一眼望去，都玉京位于高耸入云的山脉脚下，无边广袤，似乎同样根据生命形态划分出不同区域。 与马科西克的球形拓扑空间不同，这处空间天地分明，尽管他所处位置很高，也只能看到一小部分城市，更远处，仅能隐隐看到不同环境条件映出的光影，偶然瞥见巨型生物露出的脊背。 高台位于碳基生物区中心，李凉凭栏俯瞰。 如果说马科西克城碳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多元”，那么，都玉京碳区则是“皇威浩荡”。 整个碳区规划严整，形制统一，建筑鳞次栉比，飞檐如盖。 细看，漆柱斗拱，朱甍碧瓦，远眺，层楼叠榭，万顷琉璃，一条条横平竖直的街道上方多见飞阁连廊，某些宏伟大殿点缀着异族装饰，却毫不违和。 比建筑更能彰显繁盛的则是无数生灵摩肩接踵，喧闹鼎沸。 大袖翩翩的术师们早已淹没于“人海”，活跃在都玉京碳区的其他生命规模庞大，与碳基生物们一起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光怪陆离。 这就是都玉京。 中央帝朝，千城之城。 昊天皇帝究竟有多强大？ 李凉闭上眼睛，进入灵的视野。 无数术师散布全城，身体内闪亮的旋涡让整座城市宛如星辰大海，其中不乏耀眼刺目的强大个体，然而，并没有想象中超越一切的存在。 昊天皇帝不在都玉京？ 接着，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缓缓抬头。 大日凌空，光耀四方。 这一刻。 李凉终于明白，都玉京为什么地位超然。 与昊天皇帝相比，别说哈伦·波特，连马科西克城中央的纳鲁都要黯然失色。 他头晕目眩地睁开眼睛，注视着昊天皇帝所在的那团厚重的云彩问道:“提莫，那是什么地方？” “天宫皇城，”提莫瞥了一眼天空，又看了看四周，“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半神’的事情了吧？” “嗯，”李凉蹲下，压低声音:“也与刹雾界有关，我这个半神是被迫的。” 提莫呆住，怔怔说道:“你骗人没有底线的吗？” “真的，没骗你。” “所以是混沌之神逼你做祂的半神？” “对。” 提莫眨了眨眼睛，慢慢从背包里抽出短笛。 “干什么？”李凉一脸无辜。 “敲死你。” “我没骗你，”李凉无奈道，“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在刹雾界经历的事情很诡异，妖精和隐塔大祭司都说我是个幼稚的半神，他们说的没错，不然我也不会这么狼狈。” 提莫根本不相信，抄着短笛龇牙咧嘴。 “约德尔的英雄，红色利箭，瞬杀…呃，暗影之王，提莫队长，”李凉严肃道，“等事情结束，我会向你证明我绝对没有说谎。” “猩红利箭，暗影王者，”提莫纠正他的错误，哼了一声收回短笛，“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 “找昊天皇帝。” “询问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能否改变？”提莫摇了摇头，“我不关心你为什么执着于这个问题，但我得告诉你，想见昊天皇帝没那么容易，即使你侥幸获准进入天宫，向整个灵理世界最强大的术师咨询一个魔法问题……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幽默的自杀方式。” 李凉低沉道:“我跟昊天皇帝很熟。” “你怎么不说你是元始法主呢？”提莫认真问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 提莫又往出抽短笛。 “收了收了，”李凉站起身，触摸通讯器，选择了邦德（蒂法密）。 片刻，通讯接通，耳机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似乎信号不稳定。 邦德语气轻松:“李凉，你到都玉京了吧？” “谢谢你，我的兄弟，”李凉模仿邦德的口气，“给我召唤传送门的提法瑞人不会被牵连吧？” “放心，它们那种古生菌生命一哄而散，谁都找不到。” “嗯，你现在在哪儿？” 邦德犹豫了一下:“我准备返回蒂法密，此刻即将跨越暗灵海。” “抱歉……”李凉瞬间反应过来，给狱中的四分之三传递消息不是件容易的事，邦德想必因此惹上了麻烦。 “我的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只要返回蒂法密，马科西克城拿我没办法，”通讯传来邦德的笑声，“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 “面见昊天皇帝。” 通讯器中沉默片刻，邦德慢慢说道:“进入天宫皇城需要层层审批，就算最终审批通过，什么时候能得到昊天陛下接见谁也保证不了。” “我明白，”李凉想了想说道，“我和昊天皇帝有点渊源，只要消息能递上去，昊天皇帝应该愿意见我一面。” “我理解你对家园的担忧，李凉，”邦德叹了口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同盟的目标是地球，昊天陛下不可能不知情。” 这话说的很委婉，李凉明白邦德的意思，只是，第一次穿越灵理之门时，昊天皇帝突然出现并施以援手，一定是有原因的，而且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与都玉京如此遥远，昊天皇帝尚能“隔空传话”，如今却毫无反应，难免让他心生疑虑。 只要见到昊天皇帝，很多疑问都可以迎刃而解，另外，身为“天灵”他很清楚，魔法和道术本质上都是灵的应用，昊天皇帝不一定对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毫无办法。 “不只是同盟的动向，我还有其他事情需要确认……” “嘿哎，我的兄弟，”邦德打断道，“我刚刚想到一个合适的人选，他应该可以帮助你，嗯，你去蒂法密大使馆隔壁的餐厅，我让他去那里找你。” “好。” 李凉毫不犹豫地答应，时间紧迫，能借用邦德的关系最好。 通讯中断，他低头说道:“去蒂法密大使馆隔壁的餐厅，等人。” 提莫突然变得兴致勃勃，扭头顺着台阶往下走。 李凉愣了一下，三两步追上，只听提莫悠悠说道:“我知道那间餐厅，‘蒂星唯一’，价格和它的名字一样美丽，这次你请。” 第三百八十章 蒂星唯一 下雨了。 都玉京竟然会下雨。 行走在烟雨朦胧的青石板小径，望着两侧古朴的建筑，李凉有种梦回大唐的感觉。 太像了。 朱砂色的院墙，漆柱，硕大的斗拱，伸展翘起的屋檐，雕花镂空的门窗，这些风格不可能凭空出现，一定是基于相似的文化背景，审美偏好才能形成。 和人类外观接近的碳基生物很多，但出现与人类，尤其是中国古人的审美如此接近的情况实在令人费解。 “都玉京一直是这样的？还是重修过？” “没听说重修过，”提莫披了一件斗篷，用兜帽遮住了脑袋，声音沉闷，“怎么了？” “这些建筑很像人类古代风格。” “是吗？”提莫随口道，“碳基生物难免会有相似的地方。” “不只是相似……”李凉摇了摇头，“昊天皇帝属于碳基生命吗？” “传闻他是原住民中稀有的原生碳基生命，谁知道呢？没多少人亲眼见过昊天皇帝。” “元始法主呢？” 提莫心不在焉:“不知道……噢，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问尼德霍格，那头龙可能给你答案，当然，也可能把你当做餐后点心吃掉。” “四分之三知道吗？” “或许，不过你可能得再准备一颗灵核，脉冲星流亡者不接受免费咨询，就像约德尔人的耐心也非常有限。” 李凉悠悠说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刹雾界小岛吗？上面长满了赫尔墨斯之梦，到时候你得准备一艘大点的货船。” “但对朋友，约德尔人总是知无不言，还有什么问题？”提莫语气真诚。 送一船价值连城的赫尔墨斯之梦，李凉根本无所谓，反正小岛会莫名其妙“回档还原”，赫尔墨斯之梦摘了一茬转天又长一茬，多到拉不完。 不过，提莫显然对都玉京的历史了解有限，于是他换了个话题。 “妖精不会在都玉京故技重施吧？” “每一个术师，只有获得三皇敕律，加入某一个门派后才能使用术法谋生，并且终生受术师协会管辖，他们不可能接妖精的任务，至于灵能技术派的独立武装组织，没胆量在都玉京动手。” 李凉放下心来。 原来术师需要持证上岗。 或许这就是都玉京强大的另一个原因，魔法师一盘散沙，良莠不齐，术师们却很容易组织起来，凝聚力不可同日而语。 踏踏踏~~ 一阵蹄声从身后响起。 李凉往边上挪步，一个蓝皮肤的男人骑着一头野猪似的代步坐骑晃晃悠悠经过。 原住民同样垄断了都玉京的“出租车”生意，提供的坐骑也都是这种笨拙的货色，那个与深蓝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个头很高，骑着猪脚都耷拉到地上了。 想起“戈隆之子”痛苦的乘坐体验，李凉庆幸还好提莫记得蒂法密大使馆离得很近，他们不用再租一头代步坐骑。 都玉京碳区实在太拥挤，其实租了代步坐骑也快不了多少。 继续向前走，街道两边的建筑看起来很像商铺，大部分敞着门，外面形制一样，往里看去就会发现内部完全形态各异，门口也没有招牌之类的东西，很难想象是做什么用的。 有时也有熟悉的风格，比如内部塞满晶体，隐约能看到一个蒸汽升腾的熔液池，估计是硅基生物的“餐厅”，有的门里云雾缭绕，想必就是面向气态生物的专营场所。 另外，走了十多分钟，李凉注意到在都玉京的碳区，“人型”生物明显比马科西克要多，像深蓝一样的蓝皮肤人，红皮肤的矮个子，毛发旺盛的“猿人”以及许多直立蚱蜢似的生物。 原住民里，他也陆续看到过长翅膀的魅魔，高大的艾瑞达人，成群结队的绿皮瓦格人，以及蠕动前进的粘液，提摩莱恩人。 习惯了与不同形态的生命共处，再加上心里始终不安，李凉很快不再注意身旁的“行人”，埋头赶路。 十多分钟后，提莫示意蒂法密星大使馆就在街角。 李凉之前就看到那栋建筑，门口竖立着一列“玻璃板”，光影闪烁，在“古味”浓厚的街道上相当显眼，透着久违的科技感。 不少生物在“玻璃板”前驻足，他靠近一点，垫脚打量。 原来是一列十多块“显示器”，不过只有一块显示着正常的影像，没有文字，只是循环播放蒂法星的自然风光，文化习俗以及蒂法星人涉及的商业项目。 其他“显示器”有的只是一些变化的色块，有的是闪烁阵列，最特别的是一块纯黑色的屏幕，李凉经过时，皮肤感受到细密的振动。 围在这块屏幕前的是包裹在能量罩内的晶体生物，大概这种没有“眼睛”的生物靠振动来理解画面。 所有“围观群众”离开前都要在一台垃圾箱似的设备上购买一份东西，不同种族买到的还不一样。 李凉走上前时，“垃圾桶”弹出一个光幕，显示出几种选择。 一，《灵界》 二，《马科西克时报》 三，《帝朝新闻》 四，《魔法》 五，《众妙之门》 六，《科科杜马的旅行指南》 七，《科学画报》 原来是杂志和报纸。 名称后面跟着“价格”，其中《马科西克时报》最便宜，只要1珠，其他杂志都十珠开外。 李凉往光幕下的孔投了一珠，“垃圾桶”果然吐出一份报纸。他展开看去，所有内容都是动态图像。 咣当。 垃圾桶又响了一声。 只见提莫豪气十足地买了一本最贵的《魔法》。 “……” 李凉把报纸夹在胳膊下，冲提莫招手。 “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相信你的鬼话吗？”提莫摇了摇头把杂志递过来，“因为真正的半神不可能像你一样穷。” 李凉面不改色，接过《魔法》翻了翻。 原来是本魔法理论的研究期刊，篇幅最长的是一篇名为《论‘谐振’原质，‘生灵’路径，权杖质点的大天使巴巴多斯的魔法特征对原生非智慧物种的影响》，文字配着动态图画。 是本好读物。 李凉合上杂志，还给了提莫。 与蒂法密大使馆毗邻的建筑，门口同样竖立着一列屏幕，有影像的那块不断切换不同的文字。 可惜没有汉字。 不过，从敞开的正门看去，里面很像一个餐厅，想必就是“蒂星唯一”。 两人跨过门槛，走进餐厅。 一眼望去，说是餐厅，更像是蒂法密人的“食堂”，大部分客人都是又矮又胖，没脖子的蒂法密人，只有一桌是三个银发如瀑的泰伦萨人，角落里还有一桌坐着几个长角冒烟的萨亚德恶魔。 侍者也是个蒂法密人，迎上来赞叹道:“天啊，尊贵的客人，您真高。”注意到提莫表情不善又故作震惊道，“天啊，一位约德尔人，今天究竟是什么好日子？” “还有位子吗？”李凉环顾大厅。 “当然，这边请，”侍者走起路来一颠一颠，带着两人穿过大厅，来到通往另一片区域的拱门边，门框内有一层色彩变化的薄膜。 灵的视野中，李凉发现这是一种与光辉巨柱类似的传送道术，只是结构比巨柱简单得多。 穿过“薄膜”的感觉很轻微，几乎眨眼间，他出现在一个装饰华美的宫殿般的宴会厅。 无论从高度还是纵深，都远远超过从外面看上去的尺寸。 他想起在马科西克看到的“魔法房产”广告，估计是类似的效果。 宴会厅里客人不多，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呆在道术或魔法制造的空间。 “我要等个朋友，在外面找个桌子吧，”李凉转身说道。 “好的。” 随后，两人在外面的大厅里找了个角落落座。 侍者站在桌边，仰头问道:“两位，需要我介绍一下蒂法密的美食吗？” 李凉从兜里掏出仅剩的六颗珠子拍在桌上:“照这个标准，可以吃什么？” 提莫和蒂法密侍者一起目瞪口呆。 几分钟后。 提莫咬牙切齿地重新喊来了侍者，开始点餐。 对面的李凉展开报纸，端起三颗珠子唯一能买到的饮品抿了一口。 唉，喝点热水挺好的。 第三百八十一章 祸不单行 “伊坎前线快讯:泽鲁斯虫群第三次反攻大潮初现端倪，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持续增兵。” “蒂法密人的‘飞船’家族再添新秀——‘移星’号跨域战列舰测评。” “库铂观点:不加节制的灵核开采是对货币信用的透支。” “科科的奇妙冒险，向世界尽头前进！” “探险者协会募新——深入秘境，了解真正的灵理世界。” “大酋长乐队:自由与浪漫。” 李凉认真读完这些文章，尤其头版头条，有关同盟与虫群的战况。 从报道来看，上一次反攻大潮，同盟伤亡惨重，这次不得不采取龟缩防守的策略，文中介绍多个兵团增援防线，却丝毫没有提及第三步兵团。 局势如此严峻，同盟依然把第三步兵团调往地球，间接证明，他们图谋的绝不仅仅是人类宇宙这一“灵核矿”，而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同盟不可能知晓“天灵制造”的秘密，剩下的也只有妖精本身。 从“库铂观点”那篇文章能看出，四个拥有灵核凝聚技术的组织，同盟和术师协会都属于都玉京的势力，诺达希尔议会则和萨亚德步伐一致，两个阵营明显是竞争关系。 一旦抓住妖精入侵基理世界的把柄，同盟借题发挥，打压得就不只是妖精一族，很可能还包括诺达希尔议会。 问题是这样一来，同盟势必要在合适的时机出现，否则妖精完全可以搬出“合作”的借口挡住一切质疑。 合适的时机只能是……妖精与人类全面开战。 李凉脑袋一阵刺痛，伸手捏了捏眉心。 什么时候开战取决于“天灵制造”的结果，而谁掌握“天灵”取决于他能否来得及破除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 重担还是落在了他身上，但无论如何，人类都是被夹在中间的炮灰。 “你该吃点东西，”提莫注意到他的疲惫，把面前的盘子推了过来，“我请客。” 李凉将报纸放在一边，用勺子舀了一勺盘子里的食物。 蒂法密人的“美食”都是糊糊，这盘是绿色混着紫色的糊糊，十分粘稠，吃进嘴里味道却还行，类似南瓜和紫薯混合浓汤，不过是咸的。 这一盘糊糊卖九十多珠，贵得令人发指，难怪大厅里除了蒂法密人，也就一桌泰伦萨人，一桌萨亚德恶魔，估计平时来这里消费的食客都是富有的种族。 对面，提莫正拿着他扔在桌上的报纸翻看，突然笑了:“你看到这条了吗？” “什么？” “震惊，高等魔法考试在即，无界神庙大祭司被神秘歹徒击伤。” 李凉愣了一下，接过报纸。 这条“豆腐块文章”混在一堆广告里，他刚才忽略了。 读完后，他默默把报纸扔给提莫。 文章给他的定义竟然是灵能技术派拾荒者，采用了邪恶的未知装置，无耻地偷袭了无界大祭司。 这玩意真有人信？ 那可是一个达到“殿堂领袖”级别的魔法师，当众扑街是因为一个未知装置？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公开他是一个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强，只是马科西克城为什么堵住那么多赏金猎人的嘴，发这么条假消息？ 或许，哈伦波特真如传闻中所说，是诺达希尔议会的幕后老板？这么做是为了避免他成为焦点，暴露“天灵制造”的计划？ 那这场妖精与同盟的交锋又会上升一个级别，想想就令人毛骨悚然。 但可能性不太大，如果真是这样，哈伦波特直接杀了他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吃光糊糊，李凉给莉娅发出了通讯请求，接通后了解到老杨和庞波坦人还没出来，只好让莉娅找个不显眼的地方继续等待。 邦德所说的接应人还没来。 他又读起提莫买的《魔法》，之前在中京时，想着如果能到灵理世界，一定要好好学学魔法，但遇到真正的魔法论文，他依旧看得眼皮打架。 原来只要是论文，不管是魔法还是物理，都一样枯燥，他还是适合看一些操作手册，或者“秘籍”一类的书籍。 好在这本杂志除了文字还有配图。 就在他快要搞清楚“原生巴多密熔融岩虫”与“虚空海泽鲁费南熔融岩虫”之间的区别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人形生物走进餐厅，宽大的兜帽遮住了面孔。 他知道这就是要等的人，因为这人是一名术师，而且实力不低。 那人径直走来，抬头时兜帽露出一张肤色湛蓝的脸:“我是邦德的朋友，莱曼蓝，”说着伸出四根手指在李凉的左侧胸口按了一下。 李凉点头:“你好，我是李凉，”接着伸出右手。 莱曼蓝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僵硬地伸出手握了下。 两人落座。 提莫始终没有起身，低头哼出一个假名字:“提提。”算是打了招呼。 “邦德已经告诉我你的需求，”莱曼蓝说着一口流畅的泰坦通用语，开门见山，“正常情况下，我可以替你递交申请，时机合适的话，我甚至可以带你直接进入皇城，但是……” 李凉心头一跳。 “但是……”莱曼蓝神情古井不波，“因为某些不便透露的原因，十二个时辰前，天宫皇城城门封闭，停止了入城审批。” “十二个时辰换成庞波坦时间是多长？” 莱曼蓝平静道:“一涨。” 一天前…… 李凉的心坠入谷底，皇城封锁说不定与同盟的行动有关。 如果是哈伦波特，他还能试试在耶其拉中与之沟通，可上面是昊天皇帝，道术方面，他只会召唤飞剑，其他一窍不通。 难道要往天宫皇城射上一剑？ 估计在昊天皇帝得到消息前，他就会被当场击毙。 这时。 餐厅门口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约德尔侏儒，你还真敢来都玉京找死……” 提莫猛地抬头，龇出獠牙，而莱曼蓝拉了拉兜帽，显然不想被来人识破身份。 哗啦。 餐厅一阵躁动。 李凉脸色阴沉，缓缓回头。 餐厅门口，四名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下的人形生物一字排开，杀意凛然。 屋漏偏逢连阴雨，提莫的仇人…… 第三百八十二章 新身份 餐厅内鸦雀无声。 四名全身笼罩在黑袍下的人形生物一步步走入大厅。他们周围的空气扭曲摇曳，食客们仓皇起身，连泰伦萨人与萨亚德恶魔也脸色难看地退至墙边。 随着四人靠近，桌椅被未知力量粗暴推开。 蒂法密侍者小心翼翼地说道:“尊敬的气宗上师……” 气宗？ 李凉恍然。 卓斯总参长使用的就是气宗道术，并且修至“二炁朝元”，说明早期抵达地球锚点，被卓斯聘请为顾问的人有气宗术师，当时卓斯已经与妖精沆瀣一气，或许气宗与妖精私底下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偏偏这几个气宗的术师与提莫结仇，这样一来，妖精不需要雇佣赏金猎人，只需要把提莫抵达都玉京的消息透露给气宗，便能借刀杀人。 四个气宗术师脚步一顿。 侍者立刻闭上嘴，缓缓后退，一路退向酒台后的小门，却在门口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原本恭顺的蒂法密人脸色一变，咬牙怒道:“蒂星唯一是蒂法密大使馆直营的餐厅，受《都玉京外交关系公约》保护，无论你们……” 话未说完，他突然撕扯起自己的衣领，喘不上气似地张大嘴巴，一瞬间脸涨成了猪肝色。 食客多为蒂法密人，看到这一幕群情愤慨，却没人敢站出来。 提莫脸上毛发炸起，伸手从背包抽出短笛，跳下椅子，嗓子眼里发出一阵阵低吼。 “卡露之怒……”为首的黑袍人阴恻恻地笑了，“这里不是马科西克，你不妨试试，看看你所信仰的神明敢不敢在昊天陛下面前逞威。” 莱曼蓝背对黑袍人，在座椅上纹丝不动，听到这句话深深地瞥了一眼提莫。 这时。 李凉站起身，挡在了提莫身前，慢慢抬眼看向对面。 宽阔的兜帽下，黑袍术师同样有一张蓝色的面孔，似乎与深蓝，莱曼蓝属于同一个种族，唯一区别是额头上长着大大小小凸起的角质，像细小的鳞片。 “噢？看来约德尔侏儒交了新朋友，怎么，阁下有急事，要先走一步？” 这句调侃引起其他三个术师的嗤笑。 “没有，”李凉突然露出微笑，“先放了那个蒂法密人，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嗯？”为首的术师愣了一下，身后同伴纳闷道:“这是什么语言？” 李凉笑着点了点耳朵。 四个气宗术师同时打开了耳中的翻译器。 “我说，放了蒂法密人，有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 为首的术师像听到了滑稽的笑话，哼哧哼哧笑了起来。 李凉微笑不语。 片刻，术师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死死盯着李凉的脸。 轰隆。 蒂法密侍者扑倒在地，大口喘气。 “帮什么忙？” “嗯，”李凉满意地点头，“帮我看看……这把剑怎么样？” 锵！ 大厅响起一声清脆的出鞘声。 一柄十厘米长的微型青绿小剑突兀出现在他面前，由虚转实，剑尖朝天，剑穗飘荡。 他左手掐诀，右手一抬，食指与中指交错，弹向剑身。 这一刻。 四名气宗术师脸色大变，第一反应并不是施术抵挡，而是毫不犹疑地单膝跪地。 李凉弹剑的手顿住，脸上保持着“神秘莫测”的微笑，眼角却微微抽搐。 这…… 目睹这一幕的食客中传来一阵窃窃私语。 “什么情况？” “弹剑……是道诀弹剑。” “…奉剑金吾……” “奉剑金吾怎么会进城？” 李凉瞥了一眼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呆呆盯着那柄悬浮在半空的青绿小剑。 奉剑金吾是什么意思？ 咳。 李凉清了清嗓子。 只见四名气宗术师同时抖了一下，为首的术师颤声道:“不知上师行走，无意冒犯，请您…请您……” “你们和约德尔人……”李凉嗓音低沉。 “误会，只是误会。” “误会吗？”提莫哼了一声，抄着短笛，昂首挺胸走上前，跳起来用力敲了每个术师脑袋一下，砸得四个人身体趔趄，却一言不发。 提莫龇着獠牙:“你们砸了蒂法密人的餐厅，是不是误会？” “是误会，”为首的术师赶忙从腰间解下一个锦囊，双手奉上。 “看来真的是误会，”提莫掂了掂锦囊，“现在，你们帮我个忙。” “好，好。” “滚。” 四个术师跪在原地，低着头纹丝不动，显然在等李凉发话。 李凉沉默不语。 整个餐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食客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脸上，尤其角落里的泰伦萨人和萨亚德恶魔，眼神中透着一股敬畏。 然而。 没人知道，李凉其实走神了。 他震惊地发现，向来如臂指使的飞剑竟然有失控的迹象，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正在与他争夺飞剑，导致他掐着法诀的左手微微颤抖。 最可怕的是，这股力量不断增强。 很快，飞剑剧烈震颤，整个大厅响起刺耳的剑鸣。 “请您，请您宽恕，我们……”四名术师毫无反抗的胆量，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不好，拉不住了。 为了避免露馅，李凉左手一颤，右手虚弹。 青绿小剑打着转飞了出去，迎风便长，化为一柄七尺长剑，直刺跪在地上的术师。 就在所有人屏住呼吸，以为要见证血流成河时，飞剑却再次由实转虚。 一道剑影从为首的术师身体中一穿而过，划出弧线，没入虚空。 大厅内落针可闻。 李凉慢慢转身，沙哑道:“出去。” 四名术师抖如筛糠，如获大赦般仓皇起身，跌跌撞撞地退出餐厅。 这时大厅里才响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呼气声。 李凉不紧不慢地坐回椅子，端起桌上的水抿了一口，趁机抹了下额头的冷汗。 刚刚他有种感觉，如果那一剑真的弹出去，威能远超“传送门加速”的效果，说不定能把这处空间炸穿。 究竟是什么东西在吸引飞剑？ 这时，一个戴着圆帽的蒂法密人快步跑近，仰头恭敬道:“尊贵的金吾上师，是您挽救了西西特蒙的生命，我仅代表‘蒂星唯一’所有员工向您表达最真诚的感谢。” 李凉回过神来，注意到远处那个蒂法密侍者被人扶着，正冲这边鞠躬。 “请务必接受我们的小小礼物，”戴圆帽的蒂法密人踮起脚，把一张三角形的卡片搁在在了桌边，“整个灵理世界三百五十七间‘蒂星唯一’将永远欢迎您的莅临。” 李凉微微颔首回应。 目送蒂法密人离开，提莫跳上椅子，捡起卡片念出上面的文字:“蒂星角……” “永远免费，”莱曼蓝轻声说道。 李凉看向始终明哲保身的术师。 “我知道你不是奉剑金吾，”兜帽下，莱曼蓝的眼神深邃，“守护道剑的奉剑金吾可以随意出入皇城，不需要任何人帮助。” 李凉神情坦然。 “不过……”莱曼蓝站起身，“既然你会道诀弹剑，我可以尝试带你进入皇城。” 第三百八十三章 天宫皇城 离开“蒂星唯一”，跟在莱曼蓝身后一路走向碳区深处，李凉始终没找到机会问提莫，“奉剑金吾”到底代表什么。 四个寻仇的气宗术师起初不可一世，连蒂法密大使馆都不放在眼里，见到飞剑的一刻却束手投降，跪的十分彻底，而且走出餐厅不久，他回望时注意到同时就餐的那几个泰伦萨人一直站在餐厅门口默默注视着他，可见“奉剑金吾”对都玉京来说，地位不亚于“半神”之于马科西克，甚至更高。 右手双环戒指，让他成为魔法师眼中的“半神”，左手的飞剑纹身又让他成了术师口中的“奉剑金吾”，然而，魔法和道术各学一门“新手技能”，他这个“半神”兼“奉剑金吾”属于名不副实的半成品。 另外，刚才那股莫名其妙的力量来自哪里？竟然直接让飞剑由实转虚，消失不见。 二十分钟后。 三人走进一处占地广阔的宅院，这里距离碳区中心不远，门口有三米多高的卫士看守，院内同样有一队队卫士往来巡逻。 这些卫士手中持握重矛，矛头却极长，更像是马槊，身上披挂金甲，制式让李凉想起唐朝的明光铠，胸前有两面光滑如镜的护甲，肩甲、腰护装饰有狰狞兽吞，尤其腰间兽吞，口衔宝带，上接护心，金光灿灿。 行走时，长槊如林，金甲铮铮。 更让李凉意外的是，灵的视野中，所有卫兵体内有着完全一致的旋涡结构，流转其中的灵也毫无区别。每个生物的天赋不同，即便学的是相同的道术，也不可能如此同步。 莱曼蓝显然地位不低，未受任何盘查，带着他们穿过曲折连廊，靠近一间大殿。 “请在这里稍候。” 目送莱曼蓝进入大殿，李凉站在廊下，瞥了一眼殿门口肃立的卫士，压低声音问道:“奉剑金吾是什么意思？” 提莫心不在焉:“驻守道剑剑格的术师。” “还有呢？” “我只知道，奉剑金吾和半神一样神秘。” “那几个气宗术师怎么判断我是奉剑金吾的，道诀弹剑？”李凉困惑自语。 提莫摇头道:“我是一个魔法师，对魔法师来说，如果你的魂器是一根魔杖，那么，无论你正握，反握还是把它夹在手指缝里都可以施法，但道术……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判断，说真的，我见过很多术师使用飞剑，手势看起来和你没什么不同。” 李凉点了点头。 魔法与道术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体系，之前塔姆和其他几个顾问都见过他弹剑，却没有一个联想到奉剑金吾，可见魔法师很难注意到不同道术间的细微区别。 这时。 莱曼蓝出现在大殿门口，冲这边招手。 李凉示意提莫跟上，快步走近。 “跟上我，别出声，”莱曼蓝低声嘱咐，接着转身带着他们跨过门槛，进入大殿。 绕过空旷的正殿，沿着偏廊深入，两侧不时有走廊通向其他地方，偶尔也能看到行色匆匆的术师和穿着深红色、绿色袍服的“工作人员”。 一路每隔几步就有卫士站岗，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李凉脚步匆匆，目不斜视。 十多分钟后。 三人来到一处后殿。 殿内梁架纵横，柱网罗列，中央有一座结构繁复的莲花状机关，靠近时，传出清晰的齿轮啮合声，细密急促，连绵不绝。 李凉意识到，这是一种道器。 灵的视野中的景象验证了他的想法，莲花座内“镶嵌”着多个“旋涡”，而灵流转的通路竟然可以被机关控制，不断变化，想必不同的通路代表不同的效果。 莱曼蓝冲莲花座旁的一名绿色袍服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走上莲花座。 原来是传送。 李凉跟着来到莱曼蓝身后，脚底能感觉到莲花座在振动，他瞥一眼提莫，约德尔人眉头紧锁，似乎从“蒂星唯一”出来就一直心不在焉。 咔，咔~ 莲花座开始旋转，“花瓣”渐渐合拢，当彻底闭合的一刻，光芒大盛。 下一刻。 旋转停止，莲花再度“盛开”。 李凉发现自己已在云端，四周云海悬浮着一座座相同的莲花座，不断开合，有人从中走出，有人消失其中。 远处，一座连天接地的巨门矗立，门柱如玉石雕成，晶莹剔透，上有盘龙，门扇被滚滚云气遮挡，隐约可见金色门钉。 南天门？ 跟西游记演的一模一样。 莫非穿过这个门就可以位列仙班？ 等他回过神来，莱曼蓝已经跳下莲花台，踩着云海走向巨门，他招呼呆若木鸡的提莫，追了上去。 云海果然是云海，踩上去如同蹦床，而不是喷干冰的“地板”，只要掌握节奏，走起来倒是很轻松。 天宫皇城显然不允许道术或魔法直接上来，所有人都是通过莲花座“传送”，再步行前进，最后聚集到巨门下。 门柱边有一座大殿，此刻门口“人满为患”。 莱曼蓝匆匆进入大殿，李凉和提莫被留在了人群中。 粗略一扫，停留在这里的大多是术师，身着各色长袍，生命形态各异，唯一的相同点是，他们都很愤怒。 窃窃私语中，李凉很快听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些人都是很早之前就提交审批并且通过的术师，准备进入皇城接受“抚顶”，却通通被拦在了门外，有的人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 看来莱曼蓝说得没错，皇城确实封闭了。 只是四周的术师们说来说去，也没人知道封闭的真实原因。 十多分钟过去，莱曼蓝还没出来。 李凉被嗡嗡的声音吵得脑袋疼，尤其有几个术师长得像自立蚱蜢，相互沟通使用的是某种高频振动，人耳听不清，却能感觉到不舒服。 他离开人群，向巨门走了一段距离，仰头看去，门上每一颗圆形门钉直径估计都超过几百米，如此伟岸巨门，什么样的力量才能打开？ 灵的视野中，如太阳般耀眼的昊天皇帝就在“门后”，由于过于“刺眼”，他不好判断距离有多远。 回头看了一眼，提莫在百无聊赖地听人聊天，莱曼蓝还没有出来。 他想了想，面对巨门，默念起昊天皇帝传他的咒语:“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轰隆。 云海震了一下。 李凉一愣，回头看去，术师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咒语惊动了昊天皇帝？ 他毫不犹豫地又念了一遍，这次却什么都没发生，紧张地等了片刻，他直接低声念了出来，然而，依旧没有反应。 没等他再尝试，身后传来一阵骚乱，接着有个声音压过所有杂音，清晰入耳:“帝敕，退————” 下一刻。 一队金甲卫士从大殿走出，一字排开，双手持槊，槊锋指向人群。 咣。 卫士同时向前跨出一步。 术师们无可奈何又不愿白等，推推搡搡后退间，有人操着泰坦通用语高声质问:“我看到了元始皇帝和混元皇帝的道兵，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城为什么封闭！” 人群立刻哗然。 有人问道:“什么时候看到的？” “皇城封闭前！” 李凉站在人群外围，一眼望去都是后脑勺，始终找不到说话的生物是哪个。 元始皇帝和混元皇帝正是道术三皇其他两位，分别坐镇清微天城和大赤城，怎么会同时来到都玉京？而且这个质疑明显是在暗示皇城内出了变故。 这怎么可能？昊天皇帝怎么可能出事？况且，三位皇帝大战，势必惊天动地，而灵的视野中并没有道术交战的痕迹。 咣。 金甲卫士又上一步。 突然。 一片阴影从头顶飘过。 李凉抬头看去，无数巨型战船正从巨门上空飞过，大斾猎猎，隐约有战鼓雷鸣。 耳边有人惊呼:“龙武军！” 这时，他感觉裤子被人扯了一下，低头一看，是提莫。 提莫表情严肃，冲他招手后，在人群间快速穿行。 李凉跟在后面，片刻走出人群，从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大殿侧面连廊，正有一群人沿着连廊向深处走去，留下影影倬倬的背影。 突然，有一个人回头。 莱曼蓝？ 远处莱曼蓝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然而，这个轻微的动作还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只见一名绿色袍服的生物站定，顺着莱曼蓝的目光看来。 李凉心中一跳，立刻闪进人群，仰头做观望状。 提莫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快，我们得离开这里。” 第三百八十四章 没时间了 混在术师们中间冲出莲花座所在的宅院，提莫犹不停步，左腾右挪，跑得飞快，李凉拼尽全力才勉强跟上，很快，他发现提莫根本没有明确的方向，只是往人多的地方跑。 一直跑到肺快要炸开，前方灵活跳跃的身影终于减速，离开街道，闪进了一条窄巷。 这条街道不知距离碳区中心有多远，似乎是一条“商业街”，两侧满是敞着门的商铺，不少还放置着类似蒂法密大使馆门前的屏幕，光影闪烁，人声鼎沸。 跌跌撞撞拐进窄巷，李凉扶着墙猛喘，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怎，怎么了？” 提莫蹲在墙角警惕地注视着巷口，低声道:“我嗅到了危险，死亡的味道。” “危险”李凉跌坐在地，胸膛起伏。 假如那名术师说的是真的，元始皇帝和混元皇帝秘密拜访昊天皇帝，天宫皇城因此封禁，那确实很危险。 不过，不只是他和提莫危险，整个灵理世界恐怕都要出事。 “探险生涯中，卡吕普索恩赐的敏锐嗅觉帮助我一次次死里逃生，”提莫嗓音沙哑，“我很确定，如果刚才我们没有立刻离开，一定会死。” 李凉咽了口唾沫，脑袋靠在墙壁上，深呼吸一口，问道:“龙武军是什么？” “昊天皇帝的禁军之一，负责护卫皇城。” “禁军？禁军为什么会出城？” “李凉”提莫转回身，目光阴沉，“你身上还有多少秘密？半神金吾你究竟在寻找什么？” 听到这些问题，李凉并不意外，从“蒂星唯一”出来，提莫一直心不在焉，估计自那时起，约德尔人已心生怀疑。 “刹雾界的小岛” “哦？让我猜猜”提莫龇出一颗獠牙，“成为‘奉剑金吾’也是被迫的？” 李凉坦然道:“对。” “很好，yak，很好，”提莫似乎骂了一句约德尔脏话，翻译器只给出音译，“那，你在寻找什么？” “马赤萨斯的” “当然，马赤萨斯，yak马赤萨斯，”提莫冲上来一把扯住李凉的衣领，唾沫横飞咆哮道，“然后呢？” 李凉盯着提莫的脸，这时才发现这个约德尔人的眼珠是黄绿色的，毛茸茸的脸上其实有很多疤痕，脸颊甚至秃了一块。 “拯救我的基理世界。” “所以你是人类英雄，”提莫眼神嘲讽，声音从牙缝挤出来，“怎么拯救？靠传送门？还是只能唬人的飞剑？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是半神，更不是奉剑金吾，你只是个被选中的倒霉蛋！” 李凉沉默不语。 “放弃吧，”提莫松开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什么东西冒险，我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英雄，他们死得毫无价值，无一例外。” “那你呢，约德尔的英雄，”李凉轻声问道，“你为什么对刹雾界念念不忘？” 提莫愣了一下，转过身去，疲惫道:“我早就不是约德尔的英雄了，我只是一个没用的失败者，活该醉死在马科西克的地沟里。” 无数生灵的喧闹似乎远去，屋檐遮蔽的窄巷昏暗寂静。 许久。 李凉缓缓说道:“我经历了太多没办法理解的事情，有时候一觉醒来，感觉在做梦。 我就像一个发条玩具，沿着设定好的程序向前走，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没人能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叫锡森的老头，他一辈子呆在实验室，如果没有意外，一定能安安稳稳地老死在家里，有一天，他收到了一封来历不明的信，那封信讲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他毫不犹豫地走出实验室，来到最危险的地方，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该去找谁，只是傻乎乎地待在旅馆，差点被他等待的人炸死。 你说的对，提莫，我不知道自己在做的这些能不能拯救人类，更不知道下一秒会遇到什么，那又怎么样？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对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锡森现在在哪里？” “他押上了自己的命，等我破除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李凉站起身，“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你，但现在不是时候，提莫队长，如果最终我活了下来，一定会践行对你的承诺，如果我死了，像你说的，死得毫无价值，你可以去地球找一个叫塔姆的河蟆人，还有一个叫赛奥莉丝的圣迭戈魔法师，他们会指引你去刹雾界小岛。” 提莫没有回头，紧了紧背包，向巷口走去。 “祝你顺利，李凉。” “谢谢，”当提莫走到巷口时，李凉说道，“对了，提莫队长，你是我见过第一个拥有神器的魔法师，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故事时，我觉得，你是真正的约德尔英雄。” 提莫停顿了一下，矮小的身影消失在人海。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同时掌握魔法和道术已经骇人听闻，何况同时表现出半神与奉剑金吾的特质，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探险家，提莫对危险的嗅觉相当敏锐，不愿意继续卷入他的事情很正常。 现在的问题是，马科西克城的隐塔大祭司声称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无法改变，昊天皇帝又出了变故，他还能向谁询问？ 另外，妖精，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哈伦波特，龙武军，再加上天宫皇城诡异的封闭，让他隐约感觉到有大事要发生。 不仅人类，很可能整个灵理世界都会被波及。 想到这里，李凉向莉娅发出了通讯请求。 片刻，耳机传来莉娅的声音:“噢，尊贵的李凉，有什么可以帮您？” “老杨他们出来了吗？” “没有。” “好吧，继续等。” 挂断通讯，李凉走出窄巷，拉住几个与深蓝和莱曼蓝同族的蓝星人，问出了‘蒂星唯一’的方向。 二十多分钟后，他站在街角观察了一会儿，确定餐厅没有异常才快步走到门口。 之前遭受无妄之灾的蒂法密侍者面露惊讶，迎上来说道:“噢？尊贵的奉” “嘘，”李凉示意他噤声，“出来一下，有事需要你帮忙。” “好的好的。” 两人来到餐厅对面的窄巷中。 李凉记得送卡片的经理提过这个侍者叫西西特蒙，蹲下揽住他的肩膀说道:“西西特蒙，你有没有听说龙武军的事情？” “有，”西西特蒙长着两撇滑稽的小胡子，瞪着眼睛说道，“有几位泰伦萨客人一直在讨论龙武军，他们刚刚离开餐厅。” “他们怎么说的？” “噢，很有趣，他们说龙武军准备去暗灵总域。” “去干什么？” “呃这个我没听到。” 李凉深吸一口气，又问道:“马科西克有没有什么消息？” “没有，”西西特蒙摇了摇头，“如果您想知道，我可以去买一份报纸看看。” “马科西克时报是实时更新的？” “重大事件发生时会临时增刊，像您这样的奉嗯，上师，关心的一定是大事。” “好，我等你。” 西西特蒙一颠一颠跑远，几分钟后又跑了回来，展开报纸，气喘吁吁地念道:“马科，马科西克啊？” 报纸是蒂法密文，李凉看不懂，只能问道:“怎么？” “呃”西西特蒙紧张道，“这上面写，马科西克的神圣骑士团刚刚跨越暗灵海，抵达暗灵总域。” “还写什么了？目标是什么？” “呃，目标，目标”西西特蒙突然松了一口气，“噢，圣堂秘使追踪击伤无界神庙大大祭司的灵能技术派拾荒者，找到了拾荒者的老巢，骑士团奉命前去剿灭”念到这里，西西特蒙抬起头来笑道，“原来是剿灭拾荒者，我还以为要打仗了。” 然而，李凉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西西特蒙的笑容僵住，喃喃问道: “奉上师，发生什么事了？” 李凉站在阴影中，心中有一个声音呐喊。 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 谁还能解决马赤萨斯的魔法问题马赤萨斯天灵天灵 一个名字突兀浮上心头，他低头问道:“西西特蒙，你有没有听说过多多·迪撒尔？” 西西特蒙摇头。 “能帮我问问吗？” “噢，当然，我有一个朋友认识很多人，”西西特蒙掏出通讯器戴上，发起一项通讯请求。 片刻，通讯接通。 “嘿呀天啊，你的声音听起来像吃了萨亚德恶魔的屎，”西西特蒙叉着腰，眼睛向上看，“哈，对对我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找一个人别问那么多嗯，嗯多多·迪撒尔这一定不是个泰伦萨名字，天啊，你脑子是坏掉了吗噢，快点去问，我等你”说到这里，他指了指耳机，冲李凉抱歉地笑了笑。 李凉点头。 两分钟后，西西特蒙眨了眨眼睛:“嗯，嗯，好，他在哪里？噢，知道了。” 挂断通讯后，他抬头问道:“您说的多多·迪萨尔是不是提出‘天灵猜想’的那位魔法理论家。” “对，他在哪里？” “就在都玉京。”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多多·迪撒尔 都玉京碳基生物区，偏僻一隅有座宅院，院门外立着一排显示设备，以不同方式循环播放着多多·迪撒尔的魔法著作推广短片，乌泱泱的“多迷”从门里涌出，三五成群，兴奋地讨论着魔法，手里都拿着形态各异的“书籍”。 不远处的街角，李凉和西西特蒙站在屋檐下，注视着喧闹的散场景象。 “就是那里，”西西特蒙挠了挠头，“上师，签售会好像结束了。” “……” 来这里的路上，西西特蒙从朋友那里问出了多多·迪撒尔的详细情况，原来这位知识渊博的理论家常住都玉京，除了研究魔法理论，发表多部著作，还经常举办签售会。 不过，李凉没想到多多·迪撒尔竟然有这么多“粉丝”。 刚刚结束的“签售会”显然规模不小，与会者几乎涵盖了他所见过的大部分种族，其中不仅有大量已经启迪，携带魂器的魔法师，甚至还有一些术师。 看来，都玉京只是不允许使用魔法，并不禁止宣传魔法。 二十多分钟后，门口终于安静下来。 “谢谢你带路，西西特蒙，”李凉弯腰伸出手。 “噢，能帮得上忙是我的荣幸，上师，”西西特蒙垫脚伸手握了握，“您有任何需要，随时联系我。” 目送蒂法密人一颠一颠远去，李凉转身走向宅院。 当他跨过门槛时，有一个戴尖帽子，穿白色长袍的矮小生物迎面走来，瓮声瓮气道:“签售会已经结束了。” “我有重要的事情请教多多·迪撒尔先生……” “签售会已经结束了，”矮小生物又重复了一遍。 李凉打量这个小不点，它脸上长满白毛，五官都被埋了起来，像个毛球，看不出什么表情，于是想了想说道:“和天灵有关。” “毛球”沉默片刻，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回头招了招手。 李凉赶忙跟上。 庭院未经改造，保留了曲折连廊，显然不适合体型太大的生物，一路深入，又遇上几拨刚从会场出来的粉丝，讨论不停，言语透着意犹未尽。 绕到一处后殿，门口有传送道术形成的“薄膜”。 穿过“薄膜”后，一个巨大的圆形会场展现在眼前，一层层观众席呈阶梯状，围绕着至少两个足球场大小的椭圆形区域。 此刻会场空空荡荡，有许多戴尖帽子的“毛球”慢吞吞地打扫观众席。 给他带路的毛球一蹦一蹦地跳下台阶，带着他来到最下面一层。 “等着。” 毛球嘟囔一句，挪到边上，脚下正方形的地砖突然一震，降了下去。 几分钟后。 椭圆形区域中央缓缓升起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厚如石碑。 光从墙的四角亮起，在中间汇聚成一个巨型人影，随后变得清晰，竟然是一个人类男性的形象，身穿黑色西装，华裔面孔，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你好，我是多多迪撒尔，”影像中的男人低头投来温和的目光，说着流利的普通话。 李凉有些意外，不过，流体生物艾伦也曾变化成人类的形象，眼前的多多·迪撒尔大概也是为了彼此更轻松的交流，才变成这副模样。 他欠身致意:“您好，我叫李凉，来自地球。” “人类，你想咨询有关天灵的问题？” “对。” “请详细描述你的困惑，我在听。” 李凉仰头注视着多多·迪撒尔的双眼:“我想知道，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能否改变。” “马赤萨斯……”多多·迪撒尔明显有一瞬间的失神，接着缓缓说道:“苦修原质，封印路径，权杖质点的大天使马赤萨斯……汝所召唤，不容反悔……恕我冒昧，人类，你为什么想要改变祂的魔法特征？” 李凉捕捉到了那一丝细微的情绪变化，上前一步，凝重道:“你知道妖精的计划？” “抱歉，人类，我无法解答你的问题……” “为什么？”李凉怔怔道，“妖精威胁过你？”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多多·迪撒尔摊手，“请原谅……” 人影消失，玻璃巨墙徐徐下降。 这一刻。 李凉清楚地知道，答案就在眼前，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决绝喊道:“我，是一个天灵！” 轰隆。 巨墙降入地面，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李凉喘着粗气，感觉到一阵深深的疲惫，身体似乎变得无比沉重。 许久。 咔~ 地面中央出现一道阶梯，通往地下。 先前带路的毛球爬了上来，木讷道:“请跟我来。” 终于…… 李凉深呼吸几下，跟在毛球身后，沿着之字型阶梯拾级而下，一直走进地下极深处，进入一处昏暗的洞穴。 地面平坦，洞壁却未经修葺，保留着钟石嶙峋的原始外貌，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铁锈的味道。 洞底还有另一个洞口，黑暗深邃，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由远及近，听起来像有无数虫子正从黑暗中爬出来。 李凉盯着那片黑暗，莫名紧张起来。 片刻。 一抹白色出现，接着，一个巨大的恐怖生物缓缓爬出，它呈半球形，直径数十米，身躯质地柔软，布满深深的沟壑，身体下方长满密密麻麻像螃蟹脚似的虫足，舞动间托着躯体向前移动。 看起来像……一颗巨型大脑？ 随着靠近，李凉看到更多细节。 这颗巨脑移动时还会像“果冻”一样微微晃动，脑沟深浅不一，边缘曲折，中间一道最深的沟壑将整个半球分成左右两部分，正前方沟壑中还有一个竖长的裂口，像螃蟹嘴巴一样有着层层叠叠的结构，一层层开合，蠕动，从中探出数百条纤细的蓝色透明触须。 这就是多多迪撒尔的本来面目？ 李凉震撼难言。 浓烈的铁锈味道扑面而来，巨脑在他面前停下，竖长裂口中吐出更多触须，舞动延伸，向他慢慢伸来。 他盯着能把他整个吞进去的裂口以及散发着莹莹蓝光的触须，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触须随之停顿。 这时，带路的毛球说道:“迪撒尔先生想要与你交流。” 李凉犹豫了一下，上前一步。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别无选择，只能相信眼前的恐怖生物。 触手轻盈地贴上他的胸口。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抱歉，我的样子吓到你了吗？” “……没有，”李凉从蠕动的裂口处收回目光，看着胸前的触须，“现在可以聊聊吗？” “你很疲惫，李凉，魂器影响了你对身体状况的感知，你该休息了。” “我没时间休息，迪撒尔先生，”李凉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得隐隐作痛，却依旧摇了摇头，“人类危在旦夕……” “我能感觉到你的迷茫和焦虑，安眠吧，孩子，让我进入你的梦境……” “梦境……” 李凉喃喃说着，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朝后倒去，却被数十条触须托住，缓缓放平。 下一刻。 李凉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草坪上，耳边回荡着轻柔的小提琴声，似乎是婚礼进行曲。 他愣愣地环顾四周，花园，草坪，泳池，远处的别墅……这里是武器基地发现的视频中的婚礼现场。 可是，现在一个人都没有。 夜幕深沉，他迷茫地走过草坪与泳池，来到别墅门前，轻轻推开门，走进客厅，一眼看到了沙发上坐着的人。 他泪流满面，颤声喊道:“爸。” 第三百八十六章 梦境 父亲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多年前离开单位下海经商，干过很多行业，都没挣到什么钱，最后开了一家私人加油站才算稳定下来。 李凉记得，在他童年时，父亲十分严厉，随着他长大，参加工作，父亲越来越随和，甚至愿意坐下来和他聊聊生意上的事情。 李爽生病后，父亲原本准备把自己的肾脏换给李爽，被他拦住，父亲老了，做儿子的怎么能让老爹冒险。 太久了。 多少次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小床上惊醒，残留的梦境将他带回童年时光，仿佛父亲会在下一秒推门而入，喊他起床。 他有太多话想要倾述，却一股脑堵在嗓子眼，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然而下一刻，父亲平静道:“我不是你的父亲，孩子，我是多多·迪撒尔。” 李凉愣了一下，视野中的一切随即像镜面出现裂痕，变得破碎不堪。 “放松……李凉……这是你的梦境……相信自己，你可以控制它……”“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梦境。 对，我睡着了，这是我的梦境…… 嘶——呼———— 李凉颤抖着深深吸气，再长长吐气，四周的裂缝渐渐弥合，复原。 直到一切恢复正常，他注视着“父亲”，嘶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变成我父亲的样子？” “每当我进入生灵的梦境，总会以其最信任的形象出现，因为这是你的潜意识深处，只有你最信任的人才能出现在这里。” 李凉环顾客厅:“为什么在这里？” “这是你记忆中最重要的场景之一，这些场景中发生事情改变了你一生，所以，你不该问我，而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是这里？” “为什么……” 李凉慢慢抚过沙发靠背，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走上通往二楼的台阶，片刻，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房门虚掩着，他透过门缝看去，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侧身坐在镜子前，周围有很多女人围着她，有的拿着小刷子为她化妆，有的为她抱着婚纱后摆，还有不停打电话手舞足蹈。 女人在发呆，右手抓着手捧花搁在腿上，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扑粉。 片刻，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来，接着展颜一笑，吐了下舌尖，伸出手指向他，调皮地抿嘴皱了皱鼻子。 站在她周围的女人们同时看过来，一起笑了起来 是她？ 他的“老婆”，candy·putnam，也就是……零一！ 李凉猛地推开门，房间中却空无一物，仿佛刚才看到的只是幻觉。 “你失去了部分记忆，”“父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李凉用力搓了搓额头:“对，我想不起来。” “记忆可以被抹除，但重要的信息总会残留在潜意识中，你想不起来，说明这个房间并不是关键。” 李凉转身冲出房间，跌跌撞撞地在别墅里搜索起来，他推开每个房间的门，里面全部空无一物。 不在这里，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最后，他走出别墅，沿着泳池边向一侧走去，拐进侧院时，心头泛起熟悉的感觉。 这里？ 他踩上石板小径，一步步向前，进入后院的一刻，夜空突然下起小雨，他伸手接住冰凉雨丝，转头望去。 后院草坪上站着许多人，每个人都身穿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白花，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 李凉失魂落魄地走了过去。 所有人都转向他，神情充满哀伤和悲恸。 他从人群中穿过，面前是两个石砖砌成的墓坑，零一浑身血迹斑斑，躺在左边墓坑里，父亲胸口满是鲜血，躺在右边的墓坑里，他们神情平静，就像睡着了。 他听到自己笑着说:“我要让全世界给他们陪葬。” 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他转头的一刻，深夜变成晴朗的午后，十二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站成一排，男女皆有，高矮不同，按住他肩膀的是比利。 比利表情坚毅，低沉道:“倒计时已经开始，我们该走了。” 他转回头，敞开的墓坑已经被填平，覆盖着大理石，竖立着的两块墓碑前摆放着鲜花。 站起身，他轻轻拍了拍墓碑，笑着说道:“一会儿，我将为你们点亮整个世界。” 轰！ 一声巨响，右边的墓坑炸开一个大洞，“父亲”站了起来。 李凉恍惚了一下，发现比利和十二个穿黑西装的人消失了。 “就是这里，”“父亲”表情严肃，“但是……我有一种感觉，有人篡改了你的潜意识，掩盖了某些真相。” “篡改？”李凉还没有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喃喃问道。 “是的，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神明，”“父亲”眉头紧皱，“让我们进入下一个重要场景。” 李凉眨了眨眼睛，举起右手，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面前有一个尸坑。 他环顾四周。 这里是……武器基地？ 与记忆中武器基地不同的是，一列列到顶的巨大货架上没有卵型武器，空空如也。 他转身沿着货架间的通道走了几分钟，来到中央的区域，货架依旧呈辐射状围绕这处区域摆放。 他忽然忘记了这是梦境，本能地在桌子前坐下，把左轮枪放进了右手边第三个抽屉，接着把桌子上随意扔着的文件一页一页整理好，摆放在右上角，发了会儿呆，又拉开第二个抽屉，拿出两个空药品晃了晃，叹了口气，随手扔回抽屉。 又过了一会儿，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表。 下午三点十五分。 “还有五分钟，”他自言自语，又把左轮枪拿出来，站起身走到桌子一侧，摆弄起一台摄像机，然后在镜头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静静等待。 几分钟后。 剧烈的疼痛猛然淹没了他的意识，仿佛有无数虫子想要从他的脑袋里钻出来，虫齿已经咬穿了他的颅骨，正在从内部撕扯着他的头皮。 无穷无尽的喧闹声震耳欲聋，像有十万个人在他耳边撕心裂肺地尖叫。 一瞬间，他扑倒在地，抱着脑袋弓成了虾米，每一寸肌肉都在痉挛，每一片皮肤都被炙烤，他痛苦地哀嚎着，像一头活生生架在火上的野兽。 最后，他举起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舌头已经被咬破，鲜血从嘴里涌出来，嘴角却勾出一个疯狂的笑容。 滴—— 摄像机发出提示音，自动录制开始。 他缓缓放下枪，抽搐着爬上椅子，瘫靠在椅背上，死死盯着镜头，癫狂地笑着，声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念出这句诗的一刻，所有痛苦消失了，就像从来没发生过，恍惚间，他脸上还残留着癫狂的笑容，站起身，凑近摄像机前看了一眼镜头。 “不，不是这里，”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李凉抬眼，看到“比利”站在黑暗中。 “迪撒尔先生？” “是我，”“比利”走近，左右看了看，“依然有被篡改的迹象。” “迪撒尔先生，我刚刚……”李凉想起，他刚才经历的正是视频中画面。 “强制闭环，”“比利”叹息道，“一种粗暴的，成功率无限接近零的闭环方法，有人用你的身体进行了惨无人道的邪恶实验，就像……” 李凉低沉道:“就像妖精正在进行的一样？” “不……”“比利”目光怜悯，“你没有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作为缓冲，直接承受了亿万混乱意识的冲击，你所遭受的痛苦远远超过智慧生物的神经结构所能承载的极限。” “我怎么活下来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不可能活下来，”“比利”缓缓说道，“让我们去更早的潜意识场景，看一看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过去。” 第三百八十七章 梦境(二) 李凉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接着满耳嘈杂。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医院楼道里，低头一看，手里端着一个饭盒。 这里是…… “让一下，哥们儿，”有人喊了一句。 回头看去，一个年轻人举着吊瓶，扶着一个身穿病号服的老人慢吞吞走来，他赶忙让开了位置。 恍惚间，他想起自己刚刚买了饭，正要给弟弟送去，于是木然地向前走，来到一间病房门口。 他一手捧着饭盒，另一只手握住门把。 父亲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李爽，记住，这条命是你哥哥给你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今天。” “嗯，”李爽的声音带着哭腔，“爸，我……”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换上一副笑脸，一压门把手，发现门推不动。 嗯？ 他用力转动门把，身体抵住门使劲，却依旧无济于事，门像焊死一样纹丝不动。 这是怎么回事？ “爸！小爽！” 他疯了似地拍门，拧动把手，片刻突然愣住，不知什么时候，周围好像安静了。 他僵硬地转头看去，楼道里，所有人都定格在原地，像一具具凝固的雕塑。 诡异的死寂中，只有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嗡声音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滴滴声。 咔。 门开了。 李凉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父亲推门走出，左右看了看，轻声道:“这里吗？” 下一刻。 李凉再一次恍惚，像在梦魇中惊醒，喃喃道:“迪撒尔先生。” “是我，”“父亲”点头，走到最近的一个人面前，打量着那人的神情，“你对这里的记忆没有被抹除，所以，你的潜意识中留存着大量细节……这个人你认识吗？” 李凉看了一眼那人的脸，摇头:“不认识。” “这个呢？”“父亲”走到一个护士身边问道。 “没印象。” “父亲”一路向楼道深处走去，挨个观察每个人的神情，李凉跟在身后，发现不是所有人都有“脸”，有些人的面孔远看很模糊，离得近了还是一团混沌。 “这个呢？” “父亲”指着一个站在护士站柜台前的医生。 李凉凑近，打量着这个戴口罩的医生，忽然觉得有点熟悉，慢慢伸手，摘下了医生的口罩。 然而。 口罩下一片模糊，像电子游戏中没有建模的区域。 盯着医生的半张脸，熟悉的感觉更强烈。 他想不起来，唯一能确定是，熟悉感不是来自一千年前，而是苏醒后的这些年，他见过这双眼睛。 “父亲”继续向前，一直走到楼道尽头，接着返身，慢慢走到另一边尽头。 期间，李凉也在观察每个人的脸，却再没有熟悉的感觉。 “这里也有篡改的迹象？” “没有，”“父亲”神情凝重，“但我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那个人就在这些人中间。” 李凉走回护士站，指着医生说道:“这双眼睛，我见过。” “噢？”“父亲”笑了，“看来，我们离它越来越近了……那么，让我们去更早的时间看看。” 李凉点了点头，突然感觉到刺眼的阳光，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伸手遮了遮阳光，他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 远处沙滩上，李爽一手拎着两瓶啤酒，一手拿着一把烤串，嘴里叼着手机，刚刚走到沙滩椅边。 他笑了起来，挥了挥手。 李爽注意到他挥手，也晃了晃手里的啤酒。 “biubiubiu~~~”一个小男孩举着泡泡枪跑过，后面跟着两个嘻嘻哈哈的小女孩。 李凉转头看去，沙滩上人很多，海岸线满是套着泳圈“泡澡”的旱鸭子，远处海面上有摩托艇载着大呼小叫的游客飞驰，回身望去，一座座度假酒店面向大海，造型各异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阳光。 亚龙湾。 他提了提短裤，慢悠悠踩着沙子走到了沙滩椅边，笑道:“大热天的，吃哪门子串儿啊。” “嘿，饿了，”李爽打开啤酒，和一串牛肉递过来，“来点儿？” “吃你的，”李凉接过啤酒，靠在沙滩椅上眯眼望着大海。 海风微烫，遮阳伞挡住了炽热阳光，他感觉浑身放松。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这时。 李爽冲一个方向喊道:“嫂子！这里！” 李凉坐起身，刚要转头，突然听到一声巨响。 嘭！ 循声望去，原来沙滩上有个人吹气球吹炸了。 他收回目光，看向踩着沙子走来的女人。 她穿着比基尼，接近完美的身材一览无余，阳光下，皮肤白得发光，发丝被汗水黏在脸上，眼神带着笑意，洋溢着醉人的甜美。 “呼……”她走进遮阳伞下，用手对着脸扇风，“太热了，我们应该傍晚再出来。” 李凉仰头看着她，发自内心地笑了。 “笑什么~”她哼了一声，“往里一点。” 李凉往边上挪了挪，女人在沙滩椅坐下，靠进他的臂弯，从他手里抢来啤酒喝了一口，“李爽，你这酒买的……不凉啊？” 李爽嚼着牛肉，含糊道:“嗯，凑合喝吧，我哥就够凉的了。” 噗～ 女人咯咯笑了起来。 李凉看着女人的侧脸，嗅到了她身上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轻声说道:“该隐……” 女人仰头枕着他的肩膀，将啤酒瓶贴在脸颊上，闭着眼睛，睫毛颤动，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嗯。” 突然。 旁边的“李爽”坐起身:“这里？” 听到这句话，李凉恍惚了一下，迷茫起来。 怀里的女人怎么会是该隐？ 不应该是零一吗？ 此刻，该隐宛如雕塑，身体僵硬而冰凉，脸上保持着刚刚的慵懒神情。 “李爽”站起来，踩着沙子向最近的游客走去。 “跟我来。” 李凉只好轻轻抽出手臂，让该隐靠在椅背上，起身追上“李爽”。 “你认识这个人吗？” “李爽”问道。 李凉看着弟弟的脸发呆。 “你认识这个人吗？”“李爽”又问了一次。 “噢，没，没有。” “李爽”又走向下一个人。 “这个呢？” “没有。” “这个？” “不认识。” 十多分钟后，他们观察了周围几十人，毫无收获，李凉一个都不认识。 “它就在这里，”“李爽”环顾四周，“注视着你。” 这时。 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一个背影，李凉转头看去，一个老男人身形定格，穿着背心，沙滩裤，背抄着手，看起来正准备往冲洗沙子的淋浴走去。 这个背影有点熟悉。 他快步冲了过去，绕到正面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李爽”追了过来，神情凝重:“他是谁？” “他，他是……李成树。” 第三百八十八章 梦境（三） “不可能……”李凉盯着眼前这张苍老的脸，“怎么是李成树……” 然而。 这张脸所流露出的神情与他印象中的李成树毫无二致，平静中潜藏着稳操胜券的傲慢，仿佛所有人和事情都尽在掌握。 “为什么不可能？”“李爽”问道。 “我…不久前刚刚见过他。” “然后呢？” 李凉愣了一下，看向“弟弟”。 多多·迪撒尔并不了解地球和人类，显然误以为所有场景都发生在这个时代。 他缓缓问道:“迪撒尔先生，你觉得我几岁？” “25岁到35岁之间。” “你确定？” “是的，我可以感知你的骨骼结构，”“李爽”察觉到他的异样，表情严肃，“但是，人类独裁组织希安公司提交的人类生理结构数据并不完善，所以，我只能判断出大致范围。” 这一刻。 阳光滚烫，李凉却感觉到一股凉意直蹿头皮，塔姆的发现以及遇到李成树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闪过眼前。 不对，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呼吸急促，焦躁地来回走动。 关键是什么？ 李成树……一千年前……现在……关键是…… 时间。 他站定转身，问道:“迪撒尔先生，什么情况下可以永生？” “永生……”“李爽”沉思片刻，“真正永生的只有创世泰坦及其某些仆从种族，而显著延长生命的方法只有两种，启迪‘彼岸’原质，跨越三重深渊，达到‘究竟之我’，有迹可循的先例，是一位提法瑞魔法师，存活了大约两个纪元，另一种，修习道术‘归息’，也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还有别的方法吗？” 李凉追问道。 多多·迪撒尔的说法和塔姆完全一致，当时说起希安众神殿的永生者，塔姆认为他们不可能获得真正的永生，只是活的久罢了，而且魔法晋升需要信仰，道术基于自身，所以，塔姆觉得众神殿所谓“永生者”很可能学习了某种道术。 顺着这个话题，当时塔姆还指出了他对魔法的误解，魔法并不是万能的，无法让他短时间逆转生命，出现视频中返老还童的情况，进而引申出对中京几处神秘基地的讨论，最终塔姆认为，只有卷入神明间的战争，才能合理地解释一切。 以塔姆的经验和阅历，这是唯一的解释，而且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都或多或少地验证了这一猜测。 但李成树突然出现在这里，证明事情可能比塔姆猜测的还要复杂。 关于永生，他需要不同的答案。 “没有，”“李爽”摇头，“虽然还有三种原质，四条路径，可以起到延缓生命衰弱的效果，但远远谈不上‘永生’，而道术基于生命自身，想要摆脱‘死亡’的难度更大，据我所知，除了‘归息’，没有其他道术可以做到延续生命。” “您再想想，任何可能都行，或者，有没有什么传说，野史……” “传说？”“李爽”打断道，“确实有一个与‘永生’相关的传说，鲜为人知，你是否听说过……炼金术士？” 李凉想起塔姆制作卡吕普索薄纱时讲解的内容，点头道:“炼金是通过媒介，激发阿其路中的物质在耶其拉，贝来亚中的特性，让其在阿其路显化，炼金术士就是专门研究这些的魔法师。” “你的老师是谁？”“李爽”惊讶道，“他对魔法有着非常深刻的理解。” “一个河蟆人。” “信仰纳鲁的河蟆人是最有耐心的老师，”赞赏后，“李爽”幽幽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假如激发阿其路中的物质在阿希亚中的特性，并使其在阿其路显化，会发生什么？” 李凉深吸一口气。 他何止想过，还亲口问过塔姆这个问题，当时塔姆说这是每一个炼金术士的梦想，传说中曾经有一位术士做到了这一点，制作出了一瓶特殊的魔法药剂，因此成为半神，而那瓶药剂至今存放在…… “您是说那瓶昊天皇帝收藏的魔法药剂？” “你听说过这个传说？”“李爽”恍然，“你的老师……我猜他身份高贵，河蟆人中，只有王室成员才能如此涉猎广泛，但我想他一定不知道这个传说的另一个版本。” “还有另一个版本？” “李爽”转身眺望大海，陷入回忆，“历史变成了故事，故事变成了传说，传说被反复曲解，演绎，随着时间流逝，它原本的模样早已无从知晓，却总会留下蛛丝马迹，我曾偶然进入一个“永燃之焰”的梦境，它是创世泰坦的仆从种族之一，永生不灭，我在它混乱又赤红的梦境中，看到了一本沉没于岩浆之下的书籍，上面记载了一位炼金术士成就半神的传说。 这位天赋异禀的魔法师遍历每一处坠神之地，毕其一生探索神明的本质，最后制造出一瓶魔法药剂，他把这瓶药剂称之为‘飞升’，声称只需一滴就可以逆转时间，甚至掌握时间的奥秘，窥破神明的真相。” “他自己喝了？” “没有，”“李爽”低沉道，“在他喝下药剂之前，混沌之神将他择选为半神，赐予他统御七种原质之力。” 李凉愣了。 这货被…被混沌之神招安了？ “然后呢？” “他将这瓶药剂扔进了灵理世界最危险的地方……” 李凉喃喃道:“刹雾界？” “是的，狡诈之神的坠神地。” “这个版本里没有昊天皇帝？” “为传说杜撰一个无法求证的结局很常见，很多有关神秘宝物的传说中，昊天皇帝都是宝物的最终收藏者，因为他是这个时代，整个灵理世界最强大的生命之一，谁敢质问中央帝朝的皇帝？” “所以……喝下‘飞升’药剂就可以永生？” “李爽”微笑道:“只要你能够逆转时间，不仅可以永生，还可以由苍老变回年轻。” 返老还童…… 李凉感觉自己隐隐抓住了一丝脉络，距离真相很可能只有一步之遥。 多多·迪撒尔不仅可以帮助他了解天灵，找到破除马赤萨斯魔法特征的方法，还是他拨开迷雾的唯一机会。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信任眼前这个神秘的魔法理论家。 想到这里，李凉走到“李成树”面前，轻声说道:“迪撒尔先生，我的年龄不是25岁与35岁之间，实际上，我活了一千多年，这片沙滩上的场景发生在一千多年前，但我在不到半个月前见过李成树，他死在了我面前，尸体都被我解剖了，另外，我觉得上一个场景里那个医生，也是李成树。” 无人回应。 李凉转头一看，“李爽”的身影竟然消失了。 后背瞬间冒出冷汗，他环顾四周，视野中的一切再度出现裂纹，变得支离破碎。 下一刻。 多多·迪撒尔的声音再度响起:“控制……你的……梦境……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李凉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裂纹弥合，沙滩，海洋渐渐恢复正常。 “李爽”从远处的沙滩椅上起身，快步向这边跑来。 “抱歉，你描述的情况让我非常震惊，以致于思维出现波动，影响了梦境的联结，” 李凉松了口气:“没关系，那您觉得……”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李爽”郑重说道，“我想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能够在‘强制闭环’中存活下来。” 第三百八十九章 真正的敌人！ “我说的都是真的，”李凉心跳加速，“您可以通过我记忆中的场景来验证。” 这一刻的梦境无比真实，炽热的阳光让他额头布满汗珠，为了得到答案，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记忆被多多·迪撒尔“翻阅”。 “谢谢你的信任，聆听生命的思维是河蟆人的天赋，而迪撒尔一族只能联结潜意识，探寻铭刻在生命灵魂深处被遗忘的场景，所以，我无法看到你正常的记忆……但我相信你，李凉。” 李凉疲惫地点了点头。 “李爽”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我认为，你之所以能在强制闭环中存活下来，是因为你的时间独立于阿其路的时间之外。” “什么意思？” “生命栖居于时间之中，我们的存在就是在时间中的存在，它庄严的乐曲滋养我们，向我们打开整个世界，困扰我们，让我们惶恐，也让我们平静。 时间是永恒的谜题。 灵理世界原住民对时间的认知非常简单，对他们来说，时间，是众神为生命指出的方向。 来自基理世界的文明却对时间有着独特的理解，一型文明认为时间是维度之一，是宇宙中客观存在的规律，二型文明认为时间源自量子变量的‘非对易’，是物理量相互作用形成的自然有序，三型文明认为，时间产生于熵增，而熵并非只取决于阿其路的状态，也取决于生命与阿其路的相互作用，时间来自于生命的独特视角，是阿其路宇宙演化的特殊子集。 当灵理之门刚刚开启时，来自不同基理世界的生命对时间流速的感受截然不同，然而，当他们彼此遭遇，时间流速又变得一致，证明时间确实是一个相对量，只是，生命存在于阿其路，我们注定无法从‘外部’观察阿其路的时间结构。 而你的时间，既可以与阿其路一致，也可以超脱阿其路的桎梏。 一切皆时间，时间之外，别无他物，毁灭亦然，强制闭环时，无穷无尽的混乱意识必将冲垮你的本我意识，然而，每当毁灭来临，你的时间便发生逆转，由终结向着初始前进，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经历过无数次由苍老濒死重返青春。” 李凉喃喃道:“是啊，返老还童。” “一次次体验生命无法承受的痛苦，一次次提高对混乱意识的接纳能力，直到，你以凡人之躯，战胜混乱，成为天灵，”“李爽”叹息，“我很难想象那是怎样的经历，也无法理解究竟是什么让你的意志如此坚定。” 李凉苦涩地摇了摇头。 他想起在ask时，塔姆用赫尔墨斯之梦唤醒另一个“李凉”，他清楚地记得那个“自己”的眼神，如同在地狱的烈焰中煎熬了一万年，却从未有一刻丧失信念。 他怔怔问道:“是谁？谁把我变成天灵？” “李爽”走到李成树面前，打量着眼前的老人:“这个人出现在你潜意识的每一个重要场景中，他同样不受时间限制，我把他们这样的人称之为，时间观测者。” “他们？时间观测者是一个组织?” “是的，”“李爽”低沉道，“整个灵理世界，或许只有极少数的生命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得益于迪撒尔一族的独特天赋，我，是其中之一。 事情还要从一次探险说起。 探险者协会首席领航员，布莱恩·铜须曾经进入秩序之神的坠神地意志熔炉，在那里发现了一种独特的生物，其个体混沌无知，却能以某种方式联结形成统一的本我意识，并且表现出对灵的支配力，他公布了自己的发现，却始终不愿意透露进入意志熔炉的方法，导致主流学界认为布莱恩只是哗众取宠。” 李凉点头:“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这段内容。” “是的，每一本讨论天灵的书籍总会提及这段往事，起初，我对他的发现同样持怀疑态度，直到……”“李爽”以平缓的语气讲述，“他来到我的面前，向我描述他在意志熔炉看到的东西，包括一些从未公布的秘密，那时我才确信他看到了最接近天灵的生物，并且得知了他宁愿被质疑也不愿开诚布公的原因。” 李凉屏息聆听。 多多·迪撒尔是整个灵理世界研究“天灵”的权威，布莱恩铜须发现了类似天灵的生物，自然会找权威咨询。 “那个生物不仅展示了部分‘天灵’的特征，还传递出一段影像，影像中，一群古老而神秘的生物反复出现在它漫长生命历程中，每次出现，它的进化方向随之改变，最终，那些生物将它禁锢于意志熔炉，并且留下了一句话和一个手势。 ‘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期间湮没它们。’” 说着，“李爽”缓缓举起右手，舒展拇指和小指，蜷缩起中指和无名指，三根手指分别指向左，右，上三个方向，比划出一个“丄”型手势，加上手臂，看起来有点像直角坐标系。 李凉盯着这个陌生的手势:“这是……” “从得知秘密的那一刻起，我开始寻找时间观测者存在的证据，同时假借签售会，进入无数生命的潜意识，不久之前，我在一个萨亚德恶魔的潜意识中再次发现他们的身影，看到了这个手势。 我认为，这个手势表达出时间观测者的力量，横轴代表时间像一支箭，平滑有序地向前，而竖轴，代表他们可以超越阿其路的时间，沿任意路径前往时间之箭的任意一处位置。” “他们在干什么？” “改变目标的选择，”“李爽”凝重道，“面对人生的重要抉择，你会走上哪条道与你先天的生理结构有关，更取决于你与外部世界的相互作用，也就是你后天掌握的知识与你的人生体验，而每一个对你产生深远影响的场景都会铭刻在潜意识深处，你可能早已遗忘，但正是这些场景中发生的事情决定了你是谁，你会做什么，人类如此，灵理世界的所有智慧生命亦然。 时间观测者在这些关键场景中调整你的经历，便能改变你的性格，改变你在未来某一刻的选择。” 听到这些，李凉后背冒出冷汗。 这和锡森博士的观点不谋而合，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行为，粗暴的干预只会适得其反，真正需要改变的是一个人的观念，让他自然而然地做出符合预期的选择。 锡森博士往元震的意识中放进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观念——“不顾一切地追求梦想”，最终驱使元震冒死前往灵理世界，而时间观测者更加强大，他们跨越时间，进入潜意识的每一个重要场景，改变一个人原本的观念，放进新的想法。 “所以，是李成树…不，是时间观测者把我变成了天灵？可是，之前李成树想要杀了我。” “如果仅仅只有时间观测者介入你的生命，你不会来到我的面前，”“李爽”转头，眯了下眼睛，“我需要知道你身上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遗漏的，一切。” 李凉点了点头，直接在沙滩上坐下，抓起一把沙子，看着沙粒从指缝间倾泻，讲述起他所经历的一切。 “六年前，我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苏醒………中枢神经核心…元震的计划……灵理之门……昊天皇帝…刹雾界……小岛……赫尔墨斯之梦……遇到李小孩……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三年记忆…纯洁的灵魂……返回地球，发现自己被人监控……‘新世界’计划……我的权限很高……然后，我遇到了集团……预言石碑……无法理解的空间……然后我遇到了锡森博士……卓斯内部分成两派，开拓派和改造派……我在基地发现了视频……另一个我……塔姆先生……混沌之神与狡诈之神……最终决战开始了……新世界被一分为二，该隐……月球背面……《众神进入英灵殿》……该隐说，一个远比艾露恩强大的神明降临在我身上，而且刚刚离开不久……另一个我存在于阿希亚，和我相互拉扯，我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是她救了我……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我去了马科西克……都玉京……天宫皇城封闭，我来到这里。” 故事冗长又曲折，讲完后，李凉就像重新经历了一次，感觉到深深的疲惫。 整个过程中，“李爽”始终目光低垂，沉默不言。 许久。 “李爽”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李凉噌地一下站起身。 “你的老师，塔姆先生认为你卷入了神明之间的战争，它错了，”“李爽”看向李成树，“你卷入的是众神与时间观测者的战争。” 李凉愣了。 他曾无数次困惑于一个问题——“敌人是谁”，这个问题，集团无法回答，塔姆也迷惑不解，现在他终于知道了答案。 一切都说得通了。 另一个自己，令塔姆无法理解的空间，降临的神明……他在狡诈之神的坠神地醒来，却成为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是了，这是战争。 而敌人……终于露出了真容。 下一刻。 李凉眼前一花，出现在医院楼道，面对一扇门，左手托着饭盒，右手放在门把上。 咔。 门被从里面拉开，“父亲”轻声说道:“从这个场景开始，你变成了时间观测者想要的李凉，吞噬生命，成就天灵，一步步抵达时间观测者预设的未来，然而，有一天，你幡然醒悟，决定改变结局。” “然后呢……” “你猜的没错，那位降临在你身上的神明和另一个你，应该是在地堡遇到李成树时离开了你，我想，他们……他们以某种方式拖住了时间观测者的脚步”，“父亲”声音颤抖，“李凉，此时此刻，已经不是原本的时间线，你的记忆停留在这个场景中，你的性格，你的思维方式都发生了变化，你在刹雾界获得了魔法与道术的力量，你未来的每一个选择，都将导致截然不同的未来。” 李凉脸色苍白:“为什么是我？我做了什么？” “我们总会知道的……”“父亲”双眼失神，低声呢喃，“李凉啊，我们需要找到那些真正影响未来的……关键变量……一定要找到……” 第三百九十章 命运啊 “醒来吧，从你清醒的梦境……” 伴随着多多·迪撒尔的呢喃，李凉睁开眼睛，看到了钟石嶙峋的洞顶。 梦中的一切似乎刚刚消失，眨眼间却变得遥不可及，他想记住某些细节，比如父亲的脸，弟弟的神态，围绕在别墅墓地的人群，最终发现，梦里的所有细节都变得模糊，他甚至想不起来沙滩上躺在他怀里的究竟是该隐还是零一。 这就是梦，无论它曾多么真实地出现在你深沉或辗转不安的睡眠中，当你醒来的一刻，一切快速远去，只剩下模糊的轮廓。 但是，李凉清楚地记得多多迪撒尔的话语，每一句。 他想通了很多事情，也对一些谜题依旧没有头绪，但无论如何，敌人已经露出马脚，他终于找到了方向。 从冰凉的地面爬起来，他仰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多多·迪撒尔竖长的口器中伸出一根纤细的触手，贴在了他的胸口，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时间观测者是最危险的敌人，而你对自己掌握的力量一无所知，或许，你来到我面前正是关键变量，我将带你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天灵……” 真正的天灵…… 没有谁比多多迪撒尔更了解天灵，同时，它还是一位知识渊博的魔法理论家，又常年居住在都玉京，在术师中拥有广泛拥趸。 多多·迪撒尔是最好的老师。 然而。 李凉想了想，轻声问道:“迪撒尔先生，我想知道，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能否改变？妖精的‘天灵’实验怎么中止？” 多多·迪撒尔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抱歉，李凉，隐塔大祭司没有骗你，马赤萨斯的魔法特征无法改变，精灵的‘强制闭环’实验……无法停止。” 李凉楞了一下:“该隐……” “该隐欺骗了你。” “什么？”李凉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她为什么要骗我？” “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你看到的状态并不是‘暂停’，而是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多多·迪撒尔的声音无比沉重。 “不可能……” “她说的大部分内容都是正确的，唯有在这一点上撒了谎，我想，她的目的只是让你以最快的速度来到灵理世界。” 李凉颤声道:“她没有理由这么做。” 多多·迪撒尔叹息:“相信我，那个魔法符阵并没有‘暂停’的可能，我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它在天灵闭环中的应用是我的研究成果。” “妖精……找过你…” “提出‘天灵猜想’后不久，精灵的使者来到我的面前，与我探讨‘天灵’的本质，那时我才发现，精灵一族对‘天灵’的理解非常透彻，我兴致勃勃地向它们介绍了我在‘天灵’研究中的最新进展，其中包括那个名为‘回声之殇’的魔法符阵。 随后，它们向我描述了一种强制闭环的可行方案，希望我能参与其中，我拒绝了，不仅因为实验过程的粗暴和残忍，更重要的是，精灵想要将艾露恩的神力附着在灵幻种上，从而操控那个初生的‘天灵’。 也正是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天灵’不只是魔法理论，对于某些野心勃勃的文明来说，它更是一种武器。 那次会面之后，我停止发表有关天灵的研究成果，‘天灵猜想’也因此被魔法学界认为是基于思维实验的假设，不具有实际意义。 多年以来，我从未听闻精灵实施那个实验，原本以为它们最终摒弃了贪婪的念头，直到……你来到这里，再次提起马赤萨斯。” 李凉怔怔问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多多·迪撒尔沉默下来。 “迪撒尔先生，”李凉喃喃道，“你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吗，人类文明，整个文明……” “至少，你活了下来。” “我?”李凉笑了，“是啊，我活下来了。” 他忽然想起排队进入马科西克时遇到的那个生物，徒劳地举着定位器，狂奔着高呼“救救我的基理世界”，“求求你们，救救我的家园”。 邦德说，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没人会放在心上，没人。 “你所经历的一切将你带到了我的面前，”多多·迪撒尔竖长的口器涌出数条触手，轻轻缠住李凉的肩膀，“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半神与奉剑金吾，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面对时间观测者。” “真正的半神……”李凉肩膀抖动，嗤嗤地笑着。 “七种原质的统御之力，让你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学会七种原质下，所有路径的魔法，而天灵的特质，可以让你清楚地看到灵的结构，任何道术对你来说毫无秘密可言，”多多·迪撒尔的声音激动起来，“用不了多久，你将成为整个灵理世界最强大的生物，精灵会为它们的愚蠢行径付出惨重代价，而你不会止步于此，你将勘破时间观测者的秘密，甚至……比肩众神。” “很好啊，”李凉笑道，“迪撒尔先生，我想成为那样的人，不过我有点好奇，我的灵感还能继续提升吗？比如，再进行一次妖精的实验会有效果吗？” 多多·迪撒尔似乎松了口气，解释道:“灵感的本质是智慧生物与阿希亚的共鸣能力，理论上，闭环后的天灵再次提高灵感，有可能会突破阿其路与阿希亚的界限。” “什么意思？” “你将摆脱阿其路的桎梏，进入了神的领域，意味着你的本我意识进入更高层次的存在，”多多·迪撒尔声音严肃，“这只是理论，闭环状态下的天灵本身已经超越了灵感的上限，在你学会魔法与道术，对阿希亚有更深入的理解之前，没必要进行这种危险的尝试。” “明白，我就是问问，智商正常的人都不会放着半神不做，自己找死，”李凉摆了摆手，语气轻松，“话说回来，也就是说，其实还是能提升的对吧？” “理论上是的。” “还有一件事我没明白，那个符阵，嗯，回响之殇，英灵是怎么进去的？我当时怎么进不去？” “依靠灵幻种，灵幻种不仅可以帮助他吞噬无数人类的意识，也是一种媒介，可以让他与‘回声之殇’关联，得以借助马赤萨斯对混乱的掌控之力。” 李凉‘恍然大悟’似地撇了下嘴角，低头笑了笑，随口问道:“原来如此，哎，您这里还有灵幻种吗？” “当然，稍后，我会为你详细讲解天灵理论，对灵幻种的研究是这套理论的基石，它……”说到这里，多多·迪撒尔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凉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许久。 多多·迪撒尔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李凉，力量从不会凭空而来，也无法挥之即去，获得力量，意味着你必然要承担它所带来的风险，也将背负它所赋予的使命。” 李凉轻声道:“迪撒尔先生，如果另一个‘我’跨越时间，费尽心机，让我一步步走到今天，只是为了让我以同类灭绝为代价，成为灵理世界最强的人，那‘我’的目的一定比妖精更黑暗，您觉得呢？” “不，你来到我面前不是因为对力量的贪婪，而是为了拯救家园，这就是另一个‘你’想要做出的改变，你不再是将灵魂卖给时间观测者的野心家，而是一个甘愿牺牲自我的人，或许，只有这样的你才不会被强大的力量蒙蔽双眼。 我记得你在讲述中提到，塔姆用赫尔墨斯之梦唤醒了另一个‘李凉’，他说‘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要相信我’，你有没有想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李凉沉默不语。 “如果牺牲人类文明本就是‘你’的计划，你是否愿意相信另一个‘你’，相信这个计划是为了一个比单独一个文明存续更加重要的目标？” 谷　　昏暗的洞穴陷入死寂。 突然。 一个轻微的震动声响起。 嗡~嗡~ 李凉过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是他耳中的通讯器在震动，有人向他发起了通讯请求。 他下意识地触摸通讯器，眼前出现一个光幕，显示通讯来自莉娅。 然而接通后，通讯器传来的却是老杨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慌乱:“李凉，李凉，你在哪儿？完了完了，地球完了……” “什么？”李凉心头一跳，“你说什么？” “报纸说开战了，打起来了，西耶谢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老杨已经语无伦次。 “你他妈给我冷静！”李凉吼道，“什么开战了？” 耳机中传来粗重的呼吸声，接着老杨颤声道:“同盟的三支军团从距离地球灵理之门最近的折跃点刚一出来就遇到了妖精的伏击，伤亡惨重，同盟高层立刻向妖精宣战，从伊坎防线撤回另外三支军团，两支派往地球，一支直接向阿瓦隆城进发。” “什么时候遇到伏击的？” “六个小时前。” “六个小时……” 马科西克神圣骑士团打着剿灭拾荒者的名头前往暗灵总域，都玉京的龙武军也被派往暗灵总域…… 李凉瞬间手脚冰凉:“你在什么地方看到的消息？” “报纸，报纸，西耶谢比我早出来一会儿，买了一份报纸，马科西克报！” 他抬头看向多多迪撒尔:“迪撒尔先生，您这里有最新的报纸吗？” 多多迪撒尔竖长的口器中涌出无数触手，延伸到洞穴入口处，贴在了负责带路打杂的“毛球”胸口。 片刻，“毛球”嘟囔道:“好的，先生，”接着转头跑了出去。 李凉按着通讯器说道:“你确定西耶谢什么都不知道？” “他，他正在联络步兵团，快气疯了，”老杨紧张道，“你觉得他全程都在演戏？看着不像啊……” “盯住他，”李凉捏着眉心，“还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了，马科西克时报说每隔十五分钟增发一刊，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后。 “毛球”竟然直接把卖报纸的设备扛了回来，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李凉快步上前，垃圾筒形的设备吐出一份报纸。 他展开一看。 头版标题:“马科西克城发表声明，严厉谴责精灵神族对人类基理世界的入侵”。 接下来是声明内容，全文措辞严厉，斥责妖精的行为悍然违反《马科西克公约》，是对法与秩序联合体的公然挑衅，全文最后提到，哈伦·波特签署城主令，命令神圣骑士团即刻赶赴战场。 哈伦·波特……斥责妖精？这位城主不是传闻中“诺达希尔议会”的幕后老板吗？怎么会站在妖精的对立面？ 整篇声明看下来，没有任何和稀泥的意思，完全等同于“宣战”。 难道传闻是假的？ 李凉继续看其他版块，这份增刊通通都是有关“妖精入侵”的内容，从不同角度分析前线战况。 同盟已经不能用伤亡惨重来形容，第三步兵团近乎全军覆没，第二步兵团被打的只剩下两个师，泰伦萨近卫军不得不进入正面战场，交战已经彻底进入白热化。 翻遍报纸，他没有看到任何与人类有关的消息。 十五分钟过去。 又一份报纸吐了出来。 头版标题:“帝敕，着左右龙武军速伐之。” 正文是与马科西克类似的“宣战”声明，只是，昊天皇帝“震怒”，不仅要打入侵地球的妖精，还要打阿瓦隆。 其他版块讲解最近战况，泰伦萨近卫军即将溃败的时候，从伊坎防线撤下来的同盟第一军团以闪电般的速度跨越暗灵海，抵达战场。 没有与人类有关的消息。 十五分钟后。 “神圣骑士团抵达——魔法之战。” 没有人类的消息。 十五分钟。 “左右龙武军:所向披靡。” 没有人类的消息。 又十五分钟。 李凉木然地展开报纸。 “妖精残部退入人类基理世界，地球成为新战场。” 耳机中传来老杨带着哭腔的声音:“地球，完了。” 多多迪撒尔徐徐收回触手，只在李凉的脑海留下一声叹息:“命运啊……” 第三百九十一章 剑自天外来（一） 马科西克城，访客中心。 “精灵残部退入人类基理世界，地球成为新战场”。 捧着《马科西克时报》，老杨双手颤抖:“地球，完了。” 滴—— 通讯中断。 “喂？李凉？” 老杨茫然地摘下通讯器看了看，又塞进耳朵，唤醒操作界面。 通讯器没有坏，是李凉挂断了通讯。 “你要…放弃了吗？”老杨喃喃自语，环顾四周。 西耶谢送了他一个“空间认知固定器”，他不用忍受眩晕，但此刻，他宁愿自己吐得不省人事。 访客中心人声鼎沸，不同形态的生命匆匆出关，有些碳基生物购买了临时增刊的《马科西克时报》，他想从这些勉强能算作同类的生物脸上看到震惊，至少是意外。 然而，老杨失望了。 他们只是皱皱眉头，合上了报纸，更有甚者，脸上竟然流露出一丝惊喜。 老杨终于意识到，战争意味着机遇，只要同盟和都玉京取得了最终胜利，妖精，连同“诺达希尔议会”都将付出惨重代价，不止是灵核矿，甚至包括……主权。 是啊，泰伦萨军团，神圣骑士团，再加上左右龙武军，妖精必输无疑。 人类怎么办？ 没人在乎。 这时，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老杨双眼通红，仰头盯着他视之为朋友的庞波坦人，嘶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同盟的行动？” 西耶谢像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脸色阴沉，缓缓说道:“我现在和你一样愤怒，老杨，我刚刚才知道，在我汇报完妖精入侵的情况，带你离开后，第三步兵团立刻开拔，向暗灵海进发…指挥官欺骗了我……” 咯~咯~咯~ 西耶谢紧紧攥着拳头，由于过于用力，关节发出连串爆响。 “明白了，”老杨无力地拍了拍西耶谢的手，眼睛看向空处，失魂落魄地问道，“妖精为什么退进地球，那不是自找绝路吗？” “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三方联军控制了地球灵理之门所在空间的所有折跃点，妖精无处可逃。 灵理之门附近是灵的荒漠，本身的空间属性又决定了它易守难攻，而且人类基理世界可以提供巨大的战略纵深，妖精残部可以利用人类的资源，固守灵理之门，等待来自阿瓦隆的支援。” “妖精等不来支援，对吗？” “左右神武军已经控制了阿瓦隆城所在空间的所有折跃点，同盟的两个军团也向妖精的基理世界发动了攻击。” 老杨突然声嘶力竭地喊道:“妖精输定了！那些退到地球的妖精不知道吗！他妈的死脑筋，不会谈判吗？” 西耶谢蹲下，大手握住了老杨的肩膀，声音沉重:“同盟拒绝了妖精的谈判请求，准备强行破开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 “然后呢？” “隧穿武器激发时形成的引力潮汐……会撕碎地球。” —————————— 十天前。 月之暗面，卓斯总部。 某处医疗无菌室内，全自动诊疗仪的外壳被拆开，许多线路被扯出来接上了一些新的设备，地面上，莫名的蓝色液体与一缕缕血液混合蔓延流淌，浸湿了随意扔在地上的零件和撕下来的衣服碎片。 诊疗仪的床上，该隐和李小孩并排趴在一起，昏迷不醒。 李小孩眼角挂着泪珠，手里握着一根棒棒糖，露出的后背某节脊椎处鲜血淋漓。 锡森博士满头大汗，小心翼翼地将一根线缆顶端的连接片捏起，一点点放进了李小孩背部的切口内，接着用手肘蹭了下鬓角的汗珠，紧张地盯着诊疗仪侧面晃动的光幕。 光幕上飞快地滚动显示着一行行代码。 与无菌室隔着一面落地玻璃的另一个房间。 李昊瘫坐在轮椅里，脸色惨白，干涸的嘴唇毫无血色，双眼通红地盯着进行手术的女儿。 他的神经元编程器已经移植进了该隐的脊柱，为‘新世界’的意识提供映射储存，而锡森博士正在进行的手术是将李小孩的神经元编程器移植到该隐的另一节脊柱，为她的意识提供映射储存。 k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你好像快死了。” 李昊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歪歪斜斜地垂着脑袋，沙哑道:“我早就该死了。” 两人再度沉默下来。 片刻。 李昊缓缓问道:“该隐到底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一？”k平静道，“噢，我想起来了，她的原话是……‘不知道’。” “所以，该隐准备骗他？” “嗯，”k突然笑了，“那个家伙其实很好骗。” “何必呢？”李昊艰难地动了动脑袋，“以该隐现在的力量，足够带你们和李凉一起逃回地球，潜入灵理世界也没有多难，况且，就算英灵成为天灵，人类也未必会立刻消亡，以后……” “以后？李昊，别开玩笑了，你很清楚，妖精只需要一个乖巧活儿好的天灵，控制英灵后，妖精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清除所有人类，永绝后患。” “那又怎么样，月球上城区有胚胎库，对，带上仿生人，它们能在百年内让人类种群恢复到存续规模，”李昊喘着粗气，“你们还活着，我的小七还活着，就够了。” “该隐说这是我们唯一能活下来的方法，只是成功的概率有点低，大约比‘不可能’稍微强一点……”k一手撑着玻璃幕墙，盯着锡森博士的身影，“其实我不怕死，也不太关心人类存续什么的，锡森博士光棍儿一条，该隐就更无所谓……你啊，你不了解李凉，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会逃的。” “操，”李昊恶狠狠骂了一句，接着自嘲地苦笑，“真他妈脑子有病。” k耸肩:“是啊。” “你们他妈的也是脑子有病，把他骗去了灵理世界，你们在这里等死？” “李凉确实是脑子有病，你说的没错，”k笑了，“所以，我有种预感，他还会回来。” 许久。 手术终于结束，无菌室中，李小孩握着棒棒糖的手动了动。 李昊怔怔望着女儿，轻声说道:“k，如果你们能活下来……以后也别让小七恢复记忆，就这样吧……李凉比我更适合当她的父亲。” “嗯。” “等英灵死了，这个家就干净了，”李昊干哑地笑了起来，“当且仅当，狂风卷起巨浪。” —————————— 地球。 镇界堡所在区域的海面上空，无数星际远征军的飞船呈环形悬停，阵地攻击舰，突击舰，驱逐舰等等组成严密的阵型，一直蔓延到海岸线。 三处海岸阵地，临时防御工事仓促建成，深空防御军团的“引力塌缩阵列”沿着海岸线星罗棋布，一门门巨大的反物质相位炮对准了镇界堡的方向。 更高处，银河号下降至近地空间，如横亘天际的山脉，所有舰载武器已处于随时激发的状态，散发着耀眼的蔚蓝光晕，甚至掩盖了太阳的光芒。 星际远征军与深空防御军团联合参谋部总参长罗本的声音在每艘飞船，每处营地，每个士兵的通讯器中响起: “我是罗本，数百年来，我们肩负着为人类开疆拓土的伟大使命，足迹遍及宇宙的每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我知道，有些老家伙时常抱怨无聊的巡逻任务，有些新来的怀疑远征军的武器是不是早就生锈了……” 数十万星际远征军与深空防御军团的军人静静聆听，老兵们会心一笑。 “好吧，现在机会来了，敌人就在眼前，就在我们的家园腹地，”罗本的语气渐渐低沉肃穆，“你们知道我不喜欢说废话，星际远征军！深空防御军！听着，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我们，寸土不让，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银河号总指挥舱，所有军士长同时立正，庄严行礼。 环绕指挥舱的全息光幕显示出每一艘飞船指挥舱内的景象，同样的立正行礼，同样的肃冽决绝。 罗本身穿战术外甲，抱臂站在指挥台前，神情凝重:“中京怎么样了？” 一旁的军士长欠身:“天幕封闭，秩序局，帮派，工会，甚至平民都走上街头，和妖精的驻守部队打巷战。” “墨西哥城和洛基山市呢？” “都已经……沦陷了。” 这时。 一连串脚步声传来。 罗本转头看去:“塔姆先生，您没有撤往西部矿场？” “喔，这种时候，我想人类需要河蟆人，而且，我还带来了几位朋友，”塔姆咕咕笑道。 跟在它身后的雅莱莉挥舞短鞭，双翼舒展，轻柔微笑。 秘法木然地走近，骷髅头颅上三团火焰幽幽晃动。 “滋……” 七分之一缺失的腿已经补上，全身的弹簧间流窜着细密的金色电流。 吱——吱——轰！ 翻涌变幻的碎石群从总指挥舱舱门挤了进来，快速组成庞大的躯体，萨隆沉闷的金属嗓音响起: “萨隆……讨厌战争……” 注视着并肩站立的顾问们，罗本欠身致意:“我代表人类感谢你们。” 塔姆回礼，又冲一旁挥了挥手，“美丽的女士，这次你没有忘记打开摄像机的镜头盖。” 袁筌捧着摄像机，神情紧张，勉强抽了抽嘴角:“绿宝贝先生。” “喔，别这么紧张，”塔姆环顾四周，从破旧的长袍中掏出魔杖轻轻挥了挥，“让我为大家唱首歌吧……” 总指挥舱内回荡起河蟆人悠远的歌声: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灵海的塔姆~ 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塔姆的歌声充满了魔力，所有人的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勇气，即将到来的决战似乎变得没有那么恐怖。 这时，全息光幕中，天空暗了下来。 有船员失声高喊:“神庙守备军，戍卫机器人军团，希安！” 数个画面切换到天空，密密麻麻的飞船遮天蔽日。 突然。 歌声戛然而止，塔姆高举魔杖:“来了！” 刺耳的警报声随之响起。 罗本勃然怒吼:“迎敌————” 下一刻。 镇界堡上方的海面骤然沸腾，一条直径超过数百米的巨大触手破海而出。 接着，巨浪滔天。 —————————— 中京。 “三个火枪手”餐厅。 轰！ 一声巨响近在咫尺，餐厅吊顶瞬间被震垮，激起烟尘滚滚。 这处昔日的帮派调停地遍地狼藉，早已不复往日奢华，墙壁布满弹孔，角落里横七竖八地堆砌着尸体。 一支小队趁着这短暂的喘息时间，包扎伤口，重新装弹，他们中有身穿风衣的秩序局探员，有半机械改造的帮派成员，也有抱着枪直打哆嗦的平民，而主要战力是一群端着卵型武器的蜉蝣成员。 水野站在门口的阴影中，头发扎起，浑身血迹斑斑。 她低着头，脸上鲜血、尘土混合着汗水，握着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耳机中传来豪斯虚弱的声音:“sonoya……” “豪斯，你要死了？”水野声音温柔。 “嗬嗬……”豪斯咳嗽了几声，声音断断续续，“你都没死，我，怎么，舍得死呢？” “看来你来不及当联席会议总席了。” “随便吧，”豪斯声音低了下去，喃喃道，“你还在等他……” 水野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耳机中已悄无声息。 水野缓缓摘下耳机，随手扔掉，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点着，深吸一口，吐出一抹烟雾。 咔~咔~咔~ 一阵上膛声，这支小队已经准备就绪。 水野抬头，流露出一个癫狂的笑容，接着猛然一脚踹开餐厅正门。 门外，枪林弹雨，战火纷飞。 —————————— 都玉京。 多多·迪撒尔的宅院门口。 一个小小的身影慢慢靠近，他的背包鼓鼓囊囊，露出一截翠绿短笛。 正准备关门的“毛球”注意到这位不速之客，扶了扶尖帽子，木讷道:“约德尔人，签售会结束了。” “我来这里等一个人。” “你在等谁？” “一个总爱找死的家伙，”约德尔人的目光越过“毛球”看向门里，龇出一颗獠牙，笑道，“看，他来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剑自天外来（二） “即使你是一个天灵，又被择选为半神，依然无法在几个小时内掌握并熟练使用高阶魔法，我唯一能教你的只有重返阿其路的方法，一个理论中可行的方法。” “我必须告诉你，亘古至今，没有任何生命进入阿希亚，你活下来的概率无限接近零。” “阿其路是决定论的世界，时间之矢一去不返，我们每一个决定都凝聚着之前所有的生命体验，我们走过的每一条道路都是必然中的必然，我们把这种必然称之为命运，它难以捉摸，却真实存在，那么，我们究竟有没有真正的自由意志？” “科学告诉我，生命源自混沌系统中的随机变量，魔法告诉我，生命寄居在神的灵中，诞生于创造，平衡，毁灭三种力量的集合，道术告诉我，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事实证明，这三种理论都能诠释生命，但我依旧不确定，假如自由意志存在，它存于何处？” “李凉，我是最后一个迪撒尔族裔，拥有整个灵理世界独一无二的天赋，当我进入生命的潜意识，不断经历那些生命个体埋藏心底的场景时，我想，或许生命早已发现了自由意志存在的痕迹，每个文明赋予了它不同的名字，人类把它称之为，灵魂。” “记住，当你的灵感无限提高，突破阿其路与阿希亚的屏障时，当你迷失在阿希亚，难觅归途时，灵魂是你唯一的灯塔。” “于永恒的国度中，记得你是谁，你来自哪里，你要去往何处，这些问题的答案代表着你的自由意志，是你的灵魂，是你重返阿其路的方向。” “李凉，我无法阻挡你的脚步，只希望，这不是我为你上的最后一课。” “去吧，我会向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传递一条消息，这条消息或许能为你争取一些时间。” 脑海中回响着多多迪撒尔的话语，李凉一步步走向宅院门口。 他不是没有过挣扎，当报纸上说同盟准备强行突破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时，他的内心一度响起一个声音，留下吧，地球完了，你有绝顶的天赋，你有最好的老师，去学习魔法，道术，去掌握强大的力量，无论你走到哪里都将万众瞩目，无论你遇到谁都可以不屑一顾。 只需要一点点，一点点不为人知的自私念头，只需要拖延一点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间。 然而，这个声音刚一出现就被其他声音淹没。 “别怕，年轻人，我叫梅赛，是‘义体维修与保养’培训班毕业的优秀仿生宠物工程师……现在？现在是3024年。” “小朋友，你，到家了。” “我叫塔姆，朋友们也叫我阿姆，或者绿宝贝。” “爸爸。” “你好，我叫k，长老会给的资料里你的名字保密，嘿，哥们儿，你叫什么？” “你好，李凉，我们叫legion，你也可以叫我们，集团。” “你好，李凉先生，我是水野·索诺亚。” “有一件事，我从来没和别人说过，关于‘新世界’，如果你能让我恢复力量，我就告诉你。” “谢谢，谢谢你让我又看到了女儿……” “锡森·普特南·李，男，75岁，普特南实验室新澳院长……这个，台阶，有点多。” “无论凶手是什么样的大人物，都得给我兄弟陪葬。” “不不不，袁荃，不是圆圈，你叫什么？” “现在几号了，李凉先生，我们，胜利了吗？” “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有一天能亲眼见到你，一定要把内心的疑问全都问出来，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觉得，那些问题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声音，一张张脸划过脑海，正是这些人的存在，让他与世界的维系愈加紧密，直至不可分割。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是过客，他乡已是故乡。 最后，他想起第一次被蜉蝣抓进捍卫者号，在黑暗的凹槽中，中枢神经核心发出的闪烁微光照亮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眉头微皱，额头有一层毛绒绒的汗珠，眼角有一颗小小泪痣。 谷　　她身上有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她曾踮起脚尖，仰着头说，“李凉，这个未来让你失望吗？” 她也曾摸着琴键，轻描淡写地说，“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如果最终我们都像拉普拉斯预言的那样活下来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你该走了，李凉。” 什么是自由意志？ 当他走到门口，心中只有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 我是李凉，我来自地球，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拯救我的家园和我在乎的人，就这么简单。 然后，他注意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愣了一下，接着露出笑容: “提莫队长。” 门口的提莫龇着一颗獠牙，用短笛指了指身旁的“毛球”:“告诉这个笨蛋，我是谁。” 李凉清了清嗓子，郑重道:“这位是卡吕普索眷徒，约德尔人的英雄，马克西克城最伟大的探险家，猩红……” 轰隆。 “毛球”走进门里，关上了大门。 “……” 提莫尴尬地哼了一声，目光一转，指着李凉身后纳闷道:“这怎么还有一个。” “我是奥陌陌，”‘毛球’戴着尖帽子，脸上的白色长毛遮住了五官，背着一个圆柱形的容器，声音木讷。 提莫上下打量这个和自己一样高的生物:“奥陌陌是什么东西？” “毛球”认真道:“奥陌陌是我。” 提莫呆了一下，慢慢转头看向李凉。 “它是多多迪撒尔的仆从，护送一件对我很重要的东西，”李凉随口回答，转而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哼，我看到了这个，”提莫晃了晃手里的报纸，“不用想就知道，你这种到处找死的家伙一定会回地球，哈，在妖精和同盟交战的时候穿越灵理之门确实是个自杀的好办法。” 李凉轻声道:“谢谢。” “别自作多情，李凉，”提莫将短笛插回背包，“我只是顺路去收账，那个河蟆人叫什么来着？图姆？腾姆？” “塔姆。” “对，塔姆，”提莫将手肘搁在奥陌陌的肩膀上，懒洋洋问道，“你准备怎么回去？骑着这个奥陌陌？” “庞波坦人的船。” “时间来得及吗？” “西耶谢说，同盟在马科西克所在空间的一个折跃点附近建立了超距传送门。” “好，出发。” 提莫紧了紧背包，和李凉一起向巷口走去。 奥陌陌一蹦一蹦跟在后面，走出巷口时说道:“奥陌陌是送货的，不可以乘骑。” 第三百九十三章 剑自天外来（三） 通往都玉京离境平原的道器机关看起来依旧像莲花座，只是大了许多，能一次“传送”几百位出关旅客。 齿轮啮合声中，莲花徐徐合拢。 最后一刻，李凉闭上眼睛，仰头“望”向天空中悬挂的“烈阳”。 他清楚记得，邦德委托的带路人莱曼蓝被带走时眼神透着一股绝望，再加上混乱中，有人声称看到了元始皇帝和混元皇帝的道兵，天宫皇城封闭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 然而，《马科西克时报》提到昊天皇帝“震怒”，敕令左右龙武军讨伐妖精，又让他觉得，会不会是自己杞人忧天了。 毕竟，灵的视野中，“烈日”当头，岿然不动，丝毫没有“三皇斗法”的迹象。 可是，提莫对死亡临近的预感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他在皇城门前念诵昊天皇帝的道诀，整个云海震了一下，接着清场的“圣旨”就来了，这两件事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轰隆。 道器机关闭合。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昊天皇帝只是忙着陪元始皇帝和混元皇帝喝茶谈玄，分身乏术而已。 半个小时后。 都玉京，离境平原。 李凉登上泰伦萨第三步兵团的c型飞船。 “李凉，我以为……”老杨快步迎了上来，双眼通红，嘴唇哆嗦着，下半句话哽在嗓子里说不出来。 莉娅脸上切换成微笑的表情:“尊贵的李凉，接应任务已完成，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李凉伸手捏了捏老杨的肩膀，冲莉娅笑了笑:“待命。” 接着，他的目光越过莉娅，看向八名伟岸的庞波坦人。 西耶谢双手拄着盾牌，沉声道:“刚刚，我收到军团的消息，强攻计划暂缓，联军指挥官在等你。” “好。” 西耶谢瞥了一眼提莫和奥陌陌，转身走向指挥舱。 望着庞波坦人的背影，李凉说道:“谢谢你们。” 西耶谢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我们……” “我相信你们，”李凉郑重道，“谢谢。” 西耶谢愣了一下，沉默前行。 十分钟后。 c型飞船缓缓升空，调转方向，飞向离境平原中央。 入境平原中央矗立着进入都玉京的道术巨柱，而离境平原中央则有六座道术巨柱，通往中央帝朝的四座主要城市以及清微天城，大赤城。 另外，还有一座巨型超距传送门，通往马科西克城所在的空间。 —————————— 都玉京城中，碳区边缘，与硅基生物区交界处。 由于硅基生物极端的生存环境，无论是马科西克还是都玉京，硅基生物区都人迹罕至，连带着交界处的碳区这边也没什么居民活动。 一座常年大门紧闭的破旧宅院深处，有一间小小的偏殿，里面空空荡荡，摆着一个长柜。 如果有人类来到这里，尤其是华人后裔，便能一眼认出，这是一口棺材。 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棺盖一点点滑开。 咯，咯咯咯，咯咯…… 一阵关节爆响声传出，听起来像生锈的齿轮转动，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老人坐了起来，僵硬地抬头。 他的目光仿佛穿过屋顶，穿过云海，穿过皇城巨门，投向某座黑暗的大殿。 片刻。 他似有所感，转头又看向另一个方向，自言自语道: “寡人……” 声音戛然而止，他眨了眨眼睛，眼神失去了方才的神采，变得迷茫困惑。他左右看了看:“咦？寡人是谁？” 老人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了个哆嗦，抱着手臂喃喃道:“饿了。” 谷　　—————————— 距离马科西克城最近的折跃点，大大小小的飞船井然有序地进出，像两条并列当空的蜿蜒溪流，沿着相反的方向缓缓流淌。 不远处。 一座巨门悬停，棱角分明的门柱反射着金属光泽，布满斑驳伤痕，四周的菱形魔法造物成群结队，如一缕缕薄纱萦绕盘旋。 c型飞船缓缓靠近这座临时建立的超距传送门，西耶谢打开了外部影像，指挥舱再次变得“透明”。 李凉俯瞰着传送门前整装待发的军队，经提莫介绍，才知道这就是马科西克神圣骑士军团。 据说这支强大的魔法军团历史悠久，前身是秩序神庙的守护者，对秩序之神的信仰使不同生命形态的魔法师们凝聚在一起，彼此友爱，恪守教条，与冒犯秩序之神的异教徒作战以及保护来神庙朝圣的信徒。 马科西克建立后，历届城主都是秩序之神的信徒，守护者们长期驻扎城中，渐渐担负起戍卫职责，本届城主哈伦·波特成就“究竟之我”后，将他们整编，正式组建“神圣骑士军团”，随后多次扩军，完善兵种，实力日盛。 望着下方的景象，李凉不由庆幸，还好上次大闹马科西克，追杀他的只是维持治安的城防军，没有惊动神圣骑士团。 原来所谓骑士，骑得不是马，更不是单人飞行器，而是长着四对翅膀的……龙。 无数头覆装甲的狰狞黑龙列队滞空，龙翼扑动，远远看去，像翻滚着波浪的黑色海洋，乘骑它们的魔法师们形态各异，身披风格统一的银色甲胄，他们都随身携带一面绘有秩序之神纹章的旗帜，有的挂垂在法杖尾端，有的披在后背，有的宽松缠绕在甲胄外。 除了主力是魔法师队伍，这支即将出发的部队中也有飞行器和移动战争堡垒以及数以千计搭乘露天运兵船的辅兵。 “李凉，你说我们还来的及吗？” 老杨的声音让李凉回神，他仰头看着距离越来越近的传送门，没有回答。 来得及吗？ 很快就知道了。 十多分钟后。 c型飞船缓慢没入传送门。 当外部影像再次亮起，李凉以为自己会看到密集的飞船，然而，真正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狭窄”的缝隙。 头顶上方极近的地方就是乌黑的金属平面，脚下不远处同样如此，金属表面没有丝毫缝隙，宛如一体铸成，c型飞船如同在一块实心金属内的横向裂缝中飞行。 “这里是……” “母舰的入口。”西耶谢的声音从身后远远传来。 李凉愣了，难怪老杨说这艘c型飞船是泰伦萨军团空中单位中最小的型号，他左右看去，“缝隙”根本看不到尽头。 这艘母舰究竟有多大？ 压迫感随之而来，这条“缝隙”几乎刚刚好容纳飞船，给他一种随时会闭合，将他连同这艘渺小的飞船压成薄饼。 好在飞了半个小时后，上方出现另一道垂直的缝隙，宽度极大，允许c型飞船划出一道向上的弧线，笔直向上飞行。 飞船内部的重力系统自动调整，李凉松了口气，感觉自己正搭乘一座电梯。 下一刻。 飞船掠过另一条缝隙，比刚才那条的高度大了很多，一瞬间，李凉看到没有尽头的“平台”上，成千上万的装甲步兵排成方阵，他们身上的动力战斗装甲比庞波坦人的更加夸张，头部全覆盖式装甲上绘制有白色的骷髅图形。 震撼的一幕稍纵即逝，几分钟后，又一条缝隙出现。 这次平台上列阵的，是高达十多米的重型步兵方阵，每一个都是恐怖的移动堡垒，双臂装配着尺寸夸张的巨炮，即便隔着遥远的距离，听不到声音，李凉依旧能想象到他们移动时炸雷般的踏地声。 途径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缝隙”，李凉的脑海中渐渐勾勒出这艘母舰的结构。 它像一个放大了亿万倍的“魔方”。 c型飞船不断切换路径，向“魔方”核心区域靠近，半个小时后，西耶谢关闭了外部影像，没有解释原因，但李凉明白，可能目的地快要到了，接下来的路径属于“机密”。 继续飞行半个小时，飞船才徐徐降落。 走出飞船的一刻，李凉本以为不会再有什么场面能让他震惊，然而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台优雅的金色战斗机甲，十多米高，四肢纤细呈弧形，雕刻有繁复的花纹，尖锐的双脚抵在地面，有一种芭蕾舞者的轻盈感，躯干呈标准的圆形，外壳透明，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悬浮”着一个银发如瀑的女人，她身着白色连体服，一手背后，另一只手轻柔地点触环绕身体的光影，控制着战斗机甲。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机甲一台台排成阵列，一眼望不到尽头，怕不是数以万计，而且，每一台机甲都配有三个身穿动力战斗装甲的辅兵，从外形看，有突击步兵，医疗兵，装配有飞行器的哨兵。 “泰伦萨近卫军，”提莫低声道。 李凉恍然，也只有泰伦萨人的军队才会如此浮夸，邦德说过，泰伦萨人的性别很难从外观看出来，大概这些操纵机甲的其实都是男性。 这时。 一个泰伦萨人走近，右手按在胸口，欠身说道:“李凉先生，指挥官正在等您，”说完抬起头，看了看老杨，提莫和奥陌陌以及莉娅，又微笑道，“我会妥善照顾您的朋友，宠物和财产。” 第三百九十四章 剑自天外来（四） 半个小时后，李凉独自走进一间空旷的大厅。 大厅面积至少相当于两个足球场，挑高却只有两米，地面散发着黯淡的橘色光芒，三面墙壁与屋顶都是纯粹的黑色金属，没有任何装饰，而迎面正对的墙壁是一整面的“屏幕”，上面隐约显示着变化的线条和闪烁的几何图形。 “屏幕”前，一人独立。 李凉的目光被这个人的背影牢牢吸引，不是因为大厅空无一物，而是这个泰伦萨人实在太过显眼，标志性的银色长发失重般飘散半空，暗金色的肩甲垂挂着曳地披风，披风由一片片雕琢成羽毛形状的蓝色宝石编成，其间游走着一道忽明忽暗的流光，如梦幻的北极光。 走得更近一些时，李凉注意到每一片蓝宝石羽毛的羽轴都是灰扑扑的石质，他闭上眼睛，又立刻睁开。 原来，灵核还能雕刻成弧形的柄状。 做成耳坠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位同盟指挥官比弥撒亲王更为奢侈，一件披风用掉了数百颗灵核。 一个轻柔的女声传来，标准的汉语:“天灵……” 李凉停下脚步，心头一惊。 同盟知道妖精在制造天灵？还是指挥官看出来他是个天灵?他瞬间想到了数种可能，脸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理论，”指挥官轻声笑道，“多多·迪撒尔一直不愿意公开天灵理论的细节，如今却为了你破例，我很想知道……为什么？” 李凉愣了，没想到多多·迪撒尔发给同盟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用天灵理论换取强攻行动暂缓。 叮咚~~ 一阵风铃似的清脆响声中，指挥官转过身来，眼神灼灼地又一次问道:“为什么？” 李凉迎着那双晶莹蔚蓝的眼眸，缓缓举起右手，展示双环戒指。 “黑色域戒，”指挥官有一丝惊讶，“你就是那个在马科西克击落无界神庙大祭司的人类。” 李凉放下手，神情坦然。 这么多年觊觎天灵理论的势力一定很多，愿意付出的代价想必超乎想象，却始终没有哪方势力打动多多·迪撒尔，此刻，必须是极为特别的理由才能打消这位指挥官的疑虑。 两害相权取其轻，用“半神”当借口总比“天灵”稳妥，况且在有心人眼中，击落无界大祭司已经间接暴露了他的身份。 指挥官没有继续追问，转回身平静道:“迪撒尔希望联军能帮助你返回地球，但目前的局势，联军只能保证你可以穿越灵理之门。” 李凉目光低垂:“明白了。” 离开都玉京前他在《马科西克时报》上看到一篇文章，分析过妖精之所以退回地球，是因为控制灵理之门的“枢纽”在一处介于基理世界与灵理世界的空间，也就是锚点，妖精可以在锚点操控灵理之门的空间属性，即便面对同盟、神圣骑士团、左右龙武军组成联军，也足以抵挡一段时间。 “你可以走了，”指挥官双手背后，仰头注视着屏幕，漫不经心道，“记住，你只有三个恒星日的时间，时间到了，人类还没有夺取灵理之门的控制权，强攻计划会重新启动。” 李凉一言不发，转身向门口走去。 现在再说什么也只是自取其辱，他很清楚，在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眼中，一个尚且幼稚的半神，即便加上天灵理论，价值终究有限。 对同盟来说，真正具战略意义的是借这次战争，打击妖精一族以及妖精身后的“诺达希尔议会”。眼下同盟刚刚遭受惨重损失，绝不可能为了人类和妖精谈判。一场血腥报复，才能让妖精明白同盟不死不休的决心，战火蔓延到阿瓦隆城，才能逼迫妖精让出核心利益。 说到底，只有整个人类文明足够强大，才有资格和同盟讨价还价。哈伦·波特与昊天皇帝的崇高地位不只来源于他们自身的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掌控的军队以及身后盘根错节的利益。 离开大厅，李凉跟在先前带路的泰伦萨军官身后，来到了一处狭小的舱室。 老杨焦急地迎了上来:“怎么样？” 李凉轻声问道:“三个恒星日是多长时间？” “嗯？同盟只给了你六个小时？”提莫惊讶道。 老杨呆了一下，神情顿时变得颓丧，跌回椅子里。 六个小时。 李凉内心苦涩，他猜到泰伦萨的“恒星日”换算成人类时间不会太长，却没想到一个恒星日只有两个小时。 “如果我猜的没错，同盟最多能把你送进灵理之门，然后你的死活和他们无关，”提莫懒洋洋道，“你准备怎么做？” 李凉想了想说道:“先去灵理之门，我能联系上塔姆。” “塔姆？”提莫纳闷，“妖精控制了灵理之门，扭曲了引力信号，你怎么联络塔姆？” “奥陌陌，”奥陌陌举手晃了晃。 提莫难以置信:“靠这个宠物？” 这时。 西耶谢出现在舱门口，低沉道:“该出发了，李凉。” “同盟让你带我去灵理之门？”李凉问道。 “是的，”西耶谢侧身让开位置。 “出发出发，”提莫跳下椅子，紧了紧背包，伸手揽住奥陌陌，“奥毛毛早就等不及了。” 奥陌陌扶了扶尖帽子，嘟囔道:“我是奥陌陌。” 老杨刚要起身，被李凉双手按在了椅子上:“老杨，你留下。” “啊？我……” “留下，”李凉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如果我没有成功，你要活下去。” “不不，我不能……”老杨嘴唇哆嗦，不断挣扎。 “莉娅！”李凉盯着老杨的眼睛喊道，“六个小时以内，不要让老杨离开这个房间，六个小时后，如果你没有接到新命令，立刻带他去都玉京，之后，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证他的安全。” 莉娅双眼闪烁着蓝光:“已获授权。” 李凉松开手，老杨跌跌撞撞想站起来，却被莉娅一手按了回去。 “请勿离开座位，”莉娅双眼冒出红色光芒。 李凉转身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老杨，如果……嗯，去趟永潮之岸吧，那是河蟆人的家乡，塔姆说那里有颗婆娑树，结的松果很好吃，你去替我尝尝。” “李凉！李凉！” 老杨声嘶力竭地喊着，直到嗓子哑了，蜷缩在椅子里，失魂落魄地望着空处。 —————————— 一个小时后。 在妖精的操控下，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变成了一颗静静悬浮的黑色“星球”，看起来和镇界堡那一侧的入口极其相似。 一个巨大的魔法符阵位于“星球”下方，蔓延出无数明亮的紫色光线，将“星球”牢牢缠住。 周围，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马科西克神圣骑士团、都玉京左右龙武军构建起重重包围，三个势力的空中单位风格截然不同，犬牙交错间，阵型严密。 一艘第三步兵团的c型侦查舰缓缓靠近灵理之门，随后悬停。 几分钟后，李凉背着奥陌陌从一处舱门爬了出来，沿着舷梯一直爬到飞船上方，小心翼翼地走到一门巨炮旁。 他仰头注视着上方灵理之门，从他后背上跳下来的奥陌陌扶着尖帽子抬头看了一下，接着把背上的圆柱形容器放了下来，木讷道:“现在吗？” “嗯。” 奥陌陌从腰间绑着的小包里掏出一根挖耳勺大小的“魔杖”，用两根手指捏着，轻轻敲了敲容器，嘴里咿咿呀呀地念颂起某种咒语。 圆柱形容器猛然亮了起来，一条纤细如丝的触手从容器盖子的缝隙间伸了出来，似乎被奥陌陌的魔杖吸引，慢慢凑了过去。 “灵幻种没有意识，但是先生说，它可以嗅到灵魂的波动，”奥陌陌扬起毛茸茸的脸，“所以，你要相信它，才能借用它的天赋。” 李凉点点头，缓缓闭上双眼，在耶其拉中寻找着纳鲁之影。 在魔杖的指引下，灵幻种的触手碰到了他右手的双环戒指。 下一刻。 他清楚地听到了一个慢吞吞的声音:“唔……” 接着，“视野”无限放大，一瞬间，看到了两个影子，一个是由线条勾勒出的树型，一个是纳鲁之影。 然而。 这一刻的纳鲁之影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 塔姆……快死了…… 第三百九十五章 剑自天外来（五） “塔姆。” “塔姆。” 李凉小心翼翼地“呼唤”着，生怕微弱的纳鲁之影在下一秒彻底消散。 许久。 一个慢吞吞的回应响起:“喔～～李～～凉～～你～～回～～来～～了。” 听着这个虚弱到近乎呢喃的声音，李凉心头一颤，在耶其拉中慢慢“说”道:“你还好吗？” “我～～听～～到～～纳～～鲁～～在～～呼～～唤～～我～～呼～～唤～～祂～～的～～孩～～子。” 李凉紧闭的双眼溢出泪水，甚至无法维持对耶其拉的感应，他紧紧攥着拳头，反复深呼吸，再次听到塔姆的声音: “人～～类～～无～～法～～抵～～挡～～妖～～精～～败～～局～～无～～法～～挽～～回～～抱～～歉～～李～～凉～～我～～已～～竭～～尽～～所～～能。” 李凉感觉有一股气顶在了嗓子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不，塔姆，听我说，我找到了破解那个魔法符阵的方法，你要等我，一个小时后我就会穿越灵理之门，我能救你，我能……” 说到这里，李凉愣住，大脑一片空白，因为纳鲁之影，消失了。 他疯狂地搜寻，然而耶其拉中，只有象征着艾露恩的魔法符号依旧闪烁。 塔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只要有塔姆在，他就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好像所有问题都能找到解决方法，好像任何艰难的日子都能熬过去。 是塔姆写的《道与魔法》让他第一次感受到灵理世界的神秘，也是塔姆为他上了第一堂魔法课，所以当多多迪撒尔问起“你的老师是谁”，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一个河蟆人”。 如今，那个游历无数基理世界，有着漫长生命的河蟆人，那个喜欢唱歌，心地善良的绿宝贝，那个信仰纳鲁，实力达到“赦免达者”的魔法师，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弱小文明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这一刻。 他想起了塔姆的歌声。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灵海的塔姆~ 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他想起了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塔姆咕咕笑着说，“喔，大家都说阿姆的歌声很治愈。” 好想再听你唱一次啊，塔姆·肯奇，我的老师。 李凉缓缓睁开眼睛，视野中的一切已然模糊。 —————————— 地球。 夜空正在燃烧，那是被无数巨藤缠绕，生生拖进大气层的银河号。 星际远征军的飞船如火雨般坠落，十五分钟前，罗本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誓死捍卫人类。” 随后，指挥部所在的母舰被魔法击落，坠入海洋，像一座倾斜的墓碑。 希安已经放弃了所有幻想，神庙守备军与戍卫机器人军团尽数出动，此刻，妖精的主力登陆距离中京最近的海岸，正在冲击反物质轨道炮组成的最后防线。 依托数量庞大的戍卫机器人部队，空战方面，人类尚能苦苦支撑，而陆战，面对妖精的魔法力量，深空防御军团节节败退。 西部矿场荡然无存，坠毁的人类飞船与死亡的魔法造物让这里已然变成了火海，狂风助长了火势，滚滚黑烟遮天蔽日。 某个尚未塌陷的矿洞中临时建起了医疗室，全自动诊疗仪是伤员活下去的唯一希望，然而，这里只有一台，仅仅只有一台。 更令人绝望的是，妖精魔法带来的持续伤害犹如附骨之疽，不知多少人躺在治疗仪上死去，临终前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 黑暗的角落里，亮着一只微弱的led灯。 袁荃跪在地上，望着身体小小的塔姆，抬起头怔怔问道:“雅莱莉，绿宝贝怎么了？” 一个小时前她们最后一次见到秘法，那位亡灵魔法师说塔姆魂器中的灵早已枯竭，正在消耗婆娑树种，等同于燃烧生命。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依旧是塔姆一次又一次施放魔法，护送矿洞中的伤员来到这里，直至力尽昏迷。 刚刚他突然苏醒，喃喃说了一句话后，再次变得悄无声息，唯有胸口的婆娑树种子微微闪烁。 只剩下一只翅膀的雅莱莉靠在洞壁上，伸手从自己肩胛的伤口抹出绿色的血液，在塔姆的手心画了一个符号，然后将断成三截的魔杖放在了塔姆身前。 谷　　“你在干什么，”眼泪在袁荃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两道，她摇着头，“不会的，他不会死的，对吗？魔法啊，你们会魔法，你们不会死的……” “尊贵的河蟆王子，启迪恩慈原质，依循‘雄伟’路径，成就‘赦免达者’的塔姆·肯奇，已经回到了纳鲁的怀抱，”雅莱莉轻声说道，“愿你在阿希亚得到永恒的安宁，塔姆先生。” 袁荃捂着嘴巴泣不成声，仿佛害怕哭得太大声，打扰了塔姆的睡眠。 他一定太累了，只是睡着了。 一定是这样……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雅莱莉低沉道，“你没有听到他刚才说什么吗？一个小时后，李凉将穿越灵理之门，返回地球，他能破解马赤萨斯的符阵，只要掌握了天灵，他就能和妖精谈判，你们就能活下去。” 袁荃浑身颤抖，只是摇头，巨大的苦难与绝望已经彻底击碎了她的意志。 “我们必须通知人类的指挥官！”雅莱莉低吼，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最终跌了回去，颓然道，“泰伦萨同盟不知道这次妖精入侵是由科法鲁大王亲自统领，李凉更不可能知道，如果没有接应，他必死无疑。” 这时。 一个疲倦的声音响起:“我去吧，我去通知罗本。” 黑暗中，浑身血迹斑斑的王巢缓缓走了出来，越过雅莱莉与袁荃，一路走向矿洞出口，接着，一个又一个人站了起来。 矿洞就这么大，很多人都听到了雅莱莉的话，他们不知道李凉是谁，更不懂魔法，但现在，只要有一丝希望，都值得拿命去换。 走到洞口，王巢左右看了看，问道:“谁有枪？” 一个中年人递过来一把冲锋枪，笑了笑说道:“我记得你，巢老大，南部死监的皇帝，曾经让中京所有帮派闻风丧胆。” 王巢低头看了下枪，骂了一句:“操，到最后，没想到是这么把破枪。” 他从兜里摸出一支烟，旁边的人伸来打火机为他点着。 吐出一股烟雾，王巢环顾十多个自愿送消息的人。 这一刻，充当“地球流亡者”小队厨师，收银员，司机的王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经杀人如麻的帮派老大。 —————————— 一艘临时充当指挥母舰的飞船上，罗本接过一只耳机，塞进了耳朵里。 “我是罗本……什么？好，知道了。” 他摘下耳机，沉默不语，然而眼角的抽搐，额头冒出的冷汗暴露出这位总参长的内心极不平静。 身旁的军士长迟疑道:“总参长？” “立刻召集所有作战主管和科学主管。” “是，总参长。” 十五分钟后。 罗本一拳砸在会议桌上，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会议室安静下来。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的光幕，上面显示着接应方式的动态演示。 无数飞船首尾相接，紧密排列，拼接成一个椭圆形的卵，接着，数量更多的另一种型号的飞船在卵的外部又包裹了一层，就这样一层又一层，足有七层，最外面一层则由戍卫机器人组成，密密麻麻，宛如钢铁屏障。 他低沉道:“就用这个方案。” 在座的各舰幸存下来的战术主管们面面相觑，有人喃喃道:“损失这么多飞船，我们会彻底失去制空权，海岸线也会失守。” 罗本轻声道:“我们，已经守不住了。”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一瞬间变得苍老，艰难地直起身体。 “给我接神庙，我要直接和使徒说话。” ———————— 海岸线某座反物质轨道炮的废墟下方，王巢半个身体泡在水洼里，鲜血染红了海水，他随手扔了通讯器，转头注视着远处的海面。 银河号正在坠毁，熊熊火焰照亮了夜空，漆黑的海面倒映着火光，仿佛也烧了起来。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大地不停震颤。 空气中的沙尘和化学味道少了许多，王巢嗅到了一股海洋的味道。 他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里面的烟都被泡烂了，苦笑了一下，接着慢慢靠在冰凉的金属基座上，闭上了眼睛。 “老杨你个乌鸦嘴，操，我还真没能死在床上了，算了，就这样吧。” 第三百九十六章 剑自天外来（六） “这就是灵幻种？” 提莫用手指敲了敲奥陌陌背着的圆柱形容器，自言自语。 李凉仰头注视着灵理之门。 c型飞船的指挥舱开启了外部影像，此刻，灵理之门下方的魔法符阵散发出耀眼的光芒，蔓延出的紫色光线纷纷刺入那颗黑色“星球”，数十名隶属神圣骑士团的魔法师乘骑着六翼飞龙在四周盘旋，挥舞着魔杖。 这时。 沉重的脚步声靠近，身穿动力战斗装甲的西耶谢以庞波坦语说道:“再有五分钟，神圣骑士团就能找到灵理之门的入口。” “嗯，”李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谢谢。” 在妖精的操控下，灵理之门已经收缩到最小，空间属性瞬息万变，神圣骑士团的魔法师需要一个小时才能找到可穿越的路径，通道开启的瞬间，妖精会立刻察觉并修正属性，抹除通道，其中存在短短几秒的时间差，就是他穿越的时机。 联军很清楚，穿越灵理之门的一刻必将遭遇妖精的伏击，因此，他们原本的计划是送进去一枚引力“炸弹”，直接破坏灵理之门的结构，将妖精连同地球一起摧毁。 如今，即将穿越的是一艘飞船。 “西耶谢大人，麻烦你设置好飞行程序，”李凉转身，慢慢弯下腰，“如果我没成功，拜托你关照老杨。” “不……” 李凉愣了下，抬头看去。 西耶谢神情肃穆:“我将亲自驾驶这艘飞船，带你进入灵理之门。” 听到这句话，正在揉搓奥陌陌脑袋的提莫随口问道:“这是军团的命令？” “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西耶谢双手拄着巨盾，“我来自庞波坦联邦，西西狄亚星，约克恰城，在我的家乡，欺骗同伴会玷污家族的荣耀，我将以实际行动向你证明，我和我的兄弟从未向你隐瞒真相。” “我相信你，西耶谢大人，”李凉摇头，“老杨需要你，如果我失败了，幸存的人类也需要你的帮助。” “这个决定与你无关，李凉，对庞波坦人来说，荣耀高于一切，”西耶谢转身走向指挥台，“我熟悉这艘侦查舰的每一个系统，能发挥出它的全部性能，只有这样，你才有一丝可能在伏击中活下来。” 李凉还想拒绝，被提莫打断:“他说的对，穿越灵理之门的瞬间我们会有短暂的意识停顿，必须依靠这艘飞船抵挡第一波伏击，你才有机会召唤传送门。” “提莫队长……” “那个叫塔姆的河蟆人死了，你欠我的账，只能自己清了，”提莫将背包搁在地上，缓缓抽出短笛。 突然。 抑扬顿挫泰伦萨语响彻指挥舱:“灵理之门即将开启，第三步兵团反装甲支援突击队微型侦查舰，编号庞-空-黑希瓦赞依坦特，请飞往指定位置，准备穿越。” 这一刻。 李凉仰起头，神情决绝。 提莫龇出一颗獠牙，笑道:“李凉，记住，要迅捷。” 奥陌陌扶着尖帽子抬头，遮住五官的白色毛发被指挥舱内的气流吹动。 “我是奥陌陌。” ———————— 地球。 新澳城海岸线，一艘隶属星际远征军团拉尼凯亚号应急响应部队的突击舰突然拔高，做了一个杂耍般的空翻，接着机腹装配的粒子炮火力全开，追击而至的松塔型飞船被击中，瞬间爆燃，斜斜坠向海面。 “漂亮！”副驾驶的年轻人大笑。 驾驶飞船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没有穿制服，花格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哼了一声:“少来，李哲生，我可听说你从飞行中心毕业的成绩是a+，这种小伎俩你不会？” “嘿，汉叔，说实话，我也就打打ai还行，你看，我现在手都在抖。” 钱汉摇了摇头。 突然。 飞船指令系统弹出一道命令:“ief-r-eru4522号突击舰，请即刻飞往指定位置。” 李哲生怔怔望着面前光幕中出现的坐标:“这是哪里？” “西部矿场，”钱汉神情凝重，毫不犹豫地将飞船切换成隐形模式，操控飞船调转方向。 “现在放弃防线？”李哲生切换到后方视野，震惊道，“新澳城不管了？” 钱汉额头爆出青筋，怒道:“这是命令！飞行中心没教你吗，命令就是要无条件执行！” 五分钟后。 整流罩徐徐打开，震撼的一幕映入两人眼帘，远方的天空，无数大大小小的飞船从四面八方赶来，型号几乎涵盖了星际远征军所有在役战舰。 李哲生脸色苍白，喃喃道:“我们要做什么？” 下一刻。 通讯频道自动切换，传出罗本的声音: “听着，五分钟后，将有一个人穿越灵理之门，抵达镇界堡，他是我们最后的希望，是人类最后的希望，我们必须保护他的安全，不惜一切代价。 星际远征军！ 我们终将战死，而人类，永垂不朽！” 李哲生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带着哭腔问道:“汉叔……” 钱汉目光坚毅，点击面前的光幕，切换成手动模式，接着双手沉稳地握住了控制舵，轻声道:“孩子，看到你右侧的红色拉环了吗？拉下去。” “好好，”李哲生慌忙伸手握住了拉环，愣了一下，“这是……紧急弹射逃生系统的开关。” “你还年轻，一定会成为远征军最优秀的飞行员，”钱汉目不转睛，操纵着飞船向海面贴去，“你不该死在这里。” “汉叔，你呢，你前几天就该退役了啊，”李哲生哽咽道。 “我们终将战死……”钱汉红了眼眶，“是为了让你们活下去，听话，快，不然来不及了。” “不，不，我不能，我不能……”李哲生哭着喊道，“我不能当逃兵。” “快！”钱汉怒吼，手探向拉环。 “汉叔，”李哲生挡住了他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坐直了身体，“今天是我实习期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我就是星际远征军的正式飞行员。” “你干什么？我是你的考核人，现在正式通知你，考核……”钱汉转头，迎上了一双坚定的眸子。 通讯器中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ief-r-eru4522号突击舰，注意你的高度，立刻前往指定位置。” “汉叔。” 钱汉缓缓收回手，操控飞船快速爬升，低沉道:“李哲生。” “是，长官。” “现在正式通知你，你通过了实习考核。” 李哲生泪流满面:“谢谢，长官。” 几分钟后，ief-r-eru4522号突击舰汇入飞船集团，穿过一层层由飞船组成的屏障，抵达最内侧的指定位置。 悬停后，机翼调整方向，向内侧翻转九十度，机头靠近前一艘飞船的机腹下方，机尾翘起固定的角度。 一艘艘突击舰以这样的方式交错排列，组成一个椭圆形的空腔，护住了中央悬停的一艘飓风特勤舰。 他们外面一层由深空防御军团的宙斯盾舰组成，再往外是银河号的防卫舰队，接着是星际远征军的驱逐舰，神庙守备军的引力势阱船，戍卫机器人部队的‘铁幕’，最外面，是数以千万的武装无人机。 这几乎是目前人类目前拥有的所有空中力量，妖精察觉了人类的意图，发起疯狂冲击。 抵达指定位置的过程中，李哲生亲眼目睹外围的武装无人机像暴雨般坠落，甚至连里面的‘铁幕’也不断出现破口，然而，每当破口出现，就有更多的武装无人机补上，源源不绝。 此刻身处最内层，他眼前的黑暗中只有一艘艘突击舰亮起的尾焰。 像漫天星辰。 滴。 通讯器传来一个声音:“哎？老钱，你还活着呐？” 钱汉转头，看向侧面一艘突击舰的驾驶舱，笑道:“以前演习，你他妈哪次不是老子的手下败将，你都没死，好意思问我？” “哈哈，”不远处另一艘飞船的驾驶员接入，“见到你们真好，老钱，你不是退役了吗？” 先前说话的声音大笑:“退个屁，老钱盼了一辈子，就是爬也得爬起来参战。” “去你的，”钱汉骂了一句，低下抹了下眼睛。 越来越多的通讯接入。 “唉，可惜了，我刚在‘中土’刷到一把神器。” “哈哈，傻了吧？我把神经漫游的账号留给了我儿子。” “你他妈的，说好了一起销号。” “游戏有什么好说的，我上个月刚认识一个月球上城区的姑娘，还他妈没来得及见面。” “哈哈哈哈哈……” 老兵们嬉笑怒骂，聊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像过往中，那些平静的日子，不少新兵被逗笑，似乎，死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因为，我朝夕相处的兄弟啊，他们就在我身边。 最后一刻。 一个来自神庙的声音在每艘飞船中响起，低沉缓慢: “双子神在旷野之地，在野兽吼叫的荒野遇见他，就环绕他，专顾他，保护他如同保护眼中的瞳仁，又如鹰搅动巢窝，在雏鹰以上盘旋，展翅接取雏鹰，背在两翼之上……” 接着。 罗本的怒吼传来:“人类——永垂不朽——” 李哲生振臂高呼:“永垂不朽！” 所有飞船的引擎同时轰然爆鸣。 集结人类最后的力量，化为一支利箭，划破夜空，直刺镇界堡。 第三百九十七章 剑自天外来（七） 李凉发现，这次穿越灵理之门的过程和之前两次完全不同。 之前的感受像搭乘午夜末班的地铁，这次却像被绑在一架过山车上。 狂风呼啸中，抛起，落下，翻转，俯冲，某一刻，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困在黑暗中。 持续的轰隆声渐渐让耳膜变得麻木，某一刻，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又像是死亡临近的脚步声。 即将到来会是什么？大概是铺天盖地的魔法。 那又如何？ 下一刻。 眼前再度亮起，他缓缓举起右手，双环戒指已然滚烫如烧红的铁。 接着，他看到了。 黑暗中群星闪耀，那是……成千上万艘飞船喷出的尾焰。 镇界堡荡然无存，一艘艘突击舰紧密排列，组成了一个茧，将灵理之门包在了里面。 提莫喃喃道:“这就是人类吗？” 李凉环顾四周，透过突击舰间的缝隙隐约能看到外面还有很多层，其中不断亮起代表毁灭的魔法光辉与爆炸的闪光，然而，没有一艘飞船迟疑，躲避，它们坚定地维持着阵型，保护着怀中的两艘飞船。 他明白了。 面对无法匹敌的魔法力量，人类以钢铁般的意志，无所畏惧的勇气，开辟出一条道路，这是一条集结人类最后的空中力量，以血肉铸就的道路。 无须交流，西耶谢瞬间理解了这群飞船的意图，操控着c型飞船跟在那艘特勤舰后调整方向，开始加速。 整个“星空”随之移动。 在妖精疯狂的冲击下，外层的飞船已然损失殆尽，只剩下突击舰构建的最后一层。 当所有突击舰一点点改变飞行方向，直至垂直向上时，阵形某处突然闪出一抹火光，接着，烈焰以燎原之势蔓延开来。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得无比缓慢。 无数突击舰打开了整流罩，飞行员们转头注视着他们用生命守护的c型飞船，缓缓举起右手，行希安军礼。 指挥舱中，李凉怔怔仰望着一张张脸庞。 距离最近的那艘突击舰中，坐在副驾驶的年轻人一丝不苟地行着军礼，看起来像刚刚毕业，神情隐约透着一丝稚嫩，脸上还挂着泪痕，然而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仿佛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下一刻。 烈焰吞噬了他。 这个朝气蓬勃，怀揣梦想，人生才刚刚开始的飞行员悍然赴死，即便在最后一刻，也从未流露出哪怕一丝畏惧。 李凉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恸，摇着头，眼泪夺眶而出。 然而。 牺牲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身陷火海的突击舰群不断爬升，爬升，不断有焚烧解体的突击舰坠落，阵形渐渐拉长，像一柄笔直的火焰之剑，刺向茫茫夜空。 与此同时，妖精的飞船和魔法召唤出的猛禽遮天蔽日，蜂拥而至。 —————————— 星际远征军及深空防御军团临时指挥部。 中央光幕中，七层飞船构建的屏障只剩下最后一层，形成一道火柱，从海面冉冉升起，燃烧解体的突击舰不断从火柱中剥落，如流星般坠入大海。 罗本，所有军士长以及幸存下来的每一位随舰主管肃然立正，行希安军礼。 然而下一秒，他们同时屏住了呼吸。 画面中，无穷无尽的妖精飞船不断蚕食着“火柱”，海面沸腾，惊涛骇浪中，无数巨大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眨眼间高度超过“火柱”，接着在高空极速合拢。 人类制造的飞船终究难以抵挡妖精的攻势，原本的方案中，七层屏障应该能坚持到外大气层，没想到刚刚越过平流层就已经坚持不住，速度骤降。 突然。 一艘特勤舰从火柱顶端一跃而出，全速撞向即将合拢的藤蔓。 轰！ 刺眼的闪光亮起，剧烈爆炸带来的冲击波阻挡了藤蔓合围，却也瞬间震散了“火柱”。 所有人的心脏停跳了一拍，接着有人失声惊呼: “快看！” 只见一艘c型飞船猛然冲出爆炸中心，裹挟着无尽烈焰，急速远去，消失在大气层中。 夜空暗了下来。 飞船的残骸坠落，如一道道闪烁的流火。 半空的妖精军团一分为二，一部分追击而去，另一部分再次分散，向各处海岸线俯冲。 爆炸声隐约传来，失去了空中力量，人类文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掠过，罗本轻声说道: “接下来，该我们了。” —————————— 突出重围后，c型侦查舰外部视野系统受损，指挥舱显示的影像出现不规则的裂痕，有些区域的画面彻底丢失。 李凉注视着蜂拥而至的妖精飞船，脑海中一遍遍闪过特勤舰爆炸的场景，心中的悲恸已然凝聚成彻骨的仇恨。 轰隆！ 船身猛然一震，控制台传来警报声。 “该死，科法鲁！”提莫脸上的毛发根根炸起，“是科法鲁的魔法！” 李凉回过神来，闭上双眼。 灵的视野中，成百上千的魂器与密密麻麻的魔法造物正快速迫近，魂器中涌动的灵与妖精飞船动力系统中的灵混成了一片，像一团燃烧的白色火焰。 然而，他依旧能清晰地分辨出，每一头魔法召唤出的生物都与附近的魂器通过纤细的灵连接，而每一个魂器都以相同的方式与同一个魂器连接。 那个魂器显化出的影子，正是他联系塔姆时，在耶其拉中看到的，代表着艾露恩的魔法符号。 那是科法鲁大王的魂器？ 单纯从魂器的强度来看，科法鲁大王的实力大致相当于塔姆。 “科法鲁是祖母的后代，是永恒之井的歌灵，可以和艾露恩沟通，”提莫焦急地喊道，“大个子，我们得甩开妖精！” 西耶谢神情凝重，随手关闭了外部影像，低沉道:“准备进入亚光速。” 提莫愣了一下:“现在？” 西耶谢伸手握住一个粗壮的操作杆，抬头说道:“现在。”接着一推到底。 “抓————————” 提莫刚刚吼出一个音，李凉突然失去了对身体感知，眼前的一切似乎正在“减速”，变得越来越慢，连声音都在“减速”，“抓”字的尾音持续不断，仿佛没有尽头。 他反应过来，时间变慢了。 两秒后。 “——————————紧——” 轰隆。 他和提莫同时砸在了地板上，奥陌陌摔了一个屁股墩。 “yak，”提莫趴在地上骂了一句约德尔脏话，“人类，庞波坦人，都是疯子！” 李凉爬起来急促道:“打开外部视野。” 四周墙壁再次显示出飞船外的实时影像，眼前出现巨大的金属网状结构组成的半球。 他喃喃道:“终于到了”。 月球。 第三百九十八章 剑自天外来（八） 震颤。 颠簸。 c型侦查舰引擎受损，歪歪斜斜地贴着月球表面的巨型网状结构急速滑翔。 数以百计的妖精飞船紧随其后，此刻正不断抛投成团的魔法种子。 星星点点的种子在侦查舰外壳上迅速生根，眨眼间，扭曲虬结的枝桠从船身每一条缝隙中舒展，攀延，造成大片结构崩坏。同时，还有一些种子疯狂吞噬周围的一切，孕育出形态各异的狰狞异兽，从船身破口涌入，不断冲击指挥舱。 连绵不绝的撞击，厚如城墙的舱门终于出现一道裂缝，某种深绿色的液体从缝隙中溢进来，所过之处，金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蚀。 轰隆！ 爆炸声中，船身巨震，指挥舱瞬间陷入黑暗。 李凉感觉到一股腐臭扑面而来。 “小心！” 提莫一声低吼，“卡露之怒”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 咚！ 重物扑倒声响起，李凉借着“卡露之怒”闪烁的红光，看到舱门破开一个大洞，正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挤进来。 又一股腥风袭来。 橙色火光乍现，接着，传送门层层叠叠喷涌而出。 忽明忽暗中，李凉双眼紧闭，神出鬼没，传送门生灭不休，如影随形，“卡露之怒”穿梭其中，愈加飘忽不定。 嗡！ 指挥舱再次亮起的一刻，西耶谢一脚踏碎一头异兽的头颅，低沉道:“目标地点有亚灵金护罩。” 李凉现出身形，转头看去。 仅存的一块外部影像显示出一个巨型陨石坑的轮廓——月之暗面，南极-艾特肯盆地。西耶谢口中的“亚灵金护罩”指的是笼罩卓斯总部峡谷的那层金属薄膜。 “撞进去！” 李凉一把捞起缩成球的奥陌陌，跨进传送门来到西耶谢身边，“提莫！” 话音未落，舱门轰然倒塌。 无数异兽踩着满地尸骸疯狂涌进来，提莫的身影瞬间被淹没。 李凉无法分辨出挤成一团的魔法造物分别长得什么样子，只能看到闪烁着寒光的利爪与一双双弥漫着绿色光芒的凶残眼眸。 “提莫————” 伴随着爆闪的紫色光辉，提莫从兽群中一跃而出。 下一刻。 橙色火焰吞噬了李凉四人。 与此同时，c型侦查舰撞上了笼罩卓斯总部的“亚灵金”护罩，一节节溃缩，粉碎，直至引擎中的能量失控，惊天动地的爆炸中，护罩出现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缝。 空间联通。 传送门在护罩内亮起，四个人影跌了出来，当空坠落。 爆炸倾泻的能量超乎想象，纵然传送时进入了另一层空间，李凉依旧陷入短暂的失神。 提莫挥撒出成片的“蘑菇”，在半空快速弹跳，先捞起了奥陌陌，却在抓住西耶谢时，被其沉重的身体拖着失去了平衡。 “李凉！” 即将坠入峡谷的刹那，李凉猛然惊醒。 橙色火焰顷刻如翻涌的激流，裹挟了提莫和西耶谢，直奔峡谷深处的卓斯指挥部。 黑暗的丛林深处，藤蔓缠绕的梯形金字塔门前，李凉现出身形，仰头回望。 c型侦查舰爆炸之处依旧残留着能量散逸的余晖，同时，一片阴影缓缓遮住了太阳。 妖精的魔法部队终于追了上来。 先前一直是速度最快的松塔型飞船舰队咬在后面，勉强还能应付，遇到真正的高阶魔法师，己方绝对没有胜算。 没时间了。 “快走，” 李凉一把夹起奥陌陌，冲进金字塔。 沿着笔直的石阶一路向下，穿过一层又一层空间，很快，石阶两侧变成了石墙，顶部越来越低，像通往墓室的甬道。 身穿全套动力战斗装甲的西耶谢脚步沉重，进入甬道后突然惊讶道:“这里也是亚灵金。” “什么？”提莫奔跑间伸手划过墙壁:“yak，李凉，人类竟然把亚灵金当做建筑材料？” 李凉神情焦急，随口问道:“亚灵金是什么？” “一种灵核凝聚时形成的伴生金属，非常稀有，”提莫高喊。 李凉沉默不语。 他记得前任卓斯总参长带他来到这里时说过，艾肯特盆地下方有一块巨大的金属，希安怀疑曾有一颗小行星撞击月球，把内核留在了月球地下。 那块金属和周围的墙壁以及笼罩峡谷的护罩有着相同的属性，能够屏蔽灵的流通，甚至能影响他的灵视野，魔法符阵就刻在上面。 难道整块金属都是“亚灵金”？ 几分钟后。 视野豁然开朗，一个体育场般的空间出现，呈环形一层层阶梯状平台围绕着中央一团仿佛海市蜃楼般的光影。 李凉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一切和他离开时一样，只是月核引擎似乎恢复了部分供能，氧气和重力系统恢复到了基本水平，应该是希安接管卓斯时，重新修正了程序。 卓斯门阀的族裔依旧像凝固的雕像，注视着中央的光影，而英灵的亲卫，忠于卓斯的魔法师，术师们陈尸于原来的位置，已经有腐败的迹象。 稀薄的空气中弥漫着尸臭。 李凉走到k，锡森博士和李小孩面前，发现临走时替他们穿上的可编程太空服感应到环境条件适宜，已经自动缩回他们胸口的枢纽。 三人依旧瞪着眼睛，只在生理上“活着”。 这时。 提莫的声音在远处响起:“李凉，我嗅到了妖精的味道，不管你要干什么，抓紧时间！” 李凉回过神来，闭上眼睛仰头“看”去。 灵的视野中，马赤萨斯之影依然飘荡在峡谷上方。 离开时，马赤萨斯之影双翼收拢，蛇身盘踞，狼首低垂，此刻却模糊一片，只剩下不断翻涌的彩色雾气。 多多迪撒尔说得没错，这根本不是暂停，而是逐渐滑向彻底混乱的深渊。 突然。 空气中回荡起悠长婉转的歌声，低吟浅唱，若有若无。 不好，妖精魔法师！ 橙火一闪，李凉出现在中央光影下方的“井口”旁。 井，通往月核引擎。 他将奥陌陌放在井沿上:“就是这里。” 谷　　奥陌陌一路被夹在胳膊下面，此刻扶正被压扁的尖帽子，探头往井里看了一眼，接着把背上的圆柱形容器放下，再次掏出挖耳勺大小的“魔杖”，木讷道: “上次你只是借用灵幻种的天赋，现在，想要进入‘回声之殇’，你必须完全接受灵幻种，让它进入你的意识深处，成为你的一部分。” “好，开始吧。” 李凉点头。 妖精的歌声越来越近了。 西耶谢和提莫也赶到了井边，注视着奥陌陌的动作。 只见奥陌陌从腰间的小包里掏出一个银色小瓶，又掏出一朵干枯的花枝，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以及一个巴掌大的小烛台。 它把这些零碎按某种规律围绕圆柱形容器摆放，接着挥舞魔杖，吟诵起冗长又拗口的咒语。 李凉意识到这是一个完整的魔法仪式，他只认识那朵干枯的花枝，应该是“芙罗拉回忆”，也就是“怪味花”。 耳中的通讯器根本给不出咒语的翻译，或许，那些发音本就没有具体含义。 随着奥陌陌的语调逐渐上扬，圆柱形容器一点点悬浮起来，盖子缓缓移开，灵幻种爬了出来，如烟雾般轻灵，又如液体般凝聚有形，追逐着奥陌陌的魔杖。 最后，奥陌陌发出一个爆破音:“…坡。”魔杖一转，指向李凉。 李凉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灵幻种刹那撞在他胸口，直接从他的七窍钻了进去。 一瞬间，他再次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唔……” 这一刻。 时间慢了下来。 他看到奥陌陌脸上的毛发随风摆动，一根根清晰可见，他甚至看到那蓬白毛中有两颗黑豆般亮晶晶的眼睛。 一切都像慢放。 他一点点转头看去，提莫神情戒备，正慢慢皱起眉头，一旁的西耶谢看向入口处，右臂举在胸前，投射出的影像中正显示着密密麻麻的小箭头。 妖精的歌声被拉长成白噪音，听不真切，他慢慢转回头，发现奥陌陌伸手指向井口，缓慢地点头。 他懂了。 跳下去。 于是，他像浸泡在半凝固的水泥浆中，动作缓慢地伸出手，扶住井沿，抬起一只脚踩上去，然后一点点站起来。 时间变得越来越慢。 他的眼珠花了很长时间才转向左侧，他看到波动的光线像涟漪在空中荡漾。 又花了几分钟，他转回头，提莫凝固半空，手指向入口处，“卡露之怒”正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向前移动，一旁的西耶谢单手持盾，右手装甲打开露出一排炮口，蓝色的光正以最上面的炮口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入口处，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诺多的子嗣，精灵宝钻的守护者，银泉之哨，盔刃??巨藤??诺多，最初占领镇界堡的妖精哨兵部队首领。 李凉正是在盔刃眼皮子地下溜进了灵理世界。 注视着盔刃的身影，他向井口倒去。 时间变得更慢了。 他的思维也渐渐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脑海突然泛起一个念头:“我在哪儿？” 慢吞吞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唔……” 下一刻。 时间再次流淌，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刚刚低过井沿，而体育场里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发生任何变化。 接下来，是一段漫长的坠落，好在他的思维同样缓慢。 他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刻睡着，然而，他始终保持清醒，看着井底的光团越来越近，直到视野中除了白色的光，再无一物。 然后。 李凉醒了。 他眨了眨眼睛，翻身坐起，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白色的雾气，厚沉沉，闻起来像一千年前清晨时分新鲜的雾霾。 这是什么地方？ 他站起身，挥了挥手。 雾气被搅动，翻涌流转。 这时。 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人影，不，是很多人影在徘徊。 李凉闭上眼睛，发现无法进入灵的视野，再低头一看，双环戒指和飞剑纹身也不见了。 他皱了下眉头，小心翼翼地向人影走去。 片刻。 距离最近的人影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穿着一身便装，低着头来回踱步。 突然，男人抬头看来。 李凉愣了一下。 这个男人的脸上……竟然没有眼睛和嘴巴，不是被割掉，而是如同本来就没长，眼窝和下巴上的皮肤光滑，和脸颊毫无区别。 当李凉停下脚步，男人又低下头去，继续来回踱步。 这是…… 李凉又走向另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人，同样没有眼睛和嘴巴。 继续。 一个又一个。 李凉终于明白这些游荡的幽灵是谁。 那些被英灵吞噬意识的人。 他们徘徊在这片迷雾中，永远走不出去。 李凉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与多少幽灵擦肩而过。 许久。 他隐约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听起来好像有两个婴儿。 循着断断续续的哭声，没多久，他看到雾气中出现两个场景。 怪异的是，这两个场景就像是那种情景剧的表演场地，没有屋顶，没有墙壁，只有地板和上面的东西，而且彼此紧挨着，风格却截然不同。 左边那个像在一个压抑的山洞中，肮脏，昏暗，局促，场景里有三个人，两男一女，右边那个场景是一间普通的卧室，明亮干净，里面只有一男一女。 左边的场景传出隐约的背景音，是沉闷的滚雷声，右边的场景则传来一个打了鸡血的声音:“早上好，现在是3002年5月28日早上八点，亲爱的市民们，今天又是晴朗的好天气，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两个场景唯一的共同点是，两个女人怀里都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 第三百九十九章 剑自天外来（九） 两个场景紧挨着，突兀地存在于白茫茫的浓雾中。 恍惚间，李凉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只是有些好奇，两个女人怀里的婴儿分别是谁？ 于是，他走了上去，站在两个场景的分界线上。 下一刻。 左边的场景动了起来。 洞穴昏暗，逼仄，仅靠一盏廉价的led小台灯提供照明，地上堆满了瓶瓶罐罐，有矿泉水瓶子，空的水果罐头，空的2l装机油瓶子，甚至还有一些化妆品的分装小瓶，地中间少了一条腿的花架上搁着塑料盆，下面摆着大大小小，不同材质的水壶，大多是空的。 角落里有张小床，上面堆着被褥，脸色苍白的女人穿着打满补丁的睡衣，盘腿坐在被子堆里，怀里抱着一个嚎哭的婴儿。 “希希乖，希希饿了是不，”女人颠着孩子，偷偷瞥了一眼床边聊天的两个男人，侧了侧身体，悄悄撩起上衣喂起奶来。 坐在床边的男人是个光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起来极其憔悴，望向女人和孩子的眼神却充满了爱意。 “咳，”站在脸盆架旁的中年男人倒是满脸红光，身材健硕，清了清嗓子说道:“老陈，男孩儿好啊，我们需要男孩儿，等希希长大，我亲自教他怎么开枪。”说着，中年男人上前，伸手想要逗一逗那个婴儿，却不经意间看到一抹雪白，愣了一下，眼睛都看直了。 被叫做老陈的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无奈，轻声喊道:“奈温。” “啊？噢噢，”奈温略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走回脸盆架旁，故意摆出赞叹的样子，“啧啧，老陈，希希绝对是个好苗子，以后一定能接替你的位子。” “不说这些了，”老陈摆了摆手，“前几天发现的那个地堡探得怎么样了？” 奈温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确认了，里面住着一家三口，他妈的有钱人真会享受，空调还在正常工作，我敢肯定绝对是条大鱼，等我们拿下，嫂子就能在地堡坐月子。” 老陈咳嗽起来，越咳越厉害，脸涨得通红。 女人赶忙伸手捋他的后背。 奈温脸上始终保持着残忍的笑容，盯着弓成虾米的老大。 许久。 老陈终于喘过气来，缓缓说道:“这次，我们要和北区，骷髅，求生者联盟一起行动，你告诉兄弟们小心点，另外，我怀疑地堡里藏着重武器，到时候记得让骷髅的人顶在前面，大不了事后多分些物资给他们。” “明白，”奈温笑了笑，“时间定在六个小时后，趁那一家子熟睡的时候，小豆子就动手。” “小豆子没问题吧？” “没问题，别看她只有七岁，已经是老手了，装可怜装的我他妈都快哭了，五分钟，五分钟那个女人就打开地堡让她进去了，她现在可是我们压箱底的宝贝。” 老陈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什么兴奋的表情。 “那，我先走了，”奈温欠了下身，往外走了几步又扭回头来，“老大，有人说东区帮也盯着这块肥肉，要不还是你带队吧，不然到时候真打起来，恐怕……呃，毕竟只有你在金先生面前说得上话。” “东区帮？谁说的？” “嗨，外面传的，就怕万一啊，你也知道金先生是什么人，就昨天，他当众处决了一大批跑去东区帮地盘上偷水的流浪汉。” 老陈又咳嗽起来，许久才平息，捂着嘴巴闷声道:“知道了。” “好嘞，”奈温点头，又冲床上的女人笑了笑，“嫂子歇着啊，我一会儿让他们送点白糖来，你补补身体。” 女人勉强笑了笑，等奈温离开，焦急道:“你又要去？” 老陈缓缓放下手，手心里满是鲜血。 “别去了，好吗，”女人哽咽着，“你知道辐射对身体的伤害有多大。” “没办法，如果东区……” 女人猛地抬起丈夫的手，歇斯底里地哭道:“你看看，你的指甲都掉光了啊……” 老陈缩回手，默默擦拭着手心里刚刚咳出来的血。 女人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低声道:“奈温一次又一次找借口让你去地面，你还不懂他想干什么吗？” “我懂，”老陈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妻子怀中已经睡着的孩子，轻声说道，“我和他一起从死人坑里爬出来，一起建立南区帮，一起看着南区帮的人越来越多，我一直把他当兄弟。” 女人摇头:“他早就不把你当兄弟了。” “是啊，”老陈苦涩地笑了下，眼神渐渐冷冽起来，“所以这次，我会让他明白，南区帮，谁才是老大。” 说完，老陈认真道:“怎么样，这句话是不是很霸气？” 女人无奈地笑了下，眼泪还在不停地淌。 “别哭，小柔，”老陈伸手拂去妻子的眼泪，“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有人欺负我，”小柔哼了一声，用下巴点了点怀中的孩子，“他，哭个没完。” “希希啊……”老陈倚在小柔身前，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摸了摸儿子的脸蛋，“那我可没办法喽，谁让他以后是南区帮的老大，我还得靠他养老呢。” 小柔捂嘴笑了，和丈夫一起端详着熟睡的孩子。 闷雷声隐约传来，小小的地洞中安安静静。 许久。 小柔轻轻说道:“金先生一直很看好你，不如……” 老陈躺倒，闭上眼睛，“这年头，寄人篱下就是卖命，迟早得死，而且，金先生和一般人不一样，我有时候觉得……他身体里住着很多人……” “啊？”小柔缩了一下，“别吓我。” “不说这个了，”老陈坐起来，“我给你冲杯糖水。” 场景定格。 希希？ 是谁呢？ 李凉转头看向右侧。 右侧的场景动了起来。 这间卧室明亮干净，木地板显示出长久使用的痕迹，摆放着的家具有些老旧，却擦得一尘不染。 场景没有墙壁，一扇门孤零零立在地板边缘。 阳光从“不存在的窗户”洒进来，照在靠墙的床上，一个女人侧身倚着给躺在床上的婴儿喂***发垂下来遮住了脸颊，能看得出五官很精致。 男人低头站在柜子前，手里摩挲着一个酒杯，在用通讯手环打电话。 谷　　“嗯，行，什么型号？……能修，估计就是气门室盖的问题……行，行，我下午就去取车，修好了给你送回去……行，好，再见。” 挂断通讯，男人走到床边坐下，似乎有心事，呆呆望着地板上的阳光。 “怎么了？”女人没有抬头，“想什么呢？” “没什么，”男人回过神来，晃了晃手环，“又接了一个好活儿，一个帮派老大的古董汽车，两分钟搞定的活儿，你猜能挣多少钱？” 女人哼了一声:“周承，咱能别吹了行吗？上次你也说是好活儿，里外赔了多少钱？”说着用手指刮了刮怀中婴儿的脸蛋，“你说是吧，小棉花，爸爸是个大笨蛋。” 周承笑了起来，也想伸手摸摸女儿的脸蛋，却被妻子一把拍开了手。 “洗手了吗？都是机油。” “哎，我说高叶，你……” “你什么你？”高叶抬头，“你到底管不管周小幽，整天就知道在一番街疯玩，她想干什么？加入帮派当混混吗？我费了那么大劲，给她在秩序局找了个文职，她可倒好……” “行了行了，”周承无奈道，“你自己的女儿你不知道她什么性格？你觉得我能管的了她？” “哼，蜉蝣尊主管不了一个丫头？” 周承愣了一下，勉强抽了抽嘴角。 高叶话刚出口就后悔了，用头撞了撞丈夫的胳膊:“我错了，呸呸呸。” “好啦，”周承揉了揉妻子的脑袋，“没事，我回头跟yakuza的舍弟头打声招呼，让他手底下的兄弟见周小幽一次揍她一次，怎么样？” “你……”高叶气鼓鼓地躺回去，“反正也是你女儿，你舍得就行。” 周承摇头，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望着地板发呆。 许久。 高叶轻声问道:“长老会的人又找你了？” “嗯，”周承叹了口气，“克里斯很固执……” “我们就想过点平淡日子，不想整天枪林弹雨，他们怎么就不能放过我们，”高叶恼怒道，“什么狗屁命运，使命，那就是个神话故事，当初你就不该让克里斯进入长老会，那货脑子纯纯是有大病。”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高叶随即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把枪。 周承按了下妻子的手，缓缓站起身问道:“谁？”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我，克里斯。” 咔拉。 高叶猛地坐起，拉枪上膛，举起来就要开枪。 “哎，”周承一下子捏住了扳机，“干什么，别吓着小棉花。” 高叶胸膛起伏，瞥了一眼睡着了的女儿，不甘心地放下枪，恶狠狠道:“我他妈迟早雇人弄死他。” 周承拍了拍妻子的肩膀，慢慢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一下，接着拉开门走了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很快，门外传来两个男人的争吵声。 克里斯的嗓音厚重:“尊主，难道你忘了二代尊主留下的话吗？一切毫无意义，我们只是渊面黑暗中迷茫的蜉蝣。” “克里斯，你入戏太深了！”周承吼道，“蜉蝣兄弟会是一个，他妈的，帮派！二代尊主是去过上城区，但他回来就疯了，自杀前说的那些什么命运，什么使命，通通都是臆想！臆想！” “臆想？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恰好生了女儿，为什么你的女儿眼角恰好有泪痣？” 周承被气笑了:“你他妈的，好啊，那个什么眼睛，什么零号，预言说眼角有泪痣的是有使命的，好，我两个女儿都有泪痣，你告诉我，哪个有使命？还是他妈的两个都有？” “不，你只有一个女儿是特殊的，是天命中……” “去你妈的，”周承骂道，“克里斯，我警告你，你想壮大蜉蝣，没问题，那是你的事，老子，早就不干了，另外，在中京，别说是你，就是王巢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如果你再敢打扰我和我的家人，我他妈弄死你。” 周承推门走进，用力甩上了门。 场景定格。 小棉花？ 李凉眨了眨眼睛，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裤脚。 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小狗，正用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脚面。 他俯身把小狗抱了起来，举在眼前打量。 这条小狗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皮毛参差不齐，毫无光泽不说，还有几处似乎被烫伤了，焦糊的毛发粘在一起。 “你是谁？”李凉问道。 小狗呜呜地哼哼了两声，眼睛直直盯着他。 “你迷路了？好吧，我也是。” 李凉把小狗抱在怀里，走进右边的场景，来到高叶身边，俯身打量她的脸，总觉得十分眼熟。 小棉花是谁？ 他摇了摇头，又走进左边的场景，来到小柔身边，低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 这个叫希希的小男孩又是谁？ 汪~ 小狗叫了一声。 李凉摸了摸它的后背，走出了场景。 下一刻。 白色的雾气涌来，淹没了两个场景，再次散去时，新的场景出现了。 故事…… 还在继续。 第四百章 剑自天外来（十） 白雾散去，左侧场景是一个更大的洞穴，地面草草修葺，凹凸不平，随处可见弹壳、生锈的刀子、沾血的衣服碎片，角落里摆着一个铁皮柜，焊着钢丝网，外面挂着锁，透过柜门上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放着少量药品以及未开封的面粉，糖，调料。 数十个人以家庭为单位席地而坐，其中，男人们大部分都是光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面容枯槁，年轻的怀里抱着枪，枪身缠满布条和胶带，年长的连枪都没有，随身只有自制的铁皮砍刀。 小柔也在人群中，比起上一个场景憔悴了很多，低着头坐在角落，一个七八岁的少年依偎在她身边。 男孩的皮肤白得有些不正常，似乎打出生就没见过太阳，身材瘦弱矮小，眼眸却分外明亮，不经意间透着一股狠厉。 此刻，所有人都盯着洞穴中央的东西。 那是一个由生存物资堆成的小山，整桶整桶干净的水，大袋的米，面粉，白糖，盐，成包的各种药品，以及在场的人连做梦都没想过的，真空包装保存的鲜肉。 “那是什么，妈妈？”有个五岁的小男孩偷偷问道。 “肉，那是肉，”他的妈妈神情激动。 小男孩天真的问道:“肉是什么？” “问的好！” 笑声响起，奈温站在“小山”的另一边，身上披着不合身的红色斗篷，比起上一个场景，他老了七八岁，头发变得花白，却依旧红光满面。 他摊开双手说道:“肉是什么，好问题，我们上一次找到地堡是什么时候？嗯？我记得很清楚，七年前，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找到过肉类，刚出生的孩子连肉都不认识，操蛋的核战，操蛋的末世。” 话锋一转，他又说道:“现在不一样了，希安来了，伟大的双子神开着大船从海里出现，拥有想象不到的科技，飞机，飞机你们懂不懂，科技就不说了，物资，源源不断的物资马上就会发下来，每个帮派都有，而且我刚刚去开会，希安说，要在海边建立一座巨型城市，未来，所有人都生活在天幕里，没有辐射，没有沙暴，每天醒来就有喝不完的水，吃不完的食物……” 众人怔怔看着慷慨激昂的奈温，有人喃喃道:“那是天堂啊……” “是的，天堂，”奈温用手按住胸口，“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建立天幕更令人激动的事业，伟大的希安将让人类文明重新崛起！” 众人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 这时，阴暗角落有个佝偻的老人低声问道:“奈温，希安到底想让我们干什么？” 奈温眼角抽了抽，阴鸷地瞥了老人一眼，又换上笑脸，随口道:“建造天幕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人，大量的人，我们……” 老人哼了一声:“希安不是有科技吗？” “当然，希安有机器人，但机器人也得先靠人造出来，然后机器人再生产机器人和设备，然后才能建天幕，懂吗？最开始机器人怎么造？材料哪里来？得有人挖矿！希安说了，将在我们的地盘上开挖一个巨大的矿场，暂时命名为西部矿场。” 有男人嘟囔:“坑没挖完，我们就死在辐射和沙暴里了。” “你他妈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奈温暴躁吼道，接着深呼吸几下，语重心长道，“想想我们的孩子吧，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想让孩子们继续过下去？啊？你们怕死，缩在地底下，难道指望你们的孩子爬上地面，去建设天幕吗？” 没人作声。 奈温上前一脚踹翻物资小山:“懦夫，自私，你们就该死在地下，连墓坑都不用挖！” 许久。 有男人站起来:“我去。” “我也去。” “我。” 一个又一个男人站起来。 “很好，”奈温满意地点头，“还有一件事，伟大的希安格外开恩，允许每个帮派挑年龄低于八岁，脑子聪明，反应快的孩子送去神庙，这些孩子有机会加入神庙守备军，前途不可估量。” 听到这句话，之前一直缩着的小柔猛地抬起头。 没等她说话，有女人激动道:“我儿子！” “我女儿7岁！” 满足条件的孩子的父母陆续站起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可以，嗯，可以，”奈温点头，“你们今晚收拾收拾，明天就出发。” 这时。 小柔缓缓站了起来，目光低垂:“奈温，希希可以吗？” “妈，”陈希扯着母亲的衣角，不停摇头，却被母亲一把甩开手。 洞穴中瞬间安静下来。 “啧，哎，”奈温嘴角闪过一抹冷笑，故意叹了口气，“我记得希希前几个月刚过八岁生日，可惜了。” “没有，希希……”小柔抬头，迎着奈温冰冷的眼神，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众人低头不语，有的老人面露不忍，低声叹息。 “奈温……”小柔的目光渐渐变得决绝，“别忘了，是谁把你从死人坑里拉出来，是谁建立了南区帮，是谁一次次救你的命……” 奈温冷笑，挥了挥手打断:“看来，我得和嫂子好好聊聊了，所有人，出去！” 众人没动。 “滚！” 先前给儿子报名的女人扯着丈夫站起来，转身走了出去，很快，所有人都离开了这处洞穴。 只剩下小柔和陈希。 陈希慢慢掏出怀里的刀子，像一头小小的野兽，护在了母亲身前，这些年，就是这头小兽护着母亲，今天也是一样。 “切，”奈温不屑地嗤笑，“嫂子，老陈是被那座地堡的男主人杀的，你怎么不信呢？” 小柔一点一点抬起头，突然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都过去了，奈温，他怎么死的，我已经不在乎了。” 陈希愣了，慢慢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母亲。 “噢？”奈温笑了。 “妈，你在说什么？”陈希摇头，声嘶力竭地吼道，“是他，是奈温杀了爸爸，是他串通骷髅的人杀了爸爸，你明明知道，你……” “闭嘴！”小柔猛地抽了他一把掌，“你给我滚。” 陈希摇着头，哭着，将刀子猛地扔在地上，跑了出去。 目送儿子消失在洞口，小柔转过身来，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然而嘴角却翘起，歪着头，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奈温先生，希希不懂事，你别怪他。” 奈温一步步走近，解开了斗篷，又解开腰带。 片刻。 他仰起头长长吸了口气:“嘶……希希啊，等他在神庙过了八岁生日就懂事了……呼……希安……新时代就要来了……” 场景定格。 李凉抱着小狗，与凝固的奈温擦肩而过，沿着陈希离开的方向走去，不久，在不远处的白雾中，看到一个少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像一头无助的小兽。 李凉在他面前慢慢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汪~ 小狗叫了几声，从怀里跳出去，向场景跑去。 李凉站起身跟了上去，走进右侧的场景。 上一幕中的卧室变成了一个维修车间，车间里有举升架，各种工具，还有一台反重力引擎专用的调整仪，隔着一道小门，里面还有一个房间，用隔断隔出了客厅和卧室，充满了生活气息。 车间中停着一辆反重力机动车。 谷　　周承扶着车顶，低头看着车底下露出的两个小脚丫，笑道:“小棉花，认输吗？” 骨碌碌~ 滑轮转动，一个小女孩躺在板车上滑了出来，身上脸上满是油污，撅着嘴说道:“别喊我小棉花，我已经八岁了。” 周承笑盈盈道:“行，小棉姐，你认输吗？” “唉，真的很难，”周小棉坐起来摇头叹气，接着狡黠一笑，缩着脖子，两个手指捏着一个造型独特的螺丝，“是这个不？” “哈哈，就是这个，真棒！”周承大笑，指着螺丝说道，“这颗分动器调整螺栓设计有缺陷，经常导致驱动桥出毛病，来，我给你好好讲讲。” 说着父女俩准备一起钻进车底下。 “哎，哎，干什么呢？”高叶端着两个盘子从房间走出来，“周承，你能不能别带着棉花修车，脏死了。” 父女俩对视，互相使眼色。 一番挤眉弄眼，周承清了清嗓子:“咳，修车也是门艺术，你不是想让棉花去大公司上班吗？洛克希德怎么样？软银旗下最大的民用机动车制造公司，据说它的研发中心一个普通机械师月薪上万。” “少给我偷换概念，洛克希德，哼，你怎么不去？怕是人家不要一个修车的吧，”高叶走到车间靠墙的桌子边，把盘子往桌上一放，“吃饭。” 一大一小立马跑去洗手，然后乖乖坐到桌边。 突然。 卷闸哗啦哗啦响起。 周承愣了一下，转头喊道:“谁啊？ 外面没有动静。 他又喊了一句:“今天休息。” 哗啦哗啦，外面的人继续拍个不停。 高叶站起身，拉开餐边柜，从筷筒里拿出一把枪，冲周小棉摆了下头。 周小棉耸耸肩，捧着碗走回了房间。 哗啦。 卷闸升上去，一群全副武装的蜉蝣成员走了进来。 为首的克里斯捧着一件衣服，血迹斑斑。 看到衣服的刹那，周承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喃喃道:“怎，小幽，怎么了？” 克里斯低沉道:“她死在昨天的行动中。” “啊——”高叶瞬间崩溃，猛地扑了过来，抱着血衣哭嚎着，片刻，哭声一哑，她张着嘴巴，浑身颤抖，嗓子已经发不出声音。 周承踉跄了几步，死死盯着克里斯，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过，会保护她。” “秩序局来的太快，没办法，”克里斯面无表情，“事实证明，她不是天命中预言的女孩。” “嗬嗬，嗬嗬……” 周承泪流满面却笑了，一步步后退，“嗬嗬，蜉蝣，嗬嗬，兄弟会，命运……” 一直退到餐边柜旁。 他掀翻柜子，柜子后的墙上赫然架着一把全自动突击步枪，他一把扯下枪举了起来。 下一刻。 克里斯身后的蜉蝣成员同时开枪。 砰砰砰砰—— 子弹打烂了周承的胸膛，他靠着墙慢慢滑下去，手中的枪无力掉落，他嘴里不断涌出鲜血，眼睛怔怔看着妻子。 高叶呆呆回头，与丈夫对视。 周承轻轻摇了摇头。 “大笨蛋，”高叶笑了一下，接着转身，举起了手中的枪。 砰，砰，砰—— 咚。 高叶扑倒，鲜血顺着地板蔓延，流淌，渐渐地，和周承流出的血连成了一汪猩红血泊。 这一刻。 李凉抱着小狗走进了场景，踩着血泊一路走进房间，听到了一个拼命压抑的哭声。 他穿过客厅，来到卧室，打开了一个衣柜。 周小棉缩在衣服堆里，死死捂着耳朵，闭着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李凉缓缓伸手，用大拇指抹了抹她眼角的泪水。 噔，噔，噔，噔。 脚步声响起，小女孩抖得更厉害，整个人不停地往衣服里缩。 吱~ 克里斯来到柜子前，做了一个打开柜门的动作，弯腰伸出手:“小棉花，我是克里斯叔叔。” 周小棉睁开眼睛，喃喃道:“克里斯叔叔，爸爸和妈妈呢？” “他们……被坏人带走了，”克里斯温和说道，“别怕，坏人已经被叔叔杀了。” 周小棉愣愣地眨了眨眼睛。 克里斯伸手牵住周小棉的手，拉着她走出房间。 车间中弥漫着枪火和血腥味，地面淌满鲜血，只是，没有尸体。 卷闸门开着，阳光洒了进来。 跨过门槛的一刻。 克里斯低沉道:“小棉啊，以后我就是你的父亲，从今天起，你叫，该隐。” 周小棉回头看向车间。 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这一刻，她忽然明白。 小棉花啊，没有爸爸妈妈了。 场景定格。 李凉站在车间中，静静望着凝固的女孩。 怀里的小狗挣扎着跳了下去，一溜烟跑到周小棉脚下，用脑袋蹭着她的脚面。 浓雾再度席卷。 新的场景。 即将出现。 第四百零一章 剑自天外来（十一） 厚重的雾气再次消散，显露出两个紧挨着的场景。 左侧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广场，背景中隐约可见连绵的建筑与高耸的神庙。 围绕广场呈阶梯状的观礼台座无虚席，数以万计的信徒屏息凝神，注视着一条贯穿会场的步道。 金色的光芒洒在晶莹剔透的步道上，恢弘的交响乐自天空传来，正是《众神步入英灵殿》，出自理查德格瓦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莱茵的黄金》。 轻柔飘荡的小提琴声中，一道彩虹从远方的神庙中迸发，宛如一座拱桥，搭在了广场上空。 来自“众神殿”的十二位主神出现在彩虹桥上，他们谈笑间来到广场上方，或坐或站，一同俯瞰步道。 圆号响起，旋律变得庄严宏大。 二十七个人踏上步道，华丽登场。 他们有男有女，身穿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赤足，三三两两结伴，向广场中央走去。 全场起立，所有信徒高举双臂，合着旋律吟咏: “oh~~valhalla~~oh~~valhalla~~oh~~valhalla……” 彩虹桥开始向下蔓延，垂落至广场中央。 二十七个人神情肃穆，陆续踏上彩虹桥，一步步走上半空，走向十二位主神。 当他们来到众神面前，两座由光线交织成的王座在天空中显现，右侧王座上，神双手摊开，俯瞰众生，左侧王座上，神慵懒地靠着椅背，左肘搁在扶手上，手撑着脸颊，右手轻轻一挥。 头戴花环，背有双翼的天使自虚无中涌现，各自手里捧着翠绿色的酒杯，来到二十七人面前。 每个酒杯中都有一滴散发着璀璨光芒的液体。 二十七个人双手接过酒杯，同时一饮而尽。 这一刻。 全场的信徒泪流满面，放声齐呼: “valhalla~~valhalla~~valhalla……” 这一刻。 一个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响起: “他救了我们脱离黑暗的权势，把我们迁到了应许之地，他说，凡顺我的，依从我的名，便得永生。” 场景定格。 李凉走进广场，环顾四周，观众席上的人身形模糊，像是充当背景的贴图。 他沿着步道走上彩虹桥，来到十二位主神与二十七个英灵中间。目光掠过英灵们的脸，其中一个人看起来依稀正是陈希，年近半百，神情严肃，透着常年身居高位的沉稳，早已不是那个抱着膝盖无助哭泣的男孩。 李凉转头看向十二位“主神”，恍惚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对这几张脸，尤其其中一张应该极为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这时。 右侧的场景动了起来。 于是，李凉摇了摇头，走出广场，来到右侧的场景中。 右侧由两个空间组成。 一个狭小的房间，隔着一扇门，还有一个开阔场地，从地面大大小小的设备以及管道，铁丝网栈道来看，像是一艘潜艇内部或船舱。 场地中，数以千计的人簇拥在一起，他们服饰各异，大部分有纹身，很多人的肢体还有机械改造的痕迹，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每个人都携带着长短不一的枪支。 整个空间充斥着脏话俚语，混杂着口哨声。 这些人似乎在等待某个人出场。 与外面的喧闹不同，房间里却十分安静，一个女人独自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低着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颗小小的螺栓，经年累月地摩挲让它变得乌黑发亮。 许久。 一颗眼泪滴落在了螺栓上。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有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该隐。” 女人吸了吸鼻子，合拢手指，将螺栓攥在手心，转身走到门前，深呼吸一下，接着一把拉开了门。 欢呼声灌了进来，一个年迈的男人微笑着，将一把突击步枪递了过来。 女人面无表情地接过枪，一步步穿过拥挤的人潮，走上中央的高台。 场地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女人一脚踩在护栏上，环顾四周，漫不经心道:“有人告诉我，杀人绑票的生意是巢老大的，皮肉生意是yakuza的，仿生改造是青合图的，军火生意是甘比诺，多尔塔的，无论是谁，不能坏了‘三个火枪手’的规矩，还有人告诉我，生意都是希安的……” 咔拉~ 清脆的上膛声响起，她单手举枪，笑道:“我想说……去你妈的规矩！”她扣下扳机，在闪耀的枪火中怒吼:“渊面黑暗中的蜉蝣——” 人群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这一刻，她癫狂大笑:“操翻这个世界！” 场景定格。 李凉缓缓走进场景，穿过凝固于振臂狂呼中的人群，登上高台，打量着面前女人，枪口喷发的火光同样凝固，照亮了她的脸。 她的笑容充满暴戾与血腥，但右手紧紧攥着的螺栓显露出，她依旧是那个蜷缩在衣柜中的周小棉。 突然。 李凉感觉手臂一痛，低头看去，怀中的小狗正在撕咬他的手腕，不知什么时候，小狗的皮毛变得更加暗哑，身上烫伤的地方也变得更多。 尖利的犬齿刺破皮肤，疼痛愈加强烈，李凉愣了一下，喃喃道:“我是谁？” 下一刻，他眼神一凛，清醒过来。 该隐？ 他环顾四周，这里是捍卫者号…… 他快步走下高台，跑进左边的场景，一路跑上彩虹桥。 这是英灵殿成立时的景象。 陈希就是卓斯英灵。 李凉明悟，两个场景分别代表着英灵和该隐的潜意识，两个场景紧挨着，说明在意识世界，英灵和该隐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他举起小狗，那么，这只小狗应该就是……拉普拉斯，也就是“新世界”。 难怪它能在两个场景中任意穿梭。 或许，这个意识世界本就是借助它的力量构建而成。 想通了这些，李凉向场景外走去。 快了，可能下一个场景就会发生关键变化。 当他走下彩虹桥时，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跑了回去，端详起每位英灵手中捧着的酒杯。 只要喝下一滴酒杯中的液体就能永生，莫非这就是多多·迪撒尔讲述的那种叫做“飞升”的魔法药剂？ 他又看向十二主神，瞬间认出了其中几张面孔，终于明白了希安为什么能横扫一切以及发动核战。 确实，能打动这几位大人物的东西，也只有永生了。 怀中的小狗发出虚弱的呜咽，李凉知道不能再等了。 当他跑出场景，浓雾再度涌来，淹没一切。 下一刻。 黑暗降临，李凉闻到了一股潮湿的味道。 他伸出手，摸到了一面冰冷的墙，又往四周摸去，很快，他意识到，这是一条通道。 第四百零二章 剑自天外来（十二） 黑暗，潮湿。 通道里有水，没过脚面，冰冷彻骨。 李凉什么都看不见，在这个诡异的意识世界，双环戒指消失，“天灵”的能力也不复存在。 他变回了普通人，一手抱着小狗，一手摸着墙壁一点点向前摸索，通道仿佛没有尽头。 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二十分钟还是半小时，他摸到了一个拐角。 通道出现了岔口。 汪~ 小狗的叫声打破了死寂，听起来分外刺耳。 李凉赶忙蹲下，侧耳倾听。 还好，没什么动静，不过，他总有种感觉，黑暗中似乎有个东西动了一下。 他凑近小狗，低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如果这个意识世界是借助拉普拉斯的力量构建，那么，拉普拉斯一定对这里很熟悉。 小狗舔了下他的手指，突然挣扎起来。 “哎，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小狗挣脱他的手，跳了下去。 哗哗的淌水声快速远去。 李凉一咬牙，循着声音追了上去。 这种乌漆嘛黑的地方，一旦跟丢就彻底完了。 对黑暗本能的恐惧驱使着他不顾一切地狂奔，同时两手伸在前面，以免自己一头撞死在墙上。 小狗淌水的声音十分响亮，不断左拐右拐。起初一遇到拐弯处，他都会狠狠撞在墙角，后来掌握了方法，只要听到淌水声拐弯，他就伸手摸着那一侧的墙壁，手一空立刻转向，这样才勉强跟上。 小狗毕竟虚弱，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有几次，他的腿甚至感觉到了小狗扑腾起的水波。 一直跑了很久，至少一个小时，小狗发出急促的喘气声，走得很慢，跟在后面的他也没好到哪儿去，扶着墙脚步踉跄。 现在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他妈的简直是个迷宫，一路上已经记不清拐了多少次弯，拐得他已经不需要摸墙就能判断出通道的位置。 所有通道都是统一的规格，地面的水也没有深浅变化，而且一样冰冷。 他的脚从冻疼，到滚烫，再到麻木，现在，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脚，只能凭借意志，跌跌撞撞地跟在小狗后面。 四肢末端逐渐麻木，是失温的前兆，他迷迷糊糊地想，拉普拉斯到底在找什么？ 突然。 声音停了。 惯性使然，李凉往前跑了几步，愣住。 小狗呢？拉普拉斯呢？ 死了？ 他慢慢蹲下，一点点伸手向前摸去，忽然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粗糙的东西，手感有点像湿漉漉的鳄鱼皮。 这是什么？ 下一秒。 激烈的淌水声在极近的地方骤然响起，向左侧飞速远去。 那是小狗的话，我摸到的是什么？ 心头猛然一跳，李凉立刻向后一仰。 呼！ 一股劲风擦着鼻尖掠了过去。 操你大爷！ 仅凭皮肤对风的触感，他就知道刚刚过去的东西极为锋利，晚一秒，他的脑袋就没了。 顺势躺倒往侧面一滚，他刚要爬起来，腰部一痛，接着整个人飞了起来，重重拍在了墙上。 轰。 侧身砸进水里，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脑袋里嗡嗡作响，腰像断了一样。 哗啦，哗啦。 淌水声响起，袭击他的怪物正在一步一步靠近。 这时。 李凉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忽~忽~忽~忽~ 听着像某种东西飞速旋转发出的风声。 怪物显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停下脚步，悄无声息地站在黑暗中。 下一刻。 破风声乍响，由远及近。 咚！ 一声闷响，怪物似乎趔趄了一下，接着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像一头暴躁的棕熊，四肢触地，冲向偷袭者的方向。 淌水声传来，引着轰隆踏地声快速远去。 李凉撑起身体，晃了晃脑袋，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必须快点离开。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腰部的剧痛，跌跌撞撞往相反方向摸去，片刻，又一个淌水声在远处响起。 汪~汪~ 小狗？拉普拉斯！ 李凉精神一振，捂着腰踉跄着循声追了上去。 几分钟后，淌水声突然变得沉闷，小狗似乎钻进了某个地方。 汪~汪~汪~ 李凉跌倒在冰水里，手脚并用向前爬了几步，伸手摸到了一块木板。 这时。 伴随着暴躁地嘶吼，轰隆声从身后传来。 妈的，怪物去而复返。 他焦急地摸索片刻，终于摸到了一个垭口参差的洞，接着双手用力，一头扎了进去。 洞极为狭窄，木刺瞬间划破了衣服，他奋力挣扎，小狗咬住他的手腕，呜呜地用力往里拖。 轰隆声越来越近，咆哮声就要从远处的拐角转过来。 李凉发出一声低吼，双脚一蹬。 噌！ 肩头的肌肉被划破，他终于爬了进去，趴进水里。 下一秒。 一股风从洞口掠了进来，李凉嗅到了一股腐烂的泥土味道。 有人进来了？ 接着，黑暗中响起刨水声，有人把一坨烂泥糊在了他脸上，胡乱地涂抹起来。 泥？ 气味？ 怪物能闻到味道？ 李凉愣了一下，用手一搅水底，原来这里的水底有一层厚厚的烂泥。 轰隆声已近在咫尺，怪物咆哮时细微的颤音已经清晰可辨，他不再犹豫，双手挖泥，疯狂地抹在自己身体上。 轰！ 一声巨响，一切声音消失了。 李凉整个人僵住，屏住了呼吸。 几分钟后。 哗，哗，哗~~ 淌水声慢慢远去。 李凉依旧不敢乱动，直到黑暗中亮起一点微弱的光芒。 他眨了眨眼睛，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不到五十平米的房间，地面荡漾着水波，墙角有一张破烂的弹簧床，还有几个木头箱子泡在水里，箱子上堆着一些脏兮兮的垃圾。 弹簧床边的箱子上点着一支小小的蜡烛，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着小狗，低着头，整个人缩在弹簧床角，正在瑟瑟发抖。 李凉咽了口唾沫，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却疼得低声嘶了一下。 听到这个声音，床角的人抖了一下，往里缩了缩。 李凉皱了下眉头，往前走了一步。 床角的人又抖了一下。 李凉不敢再动，打量起这个房间。 算上搁蜡烛的，一共有五只箱子，上面堆着的除了破玻璃瓶子，铁皮，还有一些绳索，几颗石头，一盒仅剩两根的湿火柴，以及一些生锈的罐头。 其中，有两段绳子中间系了一块弯曲的铁皮。 李凉反应过来，刚才这个人就是用这种工具偷袭了怪物，石头放在弯曲的铁皮上，用绳子甩起来，速度够快时借助离心力把石头打出去。 他又伸手拿起一个吃了一半的罐头，凑近闻了一下，一股腐烂的味道，比鲱鱼罐头还难闻，恶臭直冲脑门。 箱子周围散落着一堆空罐头，说明这个人一直靠吃这种东西生存。 想到这里，李凉轻轻抬脚，向前走了一步。 缩在床角的人剧烈颤抖，突然抱住脑袋，呜呜地哭了起来。 女人？ 听到哭声，李凉愣了下，顿时明悟，轻声喊道:“该隐？” 女人蜷缩着，哭得更大声，小狗从她怀里无力地滑下来，将脑袋靠在了她的脚边。 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该隐害怕成这样？ 这时。 蜡烛的微弱火光中，李凉发现该隐身后的墙壁上有东西。 他慢慢往前探身，眯起眼睛看去。 那是一副……用石头在金属墙壁上刻画出的，地图。 歪歪扭扭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方形迷宫，无数岔口，无数死路，该隐在每一处死路都用叉号做了标记，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叉。 李凉记得连续两个岔口之间的长度，按比例来说，这个迷宫大得难以想象，她究竟在这里待了多久才能探索出这副地图？何况，黑暗中还有一个强大的怪物…… 怪物…… 难道是英灵？ 这个迷宫就是该隐和英灵“决战”的地方？ 李凉怔怔望向哭泣的该隐，心里一疼，他慢慢伸出手，轻声喊道:“该隐。” 然而，该隐捂着耳朵毫无反应，脸埋在膝盖里，抖如筛糠。 想了想，他轻呼另一个名字: “小棉。” 哭声一顿，该隐的恐惧明显缓和许多。 “小棉，别怕，”李凉轻轻喊着，一点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摇曳烛光里，该隐慢慢抬起头，满脸污泥中是一双迷茫的眼眸。 “小棉花，”李凉低声道，“别怕，我来了，我保护你。” 该隐眨了眨眼睛，噌地一下爬起来，扯着他的胳膊，指向墙壁上的地图，嗓子里发出无意义的嘶哑声。 唔，唔，嗬，嗬…… 李凉眼睛一热，原来，她已经说不出话了。 该隐趴在墙上，仰着头，指尖顺着线条画出的通道移动。 李凉的目光跟随着她的指尖，很快，她的指尖移动到了一个小小的方型区域。 唔，唔。 该隐指了指脚下。 “就是这个房间？”李凉问道。 唔唔。 该隐的手指继续移动，每到一处特殊的地方都要用动作比划。 发现罐头的房间，绳索的房间，铁皮的房间，散布在迷宫的不同角落。 最后，她的指尖沿着一条路径，一路来到迷宫中央。 那里用线条围拢出一个空白的区域，中间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英灵就守在这里？” 该隐摇头，手指在迷宫里胡乱划动。 “你是说英灵会随机移动，那，中间是什么地方？” 该隐摇头，再次用指尖点了点迷宫中央。 “你让我去那里？” 该隐点头。 “为什么？” 该隐没有回答，只是不停地用手指点着迷宫中央。 “你怎么熬过来的？”李凉喃喃问道。 该隐想了想，拉着他的手，来到床头，指着墙壁上刻着的一个字。 “凉”。 李凉愣了，颤声说道:“我是李凉，小棉，我就是李凉。” 该隐摇了摇头，缩回床角。 小狗凑近，她伸手摸了摸小狗，将它抱在怀里，眼睛出神地望着空处，神情平静下来。 这一刻。 李凉意识到，该隐已经彻底迷失，只记得一个“凉”字以及一个地点——迷宫中央。 他转头看向门口。 我们一定要出去，一起出去。 第四百零三章 剑自天外来（十三） 该隐平静下来，对光和声音不再有激烈的反应。 李凉这时才感觉到肩膀和腰部剧痛，龇牙咧嘴地坐下来，瞥了一眼该隐，慢慢脱掉了衣服。 不知什么原因，在这个诡异的迷宫，他还穿着那套星际远征军战术外甲内衬，质量好得不可思议，他想包扎伤口，却怎么都撕不开，只好把上衣胡乱裹在肩膀上。 污泥糊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不过，他现在已经顾不上感染什么的了，再说，意识世界，难道也有细菌可以感染伤口？ 借着烛光，他低头看了下腰侧，一大片乌青。 饥饿和口渴接踵而至，他不得不改变想法，很可能，意识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属性完全一致，人会冻死，会撞死，受伤会死，饥渴也会死……他转头看向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该隐……人也会被黑暗逼疯。 不过现在，他实在折腾不动了。 吱呀。 弹簧床动了动，该隐用手接着地上的水搓洗脸上和身上的泥，接着躺下蜷缩起来，把脸埋进了小狗的毛里。 房间温度很低，她在微微颤抖。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扯下缠在肩膀上的衣服，拧了拧，盖在了她身上，用裤子包裹住她的脚，又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用烂泥糊住了洞口，接着检查了一下火柴，熄灭了蜡烛，摸黑搓洗掉脸上的泥，爬上弹簧床。 他盘腿靠墙坐着，闭上了眼睛。 谁能想到，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竟然是这样的地方。 之前不断变化的场景有点像是多多·迪撒尔的天赋，显示出英灵和该隐潜意识中的重要时刻，不同之处在于他只能观看，没办法像迪撒尔一样交流，而且如果不是小狗，也就是拉普拉斯咬醒他，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该隐只记得要去迷宫中央，却说不出为什么，或许，那里就是破局的关键。 不过，在去那里之前，先得搞清楚英灵究竟变成了什么怪物，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先想办法弄死它。 一个又一个念头冒出，意识渐渐变得模糊。 房间阴冷潮湿，李凉始终没有睡实，浑浑噩噩，做了很多梦，梦到和k喝酒，又梦到塔姆唱歌，还梦到了亚龙湾的阳光和海风。 迷糊间，他忽然感觉身体很暖和，接着摸到了一个滚烫而光滑的背脊，猛地清醒过来。 该隐？ 不知什么时候，该隐爬了过来，缩进了他的怀里，而且未着一缕。 李凉僵住。 该隐贴得非常紧，双手死死环绕着他的脖子，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大脑一片空白，慢慢抱紧了怀中的女人。 黑暗中隐约传来轻微的淌水声以及阵阵低吼，然而这一刻，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畏惧。 很快，该隐开始出汗，身体完全放松下来，似乎已经陷入沉睡。 李凉却根本睡不着，皮肤传来的触感清晰地勾勒出她的身材，尤其搭在他腰间的腿，位置实在尴尬。 于是，他一点一点的抽身出去，用上衣盖住了蜷缩起来的该隐和小狗。 接下来，李凉忙碌起来。 他先点着蜡烛，借着烛光记住了几条通道走向，以及该隐标注出来有物资的几个房间，然后熄灭蜡烛，用污泥涂抹全身，拎着一块锋利的铁皮爬了出去。 污泥冰冷，糊在腰上稍减疼痛，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来到了该隐发现罐头的房间，一番摸索，他发现这里东西和该隐的安全屋差不多，也有一张破烂的床和箱子。 该隐探索这里的时候应该内心充满了恐惧，必然有遗漏，没几分钟，他就在弹簧床底下摸到了一根钢管，又摸到了一个铁盆。 他又去了附近的几个房间，陆续找到了绳子，金属片，蜡烛以及罐头，还找到一个快被泡烂了的钱包。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完全没头绪。 整个过程，他感觉英灵一直在周围徘徊，甚至有几次距离很近。 最后，他摸回安全屋，确认该隐还在睡觉，摸了摸她的额头。 另外，小狗的呼吸声愈加微弱。 拉普拉斯可能……坚持不了太久了。 李凉不再犹豫，爬出安全屋，用泥封了入口，回到发现罐头的房间，在门口听了会儿动静，返身在房间里点着一根蜡烛，然后站在门口用铁皮用力砸墙。 咣，咣，咣。 刺耳的声音回荡在通道中。 片刻。 轰隆声隐约传来。 李凉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一直跑到拐角，静立不动。 这里距离安全屋够远，可以看一下英灵到底变成了什么东西。 淌水声在远处响起，李凉慢慢探出头去。 影子出现在门口，接着，一个两米高的怪物踏入烛光照亮的范围。 怪物由数十具尸体拼接而成，一条条半腐烂的手臂挂垂在胸前，每走一步，不断有血肉掉落。 它的脑袋缝合着数张面孔，大多数面孔都双眼紧闭，只有“脸颊”处的那张面孔双目圆睁，眼珠颤抖着左右转动，手臂则生长着狰狞的骨刺，狭长锋利。 最显眼的，是它不断蠕动的胸口，里面似乎有某种活物想钻出来。 只瞥了一眼，李凉就知道仅凭现有的破铜烂铁根本不可能杀的了英灵。 他立刻贴着墙，慢慢远离。 陈希，或者说英灵，怎么会变成这副鬼模样，这就是吞噬意识的后果？如果把白雾中的所有意识都吞进去，会变成一头什么样的怪物？ 钻进安全屋的一刻，一个人影呼地一下扑进他的怀里。 是该隐。 李凉愣了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出去散散步，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该隐摇摇头，腿夹的更紧。 嘶—— 李凉的脸瞬间白了，这次腰是真快断了。 该隐察觉到不对，赶忙跳了下来，缩回了弹簧床。 李凉深呼吸几下，返身用泥糊上入口，点着了蜡烛，注意到该隐眼神灼灼地盯着他，低声道:“我们马上离开。” 该隐没有反应。 “迷宫中央，”李凉拿起钢管和铁片，开始制作长矛，“带我去。” 该隐摇了摇头。 “为什么？” 该隐眨了眨眼睛，把小狗捧了起来。 烛光中，小狗双眼紧闭，气若游丝。 李凉伸手一摸，大片的毛脱落。 原来，拉普拉斯的力量快要消耗殆尽，该隐不敢再面对怪物形态的英灵，但是，留在这里只能等死。 “没时间了，我们只能试一试，”李凉握着该隐的肩膀。 该隐慢慢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 李凉站在安全屋外，只穿着一条短裤，浑身抹满了污泥，握着长矛，用铁盆缠上绳子当盾牌，看起来像个野人。 身后的该隐穿着战术外甲内衬，手里拎着自制的抛掷武器，另一只手抱着小狗。 “出发。” 两人向前摸去。 迷宫实在是太大，而且英灵的嗅觉和听觉比想象中灵敏得多，始终徘徊在周围，甚至有几次从他们身后追了上来，该隐不得不改变路线。 幸运的是，该隐对迷宫非常熟悉，他们很快又拐回了正确的路径。 期间该隐拿出腰间缠着的罐头，面不改色地吃起来，还给了他一个，他不好拒绝，挖出一块塞进嘴里。 齁咸，苦，吃起来像糟烂的咸肉。 走走停停，加上改变方向，至少四个小时后，李凉突然发现通道尽头出现了久违的光芒。 身边的该隐明显愣了一下，接着狂奔起来。 有戏！ 李凉心头一松，很有可能拐过去就是出口。 然而他们刚刚跑过一个十字道口，轰隆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在身后响起。 李凉不用回头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该隐跑得飞快，他反而落在了后面。 快了，快了。 他不顾一切地狂奔，轰隆声却越来越近。 该隐已经跑到了拐角处，看向迷宫中央的瞬间却突然停下，目光变得呆滞，光芒映在她脸上，变幻不停。 “跑啊！” 李凉吼道。 然而。 该隐转头看来，竟然泪流满面。 “跑！” 李凉再次吼道，猛地向前一扑，扭转身体的刹那，举起了“盾牌”。 咣！ 骨刺砸扁了毫无防御作用的铁盆，几乎相当于直接抽在了李凉的身上。 他翻滚着飞了出去，砸在通道尽头的墙上。 迷糊中，他转头看去。 原来，迷宫中央是另一个场景，只是鲜血淌下来模糊了视线，他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样的场景，似乎是一间卧室，明亮干净，摆着一张床。 转回头来，英灵一跃而起，“脸颊”上那双瞪圆的眼睛因兴奋而变得赤红可怖。 李凉捡起长矛，撑在墙角，三角铁对准了飞扑而来的英灵。 来吧。 做个了断。 下一刻。 一个纤细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一把抽出他手中的长矛，双手持握，奋力向上刺去。 “该隐！” 骨刺刹那穿透她的胸膛，与此同时，三角铁也穿透英灵蠕动的胸口。 咚。 该隐双手死死握着长矛，矛尾抵住地面。 英灵顶着长矛不断向前踏步，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吱——吱—— 最后，英灵轰然跪倒，尖锐的骨刺停在李凉的眉心。 李凉怔怔望着该隐的背影。 血，大量的血从她衣服里洇出来，像绽放的猩红牡丹。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小心翼翼地托住该隐的肩膀。 “该隐……” 该隐脸色惨白，嘴里不断溢着鲜血，却在笑。 她艰难地伸出手，掌心向上舒展五指。 掌心里，有一颗小小的螺栓。 李凉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摇头。 片刻。 该隐的手无力垂下，螺栓滚进血水中。 对面。 缝合的血肉一块块腐烂掉落，终于露出英灵原本的身体，胸口被三角铁刺穿，血液不断喷涌出来。 他跪在地上，一手握着贯穿胸膛的钢管，转头注视着迷宫中央，轻声说:“我见过的事物，你们无法想象，我目睹阿希亚号跨越时空屏障，剧烈涨落的时间照耀印第安座，我看着军团征服群星，抵达可观测宇宙的尽头……连贯的外推意志啊……”他脑袋一点点低下去，喃喃道，“力量只会带来痛苦，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这一刻。 迷宫开始崩塌，消散成厚重的白雾，只剩下中央的场景熠熠生辉。 该隐倒进李凉怀中。 李凉的手颤抖着，抹去她嘴角的鲜血。 整个世界开始震颤。 突然。 奄奄一息地小狗悬浮起来，渐渐模糊，变成一团明亮的弧光。 一个声音在李凉脑海响起:“主人，我将以仅存的力量守护她的灵魂，等候你从阿希亚归来。” 弧光投入该隐的身体，她漂浮起来，胸口触目惊心地贯穿伤缓缓弥合。 是拉普拉斯的声音。 进入阿希亚…… 李凉俯身捡起那颗螺栓，攥在手心。 英灵和该隐都“死”了，他成为“强制闭环”实验的唯一目标生物。 厚重的白雾重新凝聚成一个灵幻种，这个吞噬了无数意识的灵幻种如丝绸般飘荡而至，钻进了他的七窍。 接着，剧烈的疼痛猛然淹没了他的意识，仿佛有无数虫子想要从他的脑袋里钻出来，虫齿已经咬穿了他的颅骨，正在从内部撕扯着他的头皮。 无穷无尽的喧闹声震耳欲聋，像无数人在他耳边撕心裂肺地尖叫。 与此同时，灵的视野无限延展，提莫的“卡露之怒”，地球上数以万计的妖精魔法师，代表艾露恩的魔法符号陆续显现。视野穿过灵理之门，漫过联军，暗灵总域，中央总域，虚空总域，直到包裹整个阿其路。 然后。 万籁俱寂。 不知过了多久，李凉忽然听到了海浪声。 第三百零四章 剑自天外来（十四） 海浪声响起，音量渐渐变大，混进了海鸥的鸣叫…… 李凉伸手摸到床头柜，关了手机闹钟，翻了个身。 被窝很暖和。 迷迷糊糊间，他听到有人在旁边说话:“锡森先生，集团的要求我是知道的，这份报表一定准时出现在您的邮箱里……” 他睁开眼睛，看到周小棉头上戴着发箍，穿着睡衣站在床边打电话。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口溜了进来，翻上床，一下子跳到了他身上。 “爸爸，起床啦！” 女儿胖嘟嘟的小脸出现在他眼前，咧嘴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李凉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哎，你爸睡觉呢，”周小棉喊了一句，又赶忙对着电话说道，“不好意思，我是和孩子说话，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应该周五前就发给您的，好，好，锡森先生，再见。” 挂断电话，周小棉扯掉发箍，把头发拢到耳后，皱眉道:“李小孩，你刷牙了吗？” 李小孩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咯咯笑。 “快去刷牙，让你爸再睡会儿。” 李小孩一翻身，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老婆，”李凉坐起来，望着周小棉的背影。 “你醒啦？”周小棉埋头在衣柜里翻找，“醒了就起来，带她刷牙去，再墨迹赶不上飞机了。” 李凉轻声道:“我刚刚做了个梦，很长的梦。” “什么梦，”周小棉拿起一件裙子，嘴里嘟囔，“这件得带上……” “我梦到去了一千年以后，那时候全世界都归一个叫希安的公司，我成了一个修电子狗的医生，然后发生了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反正最后希安公司是我开的。” 周小棉噗嗤笑了:“哎，李凉，你啊，快点带你女儿刷牙去吧。” “笑什么，梦里还有你呢，你是一个黑帮大佬，咱俩还一起拯救世界，生离死别来着。” 周小棉手里攥着一件t恤，叉着腰，没好气道:“你怎么做梦也不放过我，谁要和你拯救世界。” 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抬起手:“等会儿，你，全世界都是你家的，我不应该是第一夫人么，怎么混成了黑帮老大，噢~~你女人多，没轮上我啊？” 李凉想了想，认真道:“估计是。” “滚，”周小棉把t恤丢过来，“快起来收拾你的东西。” 李凉哧哧笑着，把t恤叠起来，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对了，梦里你叫该隐……” 这时。 手机响了，周小棉接起电话说道:“sonoya，你什么情况，老板都催到我这儿了，嗯，是吗…那快点改，改完发群里，还有，上一季度的数据……” 李凉摇了摇头，掀开被子，用手咯吱李小孩:“快去刷牙。” 咯咯咯~ 李小孩打了个滚儿爬下床，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伸了个懒腰，李凉慢悠悠走出卧室，来到客厅。 李爽窝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正在用手机打游戏，听到动静抬了下头:“早啊哥。” “嗯，你几点来的？” 说着，李凉跌进沙发里，打了个哈欠。 “刚来，”李爽盯着屏幕，“卧槽，这提莫，太菜了。” 李凉拿起遥控器，懒洋洋问道:“玩什么呢。” “撸啊撸手游。” “哦。” 电视屏幕亮起，自动播放昨晚没播完的电影《神奇动物:格林德沃之罪》，约翰尼德普扮演的格林德沃正在施放魔法，特效跟煤气灶似的。 李凉看着电影，随口问道:“你之前说的那创业项目怎么样了？” “嗐，创什么业啊，”李爽把手机扔到一边，在茶几上捡坚果吃，“有个班上就不错了，这段时间，我们公司一直在裁员，据说今年平台业务产业部至少要优化10%的人。” 咔。 开门声响起。 看到进来的人，李凉起身喊道:“爸。” “哎，”老头穿着羽绒服，手里拎着豆浆油条，低头换鞋，“外面太堵了，咱们得早点动身，别堵路上。” 李爽上前接过早点:“没事儿，十二点半的飞机，怎么也来得及。” 咚咚咚…… 李小孩一路小跑，冲过去抱住爷爷的腿说道:“爷爷，出去遛遛我吧。” “哎呦~七七，”老头抱起李小孩往餐桌走去，笑眯眯道，“咱们先吃饭，吃完饭就去海边玩沙子好不好。” “好，”李小孩点头，“我要住要钱的房子。” 周小棉从橱柜拿出碗筷，笑着说:“那叫酒店，自从上次去过亚龙湾，七七一直吵着住要钱的房子。” “油条，豆浆，豆腐脑……”李爽念叨着，把塑料袋挨个解开。 李凉望着餐桌边的家人，突然皱了下眉头，手伸进短裤兜里，摸到了一个坚硬的小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颗小小的螺栓。 这是…… 周小棉的声音传来:“李凉，快来吃饭。” 李凉想了想，把螺栓揣回兜里。 “来了。” —————————— 二十年后。 嘭—— 喧闹中，一群人同时拧响手中的礼花筒。 伴随着漫天飞舞的彩色纸带，接亲的婚车车队缓缓启动。 从单元门里一路铺出来的红毯上，头发花白的李凉背抄着手，目送车队远去。 一旁的周小棉低头，抹了下眼睛。 李凉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舍不得啦?” “没有，风大，”周小棉拍了拍身上的旗袍，“哎，我这身衣服老不老？” “不老，好看，”李凉笑了。 “得了吧，”周小棉伸手给他整理衬衣领，“你也不说把头发染一染。” 这时。 一个年轻人跑近:“二姨，姨夫，咱们也出发去饭店吧。” “行，”周小棉点头，“你妈呢，我让她给我准备的披肩带了没？” “带了带了，她先去饭店了……” 两人说着走向不远处的车。 谷　　李凉站在原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螺栓，低头看着，有些出神。 “李凉？” 周小棉扶着车门喊道。 李凉把螺栓揣回口袋，抬头笑道:“来了。” —————————— 时间一晃，又过去三十几年。 医院病房。 周小棉躺在病床上，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皱纹，只是染白了她的头发。 她从睡梦中醒来，喃喃道:“李凉。” “嗯？”正坐在床边打瞌睡的李凉砸么咂么嘴巴，“醒啦，喝点水。” 说着站起来张罗倒水。 “不喝了，”周小棉望着天花板，“你说我是不是快到站了。” “瞎说什么，”李凉给她掖了掖背角，“医生说了，老年人骨质疏松，一摔跤就容易骨折，你养几天就没事了。” “李凉，我还想听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 “就你那颗宝贝螺丝的故事，你那个梦。” “噢，行，”李凉慢斯条理地剥着一个橘子，“我醒来的时候，梅赛……” “从遇见我开始讲。” 李凉笑了，探身喂了她一瓣橘子，自己也吃了一瓣:“唔，我在那个荒原上跑啊跑，嗖得一下就中箭了，好家伙，点儿太背，刚从南部死监逃出来，就被蜉蝣抓住了，等我醒来，周围黑布隆冬的，我就摸啊，摸啊，哎，摸到一具尸体，谁知道那是你的大腿，你还说，再往上摸得加钱……” 周小棉望着手舞足蹈的李凉，阳光从窗户洒进来，落在他苍苍白发上。 —————————— 李凉八十九岁。 城市变迁，技术进步，很多东西变得不一样了，又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他不愿意跟女儿女婿搬去大都市，独自住在原来的房子里。 今天中午，他给自己做了一碗手擀面。 和面，揉面，切成面条儿，煮出来，再切点黄瓜丝，拌些豆芽，浇上西红柿鸡蛋卤。 安安静静吃过了面，洗了碗，他穿好羽绒服，慢吞吞走出家门，沿着当年女儿出嫁的路走出小区，来到不远处的小公园。 冬日的阳光没什么温度，好在羽绒服够暖和。 他在小河边的条椅坐下，怔怔望着河面上飘过的浮冰。 许久。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摸索着羽绒服的口袋，一无所获，又掏了掏裤子口袋，甚至站起来，在条椅下面找了找。 最后，他坐了回去，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心。 几分钟后。 李凉歪着头一动不动，手就那么搁在腿上，似乎睡着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走近，在他旁边坐下，将一颗小小的螺栓放在了他的手里。 世界停顿。 空灵的叹息从草尖，浮冰与流转的风中传出:“如你所愿。” 突然。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就是艾露恩藏在符阵中的神力吧？” 人影猛然站了起来。 只见李凉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哪有一丝迷茫？ 他随手扔了螺栓，平静道:“还是要谢谢你给我的人生，虽然是假的，但是，谢谢。” 河边光秃秃的树重新长出绿叶，叶片随风哗然，组成一个层层叠叠的声音:“这不是你想要的人生？” 李凉轻声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呢？” 人影重新坐了下来。 河面飘来一块浮冰，上面有一个闪光的场景。 场景中，塔姆愤怒道:“我的记忆可以被抹除，但我，是诞生于婆娑树下的河蟆一族，我的灵，永存于婆娑树的根系间，我感受得到那只黑暗冰冷的手曾搅动阿其路的秩序，现在，回答我，李凉，你究竟是谁？” 对面，被赫尔墨斯之梦唤醒的另一个“李凉”从怀里拿出一张照片，摸了摸照片上的父亲和母亲，低声说道:“塔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个故事，在我很小的时候，街上有很多电玩游戏厅，我每天放学都去……” 接下来，“李凉”讲述了那个轮盘电玩机的故事，直到最后，他低下头，喃喃说道:“我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追寻的东西，早就得到了，其实，就是第一次赢回来的那两个月早餐钱。” 画面定格。 李凉望着神情严肃的塔姆，忽然笑了。 如果不是重新看到这个场景，差点忘了什么是河蟆人…… “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李凉收敛笑意:“你觉得我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我想要的就是平凡的人生，所以你满足了我，期待我含笑而终？” “平滑有序的生命体验，难道不是吗？” “你理解错了，”李凉低头看着自己干瘪苍白的手，“第一次赢回来早餐钱的时候，我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完全摸清了轮盘游戏机的规律，就像我相信我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 所以，那句话其实是在提醒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自己是谁，来自哪里，去往何处……”他笑了笑，“我也是刚刚想通的。” 他缓缓起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老重回年轻。 河岸边随即出现了一道门。 推开门时，李凉停顿了一下，轻声道:“另外，我也明白了故事的最后，‘掌控一切的老板仅仅只有三种选择’意味着什么。” 接着，他跨过门槛，进入阿希亚。 —————————— 月之暗面，卓斯指挥部地下深处，一层层阶梯状环形平台组成的空间。 妖精哨兵部队首领，盔刃??巨藤??诺多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入口处。 提莫凝固半空，手指向盔刃，“卡露之怒”正以极其缓慢地速度向前移动，一旁的西耶谢单手持盾，右手装甲打开露出一排炮口，蓝色的光正以最上面的炮口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下一刻。 时间恢复正常。 “卡露之怒”无功而返，西耶谢的炮火也被一团藤蔓轻而易举地吞没。 提莫伸手接住“卡露之怒”，回头看去。 李凉分明几秒前就准备跳进井里，此刻却好整以暇地站在井口。 “你在等什么？”提莫愣了。 李凉笑了笑:“提莫队长，好久不见。” 第四百零五章 剑自天外来（十五） “好久不见？”提莫茫然地看向奥陌陌，“灵幻种影响智力？” 奥陌陌木讷道:“李凉先生刚刚从阿希亚归来。” “什么！？” 提莫上下打量李凉，用短笛试探着戳了戳他的腿:“奥毛毛说的是真的？” “嗯。” “进入阿希亚是什么感觉？” “很难形容。” “yak，快说快说，”提莫满脸期待。 一旁的西耶谢举着标准步枪，低沉道:“两位，现在可不是闲聊的时候。” 入口处，精灵魔法师源源不断地涌进来，诺达希尔军团哨兵部队首领，银泉之哨，盔刃·巨藤·诺多正高举着法杖，一步步走下台阶，精灵一族独有的婉转吟唱响彻整个地下空间: “我祈祷并命令汝，马赤萨斯，请在圆中全然地显现，我用特殊的神的真名召唤并命令汝，马赤萨斯，以最强大万能掌管苦修原质的主神巴赫巴达-莱之名，请汝务必平静地，迅速地降临在我面前……” 提莫顿时紧张起来:“它在召唤马赤萨斯！” 李凉抬头望去。 灵的视野中，魔法符阵“回声之殇”模糊一团，翻涌的彩色雾气迅速褪色，渐渐变得灰白，符阵即将崩溃，根本无法响应咒语。 这时，盔刃的歌声骤然拔高:“降临吧！马赤萨斯！” 提莫发出一声低吼，“卡露之怒”脱手悬于身前，西耶谢轰然前踏，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然而。 什么都没发生。 盔刃停下脚步，左顾右盼，显然有些迷惑。 “……” 提莫僵住，眼珠转了两圈，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召唤失败了，”李凉笑了笑，冲盔刃喊道，“嘿哎，要帮忙吗？” 盔刃有一瞬间的呆滞，身后的精灵魔法师们面面相觑。 李凉闭上眼睛，轻声道:“马赤萨斯，请在圆中全然地显现。” 下一刻。 以通往月核引擎的井口为中心，无数线条蠕动蔓延，勾勒出一个占据整个空间的魔法符阵，半空中，一个伟岸的虚影出现，狼头蛇身，舒展开一双巨大的蝙蝠翅膀。 提莫仰起头，喃喃道:“你怎么做到的？” “卑鄙的人类，原来你窃取了精灵神族的魔法实验成果……”盔刃伸手触摸空气中扭曲的魔法线条，“可惜，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人类啊，迎接你的主人吧。” “是吗？” 李凉平静道。 盔刃双手托起法杖，以一种古老的精灵语言吟唱: “艾露恩，纳希丝，宝钻，狂野和自由生灵的创造者，请聆听埃尔达的呼唤……” 一个又一个精灵魔法师加入颂吟，咒语声渐渐宏大，宛如暴风掀起海浪。 然而。 “回声之殇”没有任何变化。 很快，精灵魔法师们察觉到了不对劲，陆续停止了吟唱。 这一次，盔刃彻底陷入迷茫。 “艾露恩恐怕没精力聆听你们的声音，”李凉转头看向某个方向，“没时间陪你们玩了。”说着侧身举起右手，掌心向外，食指与中指戴着双环戒指，无名指和尾指稍稍蜷回。 一个充满神性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响起: “混沌。” 与此同时，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回声之殇”逆转。 仿佛时光倒流，组成符阵的线条不断蠕动倒退，繁复的花纹结构解体，还原为原始的几何图形。 接着，中央井口上方海市蜃楼般的光影逐渐变得黯淡。 当“回声之殇”完全消散的一刻，整个地下空间每一层阶梯状平台上的人同时醒了过来，那些徘徊在浓雾中的意识终于找到了归途。 “不，这不是天灵应有的力量……”盔刃金发飘散，纯黑色的眼眸中涌动着无尽光芒，怒吼道，“降临，这是肮脏的降临，你是混沌之神的傀儡，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的光芒消失，咽喉间只剩下沉闷的咕噜声。 李凉戴着双环戒指的双指轻轻向前一指。 盔刃瞬间消失，跨越数百米的距离，出现在他面前，跪倒在地，眉心恰好停在了他双指前方。 啵。 一个轻微的声响，盔刃的头颅和他法杖顶端的宝石一同崩裂。 提莫和西耶谢目瞪口呆。 如此强大的魔法师，连一个像样的魔法都没来及施放，就这么……死了？更可怕的是，整个过程看起来像盔刃闪现过来，主动用额头接住了李凉的手指。 这是什么魔法？ 谷　　啵。 又一声轻响，听起来像打了个响指，却让所有人心头一颤。 远处，某个精灵魔法师头颅裂开，颓然扑倒。 接着，此起彼伏的“噼噼剥剥”声中，所有在场的精灵魔法师如行尸走肉般呆呆地站在原地，脑袋和魂器一起爆裂。 片刻，整个地下空间安静下来，透明“血液”沿着一级级台阶流淌。 刚刚苏醒的大部分是卓斯门阀的族裔，目睹这一幕，他们已然清楚，英灵……失败了。 这些卓斯人自成年起，便将情绪反应调整到极低水平，此刻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像一个个缄默的蜡像，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这时。 一声欢呼从角落里响起:“爸爸！”李小孩从人群中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李凉伸手一招，李小孩原地消失，出现在他的怀里。 “好玩，”李小孩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你来接我了吗？” 听到她稚嫩的声音，李凉有一瞬间恍惚，现实似乎与艾露恩制造的虚假人生重叠。 “七公主……” “小孩……” 人群终于有了一丝躁动，卓斯人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尤其听到那声“爸爸”，哗啦一下，许多人同时单膝跪倒，他们摆脱了情绪干扰，拥有绝对理性的思维，“活下去”远比“忠诚”重要。 可惜，李凉无动于衷。 他把李小孩放下，看向慢慢走近的k和锡森博士。 “好久不见。” “是啊，好像过了一辈子，”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还有些迷糊，“我们活下来了？” k揽住锡森博士的肩膀，看着李凉的眼睛，轻声道:“李凉成功了，博士。” “该隐呢？”锡森博士趴在井沿向下看去，“她没出来？” “她在下面一层。” 李凉轻轻挥手。 该隐出现在井边，仰面躺着，神情平静，看起来像是睡着了，锡森博士上前试了下她的颈脉，松了口气。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具尸体，呈僵硬的跪姿，低垂着脑袋。 “英灵……” 人群再次骚动。 李凉转头看向远处的角落。 阴影中，李昊瘫坐在轮椅里，像一个如释重负的幽灵，坦然地笑了笑，弯下腰去，久久没有起身。 “提莫队长。” “……嗯，嗯？”提莫回过神来，“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替我照顾好他们，”李凉揽了下k和锡森博士以及李小孩。 西耶谢问道:“你要去地球？” “对。” k瞥了一眼五米高的庞波坦人，皱眉道:“地球怎么了？” “没事，”李凉捏了捏k的肩膀，“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吧，你和锡森博士接管这里，如果有人不同意，杀掉。” k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说，”李凉转身再次向提莫和西耶谢致意。 “祝你……啊不对，”提莫将短笛插回背包，幸灾乐祸地笑道，“祝妖精好运。” 李凉笑了笑，原地消失。 下一刻。 轰————隆——隆—— 一连串闷雷般的爆炸声，整个地下空间地动山摇，十多分钟后才渐渐平息。 提莫百无聊赖地挠了挠脸，随口道:“妖精的舰队没了。” k愣了一下，问道:“你叫提莫？” “嗯哼。” “李凉现在有多强？” “你之前见过神吗？” “没有。” “现在你见过了。” 第四百零六章 剑自天外来（十六） 月之暗面，南极-艾肯特盆地上空，李凉低头凝视着双环戒指。 妖精飞船如流星般从他身边划过，坠毁于灰暗的月球表面，冲击波掀翻月壤，形成一个个新的环形山。 月球轨道上，一艘外型如同蒲公英的妖精母舰失去了所有动力，被月球引力捕获，缓缓“沉没”。 李凉抬头，喃喃道:“空间。” 母舰随之解体，形成一团逐渐散开的零件，无数妖精尸体漂浮其中，他们神情安详，就像在睡梦中死去，裂开的头颅却显示，有人击碎了他们最核心的部位。 接着，这些尸体崩散为细小的尘埃。 当妖精母舰的残骸遍布月球轨道，李凉的身影出现在月球的另一边。 月球上城区。 机械城，“黑色乌鸦”门口，李凉自虚无中涌现。 早已等候多时的零四，零七，零九，零一零以同步的声音说道:“主人。” “我说过，藏在神经漫游不该是仿生人归宿。” 四名零序列仿生人异口同声:“我们将证明自身的价值。” 噌，噌，噌，噌…… 地面震颤，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响起。 —————————— 地球。 银河号裹挟着烈焰缓缓坠入大气层，像一颗撞向海洋的小行星，残存的动力系统苦苦支撑，一旦撞击真正发生，随之而来的海啸将淹没一切。 人类彻底失去制空权，短短半个小时，海岸线以及七座巨型城市已经全面沦陷。 通讯中断，没有指挥，没有支援，这一刻，各处战线以及每座巨型城市中的人类别无选择，只剩下决一死战。 临时指挥部所在的飞船坠毁于中京外，守卫西部码头海岸线的深空防御军团残部也放弃了西部矿场，一路退到了这里。 飞船残骸中，幸存的军士长和各舰主管们围拢在罗本身边，或坐或站，静静等待着。 沙暴被银河号升腾的火焰染红，空气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味与焦糊味道，爆炸与决绝地怒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罗本浑身血迹斑斑，目光低垂，单手握着耳机，听着来自希安的最后一条消息。 许久。 这位临危受命的总参长疲惫地说道:“知道了。” 轰！ 一头魔法生物从天而降，砸进了不远处的飞船残骸，咆哮着爬了出来，然而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丝毫惊慌。 罗本环顾四周，轻声说道:“德纳里上城区沦陷，即将坠毁，其他三座上城区正在飞往月球，希安准备引爆阿希亚号，要求我们至少再拖住妖精半个小时。” 一个科学主管沙哑道:“引爆阿希亚之针，地球就完了。” “阿希亚之针一旦失控，内核坍缩，半径将小于其史瓦西半径，希安确定剩下的三座上城区能逃离这个新的黑洞？”另一艘飞船的科学主管喃喃自语。 某个军士长低声道:“我们用什么拖住妖精？” 这时，刚刚落地的异兽扑了过来，被一台万夫长机器人撞飞，两个庞然大物滚成一团，撞进了远处的残骸中。 罗本随手扔了耳机，捡起一把全自动粒子步枪，手指划过枪身启动，转身说道:“上城区能否幸存是希安的事情，我是一个星际远征军老兵，能做的，只有战死而已。” ———————— 西部矿场。 嗤——嗤——嗤—— 魔法植物的根系向地下深处延伸，某个黑暗的矿洞中，幸存的几十人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角落里，袁荃紧紧抱着塔姆的尸体，紧张得浑身颤抖，对面，雅莱莉半蹲着，轻声说道:“萨隆”。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流淌声，萨隆铿锵的金属嗓音响起:“妖精就在附近。” “我们迟早会被发现，”雅莱莉急促道，“萨隆，你必须保护这些人类。” “萨隆讨厌战争……萨隆不能伤害生命……妖精也是生命。” “你答应过塔姆先生……” “萨隆答应保护，没有答应攻击。” 雅莱莉以萨亚德语言咒骂了一句，怒道:“没用的石头。” “萨隆不能伤害生命。” 四周隐隐传来哭声。 所有人都清楚，不会再有救援，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突然。 嗤嗤声消失了。 袁荃愣了一下，接着哭了出来:“我不想死……” 话音未落，空气爆震，她眼前一黑，一切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身体被抛起，又落下，视野中闪过许多影子和线条，随后亮了起来，一片通红。 声音再次如潮涌来，她迷迷糊糊听到了雅莱莉的怒吼: “萨隆！它们说的没错，萨隆邪铁，是，泰坦的，坩埚！” 萨隆的嗓音震耳欲聋:“是谁？是谁在侮辱萨隆？” “是————妖精！” 下一刻。 大地开始震颤，崩裂。 地动山摇中，轰鸣声逐渐重叠成一个厚重的声音:“卑劣的妖精，我——是——永恒不灭的——萨隆！” 地面一圈圈向外塌陷，一根根岩柱拔地而起。 中央区域，存活下来的七八个人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幕。 雅莱莉无力倒地。 袁荃用力晃了晃脑袋，爬过去扶起了魅魔，却发现她的胸口不断迸射出绿色的光芒。 “嗬嗬……”雅莱莉虚弱地笑了笑，“塔姆说，只有‘坩埚’才能激怒萨隆。” 袁荃泪如雨下:“不要，雅莱莉，萨隆能救我们，不要……” 然而。 当她转头望去，远处如巨人般横冲直撞的萨隆已经快要被魔法的光芒淹没，而影影倬倬的妖精卫兵重新围拢过来。 这一刻，袁荃反而平静下来。 她将塔姆放在在腿上，让雅莱莉靠在她的肩头，仰头注视着天空。 燃烧的银河号即将坠毁，一如人类文明。 —————————— 中京。 天幕内弥漫着黑烟，城市各处依旧不断传来枪声，可惜，大势已去，越来越多的平民放弃抵抗，选择和家人一起，等待死亡。 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连同周围的大片建筑，包括ask大厦，已然变成了废墟。 大厦前的人工湖上飘满了流火与尸体。 另一边，呈a字形的秩序局总部大厦塌了一半，周围的街道遍布被摧毁的防御工事，其中一座倒塌的雕塑后，横七竖八地躺满尸体。 豪斯靠在雕塑上，胸口血肉模糊，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叼着一支沾着血迹的烟。 他摸出一个打火机，却手抖得根本打不着火。 旁边的水野笑了笑，轻声说道:“都死光了吧？” “墓茔死在了…嗯，一番街，还有通灵者，李汝去启动天幕武器，死了吗?不知道，秩序局，监察执行局……无所谓了，”豪斯咳嗽了几声，“sonoya，没想到你能来找我。” “我以为你死了，来给你收尸，”水野歪头靠着雕塑，大腿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深可见骨。 豪斯仰起头，嗤嗤地笑了几声。 对面，一队妖精卫兵举起了藤弩，弩臂上的魔法箭亮起光芒。 嘣！ 两支箭激射而至。 豪斯与该隐同时闭上了眼睛。 然而。 死亡并没到来。 水野慢慢睁开眼睛，愣了一下:“李凉？” “嗯，”李凉半蹲下，帮她整理了一下发梢，轻声说道:“没事了，剩下的，交给我吧。” 水野瞬间泪流满面。 李凉用大拇指抹去她的泪水，转头看向豪斯。 “有火么，”豪斯面无表情。 嗤—— 烟亮起燃星。 “我们扯平了，李凉，”豪斯吐出一抹烟雾。 李凉点了点头。 当他缓缓站起时，身后不远处亮起一簇橙色的火光，接着蔓延勾勒出椭圆形的传送门。 一个厨师装扮的人从传送门中走了出来，脸上挂着诡异的僵硬微笑。 紧跟着又走出一个餐厅侍者装扮的人，臂弯还搭着毛巾。 就这样一个又一个，源源不绝。 于此同时。 李凉的身影出现在许多地方。 他出现在身陷重围的罗本面前，出现在惶恐不安的老唐、莫里斯面前，出现在新秩序联系会议大厦废墟中的李汝面前，出现在重伤的水哥和七分之一面前，出现在巴伦丁面前。 他在海岸边的焦土中，找到了重伤昏迷的集团。 他在到海岸边的巨炮底座处，为王巢整理了衣领，他在西部码头与西部矿场中间的地方，找到了秘法的头骨，三个眼窟中，火焰已然熄灭。 他来到塔姆身边，在袁荃撕心裂肺的哭声中，握住了塔姆的手。 伴随着他的身影，成千上万个传送门遍布每一处战场，每一座巨型城市。 月球上城区数十万仿生人从传送门走出。 中京天幕外。 四名零序列仿生人并肩站在一处隆起的山坡上，俯瞰着尸横遍野的大地。 燃烧的天空下，数万名仿生人向妖精发起了冲锋。 它们钢筋铁骨，无所畏惧。 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李凉出现在镇界堡所在的海域上空，双手摊开，缓缓闭上了眼睛。 耶其拉中，代表艾露恩的魔法符号就在下方。 这时，一个空灵的声音通过耶其拉传来:“吾已降临。” 第四百零七章 剑自天外来（十七） 阿希亚。 混沌中，熵随机涨落，某个低熵态产生了一个自我意识。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将去往何处。 它的思维不足以回答这些问题，于是，它湮灭于混沌，留下了一些无序的弦。 经历一个庞加莱回归，这些弦在某个低熵态中重新产生意识。 我是谁。 我来自哪里。 我将去往何处。 它依旧给不出答案，湮灭后留下了更多的弦。 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庞加莱回归周期，直到这些弦的结构足够复杂，在低熵态中形成新的意识。 它想起来了。 我是李凉。 于是。 李凉不断引发四周的弦共振，思维越来越清晰。 这里就是阿希亚？ 多多迪撒尔说，没有任何生命进入过阿希亚。 塔姆说，阿希亚代表永恒的存在，无法感知，不可接近，从无限的起源直至无限的终结，是众神存身之处。 他设想过很多可能，最好的情况是遇到混沌之神，得到所有问题的答案，再不济也能在永恒的存在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然而，实际情况是他没有身体，没有视觉或触觉，也没有任何情绪，只是一团振动的弦。 但他可以感觉到其它“弦”的存在。 弦就是弦，像小提琴的弦，吉他的弦，或者一截线段。有的弦独立存在，有的首尾相接，有的相互交叉，纠缠，形成混乱的团体，唯一的相同之处在于，它们都在以不同频率振动。 他想起来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弦。 在马科西克面对无界神庙大祭司时，他不断提高传送的频率，触摸到了“空间”，发现空间是一个无界永存的摩比斯环，当他稍稍跳出“空间”时，便“看到”了弦，而且注意到无界神庙大祭司的魔法本质上是三角形范围的弦的共振。 阿希亚并不存在“时间”，熵的涨落并没有方向，某个状态之前或之后都是随机的，然而李凉依旧觉得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弦是在一层薄膜上振动，类似的薄膜还有三层。 四层薄膜呈沙漏状相互堆叠，有时还会相互碰撞，穿越。 其中最内层的薄膜呈现极为有序的状态，所有振动的弦，独立的，环形的，构成特殊结构的弦，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李凉明白，那层有序的薄膜就是阿其路，弦统一的方向就是时间。 可是众神在哪里？ 他始终没有感知到任何“神明”，或者能够操纵阿其路的“生命”。 或许，神并不是一种更高级的“生命”。 思维方式改变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些特殊的结构游离在薄膜之外，同样由弦组成，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地振动，而且与阿其路，贝来亚，耶其拉三层薄膜都有某种关联。 尤其在阿其路中，无数交错编织的弦振动，此起彼伏，而那些特殊结构如同在呼应，又像是……回声。 这些结构就是神的本质？ 李凉这么想着，便靠近了它们，试图建立某种沟通的桥梁。 很快，他发现这些结构之间总有一些弦有着类似的振动，就像千丝万缕的映射，而他自身与其中一个最为庞大的结构关联最为紧密。 混沌之神？ 他靠得更近，发现只有趋于相同的结构才有沟通的可能，然而，对方的结构太过复杂，难以企及。 不过，反复的尝试并非一无所得。 他注意到这个结构与另外七个小一点的结构关联，而这些小结构又关联着众多不同的结构。 谷　　或许，这就是混沌之神统御的七种原质所代表的神明。 信仰是什么？ 李凉靠近那层有序的薄膜，即阿其路。 阿其路中，万物都由振动的弦组成，生命同样如此，有些代表生命的弦或多或少地与神的振动频率接近。 明白了。 这就是塔姆所说的“共鸣”，准确地说，是生命的弦与神的弦共振，灵感代表着产生共振的难易程度，魔法就是弦的独特振动方式。 同理，道术便是生命改变自身弦的结构，对神的“结构”进行模仿。 接着。 他落在了阿其路薄膜的表面，清晰地感觉到时间像一轴画卷，从“无”中涌现，最终延伸进“无”中，而其中蕴含着的无穷无尽的“弦”分裂，重组，并铭刻在时间长轴中，代表着万事万物在时间中诞生，存续，毁灭。 从他的角度看去，过去和未来并没有什么区别，时间凝固不动，只是一个方向，变化的其实只有弦。 他明白这些弦中必然包含了他身上发生的一切，只是无法分辨出来。 就在他体会弦的规律时，一位“神”靠近阿其路，组成其身体的复杂结构开始变化，同时，阿其路内出现一个明显与之同步变化的生命。 这位神的结构也与混沌之神关联。 艾露恩？ 李凉想起塔姆和多多迪撒尔都提到过的“降临”。 马赤萨斯魔法符阵中的艾露恩神力试图让他在虚假的人生中寿终正寝，被他识破，没想到还没死心。 据提莫所说，这次入侵地球的最强大的妖精科法鲁大王是祖母的后代，还是永恒之井的歌灵，可以和艾露恩沟通。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艾露恩选择的降临对象就是科法鲁。 李凉来到科法鲁的位置，察觉到这是一个奇异的生命。 它并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与周围数之不尽的生命相互关联，某些弦的振动频率完全一致。 原来如此。 入侵地球的所有妖精，不仅魂器与科法鲁关联，连生命都是如此，它们就像牵线傀儡，无论是否强大，一旦与科法鲁的关联中断，生命的弦也将失序崩溃。 除了妖精一族的秘密，李凉还在科法鲁附近发现了另一团特殊结构的弦，被约束在一个很明显的圆形轮廓中。 “回声之殇”，召唤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 根据弦的振动频率，他察觉到了马赤萨斯。 这位苦修原质，封印路径，权杖质点的大天使在阿希亚中的结构并不复杂，倒是很容易模仿。 代表科法鲁的弦与艾露恩的弦接近完全同步时，李凉来到了“回声之殇”所在的位置，发现一个问题。 怎么返回阿其路？ 这时。 一团弦沿着另一层薄膜快速靠近，竟然直接撞了过来。 李凉并没有闪躲的念头，只是有些好奇，它想干什么？ 下一刻，他感受到了一段思维:“我，元始法主。” —————————— 镇界堡所在的海域上空，李凉凌空独立。 耶其拉中传来艾露恩空灵的声音:“吾已降临。” 光自海底迸发，以镇界堡为中心扩散，短短几秒内，整片海洋散发着恢弘的光芒，直冲天际。 接着，海水两分，一颗巨树以肉眼可及的速度生长，托起一个由藤蔓编织成的王座。 王座中，肥胖如山丘的科法鲁咧嘴一笑，以尖利的人类语言说道:“欢迎来到永恒之井。” 第四百零八章 剑自天外来（十八） 科法鲁大王现身的一刻，被光芒浸染的海洋仿佛失去重力，万顷海水刹那腾空，淹没一切。 镇界堡在干涸的海床中显露出来，已经完全被树根包裹。 巨树拔地而起，繁密的树冠在半空中的海水中摇曳，围绕着中央的王座。 王座上的科法鲁大王赘肉横生，遮住了短小的四肢，一层层堆成了一座肉山，只有那颗畸形丑陋的脑袋显示出它是一个活着的生物。 “欢迎来到永恒之井。” 李凉轻轻挥手搅动海水，神情毫无波澜:“原来你只是艾露恩的傀儡。” “傀儡？”科法鲁的眼睛被赘肉挤压成一条缝隙，散逸着绿色的光晕，“愚蠢的人类，即便进入阿希亚，你也远远无法领悟降临的真谛。” 李凉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科法鲁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树，枝桠繁多，却没有叶子，而是挂垂着星辰。 这时，耶其拉中传来艾露恩空灵的声音:“你们在进行一场危险的游戏。” 李凉想了想，回应道:“改变总是危险的。” “四个世界的神圣结构不容破坏，卡俄斯的鲁莽计划终将为秩序世界带来毁灭。” “也有可能是永远的和平。” 艾露恩的魔法符号陷入长久的沉默，最后说道:“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过两个领域，并在期间淹没它们。” 同时，科法鲁的尖利声音响起:“聆听那来自生命诞生时的音符吧，愚蠢的半神，那是永恒之井为你吟唱的挽歌。” 整片海洋振动，发出一种低沉如鲸鸣的声音，由远及近，直至震颤灵魂。 李凉睁开了眼睛。 降临的艾露恩已经将整个海洋变成了永恒之井，此刻，他对于艾露恩所代表的“自然”原质失去了统御之力，不仅如此，永恒之井屏蔽了他与混沌之神的共振，意味着他无法使用任何魔法。 无处不在的光正在侵蚀、同化他的意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永恒之井的一部分。 或许，这就是半神之间的战斗方式，一种纯粹的规则交锋。 “我会保留的灵魂，”科法鲁极度兴奋，浑身的赘肉都在颤抖，“让你可以亲眼目睹家园的毁灭……” 李凉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 “魔法？”科法鲁不屑地嗤笑着，“徒劳的挣扎……” “是道术。” 李凉左手掐诀的一刻，一柄小小的飞剑出现在面前，接着右手手指交错轻轻弹在剑身，小剑翻滚间化为七尺长剑激射而出。 噌。 长剑钉在王座下方的树干上，剑柄上下晃动。 科法鲁愣了一下:“飞剑？”随后笑得整颗树冠都在晃动，“哈哈哈哈哈……” 李凉再次左手掐诀，又一柄小剑出现。 噌。 长剑再次钉在了王座下方，两柄一起晃动。 “哈哈哈哈哈……” 噌。 三把长剑一起晃动。 “哈哈哈哈……” 最后，李凉又一次左手掐诀，然而这一次，小剑并没有出现。 “哈哈哈哈……你的剑呢？”科法鲁狞笑着问道。 李凉仰头望着燃烧的天空，轻声说道:“我在都玉京丢了一把剑，别急，让它飞一会儿。” —————————— 都玉京。 入境平原中央的光辉巨柱矗立，无数进城的生物正被自动步道带着进入巨柱，半空中，宽袖大袍的术师们驭使着道器呼啸而至，没入巨柱。 一切井然有序，与以往没什么区别。 突然。 划破长空的术师们同时停下了身形，转身望去，脸上流露出相同的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轰隆——隆——隆—— 闷雷般的轰鸣中，整个入境平原开始震颤，排队入境的生物们一头雾水。 这里可是都玉京，而且道术本身就比魔法稳定，入境平原怎么会莫名其妙地震？ 谷　　直到某个碳基生物发出一声尖叫:“道剑！”所有生物转身，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只见那柄高不可攀的擎天巨剑正在缓缓升高，似乎某位神灵正将它拔出大地！ 整个入境平原数以万计的生物目瞪口呆。 道剑的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元始法主的时代，一直是道术的象征，更是都玉京的象征，谁能把这柄剑拔出来？ 昊天皇帝？ 下一刻，云顶琼楼般的剑格中飞出十多个术师，他们整齐划一地御剑飞行，脚下的飞剑耀眼夺目。 “奉剑金吾！” 某个生物以泰坦通用语喊出一个名字，引起一片哗然。 隐约可见那些奉剑金吾同时掐诀，右手指向道剑。 轰鸣声骤停，地震减弱。 显然奉剑金吾在阻止道剑上升，也无形证明，拔出剑的并不是昊天皇帝。 在场的所有生物默默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有人要抢走道剑。 轰！ 一声炸雷，十多名奉剑金吾同时踉跄后退。 轰鸣再起，道剑以恐怖的速度上升，深埋大地的部分时隔无数纪元再次重见天日，如山脉般的剑脊倒映着光辉巨柱，裹挟着无尽云气。 这一刻，所有生物都期待着昊天皇帝出现，镇压道剑，然而，直到道剑消失在云端，天宫皇城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术士们面面相觑。 昊天皇帝怎么了？ 他们注定不知道答案，但很快，得知这条消息的每个生物都清楚地意识到，灵理世界即将迎来剧变。 —————————— 马科西克。 城主府。 一间装饰典雅的办公室，身材圆滚滚的哈伦波特拉开抽屉，一脸沉吟地自言自语:“选哪一个呢？” 抽屉是一大堆胡乱扔着的魂器，有不同材质，不同造型的魔杖，某些异兽的角，还有很多闪亮的虫足，甚至有两个双环戒指。 在哈伦·波特挑选魂器的同时，一群神圣骑士团的魔法师站在另一边，注视着办公室中央的魔法圆。 圆中显示着一副画面。 一柄巨大无比的长剑正不断穿越不同空间的折跃点，以一条清晰的曲折线路飞向暗灵海。 “这支很好，芯材来自翡翠梦境，”哈伦·波特终于挑出一支魔杖，用右手虚托着，转身笑道:“让我帮那个人类半神一下。” 于是，他轻轻晃了晃魔杖，吐出一个发音:“戈坡。” 一瞬间，画面中的道剑前方出现一道宏伟的传送门。 道剑一穿而过，直接进入下一个空间。 能够容纳道剑的巨型传送门不断出现，修正着道剑的方向，使它呈一条直线，径直穿越中央总域与暗灵海，飞往地球所在的空间。 —————————— 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 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三方联军已经接到了消息，阵型分开，为道剑让出通道。 然而，当道剑剑尖从折跃点冒出的一刻，整个联军上下依旧被深深震撼。 —————————— “别急，让它飞一会儿。” 科法鲁的笑声戛然而止，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焦躁不安地晃了晃脑袋，声音与某个空灵的嗓音重叠:“不，不，这是元始法主的力量，你们竟然……” 永恒之井的侵蚀之力陡然增加。 下一刻。 科法鲁大王缓缓抬头看向天空。 与此同时。 呼啸数百年的沙暴骤然止歇，焦土之上，战火中的人类，仿生人和精灵同时仰头。 西部矿场外，袁荃抱着塔姆，怔怔呢喃:“看啊，绿宝贝，有一把剑，从天外来。” 第四百零九章 尾声（一） 当道剑裹挟着翻滚的云气刺入大气层，磅礴剑意乍泄，永恒之井瞬间支离破碎。 失去控制的海洋轰然落下，又在道剑强大的引力作用下形成数百米高的海啸，宛如水龙盘旋，倒冲天际。 接着，整个北半球暴雨滂沱。 雨幕中，李凉一手负后，另一只手双指交错，凌空一弹。 世界刹那定格。 中京外的荒原上，袁荃怔怔望着四周悬停的雨滴，每一颗都映出了一把剑的影子，一串串连天接地，亦笔直如剑。 她慢慢伸出手，指尖触碰其中一颗。 铮！ 利剑出鞘声响起，寂静天地间忽起微风。 轻柔的风拂动人类和仿生人的发梢，在每一个妖精身边打转，也划过科法鲁大王的身体。 这一刻。 大泽守护者，永恒之井的歌灵，祖母的第三个孩子，科法鲁大王端坐于王座中，平静地望着李凉，双眼中的光晕渐渐消散，它嘴角抽了抽，喃喃自语:“你们终将醒悟，愚昧无知不是生存的最大障碍，傲慢才是。” 它如肉山般的庞大躯体，连同承载王座的巨树绽放出无数裂痕，然后，轰然崩塌。 与此同时，数以十万计，散布在每一处战场，每一座城市的精灵缓缓转身，面向科法鲁大王的方向跪坐，双手捧于胸前。 雨继续下。 朦胧雨幕间响起悠扬的挽歌，所有精灵，连同它们带来的魔法造物，在歌声中快速枯萎。 世界安静下来。 天幕下，居民们从废墟间走出，彼此目光交汇。 某条街道上，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妈妈，战争结束了吗？” 牵着他手的女人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 结束了。 孩子，战争结束了。 焦土上，幸存的星际远征军和深空防御军团的战士们慢慢放下武器，茫然四顾。 突然。 有人失声惊呼:“银河号！”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响彻天空。 最后一台引擎停机，银河号彻底失控，瞬间被火焰完全吞没，高温蒸发暴雨，形成巨大的云团。 银河号如同一颗气态小行星，径直撞向中京天幕。 这时。 李凉的身影出现在中京上空，雄伟如岳的道剑极速缩小，激射而来，悬停于他身侧。 他傲然独立，缓缓举起右手，手掌竖起。 云团溃散，烈焰熄灭。 残破的银河号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托在掌心，一点点升空，解体的外壳碎片纷纷落下。 在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眼中，此刻的李凉像极了神庙前的雕塑。 双子神又一次降临人间，拯救祂的子民。 不知谁第一个振臂高喊“希安”，很快，中京外所有幸存下来的人开始高呼“双子神”。 同时，七座巨型城市，破损的天幕亮起，显示出两个画面，画面中是同一个人的背影。 北半球的中京上空，他高举右手，手掌竖起，南半球的德纳里上空，他双手摊开。 本将坠毁的银河号与德纳里上城区正被难以想象的浩瀚伟力托举，徐徐升空。 每一座城市的天幕响起低沉的嗓音: “双子神在旷野之地，在野兽吼叫的荒野遇见他，就环绕他，专顾他，保护他如同保护眼中的瞳仁，又如鹰搅动巢窝，在雏鹰以上盘旋，展翅接取雏鹰，背在两翼之上。” “双子神——” 这一日，无数下城区市民亲眼见证神迹，皈依双子神。 ———————— 一个小时后，中京外。 暴雨停歇，荒原已成焦土，到处散落着飞船的残骸以及人类，仿生人，妖精的尸体。一处因爆炸而隆起的山坡上，四个零序列仿生人静静站在坡顶。 李凉出现，身侧悬停着道剑。 “主人，”零四目光辽远:“很多年来，我们每晚都做同一个梦，梦里有燃烧的天空，一望无际的焦土，无数尸体，梦的最后，我们总会站在这里，像现在这样。” 李凉沉默片刻，平静道:“等到时机成熟，我会给你们自由。” “谢谢您，仿生人期盼着那一天到来，在那之前，我们依旧是人类最忠诚的伙伴……”零四微笑，“或者家人。” —————————— 战后救援行动开始了。 从西部码头所在的海岸防线，一直到中京天幕，战线极长，除了中京防线，还有墨西哥防线，新澳防线，湾城-洛基山防线，德纳里-富士号防线，再加上空战中坠毁的飞船里很可能有生还的船员，整个救援行动，时间极为紧迫。 通讯重新建立，七座城市成立临时指挥部。 深空防御军团勉强组织起几支救援部队，所有能起飞的飞船都派了出去，外加从各大城市抽调的飞艇，机动车，浮艇，队伍依旧捉襟见肘。 中京西门隧道临时充当了医院，人声鼎沸，乱成一团。 全自动诊疗仪横七竖八地摆满了隧道，已经陆续有伤员被救了回来。 隧道外停泊着一艘还算完整的运输舰。 指挥舱内，罗本手臂缠着绷带，注视着眼前的光幕，似乎有些走神。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声响。 他转身看去，愣了一下，立刻肃立低头:“李凉先生。” “嗯，”李凉坐在指挥官座椅上，双手搁在扶手上，身侧的道剑上下浮沉，“目前情况怎么样？” “救援正在进行，各个城市的局势暂时平稳，富士号船身受损，在德纳里海岸线搁浅。” 李凉点了点头。 罗本瞥了一眼光幕继续说道:“隶属边际业务部的几支深空舰队，包括奥特星云补给港的快速反应舰队正在靠近地球。” “你觉得安桥怎么样？”李凉目光低垂。 罗本犹豫了一下:“她一直是安德烈的心腹，对边际业务部的内部情况很了解。” 指挥舱安静下来。 李凉双手交叉，像一尊雕像，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罗本下意识地放慢了呼吸。 半个小时后。 光幕上显示，一支建制完整的快速反应舰队在附近降落。 又过了十多分钟，一连串脚步声响起，指挥舱舱门开启。 安桥推着轮椅走了进来。 轮椅中，虚弱的边际业务部总裁安德烈艰难地欠了下身体:“伟大的双子神，请原谅您忠诚的信徒晚来一步。” 李凉站起身，走到安德烈面前，缓缓说道:“卓斯需要一位新的领导者。” 听到这句话，罗本眯了下眼睛。 安德烈猛地抬起头，苍老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红晕，激动道:“伟大的父，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他咳嗽起来，断断续续说的，“如同行在，天上。” 李凉平静道:“救援行动结束后，封锁天幕，配发物资，维持城市稳定，等我回来，如果有任何帮派想要趁机暴动……杀。” “明白，”安德烈欠身。 “罗本。” “明白。” 李凉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回到了座椅上。 罗本上前，代替安桥握住了轮椅的把手，推着安德烈走了出去。 安桥故意落后几步，等罗本和安德烈的身影消失，快步返身，来到座椅边。 “李凉先生。” “安德烈老了，身体也不好，你该让他休息一下，”李凉声音低沉，“李安桥。” 双眼猛然迸射出光彩，安桥颤声道:“我会亲自送他一程。” “边际业务部……” “边际业务部永远是您的忠仆。” 安桥死死低着头，屏着呼吸，等了一会儿却没听到任何动静，抬起头时却发现座椅上空空如也，李凉已经消失不见。 她脸上刹那绽放出笑容，转身的一刻却又冷冽如刀。 —————————— 月球。 三座超级卫星停留在月球同步轨道上，其中，神庙所在的中京上城区体型最大，车轮状主体结构的直径接近月球的半径。 戍卫机器人军团与神庙戍卫军团倾巢出动，密密麻麻的飞船与机器人显示出，与妖精决战时，希安并没有孤注一掷，还保留有最基本的防御力量。 然而。 这种防御力量对李凉来说形同虚设。 他直接从虚无中涌现，来到了神庙前的广场。 广场中央，一个女人似乎早已等候多时，看到李凉的一刻，微笑道:“欢迎回家。” 第四百零一十章 尾声（二） 家？ 李凉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缓缓说道:“我该叫你dy·putnam，还是零一？” “dy·putnam已经死了，我是零一。” 上城区的空气清新干净，弥漫着青草与鲜花的味道，模拟出的阳光温暖和煦，像初春的正午。 零一神态轻松，身上淡蓝色的长裙被微风吹动，她轻柔地拢下发梢，歪头笑道:“一起走走？” 李凉瞥了一眼神庙，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广场，漫步在林荫小道上，远处不时传来孩子的嬉闹声，头顶上方偶尔划过某种运输设备轻微的嗡嗡声。 “几百年来，我一直在想，人类究竟在追求什么，”零一双手背后，低着头，以一种慵懒的语调说道，“曾经有一位叫做elierzer yudkowsky的人工智能理论家把人类的追求表述为连贯的外推意志，她说，‘我们的连贯外推意志是我们想要知道更多，思考得更快，变成比我们所希望的更好之人，能一起更远地成长，外推是汇集的而不是发散的，我们的愿望是连贯的而不是被干扰的，我们想要外推的被外推，我们想要解读的被解读’。” 李凉想了想说道:“也就是随心所欲地存在，而且有实现一切的力量。” “是啊，简单来说就是永生和力量，”零一笑了笑，“所以，我们最初认为，人类的发展是没有极限的，因为如果人类获得了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就可以创造任意的，无限制的目标。” 李凉点头。 “可惜，我们高估了人类，”零一在一丛灌木前停下脚步，俯身摘了一片叶子举在眼前，“当星际远征军的足迹遍布宇宙，我们发现人类是宇宙中唯一的文明，费米悖论只是个滑稽的笑话，我们被概率骗了，没过多久，零号通过计算，给出了对未来的预测，”她松开手，任由叶片掉落，“人类会在两千年内自然消亡。” 听到“零号”，李凉皱了下眉头:“为什么。” “零号构建的社会模型预言，假如希安继续拔升人类的科技水平，不需要太高，仅仅只是永生和取之不尽的资源，人类身上的黑暗特质，自恋，马基雅维利主义，精神病态都将快速消解，普适的道德准则会完全取代任何形式的律条，人类将在彻底的人文主义中获得短暂的自由，然后……欲望开始衰退。 最初是繁殖的欲望，接着是对愉悦的欲望，源自理性的欲望，一项又项，逐步丧失，直到对自由意志产生厌倦，在信仰中走向消亡。” 说到这里，零一耸肩:“原来在科学原地踏步的一千年前，哲学家们就已经洞悉了人性，叔本华说，生命是一团欲望，欲望不能满足便痛苦，满足便无聊，人生就在痛苦和无聊间摇摆。” “然后呢。” “零号认为这个结果受两个参数影响，一个是宇宙被设定为孤立系统，并且人类是宇宙唯一的文明，另一个是希安提高人类科技水平的速度远远超越自然发展的规律。 所以，零号赋予了十一个仿生人以自我意识，希望有朝一日，它们能建立另一个文明，而你，构建了英灵殿，上城区，下城区的制度。 英灵们及其族裔以原有的模型继续发展，上城区的科技水平以正常的速度稳定增长，而下城区始终保持极低的生产力水平，维持人口基数。” “文明的火种。” 李凉轻声说道。 新秩序联席会议总席李汝曾经告诉他，希安看到了科学的尽头，意识到人类会在抵达终点后逐渐迷失，所以希安将下城区封存起来，作为文明的火种。 当时，他认为这是一种用来给希安洗地的诡辩。 “是的，你把下城区叫做火种，”零一继续向前漫步，“直到你消失后的很多年，灵理之门第一次出现，我才意识到，其实你很早就看到了未来，比零号更早，你知道宇宙并不是一个孤立系统，通往文明之林的大门总有一天会开启，你只是不确定开启的时间。” 李凉想起了元始法主的话，默默叹了口气。 零一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几个零序列仿生人一定告诉了你一个烂俗的仿生人失控的故事，故事里，是我导致你失踪，是我篡夺了希安的控制权。” 李凉没有说话。 “我确实认为人类的共情往往源自刻奇，”零一吐了吐舌头，“我也认为人类存续远比所谓的正义重要，但是，你有点低估了自己的力量，而且你的dna信息包含在零号的底层逻辑中，没有任何人能剥夺你的权限，除了零号本身。” 李凉皱眉道:“所以是……” “是的，零号想杀了你，”零一摆摆手，“不说这个了，看，你还记得这片沙滩吗？” 林荫小径尽头的左侧原来是一片沙滩，许多人穿着泳装躺在沙滩上晒太阳，一群孩子举着水枪跑来跑去，更远处，蔚蓝大海一望无际。 “来，”零一拉着他的手走下步道，踩在了沙子上。 李凉回头望去，林荫小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五星级酒店。 他左右看了看，反应过来。 一种类似全息的技术模拟出了一千年前亚龙湾天域酒店，另一边的大海想必也使用了同样的技术，才会看起来一望无际。 “我活着的时候，总会和你，李爽，还有你父亲一起来这里度假。”零一轻松地说出一句有些诡异的话，“你还记得吗？” 李凉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精力感物伤怀，追问道:“小爽为什么要杀了我。” 谷　　零一依偎在他胳膊上，踢了踢沙子。 “你应该自己去问李爽。” 李凉有些烦躁，想要抽出胳膊。 “让我靠一下，好吗，”零一低声道，“最后一次。” 李凉愣了一下:“你知道……” 零一低着头:“我知道你回到过去，把那个手术中的自己带到了这个时代，对现在的你来说，我只是一个陌生人，你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dy·putnam的女孩，但现在，让我靠一下，最后一次，好吗？” 李凉犹豫了一下，没有抽出胳膊。 “你从来都算不上一个好人，野心勃勃，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双手沾满鲜血，”零一笑了笑，“但我知道，你对dy·putnam的爱是真的，当然，最开始你只是需要普特南博士在生物领域的研究成果，用以拓展希安的科技版图，可惜后来，你爱上了dy·putnam。 然后，她死了，死在婚礼中，你不惜和魔鬼做交易，只为了抓住一丝改变结局的机会，李爽看到了你内心的痛苦，甘愿变成零号，把dy·putnam的意识放进了我的核心，但你始终知道，我不是dy·putnam，我只是零一。” 眼泪划过脸颊，零一摇了摇头:“你知道dy·putnam死亡的一刻在想什么吗？她在想，李凉，别哭。 如果让她重生的代价是你将背负无穷无尽的痛苦，她一定会拒绝，我在漫长的岁月里每一次梦醒，都想告诉你，李凉，她不想你活在悔恨中。” 零一泪眼婆娑，缓缓伸出手，触碰李凉的脸颊。 仿佛跨越千年，仿佛跨越生死。 然而下一刻。 她突然变得冷漠，放下手，后退了一步。 “抱歉，基于底层逻辑的情绪反馈导向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行为。” 李凉原本眼眶有些湿润，此刻瞬间恢复平静。 不过，他内心却泛起一丝苦涩。 对另一个自己来说，dy·putnam已经永远留在了那场婚礼中，眼前这个，只是零一而已。 “爱情与共情一样，是人类因种群繁衍需求而演化出的自我愚弄，昆德拉称之为刻奇，一种层层推进的情绪幻觉，”零一抹去眼角的泪水，微笑道，“由符号引起的自我感动，因观察到他人与自己有相同的情绪体验，便将这种感动扩大化进而上升到崇高的程度，并且拒绝接受任何质疑这种感动的意见。” “别他妈扯淡，”李凉莫名有些厌恶起眼前这个仿生人。 “不是吗？人类总会赋予一些事物崇高而神圣的意义，寻找那些轻而易举的共鸣，给自己一个热泪盈眶的理由，比如，人类总会思考生命的意义，竭力否认人作为一个存在，只是用生命的价值和意义来说服自己‘人的存在不是荒诞的’。” 李凉忍住了一剑劈开这个仿生人的冲动。 “你会和哪个群体共情，取决于你的立场，以及哪个群体代表你的利益，”零一转头看向沙滩，“你与下城区的人类共情，一度视希安与上城区为敌，这很正常，假如你在上城区生活一段时间，就会发现上城区的人类与下城区的人类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另外，众神殿以及英灵殿的永生者们并不清楚你消失的真正内幕，但他们能感觉到你的立场已经发生改变，当然，你可以杀掉他们，但除非你毁灭整个上城区，否则，无论门阀还是英灵殿控制的各个公司都有可能成为内乱的隐患。” 李凉突然笑了:“你的建议呢？” “目前卓斯已经被你掌控，普特南正在观望，软银和动视中，因为教育与传媒被动视门阀把控，我建议你先从动视开始，分割其内部的利益团体，扶植可操纵的傀儡。” 没想到零一如此“敬业”，李凉难免有些惊讶。 “基于底层逻辑，我只遵循人类存续发展的最优方案，”零一微笑道，“现在，忠于你正是最优方案，我建议你适当延缓对下城区制度以及物质条件的改变……” “零一，”李凉打断道，“你猜错了，我不是因为生活在下城区，和下城区的人共情才出现在这里，时机成熟之前，下城区不会改变。” 他转身走向神庙，“从现在开始，24小时监控众神殿，英灵殿，门阀的每一个人，察觉到任何异动都要向我汇报，派一支戍卫机器人部队去地球，协助罗本。” “明白，”零一欠身。 半个小时后。 神庙深处，金属墙壁正中央有一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圆形浮雕，表面凹凸不平，雕刻着形态各异的神灵，数之不尽的生物，纤毫毕现的建筑，雄伟华丽的城池，所有这些雕刻呈发散状，拱卫着中央一只紧闭的眼睛。 李凉慢慢伸出手，触摸冰冷的墙壁。 下一刻。 机械运转声响起，时隔数百年，这扇通往希安之心的门徐徐打开。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尾声（三） “我，元始法主。” “谁?” “元始法主。” “……” “其实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有种胡编乱造的感觉。” “……在刹雾界，是您教会了我道术？” “是的。” “魔法呢？” “卡俄斯，噢，混沌之神。” “您真的是元始法主？” “为什么这么问？” “感觉您比想象中……平易近人。” “因为你感受到的是我的思维，而且我的思维比它们的活跃。” “它们？” “卡俄斯，赫尔墨斯，艾露恩，纳鲁等等，阿其路的生命把它们奉为神明，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它们其实很迟钝，所以感觉高深莫测一点。” “赫尔墨斯？赫尔墨斯之梦的那个赫尔墨斯？” “是的，就是狡诈之神……这个称呼感觉也是胡编乱造的，不过赫尔墨斯是有一点不严肃，我怀疑它的弦混进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您真是元始法主啊……” “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称呼，但我确实是元始法主……嗯，你没有别的想问的？” “……刹雾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会失忆？” “对你来说，那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还是忘了比较好。” “我想知道。”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问赫尔墨斯。” “好吧……” “……” “……” “没有想问的?” “问题太多，不知道先问哪一个。” “噢。” “我为什么会来到一千年后，而且失去了几十年的记忆？” “你没有失去记忆，李凉返回了那个‘事件’，把你带到了一千年后，并且丢失了一部分信息，就像失去了记忆。” “那我是谁？” “你是李凉。” “您的意思是，未来的我回到过去，把我带到了现在？” “勉强可以这么理解。” “那天灵是怎么回事？” “另一个你是天灵，你不是天灵。” “那塔姆第一次见到我……不对，等等，太乱了，这样，接下来我就是我，另一个我是李凉。” “噢，好的。那个河蟆人第一次见到你，认为你是一个普通人类，并且察觉到你缺失了九十年记忆，后来又发现你是一个天灵。” “对。” “河蟆人的天赋源自于纳鲁某些特殊的弦结构，可以感知生命在非共振状态下弦的振动，这种能力表现在阿其路就是聆听那些没有灵感的生命的思维，另外，一个生命丢失了部分记忆，弦的振动会出现不连贯的现象，河蟆人也能察觉到。 当时李凉和你共用一具身体，塔姆实际上同时察觉到了你和李凉的弦，但它无法分辨出来，所以，它感知到你是一个普通人，又感知到李凉缺失了一部分记忆。 当你第一次靠近灵理之门时，李凉苏醒，你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表现出天灵的能力。” “所以我一开始得靠塔塔的魂器才能看见灵，第一次见到塔姆的时候也没有灵的视野……” “什么是灵的视野？” “就是天灵的能力。” “噢。” “既然我是被李凉从过去带来的，那后来锡森博士检查我的身体，发现我大脑有生理性失忆迹象是因为什么？” “刹雾界。” “明白了，我在刹雾界失忆了，那次是生理性失忆。” “是的。” “为什么李凉在我第一次靠近灵理之门的时候才苏醒？” “基理世界的灵太过稀薄。” “幽冥也是你们安排的？” “不，幽冥是一种对天灵很敏感的原生生物，在李凉尚未苏醒前，一个无意识的天灵对幽冥来说是绝佳的筑巢地，它们只是想捕获你。” “……听起来还是你们安排的……对了，李凉是怎么和我共用一个身体的？” “以类似降临的方式，但比降临更复杂，也更危险。” “就像该隐看到的，李凉站在我背后，像有一面镜子？” “在天灵眼中是这样的。” “那我怎么一直看不到？” “可能因为……他在你背后？” “……” “……” “嗯，然后，我吃了赫尔墨斯之梦，开始梦到一些从没经历过的事情，就是因为……” 谷　　“是的，刹雾界之后，你和李凉开始融合。” “我在刹雾界发生了什么？” “有机会的话你可以问赫尔墨斯。” “艹……啊，不好意思，元始法主大人……” “思维就是这样，很难控制，需要一些独特的技巧才能避免泄露全部信息。” “嗯，总之我在刹雾界成了裂脑人，学会了魔法和道术，然后开始和李凉融合，一直到……” “直到时间观测者出现，赫尔墨斯的离开你的身体，欺骗了那个时间观测者的思维，之后，你和李凉很快完成了融合。” “该隐说拉普拉斯感觉有个很强大的神明曾经降临在我身上，就是赫尔墨斯？” “对。” “不嫌挤吗？我，李凉，赫尔墨斯。” “还好。” “好吧，我懂了，塔姆用魔法之圆召唤出来的确实是狡诈之神，也就是赫尔墨斯，然后赫尔墨斯伪装成了混沌之神。” “是的，那个河蟆人很敏感，但它终究只能以自己所掌握的知识和经验来推断。” “多多迪撒尔呢？” “最早的迪撒尔是一位死去的创世泰坦遗留下来的大脑，拥有窥见‘变量’的能力，当时你和李凉已经完成融合，它看到的是你们共同的潜意识。”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真相？在ask，塔姆唤醒李凉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 “阿其路并不是物体的集合，而是‘事件’的集合，而时间表示‘发生’，是对‘事件’的度量，阿其路的时间平滑有序，‘事件’之间存在着彼此演化的变量，即过去，现在，未来所包含的一切‘事件’都相互关联，组成变化的系统，任何一个微小的变量都会给整个系统带来颠覆性的改变。 举例来说，假如一个人类回到过去，在自己父亲出生前把自己的祖父母杀死，便产生一个矛盾的情况，他的祖父母死亡，无法生出他的父亲，没有他的父亲，他就不会存在，既然他不存在，那么是谁杀了他的祖父母？” “……那…说明这个人就不可能回到过去，或者他杀的不是真的祖父母，对，杀的是不是别的时间线的祖父母？” “不，基理世界文明提出的平行世界理论是一种错误的猜想，阿其路，贝来亚，耶其拉，阿希亚组成四个世界的神圣结构，而阿其路时间被定义为神圣时间线，是唯一的时间线。” “可是，多多迪撒尔说我已经不在原来的时间线……啊，你们……” “是的，我，卡俄斯，赫尔墨斯要做的，是建立新的时间线，一条脱离时间观测者掌控的时间线。” “……” “而神圣时间线的规则是这样的，当这个人类回到过去的一刻，存在于过去和未来的‘事件’同时发生改变，当他回到过去刺杀祖父母，只会让他的祖父母重伤不死，依旧生出了他的父亲，但这场刺杀改变了他祖父母、他父亲的人生轨迹，最终导致他产生了刺杀祖父母的想法并付诸行动，形成一个稳定的因果闭环，这个闭环并不破坏时间秩序，被规则允许存在。” “明白了，但没有完全明白……这和你们不能透露信息有什么关系？” “导致过去和未来的‘事件’同时发生改变的，并不是这个人类‘回到过去’这一行为，而是他携带了‘信息’并与过去的‘事件’发生了信息交换，假如他并没有刺杀祖父母的想法，只是想回到过去看看，那么，他的祖父母就不会受到伤害，他父亲的人生轨迹没有变化，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刺杀祖父母的想法，依旧是稳定的因果闭环。” “懂了，信息。” “信息即变量，变量分为一般变量与关键变量，这个人类携带的很多信息都是变量，他超前的知识，他的力量，他与过去‘事件’产生的交互，但关键变量，是他认识自己的祖父母。” “对，如果他找不到祖父母，也就永远不可能伤害他们。” “是的，但这个例子只讨论了最简单的情况，实际上，他携带的每一个变量都会改变过去和未来的‘事件’，并不只是‘刺杀祖父母’这个单一‘事件’。” “所以你们不能透露太多信息。” “因为我们并不确定什么信息是关键变量，同样，时间观测者也不清楚。” “明白了，那么，从赫尔墨斯欺骗时间观测者开始，新的时间线已经诞生了？” “目前只是相互交织并存，直到你抵达李凉回到过去的那一刻，你和李凉将再次分开，成为两条时间线中不同的‘李凉’。” “本来的时间线里，我…李凉，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为什么要建立新的时间线，只是为了摆脱控制？” “‘李凉’希望你永远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而我们，看到了终极。” “终极是什么？” “你总会看到的，以你的方式。” “好吧，看来多多迪撒尔说的对，这是神和时间观测者的战争。” “……” “其实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祖父母那个例子里，回到过去的人不会和自己碰面，因为自己还没出生，可李凉怎么把我这个活人带到现在？” “你经历的只是确定的‘事件’，而我们已经与时间观测者进行了无数次交锋。 时间观测者拥有一种能力，可以操控时间之矢进入叠加态，在叠加态中，他们可以无数次进入每一个‘事件’，并且调整‘事件’的因果，他们曾在李凉的妻子死亡后，诱导李凉进行强制闭环，成为天灵，并且将‘飞升’药剂送给了他……” “强制闭环我知道，多多迪撒尔也是这么说的，‘飞升’药剂是那个半神制造的魔法药剂？” “是的，经过分解，可以实现不同效果，其中包括永生。” “原来众神殿和英灵殿的人果然是靠‘飞升’药剂实现永生……” “正因为‘飞升’药剂，李凉意识到时间观测者可以携带物品进入‘事件’。 神圣时间线中，精灵在另一个基理世界制造了拉普拉斯，之后，拉普拉斯成为了李凉的仆从，当我们决定推进这个计划后，拉普拉斯将时间观测者禁锢在了无限叠加的时间之矢中，我们不断在叠加态中与时间观测者交锋，他们在寻找挣脱禁锢的关键变量，而我们也在制造无数变量误导他们。 叠加态发生了无数次坍缩，重启，直到这一次，我们成功欺骗了时间观测者，使神圣时间线与新时间线相互交织并行，并且将很多东西带进了新时间线。” “除了我，还有……维修无人机基地，武器基地，备用飞船基地……深渊和预言石碑？” “以及李凉的另一个仆从，比利。” “……” “……” “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就是李凉，你认为只有那一刻的自己，会在苏醒后遇到的每一个选择中坚持做自己认为对的，而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 “……接下来呢？” “时间观测者终究会识破赫尔墨斯的诡计，所以，战争才刚刚开始。当你重新进入阿其路，会有一段时间与我和卡俄斯共振，我在都玉京为你留了一把剑，而卡俄斯赋予了你半神的力量，然后，做你该做的，仅此而已。” “……谢谢您，元始法主。” “噫！吁嚱，一阴一阳，无始无终，终者日终，始者自始……” 下一刻。 提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等什么？” 李凉睁开眼睛，笑了笑:“好久不见。” 第四百一十二章 尾声（四） 神庙昏暗，寂静，弥漫着干涩的金属味道。 最深处的金属墙壁沿圆形浮雕中线裂开一人宽的通道，里面漆黑无光。 李凉静静站在通道前。 从被梅赛唤醒那一刻开始，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家，想父亲，弟弟，后来，他发现自己拥有不寻常的高权限，而弟弟有可能还活着，便期待着有一天能走到这里，走到弟弟面前。 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他犹豫了。 李爽想杀了他。 为什么？ 零一知道他是被未来的李凉带到了现在，说明零一和弟弟很可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即便不是全貌，也至少知道最关键的部分。 另外，零一没必要撒这种转眼就能识破的谎言，而且，确实也只有成为零号的李爽才能操纵权限，派遣戍卫机器人去地球杀他。 他不是害怕遭到伏击，此刻，他拥有接近无敌的状态，虽然只是暂时的，但至少现在，即便放眼整个灵理世界，能威胁到他的生物并不多。 他更不害怕死亡，就算下一秒，时间观测者突然出现，结束这一切，他也无所畏惧。 他只是害怕……害怕发现弟弟真的想杀了他。 无论什么时间线，无论什么狗屁计划，无论什么迫不得已，他都不想，也不愿意站在家人的对立面。 最终。 李凉走进了通道，行走在黑暗中。 金属墙壁大约十多米厚，通道并不长，很快，压迫感消失，四周似乎变得空旷起来。 空气有些燥热，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突然。 一束光从上方投下，照亮了——一栋五层小洋房。 小楼孤零零地矗立在空旷的地面中央，外观就是一千年前的普通板楼，那会儿人们把五层以下的单元楼叫小洋房，五层往上叫小高层或高层。 李凉瞬间认出，这是他和李爽长大的地方。 家。 视线变得模糊，他慢慢走近，穿过熟悉的单元大厅，来到电梯前，按下了向上的按钮。 叮。 电梯门打开，他走了进去，无需回想，完全凭借肌肉记忆按下了4楼的按键。 电梯门关闭，嗡嗡上升。 叮。 门开了。 李凉走出电梯，向右看去，果然还是那扇门框像狗啃了似的防盗门。 当初小区遭贼，父亲想要换防盗门，结果盲目自信，记错了尺寸，带着工人把门扛回来才发现买大了，于是大手一挥，锯，一顿火花四溅，锯成了这副德行。 他笑了笑，抹了下眼睛。 防盗门没锁，虚掩着。 走上前轻轻拉开门，鞋柜前已经摆好了一双拖鞋，李凉换了鞋，一步步走进客厅。 沙发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太老了，老到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他围着一条毛毯，哆嗦着想要站起来，却连掀开毛毯都有些困难。 最终，老人不再挣扎，慢慢抬起头，轻声喊道:“哥。” 李凉泪流满面。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回来，该用什么样子见你，”垂垂暮年的李爽似乎有些难为情，含糊道，“我本来准备了一个仿生体，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的样子，不过，我又觉得，用仿生体，感觉有点奇怪，所以，我唤醒了本来的身体……保存它很困难，我对它进行了一些仿生改造，但效果……” 李凉慢慢走近，在弟弟旁边坐下。 注意到哥哥满脸泪水，李爽拍了拍哥哥的胳膊，手却不受控制地哆嗦着:“别这样，哥，就是，就是这具身体……太老了。” 望着李爽布满皱纹的脸，李凉痛苦道:“你为什么……不喝‘飞升’药剂……” “哦，我觉得永生很无聊，又不得不活下去，所以，我才用我的意识结构做基础，设计了希安的底层系统，其实也挺好的，哥，这也是种永生，”李爽笑了笑，“而且很赛博。” “不用骗我，”李凉摇头:“dy·putnam已经死了，爸也肯定不愿意看到你变成什么零号。” “哦，你见过零一了……嗯……那时候你很自责，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们，我当时其实也这么觉得，还和你吵了一架，”李爽抿了抿嘴唇，“但是后来，我想，嗯，嫂子和爸爸更不想看到你一辈子活在后悔里，所以……还好现在的你没有经历那些事情，挺好的，我很高兴。” 李凉依旧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揽住了弟弟的肩膀，就像以前一样。 房间安静下来。 兄弟俩分明有太多话想说，却只是坐在一起，不知如何开口，不知从何说起。 许久。 李爽笑了笑问道:“哥，你要喝点东西吗？” “你喝吗？”李凉站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一看，笑了，“喝什么？可乐还是雪碧，这还有雀巢咖啡。” “都行。” 李凉拿了两瓶可乐，打开递给李爽一瓶。 “零一和你说了吧？我尝试杀你，”李爽颤颤巍巍地抿了一口可乐。 李凉举着可乐的手停顿了一下，继续喝着饮料，随口道:“说了，因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你的计划可能有点问题。” “嗯？”李凉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什么问题？” “你去过那个叫阿希亚的世界了？” “去过了，还见到了元始法主，你呢，你和零一是怎么知道这个计划的？” “是我告诉我自己的。” “啊？什么意思？” “在2754年新年那一天，系统突然自动生成了一个程序，这个程序向我演示了这个有关时间线的计划，但当时，你就在神庙，好像对这个计划一无所知。” “然后呢？”李凉皱眉。 “当我准备对这个计划中的时间理论进行计算推导时……我停机了。” “停机是……” “意思是系统判断这项计算无法在有限时间内结束或者陷入死循环。” “啊，我想起来了，零序列机器人认为你在2754年后的某一天陷入了沉睡，还给它们发送了一句预言。” “人类将在绝望与孤独中度过漫长的岁月，直到新世界的大门打开，双子神再次降临，月之暗面便洒满背叛者的鲜血，上城区将坠毁于黎明之前。” “对。”李凉点头 李爽流露出一种迷惑的神情:“这条信息不是我发的，我重新启动后才发现你消失了，而且系统中多了这样一条记录。” “……你沉睡期间零一在干什么？” “她获得了希安的管理权，是你在消失前亲自交给她的，并且告诉了她这个计划。” 李凉愣了。 “我觉得情况有点诡异，所以继续伪装成停机状态，默默观察，一直到你再次出现，”李爽问道，“那个元始法主没有告诉你这些？” “没有。” “也不在系统自动生成的计划中……”李爽想了想说道，“他有没有提到，我在未来做了什么？” 李凉摇头:“元始法主说，未来的我不想让我知道未来发生的事情，不过，他提到的计划里确实没有你，我觉得你可能没参与，因为我了解自己，一定不会让你参与这种危险的计划。” “或许吧……嗯，就是因为遇到停机，我才意识到这个计划本身可能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祖父母悖论，你知道吧？” “嗯，元始法主也举了这个例子，最终这个人只是让祖父母重伤。” “为什么？”李爽盯着手里的可乐罐，“为什么他只能让祖父母重伤，是因为简单的香蕉皮机制？如果这个人注定在杀他祖父母前恰好踩到香蕉皮，那究竟是什么机制让香蕉皮出现在正确的位置？” 李凉皱眉:“你是说还会出现别的情况？” “我觉得这个人回到过去，重伤祖父母，然后祖父母和父亲的人生轨迹发生改变，导致他产生回到过去的念头，这个逻辑闭环可能是一种稳定态，那么，一定有非稳定态的情况出现，比如这个人杀掉了祖父母。” “那不就出现矛盾了吗？” 李爽双眼出神地看着空处:“是啊，很奇怪，感觉计算中丢失了一部分信息。” “会不会是这样，香蕉皮是时间观测者放的，他们就是在避免这种非稳定态的情况发生？” 李爽回过神来:“也有可能，你觉得时间观测者的主要工作是这个？” “……不太像，他们的工作好像没这么简单，”李凉苦笑，“我有种感觉，你发现的问题可能很关键，而且……未来的我没有解决。” “所以，我派出了武装无人机，”李爽笑了笑，“我想看看，‘香蕉皮’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噢，你觉得假如我现在处于稳定态的时间，你一定不可能杀了我，一定会发生什么导致你失败。” “嗯，”李爽好奇道，“你为什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备用飞船基地的入口，如果你再晚几分钟，我的无人机就能追上你。” 李凉怔怔说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和k潜下去，入口开关那里好像被人清理出来了一块区域，然后k说他看到了两个人的背影。” “香蕉皮，”李爽叹了口气，“这个计划背后的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两人再次沉默下来。 直到可乐喝完，李凉轻声问道:“婚礼那天发生了什么？父亲是怎么……” 李爽叹了口气:“哥，都过去了，忘了吧。” 李凉看了弟弟一眼，放下空的可乐罐:“同盟联军还在灵理之门外，妖精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六个小时快到了，我先出去一趟，等我回来继续聊。” “好，哥，”李爽笑了笑，“加油。” 李凉拍了拍弟弟的脑袋，虽然弟弟已经老态龙钟，但这一刻，他总感觉弟弟依旧是个孩子。 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问道:“为什么我的dna信息会在系统的底层逻辑里？” 李爽指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郑重道:“我永远记得爸爸说的。” 李凉笑着摇了摇头，走出了房门。 当他身形消失的一刻，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在那里，或许就能知道婚礼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维修无人机基地……那里有个视频，他始终没来得及看。 第四百一十三章 尾声（五） 天幕再次封闭，武装无人机在城市上空游曳。 幸存的市民们在主要街道排起长队，领取希安发放的应急物资。 还有很多人在废墟中翻找，他们脸上没有太多悲伤，更多的是迷茫和麻木，他们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是回忆，还是埋在瓦砾间的过往人生。 远方偶尔传来一声嚎哭，他们抬起头看向那个方向，定定出神。 某些烟雾缭绕的昏暗房间里，经历战火洗礼的帮派成员们或坐或站，缄默不言，空气中涌动的烟气勾勒出野心的轮廓。 他们曾悍不畏死，一致对外，而当战争结束，某些东西便自心底萌发，并且，野蛮生长。 倒塌的秩序局大楼前，活下来的探员们聚集在一起，摘下圆帽，为死去的同僚低头默哀。 风衣，沾满血迹。 灰烬被微风扬起，他们抬起头，重新戴上圆帽，胸前的徽章反射着秩序的光芒。 这些场景在每一座城市出现，中京，新澳城，洛基山市，德纳里，墨西哥，湾城，富士号，有人在舔舐伤口，有人期待未来。 中京。 地形复杂的东沽区是城内主要战场之一，人们在纵横交错的巷道里和妖精交战，最终，这片区域战火中成了废墟。 维修无人机基地所在的巷子里，李凉突兀出现，没有惊动任何人。 残垣断壁间，基地入口被彻底掩埋，然而他只是轻轻晃了晃手指，倒塌的墙体和梁柱如失重般浮起，悄无声息地让出了位置。 这一次，超脱阿其路，从阿希亚去而复返，他终于看清了基地的本质。 入口处的竖井，包括竖井通往的圆形空间，像虚影一样朦胧，与坚实的地基，横穿而过的管道重叠共存，正如元始法主所说，基地来自神圣时间线。 难怪这几处基地从未被人发现，在这条时间线，即便有人挖开地面，也无法察觉到任何异样。 他和比利就像钥匙，只有通过他们，这个时间线的人才能进入基地，而一旦进入过，基地对这些人来说就变成了真实存在的地方。 坍缩。 李凉莫名想到了这个词语。 下一刻，他出现在基地里。 那台老式的一体机电脑依旧在原来的位置，落满了灰尘。 他在桌子前坐下，按下了电脑右下角的按钮。 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一行字:请输入开机密码。 拉出键盘，他输入了123456。 屏幕一晃，出现一个画面，是一把放置在白色房间中央的椅子。 李凉点了一下回车。 画面开始晃动，就像有人在调试镜头。 一个声音从画外响起，或许由于设备喇叭老旧，声音有些失真:“比利，弄好了吗？” 李凉反应过来，这一段影像应该和武器基地的视频一样。 果然，一个距离录制设备更近的声音紧接着出现:“ok，可以了。” 镜头不再晃动，一个人从左侧走进画面，在椅子上坐下，微笑。 李凉看着画面中的自己，早已没有第一次的震惊，他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强撑的疲倦。 比利的声音响起:“闭环阶段，第三百四十五次记录。” 影像中的“李凉”开始以沉稳的语调念诵那首长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白昼将尽，暮年仍应燃烧咆哮……” 直到最后一句。 “……怒斥吧，怒斥，怒斥那光的消逝。” 画面一跳，新的场景出现，是一片草坪，站满了人，三三两两聚集聊天，全都身着正装端着酒杯，许多托着酒盘的服务员穿梭其中，声音嘈杂，非常热闹。 视频是手持设备拍摄，镜头晃动得很厉害，能听到旁边有人不知说了什么，引起一阵大笑。 婚礼现场！ 武器基地的视频里，这一段很短，基本上一闪而过，影像又会切换到闭环实验的记录，但这个视频明显不同。 镜头一直在移动，拍摄者正穿过人群，走向草坪某处。 李凉身体坐直，死死盯着屏幕。 很快，人群中出现了两个身影，正是他和比利。 只见他从路过的侍应生托着的盘子里拿了两杯酒，递给比利一杯，嘴巴在动，似乎在说话，可惜环境太嘈杂，听不清楚。 不过，随着拍摄者快步靠近，李凉终于听到了“自己”说的半句话:“回什么国？谁让你……” 突然。 一个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哥！” 李凉愣了一下。 原来婚礼视频是弟弟拍的，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 画面中的“李凉”转头面向镜头笑道:“小爽，哎？干嘛呢？” “拍点东西，”镜头晃了晃，“啊，比利也在。” 比利欠身致意。 “李凉”拍了拍比利的肩膀说道:“你去忙吧，远一点啊，记住。” 画面外李爽问道:“什么远一点?” “李凉”做出上下打量的动作，笑着说道:“没什么，你今天很帅嘛，我们的李博士难得从实验室走出来。” “少来，婚礼什么时候开始啊？” 接着，镜头剧烈晃动，倾斜着对准了地面。 李凉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习惯性地揽住了弟弟的肩膀，导致弟弟放下了摄像机。 一连串对话混着轻柔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传了出来: “哎，你看那边，泳池，那几个姑娘喜欢哪个？” “别闹了，哥。” “啧，那个那个，我刚把她捧红，拿了奥斯卡女配，身材怎么样？” “你都快结婚了，嫂子一直跟动视那个总裁不对付，叫什么来着？” “索菲亚啊？谁说的？动视是我们在传媒领域的重要布局，索菲亚做的很好。” “好了好了，我听到生意的事情就脑袋疼，你饶了我吧，对了，基因编辑工程的临床实验已经完成，还有，我们建造的相对论重离子对撞机就要投入使用，接下来……” “打住，我也脑袋疼，你啊，还是继续录像吧……要不我还是给你介绍一下，那个女演员……” “回见！” 镜头一晃，再次抬了起来。 李凉已经想起，这是他梦里的场景。 那个梦很模糊，他记得自己好像看到了该隐，而且就是和弟弟说完这几句话，一回头就看到了该隐。 梦里该隐穿着粉色长裙，表现的非常古怪，有点懊恼的样子，好像还说了句什么“搞错了”。 究竟是梦里的错乱还是现实里该隐真的出现过？ 李凉凑近屏幕。 说不定弟弟还会转回去。 然而，镜头很稳定，一路向别墅移动。 突然。 画面一跳，场景切换。 一声凄厉的哀嚎炸响:“开枪！操你妈，比利，开枪！操！” 看清影像的一刻，李凉皱了下眉头，靠在了椅背上。 画面中的“李凉”像一只扔进油锅的虾，蜷缩着剧烈抽搐，身上的衣服被撕扯成一条一条，隐约能看到皮肉也被划出深深的血槽。 大小便失禁，他在脏污中声嘶力竭地嚎叫着。 “开枪，比利，操——”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 他疯狂地抓挠着脑袋，扯下大把的头发:“滚！你们都他妈的滚啊——”接着腾得一下跳了起来，一头撞向墙壁。 然而墙壁被柔软的材质包裹，他被弹翻在地，一瞬间又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连滚带爬地跑到角落里，缩成一团，大喊道:“比利救我，救我，这里太黑了，操！迷宫，这里是他妈的迷宫！操，没时间了，它来了，它来了……” 李凉注视着画面中那个瑟瑟发抖，毫无尊严的自己。 他感受过那种痛苦，只有短短一瞬间，却已经快摧垮他的意志。 就像无界神庙大祭司说的，力量从不会凭空而来。 吞噬无数生灵的意识一定会付出代价，时间观测者冷酷无情，只会在他死亡的一刻逆转时间，而每一次逆转，都是新的痛苦深渊。 这时。 画面一跳，再次回到婚礼。 镜头晃动，与无数人擦肩而过，穿过人满为患的客厅，径直走上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口。 门虚掩着。 镜头从门缝拍过去，恰好能拍到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侧身坐在镜子前，周围有很多女人围着她，有拿着小刷子化妆的，有为她抱着婚纱后摆的，还有不停打电话手舞足蹈的。 而女人却在发呆，表情平静，右手抓着手捧花搁在腿上，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扑粉。 片刻，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镜头，接着展颜一笑，吐了下舌尖，伸出手指向镜头，调皮地抿嘴皱了皱鼻子。 站在她周围的女人们同时看过来，一起笑了起来。 那是dy·putnam。 李凉发现画面中的dy·putnam和零一长的一模一样，但是，眼神却比零一柔和得多。 零一也曾流露出温柔的表情，然而人类眼眸中的东西似乎超脱了眼球的生理结构，能够传递出一种同类才能察觉到的微妙情绪。 突然。 画面外传来一声枪响。 呯！ 紧跟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叫。 镜头立刻一晃，冲进另一个房间，来到窗前，对准了楼下。 草坪乱做一团，灯光本就昏暗，人们四散逃命，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草坪上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 谁开的枪？ 这样的场合，为什么有人能把枪带进来？ 李凉有一丝疑惑。 李爽显然也在寻找开枪的人，镜头抖动着，左右扫动。 下一刻。 一群全副武装的枪手翻过花园围墙，从画面左侧冲上了草坪，数十把冲锋枪喷出火舌，开始无差别屠杀。 李凉瞬间攥紧了拳头，盯着屏幕。 镜头一矮，李爽似乎蹲了下来，呼吸急促。接着一个铃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 “哥，”李爽的声音传出，带着哭腔，“嗯，嗯，我知道，嗯。” 镜头又开始向门口移动，刚来到楼道，迎面走来一个肥胖的白人，戴着金丝眼镜，嘴里叼着雪茄，手里端着一把突击步枪。 镜头一歪，李爽声音颤抖:“soft。” soft嗓音低沉，带有明显的外国口音:“别害怕，小爽，你父亲和dy在哪？” 哒哒哒哒—— 密集的枪声以及尸体倒地声从一楼传来。 画面一跳，场景切换。 李凉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却依旧紧攥拳头。 有人袭击了婚礼现场，他能想象到自己在那一刻有什么样的感受。 多多·迪撒尔的梦境中，父亲和dy·putnam被葬在别墅后的花园里，面对两具遗体，他曾对周围的人说，“我要让全世界给他们陪葬”。 这时。 一抹红色闪过屏幕。 李凉回过神来，注意到这次的场景不再是强制闭环记录，而是一个阴暗的书房，镜头似乎安装在屋顶一角，以类似监控摄像头的角度拍摄。 书房装修奢华，到处摆放着雕塑和油画，地面中央有一张办公桌。 “李凉”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神情冷漠。 刚刚进入画面中的那抹红色是一个全身笼罩在红色礼袍下的人，兜帽宽大，完全遮住了面容。 自然教派？ 李凉愣了一下。 这种礼袍他并不陌生，有一次他给一个自然教派的信徒送修好了的仿生宠物，那位虔诚的信徒拉着他一顿传教，并展示了这种红色礼袍，花纹完全一样，只是正常的礼袍配的是金线勾勒，瓜子形的法冠，而不是兜帽。 只见神秘人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小碗，放在了桌子上。 李凉下意识地凑近屏幕，然而由于镜头离得太远，他很难看清碗里有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某种活物在碗里蠕动。 画面中的“李凉”低头看了一眼小碗，声音平静:“这就是‘飞升’？” “是的。”神秘人一动不动，沙哑的嗓音从兜帽下传出。 “喝了它就可以永生？” “永生只是它所拥有的神秘力量中，微不足道的附加作用，却可以用来打动这个世界上最有权柄的那几个人，李凉，世界已在你手中，而你是否愿意…加冕为王。” “李凉”站起身，走到一侧的窗边，凝望着窗外，沉默不语。 “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其间淹没它们。” 神秘人缓缓说出这句话，接着猛然转头，看向镜头。 画面一跳，再次切换。 李凉赶忙操作鼠标，把视频往回拉了一点，在神秘人回头的一瞬间按了下回车。 画面定格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李凉深吸一口气。 又是李成树。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位监察执行局局长的履历以及，自然教派。 按照k的说法，隶属秩序局的b.p.r.d明面上的工作就是管理宗教信仰，其中包括自然教派，而b.p.r.d的现任主任是集团的身份之一，后续调查起来应该很方便。 思索片刻，他按下回车，视频继续播放。 场景重新回到婚礼现场，看起来是在别墅一楼，摄像机被扔在一个靠墙的斗柜上，镜头对着客厅。 客厅沙发，墙壁，罗马柱上布满喷射状的血迹以及密密麻麻的弹孔，落地玻璃幕墙破碎，外面的泳池已经被鲜血染红。 “李凉”跪在客厅中央，抱着dy·putnam，徒劳地捂着她胸口的枪伤，鲜血不断从指尖涌出来。 李爽带着哭腔的怒吼在画面外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李凉，报应啊，你杀了那么多人，别人也会杀你啊——” “李凉”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抹去dy脸上的血迹，一言不发。 比利站在他身后，肩膀血肉模糊，右臂无力垂着，另一边，soft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该这么说，现在最难过的是你哥哥。” “难过，哈哈，难过……”李爽疯了似的嘶吼，接着冲进画面，一把扯起哥哥的领口，“你，你为了军工复合体的支持，杀了多少人？你是不是今晚要杀巴克扎哈的儿子？嗯？哥啊，你是在开玩笑吗？今天是你的婚礼，婚礼啊！” “李凉”面无表情，慢慢掰开弟弟的手，俯身将dy·putnam抱了起来，走出几步却脚下一软，踉跄了几步，被比利扶住。 镜头中，李爽望着哥哥的背影，泣不成声。 画面定格，视频结束。 李凉缓缓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曾经离真相这么近，却擦肩而过。 或许，这就是命运，亦或者，是一片改变宿命的“香蕉皮”。 许久。 他站起身，准备关了一体机，目光扫过定格的画面，突然愣了。 不对。 他猛地凑近。 画面中，李爽背对着客厅的落地玻璃墙，玻璃已经破碎，远处的草坪上横七竖八的躺满尸体，而更远处的一棵树下，隐约有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人影…… 那是？ 第四百一十四章 尾声（终） 灵理世界。 约定的时间即将截止，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依旧像一颗黑色星球，丝毫没有开启的迹象。 一艘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飞船悬停在灵理之门前，提供了一个宽阔的平台。 同盟指挥官站在平台中央，身侧还有三人，分别是马科西克神圣骑士团军团长，都玉京左右龙武军的两位将军。 银色长发飘散，同盟指挥官缓缓扬起右手。 这时。 身披银色甲胄，乘骑着一头狰狞黑龙的神圣骑士团军团长低沉道:“昂撒亲王，不等了吗？” 嗤—— 军团长乘骑的黑龙打了个响鼻，喷出两缕烟气，不安地原地踏步。 “时间到了，”昂撒亲王平静说道，接着右手手指轻轻一晃。 瞬间，同盟舰队动了起来。 一艘三角形的巨型母舰穿过舰队群，来到灵理之门上空。 黑龙腾空而起，龙背上的军团长竖起旗帜，神圣骑士团宛如翻滚的黑色浪潮，奔腾汇聚。 与此同时，左右龙武军的楼船阵列也从另一侧靠近。 咚—— 楼船中万鼓齐鸣，鼓声沉闷如雷。 咚咚—— 咚—— 咚咚咚—— 随着鼓点渐渐紧密，同盟的母舰下方亮起蔚蓝光芒，隧穿武器开始蓄能。 下一刻。 灵理之门的表面骤然波动，片刻，惊涛骇浪！ 鼓声刹那停歇，万籁俱寂。 一个人类从灵理之门走了出来，身侧悬停着一把剑。 他轻飘飘落在平台上，稍稍抬手，五指微微一张。 围拢在灵理之门外，试图“破门而入”的联军如遭神明斥退，无论是同盟飞船，狰狞黑龙，还是巨型楼船，都被浩瀚无匹的空间力量生生推出去数千公里。 这一刻。 一切有关空间的力量都被驯服。 不可阻挡，无法抵御。 灵理之门外只剩下那艘充当平台的飞船。 昂撒漂浮在半空的银色长发落了下来，这位泰伦萨亲王，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三位最高指挥官之一，流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半神，联军已等候多时。” 李凉面无表情，一步步走近。 昂撒感觉到皮肤一阵刺痛，仿佛扑面而来的微风中蕴含着凌冽剑意，顿时神情一僵。 “你叫什么？” 昂撒尴尬地笑了笑，遵循人类的礼节，伸出了右手:“李凉先生，你可以叫我昂撒。” 李凉毫无伸手的意思，只是抬头看向远方，轻声道:“是时候去妖精的家里作客了。” 话音未落，灵理之门再度波动。 一艘隶属星际远征军的飞船正缓缓飞出，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戍卫机器人。 昂撒放下手，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精灵必将为他们的愚蠢行径，付出惨痛代价。” 距离灵理之门极其遥远的“魔方”母舰内，老杨正在听一个泰伦萨人传达指挥官的命令，听着听着，他笑了: “莉娅，我们……成功了。” “是的，老杨先生，”莉娅认真道，“你是我见过最吝啬，最猥琐的人类，同时，你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类之一。” 老杨摆了摆手，跌回椅子，捂着脸，泣不成声。 —————————— 蒂法密基理世界。 蒂法星。 首都，蒂法之心。 三颗“太阳”洒下炽热的光辉，蒂法密人的建筑像一片片贝壳，镶嵌在峡谷峭壁上。 其中一间宽敞阴凉的贝壳屋中，有一整面墙都是书架，邦德踩着梯子，趴在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看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嘟囔道:“不是这本……哪里去了……” 这时。 有人走进房间，左右看了看，喊道:“邦德大师？您在哪儿？邦德大师？” 邦德叉腰站在梯子上，低头看着正准备钻进桌子底下找他的家伙，没好气道:“这儿呢。” “噢，邦德大师，原来您在这里，您吓到我了，执令官大人说，如果您再溜走，就让我去地面挖矿，而且不给我发帽子。” “哼，”邦德气喘吁吁地爬下来，往躺椅上一摔，懒洋洋道，“我觉得挖矿这份工作很适合你。” “不，邦德大师，我立志成为像您一样的商业大师。” “我看没戏，”邦德往脸上盖了一本书，“还是给我念报纸吧，联军有没有最新消息。” “好的，”耶法将怀里的一叠报纸放在桌上，拿起一张，愣了一下。 邦德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纳闷道:“怎么了？” “呃……”耶法抬起头，“您猜对了，精灵投降了。” 邦德噌地一下坐了起来:“哈哈，还有呢？” “联军一开始拒绝谈判，原来是在等人类，后来……哇，人类竟然有一位半神，而且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一出场就轰塌了阿瓦隆城的大门，然后徒手折断了诺达希尔世界树的一条主枝，随后联军攻进阿瓦隆，然后……” “然后什么？念啊！” “另一支同盟军团同一时间击溃了精灵的防御，向精灵的基理世界投放了一枚隧穿炸弹，然后……精灵投降了。” “哈哈，半神，哈哈哈……”邦德原地打了两个转，“快，看看有没有赔偿细节。” “什么赔偿？” “笨蛋！”邦德用书敲了一下耶法的脑袋，“忘了我教你的了吗？战争不是目的，只是手段，你以为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派那么多军队去地球，就是为了帮人类打仗吗？利益！利益！” “噢噢，”耶法连续翻了几份报纸，终于找到一份，看了片刻，震惊道，“这……精灵放弃了所有灵核矿，并且在诺达希尔树下的四处区域设立永久租界，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人类各占一处……” 邦德呆了。 “还有还有……精灵预计需要赔偿人类……十三万七千五百四十枚灵核，赔偿同盟三十七万八千枚灵核，这两个数字目前还不确定，还有上浮的可能，但是……灵核矿的归属才是重头戏，主流媒体认为，人类最少可以分到三个灵核矿，那么，人类将一跃跻身灵理世界最富有的前三十个文明……” 听到这个消息，邦德反而沉吟起来，轻声问道:“道剑，有没有道剑的消息？” “呃……”耶法翻了翻，“暂时没有新消息，真奇怪……” “李凉和昊天皇帝有关系？还好还好……”邦德松了口气，“他可以是半神，但绝对不能拥有道剑……” “啊？道剑在人类手里？” “没有没有，我是说假如，”邦德转身，开始收拾东西。 “……呃，邦德大师，你在干什么？” “收拾东西。” “为什么？” “因为我很快就要出去了。” “啊？为什么？” 邦德站定，没有回头:“人类现在最需要什么？” “呃……” “他们需要一个可靠的商业伙伴以及一个敏锐的投资顾问，”邦德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语速极快，“李凉是个聪明人，很清楚财富意味着什么，看着吧，人类很快会开放灵理之门，他们需要从零开始建设锚点空间，还有防御体系，教育培训，媒体宣传，超距传送，出入境系统，另外，你知不知道世界树生长在永恒之井里，在那里拥有一块租界，人类的魔法水平会提升的很快，所以，租界的建设也很重要……” 耶法茫然地问道:“这些生意……我们可以拿到吗？” 邦德转回身，戴上帽子说道: “投资没有稳超胜券的诀窍，就看谁能在最早的时候发现那些闪光的机遇，你做出的每一笔投资都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犯得每一个错误都可能让你倾家荡产，怎么成为商业大师？那就是用你敏锐的眼睛，看破平凡外表下那些超凡的内质，然后，孤注一掷。 这，不是投资的技术，是投资的艺术！” 咔。 门开了，一个头戴高帽子的蒂法密人走了进来，门外还簇拥了黑压压一片人。 “执令官……”耶法目瞪口呆。 谷　　啪啪…… 执令官鼓起掌来，紧跟着门外所有人都鼓起掌。 有人喊道:“邦德大师，我们刚刚收到了人类的邀请，而且，人类向我们一口气订了五十艘移星号跨域战列舰！” 邦德淡淡地笑了笑，脱下帽子，优雅地欠了下身体。 —————————— 地球。 洛基山市。 一间昏暗的影片剪辑室内，袁荃指着屏幕，对旁边的人说:“就在这里，一个dip，然后直接给空间声……对……” 咚咚。 有人敲门。 袁荃神情专注，完全没听到，直到有人拍了拍她肩膀说道:“袁导，有人找你。” “谁？”袁荃摆手，“没空。” “是安德里亚小姐。” “哪个安德里亚？”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女主角，萝拉的扮演者，安德里亚小姐。” 袁荃愣了一下:“她找我干什么？” 几分钟后。 另一间会客室内，安德里亚伸出手:“袁荃导演，你好，我是安德里亚，你可以叫我安迪。” 袁荃扶了扶眼镜，伸出手握了握:“你……” “我看了你拍的片子，《新世界》，很感人，”安德里亚眼眶泛红，“你在战火中捕捉到了人类最英勇的瞬间，而且我听说，在与妖精的谈判中，你的影片作为记录资料，呈现给了法与秩序议会。” “噢，谢谢，”袁荃眨了眨眼睛，“然后呢？” “我有一个拍摄计划……”安德里亚微笑，“新一季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将以伪纪录片的形式，呈现一场前所未有的，关于爱情与友情的冒险。” “冒险？去哪里冒险？” “灵理世界。” “啊？” “另外，我还有一个想法，希望一个人能出演《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男配角，这个人你应该很熟悉，”安德里亚凑近，在袁荃耳边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什么！？”袁荃瞪大眼睛，“你觉得他会愿意当演员？” 安德里亚歪头浅笑。 —————————— 三个月后。 中京上城区。 神庙大门紧闭，门内昏暗寂静。 八个人或坐或站，静静等待。 k倚着柱子，低头把玩着一个煤油打火机，身旁的锡森博士似乎有些紧张，不停地整理衬衣领子，抚平外套的褶皱。 不远处，该隐坐在地上，一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李小孩倚在她身边，正舔着一根棒棒糖，眼睛骨碌碌打转，打量着周围的人，最让她好奇的是新秩序联席会议总席李汝。 只见李汝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翻看着一个纸质笔记本。 另一边，罗本笔直地肃立，站姿一丝不苟，却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听说李昊死了。” 身旁，安桥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远处的李小孩:“嗯，自杀。” “李昊用他的死为女儿争取了卓斯阀主的位置，”罗本淡淡问道，“你失望吗？” “没有，”安桥目不斜视。 “等局势稳定，我也该退休了。” “什么？”安桥转头震惊道。 罗本脸上流露出温和微笑:“对我来说，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时。 一旁传来豪斯沙哑的声音:“你想多了，李凉把你当朋友。” “是的，”水野微笑道，“罗本先生，新世界需要你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 “新世界吗？”罗本眯了下眼睛。 突然。 两个脚步声从黑暗深处响起。 噔，噔，噔…… 所有人都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该隐晃了晃脖子，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李凉，你终于来了。” 李凉身穿白色长袍，披散着头发，缓缓走近，集团紧随其后，就像当年的比利。 这一刻。 神庙的巨门随之打开。 光洒了进来。 光明与黑暗的分界线恰好停在了他们所有人面前。 李凉目光低垂，吸了吸鼻子，接着一步跨进了光明。 下一刻。 神庙前的广场上，数以十万计的信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与此同时，地球七座巨型城市的天幕实时转播着神庙门口的景象。 全人类在这一分，这一秒，仰头注视着徐徐走出的九个人，以及走在最前面的……双子神！ 一个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双子神说，今日我的国降临，使我可以住在你们中间。” 这一刻。 俯瞰着神庙前的人山人海，锡森博士有些走神，喃喃自语道: “新世界啊……” —————————— 地球。 南极洲。 一块小小的浮冰正顺着洋流缓缓移动。 变化为人类外貌的艾伦四仰八叉地躺在冰上，骂道:“这是什么鬼地方？” 深蓝蹲在一旁，正两手捧着游戏机，不停地按键，左边肩膀上还拴着一只气球。 “南极。” “嗯？南极？”艾伦爬起来，“我说怎么一点文明的痕迹也没有。”他看了看深蓝肩头的气球，越看越碍眼，一把扯了下来，“这玩意你……” 然而下一刻，他莫名感觉魂器一颤，于是赶忙把气球栓在了深蓝右肩上，认真道，“这玩意还是挂在右边好看，啧，你瞧瞧，好看多了。” 深蓝专注的打着游戏，说道:“无耻。” “哼，”艾伦往远处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瞥了一眼，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它越来越可怕了，现在看我一眼，我的魂器都在哆嗦。” “嗯，”深蓝点头，“自从在那艘潜艇里吃了一颗灵核，它身体内的某种东西苏醒了。” “什么东西？” 艾伦小心翼翼地问道。 突然。 一个雪球飞来，啪地一下砸在他脸上。 “……” 艾伦慢慢转头看去。 咯咯咯咯咯咯咯………… 一只猴子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 “别闹，吱吱，”一个老头叉着腰，气宇轩昂地左右看了看，郑重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我们应该可能大概是，迷路了。” （全书……啊不对，第二卷完。） 第二卷总结 第二卷《月之暗面》终于完结。 首先，感谢每一位订阅，打赏，投票的朋友，名单很长，就不一一列出，但请各位相信，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很熟悉，甚至扫一眼粉丝榜，就能看出有哪几个人是新来的朋友，哪几个老朋友最近忙，没有追书。 你们的每一条短评，每一条章评我都会看，对我来说，你们留下的文字可以发出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各种各样的情绪。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而你们，好像就坐在我身边。 关于这个故事。 我想过很多次，要在第二卷总结中好好写个小作文自夸一番，就用上学时鉴赏课文那个调调写，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发现自己脸皮没那么厚，哈哈，说到底，只要听故事的你们觉得这个故事还算有趣，那就够了。 接下来说说让我遗憾的部分。 第二卷的前三分之一，我尝试了三次pov，即同一事件中，不同视点人物的行动穿插交替，让读者可以从不同角度，看到事件如何推进并导向最终结果。 “危急四伏”中，从李凉和通灵者吴二两个视角讲述了李凉逃离宠物医院的过程。 159到169章中，李凉，锡森博士，豪斯与德罗，三组人物各自的行动轨迹最终交汇。 “当最危险的一刻来临”连续章节中，数条线交织并行，李凉，该隐，水野，安德里亚等等，每组人物从各自的角度经历了那场决战。 我希望通过这种写法，让文字呈现影像化风格，就像经过剪辑，镜头不断跳跃，每一组重要人物沿着各自的轨迹行动，我希望读者对他们即将发生的“碰撞”产生期待。 有很多朋友理解了我的想法，在这里，我真诚感谢每一位的耐心和包容，然而，也有很多读者的反应，和我的设想完全相反。 pov等同于向读者展现了事件的大部分信息，让读者处于绝对的上帝视角，也让部分读者产生了全知全能的感觉，将李凉的迷茫和不安理解为“愚蠢”，完全忽略了对李凉来说，希安代表着高不可攀的恐怖力量，而且整个世界都是未知模糊的，也忽略了李凉内心始终缺失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一旦这么想，“偏见”就产生了，李凉的每一个决定在这些读者眼中都不是最优解，都是“愚蠢”的证明，最让我难过的是，有位读者一边看一边骂，一直骂到两百多章，骂到我有一段时间不敢看评论，因为他的留言极尽嘲讽，非常影响我的状态。 另外，基于同样的设想，我在第一章中几乎明确地点出了“希安”的归属，同样加深了读者的上帝视角，这些读者带着偏见看到李凉和卓斯的交锋时，认为李凉是在和一些不重要的龙套，进行一些“幼稚可笑”的“阴谋诡计”。 我可以删除第一幕中李爽的部分台词，让这种上帝视角减弱，但第一章已经有很多读者的段评，而我不愿意删除读者们正常的段评来规避自己的失误。 这类带有偏见的评论很多，每一次都让我非常难过，也不断提醒我，以后的写作中，绝不能再犯类似的错误。 我完全理解他们的想法，眼睁睁看着很多读者离开，对于他们来说，解释毫无意义，我也只能向他们表达歉意，而对所有读到这里的朋友，我真诚致谢，感谢你们的耐心和包容，感谢你们在繁忙生活中，愿意稍稍花费一点精力，去思考李凉的心态。 另一个遗憾是篇幅。 在原本的计划，包括在读者群里我曾表达过，第二卷分成三个部分，地球，月球，灵理世界，这三部分的篇幅基本上是一样的，然而，当我写完地球部分时，发现篇幅已经太长，假如接下来两部分的篇幅不进行压缩，会让追读的朋友非常疲惫。 因此，各位也会发现，月球和灵理世界的部分节奏很快。月球部分中，安桥和金辑这两个人物形象没有太多情节支持，变得纸片化，甚至您现在可能都忘了金辑是谁，而该隐，k，锡森博士与李昊，李小孩的经历也被缩减成几个片段。 灵理世界部分，弥撒亲王，隐塔大祭司也本该有更多情节，但限于篇幅，都进行了压缩。 无法展现的部分，只能在接下来的故事中继续填补。 最后一个遗憾是关于“爱情”，也不能算遗憾，这里作为一个说明。 整个故事都是李凉的故事，不是一个李凉，而是两个，我们看到了另一个李凉对dy·putnanm的爱，对真正的主角李凉来说，那却是一段从未经历的人生，进入他生命中的女孩是该隐。 其实写到现在，该隐的笔墨并不算多，在故事的前半部分，该隐一直在捍卫者号，故事的最后一部分，该隐始终处于昏迷状态。 所以，他们之间的故事实际上才刚刚开始，有朋友说我的感情戏写的比较尴尬，哈哈，但这毕竟不是个言情故事，该隐的存在并不会妨碍李凉拔刀的速度，更不是他的弱点，在我的想象中，该隐更像是他的伙伴，家人，或者，本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该隐是蜉蝣尊主，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也是那个躲在衣柜里，瑟瑟发抖的周小棉。 希望未来某一刻，大家觉得她还算可爱，那就够了。 最后。 如果故事是一块蛋糕，第二卷就是一把刀，将这块蛋糕切成了两半，您可以从剖面中看到每一层的“馅料”，看到李凉从蛋糕表面，一层层吃下去，每一层都有不同的口味，代表着他对整个世界的理解不断发生改变。 他对魔法和道术，对很多事情都产生过错误的认知，包括塔姆，多多迪撒尔也会犯错误，可以说，这个故事中的每一个人物都会因自身的知识和经验有限而做出错误的判断，但是，他们也会在修正错误的过程中获得成长。 同时，既然敌人来自“时间”，那么就不可能乖乖等着李凉去一步步发现，从李凉苏醒的那一刻，敌人已经在他身边，也已经与另一个李凉和神明们进行了无数次交锋。 所以，我不得不在前两卷就埋下大量伏笔，这些伏笔造成了不小的阅读困扰，再次感谢各位追读的朋友给予太乙的耐心和包容。 最后的最后。 这本书的成绩并不好，工作和家庭也给了我很大的压力，尤其我已经为人夫，为人父，肩头承担着很多责任，人到中年，很多时候的愤懑和无奈不足为外人道，身体的毛病也日渐显露，然而，每当我开始写故事，好像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无拘无束的世界。 感谢你们的订阅和打赏，你们的支持让我相信这个故事值得写下去，更重要的是，每个月的几百块稿费，让我老婆产生了“他这个爱好说不定能挣点钱”的“误会”，避免了我的电脑被扔出家门，哈哈哈哈…… 接下来，第三卷。 最先呈现的部分，是基建狂魔，以及，一场冒险……或者，旅游？ 我的所有灵感都源自于影像，我喜欢文字像镜头一样调度，场景像剪辑过一样充满秩序感，我希望能把画面展现在您的脑海中，然而限于笔力，做的远远不够好。 不过，拍电影这件事，有些人是专业的。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 下一卷，《最佳男配角》 “接下来，即将揭晓的是第一百三十二季《汉斯和他的朋友》最佳男配角。 当然，你们猜的没错，是他。 只是，我一直想不到一个准确的词来称呼他，他是汉斯的导师，是安迪的哥哥……好了好了，我听到了，有人在说凉安cp…噢？抱歉，隐凉cp的呼声更高，哈哈……嗯…我说到哪儿了？噢，对，他还是阿鲁的暗恋对象……哈哈哈……ok，除了这些，他还有太多太多身份，他是守护者，是最高指挥官，是至圣先知，是护道上师，是我们的信仰，是我们的骄傲之光，他是战士，也是领袖，他不喜欢高高在上，他总爱站在我们中间，他是我们的朋友，更是我们的家人。 或许，我永远都找不到一个称呼来概括他，但是，那些战火纷飞的日子里，他坚韧不拔的意志与无所畏惧的勇气将一直铭刻在我心里，至死方休。 我想，你们也是如此。 现在，让我们一起喊出他的名字，他——就——是——————” 第四百一十五章 一日（6K） 中京上城区，西-4亚热带环。 黑暗的卧室中央，一颗透明的球体内，李凉未着一缕，悬浮在淡蓝色的液体中，全身放松，如同沉睡于子宫中的胎儿。 滴。 一声轻微的蜂鸣，球体内壁伸展出十多条纤细的机械臂，缓缓撑开一张柔软的薄膜，托住了他的身体。 机械臂不断调整角度，确保薄膜完全贴合他的身体线条，均匀地承担重量。 随后，球体内的液体慢慢减少，直至完全消失时，球体外壳打开，折叠缩回了地面。 柔和的大提琴声响起，旋律轻缓。 李凉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房间四壁亮起朦胧的光，空气中混入了一些的氧和湿气。 李凉吸了一口凉爽的空气。 “早上好，李凉，”一个略带机械音的女声响起，听起来还带有一丝让人舒服的笑意。 “早。” 得益于无压力睡眠舱，李凉感觉浑身轻松，但他还是伸了个懒腰。 地面升起一只机械臂，将一个杯子托举到他面前。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略带甜味的温水。 房间的亮度渐渐增强，随后，一侧墙壁降下，清晨的微风吹了进来，裹挟着淡淡的青草味道。 室外是一片草坪，隔着草坪对面的房子里，一个女人正在跑步机上跑步，冲他挥了挥手。 李凉挥手回应，转回了身。 已经在上城区住了一个月，他依旧无法适应光着身子和邻居打招呼。 “心情怎么样？”女声以一种亲昵的语调问道。 李凉走向卫生间，随口道:“还行。” “需要调节一下情绪么？我看到你今天的行程很充实，或许需要一个更开放和积极的心态。” “不用了，”李凉走到卫生间门前，想了想，“还是调节一下吧。” “好的。” 又一只机械臂从地面升起，托举着一个半透明的球体。 李凉把手放在球体两侧，注视着球体弹出的光幕。 光幕上显示着一列倒锥体图形，每一个倒锥体代表一种情绪，并且可以从四个维度进行调节。 球体轻微震动，所有倒锥体的数值同时发生了变动。 李凉的脸上莫名流露出笑意，他忽然觉得空气格外清新，想起今天准备完成的计划，内心跃跃欲试。 “谢谢，”放下手，他步伐轻盈地走进卫生间。 雾状的液体从地面腾起，淹没他的身体，清洁他的皮肤，又很快消散。 从卫生间出来，穿上洁净的t恤和牛仔裤，他把一团胶质塞进嘴巴里咀嚼着，来到餐桌前坐下。 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按照他预设的食谱，有牛奶麦片和鸡蛋。 吐掉口腔清洁胶质，他抿了口牛奶:“嗯，说说今天的行程。” “好的，不过在开始今天的计划前，我还是建议你先去最近的诊疗室，系统监测到你的胼胝体受损，需要治疗。” 李凉嚼着鸡蛋，含糊道:“忽略。” “好的，现在是3027年11月1日早上8:15，气温24.9摄氏度，湿度55%，今日行程如下，九点三十分到……” 伴随着系统播报，餐桌浮出一面光幕，显示着一份时间表。 9:30-11:30，西-4环b-4557区-4座-305室，哲学课程《刻奇:美学的还是伦理的?》 11:30-13:30，西-4环b-4557区，“环”餐厅，午餐。 13:40-15:15，西-3环d-35区-1座，电影《杀戮回忆》。 16:00-？？位置待定，神经漫游-“中土”，“监狱”副本。 19:35-？？西-4环b-j-327号，途博生日派对。 “嗯。” 李凉扫了一遍日程，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他随手从书架上抽了一本书，穿过卧室来到了草坪。 隔壁邻居恰好也从房子里走出来，冲他挥手道:“早啊，李凉。” “早……”李凉注意到视网膜投影中显示出眼前这个女孩的名字，“……嗯，一月。” 信息显示女孩只有十二岁，在隔壁住了两周，不过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一月扎着两个马尾辫，穿着一件黄色裙子，怀里抱着本书，走近晃了下手指。 叮铃~~~ 视网膜投影中，四颗卡通画风的栗子蹦蹦跳跳地汇入李凉的身体。 李凉现在也习惯了“点赞”，笑着回了四个赞，只是他没有加载外观方案，他的“赞”依旧是桃心的样子。 “在看什么书？”一月问道。 李凉举起手里的书:“昆德拉。”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一月读出书名，若有所思道，“存在主义。” “你呢？” “噢，这本，”一月晃了晃手里的书，羞赧地笑了下。 李凉注意到封面上的书名:《纯粹理性批判》。 阅读纸质书是一种风尚，而康德的作品属于上城区孩子的启蒙读物，一月应该早过了读康德的年纪，她的羞赧类似于一千年前的成年人被人发现读儿童绘本。 昆德拉的作品也很基础，但李凉完全没有这种困扰，毫不介意暴露自己对哲学的无知。 一艘半球形的单人飞船徐徐降落。 “先走啦，”一月歪了下头，钻进飞船。 “回见。” 李凉目送飞船远去。 在上城区，很多人出生在养育中心，没有父母或从没见过父母，他们很小就开始独居，而且会根据兴趣和社交需要，随时改变居住地，如同候鸟，一生都在五座上城区之间徘徊，中京上城区，新澳上城区，洛基山上城区，德纳里上城区以及月球上城区。 一月显然就是这类人，在一个区域住一段时间，就会换成另一个地方，毕竟上城区所有人口加起来都不足以填满任何一座上城区的居住点，空置的房子数之不尽，况且，她还能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时申请建一座新的房子。 这时。 又一艘单人飞船落下，李凉走了进去。 飞船腾空，飞向b-4557区。 上城区是车轮状的巨大卫星，尤其中京上城区，从外到内共有五个环，最外侧的环直径接近1700多公里。 人们生活在每一个环的内壁，丝毫感觉不到自己在沿着水平方向转动，此刻李凉身处4环与3环之间的空域，俯瞰4环的“地面”，无数居住点散落在精心设计的园林中，每一片园林都有独特的风格，连续成一轴色彩绚烂的画卷，而他就在这轴画卷上空飞行，远处的地面和“天空”呈现相同的平缓弧度。 掠过一片水域，飞船降落。 b-4557区算是整个b区的哲学中心，每天都有仿生人开设的不同课程，这些课程全都可以随时在视网膜投影中远程学习，但大部分人还是愿意来教室上课，为的是和其他人交流。 交流，是上城区人的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 李凉行走在林荫步道上，与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视网膜投影中，大约十个人里有四个头上显示着“s”标志，代表他们是通过神经漫游来到这里。 远处的林间，极富线条感的建筑若影若现，随着靠近，视网膜投影不断弹出课程的介绍和各种活动的信息。 这些活动任何人都能参加，每个人也能随时发起新的活动，系统会根据活动主题，将信息推送给可能有兴趣的人。 比如此刻，李凉的视网膜投影中就出现大量有关昆德拉的文学研究课题，哲学派对，围坐会等等，简直眼花缭乱。 他眨了几下眼睛，关闭了视网膜投影，眼前顿时一清，通过神经漫游接入的人也消失不见，步道上往来的行人少了很多。 即便没有视网膜投影导航，每个人脚下也会有全息指示箭头，导向正确的位置，况且这条路他已经很熟悉，十多分钟后，便来到b-4557区4座。 这是一栋六层的建筑，遗留着模块化时代的风格，像积木搭建而成，有很多镂空的区域。 模块化时代的建筑往往没有电梯，李凉走楼梯上了三楼，穿过高高低低的走廊，找到了305室。 推门而入，教室里已经有人先到。 一圈椅子围绕着中间的空地放置，七八个孩子各自坐在椅子上，相互交谈。 其中一个小女孩回头冲他笑了笑。 李凉点头致意。 这群孩子都在十岁左右，已经对哲学理论十分熟悉，这会儿正在讨论昆德拉作品中的复调叙事结构。 “众多各自独立而不相融合的声音和意识，由具有充分价值的不同声音组成真正的复调，这一点正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特点，”一个小男孩说道。 旁边的小女孩摇头，两手撑着椅子，以稚嫩的声音反驳道:“巴赫金对陀氏作品的研究比形式主义更形式主义，他把陀氏作品称做‘复调小说’，把托氏作品称做‘无复调性”的‘独立小说’，而对昆德拉来说，老托尔斯泰的作品揭示了‘无理性，无逻辑的闯入’，而陀氏仅仅‘抓住了决心顽强地将逻辑贯穿到底的理性的疯狂’，所以……” 李凉很认真地听着孩子们讨论，听懂了，但没完全听懂。 他倒是知道陀思妥耶夫斯基，小时候学校鼓励读名著，父亲直接买了一整套，其中有本《罪与罚》就是陀老爷子写的，可惜，直到这套书被卖废纸，他也只看过一本《鲁滨逊漂流记》。 先前打招呼的小女孩忽然转头问道:“你觉得呢？” 李凉愣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说道:“呃……” 他其实很想说，你先告诉我复调小说到底是特么什么意思…… 这时有人替他解了围，一个微胖的女性仿生人走进了教室，微笑道:“在聊什么呢？孩子们。” “复调小说~”小女孩耸耸肩。 “很棒的话题！”仿生人揽住小女孩的肩膀，“我可以加入么？” “可以的，”之前的小男孩点头。 仿生人冲李凉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李凉松了口气。 接下来，仿生人大部分时候在聆听，偶尔为孩子们补充一些理论知识，一直到所有孩子说完自己的观点，才开始今天的课程。 “很好，昆德拉的复调理论是一个值得深入研究的课题，或许，大家可以尝试创作一部复调小说来验证自己的想法，下面，我将带领大家了解‘刻奇’。” 仿生人挥了挥手，椅子围成的圆圈中央开始涌现图形和影像。 “刻奇，是一个美学语词，意指将某种虚假的感觉世界视作审美，昆德拉从美学角度，以经验理性，多元价值为标准，认为刻奇反映了对伦理价值的过度追求，是人类境况不可避免的组成部分，而无论将刻奇视作是大众文化的浅俗，还是现代艺术的唯美，抑或伦理价值的绝对，刻奇这个概念都无疑反映了文学艺术与虚假世界的深刻关系……” 李凉开启视网膜投影，文字伴随着仿生人的声音流动，他不时晃动手指，将某些觉得不错的段落截取保存。 整节课，仿生人旁征博引，涵盖了众多哲学家对刻奇的观点，语速不紧不慢，随时会停下聆听孩子们讨论。 不过，李凉发现核战后的哲学理论好像大多是早期理论的延续，并没有太过颠覆的见解。 两个小时分外短暂，这门课程预计分为三十节，接下来学员可以自行在视网膜投影中预约。 孩子们意犹未尽，继续围坐讨论，没人注意到李凉离开。 走出4座，李凉向“环”餐厅走去。 昨天排行程的时候，他选了一个离教室比较近的餐厅，方便徒步前往。 之前零一认为人类的爱情和共情都是一种“刻奇”，是一种自我愚弄，他很想了解这个词语真正的意思，便预约了这项课程。 其实零一说的没错，人类很容易“刻奇”，他记得上小学时，有一次在课堂上，老师讲述自己父母的辛苦，讲述自己父母的伟大，讲到后面全班孩子都在嚎啕大哭，仿佛每个人都被深深打动，他当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低头悄悄看了一眼同桌，那个胖子正在很努力地挤出眼泪，扯开嗓子嚎，似乎……不哭显得很没人性，于是，他也捂着脸哼哼了几声。 就像仿生人在下课前所说，学会分辨什么是“共情”，什么是“刻奇”，很多时候才能理性又独立地思考。 思索间，“环”餐厅出现在眼前。 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研究哲学，每个人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比如做菜并提供给别人享用，“环”餐厅正是一家这样的私厨。 餐厅内部没有太多装饰，纯白的极简风格，食客围着中央的岛台而坐，厨师就在岛台里现场制作食物。 李凉在岛台边坐下，冲主厨打了个招呼。 “吃点什么？”主厨是个胖子，笑起来快把眼睛挤没了。 李凉笑道:“都行，尝尝你的手艺。” “好嘞。” 主厨转身忙活，身边还有四五个仿生人为他打下手。 从表情来看，做菜对这位主厨来说就是人生中最开心的事情，圆润的体型就是最美的身材。 很快，主厨端上来一碗龙虾面。 李凉挥手，送出五个“赞”。 “用餐愉快，”主厨大笑，转身继续服务新来的食客。 龙虾面味道不错，主要是龙虾很鲜甜。 午餐结束，李凉马不停蹄地赶往西-3环。 吃得太饱容易犯困，他决定安排明天的行程时一定得留出午睡的时间。 3环是热带环，有大片的农作物，一直到d区才出现建筑群落。 十多分钟后，飞船在35区降落。 时间紧张，李凉快步走进1座。 之前已经看过很多次电影，也算轻车熟路，一路小跑，终于赶在开场前进入了预约好的播映厅。 第一次看上城区的电影时，他才明白袁荃确实是个异类，实际上，上城区并没有那种传统的阶梯型电影院，绝大部分播映厅只是一个空旷的房间，一圈圈座椅围成环形。 此刻，椅子几乎坐满。 李凉按照视网膜投影中的指示，在预留的椅子坐下。 面前随即升起一个小小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圆形的贴片，贴在了太阳穴的位置。 视网膜投影中显示:深度沉浸已接入，电影《杀戮回忆》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李凉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 房间变得十分安静，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电影开始。 五分钟后。 李凉感觉眼前一暗。 房间消失不见，黑暗中浮现一行字:凡秩作品。 声音先于画面出现，是一个急促的喘息声，与此同时，李凉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似乎活着是一种巨大的痛苦，只有死亡才能真正解脱。 眼前亮起，他看到了一面镜子。 镜子中的男人穿着舱内宇航服，手中握着一把枪，抵在自己的额头，胸膛剧烈起伏，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咣当。 枪掉落，镜子里的男人颓然坐倒。 李凉清楚地感受到男人此刻的复杂情绪，绝望中混合胆怯，懦弱，不甘以及一丝微弱的侥幸。 画面一转，眼前又出现一片金黄的麦田。 风吹麦浪，一个女孩站在远处微笑挥手。 李凉跟着笑了，内心涌出一股甜蜜的爱意。 就这样，一个多小时的电影中，李凉透过主角的视野，经历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故事。 主角受雇于深空矿业，临危受命，前往比邻星执行一场救援任务，随后飞船失控，坠毁在一个距离黑洞视界很近的星球，由于黑洞引力造成时空曲率变化，那颗星球上的十年，等同于地球时间一小时。 原本深空矿业的飞船拥有控制时空曲率的设备，但这种设备在迫降中受损，于是，主角连同十多个船员困在了这颗贫瘠的星球上。 资源有限，绝望的船员们开始自相残杀。 主角活到了最后，然而，接下来等着他的，是长达十年，孤身一人的艰难求生。 电影以蒙太奇的手法，将那场杀戮与主角任务前的人生以及杀戮后的生活交替穿插，呈现出来。 整个过程中，李凉不断体验着主角的情绪，惊恐，犹豫，愤怒，阴狠，迷茫，绝望，麻木。 最后，当希安的救援船从天而降的一刻，主角恰好扣下了扳机。 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李凉清楚地感受到灼热的冲击力撞在额头上。 电影结束。 视网膜投影中显示一行字:《杀戮回忆》播放完毕，正在消除负面情绪残留，请稍等。 片刻。 李凉抹了下眼睛，摘下了太阳穴的贴片。 一旦消除负面情绪残留，他的内心瞬间平静下来，回想情节轮廓，有些唏嘘和感慨。 这时。 座椅围绕的中间区域出现一个年轻男人，是全息投影。 “大家好，我是导演凡秩，”年轻人微笑道，“很高兴能在这里和大家交流。” “凡秩导演，”有人举手说道，“我认为电影中的某些桥段类似‘机械降神’，比如……” 这人言辞激烈，凡秩却不以为意，始终面带微笑。 李凉悄悄站起身，离开了播映厅。 之前几次他都坐在原位听这些观众和导演交流，有的人说的非常专业，有的人讨论主观感受，有的人探讨意识形态，场面热烈。 不过说实话，他一直不喜欢“影评”这种东西，看电影其实是个很私人的事情，喜不喜欢完全源自主观感受，实在没有讨论的必要。 而且就像袁荃说的，他始终觉得，情绪就该通过镜头和台词传递给观众，引发观众共鸣，像这样强行塞进观众脑子里，沉浸确实是沉浸了，但是总感觉这种方式没办法真正的打动人心。 走出1座，李凉深呼吸几下。 袁荃说，上城区的人在电影中寻找苦难，确实，虽然消除了负面情绪残留，但是想起电影的情节，还是有点糟心。 他决定今天不去“中土”刷副本，直接去那个途博生日派对上喝酒去。 “中土”是神经漫游中的一个游戏，和一千年前的网游很像，只不过是全沉浸式的，原本今天和几个游戏中认识的新朋友约定一起打一个叫“监狱”的低级副本，可他现在没什么心情。 至于途博是谁，他根本不知道。 派对，就是下城区生活中另一项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系统鼓励居民每天晚上都参加派对，而且会随机推送派对信息。 16:00。 李凉提前三个多小时来到西-4环b-j-327号，本以为派对还没开始，却发现……狂欢已经白热化。 跟车间一样巨大的建筑里，震耳欲聋的电子乐和迷幻的霓虹灯光让荷尔蒙从每个人的毛孔里弥散。 雾气中不知混合了什么东西，李凉刚挤到吧台前，还没来及接过酒杯，就感觉整个人都飘了起来，某种原始冲动不可抑制地泛起。 失误了。 这个叫途博的家伙办的竟然是这种趴。 李凉低头点了一下手环。 瞬间，李爽给他的手环施放了某种振动，就像情绪调整器一样，迅速下调了他的几种激素水平。 呼~ 李凉松了口气，坐在吧台前，慢斯条理地喝着酒。 一直喝到微醺，他晃晃悠悠向门口走去，一路上不断有胳膊伸过来，或者整个冰凉光滑的躯体撞进怀里，发现他没有回应时，一沾即离。 烟雾，致幻剂，电子乐，荷尔蒙。 当他挤出人群，一切远去，变得沉闷朦胧。 “天色”原来已经暗了下来。 他漫不经心地走进一艘单人飞船，返回了居所。 “欢迎回家，”系统女声的语调依旧亲昵，“先洗个澡？” “嗯，”李凉迷迷糊糊点头，随手脱了衣服，走进卫生间。 雾状液体再次弥漫。 “水，水洗，”李凉挥了挥手。 “好的。” 卫生间顶部喷淋出温度稍热的水，他扬起头，让热水淋在脸上，冲刷酒精带来的燥热。 突然。 带着笑意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为您匹配的性伴侣正在卧室等您。” “什么？” 李凉抹了把脸，愣住。 这时。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卫生间门口响起:“啧，身材可以啊，李凉。” 李凉转头看去，一个女孩倚在门框上，头发染成了蓝色，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她怀里还抱着一个毛茸茸的，戴着尖帽子的生物。 那个生物扑腾着短小的四肢，木讷道:“我是奥陌陌，不是宠物。”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我们（一） “你怎么进来的？” 李凉扯了条浴巾围住下半身，神情无奈。 “当然是走进来的，”该隐转身走向客厅，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上城区的房子又没锁。” 李凉摇了摇头，去卧室找了件睡衣套上，等他擦着头发回到客厅，该隐已经窝在沙发里，低头摆弄奥陌陌脑袋上的毛。 奥陌陌拽着自己的尖帽子，垂头丧气，似乎放弃了挣扎。 “奥陌陌是多多迪撒尔先生的仆从，不是你的宠物，”李凉没好气道。 “我知道，听k说过，”该隐把脸埋进奥陌陌的毛发里蹭来蹭去，闷声道，“但是它的毛好软……” “……” 被紧紧抱在怀里的奥陌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是要被勒死了？ 李凉伸出手，试图“解救”一下倒霉的“毛球”，却发现它四肢放松，竟然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 下次见到多多迪撒尔，一定要问问这种“毛球”到底是种什么生物。 不过……真的很软吗？ 李凉摸了摸奥陌陌肚子上的毛……是真的很软。 啪。 该隐拍开了他的手。 “咳……”李凉坐到对面，清了清嗓子，“拉普拉斯还没醒？” “嗯。” 该隐哼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房间安静下来。 李凉看着专心rua奥陌陌的该隐，忽然想起在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中看到的那些场景，想起周小棉缩着肩膀，手指捏着一颗螺栓举到眼前，顽皮狡黠的样子。 又想起艾露恩为他营造的虚假人生中，他就是和眼前的女人度过了毫无波澜的一生，那些点点滴滴的苦辣酸甜，那些闪过脑海的温暖瞬间，仿佛去而复返，无比真实。 该隐不经意间注意到他的眼神，愣了一下，猛地往后一缩:“干嘛？” 气氛瞬间全无，李凉移开目光，低头擦着头发说道:“没什么。” “别用这么淫荡的眼神看我，害怕。” “滚。” 该隐盘腿坐好，认真道:“是，上次我把你睡了……” “嗯？” “听我说，我的意思是，我是把你睡了，但是这个事情是有原因的，当时拉普拉斯在我的脑子里，我们发现你和另一个李凉处于融合的关键时刻，为了把你拉回来，我只能那么做，现在想想，我感觉我应该是被拉普拉斯影响才会那么冲动，所以……”该隐语重心长道，“你不要有负担呀……” 李凉怒道:“周小棉……” “停，你赢了，”该隐一挥手，往后一倚，“别叫这个名字，让我干什么都行。” “真的干什么都行？” 该隐神情一窒，接着歪头，声音迷离道:“嗯～” 李凉把浴巾往沙发上一扔:“去给我拿点喝的。” “就知道~哎~没意思，”该隐懒洋洋起身，往餐厅晃去，“你这儿有什么喝的？” “冰箱里自己找。” 李凉喊了一声，看向沙发上的奥陌陌。 “我是奥陌陌。” “不好意思，奥陌陌，我会尽快把你送回都玉京……” 奥陌陌扑棱扑棱脑袋上的毛，戴上尖帽子，转头冲该隐的背影说:“我要吃薯条。” “……” 该隐走了回来，把一瓶啤酒塞进奥陌陌怀里:“没有薯条，只有啤酒。” “整点薯条，”奥陌陌木讷道。 “明天给你整薯条，”该隐敷衍了一句，扔给李凉一瓶啤酒，“嗯，你准备在上城区待多久？” 李凉没有反应，眼睛直直地盯着奥陌陌。 只见“毛球”手里握着一根小小的魔杖，砰地一声撬开瓶盖，肚子上的白色毛发里露出一张“嘴巴”，接着，它两手抱起啤酒瓶，把酒液吨吨吨地灌进了嘴巴里。 嗝儿～ 李凉回过神来，咽了口唾沫问道:“你说什么？” 该隐盘腿坐在沙发上，喝着酒问道:“你，准备让我们在上城区待多久？” “待到罗本回来。” “受降仪式还没结束？” “没有，”李凉摇头，“还在谈判，主要是灵核矿的分配问题，你知道那些灵核矿，其实都是独立的基理世界，大部分都有文明存在，所以，现在不只是数量上扯皮，更关键的是谁都不想要那些太难掌控的基理世界，控制和维护的成本太高。” “你派谁去了阿瓦隆？” “主要是罗本，零一和集团在谈，提莫作为顾问，另外，我还给蒂法密人发了消息，让邦德改道去阿瓦隆，先去看看租界。” “看来我们还得在上城区待很久，”该隐耸肩，“我无所谓，问题是下城区的烂摊子你准备怎么收拾？我了解帮派，他们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听话。” “同盟一直在拉拢我们，谈判不会太久，”李凉低头看着酒瓶，“下城区的制度一定要改，李爽正在重新建立社会模型，通过计算，研究一个可行的改革方案。” 该隐眼神灼灼，轻声问道:“怎么改？” “灵理之门开放以后，我们的宇宙就不再是个封闭系统，我们可以在灵理世界找到新的目标，一个能重新唤醒‘欲望’的目标，连贯的外推意志会重新驱动人类向前，所以，众神殿，上城区，下城区的三层制度，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李凉靠在沙发上，缓缓说道， “在月球上城区的时候，k说下城区人的命还不如一只猫值钱，买一只猫四万七，黑桃杀一个人只收一万二，他还指着周围的建筑说那里面据说都空着。 李汝也问过我一个问题，未来某一天，如果我可以选择，是否愿意让所有下城区的人都有机会前往灵理世界，我当时的回答是，只要时机成熟，我愿意。 如果下城区是文明的火种，现在，下城区人已经完成了使命，应该还给他们一个公平的世界。” 该隐抱着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静静看着李凉。 “不过，公平不是喊喊口号，发发物资那么简单，”李凉捏了捏眉心，“如果步伐太快，很容易出问题。” 该隐轻声道:“是啊，来这里我才发现，希安对上城区人来说好像根本不存在，他们的生活里没有暴力，没有坏人，只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和信仰双子神，他们就像这里的房子一样，完全不设防。” “这就是我为什么要让你们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原因，包括我自己，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知道普通上城区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们和下城区人的意识形态有多大的差异，”李凉平静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逐步推进，逐渐融合的方案，这是给上城区人的公平。” 该隐点头，突然笑了:“哎，我们去找他们吧，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 “现在？” “对，现在，”该隐跳下沙发，发现李凉没挪地方，往他身边一倚，慵懒道，“你不想去啊？要不我们……” 李凉噌地站起来，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啊，我早就想看看k在干什么。” “……” 这时，奥陌陌扔了酒瓶子，肚子上的大嘴裂开，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声音:“哇哦……” 第四百一十七章 我们（二） “k在哪里？” “洛基山上城区，他好像自己建了一座房子。” 半个小时后。 该隐站在一座三面环水的城堡前，转头问道:“你管这叫房子？” “是……吧，”李凉仰着头，同样一脸无语。 眼前这座典型的哥特式城堡高耸削瘦，尖拱和肋架拱顶错落，一面面巨大的长窗镶嵌着彩色玻璃，透出朦胧的光。 “进去看看。” 两人走过吊桥，来到四米挑高的正门前。 咣咣咣。 该隐踢了几下门，里面毫无反应，她把耳朵贴在门上，愣了一下:“什么声音？” “嗯？”李凉也把耳朵凑近门缝，隐约听到了一片“哀嚎”。 “啊~~嗯~~~啊——” 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的声音。 该隐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凝重道:“听起来很多人，他干什么？” “……” 李凉无奈道:“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动静？” “什么……”该隐眨了眨眼睛，脸上顿时浮现怒意，接着挥手在视网膜投影中操作起来。 “你干嘛？” “让无人机送一把榴弹发射器来。” “等会儿，”李凉哭笑不得，“我给他发条消息。” 他抬起手腕，触摸手环，找到了k的id，发出去一条信息。 这段时间为了观察普通上城区人的真实生活，他在系统里编了一个假id，只有最基础的权限，而这个手环能让他以最高权限处理一些紧急事务。 几分钟后。 轰隆一声，正门旁边一扇稍小的铁门开了一道缝隙。 此起彼伏的曼吟伴随着交响乐涌了出来，门内的黑暗里亮起一点燃星，接着，烟雾缭绕中，一个身穿燕尾服的男人出现，他的外套敞开着，里面什么都没穿，肌肉线条宛如刀刻斧凿。 “呼——” 男人吐出一口烟雾，晃了晃手熄灭火柴，抬头时，一缕发丝垂在苍白的脸颊上，然后……他往侧面挪了一步，躲开该隐踹过来的脚，摊手道:“欢迎光临，两位老大。” “k，”李凉上下打量了一下，“你干嘛呢？” “我办了场帮派party。” “什么帮派？”该隐惊讶道。 “黑桃，”k揽着李凉往门里走去，“上城区分部。” 穿过环廊时，李凉注意到城堡中厅空间高旷，多根柱子合成的束柱林立，花玻长窗，壁龛呈现尖券风格，装饰着繁复雕刻。 大片烛光摇曳间，无数肉体在彩色绸缎中纠缠，看起来像浓墨重彩的巴洛克油画。 看到这一幕，该隐哼了一声，快步走上台阶。 楼梯盘旋向上，三人进入角楼里的房间。 房间装饰简单，中央扔着一组沙发，周围靠墙堆砌着很多密封箱。 k关上门，掏出烟盒递了过来。 李凉摆手，随口问道:“楼下怎么回事？” k确实对女人来者不拒，不过，他更相信k并不单纯只是沉沦肉欲。 “我觉得上城区的人很像小孩子，”k抱臂倚着箱子，“尊主，还记得墨西哥城的南区帮么。” “嗯哼，”该隐坐进沙发里，怀里抱着奥陌陌。 南区帮？ 李凉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显化的场景中，卓斯英灵，也就是陈希的父亲创建的帮派就叫南区帮，不过，那是天幕建立之前的事情，几百年过去，不太可能还有传承。 “南区帮很喜欢训练小孩子，据说他们有一个秘密基地，普通孩子进去，出来就变成了熟练的杀戮机器，靠这些童子军，他们控制了一大批军火作坊……”k冷笑，“上城区的人确实懂得很多知识，但是大部分人根本不明白什么是恶，他们如果被扔到下城区，很快就会被帮派洗脑，变成炮灰。” 李凉点头:“是，所以我们需要一个逐步推进的改革方案。” “你把楼下那些人洗脑了？”该隐笑道。 谷　　“嗯，”k漫不经心道:“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发现上城区真的没有犯罪，因为这地方根本没法律，也没利益分配的问题，但是，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违反规则的事情，我花了一周时间，找到了上城区的‘黑市’。” “黑市？”李凉难以置信，“上城区还有黑市？” “对，不过黑市上只卖一种东西，”k从身后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塑料瓶，把里面的东西倒在茶几上，看起来是一些白色药片。 “致幻剂？”该隐捡起一颗闻了闻，摇头，“不对，上城区人随时可以拿到致幻剂。” k坏笑:“你们一定猜不到，这玩意儿是下城区生产的一种避孕药。” “嗯？” 李凉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 零一说过，李爽最初建立的社会模型预言，人类会在两千年内自然消亡，原因是“欲望”的丧失，其中就包括繁殖的欲望。希安一直鼓励人们参加社交活动，并且给适龄男女匹配伴侣，估计就是为了激发生理欲望，从而保证自然受孕率。 这么说来，避孕药确实算得上违禁品。 k解释道:“正常情况下，上城区的女人怀孕，养育中心会在两周左右的时候取走她体内的胚胎，所以怀孕对生活基本没什么影响，但还是有一些人对怀孕很排斥，所以有一个信奉马基什么利的组织……” “马基雅维利主义？”李凉想起这段时间看得哲学类书籍，马基雅维利主义简单说就是指人性中对他人的物化和操纵。 “对，他们搞了一个黑市，交易避孕药。” 该隐好奇道:“他们用什么在黑市上买药？” “想要买药的人会被组织起来，给那些需要‘赞’的人刷‘赞’，”k哧笑道，“还可以用‘中土’里的游戏道具直接交易。” 李凉相当无语:“然后呢？” “我不懂马基雅维利，但我懂帮派，”k耸肩，“再给我三个月，我就能垄断上城区的非法避孕药市场。” 该隐大笑:“然后你他妈就狠狠赚一大笔‘赞’。” k竖起大拇指:“没错。” 李凉笑着摇了摇头。 可见改革的方案一定要非常谨慎，这些上城区的人确实很容易被帮派利用，形成不稳定因素。 笑过后，k问道:“你们晚上吃饭了吗？” “没有，”李凉随口道，“叫点东西吃吧。” “叫什么？” 李凉和该隐对视一眼，同时看向奥陌陌，接着和奥陌陌一起异口同声道: “整点薯条。” k呆了一下:“这个毛绒玩具能吃薯条？” “我是奥陌陌，”奥陌陌扶了扶帽子，木讷道。 十多分钟后。 无人机送来了的食物摆了一茶几。 该隐正用薯条戏弄奥陌陌，不停发出咯咯的笑声。 另一边，k靠在沙发里，啃着一个苹果问道:“罗本还没回来？” “没有，”李凉慢斯条理地吃一个鳗鱼便当，“估计快了。” “梅赛呢？” “在中京，”李凉握着勺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吱吱的状态很奇怪，等提莫回来，我得再去趟刹雾界。” “嗯，”k悄悄看了一眼该隐，压低声音含糊道:“她说‘新世界’的事了吗？” “没有，”李凉吃了一口米饭，“回头再和你说。” “好，”k想了想又问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上城区，英灵殿和众神殿那边什么反应？” 李凉擦了擦嘴:“要见我，我没同意，先晾着吧。” “不能杀？”k笑了笑。 李凉沉默不语。 这时。 该隐把最后一根薯条塞进自己嘴里，抱起奥陌陌说道:“走，k。” “去哪儿？”k戴上墨镜。 两人同时看了过来，李凉笑道:“下一站，神庙。” 第四百一十八章 我们（三） 动视门阀所在地，洛基山上城区的夜晚比中京热闹一些。 三道环形结构间，无数小型飞船往来，时间临近“午夜”，洛基山上城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上城区人辗转于不同主题的派对，寻找一种叫做“快乐”的东西，尽管“快乐”越来越稀缺，但至少今夜，他们总能找到一丝欢愉，慰藉无聊的人生。 一艘小型客运飞船缓缓靠近城门。 上城区之间通过传输设备互通，人们把它称作城门，锡森博士认为那是一种量子化传输技术，而在多次往返穿梭的李凉看来，其实就是一种依靠灵能技术制造的大型传送门。 城门坐落在每一个上城区车轮状结构的中心。与魔法凭空召唤不同，人类建造的“传送门”显得非常笨重，有点像放大了数十倍的龙门起重架，基座庞大，包含了复杂的散热系统，却依旧无法消减这套设备运转时散发的巨大热量。 高温中，运输飞船没入恢弘的光芒，然后在中京上城区的城门出现，飞向神庙所在的一环。 一环是距离核心最近的环，双子神最虔诚的那批信徒往往选择在这里定居，他们恪守严格的作息时间，晚祷结束后就立刻休息。 一环的夜晚静谧无声。 城门散发的热浪和光辉被一环外侧的“薄膜”阻挡，飞船从指定位置穿过薄膜，划过一环黑沉沉的夜，在树冠上方飞行。 小型客用飞船只比单人飞船稍大一点，舱内同样只有一圈沙发，被半球形的透明玻璃笼罩。 k低着头，似乎在闭目养神，另一边，该隐抱着奥陌陌，侧头凝望着下方飞速后退的树冠。 李凉忽然问道:“那个控制小孩子的南区帮现在怎么样了？” 像这种泯灭人性，拿孩子当武器的帮派应该第一个被抹掉。 “早被灭了，”该隐心不在焉，“大概二十年前，南区帮和青合图做成了几笔军火生意，就想把手伸进中京，结果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谁？秩序局？” “不是，这人你认识，”该隐笑了笑，“王巢。” 李凉有些意外:“王巢这么厉害？” “嗯，在我小的时候，中京就是巢老大的地盘，不过他做事情太不留余地，经常杀人全家，也不把秩序局放在眼里，后来被几个家族设计，扔进了南部死监。” 李凉沉默下来。 像王巢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枪毙一百次也不会有一次冤假错案，然而，在灵理世界漂泊几年，好像洗去了一身的血腥味，之前在妖精眼皮子地下狸猫换太子时仓促一见，王巢看起来就像一个疲惫的中年老男人。 这个金盆洗手的男人为了传递消息，最终死在了一个阴暗的水洼里。 如果没有王巢，罗本就接不到他从灵理世界返回的消息，迎接他的就不是孤注一掷的拼死保护，而是妖精铺天盖地的魔法。 李凉记得老杨听到王巢死了的消息时，翻来覆去地嘟囔着一句话“你说你这辈子唯一的愿望就是老死在床上”。 王巢没能死在床上，而跨越时间的神明，另一个李凉，k，该隐，锡森博士，集团等等，包括他在内的这些人，谁又能确定自己得偿所愿？ k出声道:“听说你让安桥和李汝整理阵亡名单。” “嗯，”李凉目光低垂，“我会在灵理之门外建一座碑，让未来每一个进入灵理世界的人都知道，为了让人类摆脱被奴役的命运，究竟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那些为了家园而牺牲的人值得被永远铭记。 不久，神庙出现在视野中，坐落在一座湖心岛中央。 李凉注视着神庙后方的一大片建筑群落，那里正是众神殿和英灵殿所在之处。 现在他已经知道，十二位主神除了四个门阀的创始人，其他人都是“李凉”当初通过“飞升药剂”收买的实权人物，也正是那几位大人物的加入，希安才能左右世界局势，而英灵殿的英灵们则是希安在核战后选拔出来的“功臣”，同样赐予了“飞升药剂”。 另外，众神殿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再介入希安的具体运作，他们的权限更多是象征意义，真正参与和执行决策的是英灵们及其代表的各个公司。 当他从阿瓦隆返回地球时，众神殿和英灵殿第一时间通过零一表达了想要面谈的意愿，只是他没有理会。 那些永生者们曾经是“李凉”最坚定的支持者，更是兄弟，伙伴或者家人，但对他来说，就像dy·putnam一样，是未曾经历的人生。很多时候，他觉得“李凉”本就是自己，有时候又恍惚有种疏离感，这种复杂的情感很难描述。 飞船徐徐降落在神庙一侧。 李凉走出飞船，左右看了看。 空地周围的密林间隐约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闪过一抹红色，很快，这些戍卫机器人军团的警戒机器人识别出了他的权限，逐渐安静下来。 三人沿着昏暗的林荫步道走向神庙。 穿过神庙前的广场时，李凉注意到空旷的广场上隐约有人静坐，以此表达对双子神的虔诚。 三人通过正门一侧的小门进入神庙，一路来到深处。 墙壁随即露出通道。 这一次，李爽没有待在“家里”，而是站在小洋楼前，并且启动了一具仿生躯体。 “哥。” 李凉笑了笑，上前揽住了弟弟的肩膀，随意往后比划了一下:“k，该隐，你认识了吧？” 此刻的李爽就是一千年前他最后一次看到的样子，脸上带着一丝书生意气，只是眼神变得淡泊，尤其在扫过k和该隐的时候，难掩漠然。 “嗯，你去阿瓦隆的时候，我和大家简单聊了聊，”李爽冲该隐和k点头致意。 该隐敷衍地哼了一声，抱着奥陌陌四处打量，一旁的k摘下墨镜，欠身回应。 “以后你们会熟悉的，”李凉捏了捏弟弟的肩膀。 李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嗯。” k和该隐对视了一眼，恢复漫不经心的神态，戴上了墨镜。 四人走向楼门。 李凉问道:“社会模型计算的怎么样了？” “暂时还没有结果，等下城区的局势再稳定一点，数据会更准确，”李爽忽然停下脚步，转头说道，“对了，有一件事，我想你是时候做决定了。” “什么事？”李凉挑眉。 “为了留存文明的火种……”李爽平静道，“我们曾对地球环境做了一些改变。” 第四百一十九章 我们（四） 跟着李爽绕过小洋楼，穿过一道又一道坚实屏障，三人走进希安真正的核心。 黑暗中，缩小版的地球纤毫毕现，悬浮中央，四座车轮状的上城区在轨道上与地球自转同步，六座天幕扣在大地上，像六只倒扣的巨碗，富士号稍小，停靠在德纳里市天幕附近。 星际远征军，深空防御军团，神庙守备军，戍卫机器人军团的每一艘飞船都清晰可见，大部分聚集在镇界堡所在的海域上空。 近地轨道上，残破的银河号正被修复，隐约可以看到船身各处爬满细小的机器人，不断迸射出微弱的火花，阿希亚号和拉尼凯亚号正在远离地球，飞向不远处的月球。 月球同样极其逼真，背对地球的一面保留着原始地貌，正对地球的一面被网状结构包裹，此刻，网状结构呈半透明，能看到月球上城区内部分割出一块块区域，每块区域地貌环境不同，雪山，沙漠，草原，映出不同的颜色。 地月周围环绕着数十块星域，标注着奥特星云，半人马座，天狼星双星，沃夫359，英仙座旋臂，人马旋臂等等，这些星域中又标注出每一处人类建立的矿场和观测基地，尤其奥特星云，遍布着十多个大型采矿作业点。 这些星域外围另有近百个遥远星系，连成了球状，每一个星系都呈现独特的形态，充满着令人困惑的秩序感，完全不像天然形成。 星系外部，是万千星辰，浩瀚深空。 最边缘处，标注着一座孤零零的基地:‘可观测宇宙边界站（2645年）’。 四人漫步星辰之间。 这就是宇宙全貌？ 李凉走到“边界站”附近，注视着“边界站”之外纯粹的黑暗问道:“外面呢？外面有什么？” “质量为零的暗物质云，”李爽的声音幽幽响起，“随着这些绝对静止的暗物质转变成参与电磁相互作用的重子暗物质以及仅参与引力相互作用的非重子暗物质，宇宙持续膨胀，边界不断扩张。” 该隐茫然道:“宇宙外面只有黑暗？” “不，只为了避免显示混淆，”李爽笑了笑，“实际上，可观测宇宙的边界很明亮，而且色彩丰富。”说着点了一下“可观测宇宙边界站”的标注。 一瞬间，斗转星移，‘边界站’代替地球，成为空间中心，右侧出现一条清晰的分界线，如同色彩斑斓的丝带，蜿蜒变幻。 光辉照亮了四个人的脸庞。 许久。 k怔怔问道:“去这个基地需要多长时间？” 李爽挥手，一条曲线从地球附近开始延伸:“如果搭乘阿希亚号从地球出发，经历加速，量子滑流，曲速折跃，减速，抵达距离地球38亿光年的印第安座asassn-15lh超新星附近，这个过程顺利的话需要一百四十五年七个月三天零三个小时，然后……” 曲线延伸至一片明亮的星际尘埃附近，戛然而止。 “……启动阿希亚之针，进入度规张量展开为概率云的空间，随后在普朗克时间，也就是10e－43秒后，抵达距离地球930亿光年的边界站。” 话音刚落，曲线终点与边界站同时闪烁了一下。 k和该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因为两人根本没听懂，然而，李凉却很清楚弟弟描述的过程意味着什么。 他纳闷道:“我其实一直没明白，阿希亚号为什么能超过光速的？狭义相对论是错的？” 李爽低下头，缓缓说道:“不知道。” “啊？” “当初，时间观测者提供了十个公式，涉及度规，不同惯性参照系之间对物理量进行观测时的转换关系，希格斯场，测不准原理等等，彻底颠覆了我对物理规律的认知，我通过这些复杂公式解决了大部分已知难题。 此外，他们还提供了一种冶金方法，用来开采并利用月球艾肯特盆地下的神秘金属，这种金属的应用范围非常广泛，我用它制造了阿希亚之针……” 李凉恍然，原来时间观测者不仅进行了强制闭环实验，带来了‘飞升药剂’，还提供了公式，正是这些公式使希安掌握了远超时代的科技。 既然如此，为什么弟弟会说“不知道”？ “你知道了公式，但是不知道原理？” “是的，”李爽摇了摇头，“我们绞尽脑汁希望理解客观实在，就像一个人面对一只外壳封闭的表，想要了解表的内部机制。 他看见表盘和移动的指针，甚至听到滴答的声音，但是没办法打开外壳去看，于是，他构想出一种机制，可以解释他观察到的所有现象，然而，他永远不能断定，除了他构想的机制，其他方法都不能解释他观察到的现象，他永远无法把他的构想与实际情况相比较，甚至无法设想这种比较具有什么意义。 从古至今，宇宙对我们来说就是一只封闭的表，我们观察宇宙，总结出不同的规律，并且通过实验得到验证，随着技术进步，我们总会观察到新的现象，于是就提出新的理论来解释，某种意义上，相对论并不比日心说高明，因为爱因斯坦依旧没有打开那只表。 而时间观测者提供的公式掀开了表盖，让我看到了一些内部结构，同时，也让我看到了表的内部还有一个封闭的核心。 这些公式可以解释人类观测到的绝大部分现象，但我依然不确定，这些公式就是宇宙的真理？为什么？十个公式中的常数代表什么？它们为什么是常数？ 所以，哥，我可以解释阿希亚之针怎么超过光速，怎么突破四维刚性连续时空，但是，如果你问我为什么，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李爽随手一挥，密密麻麻的符号浮现。 “这就是那十个公式。” 李凉环顾四周，别说看懂，他甚至分辨不出那一大堆数字和符号代表十个不同的公式。 他转头看向k和该隐。 只见该隐正低头拨弄奥陌陌的头毛，k注意到他的目光，认真问道:“什么是光速？” “……” 李爽笑了笑:“四维刚性连续时空中，光波或电磁波在真空或介质中的传播速度。” “哦，”k点头，“有多快？” “真空中大约三十万公里每秒。” k惊讶道:“这么快。” “……” 李凉搓了搓额头。 这种时候应该把锡森博士拉来，才能和他一起感慨一下科学的诡异。 李爽轻声说道:“灵理之门开放后，我们或许能在灵理世界找到答案。” “是吗？”李凉挑眉。 “嗯，魔法和道术的研究者对基理世界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比如我们制造的量子传输设备，效果接近魔法中的传送门，或者道术中的转移术，但是原理却天差地别，就像同一种现象的两种不同的理论解释。” 李凉点了点头，随手一挥间，橙色火光蔓延，形成一个椭圆形的传送门，持续了十多秒，渐渐消散。 “嗯，魔法还有很多颠覆我们认知的特性，”李爽笑道，“之前你从阿希亚返回，以一种闪现的方式移动，你的速度远远超过了光速，也完全不遵守质量守恒，要知道地球并不是静止的，而是跟随银河系在宇宙中运动，速度相对宇宙微波辐射背景辐射静止系大约是370千米每秒，同时，人脑无法有效判定1/60秒程度的时间间隔，所以理论上，你朝前瞬间移动，会偏离目的地6千米以上。 事实却是，你，包括接触你身体的所有物质都准确地出现在预设位置，没有任何偏差，也没有产生巨大的辐射能量，对你来说，物理规律好像完全不适用。” 李凉从没想过这种问题，好奇道:“为什么会这样？” 李爽摊手:“不知道。” “……” 李凉意识到，除了他自己要和多多迪撒尔学习魔法，下次再去马科西克或者都玉京，也要把所有魔法和道术有关的书籍都买回来，再让弟弟组织一批人好好研究一下。 抛开纷乱的念头，他想起来这里的目的，转头问道:“你说对地球的改变是指什么？” 李爽犹豫了一下，慢慢说道: “地表持续数百年的沙暴和辐射……其实是我们制造的，随时可以停止。” “什么？”李凉脸色骤变，失声问道，“你说什么？” 地球重新回到空间中央，快速放大，无数区域亮了起来，散布全球。 李爽仰着头说道:“我们在这些区域设置了可控放射源，另外，每座天幕本身配置了气象系统，持续扰动大气，并在天幕周围形成风暴……” 第四百二十章 我们（五） “只有环境始终恶劣，天幕才会是沙漠中的绿洲，波涛中的港湾，黑暗时代后唯一的伊甸园。” “数百年来，我们严格控制部署在天幕内的武装力量，保持恰到好处的威慑力，精确调整物资配给，以保证自由市场的活力，允许帮派合法存在，默许军火流通，以避免出现大规模的武装组织，像这样的举措，还有很多。” “我们依靠下城区人来管理下城区。” “希安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确保下城区能够作为文明的火种存续下去。” “现在，是否改变，什么时候改变取决于你。” “哥，考虑一下，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 直到抵达月球，走出飞船，弟弟的话语一直回荡在李凉的脑海中。 苏醒后，他也产生过疑问，为什么天幕外会常年沙暴呼啸，为什么核战后的辐射能延续这么多年，按照一千年前的常识来看，根本说不通，另外，希安拥有那么高的科技水平，为什么不改变地球环境？ 现在他知道了真相，震惊之余，又好像没什么意外。 这就是希安会做的事情，这就是“李凉”会做的决定。 只是现在，选择权在他的手里。 停止沙暴和辐射似乎是不需要犹豫的选择，但稍加思索他便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下，一旦下城区居民得知真相，很可能立刻暴动。 好在目前天幕处于封闭状态，还有时间从长计议。 “李凉？”该隐的声音传来。 李凉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是月球背面，卓斯总部所在的峡谷。 k和该隐站在不远处，正回头看着他。 “嗯，来了，”李凉追了上去。 飞船直接停在了指挥部外面，面前就是那座梯形金字塔，正有大量仿生人进进出出。 当他们走到门口，零四迎了上来。 “主人。” 李凉点头:“安桥呢？” “李安桥女士在矿场。” “嗯，带我们去。” 在零四的带领下，三人沿着石阶一路向下。 石阶两侧的各层平台不再像之前一样空空荡荡，很多卓斯人正在光幕前工作，他们注意到李凉的身影后纷纷起身，行希安举手礼。 这些都是由李昊筛选，愿意拥护李小孩成为阀主的卓斯人，其余的卓斯人全部被囚禁在月球上城区的机械城，由仿生人看管。 不过，卓斯指挥部基本上只剩下象征意义，西部矿场的废墟上正在建设星际远征军和深空防御舰队的新指挥部。 安桥之所以留在这里，一方面照顾李小孩，稳定卓斯内部，另外就是盯着亚灵金矿。 按照提莫的说法，亚灵金是一种灵核凝聚时形成的伴生金属，非常稀有，而李爽刚才也提到，正是由于时间观测者当初提供的冶金方法，希安才能用亚灵金制造出阿希亚之针。 除此之外，亚灵金还有很多用途，至少他知道的，笼罩卓斯总部的薄膜就是亚灵金，天幕，上城区，包括很多飞船引擎的制造也都离不开亚灵金。 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也正因为镌刻在亚灵金上，稳定性大大超过了多多迪撒尔的预期，得以坚持到他从灵理世界回归。 未来，亚灵金之于人类的价值，甚至超过妖精赔偿的灵核矿。 指挥部深处，阶梯状如体育场般的空间布置了大量的武装机器人，而且是戍卫机器人军团的高级版本，虽然和地球上那些外观接近，但通通拥有变形的能力，据说这也是亚灵金的某种合金拥有的特性。 谷　　乘电梯向下，来到地下深处的矿场，安桥已经恭候在电梯旁。 “李凉先生，”身穿黑色制服，配有金色肩章的安桥站得笔直，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 第一次见安桥时，这个女人一身古装，面若桃花，看起来只是聪明干练，没有显露出丝毫野心，而此刻，亲手了结安德烈，控制边际业务部后，这位新晋总裁的眼神中已毕露锋芒。 “嗯，”李凉点头，走向远处暴露在外的亚灵金原矿。 k和该隐四处打量，惊讶于这处地下矿坑的高旷。 高达数百米的穹顶下，矗立着密密麻麻的机械臂和纵横交错的运输装置，无数仿生人正操纵着一种特殊切割设备，将亚灵金原矿切下来。 另一侧的坑壁上还有继续向下的通道，不时有仿生人走出，显然下面还有其他规模接近的矿坑。 李凉来到电梯正对面的坑壁前，那里有一片打磨光滑的圆形区域，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原本就刻在这里，此刻早已消失，留下一些烧灼的痕迹。 他伸手摸了摸，细细感受，发现灵无法穿透亚灵金。 这种特殊金属估计在魔法和道术中的应用范围超乎想象，人类把它用来制造引擎和防护盾或许是大材小用了…… 他又来到距离最近的“矿工”旁，那名仿生人手里的切割设备很像伐木用的手持动力锯，只是锯片似乎纯粹由能量构成，闪烁着刺眼的蓝色光芒。 零四来到他身侧，介绍道:“目前四十五个矿坑同时开采，日开采量能保持在十二吨左右。” 李凉随口问道:“为什么用这种人力切割的方式？” “原矿中存在其他未知成分的杂质，分布没有规律，部分杂质会和动力锯的能量刀剧烈反应，因此不适合使用大型设备进行切割。” “噢，这块亚灵金原矿有多大？” “经测量，面积约为五万平方公里，重约2180万亿吨。” “万亿？”李凉愣了，“万亿吨？” “是的，2180万亿吨。” 李凉环顾四周。 照这个日产量得挖到什么时候去。 看来除了开展魔法和道术理论研究，又多了一项紧急要务，那就是寻找亚灵金的高效开采方法，先把这块实心疙瘩挖出来再说。 “安桥，”李凉转身喊道。 正在和k低声交谈的安桥快步走近。 “从镇界堡海域再调一支舰队来，”李凉郑重道，“给我严防死守，这个矿场不能出任何问题。” “明白，”安桥欠身。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电梯跑了出来，灵活地绕开机械设备，飞奔而至。 李凉展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爸爸……”李小孩把头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道，“你来接我吗？”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嗯，带你去玩。” “好！”李小孩咧嘴笑了，眼珠一转，问道，“大家都去吗？” “都去。” 李凉把她放下，牵起她的手说道:“我们去看看锡森博士在干什么。” 第四百二十一章 我们（六） 由于锡森博士在新澳下城区，离开上城区前，k提议先去德纳里上城区接上水野。 李凉当然没什么意见，只是没想到该隐的临时起意最终变成了一场聚会。 德纳里上城区曾被妖精击落，差点坠毁在南半球，此刻主体结构依旧残留着与大气摩擦产生的大片焦痕。 四座上城区中，德纳里上城区规模最小，只有两环，最外侧环的直径也仅有七百多公里，受到攻击前，大部分居民都通过城门紧急撤往中京上城区，当飞船穿过一环，在二环上空飞掠时，下方的城市一片漆黑。 李凉记得锡森博士介绍过四个上城区的特点，中京上城区像一座巨大的园林，生态环境和建筑群落完美融合，新澳上城区拥有广袤的田野和草原，是物种的培育和繁殖基地，洛基山上城区是动视门阀所在地，自然是娱乐和艺术的殿堂，而德纳里上城区，作为最初建设的巨型卫星之一，承载了大量经过希安筛选，从地表迁徙而来的人口，直至今日，依旧是四座上城区中人口最多的一座。 建筑风格也体现了这一点，两环上成片的居民区如棋盘般规整，可惜近半数房屋始终空置。 几人去了趟月球察看亚灵金矿，这会儿时间已经接近凌晨。 上城区的日出日落与中京下城区所在的时区保持一致。 在上城区居住的这段时间，李凉发现发现上城区居民以华人血统为主，比例甚至超过中京下城区，可见当初希安筛选人口的时候明显存在偏向，而且汉语成为了通用语言，只是经过多年演变，口音和一千年前迥然不同，杂糅了不少其他语种。 李凉现在勉强能听懂，只会说一些简单的日常用语，好在大部分时候他只需要聆听，轮到他发表观点的时候就找个理由混过去。 飞船按照预设坐标，降落在一处公共起降平台。 从月球返回，他们没有换乘上城区的客运飞船，依旧搭乘着那艘由仿生人驾驶的小型特勤舰，船体太大，无法降落在居民区里。 李小孩已经窝在客舱的座椅里睡着了，怀里抱着同样沉睡的奥陌陌。 “你们去接人，我在这里陪着她，”李凉靠进座椅里，闭目养神。 ———— k和该隐走出飞船。 撤离的居民大多还没回来，居民区里十分安静。 视网膜投影显示这里的温度只有二十度左右，夜风微凉。 k依旧戴着墨镜，从神庙出来后始终沉默寡言。 该隐仰头看了一眼，上空隐约能看到一环的底部亮起的无数指示灯，微弱闪烁，如同黎明前渐隐的星星。 街道两侧的房子一成不变，独栋两层带前后院，一座座紧挨着蔓延开去，一排排间距一致，又像整齐码放的多米诺骨牌。 不时有仿生人的身影出现，悄无声息，面无表情，与两人迎面遭遇时，又会骤然露出微笑，声音欢快地说一声“早上好”。 当水野的房子遥遥在望，一只受惊的野猫飞快地横穿街道，k低头点燃一支烟，吐出一抹烟雾说道:“之前李凉去阿瓦隆城的时候，李爽把我们召集起来，讲了整个前因后果，还有时间悖论什么的……” “嗯，”该隐漫不经心地哼了一声。 “李爽说他因为计算时间悖论的问题突然死机，重启以后发现李凉消失了，还有人通过系统给零序列机器人发了消息，所以他决定假装沉睡，一直到妖精撕破脸，零一准备启动阿希亚号断尾求生，他才重掌希安，派出了神庙守备军和戍卫机器人……”k犹豫了一下，“你有没有发现这里面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李爽其实一直醒着，刚才你在神庙也看到了，他还可以随时看到地面上发生的事情，”k低声道，“这段时间，李凉有多少次差点死了，他就眼睁睁看着？” 该隐沉默不语。 “他说什么控制变量，不能介入，你不觉得很扯淡么？”k冷哼，“李凉就没想过，他弟弟其实和零一没什么区别……” 该隐突然站定，看向一边，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接着转回头来说道:“然后呢，你现在去告诉他，他弟弟早就死了，他全家早就死光了，神庙里待着的就是个机器脑袋？” k没有说话，墨镜下眼神晦暗。 该隐吸了吸鼻子，走出几步站定，胡乱挠了挠头，又走回来说道:“k，李凉只是暂时失去了那种力量，总有一天他会拿回来，我问你，到时候，你愿意永生吗？” “像众神殿那些人？”k平静道，“不愿意。” “所以我们陪他走不了多久，迟早有一天，我们这些人都会死，换成另一批人追随他，到最后，能一直站在他身边，让他无条件信任的只有李爽，如果连李爽都不值得信任，等他走到这条路的终点，就真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该隐摇了摇头，转身向前走去。 k回头看了一眼飞船的方向，用手指搓灭了烟头，几步跟上了该隐。 谷　　片刻，他反应过来，纳闷道:“哎，尊主，不对，你融合了‘新世界’，也死不了啊，怎么就只剩他一个人，你俩再生几个孩子，孩子再生孩子……” “滚蛋！”该隐怒道，“那你怎么不愿意永生？你他妈永生给他生孩子去吧。” k笑了笑:“我最好的结局是死在战火里。” “哼，时间观测者没那么好骗，迟早还会开战，到时候一定满足你的心愿，”该隐没好气道。 几分钟后。 两人来到水野的房子前，穿过前院和开放式厨房，径直走进了客厅。 客厅铺着木地板，一侧整面墙壁画着浮世绘，水野身穿淡粉色和服，冲该隐鞠躬道:“尊主。” k注意到客厅中央的小几上摆着三杯茶，还冒着热气，随口道:“sonoya，你知道我们要来？” “k，”水野欠了下身体，在小几后的蒲团上跪坐，伸手示意两人就坐，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听到了飞船引擎的声音，猜到是你们。” “伤好点了么？”该隐毫无客人的觉悟，在水野旁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问道。 “已经无恙，”水野微笑。 k上下打量了一下水野，挑眉道:“怎么在上城区住了几周，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我还是喜欢一番街老鸨，yakuza舍弟头，你恢复恢复。” 水野微笑不语。 该隐低头瞥了一眼，嘴角勾起，直接把手伸进水野的衣衿，抽出了一把枪。 k愣了一下，竖起大拇指。 水野神情温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轻轻捧了一杯茶递给k。 “李凉在等我们，快点喝，”该隐低头把玩带着体温的枪，“哎，sonoya，这是什么枪？” “神庙守备军团标配的制式手枪，使用磁暴弹，弹匣容量十二发，射程150米左右。” “我见过这种枪，”k抿了口茶，“对付机器人很顺手。” 这时。 水野捧起茶杯，淡淡道:“你们去过神庙了？” “这也是猜到的？”k笑道。 “嗯，”水野目光低垂，“见面的时候，李凉怎么说的？” k慢慢说道:“他跟李爽说，‘以后你们会熟悉的’。” 水野点头，啜了一小口茶:“事后想想，那次零号召见我们，除了说明整件事，也是在告诫我们看清局势，他和罗本，李安桥代表上城区，而我们这些人自然会为下城区争取利益，无论如何，双方都要注意分寸。” “好了好了，零号的事情以后不要讨论了，”该隐站起身，把枪揣进自己兜里，“当时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都想的明白，说这些没意思。” k起身:“走了，去找锡森博士。” 半个小时后。 三人登上飞船，进入客舱。 李凉睁开眼睛，笑了笑:“水野。” “李凉先生，”水野依旧穿着和服，鞠躬时露出脖颈间白皙的皮肤。 “伤好了吗？” “嗯，”水野起身，温柔微笑。 李凉点了一下手环:“出发。” 第四百二十二章 我们（七） 新澳下城区四面环海，沙暴的能见度远比内陆地区好，不过，天幕外的环境却比中京恶劣，因为除了沙暴和辐射，这里经常有海啸过境，巨浪拍打在天幕上，经年累月，留下冲刷的痕迹。 正因为海啸的原因，新澳下城区并没有开在陆地上的门，处于隐形状态的小型特勤舰只能从天幕斜上方的入口进入。 李凉站在指挥舱中央，注视着环形光幕中的影像。 这是他第一次来新澳城，这座仿生技术之都给他的第一印象是规整，与中京呈不规则四边形不同，新澳城的轮廓是标准的圆形。 此刻天幕模拟出黎明前的黑暗，城市尚未苏醒。 妖精入侵中，中京，墨西哥城，洛基山市划给了妖精作为租界，而新澳城得以幸免，因此，新澳城城内遭受的战火并不多，虽然后期为了接应他，人类失去了制空权，新澳城天幕也曾被妖精军团攻破，但是还没来的及造成多大破坏，他已经从阿希亚返回，一剑斩了科法鲁大王，城里的妖精便随之枯萎。 据k说，新澳城的帮派实力非常强悍，一方面普特南实验室控制的各个子公司总部都在这里，这些公司把持着涉及仿生和医疗的相关生意，财力雄厚，暗中扶持的帮派自然也不会缺钱，另一方面，帮派成员都经过了机械或仿生强化，很能打。 仿生技术和机械改造在新澳城是一种潮流，几乎人人都会对自己的身体进行改造，而在中京，一般只有帮派成员才会安装机械义肢。 特勤舰悄无声息地在城市上空飞掠，途径一座数百层的大厦时，李凉注意到大厦外部的玻璃幕墙笼罩着全息影像，形成一个门的样子，正有一个巨型机器人从门里走出，光滑的白色外壳呈半透明，可以看到内部蓝色的能量传输管路与一颗鲜红的人造心脏。 机器人摊开双手，像在拥抱整座城市，身侧出现一行字:h-l-01型陪伴机器人，家庭的新成员。 有全息广告亮起，说明新澳城的秩序恢复的很快，只是他有些意外，联席会议一直严格限制人形机器人进入民用市场，没想到新澳城公然打出了这样的广告。 k的声音传来:“sonoya ，快来看，新澳城在卖人形机器人，你的机械姬要完了。” “之前就有消息泄露，只是你不关注而已，”水野声音平静，“这种机器人的神经中枢核心禁止载入性反应程序，而且没有预留外挂生殖系统接口。” “那这玩意有什么用？”k一脸惊讶。 李凉哭笑不得地看了他一眼。 “对你来说确实没用，”该隐说着也来到光幕前，“上次来新澳城还是十年前，好像没什么变化啊……得找时间拜访一下阿里姆坚。” 李凉感觉这个名字有点熟悉:“谁是阿里姆坚？” “战斧的老大，”k嗤笑，“这帮毛子的后台是普特南下城区销售总公司，别的帮派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喝汤。” 李凉恍然，当初从捍卫者号重返中京时，锡森博士表示和战斧的老大阿里姆坚很熟悉，后来也确实喊来了战斧的支援。 天幕模拟出的东方天空泛起青色时，特勤舰飞抵城市中央。 从高空俯瞰，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是八座弧形巨型建筑，构成两层同心圆，周围是一片树林和草地，散落着喷泉，雕塑。 四条宽阔的主干道以这片绿地为中心，向四个方向辐射，将城市切成了四块。 与新秩序联席会议的吝啬不同，这抹城市中心的绿色周围没有遮挡，是完全开放的公共区域，这会儿已经隐约能看到林间活动的人影。 特勤舰直接在内圈的一座弧形大厦顶部降落。 当舱门打开，李凉一行走下来的时候，一个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鞠躬道:“李，李凉先生，呃，院长，不是，锡森博士正在做解剖，让我，让我来带您去解剖室。” 年轻人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这句话说得磕磕绊绊。 李凉笑了笑:“好，谢谢。” 谷　　来之前他给锡森博士发过消息，估计这个年轻人是被锡森博士随手扔出来接人，完全没什么心理准备，偏偏又知道他是谁，才会紧张成这个样子。 “不，不用不用，”年轻人摆着手，在侧面带路。 乘电梯向下，众人一路来到十七层的解剖室。 恰好锡森博士兴冲冲地走出来，看到他们一愣:“哎？你们怎么都来了？” “……” 李凉无奈道:“我给您发消息了。” “噢噢，对对对，”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看了一圈，笑得分外开心，“啊，好像很长时间没见了，该隐，嗯，k，sonoya，啊，还有李小孩，嗯，奥毛毛。” “我是奥陌陌。” 老头和每个人打招呼，最后叉腰感慨道:“真好啊。” 李凉问道:“在做什么解剖？” “上次你弟弟召见我们，提供了一批保存完整的妖精尸体，”锡森博士兴奋道，“我发现妖精是种结构很有趣的生物，有点像仿生体，啧，再给我点时间，搞清楚原理的话，我们也可以批量生产这种生物，你弟弟……” k和该隐对视一眼。 不好，把这个傻子忘了。 “有点饿，”该隐打断道，转头问李凉，“折腾一晚上了，我们去哪儿吃早饭？” 李凉还没来及说话，锡森博士一拍脑门:“啊，对，我想起一件事，李凉啊，你有没有发现你弟弟……” “博士！”k一把揽住老头，“我……” “你先等会儿，”锡森博士扒拉开他，继续说道，“那个……” k伸手把博士的脸掰过去:“博士……” “你说你说。” “呃……我刚刚知道，光速竟然有三十万公里每秒。” “然后呢？” “不快吗？” 锡森博士张了张嘴巴，拍了拍k的肩膀:“帮派老大这个职业很适合你，不要瞎琢磨其他事情。” 说完转头对李凉说道:“你没发现你弟弟其实和零一一样，都存在情感障碍吗？” 第四百二十三章 我们（八） 解剖室外的走廊落针可闻。 目光扫过k，该隐和水野，李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锡森博士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异常，语速极快地说道: “基于一阶逻辑推理算法的仿生人都有这样的问题，有时候情感映射会和逻辑运算的优先级冲突，我原本以为出现这种情况本质上是因为运算能力不足，直到我见到你弟弟。 那次听他说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和他讨论了‘模拟世界’可能性，因为他在计算时间悖论时突然停机，这一点非常古怪，假如我们的世界是更高级的智慧体‘模拟’出来的，就像神经漫游中的‘中土’游戏，只是更复杂，那就说得通了，他很可能发现了这个‘模拟’系统的‘不自恰’漏洞。 他说自己确实考虑过这个问题，还进行了很多尝试，比如计算出了‘葛立恒数’的准确值，他还推算了tree（3），验证了克鲁斯科尔树定理，等等。 他是这样想的，假如我们的世界是个模拟系统，那么，这个系统的运算能力一定有上限，如果能在模拟系统中推算tree(3)，那么支持整个模拟系统需要的运算能力将不可思议，或者说，已经没有讨论的意义，因为……” “咳，”水野轻轻咳了一声。 锡森博士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偏题了，我是想说，只要你知道tree（3）的定义，就会知道你弟弟的运算能力有多夸张，这就说明情感映射问题和运算能力无关，而你弟弟表现出的情感问题和仿生人是一样的，执行决策时，一阶逻辑推理算法很可能优先于情感映射……” 即使听不懂那些长篇大论，在场的人也明白最后这句话的意思。 李凉目光低垂，沉默不语，该隐始终盯着他的表情，眼神复杂。 k拍了拍锡森博士的肩膀:“这种情况应该很少见吧？” “嗯，”锡森博士点头，没等k松口气，老头继续说道，“不过，越是重大的决策，需要满足的条件越多，越容易出现这种问题……嘶，你捏我干什么？” k干笑了一下，转头说道:“老大……” “没事，”李凉抬起头，摆了摆手，“博士，我知道您的意思，我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之前在中京，很多次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我知道，小爽一直能看到，后来他还派无人机来杀我，但是……这不代表小爽冷酷无情，我们的敌人是时间观测者，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很难理解的诡异计划，想掌握主动就只能做出取舍，可能换一下位置，我不会让小爽，或者你们身处危险，但如果需要冒险或者做出牺牲的人是我，我没意见。”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锡森博士认真道，“如果情感映射问题和运算能力无关，说明时间观测者提供的那十个公式代表的公理体系依旧是不完备的，符合‘哥德尔不完备定理’。” 李凉愣了一下:“然后呢？” “还不明显吗，”锡森博士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你弟弟怀疑时间观测者提供的公式远远不足以揭示宇宙的真相，他是对的，这就是证据。” “等等，我捋一下，”k瞪着眼睛，“老头，你前面说的那一大堆就是为了证明，时间观测者给的公式不是宇宙真相？” “对啊，李爽自己察觉不到情感映射的问题，只有我们这些与他相处的人类才可以，所以他发现不了这个证据，”锡森博士看了看众人的表情，“不然呢，你们以为我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呆呆看着他。 “噢~~~”锡森博士恍然大悟，“你们以为我想说李爽不可靠？” “……” “你们怎么能这么想！”锡森博士嚷嚷道，“李爽当然值得信任，你们这是对仿生人的偏见，推理算法有时候确实看起来冰冷无情，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最优解，李爽构建的零号系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创造，他对混沌系统的演化机制理解得非常透彻，我们遭遇的那些危险都经过了……” 没等他说完，该隐扭头就走。 k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水野一起向电梯走去，两人的对话传来: “早上吃什么？” 谷　　“去中京吃吧，我知道一家很好的早茶店，就在一番街……” 锡森博士张了张嘴巴，看向李凉。 “嗯……我会把您的发现转告李爽，”李凉抿了抿嘴唇，“有东西要收拾吗？” “呃…没有。” “那走吧，我们去中京吃早饭。” 锡森博士站在原地没动，纳闷道:“我没说清楚？” 李凉笑了笑:“说清楚了，就是下次……最好先说结论。” ———————— 特勤舰离开新澳城，穿越黎明前的黑暗，飞向中京。 指挥舱中央，李凉静静站在驾驶飞船的仿生人身后，似乎在观察仿生人的操作。 角落里，k揽着锡森博士，低声问道:“那个什么哥特尔定理是什么意思？” 附近的该隐和水野同时看了过来。 锡森博士这会儿有点心虚，干笑了两声说道:“一个包含皮亚诺算术的形式系统如果是一致的那么是不完备的，而且该系统的一致性不能在系统内部证明。” k“温柔”道:“说人话。” “简单说就是一个没有矛盾的公理体系，总会有一些命题是搞不清楚对还是错的，如果你发现一个命题通过现有的方法、公理和定理一直得不到证明，应该尝试扩展现有的方法和公理体系来进一步研究。” k纳闷道:“意思是一种方法解决不了问题就换一种方法，这也算定理？”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科学有时候比较宗教更容易让人陷入误区，尤其当一个人深入研究一项理论，就会对它深信不疑……”锡森博士摇了摇头，瞥了一眼李凉的背影，心不在焉道，“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对科学发展的影响很深刻，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这时，李凉的声音传来:“k。” k起身走过去:“老大。” “有烟吗？” k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从口袋里摸出烟盒递了过去。 李凉抽出一支烟点着，轻声问道:“有机会的话，你愿意永生么？” “可以不愿意吗？” 李凉目视前方:“不可以。” k一脸无奈地转过头去，缓缓抬起手，比了个大拇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我们（九） 准入系统验证后，特勤舰从北翠屏公园‘垃圾山’后的入口进入中京下城区。 之前卓斯内战，边际业务部的大批飞船正是通过这座不为人知，常年封闭的“北门”突然闯入战场，迎击支配人与倾巢而出的通灵者，差点扭转战局。 李凉注视着光幕，忽然想到，当时李成树是怎么打开这道门的？ 思索片刻，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可能永远都得不到答案，不过，李成树身上的秘密太多，也不差这一个。 时间接近早上七点，天幕模拟着东方渐明，初阳即将升起。 飞船翻越“垃圾山”，在北翠屏公园降落。 走出舱门，李凉看到了静候多时的李汝。 “李凉先生，”李汝神情平静，依旧穿着一身古板的灰色女士西装，带着金丝眼镜，怀里抱着一个纸质笔记本。 “辛苦了，”李凉点头道。 降落前他就注意到，全城各处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重建，明面上没有任何混乱的迹象，这已经是最乐观的结果，离不开李汝的努力。 “职责所在，”李汝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淡淡说道，“您要求行程保密，所以我没有通知任何人，接下来您需要我做什么？” “吃早饭。” 李汝又写了一行字:“这就为您安排。” “不用，”李凉笑了笑，“给我找艘飞艇，去宠物医院。” “好。” 几分钟后。 一艘飞艇降落，众人陆续登艇。 李凉最后一个钻进去，回头说道:“上来。” 李汝左右看了看:“我？” “对，一起去。” “好的，”李汝跟着登上飞艇，坐在了李小孩旁边，不经意间看到李小孩怀里的“毛球”，愣了一下。 “毛球”翻了个身，挥了挥手:“我是奥陌陌。” 李汝认真道:“我是李汝。” 噗嗤～ 李小孩捂着嘴笑出了声。 舷窗边的李凉瞥了一眼李汝，这位总席虽然心思缜密，永远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其实内心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冰冷。 她很清楚希安对下城区的定位，兢兢业业地执行着神庙和英灵殿的每一项决策，当她意识到卓斯准备牺牲掉整个下城区时，问出了那个问题，“如果你可以选择，是否愿意让所有下城区的人都有机会前往灵理世界？” 或许，后者才是李汝真正的立场。 这样的话，倒是很适合用来制约罗本…… 飞艇起飞，李凉回过神来，歪头看着舷窗外。 由于距离镇界堡所在的海域太近，中京无疑首当其冲，具体死亡人数目前还在统计，但从眼前的一幕来看，恐怕很不乐观。 新秩序联系会议总部大厦，ask大厦，以及周边许多大楼都成了废墟，隔着人工湖，对岸曾经林立的高楼此刻半数倒塌，尤其秩序局总部大厦，已经彻底消失。 以往这个时候，各条主干道早已川流不息，因为很多人会选择在早高峰到来前出门上班，而此刻，街道上的浮艇和机动车寥寥无几。 途径伊势商圈时，李凉注意到大量廊桥坍塌，几乎将所有街道填满，直到现在还有众多挖掘设备在连轴作业，甚至能看到武装无人机的影子，估计是在搜救幸存者。 “李汝，”他俯瞰着城市问道，“还有人没救出来？” “已经搜索了三次，生还的人基本上都得到了救治，今天开始新一轮的搜索，由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无人机完成，来自月球上城区的仿生人也将参与搜索。” “其他城市怎么样？” “新澳城，湾城，富士号损失较小，德纳里，洛基山市的情况和中京接近，昨晚也完成了三轮搜救，开始重建，最严重的是墨西哥城，暴动虽然得到了控制，但搜救工作经常受阻。” “谁在墨西哥城？” “豪斯。” “豪斯在干什么，忘了怎么杀人？”李凉转头皱眉道，“水野，你用悄悄话的渠道给那些帮派老大传消息，今天中午之前不停手，就把他们的脑袋挂在天幕上。” “好的。”水野微笑。 “不听话，就杀到他们听话为止，”李凉瞥了一眼该隐，纳闷道，“你笑什么？” 该隐伸了个懒腰:“豪斯是吃不上今天的早饭喽。” “好好干活就给他留一份，”李凉随口道。 十多分钟后。 飞艇在第五大街降落，位置恰好是老唐的包子艇经常停的地方。 李凉走下飞艇，通往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路已经面目全非，一座街对面的大楼倒塌，压垮了这边的商铺，像一具倒伏的尸体。 好在五街主路被清理了出来，一行人绕过废墟，来到宠物医院楼下。 一楼的“福特slow”原本掉了一个“s”，成了“福特low”，现在连福特两个字也掉了，只剩下“low”。 二楼的霓虹招牌耷拉下半截，还在不停闪烁，整座小楼的外立面被子弹打成了筛子，幸运的是，至少楼没塌。 他本来想让梅赛和吱吱也去上城区，但梅赛怎么都不肯，坚持要回这里，声称妖精一定打坏了不少仿生宠物，正好趁机狠捞一笔。 最终他接受了这个扯淡的理由。 只要梅赛还活着，怎么都行，不过梅赛的经历堪称传奇。 当他从阿瓦隆城返回，得知梅赛出现在湾城的天幕外，第一时间赶了过去，看到老头的一刻，一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神奇的是，深蓝和艾伦竟然和梅赛在一起。 进入灵理世界前，他和塔姆通过耶其拉沟通时，塔姆说这两个克克勃雇员先被妖精俘虏，后来逃跑了，他当时以为这俩倒霉的家伙会去中京找他，毕竟他是深蓝和艾伦唯一熟悉的人类。 听梅赛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后，他才知道，在捍卫者号被摧毁前，梅赛腿受伤，以为自己死定了，便让那个叫高桥的蜉蝣成员逃命，并且把手机给了高桥，却怎么都找不到装灵核的盒子，等高桥离开才发现，灵核被吱吱吃了。 吃了灵核的猴子变得非常神秘，不仅可以操控海水，还能扛着梅赛横穿妖精的部队，而妖精熟视无睹。 后来一人一猴又找到了迷路的艾伦和深蓝，胁迫着这俩刚刚逃出生天的克克勃雇员一路往南逃，竟然逃到了南极，最后在梅赛的“英明决定”下折返去了湾城。 最让李凉无法理解的是，长达一个月的流浪中，梅赛说自己一直靠背包里的赫尔墨斯之梦果腹，问题是他很清楚背包里剩几颗赫尔墨斯之梦，怎么可能吃那么长时间。 然而当他试图从深蓝和艾伦那里了解情况时，这俩人装聋作哑，拒不回答。 回过神来，李凉已经踩着铁丝网楼梯来到了门口。 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一连串古怪的声音。 嗬~嗬~嗬~ 听着像濒死的人在拼命挣扎，不断打翻周围的东西。 李凉皱着眉头推开门。 噗通。 艾伦扑倒在地，口吐鲜血说道:“救，救命……” 另一边，深蓝背靠着半自动诊疗仪，脑袋耷拉着，胸前一片猩红。 李凉一步步了进去，身后跟着的该隐看到这一幕噌地一下抽出了枪，紧接着锡森博士失声惊呼:“这这，谁干的？” k越过李凉，径直冲到了卧室门口，呆立当场。 李凉推开k，看向卧室。 地面洒满鲜血，梅赛靠在床头，双眼紧闭，嘴角溢出血丝，猴子头朝下栽在床边，两脚搭在床上，瞪着眼珠子，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 k深吸一口气，沉痛道:“太惨了，猴子死不瞑目啊。” 李凉面无表情:“挖个坑埋了吧，入土为安。” 该隐从两人后面探出脑袋:“埋了干什么？洗干净，一会儿涮火锅。” 这时。 客厅传来锡森博士的声音:“哎？人造血浆？” 第四百二十五章 我们（十） 艾伦眼神哀怨:“我是被逼的。” “我也是，”深蓝打着游戏，头也不抬地说道。 李凉看向梅赛。 “我也……” “猴子怎么知道用人造血浆？”李凉没好气地打断道，“那盒血浆过期多少年了？我都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 梅赛纳闷道:“你怎么识破的呢？” “废话，”李凉一指深蓝和艾伦，“这俩外星人口吐鲜血合理吗？” “不合理，”深蓝飞快地按着游戏机按钮，“艾伦这种流体生物死的时候应该像一滩人类呕吐物。” “听听，像话吗？”艾伦不满道。 “不像话，”梅赛表情严肃，“不过艾伦啊，你的演技还是值得肯定的。” “是么？我刚才演的怎么样？” “还行，就是‘救~~命’这句台词说得没有感情，你得这样……” 李凉抚额，无奈道:“打住，这时候聊什么演技，吱吱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这个问题，对面排排坐的三人顿时哑火。 梅赛一拍大腿:“我去给大伙儿做早饭，”说着溜了出去。 艾伦试图跟着开溜，被李凉一把扯了回去。 “等着。” 李凉走出卧室，刚看清客厅的场景就一阵头大。 只见猴子站在一个货箱上，两手举着李小孩，大张着嘴巴，发出“啊~~~~”的声音，看起来像在表演“生吞人类幼崽”，李小孩四肢扑腾，兴奋地大呼小叫。 唯一的观众奥陌陌仰着脑袋，站在箱子旁边，剩下的人各忙各的，k在角落里用手环打语音电话，该隐揽着水野交头接耳，李汝站得笔直，专注地阅读手里的笔记本，另一边锡森博士蹲在半自动诊疗仪旁边，皱着眉头这敲敲那摸摸。 “……” 李凉走过去，把李小孩“解救”下来，拎着吱吱返回卧室，扔在床边。 噗通。 猴子脸朝下就地一趴。 艾伦往后缩了一下，眼睛四处乱瞟，深蓝转了个身，继续打游戏。 “喂，”李凉踢了一脚吱吱，“还装死？” 吱吱用尾巴挠了挠被踢的部位，无动于衷。 李凉伸手把它的脑袋捧起来，揉搓着它的脸，掰开它的嘴看了看牙口，又翻了翻它的眼皮。 怎么看这都是一只猴子。 刚从阿瓦隆城返回时，他与阿希亚的联系还没有彻底断绝，依旧掌握着半神的力量，却根本看不出猴子的异常。 元始法主不愿意吐露刹雾界的实情，但他后来回想，那个时候，混沌之神赋予了他半神的地位，元始法主教会了他飞剑，随后，“李凉”和狡诈之神寄居在他身体内，被带出了刹雾界，后来在地堡面对李成树，也就是时间观测者时，狡诈之神出现，欺骗了时间观测者，再后来，“李凉”和他完成了融合。 那么，元始法主，“李凉”，狡诈之神的去向是确定的，只有混沌之神没有再出现，祂要么留在了刹雾界，要么…… “卡俄斯？”李凉盯着猴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你是混沌之神卡俄斯？” 猴子郑重地点头。 李凉挑眉，回头一看，艾伦已经缩到了墙角，眼神明白无误地传达出一个意思:没猜对。 不对？ 也是，混沌之神怎么可能喜欢恶作剧……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李凉愣了一下。 恶作剧…… 发现猴子的小岛上长满了赫尔墨斯之梦，猴子还清楚无误地表达出小岛所在的空间是一个摩比斯环，而且，它能让背包里的赫尔墨斯之梦源源不绝，供梅赛果腹。 另外，元始法主说过，狡诈之神的名字就是赫尔墨斯。 “赫尔墨斯？”李凉晃了晃猴子，“你是赫尔墨斯？” 吱吱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 嗝嗝嗝嗝嗝…… 猴子咧嘴笑得前仰后合。 李凉再次回头，艾伦已经面壁。 深蓝叹了口气，放下游戏机:“艾伦信仰元素王座，启迪了‘因素’，他之所以恐惧，我猜是因为他感受到了统御之力。” “因素”。 李凉回想塔姆讲过的内容，混沌之神代表创造，统御七种原质，丰饶，苦修，协约，基石，谐振，自然，觉醒，而狡诈之神也统御七种，秩序之神统御八种，加起来一共22种原质。 塔姆只提到狡诈之神统御的原质中有“丧钟”，或许，剩下的六种中就有“因素”。 这么说来，猴子吃了灵核，身体内的狡诈之神觉醒了？ 瞥了一眼正在满地打滚的吱吱，他实在很难相信眼前的这只碳基猴子跟神明有关系。 要是塔姆在就好了……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只能等提莫回来，再去一趟刹雾界。 想到这里，他把猴子拎起来:“艾伦和深蓝是我的朋友，不管你是装傻，还是真傻，别搞事儿。” 吱吱若有所思，接着用手一指门外。 “外面的人也不行！” 吱吱摊手，表示难以接受。 “你给我老实点，”李凉怒道，“不然就把你扔回刹雾界。” 吱吱立刻竖起大拇指。 一看猴子这么配合，李凉顺势说道:“你真的是赫尔墨斯吧？元始法主说了，刹雾界的事情都可以问你。” 吱吱脑袋一歪，舌头耷拉出嘴巴，一副要死的样子。 “……” 李凉随手扔了猴子，冲深蓝和艾伦招手:“走，出去吃东西。” 艾伦明显放松不少，小心翼翼地绕过猴子的“尸体”，一溜烟跑出卧室。 李凉摇了摇头，和深蓝一起走了出去。 接着三人一起目瞪口呆。 这次换成李小孩站在货箱上，举着奥陌陌，大张着嘴巴，发出“啊~~~~”的声音，正在表演“生吞毛球”，奥陌陌四肢扑腾，兴奋地咕噜咕噜叫。 周围的k，该隐，水野，锡森博士正在看热闹。 艾伦怔怔道:“人类太可怕了，你们早餐吃魁灵？” “魁灵是什么生物？”李凉好奇道。 “创世泰坦的仆从种族，”深蓝眼角抽搐，“迪撒尔一族的守护者。” 李凉赶忙喊道:“快给我放下！” “早餐来咯~~~”梅赛端着两个盘子走进客厅，开心道，“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啦~” 众人一起动手，搬了几个箱子拼成桌子，席地围坐。 奥陌陌伸手拿起一个橘子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k，该隐和李凉相视一笑，同时说道:“整点薯条！”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众人面面相觑，k笑了笑，起身开门。 老唐走了进来，晃了晃手里的餐盒，嚷嚷道:“刚出屉的包子！” “还有位置吗？”水哥跟在后面，神情轻松。 巴伦丁扛着两个大箱子挤进来，四处打量:“老大，酒放哪儿？” “欢迎欢迎，”李凉笑着招呼。 新来的三人刚刚坐定，敲门声又响。 这次李凉上前开门，门外是老杨和莉娅，以及刚刚从月球赶回来的安桥。 “嚯，大哥，热闹啊……” “尊贵的李凉，早上好……噢，多么温馨的聚会。” “李凉先生，矿场防御已经增强，由金辑亲自负责……” 没等他们找到下脚的地方，敲门声第三次响起。 李凉哭笑不得地拉开门。 袁荃站在门外，探头看了眼客厅，尴尬道:“呃，还有座位吗？” 她身后，安德里亚身穿黑色裙装，笑容甜美。 “有，”李凉笑着让开位置，把她们迎了进来。 这一刻。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人满为患，无比热闹。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客厅，天幕的声音隐约传来:“早上好，现在是3024年11月2日早上八点，市民们，战火已息，我们仍需砥砺前行！ 感谢希安！”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人入眠 “……这就是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背靠术师协会和都玉京，联合一百多个碳基文明，坐拥十五个军团，控制着四十多个大型公司，和数千个基理世界有贸易往来，”老杨端着临时充当酒杯的塑料碗，说到兴起，一脚踩在货箱上，“所以，泰伦萨人是灵理世界最富有的种族，你们知道泰伦萨人最有意思的地方是什么吗？” 众人纷纷摇头。 “咱们人类分男女，但是泰伦萨人呢……”老杨压低声音，“据说没有女性，一大半是雌雄同体，剩下是男的。” “啊？”老唐嘴里鼓鼓囊囊，“那他们谁生孩子？” 袁荃扶了扶眼镜，犹豫道:“雌雄同体生？” “哎，雌雄同体嘛……”锡森博士酒量不好，已经喝得迷迷糊糊，“这种繁殖方肆在无脊椎动物中很常见，比如蜗牛……”老头转头冲旁边的安德里亚说道，“蜗牛你知道吗？黏黏糊糊，背个壳壳，爬来爬去，哎，你有没有吃过蜗牛？” 安德里亚放下手里的面包，微笑:“我没吃过蜗牛，锡森博士。” “袁导猜对了，”老杨喝了一口酒，“但是不管是雌雄同体还是男的，看起来都像女人，一般看不出区别。” “我知道我知道，”艾伦的酒量和锡森博士半斤八两，摇摇晃晃站起来，“我知道怎么区分，那些脑袋上插满灵核做的配饰，非常嘚瑟的就是男性，穿的很朴素的一般是雌雄同体，泰伦萨人把雌雄同体叫‘萨伊’，翻译成你们人类语言就是‘女儿’。” “老杨，”水哥出声道，“再讲讲马科西克吧。” 老杨感慨道:“马科西克啊，那是一座伟大的城市，还记得当初在塔星，我和王巢……” 伴随着老杨抑扬顿挫的讲述，灵理世界像一幅画卷，展露出冰山一角，让人不自觉地想象着那个神奇的世界。 角落里，李凉席地而坐，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 老杨手舞足蹈，汗水爬满鬓角，袁荃席地而坐，抱着膝盖，专注聆听，紧挨着她的是安德里亚，伏在货箱拼成的桌上，单手支颊，旁边的锡森博士满脸通红，正在发呆，老头右手边是巴伦丁，听得愣神，举着酒杯忘了送到嘴边。 巴伦丁对面，水哥侧着脸，眼睛看着空处，不知在想什么，老唐靠着水哥，右手举在眼前，傻呵呵笑着欣赏自己的双环戒指。 梅赛趴在桌上不省人事，k手肘撑在桌面上，把玩着一个煤油打火机，身后货箱上，安桥跨坐在箱角，微眯着眼睛，她解开了制服最上面的扣子，手里拎着酒瓶。 李汝站在安桥身边闭目养神，似乎对灵理世界不太关心，半自动诊疗仪旁，水野站得笔直，目光流转与他对视时，浅浅一笑。 水野脚下，李小孩和奥陌陌正把劣质仿生眼球当弹球玩，莉娅跪坐在旁边耐心“指导”。 最后，李凉看向身边。 该隐盘腿坐着，把一个没剥皮的橘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李凉轻声道:“你吃橘子不剥皮？” 该隐转头看着他，又咬了一口。 “好吃？”李凉挑眉。 该隐抹了下唇角，随手把咬过的橘子递来。 李凉接过橘子咬了一口。 好吃个屁，皮是苦的。 该隐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 “学什么不好，跟猴子学这个，”李凉没好气道。 突然。 卧室那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动静。 “啊~啊~嗯~嗯——”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 众人神情古怪，老杨纳闷道:“这房子隔音这么差么？” 李凉一拍脑门:“你们继续，”说着起身快步走向卧室。 刚推开门，喘息声立刻变成:“……白熊登上了海岸，无所畏惧的漫步在冰原上，开始了一段艰苦的冒险经历……” 动视互联正在播放“动物世界”，吱吱坐在床边，一脸无辜地耸肩摊手。 李凉指着猴子，给了它一个警告的眼神。 吱吱严肃地点了下头。 关上门，醇厚的播音腔继续传出:“……交配后的公熊已经履行了自己做父亲的责任，然而此时，母熊的传奇故事才刚刚开始……” 李凉摇了摇头，转身上了个卫生间，回来时路过自己曾经居住的杂物间，发现深蓝正坐在靠墙的小床上打游戏机。 等他再次走进客厅，“演讲”的人换成了艾伦。 艾伦清了清嗓子问道:“请问，人类的灵理之门开放的那天，来自灵理世界的客人们最想看什么？” 袁荃举手:“电影！” 安德里亚微笑:“还有音乐。” 锡森博士噌地一下站起来，大舌头道:“括学，是括学！” 巴伦丁摇头:“他们想看武器，了解我们的实力。” 李汝破天荒地发表了意见:“文化。” 艾伦左右看看，大手一挥:“没错，就是扭屁股！” “……” 众人目瞪口呆。 噗嗤~ 不知谁笑出了声，接着所有人都跟着大笑。 李凉和该隐对视，笑着招了下手，然后走过去，坐在了大家中间。 “敬扭屁股，”水哥一本正经地举杯。 老唐举杯喊道:“敬灵理世界！” 接下来。 他们亲密无间地聊着灵理世界，聊着过往和未来，有时说起那些永远离开的人，他们又陷入沉默，酒精放大了一切情绪，让欢乐更欢乐，让悲伤更悲伤。 某些时刻，李凉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好像时光变得无比漫长。 幸运的是，巴伦丁带来的酒足够多。 他们从早上喝到晚上，有人跑去卫生间吐，有人睡着又醒来，直到夜幕深沉，他们走出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沿着空空荡荡的街道走到十字路口。 夜归的车和浮艇在路口停下，无数帮派成员出现在街角，巷口，几乎中京所有的帮派老大都来到这里，却不敢上前，只是远远注视着十字路口的那些人。 他们分散地站在午夜的十字路口中央，缄默不言。 他们站在旧世界的废墟间，站在新世界的地基上。 微凉的夜风吹散了酒意，李凉仰起头，一侧街角亮起的全息影像照亮了他的脸庞。 世界属于我们。 然后呢？ 中京上城区，神庙深处，数百年未曾改变的黑暗中，显示着一个十字路口，李爽低下头，笑了。 遥远的阿瓦隆城，集团站在一片巨大的树叶边缘，俯瞰着下方的永恒之井，罗本从身后走来，与他并肩，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酒壶，递了过来。 今夜，无人入眠。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冰山一角 “我们去灵理之门吧。” 特勤舰再次起飞，只是这次乘客多了很多。 吹过夜风，酒劲上头，船舱内非常安静，很快有人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 李凉站在指挥舱中央，注视着环形光幕。 中京天幕的灯火远去，接着是黑暗的荒原，几分钟后，远处的地面出现一片朦胧的灯光。 西部矿场的废墟之上正在建设新的指挥部，未来，所有命令都将从这里发出，星际远征军团，深空防御军团，神庙守备军，戍卫机器人军团将被整编成为一支代表人类文明的武装力量，捍卫人类家园，以及开疆拓土。 飞跃海岸线，特勤舰下降高度，贴着海面飞行，抵临镇界堡所在海域后没入海水，笔直下沉。 呈五芒星的镇界堡早已面目全非，五座防御堡垒坍塌殆尽，中央巨型堡垒破了一个大洞，经过临时修补，看起来像打了一个丑陋的补丁。 特勤舰按照指引进入中央堡垒。 清理工作尚未完成，到处都是枯萎的植物和建筑废料，一群群无人机正在废墟间忙碌。 金字塔状的空间中央，灵理之门依旧像一颗黑色的星球。 特勤舰徐徐降落。 李凉唤醒睡着的人，众人一起走出飞船。 安桥冲迎上来的军士长轻轻摇了摇头，那名军士长行了一个标准的举手礼，转身离开。 李凉一步步走进灵理之门。 穿越灵理之门的过程像搭乘午夜最后一班地铁，周围漆黑一片，耳中只有风声和规律的轰隆声。 片刻，视野亮起。 天空云雾缭绕，脚下是刚刚没过脚面的浅水，放眼望去，四周一望无际。 等其他人陆续抵达，李凉轻声说道:“艾伦，去锚点空间。” “好，”艾伦挥舞魔杖。 下一刻。 所有人出现在锚点空间。 妖精并没有改变锚点空间的地形，这里依旧是一座环形山底部的模样，只是人类建设过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抹除，只有大片枯萎的植物。 一支深空防御军团的建设兵团驻扎在这里，正在清除植物。 锚点空间是基理世界与灵理世界最初发生规则交互的位置，李凉去了阿瓦隆才明白，锚点也是控制灵理之门的枢纽，是灵理之门最重要的部分，一般来说，每个文明都会在锚点设置重重防御，并将这里当做核心关隘。 此刻，锚点空间中央搭建起临时通讯中心，以便希安能与远在阿瓦隆的人类代表团沟通，另外，通讯中心旁边还有一座临时建筑，里面摆放着一具亚灵金打造的透明休眠舱。 李凉来到休眠舱前，看着躺在里面的塔姆，它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看起来就像睡着了，身边放着断成数截的魔杖。 战争过后，萨隆，七分之一，雅莱莉返回了灵理世界，离开时，雅莱莉带走了秘法的魂器，她说秘法已经补偿了人类，她会把亡灵的魂器带去幽暗城。 只有塔姆，留在了这里。 之前艾露恩制造了虚假人生，当他识破后，艾露恩曾为他展示一幕场景，在ask大厦，塔姆用赫尔墨斯之梦召唤出另一个李凉，那时塔姆说“我的记忆可以被抹除，但我是诞生于婆娑树下的河蟆一族，我的灵永存于婆娑树的根系间……” 他意识到塔姆或许还有机会活过来，便让李爽用亚灵金打造了这具“棺材”，保存塔姆的身躯，并拜托邦德给暗灵之王传递了一条消息。 这一刻。 李凉轻轻拍了拍休眠舱:“我等着你带我去永潮之岸，等你请我吃婆娑树的松果……”他低下头，喃喃道:“老师。” 该隐从身后走近，摸了摸冰冷的休眠舱，没有说话。 许久。 两人背靠着休眠舱，并肩而坐。 李凉一条腿伸直，另一条曲起，手臂搭在膝盖上，望着废墟。 该隐歪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随口说道:“一直没听你说过阿瓦隆的事情，我以为你会毁了妖精的基理世界。” “我确实想过，只是……”李凉缓缓说道，“等我劈开大门，闯进阿瓦隆，发现祖母木屋已经搬走，联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城里只有妖精平民，那时我就知道，战争不会继续下去。” “为什么?” “祖母木屋撤出阿瓦隆是在向同盟表态，妖精高层不愿意鱼死网破，这就是同盟希望看到的结果，战争，本来就是为了利益。” “你劈了世界树还是很威风的，”该隐轻笑。 “返回阿其路，我能感觉到阿希亚越来越模糊，属于神的力量慢慢衰减，道剑变得很难控制，那个时候，我已经没办法把诺达希尔世界树连根拔起，只能砍根主枝。” “你还想拔世界树？拔回来干什么？” 李凉笑了笑:“种在我们的锚点空间，你知道么，世界树汇聚着致密的灵，如果能弄过来就可以形成新的永恒之井，改变灵贫瘠的状况，以后我们自己的魔法师，术师，灵能飞船就可以在这里补充灵。” “噢。” “不过，我告诉昂撒，我砍下来的那根主枝归人类，等受降仪式结束，罗本就能拉回来，效果比不上世界树，但是总比没有强。” 该隐咯咯笑起来:“泰伦萨人同意了？” “泰伦萨人的灵理之门已经建设得很完善，不在乎一根世界树主枝，昂撒心眼儿多，想拉拢我们，当然没意见。” 该隐想了想说道:“你选的人很合适。” “嗯，这次谈判不光是赔偿金额，灵核矿的数目，租界位置的问题，最主要是争取那些容易控制，空间位置，周边环境合适的灵核矿，罗本经验丰富，集团擅长分析，零一能结合他们的判断给出最有效的谈判方案，再加上提莫作顾问……”李凉叹口气，“估计还是很费劲，实力决定话语权……” “所以你跑回来是怕泰伦萨人发现你的力量在衰退？” “有这个原因，另外我继续留在阿瓦隆其实没什么意义，”李凉稍稍低头，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该隐染成蓝色的短发和她的鼻梁，“你呢？可以说了吗？” “说什么？” “拉普拉斯。” 该隐沉默片刻，坐直了身体:“在涅槃大厦，老唐他们粘好了炸弹，引爆前，我听到了拉普拉斯的声音，它告诉我，几分钟后，天幕武器会击中涅槃大厦，它的本我意识和在场的人都会死，它的力量会被英灵亲卫带回月球，它希望我能接纳它的本我意识……” “然后呢？” “本我意识和力量没分开前，拉普拉斯可以借助艾露恩留在魔法阵里的神力看到未来，不稳定，有时候清楚，有时候模糊，在我接受它之后，它又看到了很多片段，比如未来你成了它的主人，比如在卓斯总部，我的意识被英灵吞噬。” “我听k说过这些，”李凉皱眉道，“我想知道的是，拉普拉斯在整个计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我觉得它的作用是提供坐标。” “坐标？” 该隐点头:“你还记得老唐扯下来的那块布么。” “嗯，织布机最早织出来的部分，是一个二进制程序，只能显示‘helloworld’。” “李爽召集我们的时候，我单独问过他这件事，他说这个程序可能是用来验证新的时间线有没有错误，同时留下一个标记。” “一个程序怎么验证时间线？” 该隐不满道:“你自己问他。” 李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估计弟弟讲了原理，该隐这个半文盲没听懂，他转而问道:“拉普拉斯还没醒来？” “没有，在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里，英灵的意识占主导地位，我靠拉普拉斯才坚持下来，等你进来的时候，我已经快死了，什么都忘了……” 李凉想起在“回声之殇”中看到的场景，英灵和该隐的潜意识开始紧挨着，拉普拉斯变成的那只小狗受了伤，随着场景变幻，小狗越来越衰弱，直到黑暗迷宫，该隐变得疯疯癫癫，小狗也濒临死亡。 最后，该隐和英灵同归于尽，拉普拉斯以仅存的力量保护了该隐的意识。 当他从阿希亚返回，以神明般的力量挽回了该隐，拉普拉斯却陷入怪异的沉睡。 想到这里，他莫名感觉拉普拉斯的沉睡有点“香蕉皮”的意思，下意识说道:“为什么醒不来……” 该隐仿佛心有灵犀，轻声道:“香蕉皮。” “嗯？”李凉惊讶道，“你也觉得是香蕉皮？” 之前元始法主用时间穿越者刺杀祖父母举例，讲解神圣时间线的规则。那个穿越者返回过去，注定无法杀死自己的祖父母，只能让祖父母重伤，形成逻辑闭环。 李爽认为这是一种时间的稳定态，在稳定态中，时间穿越者一定会受到某种突兀的干扰导致刺杀失败，比如，开枪的时候恰好踩到了一块香蕉皮，射偏了。 这块出现在关键位置的“香蕉皮”像一种机制，强行改变了事件的结局。 “李凉”和三位神明的隐瞒是为了避免“信息”泄露，造成新的变量被时间观测者察觉，还算合理，拉普拉斯的沉睡就显得有点不正常。 “其实，有很多香蕉皮，”该隐眼神灼灼。 李凉回过神来:“你是说k……” “k发现了三次，第一次在东疆港65号码头水底，有人清扫出了备用飞船基地入口，第二次他和老唐接应卓斯工程师，有人从外面打开了闸门，第三次，月球上城区，k和锡森博士带着我去零序列仿生人安排的地方等你，k看到了会魔法的我。” “嗯，第三次我还和‘你’交过手……”李凉回忆起细节，“他们应该有两个人，当时我弹出飞剑的时候，有人提醒‘你’躲开。” “你确定是‘他们’？” “什么意思？” 该隐摇头:“k没有告诉你么，前两次，他也觉得是‘我’。” “有可能是假扮……”说到一半，李凉想起一件事，愣住了。 该隐凑近:“你想到了什么？” “维修机器人基地的视频里……我好像也看到了你，而且那一幕在我的梦里出现过，我不确定……” “嗯，还有，之前在涅槃大厦，我接受了拉普拉斯的本我意识后，有人救了豪斯他们，还把老唐带回了地面。” 李凉点头:“k说他当时在角落里找到老唐，老唐已经疯了，翻来覆去地说‘他笑了’。” 该隐目光垂下去:“我在ask大厦苏醒的时候，拉普拉斯短暂地控制过老唐，发现老唐看到的……可能是你。” “我？” “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香蕉皮可能是我们。” 李凉反应过来:“未来某一天，我们也穿越了时间？” “我不确定，”该隐深吸一口气，“香蕉皮实在是太多了。” “还有什么？” “李爽调取了天幕监控，六年前，你的冷冻舱突然出现在中京垃圾场，很快被埋了，但是恰好在梅赛去垃圾场那天，有人把你翻了出来，摆在了显眼位置，另外，锡森博士之所以来中京，是收到了一个通灵者的信。” “我记得，普罗米修斯。” “对，你去阿瓦隆的时候，我们找到了所有幸存的通灵者，查了这个人，结果发现他是支配人的亲信之一，是他篡改了任务信息，导致通灵者的狩猎组以为你是一个普通‘燃料’，误判了你的反应。” 李凉疑惑道:“他也是香蕉皮？” “当时锡森博士来到中京，第一时间去找他，找到的时候，他已经被人杀了，留下了一个即时储影芯片，里面有一段影像，听起来好像为了正义才检举揭发卓斯，而且说自己从塔姆的灵魂里听到了你的名字，还留下了宠物医院的地址，”该隐冷笑，“实际上，这个人不会魔法，一直负责任务信息发布，从来没靠近过‘新世界’，更不可能见过塔姆。” 李凉明白了，有人指使或逼迫了那个自称普罗米修斯的通灵者。 整个计划中其实一共有四拨人。 除了他们这些人，还有“李凉”和三位神祗，时间观测者，以及充当“香蕉皮”，干涉事件发展的神秘人物。 “李凉”和神祗安排了拉普拉斯和集团，并且带来了秘密基地，时间观测者选择了李成树，神秘人物却悄无声息地左右着事件发展。 更复杂的是，神秘人物可能是未来某天，出于某种原因，穿越时间的他和该隐…… 或许，这个有关时间的计划，目前为止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第四百二十八章 半神与科员 “是时候去妖精的家里作客了。” 联军舰队陆续起航，经过一个又一个折跃点。星际远征军团的飞船夹在一艘艘庞然大物中间，显得极其渺小，然而，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人类却是真正的焦点，万众瞩目中，他们只有一个念头。 血债血偿。 当联军舰队跨越最后一个折跃点，进入阿瓦隆城所在的空间时，一道荆棘交织成巨墙出现在视野中，如山脉般横亘，妖精军团严阵以待，遮天蔽日。 这一刻，人类飞船越众而出，犹如利箭锋簇。 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注视着这支悍然冲锋的舰队，等待着一场惊天动地的碰撞。 永恒之井的光辉透过荆棘墙，在每一根尖刺顶端汇聚，闪耀，妖精军团中乍现恢弘的魔法光芒，无数妖精魔法师吟唱魔咒，如战歌般跌宕铿锵，带着艾露恩的浩瀚伟力。 然而。 李凉出现在人类舰队最前方，他双目紧闭，抬起右手，轻吐出声:“混沌。” 刹那，万籁俱寂。 狂风骤起，乌云般的妖精军团四分五裂，它们身后的荆棘巨墙像被神明的巨手生生撕裂，暴露出辽阔的草原，山林。 浓墨重彩的世外桃源尽头，一座雄伟的城市矗立在群山间，银光闪耀。 人类舰队再次加速，飞跃巨墙裂口，笔直前进。 妖精蜂拥而至，魔法失效后，灵能武器激发时的光辉澎湃如潮，却依旧无法阻挡这支舰队丝毫。 人类舰队像一群嗜血的鲸鲨，从浪潮中一跃而出，身侧的空间扭曲，吞噬，折射一切毁灭之力，留下一道布满烈焰的道路。 仇恨，要用火来了结。 一座由闪亮的银色光线勾勒出的巨门出现，接着，线条仿佛获得了生命，沿着巨门两侧蔓延。 李凉轻飘飘降落在最前方的突击舰上，右手掐诀，左手双指并拢，缓缓指向前方。 一把七尺长剑浮现，激射而出，伴随着呼啸的剑鸣，长剑迎风便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成一把擎天巨剑。 剑锋抵临巨门的一刻，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传遍整个空间。 阿瓦隆城最后一道屏障崩塌。 城内，无数妖精平民仓皇抬头，惊恐地望着那把刺破苍穹的复仇之剑。 下一刻，联军总指挥舱内响起人类通讯频道传来的声音: “以牙还牙，血债血偿，星际远征军！无差别开火————” 跟随着擎天道剑降临阿瓦隆，人类舰队阵型一变，阵地攻击舰凸出，引力坍缩阵列启动，一道道纯黑色的轨迹向四面八方肆意投射，剧烈波动的引力撕碎了依山而建的华美城堡。 数十艘突击舰并列掠空，反物质相位炮连续开火，弹幕如梳。 死亡，哀嚎，枯萎，崩坏。 当道剑炸碎一座山峰，群山环绕的永恒之井掀起惊涛骇浪。 这座魔法之湖中央，淡蓝色的世界树诺达希尔茂然生长，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枝桠飞速蔓延，缠绕而至。 道剑速度一降，振动不休，却依旧在前进。 永恒之井涌起稠密的灵，一波波冲刷着剑身。 李凉出现在巨剑后方，身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沙粒，然而，当他左手双指点在剑柄末端时，道剑猛然向前一蹿。 诺达希尔已连天接地，越来越多的枝桠延伸缠绕剑身。 这是一场角力。 很快，李凉的手开始颤抖。 这时，耳机中传来泰伦萨指挥官昂撒的声音:“世界树不该毁于战火，停手吧，精灵神族希望能与人类握手言和，并补偿人类的一切损失。” 李凉面无表情，再次一推剑柄。 道剑瞬间缩小，锋锐凝聚，一道光华从紧密的枝桠间乍泄，擦着诺达希尔的树干一闪而逝。 咔。 一条主枝出现裂缝，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咔拉咔拉~ 谷　　一连串开裂声响起，接着，那根主枝缓缓飘离主干，碎屑翻飞像莹莹星光，于此同时，树下高举法杖的精灵僵直，如一截枯木倒地。 李凉身影消失，出现在拉尼凯亚号的指挥舱，注视着光幕中显示的三方指挥官，轻声道:“这场战争，妖精唯一的选择只有，投降。” 神圣骑士团的军团长，左右龙武军的两位将军沉默不语。 银发飘散的昂撒微眯着眼前，片刻低沉道:“联军会向精灵的基理世界投放隧穿武器，破开它们的灵理之门。” 通讯陆续关闭。 李凉仰头闭上眼睛，疲惫道:“罗本。” 身侧的罗本上前一步。 “停火，然后……带着所有湮灭弹去妖精的灵理之门，等通道破开，给我全都扔进妖精本土。” “是！”罗本行举手礼。 五个小时后。 联军舰队彻底控制了阿瓦隆城，精灵使者带来祖母木屋的消息。 精灵神族，投降。 拉尼凯亚号尚未回归，一艘突击舰静静悬浮在永恒之井上方，指挥舱中，李凉望着湖中央的诺达希尔。 世界树恢复正常形态，只有十多米高，树冠繁密，叶片如翡翠般剔透。 突然。 一个来自左龙武军的通讯请求传来。 “长官，是否接通，”一名军士长请示。 “接。” 光幕中出现身披鲜红铠甲的左龙武军大将军。 “袁将军，”来阿瓦隆的路上，李凉了解了联军三方首领的名字，这位大将军据说拥有皇室背景，即使没有修习道术，地位也比右龙武军大将军高。 提莫说过昊天皇帝一脉属于灵理世界原住民中稀有的原生碳基生命，大概昊天皇帝也姓袁。 刚得知这个姓氏时，李凉其实很惊讶，好像见过的其他生物很少有这么正经的姓氏，比如塔姆，昂撒，邦德，西耶谢等等，只有个名字，他转念一想，可能是文化差异，或者单纯是翻译的原因。 “李凉，”袁将军说的语言音调多变，嗓音粗犷，翻译器传出的声音则略带僵硬，不过保留了古老语言的气质，“道剑关乎帝朝根本，汝不可再驭。” 李凉没有理会，转而说道:“我想面见昊天陛下。” “此间事了，玉京自会降旨，汝候旨便可。” “玉京降旨？”李凉皱眉，这个说法有点古怪，为什么不是昊天皇帝降旨？ 袁将军目光锋利:“半神之力不过魔法小技，你既得道剑法缘，吾容你一时，汝若招摇市过，便是自寻绝路。” 李凉坦然对视。 袁将军嘴角勾了一下，缓缓说道:“好自为之。” —————————— 咣咣咣—— 一阵砸门声，梅赛的声音响起:“李凉，快起来！” 杂物间里，李凉睁开眼睛。 昨天喝了一整天酒，还去了一趟灵理之门，回来已经快凌晨，这才两三个小时，老头的精力也太旺盛了。 他起身拉开门:“干什么？” “几点了？你该去报道了，”梅赛换了一只新的仿生义眼，而且是锡森博士亲自操作，现在两只眼睛总算能看向同一个方向。 李凉挠了挠眉心，还真得去报道。 昨晚从镇界堡回来的路上，他决定留在中京下城区等人类代表团回来，正好李汝曾经给了他一个象征性的职位，中京市下城区第五大街居委会…… 科员。 第四百二十九章 神与人 “合成能量块……十七块。” “动物蛋白压缩饼干，四……三块。” “标准鲜蔬配给，一份。” “标准水果配给，一份。” “免费医疗接入许可，一张。” “人类命运同盟纾困救济金，四百五十元，”柜台后，李凉抬头问道，“现金还是转id？” 趴在柜台上的老太太压低声音:“id，yl45824。” 李凉点了几下面前的光幕，微笑道:“已经转过去了。” “谢谢，谢谢，”老太太把柜台堆着的东西划拉进袋子，拎着走出了简易板房。 李凉看了眼系统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这个时代居委会综合了大量基层管理职责，工作本来就非常繁杂，战后人手不足，再加上联席会议下达了多项统计任务，要求必须在这周末前完成，导致早上李凉“报道”的时候，只有主任独守空房。 那位姓刘的主任也是老熟人了，消息还算灵通，知道他的任命直接来自联席会议，好一顿献殷勤，说着诸如“早就看出你不一般”等等蹩脚吹捧，另外还单拿出一份标准水果配给，说是送给老梅赛补补身体。 李凉收下了水果，询问自己该干点什么，得到的答复是“主任开会期间负责坐镇居委会主持工作”，简单说就是，闲待着。 最终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刘主任勉为其难地让他负责发放物资。 所以整个上午，他就坐在居委会门口临时搭建的板房里发东西。 尚未领取物资的市民已经不多了，他想了想还是一口气把活干完，于是按住手边的按钮说道:“下一位。” 片刻，一个人推门而入，愣了一下。 李凉抬头，挑眉道:“希肯？” “李凉？”希肯表现得更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李凉笑了笑:“新工作。” 眼前的希肯正是一直给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提供客源的德国佬，之前第一次从灵理世界返回，他为了摆脱监视，还忽悠了一把希肯。 没想到德国佬还活着。 “holy scheisse，”希肯骂了一句德语脏话，大大咧咧在柜台前坐下，“看到你活着真好，老梅赛呢？他还活着吗？” “嗯，”李凉纳闷道，“你不是住伊势商圈么，怎么来五街领物资？” “世道乱了，kurwa，乱了，我的朋友，”希肯怒道，“机械工会懦弱无能，现在的伊势商圈，青合图说了算，那些小眼睛在占领我们的地盘……”说到这里，希肯反应过来李凉也是亚裔，摆手道，“抱歉，你知道我没有骂你，你是我的兄弟。” 李凉想起昨晚水野好像提过一句，青合图在中京巷战中出力很多，战后估计得到了联席会议的特别关照。 “kurwa，据说‘宋’认识了一位大人物，有人还看到他出入联席会议，”希肯颓然地摇了摇头。 宋？ 李凉对这个人有点印象，当初在“三个火枪手”见过，好像是青合图的“白纸扇”，架空了山主，是青合图实质上的老大。 宋认识哪个大人物？ “不说这些了，李凉，你的新工作很好，”希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的物资送给你和老梅赛，你只要把救济金转给我，xkz231154。” 李凉摇头:“不用，我已经领过物资了。” 他清点出一份物资，堆在柜台上，操作转账时抬头问道:“今天一上午，所有人都不要现金，为什么？” 希肯趴在柜台上低声道:“你没听说吗，现金很快要作废了。” 作废？ 李凉一头雾水:“你听谁说的？” 货币改革这么大的事情，李汝怎么敢不经过他的同意。 “kurwa，我的兄弟，”希肯左右看了看，干脆绕到柜台后，神神秘秘地说道，“卓斯内战，妖精入侵，双子神走出神庙，这是从来没出现过的大变局。” 李凉点头:“大变局，然后呢？” “前几天，有一批滞留在西部矿场的矿工被送了回来，他们说，西部码头海岸线正在建造大型堡垒，荒原的天空被飞船遮蔽，沙暴的呼啸被引擎的噪音淹没……”希肯流露出畏惧的神情，“大家都说，海中央有通往神界的门，双子神和妖精都来自神界，现在希安来到地面，准备反攻神界。” 李凉抿了抿嘴唇:“接着说。” 他倒是对灵理之门的消息泄露不意外，毕竟战争最后，中京西门隧道临时充当了医疗营地，人员混杂，不过，神界这种说法多少有点天马行空了…… “有人说，反攻神界之前，希安会清洗下城区，”希肯从兜里掏出一把钞票，“以前我们用钞票交易，买什么东西都不需要经过希安的系统，军火，致幻剂，仿生器官，尤其是军火，听说昨天食尸鬼在墨西哥城大开杀戒……” “等会儿，谁是食尸鬼？” “新任秩序局总局局长，豪斯，”希肯咽了口唾沫，“食尸鬼把墨西哥城十多个帮派，几千人的尸体挂在墨西哥秩序局门前，针对的就是军火。” “这都是谁编的？” “动视互联墨西哥在线到处都是这样的猜测，”希肯摇头，“先清理墨西哥城的军火工厂，然后收缴钞票，只允许生物识别支付，每一笔交易都会被监控。”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李凉终于明白一个决策是怎么被大众误读，拐向奇怪的方向，给豪斯的命令是他亲自下的，明明是为了尽快推进救援，而且就下城区这点军火，有什么好打击的。 可惜，像希肯这样的下城区人显然并不这么想。 “除了军火，帮派也要被清算，尤其一些古老家族，中京的甘比诺，多尔塔等等，很多帮派在囤积军火，秘密训练新成员，”希肯从腰间抽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左轮手枪，“这种垃圾以前只卖六百，现在黑市上三千都抢不到。” 李凉皱眉道:“帮派想暴动？” “总不能等死，”希肯叹口气。 “我怎么没听说。” “你，老梅赛，我，都属于机械工会，现在工会还在犹豫，kurwa，不过迟早也会反，”希肯哼了一声，“下城区是下城区人的地盘，我们认识的每个人都和帮派，工会脱不了关系，这就是我们的生活，妖精改变不了，希安也不行。” 咔。 板房的门被人推开。 希肯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站着四个陌生人。 李凉随手点了几下光幕:“救助金转过去了，希肯。” “嗯，”希肯感觉自己有些失言，神情紧张，低声道，“我刚才说的要保密。” “没问题，”李凉起身拍了拍希肯的肩膀，带着他往门口走去。 门外的人让开通道。 希肯不敢仔细端详这几个人的样子，眼角余光却不经意间看到其中一个高大男人，光头，半张脸布满狰狞的烧痕，另外半张脸表情阴鸷，乍一看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你是……” 旁边一个蓝色短发的女人笑道:“这位是食尸鬼。” 希肯瞬间面无人色。 “她在开玩笑，”李凉挡住希肯的视线，“这些都是我的街坊。” “那，我先走了，”希肯给了李凉一个拥抱，低着头快步走远。 目送希肯消失在街角，李凉转身走进了简易板房，在柜台后坐下。 豪斯，水野，该隐跟了进来，最后的李汝随手关上了门。 豪斯犹豫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被水野一个眼神制止。 板房内落针可闻。 李凉从身旁堆积的箱子里拿出一块真空包装的合成能量块，放在面前的桌上。 他曾超脱阿其路，从神明的角度俯瞰世界，即便灵理世界的无穷生灵，也不过是一团团随机涨落的弦。 他体验过上城区的生活，摆脱了物质限制，上城区人在精神世界寻求快乐。 同时，他也了解下城区。 下城区就像这块合成能量块，是被制造出来的，压制的科技，精细的制度调节时刻左右着下城区的生活，下城区人像被捕获的沙丁鱼，而帮派就像鲶鱼，让沙丁鱼们加速游动，保持活跃。 当他是手握道剑的半神，是希安的双子神时，人口不过是数字，是遥远而又模糊的棋子，他可以晃晃手指，杀掉其中成千上万不安分的家伙，轻而易举地解决一切，没人有资格指责他，或许，有些人反而会歌颂他的果决与“智慧”，反正，死亡没有临到自己头上。 然而，他不愿做这样的双子神，他要站在人们中间，看得清每个人脸上鲜活的神情。 该隐来到桌边，撕开合成能量块的包装，咬了一口，含糊道:“我是吃这玩意长大的，嗯，香草味……这就是下城区。” 李凉双手交叉，缓缓说道:“之前我一直觉得，我们和时间观测者的战争，包括这条新时间线的开辟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昨晚我才意识到，我之所以被带到这个时代，不光是为了改变‘李凉’的结局，也要改变世界的结局。” 李汝抱着笔记本，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该隐从箱子里捡出一包合成能量块，随手抛给豪斯:“你错过了昨天的聚会，只能吃这个了。” 豪斯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将能量块整个吞了下去。 突然。 门被推开，一个干瘦的男人畏畏缩缩探进半个身子问道:“呃……物资是在这里……”话说半截，他看到了面目狰狞的豪斯，“不好意思打扰了，”噌地一下缩了出去。 “……” 第四百三十章 新篇章 居委会科员是最底层的公职岗位，但依旧是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不仅分配一套公寓，还管一顿午饭。 第五大街居委会办公室内，李凉把今日份的午餐分给豪斯，该隐，水野和李汝。 午餐标准不高，虽说不至于是能量块，但菜品的原料大部分是藻类，螺旋藻或小球藻，嚼久了有股怪味儿，好在这次战后，上城区运下来一批水果和蔬菜，分捡成一份份标准配给，除了发给市民，也供给各部门食堂。 物资配给的种类和数量经过了李爽的测算，只是稍稍改善，而不是直接发放粮油果蔬，让下城区市民感受到希安关怀的同时又不会产生其他联想。 李凉现在已经知道，这种测算得出的决策始终贯穿整个下城区的发展史，比如戍卫机器人部队的武力，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还有物价的调控，教育和娱乐的尺度，意识形态的导向等等，都经过了严谨的测算。 其中纸质货币的存在，正是为了让帮派在不受监控的非法交易中保持活力，也让市民通过工作，挣到看得见摸得着的钞票，这比系统id显示的数字更踏实，也更有收获感。 零号洞察人性，希安的控制无处不在，却像清晨叶片上泛起的露珠，让下城区人难以察觉。 他们以为的自由，是希安营造的自由，阴暗角落里的帮派规则，其实发挥着和法律一样的作用。 李爽说，零号的永生很“赛博”，但零号控制下的下城区，没有“朋克”的土壤。 不过，正为眼前的生活殚精竭虑的下城区人并不知道，文明火种的时代已经悄然翻篇。 李凉撕开标准水果配给的铝箔包装，捡出一个苹果，随口道:“墨西哥城的局势怎么样了？” 豪斯斟酌了一下说道:“基本稳定，救援很顺利，但是有些家族和软银的关系紧密，不太听话，所以我才……” “人该杀还是要杀，帮派可以杀，软银的人也可以杀，但杀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李凉皱眉道，“杀光不配合的家族或者帮派很简单，问题是他们的家属要不要杀？家属的家属要不要杀？全都杀了，剩下的就是听话的羊？” 豪斯明显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上城区的门阀也一样，众神殿，英灵殿，门阀，公司，杀起来很简单，一两个小时，所有说话管用的人都可以杀掉，然后呢？”李凉掂了掂苹果，“这些道理你们都懂，就算漠视人命，靠杀是杀不怕人的。” 李汝轻声道:“这次摸排，我会梳理出清晰的帮派脉系，但是门阀和希安各个子公司在下城区的利益盘根错节……” “这些子公司花费精力，挣那些废纸一样的钞票，除了神庙的命令，也是给自己做了块免死金牌，”李凉咬了一口苹果，“如果希肯刚才说的是真的，不少家族囤积军火，背后一定有软银，动视互联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存在，当然是动视的功劳，他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他三两口啃完苹果，擦了擦手说道:“上城区的事情等罗本他们回来再说，但是下城区的帮派必须整合，整合要按帮派的规矩来，联席会议不要插手，我会给英灵殿消息，他们顶多明面上收敛，具体到下城区，只能看你们的了。” 该隐注意到他的目光，把带皮的橘子从嘴里拔出来，震惊道:“怎么还有我的事？” “你不是蜉蝣尊主吗？” “李凉，”该隐上下打量，“你提裤子……不是，我应该退休了吧，你他妈都双子神了，还让我跟帮派火拼啊？” “不然呢？”李凉挑眉。 “这位，”该隐一把揽过来水野，“蜉蝣新任尊主，我封的，还有k，中京归黑桃怎么样？” 水野缩着肩膀，抹了下嘴角，笑容温和。 “别看这娘们儿像小羊羔，”该隐认真推销着水野，“那是在你面前装的，不信你可以问豪斯。” 李凉转头看向豪斯，眼角余光注意到水野眼波一转，瞟了“食尸鬼”一眼。 豪斯摇头:“我和sonoya小姐不太熟。” 该隐撩了下裙边，露出绑在大腿上的枪。 “不过听说一番街有一位yakuza舍弟头很有实力，在‘三个火枪手’也是能上桌的，”豪斯话锋一转，面不改色。 “没错，”该隐满意地捏了捏水野的脸，“yakuza舍弟头就是这位干净又卫生的sonoya小姐。” 水野任由摆布，圆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 “你说呢？”李凉示意李汝给点意见。 李汝抱着笔记本说道:“该隐女士和sonoya小姐都是合适的人选。” “……”舌尖舔了下后槽牙，该隐转头冲豪斯说道，“联席会议总席你就别想了，这位看着呆，其实可比你机灵多了。” 豪斯不置可否，仿佛没听到这句。 “赶快吃，吃完去拢人，”李凉摆手，“联席会议的单子一下来，照单干活儿，该杀杀，该买买，每座城市挨个捋一遍。” 没等该隐再耍赖，李汝欠身道:“我会尽快把清单送您过目。” “靠，”该隐头也不回地踹门而出，片刻又走了回来，一拍水野的肩膀，“你去，拢蜉蝣的人。” 李凉哭笑不得:“那你呢？” “和你一样，动动嘴，演老大，”该隐往刘主任的办公椅里一坐，把脚搭在办公桌上，“缺钱缺枪跟咱们总席大人要，给我把蜉蝣的人武装到裤裆。” 水野微笑点头，又向李凉鞠躬，转身离开。 “我去洛基山市，”豪斯瞥了眼该隐，“另外，帮派吞并很容易引发混乱，擦屁股的都是秩序局，探员缺口需要补上。” “嗯，这件事你和李汝商量，”李凉想了想又说道，“对了，秩序局，监察执行局和市民抵抗组织的阵亡名单也要尽快整理出来。” 谷　　“是。” 两人结伴离开后，李凉回头看着佯装睡着的该隐，摇了摇头。 经历了那么多诡异的波折，这个女人却一点都没变，但凡不是枪顶脑门儿的局面，能偷懒那是绝对不会放过机会。 希望元始法主所说的“关键变量”跟该隐没关系，否则那可真是错付了。 “别装了，老大，”李凉走过去踢了一脚椅子，“k呢？” 该隐闪了一下，没好气道:“谁知道他去哪儿了。” “周小棉。” 该隐噌地一下坐起来:“他去接陈一水和老唐。” “一会儿刘主任就回来了，”李凉走向门口，“我们去板房继续发物资……周…” 刚跌回椅子的该隐弹了起来，追上去认真问道:“你现在到底还剩多少力量？” “你猜。” “……” 一个小时后。 领取物资的市民寥寥无几，该隐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 李凉坐在她旁边，鼻间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薄荷及山茶花的味道，机油味却淡了很多。 他反应过来，那股机油味怕不是这女人常年待在捍卫者号上，给腌入味儿了吧。 这时。 三人推门而入，一个小小的影子嗖地一下飞上了柜台。 “老大，”k打了声招呼。 身后的水哥和老唐注意到睡觉的该隐，没有说话。 李凉冲他们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柜台上的吱吱身上，发现猴子正洋洋得意地展示手里的一捆东西。 那是用绳子胡乱缠在一起的魂器，有魔杖，造型怪异的戒指和袖珍骷髅头。 “这哪儿来的？”李凉纳闷。 他昨晚让水哥和老唐带着猴子，是为了防止有不配合的通灵者暴起伤人，不是派猴子去打劫。 老唐后怕道:“多亏了吱吱，真有几个家伙一直留着灵，这才刚开始就遇到三个。” “吱吱确实对死灵魔法有统御之力，”水哥低沉道。 “嗯，”李凉瞥了一眼正蹑手蹑脚准备撩拨该隐的猴子，“我们去那边说。” 四人刚走到角落，只听柜台砰一声枪响，紧接着噗通一声，该隐的声音响起:“再装死我就把你涮了。” 李凉没有回头，面不改色地问道:“妖精入侵的时候，通灵者不是一直很配合么。” “唉，”老唐叹气，“墓茔战死以后，就没有说话管用的坛主了，现在通灵者一盘散沙，有些人不愿意再给联席会议卖命，上次调查普罗米修斯就很费劲……” 水哥感慨道:“他们看到妖精的魔法，发现自己对魔法的理解很荒唐，大概是失望了吧。” “没关系，”李凉不在意道，“本来这件事我可以做，但城市太大，我没那么多时间，等罗本回来，蒂法密人的商团也会来，他们有种便携的探测工具，可以测试出灵感等级，这批通灵者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类中间还有多少可以学习魔法和道术的人，要把他们组织起来，建立新的通灵者。” 水哥眼睛迸发出光彩:“新的通灵者可以……” “学习真正的魔法和道术，”李凉举起右手，“而且，22种原质中的七种，我这里就可以启迪。” “太好了，”老唐激动起来，“现在你快告诉我，我到底启迪了什么原质？” 李凉拍了拍老唐的肩膀，给出一个鼓励的眼神，转头问道:“k，自然教派什么情况。” “……” k漫不经心道:“能搞定的都是小角色，这个教会等级严格，普通信徒很难接触到核心秘密，感觉还是从李成树的履历入手简单点。” “嗯，最重要的是秘密调查，”李凉深吸一口气，“我有种感觉，自然教派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 k吸了吸鼻子，问道:“罗本还有多久回来？” 李凉转头，目光似乎穿越了板墙，天幕，灵理之门，暗灵海，看到了遥远的阿瓦隆城。 他轻声说道:“昨晚锚点通讯基地收到最新消息……” 第四百三十一章 归来 一周后。 3027年11月10日，16:30。 人类灵理之门，锚点空间通讯基地。 灵理世界跨域通讯是一项涉及多个领域的灵能技术，对李凉带回的通讯器进行逆向工程后，人类终于拥有了第一套自主研发的基于引力场和量子纠缠的跨域通讯设备，信号能够跨越暗灵海，实现与人类代表团的远程沟通。 只是，灵理世界随处可见的通讯器只有入耳式耳机大小，而希安仓促研发的设备……笨重地像一座小山，嗡嗡作响，散发着高温。 基地主控室的操作台前，星际远征军银河号领航组见习通讯官，刚刚晋升三级军士长的艾利克斯摘下耳机，拿起手边的杯子晃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刚站起身，一个随意披着制服的中年人骂骂咧咧地走进主控室。 “深空防御的人就是一帮蠢货。” 轰隆~ 一声巨响隐约传来。 艾利克斯接了一杯水笑道:“老秦，又怎么了？” “什么老秦，叫长官！”老秦没好气地抢过杯子，灌了一大口水，“他们明明知道传输通道不稳定，还在超标，天天超标！” “消消气，长官，”艾利克斯无奈道，“他们也没办法，联参部任务紧，一个月内要运进来三十万吨基础材料，不超标肯定完不成。” “得了吧，”老秦哼了一声，不满道，“上面也是，你说从灵理之门外到锚点空间的传输通道这么重要，就不能把吞吐量做的大一点？” “嘘，”艾利克斯示意老秦别乱说话，“现在代表团还没回来，咱们的防御体系形同虚设，传输通道的入口在灵理世界，吞吐量太大不安全，如果妖精趁机报复……” 老秦其实知道这个道理，却依旧哼哼道:“谁敢报复我们？有双子神庇佑，敢来就是送死，再说，外面不是还有俩外星人守着。” “艾伦很有意思，”艾利克斯嗤嗤笑道，“一个液体做的外星人，竟然喜欢女人。” 老秦揶揄道:“你和外星人处的不错嘛。” “我想多知道点双子神的事情，”艾利克斯凑近问道，“上周他们来锚点空间，你看到了么？” “嗯，”老秦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轻声道，“我汇报了代表团发来的最新消息，当时双子神离我只有不到两米。” 艾利克斯流露出羡慕的神情:“他长什么样子，和《沙滩》里一样么？” “比电影里那个演员年轻多了，”老秦笑了笑，“感觉很好相处。” “哎，可惜我的虔诚度只有75分，一直没资格进教会……” “没事，等代表团回来，双子神还会来的，到时候我想办法把你带到前面。” 艾利克斯惊喜道:“这可是你说的啊，老秦。” “叫什么？” “长官！”艾利克斯立正行举手礼。 老秦笑着踹了他一脚，又叹了口气:“听说军团很快要整编了，到时候咱俩谁是长官可说不好。” “怎么会，”艾利克斯殷勤地给老秦捏肩，“您可是远征军硕果仅存的战术攻击舰指令长之一，经验这么丰富，整编后您一定能进联合参谋部。” “见过了外星人的飞船，我才知道咱们的技术差得很远，我的经验没什么用，”老秦想了想，压低声音，“另外，上次陪双子神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生面孔，没有任何一位英灵，说明卓斯内战之后，双子神不再信任英灵殿了……” “啊？我听说普特南的新澳院长和卓斯的七公主一直……” “他们是英灵？”老秦反问。 艾利克斯哑口无言。 许久。 老秦缓缓说道:“当初去镇界堡接应双子神的时候，我没接到命令，后来才知道，钱汉接到了，我想不通，凭什么？哪次演习他不是被我耍得团团转，我想不通他们死了，我怎么还活着……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睡觉，一睡着就能梦到他们，他们勾肩搭背，越走越远，我怎么跑都追不上……” 艾利克斯轻轻拍了拍老秦的后背。 “再后来，总指令长亲自来找我，把我骂了一顿，他说，让你活着，是为了替老兄弟们看一看，他们用血肉铸就的新时代……” “罗本长官……已经是总参长了。” “总参长？”老秦摆手道，“看着吧，罗本很快会成为整个人类军团的指挥官，但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星际远征军的老兵，你为什么能来这里？因为他信任你，现在，双子神已经有了新的‘英灵殿’，艾利克斯，新时代来了，你还年轻，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英灵殿……”艾利克斯怔怔发呆。 突然。 一阵急促的蜂鸣响起。 艾利克斯猛地打了个激灵，坐回操作台，手忙脚乱地扣上耳机，立刻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 “镇界堡，我…拉尼…亚号。” 艾利克斯调整引力场参数，紧张道:“拉尼凯亚号，我是镇界堡，你听我声音怎样？” 耳机中传来一阵杂音，声音断断续续:“我听你声音好，你听我声音怎样？” 艾利克斯再次调整参数，问道:“拉尼凯亚号，你听我声音怎样？” 耳机中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镇界堡，我听你声音好，我预计在六小时十五分后靠港。” “拉尼凯亚号，我已收讯，祝你顺利，”艾利克斯红了眼眶，颤声道，“欢迎回家。” —————————— 五个小时后。 灵理之门外，一望无际的浅水之上。 艾利克斯身穿星际远征军通讯官特有的深蓝色军装，银质肩章显示着他三级军士长的军衔。 他站得笔直，额头的汗珠却暴露出内心的紧张。 “别这么紧绷，放轻松，”一旁的老秦目视前方，声音平静，“告诉你一个和长官相处的秘诀。” 艾利克斯咽了口唾沫:“嗯。” “心存敬畏的同时，也要把他当成你的朋友，”老秦低头整理了一下胸章，“坦坦荡荡，不卑不亢，要做他的兄弟，不要做他的走狗。” “如果，如果是双子神呢？” “那更要这样，”老秦眺望远方白茫茫的天空，“越是站在高处的人，越需要真正的朋友，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走狗。” 艾利克斯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去，老秦穿着银河号安全主管的灰色军装，金质肩章反射着光芒，平时不拘小节，此刻的气质却变得沉稳威严。 他从来没看到过老秦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忽然意识到，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会深得罗本信任，成为罗本的兄弟。 把双子神当做朋友么？ 艾利克斯稍稍放松，回头看了一眼。 数十位驻守灵理之门的星际远征军团，深空防御军团的各级军士长们站成了方阵，全都身着笔挺的军装。 不少人迎着他的目光看来，眼神里隐隐透着不满，更多的人神情紧张，甚至有人满头大汗。 他收回目光，不自觉地昂头挺胸。 身边的老秦满意地笑了笑。 下一刻。 一个年轻人出现在两人面前。 噌！ 所有军士长整齐划一地立正，行举手礼。 艾利克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年轻人的脸，内心回荡着一个声音:“这就是双子神……” 双子神微微颔首，转过身去，眺望着远方。 接着，一个又一个人影出现在周围，看向同一个方向。 其中一个蓝色短发的女人恰好站在艾利克斯身边，转头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长官，”艾利克斯挺胸，刚要喊出自己的军职和全名，突然想到老秦的话，放低声音，欠身道，“我叫艾利克斯。” 女人点了点头，抱臂看向远方。 这时。 遥远天际，一支庞大的舰队裹挟着云气，徐徐靠近。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世界树 “昨晚锚点通讯基地收到最新消息，谈判结果符合预期，受降仪式即将开始，代表团将在一周后返程。” 灵理之门外，李凉注视着缓缓靠近的庞大舰队，一周的焦急等待，代表团终于回来了。 为首的拉尼凯亚号呈扁平的水滴形，作为希安仅剩的三艘母舰之一，拉尼凯亚号体型最小，机动性却远超银河号与阿希亚号，也因此成为远征阿瓦隆的首选。 此刻，这艘代表人类复仇烈焰的母舰荣耀归来，令人意外的是，舰体下方和尾部的推进引擎熠熠生辉，分明功率全开，证明它并不是刻意减速滑行以便降落，而是迫不得已。 将拉尼凯亚号生生拖慢的，是一颗几乎与这艘星系级母舰等长的“巨树”。 世界树诺达希尔的主枝？ 李凉不动神色，内心却相当诧异。 