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侯门》 第一章 噩梦 86_86273夜色溶溶,月上柳梢头。 秋虫唧唧,露打秋草湿。 雕梁画栋的重檐下,挂着大红的灯笼,幽暗昏黄的亮光照得院子里昏昏沉沉,黑影重重。 一红衣女子立在门前,身姿窈窕,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面上似喜似悲,双目无神地望着院子。 只不过一瞬,她就转过身来,走向了厅堂。 红木梁上垂下一条三丈白绫,红与白,在昏暗的夜色里越发刺目。 一只乌木镂空梅花脚蹬被踢倒,那个大红的身影吊在了白绫结里,飘飘荡荡。 ………… “啊”,一声刺耳凄厉的尖叫响起,大名府治下一个宁静的乡下小院儿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急切的声音。 “秀姑,秀姑,醒醒……”白色的床帐边,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肥胖妇人,身上的衣衫有些凌乱,声音嘶哑,正拼命摇晃着睡在床上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那姑娘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是痛楚,眉头紧蹙,额头大汗淋漓,好似沉浸在一个噩梦里。 被那妇人晃了一刻,姑娘才懵懂地睁开睡眼,有些失神地盯着头顶上悬着的白色帐子。 “秀姑,你这是怎么了,吓死娘亲了?”那肥胖妇人是小姑娘的娘亲王氏。 见她醒来,王氏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拿出帕子拭泪。 她就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这些日子得了一场大病,自打好不容易治好了,夜里睡觉总是做恶梦,浑身冷汗,要不是她推醒,还不知道要如何。 夫君进京赶考就是两年,家里她一个人苦苦撑着,万一,女儿再有什么意外,她该怎么活? 蒋诗韵迷糊了一阵子,方才从那个可怕的梦境里醒过神来。 夏日的夜风透过窗棂吹进来,微微有些凉意。她拥被而坐,汗湿重衣。 也不知道为何,她这些日子总是昏昏沉沉,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连日做着同一个梦,搅得她夜里总是不能安睡。 梦里那个穿红衣上吊的女子到底是谁? 她半靠在王氏身上,默默思量着。难道就像老人们常说的有人托梦给她? 那为何这红衣女子总是入她的梦境呢? 昏暗的光线里,她也看不清她的面容长相,只是觉得那女子眉头紧拧,似乎有无限的心酸。 她以那种凄惨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想来过得很不如意,究竟是什么逼得她走投无路呢? 她不知道自己和那红衣女子到底有什么瓜葛,为何她夜夜入梦? 只觉得自己脑中的记忆似水如波,纷至沓来,让她头痛欲裂。 自己似乎是穿越了,她记得前世里她是一个医生,因一起医患纠纷,被病人家属误解,捅了一刀…… 之后,她醒来就成了王氏的独生女儿了。 可是,这红衣女子到底是谁? 看上去那女子有二十多岁了,会是这副身子的姐妹吗? 但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和人家朱门大户家的女子能有什么牵连? 擦了把汗,蒋诗韵朝王氏无力地笑了笑。 踌躇一番,她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娘,您有没有什么姐妹嫁入大户人家?” 反正她自己就是个独女,除了她娘这一辈的,还能有谁入得她的梦境? 王氏正满腹愁绪,忽闻女儿这么问,也是呆了呆。 愣了半天才答,“傻孩子,你病糊涂了吗?娘没有兄弟姐妹,跟你一样。” 顿了顿,又说,“倒是你姑母嫁给了安国侯府的嫡次子,如今正在京里。” 蒋诗韵默了默,暗暗思索,难道梦里的女子是她姑母? 只是她姑母蒋氏论年岁也得四十出去了,梦里那女子可要年轻多了啊? 她摸不着头绪,也不敢让王氏看出端倪来,忙拉着王氏的手笑了笑,“我没事儿了,娘回去睡吧。明儿还要请人来看宅子呢。” 前两日,王氏接着她爹高中的信,在信中,蒋德章告诉王氏,在京中已给她们的女儿相看了一门好亲,让她把家里的祖宅变卖了进京去,王氏正忙着找牙行来卖宅子呢。 本来王氏也心疼这宅子不舍得卖,可夫君蒋德章觉着家里老人都没了,将来他们三兄妹都住在京城,还想在京中置办一处宅院,把祖产变卖了也能凑点儿银子。 王氏虽有万般不舍,可拗不过夫君的意思,只得找了人来。 见蒋诗韵情绪稳定,王氏松了口气,让她重新躺好,给她掖了掖被角。 又换来家里仅有的一个小丫头叫小坠子的过来守夜,“看着小姐,不准偷懒!” 小坠子也就十二三,梳着双丫髻,穿一领青布夹袄,瘦骨伶仃的,却甚是机灵。 “太太只管睡去,奴婢会好好照顾小姐的。”她瞪着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脆生生地答道。 王氏笑了笑,摸了摸小坠子的头,嘱咐她,“小姐快要定亲了,过几日就要进京去,你千万不可疏忽了。” 见小坠子点头如捣蒜,她方放了心,起身到了外间躺了,却睁着一双眼望着头顶的帐子,“莫非女儿冲撞了什么?等得闲了要给女儿到庙里上柱香才是!”想到天色发白才迷迷糊糊地睡了。 第二日,正是九月初三。 一大早王氏就起身精心地熬了一锅鸡汤粥端给女儿,服侍着喝下,方才让小坠子端水给蒋诗韵梳洗。 自己则从屋里的衣柜里翻出一套簇新的夹袄来给蒋诗韵换上,絮絮叨叨说道,“这是那日接了你爹的信之后,娘到镇上的成衣铺子里给你买的,换上看看可合适?” 王氏喜滋滋地拿着衣裳在她面前摆弄。 蒋诗韵低了头去瞧,那是一套大红的细布夹袄,摸上去质地柔软,和她平日里常穿的粗布衣料大不相同。 看上去,王氏花了不少银子。 “听你爹讲,相的是你姑母的侄子,他可是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你嫁过去,可就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少奶奶了。咱家秀姑可是出息了,从此后要打扮起来才是!” 王氏和小坠子把她扶起来,两人齐动手给她换上了,才搀着她坐在了有些老旧的镜奁前。 暗黄的菱花铜镜里映出一张泛黄的少女面容,鹅蛋脸儿上,两弯细细柳眉,一双剪水瞳眸,鼻如悬胆,樱唇贝齿。 蒋诗韵虽然先前也在镜中看过这张脸,只是此刻她穿着那身大红的夹袄,配上那张泛黄的面容,总觉得隐隐透出一股熟悉感。 怎么会这样呢? 她有些糊涂。 脑海里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了那个梦境,再对照一眼镜中的面容,蒋诗韵的面色更白了。 莫名地,她觉得这两者很是相似。 恰巧这时,王氏打散了她一头青丝,顺滑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衬得面色越发苍白。 蓦地,一股揪心撕肺的感觉上涌,让她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伸出手揪住胸口,只觉得镜中人和脑中人模模糊糊重合在一块儿,搅得她天旋地转。 “秀姑,秀姑,你哪儿不舒服了?”王氏急得快要哭出来,小坠子忙上前给她顺着胸口。 好一会儿,她才舒出一口气,胸口那股撕裂般的疼痛也瞬间消失地踪影全无。 她呆呆地看着镜子,有些发懵。 难道,梦中人就是几年之后的镜中人? 是不是这副身子前世里遭受过这样的磨难,最后凄惨上吊? 也许,这是梦中人留在她这具身子的记忆。 她死得那样窝囊,是不是很不甘? 蒋诗韵好似抓住了什么,却又理不清道不明。 既然她能穿越,什么样的事情还不能发生?。 第二章 医术 86_86273怕她再有个什么不好,王氏吃过早饭就把邻家两个姑娘叫来陪她一块儿玩。 几个年龄相当的姑娘来到了院子里晒着秋阳,叽叽喳喳说笑着,蒋诗韵也很快从梦境中走出来。 邻家这两位姑娘大的叫春兰,长着一张瓜子脸儿,白净秀气,看上去恬静和善。 老二春桃则是一张团圆脸儿,一双大大的眼睛骨碌碌转着,看上去调皮可爱。说起话来也豪爽麻利,很好相与。 她们两个人幼年时没了亲娘,只有一个鳏夫爹爹窦成把她们拉扯大。 他早年曾给一些官宦人家走过镖,身上有些功夫,这次王氏上京就托了他送她们。 王氏安顿好女儿,就马不停蹄地带了牙行的人来看宅子,同着看门的老苍头商议如何发卖那几十亩水田。 一时也忙得顾不上蒋诗韵。 蒋诗韵有春兰和春桃姐妹俩陪着,倒也不觉得寂寞。 忙忙碌碌地就到了傍黑,这里王氏已经归拢好细软,打算过两日请请街坊邻舍就上京了。 春兰姐妹两个也回了家,王氏带着一家子吃过了晚膳,又陪着蒋诗韵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消食,只觉得浑身有些酸软无力,胸口起伏不定起来。 蒋诗韵见状,忙叫过小坠子把王氏扶到屋里炕上躺了,再看时,就见王氏面色发紫,嘴唇乌青,浑身冰凉。 她吓了一跳,却没有惊慌失措。 前世里练就的本领让她临危不乱,她忙摸过王氏的腕子把了脉,心里约莫有些数。 王氏身子肥胖,怕是有高血压这类的毛病,再加上操劳了一日,恐引起旧疾了。 当机立断,蒋诗韵就喊来看门的老苍头,自己找来纸笔一挥而就写了个方子递给他,取出一吊钱给他,让他到镇上去抓药。 老苍头大字不识一个,自然不会怀疑什么。 倒是小坠子,打小儿就跟着蒋诗韵,早年跟着蒋家的二爷蒋德章也识过几个字的,搭眼看去,就见上头写着:吴茱萸十克,川芎十克,辛夷十克,冰片十克,共研细末。 她不由得纳闷:“小姐虽然读书识字,但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药了呀?” 蒋诗韵情急之下早就忘了,只顾着先救治王氏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个? 一时抓了药配好,蒋诗韵取了一些敷入王氏的神阙穴(肚脐)中,等了有半个时辰,王氏就觉得缓过劲儿来了。 她虽然先前有些发昏,可也知道当时蒋诗韵做了些什么。 看到炕几上的药包儿,她沉下脸来,低声喝问,“你跟谁学的这些?” 这个年头,士农工商,行医者的地位不高。 何况是女子学医呢? 蒋诗韵哪里敢说实话? 忙打马虎眼儿说小时候从爹爹书柜里的书上看到的,反正她爹把家里的书都带走了,王氏想找来对证也没办法了。 王氏到底是个乡村妇人,还以为自家女儿这是聪明呢,也就没有追究,只是让蒋诗韵日后不要再看这些东西。 蒋诗韵满口答应了,给王氏擦洗了身子,服侍她歇息了,自己方才回到了里屋床上。 奇怪的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又惊又怕累得,晚上竟然一个噩梦都没有,一觉天亮。 第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蒋诗韵已起来,亲自下了厨熬了一锅糙米粥,端给了王氏。 王氏也睡醒了,正靠在迎枕上看着门口。 见蒋诗韵端着粥碗进来,她心疼无比,“好孩子,你身子也才好没几日,昨儿又守了我一夜,可别累坏了。” 蒋诗韵本尊大病初愈,到如今身子才刚刚好。面色还有些苍白呢。 王氏这份担忧也不无道理。 蒋诗韵忙把粥吹凉了,亲自喂王氏喝着,“娘,我已经大好了,这点儿活儿还难不倒我!” 喝完了粥,王氏到底不放心她,和她说起了家里的生计来,“我已经让牙婆挑了几个丫头过来看了,等卖了宅子,就把人叫过来相看。 我们这就要进京去,你身边也不能没个人伺候着。再说你是在乡下长大,日后要嫁进安国侯府去,也得好好学学规矩才是。” 蒋诗韵知道王氏这打算没什么错,可一听到要嫁人她就觉得头疼,不由抱着王氏的胳膊撒起娇来,“娘,我还不想这么早嫁人呢,女儿还要留在你身边照顾您呢!” “傻丫头,你都十五了,早就该定亲了,如今你爹能给你相中这么好的亲事,娘高兴还来不及呢。”王氏一脸慈爱地摸着蒋诗韵的头,欢快地说道。 蒋诗韵撅了撅嘴,有些闷闷不乐。 这事儿看样子王氏说了不算,看来还是得亲自进京和她爹蒋德章说说了。 也不知道这亲事已经到了哪一步? 是在议亲还是放定了? 要真的是放定了,可就麻烦了。 王氏过了几日身子已经大好了,又开始里里外外操持起来。 蒋诗韵时刻关注着,生怕她再有个什么意外。 好在喝了几服药,一直没有发作,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宅子已经找到了下家,有人慕名而来,通过牙行,卖了五百两。 王氏很是满意,又把几十亩上好的水田也典出去,手里凑够了一千两银子。 牙婆也带了丫头过来,王氏挑来挑去,总算是挑中了一个叫慧儿的丫头。 这丫头本名叫朱慧仙,乃是大名府下一个县令的女儿,因其父贪赃枉法被发配,家眷也被官卖。 因朱慧仙颇有几分姿色,差点儿被充入教坊司。若不是王氏下手早,她怕是沦落到风尘之地了。 王氏见这丫头面容娇美,身姿窈窕,又会得一手琴棋书画,十分中意,就花了十两银子从牙婆手里买过来,放在女儿身边伺候着。 她的算盘打得也是叮当响,若是给女儿请一个西席,一是现在没有这功夫,一家大小眼看着要进京,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妥当人。 二来进了京之后难免要先住进大伯哥家,大伯嫂出身诗书望族,最是瞧不上她商贾出身,女儿一个乡下出来的丫头,怕是会让大伯嫂奚落。 与其到时候难堪,还不如让慧儿在路上就指点下女儿的规矩礼仪,也省得到了京里惹人耻笑。 是以,她一听说慧儿的来历,立马就相中了,一番讨价还价之后,砍到了十两。 签了卖身契,慧儿从此后就从一个官家小姐成为蒋诗韵身边的丫头了。 蒋诗韵也从没想过要让丫头伺候着,可王氏非要买一个,她也不好忤逆了她。 自此,家里就有两个丫头使唤了。 收拾了细软,交代了房契和地契,王氏带着女儿蒋诗韵和丫头、老苍头,有些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住了多年的祖宅。 蒋家多是妇孺,一个老苍头年纪大了也不顶事。王氏怕路上有个什么闪失,正好窦成身上有些功夫,春兰春桃和蒋诗韵又好相与,一家三口都随着王氏上京了。 九月初八,天清气朗。 王氏看了黄历,这一日宜婚嫁,宜远行。 这日,蒋家和窦成父女三个,雇了两辆马车,从大名府出发,往应天府而去。。 第三章 相遇 86_86273一路风餐露宿,旱路水路,直走了一个多月,于十月十六来到了应天府城门口。 此时天色已晚,一路上紧赶慢赶,错过了宿头,就盼着能在城门关闭前进城。 只是望山跑死马,远远地看到了城门,但是走了半天才到了跟前,已是掌灯时分。 望着巍峨的帝阙,王氏激动地两眼都是泪花。 夫君离家三年,终于功成名就。如今她们母女也跟着夫贵妻荣,从此后就是官家的太太小姐了。 女儿还会嫁进安国侯府,自己一家子日后就能迈入京中的勋贵圈子,再也不必窝在乡下过着那些无滋无味的日子了。 她想想那些自己带着女儿独自撑起一个家的一千多个寂寥无边的日夜,就觉得心头一阵泛苦。 只要进了城,她就能见到那日思夜想的人了。 擦一把泪,她吩咐车夫加快速度往城门里赶。 蒋诗韵也挑了帘子往外看,不同于王氏那般激动地热泪盈眶。望着巍峨俊秀的帝阙,她只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按说,前世里她也没有来过这里,怎么会这么熟悉?仿佛这样的事儿她已经经历过一次一样? 隐隐约约的,她觉得自己这具身子里定然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马车得得前行,眼看着就要来到城墙根下。 不远处,两扇沉重的城门竟然慢慢地被守城的兵丁合拢,发出轰隆隆的低响。 而此时,已是日落西山。 深秋的季节,应天府虽然没有大名府那般寒冷,可路两旁也是黄叶飘飞,枯草连天。 王氏从挑开的车窗帘子缝儿里瞧见城门闭合,不由大急。 窦成显然也看到了,忙大声喊道,“守城的大哥,等一等,容我们进去!” 那守城的兵丁看到这两辆风尘仆仆的普通马车,哪里会放在心上? 有人就伸脖子吼了一声,“都什么时辰了,还往里赶?明儿再来吧。” 王氏不由大惊,若是今晚进不了城,他们就得露宿城外了。 因着贪路,错过了宿头,离这儿最近的一个客栈也要五十里外。 这两家人多是妇人,只有一个窦成是个顶事的,万一夜里有个什么意外,可怎么是好? 何况,蒋德章信上说会派人在城门内候着他们的,她日思夜想恨不得插翅飞到他的身边,怎能不急? 情急之下,她不由脱口而出,“守城的老爷,我们是今科春闱进士的家眷,能不能通融些?” 那些兵丁闻听,手里关城门的力度丝毫不减,尚自哈哈大笑起来,“这京里漫说进士,就是几品大员的家眷也多着呢。人人都像你们随意进出,那还得了?” 分明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王氏气结,面色涨得通红。 窦成从前边马车绕过来,隔着帘子问她,“蒋二嫂,要不,咱们给他们点儿酒钱?” 他到底在外头行南闯北过几年,这些见识还有的。 自古县官不如现管,就算是进士又如何?在这个掉一块砖头就能砸中好几个大官儿的京都,进士可算个什么? 王氏也没有法子,可她心疼那银子。想想这城门的兵丁这么多,也不知道得给多少才够。 一路行来,两家的吃住已经费去了几十两,她的钱袋里也就剩了不到五两的碎银子。 窦成虽然是邻里,但人家一路又是赶车又是探路,还给她们母女挡了不少事儿,漫说他没有几个银子,就算是人家有,也不能让他出啊。 何况这几两银子还不够那些兵丁塞牙缝的呢。 掂了掂手里的钱袋,王氏到底没有松口,“算了,不行的话,我们就先在城外将就一夜吧。” 这话已经说死了,窦成也没有多说,就退了回去。 车内,蒋诗韵也没有吭声,她心知肚明她娘这是没银子了。 家里的祖产卖了一千两银子,都让王氏换成了银票。 王氏又给她做了两套时新的夏裳,打了两副银头面,给两个丫头每人做了一套衣裳,剩下也就百十来两。 一路上的花销又费去了约莫九十多两,手里肯定是所剩无几了。 算着今儿能进城的,没想到还是差了一步。如今就算是回去住客栈,也得花几两。 看来,今夜,只能露宿野外了。 这城外都是荒地,方圆几里也见不着个村庄,吃苦受累倒不怕,就怕到时候遇上什么坏人。 蒋诗韵悄悄地叹了口气,扭头看向窗外。 和小坠子挤在角落里的慧儿,听了王氏的话怯生生地看过来,“太太,在城外要怎么过夜啊?万一……” 话没说完,就被蒋诗韵给截过去了,“没什么好怕的,窦大伯身上的功夫也不是白搭!” 虽然这么说,但她心里还是打鼓。 万一真的摊上事儿,窦成一个人也不见得能应付,只能祈求今夜平安了。 正愁着,忽听城门处传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本来已经合拢的城门又徐徐打开。 王氏一见立马又来了精神,喜得朝蒋诗韵大喊,“秀姑,你快看,城门怎么开了?是不是那些兵们良心不安又放我们进去了?” 蒋诗韵眉头一挑,唇角扬起,“娘,怕是有什么大人物要出城吧?” 果不其然,话落,就见城门内,一队披着白色披风的黑衣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直奔城门而来。 王氏也不管有什么大人物了,见状,立即吩咐赶车的老苍头,“快,我们趁机会挤过去!” 蒋诗韵正要说“不行”时,马车已经跑起来了,把她一下子甩到了板壁上,恰好撞在了头上,疼得她好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窦成没想到王氏这么大胆,喊了两声见马车疾奔而去,只好也驾车跟上。 到了城门口,那队外白内黑的马队正要通过,两造里恰好对上。 城门的兵丁一见,立马执刀过来,“呔,不要命了吗?敢挡指挥使大人的路?” “凭什么他们能出去,我们就不能进去?”王氏急于想见到窦德章,那股子乡下妇人的泼辣劲儿上来,不管不顾地跟人吵起来。 蒋诗韵此时急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不知道怎么劝慰正往外冒火的亲娘。 她又是闺阁女子,更不能抛头露面,只能干等着。。 第四章 闭门羹 86_86273兵丁们对王氏的话嗤之以鼻,“你们也不看看人家是干什么的,就一味地攀比?你们算什么东西?” “各位兵大哥,这是我家嫂子,急于想进城和家兄见面,还望兵大哥们海涵。”赶上来的窦成忙跳下车抱拳行礼,为王氏解围。 “我看就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罢了。”王氏有些口不择言了,竟然对着兵丁们破口大骂起来。 那些兵丁们都是逢高踩低惯了的,如今被一个乡下妇人指着鼻子骂,哪里受得了? “格老子的,真是乡下泼妇!”几个兵丁不依不饶起来,拎着兵器就围了上来。 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蒋诗韵的一颗心也吊到了嗓子眼儿里。 小坠子和慧儿吓得面无人色,惊叫着靠在了一起。 蒋诗韵急得直搓手,忍了又忍,只好隔着帘子扬声道,“兵大哥,我们是安国侯府的亲眷,因着急赶路,错过了宿头。大哥们看在我们一车妇孺的份上,别和我娘一般见识!” 这个时分,再不报上姑母婆家的名头,怕是要吃亏! 虽然姑母不过是人家的媳妇,好歹安国侯府的名头比他爹这今科的进士名头要响亮得多! 眼下死马当活马医,只能姑且一试! 车外静了一会儿,就听一个磁性低沉悦耳的声音忽然问道,“敢问你们是安国侯府的什么亲眷?” 这人的声音似乎不同于守城兵丁的嘶嘎,如泉水般清朗,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徐徐道来。 这是想问他们和安国侯府是什么关系了? 蒋诗韵紧了紧捏着的拳头,沉声应答,“小女的姑母,是安国侯府二老爷的正室!” 这一问一答间,甚是得体。 也不知道对方听明白了没有? 稍等了一会儿,就听那人轻笑,“原来是宋二夫人的娘家人!既如此,就让他们进来吧。” 后一句话显见得是对守城的兵丁们吩咐的。 耳听兵丁们讨好的应答声,蒋诗韵提着的一口气方才松下来。 “既然指挥使大人张口,你们就进来吧。”一个看来是个小头目的人朝蒋诗韵的马车嚷嚷着。 王氏喜得双手合十直念佛。 蒋诗韵则礼数周全地在车里道谢,“多谢大人相助!” 那人却没吭声,耳边传来马蹄踏地的沉重声,那些人已经过了城门。 “这京中还有这么好心的人啊?”王氏进了城,神色轻松起来,有说有笑。 “娘,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了,祸从口出,方才可真是吓死人了。”蒋诗韵不满地盯着王氏嘱咐。 “知道!娘这不是急了吗?”王氏不以为意,“看来我家秀姑急着嫁给安国侯府了,竟然提到了你姑母家的名头!” 王氏打趣着蒋诗韵,让她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挤在角落里的慧儿眸中忽然掠过一抹鄙夷,还真是乡下土包子,方才跟个泼妇似的骂街。 看向蒋诗韵时,她却若有所思,这个小姐倒是个不一般的,和那土鳖娘不一个德行呢。 进了城,王氏四处寻找着蒋德章派来的下人,可城门口除了守城的兵丁,哪里有个人影? 说好的这几日蒋德章都会派下人在城门口候着,左右也不过这几日她们就到京了。 蒋德章怎么就等不得? 本来兴兴头头而来的王氏,还以为一进了城就能见到自己的夫君,可是夫君不仅没见到,连大伯家的下人也没看见。 她心里不免失望起来,面色有些难看地喘了两口粗气。 蒋诗韵生怕她受到刺激旧疾突发,忙安慰她,“娘,天色晚了,爹定是想不到我们会这个时分进城。也许,他刚带着人从这儿离去呢。” 事到如今,王氏也没有办法,只能忍耐着。 好不容易打听着找到了东南八里坊的少詹事府,已是到了酉初时分。 两车人马都是又累又饿,急着想找个地方歇下来。 窦成下车去拍蒋诗韵大伯父家的大门,摇着铺首衔环晃了几下,就听里头一个语气困乏的汉子声气儿嘟囔着,“这深更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还到别人家拍门?” 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接着那汉子隔着门问他们,“什么人?到我们府上做什么?” 窦成恭敬地答道,“我们是蒋二爷的家眷,今日赶得急了些,这个时分才到!” 门里的人似乎思量了一阵,方才粗声嘎气地说,“先等着,容我进二门里通禀一声!” 这也是规矩,不经当家主子应承,门房也没这个胆量随便放人进去。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隔着门没好气地大喊,“我们太太身子不好,早就歇下了,如今是大小姐学着掌家。大小姐说了,没听二老爷的家眷今儿要来。你们还是赶紧着走吧,再不走告你们一个冒认官亲的罪名!” 这话清清楚楚地传入外头马车里人的耳朵里,蒋诗韵不由大怒。 就算是大伯母已经安歇了,大小姐也不能打发叫花子一样打发他们了啊? 就算他们不该今日来,可路途遥远,谁能那么正好就在约定的那日来? 这个大小姐也就是她的大堂姐,未免太小看人了吧? 怒气上来,她也没有好话,坐在车里大声道,“劳烦门政老爷去把二爷叫来,就说我是他女儿,来找他这个爹了。” 这是怎么当的爹?还进士呢? 她们母女长途跋涉,来了不过是想有个安身立命的所在,可不是等在门外吃瘪的。 这话门房自然听见了,还不等她说完,就一口截过去,“我们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在府上,你就别瞎嚷嚷了。” 顿了顿,他似是想起什么又奚落起来,“二老爷的家眷要是真的来了,二老爷能不在家里候着?你们再不走,我可就喊人来赶了。” 把他们当成了居心不良的匪徒了。 王氏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哎呀”一声就憋过气去了。 蒋诗韵提防了这么些日子,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的,没想到进了京竟然被大伯父家的下人给气着了。 当即就把自己备下的药丸找来一粒给王氏喂下了,又高声朝窦成喊道,“窦大伯,咱们走,到安国侯府找姑母去!” 既然大伯父家不开门,他们去投奔姑母去,看明儿大伯母脸上有什么光!。 第五章 相请 86_86273窦成答应着,跟老苍头一起调转马车,朝城里走去。 蒋诗韵当然不会在黑更半夜地去安国侯府,姑母不过是侯府的二夫人,她从未见过她一面,实在是不好带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投奔过去。 几个人还是找了家客栈先安顿下来。 蒋家的门房听了半日,外头早就没了动静,想着这两车人定是走了,这才放心回屋里睡下。 蒋诗韵要了三间客房,就带着慧儿和小坠子把王氏抬到了床上。 按照那日在家时的法子给王氏神阙穴上塞了东西,过没多久,王氏就悠悠醒转过来。 半天,她才有了些力气,拉着蒋诗韵的手笑道,“好孩子,娘这身子真是不争气,让你跟着日夜操劳。娘,心里真的过不去啊!” 蒋诗韵只能好言相劝,心里却有些犯愁。 今晚先将就一夜,等明儿再看了。 虽然打着姑母的旗号不知道是否好使,但是她爹在信里说到她和安国侯府长房长孙定亲的事情应该不假,这里头姑母怕是操持了不少。 大伯母这个节骨眼儿上定是不会让家丑外扬的,也许,这真的是大堂姐一个人的主意也说不定。 第二日黎明,城东南八里坊的蒋家。 蒋大姑娘蒋诗静穿戴整齐,同着妹妹蒋诗韵,带着两个丫头去正房给她母亲钱氏请安。 钱氏这些日子许是操持家务有些疲乏,正披了一件外衣倚在床头上喝着银耳莲子羹。 蒋诗静上前行过礼,一边殷勤地给钱氏拿捏着肩膀,一边把府里的事儿拣来说了,“娘,昨儿个半夜,门房来回说是门外二叔的家眷到了。” “这么快?”钱氏闻言一脸惊讶,“你把她们安置到哪儿了?” 蒋诗韵羽睫轻覆,遮挡住了一双眼,“听门房说门外有两辆马车,还有两个赶车的男人,女儿想着二叔以前说过家中只有二婶带着堂妹,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话未说完,钱氏倏地扭头瞪着她,“这么说,你没让她们进门?” “黑更半夜的,有谁家这个时分赶着投亲?”蒋诗静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父亲和二叔都不在家,我们又不认得她们,女儿不敢放人进来!” 钱氏听了点点头,这样处置也不过分。 就像女儿说的,哪有大晚上的跑人家投亲的? 何况依照那个时辰推算,城门早就关上了,二叔一家非官非吏的,哪有那个本事进城? 只是她还有些狐疑,就细细地问蒋诗静,“她们就那么走了?没说什么?” “听门房今早上回话,外头倒是有个年轻女子的声气儿说要到安国侯府找姑母去!”蒋诗静不明白钱氏是什么意思,一五一十地回道。 “什么?当真这么说的?”钱氏一下子掀开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地,“快,找人到你姑母那儿去好生问问,人真要在那儿,我们就备车去接回来。” “娘,用得着这样大兴旗鼓的吗?”蒋二姑娘蒋诗语不满地嘟囔着,“她们想去姑母那儿住就让她们去就是了,一群乡下土包子,真要住在我们家,连带着我们姐妹名声也跟着不好了!” “你糊涂啊,”钱氏捶床大怒,“你姑母正撮合你堂姐和侯府的长房长孙,她这一奔了去,可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再说,万一被你姑母家的人知晓我们把人赶了出去,我们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听了钱氏的这一番话,蒋诗静也知道事不宜迟,得赶紧做一番姿态把事情圆回来才是。 她今年已经十六,二妹十四,两个人都到了说亲的年纪,如今再不好好巴结姑母,她们哪里还有这样的机会? 就该把堂妹拦在她们家里不让走才是! 她急急地吩咐人赶紧到安国侯府悄没声地打听打听,看看昨夜里是否有人投宿。也不敢让她姑母知道,省得落个苛待堂妹的名声。 去的人小半个时辰之后就回来了,却说侯府并没有二婶一家。 蒋诗静不由纳闷了,她们在京中也就姑母和他们一家亲眷了,从他们这儿走的,不去姑母家,会到哪儿去? 她一时没了主意,忙忙地去找钱氏。 钱氏听了之后面上就有了笑容,“幸好咱们没有让人冒失地去问你姑母,既然没去最好!” 沉吟片刻,她又道,“昨夜里不去保不住今儿去。这样,你赶紧让下人们到京中各个客栈打听去,看看住在哪家客栈里?” 蒋诗静有些为难,“京中大小客栈那么多,该问到何时?万一,她们走了呢?” 钱氏却摇头,“她们乡下出来的,定不舍得住那些大客栈的,你就差人专门打听那些小客栈去!” 生姜到底老的辣! 蒋诗静暗地里赞了一声,转身就吩咐人去了。 到了后半晌儿,好容易打听着城中一家悦来客栈昨夜里酉末时分去了两辆马车,倒是能对得上时辰。 蒋诗静放了心,既然人在那儿就跑不了了。她早料到了这一步,派了两个下人守在那儿了,一有风吹草动就赶紧来禀报。 自己却带着人径自找钱氏讨主意去了。 钱氏坐在内室的临窗大炕上,眸中自信满满,“既然昨夜里是你着人赶的,今儿还由你去把人带回来。我倒是不好出面!” 蒋诗静明白她的意思。 她在二婶面前是个孩子,犯什么错二婶都不能和她计较,她娘出面那就不同了。 虽然心里很不乐意,但是她也是跟在钱氏身边管家一年了,还是有几分手段的,闻听忙起身,“娘说的是,女儿这就过去,务必要把二婶她们带回来。” 见钱氏无话,她忽然又笑起来,“她们一帮乡巴佬,怕是盼着住在我们家的,想来只要我去,人就能过来了。” 钱氏也觉得没什么问题,由着女儿带了人车出去了。 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直到天快要掌灯了,也不见大女儿带着人回来。。 第六章 故意 86_86273钱氏这才着急起来,叫了丫头伺候梳洗穿戴了,坐了车就出了门。 悦来客栈客房里。 蒋诗静一脸怒容地站在门口,带来的下人都站在过道里,连靠近都不敢靠近。 她本想着二婶和堂妹两个都是乡下出来,没见过世面的。虽然昨儿夜里她没让她们进门,但是今天她亲自带了车来接她们,给足了面子里子,她们总该欢天喜地的才是! 只是事情远远出乎意料,她兴兴头头地过来,报上名号,却不防从客房里走出个小丫头,伶牙俐齿地告诉她,“我们家姑娘说了,不认识什么少詹事府的人!” 她当时就傻眼了。 昨儿夜里她们不眼巴巴地等在她家门口的吗?怎么这会子又装作不认识了? 要不是害怕她们当真收拾了东西去投奔安国侯府,她恨得就要甩了袖子走人。 可是跟着钱氏管家一年,她也知道此刻不是乱发脾气的时候。她娘一旦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总是停下来静静地想一想再做决断。 她立在门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二婶和堂妹定是咽不下那口气,这是想找个台阶下呢。 反正多说两句好话又不会少长了二两肉,要是想听好话,她肚里有的是。 抿了抿唇,她轻言细语地和那小丫头笑道,“你去告诉二婶和妹妹,就说家母病了,近来我们家的家务都是我来料理。昨儿夜里父亲和二叔都不在家,家里就我们一些妇孺,实在是怕有什么坏人混进来。” 蒋大姑娘面上笑着,眸中却一点儿笑意都没有。 蒋诗韵隔着窗子悄悄打量她的神情,早就看得个一清二楚。 这是来哄乡巴佬来了。 蒋大姑娘打量几句话就能让她们上钩是不是? 小坠子本就是替蒋诗韵出来传话的,蒋大姑娘说了一大通,她也就勉强记住个大概。 走进屋里磕磕巴巴地学给蒋诗韵听了,蒋诗韵有些笑不可遏。 其实她早就听见了,这会子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王氏躺在床上早醒了,当然也听见这些话,忍不住就要起身穿戴。 “秀姑,还磨蹭什么?赶紧收拾了箱笼,跟着你大姐回去!” 蒋诗韵却不听她的,笑了笑说道,“娘忘了昨儿晚上他们家怎么对待我们的了吗?我们就这么好性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啊?” 王氏又心疼起银子来,“我们这一大家子又是吃又是住的,京里的东西又贵,这一天一夜可不得好几两银子的开销?到了你大伯母家自然能省下些。” 那是,到时候吃住都不用花银子,可不是省了好多? 蒋诗韵不由轻笑,“娘,你知道为何大伯家不待见我们吗?” 见王氏疑惑,她只得坐近了悄悄地和王氏解释着,“我们就这样一窝一拖地过去,大伯母指不定怎么想我们呢?娘更不能有这种想法,我们手里有银子,自然要堂堂正正地到人家做客去,怎能还有打秋风的心思?” 王氏被她的话说得面色通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咕囔,“都是一家人,哪里分得那么清?”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蒋诗韵毫不留情地打断王氏,“我们又不是落难了要去投靠大伯家,实在是我们初来乍到,先借地方歇歇脚罢了。将来爹爹也是要做官的,不见得就比大伯父差!” 王氏这种人虽然为人也精明能干,到底是小户人家出身,心里总是有一种莫名的自卑,这个时候若是不矫正过来,将来定要被钱氏拿捏。 “京里的房子贵,娘手头的这些银子哪里够用?”说来绕去,王氏还是惦记着自己的银子。 蒋诗韵无奈地苦笑,却不妥协,“娘,就算是我们要去,也得是大伯母带着人过来相请。她让大堂姐过来,这不是轻视我们吗?” 何况昨夜里,一副打发叫花子的口气,今儿若是不奉了母命,蒋大姑娘哪里肯来? 她心里说不定都恨死她们了! “都是血亲,哪里说得上轻视不轻视的?”王氏有些不忍,低低地呵斥着蒋诗韵,“说不定你大伯母真的病了呢。” 病了才怪! 蒋诗韵暗嗤,大堂姐昨儿夜里还巴不得把她们轰走的样子,今儿来了一个大变脸,这让人敢相信吗? 就算大伯母病了,家里这些事情,大伯母应该还是知道的吧? 她若重视王氏母女,哪里会容得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恐怕早就交代门房一声了。 她不信蒋德章没跟钱氏说过这些。 这样的借口,鬼才相信! 蒋诗韵不急不忙地起身,见慧儿开始收拾箱笼,气得上前就踢了箱笼一脚,不满地白了慧儿一眼,“谁让你收拾的?” 慧儿脸上欢快的表情立时凝注,小声辩解着,“是,是太太的意思。” “太太的意思你贯穿地还不错啊?”蒋诗韵在慧儿身前饶了几圈,这丫头一副娇滴滴软绵绵的小样儿,她怎么看怎么不上眼,还不如小坠子看着实在呢。 本就是大家子出身,想来为奴为婢的也不甘心。一路上慧儿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痒的,眸子里望向王氏还会时不时地露出不屑的神情,打量她是个死的啊? 要是本本分分的她也不想为难,怕就怕这人有了攀高枝的心思止也止不住了。 她蒋诗韵又不是瞎子聋子,哪只耳朵听见王氏吩咐慧儿收拾了?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又没有指名道姓的,慧儿这是自作主张了。 见蒋诗韵板着脸一脸怒容地瞪着她,慧儿眨眨妩媚的大眼,泫然欲泣,“太太,奴婢……” “好了好了,怪她做什么,她不也是一片好心?”王氏有些不满女儿为何独独针对慧儿,撑起身子坐起来,“你还是想着怎么应付你大堂姐去吧。” 蒋诗韵见王氏一门心思地护着慧儿,知道一时半刻也不能奈何了她,也就压下了怒火坐在椅子上吩咐小坠子几句,小坠子就轻笑着去了门口。 蒋大姑娘站在门外等了足足一刻钟,还没见着蒋诗韵和王氏两个正角儿,心里那股子火气腾腾地直窜,恨不得撞了门进去一人给一个耳光。 她打小儿就有见识,钱氏虽然是个庶女,但是颇有心机,在培养女儿上丝毫不差那些大家族的嫡女。 自打女儿及笄,她就有意识地让她打理家务,教导一些勾心斗角的心计。 蒋诗静上手也快,往往能举一反三,颇得钱氏欢心。 饶是她如此有本事有手段,今儿来这一趟却被蒋诗韵给耍得团团转。。 第七章 磋磨 86_86273蒋诗韵早就琢磨透了,昨儿夜里恨不得叫人把她们娘俩给轰走,今儿一大早又巴巴地赶过来接她们。 若说这不是大伯母授意的,打死她都不信。 只是大伯母为何又转了念头? 既然不喜她们,那就装作不懂不认识不就得了? 难道怕她爹知道怪罪大伯母? 蒋诗韵觉得没这么玄乎,都说长嫂如母,钱氏只要把这事儿往下人身上一推,借蒋德章一个胆儿,他都不敢去质疑长嫂的。 那也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她昨晚临走时撂下一句狠话,说是要到安国侯府投奔姑母去。 这么说,蒋大姑娘和钱氏为了这句话而来的。 也就是说,她们怕姑母知道她们被赶出来了。 确切地说,她们应该是怕安国侯府知道了。 钱氏她们为何不想让安国侯府知道这事儿?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就要和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定亲了? 蒋诗韵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敲着一边的小几,若有所思。 蒋大姑娘今儿一见也是个美人胚子啊,虽然没见着钱氏什么模样,但听王氏讲过,蒋家的人都甚是好看,那蒋二姑娘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大伯父是正四品的少詹事,妻族又是赫赫有名的钱塘望族,一门两个皇后,一个太子妃。 虽然钱氏不过是个庶女,但是出身门第也不低啊。 安国侯府若是有意想和蒋家结亲,也该是蒋大姑娘和蒋二姑娘才是啊? 哪里轮得到她这个乡下丫头? 可为何她爹的信里却说要定亲的人是她? 这里头定有猫腻! 一向都知道人心险恶的蒋诗韵,觉得这事儿恐怕不简单。 虽然古代男女大防是件天大的事儿,但这些勋贵之家说亲也不是儿戏,总要着人先打听好了,小儿女们即使明面儿上不见面,但像她们和安国侯府也算是姻亲之家了,暗地里总是要相看相看的。 姑母还没见过她长什么模样儿,安国侯府的长辈们更是连她是黑是白都不知道,就能冒冒失失地给长房长孙定亲了? 蒋大姑娘和蒋二姑娘平日里和姑母应该有所往来,为何不是她们,单单是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若是安国侯府真的想让长房长孙和她定亲,那理由只能有一个:这个长房长孙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她才不会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 想事儿正出神的蒋诗韵,就听门外小坠子清脆的声音响起,“小姐,我们姑娘说了,太太身子不好,不宜搬动,今儿就住这客栈了。等过几日太太身子好了,我们就投奔安国侯府的姑奶奶去,就不劳小姐费心了。” 一席话堵得严严实实连个退路都没有,激地蒋大姑娘差点儿没有破口大骂出来。 说来说去还是想去安国侯府,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哪有亲兄弟家不住却偏要住进姐姐的夫家的? 二婶无非就是想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好让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宋徽和蒋诗韵两个多多接触培养感情吧? 这还了得? 有的人其实就是见不得别人的好,就像此时的蒋大姑娘。 昨夜里明明是她把人家赶走的,没想到今儿她就忘了个精光,还以为人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秘闻呢。 蒋大姑娘实在是想不通,像这样不通道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姑母怎么就看中了呢? 前些日子,听说姑母要给二叔家的堂妹保媒,她还没放在心上,想着那样的丫头,顶多在京里给她找户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也就罢了,没成想后来听二叔说竟然是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 她和妹妹当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怎么这样的好事儿会轮到那乡下丫头的头上? 想着每次去姑母家玩,那一进一进的大宅院,那雕梁画栋飞檐重楼的美景,还有姑母屋里美轮美奂的陈设,哪一件都是她们少詹事府所不常见的。 那侯府的长房长孙宋徽她和妹妹也见过,面容清秀,身材颀长,又生在那样的人家,穿着打扮举手投足,都不是她们这些妙龄女子能望其项背的。 她们的母亲钱氏也多次在姑母面前表露心意,可姑母嘴头上说着将来要给侄女保一门好亲,原来不过是哄骗她们的。 到底把这样的美事儿给了这乡下丫头。 姑母,究竟怎么想的? 蒋大姑娘思前想后,气得头晕脑胀。 屋内,蒋诗韵不理会王氏的唠唠叨叨,稳坐钓鱼台。 反正大伯母家都不是什么好人,她也没打算曲意逢迎。 这样的人,就得给她们点儿厉害尝尝。 蒋大姑娘等了半天都不见里头有人出来,实在是拉不下脸来了。 在家里,除了母亲,她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那些下人见了她哪个不恭恭敬敬的? 就算昨夜没让她们进门,可她不也解释了吗? 家里都是妇孺,爹和二叔都不在家,娘又身子不好,她一个当家的姑娘哪能随便就放人进府? 二婶她们这一晚不也平平安安地过来了,还有什么好讲究的? 想至此,她不由暗暗冷笑,还真是乡下来的,顺着杆儿就往上爬起来了。 她不过是客气一下,来接她们是给二叔的面子,既然她们如此不识好歹,也别怪她蒋诗静没有说到! 抚了抚衣袖上本没有的褶子,蒋诗静朝自己的贴身大丫头荷香点点头,“出来一天了,我也乏了,既然给脸不要脸,咱们索性就不给了。走!” 狠话已经撂下了,她就不信她们不出来? 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她不信姑母就那么好心会让她们住在侯府? 她们想住姑母还丢不起那个人呢? 侯府又不是姑母一个人的,上头还有老太太和大房,她们这一去好叫那些下人嚼舌根,这亲还未定下,人倒是先送过来了? 这成何体统? 想想,她就觉得母亲早上跟她说的话有些言过其实了。 二叔不还住在家里吗? 二叔对爹和娘那是言听计从,他能一举高中,也得多亏了爹和娘这些年对他的照顾。 总不能因为二婶和堂妹任性,二叔就纵容着她们吧? 到头来,她们还得上门求着她! 她得意地翘了翘嘴角,娇美的面容上有了一丝不相称的狰狞。 荷香体贴地上前扶了她的手,故意大声冲着客房的门叫嚷,“大小姐,您这么好性儿的人,和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人计较什么?我们家的人,什么时候这样低声下气了?” 蒋诗静笑着看了她一眼没吱声,看来心里已经认同了。。 第八章 亲自 86_86273屋子里,王氏早就按捺不住了,立逼着慧儿和小坠子收拾箱笼,来回地踱着步子,不停地数落蒋诗韵。 “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还和自己的堂姐较上劲儿了?” 她一说话颊边的肉就乱哆嗦,馒头样的手紧紧地绞着一方帕子,“你说你堂姐都来半天了,你还堵着门不让进?你到底想怎样,见好就收吧,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蒋诗韵却懒洋洋地从圈椅里直起身子,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才笑道,“娘急什么?您不是舍不得荷包里那点儿银子吗?我们昨夜里要是住进大伯家,能花了这么多吗?” 斜睨一眼屋外,她笑得有些诡异,“既然出来了,还怕没地方去?大不了自己赁一个院子住着。” 她就不信不对这些眼高于顶的亲戚摇尾乞怜,她们就过不下去了? 昨夜,王氏的病情是何其凶险,要不是她当机立断,今儿还不知道她有没有机会站这儿数落她呢? 也就是她不说罢了,蒋大姑娘还真的以为她们就是那听话的狗儿,给块骨头就上钩了? 就方才那话,不论是主子还是丫头,分明都没把她们放眼里,一点儿歉意都没有,指望着她就能好好地跟她们走了? 今儿要不好好地磋磨磋磨她们,就算是勉强住到了大伯父家,将来要生的气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而王氏的身子,还能再受刺激了吗? 一边儿,慧儿眸光晦涩难辨地望着蒋诗韵。 这该死的小姐到底要怎么折腾! 住在客栈里,王氏这土包子舍不得花银子,昨儿一夜她和小坠子都是挤地上睡的。 夜里还要端茶端水的,差点儿没把她累晕。 今儿到如今才吃了一顿早膳,她早就饿得快不撑了。 实指望人家蒋大姑娘把她们接过府去,能热热乎乎地吃上一顿饱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姐倒摆上架子了。 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摆架子?不知道还要靠着人家吗? 暗地里嗤笑了一番,她慢慢地收拾着东西,恨不得这该死的小姐立马消失不见才好! 僵持了一阵子,蒋大姑娘见屋里实在是没有什么动静,就扶着荷香的手迈步走了。 王氏大急,几步跨到门口张嘴就要喊。却被门外蒋诗静的话一下子打断了,“娘,您怎么也来了?” 一见到钱氏,她顿时大吃一惊。 本想着接不到人她干脆拂袖而去,没想到连娘也来了。 二婶和堂妹那几个不识好歹的,难道还能惊动母亲不成? 钱氏气喘吁吁地上了楼梯,站那儿匀了匀气息,半天才问,“人呢?” 蒋诗静朝客房里努了努嘴,“我在这儿费了半天口舌,人家连门都没让进一下呢。” 钱氏也料到了,凭着女儿处事的手段,王氏应该不难请才是啊? 她虽然和王氏没见过几面,可听二叔说那也是个没主见的女人。 一个土包子乡下女人而已,怎么还敢把她们不放在眼里? 她钱氏就是那么好捏的? 这笔账,她记下了。 咬了咬牙,她强笑着拉了女儿的手又站到了客房门外,扬声朝里笑着,“弟妹,大嫂亲自来了。昨儿夜里的事儿是静儿不好,我这儿代她向你赔罪了。” 王氏在屋内一听这话就惊呆了,这声音似曾相识,让她莫名地多了一份亲切。 连大嫂都亲自来了,她真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秀姑这丫头也着实不像话! 她连忙迎出了屋外,看到面前半老徐娘风韵犹存的钱氏,不由低呼一声,“怎敢劳动大嫂?听说您昨儿身子不好,如今可大安了?” “没什么大碍。”钱氏谦和地弯了下腰,又朝里问道,“大侄女怎么不出来让我见见?” 既然钱氏都提出来了,蒋诗韵也不好再装聋作哑了。她可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于是就慢悠悠地从屋内晃悠出来。 到了门口,嘴角扯了扯,努力扯出一丝平和的笑。 钱氏一见她出来,已是满面笑容地迎了上去,携了她的手上下打量,“哎呀,这一别数年,大侄女都这么大了。啧啧,瞧瞧这眉眼精致的,真是个美人胚子,怪不得大姐要把你许给安国侯府呢。” 蒋诗韵也在这空当儿细细地打量着钱氏,只见她身量中等,纤秾适中,不到四十的年纪,眼角仅有一丝鱼尾纹而已。 看那长相,不过中人之姿,不过一身穿戴却是金碧辉煌,看上去还真的有那么点儿当家主母的架势。 她面上虽然堆满了笑,可蒋诗韵却看得出她的笑并未达眼底。 不过是面儿情罢了。 蒋诗韵对大伯父这一家更不报什么希望了。 今儿钱氏肯来,八成还是跟她那句话有关。 钱氏母女害怕她们真的一怒之下到安国侯府上住去,就算是不能住在那儿,可是被姑母给知道了,想必对她们不利。 敛了眉眼,蒋诗韵还是礼数周全地给钱氏行了一礼,“见过大伯母!” 钱氏寒暄完就从腕子上褪下一只绞丝银镯子,“初次见面,伯母也没什么值钱的,这镯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你别嫌弃才好啊。” 蒋诗韵低了头看那只颇有些古意的银镯子,不明白钱氏为何这么好说话了。 难道她真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 不待她想通,王氏就感动地上前握住了钱氏的手,“大嫂,这,这怎么好意思?您这东西是陪嫁,我们秀姑小孩子家家怎配得上戴这个?” 听着这土得掉渣的小名儿,立在钱氏身后的蒋诗静已经握了帕子偷偷笑起来:到底是乡下来的,连个闺名都起得这么惊心动魄的!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矫情的了。 蒋诗韵也就是想让她们明白做人的道理而已,何况她还想早点儿见到她爹蒋德章,自然是要住进大伯父家的。 让慧儿和小坠子收拾了箱笼,蒋诗韵扶了王氏的手往外走去。。 第九章 踩你一脚 86_86273蒋诗静也自然而然地靠过来,要去扶着钱氏。 蒋诗韵经过她身边时,身子忽然一歪,像是脚下滑了一下,不偏不倚地就踩住了蒋诗静的左脚。 这一脚她可是用尽了力气,踩得蒋诗静“哎呀”大叫一声。 钱氏和王氏都吓了一跳,纷纷转过身来问蒋诗静,“怎么了?” 蒋诗静疼得眉毛蹙在一块儿,龇牙咧嘴的直吸冷气。 蒋诗韵这才好似察觉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事儿一样,忙热络地凑上前,嘴里连连叫唤着,“对不住,对不住,大姐,是我不好,一不小心踩着你的脚了。” 蒋诗静疼得泪花在眼眶中直打转,一双眸子幽暗不明地死死盯着蒋诗韵。 但是蒋诗韵抢上前来赔礼道歉,让她一肚子的怨愤都发泄不出来。 人家说不是故意的了,她一个做大姐的怎好再去斤斤计较?你 毒辣地瞪了蒋诗韵一眼,她一字一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碍……事……!” 别的人兴许听起来还以为她是疼得嗓子有些喑哑了呢,可蒋诗韵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的可怕样子? 暗地里欢呼一声,她也装出一副泪眼欲滴的样子,“大姐,还疼吗?都是妹妹不好,妹妹给你揉揉可好?” 见一边儿的钱氏也是面色不虞,她索性装得更加可怜,“大姐,要不,你也踩我一脚吧?” 蒋诗静瞪她一眼没吭声,钱氏一脸僵硬地笑着,“你这孩子,哪有再踩回来的?你姐姐也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小孩子家家的,这可算个什么?” 钱氏都这么说了,蒋诗静心里就算是十分想踩回来也不好意思开口啊。 她只能一瘸一拐地扶着荷香的手跟在了钱氏身后。 因王氏身子肥胖,蒋诗韵先扶着她走下那逼仄的木头楼梯。 身后,蒋诗静毒蛇般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马车一路前行,在快要到八里坊的时候,前面忽然飞奔而来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兵,那些人身上披着黑色的披风,身上穿着艳丽的飞鱼服,腰间的绣春刀精致小巧,从她们的马车前一闪而过。 钱氏早就命人把马车停在路边,马蹄踏过的灰尘漫天飞扬,呛得马车里的人咳嗽不止。 王氏不满地拿帕子捂住了嘴,脸扭向窗外,恨恨地骂道:“赶着投胎去啊,跑这么快?” 蒋诗韵早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边低声道,“娘,忘了女儿给你说的祸从口出吗?这些人是锦衣卫,让他们听见了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 王氏瞪大了眼睛望着蒋诗韵一会儿,嫌弃地把她的手拿开,悻悻地辩解,“你娘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又没让他们听见!” “等听见就晚了。”蒋诗韵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她还真的怕了王氏这个不同路数的娘了,在乡下,因为蒋家一门双进士,王氏也算是扬眉吐气,几乎快要横着走了。 可这是在京都,锦衣卫又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被他们盯上,不死也得扒层皮。 他们可不怕什么进士状元的,人家有皇帝撑腰! 前面的马车里,蒋诗静正和钱氏嘀咕,“娘,你瞧瞧二婶那张狂样儿,那种女人教养的女儿怎能和安国侯府结亲,姑母真是昏头了?” “不该你说的话就别说!”钱氏板着脸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娘教过你多少次了,有什么话先放心里。” 见蒋诗韵唯唯受教,她面色缓和了一下,“就让她张狂吧,越张狂越好!” 待到前面风平浪静了,钱氏才命车夫赶着马车继续前行。 刚拐进一条胡同,马车忽然停下了。 前方策马疾驰过两个人,一身飞鱼服,黑色披风迎风猎猎,腰佩绣春刀,面色冷峻。 正是先前遇到的那队锦衣卫。 两个锦衣卫面无表情地拦下马车,“我们正在抓人,请你们绕道而行!” 钱氏的车夫忙作揖,“几位官差,我们府上就住这胡同里,还能绕到哪儿去?” “这个我不管!”一个面容清秀的锦衣卫冷着脸不屑地说道,“若是耽误了我们办案,一体拿下!” 车夫顿时哑住了,不知所措地让跟车的婆子告知钱氏。 这八里坊是京中达官贵人的居住地儿,如今被锦衣卫围住的这家,正是大理寺卿李正武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只听里头女眷们哭声震天。 蒋诗韵紧紧地抓住窗帘,挑了一道缝儿往外看。 一水儿艳丽的飞鱼服,衬着一个个冷面不苟言笑的锦衣卫,那杀气腾腾的眼神,看上去就让人不寒而栗。 怪不得车夫不敢再说了呢。 只是眼下要是退出去,还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府。 钱氏心里有些着急,但是她也不敢摆出少詹事夫人的架子出去。 要知道,锦衣卫专管缉拿朝廷官员,一个不慎,被人家给盯上可就麻烦了。。 第十章 锦衣卫 86_86273众人正焦急间,迎面一个人骑着高头大马慢慢过来。 那人逆光而行,一张清俊非凡的面孔如玉般晶莹剔透,身姿笔直端正,大红的飞鱼服映衬出他肤色白如雪冷如冰。 他挽辔徐行,拦着蒋家车马的两个锦衣卫连忙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蒋诗韵偷偷地打量了那人两人,心道:这人看上去这么年轻,就已经是锦衣卫里的头头了?不知道是个几品官儿? 似乎是察觉出有人打量他,那人忽然投来一瞥,如光似电般直直地射向蒋诗韵乘坐的马车。 蒋诗韵连忙缩回了脑袋,暗呼庆幸! 没想到这人的感觉这么灵敏! 耳畔忽然响起那人低沉清越的声音,“既然是蒋大人府上的,放行吧。” 话刚落,那两个锦衣卫就对着车夫摆了摆手,上马而去。 前面的车徐徐前行,老苍头也赶着车跟上了。 蒋诗韵的马车里,王氏一脸的惊讶,“听说锦衣卫素来手段狠辣,没想到这位大人这么好说话?” 慧儿听见这话就接过话茬,“锦衣卫虽然手段毒辣些,但是隶属于当今圣上,只听圣上的诏令,查办的也都是些朝廷命官,与我们普通百姓还是无碍的。”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得意洋洋,眸子斜斜横过来,像是在和王氏显摆一样。 虽然看上去她和平日里没什么变化,可是那眼角一闪而逝的不屑,还是被蒋诗韵给捕捉到了。 这个丫头将来不会安分! 蒋诗韵暗叹一声,过惯了富贵荣华的日子,让她为奴为婢,她心里定是怨恨的! 若是她对她们没有二心就罢了,若是有二心,这样的丫头是断断不能留在身边了。 有心想和王氏提一提这事儿,可眼见着王氏和她热络地说着话,蒋诗韵也只能先放下。 不过方才大理寺卿家被查的事儿倒是让她惊奇不已。 不知道大理寺卿犯了什么事儿? 像他这样级别的高官儿,要不是通敌叛国的大罪,怎么会被抄家? 她忽然觉得头疼起来,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在脑子里飞转,好像这样的场景很熟悉一般。 那大红的飞鱼服,那冷如冰的人,好似在哪儿见过一样。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那人的声音她的确记忆犹新。 就是昨天傍黑在城门口,她第一次听到过他的声音。 那时候,他的声音那么地低沉,那么地悦耳。 今天的声音,依然如此,只是多了一分沙哑,从声音里似乎能感觉得到他的疲惫。 到底为了什么这么疲倦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吓了她一大跳。 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这个身子的主人,前世里和那人有过什么交集? 不会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大人,她只不过是从乡下来的进士之女,何况,她已经和安国侯府定亲,两个人之间怎么会有瓜葛呢? 望着那三辆马车渐行渐远,贺林方才策马往前驶去。 身后那个面容俊秀的年轻锦衣卫忙笑嘻嘻地跟上,“大人,昨夜你替他们跟城门守军求情,今儿又这么放他们过去了,是不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话刚落,贺林就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耿三,你是不是活腻了?” “哪里哪里。”耿三挠头笑得嬉皮笑脸的,“属下这不是操心大人的姻缘吗?想咱们大人堂堂的锦衣卫都指挥使,一表人才,芝兰玉树样的人儿,这把年纪了也该有个老婆了。” “闭上你的臭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老婆了?”贺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眸光寒冰如雪。 “大人那也算老婆?您碰都没碰过她们!”耿三一脸的赖皮相,似乎一点儿都不怕他。 “要不大人您把她们都赏给属下吧,也省得大人日夜操心家宅之事!” 耿三想起他们的都指挥使大人后院里的那群莺莺燕燕,就馋得直流口水。 大人明明就不好女色,那些人放在他府里就是摆设,可大人还舍不得分自己几个,这还是好兄弟吗? 正说得唾沫横飞,“刷”地一声,一道乌黑的细长东西就朝他的脸招呼过来。 他嘴里话不停,身子也一下子后仰,堪堪躲过了那一击。 “喂,老大,怎么还带偷袭的?”耿三不满地瞪圆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要不是看在你小子功夫还没忘的份儿上,我这一鞭子定要抽花你的脸,让你天天惦记着我后院的东西!” 贺林不紧不慢地收回那根乌黑的钢丝软鞭,一脸戏谑地瞅着耿三。 “老大,不带这样的啊,属下要是毁了容,谁还信您有龙阳之好啊?”耿三叫撞天屈,那神情活似被夫君嫌弃的小媳妇样儿。 贺林那张雍容高冷的脸终于绷不住了,嘴角微微上翘,眸光也柔和下来。 “这就对了,老大,还是多笑笑的,您看您笑起来多好看,兄弟我保证您这个样子被京里的姑娘们看到,那是会引起轰动的!” 耿三完全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肆无忌惮地开着玩笑。 贺林却又绷紧了脸,面无表情地朝前去了。。 十一章 阴险 86_86273钱氏的马车里,蒋诗静小声地嘀咕着,“娘,那个锦衣卫大人,还挺年轻啊?” 钱氏见马车走得远些,才贴着蒋诗静的耳根子冷哼一声,“再年轻也不过是个祸害!” 蒋诗静半天才僵硬着身子点了点头。 就算是锦衣华服相貌堂堂又有什么用? 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是一个什么样声名狼藉的人啊? 刚刚从帘子缝隙里看到那人侧面时,那一瞬间的春心萌动顿时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她大好的年华,还是找一个底蕴悠长的勋贵世家嫁过去吧。 又走了一刻钟,马车停在了胡同尽头的两扇黑漆大门前,正是蒋少詹事府到了。 门房打开了黑油油的大门,行过礼卸了门槛儿,让马车进了府。 直到二进的垂花门,钱氏才命车子停住,率先从车上下来。 丫头婆子都围随上来伺候着进了三进的正房。 脱了外头的大袄,钱氏只着了里头一件水红缎子紧身小袄,这才吩咐婆子,“刘妈,带二太太到西北角那片小院子里住下。” 那婆子心领神会,西北角那片小院子多少年都不曾有人住过了,里头堆放了些府里用剩下的家具等杂物。 把二老爷的家眷安排在那儿,太太显然没有把她们当成自家人啊。 眼珠子转了转,刘婆子就应了一声,“是,老奴这就带二太太和侄小姐过去!” 钱氏眼皮都不抬像是吩咐下人般冲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忙了半天了,我身子骨儿也撑不住了,你们先过去歇着吧。” 王氏有些愣怔,方才在客栈里,大伯嫂还和颜悦色的,怎么回来对她们就冷淡如此呢? 她有些不明白,还以为钱氏这是真的疲乏了呢? 忙笑道:“大嫂只管养着,我们又不是外人!”跟随着刘婆子就去了。 正屋内,蒋诗静上前给钱氏捏着肩膀,脚面儿上还隐隐地有些疼。 她咬牙切齿地想着,从今后她们就在她和母亲的眼皮子底下了,看怎么收拾那个张狂的死丫头! 一会儿,正屋的门帘子被丫头挑开,一个身着鹅黄褙子、月白湘裙十四五岁的姑娘跑了进来,她就是钱氏的二女儿蒋诗语。 一见钱氏,她就跟扭股糖似的上前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娘,听说你把二婶她们接过来了?” 钱氏抚了抚额头,白她一眼,“多大的姑娘家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并不想提起王氏和蒋诗韵她们。 倒是身后的蒋诗静忍不住,恨恨地说了一嘴,“让娘打发到西北角的小院子里去了,晚饭你该看见了,都是一群乡下土包子,也配住到我们家!” 女儿说这样的话,钱氏并未理会,显见得她内心也这么认为的。 “听丫头说那个堂姐是个厉害人物,昨儿临走时还撂下狠话了呢。我倒是想见见。” 蒋诗语兴致勃勃地问着。 “不过是野丫头一个!”吃过蒋诗韵亏的蒋诗静哪里还有好话,眸子里更是迸射出一股寒光,刺得蒋诗语面色也凝重起来。 “连一向贤惠知礼稳重有加的大姐都生气了?”蒋诗语忽然起身朝蒋诗静脸上看去。 “那野丫头到底有多厉害?不信就能斗得过本小姐!”她有些兴奋,心里开始琢磨阴招儿好收拾蒋诗韵了。 “娘,晚饭您安排安排,我定要那野丫头尝尝我的手段!”她摇着钱氏的胳膊急急地说着。 “哼,晚饭?哪来的晚饭?”钱氏忽然冷笑起来,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孔有些狰狞,“饿她们几顿,看看还会不会这么嚣张?” 母女三个对视一笑! 大伯父家的府邸也不是很大,但是比起蒋诗韵她们老家的院子已经是天上地下了。 三进三出的院子,倒座房、正房、后罩房、东西跨院一应俱全,里头还隔出一个小小的花园子。 这在京中寸土寸金的地段儿,住得起这样房子的人,可是少见! 一看这院子,就知道大伯父这些年混得很是不错! 蒋诗韵一边打量着,一边跟着刘婆子拐过西跨院的月洞门,来到了一个从西跨院隔断出来的小小院落。 虽然小,倒也有五六间的屋子。只是院子里有些破败,衰草满园,屋子里蛛网连结,家什上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也不知道多久没住人了。 蒋诗韵看得冷笑连连,钱氏这是打发叫花子来了? 王氏倒还满意,想着今儿不用花银子就能有地方住真好。就是她大嫂好似没想过那么多,这老苍头和窦成两个外男怎能和她们这些女眷歇在一处? 她讨好地问着刘婆子,“烦请妈妈和大嫂说一声,给这两个外男找个住处才好!” 刘婆子斜睨王氏一眼,掠了掠鬓角的绒花,笑得有些奸诈,“我们太太连日来身子不爽利,今儿又出去接了二太太过来,这会子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这两个男人你们都相熟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出门在外的哪有这么多讲究?” 说罢就转身往外走,“老奴还惦记着太太那里,就不能在这里伺候二太太了。” 蒋诗韵听这话不像样,不由来了气,“大伯母真不愧是望族出身,待客的礼数如此与众不同啊!” 刘婆子心里发虚,被噎得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面色涨红地回过身来,下死眼盯着蒋诗韵。 “老婆子我耳朵背,姑娘方才说了些什么?”她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威严地望着蒋诗韵,打量能把这个乡下丫头吓怕才好! 蒋诗韵冷哼一声,无惧无畏地瞪了过去,“我说大伯母待客真是与众不同,府上竟然不在乎男女大防,让外男和女眷住在一起,实在是令人耳目一新啊!” 她就这么说了,看看这些人能怎么着她?。 十二章 打人 86_86273刘婆子面色阴晴不定地变了几变,皮笑肉不笑地紧盯着蒋诗韵。 “我劝姑娘说话还是注意些,小姑娘家家的学的伶牙俐齿的没的让别人说闲话!”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刘婆子左脸颊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 她瞪圆了眼睛,捂着左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蒋诗韵,“你……你,你敢打我?” “我打你怎么了?”蒋诗韵拍了拍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轻笑着,“你是谁?是大伯母让你在我们面前‘你呀我呀’的说话的?身为府里的奴才,敢这么跟主子仗腰子,我倒要问问是大伯母授意的还是大堂姐吩咐的?” 刘婆子一腔怒火恨不得就要发泄到蒋诗韵身上,她已经撸袖子准备打回来了,可一听这话却又退缩回去了。 她只不过是太太跟前的二等婆子,平日里也就在跟前跑腿递话,那些贴身伺候的活儿又轮不到她。 今儿她只不过是看菜下碟而已,知道太太瞧不上这一家子,亲自把她们接过来又憋了一肚子的火,她想着要给太太出口恶气,也好让太太另眼相看才是。 故而自作主张在她们面前摆架子,忘了身份。 本以为这乡下来的敢怒不敢言,谁知道这野丫头着实厉害,竟然打了她一耳光。 她要是打回去,这野丫头看样子肯定要告发到太太跟前去。好歹她们是二老爷的家眷,到时候太太会为了她一个不起眼的婆子得罪二老爷吗? 想了想,她只能咽下这口恶气,蹲身给蒋诗韵和王氏行礼道歉,“都是老奴昏聩,得罪了姑娘,还望姑娘高抬贵手!” 蒋诗韵见她那副奴才样子心里自是瞧不上,她本也没有这种尊卑观念,但是这老婆子狗仗人势,不给点儿厉害瞧瞧还不知道怎么拿捏她们呢?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她可不想生那些闲气! 冷哼一声,她并未作答。 王氏连忙上前扶起了刘婆子,“快起来,都是我这丫头性子野,你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虽然出身商贾,为人有些市侩,但是也不是个傻的。今儿大伯嫂这个样子,她早就看出了端倪。 刘婆子也就顺势而下,灰溜溜地走了。 王氏这才埋怨起蒋诗韵来,“秀姑,你怎么这么冲动?打了这刘婆子,你大伯母还不知道要把我们怎么样呢?” “能怎么样?还能吃了我不成?这婆子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打了她活该!” 说完,蒋诗韵就在院子里找了把笤帚开始扫地。 王氏还要说什么,一边儿的窦成倒是开口了,“蒋二嫂,我看秀姑说的是。这样的人家,就不能做软柿子给人家捏!” 他也看不惯钱氏那个样子,替蒋诗韵说了两句。 王氏也就打住,带着众人齐动手打扫起来。 可等到东西都归置好了,也不见有人来送晚饭。 王氏不由火了,放下手里正叠着的衣裳,捋了捋袖子,就往外走:“我倒要看看大嫂子病了,这府里的下人是不是就死绝了?我们大老远的赶来,难不成让我们自己打火做饭吗?” 蒋诗韵一见她母亲的火性子又上来了,忙上前拉着王氏:“娘,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见王氏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波涛汹涌,她忙伸出一只细嫩的手给她抚着:“娘,且消消气!” 本来还觉得蒋诗韵方才打了那刘婆子有些冲动,王氏还觉得心里过意不去,这会子她算是想通了,还是女儿打得好! 钱氏把她们接回来,分明是想磋磨她们的。 连饭都不给吃,这算是什么亲戚? 她越想越气,嘴里忍不住就埋怨起蒋德章来,“你说你那爹,到这个时候连个人影子都不见,莫不是个死的?” 一路上,王氏比谁都想见到他,这时候竟说出这个话来,显见得是气得不轻! 蒋诗韵放下手里的笤帚,扫一眼正收拾床铺的春兰和春桃,“娘,您老先坐这儿等着,我带着春兰春桃到前头问问去!” 王氏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担心起来,“你上哪儿去?你爹没来,咱还是别生事儿了。好歹还有些干粮,先垫补垫补!” 蒋诗韵怎肯吃这样一个哑巴亏? 她带着春兰春桃姐妹俩自是有去处的。这两个丫头身上都有些功夫,省得她吃了亏。 “女儿有分寸,娘就放心吧!”知道王氏一着急上火的就容易犯了旧疾,她特意嘱咐窦成,“窦大叔,你替我照顾着我娘,我去去就来。” 窦成是习武之人,身上有些血气,见蒋诗韵这副万事不肯吃亏的样子,心里倒是欣赏。 忙点头应着,“你只管放心去,春兰姐妹寻常三五个人近不得身!” 蒋诗韵一听这话笑起来,好个窦成,这是让她放心的意思了? 当即就拎了食盒往外走,跟王氏道,“我到前头大厨房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王氏想着女儿在大伯家也不会惹什么事儿,也就答应了。 蒋诗韵带着春兰姐妹出了小院,越过西跨院,到了二进的垂花门。 虽然头一次来蒋府,但是她一点儿都不胆怯。 问了迎面走来的一个丫头厨房的方向,三个人就提着食盒过去了。 钱氏母女三个正在正房里吃晚膳,母女三个有说有笑的。 忽然蒋诗静贴身的大丫头荷香匆匆进来,在蒋诗静耳畔悄声说了几句什么。 钱氏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了湿帕子揩嘴,“什么事儿?” 蒋诗静两道柳眉微微竖着,脸上带着一抹讥笑,“娘,她们到大厨房里去了。” 这个“她们”指的是谁,钱氏自然听得见。 闻言颔首笑道,“这帮子乡巴佬,还指望着吃我们家的饭啊?哼,打了刘婆子,胆子还这么大!” 蒋诗语也明白过来,气得小脸儿涨得通红,“娘就该让那刘婆子带人打回去。不过是个乡下野丫头,竟敢打娘身边的人?” “你懂什么?”钱氏白了她一眼,“娘什么出身?岂会跟那些没礼数的人计较?吩咐下去,厨房里什么都不准给!” 蒋诗语正被钱氏训斥地嘟着嘴不满,听了这话忽地拍手笑了,“还是娘有办法,让她们吃个哑巴亏,看她们还敢嚣张不成?” 荷香领命下去。。 十三章 翻天 86_86273等到蒋诗韵带着春兰姐妹赶过去时,厨房里密密麻麻站了足有七八个膀大腰圆的粗壮妇人,有的抱着胳膊跐着门槛儿剔牙,有的坐在盆边洗涮。 春桃是个活泼的,一见这架势,立马兴奋起来,“哈,没想到大老爷家这么气派,一个厨房都用这么多的婆子!” 蒋诗韵抬头数了数,不由冷笑,“大伯父家是堂堂的正四品少詹事,家里主子下人的总有个百八十口子吧。这几个厨娘怕还不够用呢?” 她正话反说,春兰倒是听懂了,春桃哪里听得出来? 就“啊”一声又问,“大老爷家这么厉害啊?能养着这么多下人?不过我看大太太今儿去接我们,跟车的统共也没几个人啊?” 春兰就拿肘子拐了妹妹一下,“你懂什么?人家大太太那叫低调懂不懂?” 蒋诗韵听见“低调”这词儿差点儿没有喷出笑来,心想春兰这丫头真是好学,自己一路上说了几次没想到就让她给记住了。 这词儿用得好,可不是低调吗? 这几个婆子显然被事先嘱咐过,一个个低了头只管干自己的,听见说话声都没有人理会。 既然山不就我那就我来就山吧。 她蒋诗韵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 嘴角噙着一抹笑,她拎着食盒施施然地走上前,自我介绍着,“各位妈妈辛苦了!我是府上才来的二老爷的女儿,看这天晚了,肚子饿了,就来厨房里找点儿吃的!” 她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找东西吃! 良久,那位跐着门槛儿剔牙的婆子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不屑地说道,“侄小姐初来乍到,怕是不知道我们府上的规矩!” 蒋诗韵脸上挂着淡笑,不动声色问她,“不知道府上有什么规矩?” 那婆子看起来是管厨房的头了,斜睨她一眼,带着一副城里人看乡下人的高高在上,“我们府上的规矩就是过午不食!” 说罢,她一脸讥笑看着面前三个瘦不拉几的小姑娘。 太太刚让人来吩咐过了,不能给她们一点儿吃食,谁让这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 “哦?是吗?”蒋诗韵不恼不怒,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们穷乡僻壤来的人果然不知道京里的规矩这么多!” 见那婆子脸上一片了然,她顿了顿换上一副怯懦的表情,“妈妈能不能给我们几盘子点心?我娘还病着呢,这万一饿出个什么好歹来岂不是要麻烦大伯母请医问药的?” 笑话她没见过世面么? 哼! 狗屁的过午不食的规矩! 就算是府里真的过午不食,钱氏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和两个女儿的,晚上怎么着也有些小食垫补的。 她才不相信这鬼把戏! 那婆子不妨这姑娘如此难缠,已经说过了过午不食了,她还厚着脸皮要点心? 她不由烦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真是乡下来的,猪一样能吃!我们太太和小姐晚上都不吃东西的。”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蒋诗韵冷冷一笑跨上前一步,双手叉腰狠狠地瞪着那婆子,“骂谁是猪呢?是大伯母给你的胆子还是大堂姐,啊?” 那婆子冷不防她冲了上来,又一副凶巴巴母夜叉一样,心里发虚,身子就往后一仰,差点儿没有被门槛儿给绊倒睡个狗吃屎。 她身子晃了晃抓住了门框才勉强站稳,恼羞成怒地指着蒋诗韵,“你个小贱蹄子,敢这么对老娘咋呼?” 反正太太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在这府上连下人都不如,她自然没什么好怕的了。 蒋诗韵见她终于动怒了,心里暗暗叫好,就是想激怒你,蠢东西! “老虔婆,敢骂我是贱蹄子?告诉你,我和这府上的小姐可是堂姐妹,骂我就等于骂她们!” 她一手点着那婆子的鼻子,另一只手对着身后的春兰和春桃一摆手,吼道,“替我教训教训这不知死活的老东西,敢骂大堂姐和二堂妹贱蹄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婆子一听急眼了,她什么时候骂过大小姐和二小姐贱蹄子了? 正要张开大嘴巴和蒋诗韵吵几句,春兰和春桃两个就窜上前来。 她们早就被这府上的做派给气得不行了,闻听按捺不住地撸了袖子上前,左右开弓就甩了那老婆子几个耳光子。 她们手底下都有两下子,下手更一点儿都没有留情,那婆子被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唇角出血。 她吃了这么大的亏,哪里咽得下,嘶吼着招呼院子里的婆子们,“小贱人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还不动手吗?” 蒋诗韵一见众婆子拎着伸胳膊撸袖子的围了上来,仗着身子灵活,一脚踹开面前那头儿,三两步跳到了厨房里。 她一边对着春兰姐妹使眼色,一边大喊大叫起来,“救命啊,厨房里的婆子翻天了,要杀人了!” 这几个婆子并不全是厨房上的,不过是府里的粗使婆子,被蒋诗静叫过来要吓唬蒋诗韵罢了。 仗着有几分力气,哪里把这几个小姑娘放在眼里? 听了头儿的召唤,一个个不怕死地扑了上来,心想让你们几个小蹄子折腾,难道还怕你们不成? 春兰和春桃两个也跳到了厨房里,两个人胡乱抓过菜架子上菜就往外扔去。 蒋诗韵摸到了一筐子鸡蛋,心里乐得直冒泡儿,就手捡起一个就朝正往外爬的头儿脸上摔去。 “噗”一声,蛋黄蛋液流了那婆子满脸都是,糊住了她的双眼。 她一边搓着眼睛,一边骂骂咧咧,“小贱人,敢动厨房里的东西,等太太和大小姐知道,定要你们好看!” “老虔婆,我先要你好看再说!”不容她答话,蒋诗韵端起灶台上的木盆,哗啦一下浇过去,浇了她一个透心凉! 春兰和春桃姐妹扔够了菜架子上的菜,觉得还不过瘾,又摸到了碗柜里的碗儿碟子,刷飞镖般地扔过去。 清脆的碎瓷声,夹杂着婆子们鬼哭狼嚎的哭喊声,厨房里活象上演了一出全武行!。 十四章 气死 86_86273待到钱氏母女带着下人匆匆赶过来的时候,厨房已经狼藉一片。 地上烂菜叶子、破鸡蛋到处都是,碎瓷片儿更是让人无处下脚。 钱氏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有点儿站不住,扶住丫头的手才勉强问出话,“这,这到底怎么了?” 这满满一厨房的东西,足足值上百十多两银子啊,够府上吃上个把月的,就都被她们给毁了? 蒋诗静双眸似要喷出火来,定定地指着蒋诗韵,“好你个乡巴佬,是你干的?” “哎呀,大姐,你这可冤枉死我们了。”蒋诗韵一边吃着从柜子里顺出来的点心,一边拍着小心窝儿。 “妹妹哪有这个本事?这七八个婆子身强力壮的,你看妹妹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斗得过她们吗?” 她笑吟吟地声儿里满是害怕,不住地拿眼瞟着钱氏母女,“大伯母,这些婆子骂大小姐和二小姐小贱蹄子,侄女本想教训她们几句的,谁知道她们都撒起野来,差点儿把侄女给杀了。” 地上趴着躺着的婆子闻听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这还有没有天理啊? 明明是她们被打得动不了,这野丫头还说自己差点儿被杀了? 为首那个一脸鸡蛋糊糊的婆子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呜呜咽咽地亮开大嗓门儿就哭起来,“太太,小姐,是她们先动的手,把老奴几个打得爬不起来了。” “啧啧,我今儿可算是见着什么是睁眼说瞎话了。”蒋诗韵拍了拍手里的点心渣子,朝钱氏一脸委屈地诉苦,“大伯母,您瞧瞧,我们三个能把她们打成这样?难道这些婆子都是纸扎的?” 钱氏和蒋诗静一眼看过去,这三个丫头确实瘦不拉几的没有几两肉啊,怎能打得过府里粗使的婆子? 那婆子见钱氏狐疑,顾不得自己一身的狼狈,一把就抓住了钱氏的脚踝,“太太,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老奴快要被她们给打死了。” 钱氏怎么也没想到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竟然制不住三个小姑娘,再加上这婆子脸上的蛋液糊到了她的裙子上,怒火不由腾腾地往上窜,狠命一脚就对着那婆子的心窝踢去,“滚开!” 那婆子被她踢了个巧,哎呀一声就闭过气去。 钱氏望着满地的烂菜叶子和碎瓷片儿,只觉得心肝肉都疼起来,语气里更是说不出的狠厉,“几个大活人守不住个厨房,你们都吃屎去吧!” 不妨这个平日里温良雍容的贵妇忽然冒出这么一句粗俗的话,地上的几个婆子都不敢吭气儿了。 “噗嗤”一声,蒋诗韵笑了出来,“原来大伯母也跟我们乡下人没什么两样啊,也会骂人吃屎啊?” 钱氏一张抹了脂粉的脸抽了抽,狠毒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却又笑得灿如春花,“大侄女,你可是进士之女,怎能跟这些粗人计较?要是安国侯府的人知道你这般,那亲事说不定就完了?” 呵,这是拿亲事来吓唬她啊? 说来说去,钱氏还是怕她嫁入安国侯府,这才不敢对她怎么样的不是? 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嫁入那高门大户,先利用利用这亲事再说! “侄女多谢大伯母提醒了,侄女这就回去!”顺手把盘子里的点心装进了食盒,蒋诗韵带着春兰和春桃两个扬长而去! 饶是把厨房闹翻了天还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钱氏还是头一遭见过。 可她心里有再多的气有再多的恨也不敢对着蒋诗韵撒,万一这丫头真的命好嫁给安国侯府,她就麻烦了。 狠狠地扫一眼地上的婆子,她狼狈地嘶声厉喊,“柳明家的,从今儿开始,你就是这厨房的头儿,带着好好收拾收拾。” 柳明家的忙答应一声,从地上爬起来给钱氏磕了一个头。 先前那头儿已经昏死在地上,也没人去管。 钱氏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被气得突突直跳,倚在丫头身上才勉强站稳。 望着一地的狼藉,她觉得多待一刻都受不了。 终于,她恶狠狠地吐出一句话,“死丫头,你给我等着!” 转身拂袖而去。 