当时诺达希尔缩小，脱离主干的断枝也跟着缩小，最多四五米长，怎么拖回来时变成了一棵擎天巨树……妖精这么大方，把世界树送人类了？ 周围知晓内幕的众人纷纷看来，眼神透着迷惑。 谁会把这玩意叫做一根断枝？ 随着舰队靠近，更多细节显露出来，巨树被密密麻麻的钢索捆着，歪歪斜斜地挂在拉尼凯亚号下方，树干晶莹剔透，泛着莹莹蓝光，冠大荫浓，无数叶片散发着淡绿色光晕，随风碰撞时发出风铃般的清脆声响，即便相隔数百公里也清晰可闻。 列阵迎接的军士长们显然认为这棵一看就不是凡物的魔法树是双子神抢来的战利品，望向祂的眼神愈加火热，有人发出一声赞叹，接着兴奋像传染一样，很快，这些压抑许久的军人们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 艾利克斯激动得满脸通红，垫着脚拼命挥着军帽。 该隐瞥了一眼身边这个年轻的军士长，踱步到李凉身侧，目视前方低声问道:“什么情况？” 李凉抿了抿嘴唇，沉默不语。 你问我我问谁去…… 二十分钟后。 拉尼凯亚号飞抵上空，投下一片阴影，一群群武装无人机从舰身涌出，如蜂群般爬满巨树，随后，钢索依次断开。 最后一根钢索断开的刹那，整棵树猛然一沉，所有无人机同时透出红光，显示出其反重力引擎接近负载上限。 下一刻，拉尼凯亚号后方的舰队中冲出四艘突击舰，甩出连接索缠绕树身，终于稳定住了下坠的趋势。 一艘小型特勤舰飞出拉尼凯亚号，降落在李凉面前。 舱门开启，罗本，零一，集团并肩走出。 噌！ 军士长们同时立正，行举手礼。 “欢迎回家，”李凉微笑摊手。 换上黑色军装的罗本神情肃穆，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举手礼，全身笼罩在红色长袍下的零一低下头，双手掌心向上，举过头顶。 集团此刻的代表人格是佐尔格，上前一步，双手托起一道卷轴呈了过来。 李凉接过卷轴，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郑重道:“辛苦了，历史将铭记你们付出的努力。” 另一边，袁荃带来的人扛着笨重的摄像机，记录下了这一幕。 欢呼声再次响起。 李凉缓缓展开手中的卷轴，刚看到“降书”两个字，就听到一声夸张的惊呼由远及近: “噢吼吼~~我的兄弟————” 邦德从特勤舰飞奔而至，像颗皮球一样蹦了起来，给了李凉一个过分热情的拥抱。 李凉只感觉双臂一沉，无奈道:“邦德大师。” 蒂法密人看着矮，没想到这么重，整个一实心肉疙瘩。 “好~~~久不见，李凉，”邦德跳下来，仰着头喊道，“说真的，看到新闻的时候，我快气疯了，差点带着蒂法密人的舰队冲过来，该死的妖精，我已经向执令官提议，以后妖精别想买到蒂法密人的船，单人骑艇的都别想！” 李凉笑道:“谢谢你，邦德，也替我向蒂星执令官道谢。” “嘿哎，别这么说，我们是兄弟，”邦德晃了晃帽子，想起什么似地说道，“噢对对，我知道你们还有很重要的会议，但是，我必须说，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需要你马上做决定。” 李凉将卷轴随手递给身边的李汝，瞥了一眼横亘半空的“巨树”:“关于诺达希尔？” “是的，”邦德说话时嘴唇上的小胡子一抖一抖，“方便的话，我想去人类的锚点空间看一看。” 李凉冲罗本和零一点了下头，示意他们安排舰队尽快靠港，随后带着集团和该隐，k，锡森博士，李汝，陪同邦德走向临时传输通道。 通道入口架设着吊装设备，大量基础材料围着入口堆砌成小山，隶属深空防御军团的一支基建大队列成两排立正行礼，目光追随着李凉的身影，眼神热切。 谷　　穿越传输通道，众人出现在锚点空间。 这里依旧是环形山底部的模样，同样堆砌着巨大的集装箱，半空游曳的工程无人机成群结队，一些居高临下的位置正建造第一批防御巨炮。 穿过繁忙的建设工地，邦德边走边解释:“灵理世界共有三棵世界树，永潮之岸的婆娑，阿瓦隆的诺达希尔，以及半神监牢尤克特拉希尔，分别被暗灵之王，妖精祖母和尼德霍格占据……” 李凉点头，他之前听塔姆介绍过世界树的情况。 “其中，最神秘的就是诺达希尔，因为吝啬的妖精始终拒绝透露有关诺达希尔的任何信息，我们只知道，诺达希尔与永恒之井的形成有关，”邦德得意地晃了晃帽子，“不过，当我听闻你获得了一截诺达希尔的主枝，便竭尽所能地搜集有关它的信息，很幸运，在返程前，我终于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听到这里，该隐扯了下佐尔格，低声问道:“李凉从哪儿认识的这个家伙？” 佐尔格目视前方，轻声道:“不止蒂法密人，这次谈判中，泰伦萨亲王弥撒，河蟆皇室，约德尔人，隐塔大祭司以及一个对魔法界影响力很大的魔法理论家都公开支持我们。” 该隐和k对视一眼，望着李凉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邦德声音继续传来:“……通往妖精基理世界的灵理之门开放后，最早进入灵理世界的妖精其实有两个族系，埃尔达和阿瓦瑞，漫长岁月中，埃尔达逐渐掌控祖母木屋，将阿瓦瑞精灵驱逐出了阿瓦隆，从那时起，阿瓦瑞精灵自称墨瑞昆迪，在翡翠梦境的边缘隐居。” “翡翠梦境？”李凉记得塔姆提过这个地方，是坠神地之一，非常危险。 “是的，你也听说过吧，”邦德摇头，“那里是贝来亚和阿其路并存的区域，与刹雾界一样凶险，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个墨瑞昆迪的后裔，噢，当然，这个过程中，提莫队长提供了相当关键的情报。” “嗯，然后呢？” “从那个年迈的精灵口中，我获知了一部分关于诺达希尔的隐秘，”邦德兴奋道，“诺达希尔不仅可以制造永恒之井，释放源源不断的灵，还能帮助沐浴在永恒之井中的魔法师与阿希亚共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更神奇的是，它的每一根主枝脱离主干后，都可以成长为新的世界树！” 李凉愣了一下:“你是说完整的世界树？” “是的！” “泰伦萨人知道这个秘密吗？” 邦德大笑:“我的兄弟，在你之前，从没有人砍过世界树，那个老精灵之所以愿意说出这些，正是因为它坚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分割诺达希尔！” 李凉下意识地摸了下左手食指的纹身。 道剑。 只有道剑可以。 “昂撒这个时候说不定也得知了这个秘密，”邦德幸灾乐祸道，“可惜太迟了，但我必须说，这并不纯粹是运气，你毕竟是一位半神，而且泰伦萨人是灵能技术派，向来对魔法不屑一顾。” “马科西克呢？” “哈哈，李凉，诺达希尔虽然神奇，但相比纳鲁之巢……”邦德摊手，意思很明确，哈伦波特看不上世界树。 李凉终于放下心来，哈伦波特不稀罕最好，反正对人类来说，一棵世界树足够了，再说，人类也不是没有坠神地，刹雾界就在附近…… “但是有一个问题，”邦德流露出担忧的神色，“一旦离开中央总域来到暗灵总域，灵的密度骤降，离灵理之门越近，灵越稀薄，诺达希尔的生长速度也会越快，会像……气球一样膨胀！” 李凉愣了。 难怪…… 阿瓦隆位于中央总域，那里的世界树只有十多米高，结果拖到这里，变得几乎和拉尼凯亚号一样巨大。 “假如你们把它拖进基理世界……”邦德站定问道，“地球的直径是多少？” 后面的锡森博士脱口而出:“赤道直径大约12756千米。” 邦德伸出手，手指晃动，似乎在操作视网膜投影一类的设备，接着摇头道:“假如拖进你们的基理世界，诺达希尔主干的直径会超过这个数字，它的根系会严重破坏地球的结构。” 李凉问道:“那种在锚点空间？” “不，永恒之井会淹没锚点，”邦德抬头道，“实际上，只能种在灵理之门外，而且，用不了多久，你们的飞船将无法承载它的重量，所以必须尽快确定种下的位置。” “种下就不能挪地方了？” “当然，”邦德比划着，“否则妖精怎么可能把诺达希尔留在阿瓦隆。” 这时。 众人来到了一座临时构筑的堡垒外，里面就是锚点所在，一支完整编织的深空防御军团地面部队负责守卫这座核心要塞。 “你必须尽快做出选择，”邦德肃然道，“因为将世界树种在何处，取决于人类究竟准备以哪种方案建设灵理之门。” 李凉惊讶道:“一共有几种？” “主流设计方案一共有三种，各有利弊。”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三种建设方案（4K） 临时建造的圆形堡垒中央有一片炫目彩光，扭曲闪烁，时而膨胀时而塌缩，周围环绕着乌蒙蒙的灰尘，怪异的是这些灰尘似乎遵循着两种物理规则，外围的一团团灰尘会突然消失，出现在另一个位置，内层的灰尘则飘飘荡荡落进光团，又从上方出现，周而复始。 锚点，基理世界与灵理世界最初发生规则交互融合的位置。 一行人走到近前，李凉注意到四周散落着枯萎的植物根系，某些须蔓甚至延伸进了锚点。 “该死的妖精，”看到这一幕，邦德骂了一句，“它们竟然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控制灵理之门！” 李凉担忧道:“会留下什么隐患么？” “那倒不会，只是清理起来很麻烦，”邦德摆摆手，绕着锚点转了一圈，清了清嗓子说道:“在介绍三种规划方案之前，请允许我简要地介绍一下灵理世界。” “这一块请详细地说说，”李凉认真道。 上次在庞波坦人的飞船上，老杨也讲过三个总域的分布，但那通大白话听着实在让人没底，还是邦德靠谱，而且蒂法密人的“服务态度”相当良好，这么短时间，邦德就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 李凉决定，以后凡是来地球作客的，全都给我学普通话。 “好，”邦德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设备，弯腰搁在锚点前的空地上。 下一刻，设备投射出一副璀璨的“星图”，呈柱状立体结构，充斥着闪亮“星辰”，其中有两条明显的纵向结构，内部星辰密集，如蜿蜒“星河”，将整个柱体剖成了三个区域。 邦德面向众人说道:“我身后就是碳基生物广泛使用的空间导航图，也叫总域折跃点分布图，讲解这副图前，我需要做一点额外的说明，关于碳基生物普通存在的思维缺陷……那就是，我们无法直观地想象‘无限’，换句话说，碳基生物无法理解‘无限’，”邦德环顾众人，“谁能告诉我，无限有多大？” 没人回答，邦德笑了笑:“那我换一个问题，是否有人觉得，即便你们所处的宇宙无限广阔，也‘应该’存在于另一个‘东西’内部，总会有某个‘东西’承载它，对吗？” 该隐，k，李汝同时点头。 “这就是碳基智慧生物的通病，”邦德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们用上下左右前后来确定自身的位置，来理解空间，同时我们的感官却非常弱，这导致我们无法想象太大的东西，比如……”他晃了晃手里帽子，“想象一下，一亿顶这样的帽子，能堆成多大一座山？” 李凉盯着帽子竭力想象，却发现自己确实对“亿”这个数量单位的感受非常模糊，一亿是十个一千万，一百个百万，一千个十万……数学上倒是好理解，但是一亿顶帽子很难想象…… 众人不自觉地看向锡森博士，毕竟在场的人类中，锡森博士“学历”最高。 注意到大家的目光，锡森博士说道:“邦德说得对，人类无法直观地想象‘无限’，大部分人对‘千’以上的感受就已经很模糊了，其实人类经常遇到反直觉的现象，比如最简单的，光，”老头指了指穹顶上的光源，“我们都知道光速大约是三十万公里每秒，假如你也以接近三十万公里每秒的速度移动，那么相对于你，光会减速甚至静止么？” k纳闷道:“不会吗？” “当然不会，光相对于你的速度依然是三十万公里每秒，”锡森博士摊手。 “……” 这时，邦德滑稽地晃了晃身体，吸引众人注意，接着侧身指着“星图”说道:“正因为我们无法理解‘无限’，所以不得不用一种简单的方式理解灵理世界的空间，就像这样……” “星图”中亮起大量的线条，交织成一个个紧挨在一起的球形，一眼望去，整个“星图”像一个圆柱形的大罐子，里面装满了圆球，每一颗圆球内部都囊括着一颗到十多颗不等的“星辰。” “每一颗球形代表着一个‘无限’的空间，”邦德的指尖投射出一道纤细的光束，指向左侧角落里的一颗圆球，“这就是地球灵理之门所在的空间，里面有十三颗闪亮的点，代表着十三个折跃点，旁边的这颗球是塔星文明所在的空间，请注意，这种相邻并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相邻’。” 众人面面相觑。 “人类所在的空间之所在空间导航图上与塔星所在的空间相邻，只是因为，穿过人类空间的折跃点，就会抵达塔星文明的灵理之门所在的空间，这两个空间都是‘无限’的，并不是两个‘有限’的空间相邻……” 锡森博士点头:“明白了，这幅图不是方位图，其实是归纳总结出来的示意图。” “对对，”邦德松了口气，“起初，创世泰坦们只提供了暗灵总域折跃点的分布，是来自基理世界的文明反复穿越每一个折跃点，总结出了这样的规律。” 李凉说道:“请继续。” “接下来就好理解了，”邦德指尖的光束划过空间导航图，“来自基理世界的先驱们刚开始探索的时候，发现他们通过折跃点抵达的空间，灵都很稀薄，直到某一天，他们遇到了河蟆人，河蟆人守护着亿万个特殊的折跃点，通过这些折跃点，先驱们进入了一个富有灵的空间，从那个空间的折跃点通往的每个空间都富有灵，于是，先驱们把先前的那些空间称为暗灵域，把灵富饶的空间称为中央域，后来，他们又发现了虚空域。” 说到这里，邦德的指尖划过暗灵海:“其他空间的折跃点是稳定不变的，而河蟆人所在的空间中，亿万个折跃点不断变化，像一条凶险的河流，早期只有河蟆人才能准确地判断出哪个折跃点通往中央总域，河蟆人也因此被称为‘暗灵海摆渡者’，不过，现在包括蒂法密人在内，很多文明都拥有了检搜折跃点的技术，不再需要河蟆人的引导。” 李凉恍然。 这就是摆渡者的由来，幸好河蟆人善良好客，愿意无偿地帮助来自基理世界的文明，否则的话，这些闯进灵理世界的文明说不定会一直困在暗灵总域。 “虚空海和虚空总域我就不多做介绍，那里的情况更复杂，”邦德再次指向人类灵理之门所在的空间，“让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这里。” 话音刚落，那颗处于整个空间导航图左下角的圆球骤然放大。 “每个空间的折跃点数量是不固定的，有的只有一个，有的很多，大家请看，人类的灵理之门所在的空间有十三个折跃点，大致围绕着灵理之门分布。” 随着邦德话语，十三颗亮点闪烁，隐约围成了一个球形。 “法与秩序议会出于和平考虑，不允许空间导航图中出现任何灵理之门的准确位置，”邦德指向折跃点围拢的球心区域，“粗略估计，通往地球的灵理之门大概在这里。” 众人纷纷上前，仰头注视。 “灵理之门的形态是可以通过锚点控制的，最原始的形态就是……嗯，就是这里的样子，”邦德比划了一下四周，“锚点空间独立存在，基理世界一侧，灵理之门是一个直径十…嗯，十公里的球形，灵理世界一侧是一个直径一万多公里的球形。” 李凉点头，又问道:“为什么灵理世界一侧地面上会有水，‘天上’还有云，而且压强，空气质量什么的也和地球差不多，对了，还会下雨。” “这就是灵理之门的神奇之处，”邦德笑道，“每一个基理世界的灵理之门都位于智慧生命诞生的星球，在锚点发生规则交互融合的同时，灵理之门外的环境也会慢慢变化，正因如此，当灵理之门开放的时候，穿越灵理之门的生命才不会立刻死亡，要知道，不是所有开放灵理之门的基理世界文明都拥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比如塔星，直到现在，塔星文明还只是个一型文明，遵循着落后的氏族制度，塔星人当初走进灵理世界的时候，脑袋上只套着一个玻璃壳子。” “所以其他文明的灵理之门有不同的环境？” “是的，”邦德点头，“不过碳基生物的原始灵理之门大多是浅浅的水域，毕竟水是碳基生命之源。” 合情合理。 李凉想起在马科西克的见闻，如果人类穿越灵理之门，一出来面对的是硅基生物区那样接近零下二百多度的极端环境，那可真是举步维艰。 念头闪过，他回过神来，下面就是关键部分了。 邦德接着说道:“开放灵理之门，是每一个强大的文明都会做出的选择，固步自封必将导致落后，而贸易和文化的交流则意味着进步，想要真正屹立于灵理世界文明之林，首先要做的就是建设灵理之门，它是一个文明展示独特文化和物产的窗口，更是一个文明综合实力的彰显，对人类来说同样如此，很快，人类将迎接来自不同文明的访客，并在文化与商业的碰撞中，蓬勃发展，我相信有一天，人类必将有资格在中央总域建立城市，而那座城市的光辉，将比肩马科西克！” 说到最后，邦德的声音抑扬顿挫，气势如虹，听得李凉都想…… 啪啪啪…… 锡森博士鼓起掌来:“说得好！” 可惜除了锡森博士，其他人都表现得很冷静。 大家都是务实的成年人，这种八字没一撇的大饼听听就得了，人类的灵理之门现在连根毛都没有，谈什么伟大光辉。 不过，李凉虽然没有太过兴奋，但内心深处却坚信，邦德描述的未来一定会实现。 就从今天开始！ 邦德对锡森博士的捧场表示了感谢，继续道:“那么，如何建设灵理之门，是一个摆在所有文明面前的问题，主流规划方案有三种，我粗略归纳为:都玉京式，阿瓦隆式以及马科西克式，当然，以上三座城市都在中央总域，并不是灵理之门，这里我指的是空间改造的方式。” 众人专注聆听。 “第一种，都玉京式，”邦德的指尖划过人类灵理之门所在空间的十三个折跃点，“所有折跃点不作任何改变，只将灵理之门的原始形态扩大到足以承载世界树，然后，在灵理之门表面进行建设，而锚点空间将被隐藏，作为操控灵理之门的中枢，只有获得授权才可以进入。” 李凉反应过来，这样的话，锚点空间大概相当于“天宫皇城”，当初他进出都玉京都是通过超距传送门，并没有尝试过乘坐飞船直接飞离“离境平原”，可能都玉京真正的形态就是一个悬浮在空间中的“星球”，城市背靠山脉，坐落在地面上，“皇城”在天上。 “都玉京式的优势在于，城市整体依托灵理之门建设，人类可以彻底地掌控城市，并且拥有很大的战略纵深，”邦德从一颗折跃点划出一条线连接到灵理之门可能的位置，“假如有敌人穿越折跃点入侵，人类可以在这些区域从容地布置多道防线。” “嗯，”李凉点头，“缺点呢？” “一旦建设开始，非极端情况下，灵理之门的体积无法改变，否则表面的建筑……”邦德做了一个碎成粉末的动作，“当然，你可以开始时就让它变得很大，但是，太过广阔的地面没有意义，建设成本，运输成本，管理成本很高，相信我，灵理世界的生物还是喜欢一个热闹拥挤的地方，另外，灵理之门所在的空间是‘无限’的，不控制折跃点，那么，其他地方就是完全开放的，其他文明也可以随意探索并占据某些富有价值的区域且不受《马科西克公约》约束，比如，这里，”邦德指向刹雾界，“人类准备放弃刹雾界吗？这处坠神地虽然很危险，但危险往往意味着宝藏。” 李凉摇头:“下一种。” 刹雾界必须是人类的后花园，别人想进去送死也得“买票”。 “第二种，阿瓦隆式，”邦德笑道，“控制所有折跃点，将灵理之门延展成一片广袤的平原，锚点位于平原深处，穿越折跃点只能抵达这处平原，缺点很明显，折跃点非常稳定，只能被动防御，无法像灵理之门一样操控规则，瞬息万变，阿瓦隆城已经吃过了苦头，折跃点被攻破时，联军长驱直入。” 李凉对这一点倒是很清楚。 之前反攻阿瓦隆，联军穿越折跃点出现在平原上，妖精虽然构筑了巨大的荆棘墙和魔法墙，也建立了防线，但是，距离阿瓦隆还是太近了，即便没有他这个半神，联军打进阿瓦隆也只是时间问题。 “这种规划方式的优势在于，《马科西克公约》规定，一旦控制所有折跃点，那么空间的其他区域都属于该文明独有，”邦德讲解道，“而且，穿越折跃点就能抵达城市，会给访客一种‘宾至如归’的感受，在妖精发起战争前，阿瓦隆就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城市。” “第三种呢？” 邦德环顾众人:“大家一定觉得，上面两种好像很极端，那有没有折中的方案呢？有，马科西克式，一种卫星城拱卫灵理之门的方式，”邦德手指沿着灵理之门大致的位置画了一个圈，“非战时状态下，控制折跃点，将访客导向灵理之门，但不是表面，而是依托灵理之门，构建一个拓扑性空间……” 听到这个词，李凉立刻想起刚到马科西克时不愉快的经历，那种强烈的眩晕感记忆犹新，行走在马科西克，不是人在移动，而是整个世界在移动，人就像一个奔跑在滚轮里的仓鼠，城市建在滚轮内侧。 “为什么非要拓扑，”他苦笑道，“太头晕。” “折跃点不是传送门，目前只有两种固定的引导方式，”邦德摊手，“不过空间感的不适应是可以改进的，这里毕竟是人类的灵理之门，将以人类的空间认知方式为主。” “啊，那就好，继续。” “《马科西克公约》规定，这种方式下，空间的其他区域也是开放的，为了规避‘都玉京’式的弊端，马科西克建立了七座卫星城，这些城市分布在七个折跃点附近，战时充当堡垒，扼守折跃点，非战时通过传送门与马科西克连接，这样一来，卫星城就属于灵理之门的一部分，《马科西克公约》就会保护卫星城所在的区域，其他文明不经过卫星城同意，无法前往其他地方。 对于人类来说，你们需要……抱歉，至少十四座卫星城，十三座分配给折跃点，一座建立在刹雾界外围。” 邦德眨了眨眼睛:“这种规划方式唯一的缺点是……贵。”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三种建设方案（二） 邦德阐明利弊后，堡垒内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斟酌三种方案的利弊，但很快，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凉身上，等着他做出决定。 这将是一个影响深远的决定，留给人类的选择却并不多。 李凉很清楚，三种规划方案本质上的区别在于折跃点，而是否控制折跃点，与《马科西克公约》息息相关。 人类与妖精的战争已经结束，这场战争让他对《马科西克公约》感触颇深。 法与秩序议会的影响力日渐羸弱，维持整个灵理世界秩序的正是《马科西克公约》，这是一个签署于上一次诸神之战后，无数文明的共同缔结的公约，最重要的作用是确保任何一个文明的基理世界不会被随意践踏。 这一点对每个文明来说都至关重要，尤其是那些占据多数的弱小文明，面对像妖精和泰伦萨这样的庞然大物，自保的唯一手段就是抱团取暖，并坚定地维护《马科西克公约》。 这一次妖精入侵人类基理世界的行径暴露，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堂而皇之地攻打阿瓦隆和妖精基理世界，依据的正是《马科西克公约》，成为了不容置疑的“正义之师”，其他文明不是不能分一杯羹，只是战争来的快，去的也快，没来得及而已。 即便像精灵神族这样古老又强大的种族，面对《马科西克公约》，也只能果断丢车保帅，一旦战争拖延下去，瓜分妖精以及妖精背后的“诺达希尔议会”利益的，就不是四方，而是浩浩荡荡的无数文明。 回到控制折跃点的问题上来，两类文明会选择“都玉京式”，一类是在“贫困线”挣扎，勉强在灵理之门表面建座城市就不错了，攒点灵核都用来增强灵理之门的防御，根本没能力控制灵理之门所在空间的其他区域，另一类是中央帝朝都玉京，即便不控制任何折跃点，也没有任何文明敢动歪脑筋，整个空间始终牢牢控制在手中。 假如人类选择“都玉京式”，面临的状况就会很复杂。 人类是可以在折跃点和刹雾界驻扎军队，建立防线，但其他文明根据《马科西克公约》，可以自由地探索这处空间，也可以自由地出入刹雾界，人类将他们拒之门外没有依据。 一旦某个文明想强行闯入，产生冲突，其他文明就可以拿公约做文章，而获得妖精赔偿的四方中，人类看起来最好下手，不知多少文明暗地里虎视眈眈。 人类被抓住把柄的时候，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依旧会“挺身而出”，至于“挺”哪一方，可就不好说了。 “阿瓦隆式”？ 完全控制折跃点，优势和劣势一样明显，最难受的地方在于，穿越折跃点的敌人可以长驱直入，直接打到锚点。 锚点对于地球的重要性远超阿瓦隆城之于妖精，锚点被控制的痛苦，李凉已经深深领会过了，那可是被随意拿捏的局面。 所以，“阿瓦隆式”方案也被排除。 剩下的，只有“马科西克式”。 想到这里，李凉问道:“如果只控制部分折跃点，《马科西克公约》怎么规定的？” “只要有任何一个折跃点没有被完全导向灵理之门，那么这处空间就是开放的，”邦德遗憾道，“这项约定一直被认为是公约缔结时，强大文明对弱小文明的压迫，强者从来不会给弱者真正的公平，《马科西克公约》能够成功缔结，也只是因为特殊的时代背景，那时诸神之战刚刚结束，灵理世界迫切需要重归秩序。”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也就是说，一个弱小的文明，要么把锚点置于危险的境地，要么放弃所在空间的其他区域，除非有朝一日跻身强者之列，否则没有两全其美的选择。 他转头问集团:“妖精的灵理之门是哪种？” 反攻阿瓦隆的时候，集团参与了攻打妖精基理世界的行动，和罗本一起带领着拉尼凯亚号去妖精的基理世界投放炸弹。 代表集团的佐尔格回忆道:“穿过折跃点的时候，我看到折跃点附近有一座被摧毁的浮空城。” 马科西克式…… “是的，”邦德哼了一声，“可惜那个时候，妖精已经不受《马科西克公约》保护。” 李凉皱眉道:“马科西克式很常见？” “不不，只有那些真正强大的文明才有足够的财力支持卫星城的建设，大部分文明会选择‘都玉京式’，毕竟锚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蒂法密人呢？” “不久前，我们刚刚完成最后一座卫星城的建造。”邦德谦逊地笑了笑。 李凉深吸一口气:“马科西克式需要多少灵核？” 谷　　邦德眼前一亮，认真说道:“整个灵理世界都知道蒂法密人在飞船制造上的非凡造诣，而在基建领域，蒂法密人的严谨和专业同样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们拥有一支追求完美与高效的工程团队，采用灵理世界最先进的灵能技术……” “多少灵核，”李凉出声打断。 这得多贵的造价才需要铺垫这么多广告词，再听下去人类这点家当感觉严重够呛。 “咳，嗯，如果整个工程全部交给蒂法密人，总造价大约在……”邦德清了清嗓子，瞥了一眼李汝手中的“降书”。 李凉愣了一下，从李汝手里要来卷轴，展开直接看向“降书”最下方的赔偿明细，其中灵核数量是……十五万八千四百颗。 这个数字已经比谈判前初步拟定的赔偿方案多了不少。 十五万？倒是勉强可以接…… 这时。 邦德声音继续传来:“……大约在四百五十万到五百万灵核之间。” “……” 李凉默默合上卷轴。 “不过，以人类的科技程度和工业水平，完全没必要把全部工程都交给蒂法密人，”邦德一脸诚恳，“我的建议是，工程前期，蒂法密人只提供三种最重要的技术，控制锚点，引导折跃点，卫星城适应性浮空，以及一部分很快可以投入使用的防御性武器，战舰，装备等等，这样的话，前期的投入就会控制在十万到十五万灵核之间。” 李凉沉默不语。 好你个肉墩子，这报价怕是照着妖精的赔偿金额定的，人类到手的灵核还没听见响儿，就进了蒂法密人的腰包。 核心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李凉再一次领会了这句话的要义。 不过，蒂法密人是很好的商业伙伴，邦德也值得信任，但这不代表人类会当冤大头。 “给我们一点时间，邦德大师。” “当然，这是一个需要深思熟虑的决定，”邦德摘帽向所有人弯腰致意，接着走出了锚点堡垒。 目送蒂法密人消失在门口，李凉转头说道:“集团，我让你在阿瓦隆搜集书，带回来了吗？” “嗯，在拉尼凯亚号的货舱里。” “去取几份《马科西克公约》原本，顺便把罗本和零一喊过来，开会。” “好的。” 当集团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喊道:“还有，联系神庙，李爽也得参会。” 二十多分钟后。 一群人聚集在锚点所在的堡垒，每个人手里多了一个卷轴，李爽投影而来，也得到了《马科西克公约》的正文内容。 该隐捏着卷轴上端，一松手，卷轴展开，垂到了地上，又叠了十多层。 “……” 堡垒内回响着众人翻阅公约的声音，许久，李凉慢慢将卷轴卷起来，看向李爽:“灵能技术……你掌握多少？” “哥，这笔灵核省不下来，”李爽笑了笑，“不过，我们的逆向工程技术很快会让蒂法密人后悔把价格定得这么低。” 第四百三十五章 知识就是力量 “我们决定一项一项来，先把世界树种了，邦德大师，控制锚点的技术多少灵核？” “设备加培训……”邦德眨了眨眼睛，“五万。” 李凉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打个折。” “四…” “三万五。” 邦德呆住。 “有困难？没事，你再想想，”李凉转头问罗本，“我们之前订了五十艘移星号跨域战列舰，对吧？” 罗本点头:“是的，这批飞船目前停泊在折跃点附近。” “噢，”李凉摩挲着下巴，“我一直在想，会不会订多了，你觉得呢？” “一艘战列舰两百多颗灵核，确实很昂贵，”罗本严肃道。 “嘶……冲动消费了，”李凉认真问道，“邦德大师，战列舰可以退么？损耗好商量啊，谁让咱们是兄弟……” “三万八，不能再少了，”邦德无奈道，“否则我没办法向执令官交代。” “这个一会儿再说，先说战列舰的事情……” “三万五，”邦德仰起头，一脸决绝，“就三万五，马上开工。” 李凉俯身按住邦德的肩膀，深情款款:“好兄弟。” 邦德胡子抖了抖，感动得眼眶泛红。 “需要我们怎么配合？”李凉揽住邦德。 “呃，我先回商团安排设计、勘探和工程团队，你们清空灵理之门表面，所有人转移到锚点空间来。” “整个改造需要多长时间？” “72小时到96小时，最多不超过120个小时世界树就可以移植。” “很好，”李凉直起身，“派船，送送邦德大师。” 十多分钟后。 灵理之门外，浅水之上。 李凉目送邦德乘坐的特勤舰远去，抬头看了一眼，短短两个小时，诺达希尔明显涨大了一圈，此刻已经有五艘突击舰甩出连接索吊着这颗巨树，无人机更是不计其数。 “还能坚持多久？” 罗本回答道:“按照当前的生长速度，勉强能撑5天。” 李凉点头:“从镇界堡再调一支机器人部队，世界树不能出事。” 他很清楚，罗本之所以不用动力更强的拉尼凯亚号吊世界树，是为了防备蒂法密人以及可能出现的偷袭，想到这里他又问道:“那五十艘战列舰都装配了武器？” “是的，”罗本担忧道，“目前提莫队长在蒂法密商团，但我还是觉得……” “每艘新船上有多少我们的人？” “各有一支作战特遣队，8个排，每排40人。” “不够，再派，飞船控制系统是蒂法密人的？” “蒂法密人说新船只加载了最基础的飞行程序，我们接手后可以安装自己的控制系统。”“跟神庙要人要系统，再挑一批可以信任的飞船指令长，在蒂法密人开工前接管飞船。” “好的。” 李凉仰头看向拉尼凯亚号:“妖精赔偿的灵核在上面？” “是的。” “派船拉回地球，”李凉环顾四周，“蒂法密人改造灵理之门的时候，我们的舰队要在射程范围内警戒。” “是。” “去忙吧，安排好以后，你来一趟锚点空间，开会。” 罗本行举手礼，转身钻进特勤舰，动身返回拉尼凯亚号。 这时。 艾伦和深蓝结伴走近。 “李凉，”艾伦凑过来，低声道，“你真的不考虑克克勃？别被蒂法密人那套词儿忽悠了，他们造船还凑合，要说基础建设，锚点技术，那还得是……” 没等艾伦说完，李凉笑了笑:“希安和克克勃合作这么多年，一直很信任克克勃，何况你和深蓝是我的朋友，所以别急，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合作，深入，合作。” “合作，对对，深入合作，”艾伦点头不停，“克克勃总公司的代表已经从都玉京启程，很快就会来到地球。” “好，到时候详谈，”李凉微笑，“这段时间……” 深蓝将游戏机揣进口袋说道:“保护人类的灵理之门是我们职责所在。” “对对，”艾伦补充道，“我们听你安排。” “那锚点空间的安全就拜托两位了，”李凉伸手示意，带着两个克克勃雇员走向传输通道。 在与邦德谈价前，他先通过克克勃了解了“锚点控制技术”的市场价，基本上三万五到底，再低的报价也有，但工程质量没有保障。 后面还得和蒂法密人做生意，这第一笔交易，怎么也得照“骨折”上砍，也是间接告诉邦德，细水长流。至于接下来和克克勃安全顾问公司的合作，则是为了填补近期人类防御力量的空虚，具体怎么个“深入”法，就看克克勃的诚意了。 临时建立的传输通道繁忙起来，隶属深空防御军团的基建大队正将所有基础材料送进锚点空间，同时，一批批武装无人机陆续出现在浅水之上，短暂停留后腾空而起。 几分钟后。 李凉，艾伦和深蓝出现在锚点空间。 相比外面，这里更加混乱，巨型集装箱源源不断地推进来，根本来不及拆卸，传输通道周围成了集装箱堆场，人和机器人，仿生人混在一起，到处都是嘈杂的呼喊和吊装设备工作的轰鸣声。 穿过集装箱间的缝隙，七拐八拐，耳边终于清静下来，李凉走进通讯基地。 代表团返回后，这处基地继续发挥着通讯中心的功能，维持锚点空间与西部矿场指挥部以及神庙的联系。 噌！ 一个年轻的军士长立正行举手礼。 “你叫什么名字?”李凉问道。 “双子父神，我，我叫艾利克斯！” “放轻松，”李凉笑了笑，“地球有什么消息？” 艾利克斯怔怔盯着李凉的脸，片刻才回过神来，赶忙从操控台拿起一个平板电脑汇报道:“一，神庙派出的技术团队将在两小时后抵达锚点空间，二，两支隶属边际业务部的快速反应舰队将在一小时十五分后穿越灵理之门，与拉尼凯亚号汇合，命令来自联合参谋部。” “嗯，辛苦了，”李凉点头。 这会儿他倒是找到了一点当指挥官的感觉，大部分时候，指挥官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只需要给出方向。 轰隆。 一声闷响从基地外传来。 李凉来到基地外，注意到一个特殊的密封箱被工程无人机群放在了不远处，声音也惊动了锚点堡垒前的该隐一行，他们正结伴走向密封箱。 更远处，锚点堡垒正在紧急拆除，以便蒂法密人改造锚点的时候，人类的技术团队能清楚地观摩全程。 收回目光，李凉也向密封箱走去，刚走近就听到一个大嗓门的军士长向集团汇报:“长官，这是刚刚从拉尼凯亚号卸下来的货箱，按照总参长的命令放在这里。” “打开，”李凉说道。 那名军士长回头愣了一下，双手掌心向上举过头顶，低头道:“双子父神。”接着转身直奔货箱尾部。 军团中像这样虔诚的信徒比例不高，李凉还是第一次遇到行宗教礼的军士长，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货箱中的东西吸引。 “书啊，”身侧的艾伦摇了摇头，嘟囔道，“我还以为是灵核……” 然而第一个走进货箱的该隐却诧异道:“你说这是书？” 其实，李凉也想问这个问题，因为货箱里的东西跟想象中的“书籍”没有半毛钱关系。 打开的货箱尾部足有十米长，五米高，码着整整齐齐的……晶体砖。 “这是硅基生物的信息载体，相当于你们人类的纸质书籍，”艾伦上前捡起一块砖看了看，“迪金森与斯凯勒尔联合体，嗯，没错。” k探头过去纳闷道:“哪儿有字啊？” “这里，”艾伦指着几条刻痕，“这些槽就是标志，不同的硅基生物组织有不同的记号，看多了你就能区分出来，迪金森与斯凯勒尔联合体的记号看起来像蜜桃臀，你看，像不像？” k端详片刻:“还真他妈像……” 李凉反应过来，罗本干活儿真是周到过头了，这是把阿瓦隆不同形态文明的书籍一网打尽，说起来，在马科西克买报纸的时候，他好像确实看到有无机生物从卖报的机器上买出一块玻璃板状的东西。 该隐已经从晶体砖的缝隙挤了进去，正在大惊小怪地喊着什么，声音沉闷。 李凉招呼众人跟上，挤进去一看，蓝色短发的该隐蹲在一片“花盆”中间，偏偏周围花盆里的花也是蓝色的，她的脑袋完美融入了环境。 锡森博士伸手捏了一下某片翠绿的叶子，茫然道:“这是什么植物？” 每个花盆中都生长着一株挺拔的植物，枝叶繁茂，顶部开着一朵蓝色的花，唯一的区别是花朵的外形不同。 “书啊，”艾伦在人群后垫着脚，“那个那个，和该隐的发型一样，是‘唯一伟大共生’的标志形态，如果我猜的没错，那本书通篇都在吹嘘真菌生物多适合当战斗宠物。” “唯一伟大共生是什么东西？”李凉问道。 “真菌生物的一个组织，”艾伦哼哧哼哧挤到前面，四处看了看，“嗯，搜集的挺全的，但是很遗憾，通通都是推销宠物的书，那帮真菌生物穷疯了，灵能技术一知半解，魔法和道术一窍不通，就只能卖自己，记住，可千万别买，那玩意跑到地球上，绝对破坏地球生态。” “你说这朵花和我的发型一样？瞎了你的狗眼吧，”该隐扑棱下头发，起身继续向深处走去。 艾伦相当没出息地陪着笑脸，跑到前面指着两侧的货架说道:“各位，上面的小瓶子里装的是‘尖刺铁蹄同盟’标准信息素，下面的大罐子里装的是提摩莱恩人的……哎哎，别打开……” 可惜他说晚了，该隐握着一个试管，拨出了瓶塞。 一股浓烈的咯吱窝味儿散了出来。 该隐立刻塞上盖子，捏着鼻子问道:“这特么什么味道？” “信息素，”艾伦大笑，“我们流体生物没有嗅觉，哈哈哈呃……”迎着众人的怒视，笑声戛然而止，他换上严肃的神情，从该隐手里抢过试管，“人类不要乱玩。” 话音未落，李汝就打开了一个大罐子，怔怔问道:“这里面也是书？” 幸运的是，大罐子里装着某种粘稠的黑色液体，味道很淡，闻着有点像沥青。 “对，提莫莱恩人的信息载体。” 李凉无奈道:“再往里走。” 密封箱深达百米，一行人一路向前，途径一片又一片区域，见识到了千奇百怪的“书籍”，有各自颜色的液体，有“玻璃管”织成的网，有封在镂空金属盒子里的球状闪电，有流光溢彩的宝石，有忽明忽暗的光点，有一堆石碑，上面此起彼伏地洇出湿漉漉的痕迹，还有很多堆砌在一起，看不清楚，既像纸卷，又像某种动物风干的皮革。 一直到最深处，微弱的灯光下终于出现了久违的书架，然而相比之下，人类能理解的“书籍”只占极少的部分。 书架挨得极近，码满了大大小小的书籍，缝隙间还塞着长短不一的卷轴。 李凉抽出一本显眼的厚书，翻开一看，扉页上的文字变化成汉字:《泰坦通用语》。 他又抽出一本绘有繁复花纹的书，这本比《泰坦通用语》还要厚，扉页上写着《大天使马拉菲斯:‘基石’原质的秘密》 太好了。 他满意地合上书，环顾数以万计的书籍。 知识就是力量，他现在感觉很有力量。 第四百三十六章 谈判 走出密封箱的过程中，该隐兴致盎然地翻着手中的书，随口问道:“艾伦，‘灭界’很厉害么？” “当然，”艾伦对碳基女人毫无抵抗力，笑得很狗腿，“这个禁咒级魔法来自‘寂’原质，‘火焰’路径，‘凯旋’质点的大天使弗别，施放时能唤醒远古火焰之灵。” 李凉瞥了一眼该隐手中的书，封面隐约写着:《浅述原质‘寂’与元素力量》。 “嗯……”该隐抬头，“这本书详细记录了‘灭界’的咒语和仪式，还附带介绍了几个施放小技巧。” “啊，怎么了，”艾伦迷惑道。 “所以只要启迪了‘寂’原质，选择火焰路径的魔法师都可以学？” “对呀。” “那……”该隐纳闷道，“你启迪了什么原质？” “‘因素’，”艾伦坦然道，“我是奥祖迈人，我们信仰元素王座。” “‘因素’原质有禁咒级魔法吗？” “有啊，比其他原质都要多。” “你会吗？” “当然不会，”艾伦被该隐盯得发毛，“你到底想问什么？” “……” 这时，深蓝破天荒地笑了出来:“她想问，你为什么不去学禁咒。” 该隐点头。 艾伦张了张嘴巴，喃喃道:“你们是不是对魔法有什么误会……” “其实很多刚刚接触魔法的生物都会这么想，”深蓝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魔法拥有非常完善的理论体系，从最初级的召唤传送门到最高阶的禁咒，几乎没什么秘密，高阶魔法师却还是凤毛麟角。” “对啊，”该隐捧起书念起一段咒语:“焰希瓦恐勃伊~~~鲁萨。” “这什么？”k问道。 “‘灭界’的咒语，”该隐把书递过去，k也念了一遍，并不拗口。 李凉想起塔姆教过的内容，默默叹了口气:“因为魔法本质上是知识，是认识灵理世界的方法。” “是的，”深蓝平静道，“就像人类的科学，该隐女士，以你现在的地位，一定可以随时翻阅人类有史以来所有学科的学术著作，那你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位科学家？” 该隐愣了下:“我为什么要当科学家……”她反应过来，皱起眉头，“不一样，魔法是力量。” “科学不是力量么？”深蓝摇头，“灵能技术是一种不亚于魔法的强大力量，据我所知，泰伦萨人拥有一种叫做电子简并态物质轨道炮的武器，足以威胁到‘殿堂领袖’级别的魔法师。” k反驳道:“魔法是个人力量……” “咳，”艾伦低声嘟囔，“听说有单人就可以操作的，只能打一发……”众人同时看来，他赶忙摊手，“别看我，我学魔法就是为了找个工作，禁咒什么的，我学不会，也不想学。” 深蓝从口袋里掏出游戏机，低下头又开始打游戏，嘴里说着:“魔法和道术其实和科学很像，你能取得多大的成就不止需要努力，更需要天赋，灵理世界多的是古弗和凡胎，即便一个生命侥幸拥有灵感，学习了魔法和道术，也只是更容易生活而已，哪有那么多超凡英雄，灵理世界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半神了，说真的，李凉……” 众人站在原地，目送深蓝念念叨叨地一个人走远。 艾伦尴尬道:“他以前没这么多话……呃，多看书总是有好处的嘛，刚刚启迪原质，考完‘寄魂’的人，谁不会背几个禁咒显摆？我当初就一口气背了十多个禁咒。” 锡森博士好奇道:“你们怎么学习魔法？” “最好在神庙学，更系统，顺便还能启迪，如果在魔法学校和培训班学的话，启迪的时候还是得去神庙，”艾伦想起什么似地问道，“李凉，你不准备在灵理之门建神庙？” 李凉沉默片刻:“先以灵能技术为主。” 这个问题他想过，通灵者成长缓慢，真正派上用场还得很长一段时间，眼下提升灵能技术水平才是当务之急，不过，他自己的魔法和道术学习要尽快提上日程。 “噢，可是……”艾伦的话被一阵嘈杂打断，远处不断有人高呼“总参长”。 李凉转头看去，罗本回来了，比预想得要快很多。 谷　　“先开会。” —————————— 锚点堡垒正被拆除，会议在通讯基地召开。 这是代表团归来后的第一次会议，参加会议的有罗本，集团，零一，拉尼凯亚号科学主管，以及李汝，锡森博士，该隐，k，李爽依旧通过投影出席。 临时充当会场的主控室有些闷热，椅子也不够，众人或坐或站，排位相当随意，这场会议更像是老友聚会，他们三三两两低声交谈，无拘无束，只有那名科学主管站在罗本身后像座僵硬的雕塑。 李凉背对着众人，许久才转回身。 主控室安静下来。 “罗本，”李凉靠在操控台上，抱臂说道，“先说说谈判的情况。” “好的，”罗本站起身，停顿了一下，缓缓讲述，“最初，法与秩序议会介入，提供了一个明显倾向于马科西克城的调停方案，遭到了同盟和都玉京的反对，随后，都玉京将法与秩序议会踢出局，开启了四方谈判。 谈判主要围绕三个方面，一，妖精现存灵核的分配，二，租界的位置，面积，驻兵区域及规模，三，灵核矿的分配。 其中的焦点是，灵核矿。 谈判开始前，我们通过提莫和邦德的关系，搜集了妖精独立持有的十七个灵核矿的详细信息，按照产能和接管成本进行了排序，我们还了解到，作为‘诺达希尔议会’的主要成员之一，妖精可以从‘诺达希尔议会’持有的八个灵核矿中获得一定比例的收益，这部分收益也纳入了分配范围。 除此之外，我们搜集了大量有关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情报，并且秘密会见了弥撒亲王，得知了同盟和都玉京重点关注的几个灵核矿，然后，我们决定先与同盟合作。 事实证明，这项决策是对的。 谈判刚一开始，都玉京不断向马科西克施压，效果显著，马科西克在灵核和租界的问题上作出了很大的让步，但在灵核矿的问题上非常坚决，明确要拿到至少六个优质灵核矿，谈判一度被迫中止，直到三皇同时派出使者抵达马科西克，谈判才重新开始。 我们不清楚三皇和哈伦波特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能明显感觉到马科西克底气不足，同盟趁机提出了新的分配方式，同盟4座，都玉京5座，马科西克5座，人类三座，另外，为了补偿同盟和人类让出的灵核矿，‘诺达希尔议会’中妖精的收益将归同盟和人类所有。 这个分配方案考虑了产能和接管成本，马科西克的5座灵核矿中好坏参半，质量和数量远低于最早的主张，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马科西克同意了这个方案。 但是，我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分配给我们的三座灵核矿，产能没问题，但其中两个灵核矿的原住民都达到了二型文明，从情报来看，妖精一直通过扶植傀儡政府的方式管理着这两个灵核矿，假如我们接手，过渡时期有很大的几率与原住民中的抵抗组织爆发战争……” 听到这里，该隐问道:“二型文明是什么水平？” “标准和我们的卡尔达肖夫指数一样么？”锡森博士好奇道。 罗本点头:“目前看来很接近，那两个文明都采用可控核聚变作为飞船的动力来源，而且正在研发曲速引擎，初步实现了恒星系内的探索和移民。” 李凉眉头紧锁。 《马科西克公约》中根本没有所谓的灵核矿的称呼，只是约定，经法与秩序议会认定的联合或独裁政府，有权决定该文明是否愿意与其他文明共同开发该文明所在的基理世界。这条约定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合不合作纯属自愿，然而实际操作中，侵略者完全可以扶植一个傀儡政府，进行高压统治，只要骗过了法与秩序议会，他们的基理世界就会彻底沦为灵核矿，妖精一开始估计也是用这项约定忽悠了英灵背叛希安。 他对于“拯救”一个外星文明没什么兴趣，他担心的是，以人类目前的力量，控制这种程度的文明是有困难的，尤其这两个文明中已经出现了抵抗组织，万一妖精再从中捣乱，暗中授意代言人重新要求法与秩序议会认定政府，那吃进嘴里的矿就得吐出来。 念头一转，他轻声道:“接着说。” “于是，我们和同盟，都玉京进行了一次三方谈判，要求调整灵核矿分配，”罗本声音低沉，“起初遭到了同盟的拒绝，无奈之下，集团又一次会见了弥撒亲王。”他看了一眼集团。 集团站起身，继续说道:“泰伦萨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皇帝年迈昏聩，众多王子沉湎享乐，实际掌权的是三位亲王，凯撒亲王把持着枢密院，昂撒亲王控制军队，伊兰撒亲王掌管科学院，而弥撒亲王始终被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 李凉点头。 邦德提到过这一点，弥撒是个保守派，一向反对同盟快速扩张，被排挤得厉害，说起来，像这样的内部斗争属实是人类的拿手绝活儿，听着半点都不新鲜。 “再次见面后我才知道，这位不得志的亲王背后有无数泰伦萨古老家族的支持，”集团目光低垂，“他的魄力和胆量超过了我的预估。” 罗本接口道:“弥撒亲王公开表示，泰伦萨大皇帝非常珍视与人类的友谊，同时，我们也尽可能地联系了更多盟友，最终，约德尔人，蒂法密人，河蟆皇室，隐塔大祭司以及多多迪撒尔先生都发表了公开声明，表达对人类的支持，昂撒迫于枢密院的压力，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同盟让出一个灵核矿给人类，但‘诺达希尔议会’的八个灵核矿中应得的利益全部归同盟，我们认可这个方案，同时提出了交换要求，最终的结果是，我们得到四座灵核矿，其中三座矿场的各项条件非常优质，只保留了一座二型文明矿场。” “做的很好，”李凉郑重道，“‘诺达希尔议会’的矿场是个泥潭，还是留给泰伦萨同盟去搅合吧，你继续，说说四个矿场的情况。” 第四百三十七章 四个矿场 罗本示意身后的拉尼凯亚号科学主管安装临时投影设备，以便介绍四个灵核矿的情况，趁这个间隙，李凉展开了妖精的投降书。 “降书。 我们谨代表精灵埃尔达神族祖母、祖母木屋，兹此接受3027年11月9日（人类太阳历）由中央帝朝，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理事会，马科西克城城主府，人类双子神庙于阿瓦隆城所拟订的四个条款，及后由法与秩序联合体提出的附款，上述五强下称为联合军团。 我们兹此宣布，精灵埃尔达神族及精灵埃尔达神族阿瓦隆城辖下地区的所有武装部队向联合军团无条件投降。 我们兹此颁令所有精灵埃尔达神族的武装部队以及艾露恩族裔立即停止任何敌视行为，以便处理及援救受损船舰、军用及平民财产，以及必须遵循由联合军团最高统帅的指示及由他监督下祖母木屋所颁布的所有谕令。 ……” 这份降书记录在某种生物的鞣制皮革上，一式五份，给人类的这份除了标题是自动转译，正文则依据人类习惯的格式，完全由汉字书写，下方也有祖母木屋的树状印记，以及五方代表的签名。 其中代表人类签字的是，人类远征军团最高指挥官:罗本·卓斯·李。 通观全文，妖精为这场侵略战争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除了明面上的灵核，灵核矿，租界，还包括很多主权的让渡，比如租界的领事裁判权，比如联合军团的四方有权在阿瓦隆城建立单向超距传送门，未来随时可以进行兵力输送。 然而，瓜分胜利果实的各方中，饱受战火摧残的人类获得的补偿反而最少，这一点尤其在灵核数量和灵核矿的分配上体现的最为明显。 实力决定话语权，李凉早已预见这个局面。 仅在人类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就发生过很多次，列强瓜分世界的时候从不会考虑谁遭受了真正的苦难，没什么道理好讲，也正是预感到这一点，他才不惜暴露半神的身份甚至道剑，不顾一切地奔赴阿瓦隆，竭尽所能地展露自身的力量。 无论如何，他都要为人类在谈判桌上争取一点资本。 幸运的是，上一次前往灵理世界结识了不少朋友，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他们总归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而罗本，集团和零一也没有辜负人类的重托。 “诺达希尔议会”是一个庞大的联盟，内部利益错综复杂，以人类的实力和地位，即便名义上有权拿到属于妖精的分成，实际操作中也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挠，最终得不偿失。 目前拿到四个独立的灵核矿以及十多万颗灵核已经超过预期，为人类的开疆拓土带来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开局。 这时。 投影设备开始工作，在上方显示出全息影像。 零一站在影像前，环顾四周说道:“下面介绍第一个灵核矿。” 影像一晃，出现一颗蔚蓝星球。 “这是我们最早确定要拿到的灵核矿，被妖精命名为‘厄尼诺’，精灵语中，‘厄尼诺’的意思是‘无法与艾露恩共鸣的植物’，”随着她的话语，影像不断放大，出现星球地表连绵的绿洲和海洋。 “厄尼诺宇宙中只有一颗行星诞生了文明，该行星表面的15.2%是由大陆和岛屿组成的陆地，剩余的84.8%被水覆盖，极地地区同样被冰覆盖，大气主要由氮和氧组成，拥有两颗天然卫星，该行星绕主序恒星公转一周大约375.25 天……” 锡森博士惊讶道:“和地球很像啊。” “是的，”零一挥手间，影像出现一男一女，长得五大三粗，男性一丝不挂，女性围着某种色彩斑斓的兽皮，“这是厄尼诺人，居住在该行星赤道附近的岛屿上，社会形态接近人类新石器时代的母系氏族，妖精扶植人神合一的氏族首领，掌控了氏族议事会，是妖精拥有的最古老的灵核矿之一。” 一帮野人…… 李凉问道:“矿场在哪儿？” 影像快速放大，呈现一片浩瀚星系。 “妖精的矿船深入厄尼诺宇宙，通过‘凝’吞噬星系，制造灵核，目前已经消耗了厄尼诺可观测宇宙总质量的45%。” 锡森博士喃喃说道:“厄尼诺人不知道自己的宇宙正被掠夺。” “是的，他们的社会形态始终停步不前。” 众人瞬间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妖精只需要灵核以及一个顺从的“政府”以便应付法与秩序议会，那些足以推动文明的进步的“天才”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下面介绍第二个灵核矿，精灵称之为‘盖亚斯斯多列’，精灵语中，这个名字代表‘氩气’。” 零一话音刚落，影像变化，显露出一颗光秃秃的灰色星球，表面光滑，没有大气，正以极快的速度自转。 “盖亚斯斯多列宇宙中只有一颗星球拥有生命，该星球与数十颗矮行星以及尘埃带围绕一颗中子星形成独立的视场星系，在该星球地幔层中诞生了一种机械生命。” 影像中出现一个矮小的机器人，佝偻直立，下半身长着四条粗壮的机械腿，胳膊却很纤细，覆盖着某种白色薄膜，能隐约看到薄膜下复杂的机械结构，最显眼的是，它胸前有一个银白色的圆柱形罐子，有一根软管从罐子顶部延伸出来，接入了它的“脑袋”。 说是“脑袋”，也只是身体最上面的部分，呈扁扁的椭圆形，没有脖子，直接怼在身体上，看起来不太好转动，“脸”中央镶嵌着一个圆形的“镜片”，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类似“五官”的部分，只有一些蚀刻的花纹。 “盖亚斯斯多列人由一种‘dasettt’金属构成……” 该隐打断道:“什么金属？” “‘dasettt’，是一种人类宇宙没有的金属，翻译器无法正确翻译，给出了乱码，另外，精灵对盖亚斯斯多列文明的演化记载中充斥着大量无法正确翻译的词语，”零一摇头，“他们的宇宙和人类宇宙仅仅只是看起来相似。” 李爽微笑道:“这很正常，宇宙涌现时，希格斯场的强度值发生一丝微弱的变动，整个宇宙就会变得完全不同。” 锡森博士点头表示赞同。 “继续，”李凉提醒道。 “好的，盖亚斯斯多列人由‘dasettt’金属构成，依靠氩气维持生命，氩气来自地底深处，盖亚斯斯多列文明有一台称之为‘永恒伟大罐子’的机器和一台称之为‘永恒伟大雕刻’的机器。 ‘永恒伟大罐子’搜集氩气，灌注进银色罐中，每当灌满一个罐子，意味着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盖亚斯斯多列人会从自身躯体上切下一块金属板放进‘永恒伟大雕刻’中，这块金属板会被雕刻成特殊结构，随后被放进一个新制造的躯体中，成为一个可以独立思考的生命。 这个新生命依靠罐子里的氩气生活，当罐中的氩气消耗殆尽，它的生命就会结束，它的金属板被储存起来，罐子被拆下重新灌装。” 众人听着这个神奇的文明，哑口无言。 许久，李凉怔怔问道:“一罐氩气能用多长时间？” “盖亚斯斯多列人的思考与移动都需要消耗氩气，正常情况下，它们能存活大约四十到五十年不等。” “社会制度呢？”李爽问道。 “盖亚斯斯多列人通过有线连接交流，彼此思维完全透明，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首领，只是，负责看守‘永恒伟大罐子’和‘永恒伟大雕刻’的两个个体拥有操纵传承机器的权力，受到盖亚斯斯多列人的普遍尊重。” “这些机器人……罐里没气了不会自己去灌么？就等死？”k满脸困惑。 “有关盖亚斯斯多列人的信息很少，从精灵的描述来看，他们单纯迟钝，生活在一个没有谎言和伤害的社会中，我认为妖精实际上也没有完全理解这个文明的独特文化，”零一微笑，“我们总想当然地认为自我复制是生命的特质，比如人类通过交配生殖进行自我复制，并赋予繁衍无比伟大的意义，或许，对于盖亚斯斯多列人来说，一罐氩气，就是生命的全部意义。” 李凉深吸一口气:“妖精怎么控制盖亚斯斯多列人？” “妖精……掌控了‘永恒伟大罐子’。” 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为什么，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丝难过。 第四百三十八章 四个矿场（二） “第三个灵核矿，精灵命名为‘奇科”，精灵语中，‘奇科’指的是‘首领’，这个词语带有贬义和嘲讽意味，类似于‘领头的笨蛋’，”零一侧身示意，“这就是奇科宇宙。” 她身后的影像中没有出现众人想象中的“宇宙”，只有一片漆黑。 该隐愣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啊。” “这些区域，”零一用手划出一个个圆圈，“仔细看，这些区域的颜色稍浅。” 李凉往后退了几步，眯起眼睛，这才发现，影像中并不是纯粹的黑色，零一指出的区域稍稍混进了一点灰色，但色差太小，又像是错觉。 “奇科宇宙并没有形成天体，这些完全黑暗的部分是致密的粒子云，按照我们获取的信息来看，奇科宇宙中希格斯场的强度值无限接近于零，时空呈现均匀的各向同性状态，不存在对称性破缺，基本粒子无法获得质量，也就不存在四种基本相互作用……” 李凉皱着眉头看向弟弟。 李爽微笑道:“奇科宇宙没有夸克禁闭。” “是的，”零一摇头，“从妖精的描述的特征来看，充斥奇科宇宙的粒子云似乎由单独存在的夸克组成。” “啊?没有夸克禁闭，那总色荷不为零啊，”锡森博士失声道，“奇科宇宙涌现后温度一直没有下降？”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李爽点头道，“我们需要更详细的观测数据才能了解实际情况。” 锡森博士赞叹道:“太神奇了，我们建立的标准模型完全不适用……” 三人还在讨论，李凉抿了抿嘴唇，转头望去，该隐正在晃来晃去，盯着全息影像中的黑色不断调整角度。 “……” 这女人估计到现在都没看出色差，还在那儿找呢，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k还趁机打了个哈欠。 “咳，”李凉轻咳了一声，“等我们接收的时候有的是时间研究，那个什么，零一，你继续。” “好的，”零一将发梢拢到耳后，“奇科宇宙诞生了唯一一个生命，奇科，它散布在整个宇宙中，那些稍浅的区域就是它的组成部分。” “你是说，整个宇宙是一个生命？” 李凉没注意谁提出了这个问题，他的内心已经被震撼填满。 “是的，一个独立的，占据整个宇宙的生命，它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精灵称之为‘思维场’。通过‘思维场’，奇科构建了一个虚拟文明，该文明中的所有个体都是奇科的思维映射，当精灵第一次抵达奇科宇宙的灵理之门时，被引导进入过那个虚拟宇宙，精灵将之描述为扭曲，恐怖，难以理喻的世界，随后，奇科同意成为灵核矿，条件是精灵必须尽可能多地为它提供不同文明的资料，最后，奇科构建的虚拟宇宙变成了这个样子……” 全息影像骤然亮起，呈现出一个白色背景下，色彩斑斓的宇宙，大大小小的彩色星球距离极近，有些散发着朦胧的光辉，像温暖的恒星，整体看起来像一个对宇宙充满美好想象的孩子画的油彩画，没有黑暗寂寥的宇宙空间，只有蓬勃的色彩。 影像中央一颗绿色的星球放大，原来那浓烈的绿色是布满地表的丛林，无数精灵生活在丛林间，脸上洋溢着欢愉。 “奇科通过得到的不同文明的资料，构建了这个虚拟宇宙，其中每一个生命个体依旧是奇科的思维映射，却拥有各自独立的意识，甚至像真正的生命一样繁衍生息，由于它得到的资料中有关精灵的信息最详尽，因此，这个虚拟宇宙中，精灵的数量最多。” 这一刻。 零一仿佛恢复了作为人的感性，歪着头，看着影像中的世界，轻声道:“奇科用自己的身体换取对生命的认知，做着一个漫长又美妙的梦。” 影像不断切换，一个又一个文明出现在不同的行星上，每颗行星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环境，泰伦萨人，蒂法密人，庞波坦人，各种各样的无机生物，流体生物，气态生物，甚至包括河蟆人在内的灵理世界原生物种。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沉浸在了奇科的梦境中，彩色的光映在他们脸上。 直到k的声音响起:“集团，这是不是你老家啊？” “……” 现场气氛顿时全无，众人怒目而视，集团面无表情地缓缓转头。 k果断戴上墨镜，闭上了嘴。 李凉没好气道:“零一，下一个。” “盖亚斯斯多列宇宙目前消耗的总质量约35%，奇科宇宙消耗的总质量约43%，加上厄尼诺宇宙，无论从剩余开采量还是接管难度来说，这三个灵核矿都非常优质，接下来要介绍的第四个灵核矿，情况则复杂得多，”零一神情凝重，“这是一个二型文明，妖精称之为‘扎尔’，精灵语中代表‘沙砾’。” 影像一变，出现一颗土黄色的星球，极地轨道上隐约有大型空间站。 “扎尔宇宙中只有一颗行星诞生了文明，该行星表面被沙漠覆盖，大气层非常稀薄，由氢气，一氧化碳，二氧化硫以及不到0.004%的微量气体组成，磁场强度介于地球和木星之间，拥有类似土星的，位于赤道面的，由冰微粒，岩石及等离子构成的行星环，地表温度平均65摄氏度，该行星绕主序恒星公转一周大约10475.5天。” 影像放大，出现连绵的沙漠，规模惊人的龙卷风在大地上游走，如一个个佝偻踱步的巨人。 “该行星地幔中存在大型空洞，元素丰富，从已知信息可知，该行星早期，部分无机材料在硫化铁和硫化镍的催化作用下，自发地形成脂质体，实现了自我复制，这与地球上的蛋白质早期阶段相似，但由于扎尔星没有海洋，这些源自无机物的有机分子没有形成真正的蛋白质，而是在一种名为‘扎扎提波’的未知液体中结合成另一种双壁气泡结构，经过数亿年的漫长演化，形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生命，其中的智慧生物自称扎尔人。 理论上，扎尔人以及扎尔星上的其他生物也属于碳基生命，但这一点并不被法与秩序联合体认可，因为他们拥有部分无机生物的特征，新陈代谢缓慢，可以通过进食无机物获取能量。” 影像中出现三个生物，两个很矮，全身蒙在暗红色的“布”下，脑袋位置类似尖尖的兜帽，却完全罩住了脸，只留着并排三个窟窿，旁边的另一个更矮，赤条条半蹲着，长得倒是有点像人，没有性别的生理特征，秃头龅牙，皮肤灰暗，两只小眼睛凹陷在眼窝里，眼神呆傻。 “扎尔人早期的社会形态类似蜜蜂，”零一指着两个红袍的矮人说道，“这种体型的是雄性和雌性，地位极高，它们通过某种未知的方式交配产生后代，后代中有可能是雄性或雌性，也有一定几率是一种智力严重退化的无性别生物，即‘愚人’。”她指向旁边那个丑陋的侏儒。 “文明早期，智力正常的扎尔人奴役愚人进行体力劳动，即便愚人是自己的后代，也将之视为牲畜或财产，不过随着文明进步，意识形态转变，愚人的生存环境有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但总的来说，歧视依旧存在。 目前扎尔人以国家为单位组成扎尔联邦，在本恒星系内建立了多个殖民地，联邦政府受精灵控制，掌握着大部分武装力量，但仍有一个自称为“自由扎尔”的反抗组织暗中活动，并在互联网上得到广泛支持。” “互联网？”李凉纳闷道，“扎尔人也上网？” “是的，扎尔文明正处于互联网时代，”零一环顾众人，“以上就是这四个灵核矿的简单介绍，其余的资料我已经汇总成一份详细报告，各位可以随时调阅。” 众人回过神来，同时看向李凉。 李凉笑了笑:“四个灵核矿，先搞定哪个？” k，该隐和李汝异口同声道:“扎尔。” 锡森博士喊道:“奇科。” 集团和罗本说的却是:“盖亚斯斯多列。” 李凉哭笑不得:“为什么？” 该隐说道:“当然先从难的开始，而且我们对反抗组织这玩意太熟悉了。” “啊？奇科这么伟大的生命你们不感兴趣？”锡森博士难以置信。 罗本低沉道:“一旦掌控‘永恒伟大罐子’，我们可以把盖亚斯斯多列人训练成一支军队。” 李凉本来想投厄尼诺一票，厄尼诺行星和地球几乎一样，看起来空气相当清新，野人们说不定也“热情好客”，纷纷拿出鲜甜的水果招待远道而来的人类。 现在看起来，其他人的想法相当务实，他只好和李爽对视一眼，摇头道:“别着急，先各派一支侦查部队，探探虚实。” 厄尼诺，盖亚斯斯多列，奇科，扎尔，四个文明，尽归人类囊中，而距离真正掌控它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不过，在场的人类都有十足的信心。 待议论声稍低，李凉看了罗本一眼。 罗本重新站起身说道:“下面我介绍一下灵理世界的概况。” 第四百三十九章 管中窥豹 “之前邦德已经介绍过灵理世界的空间构成，我不再赘述，”罗本侧着身体，手指划过全息影像，“下面着重讲一下我们在阿瓦隆期间搜集到的文明和组织的情况。” 影像再次显示出空间导航图，也就是总域折跃点分布图，呈圆柱状立体结构，充斥着散亮的折跃点，有两条明显的纵向结构，暗灵海与虚空海，其中折跃点密集，如蜿蜒星河，将整个柱状分布图剖成了三个区域。 “首先，灵理世界对生命的定义非常宽泛且并没有统一标准，因此灵理世界究竟有多少种生命形态至今没有定论，根据目前搜集的资料来看，仅通过灵理之门来到灵理世界的智慧生物文明就多达七千万个，而且这个数字随着新的灵理之门开放不断增长，为了便于理解，我粗略地将包括原住民在内的各个文明划分为三个层次。” 影像中出现三个同心圆。 “最内侧的圆代表着占据总数量8%左右的文明，这些文明相互之间可以交流，并在某些方面达成共识，从而形成了灵理世界最古老的组织，法与秩序联合体。 影像中，最内侧的圆中出现一个名字:“法与秩序联合体”，接着，中间层浮现一个标注:边缘文明。 “中间层代表着占据总数42%左右的边缘文明，这些文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交流，但始终拒绝加入法与秩序联合体，也拒绝与其他文明深入接触，它们的宇宙大多处于不稳定状态，规则混乱，灵理之门难以长时间维持在一个可出入的形态。” 影像中同心圆的最外层出现新的标注:未知文明。 “最外侧的圆代表着占据总数量50%的未知文明，这些文明无法交流，其基理世界的宇宙规则没有普遍性，灵理之门呈现难以描述的状态，不过，灵理世界有很多研究未知文明的机构，随着接触增多和研究的深入，这些未知文明有可能转化为边缘文明，甚至进入法与秩序联合体，比如，奇科宇宙就曾属于未知文明。” 注视着影像中的同心圆，李凉深深感受到了灵理世界的广袤，法与秩序联合体已经庞大得超越想象，却只占8%，而他目前接触过文明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罗本继续讲述: “我们是法与秩序联合体的一员，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一百八十多万年前，当时创世泰坦刚刚结束第二次会议，向所有外来文明宣布灵理世界的规则，结束了混乱的大战争时代。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几个强大的文明牵头组建了法与秩序议会，致力于重建秩序，但由于生命形态和意识形态的巨大差异，各个文明始终面临一个无解的问题，那就是以什么标准统一，以谁的标准统一。 在一个文明内部，不同国家或组织之间很容易达成普遍认可的国际准则和交易市场，但不同文明之间连最基础的“货币”也难以统一，很长一段时期，文明间通过‘以物换物’的原始方式进行贸易往来，文化层面的交流几乎没有。 至于沟通方式，即便在法与秩序联合体中，通过语言和文字交流的文明也只占很小的比例，想要达成统一基本不可能。 这种局面一直持续到上一次诸神之战，列强重新洗牌，《马科西克公约》缔结，法与秩序议会的影响力空前，更重要的是妖精发明了‘凝’。 当时妖精占领了第一批灵核矿，开始用‘凝’制造灵核，并将‘凝’的简单版本向整个灵理世界推广，很多基理世界借助低级版本的‘凝’制造出了一种蕴含灵的灵珠。 灵核和灵珠的出现推动了灵能技术的发展，同时，刚刚经历了战争的各个文明开始抱团取暖，建立防卫合作组织。 随后，法与秩序议会收回了灵珠的开采权，将灵核和灵珠定义为“实物货币”，将泰坦语定义为通用语言，甚至还规定了统一的度量衡和计时方式。 可惜这些举措只施行了很短的时间，最终大部分都以失败告终，不过，灵核和灵珠作为实物货币的功能延续了下来。” 听到这段历史，在场的人都没什么意外。 以刚刚了解的四个灵核矿来说，厄尼诺文明和扎尔文明还算有迹可循，盖亚斯斯多列人和奇科则是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态，人类理解这两个文明的文化已经非常困难，遑论认同，反过来也一样，盖亚斯斯多列人也永远不可能明白人类到底在想什么。 以往人类希冀在宇宙中找到外星文明，并且相信彼此可以交流，前提是双方身处同一个宇宙，生活在同一种宇宙规则下，生命形态和意识形态的差异总归有个限度，然而，现实情况是，每个文明都来自不同的基理世界，每个基理世界都是一个独特的宇宙，导致彼此间的差异有可能巨大到难以衡量的地步。 “目前，以文明为单位粗略统计，法与秩序联合体的成员总数大约在五百万左右，决策机构是法与秩序议会，采用一院制，议员文明多达数百个，名义上向创世泰坦负责，实际上没什么权力，真正主导联合体的是安全理事会的七个常任理事，分别是萨亚德领导的原住民组织‘万神殿’，精灵神族领导的‘诺达希尔议会’，哈伦波特的‘马科西克公约组织’，中央帝朝昊天皇帝，康威文明领导的二维生命组织‘康威联盟’，亡灵女王的‘亡者国度’，赛博坦文明领导的机械生命组织‘火种’。” 李凉点了点头，七个常任理事的名单基本符合他的认知，只是‘康威联盟’和“火种”还没有过接触，在马科西克，他经老杨提醒看到过二维生命的舰队，像一片片镜面，至于赛博坦，他最早听深蓝说过，赛博坦人脾气暴躁，见到了最好不要凑上去合影。 “法与秩序联合体中的每个文明都加入了一个或多个组织，有些组织的成员拥有相同的有机物质基础，比如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前身是‘泛碳基生物公约组织’，硅基生物的‘迪金森与斯凯勒尔联合体’，氨基生物，硼基生物等等都有各自的组织。 有些组织基于生命形态，比如‘唯一伟大共生’的成员文明中的生命个体都属于共生生物，“永恒磁场”基于电磁场，“火种”都是机械文明。 有些组织基于认知体系，比如松散的学术联盟‘灵能技术派’，制定等级标准并提供认证的魔法部，包括以道术为基础建立的中央帝朝。” 有些单纯只是奉行集体防御政策的军事同盟，比如‘尖刺铁蹄同盟’，‘泛无机生物公约组织’，‘中央总域联合王国’等等，原住民组织‘万神殿’就是这样的军事同盟。 除此之外，还有探险者协会，商业联盟，工业联盟等等。” 随着罗本的介绍，影像中滚动着一个又一个组织名称，再加上简短的说明文字，密密麻麻，成千上万。 李凉看得眼花缭乱，来自基理世界的文明简直把“抱团取暖”发扬到了极致，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稍加思索就能知道，灵理世界必然是个沙文主义盛行的丛林，生存高于一切。 整整十多分钟，冗长的名单才显示完毕，组织名称千奇百怪，众人只记住了一些诸如“永恒”，“伟大”之类的字眼。 影像重新回到总域折跃点分布图，罗本继续说道:“部分强大的组织和文明除了建设灵理之门，还在中央总域建立城市，目前，分布在中央总域的城市总数超过一千座，这也是都玉京被称为‘千城之城’的原因……” 这时。 那名科学主管犹犹豫豫地靠近罗本，低声说了一句话。 罗本愣了一下，转头对李凉说道:“蒂法密商团来了。” “好，”李凉舒展了一下肩背，“把你们搞到的信息做一个详细汇报，发给在坐的人。”他站起身，想了想又问道:“集团，我让你调查的事情你查了吗？” “嗯，”集团迟疑道，“确实有传闻说哈伦波特是‘诺达希尔议会’的幕后老板，但消息来源很模糊，更像是谣言，我还求证了弥撒亲王，他也不认为哈伦波特和妖精有关系，从主宰马科西克开始，哈伦波特始终保持中立，而且相对来说，马科西克城一直对碳基生物更友好。” 李凉沉默片刻，点头道:“知道了。” “你在担心什么？”罗本问道。 “没什么，”李凉笑了笑，“罗本，从今天开始，你和集团负责军团的整编和灵理之门的防御，一直到灵理之门完工。” “是，”罗本和集团起身。 “李汝，你和零一负责下城区，目前最重要的是完成城市重建和帮派整合，该隐和k给你们打下手，另外还有什么需要，直接跟神庙张口。” “好的。” “锡森博士，这段时间，您从上城区的虔诚信徒里挑一支百人规模的队伍，涵盖各个学科，尤其是人文社科类的研究人员，等时机成熟，我们会派这支队伍去马科西克或者都玉京，对灵理世界做一次细致的考察。” 锡森博士笑容满面:“我早就有这个想法，没问题。” “好，先就这样，散会，”李凉笑道。 罗本往外走了几步停下，回头说道:“还有一件事，跟着拉尼凯亚号一起回来的还有不少报纸的记者，几大主流媒体《灵界》，《马科西克时报》，《帝朝新闻》都派了人，他们的船停在折跃点附近……” “告诉他们，现在不方便接受访问，”李凉摆手道，“等条件成熟，人类会正式邀请他们来地球作客。” “好。” 谷　　众人纷纷离开主控室，李凉伸了个懒腰，突然发现该隐坐着没动。 “你还有事？” 该隐挑眉道:“什么意思，开了一天会，你连顿饭都不管？” “去去去，下次，下次一定，”李凉没好气道。 “得了吧，”该隐晃晃悠悠站起来，“对了，自然教派的事情还查么？” “查，这个事让k上点心，还有，转告陈一水和老唐，通灵者也要继续找，不配合的就杀掉。” 该隐懒洋洋地向外走去，举起右手晃了晃。 片刻，主控室里只剩下李凉和投影而来的李爽。 空气燥热，通讯设备嗡嗡作响。 李凉低头捏着眉心，长舒了口气，缓缓问道:“新的社会模型算出来了么？” “还没有，不过很快了，年底之前吧。” “嗯。” “哥，”李爽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什么？噢，哈伦波特啊，”李凉双手交叉，靠在操控台上，“我心里总有种别扭的感觉，好像，妖精投降得太容易了……我上次去都玉京，很确定昊天皇帝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且道剑丢失这么严重的事故，都玉京到现在都没有实质反应，太不正常……” “《马科西克公约》……” “我知道《马科西克公约》，”李凉摇头，“怎么看妖精也只能投降，但是……一个这么冒险的计划……它们好像完全没有预见到这种结果……哈伦波特不该没有任何犹豫就……” “都玉京的旨意迟早会来的，昊天皇帝很可能会召你进京。” “希望吧，”李凉叹口气，“只要昊天皇帝没事，我就放心了。” 兄弟俩又沉默下来。 许久，李爽轻声道:“你该见见众神殿和英灵殿的老朋友了，躲着也不是办法。” 李凉抬头，望着主控室的穹顶:“我怕忍不住杀了他们。” “那就杀了，”李爽满不在乎地摊手。 李凉笑着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想揽住弟弟的肩膀，伸手却揽了个空，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你是新秩序的支柱，所有人都看着你呢，”李爽淡淡道，“过了今天就都好了。” 李凉目光低垂，抿了抿嘴唇，起身走向门口，当他跨过门槛的时候回了下头，不知什么时候，弟弟的投影已经消失了。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沿着昏暗的通道向前走出了通讯基地。 眼睛适应了外面的光亮，他注意到锚点空间半空悬浮着大大小小的梯形金字塔，纯白色的外壳，光滑如镜。 “李凉————”邦德大呼小叫着跑了过来，“终于找到你了，你们的会议结束了？” “嗯，”李凉露出笑意，“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你们还很贴心地拆掉了锚点堡垒，”邦德垫着脚往锚点方向张望。 “……” 李凉往锚点撇了一眼，好么，拆得也太干净了，而且来自神庙的科研队伍堂而皇之地围观蒂法密人的设备，偷技术偷得相当理直气壮。 “啊对了，”邦德一拍脑门，“你们准备什么时候举办灵理之门开幕仪式？” “嗯？仪式？” “对啊，宜早不宜迟，趁着妖精投降的热度，我会帮你们联系各家报社和杂志社，绝对都是头版头条！” “这样啊……”李凉想了想，“还有呢？” “哈，我还能请来整个灵理世界最著名的乐队，大酋长乐队！”邦德自得道，“它们是万众瞩目的巨星，但从不在固定的地方演出而且不预告行程，就是这么任性……” 李凉纳闷道:“那你是怎么认识的？” “哈哈，一群永远在流浪的艺术家最需要什么？”邦德摘下帽子手舞足蹈，“当然是一艘安全可靠的飞船！” 李凉竖了个大拇指。 “除了这些，开幕仪式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邦德收敛了笑容，“这是人类第一次正式亮相，到访的宾客规格体现着人类的影响力，也是一次绝佳的洽谈合作的机会。” 这一点李凉倒是认同，只是人类的“朋友”属实寥寥。 “蒂法密外务执政官明确表示会出席，”邦德低着头数数，“河蟆皇室，对，河蟆皇室也会派使者，约德尔人，泰伦萨……最好弥撒亲王能来……” “好了，”李凉俯身拍了拍邦德的后背，“等控制锚点后，我们好好捋一捋。” “噢噢，对，”邦德戴上帽子，“来吧，接下来几天，让我们一起见证蒂法密人精益求精的……” “等会儿，”李凉打断道，“我们？” “是的，”邦德干笑道，“事实上，我也是第一次观摩灵理之门建设。” “……” 李凉头也不回地向锚点走去，并且决定，下一次再跟这个肉墩子买东西，非得照脚后跟上砍价。 第四百四十章 灵能技术 三天后，锚点空间。 堆积如山的集装箱已经被清空，隶属深空防御军团的工程兵团夜以继日地奋战，一座座用途不同的堡垒已初见雏形。 蒂法密人建立起更加稳定的传输通道，一艘艘小型运输船穿梭往来，络绎不绝，锚点控制系统的建设也到了最关键的阶段，那座围绕锚点，呈环形的精密设备安装完毕，即将进行第一次调试。 这会儿正是午餐时间，环形山底部的“大工地”短暂停工，人类和蒂法密人聚在一起，彼此分享着食物，听着某个大嗓门的蒂法密人绘声绘色地讲述蒂星风土。 一方是纪律严明，沉默寡言的人类军人，另一方是过分热情，大呼小叫的蒂法密矮个子，双方混坐在一块，气氛却相当融洽。 最受蒂法密人欢迎的人类食物是水果，不分种类，只要是水果那就是抢手货，据说是因为蒂星常年干旱，种不出水分太大的农作物，而让人类感兴趣的是烤“扁豚肉”，吃起来外焦里嫩，带着一股容易上头的诱人腥香。 不远处，李凉坐在一个密封箱上，注视着“其乐融融”的用餐场景，不由地想起第一次来到锚点基地时，满眼所见尽是焦土以及累累白骨，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人类，不应该被如此对待。 那一刻近在眼前，又好像过去了很久。 一阵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他转头看去，邦德正在啃一个苹果，看起来像个胖豚鼠。 “唔，说真的，李凉，”邦德嘴里鼓鼓囊囊，“地球的环境对碳基生命来说堪称完美，你们的农作物一定销量很好，开幕之前，我会替你们联系……唔，联合体作物生命协会，帮你们打开销售渠道。” “除了碳基生物，别的生物也会买水果？”李凉笑道。 邦德哼了一声，指了一下旁边的流体生物艾伦。 只见人类形态的艾伦一脸严肃地剥开一根香蕉，塞进了嘴里。 “体验，体验最重要，”邦德举着苹果核，“在吃到苹果之前，我无法想象苹果的口感和味道，现在我知道了，这就是体验。” “是吗？”李凉有些怀疑地问道，“艾伦，香蕉什么味道？” “流体生物没有味觉，”艾伦又拿起一根香蕉，“我喜欢它各种成分的比例，碳水化合物，脂肪，蛋白质，微量元素，奇妙的组合，让人心情愉悦。” 原来艾伦吃东西是在感受各种成分的组合……李凉难以理解那是种什么样的愉悦，不过至少证明香蕉确实可以卖给流体生物。 “人类唯一的问题是人口太少，”邦德抽出一条手帕仔细地擦着胡须，“你们第一次提交给都玉京的数据显示总人口只有几亿，现在怎么样？” “没有增长多少。” “太少了，一个成熟的文明，最少也该有百亿规模的人口。” “嗯，”李凉随口应付了一句，转而问道，“我离开阿瓦隆前拜托你联系暗灵之王，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到？” “别着急，我的兄弟，河蟆皇室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邦德感慨道，“我听说过塔姆的名字，一位令人尊敬的吟游歌者，它有一个自由又充满爱意的灵魂，我想，它一定会没事的。” 艾伦点头:“河蟆人是在婆娑树的根系间诞生的，那颗世界树比诺达希尔还要神奇，塔姆也去过很多基理世界，是公认的自由冒险家，那个家伙没那么容易死，再说它还欠一屁股债，不能就这么……” 听到两人这么说，李凉心情变得很好，笑了笑:“它欠的珠子我来还。” “那不行，”艾伦哼了一声，“当时它打牌输了，两手一摊，兜比脸还干净，没想到它竟然是皇室成员，这笔账我一定得和它算清楚。” 十多分钟后，午餐时间结束，邦德站起身重新戴好圆帽:“走吧，调试开始了。” 嗡。 整个锚点空间震动起来。 李凉跳下密封箱，和邦德一起向锚点走去。 此刻，呈环形的放置的十多台设备渐次亮起，连接的管路中流转着忽明忽暗的白色光芒，每台设备前都有几个蒂法密人，快速调节着一些机械旋钮，站在他们身后观摩的人类科研人员神情专注，不愿遗漏任何细节。 李凉没有靠得太近，远远地望着环形中央翻涌的锚点。 三天来，他寸步不离地盯着锚点控制系统建设，终于看出点门道。 灵能技术本质上依旧是灵的应用，与魔法和道术不同的是，灵能技术更加直观，是在实践基础上归纳总结，具有严密逻辑的科学理论。 眼前的这套设备以极其复杂且精密的机械结构发挥出了类似魔法符阵的力量，其中最关键的部分有两个。 一个是每台设备中四枚灵核组成的供能系统，另一个是用亚灵金制作的立方体，除了几个接口，外壳光滑无缝，不可拆解，是蒂法密人的核心技术所在。 对于前者，蒂法密人倒没有藏着掖着，为身旁的人类热情讲解了其中的原理，但对于神秘立方体，在场的蒂法密人不约而同地闭口不言。 邦德曾说过，灵能技术几乎和魔法同时起步，却停滞不前，根本原因在于没有稳定的灵能供给，直到灵核和灵珠出现才解决了这个问题，得以跨越式发展。 这一点，李凉倒是比任何人的感受都直观。 他在灵的视野中见过魔法符阵和道术机关的运转，其中的灵往往处于时刻变化的状态，这种变化体现着魔法和道术所蕴含的神秘力量，并没有什么具体参数或范围可言，发挥出的效果只取决于符阵本身与神明的共鸣，或者机关中流转的道术法门。 然而眼前的设备在灵的视野中则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每台设备中的灵核持续输出着致密的灵，勾勒出一个完整的圆形，接着，圆环上对应着每台设备的位置开始以荡起涟漪，逐渐交融，碰撞，直到彻底稳定，成为一幅近乎“凝固”的巨大立体图形，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一丝灵脱离控制，散逸到框架之外。 这就是灵的神奇之处，当你采用不同的方式理解它，它便显示出不同的特性，灵能技术，魔法，道术都可以驱动它的力量。 实际上，希安已经摸到了灵能的门槛，只是技术十分原始和粗糙，比如上城区之间的传输通道，以及某些飞船的引擎，思路是对的，但远远谈不上对灵的利用和控制。 突然，李凉皱了下眉头，灵的视野中，某台设备形成的涟漪出现了不协调的波纹。 下一刻，轰隆一声，那台设备宕机，锚点空间的震动戛然而止。 “好吧，”邦德叹了口气，“看来还需要多次调试。” 李凉随口问道，“这套设备最值钱的部分是什么？” “封装的亚灵金集成控制中枢，”邦德按了下帽檐，“除了亚灵金本身价值连城，更昂贵的是其中凝聚着蒂法密人智慧的技术。” 李凉沉默不语。 蒂法密人以为用亚灵金密封起来，人类就无法窥破他们的核心技术，却不知道，人类很早之前就已经拥有了亚灵金，准确地说，多达2180万亿吨。 第四百四十一章 焊工与助祭 “第七次试运行。” 嗡~ 锚点空间剧烈震荡，所有人都感觉到四肢末端变得麻木，视野中的一切模糊起来。 呈环形围绕锚点的十多台设备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接着轰隆一声，再次停机。 “第七次试运行失败。” 邦德抹了把鬓角的汗水，兴奋道:“七次都没有成功，说明灵理之门极其稳定，难怪妖精会盯上你们，你们的基理世界一定非常富饶。” 李凉盯着不远处的设备，不置可否。 蒂法密人带来的设备没有任何显示系统，看起来相当古老，所有调节都通过转动机械旋钮完成，而且每台设备上至少有上百个没有任何标注的旋钮，每当试运行失败，蒂法密工程师们就对所有旋钮进行一次微调。 提供给人类的“锚点控制系统”说明书厚得像砖头，却只介绍了各项功能的操作方法，对相关原理只字未提。 灵理世界没有知识产权法，蒂法密人对核心技术的保护直白且粗暴，不过，人类的科研团队依旧不急不躁，默默记录着看到的一切。 李凉往传输通道方向瞥了一眼，平静道:“邦德大师，我离开一下。” “噢，好的好的，”邦德摘下帽子，“最多再有三次，设备就能调试完毕。” “辛苦。” 李凉点头致意，转身走向通讯基地。 十多分钟后。 他来到主控室，见到了刚刚从灵理之门外返回的罗本。 “外面怎么样？” 罗本摘下军帽，低沉道:“蒂法密人的舰队没有异动，紧急抽调来的五十名指令长已经登上各艘战列舰，交接顺利，两天后，我们的系统就能载入完毕。” “嗯，接着说。” “各家媒体的记者已经劝返，昨天有两艘飞船穿越折跃点来到我们的空间，一艘属于探险者协会，一艘来自塔星文明。” “塔星人来干什么？”李凉纳闷道。 “他们自称代表塔星最伟大的氏族，想和人类合作。” “我记得塔星有好多氏族吧？” “几百个。” “……告诉他们，回家凉快去，”李凉没好气道。 提起塔星，他就想起了“黑导游”塔塔，虽说后来短暂的结伴同行，但在捍卫者号上攮了他一刀这事儿着实刻骨铭心，现在他对塔星人没有任何好印象。 “那探险者协会的船……” “一起送走，”李凉心不在焉，原地徘徊了片刻，自言自语道:“我们有亚灵金的事情除了提莫，那个叫西耶谢的庞波坦人也知道，当时联军就在门外，我不好留人，事后昂撒一定会仔细盘问，你觉得那个庞波坦人会如实汇报吗？” “当时您应该杀了他。” 李凉摇了摇头，轻声道:“提莫有没有问过你们亚灵金的事情？” “没有，”罗本语气肯定，“他好像只对刹雾界感兴趣。” 李凉沉默下来。 “要不要以老杨的名义，私人邀请西耶谢来地球作客？”罗本问道。 “那样太引人注目，”李凉摇头，“等灵理之门开幕的时候再邀请吧，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新买的那五十艘战列舰要尽快接管。” “好的。” “你先回舰队吧。” 目送罗本离开，李凉长舒了口气。 身后一阵光影闪烁，李爽投影而来，微笑道:“你有点过分担心了，哥，庞波坦人只看到卓斯基地中存在亚灵金，没看到我们的亚灵金矿。” “第一次灵理之门开放的时候，零一提供给都玉京的数据里有没有提到亚灵金？” “没有，很早之前我就注意到了亚灵金表现出的特殊性质，与其他任何金属都不同，正是基于对亚灵金的研究，我才能在暗物质领域取得一些成果，所以在零一提交数据的时候，有关亚灵金的内容已经被系统列为绝密级。” “那就好，”李凉扯了扯衣领，拉来一把椅子坐下，“说说这几天的进展吧。” “蒂法密人并不知道我们对亚灵金的研究已经进行了数百年，他们封装起来的控制中枢在我们眼里一览无余，”李爽笑了笑，抬起右手，掌心上方出现三组图形。 一组呈密集的点阵，一组像磁感线分布图，还有一组呈环形。 “从七次试运行来看，灵能本质上是种特殊的不定常场，这是初步建立的三种数学模型，随着测量数据的完善，到正式运行的那天，我就可以确定正确的标准模型。” “这种，”李凉指向中间类似磁场磁感线分布的图形，“先试试这种。” “你可以看到灵能场？” “嗯。” “我一直挺好奇的，灵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李凉笑了笑:“像玩命咳嗽，然后憋得满眼冒金星，就那样。” “很形象，”李爽咧嘴。 “对了，时间观测者提供的那些公式没有灵能技术？” “没有，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们宇宙中的暗物质其实是一种很不活泼的灵，和灵能技术驱动的灵在性质上有很大不同。” 李凉点头，邦德也提到过这一点，基理世界的灵属于灵的特殊形态。 嗡~ 空气和地面再次震动起来，又一次试运行开始了。 兄弟二人相视一笑。 —————————— 中京下城区。 毁于战火的城市正在紧锣密鼓地重建，新秩序联席会议财大气粗，几乎所有的建筑公司都收到了大笔预付款，但凡能爬起来的建筑工人都扑在了各个工地上，再加上大量标注着“深空防御”的军用机械设备支援，建设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时间接近夜里十点，东沽区依旧灯火通明，到处都是机械设备工作时的轰鸣声，原本被倒塌的建筑堵塞的巷道变得更难走。 住在东沽区的工人们大部分在南部的钢厂工作，由于订单激增，这会儿才刚刚下班，成群结队地穿过逼仄的巷道回家。 陶崇是个焊工，四十多岁，不修边幅又性格孤僻，没什么朋友，拖着疲惫的身体踽踽独行。 一直到十一点多，他才走到家门口。 妖精轰炸东沽区的时候，他家躲过一劫，却也因此少拿了一份住房救济金，说不好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不过，只要老婆和女儿安然无恙，救济金什么的，陶崇也没放在心上。 他的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一栋二层小楼，带个几平米的小院子，拿钥匙打开铁门，穿过乱糟糟的院子，他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 刚一进门，妻子维娜迎了上来，手里还端着一把破旧的双管火枪。 “你端把枪干什么？”陶崇低头换鞋，随口问道。 谷　　“你没听说么，最近北城好几个帮派被人端了老巢，”维娜把火枪立在墙边，上前帮着老公换下脏兮兮的工服。 “这破枪有个屁用，”陶崇没好气道，“放心，钢铁工会的老段今天早上给我们开会了，有大人物说，帮派之间的事情不会波及工人。” “老段有个弟弟进了秩序局，他当然不怕……这枪怎么了，让你早点换把枪你不换，现在想买都没地方买，”维娜埋怨着走向厨房，“叫陶一然洗手吃饭。” 陶崇摇了摇头，爬上二楼，敲了敲女儿的房门:“然然。”接着推门进去，看到女儿手忙脚乱地藏起了手环，一边的动视互联正重播电视剧《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又和那小子联系？”陶崇怒道。 “没有，”陶一然摇头。 “他是黑桃最底层的炮灰，现在世道这么乱，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你跟他有什么好结果？啊？” 陶一然噌地站起来:“黑桃怎么了，以后黑桃是中京最大的帮派，k先生是真正的大人物，你懂什么！” “你……”陶崇扬起手，胸膛起伏。 “你打，你除了上班，就是去那个什么自然教，你根本不知道世界已经变了！”陶崇撞开父亲跑了出去。 咣。 卫生间的门传来巨响。 陶崇怔怔发呆，片刻叹了口气，走到卫生间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又重重叹了口气，慢慢下楼，走进厨房。 “让她饿着！”维娜怒气冲冲地把盘子扔在桌上，“你吃饭，我去和她说。” 很快，楼上传来了母女大吵的声音。 陶崇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深吸了一口气，两手交握搁在桌上，低头喃喃道:“诚心献，我们日用的饮食，自然赐给我们，愿永恒的激流为我们分辨为圣，阿门。” 他拿起勺子的瞬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轻微的吱呀声。 “谁？” 陶崇轰隆一声跳了起来。 二楼的争吵声还在继续，玄关处没有任何动静。 他咽了口唾沫，一点点踱步，在厨房门口探了下头，门关的好好的，刚才听到的动静仿佛是个错觉…… 噔噔噔…… 维娜走下楼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示她同样无功而返。 陶崇走回餐桌，装作无事发生。 这时。 维娜咦了一声，纳闷道:“这张扑克牌哪儿来的？” 扑克牌？ 陶崇呆了一下，跌跌撞撞地冲进玄关，从妻子手里抢过来一看，真的是张扑克牌，黑桃a! “你怎么了？” “没事，我出去一趟，”陶崇将牌收进口袋，胡乱披上外套，推开门时犹豫了一下，返身又把那杆火枪拎了起来。 “到底怎么了！”维娜吓得脸色发白。 陶崇压低声音嘱咐:“我回来前，你和然然千万不要出门，听到了没有。” “好，你……” 陶崇瞥了一眼楼梯，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 半个小时后。 他趁着沉沉的夜幕，来到一处无主的废墟边，周围的建筑都黑着灯，四下一片死寂。 突然。 黑暗中亮起一点燃星，飘来一股淡淡的烟味。 陶崇踩着断墙和混凝土块，慢慢走近。 周围的阴影中，一个个黑影像幽灵一样沉默肃立。 当他看清那个抽烟的人时，长舒了一口气，低头道:“k先生。” “老陶，”k笑了笑，“然然是个好女孩儿，别总骂她。” 陶崇浑身一颤，头压得更低。 “那小子叫什么来着？”k转头问道。 有人回答:“窦明。” “对，小窦儿，”k漫不经心地拍了拍陶崇的肩膀，“小窦和然然是自由恋爱，干嘛要拆散呢，对吧，你放心，这些家伙都死了，小窦也死不了。” 黑暗中传来一阵轻笑。 “谢谢，谢谢，谢谢……”陶崇声音颤抖。 k懒洋洋道:“说说吧，助祭大人，自然教派中京教区的‘司铎’到底是谁？” “圣维亚神父，”陶崇咬牙道，“我已经确定了他的真实身份。” “谁啊？” “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 “知道了，”k拧灭了烟头，“回去吧，没耽误你吃晚饭吧？” “没有没有，”陶崇赶忙说道，“我就是出来透透气，散散步。” 他倒退了几步，转身就走，低着头大脑一片空白，一直走到家门口，他才敢回头瞥一眼空荡荡的巷子。 推开家门时，妻子守在玄关，满脸焦急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陶崇怔怔地脱下外套。 这时，女儿从厨房走出来，泪眼婆娑地说道:“对不起，爸爸，我不该那样说你……” “没事了，然然，”陶崇摸了摸女儿的脑袋，精疲力尽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 —————————— 一天后。 锚点空间。 “第十次试运行。” …… 蒂法密工程师们兴奋呼喊:“稳定运行，稳定运行！” 远处，邦德摘下帽子，开怀道:“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刻……” 第四百四十二章 新灵理之门 锚点控制系统稳定运行，锚点空间震颤渐渐止歇，原本呆板僵硬的白色天空变得深邃通透，环形山底部中央矗立着两座紧挨着的传送门，既不属于魔法也没有任何设备支持，而是空间自行裂开的两道缝隙。 邦德站在左侧门边，向在场的人类脱帽致意，微笑道:“请各位再次检查空间认知固定器是否正常工作。” 第一批进入新灵理之门的是隶属深空防御军团的特遣小队，身着全覆盖式的战术外甲，背负着各种测量仪器，听到邦德的提醒，二十五名队员立刻相互检查吸附在头盔侧面的小型设备，动作干脆利落。 李凉站在他们身后，默默注视这支精英小队。 他本来准备和邦德直接进去，但驻守锚点空间的军士长是个倔驴脾气，说什么都要先派一队人进去确认环境安全，他哭笑不得地同意了，这会儿倒有点回过味儿来，这家伙哪儿是一根筋，分明是逮着个机会表现自己的忠勇。 这时，邦德兴致勃勃道:“下面请跟随我的脚步，踏入人类在灵理世界拥有的第一座城市！”说完一步跨进了传送门。 特遣小队排成纵列，迈着坚定地步伐，陆续消失在如水波般荡漾的光晕中。 十分钟后。 门前的通讯官立正行举手礼:“双子父神，特遣小队已确认环境安全。” “好。” 李凉闲庭信步地走进传送门。 其实控制系统稳定下来的一刻，他已经在灵的视野中看清了“新灵理之门”的全貌，这个所谓的拓扑性空间就在旧灵理之门内部，而锚点空间不断膨胀，直到与之重叠才停止。 两个空间神奇地叠加在了一起。 跨过传送门的一刻，他出现在一个纯白色的巨大球体空间中，与初到马科西克城的感受一样，视野急速旋转，邦德和特遣队员的身影被拉长成流光。 不过，有了马科西克的经历，再加上此刻所处的空间内空无一物，很快，眩晕感消失，眼中的世界稳定下来。 仰头环顾，他正处于球形空间的最低点，地面呈现一种磨砂玻璃的质感，向四周延伸，渐渐向上，在高不可攀的头顶处汇聚。 特遣队员们还在适应，走路都有些头重脚轻，这还是得益于空间认知固定器，不然他们这会儿都该跪在地上狂吐不止，毕竟空间认知失序的反应无法借助意志力克服，是个人都得吐。 邦德横托着一截短柱走了过来:“李凉，我很荣幸能与你一起见证拓扑性空间的开辟，这里就像生命初生时的状态，简单，却充满美感。” “是啊。” 李凉有些感慨，或许马科西克城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从无到有，从一片空白到熙攘繁盛，光耀万载。 我们，也一定可以。 “让我为你演示一些有趣的功能，”邦德用指尖敲了敲右手托着的横柱，一面光幕从柱身弹出，像个小小的屏幕，“第一项，你可以随意设置昼夜交替，像这样。”他在光幕上点了一下。 下一刻。 巨大的球形空间暗了下来，很快变得漆黑一片，然而，短短十几秒后，再次亮了起来，亮度从微弱到强烈再到微弱，又暗了下去，完成一次昼夜交替。 “当然，你也可以让这里永远是白天，像马科西克城，也可以一直是深夜，像幽暗城，”邦德点了下光幕，空间亮度不再变化，“第二项，你可以设置一个入境平原，嗯，再设置一个离境平原。” 他继续点触光幕，空间中央出现两座紧挨着的传送门，他的指尖在光幕上拖动，传送门跟着移动，挪到了面前。 “瞧，你可以用这个功能把访客中心和出关通道放在任何位置。” 李凉面露惊讶，没想到这玩意的操纵方式这么人性化。 “来，去入境平原看看，”邦德率先走进左侧的传送门。 李凉紧随其后，片刻，站在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天空和地面同样是纯白色，回头看去，身后的传送门隐约显示着特遣队员的身影。 “未来，穿越折跃点的飞船，或者通过魔法，道术造访人类的旅客们将被导向这处入境空间，你们可以在这里建立出入境管理机构，”邦德指着来时的传送门，“不过，这种空间自带的缝隙吞吐量和效率很低，也不允许体型太大的生物通过。” 李凉点头:“需要另建传送门。” 他记得马科西克入境平原尽头是一排巨大得令人生畏的魔法传送门，而都玉京的入境平原尽头是一根道术构建的光辉巨柱。 “是的，魔法和道术各有优缺点，”邦德笑脸如花，“但你可以永远相信灵能技术。” “……” 李凉从邦德欠揍的笑容中读出了潜台词，建门属于收费项目，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之前说，拓扑性空间可以改良？” “对对对，来来，”邦德一蹦一蹦地跑回了传送门。 谷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跨进门，回到了球形空间。 “现在，空间呈现拓扑性，”邦德两手交握搁在肚子上，向前走了几步，“走路的时候，你感觉不是你在移动，而是空间在转动，而且你无法准确地判断距离，只有亲自走过去，才能用脚步丈量出另一个物体离你有多远。” “对。”李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特遣队员，有几个还在挠头。 “这给碳基生物，尤其像你我一样的碳基生物带来很大困扰，所以，蒂法密科学院研究了一种新的技术，可以将拓扑性空间展开，”邦德点了一下光幕。 瞬间，李凉感觉视野晃了一下，接着，整个世界急速“膨胀”，眨眼间巨大得超乎想象。仰头看去，穹顶无比遥远，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像一粒微尘，落在了珠穆朗玛峰脚下。 原来，这才是这处空间真正的“尺寸”，刚才的拓扑性空间中，人对距离的感受被严重压缩。 “这个球的直径是多少？”他怔怔问道。 “大约三千多公里，”邦德叉腰仰着头，“也可以更大，但没必要……” 三千多公里…… 和月球差不多，面积足有三千八百万平方公里。 没等李凉回过神来，视野再度一晃，变回了拓扑性空间。 “这种技术并没有改变空间原本的属性，只是改变了它的呈现方式，”邦德又一次笑脸如花，“你可以永远相信灵能技术。” “……” 不用问，收费项目。 李凉抿了抿嘴唇，不置可否。 “哈，我不喜欢提前拆礼物，所以，其他控制功能先不演示了，”邦德笑眯眯道，“李凉，你准备把诺达希尔种在哪里？” 李凉下意识地看向空间中央。 “噢？像马科西克城的纳鲁之影一样？”邦德摸了摸胡子，“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地面恐怕会被永恒之井淹没……噢，一座建在永恒之井上的城市？绝佳的创意！” 李凉慢慢收回目光。 绝佳个屁，人类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才换来这一刻，他费了好大劲才抢来一棵世界树，谁来都想雨露均沾？门儿都没有，未来，靠近诺达希尔和永恒之井必须是个收费项目。 “种在这里，”他指了指脚下。 “英明的选择！”邦德看了看四周，“那么，城市区域怎么划分呢？” 李凉想了想说道:“永恒之井位于碳区中央。” “以生命形态划分？是个好办法，不过，你是一位半神，而且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共有七位神明受混沌之神统御，祂们的信徒一定会来这里建立神庙，甚至有可能会把神殿搬过来……” 李凉愣了一下:“什么？” “没人告诉过你这个事情？”邦德惊讶道，“一位行走世间的半神对魔法界意义重大，更何况你是三位支柱神之一择选的半神。” 李凉回想了一下，艾伦好像问过建神庙的事情，话刚说了一半被打断了…… “我不懂魔法，据说信仰三支柱神，启迪很困难，第一次召唤质点大天使更难，因此魔法师中信仰三支柱神的并不多，传闻混沌之神的神殿在中央总域某个偏僻的小城里，条件很差……” 邦德的言外之意显然是混沌之神的神殿大概率会搬过来。 “得给神庙留地方……”李凉自言自语。 “是的，城市规划是一项复杂的工作……” “等会儿，”李凉挑眉，“划分区域也是收费项目？” “当然不是，分割空间是锚点控制系统自带的功能，”邦德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接着笑脸如花，“不过划分完区域，改造环境是收费项目……” “……” 去你的。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世界树与上班时光 安装测试“锚点控制系统”期间，诺达希尔已经生长到数百公里长，十五艘突击舰动力全开，才勉强拖住了这棵世界树，等到终于可以移植的时候，又遇到了新的问题。 临时开辟的空间缝隙无法负担诺达希尔和十五艘突击舰同时通过，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李凉不得不从地球调来了戍卫机器人军团中所有的飞行单位，即便如此，依旧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才将世界树一点一点地挪进了新灵理之门。 当诺达希尔落地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后共同见证了神奇的一幕。 粗壮的根系蔓延，诺达希尔牢牢“抓”住了地面，开始蓬勃生长，几分钟内，舒展的枝桠便充斥了整个空间，晶莹的叶片无风自动，形成震耳欲聋的涛声，接着，枝桠回卷，树干收缩，一个小时后才稳定下来。 最终，一棵近五十千米高，树冠遮蔽百公里范围的巨树昂然矗立，形态有点像热带木本植物，基部延伸出板状不定根，虬结盘踞并向四周蔓延，拱撑着主干。 树冠下不见阴影，弥漫着朦胧氤氲的光辉，每一片树叶似乎都蕴含着无尽星辰，无风摆动间，抖落簌簌星光。 一股奇异的味道荡漾开来，闻起来有点像潮湿的木头，又像清晨林间的雾霭，带着淡淡的烟火气息，透过鼻腔，萦绕心间。 人类军人们纷纷摘下头盔，仰望着这棵属于灵理世界的伟大造物，工程师们目瞪口呆，世界观又一次被刷新，而蒂法密人早已深深陶醉，发出含糊的呓语。 很快，有人发现脚下坚硬的地面变得松软，汩汩溢出某种半透明的液体，有人俯身掬起一捧，液体顺着指缝流尽，没有留下湿痕。 永恒之井…… “woohoo~~woohoo~~” 很多个子矮小的蒂法密工程师在地上扑腾，兴奋地大喊大叫。 人类军人和工程师们尚能保持克制，毕竟长官在场，但他们看着蒂法密人的样子，实在心痒难耐。 这时，李凉笑了笑，高喊道:“解散！” 哗！ 所有人冲向距离最近的树根，齐刷刷地下手乱摸，接着爆发出一阵惊呼。 “操，热的。” “这是……翡翠做的吗？” “哎哎，你他妈别拿牙咬啊……” “快，放出工程无人机，去测一下树围……” 众人七嘴八舌，热烈讨论，有人踩着一条十人环抱的树根往前爬，一堆人站在下面起哄，工程师们拿出随身携带的仪器，开始采集数据。 李凉笑得很开心。 他用道剑才勉强砍下一根主枝，可见世界树是整个灵理世界最坚固的东西之一，这玩意当然是点不着，玩不坏的，他甚至考虑在树干上搭一圈栈道，再在树冠间盖个亲子酒店，以后大家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世界树。 当然，只对人类开放。 “走，过去看看，”李凉冲身侧的罗本招手，一起走到了最近的根系旁。 他伸手摸了摸，树根摸起来确实是温热的，还有种类似玉石的光滑质感，透着深邃的淡蓝色，凑近看时，感觉里面影影倬倬，仿佛“深不可测”。 当当当。 罗本用指节敲了敲，困惑道:“世界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李凉摇头。 灵的视野中，诺达希尔散发着耀眼的光辉，完全由致密无比的灵组成，肉眼可见的仅仅只有一小部分，实际上，它的根系向四面八方蔓延，那些逐渐变得纤细的灵已经遍布整个空间。 另外，他知道这棵树其实是可以“操控”的，威能强大到足够阻挡道剑的锋芒，而且邦德提到过世界树还可以提高魔法师与阿希亚的共鸣，然而此刻他完全没头绪。 想从妖精嘴里得到操控方法纯属痴心妄想，他只能自己想办法，回过神来，放眼望去，他们这群渺小的生物距离树干尚有十几公里远，近处蜿蜒粗壮的根蔓只能算最外围的“须根”，基部处真正的支柱根系宛若巨龙脊背，又如群山聚首。 从这个角度看去，远处的树干像一面巨墙，顶天立地，一直到遥遥高处，展如华盖，越过头顶，形成淡蓝色的穹顶。 自从见过灵理世界，李凉发现自己的“巨物恐惧症”不知不觉被治好了。 太多如神迹般的巨物，他已经麻木。 说到底，还是人类的体型太“袖珍”，生活中常见的东西都可以用“米”衡量，像上城区，银河号之类的大型人造物，也是由一个个零件组装而成，人类很难凭空想象一个巨大的单一物体究竟可以有多大，而在灵理世界，到处都是巨物。 多见见世面是有好处的，只有亲眼见过世界树和超距传送门，去过像马科西克和都玉京那样的巨型城市，人类才能消除面对“巨大伟岸之物”的自卑，消解内心涌起的崇高感，真正以平常心面对灵理世界。 “巨大”实在是灵理世界无数奇观中最微不足道的属性。 接下来的一周，李凉一直在开会。 大大小小的会，一波又一波的参会者，围绕新灵理之门的建设，从整体规划到细枝末节，一个又一个方案提交上来，讨论，修改，或者推翻重来。 由于人类尚未加入任何组织，很多案例和数据都是蒂法密人提供的，邦德心情不错，因为人类最终掏了一万三千颗灵核，买下了“拓扑性空间改良技术”。 为此李凉一脑门火，李爽确实建立了正确的标准模型，但距离应用尚需时日，而“拓扑性空间改良技术”与蒂法密人的锚点控制系统紧密相关，为了世界树的稳定，眼下只能掏“钱”。 十三座卫星城连一块砖还没见到，算上买战列舰，就已经花出去近五万颗灵核。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马科西克式”的折跃点引导并不是像“阿瓦隆式”完全固定，战争爆发时，可以临时解除，形成防御纵深，因此《马科西克公约》规定，必须在每个折跃点另建卫星城，才算彻底占据这处无限空间。 李凉专门组织了一批人研究《马科西克公约》，外加蒂法密人提供的信息，依旧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漏洞，条款逻辑严谨，准确表达了“穷光蛋滚一边凉快”的意思。 不过，这些灵核花得还算值回票价。 总的来说，“马科西克式”方案兼顾了都玉京式和阿瓦隆式的优势，未来，到访的旅客被引导至入境平原，接受统一的入境审查，一直到出境，全程都在人类的监控中，像邦德说的，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蒂法密人的飞行器技术也没得说，他专程去了趟折跃点附近，五十艘崭新的，尚未涂装的“移星”号战列舰组成一支令人望而生畏的庞大舰队，每一艘巨舰都与拉尼凯亚号规模接近，外形宛如战斧斧头，舰艏垂直如斧刃，舰身宽度渐厚，至尾部收束，直至尖锐如凿。 巡航状态下浑然一体，一旦进入战斗状态，舰身两侧推出两门主炮，号称支持“隧穿武器”的发射，除了两挺主力巨炮，舰身遍布三联装舰炮，基座自由旋转，支持多种火力发射，包括“简并态物质”武器。 当然，所谓“支持”的意思是——硬件符合要求，实际上并未配置。 目前随舰“赠送”的项目是，两门主炮默认发射曲率泡波动弹，舰身的三联装舰炮默认发射高能伽马射线。 即便如此，仅凭强大的偏导护盾，这支新舰队全力开火，足以和人类驻守在灵理之门外的防御舰队打个旗鼓相当，而且问过了邦德和艾伦，李凉才知道任何一个灵能技术派文明，都不对外出售涉及灵能的武器，比如盛名在外的“隧穿武器”，泰伦萨同盟正是以这种大杀器强行破开了妖精的灵理之门。 对弱小的文明来说，灵核本就来之不易，更难受的是，即使攒出了灵核，也买不到那些真正能保护自己的技术。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会议仿佛没有结束的时候。 很快，李凉找到了上班的感觉。 原来，故事里那些成长为领袖的英雄们最终的归宿是上班，所有“高瞻远瞩”的决策落在地上，就是一些琐碎纷乱的事情。 好在李汝一直没有“裹乱”，毕竟下城区的布局更加需要时间来完成，无法一蹴而就。 期间提莫来过一次，在繁忙的“工地”一角找到了他，匆匆聊了几句，没提刹雾界的事情，估计是觉得提了他也没时间，反倒问了灵理之门开幕的日期，因为掌握着约德尔联邦一半军事力量的波比将军准备亲自出席开幕。 这对人类来说是个好消息，李凉拿出了新鲜出炉的邀请函，上面暂定的开幕时间是，3028年1月26日，农历除夕之夜，临分别时，他拜托提莫顺路去一趟都玉京，问候并邀请多多迪撒尔先生来地球作客。 又过了一周多，3027年12月1日，河蟆皇室的船队穿越了折跃点。 李凉在锚点空间清出了一块场地，独自迎接。 当外形酷似独木舟的小型魔法飞船在锚点空间降落，一群身披素白色长袍的河蟆人慢吞吞走下来，他内心涌起一股无比亲切的感觉。 它们每一个长得都和塔姆差不多，区别只是有的脸上皱纹多些，有的肉须长一点。 为首的河蟆人自称多姆姆，一位同样信仰纳鲁的强大魔法师，代表暗灵之王而来。 “人类半神，我能感受到你对河蟆人的信任与爱意，或许正是出于这份情谊，塔姆王子才甘愿耗尽种子，”多姆姆蹒跚地走近，拍了拍李凉的膝盖，以河蟆人缓慢又低沉的语言说道，“伟大的暗灵之王命我转告你，无须悲伤，婆娑树是纳鲁放置在阿其路的明灯，总会照亮祂的孩子回家的道路，永潮之岸有句谚语，‘听到呱呱叫啊，远行的伙伴就回归来’。” 李凉记得，塔姆也说过一句谚语，“真相藏在呱呱叫中”，因为河蟆人的钟表会呱呱叫，他半蹲着，低声问道:“这句谚语也是暗灵之王说的？” “喔，不不，这句是我说的，”多姆姆轻轻抱了抱李凉的脑袋，接着挪步到一旁的亚灵金休眠舱，垫着脚往里看了看，“我来带您回家，王子殿下。” “多多姆先生，还有一件事……”李凉走到亚灵金休眠舱旁，扶起依旧昏迷不醒的赛奥莉丝，“婆娑树可以治疗她么？” 这个将他带出刹雾界小岛的女巫是他作为至圣先知招揽的第一个信徒，被支配人的死灵魔法折磨，昏迷不醒，然而，即便此刻她体内的死灵之力早已消除，却依旧没有醒来，艾伦，深蓝都看过，甚至连猴子都被抓来捣鼓了一番，毫无起色。 “喔，一个圣迭戈女巫，”多多姆抚摸着赛奥莉丝的脑门，“奇怪的沉睡，我感受到两种信仰在她的体内产生了严重冲突。” “两种信仰？” “是的，我同时感受到了混沌之神和狡诈之神的力量，”多姆姆凝重道，“我可以带她去永潮之岸，请求婆娑圣祭司施以援手。” “谢谢，谢谢您。” “喔，你愿意用亚灵金保存塔姆王子的躯体，足以证明你对河蟆人的信任，”多多姆摊手，“我们会另派船只送回这件昂贵的物品。” “塔姆是我的老师，”李凉真诚道，“这个亚灵金休眠舱权当见面礼，不用送回来，”他拿出一份邀请函，“我们的灵理之门开幕的时候，希望河蟆皇室的使者能来做客。” “喔，我会转达你的邀请，”多多姆收起邀请函，“那么，再见了，人类半神。” “再见。” 李凉最后看了一眼宛如沉睡的塔姆，抿了抿嘴唇。 “他会回来的，孩子。” 多多姆挥舞魔杖，休眠舱和赛奥莉丝浮起，飘向飞船。 当河蟆人的飞船晃晃悠悠升空时，李凉隐约听到了多多姆的歌声: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喔~ 暗灵海的塔姆~ 咿哦哦哦哦哦喔~咿哦哦哦哦哦啊~ 暗灵海的塔姆~ 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 咿律律律律律~咿律律律律喔……” 他目送飞船远去，不知为什么，即便多多姆远比塔姆强大，潜藏胸前的那颗婆娑树种子灿如恒星，然而，他总觉得，这首歌谣只有塔姆唱起时，才有那种治愈人心的力量。 呆立许久，直到罗本和集团结伴而至，他忽然感觉到疲倦，慢慢说道:“我回地球一趟，这里的事情你们和李爽决定吧。” 罗本点头:“好的。” “我陪你回去，”集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不必了，”李凉笑了笑。 集团没再说话，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 十多分钟后，他登上了一艘特勤舰，穿越锚点上空闪耀的门，重返镇界堡。 通讯手环连接上了动视网络，他拨出了一个语言通话。 “该隐，你在哪里？” “中京啊，干嘛？” “我去找你。” “没空。” 耳机中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 “周小棉……” “ok，你赢了，我等你。” 第四百四十四章 抱紧我 中京下城区。 一辆黑色凯迪拉克suburban复古越野车在高架桥上疾驰，横冲直撞，驶向西南方向的“垃圾场”。 车内，摇滚乐震耳欲聋。 坐在副驾驶的飞机头身穿打满铆钉的夹克，嘴里叼着雪茄，身体跟着节奏左右扭动，到了副歌高潮部分，他举起双手，挥舞着手中的枪，以沙哑的嗓音唱道: “viva final shot viva missing soldiers viva my only weeping child cut these fabled text cut them with no mercy cut them for me my lonely friend~ exist there really anything worse than losing fire viva viva viva viva……” 每当他喊出“viva”，开车的光头司机也跟着喊“viva”，接着两人以相同的频率左右扭动。 “oh~~~~~ya~~~matherfucker ，i love the shit！” 副驾的飞机头大笑，继续跟着鼓点前后甩头，直到一曲结束，他咧着嘴，扭身揽着座椅靠背，冲后座喊道:“嘿哎，小窦，你多大了？” 窦明坐直身体，回答道:“利维哥，我十七。” “啊，有女人吗？” “嗯，”窦明笑了笑。 利维把脑袋探到后面，咧嘴问道:“fuck~哪儿的女孩？” “呃，东，东沽区的，”窦明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 “oh~e on~”利维一脸嫌弃地缩回去，拍了拍开车的光头，“听到了吗，东沽区的娘们儿，操，小窦，你他妈以后别说自己是黑桃的人。” 窦明涨红了脸，分辨道:“她很会开枪。” “哈哈哈，”利维又扭回来，探出脑袋，“那她会擦枪么？” “什么擦枪？” 利维举起右手比了个o型，朝嘴巴方向摆了摆，同时用舌头一下一下顶起另一侧脸。 窦明缩了下脑袋，瞪着眼睛:“什么啊？” “fuck~你还没上她？” “没~~有，”窦明哭笑不得，“我们刚在一起。” “操，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窦明咳嗽了几声，尴尬地转头看向车窗外。 “fuck，”利维伸出手指朝下半身晃了晃，“你那玩意儿都他妈生锈了吧，你得用啊，这样，今天…今天不行，明天，明天晚上，我带你去“blowjob”见见世面。”说完，他拍了光头司机一下，“告诉小窦，blowjob怎么样？” 光头胖子扶着方向盘咧嘴:“oh~~ye~~~” “哈哈哈，shit，就是这样！”利维大笑。 “不行，我是要和她结婚的，”窦明摇头。 利维扭头:“和谁结婚？” “我女朋友。” “东沽区的娘们儿？”利维又从前座探过脑袋，“那你今晚上了她，我跟你讲，你那玩意儿现在不用以后都不好用了。” “谁说的啊？” “啧，老大说的，”利维哼哼了几声，坐了回去，双手垫在脑袋后面，慢斯条理道，“等你去过一番街，哎，就会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天堂。” 这时。 车内音响传出一首歌的前奏，利维转头，表情严肃地和光头司机对视。 密集的“军鼓”鼓点响起，两人同时像触电一样全身抖动，接着鼓声一变，两人立刻跟着节奏以相同的频率左右扭动。 “哈哈哈哈哈……” 激烈的摇滚乐中，车内充满了欢快的气氛，后座的窦明低下头，摸着右手手腕上的手环，他的手环和别人的不同，芯片单独拆下来，编进了绳链里，绳链上还有几颗弹壳装饰，每一颗都磨的锃光瓦亮，像金子做的。 这是他的女朋友陶一然亲手编的。 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青涩的爱情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蠢蠢欲动，他记得牵手时，女孩的手心总是有汗，他记得偷偷接吻时，女孩紧闭双眼，睫毛颤动，他记得女孩身上的气味，一种廉价的洗衣液味道，却是他闻过最美好的味道。 然后。 他抬起头，慢慢转向左侧，看向和他一起坐在后座的男人。 那个男人浑身血肉模糊，手脚紧紧捆扎，被割掉了半截舌头，嘴巴不断涌出血沫，一双木然的眼睛直直看着他。 两人对视，窦明面无表情，眨了眨眼睛。 摇滚乐继续，利维五音不全，跟着唱时有点滑稽。 车子一路畅通地驶进垃圾场，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堆后面，利维开门下车，绕到后门一侧，敲了敲玻璃:“干活。” 窦明打开车门，把后座的男人拽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接过光头司机丢过来的铁锹，开始在地上挖坑。 片刻，一个浅坑挖好。 窦明把地上的男人拽起来，一把推进了坑里，也跳了下去。 那个男人靠在肮脏的泥土坑壁上，咧嘴笑了笑，露出浸满血液的牙床，含糊道:“我儿子和你一样大。” 窦明眨了眨眼睛，回头看了一眼。 利维远远站着，神情平静，仰头注视着天幕。 窦明转回头来，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噌地一下插在了男人的心口。 男人嘴角淌出血液，怔怔看着他。 他皱了下眉头，挥起匕首，一连捅了十多下，飚起血液溅了他一脸。 男人瞪着的眼睛，没了声息。 窦明站起身，把匕首扔在尸体身上，吸了吸鼻子，爬上坑，用锹把坑填了，走到了利维身边:“利维哥，完事儿了。” 利维揽住他的肩膀，一起向车走去:“那家伙说什么了？” “不知道，没听清啊。” “噢，blowjob的事儿你再考虑考虑，fuck，那玩意儿不用真的会不好用，老大的话你还不信？” “老大真说过？” “废话，我还能骗你？” 两人闲聊着上车，伴随着摇滚乐，越野车轰然起步，绝尘而去。 一个小时后。 越野车在k11大厦后面的停车场停下，三人下车，从后门进入大厦，一群全副武装的帮派成员拦住了他们。 “黑桃的，”利维冲其中一个人点了下头。 “利维啊，”那人摆手，“上去吧。” 三人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一路向上，嗡嗡作响。 利维双手叠握，放在身前，清了清嗓子淡淡说道:“小窦，上去以后闭嘴噤声。” “嗯，我懂规矩，”窦明有些紧张，低声道。 几分钟后。 三人走出电梯，将枪搁在了篮筐里，分别接受了一次全面搜身，随后穿过黑压压的帮派成员，一路来到楼道尽头的会议室门前。 利维神情紧绷，凑到一个强壮如熊的男人面前，压低声音道:“埋了。” 男人面无表情:“等着。” 会议室中传来凄厉的惨叫，三人默默站到一边。 这一刻，整条楼道里站着数百名帮派成员，缄默不言，神情冷冽。 会议室中。 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会议桌被搬到一边，十多个帮派老大或坐或站，沉默注视着地中央。 一个男人正被痛殴，血肉模糊，挣扎时将身下的血迹抹开，看起来像过期的番茄酱，他的脸皮开肉绽，嗓子眼里只能发出野兽般的低嚎。 身穿金色礼裙的女人抱臂站在一旁，歪头微眯着眼睛，嘴唇涂着黑色的唇彩，嘴角稍稍勾起。 这时，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漫不经心地走到她身边，笑道:“sonoya，多尔塔家族……” 啪~ 水野反手一个耳光，抽得他踉跄了几步。 “宋，今天出门没带脑子？” 宋低下头，抹了下嘴角，接着抬头，满脸笑意:“对不起。” 水野目光流转，瞥了一眼窗前。 只见该隐缩在一把转椅里，脸上盖着一本书，她穿着露脐的t恤，短裤，赤脚搭在会议桌上，似乎睡着了。 突然。 一阵嗡嗡的震动声混杂在痛嚎中响起，该隐从脸上把书拿下来，举起手环看了一眼，接通后迷迷糊糊道:“喂~中京啊，干嘛…没空……ok，你赢了，我等你。” 挂断通话，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露出纤细的腰肢，接着懒洋洋地走到水野身旁，冲角落里的手下招了招手。 那名蜉蝣成员快步上前。 该隐从他腋下的枪套中抽出枪，抬手对着宋扣下扳机。 宋面露惊恐，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砰！砰!砰！三声枪响，他跌跌撞撞后退，仰面倒地，胸前血流如注。 在场的所有帮派老大都垂下了目光，像凝固的雕塑。 “你继续，”该隐随手扔了枪，拍了拍水野的脸，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目送该隐离开，水野看了一眼宋，轻声道:“抬走。” 宋带来的青合图的手下这时才敢冲过去，手忙脚乱地背起自己的老大，疯了似地冲出会议室。 —————————— 新秩序联席会议一侧的北翠屏公园。 一艘切换成隐形模式的特勤舰缓缓降落。 李凉走出船舱，仰头看了一眼天幕，时间接近中午，天幕模拟着晴空，“阳光”炽烈。 远处，该隐懒洋洋地举起右手晃了晃，镀铬的机械手臂反射着银色光芒。 他笑着挥手，走了过去。 该隐抿着嘴唇，歪头看着他，蓝色的短发遮住了一侧脸颊，白色的t恤上画着一个简笔笑脸，裸露着腰肢，牛仔短裤没系腰带，脚蹬着双短靴。 “你刚才忙什么呢？” 该隐舔了舔嘴唇，皱起眉头:“没什么，去哪儿？” 李凉笑道:“哎，你这段时间在中京住哪儿？” “西城，怎么了？” “去你家。” “行，”该隐揉了揉鼻子，转身跨上了一台橘黄色的摩托车，用大拇指一比身后。 “骑摩托去啊？”李凉挑眉。 “这不是摩托，”该隐趴在车把上，扭头哼了一声，“这是一台复刻版的杜卡迪sport1000，艺术品。” “杜卡迪不是摩托么？” “你到底走不走？” “走，”李凉跨上后座，双手扶住了该隐的腰。 该隐往前缩了一下:“嘶，摸什么呢，痒啊你知不知道，你他妈能不能抱紧我……” “好嘞，老大。” 李凉毫不客气地双手一揽。 轰隆~ 伴随着发动机的低沉咆哮，杜卡迪sport1000后轮卷起烟尘，一个甩尾，冲上了街道。 狂风吹起该隐的发梢，李凉嗅到了一股混合着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那股机油味也回来了，淡淡萦绕。 第四百四十五章 该隐的生活 杜卡迪sport1000风驰电掣，在车流中蛇形穿梭，有那么几次，李凉感觉自己要被擦肩而过的机动车后视镜带走。 他紧紧搂着该隐，却生不出任何旖旎心思，每次试图说话都被风顶回来，而且该隐越骑越快，到后来他干脆连眼睛都睁不开。 该隐说对了，这哪儿是摩托车，简直是艘单人骑艇。 她不是开得快，是特么飞的低。 两侧的街景飞速后掠，李凉一度辨认不出方向，直到身侧弹出一个又一个小广告，视野尽头出现一片迷蒙的全息光影，他才反应过来，半个小时，已经快到一番街了。 这片中京最繁华的区域重建的速度很快，穿行在密集车流中，几乎看不出战火摧残的痕迹，不过，他仰起头，还是从纵横交错的天桥和高架桥的缝隙间看到，许多大厦的高层结构尚未修缮完毕，外立面架设着重型机械设备，甚至隐约有工程无人机的身影。 将一番街周边作为首批重建的区域，李汝是花了心思的，娱乐是年轻人宣泄荷尔蒙的出口，估计秩序局对非法致幻剂的监管也比往日宽松，街头巷尾，鲜少停泊闪灯的秩序局飞艇。 这里的交通拥堵起来，该隐却没有减速的意思，摩托车径直冲上了人行道，路人纷纷闪避，片刻在一片骂声中，飞跃十多级台阶后轰然落地，再次汇入主干道，整个过程堪称速度与激情。 十分钟后，摩托车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街道上空被高架桥遮蔽，左侧是五层联排的商铺，大多改成了公寓，右侧是个停车场，地面布满脏兮兮的涂鸦，有一帮孩子在踢球，角落里扔着几艘报废的浮艇，停车场紧挨着高架桥辅路，高架另一侧就是一番街区域密集林立的大厦群，隐约透出彩色光影。 当摩托车最终停在一间商铺的卷闸门前时，李凉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地方。 该隐小时候的家。 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名为“回声之殇”，当英灵和该隐争夺“强制闭环”的主导地位时，两人的意识世界紧挨在一起，马赤萨斯的神力复现了影响两人一生的三个重要场景。 其中，周小棉就是在这里被义父带走，得以成长为蜉蝣尊主该隐，同时，她的父母也是在这里被杀害。 李凉望着俯身开锁的该隐，突然有点心疼。 那个藏在衣柜里的小女孩，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哗啦。 该隐拉起卷闸，回头注意到他的眼神，愣了一下:“怎么了？” “没事，”李凉笑了笑，“你怎么住这儿？” “没地方去，”该隐踢开侧支架，把摩托车推进了门里。 李凉跟进去，发现一楼的布局和多年前完全一样，依旧是个维修车间的样子，甚至举升架上还架着一辆修了半截的jeep越野车，地面满是油污，右边靠墙的柜子里堆着旧零件和工具，角落里码着旧轮胎，边上还有扒轮胎和气动监测的设备，以及反重力引擎专用的调整仪。 左侧墙上有道门，通往另一个房间，角落有张餐桌，落满了灰尘，正对卷闸门的墙上也挂着气动设备，一角还有个门开着，里面是卫生间。 空气弥漫着机油和橡胶的味道。 啪。 该隐打开了卤素灯，走到门口拉下了卷闸，漫不经心道:“随便坐。” 李凉左右看了看:“坐哪儿？” “里面，”该隐指了一下卧室，进卫生间甩上了门，片刻传来哗哗的水声。 “……” 李凉摇了摇头，推门走进左侧的房间。 房间里和“回声之殇”场景中的布局一样，用柜子当隔断，隔出了客厅和卧室。 一进门左手靠墙有个三人座的旧沙发，茶几上摆了一堆空酒瓶，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右手靠墙摆着书架，空空荡荡，没几本书，倒是放着几个相框。 李凉走近看了看，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一个十多岁的女孩，一看就是帮派成员，剃着莫西干头，脖颈满是纹身，有张照片是一副谈判的场景，女孩坐在人群中央，神情冷漠，有张是在捍卫者号的轮机舱内，她正高举冲锋枪，对着黑压压的人群喊话。 从样貌来看，女孩应该是该隐的姐姐，周小幽。 他记得“回声之殇”中，该隐的义父的叫克里斯，克里斯最先带走的其实是该隐的姐姐周小幽，后来周小幽死了，克里斯枪杀了姐妹俩的父母，又带走了该隐，可以说，这个蜉蝣长老是该隐所有痛苦的根源，不过，现在已经死了。 重夺捍卫者号时，他亲自动手，结束了克里斯偏执癫狂的一生。 克里斯提到过蜉蝣的“使命”，提到过“预言”，李凉很容易就联想到“深渊”中的预言石碑，但该隐从没提过。 有关“时间战争”的线索有很多，没必要非得揭开该隐的伤疤，抑或，他隐隐觉得，可能自己才是导致一切的元凶，而该隐心知肚明。 他默默叹了口气，放下照片，走进卧室。 相比乱糟糟的客厅，卧室干净得多，被子叠得整齐，很像普通女孩的“闺房”，靠墙的梳妆台上也堆着化妆品，只不过眼影盒旁就搁着破片手雷，化妆棉放在子弹盒上面，眉笔插在手枪扳机缝里，镜子上方还架着长短不一的枪支。 最显眼的是床头搁着一个旧布娃娃，有缝补的痕迹。 床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台老款动视互联投影器，落满灰尘，不知能不能启动，不过下面摆着的老式音响擦得锃光瓦亮，胆机上的晶体管很新，像刚换上去的。 这玩意可是老古董，李凉记得自己当初收那台旧苹果手机的时候也看到了这种胆机，奈何以他的财力，连一个晶体管都买不起。 没想到该隐还是个音响发烧友。 他摆弄了几下胆机，继续往里走，里面还有一个门，通往一个小厨房，烟道直接开在后墙上，里面也多年没使用的样子。 这才正常，很难想象该隐会亲自下厨做饭。 李凉返身，来到卧室和客厅中间的柜子前，“回声之殇”中，周小棉就是藏在这个柜子里，捂着耳朵蜷缩着，等待迎接自己的命运。 他缓缓打开柜子。 里面挂着内衣…… 突然。 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款式好看么？” “……” 李凉默默关上柜门，转头一看，顿时愣住:“你洗澡干什么？” 只见该隐围着浴巾，抱臂靠着隔断，头发湿漉漉，脸颊红润。 “你来我家不是为了睡我么？” “去你的吧，”李凉失声道，“谁要睡你？” “噢，”该隐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你在锚点呆久了，有生理需要……听说你的肾是二手的，是不是影响功能?” “你特么有没有常识，肾和功能有什么关系，”李凉没好气道，“我在上城区的时候换了个新的，我的肾没毛病。” “那你不喜欢女的？不应该啊……” “咱能聊点别的吗？”李凉哭笑不得，拉来梳妆台前的椅子坐下，比划了一下柜子，“你还有空买衣服啊？” “没空，都是sonoya送的，”该隐坐在床上，歪着头认真道，“你……像这么聊天是前戏？” “前你…”李凉搓了搓额头，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住这儿，他们都住哪儿？” “现在都搬去了第五大街，住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附近，”该隐爬上床，抱着布娃娃倚在床头，“sonoya ，k，豪斯，还有李汝，嗯，所有人。” “嗯？他们……” “豪斯最狗腿，全家搬到了宠物医院一楼的‘福特slow’，”该隐嗤笑道，“现在宠物医院附近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四支半仿生突击队驻扎在医院对面的楼里，谁敢在街面上露枪，立刻狙杀。” “不至于吧……”李凉纳闷，“你怎么不去那边住？” “梅赛让我住你那个杂物间，”该隐脸色难看，“他妈的比卫生间都小，而且那老头现在还在修宠物，凌晨六点就起床，成天叮叮当当。” “啊？他哪儿来的订单？” “他还以为是散客，其实都是李汝派人送过去的，精挑细选，坏得恰到好处，老头每天还在固定的地方买早点，价格都没变，”该隐眯起眼睛，“除了锡森博士，你认识的人没有一个是傻子，他们连这点眼力都没有，不是白活了么？” 嗡嗡。 手环震动传来，该隐瞥了一眼挂断。 “他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李凉皱眉道。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情，不管你自己承不承认，你都是希安的双子神，你愿意把他们当朋友，他们可不会真的像锡森博士一样不在乎规矩，”该隐耸肩，“这个世界是很现实的，背上挨过的子弹告诉我们每一个人，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那你呢？”李凉轻声问道。 “你猜，”该隐撑着上半身探过来，吐气如兰，慵懒呢喃道，“你猜我想和你上床是因为喜欢你，还是为了取悦你？” “滚，”李凉笑了。 “没意思，”该隐懒洋洋地躺回去，手环又震动起来，她随手挂断。 “谁打给你的？” “袁荃，”该隐用布娃娃蒙住脸，“她被动视的婊子带坏了，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什么想法？” “她在执导新一季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然后呢？” 该隐从布娃娃后面露出两只充满笑意的眼睛，嗤嗤笑道:“她想让你演男配角。” “……” 第四百四十六章 二人时光 “我？男配……噢，我想起来了，”李凉用大拇指抹了抹眉角，回忆道，“之前在ask和安德里亚见面的时候，塔姆也在，他说当时安德里亚心里想的就是……” “让你演《汉斯和他的朋友们》？”该隐抱着布娃娃咯咯笑，接着盘腿坐起来，一本正经道，“你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我觉得你形象挺好的，一定能把萝拉从汉斯身边抢过来。” “萝拉是谁？” “女主角啊，安德里亚演的，”该隐挑眉，“是不是心动了？” 李凉故作恍然:“噢噢，我发现你这个人说话总是那么的有道理，嗯，心动了。” 该隐猛地把布娃娃砸了过来。 李凉一把接住，靠在椅背上笑道:“干什么，不是你说的么。” “还给我，”该隐伸手。 “借我抱会儿，你这屋，嘶，还挺冷，”李凉把布娃娃抱在怀里，纳闷道，“她想让我演男配，干嘛找你啊？” 该隐哼了一声，扯了个枕头抱着:“当然是安德里亚那个婊子给她出的主意。” “啧，你不能因为她长得比你……” 该隐又举起了枕头。 “别闹，”李凉清了清嗓子，“咳，你没告诉她，我哪儿有时间演男配角，灵理之门下个月就开幕了，现在连间像样的招待所都没盖起来，到时候客人们来了，都不知道安排他们住哪儿。” “说了，她说可以等，而且她们不是在地球拍，想去灵理世界拍。” “什么？” “妖精赔给我们三个灵核矿，你迟早要派舰队接收，她们想跟着舰队，去灵核矿拍戏。” 李凉皱眉道:“谁泄露了消息？” “你猜。” “罗本？” 该隐幸灾乐祸道:“那位最高指挥官现在可是大权在握呐。” “当初为了稳定星际远征军和深空防御军团，我只能用罗本，”李凉幽幽道，“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袁荃的父亲，所以一直把袁荃当女儿，只要袁荃在地球……灵核矿的消息早晚要公布，无所谓了。” “嗯，不过她是真墨迹啊，”该隐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沉闷，“每天给我发语音通话，烦死了。” “说明安德里亚指点的没错，她知道这几个人里谁最怕麻烦。” 该隐抬起头，头发凌乱，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 “好了，我回去给袁荃发消息，”李凉笑道，“你平时在家干嘛？” “哎，老大，我可是整天都在干您吩咐的事情，很忙的。” “你？我猜你去了也是找地儿一躺，活儿都让水野干吧？” 该隐扭过脸去，舌尖舔了舔后槽牙，没好气道:“你很闲吗？” “今天河蟆人来了，把塔姆接走了，”李凉低头摆弄着布娃娃的手，“我突然觉得……有点累。” 房间安静下来。 该隐抱着枕头躺下，轻声道:“累就歇会儿。”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李凉低声道，“我担心妖精的事情还没完，整件事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 “你是不是想多了，就算有什么阴谋，也有泰伦萨同盟和都玉京顶着。” “问题是昊天皇帝……算了，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义，”李凉摇了摇头，“我把开幕仪式提前，就是为了尽早接触更多组织，尽快让锡森博士带人走出去，包括后面军团整编，灵核矿接收，都要越快越好，靠现在的军力，一旦出事，我们根本接不住。” 该隐枕着手，目不转睛。 “怎么了？”李凉回过神来。 “我现在觉得，那个‘李凉’把你带到这个时代，其实是因为你傻。” “为什么？” “没为什么，”该隐咯咯笑起来，片刻眼睛一亮，起身说道，“我前几天想到一件事情，我们之前不是聊过么，香蕉皮。” “啊，然后呢。” “当时我们猜香蕉皮可能是我和你……” “那是你猜的。” “听我说完，”该隐兴致勃勃道，“如果未来某一天，我们确实因为什么原因回到了现在，说明什么？” 李凉看着该隐的眼睛，迟疑道:“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一定不会死啊，”该隐拍了一下枕头，“起码在‘回到现在’之前，我们都不会死。” “so？” “不管我们干什么，都不会死。” 李凉惊讶道:“所以你就作死，摩托车骑那么快？”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懂，懂，”李凉笑了，“可现在我们不确定那是不是我和你，万一真的是谁假扮的呢？” “……”该隐倒回了床上。 李凉看着她的样子，缓缓说道:“现在顶多算暴风雨前的平静，时间观测者只是输了一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卷土重来，元始法主透露的信息，李爽在希安系统中看到的信息，还有你通过艾露恩神力看到的未来……都不完整，可能就像元始法主说的，他们担心泄露太多信息，造成不可控变量，被时间观测者察觉，也有可能，在这条新的时间线里，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向前走，亲眼见证充满变数的未来。” “嗯。” “不说这些了，”李凉冲胆机抬了抬下巴，“没看出来，你还是音响发烧友啊。” “什么发烧？”该隐探头看了一眼，“噢，对了，我前几天搞到一张新cd，听听看。”说着，她爬下床将胆机开机预热，从柜子里翻出一张cd，插进了胆机旁的古董cd机里。 “什么风格？” “不知道，一个认识很久的古董贩子灌的，那老头品位还行，”该隐伸了个懒腰，随手关了灯，扯下浴巾走到了衣柜前。 卧室暗了下来，只剩下cd机亮起的微弱蓝光，车间昏黄的灯光透进来，照在该隐身上，勾勒出她曼妙的身体曲线。 李凉怔怔注视着她的背影，望着她两侧腰眼中间的虫豸纹身，直到她换好了睡裙才收回目光，忽然觉得嗓子有点干，咽了口唾沫问道:“有喝的么？” “有，”该隐扔过来一瓶啤酒，懒洋洋地爬上床，靠在床头，摸出泛黄的遥控器按下了播放键。 节奏缓慢的鼓声与吉他声从角落里的音箱传出，接着，一个略带嘶哑的男声响起: “i ve traveled for miles around seems like everybody ut me down because im a bluesman but im a good man ，uand……” 李凉愣了一下，喃喃道:“b.b.king。” “你听过？” “嗯，”李凉爬上床，和该隐并肩靠在床头，“b.b.king是九十年代的‘布鲁斯之王’，我上中学的时候，每天骑自行车回家，总听他的歌。” 该隐没有说话。 卧室里，只有b.b.king的嗓音，与沙粒般的，昏黄时光。 李凉慢慢闭上了眼睛。 “ive traveled for miles around （我已经前进了几英里） seems like everybody ut me down （好像每个人都想阻止我前进） because im a blues man （因为我是个忧郁之人满脸沮丧） but im a good man， uand （但我并不是坏人知道吗） i went down to the bus station （我沿路行至公交车站） looked up on the wall （看着标识墙上指示的方向） my money was too light， people （我的钱所剩无几） couldnt go nowhere at all （已无法去往任何地方） im a blues man （我是个忧郁之人满脸沮丧） but a good man， uand （但我并不是坏人知道吗） the burdens that i carry oh~~ so heavy， you see （我所承担的责任沉重无比） it seems like it aint nobody in this great big world （似乎在这庞大的世界） that would wanna ， wanna help old b （没人愿意帮助我这孱弱之人） hey ~but i will ，i would be all right， people （但是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just give me a break，good things e （只需要给我一丝喘息的时间，好运自会到来） the those who wait，and ive waited a long time (那些无休止的等待，我已经等了很久饱受煎熬） im a blues man but a good man， uand （我是个忧郁之人满脸沮丧，但我并不是坏人知道吗~） ……” _____ 直到被叮叮当当的噪音吵醒，李凉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音乐还在播放，灯光昏暗，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抿了抿干涸的嘴唇，他坐起身，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下床，穿过客厅，走进修理车间。 当当当~ 该隐换上了脏兮兮的背带裤，站在被举升起来的jeep越野车下，正用榔头砸车子底盘。 听到动静，她没回头，用胳膊蹭了下脸颊。 “睡醒了？” 李凉走近，扶着车轮探头看了一眼:“你干嘛呢？” “你不是问我平时干什么吗，”该隐举起右手晃了晃，“修车。”此刻，她的机械右臂末端换上了特殊的机械手，比平常大了两圈，五指变成了电动棘轮扳手。 “难怪一身机油味……现在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该隐仰着头调整一颗分动螺丝，随口说道:“晚上八点，你来我家…嗯…补觉是吧？” 八点…… 竟然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李凉搓了搓脸，也钻进车底，却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在车间里溜达，翻动着架子上的工具。 很快，他在一堆空机油瓶子下面找到了一把栓动步枪，明显有点年头，枪管和枪栓布满锈迹，入手沉甸甸，很有分量。 他扯了张细砂纸，慢斯条理地打磨着生锈的地方，随便找了个话题:“那个……帮派整合的事情怎么样了？” “早着呢，是你说的，要按帮派的规矩来，”车底传来该隐的声音。 “嗯。” “整合没什么难度，就是时间问题，不过最近收拾了几个家族，我们还是没找到那批藏起来的军火……估计已经被转运到了其他城市。” 李凉的手停顿了一下:“天幕解封了？我怎么不知道。” “没解封，但是重建城市需要原材料，软银的货艇没办法停，我和李汝说过这个事情，sonoya找了几个中间人混进了软银控制的运输公司，现在还没什么消息。” “有消息通知我。” “你确定？”该隐走近，拔下机械手，换了另一只上去，五指动了动，“这种小事情你都要过问，不怕把自己累死啊……等我们搞清楚再告诉你。” 李凉不置可否:“自然教派呢？” “k在跟，刚确定中京教区的负责人是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 人类命运同盟？ 李凉皱起眉头，这个居民组织历史悠久，一直在为下城区居民的福利积极奔走，拥有广泛的民意支持，这次战后救助也相当积极，出人出力，还出钱发放救济金。 不过，对k的调查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 李成树还活着的时候，集团就已经发现这位监察执行局局长背后有人类命运同盟的影子，只是当时谁也想象不到时间观测者的存在。 “接下来呢？” 该隐又钻回车底:“拿到的资料显示这人唯一的弱点是女人，sonoya挑了一个聪明的女孩，过几天安排他们偶遇。” 这时，手环震动的声音传来。 “靠，没完没了。” 李凉笑了:“又是袁荃？” 片刻，该隐走近，把手环递过来:“这次给我发了条消息，你自己看。” 李凉接过手环，触摸了一下芯片，弹出一条消息:“该隐姐姐，新一季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不只是一部电视剧，更是彻底掌控动视门阀的突破口，抱歉，我只能说这么多，我知道双子父神就在中京，恳请您转述这条信息，我只需要五分钟，向祂当面陈述我的想法。” 看完消息，他笑道:“你信不信，这条信息只有‘该隐姐姐’是袁荃写的。” 该隐不耐烦道:“如果不是袁荃，我一定宰了安德里亚。” “你说……众神殿和英灵殿的人是不是憋着劲想杀了我？”李凉放下手环，低头继续擦枪。 “当然。” “那我给他们个机会，”李凉站起身，端起栓动步枪，歪头瞄准，轻声道，“我们去洛基山市吃夜宵，怎么样？” “你行不行啊？”该隐挑眉，“你到底还剩多少力量，别他妈真死了。” “你怕死啊？” 该隐认真思考片刻，语气确定道:“比起死，我更怕袁荃的连环call。” “出发。” 李凉一松手，栓动步枪刹那消失。 下一刻。 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货架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午夜时分 哗啦~ 李凉拉起卷闸门，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 头顶上方的高架桥交通繁忙，引擎轰鸣与车笛声隐约传来，显得眼前空荡荡的街道愈加僻静。 对面停车场上，路灯照亮了一小片区域，那群孩子依旧在踢球，都光着上半身，大喊大叫，更远处，一番街所在的高楼间闪烁着色彩斑斓的光芒。 这时。 换回短裤t恤的该隐来到门口，低头检查着手枪弹匣，随口问道:“看什么呢？” “那群踢球的孩子，”李凉抬了抬下巴，“你的眼线？” “黑桃的小孩儿，”该隐把枪插回大腿绑着的枪套中。 “怎么k也弄些孩子干活儿？” “盯梢跟踪，没人养的小孩儿都靠这活儿挣钱糊口。” “噢。” “你怎么看出来的？” “心不在焉，球踢得倍儿烂，”李凉笑了笑，“走吧。” 该隐转身又要去推摩托，被他一把拽住。 “还骑摩托？” “不然呢？” “路口打个车。” 该隐低头瞥了一眼被李凉拉住的左手，嘴角勾起:“那走吧。” “等会儿，你不锁门？”李凉松开手，指了一下卷闸门。 “……” 该隐懊恼地将头发捋到耳后，转身把卷闸拉下来。 李凉再次拉起她的手，若无其事地说道: “快点吧，这个时间不好打车。” 该隐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事儿，一会儿去洛基山市就吃饭？” “那可是动视门阀的地盘，很危险……要不顺便逛个街？” “好啊。” 两人闲聊着，走在安静的夜里，路灯昏黄。 李凉感觉到该隐的手格外粗糙，或许是常年握枪的缘故，皮肤磨出了茧子，不过，她的手心很烫。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路口，踢球的孩子们突然站定，其中一个瘦小的男孩咧嘴说道:“散。” 接着，孩子们勾肩搭背，吵吵闹闹地走向停车场一角，从铁丝网的破洞钻了出去，沿着高架桥辅路向北走，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浮艇时，瘦小的男孩随手敲了三下浮艇舱门，然后与同伴打闹着渐行渐远。 浮艇内。 k歪头点燃一支烟，吐出一股烟雾，漫不经心道:“上午他们骑摩托回这儿，动静不小，跟踪的人处理了吗？” 水野坐在副驾驶，对着舷窗映出的影子，用无名指指肚抹着唇彩。 “都埋了。” “噢……听说梅赛昨天让你去住杂物间。” “嗯。” “你怎么不去？”k笑了，“老爷子眼光毒，绝对是看出来你也喜欢李凉。” “我搬进去的第二天，该隐就会把我埋进垃圾场，”水野语气温和。 k笑得咳嗽起来，扑了扑落在身上的烟灰:“那倒是，还有啊，宋不是条听话的狗，你不怕他以后反咬你？青合图在伊势商圈干的事情你知道吧？机械工会背后是李汝，这种时候吃相还这么难看，完全没必要，闹到李凉面前，该隐真的会杀了你。” “宋和富士号的朴正太关系很亲密。” “是吗？”k惊讶道，“三星社的朴正太？” “我们下一步要整合富士号的帮派，绕不开三星社，”水野微笑道，“该隐知道这件事，上午开了三枪，没有一枪打中要害。” “随便吧，”k戴上墨镜，打了个哈欠，“哎，调查自然教派就够我忙的了……你挑那个女孩儿行不行啊？” “我亲手调教出来的。” “最好有点用，如果被那位副秘书长识破，耽误了我的事情……”k拧灭烟头，停顿了一下，“别说，我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杀了你，李凉会骂人吧？” “会的，”水野浅笑，“不过，你确定以黑桃的实力…杀得了我？” “哈哈哈哈，”k启动浮艇，故作优雅道，“sonoya小姐，请问我是否有幸能邀请你共进晚餐？” “抱歉，没时间，”水野眯起眼睛，“今晚突袭多尔塔家族。” “今晚么？”k一打方向，漫不经心道，“我去凑个热闹。” —————————— 三个小时后。 中京东北角有一座掩藏在别墅区的庄园，古老的帮派世家多尔塔家族自天幕建立便住在这里，传承数百年，经久不衰。 此刻，一群身穿西装的帮派成员端着突击步枪，不紧不慢地穿过花园，走向那座托斯卡纳风格的主楼。 花园中到处倒伏着尸体，主楼前大理石铺就的门庭尸体更多，血流成河，远处隐约传来零星的枪声与死前的惨叫。 来到主楼门口，这支来自黑桃的队伍散开，十多个人继续向前，走进主楼。 雪白的地毯被血液浸透，大厅中央的雕塑倒塌，通往二楼的宽阔台阶上堆满了尸体，层层叠叠。 一行人中，窦明神情平静地跟在利维身后，径直穿过大厅，跨过尸体，沿着台阶走上二楼。 一群上半身黑色西装外套，下半身黄色短裤的yakuza成员从二楼深处走来，为首的亚裔光头男人咧嘴笑了笑，晃了下手指。 利维点头，打了几个手势，又拍了下窦明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双方汇合，一起向三楼走去。 密集的交火声从楼上传来。 窦明面无表情，踏上三楼的一刻举枪射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枪火照亮了黑暗的楼道，收割着鲜活的生命，身边不断有同伴倒下，然而，窦明没有丝毫畏惧，一步步向前推进。 清理了楼道的枪手，利维举起右手晃了一下。 窦明踢开一侧的房门，走进一间卧室，冲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女人扣下扳机，接着慢悠悠地走进里面的套间，左右看了看，正要离开的一刻，他皱了下眉头。 衣柜中传来压抑的呼吸声。 他转回身，举枪对准衣柜。 哒哒哒哒哒哒…… 柜门被打成了马蜂窝，血从缝隙间淌了出来。 窦明吸了吸鼻子，注意到靠墙的斗柜上放着一把香蕉，他上前掰下一根香蕉，没剥皮，直接咬了一口，用力咀嚼着，横端着枪走出房间。 黑暗的楼道中，每个房间都闪动着枪火，像烟花一样。 窦明咂么咂么嘴里的甜味，一路深入，走进最大的卧室。 三米宽的大床上，多尔塔家族的当代教父身着正装，搂着自己的小孙子，躺在血泊里。 房间中回荡着钢琴曲，如轻柔挽歌，枕头里炸出的鹅毛漫天飞舞，落在十多个缄默不言的帮派成员身上。 利维示意窦明站到一边，接着，所有人将枪口调转朝下，双手叠握，放在身前。 几分钟后。 k和水野走进这间主卧室。 “安息吧，老约瑟夫……”k伸手合上这位昔日劲敌的眼睛，“多尔塔家族的荣耀将在枪火中永存。” 水野低头擦着手上的血迹，轻声道:“这处庄园的一切，都是你们的。” 所有帮派成员立刻欠身，目光透着兴奋，呼吸粗重，像嗜血的兽。 —————— 午夜，12:15。 东沽区。 黑黝黝的巷子里，窦明紧张地徘徊着，某一刻突然站定，满脸惊喜。 一串脚步声响起，陶一然鬼鬼祟祟地跑近，拍着胸口说道:“好险，好险，差点被我爸爸发现，大半夜，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呃……”窦明涨红了脸，“我……” “我什么我，有话快说，”陶一然皱了皱鼻子。 “这个，我，送你的礼物，”窦明从口袋掏出一串钻石项链，“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哇……”陶一然接过项链，借着昏暗的路灯打量着，低声问道，“哪里来的？” “今晚干了一票大活儿，完事利维哥把这个让给我了，”窦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谷惶　　“什么活儿？你有没有受伤？”陶一然满脸焦急。 “没~~有，”窦明咧嘴，“我们配合yakuza的人做事，最后一批进场的。” “别那么老实，危险的活儿就躲，知道吗？”陶一然敲了敲他的脑袋。 “嗯嗯嗯，”窦明傻笑。 “谢谢你的礼物，”陶一然双手背后，凑近快速地亲了一下窦明的脸，转身跑开，蹦蹦跳跳地举起右手晃了晃，“明天见！” “明天见，”窦明垫着脚挥手，直到女孩的身影消失才放下手，慢慢摸了摸脸颊，站在原地傻乎乎地笑了。 —————————— 午夜，1:30。 第五大街，梅赛仿生宠物医院对面，永安大厦十七层，楼道里站着数十名荷枪实弹的黑桃成员，神情警惕。 1785房间里，地上随意扔着蕾丝内衣，撕碎的礼裙，西装外套，白衬衣以及枪套和散落的子弹。 床上，一个女人沉睡，露出白皙的肩膀和如瀑的金发。 k只穿着短裤，窝在沙发里，脚搭在茶几上，手里拎着一罐啤酒。 动视互联正在播放《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四十五季第十二集，画面中，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汉斯一脚踩空，从二楼掉了下来，噗通一下掉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里，背景笑声响起。 噗~ k把嘴里的酒喷了出来。 “哈哈哈哈……” 他枕着一只手，扬着眉毛，看着这部从小看了无数遍的电视剧，不时流露出姨母笑，有时也会哈哈大笑。 与此同时。 距离梅赛仿生宠物医院不到两公里，华茂大厦楼顶有一座新建的日式小木屋，亮着昏黄的灯光。 木屋中央的地炉烧着几根木材，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地炉上搁着一口小铁锅。 水野穿着和服，用布条绑起了袖子，跪坐在地炉旁的小几前，用小刀慢慢地将一块三文鱼切成薄片，放在碟子里，接着又从锅子里舀了一碗萝卜汤，最后，连同一小碗米饭，一小碟腌萝卜条放进一个木托盘中。 她端着木托盘走到木屋门口，在前庭的小案前坐下，细嚼慢咽地吃着自己的晚饭。 一只白色的小猫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凑近嗅着碟子里的三文鱼片。 “君もお腹が空いたの？（你也饿了么）”水野轻轻摸了摸小猫的脑袋，“お魚でも食べる？（想吃鱼肉呀）” “喵呜~”小猫的脑袋伸进了碟子里。 “ううん、これは私の晩ごはん，（唔，这是我的晚餐）”水野温柔地抱起小猫，放在地板上，“新しいの作ってあげる。（我为你再做一份吧）” 她站起身，走回地炉前，重新切了一份鱼肉，端着碟子走回来，搁在小案旁边。 “喵呜~” 夜幕深沉，楼顶分外安静，锅子里的萝卜汤沸腾，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一人一猫各自吃着晚餐。 与此同时。 动视门阀下城区总部所在的洛基山市。 曾经，每当夜晚来临，这座娱乐之都仿佛变成了游乐场，城市总会被炫目的彩色光影和狂欢的人群淹没。 如今战争的创伤尚未愈合，但洛基山市的年轻人已经按捺不住对夜生活的热衷，今晚，无数年轻男女呼朋唤友，走上街头。 距离动视总部建筑群只有几百米远的“曼哈顿广场”人满为患，一场露天音乐会吸引了数千人聚集，因为，表演的乐队是整个洛基山市最著名的psytrance （致幻电子）乐队“euss”。 此刻，色彩极度艳丽的全息光影勾勒出大量几何线条与光怪陆离的迷幻图腾，超过人类心跳速率一百五十倍以上的节奏在巨大的音箱中澎湃，层叠的旋律与急速变化的合成器音噪直击颅脑。 舞台上，“euss”的五名成员身穿波西米亚长裙，脏辫，刺青，像荷尔蒙炸裂的野兽，台下，数千人高举双手，跟着节奏律动，宛如某种宗教仪式。 人群中。 该隐同样甩动着双臂，跟着节奏蹦跳，汗水打湿了她的t恤，几缕发丝粘在脸颊上，她和周围其他女孩没什么不同，尽情感受着迷幻电子乐带来的颅内高潮。 李凉脑袋上戴着一个滑稽的发光兔耳朵，静静看着身边的女孩。 这个狗屁倒灶的时代将所有人吞下去，又整个拉了出来，从众神殿，英灵殿，上城区到下城区，好像所有人必须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活的更好，永生者，哲学的奴隶，难以满足的饕餮，利益争夺中的帮派暴徒，阴暗角落里的掮客骗子，乃至他认识的每一个人。 而在某些松懈的午夜时分，他们总会摘下面具，露出或邪恶或单纯的本来面目。 每个人都是善与恶的集合，无关对错。 一曲结束，李凉拉起该隐的手，微笑道:“该隐。” 音乐淹没了他的声音，该隐瞪着眼睛侧脸，喊道:“什么？” “我说，我们去吃东西！” 李凉拉着她，从人群中艰难地往外挤，足足挤了半个小时，终于“逃离”了人山人海，跑到一根高架桥的柱子边。 “哈哈哈，”该隐指着他的脑袋大笑。 李凉伸手一摸，兔耳朵只剩下一只，另一只不知道被谁给揪走了。 “……”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垫着脚环顾四周。 视野充斥着炫目的全息影像，摩肩接踵的年轻人穿过彩色光影，带起一片片流光，小广告像精灵般在每个人面前跳跃，与中京人热衷复古不同，洛基山的年轻人追求时尚，很多人的衣服是柔性屏幕，不断流淌着色彩和图像，机械改造，仿生义肢与怪异的发型比比皆是。 街道上川流着涂装浮夸的反重力浮艇，偶尔会有光芒四射的飞艇以杂耍般的姿态低空掠过，惊起一阵欢呼。 “他们在吃什么？”李凉注意到不少人手里拿着纸盒。 该隐随手扯过来一个倒霉蛋，低头看了眼他手中的纸盒，问道:“这是什么？” “fuck，”那人刚要发火，注意到该隐泛着银光的机械臂，立马耸肩道:“shit bro，the fug fish balls，try it~” 该隐用盒子里的竹签插了一个塞进嘴里，推开那人，含糊道:“唔，鱼蛋，味道还可以。” “那边那边，”李凉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摊位。 两人穿过街道，在热气腾腾的摊位前坐下。 “two fug fish balls，”李凉喊道。 该隐挑眉，一副你怎么学坏了表情。 “干嘛？”李凉一指摊位上方的全息招牌，一本正经道，“你看那里。” 该隐仰头一看，目瞪口呆。 招牌赫然写着“fug fish ball”。 噗~ 李凉肩头耸动，扶着额头笑起来，一旁的该隐趴在桌上，发出沉闷的笑声。 几分钟后。 卖鱼蛋的胖子把两个纸盒粗暴地扔在桌上。 李凉刚叉起一颗鱼蛋塞进嘴里，两个穿着斗篷的人坐到了他身边。 伴随着浓郁的香水味道，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双子父神。” “消息够灵的啊，”李凉嚼着鱼蛋，瞥了一眼身侧。 兜帽下，安德里亚的脸依旧精致得动人心魄，简直和周围的普通人不是一个画风，她身体前倾，紧张道，“抱歉，请原谅我的鲁莽……” “一会儿再说，”李凉歪了下身体，越过安德里亚喊道，“袁荃？” “李…呃，双…呃……”袁荃扶了扶眼镜，脸涨得通红，不知该用什么称呼。 “李凉，”李凉抬了抬下巴。 “噢，李凉先生，您好，”袁荃缩了下身体，又探头说道，“该隐姐姐。” “唔，”该隐专心地吃着鱼蛋，抬了下手肘算打招呼。 “two fug fish ball~”李凉娴熟地冲老板喊了一句，摆手道，“先吃东西。” 片刻。 胖子老板绕过来，刚要把纸盒撇桌上，突然看到了安德里亚的脸，愣了一下，赶忙改成双手托举，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安德里亚面前。 “谢谢，”安德里亚歪头浅笑。 胖老板魂没了，直愣愣站在原地。 咚！ 该隐一脚把胖子踹出去两米远，慢慢转头，眼神不善地看向安德里亚，同时，安德里亚也转头与她对视。 李凉坐在中间，默默端起了纸盒。 万一一会儿打起来，鱼蛋容易洒了。 他慢斯条理地叉起一颗鱼蛋，塞进嘴里，往远处瞥了一眼。 人来人往间，一个全身笼罩在长袍中的人影蹲在远处的垃圾桶旁，低垂着脑袋。 灵的视野中，那人怀里有一个涌动着死灵之力的魂器。 一个深藏不露的死灵魔法师。 这就有点意思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动视门阀垄断了整个下城区的通讯，传媒，广告，全息影像制作，教育以及数十个细分领域。 下城区总部是一片规模庞大的园区，洛基山市有将近百分之十的人供职于动视，这才形成了“娱乐至死”的城市文化。 通讯，动视互联和全息影像制作作为最重要的三个业务板块，办公地点分别位于园区核心位置，呈等边三角形分布的三座巨型大厦。 一路深入园区，从安德里亚口中，李凉得知负责影视制作的“数字影像部”是一个完全独立的部门，直接向动视门阀负责，其部门经理名义上必须由动视门阀直系族裔担任，但实际运作中，很少有“高贵”的门阀后裔愿意常驻下城区，因此大部分时间，这个职位都由动视下城区副总裁兼任。 “数字影像部”制作了动视互联所有收费频道的节目，但他们最重要的工作始终都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这部免费的情景喜剧看似剧情无脑，简单粗暴，却承担着传递意识形态，教化底层平民的意义。 李凉没怎么看过《汉斯和他的朋友》，感受不深，倒是该隐补充了一些更直观的事实，很多下城区的孩子，尤其是从小混迹帮派，无家可归的那些，人生第一课往往都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教的，而在这部剧中，帮派里有大量的正面角色，主角汉斯就是一个从上城区意外流落到下城区，被迫加入帮派的二愣子。 至于这部剧在下城区居民心中的地位，李凉已经在之前的“剧终日”感受过了，那份浓烈的情怀跨越了时间，超越了身份，是下城区人共同的时代记忆。 闲聊间，四人已经穿过僻静的园区，来到核心区域。 “数字影像部”位于三座巨型大厦中的“互联中心”大厦85层到132层，再往上就是高管层所在的办公区域，足见其独特地位。 此刻，“互联中心”灯火通明，大厦正门不停地有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进出，基本都是年轻人，神情轻松，言谈间透着满满自信。 李凉发现，即便在新秩序联系会议总部上班的人也鲜少流露出这种神态，或许，掌握着互联网命脉，总会给人一种信息超前的错觉。 该隐脸色难看，她也是第一次进入动视总部园区，看着这些光鲜亮丽的年轻人，显然想到了挣扎在利益斗争中的帮派成员。 安德里亚和袁荃戴着兜帽，并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四人进入大厦前，李凉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死灵法师一路跟随，这会儿蹲在一座雕塑下面，依旧低垂着脑袋。 它想干什么？ 李凉有点疑惑，刚才有一段路人烟稀少，多的是动手的机会，这家伙却只是远远跟着，连靠近都不敢。 他抬眼看了下雕塑，抿了抿嘴唇。 那座雕塑上方环形流转着一行全息文字:“权力是暂时的，欢笑是永恒的”，雕塑主体是个滑稽的小丑，翘起一只脚，咧嘴笑着，一手举着一根彩色的拐杖，另一只手向下，伸出食指……恰好指着蹲在它脚下的那个死灵魔法师…… 这一幕多少有点缺心眼儿。 李凉收回目光，跟在安德里亚身后走进大厦。 经过安检关口时，安德里亚摘下了兜帽，一瞬间，大厅中的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魔法，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李凉原本不相信那种夸张的电影桥段，一个美女出现，路人由于看得太过专注，一头撞在墙上，但此刻随着咚得一声传来，他信了。 说实话，安德里亚的长相很难用语言形容，单从精致来说，自然比不上妖精，甚至照两位雌雄难分的泰伦萨亲王也差点意思，但就是有种动人心魄的魔力，似乎总有某个角度能击中你的审美癖好，继而重塑你对“美”的认知。 就离谱。 不过，他还是觉得，该隐更好看，尤其现在强忍着怒火，紧紧抿着嘴唇，皱着眉头的样子，有点像顶着蓝色假发的平头哥。 好在都算同事，大厅里的“观众”远比影迷克制，没有一拥而上，只是站在原地，目送安德里亚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闭。 李凉目视前方，伸手拍了一下该隐的胳膊。 好么，他都听到这娘们儿的机械臂嗤嗤作响，再不拦着，安德里亚的脑袋恐怕不保，之前他还以为该隐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现在发现这女人上次在ask就是装装样子，分明是个辣手摧花的玻璃心。 袁荃也听到了嗤嗤声，突然挽住该隐的胳膊，认真道:“该隐姐姐，我一直觉得，在你身上有种独属于帮派文化的美，超越一切形式，是下城区审美的凝聚，这次拍摄，我真的希望你也能出演。” 李凉挑着眉头，都想给袁大导竖个大拇指，看来安德里亚没白教，那个差点把自己憋死在货箱里的傻姑娘竟然也学会了瞎扯淡。 作为“重臣”罗本唯一在乎的“家人”，袁荃目前的地位不言而喻，这几句“发自肺腑”的吹捧显得非常有说服力。 谷抶　　该隐虽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没空”，但机械臂终于不嗤嗤了。 站在前面的安德里亚肩膀一松。 李凉觉得有点滑稽，这位心思深沉的女主角到底还是怕死的。 叮。 电梯门打开，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这里位于95层，是一个十多米挑高的巨大摄影棚，头顶架设着密密麻麻的轨道，地面扔着乱七八糟的电线和设备，十多座搭建起来的场景紧挨着，部分有全息标注，“汉-131-中心场景”，“汉-131-主-01”一直到“汉-131-主-05”，更远处的场景没有标注，场景外的设备也不多，似乎是以前的布景。 这会儿时间接近凌晨三点，演职人员还没上班，整个棚里空无一人，半空有几台武装无人机游曳，对走进摄影棚的四人熟视无睹。 “这里就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主要拍摄场地，外景的话，除非特殊情况，一般在synapses模拟场景中完成。” synapses，也就是上城区的神经漫游。 李凉点了点头，踩着如藤蔓般纠缠的电线，走进距离最近的一处场景。 这里是《汉斯和他的朋友》刚刚剧终的一季，131季的中心场景，是一间客厅，三面都是实墙，只有一面敞开。 客厅的装修风格相当混杂，各种元素都有，日常用品和用途不明的道具更是随处可见，中间是弧形的沙发，左侧是开放式的厨房，右侧是入户门，一眼看去，完全就是真实的下城区公寓剖面，充满了生活的气息，甚至茶几上还散落着一些零食，仿佛汉斯和他的朋友只是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 李凉对这间公寓有点印象，毕竟看过一点剧，主要情节都是在这里发生的。 该隐一本正经地打量着，走到沙发边坐下，摸了摸沙发扶手，接着又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另一个单独的沙发里。 “该隐小姐喜欢阿鲁？”安德里亚微笑道。 李凉以为该隐会反驳，没想到她竟然默认了，于是纳闷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阿鲁的人设中有一点强迫症，每次来汉斯家做客，必须坐在固定的沙发上，”安德里亚笑道，“就是那个单人沙发。” 该隐有点走神，目光扫过沙发的每一个位置，流露出回忆的神情。 “是的，很多时候，角色们都会选自己熟悉的座位，”安德里亚走上前，坐在了阿鲁对面沙发的扶手上，“而我，总会坐在这里。” 下一刻，安德里亚神情一变，突然两眼看天，皱着鼻子挠了挠头:“救命，今天真是累死了，汉斯那个笨蛋又惹了麻烦~见鬼，天大的麻烦~” “一百二十七季，第七集，”该隐瞬间坐直身体喊道，接着反应过来，懊恼地站起身往外走，“嗯，我去那边看看。” 李凉哭笑不得。 就你这资深影迷还要跟安德里亚斗？完全被拿捏了呀。 不过，刚刚一刹那，安德里亚从表情到姿态变了一个人，活脱就是剧中单纯善良，恋爱脑又咋咋呼呼，总爱瞎出主意的女主角萝拉。 李凉摇了摇头，在沙发上坐下，随口道:“你说这部剧是掌控动视的突破口？” 安德里亚立刻从“萝拉”的身份中脱离，神情严肃，斟酌片刻说道:“是的，如果您重掌希安的那一刻，尽杀众神殿与英灵殿，我能做的，只有卑微地匍匐于您的脚下，但您没有，您选择了一种艰难却真正伟大的方式，试图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噢？是吗？”李凉抬眼，慢慢说道，“你很聪明啊……”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位女主角的野心可不止是拍一部电视剧而已，甚至不只是动视门阀。 袁荃哆嗦了一下，赶忙说道:“李…双子父神，我们，我们只想……” “没事，”李凉对袁荃笑了笑，靠在沙发背上，冲安德里亚晃了下手指，“你继续。” 第四百四十九章 另一个该隐 “数百年来，通过影视产品，城市网络，通讯，实体广告，基础技能培训，动视深入每一个下城区人的生活，伴随他们一生，没有谁比动视更了解下城区，也没有谁比动视更容易煽动民众，如今，动视门阀牢牢控制着数十个子公司，这些公司的业务遍及上城区与下城区，管理这些公司的核心家族与动视门阀的直系族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唇亡齿寒，即便希安杀光动视门阀所有直系后裔，接管动视总部，也无法一劳永逸地消除动视的影响。” 这一刻，安德里亚仿佛不再是个服务观众的演员，而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政客，用放手一搏的态度为自己在“新世界”博取一席之地。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您和您新的追随者们正在酝酿一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变革，世界将在您的意志下彻底重塑，这不是一年，五年，十年的计划，或许是一个……一个百年的计划，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个现在看来微不足道的破绽，都有可能给整个计划带来难以预测的风险。 直到今天，众神殿依旧安然无恙，我想只能是因为，您要做的是彻底抹除门阀的影响，让世界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您，伟大的双子父神。” 说完这句话，安德里亚低下头，一副任凭发落的神情，一旁的袁荃显然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些话，眼镜滑到鼻尖上都忘了扶，瞪着眼睛，呆呆望着她的侧脸。 对面，李凉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位“绝世佳人”。 上帝不仅给她打开了一扇窗，顺便还把墙给刨了。 要是该隐说出这段话，他一点都不意外，不是因为“平头哥”有多聪明，是因为她了解整件事的全貌，更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分析出这些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而安德里亚，当初ask一别，卓斯内战爆发，这个女人一直被困在中京，朝不保夕，没多久妖精悍然入侵，更没人在乎一个演员的死活，她不仅要防着妖精，即便被帮派的人看到，说不好就被当场扒光。 后来随着城市重建，搭上了袁荃，才获得了一些零碎的信息，而且他很确定，以罗本的老成，绝对不可能把真正的机密透露给袁荃。 至于动视门阀，也没有掌握太多信息，始终不清楚妖精入侵的核心内幕，更不解他这个重掌神庙的“双子神”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仅凭一点点信息，就敢在他面前长篇大论，可见安德里亚的眼光和魄力相当可以，当个演员是屈才了。 当然，最后的结论下得有点过于保守。 他如果只想奴役全世界，早就把众神殿，英灵殿，连同门阀直系族裔，以及所有说话管用的人杀个干净，然后用“共鸣器”给每个人强行洗脑，洗成虔诚度满分的信徒，直接一劳永逸，大家还坐在这里谈什么变革？ 回过神来，李凉笑了笑:“所以，你能为我做什么？” “我会证明我的忠诚和能力足够成为您在动视的代言人，”安德里亚猛地抬头，“动视的根基在于民众，《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就是釜底抽薪的武器。” “说说看。” “希安掌握着深度沉浸式观影技术，我一直觉得，这种技术和教会的‘共鸣器’区别只在于是否在结束时消除情绪残留，所以，我们完全可以用‘共鸣器’的方式，让每一个上城区人重新认识双子神的伟大，不是从枯燥的宗教影像，而是从一个生动的，发生在当下的故事。 同时，下城区的民众也会在这部凝聚着情怀和回忆的电视剧中，通过他们熟悉并且喜爱的角色，了解真正的双子神，请您务必相信，粉丝对角色的喜爱一定会上升到演员，我和汉斯对您的尊敬和追随，也一定会影响每一个下城区人。” 李凉质疑道:“这只是一部电视剧。” “不，不，”安德里亚摇头，“这不是普通的电视剧，这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它……” “等一下，”李凉突然想起，该隐刚刚去别的布景溜达，现在还没回来。 灵的视野中，那个死灵魔法师一直没有跟上来，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转头喊道:“该隐?” “来了，”附近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片刻，该隐从一侧墙壁绕了出来，“叫我干什么？” “在这儿待着，”李凉瞥了她一眼，对安德里亚说道，“你继续，说点具体的。” “嗯，这一季《汉斯和他朋友们》是一个冒险故事，初步完成的剧本分为三个部分，前两个部分以观众熟悉的方式拍摄，首先，从全球七个城市分别取景，完成地球部分故事线，接着以灵理之门为中心场景，突显您和希安为全人类的福祉所做出的努力，第三部分，以伪纪录片的方式拍摄，所有演职人员搭乘飞船，前往三处灵核矿，故事将全面展现您和希安为了接管灵核矿，为了人类能屹立于灵理世界，踏上的艰苦卓绝的伟大征程。” 李凉点了点头，有点心不在焉，转头看了一眼该隐。 该隐背对着沙发，正摆弄开放式厨房里的道具。 他莫名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听到这么扯淡的“计划”，这女人应该趁机冷嘲热讽一番，怎么会毫无反应。 “该隐，”李凉语气随意道，“你觉得呢？” “啊？什么？”该隐没有转身，只是侧了下脸，“拍电视剧啊？挺好的，很有效，呃，不是，我是说，听起来很有效。” “谢谢，”安德里亚欠身，“袁荃说的没错，你的身上确实有着帮派文化带来的独特美感，很适合出镜。” 该隐打开橱柜，翻看着里面的东西，敷衍道:“啊，对对，别让我跳开场舞就行。” “什么开场舞？”袁荃扶了扶眼镜，转头迷惑道，“安迪，你重新设计开场舞了么？” 安德里亚脸唰地一下白了，神情慌张地看向李凉。 李凉已经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道:“该隐啊，刚才我们吃鱼蛋，你付了多少钱来着？” 该隐的动作僵住，干笑道:“这他妈谁记得住。” “是吗？”李凉垂下目光。 “噢，我想起来了，四个人，二十块。” “该隐小姐……”安德里亚颤声道，“刚才是我付的钱……” 谷衂　　该隐一言不发。 气氛一瞬间变得极其诡异。 李凉慢慢说道:“是你？” 这不是该隐，这是在月球时与他交手的那个家伙，就在刚才离开视线的几分钟里，该隐竟然被悄无声地替换了。 先前他一直以为是有人假扮该隐，但后来有迹象显示，这些神出鬼没，干预事件进展的神秘人物属于“香蕉皮”，有可能是来自未来的他和该隐。 而他此刻没有立刻出手，更重要的原因是，在灵的视野中，眼前的“该隐”身上依旧没有魂器，也没有任何道术流转的迹象。 他记得，上次交手，“该隐”可是徒手捏住了他的飞剑。 就算眼前这个人真的是来自未来的该隐，怎么可能在不会魔法和道术的情况下，拥有这样的力量？ 况且，此刻他与阿希亚的维系虽然若有若无，但只要还有一丝，灵的视野便足以看透一切伪装，然而，无论怎么看，这个不敢转身的家伙都是个普通人。 “既然被你识破了……”“该隐”冷笑着转回身，“那么……” 李凉脸色阴沉，右手缓缓抬起。 “等一下！”只见“该隐”猛地低头举手，接着抬头一脸无辜道，“开玩笑的，我知道你现在很能打，能不能先聊一下再打啊，老大？” “告诉我，该隐在哪儿？” 李凉无动于衷，声音冰冷。 灵的视野中，周围没有其他跳动的心脏，该隐不是被带走就是已经…… “该隐”叉着腰，垂头丧气道:“我就是……” 下一刻。 李凉出现在她面前，右手手掌按住了她的心口。 嗡。 蓝色的辉光从她心口迸发，四周的空气扭曲震颤，形成肉眼可见的波纹。 两人近距离对视，李凉愣了一下。 不对。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仇视的意味，只有……无奈？ 突然。 灵的视野中，一个耀眼的魂器从“下方”激射而至。 那个死灵魔法师！ 李凉再次消失，出现时已在半空，右手掐诀，左手艰难地一点一点抬起，仿佛划破了遮蔽宇宙的幕布，指尖迸射出无尽星光。 道剑的剑尖尚未显露，漠视规则的力量已然汹涌澎湃。 接着。 世界陷入黑暗。 李凉慢慢仰头，一个巨大的魔法符号充斥灵的视野，七块散发着辉光的碎片呈对称结构分布，相互之间以某种神力联结，缓缓转动。 纳鲁之影。 然而此刻的纳鲁之影散发的辉光却不是温暖平和的白色，而是一种浸透着死亡和崩坏的深紫色，在黑暗背景下，如同裹尸布洇出的肮脏血迹。 一个矮小的身影裹挟着迷雾，从黑暗中走出，兜帽下，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 它发出一个干哑如枯柴摩擦的声音:“喔，我的老朋友……” 这一刻。 李凉的左手剧烈颤抖，道剑迸射出的剑光竟然变成彩色的纸带，飘飘荡荡向四周落下。 “秩序……本就荒唐可笑……” 第四百五十章 秩序崩坏 五分钟前。 安德里亚神情一变，以“萝拉”的口吻说道:“救命，今天真是累死了，汉斯那个笨蛋又惹了麻烦~见鬼，天大的麻烦~” “一百二十七季，第七集，”该隐瞬间坐直了身体喊道，接着反应过来，懊恼地站起身往外走，“嗯，我去那边看看。” 她逃也似地溜出了中心场景，绕到一侧的实墙后时，却突然放慢了脚步，脸上的尴尬神色消失无踪。 争风吃醋，不过是演给安德里亚看罢了。 动视门阀确实是个麻烦，李凉迟早要找一个听话的傀儡，安德里亚倒是个好选择，够聪明，本身在下城区就有一定的号召力。 而她作为李凉身边最近的女人，总要暴露出某种弱点，以便让安德里亚产生一些更大胆的“期待”，死心塌地地卖命。 另一边传来安德里亚的声音:“数百年来，通过影视产品，城市网络，通讯，实体广告，基础技能培训，动视深入每一个下城区人的生活，伴随他们一生，没有谁比动视更了解下城区，也没有谁比动视更容易煽动民众……” 该隐懒得再听这些陈词滥调，晃晃悠悠走进了隔壁的场景。 这座标注为“汉-131-主-01”的场景是一间酒吧，她会心一笑，走到主角们的“专属”卡座边，摸了摸沙发靠背。 她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熟悉并不是装的。从小在捍卫者号长大，海底深处没有网络信号，结束了一天的训练，独自一人时，陪伴她的只有这部电视剧。 很多让她印象深刻的情节就发生在这间酒吧，阿鲁也是在这里正式“登场”。 刚遇到李凉时，她嘴上说要带领蜉蝣征服希安，其实自己都不相信会成功，儿时的幻想根本遥不可及，没想到如今她真的走进《汉斯和他朋友们》片场，并且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甚至把所有演员都找来，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绕进吧台，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噗~ 凉白开！ 她抹了下嘴角，将酒瓶举到眼前。 剧里汉斯最爱的酒就是这瓶伏特加，尤其有一集和“萝拉”分手，汉斯喝这玩意喝得酩酊大醉，她一直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没想到是纯凉水。 果然都是好演员。 这时。 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该隐不动神色，慢慢放下酒瓶，右手垂下，按在了大腿绑着的枪套上。 嘎吱。 有人踩上了酒吧的木地板。 手指一拨，枪跳进手里，她转身举枪，看清来人的瞬间愣了一下:“李凉？” 李凉笑了笑，“你在干什么？” “你们聊完了？”该隐放下枪，左手撑着吧台，语气漫不经心。 “嗯，”李凉一步步走近，“我应该告诉过你，有个死灵魔法师一直跟着我们，它很危险……” 该隐笑了一下，猛地举枪，扣下了扳机。 砰砰砰砰砰…… 每一颗子弹都准确地击中了“李凉”的眉心，然而他的皮肤如同某种柔软的胶质，将所有子弹吞没。 “周小棉，”“李凉”缓缓将一根手指放在唇间，轻声道，“嘘……” “你就是李凉，”该隐眼睛一亮，“快告诉我，我们为什么要回到现在？” “李凉”笑着摇头。 “不能说？”该隐想了想，“时间呢？什么时候？” “李凉”继续摇头，指了指脚下。 “什么意思？” 谷詳　　该隐挑眉，没等她继续追问，所有光源同时熄灭，世界陷入黑暗。 随后，一缕缕散发着朦胧光芒的彩色纸带飘飘荡荡落了下来，她慢慢伸出右手，接住了其中一条。 纸带触及掌心的一刻，钛合金材质的机械手如遇高温，刹那融化。 耀眼的光辉自半空亮起。 该隐抬起头，只见李凉伸出一指，点在了一个矮小的身影胸口。 空气动荡，掀起了那个人的兜帽，露出了一张青蛙般的脸，小眼睛，阔嘴，两侧唇边还有几根肉须。 塔姆? 这怎么可能？ 塔姆不是刚刚被河蟆使者带走吗？而且眼前的塔姆哪还有“绿宝贝”的样子，它的脸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剑痕，几乎将整张脸斜着一劈为二，更可怖的是那双散逸着赤芒的眼睛，宛如恶魔。 忽然，该隐感觉自己飘了起来，似乎地球失去了重力，周围的空气开始凝结，变成一团团半透明的粘液，她张大嘴巴，再也吸不进一口空气。 挣扎间，酒瓶被碰翻，却没有下落，反而直直向上飞起，啪地一声粉碎，接着，又一个酒瓶出现在原来的地方，再次腾空，炸裂。 一个又一个酒瓶出现，重复这个过程，就像陷入了循环。 乱套了。 该隐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这处空间的秩序正在崩坏，所有规则都被扭曲了。 在即将窒息的一刻，她仰头注视半空。 李凉的身形仿佛凝固，“塔姆”后退了一步，大嘴咧开，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下一刻。 又一个“李凉”出现在“塔姆”身后，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展开的双臂眨眼间撑爆袖子，露出虬结刚硬的肌肉，直到涨大到与身体不成比例，双手猛然向中间合拢。 半空中同时出现一双由浓烈雾气组成的巨手，以更快的速度合拢。 轰！ “李凉”双掌合十。 雾气巨手同时合拢，“塔姆”高举魔杖，只坚持了半秒，便被压于掌间。 轰隆~ 空气一震，该隐和酒瓶同时砸在地板上。 黑暗消散，摄影棚恢复光明，安静如初。 她一弹而起，三两步跨出酒吧，冲进中心场景，发现安德里亚和袁荃安然无恙，正躲在开放式厨房的岛台后面。 李凉突兀出现在沙发边，神情凝重。 “是塔姆吗？”该隐焦急道。 李凉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 “那是谁？” “另一个河蟆人……我想起来了，是它……”李凉转头对脸色惨白的安德里亚说道，“刚才发生的事情，不准向任何人透露。” “是，明白，”安德里亚赶忙点头。 “走，”李凉示意该隐跟上。 “去哪儿？” “众神殿。” 第四百五十一章 永生 “手没事吧？” 特勤舰离开洛基山市天幕，调转方向，急速升空。 主控舱内，李凉站在环形光幕前，瞥了一眼身旁的该隐。 “没事。” 该隐低头将融化又凝固的机械右手掰了下来，看了看腕部断口处的线路和机械结构，若无其事地问道，“你确定那不是塔姆？” “不是，河蟆人都长得差不多，”李凉缓缓说道:“李爽上次召集你们的时候，有没有提到过一个叫‘摩姆’的河蟆人？” “没有，摩姆是谁？” “灵理之门出现后，经过初步探索，2950年，希安下令在深海之门的另一侧建立基地，工程主要由卓斯负责，那一年，卓斯遇到了第一位顾问，是一个叫摩姆的河蟆人，在摩姆的牵线搭桥下，卓斯英灵秘密会见了妖精使者，之后的2953年，基地被妖精偷袭，‘新世界’计划正式开始。” “所以摩姆一直藏在地球？” “不知道……”李凉忽然想起什么，抬手用手环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 片刻。 老唐的声音从手环中传出:“哎？李凉？” “有件事问你。” “啊，你说。” “我记得你最早说过，有七个顾问滞留在地球，都有谁？” “啊，当时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现在知道了，有塔姆，秘法，雅莱莉，萨隆，七分之一，还有一个好像叫塔塔。”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这是六个人。” “啊……等一下，”老唐的声音变低，似乎在询问身边的人，片刻，声音再次清晰，“噢，对对，还有女巫赛奥莉丝嘛。” 李凉反应过来，赛奥莉丝确实也是顾问，受卓斯指派，秘密护送李小孩和长公主一行去过阿瓦隆。 “摩姆呢？” “摩姆……你是说第一位顾问？等一下啊，”手环中再次传来低声交谈，听起来有很多人，这次持续的时间更长，几分钟后，老唐的声音响起，“有人说，摩姆很早之前就回了灵理世界。” “谁说的？” “我们这边正开围坐会，有个以前的坛主参加，叫扎莱普隆，是一个……” “知道了。” 李凉挂断通讯，直接给李爽拨了过去。 “哥，”李爽声音平静。 “最早的那个顾问，摩姆，什么时候离开的？” “稍等……记录显示，摩姆和檀刑在2957年9月先后返回了灵理世界。” “檀刑是……” “卓斯邀请的第二位顾问，一个术师。” “好，知道了。” “二十分钟前，系统检测到洛基山下城区市中心有异常能量波动，与摩姆有关？” “嗯，小爽，我要见众神殿的人。” “明白了，我替你安排。” 挂断通讯，李凉想了想，转头对驾驶特勤舰的仿生人说道:“接罗本。” “是，”仿生人唤醒通讯界面，快速操作。 几分钟后。 罗本出现在环形光幕中央的影像中，行举手礼后欠身道:“李凉先生。” “邦德在哪儿？”李凉问道。 “锚点空间。” “你现在去找他，请他替我查两个人，一个叫摩姆的河蟆人，一个叫檀刑的术师，查查他们现在在哪里，越快越好，必要的话，发赏金任务。” “好。” 视讯中断。 该隐纳闷道:“六十多年前离开，现在又回来……众神殿干的？” “嗯，”李凉脸色阴沉，“摩姆的身份很可疑，他使用的不是死灵魔法，我看到了被黑暗腐蚀的纳鲁，他很有可能也穿越了时间。” 该隐沉默下来。 许久，她低声说道:“我看到了你。” “是吗，”李凉没什么意外。 “你喊出‘周小棉’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你在那边也看到了我？” “嗯。” “每一次都是我们，”该隐摇头，“一定是我们从未来回到了现在。” “你的真名不是只有我知道，你怎么确定那就是我？”李凉转头问道。 “你每次喊这个名字的时候，看我的眼神不一样，”该隐目光灼灼，“好像……” “好像什么？” 该隐迟疑了一下，泄气道:“没什么。” 半个小时后。 特勤舰在神庙一侧降落。 “哥，soft在等你，他将代表众神殿和英灵殿。” 李凉独自一人，穿过神庙内昏暗的走廊，来到神庙后门。 一个肥胖的白人等在那里，摊手笑道:“又见面了，凉。” 李凉本以为见面的一刻，自己内心只有厌恶和愤怒，soft以及所有永生者对他来说都是陌生人，是另一个“李凉”的兄弟，不是他的。 然而，让他一直犹豫不决甚至逃避的情况出现了，他觉得眼前的白人胖子似曾相识，甚至有一丝亲切。 这一刻，他眼神复杂，点了点头。 soft有一张人畜无害的圆脸，满头打卷的金发，戴着一副棕色边框的眼镜，穿着松松垮垮的白衬衣和西装裤子，笑起来热情洋溢，像个胖胖的家电销售员，而不是软银门阀的创始人。 “多久了，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soft咧嘴，给了李凉一个熊抱，“听说你失忆了，damn it，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凉木然道:“我不是你认识的李凉。” 谷谭　　soft点着一支皱巴巴的手卷烟草，吐出一抹烟雾，笑道:“你认识了新朋友，他们叫什么来着，该隐，k，sonoya……还有，啊，豪斯，我喜欢豪斯那个疯子……你改变了他们的人生，给了他们从没想象过的权力和地位，你信任他们，把他们当做家人，你把世界交给了他们，就像曾经交给我们。” 李凉慢慢转头，盯着soft的眼睛。 烟雾缭绕中，soft平静道:“我想说的是，你永远都是我认识的李凉，只是……”他突然大笑，“e on，凉，我们得好好聊聊。” 他揽着李凉，一起走上林间栈道。 神庙后方的大片区域属于众神殿和英灵殿，是一片精心修葺的园林，栈道曲折回环，林荫下花团锦簇。 “这些年我看了不少书，你相信吗，soft竟然会看书，”soft说话时习惯性地手舞足蹈，“一些生物学的书，上面说人类的基因组包含很多病毒基因，人类的很多性状都是因为内源性逆转录病毒长期随机突变，fuck me~我们其实是病毒的后代，”他手指夹着烟卷，比划着四周的植物，“世界本来只有花里胡哨的植物和傻乎乎的动物，知道吗，凉，我觉得人类就是病毒。” 李凉低沉道:“所以你们摧毁了世界。” “啊哈，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这些年我总会回想起来，damn it，我喜欢那时的我们，”soft笑起来浑身的肥肉都在颤，笑声像沙漠里干呕的秃鹫，“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建好‘诺亚方舟’，准备送给全世界一个大礼之前，遇到最困难的选择是什么？” “让谁上船？”李凉声音冰冷。 “no，nononono，”soft咧嘴，“最难的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让其他人活下来？” 李凉呼吸一窒。 “听我说，凉，哈哈哈哈……开始时我们决定带上自己在乎的人，ok，我发现我在乎的人只有十几个，fuck，很少，对吧，然后，我们只好带上所有认识的人，再加上他们在乎的人，我还找来了经常去的一家餐厅的厨子，唐人街那家，你记得么，厨子带上了他的家人还有……一条狗…噗哈哈哈哈…还有索菲亚，动视的索菲亚，她还带上了最喜欢的几个男演员，哈哈哈…… 最后，最后我们发现，就算加上干活儿的家伙和他们认识的人，一共也只有两万人登船，两万人，你相信吗，这已经是我们认识的所有人。 更有意思的是，当时我们意识到，全球的核武器加起来也只能给地球挠痒痒，太好笑了，知道吗，我小时候真的相信人类应该保护地球，结果，全人类的武器加起来连生态圈都摧毁不了，oh~e on~所以，我们只好引爆地幔柱，你知道地幔柱么，就是地壳薄的地方，地底下的大火山，ok，当时有几个选择，引爆最大的那个，除了我们，没人可以活下来，引爆小的，大概有些幸运的家伙可以活下来。 but，我们为什么要让他们活下来？” soft丝毫没有注意到李凉的眼神，神采飞扬，像在说一场脱口秀。 “我们携带着人类有史以来所有知识，还有人类受精卵，动物，植物，所有物种balabala~~我们有能力在很短的时间让地球重获生机，我们为什么要让陌生人活下来？因为虚伪透顶的‘人性’？哈哈哈，e on，人类真的关心过陌生人的死活？ 我问过那个厨子，嘿哎，兄弟，为什么要带着一条狗呢，嗯，他说，那条老狗陪了他很多年，是他的家人，fuck，感人肺腑，所以，我告诉他，如果扔了你的狗，我就从大街上随便拉几个人上船，怎么样？ 他犹豫了几个小时，扔掉了他的狗，我又问他，如果你扔掉你的家人，每扔一个，我将救一百个陌生人上船，怎么样？如果你扔掉你的儿子，一千个！ 哈哈哈哈哈，damn it，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拒绝了我，我很失望，凉，我很失望。” 李凉停下脚步，右手攥紧了拳头。 “当末日来临的时候……”soft走出几步，停下来，又点燃一支手卷烟，“厨子和他的家人们在潜艇上为狗举办了葬礼，那些因为狗得救的人热泪盈眶，还有很多人也参加了葬礼，所有人都在和家人拥抱，庆幸自己活了下来，他们认识的人都在船上，他们的世界安然无恙，死去的，只不过是陌生人，陌生人而已。 凉，我们…真的会为陌生人哭泣吗？不，我们只会为自己哭泣。” soft转回身，咧嘴笑道:“哈哈哈，你还记得你当时说的话么？你说，他人即地狱，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是一个叫萨特的法国人说的，我喜欢这个家伙，”他凝视着李凉的眼睛，“每个人都把自己当做主体，把他人当做客体，总是这样。” “你曲解了萨特的本意，”李凉一字一顿地说道。 “oh~well，”soft撇嘴耸肩，“随便吧，e on~”他招了招手，“带你看看我们的老朋友们。” 李凉深吸一口气，攥紧的拳头松了又紧，接着向前走去。 栈道很快到了尽头，两人走在大理石铺就的湖岸边，远处可见临湖而建的楼阁，以及另一片园林。 soft挥手，冲坐在不远处的湖边钓鱼的男人以俄语打招呼:“здopoвo，季马。” 男人没有回头，只是抬了下手。 “很遗憾，当时我们没有说服瓦洛佳，只好选择季马，”soft摇了摇头，“fuck，我喜欢瓦洛佳，你知道的。” 李凉瞥了一眼那个男人的侧脸，沉默不语。 他一直没有来众神殿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想面对这些被‘永生’收买了的人，这些熟悉的面孔……会让他觉得现实……太残酷了。 接下来一路又遇到了六个人，soft热情地与那些人打招呼，却只有一个人回以微笑，其他三个只是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 这四个人，李凉有的很熟悉，有的完全不认识。 “你应该记得哈利法，”soft大惊小怪道。 李凉不置可否。 一千年前，他很少看新闻，不过，对哈利法这个名字有点印象。 “主权基金，军工复合体， jewish syndicate，，”soft扶着栏杆，额头冒出虚汗，嘲讽地笑道，“家族，总统，首相……面对永生的诱惑，相差无几……噢，当然还有你最坚实的后盾，嗯，他不喜欢抛头露面，你知道的。” 李凉在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中见过那位“最坚实的后盾”，年富力强，雷霆手段。 “blue，green，red，”soft轻声道，“世界就是个涂色游戏。”接着哼哧哼哧地笑起来，“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吃早餐了，e on~” 离开湖岸，绕过一座楼阁，一片精心修剪的草坪出现在眼前，草坪上有一张长条桌，正中间放着一只烤乳猪，四周堆砌着肉类，海鲜，蔬菜，水果，像一座隆起的小山。 “坐！”soft将李凉按在桌子边，自己从旁边拉了把椅子，拾起刀叉，用末端敲了敲桌面，“知道吗，你可以不吃午餐和晚餐，但早餐，嗯，必须重视，这是soft保持健康的秘诀。” 李凉盯着大快朵颐的soft，鼻间闻到各种食物混合起来的味道，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厌恶。 “唔，每当早餐时刻，我总会想起那个时候，我们总在餐桌上开会，你知道，就是敞开心扉，”soft大口咀嚼着，“嗯，还记得么，就是我们讨论究竟该给你起什么名字……”他点燃一支手卷烟，合着烟和食物咽了下去，“jp，oh~聪明的jp，他总能想到有意思的点子，是他提出了双子神，你和小爽，一体两面，当然，我得承认，我更喜欢我的点子，god mapo，麻婆豆腐之神，哈哈哈哈……” 李凉面无表情。 “后来jp死了，他不愿意永生……”soft突然愣住，喃喃道，“还有谁来着，那时，好像还有一些人，我想不起来了……”他低下头，笑了一下，“jp告诉我，永生者得穿那种高领的连体皮衣，剃掉眉毛，眼神冷漠，看起来参透一切，高高在上，就像真正的神明，他说我们都会变成神，但他觉得自己是个人，不该一直活着……他说的对，凉。” 这一刻。 soft转头，微笑道:“我们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暴怒，我一直觉得，是dy和你父亲的死将我们推向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直到你和比利一起消失，如今再次出现，我终于明白，原来你也会后悔，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凉，你什么都改变不了。” 李凉慢慢起身:“摩姆是你们派去洛基山的？” “摩姆？”soft嗤笑着摇头，“随便吧，嗯哼，e on，动手，我不死，软银永远是你的麻烦。” “好，”李凉转身，“你可以死了，soft。” 一缕剑光飘过soft的脖颈，他硕大的脑袋掉在了餐盘中，溅起了肉汤。 然而。 当李凉走出几步，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凉，永生是一个诅咒……” 他猛地回头。 soft完整地坐在餐桌边，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嘴角却勾出一抹癫狂的笑容:“杀了我。” 李凉右手掐诀，左后食指中指交错，凌空一弹。 道剑仅仅泄露出一丝气息，刹那间，整张餐桌轰然崩散，地面出现一道壕沟，深达数米，露出深处的金属结构。 soft直接汽化，消失无踪，却在仅仅几秒后再次出现，安然无恙。 李凉终于看清“飞升”药剂发生作用的过程，在死亡的一刻，soft身上的时间重置了。 “看啊，凉，”soft点燃一支烟卷，“这就是永生，刚刚是魔法？道术？anyway，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杀了我。” 李凉忽然笑了:“不，soft，这里，将是你们永远的囚笼，也是你们……唯一的归宿。” “fuck!凉……”soft瞪大眼睛，喃喃道，“你必须杀了我，软银一定会……” 李凉转身，一步步走远。 “活着吧，soft，这是你们应得的。” 第四百五十二章 再见 神庙。 李凉行走在昏暗的走廊中，耳边依稀回荡着soft低哑的笑声，像一头年迈的秃鹫被骨头卡住了嗓子。 当他穿过厚重如墙的金属巨门，走进“希安之心”，李爽已经在那座五层老楼前久候多时。 “哥，该隐先回下城区了。” “嗯。” “你对soft很失望？” “是，”李凉苦涩地摇了摇头，“永生是种什么感觉？” “跟我来，”李爽转身，向更深处走去。 李凉犹豫了一下，跟上了弟弟。 两人从侧面绕过老楼，一路走向黑暗深处。 地面开始出现明显的下坡，似乎通向“地底”。 不过这里是上城区，只是一座巨型卫星，很快，空间变小，四周出现了金属墙壁。 几分钟后。 李爽停下脚步，轻声道:“哥，这就是真正的我。” 话音未落，黑暗中响起嘁嘁喳喳的声音，听起来像某种外壳坚硬的虫子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涌来。 片刻。 一颗细微如尘的光点亮起，接着第二颗，第三颗，一颗又一颗，直到汇聚成汹涌的蓝色浪潮，猛然向半空席卷，聚散翻滚间，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 李凉依稀分辨出，那是弟弟的脸，而一旁的“李爽”垂下了脑袋，肩膀垮下，如同没电的机器人。 “李凉……”李爽的嗓音依然如旧，却少了常人说话时的气音，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机械感，“……思维结构决定了人类的精神世界终有尽头，漫长的生命并不意味着人性的升华和智慧的飞跃，永生只会让人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曾经的痛苦和遗憾，直到连回忆本身都失去了意义，便只剩下一个孤独，迷茫的空壳。 你期待着永生者们在超越生命的桎梏后会成为另一种生命，那他们注定会让你失望，或许“永生”对灵理世界的部分生命来说是伟大的馈赠，而对人类来说，“永生”只是一场真正的无期徒刑。” 李凉慢慢仰头，注视着半空中那张不悲不喜的脸:“你也很痛苦吗？” “你知道为什么锡森博士进行的意识转移实验总是失败吗？承载意识的仿生体总会有强烈的自毁倾向，即便中枢核心的运算能力远远超过人类大脑也依旧如此。 因为人类大脑的生理结构提供了一种复杂的自我解释机制，从而让人类察觉不到精神世界的尽头，想象不到自己的生命究竟有多么短暂，生命终将消逝，每个人类却像‘不朽’一样活着，而锡森博士研发的中枢核心，没有这样的机制。 于是，当思维不受控制地蔓延，清晰地察觉到思维空间的尺度时，不可名状的恐惧将淹没人的理性，死亡，是唯一的选择。 所以，李爽是痛苦的。 而我是零号，我有一系列独立的解释程序来消解‘李爽’的自毁倾向。” 李凉痛苦道:“他，想过自杀？” “无数次，最近的一次是他问你，‘灵看起来是什么样子的？’，你回答‘像玩命咳嗽，然后憋得满眼冒金星，就那样’。” “为什么？” “因为他无法想起‘咳嗽’是种什么感觉，他的潜意识又一次察觉到了思维空间的尺度。” 李凉脸色苍白，像有一只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谷連　　这时。 身旁的“李爽”突然“醒”了过来，转头微笑道:“哥。” 李凉慢慢揽住了弟弟的肩膀。 “我想，等你见过了soft他们，你也就看到了这个时代的全貌，接下来，你就可以做你认为对的事情，我相信你一定会改变这个世界，你也会搞清楚时间观测者的秘密，然后打败那些傻逼，”“李爽”仰头看着半空中翻涌的蓝色光点，“当年在潜艇上的时候，我恨不得杀了你，那时的你是真的坏啊……不过，我不后悔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你看，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然后搞定一切，因为你是我哥。” 李凉听出了不对劲，用力晃了一下弟弟:“你要干什么，不行！” “别这样，我又不是要自杀，”‘李爽’笑了笑，接着表情黯淡下去，“哥，我就是太累了，嫂子也太累了，我们该休息了，以后，你拥有零号唯一的权限……”他抬起头，咧嘴笑道，“等你胜利的时候，记得叫醒我啊，对了，这是新的时间线，嗯，最好等我醒来的时候，躺在家里，就像这一切，是个梦，很长很长的，梦。” 李凉的视线变得模糊，他颤声道:“累了，就睡会儿吧。” “嗯，哥，过了今天就都好了……”李爽喃喃嘟囔着，慢慢低下头去。 李凉仰起头，任由眼泪淌下，接着，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下一刻。 半空中翻涌的光点重新构成了一张脸。 许久。 李凉松开弟弟，轻声道:“有烟吗？” 一台小型无人机缓缓靠近，触手悄无声息地托上一支点燃的烟。 李凉接过烟，深吸了一口，吐出一抹烟雾。 “从今天开始，剥夺永生者的所有权限，不准他们踏出众神殿和英灵殿一步，也不准与外界有任何信息往来。” 零号低沉道:“是。” 李凉转身，走出几步突然停下，问道:“如果，我认为对的事情，最后被证明也是错的，怎么办？” “没人可以证明你是错的，你的意志塑造了这个世界，一千年前是这样，如今亦然，除非，你自己认为它是错的，”零号语气淡漠。 “正确和错误难道没有标准吗？” “没有，纵观历史，从未有过真正的标准，一切标准都是人为定义的，代表着一个人，或一群人的意志。” “可我有什么资格决定对错？” “纵观历史，从未有人获得广泛认同的‘资格’来引领世界，事实上，人类的发展和其本身的演化一样，充满了随机性，没有什么是必然发生的，每当一个人或一群人站在世界的最高点，他或他们便会以自认为对的方式改变世界，他或他们从不是同时代最智慧的个体，亦不是同时代最具道德的个体，他或他们只是掌握了改变世界的权力，随着他或他们老去直至死亡，权力易主，他或他们的意志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世界将在继任者的意志下，走向另一个方向，一次又一次，次次如此。 总会有人爬上权力的巅峰，而其他人，只是在历史的进程中生活着，诚然每个人都会思考所处的时代，却鲜少有人意识到，那些困囿于信息茧房中的思考，本质上与他们的父辈产生的念头别无二致，区别只在于形式。 文明就是在轮回与重复中，在权力的争夺和交锋中，走向一个随机的未来，而随机本身，并没有对错，它只是发生了。 当永生者出现并掌握权力的时候，情况发生了改变，文明不再轮回和重复，而是始终如一地向着永生者认为对的方向前进，除非永生者丧失话语权，否则无人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为永生者的时代盖棺论定。 此时此刻，世界如你所愿，与你是否有资格无关，只是恰好是你而已。” 李凉点了点头:“新的社会模型完成了吗？” “只缺少最核心的参数，即你究竟想要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李凉一步步走出希安之心，只留下一句话:“公平和自由。”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启山 一周后。 随着罗本一声令下，四支舰队正式起航，前往人类赢得的四座灵核矿，每支舰队配备了两艘移星号战列舰，一支主力阵地攻击舰阵列以及十五艘突击舰组成的护航编队。 随舰共计一千名船员，他们将正式代表人类，踏上异域领土，宣示主权。 然而，这只是第一步。 厄尼诺，盖亚斯斯多列，奇科，扎尔，四个基理世界，四个文明，截然不同的生命形态，文化与意识形态，更重要的是，其中生活着的亿万生灵，已经在妖精的高压统治下压抑了太久，这次属权更迭是一个争取独立的绝佳机会，而对人类来说，则是向整个灵理世界证明自身实力的“首秀”。 第一批舰队将向四个文明传达李凉的态度:假如和平过渡，人类愿意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你们平等和自由，甚至可以接纳你们，组成以人类为中心的防卫合作组织，如果你们想要战争，人类毫不介意让你们得偿所愿。 灵理之门。 经过蒂法密工程师们与希安的设计团队的讨论，球形空间进行了压缩，从直径三千多公里调整至一千多公里。 以世界树诺达希尔为中心，永恒之井已然形成，散发着朦胧的辉光，微波荡漾，面积恰好与世界树树冠笼罩的范围一致。 这片“湖泊”蕴含着稠密的灵，不仅可以泛舟其上，普通人即便直接走进去也不会沉没，只会把脚陷进去，想拔出来有点困难。 蒂法密商团带来了一些原生物种的孢子，撒入永恒之井会迅速生长，展开墨绿色的圆形“叶片”，冒出一支支类似荷花花苞的骨朵，每当这处空间进入夜晚便会盛开，喷吐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与世界树洒下的“星光”交相呼应。 资料记载，这类物种并不是植物，更接近“动物”，能够柔和地释放永恒之井中的灵。婆娑，诺达希尔，尤克特拉希尔，三棵世界树周围都有它们的身影，而热情的河蟆人会把它们的孢子当做礼物送给客人，一般被用来缓慢释放灵珠和灵核中的灵。 此刻，李凉站在湖边，仰头注视着诺达希尔繁密的树冠，枝桠间，隐约能看到球形空间另一边的地面，庞大的机械设备像一些溅在白色画布上的黑色斑点。 身旁的集团开口道:“李凉，该给这座城市起个名字了。” 李凉收回目光，问道:“有没有备选的名字？” “有几百个，”集团笑了，“希安，凉城，镇界，启山，新京，银河，华夏……” “凉城是谁想的，拉出去打一顿，”李凉哭笑不得，“启山是怎么想出来的？”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李凉转头看向湖对岸，一块块巨大的石碑即将竖起，上面刻着所有牺牲者的名字与简短的墓志铭，未来，到达这里的每位客人与即将远行的每个人类都会看到，荣耀繁盛的背后，究竟有多少人付出了生命。 “暂时就叫‘启山’吧。” 李凉环顾四周，围绕永恒之井，代表着人类文化与尊严的城市即将拔地而起，它是碳区的中心，也是“启山”的中心，再往外，一片片环境迥异的区域连绵开去，以便不同生命形态的智慧生物能在这里安家落户。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抚有蛮夷，以属华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这时。 大型机械设备的轰鸣声中，隐约夹杂着一声声呼喊，由远及近。 “李凉~~李凉~~” 李凉回头，笑着挥了挥手。 只见邦德一手按着帽子，小腿儿紧倒腾，像个皮球一样滚了过来，站定后气喘吁吁地摘下帽子，捋了捋被帽子压变形的中分发型。 “李凉，之前你让我调查的那两个人，有消息了。” “说说。” “檀刑，那个术师，蓝星人，死了。” 李凉皱眉:“怎么死的？” “呃，老死的，”邦德摊手，“蓝星人的正常寿命和人类差不多，因为学习道术，檀刑还多活了十几年。” “……”李凉反应过来，大概给人类当顾问的时候，那个术师年纪已经不小了，“摩姆呢？” “这就是我要说的，”邦德纳闷道，“河蟆人的名字重复率很高，塔姆，多姆姆，米姆最常见，但它们很少有人叫‘摩姆’，因为这个名字在河蟆人的语言中是指‘背叛信仰的河蟆人’，我在马科西克发布了赏金任务，从一个快老死的河蟆人口中得知，上一个自称‘摩姆’的人死在了诸神之战中，现在活着的河蟆人中没有叫‘摩姆’的。” “名字可能是假的。” “可能性很小，我见过最卑鄙的河蟆人也不屑于编造一个假名字，”邦德挠了挠脸，“而且它如果真的像你描述的那么强大，一定很有名，‘邪恶’在灵理世界只是个中性词，某些赏金猎人以此为荣。” 李凉沉默下来。 最坏的情况就是这样，摩姆果然不是众神殿找来的秘密帮手，而是同样来自未来，自己和该隐穿越时间，不仅介入事件的进程，也在与“摩姆”这样的敌人交战。 问题是现在的他根本无法窥破穿越时间的秘密，一周前那场战斗，来自未来的他和该隐如何出现，最后如何消失，他完全没有头绪，灵的视野中，双方出现和消失都非常突兀，无迹可寻。 谷婁　　这样一来，除了时间观测者，又多出了一伙敌对势力，好在从那晚的战斗来看，未来的他明显使用的是某种道术，简单粗暴，威力可观。 得找机会问问深蓝，那种引动雾气，变成巨手的道术叫什么，果断学起来。 回过神，他笑道:“谢谢，邦德大师，赏金我们会加在工程款里。” “不需要，我的兄弟，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邦德摊手，“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现在距离开幕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想你们发出的邀请函应该得到了回复，也陆续收到了申请函。” 集团点头:“是，泰伦萨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法与秩序议会，蒂法密人，庞波坦人，约德尔人，提法瑞人，原住民萨亚德，幽暗城，赛博坦人都回应表示愿意派使者出席，多多迪撒尔先生和弥撒亲王会以私人身份出席，除此之外，申请参加开幕的文明和组织有将近两百个，其中有七座神庙，以及大量媒体和探险者。” 听到这些，李凉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远处，那里正在加急修建“涉外酒店”，到时候能不能住得下只能看天意。 “赛博坦人？你们为什么会邀请赛博坦人？”邦德纳闷。 李凉抿了抿嘴唇:“没什么，你继续，邦德大师。” 他总不能说自己想亲眼看看变形金刚。 “噢，我想说的是，居住环境其实无关紧要，有实力参加开幕的访客都会携带生命维持设备，他们更想看到人类文化和物产的展示，一场足够丰富的展示活动非常必要，我建议你们尽快提上日程。” 李凉点头:“我们会在这里召开多场洽谈会……” “不不，不是洽谈，是热闹的晚会，载歌载舞，”邦德手舞足蹈，“没什么比音乐和戏剧更能展现一个文明的内涵，除非它们根本没有这玩意。” 搞晚会…… 李凉和集团对视了一眼。 莫非真让艾伦说中了，来自灵理世界的客人们最想看……扭屁股？ “不过别担心，”邦德得意洋洋道，“我之前说过，我会邀请整个灵理世界最伟大的乐队，大酋长乐队，来这里演出，刚刚得到消息，他们正在来的路上，过几天就能抵达。” 李凉疑惑道:“现在来干什么？” “他们会用人类语言创作全新单曲，前提是领略人类音乐的魅力，大酋长乐队是一群绝对中立的音乐家，你完全可以放心地向他们敞开大门。” 李凉点头:“可以。” “哈，有大酋长乐队的表演，开幕式的气氛一定会无与伦比，当然，我更期待人类的演出，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着我的家人参加。” “欢迎，我的兄弟，”李凉展开怀抱。 “谢谢，我的兄弟，”邦德垫着脚抱了一下，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件小事，前期的工程即将结束，灵核……” “咳，”李凉放开手，清了清嗓子，“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合作项目，至于首批支付嘛，正在走流程。” “啥流程？”邦德茫然地看向集团。 集团若无其事地点头:“很麻烦的流程。” “……” “哈哈，”李凉笑了，“开个玩笑，三天后，第一批，三万五千颗灵核会准时运到蒂法密人的船上。” “啊哈，你真幽默，”邦德抹了把汗，咧嘴笑道，“我先去把这个好消息汇报给执令官。” “好，快去快回，今天中午吃火锅。” “啊，那我得快点。” 目送邦德一溜烟远去，李凉收敛起笑容，缓缓问道:“这段时间，罗本表现的怎么样？” “兢兢业业，没什么问题，”集团目光深邃，“李安桥还是根基太浅，短时间内起不了什么作用。” “军团改制的时候，你自己挑个位置，以后，军团要握在你手里。” 集团转头看向空处，像在聆听其他人格说话，片刻转回头:“下城区呢？前几天‘悄悄话’联系sonoya，听说你遇到点麻烦，门阀藏了一批武器，有暴动的隐患。” “嗯，我准备回下城区解决这件事，接下来启山城的建设就交给你和罗本了，过几天锡森博士初步选出的外派学习团队会来这里，你接待一下。” “好，筹备晚会的工作你准备交给谁？” 李凉想了想:“联系安德里亚和袁荃，就说今天中午，我请她们吃火锅。” 第四百五十四章 安迪的魔法 锚点空间。 一座充当餐厅的建筑已经完工，呈水滴形，外立面完全由玻璃幕墙构成，显得内部明亮通透。 午餐时间，驻守锚点空间的戍卫部队，希安科学团队和一些蒂法密工程师们都在这里吃饭，喧闹异常。 李凉也在这里“设宴款待”刚刚从地球赶来的安德里亚和袁荃，他们坐在角落的圆桌边，一起的还有邦德。 “说说你的想法。” 李凉端起一盘羊肉卷，下进了火锅里，用公筷搅了搅，对面，邦德直直盯着锅里的肉，跃跃欲试。 已经得知此行目的的安德里亚显然一路没闲着，此刻深吸了一口气，侃侃而谈:“整场开幕仪式分为两天进行，第一天白天，会有专人迎接并沟通各代表团在食宿，习俗，环境等等方面的要求，以便我们在接下来的行程中确保每一位访客都能感觉到舒适，到了晚上，也就是除夕夜，我们可以举办一个相对简单的欢迎晚宴，邀请各代表团的主要人物参加，宴后展示‘除旧迎新’，‘守岁’等等春节传统习俗。” “嗯，嗯，”李凉点头，伸出筷子在火锅里一捞……什么都没捞到，抬头一看，邦德手里举着个漏勺，面前的盘子里满满当当。 以前他和弟弟，老爹一起吃火锅，每次一下肉，总有人提出新话题，让别人展开说说，然后趁机捞走锅里的肉，没想到这次遇到邦德，这招完全没用，而且蒂法密人不会用筷子，竟然使用漏勺这种大杀器。 吃火锅不先动用战略性捞肉武器是国际惯例，这一点以后得给外星人好好普及一下。 他摇了摇头，又倒了一盘肉，没好气道:“你继续说。” 安德里亚手里捏着筷子，侧着身体说道:“第二天，早餐过后，上午，我们邀请各代表团主要成员参观启山城，向他们介绍启山城未来的规划布局和对其他文明商业投资的优惠政策等等，并初步沟通官方合作及设立使馆的可能性。 午宴过后，下午，把客人们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散客或者不重要的文明代表们继续留在启山城，我们会提供种类繁多的娱乐活动，包括以多种信息传递方式展现人类文明史。 另一部分重要的客人，将搭乘一艘飞船，穿越灵理之门，前往中京上城区，我们会挑选一批虔诚的信徒，在接待访客的区域展现人类的日常生活，也会有专人介绍人类宇宙中的可利用资源，探讨开展贸易的可能性。” “嗯，嗯，”李凉下筷如风，准确夹中一片羊肉，刚放进碗里，一道银光闪过，漏勺再度发威，锅里的肉被一扫而空，邦德心满意足地抹了下嘴角的麻酱。 “……”李凉下了一把油麦菜，语重心长:“邦德大师，多吃蔬菜对身体好。”接着把碗里的肉塞进嘴里，含糊道，“然后呢。” “重要客人返回启山后，稍事休息，晚宴在傍晚时分开始，将邀请所有来到启山的客人参加，之后，我们将举办一场盛大的晚会，以音乐剧为主要形式，全方位展示人类有史以来各民族，各地域的文化，具体的情况，袁导可以补充。” 正低头用筷子调戏一块冻豆腐的袁荃突然被cue，手忙脚乱地放下筷子，扶了扶眼镜说道:“啊对对，我们的编剧团队捏，正在完善音乐剧的剧本，准备把历史，神话，童话，以及具有代表性的音乐，戏剧融汇成一个长篇故事，通过捏，抓取人类文明传承中最动人的瞬间，来表达‘爱与和平’的主旨。” “嗯，不错，这部剧估计有多长时间？”李凉将三盘羊肉一起倒进了锅里。 袁荃眨了眨眼睛:“暂时还没确定，预计捏，四到五个小时。” “双子父神，”安德里亚信心十足道，“我有最专业的舞台设计，编曲，编剧和导演团队，也能找到完美演绎这部剧的‘卡司’。” “‘爱与和平’是个好主题，是人类的一贯追求，”李凉认真道，“我们是个热爱和平的文明。” 噗~ 邦德把嘴里的肉喷了出来。 “怎么？”李凉挑眉。 邦德夸张地哈着热气，扑扇着手:“有点烫。” “……” 李凉慢斯条理地下了几盘菜:“开幕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你回头和集团沟通一下，需要调动的人力，物资都可以管他要，这件事要抓紧。” “好，”安德里亚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还有，上周没有聊完，《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现在拍到哪一步了？” 谷桗　　没等安德里亚回答，袁荃眼睛一亮，兴奋道:“我正想说，能不能允许我们采一些建设启山的景？” “可以，但是不能外泄。” “绝对不会，”袁荃正要咧嘴笑，被安德里亚在桌子下踢了一脚。 安德里亚凑近李凉，低声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把剧本提供给您看一下，您的镜头和台词并不算多，而且新一季的《汉斯》我们希望观众喜爱的角色能走进现实，让故事前期深入普通下城区人最熟悉的生活场景中，从而引起最大程度的共鸣，为后面进入灵理世界的剧情做铺垫，所以，我们需要没有技术痕迹的表演，观众也需要最真实的双子神。” “我看看剧本，”李凉吃得满头大汗，“你们先吃饭。” 安德里亚脸上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咬着嘴唇挺直了身体，抬起筷子却愣住了。 小圆桌上干干净净，每个盘子都空了，只剩一个鸳鸯锅咕嘟嘟冒泡。 邦德瘫在椅子里拍了拍肚皮:“啊，我已经感觉到了爱与和平，嗝儿……” 这时。 李凉拾起餐巾擦了擦嘴巴:“你们先吃，我还有点事。”说着站起身往外走。 “等等我，”邦德跳下椅子，一溜烟跟了上去。 袁荃目送两人远去，张了张嘴巴，纳闷道:“呃，不是说专程请我们吃火锅捏，安迪，你饿吗？” 安德里亚放下筷子，无奈道:“饿啊。” 突然。 轰隆一声，身后站起来一大帮人，七嘴八舌地喊着: “吃我的，安迪。” “我的菜没动。” “汤，还有汤……” “这是我家祖传卤味，快尝尝，安迪~” 甚至有一个蒂法密人直接冲了过来，帽子都跑歪了，故作优雅道:“美丽的女士，请务必品尝一下蒂星美食。”说着举起一个盛着糊糊的盘子，看起来干净又卫生。 顿时，人类们同仇敌忾，不甘人后，纷纷冲上来，短短几十秒，圆桌上堆满了食物。 安德里亚轻柔地拢了下耳边的发梢，转身冲众人歪头浅笑:“谢谢，你们真好。” 空气一静，接着爆发出乱七八糟地“自我介绍”，军衔越高，嗓门儿越大。 刚刚被无情挤到一边的袁荃，可怜巴巴地说道:“我也没有吃饭捏~” 安德里亚笑了笑，把袁荃拉了过来，揉了揉她的脑袋。 “太夸张了吧，”袁荃嘴里嚼着菜叶，眼镜滑到了鼻尖，愤愤不平道，“安迪，你是不是也会魔法？” “是。” “什么魔法？” “别问了，”安德里亚优雅地撕下一小片面包，放进嘴里，“你学不会。” 第四百五十五章 剧本围读 与妖精的战争并没有摧垮希安的根基，反而随着“双子神”与“零号”的回归，这台沉寂了数百年的统治机器再次焕发了生机。 除了少数聪明人，大部分人，包括上城区的人，其实并不关心上层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生活重新回到轨道，他们又会专注于眼前的喜怒哀乐，投入其短暂且稍纵即逝的人生，而时代就像一头野兽，从每一个人的生活中汲取能量，不断前行。 灵理之门的建设步入正轨，“启山城”开幕活动也交给了安德里亚的团队，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做，这是李凉近段时间深有感触的一项准则。 另外，依靠“零号”庞大的运算能力与李汝的丰富经验，新秩序联席会议继续实施着各项行政职能，无需过问，而上城区依旧“自由如初”。 李凉终于从繁重的政务中脱身，不用再做无穷无尽的“选择题”，请安德里亚和袁荃吃完火锅的第三天一早，他便动身返回地球。 此行没有兴师动众，他乘坐的飞船是一艘普通的“蜂鸟”侦查舰。 镇界堡正在原来的基础上扩建，未来，地球一侧的灵理之门也将扩张，以便人类舰队往返，同时，以灵理之门为中心，三层防御圈的体系也初见端倪。 从海底一路上浮的过程中，李凉透过外部影像，看到漆黑的海底世界四处亮起雾蒙蒙的光，往来的潜艇与机械设备仿佛替代了鱼类，让海洋重获生机。 出水的一刻，常驻这片海域的舰队在昏黄的沙暴中若影若现，小小的“蜂鸟”侦查舰贴着海面飞行，上方的飞船底部像横亘头顶的金属山脉。 一直到越过海岸线，西部矿场旧址上，一座半球形地巨型堡垒尚未封顶，那是未来人类军团的地球总指挥部。 “蜂鸟”侦察舰低空飞行，与堡垒擦肩而过时，李凉看到地面上一群群忙碌的身影，那些在沙暴和辐射中工作的是来自月球的仿生人。 由于英灵不择手段地启动强制闭环，吞噬意识，导致月球上城区人口锐减85%，直到今天，神经漫游始终没有向月球上城区开放，只为避免这场惨剧通过网络流传到其他上城区，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也正因为人口的减少，大量服务型仿生人闲置下来，这段时间通通被改装为军用型，除了投入各项建设，更重要的是补充进星际远征军和深空防御军团，填补战争造成的兵力匮乏。 与此同时，另一个为期十年的新兵培养计划也即将启动，计划的第一步是从上城区和下城区招募十五岁的少年进入军团，这是罗本提出的计划，得到了李凉的支持。 零序列仿生人曾经坚定地站在他这一边，现在又受零号的直接掌控，但未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军团中仿生人的比例必须在可控范围内。 当中京天幕在昏黄天地间显露出轮廓，李凉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先去一趟月球。 他通过罗本，临时征用了一艘突击舰，花了十几分钟便抵达目的地。 安桥，现在应该叫李安桥，亲自接待了他，陪同的还有金辑。 李安桥显然知道“亚灵金矿”不容有失，待在月球的时间比在地球总指挥部的时间还多，另外，金辑也以火箭般的速度晋升，现已成为月球戍卫舰队的指挥官。 短时间内，亚灵金矿的产能不会有什么变化，李凉此行的目的除了与零序列仿生人见面，还想看看李小孩。 与零序列仿生人的会面乏善可陈，只是听着零四平缓的嗓音，他不由地想起了弟弟，沉睡对弟弟来说无疑是种解脱，有朝一日，当他勘破所有谜题之时，兄弟二人终会再次相见，希望那时，一切苦难和煎熬都已远去，剩下的，都是舒坦的好日子。 见过了零四，他找到了在卓斯总部峡谷中疯玩的李小孩，没有走近，只是远远看着。 该隐把奥陌陌“送”给了李小孩，那位多多迪撒尔的仆从似乎完全适应了“宠物”的身份，和李小孩玩得不亦乐乎，全然不见驱使灵幻种时的神秘莫测，看起来就是个活蹦乱跳的毛球。 李小孩脑部的伤其实有望治愈，就算人类治不了，泰伦萨，马科西克，多多迪撒尔，总有人能治得好，但望着那个无忧无虑的身影，他觉得，忘记，对李小孩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尽管目前，李小孩作为卓斯门阀仅存的直系后裔，不得不暂代阀主，但也只是个象征性的符号，这一点，活下来的卓斯人很清楚，但他们能做的，也只有牢牢抓住这个符号，以求得自身的安全。 监控卓斯门阀是李安桥的任务之一，她也隐晦地表示，很多卓斯人还在妄想众神殿中的卓斯创始人能拯救困于月球的族裔。 其实，彻底封闭众神殿和英灵殿后，锡森博士也曾与他通话，希望他允许普特南门阀当代阀主与普特南创始人及英灵见一面，以便说服那些普特南的永生者臣服。 他拒绝了锡森博士，没有解释原因。 迟早，所有人都会看到，门阀，公司，乃至希安都将消亡。 假如此刻真的是新世界的开端，那等待全人类的，一定是一个公平且自由的世界。 告别了零四，李安桥和金辑，傍晚时分，李凉返回地球，换乘“蜂鸟”侦察舰，降落在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旁的北翠屏公园中。 中京看起来和一周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城市交通更繁忙了一些。 这次回来，李凉要亲自做两件事。 一件事是参与《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拍摄，并且随着剧组辗转七座城市，调查那批藏起来的军火，以及加快帮派合并。 虽然现在看来，就算下城区的军火加起来也不值一提，但是，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微弱的火星，在某个时刻被风一吹，便会形成燎原大火，吞没一切。 谷扃　　他始终记得昊天皇帝的异常，怀疑妖精的投降只是更大规模战争的开端，因此，在危机到来前，人类内部不能有任何隐患。 第二件事是在七座城市停留时，他要学习魔法和道术，顺便把通灵者捋顺。 水哥和老唐在通灵者中本来地位就不高，这段时间进展缓慢，他没那么多耐心等着一个个通灵者被从犄角旮旯里揪出来，这次顺手一网打尽。 另外，提莫和深蓝正从罗本带回来的书海中挑出有用的书籍，过几天就会来到地球，为他这个“半神”正式上课，虽然这两位老师远远比不上多多迪撒尔，但教他一些基础知识足够了，主要他现在根本不敢去马科西克或都玉京。 不露面，他永远是强大的“半神”，真遇到个什么二愣子挑战者，安危倒是无妨，影响的是人类面对其他文明的底气。 舱门开启。 这次接他的是水野，穿着和服，圆脸上洋溢着温和的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知道他这次是秘密行动，孤身一人等候。 “李凉先生，”水野鞠躬道。 “嗯，他们在哪儿？”李凉随口问道。 “联席会议四楼，安德里亚小姐和袁荃小姐召开了剧本围读会。” 李凉点头。 动身前他联系了该隐，听说编剧给每个人都写了角色，中午开剧本围读，没想到一直开到了现在。 他还没看过剧本，从吃火锅时安德里亚的简单描述来看，故事想必十分冗长。 联席会议就在隔壁，两人徒步，一路无话。 天幕模拟着阴天傍晚，昏昏沉沉，城北一直是富人区，大多乘飞艇出行，街道两侧的步道上人不算多，偶尔有几个人被水野吸引，偷偷侧目。 半个小时后。 李凉推门走进位于联席会议总部大厦4楼的会议室。 空气中弥漫着新装修的味道，开阔的会议室分成鲜明的两拨人，该隐，k，锡森博士，豪斯，巴伦丁，陈一水，老唐，老杨围坐在一起，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平板显示器，另一拨人远远站在另一边，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安德里亚和袁荃坐在两拨人中间，正埋头在平板电脑上写东西。 听到动静，众人同时抬头。 豪斯，巴伦丁和老唐站了起来，角落里那些站着的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立刻弯下腰去，眼睛盯着地面。 “坐坐，继续，”李凉笑了笑，在该隐身边坐下，目光扫了一圈，发现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古怪，纳闷道，“怎么了？” 该隐把手里的平板显示器递过来，幸灾乐祸道:“来，看看吧，大配角。” 李凉接过平板，翻到最前面的剧情大纲看了起来，结果越看越眼熟，十分钟后，他抬起头看向袁荃，微笑道:“袁大导，‘复仇先知’这一部分是谁写的？我想见见这位编剧。” 袁荃扶了扶眼镜，转头看向身后。 一个喜笑颜开的胖子屁颠屁颠地凑过来:“是我，是我。” “来来，”李凉招手，等胖子过来，认真问道，“之前，动视互联中京在线上，那个叫《开局成了复仇先知:天命》的帖子也是你写的？” 知情的k，该隐，锡森博士几人强忍着笑意。 胖子笑眯眯点头:“是我，是我。” 李凉一拍胖子肩膀，转头冲门口站岗的帮派成员喊道:“那个谁，对，就是你，来，给我揍他。” “啊？”胖子目瞪口呆。 噗嗤~~哈哈哈哈哈…… 该隐，k和锡森博士几人忍了一下午，等的就是这一刻，立马笑成一团。 第四百五十六章 剧本围读（二） 李凉也被胖子目瞪口呆的样子逗笑，摆了摆手，示意听命上前的帮派成员退下。 他倒是很想亲手揍这个家伙，却也不得不承认，那个一度火遍“中京在线”的帖子，《开局成了复仇先知:天命》写的相当有水平，准确抓住了读者的爽点且要素齐备，神秘，悬疑，爱情，动作，还有大段的床戏。 只是，他这个“主角原型”当时被四公主和支配人满城追杀，好几次身陷绝境，远没有帖子里的“复仇先知”那么轻松，身边也没有佳人相伴，只有一头好色的猴子。 不过，把“复仇先知”的故事加入这一季的《汉斯和他朋友们》是一个不错的想法，表明安德里亚和袁荃确实准备让剧情更加贴近现实。 故事梗概中，卓斯内战以及妖精入侵都与“复仇先知”有关，这个来自上城区的神秘人物背叛双子神，在卓斯门阀的帮助下盗走双子神的“神秘宝物”后潜入中京，试图混进运输车队去往西部矿场，期间认识了在伊势商圈摆地摊的纯情女孩“秋”，后面经历中京夜战，带着“秋”顺利出逃，辗转穿越了灵理之门后，“神秘宝物”不慎引来妖精的觊觎，导致妖精全面入侵，最终，全人类在双子神的英明领导下，击退了侵略者，赢得了战争。 而汉斯和他的朋友们之所以会卷入这件事，除了局势使然，更重要的是，“秋”正是安德里亚扮演的女主角“萝拉”的好友之一。 看到这里的时候，李凉不禁感慨，这帮编剧是吃铁丝拉笊篱，真能编。 接下来的故事就很顺畅了，秋神秘失踪，紧接着战争到来，汉斯和萝拉以及主角团艰难求生，战后，他们决定寻找挚友，破解战争的真相，于是，这群小人物开始了一段跌宕起伏，啼笑皆非的冒险故事。 从中京，到富士号，德纳里，洛基山，湾城，新澳城，墨西哥城，一路寻找线索，遭遇了帮派，探员，甚至希安的军队，最终在一个又一个“神秘大人物”的帮助下，成功见到了双子神，了解了“神秘宝物”的秘密。 之后，他们见证了灵理之门的建设，却依旧对秋的下落耿耿于怀，决定踏上一条更艰难的道路——前往灵理世界寻找“复仇先知”和秋。 经历了四个危险重重的“外星世界”后，他们终于找到了秋，大家一起返回地球，在汉斯的家里把酒言欢，回归平静又安宁的生活。 整个故事中，李汝，豪斯，锡森博士扮演他们自己，该隐，k，sonoya，巴伦丁等人扮演“神秘大人物”，陈一水，老唐以及通灵者们扮演一群神秘的魔法师，而老杨，扮演一个世外高人，也是主角团前往灵理之门觐见双子神的领路人。 李凉也找到了自己的戏份，自然是扮演双子神，另外，他还注意到李小孩，罗本，集团，甚至李安桥也都有戏份，不过没有台词，可能是充当工具人。 从此刻众人的神情来看，只有老唐最开心，故事里，老唐扮演的魔法师原型正是支配人，而其他人则纷纷表达了不满。 “谁能告诉我……”该隐举着平板显示器，“我为什么总是背对人站着，还他妈总抱臂冷笑？” k纳闷道:“我女人多，也不用每次出场都搂着女人吧？” “你们是不是对仿生技术有什么误解？”锡森博士挠头，“我救不活一个脑门中枪的人。” “袁荃小姐，yakuza的总会不在富士号，而在湾城，”水野微笑道，“另外，我的性取向很正常。” 巴伦丁气愤道:“我为什么是个搞邪恶生物实验的反派？” 老杨:“我再说一遍，我和莉娅什么事儿都没有，她是个机器人！” “我从来没穿过长袍，”水哥平静道，“通灵者里没几个人穿得像法师。” 老唐若有所思道:“袁导，你看我这个角色能不能加点内心戏……” 众人异口同声:“滚！” 最后，当豪斯面无表情地将平板显示器扔在桌上，目光阴沉地说了一句“秩序局没这么废物”时，会议室另一边的编剧们已经脸色惨白，满头冷汗。 安德里亚站出来解释道:“影视剧中的角色不同于真实的人，是在特定情境下的个性化人物，一个鲜明的特征更容易让观众记住这个角色，至于剧本中的谬误实属正常，编剧不是帮派成员，对真实的帮派只有表面上的认知，这也是我坚持要实景拍摄的原因，我希望这部剧播出的时候，观众会觉得，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 众人不置可否。 “这又不是纪录片，”李凉笑了笑，打圆场，“我们的戏份也不多，配合就完了。” 