蒋诗静姐妹连忙跟上,“娘,就这么放过她了吗?” “你还想怎样?有本事你们两个也嫁给安国侯府的公子啊!”钱氏气冲冲地来了一句。 蒋诗静姐妹被噎得一句话也没有,半天,蒋诗语才不满地嘟着嘴,“姑母也真是的,我们姐妹哪点儿比不上那小贱蹄子,怎么偏偏看上了她?” 母女三个骂骂咧咧地回了正房。 蒋诗韵拎着食盒往回走,春桃眉开眼笑地吃着一块点心,呜噜不清地笑道,“姑娘,我心里真是舒坦啊。” 春兰也笑不可遏,“她们真是不禁打,我还没打够呢。” 她们是邻里的女儿,跟蒋诗韵说话自然是你我叫着。 蒋诗韵回头瞥了她们一眼,半天才轻声道,“今儿的事儿,不许说给我娘听!” “啊?为什么?多好玩啊。”春桃是个藏不住心事的,急得叫起来。 春兰倒是悟到了什么。 蒋诗韵转过头小声跟她们解释,“我们虽然出了气,但是我娘要是知道了肯定受不了。到时候她再犯了病可怎么办?” “那,我们不说难道太太就不知道了吗?”春桃不解,“难道你那大伯母就不会告诉太太?” “不会。”蒋诗韵笃定地一笑,“我猜大伯母也不会让下人们去说的。” “为什么?”这下子换春兰问了,怪不得姑娘胆子这么大,敢情她已经摸准了钱氏的脾性? “因为我的亲事啊。”蒋诗韵好笑地挑了挑眉,“爹已经给我定亲了,将来我要嫁过去做侯府的少奶奶,大伯母怎么敢现在得罪我?” 这有的人啊,就是看菜下碟的。你是乡下来的,人家看不上你,但是你将来要嫁入勋贵之家,人家就自动来巴结你了。。 十五章 下马威 86_86273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刚亮,蒋诗韵就起来了。 简单地梳洗了,她就到正屋里给王氏请安。 王氏正坐在妆奁台前让慧儿给梳头,见她过来,拉过她的手就笑起来,“起得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照了照镜中的发髻,她很是满意,不容蒋诗韵答话,又道,“坐下来,让慧儿也给你梳梳,她会的花样可多了。” 蒋诗韵不肯,却被王氏给按坐下来,“你将来是要嫁到安国侯府去的,从现在开始就要打扮起来。” 王氏一提到这门亲事就高兴地满脸放光,“到底是你爹有眼光,就给你定了这么一门好亲!” 蒋诗韵不由苦笑,这亲事好么?怎么大伯家的两个女儿姑母看不上,独独看上了她? 这安国侯府的水恐怕不浅吧? 她不想再提起这个,忙岔过话题,“娘,爹到现在怎么也不来见我们呀?” 一提起蒋德章,那个芝兰玉树倜傥风流的人儿,王氏就垂下了头,眸中带一丝淡淡的愁,“谁知道呢,叫我们等了两天了。” 正有些不自在,院门忽然被人拍响了,小坠子过去拉开门闩,见门口立着一个眼生的婆子。 那婆子眉眼含笑,一进门就满面笑容地直奔正门。 看样子有什么好事儿了? 小坠子暗暗想着。 果不其然,那婆子进了正屋兴高采烈地说起来,“咱们太太在前院花厅已经摆了早饭了,说是昨儿夜里身子不适,没顾得上给太太小姐接风,心里过不去,这不,就让老奴过来请太太和小姐过去用饭呢。” 王氏本来对钱氏就一肚子的不满,无奈等着见丈夫,只好压着。如今一听钱氏请她过去用饭,瞬间,满腹的委屈就烟消云散了。 她笑得一脸的肥肉都挤到在鼻子周边,挤得都快要看不见那个圆圆的鼻头了,忙催促着蒋诗韵,“秀姑,快着些,别让你大伯母等急了。” 蒋诗韵察言观色,不由暗叹:娘真是个好糊弄的,人家打了一棒子再给颗枣儿,她就欢喜成这副模样了? 望着那张一脸单纯的笑容,她只觉得心头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如今她爹是实实在在的官身,她娘如此肥胖单纯,她爹还能一如既往地待她吗? 男人,一旦发达了,有几个还能记着发妻的? 她甩了甩头,把心头的念想压下去,冲王氏点点头,母女两个带着慧儿和小坠子跟着那婆子往前头迤逦而去。 出了小院,进了西跨院,过了垂花门,又拐了一道长廊,方才来到了前面的花厅,还未入内,就闻得一阵脂粉香。 蒋诗韵皱了皱鼻子,跟着王氏随着那婆子拾阶而上。 那婆子却在一道珠帘前停下了,扭头对她们笑道,“二太太和侄小姐先稍等,容老奴进去和我们太太禀告一句!” 说完,挑了帘子进去。 王氏规规矩矩地站那儿等着了,面色平静,看不出内心如何。 蒋诗韵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头,暗道:真是好大的架子。人都到门口了,都是至亲骨肉,还把她们给晾在这儿呢。她倒是要见识见识这个大伯母到底想干什么。 不多时,就听闻里头似乎有动静,很快,珠帘被一个容长脸细条身子的丫头挑起,对着她们算不上恭敬却也客气地说了一句,“太太请二太太和侄小姐进去呢。” 王氏冲那丫头笑了笑,拉着蒋诗韵的手迈步进去。 虽然是清晨,今儿天倒是不冷。她们一路走来,身上已经出了微微的细汗。 只是刚一入屋,一阵凉气扑面而来,顿时把她们一身的细汗给赶跑了。 王氏舒爽地叹了口气,拿眼四处瞟了一下。雕花大隔扇已经支开,秋日的凉风徐徐吹来,像是一只温柔的手抚平了心头的焦躁。 她眸中透出一抹羡慕来,恰好被坐在那张花梨木长桌上首的钱氏看了个清清楚楚。 细长白嫩的食指不经意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她轻轻地吐出一句,“弟妹快过来,走了一路,热了吧?” 王氏赶忙收回眼光,规规矩矩地走过去,对着钱氏行了一礼,“大嫂身子可大好了?昨儿本来要过去看看的,只是听说大嫂要静养!” 钱氏似站非站地意思了那么一下,又大喇喇地坐了回去,咳嗽了两声,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 “嗨,别提我这副破身子骨儿了,每年秋日都要来上这么一场。你也知道,你大哥终日在衙门里忙碌,这一大家子都撂给了我,我不管谁管啊?” 说着,又打量起蒋诗韵来。 蒋诗韵连忙上前见礼,“见过大伯母!”。 她今儿穿了一件湖蓝夹袄,素色湘裙,头上只簪了一根镂花银簪,脂粉未施,大大方方地站那儿任钱氏打量。 钱氏盯着蒋诗韵看了一会儿,眼中变幻不定地闪了几闪,方才笑道:“大侄女这一装扮倒是亭亭玉立的,我倒是不敢认了。” 王氏忙笑回:“这孩子皮实地紧,平日里就是不爱那些花儿粉儿的,要不是定了亲快嫁人了,她还不妆扮呢。” 她话刚落,钱氏面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亲事这个字眼真是刺得她心口疼,她那两个女儿哪个不是如花似玉的? 老大端庄娴雅,老二机灵活泼,哪一个都比这野丫头强,凭什么大姑姐就看上了这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 钱氏眸光闪了闪,扭头对先前到小院里请王氏母女的那婆子吩咐,“王妈妈,去把小姐叫来。” 王氏这才笑道:“我们从乡下来,也没什么新鲜玩意儿,想着两位侄女什么都不缺的,怕看不上我们的东西。” 说着,就从袖内掏出两个香袋儿,“这是给侄女的见面礼,别嫌弃才是!” 蒋诗韵就见钱氏的眼飞快地掠过那两个香袋儿,只一瞬间又恢复了平静,并未去接王氏的香袋,只淡淡笑道,“弟妹有心了,小孩子家家的,何必多礼?” 虽然客套,但是骨子里的冷淡,蒋诗韵还是能体会出来。 这是嫌东西差了呗。 可怜她娘挑灯熬夜地用最好的绸缎绣出来的东西人家还看不上眼呢。 蒋诗韵不禁为王氏感叹起来。 王氏手已经伸出来了,见钱氏不接,讪讪地不知道该不该缩回去。 蒋诗韵忙拉了她一把,笑了笑,“娘还是先收着吧,等大姐姐和三妹妹来了再给吧。” 钱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王氏只好收了回去。 一时,门外有些细碎的脚步声。 珠帘挑开,两个身姿曼妙的年轻姑娘来,正是蒋诗静和蒋诗语。 蒋诗韵正面迎过去,大方地对上她们打量的视线,行了一礼,“大姐姐好,三妹妹好!” 可是蒋诗静和蒋诗语面对蒋诗韵的行礼问候充耳不闻,仿佛吃了一惊一样,看向钱氏,“娘,饿死了,还不快开饭哪?”好似眼前没有蒋诗韵这个人一样。 蒋诗语更是愤恨地瞪了蒋诗韵一眼,昨儿傍黑她们家的厨房被这贱蹄子给霍霍成那样,她还有脸过来吃饭? 钱氏眉头挑了挑,脸上的神色有些阴沉,不过还是笑嘻嘻地指着蒋诗语,“你这丫头,真是饿死鬼头胎的!” 蒋诗韵垂下头不去看这两个矫情的堂姐堂妹,这算什么?来个下马威吗?。 十六章 出丑 86_86273王氏面色也不大好看,她以为这京都里的官宦小姐都是知书达理的,比她的秀姑不知道强上多少倍,可这两个侄女连个礼数都没有,真是难以置信! 她哪里知道昨儿晚上发生的事啊? 她带着笑把那两个香袋拿出来递到了蒋诗静和蒋诗语面前,“大侄女,来,这是二婶子给你们绣的,好歹是个玩意儿,你们拿着玩吧。” 蒋诗静看都没看那个香袋儿,只淡淡地飘出一句话,“多谢二婶娘好心,只是我屋里这样的玩意儿太多了,都没地方放了。” 而蒋诗语更来劲儿,鼻孔朝天冷哼了一声,“这东西给丫头都不要,二婶娘还是留给姐姐玩吧。” 王氏顿时石化在那儿,手伸出去也僵硬地不会缩回来了。 蒋诗韵眸光冷冷地看着这两位堂姐堂妹越过她们走向钱氏,心想这大伯父家其实没必要住下去了。 钱氏见两个女儿过来,一手一个拉在了自己面前坐了,这才朝王氏笑了笑,“弟妹别见笑,我这两个丫头都被我给惯坏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事到如今,王氏还能说什么? 再说还没见到蒋德章,也不好一走了之。只得强笑着拉了蒋诗韵坐到了饭桌旁。 钱氏对着王妈淡淡吩咐一声“摆饭吧。” 很快,就有几个小丫头一人托着一个小茶盘上来,上面放着一个青花瓷盘,里头盛满了温水,上面还飘着几片花瓣儿,放到各人面前。 蒋诗韵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就拿眼瞟了一眼钱氏她们。 不过钱氏母女正在叙话,压根儿就没有动作。 蒋诗韵又抬头看向王氏。 王氏许是一大早上起来渴了,端起那瓷盘就往嘴里倒去,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 而她身后站着的慧儿,唇角忽然勾了勾,眸中闪过一抹嘲讽。虽然只不过一瞬间,却恰好被蒋诗韵看在了眼里。 她不动声色地端坐在那儿,微微垂下了头,掩盖住脸上的表情。 王氏喝过水之后放下了碗,抬眸正对上钱氏母女三个人像是见鬼一样的表情,不由一愣。 下一瞬,就见蒋诗语拿帕子笑倒在了钱氏的怀里,钱氏似乎也忍俊不禁,一边拍着她,一边脸扭向一边儿。 王氏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见大伯嫂子带着两个侄女笑成了那样,不由讪讪地解释着,“我着实渴了些,尝着这水怪好喝的。” 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更惹得钱氏母女三个笑成了一团。 蒋诗韵坐那儿明白了什么。 这水不过是世家大族饭前盥漱用的,哪里是喝的? 没想到大伯父一个四品的少詹事,家里竟然如此排场? 不知道是真有钱,还是装模作样? 钱氏母女笑够了,这才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去,就着那小巧的青花瓷盘洗了手。 王氏的脸终于涨红了,她眸中闪着一丝委屈,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低垂下头去。 慧儿一双水润润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得意,转瞬即逝。 蒋诗语洗过了手,瞄一眼王氏那窘迫样,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坐在她下首的蒋诗韵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亮光,忽然伸出手来拍了她的肩头一下,故意贴着她的耳边大声笑道,“三妹妹,吃饭了。” 蒋诗语正笑得欢畅,不妨蒋诗韵来了这一手,顿时吓得心漏跳了一拍。 旋即,就听一个又响又亮的嗝儿从她嗓子眼儿里溢出来。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蒋诗语又是一个响亮的嗝儿打了出来。 钱氏顿时扭头看向她,眼中有一抹恨铁不成钢的神色闪过。 刚刚她们母女笑话完了王氏乡巴佬上不得台面,如今她女儿立马在饭桌上打了两个嗝儿,在王氏和蒋诗韵面前卖了个现行,岂不是让她颜面扫地? 蒋诗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好端端地正笑着,因为蒋诗韵拍了她一下,就打起嗝儿来了? 她哪里知道人正高兴聚精会神的时候,受到惊吓就会有这种反应? 在王氏和蒋诗韵跟前丢了面子,蒋诗语十分地恼火,狠狠地剜了蒋诗韵一眼。 还没等钱氏说什么,她就悻悻地一甩帕子,丢下一句,“身子不适,不吃了。”匆匆地转身往外走。 谁知还没走两步,她就啊呀大叫一声摔了个嘴啃泥! 蒋诗韵悄悄地挪动了一下脚,脚下的裙角松开。 她大惊小怪地上前去扶蒋诗语,“哎呀,三妹妹,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摔了个狗吃屎?” 反正她是乡下丫头,不怕粗俗! 蒋诗语心里一肚子的火没处发,一把挥开了她的手,“要你管!” 蒋诗韵就委屈地望着钱氏,“大伯母,您看,妹妹这是嫌弃我呢?”说着眼圈儿就红了。 钱氏心疼女儿,急急地上前去扶。 却不得不安慰蒋诗韵,“没事儿的,大伯母待会儿替你教训她!” 要不是这小贱人和安国侯府定亲,她早就一脚把她踢开了。 钱氏把女儿揽在怀里,低了头恨恨地想。 王氏方才丢了人,正心里委屈极不自在。 见蒋诗语这样的大家闺秀竟然在饭桌上打嗝,顿时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那紫涨的面皮也慢慢地恢复了先前的白润。 蒋诗韵则端坐在那儿笑吟吟地望着桌面,仿佛刚才的事儿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钱氏颇觉尴尬,笑着朝王氏解释,“诗语这孩子在家里老小,自个儿都把自己给惯得不像样子了。” 蒋诗韵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暗道,有你这样的娘领着,她还能有什么好样儿? 王氏心里受用了许多,见钱氏主动跟她搭讪,只觉得满腔的郁闷都云消雾散,淡淡地笑着接过话茬儿,“侄女年纪还小,这般性情最好!” 钱氏也没了话说,就扬声吩咐丫头把蒋诗语扶回去歇着。。 十七章 辖制 86_86273王氏趁这个空当儿拿眼往外头溜了一眼,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钱氏,“大哥和德章不过来吃吗?” 都来了两天了,也没见上蒋德章一面,王氏心里真是急了。 纵算有再大的事儿,他也得露一面儿呀? 三年未见妻女,他怎能不急呢? 钱氏闻听唇角翘了翘,眸中闪过一丝嘲讽,嘴里的话更是冷冰冰的,“你大哥和二叔昨儿晚上大半夜才回来,喝得醉醺醺的,歇在外院书房里了,这会子怕是还没醒呢。咱们先用饭吧!” 原来是这样! 王氏松了一口气,想再问些什么,却不好在钱氏面前流露对丈夫的担忧。 方才钱氏那副冷淡的样子,让她心里极度不舒服。住在他们家里,她只觉得自己和丈夫见一面都很是不便宜了。 钱氏说完那番话,拿眼打量着王氏,见她那副神色,了然地抿了抿唇角,又说出一番让王氏难以接受的话。 “他们两个大男人歇在书房里,弟妹若是去看的话也不甚方便,还是等他们醒过来再说吧。” 说得好似王氏多急不可耐地想见到蒋德章一样。 王氏刚缓过来的面色又紫涨起来,自己心里可不就是这么想的? 她想吃完了早饭就去书房里看看蒋德章的,可是被钱氏给道破了心思,十分地不好意思。 钱氏这话很明白了,书房里还有个大伯哥,她身为弟媳再怎么担心丈夫,也不好闯了进去。 咽了口唾沫,王氏艰难地垂下头,声音细弱蚊蚋,“那,那就不看吧!他在大哥大嫂这儿,我,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句话说得很是艰难,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蒋诗韵算是体会出王氏的心理了,本来一腔热情地奔着她爹而来,如今都住在一处了,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三年了,蒋德章竟然不想她们母女? 这钱氏也忒不为人着想了吧? 她每日里都和大伯两两相对,怎么就体会不到人家劳燕分飞三年久别重逢的苦楚? 饭菜已经摆了上来,无非是清粥馒头,配上几样小菜。 蒋诗韵在桌面上扫了一圈,见这些饭菜也就是平常饭菜,比她们在老家吃的也强不到哪儿去,眸光不由闪了闪。 抬头看向钱氏时,见她身上穿着一件紫红宁绸撒花褙子,似乎洗了好多水,那紫红的颜色并不鲜亮。 头上戴着的珍珠珠花也显得有些老旧,那珍珠也仅有绿豆大小。 再看蒋诗静,身上的衣裳倒是鲜亮,一件翠绿对襟纱褂,下身一条葱黄的百褶裙,只是那料子的质地并不是很细密,上面隐隐有扒缝的痕迹。 虽然蒋诗静头上的攒珠钗样式很是好看,但是上头的珠子并不大,颜色也有些发暗。 屋里伺候的也仅有两个穿着暗红粗布衫的小丫头,先前那个王妈妈身上的穿戴倒是好一些,不过比起钱氏来也差远了。 蒋诗韵心下了然地笑了,原来大伯父家不过是银样镴枪头——装样子罢了。连主子都这么节省,看来也不是那么财大气粗的嘛! 昨儿去接她们的时候,穿得那般华丽,想来是震吓她们的! 好家伙,这上来就是一盘盥漱的水,弄得还以为是什么百年的望族呢? 蒋诗韵心里有了数,也就不再四处看了,低下了头径自喝粥,琢磨着怎么赚点儿银子好在京中买处产业。 一时,大家静悄悄地用过了早饭,王氏就领着蒋诗韵告辞了出来。 王氏有些心不在焉地朝后头那个小院里走去,一边跟蒋诗韵嘀嘀咕咕着,“你爹这时候也该醒了吧?你说他夜里回来怎么就不来看看我们娘俩?他这心里还有我们吗?” 这话蒋诗韵还真不知道怎么搭讪,毕竟那是这具身子的亲爹,就算是不亲,这血浓于水的血脉也是抹煞不掉的。 但是王氏这个样子又让她心疼,穿来这个世上,也只有王氏一个人对她扒心掏肺的,她作为她唯一的女儿,再不安慰她,王氏岂不是心里更没着没落了? 抿了抿唇,蒋诗韵方才开口,“娘,您也别急,大伯母不是说了爹和大伯都喝多了吗?这醉酒的人不睡个半日是难以醒来的。反正我们来都来了,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王氏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虽然心里急得跟猫抓一样,可是大伯哥子也在书房里睡着,她着实不好厚着脸皮去看蒋德章的。 也许是早上蒋诗语出了丑,中饭钱氏没让人来叫,倒是各吃各的。 直到午后,王氏和蒋诗韵也没见上蒋德章一面。 这让王氏气恼不已,就算是醉酒,这会子也早该醒了。难道钱氏就没跟蒋德章说她们母女到了吗? 应天府的秋老虎还是很厉害的,外头热得跟蒸笼一样,王氏坐在一把破旧的交椅上呼呼地拿蒲扇扇着风,肥胖圆滚的身子上满是油辘辘的汗。 俗话说,心静自然凉! 王氏心里定是焦躁难安才越发热的。 蒋诗韵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她爹不来,她说再多也没用。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上前拿了扇子给王氏扇着,温声细语地宽慰着王氏,“娘,天这么热,您可得保重身子,万不可生气啊!” 只是这话说出来,她觉得很是无力。 眼下,也只有她那个便宜爹才能解救她娘于水深火热了。 王氏偏过脸,虽然眸中有着淡淡的愁绪,却还是满脸慈爱地赶着蒋诗韵,“知道了,死丫头,娘连这点儿数还没有吗?你赶紧回屋里歇会儿去吧。” 下晌的时候,她迷迷糊糊地睡得正香,忽然就听到东屋里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 一个嘶哑的女声似乎在极力争辩着什么,细细听去,好似王氏的嗓门儿。还有一个男人的声气儿,听上去低低沉沉的,带着一点儿磁性。 蒋诗韵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暗暗思量,这男人莫不是她爹?。 十八章 亲爹 86_86273一想到这儿,蒋诗韵再也没了睡意,连忙下地穿鞋往外走去。 怎么着她也得去见见本尊的这个爹啊,她们娘俩来了两天了,这个爹总算是露面了。 来到东屋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低低的哭声,抽抽搭搭的,似乎很伤心。 蒋诗韵倒是不好直接闯进去了,还以为她爹娘三年未见面,这一见了不说和和气气的,也不该争吵才对啊? 王氏日夜盼着见上自己的夫君一面,怎么一见就哭上了? 她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立在门外就没动弹。 屋里,王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委屈万分,“……你三年未曾回家,家里的一切都是我打理,凭什么就要把银子交给她?当年老太爷老的时候,可是说了我伺候他多年,这祖产归我们二房的。” 蒋诗韵也没听出个头绪来,暗自纳闷:怎么她爹一来就跟娘要上银子了?这是要给谁啊? 王氏话落,蒋德章就气哼哼地甩了甩袖子,“怎么三年不见,你越发泼辣了?我们住在大哥家,吃人家的喝人家的,难道好意思白吃白住不成?不管爹以前说过什么,这祖产大哥都该有一份!” “有有有?你心里念着想着的就是你大哥,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娘俩?” 王氏似乎被惹毛了,拔高了嗓门儿吼起来,“我三年来在家里辛辛苦苦地操持着家里家外的,你说你都做了什么?我们来了一天一夜了才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你开口就是跟我要银子!” 蒋诗韵这才听明白,原来她爹要王氏把银子交出来啊? 只是她听王氏提过,因着大伯父一家住在京中,多年未曾回去。她爷爷当年卧病在床,可都是王氏一人照料的。 按说,大伯父不该张这个口的。 可是蒋德章今儿提了,不知道是他自己的主张还是大伯父的? 既然她爹娘吵的是这个,她索性就在门外听个清楚再说! 见王氏撒起泼来,蒋德章气得面色涨红,额头上青筋直冒,哆嗦着手指着王氏: “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样子,浑似个母夜叉,胖得还有个人样儿没?跟大嫂比,你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你以为人家会看上你那点儿银子啊?哼,到底是商户出身,没教养不懂规矩!” 这一番话说出来,正大哭着的王氏顿时惊呆了。 三年了,三年未见的夫君,没想到甫一见面,竟然嫌弃她如斯! 生了蒋诗韵过后,王氏的身量就日发丰满起来。当时蒋德章还是乡里的一个小秀才,那时候还跟王氏说不介意她胖,胖了装门面! 没想到时隔三年,他终是嫌弃了自己。 王氏欲哭无泪,悲愤交加,指着蒋德章说了声“你”,再也说不下去了。 蒋诗韵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调解一下,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听竹帘子哗啦一声响,从屋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 她连忙往旁边侧开一步,抬头看去,就见那人面如冠玉,五官清秀,和她这张脸有七八分的相似。 三十来岁的年纪,看上去一点儿都不显老,比起王氏来,确实天壤之别! 她知道,这就是她那亲爹了。 只是再怎么着,也不能对待发妻这样啊? 古人云:“糟糠之妻不下堂”,要不是王氏这些年里外操持着,蒋德章也不能够安心读书中举啊? 想想屋里不知道被气成什么样儿的王氏,蒋诗韵只觉得心底的火一拱一拱地往上窜,当即就迈前一步拦住了蒋德章。 正怒气冲冲甩着袖子往外走的蒋德章,压根儿就没注意到门口还有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甚是秀气的小姑娘。 他顿时愣了一下,等他盯过来看时,蒋诗韵脸上的肌肉扯了扯,露出一个算是灿烂的笑容,皮笑肉不笑地喊了声,“爹”! 不管她见没见过,反正本尊这个年纪一定是认得自己的亲爹的。 蒋德章离家三年,也没料到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竟会是自己的闺女。 那张冠玉般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动容,上前一步盯着蒋诗韵细细地瞧了半晌,声音里带着一丝激动,“你,你是韵儿?” 因着在外头听见蒋德章对王氏说出那样的话,蒋诗韵心里对他一点儿好感都没有,也不知道一个三年未见过亲爹的女儿该有什么样的表情。 反正她没有蒋德章那般激动,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是我!” 蒋德章只顾着上下打量蒋诗韵,也没听出蒋诗韵声音里的冷淡来,径自笑着点头,“不错,不错,没想到一别三年,韵儿已经长得这般好看了。” 不提这话还好,一提这话蒋诗韵就装不出来了,脸上黑云密布,神色不善地盯着蒋德章,冷哼了一声,“有爹这般人物儿,女儿怎能不好看呢?” 心里却对蒋德章有些不齿,对待妻女竟是以貌取人的,亏得王氏一路上风尘仆仆地整日念叨着他呢。 蒋德章却没察觉出来蒋诗韵的不快来,一边打量着蒋诗韵,一边若有所思,“韵儿这般容貌,爹总算是放心了。咱们家的门第不高,还得仰仗着你大伯父才是!” 对上蒋德章那双好看的眼睛,蒋诗韵只觉得那眸光如狼似虎地盯着她,让她很是不喜。 三年未见亲生女儿,头一次见面,他就以这种眼光打量着她,仿佛她是个奇货可居的物品一般。 蒋诗韵更不妨才见第一面他就提到了亲事上,只觉得心里很不受用。 可见这个爹极其势利! 她娘虽然市井出身,可对待亲生女儿也没像他这般! 蒋德章打量了她一阵子,似乎除了亲事也不知道和她说什么好,伸出手指点了点竹帘里面,“进屋说说你娘,让她把银子给你大伯母送过去!” 说罢,也不等蒋诗韵答应,他背着手迈着方步走出了小院。。 十九章 姑母 86_86273蒋诗韵摇头叹息了一声,毫不留恋地收回目光,挑了竹帘进了屋里。 王氏呆呆地坐在交椅上,眸光有些呆滞。 蒋诗韵知道,定是刚才蒋德章说的那番话伤了王氏的心了。 王氏三年来整日里想的念的就是蒋德章,没想到才刚见面,他竟然能那样待她! 这,让她如何受得了啊? “娘……”,蒋诗韵迟疑地开了口,伸出一只手搭在王氏的肩头,望着她那副惨淡的容颜,只觉得满心里都是说不出的痛楚。 “秀姑,他,他到底嫌弃我了。”王氏似乎被她的动作给惊醒了一般,扭头朝她看去,出口却是这么一句话。 “娘,”蒋诗韵又是艰难地叫了一声,顿了顿,才飞快地说下去,“其实,女人,也不能光为男人活着的。” 事到如今,她百分百地肯定,蒋德章是厌倦王氏的,若不然,怎么会见了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只是三个月前,他在信上欢天喜地地让她们娘俩进京来,那时候他的心性还不是如此的。 为何,短短几个月,他见了王氏就厌烦至此呢? 一个男人不喜一个女子,什么理由都有! 王氏也不是胖了一天两天了,更不是出身商户的缘故。 当初蒋德章娶王氏的时候,就该知道商户出身的她,多少有些市侩的。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若是不出意料的话,定是,他心里有人了。 一想到这儿,蒋诗韵眸光就跳了跳,可却不敢表露出来,万一让王氏知晓她的想法,她会更伤心难过的。 只是王氏也不是个笨人,更何况和蒋德章夫妻这么多年,心里不会没有感觉的。 如今,她在她跟前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一霎时,蒋诗韵就动了这么多的心思。 王氏心里难受,自然没有看出女儿的心思来。 听了蒋诗韵的话,她半天反应不过来。 良久,才用馒头般的手撸了一把脸,不甘地道,“秀姑,理儿你娘我懂,只是我受不了啊。” 换了谁乍一听这么刺人心窝子的话也受不了啊。 蒋诗韵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这样的事儿,只有经过的人才知道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了。 她俯下身子,伸出双臂搂着王氏的肩,无语地给她一些安慰。 小坠子和慧儿都在厢房里歇晌,静静的午后,唯有她们母女俩相依相偎! 怕王氏想不开,夜里,蒋诗韵陪着王氏睡在床上。 她东拉西扯地转移王氏的注意力,娘儿两个到了后半夜才歇了。 蒋诗韵未免就起得晚了些。 王氏也不知道几时起身的,摸了摸身边的被窝,早就凉了。 她叹息了一声,急急地穿戴齐整出了屋。 王氏正坐在门前的交椅上,并未听见脚步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蒋诗韵伸手抚上她的肩,低低地叫了一声“娘!” “起来了?”王氏疼爱地摸摸她的手,拉她走进屋里,喊着慧儿,“给小姐梳个好看的发髻!” 不忍王氏心伤,蒋诗韵乖乖地坐在了掉了漆皮的妆奁台前,由着慧儿给自己盘弄着一头鸦青的秀发。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王氏叙着话,院门口忽然走进一个人来,正是钱氏跟前叫慧香的一个小丫头。 那小丫头进了门,给王氏和蒋诗韵行过礼之后,才脆生生地禀道,“我们太太说了,今儿姑奶奶回来了,请太太和小姐这就过去吧。” 蒋诗韵一听这话,眉头就几不可见地蹙了蹙。 她的这个姑母身份可不简单,如今正是安国侯府的二夫人,自打嫁给安国侯府的嫡次子就没有回过大名府乡下的娘家。 反正大伯父也在京里,他们是否走动地勤快,她就不得而知了。 今儿姑母来大伯父家里,不知道为的是她们母女,还是另有他故? 既然大伯母着人相请,她们肯定得到前头一趟了。 王氏和蒋诗韵收拾妥当,跟着惠香到了钱氏的正房里。 在门口,惠香先进去禀告了,还未等守门的丫头挑起珠帘,就听里头钱氏高兴的声音传来,“哎呀,弟妹怎么还和我来这一套?既来了,进来就是了。” 话落,珠帘已经高高挑起,钱氏竟然亲自迎到了门口。 王氏和蒋诗韵面色都是一变,很是不适应了。 来了这两日,钱氏都是冷冷淡淡的,今儿做出这副样子,是要闹哪出? 蒋诗韵眸光闪了闪,却是明白了。钱氏这是当着这未曾谋面的姑母面儿做戏呢。 钱氏见王氏和蒋诗韵立在门外一动不动,笑着上前亲自挽了王氏的手,又转身拉着蒋诗韵的手往里走。 嘴里还不忘了责怪惠香,“小蹄子没眼力价儿的,二太太和二小姐来了,不说直接请进来,竟弄这一出有的没的!” 这还不是你背后嘱咐的? 蒋诗韵撇了撇嘴儿,不动声色地抬起了头。 还是头一次进钱氏的屋子,蒋诗韵不由细细打量起来。 就见正中间一张紫红大条案,上面摆放着茗碗瓶壶。 下首一张高脚梅花小几,上面摆着一个汝窑美人菰,里头插着几朵蔷薇。 两边各是一张乌木太师椅,搭着翠绿椅袱。 靠墙就是一个黄杨木的五斗柜橱,四角包着铜片。 右侧则是一个四美争春的大理石屏风。 其余就没有什么了,想来这些大户人家的摆设无非如此而已。 蒋诗韵敛了眉眼,寻思着姑母是不是在屏风后头的里间。 果然,里间的珠帘被人挑起,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美妇从里面缓步走了出来。 钱氏拉着王氏和蒋诗韵的手介绍,“这就是大姐姐了。” 王氏连忙弯腰下拜,蒋诗韵也随着拜了拜,喊了声“姑姑”。 安国侯府的二太太蒋氏笑着扶起了王氏和蒋诗韵,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笑着拉着她们往里走去。 蒋诗韵在她打量她们的时候,也悄悄地瞥了一眼。 蒋氏虽然满脸的笑容,可那笑意分明是不达眼底的。特别是看向王氏时,一侧的唇角微翘,眸光闪烁了几下。 在微表情心理学上来说,这是典型的不屑的表情。 姑母看不上王氏,为何又偏装出这副热情的样子来? 蒋诗韵不动声色地跟在蒋氏身后,就见她穿一领盘金满绣二色金的褙子,下着一条湘妃群,梳着一个圆髻,戴着一副翠玉头面,珠光宝气又不失高雅! 对这个头一次见面的姑母,蒋诗韵不由琢磨了起来。。 二十章 对比 86_86273蒋氏携了王氏和蒋诗韵上炕,王氏拘束地不行,再三推辞了。 钱氏先前那个样子,她怎么还好坐她家的炕呢? 倒是蒋诗韵见王氏局促不安的样子,笑着给她解围,“姑母,我娘面皮儿薄,乍一见您这样的贵人,她心里不免紧张,您还是别勉强她了?” 蒋氏听见这话就攥着她的手笑开了,“瞧瞧,还是我这大侄女会说话!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你姑母能是外人吗?” 又让蒋诗韵上炕坐着,“既然你娘不坐,那你来坐!” 蒋诗韵落落大方地上了炕,坐在蒋氏身边。钱氏连忙拉着王氏坐在了炕边儿的锦杌子上。 蒋氏的眸光几不可见地闪了闪,这侄女好似不懂什么矜持啊? 若是蒋诗静和蒋诗语两个,自己这般让着,怕是怎么着都不会升炕上坐的! 到底还是乡下丫头,不懂规矩礼仪! 蒋氏这些心思也只是一霎时的,只是这一瞬的变化却没能躲过就坐在她身边的蒋诗韵的眼睛。 她若有所思地翘了翘唇,就听蒋氏喜得眉开眼笑的说道,“哎呀,我这大侄女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呢,没想到跟我这么亲!” 蒋诗韵唇角的笑痕越发深了,这个姑母当着蒋诗静和蒋诗语说这样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厚此薄彼吗? 她初来乍到,怎么着也比不过在京里常来常往的蒋诗静和蒋诗语吧? 立在炕边的蒋诗静和蒋诗语面色就齐齐地变了,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 这乡下丫头凭什么得姑母的喜爱?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罢了。 她们两个倒是时常到安国侯府去见蒋氏,也没见蒋氏如此热络。 本来还指望着蒋氏能给她们说一门好亲事的,无奈蒋氏好似看不上她们姐妹二人。 若不是钱氏娘家弟媳正在给蒋诗静保长兴侯府的媒,蒋诗静姐妹还不知道到哪儿找姻缘呢。 两姐妹不由死死地盯着蒋诗韵那张如花的笑脸。 蒋氏浑若未觉,只管拉着蒋诗韵的手笑,“没想到大侄女这么大了,这么标致了?” 说完,好似不知道另两个侄女想什么似的,抬头又笑看蒋诗静和蒋诗语,“韵儿比你们两个长得还好呢,就是,就是黑了些。” 这话让蒋诗静和蒋诗语听得极不舒服,恨不得上前把蒋诗韵的脸给抓花。 乡下来的贱丫头,也配和她们比? 只是当着蒋氏的面儿,这姐妹两个只能暗中磨牙,不得不陪出笑脸来。 蒋诗韵也不由得失笑,这个姑妈还真是率直,她这么大的姑娘家,最是在乎容貌的时候,说她黑她能欢喜吗? 不知道蒋氏这般在乎她的容貌为的是什么? 看蒋氏的那副眼神,她仿佛看到了昨儿下晌她爹看她的眼神了。这两人都是一副看到了待价而沽的宝贝一般,眼神看得她浑身发麻。 钱氏见状忙接过话茬笑道:“再怎么说,二叔那样的长相,大侄女还能差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眼角微斜,上嘴唇上抬,眉毛下垂,眼睛眯了眯。 虽然笑着,可蒋诗韵还是读懂了她的意思。 钱氏心里对她厌恶到了极点,可当着姑母的面儿,不得不做着表面功夫。 蒋诗韵暗暗惊叹,这钱氏的演戏功夫着实了得啊。 像是讨好蒋氏一般,钱氏又扭头看着王氏,“等过几日天儿凉爽了,我就带着她们姐妹几个到外头走走,也好让京中那些夫人们见识见识我们蒋家的女儿!” “正该如此!”蒋氏笑着点头,“侄女们都大了,也该说亲了。” 也的确如此,蒋诗静已经十六,这个年纪早就定亲了,只是钱氏总想着把女儿嫁给那些王侯贵族之家,挑了两年还没个合适的。 王氏听了蒋氏的话,面上一喜,刚想答话,蒋氏忽然一拍巴掌,笑道,“也别过几日了,后儿就是我们府上老太太的七十大寿,你索性一块儿都带过去吧?” 这话是朝着钱氏说的,正一脸笑容的王氏就僵住了。 怎么?难道不让她去吗? 钱氏连忙笑容满面地答应着,回头又吩咐身边的王妈,“赶紧到库里挑几样首饰,再把锦绣坊的娘子叫来给三位姑娘量身子。” 王妈妈乐颠颠地应着出去了,蒋诗静和蒋诗语两个脸上都露出了欢快的笑容。 而王氏,呆呆地坐在那儿,嘴唇嗫嚅了几下,欲言又止想要说什么。 这时,蒋氏却一把拉过蒋诗韵的手,就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一只澄澈清透的碧玉镯子给她套上,嘴里啧啧称赞,“瞧瞧,这手腕子白的跟藕节似的,配上这镯子真好看!” 又定定地望着她的脸一阵子,嘱咐蒋诗韵,“这两日别到外头瞎跑,在屋里好好地捂一捂。瞧这脸蛋儿,都是晒黑了的。” 蒋诗韵只好点头应承,蒋氏这才松开她的腕子。 瞬间,她就觉得有两道不善的目光投射到她的腕子上,不用看她也知道是谁的。 她不动声色地把袖子撸下来,盖住了腕子上那枚看上去成色不错的碧玉镯子。 看来安国侯府二夫人身上的东西,引得某些人眼热了。 王氏本来心里有些委屈大姑姐没邀请她去,可这会子看到大姑姐对女儿这么好,满腹的不快也就烟消云散了。 送走了蒋氏,钱氏转过身来脸色就冷了下来,理也不理王氏娘俩,径自带着两个女儿出了屋子。 王氏还想着问问她后日到安国侯府给老夫人拜寿该送些什么礼的,见钱氏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也不好张嘴,只能带了蒋诗韵自回小院子。 蒋诗韵一路都在寻思,看这样子,蒋氏这是让她过去给安国侯府相看了。 只是她这姑母会这么好心,放着蒋诗静姐妹不理,独独挑上了她这个从乡下才来的? 就算蒋诗静正在和长兴侯府的嫡次子议亲,但是这亲事一天没定下来,也作不得准。 蒋氏这个做姑目标的也没道理绕过蒋诗静姐妹去啊? 听他爹那话音,似乎她和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的亲事都定了,如今去给人家相看一下,是不是就该着手预备嫁人了? 今儿当着钱氏母女三个,姑母毫不犹豫地把腕子上的镯子褪下来单单给了她,怕是不止是喜欢她这么简单吧? 蒋诗韵眉头微微蹙起,拿不准蒋氏为何对她这般不同。。 二十一章 前世 86_86273走在前头的王氏倒是一脸的兴头,喜眉笑眼地回过头来对蒋诗韵笑道, “到底是你嫡亲的姑母,一来就操心起你的亲事来了。等后儿娘一定把你打扮成天仙般的人物儿,到时候安国侯府去的人怕是不少,都让他们见识见识咱家秀姑这副倾国倾城的貌!” 蒋诗韵耳根子不由热了,这个娘,也忒夸张了吧? 她也就是姿容有些秀丽而已,哪里谈得上倾国倾城? 比起那些京中高门大户家的千金小姐,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何谈出人头地? 何况,她也未曾想过要鹤立鸡群的。 这一生,她唯想安稳平安地渡过就好。 凭着她的医术,将来在京中混个一席之地,有个吃饭的地方应该不难吧? 王氏兀自说得高兴,哪里发觉女儿的心思? 京师西北一条不起眼的弄巷里,坐落着一个坐北朝南的一进小小院落。 暮色四合时,几匹膘肥体壮的骏马直冲着这条小巷而来。 为首的那匹通体黑亮的骏马身上,一个身姿挺拔披着一袭金线描边的黑薄披风的年轻男子嘴里轻轻地吁了一声,放慢了马儿的步伐。 身后几人俱是面容冷峻的彪形大汉,为首的那男子比起后面的几人显得越发身形如竹,笔直劲瘦。 听见马蹄声响,从弄巷里忽然走出一个身影佝偻挑着一盏大红西瓜灯的老者来。 那人疾走几步,来到了为首那人的马前,颤颤巍巍行了一礼,“大人回来了?” “嗯。”那年轻人淡淡地应了声,身子一翻,矫捷地跳下了马,把缰绳随意地往后一扔,就朝前大步走去。 “家里没什么事儿吧?”他一边脚底生风般往前走,不忘问着身边亦步亦趋的老者。 老者连忙弓了弓身子,恭敬地回道,“没什么大事儿,倒是下晌的时候,安国侯府着人送了一张礼帖!” 他抖抖索索地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大红烫金的帖子来递给身前那年轻人,“后日是安国侯府老太君的七十寿辰,大人您……?” 还未等他话落,那被称为大人的年轻人已经无所谓地摆摆手,“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宋徽倒是和我有些交情,只是这些年我不在京里也淡了。也罢,反正后日休沐,索性去散心了。” 老者连忙答应着,又絮絮叨叨地问他,“大人看奉什么礼妥当?” “林叔,这个就你看着办吧。到库里挑挑,不给我丢脸就成!”年轻大人随性地说着,已是来到了弄巷里的院子门口。 他一边跨过尺把高的门槛,一边就解开领口披风的带子。 大红灯笼淡淡的光晕打在他里面穿着的一身色彩艳丽的飞鱼服和腰间佩戴的灵巧的绣春刀上,越发显得他俊拔如竹的身形来。 跟在他身后的耿三挤吧挤吧眼睛,忽然笑了,他的老大这是怎么了? 平日里,也不见他到谁家应酬过呀?何况这并不相熟的安国侯府? 莫不成老大有心事瞒着他? 自打那日在城门口让两辆马车的女眷京城,他就觉得他家老大哪根筋搭错了? 凭着他家老大如日中天的身份,京中那些王公大臣哪个不巴结他? 他用得着亲自去赴安国侯府老太君的寿宴吗? 不对,他家老大绝对有问题! 往前凑了凑,耿三憋着一肚子的坏笑,“我说老大,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蒋家的女儿了?依我说,他们家的门第还低了些,那些公府侯府的小姐多得是,连当今圣上的三公主都对你有意思,你再好好考虑考虑?” “闭嘴!”没等他说完,贺林已经朝他踢了一脚。 这家伙,成天瞎想些什么呢? 忙碌了一日,贺林躺在那张竹凉榻上翻来覆去,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前世里,他被嫡母陷害,在外传出和庶妹有染的丑名,被宗族除名,赶出家门。 后来在他人声最潦倒无奈的时候,曾经受她一饭之恩。 本想着等他功成名就回来报恩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被逼迫致死。 今生,他既然遇到了她,就绝不会让她重走老路! 十月二十六,秋高气爽,天蓝水碧! 天还未亮王氏就醒了,匆忙批了件外衣,就去隔壁西屋里喊蒋诗韵,“秀姑,快起来,让慧儿给你梳妆打扮一番,今儿要到安国侯府呢。” 这事儿对她来说无比庄重,女儿以后就是安国侯府的少奶奶了,比她这辈子有福气多了,她怎能不重视? 蒋诗韵翻了个身,眼都不睁,嘴里嘟哝着,“娘,天还黑着呢,再睡会儿!” 这个点儿也就寅时刚过,正是酣睡的大好时机,梳什么妆啊? 王氏见蒋诗韵翻了个身又要睡去的样子,不由急了,上去就把床上挂的破旧的青布帐幔给挑起来,扯着蒋诗韵身上盖着的夹被。 急道:“哎呀,你这死丫头就知道睡?你大姐姐和三妹妹怕是都起来梳头了呢?慧儿新近才琢磨了一个好看的发髻,梳起来可得一个时辰呢。” 她喜滋滋地说着,手上用了些力气,硬是把蒋诗韵给拽了起来。 蒋诗韵十分不欢喜,揉了揉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的眸子,面色恹恹地瞅着王氏,“娘,你这般高兴做什么?姑母都没让你去,我一个人去了有个什么趣儿?” “你这丫头,怎么恁地不懂事儿?” 王氏不满地戳了她额头一下,细细地给她说着好处, “你要知道你姑母在京里这么多年,认识的高门大户的夫人自是不少。昨儿你姑母待你那般热络,你的亲事交给她我也是放心的。娘去不去不打紧,只要你去露个脸儿,让那些大家子的夫人说不出什么来,这亲事就是你的喽!” 蒋诗韵被她给碎碎念地头疼起来,亲事亲事,这个小身板儿才十五岁吧? 老天,古人都是这么早嫁人了吗?她好日子还没过上几日呢?。 二十二章 敲打 86_86273拗不过王氏,虽然呵欠连天,蒋诗韵还是被王氏连哄带拖地弄到了东屋里,坐在了妆奁台前。 慧儿也起来了,开始给蒋诗韵盘弄起头发来。 她嘴儿甜,手又巧,一边梳笼着蒋诗韵一头乌黑柔软的秀发,一边讨好地啧啧称赞,“小姐的容貌是一等一的,再配上这个发髻,今儿定能让去安国侯府的那些公子哥儿惊艳一回的。” 蒋诗韵端坐在那儿,尚且点着头瞌睡着。 可是一听这话,她立马就清醒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神情。 这个慧儿,出身官宦之家,怎么嘴里的话这么不中听? 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去安国侯府一趟,就是给那些世家大族的公子哥儿相看的吗? 把她当成青楼里的妓子了吗? 冷冷地掀了掀唇角,蒋诗韵慢悠悠地开口,“慧儿,你是娘身边的丫头,怎么说话这般随意?我是去拜寿的,怎么就会让那些公子哥儿惊艳一回?” 慧儿跟在王氏身边久了,知道王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市侩夫人,又因着她出身于官宦世家,无论她说什么,王氏从来都没有驳回的。 是以,她一时就忘了蒋诗韵是个和王氏不同的人,说出那番话虽然是心底的意思,但是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着实不适宜。 蒋诗韵这般冷悠悠地说话,语气虽然不甚凌厉,但是里头的意思含着警告的成分,到底还是让慧儿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忙就着蒋诗韵坐着的椅背滑了下去,双膝跪地,小意地赔罪,“都是奴婢该死,不该对着小姐说这样的话!小姐您大人大量,原谅奴婢这回吧?” 蒋诗韵就是想给慧儿一个教训,不管她以前的出身是什么,但是如今在她们身边,就得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王氏买她来是做丫头的,可不是让她藐视主子来了。 若不是上次吃饭的时候王氏出了丑,慧儿那时候站在王氏身边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得意,蒋诗韵也不会给她没脸! 做丫头若是失了本分,不说帮衬着主子,反而背地里还故意坏事儿,这样的丫头,留着还有什么意思? 蒋诗韵板着脸不吭声儿,由着慧儿跪在地上小声地求饶着。 今儿若是不让她明白做丫头的道理,他日,还不知道慧儿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只是蒋诗韵不急不躁地,倒是王氏看不下去了。 上前一把就搀扶起慧儿,点着蒋诗韵的额头嗔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么会磋磨人了?慧儿说得不对吗?咱们去就是让那些公子哥儿见识一下的。” 王氏话糙理不糙。 的确如此! 她蒋诗韵能去安国侯府给老太君拜寿,全是姑母的授意,无非就是让她在那些勋贵人家面前露个脸儿,让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相看而已。 可这话搁在心里有数就成,哪里能说得出口,搬上台面? 王氏出身市井,当年嫁给蒋德章也是自己挑选的,只知道喜欢就成,哪里知道这京中的人心? 蒋诗韵不由扶额,这个娘啊,让她说什么好? 她并非瞧不起丫头,想摆什么主子谱儿。 但是慧儿身为一个大家闺秀,如今虽沦落为丫头,她们家到底也没有亏待了她。比起让她充了教坊司的官妓,她该感激王氏才是。 可是那日在她眼里闪过的得意,让蒋诗韵怎么都不能释怀! 她不求慧儿对她和王氏能感恩戴德做牛做马,可也不能背地里放坏水儿呀? 可王氏当着她的面儿把慧儿扶了起来,这让她还怎么敲打? 蒋诗韵无语地摇摇头,心想这事儿急不得。也许王氏没有察觉到慧儿的歹意,等她知道了就不会再护着了吧? 那她还得暗地里抓住慧儿的把柄才是! 毕竟,那日,她也是凭直觉而已,做不得数的。 说给王氏听,她也不见得就信。 那一闪而逝的得意,除了她自个儿,对于王氏来说,也许,算不得什么。 暗暗地叹了一口气,她回头朝王氏撒娇,“娘,您看您这么向着慧儿,我又没说她什么!” 慧儿泪眼朦胧地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故意强笑着又给她梳头,嘴甜地接过话茬,“都是奴婢不好,说了让小姐不爱听的话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小姐莫要生气了好不好?” 事已至此,蒋诗韵知道自己不能再做什么了。 当即抿着嘴笑了笑,换了话题,“好了,快给我梳头吧?瞧你这一副雨打梨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死丫头,就会辖制人!”王氏笑着拍了拍蒋诗韵的肩头,转身到柜子里窸窸窣窣地翻腾起来。 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只是谁也没有留意到,垂着头给蒋诗韵梳理秀发的慧儿,捏着梳子的手背上青筋直冒! 梳妆打扮了一番,外头方才蒙蒙亮。 院门被拍响,小坠子连忙去开了门,就见钱氏身边的王妈手里提着一个素色包袱走了进来。 一脸勉强的笑盯着蒋诗韵看了半天,她方才把那包袱放下,道,“这是我们太太吩咐给小姐的衣裳和首饰,太太说了,今儿就穿这一身过去!” 说完,王妈也不等王氏客套,又下死眼盯着蒋诗韵看了一次,转身就走了。蒋诗韵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暗骂了一声“神经病”,转过头来去看桌上的那个包袱。 不料这一扭头就从镜中看到了自己,只见镜中人儿乌发云鬓,眉如远山含黛,眸似秋水盈波。淡红胭脂轻扫朱唇,粉嫩肌肤柔和似蜜。 蒋诗韵不由愣住了,呆呆地盯着镜中的人儿。这是她吗?怪不得刚才那王妈看自己是那副眼神儿呢。 镜中的这副容颜虽然不能倾国倾城,但是比起蒋诗静姐妹,还是很有看头的。 就是肌肤稍稍黑了些,假以时日,她定然会白回来的。是个女人都爱美,蒋诗韵对这副皮相还是很满意的。 她恋恋不舍地从铜镜里转过头来,站起身子就朝桌边走去。。 二十三章 穿戴 86_86273王氏早先她一步打开了那个素色的包袱皮儿,就见里头包着一套簇新的宁绸枣红褙子,和一套素银头面。 蒋诗韵一见那颜色,秀眉不由蹙了蹙。 这衣裳新是新,只是颜色太过老气。 不知道是钱氏无心还是有意? 她穿上这套衣裳,好好的姑娘家也变成老娘们儿了。 可偏偏这衣裳还是新的,倒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若钱氏真的有意而为,蒋诗韵倒是挺佩服她的心计的。 再看那套素银头面,也是新打的,样式倒是时新,不过看那质地,确实不怎么样。 再说,这枣红的衣裳穿身上,再配一套素银头面,着实有些违和。 何况给人家拜寿去,戴这银的,怕也不恭啊? 蒋诗韵撇了撇嘴,暗暗出神。 王氏早欢天喜地捧了衣裳对着蒋诗韵的身量比划着,嘴里啧啧称赞,“秀姑,这衣裳值不少银钱吧?这头面比咱们那儿的样式要好。京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她笑逐颜开地左比比右比比的,嘴里还不断地夸赞着,蒋诗韵只觉得被人在耳边念经一样,让她心烦意乱起来。 看着那和她年龄不相称的暗红色,蒋诗韵只觉得头微微地有些晕。 这样的天儿,就算是去拜寿,穿得喜庆些,像她这样的小姑娘也有的是颜色挑选。 粉色、藕荷、淡紫、烟霞……哪一样不比这老太太穿的枣红好看? 偏生王氏还拿着这衣裳当了宝。 本待不穿的,可是王氏却硬给她套上了。 想着王氏昨儿才伤心了一场,今儿总算因着她到安国侯府拜寿的事儿欢喜了些,她也就不忍心再忤逆了她。 勉强穿上了那套衣裳,她匆匆地撒了一个谎,“娘,我拉下了一块绢帕在屋里呢。” 说完,急慌慌地回了自己的屋里。 闩上门,她又从自己带来的包裹里翻出一套半旧的月白夹纱褂子来套在了里面,重新穿上了那枣红的。 到了王氏屋里,王氏又给她簪上了那套素银头面。 那枣红配素银,着实有些不搭。 可王氏一个劲儿地夸着自己闺女好看,蒋诗韵只能暗自翻白眼儿。 真不知道她娘这审美水平竟会这么差! 吃了两块点心,蒋诗韵就被王氏给急急地带了出去,一径带到了二门处。 望着大门口停着的两辆一大一小的马车,王氏这才吁了一口气。 她不去就不去吧,只要闺女今儿在安国侯府能大放异彩,被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相中了,她就满足了。 靠着安国侯府,闺女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王氏盘算着,只觉得越看自家女儿越顺眼,不由满目慈爱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她许多话。 又把自己腰上的荷包摘下来给蒋诗韵系上,小声趴在她耳边道:“这里头是五两碎银子,到了安国侯府,该打赏的打赏,不能让人轻看了去。” 蒋诗韵心里头暖意融融,前世里无父无母地长了那么大,吃的是百家饭,穿的是千家衣,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个亲娘疼爱,她真的知足了。 本来她想带着小坠子去的,可是王氏执意让她带上慧儿,“慧儿懂礼仪知礼节,到了人家侯府能让你省心不少!小坠子还是留在家里吧。” 虽然一般人家出门带的丫头不止一个,可是看着后面那辆窄小的马车,蒋诗韵知道大伯母钱氏就没打算让她多带人去。 想来王氏那日早饭上出了丑,吓怕了,以为带着慧儿过去就能避免这些,其实她不知道慧儿并不是个令人放心的丫头! 见王氏拉着小坠子就往回走,蒋诗韵只能叹了口气。 钱氏已经带着两个女儿坐进了前头那辆大马车里了,王氏和蒋诗韵来的时候,人家连招呼都没打。 她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可就是不识抬举了。 瞥了一眼前头那辆马车,蒋诗韵轻提裙摆上了后头那辆小马车。 慧儿也跟了上来,坐在了蒋诗韵的对面。 蒋诗韵先前还没怎么注意到她的穿戴,如今两人面对面,她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就见慧儿穿着一件青色布衫,一条素色湘裙,和平日里并无多大差别。 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挽成了双丫髻,一张鸭蛋脸儿白净俏丽,淡淡施了脂粉,一张菱形的小嘴儿上擦了些胭脂。 那交领衣衫的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雪白一抹性感的锁骨。 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她有意而为,这个样子的慧儿,让蒋诗韵瞬间就想到了一个词儿,那就是“性感”! 其实慧儿出身于官宦之家,琴棋书画俱通,通身的气派就是个大家闺秀。 虽然衣着上还是丫头着装,但是这素净的衣衫越发衬托出她的清丽素雅来。 蒋诗韵身为女子,看了慧儿这个样子,都不由怦然心动。 何况男人乎? 她不动声色地别开眼,挑了帘子往外看,心里暗暗琢磨着慧儿今儿刻意妆扮一番为的什么。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方才停住。 就听前头沸沸扬扬的似乎有很多人,蒋诗韵透过窗帘子往外看去,见前面是一条大街,此时这条街上满满当当的全是车马轿子,她们的马车反而过不去了。 知道这就是安国侯府了,想来今儿拜寿的人儿很多,她不免有些心燥。 秋老虎的天儿,跑这儿来不是活受罪吗? 她还多穿了一件,坐在密不透风的马车里,早就热得浑身难受,背上已经出了一层白毛汗! 脸上擦的脂粉只觉得跟糊在脸上一样,难受地让她真的想找个清澈的湖跳进去泡一泡。 前头都堵着,她们只能下了车跟随着安国侯府的婆子步行过去。 那些尊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有安国侯府的软轿过来接进去,像她们这等门第,虽说是侯府二夫人的娘家人,但是不知道蒋氏是不是忘了吩咐了,反正没有软轿来接。。 二十四章 隆重 86_86273正沿着墙根儿往角门里走着,忽然前头车轿人马纷纷动了起来,不足一刻钟全都走得干干净净的了。 方才还堵得过不去的街道一下子就清清静静了。 蒋诗韵不由纳闷:难道是什么大人物驾到了?不然,这些车轿人马怎么消失地这么快? 能让安国侯府如此作为的,定然是个级别比他们高的人物来了。 正想着,就见前头一辆双驷华丽大马车慢悠悠地停在了安国侯府的正门前。 从大门里走出十几个衣着华丽的人,纷纷来到那辆马车前抱拳躬身行礼。 蒋诗韵不由抬头看去,连安国侯府的人都这么恭敬有加,看样子来人地位很高,不容小觑啊。 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前头走着的蒋诗静和蒋诗语姐妹俩忽然唧唧喳喳地咬起了耳朵来,“这来的人看样子是哪位公侯家的了,瞧安国侯府的大老爷和姑父都接出来了呢?” 蒋诗静姐妹定是见过安国侯府的二老爷——也就是她们的姑父的。 寻常客人来了,也只是管家迎进二门而已。 如今安国侯府的男主子都迎出了大门外,看样子来人的官爵比起安国侯府来定高不低。 众人正琢磨着,就见那辆华丽马车的帘子被一边儿伺候的人轻轻挑起,一个一身白衣胜雪的人下了马车。 隔得远,蒋诗韵只见那人的身影颀长,俊拔如青松。 就见那人和安国侯府的老爷们寒暄了几句,迈步进了大门。 钱氏领着蒋诗静几个跟着安国侯府的婆子也进了角门。 入了侯府,随着众女眷们拜见了安国侯府的老太君,送了礼物,蒋诗韵就跟着钱氏被婆子领到了前面的花厅喝茶嗑瓜子了。 秋老虎的余威犹在,蒋诗韵里头还多套了一件月白纱衫,更是热得满身大汗,在那儿如坐针毡般难受。 她琢磨着反正已经拜完了寿,待会儿找个地方把外头那件枣红的外衣脱了算了。 不然,怕是受不了。 花厅里,那些世家夫人小姐们都有丫头打着扇子,各人寻着各自的故交闲话家常去了。 钱氏也不甘落后,虽说不过是个四品京官的家眷,但是好歹出身于钱塘望族钱家,即使是个庶女身份,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 如今这场合,她怎肯错过? 早就携了两个女儿挤到那些功勋世家的夫人跟前攀谈去了。 慧儿坐了一会儿,也有些待不住了,跟蒋诗韵告了声“要上茅厕”,悄悄地也出去了。 蒋诗韵本就觉着慧儿心眼儿有些不正,也不想跟她太过近乎,索性由着她去了。 安国侯府请的戏班子还没开唱,整个花厅就热闹成了一锅粥。 里头一个人也不认识,钱氏又生怕她抢了自家闺女的风头,故意不带着她。 蒋诗韵干坐在那儿也没意思,又热得要死,干脆径自出了门,寻着一条石子的甬道信步走着。 迎面忽然吹来一股凉爽的风来,让蒋诗韵顿觉烦闷全消,她不由大喜,加快了步伐。 如果她没猜错,前面定是有个湖泊什么的,因为那吹过脸庞的风明显带着一股潮气。 果然,走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一座九曲玲珑的小桥横亘在一个约莫三丈阔的湖面上。 她飞快地奔到了湖边,就见那水清冽透彻,水面上漂着几朵睡莲,水底的锦鲤摆动着漂亮的尾巴,游来游去。 湖对面是一片细密的紫竹林,幽深静谧。湖面微风荡过,吹起层层涟漪。 真是一处好所在! 蒋诗韵只觉在花厅里被人声嘈杂吵得烦乱的心绪一下子就平复了,她忍不住低头掬了一捧水浇在了脸上。 糊得难受的脸立时清爽了许多,她顺势抹了把脸,洗干净脸上的脂粉。 见湖边一株垂柳下还有几块太湖石,她干脆几步跳过去,脱了枣红色的外衣铺在上面,利索地拽掉了鞋袜,躺了上去。 把那双嫩生生的小脚丫搁在了水里,她惬意地半躺在那块平坦光滑的太湖石上,享受地舒了一口气。 湖底的锦鲤也许闻着脚汗味儿了,就有几条游到了蒋诗韵的脚底下,不知哪条大胆调皮的鱼儿忽然含住了她的脚趾头,一股麻麻痒痒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逗得蒋诗韵情不自禁“咯咯”地笑起来。 也许砸吧着脚趾头的味道还不错,锦鲤三三两两地都聚拢过来,含着蒋诗韵葡萄般的脚趾头往嘴里不停地吞咽。 蒋诗韵咯咯叽叽轻笑着,笑声如醉人的清风,荡漾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 前世里,她每当疲乏的时候,就会去做做鱼疗,如今旧梦重温,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舒服地她半眯缝着一双明眸,随意地晃动着手儿。 触及到手底下的小巧鹅卵石,她忽然孩子气地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微地眯着,闪过一丝狡黠,瞬间就摸过一块朝湖面上打了个水漂儿。 小小的鹅卵石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没入湖的那一头。 蒋诗韵来了兴致,索性半坐起身子,一边享受着鱼疗,一边捡起身边的鹅卵石一块一块地往湖面上抛去。 越抛越顺手,手劲儿越来越巧,石头飞得也越来越远,忽然有一颗就飞入了对面的紫竹林。 蒋诗韵扔石头上了瘾,见那石头竟然飞进了竹林,不由一声欢呼出了口。 正低了头又摸起一颗刚想抛出去时,就听对面紫竹林里忽然一声低低的“哎哟”响起,唬了蒋诗韵一跳。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湖对面的紫竹林里刷拉拉一阵响,蹿出一个一身白衣的颀长身影来。。 二十五章 吓唬 86_86273蒋诗韵怎么也没想到那密实的紫竹林里还有人,惊得一张小嘴半张着半天合不拢。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对面那人捂着额头的手忽地松开,对着身后的竹子忽然挥去,就听“咔”得一声脆响,一根青枝绿叶的竹子就到了他手里。 也没见那人怎么动作,就看到那抹雪白的身影一点手里的长竹竿,轻飘飘地跃在了湖面上,眨眼间就来到了蒋诗韵面前。 蒋诗韵目瞪口呆,心里暗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凌波微步? 只是这人手里的长竹竿似乎让他的轻功打折了啊? 她呆愣愣地瞪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仰着脖子看着那人。 就见那人两道斜飞入鬓的长眉下,一双幽深如古井般的眸子正狠狠地瞪着她。 那人饱满光洁的额角上,不相宜地青紫了一块,细看去,好似起了个大包。 他高挺的鼻梁好似鬼斧神工般地好看,那张紧抿着的唇殷红丰润,像是染了玫瑰的红,在雪白肌肤的映衬下,格外地芬芳诱人。 垂柳下的光阴微暗,打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平添了一丝风情。 哇哦,妖孽啊! 长得比女人还美,不是妖孽是什么? 蒋诗韵只来得及暗赞一声,就被那人凶狠的表情给吓了一跳。 “黑丫头,是你方才扔的石头?”那人微微地俯下身子,居高临下地用那双幽深的眸子恶狠狠地瞪着她,清凌凌如高山流水的声音有着神奇的熨帖效果。 蒋诗韵张了张嘴,望着他捂着额角的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忽然心虚起来。 莫不是她倒霉催地刚好砸中了这个人吧? 只是下一瞬,蒋诗韵就恼怒万分地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狠狠地瞪了回去。 什么人啊?一点儿礼貌都没有。 敢叫她黑丫头? 她有那么黑么? 真是的,这人可是一点儿绅士风度都没有。 “没有,你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家,能把石头扔那么远吗?”蒋诗韵坐直了身子,对上他那双黒幽深邃的眸子,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 话刚落,那人就笑了,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让他那双眸子越发深邃地仿佛见不到底儿一样。 “黑丫头,你胆子够大啊?”那人慢慢地蹲下身子,那张俊逸邪魅的脸贴了上来,性感入骨的红唇几乎蹭到了蒋诗韵的颊边,浅淡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让她的呼吸不由一滞。 “这湖边明明只有一人,刚才我又看到是你在玩水上漂!”那人笃定地眯着那双深邃的眸子盯着蒋诗韵的,唇角的弧度慢慢地扩大,“怎么?砸了人就不敢承认了是吗?” 危险的气息让蒋诗韵呼吸困难起来,她有些慌乱地四处张望了一眼,一个人影都没有。 她的心擂鼓般跳起来,早知道自己就不贪图安静凉快,挑了这么个地儿待着了。 万一这混蛋要是动起手来,她一个柔弱的小女子岂不是吃亏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飞快地转了转,长长的羽睫轻轻地颤了颤,蒋诗韵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死不承认,“你有什么凭证说是我扔的?人证有么?物证有么?” 反正没人看得见,她只要一口咬死了,不信这个大男人敢真的跟她一介小女子计较? 那人不妨她竟然来这一手,不由气笑了,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转瞬即逝。 “如此说来,你是死不承认了?”那人眸中的狠厉似乎不见了,清咧如流水的声音突地响起,倒是让蒋诗韵捉摸不透了。 不过眼看着能躲过一劫,蒋诗韵自然是不会承认的。 她眨了眨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装出一副无辜柔弱的模样,眸中水气氤氲,泪盈于睫,仿佛下一刻就能雨打梨花了。 “大哥,自然不是我扔的,我怎么承认?”反正硬的不行来点儿软的,不都说男人吃软吗? “是吗?”那人瞧着蒋诗韵一副可怜巴巴的小样儿,似乎心真的软了,那张妖孽般的脸离她的脸颊也远了几寸。 蒋诗韵暗松了一口气,想着再说几句可怜的话,那人就会不追究了吧? 不料,下一瞬,那人已经站起了身子,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头,正一脸阴狠地笑望着蒋诗韵,“若是我把你的脸砸花,应该也没有人证物证吧?” 蒋诗韵一个激灵,翻了个白眼。 娘哎,这人可真是活学活用啊?一反手就把她的词儿给用上了? 这要是真被这么大块的石头给敲下来,非死即伤啊! 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那双摁在太湖石边儿上的手已经悄悄地摁在了地上。 湖边的泥土湿润润的很是松散,手下去很快就攥了满满一把的泥土。 “大哥,你这是诬赖不成要行凶啊?”蒋诗韵闲闲地斜睨过去,一副瞧不上他没有气量的样子。 那人似乎丝毫也不在乎她的冷嘲热讽,举着石头的手已经对准了她的脑袋瓜子。 蒋诗韵吞了口口水,心砰砰乱跳着。她也拿不住她能一举成功啊? 那人作势已经把石头朝她的脑袋敲了下来,蒋诗韵忍无可忍,“呀”地尖叫了一声,两只手朝那人脸上挥去。 一只白嫩的小脚丫也没有闲着,瞬间就踢向了那人的小腹,还不忘磨牙高呼一声,“死小白脸儿,下去凉快凉快吧你!” 敢叫她黑丫头? 她还看不惯他这个死小白脸儿呢。 就听哎呀一声,那人已经中招儿了,拿袖子掩面的时候,小腹已经被蒋诗韵给踢中。 噗通一声巨响,那个颀长的白色身影掉进了湖里。。 二十六章 姑娘 86_86273蒋诗韵来不及想其他的,从太湖石上跳下来,撒丫子就跑! 反正也没人看见她行凶,就算是有人看见她也不怕,那也是被这该死的家伙给逼的。今儿安国侯府来的客人这么多,不信过后这人还能认得出来她? 她也不怕这人被淹死,刚才那手漂亮的凌波微步不是耍的很好看吗? 有本事再来一次不就得了? 慌慌张张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前头冲去,蒋诗韵压根儿就忘记了她光着一双小脚丫子呢。 直到踏上那条石子甬路,脚被咯得生疼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方才光图凉快,把鞋袜都脱在湖边了。 这要是回去拿,万一被那妖孽变态给逮住怎么办? 她可没有那个胆子在祸害了别人之后再回去找自己的东西! 天哪,这可怎么办?怎不能就这样赤着脚跑前头去吧? 她站在石子甬路上不停地跳着脚,脚心钻心地疼。 都是那个混账王八羔子美人妖孽,害她连鞋都不敢去拿! 总不好这副狼狈的样子往外头走吧? 她站在那儿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朝后望着,生怕那妖孽追了过来。 眼看着日当正午,就见从前头走来一个十四五的小丫头。 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儿,计上心头。 远远地,她对着那丫头招了招手,甜甜地一笑,颊边漾出两个小酒窝,顿时让她的眉眼生了花。 小丫头不知这姑娘招手叫自己为何,看她那样子倒不像个丫头,说不定是哪个府上的姑娘过来拜寿的,哪敢怠慢? 忙走上前施礼,“姑娘有何吩咐?” 蒋诗韵瞄一眼丫头裙角下露出的青布鞋,下一刻咧开了唇角,“妹子,我方才贪图凉快到湖边洗了把脸,不小心把鞋子给陷水里了,你能把鞋子脱下来我换换吗?你反正在这府里,回去再找一双就是了。” 说罢,也不管人家那丫头愿不愿意,低了头就去扯人家的脚。 丫头自然也不敢不从,只好由着她扒了她的鞋子。 蒋诗韵伸了脚进去,跺了几下脚,满意地抿着唇笑了。 怎么这么巧?大小刚刚好! 她快活地拍了拍那丫头的肩膀,“谢了啊,妹子,你也赶紧回去找双鞋穿上吧?” 那丫头哭笑不得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光着脚就这么走回去吗? 到了前面花厅,戏台子上已经唱开了。 正唱着一出帽子戏“麻姑献寿”,台子上戏子扮的仙姑手捧仙桃,在云雾缭绕中腾云驾雾而来,身后簇拥着仙气飘飘的仙女儿,好不热闹! 众位夫人小姐们看得津津有味,只是蒋诗韵却是不爱这些神魔鬼怪的东西。再说那咿咿呀呀的唱腔她听了只想睡,压根儿就听不下去。 在角落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了,她慢悠悠地嗑着瓜子儿,拿眼在厅里瞄了几眼,就看到跟她来的慧儿已经贴到了蒋诗静姐妹身边去了。 蒋诗韵不由暗笑:这丫头,也忒乖觉了吧? 这还没怎么着呢,就想攀高枝儿了? 难道她以为蒋诗静姐妹今儿会被哪个世家大族的公子给看中,她好贴着人家做个陪嫁丫头,嫁过去做个小妾不成? 若说慧儿没有这个心思,打死她都不相信。 也许,出身于官宦之家,给人为奴为婢,也着实让她心中不甘。 即便为妾,对她来说也值得。 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蒋诗韵从来就不是一个强人所难的人。 只要她有本事,别碍着自己,她懒得去理会。 坐了约莫一刻钟,台上的那出“麻姑拜寿”已经唱完了。 花厅的珠帘被挑起,安国侯府的两位夫人梅氏和蒋氏领着四个一水儿簇新衣衫的娇美姑娘走了进来。 众家夫人既然能来拜寿,也都是和安国侯府交好的,见了梅氏和蒋氏一个个热络地打着招呼,又问她身后的姑娘们是谁。 梅氏抿着嘴儿只是笑着不吭声儿,倒是蒋氏热情大方,笑得一脸慈爱,侧了身子把身后那四位姑娘给闪出来,让众家夫人看到。 “这是我们府上的三位姑娘,如今都跟在老太太身边学规矩呢。” 蒋氏穿一领锦红交领对襟褙子,一条五彩缂丝的月华裙,头上明晃晃地戴着一套赤金头面,衬得她越发肌肤欺霜赛雪,贵气逼人。 四十多岁的人,看上去仿若三十出头,虽然有些发福,可徐娘半老的韵味还犹存。 蒋诗韵细细地打量了她的眉目,发觉这个姑妈跟她爹很像。 说实在的,虽然不喜那个亲爹,但是不可置疑地,蒋家的人面容都甚是精致,要不然,自己靠着她娘那基因,估计绝对会长歪了。 再观那四位安国候府的姑娘时,就见前三位裙袄首饰都是一样的,俱都是淡粉纱衫,下着烟霞百褶裙,梳着螺钿髻,头上各戴珠花两朵。 领头那位姑娘身量高挑,约莫十五六岁,肌肤微丰,面若凝脂,杏眸含笑,丰唇翘鼻,看上去很好相与的样子。 紧跟着她进来的,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鸭蛋脸面,俊眉修眼,神采飞扬。 第三个,年纪只可在十一二岁之间,身量还未长开,但那五官渐渐长开,再过几年,又是一窈窕佳人。 许是打小儿就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这三位姑娘面色镇定,神情落落大方,面上含着得体的微笑,和几位坐在前面的夫人小姐一一地打着招呼。 蒋诗韵早就听王氏提过,这三位姑娘都不是蒋氏所出,而是侯府的庶出女儿。 蒋氏唯一嫡出的女儿早就入宫了,如今正是当今的兰妃娘娘。 而在蒋氏身后还立着一位身量苗条的姑娘,这位姑娘和安国候府的几位庶出姑娘不大一样,身上的衣料华贵富丽,乃是一身银红云锦纱衫,一条缕金百蝶穿花石榴红湘裙,显得贵气逼人。 头上戴着南珠头面,典雅中透出丝丝的奢华,和白皙耳垂上的珍珠明铛交相辉映,越发衬托出这位姑娘清纯脱俗的姿容来。 比起侯府的三位庶出姑娘,这位姑娘的姿色当真可称得上倾国倾城了。 众位夫人和安国候府的三位庶出姑娘寒暄完,俱都拿眼瞧着蒋氏身旁这位让人大开眼界的姑娘。 早就有嘴快的夫人起身上前,一把拉过那位姑娘的纤细素手细细地看了一番,笑着对蒋氏问道:“你们侯府的姑娘真是绝了,不说大姑娘那般大富大贵吧,单这几位未出阁的小姐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啧啧,这位姑娘想来不是侯府的姑娘了,让我猜猜这是谁可好?” 蒋氏笑着打趣:“长兴侯夫人可真是眼光独到,一眼就看出这丫头不是我们侯府的姑娘!夫人您倒是猜猜,她是谁啊?猜中了干脆就带回家去做媳妇吧?” 一众夫人跟着哈哈大笑起来,厅内的气氛一时热闹到了极致。 长兴侯夫人越发来了兴致,笑携了那姑娘的手左看右看,方才笑道:“都说你们安国候府出美人儿,这位姑娘长得国色天香,花容月貌的,看上去倒和侯府的姑奶奶年轻时候的模样儿有几分相似,想来是表小姐了?” “夫人的眼光到底好!”蒋氏忙恭维了一句,“可不是吗?这正是我们老太君的外孙女儿呢,只是可惜了她娘,年纪轻轻儿地竟然去了,不然看到闺女这般相貌,怕是高兴坏了呢。” 说着,蒋氏就拿了帕子拭了拭眼角,一众夫人也各自掏出帕子来。 蒋诗韵心下了然,原来这位姑娘是安国侯府的表小姐啊?。 二十七章 又遇 86_86273就见那位表小姐面色苍白了些,身量有些纤柔,越发衬得她婀娜多姿,柔媚无比。 不过对于她这个出身于中医世家的现代医生来说,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姑娘有些不足之症。 想来长兴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虽说拉着那表小姐的手说得热络,但是听了蒋氏的话,到底没敢直接应承,只是笑着含糊道:“我身边的那几个小子大大咧咧的,哪里知道怜香惜玉的?这般的人儿,放到我们家算是糟蹋了。你们侯府已经出了一位娘娘了,说不定还能再出一个呢!” 蒋氏听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什么。 倒是那位表姑娘面色有些恍惚,眸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 蒋诗韵坐在角落里,看了个全! 梅氏跟蒋氏带着安国候府的几位姑娘,和花厅里来拜寿的夫人小姐见过了,方才找了靠前的位子坐了,陪着众位夫人小姐看戏。 蒋诗韵坐在角落里,四处都是陌生的人,她也懒得去巴结那些世家勋贵,索性把身子往角落里缩了缩,惬意地嗑着瓜子儿。 可还是有不少闲话传到了耳朵里,也让她探听了不少事儿。 从那些闲话里,她知道了原来安国侯府的那三位庶出的姑娘还不是二老爷一个人所出。 那个年纪大点儿的二小姐是大老爷的女儿,三小姐是二老爷的,而那个最小的,却是安国侯府的另一支——老安国侯兄长的孙女儿。 安国侯当年和其兄长一块儿立下赫赫战功,只是其兄长英年早逝,这安国侯的封号落在了他头上。 不过他们宋家一族的族长却是其侄子,如今世袭了一等将军。 那位表小姐倒是安国侯夫人——蒋氏的婆婆孙老太君嫡亲的外孙女儿,因其父母双亡,寄养在安国侯府。 蒋诗韵听到这里就明白了,怪不得长兴侯夫人听了蒋氏的话到底没有松口呢,原来是看不上这表小姐的家世啊? 这些世家大族娶亲,自然要挑门当户对的。 这表小姐若是父母健在,倒真的可以和这些勋贵之家议亲的。 只是如今父母没了,寄居在外祖家里,日子过得再好,到底和自己家里天差地别。 刚才她看到表小姐眼中的阴霾还有些不理解,如今也释然了。 那表小姐,怕是也知道自己的尴尬吧? 这样的大家闺秀,给人做妾必是不肯的。 可要是嫁给那些勋贵之家,人家又瞧不上她幼年失怙! 蒋诗韵默默地感叹着,比起自己来,这表小姐算是个命苦的了。 不知不觉地到了午膳时辰,花厅里更热了。虽然墙角都摆了冰盆,可架不住人多啊。 等台子上的戏唱完,外头走进一个俏生生的大丫头来,朝各位夫人小姐团团行了一礼,才笑吟吟地传话,“我们老太太说了,宴席就摆在后院的水榭里,还请各位夫人小姐轻移莲步!我们老太太也要去呢。” 梅氏和蒋氏早就起身,听了这话,忙招呼大家到水榭去,“那儿四面临水,又敞亮又凉快,咱们这就过去吧!” 于是众人嘻嘻哈哈地都跟着她们过去了。 蒋诗韵走在最后,钱氏早带着两个女儿跟那些夫人小姐打成一片了,哪里还顾得上她? 众人一路走着到了水榭,早就热出了一身的汗。 到了水榭,按资排辈坐好,众位夫人小姐都忙着擦汗补妆。 蒋诗韵只觉得好笑,幸亏自己在湖边已经洗净了脸上的脂粉,这会子神清气爽地坐在靠门口的一桌上,不动声色地四处看着。 慧儿站在她身侧,依着朱红的栏杆,眼眸中是挥不去的讥讽。 真是个土包子,这样的场合,一点儿也不懂得矜持! 众人正忙忙乱乱着,忽听前头小径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明显是男子的笑声。 水榭里的夫人小姐们忙放下了手里的胭脂水粉,麻利地让丫头整头发衣襟,一个个如临大敌般端端正正地坐着。 蒋诗韵斜倚在椅背上,吃惊地望着这一幕。 虽然她知道这拜寿不单纯是拜寿这么简单,可这些人也未免太矫情了吧? 不多时,就见水榭对面的甬道上走来一群年轻的世家公子们。 为首的那人一身白衣,长身玉立,倜傥洒脱。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面目。 但是那感觉,让蒋诗韵觉得有些熟悉。 他身边簇拥着几位世家公子,一边走一边说笑着。 他们正朝水榭而来,而安国侯府的老太君——今天的老寿星,此时也坐了一乘凉轿,由丫头婆子围随着进了水榭。 于是众人忙起身拜见。 老太君坐了首位,此时,那群年轻公子也已经拾阶而上。 蒋诗韵先前的注意力都放在老太君身上,见这些人也进了水榭,不由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她顿时愣在了那儿了。 原来当先那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她在湖边把人一脚给踢下水去的那位,他额头上还青着一块呢。 蒋诗韵心虚地低下了头,也不知道那人认出自己了没有? 只是觉得身上有一道利光如剑一样射过来,刺得她如坐针毡。 她不敢抬头,毕竟拿石头把人砸中了死不承认,还把人给踢下湖去的是她! 心里如同揣了几只小兔子,砰砰乱跳着,蒋诗韵只觉得自己的头垂得都快要够着膝盖了。 过了一会儿,身上的那道利刃似乎消失了。 就听一个清越好听的声音说道:“晚辈贺林给老寿星请安!” 弄了半天,原来这妖孽叫贺林啊? 蒋诗韵稍稍地松了一口气,这人没认出她来吧? 不然,任谁也不会放过一个把自己额头砸了一个包还踢下湖去的人吧? 安国侯府的老太君笑呵呵地叫起,“林儿快免礼,你能来,老身就高兴坏了,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又指着面前自己的孙子,“你小子也跟着林儿好好学学,都是一般大的年纪,你成天就是个混不吝,你看看人家林儿!” 这说的是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宋徽了。。 二十八章 恐惧 86_86273宋徽身穿一件大红缂丝如意纹的箭袖,头上束着碧玉冠,面如春花,目如秋水,唇红齿白,看面相倒是一表人才。 只是蒋诗韵总觉得这人长得太阴柔了。 贺林那妖孽长得虽然很好看,但是除了阴狠的目光,倒是一脸的英气。 她甩了甩头,不知道为何自己忽然有这样的想法。 此时宋徽正不满地摇晃着老太君的胳膊,故意撒着娇,“老祖宗,您孙儿是个什么人您还没数吗?今儿是您老人家的大寿,您就别拿我和贺林比了吧?” 他堂堂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说出来的话软绵绵的跟吃了蜜糖一样甜腻,着实让蒋诗韵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这是怎样的奶油小生啊? 一个七尺高的男儿,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只是当着贺林,蒋诗韵想看也不敢抬头。 正琢磨着,忽听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响起,“老太太也忒苛责了些。依我看,你家的徽哥儿就挺好,文文静静的,又读书上进,比那些专干见不得人事儿的人强多了。” 一语既出,水榭子忽然一下子就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蒋诗韵听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了,可不就是先前在花厅里拉着安国侯府表小姐的手不松的那个长兴侯夫人? 她说这番话什么意思?似乎意有所指啊? 还没等她想明白,就听那道清越的声音忽然轻笑起来,“原来母亲也在此,儿子竟然没看到!” 蒋诗韵顿时吃一大惊,这个长兴侯夫人是贺林的母亲? 莫非方才长兴侯夫人说的人是他? 不过这对母子好生奇怪,哪有一家子人还装作不认识的? 难道,贺林是庶子? 这么一想又解释得通了。 看来这对母子似乎有很深的仇怨啊? 不然,就算不是亲生的,当着外人的面,这长兴侯夫人也不能这么说自己的庶子啊? 蒋诗韵纳闷地要命,没想到来拜个寿,也能听到这样新奇的事儿呢。 果然,就听长兴侯夫人阴阳怪气的声调儿又响起来,“不敢当,你如今可是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我哪里敢配你喊一声母亲?” 显然不买账了。 只是蒋诗韵已经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了,她脑子里嗡嗡地回响的竟是那三个字儿“锦衣卫”! 贺林竟然是锦衣卫指挥使? 老天! 她恨不得赶紧找个地缝钻进去。 天知道她那时怎么胆子肥了,竟敢把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给踹到湖里去了? 一想到锦衣卫,她就觉得活不成了。 前世里,电视电影里没少看锦衣卫的片子,那都是一群专门杀人的变态。 那个臭名昭著的诏狱,剥皮抽筋剜肉……一百零八种刑罚俱全。 娘啊,得罪了锦衣卫指挥使,死法会不会很多? 会不会尝遍所有的酷刑? 蒋诗韵觉得自己的那颗脆弱的小心脏已经快要蹦出腔子里了。 