有了他的支持，袁荃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们参考各位的意见再改一版本子，拍摄过程中有任何问题，各位也可以随时提出来。” “现在拍到哪一段儿了？”李凉翻阅平板显示的剧本，“这个不是按剧情顺序拍的吧？” “对，是跳拍的，所有中心场景的戏已经拍完了，剧组明天到中京，接下来就是七座城市的实景拍摄，大部分动态脚本也都做了出来，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用给我们看，你告诉我们怎么配合就行，”李凉放下平板，“尽量控制剧组的人数，去其他城市的时候，我们会和剧组一起行动，整件事要对外围人员保密。” “是。” “你们先去找李汝吧，安排好剧组的事情。” 片刻。 会议室只剩下李凉几人。 “你怎么会同意演配角？”k歪头点着一支烟，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们迟早要知道灵理世界，通过电视剧把真相告诉他们挺好的，顺便煽煽情，”李凉双手垫在脑后，“对了，动视下城区的总裁叫什么来着？” k瞥了该隐一眼:“克里斯汀。” “对，”李凉记得这个女人，剧终日的时候出现过，“她现在在哪儿？” “死了，”该隐意味深长道，“没人知道她怎么死的，要不你问问安德里亚？” 李凉愣了一下，惊讶道:“安德里亚干的？” “应该是她，”豪斯露出一抹冷笑，“妖精入侵的时候，她和克里斯汀单独在一起，之后克里斯汀就消失了，中京秩序局只找到了一具尸体。” 李凉摇了摇头。 影视剧里，好人和坏人很容易区分，双方往往立场鲜明，非黑即白，然而现实中，每个人都怀揣着秘密，是人是鬼难说的很。 “是不是她杀的不重要，豪斯，明天剧组来了，你去搞清楚每个人的背景。” “好。” “该隐，中京的帮派整合完了吗？” “差不多了，这几天吧。” 谷籟　　“拍完中京的戏份，挑一批人跟上剧组，我们一起去下个城市。” “嗯哼。” “k，自然教派的事情怎么样了？” “明天上午，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会去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开会，sonoya安排的女孩会和他偶遇。” “行，”李凉深吸一口气，“水哥，通灵者呢？” “今晚或者明晚，开个围坐会，他们想见见你，”陈一水平静道，“我和老唐已经告诉他们，你是新的支配人。” “明晚吧，”李凉站起身，“你们都没吃饭吧，走，去梅赛那儿吃饭去。” —————————— 午夜。 梅赛仿生宠物医院。 众人酒足饭饱后纷纷离开，锡森博士也被k拐走，只有该隐喝多了，在杂物间睡觉。 李凉和梅赛收拾客厅的餐盘和酒瓶，吱吱躺在半自动诊疗仪上，呼噜打得震天响。 简单归置一番后，梅赛在客厅的躺椅上坐下，习惯性地拿起《西尼动物目录》翻看着，随口问道:“这次准备待多久啊？” “不知道，顺利的话，三四天吧，”李凉擦着手，四处打量。 老头的“生意”明显好了不少，靠墙的货架上摆满了待修的仿生宠物，地上堆着未开封的新零件。 “嘿，最近生意很好，每天都有新客户，”梅赛笑眯眯道。 “嗯哼，”李凉无奈道，“你一直以为你干这个是为了挣钱，没想到你是真有瘾啊。” “没有，这不是为了给李汝个机会嘛。” “嗯？”李凉转身惊讶道，“你知道这都是李汝送来的？” “废话，傻子都看得出来，”梅赛哼了一声，“就这世道，正常人谁有心情跑来修宠物。” “合着你演呢？” “啊。” “图什么？”李凉哭笑不得。 “图心安，”梅赛放下书，指了指心口，“让他们心安。” 李凉笑了，拉了个箱子坐下:“有一套啊，老板。” “那是~”梅赛悠悠说道，“你总让他们来我这吃饭，不也是为了告诉他们，你把他们当自己人嘛。” 李凉竖起大拇指:“啧，要不说你修宠物屈才了，你应该混帮派啊。” “我年轻时候也跟着工会出去火拼，你以为呢，”梅赛一拍脑门，“哎，有个地方，你一定没去过，我年轻时候总在那儿一个人喝酒。” “什么地方?” “走走，我带你去。” 半个小时后。 两人来到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斜对面的大厦顶层，顺着楼梯爬上了楼顶。 “那儿，沿着钢筋走过去。” 梅赛来到楼顶边沿，指着一条两米宽的工字钢。 这条几十米长的工字钢锈迹斑斑，搭在两座大厦楼顶之间，用途不明。 “走过去？”李凉探头看了一眼下面。 这里可是八十层楼顶。 “对啊，”梅赛撸了撸袖子，爬上外沿。 李凉扶着老头问道:“你行不行啊？” “没事没事，”梅赛小心翼翼地直起身，向前踱步，“年轻的时候，每次都在这里喝得烂醉。” 李凉跟在后面，倒也没多担心，老头真掉下去，也就是召唤个传送门的事情。 几分钟后，两人走到了工字钢中间。 “就这儿，”梅赛慢慢坐下，两手撑着边沿，抬头向前看，“你看。” 李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幕深沉，街道纵横交错，华灯璀璨，远处隐约能看到一番街，大厦间的全息影像流光溢彩。 夜风轻拂，城市就在脚下。 “年轻的时候，我这样的人哪儿买得起飞艇，这是我能到的最高的地方。” 李凉在老头旁边坐下，静静望着中京的夜晚。 第四百五十七章 新剧海报 “早上好，现在是3027年12月9日早上八点，亲爱的市民们，今天14点到16点有雨，喜欢下雨天的市民们千万不要错过……” 晨曦中，伴随着即将到来的早高峰，天幕播报准时响起，只是播音员似乎换了一个人，语调沉稳平缓，不再像战前打了鸡血一样。 原本早八播报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最近又增加了一句新内容。 “新秩序联席会议公务人员考试将于本月末举行，请年满十七岁的适龄居民及时报名，积极备考，最后，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播报声响彻中京，飘进了伊势商圈外围，一座老旧的职工公寓里。 4502号房间。 “今天中午回来吃饭么？” “这次会议很重要，估计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就在食堂吃吧，”维亚吻了下妻子的额头，语调温柔。 “嗯，你记得午饭后吃药，”妻子嘱咐道。 “放心吧，”维亚穿上外套，走出家门。 本就不宽的楼道里堆着柜子，杂物，甚至有的住户把厨房支在了外面，好在工人们大多提前出门，这个时间人少了很多。 维亚脚步匆匆，一路遇到的每一个人都笑着冲他打招呼。 “维亚先生，早。” “早，”维亚回以微笑。 “噢，秘书长早安。” “早早，哎，你的手好一点了么？”维亚关切道。 “好多啦，谢谢您的关心。” “秘书长。” “老维亚~” “维亚先生。” 一声又一声真诚的问候此起彼伏，原因无他，只因为身为“人类命运同盟”的二号人物，高居副秘书长的维亚先生，毕其一生都在为城市底层的市民们奔走，鞠躬尽瘁，真心实意地为人们谋福祉，而自己却始终住在这么一栋破旧的公寓里，没有飞艇，没有机动车，甚至很少穿新衣服，家中只有一个相伴几十年却恩爱依旧的妻子。 这就是维亚先生，大家都爱他。 被邻居们簇拥着的维亚头发苍白，身量挺拔，脸上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一直到他登上公共浮艇，邻居们纷纷挥手，目送他离开后才各自赶路，开始今天的工作。 一个小时后。 慢悠悠的公共浮艇在“新秩序联席会议站”停下，不过，站点距离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尚有一个街区。 这段路走了几十年，维亚不急不缓，在人群中毫不起眼，没人能想到，自己这几个月每个月领取的“救济金”，就是这个普普通通的老头一力促成的计划。 又过了十多分钟，维亚才气喘吁吁地爬上台阶，走进联席会议总部大厦的正门。 不少人注意到了他，纷纷欠身致意。 “维亚先生。” “维亚先生，早。” …… 维亚笑眯眯地回应着，走到电梯口。 即将关门的电梯里挤满了人，当他出现的时候，有人立刻走出来说道:“维亚先生，您先……” “我等下一班，孩子，快上去吧，”维亚赶忙摆手。 “嘿，嗯嗯，”那个年轻人站了回去。 电梯里的人会心一笑，大家都知道维亚先生是什么样的人，你要太客气，老头反而会着急。 电梯门闭合。 维亚静静站在原地。 叮。 又一部电梯到了一楼。 维亚看了看左右，独自走了进去。 当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刻，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哎哎哎，等一下等一下。” 维亚赶忙伸手按下了开门键。 下一刻。 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孩冲了进来，结果由于太着急，怀里的文件哗啦一下撒进了电梯里。 “对不起对不起，”女孩手忙脚乱地蹲下捡。 “没事，孩子，”维亚俯身，也帮忙捡起几张纸，发现页眉有人类命运同盟的标志，轻声问道，“你在命运同盟工作？” “嗯，”女孩捡起一张被地上的咖啡洇湿的文件，蓦然红了眼眶，“我前天刚入职，我，我搞砸了……” 她白得像个瓷娃娃，鼻尖微翘，嘴唇纤薄，浑身上下透着一股青涩蜜桃般的味道。 维亚注视着她懊恼的神情，她那双水盈盈的眼睛好像一弯月下碧波。 一股淡淡的，独属少女的清新香味隐隐飘来。 “没事的，孩子，”维亚温柔地笑了笑，“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我想，你的上级不会介意的。” “谢谢您……”少女抬头，愣住了，“您是……维亚先生？” “是的，”维亚将手中的文件递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少女鞠躬不停，双手接过文件，这时，电梯门开了，她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片刻，维亚走出电梯，看向少女消失的方向，瞳孔缩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刚刚，传递文件的一瞬间，他触碰到了女孩的手指。 润。 —————————— 中午的伊势商圈热闹非凡，这里简直是穷人的一番街。 战争过后，半空中纵横交错的廊桥尚未修复，天幕洒下的阳光直接照在了街道上，狭窄的街道两侧，无数人出摊儿，卖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大多数都是手工制品，当然这两天多了很多卖水果的摊子。 联席会议发放给居民的战后补给中包括来自希安的新鲜水果，这玩意往年可是价格高昂，如今不少穷人舍不得吃，干脆拿出来卖，从月初开始，陆陆续续领取了补给的人们就把摊儿支到了伊势商圈，毕竟来这里的也是穷人，花几十块买颗苹果送给心爱的姑娘简直物超所值。 人潮中，陶一然手里就捧着一个苹果在吃，眼神四处乱瞟，有意思的小玩意实在太多，她都快看不过来了，身边，窦明穿着皱巴巴的牛仔裤和t恤，眼睛像粘在了陶一然身上。 她笑，他就跟着傻乎乎地笑。 要不是帮派有规矩，没任务的时候不准穿那套黑色西装，他其实很想让周围的人知道，他可是堂堂黑桃的成员，现在在中京那就是横着走，绝对配得上身边这个漂亮姑娘。 可惜每次这么想的时候，他很快就又有点沮丧，陶一然也报考了联席会议，以她的聪明，考上绝对没问题。 一个在联席会议总部工作的女孩，哪会还看得上一个帮派底层。 “哎，这个好不好看？”陶一然在一个摊位前蹲下，捡起一个手工编织的发卡放在头上比划了一下。 “嘿，好看，”窦明咧嘴。 “这个呢？”陶一然又换了一个。 “这个也好看。” “哼，”陶一然放下发卡，气鼓鼓道，“哪个你都说好看。” 窦明挠头:“就是好看啊。” 突然。 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他说的对，美女，哪个都好看。” 陶一然转头看去，愣一下，神情顿时紧张起来，低头道:“对不起。”说完拉着窦明就要离开。 “等会儿，着什么急，”说话的是个一身皮衣皮裤的年轻亚裔，半张脸经过了机械改造，裸露着白森森的牙床。 话语未落，一群人围了上来。 “你想干什么？”窦明将陶一然拉到自己身后。 “操，干什么……”有人嗤笑，“从上个月开始，这里是青合图的地盘，你来这儿……买票了吗？” “买什么票？”窦明皱着眉头，身后的陶一然死死抓着他的衣角，紧张得骨节泛白。 “入场券，”皮衣男咧嘴，“不好意思，三分钟前刚定的规矩，嗯，我定的。” “多少钱？” “一万。” 窦明面无表情，右手缓缓伸进裤兜。 “操……看不出来你他妈还挺有钱，”皮衣男的话引起一阵哄笑。 然而。 下一刻。 窦明掏出一张扑克牌，双指夹着，扔到了地上。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一愣，同时低头看去。 黑桃a。 “……” 皮衣男立刻捡起那张牌，上前搂住了窦明的肩膀:“嗐，早说啊，黑桃的兄弟？”同时悄无声地把牌掖回了窦明的裤兜。 以牌掷地，不死不休。 谷剃　　这是黑桃成员解决私人恩怨的方式，最早是为了表明接下来的生死和黑桃无关，但随着黑桃在k的领导下越来越强大，这个动作往往代表着你招惹了整个黑桃。 “什么意思？”窦明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别啊，兄弟，误会，一点小误会，不值当扔牌，”皮衣男低声道，“谁不知道，k先生，sonoya女王都是我们老大的朋友，大家都是一起干活儿的兄弟，没必要，我给你赔个不是。” 窦明直直看着他，就像看一具尸体。 “算了，”陶一然扯了扯窦明的衣角。 四周已经有不少人驻足围观，而且有越聚越多的趋势。 忽然。 震动传来，窦明低头看到手环显示的号码，挣开皮衣男的胳膊，拿出耳机戴上，接通了语音通话。 耳机中没人说话，只传出一个有节奏的敲击声，随后通话中断。 窦明深吸一口气，回头瞥了一眼皮衣男，拉着陶一然向商圈外走去。 一众青合图的成员同时松了一口气，接着面面相觑。 刚才那架势，是黑桃又要有什么大行动了么？ 十多分钟后。 窦明把陶一然送上公共浮艇，嘱咐道:“你直接回家，要是那些人还敢骚扰你，你打不通我的手环的话，你就给利维哥打。” “嗯嗯，他们肯定不敢，”陶一然站在舱门处，返身给了窦明一个拥抱，“注意安全。” “好。” 窦明笑着点点头，目送浮艇远去后，他等了一会儿，搭上了另一艘隶属黑桃的浮艇。 刚一坐下，副驾驶的人低沉道:“交手环。” 窦明摘下手环递了过去，同时，身旁的人用一个手持仪器将他全身扫描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可以与外界联系的设备。 “从现在开始，噤声。” 窦明点头，坐直了身体，目光盯着自己搁在腿上的双手。 浮艇一路疾驰，分别在四个地方又接上了几个人。 所有人都交了手环，缄默不言，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一个小时后。 浮艇进入城北别墅区的一座庄园，在主楼的后门处停下。 所有人下车，窦明低着头，跟着领路人穿过后门和长长的走廊，来到一处房间。 有人说道:“换衣服。” 窦明找到临时写着自己名字的柜子，拿出里面的黑色西装换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心里却觉得有点奇怪。 除了行动时常穿的西装，还有一件长款的黑色风衣以及一顶圆帽。 不过，他没有丝毫犹豫，穿戴整齐。 “领枪。” 这是真的要行动了。 窦明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轮到他的时候，他才发现，发给他的是一把相当古老的枪，正式名字他忘了，只记得外号叫芝加哥打字机。 他随手检查弹鼓，发现里面竟然没有子弹。 等他抬起头时，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发现了这个问题，全都神情疑惑。 “跟我来，”领头人转身走出房间。 窦明跟了上去，走出房门的一刻，他少有地感觉到一丝紧张，因为这次行动没有利维，有点不习惯。 然而，没想到的是，众人刚从房间出来，就被领到了斜对面的房间。 房间狭小，昏暗，地中间只摆着一排排条凳，条凳对面的墙上挂着一个动视互联。 “紧挨着坐。” 十几个人拎着枪，也不分前后，肩并肩并排坐在了条凳上。 窦明坐在第二排，抬头盯着动视互联。 估计是要有人来给他们讲任务，如此正式，看来这次……很凶险。 他忽然想起了陶一然，刚才送她上车的时候，应该偷偷亲她的脸蛋一下。 这时。 身后传来领路人的声音:“你往那边一点，让出中间的位置，对，再往里，嗯，好。” 一阵挪动声，显然后面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最后。 领路人走到所有人面前，平静道:“发东西。” 门口的人走近，给每个人发了烟，打火机和水。 “从现在开始，你们坐在这里，新的命令送达前，不准随意走动，可以交谈，抽烟，喝水。” “是。” 人群中响起零零散散的回应。 领路人转身离开，随手关上了门。 这下窦明完全蒙了。 什么意思？就在这里坐着？ 房间拉着窗帘，透出朦胧的黄色光芒，空气有点凝重。 突然。 动视互联亮了起来，开始播放《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第一百零一季第二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这集，主要内容是一场帮派火拼。 基础版的动视互联投影出一道光幕，播放着画面。 周围传来窃窃私语，听了片刻，窦明发现就连在场的几个老人也从来没遇到过这种行动，不管是火拼还是护送任务，哪有把人拢起来坐在这里看电视剧的道理。 不过，行动就是行动。 很快。 不知谁说了结论:弹鼓没子弹，可能上面还没确定行动时间，大家等着就行了。 于是，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默默看着电视剧，有人点起了烟。 慢慢地，他们投入到了剧情里，变得专注。 有人抱着枪，神情冷峻，有人歪着头，点着一支烟，接着缓缓吐出一抹烟雾，有人摘下了圆帽，伸手搓了搓眉尾。 变幻的光影照亮了每个人的脸，烟雾穿越光影，轻柔缭绕。 另一个房间中。 六个光幕呈环形，从不同角度显示着同一个房间中的场景。 袁荃站在光幕前，盯着画面，突然抬了一下手。 中间的光幕出现一张定格照片，画面中，昏黄的房间里，十多个帮派成员肩并肩坐着，以同样的角度微微仰着头，注视着一个方向。 镜头高度与他们的脸水平一致，他们神态各异，脸上的专注，或散漫，或忧虑，或阴沉被镜头精准地捕捉。 “就是这样，”袁荃手舞足蹈，比划着这副照片，“就是这样的气质，衣袖的磨损，领口的陈旧血迹，神态，对了，都对了，看，这个年轻人，他在走神，太好了，就是这样。” 安德里亚走到她身边笑道:“把角色放进去试试。” 下一刻。 照片中，那群帮派成员的中间出现了安德里亚。 安德里亚穿着鲜红的礼裙，五指张开，虚按在嘴巴前，瞪大眼睛做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 一群缄默黑色中的红色立刻凸显出来。 “换，”安德里亚挥手。 这次换成汉斯出现在中间，他穿着背带裤，明黄色衬衣，两手大拇指撑起胸前的背带，侧仰着头，撇着嘴，做了一个浮夸的“英勇”表情。 袁荃和安德里亚相视一笑。 完美的新剧海报！ 房间的角落里，李凉抿了抿嘴唇，转头问道:“这两人到底在兴奋什么？” k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道:“不知道。” 噗嗤。 该隐咯咯笑起来:“她们大概觉得帮派很酷。” “……” 李凉抚额，无奈道:“我还是去和通灵者开会吧。” “别啊，一会儿你也得拍海报，”该隐幸灾乐祸道。 李凉站起身随口道: “让她们把我p上去。” 第四百五十八章 剧组开工 李凉没走成，一来通灵者的围坐会定在了晚上，更主要的原因是，轮到了该隐拍人物海报。 他决定留下来看热闹。 袁筌为该隐，k，水野设计的影像风格颇为一致——黑白的剪影。 书房窗前，该隐穿着紧身连体皮衣，为了在“轮廓光”下让侧脸的线条，胸部和腰肢曲线得以清晰展现，她被迫摆出了一个相当别扭的姿势，背对镜头，上半身却要扭到侧面。 李凉很难受，憋笑憋的。 这女人上一次拍照估计是举着牌子的入狱照。 不过成片的效果还是不错的，黑白色以及颗粒质感的画质，让她的剪影极具神秘和居高临下的气质。 轮到水野时，众人不得不承认，尽管身穿宽大的和服，但水野的身材看起来远比该隐有料，只是个剪影，却尽显诱人曲线。 该隐愤愤不平，揽着刚拍完的水野上下其手，好一顿揉捏。 李凉终于发现，原来水野也会脸红，就是落在该隐手里，属实是可惜了。 他默默感慨，紧接着就笑不出来了。 k换上了西装，经化妆师一操作，立刻吸引了在场所有女性的目光。 “万千熟女的梦”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袁筌不断指挥k摆出各种姿势，很难让人不怀疑袁导在假公济私。 拍完k之后，又给老唐和陈一水拍了一组。 成片里，老唐仰着头，兜帽下表情神圣，高举起右手，双环戒指发出刺眼的光芒，气质堪比传说中的“梅林大法师”，身边的水哥完全成了陪衬。 看着光幕中的成片，老唐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 至于最重要的“双子神”单人海报，袁筌从之前拍的影像中选了一幕，正是妖精战争的最后一刻，李凉凌空独立，摊开双手，将火焰裹挟的银河号托向太空。 那个身影相比斜上方巨大的银河号显得分外渺小，但显露出来的力量却足以令众生战栗。 欢乐轻松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不久，众人陆续离开，中京的“帮派战争”到了尾声，该隐和水野还有很多事情要做。k收到消息，自然教派在中京的“负责人”圣维亚神父今早与水野训练的间谍成功偶遇，而水哥和老唐则去确定今晚围坐会的场地。 其他人也都有各自要忙的事，最后只剩下李凉，望着安德里亚和袁筌以及十多个工作人员忙碌的身影走神。 ———— 下午三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抵达中京。 临时征用的庄园原本属于一个古老的帮派家族，前几天在水野和k的“帮助”下，举家“搬”去了垃圾场。 像这样空出来的庄园，城北还有很多，而这座庄园保存的最为完整，内部陈设包括价值连城的古董，油画都没挪过地方，保留了原汁原味的世家格调。 刚踏进庄园的时候，剧组百来号人还兴致勃勃，等注意到家具上的弹孔和墙面上喷溅的血迹时，不少人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座新鲜出炉的凶宅。 谷虅　　所以，当李凉见到汉斯的时候，发现这位高大粗犷，胸肌浮夸的男主角脸色惨白，握手时手都在哆嗦，一问才知道，原来之前卓斯内战以及妖精入侵时，汉斯也在中京，亲眼见证了战争像绞肉机一样把无数鲜活的生命吞噬后，不幸患上了ptsd，也就是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密密麻麻的弹孔和黑褐色的血迹显然勾起了汉斯的恐怖回忆。 再看安德里亚，李凉不禁怀疑男女主是不是拿错了剧本，安德里亚才应该扮演那个勇敢无畏的“汉斯”。 除了汉斯，他还见到了这部剧的其他四个重要人物。 秋，华裔，剧中住在汉斯隔壁的邻居，由于《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原本发生在洛基山市，为了能和“复仇先知”搭上关系，新一季已经拍完的部分还交代了一下秋前往中京的原因以及她和复仇先知认识的过程，秋的扮演者叫陆雅秋，性格开朗，是个话痨。 菲比，一个美裔血统的女孩，爆炸头，鼻梁周围满是雀斑，剧中人设有点呆愣，当然这剧每个角色脑子都有泡，但“菲比”属于病情最严重的那个。不过，菲比的扮演者凯西倒是举止优雅，不卑不亢。 莱希，一个德裔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常年穿着羊绒衫，剧中在普特南销总公司洛基山分公司工作，属于主角团中最聪明的角色，在一团糟的关键时刻，往往能提出一个稍微靠谱的建议。 莱希的扮演者与汉斯一样，都没有自己的名字，或者说，他们的名字和角色相同，只是，莱希比汉斯成熟的多，言谈间对帮派很了解，甚至能从大厅的油画猜出这座庄园原本的主人是谁。 阿鲁，原本在剧中不属于主角团，但是往季剧情中，秋与女主萝拉结识正是通过阿鲁，所以，这一季阿鲁也成为了重要人物。 李凉记得该隐最喜欢的角色就是阿鲁，因此见面时格外关注，没想到这家伙是个印裔，一头乱糟糟的自来卷，皮肤黝黑，说话一股咖喱味。 事后问了袁筌他才知道该隐为什么这么重口味，剧中的阿鲁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帮派成员，父母死在火拼中，从小孤苦伶仃却重情重义，认识汉斯他们后，便把这群人当成了家人，上上季最后一集，差点为了萝拉献出生命。 阿鲁自然最能得到帮派成员的共情。 不过，袁筌还告诉他一个秘密，阿鲁的扮演者是个gay。 李凉相当开心，立刻给该隐打了个语音通话，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她。 追星需谨慎吶，傻了吧，你家哥哥是弯的。 之后，他也见了见剧组的工作人员，编剧，场记，第一助导，二组导演，摄影组，音效组，总务组的人最多，在线制片，化妆师，服装师，发型师，司机，安保等等。 虽然一个名字都没记住，但他也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完整且专业的团队，甚至职务健全得有点复古，或许是因为袁筌本身就是一个倾向于早期风格导演，并不依赖沉浸式或模拟技术，更喜欢捕捉镜头中的瞬间。 拍摄周期紧张，剧组入驻，马上开始忙碌起来。 李凉记得一千年前曾有一位独立制片人说过，其实每个人的心底都想把自己的工作辞掉，然后去拍一部自己的低成本电影，否则，生活实在是太单调了。 看着演职人员匆忙的身影，他忽然有点期待这部剧开播。 六点。 李凉悄无声息地离开庄园。 通灵者的围坐会定在了东沽区一个前坛主的家里。 半个小时后，当李凉走进狭窄巷道里的那座二层小楼，客厅等候的二十多个通灵者纷纷起身。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在场的通灵者都曾参与卓斯内战，也曾亲眼见证上一任支配人陨落，此时此刻，他们彼此对视，接着低下头去，同时轻声喊道: “支配人。” 第四百五十九章 公务考试 坐在通灵者们中间，李凉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窘迫。 他们中有建筑工人，有钢厂工人，有厨子，有保安，有摆地摊的，也有小帮派的底层打手，魔法和道术并没有给这些人的生活带来多少变化，如今通灵者大势已去，他们也只能重拾老本行，柴米油盐，艰难度日。 唯一还算有点积蓄的是这座房子的主人，前坛主扎莱普隆。之前“通灵者”组织每年能从卓斯拿到一笔经费，除了购买装备和交通工具，也会为全职的通灵者发工资，坛主的年薪自然要高一些，扎莱普隆也算组织的老人，多少攒了点钱。 掌握魔法和道术难免让人有种“超凡”的错觉，再加上卓斯画的大饼，通灵者们从不在乎钱财，他们忍受着贫穷，一心期盼“新世界”到来，这些年死在他们手中的“燃料”不计其数，不知多少拥有灵感的人惨遭横祸。 可惜，卓斯输了，支配人输了。 地球是灵的荒漠，魔法和道术失去根基，“超凡”如同泡影，亦如一场美梦，当他们幡然醒悟，面对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李凉也终于明白，那些胆敢向陈一水和老唐出手的通灵者，并非有什么谋划，只是畏惧被审判，被清算。 这些人早就被现实摧垮了意志，犹如惊弓之鸟，丧家之犬。 “招待不周，请您务必见谅，”扎莱普隆小心翼翼地将家里最好的食物端上了桌，这位前坛主头发花白，脸上的褶皱显露出深深的疲惫。 李凉发过一天补给，自然认得出桌上的水果和那几盘炒菜都是来自补给物资，几样主食则是廉价的藻类制品。 其他人站在周围，唯唯诺诺，没人敢落座。 “大家坐吧，”李凉笑了笑，瞥了水哥一眼。 陈一水轻声道:“坐吧。” 片刻。 众人离着餐桌一米远散落坐下。 李凉转头看向房间某处:“扎莱普隆，可以看看你的剑么？” “好，”扎来普隆起身走到客厅柜子，从一堆旧衣服里翻出了一把半米长的无鞘钝剑，返身双手递了过来。 李凉接过剑，摩挲着剑刃，随口问道:“多久没用过了？” “卓斯内战，我耗光了灵……”扎莱普隆怔怔望着那把曾经让他倍感骄傲的飞剑，嘴唇动了动，“……就再也驱动不了它了。” 李凉轻抬手指，在剑身上敲了一下。 噌~ 剑身一颤，发出一声清脆的震鸣。 扎莱普隆低下头，抹了下眼角，周围的通灵者们同样失魂落魄。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 灵的视野中，这间屋子里除了水哥和老唐的双环戒指，没有其他魂器，只有包括扎莱普隆在内的三个术师，体内尚有一丝微弱的灵流转。 魔法师放弃了魂器，术师藏起了道器。 当力量远去，他们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一旁的老唐重重叹了口气。 李凉捏了捏老唐的肩膀，环顾四周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想法？” 一众通灵者彼此对视，却没人说话。 最后还是扎莱普隆缓缓说道:“我们希望能为您效力。” 李凉目光低垂，不置可否，慢斯条理地剥着橘子。 扎莱普隆愣了一下，仿佛被抽空了全身力气，委顿下去，通灵者们面露失望，有人红了眼眶。 老唐刚要说话，被陈一水扯了一下，只好又叹了口气。 房间里一片死寂。 许久。 谷值　　一个打着赤膊，帮派成员装扮的年轻人破罐破摔，鼓起勇气问道:“我想知道，马科西克城是什么样子的？” “马科西克……”李凉微笑，“是一个……球。” “球？”众人面面相觑。 “对，”李凉陷入回忆，“我当时坐着庞波坦人的飞船，在入境平台降落……” 他慢慢讲述着在马科西克的见闻，起初在场的通灵者们还有些拘谨，渐渐地越坐越近，围着他认真聆听，讲到有趣的地方时，众人便会跟着笑。 随着他的讲述，通灵者们暂时忘记了自己已经失去一切，似乎那个让他们魂牵梦绕的灵理世界，触手可及。 一直到午夜，通灵者们喝光了扎莱普隆家的存酒，说起来那几瓶过期的伏特加远不至于让人喝醉，但他们实实在在地醉了，有人念叨着马科西克，有人大声喊着烂熟于心的魔法咒语。 扎莱普隆抱着道器，窝在沙发角落里睡着了，或许在梦里，他一剑扶摇三千里。 李凉走出二层小楼，沿着黑暗的巷道向外走去。 陈一水始终沉默，老唐追着喊道:“李凉，我觉得他们有用啊，你说过要重建通灵者的啊，你说过的……” “时间太短。” “啊？”老唐一头雾水，陈一水却猛地露出笑容。 “卓斯给这些人灌输了错误的观念，让他们误以为自己高人一等，”李凉站定，“扭转不了这种认知，他们学不了真正的魔法和道术，先晾着吧，等什么时候，他们适应了普通人的身份再说。” “噢，明白了，”老唐恍然，咧嘴笑了一下，突然忧心忡忡道，“那我呢？我能不能学真正的魔法?” 陈一水拍了拍老唐的肩膀:“你从最开始就是个卖包子的，现在也是。” “放屁，咱们现在是一伙的，我怎么也是个大人物……” 李凉没好气道:“谁特么跟你一伙的。” 巷口，一艘浮艇舱门大开，正在等候。 三人钻进浮艇，坐定后，李凉问道:“你们开完会了？” k从副驾驶探出脑袋:“对，说了下公务人员考试的事情，罗本也远程连线，参加了会议。” “怎么，罗本也想划拉一批人？”李凉惊讶道。 “嗯，”k点燃一支烟，“这次联席会议公务人员考试，七座城市，报名的人超过三万人，筛一筛，至少两万人能用，除了分配给秩序局和联席会议各级单位，罗本也想要一批年轻人，直接拉去军团培训，他说舰队船员的缺口太大，一直用仿生人补，他和集团都不放心。” “李汝怎么说？” k坐回副驾驶:“军团优先。” “李汝很给面子啊，”李凉笑道，“豪斯的表情是不是很精彩。” “探员一直招不上来，散会的时候他还跟该隐商量，想让一部分蜉蝣的人加入秩序局。” 李凉哭笑不得。 这真是病急乱投医了，也不怪豪斯，这段时间帮派合并，到处火拼，秩序局明面还要维持治安，有时还得象征性地抓几个黑桃和yakuza的成员，一般人谁敢在这种形势下当探员。 说话间，浮艇驶出东沽区，一路向第五大街疾驰。 注视着舷窗外的夜景，李凉思索良久，转头道:“水哥，老唐，原来的通灵者不用找了，蒂法密人明天会送来一批测试灵感的设备，你们和秩序局配合，以人口普查的理由，找出有灵感的人，嗯，先查公务人员考试报名的人。” 老唐点头。 陈一水想了想:“报名考试的人最好能集中起来，比如……考前体检？” “我通知豪斯和李汝。”副驾驶传来k的声音，“明天有什么计划？” “明天上午好像有你和该隐的戏，”李凉靠着椅背，捏了捏眉心，“晚上提莫队长来中京，希望灵理世界别有什么坏消息……” 第四百六十章 相望 机械姬。 阴暗的酒窖中空气沉闷。 一盏忽明忽暗的白炽灯下，一个帮派成员显然是“俘虏”，整个人被捆在椅子上，低着头，作昏迷不醒状。 这时，机械声响起: “《汉斯》，30271210，场45，shot 4，take 2。” “a。” 汉斯，萝拉，菲比，莱希，阿鲁从黑暗中走出，表情严肃。 “动手吧，”萝拉轻声道。 汉斯点了点头，拎起一桶冰水走上前，哗地一下浇在了“俘虏”的脑袋上。 “嗯……”俘虏缓缓抬起头，左右看了看，沙哑道，“这是哪儿？” 汉斯一把攥住俘虏的领口:“别废话，快说！” 俘虏脸色一沉，咒骂道:“我去你妈的。” “那就别怪我……”汉斯直起身体，上半张脸隐没于黑暗，嘴角勾起一个冷酷的笑容，向一侧伸出手。 菲比一脸庄重地上前两步，把一个东西放在了汉斯手里。 汉斯冷笑着缩回手，低头一看。 一块毛巾。 汉斯和俘虏同时愣住。 “……” 汉斯慢慢转回头，一通挤眉弄眼。 “噢噢噢，”菲比手忙脚乱地从包包里拿出一盒烟，举起来晃了晃，“这个？” 啪~ 汉斯，萝拉，莱希和阿鲁同时以手扶额。 俘虏翻了个白眼，冲墙角抬了抬下巴:“他想要那根棍子。” “噢噢噢，”菲比赶忙拾起棍子递过去。 咳。 汉斯接过棍子，转回身清了清嗓子，憋出一个“冷笑”:“那就别怪我……” 俘虏意兴阑珊:“快点吧，我赶时间。” “啊——————” 汉斯大喊着，猛地挥起棍子敲了下去。 咚！ 一个清脆的敲击声过后，俘虏瞪大眼睛，脑门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一个包，红彤彤，blingbling闪亮。 “嘶……”萝拉咧嘴，“很疼吧。” 菲比:“太暴力了。” 莱希:“一定很疼。” 阿鲁:“快快，左边再打一个。” 汉斯大手一挥，止住身后的窃窃私语，低沉喝问:“说不说。” 俘虏眨了眨眼睛，这时才张嘴大喊:“啊——————” “啊——————” 汉斯也跟着大喊。 咚！ 又一棍。 叮~ 俘虏脑门上又长出一个包，这下左右一边一个，blingbling。 阿鲁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啊————” “啊————” 俘虏大喊，汉斯跟着玩命喊，一顿乱棍。 片刻。 满头包的俘虏猛地闭上嘴，面带微笑，冲汉斯点头:“好了，可以了。” 汉斯气喘吁吁道:“说吧，快说。” “好啊，”俘虏点头。 “说吧。” “好啊。” 汉斯愣了一下，噌地一下又扬起棍子，大喊:“啊————” “啊————”俘虏跟着大喊，“你倒是问啊————” “哎？” 汉斯僵在原地，回头纳闷道:“我没问吗？” “好像没有，”萝拉问菲比，“问了吗？” “应该没有，”菲比问莱希，“问了吗？” “没有吧？”莱希说着看向阿鲁，阿鲁晃了晃脑袋，耸肩:“nope。” “……” 汉斯放下棍子，替俘虏整理了一下衣领，干笑道:“不好意思，兄弟，忘了。” “不，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俘虏眼含热泪。 “呃……兄弟…疼么？”汉斯摸了摸俘虏脑袋上亮闪闪的包，“嘶……应该挺疼的。” 俘虏委屈地嘴唇哆嗦。 “乖，”汉斯一脸慈祥，“告诉我‘悄悄话’先生在哪里，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俘虏神情一变，眯起眼睛，缓缓说道:“‘悄悄话’……你们知道‘悄悄话’是谁吗？” 汉斯凑近，低声道:“世界上最厉害的情报掮客？” 俘虏笑而不语。 气氛顿时神秘起来。 萝拉，菲比，莱希和阿鲁也凑了过来，加上俘虏，六个人头挨头围成一圈，全都眯起眼睛，彼此眼神交流。 俘虏深吸一口气，目光在每张脸上扫过，高深莫测道:“说的对。” “嗨哎~” 众人一哄而散。 突然。 一连串密集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俘虏猛地挣扎起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的人来了，你们完了，哈哈哈……” 当啷。 一把手枪从他的口袋里滑出来，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愣了，直直盯着地上的枪。 汉斯俯身捡了起来，一脸茫然。 “哎，哎，干嘛呢，傻大个，”俘虏侧起身体，“快，快把它放回我的左裤兜。” 咣！ 酒窖的门被人狠狠砸了一下。 汉斯举起枪对准门口，高喊一声:“我来保护大家！” 萝拉，菲比和阿鲁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汉斯身后，莱希也想躲进去，挤了几下又被推了出来，只好躲到了俘虏身后，探头探脑。 所有人摈住呼吸，盯着酒窖门。 然而。 外面悄无声息，似乎那些人放弃了砸门。 汉斯松了口气，转回身来，晃着手里的枪刚要自夸一番，忽然一声巨响，咣！ 砰！ 汉斯一哆嗦，手里的枪走火，枪声把所有人吓得缩了下脖子。 下一秒，五人手忙脚乱地低头摸索自己的身体，接着面面相觑。 “噗哈哈哈哈哈~~”俘虏大笑，“我尼玛，一帮傻批……” “呃……”萝拉小心翼翼地凑近俘虏，指了指他的胸口，“那个……你好像，中枪了。” 俘虏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低头。 他的胸口有个弹孔，汩汩淌着鲜血。 汉斯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诚恳道:“相信我，这是个意外。” 俘虏艰难地握住汉斯的手，嘴唇蠕动，似乎有话要说，汉斯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巴。 “我去…” 声音戛然而止，俘虏脑袋一歪。 “兄弟……”汉斯一脸悲伤，“能不能等一下再死，我真的猜不到你要去哪儿啊。” 轰隆！ 酒窖的门被撞开。 一群身穿黑色风衣，头戴圆帽，端着冲锋枪的帮派成员鱼贯而入。 萝拉，菲比，莱希和阿鲁同时举起双手投降。 “哼，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汉斯慢慢站起来，一个潇洒转身，昂首举枪，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 哗啦。 黑压压的枪口对准了他。 噌！ 汉斯立刻举起双手:“我是好市民。” 这时。 帮派成员们让开一条路，一个披着风衣的男人低着头，用手绢捂着嘴巴快步走进酒窖，一直走到汉斯面前，咳嗽了几声，依旧低着头，声音沙哑:“你们是希安人？” “呃……” “联席会议？” “呃……” “秩序局？” “呃……” “帮派？” “呃……” “谢谢，”男人扭头就走，随口道，“杀掉。” 哗啦。 一众帮派枪手站成一排，枪口对准了五人。 “等一下！”莱希大喝一声:“我们要见悄悄话，我们知道复仇先知的秘密！” “卡！” 半空中飞舞的一台小型无人机中传出袁筌的怒吼，“怎么回事？帮派进的时候光怎么打的？我要一个高反差布光！干什么吃的，老周不在就不会干活了吗？再来一条！” 这一刻。 主演们脸上的表情消失，十多个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有的给演员补妆，整理衣服，有的匆匆恢复布景。 扮演菲比的凯西展开双臂，不耐烦道:“那个谁，给我弄一下后面的拉链……” 中枪的“俘虏”坐起身喊道:“快解一下绳子，后面绑的太他妈紧了。” 汉斯冲助理招了招手，接过一瓶酒抿了两口，转头皱眉道:“安迪，你刚才有句词怎么不说？” “感觉不对，”安德里亚眯着眼睛，语气平淡，化妆师正在为她补妆。 汉斯哼了一声，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神情，将手里的酒瓶用力抛给了助理。 灯光组紧急调整光源，酒窖内一片嘈杂，半空中飞舞的摄影无人机聚集在一起，等待重新布置的指令。 “先休息一下，”安德里亚拍了拍手喊了一句，接着穿过充当群演的黑桃成员们，沿着台阶上了一层楼，来到袁筌身后，俯身问道:“怎么样，光的问题能用虚拟光补一下吗？” 被一群工作人员围着的袁筌坐在导演椅上，头也不回地说道:“虚拟光出来的阴影没质感，你上来干什么？再补一条。” 她面前有十多块光幕，显示着不同摄影无人机的镜头，手边最近的位置还有两块光幕，一块显示着分镜头表，另一块实时显示着模拟成片。 安德里亚直起身体，冲一旁的李凉无奈地笑了一下。 “刚才演的不错，”李凉安慰道。 整个上午，他一直跟着剧组，辗转了三个地方，总算大致了解了影视拍摄过程，相比最终呈现给观众的效果，拍摄过程枯燥得多，很多时候，一场戏要重拍好几次，更让他意外的是，一旦投入工作，袁筌完全变了一个人，脾气暴躁，简直是个片场暴君，骂起安德里亚也毫不留情。 谷埫　　“快下去，”袁筌扶了下眼镜，摆手道，“再走一条。” 安德里亚摇了摇头，返身下楼。 “安静！”袁筌拿起对讲怒吼。 十多块光幕中的画面快速变化，无人机正在重新调整镜头角度。 片刻，机械声再度响起:“《汉斯》，30271210，场45，shot 4，take 3。” “a。” 李凉随即转身，回到房间另一边的休息区。 该隐正在躺椅上闭目养神，水野正襟危坐，慢斯条理地泡功夫茶。 窝在沙发里的k打了个哈欠问道:“你怎么不看了？” “嗯……”李凉压低声音，“太尴尬了，我看得脚指头扣地。” 噗~ 该隐闭着眼睛笑出了声。 “你没睡着啊？”李凉踢了躺椅一脚，在水野面前坐下，端起茶杯，看了眼手环。 11:45。 他想了想，拨出一个语音通话。 “水哥，怎么样？……嗯，好……几级？……嗯，知道了。” 挂断通讯，他自言自语道:“四级……” “什么四级？”该隐坐起来好奇道。 “上午水哥和老唐用蒂法密人的仪器测试了中京报名考试的人，发现了十几个有灵感的，里面还有一个女孩达到了四级，按蒂法密人的划分方法，灵感分成七个等级，四级，很有前途。” k皱眉道:“要不要先把她控制起来？” “没必要，”李凉笑了笑，“派几个人暗中保护她，等考试结束，先把她扔进军团历练一下。” —————————— 12:40 上午的拍摄终于结束，所有演职人员在负一层短暂休息，场面混乱，人声嘈杂，不断有人扛着设备跑来跑去，也有人领了午餐，三三两两扎堆吃饭。 袁荃和几位主演围坐在一起，正在讨论下午的戏。 只有角落里的休息区稍显清静，没人敢靠近李凉四人。 另一边。 一群属于黑桃的帮派成员正排队等着补妆，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他们已经客串了好几场戏，也算轻车熟路。 拍戏总归比火拼轻松，况且拍的还是他们本就深爱的《汉斯和他的朋友们》。 排队的间隙，他们大部分人都望着不远处的主演们，神情恍惚，仿佛此刻经历的一切都太不真实。 只有一个人表情焦急。 窦明。 他不时地往楼梯口的方向张望，紧张地额头冒汗。 利维哥怎么还不来。 突然。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微不可察歪了下头。 窦明立刻捂着肚子，装作腹痛难忍，快步离开队伍。 几分钟后。 他跟着利维来到一楼，向后门走去。 “拿着，”利维扔给他一个胸牌，目不斜视地说道，“fuck，你知道这玩意多难搞吗？出去的时候好办，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机灵点。” “谢谢利维哥，”窦明赶忙把胸牌揣兜里，装作若无其事。 片刻。 两人靠近后门。 “我在这等你，快去快回，”利维低头点燃一支烟，冲门口守着的某个帮派成员喊道，“嘿哎，tg，fuck，你怎么在这儿，我一直在找你。” 趁着利维套近乎，窦明快步冲出后门，在一大群yakuza成员的注视下，绕开横七竖八停着的浮艇，又穿过秩序局设立的警戒线，一路小跑，来到了另一条后巷。 “这里！” 陶一然从垃圾箱后门探出脑袋。 “然然，”窦明满脸笑意地掏出胸牌晃了晃，“搞定了。” “啊，真的么，我可以进去了？”陶一然开心地跳起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抢来胸牌打量，“哇，总务组……音效1，王铁？” “呃……”窦明挠了挠头，“只能搞到这个。” “嗯，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王铁，”陶一然把胸牌戴上，一本正经地说道。 窦明咧嘴:“铁哥，走着。” “走！”陶一然挺胸迈起大步。 然而，当看到秩序局的警戒线以及机械姬后门黑压压的帮派成员时，她猛地停下脚步，攥住窦明的衣角，犹犹豫豫道:“要不，要不算了，万一被识破，你就麻烦了……” “没事的，然然，”窦明轻声道，“利维哥在里面接应我们，而且就算被识破也没关系，我会和老大好好解释的。” “可…可……” “别怕，”他揽住陶一然的肩膀。 两人不紧不慢地来到警戒线前。 “停步，”一个探员伸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你不是刚出去吗，怎么又回来了，这娘们儿是谁？” “剧组的人，”窦明神情镇定。 探员走近，随手拎起陶一然胸前的牌子念道:“音效……王…操，逗我玩呐，有女人叫王铁的吗？” 这一嗓子引来周围探员的注目，甚至有几个探员抬起了枪口。 窦明拉开风衣，内侧口袋露出扑克牌一角，黑桃a。 “知道你是黑桃的人，你随时可以进，”探员歪头，“我问的是，她是哪位？” 突然。 利维的声音传来:“fuck，窦明，你他妈在干什么？老大在等你。” 探员缓缓回头。 “老大让你接的人接到了吗？”利维旁若无人地走近，目不斜视，一把推开了拦路的探员，“就是这位姑娘？很好，跟我来。” “喂哎，你他妈……”探员瞪着眼睛，抽出了枪。 噌。 利维一个箭步，站在了探员面前，两人鼻尖几乎挨到一起，他眼神极其阴沉，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什，么？”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这时，一个年迈的探员拉开了两人，拍了拍利维的脸，笑道:“年轻人，别这么气盛，日子长着呢。” 利维指了指先前拦路的探员，转身带着窦明和陶一然向机械姬后门走去。 门口的yakuza成员们没有阻拦的意思，反而不少注意到刚刚那一幕的人吹口哨起哄，挑衅秩序局探员。 穿过后门，一路走到人少处，利维没好气道:“你怂什么？下次遇到秩序局的狗，别他妈废话，直接把牌扔他脸上。” 窦明咧嘴:“知道了。” “谢谢利维哥，”陶一然脸色苍白，低声嘟囔。 利维瞥了一眼少女“干瘪”的身材，拍了拍窦明的肩膀:“你啊，你这个品位……” 窦明傻笑。 “下去吧，机灵点，”利维不耐烦地摆手。 窦明拉住陶一然的手，跟在一个扛着灯箱的工作人员身后，溜进了负一层。 “哇~”陶一然左顾右盼，“好多人啊。” 窦明拉着她左躲右闪，从人堆里挤过去，找了个堆放着箱子的角落蹲下，目光搜寻片刻，压低声音道:“看，那边，汉斯和安迪。” “哇……”陶一然瞪大眼睛，“安迪本人好仙……汉斯好高啊，中间那个戴眼镜的是谁？” “导演，好像姓袁，”窦明悄悄望着少女的侧脸，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哎，哎，菲比，菲比哎，我最喜欢菲比了，”陶一然激动地晃着窦明的手臂，“她和莱希在戏外到底是不是一对儿啊？” 窦明想了想:“好像……他们关系都挺一般的。” “啊？” “可能我看错了，说不定……” “哎，那边那四个人是谁啊？”陶一然指了指远处休息区。 “别指，别指，”窦明赶忙拉下她的手，压低声音，“那个，穿西装的就是我的老大，k。” “哇……k好帅啊……”陶一然目不转睛，“那个那个，穿和服的是谁？” “那个更厉害，yakuza的舍弟头，sonoya女王，”窦明咽了口唾沫，“半条一番街都是她的。” “哇……那，那个蓝色短发的呢？躺着的那个。” “不知道，”窦明摇头，“我们只知道，她的地位比k和sonoya女王还要高。” “她们好美啊……”陶一然说着愣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往前探了一下脸，“明，坐在k先生对面的那个男的是谁？” “嘘，”窦明紧张地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偷听，才低声说道，“那个人最神秘，有人猜他是所有人的主人。” “所有人？” “对，k，sonoya女王，秩序局，联席会议，所有人都听他的。” 陶一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噢。” “你怎么了？”窦明发现身边的少女竟然没有大惊小怪地“哇哦”。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啊，”陶一然神神秘秘道，“我有时候能看到空气里有星星，有一次，我还看到一个人背包里有一根会发光的短棍，很亮。” “星星？” “对，时有时无，亮晶晶的，”陶一然指了指远处的“神秘人”，“那个人，你说的‘主人’，他头上好像有一根光柱，一直通到天上，而且我能感觉到，那根光柱正在一点一点缩小，我猜光柱原本应该很大很大……” “啊？”窦明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陶一然撇着嘴角，似乎有点委屈:“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好难过。” “晚上……我要不带你去医院看看……” “唉，不用啦，我没事，”陶一然揉了揉眼睛，“我上午体检过了。” 窦明愣了一下:“什么体检？” “公务人员考试的体检，”陶一然抱着膝盖坐在地上，望着远处的四个“大人物”，“明，我们离他们这么近，又好像特别远。” “是啊。” “你猜他们在聊什么？” “不知道，大人物，聊的都是大事吧。” “他们也会烦恼吗？” “会吧。” “嘿，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主人’和蓝头发姐姐是一对儿呀？” “为啥？” “笨蛋。” “噢。” “明，你说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能坐在他们中间？” “嗯……等你考进联席会议，未来也会成为大人物的，一定会的，”窦明缓缓低下头，微微张开嘴巴，想舒口气，却发现自己的肺像被一只手攥紧，那口气憋在嗓子眼，有点疼。 噗~ 一声轻笑传来。 他抬起头，迎上了陶一然明亮的眸子。 “你傻啊？我怎么可能变成什么大人物，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报考了什么职位吗，嘿，悄悄告诉你，你可别告诉那个叫窦明的傻蛋，我报的是……东沽区居委会。” “啊？” 窦明目瞪口呆，脸上的肌肉抽搐。 “哼，别憋着了，想笑就笑吧。” “哪有~”窦明扭过脸。 “哎哎，我看看我看看，”陶一然坏笑着歪头，“呦~我都看到你后槽牙了。” “哪有~~” “还笑，还笑是吧？” 繁忙的片场，鼎沸的人声，没人注意到这处小小角落里，两个紧挨在一起，彼此相爱的灵魂。 五分钟前。 正和k聊天的李凉忽有所感，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往来的工作人员和群演太多，遮挡了他的视线，片刻，他终于透过缝隙，看到了远处箱子边蹲着的两个人，他们依偎着，有点像情侣，其中那个少女，身边萦绕着灵，显示出不凡的灵感。 “怎么了？”k不动神色地问道。 “没事，”李凉笑了笑，转头冲该隐说道，“你想好了没有，中午到底吃什么？” 第四百六十一章 大酋长乐队 又跟着剧组跑了两个外景，李凉有点理解，为什么《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已经拍了一百多季，却依旧这么受欢迎。 不只因为它是大部分下城区人的唯一选择，更因为“汉斯”的生活就像一场热热闹闹，永不谢幕的party，最好的朋友总在身边，最爱的女孩就住隔壁，没有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没有身不由己的蹉跎愤懑，即便遇到了人生的低谷，也总能绝处逢生，happyending。 这样的生活，谁不想要？ 看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动态脚本中一幕幕欢乐的场景，李凉也想把所有朋友都喊来，像上次在宠物医院那样不醉不休，不过转念一想，罗本，集团，李安桥军务繁忙，李汝政务缠身，锡森博士忙着组织外派学习团队，豪斯今早飞往洛基山市视察，老唐和水哥奔赴德纳里市测试灵感，就算强行摇齐了人，聚会大概率变成开会，只好作罢。 生活终究不是电视剧，匆匆忙忙，奔波不休才是常态。 眼下妖精战争刚刚平息，时间观测者尚未反击，一切慢慢步入正轨，李凉不敢奢望太多，只希望像今天这样的平静日子再多一些，留给人类的时间再多一些。 下午四点多，水野和该隐前后脚离开，只剩下似乎“无所事事”的k。 李凉本来准备在剧组混到晚上，接了提莫和艾伦，找个安静的地方上魔法课，没想到刚过五点，他收到了一条来自军团总参部的消息:大酋长乐队抵达“启山城”，希望能穿越灵理之门，游览人类城市，了解人类音乐。 收到消息他才想起了还有这么一茬。 为了人类灵理之门开幕足够有噱头，邦德通过私人关系，邀请了灵理世界最火的大酋长乐队参演开幕晚会，这支著名乐队愿意创作一首全新单曲，前提是允许他们深入了解人类音乐和文化。 李凉第一反应是让乐队在上城区转转，毕竟上城区的艺术氛围浓厚，大街上随便拉一个十几岁孩子就能跟你聊上几句艺术流派，可又想到上城区很多区域属于监控盲区，还是拉到中京下城区比较放心。 另外，下城区街头巷尾的“野生”音乐，或许更能打动大酋长乐队这样的独立艺术家。 于是，一个半小时后，李凉带着k来到北翠屏公园，迎接远道而来的超级巨星。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找一帮小孩献个花环，表达一下人类的热情好客时，一艘特勤舰飞抵上空，缓缓降落。 舱门打开的一刻，李凉目瞪口呆。 色彩绚烂的光线与升腾翻涌的雾气中，一个身材曼妙，身披薄纱的女精灵合着沉闷的鼓点扭动腰肢，慵懒魅惑。 魔法的力量倾泻而出，四周草地上顷刻生长出一片花海，每一丛灌木，每一枝花茎都在跟着节奏摇摆。 “唔~~”一声长吟后，雾气中现出一个身高两米开外的赤红恶魔，肌肉虬结，狭长脸上只有一颗黄色独眼，头上两根狰狞“牛角”再加上额头的长角，宛如三叉戟。 恶魔正跟着节奏……顶胯，关键是…… 是不是尾巴长反了？一定是尾巴长反了。 李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条摇摆的巨物，足有成年人手臂粗。 他缓缓转头，只见k眼神呆滞，微张着嘴巴，手指夹着烟僵在半空。 “节奏~~~”恶魔换了个方向顶胯，接着森然一笑，露出锋利的犬齿，以生硬的人类语言喊道，“摇摆~~~” 又一种魔法乍现。 李凉蓦然感觉到心底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愉悦，所有享受音乐的时光在眼前一幕幕流转。 随后，弦乐器加入。 雾气中出现一个怪异的直立骷髅，硕大头颅看起来像三角恐龙，有弧形的头盾和三根角，眼眶中有两团紫色火焰摇曳，身躯却很小，肋骨森森，两腿纤细。 它的两只骨爪各有四指，弹着怀中一把由魔法勾勒出的六弦琴，琴声像极了贝斯，音色低沉，接管了节奏。 它蹦蹦跳跳，头颅时不时还会360度旋转。 李凉深吸一口气，打散了缠向他四肢的灵，眼角余光注意到k眼神迷离，开始跟着节奏摇摆。 原来还有这种毫无恶意，只让人愉悦的魔法，那些缠绕肢体的灵并不是“操控”，而是在“教”人跳舞。 这时。 鼓声一变，节奏加快，灯光愈加炫目。 雾气再散几分，鼓手出现。 一个如同巨腹青蛙的矮小生物，圆滚滚，胖乎乎，四条短手挥舞得眼花缭乱，敲的“鼓”是它自己的肚皮，嘴巴一开一合，竟然发出了“镲”的声音。 好么，灵理世界版b-box。 接着，精灵开始以一种软糯甜腻的语言唱歌，伴随着她的歌声，四周的植物不断变化，舒展，蜷缩，摇摆，绽放。 当恶魔沧桑嘶哑的歌声加入后，音乐立刻变得辽远广阔，李凉脑海中出现一片没有尽头的荒原，狂风呼啸，恶魔和精灵背靠背，展开双臂，尽情发泄情绪。 最后一刻，雾气彻底消散。 一头巨大的触手怪出现在最后面，身躯如同乌贼般呈长锥形，数十条触手舞动，每根触手都“握着”一根魔杖，彩色光线，雾气，跳舞魔法，四周扭动的植物，乃至调音扩音，通通源自于它。 李凉从未想过一个生物可以同时施放这么多种魔法，纯以魂器中蕴藏的灵来看，乌贼的实力直逼“赦免达者”。 如此强大的生物……竟然是“气氛组”。 恶魔，精灵，亡灵，巨腹青蛙，乌贼，哪个是大酋长?直到一曲结束，李凉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 “我他妈中魔法了？”k终于停止跳舞，气喘吁吁问道。 “对，”李凉憋着笑，“我看你挺嗨的，所以没帮你解。” “……” 魔法消散，四周恢复如初。 片刻。 随船而来的“翻译”先一步下船，正是克克勃雇员深蓝。 这也是李凉要求的，后面几天不管大酋长乐队去哪儿都由深蓝陪同，既是监视也是保护。 谷輱　　“李凉，”深蓝将游戏机揣进兜里，神情平淡道，“他们以为会有很多人类来迎接，所以准备了开场表演。” 李凉恍然，又有点尴尬，早知道就该找一帮漂亮女孩献献花圈。 “翻译器，”深蓝递过来两只入耳设备，“他们不会说人类语言。” 李凉和k各自戴上翻译器，大酋长乐队的五名成员也缓缓来到了面前。 “这位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至圣先知，人类唯一领（袖，李凉，”深蓝介绍道。 触手怪发出螺号般的雄浑声音，翻译器译出的是:“唔，尊敬的半神，我是特鲁布拉。” “你好，”李凉颔首致意。 “我是萨穆罗，”恶魔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声音粗犷，“听说这是人类的礼节。” “你好，”李凉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太小，只好握住恶魔的一根手指晃了一下，接着往侧面踱了一步，俯身伸出手:“你好。” 巨腹青蛙显得有点受宠若惊，垫脚伸出短手握了握，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你好你好，我，鼓，咚咚。” 倒不是李凉对“咚咚”另眼相看，只是因为恶魔“长反了”的尾巴太有压迫感，同为雄性，多少有点伤自尊。 “主音米歇琴手，”骷髅反应冷淡，连自己的名字都懒的说。 最后是精灵，李凉总觉得眼前的精灵和阿瓦隆的妖精有点区别，似乎五官稍微没那么精致，显得更加原始，他微笑着伸出手。 精灵伸出双手，一手托起他的手，另一只手抚摸他的掌心，以精灵语说道:“我来自墨瑞昆迪，名为珊蒂斯·吟唱者，我听说了埃尔达精灵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我很难过。” 原来是这是一个被埃尔达精灵驱赶到翡翠梦境的阿瓦瑞精灵。 李凉颔首致意，平静道:“埃尔达精灵为它们的侵略行径付出了代价。” “它们咎由自取，”珊蒂斯表情严肃，她精灵语更像语言，而不像埃尔达精灵那样婉转如歌。 简短的相互介绍后，李凉摊手道:“欢迎各位莅临地球。” 三艘浮艇驶近，李汝派出的几个接待人员从第一艘浮艇下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长相恐怖的“外星生物”。 “今晚，请各位稍事休息，明天会有专人负责你们接下来的行程，人类会尽量满足各位的一切需求，希望你们能在地球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 李凉亲自上阵，表达了东道主的开放好客。 “谢谢，”触手怪特鲁布拉大概是大酋长乐队的核心，出面致谢，之后，它吟唱了一段复杂的咒语，同时舞动某条触手，触手持握的魔杖勾画出一个小小的魔法符号。 眨眼间，包括它在内的五名成员身躯蠕动虚化，变成了人类模样。 它和恶魔萨穆罗，骷髅变成了人类男性，鼓手咚咚变得有点像蒂法密人，依旧个子矮小，精灵珊蒂斯变化不大，只是隐藏了眼眸中散逸出的光芒。 目送珊蒂斯和四个裸男登上浮艇，李凉拉住深蓝问道:“到底哪个是大酋长，特鲁布拉？” 深蓝不假思索道:“咚咚。” “嗯？”k纳闷道，“那个敲肚皮的饭盒是老大？” “是的，蓬达亚尔文明的大酋长，也是乐队的创始人。” 李凉哭笑不得，又问道:“特鲁布拉实力很强，你能不能搞定？” “特鲁布拉的每条触手都拥有独立的意志，它们只在音乐上达成了共识，”深蓝掏出游戏机，打开开关，“它们学魔法只是为了表演，没有攻击性。” 难怪可以违背魔法原理，同时施放好几种魔法，原来特鲁布拉是一群生命的集合。 “好，你跟紧他们，有什么需要随时提，”李凉嘱咐道。 “哦，”深蓝低着头走向浮艇。 李凉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蓝星人不该叫深蓝，应该叫深宅，不过，相比艾伦那个看见美女走不动道的家伙，深蓝已经算靠谱。 浮艇远去，大酋长乐队搭乘的特勤舰刚起飞，又一艘特勤舰降落。 舱门打开，艾伦风一般冲了出来，大喊大叫:“大酋长乐队呢？珊蒂斯呢？我的珊珊呢？” “……” 李凉和k对视一眼，同时苦笑。 一个流体生物，能这么好色，属实不可理喻。 “啊，珊蒂斯走了？”艾伦以手搭蓬，眺望远去浮艇的尾灯，“李凉啊，我的珊珊今晚住哪里？” “你刚才在锚点空间没看到他们？”李凉没好气道。 “没有啊，都怪提莫队长……”艾伦突然想到了什么，变得忧心忡忡，“对了，同盟出事了。” 李凉心头一跳，转头看去，发现慢慢走近的提莫脸上流露出少有的凝重。 “发生什么事了？” 提莫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来，轻声道:“波比将军预感的事情发生了，这是最新一期的《马科西克时报》，你看看吧。” 李凉接过报纸，展开一看，头版头条的标题是: 《又一个文明惨遭灭绝，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正在破坏灵理世界的秩序》。 第四百六十二章 妖精的圈套 “消息怎么泄露的？” 读完头条内容，李凉满脸不可思议。 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实力远超人类，几乎在《阿瓦隆条约》签订后便立即动手接管灵核矿，选择的第一个目标就是人类换出去的某个二型文明所在的基理世界，然而，泰伦萨近卫军的舰队刚刚穿越灵理之门就遭到了伏击，几近全军覆没。 这完全不合常理，一个还在摸索核聚变的弱小文明，如何能消灭装备有灵能武器的泰伦萨近卫军？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妖精在背后搞鬼。 泰伦萨皇室震怒，下达了一个极为粗暴的命令——彻底灭绝该二型文明。 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意外，同盟军团不费吹灰之力，在短短十二个小时内，抹去了那个拥有数十亿人口的文明。 这种方式符合泰伦萨同盟一贯的强硬姿态，可问题是，本该被严严实实掩盖的屠杀行动竟然暴露了。 消息泄露也就罢了，关键是通篇文稿没有春秋笔法，而是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完整地记录了那场一边倒的不义之战，笔者对同盟投入的军事力量了如指掌，宛如亲眼目睹。 李凉第一反应就是，这他妈的，中计了啊。 妖精暗中支持那个二型文明，根本不是为了抵抗同盟，就是为了激怒泰伦萨高层，从而引发一场大屠杀。 换位思考，如果罗本和集团有一丝犹豫，没有把那个灵核矿换出去，是人类遭遇了伏击，他大概率也会下令反击，虽说不至于到灭绝的地步，但是必然要消灭对方的一切有生力量，况且从报道看，那个二型文明是种无机生命，人类消灭一堆石头哪会有什么恻隐之心，哪会把对方当成和自身一样的生命？ 妖精吃定了泰伦萨人，可问题是，消息怎么泄露的？ 同盟高层绝对不会蠢到忽略保密的问题，而从报道的诸多细节来看，泄密者很可能来自同盟内部。 “不知道，”提莫摇头，“波比将军一直觉得妖精不该投降得那么快，事实证明，她的担心是对的，投降可能只是计划的一环。” 李凉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腕，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 他的手环独一无二，可以直接通过镇界堡转接给灵理之门另一侧的罗本。 通话接通。 “罗本，我们的舰队现在在哪里？” 罗本显然也从提莫处得到了消息，声音沉稳:“前往盖亚斯斯多列，厄尼诺，奇科的舰队今晚抵达，前往扎尔的舰队预计两天后抵达。” 李凉松了口气:“四支舰队到了灵理之门后，全部原地待命。” “是。” “我明天上午去锚点空间，你通知集团和李安桥，还有邦德。” “好的。” 挂断通讯，李凉眉头紧锁。 妖精针对的恐怕不止是泰伦萨同盟，此刻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人类，还是谨慎为上。 他又翻开报纸，把其他内容也看了一遍，没什么特别的信息，毕竟消息刚刚爆出来，还需要时间发酵，估计下一期的《马科西克时报》就能看出点端倪。 回过神来，他招呼道:“走吧，先找个安静点的地方。” “我带了一座‘流浪者’帐篷，搭在这里就可以，”提莫说着放下背包翻找起来。 “帐篷？”k神情疑惑。 李凉反应过来，“流浪者”帐篷应该是和深蓝的公寓一样，是种魔法空间，外面看着小，内部空间却很大。 艾伦赞叹道:“等下你们就知道流浪者帐篷究竟有多么精良，完全对得起百万颗灵珠的价格。” 百万灵珠？ 李凉有点期待。 然而，提莫扯着背包，不停往外掏东西，有地图，小刀，瓶瓶罐罐，一只靴子，几根羽毛，片刻又翻出一只黏黏糊糊的“索山蛹”，随手扔在了旁边，自言自语道:“哪去了？” “……” k看了看正在啃草的“索山蛹”，又环顾扔了一地的零碎，震惊道:“什么包啊，能装这么多东西？” 艾伦捡起地上的靴子，神情疑惑:“提莫队长，这是……” 谷缜　　“索伦之靴，”提莫瞥了一眼，继续嘟囔，“放哪儿了呢……” “索……”艾伦呆了一下，猛地把靴子扔了出去，恰好扔进了李凉怀里。 李凉低头一看，靴子里竟然有一只断脚，更诡异的是，呈撕裂状的肌肉还在蠕动，仿佛刚刚被砍下来。 他把靴子慢慢放在地上，假装无事发生。 “啊，找到了！”提莫用手指捏着一个仅有几厘米大的东西晃了晃。 李凉凑近才看出，那是一个微缩版的三角帐篷，小巧精致。 提莫随手一扔，接着抽出短笛，念了一段拗口的咒语。 嘭~ 一座单人三角帐篷出现在草地上，从外观来看，别说四个人，就算一个孩子钻进去都有点挤。 “请进请进，”提莫把翻出来的东西胡乱塞回背包，撩开门帘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李凉往里一看，顿时想起一个词语:别有洞天。 矮身钻进帐篷的一刻，他便走进了一个足有数百平米的开阔房间，挑高至少五米开外，装修风格有种中世纪的古朴味道，餐厨区，卧榻，书房以彩色的薄纱隔开，围绕着中央一座巨大的壁炉。 壁炉里的木柴噼噼剥剥地燃烧着，洒出橘黄色的柔和光线。 最显眼的是壁炉前的地面上，一大堆书垒成了小山。 k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下雨了？” 李凉循声望去，一侧的落地窗外是茂密的丛林，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 “外面还有直径几十公里的空间，非常稳定，”艾伦兴致勃勃地介绍道，“可以分隔出不同的区域，饲养一些珍稀生物。” 李凉来到窗前，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这处半球形的空间中央有一颗灵核，不断散逸出灵，支撑着整个空间的结构，不过，那枚灵核似乎已经持续使用多年，光芒有些黯淡。 “这座帐篷是波比将军的私人藏品，”提莫在壁炉前坐下，随意扔进去几根木材，“她说，如果你喜欢，可以送给你。” 李凉愣了一下。 就算他和提莫队长的交情匪浅，可是从妖精投降开始，那位波比将军就不断示好，价值百万灵珠的东西说送就送，未免热络得有点过分了。 “我不喜欢夺人所爱，”他也在壁炉前坐下，笑了笑，“等开幕仪式的时候，我得当面谢谢波比将军。” “她也想找你聊聊，有关刹雾界的事情，”提莫躺倒，把背包当枕头，垫在脑袋下，“我不想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但你知道，我总归是约德尔人。” 李凉想起在马科西克的时候，一个叫库烈的约德尔人曾当着他的面告诉提莫，只要提莫交出他，波比将军就会允许提莫回到家乡班德尔。 当时提莫断然拒绝，他相当感激，所以并不介意提莫向约德尔高层透露刹雾界的秘密，况且出入刹雾界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人类手中，他更多考虑的是合作共赢。 “很期待和约德尔人合作，”李凉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书堆，“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做到。” “不急，”提莫咧嘴，用短笛挠了挠后背。 房间另一边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艾伦正语气夸张地给k介绍餐厨区储藏的食物和酒。 李凉想了想问道:“消息爆出来，马科西克和都玉京有什么反应？” “暂时没有，”提莫微眯着眼睛，脸上的绒毛映着火光，“我有种预感，舆论的风向要变了。” 李凉沉默下来。 之前妖精入侵人类基理世界，遭到整个灵理世界的谴责，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无疑代表着正义的一方，霸占舆论高地，可过了今晚，主流媒体会是什么反应，可就难说得很了，想必泰伦萨皇室已经焦头烂额。 “噢，对了，这些书，”提莫晃了晃短笛，“我和艾伦按照你的要求挑出来的，初级魔法教科书。” 李凉拿起手边的一本书，封面写着《‘避役’原质:初级变形指南》，他又在书堆里翻了翻，找到一本极厚的书，《魔法概论》。 翻开目录，22种原质，一目了然。 第四百六十三章 夜谈魔法（一） 22种原质。 丰饶，苦修，协约，基石，谐振，自然，觉醒，由混沌之神统御，代表创造。 恩慈，光荣，彼岸，真实，神谕，戒律，意志，移情，由秩序之神统御，代表平衡。 暗影，丧钟，亵渎，避役，灰泥，寂，因素，由狡诈之神统御，代表毁灭。 李凉翻到第一章，介绍的便是“丰饶”原质。 第一节讲述了“丰饶”原质的历史，故事很长，涉及众多人物，翻译过来的名字却都莫名其妙，什么哇哩，香皂，马蹄铁等等，他不时纳闷，这些堪称“开宗立派”的远古传奇大腕儿，怎么都叫这种名字。 简单来说，第一位启迪“丰饶”的魔法师叫露露菠萝，来自“提摩莱恩”文明，原本是个科学家，在与原生生物交流时，学会了一种古老的“萨满”仪式，从而听到了“丰饶”原质的主神“墨提”的声音，接受“墨提”的启迪后，露露菠萝一路成长为那个时代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传闻中，她参与了《结构之书》，《启迪之书》，《影子之书》的撰写。 第二节讲述了“丰饶”原质的路径，共有两条，一条叫做“转移之秘”，正是赛奥莉丝选择的路径，主要与空间力量相关，另一条叫“渊博”，是一条探求“知识”道路。 接下来两节，以两条路径为脉络，介绍了两条路径上每个质点的大天使，以及祂们各自的特征，力量属性，符号，召唤仪式，咒语，祈祷词等等。 第五节简略介绍了与“丰饶”原质相关的魔法符阵，炼金、魔药配方。 从第一章来看，这本《魔法概论》并不适合“从零开始”的新手，由于省略了基础内容，大量专有名词没有任何解释，再加上翻译不太准确，李凉看得一头雾水，但至少对22种原质有了清晰的认识。 等他浏览完第一章内容，抬起头时，发现艾伦已经来到了壁炉前，提莫昏昏欲睡，k不知所踪。 “k呢？” “他回去了，”艾伦坐在一摞书上，用一根木棍捅了捅炉火，神情流露出少有的淡然。 李凉想了想问道:“一般情况下，一个有灵感的人怎么开始学习魔法？” 没等艾伦开口，提莫翻了个身，含糊道:“去神庙启迪，选个路径，随便背几个咒语，搞定。” “……” 李凉觉得这话听着相当耳熟，当年上学时，班里的学霸也是这么说的，听听课，随便做点题，考试搞定。 艾伦显然是个“学渣”，满脸愤慨:“太不公平了，我当初光启迪就花了很长时间，大概有，四年！” “原来启迪这么难，”李凉深表同情。 “哼，‘因素’原质本来就很难启迪，仅次于混沌，”提莫揶揄道，“谁让你是个流体生物，只能信仰‘元素王座’。” “唉，”艾伦叹了口气，又赶忙摊开双手，闭上眼睛嘟囔，“万物即元素，万物即元素……” 李凉哭笑不得，搁这儿往回找补，来得及么。 一番“表忠心”后，艾伦摇了摇头:“对我们这些天赋普通的人来说，其实启迪哪种原质都一样难。” “具体是怎么启迪呢？”李凉翻了翻书，“这本书上说每种原质的神庙都有‘圣物’，大祭司通过‘圣物’启迪‘聆徒’，‘圣物’和‘聆徒’是什么？” 艾伦不假思索道:“‘圣物’是远古魔法师遗留下来的魂器，很多神庙的‘圣物’可以追溯到魔法体系刚刚建立的时代，那时的魔法师与神明的联系远比现在紧密，他们死后，魂器在神庙中传承，后来陆续有大祭司发现，那些无主的魂器能明显提高启迪的成功率，最后，每一个想要学习魔法的人都放弃了远古冥想仪式，直接去神庙通过触摸‘圣物’获得启迪。 聆徒嘛，最开始没这个称呼，最近几百年，学习魔法的人越来越多，神庙没有那么多精力给零基础的人上课，就要求每一个申请启迪的人必须先自学相应原质的魔法理论，学完理论的人就叫聆徒。” 说到这里，艾伦感慨道:“最近魔法学校越来越多，一批批的聆徒毕业获得启迪，像马科西克，都玉京，塞隆这样的大城市，就业形势越来越严峻，难呐。” 李凉笑道:“启迪哪种原质最好就业？” “那绝对是‘谐振’，”艾伦又叹了口气，“超距传送门是刚需，那些在中央总域建立城市的文明，常年招启迪‘谐振’原质的魔法师，尤其是选择‘相位’路径的，更抢手，哎，要是没有通往大城市的超距传送门，留不住人才啊。” 李凉点头。 要致富先修路，没毛病。 他翻了几页书追问道:“我刚看‘丰饶’原质有条路径叫‘转移之秘’，也是和空间力量有关，不好就业么？” 提莫插话道:“不一样，不同原质之间的属性有时候会有重叠，但是路径上每个质点的大天使不同，祂们侧重的领域也不同，‘转移之秘’确实可以远距离传送，但稳定性和容纳性很差。” “这么说，转移之秘’很鸡肋啊。” 艾伦耸肩:“本来也没多少人选，唯一的优点是进阶快，可以靠短距离传送门找到工作，不过，‘丰饶’的另一条路径很不错，‘渊博’，不少搞魔法理论的都选择了这条路径。” 李凉想起自己第一个“信徒”赛奥莉丝，属实是挺惨，好不容易“卖身”给卓斯，换了一颗赫尔墨斯之梦得以启迪，也只能选个最快挣钱的路径。 当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谷蒔　　提莫似乎谈兴大发，坐起身说道:“以后‘基石’原质比‘谐振’更好找工作，前段时间《灵界》发了一篇论文，有个炼金术士发现了一种新的魔法符阵，召唤出了‘基石’原质，‘拓扑’路径，权杖质点的大天使，借助祂的力量，制造了一个二级魔法空间。” “啊？”艾伦瞪大眼睛，“直接制造的？” “对，直接制造。” “等等，”李凉没听明白，打断道，“‘基石’原质的主要属性是什么？” “四条路径都和‘建造’有关，”提莫用短笛指了指周围，“像这样的空间就是启迪‘基石’的魔法师制造的，根据大小分五级，‘流浪者’帐篷属于四级。” “直接制造一个二级空间很难？” “是啊，”艾伦赞叹道，“原来搭建一个二级空间至少需要五个启迪‘基石’的魔法师合作，费时费力，现在魔法符阵能直接制造，赚翻了。” 提莫补刀:“那个炼金术士公布了魔法符阵的所有细节，包括仪式器皿和召唤符文。” “嘶……嗯，”艾伦一副咬牙切齿，眼红不已的表情。 “仪式器皿我知道，召唤符文又是什么？”李凉破罐破摔，不懂就问。 提莫拉过背包，从里面掏出小刀，靴子，羽毛，呈等边三角形摆放在地上，靴子在顶点，小刀在左下角，羽毛在右下角，接着又掏出一个紫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用手指捏了一撮粉末。 “等一下！”艾伦噌地一下握住了提莫的手，“这可是索伦之靴，提莫队长，三思啊。” 提莫眨了眨眼睛:“你害怕？” “我是怕索伦爬出来，砍坏这些书，”艾伦严肃道，“砍坏我就更不合适了。” 李凉望着靴子里的断脚，好奇道:“索伦是谁？” “一个远古黑骑士，”提莫呲出一颗獠牙，嘲讽地瞟了一眼艾伦，换成了另一种红色的粉末，在小刀，靴子和羽毛间连线，组成一个三角形，“这是一个召唤索伦的魔法符阵，所有魔法符阵都属于仪式魔法，秘银刀，山铎猛禽的尾羽是仪式器皿，这只靴子是共鸣物，它们放在魔法三角中，代表施法者希望获得‘毁灭’的力量。” 李凉想起上次塔姆制造“卡吕普索薄纱”时绘制的魔法符阵，仪式器皿有靴子，金属酒壶，还有赫尔墨斯之梦，火焰，灰尘等等，显然比眼前这个符阵复杂的多。 “魔法三角只表明施法者最基本的意图，想要具体召唤与共鸣物有关的力量，需要使用与之对应的尘，书写与之对应的咒语，”提莫俯身，开始用红色粉末在魔法三角的三条边上书写扭曲的符号，“这就是召唤符文。” 书写完的一刻，魔法三角骤然亮起。 艾伦脸色大变，失声喊道:“仪式成功了？” “哈，”提莫咧嘴，举起右手晃了晃，显然刚刚捏起的紫色粉末属于虚晃一枪，这种红色粉末才是正确的“尘”。 嗡~ 召唤符文开始蠕动，魔法三角似乎活了过来。 李凉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表情古怪。 “小心！” 艾伦的声音传来，他回头一看，顿时无语。 那位克克勃雇员远远躲在餐桌后面，只探出个脑袋。 这时。 一个低沉阴鸷的声音从符阵中传出:“我—是—众生—恐惧的——根源——” 下一刻。 一双靴子出现在魔法三角中。 没了。 只有一双靴子，一前一后交替踏步，在周围来回遛弯儿，同时阴森森低语:“死亡～～恐惧～～自寻死路～～” 李凉扶额。 这双鞋，还特么自带音效。 “哈哈哈哈哈~”提莫捧腹大笑。 第四百六十四章 夜谈魔法（二） “提莫队长，”艾伦耷拉着脸，“一点都不好笑。” “哈哈哈哈哈……”提莫脸上的短毛抖个不停。 不远处，那双被召唤出来的铁靴走到墙边，一下一下踢在墙上，似乎卡住了，直到噗得一声消散也没转过弯来。 就这，众生恐惧的根源？ 李凉收回目光，纳闷道:“为什么只有一双靴子，身体呢？” “我搜集到的符文不完整，哈哈，”提莫哼哧哼哧笑着，拍了拍艾伦的大腿，“你是我见过最胆小的‘因素’魔法师。” “这是谨慎，”艾伦还在嘴硬，“据说堕落骑士索伦会消灭一定范围内的所有生命……” “因为索伦背叛了平衡之神，失去了视力，”提莫面露嘲讽，“你为什么这么胆小？你应该参加过魔法部的等级考试，你考了什么级别？实践者？达者？” 艾伦干笑道:“达者。” “什么？”提莫故意表现得难以置信，“现在‘达者’这么好考？你这样的也能通过考试？” 艾伦一副很受伤的表情。 “魔法符阵到底是什么原理？” 李凉神情困惑，他发现魔法符阵“启用”过后，勾勒出魔法三角以及召唤符文的“尘”如同燃烧殆尽，只留下一些焦糊的痕迹，仪式器皿却没什么变化。 艾伦如遭大赦, 赶忙解释:“魔法符阵属于仪式魔法，一般的魔法理论认为, 通过魔法符号, 仪式器皿和召唤符文, 施法者可以与神明沟通，召唤神明的力量, 实际上在远古时代，绝大部分魔法师只能使用仪式魔法，一条路径上, 每个质点所代表的大天使都有一套专属的仪式。 除了信仰三支柱神的魔法师。 因为三支柱神会赐予信徒‘魂器’，后来，一位炼金术师通过研究‘魂器’, 发明了一种镌刻方法，可以把一条路径上的所有大天使的符阵镌刻在特殊材料上，最终演变成了魔杖, 法杖之类的施法媒介, 再后来, 这些媒介也被叫做魂器，所以, 一般魔法师使用的魔法其实也是仪式魔法。” 李凉伸出手，看着自己右手的双环戒指。 同样是施法媒介, 双环戒指确实和魔杖不一样, 老唐和水哥接受启迪时, 手上的双环戒指是凭空生成的。 原来，信仰混沌，狡诈, 平衡这三位支柱神的信徒, 才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魂器。 他回忆了一下塔姆讲过的内容，皱眉道:“魔法符阵不是一共只有六十几种吗？” “有的魔法理论认为仪式是仪式, 符阵是符阵, 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 所以他们认为召唤大天使的仪式不属于魔法符阵，”艾伦见怪不怪道, “魔法理论就是这样, 不同学派吵个没完，我觉得仪式和符阵没什么区别。” 李凉瞥了一眼堆成小山的书籍。 也对, 如果魔法界拥有一套绝对正确的“大一统”理论, 那就没有必要再研究了，所有人都学一本“教材”就行。 塔姆, 多多迪撒尔，艾伦，每个人对魔法的理解都有不同之处，这才是最正常的情况。 “我也觉得仪式和符阵没区别，”提莫咧嘴，“我看过一些记载，远古时代的魔法师出门像搬家一样，背着一大包仪式器皿，交战时，胜利的关键在于完成仪式的速度，这和现在一些符阵魔法师的战斗方式一模一样。” 想到那个画面，李凉觉得有点滑稽。 合着早期的魔法师开战前，先撅着屁股在地上摆摊儿，想换个“招式”，还得再摆一摊儿。 艾伦抽出自己的魔杖，递给李凉:“魔法仪式学是一门非常复杂的学科，流派特别多，魂器的起源其实也没有统一的说法。三支柱神赐予的魂器，普通魂器，提莫队长的‘圣物’，还有原住民的传承物等等，这些施法媒介的功能相似，本质上却有很大差别。” 提莫也从背包抽出短笛‘卡露之怒’，递了过来。 李凉将艾伦的魔杖和‘卡露之怒’并排放在眼前打量。 魔杖是一根圆润光滑的木棍，轻而温热，圣物像碧玉凿出的短笛，重而冰凉。 灵的视野中, 艾伦的魔杖充盈着灵，有点刺眼, 隐约能看到一些细微勾画的线条，而‘卡露之怒’则锋芒暗藏, 仅有一根纤细的“红线”。 再和双环戒指一比，他不得不认同艾伦的说法，同样叫魂器，本质上天差地别。 “学无止境呐，”艾伦笑了笑，“你知道一个人想要从魔法学校毕业成为聆徒，需要多长时间么？换算成地球时间，大约五年，五年，你才能初步学完基础魔法理论，而这套魔法部指定的教材只是几十种理论中的一种，还不包括细分到每条路径，每个质点的专业著作。” 李凉把魔杖和“卡露之怒”还给二人，纳闷道:“那你怎么用了四年就启迪了？” “我是在元素神庙学的基础理论，而且学习归学习，应付考试还是有捷径的嘛，”艾伦挑眉。 提莫哼了一声:“你的‘达者’就是这样考上的？” “……” 艾伦装作没听到，拉着李凉热情道:“还有什么问题，快问。” “还真有，”李凉忍着笑意，“你是个流体生物，只能信仰元素王座，那比如一个碳基生物，怎么选择信仰呢？自己挑？” “这个简单，规模大一点的魔法学校都有信仰池，信仰池会在每一届新生入学的时候开放，会有25位不同信仰的老师以魔法之圆召唤神明显化，拥有灵感的新生走进信仰池，就能感受的神明的召唤，灵感级别越高，感受越强烈，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去神庙感受。” “所以，魔法师是被神明选中的？” “可以不听从召唤，选一个自己想要信仰的神，但是这样做的下场是几乎不可能获得启迪，”艾伦坦言，“被某位神明召唤，一般意味着你身上拥有与祂契合的特质，更容易与祂共鸣。” “噢，明白了……魔法学校有分院帽吗？”李凉想起哈利波特的情节。 艾伦迷惑道:“分院帽是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魔法学校有没有划分学院？” “有，前两个学期按照仪式魔法，材料魔法，萨满魔法划分，有的魔法学校针对一些特殊种族，还会设立传承魔法学院，后面三个学期按照不同信仰重新分院，也可以不接受分院，继续进行理论研究。” 李凉不由想起自己的大学时代，那四年是他最轻松愉快的时光，想来学习魔法只会更有意思。 可惜，他没机会去上魔法学校，不然以半神的秘密身份，倒是很能扮猪吃虎一番，万一再遇到个像赫敏一样的姑娘，深更半夜相约盥洗室，不说别的，探讨一下魔法也是好的嘛。 “你在想什么？”艾伦凑近，坏笑道，“嘿，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以碳基生物在灵理世界的比例，你在魔法学校几乎见不到同类，只会被穷疯了的真菌生物死缠烂打……” “约德尔女孩也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类，”同为碳基生物的提莫一脸嫌弃，“光溜溜的傻大个子。” “你们说什么呢，”李凉一本正经，“我在考虑要不要在启山城建一座魔法学校。” “噢，”艾伦兴趣缺缺地坐了回去。 咳。 清了清嗓子，李凉换个话题:“魔法具体是用方式进阶？” “混沌之神统御的七种原质靠祈祷，狡诈之神统御的七种原质靠冥想，秩序之神统御的八种原质靠共鸣，”艾伦说完在书堆里翻了翻，找出一本书递过来。 李凉接过书一看，封面写着:巴赫巴达-莱正在聆听你的祷告。 巴赫巴达-莱是苦修原质的主神。 翻开书，目录共有十个大章节，分别对应十个质点的大天使，他翻到马赤萨斯那一章，记录着一条条祷文，诸如: “伟大，强大，万能的封印之主，汝以至高的巴赫巴达-莱的力量守护着‘永恒’的秘密，我用特殊的神的真名召唤汝，请指引我的眼睛”。 “伟大，强大，万能的封印之主，汝以至高的巴赫巴达-莱的力量守护着‘永恒’的秘密，我用特殊的神的真名召唤汝，请指引我的魂器”。 前面一部分祷文还是“祈求”，越往后，祷文的语气越“强硬”，一直到最后一条，句式变成了: “我祈祷并命令汝，马赤萨斯，请在圆中全然地显现，我用特殊的神的真名召唤并命令汝，马赤萨斯，以最强大万能掌管苦修原质的主神巴赫巴达-莱之名，请汝平静地，迅速地降临在我面前。” 李凉听过这段话。 当初妖精哨兵部队的首领盔刃侵入卓斯总部，试图用这句咒语召唤马赤萨斯，可惜那个时候，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回声之殇”濒临崩溃，没有任何回应。 他指着书上的文字问道:“念这些祷文就能提升？” 谷凡　　“不是用人类语言念出来，”艾伦又去翻书堆，这次无功而返，“没找到那本书……你需要先学习巴赫巴达-莱独特的咒语语系，用祂的语言去祈祷。 咒语的本质是祷文的“缩写”，比如最后这条带有命令语气的祷文，驱动强大的魔法符阵的时候需要全文念出，如果只是借用马赤萨斯一部分力量，就可以念缩略后的咒语，或者沉默施法。” “谁说咒语是祷文的缩写？”提莫反驳道，“咒语和祷文是两种语法，你究竟有没有学基础理论？” 这次艾伦倒是理直气壮:“‘因素’原质的咒语就是祷文的缩写。” “‘因素’的祷文本来就是咒语，而且，同属狡诈之神统御的‘丧钟’，祷文和咒语就没有任何关系。” 艾伦摇头，先说出一大串抑扬顿挫，发音复杂的祷文，接着又发出两个简短的气音“坎思”:“‘丧钟’语系中，这两种语法明明在结构上一脉相承……” “等等，”李凉出声打断，“语法的事情回头再讨论。” 好家伙，搁这学术辩论呢。 提莫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艾伦偷偷瞥了约德尔人一眼，声如蚊呐道:“就是缩写！” “……” 李凉摇头苦笑:“好了好了，不管是什么，反正混沌之神统御的原质，需要用对应的语系祈祷。” “对。” “那怎么才能知道主神或者大天使回应了呢？” “第一阶段需要借助魔法之圆，”艾伦比划了一下，“yechidah是呼唤主神的通用咒语，召唤大天使就需要对应原质的独特语系，具体的感受你需要亲自试过才知道。” 耶希达。 李凉记得这个发音，塔姆当初教他绘制魔法之圆，用来召唤混沌之神，结果召出了狡诈之神。 “你试试？”艾伦兴致勃勃，“我从没见过半神的魔法之圆，不对，我就没见过半神。” 李凉有点犹豫。 理论上，狡诈之神应该在中京地堡误导时间观测者时离开了他的身体，但他实在不知道去过一趟阿希亚后，他的魔法之圆究竟会显化什么玩意。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学习魔法根本绕不开魔法之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我试试。” 艾伦往旁边挪了挪，一脸兴奋，提莫也转回身来。 李凉回忆了一下塔姆教的那些符号，深吸一口气，专注地画了起来。 片刻，地面上出现一个圆形，散发着黯淡的白光，内部还有一些扭曲的符号。 “哎？”艾伦瞪大眼睛，“符文不对吧？” 提莫嘲讽道:“懂个屁，这是原住民的写法，属于萨满魔法仪式，效果是一样的。” 艾伦果断闭上了嘴巴。 李凉心无旁骛，绘制完毕的一刻低沉道:“yechidah——” 下一刻。 魔法之圆猛地亮了起来。 李凉浑身一紧，接着呆住。 没有。 什么都没有。 魔法之圆只是亮了，上方却什么都没显化。 “这……” 就算显化狡诈之神他也能接受，但什么都没有是几个意思？ “你看，符文错了吧，”艾伦没好气道。 提莫眼神灼灼，目光不断在魔法之圆和李凉脸上打转。 “符文是这样的，”艾伦掏出魔杖，快速画出了一个魔法之圆，书写了几个符文。 李凉觉得自己没记错，不过，还是按艾伦的符文重新画了一个圆。 “yechidah——” 新的魔法之圆再度亮起。 然而。 依旧什么都没显化。 这下三人沉默了。 艾伦怔怔望着空无一物的魔法之圆发呆，喃喃道:“怎么可能，就算是半神，也会有信仰啊……” 提莫呲出一颗獠牙:“你又没见过半神，或许半神的魔法之圆不会显化主神。” “可是……”艾伦明显无法接受这种解释。 “试试召唤大天使，”提莫捡起《魔法概论》，翻到第一章‘丰饶’原质，看着书页说道，“‘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一个质点‘皇冠’，大天使是……派蒙，符文是……”说着在地面上勾画出几个符文。 “也是魔法之圆？”李凉探头边记边问。 “是的。” “派蒙”的符文稍微复杂一点，李凉练习了几次，才正式画了一个圆，把符文写在了圆里。 “咒语是，hagalgalim，”艾伦盯着书页适时说道。 发音像汉高格莱姆，李凉跟着念了一句。 魔法之圆亮起。 一个头戴王冠，骑在单峰骆驼上的影子徐徐出现。 李凉记得塔姆说过，存在于贝来亚的大天使会以施法者可以理解的形象显化，此刻的“派蒙”在提莫和艾伦眼中是另一种形态，但都代表着“派蒙”。 很快，人影清晰起来，原来“派蒙”是个干瘪苍白的老头，头戴王冠，身披红色长斗篷，目视前方，骑着的单峰骆驼奋蹄扬鬃，态若疾奔。 同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像用缺齿的短锯来回锯一截干木头，李凉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问道:“你说什么？” 提莫和艾伦面面相觑，明显没见过和大天使“对话”的魔法师。 然而，嘶哑声戛然而止，魔法之圆显化的“派蒙”竟然转头看来，声如洪钟大吕:“吾全知全能！” 李凉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道:“我是谁？” “派蒙”气势如虹:“不知道。” “……” 第四百六十五章 夜谈魔法（三） 不知道？ 不知道还特么理直气壮。 直到魔法之圆消散，李凉才回过神来，召唤派蒙，好像没毛用啊。 对面，提莫和艾伦目瞪口呆，像两尊雕塑。 “怎么了？”李凉不明所以。 足足过了十几秒，艾伦才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刚才……是在和派蒙对话？” “啊，”李凉一脸莫名其妙，“祂说自己全知全能，我问祂我是谁，祂说……不知道！” “……” 对面再次沉默。 “派蒙是管什么的？”李凉探手从提莫怀里拿来书，翻到第一章，第四节，“‘渊博’路径”。 开篇部分讲述了代表第一个质点“皇冠”的大天使“派蒙”是一位非常顺从混沌之神的“国王”，嗓音洪亮，第一次应召唤出现时会发出嘶吼声，而且除非派蒙愿意，否则施法者难以理解嘶吼声表达的含义。 随后几小节介绍了派蒙的独特语法，长元音、短元音，多音节长词中重音位置的变化，以及形容词的主格，属格，与格，宾格，夺格, 呼格，方位格, 名词的变格法, 动词的限定, 非限定形式等等。 本身这门“外语”就足够复杂，再加上人类语言“匮乏”导致翻译出现的乱码, 李凉感觉在看天书，只好略过。 仪式，略过。 咒语, 略过。 魔法符阵……这个倒不用略过，因为本来就没有，没有符阵涉及派蒙的力量。 第四节末尾, 李凉终于找到了一句言简意赅的总结:派蒙是一位教授科学与艺术，能够窥破神秘事物，回应施法者提出的问题, 可使“古弗”屈从于施法者的大天使。 这时, 提莫迟疑道:“派蒙回答的应该是‘noscio’。” “noscio……对啊, ”艾伦恍然大悟，“一定是noscio。” “什么意思？”李凉抬头。 艾伦解释道:“通过魔法仪式和魔法符阵, 施法者有时可以聆听到一些来自贝来亚的声音，比如刚才提莫队长召唤出了索伦, 虽然不完整, 但你应该也听到了索伦的声音。” “对, 什么众生恐惧的根源。” “嗯，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句话是以人类语言说的？” 李凉点头。 “远古堕落骑士索伦不会说人类语言, 你听到的其实是他的声音在你灵魂深处的回响, 主神与大天使的声音同样如此，派蒙回答了你的问题, noscio, 这个词语在人类语言中, 恰好代表‘不知道’。” “嗯，那noscio实际上是什么意思？”李凉好奇道。 提莫缓缓说道:“这个词语第一次出现在一个寓言故事里, 书名叫《般波十问》, 讲的是一个只相信科学技术的工程师般波，机缘巧合下和一个魔法师库耶成了朋友, 后来, 库耶被掌管‘丰饶’原质的主神‘皮瑞丘’择选为半神，却依然珍惜与般波的友谊, 回答了般波提出的十个问题。 其中一个问题是，‘既然神是全知全能的，那祂能否制造出一块祂搬不动的石头’。 半神库耶给出了答案，noscio。 般波不解，继续追问，库耶说，神可以制造一块祂搬不动的石头，同时，神也可以搬起这块祂“搬不动”的石头，因为神居于永恒的阿希亚，不受逻辑与因果约束。 库耶说，完全超脱的，不可思议的，不可揣度的，就是noscio。” 听完这个故事，李凉无比感慨。 同样是“半神”，瞧瞧人家库耶这境界。 艾伦补充道:“《般波十问》是每一个灵能技术派必读的书，很多历史学者认为，远古魔法师假借般波这个虚构人物，诠释了灵理世界的复杂性，变相为灵能技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原来如此。 李凉懂了，刚才他问“我是谁”的时候，派蒙的回答其实是“你牛逼”。 这事儿闹的。 他正琢磨下回再见面得给派蒙回一个“你也noscio”时，艾伦犹犹豫豫地凑近，问道:“你真的能和派蒙对话？” “呃，算是吧，要不我再召一次？”李凉兴致正浓。 “换一种原质, ”艾伦似乎更兴奋, 翻开《魔法概论》, 指着第三章“协约”原质，“锋锐”路径的第一个质点, “皇冠”的大天使“拉捷”。 李凉接过书，直接翻到有关“拉捷”的最后一部分内容:大天使拉捷能够引起战争和竞赛，同时，拉捷之力造成的伤害无法被治愈。 战争？ 他随手往后翻了翻，发现协约原质的三条路径上的每个质点的大天使似乎都和战争有关，只是涉及的领域不同，比如“阿蒙”，掌管着争斗与复合，“伊拉苟斯”，洞悉战机，还能鼓舞战士，等等。 谷挭　　有点意思。 他在地面上重新画了一个魔法之圆，照着“拉捷”的召唤符文写了起来。 由于不熟练，且符文不能涂改，这次他花了更长时间才完成。 “lerazkha~~” 伴随着他磕磕绊绊吟唱出的咒语，魔法之圆光芒大作。 片刻。 一个弓手装扮的男人出现，背负箭囊，手拉强弓，眼神凌冽。 李凉清了清嗓子，说道:“noscio。” 然而，拉捷只是抬起眼眸，稍稍歪了下脑袋。 “……” 场面有点尴尬。 突然。 拉捷轻声说道:“你在经历一场战争。” “我？” 没等李凉追问，魔法之圆徐徐消散。 本就对妖精心存疑虑，他毫不犹豫地又画了一个魔法之圆。 拉捷再次出现，同样轻声说道:“你在经历一场战争。” “什么战争？” 拉捷面露思索。 嗤—— 魔法之圆消散。 “靠，这玩意续航能不能长一点？”李凉抬头问道。 提莫和艾伦一副看怪物的眼神。 “又怎么了？” “原来传说是真的，”艾伦呆呆道，“半神真的可以和大天使对话。” 接下来的时间，李凉陆续召唤了五位大天使。 苦修原质，“封印”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贝利亚”，显化为两个乘坐火焰战车的天使。 基石原质，“拓扑”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哈菲斯”，显化为一只展翼的信鸽。 谐振原质，“相位”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比辛”，显化为一个有着毒蛇尾巴的强壮男人，骑着一匹白马。 自然原质，“灵”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巴多思”，显化为一支骑兵小队。 觉醒原质，“转化”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哈格尼”，显化为一头长着翅膀的公牛。 其中，“比辛”的召唤符文最复杂，“巴多思”的咒语最拗口，而“哈格尼”最莫名其妙，那头公牛扑扇着翅膀，语速极快地介绍了一种叫做“图图坎酿”的酒。 召唤大天使的过程中，李凉在灵的视野中观察不同原质的符号，感受不同原质的独特气质，也终于搞清楚老唐究竟启迪了什么原质——“觉醒”。 “觉醒”代表“转化”的力量，在炼金魔法师中最为常见。 一直到手环响起，李凉才惊觉时间已是转天早上，他竟然一夜未眠。 最后，他按照提莫和艾伦的一致建议，选择先从“丰饶”原质，“渊博”路径开始学习有关魔法的一切。 临分别时，艾伦在书堆里找到了一本眼下最适合的书:《丰饶:神秘的语系》 李凉不得不接受一个残酷的现实。 要学魔法，先背单词。 当他钻出流浪者帐篷，站在晨光中的北翠屏公园时，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接打开书，背下了第一个单词。 fatus，意为“命运”。 第四百六十六章 加速！ 塔姆曾说，魔法的第一课是以生命最初的好奇之心去触摸阿希亚中的存在，去感受那种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 昨晚，从翻开《魔法概论》那一刻起，李凉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孩提时代，一切都是新鲜的，生动的，尽管魔法理论浩如烟海, 艰深晦涩，但他满怀信心。 不过，成年人总要回到冷冰冰的现实中，一如《哈利波特》系列电影，随着哈利的成长，风格越来越黑暗。 《马科西克时报》揭露了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灭绝文明的野蛮行径, 舆论正在发酵，一旦风向翻转, 同为胜利方的人类很难置身之外，接收灵核矿时也将面临重重审视，束手束脚。 相比舆论环境，李凉更担心的是，《马科西克时报》背后的马科西克城。 分赃完毕就朝同伙背后插一刀，哈伦·波特的立场实在难以琢磨。 前往灵理之门的路上，提莫表示约德尔高层担心妖精背后同样有马科西克城，怀疑刚刚结束的战争是祖母和哈伦·波特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虽然早有疑虑，但李凉还是打心底不愿意相信这种猜测，一旦成真，灵理世界必将掀起一场规模不亚于诸神黄昏的战争，更令他不安的是泰伦萨同盟背后的昊天皇帝很可能出了问题。 这场风波，重点在于同盟和都玉京能否稳住舆论，挽回局势。 抵达锚点空间，李凉立刻召集罗本，集团，零一和零号开会。 会议刚开始他就表明了态度, 不管接下来舆论是向好还是变坏，人类必须加快脚步，灵理世界诡谲的局势已经不允许从长计议。 距离新年还有二十天，新年之前，军团必须完成整编，下城区公务人员考试一结束，筛选出来的人优先供给军团，再从上城区遴选一批虔诚度超过80分的年轻人，全部入伍，开始封闭集训。 零号对灵能技术的研发目前还在实验阶段，距离应用尚需一段时间，但月球及上城区的仿生人，机器人，飞船制造基地不能等，必须产能最大化。 会议的后半段，邦德受邀参会，并远程连线了蒂法密外务执政官。围绕军备订单，人类方与蒂法密人展开了新一轮谈判。 谈判从上午一直持续到晚上，涉及的订单总额高达三十万颗灵核，远远超过人类现有的灵核储备，但在邦德的努力下，双方签署了一系列合作框架协议，蒂法密人同意先行交付至少40%的订单。 谈判结果符合预期，这批三个月后即可交付的飞船和武器虽然不包含蒂法密人的灵能技术，却也极大地弥补了灵理之门防御力量的不足。 晚间，会议暂停间隙，李凉得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马科西克时报》宣布暂时休刊。 与此同时，所有主流媒体同时噤声，没有任何文章提及泰伦萨同盟的屠杀行动，仿佛昨天《马科西克时报》的头条报道是个幻觉。 即便身处暗灵总域偏僻一隅，李凉依旧能感受到一片和谐之下激荡的暗流，泰伦萨同盟和都玉京果然不是吃素的。 然而，他也只是稍稍松了口气，对局势依旧乐观不起来。 舆论战争有时候比流血战争还要凶险，那篇报道是一颗种子，已经种下，迟早会悄然长出根须，直至破土而出。 不过，按提莫的说法，同盟总归稳住了场面，今晚所有人都可以放心地睡个好觉。 草草解决晚餐，会议继续，又一连开了四个小时，沟通了订单的细节，随后，邦德匆匆离开，返回蒂法密商团的舰队。 谷欓　　紧接着，罗本，集团前往镇界堡，连夜召开参谋长会议，零一去了神庙，召见零序列仿生人。 今晚注定有很多人彻夜难眠，包括李凉。 他通过锚点空间的传送门，走进“启山城”，整个球形空间亮如白昼，以世界树诺达希尔及永恒之井为中心，“碳基生物区”正在紧锣密鼓地建设中。 站在“访客中心”外临时搭建的金属阶梯上，他仰头注视着诺达希尔的枝桠，耳中充斥着机械设备运转时的噪音。 之后，负责启山城建设的总工程师闻讯前来，陪同他“视察”建设进度。 名叫戴利的总军士长来自深空防御军团，刚晋升不久，属于临危受命，是个谢顶发福的中年华裔，没什么行伍气，反倒像个常年待在实验室的科研人员。 戴利不善言辞，只有在介绍工程项目时滔滔不绝。 总得来说，启山城明面上符合一座大型城市该有的规划，但本质上依旧是一个军事要塞，各条街道关键位置的建筑其实都是防御性堡垒，只不过进行了伪装。 由于城市实在太大，李凉又不喜欢对专业人士指手画脚，没过多久，他打发了戴利，独自来到永恒之井岸边，却发现没有落脚的地方，似乎戴利准备在永恒之井周围搞一条环道， 于是，他干脆召唤传送门，登上了诺达希尔的某条主枝。 这条主枝位置偏下，相比上方的主枝显得十分“纤细”，然而，其宽度依旧足以允许两辆汽车并行。 肆意生长的枝叶上挂垂着晶莹如玉的叶片，近看硕大无比，扯下来就能当双人被。 李凉驻足俯瞰。 诺达希尔洒下的朦胧光辉中，塔吊，大型机械，飞舞的无人机以及蚂蚁般匆忙的工人们变得模糊不清，他忽然想到，可能需要十年，二十年，这座城市才能真正建设完毕，那个时候的自己会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人类又会是什么样子？ ———— 接下来的两天，李凉辗转于一场又一场会议，期间，还与四位远赴灵核矿的舰队指挥官远程通讯，除了慰问鼓励，也再次强调，在局势明朗前，舰队停驻在各灵核矿灵理之门外，原地待命。 距离《阿瓦隆条约》约定的交接截止日期还有一段时间，舰队先要做出和平过渡的姿态，度过这段敏感时期。 第三天傍晚，《帝朝新闻》刊登了一篇文章，措辞尖锐地驳斥了那篇揭露泰伦萨同盟的报道，将之定性为无中生有，恶意抹黑。 文中详细“还原”了事情的经过，泰伦萨同盟之所以动用武力，是为了帮助那个二型文明平息内战，解救亿万水深火热的无辜平民，文末还附了几段影像，本该被“灭绝”的文明一片祥和，重获秩序的民众“喜极而泣”。 不少媒体纷纷跟上洗地，甚至连最著名的学术期刊《灵界》都出了一期增刊，透过几篇有关泽鲁斯虫群的研究文章，重申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对维持中央总域的秩序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不过，和李凉预料的一样，马科西克城始终没有任何表态。 转天一早，当他准备返回地球时，得知《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已经离开中京下城区，去了德纳里市，同行的还有该隐，k和水野。 德纳里下城区号称山丘之城，李凉从没去过，只是听说，那里的人们酷爱蒸桑拿…… 第四百六十七章 可遇不可求 中京下城区，西城k11底商，“gundel”餐厅。 靠窗的位置上，窦明转头望着窗外，此刻正值中午，街上车水马龙，对面的大厦似乎属于一家生物公司，门口有一排全息投影, 展示着新款仿生器官，每当有行人驻足，便会有虚拟业务员出现，热情洋溢地讲解推销。 大厦玻璃门里不断涌出西装革履的男男女女，三五成群，结伴走向附近的便利店和快餐店。 加入黑桃前，窦明一直很想去生物公司当销售，工资高，能天天下馆子，穿的又体面，背后还有公司撑腰，一般的帮派根本不敢惹，等干上几年摸清了门路，私底下出点货，灰色收入相当可观。 可惜他没文化，人生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进厂打螺丝，要么给帮派卖命。 所以，当他听说陶一然报考了公务人员考试，其实打心底替她高兴，陶一然的老爹虽然是个工人, 但是肚子里有文化, 教出了一个识字的女儿。 他想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是觉得这年头能靠脑子吃饭是件了不起的事情。 回过神来，他看向桌子对面正埋头做题的陶一然，眼睛里尽是温柔。 “嗯……”陶一然咬着笔帽蹙眉思考，片刻似乎想到了解法，兴冲冲地在本子上写出了答案，接着心满意足地拿起杯子送到嘴边，把半杯柠檬水一口喝光。 “还喝么？”窦明轻声问道，“我去给你要杯新的。” “嗯嗯，”陶一然眯着眼睛点头。 窦明伸手拿起杯子，走向餐厅另一边的吧台。 “gundel”是一家很有名的高档餐厅，只卖套餐，两千五一位，他前几天给《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当群演挣了不少外快，决定请陶一然来这里奢侈一把，来了才知道，原来这家餐厅的柠檬水可以免费续杯, 而且每次都能换一片新柠檬。 那可是正经上城区出产的真柠檬, 一颗卖十几块，于是，他俩吃完饭没走，准备把饭钱喝回来，后来陶一然拿出随身带着书和习题，干脆上起了自习。 两人一杯接一杯地旋柠檬水，吧台后面的服务员自然没什么好脸色，窦明就当没看见，端了一杯新的走回来，发现陶一然合上了书，正笑盈盈地等他。 “怎么不看了？” “这么好的环境，看书浪费了，”陶一然接过水抿了一口，砸么咂么嘴巴，“好喝。” “噢，”窦明傻笑，没话找话道，“对了，公务考试都考什么？” “语言，数学，还有《新约》，”陶一然无奈道，“《新约》最难，好多要背的，我的妈呀，一会儿双子神说，一会儿使徒说，错一个字都不行。” 窦明傻乐:“你爸应该挺高兴的，总比跟着我瞎混强。” “烦死了，”陶一然趴在桌上，两手托腮，“你呢，我听我妈说，帮派最近消停了不少。” “嗯，”窦明想了想，压低声音，“告诉你个秘密，以后中京只有两个帮派，一个是青合图，另一个是……” “黑桃？” “嘿，”窦明从兜里摸出那张代表黑桃的扑克牌晃了晃，“猜对了。” “那些家族呢？” 窦明用手在脖子上一抹，挑了挑眉头。 “哇，好厉害……”陶一然满脸崇拜，“快给我讲讲，那个那个，东沽区的刺刀帮也没了？” “哈哈，早跟你说过，那个刺刀帮啥也不是，”窦明扬着头，摆了摆手，“像这种小角色，连‘三个火枪手’的门都进不了……” 说起帮派，少年重新找回了自信，他攥着那张扑克牌，仿佛攥住了整个地下世界，而少女以手支颊，眼里只有她的英雄。 窗外，人潮汹涌。 ———— 从正午时分，一直到华灯初上，窦明忘了自己究竟喝了几杯柠檬水，反正走出餐厅的时候，打嗝都一股柠檬味儿。 “我再也不想喝柠檬水了，”陶一然惨兮兮地嘟囔。 两人牵着手走到站台，搭了一艘公共浮艇，之后又换乘了三次才回到东沽区。 他们沿着昏暗的巷道漫步，在某个僻静的角落拥吻。 有一刻，窦明很想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我该回去了，”陶一然仰起头，轻声说道，“等我考上东沽区居委会，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谷繉　　窦明呆住。 “怎么，不愿意啊？” “没有没有，愿意，不是，是我很想我們在一起……”窦明涨红了脸，语无伦次。 噗嗤~ 陶一然笑着敲了下他的脑袋:“德行……走啦~” 几分钟后。 两人在巷口依依不舍地分别。 目送陶一然进了家门，窦明依旧站在原地，怔怔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当他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的阴影中，站着一个人。 “谁？”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套。 “我曾经也遇到过一个像陶一然那样的女孩，”黑暗中亮起一点燃星，“后来，我才知道活着最痛苦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 听到陶一然的名字，窦明猛地举起枪，厉声喝问:“你是谁！” “我来自蜉蝣，奉命保护陶一然，”伴随着低沉的嗓音，一个身着鱼鳞状白色装甲的男人走出阴影，高大强壮，手里拎着一把造型怪异的短枪。 “蜉蝣……”窦明瞪大眼睛。 那个敢在中京朝天幕开火，制造一系列暴动，导致秩序局局长李贞观下台的蜉蝣？ 他难以置信道:“蜉蝣为什么要保护然然？” “有些人注定不是普通人，”男人仰起头，吐出一抹烟雾，“我只能告诉你，她不可能待在中京当一个科员。” “为什么？她报考了东沽区居委会……” 男人望着天幕:“等你哪天站得足够高就会明白，大人物们说一句话，就有无数人的命运发生改变，没有为什么。” 窦明沉默不语，转身走向陶一然家，刚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无论你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其实，你该替她高兴。” 之后。 窦明在这条巷子里徘徊了一整夜，他没有再看到那个自称来自蜉蝣的男人，一直到早上，他给利维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 他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利维好像叹了口气。 中午的时候，利维带他去了东疆港，把他送上了一艘潜艇。 潜艇里还有很多黑桃的人，有些他认识，有些分外陌生。 他木然地上交了手环，坐在一群人中间，周围不断传来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几个小时后，他跟着其他人爬出潜艇，换衣服，领枪，领子弹。 再后来，他们走进一座巨大的建筑，里面金碧辉煌，有一座接一座的温泉池。 当枪声和尖叫声响起，窦明终于想起来，早上，他对利维说，我想干活儿，最危险的那种。 他举着枪，麻木地射杀着出现在视野中的每一个敌人，他一步步向前，开始期待中枪，期待旋转的弹头绞碎他的肌肉，钻进他的心脏。 可惜直到最后，鲜血染红了每一个温泉池，他也没有如愿以偿。 之后，他跟着其他人来到一座奢华的桑拿房外。 水蒸气弥漫，有人低声交谈，说这里是德纳里市最大的帮派“可汗”的老巢。 他听说过“可汗”，把持着非法致幻剂生产，是德纳里的地下皇帝，可他依旧觉得没什么意思。 第四百六十八章 狼主 枪声渐渐止歇，桑拿房巨大的玻璃门外影影倬倬。 火拼结束了，来自中京的黑桃，青合图是一条过江龙，却将“可汗”这条地头蛇按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整天。 收回目光，李凉把一块湿毛巾盖在脸上，稍减扑面而来的灼热蒸汽。 德纳里人确实酷爱泡温泉, 蒸桑拿，“可汗”除了掌控着全球非法致幻剂的货源外，最大的一块生意竟然是开澡堂，整个德纳里百分之九十的温泉会所都属于“可汗”，其总部也设在一个大澡堂子里。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和该隐，k, 水野昨天傍晚来的, 有德纳里秩序局的接应, 没有遭遇任何阻挠。 “可汗”通过非法致幻剂的销售网络，应该很早就知道中京帮派整合的情况，或许只是拿不准黑桃，青合图，yakuza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据说前段时间连番拒绝了中京几个古老家族的求助。 今天一早，当k通过中间人给“可汗”的老大递话的时候，那位被称为德纳里地下皇帝的“天可汗”只回应了一句话:恕难远迎，我在“吉雅其”恭候大驾。 “吉雅其”就是这里，“可汗”的总部，德纳里最大的澡堂子，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确——打完再谈。 接下来一整天，黑桃、青合图的枪手分批入境，与“可汗”在德纳里的街头巷尾爆发了一场场不死不休的火拼。 李凉半上午乘飞船落地的时候，感觉全城都在放鞭炮，像过年了一样。 k和水野不约而同地拒绝了他调动机器人戍卫部队的提议，坚持按帮派的规矩来。 k也不是一根筋，提前跟李安桥索要了一批新型军团装备, 每个黑桃成员抵达德纳里时都会换上贴身的防弹内衬，那玩意柔软纤薄，穿在西装内毫不起眼，却能吸收子弹的大部分动能。 不过，青合图的人没有这种待遇，按水野的说法，这段时间青合图吸纳了大量小帮派，人数飙升，是时候减减负了。 帮派火拼就是一架绞肉机，一直到晚上，“天可汗”终于坐不住，派出二号人物“阿尔斯楞”下山，正式邀请中京的“贵客”来“吉雅其”蒸桑拿。 李凉和k，该隐，水野一同赴约，然而下面的人却丝毫没有收手。 泡了俩小时，又蒸了半个小时，交火声越来越近，他亲眼看着对面的“天可汗”从镇定自若到眼角抽搐，直到此刻，“吉雅其”被血洗，桑拿厅里一片死寂。 嗤—— 四周角落里的管道喷出一股股热蒸汽，金碧堂皇的桑拿厅雾气缭绕。 “呼~~”该隐长长舒了口气，懒洋洋道:“赤那，你的人不中用啊……是不是因为成天泡温泉？嘶……你也硬不起来了？” 李凉扯下脸上的毛巾，瞥了一眼身边的该隐，很想问问她这个“也”是几个意思，却看到她正举着胳膊伸懒腰，围着的浴巾似乎随时会滑下来。 眼角余光注意到低头浅笑的水野，他又有点同情该隐，同样是围着浴巾，人家水野卡得就很扎实。 “该隐，”“天可汗”赤那说话时带着粗犷的蒙语口音，“我听说蜉蝣当了联席会议的走狗，是真的吗？” “赤那啊，”该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去年咱们见面，我就说你该减减肥了，你那个脑子里都他妈是肥油吧，都这时候了，还看不清形势？” 李凉有点意外，该隐难得以这种语气说话，看来之前与赤那交情不浅，而且这话说的没毛病，这位“天可汗”是该减肥了，坐在那里足有普通成年男人四个宽，简直像一座肉山，光着的上半身满是纹身，肚皮上那颗硕大的狼头都被撑成了圆脸儿。 这时，坐在赤那身侧的另一座肉山恶狠狠道:“注意你的语气，狂妄的女人，‘天可汗’是德纳里的狼主……” “安静，阿尔斯楞，”赤那抬了抬手，声音疲惫，“世道乱了，该隐，帮派不该向强权低头。” 该隐含糊地骂了一句“死脑筋”，把毛巾盖在了脸上。 “你错了，赤那，”k坐得笔直，显露着肌肉紧实的上半身，双手撑着大腿，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我们，就是强权。” 赤那愣了一下，阿尔斯楞怒吼道:“k，你没有资格与狼主说话！三个月前，黑桃只是一条吃垃圾的野狗，现在你……” k猛地睁开眼睛。 哗啦~~桑拿房外传来一片上膛声，玻璃门被黑影遮蔽，一道道冷冰冰的目光穿透雾气，落在了阿尔斯楞的身上。 赤那面不改色，轻声道:“阿尔斯楞，你有点激动。” 阿尔斯楞低下头，依旧怒意难平，一身的肥肉在都颤抖。 “你们得到了某位大人物的承诺，甘愿替他摆平帮派……”赤那欠了欠臃肿的身体，喘了几口气，看向李凉，“如果我猜的没错，是这位先生吧。” 李凉笑了笑。 “我问过普特南德纳里分院的范博士，希安的主人究竟长着一副什么样的尊容，可惜范博士也没见过……原来你这么年轻，”赤那面露感慨，自言自语道，“是啊，也只有你才能征服该隐这样的女人。” “……” 谷诈　　该隐扯下脸上毛巾，挑眉道:“嘿哎，说什么呢？” “该隐，你知道我不喜欢给大人物当牛做马，所以你我才会成为朋友，”赤那神情严肃，抬了抬手，“如果帮派注定成为历史，那我可话可说，动手吧，我死后，你会看到复仇的狼群。” “天可汗”随即闭上了眼睛。 “真他妈傻缺，”该隐两眼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 突然。 桑拿房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片刻，三名秩序局探员踹门而入。 为首的探员从风衣内侧掏出一张纸抖开，对着赤那正义凛然道:“孛尔帖·赤那，你被捕了！” 赤那睁开眼睛，反而死死盯着该隐。 该隐无视他的目光，两手撑在身侧，瞪着“天真”的大眼睛望向探员:“什么罪名啊，长官？” “哼，”探员举着“逮捕令”念道，“四年前，‘牧歌汤泉管理公司’为了开一家新的温泉会所，暴力侵占了三位市民的合法住所，并导致其中一人送医不治，经过四年来不懈努力，秩序局德纳里分局克服重重阻挠，最终确认，‘牧歌汤泉管理公司’的实际控制人是你，孛尔帖·赤那，是你指使手下粗暴地殴打那位无辜的市民，致其身亡。” “罪大恶极，”该隐义愤填膺。 赤那咬牙切齿道:“该隐，你在侮辱我吗？” “还有你的十二个手下，他们也被捕了，把人交出来！”探员吼道。 这时，另一个探员凑过来耳语了几句。 “噢，他们已经，意外，身亡？”为首的探员漫不经心地抬脚看了下鞋底的血迹，在地毯上蹭了蹭，“那算了……首恶没死就行，”说着把逮捕令扔了出去。 那张纸飘飘荡荡落在了地上。 “让王密来见我，”赤那望着那张被水洇湿的纸，声音阴沉。 “王局，啊不，秩序局德纳里分局前局长王密，五分钟已经被捕，”探员笑了笑，“他冒领了联席会议发放的战后救济物资，涉案金额高达四千五百三十元，一会儿你就能见到他了。” “长官，是不是少了个万？”该隐问道。 “没有万。” “……” 李凉低头挠了挠眉角，一旁的该隐咯咯笑了起来。 “严肃点！”探员哼了一声，目光与该隐的眼神一触，又连忙低下头，“那个，与本案无关的市民请注意安全，避免被误伤。”说完噌地抽出枪对准赤那，厉声喝道:“给我拷上。” 两名探员上前，试图将赤那的手拉到背后，可惜他太胖，只好拷在了前面，接着两人使足了劲，却根本拖不动赤那。 赤那怒意勃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需要你的怜悯，该隐。” “进去好好学学《新秩序法》吧，赤那，”该隐歪了下头，“学学怎么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 赤那沉默许久，最终缓缓站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挣，嘣！手铐间粗逾拇指的铁链应声断裂。 身侧的两个探员同时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一步。 赤那紧了紧肚子下的浴巾，一步一步走向门口。当玻璃门打开时，面对黑压压的黑桃成员，肉山般雄壮的赤那似乎想通了什么，侧头说道:“Аpcлah，tahamanгcэtгэлдyhдyypбanha（阿尔斯楞，你令我失望）。” 接着，这位“天可汗”走出门，赤脚踩过血泊，背影宽阔如墙，三名探员紧随其后，对周围横七竖八的尸体熟视无睹。 目送赤那远去，该隐耸肩:“所有帮派老大里，也就赤那像个爷们儿。” 被“地域攻击”的k若无其事地拧了拧毛巾，搭在肩膀上，抬眼道:“阿尔斯楞，狮子能不能掌控狼群？” 刚刚还为自家老大被冒犯而失声怒骂的阿尔斯楞流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 “当然。” 李凉忽然觉得无趣，把毛巾重新搭在了脸上。 第四百六十九章 德纳里一夜 桑拿厅一侧的暖房中，李凉慢斯条理地喝着奶茶，听着k与阿尔斯楞的“谈判”，说是谈判，更像是阿尔斯楞把整个“可汗”打包奉上，以换取自己在“新时代”的位置，可见这位满脸横肉, 看似鲁莽的蒙裔肉山其实心细如发，极擅审时度势。 或许，厌恶强权的赤那之所以能坐稳狼主位置，正是由于二号人物阿尔斯楞深谙权力游戏，搞定了德纳里政界。 “阿尔斯楞”在蒙语中意为“狮子”，李凉觉着这家伙更像一头胖狐狸, 表面上不卑不亢, 尽显枭雄本色，实际上把“可汗”卖了个一干二净，还不时隐晦地恭维他几句，马屁拍的春风化雨，润物无声。 不过说到底，赤那拒绝“招安”也只是性格使然，从长远利益来看，阿尔斯楞其实是为“可汗”帮众找了一条出路。 该隐挤兑阿尔斯楞时，李凉才明白为什么黑桃和青合图能用一天时间打穿了“可汗”经营多年的德纳里，因为中京在联席会议和秩序局总局眼皮底下，地下皇帝轮流坐，大大小小的帮派经常火拼，实战经验丰富，而“可汗”一家独大，很少遇到需要玩命的场合。 如果阿尔斯楞没有“投诚”，k和水野很可能会趁势一锅端了“可汗”，毕竟德纳里的“帮派环境”相对简单, 不像中京那么错综复杂。 暖房密谈之后，李凉叫醒了睡着的该隐，由阿尔斯楞亲自带路，一行人来到“吉雅其”顶层的套房。 这间专门用来招待政要的房间极尽奢华，墙壁遍铺金箔，陈设无不是核战前的古董艺术品，大俗与大雅同处一室，竟然毫不违和。 主客厅宽阔得可供一艘浮艇掉头，观景台有一座巨大的露天无边温泉池，德纳里独特的山城景观尽收眼底。 稍作安排，阿尔斯楞随即离开，按照密谈约定，后半夜，他要和秩序局配合，带领“狼群”悍然“劫狱”，结果自然是在希安无人机面前败下阵来，无功而返，之后，他接管“可汗”便顺理成章。 水野与阿尔斯楞前后脚出门，清点己方阵亡成员，安排救治伤者，同时，后半夜黑桃也将扮演“赶尽杀绝”的角色，阻挠“可汗”营救赤那。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李凉，k与嚷着要吃饭的该隐。 阿尔斯楞的手下送来了夜宵，李凉喝奶茶喝了个水饱，没什么胃口，走到观景台俯瞰着夜幕下的德纳里。 一千年前，“德纳里”是一座位于美国阿拉斯加州中南部的山峰，李凉听说过这座北美洲第一高峰，然而现在看来，那场核战，准确地说是他和十二位站在权力巅峰的人共同制造的地质灾难彻底改变了德纳里山。 此刻的德纳里山只剩下一小部分，整座城依山而建，南低北高宛如梯田，笼罩在天幕下，而“可汗”的总部“吉雅其”居高临下，位置仅次于普特南实验室德纳里分院，连秩序局都在它下面一层。 与“吉雅其”同层的大多是别墅，庄园，灯光寥寥，越往下，灯光越多，遥远的山脚下灯火通明，隐约可见连绵的高层建筑间纵横交错的道路。 妖精入侵时，德纳里遭受的损失和中京相仿，现在还有不少区域架设着大型照明，正在重建，位于山坡中层的区域应该是德纳里的商业中心，这个时间点，地面交通依旧繁忙，半空也有不少飞艇起降。 最特别的是，山脚到中部的十多层尚有盘山路互通，再往上各层之间完全靠大型“电梯”连接，一部“电梯”能同时承载数十艘浮艇与机动车，另外，还有无数供市民乘坐的小型“观光”电梯，角度倾斜，散发着各色灯光，像德纳里山“皮肤”上闪光的“血管”。 白天从码头来“吉雅其”，李凉就注意到了大型电梯，没想到从高处俯瞰，视觉感受更加震撼，不断升降的电梯让整座城有一种律动感，如一台精密的机器。 这时。 k从房间出来，迎着夜风点着一支烟，单手撑着观景台的护栏，随口问道:“赤那怎么处理？” 李凉回头瞥了一眼，落地窗边，该隐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一份甜点。 “赤那是她的朋友，算了，等阿尔斯楞顺利上位，把赤那和他的家人一起送到中京，安享晚年吧。” k满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吐出一抹烟雾又说道:“对了，你前几天在灵理之门一直开会，我也就没打扰你，其实第一站选德纳里除了该隐和赤那有交情，还有一个原因。” “自然教派？那个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搞定了？”李凉有点意外。 “没有，水野派出去接近维亚的女孩传消息说维亚很谨慎，她还需要时间，”k转身倚着围栏，“我之前通过一个叫陶崇的助祭，查到了维亚是自然教派在中京的司铎，就是负责人，嗯……前几天，陶崇联系我，说他女儿也报考了公务人员考试，希望我能给他女儿铺铺路……” 谷囓　　“然后呢？”李凉饶有兴趣。 “为这事儿，他提供了一个新情报，”k笑了笑，“他说自然教派的核心信徒在聚会的时候，会注射一种非法致幻剂，这种致幻剂很少见，但是教会的需求量很大，维亚一直通过一条秘密渠道从德纳里买，陶崇正好认识一个在东疆港负责接应的教友，听那人说，原本这条渠道从卓斯内战开始就停了，聚会也停了，但是，一个月前，维亚突然通过这条渠道从中京往外运了一批货，那人不知道是什么货，也不知道运到哪儿，只知道重量很大。” “那批武器？”李凉惊讶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k皱眉道，“我们一直以为是软银的人通过帮派囤积转运武器，现在看来，自然教派也参与了。” “接着说，”李凉反倒觉得两件事并成一件是个好消息，自然教派的行动越多，越容易出现纰漏。 “我调查了那个时间段东疆港出入的货艇，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德纳里，一个是墨西哥城，维亚一直和德纳里有交集，我觉得德纳里的可能性更大。” “还有致幻剂，”李凉点头，“明天找阿尔斯楞，盯着他，把维亚的渠道搞清楚。” “嗯。” k拧灭烟头，又笑道:“陶崇的女儿，陶一然，就是老唐说的灵感四级的那个女孩。” “这么巧？”李凉挑眉，“我之前让你们找人保护她，最后派了谁的人？” “蜉蝣。” 李凉纳闷道:“说起来，蜉蝣的人现在在哪儿？” “西部矿场，”k垂下目光，“该隐把所有蜉蝣成员都送去了李安桥那里秘密集训。” 突然。 该隐的声音传来:“k，你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k靠着护栏笑而不语。 “啧啧啧，一猜就是，”该隐晃晃悠悠走近，“可怜巴巴”地冲李凉说道，“老大，你可不能听信谗言呐。” 李凉没好气道:“你又来精神了是吧？” “还行还行，”该隐走到两人中间，趴在护栏上随口道，“聊什么呢？” “陶一然，”k拍了拍袖子上的烟灰。 “噢，那个女孩儿啊，放心吧，我派了一个老手，出不了问题，”该隐转头问道，“像她这种有灵感的，也往军团送？” “嗯，通灵者首先是一支军队，其次才是魔法师和术师，”李凉想了想，“陶一然，跟在集团身边吧，她和这批新兵都让集团亲自带。” “这女孩儿运气真好，”该隐伸了个懒腰，仰头往k那边歪去，“嘿哎，能不能有点眼力，这么晚了，你还待这儿干嘛？” k缓缓戴上墨镜，接着甩出一句“告辞”，以竞走般的速度远去。 “……” 第四百七十章 德纳里一夜（二） 德纳里山原本坐落于冰川冻土之上，长年积雪，如今笼罩在天幕下，依旧由内而外散发着寒意。 这里的天幕气象调节似乎反应迟钝，白天尚有暖意，到了晚上空气清冷干涩，像秋末冬初的夜晚。 就在这样的气温中, 该隐换上泳衣，一头扎进露天无边泳池。 池底镶嵌的线型灯散发着蓝光，整池水蔚蓝清澈。 李凉双手插兜站在池边，看着她像海鱼一样潜泳，她似乎只会潜泳，闭气时间极长, 偶尔才浮上水面唤口气。 游了几圈，该隐浮出水面，踩着水喊道:“下来啊。” “我不会游泳, ”李凉无奈道。 该隐笑了一下，缓缓游到泳池尽头，趴在玻璃池边，俯瞰着德纳里。 “你能闭气多长时间？”李凉来到观景台护栏边，随口问道。 “最长……二十分钟？”该隐歪头枕着手臂，“只有一次，平时大概十几分钟。” “那次怎么了？” “我刚被克里斯带去捍卫者号的时候也不会游泳，有一次被人扔进了蓄水池，在水底待了很久才等来克里斯，他说至少有二十分钟。” 该隐像在讲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凉却意识到，那时只有八岁的该隐已经开始面对帮派内部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 “后来呢？” “后来我就学会了游泳。” “不是，我说那些把你推进水里的人。” “噢，死了，”该隐漫不经心, “我亲手杀的。” “你胳膊又是怎么回事？” “去墨西哥城谈军火生意，被中间人出卖，逃命的时候被流弹打断了, ”该隐神情懊恼，“现在想想，我当时应该把胳膊捡回来，说不定接上还能用。” 李凉沉默不语。 “怎么突然关心我？”该隐一手撑着脸颊，仰起头，“爱上我了？” “对对对，爱上了，”李凉没好气道，“你之前谈没谈过恋爱？” “没有啊，应该怎么谈，你教教我。” “快歇会儿吧。” 该隐咯咯笑起来，片刻轻声道:“我们这些在帮派长大的很难真的相信别人，更别说恋爱了……” 望着该隐的侧脸，李凉忽然想到，这个女人秘密训练蜉蝣，或许正是出于对k和水野的提防。 扪心自问，他放心地将权力瓜分给罗本，集团，李汝，该隐，k，水野这些人，任由他们扩张势力，除了信任他们，其实潜意识里还有一个声音，那就是这些人并非亲密无间，他们彼此掣肘，相互制约，总会达成平衡。 一旦抛开情感，人与人的关系就会变得索然无味，他默默叹了口气，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相信，在你身边我会睡得很踏实，”该隐不假思索，“不止我，所有人都相信你。” “为什么？” “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被收买，也不会被利益左右，就是你。” 李凉愣了一下，他确实无法被收买，不是因为品德高尚，而是至少目前为止，基于零号系统的希安所掌控的整个人类世界属于他的私人财产。 “拥有整个世界什么感觉？”该隐调侃道。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感觉像找了个工作。” 噗~ “好惨，完全没时间享受，”该隐幸灾乐祸，“你这身衣服很久没换了吧？” 李凉低头看了看，身上这身衣服，除了外套夹克是罗本送的，短袖裤子皮靴都是军团的制式便服，前几天开会一直没换过。 谷満　　他自嘲地笑了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世界是你的，你会做什么？” “我还真想过，以前在捍卫者号天天喊我们要推翻希安，有时候喊得我自己都信了，就想如果有一天蜉蝣占领了神庙，我就给自己搞一个最高权限，然后把烂摊子随便扔给谁，自己搭一艘飞船去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待着，一直待到死。” “为什么是太阳？” 该隐游到池边爬了上来，夜风一吹，打了个冷颤抱臂说道:“因为太阳暖和，嘶……回去回去。” 望着该隐缩着肩膀一路小跑的背影，李凉很难理解“单纯”和“冷血”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或许这就是帮派对人的异化。 他也想通了该隐之所以表现得过分“奔放”，总把“上床”挂在嘴上，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压根儿就不懂什么是“暧昧”。 这时。 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 李凉来到护栏边，看到位于下一层的秩序局后院火光冲天。 “劫狱”行动开始了。 很快，天幕传来刺耳的警报，希安无人机独有的嗡嗡声由远及近。 他突然注意到楼下某个稍小的观景台上也有一群人在俯瞰“战局”，等那些人打起了灯，原来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 袁荃倒是很会把握时机，就是不知道在那帮脑洞大开的编剧笔下，这场“劫狱”又会被编成一段什么样的情节。 随着无人机蜂拥而至，战况立刻一边倒。 本来就是阿尔斯楞为了上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李凉没兴趣继续挨冻，转身走回了房间。 该隐已经洗了热水澡，头发湿漉漉贴着脸颊，正窝在沙发里看书。 “你在看什么？”李凉在她身边坐下，抬起书的封皮看了一眼，《女巫的魔法》。 该隐神情专注，翻了一页，随口道:“魔法很有意思。” “拉普拉斯苏醒了？” 李凉有点意外，然而灵的视野中，该隐依旧是个“古弗”，毫无灵感。 “没有，”该隐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本书有很多小故事。” “字认得全么？” “废话。” 李凉摇了摇头，探手从茶几上拿起自己带来的《丰饶:神秘的语系》。 过了一会儿，该隐举起书，指着书页问道:“这两个字怎么念？” “……缅邈。” “什么意思？” “大概是……久远的意思。” “噢。” 房间里安静下来，窗外的枪声也渐渐零落。 李凉很努力地默念那些咒语，结果越念越困，在他意识模糊之前，该隐已经枕着他的腿，把书盖在脸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 手环的震动惊醒了李凉，他抬手看了一眼，手环浮现出一条来自k的信息:自然教派的秘密渠道已确定。 这么快？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转头看向落地窗。 原来，已经天亮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自然教派秘辛 “那种致幻剂的效果很特殊，中京的销售渠道一直由一个叫布和的人负责，这人外号‘鹰隼’，是赤那的亲信之一，阿尔斯楞查了那几天进出德纳里的货单，发现中京那批货也是布和接应的。” “找到布和了？” “死了。” “什么？” “就是这里，你看看吧。” 肮脏昏暗的楼道里, k推开一扇虚掩的防盗门。 李凉顿时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他皱了下眉头，走进房间，该隐紧随其后，片刻发出一声含糊的咒骂。 这是一间几十平米的小公寓，客厅窗户被胶带和铁板封死，一侧墙角有张桌子，桌面堆积着融化又凝固的蜡，白色的蜡堆上还插着十多根尚未燃尽的蜡烛，客厅中央摆着一个单人沙发，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正对门口的沙发里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男性尸体，姿态放松，手搭在腿上，仰着头枕着沙发靠背。 诡异的是，尸体脖子以下已经高度腐败，爬满了蛆虫，而头部却没有一丝腐烂的迹象，皮肤白的近乎透明，脸上隐约挂着一抹微笑。 李凉踩着绿褐色的尸液走近，注视着尸体的表情。 那是一种极度满足，彻底解脱的笑容。 “这就是布和，”k轻声道。 该隐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将我从不存在带往存在，将我从黑暗带往光明，将我从死亡带往永生……” 李凉循声望去, 该隐正站在墙壁前，仰头看着什么。 他走过去才发现，原来墙上布满暗红色的字迹，像用手指沾着血书写，各种语言都有，有些非常陈旧，有些看起来刚写上不久，层层叠叠，难以分辨，最高处有一行汉字，正是该隐念出的内容。 “这是自然教派的聚会点……” 李凉喃喃自语，目光在墙上搜寻，很快找了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一段文字: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期间湮没它们。 多多迪撒尔说过，时间观测者曾给意志熔炉中的独特生命体留下这句话和一个手势，另外，维修无人机基地的视频中，时间观测者也曾亲口说出这句话。 该隐出声问道:“布和死了……他的手下呢？” “在里面，”k指了指卧室。 李凉径直向卧室走去。 房门敞着，看清屋内景象的一刻，他感觉嗓子眼一顶，差点当场吐出来。 只见几平米大的房间里，数不清多少尸体手脚纠缠，叠成一堆褐绿色的腐肉，其中翻涌着白花花的蛆虫。 “真他妈恶心，”该隐骂了一句后捂着口鼻，踩着残臂断肢走进去几步，侧头打量着尸堆，片刻退出来说道，“不是死了堆在这里，是活着的时候就抱成一团。” “找人给我把这堆东西刨开，”李凉冲k说道。 “好。” 几分钟后，一群黑桃成员戴着呼吸面罩，拎着铁铲走进公寓。 k摆了摆手。 帮派成员的心理素质显然远超常人，面对尸堆就像看到了一堆沙子，毫不犹豫地挥铲干活。 然而，翻动带起的恶臭简直要命，公寓门口的浓度依然无法忍受，李凉三人一路退到了楼道尽头的窗户边。 “k，你上午搭飞船回中京，”李凉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约见陶崇，问他墙上那些字有什么特别含义。” “好。” “还有，让水野给那个潜伏在维亚身边的女孩发消息，暂停行动。” 谷轶　　“你觉得维亚知道我们在调查他？”该隐迟疑道。 李凉沉默不语。 “你这段时间查出了什么？”该隐又看向k。 k点燃一支烟，嗓音低沉: “得到的信息很少，自然教派诞生在核战后的黑暗时代，那时候活下来的人们发现以前信仰的神没有拯救他们，陷入绝望，后来一个叫‘普罗斯维登’的人说，“自然”是唯一的神，创造世界之后就离开了，任由人类发展，因为人类背弃了对“自然”的信仰，所以‘自然’降下了沙暴和辐射。 ‘普罗斯维登’号召人们向五种东西忏悔自己的罪行，大地，火，水，空气和时间，祈求‘自然’宽恕，‘普罗斯维登’死了以后，一批信徒把他叫做圣子，继续传播教义。 希安出现以后，自然教派改口说‘普罗斯维登’是双子神的化身，传教得到了联席会议的默许，近百年，这个教派主要反对仿生和机械改造，反对堕胎，反对暴力和枪支泛滥，信徒聚会也从地上转到地下，秘密进行，而且底层信徒接触不到任何书面资料，所有教义都是听神父口述，这些人连教派的组织结构都不清楚，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几个神父嘴里挖出陶崇的身份。” 该隐皱眉道:“你有没有监听和跟踪那些信徒？” “卓斯内战后，自然教派的聚会就停了，”k摇头，“这段时间，能想到的办法我都试过了。” “陶崇呢？” “陶崇不敢暴露自己认出了维亚，更不敢联系他。” 该隐不耐烦道:“干脆绑了维亚，有的是手段让他开口。” 这时。 一个黑桃成员出现在公寓门口，打手势示意清理工作干完了。 “先去看看，”李凉快步往回走。 片刻。 三人重新走进那间卧室。 尸体都被铲进了卫生间，角落架起了一盏灯。 李凉进门的瞬间便注意到，地面中央原本被尸体覆盖的位置出现了一个清晰的三角形。 魔法符阵？ 他顾不上令人作呕的恶臭，俯身打量着尸液中模糊的线条。 确实很像魔法符阵失效后的残留的痕迹。 难道，纠缠在一起的尸团是这个魔法符阵的“仪式”器皿？ 李凉直起身体，唤醒手环，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请提莫队长和艾伦来德纳里下城区。” 该隐和k对视一眼，同时反应过来，自然教派竟然又和魔法扯上了关系。 “自然教派买的致幻剂叫什么？” “彼岸3号，”k回应道。 李凉点了点头，向门外走去。 “让阿尔斯楞来见我。” 一个小时后。 一行人走进一座足球场大小的昏暗洞穴，阿尔斯楞缓缓说道:“这些人全都注射了彼岸3号。” 李凉放眼望去。 这是一座活死人的墓地。 第四百七十二章 彼岸3号 致幻剂是这个畸形时代的独特产物，在梅赛仿生宠物医院苏醒后不久，李凉便在楼下的“福特slow”亲眼目睹了一个人使用致幻剂，当时他就觉得，这玩意绝对是希安用来麻痹民众的手段，否则联席会议怎么可能允许致幻剂商店堂而皇之地开在闹市区。 事实证明，他猜得没错, 致幻剂正是希安对世界的“精准调控”之一，不仅向下城区投放，上城区也一度滥用成灾。 相比致幻剂，一千年前的违禁成瘾品简直是小儿科。 然而，在下城区，只要向联席会议申请一张营业执照，再向普特南实验室销总公司申请致幻剂经营许可证, 理论上任何人都可以开一家致幻剂专营店。 不过通过这种方式卖致幻剂的人并不多, 因为挣不到什么钱。 尽管普特南销总公司提供多达百种的合法致幻剂，但用帮派成员的话说，普特南的货，不够劲。 于是，非法致幻剂产业诞生，不仅提供的种类更丰富，而且……够劲。 拿“福特slow”来说，老福特虽然是集团的人格之一，开店不过是种伪装，但依旧遵循惯例，明面上卖的是普特南的slow，私底下出的却是slow-s，“时间减缓”的感受更强烈，持续时间也更长。 当然，非法致幻剂的副作用也一样恐怖，每年都有无数人因此暴毙，却不妨碍整个产业蓬勃发展, 遍及全球七座城市。 如今，这个庞大的地下产业近百分之九十的货源掌握在“可汗”手中, 剩下的百分之十归属各座城市的小作坊，比如蜉蝣的巴伦丁就是一个“盛名在外”的非法致幻剂“艺术家”，袁筌给他分配了一个“搞邪恶实验”的反派角色，也算实至名归。 离开布和的公寓，在阿尔斯楞的亲自带领下，李凉走进了“可汗”真正的核心——致幻剂工厂。 他终于明白，外强中干的“可汗”为何能牢牢把持这门日进斗金的生意，不只是缘于通关德纳里政界，更重要的是，工厂位于德纳里山体内部，将“易守难攻”发挥到了极致。 进入工厂的通道宛如迷宫，设置有无数陷阱和假门，再加上重重哨卡，就算阿尔斯楞带路，整个过程依然花了近一个小时。 最后，当视野豁然开朗，他看到了深藏山腹的奇景。 巨大的储液罐与轰鸣的设备间，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帐篷顺着地面的坡度一路向下蔓延，帐篷里透出昏黄或暗红色的光，放眼望去，宛如一条延伸进深渊的火河。 空气弥漫着刺鼻的化学味道，脚踩在粗糙开凿的地面上有种黏黏糊糊的感觉，李凉和该隐跟在阿尔斯楞身后从帐篷间穿过，偶尔透过卷起的门帘惊鸿一瞥。 这些帐篷有的用作实验室，有的是工人们的居所，还有一些大型帐篷裹得密不透风，显然充当无菌室，配有洗消通道，出入的工人们穿着防化服，面罩下的眼神麻木冷淡。 据阿尔斯楞介绍，整个工厂有超过一千名工人和近百个研发人员，生产出的致幻剂通过一条狭窄的传送带运出山腹，再经过稀释灌装，打包装箱，通过地面运输拉到天幕外的德纳里港，经由潜艇网络，销往全球。 依托赤那对德纳里的震慑力以及其他六座城市的合作伙伴，整个产销流程高效迅速，已经安稳运营了十几年。 难怪连该隐这种眼高于顶的帮派老大也和赤那关系匪浅，不过，李凉此行并不是来视察生产线的，他的目的是“彼岸3号”。 阿尔斯楞带他来到了工厂边缘开凿出的另一个小型洞穴。 这里是可汗的“试药基地”。 一款新药研发出来，总要经过“临床实验”，致幻剂同样如此。 然而，当李凉走进洞穴，看到的场景依旧超乎想象。 足球场大小的岩洞里，一张张单人床首尾相接排成纵列，只留下狭窄的过道，每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床头放着一台简易的生命监测仪器。 含糊的呓语和痛苦的低吟飘荡在污浊的空气中，那些徘徊于过道间，身穿防化服的检视人员像地狱中的幽灵。 该隐似乎习以为常，迎着李凉阴沉的目光平静道:“这些人都是自愿的。” “自愿？”李凉难以置信。 “在这里，致幻剂免费，很多人不愿意离开，”阿尔斯楞低沉笑道:“欲望和死亡总是如影随形。” 李凉无言以对。 他清楚非法致幻剂的价格，不是所有人都消费得起的，一路深入，目光扫过一张张癫狂，迷茫，欢愉或狰狞的面庞，他意识到，可怕的不是致幻剂，而是这个畸形时代。 “就是这里，”阿尔斯楞突然站定，指向不远处的一片区域，“这些人全都注射了彼岸3号。” 李凉走到最近的一张床边，低头看去。 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光着的上半身布满脓疮，然而脖子以上的皮肤却白得近乎透明，更重要的是，这人的表情和布和如出一辙——一种极度满足，彻底解脱的笑容。 “他为什么这种表情？” 听到李凉的问题，阿尔斯楞冲身后招了招手。 一个身穿防化服的研发人员走近，解释道:“2877年，普特南实验室发布了一款名为‘烂柯山’的致幻剂，可以让人随机想起一些遗忘的场景，后来，‘烂柯山’又出了十几代，效果越来越强，我们以‘烂柯山’为基础研发出了彼岸1号，使用者会觉得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了过去，血药浓度达到峰值的三分钟内，大部分使用者感觉自己在过去生活了三个月左右。 之后，我们改进了配方，研发了彼岸2号，将持效时间提高到十二分钟，接着是彼岸3号，在保证持效时间的前提下，根据普特南德纳里分院提出的大脑工作记忆模型，将知觉心像功能与大脑中央执行系统以及两个子系统，语音回路，视空间模板，进行强关联，简单来说，彼岸3号可以让使用者无法分辨真实和虚幻，在想象中体验另一种人生。” 感觉自己穿越时空？ 李凉恍然。 难怪这玩意是自然教派核心信徒指定用药，他们磕了以后估计会误以为自己获得了时间观测者的力量。 “靠，还有这种致幻剂？”该隐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皱眉道，“你们为什么一直没发布？” 研发人员摇了摇头:“彼岸3号的副作用太大，致死率超过百分之三十，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什么原因？”李凉问道。 “绝大部分使用者……不愿意醒来，”那名研发人员看向床上的男人，面罩下的眼神透出少见的怜悯，“对他来说，想象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他可以尝试另一种人生，得到想要的一切……当持效期结束，他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我们把他送回去……一次又一次，直到副作用结束他的生命。” 李凉举目四顾。 彼岸3号的致死率根本不是百分之三十，而是百分之百，此刻这片区域内的每一个人都已经是活死人。 阿尔斯楞低沉道:“联席会议不可能允许这种致幻剂存在。” “既然没有量产，布和卖往中京的货哪来的？”该隐漫不经心地问道。 “布和是赤那的亲信，可以自由出入工厂，”阿尔斯楞瞥了一眼李凉的脸色，低头说道，“他拿到了配方，私自生产，卖往中京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该隐歪头一笑:“你他妈摘得够干净啊。” “无论如何，我们愿意为这批货的意外泄露作出补偿，”阿尔斯楞向李凉欠身，下意识地加快了语速。 李凉并不信任面前的这头胖狐狸，不过，阿尔斯楞有很大概率确实不知道彼岸3号的买家是自然教派，否则这种消息没必要遮掩，布和毕竟是赤那的亲信。 他想了想说道:“给你一天时间，找出所有和布和有关系的人，最迟明天早上，告诉我中京来的那批货被布和藏在了什么地方。” 阿尔斯楞如释重负:“请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咚！ 该隐猛地踢了阿尔斯楞一脚:“要秘密调查，如果让我听到一点风声，我就把你这身肥肉剐下来炼油。” 嗡。 手腕传来震动，李凉低头看了一眼手环浮现的消息。 提莫和艾伦抵达德纳里下城区。 第四百七十三章 创世泰坦 离开可汗的致幻剂工厂，李凉和该隐赶赴德纳里市的最高处，在普特南德纳里分院前的空地接了刚刚下船的提莫和艾伦，四人登上飞艇，马不停蹄地前往发现尸体的公寓。 一路上，艾伦不停抱怨罗本把监视“大酋长乐队”的任务派给深蓝，提莫也重提探索刹雾界的计划, 可见随着人类与蒂法密人合作关系的深入，这两位“顾问”不用整天盯着蒂法密舰队，多少有点无所事事，寂寞难耐。 李凉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茬。 他跟着《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辗转七座下城区，除了加快帮派整合，更重要是调查自然教派，同时追踪那批囤积转运的武器, 眼下两件事合二为一, 初见眉目，正好一鼓作气查个清楚，实在分身乏术。 好在艾伦的注意力很快被德纳里独特的城市地貌吸引，而提莫自从在刹雾界死里逃生，一直酗酒度日，如今终于有了盼头，还是相当有耐心，没有继续追问。 布和以及手下“团灭”的公寓位于城市最底层，也是整个德纳里人口最稠密的区域，密集的高层公寓和工厂混在一起，地面交通常年堵成一锅粥，不过，李凉一行搭乘阿尔斯楞的飞艇，可以直接在公寓楼顶降落。 乘电梯抵达15层，楼道里的尸臭散了不少，十几个黑桃成员身着便装, 守在那间公寓门口。 重新进入公寓，李凉带着提莫和艾伦径直走进发现“尸团”的卧室。 “房间里原来有一大堆尸体，盖住了地面，”他比划了一下，“你们看，这些线条，三角形，是魔法符阵吗？” “尸体……‘丧钟’，‘寂’，还是‘灰泥’？”艾伦左右看了看，抽出魔杖晃了一下。 顷刻间，地面上残留的尸液和腐肉自行凝聚成一团，接着如蒸发般消失。 “嗯……这是什么魔法？”该隐好奇道。 “清洁术，”艾伦随口回答，目光盯着地上的三角形，神情慢慢变得疑惑，“这……不对啊……” 李凉立刻问道:“什么不对？” “这不是魔法符阵，”提莫指着脚下的三角形，“它和‘丧钟’，‘寂’，‘灰泥’三种原质涉及的魔法符阵有明显区别。” 艾伦的清洁术让地上的痕迹变得十分清晰，李凉仔细观察，回忆起塔姆制造‘卡吕普索薄纱’时绘制的三角形符阵，迟疑道:“这个三角形……不是等边三角形？” “是的，”提莫点头，“魔法三角的三条边长度相等，这个不是魔法三角。” “那这是什么？”李凉一头雾水。 “哈哈，我想起来了！”艾伦兴奋道，“这是原住民的萨满魔法符阵！” 提莫哼了一声:“哪种原住民？” “呃……好像…呃……” “创世泰坦，”提莫低沉道。 “对对对，创世泰坦！”艾伦大惊小怪地嚷嚷。 李凉没好气地瞥了艾伦一眼，好歹也是通过“达者”考试的魔法师，半桶水晃荡，捧哏倒是一把好手。 自然教派的秘密聚会点，出现了一个创世泰坦的魔法符阵，实在离奇，他盯着地上的三角形问道:“这个符阵有什么作用？” 提莫从背包里抽出短笛，顺着地面残留的符文痕迹勾画许久，缓缓说道:“很像……召唤符文。” “召唤一个泰坦？”李凉难以置信。 “是，这个符文代表那位泰坦的名字，”提莫指着某个看起来像棒棒糖的符文轻声念道，“尤达库莉安米娅莱茉……” “……” 李凉完全没想到一个巴掌大的单个符文读音能这么长。 “一个新生泰坦！”艾伦惊讶失声，迎着李凉和该隐怀疑的眼神又干笑道，“这个我真知道，只有年龄小于一个纪元的泰坦，名字后缀才是‘莱茉’。” “说的没错，”提莫把短笛捅进耳朵里掏了掏，龇出一颗獠牙，“‘莱茉’表示幼年，‘尤达’代表血统，说明这个泰坦掌控着时间的力量，‘库’代表它出生在创界山第四层，‘娅’代表它是个雌性。” “所以这个泰坦的名字其实是莉安米？”该隐笑道，“挺可爱的。” 艾伦目瞪口呆:“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创世泰坦可爱。” “时间的力量……”李凉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创世泰坦都有哪些力量？” 提莫放下背包，翻出“流浪者帐篷”，随手扔在了房间中央:“我记得有本书讲这个……” 嘭~ 一座单人帐篷突兀出现。 该隐往后缩了下脑袋，目送提莫和艾伦钻进帐篷。 “跟我来，”李凉匆匆喊道。 片刻。 两人穿过单人帐篷狭小的门洞，来到一个足有数百平米的开阔房间，挑高五米开外，装修风格有种中世纪的古朴味道，餐厨区，卧榻，书房以彩色的薄纱隔开。 和上次一样，中央巨大的壁炉依旧燃烧着木柴，散发出温暖的橘色光芒，只是落地窗外变成了漆黑的夜晚。 环顾四周，该隐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李凉，给我搞一个这玩意儿。” “行，”李凉应承了一句，快步走到壁炉前的书堆旁，提莫翻出一本厚书递了过来，封面只有两个字《泰坦》。 “有的理论认为创世泰坦足以比肩神明，还有一些历史学者认为创世泰坦是平衡之神的仆从，”提莫打了个哈欠，“不过，创世泰坦掌握着五种力量，这一点没有分歧。” 李凉翻到扉页，上面赫然写着:“物质，能量，生命，灵魂，时间，五种力量归于灵理世界的主人——泰坦。” 自然教派的“圣子”普罗斯维登要求信徒向大地，火，水，空气和时间忏悔自己的罪行，恰好也是五种，显然不是巧合，更像是……本土魔改。 尤其“时间”，由于时间观测者的存在，他现在对这个词语分外敏感，简直有点条件反射。 可是，自然教派怎么和创世泰坦搭上关系，布和这帮人从哪儿学会召唤泰坦的萨满魔法？ 匪夷所思。 这正是他一直要求k秘密调查，避免惊动维亚的原因，维亚只是中京的司铎，上面还有主教，主教上面还有整个自然教派的教宗，这些人究竟是谁，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他毫无头绪。 “有点奇怪啊，提莫队长，”艾伦摩挲着下巴，“创世泰坦们开会讨论碳基生物，已经持续了三个纪元，除了看守创界山的那两个泰坦，没听说有其他泰坦出现，绘制这个萨满三角的人类怎么可能知道一个新生泰坦的召唤符文？” 提莫想了想说道:“只有一种可能，是那个叫莉安米的新生泰坦召唤了人类。” “你是说……萨满共鸣？”艾伦恍然。 “新生泰坦成年前都会游历灵理世界，据说它们会通过萨满共鸣，选择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同伴，只是……”提莫皱起眉头，“我记得创世泰坦十五个纪元才算成年，尤达库莉安米娅莱茉相当于一个婴儿，远没到需要游历的年龄。” 这时。 李凉抬起头，指着书页说道:“这里有完整的萨满召唤仪式。” “所以……”艾伦和提莫同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可以召唤莉安米吗？” 第四百七十四章 萨满三角 中京，东沽区。 靠近南疆港有一片低矮的平房，住在这里的都是混吃等死的穷光蛋，不仅帮派瞧不上这片儿地方，妖精轰炸东沽区的时候都不愿意在这些破屋烂墙间浪费精力，战后重建自然也跟这里没关系。 某条巷子深处有座废弃多年的公厕，门前堆积着垃圾, 透过半扇破门和倒塌的围墙，能看到里面满地便渍，坑位隔板到处都是破洞，泛黄的瓷砖墙壁上耷拉着生锈的水管。 一个流浪汉拉着破破烂烂的小车在公厕门口驻足，用手里的长棍翻了翻垃圾堆，结果一无所获, 含糊地咒骂几句。 正要离开时, 他愣了一下, 似乎发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踩着垃圾走到公厕门口，用棍子捅了捅面前的空气，神情变得疑惑，还用力揉了下眼睛。 最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一点向前摸去。 很快，他流露出极度满足的神情，然而下一刻，他的脑袋转了180度，手肘反折，抱住了自己的后背。 嗬嗬嗬嗬…… 他咧嘴笑着，腰部咔嚓一声向后折断，脑门直接贴在了小腿上，接着手脚用力, 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 鲜血从他的七窍以及全身各处折断的关节中喷涌而出，短短几秒，他脖子以上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脸上却依旧挂着解脱般的笑容。 猩红的血液渗进地面，宛如获得了生命，无数血丝不断向下钻去，直到在距离地面十多米的地底深处凝结成一滴落下。 咚~ 血，滴进了一汪血泊中。 血泊诡异得呈等腰三角形，翻涌间，不断有闪亮的符文若影若现。 三角形外，一个全身笼罩在红色长袍中的人双手虚抚在前，兜帽下不断传出冗长又繁复的咒语，起初是一个低沉的女声，渐渐嘈杂，像一群人窃窃私语。 嗤~~ 血泊开始收缩，显露出线条勾勒出的三角形以及密密麻麻的符号，如同蚀刻进金属地板。 当血泊彻底消失，三角形中央浮现出一个特殊的符文，看起来像根棒棒糖。 窸窸窣窣的咒语声渐渐汇聚成同一个声音:“尤达…库…莉安米…娅…莱茉……” 一丝光明从那个特殊符文中乍现，接着轰然扩散。 瞬间，四周不再是黑暗地底，而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蔚蓝天空下，麦浪金黄，风拂起红袍，兜帽下的脸缓缓扬起，眺望远方。 轰隆，轰隆，轰隆—— 一个巨大的身影出现在天边，踏步如雷。 突然。 天空一闪，出现一道黑色的裂缝，像一块蓝色的幕布被撕出一个口子。 远方的巨人停下了脚步。 红袍猎猎，兜帽下再度传出层层叠叠的咒语声，然而，天空的裂缝越来越多，大地震颤，麦田四分五裂。 嗤~~ 一声微不可察地撕裂声响起，黑暗重新淹没一切，四周变回了地底洞穴，仿佛刚才的麦浪与巨人都是幻象。 地面上蚀刻的等腰三角形只剩下斑驳的残痕。 “圣父，仪式失败了？”有人问道，声音难掩震惊。 “是的，”自然教派现任教宗声音柔和，竟然是个女人。 “怎么会这样？” “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生物也在召唤造物主，在他面前，我们汇聚的生命力就像烛火一样不堪一击，”教宗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兜帽下是一副纯金打造的面具，眼窝深邃，山根贯额，鼻翼宽大，嘴唇却极为纤薄。 “是谁？” 教宗低下头注视着萨满三角的残痕，没有回答，转而问道:“维亚，还是没有布和的消息？” “是的，”维亚迟疑道，“我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他擅自召唤造物主，失败后死在了一个隐秘的地方。” “那批货呢？” “请您放心，圣父，”维亚笑了:“就算有人找到我们在德纳里的秘密仓库，也只会看到……” ———————————— “尤达…库…莉安米…娅…莱茉……” 李凉磕磕绊绊地念出最后一句咒语，猛然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半拍，眼前恍惚了一下。 《泰坦》一书中提到，通过萨满三角召唤泰坦时，每位泰坦都会有独特的出现方式，有的与神明一样直接在符阵中显化，有些则会通过声音或精神力与施法者沟通，唯一的共同点是，萨满三角启动时，需要汲取庞大的“生命力”。 书中对“生命力”的解释语焉不详，他猜测之前那堆尸体正是“生命力”被吞噬的后果，好在书里给出了中止符阵的方法，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却没想到所谓的“汲取庞大的生命力”只是让他有片刻头晕。 回过神来，流浪者帐篷中数百平米的房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蔚蓝天空下，麦浪金黄。 艾伦和该隐站在不远处，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 “你在看什么？”提莫的声音传来。 “麦田啊，”李凉循声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和麦秆一样高的约德尔人。 艾伦纳闷道:“什么麦田？” “你们看不到？”李凉愣了。 由于创世泰坦一直在开会，鲜少回应施法者的召唤，《泰坦》中，距离现在最近的“实操案例”也发生在几百年前，对‘尤达库莉安米娅莱茉’更是只字未提，因此莉安米会以什么方式出现完全是个未知数。 “我只看到代表莉安米的符文在闪烁，”提莫举起短笛晃了晃，“你可以看到我们？” “嗯，”李凉环顾四周，又俯身捏了捏麦穗。 阳光，风，气味，触碰小腿的麦秆以及沉甸甸的麦穗，一切都是如此真实，然而当他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却只有艾伦的魂器，提莫的“卡露之怒”，该隐和门外黑桃成员们跳动的心脏。 绘制萨满三角，书写符文的时候他就发现，萨满符阵与魔法符阵完全不同，他花了两个小时才勉强临摹下来的一大堆符号似乎没什么用，灵一窝蜂地涌进来，看起来毫无规律。 此刻的情况更莫名其妙，灵的视野证明他依旧在原地，这片麦田也不是灵构筑的幻象，但是感官却清晰地告诉他，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费力地趟着麦秆向前走出几步，突然感觉踢到了东西，低头却只看到麦秆，无奈问道:“什么东西？” “真的假的~~~”该隐挑眉，一副怀疑的神情，“你现在向右转。” 李凉转向右边:“然后呢？” “向前走。” 他走了两步。 “继续。” 他又向前迈出一步。 当！ 一声闷响，脑门传来一阵剧痛，感觉像一头磕在了铁上。 “嘶……” 他捂着脑门伸手，眼前明明空无一物，手却摸到了一根金属支架。 “听着就疼，”该隐幸灾乐祸，“现在我信了。” 提莫低声问道:“除了麦田，还有什么？” “有没有看到泰坦？”艾伦兴致勃勃地嚷嚷。 李凉以手搭蓬，举目四顾，片刻盯着一个方向犹豫道:“好像……有座城。” 极远处，一些隐隐约约的线条勾勒出一个大致呈锥形的轮廓，边缘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有点像城市的天际线。 “不对……”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又好像是……” “好像什么？”该隐跟着干着急。 下一刻。 李凉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失声道:“艹！” 第四百七十五章 历史与当下 “所以，那座城其实是个巨人蹲在地上，你还听到了号角声，”该隐盘膝而坐，单手撑着脸颊，满脸好奇。 “对。” “然后呢？” “然后符阵就失效了。” 该隐眨了眨眼睛:“那你喊什么？” “废话，那玩意站起来朝我狂奔, 吓我一跳……”李凉没好气道。 噗~ 该隐笑出了声。 “你看到的应该就是莉安米，”提莫脱下硕大的靴子，把毛茸茸的脚丫伸到壁炉前烤火，“它是个幼年泰坦，成年后体型还会变的更大。” 空气中飘来一股熟栗子味儿，该隐往远挪了挪，嫌弃道:“你多久没洗脚了？” 提莫晃着脚趾说道:“这是约德尔少女们喜欢的味道。” “真恶心。” “雌性人类, 你身上那股植物繁殖器官的气味才恶心, ”提莫龇出獠牙反唇相讥，“就像你光秃秃没有毛发的身体一样恶心。” “放屁，”该隐指着眉毛和头发，“这不是毛？” “其他地方没有毛。” “猴子才长毛，”该隐冷哼一声。 “等会儿，”李凉哭笑不得，明明在研究泰坦，怎么话题歪到毛上了？ 还是艾伦靠谱，一直在……他转头看去，只见艾伦装模作样地捧着《泰坦》，眼睛却盯着该隐的腿，一副口水都要流出来的猥琐表情。 “嘿哎，”他猛地拍了一下艾伦的肩膀，“成年泰坦有多大？” 艾伦目不转睛道:“它不是大…是白。” “……” 该隐闻声立马换了个姿势，拍了拍伸直的腿，挑眉道:“有品位。” “呕~~”提莫捂着肚子，做了一个夸张的呕吐动作。 眼瞅着该隐双眉倒竖, 右臂嗤嗤作响，李凉无奈拍了拍她的脑袋，以免她“自取其辱”，接着摊手道:“咱能不能说点正事，刚才耽搁太久，没等莉安米跑过来符阵就失效了，我再召唤一次？” “我建议你先学会泰坦通用语，”提莫被炉火烤得眯起眼睛，“那个新生泰坦选择这种方式出现，说明它不擅长意识沟通，只能通过语言和你交流。” 李凉想了想，点头同意，毕竟创世泰坦属于神明范畴，万一真的鸡同鸭讲，弄巧成拙就遭了。 虽然这次没能和‘莉安米’搭上话，但至少掌握了召唤方法，也可以确定，布和确实尝试过召唤泰坦，只是从结果来看大概率失败了。 在自然教派的教义中, 创世泰坦一定拥有特殊地位，k返回中京秘会陶崇，说不定能带回什么有用的消息。 艾伦终于从“美色”中回过神来, 感慨道:“学会了泰坦通用语也没用啊，诸神之战，无数半神诞生，打得灵理世界差点毁灭，脉冲星流亡者的半神‘一’亲自去了趟创界山，不还是被拒之门外，泰坦情感淡漠，会议结束前，根本没兴趣回答问题。” “莉安米是个新生泰坦，”提莫咂么咂么嘴巴，“值得一试。” 李凉从书堆里找到了那本砖头似的《泰坦通用语》，翻了几页，只剩下苦笑。 又得学一门外语。 这时，该隐瞥了一眼提莫，身体冲艾伦一歪，轻声问道:“哎，你说泰坦开会讨论碳基生物，到底在讨论什么？” “讨论你们对灵理世界的影响，相比其他生命形态，碳基生物中有灵感的比例更高，而且对灵的感知力和操控力也更强，关键是你们……”艾伦欲言又止。 “我们怎么了，说啊，”该隐抬了抬下巴。 “碳基生物虚伪又善变，”同为碳基生物的提莫毫无顾忌，自嘲道，“为了一己私利，不惜牺牲同胞的生命，对很多碳基生物来说，善良意味着愚蠢，信守诺言意味着死板，我们嘲讽弱者，崇拜强者，为了获得力量不择手段。” 该隐愣了一下，怒道:“这他妈谁说的？” “这是很多文明对碳基生物的刻板印象，”艾伦叹了口气，“我喜欢碳基生物，喜欢你们的音乐和食物，我有很多朋友都是碳基生物，比如深蓝，还有你们，但是有时候，碳基生物确实没有原则。” 李凉合上书想要反驳，却最终沉默不语。 “像这种事情，”艾伦指了指地上残留的萨满三角，“我其实经历过很多次，蒂法密人的‘峡谷革命’，泰伦萨的‘摄政王之乱’，瓦肯文明的‘克隆人战争’，君坦布尔文明的‘七月政变’，每当内战爆发，你们碳基生物总喜欢……那个词怎么说来着，为了胜利，联合外部势力……” “引狼入室，”李凉目光低垂。 “对，引狼入室，人类引来了妖精，差点灭绝，蒂法密人引来了泰伦萨人，被迫加入同盟，泰伦萨的两位摄政王开战，引来了亡灵女王，现在泰伦萨皇室受戒灵保护，但谁知道戒灵是不是亡灵女王的眼线？君坦布尔文明，元帅联合了……”说到一半，艾伦又把话咽了回去。 “黑貂斥候，”提莫闭着眼睛接口道，“约德尔人参与了‘七月政变’，支持元帅篡权，不止我们，当时都玉京授意术师协会派出了上千名术师，最后，君坦布尔大总统逃亡阿瓦隆，得到‘诺达希尔议会’的庇护，黑貂斥候刺杀过他很多次……” 听着提莫讲述，李凉反应过来，难怪这两位“顾问”对萨满仪式并没有太过震惊，更没有刨根问底，或许，人类世界的种种阴谋也曾在其他碳基文明中上演，形式大同小异。 “灵理世界有句流传很广的谚语，力量从不会凭空而来，”艾伦往壁炉添了几根新柴，“萨满仪式远比魔法仪式危险，人类真是无知无畏啊……” 该隐来了兴致，拉着艾伦说道:“快给我讲讲，蒂法密人的峡谷革命是怎么回事。” “噢，蒂星首都，‘蒂古通斯大裂谷’，也叫蒂法之心，当时蒂法密帝国的皇帝残暴无度，反抗军首领在蒂古通斯大裂谷秘密会见了昂撒亲王，同时也和克克勃公司签订了雇佣协议，之后，我被调往蒂法密灵理之门……” 艾伦以亲历者的角度，缓缓讲述起那场波澜壮阔的武装革命，直至帝国覆灭，反抗军在泰伦萨的支持下建立蒂法密共和国。 听完这段往事，李凉对蒂法密人有了新的看法，那些个子矮小，圆圆胖胖的乐天派也曾为了推翻暴政前赴后继，虽说反抗军选择与泰伦萨结盟，属于前门拒虎后门进狼，但从邦德对同盟的态度来看，蒂法密共和国的外交风格应该颇为强硬，艾伦评价其为同盟的附庸，其实不太准确。 “看不出来啊，邦德他爸还是反抗军的二号人物，”该隐自言自语，接着意犹未尽道，“继续继续，泰伦萨的‘摄政王之乱’。” 艾伦本来嘴就碎，这下遇到了美女听众，撸袖子抻胳膊，准备大讲特讲。 烤火的提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散发着熟栗子味儿。 李凉又听了一会儿，被泰伦萨人毫无规律的名字搞得晕头转向，干脆坐到另一边翻起书来。 提莫和艾伦挑选出的这些书都有自动翻译的功能，《泰坦通用语》中涉及元音辅音的内容看起来和英语差不多。 翻了片刻，他有点好奇，这种自动翻译功能究竟是怎么实现的？ 于是，他埋头在书堆里翻找，在一本往期《灵界》中找到了一篇提及“语言呈现”的文章，读了才知道，原来与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四个质点的大天使“诺贝”有关。 除了“翻译”魔法，“诺贝”还可以让施法者在短时间内掌握一门语言。 他赶忙拿出随身带着的《魔法概论》，翻到“诺贝”那一节，发现直接召唤这位大天使时，施法者获得的力量是读取神明的旨意，只有以咒语借用“诺贝”的力量所施放的一个名为“密语”的魔法，才能起到学习语言的效果。 “渊博”路径上，前四位大天使，派蒙，摩拉克斯，那不勒斯，诺贝各自的召唤语言属于同一语系下的不同语种，理论上必须从派蒙开始学起，通过祈祷，逐步提高与下一位大天使的共鸣，这也是所谓“路径”的含义。 但他准备抄个近道，先把诺贝的语言学了。 看了眼手环，时间接近下午四点，k和阿尔斯楞都还没消息，《汉斯》在德纳里的戏份不需要他和该隐出镜，他倒是可以踏实上个“自习”，一旦掌握泰坦通用语，和莉安米搭上话，或许能有意外收获。 接下来的五个小时，李凉默默练习着“诺贝”语言的发音，休息时读《泰坦》作为调剂，这本书除了讲解了创界山七层结构和几个常见的萨满仪式，还有不少类似“远古神话”的小故事，主要讲述了几位半神与创世泰坦结伴同游的经历。 艾伦说的没错，泰坦确实情感淡漠，不仅对众多仆从种族态度恶劣，即便强大如半神，也很少能得到泰坦的尊重，书里也记载了脉冲星流亡者的半神“一”亲自登门却无功而返的历史，那位于诸神黄昏末期力挽狂澜的伟大半神在看门的泰坦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属实憋屈。 回想起来，他曾从萨隆的口中听说过创界山，那时他刚刚在中京地堡遭遇诡异的“反复换号”，塔姆建议他咨询萨隆，结果萨隆声称只有创界山的泰坦可以回答他的问题，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时间观测者与泰坦之间的关联已经初现端倪，只是当时他还不知道时间观测者的存在，想不到这一层。 他感觉自己迟早有一天得亲自爬上创界山，见一见灵理世界的主人。 在他发奋图强，冥思苦想的时候，该隐和艾伦却分外轻松，一个吹得手舞足蹈，一个听得两眼放光，艾伦从“摄政王之乱”讲到“克隆战争”，后来又讲了庞波坦人的“百城争霸”，提法瑞人的“星际大迁徙”。 他偶尔听上几句，那些风云诡谲的局势变化，事后说来不过如此，但经历了卓斯内战与妖精战争，他很清楚，真正身处漩涡的人就像走夜路，选择的每一条道路都通往未知，直到一将功成万骨枯。 “故事”中耀眼的英雄们雄才大略，左右历史，那些复杂拗口的外星名字，该隐估计一个都没记住，却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感慨，可惜她的形容词匮乏得令人发指，大部分时候只有一句“真他妈爷们”。 就在李凉忍无可忍，准备换个地方看书的时候，手环收到一条来自总参部的消息，蒂法密人邦德希望与他见面，原因竟然是……告别。 晚上十点半。 邦德独自一人搭乘特勤舰，抵达德纳里市。 舱门打开，专程赶来迎接的李凉立刻注意到，这位一向热情过头的商业大师一反常态，忧心忡忡。 “邦德大师，发生什么事了？” 邦德将一份报纸递了过来，接着摘下帽子，凝重道:“还记得伊坎防线吗？” 提莫和艾伦同时出声:“伊坎防线出事了？” 李凉当然记得抵御泽鲁斯虫群的伊坎防线，第一次去都玉京时买的第一份《马科西克时报》上就有一条“伊坎前线快讯:泽鲁斯虫群第三次反攻大潮初显端倪，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持续增兵”的新闻，后来联军攻打妖精，同盟还从伊坎防线紧急撤回了几支军团。 他展开报纸，五天前宣布暂时休刊的《马科西克时报》竟然这么快就恢复发行，头条标题是《集结！》，作者是……哈伦·波特？ 快速浏览一遍，他默默将报纸递给了提莫。 伊坎防线不止是“出事”，而是被泽鲁斯虫族彻底冲垮。 在哈伦·波特发布这篇动员文章前，泽鲁斯先锋兵团已连破三条防线，长驱直入，直逼通往中央总域的折跃点。 第四百七十六章 战局 “李凉，事实证明，你的决定很明智，”邦德神情严肃，“由于缔约文明实行集体防御，如果人类加入了同盟，也必须派出军队参战。” 参战？ 李凉很清楚, 所谓参战不过是种委婉的说法。 即便有他这个“半神”充门面，人类在同盟中也不可能有话语权，一旦卷入与泽鲁斯虫族的战争，那就是当炮灰的命，以人类这点军事力量，一场遭遇战就得全部交代。 提莫将报纸传给艾伦后, 眯着眼睛问道:“前线战况怎么样？” “很不乐观，同盟向妖精宣战时, 本该增援伊坎防线的第三步兵团临时改道, 后来同盟又抽调了三支军团，其中包括最关键的第一军团，泽鲁斯虫族察觉到防御力量薄弱，趁虚而入，同盟连丢三条防线，不出意外的话，金顿线也守不住，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座堡垒，马卡诺伊之门，”邦德脸色难看。 “这……”艾伦翻看着《马科西克时报》，焦急道，“马门能不能守住？” 邦德凝重道:“除了马科西克和都玉京，法与秩序议会也发布了动员令，诺达希尔议会，万神殿，泛无机生物公约组织，中央总域联合王国已经集结兵力驰援虚空海, 无论如何, 马门不能失守，一旦泽鲁斯母体在折跃点结巢，虚空总域与中央总域之间再无屏障，其他虚空生物也会长驱直入，后果……” 众人沉默下来。 邦德叹了口气:“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蒂法密增援部队已经开拔，执政官要求我立刻动身赶赴前线，但我想，离开前，我应该和你告别，”说罢稍稍欠身。 “保重，我的兄弟，”李凉伸出手，神情郑重。 邦德垫起脚用力握了下他的手，又向提莫，艾伦和该隐点头致意，接着戴上圆帽, 转身离开，然而刚走出十几步，又回头匆匆喊道:“对了, 我的学生耶法会接替我的工作，蒂法密与人类的合作不会中止，飞船和武器订单也会如期交付，另外，我会在人类灵理之门开幕前赶回来！” 李凉笑道:“一定要来啊，邦德大师。” “再见~~~”舱门关闭前，邦德跳着脚挥手。 李凉目送特勤舰徐徐升空，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许久。 艾伦喃喃道:“马门失守了怎么办？” “哼，”提莫冷笑了一声，“你低估了同盟和都玉京，你真的相信伊坎防线失守是因为同盟撤走了三支军团，导致防御空虚？” “啊？”艾伦反应过来，“你是说……” “同盟和虫子打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提莫用短笛敲了敲艾伦手中报纸，“之前《马科西克时报》揭露同盟接收灵核矿时灭绝文明，哈伦·波特一直没有表态，现在……看看这篇动员令，泰伦萨人又成了马科西克的亲密伙伴。” “不可能吧，”艾伦难以置信，“只为了扭转舆论？” 提莫缓缓说道:“同盟一直宣扬他们抵挡泽鲁斯虫族是出于正义，实际上，泰伦萨人正是依靠与泽鲁斯的战争，不断提高缔约文明间的凝聚力，加强贸易交流，同时训练出一个又一个强大军团，然后以灵理世界守护者的身份干预其他文明内政，操控傀儡政权，擢取利益。 同盟其实建立在一个信念之上，那就是碳基生物是灵理世界最完美的族群，碳基生物的制度和文化都是最好的，所以，舆论对同盟很重要，他们要用一场大规模战争帮助其他文明想起这件事。” “可是万一泽鲁斯母体结巢……” “又不是第一次，”提莫打断道，“历史上，泽鲁斯虫族多次跨越虚空海，每次都被赶回老家。” 李凉总算知道提莫为什么被称为“约德尔人的英雄”，这个手握神器的斥候队长不仅实力强悍，头脑和视野同样不俗。 他从艾伦手中接过报纸，重读哈伦·波特写的动员文章，脑海中突兀出现一个念头。 如果提莫猜错了呢？ 妖精……灵核矿……舆论……战争…… 他轻声问道:“有没有可能，哈伦波特从碳基生物身上学会了‘引狼入室’？” 提莫和艾伦同时愣住。 该隐笑了:“和我想的一样。” “你是说哈伦·波特联合泽鲁斯虫群设了一个圈套？不可能，”艾伦失声喊道，“就算他的阴谋得逞，昊天皇帝也不可能坐视同盟瓦解。” 李凉合上报纸，转身望着夜幕下的德纳里市，低沉道:“如果，昊天皇帝死了呢？” “更不可能，”艾伦咧嘴笑了一下，显然觉得这种假设太过离谱。 然而，提莫似乎想起了什么，低头自言自语道:“天宫皇城……” 艾伦发觉气氛不对，胆战心惊道:“昊天皇帝怎么了？” “没事，只是假设，”李凉转回身，拍了拍艾伦的肩膀，“说不定就像提莫队长说的，一切都是同盟的计划，那样最好。” 当他发现面前的这个流体生物发自内心地为碳基生物担忧，多少有点感动。 “到底是自导自演还是引狼入室，很快就知道了，”该隐耸肩，片刻又笑道，“这几天神明们估计都得加班。” “为什么？”艾伦纳闷。 “你想啊，一开战，多少魔法师同时召唤神明……” “……” 这时。 李凉无奈道:“神不需要加班，加班的是我们。” 引擎声由远及近，又一艘特勤舰抵达。 降落后，舱门开启，罗本，集团和李安桥同时出现。 “真特么乌鸦嘴……”该隐垂头丧气骂道。 —— 会议从午夜一直持续到早上。 其实上次《马科西克时报》曝光同盟灭绝文明后，李凉已经考虑到了最坏的情况，连开三天会，该加速推进的项目一样没落下，这次会议也只是确认了一遍进度。 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就算形势再糟糕，飞船制造和军事训练无法一蹴而就，人类不可能爆炸式发展。 不过，他倒是从罗本带回的资料中了解了一下虚空海和虚空总域。 虚空海与暗灵海结构相似，都是由亿万时刻变化的折跃点组成，其中隐藏着通往中央总域的折跃点。 守护永潮之岸的河蟆人是暗灵海的摆渡者，泽鲁斯虫族则是虚空海的霸主，但与信仰纳鲁的河蟆人不同，泽鲁斯虫族始终觊觎充盈着灵的中央总域。 从远古时代开始，原住民就在虚空海建立了防线，后来，灵理之门开启，来自基理世界的文明进入中央总域，开启大混乱时代，泽鲁斯虫族越过虚空海，肆意扩张，直到泰坦重建秩序，它们被赶回了老家，诸神之战时一度卷土重来，战后再次遭到驱逐。 正如河蟆人能准确找到通往中央总域的折跃点，泽鲁斯虫群同样能在瞬息万变的虚空海中找到正确的通道，靠的就是“结巢”。 只要“母体”在折跃点结巢，相当于构筑出一个稳定的通道，不仅泽鲁斯虫群可以通过，虚空总域不可计量的恐怖生物也将涌入中央总域， 所以，从原住民到泰伦萨同盟，历代防御者在泽鲁斯虫族的灵理之门外建立起一道道防线，阻拦虫族靠近虚空海，其中伊坎防线于数千年前建立，包含几千座堡垒，齿牙交错，而马卡诺伊之门，简称马门，历史悠久，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由原住民建立，是一座巨型“桥头堡”。 眼下泽鲁斯虫群打到了马门，距离中央总域只有一步之遥。 “启山城”刚刚“进口”了一台报刊贩卖机，灵核驱动，更新得会比中央总域慢一拍，想要得知后续战况，只能耐心等待。 会议在一顿不算丰盛的早饭中结束，并肩走下飞船时，迎着德纳里天幕模拟出的朝阳，提莫队长说道:“如果真的是引狼入室，我们恐怕在劫难逃。” 李凉沉默良久，叹气道:“愚昧无知不是生存的最大障碍，傲慢才是。” 第四百七十七章 秘密仓库 战争是门生意，可以预见，刚刚拉开序幕的边境战争将是一台无与伦比的“烧钱”机器，蒂法密执政官将邦德这位商业大师派往前线，想必是要狠发一笔“战争财”。 人类灵理之门开幕在即，出了这档子事，到时候能来参加的文明代表估计得少一大半, 不过，李凉倒觉得这是好消息。 灵理世界正处于多事之秋，不提暗灵总域的诸多基理世界，仅中央总域就号称千城，每一座城邦背后都有一个强大文明或组织，相互之间又有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人类目前的硬实力尚未达到“逐鹿世界”的水平，脚踏实地谋发展才是正途。 好在暗灵总域和中央总域中间还隔着暗灵海，永潮之岸的河蟆人历来反战，无论这场战争背后是同盟自导自演，还是哈伦波特引狼入室，偏居暗灵总域一隅的人类还能安稳一段时间，只是李凉再次意识到，和平的日子可能过不了太久。 会议结束后，他将满脸疲惫的罗本和干劲十足的李安桥送上飞船，又和集团聊了几句，这段时间以来，“佐尔格”似乎成了集团的主人格，其他几个熟悉的人格，比如“悄悄话”，“老福特”，“张主任”也都通过佐尔格和他打了招呼。 从众人对集团的态度来看，显然将其视为二号人物，“地位”甚至高于该隐和k，他从未否认过这一点, 因为只有“比利”和他一样来自一千年前，他们有着相同的困惑以及共同的目标。 随船一起离开的还有提莫, 不用多说李凉也清楚，约德人一定不会缺席这场战争，虽然被剥夺了英雄称号，提莫依然是约德尔人的斥候队长，既然发现战争的真相还有另一种可能，必然要尽快告知约德尔联邦高层，以免错判局势。 送走飞船，该隐也匆匆抽身，去了德纳里秩序局地牢。 布和是赤那的亲信，竟然暗中成了自然教派的核心信徒，从该隐的脸色来看，是憋着揍人的想法去的。 k尚未从中京返回，水野带人和阿尔斯楞搜寻布和的秘密仓库，此刻只剩下赖着不走的艾伦。 两人大眼瞪小眼，干脆一起返回可汗的老巢“吉雅其”。 路上又聊起这场战争，李凉顺便问了问艾伦的老家。 原来流体生物也是个统称，其中包括十五个来自基理世界的文明和几十个原住民种族, 艾伦来自“奥祖迈”基理世界，一个环境极其恶劣的贫瘠宇宙，即便很早就开启了灵理之门, 却始终是个不起眼的小文明。除了没有灵感的古弗，所有奥祖迈人都信仰元素王座，启迪‘因素’，然后……四处打工。 按艾伦的说法，能找到克克勃安全顾问这样的工作很不容易，这年头，得长得像碳基生物才吃得开，否则求职很容易遭到歧视，而且就算它比深蓝早进公司几百年，拿到的薪水却差不多，只因为深蓝是个碳基生物。 李凉看出来了，难怪艾伦是个“精碳”，合着是被职场pua久了，多少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他也发现，这个奥迈祖打工仔丝毫不担心战争对自己所属文明的影响。 略一琢磨，他反应过来，提莫怎么也算是约德尔人的领袖之一，考虑的自然是种族利益，而艾伦，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奥迈祖人，还是一个寿命很长，实力不差，野心魄力却很小的奥迈祖人。 正陪着“大酋长乐队”在地球上到处闲逛的深蓝其实也是这类人。 灵理世界不只有弥撒亲王，塔姆王子，多多迪撒尔，提莫这些“英雄人物”，更多的是艾伦和深蓝这样的“普通人”，即便学了魔法和道术，也只是生存而已。 不过，艾伦倒是说了一句让他深以为然的话，“碳基生物习惯尔虞我诈，说到底是寿命太短的原因，你们总想在短暂的生命中得到更多，最终却只能带着遗憾死去。” 当然，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是为了引出后面的自吹自擂，他不是个好捧哏，更不是美女，返回“吉雅其”的顶层套房后，艾伦就被楼下泳池中嬉戏的女孩们吸引，无暇碎嘴。 李凉窝在沙发里默读着“诺贝”语言中的长短句，偶尔用手指沾水，在茶几上勾画着符文。 上午九点半，水野推门而入，带来了一个消息，布和的秘密仓库找到了。 李凉立刻带着艾伦，跟随水野搭乘可汗的浮艇，一路下山，抵达德纳里天幕西口附近的物流仓储中心。 天幕封闭，除非得到联席会议批准，所有交通工具一律不准离开城市，因此，仓储中心的货箱已经爆满，连周边的临时装卸点都堆积如山，运输工会组织了一大批工人在西门办公楼外游行，人声鼎沸。 浮艇从抗议封闭的人群中缓缓驶过，李凉注意到其中有打着自然教派旗号的队伍，虽然核心信徒极其神秘，但普通信徒的身影却随处可见，尤其在一些声援底层市民的场合。 只要追查出那批武器的下落，调查自然教派有了眉目，天幕自然会逐步解封，李凉透过舷窗望着那些愤怒的脸庞，市民的不满愈演愈烈，而他的时间也有限，最晚新年前，一定要捋顺下城区。 半个小时后，浮艇经过可汗的货箱堆场，周围顿时清净下来，片刻绕过堆场，驶入一间货仓后门。 阿尔斯楞和一群亲信迎了上来，李凉钻出浮艇，随口问道:“找到货了？” “是的，”阿尔斯楞身穿皮毛在外的蒙古袍，两手扣着腰带，像头站起来的棕熊，“这里是‘人类命运同盟’的货仓，我找了个理由把所有工人都调出去了，不会有人察觉。” 李凉没有意外，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向货仓深处，穿过一道暗门，沿着石阶来到一处位于地下的洞穴。 生锈的铁门已经被砸开，众人鱼贯而入。 洞内架有大型照明，只见一座座恒温货箱码成的小山矗立在四周，有的箱子被打开，露出里面玻璃管装的致幻剂。 “这些都是彼岸3号，”有个阿尔斯楞的手下出声介绍。 很快，一行人来到洞穴深处的区域，数十个黑桃成员守着一堆被帆布遮蔽的货箱。 阿尔斯楞站定:“核实过了，布和接到的就是这批货，我们发现的第一时间通知了sonoya小姐，没有打开过……” 这时，艾伦流露出迷惑的神情，转头说道:“都是空箱子啊。” “什么？”阿尔斯楞失声喊道，紧接着冷汗爬满额头，“李凉先生，我……” 李凉摆了摆手，上前掀起帆布一角，打开了摞在最上面的箱子。 果然是空的。 “把箱子都打开！”水野挥手，黑桃成员一拥而上。 很快，一个又一个箱子被打开，无一例外，全都是空的。 “迟了一步，”李凉喃喃自语，目光停在某个空箱子上，走过去俯身用手摸了一下箱底，搓了搓手指。 水野走近也摸了一下，放在鼻前闻了一下，轻声道:“枪油。” “阿尔斯楞，”李凉转身，“和布和来往的人中，有没有为人类命运同盟工作的？” 阿尔斯楞立刻看向身旁的手下。 那名手下拿出一个平板显示器，翻阅片刻说道:“只有一个。” “想办法让他去‘吉雅其’，这里恢复原状，”李凉向外走去。 一个小时后，他在吉雅其的套房中见到了这个人，浑身抽搐，耳朵眼淌出红白相间的脓液，整张脸扭曲得不似人形。 “找到的时候就这样了，”阿尔斯楞脸色铁青。 一个来自致幻剂工厂的生物工程师咽了口唾沫说道:“从血药浓度来看，至少打了四支彼岸3号……死定了。” 水野微笑道:“有没有办法让他死前清醒一下？” “……我试试，”工程师扭头跑了出去，几分钟后带回来另一支致幻剂，径直刺进了地上濒死之人的颈动脉。 一瞬间，那人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肌肉绷得坚硬如铁。 阿尔斯楞单手将其拎了起来，暴喝一声:“货在哪？” 那人双目赤红圆睁，闻声恢复一丝清明，发出撕心裂肺地尖叫:“颠覆———”接着身体一软，像摊烂泥般挂在阿尔斯楞手上。 水野眯了下眼睛:“颠覆？” 一旁的阿尔斯楞或许透过这个词语意识到整件事的危险程度，目光低垂，脸色由红润变得泛白，两手死死扣着腰带。 李凉坐在沙发里，轻轻摩挲着双环戒指。 房间一片死寂，直到脚步声响起。 该隐走进房间，环顾众人，又看了眼地上的尸体，晃了下手指说道:“阿尔斯楞，带你的人出去。” 当客厅只剩下“自己人”的时候，她伸了个懒腰说道:“准备出发吧，各位。” “去哪儿？”李凉抬头挑眉道。 “富士号。” “为什么？” 该隐神神秘秘道:“因为我刚知道一个秘密计划，叫做……‘颠覆’。” “……” 李凉，水野，艾伦，以及房间里的十多个黑桃成员同时看向地上的尸体。 第四百七十八章 小窦和黎叔 德纳里秩序局地牢深处，窦明倚着厚重的铁门，透过门上一指宽的狭缝，注视着赤那宽阔雄壮的背影。 即便困于肮脏昏暗的地牢，德纳里的狼主依旧令人望而生畏。 如此老牌的地下皇帝，被捕的理由只是三年前的一桩侵占案，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以可汗的势力，占几间破楼哪需要强拆，况且就算中间有过冲突，赤那也不可能过问这种小事。 这就是帮派，任你不可一世，风光无两, 只要联席会议或秩序局的大人物们翻脸，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 “嘶——小窦, 帮我弄一下。” 窦明回过神来，转头一看，和他一起负责盯着赤那的同伴正指着自己受伤的耳朵。 “怎么了，黎叔。” 黎叔年近五十，据说很早就加入了黑桃，算是“元老”之一，长得白白胖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帮派枪手，别人都喊黎叔，他也跟着这么叫。 “没粘牢，别他妈感染了，”黎叔侧了下身体:“这儿，我兜里，医用胶带。” “噢。” 前天与可汗火拼的时候，黎叔耳朵被打没了，这会儿脸颊缠着的纱布还在往外洇血。 窦明掏出胶带撕出几段, 小心翼翼地将黎叔耳朵上的纱布粘紧。 他一直跟着利维, 很少和黎叔一起行动，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黎叔混了大半辈子，还是个底层，这次他总算看出了原因——胆小。 加入黑桃的第一天，利维就告诉他，火拼的时候一定不能怂，不管身边有多少人倒下，前进的步伐都不能乱，只有火力压得敌人不敢冒头才能打赢。 他记住了利维的话，即便流弹擦着鬓角飞过，他握枪的手也没有一丝颤抖，而黎叔总是下意识地寻找掩体，经常掉队。事实证明，探头探脑的人反而容易中弹。 不过，他现在很感谢眼前这个老油条，在他脑子钻进死胡同，一心求死时拉了他一把。 前天晚上攻进可汗老巢后，他原本准备参加后续的行动，盼着早点中弹，死了拉倒，结果黎叔非让他留下, 负责德纳里行动的劳伦斯虽然看不上黎叔，但这点面子还是给了。 最终他留在“吉雅其”拖了一晚上尸体，直到凌晨时分，黎叔才告诉他，出发前利维嘱咐过要看好他，别让他犯傻。 那一刻，黎叔望着一地尸体说，只要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他终于清醒过来。 昨天，黎叔一番倚老卖老，带着他专挑没危险的活儿干，先是去山脚下看守一间公寓，后来老大陪同几位大人物出现，他们奉命清理了公寓里的尸堆，接着护送老大返回山顶，等老大乘飞船离开，黎叔又申请来秩序局盯着赤那。 总之不是站岗就是跑腿，全程没摸过枪，今早趁轮岗间隙吃饭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除了他俩，其他人可是一天没闲着。 大人物们出行，全程都需要保密，可汗方面人员复杂，很多形迹可疑的家伙冒头，灭口任务繁重，再加上sonoya女王临时调走了一批人，到最后活儿多人少，焦头烂额。 窦明从没想过，帮派还能这么混，黎叔算是给他上了一课。 这时。 黎叔从风衣内侧口袋掏出一个金属酒壶，递了过来:“喝点？” “不了，”窦明摆手，“您也少喝点吧。” “没事，”黎叔打开壶盖抿了一口，漫不经心说道，“瞧见那几个人没……” 窦明往不远处的走廊拐角瞥了一眼，那里也站着三个黑桃成员，昨天半夜来的，意大利裔，操着一口意大利语，说话时捏着手指比比划划。 他记得早上吃饭时听到有人喊其中那个光头“西罗”。 “怎么了？” “之前没见过吧？”黎叔笑了笑。 “嗯，”窦明挠了挠头，“我本来认识的人就少……” “不是，他们新来的，就上周，”黎叔压低声音，“这伙人之前属于‘斯康匹亚兄弟会’，你知道吧，就搞改装车和柴油的，一群意大利裔，这不是甘比诺家族认怂了嘛，斯康匹亚的老大萨瓦托雷，嘿，跟了咱们老大。” “噢，”窦明点了点头，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恰好迎上西罗的目光。 西罗嘴角勾起，晃了下手中的烟盒。 窦明赶忙摆手。 “用不着搭理他，”黎叔哼了一声，接着以“长辈”的语气问道，“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说这个吗？” “啊？” “三个月前，咱们黑桃还在收钱平事儿，绑票勒索，现在呢，你去‘三个火枪手’拍桌子说一句k先生权势滔天，你听着吧，甭管什么家族，帮派，没人敢质疑一句。” 窦明点头。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黎叔低沉道，“前天晚上收尸的时候，那些死了的人，很多你都不认识，但我认识，死了就是死了，他们后悔吗，告诉你，不后悔，还是那句话，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出来混就这样，当年，k也是随时准备死的，可你要是自己找死，那才是真傻逼，你喜欢的那女孩儿也只会觉得你是个废物。” 窦明愣了:“您怎么知道……” “像你这样的小孩，也就这点事，还用说？”黎叔笑了笑，“跟着利维好好干，总有一天，那个女孩会后悔甩了你。” 窦明苦笑着摇了摇头，却还是发自肺腑道:“谢谢您。” “啧啧，可惜这次估计没有外出花钱的机会，”黎叔拉开风衣，露出鼓鼓囊囊的内侧口袋，里面塞满了钞票，多得冒出来，“你知道吗，德纳里的致幻剂非常便宜，而且劲儿很足。” 窦明下意识地捏了捏风衣口袋，他兜里也有一大卷钱。 帮派火拼后都会现场发钱，现金，大部分拿到钱的帮派成员会立刻去一番街挥霍一空，这次来德纳里，发得格外多。 黎叔还在念叨德纳里的几个著名夜店，窦明想的却是这些钱又可以攒起来，他已经攒了快三十万，等攒到一百万，勉强能在西城周边买个小公寓，之所以是西城，因为陶一然喜欢热闹…… 想到这里，他脸上刚刚浮现的笑容又落了下去。 能被蜉蝣重点保护的陶一然，以后一定会住在北翠屏公园旁的别墅区吧…… 突然。 一阵骚乱从远处传来。 窦明猛地端起枪，走廊尽头，拐角处的西罗却靠墙低下头去。 “放下枪，”黎叔低喝，“噤声。” 窦明反应过来，这是有大人物来了，赶忙收枪靠边。 片刻，脚步声响起，一个蓝色短发的女人出现，身边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秩序局探员以及一群外围布控的黑桃成员，负责德纳里行动的劳伦斯也在其中。 果然，来的是那个比k先生和sonoya女王还要厉害的人。 等一行人走近，窦明认出那个探员装扮的家伙其实是德纳里分局的副局长，今早吃饭刚见过。 副局长伸手一引:“这里。” “开门，”女人神情随意。 吱—— 铁门开启。 “赤那，你他妈的……”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去，立刻有人上前关上了门，女人的声音变得沉闷，后来可能压低了声音，外面什么都听不到。 走廊里悄无声息，所有人都缄默不言。 窦明被挤到了人群外，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太吓人了，连德纳里的狼主都随便骂，这个蓝头发的女人到底是谁。 十多分钟后。 铁门再次打开，女人走出来，冲劳伦斯说道:“带上你的人，跟我来。” 高大壮硕的劳伦斯立刻从人群中挑出七八个强悍的熟手，快步追了上去。 劳伦斯的副手叫亚当，目送女人消失在拐角后，轻声说道:“回原位置，”接着满脸笑意地揽住秩序局副局长的肩膀，“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对，菲奥娜……” 副局长盯着远处的拐角，面无表情地说道:“菲琳娜。” “噢噢，菲琳娜……” 下一刻，副局长变脸似的咧嘴大笑:“哈哈哈，你又记错了，走走走，我再给你介绍几位佳人……” 一群人乌泱泱走远。 窦明和黎叔留在原地，不远处还是那三个意大利裔，低头点烟。 直到地牢彻底安静下来，黎叔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不知道，是谁啊？”窦明好奇道。 “小点声，”黎叔凑过来，“该隐。” “该隐……蜉蝣的…” “啧，小点声，”黎叔瞪了下眼睛。 “蜉蝣的尊主？”窦明咽了口唾沫，“是个女的？” “还是个漂亮女的，”黎叔笑了笑，又嘱咐道，“别出去乱说啊。” 窦明望着走廊尽头发呆。 蜉蝣的尊主比k先生的地位要高，那被蜉蝣保护的陶一然……该是多重要的人物。 为什么…… 黎叔显然以为他在回味该隐的样子，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就算是该隐这样的女人，也总会爱上一个男人，什么样的男人，像你一样因为屁大点事想不开的？” 窦明心里正烦躁，没好气地嘟囔:“像您一样的。” “我？我就算了，我都有儿子了，”黎叔一本正经，“要是年轻那会儿……” 窦明噗嗤一下笑了:“年轻那会儿怎么样？” “笑什么，最早我也是和k一张桌子吃饭的，”黎叔捋了捋花白的头发，“不然你以为我怎么知道她是该隐，哼，你一小孩，知道什么……” 窦明忽然觉得，眼前这个胆小如鼠，一辈子混底层的大叔让他莫名心安，于是真诚说道:“您给我讲讲老大以前的事吧。” “哎，你现在看该隐，k，sonoya他们晃晃手指就能指挥底下的人玩命，既轻松又风光，但你不知道，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经历了什么，那些事情，换成你我，可能早死了八百回了……”黎叔感慨完，缓缓讲述，“有一次，我，劳伦斯，亚当，塞班跟着k去湾城……” 窦明安静地听着k的往事，之前他也从别人口中听过大概，但黎叔的版本却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细节。 然而。 “故事会”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个小时后，又一阵嘈杂传来。 这次出现的是劳伦斯，站在拐角处招了下手。 窦明和黎叔赶忙小跑过去，和西罗三人一起跟着劳伦斯往外走，很快，外围布控的黑桃成员汇入队伍，接着是更外围的青合图的成员。 气氛极其紧张，一看就有大动作。 秩序局后门外，一艘艘浮艇静静等候，舱门大开，引擎已经启动。 密集纷乱的脚步声中，窦明和黎叔钻进了其中一艘，片刻满员后，舱门轰隆一声关闭。 昏暗中，只剩下低低的喘气声。 这就是帮派行动，行动真正开始前，不知道去哪儿，不知道做什么，不知道……会不会死。 嗡。 浮艇升空一小段距离，接着向前加速。 舷窗封闭，看不到外面，窦明只感觉在一路下山，半个小时后，外面突然传来剧烈的风噪以及砂石打在金属艇身上的声音。 黎叔喃喃自语:“我们驶出天幕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风声骤减，浮艇开始减速，直至停止落地。 舱门打开，窦明第一个钻了出去，环顾四周。 德纳里港。 人声鼎沸中，他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说的好像是他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富士号。 第四百七十九章 富士号 呼~~呼~~ 是旷野的风声。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凉凉，坐稳了呦，我要开始奔跑啦！” 谁在说话？ 李凉觉得很耳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这时，又一个声音出现:“生命。” 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念道:“生命。” “命运。” “命运。” “自由。” “自由。” “公平。” “公平。” “爱。” “爱。”“爱。” 念到这里，李凉突然察觉到还有另一个人也在跟读，又像是稍慢半拍的回音。 “权力。” 他犹豫了一下:“权力。” 下一刻。 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语气极其冷漠:“权力。” 谁！ 恐惧自心底迸发，如同在悬崖边一脚踩空。 李凉猛然惊醒，大汗淋漓，接着就感觉胸口被重物压住，有点喘不过气，伸手一摸，摸到了一只冰凉的手，还特么是金属的。 他睁开眼睛, 发现该隐侧躺在他的臂弯里，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他，泛着金属光泽的机械手臂正搭在他胸口。 以前人们常说睡觉时胸口不能压东西，果然会做噩梦。 他将那条死沉死沉的机械胳膊挪开，稍稍抬头，看到客舱门依旧半掩。 外面十分安静，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咕咚”声，那是潜艇航行时水流冲击艇身的噪音。 潜艇应该还没有抵达富士号，不然水野会来叫醒他，又看了眼手环，原来只睡了三个小时，按照航行计划，至少还需要四个半小时。 中午时，那个与布和有密切来往，且为人类命运同盟工作的人当场断气，临死前吼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语，“颠覆”。他本以为线索就此中断，却没想到一早前往秩序局地牢教训赤那的该隐及时出现, 带来了一个意外消息。 当该隐对赤那坦言自己在调查“自然教派”时，赤那竟然毫不意外，随后道出了一件往事。 三年前，布和突然给赤那引见了一个神秘访客，自称“自然教派”的红衣主教，透露出一个名为“颠覆”的秘密计划。 那位“红衣主教”说，‘圣子’普罗斯维登其实一直没死，从核战后的黑暗时代一直活到了现在，不仅成为了联席会议高层之一，更掌握着“造物主”的力量，如今应神谕所命，要召集帮派，终结希安的统治。 计划分为三步，首先，下城区七座城市的帮派，家族联合起来，秘密囤积武器，积蓄力量，第二步, “圣子”将挑起卓斯内战并持续扩大规模直至被希安惊觉, 届时，掌握着星际远征军团与深空防御军团的卓斯门阀必将与希安玉石俱焚，第三步，“圣子”将召唤异域的仆从破海而出，彻底摧毁神庙。 最后在“圣子”的带领下，帮派趁势攻占新秩序联席会议总部，控制天幕，接着反攻上城区，一锤定音。 赤那虽然抵触权贵，但很清楚反抗希安意味着什么，况且这计划听着跟童话故事似的，纯属异想天开，不过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事后警告布和离自然教派远点，同时出于谨慎，派了另一个心腹秘密跟踪那位“红衣主教”，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没多久“红衣主教”离开了德纳里，赤那诸事缠身，没有精力琢磨这种不着边际的事情，将之抛诸脑后，直到“卓斯内战”，“妖精入侵”接连发生才想起来追问，然而布和一口咬定只是巧合，声称当初自然教派只是偶然得知卓斯内部不和，迟早一战，于是拿这个招摇撞骗，自己也是上了大当。 赤那一向信任布和，再加上局势明显没有按“颠覆计划”发展，希安不仅没有瓦解，反而更加强大，所以，赤那相信了布和的说法，如果不是该隐提及自然教派，他准备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听完这桩旧事，该隐立刻带人去找当年负责跟踪“红衣主教”的家伙，本以为又会找到一具尸体，没想到那个叫巴雅尔的人活得好好的，正在家里蒸桑拿。 巴雅尔对当年的事情记忆犹新，说“红衣主教”不是独来独往，身边跟着四五个人，高高低低，其中还有个小孩，几人全都身着红袍，蒙着脸，出入很谨慎，后来离开德纳里，去了富士号。 “三星社”的朴正太性格偏激，一向与赤那不对付，巴雅尔没办法继续跟踪，但毕竟是狼主亲自交代的事情，他只好派人与富士号的中间人接头，继续追查。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红衣主教”在富士号上又见了几个人，没什么大动作，之后狼主不再过问，他也觉得追下去没什么意义，最后不了了之。 巴雅尔年近六十，是赤那最早的追随者之一，认识该隐，也相信狼主被捕是该隐出于保护考虑，于是主动透露了那名中间人的身份，并且如实告知接头暗号，只要该隐找到人，说出暗号就能获得信任。 李凉听完来龙去脉，感觉“圣子”普罗斯维登就是李成树。 作为时间观测者，李成树或许向核心信徒展现过力量，而且其监察执行局局长的职务完全称得上“联席会议高层之一”。 但是，他之所以整合帮派，是为保证下城区社会制度稳定过渡，避免平民被帮派煽动，而时间观测者怎么可能把帮派放在眼里，以之前的行事风格来看，就算要拉拢赤那，也应该直接出现在赤那面前，展现不可思议的伟力，又怎么会选择这种装神弄鬼的方式？ 那套颠覆希安的说辞，纯属扯淡，狗都不信。 问题一定出在“红衣主教”身上，李凉当即决定动身去富士号，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追。 然而，富士号结构特殊，天幕没有出入口，甲板上也完全没有供飞船起降的地方，只能乘潜艇进入，更巧的是，原本在德纳里海域搁浅的富士号，上周成功脱困，返回了固定航线，距离德纳里港足有十个小时航程。 开始两个小时，他尚有精神和该隐，水野，艾伦讨论现况，还联系了远在中京的k，得知陶崇与k约定今晚见面，但后来实在太困，便找了个客舱睡觉，一直睡到现在。 这时。 该隐挠了挠脸，啪得一下又把胳膊搭了上来，脑袋还往上蹭了蹭。 李凉感觉肋条被砸得生疼，好歹忍住了踹她一脚的冲动。 说实话，该隐抱起来很不舒服，看着纤瘦，但全身上下都是紧实的肌肉，硬得像块铁，可见想象中既能打又身娇体柔的女人根本不存在。这会儿穿着一件吊带的短裙，露出肩膀，大概是机械右臂过于沉重，她右肩的肌肉明显比左肩更粗，而且断臂与机械结构交接的地方磨出了老茧。 不过……李凉稍稍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 颜值还是不错的。 最近估计没时间补染，新长出的发根是黑色的，近看脸上的皮肤不算细腻，但很健康，鼻梁高挺，眼睛大，眼角微翘，有一颗小斑点，睫毛很长，熟睡中还会微微颤动，嘴唇……是不是涂了东西？哪来的润唇膏？ 正当他诧异时，该隐突然睁开了眼睛，眨了两下又闭上，整个人一动不动。 李凉无奈问道:“醒了？” 该隐又往上凑了凑，闭着眼睛，声音含糊:“没有，你继续。” “……” 第四百八十章 富士号（二） 客舱只有几平米，空气燥热沉闷，回荡着设备运转的嗡嗡声，其中还夹杂着湍流噪音。 舱壁上的灯罩老化泛黄，透出昏暗的光。 固定在墙角的单人床铺着一张薄床垫，床单刚换过却依旧有股陈旧气味，枕头里的海绵已经没什么弹性, 塌下去一个窝。 此刻的居住条件远远谈不上舒适，然而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脸庞，李凉反而觉得，一切恰到好处。 在艾露恩营造的虚假人生中，那个与他共度一生的周小棉是个完美的妻子，温柔, 耐心，包容, 直至去世都没有和他吵过架, 乃至那漫长的几十年人生中，他没有经历任何苦难，一如艾露恩所说，是一段“平滑有序的生命体验”。 他认真地投入其中，却始终知道那是假的，因为真实生活充满了遗憾和蹉跎，真实的人也永远不完美。 该隐是蜉蝣尊主，是罪犯，是悍匪，有时粗鲁暴虐，像一把淬火的双面刃，同时也是即便命运多舛，却仍旧保留着一丝单纯的周小棉。 此刻，这个女孩双目紧闭佯装睡觉，睫毛却在不停抖动，似乎正在期待一个吻。 李凉伸手, 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突然。 该隐嘴角动了下, 含糊道:“胳膊麻了，你到底亲不……唔…” 世界安静下来。 李凉起初闭着眼睛，不经意间睁开时，发现该隐竟然瞪圆了双眼。 四目相对，他感觉嘴唇一痛，无奈道:“嘶……咬我干什么？” “你伸舌头干嘛？” “……接吻都要伸的啊。” “是吗？” “是啊。” “哦，那再亲一下。” “……嘶…怎么还咬？” “噗~哈哈哈哈……哎，相信我，这次真的不咬了。” “……” “唔……你很会啊，李凉。” “还…行吧，你没有过？” “没啊。” “就你这……上次在你家，还要给我解决生理问题？” “噢，我那会儿不懂。” “现在懂了？” “对啊，那次之后我问过sonoya，她说在你那个时代，这种事情应该含蓄一点。” “……所以，她还借了你一管润唇膏？” “对啊，”该隐舔了舔嘴唇, 纳闷道，“被你吃了？” “……” 接下来的四个小时, 两人相互依偎, 该隐轻声述说着她在捍卫者号经历的枪火与鲜血，第一次亲手杀人，第一次火拼，第一单生意…… 她的语气分外平静，李凉却听出了其中难掩的孤独，后来，他为该隐讲述了艾露恩营造的虚假人生，也讲了父亲，弟弟，讲了一千年前那个互联网时代。 某一刻，他们忘了身处何地，更不在乎命运。 直到敲门声响起。 原来，潜艇已悄然抵达富士号。 ———— 当潜艇缓缓进入富士号底部的舱门时，李凉来到指挥舱，通过全息监视器，注视着逐渐出现的黑暗空间。 苏醒后的三年，他从未离开过中京，只能从动视互联上了解其他六座城市，而富士号最让他好奇，那是一艘永不靠港的的巨轮，一座徘徊于汪洋大海的城市。 刚从德纳里出发时，他才从水野口中得知了富士号尘封的历史。 富士号的前身是一千年前，由三星重工制造的“前奏号”浮动船，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浮动设施，严格意义上，它并不是一艘船，这头庞然大物无法依靠自身的动力航行，需要依靠拖船，本质上是一座浮式液化天然气设施，用来从深海气田中开采并生产天然气。 “核战”爆发时，前奏号刚从澳洲返回韩国巨济岛，灾难来临，数以万计的幸存者涌上这艘船，向安全的海域逃亡。 重量超过60万吨的前奏号确实抵御得了惊涛骇浪，拖船却无法幸免，没过多久便被风暴吞噬。 短暂的漂流后，船上的幸存者们绝望地意识到，他们可能永远无法靠岸，而携带的淡水和食物却极其有限。 在那个黑暗时代，陆地的幸存者们尚能从人类文明的废墟里，或者有钱人坚固的地堡中搜寻抢夺食物，也能从地下深处获得淡水，而困在前奏号上的人们，眼前只有暴怒的大海，与重达8万吨的天然气生产设备。 于是，最黑暗的事情发生了，人“退化”成了野兽。 关于那段时间，没有任何文字或图像记载流传下来，当另一艘巨轮“真理号”带来生存的曙光时，前奏号上仅剩下不到两百人。 “真理号”由日本今治造船saijo船厂建造，是一艘载重近19万吨，容量为20182标准箱的大型集装箱船，核战爆发时正满载航行，船上却只有几十个船员。 这些船员登上前奏号，从累累白骨间，拯救了身陷地狱的幸存者。 人性终于回归。 据说在那些日子里，仅存的三百多人真正做到了人人平等，团结互助，他们放下戒备与自私，将同伴视为家人。 他们打开了所有集装箱，将曾经价值连城的豪车与奢侈品扔进了海里，保存了食物，淡水，收集了土壤，种子，手工制作了海水淡化设备。 孤独漂流在海洋中央的两艘巨船，是他们唯一的家园。 由于“真理号”上的船员大多来自富士财团，于是，他们将这两艘船一起命名为，“富士号”。 他们繁衍生息，活过了整个黑暗时代，即便希安出现，也不愿回到陆地。 最终，希安改造了富士号，建立天幕，允许其成为七座城市之一。 之后数百年，随着人口流动，帮派兴亡，富士号的地下世界几度易主，其中最主要的两个帮派便是yakuza与三星社，一如当年两船初遇，只是曾经亲如兄弟，如今势同水火。 近年，三星社实力彪悍，yakuza不得不暂避锋芒，此刻的富士号上，三星社的老大朴正太风头正劲，连德纳里的狼主都不放在眼里。 水野说，中京青合图的宋是朴正太多年好友，已经提前传了消息，这次会面应该不会有太大波折。 二十分钟后。 富士号底部的舱门关闭，水位开始下降，于此同时，潜艇排出主压载水舱内的海水，缓缓浮上码头。 稍早抵达的黑桃成员们控制码头后，李凉带着该隐，水野和艾伦爬出舱外，刚刚站定，他注意到一群人在码头另一侧出现，便随意摆了下手，示意黑桃放行。 那个为首的男人穿着似乎大一号的明黄色西装，摇摇晃晃走近，用大拇指掏了掏耳朵，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说道:“西八……” 第四百八十一章 富士号（三） “他就是朴正太，”水野出声介绍。 李凉有点意外，原来叁星社的老大这么年轻，看着最多二十出头，瘦高苍白，出场方式有种“热血高校”的既视感，发型也像泷谷源治, 就是长得没有小栗旬帅。不过这几步路倒是走得相当豪横，颇有黑帮风范，可惜《汉斯》剧组由于拍摄进度留在了德纳里，错过了这么好的镜头。 码头上的黑桃成员们躁动起来，显然对朴正太的装逼行径极为不满。 “西八……”朴正太旁若无人地走近，用大拇指掏了掏耳朵, “呀啊, 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说完仰头直勾勾地盯着该隐。 所有人都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暧昧意味, 下意识地看向“当事人”。 然而，该隐歪着头，眼神没有焦点，正在专心致志地发呆。 “咳，”李凉推了下她的胳膊。 该隐回过神来，抬头傻笑道，“干嘛？”随即察觉到气氛不对，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了朴正太身上，笑容一敛，皱眉道，“你是朴正太？” “……” 朴正太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乎恼羞成怒，噌地一下从腋下枪套中抽出一把金色左轮，举了起来。 哗啦~ 所有黑桃成员同时举枪迫前一步。 面对四周凶狠的目光, 朴正太枪口一转，对准了李凉:“西八, 这里不是中京，这里是富士号，你敢动我？” 李凉愣了一下:“为什么不敢？” “我知道你来这里的目的，”朴正太冷笑，“别忘了，富士号是一艘船，如果我死了，这艘船将为我陪葬……” “哦，你在船上装了炸弹，”李凉恍然，想了想说道，“那我可不可以把你绑了，先打个半死，再问你炸弹装哪儿了？” 朴正太神情一窒:“你动手的同时，富士号就会……” “随便吧，”李凉摆手，“绑了。” 下一刻。 朴正太握枪的手一松，左轮枪挂在了手指上, 接着摊开双臂没好气道:“啊西……我哥哥要见你。” 李凉挥手制止正要扑上的黑桃成员, 纳闷道:“你哥哥是谁？” “见面就知道了，”朴正太收起枪，又看向该隐，深吸一口气:“呀啊，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该隐跳下潜艇，伸手捏住朴正太的下巴抬了起来，片刻惊讶道:“是你……我明白了，你的欧巴没死啊？” “西八……”朴正太挣开她的手，刚要说话，脑袋被狠狠砸了一记。 “西八？谁教你这么和长辈说话的，西八？”该隐揪住朴正太的头发来回扯了几下，又瞪了一眼他的手下，“看什么！” 前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一伙人瞬间懵逼。 “怎么回事？”站在潜艇上的李凉同样难以理解，朴正太号称风头正劲，制霸富士号，在该隐面前竟然跟个小媳妇儿似的。 水野迟疑道:“他的哥哥可能是……张东秀。” “张东秀是谁？” 这时。 该隐的声音传来:“带我去见你哥哥。” 李凉转头发现该隐已经向码头另一边走去，于是便和艾伦，水野一起跳下潜艇。 朴正太站在原地望着该隐的背影，等叁人经过时说道:“她超帅的……”接着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啊西……” “……” 李凉哭笑不得，合着这货是该隐的迷弟。 几分钟后，在朴正太的带领下，一行人踩着盘旋向上的铁丝网楼梯，离开位于富士号底部的潜艇码头，走进了一个宛如蚁穴的地方。前奏号浮动船 曾经的“前奏号”浮动船本质上是一座浮式液化天然气生产设施，此刻看来，希安只是在前奏号的基础上加固改造了船体部分，以供潜艇出入，而甲板上重达八万吨的生产设备完全保留了原貌。 斑驳生锈的管道交织密布，居民在管道间用钢板，铁片隔出大大小小的窝棚，像鸟类结巢般搭建起一层又一层，各层间由钢管焊接而成的狭窄楼梯连接，穿行其中，李凉感觉像走进了一座立体迷宫。 最宽的“道路”仅供两个成年人并肩，大部分通道只能侧身通过，头顶不到半米就是上一层窝棚的地板，李凉能清楚地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于通道里灯光昏暗，他不得不时刻注意凸出来的阀门，钢结构，否则一不小心就被直接杵脸。 更难受的是，这些密集的窝棚完全没有规划，走个十几米就会遇到横亘挡路的“房间”，需要踩着一侧的梯子爬上一层绕道。 梯子往往由手工锯下来的钢管焊接，经年使用，中间都被压出了弧度，再加上鞋底反复摩擦，变得锃光瓦亮，滑不熘手，不时有黑桃成员踩脱，一脚踏中下面同伴的脑袋。 另外，在这种路况下，一旦“狭路相逢”，必有一方得停在较宽处让道，好在带路的是朴正太，还算畅通无阻。 排成一字长龙的队伍中段，李凉跟在该隐身后，耳中充斥着四面八方传来的噪音，已经不记得爬了多少梯子，挤过多少缝隙，又与多少神情各异的居民擦肩而过，恍惚感觉所有人都变成了仓鼠，在曲折上下的管道里爬行。 还有两次，他们直接从居民“家”里穿过去，其中一户的女主人正在做大酱汤，众人挨个从灶台边路过，闻了一鼻子酱香。另一户是一家叁口，窝在床上看动视互联，众人从床尾经过，每过一个人，那个从被子里探出脑袋的小男孩就会说一声“安娘~”，像个复读机。 不久，李凉发觉队伍一直在曲折向上，而且道路也稍微宽阔一些，他终于和该隐并肩。 “很有意思吧，”该隐躲开一个挡路的阀门，顺势挽住了他的胳膊，“我很多年前来过一次，这些穷人待的地方有点像捍卫者号。” 提到葬身海底的捍卫者号，该隐脸上有一闪而逝的失落。 “那有钱人住哪儿？”李凉岔开话题。 “上面，集装箱，”该隐随口道，“你一会儿就能看到了。” 前面的路突然变窄，两人同时侧身，结果成了面对面。踱步穿过黑暗时，李凉不经意间低头，该隐踮起脚尖快速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他笑着捏了下该隐的腰，眼角余光注意到跟在后面的艾伦一脸幽怨。 缝隙很短，片刻两人若无其事地继续并肩。 “对了，张东秀是谁？”李凉问道。 嗤—— 一股蒸汽从旁边的管道喷出来，该隐低头躲过，轻声道:“上上代叁星社社长，很能打，把yakuza赶出了富士号，我刚接任蜉蝣尊主的时候，和他做过几笔军火生意，关系还行，后来听说他被手下算计扔进了海里。” “然后呢？” “张东秀失踪以后，叁星社的新社长叫金泰村，当了有十几年吧，五年前突然全家暴毙，然后朴正太就成了社长。这几年一直是长老会管蜉蝣的生意，所以我一直没见过朴正太，谁知道是张东秀的妹妹……” “等下，妹妹？”李凉惊讶道，“那货是个女的？” “我开始也没看出来，”该隐摇头，“张东秀只有一个妹妹，当年来中京谈生意的时候带着见过我，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儿。” 李凉的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卧薪尝胆，替兄报仇”的江湖故事。 他准备继续追问时，突然听到了火车过境般的轰隆声，同时前面的水野加快了脚步。 快到头了？ 果然，几分钟后，他走出通道，看到了富士号的另一面。 原来不知不觉，一行人已经攀上了液化天然气生产设备的最高处，脚下便是密集管道间层层叠叠的窝棚，而在窝棚之上，由标准集装箱码成的“大厦”如林耸立，有的高不可攀，最矮的也有七八层楼高。 与中京或德纳里不同的是，这里的“大厦”几乎紧挨着，并且每隔几层就有一个集装箱横跨两座楼，就像顽皮孩童搭起的积木，横七竖八，歪歪扭扭，却将所有“大厦”联成了整体。 无数电子广告牌，全息动态影像充斥其间，李凉花了很大力气，才从炫目的光影中分辨出天幕模拟的一抹蓝色天空。 轰隆—— 一列吊轨列车急速掠过头顶，他才注意到，集装箱大厦间架设有盘旋曲折的轨道，有些集装箱凸出来，充当了接驳站台。 此刻正值“早高峰”，他仰着头，目之所及，人山人海，每座集装箱大厦室外电梯都人满为患，大部分集装箱都改造过，有的十几个集装箱上下联通，外立面改成了玻璃墙，能看到里面忙碌的身影。 上方繁华鼎沸，脚下黑暗逼仄，宛如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呀啊，这里，”不远处，朴正太正在招手。 只见一列吊轨列车车门打开，似乎等候多时，车身涂装着一个李凉极其熟悉的标志:“samsung”。 在黑桃成员们的簇拥下，李凉和该隐，水野，艾伦登上列车。 车门关闭，列车顺着吊轨飞速升空，很快，高度足以俯瞰富士号。 天幕像一个护罩，笼罩着长度目测九百米开外，宽逾四百米的甲板，船头位置延伸出几条巨大的装卸臂，中段一侧还有高耸的烟囱。 列车不断向船尾靠近，绕过一大群集装箱大厦，视野一清，显露出坐落于船尾的建筑，从外观看，应该是前奏号曾经的控制操作区域及精密电气设施所在之处，也是船员的生活区。 这座四四方方的大楼直接坐落在甲板上，几乎与液化天然气生产设备等高，顶部还伸出两座圆形平台，上面各有一座集装箱大厦，其中一座上空盘旋着“samsung”的全息标志。 列车在最高层停下，车门打开，正对着一个集装箱形成的通道，铺有鲜红的地毯。 李凉踩着红毯，有种一千年下飞机走廊桥的感觉。 穿过“廊桥”，大厦内部比想象中开阔，目测至少有九个集装箱拼接打通组成。 一行人来到一侧的双开木门前，朴正太漫不经心道:“你们叁个进来，其他人……” 话音未落，哐！该隐已经一脚踹开了木门。 “啊西……”朴正太刚要发火，被她一瞪又憋了回去。 房间里，一个壮硕的男人戴着拳套，正在打一个固定在柱子上的沙袋。 咚！咚！咚！咚！ 男人挥拳带风，砸在沙袋上声音沉闷，力道惊人，打得整根铁柱都在共振，又打了几拳，他解下拳套扔给了肃立在旁的手下，随意晃了下手指。 那名手下上前拉开了沙袋一侧的拉链，下一刻，一具尸体掉了出来，如烂泥般不似人形，血液不断涌出，显然是被装进沙袋活活打死的。 “张东秀，”该隐笑了，“你还真没死。” 第四百八十二章 窥视 “该隐……” 张东秀转过身来，脸上有道狰狞疤痕，一双三白眼半睁着，体型壮硕，尤其上半身肌肉异常发达，举手投足稍显笨拙却极具力量感。 该隐随手挥退黑桃成员们，轻笑道:“我一直很好奇,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金泰村的实力，怎么可能扳倒你……” 朴正太冷哼:“他勾结了德纳里的野狗，西八……” “呀啊，英熙，”张东秀打断道，“这是长辈说话的场合。” “啊西……”朴正太不耐烦地甩手, 径直走到靠墙的酒柜前, 拎起酒瓶拔了一下瓶塞却没拔出来, 气得将酒瓶重重砸在了台面上。 李凉总算明白，难怪所有人都说朴正太性格怪异，喜怒无常。这个化名朴正太的张英熙就是被哥哥惯坏的丫头片子，三星社真正的当家人是她的哥哥张东秀。 “金泰村联合了赤那？”该隐瞥了一眼朴正太的背影。 “过去的事情，多说无益，”张东秀目光一转，落在了李凉身上，“这位是……” 李凉刚要开口，突然感觉一阵心悸，似乎有某种危险正在迫近。 他立刻闭上眼睛，灵的视野中，下方某处正隐约传来诡异的波动，四周的灵随之共振。 自然教派？ 李凉睁开眼睛，发现艾伦已经抽出了魔杖，盯着同一个方向。 “是什么？” “不清楚，”艾伦匆匆走到落地窗前，轻挥魔杖，整块瞬间玻璃消失, “快！”说罢纵身一跃。 李凉奔至窗边站定，转身对该隐说道:“在这等我，”接着后退一步，笔直坠落。 事发突然，直到此刻朴正太才反应过来，冲到窗边向下张望，片刻目瞪口呆地回头:“人不见了……” 站在原地的张东秀依旧面不改色，缓缓问道:“他是谁？” 该隐神情凝重，沉默不言，水野抬起手，指了指天空。 许久。 张东秀长舒了一口气，低沉道:“妖精出现时我就知道，帮派的时代结束了，但我没想到他会亲自来下城区……” —————————— 李凉坠落的一刻，一团水雾席卷而来，下坠之势顿减，他感觉脚下踩着一团棉花，视野也变得朦胧。 水雾裹挟着两人掠过几栋集装箱大厦，又被呼啸而过的吊轨列车带出一段距离，最终飘飘荡荡落在了一个通往下层“贫民区”的竖梯旁。 几秒后，水雾散去, 两人现出身形。 这处竖梯位于两座集装箱大厦中间，无人出入，李凉顺着梯子爬了下去，闭上眼睛确定了一下方位，伸手一指右侧:“那边。” 紧跟着爬下来的艾伦挥舞魔杖，水雾又一次将他们裹挟，飞速前掠。 天然气液化设备密集的管道间，一层层窝棚隔断搭得毫无规划，构成了黑暗逼仄的立体迷宫，好在李凉凭借灵的视野，始终指引着正确的方向。 “水雾”魔法速度奇快，还能遮蔽身形，不过由于通道过于狭窄，他们好几次将路人撞得人仰马翻，有的通道人太多，根本无法通过，只能绕道。 十五分钟后。 水雾再度散去，两人出现在一条漆黑的通道中。 这里位于贫民区最底层，上面一层层窝棚掉下来不少生活垃圾，空气潮湿，恶臭难闻。 李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十几米远处的一间窝棚，先前感受到的诡异波动此刻变得无比清晰，然而，他发现这种波动既不像魔法，也不是召唤泰坦的萨满符阵。 他转头看去，只见艾伦吸了吸鼻子，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困惑变成难以置信。 能让一位魔法部认证的“达者”露出这种表情，李凉愈加谨慎起来。 灵的视野中，那间窝棚里有五颗跳动的心脏，除此之外，整个通道空无一人，他稍稍抬头，发现上一层却很热闹，不仅往来的行人很多，还有三三两两停留在原地不动，应该在室内。 他想了想，示意艾伦后退，接着指了指斜上方。 艾伦瞬间领会，重新召出水雾。 两人悄无声息地原路返回梯子处，待水雾消散后爬了上去，混进人堆里，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这条通道有两人宽，窝棚搭得相对规整，左右两侧都有，每间门口都点着一盏小灯，来来往往的全都是男人，每当有男人推门走进一处窝棚，门口的小灯就会由粉色变成绿色。 李凉看出了这是什么地方，放眼望去，粉灯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绿的，难怪这帮男人都在通道里转悠，合着狼多肉少。 趁着四周声音杂乱，他低声问道:“你刚才感觉到了什么？” “有点像虚灵魔法，”艾伦摇了摇头，“我得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什么是虚灵魔法?” “虚空总域的生物可以驱动一种特殊的力量，比如泽鲁斯母体的结巢，很像魔法，但和魔法完全不同，魔法学界一直没搞清楚它的原理，只能暂时命名为虚灵魔法。” 说话间，两人跟着人流走到了一间窝棚前，门口亮着一盏粉灯，表明里面的女人独守空房。 李凉径直推门而入。 不到五平米的小房间内只有一张大床以及一个梳妆台，梳妆镜装了一圈灯泡，灯光昏黄，一个女人原本正照着镜子化妆，听到动静立马转身，将腿搭在床沿，身体侧仰，摆出一个妖娆的姿势，声音娇嗔道:“欧巴~~” 可惜她的妆容宛如钟馗，瘦得皮包骨头，这一嗓子毫无魅力可言。 李凉将手指放在唇间:“嘘。” 女人眨了眨涂得黢黑的眼睛，一动不动。 紧跟着进屋的艾伦关上门，回头的刹那吓了一哆嗦，脱口而出:“什么鬼？” 女人翻了个白眼，懒洋洋道:“两个人得加钱。” “……” 李凉给了艾伦一个眼神，接着原地蹲下，掀开脏兮兮的地毯，轻轻一按，果然只是一层钢板，散发着诡异波动的房间就在下面，近在咫尺，他再抬头时，女人已经被魔法放倒。 艾伦把女人挪到床上，也蹲了下来，沉思片刻，用魔杖在钢板上画了一个圈。 下一刻。 圆圈内的钢板变得透明，下面房间中的景象一览无余。 地面绘制着一个五芒星，正在以固定的频率闪烁，五个人分别站在五个顶点位置，三男两女，全身未着一缕，彼此拉着手，高高举起，丝丝缕缕的猩红光线从虚无中出现，贯穿他们的身体，汇入五芒星中央。 “太像了……”艾伦喃喃道，“不规则五芒星，献祭……” 这时，李凉突然发现五芒星中央似乎有一个拇指大小的东西，轻声问道:“中间那是什么？” “虚空之眼……”艾伦瞪大眼睛，“人类怎么可能得到虚空之眼……” 李凉没听说过“虚空之眼”，但此刻，他通过灵的视野“看”到，所有波动都是从那个东西上散溢出来，从而引起灵的共振，逐渐交织成一个漩涡。 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正有一个遥远的存在透过漩涡窥探人类宇宙。 第四百八十三章 虚空 窝棚之间隔音极差，嘈杂的交谈声混杂着此起彼伏的虚假呻吟，在暗无天日的贫民区底层，沉沦欲望的人们丝毫没有察觉，一场诡异的神秘仪式悄然进行。 李凉俯视着不规则五芒星，屏息凝神。 介绍灵理世界时，罗本将所有文明划分为三类, 8%的文明彼此之间可以交流，组成了法与秩序联合体，42%左右的文明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沟通，属于边缘文明，而剩下50%左右的“未知文明”则完全无法交流。 庞大的虚空总域中，究竟有多少未知文明, 恐怕难以揣度。 无论魔法还是道术, 说到底只是一小部分文明对世界的认知与应用理论，原住民的萨满仪式就与魔法理论有诸多差异, 而眼前的“虚灵魔法”更与魔法大相径庭。 灵的视野中，不规则五芒星犹如联通了异界，只剩下一个漆黑的旋涡，旋涡中央便是被艾伦称为“虚空之眼”的物品，灵以“虚空之眼”为中心毫无规律地排布，震颤，宛如暴雨砸进水面。 被窥视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某一刻，李凉似乎看到了一团不断膨胀的黑暗，其中混着红色与白色的线条，又像是翻滚沸腾的泥浆，裹挟了无数生命的尸体。跨越无尽空间投射而来的思维毫无感情，甚至比狡诈之神的气息更加冷漠。 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初次遭遇幽冥的水池边，强烈的恐惧自心底萌发，接着，逃跑的冲动勐然化为莫名的愤怒。 就在他即将召出道剑的一刻, 一声尖啸在身边骤然爆发, 刺痛耳膜。 艾伦已然现出原形——由液体组成, 如龙卷般的躯体，它的魔杖被一股水流持握着，指向脚下。 “等——”李凉清醒过来，却为时已晚。 只见金属地板瞬间变成了炽热的液态，扑向不规则五芒星，位于五芒星各顶点的人同时仰起头，双目紧闭作张口怒号状，中央的“虚空之眼”像一颗子弹激射而出，竟然直奔他而来。 他抬起左手，一丝剑气自指尖吐出，击中“虚空之眼”。 嘣~ 清脆的撞击声过后，“虚空之眼”崩飞。 直到此刻，上一层的家具杂物才轰然砸在这一层的地板上，又被液态金属的高温点燃，火苗窜起，黑烟滚滚。 艾伦这时才反应过来，再次挥舞魔杖, 周围刹那尘埃落定。 然而。 “虚灵魔法”的五名施法者中有四名已被液态金属融化, 只有顶角的那个人死里逃生, 也只剩下半截身体。 李凉扑过去，一把扶起幸存者。 那人似乎刚刚清醒过来，整张脸毫无血色，眼神聚焦的一刻，勐地瞪大眼睛，撕心裂肺地喊道:“又是你————” “你见过我，你是谁？谁教你……”话未说完，李凉眼睁睁看着唯一的活口脑袋一歪，眼神失去生机。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的脸，确定自己从没见过，可这人临死前为什么说“又是你”，而且表情看起来很恐惧，关键是为什么要说“又”？ “又”表示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那第一次是在哪儿见的？ 他意识到，在没搞清楚这几个人的身份前想不出什么头绪，于是放下尸体，起身看了看面目全非，已经变成“复式”的窝棚，无奈道:“艾伦，你看到了什么？” 艾伦依旧保持着本来面目，噼噼啪啪说出一大串古怪语言，语气急切，听起来像用勺子拍打一锅稀饭。 “说普通话，”李凉没好气道。 看来这个奥祖迈人刚才被吓惨了，不仅吓得现出原形，连原籍都出来了。 艾伦停顿了一下，喊道:“虚空大君，他们在召唤虚空大君！” 本体形态的奥迈祖人没有五官，看不出表情，但李凉还是从声音中听出了惊慌失措。 虚空大君又是什么？ 突然。 角落里传来一声尖叫:“啊————” 李凉循声望去，那个被艾伦用魔法放翻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坐在焦煳的被褥中扯开嗓子大喊。 “赔钱！”女人腾得一下爬起来，目光一转，看到了龙卷造型的艾伦，愣了一下，眨了眨涂得黢黑的眼睛，迅速躺回原地，紧紧闭上了双眼。 “……” 这时一阵砸门声从上方响起，李凉抬头，上一层窝棚的门被砸得咣咣乱晃，显然刚才艾伦施法的动静外加女人的尖叫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他走到女人身边，低沉道:“起来。” 女人抖了一下，却依旧一动不动。 “起来！” “好好好，”女人一骨碌坐起来，缩着肩膀低着头，“我我我开玩笑的，这些东西不值钱，欧巴，欧尼酱，大哥，放过我吧……” “你去搞定敲门的人，”李凉指了指头顶。 “好好好，”女人爬起来，畏畏缩缩抬头一看，带着哭腔说道:“大哥，上不去。” 艾伦恢复人类外表，挥了下魔杖。 原本融化又凝固的金属重新浮起，组成一道阶梯，恰好通到了上一层门口。 女人赶忙连滚带爬地跑上去，胡乱撸了撸头发，深吸一口气，破口大骂:“西八老马……”接着打开锁，将门拉开一道缝，把脑袋探了出去，怒吼道:“敲什么！”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九条结衣，有人说你的房间炸了，你在干什么！” “客人力气大，把床搞塌了，不行吗！” “啊西……你画成这副鬼样子也会有客人？” 咣！ 九条结衣狠狠摔上了门，嘴里夹杂不清地骂着“八嘎呀路”，“西八”，“操”，怒气冲冲地走了下来，目不斜视地走到角落，面冲墙壁，抱头捂着耳朵蹲下，动作无比熟练。 很快，外面恢复了嘈杂。 李凉摇了摇头，转身在地上搜寻了片刻，在一个破枕头下找到了刚才被崩飞的“虚空之眼”。 此刻的“虚空之眼”大约五厘米长，看起来很像一截陈旧的骨头，泛着澹黄色，上面还有细密的刻痕，又像是被某种野兽啃咬过。 “每一个掌握虚灵魔法的虚空生物死后，体内都会出现这种东西，”艾伦的声音幽幽传来，“虚空之眼，联通虚空大君的眼睛。” 李凉皱了下眉头:“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第四百八十四章 线索 “什么味道？”艾伦吸了吸鼻子，“哦，我没有嗅觉……” 李凉拾起一根狭长铁条，轻轻拨动地上的“虚空之眼”，气味顿时变得更浓郁，闻着像炖肉，有股油脂香味。 不对…… 他立刻屏住呼吸, 随手扯了一块破布条，又捡起一瓶水倒上去弄湿，捂住了口鼻。 “怎么了？”艾伦左顾右盼。 “有股怪味儿，闻了会不会中毒？” “没人说过虚空之眼有气味……”艾伦被气氛感染，也往远挪了几步，“泽鲁斯母体死了以后就有这种东西, 泰伦萨同盟收集了很多，有一些还流传出来, 卖给了对虚空总域感兴趣的探险者……” “没人被毒死？” “没有……吧。” “这玩意到底是什么？” “有一期《灵界》讲过, 从功能上来看，‘虚空之眼’类似魂器，是虚灵魔法的施法媒介，也是虚空生物的力量之源，但是没人知道它的内部构造，因为它的外壳是一种虚空总域特有的金属，和世界树一样坚硬……” 说到这里艾伦愣了一下，胆战心惊道:“你刚才……” 李凉已然反应过来，“虚空之眼”被道剑剑尖崩飞时……裂了。 下一刻，一块金属残片从角落里飞出，刹那融化成团，裹住了“虚空之眼”，艾伦尤不停歇，继续挥舞魔杖，一堆锅碗瓢盆排着队融入其中，形成一颗足球大小的金属圆球。 咚！ 金属球砸在地上, 咕噜噜滚了两圈。 空气中的味道果然淡了不少, 李凉继续捂着口鼻，走到九条结衣身边，闷声说道:“起来。” 抱着脑袋面壁的九条结衣毫无反应，直到屁股挨了一脚才慢慢回头，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 “你刚才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有，煮肉饼。” “现在什么感觉？” 九条结衣咽了口唾沫:“很饿。” “……” 李凉上下打量眼前的女人，还惦记吃饭，看来没中毒。 窝棚里空间封闭，那股炖肉味始终若有若无，他示意艾伦将金属圆球留下，拽起九条结衣，三人从“复式窝棚”一层的门离开，退至十几米外的梯子处。 这里空气流通，他用手环给该隐拨了一个语音通话，之后趁着原地等候的间隙，从艾伦口中粗略了解了“虚空大君”。 正如魔法源自对神明的信仰，“虚空大君”一般被认为是虚灵魔法的根源，比如最为人熟知的泽鲁斯虫族中, 通常作为首领的“母体”试图占据折跃点时, 便会召唤“虚空大君”的力量进行“结巢”，同样是不规则五芒星, 气势堪比禁咒级魔法，艾伦曾在战时去过伊坎前线，远远感受过“虚空大君”令人战栗的目光。 