她正惴惴不安幻想着各种恐怖的死法时,忽然听见那个清凌凌如高山流水的声音响起,“既然母亲不配儿子喊一声,那儿子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嘎? 这是什么情况? 真的不认娘了? 蒋诗韵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望了望前面,只见那一身白衣的人笔挺地站着,似乎根本不以为杵。 “你……” 长兴侯夫人伸出一手虚虚地点着,却终究没有说下去。 水榭里冷了场,众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半天,才听上首的老太君咳嗽了一声,指着一边的椅子对贺林道,“林儿,坐吧。” 贺林谢过,却没有坐下,“这儿都是女眷,晚辈给老寿星拜完寿也该出去了。” 老太君却呵呵地乐了,“怕什么?这里都不是外人,讲那些虚礼做什么?” 蒋氏也连忙跟着凑趣儿,“老太太说的是,这些姑娘们平日里也难得聚在一处,好不容易趁这个机会来了,也好见见你们这些做哥哥的。” 这话说的倒是有水准,蒋诗韵不由佩服起这个姑妈来了。 真是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啊。 谁不知道除了侯府的几位姑娘和宋徽是兄妹关系外,其他的男人都是外男啊? 可偏偏到她嘴里就是哥哥妹妹了? 不过众人都没吭声,她就算是心里不满,也不好表露出来。 贺林正待要推辞,被宋徽给拉住了,“双木,你来我家还跟我客套?咱们打小儿的交情,我的妹妹可不就是你的妹妹吗?小时候又不是没有见过的?” 这话就有些意思了,看样子安国候府想巴结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啊? 蒋诗韵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儿,眼角的余光朝长兴侯夫人瞥去,果见她脸色已经变得很是难看。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和这位庶子明刀暗箭的,定是有些不睦的地方。 可安国侯府的人还当着她的面儿对贺林这么恭敬热络,岂不是再打她的脸? 就见贺林刚一落座,长兴侯夫人就气哼哼地一甩袖子站起身来,朝孙老太君微微颔首,“家里还有些急事儿,就不留在这儿用膳了。” 孙老太君想必也是明白的,客套了几句,并没有强留,就着梅氏和蒋氏送了长兴侯夫人出去了。 水榭里,因着这一段小小的插曲有一瞬间的死寂。 不过很快,里头的说笑声又响起来。 跟着自己母亲过来的那些小姐们,当着几个世家公子的面儿都含羞带笑的,手里拿着团扇装模作样地摇着,只露着半张脸,暗暗地打量着水榭里的几位公子。 姑娘中,就蒋诗韵没有扇子,显得她越发地突兀。 偏生她还不敢抬头和人说笑,只得垂了头一动不动,生怕自己被那妖孽给注意上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梅氏和蒋氏返回来。 蒋氏经过她身边时,忽然停了下来,携了她的手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变了性儿了?这么文静!小时候可皮得要命!” 也不知道蒋氏是不是在孙老太君面前极是得脸,反正蒋氏的话刚说完,孙老太君颤巍巍的声气儿就跟了上来,“这是谁家的丫头啊?怎么坐那儿一声不吭?” 蒋氏停在她身边的时候,蒋诗韵就知道要毁。 当孙老太君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蒋诗韵差点儿没有急得吐血。 这些年纪大的人都是这样的吗?。 二十九章 相看 86_86273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是一张脸吗?又不是没见过姑娘的脸! 蒋诗韵暗中磨着牙,恨恨地想着。 蒋氏已经稳稳地朝孙老太君行了一礼,才不紧不慢地笑回:“老祖宗,这是我娘家二弟的女儿,今儿跟着她大伯母过来给您老人家拜寿来了。” “哦,原来是你娘家侄女儿。”孙老太君呵呵地笑着,显得心情很是愉悦。 又对蒋诗韵招了招手,“丫头,你来。” 一语既出,蒋诗韵呆傻在那儿了。 人家安国侯府辈分最高的人让她过去,她再怎么是乡下来的,这个理儿也懂的。又怎能不过去呢? 她磨磨蹭蹭地站起来,脑袋都快要低垂到胸口了,看在别人眼里,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窝囊样儿。 蒋诗静和蒋诗语见姑妈独独在老太君面前提起了蒋诗韵,心里那股妒火早就烧得小脸儿火辣辣的了。 她们就是不明白,怎么姑妈就喜欢上这个刚从乡下来的土侄女儿了? 想那丫头晒得黑乎乎的一张脸,又没见过世面,处处透着股土包子味儿,哪里比得上她们打小儿就被出身大家的母亲细心地教养过? 她们两姐妹眸中喷火,恨不得把蒋诗韵给烧死! 好在蒋诗韵那副扭捏小媳妇模样儿取悦了她们,让她们本就被妒火烧得快要焦糊了的心好受了些。 因为有了蒋诗韵这个人物在孙老太君面前露脸,水榭子里本来还有些说笑声的,这下子众人全把目光投到了她身上去了。 诺大的水榭,凉风送爽,落针可闻。 蒋诗韵只觉得身上不知道有多少道探究意味的眸光射过来,她心里好笑,若是这些目光都是利剑,估计这会子她早就成了刺猬了。 只是有一道目光还是让她觉得与众不同的。 也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她冥冥中就是知道那道目光是谁的。 想着那人是锦衣卫指挥使,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只能假装镇定地低着头走到了老太君面前。 蒋氏对这个侄女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也是不满,可是这正是她想要的,为了她的目的,只能牺牲娘家人的面子了。 她热络地凑上前,笑着对老太君解释,“老太太,我这侄女儿才从乡下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面皮儿薄了些。” “这样才好!”老太君一把拉过蒋诗韵的手,拍了拍,“哪里像我们家里的,个个都跟皮猴子似的!” 这话蒋诗韵自然听得出来客套的成分多。 对于这样一个从孙媳妇熬成了婆的老太君来说,在她心目中,那种温良大方的姑娘才是理想的孙媳人选。 她这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铁定不会中选的。 虽然她怕那个该死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但是为了自己不忙婚哑嫁地,这副姿态她也得做足才是! 想至此,她把脑袋垂得更低了。 在别人眼里,那就是这姑娘害羞地连头都不敢抬了。 水榭子里,那些世家小姐和公子哥儿的眸中,就有些一闪而过的讥诮嘲讽之色了。 蒋诗静和蒋诗语两姐妹互相对视了眼,各自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得意。 姑妈再喜欢这小蹄子有什么用?还不是入不了人家老太君的法眼? 老太君相不中,她们就放心了。 水榭中,唯有一人想法与那些人不一样。 贺林端坐在老太君的下首,眸中闪着戏谑的光芒,暗中打量着眼前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既然不承认自己拿石头砸中了他,还把他给踢下湖里让他下去凉快凉快,就不会没胆子见安国侯府的老太君。 她这副样子,别人以为是害羞见不得台面的,他可不这样认为。 先前在湖边的时候,这才从乡下来的小丫头怕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 如今在水榭里,她定是听到了,这才害怕起来。 呵呵,这小丫头倒是乖觉得很啊? 在这京中,敢惹他这个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的,她怕是独一份吧? 等会儿,他一定要找个机会吓唬吓唬她,看她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蒋诗韵此刻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只希望这安国侯府的老太君不要那么好奇才好。 可是天不从人愿,偏偏她怕什么来什么。 就听拉着她手的那个老太太声音里带笑地说道,“这孩子,还真是个脸皮儿薄的。来,到了我这儿就跟自家一样,抬头让我好好地看看!” 蒋诗韵嘴角抽了抽,想着今儿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罢了罢了,大不了待会儿让那妖孽给认出来算了。 总不能在这老太太面前丢了蒋氏的面子吧? 好歹那也是她姑妈,到时候让王氏知道了,岂不得又心里不痛快,让钱氏她们看了笑话去? 她就跟刺杀秦王的荆轲一样,抱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雄心壮志,猛地抬起头来。 倒是惊得上座的老太君面色一变,不由暗想:真是乡下来的,好没有礼数! “这丫头……长得倒是不娇气!” 被蒋诗韵给惊得呆愣了半天的老太君,不愧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没有乱了阵脚,好半天,才慢悠悠地说出这么句话来。 可即使她伪装得再好,她眼神里的惊讶和不屑也没能逃过蒋诗韵的双眼。 “噗嗤”一声,安静的水榭子里忽然有人笑了出来。 蒋诗韵翻了个白眼,狠狠地朝那声音的来源处剜了过去。 这一剜不要紧,正对上一双深若古井的眸子。 那双眸子波澜不兴,像是一潭深水,让人情不自禁地就要溺进去。 蒋诗韵只瞪了那一眼,心里就悔的什么似的。 天,她今儿这是出门犯太岁了吗? 怎么又和这人扯上了? 这人待会儿会不会找她麻烦啊? 她赶紧低了头,不敢再四处乱看了。 安国侯府老太君兴趣缺缺地客套了两句,就让蒋诗韵回去坐了。 蒋诗韵松了一口气,安静地坐在水榭边儿的椅子上,那低垂着的头再也没敢抬起来过。 别人不知,还以为她这是胆小见不得人呢。 钱氏看了心里一阵得意,想着大姑姐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好的两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女儿不理会,偏要把这个乡巴佬给推出去! 她顺势在蒋诗静和蒋诗语姐妹背后一戳,两姐妹和钱氏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整理了下衣摆就施施然地走到了上首。 两个人动作整齐一致地给老太君行了一礼,莺声燕语道:“祝老太君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老太君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乖,快起来吧。” 其他世家的小姐们也都纷纷上前,给她行礼拜寿。 老太君一一笑着让人起来,又招手叫过自家的几位姑娘,朝下首坐着的贺林道:“这是你们林儿哥哥,小时候也到过我们府上的。” 宋家的三位姑娘和表小姐就朝贺林福了福身子,贺林忙起身还礼,客套一声“不敢当!” 厮见过后,老太君却并未让几位孙女和外孙女退下去,而是让她们站在自己身后,指点着水榭中的几位世家公子一一介绍着。 坐在水榭边儿上的蒋诗韵唇角就意犹未明地翘了翘,这安国侯府的姑娘是嫁不出去还是怎么了?还劳动老太君亲自拉皮条了? 看这样子,老太君十分中意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大人了?。 三十章 庆幸 86_86273方才听那些夫人们悄悄议论,这个指挥使大人似乎恶名远扬啊? 听说他十六那年就离家出走,到了北方从军,历经数战,杀人无数,战功赫赫。 听说锦衣卫的昭狱里有五花八门的刑具,都出自这位指挥使之手,只要那些犯官进了昭狱,没有一个撬不开嘴的。 听说他的后院里侍妾成群,环肥燕瘦。他则夜夜笙歌,流连忘返。 听说他经常出入秦楼楚馆,有不少青楼姑娘芳心暗许,连名满京城的红牌如烟姑娘也心系于他…… 只是看安国侯府老太君一副硬往上贴的样子,看来安国侯府是不在乎他的名声好坏了? 既然不在乎名声,那在乎的就是……地位? 蒋诗韵为自己的想法叫好,不由瞥了一眼那几位含羞带笑站在老太君身后的几位姑娘。 只是她发觉那位表小姐似乎对贺林不大感兴趣,她一双凤羽般精致的眸子时不时地撇着正坐在贺林下首慢悠悠喝茶的宋徽身上。 而宋徽,也偶尔抬头和她对视一眼,两个人似乎很有默契一般! 蒋诗韵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乌溜溜地转了转,看戏般地瞅瞅这个瞧瞧那个,显然已经忘记了还有一个人在时刻关注着她。 贺林此刻端坐在老太君下首,怡然自得地握着一只青花瓷的茶盏,嘴角噙着一抹笑,一边和老太君应酬着,一边不时地打量一眼坐在水榭门口边儿上的蒋诗韵。 这小丫头这会子也不知道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儿,竟然没有方才乍一看到他时的害怕了,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一刻也不闲着,对着水榭子里的众人扫来扫去。 那副灵动的样子,让她在这些拿着扇子帕子半遮半掩的小姐中间着实地与众不同。 那不同于一般女儿家细柔的长眉,更显得她英气勃勃。 虽然面色比这里头那些脂粉浓厚的小姐们要黑一些,可那双搁在膝盖上的一双小手却素白可爱,像是一对安静的小白兔般卧在那儿。 他忽然又想到了在湖边看到的那一幕,那双白嫩娇俏的小脚丫子,在澄碧的湖水里不停地摇来动去,底下追着一群锦鲤。 那纤细如雪的脚踝,就像是一截嫩藕般,在碧绿湖水的映衬下,好似上好的羊脂玉。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看到这一幕,听到那微风中银铃般的笑声,他就觉得心神悸动。 本来凭着他的身手是能躲开那块飞来的石子的,可他,偏偏把额头对上了那块石头,硬生生地撞出了一个鸡蛋般乌青的大包来。 他也不知道他当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一向冷静自持的他竟然也有这么失态的一面。 前世里与她仅有一面之缘,没想到今生和她还有这样的交集! 后来出去的时候,那小丫头竟然不是个善茬子,死不承认不说,还甩了他一脸的湿泥巴。 这还不算,竟然伸出那白嫩的小脚丫把他给踹到了湖水里。 这辈子,他还没碰到这么古灵精怪胆大包天的小丫头。 想想怀里还揣着的绣花鞋和白布袜子,他就觉得胸口一阵燥热传来。 他呷了一口凉茶,勉强压下心头的那股悸动,含笑面对着那一些含羞带怯的闺中小姐们。 今时今日的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被家族除名的庶子了。 短短五年过去,他立下了赫赫战功,最终做了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成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这个京城,谁人不怕锦衣卫? 那些官宦世家,唯恐被锦衣卫盯上,谁不想巴结他,把女儿嫁给他? 安国侯府不也是如此吗? 贺林的眸中含着淡淡的讥笑,可是他遮掩得很好,看在那些闺中女儿们的眼里,只觉得面前这人就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公子罢了,哪里还是那个令人胆寒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 这水榭中,不仅是安国侯府老太君想和这个皇上身边的大红人结亲,其他的那些官员夫人们,谁人不想? 若真的傍上一个锦衣卫指挥使做女婿,自家就可以安枕无忧了,省得提心吊胆怕被锦衣卫捉拿。 于是,见老太君把孙女和外孙女都弄到身边,她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指使着女儿上前借着给老太君拜寿的名义,在贺林身边跟穿花蝴蝶般走了个遍。 蒋诗韵完全已经把自己当做局外人了,她好笑地看着众美围绕的那个妖孽,只觉得这妖孽怎么看怎么都是在享受。 估计在香风阵阵中,这妖孽已经把她给忘了吧? 毕竟,她一无家世,二无美貌,太不出众了。 先前她还觉得自己这张脸黑黢黢的不好看,这会子倒是有些庆幸了。 正暗自得意,忽然就听老太君身旁的蒋氏对着她招手儿,“韵儿,过来,也跟你表哥见个面!” 冷不防被蒋氏招呼一声,蒋诗韵差点儿没有掩饰住脸上的大惊失色就要大叫一声。 这个姑妈是怎么回事儿?明摆着是要把她和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宋徽往一块儿撮啊? 她实在是难以理解,明明放着蒋诗静和蒋诗语两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女不用,为何独独看上了她? 方才她在老太君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不屑和鄙夷。蒋氏这么固执己见,不是在丢自己的脸吗? 可是姑妈招呼,她又不能拂了她的脸,只好起身走了过去。 蒋氏携了她的手,亲亲热热地拉着她朝宋徽走去,“你大姐姐和三妹妹打小儿就常来侯府走动,和你表哥早就混熟了。只有你,来了这几日还没见过呢?”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贺林下首的宋徽笑道,“这是你徽表哥,我们侯府的长房长孙,为人最是文雅和善,你初来乍到的,对这京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他就是!” 这是明显地鼓动她和宋徽走动了? 蒋诗韵惊讶地差点儿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 倚栏而站的慧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就是土包子一个,怎么就入得了安国侯府二夫人的眼? 她就这么疼惜这个侄女儿?。 三十一章 出事 86_86273亲们,正常更新了。前边大部分已改,可以回头看看,喜欢的亲们收藏个哈! 正暗自得意,忽然就听老太君身旁的蒋氏对着她招手儿,“韵儿,过来,也跟你表哥见个面!” 冷不防被蒋氏招呼一声,蒋诗韵差点儿没有掩饰住脸上的大惊失色就要大叫一声。 这个姑妈是怎么回事儿?明摆着是要把她和安国侯府的长房长孙宋徽往一块儿撮啊? 她实在是难以理解,明明放着蒋诗静和蒋诗语两个如花似玉的大侄女不用,为何独独看上了她? 方才她在老太君的眼里,分明看到了不屑和鄙夷。蒋氏这么固执己见,不是在丢自己的脸吗? 可是姑妈招呼,她又不能拂了她的脸,只好起身走了过去。 蒋氏携了她的手,亲亲热热地拉着她朝宋徽走去,“你大姐姐和三妹妹打小儿就常来侯府走动,和你表哥早就混熟了。只有你,来了这几日还没见过呢?” 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贺林下首的宋徽笑道,“这是你徽表哥,我们侯府的长房长孙,为人最是文雅和善,你初来乍到的,对这京中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他就是!” 这是明显地鼓动她和宋徽走动了? 蒋诗韵惊讶地差点儿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 倚栏而站的慧儿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就是土包子一个,怎么就入得了安国侯府二夫人的眼? 她就这么疼惜这个侄女儿? 蒋诗韵此时却是另一番心思。 什么时候古人这么开放了?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七岁不同席吗? 虽然论起来叫宋徽一声表哥倒也没错,可到底不是嫡亲的啊? 就算是嫡亲的,诚如安国侯府表小姐这样的,这么大了,也不能和宋徽两个过于亲密啊? 她默了默,有些捉摸不透这个姑妈的心思。只好上前对着宋徽福了福身,嘴里说道:“见过表哥!” 宋徽也忙起身还礼,可是蒋诗韵眼角的余光还是捕捉到了宋徽眸中一闪而逝的不屑。 这种不屑,就跟蒋诗静蒋诗语姐妹们眼里的一样,都是看不上她这个乡巴佬的不屑。 她松了口气,暗自叹道:还好,幸亏宋徽对她不感兴趣,不然,她可麻烦了。 在蒋氏眼里文雅善良的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奶油小生罢了。 她若是真的要嫁人,也要嫁给顶天立地的汉子,而不是这种还摇着祖母胳膊撒娇的奶油小生。 低下头的那一瞬,她明显感觉到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望着她上下打量。 她知道,那一定是那个妖孽的。 他和宋徽两个比邻而坐,她对着宋徽行礼,那个妖孽怎么会不看她呢? 是了,这家伙一定是在想怎么惩治她吧? 她心如小鹿撞般慢慢地退了回去。 人生七十古来稀! 孙老太君整七十的人,精神压根儿不输于年轻人! 和晚辈们说说笑笑兀自不过瘾,又让蒋氏将家里养的几个年轻女孩子叫过来吹一套笛谱细细地听。 蒋氏答应了,正吩咐下去,水榭外忽然跑来一个身穿青布比甲的丫头来。 那丫头约莫十五六的样子,跑得额头上都是大汗,上气不接下气的。 “不好了,不好了,吊……吊死了。” 她断断续续地嚷出来,人就快要瘫软在地上。 梅氏正从盘子里捡了一块儿绿豆糕递给孙老太君,“老太太,这是厨房里才做的,好克化,您尝尝!” 老太君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正品着,被这丫头一个大嗓门儿猛一下,忽然就卡住了,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咳咳……”她呛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梅氏吓得忙端了一杯水往她嘴里灌,蒋氏也脸色发白地呵斥那丫头,“你这死蹄子,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冒冒失失地跑来,吓着老太太可怎么好?” 又对外头伺候的婆子大声喝道,“你们是怎么做的事儿?让这种没大没小的丫头跑进来?把这不懂规矩的小贱蹄子带下去打四十板子!” 就有两个婆子垂了头上前来拉那丫头。 那丫头浑身筛子一样地抖着,双手撑着地跪在了水榭子外头,“奴婢,奴婢看见大奶奶屋子里的翠珠姐姐吊……吊死了,才,才……跑进来报信儿的。” 本来被梅氏的水给灌过来的老太君刚缓过一口气儿,闻听此话立马就瞪直了眼睛,“你,你说什么?大少奶奶屋里的丫头吊死了?” 地上那丫头忙一脸认真地点头,“是,奴婢从梅林经过,就看见她吊死在一棵梅树上,头发披散着,舌头伸出老长……” “呕”地一声,孙老太君一口气儿没上来,伸出一指直直地指着蒋氏,“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就抽了过去。 老太君七十大寿的大好日子,竟然出了人命? 这简直是晦气到家了。 安国侯府一向以仁孝治家,家里的主子从来没有传出虐待仆婢的丑闻,更何况家里吊死了丫头? 当着这么多贵妇人公子小姐的面儿,安国侯府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自从大房的媳妇病逝,继娶的梅氏出身小门小户,耳根子软,镇不住下人,安国侯府的中馈还是由孙老太君打理。 蒋氏和老太君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平日里自然也帮衬着。 老太君在抽过去之前,手指指着她,她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地发烫。 知道的还好,这安国侯府婆婆做主,她不过是二房的媳妇,哪里管得了这个? 可不知道的,看到老太君指着她,还以为是她治家不严呢。 怎么死的不是别人的丫头?偏偏是她寡居在府的儿媳妇的丫头? 今儿在这么多的勋贵面前丢了面子,蒋氏只觉得心里一股怨气升腾而上。 大儿媳妇这么打脸,她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眼瞅着老太君昏倒在了主位上,她是又气又急。今儿老太君若是有个好歹,传出去,她这个儿媳妇能有什么好名儿? 要是到时候二老爷回来,还不得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 毕竟,能帮衬着老太太的就是她,梅氏是个扶不上墙的,大家看的可都是她的脸面。 狠狠地剜了梅氏一眼,她没好气地埋怨她,“好端端地,都是你给老太太吃什么绿豆糕闹的。” 要不是梅氏想讨好老太太,老太太也不至于会噎着。 梅氏虽然是大嫂,但是蒋氏这一眼她还是很怕的。 大老爷对她这个继室素来瞧不上眼,天天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要不是巴结着老太太,这个家她可真是无法立足了。 再说,她身边也没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哪里比得上大女儿是皇妃、身下还有一子一孙的蒋氏? 蒋氏的手段她又不是没见过,她拿什么和蒋氏相抗衡? 她只能咽下这口气垂下头去,什么话都不敢说。 若是老太太真的有个什么意外,她还真的脱不了干系呢? 蒋氏瞪一眼软塌塌的梅氏,冷哼一声,就吩咐身边的婆子,“快去请太医!” 水榭子里立时就慌乱起来,众位女眷纷纷上前围着老太君问长问短。 出了这种事,大家都离座聚在一块儿三三两两地讲着,哪里还有个喜庆的样子?。 三十二章 吸痰 86_86273水榭子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人。 蒋诗韵也起了身,冷眼看着被围在人群中间的孙老太君。 凭她的直觉,这老太太定是吃着东西受了惊吓昏厥过去了。 年纪大了就怕痰厥,若是救治不及时,命可就搭上了。 太医来这儿怕得有一会子,蒋诗韵身为医者,觉得不能袖手旁观,就往前挤了挤。 贺林坐在老太君下首,此时也早就站在一边。 那些女眷们都围在老太君身旁,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也不好往里头挤去。 见蒋诗韵往前挤了挤,他不由蹙眉:这丫头往里头凑什么热闹?难道她看不出来今儿这是一出什么戏? 前世里,她嫁进安国侯府,在他最潦倒的时候,与他曾有一饭之恩。可是没有几年,不知道为何,她就上吊而亡。 今生,他不想她再重蹈覆辙。 若要改变她的命运,他认为就不能让她再嫁入安国侯府! 可安国侯府的二太太分明极力想撮合她和宋徽的,听说已经和蒋德章在议亲了。 今儿不过是让老太君和宋徽相看相看,若是满意也就定下来了。 前世里,她死去的那一年,他正好离京赶赴燕地和元蒙人作战,最后战死在沙场。 他没机会查清为何她要自杀,今生,既然他有这个机会,他一定要帮到她。 方才这丫头在老太君和宋徽面前那一副唯唯诺诺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他还是极为满意的。 要是老太君不松口,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宋徽是个什么人,他再清楚不过。世家出身,仗着祖荫,文不成武不就,没点儿男儿的刚气。 何况,他和那个寄养在侯府的表妹江碧柔有些首尾。 本来,老太君也有意这长孙和唯一的外孙女的,无奈江碧柔自娘胎里带着不足之症,怕日后不好生养,老太君也就没有吐口。 二太太蒋氏又是在老太君面前说得上话的人,就提起了自己的侄女儿。 就连贺林也不明白,为何她独独挑中了蒋诗韵? 前世里没有弄清楚的原因,这一世,他一定要差个水落石出! 在蒋诗韵就要挤进去的时候,她的衣袖忽然被人一扯,不由自主地往外退了一步,回头看时,却是那妖孽。 她有些吃惊,无语地望着那人。 贺林忽然上前一步,状似要踮起脚来看看被围在里头的老太君,却在她耳畔悄声道,“乱糟糟的你往里头挤做什么?你想惹祸上身吗?” 蒋诗韵一时没有听懂他的话,这人不应该对她怨气冲天吗?怎么听他的话好似关心她一样? 只是老太君病情刻不容缓,她也没工夫细细思量,只剜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想眼睁睁看着老太君没命吗?” 努力往前一挣,就钻了进去。 贺林愣怔在那儿,听她的话音,好似她能救? 她那纤细的身子跟泥鳅一样钻进去,他一个大男人倒不好再把她拎出来,只得站在外边等着看。 蒋诗韵来到老太君面前,就见蒋氏和梅氏两个一个端了水、一个拍着背拼命地叫喊。 老太君面色乌青,嘴唇发紫,双目圆睁,喉咙呼呼地响着,像是一架破旧的风箱,样子很是吓人。 蒋诗韵方才在外围猜测是痰厥,这一对照,就确诊了。 再等下去,这老太太怕是没命了。 当机立断上前就挤在了蒋氏面前,只喊了声“姑母”,就伸手捏住了孙老太君的鼻子,把另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嗓子眼儿里。 瞧得蒋氏和梅氏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意识回笼。 蒋氏不由大怒,她这乡巴佬侄女儿这是要做什么?折腾死老太君她还有命嫁到侯府吗? 那样,岂不是坏了她的计划? 一边儿的宋徽和江碧柔见状也急眼了,上前就去拉扯蒋诗韵,江碧柔嘴里还不依不饶地骂着,“小贱人,想害死我外祖母吗?” 眼下新仇旧恨烧得她双目通红,恨不得撕扯了这小贱人! 宋徽是她的,凭什么她非要来插上一脚? 她的身子她知道,老太太活着一日,她还有希望嫁给表哥,做个堂堂正正的侯府少奶奶。 可老太太要是没了,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还能在侯府立足吗? 想到这儿,她不由满腔怨恨,眸光如刀子般射向蒋诗韵。 蒋诗韵也顾不上解释,手指在老太君的嗓子眼儿里一探,另一只手松开了她的鼻子,身子就往后退了一步。 看上去好像被宋徽和江碧柔给拽走了一样。 江碧柔正要上前拿水给老太君灌一口,弓着身子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盏,却听“呼啦”一声,坐在太师椅里的老太君一口浊物喷出来,喷了她一头一脸! “啊呀”,她惊叫一声,急步往后退去,脸色已是气得发白。 身上那套金线织就的锦衣华裳已经被毁掉了! 丫头赶紧上前拿帕子给她擦着,她却瞪圆了双目,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衣裳。 这可是她央求外祖母好几日才得来的一套宫里赏赐的名贵料子,本想着今儿能一鸣惊人的,没想到竟然被老太君嘴里的污物给毁了。 她懊恼不已,呵斥着丫头,“没长眼的东西,能擦得干净吗?还不跟我下去换了。”气得一跺脚就率先离开了水榭。 蒋诗韵好笑地望着那个袅娜多姿的背影,暗想:不是想做孝顺的样子吗,这么点子污浊就受不了了?真是嫡亲的外孙女儿呀? 蒋氏和梅氏的面色也很不好看,方才江碧柔那声“没长眼的东西”也不知道骂的是谁。 见蒋诗韵又往前凑,蒋氏来气了,“你这是做什么?我们侯府岂容你在这里胡闹?” 蒋诗韵看也没看她一眼,径自上前大声道:“姑母看不出来我是在救老太君吗?” 这时候倒知道摆架子了,还“我们侯府”,难道她蒋氏流着的就不是蒋家的血脉? 宋徽见江碧柔走了,早就心神不定,再看这个乡下土丫头又蹿过来,气得一把就揪住了蒋诗韵的衣领,恶狠狠地威胁她,“老太君自有太医来救,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死丫头捣乱了?” 蒋诗韵不怕死地瞪着他,冷冷一笑,“等太医到了老太君就没命了,你要是真想要你祖母活,就乖乖放我下来!” 被她眸子里的冷漠冰冷给震得有些愣神的宋徽,不自觉地就松开了虎口。 蒋诗韵松了口气,也不理会他,拿了自己的帕子就捂在老天君的嘴巴上,而后指着老太君的嘴朝宋徽道,“该你这个长房长孙表孝心了,来,把老太君喉咙里的痰给吸出来!” 不是想做个孝子贤孙嘛,如今给你机会,看看你要不要?。 三十三章 亲事 86_86273宋徽一想到自己将要和祖母那张皱巴巴的嘴相对,还要把她喉咙里的浓痰给吸出来,就觉得胃里一阵翻腾,恶心地要吐出来。 支吾了半天,才道,“我又不是太医,怎么会做这个?” 蒋诗韵不由冷笑,果然是个好孙子啊! 她二话不说,低头就凑在了老太君的嘴上,狠命地搓着腮帮子吸起来。 围在老太君身边的人都惊呆了。 这个丫头这是在做什么? 孝子贤孙也不过如此啊! 蒋氏和宋徽的面色都变了几变。 蒋氏心里又惊又怕,万一自己这傻侄女儿把老太太给折腾死了,自己的计划就落空了。 可万一要是真的把人给救活了,那又另当别论了。就算宋徽和江碧柔有情,这个天大的救命之恩,也能让老太君松口。 而宋徽面色发青,恶毒地盯着蒋诗韵弓着的纤细身子,这死丫头是在邀功吗?他这个孙子都怕恶心不敢做的事儿,她竟然毫不在意地去做了。 难道想博得祖母欢心好嫁给他吗? 想想表妹那哭起来雨打梨花的样子,他就恨透了蒋诗韵。若是没这死丫头横插一杠子,他和表妹终将会走到一块儿的。 水榭子里,一时寂静无声,只闻蒋诗韵用力吸痰的声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听老太君喉咙里跟破了一个鱼泡般脆响,蒋诗韵已是把帕子撤下来,团了一下就扔到了一旁。 孙老太君咳出了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方才痰厥过去的时候,她还是能听得见的,只是憋得说不出话来罢了。 谁给她吸的那口痰,她自然清清楚楚的。 见蒋诗韵就要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她连忙气息微弱地喊了一声,“丫头,过来!” 蒋诗韵只好走过去,笑问,“老太君,这会子可觉得舒坦些?” “嗯,好多了。”老太君的眼神里满是慈爱,不复方才的不屑和鄙夷,老脸上还带着一丝可疑的红晕,轻声道,“真是多谢你这个丫头了,刚才差点儿没有把我这老婆子给憋死!” 老太君拉着蒋诗韵的手就不松了。 蒋氏见状心花怒放,忙凑上前笑道:“老太太,您真是福大命大啊。也是这丫头的造化,竟然不怕脏污,亲自给您吸痰!” 方才宋徽都那般恶心,自己天天疼得恨不得放在掌心里的外孙女也不在跟前,老太君一辈子见多识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拍了拍蒋诗韵白嫩的手背,笑得眼角的褶子都绽出了花儿,“你这侄女真是个实心的丫头,老婆子我喜欢!” 一句话,就让蒋氏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这么说,老太太是同意了? 她又往前靠了一步,几乎是贴在老太君的耳根子上,“老太太,那,和徽哥儿的亲事……?” “你挑个好日子,就找人作保去吧。”老太君眉开眼笑不住眼地打量着蒋诗韵,真是越看越喜爱,完全没了刚见面儿时的嫌弃。 虽然是乡下来的,面相倒是不错,就是黑了点儿,想来在乡下风吹日晒的,养上几个月,怕就出落成闭月羞花的美娇娘了。 老太君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孙儿是个什么性子她比谁都了解,若是有了这丫头做孙媳妇,一来孙儿也不至于太拘束,二来这丫头娘家没什么势力,必定一心一意地对待孙儿。 再说,乡下来的应该好生养,比起自己那娇弱的外孙女儿,自是上上人选。 一霎时,老太君就把长孙的亲事给定下来了。 又招手叫梅氏上前,“去告诉你老爷,让他好好给徽哥儿的亲事上点儿心。” 安国侯府的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在前院里陪男客们,由着宋徽这些小辈儿的带着贺林到水榭子里,顺带着让这些姑娘公子们互相相看着。 梅氏忙答应着,又朝宋徽使眼色,“还不快谢过老太太?” 由老太太亲自出面给他定下亲事,这份荣耀可是其他的孙子没有的。 宋徽铁青着一张脸,偏生装出看不懂梅氏的眼神,站那儿一动也不动。 其他的几位夫人都上前说了几句宽心恭喜的话,也就要散了。 毕竟,安国侯府死了丫头,人家还得闭门处置呢。 蒋诗韵没想到自己一时心善救了老太君,让自己和宋徽的亲事铁板钉钉了。 她不由大惊失色,忙从老太君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后退一步行礼,急急推辞,“老太君,小女以前在乡下曾见过和老太君一模一样的病症,今儿又恰巧碰上了,怎能不出手相助?小女并未有施恩图报的心思,还请老太君收回成命,毕竟,侯府长孙的亲事非同小可,不是小女这样的人能高攀的!”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你这丫头说什么呢?”老太君有些不悦,指着一边的蒋氏道,“你姑母不也是蒋家的人?当年给了我家老二,也没说过什么高攀的话啊?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成不乐意?” 话落,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蒋诗韵,生怕她说出个“不”字来。 蒋氏闻听大急,回头就呵斥蒋诗韵,“这事儿你父亲不早就写信交代给你娘了吗?难道你娘没跟你说?” 扫一眼宋徽那铁青的脸色,蒋氏只觉得心情大好,“能嫁进侯府可是你的造化,你这丫头怎能不识好歹?” 当着蒋诗韵的面儿,蒋氏直言不讳地说起了她的亲事来。 蒋诗韵不由暗自冷笑,姑母也太着急了些,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说给她听,难道忘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 自己的亲事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做姑母的干涉了? 她到底为什么非要挑自己嫁给宋徽呢? 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蒋诗韵不卑不吭地迎上蒋氏那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目光,“姑母,这话您该和侄女父亲和母亲说,侄女年幼,听不得这样的话!” 若是换做蒋诗静和蒋诗语两个侄女儿,这会子只怕是娇羞地欲语还休了,没想到这个侄女还说出这番话来堵她的嘴。 蒋氏立时不快起来。 当着几位夫人和老太君,她也不好怎么苛责这个侄女,只是冲着几位夫人解嘲地笑了,“瞧瞧我这侄女儿,倒是伶牙俐齿的!” 这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几位夫人只能连声附和着说几句罢了。 贺林站在角落里暗暗着急,这丫头就是逞能,方才拦又没拦住,这下可好了,老太君点头把亲事定下来了,可怎生是好? 他虽然权高位重的,可也不好插手人家的亲事吧? 他抱着胳膊倚在红漆栏杆上,英气的长眉蹙了蹙,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安国侯府目前也是和那丫头在议亲,双方又没交换八字庚帖,这事儿还有转圜的余地啊! 想起前世里她惨死的样子,他的心就揪了起来。 这一世,他不会让她再有任何意外!。 三十四章 嫉妒 86_86273钱氏母女怎么也不会想到孙老太君竟然点头答应了这门亲事! 虽然蒋氏极力促成这门亲事,但是钱氏却不以为然,心想一个乡下丫头怎能入得了老太君的眼? 先前老太君叫蒋诗韵上前的时候,蒋诗韵那副上不得台面没脚蟹一样的怂样儿,让她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放松下来。 没成想安国侯府死了丫头,把老太君给吓昏过去了。 看见那丫头挤上前,不顾一切地掏着老太君的嘴,又给她吸痰,钱氏就想发笑。 身为大伯母,虽然也能阻止,但她愣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站那儿冷冷地看着。 看到宋徽和江碧柔投向蒋诗韵那狠毒的目光,她就觉得莫名地高兴。 这丫头最好折腾死老太君好了。 到时候不说嫁给宋徽,就算是整个京城,怕都没人敢要这样的傻丫头了。 可是不到一刻钟,这丫头竟然把老太君救醒了。等太医气喘吁吁赶过来的时候,老太君已经眉开眼笑地拉着她的手不松了。 太医还夸这死丫头用法得当,不然再晚一步,老太君真的有性命之忧。 老太君更是喜欢得不得了,看那样子像是要把她留下来住几日了。 这还了得? 钱氏慌了神,蒋诗静姐妹眸中也满是怨毒。 凭什么她一个乡下死丫头就能得了老太君的欢心? 不就是瞎猫撞上死老鼠吗? 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乡下死丫头还懂医术的! 贺林依着红漆栏杆,早就把钱氏母女的忌恨看在了眼里,心里不由为这丫头暗暗着急,往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平了! 一时水榭子里的人心思各异,都围着蒋诗韵打转。 众人见老太君已经大安,正要告辞而去的时候,水榭外头忽然急匆匆走进一个身穿银白交领直裰、长身玉立仪态风流潇洒,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来。 