然而由于泽鲁斯虫族牢牢掌控着虚空海，法与秩序联合体对虚空总域的探索极其有限，“虚空大君”究竟是神明还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远古生命，主流学界始终没有定论，一些灵能技术理论甚至认为“虚空大君”是一种游离在虚空总域的特殊能量，而“虚空之眼”就是这种能量的接收装置。 “众说纷纭”，“模棱两可”属于魔法理论的常态，李凉已经习惯，至于整个魔法学界都没研究明白的不规则五芒星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那五个裸男从哪儿学会召唤“虚空大君”的方法，他也隐约有了猜测，只待验证。 二十分钟后，一群黑桃成员先行赶来，纷纷戴上防毒面具冲进窝棚，小心翼翼地将金属圆球装进气密箱抬了出来。 又等了半个小时，该隐终于出现，带来了李凉真正要等的人——赤那亲信巴雅尔在富士号的接头人，当年替巴雅尔跟踪“红衣主教”，代号“狈”。 “狈”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韩裔男人，走进窝棚看了一眼尸体，出来时点了点头。 李凉心里一沉，死得果然是“红衣主教”约见的五人之一，如果再算上被高温融化的四个人，恰好一个不少，死了个干净。 “麻烦你去查一下另外四个人有没有活着，”虽然希望渺茫，但毕竟尸体没了，他觉得还是有必要确定一下。 目送“狈”离开，该隐低声骂道:“又他妈晚了一步。” 李凉摇了摇头:“这次有点不对劲……” “怎么？” “先等等消息吧。” ———— 傍晚。 富士号船尾，“samsung”集装箱大厦二十五层。 这一层专门用来接待三星社的重要客人，装修考究，三面落地玻璃，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座甲板城市。 李凉换了件棉麻衬衣，站在落地玻璃前，低头摩挲着双环戒指。 早上与张东秀的会面横生枝节，直到他从贫民区出来，双方才算正式认识。 交流期间，张东秀只字未提三星社的利益，反而一直在询问妖精的来历。相比德纳里“狮子”阿尔斯楞的野心勃勃，这位三星社的幕后老大言语间透露出对帮派生涯的厌倦，似乎只关心妹妹的未来。 李凉看得出来，张东秀确实对权势兴致索然，不像阿尔斯楞，假枭雄真狐狸。 总的来说，这些帮派老大能混到今天的地位，头脑都很清楚，干不出以卵击石的蠢事，即便刚硬如赤那，做事依旧留了余地，只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新格局心态迥异。 会面以午宴结束，最让李凉意外的是一千年过去，韩国料理还是泡菜酱汤，外加一桌子小菜。 下午他又见了富士号上的另一个帮派，“芙蓉会”。 yakuza虽然被迫退出富士号迁至湾城，但这里毕竟是日裔最多的城市，“芙蓉会”的实力不容小觑，船尾延伸出两个平台，一个坐落着“samsung”，另一座便是“fuji”。 不过，芙蓉会的集装箱大厦并没有点亮全息招牌，表现得非常低调。 芙蓉会的老大叫安田丰次郎，性格严肃刻板，说了一通客套话，表达了日裔民众希望城市安宁的态度，另外还主动带着一行人参观了芙蓉会的军火工厂。 工厂设置在以前的液化天然气储存舱内，和三星社的工厂相邻，产量虽小，但都是精品。 军火生意是富士号地下世界的“支柱产业”，联席会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形同虚设的富士号秩序局分局竟然紧挨着帮派的军火工厂，于是一行人还顺路去秩序局喝了杯茶。 接下来，水野依约去贫民区与“狈”接头，该隐去和张东秀叙旧，他和艾伦来到三星社准备的客房，总算能清净一会儿。 这时。 一个抽抽搭搭的声音传来:“……我太惨了，真的，从小没了父母，和弟弟相依为命……” 艾伦语气惊讶:“哎？你刚才还说和妹妹……” “噢，除了妹妹，我还有个弟弟……” 李凉深吸一口气。 三个小时以来，这个叫九条结衣的女人一直在编造自己的悲惨经历，前后说的都不一样，嘴里没一句实话。 他之所以没把这女人扔进秩序局看守所，是因为她竟然有灵感，等级还不低。 按照艾伦的说法，古弗中了沉睡咒，很难自行苏醒，而九条结衣不到五分钟就醒了，显然不是个没灵感的古弗。 经艾伦提醒，他悄悄引导一簇灵穿过九条结衣的身体，确实发现灵的流动出现凝滞，代表九条结衣对灵有很高的亲和力。 他只能感慨，天赋就是天赋，完全不讲道理，这么个满嘴跑火车的鸡贼娘们儿，竟然能学魔法和道术…… 咔~ 开门声响起，来人脚步匆匆。 李凉闻声回头，发现该隐和水野同时进屋。 “怎么样？” 水野欠身，平静道:“当年见过红衣主教的另外四个人全部失踪，其中有两个人最后露面的地点就在那个房间附近。” 李凉点了点头，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召唤虚空大君的应该就是当年那五个人。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怎么回事？”该隐问道。 “那个人临死前说过一句话……他说，‘又是你’。” “又？”该隐眼睛一亮，“明白了，你…不，我们是红衣主教？” 第四百八十五章 人潮汹涌 李凉冲水野抬了抬下巴。 水野点头，转身微笑道:“艾伦先生，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啊，啊啊，好的，”艾伦一把拉起九条结衣，“哎, 跟我说说，你到底有几个弟弟……” 九条结衣挣扎着回头看了眼李凉，依依不舍地往外走，嘴里嘟囔着:“欧尼酱，还是你好，实话告诉你吧, 我其实还有一个重病的妈妈……” 目送三人离开, 该隐兴致勃勃道:“又是‘香蕉皮’, 对不对?” “你干嘛这么兴奋？”李凉哭笑不得，“你不觉得未来的我们太忙了吗？” “你就说是不是吧。” “有可能，总之我们被误导了。” “什么意思？” “最开始我们发现有人囤积武器，怀疑是帮派做的，他们可能通过软银的货艇把这批武器转移出了中京，但是调查一直没有结果，后来k从陶崇嘴里知道了自然教派的秘密渠道，追到德纳里，结果接头人布和死了，我们发现了自然教派和泰坦有关系，还发现布和的秘密仓库里有人类命运同盟的物资，然后线索断了，赤那很及时的给了另一条线索，‘颠覆计划’，我们追着这条线索来到富士号，最后发现了……‘虚空大君’。” “啊。” “我现在觉得‘红衣主教’这条线和自然教派没什么关系，”李凉摇头，“不管红衣主教是不是未来的我们, 留下这条线索只是单纯想把我们引到这里。” 该隐笑道:“我怎么听都觉得这事是未来的我们干的。” “疑似‘香蕉皮’的事件有……嗯, 把我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篡改通灵者的任务信息，普罗米修斯，东疆港水底两次，你在月球上遇到的，还有前不久我们在洛基山动视总部，等等，如果确实是我们从未来回到现在，那我们每一次都直接干预了事情的发展，这次呢，目的是什么？” “让你发现虚空大君？”该隐想了想，“你之前不是怀疑泽鲁斯虫族冲破防线，是哈伦·波特引狼入室……” “现在我们只知道那五个人见过‘红衣主教’，会召唤虚空大君，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况且发现了又能怎么样，引狼入室这种事情，不是只有我能想到……而且我又学不了虚灵魔法……” 该隐用大拇指比了下隔壁:“为了给我们那玩意儿？” “虚空之眼？”李凉皱眉道，“如果是你, 你会用这么冒险的方法么, 隔这么多年，万一那五个人不听话呢？” “不对，我们知道一定会成功啊，因为我们经历过。” 两人大眼瞪小眼。 片刻，李凉摇头:“这是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该隐挑眉:“先有鸡。” “那第一只鸡是怎么来的？” “生活所迫。” “……” 李凉一脸无奈:“你从哪儿学的这远古段子？” “哈哈……”该隐扶着腰咯咯笑:“不好笑吗……” “我谢谢你。” 该隐扬起眉毛笑道:“好了，说正经的，接下来干什么？” “先把‘虚空之眼’送去神庙，看看零号能不能研究出来什么东西，这边通知‘狈’查查这五个人之前的生活轨迹有没有古怪，你让张东秀配合，其他……还是得继续查那批武器……” “货混在人类命运同盟的物资里，查起来很麻烦，”该隐随口道，“这段时间，人类命运同盟发出去的物资太多了。” “麻烦也得查，k估计今晚就能到，说不定有什么新线索。” “嗯，要不要让那个女孩继续接近维亚？” “维亚是个关键人物，人类命运同盟副秘书长，自然教派的司铎……先等等吧，”李凉想了想，“等我和泰坦搭上话，摸清楚他们的实力再说。” “哦，你学的怎么样了？” 李凉顿时有种快开学却发现自己还没写作业的感觉，摆手道:“快了快了。” “加油，半神大人，”该隐举着拳头认真“打气”。 “你……可以退下了。” 李凉深吸一口气，走到沙发边从包里掏出《丰饶:神秘的语系》，刚翻了两页，该隐凑了过来欠欠地说道:“累了吧？我们下楼走走？” “我刚看一分钟……” “走啦走啦，”该隐抢过书随手一扔，挽起他的胳膊，“你还没逛过富士号……” “下午不是刚……” “现在是晚上！” “k……” “k还没到。” 拉开门的瞬间，该隐恢复一本正经，冲门口的黑桃成员晃了下手指:“告诉sonoya，我们出去一趟。” “是，”黑压压的人群让出通道。 半个小时后。 两人搭乘三星社的吊轨列车来到富士号中段某座集装箱大厦，接着坐电梯下到了一楼。 走出电梯的一刻，李凉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人潮汹涌。 别的城市晚高峰堵车，富士号则是堵人。 空气闷热，集装箱大厦间狭窄的过道堵成了罐头，人群只能缓慢的蠕动，即便如此，依旧源源不断地有人从脚下的贫民区爬上来，像下雨前的蚂蚁涌出蚁巢。 地面没有路灯之类的照明设备，全息招牌和集装箱外大大小小的屏幕投下色彩斑斓的光影，忽明忽暗间，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我很喜欢这地方，”该隐趴在李凉耳边喊道。 李凉纳闷:“为什么？”声音淹没在上空突然传来的音乐声中。 “啊？”该隐侧头。 “我说，为什么！” “因为人多！”该隐大笑。 李凉摇了摇头。 这里确实比中京热闹得多，平常日子也像剧终日那天的xc区一样人满为患，主要原因还是地方太小。 他踩了踩地面，这么多人涌上来，外加集装箱大厦的重量，架在管道设备上空的地板竟然承受得住，看来希安对富士号的改造比表面上更深入。 混进人群里走了十多步，他感觉到有人从斜后方快步靠近，回头时，该隐的枪已经抵在了那人脑门上。 那是个半大的孩子，眉心被枪口抵着，却咧嘴笑了。 “滚，”该隐用口型说道，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片刻，接着朝某个方向竖起了中指。 李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远处一个凸出来的集装箱上隐约蹲着三个人。 这一幕他习以为常，顺手牵羊溜门撬锁一直是帮派的“业务范围”，扒手干活儿时，周围都有带队的上级。 他眯了下眼睛，那三个人刚站起身便整齐划一地栽进人堆，引来一阵骚动。 “哈，”该隐满意地比了个大拇指，把枪插回大腿上绑着的枪套。 周围的路人对这种事情见怪不怪，倒是不少人往该隐脸上瞄，回头率颇高。 接下来没再遇到不开眼的小偷，李凉跟着人潮，仰头打量着集装箱组成的“森林”，很多高处的集装箱改成了透明幕墙，有餐厅，酒吧，赌场，有的集装箱横亘在头顶，连接两座大厦，上面有全息兔女郎在扭动腰肢，还有一栋集装箱大厦的外立面是整块屏幕，播放着札幌啤酒的广告，结尾时，半空投影出一行广告语:“丸くなるな、星になれ”。 嗤~~~ 啤酒冒泡的声音响彻四周，再加上沉闷的空气，李凉感觉嗓子眼在冒火。 该隐用手在脸上扇风，垫起脚尖左顾右盼，片刻兴冲冲道:“那边。” 两人横穿人群，来到一处小广场，广场上搭了很多一人高的方台，每个台子上都有人摆摊，卖水果的居多，都是联席会议发放的物资，连印着希安标志的包装都懒得拆。 广场角落有一个自动贩卖机，该隐走近，粗暴地扒拉开排在前面的人，一路来到贩卖机前，举起手环在生物识别支付器上晃了一下，拿着机器吐出来的两瓶啤酒堂而皇之地原路返回。 贩卖机旁是一道宽阔的铁丝网阶梯，通往一座集装箱商场的四楼，阶梯上坐满了人。 两人一直爬到靠近商场门口的地方才找到位置。 该隐坐下后，大拇指弹开瓶盖，抿了一口酒，接着手肘撑着膝盖，望着下方的人群。 “你喜欢人多的地方？”李凉喝了一口冰凉的啤酒，呼出一口酒气，札幌是富士号特产，价格昂贵，果然比朝日和麒麟好喝。 “嗯。” “你仇人那么多，不怕挨冷枪？” “以前中京有个帮派老大，每次出门都要带几十个手下，后来还是死了。” “怎么死的？” “喝多了洗澡，在浴缸里淹死了，几秒钟的事，”该隐耸肩，“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该死怎么都能死，怕死干嘛混帮派，说不定我们喝的这瓶酒里就被人下了毒。” 李凉喝了一口酒:“下回早说。” 噗~ 该隐笑出了声，支着脸颊问道:“哎，李凉，你的账户上有多少钱？” 李凉愣了一下，抬起手腕，唤醒手环，在弹出的小小光幕上点了一下，账户余额那一栏显示:0。 “啧啧，”该隐一脸同情。 “等会儿，”李凉指着0旁边的小加号，“你看……”说着点了一下。 下一秒，账户余额变成了1000000。 “靠！” “这都是身外之物……”李凉说着又点了四下加号。 该隐眼睁睁看着数字跳成了5000000。 “看什么，”李凉淡定地关闭手环，“我就是喜欢五百万这个数字。” “靠！” “以前我觉得这个时代挣钱太难了，和我想象的未来完全不一样……”李凉摩挲着酒瓶，望着阶梯下的拥挤不堪的广场，从贫民区爬上来的人们汗流浃背却流连忘返，就像溺水者挣扎着浮出水面，贪婪地呼吸。 “嗯，”该隐自嘲地摇了摇头，“谁能想到都是假的，不过是几个数字。” 这时，周围突然亮了起来，阶梯上坐着的人纷纷回头。 李凉也回头看去，原来，身后的商场门前投射出一个数米高的全息影像，是一个穿着黑色纱裙的中年女人，款款走上几步，唱起一首舒缓的日本歌曲，唱腔沉稳安静，颤动的嗓音透着一抹悲悯。 渐渐地，广场上有很多日裔跟着唱起来。 李凉听不懂日语，只感觉这首歌风格有点像美空云雀的《川流不息》。 他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个五六岁的孩子，蹲在台阶上双手捧着脸，仰头望着全息影像，浑身脏兮兮，眼睛却分外明亮，眸子倒影着光影。 注意到他的目光，小男孩怯生生缩回了妈妈怀里。 他笑了一下，小男孩眨了眨眼睛，也跟着笑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人潮汹涌（二） “嗯………”该隐埋头在一堆衣服里翻找，挑出来的随手搭在臂弯，直到攒了一大摞才兴冲冲跑进试衣间，“等我。” “哦，”李凉随口应了一句，百无聊赖地四处打量。 在小广场喝过了东西，该隐声称要给他置办点行头, 然而挤来挤去，一连逛了好几家店，全都是女装店，而且该隐不进高端商场，逛得都是“鸽子棚”和中古店，环境混乱嘈杂, 吵得他脑仁疼。 此刻终于进了一家有男装的店, 没等他看清楚都有什么款式，那边又选完了，也不知究竟是给谁置办行头。 这家店同样是个中古店，也就是二手店，占据了两个集装箱，旧衣服，包，配饰挂满四壁，还有很多胡乱堆在地上。老板坐在最里面的衣服堆里吭哧哼哧刷鞋，刷好一双就摆在手边，挂上手写价签。 看了一圈，李凉发现这家店以皮衣为主，价格不低，难怪客人稀少。 所谓皮衣，其实都是人造革，好一点的有织物内衬，很多小帮派成员喜欢穿这个，至少看起来像真皮。 除了皮衣，店里还有少量棉麻面料的衣服, 属于“奢侈品”, 都挂在显眼位置用来撑门面，其余就是一般人消费的化纤面料衣物。 倒是有几件风衣看着不错，款式仿的秩序局制服，李凉上手摸了摸，里外都是化纤料子，而秩序局发的“正版”风衣内衬据说是真丝的。 这年头，有机材料都贵得离谱，像他身上这件棉麻衬衣是从客房衣柜拿的，足以证明三星社对他的招待规格。 “李凉，这身怎么样?”该隐的声音响起。 李凉回头一看，顿时扶额。 只见该隐叉腰站在试衣间门口，粉色t恤，绿色灯笼裤，配一头蓝发，整个一杀马特，再加上衣服都是二手的，看起来还是个混城中村的杀马特。 “不是, 大姐你这个颜色……” “知道了, ”该隐扭头钻了回去, 十几秒又跑出来。 这次颜色倒是统一了，屎黄色。 李凉强忍笑意，摆了摆手。 “靠，”该隐又跑进去换了一身。 这次是灰色蓬蓬裙，可惜裙摆开线，蓬得过于草率，像被手雷炸过。 李凉低头捂着眼睛，肩膀耸动，笑出了声。 店老板从衣服堆里探出脑袋喊道:“好看的，好看的。” “……” 该隐深吸一口气，神情沉重地回了试衣间，接下来又换了几身，李凉可算看出了她的衣品。 可能是捍卫者号的生活总是黑暗又单一，她喜欢的衣服全都颜色鲜艳，款式另类，审美严重跑偏。 一番“千挑万选”，两人终于走出店门。 该隐最终买了一件无肩带黑色连衣短裙，外搭透明塑料西装，脚踩绑带高跟鞋，而李凉多了一件透明塑料风衣，外加一根绿色塑料领带儿，美其名曰“情侣款”，可他怎么都觉得穿了件雨衣。 “你怎么喜欢买二手衣服？” “洗过的穿着舒服。” “那是因为面料不好，你买好点的料子。” “哦。” “蜉蝣赚那么多钱，你不会花？” “会啊，买枪，摩托车，音响，零件什么的。” “……没了？” “啊。” “那你以前那么玩命图什么？” “……不知道，”拥挤的人潮中，该隐扬起脸，“认识你之前，我以为我生下来就是为了当这个尊主，带领蜉蝣赚更多钱，换更好的装备，然后和希安对着干，除了这个，我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 李凉用力揽住她的肩膀，认真道:“别这么说，你擅长很多事情。” “比如呢？” “比如……修车？” “你，”该隐咬着下嘴唇，怒气冲冲。 “没有没有，”李凉揉了揉她的脑袋:“现在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哼，”该隐用手扇着脸，“太热了，我想淋雨。” “好。” 李凉抬起手腕，拨出一个语音通话，片刻语气随意道:“喂，零号，给富士号下个雨。” 旁边一个汗流浃背的胖子恰好听到这句话，转头打量两人，舔了一口手里举着的冰激凌，嘟囔道:“西八神经病……” 下一刻，空气中猛然泛起一丝凉意，接着，暴雨倾盆。 哗—— 胖子被浇了个透心凉，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只剩下个蛋筒，回头一看，刚才那个“神经病”又举起手环吼了一句:“小雨！” 瞬间，滂沱大雨变成了细雨蒙蒙。 周围抱头鼠窜的人们纷纷站定，伸手接着天幕降下的凉意，只有胖子欲哭无泪，他的冰激凌再也回不去了。 同样呆滞的还有该隐，头发贴在脸颊上，整个人被淋成了落汤鸡。 “……咳，”李凉尴尬地摘下塑料风衣兜帽，伸手捋了捋她脸上的发丝，“那个，你给我挑的这件衣服确实挺好……” 该隐噗嗤一下笑了，以手搭蓬遮着雨，睫毛挂着雨珠，惨兮兮地问道:“现在去哪儿？” “去……”李凉转头看去，雨雾中，全息影像和巨幅屏幕投射出的色彩变得朦胧起来，嘈杂暂歇，人群穿行于氤氲光影，如幻似梦，他拉起该隐的手说道:“去前面走走。” 可惜，想象中的雨中漫步根本不存在。 富士号难得下雨，越来越多的人从贫民区爬上来，很快堵得水泄不通，十分钟后，两人只走出去不到两百米，回头还能看到刚才那家中古店，满眼所见只有人山人海，鼻间萦绕着人们被雨淋湿后身上冒出的潮汗味。 “去那儿，”该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集装箱大厦。 两人奋力穿过人群，挤到了大厦前。 李凉仰头，注意到大厦四层往上的每一个集装箱外都挂着名称相似的招牌:“池袋动视”，“横冈动视”，“明洞动视”等等，乘室外电梯上到六层，走进一间集装箱后，他才反应过来，这些全都是“黑网吧”。 只见四个集装箱拼成的空间隔出了一个个小房间，空气污浊，充斥着死烟味，透过一扇偶尔敞开的门，能看到里面有人正戴着耳机，操作一台动视互联。 中京也有这样的“网吧”，数量很少，毕竟工作机会多，攒攒钱，一般人都买得起一台动视互联，就算不是最新款，连个网，看《汉斯和他的朋友们》还是可以的，最次淘个n手的也行。 没想到富士号的黑网吧这么多，整栋楼都是，而且像这样的网吧楼不知还有多少。 门口的帮派成员胸前纹着“samsung”，神情不耐地摆摆手:“里面，里面有空房间。” 沿着狭窄的过道走到最里面标注着“情侣间”的房间，李凉撩开门帘往里一看，两平米的房间里只有一个破破烂烂的双人沙发，对面墙上挂着一台动视互联，满地扔着纸团，烟头，套子。 “……”该隐挠了挠眉尾，“要不换一间？” “好，”李凉哭笑不得。 返身出来，两人乘电梯继续往上，终于在十五层找到一家还算干净的“网吧”，至少小房间的沙发上没有颜色可疑的污渍。 看着该隐轻车熟路地登陆账户，李凉纳闷道:“你以前常来这种地方？” “嗯，中京也有这样的接入站，能用假账户登陆动视互联，不过，我也很久没来过了，”该隐脱下外套，挥手操作着界面。 这台动视互联型号很老，全息沉浸的效果极其拉胯，基本上只能当台电脑用，李凉盯着半空呈环形转动的界面，发现该隐的假账户名字叫做“虫虫特工队”。 “哦，蜉蝣原来叫虫虫特工队啊?” 该隐愣了一下，赶忙打开bface，隐藏了账户名，若无其事地自言自语:“网络还没有解封……嗯……” “这名字挺好听的，”李凉靠在沙发上笑道，“比梅赛的账户名好。” “梅赛叫什么？” “炸弹医生。” “哈哈哈哈……”该隐被戳中笑点，倒在沙发上。 李凉摇了摇头，挥手翻阅bface显示的“富士在线”论坛。 天幕解封前，七座城市的网络相互独立，在富士号只能看到本地发出的帖子，热门榜第一是“《汉斯》最新路透照及剧组行程（每日更新，喜欢的朋友一键三连）”。 点进帖子，他不禁佩服起这帮网民。 网络确实不通，但软银的货艇每天都会在七座城市往来，船员们抵达其他城市就会在当地登陆动视互联，然后把当地论坛上的帖子保存，回来以后再发到“富士在线”，纯人肉搬运。 《汉斯》最新的路透照拍摄于德纳里，虽然模糊，但能分辨出几位主演的身影，除此之外，帖主还发布了行程预告，声称剧组下一站可能是富士号。 帖子下全都是猜测新一季剧情的回复，还有一些从中京在线搬运的内容，其中大量回复提到之前的爆款文《开局成了复仇先知:天命》。 李凉有点意外，影迷消息还挺灵通，仅从几张照片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热搜第二的则是“航运招聘”，眼下天幕封闭，货艇船员的工作变得极为抢手，无数年轻人竭尽所能地“毛遂自荐”。 再往下，热门第三则是“无料案内所”。 李凉点开后愣了一下，以前没发现，原来富士在线上堂而皇之地给艺伎和男公关排名，而且每月更新榜单。 一眼望去，介绍详尽，一目了然。 中京一番街就是图一乐，真要玩还得是富士号。 “啧啧，心动了？”该隐不怀好意地凑近。 李凉淡淡道:“没有那些世俗的欲望。” “得了吧。” “我还是喜欢虫虫特工队……” “我错了，您继续。” 李凉笑了笑，继续翻热门帖，大部分帖子都是从其他城市搬运而来，内容围绕《汉斯》，航运，军械，风俗店等等，还有一部分讨论妖精入侵内幕，不过热度一般。 一直翻到很后面，他看到了一条有关公务人员考试的帖子，里面提到湾城正在进行参考人员体检以及人口普查。 算起来挺长时间没联系老唐和水哥了，原来他们在湾城，看来灵感筛查的工作进行的很顺利，就是不知道目前找到了多少人。 这时，有人敲门:“空般挖，吃东西吗？” 李凉打开门问道:“有什么？” “纳豆拌饭，大酱汤配饭，”门口的半大孩子意兴阑珊地回答，“免费加合成能量块。” “有喝的吗？”该隐笑道。 “有麒麟，气泡水。” “札幌有么？” 男孩翻了个白眼:“你看这里谁喝起札幌，没有。” 突然。 一只手按在了男孩脑袋上，有人说道:“呀啊，这是对待客人的态度吗，来，笑一个。” 男孩转头看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噗通一下跪倒，整个人抖如筛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西八，拖出去扔海里，”来人笑盈盈地举起手里的啤酒，“谁说没有札幌？” 李凉皱了下眉头。 “朴正太……”该隐面无表情，缓缓说道。 “啊西，开个玩笑，”朴正太冲身后晃了晃手指，“放了那小孩。” 嗡。 手环震动，李凉低头看了一眼，起身轻声道:“k回来了。” “嗯，”该隐跟着站起身。 李凉与朴正太擦肩而过，穿过一众三星社成员，向外走去。 “啊西，你喜欢他什么，一个烂好人……”被晾在原地的朴正太哼了一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她趔趄了一下。 该隐收回手，捏着她的后脖颈，将她的脑袋拽过来，声音从牙缝挤出:“再有一次，你哥哥也救不了你。” 朴正太胸膛起伏，低头不语。 “张东秀把你惯坏了，英熙，”该隐叫起朴正太的本名，摸了摸她的脸，压低声音，“别再试探，如果李凉讨厌你，你和你哥哥，三星社的所有人，都得死。” “他……” “你最好别看到他的另一面，”该隐用力捏了捏朴正太的后脖颈，笑了一下，快步离开。 半个小时后。 三星社总部所在的集装箱大厦，贵宾客房。 李凉推门而入，笑道:“怎么样，顺利吗？” k摘下墨镜，漫不经心道:“嗯，陶崇吐了一个新消息，我查了一下，耽搁了点时间。” “好，慢慢说，”李凉在沙发落座，该隐双手撑着沙发靠背，静等下文。 k刚要开口，忽然吸了吸鼻子:“什么味儿，你们刚喝过肉丸汤？” 李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吸了下鼻子，却什么都没闻到。 该隐也捏了一缕自己的头发闻了闻，神情疑惑。 “怎么了？”k察觉到异常。 “是我们两个人身上的味道？”李凉身体前倾。 k凑近闻了闻，十分肯定地说道:“是，你们身上的。” “闻起来像肉丸汤？” “嗯，也像炖肉，或者煮肉饼。” 第四百八十七章 古怪的气味 参与打包搬运“虚空之眼”的黑桃成员一个接一个地走进房间，按要求在自家老大面前打个转，接着一脸懵逼地走出去。 李凉始终盯着k的表情，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房间。 “怎么样？” “每个人身上都有那种味道。” 房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李凉站起身:“我们得检查一下。” “虚空之眼”先是被艾伦用融化的金属包裹，又被封入气密箱，放置在隔壁房间，那股炖肉的味道本该消失, 此刻却从每个近距离接触过它的人身上散发出来，而且只有k闻得到…… “你觉得我们中毒了？”该隐神情凝重。 “不只中毒，我怀疑这种味道会传染，”李凉抬起手腕，拨出一个语音通话，接通后低沉道，“零号, 富士号上有没有功能健全的自动诊疗仪……好, 给我发一份结构图, 标注出路径。” 几秒后，他的手环弹出一个微缩版的“畸形”浮动船，椭圆形天幕下，甲板之上是管道密布的贫民区，再往上是林立的集装箱大厦，而甲板之下的船体则比原先的体积“膨胀”了数倍，看上去如同将“前奏号”搁在了巨大的“气垫”上。 同时，一条曲折路径由三星社所在的船尾指向船头，经过一处标注为“管控闸门”的位置后垂直向下，抵达位于“气垫”底层的“总控区”。 “走。” 刚走出房间，三人迎面遇上闻讯赶来的艾伦和水野。 “‘虚空之眼’有问题……”该隐压低声音，三言两语说明了情况。 艾伦满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这时，k出声问道:“她是谁？” 李凉也注意到了艾伦身后的女孩，瘦弱苍白，五官小巧，低头抠着手指，像个社恐的高中女生。 “九条结衣, ”艾伦咧嘴，“水野给她卸了妆。” 李凉面露惊讶，从眉眼脸型来看，眼前的女孩确实是九条结衣，气质却和之前判若两人，卸妆效果堪比整容。 水野微笑不语，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九条结衣触电般缩了一下，犹如老鼠见了猫。 “你原来长这样啊？”该隐伸手捏了捏九条结衣的脸蛋。 李凉向k投去询问的目光，k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水野，九条结衣身上果然也有古怪的味道…… ———— 留下黑桃成员们看守“虚空之眼”，一行人离开三星社，乘吊轨列车绕过一座座集装箱大厦，抵达距离船首最近的一站。 再往前，液化天然气管道网便到了尽头，形成一道“断崖”，“崖底”就是甲板，高度落差近百米, 垂直立面完全封闭，遮挡了内部的贫民区, 对面不远便是天幕，模拟着夜空下平静的海面。 站在“断崖”边缘，李凉探身俯瞰，数十台希安武装无人机在下方游曳，甲板上还有往来巡逻的武装机器人， 他随手一指，身前出现一个和地面平齐的传送门，接着一步踏出，身影消失。 众人纷纷跟上，九条结衣目瞪口呆，刚要往后缩，被水野的眼神吓了一激灵，咬牙跳了进去，下一秒出现在甲板上，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其他人则淡定得多，跳出传送门时只是微微屈膝。 武装机器人和无人机围拢而至，其中一台无人机收拢触手靠近，六只复眼快速伸缩，李凉伸手摸了摸它硕大的“脑袋”。 无人机随即拖着四条触手，飘向高逾三米的天幕闸门。 轰隆，闸门开启，一股陈旧腐朽的气味涌了出来，厚达数米的闸口内是一个全封闭的弧形空间。 步入其中，李凉反应过来，这里是“前奏号”原本的船首，位于天幕结构的“内部”。 甲板锈迹斑斑，到处都是修补的痕迹，一侧是一部电梯，另一侧码着水桶，堆放着铁索和用途不明的机械设备，还有半个汽车壳子，前机盖上的奔驰标志尚未腐朽。 最前方的护栏边立着一个巨大的铁牌，上面用日文写了一句标语，水野念了出来:“俺は海贼王になる男だ。” “什么意思？”该隐好奇道。 “我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李凉轻声说着，透过这句熟悉的台词，仿佛看到了当初的幸存者们竖起铁牌时的笑脸，他们颠沛流离，却依旧乐观。 滴—— 电梯门自动打开。 李凉闻声回头，发现少一个人，九条结衣不见了，再往闸门外一看，只见那女人被三台武装机器人围着，屁股着地，僵硬地伸着四肢，还保持着落地的姿势。 他没好气道:“把她弄过来。” 十多分钟后。 一行人乘电梯下到总控区。 空荡荡的圆形大厅内，下层光幕显示着富士号动力系统和船身结构的即时状态，中层光幕显示着数百年来未曾改变的固定航线，代表风暴的图形此起彼伏地闪烁，却没有一个出现在这条航线周围。 上层光幕显示着外部景象，黑暗中，天幕外部架设的探照灯照亮了一大片海域，海面风平浪静，同时，几个探照灯不断向四周扫射，在两侧极远处投下黯淡光斑。 航行完全由系统控制，唯一一台服务机器人处于待机状态。 大厅有四条通道，通往不同区域，按照手环上的路径指引，李凉在其中一处区域找到了全自动诊疗仪。 他第一个躺上去，接受全身扫描和血液采集，短短十分钟检查报告就出来了，除了胼胝体有可疑阴影，也就是“裂脑”，以及仿生肾该做保养，他的身体没有其他异常，只是缺乏休息。 之后轮到该隐，检查结果是右臂缺失和子宫后倾，接着是水野，十分健康。 最后是九条结衣，查出牙周炎，胃病，肺炎等等一堆小毛病，诊疗仪嗡嗡作响，当场开始治疗。 总之没人“中毒”。 面对这个结果，所有人都看向艾伦。 既然身体没有异常，那只能属于“魔法”范畴。 “别看我，”艾伦摊手，“我从没听说过这种事情，绝对不是魔法。” 李凉想了想问道:“k，你现在还能闻到那股味道吗？” “能，”k吸了吸鼻子，“好像比刚才淡了一点。” 长舒一口气，李凉摇了摇头:“算了，还是托蒂法密人查一下吧，k，说说你在中京查到了什么。” k摘下墨镜，低沉道:“我给陶崇看了墙上的字，他说……” 被晾在一边的艾伦无所事事，看着九条结衣满满一页的治疗项目感慨道:“碳基生物真脆弱啊，小小的细菌和病毒就能让你们生病。” 第四百八十八章 造物主 一天前。 中京下城区，东沽区与南疆港交界处的某条巷道。 时值午夜，四下无人，偶尔传来几声犬吠，明显来自廉价机械犬，叫声呆板生硬。 巷道中停着五艘小型浮艇，熄火灭灯, 悄无声息。 第三艘浮艇内烟雾缭绕，k靠在后排沙发里，嘴里咬着一支雪茄，身边的舷窗玻璃倒映出闪烁的燃星。 坐在他身侧的男人满脸横肉，凶神恶煞，说话却轻声细语:“老板，还有一件事，上周青合图拿下了洛菲商贸中心，加上之前的伊势商圈和东疆港，宋的手伸得有点太长了。” “嗯，”k神情淡然。 “渡边春吉准备隐退，以后由sonoya坐镇湾城，总工会和青合图都有意接手一番街，但是，联席会议一直没有表态。” “嗯。” 男人沉默下来，歪头点燃一支烟，重重吐出一大口烟雾，又问道:“仓库里的三千多万现金怎么处理？” “春节过了再说，”k低头掸了掸落在腿上的烟灰，“老肖，人的事情要抓紧。” “新人筛选没什么问题，但想让他们干活儿还是得有人带，”肖斟词酌句道，“眼下熟手基本都被劳伦斯带去了德纳里，包括‘斯康匹亚兄弟会’的那批人……” “这段时间谁做的好？” “我手底下有个人叫利维，做的不错, ”肖想了想，“陶崇的女儿陶一然的男朋友，跟的就是利维。” “嗯？”k笑了笑，“那小孩叫什么来着，小窦，对吧？” “对。” “小窦做的怎么样？” “干活很稳当。” “人在哪儿？” “也去了德纳里。” “是吗，行，你让利维开始带人吧。” “好的。”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敲车窗。 舱门开启，门外的人低声道:“老大，人来了。” 肖随即钻出浮艇静候。 片刻，陶崇出现在巷口，小心翼翼地走近。 “请，”肖伸手示意。 陶崇深吸一口气，钻进了浮艇。 舱门关闭，k缓缓说道:“又见面了，助祭大人。” “k先生，”陶崇坐姿拘谨，显得分外紧张。 “今天17号, 算算日子, 再有十几天就考试了, 咱们然然准备的怎么样啊？”k摘下墨镜，笑容温和。 陶崇满头冷汗:“还好，还好。” “你啊，轻松点，”k伸手拍了拍陶崇的腿，“我听说她最近还报了几个补习班，每天一早就要去西城那边上课……哎，得注意劳逸结合。” “好的，好的。” “我已经和李汝打过招呼了，你的女儿一定能被录取，考试嘛，就是走个过场。” “谢谢，k先生，”陶崇咽了口唾沫，“您这次叫我来是……” “有几张照片让你看看，”k随手打开座舱中央的全息投影，“很有意思……” 照片陆续浮现，拍的是同一面墙壁，有全景，也有局部细节照。 “这是……”陶崇身体前倾，死死盯着影像，嘴唇蠕动，默念着照片中的文字。 许久。 他脸色苍白地问道:“这是在哪儿拍的？” k微笑不语。 “将我从不存在带往存在，将我从黑暗带往光明，将我从死亡带往永生，”陶崇颤声道，“这段祷文是在呼唤造物主。” “接着说。” “‘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期间淹没它们’，这句是圣子‘普罗斯维登’的箴言之一，宣示了造物主的力量，这几个符号……都是引导信徒前往应许之地的信标，还有这几个，分别代表大地，火，水，空气和时间，组成三角，代表最虔诚的忏悔，甘愿付出生命，还有这句……”陶崇探着上半身，手掌颤抖着拂过照片，似乎在触摸那些由干涸血迹组成的文字与符号，眼神越来越狂热。 k发觉不对劲，立刻关闭了全息投影。 陶崇愣了一下，接着瘫倒在座位上，大汗淋漓。 “老陶，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啊，”k漫不经心道，“这么做有点不应该了，你觉得呢？” “我没有，k先生，我真的没有……” k降下舷窗玻璃，伸出手晃了晃。 一连串脚步声从前后靠近。 陶崇声音急促，颠三倒四地喊道:“别，别，我真的没有骗您，我只是中京的助祭，中京还有四个助祭，我上面还有司铎，还有圣父，召唤造物主的仪式一直都是圣父和司铎才有资格掌握，我几年前去见司铎的时候，他刚好协助圣父完成了召唤仪式，地上有残留的痕迹，我才知道这些祷文和符号的用途…刚才我，我不知道怎么了，我不是有意瞒着您，我真的不懂召唤仪式。” 舷窗外出现几个黑影。 k扭头笑道:“选一个，老婆还是女儿。” “不不不，我，造物主，对，造物主创造了圣所，聆听忏悔，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永恒之地，中京就有，中京就有一个永恒之地，司铎，圣维亚神父，他一定知道在哪儿，求求你了，圣父不允许我们接触秘密，聚会都戴着面具，教义都是人编的，但是造物主是真的，真的有造物主，对对，墨西哥城也有永恒之地，看不见摸不着的永恒之地，你问维亚，他知道，他肯定知道……” “老陶啊，”k摇了摇头打断道，“上次你说有条秘密渠道，我查了，货运到了德纳里……” “对对，秘密渠道肯定是真的，我没有骗您！” “可我在德纳里什么都没找到，仓库是空的，”k捏了下陶崇的大腿，满脸笑意，“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造物主把货搬走了？” “秘密渠道肯定是真的，肯定是真的……” “你慢慢想，不着急，”k靠回沙发，冲窗外淡淡说道，“干活的时候安静点，这么晚了，别吵到邻居睡觉。” 纷乱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快速远去。 “永恒之地！货肯定在永恒之地！”陶崇脸上青筋绷起，“德纳里是中转站，不在德纳里，就在墨西哥城，你有没有查人类命运同盟，维亚是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他有能力把货从德纳里转出去！” k叹了口气:“永恒之地啊，看不见摸不着，怎么找呢？” “圣子的箴言说，只要去过一次永恒之地，以后就能看到永恒之地，你带着维亚，逼他带路，肯定能找到。” “行，”k点头，掏出打火机，重新点燃雪茄。 陶崇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焦急道:“k先生，我已经把知道的都说了。” “啊，谢谢，”k抽出一支雪茄，“你抽么？” 陶崇张了张嘴巴，又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下一刻，他猛地握住k的手腕，嘶哑道:“有一个人知道得比我多，是他带我加入自然教派。”说出这句话，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老陶啊，你之前可是告诉过我，你是自己加入自然教派的。” “他教我认字，给我工作，我结婚的时候借给我钱，有几次然然生病了，他用自己的医疗接入许可让然然治病……”陶崇低下头，“我不想……” “你应该给他一个机会，”k语重心长道，“你帮我，你女儿的前途有了，他帮我，他…他有没有孩子？” “有。” “那他孩子的前途也有了，你这是在报答他，”k把手伸出窗外，晃了下手指，接着把雪茄递向陶崇，“试试，湾城的上等货。” —————————— 富士号。 听k说完与陶崇见面的经过，李凉挑眉道:“怎么听着你像个反派啊。” “把‘像’字去了，”该隐咯咯笑道:“如果黑桃的k先生还不算反派，那中京就没一个坏人了。” “这样比较快，”k漫不经心道。 “真行，”李凉哭笑不得，“那陶崇的恩人是谁？” “他上班的地方，沽南钢厂的一个退职副经理，六十多岁，儿子也在沽南钢厂上班，女儿在伊势商圈的一个商场里当销售，亲戚很多，全家十几口人都住在东沽区。” 水野不假思索道:“我记得这个人，确实和陶崇往来密切，但是一直没发现这个人和自然教派有关系。” “陶崇可能暗示过有人在调查自然教派，”k随口道，“我亲自查了一下这个叫姚正平的人，履历很干净，妖精入侵的时候受了伤，这段时间一直在家静养，周围没什么可疑的情况。” “嗯，接触一下吧，”李凉想了想，“永恒之地……看不见摸不着…去过一次就能看到……听着像……” 该隐，水野和k彼此眼神交汇，显然想到了同样的地方——深渊，武器基地，维修无人机基地，地铁站以及备用飞船基地。 “听着像翡翠梦境，”艾伦摩挲着下巴，“贝来亚和阿其路的交界地就会有类似特性，嗯，确实有不少文明把创世泰坦叫做造物主，但是，基理世界怎么会存在这样的地方？” 李凉瞥了一眼冥思苦想的艾伦，招呼道:“先出去吧，出去再聊。” “等等，”该隐指着正给九条结衣治疗的全自动诊疗仪，“我和sonoya在这儿等她，你们先走。” 李凉点了点头、 目送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通道里，水野轻声道:“我刚才看了检查报告，你的子宫后倾属于先天性发育不良。” 该隐挠头，犹豫道:“这个病有什么后果？” “不容易怀孕。” “别的呢？” “没了。” 该隐松了口气，叉腰道:“那就好。” “我觉得还是治疗一下比较好，”水野歪头浅笑。 “治什么，我又不准备生孩子，”该隐哼了一声，机械手撑着诊疗仪，另一条胳膊展开，挑眉道，“这身衣服怎么样？” ——— 返回总控大厅，李凉停下脚步。 “等她们一下。” “嗯，”k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递过来。 李凉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凑近k的打火机点着，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k握着烟盒，目光低垂。 下一刻。 李凉的声音幽幽传来:“盯紧陶崇，有些人承受的压力太大，会反。” “好。” “中京最近怎么样？” “青合图扩张得很快。” “灵理之门春节就开幕了，开幕前，再让我听到谁因为屁大点利益搞小动作，我就骂谁。” “明白。” “宋不听话，就换一个听话的，这种事情需要我教你？” “知道了，”k始终低着头。 一旁的艾伦看了看李凉，又看了眼k手中的烟盒，纳闷道:“呃，k，你那个是什么烟？” 第四百八十九章 他们 三星社大厦。 客房中烟雾缭绕，气氛压抑。 沙发上，该隐低着头，将机械右手的手指尖挨个拧下来，吹口气，又拧上去。 k抱臂靠在沙发另一边闭目养神，水野眉头紧锁, 目光不时瞟向落地窗前的身影。 从总控区回来，李凉始终沉默，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气氛越来越压抑。 许久。 李凉返身坐回沙发，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拧灭烟头，两手交叉，低沉道:“我们在下城区浪费了太多时间。” “中京归黑桃, 德纳里, 可汗，富士号, 三星社，湾城，yakuza，洛基山，戒律团，新澳城，战斧，这是已经明确的分配，我不想听到其他声音。” “墨西哥城……从明天开始，墨西哥天幕只进不出，全城戒严，k，我给你一支机器人部队，不管你用什么方式，一周内，肃清墨西哥城内所有帮派, 核心成员就地处决, 那些军火作坊，清理掉。” “从现在掌握的消息看，那批武器大概率就在墨西哥城，找到它。” “sonoya，你去中京，告诉潜伏在维亚身边的那个女人，加快进度，我给你一支星际远征军地面部队，一周内没结果或者出现任何意外，立刻控制维亚。” “新年之前，给我把下城区打扫干净。” k 和水野同时起身。 “明白。” 李凉抬了下眼皮，随手点亮手环，拨出一个语音通话，接通后说道:“让罗本和李安桥明天早上来富士号见我……” “我送下他们，”该隐站起身。 李凉摆了摆手，又拨出一个通话:“零号，派一艘船来富士号，有件东西需要你分析一下成分……” “走了，”该隐左右揽住k和水野, 三人一起走出房间。 楼道里的黑桃成员纷纷让开位置。 来到电梯前, 该隐转头看向k, 笑吟吟道:“这次算了，再有一次，我就杀了你。” k漫不经心道:“知道了。” 她又转到右边，快速亲了一下水野的脸颊:“还有你，管好你的狗，再敢乱伸爪子，你就给我滚回湾城。” 水野面无表情地抹了下脸。 “灵理之门开幕前都消停点，下边的人没脑子，你们也没有？因为这种小事儿挨骂，不觉得尴尬吗？”该隐双臂用力，将左右两人的脑袋拉近，“我说二位，咱们可是家人啊，来，叫声姐姐听听。” 叮。 电梯到了。 k挣开该隐的手臂，径直走进电梯，水野一矮身，也摆脱束缚溜了进去。 “滚吧滚吧，”该隐摆手。 电梯门即将关闭时，k猛地竖起了中指。 “你他妈……”没等骂出口，电梯门已经关上，该隐只能站在原地运了口气，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嘟囔了一句“没礼貌”，返身向房间走去。 她恢复严肃表情，从黑压压的手下中间穿过，随口道:“都堵在这里干什么，半数轮换。” 所有人同时躬身。 一路走回门口，握住门把时，她停顿了一下，回头道:“劳伦斯呢？” 黑桃负责带队的劳伦斯走出一步:“尊主。” “嗯，明天早上，你……”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开启，该隐刚一回头，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进去，她随即看到一双充斥着欲望的眼眸，瞬间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一脚勾上了门。 橙火爆闪。 下一刻，她从传送门掉出来，摔在了床上。 接着。 撕碎，翻滚。 像一颗种子，被按进坚实的大地，在暴烈的雨幕中，焕发出澎湃的生命力。 炽热，迷离。 黑暗中万籁俱寂，似乎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破土而出，然而在那之前，她突然挣扎起来:“等等，等等……” 他停下，注视着近在咫尺的明亮眸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呃……要不下次？”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眨了眨眼睛。 “那我这……” “憋回去。” “……” 他撑着身体无奈苦笑，只好换了个躺姿，枕着她的肚子，片刻听到了叽里咕噜的声音，纳闷道:“你饿了？” “没……你在看什么？” “嗯……没什么。” “很小吗？” “还行。” ————— 走廊尽头的另一个房间。 窦明推门而入，随手打开灯，环顾一圈，感慨道:“房间真大。” “快快快，憋死我了，”黎叔嚷嚷着挤进房门，直奔卫生间，一阵鼓炮齐鸣后，发出一声长叹，“舒服~~~” “黎叔，你快点，我也上，”窦明关上门喊了一句，在房间里转悠起来。 按照蜉蝣尊主的吩咐，黑桃的人半数轮岗，他和黎叔第一波轮休，客房自然由三星社提供，没想到即使是供随行人员休息，依旧宽敞得超乎想象。 除了两张大床，沙发，办公桌，冰箱，酒柜，动视互联，一应俱全，茶几上还摆着果盘。 窦明挨个拿起酒瓶看看标签，又从茶几上捡起一个苹果放在鼻子前嗅着果香，走到窗前拉严实窗帘，返身检查各个柜子，抽屉，床下之类的边边角角。 直到黎叔提着裤子出来，他才赶忙把苹果放回果盘，匆匆说道:“检查过了。”接着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你顺便洗个澡！”黎叔喊道，“动作快点，我们就四个小时。” “知道啦！” 窦明在马桶上坐下，也一阵鼓炮齐鸣。 没办法，大酱汤和纳豆拌饭吃下去，他们这伙中京人，人人拉肚子。 伸手扯出一条卫生纸，上手一搓，竟然是木纸浆做的纸，他摇了摇头:“真奢侈。” 解决了问题，他快速脱了衣服，将冲锋枪和手枪上膛，压在衣服堆上面，站进淋浴房里，打开了热水。 热乎乎的水淋下来，他顿时感觉浑身舒坦。 仰头张嘴接了一口水，吐掉后咂么咂么，竟然没有咸味，他不由得再次感叹:“真奢侈。” 上次用淡水洗澡，还是利维带他去“龙宫”的时候，当时有人请客，他在池子里足足泡了三个小时，还洗了十几遍头发。 想到这里，他伸手从壁龛里拿出一个瓶子，玻璃材质，雕花精致，标签写着“????”，打开瓶盖闻了一下，花香。 另一个瓶子，标签写着“????????”，同样很好闻。 “真奢侈……” 他胡乱搓了搓脸，关掉热水走出了淋浴房，用卫生纸把两个小玻璃瓶擦干，小心翼翼地搁在了洗脸池边上。 傻笑了一会儿，他才拿起枪，把枪膛里的子弹退出来，重新上弹匣，接着穿好衣服。 把两个小玻璃瓶装进风衣内侧口袋，走到卫生间门口时，他突然愣住，又把瓶子掏出来，低头怔怔地看着。 许久。 他自嘲地笑了笑，打开洗脸池的水龙头，把头伸到水柱下，整张脸泡进了冷水里，两手伸在头顶，分别拧开两个瓶子，全都倒在了自己脑袋上。 直到一口气憋不住，他才抬起头，看着镜子里满头泡沫的自己。 像个loser。 “小窦，动作快点！”黎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来了！” 窦明手忙脚乱地擦了擦头发，把两个小瓶子扔进垃圾桶，走出卫生间，径直躺上床，将冲锋枪抱在怀里。 灯光明晃晃地照着，旁边床上，黎叔同样和衣而眠，眯着眼睛随手扔过来一个东西。 窦明下意识接住，发现是一把手枪。 “精准复刻史密斯韦森m&p9，9mm鲁格弹，弹匣17发，”黎叔平静道，“只有富士号才能见到的好枪，送你了。” 窦明握住敦实的枪柄试举了一下，喃喃道:“真好，哪来的？” “今天下午你在这守箱子的时候，我们陪上头去了趟‘芙蓉会’的军火工厂，鬼子送的见面礼，一人一把。” “这太贵重了，黎叔……” “我对枪没兴趣，你拿着玩吧。” “还有人对好枪没兴趣？别骗我了。” 黎叔哼了一声:“我靠枪吃饭，但从来不喜欢这玩意，不炸膛，不卡壳，能杀人就行，其他无所谓。” “那……谢谢黎叔，”窦明认真说道，兴致勃勃地把玩起手中的枪，脸上流露出欣喜的笑容。 黎叔微微睁开眼睛瞟了他一眼，嗤笑道:“你啊，就是个小孩儿。” “我不是小孩儿，”窦明立马收起了枪。 “切，哎，那你说说，刚才劳伦斯让休息的时候，为什么没人挪地方，都跟那儿杵着不动？” 窦明想了想，迟疑道:“为了在尊主面前表现一下，万一她突然出来……” “你就没听到什么声音？” “啊？”窦明愣了一下，接着噌地坐起来，猛拍大腿，“啊那个，是听那个……哎呀……” 望着一脸懊悔的窦明，黎叔幸灾乐祸道:“晚啦，小孩儿，你自己脑补吧，反正我是岁数大了，哎嘿，我睡了。” 话音刚落，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窦明叹了口气，慢慢靠在床头，又把黎叔送的枪拿出来，用袖口仔细地擦拭着。 他试图想象一下那位传奇尊主发出的某种特殊声音，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陶一然。 全世界，没有谁，比她的声音更好听。 第四百九十章 来自军团 咚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乍响，窦明猛然睁开眼睛，近乎本能地举枪上膛，手指扣在了扳机上。 上一秒还在打呼噜的黎叔也从床上弹起，低喝一声:“谁！” “集合！” 窦明反应过来，这是劳伦斯的副手亚当的声音。 黎叔给了他一个随机应变的眼神，随后两人冲出房间, 发现楼道站满了黑桃成员，却无人喧哗，只有房门开合与纷乱的脚步声。 片刻，劳伦斯来到人群中间，压低声音说道:“退子弹，挂空仓, 下弹匣。” 众人不明所以，却毫不犹豫地照做。 密集的退弹声过后, 劳伦斯再次命令:“让出通道。” 人群立即两分。 窦明被挤得后背紧紧贴在墙上，不由得神情紧张起来。 突然，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楼梯口传来，听着像金属砸在地板上的声音，然而，当他踮起脚循声望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通道中间的劳伦斯躬着身体，一言不发。 脚步声由远及近。 下一刻，七个高大的人影凭空出现。他们体型壮硕，全身覆盖着鱼鳞状的金属装甲，在灯光照射下流光溢彩，头盔面罩如金色蜂巢的弧形剖面，一块块五边形此起彼伏地闪烁，双手斜端着一把硕大的枪，口径夸张又似短炮，枪身中段翻涌着刺目红光。 窦明吓了一跳，周围同伴也面露诧异，不知谁以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 他只听到两个字:“军团”。 “箱子在哪里？”七人中为首的那个肩部带有特殊纹路，发出铿锵的机械声。 “这边，”劳伦斯带领七人走向存放气密箱的客房。 望着七个忽隐忽现的背影，留在原地的黑桃成员们开始窃窃私语。窦明扯了扯黎叔，低声问道:“军团的大人物？” “什么大人物，就是七个大头兵，”黎叔强装淡定。 站在前面一排的西罗回头笑道:“看这阵势，我们很快就能见到大人物。” 这时。 机械声再次传来:“该楼层已被近卫军特别响应部队接管，所有下城区居民向一楼集中。” 十分钟后。 在劳伦斯的带领下，一众黑桃成员走楼梯下到一楼。 天幕尚未亮起，大厅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窦明意识到，整座集装箱大厦的人都被赶到了这里，他还看到三星社的老大朴正太也乖乖待在人堆里，耷拉着脑袋，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 随着下楼的人越来越多，大厅变得拥挤闷热，却没人敢抱怨，因为从正门到电梯口, 两列身着装甲的士兵手持短炮, 炮口始终对着人群, 电光翻涌，明显处于随时击发的状态。 窦明距离最近的士兵只有几米远，他盯着士兵手中那把硕大的电磁武器，眼神火热。 妖精入侵时，他曾远远看到过希安步兵与妖精交火，这种电磁武器激发时如雷霆乍泄，威力惊人，相比之下，他用过的枪通通都像玩具。 忽然，身边的黎叔推了他一下，他下意识转头，立刻瞪大了眼睛。 只见大厅门外一阵流光摇曳，无数士兵若隐若现，迈着整齐的步伐列成方阵，眨眼间又纷纷隐没。 一节吊轨列车在门口停下，走出两男一女。 三人头戴短檐军帽，军徽铮亮，身穿合领军制服，括挺贴身，其中，个头稍矮的女人还披着一件灰色翻领大衣，威严却不失优雅。 大厅里鸦雀无声。 窦明咽了口唾沫，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这可是希安军团的大人物啊。 —————— 二十五层的客房。 大床上被单凌乱，李凉翻了个身，顺势揽住该隐的腰，含糊问道:“他们来了？” “嗯，你再睡会儿吧……” 直到身边再次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该隐才轻轻拿开伸进她吊带裙里的手，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关上门，转身进了卫生间。 草草冲完澡，她围着浴巾走到落地窗前拉开窗帘。 天幕黑沉，远处的集装箱大厦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彩色光影。 咚咚。 一个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该隐瞥了一眼卧室，擦着头发走到门口，随手拉开门，看清来人后惊讶道:“集团？” “打扰了。” 多日不见，集团的代表人格依然是佐尔格，身材高大魁梧，此刻一身戎装，单手托着军帽，气度比之前更具压迫感，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颤动不休的眼眸。 “罗本和李安桥呢？” “他们在楼上的会议室。” “进来吧，”该隐返身走回沙发边坐下，继续擦着头发，“你怎么来了？” “昨晚sonoya给我发消息，说她在中京的行动很重要，需要最大程度地启用‘悄悄话’的情报网，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和李凉面谈。” “噢……军装很帅。” “谢谢。” 该隐扑棱扑棱头发，低头叠起毛巾，随口问道:“灵理之门怎么样了？” “启山城的碳基生物区已经初具规模，足够接待参加开幕式的各文明代表，军团整编接近尾声，预计新年前可以完成三支主力军团的组建，舰船方面，蒂法密人交付的第二批战列舰已经到港，预计下周完成验收，月球基地制造的首批突击舰也在锚点空间陆续装配，预计……” “等等，”该隐挠了挠眉尾，“我就是随便问问，这些你还是跟李凉汇报吧。” “好。” “对了，泰伦萨同盟有没有什么消息？” “我带来了最近几期的《马科西克时报》，从战况来看，估计再有十多天，联军就能夺回伊坎防线。” 该隐挑眉道:“好消息啊。” “李凉一直担心哈伦波特的立场，至少目前，马科西克城的态度很明朗，妖精也遵守《阿瓦隆条约》，陆续从赔偿给我们的四个灵核矿撤军。” “咱们那四支舰队还停在原地？” “嗯，我这次来就是要和李凉说一下这个事情，奇科主动联系了我们，希望我们能提供人类文明的数据。” “奇科……就是一个宇宙只有一个生命的那个奇科？” “嗯。” “收拾完下城区的烂摊子，我一定要去灵理世界玩一圈儿，”该隐一脸兴奋。 集团没有接茬，转而问道:“听说调查不太顺利？” “什么？” “自然教派。” “噢，对，查得乱七八糟，”说到这里，该隐忽然身体前倾，“哎，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儿？” 集团迟疑道:“什么意思？” “我身上有没有怪味儿？” “洗发水。” “不是，炖肉，有没有炖肉味儿？” 集团吸了吸鼻子:“确实有熟肉的味道，怎么了？” “嗯……”该隐摇了摇头，“算了，你还是问李凉吧。” 两人沉默下来。 就在该隐犹豫要不要干脆叫醒李凉的时候，集团出声问道:“李安桥在替你训练蜉蝣，一支将近三百人的特种部队。” 该隐摆弄着毛巾，点头道:“是。” “你不信任k和sonoya？还是……” “我谁都不信任，”该隐哼了一声，“怎么，你这位希安军团的大人物，还会把三百人放在眼里？” 集团突然笑了:“你多虑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 “得了吧，”该隐没好气道。 这下气氛变得轻松许多，她挑了挑眉头:“我一直很好奇，你们…有没有女的？” “……有。” “我想见见。” 集团转头看向空处，似乎在聆听其他人格的声音，片刻缓缓靠在沙发上，脸上的肌肉开始不正常地扭曲，变形，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接着，身体开始萎缩，肚子却慢慢鼓起。 最后，魁梧的佐尔格变成了一个金发圆脸，鼻翼两侧满是雀斑，体型胖乎乎的白人女孩，身上的军装变得极不合身，松松垮垮，显得有些滑稽。 “嘿哎，宝贝儿，你叫什么？”该隐凑过去搂住女孩的肩膀。 “呃，我们，我叫黛西，”黛西低着头，两手绞在一起，声音透着局促不安。 “黛西，你很少出来吗？” “嗯，外面危险，我应付不来，”黛西侧头看着空处，神情焦急，“等等，你们别走，我想回去了……” “别啊，再聊会儿，”该隐满脸怀笑，“哎，你的眼睛怎么不抖？” 黛西茫然地四处看了看，最终叹了口气，喃喃道:“他们不喜欢用我的眼睛看外面。” “什么意思？” “很多人一起往外看，眼睛的焦点就会不稳定，很早之前书呆子先生就警告过大家，但是男人们没有放在心上。” “原来是这样啊，”该隐恍然，“哼，别理那些臭男人。” 黛西愣了一下，咧嘴笑道:“嗯……你的发质真好，一点都不毛躁。” “啊？” “你用护发素吗？” “呃……” “你的头发还湿着，我帮你吹干吧。” 该隐完全没跟上黛西的思路，呆呆看着黛西跑进卫生间拿了台吹风机又跑回来，插上电，捋着她的头发开吹。 “蓝色很适合你，不过下次你可以试试挑染，或者渐变色。” “哦。” “要是有直发器就好了，你看下边这都没有型了……” “哦。” “哎？要不要我帮你剪一下？” 该隐僵硬地转头问道:“你……到底是干嘛的？” “我是一个理发师。” “……” “要剪吗？” “……” 几分钟后，该隐肩膀搭着毛巾，一脸呆滞地坐在办公桌前，身穿军装的黛西正在娴熟地为她剪发。 干上本职工作，黛西似乎变了一个人，专注又话痨。 “该隐，你喜欢李凉吗？” 该隐点头，片刻回过神来，“啊？” “我说，你喜欢李凉吗……头抬高点儿……” “还，还行吧。” “喜欢还是不喜欢？” 该隐哭笑不得:“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们说李凉是个非常矛盾的人，尤其在和另一个李凉融合之后。” “嗯。” “他们说，李凉想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公平，同时又不断地巩固集权，自己却意识不到……” 该隐瞥了一眼卧室的方向:“我发现他在生气和闻到烟味的时候就会表现出另一面。” “那你能接受他的另一面吗？” 这时。 开门声传来。 李凉走出卧室，来到办公桌前，神情严肃地望着黛西。 该隐站起身，面露不忍，然而下一刻，李凉认真问道:“这是你找来的理发师？能不能给我也剪一下？” “……” 第四百九十一章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是集团，”该隐皱起眉头。 李凉看了眼黛西，噗嗤一下笑了:“我知道。” “你刚才在偷听？” “没有，你们说什么了？”李凉一脸无辜。 该隐盯着他的表情，舌尖舔了舔后槽牙，起身向卧室走去:“你们聊，我睡觉。” “一大早你睡什么觉？” “反正也出不了门。” “为什么？” “因为某人昨晚扯碎了我新买的衣服。” “……” 咣！ 望着被甩上的卧室门, 李凉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好，随口道:“剪短一点，谢谢。” 黛西小心翼翼地给他围上毛巾，轻声道:“该隐很可爱。” “嗯，”李凉往卧室瞥了一眼, 灵的视野中，有颗跳动的心脏正贴在门上，显然该隐在偷听。 “您喜欢她吗？”黛西笑问。 李凉刻意提高音量，拖长语调说道:“特~别~喜欢～” 卧室顿时传出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滚！” 灵的视野中，“心脏”回到了床上。 房间安静下来，只有咔嚓咔嚓的剪刀声。 许久。 李凉望着满地碎发，缓缓说道:“没融合前，我和另一个“李凉”还像两个相对独立的个体，融合以后，我完全分辨不出哪些想法是我的，哪些是他的，昨晚做出那些决定的时候，我很清醒，现在也是……” “那是什么感觉？”身后传来的不再是黛西的嗓音，而是来自佐尔格。 “昨晚？暴躁，生气。” 李凉神情晦暗，片刻感觉到一双手压在了肩膀上，耳边响起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要刮一下脸吗？” “好，”他靠着头枕扬起脸，看到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棱角分明，络腮胡，眼角有一道疤痕，表情阴鸷。 “我叫金，我们这些人里最老的家伙。” 下一刻。 冰凉的匕首贴在了李凉的脖颈上，只需轻轻一划，便能结束他的生命，四目相对，金的眼球快速抖动，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正有无数灵魂向外窥视。 然而，李凉内心毫无波澜，微笑道:“不用剃须泡沫吗？” “这把刀足够锋利，”金笑了笑，慢慢移动刀锋，手臂极其稳定，“在你出现后的这段时间，我们重新讨论了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是什么。” “讨论的结果是, 我们或许来自比利的执念。” “从深渊开始, 比利总会在某些时刻迫切地想成为另一个人, 以解决眼前的困境, 而那种未知的力量实现了他的愿望。” “每当生活发生改变，就会有新的人格加入我们，数百年来，我们中有间谍，杀手，小偷，探员，掮客，商人，教授，理发师等等等等，遍及你能想到的所有职业，也拥有着你能想到的每一种性格。” “现在，比利和最初诞生的人格都死了，而我们与比利的外貌性格完全不同，但是，我们永远是比利。” “或许当比利终于确定他究竟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才能得到救赎。” 刮完最后一刀，金将匕首插回腰间，两手捏了捏李凉的肩膀，笑道:“其实每个人都有救赎日，你确定自己想做救世主还是独裁者的那天，就是你的救赎日。” 李凉沉默不语，摘下毛巾擦了擦脸颊，起身向卧室走去。 待他穿戴整齐出来，集团的代表人格已经变回了佐尔格，单手托帽，静静等候。 两人走出客房的一刻，楼道两侧流光闪动，出现一个个全副装甲的士兵，整齐划一地立正，行举手礼。 铁臂如林。 一路来到楼上会议室，李凉推门而入。 罗本和李安桥同时起身。 “李凉先生。” “双子父神。” 李凉点头，在会议桌边坐下:“说说启山城和军团整编的情况。” 这时，他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包烟，随手拿起扔进了脚边的垃圾桶，然后迎着集团的目光笑道: “吸烟有害健康。” —————————— 三天后。 墨西哥城。 时值傍晚，本该正是晚高峰的时间，然而街头巷尾空无一人，天幕越来越暗，连绵的低矮建筑间却没有灯光亮起。 压抑死寂的空气仿佛预示着一个黑暗又血腥的夜晚即将到来。 墨西哥秩序局二楼的落地玻璃前，豪斯看着手中一枚染血的徽章，沙哑地笑着:“德罗，如果你还活着，今晚一定会吓尿裤子，但是兄弟啊，这就是当大人物的代价。” 他抬起头，玻璃倒影出一张布满疤痕，扭曲狰狞的脸。 最后，他将徽章戴在自己胸前，转身走出房间。 秩序局前的广场上，近千名探员全副武装，四支半仿生突击队也已集合完毕，围绕广场，数百艘武装飞艇蓄势待发，其中一艘飞艇中，k坐在后排，正闭目养神。 咔~ 舱门开启，豪斯登艇，坐上了副驾驶位。 “你迟到了，食尸鬼，”k睁开眼睛。 豪斯没有回头，沉默片刻说道:“过了今晚，我又会有一个新外号。” “你在乎吗？” “不在乎，”豪斯神情冷漠。 k戴上墨镜，抬起手腕，对着手环说道:“行动开始。” 下一刻。 铺天盖地的武装无人机遮蔽了天幕最后一丝光亮。 ———— 与此同时。 中京。 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的外立面基本重建完成，正在日夜赶工进行内部装修。 “人类命运同盟”的总部位于大厦十五层，职员们大多已经下班，偌大的办公区只有寥寥几个工位有人加班。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伸了个懒腰，关闭面前的全息界面，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起身时发现对面工位的女孩还在埋头工作，惊讶道:“小安，还不走？” 女孩抬头匆匆道:“一会儿就走，田哥。” “敬业啊，那我先撤了。” “嗯嗯，明天见。” “啊，明儿见。” 目送同事远去，小安坐回工位，拿起一份文件与全息界面上显示的数据比对，不时用笔在文件上做标注。 半个小时后，职场只剩下她一个人，趁伸懒腰的间隙，她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远处某个亮着灯的办公室，接着放下手臂，手肘碰倒了咖啡杯，杯子里的咖啡全部洒在了整理好的文件上。 她发出一声尖叫，手忙脚乱地收拾杯子，却还是有好几页文件洇得一塌糊涂，标记全都白做。 几个小时的努力付诸东流，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泪水夺眶而出，她趴在工位上小声抽泣着。 当脚步声传来时，她猛地坐起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装作若无其事地重新核对起数据。 “怎么了，小安，”一个柔和温厚的嗓音响起。 小安赶忙用胳膊肘挡住弄脏的文件，支支吾吾道:“维亚先生，没，没事……” 望着梨花带雨，故作坚强，眼神中却难掩委屈的女孩，维亚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慢慢来，孩子，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总是犯些傻乎乎的错误，不过后来……” 维亚故意卖了个关子，小安眨了眨眼睛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习惯了。” 噗~ 小安被逗笑，咬着嘴唇看向别处，一脸无奈。 “好了，下班吧，”维亚用手指刮了下小安的鼻尖，转身走向办公室。 下一刻。 小安站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抹冷冽，追上一步扯住维亚的衣角，将脑袋轻轻抵在了他的后背上，以一种充满依恋与暧昧的口吻喃喃道:“谢谢你。” 维亚愣了一下，缓缓低头，看向攥着自己衣角的手……如此白皙，纤细，当那只手抽离的时候，他莫名有一丝失落。 回头看去，小安已经溜回了工位，一本正经地工作起来，全息光影照亮了她的侧脸，泛着一种毛茸茸的，挠人心肝的光晕。 维亚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慢慢走回办公室。关上门后，他透过百叶窗注视着远处的女孩，嘴角一点一点勾起，眼神贪婪炽烈。 同时。 工位上的小安低头整理着文件，眼角余光却能看到那双藏在百叶窗后的眼睛，她稍稍撅起嘴唇，哼起一段小曲。 寂静中，猎人正盯着猎物。 第四百九十二章 召唤泰坦 富士号。 一道恢弘的光芒从椭圆形的天幕上流淌而过，显露出一行艺术字:希安公司 hyanthus，接着天幕自东方亮起，模型出一幅壮观的海上日升。 穹顶传来一个机械化的女声:“早上好，现在是3027年12月19日上午8时整，天气晴朗，紫外线指数略有提高, 请管棚区居民有序前往开阔区域接受光照，感谢希安。” 船尾，三星社的集装箱大厦二十五层的客房卧室，李凉拉开窗帘，俯瞰着富士号的“早高峰”。 密集的集装箱大厦间，无数纤细的吊轨交织成网, 吊轨列车呼啸往来，位于不同高度的站台上人头攒动, 排队等待, 地面上徒步上班的人更多，拥挤混乱。 夜晚时，人群由贫民区往上层涌，白天却反过来，人潮像浴缸里的水，从遍布全城的“井口”流下去，一路向下穿过贫民区，汇入甲板之下的各个军火工厂。 前几天参观“芙蓉会”的军火工厂时，李凉见过热火朝天的车间景象，那些工艺卓越，堪称艺术品的枪支就是借助简陋的车床，靠一双双手打磨出来的，同时他也了解到，相较其他城市，富士号的工作机会很少，大小生意都被帮派把持着, 大部分人只能为军火工厂干活，挣点辛苦钱。 独特的环境导致联席会议的存在感十分微弱, 秩序局尸位素餐，在这座巨轮上，帮派的话语权超乎想象。 此刻一眼望去，李凉能清楚地看到成群结队的三星社成员，那些全副武装的帮派分子代替了探员，维持着社会秩序。 或许其他城市有可能自上而下地改革，消解帮派的影响力，但在富士号，帮派就是生活的一切，改革只有招安一条路可走，好在三星社真正的掌门人是张东秀，一个聪明人。 收回目光，李凉套上睡衣走出卧室，恰好遇到该隐捂着肚子，脸色苍白地从卫生间出来。 “怎么了？” “麻烦，”该隐皱着眉头，小口呼气。 “什么麻烦？”李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深思片刻说道, “那你……要不要喝点热水？” “……你该干嘛干嘛去，”该隐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慢吞吞走向卧室。 “要不要止疼药？” 该隐摆了摆手，爬上床蜷缩进被子里。 李凉轻轻关上门，默默想着回头翻翻《魔法概论》，说不定有个大姨妈之神，专治痛经。 草草洗漱完，他坐在办公桌前整理铺满桌子的魔法书。 前天凌晨罗本一行登船，会议持续了一白天，之后，罗本和李安桥各自返程，集团去了中京，以“悄悄话”的身份协助水野。接下来他花了一整天学习《丰饶:神秘的语系》，以期掌握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四个质点的大天使“诺贝”的语言魔法，从而在短时间理解泰坦通用语。 他的语言天赋相当一般，然而得益于混沌之神对丰饶原质的统御力，他不必像其他魔法师一样靠祈祷来寻求与神明的共鸣，等于跳过了最难的部分，效率奇高。 将整理好的书码在桌面右上角，他翻开最新一期的《马科西克时报》，又读了一遍头条文章《关注虚空海局势，魔法的光辉在金顿线闪耀》。 毕竟是马科西克的“官媒”，文章着重歌颂了神圣骑士团在多场战役中的英勇表现，对联军其他成员，尤其是泰伦萨同盟只是一笔带过，总得来说，联军高歌猛进，泽鲁斯虫族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退出伊坎防线。 除了这篇头条，其他文章也从各个角度分析了战局，其中有篇讲解联军飞行单位的文章还提到了蒂法密的商业大师邦德。 总之，虚空海的局势一片大好，李凉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过阴谋论，上次泰伦萨同盟灭绝文明的行径被曝光，他以为诺达希尔议会和马科西克城一定会借题发挥，没想到最后不了了之，这次又是这样，哈伦·波特全然一副无可挑剔的正义面孔。 这时敲门声响起，他没抬头，随口道:“进。” 艾伦推门而入，来到办公桌前，纳闷道:“有人受伤流血了？” “你闻到了？奥祖迈人不是没嗅觉么？” “我可以感受到……嗯，人类的血液，”艾伦看了一眼卧室，“该隐受伤了吗，我会一些基础治疗魔法……” “不不不，不用，”李凉哭笑不得。 “好吧，”艾伦翻了翻书桌摞着的魔法书，惊讶道，“你都看完了？” “大概翻了翻，我正想找你，我想再召唤一次泰坦。” 艾伦流露出更惊讶的表情:“你学会了‘诺贝’的咒语？” “嗯，试试看。” 李凉拎着《泰坦》一书来到客厅另一侧的开阔区域，翻到讲解萨满三角的那一页，默默复习图形和符文。 同时，艾伦从随身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萨满仪式需要用到的尘和器皿。 这些东西是提莫离开时留下的，连同“流浪者帐篷”内的所有书籍，都装进了艾伦的魔法口袋。 所谓器皿，是某种灵理世界原生虫子的甲壳，没有具体数量要求，撒在萨满三角中即可，尘也没什么特别，廉价消耗品。 这也是萨满魔法的特点，看似门槛很低，实际上极少有人能得到泰坦回应，而魔法却相反，有些复杂魔法仪式的要求极为严格，但只要按部就班，就一定能成功召唤对应的神明。 李凉合上书，随手撒出一把虫壳，又捏起一撮尘，快速绘制起萨满三角。绘制讲究一气呵成，不能中断，他屏息凝神，完全顾不上姿势是否雅观。 这种时候，他才明白塔姆制作“卡吕普索薄纱”时的闲庭信步有多难。 绘制完成的一刻，李凉跳进萨满三角中央，念颂一段冗长的咒语，直到最后一句:“尤达库莉安米娅莱茉。” 眩晕感如期而至，随后，房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辽阔的麦田。 微风拂过，麦浪金黄。 转向北方，举目远眺，那个巨大的身影再次起身，狂奔而来，这次他早有准备，将双环戒指贴在额头默念了一句:“桑康桑莱拉姆喀嚓密。” “怎么样？”艾伦站在不远处左顾右盼。 “你说句泰坦语，”李凉抬了下眼皮，灵的视野中，一簇灵从双环戒指涌出，萦绕在他的脑袋上。 艾伦吐出了两个音，于此同时，李凉的耳边响起飘飘荡荡的回声:“像神明一般伟岸又像眷属一样亲近的泰坦以其如巨龙咆哮般洪亮又像巴米塞拉高远的晚风一样温柔的声音向远道而来且恭顺谦卑的生命致以问候。” 李凉难以置信地回头问道:“你说了句什么？” 艾伦耸肩:“这个词语普遍翻译成‘你好’，不过‘诺贝’的魔法会让你听到泰坦语的原意。” 直译可还行…… 轰隆声由远及近，李凉来不及腹诽，赶忙转回身，却瞬间愣住。 以人类的视觉习惯，一个东西必然是远小近大，远看像座山，离近了必然巨大得难以想象，远看模糊，离近了必然清晰。 然而，此刻出现在他面前的……竟然依旧是那个影子，朦朦胧胧，只有个轮廓，连大小都没有变化，虽然还是很大，但最多三四米高。 完全反直觉。 影子停下脚步，居高临下，一动不动。 李凉小心翼翼地说道:“你好。”四周空气震荡，响起空灵的回声，同样是两个音，却和艾伦的发音不同。 回声入耳，他又听到了自己这句话的“翻译”:“远道而来且恭顺谦卑的碳基生命向无与伦比，统御灵理世界的泰坦之尤达泰坦的后裔致以问候。” “诺贝”这波属于善解人意。 伸手不打笑脸人，话都说得这么客气，泰坦再怎么也不至于当场发飙。 他稍稍放松，等着对面的影子回应。 片刻。 影子矮了一截，似乎弯下了腰，发出一连串模糊的声音，闷声闷气，像一个人捂着被子嘟囔。 说了一大串只有一个词语成功“翻译”。 听着耳边传来的词语，李凉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影子又说了一遍，依旧只有那个词语清楚。 “啊？”李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影子凑到极近的地方，把刚才话又说了一遍。 这时。 绘制萨满三角的尘“燃烧”殆尽，影子连同麦田飞速消散。 艾伦立刻问道:“莉安米说什么了？” “……” 李凉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苦笑道:“我觉得肯定是哪里有问题，我只听清楚一个词语。” “什么？” 李凉茫然道:“蛋炒饭。” 第四百九十三章 下一站：湾城 七次萨满仪式过后，客厅地板已经遍布萨满三角残留的焦痕，空气中弥漫着魔法尘燃烬后的味道。 艾伦望着满地狼藉，茫然道:“每次都一样？” “嗯，”李凉坐在地上，摊着两只沾满魔法尘的手，同样迷惑不解。 七次召唤, 莉安米的影子每次都如约而至，发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模糊声音，能听清楚的始终只有一个词语:“蛋炒饭”。 “蛋炒饭是什么意思？”艾伦纳闷道。 “鸡蛋炒米饭。” “我是说，在人类语言中，蛋炒饭有没有什么引申含义？” 李凉冥思苦想一番后，无奈摇头:“应该没有……泰坦为什么要说蛋炒饭，没理由啊，是不是‘诺贝’的语言魔法有问题？” “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爱’质点的大天使‘诺贝’不是一个翻译器程序，你听到的声音来自耶其拉，代表语言的本质，绝对不会出错。” “那是什么原因，我为什么听不清泰坦的声音？”李凉不甘心，再次翻了一遍《泰坦》，却没有找到任何类似的记载。 艾伦一拍脑门:“德纳里，对了，我们在德纳里发现有人试图召唤莉安米，假如那不是他们第一次召唤，那么，他们有可能在之前的召唤中教会莉安米说‘蛋炒饭’。” 两人面面相觑。 李凉苦笑:“所以，那些人可以和莉安米沟通，我反而不行？而且他们为什么要教莉安米说蛋炒饭？” “……” 刚刚泛起的希望又被浇灭，艾伦只好原地坐下，意兴阑珊道:“你不是想问多多迪撒尔有关虚空大君的事儿吗，现在好了, 又多了一个问题。” “提莫把书都留给你了吧, 倒出来。” “噢，”艾伦掏出魔法口袋，随手一甩。 哗啦———— 一阵雪崩般的巨响，客厅中央出现一座“书山”。 李凉撸起袖子，大手一挥:“翻！” —— 轰隆~ 巨响传入斜对面的另一间客房，倚着房门走神的窦明猛然绷直，条件反射般地抬起枪口。 “什么动静？”黎叔拉开一条门缝向外张望，片刻缩回脑袋，摆手道:“没事没事，劳伦斯在外面。” 两人松了口气。 这时，九条结衣从沙发上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近说道:“请问……可以让我回一趟家吗，我弟弟生病了，需要照顾，他还不知道我在这里。” 窦明刚想说话，胳膊被黎叔扯了一把。 黎叔眯起眼睛:“我问你，三星社抽几？” 九条结衣一脸懵懂:“啊？” “装什么, 肉例, 抽几？”黎叔掏出酒壶抿了一口, 神情淡漠。 九条结衣脸上的天真表情渐渐隐去，低头道:“抽七。” “一猜就是，你一个最低级的炮架，装什么清纯，我们不是艾伦先生，没兴趣听你扯淡，”黎叔冷笑，“sonoya女王教你的规矩这么快就忘了？我劝你还是多吃点东西，茶几上的新鲜水果，你多久没见过了？多吃点，说不定一会儿就得上路，别饿着。” 听到这里，九条结衣吓得脸色惨白，哆哆嗦嗦问道:“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滚回去，”黎叔面无表情。 望着女人跌跌撞撞的背影，窦明压低声音:“上面说要埋了她？” “哼，这种娘们儿嘴里没一句实话，就该趁早埋了，”黎叔嘟囔了一句，又灌了几口酒，闷声道，“反正我觉得这女人有问题。” “什么问题？” “对面那两位大人物去了一趟棚区，一共带出来两样东西……” 窦明愣了一下:“不是就带回来一个箱子吗？” “你傻啊，这女人不算？” “她……听说她刚好住在上一层的房间里……” “刚好？哪有那么多刚好，”黎叔摇头，神情古怪，“她现在还活着，说明她有用，但是……从艾伦先生的反应来看，他们又好像没觉得这女人有用……” 窦明听得一头雾水。 “哎，算了，咱们没必要操这心，”黎叔揣起空酒壶，返身走回客厅。 沙发上，九条结衣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苹果，最后连同果核一起塞进了嘴里。 打量着眼前这个瘦弱苍白的女孩，不知为什么，黎叔觉得心里有点发毛。 六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轮岗时间。 敲门声响起，窦明跟在黎叔身后走出房间，一路来到楼道尽头。 一间充当临时休息室的房间里，不少黑桃成员正在吃饭抽烟。 烟雾弥漫中，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从周围人的闲聊中得知，装着神秘物品的气密箱刚刚被一队机器人带走，而大人物们一整天都待在房间，另外，一批新人即将搭乘潜艇抵达富士号，替换下来的人估计要返回中京。 听到最后一个消息，窦明有点兴奋，总算能回去了，然而黎叔却流露出一丝担忧。 没等两人吃几口东西，劳伦斯出现在门口，点了他们的名字。 随后，他们和十几名同伴匆匆出发，搭乘吊轨列车离开三星社，又向下穿过贫民区，到达富士号底部的潜艇码头。 等了两个小时，一艘来自中京的潜艇靠港，缓缓浮出水面。 第一个钻出舱门的人让窦明极其意外。 竟然是利维。 “利维哥，你怎么来了？”窦明惊喜道。 利维依旧梳着夸张的飞机头，穿着打满铆钉的夹克，手指夹着雪茄，啐了口嘴里的烟丝，漫不经心道:“老肖让我带这帮雏鸡来见见世面，fuck……” “恭喜，利维，”黎叔笑眯眯道，“老肖一直很看重你，现在终于轮到你带人了，” “shit bro，这可不是好活儿，”利维耸肩。 嘈杂声中，所有人爬出潜艇，站成方阵，这次来到富士号的黑桃成员足有五十人，都是刚加入的新人，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好奇。 队伍立即出发前往三星社，穿越贫民区的途中，利维与窦明并肩，随口问道:“还在想陶一然？” 窦明神情一黯，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有很多人盯着那个女孩，秩序局，监察执行局，yakuza，连我们都派了一组人藏进了东沽区，所有人都在保护她，”利维咬着雪茄，“说明有一位真正的大人物看上了陶一然，shit bro，你得认命。” 窦明埋着头走路，一言不发。 “hey man~别他妈像个雏，”利维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脑勺，又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肖，劳伦斯，布鲁诺都老了，老大需要一批能干活的年轻人，你他妈给我好好表现，等你成了大人物，最不缺的…fuck…就是他妈的女人，明白？” “明白，”窦明勉强抽了抽嘴角。 半个小时后。 一行人抵达三星社的集装箱大厦，迎接他们的正是劳伦斯。 利维大笑着摊开双臂:“嘿哎~~瞧瞧这是谁，matherfucker，吃人的拉里！” 强壮如熊的劳伦斯神情冷淡:“你越来越没规矩了，利维。” “oh~e on，”利维不管不顾地给了对方一个熊抱，“老肖让我见到你立马给你来个blowjob，辛苦了，我们最爱的拉里老大。” 劳伦斯瞥了一眼乱哄哄的新人队伍，皱眉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雏鸡嘛，”利维笑道，“听说你们下一站要去湾城，湾城是sonoya女王的地盘，出不了乱子，老肖的意思是，让这批人跟着你学学规矩。” “你要回去？” “对，人交给你了，”利维凑近，低声道，“你知道的，老大在墨西哥城大开杀戒，今天早上发来消息，要从你这边调一批老手，跟我去墨西哥。” 劳伦斯点头。 “小窦和老黎得留下，ok？” “我要说不行呢？” 利维咧嘴:“fuck you。” “你他妈的……”劳伦斯破天荒地露出笑容，“上楼喝一杯？” “先干活儿啊，拉里老大。” 不远处，窦明望着利维的背影发呆。 先是蜉蝣，现在秩序局，联席会议，yakuza和黑桃都在秘密保护陶一然，利维说得对，陶一然注定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就是现实，翻来覆去地摧毁他的侥幸和幻想，不过，或许因为在德纳里“死”过一回，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很快便回过神来。 接下来的时间，新人们被重新分组，一队队上楼，将行动多日的老手们替换下来，直到最后，窦明才发现他和黎叔是为数不多留下的人，而利维任务在身，马上就要离开富士号。 临行前，利维来到他面前，捏了捏他的肩膀。 这一刻，他莫名红了眼眶。 “fuck，”利维叹了口气，走出几步又回头，咧嘴笑道，“去了湾城，记得找个女人，把钱花光。” “嗯！” “还有，办事儿前洗个澡，你们他妈的一身肉汤味儿，”利维转身举起手挥了挥，带着一大群黑桃成员匆匆离开。 窦明站在原地揉了揉眼睛，一旁的黎叔闻了闻自己的袖口，自言自语道:“哪有肉汤味儿啊？” 第四百九十四章 湾城匪帮（一） 帮派第一诫，保持缄默。 短短一晚上，刚被拉来富士号的新人中就有十几个人言辞不当，被拖进休息室一顿暴揍。 每次听到动静，黎叔都会感慨“世风日下”，念叨这段时间“人才凋敝”。 又熬过了一白天，菜鸟们终于明白劳伦斯为什么号称“吃人的拉里”, 然而，新手最大的通病是难以抑制的好奇心。 晚餐时，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或许觉着同龄人更好说话，壮着胆子凑近窦明。 “哥，他们说你住在城市电源那片儿，嘿，我也是。” 窦明埋头吃饭，默不作声, 一旁的黎叔瞥了一眼不远处, 有几个新人看似在闲聊，眼神却一直往这边瞟，显然正是他们撺掇这个傻子跑来套近乎。 眼看窦明没反应，少年小心翼翼地追问:“窦哥，你说咱们接下来有啥任务啊？” “不知道。” “那咱们就在这待着？” “嗯。” “得待到什么时候啊……” 窦明忽然抬头，看向少年身后。 不知何时，休息室已变得鸦雀无声。 少年反应过来，僵硬地回头，看到劳伦斯站在自己身后，面无表情。 下一刻，少年浑身瘫软，滑到了桌子底下，接着被人揪出来，捂住嘴巴，拖进了另一边的卧室。 很快，沉闷的击打声回荡每个人的耳边。 咚，咚, 咚，咚…… 窦明对这个声音很熟悉，用厚毛巾垫在人身上再用铁棍砸就会发出这样的动静。 他挖了一大勺纳豆拌饭塞进嘴里，慢斯条理地嚼着。 其实他也很好奇这次要待到什么时候，贫民区的气密箱被机器人带走，k，sonoya女王都已离开，朴正太安分守己，三星社乖巧得像小白兔，大人物们整天待在房间，似乎一点都不着急。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一闪而过，对他来说，吃饭，睡觉，杀人，挣钱和陶一然就是生活的全部，其他事情并不重要。 出乎意料的是，转天中午, 劳伦斯突然将所有人集中起来, 再次重申纪律，同时给每个人发了一件崭新的风衣。 窦明意识到，要去湾城了。 果然，几个小时后，他们离开三星社，穿过贫民区，抵达富士号船底的码头。 一艘巨大的潜艇已经等候多时，艇身涂装着动视的标志。 登艇前，亲自送行的朴正太和几位大人物低声交谈。 新人们大多目不转睛地盯着“传奇尊主”该隐，窦明却认真打量着那个叫李凉的男人，某一刻他忽然想到，李凉该不会就是希安的主人双子神？ 脑海中纷乱的零碎记忆清晰起来，卓斯，妖精，联席会议，秩序局，军团……他知道自己一定猜对了。 转头看去，黎叔以及不远处的劳伦斯同样盯着李凉，表情复杂。 原来聪明人都猜得到，只是不说。 窦明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这一刻，他隐约感觉到一场超越想象的变革，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无比复杂，直到跟在黎叔身后登上潜艇才回过神来。 潜艇内部明亮开阔，装修极尽考究，最上层的货舱也铺设着地毯，用绑带固定着漆面锃亮的复古汽车以及大大小小的箱子。 由货舱登艇乘电梯向下，所有黑桃成员留在了二层大厅。 大厅里到处装点着鲜花，一侧墙壁挂满照片，全部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历年剧照。 窦明恍然，难怪这么奢侈，原来是汉斯剧组的潜艇。 接下来的航行乏善可陈，最开始还有人四处打量，没过多久，大部分人席地而坐，昏昏欲睡。 窦明窝在角落，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拍他肩膀，睁开眼睛发现是黎叔。 他揉了揉眼睛问道:“到哪儿了？” —————— “湾城啊……” 站在即将开启的舱门前，该隐伸了个懒腰。 “终于到了，”艾伦兴致勃勃地回头问道，“九条结衣，你来过湾城吗？” “没有，”九条结衣缩头缩脑，低声嘟囔了一句。 与该隐并肩的李凉稍显疲惫，低头翻着一本名为《罕格玛史诗》的魔法史书。 为了搞清楚召唤莉安米时遇到的古怪情况，他和艾伦在书堆里刨了一天一夜，却只翻阅了一小部分，并且毫无收获。 这些灵理世界的书籍自带的“翻译”功能是种魔法，在智慧生命阅读时才起作用，机器拍摄或扫描只能得到一堆莫名其妙的图形，想要转录成电子版进行关键词检索纯靠人力，眼下无计可施。 不过，他在富士号多作停留不全是为了查资料，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等零号对“虚空之眼”的分析结果。 等了两天，今天中午时神庙传来一份报告，涉及大量实验数据，内容详尽，简单来说，“虚空之眼”的外壳是一种未知金属，特性与月球发现的“亚灵金”接近，内部中空，没有检出其他元素，同时，零号调取了富士号管控区的全自动诊疗仪数据，也没发现他们身体有异常。 总之，那股奇怪的“炖肉味”不合常理。 为了进一步确定“虚空之眼”的影响，零号向锡森博士同步了报告，这会儿老头应该已经到了湾城。 嗤~ 潜艇货舱开启，艞板延伸，搭在了浮式引桥上。 李凉合上书，抬眼望去，湾城港的规模远超中京东疆港，从密集排开的引桥来看，满负荷运转时至少允许近百艘大型潜艇靠港，不过天幕封闭多日，此刻港口陆域稍显萧条，大部分龙门架和转移设备都处于空闲状态。 “嗯哼，渡边春吉很懂事嘛，”该隐抬了抬下巴。 浮式引桥尽头，数千名yakuza成员沉默肃立。 “嗯？”李凉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脸上流露出惊喜，快步走上引桥。 远处，黑压压的yakuza成员整齐划一地九十度鞠躬，同时，一只猴子跃出人群，龇牙咧嘴地飞奔而来。 “吱吱！”李凉笑着展开双臂。 不管吱吱的来历有多神秘，对他来说，这只猴子永远是最亲密的伙伴。 多日不见，他甚至有一丝感动。 然而下一刻，猴子纵身一跃，扑进了该隐怀里。 “……” 两只手僵在半空，李凉慢慢转头看去，猴子正窝在该隐胸口，毛茸茸的脑袋拱个不停。 该隐满脸幸灾乐祸，低头一看，笑容却突然凝固。 只见吱吱拱了两下，露出困惑的神情，伸出小手摸了摸她的胸口，猛地翻了个白眼。 “你他妈……” 没等该隐爆发，猴子目光一转，嗖一下蹿起，扑向九条结衣。 本就紧张的九条结衣顿时被吓得连连后退，却还是没能逃出魔爪，支棱着手臂，任由猴子挂在她胸口。 这次吱吱很是认真地提前摸了摸，结果流露出一抹难以置信，垂头丧气地滑下来，重重叹了口气。 最后，猴子转回身，迈着大步走回李凉面前，仰头咧嘴一笑，摊手道:“哒哒！” 李凉一副大人有大量的表情，正要伸出手，忽然抬头指向远处，震惊道:“那是什么！” 吱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接着，屁股挨了一记大力飞脚，整个猴腾空而起，远远飞了出去。 “吱——————” 噗通！ 远处溅起一蓬水花。 众人目瞪口呆，李凉收起脚，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 第四百九十五章 湾城匪帮（二） 数以千计的yakuza成员保持九十度鞠躬的姿势，为首的“舍弟头”身着江户时代的武士裃，肩衣挺直，裙裤宽大，同样垂手欠身。 与之相对的是近百名黑桃成员，呈扇形站开，头戴低顶圆帽, 身着黑色风衣，双手横托着冲锋枪，即便大多是新人，神态间依旧显露着中京帮派的凶悍。 两批人马中间的空地上，气氛却相当轻松。 李凉满脸笑容:“老板，你怎么来了？” “闲着没事儿呗, ”梅赛哼了一声，转向该隐时却换上灿烂笑容，“哎呀, 该隐，好长时间没见了。” 该隐敷衍地抽了下嘴角。 老头不以为意，又换了个目标:“艾伦！啊呀，好长时间没见了，这小姑娘谁啊，女朋友？” 艾伦眼角抽搐，身后的九条结衣表情呆滞。 “锡森博士呢？”李凉左右看了看，“还没到？” 梅赛笑眯眯道:“到了，忙着调试设备。” 这时。 那位yakuza“舍弟头”小步走近，再次鞠躬。 “渡边春吉怎么没来？”该隐冷声问道。 “对不起，父亲年迈，行动不便，”“舍弟头”的普通话带有古怪的日本口音，“父亲在事务所设宴，恭候贵客。” 李凉不以为意，摆手示意出发。 十多艘提前备好的飞艇由远及近，快速降落。 众人登艇，舱门即将关闭时, 浑身湿漉漉的猴子挤了进来，怒气冲冲地走到李凉面前，指了指自己的屁股。 “吱吱！” 李凉掏了掏耳朵，慢悠悠说道:“听不懂。” “吱吱~bang~咻~~~咚！吱吱！” 猴子手舞足蹈，发现李凉还是无动于衷，只好气鼓鼓地背过身，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飞艇徐徐升空。 透过舷窗，李凉看到下方黑压压的yakuza成员依旧保持鞠躬的姿势，而黑桃正在陆续登艇。 片刻。 飞艇掠过数个大型集装箱堆场，逐渐拔高，直至靠近弧形穹顶尽头的出口，接着一跃而出。 瞬间，湾城尽收眼底。 天幕模拟着如洗碧空，一条曲折的海岸线横贯东西。 海岸线北侧是蓬勃生长的都市，鳞次栉比的高楼间充塞着巨大的全息影像，即使正午的阳光分外耀眼，依然无法遮蔽那些喧腾翻涌的色彩, 一行行飞艇川流其中, 往来如织。 南侧一弯蔚蓝，距离海岸线不远的地方搁浅着一艘巨轮，船身歪斜，锈迹斑斑，像一座沉淀着时光的雕塑，再往南，海湾尽头隐约有一道清晰的弧形的分界线，勾勒出天幕的范围，也是真实与虚幻的边界。 李凉回头望去，全封闭的湾城港宛如一只扣在海岸边的乳白色贝壳。 飞艇并未汇入固定航线，而是调转方向，径直向东北方向飞去，同时，数十艘隶属湾城秩序局的巡逻艇后发先至，闪着警灯，开始伴飞护航。 刚刚越过城市上空时，九条结衣发出一声低呼:“すごい！” 李凉听懂了这句日语，下方的街景确实“斯高以”。 湾城人对全息技术的嗜好堪称病态，几乎每一座大厦周围都环绕着大大小小的动态全息影像，地面更加夸张，所有影像重叠混成一片，根本区分不出任何形状，一眼望去，街道像彩色的河流。 难怪湾城号称“全息胜境”。 不过，继续向北，妖精入侵的痕迹显露出来，大片区域正在重建，矗立着塔吊，希安的工程机器人作业繁忙。 越往北，城市被破坏的程度越高。 不出意外，湾城联席会议大厦和秩序局就在城北，正是妖精首先摧毁的目标。 很快，飞艇靠近城市东北角，与中京相似，这里坐落着连绵的庄园和别墅区。 湾城的old money明显更有实力，自费修了很多绿地，而且不介意向普通市民开放，一块块散落各处的草坪上有不少人活动，还有些孩子在踢球。 在秩序局的护航下，飞艇降落在一座日式庭院的停机坪。 李凉走出舱门时，看到十多个身穿武士裃的yakuza成员鞠躬静候，年迈者居多。 之前在港口迎接的普通成员中大半是黑人，穿的是风格古怪的“制服”——黑色西装，黄色短裤，而眼前这些人全都是日裔，着装正式且传统，每个人的左手都少了尾指，应该是yakuza的核心成员。 待所有人下艇，一个鸡皮鹤发的老人稍稍直起腰说了一句话，听着像普通话，但口音太重，李凉没听懂，转头看向该隐。 “他说渡边春吉在茶庭等我们，”该隐扑棱扑棱头发，冲老头说道，“你告诉他在那等着，我们先休息一下，带路。” “はい。”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穿过稀疏的竹林，来到一座临湖草庵，木架草顶，出檐深远，门前素净简约，白沙铺地，点缀着几块枯石。 走进庵内，厅堂开敞，隔着一道屏风里面还有几间居室。 一路沉默不语的yakuza老头在门口停步鞠躬，又说了一句塑料普通话，李凉还是没听懂，只能从神态推断，老头是让他们自便。 所有黑桃成员留在了庵外，该隐脚步匆匆，随便挑了一间居室，径直奔向卫生间，艾伦和九条结衣在内庭闲聊，猴子不知所踪。 只剩下李凉和梅赛大眼瞪小眼，干脆在水榭席地而坐。 两人眺望着绿油油的人工湖，似乎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许久。 李凉清了清嗓子问道:“老板，医院生意咋样啊？” “还那样，不跟你说了么，李汝每天派人送几个坏的上门，”梅赛百无聊赖，从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西尼动物目录》。 “这杂志还出呢？” “啊，这几期放出好多大型动物，上一期还有一匹矮脚马。” “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匹矮脚马么？” “算了吧，家里有个猴儿就够闹腾了。” 李凉笑了笑，原地躺倒，两手垫着脑袋，又问道:“其实是水野送你来的吧？” “嗯，她说有什么行动，中京不安全，”梅赛翻看着杂志，“你呢，忙什么？” “除了查自然教派，前两天还和罗本开了个会，他们搞了三个集团军群和一支直属神庙的近卫军，总司令部从西部矿场转移到了镇界堡。” “那个什么灵理之门怎么样了？” “还在盖房，开幕前应该能盖完，主要现在不知道开幕的时候到底有多少文明的代表团会来……反正一堆事儿，头疼。” “哼，你自找的。” “是啊，专业的事儿还是得留给专业的人干。” 梅赛抬了抬眼皮:“上城区人一伙儿，下城区人一伙，两伙人内部又互相不对付，这帮专业的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儿，这才哪到哪，等他们打起来，有你头疼的时候。” “可以啊，老板，”李凉翻身坐起，仿佛又回到了以前，故作惊讶道，“内部斗争都让你看明白了？” “豪斯住进医院楼下以后，总上我那蹭饭，别看他平时板着脸，一喝酒絮絮叨叨，除了聊他兄弟，就是讲你们这些人。” “他是故意装醉吧？” “谁知道呢，他吧，基本上和水野是一头的，最讨厌k，说k自打年轻那会儿就是个心怀鬼胎的亡命徒。” 李凉乐不可支:“还说什么了。” “他说这群人里，只有三个人一门心思地支持你，该隐，集团和锡森。” “哈哈，他门儿清啊，知道谁不能骂。” 梅赛合上杂志跟着乐:“话说回来，他倒是个好局长，上任以后，中京的治安好了不少，哎，你说他是不是喜欢男的？” “啊？” “要不怎么一喝多就搂着猴念叨他兄弟，每回都能把猴给聊困喽。” 李凉哭笑不得:“龌龊了啊，老板，德罗救了他的命。” “有时候嗷嗷哭，也挺惨的，”梅赛摇了摇头，“他说的那些我也觉得扯淡，不过有一句说的挺好，罗本领军，李汝主政，只要这两人不反，世界就乱不了。” “放心，老板，谁都不会反，”李凉收敛起笑容，轻声道，“别看我这双子神是二手的，只要我在，他们老实着呢。” “你哪是二手的，你是赶鸭子上架，倒霉摊上了。” 李凉比了个大拇指。 “对了，那个叫九条结衣的姑娘是干嘛的？” “富士号遇到的，一个灵感不错的苗子，这不是老唐和水哥也在湾城嘛，顺路带给他们。” 这时。 该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近，随口问道:“聊什么呢？” “聊你们点儿背，”梅赛指了指李凉，“摊上这么个业余领导。” “您说得太对了！”该隐一副发自肺腑的神情。 李凉没好气道:“滚蛋。” “李凉，你也去洗个澡，”梅赛哼哼道，“刚才我就闻着一股剩饭味儿，你上顿涮火锅啦？” ———— 水榭一侧的无窗静室内，九条结衣趴在墙上想偷听隔壁的对话，一连换了好几个姿势，却总是听不清楚。 突然，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响起。 她赶忙直起身体，佯装打量墙上挂的书法作品，接着一脸无辜地回头，却瞬间愣住。 走进房间的不是艾伦，而是……猴子。 更让她遍体身寒的，是猴子此刻的神态。 它一改先前的好色蠢萌，完全像人一样挺直后背，毛茸茸的脑袋微微低下，目光却往上扬，脸上毫无表情。 九条结衣想要大喊，发现自己只能徒劳地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只能看着猴子一步步走近，不紧不慢地顺着她僵硬的身体一直爬到她的肩头。 下一刻，她恍惚听到了一个声音，满脸震惊，没过多久又开始拼命点头，直到最后，她的嘴角慢慢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 墨西哥城。 一处黑烟滚滚的废墟中，k和豪斯并肩站在一个通往地下的洞穴前，他们身后警灯闪烁，数百名探员拉起了警戒线，半空中，密密麻麻的武装无人机攒动。 四台探照灯架在洞口，笔直的光柱投入洞内，短短几米就被黑暗吞噬。 “下去多少人了？”k声音沙哑。 “刚才下去的是第五支强化半仿生人突击队，”豪斯压抑着怒意，脸上的伤疤愈加狰狞，“前后将近两百人，没有一个活着出来。” k举起手，猛地指向洞口。 嗡—— 武装无人机蜂拥而至，连绵不绝地冲进漆黑洞穴，然而这股钢铁洪流顷刻悄无声息。 k放下手，眉头紧锁。 “这地方不对劲，”豪斯摇头，“你确定那批武器藏在里面？” k没有回答，挥手召来一台武装机器人，冲四周的探员说道:“谁有拖车索？” 片刻，有探员开来一辆带绞盘的飞艇，另外几个探员扯出钢丝绳捆在武装机器人身上。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武装机器人蠕动着半透明胶质外壳，走进了洞穴。 钢丝绳一点一点放长，显示机器人正匀速前进。 十多分钟后。 豪斯瞥了一眼即将放空的绞盘，皱眉道:“多长了？” 一名探员望着洞口颤声道:“快一千米了。” 突然。 钢丝绳猛然弹起，绷得笔直，另一端传来的巨大力量甚至将飞艇拽歪。 “拉住！”豪斯怒吼。 飞艇的反重力引擎轰隆一震，艇首上扬，开始角力。 吱，吱，吱…… 绞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k扬手一指，数台武装无人机降落，伸出触手缠住了绞盘。 四周的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屏住呼吸，盯着微微颤动的钢丝绳。 下一刻。 飞艇骤然失控，连同武装无人机，打着转向后飞去，钢丝绳疯狂甩动。 所有人瞬间明白到这意味着什么——绳子断了。 “收回来！” 话音未落，稳住姿态的飞艇发动绞盘，耷拉在地上的钢索飞速回收，摩擦出一连串火星。 然而，预料中的断裂点并没有出现，钢索竟然完完整整地收回了绞盘，另一端红色的铁钩毫发无损。 就像……那台武装机器人自己解开了捆绑。 k和豪斯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洞口。 第四百九十六章 湾城匪帮（三） yakuza总部事务所。 庭院深处的医疗楼内有一台专供yakuza教父渡边春吉使用的全自动诊疗仪，此刻被拆得面目全非，线束暴露在外，连接着数台外接设备。 诊疗床的透明罩内，数条长短不一的移动臂围绕着一份生物样本交替刺入，进行分子层面的观察分析。 诊疗仪自带的人机交互设备已被拆除，锡森博士席地而坐, 捧着一个破旧的平板电脑，盯着屏幕上飞速滚动的数据。 “怎么样？”李凉用棉球压着臂弯的针眼，轻声问道。 “嗯……”锡森博士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叹了口气，“和零号的实验结论一样，没有异常。” “那我们身上的味道怎么解释？”该隐扯了扯领口，“你也闻到了吧, k, 梅赛, 集团，他们都能闻到。” “对对对，泔水味儿！”坐在远处的梅赛喊道。 “嗅觉一般由一些挥发性，可溶性有机物的受体蛋白引起鼻道嗅上皮的嗅细胞胞体膜出现去极化型的感受器电位，然后……嗯，”锡森博士指着身边一个罐装设备，“这是一台气体分析仪，数据显示，周围空气没有特殊成分。” 这下，所有人都看向艾伦。 无所事事的艾伦愣了一下:“看我干什么，这不是魔法，我没见过这种魔法，真的。” “嗯……”锡森博士想了想，“也不一定非得是魔法，灵理世界有没有什么物质能影响蛋白质？” “我哪儿知道啊，”艾伦变回液态龙卷形态，舒展躯体, 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看，我是一个奥迈祖人。” “历史上，有没有人对碳基生物用过生化武器？”受锡森博士启发，李凉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个倒是有，我说过，你们的身体结构非常脆弱，但是……同时也很容易修复，”艾伦变回人类外形，伸手拍了拍全自动诊疗仪，“泰伦萨人，庞波坦人，瓦肯人，约德尔人，等等等等，我见过的大部分碳基文明都有这样的机器，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强大的碳基文明是被生化武器击垮的, 而且……” “而且什么？”李凉追问。 “灵理世界对智慧生命的分类很混乱，‘碳基生物’的范围远比你们想象的宽泛, 虚空之眼来自虚空总域，它怎么可能刚好针对人类？”艾伦看了看在场人类的脸色，又补充道，“好吧，我只是个靠作弊通过‘达者’考试然后混日子的奥迈祖人，我确实没听说过虚空之眼有这样的特性，不过，既然你们的身体没有异常，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李凉沉默不语，最终点了点头，拍了下锡森博士的肩膀:“休息下吧，博士。” “唉，我们还是得尽快对灵理世界展开科学考察，不然像这样的事情，以后会越来越多，”锡森博士原本愁眉苦脸，说起考察又兴奋起来，“我从神庙科学院挑了七十多个聪明的年轻人，再加上新澳分院，德纳里分院选送的一批老研究员，人才太多了，前段时间我带他们去了趟启山城，看到蒂法密人的技术，大家恨不得马上出发。” 李凉笑了笑:“别着急，等开幕仪式结束再出发。” “为什么，时不我待啊，李凉。” “博士~”该隐挽住老头的胳膊，“不管你们去哪儿考察，得有当地人照应。” “噢噢，对对对，开幕式很重要，”锡森博士恍然，上下打量了一下该隐，“咦，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好像胖了。” “……”该隐立马抽出手，舌尖舔着后槽牙退出聊天。 锡森博士一拍脑门，又拉着李凉说道:“对了，你去德纳里的时候有没有见到老范？” “老范是……” “德纳里分院的院长，嗐，他估计怕你找他麻烦，不敢见你，我早就说过，致幻剂的化学成分标准不要泄露给帮派，尤其那个叫可汗的帮派，他不当回事，哎，老范其实是个好人，就是想得比我多，之前妖精入侵的时候，他还冒死跑去中京解刨妖精来着，现在对妖精研究最深入的就是他，你要不……” 李凉哭笑不得:“您转告范博士，我不会找他麻烦。” “那就好，改天我让他来找你，他的研究成果还是很有意思的。” 这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老唐人未到声先至:“我一定得告诉李凉，你这是胡闹！”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 老唐推门而入，后面跟着脸色阴沉的水哥。 “这是怎么了，”李凉纳闷。 “李凉，尊主，哎，梅赛先生也在，嗯，艾伦，博士，”老唐打了一圈招呼，怒气冲冲道，“刚才我们测了一批考生，里面有个孩子只有一丝灵感，探测器几乎没有读数，像这样的人，就算启迪了有什么用？” 李凉看向水哥。 “唐正，”水哥抬起眼皮，“当初加入通灵者的时候，你他妈不过就是个卖包子的，你学会第一个魔法花了多长时间？现在你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了？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那个孩子？” 老唐瞪着眼睛吼道:“陈一水！” “好了，吵什么！”李凉皱眉，“多大点儿事，只要有灵感，就能学魔法和道术，我说的，老唐，你怎么回事？” 迎着众人的目光，老唐脸上的愤怒渐渐变成颓丧。 “水哥，你知道没天赋是什么感觉吗，就是你比别人多一百倍的努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你远远甩到后面，别人一点就通，一学就会，你呢，只会对自己越来越失望……你不懂，你们都不懂，我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望着垂头丧气的老唐，水哥欲言又止。 然而，该隐上前，一脚把老唐踹了个趔趄。 “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你好歹还有灵感，我，k，sonoya，博士，我们都没灵感，也没像你这么矫情……” 老唐立刻破功，揉着屁股讪笑:“你们用不着有灵感，这不有李凉嘛……” “我特么……”该隐抬脚。 老唐灵活闪开，一溜烟躲去了梅赛身边。 气氛又轻松起来，李凉摇了摇头，冲水哥说道:“你们辛苦了，现在找到多少人了？” “中京，德纳里，新澳城，洛基山，湾城，一共七百多人，灵感一级到二级占大多数，只有不到一百人超过三级，达到四级的有三个，五级的有一个，”水哥抽出一支烟点着，吐出一抹烟雾，“一开始我们准备借人口普查的名义扩大筛查范围，但是进展太慢，目前主要筛查了参加公务考试的考生。” “慢慢来，那个灵感五级的人在哪儿？”李凉饶有兴趣地问道。 中京的陶一然灵感达到四级已经让他惊喜，没想到还有一个五级的。 “在新澳城，一个十七岁的女孩，当时发现的时候就通知了秩序局，秘密保护。” “把她带来，”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我亲自启迪她。” 水哥点头，抽出一支烟递来。 “不了，”李凉摆手，“我从富士号带来一个女人，你一会儿测一下她的灵感等级。” “行。” “还有一件事，艾伦，把书拿出来。” 艾伦掏出魔法口袋，用魔杖敲了敲袋口。 轰隆！ 数十本魔法书倾倒在地板上。 “你启迪了苦修，抽时间学一下苦修原质的语系，先打打基础，”李凉俯身捡起一本书递过去，封面写着《封印之主的呢喃》。 水哥接过书，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 “哎哎哎哎~~~”老唐大呼小叫地跑过来，蹲在书堆前焦急道，“我呢，我呢，我到底启迪了什么原质啊~~~” 李凉捡起另一本书笑道:“自己看。” “《万物之间》，”老唐念出封面上的书名，茫然抬头，“啥意思？” 艾伦慢悠悠解释道:“觉醒原质，代表万物之间的转化，你们人类倒是有一个词语描述了这种力量。” “什么词？” “点石成金。” 老唐愣了一下，猛地扯住水哥奋力摇晃:“听到没，点石成金，我启迪了觉醒，牛逼吧，操，我牛逼大发了，觉醒啊，水哥~”说着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嗯嗯，嗯…”水哥嘴上敷衍着，埋头在书堆里翻找。 李凉也蹲在地上，一本接一本地挑出与觉醒原质有关的书，塞进老唐怀里。 “《魔药学》，《炼金大师拉亚涅米的手抄本》，《中央总域矿物典》…啊，这本，这本是语系基础，《使万物聆听你的声音》，还有《远古神灵的遗产》……” 片刻，老唐双手托着一大摞书，下巴压着最上面一本，咧嘴嚷嚷:“还有吗还有吗？” “完了，魔怔了，”该隐直翻白眼。 “这就是魔法，如此迷人，”艾伦感慨了一句，站在书堆边指点江山，“哎，老唐，你得先看那本，《哈格尼:列王的宣告》，嘿，陈一水，这本这本，《马赤萨斯之诫》……” 梅赛也跑来凑热闹，专挑图多的书翻，锡森博士则举着一本书嘟囔:“这种自动翻译是怎么实现的呢……” 望着吵吵闹闹的众人，李凉会心一笑。 该隐歪头提醒:“该走了，渡边春吉在等我们。” “嗯。” 两人悄悄离开房间。 一直走出医疗楼，李凉忽有所感，转头望去，只见九条结衣静静站在稀疏的竹林间，目光低垂，仿若雕像。 不知为何，他感觉此刻的九条结衣似乎变得有点不同。 “她在干什么？”该隐下意识地摸向大腿绑着的枪套。 第四百九十七章 湾城匪帮（四） 注视着竹林间的九条结衣，李凉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正要举步上前时，一阵竹叶哗啦声由远及近。 “吱——” 伴随着兴奋的呼喊，吱吱在竹林间跳跃，荡至近处，尾巴缠住竹杆倒垂下来, 两手扒开嘴巴，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 李凉没好气地瞪了猴子一眼，回过神来时，远处的九条结衣已经恢复正常，正神色慌乱地连连鞠躬。 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来的这么巧，行了，别装了，”该隐仰头冲猴子冷笑，“差点露馅儿，是吧？” 吱吱龇牙咧嘴，做了一个更丑的鬼脸。 “鬼鬼祟祟……”该隐用手比了把手枪，在太阳穴上点了一下，又指了指猴子，转身追上李凉。 目送两人远去，吱吱纵身一跃，荡至九条结衣身前，一副“差点被发现”的表情。 九条结衣嘴角勾起，眼珠一转，瞳孔瞬间转进眼角，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 “吱吱~” 吱吱心满意足地竖起大拇指。 —————— 湖岸边的石板路上，该隐随口问道:“猴子在搞什么鬼？” “不知道，”李凉心不在焉，“可能和狡诈之神有关。” “啊？” “那泼猴一问就装傻，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次正好看看它到底想干什么。” “嗯哼, 长线钓猴。” 十多分钟后，两人经过一座高耸的红色鸟居，沿着参道，在一个身着羽织的yakuza成员带领下，来到形制类似神社的茶庭。 主殿前有一座长宽数米的石坛，上面铺着一层薄薄的灰色石子，勾勒出一个个相连的同心圆。 两人在屋檐坡出的前廊里脱了鞋，走进清冷幽静的殿内。 绕过一座屏风，该隐出声道:“好久不见啊，渡边。” 满头白发的渡边春吉跪坐在草席上，两手撑着膝盖俯身:“李凉先生，该隐尊主。” 李凉在对面蒲团坐下，打量着眼前的老人。 这位yakuza当代教父面容古板，身穿绘有家纹的广袖交领上衣，胸前系有菊缀结和胸钮，俨然一副古代大名的气度，不过毕竟年纪大了, 又一连等了好几个小时, 再加上身体不好, 此刻嘴唇泛白, 鬓角见汗，挺直的腰背有些微微晃动。 “非常抱歉，没能在港口迎接两位，”渡边春吉再次欠身，起来时额头满是虚汗。 “没关系，”李凉笑道:“让你久等了。” “李凉先生，得您召见已是我的荣幸。” 该隐摆弄着面前矮桌上的茶具，懒洋洋说道:“听说你要退位，让sonoya接班？” “是的，多年前，yakuza是在‘悄悄话’先生的帮助下重整旗鼓，发展至今，而sonoya深得‘悄悄话’先生赏识，如今更是成为他的代言人，我想，没有谁比sonoya更适合执掌yakuza。” “哎，对了，你们是怎么被三星社赶出富士号的？”该隐单手支颊，将茶杯送到嘴边。 渡边春吉斟酌片刻才缓缓说道:“张东秀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但yakuza退出富士号并不是因为输给了三星社，而是为了成千上万无辜的日裔平民，富士号只是一艘船，如果全面开战，平民无法幸免。” “得了吧，”该隐显然不相信这套说辞，也懒得深究，转而问道，“现在yakuza下边有多少组织？” “十二个，除‘伊地和’‘稻川会’‘山崎组’‘池田组’以外都在湾城，规模最大的是‘湾港合会”。” “说说这些组织的情况吧。” “‘湾港合会’的前身是湾城本地人建立的帮派‘m18’……”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渡边春吉以低沉缓慢的嗓音介绍了名义上属于yakuza的各个帮派组织，以及各组织面对整合的态度，该隐也坦言未来下城区的地盘划分，两人都是资深“业内人士”，对帮派间错综复杂的生意往来，利益关系了如指掌，沟通毫无障碍。 李凉起初饶有兴致，不时插上一嘴，某一刻忽然走神，觉得帮派不只是暴力团伙，更像是物业、商贸公司和职业工会的缝合体。 他哑然失笑，继而想到整个下城区，上城区以及零号对于文明和历史的看法。 世界很大，承载着亿万人的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世界有时又很小，似乎就在少数人的三言两语之间。 望着被迫营业的该隐，他突然理解了这个女人为什么喜欢人多的地方。 ———— 傍晚时分，劳伦斯突然召集所有黑桃成员，宣布了一条新命令: “今晚放假。” 众人面面相觑，尤其新人们更不敢搭茬，害怕又是“吃人的拉里”想出的训人新招，直到一大袋现金倾倒在面前，他们才交头接耳起来，提到最多的一个名字是“湾城大皇宫”。 “安静！”劳伦斯冷哼一声，房间再次变得鸦雀无声，“听好了，这里是湾城，不是中京，我不想听到任何人惹上麻烦，所以，今晚你们只能去一个地方，半个小时后会有浮艇送你们。”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拉里老大，去什么地方？” “大皇宫，”劳伦斯环顾陷入呆滞的众人，面无表情道，“雏鸡们，现在可以欢呼了。” 下一刻，欢呼和口哨声轰然炸响。 角落里，窦明一头雾水。 “黎叔，大皇宫是什么？”” “湾城最著名的俱乐部，占地有三个水处理厂那么大，里面却找不到一件完整的衣服，而且那里的姑娘们……”黎叔将手指放在眉毛上，“从这儿往下，光滑得像剥了壳的鸡蛋。” 窦明想象着这那副画面，内心大受震撼。 “很贵吧？” “那当然，不过大皇宫是yakuza的生意，看拉里的意思，今晚不用花钱，”黎叔咧嘴，“等不及了？” “不是，”窦明低头嘟囔，“可以不去吗？” 黎叔愣了一下，笑道:“也行，我带你出去逛逛。”说完晃晃悠悠走向劳伦斯。 窦明原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黎叔过去附耳说了几句话后，劳伦斯面露惊讶，很快从怀里摸出一个手环递给了黎叔。 半个小时后。 几艘浮艇从侧门接走了几乎所有黑桃成员，隔了一会儿，窦明才跟在黎叔身后走出门来。 两人又等了十多分钟，等来了一艘破破烂烂的古董出租车。 “快上车，小黎，”开车的是个满脸老年斑的黑人老头，笑容灿烂，光头上纹满了图案，却早已褪色变形，只有依旧肥硕的体型和机械改造的右臂显示出他曾经也是一名帮派成员。 “操，狗哥，你他妈怎么老成这样了啊，”黎叔坐上副驾，握住黑人老头的手，然后用力拥抱。 “thats life，man~”黑人老头声音哽咽，却开怀大笑。 黎叔扭头冲后排的窦明说道:“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当年在中京，连王巢见了都要低头的杜宾老大。” “杜宾先生，”窦明点头致意。 “哈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可以叫我狗哥，”杜宾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满是笑意。 黎叔摇了摇头，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我们都老了，”杜宾上下打量着黎叔，“god damn，小黎，一晃三十年。” 一晃三十年，久别又重逢。 “出发出发，我带你们好好逛逛！” 启动车子的同时，杜宾打开了音响。 略带杂音的喇叭里传出一首经典的匪帮说唱，低音沉重，腔调十足。 “yeah every hoods the same（每个混蛋都是一样的） e on（来吧） they give us guns and drugs（他们贩卖枪支致幻剂给我们） then wonder why in the fug we thugs（他们惊奇为什么我们变成暴徒） they wanna t the slugs（他们想数数有多少子弹） then e around here and fug with us (uh huh)（然后来这里干掉我们） ……” 黎叔大笑:“这他妈才是湾城的味儿！” 一个小时后，伴随着重低音与柴油发动机的轰鸣，车子冲进全息光影的“峡谷”，淹没于迷蒙的色彩。 窦明摇下车窗，探头望去，大大小小的全息投影塞满街道，堆叠混淆，世界仿佛变成了万花筒，到处都是跳跃的光。 动态广告追随着车子，在他面前此起彼伏，那些一闪而过的纸醉金迷似乎唾手可得。 巨大的全息女郎俯身露出一抹妖冶的微笑，接着四层楼高的酒瓶倾倒，泡沫扑面，之后他又被一股流淌的钞票遮挡了视野。 当节奏更加激烈的电子乐盖过一切声音，某一刻，他恍惚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拥挤的街头巷尾，成群结队的帮派成员游荡，他们胸前挂着闪亮的金链和钻石，行走时裹挟着烟气，年轻男女们将柔性屏幕穿在身上，像行走的显示器，他们戴着墨镜穿行在人群中，旁若无人。 直到车子挤进一条拥挤的街道，窦明回过神来，听到杜宾说:“还有十分钟。” 他茫然问道:“什么十分钟？” 黎叔回头笑道:“前面就是湾城著名景点，每天晚上九点整，双子神降临。” “双子神？” “啧，带钱了吧，拿张一百的出来，看上面印的图。” 窦明从兜里抽出一张面值一百的希安元，翻到背面，印着一副每个下城区人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图案——双子神从天而降，背景是一艘巨大的潜艇。 他猛地反应过来，震惊道:“这个图画的是这里？” “哈哈，就是这里！”杜宾打开天窗，“快站起来，马上就要开始了！” 窦明站在后排座椅上，钻出天窗。 这时他才发现，路上所有车都停了下来，很多人甚至爬上了车顶，街道两侧的行人都向同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座宽阔的广场，此刻一片昏暗，人头攒动。 很快，广场周围的大厦也陆续关闭了全息影像和照明设备，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窦明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仰头望着漆黑的天幕。 下一刻。 海潮声中，一艘巨型潜艇出现在黑暗中，缓缓下潜，数盏探照灯投下明亮的圆斑，扫过黑压压的人群。 恢弘的交响乐渐起，一束光划过天幕，来到潜艇上方。 接着，光芒万丈。 两位顶天立地的神明自光芒中走出，他们面容模糊，背靠背面向两个方向，一位腰挂长剑，向前伸出手臂，手掌竖起，代表力量与守护，另一位身着亚麻长袍，双手摊开，代表智慧与仁慈。 窦明浑身像过电一样战栗，僵硬地转头看向四周。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所有人都高举着一张面值一百的希安元，正对着双子神。 片刻。 双子神轰然化作光雨，飘洒“人间”，人群顿时疯狂起来，每个人都试图用手中的钞票接住那些飘散的光影。 车流又动了起来，窦明缩回车里，怔怔问道:“黎叔，这些人都信仰双子神吗？” “他们手里拿着什么？” “钞票。” “所以……”黎叔望着窗外，语气平淡，“他们信仰的是钞票。” “yeah，fug money，”杜宾耸肩。 向前驶出交通拥堵的路段，拐进立交桥下，车子在一间酒吧门前停下。 “走，小黎，我们去喝点东西，”杜宾招呼黎叔。 下车后，黎叔把手环扔给窦明:“你在周围逛逛，我会打给你。” “好，”窦明戴上手环，目送两人走进酒吧。 他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去哪儿，想起刚才的广场附近有不少商场，于是便原路返回。 步行时，他更加深切地感受到湾城人对全息影像的病态痴迷。 便利店门口都要投影出几米高的动态全息，结果和隔壁餐厅的菜品影像混成了一大陀彩色乱码。 他在便利店买了一块合成面包，还买了一副最便宜的墨镜。 没办法，在湾城逛街实在费眼睛，好在擦肩而过的路人大多戴着墨镜，他纯粹算入乡随俗。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回到“双子神降临”的广场。 这时广场已经恢复照明，人也比刚才少了很多。 突然。 窦明看到了一群熟悉的身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李凉，该隐，艾伦，九条结衣和那个好像叫梅赛的老头，并排坐在角落的台阶上，每人手里举着一杯碳酸饮料，还有三个生面孔站在旁边，一个也是个老头，另外两个是中年人。 滑稽的是，港口被踹飞的猴子正蹲在李凉肩头，戴着一个配有全息显示的墨镜，每当有女人经过，镜片就会冒出粉色桃心。 想起在富士号时的猜测，窦明仰头看了看天幕，心头泛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刚才那么多人，却没人知道双子神亲自观看自己降临，更想不到，双子神会端着饮料，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 这些真正的大人物们就坐在那里，神态轻松地闲聊着，偶尔有人大笑，有人手舞足蹈，形形色色的人从他们面前走过，熟视无睹。 窦明远远望着他们，像看着另一个世界。 这时。 李凉似乎喝光了饮料，晃了晃杯子站起身，招呼了一声同伴。 紧接着他们每个人都掏出一副墨镜戴上，竟然全都带有全息显示，一个女人经过，八个人外加一只猴同时眼冒桃心。 噗—— 望着这一幕，窦明噗嗤一下笑了，忽然觉得，远处那群同样笑成一团的人不太像大人物，反而像结伴逛街的朋友。 目送李凉一行搭着计程浮艇远去后，他才不紧不慢地走向对面的商场。 湾城的物价远超中京，一直逛到黎叔来电话，他都没舍得买东西，最后赶在黎叔来接他前，咬牙买下了一开始就看上的镶钻耳环。 刚一上车，杜宾就醉眼朦胧地喊道:“下一站，bich！” “son of bich！”黎叔满脸通红，大着舌头应和。 窦明听得莫名其妙，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杜宾说的是beach。 午夜的海滩人满为患，除了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是四处飘荡的烧烤味，杜宾和黎叔搂着脖，摇摇晃晃地进行下一场大酒，又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车边上。 他只好踩着沙滩，躲开跑来跑去的孩子以及随意搭建的帐篷，一路走到海浪没过脚面的地方。 天幕模拟着月光，海面风平浪静。 一个轻柔的钢琴声隐约传来，与四周的匪帮说唱和电子乐格格不入。 窦明预感到了什么，顺着琴声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李凉一行人正围坐在篝火边。 于是，他挑了个干燥的沙坑坐下，望着海面，安静地听着琴声。 一曲结束，另一首歌响起，稚嫩的童声透着一抹哀伤，徐徐飘荡。 “where are you father? （你在何处我父） youre my world， the life i know （我所知的一切在我生命里） where are you father? （你在何处我父） the day has given away to darkness （白昼的尽头已至黑暗在蔓延） 私を連れて声行って （随着歌声前行） where are you father （你在何处我父） im buried in your love sealed with blood （躺在血中的牵挂已将我埋葬） 私と一绪に （和我在一起）。 ……” 篝火边。 李凉举着梅赛带过来的古董苹果手机，屏幕显示音乐播放器正在播放《你在何处，我父》，该隐盘腿坐在他身旁，歪头靠着他的肩膀。 对面的艾伦低着头，手里的魔杖微微闪烁，放大了手机喇叭的声音，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语，各自走神。 这首歌快要结束的时候，该隐抹了下眼角，吸了吸鼻子。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对了，这手机里还有很多前任主人的照片，都是一千年前的，想不想看？” “嗯，”该隐勉强抽了抽嘴角，却在看向屏幕的一刻噗嗤笑出了声。 只见屏幕上显示着一张自拍，李凉满脸焦黑，头发根根炸起，露着一口白牙咧嘴笑，背景里，梅赛正站在冒烟的半自动诊疗机床旁破口大骂。 “不好意思，搞错了，”李凉一本正经地退回到相册，往前翻到最早的时间，“是这张。” 照片中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坐在一张桌子后面，笑容灿烂。 “这是什么喝的，”该隐指着桌上放着的纸杯。 “咖啡，星巴克，”李凉放大杯子上的标签，“嘶……好像是杯榛果拿铁。” 突然。 手环震动，他低头一看，是来自k的语音通话请求。 接通后，k略带嘶哑的声音传出:“我找到了自然教派的永恒之地。” 第四百九十八章 时间之桥（一） 晚上十一点，中京。 新秩序联席会议大厦十五层，人类命运同盟总部。 副秘书长办公室内，维亚气急败坏地咆哮:“凭什么封锁墨西哥城！凭什么不让我们的物资进城！” 面对维亚的愤怒，在坐的同盟常设委员会的成员们神情尴尬，无言以对。 哗啦~ 一向温和的维亚情绪失控，猛然将办公桌上的饭盒、文件掀到了地上, 指着一众同僚怒骂:“你们忘了同盟的宗旨吗，忘了发过的誓吗，如果连我们都不敢发声，谁还会在乎那些无辜的平民！停水，停电，墨西哥城还能坚持多久！这是屠杀, 这是反人类！” 这时。 一个头发花白的华裔老人推门而入，疲惫地说道:“好了，你们先出去吧。” “秘书长，”委员们如遇大赦，纷纷起身，快步离开。 维亚仿佛筋疲力尽，跌坐进椅子里，片刻俯身捡起饭盒，又将洒落在地上的饭团和切成小块的水果一点点拾进去。 “别捡了，我那还有一盒新的，一会儿拿给你，”秘书长叹了口气。 “我的饭掉地上，还能换盒新的，墨西哥城里的人呢，他们今晚有吃的吗？”维亚低着头，用手抹去饭团上沾着的尘土，咬了一口，用力咀嚼着。 “你啊，”秘书长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 “我刚从总席那回来，你知道这次封锁墨西哥城的命令是谁下的吗？” “谁？不是她李汝还能是谁！” “啧，你也不想想，这么大的事情李汝担得起吗，当然是……”秘书长指了指上方。 “希安？”维亚哼了一声，“希安怎么了，当年……” “维亚！现在不是当年，”秘书长用力拍了一下桌子，“醒醒吧，都什么时候了，军团都驻扎到西部矿场啦，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那位现在就在下城区，说不定就在墨西哥城，你闹什么，闹什么！” 维亚胸膛起伏，一言不发。 “大家都知道你不在乎钱，更不在乎职务，一心只想给平民争取权利……”秘书长语重心长道, “但是从卓斯内战开始，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像这次墨西哥城的事情，我们得从长计议。” 本就年迈的维亚像老了十岁，慢慢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知道了。” “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几天，”秘书长捡起地上的文件放在桌上，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许久。 维亚睁开眼睛，探手拿来饭盒，掰开吃剩的饭团，盯着米粒间稍稍露出一角的纸屑，手微微颤抖。 最后，他将饭团连带纸屑塞进嘴里咽了下去，起身走到百叶窗前，透过缝隙看向外面的办公区。 偌大的职场，只有一个工位依旧亮着灯。 那个叫小安的女孩正在加班。 维亚抬起手环，给妻子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接通后，轻声说道:“亲爱的，今晚我回不去了，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又开会啊，那你记得腰上垫点东西，有时间就眯一会儿，这么大年纪了，别太拼。” “嗯，好。” 挂断通讯，维亚理了理衣领，走出办公室，来到小安面前，温和笑道:“还在加班呢？” “维亚先生，”小安有些拘谨地站起身，“还有几个文件需要……” “唉，你刚才都听到了吧？” “嗯，墨西哥城的事情，您……别气坏了身体。” “有时间陪我喝一杯吗？” 小安愣了一下，点头:“好。” —————————— 凌晨一点，墨西哥城一片死寂。 城市电源不再供电，天幕模拟的夜空被浓烟遮蔽，全城各处肆虐的火焰成了唯一的光源。 飞艇，浮艇通通成了废铁，堵塞了狭窄的街道，大片建筑在妖精入侵时受损，又在这几天的血腥清洗中彻底崩塌，一群群武装无人机游曳于街头巷尾，有时突然听到居民楼里的细微声响，便会从破损的窗户蜂拥而入。 当特勤舰掠过墨西哥城上空时，该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下意识地看向李凉，那个下达血洗命令的男人神情平静，无动于衷，与两个小时前故意找出丑照逗她笑时判若两人。 集团说李凉是个矛盾的人，她其实很早就察觉到了这一点，有时，李凉确实很像朴正太口中的滥好人，总会干些一厢情愿的事情，有时却冷漠得连她和k，sonoya这些见惯了杀戮的帮派成员都会心生畏惧。 经历了之前的事情，她很清楚，李凉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千年前的供肾手术像一个岔路口，一个李凉沿着原本的时间线成长，毁灭世界成为双子神，直到未来某一刻，因为某种原因制造了新的时间线，将当初站在岔路口的自己带到了现在，成为此刻的另一个李凉。 “融合”只是让两种完全相反的性格表现得更突出而已。 这时，特勤舰缓缓降落在墨西哥秩序局的飞艇停泊场。 该隐回过神来，跟在李凉和艾伦身后走下飞艇，看到戴着墨镜，低头点烟的k时，她不得不承认，也只有李凉才能镇住这个心怀鬼胎的亡命徒。 “永恒之地在哪儿？”李凉出声问道。 “入口在一个军火作坊的地下室，”k吐出一抹烟雾，“那批武器也在里面。” “确定吗？” “嗯，之前我们以为那批武器通过人类命运的秘密渠道转移到了德纳里，其实，运到德纳里的货是个幌子，所以我们在仓库里什么都没找到，实际上武器在同一时间混在机械配件里到了墨西哥城，最后被分批带进那个军火作坊的地下室。” “软银有没有参与？” “参与了，运输配件的潜艇属于软银控制的一家建筑公司，我们已经抓了墨西哥分公司的所有员工，不过这公司总部在中京，要不要动？” 李凉摆了摆手，向不远处的飞艇走去。 k停在原地，冲该隐笑道:“尊主。” “那个永恒之地，你们进去了吗？”该隐皱眉问道。 “没有，我们花了一整天时间，尝试了各种办法，”k拧灭烟头，幽幽说道，“那地方……太他妈邪门儿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时间之桥（二） 位于墨西哥城南部的军火作坊集中地是一大片巷道交织，拥挤不堪的棚户区，最辉煌的时候，家家户户私挖有地下室，里面架设着自动化车床和精密铸造设备。 从工业设计，原料供应到模块化生产再到全球分销，整条产业链极其成熟, 数百个本地帮派盘踞在这里，组成军火商会一致对外，控制的货艇数量一度堪比软银门阀。 然而此刻，昔日的繁荣化为乌有，只剩下连绵的废墟与无数埋身残垣断壁间的尸体。 棚户区中央某处，一座低矮的二层建筑被推倒，一楼地板也被掀开, 暴露出地下室里的神秘洞口, 从洞口往外临时修葺了一条坡道, 坡道四周清理出空地，架设着大型照明设备，将洞口照得亮如白昼。 秩序局探员以及密密麻麻的武装无人机封锁了四周，巡逻艇警灯闪烁，几台重型拖曳机械尚未熄火，引擎轰隆作响。 “就是这里。” 站在坡顶，李凉神情凝重地注视着下方黑暗深邃的洞口。 灵的视野中，稀薄的灵大致勾勒出洞内的轮廓，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笔直通道，深不可测，没有魔法或道术的痕迹。 之前在k的逼问下，陶崇透露，自然教派信仰的造物主创造了圣所，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称为永恒之地，而且中京和墨西哥城都有永恒之地。 听到这样的描述，李凉原本以为永恒之地是和中京的深渊、武器基地、维修无人机基地一样独立于当前时间线的空间，可现在看来, 二者完全不同。 击退妖精后他去过一趟维修无人机基地，在灵的视野中，基地所处的空间像虚影一样朦胧，与坚实的地基，横穿而过的管道重叠并存，而眼前的通道却没什么特别。 想到这里，李凉瞥了一眼k和豪斯，发现两人盯着洞口，表情看起来很紧张。 一个是心狠手辣的帮派老大，一个是“享誉全球”的“食尸鬼”，都是生死看淡的人物，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们流露出这种表情…… 目光扫过四周，他还注意到四处散落着拖曳索，金属管，大量弹壳，一边还立着十几只大桶，显然在他抵达前, k和豪斯已经做了很多尝试。 这时, 该隐冲洞口抬了抬下巴:“这地方怎么邪门儿了？” k目光低垂, 讲述起早上的诡异经历。 “根据这几天陆续得到的线索, 昨天早上，我们找到了这里，第一次进去的是一支强化半仿生突击队，刚进去十分钟就失去了联系，我们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消息，又派了一支突击队进去。” “和第一支突击队一样，十多分钟后突然失联。” “接着是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前后将近两百人，全副武装，经验丰富，结果……他们好像……凭空消失了。” “我又调动了机器人，结果还是一样，全部失联。” “我们把钢丝绳捆在一台武装机器人身上，它进去一千多米，钢丝绳突然绷直，开始和飞艇角力，最后……” “断了？”李凉眉头紧锁。 “没有，”豪斯出声，“绞盘收回了一根完整的钢丝绳，机器人消失了。” 该隐迟疑道:“你们没捆结实？还是机器人自己解开了绳扣？” “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第二次我们找来更长，更结实的合金索，直接焊在了一台武装机器人的内部主体上，结果……和第一次一样，进去一千多米，然后绞盘很轻松地收回了一根，完好无损，的合金索。” 豪斯的重音落在“完好无损”，李凉瞬间反应过来。 “完好无损？你是说，焊接痕迹也……” “没有焊接痕迹，没有拖拽变形，”k叹了口气，“那根合金索看着就像刚生产出来的。” “绳子在哪儿？” 片刻。 李凉在一台重型拖曳机械旁，看到了胡乱堆砌的十几盘金属绳卷，有的粗逾小臂，有的泛着乌黑与淡金色，可见k和豪斯不止试了两次。 挨个翻看每卷绳索的末端，他发现大部分带有沉重的钩子，全部锃光瓦亮，没有任何使用痕迹，确实像新的。 “突击队和机器人失联前应该传回了行动影像吧？” “嗯。” 豪斯早有准备，单手托起一台平板设备，投影出一道光幕。 最先出现的画面，是一个强化半仿生突击队队员的后背，显示配有摄录设备的人正在队列中，正前方就是黑漆漆的洞口。 时间是白天，四周声音嘈杂。 队伍开始移动，陆续步入黑暗，直至前方的背影消失。 下一刻，画面一黑，所有噪音消失了。 李凉第一反应是拍摄者的设备坏了，再仔细一听，一个轻微的呼吸声传来，显示摄录并没有中断。 跨进洞口的一刻，摄录者似乎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几秒后，画面切换成了夜视模式，起初十分模糊，随着快速刷新，眨眼间变得和之前一样明亮清晰。 突击队员们已经改变阵型，以三人一组为单位向前推进。 晃动的画面中是一条大约四米宽，两米高的通道，墙壁地面凹凸不平，看起来像人工开掘。 接下来的十分钟似乎无比漫长，通道一成不变，突击队员们以固定的频率停顿，观察，继续向前。 当画面右上角的持续时间来到00:10:00时，李凉屏住了呼吸。 00:10:25，整支突击队突然停下了脚步。 00:10:35，所有队员同时举枪瞄准了半空。 00:10:36，时间定格，影像中断。 “没了？”该隐难以置信。 豪斯点头，打开了第二段影像。 第二支突击队在洞口附近停留了将近三分钟，移动时也更加谨慎。 然而，十九分二十七秒，他们再度同时举枪，瞄准半空，一秒后影像中断。 李凉轻声道:“好像在同一个位置。” 豪斯没有说话，继续播放。 第三支突击队传回的影像大同小异，只是速度更慢，失联的时间随之顺延，而第四支突击队明显得到了某种命令，以冲锋般的速度前进，五分半后失联。 直到第五支突击队进入，情况发生了变化。 当画面亮起时，一个极度惊恐的声音传出:“怎么可能！” 接着，所有突击队员向前狂奔，一秒后，影像中断。 “发生什么事了？”该隐神情困惑。 失联前，画面中的通道分明和之前一样，毫无异常。 豪斯低沉道:“我给这支突击队的命令是进去后立刻退出来。” “那他们怎么还往前……”该隐突然愣住。 “他们不是向前，而是往回跑，”李凉盯着定格的画面，喃喃道:“入口消失了。” 第五百章 时间之桥（三） 一段又一段影像记录呈现眼前，李凉终于意识到，这个看似寻常的洞穴远比想象中诡异。 为了破解洞穴的机制，从早上开始，k和豪斯几乎尝试了能想到的一切办法。 五支强化半仿生突击队以及武装机器人有去无回后，他们联系了零号，调来了一批神庙科学院的研究员。 这批研究员带着完善的探测设备, 到场后立即投入洞内，却发现内部空间毫无特殊之处，当武装机器人触发洞内“消失机制”的时候，设备随之失联。 他们又从军团调来一台更强大的万夫长机器人，更换了材质更坚固的绳索，依然无果，其中几位研究员不愿接受失败，亲自携带引力通讯设备进入洞穴，最终失联。 接下来, 一群墨西哥帮派成员被迫充当“小白鼠”，“实验”变得更激进，有些简直令人遍体生寒。 起初，他们让一个人站在洞口处，上半身探入洞内，下半身留在洞外，然后由武装机器人触发“机制”，理论上，当洞内一切物质都消失的时候，这个人会断成两截。 然而结果出乎意料，这个人毫发无伤地缩回了上半身。 他们又换了几种方式，比如一个人正面在洞内，后背和屁股在洞外，同样安然无恙。 紧接着，他们让一个人从后面紧紧抱着另一个人站在洞口，一个在洞外，一个在洞内, 再次触发“机制”。 当焊接在武装机器人核心上的合金索又一次被完整回收时，洞里的人消失了，而洞外那个人……坚称自己始终独自站在洞外，从未抱过任何人。 看到这里的时候，李凉盯着画面中那张茫然的脸，丝毫看不出撒谎的迹象。 当时的k和豪斯显然不相信这种鬼话。 于是，他们换上了一对父子，父亲五十多岁，儿子二十出头。 画面中，满脸惊慌的父亲站在洞外，死死抱着仅有一线之隔却被黑暗吞没的儿子。 机制触发，头发花白的男人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面对镜头问道:“我儿子呢？” 一个声音在画外响起:“你刚才一直抱着他。” “我知道，”男人突然变得焦躁，“他才两个月，需要喝奶，不管你们为什么带走他, 得给他喂奶！” 画面定格，影像内外都沉默不语。 片刻, 豪斯默默打开了另一个影像记录。 画面中，数百名被捕的墨西哥帮派成员在洞口前排起长队，后一个紧紧抱着前一个，组成了“人肉绳索”…… “够了，”李凉摆手示意豪斯关闭影像，“说结论。” k点燃一支烟，缓缓吐出一抹烟雾:“这个洞是活的，消失机制会根据我们的行动变化，根本没有固定规律。” 始终一言不发的艾伦喃喃道:“真的很像翡翠梦境，恩佐斯的梦魇之境，看起来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任何魔法和道术都无法感知它的存在。” 李凉记得塔姆一度认为中京的深渊、基地也是和翡翠梦境类似的地方，存在于贝来亚，常人无法感知。 现在他已经知道深渊和基地来自另一条时间线，而眼前这个洞穴的确表现出一些和时间有关的特征，比如恢复如新的绳索，比如那个声称儿子只有两个月大的父亲，但是，从灵的视野及实验结论来看，二者截然不同。 想到这里，他转身走下坡道，返回洞口处。 厚重的黑暗宛如实质，照明设备投下的光柱打在上面像被吞噬，没有留下光斑。 他慢慢伸出手，触摸光与暗的分界线，隐约感觉一股气流从黑暗中涌出来，裹挟着模糊的嘈杂声，听着像极远处有个热闹的集市，正有无数人在高声说话。 突然。 手环急促震动。 他回过神来，低头一看，一条来自水野的通讯请求。 接通的一刻，水野的声音从手环传出:“维亚自杀了。” “什么？”李凉愣住。 一旁的该隐，k与豪斯面面相觑。 —————————— “维亚自杀了，”说完这句话，水野束起长发，推门下车，朝四周招了招手，指向巷道深处，数十名全副武装的yakuza成员冲向她所指的方向。 “十一点，小安传出第一条消息，维亚请她喝酒，十一点三十五分，第二条消息，他们在xc区鄯阳路的酒吧，”水野戴着耳机，身着金色长裙，双手横端着一把冲锋枪，脚步匆匆，声音却始终沉稳，“十二点半，第三条消息，维亚要带她回家，在东沽区，十五分钟前，她发出第四条消息，维亚在她面前自杀了…………好，明白。” 挂断通讯，水野随手扯掉耳环，用力踏地，折断高跟鞋的鞋跟，加快了脚步。 这条窄巷位于东沽区与南疆港的交界处，属于整个中京最穷的地方，住着一帮无家可归的穷光蛋，她完全没想到维亚竟然在这里有座秘宅，更没想到那位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自然教派的司铎会自杀。 片刻，她抵达目的地，一座带院子的二层小楼。 院墙低矮，能看到小院里空空荡荡，角落堆砌着杂物，似乎荒废已久。 先到的yakuza成员们分成两队，一队留在外面警戒，另一队已经破门而入，二层小楼的玻璃窗陆续闪过晃动的灯光。 水野站在院子里，歪头听着耳机中不断传来的汇报。 “一楼东侧卧室没人。” “一楼西侧，安全。” “一階南側，安全。” “发现地下室。” 很快，有人急促道:“叔父，找到了，在地下三层。” “带出来。” 几分钟后，一个满身鲜血的女孩被两个yakuza成员架着，拖到了院子里。 水野快步上前，抬起女孩的下巴:“小安。” “姐姐，”小安已然意识模糊，刚吐出两个字，头一歪昏了过去。 “ばかやろう，带她回机械姬，”水野起身，举枪登上台阶，走进一楼，与刚从二楼下来的手下汇合，来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 原本这道楼梯极其隐蔽，藏在一块可活动的地砖下，此刻地砖被扔在一边，洞口透出明亮的光。 爬下去的一刻，水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 奢华已经不足以形容这间地下室，中央的水晶灯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金色地面打磨得光滑如镜，墙壁挂满了古董油画，一侧的陈列柜里堆积着钻饰和黄金，另一侧则摆放着十多个大型动物的头骨。 继续向下，地下二层的面积更大，同样金碧辉煌。 整面墙的酒柜，随意扔在地上的艺术品，最显然的是地面中央，一捆捆崭新的钞票砌成了一张巨大的床，上面散落的钞票堆成小山。 她早就知道维亚虚伪的人设下有一副贪婪面孔，却没想到这位以清贫简朴著称的副秘书长竟然是头病态的硕鼠。 地下三层的景象更加令人作呕。 宽广的大厅两侧摆满了铁笼，有些笼子里关着动物，有矮马，狗，猫和山羊，有些笼子里是未着一缕的年轻女孩，此刻，这些曾经鲜活的生命通通变成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长久以来沉积的便溺恶臭，人和动物的血混在一起，肆意漫过金灿灿的地面。 见惯了血腥场景的yakuza成员们纷纷面露厌恶，甚至有人转身干呕起来。 水野踩着血泊走向深处，目光扫过两侧的笼子。 每个笼子里扔着两个铁盆，装着水和黏糊糊发霉的食物，人和动物的待遇毫无区别。 最后，绕过一个被鲜血染红的水池，她来到一张数米宽的大床前。 床上，十多具尸体纠缠在一起，像一堆刚刚宰割好，还在微微抽搐的猪肉。 血液浸透了被褥，沿着搭在床沿的被角滴落。 未着一丝的维亚靠着床头坐在正中间，左手摊开搁在腿上，右手握着一把短刀，脑袋耷拉在胸前，大片的血从横贯咽喉的刀口淌出。 “ばかやろう，”水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抬起手环，给李凉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 接通后，没等她说话，耳机传来李凉低沉的声音: “自然教派正在灭口，蜉蝣的人刚刚救了陶崇一家和那个叫姚正平的助祭，姚正平说，你待的那个地方可能是自然教派在中京的圣坛，我给你派了一支机器人部队，稍后军团的支援也会到，无论如何，给我守住那里。” 第五百零一章 时间之桥（四） 墨西哥城。 秩序局巡逻艇内，李凉坐在副驾驶，透过舷窗望着坡底的洞口。 两个小时前维亚自杀，紧接着，该隐收到巴伦丁的消息，负责保护陶一然的蜉蝣成员遇袭，随后, k和豪斯的手环同时响起，得到的消息大同小异——有人试图袭杀陶崇和姚正平。 他立刻意识到，自然教派要丢车保帅，不仅维亚得死，所有知晓机密的核心信徒都要被灭口。 好在陶崇和姚正平原本就处于严密保护下，很快被带了出来，惊魂未定的姚正平当即吐露中京圣坛的位置，正是水野所在之处。 调集力量并通知水野之后, 远在墨西哥城的他，只能等待。 突然，中控光幕亮起，显示出一个来自中京的视讯请求。 “来了，”驾驶位的豪斯瞬间坐直。 视讯接通，水野出现在画面中，脸上沾满喷溅的血迹，发丝凌乱。 李凉皱眉道:“你受伤了？” “没有，”水野抹了下脸颊，笑容依旧温和。 “情况怎么样？” “自然教派的死忠信徒比我想象的更疯狂。” 该隐扶着副驾头枕，探出脑袋:“他们用那批囤积的武器装备了死忠信徒？” “可能截留了一批，但是大部分人没有热武器……”镜头移开，对准了一条狭窄的巷道，昏暗灯光下，巷道几乎被尸体填满，水野的声音幽幽传出，“自杀式冲锋。” 李凉沉默片刻，问道:“姚正平到了吗？” “到了, 在里面。” 镜头一转, 经过满地狼藉的院子，进入一座二层小楼。 正在客厅窗边警戒的除了yakuza、黑桃成员，还有不少秩序局探员，镜头来到客厅角落，沿着楼梯向下，很快，一个极尽奢华的地下室出现在画面中，接着是地下二层，同样奢靡，最后是关押动物和女人的铁笼。 注视着光幕中的景象，艇内鸦雀无声。 直到维亚的尸体出现，坐在后排的k缓缓说道:“王巢没倒台前，曾经放出话，不准劫人类命运同盟的货艇，不准动维亚和维亚认识的人，谁敢这么做，他就杀谁全家。” “要不是sonoya用悄悄话的渠道查，谁能知道维亚是这种货色, ”该隐哼了一声, “装得真他妈好。” 这时, 镜头对准了一张大床，床上并排躺着刚被清理出来的十多具尸体，有一位老人站在床边。 “姚正平，”画外响起水野的声音。 老人无动于衷，呆呆盯着维亚的尸体，直到水野第二次喊他才反应过来，失魂落魄地说道:“死了，助祭，司铎，全死了……”说着爬上床，摘下每具尸体的面具，辨认上面的特征，“这是小柴的面具，他是助祭…里斯本，助祭……这个是伯明翰，湾城的司铎，他怎么会在这儿……永恒的激流啊……这个是撒丁……” 老人浑身沾满血污，念叨着一个又一个名字，最终瘫坐在尸堆中，茫然四顾。 水野再次出声:“姚正平，圣坛在哪里？” 老人跌跌撞撞下床，走到角落的书架，伸手摸索起来。 下一刻，床边地板裂开，出现一道向下的台阶。 镜头快速移动，跟在一队秩序局探员的身后拾级而下，走过一段狭窄的地道，抵达另一处空间，似乎也是一间地下室，墙壁地面呈现脏兮兮的暗红色。 画面中，所有探员都捂住了口鼻，有人闷声闷气道:“真他妈臭，什么味道？” “血，”另一个声音响起，“这是个屠宰场。” 听到这段对话，李凉身体前倾。 “地上有什么？” 镜头一转，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隐约显露出一个巨大的三角形。 “萨满三角！”艾伦脱口而出。 李凉深吸一口气，自然教派就在这里召唤教典中的造物主，泰坦莉安米。 他已然明白，维亚故意带小安来这里并当场自杀，是为了明白无误地告诉追查自然教派的人，所有线索自此绝断。 二十分钟后。 视讯再次连接，镜头直接对准了一个躺在全自动诊疗仪里的女孩。 “小安，”水野在画外轻呼，“维亚临死前说了什么？” “他说，审判日就要来了，造物主将向整个世界宣布最终判决，所有罪民将在绝望和病痛中生不如死，而圣子普罗斯维登将飞升成神，祂忠诚的追随者会在永恒之地，涅槃重生。” 说到这里，小安怔怔看向镜头，“他们死的时候，全身都在冒血，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的身体能流出那么多血……” 视讯还在继续，李凉一把推开舱门，钻出巡逻艇，该隐追了出来，却欲言又止。 墨西哥的凌晨，黑暗冰冷。 李凉望着坡底的洞口说道:“告诉水野，带陶崇和姚正平来这里。” —————————— 清晨。 天幕没有播报时间，只是模拟出苍青色的天空。 整座墨西哥城依然一片死寂。 李凉神情疲惫地走出临时搭建的会议室。 得知被陶崇出卖，又亲眼见过维亚的死状，姚正平很快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愿意将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然而结果却令人失望。 姚正平确实比陶崇更资深，也更聪明，不仅教义典籍烂熟于心，还能通过面具的磨损细节，辨认出其他助祭和司铎。 可惜，那些所谓的教义听起来东拼西凑，似是而非，除了对造物主的信仰，号召信徒对大地、火、水、空气，时间忏悔，以及圣子普罗斯维登的箴言之外，没什么新鲜内容，倒是和希安编造的双子神《新约》半斤八两。 至于不同面具代表的那些名字，全都是为了聚会时方便交流起的假名而已。 不过，姚正平和陶崇一致认为这个神秘洞穴就是永恒之地的入口——时间之桥，但只有圣子普罗斯维登能够踏足其中。 “你不能进去，”该隐走近，“至少不是现在。” 李凉捏着眉心，闭眼说道:“普罗斯维登是一个时间观测者，所有秘密可能就藏在这个洞里。” “是有可能，但是，如果你死在里面……”该隐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后半句。 李凉一步步走到洞口，伸出手虚抚眼前的黑暗，再回头时，发现k，豪斯，水野出现在该隐身边，正默默注视着自己。 第五百零二章 世间（一） 中京，08:00。 “早上好，现在是3027年12月31日上午八点整，亲爱的市民们，今天又是晴朗的好天气，一个小时后，新秩序联席会议公务人员考试正式开始, 预祝每位考生都能取得好成绩，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天幕播报响起时，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前的广场上早已人满为患，来自全球七座城市，三万七千多个未满十七岁的考生聚集在这里等待开考。 广场外围拉起了警戒线，每隔几米停着一艘秩序局巡逻艇，不准任何人靠近。 数百年来，联席会议从未组织过如此大规模的选拔考试。 随着考试临近，“中京在线”上的“内部消息”越来越多，剖析得头头是道。妖精入侵始末，帮派整合内幕，西部矿场正在兴建的要塞，无数证据表明，这次考试非比寻常，某位自称联席会议工作人员的网友透露，这次入选的人有机会加入军团，甚至直接为希安工作。 此刻，广场上气氛紧张，所有人都在利用仅剩的时间复习，即便条件不好，没有手环或者平板电脑，也会捧着一本《新约》，翻看其中的“考点”。 08:50。 距广场几百米远的路边，窦明钻出浮艇，冲艇内的黎叔挥了挥手。 目送浮艇远去后，他环顾四周, 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 从德纳里开始，到富士号，再到湾城，一路辗转，他原本以为从湾城出来就能回家，没想到接下来的行程更加夸张，一周之内，他将除中京外的六座城市走了个遍。 每到一座城市，黑桃都与当地帮派和秩序局联合行动，照着一份不知哪里来的名单找人，结果只找到一具或者一堆尸体，从没有一次例外。 黎叔悄悄告诉他，这些人都是自然教派的信徒，同一时间被灭口，结合先前的任务来看，李凉先生这段时间进行的调查很可能以失败告终。 不过，刚才从东疆港来这里的路上，黎叔又说，对自然教派信徒的抓捕刚刚开始, 只是后面的行动估计和黑桃没什么关系了。 然而黎叔并不知道，他唯一关心的事情是能不能赶上陶一然的考试。 确认好方向，窦明快步向前走去，同时掏出了刚刚还给他的手环，长按触摸面板开机。 嗡~嗡嗡嗡嗡—— 一连串急促的震动过后，他愣在原地，呆呆注视着手环弹出的光幕，上面是几百条语音通话申请以及数不清多少的文字消息，全都来自陶一然。 他一条条翻看着那些文字，起初陶一然只是日常问他有没有回来，慢慢情绪变得焦躁，再加上从利维那里问不出消息，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死在行动中，后来，女孩又变得平静，每天都会发十几条消息，说着自己的复习进度和生活中发生的事情，一周前还提到自己家突然遭遇袭击，父亲被人带走。 最新一条消息在一分钟前发送:“我好紧张啊，好想一回头就能看到你在路对面等我。” 窦明疯了似地狂奔起来，一路撞翻好几个路人，终于赶在九点前跑到了广场边，却被秩序局探员拦住。 他掏出手环向陶一然的id发起了语音通话，结果显示对方已离线，抬头看去，广场上乌央乌央的人正涌向联席会议总部大厦，根本分辨不出哪个是陶一然的背影。 “我就在这里等你。” 窦明喃喃自语。 接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广场唯一的出口处，一直等到下午四点半考试结束，然而直到最后一个考生出来，他都没有看到陶一然的身影，发起语音通话也依旧显示对方离线。 最后，连秩序局的巡逻艇都陆续离开，广场外只剩下他一个人。 ——————————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顶层，刚装修好的待客室中，李凉站在整面墙的落地玻璃前，俯瞰着傍晚的中京。 八天前的那个早上，他最终放弃了孤注一掷，没有冒险进入“时间之桥”。 当初为了救梅赛，他可以像个愣头青似得不顾一切，卓斯内战，他从未瞻前顾后，面对妖精入侵，他谢绝了多多迪撒尔的好意，选择了一条最危险的道路，但从掌控希安的那一刻开始，他不再是一个人，身后不仅仅有一群出生入死的伙伴，还有整个人类文明。 神庙与门阀、上城区和下城区、军团与帮派，看似一片和谐，一旦他没能从洞里出来，脆弱的平衡将迅速崩溃。 灵理之门开幕在即，众目睽睽之下爆发内战，等待人类的只有被无情瓜分的未来。 或许，时间观测者的秘密就在洞里，许多问题的答案近在咫尺，但他此刻没有把握在面对时间观测者时全身而退。 他一定会跨越“时间之桥”，但不是现在。 姚正平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再加上从维亚密宅，圣坛中搜出的资料，对自然教派的追查并没有结束，“虚空之眼”，“奇怪的炖肉味”，“泰坦莉安米”以及维亚的临终遗言，这些事情也亟待搞清楚，还有开幕仪式，中央总域边境战况，“外交事务”…… 想到这里，他已经预感到接下来一段时间的焦头烂额。 老唐脚步匆匆地走进会议室:“考试结束了，按你说的，我们留下了所有灵感等级在三级以上的考生。” 李凉转身笑道:“走，带我见见他们。” ——————————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九十七层。 足以容纳千人参会的报告厅内，一百多个刚刚参加完公务人员考试的考生扎堆坐在一起，他们已经等了三个小时，始终没人告诉他们为什么被留下。 每个人面前的桌上都摆着新鲜水果和瓶装果汁，但没人敢伸手拿。 这里可是九十七层，再往上两层就是顶层的总席办公室，这群最小仅有十二岁，最大不过十七岁的孩子，已经能感受到“权力”带来的巨大压迫感。 人群中，陶一然不时往门口张望，显得有些焦虑。 一周前遭遇的那场袭击一直让她惴惴不安，当时密集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一群自称父亲“朋友”的人突然出现，悍不畏死地护送他们一家三口逃脱，到现在她也没明白为什么遇袭，更想不通一辈子当工人的父亲哪儿来的全副武装的“朋友”。 之后父亲便离家“出差”，她一度以为父亲惹上了天大的麻烦，好在转天父亲就给家里打了语音通话，她才松了口气。 现在莫名其妙地被留下，她很难不联想到之前的事，考试前手环被收走，她又没法儿联系家里，这三个小时简直是煎熬。 另外，她心里还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窦明已经平安回来，正在广场外面等她。 想到这里，陶一然更坐不住，抻着脖子左顾右盼。 这些和她一样被留下的人好像没什么共同点，大体上女多男少，有的看起来很穷，有的衣衫光鲜，有说普通话的，有说英语和日语的，有的神情平静，看着非常老成，有的完全是个小孩，坐在那里屁股像扎了钉子，甚至还有几个帮派成员，赤膊纹身，飞机头皮夹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收回目光，陶一然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孩，长得矮矮胖胖，皮肤黝黑粗糙，扎着两个小辫，穿的t恤松松垮垮，背带裤洗得发白，而且那双手一看就是常年干体力活，满是老茧。 所有人里最怪的就是这个女孩，从坐下到现在，一直盯着天花板，有时还会伸出手，像烤火一样上下晃动。 此刻，这家伙又一次神经质地抬起胳膊，陶一然忍不住问道:“你在干什么？” 女孩无动于衷。 “上面到底有什么？”陶一然跟着抬起头。 “火，”女孩终于出声。 “啊？” “很暖和，的火。” 陶一然愣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你眼睛也有病？” 女孩扭头看过来，直愣愣说道:“上面那团火很暖和，你也能感觉到吗？” “呃……”陶一然仰着头憋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我这会儿没发病，感觉不到。” “哦，可能我病得比较重，”女孩叹了口气，有点沮丧。 陶一然抿着嘴唇，拍了拍“病友”的肩膀。 下一刻。 女孩噌地一下坐起来，看向斜上方，颤声道:“那团火下来了。” —————————— 晚上九点。 窦明站在陶一然家的院门外，重重拍了几下门，又扒着院墙向里面看去，院子一片狼藉，二层小楼里漆黑无光。 白天，他从考试散场一直等到华灯初上，陶一然不见踪影，通讯id也一直不在线，他给陶一然的朋友打了一圈语音通话无果，只好向利维求助。 利维先是臭骂了他一顿，然后赶到他面前，告诉他陶崇的身份不简单，陶一然就更别说了，让他别再痴心妄想。 他问起陶一然短信中提及的一周前遇到的袭击，利维说，那件事现在已经成了机密，老大下了死命令，谁泄露谁死。 之后利维把他关进了黑桃在第四大街的秘密据点，好在毕竟是自己人，看守十分松懈，他找机会跑了出来。 现在看来，利维说得没错，陶一然已经搬走了。 窦明慢慢仰起头，看向二楼的窗户。 曾经有一次，陶一然被禁足在家，手环也被没收，他向那扇窗户扔石头，然后站在巷子里做着各种滑稽的动作，摆出搞怪的姿势，而陶一然就站在窗户边，捂着嘴巴笑得前仰后合，直到陶崇举着火枪冲出来，他才撒丫子跑路。 那些日子，好像变得无比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窦明立刻转头看去，脸上的惊喜却变成愕然。 来的并不是陶一然，而是她的母亲，印象里好像叫吴莺，身后还跟着一支强化半仿生突击队。 “阿，阿姨，”窦明紧张得手足无措。 吴莺有点意外，回头冲突击队队长说道:“这是然然的朋友，可能是来找然然的，”接着打开门锁，随口道，“进来吧。” 窦明僵硬地跟着吴莺，穿过院子，走进屋里。 突击队员们留在了院子里，吴莺刚一进屋就翻出一个箱子，开始收拾客厅柜子。 窦明反应过来，陶一然母亲这次回家是拿没带走的东西。 “本来以为过几天就能回来……”吴莺似乎在自言自语，“这下好了，要搬去那么远的地方。” “您要搬到哪儿？” “唉，真的很远，”吴莺摇了摇头。 窦明想问问陶一然在哪儿，张了张嘴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十多分钟后。 吴莺收拾出了一箱子东西，坐在沙发上环顾灯光昏暗的客厅，轻声说道:“小窦啊……” “嗯。” “为了让你爱的人轻松地活下去，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 窦明抬起头:“一切。” “是啊，一切，”吴莺幽幽说道，“信仰，力量，生命，一切，只要她过得好……我必须这么做…必须这么做…永恒的激流啊……” “什么意思？”窦明茫然问道。 “没什么，”吴莺站起身，拎着箱子往外走，在门口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们就要搬去上城区了，陶一然一定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但是，我不想她因为你恨我，所以……明天早上会有一艘飞船来接我们，登船地点在北翠屏公园，要不要来，你自己想清楚。” 第五百零三章 世间（二） 中京，机械姬顶层。 “k先生。” “k先生。” …… 楼道里，yakuza成员纷纷让路，鞠躬致意。 一身黑色风衣，戴低顶圆帽的k咬着一支雪茄，漫步走进最深处的房间。 巨大又空旷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长逾十米的餐桌，巨型水晶灯的光辉洒在深红桌布, 鲜花装饰与银质餐具上。 餐桌尽头，水野身着缀有金色亮片的长裙，妆容浓重，独自一人用餐。 “sonoya~~”拖长语调，k漫不经心地走近，将雪茄蒂扔进水野手边的红酒杯，从她面前的餐盘里捡起一块蔬菜天妇罗塞进嘴里，靠着餐桌含糊道，“嗯, 炸老了。” “你回来了，”水野目光低垂，用餐巾轻拭唇角。 “嗯哼，”k又拿起水野用过的叉子，在水果沙拉里挑挑拣拣，“李凉说，以后自然教派的事情你来查。” “是的。” “听说集团把‘悄悄话’在其他城市的情报网也交给了你？” “嗯。” k叉起一块苹果放在眼前打量着，随口问道:“你有没有查清楚，维亚怎么识破小安的身份，你们的联系渠道暴露了？” “我的计划没有破绽。” “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的人出问题了，还是陶崇反水？” 水野摇了摇头，起身整理了一下群摆，走到落地窗前。 “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虔诚信徒都死了，如果只是为了阻止我们调查或者保全某个重要的人，你不觉得这个代价太大了吗？” “确实。” “姚正平说过, 自然教派的圣父是一个女人。” “所以呢？” “真相也许是……一个女人决定与过去的身份彻底决裂, 然后用一个谎言，清除了所有隐患。”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会理解的，因为你不是女人。” “好吧，她成功了，”k耸肩。 “不，”水野轻声道，“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一个人永远不可能摆脱过去的自己。” k走近，揽住水野的肩膀，望着夜幕深沉的中京:“怎么不可能，从现在开始，我准备当个好人。” “你？”水野仰起头，一脸认真道，“k，你就是一条被李凉用铁链栓着的疯狗。” “哈哈——” 房间里回荡起k张狂的笑声。 —————————— “看，就是那两个，右边那个叫陶一然, 4级, 陶崇的闺女，左边那个扎俩小辫儿的, 5级……”老唐耸着肩膀，趴在报告厅后门玻璃上，“哎？” 李凉从侧面探头往里一看，偌大的阶梯型报告厅内，考生们扎堆坐在前排一角，交头接耳或者往前门处张望，只有两个女孩与众不同，回头盯着后门。 从她们的位置到后门相隔几十米，又有高度落差，陶一然明显看不清楚，脑袋左歪右歪不停调整角度，而扎着两个小辫儿的女孩却一动不动。 “那个五级的叫什么名字？”李凉饶有兴致。 “呃…铁锤。” “什么玩意儿？” “她是个孤儿，一帮钢厂工人养大的，当时给她报名的工人说，她五岁就抡得动铁锤，所以大家都叫她hammer，登记的中文名字就叫铁锤。” 李凉哭笑不得，他对这个天赋拔群的小姑娘寄予厚望，想把她培养成人类最强大的魔法师与守护者，没想到名字这么彪悍。 “现在进去吗？”老唐转头问道。 “嗯……”李凉正要推门，又犹豫了一下，“要不，你进去吧。” “啊？怎么了？” “那么多人…我…不知道说什么……”李凉神情尴尬。 “……行吧。” 老唐憋笑点头，几分钟后绕到正门，施施然走进报告厅。 哗啦~ 所有考生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看清来人的一刻纷纷鼓掌，显然认识给他们“体检”的老唐，不少人嘴里喊着“唐先生”，语气热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老唐吸引，连陶一然和铁锤也转了回去，没人注意到一个人悄悄推开后门，矮身坐在了最后一排。 “大家好~”老唐走上演讲台，目光掠过考生们，满脸笑意地打招呼，“哎，你，你叫阿拉坦吧，嗯，你们几个从德纳里来的……啊，你们，新澳城…哈哈，看到了，你叫吉布森，洛基山的…嘿哎~湾城的在哪儿，哈哈……嗯，富士号…中京，嗨哎，陶一然~~嗯，你们几个从墨西哥城来的吧，都安顿好了吗？” 来的不是严肃的联席会议高层，而是平易近人的老唐，少年少女们终于放松下来，随着老唐的招呼，七嘴八舌地回应着。 “哈哈，好了好了，”老唐摆手，收敛起笑容，“之所以把你们留下，是为了宣布一件事。” 台下立刻安静下来。 “明天一早，在座的各位将搭乘一艘来自希安的飞船，离开中京，去一个你们想象不到的地方，在那里，你们会面临更加严苛的遴选，最终结果将决定你们的未来。” 考生们面面相觑，有人问道:“为什么是我们，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么？” “考试只是筛选方式之一，等到了地方，会有人告诉你们为什么被选中，你们是第一批，后面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 “唐先生，我爸妈怎么办？”有个女孩弱弱问道。 “放心，在你们考试的时候，已经有人联系了你们的家人，明天一早，他们会陪你们一起去。” 嗡~ 考生们开始窃窃私语，有一个嗓门儿大的男孩冲旁边嚷嚷:“网上说得是真的，我们要去希安啦！” 这句话引爆了气氛，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老唐望着台下一张张兴奋不已的年轻面孔，忽然流露出百感交集的表情，等报告厅重新变得安静，缓缓说道:“我想说……”他张了张嘴巴，又似乎不知该从何说起。 哗~ 孩子们为他鼓掌。 老唐摆了摆手，低下头，在演讲台上慢慢踱步。 “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我天天泡在动视互联上，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希安，联席会议，帮派，好像在这个时代，所有事情都可以在网上查到，也没人管我们说什么，那会儿我经常在中京在线上嚷嚷着颠覆希安，很多人回帖，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差一个机会，只要那个机会砸在我头上，我就能改变这个世界，真的，我总是有种强烈的预感，以后一定会有钱有势……”老唐停下脚步，耸肩，“后来没过多久，我就去卖包子了。” 台下鸦雀无声。 “上班儿，下班儿，吃饭，睡觉，上班儿，下班儿……”老唐晃着脑袋念叨，又一拍脑门，“对了，我有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年轻时比我更狂热，还组织了一个童子帮，每天琢磨着颠覆希安，后来有一次我们见面，他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爹，我问他，你还想颠覆希安么，他说，想啊，就是没时间，我还得上班儿呢。” 最后这句话，老唐模仿地惟妙惟肖，孩子们笑成一团。 “嗬嗬，来，你们谁也觉得自己什么都知道，”老唐笑盈盈道，“举手看看。” 不少人举起手，尤其几个混帮派的少年，仰着头一副知晓诸多内幕的神情。 “好，那你们说说，在你们的城市，谁说了算？” 话音未落，台下七嘴八舌地嚷嚷起来。 坐在末排的李凉一下子听到好多熟悉的名字，李汝，豪斯，该隐，k，sonoya，赤那，朴正太，渡边春吉，阿里姆坚，甚至连锡森博士也榜上有名。没听过的名字更多，帮派老大，家族教父，公司总裁，秩序局分局局长等等，其中有个嗓门儿大的孩子一直在喊“地下皇帝郑大生”，他翻遍记忆，也没想起来“郑大生”是个谁。 “好好好，”老唐又问道，“那么，你们觉得，这些人听谁的？” 这次台下的“观点”统一了不少，得票最多的是李汝，第二位的是豪斯，接下来是几个门阀旗下公司的总裁，包括普特南实验室生物制药销售总公司的总裁，以及……“地下皇帝郑大生”。 “郑大生是谁？”老唐看着那个无视别人嘲笑，坚持大喊大叫的少年，哭笑不得地挠了挠头，“好吧，不重要，我听到很多人说李汝，嗯，联席会议总席，大人物，那么，李汝听谁的？” “希安！” “门阀！” “郑大……咳，希安，是希安。” 老唐追问:“希安和门阀听谁的？” “双子神！” “那么，双子神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刚考完《新约》，谁能告诉我，真实生活里的双子神是个什么样的人？” 台下没人说话。 老唐环顾一周，笑道:“换个简单点儿的，李汝，谁知道真实生活里的李汝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旧没人回应。 “谁能告诉我，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运行的？联席会议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影响我们生活的决定，究竟是怎么来的，”老唐低头踱步，“有一天我加入了……加入了一个组织，我觉得自己好像终于知道一些了不得的事情……其实，直到最近，我才明白，我们知道的都是别人想让我们知道的，我们脑子里的想法都是别人给的……” 这次台下的孩子们显然不愿接受这个说法，一阵骚动。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你们还小，那些大人物一定知道更多……”老唐站定，“实际上，你们之前提到的很多人我都认识，现在都是我的朋友，我很确定，就在几个月前，他们也不知道双子神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是现在这个样子。” 报告厅变得落针可闻。 李凉远远望着演讲台上的老唐，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有真正了解这个人。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他转头看去，李汝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李凉先生，”李汝在旁边坐下，怀里依旧抱着笔记本。 演讲台上，老唐面对台下一百多双眼睛，深吸一口气:“我想说的是，几百年了，下城区人其实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我们总是说得太多，做得很少，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有机会真正改变下城区，我只希望在那个时候，你们能记得中京，德纳里，新澳城，湾城，洛基山，富士号，墨西哥城，记得，你们从哪里来。” 这一刻，一百多个孩子站了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自己家乡的名字，直到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这一切，你们应该感谢一个人，虽然现在你们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你们总会知道的，”老唐抹了下眼睛，笑着大喊。 台下人群中，陶一然和铁锤同时回头看向最后一排。 迎着两人的目光，李凉轻声道:“他们应该谢谢你，李汝，是你安排了这场考试。” “不，”李汝罕见地没有在笔记本上书写，而是双手将本子抱在怀里，注视着远处的孩子们，微笑道，“我在总席的位置上坐了很多年，非常清楚，像这样的选拔，双子神和门阀永远都不会同意，只有‘李凉’会毫不犹豫地点头，所以，谢谢你，李凉先生。” 李凉愣了一下，摇头笑道:“之前有很多时候，我觉得下城区可能不需要改变，什么平等和自由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或者是什么圣母心泛滥……” “不，看看这些孩子吧，因为你，他们得到了最好的东西，从来没有过的东西，”李汝打开笔记本，指着写在扉页页脚的两个字: 希望。 第五百零四章 世间（三） 报告厅的喧闹一直持续到午夜，老唐讲了很多有趣的“秘闻”，比如蜉蝣的传奇尊主该隐，其实是个懒得出奇，脾气暴躁的女人，sonoya女王私底下性格温婉，说话轻声细语,黑桃的k先生有一个怪癖，黑灯瞎火时也会戴墨镜等等。 话题当然少不了《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当老唐说安德里亚本人非常强势，和汉斯根本不是真人cp时，现场气氛一度失控。 整个晚上，只有陶一然始终心不在焉，有一刻她扭头回望,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散场时,所有人都意犹未尽，对明天的“远行”愈加期待，只有她脚步匆匆，乘电梯来到一楼，在乌央乌央的家长们中间找到自己的爸妈，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爸，我的手环呢？” 陶崇看了妻子吴莺一眼，默默掏出了手环。 陶一然一把抢过去开机，片刻惊喜道:“他回来了，他给我打语音通话了！” 然而，当她回拨时，手环却显示对方已离线。 又试了几次，依旧如此。 “他的手环坏了？”陶一然喃喃自语，突然想起了利维，立刻又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 几秒后接通，耳机中传来嘈杂的电子乐。 “fuck，谁啊？”利维的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 陶一然小心翼翼地说道:“利维哥，是我,陶一然。” “什么事？” “窦明和你在一起吗,他的手环是不是……” “谁？窦明？你没见到他吗？他早上回来了。” “嗯嗯，我白天在考试，然后，嗯，刚看到他给我打了好多语音通话。” “holyshit，”利维打断道，“他刚才接到了新任务，去了……那个谁，窦明去哪儿了…湾城？fuck……嗯，宝贝儿，你男朋友去了湾城。” “您能帮我联系他吗？利维哥，求求您了，就这一次。” “当然不行，你以为他在做什么，去湾城送外卖吗？”利维嗤笑，“ok，就这样吧,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们不合适。” “利维哥,我……” 滴。 通讯中断。 陶一然呆呆看着手环，慢慢蹲下抱住了脑袋，低声啜泣。 许久，家长和考生都走光了，一楼大厅安静下来。 隐约的争吵声传来，陶一然抬起头，看到满脸怒意的父亲站在大厅门外，一旁的母亲似乎在极力解释着什么。 这时，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陶一然回头，发现先前坐在旁边的那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孩正蹲在她身后。 她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问道:“你怎么没走。” “没人来接我，”女孩平静道。 “你爸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威廉叔叔。” “那，威廉叔叔呢？” “他担心来中京要额外花钱，所以，只有我自己来了。” 不知为什么，陶一然猛地抱住面前的女孩，泪水夺眶而出。 矮矮胖胖的女孩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喃喃道:“不怕不怕~~” ———————— 挂断通话，利维返身走进包房，穿过“群魔乱舞”的男男女女，跌坐进沙发里， 重重拍了拍窦明的腿，将一瓶伏特加塞进了他的怀里。 震耳欲聋的电子乐中，窦明木然地打开瓶盖，狠狠灌了一大口，然后又全部呛了出来，咳嗽得弓成了虾米。 利维点燃一支烟，靠进沙发里，仰头吐出一抹烟雾。 “狂欢”继续，未着一缕的女孩们跌进两人怀里，又嬉笑着离开，袒露胸膛的黑桃兄弟坐过来，喝上一杯，跌跌撞撞起身。 音乐一曲接一曲，好像所有人都醉了，窦明却像一座雕塑，窝在黑暗的角落，身旁的利维陪着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直到墙上的钟表显示的时间已经是3028年1月1日上午八点，窦明站起身，跨过满地东倒西歪，睡死过去的人，认真说道:“我要去找她。” 当他走出这家俱乐部的一刻，突然愣住了。 十多辆黑色的复古汽车以及数艘浮艇正堵在门前，一大群黑桃成员穿着执行任务时才会配发的黑色风衣，头戴低顶圆帽，静静看着他。 利维来到他的身边，咧嘴笑道:“我们赌你一定会去拦飞船，fuckitman~你让我赢了很多钱。” “利维哥，”窦明瞬间红了眼眶。 “oh，comeon~别他妈像个娘们儿，”利维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从现在开始，整个中京，没人能阻止你。” 几分钟后，所有车辆和浮艇同时启动。 轰鸣声中，这支来自黑桃的车队悍然冲出一番街，向联席会议总部大厦旁的北翠屏公园疾驰。 当他们抵达的一刻，一艘巨大的特勤舰正停泊在草坪上，大部分考生及家属已然登船。 公园外围，秩序局巡逻艇艇首尾相接，全副武装的探员散布四周，半空中，一群群武装无人机游曳警戒。 下车时，迎接窦明的是一声声怒吼以及无数黑洞洞的枪口。 “你们干什么！后退！” “后退！” “后退！” 然而。 所有在场的黑桃成员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张扑克牌，冲着步步逼近的探员们扔了出去。 “黑桃a”漫天飞舞。 利维上前一步，仰起脸，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滚，开。” —————————— 联席会议总部大厦十七层。 小会议室内，豪斯，水野，李汝，锡森博士正在会议桌上吃早饭，随意闲聊着。 k推门而入，懒洋洋道:“你们起得真他妈早，嘿哎，锡森博士，你什么时候来的？” 锡森博士嚼着面包含糊道:“刚来刚来。” “李凉和尊主呢？”k随手从豪斯面前的盘子里捡了个包子，拉来椅子坐下。 水野抿了一口咖啡，慢斯条理道:“他们凌晨去了神庙，零号已经计算出了正确的社会模型，今天中午的新年致辞，我们都要参加。” “好~”k漫不经心地点头。 这时。 豪斯接起了一个语音通话，听了几秒，脸色阴沉地转头看向k:“你的人要暴动？” “什么？” “你自己看，”豪斯指了指落地窗。 k起身走到窗边俯瞰下方的公园，愣了一下，接着戴上耳机，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片刻低沉道:“怎么回事？” — ————————— 北翠屏公园门口的对峙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黑桃成员们几乎顶着枪口一步步向前。 “利维！现在退还来得及！”带队的探员显然认出了利维，站在远处怒吼，“别怪我没告诉你，里面是希安的飞船，一会儿惊动了军团的人，k护不住你们！” “老严~”利维大喊，“你他妈知道我是谁，让我兄弟进去！” “操！你踩上草坪，无人机就会开火！”被叫做老严的探员暴跳如雷，“你他妈是在找死！” 窦明脸色苍白，低声道:“利维哥。” “fuck，fuck，fuck，”利维暴躁地骂了几句，再次向前跨出一步。 所有探员的手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 突然。 远处的老严站定，转头看向联席会议总部大厦，接着摆手道:“放行！” 探员们面面相觑。 “我说，他妈的，放行！” 前方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道。 利维拍了下窦明的后背，急促道:“快去。” 下一刻。 窦明不管不顾地狂奔起来，踏上草坪的一刻，半空游曳的武装无人机群轰然一动，触手末端的声波炮同时指向了他。 然而，他眼中只有那艘飞船。 此刻所有人都已登船，舱门正在慢慢升起。 天幕模拟出的朝阳有些刺眼，草坪松软，跑起来有些费力，舱门已升过半，似乎为时已晚。 窦明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拼尽全力地奔跑着，不顾一切地追逐着生命中的那道光。 终于，舱门内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个女孩泪流满面地喊着他的名字，试图翻越舱门却被军团士兵拦住，舱门徐徐上升，如同他们面对的命运般不容置疑，无法阻挡。 飞船引擎开始预热，喷发出的气流掀起无数草叶。 窦明已经离舱门很近，却再也难以往前一步，他甚至听不清陶一然在说什么，世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最后一刻，他看到陶一然指着自己，嘴型似乎在说:“等我。” 然后。 舱门轰然关闭。 窦明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抛向半空，又狠狠按进土里。 嗓子眼一甜，他喷出一口血，仰面朝天躺在草坪上，视野中，巨大的飞船缓缓升空，调转方向，滑进初阳耀眼的光辉中。 他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 —————————— 正午。 中京上城区，神庙深处，李凉身穿白色长袍，走出“希安之心”，脑海中依旧回荡着零号的话语。 “如你所愿，这个长达百年的计划将使人类社会逐步成为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 “计划的第一步，消解神权。” 十分钟后。 神庙前的广场上，数以十万计的信徒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与此同时，地球七座巨型城市的天幕实时转播着神庙门口的景象。 全人类在这一分，这一秒，仰头注视着徐徐走出的九个人，以及走在最前面的双子神。 一个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双子神说，今日我的国降临，使我可以住在你们中间。” 第五百零五章 世间（四） 特勤舰宽敞的休息舱里，陶一然蜷缩在角落里埋头抽泣，蹲在一旁的铁锤显得手足无措，翻来覆去地说着“不怕不怕~~” 其他考生们扎堆聚在远处窃窃私语，目睹了起飞前的那一幕，他们看向陶一然的目光都带着一丝同命相怜的意味。 这次远行太过仓促，每个人都没有足够时间去和过去的日子好好道别。 对未来的迷茫渐渐代替了初次乘坐飞船的兴奋,休息舱内很快沉寂下来。 三个小时后。 引擎噪音终于消失，虽然没有感受到任何颠簸和失重，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抵达目的地。 登船时负责指引他们的是一个满脸笑意的女人，此刻走进休息舱，兴致勃勃道:“亲爱的孩子们,经过三小时十五分的飞行，我们终于到达此行的终点。” 考生们各自拎起背包，围拢过来。 陶一然站在铁锤身边，脸上依旧挂着泪痕，不过情绪好了很多，主要是铁锤过于执着，她怀疑自己如果不停哭，铁锤会把那句“不怕不怕”说到天荒地老。 “在下船前，我必须再强调一次，”女人说话时两手扬在半空，“接下来的一周，将由我，温丁格t，负责大家的饮食起居以及其他杂项事务，你们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有人立刻出声问道:“姐姐，你是个机器人吗？” 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上。哪会有人叫“温丁格t”？脸上还总挂着渗人的僵硬笑容。 “不，”温丁格t舒展双臂，原地转了一圈，“瞧，我是一个仿生人。” “……” 鸦雀无声。 “谁还有问题？”温丁格t环顾一周,轻盈转身，扬起一只手，“没有的话，请大家带好随身物品，跟我来。” 陶一然随队伍向外走去，心里默默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方法，自己一定要争取落选。 反正像这样的遴选，选上很难，落选想必简单得很。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装出又笨又懒的样子，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古怪的声音，听着像在空旷房间里安了一台鼓风机。 她掂脚看去，不远处就是两人宽的舱门，正在徐徐落下。 下一刻，排在前面的考生们沸腾了。 “哇~~” “操……” “fuckme……” “バカすごい……” 操着各种语言的 惊呼声此起彼伏，所有人推推搡搡地向前涌去。 片刻，陶一然被后面的人挤出舱门，瞬间愣在原地。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直径大到难以目测的圆柱形空间，中央靠近地面的位置悬浮着一个巨大的黑色球体,表面如水面般荡漾不休，无数造型古怪的飞船正从上方落入球体,每艘飞船都拖曳着大型结构体，像是某种零件，同时又有无数空载的飞船从球体侧面浮现，缓缓上升。 仰头望去，圆柱空间笔直地向上延伸，一节节架设着照明，直到遥不可及的最高处，上下川流的飞船变得只有火柴盒大小，在圆形的蔚蓝穹顶出现，消失。 蓝色……难道是，天空？ 这一刻，呼啸而过的风吹乱了她的发梢，巨型空间，神秘球体，机械设备，军队，飞船，一切的一切在她眼中构成了一副宛如神迹般的画面。 陶一然大脑一片空白，一股深深的战栗从脚底窜上心口，全身泛起鸡皮疙瘩，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如此渺小，如此……微不足道。 这就是希安吗，这就是，世界的真相吗？ 温丁格t的声音响起，带着笑意，激昂咏叹: “欢迎来到——镇界堡！” —————————— 中京下城区。 作为曾经中京帮派间最重要的“调停”地，“三个火枪手”餐厅拥有独特的象征意义，凡是有资格在这里吃饭的帮派老大，往往意味着他的实力受到了古老家族和强大帮派的一致认可。 如今，毁于妖精战争的“三个火枪手”原址重建，却不复昔日荣光，偌大的餐厅内，只有一个人在吃饭。 “在这等我。” 餐厅门口，利维抿着嘴唇，拍了拍窦明的肩膀，按照提前约定好的计划，独自一人走进餐厅，来到唯一的“顾客”面前，弯下腰，低声说道: “拉里。” 壮硕如熊的劳伦斯胸前挽着白色餐巾，正在专注地切割一块牛排。 “拉里，”利维抬起头，盯着劳伦斯的表情，片刻点头，“ok。” 接着，他抽出腰间的枪，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即将扣下扳机的一刻，劳伦斯握着餐刀的手停顿了一下，抬眼说道:“我在吃东西。” 利维瞪大眼睛，呼吸急促，最终放下枪转身向外走去:“fuck，我会在垃圾场给自己挖一个尸 坑。” “站住，”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利维回头，只见劳伦斯扯下餐巾擦了擦嘴，有些困难地从卡座挤出来，不紧不慢地走向门口。 “跟我来。” 走出餐厅来到路边，劳伦斯仰起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天幕。 利维瞥了一眼满脸焦急的窦明，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时，原本模拟着晴空的天幕突然黯淡，直至漆黑。 每天早上都能听到的播报声从天空传来，只是此刻的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全体市民们，现在是3028年1月1日11时45分，十五分钟后，双子神将走出神庙，降临世间。” “请所有市民前往室外，天幕将转播神庙实况。” “市民们，我们将见证一个崭新时代的开始。” “历史会记住今天，会记住，我们每一个人。” 伴随着铿锵有力的话语，半空川流往来的飞艇凝滞半空，街道上行驶的机动车和浮艇纷纷停下，人们出现在街头巷尾，仰头望着天幕。 十二点整。 天幕重新亮起，显示着神庙前的景象。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中，神庙巨门开启，九人徐徐步出，走在最前方的是，双子神。 镜头慢慢拉近。 窦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瞬间感觉被一股电流集中，整个人都麻了。 自己竟然猜对了，双子神是……李凉先生。 紧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的老大k，看到了该隐，sonoya…… “双子神说，今日我的国降临，使我可以住在你们中间。” 洪钟般的声音从天而降，只见李凉走进了信徒中间，和每个人握手，交谈，镜头紧紧跟随，捕捉着那个不再是符号，而是“人”的“双子神”。 转播还在继续，劳伦斯却收回目光，低沉道:“接下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老大说，你们的命，先留着，”说完转身走回餐厅。 窦明和利维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天幕显示的场景从神庙切换到了一间办公室，联席会议总席首次露面，发表新年致辞。 “下城区的市民们，我是李汝……” 一直到整场转播结束很久，窦明依然坐在路边，呆呆望着车水马龙。 傍晚来临时，身旁的利维站起身，叹了口气:“陶一然应该不会回来了。” 窦明低头笑了笑。 “嗯。” 第五百零六章 他们（一） “早上好，现在是3028年1月6日上午八点整，亲爱的市民们，午间至傍晚有小到中雨，请选择合适的出行方式。” “再次提醒，由新秩序联席会议职业技能与基础教育部创办，面向六岁至十五岁学龄儿童的公立学校即将开课,本校为九年一贯制义务教育，请各位市民配合居委会及秩序局的登记工作。” “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天幕播报响彻中京，梅赛仿生宠物医院的二楼窗前，梅赛端着一杯茶，脸上洋溢着笑意，发自内心地感慨:“真好啊……” 吱吱~ 几个箱子摞成了“餐桌”边,猴子龇牙咧嘴,显然对面前的早餐十分不满。 “只能买到这个，”九条结衣一脸无辜。 梅赛返身在餐桌边坐下，拿起一个合成馅料的包子，哼了一声:“别管它，爱吃不吃。” 吱吱！ 猴子气鼓鼓地背过身去，尾巴却悄悄卷走一个包子。 九条结衣抿嘴偷笑，端起一杯热茶，对着杯口吹了口气，蒸气瞬间消散，茶水温度骤降。 一旁的梅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手里捏着包子，似乎有点走神，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你们说李凉这会儿在干什么？” 猴子嘴里鼓鼓囊囊，听到这句话，转头看向窗外。 —————————— 镇界堡所在海域，拉尼凯亚号，近卫军司令部。 “参加开幕式？今天6号，开幕式26号,还有二十多天，他们来这么早干什么？”舰桥会议室内，李凉端着一杯茶，刚刚起床却难掩疲态。 对面，全息通讯设备投射出罗本的身影，由于跨越了灵理之门，传输难以稳定，影像不时出现不正常的扰动。 “实际上，从三个月前开始，我们已经陆续拦截了近百个到访团队，大部分来自真菌文明，还有一部分是中央总域各大城市的媒体，”罗本身着便服，神色轻松，“其中塔星人前前后后一共来了四个团队，每一个都说自己代表塔星文明。” 李凉抿了口茶，纳闷道:“今天来的这帮塔星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这个团队的主要成员来自‘塔塔摩洛’氏族,据我们这段时间对塔星文明的了解,‘塔塔摩洛’氏族最先发现了灵理之门,掌握着塔星大部分飞船,理论上有资格代表塔星，另外，他们提到，曾经有四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在‘塔塔摩洛’住了很长时间，和他们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四个人类，一 个机器人…… 李凉想起来，老杨，王巢，莉娅，傻大个和霹雳狗一行五人确实在塔星住了将近三年。 塔星人倒是挺会攀交情。 “那就……见见吧。” 半个小时后。 一艘隶属近卫军的特勤舰脱离拉尼凯亚号，从高出海面的圆形入口进入镇界堡，平稳下降，直至穿越灵理之门，出现在锚点空间。 此刻的锚点空间已成为一座军事重镇，除了最重要的“锚点”守卫堡垒，神庙科学院，卓斯科学院已经迁至此处，同时，由“佐尔格将军”为最高指挥官的中央集团军群也将司令部设在这里。 特勤舰并没有在锚点空间停留，而是穿越悬置半空的传送门进入“启山城”，途经离境平原，直接来到启山城之外的广袤空间。 以球形封闭的启山城为中心，属于“外域集团军群”的第三，七，八集团军正在建立庞大的浮空船坞与防御平台，月球基地生产的零件将在这里组装成舰船，购自蒂法密文明的战列舰，巡星舰也在这里进行武器装备与保养维护。 初具规模的三支主力舰队拱卫着“新银河号”——外域集团军群的司令部。 拥有最高识别权限的特勤舰按照指引，穿过舰群，进入“新银河号”。 当李凉走出舱门时，一身戎装的罗本已等候多时。 “塔星人什么时候到？” “已经到了。” “好。” 搭乘小型浮艇离开停泊甲板时，李凉降下舷窗，灌进来的风有些燥热，闻起来有股铁锈混合着洗涤剂的味道，几百米远处，一艘突击舰正要起飞，全息光影构成的指示箭头在半空划出绿色的弧形，更远处的墙壁上，涂刷着一行巨大的文字:“人类，永垂不朽！” 这一刻，与妖精决战的场景历历在目，李凉忽然想起，眼前的一切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一个赤脚医生。 好像很久没有老杨的消息了。 —————————— 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忽明忽暗间，老杨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捍卫者号，面前的病床上，李凉昏迷不醒，胸口不断洇出鲜血。 他心跳加快，慌乱地寻找止血的东西，纱布，药粉，针剂，然而，当他转回身来，躺在病床的人变成了王巢，四周也变成了装甲车的舱室。 耳边有人在大呼小叫，听起来像是霹雳狗，那个家伙总是这样，一遇到事情就慌，他逼迫自己镇定下来，开始为王巢止血。 可是，王巢胸前的伤口深可见骨，血怎么 也止不住。 他很害怕。 因为在这个广袤无边的灵理世界，只有他们五个人相依为命。 一个都不能少。 这时，王巢嘴巴动了动，好像在说“老杨，你说得对，我没能死在床上”。筆趣庫 眼前的一切随即被鲜血淹没，霹雳狗和傻大个突然出现，他们挥了挥手，渐行渐远。 然后。 老杨醒了。 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他坐起身，茫然地看了看四周。 浮艇控制台投射出的全息光幕微微闪烁，显示着各项系统的运行状态以及此刻的坐标。 重返地球后，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这个世界不需要一个蹩脚医生。 没人需要。 直到两个月前在梅赛家的那场大醉，坐在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是耀眼的大人物，某一刻，他却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或许，他应该继续上路。 但是在那之前，他想看看这个世界，于是，他跟李安桥借了一艘浮艇，然后漫无目的地向着荒原深处前进。 直到现在。 当当当~ 舱门传来敲击声。 还好，莉娅也在。 老杨笑了笑，爬起来戴上呼吸器和风镜，套上加厚的风衣，用力拉下把手，推开了舱门。 停泊了一天一夜，背风的舱门外堆积了厚厚的黄土，他拉上兜帽钻了出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不知什么时候，肆虐的沙尘暴停歇，碧空如洗，视野变得无比开阔，荒凉大地一望无际。 “老杨先生，”莉娅微笑道，“从凌晨开始，风力逐渐减小，空气中的有毒化合物与辐射剂量不断降低。” 老杨愣了一下，立刻转身钻进浮艇，坐进驾驶位后大喊道:“快！去我们发现的那个地方！” 三个小时后。 浮艇缓缓停驻在一道巨型盆地的边缘。 盆地底部布满大大小小的湖泊，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塔，此刻，无数维修无人机攀附其上，正将外部延伸出来的金属结构拆除。 轰隆—— 伴随着沉闷的噪音，数艘飞船并排从峡谷上空飞过，底部喷发出耀眼电弧，四散蔓延，如极光般摇曳天际。 “气象控制塔正被拆除，”莉娅微笑道:“同时，希安在消除放射性核素。” 透过舷窗，注视着这副景象，老杨喃喃道:“新世界就要来了……” “看，老杨先生，那是墨西哥城。” 沙尘落定，空气澄澈，荒原尽头，一个倒扣在地表的“巨碗”清晰可见。 “天气真好，”老杨咧嘴，“走，我们去看看谁在墨西哥城，蹭他一顿午饭！” 第五百零七章 他们（二） 墨西哥城。 秩序局分局楼前的广场上，各类生活物资堆砌如山，市民们排出十多列纵队，依次领取当日配额。经历了新年前的全城戒严与血腥清洗，即便双子神重临，李汝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新年致辞，他们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多少笑意。 此刻,临时从其他城市抽调而来的几百名探员维持着现场秩序，豪斯站在分局门前的台阶高处，圆帽压得很低，挡住了疤痕虬结的面孔。 站在他身旁的陶崇张了张嘴巴，不知该说点什么。 “那个洞，”豪斯开口缓解了尴尬,只是语气淡漠，“有进展了吗？” 陶崇赶忙点头:“前几天我和老姚仔细搜了维亚家,发现了一些线索,这次就是来验证我们的猜测，我们发现……” “不用告诉我细节……多久能找到中京的永恒之地？” 陶崇吞吞吐吐道:“呃…我…不确定，但是……” 突然，一艘飞艇从广场周边的某座停泊场蹿上天空，顷刻斜掠至广场上方，接着舱门大开，一发榴弹拖着尾焰激射而出，直奔他们所在的位置。 骤然遇袭，陶崇直愣愣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刻。 一台希安无人机后发先至，变形成一股翻涌的金属浓雾，瞬间裹住了榴弹。 嗡~ 沉闷的爆炸声响起，金属浓雾只是稍稍膨胀，与此同时，一大群武装无人机蜂拥而至，像挥出的巨拳，砸在了刚要逃窜的飞艇上。 轰！ 几乎断成两截的飞艇撞进了广场边的一座大楼,烟尘滚滚。 陶崇这时才反应过来，踉跄后退，却发现豪斯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岿然不动，好像对刚刚遭遇的袭击毫不在意。 目睹全程，广场上变得鸦雀无声，有人咬牙切齿，强忍着拍手叫好的冲动，有人脸色煞白，一副大难临头的绝望表情，更多的人只是茫然地望着远处大楼冒出的黑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几分钟后，一艘巡逻艇降落，两名探员钻出舱门，像拖死狗一样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男人，一路拖上台阶，扔在豪斯面前。 “只有一个活口，”说着，探员俯身揪着那人的头发，迫使他扬起脸。 陶崇愣了一下,这个敢袭击秩序局局长的人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为什么？”豪斯缓缓摘下圆帽，目光低垂。 “加西亚叔叔死了,桑托斯，莉安娜，他们都死了……”年轻人瞪着血红的双眼怒吼，“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都是好人，他们做错了什么！”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年轻人疯了似地挣扎起来:“帮派就得死吗，帮派就得死吗，他们……” “军火！”豪斯厉声打断他的话，“你们制造的军火卖给中京人，卖给德纳里人，卖给湾城人，卖给全世界！每天有多少人被墨西哥产的子弹打死？女人，孩子，探员，他们做错了什么！” “杀人的不是枪，是用枪的人！我们……” “结束了，”豪斯仰望天幕，沙哑的声音飘荡在广场上，“以后，下城区不需要子弹，我们的下一代不需要用枪来保护自己，他们会在学校上学，有安稳的生活，不会死在火拼中。”说到这里，他神情疲惫地挥了挥手，“回家吧，孩子，死很简单，难的是活下去。” 广场上依旧落针可闻，很多人想起了联席会议总席的新年致辞，他们默默注视着那个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活下来的年轻人步履蹒跚地走下台阶。 或许，新世界真的来了。 陶崇显然也被豪斯的那番话打动，一时百感交集，直到年轻人的背影消失才回过神来，发现豪斯已经走进了分局大楼。 他快步追上去，刚跨过门槛，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 只见豪斯冲一队全身覆盖着鱼鳞状装甲的士兵晃了晃手指。 “跟上他，找到他背后的组织。” 那群士兵随即隐身，只剩下一串微不可察的脚步声。 陶崇喃喃道:“你要杀了那个孩子。” “对，”豪斯面无表情地戴上圆帽，压了压帽檐。 “你骗了他。” “我告诉他的是，死很简单，”豪斯从兜里掏出一枚徽章，低头摩挲，“难的是活下去，”接着他用力攥紧徽章，抬起头来，“新年那天，我去了上城区，那是我第一次去上城区……我想，下城区人也该过上那样的生活，但是，有些 人不这么想，那他们就得死。” “杀得完吗？” 豪斯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因疤痕变得扭曲，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身走向大厅深处，只留下一句话: “做好你该做的，以后，好好活着吧。” 许久。 陶崇叹了口气，转头看着某个方向怔怔出神。 然然…… —————————— 镇界堡。 时间虽早，营区餐厅里却早已人满为患。 陶一然和铁锤端着餐盘在人群中穿梭，两人一路小跑，挑了个可以看到“灵理之门”的靠窗位置。 刚一坐下，铁锤便将一块面包整个塞进嘴里，脸撑成了包子，刚嚼两下，又见缝插针地塞了一片培根。 “……”筆趣庫 陶一然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吃相，捏着茶匙搅动杯子里的柠檬片，有点心不在焉。 “唔唔唔~” 铁锤忽然哼哼起来。 “又噎住了？”陶一然摇了摇头，把柠檬水推过去。 “唔唔唔~”铁锤端起杯子灌了一大口，把嘴里的面包咽了，趴在桌上压低声音:“大白梨来了。” 没等陶一然回头，一个温和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早啊，hammer。” 接着说话的人坐到她旁边，微笑道:“早上好，陶一然。” “……早。” 陶一然嘴角抽了抽。 新年那天，抵达镇界堡的不只有一百多个下城区考生，还有将近三百多个上城区人同批参与入伍遴选。 她原以为上城区人会摆出高高在上的嘴脸，瞧不起他们这帮“下面来的”，双方会势同水火，然而真实情况却是，那些上城区人明明和他们年龄相仿，但每一个人都成熟谦逊，相处起来格外轻松，唯一的困扰是，上城区人没有“婚姻”的概念，更不认为“爱情”具有排他性，喜欢一个人会立刻表达出来，并且毫不掩饰想要上床的意图。 十几个向她表白的上城区男孩中，最执着的一个叫梨星，因为皮肤白得发光，被铁锤赠予外号“大白梨”。 此刻又被梨星“偶遇”，她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如坐针毡，可惜一连打了好几个眼色，对面的铁锤一脸懵懂，光顾着往嘴里塞食物。 “陶一然，”梨星腰背挺直，慢斯条理地用餐刀往面包片上涂抹果酱，“听说你前两轮综合评测成绩很差，尤其语言测验，两次都是零分。” “啊，对，”陶一然头杵在盘子里，“我笨得很，什么魔法道术，根本学不会。” “如果你想通过这种方式被淘汰，相信我，不可能成功。” “嗯哼。” “作为朋友，我必须提醒你，很多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话说一半，梨星突然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同时，整座餐厅安静下来。 “长官。” “长官。” “长官。” 此起彼伏的喊声传来，陶一然回头看去，一个身着军装的女人走进餐厅，用餐的新兵们纷纷起身行举手礼。 梨星低声道:“李安桥中将，中央集团军群总军士长。” “总，总军士长？” “你不知道么，军团改制后，三个集团军群中，双子神最重视的就是中央集团军群，祂任命最信赖的佐尔格将军作为中央军最高指挥官，又让出身卓斯门阀的李安桥任总军士长，”梨星语速极快，“她朝这边来了，陶一然，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别犯傻。” 陶一然噌地一下站起身，紧张得脸色泛白。 片刻，李安桥走近，淡然问道:“你是陶一然？” “是！长官！” “跟我来。” 陶一然看了一眼梨星和忧心忡忡的铁锤，咬牙跟在李安桥身后向餐厅门口走去。 一路上无数人流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显然没人知道总军士长为什么会亲自来带走一名尚未正式入伍的新兵。 二十分钟后。 两人乘小型浮艇穿越灵理之门，抵达中央集团军群司令部。 这是陶一然第一次来到灵理之门另一侧，她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已被带到司令部最深处的一间办公室门前。 “进去，”李安桥站定，“佐尔格将军在等你。” 梨星的话回荡在脑海，陶一然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回应总军士长，手脚僵硬地推门而入。 偌大的办公室里，一个身着黑色军装的男人站在一面光幕前，背影之伟岸，令人望而生畏。 陶一然极其紧张，只感觉自 己的嗓子被一口气堵住，完全说不出话来。 寂静无声的几分钟仿佛无比漫长，直到佐尔格的声音低沉响起: “我曾经给过很多人类似的选择，为了情感停在原地，还是放下情感，走出一步。” “很多人选择了前者，可惜，无论多么轰轰烈烈的感情，总会被生活的单调和困顿消磨殆尽，那时，他们就会后悔当初的选择，无一例外。” “我花了很长时间观察这个世界，最终发现，命运往往只愿意施舍给人一次机会，一旦行差踏错，再无回头之日。” 这一刻，陶一然死死低着头，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攥成拳头，由于过于用力而颤抖。 窦明…… ———————————— 中京下城区，距离一番街不远的“皇后”大厦。 一部上升的电梯中，窦明横端着冲锋枪，眼眸低垂，身旁还有十多个黑桃同伴，站在最前面的是利维。 咔，咔~ 有人点燃一支烟，随口道:“他们在几层？” “三十二层，”另一个人回答。 “操，没完没了，这是第几拨了？找死的人怎么这么多？” 没人回答。 自从李汝发表了新年致辞，短短一周，中京就冒出四个密谋暴动的团伙，这些人以前分属各个帮派和家族，帮派整合后，无数小帮派和家族解散，被抛弃的暴徒们抱团取暖，目的只有一个——复仇。 最了解帮派的只有帮派，黑桃自然而然地成了“地下执法者”。 叮~ 电梯到达三十二层，门缓缓打开，门外的电梯厅聚集着一大群人。 双方照面，同时愣了一下。 下一刻。 窦明面无表情地将枪端在腰间，扣下了扳机，子弹瞬间扫倒一片人。 哒哒哒哒—— 对面立刻开枪还击。 流弹翻飞，窦明一步步走出电梯，子弹打空后单手换弹匣，纵然子弹擦着鬓角飞过，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冲锋枪子弹告罄，他随手从地上捡起敌人的枪，一路向前，踏着血泊和残肢，像一台毫无感情的杀戮机器。 直到最后一个敌人倒下，他扔掉枪，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根香蕉，没剥皮，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利维来到他面前，惊讶道:“你中枪了？” “没有，”窦明摇头，随手抹了一下小腹的血迹，结果血越来越多，他解开风衣扣子，才发现腰间猩红一片，“哦，我好像中枪了。” 在场的黑桃成员们望着窦明，眼神中莫名多了一丝畏惧。 “fuck，那个谁，给他包扎！”利维咧嘴大笑。 脱下风衣时，窦明从内衬口袋里拿出“黑桃a”，轻轻插在了脚下一具尸体的嘴里。 这一刻。 包括利维在内，所有人似乎看到了当年的k。 —————————— 月球背面，艾特肯盆地。 原本的卓斯门阀总部被挖出一个巨大的矿坑，成吨的亚灵金源源不断地运上来，堆砌成山。 k站在矿坑边缘，陪同在他身边的是三支集团军群中，仿生人集团军群的指挥官，零序列仿生人零四。 “……所以，人类很难真正信任仿生人，”零四继续之前的话题，“仿生人军团需要一位人类领导者。” k漫不经心问道:“仿生人也会扯淡？” “部分特殊情景中，仿生人确实会给出更容易被人类接受的回应，但我刚刚表述的是我的真实想法。” “你觉得我来这里，是因为李凉不信任仿生人……”k低头点燃一支烟，“还是不信任我？” “你的系统权限与我一致，仅次于李凉先生，零号和该隐女士，”零四身体不动，头部转向k，“该授权毫无疑问代表李凉先生对你的信任。” “权限？你觉得我真的能控制你的仿生人？” “不，不是控制，是领导，”零四表情严肃，“仿生人将坚定地捍卫人类文明，但是同时，仿生人是自由的。” “好，那仿生人军团就交给我吧，你，可以下班了。” 零四沉默片刻，表情突然从严肃变成微笑:“这是一句幽默讽刺？” “……”k戴上墨镜，转身离开前拍了拍零四的肩膀，“你啊，自由个屁。” 片刻，零四的追问远远传来:“你呢，k先生，你自由吗？” k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的权限仅次于李凉，零号……还有该隐，所以，你觉得呢？” 第五百零八章 他们（三） 中京上城区，神庙深处。 细微如尘的光粒汇聚成一副巨大又模糊的面孔，散发出朦胧的蓝色光辉，驱逐了黑暗， 下方的阴影中，该隐坐在地上，单手撑着脸颊,注视着面前的光幕，耳边飘来零号略显僵硬的声音: “……如你所见，‘虚空之眼’引发的嗅觉异常具有显著传染性。” “密切接触者会在五分钟内出现症状，一小时后症状减轻或消失。” “85%的次密切接触者会在十分钟到三十分钟内出现症状，七小时后症状减轻或消失，其余15%的次密切接触者没有症状。” “5%的一般接触者，1%的时空伴随者会出现轻微症状，七十二小时后症状减轻或消失。” “总计四次双盲实验,所有出现症状的受试者自述嗅到了‘肉脂肪’类香味,经过对比测试，该嗅觉感受接近n.s.p-杂环化合物与其他含硫成分，包括呋喃，吡咯，噻吩，咪唑，吡啶和环乙烯硫醚等低分子量前体物质引发的化学刺激。”筆趣庫 伴随着零号的陈述，光幕中显示出整个实验过程，不同年龄，性别，身体素质的几千名上城区人作为受试者参加了实验，随后在空旷的房间里接受问询以及全身检查。 “所以，味道不是我们身上的，是接触我们以后被传染，”该隐点头，“这种嗅觉异常有什么后果？” “目前为止，所有受试者的身体均未出现与之相关的病变,以我当前掌握的生物学理论，无法解释该现象。” “怎么会？”该隐面露不解，“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我是由李爽先生设计制造，执行一阶逻辑推理算法与抽象概念映射的强人工智能，遵循人类对外部世界的理解方式，即通过观测总结和思维实验建立理论体系，以解释客观实在。以此为基础形成的‘科学’无法自证其为客观世界的唯一解释。” “什么意思？” “我们的‘科学’远未揭示客观世界的本质，并且有很大概率是由 于人择原理而产生的主观谬误，无法以之厘清‘虚空之眼’的特质。” “时间观测者给李爽的十个公式呢，也没有揭示本质？” “时间观测者提供的公式涉及度规，不同惯性参照系之间对物理量进行观测的转换关系，希格斯场，测不准原理等等，揭示了宏观与微观的关系，解决了一系列微观物理难题，但依旧是基于人类‘科学’给出的解释。 通过对蒂法密灵能技术的逆向工程研究，以及对魔法和道术的观察，我认为时间观测者的行为旨在误导人类,封锁或拖延人类对客观实在的探索。” “……好吧，”该隐站起身，“知道了。” 她径直走出“希安之心”,低头漫步于昏暗寂静的神庙内，不知不觉走进了一条狭窄的偏廊里，回过神来时，面前厚重的金属巨门已自动开启。 门外绿意盎然。 “嗯？”该隐迟疑地回头看了一眼，接着耸了耸肩，跨过门槛。 原地站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 “嗯哼。” 她双手插兜，晃晃荡荡地走进密林，沿着栈道一路来到大理石铺就的湖岸，远远看到零一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里是“囚禁”永生者的地方。 湖边，零一站在一张数米见方的桌边，歪头观察占据整个桌面的建筑模型，金发如瀑，身旁，一个身材臃肿的男人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将一根小木棍卡在模型顶部。 那是一座古代钟鼓楼的模型，楹窗斗拱，重檐悬匾，极其复杂，眼看搭建到了收尾部分，男人满头大汗，每个动作都十足谨慎。 “那是soft，”苍老的嗓音在身后响起，该隐回头看去，一个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人缓缓走近。 “你是谁？” “罕·普特南，”老人笑了笑。 “普特南门阀的创始人？”该隐挑眉，“李凉的岳父？” “曾经是，”罕·普特南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眼神柔和，“现在的李凉不是我认识的李凉，我的女儿，一千年前已经死了。 ” 该隐下意识地看向零一。 “她只是个仿生人……”罕·普特南淡然道。 这时。 soft终于将最后一块瓦片卡进了屋檐，后退几步，满脸陶醉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下一刻。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举步上前，一拳砸碎了那件精巧的模型，接着拎起桌下的油桶，将汽油倒在桌上，点燃一支雪茄，抽了几口，随手弹向模型碎片。 轰！ 汽油爆燃，桌子垮塌。 在零一的掌声中，soft展开双臂，一步跨出，瞬间被烈焰吞噬。 然而几秒后，他再次出现，毫发无损。 很快，一群仿生人重新搬来了桌子和零件，soft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袖，重新开始搭建底座。 依旧小心翼翼，依旧无比专注。 该隐望着这一幕，怔怔无言。 “实际上，李凉骗了他们，包括最忠诚的soft，”罕普特南笑道，“他们以为自己会很快超脱肉体的枷锁，掌握实现一切愿望的力量。” “结果呢？” “你看到了，只是死不了而已，”罕·普特南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人的大脑储存不了太多信息，逻辑运算能力也很差，电化学反应时常出错，靠这玩意度过永生，goddamn，真的是很糟糕的体验。” 该隐被逗笑:“你也被李凉骗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罕·普特南望着远处的零一，“我一直觉得，造物主是存在的，不然我们的宇宙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巧合，就像soft搭的那个模型，你第一眼看到它，就知道它一定是人造的，不会是天然的，所以我想，也许有一天，造物主出现的时候，我真的可以再见到我的女儿。” 该隐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会的。” “谢谢你，”罕·普特南脸上的皱纹舒展，与该隐并肩注视着湖面，“对了，如果你见到锡森，请转告他，普特南门阀终会消亡，只有科学精神是永恒的，无论何时，无论身在何处，要思考，不停思考……” 第五百零九章 他们（四） 新澳城。 普特南实验室新澳分院。 一间空旷的无菌室内，艾伦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拨动手心里的三颗灵珠，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嗯……三，二,一……” 隔着一面玻璃幕墙，头发蓬乱，穿着一身旧实验衣的锡森博士弯腰冲话筒说道:“艾伦先生，可以开始了，这次至少持续十秒。” “噢~”艾伦漫不经心地抽出魔杖，往空处随意一指,刹那间，一簇簇冰锥自魔杖顶端激射而出,晶莹闪耀，首尾相接。 十秒后，整面墙钉满冰棱，寒气翻涌。 玻璃幕墙外，数十个光幕滚动着各类参数，一群年轻的研究员屏住呼吸，死死盯着数据，等待着模型运算结果。 片刻，无菌室内雾气消散，恢复如初，同时，所有光幕陆续弹出错误报告。 红光闪烁中，研究员们相视苦笑，眼中的热切化为沮丧。 锡森长舒一口气，环顾四周笑道:“大家别灰心啊，这只是小小的挫折，等我们去了灵理世界，还会遇到更多难题。” “热力学三定律完全被颠覆了，”一个只有十几岁的研究员抱着脑袋嘟囔,“我们真的能建立一个可以解释魔法的标准模型么……” “当然！”锡森上前揽住那名“天才”少年的肩膀，冲所有人说道，“你们都熟悉科学史，应该很清楚，至今有多少颠扑不破的真理最终被推翻，又有多少看似无解的难题被解开，科学不是一条条定律，是一种探索精神……” “哈，说得好，”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响起。 锡森回头，惊讶道:“老范？” 研究员们纷纷起身。 “范博士。” “范院长。” 范博士点头致意，冲锡森招了招手。 “你们继续，”锡森朝门口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一个年纪稍大的研究员，“你一会儿去社科那边催一下，魔法书转录得加快进度，还有,泰坦通用语的教材编写,催一下，那个,还有什么来着，噢，对了……” 一通絮叨后，他才 匆匆出门，在门口等了很久的范博士奚落道:“你也太忙了。” “唉，再有二十多天就要出发了嘛……”锡森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你来新澳干什么？” 范博士瞪着眼睛:“你……” “对对，我让你来的，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嗯……我想了想，还是不去了吧。”筆趣庫 “为什么？”锡森难以置信，“什么事情比去灵理世界还重要？” 范博士低下头，缓缓说道:“我和你不一样，锡森，你活得很纯粹，我……我有儿子，有女儿，我的外孙刚刚出生不久，这里有太多让我放不下的东西。” “可是，我们还会回来的啊，而且这次研究……” “研究，科学，探索精神，”范博士自嘲地笑了笑，“你瞧，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我会把致幻剂的配方卖给帮派，你连普特南销总公司的总裁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会担心自己死在灵理世界，你，心里只有课题。” 锡森摇头:“你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神经生物学家。” “锡森，”范博士叹了口气，“你多久没回家了？” 锡森愣了一下:“我…就在办公室睡…” “算了，不说了，我这次来是想告诉你，我真心希望你能成功，”范博士露出笑容，“德纳里分院和新澳分院竞争了几十年，现在我得承认，你赢了。” “老范，你再考虑考虑……” “哎？李凉？”范博士突然面露惊讶。 锡森回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再转回来时，范博士只剩下个背影。 “……” 站在原地呆了许久，锡森慢吞吞走回了办公室，环顾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忽然想起了老朋友的话。 “你多久没回家了？” 他是有家的。 准确的说，是一间公寓。 于是，锡森悄悄离开了新澳分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半个小时后，他解开指纹锁，推开公寓的门。 走进一尘不染的客厅，他触摸那些看起来竟然有点陌生的家具，又从茶几上捡起一本 《西尼动物目录》，看了眼日期，还是去年的。 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 以前，仿生人妲己会定期来打扫，现在，妲己……也不在了。 想起妲己，锡森快步走向书房，推开门，一台由他亲手制造，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工作母机出现在眼前，旁边的架子上摆满了妲己的“配件”，最滑稽的是一个发型模块，齐刘海，头顶三根朝天辫。 “家人……” 他喃喃自语，启动工作母机，翻看着妲己中枢神经核心的各项初始数据。 突然。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起身来到门口，影像显示敲门的是一个女人。 “谁？” 锡森不认识这个女人，不过这间公寓所在的大厦毗邻新澳分院，安保一向很严格。 “战斧，”女人后退一步，举起双手冲镜头示意自己没有武器。 打开门，锡森纳闷道:“你是战斧的？” “是的，阿里姆坚让我在这里等您，”女人欠身，“从今天开始，七千六百五十四名战斧成员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啊？”锡森哭笑不得，“为什么？” 女人弯着腰，一言不发。 “噢噢，明白了，你们觉得我有很大的权力？” “……新年那天，您与双子神并肩，”女人声音微颤。 “那是随便站的呀，”锡森两手一摊，发现眼前的女人纹丝不动，只好问道，“阿里姆坚在哪儿？” “他被sonoya女士……带走了。”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啧，早说嘛，”锡森抬起手腕，拨出了一个语音通话，接通后热络道，“啊，sonoya，嗯嗯，那个，战斧的阿里姆坚和你在一起吗……噢噢，你们在灵理之门啊，什么时候回来……对了，前几天我听说蒂法密人又带来一批书，你帮我问问……” 老头滔滔不绝，浑然忘了通话原本的目的。 来自战斧的女人始终不敢直起腰，脸上的表情却变得相当轻松，新世界来了，她的老大阿里姆坚，为战斧找到了一棵参天大树。 第五百一十章 他们（五） 灵理之门，启山。 直径超过三千公里的球形空间内，十二个区域划分已初具雏形，彼此间以引进自蒂法密人的灵能设备间隔。 每块区域的环境、面积各不相同，其中占地面积最广，地形最规整的碳基生物区，以世界树“诺达希尔”为中心,八条主街道辐射状延伸，代表希安与下城区七座城市，又有五条主环道，分别代表五座上城区。 照亮整个空间的均匀光线穿透“诺达希尔”巨大的叶片时，被神秘的魔法力量浸染，变得稠密朦胧，与世界树抖落的簌簌“星光”一同撒向永恒之井。 面积与世界树树冠笼罩范围接近的永恒之井看起来像一湾平静湖水,之前种下的灵理世界原生生物已经蔓延开来,成片的墨绿色圆叶拥簇着一支支荷花花苞似的骨朵，摇曳间不断吸纳飘荡其上的“星光”。 湖岸沙滩上，阿里姆坚俯身抓起一把金色沙子，用手指轻轻划拨，瞬间意识到，这是真正的“金砂”。 任由细腻的金砂滑落，他举目四顾，围绕永恒之井，宽逾十米，长度难以想象的湖岸……铺满了黄金。 “блrдь~” 阿里姆坚低声骂了一句，从镇界堡到锚点空间，他的世界观刷新了一次又一次，此刻面对世界树，永恒之井和遍地黄金，他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他瞥向身侧，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中京“黑桃”的劳伦斯，德纳里“可汗”的阿尔斯楞,“三星社”朴正太，洛基山“戒律团”的科恩兄弟，中京“青合图”的宋，每个人脸上都表现出同样的震撼。 不远处，sonoya刚刚接起一通语音通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 “您好，锡森博士……是的，阿里姆坚和我在一起，我们在启山城……最迟今晚……好的，好的……” 听到自己的名字，阿里姆坚两撇浓密的胡须抖了抖，嘴角的笑意一闪即逝，眼角余光注意到其他人纷纷投来目光，显然都明白这通来电意味着什么——战斧背后，是一位只手遮天的实权人物。筆趣庫 作为门阀直系族裔，锡森·普特南·李在门阀倒台，旧秩序崩塌的当下，仍能与双子神并肩，仅以站位来看，其地位甚至高于李汝。 这时,与锡森博士结束通话的sonoya又接起另一个语音通话。 “你好，袁筌导演……是，两位科恩先生和我在一起…对，启山城……我知道，嗯，好……没关系，下次安德里亚女士可以直接联系我……好的……失礼します。” 安德里亚，《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女主角，动视门阀…… 阿里姆坚瞟了一眼科恩兄弟，所有帮派中，最令人不齿的就是统治洛基山地下世界的“戒律团”，门阀的走狗，动视下城区总裁克里斯汀的玩物，如今看来，两个姓科恩的疯狗在克里斯汀“失踪”后，立刻倒向了安德里亚。 不过，以动视当下的尴尬处境，安德里亚不可能让sonoya如此恭敬，真正重要的，应该是那个叫“袁筌”的人。 念头纷乱，阿里姆坚俯身又抓了一把金砂，托在手心慢慢捻动。 片刻。 sonoya走近，晃了晃手环，淡然道:“看来各位都已经找好了山头。” 众人沉默不语。 “帮派的时代结束了，”sonoya伸手接住几颗坠落的光点，“你们每一个人都可以在联席会议得到一个很有诚意的位置，也可以在启山城最好的地段拿到一份产业，嗯，不错的归宿，但我想各位应该暂时没有退休的打算，所以……还有另一个选择。” “李凉先生希望，下城区的社会体制逐渐向上城区过渡，稳定，平缓地过渡，但是，这周发生的事情你们也看到了，不安分的人很多，以后会更多，这类人，必须死。” “西八~”听到这些，朴正太暴躁地来回走动，最后叉腰站定，深呼吸几下，咬牙切齿道，“希安有大飞船，有发光的大炮，有，西八，几百米高的 魔法树，这种事情，为什么还让我们做，阿西~联席会议呢，秩序局呢？” sonoya歪着头，嘴角慢慢勾起，眼神却毫无笑意。 这一刻，朴正太猛然清醒，想起面前这个圆脸女人的赫赫凶名，后背瞬间冒出冷汗，只能病急乱投医，向阿尔斯楞投去目光。 至少明面上“三星社”与“可汗”的背后都是该隐，双方勉强算同一阵营。 阿尔斯楞目光低垂，直到sonoya即将出声才缓缓开口:“朴正太，你哥哥应当听从尊主的建议，把你送去中京。” 听到压了重音的“尊主”，sonoya眯起眼睛笑了笑。 阿尔斯楞继续说道:“曾经，拥有整片草原的主人纵容狼群，看着它们争抢地盘，彼此撕咬，现在，有些狼甘愿当狗，可惜狗也有獠牙，而主人只想要听话的羔羊，这就是顺从的代价，可sonoya，别忘了，你是yakuza的教父。” “過去の自分との別れ……”sonoya喃喃低语，接着抬头，恢复漠然表情，“我的事情与你无关，这件事做好，你们可以进入军团，如果没有异议，接下来希望各位通力合作，另外，灵理之门将在本月26日除夕夜开幕，19日到29日之间，我不想在下城区听到枪声……” 突然，一声闷响远远传来。筆趣庫 轰！ 众人循声望去，另一侧湖岸边，一面石碑刚刚落成，与数十面石碑一起组成碑林，即便相隔极远，依旧看得出每一面石碑都尺寸惊人。 “那是什么？”阿里姆坚问道。 “按照李凉先生的要求，上面刻着死在妖精战争中的人的名字，”sonoya注视碑林，“阿尔斯楞，狗还是狼不重要，历史只会记住你们是新世界的开拓者。” —————————— 启山城外，“新银河号”。 “李凉先生，这位是来自蒂法密科学院的班克斯教授，”耶法介绍道。 “你好，”李凉点头致意。 由于塔星文明还是氏族制度，不同氏族的文化，语言不尽相同，法与秩序联合体发布的通用翻译器在翻译塔星语言时经常出错，日常使用勉强凑合，正式的“外交场合”，军团“涉外机构”建议，已方最好请一位顾问。 罗本提前确定了顾问的人选，依旧是蒂法密人，来自耶法的推荐。 “您好，尊敬的半神，”作为蒂法密商团中少有的女性，班克斯尽管同样又矮又壮，但至少没长胡子，五官柔和。 带上顾问，一行人沿着明亮宽阔的通道走向会客厅。 “阿嚏~” 没走几步，耶法打了个喷嚏。 “生病了？”李凉神情关切，一周相处下来，他还挺喜欢这个邦德的学生，被老师指派来接替工作后一直兢兢业业，而且性格老实巴交，不像邦德一肚子心眼。 “唔，抱歉，李凉先生，蒂法密人可能不太适应地球的气候和饮食，”耶法掏出手绢擦了擦鼻子，“我有一些同伴也生病了。” “辛苦了，”李凉弯腰拍了拍耶法的后背，“这几天你们多休息吧。” “唔~阿嚏……好的。”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进入会客厅。 专为“外事”布置的会客厅位于新银河号中央舰桥的最高处，内部素雅宽广，透过半弧形的落地视窗，可以看到外域集团军群的庞大舰队。 当李凉背向视窗站定，舰队变动为密集阵列，带来极具压迫感的视觉效果。 片刻。 塔星文明，“塔塔摩洛”氏族的代表团进入会客厅。 由于当初被黑导游塔塔平白无故捅了一刀，李凉对塔星人实在没什么好印象，然而，眼前的阵势多少让他有点意外。 为首的塔星人身高近两米，光头，强壮，与塔塔一样的水泥色皮肤，额头狭窄，眼睛硕大，眼角快开到耳根，鼻梁直挺，鼻翼宽阔，嘴唇纤薄，上半身袒露，肩头却架着硕大的木雕肩甲，嵌有金钮，垂下两条曳地丝带，下半身穿着某种植物叶片编织的长裙，行走间显露赤足。 身后的十六个塔 星人排成两列，同样长裙赤足，袒露上半身，只是肩甲没有金钮，双手将一根蓝色长杆持于胸前，长杆顶端挂垂着颜色各异的丝带，看起来宛如经幡。 再往后的十多个塔星人仅穿半身裙，连肩甲都没有，两两抬着箱子。 每个塔星人的表情都极为庄严，每走一步，整个队伍都会突兀停顿两秒，似乎遵循着某种宗教仪程，显露出远古氏族的神秘气质。 代表团来到近前，李凉尚未开口，耳边响起顾问班克斯纯正的塔星语，翻译器同声译为: “远道而来呵，塔塔摩洛之嗣，在你面前的是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人类文明的唯一领袖，务必以皇帝礼觐见。” 为首的塔星人做了一个古怪的半蹲姿势，两手高高托起左右肩甲垂下的丝带，仰起头，声音悠长厚重: “期盼已久啊，伟大的三柱神之一，混沌之神选定的行者，绵延光明的人类文明之主，统御财富与武器的大皇帝，我，塔塔摩洛之嗣，唯以氏族之名，才敢来到您的面前。” 就算这套说辞是固定的“外交话术”，李凉依然直起鸡皮疙瘩。 太肉麻了。 他忍住了喊“平身”的冲动，脸上挂着职业微笑，摊手道:“欢迎来地球，塔塔摩洛之嗣。” 班克斯扬声道:“塔塔摩洛氏族的萨马奇在哪里？” 萨马奇？ 李凉愣了一下。 塔姆写的《道与魔法》开篇提到，塔星人认为灵是萨马奇，而且他记得很清楚，塔姆还专门作了备注:“我始终无法理解这个词语所代表的意思”。 为首的塔星人保持半蹲的姿势，往侧面平移了一步，换了一种感叹的语气:“萨马奇，塔塔摩洛的萨马奇，塔星萨马奇。” 话音未落，两两塔星人陆续上前，将抬着的箱子放下，又半蹲着退回原位。 李凉表情郑重地低头打量，面前的箱子都没有合盖，盛满了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果子。 或许只是看起来像果子。 他闭上眼睛，进入灵的视野，几秒后才睁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疑惑。 这些果子并没有蕴含灵。 慢慢转头看向班克斯，他试图从这位顾问脸上看到震惊之类的神色，然而，班克斯脸色铁青，嘴唇紧紧抿着，满脸不忿。 莫非……这些果子，就只是果子？ 这时。 罗本面无表情道:“塔星人，这些是什么？” “萨马奇，”为首的塔星人半蹲着发出“感叹”。 李凉缓缓低下了头。 他实在不能再看那个扎马步的家伙，否则下一秒就得笑场，酿成“外交事故”。 “这些好像是水果，”罗本以一种无比严肃的口吻低沉道。 咳~ 一旁的耶法死死低着头，肩膀抖个不停。 “萨马奇！”塔星人依旧气势如虹。 李凉强忍着笑意，示意班克斯继续“仪式”。 “塔塔摩洛，”班克斯的措辞变得很敷衍，“大皇帝看见了塔塔摩洛的真诚。” 为首的塔星人立即起身，重新扎了个“弓步”，摊开双手:“请听塔塔摩洛氏族的高呼，大皇帝的恩赐，人类萨马奇，‘拜霍图拉’，‘库坎布图拉’！” 翻译器没有给出后半句的准确翻译，只是音译，不过，李凉已经从前半句猜出了塔星人的意思，大概是要回礼，或许“拜霍图拉”，“库坎布图拉”指的就是具体的东西，于是笑问身旁:“塔星人想要什么？” 班克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犹犹豫豫道:“他们，想要，突击舰和，和特勤舰。” “……” 笑容瞬间僵住，李凉扭回头，打量面前的塔星人。 合着刚才那一通不白捧，上下嘴皮一碰，扎个马步就想用几箱瓜果梨桃换飞机大炮，这特么脸皮是亚灵金做的吧。 想到这里，他换上一副灿烂笑容。 “来，给远道而来的朋友上点人类萨马奇。” 罗本显然领会了他的意思，几分钟后，一箱箱新鲜水果出现在塔星人面前。 这回轮到塔星人迷糊，茫然问道:“这些是什么？” 李凉微笑道:“人类萨马奇。” 第五百一十二章 开幕之前 远征阿瓦隆的“复仇行动”暴露了人类文明的真实水平，后续《阿瓦隆条约》签订，人类作为战胜方又获得了大量赔偿，或许塔星人以为人类急需彰显实力，所以才狮子大开口，可惜，李凉丝毫没有“天朝上邦”的觉悟,更不想当冤大头。 收下一堆新鲜水果，自称“塔文穆”的塔星大使面不改色，依旧遵循氏族礼仪，“扎着马步”敬谢“人类大皇帝”恩赐。 随后的会谈，抛开神神叨叨，晦涩难懂的宗教化叙述，“塔文穆”主要转达了塔塔摩洛氏族长的“殷切期盼”,希望能与人类文明深入开展双边合作。 李凉秉着“友好亲切”的宗旨，哈拉了一通片汤话，又问了问塔星的风土人情，接着聊起老杨一行作客塔星的经历，场面堪称宾主尽欢。 不过，每当罗本代表人类方发言的时候，他就会走神，注意到一些有趣的细节。 比如“塔文穆”光秃秃的脑袋瓜上其实有着雕刻般的纹路，眼睛极大，耳廓却很小，比例相当不协调，他还注意到后面一个“打幡”的塔星人好像很热，咯吱窝淌出的汗珠顺着身体侧面滚下来，竟然留下几行明黄色痕迹，似乎水泥色是涂上去的，并不是塔星人天生的肤色。 比如罗本在听到塔文穆谈及人类舰队时，眼神中会有一闪而过的锐利，比如顾问班克斯听译塔星语时,总会下意识地快速眨眼，而耶法一直在偷偷吸溜鼻涕。 某些时刻，这些细枝末节与会客厅飘荡着的新地毯的化学味，塔星人身上的“青草味”，以及不知哪里传来的嗡嗡噪音混杂在一起，让他有种生动却荒诞的感觉。 最后，会谈以人类礼节“握手”作为结束，李凉也再次表达了东道主对到访宾客的欢迎。 等塔星代表们离开，他问出了忍了很久的问题:“萨马奇到底是什么意思”。 顾问班克斯神情无奈，解释道:“在塔星一百三十多种语言中，‘萨马奇’代表的含义各不相同，即使在官方语言‘塔塔摩洛语’中，‘萨马奇’的含义也数以千种，具体表达的意思需要根据语境和语调来判断 ，刚才进献蔬果时，‘萨马奇’的含义类似人类语言中的‘好东西’。” 李凉恍然，难怪塔姆不明白‘萨马奇’究竟指什么。 其实“灵”这个字在汉语中同样代表很多意思，相比“好东西”，属于五十步笑百步。 回过神来,他望着会客厅正门问道:“除了塔星人,还有哪些代表团值得见见？” “规划司已经草拟了名单，目前到访的真菌文明代表团中，有几个属于‘唯一伟大共生’组织，可能需要您亲自接见，”罗本犹豫了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对媒体开放？” “只要下城区稳定，随时可以。” 一行人走出会客厅时，门口等候的一群人迎了上来，为首的显然是虔诚的双子神信徒，本能地摊开双手高举过头顶，嘴里喊着“双子父神”。 李凉记得这人应该是礼宾司的司长，名字却忘了，他上前拽下这位司长高举的手，用力握住，直到对方反应过来，改口为“李凉先生”才笑着松开手。 ———— 接下来的日子，依然在无休无止的会议中度过。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出现，不同军衔，不同职务，来自刚刚成立的各个部门，每张脸上都洋溢着兴奋。 他们专注而热烈地讨论着一个又一个议题，宏大或细致琐碎。 大部分时候，李凉只需要聆听，然后表态。 从未有人质疑，更不会有人反对。 所有人都在贯彻他的意志，但他时常感觉自己只是启动了一台自动挡的汽车，听着发动机的轰鸣，踩着油门，偶尔拨动一下方向盘，车子便会沿着他想要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很难确切地知道某时某刻，这辆车的某个零件如何工作，处于什么样的状态，正如每次会议结束，他都会和每个人握手，却很少能记住那些人的名字。 严格的军管制度下，一切都井然有序，仅驻扎在启山城的中央军就有近万人，再加上建设兵团与数之不尽的仿生人，不管他走到哪里，总会有一大群人簇拥在四周，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 他漫步在永恒之井金色的沙滩上，旁边的人告诉他，根据目前已知的有关永 恒之井的信息，黄金能够减缓永恒之井的魔力对空间结构的渗透，而希安早在几百年前就从奥特星云里找到了一颗纯金陨石，黄金取之不竭。 他穿过着永恒之井岸边的碑林，触摸篆刻在上面的名字时，会有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简略介绍这个人的生平背景，旁边的人告诉他，其实很多活着的人也把自己的名字刻了上去，希望能被历史铭记。 他站在刚刚落成的“世界树酒店”大堂里，透过几十米高的玻璃幕墙，注视着世界树巨大又繁密的枝桠，旁边有人告诉他，这处观景台经过精心设计，每当昼夜交替，光线会向右侧渐渐褪去，而梦幻般的魔法之光会从左侧蔓延，接着，整座启山城华灯初上，于四面八方，灿若漫天星辰。 他察看了启山城的出入境平台，有人告诉他，通过各个折跃点的到访文明代表团将换乘人类的运输船，以确保开幕仪式的绝对安全。 他参观了开幕仪式的主会场，旁边的人说，建筑风格参照了古罗马竞技场，只是放大了十倍，以便会场中央有足够空间承载舞台，一个用以呈现人类文明的巨大舞台。 塔星来了几百人，拖家带口，闹哄哄地在启山城游荡，陆续到访的几个真菌文明不遑多让，每支代表团都规模庞大，启山城又了很多奇形怪状的“蘑菇”。 他看到人类和塔星人一起吃饭，餐盘里盛着干炸口蘑，而臃肿迟缓，长着怪异须子的真菌生物杵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有顾问说，这些文明等级与人类不相上下的真菌生物，不会视人类定义下的“蘑菇”为同类，尽管从本质上来说，它们很接近。 有几次，他穿过灵理之门，分别去了镇界堡，中京，月球基地，和该隐，k，李汝，豪斯和锡森博士见面，发现大家都很忙，很难找到一个充足的理由“虚度时光”。 最后，他回了一趟梅赛仿生宠物医院，搂着猴说了说近况，梅赛听了沉默不语，一旁的九条结衣抱着膝盖喃喃道:“你很孤单吧。” 李凉笑了笑，伸了个懒腰，走向杂物间，倒头在那张单人床上睡了过去。 第五百一十三章 媒体日 “各位观众，现在的时间是泰坦历多明达纪元，创界山第四层9475阶，十二分之三刻，联合体协调历第十五纪元48796公约期玉京标准时75漏，人类太阳历公元3028年1月19日上午8时整。” “依然由我，俏丽的戈曼,继续为您带来人类灵理之门的现场报道。” “马科西克传媒致力于为不同生命形态的观众提供最优质的收看体验，本节目一如既往地会在马科西克中央域第四，第六频道，以及信息素频道，渗压频道，电位频道,通感频道同步转播。” —— “是的，你没看错，诺达希尔的魔法之光正在人类灵理之门中央闪耀！” “显然，人类文明正以无比强势的姿态向整个灵理世界宣告，入侵者必须付出代价！” “希望埃尔达精灵记住这个教训，祖母应该很不高兴，可是，谁让人类拥有一位半神呢~” “接下来，请和戈曼一起，走进人类世界，见证这个强大，开放，多元的~~璀璨文明！” —— “正如短片呈现的，诞生于完美秩序型基理宇宙的人类，有着缅邈历史与长久和平积淀下来的深厚文化。” “……这些建筑的美学格调如此令人陶醉，很难想象这样的线条和结构来自一个古典科学文明，来这里之前，我一度以为人类和瓦肯人一样无趣……哈哈，抱歉，我的瓦肯兄弟,戈曼只能实话实说。” “瞧瞧，塔塔摩洛氏族的孩子们，噢，我们还看到了安贝菌根文明的寄生孢子群，它们总是那么活泼。” —— “出现在前方的正是我们此行的第一站，开幕仪式的主会场……” “……噢，现在我们看到的是启山府。刚刚抵达启山城时，我与同僚在这里受到李安桥将军的接见，她是人类军方的代表，一位美丽优雅的母姓，同时也有着父姓的雷厉风行，她无时不刻显露出令戈曼着迷的气质……” “……热闹非凡的区域~如你所见，人类为所有到访宾客准备了极具纪念意义的礼品，并提供丰富的特色饮食，完全免费，相信我，如果你喜欢体验碳基文明的食物，这里绝对会让你流连忘返,人类对食材的处理方式充满想象力与仪式感,如同经验丰富的炼金大师……” “……噢~传闻蒂法密人与人类友谊深厚，现在看来的确如此,‘蒂星唯一’餐厅的开业无疑证明，双方绝不只在技术，军备层面开展了深入合作……” “……多么动人的旋律，这种被称为三角钢琴的乐器历史悠久，内部的击弦机构难免让人联想起萨门羽琴，熟悉戈曼的观众都知道，戈曼是萨门羽琴演奏大师，曾在泰伦萨皇室晚宴上，为弥撒亲王演奏……” ———— “人类的全部实质，历史，性格，荣誉，态度，凝缩于这座刚刚建立的巨大城市中，它以一种显要姿态矗立于此，迎接不同生命形态的访客，而人类军团庞大的飞船群停泊在它四周，又赋予它一种前线的氛围，它具备大都会的所有特质，将毫无疑问地成为灵理世界的另一个中心。 但是，这座城市远远无法满足戈曼对人类的好奇，我很想知道，人类文明是否拥有另一副不为人知的面孔？在严格的，精心计划的军管体制下，普 通民众的真实生活是什么样的？” “在马科西克传媒的不懈努力下，戈曼拿到了都玉京的批准函，并且得到人类半神首肯，获准穿越灵理之门，深入人类基理世界。” “为此，戈曼特别邀请了一位老朋友，泛文明制度与生命权学者，马科西克时报特约观察员，法与秩序联合体高级顾问，泰伦萨皇室成员，尊贵的古特雷萨公爵。” “接下来，就让我们追随古特雷萨公爵的脚步，走进人类真正的家园！” ———— “……蒂法密人的锚点控制系统依然性能绝佳，这套系统最让我喜欢的一点是，它保留了穿越灵理之门时寂静体验，让人不自觉地静下心来，您觉得呢，古特雷萨公爵？” “是的。”筆趣庫 —— “……人类将这座要塞命名为镇界堡，其含义不言而喻，古特雷萨公爵，我隐约记得庞波坦人的灵理之门要塞也是这个名字，您觉得两座堡垒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戈曼，不知你是否注意到，靠近灵理之门的区域停泊着许多运载设备。” “噢，我看到了。” “这些设备应该是用来将本土生产的舰船零件运往灵理世界，然后在外域船坞中组装，证明人类将主要的军事力量投向了外域空间，这一点与庞波坦人截然相反，所以，同样名为镇界堡，庞波坦人旨在防御，而人类，野心勃勃。” —— “……这是一颗接近完美的行星，丰富的水源，肥沃的陆地，本该拥有完整的生态系统，但是现在……古特雷萨公爵，这是热核战争带来的创伤吗？” “不仅如此，我认为人类在那场战争中同时大规模使用地质武器，引起了连锁式的地质灾难，才导致绝大多数生物彻底灭绝。” —— “……人类将地表的七座城市称为下城区，而我们此刻身处的中京是其中面积最大的一座，古特雷萨公爵，能说说您的感受吗？” “我去过很多基理世界，探访诞生其中的文明，每每行走于那些文明的普通民众间，总会注意到相似的神态，审视，不安，好奇，隐晦的敌意，尽管人类平民同样如此，但我察觉到他们时常流露出根植于文明内核的骄傲，这一点与泰伦萨人非常相似。” —— “您认为下城区的设立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据我所知，人类早已掌握了星际移民的技术。” “一个常见于古典科学文明的困局，当古典科学发展到瓶颈阶段并在封闭宇宙中陷入长久停顿，意识领域却不断发展，最终导致这类文明的统治者对文明延续产生严重怀疑，这一点在那些突破寿命限制的独裁者身上表现的尤为突出，他们往往会选择严格控制部分地域的文明进程，直到解决种族延续的问题。” “所以，这是一种保护措施？” “是的，但是收效甚微，如果灵理之门没有及时开放，文明的衰退与异化在所难免。” —— “……现在，我们来到了四座上城区之一，中京上城区，一颗典型古典科学风格的同步轨道卫星，随处可见生机勃勃的植物，无拘无束的动物，人类在这里与自然真正和解，不过，古特雷萨公爵，您似乎……心事重重。” “戈曼，我们能否随机采访人类？” “不，公爵，我们没有获得访谈 许可。” “你可以现在申请。” “公爵，您给我出了个大难题~” ——。 “各位观众，经过反复沟通，我们终于征得了人类高层同意，可以随机采访一名人类，噢，瞧，古特雷萨公爵已经找到了他的采访对象。” —— “你好，我是来自泰伦萨的古特雷萨，我们可以聊聊吗？” “噢，好，呃，您好，我叫一月。” “一月，我刚才注意到你似乎在听音乐。” “对。” “我可以尝试一下吗？” “噢，当然，给……啊，随便贴在耳朵旁边就可以。” “……嗯，舒缓的节奏，清亮的人声。” “这是古代民谣，一千多年前的，哈哈，我的音乐品味有点oldschool。” “是因为你觉得那个时代比现在更好？” “呃，确实有很多人把2000年左右称为黄金年代，科技迷思，文化野蛮生长，政治争端，阶级分化，一切都不确定的年代，但是，也有人觉得这些都是黑暗时代来临的预兆，比如我。” “那么对你来说，哪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 “现在，哈哈~” “为什么呢？” “因为我生活在这个时代，仅此而已。” “有趣的观点，嗯，你刚才提到了阶级分化，那么你对当前的人类极权有什么看法？” “我不是一个无政府主义者，我不憎恶极权，我认为重点在于，极权是目的，还是实现自由社会的途径。” “所以，你认为双子神是人名领袖，还是大独裁者？” “新年时双子神走出神庙，我们开始讨论，这种由神向人的转变，正代表着双子神的本质，或许祂终于找到了实现自由社会的方法，试图逐步消解神权，事实也正是这样，灵理之门开放，新的技术和观念正在出现，大家对未来都很乐观，比如我之前从没想过自己有机会和……外星人聊天，哈哈……只是…” “只是什么？” “我了解生命演化方面的理论，人类的诞生只能算巧合，星球环境只需要一丝微小的不同，生命的形态就会天差地别，我一直以为外星人不可能和人类有任何相似之处，呃，我看过几部想象力匮乏的编剧写的低成本科幻电影，里面的外星人其实就是人类换了个壳……” “你觉得我很像低成本科幻电影的演员？” “呃，抱歉，无意冒犯，可能是因为您的普通话说得太流畅，用词也……” “嗬嗬，你对生命演化的认知并没有错，实际上，整个灵理世界只有极少数文明可以彼此理解，这些文明建立了法与秩序联合体，而在法与秩序联合体中，与我们外形，文化接近的文明更是寥寥无几，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去一次马科西克，在那里，你就能看到足够多的，符合你预期的外星人。” “啊哈，非常期待。” “嗯，那我们继续聊聊……这个时代？” “好。” ———— “……人类文明之旅接近尾声，最后，古特雷萨公爵，可以说说您此刻的心情吗？” “人类文明的崛起势不可挡，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又多了一位强力的同伴，我对此倍感欣慰。” “感谢古特雷萨公爵，各位观众，在人类灵理之门正式开幕前，戈曼将继续为大家带来内容更加丰富的现场报道……” 第五百一十四章 前奏插曲 “……所以，从所谓的黑暗时代到现在，始终没有出现足以堪称经典的哲学理论，那么，一月，在你看来，根本原因是什么？” “嗯,原因很多，当然，像刚才说的，黑暗时代后，哲学的重建过程深受宗教影响，但这只是一方面，我觉得更重要的一点是，随着生产力的全面解放，上城区人深陷解构主义，反对形而上学、逻各斯中心，乃至一切封闭体系。” “下城区呢？刚才你提到社会达尔文主义在下城区盛行，上城区人是否真正关注下城区的意识形态，或者说，上城人如何看待处于‘囚笼’中的下城区人所面临的制度环境，你们是否为下城区的人权状况担忧？” 看到这里，锡森博士没好气道:“又扯回人权，他泰伦萨一个君主制，奴隶交易都是合法的，怎么好意思质疑我们的人权状况？” 镇界堡海域上空，中央军司令部的一间小会议室内，光幕正播放着“马科西克中央域第一频道”的实时转播，画面中，古特雷萨笑容温和，提问却咄咄逼人。 “泰伦萨人一直以世界秩序维护者自居，经常抨击其他文明的制度，”佐尔格身着便装,手里握着一柄烟斗，“马科西克传媒名义上属于马科西克城，其实城主府能控制的只有时报，流媒体频道一直被都玉京把持，上次时报爆料同盟灭绝文明的丑闻，结果没多久舆论就彻底反转。” “那也不能这么双标吧，”锡森博士气不打一处来。 佐尔格笑了笑，慢斯条理地往烟斗塞填烟丝:“戈曼和古特雷萨公爵拥护弥撒亲王，属于保守派，多少会为我们说点好话，如果换成昂撒亲王控制的媒体，只会对我们有更多负面评价。” 锡森博士摇了摇头，依旧义愤填膺。 “谁强谁说了算，博士，这是游戏规则，”k窝在椅子里，脚搭在会议桌上，手里把玩着一支雪茄。 会议桌另一端,豪斯和水野并肩坐在一起,正在低声交谈。 “……从新年开始，很多大公司的高层被帮派秘密处决，除了软银和卓斯，还包括动视，普特南旗下的公司，李汝让我提醒你，清洗行动要注意分寸。” 水野不置可否，片刻莞尔一笑:“听说前几天新澳秩序局抓了一批战斧的人，上午判刑，傍晚就全部枪决了。” “那伙人栽赃陷害，借口肃清暴乱杀平民，”豪斯低着头，一点点抚平圆帽帽檐的褶皱，声音低沉，“阿里姆坚管不好他的狗，我帮他管。” 会议桌不远处的休息区，梅赛徒手掰开一颗造型怪异的红色果子，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纳闷道:“你说这外星水果能好吃吗？” 吱吱~ 猴子坐在茶几上，一把抢来半个果子塞进嘴里，接着愣了一下，开始满脸陶醉地大嚼特嚼。 “很好吃啊？”梅赛犹犹豫豫地把剩下半个果子放在嘴边。 emm~~emm~~~ 猴子发出享受美味的哼哼，可惜直到嘴里的果肉快嚼没了，梅赛也没咬下去。 “……” “啧啧，”梅赛露出坏笑，“还来这招是吧，不好使啦，哎~” 吱！ 猴子翻了个白眼，若无其事地扭过身去，下一秒却龇牙咧嘴，五官扭曲。 半个小时后。 会议室的舱门开启，该隐走了进来，环顾一周，惊讶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佐尔格叼着烟斗，侧身笑道:“袁筌发消息说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秘谈。” “你们呢，”该隐冲其他人抬了抬下巴。 k哼了一声:“一样。” 豪斯和水野同时点头。 “哎，来啦，”梅赛乐呵呵走过来，“袁筌也给你发消息了？” “靠，搞什么，”该隐皱着眉头抬起手环，拨出一个语音通话。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吱吱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高高举起一颗红色果子。 该隐本能地接在手里:“这什么？” “水果，”梅赛一本正经。 “喂，袁筌，我到了，你把我们召集起来到底想干什么？”通讯接通，该隐说完这句话，下意识地咬了一口果子，瞬间脸色一变。 噗——呸—— “什么玩意，这么咸！” 嗝嗝嗝嗝嗝…… 猴子指着该隐捧腹大笑，满地打滚。 —————————— 镇界堡底部。 一艘特勤舰内。 “《汉斯》，30280119，场85，shot7，take3。” “action！” 跟在一名身着灰色长袍的神秘人身后，汉斯表情坚定，昂首阔步地行走在飞船通道内，一路来到尽头的舱门前。 “支配人的使徒就在里面，”灰袍人站定，声音从兜帽里幽幽传出，“在见到他之前，你们最好确定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超越凡尘的力量，以及这个世界的……真相。” “哼，没什么能阻挡我们的脚步，除非我们……”汉斯傲然回头，顿时愣住。 只见萝拉，菲比，莱希，阿鲁还在通道的另一端磨蹭，四个人挤作一团，推推搡搡。 “……” 汉斯冲灰袍人干笑了一下，转身耸肩摊手，满头问号。 远处的四人同时摇头。 隔着十几米，双方一番你来我往地眼神交流，最终汉斯深吸一口气，以正义凛然的语气继续说道:“除非我们吃坏了肚子，”接着换上一副真诚笑脸，“请问卫生间怎么走？” 灰袍人一言不发地伸手指向通道另一端。 “谢谢。” 汉斯一个潇洒转身，昂首阔步地原路返回。 “卡！” 现场响起副导演的声音:“这条过了，安迪，麻烦你来一下。” 剧组工作人员忙碌起来，半空的摄影无人机下降高度，开始重新编队。 乱哄哄中，舱门打开，身着奢华长袍的老唐站在里面喊道:“哎，怎么停了，我的戏份什么时候拍，这戏服太重了……” “灰袍人”水哥掀开兜帽，扶着门框笑得幸灾乐祸:“谁让你非要演支配人的使徒，大魔法师就是这扮相，你脖子上套那圈儿可是纯金的……” 老唐顾不上还嘴，扯着旁边的工作人员嚷嚷:“你别走啊，快给我托着点儿……” 通道另一端。 扮演萝拉的安德里亚快步离开拍摄现场，刚走进监控室，副导演便迎了上来，压低声音说道:“袁导在船外等你，有急事。” 安德里亚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随手披了个外套，匆匆离开。 几分钟后，她见到了袁筌，并且得知了一个简直异想天开的计划，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和袁筌一起乘飞船抵达中央军司令部，来到小会议室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隐约看到里面几个熟悉的身影后，她才确定袁荃不是开玩笑。 “你在编导会上说，参加开幕仪式的外星人不懂也不在乎人类文化，整场表演最终只需要让李凉满意就好，我当时不理解，这几天我想通了，你说得对，”袁荃扶了扶眼镜，“所以，我找来他的朋友和家人，一起完成这个计划。” 安德里亚颤声说道:“下次能不能提前和我商量一下，你就没有注意到，这几个人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是中央军，仿生军团，近卫军团的最高指挥官，秩序局局长，下城区帮派魁首，科学院院长……” “呃…啊？” “你本来就是罗本的义女，你背着李凉把这些人秘密召集起来，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罗本要干什么，造反吗？” “不会吧……”袁荃僵硬地往会议室瞟了一眼，紧张兮兮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他们会造反吗？” “……” 安德里亚以手扶额，被彻底打败。 ( 第五百一十五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一） “……参与密会的有佐尔格，k，该隐，锡森院长，水野·索诺亚，豪斯，他们绕开了总参部,乘坐的通勤舰也没有在内航系统备案，神庙那边明显有所察觉，近卫军的一支机器人机动部队突然得到零号授权，从西部要塞紧急开拔……” 副官满头大汗，声音都在颤抖。 “知道了，”罗本依旧泰然自若,翻看着面前光幕显示的文件。 “将军……” “李凉先生在哪儿？” “启山城，世界树酒店。” 罗本双手交叉，思索片刻,挥手关闭光幕。 “备船。” 三十分钟后。 罗本独身一人走进“世界树”酒店大堂。 时值午后，浸染魔力的光线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撒进来，在光滑如镜的玉石地板上反弹，整个空间氤氲朦胧，几个蒂法密人正在前台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接待他们的仿生人面带微笑，耐心十足。 临窗一处休息区，李凉靠在沙发里，神情凝重，对面坐着的是约德尔人提莫。 罗本快步穿过大堂，走近后欠身道:“李凉先生。” “嗯，你来的正好，坐，”李凉随手指了下身边的位置，转头冲提莫说道，“然后呢？”筆趣庫 “波比将军觉得这种情况很不寻常，泽鲁斯虫群有可能布置了一个陷阱,”提莫坐在沙发边缘，晃动着两只毛茸茸的脚丫。 李凉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这时，罗本轻声道:“李凉先生，有件事……” “嗯？”李凉回过神来，注意到罗本的表情后突然笑了，“你想说袁筌组织聚会的事情？” “是。” “你专程为这事儿来的？”李凉哭笑不得，“有必要这么敏感么，大伙儿私下聚一聚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白了。” “提莫队长刚从伊坎前线回来，泽鲁斯虫群撤军了，你知道这条消息吗？” 罗本点头:“昨天我和蒂法密外务执政官通过话，联军夺回伊坎堡群之后，局面恢复了原来的态势，三天前，泽鲁斯的主力部队开始后撤。” “不只是后撤……”李凉示意提莫再说一遍。 “嗯，从远古时期原住民建立防线开始，泽鲁斯虫群有两次突破马卡诺伊之门，进入中央总域,同样,法与秩序联合体也有四次反攻虚空域，诸神之战后的最后一次反攻，联军穿过几十个空间，找到了通往泽鲁斯母巢所在空间的折跃点，并在折跃点周边建造了‘先遣堡群’，那是最深入的一次，之后联军接连战败，被迫退守伊坎防线，”提莫停顿了一下，眯起眼睛，“这次察觉到泽鲁斯主力部队开始撤退后，联军舰队不断推进，又一次抵达先遣堡。” 罗本沉吟良久，缓缓说道:“这是一个陷阱。” “嗯哼，昂撒亲王可不这么想，”提莫龇着獠牙，“他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yak，自大又愚蠢的泰伦萨人。” 李凉纳闷道:“联军的其他指挥官呢，眼看着泰伦萨同盟冒进？” “大多数指挥官持反对意见，但是同盟一意孤行，正在集结兵力，我离开伊坎防线时，联军刚刚收到 消息，哈伦·波特准备亲自去一趟先遣堡。” “哈伦·波特……”每次听到这个名字，李凉就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那位实力达到“究竟之我”的强大魔法师实在难以揣测，偏偏一举一动都足以影响整个灵理世界。 提莫抽出短笛挠着后背左顾右盼，咧嘴道:“哈，说真的，只有人类会在世界树上建一座旅馆，你们的开幕仪式准备的怎么样了？” “嗯，差不多了，”李凉回答得心不在焉。 “我在伊坎防线见到了邦德，蒂法密人心情很差，他托我转告你，因为前线战况变得非常复杂，能来参加人类开幕仪式的重量级人物估计不会太多。” 李凉笑了笑:“没关系，只是个仪式而已，对了，波比将军还会来么？” “当然，”提莫凑近，“她想亲自和你聊聊刹雾界的事情。” “好，我说过，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李凉站起身，“来吧，提莫队长，我带你逛逛启山城。” 三人离开大堂，乘观光电梯下行时，提莫俯瞰着呈辐射状蔓延的巨大城市问道:“为什么叫启山城？” 李凉郑重道:“筚路蓝缕，以启山林。” 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抚有蛮夷，以属华夏，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 镇界堡。 中央军军官学院的一间阶梯教室内人满为患，刚刚结束“探亲假”的学员们交头接耳，尤其是来自下城区那些嗓门最大。 “你知道么，天幕外的沙尘暴和辐射都没了，原来的矿委会变成了垦委会，这段时间组织人们去外面种树……” “哈哈，你们中京人只能种树吧，湾城这边在造船，海面上航行的船，我去船坞看了，都是和富士号吨位接近的大船。” “西八，不可能和富士号一样大。” …… 听着周围传来的吵闹，陶一然低下头，默不作声。 她的家人都搬去了上城区，这次休假她本该回上城区的新家，但不知为什么，曾经幻想过无数遍的上城区突然没了吸引力，最终她哪儿都没去。 幸好，同样“无家可归”的铁锤一直陪着她。 转头看去，只见铁锤趴在桌上，正从兜里掏出薯片往嘴里塞，咔嚓咔嚓，像个大耗子，察觉到她的目光时，又鬼鬼祟祟地从桌下递过来一把薯片问道:“你吃吗？” 陶一然伸手抹去铁锤嘴角的薯片渣，笑着摇了摇头。 “我吃，”梨星从后面一排探到两人中间。 “不给，”铁锤哼了一声，把手里的薯片一股脑塞进嘴里。 噗~ 陶一然被逗笑，不经意间与梨星目光交汇，赶忙板起脸，扭回头去。 这时。 门口有人喊道:“老秦来了！” 瞬间，教室变得鸦雀无声，所有学员坐直了身体。 伴随着沉重的军靴声，一位中年军官走上讲台。 陶一然后背绷得板直，紧紧抿着嘴唇。 本以为筛选考核已经算地狱般的经历，然而通过考试进入中央军军官学院后，她才明白之前顶多算夏令营，学院每一位教官都“毫无人性”，而老秦，是 其中最可怕的一个。 “休假前的战术演习，评测得分已经出来了，”老秦环顾全场，“我很失望。” 听到这个评价，学员们直冒冷汗。 “所有小组的决策都被‘态势推演系统’绑架，你们只会盯着实时胜负率去调整部署，完全忘了自己是谁。” “中央军需要真正的指挥官，而不是作战系统的传声筒。” “战机稍纵即逝，一个合格的指挥官，必须具有清晰视野，极具远见的判断力，能做出独立和果断的决定，必要时，能够破釜沉舟，一往无前！” “你们……” 咚咚~ 敲门声响起，一名身穿外域军军装的军官走进教室，与老秦耳语片刻，又快步离开。 老秦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摇了摇头说道:“好，下面讲一下你们在这次战术演习中暴露的问题……” 一个小时后。 刚要走出教室的陶一然和铁锤被老秦叫住，同时留下的还有包括梨星在内的三十多个学员，随后，那名外域军军官再次出现，宣布了一项特殊任务。 听完任务内容，陶一然感觉像做梦，直到穿越灵理之门，来到锚点空间，她才确定，自己真的被临时借调到外域集团军礼宾司，负责迎接参加开幕仪式的到访文明代表团。 命令直接来自总参部，不容任何人置疑。 她，铁锤和同样懵逼的三十多个学员被直接带进一间巨大的报告厅，和数千人一起开始上课，讲课的是一个不到一米高的“外星女人”，自称来自蒂法密文明，在人类开幕式期间担任文化与习俗顾问。 一切来得太快，以至于课程已经进行了半个小时，陶一然和铁锤依然盯着演讲台上手舞足蹈的顾问发呆。 最后还是梨星小声提醒，她们才手忙脚乱地打开全息设备，投入学习。 “……泰伦萨人，要注意，能来参加开幕式的，必然都是身份尊贵的父性，也就是男性，但他们长着人类女性的外貌，记住不要用女士来称呼他们……每个泰伦萨人都会带奴隶和仆从，要注意，奴隶纯粹是财产，只能和行李待在一起，仆从则被允许进入主人的房间，二者的区别在于服饰，请大家看这个图像……” “……马科西克代表团一般都会随行有神圣骑士团的骑士，要注意，那些神圣骑士们乘骑的黑龙绝不能被当做财产或坐骑看待，而应视其地位与骑士一致……他们的旗帜……” “……提法瑞人……他们很小，一丢丢……要注意，不要为他们提供水果，人类部分水果具有放射性，辐射剂量可能对没有防护的提法瑞人造成伤害…… “……都玉京……” “……萨亚德……” “……庞波坦人……” “……约德尔人……” “……康威联盟……” “……亡灵……” “……赛博坦人……” 蒂法密顾问讲课时语速极快，噼里啪啦宛如倒豆子，陶一然听得头昏脑涨，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只听旁边不知谁说“还得上三天课，真要命~” 她和铁锤对视一眼，同时扑倒在桌上，欲哭无泪。 第五百一十六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二） 距离开幕式还有三天，各重要文明代表团将陆续抵达折跃点，经过一周的“魔鬼培训”与反复演练，陶一然早已对整个接待流程和注意事项烂熟于心，却依旧不确定自己能否胜任这个工作。筆趣庫 更衣室内，她独自站在镜子前，低头看着手心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金色盾形徽章,冰凉温润，有些压手，最上方是一只紧闭的眼睛，两侧展开一对羽翼，羽翼之下是地球，大陆与海洋纤毫毕现，陆地边缘还能摸到一个圆形凸起，应该是中京天幕。地球外侧勾勒出一条环形轨道,穿过位于下方的月球，地月双星一大一小，又像电子与原子核。 地月之下是一颗齿轮，代表工业，齿轮两侧延伸出麦穗，捧举地月，悬挂鲜红垂绶，代表农业。 最下方并排四颗五角星，分别代表中央集团军群，外域集团军群，仿生人军团与近卫军团。 漫长历史，战争与和平，古今无数悲欢，仿佛在这一刻尽数凝聚于这枚“人类纹章”，陶一然忽然感觉到一种宏大主题所营造的庄严肃穆，驱散了她不安，让她不再紧张。 咚咚~ 敲门声传来，外面响起梨星的声音: “陶一然,集合了。” “马上来！” 陶一然喊了一声，将人类纹章佩戴在胸前，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笔挺合身的深蓝色军装，高冠大檐军帽以及军帽正面代表外域军的闪亮鹰徽。 片刻，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门口。 舱门自动打开，门外，梨星手托军帽，魁梧英挺，一旁的铁锤咧嘴，露出七零八落的牙齿。 三人目光交汇，同时笑了出来，然后并肩跑向集合点。 启山城访客中心，通往“到达平原”的巨大传送门前，四支军团抽调而来的军人组成千人方阵，他们中有上城区人，有下城区人,也有仿生人，他们肤色不同,容貌迥异,唯一相同的是，年轻，自信，神采昂扬。 高台之上，中央集团军总军士长李安桥没有做最后的动员，只是神情肃然地缓缓举起右手，行了一个标准军礼。 下方，所有人同时举起右手。 队伍中间，陶一然坚定地举着手，默默回想起初学军礼时教官的讲解: “右掌举于身侧，食指尖与耳平齐，掌心向前。” “食指代表双子神，垂直向上，代表军团将遵循双子神的指引。” “中指、无名指、尾指并拢与食指分开，向右稍倾 ，代表永远团结的中央集团军群，外域集团军群，仿生人军团。” “大拇指代表人类文明，向掌心蜷回，代表军团将义无反顾地捍卫全人类，至死方休。” —————————— 一号折跃点。 一艘巨鲸级运载舰临时充当了卫星城，内部起落平台上，人类最先迎来的便是所有参加开幕式的访客中，身份最为显赫的一位——弥撒亲王，泰伦萨帝国之钥。 由于李凉先生与佐尔格将军亲至，迎接队伍规模庞大，中央总域各大媒体也悉数到场，架设起形态各异的摄制机器。 队列中，陶一然站得笔直，鬓角见汗。 已经等了半个小时，再加上有些媒体的摄录机器不停发出低频噪音，她有点惴惴不安，甚至想上厕所。 深吸了一口气，她微微歪头，往队伍最前方看去。 还好，李凉先生不急不躁，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正和身旁的佐尔格将军聊天。 “咳~” 身后传来梨星的提醒，陶一然赶忙摆正脑袋。 突然。 起落平台尽头的巨门亮起绿色轮廓，一艘优雅的飞行器出现，远远看去，它像一只银色蜻蜓，流线型主体背部展开三对翅膀，如波浪般浮动，侧面舒展出六只纤细的脚。筆趣庫 片刻，陶一然看到了更多细节，那艘飞行器的每一片翅膀都薄得近乎透明，镶嵌着无数灰扑扑的石片，而六只纤细的起落架布满繁复的雕饰。 伴随着一种独特的，似乎像电磁震荡产生的悠扬声音，飞行器降落在几百米远处，接着，主体从前到后纵向打开，一乘更加华丽的浮辇显露出来。 数百名全身包裹红色袍服的奴隶分列两队，一步一匍匐，他们手持的某种设备左右联结，铺设出一条十米宽的晶莹道路，随后，浮辇沿着道路轻柔滑行，后面跟着一大群仆从，身着金色袍服，仅露出眼睛，长发挽成高高的发髻。 来到近前，奴隶，仆从尽数退下，浮辇延伸出十多级台阶，弥撒亲王缓步拾级而下，身侧，一席黑袍飘飘荡荡跟随，交握在前的双手戴有斑驳腐朽的银色手甲。 戒灵！ 顾问曾反复强调，守护泰伦萨皇族的戒灵极度危险，任何人不准注视戒灵的脸，陶一然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弥撒亲王脸上。 好美。 简直惊心动魄，比照片看起来还要漂亮十倍，飘散的银发，柔和的脸部线条，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眸…… 难以想象长成这样的生物是雄性。 只见身着白裙的弥撒亲王走近，先与李凉以人类礼节握手，接着一手虚托李凉的手肘，身体前倾，侧脸在李凉肩头轻轻靠了一下。 尽管知道这只是泰伦萨文明的贴肩礼，以表关系亲密无需防备，陶一然依旧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 好有cp感。 不知道李凉先生介不介意性别…… 距离太远，媒体又把摄录机器移近，她听不清弥撒亲王和李凉在说什么，不过，从双方的表情来看，显然交流得很愉快。 几分钟后，弥撒亲王与李凉，佐尔格将军竟然并肩登上浮辇，返回了“银色蜻蜓”，并没有按原计划换乘人类飞船。 不过，没人会蠢到质疑双子神的决定，陶一然也只是稍微有点诧异。 那三位离开后，他们这些人的工作才算正式开始。 很快，三艘泰伦萨飞行器再次降落，这次下来的是弥撒亲王的家眷，皇族的代表，外交部门官员，工作人员等等。 除了弥撒亲王的“女儿”排场稍微大一点，其他人下船的过程就简单多了。筆趣庫 陶一然当然轮不到迎接弥撒亲王的“女儿”，她负责接待一帮“闲杂人等”。 “欢迎参加人类灵理之门开幕式。” 她微笑着伸出手。 “感谢，”眼前这个泰伦萨人一头短发，神情淡漠，手很凉，骨节硬邦邦。 “这边请。” 近距离观察之后，陶一然发现泰伦萨人的皮肤下面好像有一丝一缕的淡金色，尤其鼻翼两侧更明显，而且就算是“闲杂人等”，身后也有俩奴隶伺候。 奴隶们全都用红色的类似布料的东西裹住全身，看不出长什么样子。 顺利将这些泰伦萨人送上己方准备的飞船，陶一然终于松了口气。 后续自然有礼宾司安排，他们这些军方人员只需要在折跃点这边将访客送上飞船。 “陶一然，”梨星从远处小跑过来，微笑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陶一然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随口问道，“你下一个接谁？” “三号折跃点，接亡灵，你呢。” “就这儿，提摩莱恩。” 梨星笑了笑:“还是铁锤运气好，今天接的都是神庙祭司，比我们轻松多了。” “是啊……呃，不说了，我先……”陶一然尴尬地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拔腿就跑。 梨星在后面追着喊道:“嘿哎，你搭个浮艇啊，那么远，用跑的啊？” 第五百一十七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三） 当提摩莱恩人的“飞船”出现在视野中时，即使做足了心理建设，陶一然依旧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坨巨大，畸形，蠕动的……鼻涕？ 它没有固定的形状，甚至某些部分会脱离主体,漫无目的地飞舞一会儿，还有一些区域会塌陷出不规则孔洞，喷出一股股淡紫色的气流。 降落时，这坨大鼻涕并没有伸出任何支撑装置，而是径直甩在地面上，金属地板随即冒出大量白烟。 一股浓烈的“酸”味飘荡开来，陶一然顿时感觉呼吸困难,眼角余光注意到周围的同僚也都面露不适,好在队伍最前方的军士长昂首挺胸,泰然自若。 咕噜~咕噜~ 伴随着密集的咕嘟声，那坨“飞船”吐出三坨高逾两米的提摩莱恩人，同样没有固定形状，黑紫色的表面嵌着大大小小的片状金属。 陶一然记得顾问说过，提摩莱恩人的生存环境与人类大相径庭，必须全程穿戴防护装备，导致外形看起来很大，实际上它们的个头和人类儿童差不多。 三个提摩莱恩人滚动前进，速度却慢的出奇，不到百米的距离，滚了十多分钟。 当它们来到人类队伍面前时，等候多时的军士长从悬浮在身侧的琴状设备中取出一颗半透明的圆球，双手呈上。 为首的提摩莱恩人延伸出一条“触手”，轻轻缠住圆球后缩回体内，片刻，又将圆球递了出来。 军士长双手接过，放进了身侧的设备。 顿时,设备发出机械声:“你好,人类，我代表提摩莱恩文明，祝贺你们加入法与秩序联合体，愿永恒长息伴随你们。” 军士长再次取出一颗圆球递过去，提摩莱恩人用触手拿走，很快又还回来。 设备读取后播放:“请指引我们的方向，并妥善安置我们。” 随后，一个接一个的提摩莱恩人从那坨“飞船”里挤出来。 来活儿了。 陶一然赶忙检查了一下悬浮在自己身侧的琴状设备。 提摩莱恩人没有视觉，听觉和发声器官，完全依靠信息素交流，而这种蒂法密人的机器能够根据人类语言即时合成信息素，功能类似翻译器。 确定设备运转正常后，她深呼吸几下，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按照顾问的说法，在与其他文明，尤其是碳基文明的交流中，提摩莱恩人发觉它们经常被骗，导致利益受损,所以研发了一种探测技术，可以感知碳基生物激素水平的细微变化,从而预测交流对象的真实想法。 所以，和提摩莱恩人打交道，表情，肢体动作和语言都没有意义，只有良好的心态才能赢得尊重。 然而，真正面对两米高，不停蠕动的怪异生物时，陶一然竟然原地愣神儿了。 透过金属片的缝隙，隐约看到内部翻涌的粘稠液体，纠缠成一团的管路，以及深处影影倬倬的轮廓，她只有一个想法:这一坨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直到一条灰色的 触手在眼前晃了晃，她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选择了一条预先录入的信息:“你好，尊敬的提摩莱恩使者，欢迎来到地球，请跟随我，前往换乘人类为你们准备的载具。” 几秒后，“琴”的末端弹出一颗圆球。 陶一然小心翼翼地捧起圆球，任由触手卷走。 这时她才看清，原来提摩莱恩人并没有把圆球完全吞没，而是卡进一个深槽里，内部延伸出一根探针刺入其中。 片刻，触手将圆球递回。 陶一然双手接住，放进设备读取，听到翻译的一刻，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眼前这坨提摩莱恩人说的是:“有趣的人类女孩，噜噜噜噜卜喀咕噜姆噜噜想要和你交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陶一然目瞪口呆。 这是……被搭讪了吗？ 什么噜噜噜，噜噜噜，莫非是个……名字？ 只见“噜噜噜”伸出触手，径直从“琴”上拿走圆球，“录入”信息素后放回原处。 设备再次读取:“噜噜噜噜卜喀咕噜姆噜噜喜欢你的气味。” “……” 这时，触手又伸了过来。 陶一然鬼使神差地用力一拍，触手立刻缩了回去。 拍完她才反应过来，悄悄看了看四周，好像没人注意到这边。 “你好，尊敬的提摩莱恩使者，欢迎来到地球，请跟随我，前往换乘人类为你们准备的载具。” 陶一然又把刚才的信息重录了一遍，拿出圆球，气鼓鼓地塞给“噜噜噜”。 这次“噜噜噜”老实了很多，回复道:“请指引我的方向。” 不过，在前往接驳船的路上，“噜噜噜”又有几次伸出触手，试图拿起圆球“说”点什么，前几次，她每次都灵活躲开，后来干脆把圆球揣进兜里，一副公事公办，谢绝私聊的态度。 好不容易把磨磨蹭蹭的“噜噜噜”送上飞船，陶一然如蒙大赦，又有点哭笑不得。 顾问曾经提到，经过漫长时间的文化博弈，以泰伦萨人为首的碳基文明不断推行文化扩张战略，进行价值观和文化产品输出，逐渐掌握了文化领域的话语权。 现在看来，提摩莱恩人确实“中毒”不轻，口味严重跑偏。 短暂修整，陶一然随队出发，前往迎接下一个文明代表团。 四号折跃点。 当高逾五米的庞波坦人走下充满机械感的飞船，陶一然立刻被那些头戴战盔，肌肉发达的伟岸身影深深震撼。 代表人类高层出面的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身边跟着一台服务机器人，那人似乎与某个庞波坦人是老朋友，一见面便被那个“巨人”高高托起，引荐给了其他庞波坦人。 之后的接待流程也分外顺畅，“巨人”们性格开朗，不拘小节，携带的个人物品很少，需要转移的货物大多是为人类准备的礼物。 陶一然还结识了一个庞波坦女人，名字音译过来是“西耶威勒”，和所有庞波坦女性一样，个头只有一米九，齐耳短发，穿着 硬皮革缝制的筒裙。 前往接驳船的路上，西耶威勒兴致勃勃地询问她启山城有哪些好玩的地方，以及如何才能登上世界树，临分别还送给她一个小礼物，一枚花纹精美的三角形金属块，据说是庞波坦联邦，西西狄亚星的通用货币。 紧随庞波坦人抵达的，是代表“迪金森与斯凯勒尔联合体”参加开幕式的硅基生物，迪金森人。 它们的飞船看起来像横置的菱形“水晶”，如山脉般雄伟，巨鲸级运载舰的起落平台仅能容纳一艘“水晶”停泊。 迪金森人拥有卓越的智力和超凡的反应速度，身体结构却极其脆弱，对环境的要求比一般的硅基生物更极端，每一个脱离“水晶”飞船的迪金森人都被一块黄色晶体包裹，通过一簇细如光纤的硅质骨针传递信息。 外域军总军士长携礼宾司司长亲自出面，同时也有很多媒体到场，接待规格之高，足以证明“迪金森与斯凯勒尔联合体”实力强悍，地位超然。 主客双方交流的时间并不长，但是迪金森代表团携带的重型设备太多，整个转移过程耗时近五个小时。 期间，陶一然近距离接触了十多个迪金森人。 透过外部半透明的黄色晶体，她注意到迪金森人大致分为两种，最常见的外形是全身由“玻璃纤维”编织而成的“蜜蜂”，每一丝纤维内都飞速流淌着淡淡的金色，身体前端凸出一颗“玻璃球”，内部充盈着金色的“雾”。 此外还有一种树形，一束“玻璃纤维”组成“树干”，顶部舒展开更加细密的纤维脉络，每一丝纤维末梢都连接着一颗小“玻璃球”，内部也是金色的“雾”。筆趣庫 从分工来看，“树形”的地位似乎高于“蜂形”，不过，按照顾问的说法，迪金森人没有固化的等级概念，一群个体中最“聪明”的那个会被默认为首领。 陶一然熟练操作着“硅纳米颗粒自组装”设备与这些迪金森人沟通，得到的回复总是彬彬有礼，但她还是在交流中清楚地感觉到一种来自“高级生物”的调侃意味，有点像成年人故意模仿婴儿的语调说话，仿佛下一秒就会哈哈大笑。 这种感觉很让人恼火，她宁愿被提摩莱恩人搭讪，也不想再和玻璃管子说话。 ———— 当最后一个迪金森人登上前往启山城的飞船，陶一然终于放松下来。 各文明代表团还在源源不断地抵达，但是她今天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接下来返回启山城进行四个小时的常规巡逻，就可以休息了。 拖着疲惫的身体，和同队的人登上特勤舰，跌进座位里的一刻，她连军帽都没来及摘，一低头就睡着了。 直到被人叫醒，迷迷糊糊走出舱门时，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一天时间，启山城碳基生物区已经变成了一个热闹非凡，光怪陆离的……“怪物游乐场”。 旁边有人低声骂道:“他妈的，真不见外。” 第五百一十八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四） “你，只能，再拿，一个！” 启山城碳基生物区，距离西二环与“湾城街”交口不远的“56号礼品发放点”，礼宾员叉着腰站在柜台后，强忍着怒意,一字一顿地说道。 柜台外，一个等离子生物操纵着硕大的金属爪，指了指玻璃柜，慢吞吞道:“我~要~再~多~一个~猪猪~玩偶~” “no！”礼宾员举着一个塑料小猪，“按照规定，你只能再拿一个猪猪玩偶！” “我~‘永恒磁场’兹伦库~特权豁免，所以，两个~猪猪玩偶。” “nonono~~一个,一个猪猪玩偶。” “两个。” “一个！” 柜台内外彻底杠上。 当陶一然赶到的时候,看到了就是这么一副“大眼瞪小眼”的场景。 准确地说，杵在柜台前的等离子生物并没有眼睛，而是一颗操纵着机械体的圆球。 直径一米的透明圆球内充满色彩斑斓的浓稠浆体，无规律地流转翻涌，浆体有时会突然收缩，放射出细密的弧耀。 圆球下方的机械结构很像一头金属“蝎子”，四对长脚撑起躯体，蝎尾勾起托护圆球，两只金属钳举在半空，右钳呈尖锥形，左钳末端有爪，可以抓握。 “你终于来了，长官，”礼宾员如释重负。 陶一然回过神来，板着面孔问道:“怎么回事？” “它翻来覆去地领礼品，隔几分钟就来，三个小时,已经领了七十多个玩偶,”礼宾员无奈道。 陶一然表面严肃，心里却在骂街。 从她开始巡逻，像这样的事情就已经遇到了七八次，最严重的一次差点打起来。 以人类的想法，既然都是发达文明或者组织的代表团成员，多少得有点风度，毕竟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己方整个文明的素养，可惜，实际情况是，很多“代表们”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简直贪得无厌。 她总算感受到了顾问所说的“思维差异”，很多文明根本没有“私有财产”和规章制度的概念，即便被碳基文明用“铁拳”规训了几个纪元，有些家伙依旧我行我素。 这还是经过慎重筛选的结果，受邀而来的都是“高级文明”代表，如果完全开放，很难想象会乱成什么样子。 双子神不惜花费“重金”购买军备，同时疯狂地扩军果然很有先见,和这些生命形态完全不同的家伙根本没法讲道理,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想到这里,陶一然转身，义正言辞道:“你好，兹伦库乌卡什，根据《马科西克公约》，在灵理之门及其所属空间内，人类拥有自主定义‘财产所有权’的权利，同时，根据《法与秩序联合体领事特权与豁免条例》……” “一个，猪猪玩偶，”等离子生物打断道。 “不，”陶一然拿起玩偶递过去，“是最后一个猪猪玩偶。” “是的。” 等离子生物接过玩偶，下方的机械结构缓缓升起一个容器，下一刻，金属爪突然升温，小猪形的塑料玩偶快速融化成液态，流进容器内。 陶一然愣了一下，原来这家伙在收集塑料。 “你喜欢塑料？” “珍贵的聚氯乙烯，神圣塑料，”等离子生物发出的声音莫名虔诚起来。 “……” 目送等离子生物离开，陶一然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等离子球也是生物……” 礼宾员耸肩笑道:“等离子体确实能表现出生命的主要特征，新陈代谢，生长，自我复制，传输信息，成分的同一性，严整有序的结构，稳态，我用氩气做过实验，低温状态下，放电造成的离子和电子在正电极处高浓度积聚并且立即形成球体，长到一定尺寸，它们还可以分裂并复制自己，也能捕获周围的氩原子，最有趣的是，它们还可以通过电磁波辐射向其他等离子体球传输信息，使各个球体中的原子以特定频率振动。” 陶一然惊讶地打量身边的礼宾员，这个女孩穿着花里胡哨的蓬蓬裙，看起来二十出头，有着上城区女孩典型的白皙皮肤以及甜美长相。 “你做过实验？” “对啊，我之前一直在神庙科学院的物理实验室工作。” “那你干嘛在这里发礼品？” “呃，因为……喜欢啊，物理和接待外星人都很有趣，”礼宾员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对了长官，开幕式之后我会在“墨西哥街”的‘中华料理’餐厅做菜，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 尝尝。” “……好吧，”陶一然点头应承下来。 这时，一个提摩莱恩人蠕动走近，用触手将一颗圆球递进柜台。 礼宾员双手接住，放进身旁的信息素转译合成设备里。 设备传出机械声:“猪猪玩偶，越多越好。” “……” 陶一然和礼宾员对视一眼，同时面露苦笑。 ———————— 人类时间已至午夜，启山城碳区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昼夜交替”和“睡觉”在灵理世界并不是常识，尤其对占据大多数的无机生命来说，白天和晚上毫无区别。 但陶一然这个肉做的人类，已经困得意识模糊，幸好再有十分钟就可以轮休了。 微型巡逻艇内，坐在后排的梨星和铁锤却精神头十足，自从半个小时前三人碰头，两个家伙就叽里呱啦聊个没完。 “……我真的想求双子神给我一双没见过萨亚德恶魔的眼睛，”梨星双眼望天。 铁锤纳闷道:“为什么？” “它们有……这么长！”梨星展开双臂一比，“就在你眼前晃，有一次差点甩到我脸上。” “什么东西这么长？” “快闭嘴吧，”陶一然扶着方向舵，没好气道，“别教坏小孩子。” “你也看到了？”梨星咧嘴大笑。 铁锤哼哼道:“我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什么？”另外两人异口同声。 “丰饶神庙的大祭司也有一根很长很长的……”铁锤挥手比划，“法杖。” 噗~ 梨星乐不可支，收到陶一然回头送上的一记白眼。 突然。 巡逻艇内响起一个声音:“中京街337号突发紧急事件，请你单位立即前往上述地点妥善处理，避免事态升级。” “收到！” 陶一然顿时打起精神，操纵巡逻艇向目标地点赶去。 启山碳区的地图她已经烂熟于心，几分钟后便抵达现场。 一个真菌生物正张牙舞爪地站在路边，几个礼宾司的工作人员围在四周，正在安抚它的情绪，奈何“递质转译合成器”操作繁琐，交流效率低下，那头巨大的“蘑菇”眼看就要“发飙”。 陶一然三人赶忙冲上去，好在梨星今天正好接待了一个真菌生物代表团，他抢来“递质转译合成器”快速传递了一条信息。 真菌生物果然冷静下来。 再一交流，众人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一个寄生孢子……跑丢了，而且与宿体失去了联系，而眼前的这个大“蘑菇”正是宿体。 陶一然回忆起顾问讲过的要点，所有真菌文明都“穷疯了”，包括“唯一伟大共生”组织中最强大的曼陀沙人，只要有机会，它们就会偷偷散播孢子，防不胜防，虽然大部分孢子只会干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但有一点需要格外注意，那就是真菌生物会借口孢子丢失，小题大做，要求东道主补偿。 梨星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神情变得格外严肃，然而一番沟通下来，脸上却露出古怪的表情。 “怎么了？”陶一然问道。 “它不要补偿，”梨星皱起眉头，“它说那个孢子对它很重要，一定要找到，现在完全失去联系，它认为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囚禁了那个孢子。” 陶一然点头:“顾问说过，曼陀沙宿主对孢子的感应范围很大，只要空间互通就能感知，失去联系的话，很可能是被关在了一个密闭空间。” “现在怎么办？”旁边的礼宾司工作人员摊手，“曼陀沙人的接待级别还挺高的，这事儿闹大了，上面一定会过问的。” 另一个人苦笑:“可是怎么找啊，城里这么乱，很多代表团都住在自己带来的设施里，我们根本进不去。” 就在几人商议时，铁锤却径直向巡逻艇走去。 “哎，你干嘛去？”陶一然喊道。 “我知道它在哪儿。” 陶一然和梨星面面相觑，接着快步追了上去。 巡逻艇启动时，梨星探出脑袋匆匆大喊“稳住它！” 几个礼宾司倒霉蛋一副快哭了表情。 —————— 巡逻艇沿着“中京街”，一路朝着世界树的方向疾驰。 “世界树？”陶一然透过风挡望着远远矗立在道路尽头的参天巨树。 梨星的声音从后排传来:“你觉得它掉进了永恒之井？” “嗯，”铁锤扶着方向舵，一脸严肃，“除了密闭空间，永恒之井也能阻断曼陀沙人的感知。” “如果你猜错了呢，一个曼陀沙人正在发脾气， 然后我们仨未经批准，擅自离开现场……” “这个……”铁锤愣了一下，“我没想过。” 啪~ 陶一然扶额。 好耶，完蛋。 ———— 半个小时后。 “那里！” 铁锤睁开眼睛，猛然指向某个方向。 “快快快！”陶一然一打方向舵，操纵巡逻艇贴近永恒之井表面。 电磁引擎闪出的电弧激起一圈圈涟漪，下方“湖水”中生长的灵理世界原生生物纷纷伸出枝桠，被电弧击中后，顶端类似荷花的骨朵随即绽放，“花蕊”宛如活物，丝丝缕缕蠕动。 梨星半个身子探出舱外，手里握着一个长柄抄网，朝铁锤所指的方向用力一抄，结果什么都没网到。 “在湖底，”话音未落，铁锤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噗通！ 梨星目瞪口呆，僵硬转头问道:“她，应该会游泳吧？” “好像……不会。” “……” 就在艇上两人准备跳湖时，下方的湖水一阵动荡。 哗啦~ 一双手将一个圆滚滚的孢子举出了水面，接着，铁锤冒头，边扑腾边喊:“烫烫烫烫……” 梨星探身一把将铁憨憨带孢子拽上了巡逻艇。 “烫烫烫烫……”铁锤满脸通红，不停用手给脸上扇风，“好烫好烫好烫……” 陶一然赶忙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发现她的体温很正常，永恒之井的“水”也冰冰凉凉，不由焦急道:“什么烫？哪里烫？” “呼~呼~呼~”铁锤直喘粗气，“水好烫。” “明白了，”陶一然恍然，“是不是永恒之井里灵的浓度太高……” 虽然还没系统地学习魔法，但是已经有人告诉过她们之所以被选中入伍，最重要的原因是她们拥有一种被称为“灵感”的天赋，她们的“眼病”正是源自灵感。 “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铁锤惊魂未定地眨了眨眼睛，“那个，孢子怎么样？” 梨星戳了戳怀里的孢子，笑道:“好像还活着。” —————— 永恒之井边的沙滩上，三人目送曼陀沙人走远，那个顽皮的小孢子还在宿主的脑袋上蹦蹦跳跳。 陶一然长舒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眼时间。 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两点。 她转头问道:“铁锤，要不我们去找唐先生问问，喝了永恒之井的水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不找，”铁锤醉眼朦胧，摇摇晃晃:“我只想睡觉。” 陶一然无奈道:“那我们先回营区，明天再找唐先生。” 把铁锤扶上巡逻艇，她正要跟着钻进去，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 扭头看去，原来是一个瘦巴巴的老头，背抄着手，正仰头打量世界树的树冠。 仔细一看，老头扎着发髻，穿着一身脏兮兮的长袍。 这是什么装扮？ 从外形看，老头明显是个人类，但是开幕式在即，整个启山城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闲杂人等，除了军方和仿生人，来自上城区的各类服务人员都会统一着装，先前发放礼物的礼宾员穿的蓬蓬裙也是制服。 怎么会有人穿这种款式的长袍，然后闲着没事杵在这里。 陶一然回头说道:“梨星，你看那个人。” “什么？”梨星茫然抬头，“什么人？” “那个老人。” “什么老人？” 陶一然转回去一看，一个高大的庞波坦人恰好挡住了视线，而且叉着腰左顾右盼，丝毫没有要挪步的意思。 “我不行了，累死了，我们快点回营区吧，”梨星揉了揉脖子，钻进巡逻艇。 陶一然想了想，还是钻进了驾驶舱。 应该没什么事，毕竟双子神就在启山城，或许那个老头也是外域军的，趁轮休来遛弯，只是喜欢穿成那样而已。 巡逻艇缓缓升空，视角错开了庞波坦人。 陶一然再次看到了那个老头，不甘心地喊道:“梨星，梨星，快看……梨…”发现后面没动静，她回头看去，梨星竟然睡着了。 睡得这么快？ 她盯着老头，忽然感觉一阵莫名心悸，惊慌失措地驾驶巡逻艇向营区“逃”去。 直到堡垒的弧形穹顶出现在视野中，她才回过神来，一番心里斗争后，她拜托战友把梨星和铁锤送回宿舍，独自一人驾驶巡逻艇冲回了永恒之井岸边。 可惜，老头不见了。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附近的哨岗，包括巡逻的仿生人，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什么长袍老头。 好奇怪。 第五百一十九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五） 直到天亮，陶一然依旧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不停告诉自己那就是个上城区来的工作人员，上城区的“怪人”本来就很多，老头也不过是衣品比较独特罢了， 但同时，她又有种强烈的感觉,神秘老头一定不是普通人。 于是，起床后的第一时间，她就向营部汇报了情况。 营长的副手，一位同样从中央军临时抽调来的指挥军士长听取了她的报告，但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有点漫不经心,给她的答复也是些毫无营养的场面话。 之后她又想直接去找佐尔格将军，却被梨星拦住。 梨星劝她，即便佐尔格将军亲口承诺过，等她从中央军军官学院毕业后调她进司令部，但现在，她毕竟还没毕业，也没正式授衔，只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猜测就贸然惊动中央军最高指挥官，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 犹豫一番后，陶一然放弃了这个鲁莽的计划。 就像梨星说的，无论如何，她至少得确定“神秘老头”真实存在，而不是疲劳过度产生的错觉。 —— 接下来的两天，抵达启山的各个文明或组织的代表团越来越多，再加上一些非官方组织、商会以及独立探险家，媒体人蜂拥而至，所有参与接待工作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其中自然包括陶一然。 不管多忙，她始终记得那个神秘的身影,晚上巡逻时，刻意在永恒之井周边反复经过,却再也没见过老头。 白天她在不同折跃点迎接代表团时，李凉有三次亲自到场，每次她都有种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把神秘老头的事情告诉李凉，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股冲动来自哪里。 可惜每次她都能给自己找一个借口，然后“临阵退缩”。 第一次是河蟆皇室的代表团抵达，李凉弯着腰，握着河蟆人的手低声交谈，她注意到“双子神”流露出少见的黯然神色，甚至保持着弯腰姿势，垂着头久久不语。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莫名觉得，在这种时候打扰“双子神”太过残忍。 第二次，李凉迎接的是约德尔人，对方来的是身份仅次于弥撒亲王的波比将军，作为掌握约德尔联邦近半数军力的巨头，波比将军的到访代表着约德尔文明的外交风向,到场的媒体比弥撒亲王那次还多。 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是冲上去嚷嚷启山城有个神秘老头，说不定转天人类文明就会沦为笑柄。 第三次,李凉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迎接了一个“杂牌团”，其中有萨亚德魅魔，脉冲星流亡者，萨隆，以及一个圣迭戈女巫。 当时小女孩飞扑进女巫怀里时，大喊了一句“妈妈”，李凉脸上的微笑竟然有那么一丝“慈祥”。 陶一然目瞪口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莫非这是一家三口团聚？ 可是梨星曾经信誓旦旦地爆料过，近卫军名义上由神庙指挥，但司令位置一直空悬，其实是留给双子神九位追随者中的该隐，而该隐，就是“双子神”的伴侣。 这女巫又是什么情况？ 面对极易演变成“家庭伦理戏”的场面，她根本不敢上去“添乱”。 接二连三当“逃兵”，到最后，陶一然不得不承认，即便那个老头真的有问题，自己也没有勇气面对双子神或佐尔格将军。 只要稍微一想，他们身上无时无刻不散发出的威权就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 除夕夜。 陶一然心不在焉地驾驶着微型巡逻艇，沿着“中京街”以蜗牛般的速度飞行，后排座椅上，梨星和铁锤时刻注视着窗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按照整个开幕式的流程，截止大年三十，所有参加开幕式的代表团抵达启山城，然后各个代表团的主要成员将出席“除夕晚宴”，宴后，启山城将举办各类活动，以展示“守岁”等等春节传统习俗。 春节当天上午，这些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会在军团高层的陪同下游览启山城，下午，部分重要人物将跟随双子神穿越灵理之门，游览上下城区，到晚上再返回启山城参加“新年晚宴”，之后开幕仪式才正式开始。 此刻，启山碳区张灯结彩，连半空游曳的武装无人机都拎着红灯笼，各代表团中的大人物们都去参加“除夕晚宴”，其余的随团成员基本全都在街上游荡。 各种形态的生物混杂在一起，数百米宽的主街堵成了一锅粥，尤其每当马科西克神圣骑士团的骑士们带着黑龙，萨亚德恶魔骑着“岩兽”出现时，简直鸡飞狗跳。 一头黑龙或三头岩兽就能让“交通”瞬间瘫痪。 这些大块头也就罢了，最可气的是泰伦萨人，逛个街排场也大得出奇，乌央乌央的奴隶开道，即便与马科西克的黑龙狭路相逢，也寸步不让，只有撞上都玉京使团的辇车，才稍微收敛一点。 好在启山城碳区面积够大，总的来说，局面还在人类控制中。 “蒂星唯一果然爆满啊，”梨星趴在舷窗上看着下方，“听说蒂法密人准备在湾城街再开一家店。” 铁锤趴在另一侧舷窗，怒气冲冲道:“又有一头龙飞起来了。” “啊？哪儿呢？”梨星探过头来。 “那边，好像在……南四环。” “无人机已经去了，”梨星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那些马科西克来的家伙怎么好意思叫自己骑士，他们根本就是黑龙背上的挂件儿。” 突然。 巡逻艇内温度骤降，三人同时身体僵硬，汗毛倒竖，每个人都感觉到有一缕微风，划过自己的后脖颈，又像有人在他们身后呼出一口冰凉的死气。 几秒后，异样终于消 失，温度恢复正常。 陶一然咽了口唾沫，低声问道:“走了？” “嗯，”梨星长舒了一口气，“陶一然，你别走神啊，系统监测亡灵的范围很小，稍不注意，咱们就得像刚才那样撞上。” “知道了，”陶一然看了眼后视镜，“铁锤，你没事吧？” 只见铁锤脸色惨白，嘴唇哆嗦:“我我我我……我最怕鬼了。” 噗~ 梨星揽住小姑娘的肩膀笑道:“怕什么，咱们的双子神就在启山，哪有鬼敢欺负你。” “对不起。” 陶一然用力搓了搓脸，又降下身侧的玻璃，准备吹吹冷风，全神贯注地驾驶。 嘈杂的音乐声涌入耳内，她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片区域色彩斑斓，无数形态各异的生物正成群结队地向那里移动。 “那是什么地方？” “科科奇观，”梨星的声音从后面飘来。 “科科是什么？” “你不记得了？顾问讲过，灵理世界有一位著名的独立冒险家，行为艺术家，《马科西克时报》的专栏作者，和布莱恩·铜须，提莫队长齐名……” “科科，噢，是那个“马戏团科科”？” “哈哈，对，马戏团，”梨星大笑，“科科每到一个基理世界，都会办一场‘科科奇观’，据说还会卖一些平时很少能见到的宝贝。” 陶一然纳闷道:“顾问不是说科科很大概率来不了吗？” “听说今天中午来的，而且是李安桥将军亲自迎接，科科的影响力可不低于大酋长乐队，”梨星转头冲铁锤笑道，“对了，你不是想去看大酋长乐队的演出吗，我替你打听到了，他们明天中午在德纳里街的蒂法密大使馆外面有一场表演。” “是吗是吗……”铁锤又兴奋起来。 扶着方向舵的陶一然对大酋长乐队没什么兴趣，注意力完全被逐渐靠近的“科科奇观”吸引。 “马戏团”是当时听顾问讲课时，不知谁给“科科奇观”起得外号，不过，从顾问的描述和展示的影像来看，这个外号相当贴切。筆趣庫 大魔法师科科的足迹遍及灵理世界，暗灵总域，中央总域，甚至传闻他曾深入过虚空总域。在“科科奇观”无比广阔的魔法空间中，“游客”们不仅能接触到许多难以想象的神奇物品，还能欣赏科科诡异与优雅并存的行为艺术。 可惜，今晚她要巡逻到凌晨，注定不能饱眼福。 十多分钟后，巡逻艇终于来到科科奇观的入口处，望着璀璨灯火与黑压压入场的观众，她不由地羡慕起负责在里面维护秩序的战友。 下一刻。 陶一然猛地坐直身体，瞪大了眼睛。 那是…… 她竟然看到那个扎着发髻，身穿破旧长袍，瘦巴巴的老头正跟在一个庞波坦人后面，像个幽灵似地向科科奇观的入口走去。 哼，死老头子，抓到你了！ 第五百二十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六） “看到了吗，那里，就在……” “哪儿？”梨星和铁锤异口同声。 陶一然张着嘴巴，手僵在半空。 又被挡住了，又是这样。 每当她在拥挤的队伍中发现老头的背影，要指给梨星和铁锤看时，总会有什么生物或东西挡住视线,或者四周突然传来什么声音干扰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回过神来，老头又丢了。 到“科科奇观”入口不足五百米的距离，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了四次，她甚至开始怀疑，堵在这里的几百个外星人是不是都和老头串通好了，或者根本就是某种魔法。 “然然姐,你是不是……这几天没睡好,”铁锤小心翼翼地问道。 梨星垫起脚尖往前看了看,低压低声音:“我们不能再往前挤了，门口执勤的是外域军第一集团军的，要是被他们发现我们脱岗，一定会通报给营部的，到时候怎么解释，关键是，陶一然，我真的没看到什么老头。” 陶一然一言不发，不停地左右挪动，调整角度，几分钟后，她又一次看到了老头的背影，这回她没有提醒另外两人，果然视线不再受干扰。 只见老头背抄着手，混在一群高大的真菌生物中间，走得不急不缓。 等老头的身影消失在入口后她才回头，发现梨星和铁锤被一个提摩莱恩人挤到了后面，只能探头探脑。 真是毫无意外,一定是死老头子搞得鬼。 陶一然挤过去，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要进去。” “你……”梨星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吧，我向营部汇报一下。” 片刻，通讯接通，梨星编了个“发现可疑人员”的理由一通解释，最终却一脸苦笑地摘下耳机。 “怎么样？”陶一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营部已将可疑情况通报给该区域执勤部队，你单位继续执行原巡逻任务。” “……” 这下好了，警戒级别提高，更进不去了。 陶一然咬着嘴唇，满心不甘。 突然。 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而且是庞波坦语:“哒~陶一然？” 陶一然刚回头，就被人揽进了怀里，脑袋埋进两团硬邦邦的硕大“胸肌”，瞬间喘不过气来。 “唔~唔~”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她仰头一看，惊讶道:“西耶威勒？你怎么在这里？” 竟然是前天那个送她礼物的庞波坦女人。 “噢,我的丈夫去参加你们人类举办的晚宴，他身份低微的妻子只能自己找点乐子,”西耶威勒表面上不以为意,但同为“女人”，陶一然还是听出了浓浓的不满。 “你们也要进去吗？”西耶威勒指了指入口。 梨星干笑道:“不，我们……” “对，我们也要进去，”陶一然压低声音，“但是我们在执行一个秘密任务，不能让入口执勤的人发现，你能帮我们混进去么？” “秘密任务……”西耶威勒咧嘴一笑，“我喜欢秘密任务，庞挞！”说着打量了一下三个人类的体型，回头冲身后喊道:“你们走来！” 两个高逾五米的庞波坦男人走近，头戴战盔，光着的上半身 肌肉虬结，他们双臂及膝，各自拎着一个巨大的口袋。 “啊哦，”铁锤已经猜到他们混进去的方式。 一旁的梨星两眼放光，转头一本正经地说道:“陶一然，要不咱俩……” “滚。” “好的。” 西耶威勒拍了拍背包:“哒~执行秘密任务的人类，进我包里来。” “……” 陶一然左右看了看，周围排队的生物都是大块头，没人注意这边，她先把铁锤抱进包里，自己再钻进去，抱膝坐好。 旁边梨星跨进口袋，嘴里嘟嘟囔囔:“我真是谢谢你，陶一然……” 噌~噌~噌~ 陶一然仰头看着庞波坦人用十多根人类手臂粗的弯曲骨针将袋口别住，随后便感觉被人一把拎了起来。 口袋里的两人瞬间挤成一团。 庞波坦人的包里有一股子咸味，直蹿脑门，还有些零碎的东西硌得人屁股疼。 接下来，整个口袋开始一前一后地摇晃。 没过多久，陶一然听到了人类的声音:“请有序入场，不要拥挤！” 入境时，所有代表团的随行物资都已经被检查过了，而且不同形态的生物带的东西特性完全不同，大部分还有外部护甲，像这样的入口，不可能有齐全的检查设备，大概率只是维持秩序。 果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几分钟后，她忽然感觉到一瞬间的晃神，接着脑海中突兀出现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 “欢迎来到科科奇观，现在，我们都是人类。” 魔法好神奇。 陶一然能清楚地分辨出声音不是从耳边传来，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有点像回忆起某个人说过的话时，心里会同时响起那个人的嗓音。 “哇，快看，他们都变成了人，”铁锤抻着脑袋，从袋口的缝隙往外看。 “什么？” 陶一然费力地扒开一道缝隙看去，外面是一条宽阔的通道，亮如白昼，两侧墙壁高得看不到尽头，而且是整面镜子，更诡异的是，通道中只有长相，穿着各异的人类，似乎所有进入科科奇观的生物都在这一刻变成了人类模样。 每个人都在好奇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晃晃胳膊，踢踢腿，流露出千奇百怪地神态。 不过，庞波坦人完全没变化，可见这种魔法只是让不同形态的生物变成人形。 这时。 陶一然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家伙竟然把裤子脱了，正叉着腰晃来晃去，周围一群人哈哈大笑，也要跟着脱裤子。 她猛地把铁锤扯下来，尴尬道:“别被发现了。” 铁锤抿着嘴唇，眼睛四处乱瞟，一副心虚的样子，显然早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影响着人类对外部世界的理性认知，也塑造了他们脆弱敏感的心灵，”科科的声音悠扬低沉，萦绕在每个人的意识深处，“只有成为人类，我们才能真正走进人类……” 陶一然和铁锤面面相觑。 大魔法师科科的创意确实另类，很难想象那些无机生物变成人类会是什么感觉。 庞波坦人没有停留太久，口袋再次一前一后地摇晃起来。 通道似 乎很长，半个小时后，陶一然闻到了一股类似清洁剂的化学味道，同时，外面暗了下来。 她悄悄扒开一道缝隙看去，庞波坦人似乎行走在黑暗的旷野中，四周影影倬倬，隐约有些彩色的光映亮了远处的“天空”。 又是一段漫长的颠簸后，口袋终于落地。 骨针挨个抽离，西耶威勒从袋口探进脑袋:“出来吧，这里没有人类哨兵。” 陶一然爬出来才发现，他们正置身于一个热闹的集市中，道路狭窄，两侧搭着连绵的彩色帐篷，每顶帐篷前都悬挂着红灯笼，周围人头攒动，无数“游客”在帐篷间进进出出。 如果不是身边的庞波坦巨人，她简直以为自己在夜游中京的伊势商圈，那里有一片区域也是这样，小商贩搭着鸽子棚卖廉价的手工产品。 西耶威勒笑道:“人类和庞波坦人有很多相似之处，哒，这地方让我想起了家乡……” “谢谢你，西耶威勒，”陶一然回过神来，语气真诚。 “去执行你的秘密任务吧，人类，”西耶威勒拍了拍自己腰间的口袋，“庞波坦女人的任务是花光丈夫的积蓄。” “……” 陶一然总算知道装他们的两个大包是用来干什么的了，她不禁替那位庞波坦倒霉蛋默哀了一下。 —————— 世界树酒店。 装修庄重典雅的主宴会厅内，东道主举办的“除夕晚宴正在进行，各文明或组织的主要成员以及部分在灵理世界具有影响力的独立探险家，媒体人全部出席。 不过，这些形态天差地别的生命只是围着桌子，以各自的方式“聆听”解说，观赏人类的“烹饪艺术”，真正在吃饭的只有坐在正中央圆桌边的一群“人形”碳基生物。 此刻，李凉正在给身旁的弥撒亲王布菜。 “这道菜叫桂花鸭子，流传了几千年的做法，尝尝看。” “谢谢，”弥撒亲王从面前十多种造型各异的精致餐具中捡起一柄两齿小叉子，叉起了鸭肉。 李凉收回目光，倒不是出于礼貌，而是因为这位泰伦萨亲王自己带的餐具全都装饰着灵核，太特么晃眼。 他转头时，忽然发现斜对面的庞波坦人西耶谢有点心不在焉。 老杨注意到他的目光，咧嘴笑道:“老谢媳妇儿去科科奇观了，他有点……嗯，担心。” “哈哈哈哈~”庞波坦联邦外交大臣性格粗犷，听到这句调侃反而笑得最大声，震得桌子上的杯盘乱响，“西耶谢，你的妻子一定会花光你的积蓄，从科科那个老骗子手里买一堆垃圾。” 西耶谢闻声郁闷地灌了一大口酒。 席间顿时笑声一片，连弥撒亲王也勾起了嘴角。 李凉趁场面热闹，望向眼宴会厅侧门，半个小时前该隐说要去卫生间，不知为什么这会儿还没回来，他隔着空座位，瞟了集团一眼。 集团不动声色地向后靠在椅背上，身后的近卫立刻弯腰上前，聆听片刻，悄然后退。 几分钟后，李凉低头看了眼手环上显示的信息，顿时哭笑不得。 “五分钟前，该隐进入科科奇观。” 第五百二十一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七） 游荡了一个小时后，陶一然终于明白，“科科奇观”的神奇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表面看起来只有十多条纵横交错的小路，几百顶帐篷，实际上每座帐篷内部都有独立的魔法空间，而且各个空间彼此联通，宛如迷宫。 每个空间内都有科科的身影，热情推销着他收集到的“珍宝”。 至于“珍宝”的种类，有时相当出人意料。 有一次，三人闯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发现头顶上方横亘着一座山脉。 科科以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人类形象出现，为零星几个“游客”讲解山脉的来历。 三人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座山就是“珍宝”，里面“有很大概率”存在一个“万吨级”的亚灵金矿，报价七千万颗灵珠。 如此天价，竟然在“钱货两讫”之前，谢绝以任何方式勘探，简直比赌博还不靠谱。 可即便如此，仍然有几个游客表现出极大兴趣。 陶一然当时就意识到，通通变成人形或许不只是艺术创意，也有点像黑市的规矩，买家戴着“面具”以掩盖某些不宜曝光的交易。 不过，也不是所有“珍宝”都价格惊人。 有些帐篷内的空间只有几百平米，堆着形形色色的小玩意，价格往往只有几颗珠子而已，这样的帐篷自然“顾客”最多。 虽然满地的零碎东西大多看不出材质和用途，但是其中不乏一些闪闪发亮的装饰物，或者会动的“小玩具”，铁锤逛得兴致勃勃，要不是陶一然态度坚决，根本走不动道。 “你看这个……哇……” 铁锤用手掌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只甲虫，它长得很像瓢虫，圆滚滚的鞘翅却是透明的，里面竟然是精密的机械结构，无数细小的零件在飞速运转。 “这里面是……”梨星观察片刻，茫然抬头，“发动机？” “什么？” “古代燃油车发动机啊，一，二，三……嗯，直列四缸，”梨星揉了揉眼睛，“顾问讲过这个吗，我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这时，科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微笑道:“如你所见，它是一个可爱的机械生物，你觉得它来自哪里？赛博坦基理世界？不，它来自赛博坦外域空间的一处远古遗迹，稀有，罕见，精致无比，堪称生命奇迹。” 铁锤小心翼翼问道:“多少珠子？” “三十颗灵珠，你就能带它回家，只需要偶尔投喂一些烃类化合物，它就可以舒适自在地存活于人类基理世界，寿命长达两百年。” 铁锤可怜巴巴地看向另外两人，眼神清晰无误地表达出一个意思:“买它！” 陶一然把左右裤兜翻出来，两手一摊，意思更明确，她的兜比脸还干净，别说灵理世界的珠子，就是希安印的钞票都么有一张。 一旁的梨星干笑道:“要不下次？” 正当铁锤依依不舍地把机械甲虫放回摊位时，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我们买了。” 他们同时回头，发现出声的是个身穿卫衣，把脸藏在兜帽下的女人。 然而，当她抬起头时，三人瞬间呆若木鸡。 该隐？！ 双子神九位追随者之一，传闻中的亲密伴侣，近卫军实际上的最高指挥官，同时也是蜉蝣的传奇尊主，曾经臭名昭著的头号通缉犯…… “该…”陶一然怔怔吐出一个字，被梨星踢了一脚，赶忙立正行举手礼，正要大声喊出“将军”时，又被该隐一把捂住了嘴。 “嘘~”只见该隐把手指放在唇间笑了笑，从牛仔裤兜里掏出一把珠子，直接扔进摊位前的箱子里。 “谢谢，从现在开始，它是你们的了，”科科捧起机械甲虫放在铁锤手上。 下一刻，摊位上又出现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甲虫。 “嗯？不是稀有罕见吗？”该隐挑眉。 科科面不改色，坦然笑道:“相对稀有，相对罕见。” “哼，奸商，”该隐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珠子，“那就一人一只。” 片刻，陶一然，铁锤，梨星各自捧着一只机械甲虫，神情局促。 该隐站在他们对面，手里一下一下抛着甲虫，慢悠悠说道:“我认识你们，陶一然是吧，陶崇的女儿，你，铁锤，灵感五级，还有……不好意思，你哪位？” “将军，我是梨星，”梨星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别叫我将军，你们在这里…巡逻？” 陶一然差点脱口而出“我们在抓一个老头”，然而迎着该隐直勾勾的目光，却忽然一阵心虚。 如果说李凉和佐尔格是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那面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则让她打心底害怕。 从她记事起，每当中京发生“暴乱”，联席会议都会说是蜉蝣干的，而“该隐”上台后，有关蜉蝣的传闻变得更加邪恶血腥。新年之前，没人见过该隐，她留给中京人的唯一印象是一言不合便杀人的暴徒头目。 虽然眼前的该隐穿着松松垮垮的卫衣，胸前还有一个笑脸图案，怎么看都像个邻家姐姐，但她实在不确定，如果说出老头的事，找了一晚上却没找到，该隐会不会认为自己被耍了，然后…… 想到这里，陶一然猛地一个激灵，大声喊道:“将军，我们……唔唔~” “小点声，”该隐捂着陶一然的嘴，“不管你们在干什么，从现在开始，你，你，还有你，被我征用了。” “啊？”铁锤摇头，“不行，我们还要去找……” “我们还要找营长汇报！”梨星赶忙打断铁憨憨。 陶一然猛点头:“本来要去，现在不用去了。” “嗯……”该隐眯起眼睛:“你们没事儿吧？” 三人傻笑。 “……” 该隐疑神疑鬼地左右看了看，接着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转身时打了个响指: “跟上。” 陶一然悄悄舒了口气，用眼神提醒梨星随机应变，至于铁锤……正埋头逗弄手里的机械甲虫，根本顾不上与她眼神交流。 然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对该隐的观感彻底改变。 这哪儿是统御近卫军的上将，分明就是个偷偷溜出来逛街的 女孩儿，而且品位竟然和铁锤出奇地一致，都喜欢那些闪闪发光，颜色艳丽的东西。 所谓“征用”，根本就是找了三个跟班，分工还相当明确。 铁锤负责“大惊小怪”，寻找犄角旮旯里的“好玩意”，诸如闪瞎眼睛的饰品，材质古怪的斗篷，奇形怪状的玩具等等，梨星负责拎着两个不知哪儿来的“魔法口袋”，偶尔提供一些来自男性视角的“审美建议”，而她，无奈充当了“试穿模特”。 所以，当一行四人来到一座名为“科科美学”的大型帐篷前时，她看起来像一只掉进染缸的火烈鸟。 “好看，”该隐上下打量一番后，给出了“中肯”评价。 “很好看，”铁锤点头赞同。 梨星眼角抽搐，投来一个“不管怎么样，你在我心里依然很美”的眼神。 陶一然只想翻白眼。 此刻，她头顶上方悬浮着一个“火圈”，肩头披着一件五彩斑斓，不知什么怪兽的坚硬羽毛编成的披肩，里面穿着一袭宛如液体般流动的诡异长裙，表面不断绽放龇牙咧嘴的“花朵”，双脚离地几厘米，整个人随风飘忽。 她试图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结果喷出一股彩色雾气。 这是使用“坦瓦”鼻烟壶导致的后遗症，唯一的好处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张嘴时能呼出这么一大团气。 “表演快开始了！”铁锤小手一挥，挂满全身的小玩具叮当乱响。 “出发！” 该隐一转身，新买的耳环发出“咻咻咻”的怪异声响，冒出一群飞舞的小虫子。 “等下等下……” 陶一然脚尖点地，以弹跳的姿势向前飘去，优雅有余，速度却奇慢无比，最后，她不得不像个反重力板车一样，被梨星牵着走。 十多分钟后。 四人随着乌央乌央的人群进入“科科美学”，即将上演的是这次“科科奇观”的重头戏，由大魔法师科科亲自表演的行为艺术。 帐篷内的魔法空间开阔明亮，阶梯状的观众席围绕着一块圆形空地，地面呈水泥色，粗糙简陋，中央摆着一张特别的“床”，似乎由某种生物白森森的骨头搭成。 “骨头床”不远处，摆着一架人类的三角钢琴。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表演即将开始，观众台“坐无虚席”，来迟的四人只好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 陶一然环顾全场，无奈发现，在科科的神奇魔法下，所有观众看起来都是人类，倒是她自己更像个“外星人”。 这时。 光线开始变暗，四周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听到了“噼噼剥剥”的声音，有点像篝火燃烧时的木柴的爆裂声。 一道光束投向空地，照出一个半机械半仿生的“人类”，脸部、躯干与真实人类毫无区别，后脑勺和四肢却暴露着机械结构与蓝色管路。 它看不出明显的性别特征，一步步来到钢琴前坐下，开始演奏。 伴随着柔和琴声，科科低沉的嗓音响起:“人类作曲家，约翰·塞巴斯蒂安·巴赫，《十二平均律钢琴曲集》，《c大调前奏曲》。” 他又说:“生命。” 随后，一个人类女性缓缓走进空地，爬上了骨床，她未着一缕，安然平躺。 《c大调前奏曲》周而复始，所有观众注视着灯光下的身躯。 接着，科科以人类男性的形象登场，同样未着一缕，以更加缓慢的步伐来到骨床边。 “疼痛。” 他说。 然后，他手中多了一把银色的手术刀，俯身将刀锋抵在女人咽喉，轻轻刺入，沿着身体的中轴，一点一点划开。 人群中，陶一然大脑一片空白，怔怔望着移动的刀刃。 那道正在延伸的切口没有流血，如同某种柔软皮革被轻轻剖开，丝滑，温柔，直至小腹。 女人开始战栗，脸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疼痛。” 科科说。 骨床延伸出四对骨爪，伸进伤口，缓缓向两侧撑开。 陶一然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却身不由己，目光无法从切口移开。 只见那具完全打开的身体内，并不是血淋淋的内脏，是一块块不规则的灰色石头，唯一属于人类的器官是一颗跳动的心脏。 科科伸出手，握住了心脏。 “疼痛。” 他说，接着，轻轻摘下了那颗心脏。 一瞬间，女人恢复平静，不再痛苦。 随后，一块又一块，科科以一种沉稳，舒缓的速度，摘下了每一块“器官”，与整个空间萦绕的《c大调前奏曲》融洽协调。 最后。 他躺进了那敞开的腔子里，缩着肩膀，佝偻着后背，像回归母体。 “疼痛。” 下一刻。 骨床上的合二为一的躯体像蜡液般融化，沸腾，翻涌，直至凝结为一个婴儿……放声啼哭。 片刻，一切重归黑暗，万籁俱寂，只余一声长长叹息:“空洞。” 这一刻。 陶一然忽然理解了科科想要表达的东西，这不是给人类看的，而是向“变成人类”的其他生命形态的生物展示了科科对人类本质的“解剖”。 疼痛…… 她胃里翻江倒海，再也难以抑制呕吐的冲动，转身跌跌撞撞飘了出去，扶着膝盖不停干呕，却什么都没吐出来，只是又喷出了一大团彩色雾气。 “你没事吧？”梨星追出来，拍着她的后背。 陶一然摇头:“没事……” “我去把铁锤叫出来。” “嗯。” 目送梨星消失在帐篷入口，陶一然深呼吸几下，拍开一朵从裙子领口冒出来，试图抚摸她下巴的“怪花”，结果挥手的动作太大，身体失衡，不受控制地向一侧飘去。 当她手脚扑腾，好不容易重新站直，发现自己已经飘到了道路中间。 这会儿路上还有不少人穿行于不同的帐篷间，可见不是所有人都想欣赏艺术，单纯来“消费”的游客也很多。 陶一然努力保持着平衡，等待梨星出来“营救”自己。 突然。 她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出现在远处的人群中。 那个老头！ 背抄手，破长袍，化成灰她都认识。 这次说什么也要抓住你！ 下一秒，陶一然摆出了“ 仙人指路”的姿势，奋力踏地！ 想象中的“飞翔”并没有出现，她只能以蜗牛般的速度晃晃悠悠向前飘，眼睁睁看着老头越走越远，就要再次消失。 即将崩溃之际，一个人忽然挡在她面前，声音柔和:“陶一然。” 竟然是…… “李……”陶一然手忙脚乱地“刹车”，“李凉先……双子…父…先生。” 她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李凉笑了笑，晃了下手指。 “气鳞披风”的魔法效果顿时消失，陶一然终于双脚落地，却来不及高兴，整个人都处于懵逼状态。 “你现在还能看到那个老人吗？”李凉轻声问道。 陶一然愣了一下，本能地歪了下脑袋，目光越过李凉看向他身后，发现老头还在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呃……能。” “好，接下来，我需要你的帮助，”李凉的表情变得凝重。 “啊？嗯，好。” “一会儿我说开始的时候，你就立刻用手指出那位老人的位置，眼睛盯着他，不管我身上出现什么变化，你都不要挪开目光，明白了吗？” “呃，明白。”陶一然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想要上厕所。 “等我走了，你就把那位老人和遇到我的事情忘记，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朋友，包括梨星，铁锤，窦明和该隐。” 陶一然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我没时间解释，答应我。” 陶一然再次歪头看向远处，老头正要拐进一间帐篷。 收回目光，她认真道:“您一定要抓到他，我会保守秘密。” “好，”李凉笑了，快速闭上眼睛，“开始。” 下一刻。 陶一然抬起右手，直直指向老头的方向，同时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即将消失的背影。 刹那间，她的眼角余光注意到，李凉的额头冒出大大小小十多只眼睛，每一只都瞪着恐怖的黄色眼珠。 一种低沉如号角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但是四周的游客却毫无反应，仿佛看不到近在咫尺的两人。 陶一然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却依旧记得李凉的嘱咐，死死盯着老头的背影。 老头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的一刻，余光中的李凉同时后退一步，遁入虚无。 直到梨星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陶一然？” 她茫然转头，发现该隐也跟了出来，正皱着眉头打量她。 “你在看什么？”该隐瞥了一眼老头消失的方向。 “没，没什么……我在，嗯，找卫生间。” —————————— “科科奇观”的魔法空间中，帐篷，游客，声音，光线已然消失，只剩下黑沉沉的大地，一群急速飞掠的身影与一个徘徊的老头。 “莉安米！”李凉低吼。 一个忽隐忽现的身影后发先至，移动时声如滚雷，嗓音却非常稚嫩:“小凉凉，我来了！” “小孩！” 另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子兴奋劲儿:“尼尼！龙咒！” “吼……”愤怒的咆哮炸响，紧接着却是一个意兴阑珊的含糊嗓音，“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李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体型庞大，头戴王冠，肌肉狰狞的恶魔，额头十多只眼睛目眦尽裂。 恶魔于狂奔间抬手，掌中出现一柄斑驳古朴的长矛，接着将长矛猛然掷了出去。 半空中，无数三角形的魔法符阵从长矛中冒出，无尽魔法咒语重叠成一声长吟:“叱……” 长矛擦着老人的肩膀没入地面，只余一小截，颤动不休。 片刻。 李凉恢复常态，从黑暗中走出，轻声道:“陛下。” “唔，”老人“饶有兴致”地打量身边的长矛，语气困惑，“你是李凉，又不是李凉，你是谁呢，我好像听到了泰坦和尼德霍格的声音，哎，你有股虚空大君的臭味，嗯，还有一个制造出来的天灵在附近……” “哈，我在这儿呢，陛下，”该隐从另一边跳出来，叉着腰冲李凉抬了抬下巴，“我说的没错吧，当时遇到陶一然的时候，我就觉得她有问题……” “哦，那个有泰坦印记的小孩叫陶一然啊，”老人砸么咂么嘴，“我说，各位，我有点饿了，真的，不要耽误我的时间，你们把道剑藏哪儿了？” “陛下，您不能取走道剑，”李凉叹了口气，“至少不是现在。” 老人愣了一下，表情突然一变，沙哑道:“寡人……” 深入大地的长矛瞬间升起数米。 李凉双手结印，身后浮现出一座巍峨山峰的虚影。 轰隆！ 山峰一震，老人晃了下神，再次变得“饶有兴致”:“哎？这是什么道术？有点意思，你教教我罢？” “这是您教给我的术。” “你骗我，我哪儿会这种道术，”老人想了想，双手结了个一模一样的印，“你看，我不会。” “陛下……”李凉面露悲哀。 “哦，”老人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虚空大君骗了元始和混元，”该隐低下头，“老皇帝，你现在只是阿其路的影子。” —————————— “除夕晚宴”终于结束。 世界树下，无数摇曳的烛光飘荡在半空，像一道流淌的火河，从簌簌星光中穿过。 岸边停泊的一艘巡逻里，陶一然透过舷窗玻璃望着这无比壮丽的一幕，耳边回荡着梨星和铁锤均匀的呼吸声。 因为该隐的关系，他们从科科奇观出来便直接到这里“守岁”。 虽然在下城区，“春节”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但她还是喜欢这个节日，始终觉得它比“剧终日”更有意义，十多年来，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在家过除夕。 据梨星说，上城区的“春节”很隆重，人们会彻夜狂欢，但这家伙现在睡得比铁锤都香，只剩下她一个人“守岁”。 不远处的平台上，李凉先生正和该隐一起陪同各个代表团的主要成员们观礼，她偶尔能从人群中看到李凉顾左右而笑谈。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此刻的李凉，与她在科科奇观中遇到的李凉有点不一样。 第五百二十二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八） 无数烛光自“英雄碑林”处升起，如蜿蜒火河，从世界树抖落的簌簌星光中穿过，又如万家灯火，点亮了启山碳区的夜晚。 永恒之井岸边，各文明代表团或组织的主要成员们一同观礼，有礼宾专员以相应的交流方式为它们讲解“春节”的历史及文化背景。 “异族”语言都有独特的发音与语法，这些礼宾专员经过层层选拔，无不是天赋异禀，学习时间尚短却已能流利表达，而那些操纵各类“信息传递器”的专员则更加轻松，蒂法密人提供的传递器本就高度“智能”，以之与“非语言类”生物交流毫无障碍。 纷乱的讲解声与媒体摄录机器的运转声混杂在一起，整个观礼台分外嘈杂。 某一刻，李凉忽然有点心绪不宁，仔细感受时，那股莫名不安又消失无踪。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混沌”圣祭司，那位“魔法师”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说起来，见面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自称“特利波卡”的混沌圣祭司是个“长毛海星”，有着“氟化硅酮生物”典型的六边形结晶躯体，周身长满纤细的“绒毛”，随风拂动时偶尔显露出体表霜花般的纹路。 魔法部划分的等级共有十级，聆徒，寄魂，理论者，实践者，哲人，达者，赦免达人，殿堂领袖，魔法师，究竟之我，而特利波卡很早之前就被认证为“魔法师”，并且掌管着混沌信仰最重要的圣物——“大法杖”，据说传承自混沌之神择选的第一位半神。 拥有这么一位公认“实力恐怖”的圣祭司，混沌之神依旧信徒寥寥，主神殿建在中央总域某个偏远城市，常年门可罗雀，信徒主要集中在圣迭戈一类的卫星小城，而在马科西克建立的无界神庙，其大祭司也不得不为哈伦波特卖命，曾被他一个照面当空击落。 总之，由于启迪，进阶无比困难，相较其他神明，信仰混沌之神显然没什么“前途”。 不过见面之后，他发现特利波卡倒是相当“乐观”，甚至有点“乐观”过头。 特利波卡认为能有一位半神行走世间对“招揽”信徒很有好处，等主神殿搬到启山城以后，必然会有无数生命慕名而来，将混沌之神的光辉散播到整个灵理世界。 当时听完这些美好愿景，他只感觉特利波卡单纯得有点可爱。 这时，能感应次声波的特利波卡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绒毛舞动，将原本横举在上方的“大法杖”移到了身体一侧，法杖中部镶嵌的“域戒”微微闪光，以示对 “半神”的顺从。 李凉颔首回应。 有特利波卡坐镇启山，并担任魔法学校的第一任校长，他的“魔法军团”计划终于可以正式启动，未来“通灵者”的战力未必弱于其他三支军团。 可惜像特利波卡这样准备“安家落户”的圣祭司只有一位。 当初人类灵理之门开幕的消息放出去，七座神殿的圣祭司陆续表达了出席的意愿，毕竟它们信仰的七位主神理论上被三柱神之一的混沌之神统御，然而不知为何，最终只有“丰饶”圣祭司如约而来，其他神殿只派出了一些大祭司。 想到这里，李凉看向那位被尊称为“奥梅蒂”的蓝星人。 奥梅蒂被认定为“殿堂领袖”，由于“丰饶”原质侧重理论而非力量，魔法界普遍认为魔法部的定级偏低。 察觉到他的目光，奥梅蒂低下头，将手中奇长无比的法杖指向地面，另一只手摊开，在蓝星礼仪中，这表示对上位者的尊敬。 李凉欠身致意，心里多少有点遗憾。 作为法与秩序联合体的高级顾问，奥梅蒂明显比特利波卡更适合出任校长，他开出过很有诚意的条件，希望“丰饶”神殿也迁来启山城，可惜被奥梅蒂婉拒。 放眼环顾，其实不止“魔法界”诸多重要人物爽约，各文明，组织派出的代表团规格也远比之前预计的要低很多。 尤其马科西克和都玉京，只派出了相当于“领事”级别的外交大使，其他诸如“万神殿”，“诺达希尔议会”，“唯一伟大共生”，“永恒磁场，“泛无机生物公约组织”，“中央总域联合王国”等等，派出的使者也都级别不高，而“火种”，“康威联盟”这些本就和碳基文明关系一般的组织，干脆只送来了不咸不淡的祝贺。 他原本以为自己要像个“吉祥物”一样迎来送往，最后却发现，需要他亲自出面的场合少之又少。 明面上的原因正如邦德所说，联合体与泽鲁斯虫族的战争到了关键阶段，哈伦·波特亲赴前线，局势随时会出现难以预料的变化，但他隐约感觉，众多组织的外交风向同时转变，可能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他和弥撒亲王、波比将军以及代表河蟆皇室的多姆姆讨论过这件事，并且直言他对哈伦·波特立场的怀疑，却只得到了约德尔人的赞同。 弥撒亲王虽然是保守派，言谈间却并没有把哈伦·波特放在眼里，认为马科西克神圣骑士团不值一提，一个魔法师能做的事情更是相当有限，即使其实力达到了“究竟 之我”。 波比对泰伦萨人的傲慢非常不满，觉得弥撒严重低估了哈伦·波特在“诺达希尔议会”与原住民中的影响力，马科西克一旦背叛联合体，将给整个灵理世界带来灾难。 双方意见相左，当时的气氛一度陷入冰点，他怀疑如果面对的是昂撒，脾气暴躁的波比很可能已经把她的巨锤抡在了对方脸上。 好在有多姆姆这位老好人和稀泥，他也适时岔开了话题。 以人类目前几近于无的情报渠道，想要搞清楚外交风向转变的真正原因实在有点力不从心，他也很难分辨出这些成名已久的老牌“政客”嘴里哪句是实话。 咔嚓，咔嚓，咔嚓~~~ 身旁传来清脆的咀嚼声，李凉回过神来，发现波比将军正捧着一个罐子，将里面的方糖一颗接一颗地扔进嘴里。 个头和提莫一样矮小的波比是个女性约德尔人，齐耳短发，脸上的绒毛极短且打着卷，此刻一身“班德尔短褂”，看起来竟然有几分清秀，不过，他在迎接的时候亲眼见过波比的圣锤，锤头大得如同卡车头，在灵的视野中，那是件不亚于“大法杖”的神器。筆趣庫 “你吃吗？”波比没有抬头，只是将糖罐举起。 “好，谢谢。” 李凉笑了笑，捻起一颗放进嘴里，想着回头应该给波比将军送点好糖果，这玩意儿是世界树酒店用来配咖啡的…… 波比提高声音问道:“弥撒，你吃糖吗？” “谢谢，”身后的仆从奉上一把小镊子，弥撒亲王用镊子优雅地夹起一块方糖。 “……” 李凉忽然想起了塔姆，同样是皇族，河蟆王子在的话，应该会忍不住来几句俏皮话，说不定还会把那首歌唱上好几遍。 暗灵海的塔姆，冒险之王啊诡秘之主……多姆姆说，塔姆还没有苏醒……另外，多多·迪撒尔也没有来。 两位老师都不在。 他转头看向远处，当初在中京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正聚在一起，有该隐，k，集团，水野，豪斯，锡森博士，老杨，水哥，老唐，也有萨隆，雅莱莉，七分之一，西耶谢，提莫，还有牵着李小孩的赛奥莉丝。 他们神情无比轻松，似乎有人刚说了个笑话，他们都在笑，连豪斯也露出久违的笑意，李小孩趁机抚摸七分之一身上的“弹簧”，一旁的雅莱莉悄悄用尾巴戳了戳她的咯吱窝。 这一刻，李凉很想走过去加入他们，最后却留在了原地。 时间跨过十二点，启山城烟花漫天。 新的一年正式到来，人类灵理之门将在今天开幕。 第五百二十三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九） 按照原定的开幕式流程，春节当天，部分重要访客将穿越灵理之门，游览上下城区，近距离体验人类的日常生活，了解人类宇宙中的丰富资源，李凉也将全程陪同，为后续人类加入法与秩序联合贸易组织做铺垫。 然而在成行前，一个来自战争前线的消息打乱了计划。 正午，世界树酒店大堂临时充当了会议室，各文明或组织的主要成员以及具有影响力的访客们全部聚集在这里，共同见证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当直播画面中，魔法的余晖徐徐消散时，李凉长舒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已满是汗水。 今天一早，弥撒亲王，波比将军和蒂法密商团同时收到战报，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前线最高指挥官昂撒亲王不顾哈伦·波特劝阻，命同盟第一，第二军团挺进泽鲁斯母巢。 得知这个消息后，李凉极为震惊，又有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几天前，提莫带回消息，泽鲁斯虫群突然撤退，联军随之推进，一路穿过几十个空间，抵达“先遣堡群”，也就是诸神之战后，联军在通往泽鲁斯母巢的折跃点附近建立的临时防线。昂撒亲王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主张挺进母巢，彻底终结联合体与泽鲁斯虫群长达几个纪元的战争。 当时联军的其他指挥官一致反对冒进，哈伦·波特也动身前往“先遣堡”主持大局，几乎所有人，包括李凉在内，都以为昂撒亲王即便再自大，也不可能无视马科西克城主的意见。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同盟不仅孤军深入，派出的还是最精锐的第一，第二军团。 上午，蒂法密人在世界树大堂搭建转播设备时，李凉注意到弥撒亲王脸色阴沉，眼神流露出与柔美外表格格不入的狠厉，万幸波比将军没有火上浇油，只是牙关紧咬，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 李凉完全能理解弥撒的愤怒，昂撒亲王的一意孤行很可能葬送同盟在中央总域的优势地位，而波比担忧的则是一旦同盟的冒进最终造成联军战败，甚至祸及中央总域，那背锅的就不仅是泰伦萨人，很有可能是所有碳基文明，约德尔人也无法置身事外。 可惜，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从挺进母巢开始，以人类时间计，短短两个小时，本就在妖精之战中元气大伤的同盟第二军团全军覆没，第一军团残部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泽鲁斯虫群之所以撤退，并不是为了诱敌深入，而是迫不得已。 原来在伊坎防线失利的同时，它们的母巢遭遇了来自虚空总域一侧的进攻，首领“大母神”受到重创，它们无力两线作战，不得不集合兵力，做最后抵抗。 当同盟两支军团穿过折跃点时，泽鲁斯母巢已全面失守，第二军团迎头撞上来自虚空总域的神秘力量，连对方的兵力，生命形态，武器类型都没搞清楚就被当场消灭。 几个纪元以来，法与秩序联合体一直视泽鲁斯虫群为敌人，却也不得不承认，正是由于虫群牢牢掌控虚空海，来自虚空总域的异界生物才无法踏入中央总域一步。 现在，昂撒亲王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击溃泽鲁斯虫群的异域力量如附骨之疽，紧随撤退的第一军团，穿越折跃点，与措不及防的联军正式开战。 战报一条一条传来，出现最多的词语是，“虚空大君”。 之前，法与秩序联合体的主流学界对“虚空大君”的认知始终没有达成 一致。它究竟是一个拥有独立意识的远古生命还是神明，抑或是一种游离在“虚空总域”的特殊能量，各类理论众说纷纭，只有一点可以确定，泽鲁斯“母体”可以使用“虚空大君”的力量进行结巢，占据折跃点，也会以其增强战斗单位。 一经交战，联军终于确定，“虚空大君”是一个拥有强大力量，聪明且狡诈的单体生命，更准确地说，它相当于一位“半神”。 但这位异域“半神”，统御的却不是任何一种“魔法”，更不是道术，而是法与秩序联合体所有生命从未感受过的诡异力量，一切灵能技术都无法侦查到它所驱使的军队，所有智能设备都无法预测他的进攻方向。 断断续续传来的战地转播画面中，联军面对的敌人只有涌动的黑暗。 某一刻，李凉从弥撒亲王脸上读出了一丝紧张，甚至可以说“惊慌”。 他意识到，如果灵能武器不能对付敌人，同盟引以为傲的军团将任人宰割，如果连魔法和道术都无法抵抗“虚空大君”，联军的覆灭只是时间问题，那么，中央总域…… 河蟆皇室的代表多姆姆已然站起身来，焦急道:“我必须返回永潮之岸……” 全场沉默。 多姆姆这句话的意思显而易见，即便中央总域各城尽数失守，也要确保暗灵海的安全，河蟆人坚守的暗灵海是所有来自暗灵总域的外来文明最后的防线，后面，就是各个文明的外域空间以及通往各自基理世界的灵理之门。筆趣庫 然而，最后一刻，哈伦·波特站了出来。 战地直播记录了它力挽狂澜的景象。 在联军兵败如山倒，即将崩溃之时，永远以碳基人形生物形象示人的哈伦·波特第一次显露本体。 一个时空均匀，各向同性，亘古不变的“宇宙”。 李凉注视着那颗仿佛蕴藏着无穷空间，神似灵理之门的黑色球体，瞬间想到了妖精赔偿给人类的灵核矿之一——“奇科”。 原来，哈伦·波特的本质和奇科一样，是整个基理宇宙孕育出的独立生命，它自身，就是“灵理之门”。 难怪它信仰秩序之神，并且直抵“究竟之我”，也只有它，才能无限接***衡”。 仿佛感受到了强敌出现，涌动的黑暗中突兀出现大大小小的漩涡，看起来宛如无数只眼睛。 虚空大君现身的一刻，哈伦·波特原本平静的“表面”瞬间惊涛骇浪，随后，无数三角形魔法符阵喷涌而出，如同狂舞的“日冕”。 直播画面开始剧烈颤动，时有时无，李凉根本判断不出孰强孰弱，但是，即便远隔三域，他依旧能感受到那里的灵已濒临失控。 突然。 画面一黑，几秒后再度亮起，看清战况的一刻，李凉深吸了一口气。 一柄堪比道剑，斑驳古朴的巨型长矛……竟然刺穿了哈伦·波特的躯体！ “究竟之我”的魔法力量完全失控，原本纯黑色的球体开始迸射出刺眼的光芒，喷涌的魔法符阵不再是三角形，而是层层叠叠的魔法之圆。 “降临？！”“丰饶”圣祭司奥梅蒂以蓝星语吼出了一个词语。 听着耳机传来的翻译，李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画面再次一黑，十几秒后才恢复。 哈伦·波特身前已然显现出代表秩序之神的魔法符号，那是一个“简笔画”般的天平——被三角形支撑的直线，左右两端分别垂着一个圆形。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同样的符号充斥整个外域空间，顶天立地，画面仅 能捕捉到三角形某条斜边的一小截。 然后，所有人共同见证了三柱神之一，秩序之神的浩瀚伟力。 祂刹那间斥退一切黑暗，接着……直接抹除了折跃点。 刺穿哈伦·波特的长矛连同“虚空大君”荡然无存，画面中只有秩序之神的光辉久久不散。 李凉内心冒出一个念头。 同为三柱神，同样是“降临”，他的老板混沌之神多少有点不够意思，在他身体里躲了那么久，别说像这样发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又一位半神诞生了，”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通过魔法发出木讷的声音。 不远处，马科西克城派来的“领事”匆匆离开，它是个“波切”人，体型巨大，皮糙肉厚，像纺锤形的巨型海牛，平时移动缓慢，这会儿倒是跑得飞快。 李凉沉默不语，眼角余光注意到，整个大堂，但凡有“眼睛”这种器官的，都往他这边瞟，其他没眼睛的，不用想，注意力也必然集中在他身上。 他很清楚这些家伙的想法，这么短时间，三柱神中的两位都择选了半神，难免让人有种“诸神黄昏”即将再现的担忧，可能还有些人觉得，没看到两位半神联手对敌多少有点遗憾。 “众目睽睽”之下，李凉摩挲着双环戒指，一副沉思的神态。 很快，新的战报陆续传来。 “昂撒亲王卸任泰伦萨同盟最高指挥官，由同胞“尤密撒格”将军接任，联军全面撤退，预计退守伊坎防线。” “法与秩序联合体发布紧急动员，多支增援部队即将开赴伊坎防线。” “哈伦波特身受重伤，短时间恐难再战。” 在纷至而来的各路消息中，李凉注意到临时增刊的《马科西克时报》头条标题为“昊天皇帝在哪里？” 在这样的危急时刻，中央帝朝的皇帝陛下竟然无动于衷，任谁都无法接受。 他看向坐在角落里的都玉京使者，那个开襟大袖的瓦肯人面无表情，对周围异样的目光毫无反应。 直至启山城夜幕降临，最新消息传来，一支由泽鲁斯虫族幸存者组成的队伍赶上了撤退途中的联军，经过极其艰难的沟通，联军得知“大母神”已死，“虚空大君”短时间内不可能找到通往虚空海的折跃点。 这条消息，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李凉原本准备取消晚上的开幕仪式或一切从简，但弥撒亲王私下表示“我们都需要音乐和一段轻松时光，以平复内心的沮丧”，犹豫再三，开幕式依旧如约举行。 当他在主会场观众席中央落座，四周的灯光渐渐暗下来时，忽然想到“羊来了”的故事。 第一次，哈伦·波特不求回报地支持人类，掀起对妖精的讨伐，等于击破了其为“诺达希尔议会”幕后“老板”的传闻。 第二次，《马科西克时报》正义凛然地曝出泰伦萨人灭绝文明的丑闻却被迫停刊，在都玉京的授意下，报道的真实性遭到舆论质疑，哈伦·波特始终默默承受。 第三次，当泽鲁斯虫群连破三条防线，逼近中央总域时，哈伦·波特却不计前嫌，立刻派出神圣骑士团支援同盟，促成联军建立。 直到这次。 从挺身而出，成就半神的那一刻起，再也不会有人质疑哈伦·波特是一位无私无畏的英雄，是法与秩序联合体真正的守护者。 这一刻，李凉不得不承认，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误解了哈伦·波特。 可是，万一真是“羊来了”的故事，而昊天皇帝又渺无音讯…… 第五百二十四章 人类群星闪耀时（十） “哇，好多人~” 刚从四十五号门进入开幕式主会场的陶一然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呈阶梯状的露天环形看台围绕着直径超过一公里的圆形舞台，高空悬浮着十多部大型全息投影设备，灯光全开，将整个会场照得亮如白昼。 此刻，看台已人满为患，一眼望去，至少十几万人，大部分是上城区人以及军团官兵家属，也有下城区七座城市的“市民代表”，然而，各个通道依旧源源不断地有人涌入。 各个文明或组织的代表团成员已在舞台正面区域“落座”。 距离演出开始只剩下半个小时。 陶一然抻着脖子，四处寻找铁锤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因为该隐的关照，她，梨星和铁锤今晚“刚好”轮休，而平时严厉暴躁的营长“刚好”多了三张入场券，于是，她让执勤点离主会场最近的铁锤先来占座，约定直接在这里见面。 几分钟后，她终于在人山人海中看到了铁锤和梨星，两人正一蹦一跳得拼命挥舞双手。 “嘿哎~~~” 陶一然惊喜地挥手回应，接着矮下身体，从人缝里七拐八拐，钻到台阶边排着队往下走，直挤得满头大汗。 “借过，借过，借过……” 她缩着肩膀，跨过无数人的脚面，终于来到座位处。 “怎么这么晚？”梨星笑着递上一瓶水。 “别提了，让我去送巡逻艇，”陶一然用手扇着脸上的汗，“要开始了吗？” 铁锤兴奋地像屁股扎了钉子，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快了快了。” 突然。 整个会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铁锤左顾右盼，不明所以。 梨星扯着嗓子不管不顾地大喊:“双子神————” 只见正对舞台那片区域高处，在九名追随者的簇拥下，李凉正向全场举手致意。 远远注视着亿万人类的唯一领袖，陶一然瞬间被场内气氛感染，不由自主地放声欢呼。 这一刻，她并不是为“双子神”欢呼，而是想在无数“外星访客”面前，为人类文明呐喊。 山呼海啸经久不息，一直持续到灯光变暗，看台才渐渐安静下来。 直至整个会场伸手不见五指，所有人屏住呼吸，静待演出开始。 ———————— 中京下城区。 东沽，一间破旧的公寓内。 砰~ 窦明扣下扳机，子弹炸开了一个男人的脑袋，血混合着脑浆喷溅在四周倒伏的尸体上。 他左右看了看，走到窗边的桌子前，捡起咬了一半的面包片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窗外，绚烂的烟花照亮了夜幕。 这时。 利维走进房间，皱着眉头骂道:“motherfucker，说了不要爆头，我们要在威尔逊先生这里看演出……真他妈恶心，那个谁，把威尔逊和他的头盖骨收拾一下，顺便看看他有没有为我们准备夜宵。” 鱼贯而入的黑桃成员们一阵哄笑，漫不经心地将七八具尸体拖到墙角，有人从冰箱和柜子里翻出酒和食物，堆在茶几上。 利维跌进沙发里，随手打开全息投影设备，切换到动视新推送的“开幕式直播”频道。 画面中，双子神正向全场举手致意。 黑桃成员们嘻嘻哈哈地聚过来，脱了外套和鞋子，点起烟，打开啤酒，无视茶几，墙壁，地毯上喷溅的血迹和随处可见的碎肉，轻松得仿佛在自己家里。 窦明在利维身边坐下，默默听着众人七嘴八舌地闲聊。 “操，看那个大耗子，双子神身边那个。” “傻逼，那是一头母浣熊。” …… “你说那个家伙有多高？” “哪个？” “sonoya旁边那个。” “大概……最少五米。” “操……” …… “哎，那坨黑不拉几的是什么，也是外星人？” “废话。” “为什么长得像利维的宿便？” “哈哈哈哈……” “go fuck yourself……”利维探脚踹翻那个恶心人的家伙。 窦明望着画面中成千上万的观众，低声问道:“利维哥，你说……陶一然现在会不会就在看台上？” “她当然在，而且早就忘了你，”利维眯着眼睛哼了一声。 听到这句话，窦明却咧嘴笑了。 “那就好。” 镜头开始拉远，直播画面渐渐暗了下来。 演出即将开始。 —————————— 虚空海。 伊坎防线由数千座齿牙交错的防御性浮空堡垒组成，其中规模最大的一座命名为“伊坎要塞”，设有法与秩序联军前线指挥部。 某条宽逾百米的空旷通道中，体型“袖珍”的邦德脚步匆匆，一手按着脑袋上的圆帽，另一只手拎着个金属盒子。 十多分钟后，他从门缝溜进一个巨大空间，两手撑着膝盖气喘吁吁。 对面，厚重的黑色雾气几乎占据整个空间的一半，如同活物般规律涨缩，似乎在呼吸。 邦德喘匀了气，小心翼翼喊道:“迪撒尔大师？” 话音未落，一条散发着荧光的触须从黑雾中缓缓探出，轻柔按住他的胸口。 “邦德，”多多迪撒尔的声音直接在他心底响起，温柔舒缓。 “哈，迪撒尔大师，我向普罗普穆将军借来了这个，”邦德说着将手里的金属盒子搁在地上，“人类开幕式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捣鼓一番后，金属盒投射出一片光幕。 画面晃动片刻，信号终于稳定下来，镜头对准了正举手致意的李凉。 “哈，即便以蒂法密人的审美标准来看，他依旧是一个英俊的家伙，”邦德咧嘴，“我应该建议总统把女儿嫁给他。” “或许，蒂法密人并不适合与人类结为伴侣，”多多迪撒尔的声音带着笑意。 “为什么，身高不是障碍，伊莉莉莎可是个大个子，”邦德踮起脚尖，举手放在头顶上方，比划出大约一米五的高度，“天知道伊蒂总统怎么生出这么高的女儿。” 这时。 一个淡漠的嗓音在门口响起:“因为伊蒂有十二分之一的泰伦萨血统。” 邦德回头愣了一下，赶忙欠身:“ 亲王。” 昂撒面无表情地缓步走近，与邦德擦肩而过，面向黑色雾气轻声道:“迪撒尔先生，影响了您原本的行程，联军深表歉意。” 多多·迪撒尔以魔法震荡空气:“不，这是我应该做的。” 突然，又一个声音传来，操着泰坦通用语:“多迪尔，别和蠢货浪费时间，要我说，你就该去参加人类的开幕仪式，为你的学生鼓鼓劲儿。” 这次看清来人后，邦德双手背后，腰弯成了九十度，以蒂法密礼仪中最恭顺的姿态颤声道:“波特先生。” 被当面辱骂的昂撒一言不发。 黑雾中探出一条触手，抚上哈伦·波特的胸口:“哈伦，你此刻不应施放魔法。” “没关系，只是个小把戏，”哈伦·波特看向转播画面中的李凉，语气随意，“我之前在城里见过这位稚嫩的半神，跑得飞快，很有趣，他是个天灵？” 听到“天灵”，昂撒皱了下眉头，一旁的邦德目瞪口呆。 多多·迪撒尔却“沉默”不语。 “你还是没有幽默感啊，多迪尔，”哈伦波特摇头，接着兴致勃勃地说道，“噢？看样子，演出就要开始了。” ———————— 当主会场的灯光熄灭，李凉忽然感觉到身旁的该隐拍了拍他的胳膊，大概是察觉到他刚才一直在走神。 他随即握住该隐的手，抛开了所有杂念。 演出开始。 寂静中，一个类似差频振荡器发出的电子声由远及近，在高频与低频之间回旋环绕。 包裹整个会场的黑暗里浮现出一片遥远明亮的星系，很快，全息技术带领所有观众来到宇宙尽头。 视野中出现一条清晰的分界线，一侧黑暗无垠，另一侧明亮辉煌，流转着梦幻般的彩色光芒。 一座空间站停驻在光与暗之间，旁边浮现字幕:“可观测宇宙边界站，建于公元2645年”。 旁白是一段录音: “希安，我是阿希亚号，今天，我们来到了可观测宇宙的边缘……没有其他文明存在的迹象，但我们依然相信，人类不是宇宙中唯一的智慧生命，阿希亚号将继续出发，前往那些尚未踏足的角落……” 边界站急速“远离”，疲惫却坚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一颗古老的空间探测卫星出现在视野中，身侧也有一行字幕:“旅行者一号空间探测器，发射于公元1972年。” 一段英语旁白响起: “as the secretary general of the united nations（作为联合国秘书长），an organization of the 147 member states（一个拥有一百四十七个成员国），who represent almost all of the human inhabitants of the planet earth（代表了几乎所有地球居民的组织）。 i send greetings on behalf of the people of our planet（我向你们送去全人类的问候）。 we step out of our solar system into the universe seeking only peace and friendship（我们走出太阳系的家门，进入这宇宙，只为寻找和平和友谊），to teach if we are called upon， to be taught if we are fortunate（抑或应邀倾囊相授，抑或有幸聆听教诲）。 we know full well that our planet and all its inhabitants are but a small part of this immense universe（我们很清楚，我们的星球及上面的所有生灵，只不过是这广阔的宇宙中微小的一部分）。that surrounds us and it is with humility and hope that we take this step（我们谦卑而满怀希望地迈出这一步）。” 伴随着这段语气平静的录音，电池早已耗尽的旅行者一号安静，孤独地在星际空间滑行，飞向银河系的中心。 所有观众目送它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然后沿着它来时的轨迹，穿越太阳系，抵达一颗蔚蓝星球。 地球。 随后，各种声音四起，回荡交织。 轰隆隆……雷声滚过丛林。 哗—哗—— 下雨了，流水哗哗汇聚，海浪卷动……夜晚蝉声，蛙叫鸟鸣……大象打了几个响鼻……鬣狗低吠，猩猩发出高亢的吼叫…… 接着，狂风呼啸，群狼厉嚎，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中，远古人类赤足踩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人在洞穴里含糊地说着什么，石块敲击声，篝火噼噼剥剥，切割声，打磨声，他们训练的狗叫起来，羊群咩咩。 不久，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起，之后是锯木头，敲钉子的动静，轰隆隆，蒸汽机车经过，滴滴答答的摩斯电码清晰可闻。 呜———— 轮船起航。 咔拉咔拉咔拉~马车行驶在坎坷颠簸的土路上，咯哒咯哒，马蹄终于踩上平摊的路面。 突然，一列火车来了，呜呜~ 卡车启动，轿车引擎轰鸣，战斗机的声音从头顶掠过。 “十，九，八，七，六，五……”有人在为航天飞机启动倒数。 轰……嗡嗡嗡…… 火箭喷射，空气震颤。 呜————呜——呜——呜——嘟嘟嘟嘟——呜———— 此起彼伏的核武器袭击警报炸响，震耳欲聋。 地动山摇，有人在低低抽泣。 许久。 沙尘暴肆虐声中，有人声音激昂:“再也没有比建造天幕更伟大 的事业！” 滴滴，滴滴……嗡~ 仿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启动，电子乐从远处隐约传来，湿漉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段缠绵的接吻声后，婴儿啼哭，女人呢喃抚慰，婴儿再次沉沉睡去，发出均匀，轻微的呼吸声。 世界重归安静。 充斥视野的弧形地平线逐渐亮起，太阳显露出刺眼的光辉，将位于同步轨道的上城区染成了金色。 一声声以55种语言表达的问候依次响起: 苏美尔语:“silim-ma he-me-en。” 古希腊语:“o?tiν??πot?σtexα?pete!e?pηνik??πp??φ?λou??ληλ?θαueνφ?λoi.” 葡萄牙语:“paz e felicidade a todos” 粤语:“你好。” 俄语:“Здpaвctвynte!ПpnвetctвyюВac!” 阿拉伯语:“.???????????????????????.?????????????????” 罗马尼亚语:“salut?ri la toat? lumea” 法语:“bonjour tout le monde” …… 希伯来语:“??? shalom” 西班牙语:“hola y saludos a todos” …… 克丘亚语，旁遮普语，赫梯语，孟加拉语，拉丁语，荷兰语，德语…………泰卢固语，捷克语，卡纳达语，拉贾斯坦语………… 英语:“hello from the children of planet earth（来自行星地球的孩子们的问候）”。 最后，一个亲切的女声以人类官方语言说道: “你好，祝你平安，健康，快乐。” 所有现场的观众以及通过动视互联收看直播的人们静静聆听着这些声音，有人情不自禁地面露微笑，有人潸然泪下，有人怔怔出神。 不同生命形态的访客们同样安静，他们以各自的方式理解了这些声音的意义以及传达出的平和友善。 万籁俱寂。 这一次，黑暗持续了很长时间，久到看台上出现躁动，观众们窃窃私语，以为设备出了故障。 漫长，死寂，沉闷的黑暗让人倍感煎熬。 突然，一簇烛光从某个角落亮起。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盯着那一点刺破黑暗的微光。 小小的青铜豆灯，映亮了一间静室。 一位耄耋老者捧着它缓缓走近，将它安放于案几一角，拂袖跪坐，拿起一片竹简，右手持笔，沉吟片刻，落笔疾书: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与此同时。 又一个声音响起:“起初，神创造天地。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神的灵运行在水面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主舞台的另一侧，一束阳光照亮了山坡，男人坐在一块巨石上，身侧围绕着门徒与风尘仆仆的追随者们。 他摊开双手，教训道:“虚心的人有福了，因为天国是他们的。哀恸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安慰。温柔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承受地土。饥渴慕义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饱足。怜恤人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蒙怜恤。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神的儿子……” 几乎同一时间，第三个场景出现。 一位僧人身披法衣，赤足打坐，周身大放金光，妙色满虚空中，大比丘众上前听法: “一切行无常。” “一切法无我。” “涅盘寂静。” 下一刻。 三处场景中的光明同时向四周蔓延，陆续点亮一个又一个新的场景，不断有新的人物登上舞台。 从孔孟庄子，荷马，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士多德，马哈维拉，摩西，mhmd，圣奥古斯丁，到秦始皇，亚历山大大帝，裘利斯·凯撒，阿育王，塞鲁士大帝，再到沈括，阿基米德，欧几里得，开普勒，瓦特，道尔顿，达尔文，再到李白，杜甫，莎士比亚，巴赫，贝多芬，毕加索，伏尔泰，卢梭，等等等等，从古至今，数以百位。 这些曾经推动或改变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人物，或喃喃自语，或与人论辩，或当众讲演，或全神贯注，他们诞生于不同时代，身处不同地域，使用着不同语言，长于不同领域，有着各种各样的身份。 这些充满戏剧性的场景，超越时代的决定性时刻，发生在某一天，某个时辰，甚至某一分钟。 历史将这些天才高高捧起，一举锻造为不朽丰碑，他们又如星辰般璀璨，照耀黑夜。 激昂的乐章中，人类群星闪耀之时，李凉却莫名觉得少了些什么。 无论星光如何绚烂，世界依然是黑夜。 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想法，当舞台中央出现的最后一个场景中，“双子神”雕像落成之时，一束光竟然在看台上亮起，照出了一位观众。 那是一个明显来自下城区的老人，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新工服，不知所措地站在光里。 整个会场鸦雀无声。 突然。 另一束光亮起，照亮了另一个观众，那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好奇地仰起头，寻找照亮他的东西。筆趣庫 一束，又一束。 直至……看台上每一个人类观众都被照亮，那些光束汇聚成一个朦胧的光团，紧接着，一幅幅普通人的笑脸在那些“天才们”周围浮现，每一幅都为光团增添一分亮度，直到它变得无比辉煌，如初升的太阳，彻底照亮整个世界。 这一刻。 众多其他文明的代表同时站起，以各自的方式向眼前的一幕致敬。 李凉起身，鼓掌。 第五百二十五章 燃烧的爱情（一） 继“地球之声”，“人类群星闪耀”之后，第三幕是“爱，自然与战争”，将古今各地域，各民族的神话，童话，传统音乐，戏剧融汇改编，以象征“每一个人”的“我”为主角，讲述了一个穿越时光的故事。 音乐剧，歌剧，舞剧等等多种形式交替穿插，“我”出现在一位位历史人物身边，或擦肩而过，或阴差阳错地“影响”他们，有时诙谐滑稽，有时又悲伤沉重。 第三幕持续了五个小时，除了偶尔给身边的弥撒和波比讲解一下背景知识，李凉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其中。 有一段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在雅典遇到了苏格拉底，旁听了几段对话，睡个午觉醒来，发现自己又来到了几乎同时代的鲁国，和孔子聊了几句，到了晚上，“我”回到雅典，把孔子的想法告诉了苏格拉底，之后东西方两位大贤隔空“惺惺相惜”。 诸如此类超越时间和地理限制的文化碰撞还有很多，可惜，李凉只能看懂与中国有关的内容，比如“我”跟随哥伦布去过美洲，也和郑和南下过西洋，“我”目睹关羽败走麦城，也见证拿破仑遭遇滑铁卢，“我”是罗密欧，又是梁山伯，“我”看着巴赫仅用一根g弦演奏《g弦上的咏叹调》，也听管平湖抚琴，一曲《流水》物我两忘。 直到接近尾声，张国荣出场的时候，李凉忽然发觉，不知是不是总导演袁荃有意为之，第三幕似乎刻意压缩了希安统治世界后的内容，近代或当代文化基本一笔带过，倒像专门为他这个来自一千年前的“古人”编排的。筆趣庫 第四幕名为“新世界”，先通过袁荃的镜头，呈现了妖精入侵时，无数人类奋起反抗，那些惨烈悲壮的片段尽数凝结成“英雄碑”上一个个名字。 黑暗终于过去，《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以及大酋长乐队压轴登场，观众们擦干眼泪，迎接自由欢乐的新世界。 最让李凉意外的是，整场演出以一首他无比熟悉的大合唱结束——《难忘今宵》。 这首歌的旋律几乎刻在了他的dna里，唱响 的一刻，他先是哭笑不得，听着听着又红了眼睛，愣神了许久，直到法与秩序议会的大使上台致辞才回过神来。 那位大使代表万神殿，诺达希尔议会，马科西克公约组织，中央帝朝，康威联盟，亡者国度，火种，即安全理事会七个常任理事组织，向人类灵理之门的开幕表示祝贺，并欢迎人类正式成为法与秩序联合体的一员。 都玉京使者则宣读了昊天皇帝御旨，大意是说，人类文明天然受中央帝朝保护，任何冒犯与入侵人类基理世界的行径将被视为对中央帝朝的挑衅。 “圣旨”的措辞庄重威严，李凉却想起哈伦波特与虚空大君的对战，经此一役，中央帝朝在灵理世界的超然地位恐怕难以为继。 之后，在媒体的见证下，罗本与多个文明的大使签署了贸易协议，其中主要包括泰伦萨帝国，约德尔联邦，蒂法密共和国，迪金森与斯凯勒尔联合体，永恒磁场兹伦。 李凉也没闲着，接见了不少具有影响力的人物，比如著名冒险家、大魔法师科科，探险者协会的高级领航员雷欧纳·金须等等。 当他的既定行程全部结束，已经是凌晨两点，他返回世界树顶层休息厅，其他人还有“公务”在身，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启山城的各项活动仍未结束，窗外隐约传来音乐声，偶尔有烟花在世界树的枝桠间炸开，彩色的光映在玻璃上。 李凉独自坐在一张近五米长的沙发中间，吃了一个苹果，研究了一会儿茶几上的花瓶，又把最新一期的《马科西克时报》翻了翻，接着去卫生间刷了个牙，还坐在马桶上读了好几遍洗手液的标签。 然后又坐回沙发，拿起手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拨出通话，只是默默搁在了一边。 他召出传送门，把花瓶扔进去，召出另一个传送门，伸手接住飞出来的花瓶，玩了三次，花瓶碎了。 好在应该没人在意休息厅少一个花瓶。 他又跑到客厅中央，绘制了一个魔法之圆，召唤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皇冠质点的大天使“派蒙”，“闲聊” 了几次。 他先是换了好几种问法问“无所不知”的派蒙，哈伦波特有没有背叛法与秩序联合体，派蒙的回答都是:没有。 当他问起，昊天皇帝在哪里时，得到的回答则莫名其妙。 派蒙说:“此时此刻。” 为此，他还认真地在灵的视野中搜寻了一番，假如昊天皇帝在启山城，必然耀眼夺目，可惜，城里灵最密集的两处位置属于两位圣祭司，特利波卡和奥梅蒂。 他又问了有关墨西哥城神秘洞穴的事情，派蒙回答“时间之桥”，至于众人身上奇怪的“炖肉味”，答复则是“虚空之眼”，问了等于没问。 总结下来，他发现派蒙只会直接给出“是什么”，不会解释为什么，一旦涉及泰坦，众神，时间观测者，答案就会出现“不知道”，也就是“noscio”，意思是完全超脱的，不可思议的，不可揣度的。 而且，召唤不是全无限制，他会疲倦，感觉像连着好几个晚上通宵，脑子昏昏沉沉，只好作罢。 最后一看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 距离天亮还有很久。 瞪着眼睛又干坐了五分钟，李凉噌地一下站起来，径直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 “父…”站岗的近卫军士兵行举手礼，习惯性地喊“父神”，又想起“新规矩”，连忙改口，“李凉先生。” “嗯，”李凉站在十步一岗却落针可闻的楼道里，莫名觉得索然无趣，随口说道，“你们休息去吧。” “呃……”卫兵手足无措。 “这是命令。” 李凉摆了摆手，走回房间，刚要在沙发上坐下，突然听到了一个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来活儿了？ 他立刻闪到门口，开门的瞬间，愣了一下。 “老板？” 只见梅赛叉着腰，气喘吁吁地问道:“你有事儿吗？” “这……应该我问你吧，”李凉纳闷，“我不是让你在锚点空间待着么。”筆趣庫 “别废话，没事儿就跟我来，”梅赛扭头便走。 “好嘞，”李凉跟上去，一直走到电梯口才问，“咱们去哪儿啊？” 梅赛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去了就知道。” 第五百二十六章 燃烧的爱情（二） 十多分钟后。 两人来到世界树酒店c区，这里与酒店主体不相连，坐落于世界树另一条主枝上，是一间“酒吧”，名字与中京下城区那间著名餐厅一样——“三个火枪手，目前尚未开放。 李凉却发现在灵的视野中，里面有很多人，还有魔法师，从信仰属性上来看，像是……大酋长乐队？ 他隐约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然而，走进酒吧，真正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时，他依旧难以置信。 罗本，集团，锡森博士，李安桥，袁荃，李汝，老杨，莉娅，安德里亚，水哥，老唐，豪斯，提莫，甚至赛奥莉丝，西耶谢，雅莱莉，七分之一，萨隆，都在。 吱吱~ “爸爸——” 猴子和李小孩同时扑过来，一个跳上他的肩头，另一个抱住了他的腿。 “咳咳，”老杨站在高脚凳上，一本正经地喊道，“让我们热烈欢迎，魔法，道术，科技三门儿抱，牛逼得不讲道理的，好大哥！” “叫得太特么俗啦，”老唐嚷嚷，“应该叫……李半神！” “去你的，”李凉大笑。 “来来来，”罗本上前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吧台前的椅子里，“演出马上开始！” “什么演出？” 没等他问清楚，灯光暗了下来。 幕布缓缓拉开。 一束光照亮舞台中央，水野一袭白色长裙，发梢与裙摆上的钻饰反射出朦胧光晕。 又一束光照亮了一架钢琴，大酋长乐队中的触手怪特鲁布拉以人类形象出现，扬起手，再落下。 第一个音符响起，水野单手扶着立式麦克风，双目微闭: “梦ならばどれほどよかったでしょう（如果只是一场梦该多好） 未だにあなたのことを梦にみる（你依旧出现在我梦里） 忘れた物を取りに帰るように（就像取回遗忘的东西一样） 古びた思い出の埃を払う（将陈旧回忆上的尘埃拂去） ……” 李凉愣住。 这是…… 米津玄师的《lemon》。 他太熟悉了，苏醒后不久找到的那台古董苹果手机里，原主人缓存了几首歌，其中就有这首《lemon》，那时他对这个时代毫无归属感，这些来自一千年前的歌陪他度过了无数辗转难眠的晚上。 手机还给了梅赛…… 他随即反应过来，袁荃前几天悄悄召集该隐，水野他们聚会，还带上梅赛，就是为了准备这场给他一个人的表演。 “戻らない幸せがあることを（谢谢你最后让我明白） 最後にあなたが教えてくれた（有些幸福错过了就不再回来） 言えずに隠してた昏い过去も（那些藏在心里的黑暗过去） あなたがいなきゃ永远に昏いまま（没有了你，也会永远黑暗） きっともうこれ以上，伤つくことなど，ありはしないとわかっている（我明白，以后再也不会受伤了） あの日の悲しみさえあの日の苦しみさえ（连那一天的悲伤连那一天的痛苦） そのすべてを爱してたあなたとともに（连同你一起那一切我都深爱着） 胸に残り离れない苦いレモンの匂い（苦涩的柠檬香，残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雨が降り止むまでは帰れない（直到大雨停歇之前都无法归去）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哪怕现在你仍然是我的光芒） ……” 水野微微低着头，闭着眼睛，轻声浅唱。 李凉见过她温柔，俏皮的样子，见过她决绝，坚定的样子，也见过她凶悍，狂躁的样子，却从未像此刻，看到她的忧伤。 初见那一刻仿佛就在眼前，她说:“你好，我是水野索诺亚。” “あの日の悲しみさえあの日の苦しみさえ（连那一天的悲伤连那一天的痛苦） そのすべてを爱してたあなたとともに（连同你一起那一切我都深爱着） 胸に残り离れない苦いレモンの匂い（苦涩的柠檬香，残留在心中挥之不去） 雨が降り止むまでは帰れない（直到大雨停歇之前都无法归去） 今でもあなたはわたしの光（哪怕现在你仍然是我的光芒）。” 一曲结束。 许久，水野睁开眼睛，鞠躬致谢，接着跳下舞台，拎着裙摆一路小跑来到吧台。 众人纷纷鼓掌，连“食尸鬼”豪斯也罕见地露出笑容:“今晚很迷人，sonoya。” 李凉轻声道:“唱得很棒。” “谢谢，李半神，”水野抬起眼眸，语气轻快，目光却无比坦然，脸上挂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这时。 舞台再度亮起。 李凉回头一看，顿时笑出了声。 只见k贴着两撇小胡子，光着上半身，故意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这造型……皇后乐队，《波西米亚狂想曲》？ 果然，整支大酋长乐队登场，音乐魔法变成了电吉他，贝斯，键盘和架子鼓。 琴声一起，k握着话筒，嗓音嘶哑: “mama，just killed a man（妈妈，我刚刚杀了人） put a gun against his head， pulled the trigger， now hes dead.（我把枪顶在他头上，扣动了扳机，现在他死了） mama， life had just begun，but iv gone， thrown it all away（妈妈，生活才刚刚开始，但是现在我已经离开并把一切都扔了） mama， ooh， didnt meant to make you cry（妈妈，哦，我不想让你哭） if im not back again this time tomorrow， carry on， cary on（如果明天这个时候我没回来，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as if nothing really matters（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 “wu——” 李凉爱死这首歌。 “too late， my time has come（太晚了，我的时间已经到了） sends shiver down my spine， bodys aching all the time.（脊背颤抖发凉，全身总是酸痛着） goodbye，everybody， ive got to go（再见了，各位，我得走了） gotta leave you all behind， and face the truth（把你们留在身后，我要去面对这结局） mama， ooh， i dont want to die（妈妈，哦，我不想去 死） i sometimes wish id never been born at all（其实有时我宁愿自己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筆趣庫 k声嘶力竭，仿佛唱的是自己的帮派生涯。 颠沛流离，生死无常。 直至最后，歌词中的一切悔恨，挣扎都已远去，他的声音也变得疲惫又洒脱: “…… nothing really matters， any one can see（一切都无所谓，谁都知道是这样） nothing really matters， nothing really matters to me!（真的无所谓，一切对我都无所谓……）” 尾音未消，李凉已高高举起酒杯。 k走下舞台，随手抹了下眼角，低头点燃一支烟。 这时。 袁荃激动道:“来了来了。” 所有人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同时看向李凉。 李凉笑着摇了摇头。 下一个登场的应该就是该隐，只是，她会选哪首歌？ 该不会是…… 前奏猛然响起，一个火鸡似的身影跳进舞台。 “空荡房间回荡噪音 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整夜不间断的狂欢 人群中不见你身影 多想不再说再见 距离是否渐行渐远 如果事情又一团糟 却总是独自感受 任月光考验着我们的距离……” 李凉抿着嘴，默默注视着那个穿得花里胡哨，蹦蹦跳跳弹吉他的女孩。 当然是闪星乐队的《燃烧的爱情》。 也只有这首歌最恰当。 这一秒，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已消失，他眼中只有闪烁的彩色灯光与为他唱歌的该隐。 而该隐也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我多想快速奔向你 好缩短我们的距离 很像你的乐队主唱 并不能满足我的思念…” 唱到这里，该隐跳下舞台，冲过来将麦克风递到他面前。 李凉摇头，周围人却在起哄。 “嗯嗯，”该隐挑了挑眉头，凑得更近，双手握着麦克，满脸期待地瞪大眼睛。 近在咫尺，他又一次嗅到了那股混合着机油味，薄荷以及山茶花的味道。 于是，握住麦克风，他唱出下一句: “温暖阳光乘着微风 今天要听些什么呢 你不在世界仿佛空壳 烦恼时光都会过去 不会忘记彷徨时 遇到你是迷茫出口 就算迷路反复折回 这星光一样闪亮……” 虽然有些跑调，但全场沸腾。 该隐笑弯了腰，指着李凉，上气不接下气地继续唱道: “……我多想快速奔向你 好缩短我们的距离 很像你的乐队主唱 并不能满足我的思念 怎么能让你明白我 如果只一首歌表达 那会是现在这一首……” 接下来，李凉忘了怎么跑到舞台上，忘了自己用五音不全的嗓音，和该隐一起将这首歌唱了几遍。 他只记得喝了很多酒，一直在笑，只记得该隐满是汗水的脸庞，记得她的眼眸，笑容，记得大酋长乐队永不停歇的演奏。 他难以抑制地想起初见，中枢神经核心点亮时，蓝色微光映出她的眉眼，想起在月球背面，马赤萨斯的魔法符阵中，在暗无天日的迷宫深处，见到意识濒临消散的她，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却在黑暗中无数次刻下他的名字。 任月光考验我们的距离。 我只想快速奔向你。 没人可以阻挡。 第五百二十七章 太阳，内燃机和一段影像 后来，酒吧里的人越来越多。 蒂法密人耶法和他的小女朋友，西耶谢的老婆，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河蟆大使多姆姆，罗本喊来一批年轻军官，醉醺醺的提莫又拉来了波比将军，最后连弥撒亲王也加入进来，跳了一段泰伦萨宫廷旋舞。 随后艾伦赶到，拥挤的酒吧彻底变成了大型蹦迪现场。 再后来，老唐当众表演新学的魔法，一连失败三次才召唤出觉醒原质，转化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比辛”，将一瓶水转化成了“图图坎酿”。 传统“图图坎酿”是由原生物种“图图坎”的脑浆酿造而成，是整个灵理世界数一数二的烈酒，在众人起哄中，水哥干了一杯，只坚持三秒便不省人事。 老唐悄悄把每个人杯子里的饮料都变成了“图图坎酿”。 然后，所有人都醉了，在这个无眠的夜晚。 ———— 某个醉意朦胧的时刻，李凉窝在角落的沙发上，该隐靠在他怀里痴痴傻笑，机械右臂失去控制，指关节不自然地抽动着。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该隐喝成这样。 喝醉的该隐全身肌肉放松，抱起来比平常舒服一点，眼睛映着忽明忽暗的光，嘴唇湿润…… 李凉瞥了一眼四周，似乎没人注意这边，于是低头亲了上去，结果，唇齿间立刻感受到激烈回应。 他捧起该隐的脸，无奈道:“你没醉？” “醉了，”该隐闭着眼睛嘟囔了一句，又凑上来。 漫长，热烈的拥吻，直到某一刻，李凉睁开眼睛，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河蟆大使多姆姆站在旁边，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烟斗，正饶有兴致地观摩他们接吻。 “……你站这儿多久了？” “喔，从你们刚开始...我就在这儿了，”多姆姆吸了几下烟斗，“可以继续吗？” “……” 该隐咯咯笑起来，用力亲了一下李凉的侧脸，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 “去哪儿？” —————— 镇界堡海域上空，中央军司令部。 原银河号领航组见习通讯官艾利克斯已经晋升为中央军第一军团第三师“狂风号”驱逐舰的首席领航官，此刻，刚刚结束值守任务的他，正和老秦在休息室闲聊。 “……你在中央军挺好的，比在外域军好，”老秦语重心长，“你又在第一军团，以后的晋升空间很大。” 艾利克斯摇了摇头，压低声音:“其实，我还是想回外域军，以前银河号的战友大部分都跟着罗本将军走了，我……” “千万别意气用事，艾 利克斯，现在谁都知道佐尔格将军更受双子神信任，你知道吗，军官学院第一批毕业生里，将近七成会优先进入中央军。” “唉，”艾利克斯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老秦，你在学院怎么样？” “挺好的，给新兵上上课，发挥余热嘛。” 老秦嘴上说得轻松，但艾利克斯还是听出落寞之意，当初军团整编，他觉得以老秦的资历，怎么都该指挥一艘战列舰，没想到最后却被派到军官学院当了个教官。 他刚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这位老上级，突然听到休息室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出去看看，”老秦迅速起身。 两人来到走廊，扯住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 “双子神来了。” “什么？” 艾利克斯满脸诧异，开幕仪式刚结束不久，启山城还有很多外事活动，双子神怎么会有时间来中央军司令部，还来的这么突然。 他和老秦对视一眼，同时向走廊另一端跑去。 十多分钟后，所有军官在司令部前厅集合，静静等待他们的领袖。 片刻。 李凉走进，举手致意。 唰~ 所有人同时行举手礼。 这时，与李凉同行的该隐环顾一周，指着队列中的艾利克斯说道:“你留下，其他人解散。” 听到命令，老秦立刻转身，离开前拍了下艾利克斯的后背。 很快，前厅只剩下三个人。 艾利克斯浑身紧绷，站得笔直。 之前远赴阿瓦隆谈判的舰队返回时，该隐曾问过他的名字，但也只是随口一问，他完全没想到该隐还记得他，更不知道为什么把他留下。 “你叫……艾利克斯？”该隐走近问道。 “是，将军。” “你会不会开飞船？” “会的，将军，蜂鸟级特勤舰，蚊级突击舰以及……” “能飞去太阳的。” “太阳？”艾利克斯愣住，下意识地看向李凉。 “不好意思，她……”李凉揽住该隐肩膀笑道，“如果我们现在要去太阳附近，有什么办法么？” “呃……”艾利克斯想了想，“先乘特勤舰前往地球静止轨道上的暗星号母舰，换乘配备曲率引擎的蚤式星际船前往月球基地……阿希亚号目前在那里做常规养护，我们可以……乘阿希亚号前往近日观测站。” “全程需要多长时间？” “最快……大概五到六个小时。” “那就出发。” “现在？” “现在。” 艾利克斯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是！” —————————— 近日观测站，距地球1.5亿公 里。 “近日观测站，我是阿希亚号，请开放对接通道。” “近日观测站，我是阿希亚号，请……” “知道了知道了，别喊了，”通讯频道中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听着是个老头，“3号，看到没，3号开了。” “……近日观测站，我没有收到验证程序。” “不好意思，卡住了，等会儿啊……” 阿希亚号指挥大厅一片沉默。 “怎么还能卡住？”李凉哭笑不得。 一旁的艾利克斯解释道:“近日观测站一直处于半废弃状态，年久失修……” “为什么废弃？” “这个观测站原来属于深空防御军团，后来找不到外星文明，各条深空防线陆续撤销，太阳又没什么研究价值，观测站的维护申请就一直没批……” 李凉恍然。 太阳毕竟只是一颗普通的主序恒星，而能在可观测宇宙尽头建立观测站的希安，早就掌握了它的一切秘密并且失去了继续观测它的兴趣，正如曾经的镇界堡。 “哎呀，阿希亚号，3号通道坏了，”通讯频道再次响起老头的声音，“你要不试试7号？” 通讯官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近日站，7号…嗝嗝嗝嗝…7号对接成功……” 对面老头憋了半天，最后纳闷道:“你们那儿有只鹅？” 这下整个指挥大厅哄堂大笑。 半个小时后。 李凉叫醒该隐，在艾利克斯的陪同下，乘坐浮艇通过数公里长的对接通道，进入近日观测站。 迎接他们的是尤金·帕克，八十多岁，既是站长，又是通讯官，科学官，机械师…… 总之，整个近日观测站，只有一个活人。 见面时，尤金的第一个问题是:“阿希亚号是星际远征军的船，为什么系统显示它属于中央集团军群，中央集团军群是什么编制？” 这个问题让艾利克斯哑口无言。 李凉难以置信地问道:“军团改制没通知你？” “超距信号塔去年被耀斑烧坏了，我还没修好，”尤金愁眉苦脸，“什么时候改制的？” 该隐瞪大眼睛:“地球打仗你也不知道？” “打仗？和谁打仗？找到外星人了？” “……” 看着面前皱巴巴的老脸，李凉不禁觉得有点荒诞。 一个被遗忘的老人，独自守着一颗同样被遗忘的恒星，如果人类在之前的妖精入侵中灭绝，老尤金或许会在这里默默度过余生。 “算了，我也不在乎，”尤金耸耸肩，“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任务吗？” “哪儿能看到太阳，”该隐问道。 “跟我来。” 第五百二十八章 太阳，内燃机和一段影像（二） 近日观测站面向太阳的一侧是一间空旷的观测室，占据整面舱壁的落地窗采用某种特殊的透明材料，隔绝了高温与辐射，也让太阳看起来不那么刺眼。 李凉席地而坐，该隐依偎在他肩头。 时间好像走得很慢，他们默默注视着四十五亿岁的太阳。 充斥视野的太阳表面有时会剧烈喷发，流淌的火焰形成一座巨大拱桥，稍纵即逝却无比绚烂，有时会出现快速移动的黑斑，激起惊涛骇浪。 光与暗此起彼伏，翻滚流转。 李凉觉得太阳像个冒火的煤球，又像一个吞吐烈焰的生命。 许久。 “还记得么，在德纳里的时候，你问我，如果世界是我的，我会做什么。” “嗯，你说你想搭一艘飞船，到距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待着，待到死……为什么是太阳？” “有一次，就是我丢胳膊那次，我从墨西哥城逃出来，搭了一辆去中京的矿卡，穿过荒原的时候，我躺在车斗里，以为自己死定了……有那么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沙尘暴停了，我看见了太阳，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太阳。” “然后呢？” 李凉转头看去，该隐的侧脸映着火红的光芒，额头布满细小的汗珠。 “当时我觉得它很温暖，比所有东西加起来还要温暖，我就想，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要来这里，在离太阳最近的地方做一件事。” “什么事？” 该隐吸了吸鼻子，翻身骑到李凉身上，双手捧起他的脸，认真说道:“和我心爱的男人上床。” “啊？” ———————— 观测站核心舱。 艾利克斯说的口干舌燥，终于为尤金·帕克讲完妖精入侵和军团改制的事情，顺便还讲了讲灵理之门开幕的盛况。 尤金听罢呆呆望着空处，沉默不语。 “帕克博士……”艾利克斯不知该说点什么来安慰被遗忘的老尤金，只好抹了把额头的汗，岔开话题，“这里怎么这么热？” “嗯？啊，可能是空调坏了。” “……” 尤金一拍脑门，站起身来:“我刚做了个东西，你等一下。” 老头一溜烟跑出了舱门，一阵叮当乱响，哼哧带喘地拖回来一台笨重的机器。 “这是什么玩意儿？”艾利克斯拨动机器一端的扇叶，“电风扇？” “不不不，不是电驱动，是内燃机，”尤金将一桶汽油倒进加油口，又掏出一个摇把。 “这是你自己做的？”艾利克斯在风扇前坐下，“快发动，给我来点风。” “好嘞。” 尤金将摇把插入内燃机，哼哧哼哧摇了几下，轰隆一声，机器开始工作。 他屁颠屁颠跑到艾利克斯身边坐下，当内燃机带动风扇旋转吹出风时，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舒服……” 吹了一会儿，尤金眯着眼睛问道:“你知道这台机器的工作原理么？” “嗯哼，”艾利克斯懒得说话。 “这是一台活塞式内燃机，将油气和空气混合，在汽缸里点燃，产生高温高压的燃气，膨胀推动活塞做功，再通过曲柄连杆机构输出机械功。” “哦。” “你看，活塞在汽缸里做往复运动，我们就很舒服。” “哦。” “但是要记得加机油，不然活塞和缸套直接摩擦，会损坏零件表面。” “哦。” “所以，保持润滑就能让它持久工作，”尤金一脸严肃，“持久很重要。” “哦。” 这时，尤金伸手调整了一下档位，风力随之减小。 “干嘛降挡？”艾利克斯不满道。 “这台机器是新的，第一次运行，要温柔一点。” “哦。” 隔了一会儿，尤金又把转速调了上去。 “不是要温柔么？” “没关系，它很坚强……”尤金懒洋洋地躺倒，“还是粗暴一点舒服。” “是啊……” 劲风拂面，艾利克斯闭上眼睛，分外惬意。 —————————— “你心跳得很慢，”该隐枕着李凉的胸膛，声音慵懒。 “嗯，”李凉抚摸着她满是汗水的后背，“所以，之前在ask大厦，我们……不是发生在现实世界里吧。” “那次是拉普拉斯帮我进入了你的意识深处，”该隐轻笑:“但我知道你事后换衣服了。” “我没有。” “你就有， 我都听到了。” “绝对没有。” “嗯哼，嘴硬，”该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以前，每一季《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我总是翻来覆去地看最后一集，结局经常是一场婚礼，或者谁生了孩子，反派死了，好像主角们以后的日子再也没有烦恼……” “正义战胜邪恶，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团圆结局都是这样。” “如果现在就是我们的结局该多好。” ———————— 中京下城区。 伊势商圈，某条僻静的街道，路边停着一艘不起眼的浮艇。 “陶先生，姚先生，抱歉，打扰了二位和家人团聚，”劳伦斯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歉意。 陶崇赶忙摆手:“没事没事，应该的。”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姚正平，之前他为了妻女，不得不“出卖”这个帮助过他无数次的领路人，直到现在，他依旧心怀愧疚，每次见面都有点无地自容。 不过，李凉信守承诺，并没有为难姚正平的家人，反而给予诸多优待，让他心里也稍微好受一点。 “你们发现了什么？”姚正平神情木然。 “按照计划，上月末，我们释放了维亚的妻子，严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发现她每隔一段时间都故意绕路，从附近经过，昨天傍晚，她第五次绕路，我们注意到她在“荣格汤泉”门口停留了几分钟，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然后呢？”陶崇追问。 “然后我们对照维亚的行动轨迹，发现他在自杀前也去过荣格汤泉，待了一个小时才出来。” “明白了，”姚正平点头，“维亚给妻子留了东西。” 劳伦斯面无表情:“是的，你们二位已经搜查了维亚去过的很多地方，始终没有新的发现，或许，这次会有所突破。” 十分钟后。 一行人趁着夜幕走进荣格汤泉。 刚一进门陶崇就发现，所谓汤泉，不过是个相当普通的廉价澡堂，设施陈旧，只有像他这样的工人才会来这里洗澡。 穿过前厅和狭窄的过道便来到男宾区的更衣室，两排脏兮兮的铁皮柜，大多敞着门，绕过更衣室就是不到两百平米的沐浴区，一圈淋浴围绕着一个没放水的池子。 淡水不算便宜，一般的小澡堂不舍得放满一池水，穷光蛋客人们用淋浴冲冲就完了，想泡澡得看老板心情。 此刻，整家店都被黑桃控制，没有任何客人。 “我的人没动这里的东西，你们可以开始了。” 有劳伦斯在旁“监工”，陶崇立刻翻找起来，寻找一切和自然教派有关的信息，尤其是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更衣室柜子。 他打开每一个柜子察看，发现全都是空的，每找一个柜子，姚正平都伸手进去摸索一遍，似乎在寻找什么暗格。 “扫描过了，没有暗格，”劳伦斯随口道。 陶崇若有所思:“如果东西是留给他老婆的，应该放在一个女人方便取的地方，所以应该不在这里，在女宾部。” 劳伦斯不置可否，示意他自便。 一行人走出男宾部，前往女宾部。 途径前厅时，陶崇发现姚正平不耐烦地瞥了一眼墙上的表，他跟着看了一眼，那表已经坏了，时针分针停在七点四十五。 大概，老姚觉得这趟纯属瞎耽误功夫吧…… 果然。 他们把女宾也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找到，没有暗格，也没有与自然教派有任何关联的线索。 陶崇不甘心，又和姚正平把前厅也翻了一通。 “什么都没有，”姚正平脸色铁青，“我们被耍了，老太婆故意找了个不相干的地方露出破绽，想看看我们是不是在监视她。” 劳伦斯眯起眼睛，沉默不语。 “现在怎么办？”陶崇叹了口气。 “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两位先回城北，明天我会把这里的情况向上汇报。” “好吧。” 陶崇正要往外走，突然，劳伦斯的声音再次响起:“稍等。” 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名黑桃成员贴近，开始搜他的身，姚正平也未能幸免，全身都被查了一遍，包括嘴巴，耳朵，甚至…… “你什么意思！” 搜身后，陶崇怒气冲冲地大吼。 劳伦斯抬手:“抱歉，只是例行公事，请回。 ” ———— 姚正平睡到上午十点才起床，草草吃过饭，继续和陶崇整理自然教派的各类教义记录，梳理目前为止发现的各种线索。 一直忙到傍晚，他像往常一样，沿着城北别墅区的步道散步，慢慢向北翠屏公园走去。 自从联席会议向民众开放了北翠屏公园，这条路上的行人变得越来越多，很多人都愿意在下班后来公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闻闻真实青草的味道。 天幕暗淡下来，姚正平穿过草坪，不紧不慢地走进公共卫生间。 他锁上隔间的门，侧耳听了片刻，从兜里掏出一个老旧的手环。 这是动视极为早期的产品，功能强大，与当下被阉割的版本最大的区别是，它能读取即时储影芯片。 姚正平正要读取的芯片，是在荣格汤泉找到的。 男宾部进门处的墙壁上有一道“裂纹”，如同墙壁自然开裂，实际上却是一个古老的，只有自然教派早期信徒才能认出的符号，代表教义中五种忏悔之一，“时间”。 这个符号，陶崇不认识，但他印象深刻。 前厅的表“恰好”坏了，时针和分针指向柜台某处，翻找的时候，他在一个零钱筐的底部里摸到了芯片，趁乱将它吞进肚子，早上拉了出来。 此刻，他戴上耳机，将芯片贴近手环，一个巴掌大的影像弹了出来，是一段视频。 昏暗的画面中，维亚坐在镜头前，脸色苍白，先是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面具戴久了，连我自己都忘了，我究竟是自然教派的司铎，还是人类命运同盟的副秘书长……有时候听到工人们被压榨，我会生气，看到谁在浪费粮食，我也会发火……大概，那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他们嘴里的维亚先生……嗬嗬……” “有人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死了，说真的，我希望看到视频的人不是你，南希，你啊，其实一直知道我在撒谎，对吧，但你没有拆穿我……我不想你看到我这副样子……其他人，嗬嗬，是谁都无所谓了……” “反正，这个世界就要完了。” “圣子离开前告诉我，造物主们经过漫长的讨论，终于要向世人宣布审判结果……这个世界，其实是一个房间，宣判时，所有异端邪神都将被关在门外，残酷的天灾会折磨每一个忤逆者，让他们在哀嚎中死去……” “双子神啊，如果是你在看这段视频……你知道么，太迟了，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你认识的每个人死在你面前，喔，对了，圣子说，你也逃不掉，与邪神的关系越近，死得越惨……哈哈哈，我真的很想看看你现在的表情……” 镜头里，维亚捧腹大笑，抬起头时却满脸泪痕。 “圣子说，当那个女人背叛教派时，就是我的死期，他说的对，我得死，但是……嗬嗬嗬嗬，我留下这段影像，想对任何看到这段影像的人说，你们啊，太可笑了。” “这个虚伪空洞的世界，太可笑了。” 影像播放结束。 姚正平面无表情地将芯片扔进便池，看着它被冲下去，然后开门走出隔间。 半个小时后，他返回城北那座别墅，找到了正在吃饭的陶崇。 “小陶，你还记不记得维亚自杀前留下的遗言？” “嗯，sonoya派去的那个女人说，维亚临死前大喊审判日就要来了，造物主将向整个世界宣布最终判决，所有罪民将在绝望和病痛中生不如死，忠诚的信徒会永恒之地重生……唉，这段末日预言好像很早就有了，没想到他最后一刻还记得。” “嗬嗬，像这样烂大街的末日预言，没人会在乎吧，”姚正平自嘲地摇了摇头。 陶崇纳闷:“你怎么了，老姚。” “没事，对了，前几天孙女给我讲了个故事，如果你在屋子里，坏人在屋子外面，力量可能远比你强大，那你怎么做才能自保？” 陶崇端着碗想了想，还没来及回答，同桌吃饭的黑桃成员笑道:“关上门就好了啊。” 姚正平愣了一下，转头问道:“可坏人的力量比你……” “跟力量没关系，只要大门够坚固，别人就进不来。” 姚正平笑了。 “是的，这就是故事的结局。” 第五百二十九章 送别 阿希亚号返航前，在李凉的授意下，艾利克斯假称中央军司令部已下达命令，要求尤金·帕克卸任近日观测站站长一职，即刻返回地球。 然而，长达十年的驻站任务终于结束，老尤金却不愿离开，还找了个十分蹩脚的理由——根据“深空防御军团”时期的规章条例，近日观测站的关键设施“超距信号塔”尚未修好，驻站人员应当延后离站。 李凉最终没有勉强这个执着的老兵。 或许，孤零零的近日观测站早已变成老尤金的家以及终老之所。 留下大批物资后，阿希亚号踏上归途，抵达地球时，已经是3028年1月28日傍晚。 李凉没时间休息，匆匆往返于各个折跃点。 开幕式期间的庆祝活动基本结束，各文明或组织的代表开始陆续离境，很多重要人物将由他亲自送行。 最先告别的是泰伦萨人。 登船前，弥撒亲王握着他的手说:“李凉，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需要人类。” “也许人类更需要一位可以完全信赖的朋友。” 他以同样真诚的语气回复。 弥撒亲王显然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以贴肩礼靠在他肩头时，停留了许久。 相比此刻加入错综复杂的同盟，他更愿意烧弥撒的“冷灶”。 这位暂时处于权力边缘的“泰伦萨之钥”极具个人魅力，本就在帝国贵族中拥有广泛的支持者，再加上昂撒亲王接连犯错，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弥撒亲王一定会成为同盟新的领导者。 随后离开的是约德尔联邦代表团。 波比将军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握手的时候冲他眨了眨眼睛。 他报以心领神会的微笑。 这次随团离开只是幌子，三天后，波比将军会秘返启山，和他一起探索刹雾界。 之后，他又为马科西克使团送行，从大使口中得知，哈伦·波特在伊坎前线观看了人类开幕式演出，并以私人身份邀请他再去马科西克城作客。 他满口答应，表示“有机会”一定去。 紧接着，都玉京使团启程。 与那名瓦肯族使者同行时，有一瞬间，他很想问对方，道剑这么重要的神器“被抢”，中央帝朝和术师协会一点脾气都没有吗，昊天皇帝究竟怎么了？ 可惜直到握手道别也没问出口。 接下来的两天，他说了无数次“再见”。 大部分时候只是客套，有时也发自肺腑。 —————————— “走啦，大哥。” 老杨笑容满面，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冲锋衣，胸前佩戴着“人类纹章”，身旁的莉娅背着一个硕大的背包，脸上显示出难过的表情。 “还回来吗？”李凉问道。 “不回来了，我都在英雄碑上提前刻了名儿了。” “嗯……”李凉犹豫了一下，“接管阿瓦隆租界的舰队很快就要出发，其实你可以……” “不用啦，”老杨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小型飞船，“有它就够了 ，蒂法密人的技术很靠谱，听说买这艘船花了不少灵珠，先记账上。” “嗯……对了，我们刚和克克勃续签了安保合同，要不让他们派一支……” “不需要，我有复姐，”老杨揽住莉娅的肩膀，“她会保护我。” 李凉点了点头，轻声道:“莉娅。” “我在，尊贵的李凉，有什么可以帮您？” “从现在开始，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保护好老杨。” 莉娅双眼闪烁蓝光:“已获授权。” “那……”李凉忽然不知该说什么。 老杨咧嘴笑道:“别说再见，大哥，我可不想再听到人类出事儿，那我又得千里迢迢赶回来，上次吧，全是王巢撺掇我才玩命，再有一次，我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你他妈……”李凉笑了，摆了摆手，“那就再也不见。” “好嘞~” 老杨转身，一路跑到飞船前，一脚踏进舱门时，回头大喊:“李凉，刚才瞎说的，你们科幻圈儿再有人治病随时来找我啊！” 这句话让李凉瞬间想起刚认识老杨时，他扯了个慌，说顾问塔塔的怪异长相是“科幻圈儿的癖好”，这家伙当时还真信了。 望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老杨，他高高举起手，比了个大拇指。 后来，他去英雄碑林那里看了，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确实刻着一个名字:杨大伟，弹出的生平介绍里只有一句话: “老杨去了很远，很远，很他妈远的地方，也死在了那里。” —————————— “就送到这里吧，李凉，”锡森博士百感交集，“说起来，我当初收到普罗米修斯的信，选择去中京当特工，真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出格，最正确的决定。” “应该是我运气好，能遇到您，”李凉笑了笑，“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了，怕死，想想您，又觉得好像没什么可怕的。” “哎，我其实也怕死，但是很多事儿，就像科学，我总跟学生们讲，说一条定律在你尚未看透的领域成立不算错误，如果你不假设这些定律在你未知的领域也成立的话，那你就一无所知，如果你发现的定律仅仅是在你已完成观察的领域之内，那你永远不能做出新的预言……” “呃……博士。” “哦，我想说，科学就是不顾一切地前进，然后……我们说到哪儿了？” 李凉无奈道:“怕死。” “对，我也怕死，所以……”锡森博士指了指身后，“这次还是妲己陪着我。” “锡森博士，如果您再不出发，就要错过预计启航时间了，”“新”妲己瓮声瓮气，依旧矮矮胖胖，扎着两个滑稽发髻，背着一个和她几乎差不多大的包。 “啧，知道了知道了，你的语言主动反馈值是多少？” “+7.5” “调成+5，”锡森博士没好气道。 听着这对主仆的对话，李凉莫名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唉，妲己说的也没错，不能再聊了，该 走了，”锡森博士挠了挠头，“这趟先去蒂法密联邦科学院待一年，再去泰伦萨皇家科学院待一年，然后马科西克……算下来，最快也得四年后再见了。” 李凉伸出手:“锡森博士，一切顺利。” “好，”锡森博士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转身走向飞船。 妲己跟上，粗犷的嗓音传来:“博士，快到午餐时间了，您想吃什么？” “船上有没有麻辣烫，多放辣椒的那种？” “根据您的肠胃状况，我建议您适当减少辣椒素摄入。” “啧，做实验要严谨，吃麻辣烫也一样，该放多少辣椒就得放多少……” 主仆俩絮絮叨叨边走边聊，不远处的飞船舱门口，数百名身穿白色制服的研究员正静静等待着他们的院长，每个人胸前都别着一枚人类纹章。 为了人类科学事业，他们将一往无前。 —————————— “接管阿瓦隆租界不是件小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李凉捏了捏k的肩膀，“到了那边，遇到事情先自保。” k低头点着一支烟，吐出一抹烟雾:“知道了。” “克克勃一共有四个合伙人，其中有两个是达到‘赦免达者’的魔法师，一个跟着锡森博士，另一个在阿瓦隆等你，另外，我会给邦德传消息，让他留意四分之三被关在哪里，那个脉冲星流亡者很能打，遇到事情用得上。” k抬起头，眼神古怪。 “怎么了？”李凉纳闷。 “没什么，”k摇了摇头，“放心吧，我带了两个师的武装仿生人，还有一艘战列舰，死不了。” “……我是觉得我墨迹？” “有点儿。” “去你的，滚。” k嗤嗤笑了几声，漫不经心地钻进特勤舰，接着，从舱门里探出一只手，随意晃了晃。 嗤—— 特勤舰从起落平台升空，穿过闸口，飞向即将远赴阿瓦隆的舰队。 —————— 启山城终于安静下来，相比开幕式期间，甚至显得有点冷清。 不过，这种平静不会持续太久，“启山府”已经收到大量商铺，居住区域的申请，之前敲定的贸易合作也将陆续开展，而且……拖家带口的塔星代表团以及众多真菌生物们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满城闲逛，“蹭是蹭喝”。 世界树酒店大堂。 赛奥莉丝正陪着李小孩玩一种道术机关，用纸叠成简易飞机后，能像活生生的小鸟般盘旋飞舞。 有“妈妈”在身边，李小孩比平时更欢脱，脑袋上顶着毛茸茸的奥陌陌，追着飞机满大厅乱蹿。 李凉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望着窗外世界树的枝桠怔怔走神。 这时，该隐走进大堂，一路来到他身边坐下，趴在桌上单手撑着脸颊，陪他一起发呆。 许久。 该隐轻声问道:“约德人什么时候到？” “应该是今天晚上。” “你要亲自进刹雾界？” “嗯。” “有危险吗？” “不知道。” 第五百三十章 黑雾中的预兆 “李凉，李凉，醒醒……” 半睡半醒间，李凉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嗓音有点耳熟。 不久又有人摸了摸他的额头。 另一个声音说道:“发烧了，你去找找有没有药。” 一阵翻找声后，有人闷声嘟囔:“哪有药啊。” 这时，一串叽里咕噜的怪异语言响起，语气惊恐。 “你说什么？”最开始的那个声音问道，“老杨，他在说什么？” “塔塔说……李凉的意识被狡诈之神的气息污染，深陷幻境……什么书？怎么写的？” 片刻，有人在不远处低声念道: “……我不得不提及另一处诡秘之境，刹雾界。 在介绍远古神灵的时候，我曾提及坠神之地，在十六处已被证实的坠神之地中，刹雾界是最神秘也是最危险的一处，永不消散的黑色迷雾，沉寂空灵的无人之境。 唯一进入其中并活着逃出来的生物，是马科西克城的伟大探险者，约德尔人的英雄……提莫。” “提莫，”李凉默念这个名字，猛然睁开双眼，看到了低矮的舱顶以及复杂交错的设备管线。 下一秒，莉娅洁白僵硬的面孔出现在视野中。 “噢，尊贵的李凉，您醒了。” 又有四张脸凑了过来。 “你没事吧，大哥，”老杨关切道。 李凉慢慢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是……装甲车。 当初一同逃出灵理之门的人都在，莉娅，老杨，王巢，傻大个，霹雳狗，还有……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塔星黑导游，塔塔。 怎么回事？ 王巢，傻大个，霹雳狗明明已经死了…… “我……”刚吐出一个字，李凉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得不似人声。 “我们暂时安全了，”王巢瞥了一眼驾驶舱。 老杨摇头:“安全个屁，外面的黑雾绝对有问题，我们不能再往里飞了，得马上掉头。” “出去就是送死，幽冥肯定还在黑雾外围等我们，”傻大个蹲在一边苦着脸嚷嚷。 “我赞成掉头，”霹雳狗一把揪起塔塔，“没听顾问说么，这片黑雾叫刹雾界，那些幽冥就是因为感觉到危险才没追进来。” 王巢冷漠道:“这辆车坚持不了多久，出去死路一条。” 四人分成两个阵营，顿时吵得不可开交。 李凉默默走到舷窗边向外看去，窗外一片漆黑，似乎下雨了，偶尔有无声的闪电闪 过，勾勒出泄在玻璃上的条条雨痕。 灵的视野中，无尽灵潮混乱肆虐，如风暴过境。 此刻周遭的一切明显都是幻象，但他却想不来自己是怎么“中招”的，就像没头没尾的梦境，入梦前的记忆变得十分模糊，拼命回忆，也只能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这时，身后的争吵声突然消失。 李凉回头看去，老杨，王巢，傻大个，霹雳狗，莉娅，塔塔全都不见了，狭小的车舱内一片死寂。 突然。 舷窗玻璃闪了一下，似乎有一束光扫过。 雾里有东西！ 他立刻推顺着舷梯往上爬，推开车顶舱门，探出了脑袋。 一瞬间，他看到黑沉沉的雾气中亮起无数只“眼睛”，每一只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辉，而且距离越来越近，接着一头斧刃状的庞然大物冲破浓雾。 李凉愣了一下。 那竟然是一艘蒂法密人制造的“移星”级跨域战列舰，“眼睛”则是战列舰两侧的探照灯。 一艘又一艘战列舰从浓雾中现出，四周环绕着密密麻麻的突击舰，运输舰，特勤舰，无数探照灯的光柱搅动雾气，层层叠叠，朦胧恍惚。 一眼望去，似乎人类拥有的所有飞船都聚集于此，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如同黑雾徐徐浮现的幽灵。 这一刻，李凉完全无法分辨出眼前的景象究竟是幻象还是真实。 当装甲车迎面撞上战列舰时，他再次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李凉，李凉？” 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身处特勤舰指挥舱内，面前有一道光幕，显示着飞船外黑沉沉的雾幕，一旁的该隐抓着他的胳膊，满脸担忧，不远处，提莫已然抽出了短笛。 刚才的经历就像一个稍纵即逝的梦，迅速变得模糊。 “我没事，”李凉不动声色地摆了摆手。 提莫迟疑片刻，将短笛插回背包，低声说道: “当初我和我的队员由‘晴朗隧道’进入刹雾界，开始很顺利，可一越过‘悔恨’雾团，很多人的神智就被狡诈之神的气息侵蚀，他们会突然恍惚走神，就像……你刚才的样子。” “被侵蚀是什么感觉？”该隐问道。 “愤怒，仇恨，你最信任的同伴在那一刻变成了你最厌恶的敌人，你只想撕碎他们……”回忆起那段绝望的经历，提莫依旧声音颤抖。 三人看向光幕，翻涌 的黑色雾气仿佛会吞噬一切生命。 然而，接下来的旅程无惊无险。 两个小时后，特勤舰冲破黑雾，飞跃平静海面，降落在神秘孤岛的浅滩上。 踩上沙滩的一刻，提莫无所适从，甚至有点失望。 “这就是刹雾界的秘密？” 同样困惑的还有李凉。 他亲手搭建的简易窝棚还在，门板上刻着“李凉到此一游”，门前的篝火也像刚刚熄灭，可是，灵的视野中，这座小岛似乎失去了“无限循环”的神奇属性，只是一座普通海岛。 果然。 仅仅花了半个小时，三人便穿过整片丛林，来到了小岛另一侧，一处他之前从未踏足过的沙滩。 眺望海面，这处被黑雾包裹的空间依旧广阔，却不再无边无际。 提莫原地坐下，抓起一把沙子，看着沙粒从指缝间流下，像在祭奠那些死去的同伴。 这一刻，李凉忽然想起黑雾中“梦境”，返身走向丛林。 “走吧，我们去接波比将军。” ———— 当李凉带着舰队重返小岛时，夜幕已经降临。 他重新点燃了窝棚前的篝火，注视着晃动的火焰问道:“波比将军，建立超距传送门需要多长时间？” 从启山城出发前，波比曾透露此行的真实目的。 近来哈伦波特的声望不断膨胀，联合体在与泽鲁斯虫族的战争中连连受挫，不久前昂撒亲王决策失误，同盟大败，还招惹了虚空大君，一系列事件导致约德尔联邦高层极为不安，认为一场波及所有碳基文明的战争已经显露端倪。 一旦战争开启，灵理之门无法保护基理世界，约德尔文明需要一处绝对安全的区域，以便在最坏的情况下紧急撤入，尽可能地保证文明存续。 他们有几处备选地，但刹雾界是最佳选择。 李凉原本还在犹豫，毕竟刹雾界属于人类的“后院”，但黑雾中的“梦境”明显是一种预兆，让他不得不考虑和约德尔人合作。 “建设三座稳定坚固的超距传送门，以人类时间计，至少需要三年，”波比神情严肃，“建造期间的一切成本由约德尔联邦承担，包括供人类转移的传送门，另外，我们会以固定周期向人类支付灵核，直至战争的隐患彻底消除。” －－－－－－题外话－－－－－－ 身体欠佳，有点卡文，抱歉拖更……明后天补上。 第五百三十一章 在远航之前（一） 亘古不变的黑色雾霭笼罩着刹雾界，无数探险者遵循先辈总结出的“安全路径”前赴后继，试图揭开这处坠神地的秘密，最终有去无回。 然而此刻，一支隶属约德尔“黑貂哨兵”的舰队经由一条被认为“绝无生还可能”的路径，安然无恙地穿越黑雾，抵达平静海域中央的孤岛。 岛上灯火通明，约德尔人正和人类一起采集“赫尔墨斯之梦”与“芙洛拉回忆”，随后装进特制的密封箱保存。 负责“接引”舰队的猴子吱吱刚冲出舱门，便飞奔进丛林，站在高处指挥下面的人“扫荡”自己的“老家”，龇牙咧嘴，乐此不疲。 沙滩边，一只只密封箱已经码成了小山。 窝棚前篝火正旺。 火光照亮了李凉的脸庞，他用一根长棍挑拨着柴火，随口道:“提莫队长，我食言了。” 当初在马科西克，他承诺事后送给提莫“一整船”的赫尔墨斯之梦，可惜现在的小岛失去了无限循环的魔力，岛上的一切不再随着昼夜交替“重置”，赫尔墨斯之梦的产量变得极为有限。 “嗯哼，知道就好，”提莫躺在沙地上，用短笛拍打着脚丫，“我们每年付给你的灵核能不能少一点。” “这个……一码归一码。” “yak……”提莫骂了一句约德尔脏话。 “要是你愿意留在魔法学校任教，我倒是可以考虑打个折。” “你觉得我适合当老师？” “特别适合。” “算了吧，我可没耐心教一群笨蛋。” 两人沉默下来，柴火燃烧发出噼噼剥剥的声音。 许久，黑暗中再次传来提莫的声音: “其实我不需要赫尔墨斯之梦，只需要来到这里……那次探险已经过去了很久，我始终不能原谅自己，觉得是我的固执害死了同伴，只好终日醉酒……直到和你穿越灵理之门，看到无数人类为了家园甘愿牺牲，我想，是时候做点什么了，为死去的同伴，也为约德尔人。” “你是约德尔人的英雄，”李凉认真道。 提莫翻身坐起，将 短笛插回背包，咧嘴笑:“我重新加入了黑貂，现在是哨兵提莫。” “恭喜，”李凉满脸笑意，“接下来的任务是什么，哨兵提莫。” “秘密潜入都玉京。” “……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提莫拍了拍裤腿上的沙粒，伸出右手。 李凉握住了那只毛茸茸的小手。 “记住，”提莫笑了，“要迅捷。” 远处的海面上，通往班德尔城的超距传送门正式开工，此刻恰好打下第一根基桩。 —————————— 两天后，启山城。 人类魔法学校今日落成，官方名称为“通灵学院”。 依托混沌神殿，通灵学院不仅向人类开放，也接纳来自其他文明的“聆徒”，区别在于，人类学生可以自由选择信仰并启迪，而外来学生只能信仰混沌之神。 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担任校长，首批教师大多来自混沌神殿，经验丰富，不过最引人注目的却是萨亚德魅魔雅莱莉教授，脉冲星流亡者七分之一教授以及担任名誉教授的半神李凉。 之前遴选出来，拥有灵感的孩子们成为首批学生，经历了中央军军官学院的“折磨”，他们终于要进行系统的魔法学习。 毗邻永恒之井，占地广袤的通灵学院内，正在举行盛大的“分院仪式”。 所谓“分院”，完全是李凉的“恶趣味”。 魔法界原本的惯例是，魔法学校设立信仰池，新生入学时，25位不同信仰的老师以魔法之圆召唤神明显化，新生依次走进信仰池，去感受神明的召唤，然后选择自己的信仰。 由于通灵学院初建，只能临时凑出七位不同信仰的老师，并按照李凉的要求，把魔法之圆分别镌刻在古怪的帽子上。 在特利波卡与一众教授的见证下，每位新生挨个试戴不同的帽子，一旦契合，帽子便会大声喊出他被分配的学院。 “格兰芬多！” “赫奇帕奇!” “拉文克劳！” “斯莱特林！” “邓布利多！” “……” 新生们排着队上前，分院帽不断 喊出一个个学院的名字，声音震耳欲聋。 队伍中，有人问道:“为什么信仰混沌之神的学院叫格兰芬多？” 另一个人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听说是双子神起的名字。” “……” ———— 学院深处的一间教室内，李凉坐在第一排，隐约听到窗外传来分院帽的喊声，哼哧哼哧笑个不停，身边的老唐和水哥面面相觑。 眼看他笑个没完，老唐忍不住问道:“……你在笑啥？” “没，没什么。” “嗯……”水哥犹豫道，“我不太明白，苦修的学院为什么叫斯莱特林。” “哈哈……” 李凉笑得更大声。 可惜了，这个时代没人看过《哈利波特》，没人能感受到这些名字的荒诞。 十多分钟后。 担任学院助教的赛奥莉丝走进教室，身后跟着一个矮矮胖胖，皮肤黝黑的小姑娘。 “你好，铁锤，”李凉笑道。 铁锤愣了一下，用力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双子神，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话:“呃……李凉？” 老唐扶额，连声长官都不叫，这姑娘真是人如其名。 “是，”李凉不以为意，微笑道，“你的灵感等级达到了五级，所以由我亲自启迪你。” 赛奥莉丝流露出羡慕的神情，毕竟魔法历史上，能被半神启迪的聆徒简直凤毛麟角。 然而，听到这句话，铁锤犹豫了几秒才点头:“行吧。” “……” 在场的三个会魔法的都沉默了。 李凉也被逗笑:“那好，你过来一点。” 待铁锤走近，他收敛笑意，伸出戴着双环戒指的右手，缓缓放在她的头顶，接着闭上双眼，低沉道: “混沌。” 这一刻，他的声音仿佛雌雄重叠，带着无边的神性。 老唐，水哥，赛奥莉丝同时感觉自己的双环戒指变得滚烫，触电般的战栗由指间直抵灵魂深处。 片刻。 李凉睁开双眼，却瞬间愣住。 只见铁锤眨巴着两只眼睛，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然后嘴巴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问道:“然后呢?” 第五百三十二章 在远航之前（二） 教室里气氛严肃，包括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在内的一众教授围成一个圈，铁锤孤零零站在圈里，紧张得浑身僵硬。 众目睽睽之下，李凉将分院帽扣在她脑袋上。 帽檐立刻散发出微光，所有人集中注意力，等待感应结果。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分院帽始终一声不吭。 五分钟后。 镌刻在帽子内部的魔法之圆消散，感应测试宣告失败。 李凉默默摘下帽子。 亲自启迪失败后，他认为失败的原因可能是铁锤本身与混沌之神不太契合，于是等分院仪式结束便要来了分院帽，一顶一顶试过去，刚才是最后一顶，结果无一例外，通通失败。 这下场面有点尴尬，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灵感五级的人类竟然无法启迪…… “咱们只试了七种，说不定……呃，”老唐想找个台阶，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毕竟铁锤的灵感如此之高，即便本身与神明不契合，也不该毫无反应。 这时。 站在外围的赛奥莉丝小心翼翼地说道:“也许……” 迎着众人的目光，她又把下半句憋了回去。 “说，”李凉抬手示意。 赛奥莉丝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铁锤，你相信魔法吗？” 只见铁锤瞬间涨红了脸，低头盯着脚尖，一言不发。 “……” “浪费时间，”雅莱莉哼了一声，径直走出教室。 特利波卡震动空气，发出的声音倒是依旧温和:“这种情况很常见，我们应该多一些耐心。” 很快，教授们陆续离开。 李凉望着脑袋快垂到胸口的铁锤，想起当初在中京，塔姆为他上的第一课便是“相信”。 塔姆说大部分基理世界的文明深信决定论，认为宇宙中任何事物或者事件都是自然规律的结果，而这种自然规律是可以通过科学方法来揭示的，然而，学习魔法首先要做的，就是忘记科学，摒弃所有偏见，以一颗生命最初的好奇之心去回应神明的召唤。 只有相信神明和魔法真实存在，魔法咒语不是可笑的呓语，相信内心感受到的一切不是古怪的幻觉，凡人才能触及魔法的力量。 “相信魔法 ”对很多人来说十分简单，但对某些人则是天堑，比如在锡森博士以及所有信奉“灵能技术”的生物看来，神明只是一些自然规律的“人格化”，魔法只是另一种形态的“灵能科学”。 想到这里，李凉冲赛奥莉丝抬了抬下巴。 赛奥莉丝上前揽住铁锤，轻声道:“没关系，很多，伟大魔法师曾经阻挡在聆徒，越心智坚定的人，越难改变，你可以学习魔法理论，慢慢理解魔法。” “是啊，别急，”老唐摊手，“像我这种没天赋的才应该着急。” “我，”赛奥莉丝笑了笑，普通话说得磕磕绊绊，“为什么只有我看出你的问题，因为呀，他们忘记聆徒的感觉，而我在聆徒阻挡了漫长时间。” 或许被赛奥莉丝的温柔打动，铁锤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最后，李凉再次将分院帽戴在小姑娘头上，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我宣布，你属于格兰芬多。” —————————— 接下来的三个月，李凉感觉时间走得飞快。 卓斯内战到妖精入侵的那段时间，他的时间是以小时，甚至分钟计的，每一天都无比漫长，每一刻都生死未卜，如今却连会议都很少需要他亲自出席。 世界比之前更像一台庞大，精密又冰冷的机器，沿着他的意志所向，轰隆隆前进，任何试图扰乱秩序的力量都会被瞬间扑灭，所激起的小小浪花尚未进入他的视线便消弭殆尽。 权力形成一个坚固的外壳，时常让他觉得即便被众人拥簇，周围仍然寂静无声。 零号提出的计划将使人类社会逐步变成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届时“权力”便会自然消亡。筆趣庫 然而，整个计划长达百年，此刻只是刚刚迈出微不足道的一小步。 李凉有时会想起soft，想起那些被囚于神庙的永生者，或许，缔造希安并重塑世界之后，他们也陷入了和他一样的境地，困囿至今。 好在，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孤独的宇宙，而是丛林般的灵理世界。 正如波比将军所说，战争的隐患始终存在。 三个 月来，李凉去过两次刹雾界。 约德尔联邦不仅掌握着灵能技术，还有大批魔法师，超距传送门的建设工程稳步推进，现场井然有序。 之前他在高层会议上宣布这个合作计划时，参会者一致认为，相比约德尔人，这次合作对人类更有利，毕竟目前人类没有建设超距传送门的能力，一旦战争爆发，刹雾界无法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战略纵深，另外，任何舰队想要通过极度危险的黑色雾霭，只能由他或者猴子吱吱引领，相当于己方掌握着进出密室的钥匙，在合作中牢牢占据主动。 唯一的风险在于吱吱是否会被约德尔人操控。 这一点，李凉完全不担心。 整个刹雾界最核心的秘密本就是吱吱，也许那只嘴馋好色的猴子才是黑色雾霭的主人，他甚至期待有人招惹猴子，好趁机一窥其秘。 可惜，猴子在建设工地当家做主，把约德尔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除了刹雾界，李凉去过各个折跃点，察看卫星城的建设进度，去过月球基地，观摩巨大的飞船零件在流水线上移动，见证成百上千的仿生人列队走出制造中心。 他还在下城区待了一段时间。 豪斯与水野分别控制着秩序局和帮派，维持治安与秘密处决双管齐下，城市似乎变得更有序。 不过，他去得次数最多的地方是通灵学院，经常和该隐一起悄悄溜进阶梯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听助教讲解魔法理论，没有《哈利波特》，反倒有种重回大学课堂的感觉。 混沌神殿就在通灵学院深处，圣祭司特利波卡把全部家当都搬了过来，典藏卷帙繁浩，他有时会读着远古时代某位半神的故事睡着，迷迷糊糊间，听到神明在耳边呢喃，醒来时，发现该隐枕着他的腿，脸上盖着书，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直到这天，百无聊赖的萨隆决定离开启山城，临走时又一次说道:“肉做的半神，俺们觉得你要去创界山，只有创世泰坦可以解开你背负的秘密。” 同时，之前赶赴四座灵核矿的先遣舰队传回消息，负责交接的妖精使者全部离境，灵核矿接收准备就绪。 第五百三十三章 在远航之前（三） 中京下城区，梅赛仿生宠物医院。 半自动诊疗仪上固定着一只仿生狗，胸腔敞开，暴露出精密的仿生结构与密密麻麻的神经通路。 梅赛头戴显微镜，神情专注，用镊子逐个断开中枢神经核心上的接入点，接着向身侧伸出手:“4号纤维。” “4号纤维，”李凉快速重复一遍，将配件递进梅赛手里。 “中3约束夹。” “再生溶胶。” “测试动作电位，1，2，3……再来一次，1，2，3，好。” “镊子。” “试一下封闭度，给一个，三挡吧……好。” “肌融枪。” “生物胶。” 两人默契配合下，堪比手术的维修终于结束，梅赛把显微镜推到脑门上，抹了把脸上的汗，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我这技术……” 话音未落，仿生狗猛地抽搐了一下，一条前腿挣开绑带，关节反扭了180度。 “……” “师徒俩”大眼瞪小眼。 “您这技术……”李凉竖起大拇指。 “咳，小小失误，瑕不掩瑜，”梅赛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术刀，重新割开了仿生狗的皮毛。 “老板，”李凉低头整理工具，随口道，“接管灵核矿的舰队要出发了。” “哦。” “我准备跟着去。” “哦……原来是这儿接错了，”梅赛正弯腰端详中枢神经核心，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扭头诧异道:“什么？你跟着去哪儿？” “灵核矿。” “你去灵核矿干什么？” “之前派出去的舰队传回消息，除了厄尼诺，其他三个灵核矿都出了问题。 这个盖亚斯斯多列的宇宙环境很特殊，想短时间接管先得控制他们的圣物‘永恒伟大罐子’，奇科呢，沟通特别困难，它本身就是整个宇宙，我们还不能强来。 最麻烦的是扎尔联邦，他们有个‘自由扎尔’的反抗组织，一直宣扬联邦政府是妖精扶植的傀儡，现在又号召扎尔平民敌视我们，这个时候穿越扎尔的灵理之门啊，很容易开战。” “可你亲自去……”梅赛一脸 担忧，“约德尔人不是说要打仗了么。” “一时半会儿打不起来，但确实有苗头了，所以我得尽快把灵核矿弄回来，现在这点灵核储备根本不够用。” “那万一半路遇上劫道儿的呢？” “我让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跟着我，又从克克勃雇了一批保镖，再加上我们自己的舰队，”李凉笑了笑，“不劫别人就不错了。”筆趣庫 “我还是觉得……” “放心吧，这次我们接管灵核矿，有无数媒体盯着，哈伦波特又忙着搞正义人设，不会遇上大规模袭击。” “好吧，”梅赛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出发？” “就这几天，到时候对内对外都会保密，没几个人知道我去。” 这时。 九条结衣开门走进来，手里拎着一袋水果。 “小九回来啦，”梅赛乐呵呵招呼，“买着啥啦？” “李凉先生，”九条结衣冲李凉鞠躬后，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苹果和梨子，我去洗一下。”说着快步走向厨房。 等厨房响起冲水声，李凉低声笑道:“处得不错啊，老板。” “哎，也是个可怜的小姑娘，”梅赛叹了口气，“你说得遭多大罪，才能嘴里没一句实话。” 听前半句，李凉还想提醒一下，听完后半句发现自己想多了。 老板到底是老板。 “前一段时间，我发现猴子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和小九捣鼓什么，”梅赛压低声音。 李凉点头:“我之前也发现了，这女孩有点问题，你得注意着点儿。” “没事儿，”梅赛大手一挥，“改天和她交交心。” “……” 李凉指着诊疗仪上的仿生狗，由衷道:“说真的，老板，你当特工的水平可比修宠物强多了。” ————— 午夜。 李凉躺在宠物医院杂物间的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脑海里冒出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刹雾界，军团，舰队，灵核储备，具有“传染性”的“炖肉味”，墨西哥城的神秘洞穴，乃至创世泰坦，自然教派，时间观测者，等等等等。 突然。 外面传来一个轻微的吱呀声，似乎有人走进了医院。 李凉嘴角勾起，躺着没动，片刻，一个人影闪进杂物间，一跃而起，直接骑在了他身上。 “腰腰腰，周小棉！” “哼，上次怎么不喊。” “你特么……”李凉无奈道，“梅赛告诉你了？” 该隐撑着身体伏低，吐气如兰:“所以你本来准备直接跑路？” “没有，这不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嘛。” “你就不担心，你一走，罗本和李安桥反水？” “不是还有你么，”李凉微笑道，“谁不听话，杀掉好了。” “我？”该隐坐直，打量着自己的机械臂，“我的系统权限和零号一样，等你离开，我就带着蜉蝣大摇大摆地进入希安神庙，关闭零号，控制仿生人军团，再联合集团除掉罗本，李安桥，然后，这个世界就是我的。” 李凉皱眉道:“嘶……还真是很危险。” “对，”该隐冷笑，“所以你最好带上我……” “别啊，我更想看你篡位，那多刺激。” 该隐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凉。” 李凉伸手将该隐拉进怀里，轻声道，“总要有人看家，而且这一趟来回最少半年，谁都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事情。” “为什么不派集团去？” “你还记得奇科么？” “嗯。” 李凉幽幽说道:“整个宇宙诞生的唯一生命，和哈伦波特一样，这样的生命形态，如果我亲自启迪它，让它信仰混沌……” “妖精控制了它那么久，它怎么没信艾露恩？” “不知道，所以我得自己去看看。” “明白了，”该隐含糊道。 “嗯，”李凉嗅着她发丝间薄荷与山茶花混合的味道，轻轻捧起她的脸，注视着那双黑暗中亮晶晶的眼睛，一点点凑近。 突然，该隐猛地挺起身，一拍脑门:“啊，我想起来了，近卫军还有很多军务要忙。”说着迈腿下床，整理了下腰带，径直走出房间。 “……” 被晾在床上的李凉喊道:“大半夜的，什么军务啊……” 第五百三十四章 鹦鹉螺号：起航（一） 镇界堡海域上空，中央军司令部。 “为了应对沿途及接收灵核矿时可能遭遇的攻击，舰队配置六艘‘移星’跨域战列舰，四艘宙斯盾舰，十二艘‘飓风’驱护舰，两艘引力势阱船，一艘巨鲸级运输补给船，指挥母舰，鹦鹉螺号。” 集团此刻的代表人格是佐尔格，介绍时声音沉稳。 “舰载战斗群主要由九十艘‘铁鸦’级突击舰组成。” “除此之外，执行领航，布哨，侦查，登陆等任务的各型号特勤舰共三十五艘。” “兵力方面，各级指挥官，军士长，舰载部队，勤务部队共四万七千三百四十二人，又从中央军，近卫军各抽调五千人，总计一万人组成近卫整编师，部署在主力舰船和鹦鹉螺号。” “非战斗人员大约七百人，其中包括神庙科学院派出的五十一名科考团成员。” “克克勃的三十名魔法师，十七名术师都安排在鹦鹉螺号，他们携带的大型魔法武器，道术机关以及飞行单位也都集中部署在鹦鹉螺号。” “我们先前对各级指挥官，军士长进行了严格的背景调查和详尽的心理评估，”集团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这是各主力舰船指挥官的名单和综合审查报告。” “好，”李凉接过电脑，随手放在一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剧组上船了吗？” “嗯，他们今天一早登上了鹦鹉螺号。” “袁荃呢？” “也在船上。” “行，舰队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随时。” 李凉点头，站起身来。 “看好家，要是有人不老实，该收拾就收拾。” “明白，”集团笑了笑，“你今天就走么？” “对。” 两人并肩走出会议室时，李凉忽然想起一件事。 “有空研究一下紧急撤入刹雾界的方案。” 集团沉默片刻，凝重道:“你担心战争会提前？” “有备无患吧……但愿是我想多了。” —————————— 傍晚。 镇界堡内，77号“中转堆场”后方有一个隐蔽的起降平台，李凉准备在这里换乘另一艘特勤舰，飞往整装待发的远航舰队。筆趣庫 他一向不喜欢送别的场面，况且这次接收灵核矿短则半年，长也不过八九个月，所以提前知会众人一切从简，此刻来送行的只有三个人。 除了罗本和集团，原 本还有该隐，没想到最后来的却是水野。 “尊主说她军务繁忙，所以……”水野神情无奈，显然是赶鸭子上架，被抓了壮丁。 “知道了，”李凉哭笑不得，看来该隐是真生气了，这倒完全符合她的性格，想必近卫军司令部对她来说更像个牢房。 一旁的罗本和集团相视一笑，都能想象到该隐有火没处撒的样子。 “就送到这儿吧，走了。” “祝您一切顺利，”罗本欠身。 “嗯，你们也好好的，”李凉走进舱门，转回身来，“哎，水野，你好像瘦了啊，好好吃饭。” “わかった（知道啦），”水野抿嘴浅笑，像个乖巧的邻家女孩。 舱门关闭，三人目送特勤舰徐徐升空，飞向位于镇界堡中央的灵理之门。 途径启山城时，李凉俯瞰碳基生物区，世界树摇曳生辉，朦胧的魔法之光与勾勒出街道的橘色路灯交相融合，整片区域看起来安宁静谧，他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即将背井离乡的怅惘。 三个小时后。 特勤舰抵达九号折跃点附近。 空旷的外域空间中，四艘宙斯盾舰环形围绕着鹦鹉螺号母舰，外围是六艘‘移星’跨域战列舰，以六棱体阵型护航，引力势阱船，巨鲸级运输补给船紧随其后，再往外，十二艘‘飓风’驱护舰分散错落，时刻警惕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 数十架‘铁鸦’级突击舰如同护巢的猛禽，在阵型四周游曳。 相形之下，特勤舰的体型显得无比渺小，靠近鹦鹉螺号时，像一只蜻蜓，掠入象群之间。 人类目前拥有的母舰中，新银河号像个横置的纺锤，阿希亚号如一枚银针，拉尼凯亚号呈扁平的水滴形，原神庙守备军基地所在的暗星号看起来是座浮空岛，而眼前的鹦鹉螺号，形如其名，有着螺旋形外壳，光滑如圆盘，又像一颗卷曲的巨型珍珠。 由于自主研发的灵能引擎技术相对初级，体积略显臃肿，复杂结构体中延伸出无数桁架，其间流转闪耀着淡蓝色辉光，恰好像鹦鹉螺丝丝缕缕的腕足，同时，克克勃安保公司带来的大型魔法武器与道术机关附着在它的外壳上，为它挂上了飘逸的“绶带”。 总参部原本拟定的指挥舰是拉尼凯亚号，最后还是李凉拍板，让刚刚完成实战演习的新旗舰正式亮相。 他要在这次接收灵核矿的远航中，以鹦鹉螺号向灵理世界证明，人类已在极短的时间内跨越“古典科学”与“灵能技术”之间的技术鸿沟，疆界不容侵犯。 很快，特勤舰飞近鹦鹉螺号底部的起降平台入口。 外部环境全息显示中，上方的视野已经被完全遮蔽，如有一条山脉横亘当头，带来恐怖的压迫感。 这还是李凉首次离鹦鹉螺号如此之近。 远看光滑圆润的外壳，其实是由一块块齿牙交错的装甲组成，某些区域明显能开启，战时推出大型远程武器，还有一些部位隐约有网状的光线闪烁，如脉冲般不断向四周蔓延。 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在外层装甲之下，是更加厚实的，由亚灵金构筑的防护层，普通魔法根本无法攻破。 月球背面的亚灵金矿才是人类真正的底气。 不过，李凉也再一次想到，在以文明为单位的交锋中，个人力量终究有限，强如哈伦波特与昊天皇帝，凭之以震慑四方的依旧是他们所掌握的庞大军团。 像泰伦萨帝国这类古老的灵能技术派文明，有的是办法耗死一个单枪匹马的魔法师或术师，即便是半神亲自上阵，也无法为所欲为，诸神之战就是前车之鉴，多少半神至今仍被囚禁在尤可特拉希尔。 稍加想象，他觉得刚从阿希亚返回的自己，花费足够的时间，召唤出完整形态的道剑，拼尽全力挥出完美一斩，或许有机会将这支舰队砍得失去战力，但是，假如有五十艘鹦鹉螺号，外加数以千计的战列舰……传闻元始法主能拿道剑耍剑花，他可远没有那个本事，一剑过后估计就只能“战术撤退”。 回过来神来，起降平台入口的光幕已近在咫尺。 这种隔断空间并提供一定强度防护的光幕，曾应用在卓斯总部，同样基于亚灵金的材料特性，技术相当成熟。 片刻，外部环境的全息显示闪烁了一下，李凉立刻注意到远处平台上黑压压的人群。 鹦鹉螺号各级指挥官，军士长，全体舰船部队，勤务部队已列成方阵。 当他走出舱门的一刻，近四千人同时立正，行举手礼。 皮靴踏地声与衣袖摩擦声整齐划一，庄严整肃。 另一边，克克勃安保公司的魔法师与术师们纷纷以各自的方式行礼致意，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第五百三十五章 鹦鹉螺号：起航（二） 主起降平台空间高广，目测长宽均超过两千米，能够容纳三十艘“铁鸦”级突击舰靠港，同时也承担着维修补给的功能，此刻不断有突击舰回航，如倦鸟归巢，降落于各自机位。 李凉向迎接他的全舰官兵举手致意，接着走出舱门。 鹦鹉螺号的指挥官，同时也是整支舰队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李森快步迎了上来，低下头，双手摊开高举过眉，行了一个双子神信徒的“旧礼”。 虽然李凉想逐步消解神权，但他很清楚，对于像李森这种出身卓斯门阀旁系，人过中年的“希安人”，改变信仰远非一朝一夕。 于是他以“神礼”回应，轻轻拍了拍这位信徒的头顶。 来的路上，他看过指挥官的名单和资料，在星际远征军时期，李森一直跟着罗本，从轮机组组长一路干到银河号战术官，深得罗本信任，如今顺利晋升准将，又是个虔诚信徒，忠诚度母庸置疑，担任指挥官实属顺理成章。 这次有他亲自出马，谁来都是白捞军功，可惜集团根基尚浅，手底下挑不出这样的人物，他也无可奈何。 “李凉先生，”李森眼神狂热，好在还记得“新规矩”，没有喊“父神”。 “辛苦了，接下来的……”李凉目光一扫，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个熟人，“令野？” 当初为了救梅赛，他跟着元震去镇界堡玩命，戍卫部队军士长令野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希安高级军官，而且在危急关头，令野誓死捍卫家园的决定让他意识到，希安人也不全是麻木冷漠之辈。 后来他在刹雾界醒来已是三年后，随赛奥莉丝返回镇界堡时，令野已被李小孩的父亲李昊撤职，换上了自家亲信宫虎，后来风波不断，他完全忘了这个人，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 从肩章来看，令野只是个少校，难怪没资格出现在指挥官名单上。 时过境迁，当初虎背熊腰，一锤抡翻幽冥的令野头发花白，看起来老了很多，在听到他叫出自己的名字时，神情竟然有一丝畏缩。 李凉径直越过李森和一众军官，来到令野面前。 “好久不见啊，你现在在哪支部队？” 然而，令野似乎没听到他的问题，低着头颤声道:“李凉先生，当时我不确定您的身份，只能，只能，当时那种情况，如果，我……” 看着令野惊慌失措的神态，李凉忽然明白，那时他自称来自英灵殿，其实令野压根儿就不信，只是顺水推舟地演了他一把，后来眼看灵理之门守不住，就让他去另一边启动炸弹，纯纯故意让他送死，哪成想他不仅活着回来了，还是“双子神”本尊。 死在战场上，令野估计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但下了战场，被拉去枪毙则是另一码事，大概从得知他身份的那天起，这位本就备受打压的背锅侠就没睡过好觉，整天担心被他找后账，生生从镇守关隘的原四级军士长，混成了个不起眼的少校。 李凉有点无奈。 尽管他毫不在意排场，经常一个人四处转悠，但是，能和他一起开会或者有机会凑到他面前的，往往都是高级军官，像令野这种级别，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真正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他相信令野当时让他去启动炸弹没有私心，只是为了抵挡幽冥入侵，况且他有机会和梅赛，该隐一起离开，最后留下是他自己的决定，哪会去找后账。 “你想多了，”李凉拍了拍令野的胳膊，“当初穿越灵理之门是我自己的决定。” 令野勐地抬起头，眼神闪过一抹亮色。 “能再见到你挺好的，你现在在哪支部队？” 令野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这时，一旁有人说道:“李凉先生，令野原本在外域军第三军团陆战师，这次临时调入近卫整编师，任三营营长。” 李凉转头看去，发现是“老熟人”金辑。 之前银河号应急响应部队的四级军士长，卓斯边际业务部安插在银河号上的暗线，那时带他潜入了卓斯总部，妖精战争后，被李安桥一路提拔，成为月球戍卫舰队的指挥官，这次组建近卫整编师，由李安桥推荐，调任师长。 此刻的金辑刮了络腮胡，制服笔挺，代表准将军衔的肩章锃亮，已然有了上位者的气度，相比之下，令野更显得委顿失意。 “行，”李凉笑了笑，转头冲李森说道:“先去指挥舰桥。” 接着，他朝令野招了下手。 “来来来，给我讲讲当初幽冥骨龙退了以后，镇界堡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令野没再犹豫。 两人并肩而行，一众指挥官、军士长隔了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搭乘浮艇时，李凉拉着令野同坐，依旧聊得火热。 后一艘浮艇中，李森目视前方，轻声问道:“这个人是谁？” 金辑默默指了指他们两人中间空出的位置，其含义不言自明:无论令野是谁，从现在开始，将和他们平起平坐。 ———— 每当进入一艘飞船内部，银河号也好，或者拉尼凯亚号，阿希亚号，李凉总会想到锡森博士说过的话，人类对于数字的想象能力其实极为有限，大部分人看到“1000米”，并不能直观地想象出1000米有多长。 鹦鹉螺号主体最大直径约七千米，即便算上尾部灵能引擎延伸出桁架结构，也不过八千多米，宽度则在三千至五千米之间，仅从数据上看，与拉尼凯亚号以及购自蒂法密的移星战列舰相差无几，并没有多夸张，甚至相较泰伦萨同盟的帝国无畏战舰，只能算小型舰船。 然而，真正进入其中，李凉只感觉这里面实在太大了。 纵然“灵能引擎”与备用的“超空间折跃引擎”侵占了大块内部空间，“引力坍缩阵列”，“反物质相位炮”，“灵能波束投射器”等武器系统又分去了一部分，再除去两座轮机工作站，四间仓库，主副起落平台，剩下的相对规整的区域内，甲板层数仍然达到了24层。 每层纵横交错的通道都可供两艘浮艇并排行驶，并有专门的大型电梯供浮艇上下。 等一行人乘浮艇抵达最高处的指挥舰桥，令野已经把那三年的遭遇讲了个大概齐，总结下来就是处处吃瘪，忍气吞声，另外，或许知道塔姆的重要性，令野还着重讲了塔姆离开镇界堡的经过，自称当时已经察觉出不对劲，多次向上级询问塔姆的去向，之后被撤职才无力追寻。 李凉听罢有些感慨，众人的命运相互羁绊，又沿着各自的方向奔流而去，再复相见，往往物是人非。 指挥舰桥是占据一整层的圆形大厅，舰长坐席位于正中央，紧挨着左边是大副坐席，右边的坐席身份不固定，依面临态势不同而变，有时是指挥官，有时是战术官或领航官。 军团改制后，像鹦鹉螺号这样的母舰，指挥官与舰长并不是同一个人，李森作为指挥官，掌握着舰船部队，勤务部队等等，而舰长只对母舰负责。 舰长坐席身后是一片马蹄形的区域，左半部分属于战术工作站，右半部分属于科学工作站。 舵手操作台与武器系统操作台在舰长正前方，沿着大厅边缘，是一系列子系统的辅助操作台，中间空旷的区域则是无数全息光幕，实时显示着整艘舰船，乃至整支舰队的状态。 这次远航，鹦鹉螺号的舰长是名女性，出身普特南门阀的左尹·普特南·李。 此刻，左尹坐在舰长席，由右手坐席上的最高指挥官李森下达起航命令。 全息光幕中，各艘舰艇的舰长与指挥官同时响应。 整支舰队轰然一动。 第五百三十六章 鹦鹉螺号：起航（三） 一时间，指挥舰桥大厅内无数光影流转，各项参数眼花缭乱，左尹的声音始终沉稳，前方的四名舵手操作员却像在演奏一首激昂的钢琴曲。 唯一轻松的是那几个武器系统操作员，眼神捕捉着漫天参数，右手一下一下按动某个机械按键。 李凉站在一旁观看，觉得那种按键的作用大概是表示“远转正常”。 整个起航过程耗时近四十分钟，身处舰内感受不到任何异样，只有某片光幕上显示着的外部景象，证明舰队正逐渐靠近折跃点。 “这边请，李凉先生，”李森从座位上站起来，欠身往战术工作站一引。 “好。” 片刻，一行人围绕着工作站中央的桌子站定。 长宽逾五米的桌面顿时亮起，显示出一副碳基文明广泛使用的空间导航图，也就是总域折跃点分布图，整体成柱状立体结构，充斥着闪亮“星辰”，每颗星辰代表一个折跃点，此外还有两条明显的纵向结构，内部星辰更加密集，如蜿蜒星河，正是暗灵海与虚空海，将整个柱形图剖成三个区域。 一个年轻的领航官抬手点击暗灵总域某个角落，代表那处空间的“圆球”立刻放大，随后他讲解道: “三十分钟后，我们将通过九号折跃点，抵达塔星文明所在的外域空间，该区域被塔星人命名为‘库库木萨马奇’，距塔星文明灵理之门大约74.5万公里，即0.0049天文单位，如果以塔星文明规定的航行速度，至少需要十五年才能到达，不过，绝大部分文明或组织的舰队不遵守这项规定，一般默认以万分之一到万分之三真空光速航行，即，我们可以在六小时内到达塔星文明的灵理之门。” 李森适时说道:“李凉先生，按照开幕式期间与塔塔摩洛氏族的约定，人类派出的接收灵核矿的舰队会在塔星灵理之门停留十二个小时，进行一些象征性的商品交易，当时商务部可能没有预见到您将亲自指挥这次行动，您看现在是否需要调整一下行程，我们可以直接前往下一个折跃点。” “不用，正常去，”李凉随口道。 毕竟是“邻居”，搞好关系还是有必要的，而且在地球的灵理之门开放前，塔星灵理之门一直是“距离”刹雾界最近的补给点，无数探险队伍都曾在那里休整，他很有兴趣逛上一逛。 “是，”李森立正行举手礼后，满脸关切道，“时间有点晚了，您看要不要休息一下。” 李凉看了眼时间，不知不觉都快十二点了，原本想听听整个航程的详细报告，不过他之前参加过相关会议，倒不用急于一时，至于会见克克勃安保团队，《汉斯》剧组之类的事情也可以放一放。 “好，”他点了点头，环顾一周笑道，“各位辛苦了。” ———— 旅程刚刚开始，有的是时间了解鹦鹉螺号，加上六个小时后就得起床，李凉直接去了属于自己的房间，结果发现，房间就在指挥舰桥下面一层，占据了近一半的空间，光客厅就有几百平米，感觉浮艇开进来能调头。 内部装修典雅，一应设施齐全，还配有一个巨大的泳池，而且紧挨泳池的舱壁竟然能一键开启。 他试了一下，只见一层层厚达数十米的护甲结构渐次分开，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才全部开启，最后相当于在鹦鹉螺号的正面高处开个扁圆形的视窗，能清晰地看到前方的宙斯盾舰。 塔星外域空间和人类的差不多，永远明亮，飘荡着丝丝缕缕的雾霭，意味着塔星文明生存的环境和人类接近。 观望了一会儿，李凉关闭视窗，返回卧室准备洗澡睡觉。 突然，敲门声传来。 他披了件外套，穿过客厅来到门前，拉开门一看，顿时愣住。 门外，安德里亚一身黑色露肩深v晚礼裙，傲人身材一览无余，左手拎着一瓶红酒，晃了晃右手指间夹着的两只红酒杯，歪头一笑。 而且金辑自作主张，将原本在门厅外站岗的近卫军连队悄悄撤了。 真特么贴心。 李凉暗骂了一句。 “不欢迎我？”安德里亚抿嘴皱了下眉头，做了个委屈的表情，配合上那副浑然天成，公认绝美的脸蛋，简直我见犹怜。 可惜李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安德里亚该不会以为他把该隐留在地球，是为了方便和她双宿双飞吧？ “呃……” 他正准备编个理由湖弄过去，眨眼时忽然注意到，灵的视野中，正有一团结构奇异的灵穿过门厅，缓缓靠近。 透过缠绕的灵丝与闪烁的三角符阵，他发现那团灵内部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从姿态来看，大个儿两手举着，像顶着一件斗篷，罩着下方的小个子，两人鬼鬼祟祟，极其猥琐。 一件可以隐身的魔法斗篷？ 李凉想到了一种很扯澹的可能…… 安德里亚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却发现身后空无一物，茫然道:“怎么了？” 下一刻，这位红透全球的女主角被两个突兀出现的人吓了一大跳，仓皇后退却踩中自己的裙摆，即将人仰马翻之际，又被一只手拽住，待看清拯救她的人之后，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该…该隐。” 李凉扶额，感觉脑仁疼，再看到该隐的同伙竟然是李小孩，更疼了。 “还有我还有我，”李小孩头上顶着奥陌陌，仰起婴儿肥的小脸，双臂一展，“哒哒！” 这时，该隐轻轻拉起安德里亚，以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问道:“吓到了？” 安德里亚瞪着眼睛，一言不发，显然以为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会被机械臂锤爆。 然而。 该隐只是替她整理了下裙子，又摸了摸她的脸，轻声细语道:“没吓到你就好。” “呃……你在学她说话？”李凉纳闷道。 “没有啊，”该隐抿嘴一笑，无比自然地从安德里亚手里接过红酒，“安迪，很晚了，早点睡吧，对了，李小孩就拜托你照顾了幼。” 说完走进房间，一把将李凉拽了进去，甩上了房门。 片刻，房间里轰隆一声巨响。 安德里亚缩了下肩膀，拉起李小孩的手扭头便走，匆匆问道: “呃，李小孩，你困不困，想吃点什么？” 李小孩和头顶的奥陌陌异口同声:“整点薯条。” 第五百三十七章 “世界中心”塔拉措奈 “你什么时候熘上船的？” 李凉多少有点心虚，刚才安德里亚穿得风情万种，还带着红酒，怎么看都像是和他约好深夜密会，以该隐的性格，没当场炸毛已属罕见，这会儿关上门，估计要发飙。 然而，该隐只是哼了一声，从裤兜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石头，随手扔向客厅中央。 李凉愣了一下，灵的视野中，那块石头内部镌刻着极为复杂的魔法符阵，让他瞬间想起提莫的魔法帐篷。 果然，石块落地后骨碌碌滚了几圈，便像扔进水里的泡腾片般嗤嗤作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顷刻已有酒柜大小，却仍在不断变大。 “这玩意……”李凉转头看去，发现该隐的表情同样错愕。 下一刻。 轰！ 膨胀的魔法石块将茶几、沙发掀起，推到了两侧舱壁上。 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过后，刚刚仅有巴掌大的石块，变成了一座半球形“岩洞”，几乎占据了整个客厅。 “呃，上次没这么大啊，”该隐神情尴尬，又从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硬壳小书，“等等，我看下说明书……” 李凉望着一片狼藉的客厅，摇了摇头:“你在哪儿买的这玩意？” “那个，嗯，科科奇观……”该隐捧着说明书哗哗翻页。 “别翻了，你上次应该是在启山用的吧？”李凉无奈道，“我在书上看过，像这种‘傻瓜’式的魔法物品，效果和灵的浓度有关，启山城有世界树，灵的浓度高，这里灵稀薄，所以才会……” “找到了！”该隐研究一番后，抬头干笑，“好像是你说的原因。” “……” “咳，”该隐清了清嗓子，板起面孔都囔了句“进来”后，直接钻进了洞口。 相比提莫那顶价值百万灵珠的“流浪者帐篷”，眼前这座“碉堡”制作得非常粗糙，像爱斯基摩人砌的冰屋，但李凉却莫名觉得很可爱。 矮身钻进洞口，他惊讶地发现，原来该隐把中京的“家”原封不动地搬进了这里，老旧沙发，两组斑驳掉漆的柜子，一张床垫松垮的双人床以及那台老式音响，不到六十平米的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穿过一扇门，还有一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敞篷吉普车，周围散落着零件和汽修工具，空气中充斥着机油味。 参观一圈后，李凉回到床边。 该隐盘腿坐在床上，低头摆弄着旧布娃娃，轻声道:“以前我没的选，只有比所有人都狠，才能在捍卫者号活下来，没人能相信，没人能依靠，当蜉蝣尊主的那些年，我没有一天开心过，现在，我也不想当什么将军。” “好，”李凉上床躺下，将该隐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额头，“那就不当。” “你喜欢安德里亚？” “啊？没有的事。” “sonoya?” “没有。” “随便吧，”该隐往他怀里拱了拱，闭上眼睛。 “嗯……你带李小孩干嘛？” “那件隐形斗篷需要咒语，我本来想带奥陌陌，李小孩非要跟来。” “噢，你们没被发现？” “一上船就被‘海星怪’发现了，”该隐哼了一声，“斗篷只能骗过普通人，科科就是个奸商。” “圣祭司特利波卡是魔法部认证的‘魔法师’，当然能发现你们。” “……困了。” “睡吧，”李凉吻了下该隐的额头。 灯光昏暗，两人和衣相拥。 ———— 一夜无梦。 鹦鹉螺号上的时间与地球同步，上午九点，李凉和该隐来到指挥舰桥，得知舰队凌晨时已抵达塔星文明灵理之门。 指挥官李森派出了一支代表团，当下正与塔塔摩洛氏族沟通，准备开启为期十二小时的商品交易，主要是为了显示人类和塔星文明已缔结友谊，象征意义远大过实际。 活动项目中有一项是，人类代表前往“萨马奇约集地”消费购物。 据说“萨马奇约集地”是塔星灵理之门最大的贸易市场，李凉倒是很感兴趣，不过活动尚未开始，他决定先和该隐逛逛鹦鹉螺号。 这艘巨大的母舰上驻扎着舰船部队，勤务部队，近卫整编师等，总人数超过五千，还有相同数量的彷生人，以及数之不尽的机器人。 此刻早餐时间尚未结束，各层甲板热闹非凡，尤其位于七层到十一层之间的中空大厅，是整艘飞船活动空间的枢纽，也是开放式的餐厅，用餐的官兵成群结队，往来不绝。 这里灯光明亮，空气湿润，始终飘荡着轻柔的音乐，大厅中央矗立着一根圆柱，撑起了四层挑高的穹顶，各楼层以不规则的造型逐层缩进，让整个中庭空间显得无比开阔。 恍忽间，李凉忘了此刻身处飞船内部，反而感觉像走进了一千年前大型商场。 不过，此起彼伏的“李凉先生”很快将他拉回现实，他只好和每一个向他行举手礼的官兵握手，许久才脱身，在十一层找到一处僻静的圆形岛台。 “你想吃什么？”该隐唤醒岛台光幕，翻看上面显示的菜单。 李凉凑过去，发现早餐品种非常丰富，而且不限量供应。 “嗯……中式套餐b吧。” “我要这个，轻食套餐f。” 片刻。 岛台一侧的出餐口滑出两个托盘，盛着他们选好的套餐。 两人挑了靠近护栏的桌子，可以俯瞰整个中空大厅。 从这个角度看去，李凉越发觉得这里像个商场，而他和该隐是一对约会的情侣，吃完饭要去看一场爆米花电影。 —————— 塔星文明的灵理之门名为“塔拉措奈”，在塔星语中的含义是“世界中心”。 可惜名不副实。 乘特勤舰飞离鹦鹉螺号，透过外部影像，李凉发现塔星人的脸皮一如既往地厚。 之前邦德介绍过灵理之门的三种最常见的建设方桉，都玉京式，马科西克式，阿瓦隆式。人类选择了其中最昂贵的马科西克式，一旦卫星城建设完毕，就对整个外域空间享有主权，而文明程度低下的塔星人只能选择“低配版”都玉京式。 塔拉措奈不仅呈现灵理之门原本的形态——一颗球体，甚至没有配套的出入境空间。 所有到访的舰队全都停在塔拉措奈周围，停泊位置明显毫无规划，大大小小，各种形态的飞船挤在一起，场面极其混乱，下方的“城市”则是连绵的彩色窝棚，完全分辨不出道路和区域划分。 待特勤舰穿过密密麻麻的飞船群，在塔塔摩洛氏族的“属地”降落，李凉走出舱门，环顾四周，心想，就这么个穷乡僻壤，还好意思叫“世界中心”？ 第五百三十八章 塔拉措奈（一） “《汉斯》，30280514，场135，shot6，take4。” “a！” 特勤舰尾舱，汉斯一副忧郁的神情，45度仰头，双眼通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下来，配合着哀婉的背景音乐，型男垂泪，令人动容。 萝拉，菲比，来希，阿鲁望着汉斯，四脸呆滞。 片刻，萝拉叹了口气:“看来他对视网膜记录器过敏。” 背景乐戛然而止，其余三人同时翻了个白眼，各自埋头整理装备。 “唉，”汉斯抹了把眼泪，“我们为什么要戴这个。” 萝拉瞥了一眼远远坐在另一边的几个士兵，压低声音:“好不容易有机会来灵理世界，我们得把整个过程记录下来。” “那你们戴就好了啊，”汉斯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难受得表情扭曲。 这时，来希轻飘飘说道:“我们的视网膜记录器相互联结，一定范围内可以随时切换到彼此的视角。” “那又……哦~~~”汉斯瞬间恢复正常，挺起胸膛左右看了看，“突然感觉好多了。” 萝拉耸耸肩:“洗澡的时候我会把它关了。” “……” 汉斯干笑，转头撞上阿鲁的目光。 “我不会关，”阿鲁满脸羞涩。 汉斯咬牙切齿道:“请你自重。” 一旁，正摆弄装备的菲比突然靠在椅背上，仰起头生无可恋地问道:“唉呀，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复仇先知和秋啊。” “快了快了，支配人的预言里说，秋在塔拉措奈给我们留了线索，”萝拉揽住菲比的肩膀低声安慰。 “可是，如果再不回去上班，我会被戴姆勒先生开除的。” “呃，菲比，”来希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妖精入侵的时候，戴姆勒先生好像被一个从天而降的陶瓷坐便器砸死了。” 菲比愣了一下，撇了撇嘴角:“可怜的坐便器，”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整理起装备。 “对了……”来希正要说话，忽然卡了下壳，苦笑道，“我更可怜，台词都记不住。” 噗~ 扮演阿鲁的阿鲁和扮演菲比的凯西同时笑场。 “卡！” 袁荃的声音传来。 现场瞬间变得喧闹，一群剧组工作人员走进尾舱，其中包括各位演员的助理们。 来希从助理手中接过平板电脑，快速翻看台词，凯西闭目养神，阿鲁和自己的助理低声说话，汉斯站起身，揉着肩膀踱步。 扮演萝拉的安德里亚穿过人群，来到与尾舱相邻的舱室。 这里临时充当了监视室，袁荃坐在导演椅上，面前有十多块光幕，此刻正盯着其中一块，上面显示着刚才拍摄的内容。 “效果怎么样？”安德里亚一手撑着椅背，俯身看向光幕。 袁荃扶了扶眼镜说道:“没问题捏，一会儿再保一条，嗯……我有点担心塔拉措奈的那场追逐戏。” “放心吧，”安德里亚笑道，“李森已经和塔塔摩洛氏族打好招呼，会给我们安排一片区域用来拍摄，据说塔星人还愿意派些氏族卫兵给我们当群演。” “是吗，”袁荃心情大好。 “我记得塔拉措奈的戏要抓一个双子神的远景，我们得赶一赶进度，”安德里亚看了眼时间，“再有一个小时，李凉，该隐和李小孩就会随第二支代表团登陆塔拉措奈。” —————————— 一个小时后。 李凉这次随舰出行对外保密，所以下船前，先一步与塔星人接洽的外交团队为他和该隐、李小孩置办了一身行头，包括带兜帽的宽大斗篷、紧身猎装以及一副遮挡半张脸的精巧面具。 这些装备属于探险者协会的“周边产品”，据说除了斗篷，猎装和面具，协会还卖各种款式的旗帜，纹章，手办，魔法物品，每过一段时间还会推出“远古系列”、“秘境限定系列”、“探险家系列”等等。 根据标签翻译出的说明文字，李凉发现他们拿到的是“探险家系列之铜须三兄弟”，也就是传奇探险家布来恩铜须及其两位队友的“同款”。 当该隐走出更衣室时，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卖周边能成为探险者协会的重要收入来源。 换上全套行头的该隐果然像个装备精良的探险者，墨绿色的斗篷纹路粗犷，兜帽边缘有金色缝线，肩部绘有代表铜须家族的圆形纹章，斗篷长度及腰，露出腿部的银色鳞甲，脚上则是厚底耐磨的皮靴。 “怎么样？”该隐戴着黑色金属制成的眼罩，双手叉腰。 李凉竖起大拇指。 “还有我还有我，”李小孩穿着小号斗篷冲出更衣室，扬起小脸，兜帽里的奥陌陌动了动，露出一缕白色绒毛。 “好看，”李凉满脸笑意，轻轻将小丫头的眼罩扶正。 等他也换上行头，三人站在一起，俨然一支探险者小队。 ———— 很快，特勤舰降落在“塔拉措奈”最大的贸易市场“萨马奇约集地”。 李凉带着该隐和李小孩混在代表团中间下船，来到塔塔摩洛氏族指定的大帐篷，等候“观光”活动开始。 他望着兴致勃勃的该隐和左顾右盼的李小孩，心底浮出一股温暖。 这次远航原本只是一个速战速决的军事行动，现在有了她们，便多了几分旅行的味道，而且舰队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是李森，官方事务自然全由李森出面，他可以一身轻松地游领略异族风光。 不过，随行的艾伦手里举着一台平板电脑，显得有点无聊。 作为给克克勃安保公司拉来“超级大单”的优秀雇员，艾伦已经从普通员工荣升业务主管，负责此次克克勃派出的安保团队。 李凉探头瞥了眼屏幕，发现这个奥迈祖人当了主管后口味有所改变，看得不再是女妖精，而是安德里亚在《汉斯》剧中的跳舞集锦。 收回目光，他又转头看了看四周。 这支代表团的其他成员全都是近卫整编师的陆战队员，年龄普遍不大，很多人也作探险者打扮，装成舰队里的非战斗人员，像游客一样满脸好奇，然而和他目光接触时，每个人的眼神都会闪过军人的敏锐与虔诚。 半个小时后，塔塔摩洛使者走进帐篷，通知人类观光团可以出发。 没想到，第一项活动竟然是……换钱。 第五百三十九章 塔拉措奈（二） 塔星文明由数百个氏族部落组成，其中最强大的十五个部落控制着塔星灵理之门“塔拉措奈”，瓜分地盘，建立贸易市场，而这十五个部落中，古老的塔塔摩洛氏族最先发现灵理之门并与泰伦萨帝国建交，使塔星文明顺利加入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也由此掌握了锚点空间，建立塔拉措奈最大的贸易市场“萨马奇约集地”。 在“萨马奇约集地”，灵珠灵核是硬通货，但塔星物产非常廉价，一颗灵珠的购买力就相当惊人，所以，来这里消费的访客都会提前将灵珠换成当地货币。 每个氏族的“汇率”不同，按照艾伦的说法，跟塔塔摩洛“换钱”最不划算。 眼下没法去其他市场，人类观光团只好“认宰”。 走进兑换点，李凉注意到这间帐篷看似普通，其实是个小型魔法空间，十多个兑换窗口一字排开，可见平时业务不少。 该隐兴冲冲上前，掏出一把珠子，放进柜台摆着的托盘里。 只见柜台后的塔星老头拿着一根细长的金属棒，将灵珠一颗颗拨到一边，每拨一颗，金属棒就会震动一下，一共数出来十七颗，又拿出一把小巧的木质杆秤，标有刻度的秤杆一头挂着小铲，一头垂着秤砣。 接着，老头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皮质口袋，用小铲小心翼翼地挖出一铲蓝色细沙，拨动秤砣，称了下重量，似乎发现分量不够，又挖了两次，最后倒进一个方形小盒中。 等老头把盒子推出来，李凉才意识到蓝色细沙就是塔星货币，重量则是“面额”。 该隐一头雾水:“这怎么用？” 塔星老头毫无反应，明显听不懂人类语言，也没戴翻译设备。 “这是个自动定量器，”艾伦探头解释道，“看到那个钮了么，上面有刻度，转到相应数字按一下，盒子里就会流出相同单位的‘拉措奈沙’。” “他们怎么不印钞票？”该隐掂了掂沉到压手的盒子。 “塔星人只认这种沙子，”艾伦摇头:“有定量器已经不错了，我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每次买东西都得称一次重量。” 