那人步履匆匆,面色上还带着些许惊慌,拾级而上。 待到了水榭里,那人一头就纳拜起来,“老太太,孙儿在衙门里有些事儿来迟了,知道老太太不好,这就急急地赶过来了。” 蒋诗韵被老太君拉着手坐在一边的锦杌上,这人冲着老太君磕头,就跟跪拜她似的。 她忙侧转了身子避过去。 老天君却笑呵呵地指着地上跪着的那人,“这是咱们府上大太爷的孙儿彻哥儿。” 原来是宋府另一支的长孙啊。 蒋诗韵不由打量了宋彻几眼,见他容长脸儿,白净面皮,眉清目秀的,倒也算是个人物儿。 不过那人的袍子下摆似乎有些皱巴巴的,靴子帮儿上还沾了一点儿泥屑。 他一个贵胄公子哥儿,出门不是乘轿就是骑马的,安国侯府从大门到水榭,都是青砖铺路,他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土屑? 不动声色地颔了颔首,就听老太君已经让那人起来了,又点着蒋诗韵道,“这是你二婶娘的侄女儿,方才就是她治好了我的病!” 那人飞快地睨一眼蒋诗韵,眼角已是含了笑,“原来是妹妹治好的老太太。我在这儿替我们府上的人谢过妹妹了。” 躬身就对着蒋诗韵作了一个揖,语气里含着一丝轻佻,让蒋诗韵有些不舒服。 这人不是宋府的族长吗?行事说话该稳重端方才是,可那眼神那口吻,活像个登徒子。 不知道为何,她被他刚才那一眼给扫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那人的眼神就跟能看穿她衣服下的身子似的。 心里十分不喜,蒋诗韵面色冷淡地点了点头。 宋彻正待要和蒋诗韵再说几句,就听身后贺林笑道,“宋兄果真是关心则乱啊,竟没看到我在这儿。” 宋彻回头见是他,不由吃了一惊。方才他来时太过匆忙,还真的没想到贺林会来府上。 今儿他府上有点儿事,先让他的正室赵氏过来. 待处置完,赶过来拜寿的时候,听说水榭子里都是女眷,还有几家公子哥儿和小姐们。 想着二祖母定是要借着自己做寿的机会,给自己那几位庶妹物色夫婿的,他一个成了亲的长兄也就没有过来搀和。 他听见贺林打趣的话,顺势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摆上的尘屑,含笑拱手,“到底是咱们老太太脸面大,竟然连指挥使大人都来了。” 他身为世袭的一等将军,虽有名头却无实职,挂的是武职,却从未在军营里操练过,更没有带兵打过仗。 安国侯府里这些孙辈,靠的都是祖荫,并没有多少真才实学。 能攀上锦衣卫指挥使,这对安国侯府来说,简直比老太君的七十整寿还要喜庆。 宋彻也是在场面上趟过不少浑水的人,见了贺林倒也能应付几句。 他瞥一眼贺林,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了然的笑意。 直到这时,贺林还未离去,可见他这是看上了府上的几位庶妹了吧? 想那贺林虽说是皇上跟前的新贵,可毕竟是一个庶子,又被家族所不容。 他们家的庶妹,配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侯府百年的基业,他这种新贵不也得巴结?不然,怎么巴巴地在老太君七十大寿这日过来? 宋彻这人做别的事儿不行,可要论打探信儿,那可是一个顶十。 他从勾栏酒肆里听来,贺林这人生性冷傲,平日里那些王公贵族之家有什么红白喜事,他是从来都不到场的。 今儿能来安国侯府,怕不只是拜寿这么简单吧? 宋彻真是越想越欢喜,若是和这朝廷新贵结了亲,将来他们安国侯府可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眼下太子将死,皇上势必还要新立太子,安国侯府虽有兰妃在宫里,可兰妃入宫多年,并无子嗣。 老皇帝年纪又大,眼看着安国侯府已经无望,没想到就来了一个锦衣卫指挥使! 正瞌睡着没想到就有枕头送上门。 这个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若是靠上了,安国侯府就能在皇上跟前说上话了,那时,族中也不会有人再埋怨他这个族长一无是处了吧?。 三十五章 他杀 86_86273宋彻也算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不愧是世家子弟,瞬息间就把关键给拎清了。 他几步走上前,热络地挽着贺林的手,摇手笑道,“没想到贺老弟能来,真是蓬荜生辉啊。走,咱们到前头席面上喝两杯去!” 不等贺林说话,他又扭头望着孙老太君,“老太太,贺老弟是咱们府上的贵客,孙儿把他带走喝酒,您老不会介意吧?” 孙老太君也是一点就透的伶俐人,又怎么不知贺林这人对安国侯府的重要性? 连忙就笑着摆手,“去吧去吧,贺大人年轻有为,在这儿陪着我一个孤老婆子岂不是没趣儿的很?” 又冲宋徽使眼色,“你是和贺大人从小一起长大的,今儿可得替祖母好好招待贺大人才是!” 语气里满是迫不及待的巴结。 宋徽早就不耐烦在这水榭子里了,自打江碧柔回去换衣裳,他就有些神思不属。 祖母给他做主要定下二婶娘的侄女儿,他是一百个不乐意。 那死丫头灰不溜秋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哪里有他的碧柔表妹温婉可人啊? 再说了,乡下来的土丫头,哪里有碧柔表妹这般有才学? 她会写字画画吗?她会下棋弹曲儿吗? 估计给她支笔她都不知道怎么拿? 这样的女人怎能嫁给他为妻? 他真是不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想的?她不是最心疼自己的外孙女儿吗? 虽然也曾隐约听过表妹身子太弱,长辈们担心她日后不能生养的话,可他认为这不算什么。 大不了到时候纳妾生子,记在表妹名下不就成了? 此时,他和江碧柔情投意合,满心里都是江碧柔,自是越发瞧不上蒋诗韵了。 见老太君拉着蒋诗韵的手不松,宋徽只觉得恶心嫌恶地要命。 刚才这丫头那般折腾老太太,就是等的这一步吧? 自己还以为乡下丫头没多少城府,看来为了能嫁给她,她也是不惜一切了。 哼哼,女人都这样,就跟他身边那些妄图爬上自己的床、以图成为他的侍妾的丫头一样,不都想攀高枝儿吗? 哪里像他的碧柔表妹那般娴静美好,不争不求? 宋徽心里的恨意越浓,急切地想离开水榭子,听见老太君这话,如听纶音一样,立即就笑着迎向了贺林,“走吧,双木,今儿不醉不归!” 贺林字双木,因从小儿和宋徽玩过,宋徽在他面前也就随便了些。 宋彻和宋徽一边一个,那架势看上去真的和贺林很熟一般。 贺林不由好笑,这兄弟俩的心思他怎能看不出?无非想着傍上他这棵摇钱树就不松手了。 只是他留下来的目的并不是想和安国侯府亲和的,而是为的那丫头。 笑了笑,他不着痕迹地躲过宋彻和宋徽两个人的拉扯,只淡淡含笑,“老太太方好,晚辈怎好去喝酒?方才听见梅林里死了丫头,晚辈职责所在,也该去看看才是!” 虽然这是侯府的家事,不过贺林是锦衣卫,本就管着昭狱,遇到人命关天的事儿,他这么横插一脚,倒让安国侯府的人挑不出刺儿来。 本来他没心思管这些事儿的,只是他见蒋诗韵没走,自是不放心,只能用这个借口了。 有时候,位高权重也有好处。就如此时,明明人家的家务事他要插手,却没人敢吭一声。 暗暗地笑了一笑,他感觉到一道探究的目光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他抬眸,果然对上蒋诗韵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看来,这丫头还是个聪明的,能看透他的心思。 他顿觉好玩,不知道她能不能猜中他为何要留下来? 听说贺林要留下来查案,孙老太君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客气道,“家门不幸,倒是让贺大人见笑了。” 她不再一口一个“林儿”叫着了,口气里满是恭敬,生怕贺林有一丝儿不满意。 贺林也忙谦恭地行礼,“打扰贵府了。” 听了贺林的话,别人也没说什么,倒是宋彻的面色有些发白,身子忽然颤了一下。 只是那动作很是轻微,落在别人眼里也感觉不出来。 但是他这一举动却逃不过蒋诗韵的双目。 蒋诗韵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阵子,暗想这人刚才的举动明明是心慌的样子,莫非他有什么事情隐藏着? 不然,侯府里死个丫头,他身为族长,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难道,这丫头的死和他有关? 正想着,孙老太君已是起身拉着蒋诗韵的手,笑道,“既如此,老身这就带大人过去吧?” 贺林忙往前两步阻止,“老太太快歇着吧,我让宋徽带着就好!” 他哪里敢劳动这么个老寿星?万一到时候见了尸体再抽过去,可就麻烦了。 孙老太君也明白他的意思,就坐回去,拍拍蒋诗韵的手笑了,“我这老婆子就不跟着凑热闹了,都交给你们年轻人吧。” 又吩咐蒋氏,“你去跟征哥儿媳妇说一声,她屋里丫头死了,她这个当主子的总要过去看看吧?” 征哥儿媳妇就是大少奶奶卢氏。 蒋氏答应一声,带着丫头就要过去。 蒋诗韵眼见着自己还要留下来陪这个老太太,心里乱糟糟的。再待下去,这老太太说不定就更喜欢自己了。 思量一番,她忙朝老太君行礼,“老太君,小女想和姑母说几句话。” 老太君望着她笑了笑,到底小姑娘心思,藏不住事儿,怕是喜欢的想和姑母商量去了吧? 毕竟嫁给安国侯府,对她一个乡下丫头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了。 她释然地点头,“去吧,有什么话跟你姑母讲开了。” 蒋诗韵听懂了,老太君这是在告诉她,趁着这时候,她要什么只管开口,看在老太君目前喜欢她的份儿上,定会答应她的。 蒋诗韵哪里是这样的心思? 只不过她急于想躲开这个是非地,装作什么都不懂,行了礼就跟在蒋氏身后过去了。 安国侯府的梅林是在整个府邸的后院西北角上,还未到寒冬腊月天儿,梅树并未开花,远远地不过是光秃秃的一片遒劲老枝横斜。 那具挂在一株歪脖子老梅树上的尸身也格外显眼,像是一个木偶娃娃,随风轻轻摆荡着。 蒋诗韵见了不由叹息,这丫头到底有什么犯难的事儿想不开,才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吊死了? 难道她就不想想自己的老子娘吗? 见贺林移步上前,她也悄悄地跟上看个究竟。 宋彻面色有些不自然地走在贺林的右侧,极力劝阻着他,“老弟,不过是一个丫头而已,没的污了老弟的眼。” 贺林只是抿嘴儿一笑,继续往前走去。 蒋诗韵紧紧跟上,全然不顾身后人惊诧的目光。 跟着蒋氏来的丫头婆子早就吓得不敢靠前,就连蒋氏身子也有些发抖。 眼见着自家侄女跟着那个声名狼藉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去看死人了,她心里又气又急。 这野丫头还真是不懂规矩,这个时候还不好好在宋徽面前表现表现,做出一副柔弱害怕的样子,好博得宋徽的怜惜。 竟然一副傻大胆的样子冲上前,成何体统? 哪个男人喜欢这样的女人? 她正要张嘴把蒋诗韵喊回来,就见蒋诗韵已经伸手去扒拉那具吊着的尸身了。 蒋氏一口气差点儿没有上来。 这丫头竟敢去动死人? 正气得要让丫头过去把她给揪回来,忽听梅林中的蒋诗韵低低地惊叫一声,“这丫头是他杀!”。 三十六章 阻拦 86_86273蒋氏狐疑地抬起头来,和那些丫头婆子一样,听不懂蒋诗韵说的是什么。 而站在尸身一旁的贺林却忽然双眸发亮,“你怎知道?” 掌管昭狱这么多年,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他杀”这个词儿虽然新鲜,但是他不难猜测出来什么意思。 蒋诗韵绕着尸体转了一圈,回头就对贺林指了指,“把她放下来就知道了。” 此时的她,丝毫没有女子的柔弱,看见尸体没有惊叫也没有慌张,而是冷静地查看着,当真让贺林大吃一惊。 看她波澜不惊的样子,就好像她是此种积年的老手一样。 前世里,她只不过是个被逼迫致死的可怜弱女子,和眼前的这位有点儿对不上号啊? 贺林眯了眯眼,不可否认,他更欣赏如今的蒋诗韵,冷静有头脑,这样的人不论在哪儿,活下去的机会更大。 前世里,她对他有一饭之恩,重生后,他只想着报恩。可是经过今天的相处,贺林的心境又发生了变化。 自己好似对她感兴趣了。 他就像个宠溺妹妹的大哥哥一样,听见蒋诗韵的吩咐,丝毫不觉得不快,而是转头看向宋彻,“把这丫头放下来吧。” 宋彻的面色白得跟刮过的骨头一样,连声音都跟着发颤,“贺……贺老弟,这丫头的尸身有什么好看的?咱们……咱们还是到前头喝酒吧?” 贺林狐疑地盯他一眼,忽然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怕了吗?虽说是个丫头,好歹也是条性命,我们哪里还有心情喝酒啊?” 听他这样说,宋彻只能让下人把翠珠的尸身放下来。 蒋诗韵立马就蹲下身来,对着贺林招手,“你来看……” 贺林好奇地凑过去,蒋诗韵指着那丫头的脸告诉他,“从表面上看,这人和吊死的差不多。但是她一个小丫头身子轻,舌骨和喉部软骨发生骨折的几率很小。”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跟在后面的丫头婆子早就议论起来。就连蒋氏也听住了,想让人把她拉回来的念头也忘了。 只是宋彻面色不好,白了又青青了又白,走上前冷笑一哼,“你不过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在这儿胡乱指手画脚做什么?侯府的家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这话说得很难听了,蒋诗韵毕竟是蒋氏的亲侄女,还是老太君选中的孙媳妇,宋彻就算是摆出族长的身份,说这样的话也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蒋诗韵专心查验尸身,一时也顾不上反驳。 倒是一旁的贺林听见这话不由扭头看了宋彻一眼,冷冷说道,“宋兄这话什么意思?这是本座允许的,莫非宋兄觉得本座是在这儿指手画脚?” 他语气虽然客气,但是已经自称为“本座”了,显见得动怒了。 宋彻如今巴结他还来不及,哪里敢触他的霉头? 忙慌乱地摆手,“大人言重了,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只是觉得大人位高权重,不能因为我们侯府的破事儿耽搁了您的正事儿。” “本座的正事儿就是专查命案,这丫头虽说是侯府的,可这侯府也是大明的,你说,本座该不该查?”贺林的声音就像是寒冰一样冷彻入骨。 宋彻浑身激灵灵地一颤,再也没了先前的气势,只是陪着小心笑道:“大人说的是,侯府的事儿就是大明的事儿,大人能替这丫头伸冤,我们侯府感激不尽!” 说完,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见贺林低了头,他悄悄地拿袖子揩抹了。 蒋诗韵一边翻看着尸身的五官,一边朝贺林解释,“大人,这丫头口涎鼻涕流出,染有血色。牙齿出血、眼球突出。她自己上吊不会这么严重。” 又低了头凑到丫头的下身闻了闻,“大小便**,明显是平滑肌收缩和痉挛。” 寻常女子看到尸身就吓得不敢上前了,蒋诗韵对着一具伸出舌头、眼珠子鼓出来的女尸不仅不怕,还翻来翻去,更不嫌腌臜,实在是让贺林刮目相看了。 这丫头,看样子懂医术了? 就连衙门里的仵作,也不见得有她观察地细致入微啊? 刚才她说的词儿有的他还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对她的欣赏。 贺林眸光晶亮地看着蒋诗韵的侧颜,眉目精致,鼻梁高挺,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婉约温顺,别有一番风味。 心,莫名地悸动起来。 虽然蒋诗韵一个乡下丫头的话不足为信,但是有贺林在,侯府也没人敢随随便便当成自杀处置了。 闻讯赶来的大少奶奶卢氏,一见到自己贴身的大丫头翠珠竟然上吊了,顿时哭晕在地。 “可怜的翠珠,你的心眼儿怎么那么小,不过是打碎了茶盏说了你几句,你怎么就走上了这条路?前两日我还打算把你放出去让你爹娘给你找门好亲呢。呜呜……” 她掩着帕子哭得伤心欲绝,看上去主仆真是情深义厚! 蒋诗韵有些犯疑,这大少奶奶一上来就说是自己说了丫头几句,她想不开才自杀的。 那,这他杀到底是谁干的?莫非和大少奶奶有关? 她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大少奶奶哭红的双眼,只觉得她这样子有些过于造作了。 丫头毕竟是奴婢,就算是死了,也没必要哭得如丧考妣一样。 她就不信大少奶奶和翠珠的关系会那么好?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咬人的狗不叫唤! 大少奶奶若是真的和翠珠好,正常的该是愧疚难过的表情。她这哭得倒是惊天动地,听上去让人荡气回肠。可就是差了点儿真情! 但是蒋诗韵的推断却不好表露出来。 毕竟,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的话,除了那位神经不大正常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谁会相信呢? 想了想,她还是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 贺林面色凝重地看她一眼,方才低声告诉大少奶奶,“少夫人,你这丫头死因恐怕不是自杀,等衙门里的人来验过才能定夺!” 大少奶奶正哭得起劲,听见这话忽地就瞪圆了眼睛照着贺林啐了一口,“呸!我身边的丫头用得着你来插手?她明明就是想不开才吊死了,你还要让衙门的人来验尸?她人都死了,还让那些臭男人看她的身子?你,你安的什么心?” 她似乎有些难以接受,说着话身子还轻轻地颤着,让人看上去分外重视这个丫头一样。。 三十七章 失策 86_86273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古人很看重身体,尤其是女子! 若不是父母同意,女子的身子是不能随便让外男看的。 如今这丫头躺在梅林里已经被围观了,再让衙门的仵作来验看,对于这样百年望族的侯府来说,无疑是种羞辱。 大少奶奶这个样子,倒让人挑不出刺儿来。 蒋诗韵没想到她一个寡居的少奶奶竟然这么泼辣,就算不知道贺林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可看他的穿着,又是今儿在老太太寿辰的日子里,也该知道他是世家公子才是啊? 怎么就敢照脸啐他一口? 按照心理学分析,大少奶奶的举动不正常,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图。 贺林并没有动怒,只掏出帕子若无其事地擦了擦脸,旋即就把雪白的帕子丢到了地上。 宋彻吓得两腿发颤,忙呵斥大少奶奶,“这是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我们府上的贵客,弟妹你疯了么?还不快给大人赔罪?” 卢氏一听脸色立时就变了。 眼珠子转了几转,脸面上虽然有些下不来,可到底对着贺林蹲身行礼,“都是我一时急糊涂了,冲撞了大人。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等愚昧民妇计较才是!” 她不过一个妇人,再怎么闹腾,贺林也要给宋彻三分薄面。 他只淡淡地点点头,却转身往外走,“回头我就让顺天府来人验看!” 这是不放过侯府了? 宋彻大惊失色。 蒋诗韵也愣在那儿,自己方才纯粹是职业病犯了,又觉得丫头也是条性命,若是冤枉,岂不可怜? 再加上贺林好像对她的话挺感兴趣的,她不知不觉地就说了那么多。 没想到惹出这么多麻烦来。 侯府的人会不会恨她?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已经走出去的贺林回头对她怒视,“你怎么还不走?没看够吗?” 蒋诗韵吓了一跳,急急地跟了出去。 这个人怎么一时这样一时那样,哪根神经搭错了吧? 蒋诗韵暗暗地腹诽着。 钱氏不知道何时带着两个女儿也过来了,站在蒋氏身后,正不错眼地盯着蒋诗韵。 蒋诗静姐妹眸中都快要喷出火来,她们实在是难以相信,一个乡下土包子,不仅得了侯府老太君的喜爱,就连这个恶名远扬的锦衣卫指挥使大人都对她青睐有加。 蒋诗语见蒋诗韵垂首跟在贺林身后亦步亦趋,忍不住笑声对着蒋诗静骂起来,“瞧她那狐媚样儿,连指挥使大人都给勾搭上了。” 蒋诗静性子稳沉些,忙用胳膊肘子拐了拐妹妹,“小点儿声,让人听见了。” 蒋诗语心里气不忿,哪里藏得住心事? 贺林那样的妖孽,哪个少女见了不心动? 虽说他杀人如麻冷酷如风,又不敬嫡母,可他少年新贵,位高权重,是京中闺阁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 蒋诗语一想到这样的男子竟然和蒋诗韵走到了一块儿,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待到贺林迎面走过来时,她立马一脸笑容地迎上去,嘴里笑着,“二姐姐,找你半天没找着你,原来你到这儿来了?” 状似伸手去拉蒋诗韵,可脚下故意踩着裙角,身子往贺林身边趔趄而去。 蒋诗韵听见她的声音抬头看去,就见蒋诗语已经朝贺林歪了过去。 她眸光一闪,嘴角微微翘起。 小小年纪,竟然就这儿厚脸皮! 蒋诗韵心想,真看不出来这个堂妹一个大家闺秀,还耍这样的小心机! 蒋诗语惊叫连连,一副受惊小兔子的模样倒向贺林。 钱氏和蒋诗静娘儿两个似乎也被吓着了,站那儿一动不动只管高声叫唤。 蒋诗韵不由暗笑:这个时候这娘俩个要是真的担心蒋诗语,该不顾一切地上前拉住她才是啊,光在那儿叫唤,分明是想让蒋诗语就此撞到贺林身上啊? 真是有其女就有其母啊? 看来钱氏是乐见其成了? 这个年头,男女大防还是有的。 贺林若是避过去让蒋诗语跌倒在地,显得他一点儿风度都没有,不知道怜香惜玉。 要是伸手去扶,那他们就有了肌肤之亲,凭着蒋诗语的家世,贺林怎么也不能白扶一把的。 他如今还未有正妻,蒋诗语家世相貌相当,钱氏在运作一番,她轻而易举就能嫁过去了。 蒋诗韵眉眼低敛,抱拳观看。 这个指挥使大人不是很厉害吗?寻常人不是不敢招惹他吗? 就看他今儿怎么处置这突发的情况了。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着蒋诗语已经靠向了贺林的身子,众目睽睽之中,就见贺林衣摆一晃,身子已是轻巧地滑了出去。 “砰”地一声,蒋诗语的身子倒地,砸起一地的尘土。 “语儿……”“妹妹……” 钱氏和蒋诗静愣在了那儿,良久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奔过去。 蒋诗韵低着头捂着嘴,憋笑憋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没想到贺林这妖孽竟然这么冷血,这么不知道怜香惜玉! 怪不得这京中人人都怕他呢。 就连娇美如花的少女都打动不了他的心,还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 她面色青红不定地瞪了蒋诗语一眼,冷冷地挑高了眉梢训斥着钱氏,“弟妹自诩大家出身,怎么也不把闺女教好?这样的丫头带出来也不怕丢了我们蒋家的脸?” 在人前没脸的蒋氏,自然也不会给钱氏好脸色。 安国侯府里的丫头婆子也是看得呆了,宋彻心不在焉,见蒋诗语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更是怒火蒸腾。 这简直是反天了,蒋氏这侄女实在是不像话。 贺林是他们侯府的贵客,他一直留在侯府不是看上他哪位庶妹了吗? 蒋氏那该死的侄女乱插一脚干什么? 她不过一个四品少詹事的女儿,拿什么和侯府的小姐相比?就算是庶女,也比她高贵多了。 狠狠地剜一眼躺地上不知所措的蒋诗语,宋彻没好气地呵斥丫头婆子,“一个个都是死的吗?不知道请贺大人到前院里喝茶?” 他伸出手邀请着贺林,越过蒋氏身边时,竟连正眼都没看。 蒋氏气了个半死。 都是她这不懂事没廉耻的侄女惹的祸,这下可好了,连族长侄子都不理她了。 她这张脸该往哪儿搁呀?。 三十八章 较量 86_86273蒋氏面色青红不定地瞪了蒋诗语一眼,冷冷地挑高了眉梢训斥着钱氏,“弟妹自诩大家出身,怎么也不把闺女教好?这样的丫头带出来也不怕丢了我们蒋家的脸?” 在人前没脸的蒋氏,自然也不会给钱氏好脸色。 钱氏被大姑姐这话给噎了个倒仰,心里暗骂着:要不是你这做姑母的心偏到天边儿上去了,我闺女能丢人现眼? 越想越咽不下那口气,反正梅林里也只剩了几个丫头婆子,钱氏也就不怕蒋氏了。 扶着蒋诗语站起来,她脖子一梗就硬邦邦地顺着蒋氏的话茬顶过去, “大姐这话什么意思?我们钱氏一门可是出了两个皇后一个太子妃,家教礼仪那是一等一的好。大姐这话不知道是说宫里的眼光差,还是我们钱家的家教徒有虚名?” “大姐身上也流着蒋家的血,你侄女儿丢人也有你这做姑母的份儿!” 钱氏这也是急眼儿了,竟然就这么呛了回去。 蒋氏身为大姑姐,又是侯府的二夫人,历来在娘家人面前都是有脸面的。 没想到今儿钱氏当着丫头婆子和儿媳妇的面儿,如此下她的面子,真是让她下不了台。 那张丰润白皙的脸红了又红,她才哆嗦着手指着钱氏的鼻尖,“好啊,没想到你钱氏还长了一副好牙口啊。好好好,等明儿我亲自登门谢罪,跟我那大兄弟赔礼道歉去,就说我这个做姑姐的不会说话冲撞了兄弟媳妇!” 她这是在威胁钱氏,亲自跟弟弟道歉怎么可能? 钱氏也不是吓大的,闻听冷冷一笑,“大姐尽管去,不知道我们家老爷能不能为了大姐丢了前途?” 蒋氏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蒋德功做官要靠着钱氏一族,她要是真给蒋德功上眼药水,就要小心蒋德功的前程! 身为长姐,蒋氏再怎么傻也不会断送了亲兄弟的前程啊? 毕竟,她自己进宫的女儿指望不上,要是娘家再得罪了,她就没有依仗了。 那时候她可就跟梅氏一样的境地了。 想想她就觉得胆寒,面色不禁变了几变。 钱氏自然看得出来,知道打蛇打到七寸上了,唇角微微一翘,扯出一抹讥笑来。 什么侯府的二夫人,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罢了,若是没有娘家一门两进士的兄弟,侯府的老太君年会高看她一眼? 硬憋着一口气的蒋氏顿时只觉得头晕得难受,想要和钱氏破口对骂,却又怕失了侯府夫人的身份,只能强忍着一肚子的火,扶额摇晃着身子。 在一边儿假惺惺哭着翠珠的大少奶奶也不是个傻的,见状忙扶了婆婆的胳膊,指桑骂槐,“娘,您要当心身子骨儿,千万别跟那些姨娘养的一般见识!将来侯府还要您当家作主呢。” 反正梅氏斗不过婆婆,大少奶奶这也算是说出了心理话。 钱氏面色立时铁青起来,她就是姨娘养的,虽然和嫡母的关系还不错,可从未在人面前提过。 虽然嫁给了蒋德功为正室,可和族里能入宫为后的女子比起来,她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这话,她怎么受得了? 只是卢氏是小辈,她要是真的较真起来,没的失了身份。 何况,如今和蒋氏也算是撕破了脸,想给两个女儿说一门好亲,蒋氏是靠不上了。 她也有些犯愁,刚才不能一时气愤图口舌之快,惹恼了蒋氏。 她断定蒋氏是不会朝蒋德功告状的,可自家两个女儿怎么办? 蒋氏在京中勋贵圈子里还有些地位,她不想让女儿步自己后尘,再嫁个寒门学子出身的小官儿,熬一辈子也不过是个京官,哪里比得上能嫁入世家望族? 可是娘家那几个侄子,她能看得上的人家瞧不起她家,那些庶子她又瞧不上。 眼看着再不给女儿定亲,两个女儿的岁数可都一年大似一年了,若是耽搁了,可就糟了。 一霎时,钱氏脑子里转过了这么多的念头。 望着蒋氏被媳妇卢氏给慢慢地搀了回去,她真的有些着急了。 不过让她赔罪,她也做不出来。 最后她只能带着蒋诗静姐妹俩出了梅林。 蒋诗韵踢踢踏踏地跟在贺林后头往前走,心里还有一肚子的话无法排解。 方才在梅林中,她其实已经发现了好几处可疑的地方。 翠珠的尸身翻来翻去地看了好几遍,总算是让她找到了一点儿有用的线索。 翠珠脚上的那双绣鞋鞋跟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可看那鞋面儿,只不过八成新。 一双八成新的鞋子,穿在一个侯府大少奶奶跟前的大丫鬟脚上,走再多的路,鞋跟也不会被磨损成那样的。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翠珠死了之后被人拖到梅林吊在树上的。 梅林位于侯府的西北角,不是寒冬腊月天儿,梅花不开,这里几乎踪影全无。 顺着梅林走出去,东南方是一处红墙黑瓦的小院子,约莫有十来间的房子。 蒋诗韵不知道那里住着谁,但是离梅林最近的地方就是那所院子了。 所以,杀了人不被人发现轻易转移到梅林里的,那所院子是再方便不过的一个地方。 她低了头顺着路细细地搜索着,果不其然被她找到了一根挂在小径边黄草茬子上的丝线。 捏在手里对比了一下,和翠珠脚上那双绣鞋鞋面儿上的绿叶的颜色一样。 心下明了,她不动声色地把那根丝线塞进了袖子里。 贺林已经走远了,发觉她没有跟上来,不由驻足回头,却见蒋诗韵岔到了那条小径上。 眸光闪了闪,他快步走回来,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扯蒋诗韵一把,却碍于身后都是人,只好悻悻地缩回了手。 语气带着一丝懊恼问她,“你这么大个人跟在后头还能走丢了?” 蒋诗韵却没有顺着他的话回答,只是径自问道,“那片院子你知道是侯府的什么人住的吗?” 贺林双眸忽地一亮,旋即摇头,声音低沉,“不管是谁住的,你都不要在搀和!” 蒋诗韵忽然愣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三十九章 熟悉 86_86273还没等她想明白,跟着贺林的宋彻、宋徽兄弟一路小跑追了过来,见蒋诗韵站在小径上,宋彻的面色不由变了变。 他笑着去拉贺林的胳膊,“贺老弟,怎么停下了?到底是上过沙场的,我这小跑着才能追上!” 宋彻是世家子弟,祖上也是凭着军功发家的,他打小儿也是跟着师傅练过骑射的,可到底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贺林微微笑了笑,转过身去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宋彻暗暗剜了蒋诗韵一眼,却飞快地别开了眼,跟上贺林往前头去了。 蒋诗韵慢腾腾地拉在后头,见钱氏母女相携着走过来,方才凑了过去。 慧儿慌里慌张地也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竟迎上贺林而去。 在外人看起来,她是来寻自家小姐的,而蒋诗韵就在贺林身后不远处,她迎上贺林也是很正常的。 但是蒋诗韵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不由暗中冷笑,这丫头想攀高枝儿,花样还不少啊。 方才蒋诗语吃了个大亏,不知道慧儿会不会手段更高明些? 正想着,耳畔已经传来慧儿的莺声燕语,“奴婢见过大人!” 她行礼的姿势非常标准,丝毫不亚于任何一个大家闺秀。垂着头的时候,那片羽扇般的睫毛投在眼下,就像是弯弯的新月,说不出的婉约动人。 脖子底下那抹似露非露的锁骨,瓷白细腻,像是上好的羊脂玉,散发着淡淡柔和的光。 蒋诗韵暗赞,这慧儿单论相貌倒是个美人胚子,要不是家里的变故,凭着这份心机,绝对能嫁个好人家! 只是如今她再怎么蹦跶,也是个丫头。 既然是丫头,就该安分守己才是。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勾三搭四的,她还真的看不上眼! 挑了挑眉,她好笑地望着贺林挺拔如修竹般的背影,就听那人冷彻如寒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地说道,“你身为丫头,怎么不跟着主子?” 慧儿听见这话身子似乎颤了一下,头垂得更低了,“小姐走得匆忙,奴婢没来得及跟上!” “连主子都能跟丢的丫头,要你有何用?不如卖了!”低沉冰冷的语气,充斥着高位者的无情冷酷。 蒋诗韵不觉好笑,幸亏慧儿没有像蒋诗语那么蠢,硬往贺林身上贴。 不然,比蒋诗语估计更会丢人现眼。 贺林这妖孽,可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啊! 教训完慧儿,他大步离去,丝毫没有多停留一会,更没有多看慧儿一眼。 从始至终,他都是扬着下巴的,仿佛慧儿这个人在他眼前根本不存在一般。 倒是宋彻,觉得慧儿受了委屈,心里过意不去,忙温声伸手扶起慧儿来,“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贺老弟就是这样的冷人儿。” 慧儿顺势起来,一双眸子已是红了,她飞快地扫了宋彻一眼,方才低眉顺眼地轻答,“奴婢不敢当。” 宋彻笑呵呵地又问慧儿,“你主子就是蒋家二房的小姐?” 慧儿忙嘤咛一声算是应答,那声儿摇曳徘徊,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宋彻的心一荡,顺手在她手背上捻了一把,慧儿的脸一下子就漾出了红晕,忙嗔了他一眼,垂下头去。 宋彻则笑呵呵地往前去了。 蒋诗韵看得一清二楚,远远地站在那边不动,等着慧儿走过来。 钱氏和蒋诗静扶着蒋诗语走过来,慧儿忙上前拜见过了,正要朝蒋诗韵走过去,却被钱氏给叫住了,“过来扶着二小姐!” 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慧儿为难地看了一眼蒋诗韵,她是二房正经的丫头,虽然巴结大房,迫不及待地想凑过去,却不能不顾及正在跟前的主子啊。 蒋诗韵知道钱氏这是想拿她出气了,见着慧儿那副欲言又止想去又不敢去的神情,暗暗冷笑。 这丫头作出这么副委屈样儿给谁看呢? 是不是故意让钱氏觉着慧儿怕她,继而好更恨她吗? 该死的丫头,竟然给她来阴的? 她不动声色地冷哼了声,伸出手来对着慧儿招了招,“过来,我走了半天了,累了,你扶着我!” “可是主子……大太太她……?”慧儿没想到蒋诗韵也让她扶,咬着下唇为难地摇头说道。 “大太太那儿不是有丫头跟着吗?难道还缺了你不成?”蒋诗韵不听她啰里啰嗦,一口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娘那儿呢。” 慧儿脸色煞白,大大的黑眸里泪水打转,看得钱氏蹙了蹙眉,心里暗骂。 蒋诗韵这小蹄子竟敢驳了她的脸面,不就仗着得了老太君的欢心,要嫁给侯府了吗? 等着,她收拾她的招儿还在后头呢。 狠狠地磨了磨牙,蒋氏低声喝命身后的丫头惠香,“都是死的吗?看不见二小姐摔伤了不能走路?” 惠香吓了一跳,忙上前接过蒋诗语扶了。 钱氏阴狠地剜了一眼蒋诗韵,冷哼一声就甩了袖子扬长而去。 出了梅林,拐过侯府花园的甬道,到了老太君的正房。 钱氏带着两个女儿和蒋诗韵给老天君行过礼,这才告辞出去。 临出门时,蒋诗韵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重檐廊庑,雕梁画栋彩绣辉煌,映着落日的余晖,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鬼气森森。 蒋诗韵只觉得心头一悸,再抬头时,脑子里就涌上那个许久不做的噩梦。 一身大红的长发女子,背后是高大的雕梁画栋的大厅,三丈白绫晃悠悠地随风摇曳…… 今天一大早五点就爬起来回了趟老家,发的晚了些请原谅! 亲们看文有啥感觉可以给我留言啊,我也是在逐步摸索,希望能给我多提意见,我好改进!谢谢了!。 四十章 遇险 86_86273蒋氏带着儿媳妇卢氏一直把钱氏和蒋诗韵姐妹送到了二门,殷切地叮嘱了蒋诗韵几句,方才看着她们出了角门。 钱氏虽然和蒋氏客气地告辞,可蒋诗韵看得出来,钱氏窝着一肚子的火。 当然,她也明白蒋氏来送她,不过是看中了她被老太君喜欢上而已。 她实在是不懂,为何蒋氏放着蒋诗静姐妹不招揽,非要把她往侯府里弄? 她自己有自知之明,凭着身家长相,她并不占优势。 心里存着疑问,带着心头那股莫名的烦乱,蒋诗韵在钱氏母女三个刀子一样的眼风中,上了马车。 放下帘子,慧儿有些心神不宁地靠在左侧车窗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正趴在右边窗边的蒋诗韵。 蒋诗韵盯着侯府的大门看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了才悻悻地撂下了窗纱。 不知道为何,暮色中的侯府,总是让她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似乎那一座府邸就是一头黑黢黢的巨大怪兽,专等着人往它嘴里钻。 觉察到慧儿在自己身上逡巡的眸光,蒋诗韵倏地转过头来,正对上慧儿那双探究的眸子。 慧儿躲闪不及,被蒋诗韵给逮了个正着。 她慌乱地垂下眸子,羽扇般的睫毛像是一弯新月,遮挡住了她眸子中的心事,让人难以窥探。 蒋诗韵黑白分明的灵动大眼睛里泛上一抹狡黠:这个慧儿心思不简单啊,竟然想要琢磨她了?嘿嘿,看她不吓她一吓? 她忽然伸出一只莹白的柔荑来,攥住了慧儿的一只小手,嘿嘿笑得得意,“慧儿,你看我今儿打扮得好看吧?” 慧儿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强笑着点头,“小姐自然是好看的,不然,侯府老太君能看得上小姐吗?” 声音里带着一丝甜腻,还有一点点酸唧唧的醋味。 蒋诗韵怎么会听不出来? 她越发笑得欢快了,“是啊,我看这人哪,还真的应了那句话,‘人靠衣装马靠鞍’!” 银铃般的笑声像泉水叮咚,满是得意至极的狂妄。 慧儿听得头皮发麻,眼中的不屑一闪而过,快得让蒋诗韵难以捕捉! 可蒋诗韵还是感受到了,慧儿的肩膀轻轻地耸动着,脸也微微地侧了侧,有着多年心理学浸淫的蒋诗韵明白,慧儿这是瞧不起她! 不过,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只有在敌人不了解自己的情况下,才能出奇制胜。 蒋诗韵除了一手医术,既没有雄厚的身家背景,又没有出神入化的武功,只能靠着自己在这个世上立足。 慧儿心里对蒋诗韵鄙夷地不行,却又觉得这么好的亲事落到她头上,真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了。 当然,在慧儿眼里,蒋诗韵就是那坨牛粪! 不过她是丫头,只能附和着笑得得意的主子。 蒋诗韵干笑了两声,忽然打住,死死地盯着慧儿,冷声道,“今儿,你也很好看,我看侯府东府的大爷似乎看上你了。” 侯府东府的大爷就是宋彻! 当时他扶慧儿起身的眼神和动作,无不屑露这人的龌龊。 慧儿那种娇羞默默欲迎还拒的小样儿,又怎能躲得过蒋诗韵那双毒辣的眼睛? 冷不防蒋诗韵一下子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还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慧儿惊得一张俏脸都白了,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 “小……小姐,您……您和奴婢开玩笑呢吧?奴婢是哪个牌名儿上的人,怎能入得了东府大爷的眼?” “哦?你这样的美人胚子还入不了大爷的眼?”蒋诗韵拉长了音调,故意逗着慧儿,“如果入不了大爷的眼,那入了二爷的眼行不行?” 慧儿虽然出身官宦之家,经历了不少的坎坷,心性也算是坚定,又颇有些心计,也算是个人物。 但还是被蒋诗韵大胆直接的话给惊得合不上嘴了。 她嗫嚅了几下嘴唇,到底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蒋诗韵还是紧盯着她的眼睛,盯得她躲闪不及。 也不管她想要说什么,蒋诗韵只管一个劲儿地说下去,“要是我将来嫁入侯府,就跟娘讨了你做个陪嫁丫头可好?你这样的身份,年岁大了放出去配个小厮也着实委屈了你,到了侯府,开了脸抬了姨娘,也算是半个主子了。” 说罢,她还叹了口气,好似真的为慧儿考虑一般。 慧儿低垂的眸子终于动了动,睫毛轻颤,半天才颤着声儿娇羞般地说了句,“奴婢怎么敢肖想这个?只要让奴婢能伺候小姐一辈子,奴婢就心满意足了。” “嗯,你有这份心就行!”说了半天的蒋诗韵似乎累了,一手撑着额头,无精打采地哼了一句。 慧儿心中却翻江倒海起来,眸中的厉色大盛:凭什么这个土包子能做侯府少爷的正室,她就得做个姨娘? 呸,她才不要她的施舍呢! 马车得得前行着,晃得蒋诗韵昏昏欲睡。 前头那辆大马车里,钱氏母女三个俱都脸色铁青,对坐无语。 蒋诗语更是一脸气愤,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正要说什么,钱氏忽然吩咐赶车的,“转弯,回钱府!” 蒋诗静惊讶地看了钱氏一眼,低低地喊道,“娘,天都黑了,您这是……?” “她一个乡下土包子都能嫁入侯府,我的女儿为何就不能?”钱氏一张容长脸儿拉得贼长,面色阴沉沉地就跟外头将要黑下来的天色一样。 “娘,您这是要找大舅母?”蒋诗语已经迫不及待了,早就听说大舅母要给大姐做媒的,娘是不是要去问个结果? “嗯,娘就不信不能给你们两个定一门好亲?”钱氏磨着后槽牙低低地说着。 “你姑母心都偏到那贱蹄子身上了,咱们就去找你舅母去!”钱氏刀剁斧砍地说完,面色已经恢复如常了。 蒋诗静姐妹顿时面露喜色,差点儿没有欢呼雀跃起来。 后头那辆小马车正走着,忽然被前头跟车的婆子给拦下了,“太太要回娘家,让你们先回府去!” 正迷糊着的蒋诗韵被惊醒,闻听道了声“知道了”,就命车夫回大伯父家。 不过她心里约略猜到了钱氏的用意,无非就是眼热她这门亲事罢了。 无所谓地靠在车厢板壁上打着盹,蒋诗韵正暗暗琢磨着赚钱之道,也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 忽然就觉车身猛地一震,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蒋诗韵立马睁开了眼,从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透了。 