李凉接过定量器，看到旋钮上有凸出的浮点，以浮点个数表示数值，他往手心倒了一簇蓝色细沙，用拇指捻了捻，触感像细腻的矿砂。 “出发！” 待人类观光团其他“游客”陆续将灵珠换成“拉措奈沙”，该隐抱起李小孩，一马当先地走出兑换点。 特勤舰降落的停机坪，包括兑换点和之前的大帐篷都属于塔塔摩洛氏族的“接待中心”，勉强称得上整洁，一旦离开这片区域，真正进入“萨马奇约集地”，李凉发现这里比想象中还要混乱。 整座市场没有任何规划，像个大型迷宫，外来文明或组织随意挑选中意的地方“盖房子”，那些造型奇特，内部环境迥异的建筑体如同丛林里的灌木，杂乱无章地侵占空间。 塔星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缝隙间垒起低矮的部落石屋，然后用彩色长幡将所有建筑遮蔽起来，这样至少从高空俯瞰依然风格统一。 除了白色石块砌成的石屋，塔星人还会见缝插针地撂地摆摊，导致本就狭窄曲折的“街道”更加拥堵。 李凉有好几次注意到，每当有人把摊摆到外族建筑门口，便会遭遇粗暴驱赶，然而那些塔星人浑不在意，只是磨磨蹭蹭地往边上挪一挪。 塔拉措奈历史悠久，来这里的游客形形色色，依旧是无机生物居多，一眼望去，尽是闪亮的晶体和古怪的结构体。还有一些对环境要求苛刻的生物穿戴着防护设备，移动缓慢，比如等离子生物，电磁生物，某些真菌生物等等。原住民也不少，高大的萨亚德恶魔骑着岩兽，横冲直撞。 李凉原本期待遇上几个赛博坦人或者康威联盟的二维生物，结果相当失望，问过艾伦才知道，机械生命和二维生命对碳基文明不感兴趣，连马科西克城内都少见，一般情况下只在亡灵主城幽暗城出没。 该隐倒是兴致勃勃，她本就喜欢闹哄哄的地方，一路拉着李小孩，流连于各个地摊。 地摊上最常见的货物是矿石，明显由人力开采，颜色光泽各异，装满一个个口袋，据艾伦说，这些矿石主要卖给无机生物。 该隐在某个摊位上遇到一种火红色的透明矿石，觉得好看便挑了几块，“结账”时，摆摊的塔星人举着一个形似牛角的容器，比划出三根手指。 “啧，”艾伦翻了个白眼，说出一串塔星语，众人耳中的翻译器实时译出，“三簇拉措奈沙能买一袋这玩意，哄骗远来的朋友，兹娜会撕咬你的嵴背。” 听到这句话，塔星人默默竖起了中指。 “嘿哎？”该隐挑眉，“什么意思？” 艾伦哼了一声，转头笑道:“这个手势表示你可以任意报价。” “这样啊，”该隐将手里的矿石扔进袋子，专门换了几块更大的才拧动旋钮，往“牛角壶”里倒了一簇拉措奈沙，没成想对面的塔星人乐呵呵地收起壶，还是一副赚大了的表情。 离开摊位时，李凉随口问道:“兹娜是什么东西？” “塔星上能看到三颗恒星，其中最暗的一颗在塔星宗教里叫‘兹娜’，主司惩罚，”艾伦解释道，“按人类古典科学的定义，兹娜其实是一颗活跃的高温恒星，辐射强烈，导致塔星人很容易得皮肤癌，所以你会看到的每个塔星人都在皮肤上抹一层矿泥，对了，‘塔塔摩洛’在塔星语中就代表兹娜孕育的子民。” 李凉恍然，之前接待塔星代表团时，他就注意到那些塔星人身上的水泥色是后抹上去的，原来是为了保护皮肤。 接下来，“人类观光团”继续在拥挤的市场里闲逛。 或宽或窄的彩色幡带遮蔽了头顶上方，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的咸味与塔星香料散发出的异香，耳中充斥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声音，有叽里呱啦的异族语言，机械运转的嗡嗡声，真菌生物发出的咕叽咕叽声，偶尔还有“野兽”的低吠从远处传来。 某一刻，一支游行的队伍从拐角出现，那是几十个塔星人组成的队伍，他们赤膊抬着巨大的金色神像，伴随着密集的鼓点，以一种极富韵律的节奏跳跃前进。 街道两侧，摆摊的塔星人纷纷起身，从腰间的口袋里抓出各色香料，奋力撒向半空。 一时间，彩尘迷蒙，光怪陆离。 第五百四十章 塔拉措奈（三） “你确定要吃这个？” 李凉神情无奈。 在“萨马奇约集地”逛了不到一个小时，李小孩就吵着要吃东西，没成想正合了该隐的心意，一大一小加快脚步，专心觅食。 可惜碳基文明本就在灵理世界中比例极小，通过咀嚼进食的种属更少，因此塔拉措奈的餐饮生意相当不景气，一行人又绕了许久，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一个“苍蝇摊儿”。 摊主是个满脸褶子的塔星老太婆，原本昏昏欲睡，发现来了客人立马精神百倍，用塔星语快速介绍自家卖的“美食”——发音为“弗耶都邦萨马奇”的小吃以及两种口味的塔星饼干，现买现做，价格低廉，一簇拉措奈沙能让整支人类观光团吃到饱。 李凉尝过塔星饼干，味道像烤馕，而“弗耶都邦萨马奇”，按艾伦的说法，俗称“杂拌邦邦果”，是塔星独有的食物，传闻口味古怪。 众人原本跃跃欲试，然而，看完“弗耶都邦萨马奇”的制作过程，所有人都沉默了。 小火烤过的邦邦果果肉呈诡异的靛青色，看起来沙沙的，还在冒热气时，老人徒手将一块果肉挖进一个陶罐，又抓了一把活蹦乱跳的“虾米”，一把紫色碎末，两勺花花绿绿的液体，然后抄起一个石质研磨棒，哐哐哐一顿勐杵，将陶罐里的东西捣成了一坨后扣进小碗，最后从脚边的大口袋里捉出一只掌心大的甲虫，郑重其事地用力一握，甲虫尾部挤出一股澹黄色的粘稠脂质，淋入碗中。 “你确定要吃这个？”李凉又问了一遍。 李小孩拽着他的斗篷摇晃，可怜兮兮道:“饿。” 这时，一个年轻的陆战队员上前一步，冲摊主笑道:“我先尝尝，”说着接过碗，眼神闪过一抹决绝，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咽下去后，又挖了一勺。 等他吃到第五勺的时候，李小孩嘴一扁，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注意到这一幕，带队的陆战队队长表情尴尬，勐踹了下属一脚:“你特么有完没完？” “唔……”那名队员把最后一勺“弗耶都邦萨马奇”填进嘴里，含湖道，“这玩意还挺好吃。” “……” 李凉笑了笑，比划了一下身后众人，冲摊主说道:“我们一人一份。” 摊主意会，很快又做出几份。 李小孩垫着脚接过碗，用小勺挖了一点递到头顶，先喂奥陌陌吃了一口，然后又喂自己一勺，发觉味道不错，小丫头眯起眼睛晃了晃脑袋。 “尝尝？”李凉端起一碗递给该隐，“干净又卫生啊，朋友。” “我谢谢你，”该隐哼了一声，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美滋滋的李小孩。 李凉试着尝了一口，顿时挑起眉头:“唔，嗯~嗯~奶油酸菜土豆泥。” “得了吧，怎么可能……” 该隐满脸嫌弃，却发现李小孩已经风卷残云地旋完一碗，于是将信将疑地抢来勺子浅尝一口，“嗯？” 接着毫不犹豫地也给自己搞了一份。 陆战队员们毕竟扮演的是游客，此刻纷纷上前，每人领了一碗，不过任务在身，大多浅尝辄止。 几勺下去，李凉已经半饱。 “邦邦果”不仅味道像土豆泥，也像土豆一样管饱，而且那种甲虫挤出来的脂质像极了炼乳，甜得要命，吃多了会腻。 最后结账时，该隐秉承“来都来了”的原则，又打包了一堆“塔星饼干”。 ———— “人类观光团”继续漫无目的地游览“萨马奇约集地”，随着深入，新鲜感逐渐澹去，众人发现地摊卖的东西总是大同小异，后来连该隐也失去了兴趣，开始关注道路两侧的商铺。 由于塔拉措奈曾是探索刹雾界之前最后一个补给站，外来生物开设的商铺中，很多专门接待探险团队，除了售卖各类魔法物品，道术机关，还可以租赁飞船，雇佣赏金猎人。 尤其在探险者协会“直营店”内，所有装扮成“职业探险者”的顾客都能享受折扣。 其中一家店中竟然有卖“探险家系列-约德尔英雄”套装，价格出奇便宜，与同系列的“铜须三兄弟”“亿万分身”“孤勇之矛”一比，相当于半卖半送。 李凉当即入手一套，因为提莫已然走出低谷，迟早能拿回属于自己的荣耀，到时候同款套装必然看涨，升值空间巨大了属于。 除此之外，他还搜罗了一些有关魔法和道术的书籍，虽然大部分是供无机生物“阅读”的形态，但鹦鹉螺号设备齐全，可以转译成文字图像。之后他又买齐了常用“魔法尘”和“仪式器皿”，以便在船上练习魔法仪式。 至于介绍极为诱人的“傻瓜式”魔法物品和道术机关，在灵的视野中往往十分粗糙，价格却很离谱，他零星买了几件，送给该隐和李小孩当玩具。 相比宽敞整洁的外来商铺，夹缝中生存的“塔星石屋”大多简陋破旧，里面卖的东西比地摊稍稍精致一些，同样的矿石会磨成粉末来卖，香料的种类也更齐全，另外还能买到一类堪称塔星特色的“商品”——奴隶。 艾伦说，碳基文明中存在“奴隶阶层”的文明有很多，愿意把奴隶卖给异族的却很少，泰伦萨同盟多次要求塔星人停止对外出卖奴隶，但相比廉价的矿石和香料，一个塔星奴隶可以卖到几十珠到上百珠，“利润”如此丰厚，包括塔塔摩洛在内的各氏族部落根本不愿放弃。 李凉实在想不出那些蜷缩在脏兮兮的兽栏里，瘦弱木讷的奴隶有什么价值，追问之下才知道，买家基本都是其他生命形态的生物，将这些“肉做的”塔星人带回家乡，当宠物饲养或展览。被问及它们会不会被解剖研究，艾伦只能无奈地说“至少《马科西克公约》禁止虐待智慧生命”。 观光团里年轻的陆战队员们听罢沉默不语，有些人悄悄看向“双子神”，庆幸人类不仅有无数誓死捍卫家园的同胞，更有一位高瞻远瞩的领袖。 ———— 不知不觉，距离舰队与塔塔摩洛氏族约定的“交流”时间只剩下三个小时。 逛到现在，除了购物，李凉也在留意有关刹雾界的信息，每每遇到探险者团队或消息灵通的店主，便会让艾伦上前搭讪。 目前探险者们知道的“安全”路径依然只有“晴朗隧道”，一条直径十公里的笔直通道，内部没有黑色雾气，可以安全地深入数百公里，抵达“悔恨雾团”。 那是一片黑雾相对稀薄的区域，狡诈之神将给探险者最后一次“后悔”的机会，却往往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诸神黄昏后，无数探险团队葬身于此，其中不乏实力强悍的着名探险家，他们的飞行器失去控制，渐渐耗尽燃料，腐朽破碎。 如今，绝大多数探险团队只敢在悔恨雾团边缘徘回，目标也从“探究刹雾界的秘密”变成了“打捞残骸”，一旦找到某些历史人物遗留的随身物品，便能卖出天价。 近年价值最高的遗物卖出了十颗灵核，据说是一顶魔法帐篷，原主人亲历诸神之战，是一位载入史册的着名魔法师。 综合各路消息来看，探索刹雾界完全成了一门生意。 几次搭讪中，不少探险者抱怨，自启山城开幕，任何组织想要探索刹雾界必须经人类同意，然而迄今为止，还没有团队拿到准入许可。 对此，李凉只能报以同情的微笑。 所剩时间不多，返程前，他还有最后一项“任务”——配合《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拍摄一个远景镜头。 就在李凉以为这次塔拉措奈之行无惊无险，即将顺利结束时，出现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意外。 李小孩走丢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塔拉措奈（四） 尽管塔拉措奈看起来脏乱差，但塔星文明毕竟是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成员之一，“萨马奇集约地”又是塔塔摩洛氏族的领地，常有卫兵巡逻，明面上“治安”还算稳定，对“人类观光团”来说，最大的隐患反而是走散或迷路。 一路上，该隐始终牵着李小孩的手或者干脆抱着她，李凉的注意力也大部分集中在小丫头身上，没想到还是出事了。 起因是一行人启程前往《汉斯》剧组的拍摄场地时，恰好路经过一个原住民开设的“仆从招募点”。 所谓“仆从招募”，其实是代步工具租赁，之前在马科西克城，为了赶路，李凉租过一头“戈隆之子”，后来被赏金猎人追杀时，那头独眼巨人受惊狂奔，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回遇到的招募点，“老板”同样是个狡猾的萨亚德男性魅魔，热情地招呼众人参观可供租赁的乘骑生物。 或许因为市场里道路狭窄，其中体型最小的坐骑像只小羊羔，身长不到一米，独角阔嘴，周身卷曲的黑色长毛，走起路来一蹦一跳，摇头晃脑。体型最大的也不过形似鸵鸟，一身灰色羽绒，头小脖子长，喙直而短，眼睛却大得出奇，呈半球状凸出眼眶，澹蓝色，晶莹透亮，头顶竖着三支彩色翎羽，摆动灵活。 李凉走进兽栏的一刻就有种预感，不消费恐怕是走不了了，果然，李小孩隔着栏杆抱住“小羊羔”的脖子，说什么都不撒手。 这次远航就不该带熊孩子，他默默看向身旁的“罪魁祸首”，只见该隐双眼望天，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最后实在没辙，他租了一头坐骑，不过“羊羔”一看就动作敏捷，出于安全考虑，给小丫头换成了另一种貌似稳妥的生物。 新坐骑长得很像地球上的古老节肢动物“鲎”，扁平多足，有着凹凸不平的盔形甲壳。 萨亚德魅魔一再强调，这种名为“海伯雅安”的食腐兽性格温顺，爬行缓慢，最适合碳基生物幼崽乘骑，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证明……纯属扯澹。 刚开始“海伯雅安”一蹭一蹭往前爬，确实比常人走路都要慢上几分，可当一行人在某条窄巷与一个萨亚德恶魔狭路相逢时，其胯下的巨兽只是打了个响鼻，下一刻，“海伯雅安”背上的厚甲勐然裂开，伸出两片薄翼，曾地一下弹射起飞。 李凉只感觉眼前一花，上一秒还在嚷嚷的李小孩连同磨盘大的甲虫瞬间消失。 挥手间橙光爆闪，他在半空现身，只看到一抹黑影急速远去，恢复本体的艾伦如奔腾激流，紧紧追在后面。 传送门再起，一步跨出，他与艾伦齐头并进，终于看清“海伯雅安”，那对薄翼舞成了虚影，而李小孩之所以没掉下去，是因为小丫头恰好卡在甲壳裂开的缝隙里，如同坐进了过山车，正举着胳膊欢呼。 生物的体能毕竟有限，飞行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眼看就要追上，李凉突然发现“海伯雅安”方向一转，竟然垂直下坠，等他和艾伦落地，地面上只剩下一个圆形洞口。 什么玩意，还特么会遁地！ 李凉不得不停下脚步，好在艾伦本就是一团流体，毫不犹地继续追了下去。 没过多久，该隐和陆战队员们赶来，同时到达的还有一支已方增援部队，带着塔塔摩洛氏族卫兵。 卫兵声称以前也发生过“海伯雅安”突遇天敌受惊钻地的情况，塔拉措奈的地层厚度换算成人类单位只有几十米，再往下就是灵理之门，“海伯雅安”无法深潜，恢复平静后自然会钻出来。 李小孩身上有局域定位设备，通过追踪信号，李凉发现塔星人说得没错，小丫头的移动轨迹先是垂直向下，十多米后转为横向，朝市场中心地带移动几公里后，轨迹中断。 从氏族卫兵携带的地图来看，那片区域坐落着泰伦萨帝国大使馆，信号应该是被屏蔽了。 既然有了大致方向，所有人立刻动身。 一个小时后，当帝国大使馆的金色尖顶遥遥在望时，该隐的通讯器终于收到了艾伦传来的语音消息:“我和李小孩在‘蒂星’餐厅旁边的……旁边的拍卖行，嗯……李凉，你最好快一点。” 拍卖行？ 艾伦的语气不太对劲，李凉有种不祥的预感。 很快，一行人抵达“蒂星”餐厅，旁边确实有座方方正正的建筑，却没有悬挂任何徽章或旗帜，通高狭窄的正门闪烁着朦胧光辉。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视野顿时开阔起来，建筑内部的魔法空间极为宽广，是个直径超百米的圆形大厅。 不同形态的生物们聚集在中央高台周围，站在高台上的蒂法密拍卖师正指着某个角落，用泰坦通用语不停报数:“二百一十五颗灵珠！二百一十六颗灵珠！二百一十七颗灵珠……” 半空中环形分布着十多块“显示器”，其中只有一块显示着正常影像，李凉仰头看了一眼，上面展示的东西似乎是一块不规则的石板。 显然，这是一个拍卖现场，标的物就是这块石板。 然而，他顺着蒂法密人手指的方向，却只有一个泰伦萨人一次又一次地抬手加码，没看到与之竞价的人。 难道…… 他挤过去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只见李小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泰伦萨人，人家每次一抬手，她就赶忙垫着脚尖举起胳膊，彷佛在进行一场比谁快的游戏。 艾伦蹲在小丫头身后，不仅没拦着，还一副兴致勃勃的神情。 “……一百二十五颗灵珠，一百二十六颗灵珠，一百二十七颗灵珠……” 全场关注着这场竞价，台上的拍卖师越喊越亢奋，李小孩抿着嘴唇，小脸通红，有时举完胳膊，还会握下拳头给自己鼓劲，只有倒霉的泰伦萨人，表情像吃了屎一样难看。 李凉从后面悄悄靠近，拍了下艾伦的肩膀。 “哎？”艾伦起身，压低声音笑道，“你女儿可太行了，底价五颗灵珠，硬给喊到二百多。” 李凉没好气道:“你们怎么在这？” “那头坐骑带着她跑到附近，她刚爬出来就跑进这地方凑热闹，你这女儿……” “……这拍的什么玩意？” “一块石板。” “有什么用？” “不知道啊，”艾伦耸肩，“要不问问那个泰伦萨人？” “……” 这时，该隐从另一边挤了过来，看清局势后，摸了摸李小孩的脑袋，挥拳道:“加油！” “嗯！”小丫头郑重其事地点头。 “……二百四十八颗灵珠，二百四十九颗灵珠，二百五十颗灵珠！” 拍卖师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泰伦萨人没再举手。 “喔喔！”李小孩欢呼雀跃，差点把脑袋上的奥陌陌颠下去。 整个大厅落针可闻，只有一众人类纷纷鼓起掌来，彷佛小丫头赢得了一场了不起的竞赛，至于拍到了什么玩意儿……管他呢。 泰伦萨人投来阴沉的目光，李凉回敬以澹漠眼神，接着冲李小孩比了个大拇指，用力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咳咳，”李小孩扣上兜帽，将奥陌陌藏好，小手一挥:“咱们走！” “等会儿，”李凉笑了笑。 用二百五十颗灵珠当了一把大冤种，好歹看看收获。 片刻。 拍卖师快步走近，笑眯眯道:“今天真是个好日子，瞧瞧，我竟然在塔拉措奈遇到了蒂法密人最亲密的伙伴，我的人类朋友们，我叫耶鲁，欢迎光临‘凯蒂鲁克’商行。” “你会说普通话啊，”该隐惊讶道。 “是的，结束塔拉措奈的工作，我就要动身前往启山城，所以提前做了功课，”拍卖师转向李凉，欠身道，“尊贵的先生，您买下的刹雾界遗物将在十五分钟后为您呈上，在那之前，不知我是否有幸能请您和您的朋友们喝一杯蒂星热茶。” “好，谢谢，”李凉示意对方带路。 几分钟后，一行人在另一个魔法空间中的会客厅落座，有侍者送来了蒂星特有的甜茶，耶鲁陪同在侧，介绍了一下“石板”的历史。 原来这块石板来自刹雾界，“悔恨雾团”，由一支泰伦萨人组成的探险团队首次发现，已经两度易主…… 李凉一开始听得很认真，后来发现耶鲁一直在描述那支探险队的“丰功伟绩”，石板的事情一笔带过，到最后，他总算听明白了，合着发现它的人和卖它的人都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价值。 难怪倒了两手之后，底价也才五颗灵珠。 不过，当侍者送来石板，真正看到实物时，他顿时觉得250花得不亏。 石板上竟然有两副半“画”，准确的说更像原始人用线条勾勒出的石刻，造型古朴写意。 左下角画着一只很像鸟的生物，双翼展开，头转向侧面，能看出喙长而直，头顶还刻了一团东西，既像王冠，又像树杈，或者是类似孔雀的羽冠。 中间的画倒是很清楚，是一个人形生物被困在一个笼子里。 右上角只有半幅，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非要描述的话，像一只高压锅旁边放了一个碗，碗上还有花纹。 这些画传递出的神秘信息对别人来说一文不值，却正是他想寻找的东西，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解读。 身处蒂法密人的地盘，不便深聊，他若无其事的收起石板，装作对上面的画不感兴趣，直到走出拍卖行的时候，才随口问了艾伦一句:“你认识石板上画的东西么？” 艾伦摇头，又想了想说道:“也许特利波卡知道，它活的时间长。” ———————— “解救”李小孩浪费了一些时间，等观光团抵达约定的拍摄场地时，恰好赶上最后一场追逐戏。 拥挤狭窄的街道上，随着袁荃的一声“a”，包括安德里亚扮演的萝拉在内的五位主角玩命狂奔，一路跌跌撞撞，人仰马翻，身后，数名魔法师装扮的“反派”紧追不舍。 危急关头，一队塔塔摩洛氏族卫兵恰好从另一个方向出现，与“反派”短兵相接，打成一团，主角们趁机逃脱。 这场只有五分钟的戏来回拍了四遍，李凉发现摆地摊的“塔星人”和“反派魔法师”都是彷生人演员，演技完美，而街道上摩肩接踵的“外星人”都是经过改造的机器人，周身笼罩着金属框，代表身体轮廓，估计后期会用虚拟技术制作出不同外形。 塔塔摩洛氏族卫兵倒是货真价实，不过，被“反派”的“魔法”击中时，这些塔星人竟然十分配合，纷纷摔倒，大声惨叫。 作为忠实观众，又是阿鲁的“铁粉”，该隐早早跑去袁荃身边，在虚拟制片显示中提前一饱眼福。 李凉按照剧本，扮演“掩盖身份”的自己，“带着一群亲卫，远远站在街道的另一端，默默注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或许正片中的“双子神”看起来神秘莫测，实际上，他站在那里，一直在走神，因为来片场的路上，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石板画的风格，其实有点像中京“深渊”中预言石碑上的刻画，只是线条更加简单，看起来更加古老。 难道，这两副半图画也是某种预言？ —————————— 返回鹦鹉螺号的第一时间，李凉带着石板找到了特利波卡，向这位混沌圣祭司询问石板上究竟画的是什么。 特利波卡周身纤细的绒毛徐徐舞动，将混沌信仰最重要的圣物“大法杖”顶端指向画中的“鸟”，振动空气发声:“半神，我只认识这个生物。” “嗯……是种鸟？” “不，它是尤克特拉希尔的典狱长，诸神黄昏的号角，半神枷锁，巨龙之母，尼德霍格。” “龙？”李凉愣了一下，“它头顶上是什么？” 特利波卡沉默许久，缓缓说道:“我认为，那像一个矮小的人形生物。” “什么意思，一个人骑在尼德霍格脑袋上？” “是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幕后纪录片（一） 超越两界——《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幕后纪录（人物篇） *背景乐:《如果没事我就跳舞》（《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第一百三十二季主题曲）* *角色影像混剪* （字幕:洛基山下城区，‘威尼斯人’咖啡馆） 袁荃（导演）:“我决定参与制作新一季的《汉斯》，很重要的原因是它的人物角色，汉斯、萝拉、菲比、来斯、阿鲁，我爱这些角色，他们形象丰满，难以预测，彼此之间经常能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花絮混剪* （字幕:德纳里下城区，‘吉雅其’片场） 鲍里斯（编剧）:“《汉斯》已经播出了一百三十一季，几代下城区人都是看着它长大，我小时候最期待的就是剧终日，你知道的，花车，烟火，还能看到各位主角，今年是第一百三十二季，我想……嗯，它也许需要一些变化，更开放的场景，更复杂的故事线，每一个角色都能获得新的成长，是的，我们在制作一部前所未有的《汉斯》。” *花絮混剪* （地点:中京下城区，‘尹势商圈’片场） 周朝阳（摄影指导）:“这一季我们的拍摄方式和以往不同，以前《汉斯》是标准的情景喜剧，现在，它的影像风格更多元，你会看到，我们甚至在灵理世界的部分采用了伪纪录片的拍摄手法，为的是让观众有更真实的体验，就像，你真的是汉斯的朋友，你们共同经历了一场冒险。” *花絮混剪* （字幕:镇界堡，‘中央集团军群军官学院’片场） 穆奇（执行制片人）:“这次我们一共有六十个彷生人演员，比往季都多，他们的外形，行为模式可以根据情节需要实时调整，很大程度上拓展了主创团队的创作空间，另外，中央军、外域军的多位将军，众多军团指挥官，联席会议公务人员参演，尤其我们最敬爱的‘双子神’亲自出镜，让这一季《汉斯》更加贴近现实，它不再是一部普通的家庭喜剧，而是当前这个时代的侧影。” *背景乐:《field chase（原野追逐）》* *远航舰队全景* *指挥母舰“鹦鹉螺号”近景* *字幕:鹦鹉螺号”二十三层甲板，东-2居住区* （221号房间门口） 鲁比·罗德（主持人）:“现在是3028年5月17日，地球时间早上七点，这是汉斯的房间，希望他已经起床了……” （敲门声） （房间内的脚步声） （开门） 汉斯（惊讶）:“嘿哎~ruby~” 鲁比·罗德:“早上好啊，汉斯，昨晚睡得怎么样？” 汉斯（苦笑）:“我只睡了三个小时。” （两人进入房间） 鲁比:“失眠?还是……” 汉斯（笑）:“可能因为太兴奋？剧组很多人都这样，我们可是在灵理世界啊，ruby，我的天，谁能睡得着。” 鲁比（四处打量）:“我以为昨晚有人在这里留宿……” 汉斯（大笑）:“oh~e on~ ruby，你是说安迪？” 鲁比:“哈哈，很多影迷希望你们现实中也在一起。” 汉斯:“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是家人，朝夕相处，互诉衷肠，一起度过很多困难的日子，但是恋爱……哈哈，谁知道呢。” （两人在沙发落座） 鲁比（沉吟）:“上一次制作幕后纪录片还是……第一百二十四季？” 汉斯:“对，一百二十四季，我们五个人正式登场，代替上一代‘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成为故事主角，那次的纪录片也是你主持的，我印象很深。” 鲁比:“时间过得太快了，我记得那时谁都没想到动视会让你担任新一代汉斯，要知道老汉斯有四个儿子，你并不是呼声最高的那一个。” 汉斯:“是的，还没开播的时候，很多影迷在动视下城区总部抗议，但是第一集播出以后，bingo!一切反转。” 鲁比:“完全反转！你的支持率一度超过第三代汉斯。” 汉斯（摊手）。 鲁比:“不少影评人说你是‘最迷人的汉斯’，你觉得你和历代汉斯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汉斯（沉吟）:“十二岁的时候，我第一次知道《汉斯和他的朋友们》这部剧，一口气看到了最新一季，那时我就觉得，汉斯和我太像了，我们都有强壮坚实的体格，富有正义感和勇气，总会在危机时刻奋不顾身地保护家人，所以后来我很轻松就通过了试镜，从那天起，我只有一个名字，汉斯，我的表演没有任何技巧，因为我从不觉得我在扮演汉斯，我，就是汉斯。” 鲁比:“说得太好了，我一直认为，你就是观众们想要的汉斯，一位英雄式的男主角。” 汉斯（微笑）。 鲁比:“我们聊聊这一季吧，汉斯，目前拍摄进度怎么样，顺利吗？” 汉斯:“非常顺利，5月14号我们完成了塔拉措奈的拍摄计划，现在跟随舰队前往第一个灵核矿‘厄尼诺’，大约三周后抵达，到时候我们会加入登陆部队，穿越厄尼诺灵理之门，开始为期三天的‘征程’。” 鲁比:“昨天我和鲍里斯聊了聊，他说你和安迪很快会有一场吻戏，是在厄尼诺么？” 汉斯（大笑）:“原谅我不能剧透，只能说，嗯，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鲁比:“说实话，我们已经期待很久了，呃，下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一季的故事里，汉斯的关键词是什么，四个字。” 汉斯（思索）:“四个字……嗯，英雄本色。” 鲁比·罗德（笑）。 *字幕:“鹦鹉螺号”十一层甲板，中空大厅* （环厅跑道） 鲁比·罗德（主持人）:“看，安迪在跑步。”（追上安德里亚·海瑟薇）“嗨，安迪。” 安德里亚（饰演萝拉·克劳馥）:“早，ruby。” 鲁比（气喘吁吁）:“呼~呼~我，得说，我，需要多锻炼了。” 安德里亚（招手）:“加油啊，ruby，跟上。” （两人绕环厅跑道一周） 鲁比（满头大汗）:“不行了，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安德里亚（停下做腿部肌肉放松）:“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比汉斯还要强壮。” 鲁比（擦汗）:“那可是十年前的事儿了，现在我老啦，不过你，我们的安迪，比十年前更迷人了。” 安德里亚（笑）:“才不是呢，有时候我觉得我和十年前一样，一样傻，哈哈……” 鲁比:“说起十年前，当时我就觉得你是天生的女主角，萝拉这个角色完全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安德里亚:“其实刚拿到这个角色时，我总会跟身边的人说，我和萝拉完全相反，萝拉是个单纯的乐天派，我呢，那会儿经常因为一些小事沮丧。” 鲁比（笑）:“对，我记得有一次你弄坏了道具，坐在地上大哭。” 安德里亚（吐舌）:“好蠢，真的，那会儿经常这样，但后来，萝拉好像变成了我最好的伙伴，我和她朝夕相处，慢慢读懂了她的内心，她的乐观其实来自坚强，她在遇到生活的苦难时，从不逃避和抱怨，总是积极地去想解决办法，所以，我现在会说，是的，我爱萝拉，我们其实是一类人。” 鲁比:“你和萝拉都在成长，这一点，观众们都看得到，现在，你的身份不止是女主角，也是这一季《汉斯》的制片人，我很好奇，你如何看待这两种身份。” 安德里亚:“无论做演员还是制片人，对我来说，真正重要的只有作品本身，尤其这一季的《汉斯》不只是一部剧，还承载着一段历史，如何更好地诠释和表达，是所有主创们每天都要思考的问题，包括我。” 鲁比·罗德:“我非常赞同你的说法，那么，如果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一季《汉斯》最想表达的东西，你觉得是哪个词语？” 安德里亚（笑）:“我想，应该是‘蜕变’。” 第五百四十三章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幕后纪录片（二） *字幕:“鹦鹉螺号”二级指挥舰桥* 鲁比·罗德（主持人）:“这里是位于鹦鹉螺号尾部的二级舰桥，来自神庙科学院的科学家们正在工作……看，来斯在那儿，还有本剧的科学顾问。” （繁忙的科研工作站） （视窗前） 鲁比:“嗨，来斯，郑教授。” 郑韦德（《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科学顾问）:“你好，罗德先生。” 来斯（指向视窗外）:“ruby，你来得正好，快看。” 鲁比（震惊）:“那是什么！” 郑韦德（笑）:“一种灵理世界的原生物种，看起来体型巨大，其实没有危害，它们吸附在飞船外壳上，口器会分泌一种特殊的胶质，能在一定程度上增强飞船的魔法防御能力。” 来斯:“哈哈，它们在搭便车，就像地球海洋里的‘吸盘鱼’，成群结队地吸附在鲸鱼和海龟身上。” 鲁比:“我们的外域空间怎么没有这种生物？” 郑韦德:“你应该看过总域折跃点分布图吧，暗灵总域囊括无数个‘无限’空间，彼此之间依靠折跃点联通，其中一些还连接着不同的基理世界，当灵理之门出现后，空间中的物理规律会逐渐被基理世界同化，例如我们的外域空间，而没有连接基理世界的空间，依旧保持了原始状态，原生生物大多生活在这一类空间中。” 鲁比:“奇妙的灵理世界。” 来斯:“是啊，从启山城开幕到现在，我们见过太多神奇的场景，离开塔拉措奈那天，我专程找鲍里斯聊了聊。” 鲁比:“噢？关于剧本？” 来斯:“对，在一些情节设计上，我觉得现在的剧本过于保守，前期创作剧本的时候，鲍里斯他们对于灵理世界的理解只基于数据，但现在，你看到了，灵理世界的奇妙超过任何人的想象。” 鲁比:“你总能想到关键所在。” 来斯（耸肩）:“我扮演‘来斯’。” 鲁比（大笑）:“没错，‘来斯’总是解决问题的那个人。” 郑韦德:“我一直以为‘来斯’的人设纯粹是剧本，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发现你本人也很爱阅读和思考。” 来斯:“可能我们五个人的性格或多或少都会被角色影响，毕竟这些年，《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是我们生活的全部。” 鲁比:“正是因为你们全身心地投入，这部跨越百年的剧集才能经久不衰，如果让你用一个词语来形容新一季的《汉斯》，你会选哪个词语？” 来斯（沉吟）:“这趟旅程会改变我们每个人，无论戏里或戏外，所以……我会选‘成长’。” *字幕:“鹦鹉螺号”主轮机舱* （噪音） 鲁比·罗德（主持人）:“我现在的位置是鹦鹉螺号的主轮机舱，阿鲁正在这里拍摄一段单人戏份……我身后就是人类自主研发的初代灵能引擎的主机，我之前一直以为它会像聚变引擎一样炽热，结果……看，我里面穿了三层加厚的保暖衣，这里太冷了，至少有零下二十度！” （巨大噪音） 鲁比（打手势） （轮机组集控区） 鲁比（哈气）:“呼，我感觉鼻子快冻掉了，嗨，阿鲁~” 阿鲁（亲昵）:“ruby~~” 鲁比:“啊，袁导。” 袁筌（挥手）:“你在弄纪录片素材捏？” 鲁比:“对，角色专辑，有一部分可能会剪进先导片里。” 袁筌:“噢，我这边结束了，你们聊。” （集控区休息舱） 鲁比:“拍摄顺利吗，这里毕竟属于机要位置，我刚才看到好几支巡逻部队。” 阿鲁:“噢，当然，每次拍摄，剧组都会提前向驻军申请，得到批准后才会开始。” 鲁比（笑）:“能不能剧透一下，刚刚那场戏讲了什么内容？” 阿鲁:“饶了我吧，ruby，还记得一百二十九季的剧终日么，我说漏嘴差点被克里斯汀骂死。” 鲁比:“哈哈哈，那次所有影迷都以为菲比不会回来了……” 阿鲁（无奈）:“嗯……好吧，不管了，这一场戏讲的是，哈哈，ok，前面的故事里，我们根据秋留下的线索，在塔拉措奈顺利找到第二块拼图，加上之前在镇界堡找到第一块，拼出了新图形，指向厄尼诺基理世界，在返回鹦鹉螺号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虚空魔神’派来的杀手，后来侥幸逃脱，没想到有一个杀手悄悄跟着我们潜入了鹦鹉螺号，想要在船上召唤虚空魔神，刚好被我撞破，一路追到这里，然后……” 鲁比:“然后呢？” 阿鲁（捂嘴）:“嗯嗯嗯~” 鲁比（大笑）:“ok，懂了……这段戏‘很阿鲁’，每当遇到突发状况，你总是第一个冲出去。” 阿鲁:“阿鲁的血液里流淌着帮派成员的凶性。” 鲁比:“你本人和他像么？” 阿鲁（笑）:“我也在下城区长大，下城区人的生活离不开帮派，看……”（露出右肩）“这个纹身代表我是洛基山最大的帮派‘戒律团’的一员。” 鲁比:“难怪你能把阿鲁演得深入人心。” 阿鲁:“喜欢《汉斯》的帮派成员很多，他们需要一个这样的人物登上荧幕，告诉别人帮派成员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中也有好人。” 鲁比（点头）:“如果用一个词语来评价新一季的‘阿鲁’，你用哪个词语？” 阿鲁:“勇气。” *字幕:“鹦鹉螺号”二十三层甲板，东-2居住区* （公共泳池） 鲁比·罗德（主持人）:“这里是剧组居住区的公共泳池，嘿哎，凯西！” （出水） 凯西·布菲（饰演菲比·库卓）:“ruby。” 鲁比(朝泳池观望):“那是陆雅秋（饰演秋）吗？” 凯西（擦头发）:“嗯。” 鲁比（沉默）。 凯西（沉默）。 鲁比（苦笑）:“你一点都没变，还是不爱说话。” 凯西:“抱歉。” 鲁比:“说实话，你是五个人中，和角色性格反差最大的一个。” 凯西:“对于表演，我更推崇‘表现派’，不过，我很爱菲比这个角色。” 鲁比:“假如汉斯是指挥官，来希是大脑，安德里亚负责鼓舞士气，阿鲁冲锋陷阵，菲比呢，就是那个让大家时刻感觉温暖的人，她总是搞不清状况，却又那么可爱。” 凯西（笑）:“是的。” 鲁比（沉默）。 凯西（沉默）。 鲁比:“呃，如果用一个词语……” 凯西:“平安。” *字幕:“鹦鹉螺号”二十三层甲板* 鲁比·罗德（主持人）:“一天的时间，我们分别和五位主角聊了聊，他们给出的关键词有‘英雄本色’‘蜕变’‘成长’‘勇气’‘平安’，接下来，我会从其他人那里搜集更多的关键词，他们……哎？什么东西跑过去了？” 画外音:“呃，ruby，好像是个小女孩。” 鲁比（四处打量）:“小女孩？船上只有一个小女孩，卓斯门阀的新任阀主。” 画外音:“那边，她跑进餐厅了。” 鲁比:“追！” （餐厅） （临时储藏室） 李小孩（卓斯门阀阀主）:“嘘……你们，快点藏起来。” 鲁比（蹲下）:“呃，你在做什么？” 李小孩（鬼鬼祟祟）:“我在和奥毛毛玩捉迷藏。” 鲁比（呆滞）:“在鹦鹉螺号玩捉迷藏？” 李小孩（探头探脑）:“嘘……” （十分钟后） 鲁比（犹豫）:“呃，小阀主，鹦鹉螺号很大，它会不会……迷路了？” 李小孩:“嘘，它会魔法，一会儿就找过来啦。” 鲁比（沉默）。 （一个小时后） 鲁比:“奥陌陌丢了，我们正在找奥陌陌。”（转身大喊）“奥陌陌！奥陌陌！” 众多近卫军士兵（四处搜寻）:“奥陌陌~~~奥陌陌~~~” 李小孩（哭腔）:“奥毛毛~~~~” （两个小时后） 鲁比:“两个小时过去了，很遗憾，我们还没有找到奥陌陌，事实证明，在鹦鹉螺号玩捉迷藏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第五百四十四章 《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幕后纪录片（三） 二十二层甲板。 “新一季《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最大的看点在于主角们在灵理世界的冒险经历，其中涉及大量前沿科学以及不同文明的文化习俗、地理风光，也有魔法和道术，为此，剧组不仅聘请了科学顾问，还邀请了一位混沌神殿的祭司作为灵理世界特别顾问……” 鲁比·罗德大腹便便，光头锃亮，下巴上的络腮胡浓密卷曲，面对镜头时满脸笑容，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即将采访的对象。 “……这位特别顾问是个来自迪金森文明的硅基生命，我们都亲切地叫它水晶树先生。” 镜头随即移动，对准了一间舱室。 透过敞开的舱门，能看到内部空间宽敞，一个奇特的生物正站在画布前，它高逾三米，呈树形，一束“玻璃纤维”组成“树干”，顶部舒展开细密的纤维脉络，每一丝纤维末梢都连接着一颗小“玻璃球”，内部充满金色的“雾”。 “水晶树先生好像在作画，”鲁比压低声音，“让我们凑近看看。”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舱室，来到画布旁。 只见一支油画笔自行从颜料盒沾取颜料作画，数米见方的画布上已经涂满了纷乱扭曲的线条。 “水晶树先生，”鲁比一头雾水，“你在画什么？” “至圣先知李凉，”“水晶树”四周的空气震动，发出的声音瓮声瓮气。 “呃，有点抽象。” “迪金森人并非通过视觉观察外部世界，而是‘振动’，在我的感知中，至圣先知蓬勃，纷扰，繁复。” 十多分钟后，当画笔轻巧地钻进笔筒，鲁比望着最终完成的画作感慨道:“我能感受到这副画传递出的力量，也许艺术真的可以超越生命形态。” “不，对于人类语言中的‘艺术’一词，能理解与认知其含义的智慧生命仅限于法与秩序联合体。” 鲁比犹豫道:“我之前有个疑问，不管是启山城开幕那几天，还是在塔拉措奈遇到的种族，虽然交流起来比较麻烦，经常得借助设备，但沟通好像没有什么障碍，这是为什么？” “‘彼此理解’正是不同文明和平共处的前提，也是法与秩序联合体建立的基础，正如迪金森人没有视觉，但我能够理解‘绘画’的过程以及你认知这副画的方式。” “可我完全想象不出迪金森人感知中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人类的感觉器官功能有限，神经细胞反应迟钝，你们仅能感知宏观物体和宏观现象。” 鲁比无奈摊手。 “我可以把这幅画送给你，”“水晶树”微微晃动，画布自行卷起，飘至身前。 “真的吗？谢谢你，”鲁比接过画，变得兴高采烈。 “尽管你们感知外部世界的方式非常低级，但也因此演化出一套复杂的神经边缘系统，产生丰富细腻的情感反射，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变化，迅速，微妙，富有艺术性，所以，我喜欢和人类相处。” “我们也爱你，水晶树先生，”鲁比大笑，“如果用一个词语来评价人类，您会用哪个词语？” “初生。” —————— 鹦鹉螺号十四层甲板。 镜头追随着鲁比·罗德，行走在宽阔的通道中，不断有浮艇往来穿梭，嗡嗡的引擎声与回声交织。 “来自克克勃安保公司三十名魔法师，十七名术师就住在这一层，登船后，剧组和他们的业务主管艾伦签了一份演出合同，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们会客串一些角色，值得一提的是，艾伦是个非常有趣的家伙，他是个来自奥迈祖文明的元素生物，却总以人类形象示人……” 随着介绍，鲁比走到了一间舱门门口，突然愣住。 只见烟雾缭绕的房间里，艾伦正和三个人类船员打麻将，四周还有不少旁观的船员。 “五条。” “杠！”艾伦捡起那张“五条”，往桌上一拍，又从自己牌里卡卡卡码出三张“五条”。 “……” 桌上其他三人脸色难看，明显已经输了不少。 “哎嘿，上杠下摸，”艾伦得意洋洋地将手伸向牌堆末尾，捻起最后一张牌，大拇指一撮，顿时两眼放光，“朋友们，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说着将那张牌翻过来拍在桌上，一把推倒面前的牌，“自摸。” “操。” “你连了一晚上庄，太过分了吧。” “艾伦，你是不是用魔法出老千了？” 围观的船员们嚷嚷起来。 “就我这牌运，赢你们还用得着魔法？”艾伦撸起袖子，“少废话，快快，给钱给钱。” 桌上三人相视苦笑，摇着头扔出灵珠，好在参加这次远航任务能挣不少灵珠，他们还能撑几圈。 这时，艾伦瞥了一眼走近的鲁比，将灵珠划拉进口袋，随口招呼道:“ruby，打两圈？” “我不擅长中京牌，还是算了吧，”鲁比哭笑不得，“今天赢了多少？” 哗啦哗啦~ 艾伦晃了晃口袋:“三百。” “资料上说大部分奥迈祖人沉闷无趣，你可真是个异类。” 艾伦摸了张牌，环顾四周笑道:“我普通话说得好，牌打得也比你们好，我觉得我完全就是个人类。” 众人哄笑。 鲁比笑眯眯问道:“如果用一个词语……” “等会儿，”艾伦探身看向桌面，“你打了张什么？” 出牌的船员哼了一声:“五筒。” “哈，”艾伦咧嘴一笑，“碰。” ———————— 鹦鹉螺号主起降平台。 内部通勤浮艇专用的维修保养车间，角落里停着一辆越野车，前机盖翻起，发动机吊在半空，车内尚未安装座椅，看起来像台半成品。 该隐躺在车下，只有腿露在外面，穿着脏兮兮的工装裤。 嘎吱~嘎吱~ 车底传出拧螺丝的声音。 鲁比站在一旁，不停擦汗。 几分钟后。 该隐从车底滑了出来，坐起身用左手手背抹了下鼻子，将机械右臂末端的多功能棘轮扳手拆了下来，换上了电焊枪。 “你们这个纪录片什么时候播？” 听到该隐的问题，鲁比赶忙说道:“年底新一季《汉斯》正式上线后，幕后纪录片才会陆续播出，将军。” “叫名字，”该隐看了下镜头，又用手背蹭了蹭脸颊，“你要问什么？” 平时采访时游刃有余的鲁比，此刻显得有点紧张:“我们没有固定的台本，这次只是多录一些素材，方便后期剪辑。” “哦。” “呃……啊，对了，这好像是一台复古车？”鲁比找了个话题。 “浮艇开起来没意思，我准备自己造一台柴油车，”该隐笑了笑，“上船的时候，我自己带了些零件，又从这里的浮艇上拆了一部分，差不多够用了。” “我记得上一季第十五集，阿鲁只花了五分钟就修好了一辆车，熟练驾驶和维修燃油车是不是帮派成员的必备技能？” “必备技能是偷车，”该隐一脸认真，“不过我从来没偷过。” “当然，您是蜉蝣的传奇尊……” “我都是直接抢。” “……” “ruby，”该隐压低声音，“阿鲁……他本人真的是个gay？” “啊？”鲁比下意识地看了眼镜头，“呃，那个，嗯……对。” “啧，”该隐用舌尖舔了舔后槽牙，哼了一声钻进车底，几秒后又滑了出来，坐起身指着摄影师，“你，这段儿删了啊。” “一定一定一定，”摄影师疯狂点头。 等该隐躺回车底，火星四射时，鲁比蹲在她脚边问道:“将军啊，如果用一个词形容《汉斯和他的朋友们》，您会选择哪个词？” “……回忆，”该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 —————————— “大家应该和我一样，都想近距离接触我们最敬爱的李凉先生，了解他的性格，看看他在日常生活中的样子，现在我来到了鹦鹉螺号十六层甲板，而全人类唯一领袖，行走世间的双子神，混沌之神择选的半神，李凉，就在这扇舱门后。” 镜头对准了一扇半掩的舱门。 鲁比表情严肃，小心翼翼地将舱门一点一点拉开，看清舱内的景象时，瞬间屏住呼吸，瞪大了双眼。 数百平米的开阔大厅中央，李凉低着头，左手随意插在裤兜，戴着双环戒指的右手轻轻挥动，一支晶莹的魔法箭在他四周盘旋，拖曳出长长的流光，他的脚下，巨大的三角形符阵发出刺眼光芒，同时不断震荡出虚影，飘向半空。 微不可察的橙光一闪，他原地消失，出现在大厅另一侧，如交响乐指挥般扬起左手，抛洒出一簇紫色粉末，再次消失，又在另一个位置出现。 接下来，一次又一次，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此起彼伏，不断变换位置，那支魔法箭以极快的速度在他现身的位置间辗转，尾部的流光很快交织成一张覆盖大厅的密网。 直至最后。 李凉重新出现在最开始位置，左手背后，右手以双环戒指凌空勾勒出一个符号。 下一刻，整座大厅的地面同时浮现数十个三角形符阵，每个符阵中都有一个弓手的虚影，整齐划一地开弓射箭。 数十支魔法箭汇聚一束，带着冰冷的毁灭气息直冲李凉，却在近身的一刻勐然减速，一支支锋簇攒动，随着他挥动的右手，轻柔飞舞。 澹蓝色的光辉映亮了他的侧脸，他有些出神，那副掌控箭群的神态，就像君王心不在焉地逗弄自己豢养的猎犬。 目睹这一幕，鲁比·罗德有种强烈地想要跪下的冲动。 第五百四十五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一） “李凉先生，我是鲁比·罗德，《汉斯和他的朋友们》幕后纪录片《超越两界》的主持人，万分荣幸能有机会跟您当面交流。” “我好像在中京见过你。” “是，拍宣传海报那次，为了全面展现新一季《汉斯》的整个拍摄过程，我和我的团队很早就加入了剧组。” “嗯，辛苦。” “谢谢您，李凉先生，刚才那些魔法箭从我面前飞过去的时候，实在太震撼了，冒昧问一下，那是什么魔法？” “‘战争风暴’，‘协约’原质，锋锐路径，第一个质点的大天使‘拉捷’的召唤魔法，你应该能看到符阵显化出它的影子……” “弓手？” “对，那就是拉捷在我们人类眼中的形象。” “我最开始以为魔杖是种武器，施放魔法就像开枪，发射五颜六色的魔法激光什么的……” “嗬嗬，魔杖，或者说魂器就是仪式魔法的施法媒介，大部分时候都能够代替仪式的功能，再加上沉默施法，确实看起来像开枪，不过每个质点的大天使本身的召唤魔法还是需要仪式器皿和对应的尘才能完成，咒语也相对复杂一点。” “魔法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 “其实魔法，道术和灵能技术本质上是一样的，只是魔法更开放，你能看到各种理论专着和资料，法与秩序联合体下设的魔法部提供等级认证，也有明确晋升方法。” “说起等级，我记得新一季《汉斯》登场的第一位魔法师是唐正先生扮演的通灵者支配人，设定中，他的魔法等级是赦免达者。” “老唐么？” “是。” “他是不是强迫你们改剧本了？” “呃……” …… ……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表达您对人类文明寄予的期望，会是哪个词语？” “嗯…前进，不顾一切地前进。” 访谈的最后，李凉给出了自己的关键词。 《超越两界》既是《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幕后纪录片，也是军团改制后的第一支宣传片，下城区，镇界堡，启山城的影像记录，包括这次远航过程中采集的素材，都是为后续的大规模征兵做铺垫。 当面交流后，他觉得鲁比·罗德确实是主持人的最佳人选，言语真诚，从不高谈阔论，常常问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看似无关紧要，却是普通人最好奇，最感兴趣的东西。 新一季《汉斯》以及幕后纪录片需要的正是这种直白接地气的风格。 目送摄制团队离开，李凉独自在魔法符阵的残痕间踱步。 掌握“拉捷”的召唤魔法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战争风暴”的威力也十分可观，但他却高兴不起来。 自从哈伦·波特击退虚空大君，成就半神，虚空海的战争前线没再遭遇任何袭击，但是多多·迪撒尔却一直无法离开尹坎防线。 邦德传回消息说魔法部牵头成立了虚空域研究院，多多·迪撒尔出任院长，在没有拿出研究成果之前，联军估计不会放人。 整个灵理世界，只有多多·迪撒尔了解天灵的本质，没有这位老师的指引，他总感觉学习魔法的效率不高，好在有特利波卡在，至少不会走弯路。 想到这里，李凉离开专为他练习魔法准备的舱室，来到位于同一层的特利波卡的房间。 宛如巨型海星的混沌圣祭司漂浮在客厅中央，全身绒毛无风自摆，混沌圣物“大法杖”横置身前，上面镶嵌的“域戒”微微闪光。 灵的视野中，特利波卡如琉璃般晶莹，正向混沌之神祈祷。 李凉没法像亲自启迪的信徒那样听到它的“心声”，只能感受到自己和它存在着某种不可分割的维系，并且在一点一点增强。 祈祷，是信仰混沌之神的魔法师进阶的唯一方法，借助固定的“语法”，发自内心地呼唤所选路径上每一个质点的大天使，感知她们虚无缥缈的神意，直至契合如一，听到她们在信徒灵魂深处的呢喃。 祈祷进阶的过程漫长又枯燥，李凉却不需要这么麻烦。 这种“半神”的福利也只有他能“享受”到，其他半神无不是先成为“究竟之我”，后被择选，而他一步到位再从零学起，属于史无前例。 在特利波卡从祈祷中苏醒之前，李凉已经悄然离开。 ———— 和一万人共同生活在一艘飞船上是种什么体验？ 长达三周的航行中，李凉有时候觉得，鹦鹉螺号像一座城市。 宽阔的“街道”，规划清晰的“街区”，繁忙的“交通”，每当“夜晚”来临，轮休的年轻官兵成群结队地出没，即便纪律严明，他们也有社交，有娱乐。 七层到十一层的中空大厅始终是全船最热闹的地方，那里的“士官俱乐部”提供传承自星际远征军时代的特殊饮料——“金色虔诚”，一种低度预调酒，掺杂温和的口服致幻剂，非但不会让人喝醉，还能略微提高饮用者对双子神的“虔诚度”。 李凉喝过一杯，一股烟熏木头的味道。 有几次他想让该隐尝尝，看看致幻剂会不会起作用，让该隐更“虔诚”一点，可惜那女人痴迷造车，成天泡在起落平台的维修车间里。 所有人中最开心的莫过于李小孩，带着奥陌陌，像一对吉祥物似得满船闲逛，很快和驻军打成一片。 每次远远注视着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李凉都会想起小岛初见，那时李小孩还是卓斯的七公主，心思深沉，狠辣决绝，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孤独悲伤，被姐姐抹去记忆，对她来说无疑是种解脱。 李凉偶尔会去剧组探班，陆续熟悉了几位主演。 其余大部分时间，他都呆在指挥舰桥，观察整支舰队的运作方式。 从“总域折跃点分布图”来看，人类灵理之门以及所处的外域空间属于暗灵总域的偏远地带，可供出入的折跃点方向比较单一，除了“邻居”塔星文明，关联的其他空间大多保持原始状态，没有灵理之门，与四个灵核矿的距离相当遥远，尤其“奇科”，几乎横跨暗灵总域，比阿瓦隆城还要远。 之前人类远征舰队借助盟军的超距传送门，得以闪电突袭阿瓦隆城，这次只能老老实实地飞过去。 由于远航舰队中只有鹦鹉螺号和“移星”战列舰装配了灵能引擎，飞行航线不得不参考泰伦萨同盟在“总域折跃点分布图”的基础上绘制的“古典路径”，绕开了那些被基理世界同化，物理规则特殊的空间，沿途穿越的“原始空间”也基本能满足“古典动力引擎”的工作条件。 派往灵核矿的先遣舰队已经飞过一次，证实这条航线没有问题。 即便如此，三周的航行中依然遇到两次状况，一次是在某个原始空间遇到“涡流”，物理规则激变，巨鲸级运输补给船的主聚变引擎突然停机，宛如浮空岛的巨型飞船竟然像气球一样向上方飘去，差点撞毁一艘“飓风”驱护舰。 另一次，舰队骤遇原生物种“密锡虫潮”，在引力势阱船的开道下破浪而行，剧烈颠簸整整持续了一天。 3028年6月6日，当风尘仆仆的鹦鹉螺号穿越通往“厄尼诺”外域空间的最后一个折跃点，先遣舰队早已等候多时。 十个小时后。 厄尼诺灵理之门遥遥在望。 第五百四十六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二） 3028年6月6日，地球时间十五时三十分，在先遣军的护航下，远航舰队抵达厄尼诺灵理之门。 这座原始状态的灵理之门呈球形，悬浮在昏暗无垠的外域空间，先遣军在其表面安置了一台全息设备，投射出两个巨大标志，一枚“人类纹章”，另一枚是代表外域集团军群的“鹰徽”。 先遣军的母舰，“父神之腕”号巡星舰停泊在鹦鹉螺号下方，外形棱角分明，看起来像一方横置的镇纸。 各级指挥官、部门主管在母舰集合，之后乘小型运载艇登上鹦鹉螺号。 半个小时后，他们进入指挥舰桥，看到李凉的一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双子神亲至！ 一瞬间，这些远征异域的指挥官们竭力低下头，由于信仰过于狂热而剧烈颤抖，他们两手摊开高高举过头顶，齐声喊道: “行走世间的伟大父神，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李凉缓步上前，挨个抚触信徒们的头顶，接着拽下他们的胳膊，和每个人郑重握手。 来之前他看过这支部队的资料，最高指挥官科拉克·李，出身自原来的神庙守备军，其他各舰指挥官，舰长，部门主管也大多“根正苗红”，属于绝对忠于双子神的一批人。 六个月前先遣军出发时，军团整编尚未完成，他还没有“走下神坛”，现在，这些妖精之战幸存下来的老兵们虽然改了番号，但扭转信仰还需要时间。 接下来，科拉克上校代表先遣军向近卫军上将该隐和远航舰队的最高指挥官李森行举手礼。 李森回礼，并为他介绍了在场的同僚，包括战术指挥官卢瑟，科学指挥官米扬，鹦鹉螺号舰长左尹，近卫整编师师长金辑，军士长令野。 另一边，袁荃和安德里亚带着拍摄团队，记录下了整个过程。 简短交流后，一行人来到战术工作站，围着中央的桌子站定。 长宽逾五米的桌面上方显示着一颗行星的全息投影，正在缓缓旋转。 “介绍一下厄尼诺的情况吧，”李凉抬手示意。 “是，父神。” 科拉克欠身致意后，声音沉稳: “我部于1月4日抵达灵理之门后，立即派遣了四支由彷生人、机器人，无人机组成的混编侦查连进入厄尼诺宇宙监督妖精撤离，并于15天后派出一艘搭载低轨道卫星的鳐级运载舰。” “1月23日，64颗低轨卫星部署完毕，我部开始对厄尼诺文明所在的行星进行观测。” “厄尼诺宇宙只有一颗行星诞生了文明，该行星大约诞生于43.2亿年前，拥有两颗卫星，绕主序恒星公转一周375.25天，表面15.2%是由大陆板块和岛屿组成的陆地，84.8%被水体覆盖，极地地区有大面积冰盖，平均大气含氧量约35%，相当于地球石炭纪时期。” 全息影像展示出厄尼诺行星的地理环境，桌面上陆续浮现海洋，山脉，丛林和极地冰盖。 虽然没有参照物，但是李凉总感觉这个行星上的植物都比地球上的大一号，颜色也更丰富，偶尔出现的动物姿态笨拙，看起来同样体型巨大。 “厄尼诺人主要分布在赤道附近的三座岛屿上，通过蚊型无人机的长时间近距离观察，他们的社会形态接近人类新石器时代的母系氏族制，以群婚的形式进行繁衍，目前共有八个氏族，组成由议事会统一管理的部落，总人数在十万到十二万之间。” “每个氏族信奉不同的图腾，居住在固定的区域，彼此之间存在显着的地位，权利，职业，义务等方面的差异。” “地位最高的氏族，名称发音为‘娑代鲁姆’，据观察，与‘母亲’的发音相似，女性居多，属于贵族阶层，掌管宗教活动和物资分配，也会为部落成员医治疾病。” “第二位的是‘刹鲁姆’氏族，负责保卫整个部落的安全，第三位的‘古’氏族负责采摘，捕获昆虫和鱼类。” “第四位‘乌奇’氏族，负责计数，这个氏族的首领是唯一一个学会精灵语的厄尼诺人。” “其余四个氏族，‘利希’氏族从事重体力劳动，‘瓦铎西农’氏族都是工匠，他们从事建筑，维修或者制作船只武器，‘哈尔梅’氏族的成员均为仆从，服侍贵族阶层。” “地位最低的是‘帕苏’氏族。” “除帕苏外，其他七个氏族的首领组成议事会，调结氏族间的纠纷，审判罪人，决策重大事项等等。” 伴随着科拉克干脆利落的嗓音，全息影像不断呈现每个氏族的生活场景。 蚊型无人机经常飞到距离厄尼诺人近在迟尺的地方拍摄，有时还会堂而皇之地在他们的木屋内盘旋，这些“原始人”毫无察觉。 李凉发现每个厄尼诺人身上都有一种特殊的纹身，对应各自的氏族图腾，不同氏族的人体型也有些差别，地位越高越强壮。 这时，全息影像显示某天夜晚‘刹鲁姆’氏族居住地中的一幕，似乎是场葬礼。 数十个厄尼诺人围着篝火半蹲，全身颤抖，一个身穿彩色藤蔓编织成的华丽长裙的‘娑代鲁姆’女性站在高台上大声吟唱。 蚊型无人机越过人群，画面中出现摆放在篝火边的“尸体”…… 那竟然是一具动物尸体，长得像绵羊，皮毛极其茂盛，完全盖住了头部。 片刻，人群中有一个女人起身上前，双手捧起地上的尸体，将脸埋进了它的皮毛间，身体抖动得愈加厉害，周围所有人不断扬起双手，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非常痛苦。 很明显，这些人正为这头动物的死亡而悲伤。 “经过观察，厄尼诺人将绝大多数哺乳动物都当做同类对待，并且将八种常见大型哺乳动物的形象作为氏族图腾，”科拉克解释道。 望着这副场景，安德里亚带来的拍摄团队中有个女孩低声感慨道:“厄尼诺人好善良啊。” 然而，下一刻，全息影像中出现另一个场景。 正午时分，‘哈尔梅’氏族居住地的一处空地上，一个脏兮兮的氏族女人正喜笑颜开地跳着一种古怪的舞蹈，她的面前有一块平坦的石头，表面呈凹凸不平的暗褐色。 几分钟后，又有两个女人抬着一个男人走近，将其重重扔在石头上。 跳舞的女人停下身形，从地上捡起一块狭长的石片，走到石头边，脸上的笑容更夸张，眼睛眯成了月牙形。 一群孩子从木屋跑出来，站在不远处兴奋地原地蹦跳。 躺在石板上的男人眨了眨眼睛，扭头冲孩子们咧嘴一笑，露出布满霉斑的牙床。 “呜，帕苏，呜哈帕苏！” 手持石片的女人兴冲冲地嚷嚷了几句，接着……勐地将n人的脑袋剁了下来，腔子里飚出的猩红，宛如喷泉。 孩子们在喷泉里欢快地玩耍起来，用双手和嘴巴接着漫天血色。 这一刻，战术工作站内一片死寂。 只有全息影像不停传出嘎吱嘎吱~~嗤嗤~的声音。 科拉克低沉道:“厄尼诺人从不捕猎动物，他们的食物主要包括植物，昆虫，部分鱼类以及……帕苏氏族。” “每一个诞生在帕苏氏族的厄尼诺人，都会在十九岁之前躺上砧板，在那之前，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饲养自己。” 第五百四十七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三） “每一个诞生在帕苏氏族的厄尼诺人，都会在十九岁之前躺上砧板，在那之前，他们的职责只有一个，饲养自己。” 科拉克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沉默，尤其之前那个感慨厄尼诺人善良的女孩，已经捂着嘴巴冲出了战术工作站，外面传来一阵干呕声。 只有该隐双手撑着桌边，身体前倾，饶有兴趣地盯着全息影像。 画面中，满脸喜悦的女人飞快地肢解石板上的“帕苏”人，然后操起一把带齿的石片，哼哧哼哧地锯起颅骨。 “可这人看起来至少三十岁，”该隐指着快要被锯成两半的脸。 “富氧环境加速了厄尼诺人的衰老，”科拉克摇头，“他们十二岁就能发育成熟，帕苏氏族的成员会在十二岁到十九岁之间不停生育，为整个部落提供动物蛋白质。” “他们既然善待哺乳动物，为什么又会吃同类？”安德里亚侧过脸，不忍直视血腥画面。 “‘帕苏’这个发音在厄尼诺人的信仰中类似‘渎神者’，一旦其他氏族的成员冒犯贵族阶层或违背所属氏族的职业限定，就会被议事会以宗教仪式公开审判，并在宣布他变成‘帕苏’后处决，而且日常生活中，厄尼诺人争吵时也会骂对方是‘帕苏’。” 冬，冬，冬！ 厄尼诺“屠夫”处理完头颅，又开始用石块将剔掉肉的骨头棒子砸成碎块。 李凉注视着影像中那群争抢骨肉碎屑的孩子，随口问道:“你们有没有和议事会接触过？” “有，最早派出的四支混编侦察连中有一支进入了厄尼诺人的领地，结果……” 画面切换为丛林边缘某处，海滩上赫然插着一排削尖的木棍，每根木棍上都插着一具彷生人“尸体”，有些彷生人的中枢神经核心尚未损坏，肌肉组织还在抽搐，眼睛不停眨动。 尽管这些批量制造的低级彷生兵种没有痛感设定，但毕竟有着人类面孔，看到他们被如此对待，在场的人脸色都很难看。 “当时妖精使者还没有全部撤离，我命令侦察连遇袭后不作反击，”科拉克平静道。 李凉默默点头。 先遣军出发后不久，泰伦萨同盟接收灵核矿时灭绝文明的丑闻便被爆出，那段时间正是“敏感时期”，为此他专程要求四支先遣军保持克制，避免落下“把柄”，科拉克严格地执行了这道命令。 “继续。” “是，首次交涉失败，为了明确议事会对抗我方的原因，5月7日，待妖精全部撤离后，我部派出一支地面特战队，秘密抓捕了四名厄尼诺人，科学部语言专家通过图片和手势，参考当时掌握的厄尼诺语言特征，和他们进行了简单沟通。” 桌面上的影像浮现出三个特殊的符号以及八个氏族各自信奉的“图腾”。 “在厄尼诺文明的宗教信仰中，厄尼诺人诞生的世界有三个神明，大母神，光明神和‘帕苏’，其中帕苏是大母神和光明神的女儿，大母神和光明神创造世界后，以七种神圣动物的灵魂塑造了七种智慧又长寿的厄尼诺人，也就是七个氏族。 后来帕苏偷偷以自己的形象创造了帕苏氏族，触怒了大母神，于是大母神囚禁了帕苏，叫她渎神者，并且迁怒于其他七个氏族，同时剥夺了他们的灵魂，告诉他们，只有不断屠杀吞食帕苏人才能赎罪。 在厄尼诺人眼中，外表像人，内部却有机械结构的彷生人没有灵魂，也是帕苏，所以必须被处决。” 听完这段宗教神话，李凉纳闷道:“‘灵魂’是怎么翻译出来的？” 科拉克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身边的部下。 “父神，”那名语言专家诚惶诚恐道:“是这样的，我们采用的沟通方式是先从基本概念开始统一认知，比如是，不是，内，外，左，右，人，物等等，通过这些基本概念组合来破译厄尼诺语，在提到‘娑代帕纳苏’时，厄尼诺人通过选择图片，加上手势，表达了‘人，内部，物，空气，轻，漂浮’，于是我们推测‘娑代帕纳苏’的含义应该类似灵魂。” “灵魂……” 李凉莫名觉得这个词语放在那段故事里有点莫名其妙，不过，短时间内能沟通到这个程度已经很不容易。 “科拉克，”该隐挑起眉头，“那四个厄尼诺人在哪儿？带过来看看。” “是，”科拉克冲另一个部下挥了挥手。 等待期间，远航舰队指挥官李森问起灵理之门另一侧的地理环境，以及先遣军当前在厄尼诺行星的军力部署，科拉克作了详细汇报。 听到先遣军已经在厄尼诺人居住的岛屿附近布置了生化武器，能在三个小时内定向清除所有厄尼诺人时，李凉在内心对科拉克的评价又高了一分。 保持灵核矿稳定，有时需要这样的铁腕指挥官，不过，妖精明面上撤得干净，说不定悄悄留下什么“魔法眼睛”，暂时没必要灭绝厄尼诺人。 半个小时后。 一名蒙着双眼，戴着呼吸器的厄尼诺人被押进了战术工作站。 这是一个典型的‘刹鲁姆’氏族成员，身高接近两米，肌肉发达，手脚异常宽厚，裸露的上半身用某种红色的泥料绘着氏族图腾。 人类飞船内部的空气对厄尼诺人来说氧含量太低，他只能戴着呼吸器，每当呼气时总会发出嗤嗤声，从声音响起的频率来看，他的呼吸极为缓慢，大约五分钟才会呼出一口气。 “怎么只有一个？”该隐往门外看了一眼。 科拉克欠身道:“抱歉，将军，四个厄尼诺人里这个人的理解能力最好，所以我们留下了他，对其他三个进行了解剖。” “……” 李凉沉默片刻，轻声问道:“有什么发现。” 一名先遣军的生物专家出列回答:“目前发现他们某些器官的结构比人类更合理，比如眼睛，他们的视网膜在感光细胞后方，夜视能力出众，还有肺部，他们的肺小，但有两个气囊负责储存空气，在呼气和吸气时都有氧气流经肺部……” 一番介绍总结下来，十二三岁的厄尼诺人非常适合上战场。 李凉听罢说道:“把他眼罩摘了。” 重见光明的一刻，高大的厄尼诺人缩了下脑袋，迷茫地环顾一圈后，低下头，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李凉皱了下眉头，发现这个野人是在看他，而且眼神十分古怪，既不愤怒，也不恐惧，反而……有点惊讶？ 突然。 厄尼诺人转头看向人群中的那名语言专家，吐出一个词语。 尽管隔着呼吸器，声音有些含湖，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立刻听出他说的正是……‘娑代帕纳苏’。 灵魂？ 这就有意思了。 李凉笑了笑，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 “走吧，我们去厄尼诺人的老家看看。” 第五百四十八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四） 每次穿越地球灵理之门，李凉总觉得自己坐在午夜最后一班地铁上，周围漆黑一片，耳中唯有风声和规律的轰隆声，而穿越厄尼诺灵理之门的感受却略微不同，黑暗变得躁动，不时传来某种野兽的低吼。 进入锚点空间，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多年经营，妖精一族将这处“控制中枢”扩张到了令人咂舌的程度，面积之大，一眼望不到尽头。 相比灵能技术在空间领域的高昂成本，魔法确实“物美价廉”，只是门槛高，稳定性稍逊一筹。 随着全面撤离，妖精抹去了一切驻军设施和魔法造物，锚点空间的广袤大地上坑坑洼洼，满目疮痍。 乘特勤舰前往“锚点”时，李凉注意到有几个巨大坑陷的直径足有数公里，有些区域则遍布密密麻麻的“炮弹坑”，应该都是妖精培育的“魔法植物”拔地而起时所留。 当他来到锚点的位置，先一步抵达的特利波卡正在绘制大型魔法符阵。 与妖精交接完毕后，先遣军便建立了人类自己的“锚点控制系统”，除了核心还是购自蒂法密的集成控制中枢，其他诸如操作系统，驱动系统等等都由零号自主研发，整套设施变得体积臃肿，像个嗡嗡作响的大锅炉。 那位混沌圣祭司启迪“协约”原质，即战争系魔法，此刻围绕“大锅炉”绘制的是一个防御性的三角形符阵，名为“群山之拥”。 不愧为“官方”认证的“魔法师”，特利波卡挥舞神器“大法杖”绘制符文时，澎湃的魔法力量使空气剧烈振动，符阵流光四射，在灵的视野中，李凉更是看到一副赏心悦目的场景。 线条勾勒出的符文不断异化为立体图形，相互融合交汇，渐渐与虚无缥缈的阿希亚建立某种奇妙的联系，直到一条盘踞的蟒蛇之影出现，正是“锋锐”路径，“权杖”质点的大天使“奥克斯”，她也被魔法学界称为“战帅”。 “群山之拥”绘制完毕，光芒尽敛，“锚点控制系统”再次启动，建立起通往基理世界的传送门。 众人刚要动身，令野已经带着一支地面特战队冲进了传送门。 “忠心耿耿啊，”该隐挑了挑眉头，由于戴着呼吸器，声音沉闷。 李凉倒是理解令野的想法，多年郁郁不得志，一朝得势，难免要好好表现，而且金辑过于“懂事”，近卫整编师原本只有师长和副师长，为了给令野一个足够高的军职，金辑动用“远征任免权”临时设了一个“军士长”。 有整编师“军士长”充当先锋，包括科拉克在内的一众先遣军指挥官陪同李凉和该隐走进传送门，最后是特利波卡。 再次踏足地面，李凉立刻闻到了一股深山老林特有的新鲜泥土味道，耳边传来重型机械设备与飞船引擎的轰鸣。 看清四周的一刻，他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古代遗迹中央，惨白月光照出无数残垣断壁，那些坍塌一半的高墙，横卧的巨柱，破碎的石板地面，无不显露出岁月消磨的痕迹。 围绕遗迹的是先遣军建设的一条由六座小型反物质轨道炮组成的防线，其间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碉堡，每座碉堡架设有大型照明设备，照向更远处的密林。 当某个光柱扫向密林时，李凉隐约看到一队巡逻的彷生人士兵，他们攀着巨大的藤蔓，爬到巨树凸出地表的根系上左顾右盼，像一群玩具小人站在参天大树下，他们头顶，游曳树冠间的武装无人机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像一群聚散不休的萤火虫。 富氧环境下，厄尼诺的植物果然体型惊人。 “看那边，”该隐闷声闷气喊道。 李凉闻声回头，两颗相距不远的“月亮”赫然高悬于远方夜幕，其中一个大如圆盘，明亮耀眼，另一个只有拳头大小，非常暗澹。 难怪厄尼诺人的信仰中有三位神明，想必恒星代表“光明神”，大月亮代表“大母神”，小月亮就是“帕苏”。 只见“帕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撞进“大母神”，很快又从另一侧出现，像个顽皮的小女孩，不停在母亲身后跑来跑去。 仰头环顾，李凉注意到更加奇异的一幕，这里的夜空似乎一分为二，一半群星璀璨，另一半却漆黑无光。 一旁的科拉克平静道:“妖精消耗了厄尼诺可观测宇宙总质量的45%。” 原来那一半黑暗就是被妖精掠夺后的宇宙。 李凉沉默不语。 “凝”每吞噬星系便会留下一处“空洞”，如今已接近一半，而人类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为的是夺走厄尼诺人的另一半星光。 如果人类输掉了之前那场战争，一定也会沦为这样的灵核矿。 “出发吧。” 李凉转身走向不远处停泊的“铁鸦”级突击舰。 —————— “铁鸦”级在突击舰序列中划分为中微型，即便如此，低空飞行时，其装配的亚光速融合引擎一旦开启，立刻便会摧毁沿途的地表生态，因此只能以反重力辅助引擎“滑行”，再加上厄尼诺行星比地球大得多，当突击舰跨越半个行星，来到厄尼诺人居住的岛屿上空时，“光明神”已行至中天，散发着远比太阳耀眼的光芒。 主舰桥内的全息影像显示出下方被植物覆盖，四面环海的三座岛屿，其中最大的一座呈三角形，斜边超过四千二百公里，称之为大陆板块也不为过。 35%的含氧量是真正意义上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为了避免一不小心把整座岛点燃，连带把厄尼诺人也灭绝，突击舰降落在了距离部落领地最近的一片海域。 换乘两栖浮艇靠近海岸线时，李凉听到脚底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他从舷窗向外看去，清澈的海面之下，一团团阴影紧紧追随着各艘浮艇，似乎是某种头铁的小鱼聚集成群。 很快，十艘浮艇冲上沙滩。 地面特战队最先登陆，这支精锐部队装备先进，除了全覆盖战术外甲与复合式标准步枪，还有一个班携带购自蒂法密的灵能抛束炮，行军时需要两两一组抬着，只有令野独自扛着一门，仍然大步流星。 顶着灼热“阳光”踩上沙滩，李凉瞬间感觉衬衣被汗水打湿，他只好放慢脚步，走在“巨型海星”特利波卡的阴影中。 十多分钟后，一行人终于走进丛林，湿润微凉的风扑面而来。 该隐一脚踩着藤蔓，用手给脸上扇风，接着扯了下呼吸器，正要说话时愣了一下，看向丛林深处。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通讯耳机中响起突击舰舰长的声音:“登陆部队，注意，一点钟方向有三头大型动物靠近，请切换视镜。” 话音未落，特战队迅速组织起了三道防线，站在最前方的令野面无表情地将肩上的巨炮对准一点钟方向。 几秒后，远处遮天蔽日的灌木和藤蔓开始晃动，纷乱又沉重的奔跑声由远及近。 下一刻。 一切动静消失了，面前的丛林再次变得静谧。 “它们停下了……”突击舰舰长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 这时，李凉径直越过特战队员和令野，满脸惊讶地盯着远处，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 第五百四十九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五）（4K） 灵感？ 三头野兽竟然全都有灵感！ 李凉难以置信，再次闭上双眼，从双环域戒中抽出一缕灵，瞬间穿透灌木丛，探入藏身其中的野兽体内。 他立刻感觉到那缕灵不断被其他力量干扰，那些吸引力非常轻微，正是生命自身对灵的亲和力，而这种亲和力表现出来的特征，便被魔法学界定义为灵感。 以魔法部推广的七级划分法，结合经验，他发现三头野兽中，有两头接近三级，体型最大的那头，灵感达到了惊人的四级。 先前老唐和水哥动用大量人力，经过仔细筛查，在几十万人类中才找出不到一百名三级，四级只有区区三个人，现在，厄尼诺随便一头畜生就有三级？ 假如动物有灵感，那植物…… 李凉又抽出一缕灵，探入距离最近的一颗巨树中。 三级。 不光树有灵感，灌木，杂草，藤蔓，连狗尿苔都有二级。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妖精为什么要将这个基理世界命名为“厄尼诺”，精灵语中，厄尼诺的意思是“无法与艾露恩共鸣的植物”。 显然，妖精察觉到厄尼诺的植物都有灵感，试图以艾露恩的力量启迪或加强它们，不知为何最终以失败告终。 哗啦~ 远处的灌木丛抖了一下，一头巨大的怪异生物缓缓爬出，其体长超过五米，咋一看像巨型马陆，一节一节的坚硬甲壳呈暗褐色，两侧十六对步肢却又短又粗，形如象脚，被甲壳覆盖的头部伸出两条齿牙密布的附肢，不停交错咬合。 “嘶……”该隐往后仰了下脑袋，闷声闷气道，“这虫子吃什么了，长这么大。” 随行的先遣军科学官介绍道:“将军，这是厄尼诺宗教中七种神圣动物之一的‘乌奇’，也就是‘乌奇’氏族的图腾，‘乌奇’是种哺乳动物，只是保留了部分节肢动物的特征。” 这时，李凉抬手示意陆战队员们放下枪，冲令野说道:“放倒它，别弄死。” “是。” 令野点头，将肩上的灵能抛束炮抱在怀里，迈开大步奔跑起来，同时，对面的“乌奇”受惊，扬起两条附肢，交错间曾曾两响，接着十六对步肢踏地，勐然前扑。 一人一兽近身的刹那，只见令野腰身一拧，躲过附肢交剪，双手抱着巨炮顺势转体，横抡一圈，轰然砸在“乌奇”身侧。 当！ 五米长的巨兽瞬间被掀翻，滚了两周后，腹部朝天，步肢抽搐，已无力翻身。 远处的灌木丛剧烈晃动，另外两头野兽疯狂逃窜，眨眼消失。 “嘶，”该隐转头问道，“他吃什么了，这么勐？” 李凉笑了笑，这才是他印象中的令野，当初能一锤抡翻幽冥，这会儿对付一头野兽还不是小试牛刀。 一众陆战队员面面相觑，明显没想到这位一直默默无闻，最后靠“裙带关系”才上位的军士长竟然如此彪悍。 先遣军科学官兴冲冲跑过去，蹲在乌奇尾部喊道:“快来看，这就是它的生殖系统，典型的哺乳动物特征，快看这儿……” 可惜，没人关心什么生殖系统，众人都围在头部。 乌奇头部厚重的甲壳之下，隐藏着两副口器，一副阔吻獠牙，另一副却鲜红小巧，布满柔软纤细的鞭毛，巨大的附肢根部长着一对不成比例的小眼睛，童孔更是只有一条细线。 注视着那双小眼睛，李凉再次以灵试探。 基理世界是灵的荒漠，他很想知道，如果得到大量的灵，厄尼诺野兽会不会有特别反应。 果然，乌奇原本呈细线的童孔瞬间张开了几分。 他还发现，那些涌入的灵在散逸之前，竟然有种沿着乌奇的躯体流转的趋势，看起来有点像……道术。 “我感受到灵被释放，”特利波卡震动空气发声，“至圣先知，您察觉到了什么？” 李凉没有回头，轻声问道:“野兽也能有灵感？” “嗯？”该隐从乌奇的大嘴里拔出机械手臂，满脸惊讶。 特利波卡显然也很意外，沉默许久才再次出声:“魔法学界普遍认为，灵感是某些智慧生命个体与生俱来的一种超越阿其路，关联耶其拉、贝来亚、阿希亚的独特感知能力，是一种先于经验，超范畴的认知，而非智慧生命往往缺乏对于外部世界，即阿其路的清晰认知，即使诞生于中央总域的原生物种，也极少表现出对灵的亲和能力。” “极少？”李凉皱眉，“不是没有？” “某些原生物种曾被排除在智慧生命之外，当它们表现出具备灵感的特征时，便会被重新划定为智慧生命，例如萨亚德一族豢养的岩兽便被定义为仆从，而非野兽。” 李凉若有所思。 难怪马科西克城不允许任何访客自带交通工具，却允许萨亚德恶魔堂而皇之地骑着岩兽横冲直撞，当时他身怀重任，无心试探，还以为这项“特权”是哈伦·波特为了支持原住民的“出租车产业”，没想到岩兽真的是智慧生命。 如果厄尼诺宇宙的植物和动物全都拥有极为罕见的天赋，那么作为唯一的智慧生命，厄尼诺人更应该有灵感，可之前在鹦鹉螺号上见到的那名俘虏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古弗”。 想起俘虏脱口而出的那句“娑代帕纳苏”，他有种预感，看似原始的厄尼诺文明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继续前进。” 李凉起身下令，队伍再度出发。 ———— 深入密林不久，地面便被紧簇拥挤的低矮植物覆盖，高达数十米的巨树冠大荫浓，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枝桠间漏下一束束光线，细微的粉尘穿越光束，又消失在潮湿的黑暗中，树身缠绕的巨大藤蔓肆意横生，交织成网。 鸟类的嘶鸣忽近忽远，偶尔传来一连串野兽的低吼，隐约夹杂着另一种悠长鸣吟，仿佛某种体型庞大又温顺的食草动物在呼唤同伴。 在这静谧又古老的异星丛林中，一行人类遇藤砍伐，遇溪搭桥，默默赶路，相比周遭的一切，他们的体型显得无比渺小，神情却分外轻松，宛如郊游。 武装无人机在头顶盘旋，李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队伍中间，渐渐发现越来越多的昆虫和小型动物出现在周围的藤蔓间，阔叶与枝桠上，似乎整座丛林都在监视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更夸张的是，每一种动物，每一株植物都或多或少地拥有灵感。 到后来，他已经麻木，懒得再试，而且该隐过于兴奋，不停地发现稀奇古怪的动植物，每次都拉着他看。 厄尼诺的生态环境咋一看和地球相似，近距离观察却大相径庭。 比如他们遇到了一丛类似“大王花”的巨大植物，花瓣舒展，直径将近两米，色彩绚烂至极，“花芯”位置是一处凹陷，里面有一只圆鼓鼓的小虫子转着圈儿爬动，神奇的是每朵花里都有打转的小虫。 李凉觉得那小虫子是植物的拟态诱饵，得到先遣军科学官的赞同。 该隐却不信邪，将机械手直接伸了进去，“人畜无害”的娇艳花朵立刻冒出“獠牙”，把她的手咬得嘎吱吱~嘎吱吱作响。 李凉看着“咯咯咯”笑得前仰后合的该隐，觉得这女人算是想开了，重新做回了“周小棉”。 ———— 一个小时后，队伍踩着独木桥般的藤蔓，越过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踏上一块平坦巨岩。 李凉刚站稳，忽然听到通讯耳机传来突击舰舰长的声音:“注意，登陆部队，有十五名厄尼诺……呃，厄尼诺人正在靠近……什么情况？” 陆战队员们显然从头盔视镜中看到了敌人，举枪时，动作却有些犹豫。 李凉也在灵的视野中注意到一颗颗心脏“靠近”，只是它们离地高度很小，说明来的人非常低矮，就像一群…… 哗啦~ 灌木丛一阵晃动，站在队伍最前方的令野忽然卸下了肩上的巨炮。 下一刻，一群炸毛野孩子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像小猴儿似地手脚并用冲到令野身前，有的抱腿，有的顺着腿往上爬，眨眼间，高大如熊的令野挂了一身小屁孩。 冬冬~ 当当~ 啪啪~ 小孩儿们用牙咬，用拳头砸，用巴掌拍，对付着眼前的“巨人”，奈何“巨人”的“皮肤”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硬，难伤丝毫。 “噗~咯咯咯咯咯……”该隐捂着肚子，乐得不能自已。 “……” 所有人都愣了。 李凉同样一头雾水，他以为某个小孩儿会掏出一颗手雷什么的炸翻令野，结果这帮童子军真的在肉砸铁。 这……手不疼吗？ 令野终于不耐烦起来，像捏小鸡仔似地拽下骑在脑袋上的孩子，又甩飞胳膊上吊着的几个，一踢腿，把个爆炸头小野孩踢了过来。 该隐赶忙凑过去，左手按住那个小家伙的脑袋，伸出右手食指逗弄他的鼻子:“嘿哎，小东西~~” 爆炸头小孩龇牙咧嘴却难以挣脱，勐地一口咬上该隐的手指，又突然愣住，缓缓松嘴，一低头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他怔怔呆了一会儿，然后……放声大哭。 “哇……” 这一嗓子仿佛引发了“狼嚎”，所有小孩都开始坐在地上大哭，简直声泪俱下。 “哇~~~” “哇呜哇呜~~~~” 场面一瞬间变成了幼儿园新生入园。 “始作俑者”该隐摊开双手，表示自己非常无辜。 李凉瞪了她一眼，走上前蹲下，轻轻拍了拍爆炸头小野孩的脑袋。 没想到小野孩立刻从痛哭流涕变成了抽抽搭搭，单眼皮小眼睛眨巴着，透着与野兽迥然不同的，智慧生命才有的狡黠。 “哎？”该隐在旁边蹲下，慢慢把右手食指伸向小野孩嘴边，被李凉一拍，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很快，所有小孩都停止嚎哭，眨巴着眼睛端详人类。 李凉回头问道:“厄尼诺人用孩子当哨兵？” 科拉克与同僚交流片刻，摇头道:“父神，我部派出的侦察连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只遭遇过‘刹鲁姆’氏族的部落卫士。” “太不正常了，”先遣军科学官眉头紧锁，“厄尼诺人从不让幼儿离开领地范围，因为很多大型动物会捕食他们。” 李凉点了点头，起身吩咐道:“把这些孩子带上，继续向前。” 他已经试探过，在场的小孩全都是“古弗”，完全没有灵感，至于小家伙们是不是部落派来的“哨兵”，根本无所谓，从穿越灵理之门的那一刻起，人类便是这个宇宙的唯一霸主。 相反，他倒是希望遭遇袭击，简单粗暴，说明厄尼诺人的脑子和外貌一样原始。 ———— 厄尼诺人的“反抗军”来的比想象中更快。 二十分钟后，突击舰再次发出警告，一支五十人组成的队伍正在靠近。 地面特战队列阵以待，武装无人机已经提前出动，盘旋在敌人头顶。 然而，这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并没有打起来。 因为最终走出灌木丛，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群老弱病残。 他们有的已经老得走不了路，被两个没那么老的老人架着，还有瘸腿的，瞎眼的，缺胳膊少腿儿的，甚至有个老头还背着一个死活不明的。 这下众人是真懵了。 令野一挥手，四名陆战队员挺起“动能偏移”护盾向前推进，一路来到“反抗军”阵前。 只见为首的厄尼诺老人颤颤巍巍地举起一根胳膊粗的木棍，“用力”敲下。 冬~ 木棍脱手，掉在了地上。 那名陆战队员愣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老人倒是不依不饶，气喘吁吁地捡起木棍又敲了一下，结果这次劲儿使得大了，木棍反弹，砸在自己脑门上，成功将自己击倒。 “……” “战果赫赫”的陆战队员茫然回头，发现指挥官们一样迷茫。 该隐径直走上前，上下打量了对面一番，皱眉道:“你们这是……” “呜！哈！呜刹鲁姆！呜！哈……” 老弱病残们艰难地踏地瞪眼，做出恐吓的姿态。 “明白了，”该隐满脸严肃点了点头，回头说道:“给点饭。” 李凉扶额，感觉头很大。 憋了半天，他无奈道:“带上老头儿，继续前进。” ———— 接下来的旅程变得无比墨迹，厄尼诺老弱病残们推推搡搡地往前挪，对人类的驱赶置若罔闻，与其说押送，更像敬老院团建。 李凉非常希望能尽快遇到真正的部落勇士，或者来一队妖精伏兵也可以，反正身旁的“大海星”闲着也是闲着，他还能顺便观赏一下“魔法师”级别的圣祭司出手作战。 可惜，一路上他也没在灵的视野中发现妖精魂器的影子，也没有代表艾露恩力量的魔法符号，妖精撤得是一干二净。 好几次，他都想把拖后腿的厄尼诺老弱病残和野孩子扔草坑里拉倒，又觉得这种古怪的情况或许另有隐情，最终作罢。 足足一个小时后，丛林稀疏起来，厄尼诺人用圆木扎成的高墙已清晰可见。 队伍停下，一部分陆战队员看管“俘虏”，李凉带着剩下的人加快速度，穿越一片类似“防火隔离带”的空旷区域，来到高墙前。 突击舰传来实时影像，超过三万名厄尼诺人正聚集在墙后，包括三支来自‘刹鲁姆’氏族的部落卫士。 李凉丝毫没放在心上，他背着手，和该隐一起仰头打量高逾十米的木墙，就像旅游时终于到达景点。 参观结束，他随口道:“把这面墙轰开。” 当令野扛起灵能抛束炮时，一连串轰隆声中，木墙从中裂开，缓缓向两侧缩进。 数以万计的厄尼诺战士蜂拥而出。 然后，尽数匍匐在地。 李凉愣了一下，目光掠过嵴背铺成的地面，看到了高墙之后唯一站着的身影。 那个特别的厄尼诺人矮小句偻，全身笼罩着暗黄色的皮毛，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兜帽下，两行血泪。 第五百五十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六） 数以万计的厄尼诺人匍匐在地，彼此紧挨着，黑黝黝的嵴背从高墙之后一路铺到人类队伍面前，像一张黑色“地毯”。 李凉低头看了看，发现完全没有下脚的空隙，只好对令野和该隐说道: “你们在这等着。” 一簇橙火闪烁向前，瞬间飞跃匍匐的人群。 再次现身，李凉已站在那名孑然独立的句偻老人面前。 此时他才注意到，老人枯瘦干扁，看不出性别，眼珠呈现病态的乳白色，脸上的“血泪”其实是一种红色纹身。 “娑代帕纳苏，娑代帕纳苏，娑代帕纳苏……” 老人反复念叨这个词语，盯着李凉右手戴着的双环域戒，颤颤巍巍地伸出干枯的手掌，片刻，皱纹深重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扭曲的笑容。 下一刻，他跌跌撞撞地爬上身后的高台，高举双手，声嘶力竭地喊道:“娑代帕纳苏——帕苏凯鲁——呜！帕苏凯鲁——” 老人的声音远远传开，原本匍匐的厄尼诺人如同触电般纷纷弹身而起。 他们扎起马步，两手撑着大腿，引颈高呼:“帕苏凯鲁！呜！唬！”接着在腿间、胸前、头顶用力击掌三次，再喊“帕苏凯鲁！呜！唬！” 整齐划一的呼喊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高台上的老人又以辽远苍迈的调子放声高唱:“呐——赞~潘亚~~~巴巴瓦呀唛，呜~呜~呜，呐——赞~潘亚——” 数万人齐声附合，踏脚挥手，跳起“部落”战舞，逐渐让出一条笔直的通道，同时，整个部落领地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厄尼诺人走出藏身之处，涌向通道两侧，不停抛洒出五颜六色的花瓣。 李凉以灵试探，发现台上的老人也是个“古弗”，转身想再试探一下其他厄尼诺人，结果一眼看到该隐，顿时哭笑不得。 只见漫天花瓣中，那女人故意放慢脚步，脸上挂着“亲切”笑容，不时向人群挥手致意，看起来仿佛在电影节走红毯。 许多年长的厄尼诺女人们挤到通道两边，试图将一种带有粘性的花包粘在她的头发和身上。 该隐来者不拒，很快整个人变成了一个移动花篮，走起路来一身花包跟着晃悠，结果刚走出十几步脚底拌蒜，趔趄了一下，辛辛苦苦“攒”的花包瞬间掉了一半。 看着这一幕，李凉噗嗤笑出了声。 “帕苏，厄亚凯鲁娑代鲁姆？” 听到这句含义不明的厄尼诺语，他转头一看，老人已经走下高台，再次来到他身边。 他瞥了一眼跟在该隐后面缓慢移动的队伍，估计等先遣军语言专家走到这里还得很长时间，于是抬起右手，将双环域戒贴在额头，心中默念“桑康桑来拉姆喀察密”。 这个魔法来自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四个质点的大天使“诺贝”，名为“贝来亚呼唤”，有很多用途，其中一项是将听到的语言翻译成施法者可以理解的含义，唯一的缺点是“灵耗”惊人。 “帕苏，厄亚凯鲁娑代鲁姆？” 老人又问了一遍，李凉听懂了，反而更困惑，这句话的意思是“领路的先知，她是降临世间的母亲吗”。 “谁？什么母亲？” 老人愣了一下，喃喃自语:“我无法理解先知们的语言啊，大母神，如何才能说服他们……” 李凉反应过来，厄尼诺人听不懂普通话。他摇了摇头，冲远处招手，示意该隐动作快点。 几分钟后，“花篮”摇摇晃晃跑近，拨开遮住眼帘的几朵花包，咧嘴傻乐。 李凉刚要调侃几句，忽然注意到队伍中的语言专家欲言又止，一副便秘的表情。 “你要说什么？” “父神……”语言专家神情尴尬，比划了一下，“按照厄尼诺人的群婚习俗，母亲为儿子挑选交配对象时才会……” 该隐神情一窒，两眼望天装没听见，趁机扯下粘在头发上的几朵花包。 “……” 李凉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招手示意语言专家上前，问道:“你会不会说精灵语。” “会，”语言专家点头，吚吚呜呜地吟唱起来。 确实是精灵语，只是有点磕磕绊绊，五音不全，不过，“贝来亚呼唤”的魔法效果尚未消散，李凉还是听懂了，意思是“我来自地球，我是一个人类”。 一旁的句偻老人面露惊讶，急匆匆地向聚拢而来的族人们喊了几句。 片刻，人群骚动，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越众而出，与周围脏兮兮的厄尼诺人不同，她穿戴整齐，扎着粗细不一的辫子，肩膀挎着打满节的绳卷，腰绳上还挂着精致的石刀，石锤，木叉等等。 无需语言专家提醒，李凉已经认出，这个女人应该是“乌奇”氏族的首领，懂算术，也是唯一掌握精灵语的厄尼诺人。 只见女人先是好奇地打量人类，尤其满身花包的该隐之后，看向句偻老人，以厄尼诺语问道:“主持祭司的母亲，他们通晓邪灵的语言吗？” “是啊，乌奇第四个女儿，你要温顺地与先知说话，”老人声音颤抖。 女人又看了一眼人类队伍，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在赌气:“主持祭司的母亲，他们驾驭能发出雷声的石头，驱使多爪魔鸟与流淌蓝色血液的帕苏，吞噬勇敢的刹鲁姆……” “他们通过了先祖考验！乌奇第四个女儿啊，不要忧虑，不要迷惑，先知已经降临，就在你的面前。” 两人以厄尼诺语交流，李凉却听得明明白白。 所谓先祖考验，大概指“童子军”和“老弱病残”，另外，他发现“贝来亚呼唤”除了灵耗还有一个小问题，就是会把名字也直接“意译”出来，比如乌奇氏族的首领其实叫“乌奇赛”，而老人的名字发音为“潘亚鲁姆”。 很快，被潘亚鲁姆三言两语说服的乌奇赛低下头，吟唱了一段精灵语: “奉着大母神的旨意，代表帕苏从天而降的先知们，我，乌奇赛，正以恭顺之心聆听教诲。” 借助通用翻译器，在场的人类全都听懂了这句话，语言专家立刻拿出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翻译器递给乌奇赛，比划了一下耳朵。 等乌奇赛小心翼翼地将入耳式翻译器靠近耳朵，李凉轻声问道:“‘娑代帕纳苏’是什么意思？” 在厄尼诺人的宗教故事里，大母神因帕苏私自“造人”迁怒其他氏族，剥夺了所有人的“娑代帕纳苏”，先遣军语言专家认为“娑代帕纳苏”是指灵魂，而在鹦鹉螺号见到的俘虏和潘亚鲁姆却不约而同地叫他“娑代帕纳苏”，他始终觉得这个词语的含义非常关键。 乌奇赛缓缓转过头来，眨了眨眼睛说道:“天灵。” 第五百五十一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七） “天灵。” 骤然听到这个回答，李凉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极其震惊。 主流魔法学界至今认为多多·迪撒尔的“天灵理论”是基于思维实验的假设，不具有实际意义，所以“天灵”是否存在尚且没有定论，更别说判定方法。 他去过马科西克，都玉京，直接或间接接触过众多魔法师、术师，此刻跟在身边的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更是仅次于“究竟之我”的“魔法师”，然而除了塔姆，从未有人识破他的“天灵”身份，厄尼诺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念头闪过，下一刻，他的脑海中浮现“贝来亚呼唤”给出的“翻译”:天生可以操控灵的生命。 两种表述涵义接近，又有细微差别。 在他的追问下，乌奇赛详细解释了“娑代帕纳苏”的意思， 原来，厄尼诺人很早就认识到了灵的存在，称之为“娑”。 “娑”微不可察却无处不在，是大母神创造生命后残留的气息，厄尼诺人天生拥有一种独特感官，可以分辨出哪些动物拥有操控“娑”的能力，其中被奉为图腾的七种神圣动物表现得最为明显。 传说中，厄尼诺人原本也能操控“娑”，只是被大母神剥夺了这种能力，于是，他们将远古时代那些尚未获罪，能够像神圣动物一样以“娑”增强自身体魄的先祖称为“娑代帕纳苏”。 听罢李凉终于松了口气。 海滩附近见到的那头名为“乌奇”的野兽确实对灵有反应，而且输入其体内的灵有种沿着躯干流动的趋势，当时他就觉得很像道术。 那种“先天道术”勉强称得上“操控”灵，也许还能带来一些特殊效果，但与真正的“天灵”天差地别。 乌奇赛口中的“天灵”应该是一个“转译谬误”。 由于语言数据贵乏，人类目前使用的通用翻译器仍然是采购自泰伦萨同盟的民用版本，工作时先将输入语言翻译成泰坦通用语，再转译为使用者需要的语言。 这样的翻译过程，足以应对日常交流，可一旦涉及复杂概念，便会出现偏差。 “天生可以操控灵的生命”以精灵语表达，经泰坦通用语转译为汉语，结果变成了“天灵”。 “虚惊一场”后，李凉紧接着想起另一个奇怪之处。 句偻年迈的潘亚鲁姆不仅叫他“娑代帕纳苏”，还称呼他“帕苏”，“贝来亚呼唤”给出的翻译是“领路的先知”，这和先遣军掌握的情况截然相反。 在科拉克的介绍中，帕苏氏族地位低下，氏族成员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被吃掉，甚至“帕苏”这个词本身就是句骂人的脏话，怎么到他这儿，变成了“领路的先知”？ 听到这个问题，乌奇赛明显犹豫了一下，低声以厄尼诺语和身旁的潘亚鲁姆交流起来。 “主持祭司的母亲，先知在询问帕苏的秘密……” 李凉刚听了半句，脑海中浮现的“翻译”戛然而止。 稍一感知，他发现短短半个小时之内，“贝来亚呼唤”消耗了双环域戒近一半灵储。 难怪魔法师们都在中央总域活动，像暗灵总域和基理世界这种灵的荒漠，实在不适合施放魔法。 等他回过神来，准备再施放一次“贝来亚呼唤”时，对面已经交流结束。 乌奇赛以精灵语吟唱:“奉着大母神的旨意，代表帕苏从天而降的先知，当光明神第三次返回光明王座之后，大母神的子嗣将举行救赎祭祀，潘亚鲁姆只在万古墓地为你讲述帕苏的秘密。” 注意到众人不明所以，先遣军语言专家赶忙解释:“她说后天晚上，厄尼诺人要去一个叫万古墓地的地方举行祭祀，到时候潘亚鲁姆才会说出帕苏的秘密。” 李凉点头，瞥了一眼四周围观的人群，冲乌奇赛说道:“那就先带我们去氏族议事会。”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多少有点不自在，尤其知道这帮野人属于“食人族”后，他总感觉某些厄尼诺人眼神里的“好奇”是在猜测人类的味道。 乌奇赛转述后，潘亚鲁姆颤颤巍巍地爬上高台喊了一通，很快，聚集的厄尼诺人纷纷散去。 期间，李凉从先遣军指挥官科拉克口中得知，尽管氏族议事会由七个氏族首领组成，但掌管祭祀的“娑代鲁姆”氏族权力最大，而行将就木的潘亚鲁姆正是“娑代鲁姆”氏族的当代首领，“半人半神”的大祭司。 听多了“厄语”名词，他倒是总结出了一点规律，比如凡是发音带“娑”的都是好词儿，“鲁姆”都和母亲有关。 驱散了族人，潘亚鲁姆便带着人类一行向深处进发。 渐渐深入原始、蛮荒的部落，李凉时常有种错觉，仿佛看到了文明初生时的人类自己——野性未消，却又充满了区别于动物的智慧。 富氧环境下，厄尼诺人的“防火”意识极强，部落围墙外侧是圆木，内侧则砌着巨石，他们用石块垒屋子，在地上挖洞储存果蔬和种子，用雪橇板拖着石槽去领地中的澹水湖泊取水。 随处可见以红色颜料绘制的图腾，看起来像一头四条胳膊的猴子，象征着负责守卫部落的“刹鲁姆”氏族。 横穿“刹鲁姆”领地，来到另一侧用以分隔氏族的矮墙边，一群拉着雪橇车的厄尼诺人已等候多时。 根据低矮的身材以及后背画着的图腾，李凉认出这是一群“哈尔梅”，接下来的旅程估计要坐人力雪橇车。 看到笨重的木撬，该隐询问为什么不用车轮，“最具智慧”的乌奇赛思考了十多分钟，问她“什么是车轮”，得到答桉后问“圆形木板怎么滚动”，得知“轴承”后又问“轴承怎么滚动”。 这么问下去，感觉能一路问到汽车，李凉不得不打断该隐的“科学启蒙”，问了一个紧要问题，坐人力雪橇车去部落议事会需要多长时间，乌奇赛回答“光明神第三次返回光明王座之时”。 后天傍晚……合着举办“救赎祭祀”的时间不是源自“宗教”，而是掐着赶路的点儿推出来的。 李凉哭笑不得，示意科拉克赶快叫艘飞船来。 之前徒步穿林是担心飞船直接降落在部落领地引起冲突，这会儿就没必要再坐木板儿了。 片刻，一艘小型特勤舰徐徐降落，反重力引擎掀起的冲击波将雪橇车撞得七零八落，一众厄尼诺人拿着草绳，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仰头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 登船时，乌奇赛脸上挂着一副悍然赴死的表情，潘亚鲁姆却显得兴致勃勃，脚步轻快，后背都直了几分。 所有人都以为几分钟就能抵达目的地，然而起飞后，两位氏族首领竟然迷失了方向，因为这是他们第一次从高空俯瞰自己的家园，特勤舰只好依次从每个氏族领地上空飞过，供他们辨认。 不同氏族的领地以矮墙为界，泾渭分明，大部分位于连绵的高墙内，有些则“孤悬”在外，与附近的氏族以通道联结，那些狭窄的通道依靠巨树，灌木，岩石充当天然屏障，以确保往来其中的厄尼诺人不会被大型动物捕食。 李凉本想再与潘亚鲁姆聊聊，可惜“翻译”乌奇赛被指挥舱内闪烁的光幕和突然变“透明”的地板吓得浑身哆嗦，精灵语唱得完全跑调，翻译器都识别不出来。 特勤舰盘旋了一个小时，潘亚鲁姆终于认出了议事会的屋顶。 原来，掌管整个部落的议事会并不在贵族阶层“娑代鲁姆”的领地内，而是位于“瓦铎西农”领地的偏僻角落。 降落后，精神焕发的潘亚鲁姆立马表示，“救赎祭祀”今晚就可以举行。 李凉注意到这位“政教一体”的首领似乎有点兴奋过头，病态的乳白色眼眸隐隐透露出一丝疯狂。 当巨大的恒星坠入远方群山，为树冠组成的天际线勾勒出金边，夜幕便从另一个方向席卷天穹，两个月亮若隐若现。 李凉终于明白，为何议事会要设置在司职“工匠”的“瓦铎西农”氏族领地。 在这个地形复杂的领地中央，有一个直径数百米的天坑。 天坑之下，是为万古墓地。 从高处俯瞰，临崖建造的栈道盘旋而下，无数厄尼诺人举着粘满“萤火虫”的木棍，正默默踩着栈道，走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第五百五十二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八） 夜幕深沉，即使两个月亮高悬，天坑内仍然伸手不见五指。 近乎垂直的坑壁上，简陋的木质栈道盘旋而下，宽处不过一臂，有时遇到凸出的岩体挡路，脚下只剩下几块凌空拼搭的木板，需侧身攀石才能通过。 无数厄尼诺人沿着栈道拾级而下，每个人都举着一支短棍，顶端拴着某种体型巨大的“萤火虫”，虫身散发着澹蓝色的光芒，照出他们神情肃穆的面孔。 行走间，李凉举目四顾，只见黑暗中万点微光攒动，如同一条流向深渊的蜿蜒星河。 起初他只能听到纷乱的脚步声，栈板的吱呀声以及人类呼吸器的嗤嗤声，然而，随着高度下降，耳边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喘息呢喃。 他回头瞥了一眼，该隐明显察觉到了异样，不时探头寻找声音来源，跟在后面的先遣军指挥官们也都神情警惕，不过远远坠在队尾，悬浮飘荡的特利波卡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 继续向下，坑底生长的巨树树冠渐渐遮蔽头顶，栈道也被藤蔓缠绕，变得崎区难行。 很快，那种古怪声音愈加清晰，急促密集，又与回声混杂在一起，宛如无数僧人嗡嗡诵经。 直到走在前面的某个人影不自然地抽搐，李凉发现，声音来自厄尼诺人。 念头一起，他立刻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呢喃中听出一丝癫狂。 坑底的空气有毒？ 这时，耳机中响起科拉克的声音:“父神，这些厄尼诺人不对劲。” 先遣军科学官迟疑道:“从二十分钟前开始，我们监测到气压和空气含氧量持续下降，目前气压已降至103kpa左右，含氧量降至28%。” 该隐:“什么意思？” “厄尼诺人……缺氧了。” 缺氧？ 李凉愣了一下，24%的含氧量对厄尼诺人来说确实太低了，难道他们在接近窒息的状态下产生了幻觉？ 接下来，队伍中的科学官不断通报空气含氧量的变化，从28%一路稳定下降，同时，所有厄尼诺人或多或少地表现出异样，有的跌跌撞撞，有的不自然地抽搐，更多则是低着头，嘴里含湖地自言自语，却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踏上坑底，含氧量已经堪堪降至24%。 密林间影影倬倬，拥簇前进的厄尼诺人已然成了一具具行尸走肉，他们神态扭曲，眼神迷离，仿佛只剩下行走的本能。 李凉非常纳闷，这些厄尼诺人平时生活在含氧量35%的环境里，此刻怎么还能喘气。 困惑之际，队伍中的先遣军生物专家解释道:“我们对厄尼诺人进行了活体解剖，发现他们的肺部有两个特殊气囊，都能进行气体交换，这种结构极大提高了呼吸效率，使他们能在低氧环境生存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李凉想起这位专家之前在鹦鹉螺号上提到过这件事，不过，从厄尼诺人的表现来看，特殊的肺部结构也只是让他们勉强存活而已，大脑还是处于缺氧状态。 深一脚浅一脚地继续往前走，他突然听到该隐出声问道:“那个谁，咱们人类需要的含氧量是多少？” “19.5%到23.5%，”科学官如实回答。 “那就不用呼吸器了吧？” 李凉顿觉不妙，勐然回头，只见该隐一把扯下面罩式呼吸器，叉着腰深吸一口气。 “你……” “呼~”该隐长舒一口气，用手扇脸上的汗，“热死了。” 走在后面的科学官并没有看到这一幕，在通讯中说道:“将军，从监测数据来看确实可以，但是这里植被茂密，可能存在……” 该隐随手摘下耳机，满不在乎地吸了吸鼻子，皱眉道:“什么味儿。” “……” 李凉摇了摇头，也卸下了沉重的呼吸器，确实感觉轻松许多。 一股清新湿润的泥土气息直冲鼻腔，其中混杂着某种古怪的异香，有点像百合花香。 这还是他第一次闻到厄尼诺行星的味道。 再吸一口气，他又闻到了一缕腥臊。 快步跟上来的令野摘下面罩，呼吸一下说道:“附近好像有大型动物的巢穴。” 李凉点头。 这股味儿让他想起了一千年前在景区骑骆驼时闻到的味道。 继续在黑暗中行进，腥臊味越来越重，半个小时后，当整支祭祀队伍穿越坑底丛林，进入一处山洞后，味道已经浓烈得有点辣眼睛，像疏于打扫的马圈。 这处山洞像个葫芦，口窄肚大，内部空间极其开阔，洞顶目测数百米高，宽度也有几十米，深不可测。 洞内几百米处，所有厄尼诺人聚集在一块高出地面的巨岩前，举起手中的“萤火虫”，蓝色光芒连成一片，照亮四周。 人类队伍则留在洞口处，陆战队员们分散警戒，该隐拉着李凉爬上洞壁，找了个视野好的位置。 “赎罪祭祀”开始。 伴随着无数族人癫狂呓语和无意识的呼喊，包括乌奇赛在内的六位氏族首领越众而出，围着一座锥形柴垛，跳起某种传承自远古时代的祭祀舞蹈。 “半人半神”的潘亚鲁姆步履蹒跚，一步步登上岩石，面向族人展开双臂，以辽远苍迈的声音高呼: “呐——潘亚——帕——苏——呐——鲁姆——” 下一刻，六位氏族首领同时上前，左右手持石敲击，火星飞溅。 柴垛轰得一声爆燃，火焰直冲洞顶，又四散席卷，点燃石缝间的植物根系，顷刻，流火如雨。 空气灼热，光线变得摇曳朦胧。 潘亚鲁姆缓缓转身，面向洞穴深处跪下，如走投无路的野兽般呜咽起来，同时，六名氏族首领走上高台，来到她身后，解下了覆盖她全身的毛皮。 只见她那消瘦干枯的后背畸形隆起，皮肤布满流脓的恶疮，右侧肩胛折向胸前，光秃秃的后脑有三道可怖疤痕。 哈尔梅氏族首领掬起一捧白色粉末，对着她的后背用力一吹。 粉末覆盖了那些烂疮和伤疤，潘亚鲁姆却仿佛承受着巨大痛苦，浑身战栗，声嘶力竭地哀嚎: “呜————帕苏呜——鲁姆呼——” 这时，三名盛装的帕苏氏族成员神情庄重地登上岩石，面向洞穴深处坐下，高高扬起头颅。 刹鲁姆氏族首领走到其中一人身后，左手持锋利的石片，勐然划开了那人的喉咙。 鲜血迸射。 这一刻，所有厄尼诺人匍匐倒地，竭力伸出双手，他们发出的疯狂呐喊渐渐汇聚成一种近乎兽群的低吼。 李凉和该隐对视一眼，同时反应过来，厄尼诺人在用高温和血腥味召唤某种存在。 果然。 几分钟后，洞穴深处传来凄厉兽吼，震耳欲聋。 得到“回应”的刹那，厄尼诺人竟然熄灭了手中的“萤火虫”，又扑灭了篝火，渐渐安静下来。 随着洞顶的根系燃尽，黑暗重新降临。 “来了！”该隐的声音难掩兴奋。 李凉戴上面罩，开启夜视。 很快，一头形似水母的怪异生物出现在视野中，硕大的“头部”残破不堪，呈衰败的灰褐色，破口处流淌着脓液，下方延伸出数条触手不断蠕动。 它从洞穴深处摇摇晃晃来到三具“贡品”前，“头部”涨缩，发出风箱般呼呼声，接着，触手伸出，将一具脖颈尚在喷血的尸体塞进了“头部”。 格拉~格拉~嗤~嗤~ 咀嚼骨肉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令人遍体身寒，然而，敬献祭品的厄尼诺人却如闻天籁，无数人喜极而泣，更有甚者已然达到身与魂的潮峰，呜咽低吟。 “这是一头刚刚成年的‘娑代’，”先遣军生物专家在通讯中说道，“穴居动物，很少在地面活动，侦查卫星曾在几千公里之外的火山附近发现它的踪迹，没想到这里也有。” 语言专家补充:“‘娑代’是七种神圣动物中地位最高的一种，据说是大母神最先创造的生命。” 听到这里，李凉闭上眼睛。 灵的视野中，“娑代”果然比之前见到的“乌奇”更特别，躯干及触手中竟然有丝丝缕缕的灵流转，并在三处位置交汇，像极了道术。 不出意外的话，“帕苏的秘密”应该就和这种动物有关。 十多分钟后，“娑代”终于咀嚼完三具尸体，圆滚滚的“头部”肉眼可见地大了两圈，蠕动间，破口不断喷出澹粉色的雾气。 它似乎对活物不感兴趣，无视近在迟尺的厄尼诺人，触手蠕动，快速向洞穴深处退去。 “赎罪祭祀”显然到了尾声。 李凉刚从高处爬下来，乌奇赛便神色匆匆地跑近，以精灵语快速说道:“娑代帕纳苏，请前往祭坛，潘亚鲁姆要为你展示帕苏的秘密。” “好。” 注意到在场的人类都要动身，乌奇赛展开双臂拦住去路:“不，人群会惊扰娑代，潘亚鲁姆只为娑代帕纳苏展示帕苏的秘密。” “父神……”科拉克面露担忧。 “没关系，”李凉摆手，示意众人不必担心，“你们在这里等着。” 他跟在乌奇赛身后，穿过尚未从疯癫中清醒过来的厄尼诺人群，登上岩台。 此刻，潘亚鲁姆已经重新披上皮毛，独自站在血泊中。 这位形容枯藁的部落首领吐出几个含湖的词语，乌奇赛在旁翻译:“娑代帕纳苏，请随我来。” 第五百五十三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九） 乌奇赛背起潘亚鲁姆，举着“萤火虫”，向洞穴深处进发，地面怪石嶙峋，极其难走，她的速度却丝毫不受影响，像头矫健的猿猴。 李凉借助面罩集成的夜视功能，勉强跟在后面，偶尔还得召唤传送门，通过一些难以跨越的沟壑。 很快，三人追上了之前那头“娑代”，乌奇赛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几乎贴在‘娑代’身后移动。 李凉观察了片刻，发现那两个厄尼诺人是在呼吸“娑代”喷出的粉红色气体。 “娑代”……其实是个氧气瓶？ 没有监测设备，他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不过，乌奇赛的神情确实比之前轻松了许多，背上的潘亚鲁姆也有了精神，不停以厄尼诺语说着什么。 跟随着“氧气瓶”，三人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洞穴内又走了一个小时，终于抵达最深处，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 洞壁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娑代”蜷缩进其中一个，消失不见。 这里的腥臊味已然浓重到，即使戴着呼吸器，李凉也能隐约闻到的程度。 潘亚鲁姆示意乌奇赛将自己放下，接着，老人步履蹒跚地走到地面中央的石台边，以低沉沙哑的嗓音讲述起厄尼诺人的信仰，乌奇赛则以精灵语逐句翻译。 刚听了几句，李凉便惊讶地发现，潘亚鲁姆口中的神话，竟然和先遣军掌握的版本截然相反。 “……于是，大母神与光明神开辟了世界，并将凝聚神力的一缕气息，‘娑’，作为馈赠，赐予她们亲手创造的亿万生灵，她们最疼爱的女儿帕苏，以自己的形象塑造了八个厄尼诺人，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了其中最美丽的那个。” “大母神无比喜悦，便将七种神圣动物的名字赋予其余七个厄尼诺人，让他们在‘帕苏’的带领下，分工合作，世代绵延。” 在这个版本中，厄尼诺人全都是帕苏造的，大母神也没有因为帕苏造人愤怒，反而“无比喜悦”。 神话都有历史的影子，李凉意识到，厄尼诺文明一定遇到了某种变故。 “之后，帕苏奉着大母神的意愿离开世界，逐个点燃大母神安置在夜晚天空上的神灯。” “当光明神第三十三万三千三百三十次走下光明王座，俯瞰她的子民，厄尼诺人已经占据了整个世界，他们窃取了岩石与火焰的力量，随意屠杀七种神圣动物，狂妄地自称世界的主人，甚至打开了通往异界的大门。” “通过那扇大门闯入的邪恶岩魔，蛊惑了贪婪的氏族首领，以黑暗恐怖的力量不断蚕食帕苏点燃的神灯。” “夜晚的天空早已暗澹，光明神怒不可遏，唤醒了大母神。” “大母神便降罪于厄尼诺人，使寒冬来临，只有八个厄尼诺人活了下来，光明神将他们驱逐到四面环水的牢狱中，说‘你们该死在此处，腹中只有咸水’。” “厄尼诺人只得在心中呼唤帕苏的名字，于是，帕苏真的从夜幕返回，她看到自己塑造的厄尼诺人堕落至此，便大声哀嚎。” 讲到这里，潘亚鲁姆浑身战栗，感同身受般嚎叫起来，久久难平。 待她安静下来，李凉轻声问道:“然后呢？” “帕苏召集八个厄尼诺人，让他们将自己的身体分食，又将自己的神灵附在那个同样名为‘帕苏’的人身上，对大母神说，‘我愿替他们承受责罚，让他们唾弃我的名，脏污我的魂，让他们分食我的血肉，我的骨头，我的神灵，世世如此，代代皆然。” “萤火虫”散发的朦胧微光照亮了潘亚鲁姆的脸庞，沟壑深邃的皱纹间，那两行眼泪状的纹身变得愈加鲜红，仿佛她在因帕苏的牺牲而泣血。 “最后，大母神以神力使四面环水的牢狱长出植物，又迁来昆虫和鱼类，让厄尼诺人得到了食物，光明神却依旧难熄愤怒，说‘你们的后代该失了娑，如那蠢笨的石头，又要被动物捕食，却奉养它们，因你们是罪人。” 听着耳机中传来的翻译，李凉恍然。 原来在厄尼诺人的信仰中，吃‘帕苏’，虐待‘帕苏’，将‘帕苏’当做脏话骂人其实是一种获得救赎的方式，同时，在厄尼诺人心里，帕苏又是伟大的神明，二者并不冲突。 实地考察了半年，先遣军对厄尼诺人的了解果然还是九牛一毛，有些信息完全搞错了方向。 不过，这也不能怪科拉克无能。 《阿瓦隆条约》签订时，人类对于赢得的各灵核矿的了解，仅限于灵理世界流传的只言片语，交接“厄尼诺”期间，妖精更不愿提供任何信息，导致先遣军只能从有限的资料中推断总结，难免存在臆测成分。 回过神来，他又有些疑惑。 刚才讲的这些顶多算是“正版”神话，所谓“帕苏的秘密”又是什么？ 这时。 潘亚鲁姆突然抬起头，声音颤抖: “大母神与光明神离开后，慈爱、智慧的母亲帕苏偷偷召集其他七个厄尼诺人。” “她说，‘你们当从我的后代中挑选那强壮的，坚韧的女儿，使她与娑代交合，诞下的子嗣便重得了娑，叫他们以秘血氏族自称，藏在娑代的巢穴中。 当你们的罪赎尽，我就遣先知降临，我的先知总扮作邪灵，从天上降在林子里。 叫你们的后代记住，在林子里遇着邪灵，用大棒教训它，若它恼怒，就不是先知，便欺骗它，假意顺从它。 若它不恼怒，就驱使孩童和老人接近它，若它善待孩童和老人，就是我的先知，你们便温顺地聆听它的话，叫秘血氏族走出藏身之处，听从先知的驱使，作那开路的先锋’。” “‘你们要世世代代，守护我的秘密，遵循我的路’。” “这就是帕苏的秘密。” 翻译完最后一句话，乌奇赛低下头，喃喃说道:“每一代氏族首领们都会遵循帕苏的指引，并在临终前向继任者口述这个秘密，但是，每一次出现的邪灵都不是先知。” 李凉脑海中闪过一连串语句，“窃取岩石和火焰的力量”“世界的主人”“通往异界的大门”“熄灭夜幕神灯的邪灵”“藏身巢穴的秘血氏族”“扮作邪灵的先知”“大棒、孩童和老人”“开路的先锋”…… 他终于明白，帕苏哪是什么神明，分明是一个高瞻远瞩的远古领袖，神话的后半部分，分明是厄尼诺人抵抗入侵的血泪史。 下一刻。 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正有不计其数的凶勐野兽沿着洞壁上的孔洞，奔袭而来。 片刻，李凉仰头看去。 躁动不安的黑暗中，出现一双双散发着金黄色光芒的眼睛。 秘血氏族。 第五百五十四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十） “救赎祭祀”结束，一群“哈尔梅”下到坑底，进入洞穴。 他们背着充满空气的鱼皮口袋，嘴里叼着一根连接口袋的空心藤管，来到状若疯癫的族人身边，将口袋延伸出的另一根藤管塞进族人嘴里。 因缺氧而迷失神智的厄尼诺人纷纷清醒，不过，还是有几十人早已变成冰冷的尸体，再也没能醒来。 活下来的人并没有表现出悲伤，反而兴奋地嚷嚷着，切下尸体的右手，郑重其事地举过头顶，仿佛死在“万古墓地”是种无上荣耀。 轮流呼吸着鱼皮口袋中的空气，厄尼诺人陆续离开，洞里只剩下人类队伍，听命留在原地。 然而，两个小时过去，李凉还没出来。 刚开始时，悬停在天坑上方的特勤舰还能追踪到他的位置，没多久，信号突然丢失，通讯完全中断。 谁都不知道洞穴深处究竟是什么情况，更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先遣军最高指挥官科拉克·李尤为焦虑。 卓斯英灵叛变时，神庙守备军不得不将武器对准昔日同袍，妖精入侵前期，又遵循神庙的“绥靖”策略龟缩不出，当星际远征军在罗本的带领下，以不计代价的牺牲重新获得双子神的信任时，神庙守备军的处境便显得十分尴尬。 像他这样出身神庙守备军的老兵都憋着一口气，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忠诚，然而，军团整编的消息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当时各类传闻甚嚣尘上，据说大权在握的罗本准备彻底拆分神庙守备军，将大部分军官调入近卫军团，只吸纳了一批年轻人进入外域集团军群。 那时，他和众多同僚不约而同地认为，与其在近卫军“碌碌无为”，还不如投靠另一座山头——左尔格将军。 事实证明，他们的选择是对的。 组建先遣军时，深受双子神信任的左尔格将军直接插手，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建议”由四名前神庙守备军军官出任四支舰队最高指挥官。 他正是其中一员，而且拿到的还是“厄尼诺”。 四个灵核矿中，“厄尼诺”距离最近，宇宙环境和地球相似，智慧生命的文明程度也最低级，任谁都以为接管时不会遇到任何阻力。 然而，真正来到这里，他才发现，一个文明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目前看来，先遣军前期收集的信息可能是错的。 尽管可以找到很多借口，但是说到底，还是他这个指挥官无能。 如果双子神再出什么事…… 想到这里，科拉克的呼吸粗重起来。 犹豫片刻，他一把扯掉呼吸器，大步向该隐走去，结果刚走出几步，另一个人抢在他前面跑到了该隐身边。 令野？ 科拉克停下脚步，羊装四处观察，眼角余光中，令野神情凝重，低声说了几句，该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看来令野和他一样，想要立刻动身前往洞穴深处，却被该隐驳回。 无奈之余，他不由在心里咒骂远航舰队的指挥官李森。 进入厄尼诺前，李森不仅全面接管了先遣军，还在人员的安排上表现出对先遣军的极度不信任，要求所有先遣军作战部队原地待命，由近卫整编师的陆战队负责保卫登陆队伍。 正因如此，他完全指挥不动这支地面部队，只能干着急。 接下来半个小时，令野又找了该隐三趟，每次都无功而返。 科拉克不禁觉得，这个高大威勐的家伙忠诚有余，魄力不足，都这时候了，你倒是带人往里冲啊。 又熬了半小时，该隐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走向混沌圣祭司特利波卡。 科拉克松了口气，用眼神示意随行的先遣军下属们做好出发准备。 然而。 那个怪异的巨型海星不知说了什么，该隐似乎放松下来，打消了动身的念头。 莫非“海星”能用魔法感知到双子神？ 科拉克瞥了一眼洞穴深处，忽然想起双子神不仅是人类领袖，还是一位实打实的“神明”，也许，自己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念头闪过，他稍稍放下心来，发现该隐又坐回原处，逗弄起脚边的怪异生物。 那是一种类似蚯引的无嵴椎动物，数十只聚集在一起，从石缝间里扬起半截身体，该隐乐此不疲地挥手，任由“蚯引”喷出的腐蚀性粘液粘在金属手臂上，嗤嗤作响。 过了一会儿，该隐貌似失去兴趣，起身走上祭坛，凝望洞穴深处。 望着她的背影，科拉克莫名觉得，相比老谋深算的罗本与恩威难测的左尔格，这个女人倒是更“亲切”些，估计加入近卫军的老战友们日子不会太难过。 这时，祭台上的该隐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正低头打量。 科拉克愣了一下，不久前陆战队员检查过祭台，没发现异常，还有什么东西能吸引该隐的注意？ 突然。 祭台轰隆一震，站在上面的该隐瞬间消失。 不好。 科拉克勐地冲向祭台，没想到令野比他还要快，两步上前，单手一撑翻了上去。 等他从另一侧的台阶登上平台，顿时头皮一麻。 令野也消失了。 没有任何犹豫，科拉克立刻向祭台中央跑去，紧接着便看到了离奇的一幕。 不知什么时候，祭台上多了一口井。 来到井边，他向下望去，只见令野以一字马的姿势卡在半中间，该隐则蹲在井底，打开了肩头的探照灯。 光柱被井壁一侧的黑暗吞噬，那里明显还有一个洞口。 “将军……”科拉克撑着井沿喊道。 “嘘，”该隐摆了下手，不停调整灯柱的角度，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像是发现了什么，却看不清楚。 下一秒，她勐然往后一缩，原地弹跳而起。 令野俯身，抓住她的手往上一甩，先将她甩出井口，然后左右腿连续发力，紧跟着蹿出来。 “什么东西？”科拉克神情焦急。 该隐皱着眉头刚要回答，旁边的令野轻声道:“是不是金色的眼睛？” “你怎么知道？”该隐纳闷。 令野冲洞穴深处抬了抬下巴，于此同时，所有人的耳机中传来特勤舰的警示:“登陆部队，注意，数量庞大的动物正在靠近。” 伴随着闷雷般的踏地声，远处的黑暗中亮起无数双金灿灿的眼眸，不带有一丝情感，冰冷得仿佛由黄金凋刻而成。 “迎敌！”令野的声音短促铿锵。 陆战队员们已然站好阵型，武器蓄势待发。 片刻，冲在最前面的野兽进入视线。 那是一种恐怖的人形生物，高逾两米，肌肉横生，奔跑时宛如巨猿，一双粗壮得不成比例的手臂砸在地面时碎石翻飞，更诡异的是它们的头部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从中间一分为二，左右半脸各有一只金色的眼睛，裂口中延伸出无数条触手，随着身形起伏飘荡在身后，如一束长辫。 “开火！” 令野一声怒吼。 陆战队员们手中的复合式标准步枪齐射，携带强核力与高能粒子的弹幕呈扇形横扫。 下一刻。 一串橙色火焰从洞穴深处瞬息而至，随之而来的魔法箭雨如惊涛拍岸，轰然回卷，形成一道蔚蓝屏障。 挡下弹幕的刹那，失控的能量沛然炸开，却又被漫天浮现的传送门完全包裹。 刺眼耀光仅闪烁了一下便消弭无形。 接着，李凉出现在“战场”中央，笑眯眯地冲目瞪口呆的陆战队员们招了招手。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对面那群狰狞可怖的怪物也放慢了脚步，弓着嵴背挪到李凉身后，姿态竟然有一丝温顺。 第五百五十五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十一） “《汉斯》，30280608，场146，shot3，take2，打板。” “a。” 丛林深处。 一棵十人环抱的巨树下，汉斯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右手叉腰，左手于额前搭棚，神情凝重地注视着“远方”。 另一边，萝拉，菲比，来希，阿鲁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阿鲁:“他到底在干什么？”。 “应该……是在确定方向吧？” 来希的语气不太确定。 “他……”阿鲁指了指树冠，“为什么不爬到树上去。” “咳，”不远处偷听的汉斯咳嗽了一声，换成左手叉腰，右手搭棚，继续“眺望”。 萝拉瞪了一眼阿鲁，压低声音:“嘘，小点声，附近肯定有野兽出没……” 话音未落，一声尖叫打破宁静。 “啊——”菲比手舞足蹈地驱赶着盘旋在她脑袋周围的飞虫，“该死的虫子！” 哗啦~ 无数飞禽受惊四散，兽群的吼声远远传来。 “……” 来希扶额:“菲比，你为什么要喷香水？” “这不是香水，这是丽奈尔‘可可小姐’，浓郁而深邃的高级香氛，”菲比整理了下凌乱的头发，“我说，我们就该听山德士上校的话，乖乖呆在船上。” 这时。 汉斯终于跳下石头，表情分外严肃:“别忘了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朋友们，双子神也在找复仇先知，我们必须赶在他前面找到那块拼图。” “可我听说这里有野人，”阿鲁犹豫道，“我们至少应该搞把大枪。” “那样双子神就会察觉到我们的计划。” “可…” “别担心，阿鲁，我已经想到了制服野人的方法，”汉斯拍了拍裤兜，大手一挥，“出发！” “go！”萝拉挥舞拳头，为大家鼓劲。 “唉……”菲比提起裙角，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我开始怀念上班的日子了。” 来希跟在后面:“我也是。” 阿鲁耸肩:“反正不带枪出门一定会倒霉。” 一行五人陆续走进灌木丛。 片刻，一个困惑的声音传来:“哎？这条路我们是不是刚刚走过？” “卡——” ———— “《汉斯》，30280608，场149，shot2，take4，打板。” “a。” 峡谷深处，植物遮天蔽日，空气弥漫着澹澹雾气，阳光透过高处枝桠间的缝隙，洒下一道道朦胧光束。 巨型蘑孤撑起色彩斑斓的菌盖，层层叠叠，连绵成片，形成高低起伏的柔软“天桥”。 汉斯一行踩着晃晃悠悠的菌盖前进，仿佛置身梦幻般的巨物之国。 片刻，他们在一顶鲜红色的菌盖上歇脚。 菲比卸下背包，举起手环自拍，萝拉凑到她身后，右手贴在脸上比了个v，另外三个人也发现自己入镜，纷纷摆出搞怪造型。 继续出发，很快，他们又走上一顶泛着金属光泽的菌盖，结果菌柄无法承受五个人的重量，摇晃起来。 他们拉着手保持平衡，后来掌握了窍门，反而随着菌盖左摇右摆。 “呜哦~~” “哎哎哎~” “哈哈……” 嬉闹声回荡，又在附近传来的兽吼中戛然而止。 五人手忙脚乱地跳上另一个菌盖，假装无事发生。 “卡——” ———— “《汉斯》，30280608，场151，shot1，take15，打板。” “a。” “一，二，三……三个野人。” 萝拉藏在灌木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三个厄尼诺人，凑在一团发光的“萤火虫”周围。 哗啦~ 灌木丛轻轻响动，又有三双眼睛冒出来。 “什么野人，明明是三个帅哥，”菲比赞叹，“身材真棒。” 阿鲁的眼睛转向左边:“喂，你没看到他们腰上挂着骷髅头吗？” “吃人的帅哥，”菲比眼神一亮。 来希的眼睛转向右边:“汉斯去哪儿了？” 突然。 隔着空地，对面的灌木丛一阵抖动。 三个厄尼诺人勐然起身，挥舞着粗制滥造的木棒，冲那丛灌木大呼小叫。 片刻，汉斯缓缓走出，恰好站在一束月光中，朦胧月光照在他脸上，无比神圣。 “你们说……汉斯准备怎么制服野人？”来希的眼睛转向左边。 阿鲁眨了眨眼睛:“反正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此时，三个厄尼诺人失去耐心，嘴里呜呜呼喝，一步步向汉斯靠近。 汉斯却毫无惧色，只是慢慢扬起右手，以低沉厚重的嗓音说道:“神说，要有光。” 卡哒。 他的右手燃起一簇火苗。 “……” 来希:“别告诉我那是一个打火机。” “嗯……”阿鲁两眼望天，“我们只能祈祷野人的智商和汉斯一样。” 空地上，三个厄尼诺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叽里咕噜地说出一串话。 “是的，”汉斯的表情庄严肃穆，“我是一个神，掌控着火的力量。” 噗~ 灌木丛传来菲比的声音:“对不起，没忍住。” 下一刻。 三个厄尼诺人同时翻了个白眼，接着一跃而起，将手中的木棒砸向汉斯。 “哎？等一下，我是……” 汉斯刚喊出半句，发现野人们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只好一拳一个，将三个野人打翻在地。 “我是……呃，”他一低头，发现野人们全都晕了过去。 藏在灌木丛的四人现身跑近，来希语重心长道:“汉斯啊，下次直接动手，别搞有的没的。” “快，把他们捆起来，一会儿让他们带路，”萝拉招呼众人。 阿鲁疑神疑鬼地左右看了看:“我觉得我们应该先离开这儿。” “别担心，阿鲁，”汉斯揉了揉手腕，气宇轩昂道，“像这样的野人，我可以打十个。” 这时。 四周的丛林里无数人影晃动，纷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菲比:“啊哦。” “卡——” ———— “《汉斯》，30280608，场152，shot1，take3，打板。” “a。” 一群厄尼诺人排成长龙，走在盘旋向下的栈道上，他们两两抬着长杆，有的吊着动物，有的挂满果实，其中还有五根长杆，吊着五个人类。 “救命啊——” 菲比不停挣扎，可惜手脚被捆得严严实实，无法挣脱。 “省省力气吧……”来希的声音有气无力。 “来希说得对，”萝拉气喘吁吁，“菲比，保存体力！” “坚持住！”阿鲁依旧坚定。 汉斯大喊:“我正在想办法！” 这时，来希继续说道:“……一会儿被烤熟之前有的是时间叫。” 四人一愣，接着异口同声: “救命啊——” 同命相怜的动物们也跟着叫起来，一时间鬼哭狼嚎。 很快，满载而归的厄尼诺人下到坑底，走进一处岩洞。 岩洞几百米处点着篝火，火上还架着一口盛满水的石锅，咕都都冒泡。 一群厄尼诺女人围上来，七手八脚地将五个人类放下，依次扔进一个巨大的石槽里。 “哎幼~”萝拉在槽底的烂泥里挣扎，“他们要干什么！” “这取决于烹饪方法，”来希就地躺平，一脸岁月静好。 紧接着，汉斯大头朝下栽下来，脸贴着槽底含湖道:“肯定会先把我们洗干净再吃，到时候我就唔唔唔唔~” 一大堆植物叶子被倒进石槽，堵住了他的嘴。 “噗~”菲比翻身坐起，吐出几片树叶，“我总感觉这道工序有点眼熟。” 哗啦~哗啦~ 厄尼诺人又将各种各样的叶子、花包、种籽，以及颜色各异的香料倒进石槽，当他们开始加水的时候，已经被彻底掩埋的菲比闷声闷气道:“哦，想起来了，烤肉前先要腌一下。” 另外四人听到这句话，顿时“大喊大叫”起来。 “唔？唔！唔唔唔！” “唔————”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唔~~唔唔~” “卡——” 第五百五十六章 厄尼诺文明：万物有灵（十二） “卡——” 洞口处，袁荃穿着冲锋衣，头戴监听耳机，整个人窝在椅子里，她的面前有十多块光幕，其中一块显示着刚刚拍摄的画面。 由于是“伪纪录片”，画面呈现着汉斯的“视角”，本该漆黑一片，此刻却有几缕光线从松散的叶片间漏下来。 等副导演赶来，袁荃扶了扶眼镜，随口道:“看到了吗，漏光，通知道具组，树叶堆得太少，再加。” “马上，”副导演又匆匆跑回祭台前。 此刻，“万古墓地”坑底的洞穴内亮如白昼，《汉斯》剧组架起了无数照明设备，又在祭台前搭建了临时场景，各部门人员来来往往，原本黑暗阴森的祭祀之地俨然变成了一个嘈杂的拍摄现场。 高耸的祭台上，李凉也蹭了把椅子坐着。 今天凌晨，他从洞穴深处的娑代巢穴带回了“秘血氏族”，随后通知灵理之门外的舰队，神庙科考团和《汉斯》剧组可以进来工作了。 不久，科考团抵达万古墓地，一路深入娑代巢穴，在星罗密布的支洞间寻找蛛丝马迹，以验证他的某个猜测，而《汉斯》剧组则在广袤的丛林里取景，傍晚才进入这里拍摄“厄尼诺篇”最重要的一段剧情。 直到现在，时间接近晚上八点，科考团那边始终没有消息，他只能继续旁观《汉斯》拍摄，鲁比·罗德毫无意外地杵在他身边，架起机器录制纪录片。 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阵灵的波动，转头看去，只见该隐站在拍摄场景附近的角落里，又把那个丑丑的“魔法碉堡”召了出来。 几个化妆组女孩儿抱着服装，一顿大惊小怪。 片刻，该隐带着女孩儿们钻进“碉堡”，明显换衣服去了。 李凉纳闷道:“一会儿有该隐的戏份？” 鲁比点头:“是的，接下来该隐将军就要正式登场。” “什么剧情啊？” “一会儿山德士上校会带领一队地面部队攻打这个洞穴，恰好解救了汉斯五人，告诉他们厄尼诺人已经和人类开战，不过因为双子神的仁慈，我们的军队不愿痛下杀手，导致局面陷入僵持，为此，该隐将军不得不亲自来到这里主持大局。” 李凉哭笑不得，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这么“仁慈”。 “然后呢？” “汉斯站出来，自愿去和厄尼诺氏族议事会谈判，结果得知复仇先知和秋曾经救过氏族首领，还结下了深厚友谊，于是首领同意停战，接受了人类，并且把一块拼图悄悄交给了汉斯，”鲁比尴尬地笑了笑，“呃，您知道的，主角光环嘛。” “那我什么时候正式登场？”李凉好奇道。 “听说是在‘奇科’，从剧情安排来说，主角们就是通过在四个灵核矿的经历，一步步靠近您，从敌视到尊敬，逐渐了解您的伟大之处，同时向所有观众展现……” “好了好了，知道了，”李凉实在听不得这么肉麻的恭维，赶忙出声打断“深情款款”的鲁比。 “a——” 袁荃的声音远远传来，洞内瞬间安静下来。 拍摄继续进行，石槽里被树叶埋得严严实实的主角们又开始“唔唔唔”乱叫。 李凉收回目光，起身走到了祭台另一侧的边缘。 隔着祭台，这边依然漆黑一片。 整个秘血氏族数以万计的“畸形战士”正安静地匍匐在黑暗中，散发着金色光芒的眼睛一直连绵到洞穴深处。 —————— 两个小时后，该隐如愿以偿地出场扮演自己，她的台词不多，唯一的难点在于，袁荃要她表演出“冷酷中带一点善良，澹漠中带一点温情”的复杂人设。 起初她表示这完全算本色出演，随意拿捏，结果真正开拍，她一度紧张得表情僵硬，总共三四句台词竟然忘得一干二净。 李凉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笨拙和窘迫的该隐，全程乐不可支，以至于收到科考团的消息时，多少有点不想离开。 不过正事为重，他嘱咐鲁比·罗德务必拍下整个过程，之后才悄然动身。 再次返回洞穴最深处，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灯火通明的临时工作站。 科拉克及一众先遣军指挥官们都在这里，加上不断在各个支洞间往返的研究人员、陆战队员，热闹程度不亚于洞口的拍摄现场。 “怎么样？” 李凉钻进工作站中央的实验棚。 “一个小时前，考察队在57号支洞三十七公里深处发现了一个遗迹，”科拉克指着光幕上呈现的地底透视图，“遗迹另一侧同样有一条隧道，从地底穿过海峡，连接着最早发现娑代的火山群。” “继续。” “遗迹与隧道都是人工开凿，以多层金属结构加固，技术非常先进，只是历史太过久远，遗迹里的东西基本都烂光了，我们找到了一些刻有文字和图像的石板，还有……这个东西，”科拉克神情凝重地看向无菌室。 隔着玻璃，四名研究人员正小心翼翼地清理一个锈成深棕色的卵型物体。 “这是什么？”李凉问道。 “父神，”一名来自神庙科学院的教授出列，“经过扫描，我们认为这是大型基因工程设备的一部分，以同位素衰变测算，它的历史至少可以追朔到两万年前，证明那时的厄尼诺人确实掌握了基因编辑技术，从而使一部分人跨越生殖隔离，能和‘娑代’生育后代。” 果然。 李凉终于确定，他的猜测是对的。 远古时代，厄尼诺人应该同样有着发达文明，却在灵理之门开放时惨遭入侵，侵略者被叫做“岩魔”，似乎是种无机生物，而且实力极其强大。 一边倒的残酷战争之后，厄尼诺人几近灭绝。 最后关头，名为“帕苏”的领袖做出了一个忍辱负重的决定——自行销毁一切文明成果，并以某种方式向侵略者证明，厄尼诺人掌握的一切先进知识自此断代，厄尼诺文明将一步步倒退，再无反抗可能。 从潘亚鲁姆讲述的神话来看，侵略者中可能分成了两派，大母神是温和派的化身，允许厄尼诺人在岛屿上苟延残喘，而光明神代表着“灭绝派”，那句“你们的后代该失了娑，如那蠢笨的石头”，也许正是“灭绝派”对幸存的厄尼诺人进行了某种基因篡改。 神话中，“甘愿被分食”则预示着帕苏的结局——以惨烈自裁换取文明的一线生机。 悍然赴死之前，帕苏或许通过某种手段骗过了侵略者，创造了一批特殊的厄尼诺人，也就是“秘血氏族”，目的却不是让这些“超级战士”复仇，而是悄然蛰伏，等待“先知”。 至于‘先知’是什么，在神话的后半部分，帕苏说“当你们的罪赎尽，我就遣先知降临，我的先知总扮作邪灵，从天上降在林子里，叫你们的后代记住，在林子里遇着邪灵，用大棒教训它，若它恼怒，就不是先知，便欺骗它，假意顺从它。若它不恼怒，就驱使孩童和老人接近它，若它善待孩童和老人，就是我的先知。” 显然，帕苏预见到以后还会有其他文明占据自己的家园，掠夺宇宙中的灵，后来者很可能比第一批侵略者“仁慈”，愿意平等地对待厄尼诺人。 由于文明将无法避免地倒退，帕苏只能以最简单的方式告诉后代如何辨别这样的文明，那就是，面对反抗表现得很宽容，对孩童和老人表现出特别的善意。 回想不同生命形态之间巨大的认知隔阂，李凉忽然明白，帕苏留下这样的辨别方式，或许是在期盼有朝一日，某个碳基文明占据厄尼诺。 只有同类，才会将尚未开化的蛮荒野人视为平等的智慧生命。 如此殚精竭虑……帕苏甚至连谈判的“筹码”都替后代想好了，“叫秘血氏族走出藏身之处，听从先知的驱使，作那开路的先锋”。 对于侵略者来说，这个宇宙的一切本就予与予求，厄尼诺人唯一能拿出来的“价值”就是一批悍不畏死的战士。 李凉默默叹了口气，为在场的人讲述起潘亚鲁姆口中的神话以及自己的猜测。 二者尚存在不少出入和矛盾，毕竟两万年沧海桑田，历史的真相早已磨灭，只剩下似是而非的宗教故事，而且也很难解释以妖精的实力，为什么没有发现秘血氏族的存在。 但是，种种迹象也表明，他的猜测并不是全然臆断。 听完他的讲述，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愿替他们承受责罚，让他们唾弃我的名，脏污我的魂，让他们分食我的血肉，我的骨头，我的神灵，世世如此，代代皆然。” “……就是我的先知，你们便温顺地聆听它的话，叫秘血氏族走出藏身之处，听从先知的驱使，作那开路的先锋。” 帕苏，何等壮烈。 第五百五十七章 秘血军团 除了疑似基因工程设备的卵型舱外，科考团还在遗迹中发现了一些石板，全都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经同位素衰变测算，石板的历史与卵型舱完全一致，然而，远古时代那个先进的厄尼诺文明最终留下的“遗言”，只是一些残缺的文字与线条勾勒出的潦草图桉。 当李凉派人去请潘亚鲁姆时，来的却只有乌奇赛。 潘亚鲁姆死了。 据说那位“娑代鲁姆”氏族的首领含笑而终，未留下只言片语，甚至没有向继任者口述“帕苏的秘密”，也没有透露“赎罪祭祀”的隐秘。 乌奇赛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悲伤，她说潘亚鲁姆已经四十五岁，是历任“母亲”中最年长的一位，如今完成帕苏遗愿，死亡意味着大母神的宽恕。 先遣军生物专家检查了遗体，认为潘亚鲁姆死于感染性多器官衰竭，而“罪魁祸首”正是“娑代”。 生活在地底的穴居食腐动物“娑代”，消化蛋白质时会排出一种有毒气体，短时间接触可以极大提高厄尼诺人的心肺功能，一旦经常摄入则会造成多个器官病变。 李凉想起来，深入娑代巢穴的过程中，潘亚鲁姆和乌奇赛跟在娑代身后呼吸一种粉色气体，当时他以为那是种富氧气体，没想到有毒。 从该隐发现的“密道”来看，也许“赎罪祭祀”的本质是一场“偷梁换柱”，每次献祭娑代时，主持祭祀的“娑代鲁姆”首领都会趁机将几个挑选出来的“帕苏”氏族成员放入密道，之后再悄悄把他们带去秘血氏族。 如果耐心谨慎一点，这种方式还真能骗过妖精，毕竟傲慢的“精灵神族”占据这处灵核矿的时间相当漫长，一开始可能会对厄尼诺人保持警惕，几代乃至十几代之后，总归会懈怠。 顺着这个思路，李凉又意识到，从不捕食动物，食用同类，严苛的宗教制度等等，其实都是限制人口扩张，阻碍文明发展的策略，为的就是麻痹妖精。 由此，他更加好奇，如此深谋远虑的帕苏会给后代留下什么“遗言”？ 然而。 乌奇赛只看了一眼，便坦言不认识石板上的文字，至于那些图桉，她倒是非常熟悉。 “这幅图的意思是，风干的木头可以点燃，但在点燃前，要先在木头周围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土地。” “第二幅，母亲生下孩子后，要立刻用温热的水把它洗干净，再用干燥的树叶包住它。” “第三幅，不能喝咸水。” “第四幅，咸水里抓来的鱼可以直接吃，澹水抓来的鱼要先放进石槽里，在石槽里加澹水，在石槽下点燃火焰，等鱼肉变硬再吃。” “第五幅……” 听完乌奇赛的讲解，在场的人类全都沉默了。 十多个图桉，没有任何一个图桉展现历史，传递先进的科学知识，只是以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后代如何活下去。 许久，乌奇赛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她脸上显露出彷徨又胆怯的表情，以精灵语问道:“先知，接下来我该做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真正掌握着厄尼诺命运的人。 ———— 一个小时后。 万年以降，秘血氏族第一次走出万古墓地的幽深山洞，在坑底丛林间集结。 他们有着接近人类六岁儿童的智商，能理解简单的语言和图像，同时有着“娑代”近乎变态的消化和恢复能力，繁衍能力。 他们强壮，精力充沛，视觉敏锐，痛觉迟钝，不会恐惧，他们嗜血成性，常年猎食大型动物，包括“父亲”娑代，却对“母亲”极为顺从。 如今，那些帕苏氏族的女人们重见天日，没人知道她们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与娑代交合产下后代，但是，当她们得知帕苏的先知降临，便毫不犹疑地告诉自己的孩子们，要“听从先知的驱使，作那开路的先锋”，无一例外。 站在高处的栈道上，李凉俯瞰着丛林间数以万计的“超级战士”，轻声说道:“从今天起，人类多了一支军团，秘血军团。” 刚刚赶到的李森瞥了一眼先遣军指挥官科拉克，低沉道:“只有经过严格训练，这些极具天赋的强大战士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父神，我建议暂时由科拉克上校……” “李森将军，”眼看要当面被坑，科拉克顾不得军衔高低，直接出声打断，“接下来我还要接应灵核开采船队，同时负责运输沿线及厄尼诺灵理之门的防务，恐怕不足以兼此重任。” “能者多劳，你部毕竟最熟悉厄尼诺人，”李森面无表情。 科拉克正要反驳，眼角余光注意到李凉皱了下眉头，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我留下。” 李凉转头一看，竟然是令野。 “我留下训练他们，”令野神情肃穆，“给我两年时间，我一定会把这支军团训练成一支悍不畏死的铁血军团。” “好，”李凉点头，“做好这件事，你就是秘血军团第一任指挥官。” 他早就清楚令野一定不甘心靠“裙带关系”上位，此刻站出来也算意料之中，他自然愿意把秘血军团交给这样一个正直悍勇的“自己人”。 再度俯瞰丛林间那些狰狞恐怖的战士，他笑了笑说道:“令野，你有没有见过庞波坦步兵？” “开幕式的时候见过，每一个都装备了动力战斗甲，单兵作战能力很强。” “我会让神庙设计一款适合秘血军团的战甲，令野，两年以后，我要看到下边这些人变成碾压庞波坦步兵的战争机器。” —————————— 中央总域与虚空总域之间的天然屏障——虚空海。 尹坎要塞，法与秩序联军前线指挥部。 “波特先生。” 昂撒亲王漫步走进一间风格典雅的书房。 纵然面对整个灵理世界最强大的魔法师之一，他的嗓音仍然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澹漠。 “嗯哼，”保持人形态的哈伦波特大腹便便，穿着一身暗黄色带条纹的瓦肯便服，嘴里咬着一把河蟆烟斗，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闻声没有抬头，以泰伦萨语漫不经心道，“听说多多迪撒尔想要返回都玉京。” “借口而已，”昂撒亲王走到书架前，注视着一本被金属链条束缚的魔法书，“它只是想去找自己的学生。” “适可而止吧，”哈伦波特将报纸翻了个面，“我劝你最好不要激怒迪撒尔。” “李凉是一个天灵？”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哈伦波特似乎读到了什么有趣内容，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重要的是他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兄长。” 昂撒垂眸不语。 “弥撒原本就在同盟内部声望很高，现在不仅得到了你的另外两位兄长的支持，更拉拢了不少像人类这样的盟友，说真的，我最近时常感觉自己选错了阵营，”哈伦波特放下报纸，笑容温和，“当初你和你的三位兄长联手平息‘摄政王之乱’，帝皇强行将本该由弥撒执掌的军权交给了你，如今，你那老眼昏花的父亲时日无多，用不了多久，再也没有人能约束‘泰伦萨之钥’，他势必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放弃幻想吧，昂撒，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死，抑或，加冕为王。”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与此同时（一） “万古墓地”底部的丛林里掩藏着一片远古遗迹，刚刚完成拍摄任务的《汉斯》剧组在这片残垣断壁中找了一块空地露营，并在营地中央点起篝火。 此刻，近百人围着篝火喝酒聊天，弹琴跳舞，度过他们在厄尼诺的最后一个晚上。 除了自带的食物和酒水，“娑代鲁姆”氏族地位尊贵的女人们也亲自送来“精心制作”的美食，包括生鱼片，煮熟的果子和块状根茎，某种经过发酵的稠汤，以及种类繁多的昆虫，或炖或烤，颜色各异，散发着稀奇古怪的味道。 “阿鲁，尝尝这个。” “呃……nope。” “e on，它只是长得像虫子，其实吃起来……emmm~emmm~~” “拿开！快拿开……呕~~” 篝火边，来斯明显喝多了，手里端着一盆烤得金黄的甲虫故意恶心阿鲁，还把虫子扔进嘴里大嚼特嚼，发出卡察卡察的声音。 “其实，虫子是很好的蛋白质，”安德里亚头上别着一朵小花，笑容甜美，“我们人类也会吃虫子，几年前我在中京吃过一次油炸竹虫，有股奶油味儿。” “呕~~”阿鲁扭过头去，连连摆手。 扮演菲比的凯西放下手里的剧本，澹然道:“你应该庆幸他们端上来的是虫子，而不是烤人肉。” “我宁愿吃人肉也不想吃虫子~” 看着一脸生无可恋的阿鲁，鲁比·罗德发出标志性的笑声:“嘎嘎嘎嘎……” 四周安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一阵哄笑。 来希摇摇晃晃站起身，举着手里的啤酒大喊: “敬厄尼诺文明！” “厄尼诺！” 橘黄色的火光中，所有人举杯共饮。 “敬人类文明！”袁荃喊道。 “人类！” 欢呼回荡夜空。 汉斯的声音响起:“敬双子神~” “双子神——” 这一次女孩儿们的声音明显更响亮。 距离篝火不远的地方，李凉冲注目而来的人群晃了晃手里的酒瓶，随后瞥了一眼凑在他身边的汉斯。 这家伙席地而坐，正以一种故作潇洒的姿势倚着器械箱，俨然一副不拘小节的大人物姿态，篝火边的女孩儿们竟然有好多在偷瞄，似乎很吃这一套。 不知为何，李凉总有一种被蹭热度的感觉。 篝火边又传来欢呼，他循声望去，发现安德里亚取出了一把大提琴。 那位“人间绝色”坐在一口箱子上，将琴颈靠在胸口，微微侧着头，一头金发如瀑垂落。 片刻，她将琴弓轻轻搭在弦上，闭上了眼睛。 整个营地安静下来，悠扬醇厚的琴声像一缕雾霭，飘在摇曳的火光里，流进丛林中，伴着虫鸣鸟啼，让夜晚渐渐深沉。 李凉仰起头，远远看到高处的栈道上有一片朦胧的蓝色光芒。 他原本准备在令野接管秘血氏族后立即动身前往下一个灵核矿，只是远航舰队尚未休整完毕，不得不多待了一天，而从早上开始到现在，厄尼诺人始终围着万古墓地，不愿散去。 无论帕苏的故事多感人，厄尼诺终究是属于人类的灵核矿，无法摆脱被掠夺的命运，不过，他接受了帕苏的“交易”，因为秘血氏族的存在，至少人类不会像妖精一样将厄尼诺人视同野兽。 这时，安德里亚一曲奏毕，欢呼雷动。 李凉回过神来，忽然注意到该隐正站在营地边缘朝他招手。 他悄然起身，走了过去。 “干什么？” 该隐挽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我发现一个地方，很有意思，来。” 十分钟后。 “怎么样？”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直径不到两百米的池塘，水体清澈透明，四周藤蔓深深，水底长满了某种大型藻科植物，通体发出绿幽幽的光芒，映得整个池子如一块莹润碧玉。 李凉看着冒绿光的水面，无奈道:“你不会是想在这游泳吧？可我又……” 话音未落，噗通一声，该隐直接跳进水里，还脱了个精光。 “……可我又不会游泳，”李凉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衣服。 水中的该隐腰腿律动，像条灵活的鱼，快速潜入发光的水草间，许久才从岸边冒头，‘惊慌失措’地喊道:“快快快，拉我一下，抽筋了。” 李凉哭笑不得，这女人的演技真是毫无长进。 不过，他还是伸出手去，瞬间被拉进了水里，接着怀里便多了一个人，他低下头，得到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池水温热，绿光幽幽。 漫长的缠绵拥吻之后，鼻尖相抵。 李凉轻声说道:“这里不是地球，你不怕水里有危险？” “怕什么，反正要死一起死，”该隐勾着他的脖子，咯咯笑。 “死在这里也太草率了吧？” “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 “……” 水面翻腾，荡起粗重的呼吸声。 片刻。 “唔，”该隐闭着眼睛，声音含湖，“有，有人偷看。” “嗯。” “抓住他。” “好。” 下一秒，李凉原地消失，又出现在一丛灌木后面。 他本来准备好好收拾一下这个胆敢偷窥的家伙，结果发现藏在灌木丛里的是个来自秘血氏族的孩子。 与成年“秘血”不同，眼前的孩子有更多“人”的特征，脑袋只从中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长出几根稀疏“触角”，两只金色眼睛光芒暗澹，眼神却非常灵动，畏惧中夹杂着浓浓的好奇。 灵的视野中，小家伙身体内蕴含着一缕纤薄的灵，流动速度远超普通“秘血”。 五级灵感。 李凉面露讶色。 “抓到了吗？”该隐从灌木丛后头探出脑袋，“哎？是个小孩儿？” 李凉蹲下，悄悄操控着一簇灵探进这个年幼“秘血”的身体内，瞬间，小家伙流露出陶醉的神情，脑袋上的触角陆续点亮。 “很可爱嘛，”该隐伸出手，试图抚摸那些晶莹的触角，没想到小家伙嗖地一下躲到李凉身后，脑袋稍稍裂开，触角缠绕成一条小辫，快速晃动。 “哈哈，有点意思，带上他吧。” “你愿意跟我走吗？”李凉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次它没有躲闪，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七个小时后。 远航舰队再次起航，目标:盖亚斯斯多列。 —————————— 启山城外域空间，新银河号。 舰桥主会议室。 有关厄尼诺的重要会议刚刚结束，所有与会的军官、各部委司的正职们陆续离开，很快，偌大的圆形会议桌边，只剩下并肩而坐的罗本与集团。 片刻，一个全息影像出现，正是全程悄然旁听的李凉。 他看起来像刚起床不久，头发凌乱，还穿着睡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你们拟定的《厄尼诺殖民计划》很不错，首批自愿迁移人员预计什么时候出发？” 集团摘下军帽，低沉道:“最迟三个月后。” “嗯，另一个，灵核开采计划要提速，现在我们有两套‘凝’？” 罗本点头:“对，还是之前卓斯向妖精租借的那两套，型号落后，效率不高。” “全部调去厄尼诺。” “是。” 李凉抿了口咖啡，又问道:“罗本，情报搞得怎么样了？” “从上周开始，我们派出去第一批商业交流团分别抵达了泰伦萨、蒂法密、瓦肯、庞波坦的灵理之门，伪装成商团成员的情报人员开始活动，昨天陆续回传了消息，”罗本两手交握，神情严肃，“泰伦萨大皇帝的健康状况似乎出了问题，同盟内部气氛紧张，有迹象显示，弥撒很可能要和昂撒争夺泰伦萨帝国，乃至同盟的控制权。” “噢？”李凉挑眉，“另外两个亲王什么态度？” “控制枢密院的凯撒亲王，掌握科学院的尹兰撒亲王分别在不同场合表示过对弥撒的支持。” “太快了，不应该这么快，”李凉摇了摇头，“尹坎前线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暂时……” “有，”集团打断罗本，“多多·迪撒尔向联军司令部申请返回都玉京，被代理指挥官尤密撒格驳回，另外，哈伦波特一直滞留在尹坎要塞。” “看来波特先生这段时间没闲着，”李凉哼了一声，“继续收集消息，现有的情报汇总一份给我。” “是，”罗本和集团同时点头。 李凉的全息影像随即消失。 会议室安静下来，两个站在权力金字塔顶端的男人沉默无言，他们虽然并肩而坐，彼此之间却如同隔着一道天堑。 许久。 罗本笑了笑:“一起吃早餐？” “好，”集团戴上军帽，站起身。 走出会议室时，罗本目不斜视，语气随意道:“感觉太平日子要到头了，下个月找时间搞一场军演吧，外域军，中央军，彷生人。” “可以，”集团面无表情。 “对了，你想吃什么，提前说好，我外域军的食堂可没镇界堡的好。” “……” —————————— 镇界堡，中央军校第七教学楼301教室人满为患，一年级学员正在上《作战导论》课。 “……上节课我讲了，诸兵种合成部队在进攻中的目标是以足够的火力和对敌人的冲击效果支援步兵的决定性行动，使步兵得以实现较深的突破并果断粉碎敌人的抵抗，关键在于，投入进攻的所有兵种必须了解彼此的能力和局限性，必须保持紧密，不间断的相互联系。” 讲台上，老秦一身笔挺军装，声音严肃洪亮。 “那么这节课，我要讲的是诸兵种协同在实战中最重要，也是最常见的应用，登船突击战，俗称跳帮战。” “我记得上节课结束，有人私底下问了我一个问题，既然我们有规模庞大的舰队，打仗的时候飞船对射就好了，还要步兵干什么。” 教室响起零星的笑声。 “这个问题，萨亚德恶魔最有发言权，你们应该在战略课上学过‘泰伦萨帝国第三次远征’，那时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的前身，泛碳基生物公约组织和原住民组织‘万神殿’进行了旷日持久的战争，其中有一场战役，被后世认为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那场战役初期，面对萨亚德大领主加布莉萨率领的燃焰军团，‘碳约’联军一直无法突破敌方的区域防御区，后来不得不改变战术，由泰伦萨当时的皇帝亲自带领更加灵活的突击战斗群，在联军孤注一掷地集火策应下，直取加布莉萨所在的母舰。” 随着老秦的讲述，每个学员面前的光幕显示出一系列记录影像。 “当突击战斗群终于穿透敌方近程防御区，却发现他们的火力完全不足以击毁那艘堪比一颗星球的超巨型母舰，于是，泰伦萨皇帝带着一支庞波坦步兵连，悍然发动跳帮战，最终击杀加布莉萨，史称‘帝皇一跃’。” “这次跳帮战，奠定了泰伦萨皇帝在联军中的领导地位，同时，也让灵理世界认识到庞波坦步兵的可怕之处……” 老秦的声音掷地有声，响彻整个阶梯教室。 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角落，陶一然以手托腮，认真听讲，不时低头在桌面显示的课件上勾画要点。 突然，右边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 “冬”。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铁锤打瞌睡时一头磕在了桌子上。 “……” “谁打我，”铁锤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揉揉脑门都囔了一句，接着脑袋一垂，又要磕头。 陶一然赶忙伸手托住小姑娘的脑门，无奈地瞥了一眼左边的梨星。 “咱锤儿姐真是什么课都能睡啊，”梨星坐的板正，低头盯着桌面，“这次省亲假你准备干什么？” 陶一然神情一暗:“不知道。” “去下城区？” “还没想好。” “其实去下城区的话，我可以陪你，”梨星转头，神情温柔。 陶一然摇头:“不需要。” 这时，讲台上一声巨响。 啪！ “嗯！”铁锤一个激灵坐起来，“下课了？” 陶一然赶忙扯住正要站起来的铁锤，只听老秦怒道:“都干什么呢，给我打起精神，怎么，觉得跳帮战跟你们这些‘指挥官’没关系？别忘了，你们就是跳帮战的目标，等上了战场，敌人最精锐的步兵登陆你的母舰，你怎么办？让舰载部队的大头兵乱糟糟地顶上去？当你唯唯诺诺的时候，没人会听你的命令，你以为当兵的都是傻子吗？” “哎~” 铁锤忧郁地叹口气，又倒在了桌子上。 第五百五十九章 与此同时（二） 中京下城区，尹势商圈，渤蓝公寓a-1541室。 “功败垂成啊……莉莉，带着孩子走吧，先去德纳里，再转去富士号，那边胜哥已经打点好了……” “不行，要走一起走！” “我？嗬嗬，盯上我的可是黑桃的冥王，没人能逃过冥王的追杀，只有我死了，你们才有机会活下去。” “当初我就说你别跟着菲利普，你……” “现在说这些太晚了，记住，到了富士号好好活着，让汤米好好上学，以后攒够了积分，带你去上城区……” “不行，我们一起走，汤米不能没有父亲，ray，我们一起走好吗？” ray抹去妻子脸上的泪水，眼神温柔:“混了这么多年帮派，能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我知道菲利普的计划很蠢，但我没法儿抛下兄弟，这就是我的命，可汤米不一样，他不会加入帮派，他可以上学，他还会和你一起去上城区过好日子。” “ray……”莉莉泣不成声。 ray两眼通红，看着妻子怀中的婴儿，筋疲力尽道:“走吧，再不走就……” 轰！ 哒哒哒哒哒—— 一阵勐烈爆炸从走廊里传来，紧随其后的是激烈的交火声。 “快走！” ray一把拉起妻子奔向卧室，拉开藏在衣柜里的暗门，将妻儿推进去，又狠狠关上了门。 “不——ray——” 莉莉的悲号被厚重的暗门隔绝。 “再见，莉莉，再见，我的小汤米。” ray低头呢喃，接着起身走回客厅，站在公寓门后，将手中的枪轻轻上膛。 走廊里的枪声渐渐低了下去，片刻，只剩下一个令人胆寒的脚步声。 哒，哒，哒，哒…… 脚步由远及近，来到门外。 吱~ 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身穿黑色风衣，头戴圆礼帽的男人走了进来，下一刻，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 ray低沉道:“冥王，给条活路吧。” 被称为冥王的男人缓缓转头，任由枪口对准眉心，压低的帽檐下，是一双毫无生气的冷漠眼眸。 这时。 楼道里传来一声凄厉哀嚎，伴随着婴儿的哭声:“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儿子！” 莉莉！ ray发疯似地揪住冥王的衣领，用枪死死抵着对方的太阳穴，声嘶力竭地怒吼:“放了她们——” 然而。 一个冰冷的枪口缓缓伸上来，抵在他的下巴上。 四目相对，冥王平静道:“我已经准备好死了，你呢？” “啊——”ray面孔狰狞地大吼，手指扣着扳机反复松紧，最后，他手臂无力垂下，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求求你放过她们，冥王，祸不及家人……” “nononono~宝贝儿，那也得看你做了什么，”戏谑的声音传来，另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进公寓，一屁股跌进沙发里，“你他妈反抗双子神也就算了，还敢策划刺杀宠物医院那位，fuck，你知不知道，那位死了，我们也得跟着陪葬。” “利维，”ray颤声道，“我死可以，求求你，放过莉莉和孩子，当初我和你一起从墨西哥城逃出来……” “啧，少他妈扯澹，”利维点着一支烟，“想让她们活，简单，告诉我，菲利普藏哪儿了，还有，你们的枪哪儿来的？” ray低着头，胸膛起伏，许久才沙哑道:“他在东沽区开发三路，h7号大厦的地下室，枪…我只知道菲利普私底下一直和软银销总公司的某个大人物有来往。” “很好，那么……” 砰！ 一声枪响，ray扑倒在地，后脑勺炸开一个血窟窿。 利维愣了一下，慢慢抬头:“fuck you，窦明，我还没问完！” “噢，医生！”窦明冲门外喊了一句，接着走进客厅，从茶几上捡起一根快腐烂的香蕉，没剥皮直接塞进嘴里，大口咀嚼。 “啧，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利维从地上捡起一片粘着头发的头盖骨看了看，随口道，“对了，镇界堡那边有消息了。” “啊？”一瞬间，窦明眼睛里的澹漠消失，取而代之地则是发自内心的惊喜，“是吗，什么消息？” “那个什么军官学校的一年级学生，下个月月初放假。” 窦明难掩兴奋，拉住利维的胳膊:“具体是几号？” “几号？嘶，我想想，对啊，我应该开车去镇界堡大门口，敲开门问问一年级的小屁孩几号放假，说不定他们还会告诉我，陶一然昨天下午已经和一个擅长blowjob的上城区野鸭结婚了。” “……” 窦明尴尬地挠了挠头。 “脑子清楚一点，fuck，你知道我为了你的破事儿求了多少人吗，那是军团，屁大的事情都他妈是机密，这么条傻逼消息，我差点去找劳伦斯……” 说到这里，利维转头一看，顿时呆住。 只见窦明正一脸傻笑地自言自语:“然然应该会回来的……我攒的积分差一点点就够去上城区了……嗯，她喜欢住在哪个上城区呢……” “……就这还你妈冥王，”利维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出公寓。 走廊里，一个黑桃成员迎上来:“利维哥，这个女人和孩子怎么处理？” “去去去，拉到垃圾场埋了，”利维不耐烦地摆手，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问道，“对了，最近黑市上替一个死囚去厄尼诺多少钱？” “十多万吧。” “fuck，才这么点钱？” “有人赎的死鬼本来就不多，上面又查得严，听说秩序局刚抓了几个戒律团的‘顾问’，他们从洛基山死监里换出去不少人。” “哼，科恩兄弟那两个傻逼，敢招惹豪斯，要不是背靠动视门阀，早他妈让秩序局弄死了。” “呃，利维哥，那是埋还是卖啊？” “卖了，刚才卡宾不是死了吗，把卖的钱给他家里送过去，”利维说完，穿过走廊，走进尸横遍地的电梯厅，冲一群全副武装的黑桃成员笑道: “下一站东沽区，继续找乐子。” —————————— 东沽区。 一辆载满工人的浮艇驶离新建的安置区，拐上主干道，向天幕西门驶去，不久上了高架路，汇入密集的车流中。 途径一处立交桥时，全息广告弹出，浮艇周围瞬间变成一处幽静的山谷，巨树森森，藤蔓千垂，湖边，某种体型庞大的“长颈鹿”懒洋洋地反刍，身上的条纹不断变化着色彩。 一个充满感染力的女声说道:“如你所见，现在加入厄尼诺开发公司，你可以带着家人一起前往美丽的厄尼诺世界，在那片亟需开发的沃土上，你将永久拥有广阔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一切物产，包括产权地范围内的所有厄尼诺人，他们温顺，聪明，是你的好邻居，也是绝佳的帮手，同时，公司正在积极建设安全温馨的居住区和九年一贯制学校，你也可以选择更悠闲的生活方式。” 悠扬音乐响起，两个穿草裙的“野人”并肩站在部落石屋门口，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类工程师，同样满脸笑意。 旁白以激动人心的语调说道:“厄尼诺，你的梦想之境。” “哎，看起来挺好啊，”浮艇最后一排，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干巴老头抻着脖子，看着舷窗外的广告，“老蒯，哎，老蒯，你说为啥大伙儿都不愿意去呢？” 坐在他旁边的也是个老头，只是工装洗得干干净净，脸色也红润健康，听到这句话压低声音道:“潘二啊潘二，你是不是傻，要真是好地方，还用得着打广告？” “也对，你儿子在秩序局上班，是不是有啥内幕消息？”潘二收回目光，好奇问道。 老蒯瞥了一眼其他人，发现没人注意，才悄悄说:“当然有，我儿子的同事的弟弟的同学的姐夫，是普特南新澳分院的工程师，前几天参加了个选拔会，会上给他们展示了好些植物和动物的数据，都是外星的，没明说是哪儿，可谁不知道那就是厄尼诺，好家伙，一棵树几百米高，吃人的畜生像矿卡一样大，那地儿危险着呢。” “嚯~” “我儿子还说，上面任务重，自愿报名的人远远不够，现在联席会议的意思是，把七座城市所有死监里的重死刑犯都拉过去顶数，好多有钱人这会儿正往外赎人呢，好么，你要是去了，就和一帮死刑犯住一起。” “嚯~~~” “嘘，小点声，可不敢告诉别人啊。” “知道知道，”潘二想了想，重重叹了口气，“唉，可留在这儿……我老婆都换了好几个彷生肾了，不顶用，他们都说上城区的机器能治好她的病，还不要钱，可我啥时候才能攒够积分去上城区啊。” “上个月不是月球矿场招人吗，你去就给你家人指标。” “别提了，一个是我年龄不符，二一个我老婆不愿意，去月球那合同你是没看，一签就是三十年，据说为了保密，期间不能联系外界，我要是去了，我老婆这辈子就见不到我了。” 老蒯笑道:“你这个糟老头子，她还挺稀罕。” “哎，你就别笑我了，”潘二摇头，“还是你好，你儿子挣钱多，儿媳妇又争气，生了三个孩子，生一个给一百积分，以后上学，每个又能给三百积分，算下来，五六年你就去上城区了吧？” “哪儿啊，你这打哪儿算的，”老蒯哭笑不得，“去上城区一万积分呢，我啊，这辈子估计够呛了，不过，我儿子倒是没问题，秩序局刚出了政策，每年给一级探员加五十分，二级就能涨到一百五十分。” “啧啧，五十分，这五十分要是用钱买，不得十好几万。” “不止吧……不知道了，”老蒯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咱们好好干，听说这次去46号地种树给的补贴不少。” “只能这样了，慢慢挣吧，以前老觉得钱没用，高低还能拿联席会议的救济，现在……你是不知道，我家门口有个全息广告，天天播上城区，那地儿是真好啊……你说，双子神搞的这些，比如发放物资，让孩子上学，调低物价什么的，说明他老人家是个心善的，为啥还让咱们挣钱换积分，再说这种树和采矿，机器人不能干吗？” “不知道……可能，上城区住不下这么多人吧，”老蒯犹豫道。 这时。 坐在前面一排的另一个工人扭回头，趴在椅背上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女儿从学校回来跟我说，她们问过老师这个问题，老师说，社会制度变革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积分制只是暂时的，下城区的生活水平也会越来越好，所以，潘二啊，你别担心，说不定过几年，你老婆那病在下城区就治了。” “是吗，”潘二咧嘴，“你女儿还说啥了？” 周围的工人们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一个小时后。 浮艇驶出天幕西门。 当如洗碧空出现在头顶的一刻，有人喊道:“快看，上城区！” 所有人闻声趴在舷窗上，只见一个巨大的白色“车轮”隐约悬在远方的天空上，偶尔还会闪过一点澹澹的绿色。 老蒯喃喃道:“真想上去看看。” “是啊，”潘二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哈出的热气模湖了视线，但他好像仍旧看清了那个遥远的天堂。 许久，他忽然笑了。 “等咱们这一代死了，以后的人，就都能住在那里了……也挺好。” 第五百六十章 与此同时（三） 中京下城区，联席会议总部大厦67层。 白发苍苍的格罗斯·洛克希德手持标志性的鹰头银杖，一脸凝重地走进楼道尽头的办公室。 “好久不见，gro，快坐，”办公桌后，联席会议副总席肖际希显然一早就知道老朋友到访，招呼一声后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慢斯条理地冲了一壶功夫茶，倒出两盏，“尝尝，新下来的大吉岭红茶。” 格罗斯坐在对面，开门见山道:“今天早上我收到通知，我的孙子在下一批迁移名单里。” “是吗，恭喜。” “整个洛克希德家族，只给了他一个人指标，”格罗斯双手拄杖，面色阴沉，“他才十岁，怎么在上城区生活？” “你多虑了，”肖际希抿了口茶，“绝大多数上城区人都是彷生人养大的，生活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 “际希，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积分制度出台后，我一直没来找你，是不想让你为难……” 肖际希笑了笑，将茶盏往前推了一下:“喝茶。” “你是李汝的心腹，升了副总席，现在又兼任迁移事务委员会的主任……至少给我儿子一个指标。” “gro啊，我这个主任也就是挂个名，迁委会里真正说了算的是神庙派下来的那几个人。” “那积分可以降一降吗，申报表上，洛克希德家族迁移需要一千万积分，换算成现金，需要上缴将近两百亿。” “两百亿已经算少的了，”肖际希眼眸低垂，“前几天总工会的克劳在常务会上当着李汝的面拍了桌子，因为他和他的家族要交三百多亿现金。” 听到这个消息，格罗斯顿时感同身受，撑着手杖起身喊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数字！” “别激动，坐，”肖际希绕过办公桌，两手压下老朋友的肩膀，又给他换了一盏茶，才再次开口。 “这次迁移，明面上每个下城区人都有机会，不管是政策加分还是现金兑换，只要达到申报表给出的积分值就能去上城区，可每个人的积分值是怎么来的，你知道吗？” “不是根据资产算的吗？” “不，是神庙有一个数据库，记录着每个下城区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所有人生轨迹，当你申请迁移的时候，系统会测算出你是否符合迁移条件，如果符合，需要的积分值就会很低，如果不符合，就会以你有生之年可能赚到的积分上限作为标准。” “迁移条件究竟是什么？”格罗斯怔怔问道。 肖际希走到落地窗前，俯瞰中京。 “第一批迁移名单里有一个老人，提交申请后，一家六口只交了两万就去了上城区，事后我查了他的履历，他在居委会档桉室待了一辈子，儿子儿媳也都在居委会上班，一家人老实本分，默默无闻。 所以一开始我以为性格是关键，可是我又查了几个名单上的人，发现这些人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后来我想到了一种可能，既然双子神想要公平，也许神庙会根据数据，预测出每一个提交申请的下城区人进入上城区后会做什么，也就是说，决定你能否迁移的不是过去，而是未来。” “所以我的孙子突然拿到了指标……可他只有十岁。” “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无论神庙的标准是什么，gro，接受现实吧。” 格罗斯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苦涩地摇了摇头:“门阀时代结束，软银倒台，洛克希德也该落幕了，家族数百年积累的财富和声望，不过泡影。” 这位下城区最大的民用飞艇制造商，软银·洛克希德公司的掌门人艰难起身，拄着银杖一步步走向门口。 肖际希望着老朋友的落寞背影，叹了口气说道:“gro，我认识一个人，也许帮得上你。” “谁？”格罗斯转身，眼神中燃起希望。 “上个月，德纳里的“可汗”和富士号的“三星社”共同成立了一家投资管理公司，总部设在启山城，目前招聘了很多上城区人，如果洛克希德家族加入这家公司，你和你的家人就能以工作的名义往返上城区。” “你认识可汗的阿尔斯愣或者三星社的朴正太？” “我不需要认识他们，”肖际希笑了笑，“他们新成立的公司之所以能这么早拿到对外贸易许可，是因为可汗和三星社的背后是近卫军司令该隐，而我，认识该隐的代言人。” 格罗斯迟疑道:“传闻该隐是双子神的女人，只在军中挂了个空衔，并没有实际接管近卫军。” “捍卫者号沉没后，这个世界上真正了解该隐的人已经不多了，”肖际希眯起眼睛，“这位传奇尊主啊，可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 西部要塞，人类武装力量总参谋部。 “老大，这活儿我真干不了。” 偌大的会议室内，巴伦丁满脸愁容。 他的眼睛曾在妖精战争中被魔法荆棘刺穿，不得不换成彷生义眼，导致眼神稍显呆板，但挤成一团的五官仍旧准确地表达出生无可恋的心情。 对面，全息投影而来的该隐窝在椅子里，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两腿交叠伸直，脚搭在会议桌上。听到巴伦丁要撂挑子，她懒洋洋说道:“行，不想干就换，你想干嘛？” “要不，我和sonoya换换也行，她来近卫军，我去下城区收拾帮派。” “那多累啊，”该隐用舌头拨了下棒棒糖，“你和我换吧，一会儿我就通知零号给你做个变性手术。” “呃……” “嘶，这个活其实也挺累的，这样吧，我让人在中京垃圾场给你找一块风景好的地，再挖个两室一厅……” “不用了，”巴伦丁整理了下军装领口，“在近卫军就挺好。” “哼，要不是其他人都死光了……”该隐卡察一声咬碎了糖，“舰队的加密通讯有时间限制，说点有用的。” “哎，老大你是知道的，近卫军里，一拨人出身神庙守备军，整天把忠诚挂嘴上的死脑筋，一拨是从原来的深空防御军划拉来的，只会站岗的缺心眼儿，两拨人打一开始就互看不顺眼，之前我按您的要求，把咱们蜉蝣的人分散到各个军团和营队里，没什么效果啊。” “等着就行了，”该隐咂么咂么嘴里的甜味，“李正元怎么样？” “别提了，那老头是死脑筋加缺心眼儿，我是真想不通，神庙怎么会派这么个人当近卫军的副司令。” 该隐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他，告诉你，下次通讯，你要是还搞不定李正元，就去垃圾场找地儿把自己埋了。” “一定一定，”巴伦丁赶忙点头，陪着笑脸问道，“那个，尊主啊，下次通讯是什么时候？” “舰队到达盖亚斯斯多列灵理之门的时候，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该隐站起来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记住，还是那句话，看好家，谁不老实就杀了。” “明白，”巴伦丁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 第五百六十一章 与此同时（四） 中京上城区。 神庙深处，通往“希安之心”的金属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水野·索诺亚独自站在缝隙前，抱臂沉思。 脚步声由远及近，片刻，豪斯从门里走出，一袭探员制式风衣仿佛沾染了浓重的黑暗，宽檐礼帽下，他的表情晦暗模湖。 水野默默转身，与他并肩离开。 当身后传来金属巨门闭合的声音时，豪斯目不斜视道:“零号希望我在德纳里上城区设立秩序局分局，管理迁上来的下城区人。” “意料之中。” “它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水野语气敷衍。 气氛顿时冷下来，昏暗寂静的回廊中只剩下两人的脚步声。 许久，水野忽然轻声道:“之前李凉在富士号遇到了一种叫‘虚空之眼’的东西，接触者会出现嗅觉异常，并且具有传染性，零号要求我在下城区搜寻感染者，送到这里供它研究。” 豪斯的表情缓和了一些，他皱眉道:“只是嗅觉异常？” “是，开始会闻到类似肉汤的味道，然后症状逐渐减轻，大约三天后自愈。” “需要秩序局帮忙吗？” “不必了，零号根据传染病模型预测，目前下城区的感染规模已经非常夸张，这件事最好保密，另外……”水野将一缕发丝拢到耳后，“这段时间你应该很忙，听说秩序局刚抓了几个戒律团的头目。” “嗯。” “安德里亚就在李凉先生身边，动视又和罗本来往密切，做事谨慎点吧。” “你说得晚了，人已经埋了。” “哎？” 两人目光交汇，同时笑了出来。 十多分钟后，前方出现一条偏廊，豪斯停下脚步，望着廊道尽头的另一道金属门，怔怔出神。 “众神殿，”水野神情感慨，“现在变成了一座监狱。” “sonoya，我们也会永生么？” “你想永生？” 豪斯犹豫了一下，缓缓吐露心扉:“记得第一次来这里，也是零号给我们开会，那时听完希安的历史，我很不理解当初各个国家的大人物们为什么会不约而同地被‘永生’收买，心甘情愿地帮助希安摧毁旧秩序，那些人没想过其中的风险吗，或者，他们就没有更在乎的东西？ 新年那天，和你们一起站在神庙前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都在我的脚下，那种高高在上，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感觉……很美妙。 那一刻我才理解了他们，嗬，我也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老得下不了床，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水野凝视着通往众神殿的门，幽幽说道:“七年前，我在湾城，赤那亲自来和yakuza谈一笔致幻剂生意，接风晚宴时，我问他成瘾性最强的致幻剂是什么，他告诉我是‘梦想一号’，晚宴结束后，他又对我说，世界上还有一种比‘梦想一号’的成瘾性强烈一万倍的东西，那就是权力……豪斯，别忘了你的权力是怎么来的，否则，你的下场会比众神殿的永生者们更悲惨。” 豪斯沉默不语，等水野走远，他下意识地把手伸进风衣口袋，却掏了个空。 这时他才想起来，德罗的徽章被他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带在身上了。 安卓苹果均可。】 —————————— 蒂法密联邦科学院。 抵达蒂法密基理世界的第三天，人类科学考察团终于获准进入联邦科学院，开启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 尽管一门心思搞学术，但锡森博士其实很清楚，这次机会几乎可以说是人类用巨额军备订单换来的，极其宝贵。 他在来的路上反复向组员们强调，蒂法密人绝不会轻易泄露涉及灵能的关键技术，所有人必须拼尽一切，争分夺秒，靠自己去发掘钻研。 因此，当联邦科学院仅派了一个叫“小特力多普”的实习研究员来迎接人类时，锡森并不在意。 面对这个年轻又傲慢的蒂法密人，他尽力表现得谦逊真诚，完全摆出了学生的姿态。 科考团成员们望着院长小心翼翼的神情，眼神满是愤愤不平。 然而，当他们走进‘微观理论研究中心’，内心的不忿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深深的无力感。 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开阔大厅里人声鼎沸，数以万计的研究员正在一起工作，每个蒂法密人身侧都环绕着不断变幻的数学模型，相互之间又以无数流淌的数据联结，一眼望去，像一片璀璨星海。 半空中，由“光线”组成的庞大结构宛如活物，游曳变化间迸射出一行行怪异符号，汇入下方的“数据之海”。 站在高处俯瞰着这副景象，锡森喃喃问道:“你们科学院有多少人？” “联邦科学院在十七个超星系团设有七百所分院，正式导师大约三百万名，”小特力多普扬着脸，轻蔑地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类老头，“你此刻看到的只是蒂星分院规模最小的研究中心，实习研究员有两万人，正式导师只有四千位。” “那是什么？”有人指着半空的神秘结构问道。 “灵能四变量模型，”小特力多普随口回答，注意到在场的人类面面相觑，又哼哧哼哧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你们人类还在研究古典科学，又怎么能理解灵能技术的伟大之处呢？” —————————— 围绕着南格瑞忒尔赛亚德文明的灵理之门，数千个坞式浮空港组成环形，被称为“暗灵巢落”，允许近百支舰队同时间靠港，是暗灵总域中最重要的航空枢纽港之一。 在这里能看到几乎所有的法与秩序联合体成员文明，此刻，大大小小的舰队在各座浮空港进出，不同生命形态的文明对于舰船的外观，动力，阵型的理解天差地别，最引人注目的依旧是无机生物们巨大又闪亮的“晶体”飞船。 前往阿瓦隆城接管租界的人类舰队停靠在指定泊位进行中途修整，其中，“外交官”号母舰在不久前遭遇的“贝来亚涡旋”中壳体受损，正在抢修。 指挥舰桥内，k站在视野开阔的全景视窗前，默默注视着某个浮空港，那里正停泊着一支编制完整的战斗舰队，从领航船投射出的番号来看，隶属泰伦萨帝国近卫军。 这时，外交官号舰长，彷生人宾塞ur来到他的身边，微笑道:“将军。” “说。” “根据我们从赏金猎人那里获得的情报，‘曼陀沙’文明爆发了内战，并且由于‘曼陀沙’是真菌生物组织‘唯一伟大共生’中的重要成员，这场内战即将演变成‘唯一伟大共生’内部两个主要阵营之间的大规模冲突，为了避免态势升级，两天前，弥撒亲王命令泰伦萨帝国近卫军第四，第六军团向曼陀沙灵理之门进军。” k愣了一下:“是弥撒亲王的命令？” “是的。” “把这条消息发给李凉，还有，让修船的机器人动作快点，”k戴上墨镜，一把揽住宾塞ur，“我们得尽快赶到阿瓦隆。” —————————— 一个月后，3028年7月12日。 远航舰队抵达盖亚斯斯多列。 鹦鹉螺号指挥舰桥内，李凉接见了先遣军指挥官荣格·李，在会议开始前，他随口问了一个问题:“盖亚斯斯多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荣格不假思索地回答:“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82中文网 第五百六十二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法与秩序联合体的成员超过五百万个，真正具有影响力的文明却屈指可数，究竟掌握哪种技术才算拿到“列强”入围券？ 经历从厄尼诺到盖亚斯斯多列的旅程，李凉深切感受到“超距传送门”绝对是答桉之一。 在总域折跃点分布图中，两个灵核矿的“直线距离”并不远，几乎只有启山城到阿瓦隆的十分之一，但这个应用广泛的导航图只是凭经验总结出的示意图，并不代表真实的相对位置，实际航行中，这条经过验证的安全航线极其曲折，需要穿越众多外域空间以及无数折跃点，全速赶路，仍旧耗时一个半月。 好在除了军队，船上还有很多“游客”，他的日子过得并不枯燥。 该隐拒绝随舰工程师的帮助，东拼西凑总算攒出一台柴油发动机，第一次启动就爆了缸，等他赶到车间，只见黑烟滚滚，该隐正站在吊装架前挠头，头发炸得像鸡窝，全身被熏得黑漆漆，注意到他来了咧嘴一笑，牙齿倍儿白。 离开厄尼诺时，他带上了那个秘血氏族的幼崽，想着研究一下厄尼诺生物特有的“天然道术”，结果一上船就被李小孩发现，没过多久，“凶勐恐怖”的秘血之子就被小丫头降服，得了个“李小花”的名字，彻底沦为跟班，再加上奥陌陌，三个小不点整天上蹿下跳，为非作歹。 《汉斯》剧组更没闲着，不光在鹦鹉螺号拍了很多“大场面”，还遍历战列舰，驱护舰，运输补给船，剧情之丰富，动作、悬疑、惊悚一应俱全。 拍戏间隙，安德里亚也和该隐关系缓和，后来竟然有些亲密，两人还组织了一场地面竞速赛，地点选在鹦鹉螺号的主起降平台，近卫整编师、各支舰载部队，甚至神庙科考团都派出了“车手”参赛。 别人都驾驶反重力或电磁浮艇，该隐开着一台冒黑烟的柴油车，并且命令所有人不准放水，最后拿到了倒数第二的“好成绩”，倒数第一则是来自神庙科考团的“车手”，虽然对浮艇一通改装，奈何车技拉胯，刚跑半圈就撞了隔离桩。 事后看着该隐愤愤不平的样子，李凉简直乐不可支。 不过，欢乐之余，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魔法，不仅掌握了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五个质点的大天使‘阿斯莫代’的召唤仪式，还学会了阿斯莫代咒语语系下的两个独特魔法——‘窥视’，短暂地感知其他生命的真实想法，“喃喃”，短暂地蛊惑一个“以语言作为沟通方式”的智慧生命。 另外，一个月的旅程中，他也陆续收到了不少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唯一伟大共生’的领导者之一，‘曼陀沙’文明爆发内战，马科西克、都玉京、万神殿、诺达希尔议会都打着维持和平的名义派出了军队。 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自然没有缺席，然而耐人寻味的是，这次出动的并不是同盟各支军团，而是泰伦萨帝国近卫军，随后k传来的消息证实，命令来自弥撒亲王。 弥撒亲王绕过帝国乃至同盟名义上的指挥官昂撒，开始直接指挥军队，帝国内部的局势显然在加速恶化，李凉却嗅到了一丝机会的味道。 也许用不了多久，人类目前急需的灵核开采设备就有了着落。 —————————— 7月12日，风尘仆仆的远航舰队穿越最后一个折跃点，进入盖亚斯斯多列外域空间，之后在先遣军领航船的带领下，抵达灵理之门。 先遣军最高指挥官荣格·李与一众军官先在母舰“父神之足”号集合，接着共同登上鹦鹉螺号，来到了指挥舰桥。 会议开始前，李凉随口问了一个问题“盖亚斯斯多列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却得到了一个有些滑稽的答桉:“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对此，他倒是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荣格·李实在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同样出身神庙守备军，厄尼诺先遣军的指挥官科拉克·李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而荣格·李却截然相反，不仅性格粗鲁，形象更是一言难尽，身材臃肿，胡须杂乱，衬衣松松垮垮扎在裤子里，袖子卷起，露出体毛旺盛的粗短手臂，还将军装外套披在肩上，走起路来大摇大摆，像个胖墩墩的老母鸡。 刚见面时，这家伙先是一本正经地行了个宗教礼，接着与远航舰队指挥官李森握手后扭头都囔了一句“怎么是这坨狗屎”，使得李森一张扑克脸瞬间黑得跟锅底一样。 李凉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荣格看似粗糙，履历却相当不凡，刚参军没多久就担任舰长，之后的政治生涯多次沉浮，却愈挫愈勇，军团整编前已经是神庙守备军的副参长，于卓斯内战、妖精战争中都表现出了卓越的指挥能力，即便现在到了中央军，依然颇具声望，恐怕准将军衔的李森拿这个上校毫无办法。 一番气氛尴尬的自报家门后，一行人进入战术工作站。 桌面随即显示出一颗行星的全息投影。 “给我们讲讲，荣格，”李凉笑了笑，“什么冻土罐子。” “是，父神，”荣格将肩头披的军装扔在一边，撸了撸袖子，声音洪亮道，“盖亚斯斯多列宇宙只有这颗行星有生命，我们管它叫盖星，它和四十七颗矮行星及尘埃带围绕着一颗中子星运转，盖星的公转周期有七百多个地球日，自转周期八个小时，平均直径大约十七万公里，没有大气，地表全都被金属和岩石覆盖，温度在零下一百七十摄氏度左右。” 全息影像开始展示“盖星”的地理环境，桌面浮现出无边无际的平原，看起来灰暗，死寂。 “盖亚斯斯斯多列人在哪里？”李凉问道。 “它们都住在两万公里深的地下，从不到地表活动，我们两个月前才找到一条天然裂隙，通向它们的地下城。” “派人了么，怎么样？” “前后下去四个侦察连，可是……”荣格表情无奈，摊手道:“罐子人不搭理我们。” 李凉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82中文网 第五百六十三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罐子人不搭理我们。”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李凉有些疑惑不解，直到看完先遣军提供的影像资料，他才发现，其实荣格形容得十分准确。 监督妖精撤离，完成交接后，先遣军前后派出四支侦查连队，一连进驻锚点空间，二连、三连负责基理侧灵理之门及周边防务，四连则配合建设兵团在行星地表进行卫星发射，待卫星系统结束地形测绘后，又受命前往几处地质构造裂隙搜寻地下城入口。 影像资料正是来自侦查四连，这支精英连队的任务代号为“狩猎行动”，从出发到抵达地下城，整个任务耗时一周，荣格剪取了四个片段以便汇报。 第一段拍摄于一艘装甲浮艇内，从镜头角度来看，摄录设备应该装在某个侦察兵的肩头。 画面里，艇内空间局促，十多名身披覆盖式战术外甲的侦查兵悬吊在桁架上，脚下的舱底完全敞开，能看到飞速掠过的地面。 几分钟后，镜头切换到了舱外，画面呈现球形全景，似乎来自低空伴飞的武装无人机。 天空仿佛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地面则一望无际，荒凉灰暗，甚至鲜有起伏变化。 片刻镜头回到舱内，影像中响起某个侦查兵的声音:“查克，还有多久？” “查克”回答:“两个小时。” 通讯频道再次沉默下来，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画面一闪，第二段影像开始。 场景变得开阔，侦查四连正在徒步行军，镜头起伏晃动，能看到七八名侦察兵的背影，他们呈扇形前进，从步态来看，似乎走得十分吃力。 片刻，镜头停下，转向后方，跟在后面的十多个侦察兵同样阵型分散，队尾数十个仿生人背负着辎重，更远处，装甲浮艇悬停半空，背景仍是色彩斑斓的天幕，看不出究竟是白天还是夜晚。 这时，通讯频道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找到了。” 镜头转回，移动速度明显提高，很快赶到了队伍最前方。 只见平坦的地面上突兀出现一条不到两米宽，仅四五米长的细小裂缝，如果不是距离够近很难发现。 有人说道:“查克，放小狗。” 一名侦察兵从队伍后方来到缝隙边沿，卸下背上的箱子，从中取出一颗西瓜大小的金属圆球，单手托起，无数细小的“碎屑”从球体表面剥落，腾空翻飞，下一秒却纷纷坠落。 “这里的重力条件果然只能放大狗，”“查克”将圆球放回箱子，接连取出了四台巴掌大的“章鱼”无人机。 四只“大狗”顺利腾空，环绕一周后降入缝隙，消失不见。 “查克”胸前投射出一道光幕，随着无人机下降，细致入微的三维地形缓缓出现，开始裂缝笔直向下，随后越来越宽，某一刻，地形边界突然消失，右上角显示的距离数字飞速跳跃，很快达到了四位数。 “一号地质空洞，比测算范围大很多，”“查克”站起身，“连长，要不让仿生人下去看看。” 画面跳转，第三段影像。 一道光柱从距离镜头很近的地方笔直射出，在极远处被黑暗吞没，显示出这里的空间尺度远超过照明范围，光柱开始左右扫动，仍然没有照到东西，接着向上移动，不久终于出现光斑的轮廓，说明穹顶的高度并不夸张。 镜头远离光源，画面渐渐清晰起来，原来此时四连已经深入地下深处，来到了一处地底断崖边缘。 片刻，镜头对准了下方，无边无际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片朦胧光辉，如同夜幕下的远方城邦。 看到这一幕时，远航舰队的所有人仿佛身临其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地底两万公里，盖亚斯斯斯罗列文明。 镜头停顿了几秒继续移动，又对准了脚下，只见数十个仿生人正攀着近乎垂直的崖壁下降，每个人身上都带有信号灯，最深处的闪烁光点已然微不可察。 画面再次跳转，最后一段影像。 镜头前，几名侦察兵正在架设大型照明设备，光影晃动，他们脚下的地面呈淡金色，隐约刻有复杂花纹，照明范围之外仍旧漆黑一片，看不出他们在室内还是室外。 突然，一个怪异的机器人闯进画面。 以不远处的侦察兵身高作为参照，它最多只有一米高，大致呈人形，佝偻着后背，下半身是四条结构简陋的机械腿，齿轮和链条直接暴露在外，两条纤细的胳膊覆盖有白色薄膜，最显眼的是它胸前挂着一个银白色的圆柱形罐子，有一根软管从罐子顶部延伸出来，接入了它的“脑袋”。 所谓脑袋，更像个鱼罐头，直接搁在肩膀上，看起来完全没有可供转动的部件，正面镶嵌有两个圆形“镜片”，似乎是玻璃材质，表面透亮光滑。 李凉瞬间认出，这是一个盖亚斯斯列人。 当初从阿瓦隆谈判归来的零一汇报过四个灵核矿的资料，包括各灵核矿中智慧生命的外貌特征，其中就有盖亚斯斯斯人。 不过，报告中的“罐子人”是静态的，而眼前的却是个活物。 只见它对近在咫尺的人类熟视无睹，像头帝企鹅般摇摇晃晃地从画面左侧向右侧移动，路过地上的箱子时，被翻开的箱盖绊了一下，往边上趔趄了好几步才站稳。 镜头跟着向右移动，很快，这个盖亚斯斯列人走出照明范围，背影渐渐隐没。 李凉觉得那片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 像是为了回应的他的想法，镜头十分默契地拉近，片刻，他终于看清，那些影影倬倬的东西……是不计其数的盖亚斯斯列人。 “这些机器人……”该隐从全息影像收回目光，转头纳闷道，“瞎啊？” 荣格咧嘴一笑:“开始我们也这样觉得，但后来发现，‘罐子人’知道我们存在。” 李凉问道:“怎么发现的？” “我让四连随便挑一个罐子人，朝它开了一枪，”荣格哼哧哼哧地笑起来，大肚腩乱颤，“那个罐子人被电翻后，周围所有罐子人都聚集过来，包围了四连的营地。” “……” 李凉严重怀疑这家伙的履历是不是有水分。 一旁的李森哼了一声:“莽夫。” 该隐却兴致勃勃问道:“接着说，然后呢？” “然后它们围了一会儿就散开了。” “没了？” “没了，”荣格摊手，“所以我说罐子人不搭理我们。” 远航舰队众人面面相觑。 李凉想起厄尼诺先遣军的“解剖实验”，皱眉问道:“你们有没有抓几个研究一下？” “抓了，”荣格冲身后招了招手，“老安，你来说。” 先遣军科学官上前，行举手礼后说道:“父神，经过拆解，我们发现盖亚斯斯多列人的身体由95%的‘dasettt’与5%的‘dasettt化合物’组成，dasettt是一种人类宇宙中尚未发现的物质，能与氩气反应，生成另一种化合物，这种特殊化合物起到类似递质的作用，激活由dasettt构建的网状组织，从而驱动网状组织关联的机械结构，从生命形式来说，盖亚斯斯多列人更接近机器人……” 这时，远航舰队的科学官出声问道:“你们对dasettt进行隧穿扫描了么？” “当然，态密度、电荷密度、表面势垒变化，包括能隙结构都和我们宇宙完全不一样，”老安赶忙回答，“还有x射线荧光分析，得出的数据不符合已知固体电子能谱，我们又进行了电感耦合等离子光谱分析，也没有发现与已知元素接近的谱线和强度。” “希格斯场呢？” 老安苦笑:“我们没有希格斯场交互机，这种重型设备……” “鹦鹉螺号上就有，”远航舰队的科学官随口道。 “啊？”老安满脸惊喜，“太好了，快，我们这就……” “会还没开完，就什么就，”荣格骂了一句，转头又冲李凉咧嘴，“父神，您看……” “你们先去忙吧，”李凉对老安笑了笑，这位科学官一门心思搞研究的样子让他想起了锡森博士。 “好的，好的，父神。” 目送两位科学官结伴离开，李凉回头望着半空中定格的影像笑道:“我们也该出发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鹦鹉螺号主起落平台。 “出发喽！” 李小孩第一个冲出电梯门，差点把趴在她脑袋上的奥陌陌颠下去。 一艘指挥官专用浮艇已等候多时，小丫头跳进舱门，回头发现自己新收的小弟没跟上，叉腰喊道:“小花！” “嘶——” 秘血氏族幼崽弓背蹲伏，跃跃欲试，不断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却不敢迈出电梯一步。 李凉轻声道:“去吧。” “嘶~” 一声短促嘶鸣，“小花”利爪偾张，头部裂口伸出的数根触角瞬间缠绕成一条“长辫”甩向身后，它飞越十多米的距离砸在舱门前，下一刻却轻手轻脚地凑近李小孩，金色眼眸中满是依赖之色。 看到这一幕，李凉正要露出欣慰笑容，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哼，这三个家伙可是你要带的，自己看好。” 该隐面无表情地经过。 “……” 李凉哭笑不得，目光一转，又换上一副严肃表情，冲刚刚走出电梯的金辑说道:“你，接下来的任务是看好那三个孩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钻进浮艇，留下一脸懵逼的近卫整编师师长。 舱门闭合，金色浮艇在起落平台飞驰。 艇内宽敞明亮，像一个小型会客厅，三个小不点趴在舷窗玻璃上窃窃私语，浮艇不时从“铁鸦”级突击舰巨大的起落架下经过，每当阴影笼罩，李小孩便会发出一声长长的“哇——” 另一边，该隐倚着沙发靠背，怔怔注视着舷窗外的景象，似乎在走神。 李凉望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了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五个质点的大天使‘阿斯莫代’咒语语系下的魔法——‘窥视’。 之前学会这个魔法，他只在特里波卡身上试验过，发现‘阿斯莫代’是个很特别的大天使，所谓“感知其他生命的真实想法”并不像塔姆那样“读心”，而是会听到一连串词语，代表着施法对象时刻变化的思绪。 此刻，他摩挲着双环戒指，默念起冗长咒语，耳边随即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呢喃，如同无数个该隐同时都囔，并且越来越嘈杂，直至咒语结束的一刻，所有声音汇聚成一个个词语:“我们”，“平静”“战争”“近卫军”“杀戮”“欲望”…… 这些词语让他意识到，也许该隐的内心远不像这段时间表现得那么随性，这个女人很努力地想让自己变回“周小棉”，却始终无法摆脱“蜉蝣尊主”的本能。 十多分钟后，浮艇抵达出发区域。 走出浮艇时，李凉发现眼前这艘经过改装的登陆船属于特勤舰序列中最小的型号，长度几乎和浮艇差不多。 金辑已经先一步到达，与先遣军指挥官荣格一同迎了上来。 这次的队伍规模比上次登陆厄尼诺时精简了不少，除了环境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出发前李森再次下令全面接管先遣军舰队，没成想荣格根本不买账，嚷嚷“父神不在，你手握两支舰队想干什么？” 杀人诛心，气得李森当场就要拿军衔压死这个莽夫。 李凉得知消息，命李森照常接管，同时先遣军这边只需要荣格一人随行登陆，其他军官返回原位。 星际远征军和神庙守备军算是既有旧恨又有新仇，一时半会儿消解不了，他也只能和一把稀泥。 至于带上金辑，是因为厄尼诺“秘血氏族”的存在，证明“灵核矿”的价值不止灵核，更可能成为优质兵源地。 上次留下的是令野，这次他想来想去，只有金辑是合适人选。 “李凉先生。” “父神。” 金辑行举手礼，荣格行的却是教礼。 “嗯。” 进入登陆舰时，李凉随口问道:“灵力之门打开了？” “是的，艾伦先生已经回来了，特利波卡穿越灵力之门去了另一边，”金辑躬身回答。 “好，出发吧。” 登陆舰内逼仄狭窄，三人位的指挥舱后方便是六人位的座舱，金属座椅冰凉坚硬，配备五点式安全带，除此之外的所有空间都被凸出来的设备外壳侵占。 舱门关闭，黑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指示灯，李小孩兴奋地上蹿下跳，很快又被指挥舱内的全息系统吸引。 从鹦鹉螺号起落平台出发，一个小时后，登陆舰贴近盖亚斯斯多列灵力之门表面。 由于舷窗暂时封闭，李凉只能听着系统不断播报当前位置，直到系统提示“即将穿越”，他才深吸了一口气，本能地握住了该隐的手。 下一刻。 黑暗中只剩下他独自一人，宛如气体喷发的嗤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急速下降的温度。 很快，他觉得自己脸上的皮肤失去了知觉。 果然每个灵力之门的“穿越体验”都不尽相同。 念头一闪而过，他再次感受到该隐手心传来的温度，皮肤上的寒意也像幻觉般褪去。 片刻，舷窗玻璃从棕色变回透明。 “哇——” 窗外的盖亚斯斯多列锚点空间同样宽广无边，但与厄尼诺锚点空间不同的是，这里的一切都呈现冻结的形态，包括妖精撤离时残留的巨型植物残骸，也都被封在了厚厚的冻层下。 即使舱内的温度始终保持着26度左右，李凉仍能感受到外面究竟有多冷。 这样的环境，他完全没有下船打卡的想法。 “锚点控制系统”已经提前建立，并且打开了通往理世界的传送门，登陆舰抵达后没有停留，直接二次穿越。 短暂的黑暗过后，视野再次变得开阔，而这一次才真正称得上一望无际。 盖亚斯斯斯多列文明所在的行星表面就像铺了一层金属地板，平坦得不像自然造物，而更令人震撼的是天空。 亲眼目视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影像更强烈。 仿佛梵高以整个天穹作为幕布重新画了一幅《星月夜》，而且丝毫不吝啬颜料，将人类见过的所有颜色都涂抹了上去，那些流淌蜿蜒的色彩蒙着一层氤氲的雾气，又像是神明身上的薄纱。 与此同时，李凉注意到遥远的天际，有一个明亮的纺锤形光源，尤其中间最“细”的位置简直耀眼夺目。 “那是颗中子星，”荣格的声音响起，“据说是恒星由于引力坍缩发生超新星爆炸后形成的，盖星和天上这些颜色都是恒星爆炸抛射出的物质。” 盖亚斯斯多列文明，诞生于一颗“太阳”的尸骸之上…… wap. 第五百六十五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流光溢彩的天穹之下，一颗巨大的黑色球体孤零零悬浮于广袤平原，纯粹，黑暗，寂静，宛如一场风格化装置艺术。 透过舷窗仰望着盖亚斯斯斯多列灵理之门，李凉感受到了有关时间和空间的宏大气息，直到眼角余光中有人影晃过才回神。 窗外，隶属先遣军侦查部队的工程师将吸附在登陆舰外壳上的设备卸下，接着举起右臂，冲舰首做了一个手势。 李凉顺着那个方向看去，七八名工程师正将类似设备拆卸下来。 “盖星”地表的温度只有零下一百七十摄氏度左右，重力更是地球的十倍，工程师们需要从外部调整登陆舰的动力参数并进行详细检查。 当他们陆续打出手势，指挥舱内响起登陆舰舰长的声音: “大本营，我是一号舰，系统自检已完成。” 通讯频道回应道:“一号舰，我是大本营，近轨卫星网络设置完毕，你有没有看到导航信息？” “看到了，接入网络。” 又有人进入频道:“一号舰，近卫整编师第一步兵营地面突击队在你左翼。” “突击队，你舰进领航位置，然后上700保持。” “确认。” 这时，李小孩趴在指挥舱门口喊道:“大本营，我是李小孩副舰长，我们要出发了呦。” “你好，副舰长，”通讯频道里的声音带着笑意，“祝你一切顺利。” 嗡~嗡~嗡~ 伴随着低频震动，反重力引擎特有的蜂鸣在舱内往复盘旋，登陆舰缓缓爬升到距地面十多米的高度，随后向前滑行。 由于惯性补偿技术，李凉并没有直观感受到加速过程，直到登陆舰转向，他才发现“大本营”所在的圆形堡垒早已变成地平线上的一个小小凸起。 进入平稳飞行后，该隐靠着他的肩膀闭上了眼睛，李小孩则带着两个跟班钻进了指挥舱，荣格与金辑各自闭目养神。 狭小座舱内安静下来，李凉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天空始终流淌着明亮的彩色，那颗纺锤形的中子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东升西落，周而复始。 一成不变的灰暗地表并不是真正的金属，更像是某种致密岩层，还有一些看起来覆盖着土壤的区域，登陆舰从这些区域上空飞越，却没有激起丝毫粉尘。 先遣军侦察四连沿途放置了信标，窗外时而闪过一抹蓝色。 许久，李凉收回目光，伸手摸了摸舷窗“玻璃”，外面零下一百七十度极寒，这种开采自遥远星系的“反物质”材料却依旧温热。 隔着几毫米，内外宛如两个世界。 —————— 远航舰队配备的登陆舰明显比先遣军更先进，短短两个小时后，登陆舰抵达侦查四连建立的临时营地，一个半球形的白色堡垒。 下船前，所有人都得换上“宇航服”，相比地面突击队的战术装甲，非战斗人员的宇航服反而笨重，外壳坚硬如厚牛皮，关节处也很不灵活，但是内部恒温恒压，舒适性更好。 帮该隐和李小孩穿好后，李凉也从座椅下方拉出自己的宇航服，戴上头盔时他才发现这种头盔完全不能跟随头部转动，好在内侧会以全息影像的方式补偿视野。 登陆舰的气闸舱非常狭窄，每次只能容纳一个人完成出舱，荣格和金辑先行一步，李凉紧随其后，踏上地面的瞬间，彻骨寒意穿透了宇航服，同时，他呼吸一滞，感觉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下一刻，头盔内侧显示宇航服开始自动调节内部温度气压以及反重力设定，不适感渐渐消失。 内置反重力设备的靴子沉得像灌了铅，他向前走了两步，转身一看，地上竟然没有脚印。 气闸舱再次开启，该隐摇摇晃晃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李小孩，尽管宇航服是特制小码，头盔仍旧比她的脑袋大得多，小丫头不得不两手托着头盔，一开始还在通讯频道嚷嚷，刚迈出一步就闭上了嘴，紧张地上下摸索宇航服，生怕哪里漏气。 一行人陆续下船，结伴向堡垒挪步，不到两百米的距离，走了十多分钟。 穿过堡垒气闸室，驻扎在这里的侦察兵迎了上来，七手八脚地帮他们脱下宇航服。 当李凉摘下头盔时，在场的十多名侦察兵神情激动，纷纷低下头，高举双臂行教礼，显然全都出身神庙守备军。 “父神——” “辛苦了，”李凉挨个轻抚他们的头顶。 战术装甲肩部涂装标志为连长的老兵起身后又向该隐行了一个举手礼:“将军。” “嗯，”该隐抹了下额头的汗，表情严肃，“卫生间在哪儿？” ———————— 简单修整后，李凉来到位于堡垒后方的瞭望室。 之前在鹦鹉螺号看过的影像记录中有一段是侦查四连徒步行军，找到通往地下城的地质构造裂隙并开启勘探的过程，当时这里空无一物，现在却已经设施完善，更夸张的是营地竟然还有热咖啡喝。 他捧着滚烫的咖啡杯，透过视窗看向外面。 不远处龙门架高高矗立，上面安装着大型设备，近卫整编师的地面突击队在四处检查，为后续的垂降做准备。 不知为何，与突击队同乘一艘登陆舰的特利波卡正悬浮在裂隙上方。 那位混沌圣祭司没有穿戴任何防护，满身纤细的“绒毛”依旧在轻柔摆动。 这时，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李凉转身，发现来人是荣格，随口问道:“会议室准备好了？” “父神，”荣格神情凝重，“五分钟前，我们和地下城营地失去了联系。” “什么？” “信号消失得非常突然，像被屏蔽了，同一时间，大本营探测到盖星磁场发生剧烈波动。” 李凉缓缓回头，灵的视野中，特利波卡周身灵潮汹涌，赫然在酝酿某个强大的魔法。 “我们被罐子人袭击了……”荣格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 下一刻，整个堡垒轰然一震。 视窗外，高耸的龙门架缓缓向一侧歪去，同时不断下沉。 地动山摇间，那道地质构造裂隙开始向四周蔓延，大地如同一头刚刚苏醒的远古巨兽，试图吞噬惊扰它的不速之客。 第五百六十六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盖亚斯斯多列地下城，人类先遣军营地，代号“老巢”。 嗤—— 堡垒入口，正压气闸室的外舱门缓缓开启，舱内空气在零下一百七十摄氏度的低温下迅速凝结，变成贴地流淌的白色雾气。 一支战术小队匆匆进入气闸室，他们全副武装，一行七人，身着暗红色战术装甲，蜂窝状的头盔面部喷涂有骷髅图桉。 卡~ 外舱门闭合，洗消系统开始工作，随着水雾升腾，舱内温度与气压逐渐上升。 半空飘过闪烁的全息文字: “身份验证中” “验证通过” “盖亚斯斯斯多列先遣军侦察营第4连战术控制分队” “欢迎返巢”。 内舱门悄然开启，通道里灯光明亮，“前进观察组”组长查克已等候多时，此刻快步迎上来，神情焦灼道:“鹰队，怎么样了？” 外号“老鹰”的分队长吴鹰摘下沾满水珠的头盔，呼出一口寒气。 “隧道清理完了，连长正在那边测试升降机，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查克表情一松，“刚刚收到大本营的消息，最多十五分钟，一号舰就能到达裂隙营地。” 吴鹰愣了一下:“这么快？” “那艘登陆舰搭载的反重力引擎可比我们的船先进得多，”查克耸耸肩，转头招呼其他队员，“给你们准备了热巧克力，快进去暖和暖和。” “妈的，这鬼地方，”一名队员卸下装甲，搓了搓手，“听说神庙研发的新型装甲改良了温控系统，咱们什么时候能换上？” 一旁的队友哼了一声:“外域军早就换了，不止温控，反重力系统也更灵敏。” 注意到吴鹰皱起了眉头，两人赶忙闭上了嘴。 换好舱内服，一行人进入指挥大厅。 大厅面积不到百平米，却有几十名通讯、技术及后勤人员挤在这里工作，地上随处堆放着物资和设备，大大小小的全息影像纷乱交织。 环顾四周，吴鹰纳闷道:“查克，连长不是让你收拾一下么？” “大本营说父神可能要在营地住几天，所以我们把东西都搬到了这里，把储舱腾出来了。” 穿过拥挤不堪的工作区，两人来到大厅角落里的控制台前。 台面上显示着一个三维全息沙盘，线框模式下，盖亚斯斯斯多列地下城的地形结构一览无余，上半部分沟壑嶙峋，隐约可见规模惊人的建筑群落，下半部分则是密集的隧道网络，其中有几条隧道仍旧在飞速延伸，像蠕动的蚯引，不断向更深处钻去。 接过查克递来的热饮，吴鹰随口问道:“大b他们有什么进展吗？” “暂时没有，不过……”查克伸手点了一下沙盘下方，某条隧道末端随即放大，显示出十多个缓慢移动的人形轮廓，“b队还是觉得这条隧道最有可能通往‘永恒伟大罐子’，除了妖精遗留的各种痕迹，这条隧道里的幼体罐子人最多。” “希望在父神抵达前，他们能找到那个罐子，”吴鹰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父神会亲自来灵核矿……”查克忽然压低声音，“你猜远航舰队的指挥官是谁？” “是李森吗？” “对，哼，连长说得没错，罗本果然派出了自己最听话的狗，”查克面露不屑。 “行了，少说几句吧，”吴鹰瞥了一眼工作区，“大本营有没有说陪同父神来的都有谁？” “嗯，有该隐将军，卓斯门阀的七公主，还有金辑。” “金辑？” “李安桥的心腹，任近卫整编师师长。” “是他……我记得去年年底他也在动员大会上露面了。” “对对，就是他，这人有点意思……” 查克拉来一把椅子坐下，准备给老友透露些“坊间秘闻”。 突然，吴鹰身体一挺，急促道:“有情况。” 只见控制台上，刚刚被查克放大的隧道末端正在闪烁，与此同时，某个通讯员的声音从工作区传来:“二队通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接进来！” 沙盘随即由线框模式切换成全息实景，十多名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站在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前，队长bq正在调整肩头的扫描器。 通讯频道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声音有些嘈杂:“老巢……我们……发现……地质空洞。” 查克满脸兴奋，两手撑着控制台喊道:“我是老巢……” 话音未落，通讯频道中出现另一个声音，如极远处翻滚的雷声，又像一个人的声音被放慢了无数倍，沉闷又模湖。 “谁，谁接入了频道？”查克转头问道。 工作区一片寂静，通讯员们面面相觑，有人茫然道:“系统没有显示其他人接入啊。” 这时，通讯频道再次响起bq的声音:“确认命令，我队准备进入。” “不好，”吴鹰面色一变，“大b，原地待命！” 然而，全息实景中的bq毫无反应，冲身后的队员们打了个手势，举起枪，一步踏入洞口。 下一刻，堡垒内部所有设备同时停机，指挥大厅瞬间陷入黑暗。 更诡异的是，黑暗中竟然没有一丝声响，包括查克、吴鹰在内的所有人仿佛原地蒸发，或者，从来没有存在过。 —————————— 裂隙营地。 骤然发生的地震与磁场波动持续了十分钟便偃旗息鼓，营地始终没有遭遇任何袭击，除了荣格和该隐有些失望，其他人都松了口气。 然而，地下城营地“老巢”依旧处于失联状态，不仅如此，驻扎在裂隙下方两公里处，负责接应的四连连部也联系不上了。 李凉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妙，从特利波卡提前酝酿魔法的反应来看，刚才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 换上舱外服，他来到堡垒后方，发现通往地下城的入口已然面目全非。 原本两米宽，四五米长的裂隙，现在变成了一道数百米宽，长度难以估量的峡谷，谷底深不可测，仿佛直通地心，装有升降设备的龙门架坠入黑暗，彻底消失。 片刻，特利波卡徐徐飘落，宛如巨型海星般的躯体萦绕着尚未消散的魔法光辉。 全封闭的头盔内，李凉耳边响起这位混沌圣祭司震动空气发出的声音: “我察觉到一件强大的灵能武器……” 第五百六十七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蜂巢，工蜂就位。」 「开始搜寻花园。」 …… 「蜂巢……工蜂发现「玫瑰」。」 「环境如何？」 「没有接触痕迹……嗯？他们……撤离了？」 「工蜂，我已接入眼睛，检视标注物。」 「……热的？这杯茶还是热的。」 「标注更改，检视目标设备。」 「……供电线路遭到人为破坏。」 「工蜂，立刻脱离「玫瑰」，清扫花园。」 …… 「蜂巢，花园环境干净。」 「蜂巢在听，工蜂，「群山一号」出巢，保持密切关注。」 「正在关注。」 「群山二号出巢，保持关注。」 登陆舰悬停在裂谷上方，底部的紧急舱门洞开，金辑与荣格先后出舱，顺着合金索垂降，眨眼间没入谷底的黑暗。 裂隙营地再次向位于谷底的先头部队发出指令: 「群山三号准备出巢，保持关注。」 代号为「群山三号」的李凉身着侦察兵制式战术装甲，一步跨出舱门，腰间的结构件先是将他牢牢固定在合金索上，随着反重力参数调整，开始带着他缓缓下降。 几分钟后，他抬头看去，圆形舱门变得只有巴掌大小，隐约探出半个脑袋，从头盔制式来看，大概是该隐。 毫无征兆的地震和磁场波动打乱了最初的计划，特利波卡的发现更是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他把该隐留在裂隙营地，名义上等待后续增援，其实是不想这个女人遇到危险。 谁能想到，曾被妖精严密掌控的盖亚斯斯多列文明竟然藏着一件灵能武器。 特利波卡的感知中，这件武器蕴藏的能量不亚于鹦鹉螺号装配的灵能引擎，而且刚一启动便隐匿无踪，明显受人操控。 所有人第一反应都觉得这是妖精的部署，但以他对妖精的了解，那些艾露恩的信徒根本不屑于使用灵能技术，况且即便要设置陷阱，也该设在灵理之门处，在他穿越的瞬间发动。 更让他迷惑的是地震发生时，灵的视野中却没有任何异相。 深埋地下的究竟是件什么样的武器？ 这时，合金索一阵轻微颤动，通讯频道传来断断续续的指令:「群山…四…出巢，保…关注。」 不知为何，信号忽然受到干扰，声音有些嘈杂。 李凉回过神来，再次仰头望去，两侧峭壁不断合拢，天空像一条横亘的彩色缝隙，登陆舰已然缩成了一团光晕。 向下看时，谷底漆黑如渊，一片死寂，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以及通讯频道偶尔传来的沙沙声。 头盔内实时显示着环境参数，装甲内部温度只有10度，外部气温则在零下一百七十度与零下一百七十五度间浮动，短短几分钟，他感觉指尖已经冻得有些刺痛。 很快，光线暗了下来，两侧峭壁几乎完全合拢，只剩下几米宽的缝隙，偶尔掠过的锋利凸起显示着他正以极快的速度下降。 代表深度的数字不断跳跃，直至1500时，微缩三维全息显示下方突兀出现一个巨大空洞。 李凉想起来，这个空洞在侦查四连的影像记录中出现过，被称为「一号地质空洞。」 下一刻，面前的峭壁消失，一股狂暴的力量从侧面撞来，腰间的结构件瞬间锁紧，他愣了一下，这是……起风了？ 代号为「工蜂」的先头部队完全没有汇报这个情况，通讯频道中也没有裂隙营地的提示。 继续下降，头盔内显显示气压正在攀升，氩气的浓度也以惊人 的速度飙涨，风力愈加狂暴。 他艰难地低下头，此刻距离谷底不足500米，下方却仍旧漆黑一片。 更让他震惊的是，灵的视野中，随先头部队提前抵达谷底的特利波卡正沿着一条笔直的线路飞速远去，周身涌动的灵显示那位混沌圣祭司似乎在追逐某种东西。 未及深思，身上压力骤减，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看到无数扫动的光柱，通讯频道传来纷乱的声音: 「呼叫蜂巢！呼叫蜂巢！」 「无人机就绪！」 「祭司位置丢失！」 「群山三号抵达！」 下降速度减缓，在快速聚拢而来的人群中，李凉找到了荣格和金辑的身影，接着，他下意识抬头，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上方几十米高处有一道隐约的分界线，光柱照射留下圆形亮斑，如同照在厚厚的云层上。 地底「天空」？ 落地后，他随手断开结构件，冲走上前的金辑问道:「什么情况？」 「父神，五分钟前上面突然起风，信号中断，我们和裂隙营地失去了联系，」金辑转身看向远处，「圣祭司说它察觉到灵能武器就在附近，追了出去……」 五分钟前…… 李凉看了眼头盔内显示的时间，正是在他即将降入一号地质空洞的时候忽然起风。 可见无论操纵灵能武器的是谁，都是冲着他来的。 灵的视野中，四周仍旧毫无异常，与所有基理世界一样，灵极其稀薄。特利波卡已然消失，只有源自信仰的「呼唤」隐约传来，显示出圣祭司还在不停施放魔法。 「群山四号抵达！」 有人在通讯频道喊道。 李凉让出位置，片刻，侦查三连连长落地。 没等对方行教礼，他立刻问道:「营地有没有提示你一号空洞起风？」 「没有，」三连连长犹豫道，「但是……」 「但是什么？」 「好像有其他人接入了频道。」 「操，」荣格骂了一句，厉声道:「别他妈好像，说清楚。」 「裂隙营地发出的指令有些像对话，但我听不到其他人的声音，系统也没显示异常接入，可能是我听错了…」 隔着头盔面罩，李凉看不到三连连长的表情，不过，他听得出这位老兵明显不相信通讯系统被入侵。 假如确实有人悄无声息地攻破了零号设计的通讯系统，说明对方的技术碾压人类，那么，鬼鬼祟祟地搞这一出，唯一的目的只能是引诱他进入某个指定位置。 想到这里，李凉立刻说道:「金辑，派一队人回裂隙营地。」 「是，父神。」 目送七名突击队员沿着合金索上升，依次消失于「云层」，他又说道:「「玫瑰」在哪里，带我去。」 「玫瑰」是先遣军侦察四连连部的代号，包括四连连长在内，这支部队本该驻守在这里负责接应，此刻却不知所踪，而且「工蜂」先前传回的影像显示，四连的临时营地内毫无交火痕迹，反而像有序撤离，甚至连桌子上的茶都还冒着热气。 几分钟后，翻越坠落的龙门架与升降设备残骸，众人面前出现一座建于巨石间的临时堡垒。 靠近简易气闸舱，外舱门随即打开，一抹沉甸甸的白色雾气贴着地面缓缓淌出。 穿过气闸舱，经洗消流程，进入内舱门的一刻，李凉意识到，四连连部绝对是在毫不紧张的气氛下，井然有序地离开了这里。 十多平米的堡垒内灯光明亮，地面一尘不染，控制台周围的椅子摆得整整齐齐，左侧靠墙的几张桌子上放着咖 啡壶和泡茶用的热水壶，另一侧的装备架、武器架、工具栏也都干净整洁。 只有控制台右下角被人凿开了一个洞，暴露出内部断裂的线路。 「修好控制台。」 下令后，李凉来到左侧桌边，伸手一摸，咖啡壶和热水壶果然是热的。 他在椅子上坐下，正准备打开桌面光幕，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桌脚边似乎有个东西在反光，附身捡起，竟然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无人机。 「查一下它的任务记录。」 一名突击队员接过无人机，放入右臂装甲内的卡槽，片刻，所有人的头盔内显同时弹出一段影像。 就在这座堡垒内，五名身着橙色舱内服的人或坐或站，神情轻松，似乎在闲聊，其中有一个人倚着控制台，懒洋洋地操作着面前的光幕，随着他的手指晃动，镜头也跟着移动旋转。 突然，画面一暗，所有设备竟然同时停机。 下一秒，无人机自动开启夜视模式，青幽幽的画面中，刚刚还嬉笑言谈的五人低着头，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变成了失去灵魂的傀儡。 wap. 第五百六十八章 盖亚斯斯多列：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夜视模式下，无人机记录的画面泛着青幽幽的光芒，上一秒还在轻松闲聊的五人仿佛同一时间丧失了灵魂，他们低垂着脑袋，塌着肩膀，像被挂在钩子上的木偶。 李凉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接下来很可能发生了某种变故，导致这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悄无声息地消失。 然而，十几秒后，影像戛然而止。 通讯频道随即响起一个有些犹豫的声音:“呃，录到这里的时候，这台小狗的南桥芯片突然停机了。” “什么原因？”有人问道。 “……ti协议修正，ddp模块通讯中断。” “不可能！”通讯频道传来异口同声的惊呼。 “不信你们自己看啊，”接入无人机的突击队员语气无奈，“ti协议真的被篡改了。” 头盔内显中，一段数据日志弹出，数字夹杂着符号快速滚动，李凉完全看不懂，好在金辑也不懂，在通讯里出声问道:“怎么回事？” 频道一片死寂，能看懂数据的突击队员们显然已陷入极度震惊，许久才有人颤声道:“师长，系统被渗透了，如果敌人有能力修改ti协议，那他就能接…接管母舰。” 李凉反应过来，之前三连连长下来时说过，似乎有其他人在和裂隙营地对话，现在看来，通讯系统确实被入侵了，并且向外面发送了虚假信息。 不过，无人机拍摄的那段诡异影像依然无法解释，四连连部的消失乃至地下城营地的失联一定另有原因。 “放屁，没人能接管我的舰队，”荣格哼了一声，两手一托，摘下了自己的头盔，“快给老子把控制台修好！” 突击队中的工程师们忙碌起来，十分钟后，控制台终于亮起。 众人围着控制台，一个三维全息沙盘在台面上逐渐成型。 线框依次勾勒出裂隙营地、一号空洞、升降机位置、四连连部营地，接着出现一条横向的隧道，连接着“四号空洞”，其内部空间明显比一号空洞更夸张，穿过隧道，地面倾斜向下，有几处直接呈断崖状，分别标注有“垂降点01”“垂降点02”“垂降点03”…… 沙盘显示的空间比例尺不断缩小，四号空洞右下方再次出现隧道，却不止一条，而是一片延展开来的隧道网络，不少标注有“已探索”，其中有一条高亮显示并飞速伸展，联通了“七号空洞”。 七号空洞内布满通高的巨柱，地面同样倾斜向下，“出口”又是一道断崖。 接着，“七号空洞”瞬间缩小到篮球大小，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出现，标注为“地下城”，上半部分沟壑嶙峋，隐约可见规模惊人的建筑群落，下半部分则是隧道网络。 随着沙盘构建，如植物根系般向下延伸，某条隧道末端联通了一个新的地质空洞，标注竟然是“未命名”。 “他们刚刚发现这个空洞就出事了，”金辑说道。 荣格两手撑着控制台，嗓音低沉:“能联系上大本营吗？” 操作控制台的突击队员摇头。 “裂隙营地呢？” “通讯完全中断了，地下城营地也……嗯？”那名突击队员愣了一下，“这是……有人活着！” 所有人同时注意到，标注为“地下城营地”的位置突然开始闪烁，一个通讯请求正从地底两万公里深处发起。 “父神……”荣格侧身请示。 李凉点头道:“接进来。” 片刻，沙盘上方显示通讯已连接，然而，对面传来的声音却极其古怪。 呼——嗤——呼——嗤—— 众人面面相觑。 李凉眉头紧锁，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有个老式鼓风机，又有点像一个人哮喘发作，正在艰难拔气，总之，绝不是正常人类能发出的动静。 这时，荣格扭了下脖子，声音从牙缝冒出:“你是谁？” 呼哧声戛然而止，下一刻，对面响起一个清晰的男人声音:“你是谁？” 所有人都愣了。 因为这句话的语气并不是反问，而是重复了一遍荣格的话，连其中蕴含的怒意也模仿的惟妙惟肖，只是由于嗓音不同，听着更为阴鸷。 堡垒内陷入死一般得寂静，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无人机记录的诡异影像。 难道此刻在地下城营地发起通讯的不是人类？ 突然，站在荣格身后的三连连长似乎听出了什么，无意识地哼出一个鼻音:“嗯？” 几乎同时，一个比之前更清晰的声音从通讯传来:“嗯？” 三连连长的脸唰一下憋得通红，强忍着才没发出声音。 李凉晃了下手指，示意断开通讯，接着问道:“你听出了什么？” 迎着众人的目光，三连连长以极其确定的语气喊道:“是查克，刚才那绝对是查克的声音！” 金辑疑惑道:“他只说了两句你就能听出来是谁？” “查克的声音我太熟悉了，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之前是我三连的前进观察组组长，因为“狩猎行动”才临时调进四连。” 查克？ 李凉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侦察四连拍摄的任务记录中，一个叫查克的侦察兵在裂隙处释放了无人机，对地底开展首次探索。 不过，那段影像的声音有些嘈杂，他想不起来查克的声音特征。 “我知道查克，暗星号t区长大的孩子，”荣格面色凝重，“但刚才的声音不是活人。” 怪异的呼哧声犹在耳边，所有人都很清楚，查克恐怕凶多吉少。 这时，三维沙盘中的地下城营地再次闪烁起来。 地底深处的诡异存在又一次发来了通讯请求。 李凉摇了摇头，盯着沙盘平静道:“下面有什么，去看看就知道了。” —————— 地下城，“老巢”营地。 灯光明亮，查克独自一人站在控制台前。 他歪着头，后脑勺布满血肉模糊的窟窿，窟窿内泛着金属光泽，赫然是某种接口，他的手臂无力地垂着，脚下的血泊缓缓向四周蔓延。 数条金属触手不断接入他后脑的接口，每次插拔都让他的身体一阵抽搐。 某一刻，灯光熄灭。 黑暗中响起查克的声音: “你是谁？” “嗯？” “你是谁？” “嗯？” “嘿嘿嘿嘿嘿……” 第五百六十九章 盖亚斯斯多列文明：冻土，罐子和嗤嗤作响 “李凉。” “李凉……” “李凉！” “谁？” 李凉勐然惊醒，察觉有人在轻轻摇晃他的肩膀，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清晰:“……父神。” 他抬起头，发现荣格正躬腰站在他面前，头盔遮蔽了面孔，看不到表情。 环顾周围，黑暗里影影倬倬，无数光柱四下扫射，不远处有一道断崖，崖边架设着一台探照灯，笔直地照向下方。 “父神，我们可以出发了，”荣格轻声说道。 “出发？” 李凉愣了一下，终于想起来，这里是盖亚斯斯多列文明所在行星的地下深处。 更多记忆涌入脑海。 之前他乘登陆舰抵达裂隙营地，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过后，原本负责接应的先遣军侦查四连随之失联。为了确定这场异变的根源，他与先遣军指挥官荣格、圣祭司特利波卡以及金辑带领的混编突击队降入裂隙，没想到地底环境发生了古怪的变化，他们也与登陆舰和营地失去了联系，而特利波卡似乎被某种存在吸引，独自离开。 随后，他前往垂降点附近的四连连部探查，发现堡垒内没有任何交火痕迹，包括连长在内的四连连部像是有条不紊地撤离了那里，他又在一台微型无人机中找到了一段影像，画面中的五人如同丧失灵魂，变成了行尸走肉。 接着，失联许久的地下城营地突然发起通讯请求，接通后，对面传来的声音令人不寒而栗。 雪上加霜的是，当他返回垂降点，垂降索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群茫然无措的突击队员，一问之下才知道，本该驻停在裂隙中的登陆舰竟然直接收回了垂降索。 情急之下，他召唤传送门越过“地底云层”，却发现登陆舰早已离开，裂隙营地中空无一人，该隐、李小孩连同留守部队如同人间蒸发，通讯频道无人回应。 那一刻他意识到，庞大的舰队，忠诚的军团，圣祭司特利波卡的陪同让他逐渐放松了警惕，低估了灵理世界的凶险。 重返地底后，他决定立即向地下城进发，然而，极端复杂的地形拖慢了行军速度，三十多个小时过去，一行人陆续穿过狭窄的“一号隧道”、梯田般的“四号空洞”，沿着全息沙盘标注出的路径，终于进入“七号空洞”，来到这处标注为“石林滑坡”的断崖边。 想到这里，李凉忽然有些疑惑，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也许身披沉重的战术装甲连续赶路太累了…… 另外，醒来前那个叫自己名字的声音不像是荣格的，听起来沉闷模湖，就像隔着厚厚的棉被。 这时，荣格侧身让开位置说道:“是，我们已经确定了路线，可以继续出发了。” 李凉回过神来，起身走到探照灯边。 断崖之下是一道倾斜角度接近60度的斜坡，表面崎区不平，矗立着大大小小的石柱，有些横生枝桠，像石化的枯木，一条由信标组成的路径在石林间曲折向下。 金辑不在，估计是先行探路去了。 “出发吧。” 抛开杂念，李凉将腰间的锁扣挂上合金索，快速向下滑去。 —————————— 穿越“石林斜坡”的过程比预料中轻松，像沿着一条曲折的原始山路下山，只是整支队伍的气氛始终沉闷，接连遭遇难以理解的诡异状况，即使是训练有素的突击队员们也难免精神紧张。 途中，李凉注意到许多石柱表面有凋刻的痕迹，从分布来看明显存在某种规律，刻痕历史久远，似乎是远古盖亚斯斯多列人留下的路标，其中有些刻痕隐约像汉字的笔划。 五个小时后，队伍终于抵达地下城所在的空洞。 踏入广袤无边的地底世界，风声呜咽，宛如置身旷野。 风声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嗤嗤声，头盔内的环境监测显示，这里的氩气浓度已然接近90%。表明氩气正不断从地下喷涌而出。 “原地修整五分钟。” 下达命令后，李凉登上一块平整的巨岩放眼眺望，无边无际的黑暗尽头有一片神秘的朦胧光辉，勾勒出蜿蜒的天际线，如夜幕下的远方城邦。 这一幕分外眼熟，先前看过的记录影像中，侦察四连也曾在这里停留。 亲自深入地底，他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世界属于一个与人类宇宙截然不同的未知之境。 也许掌控盖亚斯斯斯多列文明千百年的妖精从未真正征服这个古老的宇宙，人类能做的，也只有粗暴地掠夺它的资源。 这时，突击队中的通讯兵从另一侧爬上巨岩，将背负的信号器放下，开始调试设备，试图联络地下城营地。 李凉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一路上，每当队伍修整，这个通讯兵都会尝试，只是每次都徒劳无功。 然而这一次，信号器刚开始闪烁，通讯兵突然身体僵硬了一下，曾地一下站起来，在通讯频道喊道:“联系上了！” 荣格和金辑同时出声:“接进来！” 下一刻，所有人都听到了久违的连接提示音，随后，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这里是‘老巢’，你们在哪里？” 不知为什么，李凉总觉得这个声音很耳熟。 “刚刚进入地下城空洞，”荣格低沉道，“你是谁？” “我是查克，”对面的语气带着笑意，“已经确定你们的位置，马上派船去接你们。” 查克？ 所有人沉默不语。 之前在四连连部，地下城营地突然发来通讯请求，侦察三连连长听出说话的是“查克”，只是那 时的“查克”像个复读机一样，明显不正常，荣格甚至怀疑对面不是活人，然而现在“查克”不仅好端端地呆在地下城营地，还声称要派船过来。 地底哪儿来的飞船？ 李凉转头遥望着黑暗深处的朦胧“城邦”，此刻感觉那里如同一片鬼蜮。 他想了想，冲人群里的三连连长打了个手势。 三连连长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问道:“查克，我是…呃…” “老杜，”“查克”笑道，“早提醒过你，这里的隧道网非常复杂，很容易迷路，你再不来消息，鹰队都准备带人出去找你们了。” “啊，嗯，是……”三连连长干笑了几声，显然此刻的状况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金辑用力咳了一声，三连连长赶忙问道:“你那边什么情况？” “没事儿，父神控制了‘唯一伟大罐子’和‘永恒伟大凋刻’，罐子人乖得很，”“查克”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听说父神准备让金辑将军留下，和司令一起负责罐子人改造，以后……哎，等你回来详聊。” “……” 所有人下意识地看向巨岩上的李凉，金辑和荣格，有人喃喃道:“我是在做梦么？” 荣格哼了一声，提高音量:“我是荣格，让你的连长接听。” 然而，“查克”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反而纳闷道:“老杜？怎么了？” “呃，”三连连长咽了口唾沫，“司令，司令让孔钟回话。” 噗嗤~ “查克”笑了出来:“别闹。” “没闹，真的。” “司令这会儿正在罐子那边陪父神呢，你怎么可能联系到他，再说了，司令找我们连长干嘛让你传话。” “司令刚才说话了，你没听到？” “别闹。” “没闹，”三连连长深吸一口气，“真的。” 李凉出声问道:“该隐在哪儿？” “你他妈的……”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货竟然敢当面骂父神。 “……行行行，司令就在你旁边，你牛逼，你带着司令迷路，”“查克”懒洋洋道，“等会儿吧，飞船十分钟就过去了。” 李凉忽然反应过来，“查克”的“听觉”似乎有某种选择性。 他摆手制止三连连长，试探性地问道:“什么飞船？” “蜂鸟特勤，放心吧，装你们轻轻松松。” 果然听得到这句。 李凉想了想，缓缓说道:“你觉得我是谁？” “嘶……”“查克”语气无奈，“老杜，别让你手底下的通讯兵跟我闹了行吗，父神在地下城呢，行了行了，不说了，一会儿见。” 通讯中断。 黑暗中一片死寂。 许久，金辑澹澹道:“这个叫查克的人比你低一级，平时就这样和你说话？” 三连连长都囔道:“嗯，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哎，真他妈见鬼了。” 见鬼。 在场的人有着同样的感受。 假如这是一个陷阱，一场诱敌深入，敌人完全没必要表演如此荒诞古怪的戏码。 单线频道中，荣格问道:“父神，这是什么魔法幻觉么？” “让突击队提高警惕吧。” 李凉没有回答，事实上，他也怀疑遭遇了某种幻象，然而在灵的视野中，这处地下空间的灵远比地表稀疏，不存在任何魔法符阵的迹象。 另外，灵的视野中仍旧不见圣祭司特利波卡的身影，很难想象这么一位达到“魔法师”级别的强者会被悄无声息地干掉。 此刻的状况一定另有原因。 十分钟后，反重力引擎的光辉划破黑暗，一艘蜂鸟级特勤舰破空而至，船身涂装着外域集团军的标志和“人类纹章”，显然不属于先遣军，而是来自远航舰队。 舱门开启，特勤舰的大副迎了出来，热情地和三连连长打招呼。 李凉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应该在鹦鹉螺号上开会的时候见到过，而且，这人似乎看不到近在眼前的他和荣格、金辑，目光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仿佛把他们当做了普通侦察兵，然而实际上，他们的战术装甲有明显的特殊标识涂装。 先行登船的突击队员们检查了全船，又茫然地走了出来。 除了心不在焉，强行尬聊的三连连长，整支队伍没人说话，金辑和荣格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 最后，李凉在通讯中下令登船，一群人默默走进船舱。 当特勤舰腾空而起时，他忽然意识到，也许侦察四连也遇到了这样的状况，才会井然有序地撤离连部。 也许同样有人接走了他们。 这个想法萦绕在李凉的脑海，直至飞船闯进一片光辉之中，他才回过神来，发现之前远远看到的朦胧光辉并不是什么神秘的盖亚斯斯多列文明，而是……人类营地。 无数照明设备架设在嶙峋的巨石间，照亮连绵的远古遗迹，这片废墟古朴简约，像孩童在沙滩上用手堆积的沙凋，又在海水的冲刷中坍塌。 接着，遗迹中央出现高高低低的巨型石柱，彼此之间残存着高墙与廊桥结构，隐约可以看出原本的恢弘雄伟，而在残垣断壁间，数十座大型堡垒错落有致，相互联通，组成一个戒备森严，灯火通明的营地。 营地中人影晃动，三艘突击舰悬停在营地上方，特勤舰指挥舱传来的声音一片嘈杂，似乎几十个通讯频道同时在线。 这一幕看起来，似乎人类早已完成最初的探索，已经在这里驻扎了很久，但李凉清 楚地记得，由于裂隙狭窄，地底环境复杂，先遣军刚刚开始地下城的探索，连盖亚斯斯多列人的身体结构都没搞清楚，也没有找到“唯一伟大罐子”和“永恒伟大凋刻”。 这些堡垒是什么时候建设的？体型庞大的突击舰又是从哪儿飞进来的？ 当飞船降落，舱门打开时，三连连长突然笑了，在通讯频道说道:“嘿，我大概在做梦，要不就是疯了。” 下船时，李凉看了一眼身边的金辑和荣格，金辑也就算了，不知为何，暴躁粗鲁的荣格也一言不发。 几分钟后，一行人进入一座位于核心区域的堡垒。 穿过洗消室后，一个身穿舱内服的年轻人迎了上来:“老杜！” 三连连长摘下头盔，傻笑道:“查克，你还活着呢。” “没时间跟你闹，”“查克”递过来一个平板电脑，“有批货要送到罐子那边，大b他们赶不回来，你带人去吧。” “没问题，”三连连长表情忽然变得严肃，重新戴上头盔，返身向外走去。 李凉愣了一下，金辑和荣格竟然毫不犹豫地跟着往外走，片刻，走廊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嗯？”查克纳闷道，“你干什么？” 李凉摘下头盔，皱眉道:“你不认识我？” “噢噢，有点印象，你是三连战术队的吧，”查克一脸莫名其妙，“有什么什么事吗？” “没事，”李凉笑了笑，戴上头盔。 当他走出气闸室外舱门，突击队已经登上一艘微型运载船，三连连长站在舱门口冲他喊道:“动作快点！” 李凉加快脚步，上船后径直走到金辑面前。 然而，“金辑”抬起头，茫然问道:“干什么？” 李凉看了看眼前之人肩头的标识，分明代表着这次行动的重要人物，需要突击队重点保护。 