她记得离开侯府时,天才刚刚上黑影。 蒋府离侯府不过是半个时辰的路,如今天黑得晚,这个时候总该到家了? 可外头黑灯瞎火的一点儿光亮都没有,全然不是有人家的样子。 蒋诗韵忽然警觉起来,瞥一眼对面歪坐的慧儿,她似乎依着车窗睡着了,一动不动。 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蒋诗韵却一点儿声响都没发,只暗暗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捏在掌心里,以不变应万变。 车帘子忽然被人挑起,一盏昏暗的灯笼被一只汗毛浓重的大手挑着。 就着模糊的亮光,蒋诗韵看到外头围了好几个身形高大的黑衣蒙面大汉。 暗道一声“不好”,蒋诗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惊惶无措。 慧儿似乎是睡熟了,竟然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蒋诗韵蹙了蹙眉,装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 就听外头一个黑衣人阴恻恻地笑了,“货色不错,把这乡下来的小姐留下,让兄弟们开开荤!” 淫秽的笑声传来,让蒋诗韵煞白了脸。。 四十一章 表哥 86_86273这些人怎么知道自己是从乡下来的? 她才刚来几天,能得罪谁? 是钱氏母女,还是安国侯府的人? 或者是,对面不知道真睡还是假睡的慧儿? 一霎时,蒋诗韵已经想了这么多。 这事儿明显不是巧合,天子脚下,虽然是天刚黑下来,可她们好歹也是官眷,哪个强盗会吃了熊心豹子胆来打劫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 眼下能想到的和她接触过的人,也就这些了。 勉强让自己镇定地坐在那儿,蒋诗韵一声不吭。 这个时候,大哭大叫不是好办法,既然这些人悄无声息地把她抓到这儿,车夫肯定是被买通了的。 那就只有是所谓的熟人干的了。 既然是熟人,总是有所图的,她就慢慢地等着吧。 几个彪形大汉手里执着牛耳尖刀靠过来,眼睛里都是狰狞龌龊的笑。 昏暗的光亮中,薄薄的刀刃散发出惨白的光,耀得人眼都睁不开。 慧儿始终没有醒过来,蒋诗韵猜测她也许被打晕了。 只是这些人为何偏偏针对自己,而放过慧儿? 心底慢慢地有了一丝成算,她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掌心的银簪。 若是真的逃不出去,她宁可玉碎也不能落在这群人渣手里。 为首的那黑衣蒙面人身形高大粗壮,像小山一样罩了过来。 蒋诗韵被他的身影挡得严严实实,近得可以听得见他牛喘般的粗声,闻得着他身上的汗臭味儿。 她心里不由大急,这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她必须想办法阻止他们! 清了清嗓子,她慢慢地扬起脸,一丝儿胆颤都没有,就那么静静地瞪着眼前壮实得如一头熊般的黑衣男人。 那人倒是一愣,停在了她面前。 杀人越货采花开荤的事儿他不是没干过,每每这个时候,那些年轻的女子不是拼命挣扎就是吓得浑身发抖,从没见过这样的,看不出丝毫的害怕来,还敢这么注视着自己。 难道这小丫头身上有些功夫? 不对啊? 有功夫刚才在马车上就该反抗了? 定了定心神,他试探般地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想要去触摸蒋诗韵的脸。 蒋诗韵头一偏,轻巧地躲过了,却把手中的银簪对准了自己的脖颈,冷冷一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谁让你们干的?告诉你们,今儿我死在这儿,你们也没有好下场!我表哥可是锦衣卫,等他找到你们,你们就等着被剥皮抽筋吧!” 先说了一句吓唬人的开场白,蒋诗韵察言观色,见那些大汉脚步迟疑,似乎真的相信了她的话一样。 她才稍稍地安了心,暗地里呼出一口气,紧盯着眼前大汉的举止。 心理学上,通过人的行为举止也能断定人的内心思想。 见那些人都站那儿,似乎在琢磨她的话,蒋诗韵知道自己的话并不足以吓唬住他们。 想了想,索性来个破釜沉舟。 轻咳了一声,她镇定地笑道,“是不是宋彻让你们来的?哼哼,他自己作奸犯科杀了人,还要灭我的口么?我早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我表哥,我若是死了,表哥会直接找他的!” 虽然看不见大汉们的面上表情,可蒋诗韵还是从眼前几人的眼神里判断她是正确的。 那几人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就各自别开了眼。 对于常人来说,这种眼神的交流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是蒋诗韵却可以看出来,这些人的眸子里满含着惊讶。 她信心大增,只要这些人投鼠忌器,她就能保住清白。 为首的大汉瞥一眼墙角睡着的慧儿,忽然阴狠地笑了,“你不过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有什么锦衣卫的表哥?蒙谁呢?你要是有锦衣卫的表哥,我还是皇帝老儿的亲舅舅呢。” 其余几个都哈哈大笑起来。 蒋诗韵拿不准这些人是不是诈她的,见这些人又蠢蠢欲动,心里不由发急。 这些人不管信不信自己的话,他们的眸子里满满地都是*,就算是搬出天王老子来,怕也镇不住他们了。 咬了咬牙,她捏着银簪的手指泛白,却还是不停地吓唬他们,“逼死我,你们别后悔!我表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嘿嘿,你表哥?你表哥在哪儿?叫他出来啊,老子倒想见识见识锦衣卫的手段呢!” “是吗?那就让本座好好招待招待你们!”黑脸大汉话音一落,门口就响起一个寒冷如冰的声音。 一袭雪白的衣角从门外飘拂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群身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年轻人。 蒋诗韵的双眼立时模糊了,泪水涟涟。 妖孽啊,他真的是个妖孽啊! 他怎么找到自己的?怎么知道自己被人给绑架了? 泪眼朦胧中,就见贺林那妖孽冲她忽然温柔一笑,差点儿没把她的眼泪给吓回去! 他竟然冲她笑? 妈呀,这人不是恶名远扬杀人如麻吗? 为首的黑衣大汉就跟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半天才扭过脖子吃力地发问,“你,你什么人?” “她表哥啊。”贺林漫不经心地一指蒋诗韵,“你不是让我来见见吗?” “你,你,真的是,锦衣卫?”黑衣大汉见着那群身穿飞鱼服的人,已经相信了七八分。 这个皇城脚下,怕还没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锦衣卫的吧? 他的双眼越瞪越圆,显然没有料到原来这乡下丫头说的话是真的。 “他,他,怎么没告诉我你有个锦衣卫的表哥?”黑衣大汉磕磕巴巴地瞪着蒋诗韵,埋怨的口气像是个怨妇! 蒋诗韵不由好笑,她本来就没有表哥啊,更何况还是锦衣卫! 宋彻那个畜生自然不知道了。 但是她嘴上却不说,故意架桥拨火,“人家根本就没打算让你们活着出去,杀了我,我表哥再灭了你们,有谁知道这里头的弯弯道儿?你们,可不就成了替罪羊,死了还落个江洋大盗的罪名!” 对面的贺林立即点头附和,“我表妹的话你们仔细想想,要是想不明白,我不介意送你们到昭狱里想!” “奶奶个熊!”为首那大汉气愤地骂起来,“宋彻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这样耍我们!” “人家可是安国侯府的人,不耍你们耍谁啊?你们不过是一群蝼蚁,拿着钱不要命的,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眼!” 别的本事不行,蒋诗韵拿捏人心的手段还是层出不穷的。 眼见着那群大汉被她三言两语给挑得须发怒张,就要掉头去找宋彻,贺林不由暗自佩服。 这丫头似乎很厉害啊? 前世里,怎么没听说她有这样的本事? 不然,怎么会被人逼迫致死?。 四十二章 体贴 86_86273贺林袖手站在门边,悠闲地听着蒋诗韵瞎忽悠。 “你们要是信得过我,不如听我一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蒋诗韵竟成了那群大汉的师爷了,开始为他们出谋划策起来。 为首的大汉此时已被挑得满腔怒火,握着大刀的手背上青筋直跳,恶恨恨地叫骂着,“宋彻,你个王八羔子,敢这样害我们兄弟,我和你没完!” 又回头一脸虔诚地问着蒋诗韵,“你有什么好办法?” 蒋诗韵凑到他跟前,也不嫌他身上的腌臜味儿,嘀嘀咕咕地说了几句。 就见那大汉不住地点头,最后竟然一把扯下面巾,露出一张虬髯黑脸来。 “弟兄们,这位姑娘说了,只要我们替她出这口恶气,她就跟她表哥说放我们一马!” 贺林不由蹙眉,这丫头私下里允了什么了? 目光如电般射向蒋诗韵,吓得心虚的蒋诗韵脖子一缩,跟乌龟一样。 贺林依然板着张俊脸,可那性感的薄唇早就微微翘起。 蒋诗韵趁那大汉回头的功夫,忙撂下一句“我跟表哥商量去哈!”小跑着就窜到了贺林的跟前。 吁一口长气,她方才把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给放下来。 其实,最初看到贺林来的时候,她真的是无比震惊! 没想到自己的脱身之计真的把这妖孽给引来了。 见到那群大汉真的害怕了,她忽然又想起一计来,何不借着这个机会给宋彻一个教训? 敢对自己下手,自己绝不会轻饶他! 她虽然是从乡下来的土丫头,可也不是任人欺压的女子! 宋彻竟然这么狠毒想让人毁了她的清白,她也绝不会让他好过! 侯府里草菅人命的事情必定不少,她也不过是偶尔发现了。 宋彻既然这么想要害她,那她更确定当时梅林里的那个丫头是宋彻所杀的。 本不想牵扯到这样的事儿里,可自己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那丫头死得冤枉,还以为是外头的坏人所为。 宋彻这么急切,倒是暴露了他自己了。 蒋诗韵知道,自这件事儿之后,她和宋彻之间算是结下梁子了。 在京中没有任何身家背景的她,被安国侯府的族长、世袭一等轻骑将军的宋彻给害了,那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看来,她得找条“大粗腿”靠靠了。 眼下,这条“大粗腿”就杵在她跟前,而且看上去还有点儿想让她靠的意思。 机不可失时不可再来,蒋诗韵不痴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带着一脸讨好的谄媚,靠近贺林,伸出一只莹白的素手扯了扯他雪白的衣袖。 “何事?”那人下巴微抬,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压根儿就不看他。 “那个,表哥……”蒋诗韵只觉得自己嗓子眼儿里似有东西堵着,期期艾艾好半天才跟蚊子哼哼似的问他,“能不能把这些人借我使使?” 她说的那些人贺林自然明白。 他微微侧头,一双精致得如同凤羽般的眸子紧盯着她,声音里有着万年不化的冰冷,“你确定这些人能归你所用?” 这可是一群亡命之徒,无恶不作,这该死的小丫头难道吃错药了,竟然要和这些人与虎谋皮? “你有很多银子还是金子?”见她张了张嘴未吭声,贺林又狠狠地补了一刀。 刚才他还觉得这丫头口齿伶俐,心眼子不少,这会子怎么变笨了? 蒋诗韵虽然极其不满他一副凌驾于她之上的口气,但是毕竟要靠着人家这条大腿,她只得忍下怒气陪着笑意。 “不是,我是想……”怕那群黑衣大汉听见,她忽地凑近了贺林的耳畔,小声嘀咕了几句。 贺林身后的那群锦衣卫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全然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 他们大人什么时候跟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女人这么近乎了? 虽然大人府上多的是环肥燕瘦的女人,可他们都知道,这些朝廷官吏送来的女人,大人从来都是敞开大门收下,却从来都没碰过她们一下。 用大人的话来说,这是迷惑那些想拍马屁的官员的。 大人一向不近女色,冷酷如风,对他们这些下属从来都不假以颜色,更何况对这么一个乡下来的小丫头? 贺林的形象一瞬间就被颠覆了,这群锦衣卫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却见贺林一边听着还不停地点头,末了,嘴角竟然上扬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来。 天哪,他们的大人竟然……竟然笑了? 以耿三为首的锦衣卫,惊讶地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了。 这日头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他们家大人竟然对着一个妙龄女子笑了? 这是不是顶好的事儿? 身兼贺林亲兵的耿三,只觉得一腔热血冲到了头顶,天哪,他们家大人这是开窍了? 耿三激动地都快要对天作揖了,看向蒋诗韵时,一脸的感激。 不管这女子身份高低,只要他家大人喜欢就好! 蒋诗韵光顾着自己的计策了,哪里看得见后头锦衣卫的神情? 她叽里呱啦地嘀咕完,见贺林一脸高深莫测的笑意。 她心里一惊,莫非自己这段数太低,让这妖孽看轻了? 有些不快地瞪了他一眼,她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世道,无钱无权真的没法办事啊! 可旋即,贺林就挥手冲身后的锦衣卫命令,“把这些江洋大盗带走,正好昭狱里空了不少地儿。” 那群乌合之众的江洋大盗哪里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的对手? 不过片刻,都被掀翻在地。 为首的黑脸大汉嘶吼着瞪着蒋诗韵,“你不是说要让你表哥放我们一马的吗?” 蒋诗韵也不知道贺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默不作声。 贺林瞥一眼蒋诗韵,俊逸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寒冰般的样子,“只要你把我表妹交代你的事情办好,你的兄弟自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一抬手,耿三就把黑脸大汉给松开了。 贺林则冲蒋诗韵抬了抬下巴,带着人就走了,只留下那个还呆怔的黑脸大汉。 出了门,就见一辆华丽的双驷大马车停在大门外。 蒋诗韵认出,这就是贺林的。 他白日里到侯府的时候,坐的就是这辆马车。 再看走在前面那个身材颀长俊拔挺直的白色背影,蒋诗韵忽然觉得眼眶有些泛酸。 这人,还没换衣裳呢。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被人给绑架了啊? 走到马车旁,贺林挑了帘子示意蒋诗韵上去。被打晕的慧儿也被一个锦衣卫拎了过来。 贺林蹙眉看了一眼慧儿,就让那锦衣卫把她扔到了车上。 回过头来又轻声跟蒋诗韵解释,“大半夜的要是回去,还不知道会传出你什么不好的名声来呢?你还是坐车回去,到时候我自有安排!” 蒋诗韵本想问问他怎么发现的自己,可当着那么多锦衣卫的面儿,见他又是行色匆匆,也就把一肚子的问话给咽了下去。 放下帘子,贺林已是利落地翻身上马,带领着众人朝城中而去。。 四十三章 闹翻 86_86273顺利地进了城,贺林在一条胡同口停下了。 不多时,就见耿三领着一对老夫妇过来。 那老妇人朝贺林行了礼,就上了马车。 蒋诗韵惊讶之余,忽然明白过来,贺林这是为她名声着想啊。 老妇人年约五旬,和蔼可亲,上来就握着蒋诗韵的手说了句,“姑娘受苦了。” 蒋诗韵忙含笑颔首,一众人继续前行。 将要到蒋府所在的胡同口时,贺林忽然就停下来,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到一辆青布篷子的小马车来,让蒋诗韵下了大车,和老妇人、慧儿三个坐上去。 老妇人的老伴儿赶着车进了胡同,贺林则带着人一直看着马车到了蒋府的大门口才转身而去。 还没进门,蒋诗韵就听见大门内吵得嘈杂聒噪,一个大嗓门的妇人声响断断续续地传来,她听得出那是她娘王氏的。 这么晚了,王氏定是担惊受怕想要出来找她吧? 喉头一梗,蒋诗韵看向老妇人,老妇人就让老头子前去拍门。 不多时,门房骂骂咧咧地过来开了门。 见一个陌生的老头子站在门外,正要竖起眼睛骂过来,就听车内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快开门,我回来了。” 不用介绍自己是谁,想来那门房也听得懂。 一怔之下,那门房竟然关了门,撒腿就往二门上跑。 王氏正坐在钱氏的院子门口大哭大闹着,蒋德章在她身后转来转去,搓着手骂着,“你这乡下妇人,这大半夜的在大嫂门前闹,成何体统?” 王氏哭得伤心欲绝,秀姑跟着大嫂去了侯府,怎么就不见了? 大嫂半路上撇下秀姑去了娘家,当真是不负责任。秀姑一个没出过门的闺阁小姐,没有长辈带着怎么能行? 如今都大半夜了,城中宵禁,秀姑能去哪儿呢? 王氏恨不得插翅飞到府外去找,奈何蒋德章还喋喋不休地数落着她。 这哪里还像个亲爹的样子?女儿丢了,他竟然不急不躁,还嫌她没有体统? 火起来的王氏,脾气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当即就回头对着蒋德章嘶声厉吼,“闭嘴!你嫌丢人别要闺女!” 蒋德章金榜题名,也算是春风得意了。被王氏这么个乡下肥婆猛一吆喝,当真受不了。 他颤抖着手指点着王氏的鼻子,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叫道,“好,好,王氏,真看不出来,你是这副德行?” “你也不想想,闺女大半夜不回来,你这么嚷嚷的人尽皆知,闺女的名声岂不被你败坏了,她还怎么嫁人?” 蒋德章怒气冲天地也吼了起来,王氏只觉得满腹委屈,闺女都不见了,谈何嫁人? 连找都不去找,还说什么名声? 要真的顾忌女儿的名声,作为亲生父亲,他该带着人去找才是啊! 剜一眼蒋德章,王氏只觉得浑身乏力。 大嫂关紧了院门就是不开,由着她在这儿哭闹。只让婆子来传话,说是宵禁出不得门。 可王氏即使一个乡下妇人,也知道就算是宵禁,也该有办法的。难道那些衙门都是吃闲饭的?就不能去报官? 她闹腾了半宿,见钱氏就是不开院门,也顾不得妯娌情分,不管不顾地就扑打起院门来。 终于,钱氏板着一张容长脸,阴沉地站在门口,冷声讥笑,“弟妹大半夜的闹腾作甚?你家闺女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吗?天还未黑在城里走着会出什么事儿?说不定是你那好闺女耐不住寂寞和人私会去了呢!” 说罢,她就阴阴地笑起来。 终于让她出了一口气了,那个乡下小贱人一无是处,竟然入了安国侯府老太君的眼,就要和安国侯府长房长孙定亲? 这不是在打她钱氏的脸吗? 她出身名门,自家两个女儿也教养出色,还未找到这么合适的亲事,凭什么王氏一个乡下商户出来的,养出来的女儿就要高她女儿一头? 如今倒好,那小贱人彻夜不归,名声可是保不住了。 她故意不见王氏,更不让人悄悄地去找,就是要让王氏那个蠢货闹腾得人尽皆知才好! 王氏哪里会想到钱氏一开口就说出这么寒心的话? 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她瞪圆了眼睛就朝钱氏吼过去,“你……你含血喷人!秀姑那么老实的一个女孩子,你怎么有脸说?” “呵……”钱氏也没料到王氏跟母老虎一样护犊子,还以为她一个乡下妇人不经吓呢。见王氏疯魔了一样冲她瞪眼喝骂,她也来了火气,指着门外的蒋德章就抱起冤屈来。 “二弟,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那好弟妹?可怜我苦巴巴地撑着这个家,弟妹和孩子带着一窝一拖那么多人过来,我哪里说过一句闲话?” 钱氏拿着帕子拭着眼角,哭得黯然神伤,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蒋德章不由地点头,大嫂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差。 王氏到底商户出身,斤斤计较。刚来的时候还舍不得把祖产交出来,要不是他实在是看不过去她带着那么多人白吃白住在大哥家里,拿休书要挟她拿出来,她还不给呢! 如今可好,竟把大嫂气得哭成这个样子! 都说长嫂如母,大嫂这两三年对自己嘘寒问暖,多有关照,自己才中了进士。 王氏不知恩图报不说,还和大嫂这么撒泼,简直是反了天了! 蒋德章心里的怒火一拱一拱地,恨不得上去就对着王氏那张看着就恶心的大饼脸扇上一巴掌。 偏偏王氏还不消停,见钱氏一个劲儿地对着蒋德章哭诉,她受不了,跳起来就要去抓钱氏,“大嫂,天地良心,我们家秀姑不是那样的孩子,你这么说她就是不对……” “呜呜,二叔,我说什么了?秀姑那么好的孩子跟着弟妹在乡下被教养坏了,我这个做伯母的就不能说两句?” 钱氏泪眼汪汪,哭得越发凶了,“二叔,大姐中意秀姑,侯府老太君也瞧上了,秀姑若是再这样,让大姐在侯府也难做人啊?” 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让蒋德章压在心里的火气彻底爆发了。 离家好几年,他对王氏的感情真的淡漠了。再加上王氏自打生了蒋诗韵之后,一直不能有孕,蒋德章的心早就偏了。 这会子被钱氏一挑唆,只觉得越看王氏越觉得可恶,眼见着王氏还要上前跟钱氏理论,他想都没想,一个嘴巴子就甩了过去。 王氏不防,被那嘴巴子给甩了个趔趄,回过头来捂着脸怔怔地望着蒋德章,半天回不过神来。 “我打死你个贱妇!”蒋德章面色狰狞,哪里还有一点儿温文尔雅? 他低声怒吼着,“都是你这贱妇教出来的好闺女,大半夜地不回家,丢尽了我们蒋家的名声。你还敢跑这儿跟大嫂闹?” 王氏泪眼模糊,已经看不清丈夫的脸,耳朵也嗡嗡作响,傻傻地站在那儿,听不清蒋德章说些什么。 那个纯真无邪的少年郎呢? 那个被她打趣就脸红的人呢? 不见了,什么都不见了。 可怜她带着孩子在乡下伺候公婆、苦苦守候了这么多年,换来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 一霎时,王氏只觉得自己的心空的什么都没有了。。 四十四章 演戏 86_86273王氏扬起泪渍斑驳的脸,痴痴地盯着蒋德章那近在咫尺的手。 这只手,温润如玉,修长白皙,从未做过活计,是一双执笔写字的手! 可是这只手,如今却要落在她的脸上。 她已经没有了惧怕,心头只有麻木。 眼看着蒋德章那只手就要落到王氏的脸上,钱氏的眼中闪过得意的神色。 好你个王氏,让你跟个母夜叉一样发疯,看你以后还怎么有脸! 可是在蒋德章那只手堪堪地就要落在了王氏的脸上时,二门外的小厮忽然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道,“太……太太,二老爷家的小姐回来了。” 生生地打断了蒋德章要落下去的耳光。 钱氏不悦地竖起两道细长的黑眉,沉声喝道:“这么慌张做什么?成何体统?” 光呵斥小厮,并没有欢喜地让人把蒋诗韵放进来的意思。 她心里懊悔地不行,这小厮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儿,怎么就不会让门上的人把蒋诗韵那死蹄子给堵在大门外? 让她在外头折腾一夜,等明儿这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到时候看安国侯府还敢娶这样的人? 反正又不是她的闺女,就算是外头有人说,她也有本事让外人说不出她两个女儿的外话来。 她一个乡下来的,住进府里没几天,半夜里与人私通,关她这个大伯母什么事儿? 要怪只能怪她有个上不了台面的母亲! 可如今倒好,这小厮一嚷嚷王氏就知道了,她就算是想拦也拦不住了。 果然,王氏听了小厮的话,喜得一下子就从地上麻溜地爬起来,来不及地就往大门外跑。 钱氏忙对着小厮使了个眼色,又甩着帕子装作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连连拭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再不回来弟妹该把我给吃了。” 这话是冲着蒋德章说的,蒋德章只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 自家婆娘不懂事,冲撞了大嫂不说,听见女儿回来连个礼数都没有,心里光剩下女儿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把女儿教养好呢? 到时候就算是嫁入侯府,也会闹出笑话来。 他歉意地望一眼钱氏,摊手苦笑,“大嫂,您别跟王氏一般见识,往后,秀姑还得麻烦您多指点呢。” 这是把蒋诗韵托付给钱氏了。 钱氏听了暗自高兴,正好借机整治整治那小贱蹄子,最好让她嫁不成宋徽才好! 她一副善良的大嫂模样,连连摇头,“那怎么成?大侄女可是有父有母在身边的,我这个做大伯母的怎好插手?” 蒋德章见钱氏推脱,不由急了,上前一步真切地恳求着钱氏,“大嫂,王氏这样子您也看见了,秀姑跟在她身边能有个什么好?您出身名门,这事儿不拜托给您,我还能找谁?大嫂看在我和大哥亲兄弟的面儿上,就答应了吧?” 他言辞恳切,钱氏也就半推半就地答应了,“既如此,我就应下了。” 说完,又一脸地为难,“就怕,王氏有跟我闹腾!” “大嫂放心,王氏那边儿有我呢。”蒋德章拍着胸脯把这事儿给定下了。 钱氏这才不紧不慢地扶着惠香的手往大门那儿走,“二弟,咱们快去看看大侄女吧,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儿?” 一副关切的样子,看在蒋德章眼里,大为感动。 大嫂真是贤良淑德的女人,大哥可真有福气啊。 他跟在钱氏身后慢慢地走着,就听前面的钱氏忽然回头对他问了句,“如今弟妹来了,二弟也该为蒋家延嗣香火了。” 钱氏身下有一子,正在岳阳书院读书。 大房一家,已经有后。二房至今才有一女,钱氏身为大嫂,这么说,外人看着,无不觉得她对小叔子关心备至。 蒋德章有些惭愧,垂下头恭敬地答道,“王氏自打生了秀姑之后伤了身子,怕是,不能有孕。” “这样啊。”钱氏声音有些发凉,“不过既来了京里,这事儿我就少不得要为你操心了。今儿回钱府,听嫂子说她认得一个大夫,对妇人这块儿甚是擅长,等过两日闲了,我带王氏过去看看。” 钱氏娓娓道来,听得蒋德章几乎是热泪盈眶。大嫂连他子嗣的事儿都操到了心,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当即喉头有些哽咽,勉强答道,“但凭大嫂吩咐!” 说着话,两人已经到了二门,迎面就见王氏拉着蒋诗韵的手走了进来。 钱氏忙疾走几步过去,挤到王氏身边,硬把蒋诗韵往自己怀里拉,“大侄女儿,你总算回来了,可急死大伯母了。” 说着,已是声泪俱下,“你说你一姑娘家,怎么好端端地就不见了呢?这,这万一出什么事儿,你叫大伯母可怎么活呀?” 蒋诗韵本来好不容易劝住了激动的王氏,这钱氏忽然来了这么一出,她一时惊讶地快反应不过来了。 刚才就听王氏絮絮叨叨地把钱氏怎么不开门还怎么辱骂她的话说了,再见钱氏这幅伤心欲绝跟死了亲娘的样子,她真的接受不了了。 丫的,这做戏做得也太辛苦了吧? 心里巴不得她在外头被人给强了败坏了名声才好,面子上却假惺惺地装出关心她的样子,她看得实在是想吐。 她好想一口喷到她脸上,大声喊一句“钱氏,你能不能再假点儿?” 可是她目前还不能和钱氏撕破脸,她还没赚到银子和王氏搬出去,只能先和钱氏虚以委蛇了。 既然钱氏会演戏,她也就陪着她演下去吧。 暗地里捏了一把自己胳膊上的肉,蒋诗韵疼得龇牙咧嘴,顺势挤出了两滴眼泪,呜呜咽咽地就哭起来,“大伯母,吓死侄女儿了。府上的车夫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把侄女儿和慧儿带到了城外。侄女儿在车里听他和人说,要把……要把我们给卖到什么窑子里去?” 她一边哭着一边睁着一双无辜的泪眼看着钱氏,“大伯母,什么是窑子啊?是让我们去烧砖吗?” 钱氏忽然无语了,当着这么多人,她这个做大伯母的该怎么解释啊? 谢谢g的打赏,我会努力写出一个精彩的故事的。 祝大家五一快乐!。 四十五章 提亲 86_86273蒋诗韵斜眼瞥了钱氏一眼,不动声色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 就把这事儿推到府里车夫的身上,看看她这假仁假义的大伯母还有什么好说的? 反正也冤枉不了车夫。 钱氏作为长辈,又刚刚受了蒋德章的殷殷嘱托要教养蒋诗韵,她自然要摆出一副仁慈的样儿来。 蒋诗韵问她的话,她自是不好解释的。 打量了蒋诗韵几眼,她也拿不准这丫头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若是有心问她这么刁钻的话,那这丫头可是不容小觑了。 要是无意,那自己可就要承担御下不严的责任了。 想钱氏乃是蒋府的当家主母,家里竟然出了车夫拐卖小姐和丫头卖到窑子的事儿,传出去,不说车夫吃里扒外,狼子野心,外人还以为是她这个做伯母的授意的呢? 若她真的担上了这样的名声,她的两个女儿可就完了。 咬咬牙,钱氏板着脸对身边的惠香吩咐,“你去,让钱兴连夜彻查车夫一家子,看他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卖府上的小姐?” 控制住车夫的一家,就能让车夫说实话了。 看钱氏这样子,倒真的有些雷厉风行了。 只希望到时候招认的结果不要让钱氏后悔就好。 在蒋德章面前,钱氏好声好气地安慰了蒋诗韵一番,又给了她一副金镶玉的头面,算是压惊。 蒋诗韵毫不客气地收下了,反正不收白不收,如今王氏手里卖祖产的银子都到了钱氏手里,她正缺这个呢。 接了钱氏的赏,蒋诗韵就要同王氏下去歇了,忽然被蒋德章给喊住了。 “王氏,你先回去,我有话要跟秀姑说!” 蒋德章说完这话,薄唇轻轻地抿着,看也不看王氏一眼。 王氏回过头来,就见灯影里那个男人身材高大,面如冠玉,三十多岁的人一点儿都不显老,就跟十六年前她初见他时一样! 她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不知道何时,这个男人说话的语气竟然如此疏离冷漠。 冷漠地让她觉得自己一点儿都配不上这样云端里的人物。 她苦笑了一下,默默地转过身去。 蒋诗韵却一把拉住王氏的胳膊不放,王氏为自己担惊受怕折腾了大半晚上,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么都要陪着她好好安慰她一番,这个时候,她爹不问她害不害怕有没有事儿,只管冷冰冰地让她留下,是何道理? 既然还认她这个女儿,就不能嫌弃女儿的娘。 不然,就别怪她不认她这个爹! 蒋诗韵冷冷地瞥一眼蒋德章,淡淡道,“女儿惊吓了半夜,这会子累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 蒋德章面色不由一僵,极不自然地别过头,似乎不敢对上蒋诗韵那双清冽璀璨的眸子。 “爹就跟你说一句话!”他望向蒋诗韵的目光带着一丝温和,看上去倒有点儿做爹的样子了。 王氏反手握着蒋诗韵的手拍了拍,方才小声道,“你就留下来听听你爹要说什么吧?娘也放心了,这会子困了,就先回去了。” 竟然从蒋诗韵的手中抽出衣袖,带着小坠子疾步走了。 蒋德章忽然转过身子,眸光也盯向了蒋诗韵,似乎多看王氏一眼就会长针眼一样! 蒋诗韵从他眸中看到了厌恶,心里忽然就为王氏不值起来,带着淡淡的失望,她平静地看着蒋德章那双好看的眼睛。 “不知爹有什么话要跟女儿说?”她站那儿并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抬头和蒋德章对视。 蒋德章轻咳了一声,拿手指了指一边儿的钱氏,“爹方才跟你大伯母说了,让她教你规矩礼仪,也免得将来嫁了人出乖露丑!” 看似关切的话,却让蒋诗韵一下子寒了心。 蒋德章这话貌似为她着想,其实骨子里透着对王氏的不屑。 女儿跟着王氏长这么大,如今却要拜托大伯母来教她规矩礼仪,这不是在变相打王氏的脸吗? 王氏德行有亏,教养不好女儿,才让大伯母代替的不是吗? 怪不得蒋德章让王氏先走,只留下自己说话呢。 敢情,他要把王氏多年心血养大的女儿交给大伯母啊? 如果王氏知道了,铁定又是大闹一场的! 她冷冷地扬起唇角,讥诮的笑容绽开,“爹,您这是读书糊涂了吗?女儿都及笄了,还需要人教什么礼仪规矩?” “爹知道!”蒋德章似乎没有听清蒋诗韵话里的意思,依然坚持着,“正因为及笄了,要嫁入侯府了,这不才让你跟着你大伯母学学吗?不然,将来在婆家可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话音未落,蒋诗韵就一口打断蒋德章的话,“爹这是听谁说我要嫁入侯府了?是听大伯母还是堂姐堂妹?” 反正今儿去安国侯府的人也就是这几个,除了她们还能有谁? 就算是安国侯府的老太君喜欢她,就算是姑妈乐意撮合,但是这亲事一日未定就一日做不得数。 蒋德章被她抢白地张了张嘴,半天都不知道该如何说她。 蒋诗韵眸光异常地明亮,好似天上璀璨的星子,煜煜放光地紧盯着蒋德章。 蒋德章被自己的女儿这样挤兑,忽然有些生气,“秀姑,你这是跟你爹说话呢?看来你娘这些年着实没有教养好你!” “女儿不敢!”蒋诗韵深吸一口气,猛然抬头,“娘教的很好,只是女儿没有一个好爹,让女儿的好话对谁说去?” 方才从王氏嘴里,她算是听出来了,蒋德章不过是个嫌弃糟糠之妻只顾体统的伪君子罢了。她深夜未归,他作为生身父亲,不说带人去找去报官,反而在家里磋磨起王氏来。 这,还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吗? 蒋德章被蒋诗韵的胆大妄为给气怔了,扬起手来就要挥过去。 蒋诗韵毫不相让地站在那儿,眸子里满是不屑。 有本事你蒋德章就打啊,打完了糟糠之妻再打亲生女儿,就看你还有什么招儿! 蒋德章被女儿这种毫不畏惧的目光给震慑住了,那只高高扬起的手到底没有落下去,看得一旁的钱氏心急不已。 哎呀,打死这个小蹄子才好呢。 这一巴掌落下去,等明儿满城的人都知道这小蹄子夜不归宿被亲爹给打了的事儿了。 到时候,侯府可就不会娶这样的人了。 见蒋德章的手没有落下去,钱氏一下子就失望了。 却在这个当口儿不忘了架桥拨火,忙上前假惺惺地拦下蒋德章的手,笑着劝解,“二弟,大侄女还是个孩子,你犯得着跟一个孩子计较吗?” 蒋德章一肚子的火没处发,当着钱氏就数落起王氏来,“看看她教出来的好女儿,跟她一个德行!” 蒋诗韵越发为王氏不值,这是个什么男人啊,值得她一路艰辛进京吗? 唇角的笑越发冷淡,她的声音里如千年的寒冰不化,“爹既然觉得女儿德行不好,那就别认我这个女儿了。” 说完,也不管蒋德章和钱氏什么脸色,转身就走。 蒋德章气得跺了跺脚,好歹被钱氏给劝回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放亮,蒋府门上就来了一个稀罕客人。 门政连忙去二门上传报,二门上的丫头就跑到钱氏的上房里传话,“太太,兵部侍郎夫人来了。” 钱氏才刚起来,正坐那儿梳头呢,闻听不由大吃一惊。 蒋德功虽是正四品的少詹事府的詹事,可至今还没未哪个皇子皇孙讲过书,不过是凭着岳家的势力混口饭吃罢了,怎比得上兵部侍郎这样的实权人物? 自家和兵部侍郎家并无来往啊? 钱氏不由急问,“没说什么事情?” 那丫头眨巴了下眼,方才小心翼翼地回道,“说是,来我们府上提亲的!” “提亲?”钱氏一下子站起身来,惠香正给她梳着头,不防她猛一起身,揪下了她一缕头发,吓得惠香忙跪下磕头如捣蒜。 钱氏惊喜过度,摆了摆手就饶过了惠香,忙不迭地吩咐她,“快,快给我找颜色鲜亮的衣裳,快把我那副南珠头面找出来。” 能让兵部侍郎夫人做媒人上门的,定是她娘家钱府了。 没想到嫂子办事这么利落,昨儿傍黑她回了一趟娘家,今儿嫂子就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她的女儿,可是要和长兴侯府做亲了。 她这个做娘的,终于也能在京中的勋贵圈子里横着走了。 长兴侯府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那可是百年望族,钟鸣鼎食之家。 蒋诗韵那贱蹄子和安国侯府的亲事还八字没一撇呢,她也让蒋氏见识见识她们钱家的办事手段! 今天有事出去了一整天,更新的太晚请大家原谅啊。为了补偿,今天的这一章很肥哟,亲们看完希望给个收藏啊!。 四十六章 误会 86_86273钱氏穿戴整齐,就急匆匆地吩咐惠香,“快去告诉大小姐和二小姐,让她们好好地妆扮了,到花厅里去。” 两个女儿的亲事她都拜托给她嫂子了,她心里甚是属意长兴侯府的嫡次子,不管是大女儿还是二女儿,哪一个嫁过去都好。 今儿兵部侍郎夫人也没说给哪个女儿提亲,她干脆把两个女儿都叫上,趁便儿也好让人家侍郎夫人心中有数,说不定,两个女儿的亲事一并解决了。 钱氏吩咐完,一脸喜色脚不点地地就来到了前头的花厅里,侍郎夫人正坐那儿喝着茶。 一见侍郎夫人,钱氏就堆了一脸的笑容,上前握着侍郎夫人的手就不松了,“一大早上就劳驾夫人过来,我真是过意不去。” 侍郎夫人则含笑谦虚了几句,“这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儿,别人盼都盼不来呢。”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钱氏又连忙吩咐丫头上点心,“夫人一大早就过来,定是连早饭都没吃吧?这是家里厨子才做的,夫人先垫补垫补!” 侍郎夫人也不客气,笑嘻嘻地拈了一块绿豆糕吃了,喝了口茶,这才端正了身子笑道,“见过急的,还没见过这么急的。人家昨儿晚上就跑到我们家找我们老爷,非要一大早就过来提亲呢。” 这话钱氏听得入耳,乐得心花怒放,若不是还顾及着那份矜持,差点儿就要坐不住了。 没想到长兴侯府这么中意她家女儿,竟然连夜催着兵部侍郎夫人过来提亲。 将来不管是哪个女儿嫁过去,都不会吃亏! 她连忙殷勤地亲自给侍郎夫人茶盏里续了水,拿捏着笑道,“没想到那孩子这么实心,夜里还去麻烦夫人您。现如今的年轻人,可不像我们那会儿了,胆子都大得很!” “那是,我也觉得好笑。这不,我们家老爷被催得受不了,一大早就让我过来了。” 侍郎夫人一张圆润白皙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儿,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看样子心里着实愉悦。 “既然人家那么心急,我这儿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咱们还是说道说道男方的人品吧?”侍郎夫人笑看着钱氏,开口商议着。 钱氏连忙点头,“夫人您尽管说,我听着呢。” 虽然早就知道了长兴侯府嫡次子的人品身份,但是这也是说亲的题中应有之意。 总不能告诉侍郎夫人我都打听过了,你就不用说了吧? 这点儿礼数,出身名门的钱氏怎么会不懂? 她耐着性子听侍郎夫人娓娓道来,“……人我见过,真是个好孩子。堂堂锦衣卫正五品的镇抚,年方二十,长相俊朗,家境富裕,上无父母,下午兄弟姐妹,贵府的小姐嫁过去,就能独当一面,不用给公婆立规矩了。” 说完,侍郎夫人端起茶盏来喝了几口,笑眯眯地望着钱氏,等她答话。 钱氏一脸诧异地看着她,越听越糊涂。 怎么这人上无父母下午兄弟姐妹呢? 长兴侯府嫡子庶子那么多,兄弟姐妹少说也得十来个。况且长兴侯和夫人都健在,这侍郎夫人是睁着眼说瞎话呢? 也没听说长兴侯嫡次子有什么官职啊,莫非是近日才进的锦衣卫? 难道这又是另一家?莫非她娘家嫂子一并把两个女儿的亲事都说妥当了? 虽然存着疑问,可钱氏照样很高兴,管他是哪家呢?只要把两个女儿的亲事都定了就行。 想必,钱氏小心翼翼开口求证,“夫人,不知这人求取的是我家哪个姑娘?” 不管老大还是老二,只要合适就行。 对方没有父母兄弟,这样也好。正如侍郎夫人所说,就不用给公婆立规矩了。 在她心里,大女儿蒋诗静性子稳重些,也颇有心计,她是当作宗妇培养的。 那长兴侯府的世子夫人听说身子骨儿不好,到如今还没有产下男婴。若是大女儿嫁过去,到时候极有可能掌家做主了。 至于二女儿蒋诗语,性子有些骄纵,若是嫁给那些世家勋贵之家,怕到时候会受气。 如今这人就甚好,更难得的是人家还是正五品的镇抚。这要是嫁过去,可不就是自己掌家了? 到时候自己再提点着点儿,二女儿肚皮再争气,这姑爷还不得对她低眉顺眼的啊? 这么年轻就混到了正五品,锦衣卫那地儿又富得流油,比起他们这样的京官,也不知道强多少倍。到时候,女儿可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钱氏越琢磨越觉得这门亲妙得很,自己两个女儿嫁得好,她面儿上也有光,连带着丈夫和儿子都受益良多。 对面侍郎夫人眼见着钱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心里也是暗暗惊讶,这个做伯母的倒是好雅量,倒真的是为侄女着想! 正想着,花厅的珠帘就被丫头挑开,走进来两个身量一般高矮的姑娘来,俱都插金戴银,妆扮地花团锦簇的。 两个姑娘见了侍郎夫人,粉面上都带了几分娇羞,齐齐行过礼问过好,方才在钱氏下首坐了。 侍郎夫人打量了几眼,慢慢地笑了,“不知道哪位是侄小姐?” 钱氏正想得高兴,冷不防侍郎夫人问她这个,不由诧异:这侍郎夫人好端端地扯到那贱蹄子身上做什么? 