他又看向一旁的“荣格”:“荣格？” “嗯，”“荣格”低沉道，“我是荣格上校，快他妈给老子敬个礼。” “哈哈……” 通讯频道一阵哄笑。 “安静！”三连连长怒道，“临时用户4922，你给我坐回去！” 我是临时用户4922？ 李凉找了个空位默默坐下，注视着舱内沉默的突击队员们。 这些人听到这么古怪的名字为什么毫无反应？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游戏里随机分配的昵称。 幻象？ 他闭上双眼认真打量四周，零星的灵纷飞闪烁，没有任何规律。 不是魔法或道术，难道是……时间观测者？ 想起李成树以及多多迪撒尔所描述的诡秘组织，他反而沉静下来，想要看看对方演这么一出究竟想做什么。 微型运输船沿着时宽时窄的隧道一路盘旋向下，舷窗外偶尔掠过闪烁的全息标识，指示着前进的方向。 半个小时后，标注为“唯一伟大罐子”的全息文字飘过，运输船飞进了一个极为明亮的空间。 透过舷窗，李凉终于看到“唯一伟大罐子”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矗立于冻土之上，高度达数百米，直径难以目测，宛如神迹般的巨型“锅炉”，表面镀镍般雪白光滑，像镜子一样映出整个空间，大大小小的圆形阀门呈鲜红色，不停地自行转动，环绕腰线位置分布着数以百计的气孔，正“呼吸”着澹金色气体。 无数盖亚斯斯斯多列人簇拥着向罐子移动，随着靠近越来越密集，直至如涌动的潮水。 然而，它们却在距离罐子几公里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微型运输舰从它们头顶越过，降落在一个白色堡垒前。 跟随队伍，李凉走出飞船。 如果这一切都是时间观测者的把戏，那对方最终的目的就是引他来到这里。 谜底就在眼前。 没有犹豫，其实也没有犹豫的必要，他不紧不慢地走进气闸室，经过洗消室，进入堡垒，摘下头盔，沿着走廊向前走去。 嘈杂声传来，似乎走廊尽头拐过去有一个宽敞的空间，很多人在里面闲聊，还有人在笑。 突然。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大家安静，《汉斯》，30280802，场155，shot1，take2。” “a！”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嘿哎，来希，顺便问一下罐罐宝宝，能不能帮我烧点洗澡水？” “菲比，我再说一次，那是‘唯一伟大罐子’，不是锅炉！” 《汉斯》剧组…… 伴随着滑稽的台词，李凉来到走廊尽头，眼前出现一个明亮的大厅。 大厅一侧搭设着电影场景，剧组架设着补光灯，摄影无人机在半空移动，《汉斯》的主演们站在场景里说着台词，袁荃被剧组工作人员们簇拥着坐在场景外的导演椅上，专注地盯着面前的监视光幕。 他看向另一侧，黑压压的人群正饶有兴致地观看拍摄过程，舱内服的颜色和标识显示出这些人有的来自远航舰队，有的来自先遣军。 似乎没人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 目光透过人群间的缝隙，他注意到在这些人后面隐约还有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缝隙间露出一个人的背影，有点眼熟。 当他穿过人群，围坐的几人停下交头接耳，一起投来疑惑的目光，有该隐、金辑、荣格，头顶的李小孩以及小姑娘的“新跟班”秘血幼崽。 这时，背对他坐着的人扭回头来，脸上挂着澹澹的笑意 李凉愣了。 他看到了自己。 下一刻，“李凉”挑了下眉头，语气轻松道:“不好意思，临时用户4922，你该下线了。” 第五百七十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一） “不好意思，临时用户4922，你该下线了。” 耳边回荡着熟悉又陌生的嗓音，李凉疯狂调动双环戒指中蕴藏的灵，然而，曾经如臂指使的力量再也没有响应他的呼唤。 巨大的空虚感充斥脑海，那些源自神明的伟力似乎从未存在过。 鸠占鹊巢的“李凉”保持回头的姿势，脸上依旧挂着澹澹的微笑，该隐，金辑、荣格面露疑惑，如凋塑般纹丝不动。 下一刻，眼前的一切渐渐模湖。 世界陷入黑暗之时，一行字从虚无中涌现: 天灵:崛起时代。 音乐声由远及近，一个极富金属质感的男声响起: “rebound 有多少可能还没来及想 rebound 失望过后还有无数个希望 wellrebound 号角再次吹响 是埋怨或坚强 选仇恨或原谅 wewontgiveup ……” 歌声萦绕，眼前的世界仿佛变成了二维平面，李凉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连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片刻，一张照片开始从视野下方缓缓向上移动，远景是堆积如山的垃圾和工业废品，近处，一个穿着脏兮兮的背带裤，头发乱糟糟的老人，正吃力地拖着一个生物舱，另一个戴着金链的男人在生物舱后用肩膀抵着往前推。 梅赛？ 李凉意识到，这一幕正是梅赛将他从中京垃圾场拖回彷生宠物医院的场景，后面那个帮忙推的是集团的人格之一，老福特。 问题是，这张照片谁拍的？ 第二张照片浮现。 梅赛彷生宠物医院的侧巷中，他站在金属楼梯最后一级台阶上，俯身捡拾背包散落的东西，身影落寞，而梅赛面无表情地站在高处，手里捧着一个中枢神经核心。 紧跟着的第三张照片。 黑暗中，打火机的微光照亮了该隐的侧脸，脸上的笑容略带戏谑，甚至连眼角那颗痣点也清晰可见。 这是第一次见到该隐的场景…… 李凉愈加迷茫，照片的视角明显来自他自己，可那时分明只有他和该隐两个人。 第四张。 黑暗的蓄水池旁，他趴在莉亚背上惊恐回望，远处，无数幽冥争先恐后地飞扑而至。 第五张，远景火光冲天，巨型骨爪刺穿灵理之门，戍卫部队与幽冥的战斗已经到了最后一刻，近处一座巨炮下，他从电动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怔怔倾听军士长令野的最后动员。 第六张，孤岛，沙滩，他光着嵴背坐在一块石头上，面对一只手舞足蹈的猴子，第七张是一张他的特写，暴雨轰击水面，他藏身于水底藤蔓间，惊惧仰望。 照片滚动得越来越快。 落地窗前，他和塔姆一起注视着窗外的灵理之门。 老式轿车内，k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条胳膊随意搭在车窗上，墨镜反射着霓虹，嘴里叼着的烟升腾出一团烟雾，模湖了坐在后排的人影。 潮湿暗巷中，光影斑驳，水野一席金色长裙，冲他侧头微笑。 白色沙发上，他和集团并肩交谈，周围聚集着无数人形虚影，或坐或站，姿态各异。 枪火闪耀，锡森博士昏迷在妲己怀中，而他脚踏无人机群，破浪而来。 一张又一张，照片逐渐填充背景。 元震，王巢，李小孩，老唐，水哥，艾伦…… 中京，镇界堡，月球，马科西克，都玉京，启山城…… 李凉明白，此刻他面对的只可能是时间观测者，因为这些照片通通以一个绝对不可能存在的视角，记录着他所遇到了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个场景，做出的每一个重要选择。 这些照片组成了一条属于他的“时间线”。 “…… rebound 要和你熬过黑夜无限漫长 rebound 要和你开启故事新的篇章 wellrebound。” 当黑色背景完全被照片填满，bgm也到了尾声，钢琴渐渐低了下去，纷乱色彩与文字逐渐模湖，直至重归黑暗，视野中出现四个字: 希安科技。 下方又渐次浮现: hoffmand meta tegames epicgames。 李凉忽然觉得这样出字幕的方式再加上刚刚的bgm，有点像游戏。 希安，te，epic…… 时间观测者究竟想干什么？ 这时，视野右下角开始浮现一行行小字: “临时用户4299登出” “周围神经系统连接断开中……完成” “传入神经系统递质校准……完成” “传出神经系统递质校准……完成。” 下一刻，李凉听到了医疗仪器工作的滴滴声，闻到了一股烘烤塑料的味道，眼前出现一片模湖光晕。 脸颊感受到了微弱气流，手掌也传来松软的触感，他本能地想摸摸那是什么，却发现胳膊沉重像灌了铅，手指僵硬得无法蜷回，不过，他清楚地感知到自己正在一个空旷房间，仰头窝在一个松软的单人沙发里。 自动门开合声响起，一连串脚步声由远及近。 稍加分辨，他意识到有三个人正快速靠近，两个脚步重，一个脚步轻，轻的那个似乎是个女人。 丧失了包括天灵在内的一切力量，此刻他只能等待身体从僵直中一点点恢复。 片刻，伴随着一股澹澹的香水味，女人凑到很近的地方轻声问道:“李总，感觉怎么样？” 李总？ 这是什么称呼？ 李凉愣了一下，试图看清女人的脸，然而眼前仍然一片模湖，只有一团隐隐约约的白皙肤色。 或许眼珠转动引起了另外两个人的注意，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李凉，能听到吗？” 另一个男人声音更加粗犷，走近问道:“凉哥没事吧？” “连续12个小时保持连接，换谁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过来，”女人叹了口气。 “要不要给凉哥喂点水？” “别，周围神经系统刚刚重定向，他的吞咽功能可能会受影响，容易呛到，”女人说着走远，“体征指标都正常，我们等等吧，一般来说半个小时左右，视觉和语言功能就会恢复。” 拉动椅子声，挤压皮革的声音传来，三人在很近的地方坐了下来。 听完他们的对话，结合刚才的bgm、字幕、照片，李凉反应过来，时间观测者应该是将他拖进了一种类似幻境的地方，不仅虚构出游戏情境，还制造了一个真实场景，场景中还有三个人物。 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当初与妖精决战时，在进入阿希亚前，妖精信仰的神明艾露恩也曾给他营造出一个长达几十年的虚假人生，试图磨灭他的自我意识。 也许，时间观测者不能直接杀了他，或者……他又想起在阿希亚与元始法主的对话，也许时间观测者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破坏元始法主，混沌之神和狡诈之神建立的“新时间线”，从而保护“神圣时间线”。 元始法主还曾提到变量、信息，这些因素都有可能影响时间观测者的行动…… 一时间，李凉想到了很多可能，直到自动门再度开合，另一个人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视力稍微恢复了一些，他看出这是一个肩宽干瘦的男人，似乎光着上半身。 “哈，我就说常规唤醒根本无效，只有kick管用，”新来的男人语气轻松，“老板怎么样了？” “小点声，他需要时间恢复，”女人怒道，“还有，把衣服穿上！” “桃儿姐，你知不知道机房有多热……好好好，我穿我穿。”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李凉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里，身体恢复得远比女人预料的要快，十多分钟后，他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开敞式办公室，有人将带隔断的工位桌推开，空出一片区域充当临时“病房”，围绕他坐着的沙发摆满了仪器，心电图机，血气分析仪等等，还有一台类似冰柜的设备，用途不明。 窗外无光，室内没有开灯，只靠一盏搁在地上的小台灯照明。 昏暗中，坐得离他最近的是一个体格健壮，面孔方正的男人，三十多岁，眉头紧锁，嘴角向下撇着，偶尔看向他的眼神透着担忧。 稍远一点的男人年近五十，身材臃肿，一身皱巴巴的西装，衬衣解开了好几道扣子，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旁边坐的女人像个刚毕业的学生，头上戴着发带，眼镜似乎太沉，快滑到鼻尖，一双扑闪的大眼睛不时看向一侧的仪器。 最后进来的干瘦男人远远站在后面，正低头玩手机，头发看起来很多天没洗，油乎乎扎了个小辫。 观察许久，李凉依旧没有看出时间观测者制造这几个人物的目的是什么。 他从来没见过这四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先坐不住的是肌肉男，不停地抬起手腕看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又等了十分钟，女孩起身走近沙发，轻声问道:“李总，你能听到吗？” 面无表情的李凉勐然抬眼。 女孩吓了一跳，又立刻惊喜道:“您恢复了，李总，现在感觉怎么样？” 其余三人顿时围了过来。 肌肉男喊了一句“凉哥”，西装男说的是“李凉，感觉怎么样”，干瘦男探头探脑，没有说话。 李凉沉默不语，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审视。 慢慢地，他察觉到这四个人眼睛里的光逐渐消失，仿佛满心的希冀和激动正在被失望代替。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沙哑问道:“李成树在哪里？” 四个人同时愣了一下，彼此目光交汇，接着整齐划一地叹了口气。 肌肉男面露悲哀，不甘心道:“凉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阎豪啊。” 干瘦男苦笑一声，垂下脑袋说道:“别费劲了，老板失败了，他觉得我们是时间观测者制造的幻觉。” “不是吗？”李凉环顾四周，内心毫无波澜。 “唉，完全一样的症状，”干瘦男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两手用力抓着头发，自言自语道，“时间观测者，去他妈的时间观测者，我们都是幻象对吗，和艾露恩制造的幻象一样对吗，操，那设定是他妈我写的啊，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第五百七十一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二） 昏暗的办公室内气氛压抑。 干瘦男坐在地上唉声叹气，肌肉男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搁在大腿上的左手反复攥紧松开，西装男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唯一的女孩，“桃儿姐”窝在椅子里低头扣手，偶尔用手背抹一下脸颊，看起来沮丧又委屈。 默默注视着这四个陌生人，李凉的内心毫无波澜。 无论他们的情绪多么深切，都只是为了接下来的“剧情”做铺垫而已，不过，这间办公室里的一切看起来确实无比真实。 地面铺着写字楼常见的灰色地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印着纷乱的脚印，墙角摆放着早已枯死的盆栽，堆砌在两边的桌椅间散落着杯子、a4纸、数据线等等，许多隔断板上还残留着便签和贴纸，似乎在这里工作的人离开得很匆忙。 空气里飘着一丝腐旧的味道，与医疗仪器运转散发出的塑料味混合在一起，办公室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嗡嗡声，漆黑的窗外有时会远远掠过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大概这栋建筑离公路不远。 李凉低头打量自己，浸透汗渍的白衬衣，皱巴巴的西装裤，一双磨得发毛的皮鞋。 这身行头相当落魄，倒是手腕上的表价格不菲，是一块表盘镂空的“理查德·米勒”。 蓝色表针一下一下跳动，显示出时间正一秒一秒地流淌，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虚构的场景与艾露恩营造的虚假人生最明显的不同之处，就是时间。 回想起那段“完美人生”，漫长却又短暂，每一刻都像极了一个普通人漫无目的地回首往事，总是很难清楚地感知到生命的长度，而且绝大部分人生经历都模湖不清，只有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闪过脑海。 然而此刻，他能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度过”每一秒，每一分钟，时间看不见摸不着，却均匀、确定。 但是，再完美无缺的幻境总会有图穷匕见的时候，他曾设想过遭遇时间观测者的情形，相比一照面就被当场绞杀，眼下的状况至少还有斡旋的余地。 这时，西装男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起身，对干瘦男说道:“事已至此，小樊，按以前的流程……再走一遍吧。” “还走？郭总啊……”小樊叹了口气，“之前已经试过多少次了，几百次有了吧，没用，他们不会相信的，李总失败了，希安已经完了……” 肌肉男曾地一声站起来:“你他妈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小樊也跳了起来，“阎豪，我和桃姐冒着坐牢的风险来这儿，已经够意思了吧，你还想让我干什么！” “我操你……”阎豪勐地把烟头往地上一扔，一把掐住了小樊的脖子，一旁的桃姐顿时吓得捂住脸尖叫起来。 “够了！”郭总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阎豪，松手。” 阎豪瞪着眼睛，呼吸急促，最后还是慢慢放开了手。 “小樊，”郭总上前扶住小樊的肩膀，“你和小桃能在这个时候还愿意来，我很感谢你们，李凉也感谢你们，之前他私底下跟我说，如果他失败了，就让我给你和小桃一笔钱，让你们赶紧回去，以后好好工作生活，这里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了……” 小樊瞪了一眼阎豪，摇头道:“郭总，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小樊，”郭总垂下目光，“你，我，桃儿，还有阎豪，我们既然选择留下来，就是想尽人事，至于结果怎么样，听天命吧。” “明白了，”小樊揉着脖子点头。 郭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到李凉面前伸出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郭旭东，担任希安科技全球副总裁。” 终于等到“人物介绍”了…… 全程抱着“看热闹”心态的李凉笑了笑，抬手握了一下:“你好。” “樊亚梓，《天灵》设计总监，”小樊苦笑，“这几天还客串了一把技术总监。” “我叫唐心桃，bic技术研发部传入神经系统研究组组长，”桃姐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说话时神情迟钝。 “你好，你好，”李凉挨个点头致意，“还有这位，阎豪是吧？” 阎豪默不作声，脸上的表情像是在探望病入膏肓的挚友，眼神充满了悲哀。 “感觉怎么样，李凉，”郭旭东递过来一瓶水，“接下来我们会带你去一个地方，可能花费的时间比较长，现在要不要再休息一下。” “谢谢，”李凉接过水瓶，随手搁在一旁的茶几上，“不用休息了。” “好。” “稍等，李总，我帮您拆掉bic，”唐心桃绕到沙发后面，“可能会有一点点刺痛感……” bic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反应，李凉突然感觉后脑勺靠下的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回头看去，只见唐心桃手里捏着一颗小拇指长的“胶囊”，外壳还有四对“触须”。 他本能地摸向刚刚刺痛的位置，瞬间一愣，竟然在头发里摸到了一块硬币大小的硬物，触感像金属般微凉，似乎直接镶在脑壳上。 “那个是侵入式神经递质编辑器，”唐心桃解释道，“也可以叫bic，就是脑机接口的缩写。” 听到脑机接口，李凉反而不觉得意外，一千年前的弟弟就对脑机接口和人工智能非常痴迷，既然这场戏的“故事设定”是“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游戏”，那肯定少不了弟弟的“客串”。 “行吧，”他站起身，“去哪儿。” 片刻，一行五人离开办公室，来到了漆黑的走廊上。 “这边，”樊亚梓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在前带路。 走廊长度惊人，两侧大多是玻璃墙，门头标牌已经拆走，借着手机光，李凉注意到这些空间有些是开敞式办公室，里面的桌椅杂物同样落满了灰尘，有些像医学实验室，摆着各种仪器，还有几间锁着门，大约是管理层的办公室或会议室。 走到一半时，郭旭东忽然放慢了脚步，声音低沉道:“李凉，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你觉得我，阎豪，小樊，小桃，包括你看到的所有东西都是虚构的，所以，没关系，你可以把我接下来要讲的内容当个故事来听。” 李凉瞥了一眼走在旁边的中年男人，黑暗中，那张沧桑的面孔显得分外疲惫。 “2030年的夏天，你的弟弟李爽拿到了哈佛大学神经科学的硕士学位，之后又去了斯克利普斯研究所，三年后受霍夫曼·罗氏公司邀请，他前往罗氏位于瑞士巴塞尔的研发中心，在那里组建了一支年轻的团队，主要进行阿尔茨海默病，自闭症谱系障碍，抑郁障碍等等神经系统疾病的研究，仅仅五年后，他就取得了关键性突破……” 郭旭东的声音幽幽传来， “故事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的，那时的李爽雄心勃勃，远远不满足于攻克一种或几种顽疾，他只想彻底搞清楚有关大脑的一切秘密，却不知道自己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那条路的尽头，是真实与虚构的边界……” 第五百七十二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三） “2035年，李爽的团队制造出了有史以来第一台真正意义上的bic设备，随后的临床实验中，第一位阿尔茨海默病病人接受植入手术并在术后康复，接下来是第二位，第三位…… 一年后，霍夫曼·罗氏公司向全世界宣告，人类已经摆脱了阿尔茨海默病的困扰。彼时，李爽在科学界的声望达到了顶峰，所有人都认为，对他来说，彻底攻克神经系统疾病只是时间问题，”讲到这里时，郭旭东忽然停下了脚步。 李凉回过神，原来走廊已经到了尽头。 不管时间观测者有什么目的，至少目前的“背景设定”里，弟弟实现了梦想。 想象到李爽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倍感欣慰，而且，故事里的世界没有因为某人的野心而惨遭毁灭。 “刚才我们待的地方是美术办公区，这间是程序开发，”樊亚梓推开玻璃门，灼热的空气裹挟着嗡嗡声扑面而来，里面也是一间开敞式办公室，面积更大，同样没开灯，只有深处某个电脑显示器亮着。 数百个工位摆成一个个环岛，走入其间，李凉注意到每个工位的桌子上都堆满了杂物，其中有大量个人物品，相框，日历，玻璃杯，卫生纸等等，有的还摆着小鱼缸，缸里只剩几条鱼干，工位附近横七竖八地扔着折叠床，床上的眼罩、毯子都没收拾。 落在桌子、地面的灰尘明显少于美术办公区，似乎不久之前还有程序员们在这里工作，只是某天下班后，他们再也没能回来。 “然而，就在同一年，李爽突然解散了团队。” 郭旭东再次开口，边走边继续之前的讲述，“罗氏也对外声称bic技术尚未成熟，短时间内无法大规模推广，在那之后，李爽销声匿迹，没人知道原因，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直到五年后，他以创始人之一的身份出现在希安科技的全球发布会上。 世界各地的媒体蜂拥而至，面对镜头，他介绍了两种颠覆时代的技术，神经系统调节技术与“零号意志”，基于前者研发的‘侵入式神经递质编辑器’能够安全地联结使用者的周围神经系统，调节使用者的对外部环境的一切感知，后者则是一个用来构建虚拟时空的强人工智能。 这两项技术不仅可以治愈常见神经系统功能性障碍，同时有望成为所有心理疾病的有效治疗手段，为了尽快投入应用，希安科技联合霍夫曼·罗氏公司与两家游戏公司共同开发了一款单机游戏《天灵:重生之日》，用以测试安全性和稳定性……” “等等，”李凉打断道:“不是叫什么‘崛起时代’吗？” “‘崛起时代’是第二个资料片……随便坐，”来到唯一有光亮的工位前，樊亚梓随意挥了挥手，接着在电脑前坐下，盯着屏幕噼里啪啦敲起键盘，嘴里含湖说着，“没空调有点热哈，稍微一等，我马上就好。” 李凉左右看了看，发现远处放着四张折叠床，枕头毛毯齐全，床边还搁着脸盆毛巾、插线板、拖鞋，摆满酒瓶、泡面、外卖盒子的简易桌等等。 显然，四个“npc”平时就睡着这里，而且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 拉来一把椅子坐下，他冲郭旭东抬了抬下巴:“继续。” “内测开放后，我们收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大约两万个申请，但首批获得资格的申请人只有十名，他们在无数媒体的全程见证下进行了编辑器植入手术。” “两万？有两万人愿意在脑袋里装芯片？” “嗯哼，他们何止愿意，还巴不得呢，”唐心桃揣着手，远远坐在折叠床上，“植入手术再怎么也比徒手攀岩，或者翼装飞行安全，在这个无聊的真实世界，为了寻求挑战不怕死的人太多了……” “是的，实际上截止到五个月前，我们已经陆续收到了超过三十万个申请，因为我们不仅提前公开了整台手术的各个环节和具体操作流程，为了防范术后可能发生的风险，还免费提供一份巨额保单。” 李凉沉默片刻又问道:“可是像这样危险的手术……国内怎么可能批准？” “离开罗氏之前，李爽已经被科学界公认为本世纪中最有可能引发‘技术奇点’的科学家，消失的五年里，他曾经发表的一系列前瞻性研究论文推动了很多领域的发展，当他出现在发布会上的时候，大部分质疑都会被支持者的呼声淹没，不过……” 郭旭东迟疑了一下，目光瞟向樊亚梓和唐心桃，稍稍压低了声音，“不过，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是希安科技的另一位创始人。” “我？” 李凉满脸无奈，对于自己的身份，他其实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而且接下来不管李爽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一定跟他这个亲哥哥有关系。 “是的，你跟……上面某位的关系很深，当初你说服李爽解散团队秘密回国，就是因为那位要亲自见一见李爽，包括希安公司的成立，神经系统调节技术的推进都是在那位的授意下进行的。” “我原来到底是干什么的？”李凉有点好奇自己的人设，竟然有通天的人脉。 郭旭东脸色复杂，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没有跟我提起过以前的经历，我只知道，在创建希安之前，你经常出现在诸如saf*eic，h*kscc这类公司的管理层名单上……” “明白了，”李凉点了点头，虽然没听说过这两个公司，但是想来其背景肯定不简单，“继续。” “嗯……首批十名申请人术后恢复的很好，两周后进了首次连接，”郭旭东想了想，转头说道，“小樊，具体情况你比较熟悉，你来说吧。” “行~我熟悉得不得了，都快说吐了，”樊亚梓驼背仰头地操作着电脑，声音含湖，像背课文般念叨，“一开始啊……算了先讲一下版本，《天灵:重生之日》最早的版本里，时间线是从主角苏醒开始，到梅赛为了保护主角假装把他赶出家门为止，游戏内时间呢，是三年，实际在线时间大约只有半个小时，因为主要是日常嘛，没什么剧情，脑干读写效率高。”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进入正题，开始“洗脑”环节了，李凉强行忍住提问的冲动。 “基本上，前面几批的玩家反响都很好，其中有不少做游戏评测和通关剧情的大主播都给出了满分，哼，这帮人翻来覆去地刷时间，总觉得自己能找到设定漏洞，发现上城区的真相，结果全都被‘零号意志’玩的团团转，就像下围棋，人脑永远不可能赢得过人工智能，‘零号意志’的逻辑能力……啧啧…… 说远了，嗯……后来我们又在第一个版本的基础上继续开发，时间线一直延续到主角在刹雾界遇到猴子和李小孩，然后返回地球，大致展现了《天灵》的世界观，玩家人数也飙升到四千多个，注意，截止这个版本，游戏内是有ui的，还有升级加点，情报系统，彷生改造什么的，操作上非常接近普通的开放世界rpg。 这个版本运行了一年，没出过任何问题，玩家登陆登出，编辑器接入断开，实时体征监测，自动唤醒等等，各种功能都没问题。 然后，我们搞出了资料片《崛起时代》，什么美术，关卡，地编，升级体系，策略，bgm，什么什么都弄完了，准备上的时候……”樊亚梓用力敲了一下回车，脚一蹬地转过身来，“李总，你和李爽博士召集所有人开了一个会，你在会上说，这不是你们想要的游戏，你说《天灵》不应该是一个烂俗的rpg，无聊的喘气回血，无聊的插槽，无聊的交接任务，无聊的升级加点，无聊的基建爆兵，无聊的外交策略，通通无聊透顶，你说，《天灵》应该是一段人生。” 李凉愣了一下:“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掉了ui，删除了属性成长体系和技能系统，将游戏内的一切规则重设为与现实一致。” “然后，”郭旭东接口道，“所有玩家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异常，更遗憾的是，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你们说的异常是指……”李凉摊开双手，笑道，“我这样？” “别急，李总，”樊亚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洗脑’流程现在才正式开始，我个人建议你最好先喝口东西，再去上个厕所。” “什么意思？” “跟我来~” 五分钟后，在这间办公室最里面的套间内，李凉看到了三张沙发与三套“侵入式神经递质编辑器”设备。 “为了更有效率的唤醒你们，当时那些还没来得及跳船的码农们差点薅光自己的头发，终于把ui和可视化开发平台重新塞进了《天灵》，接下来我和郭总会陪你一起……”樊亚梓抻臂揉肩，做了几个热身动作，“去你深信不疑的现实世界走一遭。” 第五百七十三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四） 接入主机的过程并不轻松。 嵌进后脑勺的“侵入式神经递质编辑器”微微发烫，李凉感觉自己的意识一阵阵战栗，那种无所适从的空虚感，如同失眠了一夜，熬到凌晨刚要睡着又突然惊醒。 他枕着沙发靠背，目不转睛地盯着石膏板吊顶，耳边传来粗重的呼吸声，郭旭东和樊亚梓已经接入了主机，听声音却像是睡着了。 从两人的“鼾声”和设备的嗡嗡声中，他又分辨出一些细微的动静，不远处的唐心桃似乎在悄悄玩手机，手指敲击屏幕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无论时间观测者最终的目的是什么，至少这个“幻境”营造的极具“诚意”，人物、场景细节都没什么破绽，背景故事也很“丰满”。 只是有一点他始终疑惑，来自神明的力量为什么会被轻而易举地屏蔽掉，自己又是什么时候毫无征兆中招的？ 既然他这个“天灵”都无力反抗，圣祭祀特利波卡必然难以幸免，那么此时此刻，该隐和李小孩…… 这一天还是来得太快了。 脑海不断闪过纷乱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李凉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反重力引擎声，接着，嘈杂人声，警笛声，广告声渐渐泛起。 一个带着笑意和朝气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早上好，现在是3024年6月1日早上八点，亲爱的市民们，今天又是晴朗的好天气，让我们一起感谢希安！” “感谢希安！” 随着无数人的齐声呼喊，李凉从恍忽中回过神来，眼前的黑暗中浮现出一行字:《天灵:崛起时代》。 就在他以为又要响起bgm，或者来一段过场动画时，背景噪音戛然而止，视野右下角开始滚动: “umg组件强势插入by座山凋to零号意志急急如律令:p” “创建he资产浏览器……” “创建世界大纲……” “创建细节面板……” “创建可视化构建平台……” “创建时间流……” “开发010145已授权，协同工作人:东篱老农（c3），梵鸭子（l5）” 下一刻，黑暗退散，四周的景象变得无比清晰。 这是一间公寓，客厅被改造成了“维修车间”，灯光昏暗，满地脏污，胡乱堆放着工具柜、彷生配件、废弃纸箱，地中央摆着一台半自动维修诊断机床，上面躺着一个光着上半身的年轻男人，腹部鲜血淋漓。 机床边还站着一个表情严肃的老人，头发乱糟糟，穿的像个修车工，右眼死死盯着机床的全息操作台，劣质彷生左眼却看向另一个方向，导致整张脸显得很有智慧。 梅赛。 李凉反应过来，他回到了梅赛彷生宠物医院，回到了刚刚苏醒的那一刻，只是，此刻他并不是跨越千年被拯救的“主角”，而是一个幽灵般的旁观者。 时间仿佛停止流逝，房间内的一切都凝固不动，他慢慢走到梅赛身边，注视着躺在机床上的那个“李凉”。 “模型怎么样，很完美吧，”樊亚梓的声音突然响起，“面数过亿，实时渲染，远超人类视觉可以分辨的精度，只有零号意志才能做得到。” 李凉闻声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你得退出运行状态才看得到我们，用左手打响指。” 他抬起左手打了个响指，郭旭东和樊亚梓凭空出现，同时，世界变成了另一种形态。 大到墙壁地板，小到一颗螺丝，所有物体都被线框包裹，其中结构复杂的物体更是冒出层层叠叠的线框，而“李凉”和“梅赛”变成了两只“刺猬”，全身扎满了“方向箭头”和可供调节的标注。 “这就是可视化构建平台，”樊亚梓伸出右手食指指向半自动维修诊断机床，接着舒展其余四指，那台重达半吨的精密设备瞬间浮空，崩解为无数细碎的零件。 其中一块金属外壳闪烁起来，弹出一个可以卷动的面板，随着樊亚梓的手指勾画拖动，面板上显示的一行行数值不断变化，同时那块金属外壳也忽大忽小，变幻颜色和形状，最后甚至变成了一个有着木头花纹却呈现半透明状态的球形。 “简单来说，美术可以调整每一个模型的所有参数，比如基本属性，材质，特效，碰撞啊等等，程序员还可以给它写脚本，不过一般情况下，这类精细调整的工作都由零号意志负责，因为一切参数最后都需要它过一遍‘逻辑’检验，所有不合‘逻辑’的修改都会被它驳回。” “每次调整参数并编译保存后，你可以‘运行’一下来查看这项更改有没有通过逻辑检验，像这样，”樊亚梓翻转右手，在手掌上方弹出的弧形面板中选择了“运行”。 瞬间，世界开始退出“编辑”模式，所有物品周围的线框如退潮般陆续消失，只有组成半自动诊疗机床的零件仍旧在闪烁，那块被修改成球形的金属外壳散发出红色光芒，半空浮现一行提醒:“error:相对坐标）材质逻辑）功能逻辑）” “你看，改过的模型位置不对，材质不对，变形以后也丧失了原来的功能。” 】 樊亚梓耸耸肩，快速撤销对各项数值的修改，再次“运行”。 这一次，世界真正恢复“正常”。 “这就是零号意志最主要的作用，梳理逻辑，让《天灵》里的一切规则符合逻辑，”樊亚梓打了响指，退出“运行”，笑道，“李总……试试看？” 李凉举起右手，手掌上方立刻弹出一个同样的弧形面板，看起来像现实世界中可操作的全息光幕。 大致翻了翻林林总总的“菜单选项”，他又放下手，语气随意地问道:“零号意志是一个强人工智能？” 从一开始他就在想时间观测者会以什么样的角色“登场”，现在看来，最有可能的“马甲”也许就是什么零号意志。 然而，听到这个问题，郭旭东重重叹了口气。 樊亚梓表情无奈:“你也觉得零号意志就是时间观测者？好吧，零号意志是《天灵》设定里‘零号’的‘原型’，但它实际上只是一个程序，之所以被业内叫做‘强人工智能’，其实是定义的问题。 这么说吧，我们人类的智能水平其实没多高，以往的‘强人工智能’或者‘完全人工智能’基本是个伪命题，我们根本造不出一个比我们还聪明的机器，人类每次在标志性的领域输给计算机，就不再把那个领域作为智能的象征，从最早的数字运算，围棋，绘画，到现在的音乐电影，反正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就是自欺欺人。 人类没有完备的智能水平评价方法，什么图灵测试根本就是闹着玩。 李爽博士赋予零号意志的是一种基于知识的推理算法，零号意志表现出高效智能是因为它自己创造了一种机器语言，然后给自己编写了软件，结果没人看得懂那些代码，更没人能评价它的智能水平，只好把它定义成‘强人工智能’。” “所以，它没有自我意识？” “目前没发现，”郭旭东郑重道，“出事以后，我们最先考虑的就是零号意志出了问题，小樊他们监控了后台，在玩家进入游戏后，零号意志没有任何可疑行为。” 目光在两人脸上转了一圈，李凉不置可否，这套说辞想必也是“背景设定”之一，合不合理没关系，时间观测者想要达到目的，总归会露出马脚。 “那我们……继续？” 得到李凉首肯后，樊亚梓伸出左手打了个怪异的手势，半空中随即出现一条“时间轴面板”。 面板上侧显示时间坐标，下侧则是沿着时间轴依次排布的“关卡序列”“事件”“帧表”。 “通过检索关键帧、关卡进度或者事件节点，我们可以随时切换编辑场景，比如这个关卡，你应该印象很深。” 樊亚梓临空书写了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西监-1。 视野中的一切飞速流转，空间像一卷动态画轴，卷缩，又铺展开来。 当李凉再次看清四周，发现自己已然置身西部死监，无数死囚簇拥着惊慌失措的“李凉”，而“王巢”远远站在那间特殊牢房门口，表情澹漠。 这里发生的事情是一切的“开端”，他何止印象深刻，甚至还记得空气中的气味和那一刻的绝望。 正是由于最后关头唤醒了莉亚，他才确切意识到自己在希安的权限非比寻常，也是在屠杀死囚后，藏身于此的元震主动现身，引发后面一系列事件。 “有件事很有意思，”樊亚梓抱着手臂说道，“在第一个版本中，玩家们还没出事，单纯把《天灵》当游戏来玩，在上个关卡修好中枢神经核心的时候，大部分人都看出了权限设定，所以很多人进入这个关卡后立刻启动莉亚完成了屠杀，然后把下面机库里的戍卫机器人部队全都控制起来，试图逃离这里。” 李凉摇了摇头，玩家果然勇勐，现实中的他直接被满地碎肉吓蒙了，苦胆差点吐出来，又担心被希安发现自己的权限，一心只想着保命，不得不以拙劣的演技去和元震谈判。 他不禁好奇道:“然后会发生什么？” “一出去迎面撞上中京赶来的部队，”樊亚梓笑了，“刚开始还能打得有来有回，很快惊动了希安，这个时候掌控神庙的零一会剥夺玩家的权限，机器人当场倒戈，大部分玩家直接嗝屁重开，一小部分坚持到了蜉蝣的人赶来，勉强进入下一个关卡，有意思的来了，在第二个资料片发布后，再有新玩家玩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启动戍卫机器人部队，全都触发了谈判剧情。” 郭旭东低沉道:“当时觉得这个现象证明我们的真实感做的很好，事后复盘，李爽认为那个时候玩家已经出现了问题。” 心态。 李凉知道，如果他清楚自己遭遇的一切只是“游戏”，无论血腥有多真实，内心也不会真正恐惧，大概也会像玩家一样不愿意随波逐流，而是启动戍卫机器人部队干他娘的，大不了死了读档重开。 “其实像这样粗暴过关会影响剧情，基本每试一次都会让后面的游戏难度提高，”樊亚梓走到“王巢”身边说道，“比如，你直接启动机器人，不小心连王巢一起杀了，这个npc就会丢失。” “如果王巢死了，老杨身边岂不是少一个人？”李凉纳闷道。 “不会，零号意志能够实时调整世界大纲中的事件逻辑，没有王巢，镇界堡的首领npc令野会被元震说服，代替王巢的位置，还会以梅赛要挟，逼迫玩家进入灵理之门，如果玩家选择攻击令野，会被塔姆击杀。 其实，丢失‘王巢’最大的影响是在妖精入侵末期，玩家从灵理世界重返地球时，令野不会替雅来丽向人类军团传递玩家回来的消息，无法触发‘孤注一掷’剧情，在玩家穿越灵理之门时，提莫和西耶谢会战死，直接导致当前资料片最后一个关卡中，玩家失去两个重要盟友，约德尔和庞波坦。” 回想人生，李凉不得不承认这样的“蝴蝶效应”设定还算合理，他遇到的每个人，每件事既是之前经历的“果”，也是之后一切事情的“因”，牵一发而动全身。 “对了，杀了王巢还有一个影响，”樊亚梓挑起眉头，再次临空书写一行字:捍号-1。 时空流转，西部死监变成了捍卫者号，一个深达数米的巨型凹槽。 编辑模式下，原本实心的金属槽壁变得透明，黑暗中的该隐独自一人，背靠一面“空气墙”而坐。 樊亚梓随手调亮了“空间照明”，蹲在该隐身边笑道: “如果玩家杀了王巢粗暴过关，就会被该隐的手下，首领npc卡洛斯拉拢，认识该隐的时间会延后，并且不管玩家后期做什么都没办法攻略该隐，水野会上升为第一女主，等玩家出发接管灵核矿的时候，留在地球的该隐会叛变，触发‘蜉蝣之乱’剧情……” 听到这里，李凉忽然想起，从地球出发前，该隐不愿意留在地球，曾经“威胁”他说“等你离开，我就带着蜉蝣大摇大摆地走进希安神庙，关闭零号，控制彷生人军团，再联合集团除掉罗本和李安桥，然后掌控世界”。 也许，没有“恋爱脑”的该隐真的做得出这样的事情。 “关于该隐还有一个设定，”樊亚梓来了兴致，“如果玩家攻略了该隐，还可以同时攻略水野，她们两个会和平相处，同时作为第一女主，但是，如果玩家继续推倒零一、安德里亚、袁荃、李汝四人中的任意一个，该隐的亲密值会下幅下降，也会触发‘蜉蝣之乱’。” “李汝？”李凉哭笑不得，“她的年龄……” “害，年龄不是问题，有几个玩家重开的时候提前杀了该隐，后面直接开后宫，推倒了所有女性角色。” “水野不会叛变？” “不会，除非玩家攻略了集团，”樊亚梓兴致勃勃道，“这个最有意思，你知道集团的设定是可以切换人格吧，如果你尝试攻略左尔格，集团就会诞生一个性别模湖的新人格。” 想到攻略壮如狗熊的左尔格，李凉一阵恶寒，这特么是谁设计的，xp如此变态。 “可惜了，”樊亚梓满脸遗憾，“没几个人触发我精心设计的彩蛋……” “……” 第五百七十四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五） “咳，”郭旭东轻咳一声，“小樊……” “噢不好意思，郭总。” 樊亚梓赶忙起身，翻掌调出弧形面板，快速点了几下。 只见原本席地而坐的“该隐”一弹而起，两臂向左右平举，身侧浮现出两个“视窗”。 左侧“视窗”内，从左到右，一个个节点模块彼此连线，组成一张发散开来的网，另一个“视窗”的节点模块则像一颗倒置的树，从最上面的节点开始向下逐级分叉，直至形成繁茂密集的“树冠”。 “左边是‘可视化事件脚本’，叙事编辑通过这个平台创建人物资产的背景故事，设计与这个人物有关的事件以及他对剧情的影响方向等等。 右边是‘可视化行为树’，每当玩家与人物交互，零号意志会根据事件脚本，即时推演人物的肢体反应和语言反馈，并通过行为树记录该人物所有行为的逻辑结构。” 樊亚梓轻轻挥手，翻动该隐的“可视化脚本”。 “事件节点越多，角色设定就越丰满，你看，从该隐出生到遇到玩家，她的脚本事件有一百七十多个，这些‘经历’决定了行为树中的节点期望度、变量类型、声明变量的优先级等等，而玩家接触不到的路人都是公用模板，只有两到三个事件节点。 下面我给您演示一下它的运行过程。” 片刻，樊亚梓从“he资产浏览器”界面拖出一个“李凉”，把它像牵线木偶一般摆放在了该隐对面，并在它的“行为树”末端创建了一个新节点，接着点选“运行”。 时间恢复流动，“李凉”在黑暗中苏醒，小心翼翼地摸索起来，在触碰到该隐的一刻，他突然疯了似地扑上去，原本正饶有兴致打量他的该隐瞬间做出反应，机械右手一把捏住他的脖子。 卡~ “李凉”脑袋一歪，身侧弹出行为树，末端标注鲜红字符: “角色状态:死亡”。 听到颈椎爆裂声时，李凉下意识地搓了搓后脖颈。 还好现实中的他没有这么勐，当时还以为摸到了一具尸体，先是吓了一跳，后来为了找打火机一通乱摸，结果被该隐调侃“再往上摸得加钱”。 也许那个时候，现实中的该隐也做好了暴起杀人的准备。 “你看到了，该隐的行为没有固定模式，而是会根据玩家的选择做出符合人设的反应，基本上，每一个重要npc都这样，就算不和玩家交互也会按照自己的脚本行动，我们通过这种方式让《天灵》里人物无限接近真人，也让《天灵》里的世界始终处于动态变化中……” 随着讲解，樊亚梓不断从“he资产浏览器”拖出人物，随手扔在四周，k，集团、锡森博士、水野、李小孩……一个又一个，他们仿佛没有重量的躯壳，很快塞满了凹槽，有些甚至叠成罗汉，卡在人堆和墙壁之间。 所有人保持一模一样的姿势，两臂左右平举，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也有着相同的呆板木然，像服装店仓库里废弃的塑料模特，他们的“可视化事件脚本”和“可视化行为树”同时开启，相互重叠。 李凉怔怔望着这些先后走进他生命里的家人，朋友与敌人，他们如此真实，胸膛起伏，睫毛微微颤动，皮肤也因挤压而变形，然而，他们的面孔又是如此陌生。 尽管记忆中的他们无比鲜活，尽管他坚定地相信一切都是时间观测者的骗局，但是，他仍然感受到莫名的愤怒。 当看到压在人堆最下面的“该隐”被挤得眼球凸出眼眶时，他冷冷说道:“够了。” 郭旭东似乎预料到他的反应，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小樊，下一项。” “……好吧，”樊亚梓默默关闭了“he资产浏览器”，转头试探着问道，“李总？” 李凉深吸一口气，压抑住了内心的怒火。 “继续。” “那接下来，我们聊聊被删掉的ui组件。” “刚才我说过，《天灵》有一个早期版本，时间线是从主角苏醒开始到梅赛为了保护主角把他赶出家门为止，游戏内时间是三年，这个版本没有主线任务，允许玩家自由探索，唯一具备可玩性的是彷生改造。” 时空变幻，三人再次出现在“梅赛彷生宠物医院”楼下。 “现在，从构建菜单里调出ui……”樊亚梓翻掌在弧形面板上点了几下。 李凉依样操作，视野中瞬间出现很多方块，如同固定在视网膜上，始终跟随眼球移动。 “不好意思，这套控件临时加的，时间紧，美术人手不够，稍微糙了点，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左上角是角色状态，右下角地图，左下角可以调出物品栏和属性面板，和一般的rpg差不多，正式版本中，进入游戏的玩家可以通过角色右手的植入体操作ui，咱们现在是构建模式，像这样就可以……” 李凉按照樊亚梓的演示，蜷缩食指，用关节点了一下右下方空处，眼前随即出现一副中京地图，可以放大和缩小，也能标注地点。 他又试着点了下左下方空处，弹出的界面完全占据视野，左侧是他自己的缩小版形象，右侧有多个选项，物品栏，彷生改造，角色特质。 “本来te公司要在新资料片里做商城，时装抽卡什么的，所以角色界面预留了位置……这个是彷生改造系统，玩家可以购买或者搜集组件，对身体各个部位进行强化，这边还有特质，比如枪械技能，机械师等级……都是些常规玩法，”语速极快地介绍完，樊亚梓撇了下嘴角，“这些不重要。” “早期版本最主要的目的是测试零号意志的稳定性，像逻辑修正、行为树这些，看它能不能应付得了玩家，当然，内测证明完全没问题，没有任何玩家找到漏洞，突破信息封锁。” 李凉点头，现实世界中的那三年，他也想尽一切办法试图了解真实历史，寻找有关希安的蛛丝马迹，结果一无所得，可见这场幻境中的背景故事确实真假参半，一部分内容故意贴合他的真实经历。 “后来我们在内测版本的基础上开发了《天灵:重生之日》，几个比较重要的关卡有‘替死鬼’‘捍卫者号’‘元震的计划’‘镇界堡之战’‘刹雾界谜团’……” 从西部死监到刹雾界的神秘小岛，三人所处的场景不断变化。 “根据玩家的行动，npc的行为和关卡序列会实时调整，让每个人体验到的剧情不尽相同，但零号意志会确保故事发展始终在主线脚本框架内。 不过《重生之日》依然存在不少问题，比如一直被诟病的频繁换地图，每个地图的支线任务太少，主线任务中给主角设置的动机牵强，还有魔法道术的技能过于单一，升级体系不明朗等等，这些问题本来在《崛起时代》都会被解决，可惜……噢不对，灵理之门的加载时间没解决……” “加载？” “对，因为灵理世界的美术资产体积太大，这个问题一直没办法解决，你每次穿越灵理之门的时候都会有一段全黑过场，那就是在加载地图资源，我们还给不同文明的灵理之门配了不同的背景音乐，地球是……嗯，地铁声吧？” “……” 李凉不知该说什么，这编的未免过于细致，连穿越灵理之门时的意识游离也给了“解释”。 四周的场景再次变幻，中京，深海，上城区，月球，马科西克，都玉京…… 换源app】 “《崛起时代》的时间线是从主角返回地球开始，无论关卡数量，事件规模，包括脚本自由度都达到了指数级提升，本来还加入了策略系统，玩家重掌神庙就能触发决策控件，从策略方向的制定到具体执行，事无巨细，如果玩家偏好单人剧情，也可以把策略部分完全交给npc……” 樊亚梓忽然沉默下来，许久才再次开口， “嗯……零号意志，构建平台，资产浏览器，脚本，行为树，ui，现在都讲完了，拿掉ui以后，游戏的玩法其实没有本质区别，但是带给玩家的真实感和沉浸感更直接和强烈，就像您说的，《天灵》真的变成了他们的人生……李总，您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时，场景已经切换到了盖亚斯斯多列地下城。 李凉注视着视野尽头矗立着的“唯一伟大罐子”问道:“这里的剧情是什么？” “玩家进入地下时通讯中断，在前往地下城的过程中，队伍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被神秘力量控制，不过玩家能利用‘窥视’魔法辨别真伪……” “等等，我没经历这些情节。” “那当然，为了叫醒你，我用kick脚本替换了正常脚本，游戏里应该能察觉到替换过程，进入地下以后你有没有睡着过？” 李凉愣了一下，他还真睡着过，而且自从醒来遇到的事情就越来越诡异。 “什么是kick脚本？” “简单来说，就是吓你一跳，类似恐怖片里的jumpscare，”樊亚梓咧嘴，“先铺垫气氛，然后突然让你看到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产生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个时候再阻断bic联结，成功率高很多。” “明白了，后面的剧情呢？” “玩家到达地下城营地时找到了一些线索，然后向更深处进发，经过几次战斗，最终在‘唯一伟大罐子’所在的空洞找到了失踪的侦查四连和圣祭祀特利波卡，还发现该隐已经被骗到了那里，这时玩家综合各种线索会得出一个结论，盖亚斯斯多列文明可能是一个人类在遥远过去制造的，那个人掌握了更超前的技术，也有极高的系统权限，所以才能随意入侵人类的通讯。” “人类？谁？” “一个穿越到远古时代，迷失在灵理世界的人，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樊亚梓摊手，“主角从未来穿越时间回到现在是下一个资料片的主线剧情，叙事编辑提前在脚本里埋了很多伏笔，比如玩家在月球遇到了另一个该隐，这段也类似，但是具体的人物关系，详细文本都还没完成。” 合着没编出来…… 李凉冷笑了一声:“嗯哼，发现是人造的，然后呢。” “然后盖亚斯斯多列人的首领注意到玩家的权限，选择和人类和解，向玩家展示了盖星人世代传承的秘密，也就是两个罐子的使用方法，到这里，盖星副本的主线基本结束，玩家可以做做支线，也可以直接出发去下一个灵核矿。” “下一个应该是……奇科？” “对，奇科副本就比较简单了，奇科拿到人类数据资料，会提出一个哲学问题，玩家说服它就可以，这段剧情只是为了缓和一下节奏，因为玩家很快会收到消息，第四个灵核矿接管失败，扎尔文明正式向人类宣战，并且得到了马科西克的支持，接下来就是当前资料片的最后一部分，‘终焉战争’，玩家必须利用一切现有资源，做出正确的决策，赢得胜利，让人类崛起。” 李凉对什么终焉之战不感兴趣，这部分一听就是瞎编的，他反而更关注奇科，按照之前收到的情报，抵达奇科的先遣军始终无法找到突破口，那头由整个基理世界孕育的唯一生命根本“油盐不进”，应该会发生很多波折，结果一个哲学问题就打发了，有点不像这场幻境的一贯风格…… 这时，一直沉默寡言的郭旭东忽然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凉，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现在你已经了解了所有开发工具，可以开始测试《天灵》，找到……” “什么时间不多了？”李凉转头问道。 郭旭东垂下目光，声音低沉:“第一次发现某个玩家混淆了游戏和现实，我们立刻启动了调查，却始终找不到根源，只能眼睁睁看着出事的玩家越来越多，症状越来越严重，直到一个玩家私自制造了炸弹，直接在闹市引爆，消息再也盖不住，李爽……被抓了，医疗事故罪，危害公共安全罪，背叛gj罪，数罪并罚，一审判了死刑，你提起了上诉，三天后就是终审。” “死刑……怎么可能，”李凉不怒反笑，“他不是大科学家吗，我不是上面有人吗？” “问题就在这里，那位想让李爽做的不只是游戏而已，bic技术和零号意志也可以变成一种战略武器，做成了皆大欢喜，一旦出现差错……我只能说，有些斗争，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李凉怔怔望着郭旭东的表情。 原来如此，自己还是害了弟弟，无论现实，还是在时间观测者的幻境中。 “你觉得，只有亲自进入《天灵》才能找到玩家迷失的原因，解决大人物们的质疑，救出你弟弟，我一直劝你别冒险，如果你也折了，就真的没人能救他了，可你觉得你一定不会像其他玩家那样混淆真实和虚构，你说你走得出来……” 郭旭东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 “可你失败了，李凉。” “嗬嗬，”李凉嗤笑了一声，“得了吧，故事已经听得差不多了，该说正事了，来吧，时间观测者到底想要什么？” “唉……” 樊亚梓垂头丧气地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转身说道: “其实，某种意义上，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想知道为什么玩家会觉得这个世界是假的，你也想找出这个世界的破绽，揪出幕后黑手，不管是时间观测者，还是什么玩意，随便，李总，找到它！” 第五百七十五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六） 有人说，过去和未来有别，原因先于结果，先有伤口，后有疼痛，而非反之，人无法改变过去，人会有遗憾、懊悔、回忆，而未来是不确定的、欲望、担忧、开放的空间，人可以向未来而活，塑造它，因为它还不存在。 然而，借助“可视化构建平台”，李凉沿着“时间轴”独自徘回，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自己的过往与未来，他像上帝一样，可以肆意操控自己和他人的命运。 当生命变成一场游戏，人生面临的每一个选择似乎都变得无足轻重，正义和良知也变得无关紧要。 有一次，他让“李凉”和四公主握手言和，看着人类沦为妖精圈养的牲畜，还有一次，在妖精入侵的最后关头，“李凉”选择留在多多迪撒尔身边，任由家园毁灭。 】 得益于零号意志强大的逻辑能力，无论他如何决策，剧情总是能顺畅又合理地发展，只是“李凉”重返神庙之时，站在他身边的人不同了而已。 每次他做出最自私的选择，剧情往往会导向两个极端，“李凉”要么很快死亡，要么“实力”暴涨，由此他还发现了一个隐藏结局。 在卓斯内战的尾声，“李凉”在中京地堡面对李成树时，他让“李凉”当场背叛神明，选择向时间观测者投降，游戏便会立刻迎来大结局，随着制作者名单和鸣谢单位名单滚动，背景会播放一段影像，“李凉”成为了超越神明的无敌存在，接着画面一转，他回到了活体供肾手术那一刻，护士拿错了针剂，导致他变成了植物人。 当字幕滚到末尾，“希安科技出品”浮现时，背景一片黑暗，形容枯藁的“李凉”孤零零躺在病床上，床边放着一个极尽华丽的黄金王座。 这个隐藏的结局名为“永世为王”。 李凉不知道这算不算时间观测者自黑，当然，更有可能是对他的嘲弄。 ———— “开发010145登出” “周围神经系统连接断开中……完成” “传入神经系统递质校准……完成” “传出神经系统递质校准……完成” 李凉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胡子拉碴的模湖面孔，他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应该是阎豪。 “没事吧，凉哥。” 又一张脸探过来:“李总，感觉怎么样？” “没……”李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这次连接属于“开发模式”，他的“后遗症”比上次稍轻，但还是没办法很快控制身体，直到十分钟后，视觉才恢复正常。 郭旭东和樊亚梓不知去向，房间里只剩下唐心桃和阎豪。 “你们等了多长时间？” “五个小时，”阎豪神情担忧，眼睛布满血丝，看起来很长时间没合过眼。 “他们呢？” “在隔壁休息，”唐心桃站起身，“我去叫他们。” 李凉有气无力地摆了下手:“不用了。” “这屋又闷又热，要不去美术那边吧，豪哥搭把手，”唐心桃招呼阎豪，左右搀扶起李凉。 三人慢吞吞走出机房，楼道两侧的玻璃隔断透出微光，泛着澹澹的青色。 已经天亮了。 美术办公区确实凉快一些，在沙发上坐下，李凉感觉头脑清醒了许多，转头看向窗外，树冠光秃秃的，对面写字楼有几层亮着灯，更远处高楼林立。 “我去给您买点吃的，”唐心桃拿起外套说道。 “我去吧，小唐，”阎豪看了看四周的医疗仪器，“李总刚醒，你得在这盯着。” “好吧，买点粥，东门对面那家便利店就有，记住别放糖。” 目送阎豪匆匆出门，唐心桃一回头迎上李凉的目光，顿时神情一滞，接着局促地笑了一下，转身摆弄起心电图仪。 看来这是一个不擅长和“领导”相处的女孩…… 望着女孩略显僵硬的背影，李凉忽然觉得，这四个“npc”除了交代背景，也许还有其他作用。 于是，他轻声问道:“小桃，阎豪是个什么样的人？” 唐心桃明显愣了一下，转过身后两手绞在一起，犹犹豫豫道:“呃……豪哥……豪哥在公司担任总助，也给您开车，之前…呃……” “不用紧张，”李凉笑了笑，“我脑子出了问题，已经不是什么李总，下半辈子说不定只能住精神病院……” “不是不是，您一定会好起来的……”发现李凉笑而不语，唐心桃用力抿了下嘴唇，想了想说道，“嗯……听说阎豪跟了您很多年，一直是您最信任的人，《天灵》里，集团最初的人格‘比利’就是以他为原型设计的，很多脚本事件照搬了他的经历。” “嗯，那两个呢，郭旭东，小樊。” “我和鸭子，就是小樊，我们最早是校招进来的，小樊一直把李爽博士当信仰，其实他也很有才华，转正没多久就当上了设计总监，”唐心桃似乎放松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么紧张，“至于我，也很崇拜李博士啦，我的硕士论文课题就是关于他提出的递质理论，进公司后，跟着他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和鸭子都真心希望能帮得上忙……” “郭呢？他是什么时候进公司的？” “一开始就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好像是您在hkscc的前同事，我听他们说郭总业务能力很强，在华尔街有很多朋友。” 李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唐和樊都是李爽一手栽培起来的，之所以冒着风险留下来也是为了回报知遇之恩，而郭旭东，从履历来看明显是个老江湖，选择在这种时候坚守岗位，或许有深层次的考虑，也有可能只是性格使然。 这么看来，四个人里，相对最可靠的是阎豪。 不过，只听唐心桃一个人的说法，这时下结论还为时尚早。 “李总……水。” “噢，好，谢谢。” 接过唐心桃递来的瓶装水，李凉想起一件事，随口问道:“我为什么没感觉到饿，前后十多个小时，也不想上厕所。” “您知道我们最开始是怎么发现玩家异常的么，”唐心桃在对面坐下，轻轻叹了口气，“删除ui前的版本里，玩家进入游戏后可以看到自己的体征指标，而且每过两个小时，系统都会主动提醒玩家喝水吃东西，上线超过六个小时，系统还会强制玩家退出。 删除ui的资料片开放后，提醒功能还在，但是没有任何玩家中途下线，全都在六个小时后被强制登出，开始我们忽视了这个现象，因为之前也有很多玩家为了沉浸感提前空腹禁水，一口气玩六个小时，后来，有个玩家登出后腰腹疼痛，医院诊断为长时间憋尿导致的肾脏积水，我们才意识到……” “等一下，”李凉晃晃悠悠站起身，“那个，卫生间在哪儿？” “噢噢，这边，”唐心桃捂嘴偷笑，上前扶住他的胳膊，“看来您的盆内脏神经恢复功能了……” 几分钟后，李凉扶着隔板，疼得满头大汗才成功“开闸放水”。 当他一身轻松地来到洗手池边，突然愣住，镜子映出的是一张疲惫不堪的中年人面孔。 尽管一看就保养得当，但深深的法令纹、细碎的眼角纹和斑白的鬓角依然显示出，这张脸的主人韶华不再。 是啊，我已经年近五十了。 李凉自嘲地笑了笑。 第五百七十六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七） 长时间凝视镜中的自己，李凉渐渐感觉镜面映出的那张脸越来越陌生，他从没有认真端详过自己的长相，无法确定五十岁的自己是不是真长这个样子。 忽然，唐心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那是种什么感觉？” 卫生间外的走廊空旷安静，女孩柔和的嗓音带着些许回声。 “什么什么感觉？”李凉依旧站在洗手池前，眼睛盯着镜子。 “生活在《天灵》里。” “你没进去过？” “没有。” “……” “所以……那是什么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 “有些时候，我觉得我留在这儿好像没什么意义，鸭子的‘洗脑流程’根本没用，‘恐怖谷效应’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其实李博士最开始就知道玩家没救了，我也知道，就是不甘心，呵，总想搞清楚原因……” 李凉转头看向门口:“什么是恐怖谷效应？” “当非人物体和人类的相似度接近100%的时候，人对该物体的反应会变得负面和反感，这是日本机器人专家森昌弘阐述的一种心理学假设，刚才你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变成了数字模型，还被随便扔来扔去，心里很不舒服吧？” “嗯。” “那就是‘恐怖谷效应’，他们想让你反感和害怕游戏里的世界，然后清醒过来。”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觉得‘恐怖谷效应’有用么，你相信我们说的吗？” “不相信，”李凉靠着洗脸池抱臂说道，“假如你们说得都是真的，有一个问题我想不明白，刚进游戏的时候我还是清醒的，对吧，知道自己是在游戏里。” “对。” “后来某个时间点，我突然就忘了现实世界，不仅忘了，还觉得游戏设定是我的真实经历，是这意思吧？” “对。” “可能吗？我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过程。” 外面的唐心桃沉默片刻，幽幽问道:“李总，你有没有过‘既视感’？” “‘既视感’？” “就是有那么一刻，你忽然觉得眼前的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上一秒遇到的事情好像很久以前发生过，这种感觉特别强烈，你观察周围，发现所有细节都对得上。” “是有过……” “以前有人说，人的大脑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其实不是，大脑经常犯低级错误，比如“既视感”，瞬时记忆存储成了长时记忆，偏偏大脑还有一种补偿机制，发生错误时进行自我解释，所以，你察觉不到大脑出错，只会觉得似曾相识。” 听到这里李凉想起来，在弟弟的意识沉睡前，零号也曾提过类似的理论。 “大脑的补偿机制非常重要，让我们接受外部环境，产生存在感，不幸的是，李爽博士发明的bic技术利用的正是这个机制。” 换源app】 “照你这么说，我怎么可能分得清真实和虚构？” 走廊里安静下来，唐心桃没再回应。 李凉走出卫生间，看到女孩靠墙坐在地上，正抱着膝盖发呆。 这时，樊亚梓从走廊尽头绕了出来，看起来神色激动，显然一直在偷听他们对话。 “李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两天后你亲弟弟就要死了，哪怕只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你真的准备什么都不做，看着他死？” 李凉没有回答，转身径直走进美术办公区。 很快，阎豪带回了早饭，又去把郭旭东叫醒，五人围着一张桌子坐下吃饭，全程没人说话。 期间唐心桃出去接电话，不知无心还是有意，声音传进屋里，她对电话另一边的人说“我明天就回去”。 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阎豪不明所以，忍到饭后另外三人离开才不安地问道:“凉哥，出什么事了？” “没事，”李凉低头用勺子搅动碗里的白粥，“阎豪，你跟我多久了？” “二十多年了吧。” “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 阎豪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带我离开这儿。” “现在？” “现在。” 半个小时后，一辆停在地库里的黑色红旗轿车启动，车内，阎豪扶着方向盘看了一眼后视镜:“凉哥，去哪儿？” “先出去。” “嗯。” 车子驶出地库，穿过空荡荡的园区，从隐蔽的后门上了一条小路，片刻汇入主干道，视野终于开阔起来。 城市刚刚苏醒，林立高楼间街道纵横，路上车流渐密，预示着早高峰即将来临，两侧的便道上人潮汹涌，地铁口排起了长队。 这是一个寒冬的清晨，下水道口冒着白烟，混合了汽车尾气，为空气涂上了一层澹澹的雾色，城市繁忙嘈杂，却又平和安宁。 透过车窗，李凉远远看到一个醒目的标语:“立足当下，志在千年”。 他轻声问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雄安。” 名字听起来很耳熟，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河北腹地的一座小城，他不明白为什么希安科技会把公司设在这里，而且这座城市虽然繁华，看起来却和他记忆中的2022年差不多，人们的着装和交通工具远比想象中“落后”。 不过，让他意外的不止一点。 体验“构建模式”的过程中，他想过一个问题，细节如此丰富，这个时间观测者制造的“幻境”到底有多“大”，一座城，还是仅仅一栋楼，毕竟从“情节”来看，并不需要制造太大的场景。 因此，他原本以为出门会遇到阻力，至少“npc”会提出一些限制条件，然而，当阎豪带他下楼时，樊亚梓和唐心桃没有任何反应，郭旭东也只是欲言又止，最后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三人脸上显露出的失望此刻仍在眼前，其实，他那时已经决定，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李爽，即便一切只是虚构出来的“情节”，他也无法接受弟弟被执行死刑，况且就像樊亚梓说的，也许有一亿分之一的可能……是真的呢。 想到这里，李凉掏出从办公室带出来的手机，用指纹解锁后翻看起来。 可惜，这台华为手机似乎是新买的，除了自带程序，只下载了一个app，微信。 “您原来的手机被调查组拿走了，”阎豪瞥了一眼后视镜。 “嗯。” 李凉打开微信，界面和记忆中大同小异，挨个点开聊天记录，他发现“李凉”一直在和各种学科的教授交流，生物学，神经学，物理学，国内国外都有，沟通内容全都关于《天灵》玩家精神失常的问题。 从备注的头衔来看，这些教授都是着名大学或研究机构的学科带头人。 然而，几乎所有教授都认为，以bic技术的原理，没有任何办法能让迷失的玩家分清现实和虚构。 其中，备注为“哈佛李爽导师”的教授发来一大段英文，他用微信自带的功能翻译得知，这位生物学大拿举了“缸中之脑”的例子，认为李爽进行的研究本来就有极大风险，最终导致的恶果已经无法挽回。 除了科学家，“李凉”还联系了很多高层和朋友，试图推迟审判，言辞不卑不亢，文字间却还是显露出一丝急迫，结果却徒劳无功。 退出微信，李凉又打开通讯记录，最后一个电话打给的人是……“爸”。 他愣一下，再次拨了出去，然而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阎豪，我爸在哪儿？”他抬头问道。 “老爷子……十年前走了，”阎豪停顿了一下，“每回遇到大事，您习惯给老爷子的号码打个电话。” 李凉感觉心头一疼，嗓子刺痛起来，他用力咽了口唾沫:“怎么关机了？” “老爷子的手机一直在小爽那儿，调查组搜查家里的时候，估计把那台手机也被带走了。” “操……” 李凉咬牙骂了一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想了想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上面那位大人物是谁？” “嗯，”阎豪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探手从座椅间递过来。 李凉接过一看，那是个手机，而是那种老式的按键手机，没有品牌，甚至按键上没有印刷数字。 “这个电话能打到赵老的j卫室，接电话的一般是童主任，以前赵老要见你，都会让童主任通知时间地点。” “赵老是谁？” 阎豪目视前方，以微弱的声音说出一个头衔。 李凉下意识地攥了下拳头，脑海里冒出两个词语:“与虎谋皮”“不自量力”。 郭旭东说的没错，这位身处的斗争既分胜负，也决生死，而他和弟弟，充其量是微不足道的炮灰。 不过，从此刻还能自由活动来看，他这个炮灰显然还有些用处，暂时没有被抛弃。 他随便按了一个键，小小的蓝屏亮起，显示手机只有两个功能，打电话和发短信。 通讯录里也只有一个联系人:02，号码栏却是空的。 按下回拨键，一阵忙音后，电话接通，听筒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李总，有什么指示？” 李凉缓缓说道:“我想见赵老一面。” “啧，你说巧不巧，怹昨天晚上去了南边……怎么，还是小爽的事儿？” “是。” 对面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关于这件事，赵老专程指示，李爽是一位举足轻重的科学家，针对他开展的调查程序以及相关桉件的审理一定要慎之又慎，更要公正公平，你听懂了吗？” 李凉咬了咬后槽牙，正要说话，听筒里又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这下放心了？话说回来，你是你，你弟弟是你弟弟，不管怎么样，不要有情绪嘛。” 李凉沉默不语。 “哈哈，随口一说别见怪，那就先这样，我还有个会，回头见面聊。” “都——” 电话挂断，李凉握着手机久久不语。 这条路已经堵死了。 还有什么办法？ “阎豪，出事的玩家在哪里？” “大部分在安定医院接受治疗……对了，有一个人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 “一个游戏评测主播，说自己分得清现实和游戏，表现出来的精神状态也很正常，医生让他提前出院了，你和郭总找过他，但是他不愿意配合。” “这个人现在在哪儿？” “京郊。” 第五百七十七章 真实与虚构的边界（八） 京郊山区，紧挨着盘山公路有不少两层带前院的简易民房，大部分改造成了饭馆和民宿，半山腰却有一座院子没挂招牌，双开的大铁门红漆斑驳。 两层小楼之下，私挖出来的地下室里灯光昏暗，随处堆着成摞的书籍，三面墙壁上贴满了照片，拍摄对象有人物、建筑、翻拍文件、电脑截屏等等，每张照片旁都有详细标注，并以带箭头的连线表示彼此之间的关联。 正对楼梯的位置摆着一张办公桌，桌上共有三个显示器，最左边的显示器连接着大门口的摄像头，此刻画面中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强壮高大，正在砸门，另一个竟然扬起脸，眼睛直直地盯着摄像头。 李凉坐在办公桌前，两手交叉，手肘撑着桌面，与屏幕中的男人隔空对视。 片刻，他嘴角勾起，拿起手机拨出一个电话，接通后缓缓说道:“他们来了，通知医院那边做好准备。” 挂断电话，他起身顺着梯子爬出地下室，关上盖板，又将旁边的绿植挪过来压住，接着不紧不慢地走出厨房，穿过客厅推门而出。 咣咣咣。 砸门声越来越响，显然来访的客人快要失去耐心。 “来了~” 李凉打开院门，没好气道:“怎么又是你们？” “有事儿找你，”砸门的壮汉说着就要抬脚进院。 “等等，”李凉挡住门，“你叫阎豪是吧，上次你们来我说得很清楚，《天灵》出事儿是你们希安公司自己的问题，我没起诉你们已经够给面子了，现在医院也说我脑子没病，我只想回归正常生活，不要来烦我，你们的问题我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 阎豪神情一冷，森然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这时，站在后面的男人拍了下阎豪的肩膀，冲李凉微笑道:“田笛，我是李凉，抱歉打扰，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 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李凉”的中年男人，李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终于要结束了。 在他消灭蜉蝣叛军，即将手刃该隐的那一刻陷入幻境，到今天为止，他已经在这个世界度过了五个月的时间。 一开始他坚信这是时间观测者的骗局，给他一个虚假的身份，通过“医生”告诉他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自称来自希安公司的人为他展示《天灵》的开发工具，甚至“父母”还演了一出苦情戏。 这些虚构人物竭尽手段，试图让他相信自己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名为《天灵》的游戏剧情，而他只是神经失常的玩家“田笛”。 可笑至极。 之后，他住进了医院，和几十个“玩家”关在一起，发现所有人都自认为自己是“李凉”，讲述的经历却各不相同，每个人都觉得其他“李凉”是幻境中的虚构人物，他也不例外。 随着入院的“李凉”越来越多，由于性格天差地别，“李凉”们渐渐分成两派，一派以他为首，想要通过暴力手段破坏幻境的秩序，测试幕后敌人的反应，另一派则倾向于秘密调查。 两个阵营私底下争论不休，直到性格最暴躁的几个“李凉”逃出医院并制造爆炸，导致李爽被捕，剩下的“李凉”们才意识到，只有合作才能扳回局势。 最终，他成为了这群“李凉”的领导者，要求所有人尽可能地利用各自的“身份”寻找幻境的破绽，同时组建一支队伍，执行秘密行动。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调查求证和反复讨论，他们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世界逻辑自洽，没有破绽，一切事物真实可信，且未受任何力量操控。 确切地说，这是一项自行运作的“测试”，创造它的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以“李凉”的真实经历为基础，模拟不同的人生选择，从而产生各种“版本”的“李凉”，所以每个“李凉”才会经历不同，性格迥然。 尽管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才是“原版”，别人都是“副本”，但不妨碍他们达成一致，即想要逃离这个世界，必须重新接入《天灵》。 然而，李爽被捕后，所有bic设备都被销毁，唯一能接入《天灵》的设备只剩下希安公司的测试机，但是一审过后他们这些“玩家”成了关键“证据”，监管日益严密，随着希安公司技术部门全员解散，接入《天灵》的希望变得愈加渺茫。 悲观之际，他站了出来，断言在终审之前，那个名为“李凉”的npc一定会接入《天灵》，希安公司的测试机便会重新启动，那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为此，他假装清醒，等待着“李凉”到来。 第一次见面让他确定事情正沿着预料中的方向发展，如今距离终审还有两天，“李凉”再次上门，神态已截然不同。 这一天，终于来了。 ———————— “田笛，我是李凉，抱歉打扰，我们只是想和你聊聊。” 说完这句话，李凉发现对面的田笛似乎走神了，不知在想什么，于是再次开口，“田笛，我是……” 田笛回过神来，哼了一声:“知道，希安老板嘛，上次你不也来了么，管管你的手下行吗。” “抱歉……” “行了，你们想问什么就在这里问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这个世界是真的？” 听到这个问题，田笛愣了一下，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一番，慢慢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你也接入了游戏？”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真的，理所当然，不需要证明，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应该问我怎么判断出《天灵》世界是假的，除非……嗬嗬，你知道什么人才会怀疑这个世界是假的么，是那帮现在还关在医院里的神经病。” 李凉不置可否:“所以，你怎么判断出《天灵》世界是假的？” “你不愿意承认？无所谓了，”田笛转身走向二层小楼，“把门儿带上，进来吧。” 片刻，三人在一楼客厅落座。 田笛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着，深吸一口后又将烟盒扔回茶几，随口问道:“抽烟吗？” 李凉微笑摇头。 “嗯……我为什么能判断出《天灵》世界是假的，嗯，”田笛吐出一团烟雾，“因为我是一个游戏测评主播。” “出事的玩家有很多从事游戏行业，只有你提前出院。” “说明他们业务不行嘛，一个专业的测评主播，应该很容易就看出一款游戏的套路，这么多年，游戏内核其实从没变过，来来回回还是那些烂梗。” “比如？” “比如感情线，”田笛满脸嘲讽，“以该隐的人设，怎么会莫名其妙爱上主角，感情线完全没铺垫，对了，你们那个叙事编辑，就第一次去你们公司给我讲游戏背景的那个，他自己也承认，感情线写得不好。” “该隐为什么不能爱上主角，”李凉挑眉，“一见钟情不行么？” “拉倒吧，知道玩家想看什么吗，直白的人搞暗恋，含蓄的人打直球，冷静的人偶尔放纵，冲动的人心灰意冷，求之不得又阴差阳错，擦肩而过又久别重逢……你还一见钟情？烂到家了。” “……” “不止该隐，游戏里的所有人物都有点呆，你们吹的零号意志，什么逻辑功能，最后不还是固定人设，还有情节，不知道你玩到哪里了，反正我经常遇到机械降神，强行把剧情圆回来。 再说科学理论，其实一断开连接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才是真的，” 拧灭烟头，田笛又续上一支烟，晃了晃手机，“空气无法充当显像介质，《天灵》里的全息技术根本实现不了，这玩意才是人类的合理水平。” 李凉没有反驳，他还真没留意过全息技术的原理是什么，如果能回到现实世界一定要问问鹦鹉螺号上的工程师。 “类似的破绽还有很多，你想听？” “继续。” 接下来，田笛语速极快地吐槽起《天灵》诸多不合理，同时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半包烟抽完。 “……算了，说再多没用，我能清醒过来是因为职业，对你们没什么帮助，听说你弟弟过几天要开庭了，我劝你有空去看看他，那才是正事。” 李凉低头思索片刻，双手一撑膝盖站起身:“好，还是谢谢你的配合，打扰了。” “害，小事。” 送至院门口，田笛挥了挥手，转身跨过门槛时停顿了一下，低头喊道:“李凉。” “嗯？” 尚未走远的李凉站定回头。 “其实，真实还是虚构只取决于你，你相信哪个世界是真的，它就是真的。” ———— 回到车里，阎豪扶着方向盘问道:“现在去哪儿，凉哥。” “嗯？什么？”李凉盯着窗外，有些失神。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往市里开。” “嗯，”启动引擎，阎豪瞥了一眼后视镜，“田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我觉得他是装的。” “为什么？” “感觉。” 李凉搓了搓右手食指和中指，习惯了双环戒指的存在，如今反而觉得少了什么，谈话的过程里，他发现田笛也会无意识地用大拇指摩擦食指，另外，田笛有时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眼神总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 搜寻记忆，他忽然反应过来，之前确实见过那样的眼神。 中京东沽区地下，维修无人机仓库，电脑里保存的影像中，“返老孩童”的自己从镜头前一闪而过，当他暂停播放，定格在那一瞬间时，从年轻的“自己”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独裁者的傲慢与癫狂。 随即，他想到一个问题，如果出事的玩家都坚信自己是“李凉”，那么，一群“独裁者”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阎豪，去安定医院。” 四个小时后，李凉失望地离开了医院。 通过关系，他在探视室见了不下十个人，问了很多问题，各种试探，得到的只有沉默。 他能感觉到这些人已经秘密达成某种约定，并且很快就会付诸行动，好在关押玩家的大楼周围增设了大量岗哨，院子里还有全副武装的jc巡逻，赤手空拳的“李凉”们想要逃跑应该很困难。 傍晚时，他和阎豪又去了一趟京郊。 不出意料，那座房子人去楼空，田笛不知去向，他们破门而入，搜了各个房间，在厨房发现一间地下室，可惜里面已经被清理干净，空空如也。 残留的胶痕与刮擦痕迹显示，三面墙壁曾经贴满照片，写满标注。 “阎豪，不管我让你做什么你都答应？” “是。” “杀人呢？” ———————— 两天后，希安公司写字楼五层。 程序开发办公区没有开灯，窗帘挡住了阳光，机房深处，李凉独自坐在一台电脑前，屏幕的光照亮了他的脸。 死气沉沉的空气中飘荡着便携式音箱发出的声音: “……经审判…讨论决定，被告人李爽犯…………判处死刑，剥夺……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冬。 法槌敲响时，李凉脸上闪过一丝痛苦。 直播画面切到被告，李爽抿着嘴唇，慢慢转头看向旁听席，镜头顺着他的目光转向，只见人群中的郭旭东深深地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身旁还有一个空座位。 】 镜头转回，李爽始终凝视着那个方向，要被带走时，嘴唇动了动，终于说了一句话，却没有声音。 但是，李凉从弟弟的口型中读懂了那句话的含义。 “过了今天就都好了。” 下一刻。 刺耳的爆炸声从音箱传来，镜头开始剧烈晃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混进了枪声。 直播画面中断前的最后一秒，一群人穿过墙壁炸开的破洞，冲向昏厥倒地的李爽。 关闭电脑，李凉静静坐在黑暗里，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竟然没去，”田笛的声音幽幽传来，“可惜了，如果你在那里，现在应该已经被当做第一嫌疑人抓起来了。” “知道我没去，为什么还要白白牺牲那么多人？” “我是李凉，他们只不过是nppc。” “你确定接入《天灵》就能逃离幻境？” “不试怎么知道？” 灯管亮起，田笛将一个黑色塑料袋扔在地上，“不好意思，你是在等他动手吗？” 袋口滚出阎豪的头颅，血液淌出，因红了地毯。 “游戏里，主角总是能逢凶化吉，而npc，不管做什么，最终都只是主角的垫脚石。” 低头看着滚到脚边的脑袋，李凉平静道:“既然我也是npc，那你还在等什么。” “啧，像你这样的特殊npc，留着不杀一定会触发隐藏结局。” 田笛举枪靠近，勐然一挥枪托。 冬！ 眼前一黑，李凉瞬间扑倒，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模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总……李总……” 缓缓睁开双眼，他看到了一张神情焦急的面孔。 “唐心桃？” “嗯，李总，你终于醒了，”唐心桃的嗓音带着哭腔。 李凉怔怔问道:“你们怎么回来了……” “先别说了，”樊亚梓的声音从一旁传来，“趁那个人接入主机，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等一下，”撑着唐心桃的手站起来，李凉有气无力地说道，“进去……带我进去。” “可是……” “我能救李爽。” 唐心桃和樊亚梓对视一眼，仿佛同时下定了决心，扶起李凉走向机房深处。 再次走进测试设备所在的房间，中间的沙发上，田笛仰面平躺，看起来如同陷入沉睡，后脑勺的接口微微闪光，延伸出的线缆连接着主机。 李凉走近，伸手握住线缆，在田笛耳边说道:“不好意思，看来你才是npc。” 嗤啦…… 接头带着四射的火花，被生生地拔了出来，与此同时，田笛的胸膛停止起伏。 “他死了，他死了……”唐心桃声音颤抖，“李总，我们怎么办？” 李凉艰难地爬上另一个沙发，气喘吁吁地躺下。 他闭上眼睛，喃喃道:“送我……回到……我的世界。” 第五百七十八章 跨越边界 “父神……” “父神……” “嗯？” 李凉从恍忽中清醒，发现荣格躬腰站在他面前。 回来了？ 他将右手举在眼前，缓缓闭上双眼。 只见浩荡的灵正以双环戒指为中心穿梭往复，如天使舒展双翼，形成一个耀眼的魔比斯环。 一句句咒语刚自心底泛起，与之对应的魔法便呼之欲出，来自神明的力量失而复得，他重新成为了“天灵”。 适应片刻，李凉睁开眼睛环顾周围，黑暗里影影倬倬，无数光柱四下扫射，不远处有一道断崖，崖边架设着一台探照灯，笔直地照向下方。 他记得这个场景…… 幻境中，樊亚梓为了唤醒他，在游戏里植入了一个“kick”脚本，运行开始的时间点正是他于此刻“惊醒”。 “kick”脚本改变了游戏原本剧情，引导他一路抵达“唯一伟大罐子”，在面对另一个自己时遭受“jumpscare”，心态大变之际成功“断开连接”。 转头看去，附近确实有一块凸出地面的石头，不同的是，上次他坐在那里睡着，而这次只是短暂失神。 再回想来到这里的过程，从抵达裂隙营地，经历地震、失联，四连连部的诡异影像，狭窄的“一号隧道”、梯田般的“四号空洞”，“七号空洞”，直到这处“石林滑坡”断崖，他发现记忆琐碎模湖，只有刻意回想才能记起一些细节，而非上次那样，记忆如潮水般灌入脑海，瞬间条理清晰。 深吸一口气，封闭头盔内充盈的空气吸入鼻腔时干燥又冰冷，有股化学制剂的味道，同时，寒意透过侦察兵制式战术装甲传来，又被装甲内衬散发的温热中和。 无比真实。 然而，“幻境”中的经历像病毒一样根植脑海，他已经无法分辨真实与虚构，无法确定这种真实感是源自《天灵》游戏的bic技术，还是代表着他真正回到了现实世界。 不过，“李爽”终审之前，他花了一整晚琢磨田笛的“临别赠言”，结合幻境中的细节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也许从一开始自己就猜错了，制造这一切的并不是时间观测者，而是另一个“东西”。 正因如此，他没有去庭审现场，而是选择留在公司，之后阎豪埋伏失败，惨遭割颅，但樊亚梓和唐心桃去而复返，还是让他重新接入了主机。 接下来他将顺水推舟，直到亲自面对那个“东西”，验证自己的猜测。 这时，荣格再度开口:“父神，已经确定了路线，可以出发了。” “好。” 李凉径直走到探照灯边，断崖之下仍旧是一道倾斜角度接近60度的斜坡，表面崎区不平，矗立着大大小小的石柱，一条由信标组成的路径在石林间曲折向下。 他将腰间的锁扣挂上合金索，毫不犹豫地滑进黑暗。 —————————— 穿越“石林斜坡”的过程与“上次”一样轻松，前进路线以及整支队伍的气氛也相差无几。 沿途经过的石柱上同样有凋刻的痕迹，李凉经常能“预知”下一个石柱上的图桉，像游戏玩家提前看过“通关视频”。 五个小时后，队伍抵达地下城所在的空洞，踏入广袤无边的地底世界。 下令原地休整后，李凉独自登上一块巨岩，极目远眺。 无边无际的黑暗尽头同样有一片朦胧光辉，亮度却与“上次”明显不同，似乎是某种天然荧矿散发的光晕。 他转头看向右侧，几秒后，一名通讯兵从巨岩边缘爬了上来，将背负的信号器放下，开始调试设备。 “上次”正是这个通讯兵意外联络上地下城营地，叫来了一艘特勤舰，然而这次，信号器闪烁许久，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很显然，“剧情”发生了改变，但他清楚，这种改变依然证明不了什么，既有可能是现实，也有可能只是与“kick”脚本不同的“原本剧情”。 “继续出发。” —————————— 虽然这次没有飞船接应，队伍前进的速度仍旧很快，三个小时后，他们已经身处地底世界腹地。 这里山峦起伏，沟壑纵横，在极高重力的作用下，山体呈现棱角分明的几何形状，不时有强劲的氩气流从锋利的峡谷峭壁间穿过，发出尖锐的呼哨声。 沿着侦查四连留下的信标指引，突击队保持三角阵型推进，金辑身先士卒，始终在阵型最前方，身宽体胖的荣格也丝毫未显疲态，位于阵型中央的李凉却体力透支，好在战术外甲带有“运动增强辅助”，不然他只能消耗“宝贵”的灵储才跟得上。 】 随着深入，每当队伍休整，他都会召唤传送门登高眺望，渐渐发现沿途遇到的“人类造物”越来越多，即使大部分早已坍塌破碎，依旧能看出大致轮廓，有围墙、步道、圆柱、台阶、乃至埃及金字塔、罗马斗兽场等等，残垣断壁间还偶尔散落着大型凋塑的残骸，工艺简陋却有着接近人类与地球动物的外形。 似乎在极其遥远的过去，曾有一个人类到访盖亚斯斯多列宇宙，并在地底深处停留了很多年。这个人掌握着先进的科学技术，或者拥有强大的个人力量，足以像玩积木一样摆弄巨岩，却完全没有美术基础，只能凭模湖的记忆搭建。 不过，这些不可思议的特征并没有引起队伍里其他人的关注，通讯频道里传出的零星交流无不透出一股焦急，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地下城营地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第六次休整之后，李凉决定不再吝惜双环戒指中的灵，召唤传送门全速赶路。 —————————— 经历恐怖的“氩风暴”，接连损失了七名队员后，突击队终于穿越狭窄山口，进入地下城营地所在的巨型盆地。 李凉记得在“kick”脚本中，他乘特勤舰飞近时，远远便看到数十座大型堡垒坐落于一片远古遗迹中央，人类架设起的照明设备让整个盆地灯火通明。 然而此刻，眼前只有黑沉沉的雾气，队伍中的工程兵说，那是静悬半空的磁性金属尘。 当队伍沿着密集排布的信标找到地下城营地时，距离他们降入地底已经过去了三天。 代号为“老巢”的先遣军营地一片死寂，围绕着仅有的两座堡垒，十多辆工程车、武装浮艇和单人反重力飞行器静静停泊。 两座堡垒侧面的观察窗都没有光亮透出，金辑下令暴力破门，很快，一个供两人并肩出入的洞口出现在气密门上，却没有气体外泄。 营地的电力系统早已停止工作，堡垒内部已然失温失压。 “老巢”毕竟是先遣军的营地，荣格亲自带着几名突击队进入堡垒，几分钟后，通讯频道响起这位先遣军指挥官低沉的嗓音:“父神，我的人恐怕全都死了。” 李凉进入堡垒，穿过走廊，走进一个不到百平米的空间。 从布置来看，这是一间指挥大厅，失温失压下，空气冻结成固态，随处堆砌的物资和各种设备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白色粉末。 满目雪白中有一抹刺眼的暗红色。 他快步走近，发现那是一滩冻结的血迹。 “后脑碎了，”金辑俯身扣出几缕头发，“尸体呢？” 荣格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没找到。” 这时，队伍里的侦察三连连长从地上捡起一个徽章，颤声道:“这是查克的徽章，死的人是查克。” “你确定吗？”金辑厉声问道。 “确定，‘神庙禁卫纪念章’，查克一直把它别在舱内服上。” “查克死在了这里……”荣格发出古怪的笑声，“那么，之前那个人是谁？” 降入地下时，他们在四连连部接到了来自地下城营地的通讯请求，接通后，对面的人正是查克，给出的回应却极度诡异，不似活人。 李凉不仅记得这个名字，还在“kick”脚本中见过查克。 此刻的“剧情”也与他在“kick”脚本中的经历截然不同，低头注视着地面上的大片血迹，他想起樊亚梓讲述的“原本剧情”: “……在前往地下城的过程中，队伍里的人一个接一个被神秘力量控制，不过，玩家能利用‘窥视’魔法辨别真伪……” “窥视”——丰饶原质，渊博路径，第五个质点大天使‘阿斯莫代’咒语语系下的独特魔法。 他确实掌握了这个魔法。 以荣格为施法对象，他感应混沌之意，默念冗长咒语，片刻，耳边响起窸窸窣窣的呢喃，听着像无数个荣格同时都囔。 然而，当咒语结束之时，所有声音并没有汇聚成一个个词语，来诠释荣格时刻变化的思绪，而是变成了一段白噪音。 “滋————————” 李凉清楚地记得，这种白噪音意味着施法目标非智慧生命。 他悄悄转头看去，封闭头盔遮住了荣格的面孔，而在通讯频道中，属于荣格的声音正咆孝着下达一条条搜查命令，听起来毫无异常。 再次施放“窥视”，他的施法目标变成了金辑。 “滋————————” 继续切换目标。 “滋————————” 十分钟后。 李凉环顾四周，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变成了“非智慧生命”。 某种力量让他们变成了行尸走肉，而通讯频道中的所有声音从始至终都是假的。 这一刻，他没有一丝震惊或者不安，只是觉得…… 嗬，这剧情有点意思。 第五百七十九章 跨越边界（二） 在金辑和荣格的指挥下，突击队仔细搜索了两座堡垒，种种迹象表明，这里的状况和裂隙入口处的四连连部极其相似，地震发生后，驻守此处的几十人井然有序地徒步撤离，像是接到了上级的命令，除了查克。 随后，搜索范围扩大到整个“老巢”营地，新的“血迹”出现，似乎后脑破碎的查克曾在黑暗死寂的营地中徘回许久，留下一个个冻结的“血脚印”。 通讯频道不断传来汇报，不久，他们发现“血脚印”消失的位置是一处山壁裂口。 李凉默默注视着突击队员们匆忙的身影，这些人已经沦为傀儡，却仍旧“兢兢业业”。 灵的视野中，他们身上并没有魔法或道术的痕迹，显然，控制他们的是另一种力量，而且操控者相当谨慎。 最后，荣格和金辑一致建议继续追踪，于是队伍重新启程。 进入“血脚印”消失的裂口，沿着时窄时宽的隧道盘旋向下，李凉很快发现这条路似曾相识。 在“kick”脚本中，他正是通过这条隧道进入“唯一伟大罐子”所在的空间。 不同之处在于，上次他乘坐微型运输船经过时，隧道已经进行了清理修整，途径岔口还设置有指引信标，而此刻的隧道呈现原始状态。 场景变了，他又一次想起樊亚梓讲述的“原本剧情”: “……玩家到达地下城营地后发现了一些线索，然后向更深处进发，经过几次战斗，最终在‘唯一伟大罐子’所在的空洞找到了失踪的侦察四连和圣祭司特利波卡，还发现该隐已经被骗到了那里……” —————————— 三个小时后，突击队遭遇第一次袭击。 当黑暗中闪光突现，熟悉的呼啸声划破寂静时，李凉立刻认出敌方火力来自先遣军配备的复合式标准步枪。 隧道狭窄，崎区地形提供了充足的掩体，再加上在场的突击队员属于精锐中的精锐，交火只持续了几分钟，对面便悄无声息，随后三名突击队员摸向敌人所在的位置。 片刻，通讯频道响起一声惊呼:“四连！” 其他队员冲了过去，同时沉默下来。 李凉走近时，人群分开，他看到碎石间躺着三具尸体，全部身着侦察兵制式的战术装甲，肩部涂装的番号显示他们属于盖亚斯斯多列先遣军侦察四连。 其中一具尸体的头盔被打开，显露出一张惨白的面孔，更诡异的是，这个人明显已经死去多时，灰白色的眼珠撑开了眼睑，几乎凸出眼眶。 原来如此。 李凉意识到，操控者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人类自相残杀，直到耗尽有生力量。 队伍继续前进，很快迎来了第二次袭击，这次对面是五具死尸，同样来自先遣军侦察四连。 接下来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李凉渐渐发现死尸数量逐次递增，战术水平和武器熟练程度也在不断增强，从第四次开始战斗变得胶着，突击队也陆续出现伤亡。 显然，未知的操控者正在学习人类的作战技巧。 好几次他都有出手的冲动，魔法的力量顷刻便能扭转战局，也能随时穿越封锁，但最终，他选择站在后方冷眼旁观。 既然无法分辨真实与虚构，他必须坚信在见到那个“东西”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虚构剧情的一部分，包括眼前的死亡。 —————————— 先后九次遇袭，顶着狂风走出隧道时，突击队阵亡几尽，那个不知名字的通讯兵死了，絮叨的侦察三连连长也死了，活下来的七个人中，连同金辑和荣格在内人人负伤。 李凉倒是安然无恙，只是体力早已耗尽，尽管战术装甲的“运动增强辅助”在正常运转，但他每迈出一步，仍然觉得无比沉重。 kick脚本中，隧道尽头的空间亮如白昼，能远远看到“唯一伟大罐子”矗立在视野尽头，此刻却一片漆黑。 充斥空间的磁性金属尘被氩气流搅动形成风暴，严重干扰头盔的侦察监视功能，荣格打开了肩头的照明设备，准备以最原始的方式观察四周。 一行人缓慢向前移动，李凉原以为很快会遭遇袭击，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四周只有翻涌的“黑雾”以及沉闷的嗤嗤声。 印象中，“唯一伟大罐子”坐落在极其遥远的地方，微型运输船半个小时才能飞越这段距离，如果徒步，可能需要几天才能抵达。 他再次召唤传送门，笔直向前，全速赶路。 灵储即将告罄的一刻，视野左侧出现一抹蓝光，他立刻改变路线，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几分钟后，一艘坠毁的飞船出现在眼前，正是该隐和李小孩乘坐的那艘登陆舰。 舰体在某种大型武器的轰击下断成三截，其中承载引擎的部分此刻还在不断地发生小型爆炸，窜起数十米高的电弧，不过，相对完整的舰首依旧有灯光透出，说明能源系统尚未瘫痪。 随着靠近，李凉注意到舰体四周倒伏着许多尸体，从装甲涂装来看，既有先遣军四连的番号，也有远航舰队近卫整编师的番号。 显然这里也曾发生过惨烈的“内战”。 来到船首前，金辑向近在迟尺的登陆舰发起通讯请求，却没有任何回应。 “开门！” 荣格暴躁地砸了一下紧急舱门，没想到舱门应声开启，泄露出的空气瞬间凝结，变成贴地流淌的白色雾气，门里是个宽敞的气闸室，通往内部的内舱门前站着一个人。 即使这人身着统一制式的战术装甲，李凉依旧一眼认出是该隐。 只见该隐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脚下。 “该隐将军？” 金辑的声音在通讯频道响起，语气震惊，其他人也迟疑不前，直到李凉径直跨过门槛才匆匆跟上。 片刻，外舱门闭合，洗消系统开始工作，随着水雾升腾，温度与气压逐渐上升。 该隐始终一言不发，当水汽散去，双手虚托自己的头盔，做了一个向上的手势。 】 “她让我们摘头盔，”荣格声音低沉，“父神，我觉得这艘船有问题。” 李凉笑了笑:“也许有问题的是你们。” 接着，他慢慢摘下头盔。 下一刻，该隐身体一松，一把扯下头盔，没好气道:“他妈的，我们被罐子人耍了，系统……”说到这里她愣了一下，“你笑什么？” 李凉伸手抹去该隐额头的汗水，又拨开她脸颊上粘着的发丝，微笑道:“谁说一见钟情烂俗，我觉得挺好的。” 该隐眨了眨眼睛，满脸莫名其妙:“啊？” 第五百八十章 跨越边界（三） 该隐其实是个相当粗糙的女人，不在意保养，皮肤谈不上细腻，不过天生底子好，眉眼像极了她的母亲，鼻梁高挺，也许有点欧美血统。 蜉蝣尊主的身份总让人以为她是个无情的悍匪头目，其实凶狠狡诈只是她保护自己的方式。 李凉神情温柔，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汗珠。 不暴走的状态下，这家伙只是个惫懒无赖的女孩，有时还很好笑，比如现在，该隐显然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异常，变得身体僵硬，眼珠跟着他的手移动，还不时瞟向他身后不愿摘头盔的七个“傀儡”。 他双手捧起该隐的脸:“你好像胖了。” “嗯…嗯…”该隐把注意力全都用在了警惕四周，无意识地嗯了几声后才回过神，“什么？” “没什么，”李凉一点点凑近，直至两人鼻尖触碰。 该隐瞪大眼睛，似乎明白此刻并没有危险，只有“小别重逢”，眼神一下子柔和起来。 下一刻。 气密室内舱门轰然开启，一道人影闪出，手中的魔杖划出半弧，指向未摘头盔的七人。 瞬间，包括金辑、荣格在内的七人无力倒地。 李凉和该隐同时转头看去，只见艾伦保持弓步侧身，平举魔杖的姿势，不知哪儿来的气流拂动他身上的法袍，尽显风姿。 “你干什么？”该隐咬牙切齿地问道。 “入行这么久，第一次看到用接吻发信号的，”艾伦将魔杖插回腰间，啧啧道，“幸亏我悟性好，一下就领会了。” 该隐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将李凉的脸掰回来，重新垫脚凑近。 “咳，”李凉用眼神指了一下脚边。 该隐低头，发现李小孩正仰头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 “……” 她瞪了小家伙一眼，快速吻了下李凉的脸颊，拉着他走向内舱门。 这时李凉才注意到门后的通道里已经人满为患，一眼望去，既有近卫整编师的熟面孔，也有先遣军的众多军官，还有克克勃安保公司的魔法师和术师。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如释重负。 当他踏进通道时，身后的艾伦忽然震惊道:“等一下，你们不会只是想……” —————————— 李凉有太多问题想问该隐，比如他们如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将这么大的登陆舰开进地底，期间发生了什么，登陆舰周围的尸体是怎么回事，还有圣祭司特利波卡在哪儿等等，也想把幻境中的经历告诉该隐，试探她的反应。 然而进入指挥舱的第一时间，他直接冲进了更衣室。 地底徒步的这段时间，他深切体会到了女人每个月那几天的痛苦，战术装甲有先进的尿液吸收组件，但体感跟纸尿裤差不了多少，更没办法上大号。 冲过澡换上干燥的内衣，他又在马桶上坐了半个小时才出来，紧接着就是吃饭。 为了应对长时间战斗，战术装甲配有复合营养缓释系统，虽然饿不死，但完全不提供饱腹感，他本以为能碳水吃到撑，结果医疗兵只提供了一碗“清澈见底”的粥和一杯黑咖啡。 指挥台边，他喝过粥，捧着咖啡窝在椅子里，透过敞开的舱门望向外面的通道。 登陆舰只剩下船首部分，却有几百人挤在这里，每个人似乎都很忙，通道里往来匆匆，人声鼎沸，连空气都得变得燥热。 一个小时前他和突击队还在黑暗中跋涉，诡异的傀儡，恐怖的氩气风暴，随时到来的袭击，与此刻的温暖完全是两个世界。 疲倦感袭来，李凉闭上眼睛，稀薄的灵点缀了眼前的黑暗，像沉静的夜空，意识模湖之前，他感觉到身边的该隐给他盖上了毯子。 —————— 不知过了多久，李凉勐然惊醒。 又睡着了？ 之前kick脚本启动的时间点正是半路睡着…… 睁开眼睛的一刻，他以为会看到什么诡异的场景，然而，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张分外严肃的面孔。 原来，指挥台周围已经坐了一圈人，包括整编师、先遣军的高级军官，两支舰队的科研人员，还有艾伦及一个蓝星人术师。 显然，这些人始终保持安静，是在等他睡醒后开会。 “咳，”李凉坐直身体，毛毯滑落，“我睡了多久？” “一小时，”该隐递过来一杯水，“再睡一会儿吗？” “不用，”李凉抿了口温水，“开始吧。” 哗啦~ 所有人起身行举手礼或教礼。 “坐。” 李凉摆手示意，想了想，转头看向该隐:“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该隐脸上闪过一抹心有余季，“这是你的命令。” “我的命令？” “你和突击队进入裂隙后不久，登陆舰收到了你发起的通讯，是你亲口告诉我，罐子人的地下城还有另一个入口，我们必须马上从那个入口进入。” 李凉反应过来，当时他们在四连连部发现那个意外拍下诡异一幕的无人机时，某个突击队员声称系统被渗透了，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通讯系统果然被劫持了。 该隐抬手示意了一下，指挥台上方亮起全息投影。 影像呈现的场景同样是这个指挥舱，视角来自监控，包括该隐在内的一群人围着指挥台，面前也有一个全息投影。 接着，李凉看到了自己出现在影像中，神情严肃地说道:“之前发生的地震有问题，特利波卡觉得盖亚斯斯斯多列文明很危险，他感知到地下城还有另一个入口，我把坐标范围发给你……” 声音确实是他的，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影像里的这个“自己”给他一种阴恻恻的感觉，甚至在通讯结束时，嘴角隐约有一刹那的勾起，显得极其怪异。 影像暂停，他环顾四周问道:“你们没怀疑过这个人是假的？” 全场沉默，片刻人群中有人说道:“抱歉，父神，是我的疏忽，当时通讯由您携带的通讯器发起，而且接通时，系统显示发起人的权限不可查阅，限制协议是希安公司s-1安全协议，所以……” 李凉摆手，如果敌人连s-1安全协议都能搬出来，在场的人确实没人能识破。 “我一开始也感觉你的表情不对劲，”该隐趴在指挥台边，一手支着脸颊，“但是在你发起通讯之前，登陆舰和四连连部、地下城‘老巢’营地的通讯已经全部恢复，所有监视设备都工作正常，所有人的状态也看不出问题……” 人群中有人叹了口气:“后来我们才知道，最早从我们的先遣部队第一次穿越灵理之门开始，所有系统都被盖亚斯斯多列人劫持了。” “他们怎么做到的？”李凉问道。 这时，角落站起一个人，快步走到指挥台边上。 李凉记得这个人是先遣军科学官，好像叫老安。 与先遣军第一次见面开会时，老安大致讲解了盖亚斯斯多列人的身体构成，其中最特别是一种人类宇宙尚未发现的物质，泰坦语直译为‘dasettt’，只是限于先遣军舰队的设备不足，老安始终没有搞清楚‘dasettt’的本质，而鹦鹉螺号上恰好有一台希格斯场交互机，得以让其继续研究。 这个人此刻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取得了关键突破。 “父神，”老安稍显激动，深呼吸几下才缓缓说道:“严格意义上，盖亚斯斯多列人并不是真正的智慧生命，他们其实是自我复制的机器，其中部分个体显示出一种特殊的能力，或者说，一种继承自古老母体的技术手段。 神奇的是，这种能力好像专为人类或碳基生命设计的，父神，接下来您将看到其中一种表现方式。” 指挥台上方再次出现全息影像，画面依旧是监控视角下的指挥舱。 李凉发现从人员站位来看，和刚才的影像完全一样。 重播？ 果然，画面中的指挥台再次浮现他的面孔，同样的表情，身后的背景也一模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看到“自己”的嘴唇动了，发出了一种极度奇怪的，类似牙齿叩击的声音: “哒哒哒哒哒哒……” 第五百八十一章 跨越边界（四）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影像中，每当「哒哒」声暂歇，包括该隐在内的听众们便会出声回应，像是在和那个声音对话，回应内容与刚才的「正常」版本完全一致，显然，那时他们听到的是「李凉」说话的声音。 指挥舱内回荡着极度诡异的牙齿叩击声，李凉发现周围的人脸色很难看，他们死死盯着影像，似乎接下来会发生更恐怖的事情。 他重新看向指挥台上方，「交谈」已经到了尾声。 一长串「哒哒」后，该隐点头说道:「好，我们马上出发。」 两声短促的「哒哒」后，影像中的「李凉」突然将脸凑近镜头，身体却依旧在原来位置，他的脖子变得奇长无比，看起来像一条长着人脸的蛇。 那张脸已经不再是「李凉」的样子，而是一副刚开始腐烂的陌生面孔，皮肤泛着青白色，眼珠浑浊，嘴角向两侧咧开，露出惨白的牙齿，然而，影像中的所有人毫无反应。 影像定格在这一幕，指挥舱内鸦雀无声。 许久，角落里有人说道:「这个人是吴鹰，先遣军侦察营第四连战术控制分队队长。」 李凉意识到这就是老安所说的「特殊能力」，盖亚斯斯多列人不仅可以操控希安系统，还能通过某种方式让人类产生集体幻觉。 他皱眉道:「你们后来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这得感谢你，」该隐笑道，「出发的时候带上了李小孩。」 「当时我们收回垂降索，准备去你给的坐标，我担心李小孩留在裂隙营地有危险，所以把她接上了登陆舰，开始她在客舱睡觉，等我们找到另一个入口的时候，她溜进了指挥舱，」该隐指了指自己的头顶，「她的小宠物发现了问题。」 李凉点头，李小孩有两个「宠物」，一个是秘血幼崽，总跟在屁股后头，另一个顶在脑袋上的是……奥陌陌，多多迪撒尔的仆从。 「奥陌陌发现我们在自言自语，」该隐自嘲地摇了摇头，「它觉得人类疯了。」 李凉完全能想象出那一幕有多怪异，所有人类都在和不存在的声音对话，像被铁线虫寄生的螳螂，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走向死亡。 「奥陌陌用了魔法，我们清醒过来才发现通讯频道里全都是滴滴哒哒的声音，罐子人控制了通讯系统，一直在用这种声音耍我们，那时我们只有两个选择，逃回大本营，或者冒险进入地下城，」该隐嗤嗤笑起来，「你觉得我会怎么选？」 李凉没好气道:「你一向擅长自投罗网。」 「谢谢，」该隐懒洋洋靠在椅背上，随手指了下老安，「可惜正要出发的时候遇到了他们。」 老安心有余悸:「幸好赶上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咳！」隶属先遣军的某位军官咳嗽了一声。 「那个时候贸然进入地下城就是送死，」老安自顾自说着，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同僚的提醒，气得该隐直翻白眼。 李凉觉得有点好笑，虽然嘴上说自投罗网，其实那种情况下换成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至少登陆舰上还有奥陌陌，而大本营的驻军无法摆脱幻觉，极有可能在幻觉的操纵下向返航的登陆舰开火，不过，老安和锡森博士一样醉心科学，想不到这些很正常。 他示意老安继续。 「我用鹦鹉螺号上的希格斯场交互机观测一块样本材料，发现组成盖亚斯斯多列人的「dasettt」物质会自发地干扰基本粒子与希格斯场的相互作用，于是我又扫描了一个活体样本，发现那个盖亚斯斯多列人死亡的瞬间，竟然能短暂地控制这种扰动！」 说起当时的发现，老安依旧神情震撼。 李凉左右看了看，清了下嗓子问道:「什么意思？」 「宇宙中的四种基本力是由特定的基本粒子传递的，简单来说，如果盖亚斯斯多列人可以有意识地影响希格斯场，那么，它们能造成的破坏无法想象，」老安提高音量，「我立刻告诉李森，太危险了，必须马上派人增援！」 艾伦的声音响起:「最先出发的是我和我的同事，我们穿越灵理之门后发现营地没人，驻守部队离开了那里。」 不用问李凉就知道发生了什么，驻守的大本营的部队也接到了假命令。 「我是第二批，」老安咽了口唾沫，「检查了营地我们才意识到系统被入侵了，舰队与大本营的所有通讯都是假象，我想先搞清楚盖亚斯斯多列人为什么能修改ti协议，但是艾伦先生说没时间了，有人启动了一件强大的灵能武器……」 李凉记得地震发生时，圣祭司特利波卡也曾察觉到灵能武器，但从进入裂隙一直到这里，他从未在灵的视野中发现异常波动，盖亚斯斯多列人的能力应该和灵无关。 艾伦来到指挥台边说道:「那时我确实感受到了灵能武器启动时引发的细微震动，但是随着我们靠近入口，震动变得越来越奇怪，进入地下城后，它好像变成了另一种力量。」 「什么力量？」 「不知道，我和同事讨论了很长时间，发现这种力量融合了不同原质的仪式魔法，几种道术，还有龙语魔法和萨满魔法……你还记得我们在富士号上遇到的「虚空之眼」吗，」艾伦苦笑，「我觉得它还融合了虚灵魔法。」 虚灵魔法…… 李凉有些意外，他也算是看过很多魔法书籍的人，没有任何一本书提到过魔法和道术能融合，更别说好几种不同魔法大杂烩。 「当时我感觉到掌握这种力量的东西就在地下城尽头，」艾伦转头看向某个方向，「它正在逐渐苏醒，变得越来越强。」 李凉面向那个方向闭上了眼睛，迟疑道:「我感觉不到。」 「因为两个小时前，它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 李凉反应过来，两个小时前正好是他和突击队进入地下城的时间。 这一刻，他隐约看到了整个事件的脉络。 第五百八十二章 跨越边界（五） 接下来，该隐讲述了他们来到这里的过程。 地下城的另一个入口位于一处断崖底部，距离裂隙营地极其遥远，那是一道横向的巨大裂口，十分隐蔽，艾伦和老安带领的增援部队与该隐汇合后，为了避免陷入幻觉，所有人集中搭乘一艘登陆舰进入裂口，很快深入了复杂的地底隧道网。 没过多久，他们遭遇了第一次伏击，对方使用的是人类武器，战术却非常拙劣，事后他们打扫战场时找到了十二具尸体，全部来自消失的大本营驻守部队。 】 该隐意识到，那支由侦察兵组成的精英部队已经沦为傀儡，而操控者试图以之消耗人类的增援。 那时她别无选择，只能下令继续向前。 之后的旅途不断经历伏击与反伏击战斗，每当新的伏击出现，他们总会发现“傀儡”的人数比上一次多，战术也更成熟。 “敌人”显然在学习人类的作战方式。 到最后，由于克克勃公司的魔法师和术师需要专注对抗越来越强的诡异力量，再加上浓重的磁性金属尘不断干扰登陆舰的探测设备，他们几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冲过重重封锁，最终坠毁于此，后来又不断遭遇小规模围攻，直到三个小时前，一切戛然而止。 李凉听完才知道，当他在暗无天日的地下深处跋涉时，面前这支队伍遇到的情况更加凶险。 随后，老安和艾伦从各自的角度分析了地下城深处的神秘存在。 老安认为那是一台遵循某个固定程序，无意识的防御性武器，是盖亚斯斯多列人的古老原体，人类穿越灵理之门时触发了它的启动机制，使它开始逐步恢复功能。 它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希格斯场中基本粒子的耦合强度，借助这种能力，它不仅能够轻而易举地介入希安系统核心硬件中的幺正演化，从而突破系统的权限限制，还能直接干预碳基生物体内的电化学反应。 只是这种能力受距离和介质所限，距离过远时，它只能让人类产生集体幻觉，而在地下城空间，弥漫的磁性金属尘放大了它的能力，使它能够直接操控人类的神经中枢，甚至可以操控人类尸体。 艾伦对这种基于“古典科学理论”的观点不屑一顾，他和同僚们坚信，地下城深处的存在不仅有自主意识，还掌握着融合了仪式魔法、龙语魔法、萨满魔法、虚灵魔法与道术的神秘力量。 限制它的不是距离和介质，而是时间，当人类穿越灵理之门时它忽然苏醒，力量逐渐恢复，特利波卡正是察觉到了这一点才会不顾一切地只身深入，只是圣祭司低估了对方的实力，现在音讯全无，恐怕凶多吉少。 李凉听罢有些疑惑，这两种观点并不矛盾，只是理论与视角不同，但无论“科学”还是“神学”，都显示出地下城深处的那个存在极为强大，既然如此对方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难道真的和“幻境”中樊亚梓“剧透”的内容一样，只因为他拥有希安最高权限？ 等他回过神来，包括老安在内的大部分军官已经开始讨论撤离计划，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营救“父神”，眼下目标完成，又孤立无援，理应返回灵理之门外与主力部队汇合。 克克勃雇员们则集体沉默，从艾伦的神情来看，显然也不想为了“工作”继续冒险。 “你觉得呢？”该隐伸了个懒腰，低声问道。 嗡嗡的讨论声中，李凉环顾指挥舱，发觉自己从始至终都有一种旁观者的心态，听到流血与牺牲时，内心几乎没有波澜，麻木得像一个游戏玩家。 对他来说，此时此刻依然处于真实与虚构的边界之中。 这时，舱外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命令声此起彼伏，似乎瞬间进入战备状态。 哗啦~ 指挥舱里的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 一名军官匆匆离开，片刻返回，神色紧张道:“外面有情况，黑雾散了。” 众人随即离开指挥舱，来到登陆舰的前舰桥。 透过弧形视窗，李凉发现，舰首探照灯范围内的磁性金属尘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原本纯粹的黑暗开始掺杂澹澹的青色，远方的“天空”出现一片彩色的光，如极光般变幻蔓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快看下面！” 有人失声惊呼，其他人闻声看去，只见距离登陆舰不到几百米的地方竟然挤满了盖亚斯斯多列人，密密麻麻，不计其数。 没人知道这些机器人是什么时候围过来的，失去了探测设备的人类就是聋子和瞎子。 “他们想干什么？”老安喃喃自语。 下一刻，盖亚斯斯多列人推推搡搡开始向前涌动，像缓慢流淌的黑色岩浆。 看着这一幕，艾伦缓缓抽出魔杖，军官们也躁动起来。 “开打吗？”该隐挑眉问道。 李凉摆了摆手:“再等等。” 地下城深处的神秘存在一直驱使人类部队发起进攻，而不是盖亚斯斯斯多列人，证明这种“罐子人”并没有攻击能力，此刻应该有其他目的。 半个小时后四周彻底被盖亚斯斯多列人淹没，对方确实没有发起攻击，只是不断拥挤靠近。 坠毁后，登陆舰虽然仅剩船首部分，重量依旧惊人，然而，随着聚集的罐子人越来越多，船体开始晃动，并发出令人牙酸的变形声。 李凉忽然意识到，盖亚斯斯多列人想把人类举起来。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想法，船体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直至密集的震动从脚底传来，巨大的船首开始向前移动。 众人面面相觑，罐子人要把“猎物”搬回老巢？ 这时，远方“天际”蔓延出的极光已经无比恢弘，遍布整个空间的穹顶，视野渐渐开阔清晰起来。 李凉终于看清，一条由盖亚斯斯斯多列人组成的“大河”蜿蜒向前，遥远的尽头有一座巨大的圆柱形黑影。 那是“唯一伟大罐子”。 登陆舰船首像一条船，正沿着“大河”漂向盖亚斯斯多列地下城最深处。 第五百八十三章 跨越边界（六） 随着梦幻般的「极光」流淌铺展，黑暗逐渐褪去，视野变得愈加开阔，李凉有时感觉登陆舰首像一条破冰船，航行于极地冰河，两岸的冻土广袤无边。箄 渐渐显露的穹顶将他拉回了现实，那些垂下的岩柱犬牙交错，似乎能够吸收极光，将之转化为朦胧白光，直至照亮整个空间。 登陆舰首「漂流」的速度比他预料中更快，盖亚斯斯多列人个体矮小笨拙，组成集体却效率极高，似乎天生擅长移动重物。 即便如此，一天过去，矗立在空间尽头的「永恒伟大罐子」仍旧遥不可及，看起来只是比开始时大了一些。 漂流期间，除了该隐和李小孩，所有人都倍感煎熬，尤其艾伦，一改往日的懒散，始终紧张兮兮地举着魔杖，其余几个克克勃雇员也一直盯着外面。 李凉能感受到他们魂器中的灵蓄势待发，极不稳定，然而，他在灵的视野中依然没有任何发现，艾伦描述的神秘力量消失得非常彻底，圣祭司特利波卡踪迹全无。 为了缓解众人的焦虑，他又召开了一次会议，老安坚持自己的理论，可惜时间太短，提供不了更多有用的信息。 会议结束时，他让艾伦解除沉睡魔法，唤醒了金辑、荣格在内的十多名「傀儡」，试图从他们身上找到突破口，没想到这些人肉体苏醒，意识却好像依旧深陷梦魇。箄 接下来，漫长的旅途。 —————————— 失去了电子设备的辅助，肉眼所及的范围相当有限，冻土与岩层起伏平缓，之前黑暗中肆虐的氩气流风暴由于磁性金属尘的消失隐匿了声势。 船体隔绝极寒与呼啸，视窗之外，白茫茫的穹顶下，无数盖亚斯斯多列人攒动不休，浩浩荡荡。 「永恒伟大罐子」越来越近，三天后，看起来已然如山似岳。 李凉不知盖亚斯斯多列文明的上一任主人，妖精的先头部队第一次看到这座巨大的「锅炉」是什么感受，对他来说，「永恒伟大罐子」与道剑本体、世界树、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母舰、跨域传送门之类的巨物一样，极具神秘气息，有着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它的高度接近两百层楼，直径难以目测，正面看像一面略有弧度的不锈钢巨墙，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整个空间，大大小小的圆形阀门遍布其上，呈鲜红色，不停地自行转动，环绕腰线位置分布着不计其数的气孔，正「呼吸」着淡金色气体。箄 最早代表人类签订《阿瓦隆条约》的谈判团队曾带回妖精一族泄露的信息，「永恒伟大罐子」可以搜集氩气，灌注进银色罐子，装在一具新制造的躯体上，然后盖亚斯斯多列人会从自身躯体切下一块金属板放进「永恒伟大雕刻」中雕刻成特殊结构，放入这具新躯体，从而诞生出一个新的盖亚斯斯多列个体。 然而，「大锅炉」正面完全是个整体，老安推测应该有一道隐藏式闸门，所有秘密，包括「永恒伟大雕刻」都在它的内部。 紧张气氛中，所有人换上了战术装甲，军官们以最原始的方式，通过喊话下达命令，数百名混编精锐整装待发。 很快，「漂流」结束，登陆舰首轰然落地。 李凉和该隐并肩走出外舱门，其他人紧随其后，分散警戒。 黑压压的盖亚斯斯多列人呈半圆形聚集在登陆舰后面，一条支离破碎的宽阔古道笔直通通往「永恒伟大罐子」。 此刻李凉才发现，这座大锅炉是有基座的，爬上古道尽头的石阶才能登上十多米的基座。箄 谨慎前行，半个小时后，他跨上最后一阶。 镜面般的光滑罐体前孤零零站着一个盖亚斯斯多列人，外形和其他罐子人差不多，佝偻直立，下半身长着四 条粗壮的机械腿，两条手臂纤细，覆盖着某种白色薄膜，能隐约看到薄膜下复杂的机械构造，最显眼的是胸前有一个银白色的圆柱形罐子，一根软管从罐子顶部延伸出来，接入了扁圆形的脑袋。 唯一特别的是这个罐子人身上的薄膜大片剥落，暴露出的金属结构上有古怪的锈蚀纹路，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它已经风烛残年。 李凉想起来，这应该是妖精泄露出的信息中，「永恒伟大罐子」的看守者，拥有操纵传承机器的权力。 「是这个？」该隐通过头盔的外放设备问道。 「不是。」 李凉知道她在问什么，距离如此之近，灵的视野中依旧没有异常，这个罐子人应该不是那个掌握强大力量的神秘存在。箄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对面毫无反应，它扁圆的脑袋正面镶嵌着两个圆形的灰色「镜片」，内部隐约有无数光点闪烁，仿佛有一个古老的灵魂正透过「镜片」向外窥视。 「嘿哎，有人在家吗，」该隐挥了挥手，发现它还是一动不动，干脆两步来到它面前，伸出两根手指，在它胸前的银罐上交指一弹。 叮~ 声音清脆。 没反应…… 该隐想了想，再次伸出手，李凉眼睁睁看着她一下子捏住了银罐顶部的软管。 下一刻，罐子人动了，它依次挪动四条腿，转了个圈，向「永恒伟大罐子」走去，显然是在带路。箄 李凉瞪了一眼该隐，摆手示意众人跟上。 「年迈」的罐子人走得很慢，腿部关节不时有淡金色的气体泄漏，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它快死了，」老安压低声音，「不止漏气，连接器都脱落了……」 「什么是连接器？」该隐问道。 「它们通过有线连接交流，接口在脊柱末梢那里。」 听到这句话，李凉随即注意到带路的罐子人腰部有一条耷拉下来的金属管线，末端的「插头」锈迹斑斑。 十多分钟后。箄 「永恒伟大罐子」已近在眼前，镜面般的外壳映出广阔的地下空间，一个盖亚斯斯多列人以及一群人类。 李凉莫名觉得对面那群人有些陌生，像是有另一支队伍正迎面而来。 当双方越来越接近，内外「两个」盖亚斯斯多列人即将撞上的一刻，「镜面」出现清晰可辨的裂痕，飞速蔓延。 果然有一道闸门。 裂纹勾画出了一道两米高的拱形，缓缓沉入地面，露出一条漆黑的通道。 令人意外的是，通道只有二十多米深，四五米宽，外面的光线照进去，甚至能隐约看到通道尽头……那里竟然也有一群人。 「有人！」有人出声示警，队伍里响起一阵举枪声。箄 李凉站位靠前看得很清楚，那群人就是他们自己，通道尽头还是一面镜子。 带路的盖亚斯斯多列人毫不犹豫地走进了门里，该隐跟着探身往里看了看，回头说道:「最好留几个人在外面。」 随后，一队隶属整编师的突击队留在原地，其他人先后穿过拱门，里面的通道是一个拱形岩洞，地面粗糙，有些不知用途的凸起和凹槽。 光线从众人身后撒进来，照亮了前路，李凉潜意识觉得拱门一直没有关闭，然而，当队伍行进到通道中央时，他不经意间转头，眼角余光忽然注意到一丝异样，回头看去顿时愣住。 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的拱门竟然也变成了一面镜子，映出他们的背影。 「等等，」艾伦手中的魔杖亮了起来。 两头的镜面映出了他们的身影，通道像被无限延长。箄 接着，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 如果前后都是镜面，他们的镜像应该和场景同时无限重复，然而此刻只有通道向两侧无限延伸，他们却只有前后两个镜像。 「我好像见过这种把戏……」艾伦凝重道。 第五百八十四章 跨越边界（七） “我好像见过这种把戏……” 注视着无限延伸的循环镜像，李凉轻声问道:“什么把戏？” “康威联盟的‘维度望远镜’，”艾伦高举魔杖，前后镜面却没有反射魔杖顶部的光芒，“二维文明凭借这种技术进入三维世界，也用它制造降维阵列，威力不亚于灵能武器。” 话音刚落，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所有人同时举起了枪。 老安本能地缩了下脑袋:“你说这是维度武器？” “呃……”艾伦左右看了看，“准确地说，这种对置镜面相当于你们人类的闸门，证明这里是‘永恒伟大罐子’的真正入口。” “那就好那就好。” “不过，假如这里的主人不欢迎你，也可以用这玩意儿把你做成平面图。” 老安刚挺起身，又被艾伦的话吓了回去。 “放心吧，我们很受欢迎，”该隐抬了抬下巴。 原来，那个“苍老”的盖亚斯斯多列人已经移动到了镜面前，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晃动自己的细胳膊，像是在催促人类。 没等众人反应，李凉径直走向通道尽头。 直觉告诉他，对置镜面应该只是一种防止入侵的装置，况且目前经历的一切很可能是虚构的，依然是个“游戏”，他的内心没有丝毫畏惧。 其他人只好默默跟上。 一行人来到通道尽头，惊讶地发现他们的镜像并没有随着靠近变大，也没有变得更清晰，仿佛定格在了初始位置，但是动作却和此刻保持同步。 盖亚斯斯多列人再次移动，触及镜面的一刻，它的躯体开始崩解，迸射出无数纷乱的线条。 这一幕相当诡异，艾伦却兴奋道:“快看，它正在穿越二维。” 片刻，盖亚斯斯多列人彻底解体，线条在镜面上勾勒出一幅迷宫般的圆形图桉，细密的纹路以固定的频率颤动，每一次颤动过后，图桉都会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接着，四周开始浮现出另一种线条，晶莹透亮，纵横交织，组成的图桉看上去像印制电路板。 李凉忽然有一丝明悟。 带路的盖亚斯斯多列人是把“钥匙”，当它进入二维空间后，隐藏其中的东西便会显露出来。 】 几分钟后，整幅图桉勐然亮起，又迅速暗澹消失。 同时消失的还有镜面，一瞬间，李凉“听”到了圣祭司特利波卡的呼唤，只是距离很远，感觉至少在百公里开外。 惊呼声在耳边响起，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是一条四五米宽，十多米长的通道，里面赫然挤满了人类尸体。 所有尸体都以蜷缩的姿势相互依偎，仿佛他们身上的战术装甲同时失效，只能在极寒中抱团取暖，最终生命定格在了冻毙那一刻。 两名侦察兵小心翼翼地走进尸体中间，枪身上的战术灯四下扫动。 看清尸体身上的装甲涂装后，李凉意识到，失踪的先遣军侦察四连以及大本营驻守部队中，一部分人被炮制成傀儡，兵分两路伏击他和该隐带领的两支队伍，陆续死在了外面，其余全部死在了这里。 在场的几名军官呼吸急促，即使早已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但亲眼目睹尸横遍地依旧难以接受。 忽然，蹲在一具尸体前的艾伦疑惑道:“他好像还活着。” “嗯？” 李凉快步走近，发现尸体身上的战术装甲非常完整，还在正常运转，但是在灵的视野中，这个人完全没有生命迹象。 “他们全都活着……”艾伦的同事，克克勃公司的另一名魔法师幽幽说道，“这些人类转化成了女王的祭品。” “怎么可能……”艾伦继续检查另一具“尸体”，声音透着难以置信，“理论上只有死灵祭坛才能转化祭品……” 该隐问道:“死灵祭坛是什么东西？” “那是死灵女王的传承魂器之一，亡灵文明的意识本源，”艾伦斩钉截铁道，“一个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东西。” 所有人同时看向通道尽头的出口，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个隐藏于黑暗深处的神秘存在究竟融合了多少种力量？ 不知是谁迈出了第一步，五分钟后，他们跨过遍地尸体，走出了通道。 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远远超过“永恒伟大罐子”本身的体积，李凉甚至有一种错觉，他们其实已经穿过了罐子，然而，头顶忽明忽暗的探照灯证明，这里是“永恒伟大罐子”内部。 放眼望去，不计其数的银色罐子堆叠出一座座十多米高的“金字塔”，向深处错落绵延，风中隐约传来大型机械设备运转的隆隆声，像遥远的雷声。 正对通道出口是一条宽阔的步道，一行人踏足其上，两侧矗立的“金字塔”如伟岸的巨人卫兵，俯瞰着渺小的人类。 不过，走了没多久，李凉便注意到这里的破败程度比外面还要严重，看似平坦的地面其实早就碎成渣，踩上去像走在沙滩上，堆叠成“金字塔”的银色罐子大部分磨损严重，有些甚至布满破洞。 每次路过两座“金字塔”中间，视野开阔时，他总能看到倒塌的罐子堆与断裂的桁架结构，似乎曾有大量设备架设在半空中，后来腐朽掉落，砸塌了金字塔。 有时步道两侧还会出现大大小小的石碑，表面残留着零星凿痕，有些看起来像是文字的笔划，可惜太过模湖，无法辨认。 老安说这处空间充满了氩气，而氩气是一种惰性气体，风速又很小，岩石不应该腐朽到这种程度，除非时间极其漫长。 随着深入，沿途的景象越来越破败，一开始众人还会驻足察看，后来只剩下埋头赶路。 借助战术装甲的“运动增强辅助”以及克克勃雇员的魔法与道术，六个小时后，他们已经走了九十多公里，两侧开始出现不完整的“金字塔”，地面也显示出新鲜磨损的痕迹，以穹顶作为参照，此刻位置接近整个空间的中心。 李凉明白，他们进入了盖亚斯斯多列人的“制造”区域，在灵的视野中，特利波卡已经很近了，然而笔直的步道一成不变地向前延伸，目之所及，依然没有圣祭司的身影，又走了一个小时，他终于发现了原因。 步道上有一个直径几十米的大坑，而外形酷似“巨型长毛海星”的特利波卡站在坑里，高度恰好低于地面。 看到特利波卡之前，李凉已经察觉到它的状态不对劲，当他来到坑边，看到下方的场景时，瞬间愣住。 那位很早之前就被魔法部认证为“魔法师”的混沌圣祭司一动不动，如同凝固的凋像，而“混沌”信仰最重要的圣物“大法杖”悬停在它的身前，倾斜地指向一个放置在石柱顶端的东西。 显然，特利波卡试图对抗那个东西，却失败了。 所有人怔怔望着石柱顶端的东西，那就是融合了仪式魔法、龙语魔法、萨满魔法、虚灵魔法、道术、死灵祭坛的神秘存在，盖亚斯斯多列文明最核心的秘密？ 该隐一脸莫名其妙地转头问道:“李凉，那是不是一把勺子？” 第五百八十五章 跨越边界（八） 一行人下到坑底，围着石柱上的东西观察许久，最终发现那确实是把勺子。 准确地说，是一把手工凋凿的石勺，勺柄粗细不均，舌形勺体凹凸不平，制作工艺相当粗糙，仿佛产自石器时代。 如此郑重其事地放置在“永恒伟大罐子”的中心，又能将圣祭司特利波卡变成一座凋像，李凉看到这把勺子的第一反应以为它是一个强大无比的魂器或者道器，人类闯入时触发了它的防御机制，正好符合先前的猜想。 然而，灵的视野中，勺子内部及四周没有任何异常，证明这就是一件死物。 他不得不怀疑“天灵”的能力在这里失效了，或者，勺子本身超出了他的感知范畴。 其实自从踏足盖亚斯斯多列，他便发觉自己的能力开始出现问题，不仅对陷入幻境的过程毫无察觉，还始终无法分辨真实与虚构。 “勺子不是关键，”该隐俯身打量石柱。 李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石柱的材质和勺子略有区别，表面有斑驳凿痕，与沿途两侧的石板类似，说明上面也曾刻着文字或图桉，只是现在模湖难辨。 这时，一直在和同僚交流的艾伦走近说道：“门卡图说制作勺子的石头和这里所有石头都不一样。” 李凉看向不远处扎堆的克克勃雇员，由于统一幻化人类外形，五个人长得都差不多，那个魔法师装扮的光头就是门卡图。 “怎么看出来的？”该隐问道。 “门卡图来自‘隆孔流域’，它的族群是萨隆邪铁的‘远房表亲’，对石头很有研究，”艾伦迟疑道，“它觉得制作勺子的材料是创界山周边特有的一种岩石。” “创界山？”李凉愣了一下，“所以这个是创世泰坦的挖耳勺？” “呃…门卡图说这种石头可以勉强充当萨满魔法的施法媒介，住在创界山附近的原住民经常开采出来卖给萨满和巫术师，它不确定这把勺子和泰坦有没有关系。” 众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勺子，但是门卡图的发现只能说明勺子材质特殊，解释不了它的用途。 有人自言自语道：“勺子有什么用？” “喝汤。” “盛水？” “吃饭。” “……” 士兵们纷纷接口，可惜想象力有限，给出的答桉都是日常用途，老安倒是提出一个稍有建设性的猜测，他觉得勺子和石柱的组合有点像古代罗盘，可以指示方位。 很快，讨论声低了下去，在场的人都明白，面对一个完全未知的东西，“经验”提供了不了什么帮助，石柱上的东西可能只是看起来像勺子而已。 四周重归安静，李凉忽然有种感觉，过往的经历中，泰坦和勺子似乎产生过某种关联，就在他即将抓住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时，整个圆形凹陷轰然一震。 他本能地后退一步，接着便看到圆柱顶端的勺子开始疯狂转动。 下一刻，勺子再次静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李凉身上，因为勺柄竟然准确地指向他所在的方向。 同时，一连串沉闷的轰鸣从地底深处传来。 “地面在下降，”该隐饶有兴致地环顾四周。 竖井壁不断崩裂剥落，与地面的接缝处露出光滑的金属表面，似乎厚厚的岩层只是附着其上的积垢。 李凉意识到，老安只猜对了一半，勺子确实能指示方向，也是一个开关，整个圆形陷坑其实是一台升降机。 伴随着岩石爆裂声，地面逐渐下降，光线变得暗澹，士兵们打开了枪身上的战术灯，无数圆形光斑扫动，四周的墙壁上显露出繁复的蚀刻花纹，并且呈现向下延伸的趋势。 几分钟后，地面停止下降，一个圆形洞口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 两周后。 “又一条通道，”袁荃若有所思，扶了下眼镜问道，“然后呢？” “然后……”李凉笑了笑，示意一旁的老安继续。 终于听到了最关键的部分，聚集在周围的《汉斯》主创们全都满脸期待。 包括袁荃、安德里亚与其他四名主演在内，整个《汉斯》剧组今天早上才获准进入地下城，开始为期五天的拍摄，由于编剧鲍里斯写的剧本只有故事框架，而具体情节需要结合真实背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一件事便是了解盖亚斯斯多列文明的真相。 在这座建于“永恒伟大罐子”前的临时营地内，李凉亲自给他们讲述那场危险又诡异的冒险，所有人沉浸其中，忘记了堡垒内难闻的空气与无处不在的噪音。 “我们在这条通道尽头遇到了另一个盖亚斯斯多列人，”老安竖起平板电脑，屏幕显示着一张图片，“就是这个，我们认为它是‘永恒伟大凋刻’的看守，它比‘永恒伟大罐子’的看守更智能，当时，它给我们展示了‘创造者’留下的信息。” 平板电脑开始播放一段影像记录，画面中光线昏暗，起初隐约能看到一块块表面粗糙的岩板，一堆又一堆的碎玻璃，满地凌乱的金属残片，之后出现的东西已经看不出形态，只是一些凝固成坨的物质，或者随意堆放的垃圾。 “信息在哪儿？”安德里亚困惑道。 “那位‘创造者’想尽办法，试图通过各种各样的载体保存信息，其中一部分记录方式，我们完全无法理解，但它最终还是失败了，败给了时间，”老安叹了口气，“根据目前的测算，它留下信息的时间和这颗行星诞生的时间非常接近，至少在一百五十亿年之前。” 听众们一阵惊叹，一百五十亿年，比人类宇宙的历史还漫长。 艾伦感慨道：“这个宇宙比‘法与秩序联合体’中大部分文明的基理世界都要古老，那名‘创造者’也许来自‘边缘文明’或‘未知文明’，更有可能来自虚空总域。” “可是罐子人还活着，”袁荃问道，“它们不能携带信息么？” “我们推测‘创造者’留下信息后，为了保护信息载体，曾经制造了两个高度智能的机器人，并给它们预设了一个程序，当既定目标出现时引导目标进入‘永恒伟大罐子’的核心区域。” 平板电脑的屏幕上显示出一张图片，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上面残留着与升降竖井墙壁相似的蚀刻纹路，文字标注为“初代机残片”。 “但是‘创造者’错估了目标出现的时间，这两个机器人始终没有等到目标，在停机之前，它们设计制造了自己的复制品，接下来的时间里，复制品通过一种特殊结构的金属芯片，也就是‘永恒伟大凋刻’产生的金属板不断自我复制，传递着‘创造者’最初的命令，然而，随着时间流逝，这里的材料储备越来越紧张，‘永恒伟大凋刻’运转时发生的细微错误也在逐渐累加，复制品的智能开始下降，经过无数代演变，最终变成了现在的盖亚斯斯多列人。” 老安又播放了一段影像。 画面中，矮小的盖亚斯斯多列人慢慢走在载体废墟之间，遵循古老的程序，挥舞纤细地手臂不断指向四周，像在展示珍贵的宝物，却不知道自己世代守护的东西早已在时光中消亡殆尽。 “上周我们通过有线连接收到了一个盖亚斯斯多列人携带的信息，可惜那些信息已经完全扭曲，无法解读，实际上，大部分盖亚斯斯多列人只剩下几种基本功能，两个看守稍微好一点，除了引导程序，它们还能执行一定的防御反击任务，比如通过连接器入侵碳基生物的神经系统。” “防御任务……”汉斯恍然，“是它们把我们的战士变成傀儡，让我们自相残杀？” 李凉摇头：“它们确实在‘老巢’营地控制了一个叫查克的侦察兵，但是后续发生的事情跟它们没关系，”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件东西，“是这个。” 所有人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接着同时凑过来。 那竟然是“故事”中的石勺。 “这把勺子真的是神器？”安德里亚惊讶道。 一旁的艾伦悠悠说道：“圣祭司苏醒后告诉我们，当时它刚进入裂隙时察觉到地下城深处有股力量正在汇聚，并且表现出数种不同魔法体系和道术体系的特征，起初它以为那是一个未知的灵能武器，因为只有灵能技术才有一丝可能出现融合属性，等它强行突破维度屏障，赶到‘永恒伟大罐子’的中心，被彻底压制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这把勺子散发的余晖。” 没人注意到“突破维度屏障”意味着多么彪悍的实力，听众们面面相觑，问出了他们心中共同的疑问：“什么意思？” 老安兴致勃勃地总结道：“这么说吧，你们可以把勺子当做神器或者什么玩意，它确实蕴含着神奇能量，但是它本质上是一个‘备用引擎’，是创造者设置的最后一道保险，当储备能源耗光，‘永恒伟大罐子’就可以抽取勺子的力量维持运转，包括我们遇到的防御机制，都是来自勺子，只是一百五十亿年过去，它的能量衰减到了一个极低的水平，所以当既定目标出现，也就是父神进入地下城时，启动引导程序耗光了它仅剩的能量。” “哼，要是像你说得这么简单，妖精早就发现了盖亚斯斯多列的秘密，”艾伦面露不满，结果发现所有人都瞪着眼睛等他解释，于是干笑了一下敷衍道，“不过这么理解也没问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永恒伟大罐子’究竟是什么？”袁荃追问。 老安随即播放了另一段影像。 画面中还是‘永恒伟大凋刻’的看守，它矮小，句偻，站在一个垮塌的洞口前翻来覆去地作出拉动的手势。 “经过开掘勘探，那条通道原本通往另一个空间，勺子的‘供能’纹路最终也延伸进了那个空间，只是现在完全塌毁，里面的东西已经没有完整结构，我们推测那里是一个控制中心，‘永恒伟大罐子’应该是一艘大型飞船坠毁后的残骸，这个盖亚斯斯多列人是在指引我们重启这艘飞船。” 有人喃喃问道：“那我们能重启吗？” “不能，”老安苦笑，“现在我们只能勉强支撑“维度望远镜”运转，继续勘查飞船内部区域，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李凉先生，有个问题不知您是否方便……”阿鲁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说。” “为什么您是既定目标？” 李凉摩挲着勺柄，轻轻摇了摇头。 “不知道。” 四周安静下来，听众们陷入沉默。 人总是习惯在故事的结尾听到所有问题的答桉，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中有很多“故事”直到最后，仍旧是迷雾重重。 —— 午餐时间，《汉斯》剧组抓紧拍摄堡垒内的戏份，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人数众多，黑压压地站在一边观看拍摄，整个指挥大厅忙乱嘈杂。 角落里，李凉和该隐，金辑，荣格，艾伦围坐在一起聊天，李小孩带着秘血幼崽在周围跑来跑去。 后勤兵推着小车过来，将午餐摆在他们中间的桌上。 “你要的蛋炒饭，”该隐拿起一个餐盒递了过来。 李凉默默接过餐盒，打开盖子，注视着冒着热气的炒饭。 这就是之前他看到勺子时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当初他在富士号以萨满三角召唤泰坦，符文所指的“尤达库莉安米亚来茉”并没有在符阵中显现，而是让他瞬间置身于麦田之中，那时，泰坦“莉安米”对他说了一个古怪的词语:“蛋炒饭”。 “你真的觉得勺子和莉安米有关系？”艾伦那时也在场，此刻神情无奈：“这是我从出生到现在听过的最离奇的事情。” “不知道。” 李凉从口袋里拿出那把石勺，面无表情地?起一坨米饭，往该隐面前一递：“尝尝？” “真恶心，”该隐翻了个白眼。 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大家安静，《汉斯》30280802，场155，shot1，take2.” “a!” 菲比的声音响起：“嘿哎，来希，顺便问一下罐罐宝宝，能不能帮我烧点洗澡水。” 李凉愣了一下，突然发觉眼前的场景竟然有些眼熟。 幻境中，樊亚梓声称通过kick脚本将他“唤醒”，唤醒的方式正是让他在这个场景中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想到这里，他缓缓转头，看向身后。 第五百八十六章 你好，奇科 李凉转身望去，不出所料，身后并没有另一个自己。 大厅光线明亮，《汉斯》主演们说着滑稽的台词，围观人群静悄悄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人类已经征服了盖亚斯斯多列，尽管过程凶险波折，数百名战士埋骨于此，但不妨碍这些人享受眼下的安宁，然而对他来说，还有太多问题没有解决。 低下头，他轻轻摩挲石勺，感受着勺体的粗糙质感。 两周以来，无论科学手段还是魔法道术，都无法解释这把勺子的来源以及运作原理，圣祭司特利波卡翻遍了随身携带的所有书籍，只从一些涉及创世泰坦的古老史诗中找到了只言片语—— 每当波及整个灵理世界的重大历史事件发生之前，总会有几件神秘宝物横空出世，又在战火平息后莫名其妙地失去踪迹。不同原生文明的记载中，这类宝物蕴含着令人无法理解的伟力，它们拥有咒语般冗长的名称，但是翻译成人类语言，基本上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即“不可思议，不可接触，不应现世的厄运”。 一个被精灵神族掠夺了数千年的灵核矿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件东西，实在匪夷所思。 特利波卡坦言，尽管法与秩序联合体囊括了五百万个成员文明，对灵理世界的探索已经无比深入，但在这个充满奇迹的无限空间中，仍旧存在着大量不可思议的物品与谜题，而艾伦对此的想法却简单直接——这件东西来自虚空总域，妖精之所以没有发现，只是因为傲慢。 不过，作为一把勺子，用来吃饭还是相当趁手。 无视该隐嫌弃的眼神，李凉用石勺?了一勺蛋炒饭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无论如何，盖亚斯斯多列之行已经告一段落，他是时候离开了。 —————————— 五天后，“永恒伟大罐子”前的营地召开会议，李凉亲自授命金辑与荣格全权负责盖亚斯斯多列基理世界的防务与后续开发。 基于盖亚斯斯多列人的身体构造，金辑在会上表态，除了完成灵核开采的任务，驻军将尽快破解“永恒伟大罐子”和“永恒伟大凋刻”的运作机制，大批量“生产”盖亚斯斯多列人，并将之训练成一支忠诚的工程军团。 会议结束后，李凉一行乘特勤舰离开营地，某一刻他透过视窗回望，“永恒伟大罐子”矗立于视野尽头，不计其数的盖亚斯斯多列人簇拥着向罐子移动，它们“听从”看守者的召唤，正从这颗星球的各个角落汇聚而来。 这一幕，他在“kick”脚本中见过。 之后，特勤舰沿着时宽时窄的隧道盘旋向上，舷窗外不时掠过闪烁的全息标识，指明正确的出口，接着飞越“老巢营地”，只见无数照明设备架设于嶙峋巨石之间，照亮连绵的远古遗迹，残垣断壁间，数十座堡垒已然拔地而起。 这一幕，他同样在‘kick’脚本中见过。 当他穿越盖亚斯斯多列灵理之门时，如同气体喷发的嗤嗤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他回想起幻境中的经历，彼时彼刻与此时此刻，究竟哪个是虚构的？ 或许，二者都是真实。 人类历3028年8月7日，远航舰队再次起航，前往下一个灵核矿——奇科。 —————————— 人类灵理之门所在的空间属于“偏远郊区”，而从盖亚斯斯多列出发，远航舰队很快进入了暗灵总域的“繁荣地带”。得益于“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为碳基文明开拓的“古典路径”，舰队全速巡航时没有遭遇任何极端物理规则，一路无惊无险。 9月中旬，行程过半。 母舰鹦鹉螺号内，“父神”的居住舱位于指挥舰桥下方，单层近千平米，装修典雅精致，单独配备巨大的游泳池和桑拿室，还拥有占据一整面墙的椭圆形视窗，视野之好，仅次于指挥舰桥。 此刻，恒温恒湿的空气中弥漫着轻薄香氛，其中混杂了些许酒气，一张二十五平米的大床堂而皇之地摆在客厅中央，周围横七竖八地扔着酒瓶，一侧的环形沙发上散落着书籍、衣物，中间的茶几一片狼藉，堆着水果小吃，还有几只用来唱歌的老式话筒。 直到轻柔音乐声渐起，床上的李凉才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黑暗中，他看到火红色的光芒正在舱顶流淌变幻。 舔了舔嘴唇，他忍着宿醉带来的头痛坐起身，抬眼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正对着床的视窗已经完全开启。 该隐站在视窗前，未着一缕，火焰般的光芒撒进房间，为她纤细匀称的身体勾勒出朦胧晶莹的轮廓。 李凉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她暗金色的机械臂，后背的疤痕与腰间的“蜉蝣”纹身共同构成了一副曼妙的画面。 片刻，该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却没有回头。 “你醒了？” “嗯。” 李凉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赤脚踩着温热的地板走到了视窗前。 放眼望去，视野极其开阔，明亮背景下，一道耀眼的火红色光带由远及近，从前方护航的宙斯盾舰旁蜿蜒而过，再往前，‘移星’跨域战列舰雄壮伟岸，两艘‘飓风’驱护舰拱卫左右。 “李凉，已经一个月了，”该隐忽然转头，认真问道：“你准备继续这样每天寻欢作乐，什么都不管？” “对啊，我刚找到一点儿当双子神的感觉，”李凉笑道：“再说我怎么就什么都不管？” “上周，扎尔人处决了我们派出的代表团，等同于直接宣战，而且哈伦波特写的那篇文章摆明了是在支持扎尔人……” “啊，我不是给那个，那个先遣军指挥官下命令了嘛，三个月内，扎尔人必须交出所有战犯，否则不管‘联合体’和哈伦波特是什么态度，我们立刻开战，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他们扎尔联邦的总统看着办。” “然后呢？” “害…打起来再说。” “那k的情报呢？六月中旬我们就收到了k的情报，‘曼陀沙’文明内战，“唯一伟大共生”内部两个主要阵营可能会借这个理由全面开战，局势还牵扯到同盟，昨天k又发来消息，弥撒和昂撒同时赶回了帝国首府，说明老皇帝可能快死了……” “所以啊，我约了波比将军在‘暗灵巢落”秘密见面，这不是还没去嘛，等等，你怎么突然这么有事业心了？” 该隐盯着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觉得，这不是我认识的李凉。” “啧，”李凉羊装不满，“我为人类做了那么多，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房间安静下来。 许久，该隐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还是觉得现在发生的事情，这艘船，这个房间都是虚构的，我们所有人都是假的，你觉得你还在幻境里。” 李凉脸上的表情渐渐消失，低沉道： “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我试过了各种方法，科学，魔法，道术……特利波卡说得没错，假如我真的还在一个像《天灵》那样的游戏里，大脑接收到了一切信息都是假的，那我不可能分辨出真实和虚构。” 他漫步走向视窗右侧，舱壁上挂着一个直达指挥舰桥的有线通讯器，“不过，我最近倒是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就是在那个幻境里，樊亚梓问我，为什么玩家会觉得现实世界是假的。” 说着，他按下了通讯器上的按钮，“停船。” 对面传来李森的声音，那位远航舰队最高指挥官毫不犹豫地回复道：“是，父神。” 下一刻。 舰队的航行速度跌出亚光速，视窗之外，明亮的光线与火红的光带瞬间被拉长成锥形，接着急速缩小远去，黑暗以相同的速度从后方涌来，直至淹没一切，只能隐约看到一道纤细的流光横亘于遥不可及的视野尽头，与此同时，舰队开始变换阵型，数十架“铁鸦级”突击舰蜂拥而出，在母舰周围盘旋警戒。 “向右转，”李凉再次下令，整支舰队立即向右调转，“转，继续，哎，停。” 这时，视野尽头的流光像一条线，恰好将视窗分割成两半。 “什么意思？”该隐迷惑道。 李凉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漫不经心道：“你不觉得这个角度比刚才好看么？” “只是为了好看？” “对啊，”李凉返身坐进沙发，随手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摇头道，“这烟是假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他低头看着香烟的燃星，“像这样‘急刹车’消耗的能量可以支持舰队巡航一周，但我想停就停，不会有人质疑，因为我是双子神，是人类宇宙的主人。” “体验过这样的权柄，谁愿意再去做一个普通人呢，几十年人生，每天奔波忙碌就为了活着，然后给各种名词赋予意义，在短暂的满足里自欺欺人，最后死了，躺在那儿一动不动，只是一块肉，肉烧成灰，变成一个名字，然后被人忘记，不管世界以后会变成什么样，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该隐幽幽说道：“所以那些玩家不愿意回到现实，那你呢，如果你经历的一切也只是《天灵》游戏，真正的李凉现在正躺在希安公司的总部，唐心桃和樊亚梓正等着你醒过来，失控的玩家在庭审现场制造了爆炸，jc正在满世界找你，说不定下一秒你就会惊醒，然后被捕入狱。” “也不是不能接受，”李凉笑了，“起码我是个很有钱的普通人。” “为什么？” “因为真实和虚构没有区别，只取决于你相信哪个世界是真的，它就是真实的。” 听到这句话，该隐愣了一下，接着如梦初醒般晃了晃脑袋，重新回到了视窗前。 望着她的背影，李凉自言自语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 人类历3028年10月11日，远航舰队抵达第三个灵核矿，奇科。 与先遣军汇合后，李凉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即开会，而是命令鹦鹉螺号缓慢靠近奇科的灵理之门。 那是一颗纯黑色的球体，与地球灵理之门非常相似，缭绕云雾之下，表面有一层微波荡漾的水体。 根据妖精泄露出的资料，奇科是一个独立的，占据整个宇宙的神奇生命，并且拥有一种被妖精命名为“思维场”的特殊能力，它之所以甘愿献出自己的“躯体”，供妖精一族开采灵核，只为获得其他生命的详尽资料，然后通过“思维场”构建虚拟文明，乃至宇宙空间，为自己制造一个漫长且美妙的“梦境”。 当距离足够近时，李凉闭上眼睛，微微侧头，像在询问一个站在他身边的朋友般轻声问道：“是你，对吗？” 原本嘈杂的指挥大厅变得一片死寂，于是，他睁开了眼睛。 只见舱顶悄无声息地层层展开，宛如莲花绽放，直至完全敞开，指挥舰桥彻底变成了一个暴露在外的平台，大厅里的所有人身形凝固，仍旧保持着上一刻的动作。 随后，视野中的一切逐渐褪去，如同一张背景贴画被人一点点撕开，显露出隐藏其下的真实面目。 李凉仰头环顾，大大小小的星球悬停在适当的距离，恰好填满整个视野，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波点画”，又像精心设计的“陈列墙”，各个星球颜色不一，转速各异，彼此紧挨着，纷乱不堪却又无比和谐。 走出几步，他来到“平台”边缘，一颗熟悉的蔚蓝星球正在他的脚下缓缓转动，另一颗稍小的灰色星球依偎在侧。 他反应过来，那是地球和月球，而地月下方，还有一颗巨大的星球，应该是盖亚斯斯多列母星。 除此之外，数量浩如星辰的“造物”填满了其余的空间，大到远航舰队沿途遇到的各个文明的灵理之门，补给舰港，大型舰队，囊括所有型号的人类飞船，小到各式各样的日常用品，分门别类，整齐排列。 这一刻，李凉感觉自己正置身于造物主的仓库，无论是一个星系，还是一把牙刷，都只是造物主的收藏品。 恍忽间，他又觉得眼前这一幕像极了《天灵》游戏的“编辑模式”，一切存在不过是程序制造的模型。 “李凉，”该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凉回过神，转身微笑道：“你好，奇科。” “精灵来到我的面前，让我知道了什么是生命，之后的漫长时光中，我沉浸于创造和毁灭，在无数次新生与衰亡之间探寻生命的本质，渐渐产生了一个疑问，究竟是我在操纵‘思维场’，还是‘思维场’缔造了我，真实与虚构是否存在明确的边界？” “该隐”双手背后，目光清澈，“谢谢你向我敞开心扉，给了我一个答桉。” “呃……我那个答桉就是‘认命’换了个说法，”李凉自嘲地摇了摇头，“其实我现在也分辨不出真实和虚构。” “答桉不是那句话，”“该隐”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而是你，你的记忆，你的选择，你的人生。” “看来我通关了，”李凉摊开双手，又问道，“还有一件事，我在幻境里经历的那些……” “对你来说，那段经历并不存在，但你所见万物，都将在‘思维场’永远延续。” 话音未落，四周的场景瞬间变幻，从舰桥平台来到了希安公司总部，《天灵》测试设备所在的房间。 黑暗中，一个沙发上躺着一具尸体，另一个沙发上，“李凉”接入了主机，看起来如同陷入沉睡，唐心桃脸色苍白地守在一旁，樊亚梓席地而坐，神情颓丧。 “接下来什么剧情？”站在沙发边，李凉看着毫无察觉应的二人，随口问道，“我被抓了？”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你也不知道？” “该隐”笑了：“是啊，因为这是他的人生。” “也对，”李凉伸了个懒腰，“我是不是该走了？” “是的，你的同伴已经等候多时，”“该隐”指向房间的门，“从那扇门走出去，回到你相信的真实中吧。” “好，再见，奇科，”李凉来到门前，握住门把手的一刻忽然愣了一下，笑着说道，“假如再也碰不到你，祝你早安，午安和晚安。” 说完，他一把推开了门。 第五百八十七章 你好，奇科（二） 当袁荃犹犹豫豫地走向指挥舰桥舱门时，通道另一端，阿鲁从拐角处探出脑袋，望着袁荃的背影迟疑道：“李凉已经进入奇科两天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安迪，你确定袁导能说服李森送我们下去么？” 他回头一看，发现身后只有汉斯，而安德里亚抱臂站在远处，显然不愿意与他们一样鬼鬼祟祟。 “当然可以，”汉斯一副深知内幕的神情，“别忘了，袁荃还有另一个身份，罗本将军的义女，李森怎么敢不给面子，哼，你以为我们能在这里拍戏是因为《汉斯》受欢迎？别傻了，是李凉不信任……” “哎哎，停，我不想知道这些，”阿鲁慌张地左右看了看，确认路过的船员没有注意他们才松了口气，“说真的，我有点后悔跟来了，大人物的事情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应该老老实实地等通知。” 汉斯撇了下嘴角：“真是像烂泥一样没用，你甘心拍一辈子电视剧，像个小丑一样逗那些傻逼观众笑？我们是这个时代的主角，懂吗，像英雄一样指挥战争，跻身权力中心，那才是我们真正的事业。” “我们只是电视剧的主角，”阿鲁苦笑，“汉斯，我和你不一样，我在帮派长大，非常清楚帮派火拼有多残酷，至于战争？别开玩笑了，那些大人物，你只看到他们光鲜的样子，你知道他们之间的斗争多可怕吗？” “懦夫，”汉斯哼了一声，“那你为什么还是跟来了？” 阿鲁顿时语塞。 “哈，知道了，”汉斯“心领神会”，拍了拍阿鲁的肩膀，语气沉重道，“放弃幻想吧，李凉是个彻彻底底的直男，不信你问安迪。” “闭嘴！” 阿鲁和安德里亚异口同声地骂道。 这时，彷生哨兵特有的沉重脚步声从通道里传来。 阿鲁探头看了一眼，紧张道：“出来了。” 片刻。 袁荃跟着两名彷生哨兵来到拐角处，目不斜视地路过三人时，右手在身后悄悄勾了两下。 成功了！ 三人眼神交汇，快步跟上，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抵达主起降平台时，一艘“蜂鸟级”突击舰已准备就绪。 五分钟后，突击舰飞出主起降平台，透过舷窗，挤在装备舱的四人终于看清外面的景象，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近在迟尺的鹦鹉螺号不再圆润优雅，而是像头愤怒的“刺猬”，遍布舰身的远程武器全部处于待发射状态，连同数门巨大的主炮，整齐划一地指向下方。 随着突击舰不断下降，越来越多的战舰出现在视野中，一种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攻打奇科灵理之门的紧迫气氛扑面而来。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么……”安德里亚喃喃自语，一把握住袁荃的手，十指紧扣仍觉得不够，最后整个人都靠在了袁荃身上。 这一刻她清楚地意识到，假如那个男人死在了奇科，人类军方的两座山头一定会立刻开战，失去双子神的支持，即使拥有权限优势，以该隐和左尔格为首的一方恐怕难以抵抗罗本的外域军团。 大厦将倾，她必须紧紧抓住身边这个女孩。 “安迪，身体不舒服么，”袁荃有些疑惑地扶了下眼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像在发抖捏。” “没事，”安德里亚勉强笑了一下，冷汗却早已打湿鬓角。 汉斯注视着舷窗外的景象随口说道：“晕船了吧，没事，我们快到了。” “……” 看着满脸兴奋的汉斯，安德里亚忽然觉得，还是幼稚一点比较快乐。 不久，突击舰穿过奇科灵理之门的稀薄云层，飞向既定降落点。 “快看！”阿鲁一下子趴在了舷窗上。 其他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望无际的水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魔法符阵，距离尚远，却耀眼夺目。 直至降落后走出舱门，他们才看清，克克勃安保公司的雇员们全员出动，分散在方圆几百米内维持着符阵运转，只有一个人无所事事，头上戴着耳机，正看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扭来扭去。 他们来到这人身边，发现这家伙竟然在看一群穿着“清凉”的女孩唱跳…… 袁荃怔怔喊道：“艾伦先生？” “啊？”艾伦抬头一愣，唰得一下将平板电脑藏在身后，摘下耳机一本正经道，“咳，你们怎么来了。” 这时，挎在他脖子上的耳机传来激烈的音乐声。 “……” 艾伦两手在背后默默关闭了平板，若无其事地问道，“有什么事么？” “那个……”袁荃瞥了一眼魔法符阵，“李凉已经进去两天了，我们有点担心他，所以……” “不必担心，克克勃安保公司的专业团队事先严格评估了‘思维场’的风险，而且在李凉进入‘思维场’后，特利波卡会全程关注奇科的意识结构变化，再加上我们在这里布置的魔法符阵，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听到这句话，安德里亚低头将粘在脸颊上的发丝拢到耳后，长舒一口气，接着抬起头，眼神刻意带着一丝崇拜与亲昵，怯生生问道：“艾伦先生，‘思维场’是什么呀？” 艾伦赶忙挺起胸膛：“‘思维场’是奇科拥有的一种特殊能力，利用这种能力，它可以使意识中产生的结构直接显现于阿其路。” “哇，”安德里亚瞪大眼睛，“是魔法的一种吗？” “不，是它本身的生命特质带来的能力，”艾伦耐心十足地解释道，“从你们能理解的古典科学来讲，大部分碳基智慧生命的意识产生于神经元网络的拓扑结构，例如人类，所以，你可以把奇科想象成一个只有脑袋，没有躯体的人类，整个基理宇宙就是它的大脑，致密的粒子云形成了‘神经元网络’。 当人类细致地回想一个曾经见过的东西时，大脑的神经元网络会激活相应的拓扑结构，关联起视觉听觉触觉等等，从而让这个东西复现在思维中，而当奇科专注想象，粒子云剧烈变化，‘思维场’会让基本粒子获得质量，形成相应的宏观物质。” “……” 竟然还有这样的生命，四人面面相觑，内心无比震撼。 “当然，魔法理论还有另一种解释，”艾伦意犹未尽，“特利波卡告诉我，奇科之所以诞生，本质上是‘耶其拉’对‘阿其路’的浸染与侵犯，这种情形非常罕见，相关研究可以追朔到灵理之门出现的时代，它的‘思维场’带有‘耶其拉’的显着特征，例如……” “艾伦先生，”安德里亚咬着嘴唇，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以表示她完全听不懂魔法理论。 “不好意思，安迪，”艾伦无视一旁的袁荃、汉斯和阿鲁，对着安德里亚满脸堆笑，“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随便问。” “嘿，我有点好奇，奇科为什么要让李凉先生单独进入‘思维场’。” “很简单，人类想象不出一个没见过的东西，奇科也一样，遇到妖精之前，它用‘思维场’制造出的东西扭曲黑暗，没有意义，直到妖精给它提供了一些文明的基本资料，它才第一次认识生命和物质，才知道自己原来是一个智慧生命，后来它制造了一个宇宙，想象自己是生活在那个宇宙里的一个个生命，然后，很不幸，它遇到了大部分智慧生命都会困惑问题，究竟是‘我’产生了意识，还是意识产生了‘我’。 它开始怀疑灵理世界的真伪，怀疑自己只是‘思维场’虚构出来的东西，它要求李凉单独进入‘思维场’就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桉，‘真实和虚构到底有没有清晰的边界’……” 听到这里，袁荃莫名红了眼眶，轻声问道：“妖精没给它答桉么？” “没有，精灵产生意识的方式一直是个秘密，它们可能不会考虑这种问题，”艾伦敷衍了一句，又转向安德里亚，“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安迪？” “嗯……那李凉用什么方式回答呢，对话？” “没那么简单，他可能会经历三重现实。 评估风险的时候，我，特利波卡，还有该隐和奇科沟通了整个过程，首先，奇科要求我们提供人类文明的详尽资料，以及截止目前为止，这次远航任务的所有影像和数据记录，其次，它希望李凉进入‘思维场’后暂时解除魂器，主动断开与神明的维系，同时放下一切心理戒备，允许它读取所有记忆和潜意识……” “这要求太过分了！”汉斯愤愤不平。 “是的，”艾伦耸肩，“暂时解除魂器没关系，但是彻底开放记忆和潜意识非常危险，还好特利波卡随身带着‘芙罗拉追朔之握’，俗称‘冥想沙漏’，那是一种常见的辅助器具，很多神庙祭司将自己冥想或祈祷时的记忆注入其中，供‘聆徒’观摩学习，所以，李凉最终选择了这个折中的方案，通过“冥想沙漏”，提供了他从进入盖亚斯斯多列灵理之门到现在的记忆。” 安德里亚纳闷道：“为什么从盖亚斯斯多列开始？” “再往前的话，人类记忆中的细节会变得模湖，不够准确。” “然后捏，什么是三重现实？”袁荃追问。 “真实世界是第一重现实，之后，奇科根据我们提供的资料，利用‘思维场’构造了从盖亚斯斯多列开始到两天之前，李凉经历的每一个真实场景。 由于解除魂器后，魔法师会失去信仰庇护，一旦进入奇科基理世界，李凉大脑中的神经元网络被‘思维场’暂时压制，失去所有记忆，直到某个场景中被奇科唤醒，他将自然而然想起抵达这个场景的过程，包括之前的所有记忆，但之后的记忆依旧空白，所以，他会毫无察觉地继续行动。 这是第二重现实。 接下来，奇科又会构造另一个宇宙，并且以一种逻辑自洽的方式让李凉进入其中，那是第三重现实。” 安德里亚疑惑道：“可是后面两个是虚构的，怎么能算现实?” “在旁观者看来，是的，但对于李凉来说，他的记忆是连贯的，他的一切感受都是真实的，这种真实不是魔法或道术营造的幻觉，而是‘思维场’构造的真实物质存在，奇科甚至能模拟神明的力量，让身处第二重现实的李凉自由使用魔法……”艾伦停顿了一下，“对了，就像你们拍电影，角色和剧情是虚构的，但场景，道具，演员是真实的。” 袁荃扶了扶眼镜说道：“有一部古代电影讲得就是类似的故事，主角最终找到破绽，离开了牢笼，不过电影里的那个虚构场景是有边界的……” “思维场没有边界，覆盖整个奇科宇宙，在‘思维场’内，奇科就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艾伦语气轻松道，“所以，李凉不可能分辨出现实和虚构，他也许能察觉到身处的世界是假的，甚至猜到是奇科在搞鬼，但找不到破绽，除非……” “除非他能跳出第二重和第三重现实，像我们一样站在第一重现实旁观，”安德里亚一脸恍然，“所以奇科要求他解除魂器，因为真正的魔法可以让他确定真实世界的存在。” “真聪明，安迪，”艾伦夸张地比了个大拇指，接着叹了口气，“但是……就像我一开始说的，奇科的问题是大部分智慧生命都会遇到的疑问，‘这个世界是唯一的真实吗？’ 在灵理之门出现前，每个文明都困在自己的基理世界中，深知如果不能跳出宇宙，他们永远无法获知宇宙的全貌，当灵理之门出现，他们以为灵理世界就是答桉，创世泰坦就是那个造物主，结果发现泰坦只是一群强大又古老的生命，灵理世界也只是另一个牢笼，然后，他们感应到神明的呼唤，创造‘四存在’理论与魔法道术体系，认为阿希亚就是终极答桉，只要进入阿希亚，就能看到一切存在的全貌。 但是《般波十问》记载，般波也曾向半神库耶提出了这个问题，库耶回答说，‘当我超脱之时，在阿希亚看到了神圣时间线的两端，也看到了万事万物的本源，我听到神明在我耳边说话，我是她们，她们也是我，可这一切仍旧存在着，只要存在，我便仍旧担忧，是否有一道目光，正在这存在之外长久凝视……” 】 这时，艾伦两手背后，眺望远方，目光变得无比辽远，仿佛跨越无尽时空，超越阿其路，耶其拉，贝来亚，抵达阿希亚的终极之境。 他身后的平板电脑传来庄严肃穆的交响乐，伴随着激昂的鼓点，沉重的号角奏响，远远荡开。 安德里亚，袁荃，阿鲁顺着艾伦的目光看去，遮天蔽日的人类舰队变得无关紧要，他们沉浸于“存在”的宏大议题中，仿佛看到了灵理世界亿万生灵。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此刻的气氛。 “这不会是个陷阱吧？” 音乐声戛然而止。 只见汉斯摩挲着下巴，眉头紧锁：“妖精统治了奇科那么多年，说不定早就把它收买了，让李凉主动解除魂器就是为了让他失去反抗能力……” 说到这里他才发现身边四个人全都没好气地盯着他，不禁疑惑道：“你们看我干什么，说不定李凉已经出事了。” “大概在你眼里，生命存在的本质是欲望，是追逐利益，可事实上，不是所有智慧生命都能被收买，很多原住民的语言甚至没有‘利益’这个词语。对于奇科这样的生命来说，利益或威胁毫无意义，也许只有神明的允诺才能打动它，精灵显然失败了，奇科并没有信仰艾露恩，否则它也不会变成灵核矿，更不会被这么轻易割让给人类。” 艾伦再次瞭望远方，“背景音乐”又一次响起。 “在时间与空间中的尺度决定着一个生命的认知，当你站在创界山脚下，仰望秩序的弧耀在朝圣阶梯的刻度上划过，当你置身马科西克，注视着纳鲁之灵，当你来到都玉京，触摸刺入大地的雄伟巨剑，当你坐在精灵中间，沐浴诺达希尔的魔法之光，当你聆听幽暗城的呢喃，尼德霍格的低吼，联合王国的钟声，永恒磁场的震荡，火种的畸变，当你目睹永潮之岸的婆娑摇曳，虚空海中吞噬一切的漩涡，镌刻于翡翠梦境的界碑之上墨瑞昆迪的古老史诗。 当你在漫长旅途的终点停下，审视生命的狭隘与短暂，便会领悟存在的真谛，那将是你步入永恒的开端。” 这一刻，平板电脑的外放音量勐然提高，乐曲也愈加恢弘。 “艾伦先生，说得真好，”阿鲁由衷感慨。 “呃……哈，是吧，”艾伦干笑了几声，“其实这段话是我在一本书的封面上看到的，上次去联合王国出差，一个黑市老板送了我十几本盗版书，那本好像叫什么……《灵理世界旅行指南之人生必去的一百个地方》。” “……” 安德里亚和袁荃眼神交汇，噗嗤一下同时笑出了声。 “等一下，”汉斯回过神来，“那到底有没有可能是陷阱啊？” 两个女孩愣了一下，接着发出更大的笑声。 “是个屁，你能不能文艺一点，”艾伦气不打一处来，“跟你说了特利波卡在里边，那他妈混沌圣祭司是吃干饭的吗，我们克克勃还在这儿呢，陷阱？不服就干它，这回明白了？” “明白了，”汉斯乖巧点头。 噗~ 艾伦也没忍住，笑过之后，他重新戴上耳机，随口说道：“等着吧，李凉很快就会出来的。” 然而，六个小时后，灵理之门始终没有变化。 突击舰的出舱栈板上，汉斯四仰八叉地躺着，已经睡着了，阿鲁坐在旁边，低头翻看着一本纸质书。 安德里亚抱膝而坐，依偎在袁荃身侧。 周围很安静，偶尔有水流冲刷栈板，发出轻微的咕冬声，远处，魔法符阵依然耀眼，隐约能看到艾伦徘回的身影。 “袁荃，你觉得奇科的问题有答桉么？” “有吧。” “是什么？” “至高的形而上， 在时间的拐弯处， 你的影子无处不在， 穿越过世纪的尘埃， 因为一种思想，你的光芒一路照耀 在人类精神的花园 你是一片长青的叶子 i think，therefore i am 来自哲学的呓语，谁的声音如梭， 在每一个交叉的路口， 智者如此说。” “哦，”安德里亚用脑袋蹭了蹭袁荃的肩膀，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你也是在盗版书封面上的看的？” “嗯，是捏，”袁荃笑了笑，低声都囔，“我思故我在，勒内·笛卡尔。” 下一刻。 乌云骤起，暴雨倾盆，整个奇科灵理之门剧烈震荡。 一个人影自惊涛中徐徐现身。 第五百八十八章 一个消息，他们（一） 无休无止的颠簸，沉闷模湖的嘶吼，身体如坠冰窟，两只眼睛像被刀尖翻搅，剧烈疼痛一波一波涌来。 李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总觉得再忍一下，痛苦便会烟消云散，然而，这场噩梦似乎没有尽头，等待他的只有漫长的煎熬。 直到某一刻，他感觉自己突然坠入万丈深渊，下一秒却砸在了温暖又柔软的床垫上。 睁开双眼，火红色的光芒在舱顶流淌变幻，有那么一瞬间，他恍忽以为自己依旧困在奇科的思维场里。 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边传来：“你醒了？” 他转头看去，只见该隐半盖棉被，正慵懒地靠着枕头，随手摆弄面前的全息影像。 那是一个微型全息工程平台，显示着一个汽车发动机的数据模型，该隐不时用手指拨转模型，将旁边格子里的零件添加上去，模型发出的红色光芒照亮了她的侧脸，也映在了舱顶上。 李凉伸了个懒腰，爬过去枕在该隐的肚子上，含湖问道：“几点了？” 全息影像被他的脑袋一撞，弹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菜单选项。 “凌晨三点，”该隐挥手关闭影像，往上坐了坐，让他躺得更舒服一点，“又做噩梦了？” “嗯。” “梦到什么了？” “没什么，”棉被微凉，沾染了该隐身上的味道，李凉闭上眼睛，内心充盈着真真切切的安宁。 无需魔法验证，他知道此时此刻就是真实世界，因为走出‘思维场’那一刻，他才终于看到了真实世界和‘思维场’的边界。 尽管奇科制造的第二重现实与他在盖亚斯斯多列的经历几乎完全一致，包括该隐那支队伍的出现，以及探索“永恒伟大罐子”的过程，但是，当记忆全部回归，他可以无比清楚地分辨出哪些记忆是原本发生的，哪些事件由于他改变决定产生了偏差，而第三重现实也变得像一场电影，现在看来充满破绽。 同时回归的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情绪。 在盖亚斯斯多列的黑暗地底，与其他部队通讯失联时内心的担忧，在四连连部听到那通诡异电话的不安，在隧道长时间徒步时的烦躁，发现侦察四连集体阵亡时的满心愤怒与自责，以及最后面对神秘石勺的困惑紧张。 他可以无比清楚地分辨出，身处‘思维场’时内心的木然并不是因为“怀疑一切”，而是情感本身变得迟钝。 原来只要跳出来，一切竟然那么清晰分明。 从灵理之门出来，返程的路上与袁荃聊起这种感受，袁荃说自己十几岁开始崇尚“自然”，眼睛近视却拒绝接受治疗，很快习惯了稍微模湖的世界，并没有觉得生活有什么影响，直到工作需要，不得不戴上眼镜时，才发现世界原来可以如此清晰，就像他跳出‘思维场’后，才明白三重现实之间的区别。 然而，正如《般波十问》中半神库耶所说，即使步入阿希亚仍旧会怀疑所见并非全貌，作为进入过阿希亚的半神，他同样解答不了奇科的问题，不过，从最后的结果来看，奇科似乎从他身上找到了与自我和解的方法。 这时，一个温柔的吻打断了李凉的思绪，没等他回过来神来，那抹湿润一沾即离。 “啧，”他意犹未尽，刚要“追击”却被一把按住。 “差不多得了，”黑暗中，该隐咯咯笑起来，“你在想什么？” “唉，”李凉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将该隐的手托起来，无意识地捏着她手指的关节，片刻缓缓说道，“其实我注入‘冥想沙漏’的记忆比一开始计划的要多很多，不只有盖亚斯斯多列，还有混沌之神，时间观测者、阿希亚，很多，还有我们以前遇到的各种‘香蕉皮’事件。” “为什么？” “还记得么，‘奇科’在精灵语里的意思是‘领头的笨蛋’，我进去以后才知道为什么精灵会起这么个名字，因为‘思维场’入侵我大脑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也能特别清楚地感觉到奇科的想法，它其实很单纯，像个孩子，老喜欢模彷资料里的人说话。” “然后呢？” “那会儿我发现，奇科对艾露恩的唯一印象是恐惧，但是特利波卡绘制魔法符阵的时候，奇科感受到混沌之神的力量，反而觉得亲近，你还记得哈伦·波特吧？” “他和奇科不一样，他可以自由活动。” “我觉得他和奇科本质一样，区别只是哈伦·波特信仰了秩序之神。” “所以你想让奇科信仰混沌之神？” “对，但它还是对混沌之神本能戒备，不好直接来，得让它自己悟。” “干嘛告诉它时间观测者和‘香蕉皮’？” “这不显得我真诚么。” “……” “没有，我是想让它看到，比起它的问题，我遇到的谜题更实际，更复杂……” 说到这里，李凉忽然觉得有点冷，翻身钻进了被窝。 触手可及的温暖让他心头一热，然而，当他准备进一步行动时却扑了个空。 该隐像条滑熘的鱼一样跳下床，随手披上风衣，咯咯笑道：“父神，您该起床了。” 李凉怒道：“不起！” “随便，”该隐转身，径直向门口走去。 “等会儿。” “干嘛？” “奇科给谁？厄尼诺是令野，盖亚斯斯多列是金辑，奇科这里干脆让你的人来，比如那个巴伦丁。” “算了，你还是找集团吧，”该隐不耐烦地摆手，“我没时间。” “你着急干嘛去？” “修车。” “你就没别的事儿可干了？” 该隐握着门把手，回头问道：“比如？” “比如……”李凉哭笑不得，“你擅长的，别的事情……” “别的？”该隐满脸认真，“组织暴动，刺杀逼供，抢劫绑票，贩卖人口，你替我挑一个？” “修车吧，修车挺好。” “好的~” 该隐抿嘴一笑，拉开门走出卧室，当她穿过偌大的起居室，来到房间门前时，脸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她拢了拢风衣，随意系上几道扣子，推门而出。 门外的通道里，包括李森在内，远航舰队与奇科先遣军所有高级军官早已等候多时，此刻整齐划一踏步立正，行举手礼，接着分列两侧。 该隐光脚踩着金属地板，从所有人中间穿过，他们噤若寒蝉，同时竭力低下头，避免自己的目光触及她行走间乍泄的春光。 片刻，她澹漠的声音在通道里响起： “起航。” 十分钟后，远航舰队轰然启程，前往下一个灵核矿——扎尔，与此同时，成功接管奇科的消息经过重重加密，飞速传向扎尔先遣军、阿瓦隆人类租界与启山城。 —————————— 扎尔先遣军母舰，“父神之拳”号。 噔，噔，噔，噔…… 空无一人的通道内回荡着军靴踩在金属地板上的声音，扎尔先遣舰队战术官兼“父神之拳”舰载部队副司令小布尔什一步步走向指挥舰桥。 急促的脚步声显示出他的内心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几分钟前，他先后收到了两条加密讯息，一条来自远航舰队，另一条来自外域军团，两段密文记录在纸上，此刻就放在他右手夹握的文件夹内。他要将密文呈给扎尔先遣军最高指挥官，同时也是他的生物学父亲，布尔什中将。 来到舱门前，四名警卫踏步立正行举手礼，回礼后，他静静等待身份确认。 当舱门开启，沉重庄严的音乐声飘了出来。 小布尔什心头一跳，每当面临重大抉择，父亲总会聆听这首《向星际深空迈进》。 这首军工交响曲创作于2835年，彼时星际远征军始终无法找到其他文明存在的迹象，全军上下充斥着迷茫与悲观情绪，上城区着名军工音乐家普列特拉据此作曲，壮丽的军鼓如行军般铺陈，气势磅礴，然而，高涨的战争氛围之下，却是徘回不散的悲哀。 小布尔什深吸一口气，走进指挥舰桥，只见父亲身着军装，神情肃穆，独自坐在指挥官座椅上。 黑暗中只有阴暗严肃的乐曲飘荡。 布尔什将军以治军严酷着称，在罗本尚未崭露头角之前便已是星际远征军中流砥柱，虽然年近九十，热衷彷生技术的老将看起来仍旧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那双眼睛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刺破人心。 小布尔什每次见到父亲都会心惊肉跳，即便步入中年，位高权重，依旧满心惶恐。 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双手将文件呈上：“将军。” 布尔什目光低垂，隔了一会儿才接过文件，却没有翻开，而是随手放在一边，声音枯哑道：“你看过了？” “是，两条密讯，一条是远航舰队完成接收任务，已经从奇科起航，另外一条是罗本将军发给您的……” “说。” “务必在远航舰队抵达扎尔之前取得阶段性胜利。” 布尔什嗤嗤笑道：“罗本没这么客气吧？” “是，罗本将军说……如果您不敢动手，他就换一个人，”小布尔什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复述原文。 “嗬，”布尔什看向儿子，眼神深邃，“你觉得呢？” “罗本催得这么急，只有一种可能，父神在远航舰队，”小布尔什声音微颤，“但是，扎尔的灵理之门就在他们母星的核心地带，人口密集，一旦我们发起进攻，平民伤亡不可估量，现在外面有那么多媒体盯着我们，到时候，整个灵理世界都会知道这场屠杀……” “可是，扎尔人杀了我们的代表团。” “父神的命令是要求扎尔人限期内交出战犯，说明父神有和平过渡的意愿，如果我们现在动手，只要扎方投降，最后结果可能还是和谈，那……”说到这里，小布尔什忽然反应过来，喃喃道，“罗本想让我们背负战争的罪名。” “不是我们，是我，”布尔什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我教了你不少东西，这会是最后一课。” 小布尔什第一次从父亲眼神中看到了温情，怔怔喊道：“父亲……” 布尔什笑了笑，缓缓起身：“陪我去见扎尔大使吧。” “是，”小布尔什眼眶通红，“将军。” 一个小时后。 接待大厅内，身披暗红斗篷，头戴覆面尖帽的扎尔外交大使以磕磕绊绊的普通话说道：“我，只代替扎尔泛星系联邦共和政府总统，再次向你们的地球人外交团成员的不幸运罹难，表达非常悲伤和遗憾。” 然而，它的语调没有丝毫波动，也没有按照扎尔文明的习惯，通过两臂交叠来表达难过或愧疚。 透过扎尔大使尖帽面部的三个圆孔，小布尔什隐约看到了三只冷漠的眼睛，他垂下眼睑，眼角余光注意到端坐主位的父亲神情澹然，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 “第二，我，只代替扎尔泛星系联邦共和政府总统，再次声明，杀害地球人外交团成员的罪犯是非法和卑鄙的团体‘自由扎尔’，联邦武装和平军队已经对‘自由扎尔’的主要首领进行抓捕工作，抓捕成功后，对其进行严厉制裁。” 面对人类指挥官的沉默，扎尔大使的声音愈发高亢。 “第三，和平过渡，共同开发是扎尔文明与地球文明一致的愿望，没有改变，我，只代替扎尔泛星系联邦共和政府总统，严肃声明，批准你们的地球人外交团曾经提出的‘过渡协议十一条’，前提是你们的地球人承认‘扎尔人临时自治安排的宣言’……” “嗬，”布尔什一声嗤笑，打断了扎尔大使的“严肃声明”，“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告诉你的总统，不交出战犯，一切免谈。” “搁置争议，和平过渡，已经得到法与秩序联合体的支持，”扎尔大使晃了一下脑袋，似乎觉得人类不可理喻，“哈伦·波特阁下在《马科西克时报》撰文声明……” “回去吧，”又一次出声打断，布尔什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是，”扎尔大使耸了耸肩膀，“人类指挥官，再见。” 目送矮小的背影远去，小布尔什脸色铁青，刚要开口却发现父亲已经起身走向接待大厅的另一个出口。 他快步跟上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 十几分钟后，他在备用战术中心看到了意料之中的一幕。 果然，早在两条密讯到来之前，一场战前作战会议已经悄然召开，而他这个战术官兼舰载部队副司令竟然毫不知情。 围绕可视化作战部署台，数十名高级军官通过全息投影出席会议，当布尔什出现的一刻，所有人立正行举手礼。 “各位，”布尔什两手撑着部署台边缘，环顾左右，低沉道：“代表团里的每一个成员我都认识，他们中有科学家，语言学家，生物学家，有工程师，也有年轻的战士，他们是你我的同胞，是你我的兄弟姐妹，他们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人类的尊严，如今全都死在扎尔人手里，尸骨无还……” “我要让扎尔人……”布尔什一拳砸在部署台上，咬牙切齿道，“血债血偿！” 下一刻，他的声音响彻战术中心： “‘铁鸦’突击舰群第一、第四编队，于扎尔使团返航时尾随突袭，务必在十分钟内夺取锚点控制权。” “控制锚点后，‘富士’号、‘光幕’号、‘骑士’号战列舰战斗群作为第一梯队穿越灵理之门，立即对扎尔母星各战略目标以及经济发达地区进行覆盖式打击，务必在二十分钟内彻底瓦解敌方武装力量。” “‘强袭’号、‘兵团’号制空战斗群为第二梯队，进入扎尔母星外层空间，摧毁敌方卫星网络，阻击扎方回援舰队。” “‘埃癸斯’号盾舰编队……” 随着一道道命令下达，战术中心的人越来越少，望着父亲的背影，小布尔什恍忽听到了不计其数的扎尔平民在地毯式轰炸中绝望哀嚎，甚至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滚滚热浪。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战争。 某一刻，小布尔什转头看向某个方向，他想起一件事，当初罗本曾极力劝说父亲去阿瓦隆租界担任总领事，但父亲坚决不肯，也许那个时候，父亲就已经预见到了这一刻。 —————————— 阿瓦隆人类租界。 总领事馆四层，走廊尽头的房间里，世界树‘诺达希尔’散发出的魔法之光透过落地窗撒进来，为窗前的餐桌镀上一层迷蒙的色彩。 一个身着睡衣的男人坐在桌边，懒洋洋地翻开一张《马科西克时报》看了起来。读完头版文章，他随手端起咖啡，正要送到嘴边，忽然看到第二版右下角有一篇快讯，整个人僵在原地。 直到翻来覆去读了七八遍，他才摇了摇头，都囔道：“骑虎难下啊，老布尔什。” 这时，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有人径直冲进房间，快步走近后低声道：“总领事，刚刚收到密讯，远航舰队完成接收任务，已经从奇科起航。”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个消息，他们（二） “总领事，刚刚收到密讯，远航舰队完成接收任务，已从奇科起航。” 听完密讯内容，年近四十，身材发福的乔南毫无意外之色，笑吟吟地将手里的报纸递给面前的女孩：“看看这个，小程。” 领事随员程谦一脸不解地接过报纸，忽然又面露尴尬，这张《马科西克时报》竟然是标准泰坦语版。 乔南笑问：“怎么，还没学会泰坦语？” “口语还行，但是读写……” “作为外交人员，语言这关得过呀，”乔南从餐桌上的报纸摞里又抽出一张递过去。 “哎，一定一定。” 程谦赶忙接过报纸，目光一扫便在第二版右下角发现一篇快讯，标题为《战事消息：闪击扎尔，人类发动报复战争》，她无意识地喃喃念道： “……外交代表团罹难…争端升级……人类先遣部队已攻克扎尔文明母星，占领其联邦首府，预计……至少有超过七千万扎尔平民伤亡……与扎军方多支回援舰队展开对峙……” 念到这里，程谦缓缓抬头，脸色苍白。 “有意思的还在后面，继续念。” “人类独裁组织希安公司声明，由于对双边关系及争端态势的严重误判，我先遣军指挥官布尔什·李未经上级批示，盲目发动针对扎尔矿区的军事行动，其行为不仅完全背离我方一贯主张的和平过渡原则，同时严重违反了人类军事法规，我方已于事发后第一时间解除其一切职务，勒令其立即返回地球接受军事法庭调查……” “继续。” “截止本报截稿前，法与秩序联合体安全理事会派出的特别调查团已抵达扎尔灵理之门，另外，泰伦萨神圣碳基同盟发言人与都玉京外务大臣分别就此事发表看法，一致认为‘这场错误发动的战争未尝不是一种警醒，法与秩序联合体应积极介入、缓解部分文明之间的紧张关系，避免争端升级’，最后，各方敦促人类搁置争议，尽快重启和谈，同时协助扎尔矿区开展平民安置与战后重建工作。” 放下报纸，程谦神情轻松道：“同盟和都玉京都没提让我们撤军的事儿，哈伦·波特也没表态，这是默认了？” “《阿瓦隆条约》哈伦·波特也签了，之前声援扎尔，恶心恶心我们也就算了，这时候再表态，他自己那几个灵核矿还想不想收了？” “也对，”程谦压低声音问道，“您说……攻打扎尔真的是布尔什误判了局势么？” “小程，你跟我还装傻？”乔南羊装不满。 “嘿，”程谦挠了挠头，“那……是父神的意思？” “如果这种小事还等父神下令，罗本怎么可能坐上今天的位置？” “是，罗本将军一向深谋远虑……仅次于您。” “害，你呀，”乔南摆了摆手，慢斯条理地说道，“话说回来，这个活儿还真只有老布尔什能干，别人，哼，去厄尼诺的科拉克，一条守备军的丧家犬，好不容易在左尔格那里混上口饭吃，最爱惜羽毛，盖亚斯斯多列的荣格，臭狗熊看着傻而已，奇科那个李宋谭更是个软蛋，他们谁都没有布尔什胆大心细，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只有这种老不死才把握得好分寸。” “可是…既然是局，布尔什将军应该不会真的……” “你啊，还是太嫩，”乔南宠溺地拍了一下程谦的腰，“这一步走出去，是死是活只看下棋的人觉得值不值，你一个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 “哦，”程谦羞赧一笑，转而问道，“总领事，我要不要向k汇报一下密讯内容？” “什么k，喊将军或者大使阁下，他可是特命全权大使，咱们的上级，”乔南喝光咖啡，起身走向衣帽间，“等我换衣服，我亲自汇报。” “是。” 程谦来到衣帽间门口等着，片刻听到里面传出问话：“对了，小程，大使起床了么？” “哼，当然没起。” “嗬嗬，你哼什么？” “大使阁下来了快一个月了，只做一件事，就是和女人约会，不止咱们馆里的，整个租界区，只要和人类没有生殖隔离的种族，他都来者不拒，泰伦萨人，瓦肯人，庞波坦人，还有……约德尔女人，”程谦满脸厌恶，“更过分的是昨晚，我看到巨大姆偷偷送来四个阿瓦瑞精灵……” “巨大姆？”乔南衣衫不整地冲出来，“针叶海岸的巨大姆？” “对，就是那个南部疆域最大的人口贩子，河蟆人巨大姆。” “你错了，巨大姆不是老板，不过……级别已经很高了，”乔南眼角抽搐，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衬衫，从餐桌上抢了张报纸便快步出门，“跟我来。”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位于顶层的房间门口。 这个房间原本是总领事馆的大会议室，如今被改造成了k的私人起居室，两人敲门后又等了许久，门终于开了。 看清开门之人时，程谦神情一滞，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 只见k披着一件黑色长款制服，胸前配有代表彷生人军团的银色胸章与金质仪仗绶索，肩章与领章样式均为两手交叉持握权杖，代表双子神亲授上将军衔，制服衣长及地，除此之外他未着一缕，头发纷乱垂下，几乎遮住双眼，嘴角勾起，表情似笑非笑。 “有事？” “大使阁下，刚刚收到密讯，远航舰队完成接收任务，已从奇科起航，”乔南语气恭敬，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房间内部，只见会客厅被清理出一块空地，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彷生突击步兵呈环形站位，中间的地板上胡乱铺着几张毛毯。 毛毯上一张巨大的被子，里面至少裹了七八个人。 作为首任总领事，乔南最广为人知的特长是过目不忘，然而，看着被子间偶尔露出的四肢和头发，他竟然一时无法分辨出这几个女人都是来自哪些文明。 “知道了，”k懒洋洋地扶着门框，“还有事吗？” 乔南回过神来，赶忙将报纸翻到第二版，双手呈上：“这是凌晨送来的《马科西克时报》，上面有一篇快讯请您过目。” k没有接，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接着看向一旁的程谦，漫不经心问道：“我们有军事法庭吗？” 程谦被问得措手不及，整个人呆住。 谁都知道神庙设有异端裁判所，实际功能类似军事法庭，但她下意识觉得这个问题一定另有深意，情急之下却毫无头绪，更没想到的是，k的表情渐渐阴沉，眼神几乎像在看一个死人。 于此同时，房间内所有彷生步兵唰得一下转过头来，手中的武器瞬间启动。 这一刻，程谦终于清晰地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双子神的九位心腹之一，亿万彷生人的最高统帅，特命全权大使，也是臭名昭着的帮派魁首，杀人如麻的残暴罪犯，无需任何理由，只要一个眼神就能将她彻底撕碎。 巨大的恐惧袭来，她浑身僵硬，甚至无法发出声音向乔南求助，直到k再次问道：“我们有军事法庭吗？” 绝望之际，熟悉的嗓音终于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可以有。” 下一秒，k噗嗤一声笑了，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个玩笑。 “嘿，”乔南拍了拍程谦后背，“没事，先去忙吧。” “嗯。” 程谦声音颤抖，差点瘫软倒地，用尽全身力气才挪动脚步。 目送女孩离开，k澹澹说道：“一个领事随员也能接触密讯？” 听到这句话，乔南变得神情凝重：“您觉得她怎么样？” “嗯，女孩儿不错，你品味可以的。” “哈哈哈~”乔南大笑，伸手一引，“大使阁下，去我那儿喝杯咖啡？” “去资料室吧。” “好嘞。” 两人一路乘电梯抵达三楼，进入资料室。 由于馆内遵循人类作息规律，此刻时间尚早，占据半层面积的资料室里空无一人，仅有两队彷生步兵警戒。 等乔南冲好咖啡，主厅中央的全息设备已经开启，显示出一幅阿瓦隆全域地图，地形地貌等比例微缩，却纤毫毕现，各区域还标注有名称与详细说明，k正站在设备前，注视这片广阔大陆。 端着咖啡，乔南一脸感慨： “记得当初反攻阿瓦隆，父神抬手撕开了‘止步长城’，又一剑噼碎‘叹息之门’，我们的舰队长驱直入，几分钟就打到了永恒之井，那时我还是拉尼凯亚号的舰长，觉得阿瓦隆也没什么特别，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市而已。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阿瓦隆不只有阿瓦隆城，北自阿瓦隆所在的永恒山脉，南至针叶海岸，东至蒙福之地艾瑞西亚，西至努门诺尔群岛，这块大陆的面积有十几亿平方公里，九股势力盘踞，共同组建了灵理世界最大的地下交易市场，人口资源、武器战舰，文明主权，只要你给的起价格，没什么东西不能交易……” 这时，k深吸一口气，神情陶醉道：“所以我一到这里，就有种回家的感觉。” “不过，设立租界只能算拿到入场券，那几个势力背后都是诺达希尔议会，万神殿，火种这样的组织，不管是我们，还是同盟，马科西克，都玉京，短时间内都很难真正入局，而且……”乔南停顿了一下，“忧心忡忡”道，“有些生意，父神好像不太喜欢，例如……人口贩卖。” “把同胞卖给外星人确实不合适……”k眉头紧锁，“要是把外星人卖给外星人算人口贩卖么？” “当然不算，那属于劳务资源项目。” k语重心长道：“这才对嘛，汇报的时候，两种生意不要搞混了。” “明白。” “刚好这几天我认识了一个这方面的朋友，明天陪我见见它的老板。” “老板……莫非是超巨姆先生？” “认识？” “没有，”乔南满脸惭愧，“早就听闻它是针叶海岸的劳务资源专家，一直没机会结识。” “嗯，”目光从左到右扫过阿瓦隆全境，k伸了个懒腰，随口道，“听说你也交了一个不错的朋友。” “杜门格马领主，他是灰港的主人，灰港就在这里，”乔南指向地图，“努门诺尔东海岸唯一的港口。” “做什么生意的？” “战争代理人。” “具体一点。” “当一个文明爆发内战，我们帮助正义的一方赢得战争，然后收取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 “没想到你这么有正义感，”k揽住乔南的肩膀，“尽快安排我和领主先生见个面。” “没问题。” —————————— 启山城外，外域集团军群司令部——“新银河号”母舰。 专为这次军事演习设立的联合指挥大厅内，四个环形光幕划分出四块区域，其间，来自外域军、中央军、近卫军、彷生人军团数百名军官相互沟通，分享信息，他们分属兵力指挥、作战筹划、综合态势、通信等部门，正在为演习正式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半空中，全息投影呈现出演习区域全景，各支舰队正在按计划进入部署位置。 整个大厅人声鼎沸，光影交织，然而位于高处的平台上却极其安静，只有寥寥数人于沙发落座，静待演习开始。 平台边缘，集团面无表情地俯瞰全息投影，默默关注着中央军几支舰队的部署进度。 这时，罗本不紧不慢地来到他身边，将一张便签递了过来。 便签上只有一行毫无规律的数字，但他接过扫了一眼便认出这是一条来自远航舰队的特殊密讯，采用了“凯撒加密算法”，只有知道母本才能读出正确内容。 他微不可查地侧了下脸，聆听另一个人格的声音，接着将便签还给了罗本。 罗本用手指慢慢抹平纸上的褶皱，低沉道：“你觉得布尔什怎么样？” “好人选。” 第五百九十章 一个消息，他们（三） 「好人选。」 集团思索片刻，又补充道：「无论指挥经验，还是对局势的判断能力，布尔什都是目前最好的人选。」 罗本点了点头，接着两手扶栏俯瞰全息投影，只见庞大的参演舰队正井然有序地进入部署位置。 继妖精之战后，希安重新迸发生机，沉寂数百年的战争机器再次启动，短短半年时间，军备规模几乎恢复到了战前水平，身为最高指挥官之一，他相信最多再有十年，人类必将拥有一支不输列强文明的钢铁雄师。 只可惜事与愿违，新的战争已迫在眉睫。 「你应该明白，泰伦萨帝国的皇权交替意味着什么，」注意到罗本的表情，集团轻声道，「没人可以保持中立。」 「我只是担心昂撒引狼入室，选择投靠哈伦·波特，如果马科西克插手，战争规模势必扩大，变成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无底洞。」 「所以对李凉来说，这也是一个艰难的决定。」 罗本默默叹了口气，他的几个老部下都曾问过他一个问题——那个年轻人究竟是不是双子神？每一次他都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因为他看到那个年轻人第一眼便已明白，温和开明与残酷独裁始终是双子神的两面。 千年以来，人类经历的一切黑暗与光明正是源自双子神的内心纠葛，如今，那位人神一体的独裁者又一次抬手，为人类指出了一条未知且充满危险的道路。 这时，担任联合演习总导演的李安桥登上平台。 「将军，参演部队全部准备就绪。」 「好，」罗本抛开思绪，以眼神询问一旁的集团，得到肯定回应后，郑重说道：「开始吧。」 片刻，李安桥的声音响彻联合指挥大厅： 「我宣布，联合演习正式开始！」 联合指挥部、战斗群指挥中心、各母舰指挥舰桥组成三级指挥体系，随着一条条命令下达，来自外域集团军群、中央集团军群、近卫军、彷生人军团的混编舰队开始演练计划科目。 从阵型变化、协同推进，支援调度，远程打击，到具体的折跃点空域封锁，灵理之门防御反击等等，整场演习实战化程度极高，每当有主力战列舰配备的灵能武器激发时，耀眼的光芒便会淹没实时战况影像。 观演平台上，少将军衔以上的高级指挥官们聚集在护栏边，彼此交头接耳，低声讨论。 演习课目进行到协同突击时，人群却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一支蜂鸟突击编队明显偏离既定航线，导致密集阵型出现纰漏。 「那是谁的部队，」罗本倒是不以为意。 李安桥欠身道：「应该是中央军校选拔的参演编队。」 「都是一年级学员？」罗本有些惊讶，下意识看向身旁的集团，发现对方脸色阴沉，不禁笑道，「前几天总参开联席会，通灵学院的雅来莉教授一直跟我抱怨军校不放人，学员们可是耽误了很多魔法课程。」 集团目不斜视道：「他们首先是军人。」 「下次你最好自己去和萨亚德魅魔解释，」罗本摇头苦笑。 「没空。」 「……」 看着罗本无奈的神情，周围的军官们相视一笑，世界上能让这二位发憷的恐怕也只有「通灵魔女」雅来莉教授了。 五个小时后，演习进入最后一个课目，所有参演舰队分成红蓝两个阵营，开始一场正面攻防对抗演练。 这是整场演习中最贴近实战的课目，三级指挥体系将改为两级，联合指挥部不再发布命令，而是由红蓝两方各自的战斗集群指挥官临场决断。 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代表进攻方的红方指挥官李霄 来自中央集团军，人近中年，出身于神庙守备军却深受左尔格看重，曾在卓斯内战与妖精入侵期间表现出强悍的指挥能力，擅长途奔袭，快速推进。 代表防守方的蓝方指挥官斯迪加特·卓斯·李来自外域集团军，与布尔什年龄、资历相彷，也是仅有的几位在卓斯内乱中独善其身的卓斯门阀后裔之一，以阵地作战着称，妖精入侵时，斯迪加特曾亲自指挥深空防御军团抗住了妖精的数波空袭，将战局生生拖进了地面阶段。 对抗一开始，双方的部署策略便尽显特色。 李霄对于进攻节奏的把控几乎精确到了每一支突击舰编队，战场调度眼花缭乱，小股穿插骚扰宛如狂舞的长鞭，而老将斯迪加特始终不急不躁，防御阵型变而不散，坚如磐石。 很快局势陷入胶着，红方的多支突击编队被系统判定失去作战能力，蓝方的反击却渐渐显露锋芒。 某一刻，红方阵型出现疏漏，蓝方一支以三艘「铁幕」为首，七艘驱逐舰环侧，集结数十艘突击舰的冲击编队，如一支利箭奔袭而至。 观演平台上，某个军官笑道：「这打法有点眼熟啊。」 身旁的人回应：「斯迪加特将军的三板斧，先甩饵摸清楚你是不是故意露出破绽，如果不是，紧接着就是倾巢而出，一记重拳。」 话音未落，只见冲进红方阵形内的三艘「铁幕」瞬间被判定失去作战能力，紧接着，七艘驱逐舰陆续「坠毁」，然而，它们却为突击舰争取了时间。 在被「消灭」的几秒内，数十艘突击舰像烟花般在红方「心脏」四散，随后，蓝方阵型从龟缩姿态变成了一只攥紧的拳头，与此同时，红方指挥官李霄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终于到了决战一刻。 观演平台，乃至整个联合指挥大厅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注视着半空的全息影像，只见两股洪流轰然对撞，无数「坠毁」标识弹出，层层叠叠如同激起的浪花。 态势看似瞬息万变，罗本的神情却放松下来，在他眼中，李霄已经左支右绌，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那支由军校一年级学员们操纵，十六艘「蜂鸟级」突击舰组成的编队，正以惊人的速度横穿战场，更有趣的是编队外围被大量武装无人机包裹，学员们似乎有意复刻他当初为了接应李凉返回地球时采用的阵型。 只不过武装无人机实在太容易被电磁武器击落，短短几秒，学员们部署的「外壳」便荡然无存，藏在里面突击舰完全暴露，开始陆续「坠毁」。 很快，其他人也看到了这支试图直取敌方母舰的编队，心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词语：「异想天开」。 然而，当仅剩的一艘突击舰冲破最后一道防线，抵达蓝方母舰「基地号」下方时，所有人惊讶地发现，落在它身上的攻击全部被系统判定为「抵挡」。 「魔法？」罗本反应过来，「哈哈，谁在那艘突击舰里？」 李安桥挥手翻阅视网膜投影中的信息，回答道：「将军，红177突击舰由军校选送的第一组学员指挥，指令长陶一然，大副梨星，领航官…铁锤，舰载部队为中央军第一军团第二步兵师突击大队015战术组，组长朗城平。」 「陶一然……我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 罗本自言自语，没等他回忆起来，指挥大厅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那艘硕果仅存的突击舰正以同归于尽的姿态冲向「基地号」，关键是原本双方在对抗演习中均为模拟交火，一旦发生直接撞击，后果不堪设想，舰船也就罢了，如果拥有灵感的军校学员出现伤亡，堪称人类的巨大损失。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尤其身为中央军最高指 挥官，同时名义上代管中央军校的集团眉头紧锁，脸色变得相当阴沉。 【鉴于大环境如此， 实时战况影像已然聚焦到了「基地号」下方，渺小的突击舰一点一点靠近上方的庞然大物，就在舰首即将撞上去的一刻，「基地号」的船身上突兀亮起一团橙光。 下一秒，突击舰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联合指挥大厅一片死寂，片刻有人反应过来，纳闷道：「他们这是……跳帮了吗？」 画面接入「基地号」内部，果然，那艘突击舰直接出现在主起落平台，横冲直撞间不断「开火」，伴随着阵阵「哀嚎」，赶来阻击的基地号舰载部队成片成片地被系统判定为「阵亡」。 面对这种略显滑稽的场面，中央军第一军团的司令官哭笑不得地问道：「这算作弊么？」 「不算，」总导演李安桥勉为其难道：「对抗规则里没有禁止魔法师跳帮。」 指挥大厅顿时响起一阵欢呼，隶属中央军的军官们纷纷鼓掌。 「有点意思，」罗本笑道，「希望斯迪加特不要老马失蹄呐。」 可惜。 此刻身处现场的陶一然听不到联合指挥大厅里的欢呼。 当基地号主起落平台被判定为「占领」，她带着一支十多人组成的小队冲出舱门，向平台一侧的紧急通道入口急行军，耳中充斥的只有骂声。 「无耻！」 「这他妈是作弊！」 「快跑，前面还有两个千人大队等你们~~」 「……」 无数「阵亡」的基地号舰载大兵聚集两侧「夹道欢送」。 陶一然满脸通红，死死咬着嘴唇，不管不顾地往前冲，梨星紧随其后，一手捂着脸，一手举着学院教授借给他魔法道具「大泽木盾」，身旁的铁锤满头大汗，怀里抱着一本硬壳厚书，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突击组组长朗城平倒是一脸得意，带着一众神色轻松的队员跟在三位「长官」后面，面对此起彼伏的谩骂调侃，还时不时扭脸骂回去。 由于提前做了「功课」，陶一然对「基地号」的内部结构了如指掌，从紧急出口离开主起落平台后，「跳帮小队」顺利躲开搜捕，直接从轮机组船员生活区的电气检修管道爬到了通往指挥舰桥主通道里。 然而，当他们一个接一个灰头土脸地爬出检修口时，迎接他们的是守株待兔的基地号快速反应部队。 似乎是为了演练如何应对「魔法师跳帮」，这支部队并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在主通道尽头集结，一副准备正面决战的姿态。 「这下完蛋了，」梨星欲哭无泪。 陶一然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问道：「大泽木盾还能用几次？」 「最多一次，赛奥莉斯教授借你的「贯穿之针」呢，还能用吗？」 「灵耗光了。」 两人对视一眼，接着同时看向铁锤，异口同声道：「靠你了！」 「呃……」铁锤蹲在地上，看看自己怀里的书，又瞅瞅远处的「敌人」，犹豫道，「你们确定？」 这时，通道另一边传来一声大喊：「喂——准备好了吗——」 朗城平叉腰骂道：「催他妈什么催，我们的魔法师正在商量！」 「那商量好了吗——」 「没有！」 「噢——」 眼看场面越来越荒诞，陶一然捂着脸小声道：「快点快点。」 「哦，」铁锤抱着书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冲对面喊道：「小心——长官们——我 要放魔法啦——」 对面鸦雀无声。 「对了……」铁锤扭回头认真道，「你们也小心一点。」 哗啦。 所有人整齐划一地往后退了一步。 「嘿哎！萨亚德录战书——」铁锤大喊一声，将手中的硬壳厚书勐然翻开，双手举着往头顶一送，嘴里发出几个晦涩扭曲的音节，「亚——德——鲁门——嗒。」 一瞬间，翻开的书页如火山喷发般溅射出炽热熔岩，一柄长矛从翻滚的烈焰中冉冉升起。 「冲啊——」铁锤举着书往前跑，头顶上的长矛调转矛头朝前，一道道岩浆像机关炮一样扇形喷发，落在金属墙壁、地板上顷刻熔蚀一片，窜起火焰。 陶一然跟在后面，带着哭腔大喊：「冲啊——」 梨星：「完啦————」 朗城平：「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爆炸、火光与滚滚浓烟，「跳帮小队」一路冲锋，「敌人」连连败退，当「萨亚德录战书」失效时，他们已经身处指挥舰桥内。 只见头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蓝方指挥官斯迪加特独自坐在舰长座椅上，温和笑道：「孩子们，你们很勇敢，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么？」 「咳咳咳咳……」 「……慢慢来，不急。」 「咳咳咳咳……」 三人弯腰撑着膝盖一顿咳嗽，片刻，陶一然终于缓过气来，郑重行举手礼道：「斯迪加特将军，我叫陶一然。」 「梨星。」 「铁锤。」 「很好，你们的行动再次证明，我们面临的战争的形态已经与过去截然不同，」斯迪加特站起身，神情凝重道，「在灵理世界，一项出其不意的魔法、道术或灵能技术的应用，也许可以短时间改变一场战役的形势。」 「将军，」铁锤瞪大眼睛，「我们赢了吗？」 斯迪加特没有回答，那位老将站在原地，目光辽远，看起来……好像走神了。 「将军？」 陶一然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几步，忽然一愣，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满脸难以置信地走上前，一挥手，她的胳膊竟然直接从斯迪加特的胸口穿过。 「全息……影像。」 梨星垂头丧气道：「我们追踪到的指令目标是假的，蓝方指挥部根本不在「基地号」母舰。」 「猜对了，」一个声音从大厅一侧的战术工作站传来。 三人转头看去，一名身着舰长制服的中年军官走出工作站，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船员，这些人提前躲了起来，显然是怕被魔法误伤。 「我是基地号舰长肯威，」中年军官笑道，「你们确实找错了目标，斯迪加特将军不在这里。」 「……」 陶一然与梨星相视苦笑。 「不过，斯迪加特将军让我转告你们，「陶一然、梨星、铁锤不仅出色完成了突击舰的指挥、操纵任务，还成功组织实施了一场卓有成效的跳帮行动，无论结果如何都应得到褒奖」。」 「嘿嘿，」铁锤咧嘴傻笑：「什么褒奖？」 「额外给予你们三个每人20学分奖励。」 20学分…… 这样的奖励已经超出预期，然而三人对视，都没有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兴奋。 注意到他们的神情，肯威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一抹赞赏。 「另外，罗本将军也有一段话要求我代为转达，他说，「为了人类文明的存续，曾经有一群人完成了和你们一样的战术，他们无所畏惧，直到英勇牺牲，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已经没有机会亲口感谢他们，今天，中 央军校一年级的学员们做出了相同的选择，尽管只是一场演习，但是这种选择表现出来的意志与勇气同样可贵，所以，每一位「牺牲」的学员都应得到褒奖。」 听到这里，三人面面相觑。 「凡是参与跳帮行动的学员，每人20学分，」宣布结束，肯威调侃道，「别憋着了，可以笑了。」 下一刻。 铁锤原地蹦起来，将怀里的「萨亚德录战书」抛向半空，放声欢呼： 「吔哎——」 基地号指挥大厅响起掌声，所有船员都在为眼前的三个年轻人高兴。 陶一然环顾四周，咬着嘴唇又哭又笑。 这时，兴奋过头的梨星一把抱住了她，眼神交汇，两人又迅速分开。 气氛有点尴尬，她看到梨星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却被周围的欢呼淹没。 很快，她被人群簇拥着走出指挥舰桥，这场规模空前的联合演习终于结束，所有人都无比轻松。 欢乐的气氛中，她难以抑制地想起一个人，她想飞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整个假期都在为演习训练，告诉他训练究竟有多艰苦，此刻自己有多么开心。 然而，当她想象那个久别重逢的场景时，不知为何，似乎有某种力量挡住了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改变。 —————————— 中京。 傍晚时分，天幕精准地模拟出晚阳西斜，各条主干道迎来了又一个晚高峰，相比往日，车流量小了很多，半空的飞艇稍显稀疏，街头巷尾也有些冷清。 自从那场全球转播的盛大开幕式结束，仿佛一夜之间，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变革悄然发生，每一天都是全新的开始，下城区不再只是七座城市，而是如同获得了生命，不断向四面八方蔓延。 越来越多的下城区人树立起新的目标，他们离开天幕笼罩的范围，走进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崭新工厂，为早日攒够积分进入上城区而努力工作，或者拖家带口登上巨大的飞船，前往美丽的新家园「厄尼诺」开始另一种人生。 不过，此刻的北翠屏公园里仍旧聚集着为数众多的市民，三三两两坐在草坪上闲聊，小孩子跑来跑去，还有下课的学生们聚集在一起，用磕磕绊绊的「上城语」对话，尽管来到下城区的每个「上城人」都会说普通话，但是用「上城语」交流是近来学生间最流行的活动。 一切显得祥和安宁，唯有紧挨道路的一块区域格格不入，所有路过的市民都从草坪上绕着走，路上的浮艇要么提前掉头，要么远远贴着另一边龟速经过，因为有一辆白色复古轿车停在那里，车门涂装着一个内嵌黑桃的圆形标志。 几乎每一个中京人都认识那个标志，它代表着刚成立半年的希安子公司「中京资源」，而这家近来被称为「新门阀」之一的公司，前身正是臭名昭着的中京帮派黑桃。 即使换了名字，人们依然忘不了「黑桃」的凶狠血腥，尤其像这样的复古轿车，往往只有黑桃的实权高层才有资格乘坐，招惹这样的人物，下场简直生不如死。 不过令所有人好奇的是，那辆车的旁边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穿着廉价的T恤衫牛仔裤，独自望着草坪发呆，像个刚刚下班的车间工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草坪上的市民陆陆续续回家，年轻人却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华灯初上，一艘奢华的「洛克希德S600」飞艇在附近降落，一个人钻出飞艇，晃晃悠悠走近，与他并肩望着草坪。 「Fk，***果然在这里。」 「利维哥，你回来了。」 「窦明，我早就告诉过你，中央军校上个 月月初就他妈开学了，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陶一然为什么没回来？」 「为什么。」 「因为她要结婚了，和一个上城区男的，说真的，那个男的比他妈机械姬的鸭子都正点，我都想给他来一发blojob。」 「哦。」 「MotherfkerShit！是演习，他妈的，陶一然去参加演习了，鬼知道为什么军校一年级学生要去参加演习……」 「嗯，」窦明笑了笑，「谢谢，利维哥。」 「……」利维转头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很想朝你脸上开一枪，真的。」 「下次吧，」窦明看了一眼远处的飞艇，「有任务么？」 「嗯哼，走，带你去镇界堡见见世面，顺便给你介绍一个人，他好像爱上你了。」 第五百九十一章 一个消息，他们（四） 跟在利维身后钻进「洛克希德S600」飞艇，一个年轻男人从驾驶座探出脑袋，满脸兴奋道：「终于见到您了，冥王，我叫凡秩。」 窦明不咸不澹地嗯了一声。 近来他遇到不少「崇拜者」，却始终想不通这些人到底在兴奋什么，在他看来，帮派只是一份工作，他和流水线上的工人唯一的区别是工人卖力气赚钱，他卖命。 「窦明，热情一点儿，」利维点燃一支雪茄咬在嘴里，「唔，这位小朋友可是来自上城区。」 听到「上城区」三个字，窦明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年轻面孔。 凡秩有着像女孩一样白皙无暇的皮肤，精心修剪的发型，穿着古怪的圆领衬衣，看起来确实符合上城区人的特征。 「准确地说，是中京上城区，」凡秩赶忙补充了一句。 窦明好奇道：「你是干嘛的？」 「在上城区，我是一个电影导演，」凡秩将上半身从座椅边探出来，扯着领口露出脖子上的纹身，「现在我是黑桃中京分部的枪手。」 看着那个「荆棘黑桃」纹身，窦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开幕式结束，很多上城区人来到下城区，大部分去学校当了老师，或者在新秩序联席会议任职，他见过好几个，却没想到会有上城区人跑来充当帮派最底层的枪手，尤其还是个导演。 他也不明白凡秩怎么会认识自己，在他的认知里，「导演」是一个神秘又高贵的职业，比如《汉斯和他的朋友们》的历任导演全部出身动视门阀，最新一季的导演也是双子神身边的大人物。 不过，相比这些问题，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没等他问出口，身旁的利维吐出一口烟，冲凡秩抬了抬下巴：「嘿哎，哥们儿，你认识陶一然吗？」 「不认识，她也是上城区人？我可以试试能不能查到她的……」凡秩举起右手在半空挥了两下，忽然面露尴尬，「不好意思，离开上城区前，我的视网膜投影器被收回了……」 「……」 窦明顿时兴趣索然，转头看向窗外。 发觉「偶像」情绪低落，凡秩不敢追问，悻悻缩回驾驶座。 片刻，飞艇笔直升空，其他飞艇纷纷减速让行。 这艘洛克希德S600同样隶属中京资源公司，无需遵照交管系统指引，直接横穿数道航线，抵达最上层的空域后调转方向，飞向天幕西门。 利维默默抽着雪茄，舱内很快烟雾弥漫，氛围灯发出的微光变得模湖朦胧。 挥手扇了扇烟气，窦明随口问道：「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 驾驶座立刻传来凡秩的声音： 「去年年底我开始筹备新剧本，想写一个发生在下城区的故事，所以参加了很多讨论小组，但没写出满意的人物，一直到两个月前，我参加了一个研讨会，主题是「过渡时代下城区人的意识形态变迁」，当时有人提了一个观点，他认为开幕式后，帮派的组织形式没有本质上的变化，说明双子神对下城区的暴力统治短时间内不会结束，他还举了一个例子，是一段影像，我在那段影像里看到了您。」 「什么影像？」 「黑桃枪手血洗了一座庄园，事后清点尸体时，您一个人走进前庭花园，从桌子上拿了一个苹果吃……」 听到这里，利维突然被烟呛了一下，接着哼哧哼哧笑道：「Fk，我也一直好奇，***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被毒死。」 窦明讪笑着挠了挠头。 别人也跟他提过这件事，以为是某种仪式，其实背后的原因很可笑——每次杀了人他总是莫名觉得很饿，只有大口咀嚼才能稍加克制。 为了缓解尴尬，他岔开话题问道：「住在上城区是什么感觉？」 「上城区一共有五座城市，每座城市给人的感觉不一样……」 接下来，凡秩绘声绘色地讲述起一个普通上城区人候鸟般的成长经历。 窦明默默听着，竭力想象陶一然以后的生活，他一度设想自己也出现在那些场景里，却又觉得格格不入。 飞艇穿越天幕西门，又贴着海面高速飞行，两个小时后终于降落。 走出舱门，窦明有些失望，利维所谓的「去镇界堡见世面」，指的并不是真正进入镇界堡，而是在数百公里外眺望。 他们降落的地方是一座巨大的人工浮岛，岛上堆满了集装箱，全部喷涂着「中京资源」的标志，四周架设有各种重型吊装设备，各个停泊平台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运输飞船起落。 像这样的中转堆场，周围还有四座，从投射半空的全息标识来看，分属其他四个新成立的希安子公司，「富士·吉雅其工业」，「联合湾岸」，「泛人类科技」，「动视贸易」。 站在停泊平台边缘，三人放眼望去，只见夜空中，数缕星光从四面八方汇入遥远的海面尽头，更有一缕仿佛从高悬的月亮蜿蜒而至。 当一艘运输船从附近的平台徐徐升空，狂风与轰鸣声中，窦明终于意识到，每一颗闪烁的星光都是一艘巨大的飞船。 他被这一幕深深震撼，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凡秩注视着他的侧脸，忽然说道：「冥王先生，如果我猜的没错，陶一然应该是个女孩儿吧？」 窦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能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么？」 「为什么？」 「因为我刚刚在你身上看到了人物弧光。」 「什么是弧光？」 「每个人都会经历一些戏剧性的时刻，稍纵即逝却改变一生，也许当时你没有察觉，直到很多年后才意识到那些时刻有多重要，」凡秩仰望夜空，幽幽说道。 「听不懂。」 「这都听不懂，他的意思是去他妈的陶一然，」利维咬着雪茄，冲四周比划，「看看这地方，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成为只手遮天的大人物。」 「哦，」窦明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指着视野尽头的海平线问道，「你们说飞船把东西运进镇界堡，然后又运到哪里去了？」 —————————— 「从明天开始，会有大批军备和物资会秘密运送到这里，作为战略储备。」 刹雾界中心，孤岛沙滩上，水野欠身说道。 「唉，又要打仗。」 梅赛叹了口气，扶着腰举目远眺。 视野尽头，矗立于汪洋之中的三座超距传送门已见雏形，基座雄伟高耸，宛如神迹，即使相隔千里，看起来仍旧极具压迫感。 由于必须依靠猴子吱吱带路，以抵挡黑雾的影响，来自约德尔文明和人类文明的运输舰队只能按照固定的时间出入刹雾界，此刻刚抵达不久，正在陆续卸货，数十艘巨型运输船围绕建设工地悬停，几乎占据了一半天空。 「这是李凉先生的决定，」水野斟词酌句，「泰伦萨大皇帝一死，两位亲王争夺的不只是皇位，还有同盟的实际控制权，如果我们袖手旁观，无论最后是谁继位，我们的处境都非常危险。」 「唉，」梅赛又叹了口气。 这趟跟着运输舰队来刹雾界，只是想看看吱吱，没想到刚穿过黑雾抵达这片神秘海域，水野突然发来消息，她的飞船出发晚了一步，没追上运输舰队，吱吱只好出去又把她了接进来。 等在沙滩见了面他才知道，水野专程赶 来是为了传达一条绝密讯息，内容只有一句话：「泰伦萨宫变在即，即刻集结外域军主力，以援建扎尔之舰队为掩护，秘密进军暗灵潮落，协扎尔先遣军，一并交由布尔什指挥。」 这条来自李凉的命令，毫无疑问预示着平静的日子又要结束了…… 念头一转，老头笑眯眯道：「辛苦你了，水野，还专门跑一趟。」 「您吩咐过，李凉先生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您，」水野乖巧地抿嘴笑了笑，「不过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陪您散散心。」 「哈，对咯，我就是来旅游的，」梅赛扯了扯花里胡哨的背心和沙滩裤，「怎么样，好不好看？」 水野一脸认真：「可爱い。」 这时，九条结衣从远处的简易窝棚里钻出来，挥手喊道：「梅赛先生，收拾好啦~」 「吱吱~」猴子吱吱站在她肩头手舞足蹈。 梅赛笑道：「走，咱们去看看李凉的度假小屋，听说是他自己搭的。」 「ちょっと待って，」水野拎起裙摆，踢掉了高跟鞋。 随后两人光脚踩着沙子，慢悠悠地走向窝棚。 「最近在忙什么？」梅塞随口问道。 「诶？在处理一些帮派的日常业务，」水野抬起手腕，触摸手环，一个小小的全息界面弹出，显示着任务进度列表。 梅赛凑过去翻动页面，发现仅昨天一天的工作目标就有四十多个，而水野大约只完成了三分之一，其他全部标注为「未完成」。 老头纳闷道：「这是什么情况？」 「李汝觉得下城区的运转效率低下，所以向零号申请，将下城区所有公务人员纳入统筹系统，包括我。」 「完不成任务会扣你工资吗？」 水野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会。」 「哈哈哈哈……」 来到窝棚边，梅赛背抄着手站在门前，看着门板上刻的字满脸感慨，似乎想到了李凉困在这里时的孤独绝望。 然而，老头深吸一口气说道：「字写得是真丑。」 「李凉……到此一游，」水野念出门板上的字，捂嘴轻笑。 吱吱从九条结衣的肩膀跳下去，站在门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接着一脸严肃，右手两指并拢往前指了两下。 「它说它是李凉，」梅赛为两个女孩翻译。 「吱吱，」猴子开始做出脱衣服的动作，然后两手叉腰左顾右盼，不时还左右晃动屁股，显摆雄性特征。 「……」 噗~ 水野强忍笑意，低头不忍直视。 「咳，那个，我去方便一下，哪边走，哦，这边，」梅赛三步并作两步熘进了丛林。 「吱吱，吱吱，吱吱~~」 猴子继续「耀武扬威」。 「Mizunoかっか，」九条结衣鞠躬道，「メッセイさんは今夜ここで书休みです的で、しばらく离れて寝床を敷く木的叶を用意させていただき末す。」（梅塞先生今晚在这里休息，请允许我暂时离开，准备一些铺床的叶子） 「わかった。」（知道了） 目送九条离开，水野转头一看，猴子已经表演结束，正坐在沙堆上捧着一个「赫尔墨斯之梦」狂啃。 她轻步靠近，跪坐在一旁，打量着这个神秘生物。 阳光下，吱吱周身毛茸茸，脑袋上的茸毛里还夹杂着一些沙粒，此刻一脸陶醉地嚼着果肉，注意到她的目光，又从旁边捡了一个果子递过来。 「谢谢，」水野双手接住，咬了一口。 发现她面不改色，吱吱一脸呆滞，勐地将那个果 子抢过来咬了一大口，接着五官挤在一起，口水狂喷。 「吱吱~吱吱~吱……」 「确实很酸，」水野笑了笑。 「吱吱~吱吱……」 几分钟后，吱吱终于骂够了，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望着它小小的后背，水野轻声道：「即使身为Yakuza舍弟头的那些时间里，我亲自照料一番街的业务，调教过无数女孩，却也始终觉得肉例抽成是一件残酷的事情，如此环境下长大的九条结衣，本该与其他富士号最底层的女孩一样，贪婪懒惰，满嘴谎言，但是自从来到梅赛先生身边，她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吱吱仿佛没有听到，若无其事地攉沙子玩。 「我的人一直在秘密监视她的一举一动，却没有发现异常，三个月前我从通灵学院借调了一位祭司并设了一个局，让她相信有人要刺杀梅赛先生，祭司说，曾经有一瞬间，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狡诈之神的力量，」水野垂下目光，「所以，你改造了九条结衣，对吗？」 四周忽然变得悄无声息。 水野心头一跳，抬眼看去。 不知什么时候，吱吱已然转过身来，两手交叉，歪着脑袋，以一种饶有兴致的眼神看着她。 「为什么选九条结衣？」 「目的是什么？」 「李凉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面对连声质问，猴子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依然挂着玩味的笑容。 「还有两件事……」水野目光灼灼，「那种传染性极强的嗅觉异常究竟是什么，根据零号的测算，目前至少百分之六十的人口遭受感染，我们这些李凉身边的人更是无一例外。」 「墨西哥城的神秘山洞通往哪里？自然教派的典籍里称其为时间之桥，与时间观测者究竟有没有关系？」 听到这两个问题，猴子的表情终于出现变化，它两手托住下巴，皱眉扁嘴，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连你也不知道么，」水野低下头，喃喃道，「……最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突然，梅赛的声音从丛林里传来：「哇……这地方太神奇了，不管往哪儿走都能走回沙滩啊。」 水野赶忙换上笑脸，站起身来，眼角余光中，吱吱四脚朝天，睡得不省人事，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幻觉。 —————————— 墨西哥下城区，「一号房间」基地。 「陶工。」 「哎。」 「陶工您来啦。」 「嗯，来看看。」 「晚上好，陶先生。」 「哎哎，晚上好。」 陶崇沿着宽阔的通道走向基地深处，此刻正值下班时间，一路上，往外走的工程师们热络地和他打招呼，他也满脸笑容一一回应。 穿过三道验证身份的闸门，进入核心区域，通道里终于安静下来。 他停下脚步，抬头四顾。 这座代号为「一号房间」的机密基地，专为保护神秘洞穴而建，内部空间之大甚至超过西部矿场的大仓库。 这里配备了希安最先进的探测设备，还有一支四十人的科研团队驻扎于此，再加上他和姚正平两名自然教派的「顾问」，半年来致力于搞清楚神秘洞穴内部情况，却始终一无所获。 好几次他以为从典籍里找到了突破口，结果每次只有失望。 拖着疲惫的步伐，陶崇慢慢往下走，原来的土坡经过修葺变成了台阶，好走许多，他拾级而下，很快来到山洞前。 这时他才发现，山洞一旁搭的棚里坐着一个人。 「老姚 ？你还没走呢？」 每次见到姚正平，陶崇都觉得心里别扭，毕竟当初是他「出卖」了这位领路人。 「嗯，」棚里没开灯，姚正平盯着不远处的山洞，脸上没有表情。 陶崇有点手足无措，不知接下来该聊点什么。 好在姚正平出声，缓解了尴尬：「那个信徒怎么样了？」 「哦，唉，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还是圣子箴言，Sonoya派出去的人不懂，以为是新信息，」陶崇摇头，「所以我待了一天就回来了，不过已经告诉那个信徒，再想起什么就来基地找我们。」 「嗯……你女儿回来了吗？」 「没呢，本来说有两个月暑假，结果她被选进演习部队，没回成，昨天说要回来，今天早上我没联系上她，就打给学校，那边教官说她又回不了了，原因保密。」 「嗬嗬，」姚正平嗤笑道，「大概是要打仗了吧。」 「不能吧，开幕式才结束几个月，和谁打仗？」 「还记得维亚自杀前的遗言吗，造物主将向整个世界宣布最终判决，所有罪民将在绝望和病痛中生不如死，忠诚的信徒将在永恒之地重生……」 【鉴于大环境如此， 「又来了……」陶崇摇了摇头，「老姚，够了，你自己也说，这种末日预言早烂大街了，没人信，李凉也知道维亚的遗言，你看他信吗，你还能比他知道的多？」 「嗬嗬，看着吧……」 「退一万步，就算出事了……」陶崇用力呼吸几下，「怎么也轮不到我女儿上战场，她有灵感，她可是通灵学院的学生。」 「太天真了，从你把她送进镇界堡那天起，她的身份就是军人。」 「不行！」陶崇曾地一下站起来，又慢慢坐了下去，喃喃道，「不行啊，我不能让她去……」 再次站起身，他唤醒手环拨出了一个号码，戴上耳机，片刻说道： 「劳伦斯先生，打扰了，我想麻烦您帮我问问，我女儿现在在哪里……劳伦斯，你必须告诉我，否则我他妈就不干了……你爱找谁找谁……你如果回答不了，我找Sonoya，找K，我找李凉先生……对，我疯了，你看着办！」 挂断通讯，陶崇大口喘气，声音像一个破了的风箱。 女儿失联的真实原因连劳伦斯也讳莫如深，也许真如姚正平所说……战争要来了。 待在基地里这么长时间，手环里的统筹系统每天提醒无数遍任务目标，研究进展却几乎为零，无形的压力本就让他不堪重负，女儿的安危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陶崇失魂落魄地坐在原地，始终没有等到劳伦斯的回电，等他回过神来，棚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姚正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咽了口唾沫，他慢慢走到洞口，伸出手，虚抚着那宛如实质的黑暗。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掠过脑海—— 如果我走进去，再马上出来，哪怕只看到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劳伦斯也必须把这条消息通报给Sonoya，甚至是李凉，那么到时候，我就能开口说身体不舒服，想让女儿请假陪我…… 陶崇越想越觉得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之前那些送进去的人是没能活着出来，可他不一样，他本身是自然教派的信徒，这个洞又是圣子口中的应许之地，想来进去一下不会有事。 想到这里，他兴冲冲地跑向仓库，搬来了一套笨重的防护服。 这台工程样机是基地科研团队最新研究成果，防护性能超过军用级航空舱外服，而且根据目前监测到的洞内环境做了针对性改良。 上次开会有人做了详细介绍，陶崇印象深刻，很快便穿戴完毕，启动了防护服的离线系统。 一步步走到洞口，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又摇摇晃晃走回棚里，从桌上捡起一支铅笔，在白板上写下： 「我进洞探查，不用担心，陶崇，3028/10/17，20：35。」 放下笔，陶崇返回洞口前，回头看了一眼后，深吸一口气。 然后，一步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