面色一僵,声音里就带了一丝冰冷,“我们家这位侄小姐架子可是大得很,昨儿半夜才从外头回来,这会子怕是正睡着呢。” 反正一提蒋诗韵,钱氏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恨不得在外人面前使劲儿地败坏蒋诗韵的名声,让她嫁不出去才好! 蒋诗语见钱氏面色不虞,自然也没好气,当着侍郎夫人的面儿,就怒气冲冲地骂蒋诗韵,“夫人快别提我这堂姐了,才来我们家没几天,差点儿把我家闹了个底朝天!” 侍郎夫人听得一头雾水,她是来给蒋诗韵提亲的,怎么钱氏母女两个都对着蒋诗韵来了? 好歹也都是大户人家出身,钱氏和她那女儿,也有点儿太不像话了吧? 不管人家蒋诗韵那丫头如何,既然她来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什么话也不能当着她说吧? 都是一家子的,堂姐妹之间这个样子,不怕传出去名声不好? 侍郎夫人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连带着语气也冷冰冰的,只不过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脸上的笑容虽然淡淡的,但丝毫不缺礼数。 她放下茶盏,拿帕子拭了拭嘴角,含笑淡淡看着钱氏,“既然侄小姐还没起来,那贵府二夫人该起了吧?” 钱氏正想着怎么着把蒋诗韵说得不堪才好,猛一听侍郎夫人又提起王氏来,心里不觉就蹿上来一把火:好端端地提个亲,怎么一会儿问起蒋诗韵那贱蹄子,一会儿又说起王氏来? 给她女儿提个亲,关那母女两个何事? “弟妹起没起我倒是不知道,她又用不着给我这个做大嫂的晨昏定省,这会子就算是正睡着我也说不出什么来!” 钱氏有些不耐烦了,冷淡地回了一句。 这两天太忙了,放假了比上班还忙,应酬太多,整天都不能着急家。亲们谅解下哈!。 四十七章 惊呆 86_86273侍郎夫人当即就坐不住了,这钱氏真是好没道理,自己不过是想见见人家女方的长辈,她就这么推三阻四的,到底安的什么心? 锦衣卫那帮子人可是不好惹的,昨儿夜里贺林那煞星找着她家老爷,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她还以为锦衣卫来抓她们家老爷的呢? 后来听说是这样的事儿,她和老爷巴不得能促成这门亲事。 别人巴结都没机会,这送上门的好事儿,她和老爷喜得下巴颏子都快掉了。 要知道,贺林这人,那可是绰号“冷阎王”的,寻常人都搭不上他的边儿。 是以,她家老爷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把这事儿给办成了。 看钱氏那冷漠的样子,她就憋了一肚子的气,当即也不客气起来,只冷冷一笑,“不知道蒋大夫人能不能让蒋二夫人出来见上一见?毕竟,这儿女之间的亲事,只有长辈才能做主!” 言下之意,人家有父母在,你这个做伯母的还做不得主! 钱氏一听这话又听岔了,怎么给自家女儿提亲,还要婶娘做主? 王氏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做她女儿的主? 她越发不喜侍郎夫人了,看着挺明白的一个人,怎么说话办事这么糊涂? 她气得后槽牙都生疼起来,却不敢得罪了侍郎夫人,只是声音越发冷淡,“在我们府上,这些事情我能做得了主!” 这家里还没有她做不了主的事情,就连蒋德功也得靠后! 何况给自家女儿说亲,蒋德功也得听她的! 侍郎夫人秀气的两道长眉蹙了蹙,这个钱氏,不是出自钱氏望族吗?怎么说话行事这个德行? 心里更加不快起来,侍郎夫人也没有好话,“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还有大伯母也能做得了侄女的亲事的!” 一言既出,惊呆了钱氏母女。 她们娘三个的嘴张开得大大的,活象离开了水的鱼儿,嘴唇张张合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来。 好半天,钱氏才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夫……夫人,您……您这是给……给那小……”。 差点儿说漏了嘴,把“小蹄子”三个字给说出来。 她赶紧闭嘴,等她再开口的时候,已是顺畅了不少。 “夫人,您是……给我……给我那大侄女……提亲的?” 蒋诗语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侍郎夫人,“那,那小贱人昨儿大半夜才回来,谁知道和谁私通去了?还有哪个好人家敢要她?” 话刚落,侍郎夫人就一脸讥笑地看过来,“没想到贵府一个未出阁的小姐,连‘私通’这样的话都能说得出来?”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 钱氏一张保养得当的脸“腾”地一下子就红透了。 侍郎夫人话里的意思,她怎能听不懂? 这是在说她教女无方了? 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她可是出自一门两个皇后一个太子妃的钱塘望族之家的啊? 钱氏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就算是她女儿说出“私通”的话来,那也是小孩子家口无遮拦。侍郎夫人一大把年纪的人了,还和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计较吗? 况且,蒋诗韵那小贱人昨夜里大半夜才回来,不是和人在外头私通又是什么? 面子上下不来的钱氏,当即就板起了那张容长脸,再加上侍郎夫人不是给她女儿提的亲,她也用不着再客气了。 “夫人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女儿说的都是实话,夫人不能因为巴结人家锦衣卫,就妄自菲薄啊。” 她眼皮子也不抬,只管盯着自己才染了豆蔻的指甲看,可是字字如刀,砍向侍郎夫人。 侍郎夫人不由大怒,巴结锦衣卫是她和自家老爷藏在心里的心事,虽然确有此事,可被钱氏这么当面给挑了出来,她当然下不来台。 又听钱氏阴阳怪气地说蒋诗韵昨儿夜里确有此事,不由大怒,当即就一巴掌排在茶几上,震得茶盏和点心盘子乱跳。 自己则“腾”地站起身来,努气冲冲地低喝,“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受人所托,什么巴结不巴结的?小心祸从口出!” 钱氏也是在气头上才一时说话难听,虽然不过是钱家一个小小的庶女,好歹也见过一些世面,知道自己方才的话若是侍郎夫人回去添油加醋地学说了,不仅兵部侍郎本人,就是锦衣卫,怕是也得罪了。 得罪了这些人,自家男人还有个好吗? 钱氏想想就后怕起来,背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 想着到底不能得罪了侍郎夫人,钱氏硬生生地吞下了那口气,面上努力挤出了一抹笑,虽有万般委屈,却不得不装出一副贤良大度的样子。 “夫人,您快坐下。有话好好说,我这也是糊涂了,一时没把话说清楚不是?” 钱氏伸出双手去按侍郎夫人的肩膀,侍郎夫人有了台阶下,也就不再和钱氏计较。 今儿她只要把这桩亲事做成就大功告成了,日后,还理钱氏做什么? 钱氏见侍郎夫人消了气,又忙冲蒋诗语使眼色,“语儿,快给夫人倒杯茶!” 刚才蒋诗语说的那番话,要是被侍郎夫人给传扬出去,往后她还怎么说亲啊? 钱氏这是在亡羊补牢! 蒋诗语虽然骄纵,不过也知道些深浅,见她娘给她使眼色,忙起身给侍郎夫人续了茶。不过到底没有赔礼道歉! 侍郎夫人也是见好就收的主儿,眼风一转,就朝外看去,“已是日上三竿了,二夫人也该起了。” 钱氏哪里还不懂?忙一叠连声地吩咐身边的婆子,“快去把二夫人和侄小姐请过来!” 侍郎夫人则端着茶慢慢地辍着,面有得色:真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这母女也真是好笑!。 四十八章 搀和 86_86273且说蒋诗韵昨儿晚上回来之后,躺在床上竟然辗转难眠。 不知道为何,她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出现贺林那妖孽带着薄笑的脸! 当时她也没好意思问,到底他为何能知道自己被人绑架,能最快地找过去的? 如今想想,自打入了京城,似乎这人就无所不在了? 自己的一举一动,他好似都了如指掌? 她不过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和这人并无交集,为何他总是时时刻刻关注着自己? 看他那样,似乎也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啊? 她胡思乱想着,越想越睡不着。将近黎明时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后来是被王氏给叫醒的。 母女两个刚梳洗了,就见钱氏身边那个刘婆子匆匆忙忙地来了。 一见王氏,她就裂开嘴道喜,“太太,姑娘,大喜啊。” 王氏一头雾水,忙问,“这喜从何来啊?” 刘婆子忙伸手指指外面,“兵部侍郎家的夫人亲自过来给姑娘提亲了呢。” 王氏闻听立时就忍不住笑了,“妈妈可知提的是哪一家?” 这个刘婆子倒是不知,就摇摇头笑道,“听说是极好的,夫人和姑娘到前面就知道了。” 话落,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王氏喜得忙去翻箱倒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秀姑,是不是安平侯府来提的亲?不然,怎么能劳动兵部侍郎夫人?” 蒋诗韵也觉得很有可能,毕竟,安平侯府的老太君和蒋氏都有意撮合这门亲事。 自己刚进京,除了安平侯府,也实在不认识其他人家。 只是一想到宋徽那人,她就觉得心里发堵。 听着王氏喜不自胜的唠叨,她只觉得烦闷,不由扯了王氏的手哀求,“娘,我不想嫁人!” 古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是父母不同意她就不用嫁了。 王氏日夜盼着女儿能嫁个好人家,如今人家安平侯府亲自让人上门提亲,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推拒? 听见蒋诗韵的话,她还以为这是小姑娘家害羞了呢。 忙把那张大饼脸一板,瞪圆了双眼,“你这丫头瞎说什么呢?哪个女子不嫁人的?” 不容分说,就给蒋诗韵换上那套在老家做的大红细布夹袄,又给她插上昨儿夜里钱氏给她的金镶玉头面,拉着她的手就往前头去。 慧儿正从外头打了一盆清水进来,瞧见这架势,不由问道,“太太、姑娘这是上哪儿?” 蒋诗韵不想搭理她,王氏不明所以,就笑着说是有人提亲。 慧儿放下盆子,擦了把手就跟上去,“那奴婢服侍太太和姑娘过去吧?”顺手就扶着王氏的胳膊,王氏笑嘻嘻地就应了。 到了钱氏的院子里,蒋诗韵就站住了,跟走在前头的王氏道,“娘,女儿就不进去了。” 王氏虽然从乡下来的,却也知道女子在这时候要避开的。 点点头,她嘱咐蒋诗韵,“也不要走远了,毕竟都是亲戚,就算是看看你也没什么。” 见蒋诗韵垂头,她欢喜地进了钱氏的上房。 钱氏上房换了银红撒花的棉帘,惠香亲自在门口候着,见王氏走来,她满面笑容地给她打起了帘子,闹得王氏很是受宠若惊。 蒋诗韵抿了抿唇,暗想:这钱氏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见侯府来提亲,她就巴结成这样?昨儿晚上她还冷漠地跟不认识人一样! 慧儿站在蒋诗韵身侧,见她只管出神,不由急得搓了搓手,有些站立不安。 她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也不知道这乡下来的丫头到底哪点儿好,怎么就被安国侯府的老太君给看上眼了? 不就是给老太君吸了一次痰吗?至于吗? 当时她要是知道吸了痰就能被看上,她说什么也要吸的。 她有些懊恼地盯着自己的脚尖,那双青布鞋帮子已经起了毛,看得她心里暗恨不已。 想当初自己可是堂堂的千金小姐,到哪儿都是前呼后拥的,身上的穿戴更是应有尽有,哪里像现在还要看着这土包子母女说话行事? 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委屈! 眼看着蒋诗韵要和侯府定亲,她真是羡慕嫉妒恨,各种滋味都尝了个遍! 蒋诗韵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就来到了厢房里坐了。端着一杯温茶默默地辍着,她暗暗思量如何破坏和侯府的这桩亲事。 思来想去,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她正暗自高兴,就见钱氏正房的棉帘子挑起,钱氏陪着一个身量有些发福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王氏则跟在两人身后。 蒋诗韵打量了几眼,心知那妇人就该是兵部侍郎夫人了。 看她一脸的不悦,她心里一动,猜测着这亲事十有*怕是没有说定。 难道是王氏不同意? 按说侯府诚心来提,王氏欢喜还来不及,怎么会不乐意呢? 瞧那钱氏,也是面色阴沉,一张薄薄的唇紧抿着,似乎一肚子的话都憋在心里。 她探头朝外看去,不防就被那眼尖的侍郎夫人给看见了,冲她招手儿,“这位就是二夫人的女儿了吧?” 蒋诗韵只好出去,含笑给侍郎夫人行礼,倒是落落大方,没有一丝羞涩。 侍郎夫人见了心里很是惊诧,常听人说钱氏出身名门,今儿一见她那二女儿,也不过尔尔。反倒是这位乡下来的姑娘,长相比钱氏的两个女儿更出众,又丝毫不忸怩作态,颇有一番风韵。 若是促成了这门亲事,也是美事一桩啊! 她心里先就取中了蒋诗韵,忍不住拉着她的手笑道,“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物,姑娘莫怪!”说着,就褪下腕上的一只墨玉镯子塞进了蒋诗韵的掌心。 蒋诗韵吓一大跳,忙推辞,“夫人的东西我怎好收下?” 初次见面,又是来给她提亲的,怎好收下人家的东西? 侍郎夫人推让了几次,见她不收,只好遗憾地戴了回去。 回头又朝王氏笑了笑,“二夫人再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成了,人家绝不会亏着姑娘的。” 王氏神色有些窘迫,不安地点点头,小声道,“这事儿还得和我们家老爷商议!” “这是正理,很该如此!”侍郎夫人随和地说完,就径直去了。 钱氏和王氏一直送到了二门,看着她上了车,方才回去。 一路上,钱氏一句话都没有理王氏。 王氏自然不好意思再到她的上房去,拉了蒋诗韵就往回走,“还以为是侯府的人来提亲呢,弄了半天却不是的。” 乍一听闻这话,倒是让蒋诗韵吃一大惊,忙问王氏,“不是侯府,那是哪家?” 王氏看她一眼,有些忐忑地说道,“……听说是个锦衣卫的镇抚,正五品的官儿,没有父母兄弟……” “锦衣卫的镇抚?”蒋诗韵越发弄不懂了,她才来京城没几天,怎么就被锦衣卫的人给惦记上了? 这个锦衣卫的镇抚,她好似没听说过啊? 想到锦衣卫,她就忍不住想到了贺林。 莫非,是他跟着瞎搀和?。 四十九章 心酸 86_86273想来想去都不得头绪,蒋诗韵只能讪讪地问王氏,“娘,您答应了吗?” 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去嫁。 “嗨,娘哪敢答应?”王氏摇摇头,叹了口气,“安平侯府的老太君不是挺中意你吗?一个正五品的镇抚,怎么抵得过堂堂侯府的长房长孙?他们锦衣卫惯会打打杀杀的,哪里有侯府安稳?” 王氏一边说着,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屑。 蒋诗韵不觉好笑,她娘这可真是井底之蛙,瞧不起人啊? 宋徽虽然出身好,可是至今文不成武不就的,不过是个世家纨绔子弟罢了。何况又和那侯府的表小姐有那么点儿暧昧,她才不想去插一脚。 这个锦衣卫的镇抚,虽然不过正五品,但人家凭的是自己的本事,比起宋徽来,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如果非得要让她嫁人,与其嫁给宋徽那个娘娘腔,还不如嫁给那个锦衣卫! 只是她一个做女儿的,也不好置喙自己的亲事,只能默默盘算着自己日后的路! 兵部侍郎府邸。 侍郎夫人刚一进门,就迎头碰上了一脸焦急的兵部侍郎。 他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上前一把就攥住了侍郎夫人的手,“怎么样?成了吗?” 侍郎夫人被钱氏气得脸色铁青,端起桌上的一杯茶就咕嘟灌下去,抹一把嘴角气哼哼道,“那个大伯母真不是个东西,竟然狗眼看人低,还瞧不上人家耿镇抚!” 兵部侍郎瞪圆了一双眼,不敢置信,“怎么?一个小小的进士之女竟然看不上正五品的镇抚?” “那二夫人倒是犹犹豫豫的,没说什么,就是那个大伯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听说是给侄女儿提亲,那脸色刷地就变了。” 侍郎夫人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恨声说着。 兵部侍郎搓着手来回地走着,有些发急,“真看不出蒋少詹事的夫人这么不通礼数!等我找着蒋德章亲自说去!” “我看未必成!”侍郎夫人摇摇头,“那蒋二夫人虽然没有一口回绝,看样子也不大乐意,也许,人家有了中意的人家了。” 到底女人心细,侍郎夫人只不过和王氏说了几句话,就悟出了点儿门道来。 兵部侍郎一听这话就急了,站那儿直着嗓子叫唤,“要是贺指挥使问起,我该怎么回话?” 这事儿要真的是耿三那人来托他夫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贺林亲自来提,他要是失去了巴结他的这个机会,日后贺林有事儿还来找他吗? 何况,连这点儿小事都干不成,贺林怎么会把他放在眼里? 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兵部侍郎连着跺了几下脚就出去了。 半路上,兵部侍郎正遇上前来问信儿的贺林。 两个人也没有多余的话,贺林一见他就径自问道,“如何?” 兵部侍郎咽了口唾沫,对上那张美得像是妖孽的脸,期期艾艾笑道,“听贱内说,那姑娘的大伯母看样子不乐意。” 贺林不由皱眉,“大伯母还能做得了侄女的主?那她母亲呢?” 兵部侍郎一听这话脸就皱巴成了一团,忙摇头,“她母亲似乎也不愿意!” 他也实在是闹不明白,这贺林年纪轻轻尚未婚配,不为自己打算,怎么偏偏这么在意下属的亲事? 一开始贺林到他府上去,他还以为要给他自己提亲呢,后来才听明白原来是为了自己的下属耿三上门的。 此时耿三正骑着高头大马跟在贺林身后,听得兵部侍郎的话不由嗤笑,“大人,属下说不成吧?人家怕是没瞧上咱这号的,要是给大人你去提,人家保准愿意!” “闭嘴!”贺林一个眼风扫过去,耿三嘿嘿干笑了两声不敢吭声儿了。 兵部侍郎眼巴巴地盯着贺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也觉得这事儿要是换成了贺林,铁定行。 只是当着贺林的面儿他自然不敢造次。 想了想,还是觉得机会难得,不舍得放弃。 他小心翼翼地对贺林提议,“要不,再让贱内给问问别的姑娘?好人家的姑娘多的是,耿大人又这么年轻有为,何必非要找蒋家的姑娘?” 贺林听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抱拳朝他行礼,“这倒不必了,多谢你家夫人费心!” 话落,转身上了马,一拉缰绳和耿三走了。 兵部侍郎站那儿半天也没动弹,心里懊悔地跟什么似的,暗暗把蒋德功和钱氏不知道给骂了多少遍。 贺林抿着唇冷着脸走了一会儿,耿三三番五次地偷偷看他的脸色,到底忍不住了,陪着小心问他,“老大,不就是没给我说成吗?我都不在乎了,您用得着哭丧着一张脸吗?蒋家不答应还有别人呢,何必一棵树上吊死?” 他实在是奇怪,前儿晚上好端端地救了蒋家二房那位姑娘后,他们家大人就跟吃错了药似的,连夜跟他说要给他说亲,提的还是蒋家这位姑娘! 他家大人一提起人家姑娘那副焦心的样子,就让他直乍舌。 从未见他对一个陌生的姑娘这么上心,他真的弄不懂,既然他这么关心那姑娘,何不自己去提亲,为何非要让他去? 这话憋在耿三肚子里一天一夜了,若是不说出来他觉得自己怕是寝食难安。 往贺林跟前凑了凑,他挤眉弄眼地笑道,“老大,您也老大不小了,那姑娘品貌和您也甚是般配,您,何不自己去提亲?” 说完,他就赶紧往一旁躲了躲,生怕这煞神一个不小心给他一鞭子。 谁知贺林半天都没有反应,他觑着他的脸色,捉摸不透。 良久,才听贺林叹息一声,“我这样头颅别在腰上、刀口舐血的人,怎配有家室?” 语气里有说不出的凄凉,在初冬的冷风里,越发地萧瑟、肃杀。 他何尝不想拥有自己的妻儿? 只是前生的经历太过坎坷,少年被家族除名,名声败坏,虽有赫赫战功,却终究不过是别人的刽子手。 今生虽然避免了被嫡母陷害和庶妹有染,可依然杀人如麻,声名狼藉。何况他暗地里是燕王的人,还不知道燕王最终能否上位,他能否寿终正寝呢? 他又怎敢有家室的拖累? 耿三听得鼻头一酸,想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五十章 内幕 86_86273兵部侍郎夫人上门提亲的事儿,不出一天的功夫就传到了安国侯府老太君和蒋氏的耳朵里。 蒋氏有些坐不出,听到信儿后就急匆匆地到了上房去见婆婆。 孙老太君见蒋氏面色不佳,也不拐弯抹角,径自问她,“你娘家怎么和锦衣卫的人认识了?不是说好了要和我们侯府做亲的吗?” 蒋氏也不知为何有这样的变故,忙陪笑道,“媳妇也是才刚听说。我二弟一家子刚从大名府过来,按说不认识锦衣卫的人才对,难道是钱氏的主意?” 钱氏一直希望自己的女儿嫁进侯府,蒋氏从没有松口。 倒不是瞧不上自己的两个侄女儿,实在是她自己的盘算无法说出口。这两个侄女儿好歹是钱氏教养出来的,比不得蒋诗韵从乡下来的好拿捏,将来会坏了她的大事。 所以,她宁愿得罪了钱氏,也要促成蒋诗韵和侯府的这门亲事。 “夜长梦多!趁着徽哥儿的病还没有发作,赶紧给他定下来吧?”孙老太君闭了闭眼,侧头嘱咐蒋氏。 “是,媳妇知道该怎么办!”蒋氏颔首恭敬地答道。 “也就是你肯舍得这个侄女儿,京里其他的人家我们也不敢得罪,万一到时候发现了徽哥儿的病,人家会饶得过咱们?”孙老太君一脸的忧愁,不无担忧地对蒋氏道。 蒋氏自然明白,忙向婆婆保证,“我那弟媳和侄女儿都是乡下来的,到时候即使知道了徽哥儿的病,怕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要我们老爷能提携提携我二弟,这事儿就算是万无一失了。将来二弟还要纳妾的,生了儿子,自然不会在意这女儿的亲事的。” 孙老太君听了这话就点头笑了,“到底还是你顾着我们侯府的声誉。这样好了,你那侄女一进门,我就把中馈交给她,也不算委屈了她。你这个做姑母的自然要提点着,这样才好!” 蒋氏闻听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婆媳两个商议了一会子方才散了。 孙老太君出了一会儿神,觉得身上有些疲乏,就歪在美人榻上,由着丫头给捶腿。 正迷糊着,听见耳畔有人喊“外祖母”,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外孙女江碧柔进来了。 她穿着一领葱绿小袄,一条银白的挑线裙子,袅袅婷婷地站在那儿,好似她没了的女儿。 孙老太君怔了一会子,方才意识回笼,坐起身来,拉着江碧柔的手笑问,“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身子不好不用过来请安的吗?” 江碧柔侧身坐在孙老太君的身边,亲自接过丫头手中的美人锤给老太君捶着腿,一边娇柔地笑了,“这几日好多了,就出来走走。” 孙老太君打量了她几眼,见她气色还好,也就放心了,笑道:“往年一到冬日,你就咳得不行。今年都这个时分了,倒是没有发作!许是太医的方子有了效验了。” “那就好,那就好!”孙老太君面上泛起慈爱的笑容,拍着江碧柔白皙的手背道,“过了年,你也就及笄了,到时候身子好了,外祖母就给你相看一门好亲!” “外祖母……”江碧柔身子跟扭股糖般扭着,一副小女儿家害羞的样子,“人家不想嫁人嘛,人家想陪外祖母一辈子!” “傻丫头,女人哪能不嫁人?”孙老太君摩挲着江碧柔乌黑的秀发,半晌缓缓而道,“留在我身边是不成的!” 江碧柔的背微微地僵硬了下,旋即就恢复如常,挺直了腰身,嘴角含笑,“外祖母,我听丫头说,蒋府二房的姑娘前儿从我们府上出去,大半夜才回去。二夫人为了这事还和大夫人闹了一场呢。” “哦?有这事儿?”孙老太君浑浊的眸子里一丝厉芒闪现,却并没有问下去。 江碧柔的心里有一点儿失望,难道这样的蒋诗韵,安国侯府也要娶来做长房少奶奶吗? 表哥到底有什么不好,要让安国侯府委屈如斯? 她可是心甘情愿想嫁给表哥的呀? 可是看外祖母这样子,分明就想把她嫁到外面去。她自己的身子不行,又无父无母,虽然有显赫的安国侯府庇佑着,可到底不能够称心如意。 这府里,除了外祖母,谁还能和她亲近? 到时候外祖母归了天,她岂不是举目无援,在婆家任人欺凌了? 一想到日后的艰难,江碧柔就抓心挠肺地着急。 外祖母这么疼她,为什么就不能为她考虑考虑? 有时候她也想过,到底是隔了辈分的,再疼也大不过疼自己的亲孙子的。外祖母还是看不上她这副身子骨儿,怕她日后不能为表哥开枝散叶吧? 低下头,江碧柔只觉得内心五味杂陈,心酸莫名。寄人篱下的滋味真的太难以言表了。 蒋氏回到自己院子里,就遣了人去蒋府提亲。 门外忽然有丫头来报,说是东府的彻大爷昨儿夜里被人堵在锦绣楼里打了一顿,如今正卧床不起呢。 锦绣楼乃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青楼之一,来的客人都是些达官贵人,非富即贵,争风吃醋的事儿常有,却甚少出现被人打得起不来的丑事儿。 蒋氏听了吓了一大跳,心里暗骂着宋彻,身为族长却做出这等丑事儿,却又怕这事儿会影响到自家老爷的前程,忙又匆匆地来到了婆婆的上房。 正和告辞出去的江碧柔撞了个对面,江碧柔不像以前那样含笑行礼,只淡淡地喊了声“二舅母”,就冷冷地走过去了。 只是蒋氏可以感觉到江碧柔在她背后狠狠地剜了一眼。 她也没当回事儿,不过是个失怙的病秧子罢了,她作为舅母,心情好时,就搭理搭理,心情不好,爱答不理。反正她也碍不着什么事儿。。 五十一章 上香 86_86273门口丫头挑了帘子,蒋氏迈步进去,和孙老太君说了宋彻的荒唐事儿。 孙老太君气得一掌拍在软榻扶手上,浑身乱哆嗦,“彻哥儿怎么如此不懂事儿?太子病重,朝中风起云涌,娘娘身下又没有龙嗣,我们侯府这时候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他怎么还如此胡作非为?” 蒋氏也是满脸怒容,“二老爷如今还在外地,一个不慎,就要被御史弹劾。” “若是有你的徨哥儿在,我这把老骨头也就不用担心了。”老太君嘴里的徨哥儿就是蒋氏的长子——宋徨。 此人酷爱读书,有些才华,只是英年早夭,只留下一个三岁的独子。 大少奶奶卢氏就是他的正妻。 一提起宋徨,蒋氏眼圈儿都红了。 若是这个儿子在,她也不用在侯府劳心劳力地谋划了。 拿帕子拭了拭眼角,她勉强笑着劝慰,“老太太也不必伤神,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娘们儿也成不了什么气候,如今要做的就是不让事态蔓延,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你说得对!”孙老太君坐直了身子,拿手敲着软榻的扶手,“这样吧,就说彻哥儿冲撞了邪祟,这些日子神思不属。徨哥儿媳妇这些日子身上不也不好吗?柔丫头身子也一向薄弱,索性咱们娘们儿带着她们到大觉寺拜拜佛,沾些佛光,也避避晦气!” 孙老太君的这番话蒋氏自然是明白的,不管外人知不知道宋彻这事儿的底细,她们先用冲撞了邪祟为借口,别人再想从中做文章就不那么容易了。 她不由佩服地看了孙老太君一眼,暗想这般年纪的人了,遇事还能这么清醒,倒不是好糊弄的。 她忙点头答应了,又问,“那和我娘家侄女儿的亲事……?” “等这事儿了了再说吧。”孙老太君神态有些疲乏,摆摆手,蒋氏只得行礼退出去。 她有些捉摸不透老太君的意思,先时还催着她去提亲,怎么才不过半晌的功夫又变卦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叫来贴身大丫头翡翠,蒋氏吩咐她,“你去和老太太跟前的琉璃打听打听,表小姐在老太太那儿可说了什么?” 翡翠和琉璃打小儿一起进了侯府,都跟在老太太身边,后来老太太让蒋氏协助管家,就把翡翠给了蒋氏。 翡翠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见长房梅氏是继室,又是个扶不起的软性子,心里就拿定了蒋氏将来要掌管中馈的,于是就铁了心跟着蒋氏了。 让她去找琉璃打听再合适不过。 翡翠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贴在蒋氏耳根上嘀咕了几句,蒋氏面上就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来。 “原来是那小蹄子做的怪!我说老太太先还催着我提亲,怎么后来就模棱两可了?”蒋氏手敲着茶几的面儿,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蹄子无父无母的也敢肖想我们侯府的长房长孙,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别人不知道吗?”说着话,蒋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可怕的厉芒,刺得翡翠浑身汗毛倒竖。 好久没看到二太太这副狰狞吓人的样子了,她知道二太太这是恨上江碧柔了。 蒋氏发了一通火,就开始操办去大觉寺上香的事宜了。 府里的事儿虽然还是老太君管总,实际干事的还是她。 打点好了这些琐碎事儿,她就让身边的王妈妈给娘家弟媳钱氏下帖子,让她明儿一早带着三个侄女儿去大觉寺。 老太太不提定亲的事儿,她偏要让蒋诗韵和宋徽发生点儿什么,到时候就由不得那老婆子了。 至于江碧柔,她自然不打算放过。想嫁给宋徽没门,她有的是好去处安排。 第二日,正是十一月初五。 应天府的初冬,还不是那么冷冽。 蒋诗韵一大早起来还是穿了那件大红细布夹袄,王氏乐呵呵地给她做了两个荷包蛋吃了,才送她出了二门。 自打来了京城,王氏就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 有什么事儿她都不能出面,似乎已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 她自己也不甚在意,就是希望女儿能嫁入侯府,将来她也面上有光。 只是蒋诗韵心里发苦,亲娘不受人重视,自己这个身为女儿的有什么意思? 看来,得尽快赚银子买所宅子,她们母女将来好搬出去。靠着她爹算是指望不上了。 钱氏依旧带着两个女儿坐了前头的大马车,蒋诗韵只能坐后头的青布篷子的小马车。 王氏让她带着慧儿,蒋诗韵却打死都不愿意了,执意要带着小坠子。 王氏又拿出慧儿知晓规矩说辞,蒋诗韵不想和亲娘争辩,索性两个丫头谁都不带,倒是和春兰姐妹一块儿上了车。 王氏气得不行,蒋诗韵却笑嘻嘻地解释,“娘身边还是留着人服侍吧,我皮打皮摔的惯了要什么人伺候?况且春兰姐妹来了这么些日子也没出去逛逛,娘就发发善心让我带着吧?” 说得王氏也不好意思起来,毕竟春兰姐妹是跟着窦成一块儿来的,成日跟她一样,被圈在这高门深院里,至今还未在京城逛逛呢。 听窦成说,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王氏想了想,终是同意了。 蒋诗韵就和春兰姐妹上了车,钱氏母女的车已经走了。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才来到了城外的大觉寺。 蒋诗韵晃得发晕,下得车来,差点儿腿软没站稳,还是春桃眼疾手快把她扶住了。 放眼看去,她们正立在半山腰上。 远远地,一片茂密的绿林里,露出一片砖红色的飞檐斗拱,这就是大觉寺的建筑了。 蒋诗韵正抬头往上看着,走在前头的钱氏忽然转过身来,冷冷地盯她一眼,道:“你父亲托我教你规矩,我少不得要说你几句。你也是要说亲的人,出个门还东张西望的,哪里有个姑娘的样子?” 一边说着,她还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睨了蒋诗韵和春桃姐妹几眼,那眼神极其轻蔑,看得蒋诗韵暗骂不已。 哼,打着她爹的幌子来磋磨她是么? 钱氏自诩出身名门,也没见着蒋诗静姐妹有多高贵啊? 面儿上却笑吟吟地接着她的话茬,“大伯母说的是,侄女儿受教了。” 话落,却依然四处看着精致,仿佛钱氏的话就跟耳旁风一样。 钱氏的脸不由铁青起来,正要摆出长辈的款儿训斥她几句,还没开口,不防前头来了一队马车,旁边跟着几个年轻的公子,俱是鲜衣怒马,朝寺门而来。 钱氏立马住了嘴,面上含笑,抬头望过去。 蒋诗语也拐了拐蒋诗静的胳膊,小声对她姐姐咬着耳朵,“姐,你快看,那不是西平侯府的车吗?” 西平侯府的侯夫人乃是当今皇上的姑母,身份尊贵无比。西平侯府的嫡次子赵哲陪着母亲一同前来,他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穿一件宝蓝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英挺潇洒。 蒋诗韵一见这人,就知道这厮也是个妖孽! 此时,他正骑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护卫在西平侯夫人的马车旁。在他后头,一个骑着一匹乌黑大马的俊拔身影正朝蒋诗韵这边看过来。 感觉到身上投射过来的眸光,蒋诗韵不由好奇地抬头看去,正撞进一双深邃幽暗的眸子里。 那人一身白衣似雪,面色冷峻,唇角紧抿,高华尊贵的脸上看不上什么表情来,可偏偏让人觉得只要被他盯上一眼就透心地寒凉。 和他对视了一眼,蒋诗韵就别过头去,装作不认识他。 这个妖孽,似乎每一次她出门都能撞上他,也不知道是他有意为之,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牵着他们俩。 贺林见蒋诗韵别开了眼,眸中划过一抹冷厉。 赵哲的身份改成西平侯府的嫡次子了。。 五十二章 辖制 86_86273待到了寺门,西平侯府的车驾停住,钱氏忙带着两个女儿迎上去。蒋诗韵却站那儿一动不动。 陌生的人,她还没有这份耐心去寒暄。 钱氏什么算盘,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两个女儿都到了说亲的年纪,遇到这样的世家贵族,可不会轻易放过的。 蒋诗静和蒋诗语更是一脸兴奋的光,直奔人家西平侯府嫡次子而去。 赵哲正下马要去扶他母亲,却不防耳边忽然齐齐两声“给赵公子请安”的莺声燕语,让他伸出去的手顿住了。 回过头来,只见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姑娘正给他行礼。 虽然不认识,但是出身高贵的他还是有礼有节地还了礼。 车帘忽然被挑开,露出一张圆润白皙保养得当的女人脸来,那妇人望着面前两个水葱一般儿的女子,忽然笑问,“这两位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声音里透着慵懒高贵,身为长公主的范儿体现地淋漓尽致。 “回公主的话,这两个丫头是民妇的女儿!” 钱氏忙福了福身子,替自家两个女儿解释着。 “哦,你是……?”长公主并不认识钱氏是谁,礼貌地问道。 “回公主,民妇出身钱塘钱家。”钱氏深知该怎么拿捏分寸,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两句话来,别的一概不说。 长公主打量了她一阵子,和颜悦色地点头,“可是那个一门两皇后、当今太子妃的娘家?” 钱氏忙颔首,“正是!” “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姻亲呢。” 长公主笑了笑,就着儿子赵哲的手下了车,细细地打量着钱氏,“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你们,我们就一起进去吧?” 说罢,扶着儿子的手就朝寺门走去。 钱氏忙笑着答应,飞快地朝两个女儿使了个眼色,母女三个就靠上去。 蒋诗韵冷笑着跟在后头,故意走得很慢。春兰和春桃则东瞅西看,拖拖拉拉地走着。 贺林早把马缰扔给小厮,负着双手悠闲自在地跟在众人身后,一边还不时地四处看风景。 蒋诗韵虽然走在他前头,也知道这人一双眼睛时不时地投射在她身上。 她有些困惑,按说这人该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型的,怎么他总是出现在她出现的地方? 走没几步,就到了寺门。大觉寺的主持智了大师带着两个辈分高的僧人正等在寺门口。 见一行人缓步行来,他忙躬身打了个稽首,“阿弥陀佛,老衲给众位施主见礼了。” 大觉寺乃是皇家寺院,来的香客非富即贵,更何况当先一人是当今皇上的姑母,智了自然不敢怠慢。 西平侯夫人忙和智了见礼,寒暄道:“有劳大师了。”就要迈步进入。 蒋诗韵却在这时紧走几步拉住了钱氏的衣袖,钱氏回头见是她,不由怒目相向。 蒋诗韵却仿佛没看见般,一脸无辜地问她,“大伯母,姑母她们还没来,我们不等一等吗?” 钱氏听见这话恨不得掐死她! 这该死的小贱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要是在这儿等下去,岂不是错失了和西平侯府打交道的机会了? 等着蒋氏她们有什么用?蒋氏又看上她的女儿! 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钱氏出口的话却温如春风,“你姑母她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我们先进去找个厢房安顿下来,再出来接她们,这样不至于忙乱!” 西平侯夫人听见这话就转过头来问钱氏,“安国侯府的二太太也要来?” 钱氏忙答,“连老太君都要来,大姐自是要陪着的。” “既如此,你就等等吧,不必陪着我们进去了。”西平侯夫人竟然这么说。 钱氏立时觉得脸上火辣辣地滚烫起来,她作为蒋氏的娘家弟媳都不想等自己的大姑姐,西平侯夫人一个外人却让她等,真是让她下不来台。 只是这话却不好说,她只能点头笑答,“夫人那就先请进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话落,她侧头睃了一眼蒋诗韵。即使蒋诗韵没看见她的眼睛,也能感受得到她眸子里的凶光。 蒋诗语眼看着赵哲扶着长公主进了寺门,心里火烧火燎急得要死。 要不是蒋诗韵这小贱人,她怎么会留在这儿,早就名正言顺地跟着母亲进去陪西平侯夫人了。 同样是侯府,姑母蒋氏不过是二房太太,在侯府里还不是说一不二的人。人家西平侯夫人却是当今圣上的姑母,掌管西平侯府的中馈。这要是入得她的眼,自己的亲事不就好说了? 如今被蒋诗韵一搅合,蒋诗韵自然不好厚着脸皮跟进去,不由把一肚子的怒火都发泄到蒋诗韵身上。 她回头阴阳怪气地看着蒋诗韵,嘴角轻扬,“姐姐这般心急,和安国侯府的亲事还没放定,就来不及想见到徽表哥了?” 蒋诗静心里的气不比妹妹蒋诗语少,只不过她比妹妹更有些手段,不大出头罢了。 听见蒋诗语这般说,她心中暗暗称意,妹妹可算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了。 她不由跟着抿嘴儿笑,拿胳膊肘子拐了拐蒋诗语,故意嘀嘀咕咕地,“妹妹,家丑不可外扬!”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在场的人都听见。 蒋诗语见姐姐压着她,更来了气,不管不顾地嚷嚷着,“姐姐怕什么?她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还怕别人说吗?” 前边正往寺里走着的西平侯夫人和其子赵哲都听见了,俱都听了脚步回头看来。 蒋诗语巴不得所有的人都听见这话,都知道蒋诗韵巴不得嫁进安国侯府,巴不得见着宋徽。 她得意地朝蒋诗韵看去,脸上是轻蔑的挑衅。 只是出乎她意料之外,蒋诗韵面上并没有她想象的窘迫羞涩,反而一脸平静地和她对视。 她怔了怔,就听蒋诗韵轻轻笑道,“妹妹这话也是一个闺阁千金该说的?你怎么知道徽表哥会来?莫非他提亲告知了你?我倒是不知,我只知道我们受姑母之邀来寺里上香,自是要等着她的。妹妹这样说,我倒是不懂了。” 四两拨千斤地就把蒋诗语给驳得哑口无言! 她一张脸憋得通红,却只挤出了一个“你”字,看在蒋诗韵眼里,只觉得分外好笑! 这点儿道行还要对她使坏,还是在家里修炼修炼再出来吧,也省得丢人现眼! 蒋诗语怎么也想不到蒋诗韵会这么拿话辖制她,她心里想着,安国侯府的女眷出来上香,宋徽自然是要跟着来的。 哪里会想到蒋诗韵竟然这么反问她,呛得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若说知道,那她一个闺阁女子的脸面要往哪里搁? 若是不知道,为何又对蒋诗韵说那样的话? 望着她那一张青红不定的脸,蒋诗韵暗暗笑了:这是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真是活该!。 五十三章 画瓢 86_86273贺林站在不远处,早就把蒋诗静和蒋诗语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正担心着,却不料蒋诗韵三言两语就把蒋诗语噎得一句话都回不出来。而蒋诗静眼见着自己亲妹妹受挫,也不敢张口应答。 他的嘴角不由轻轻翘了翘,看来这丫头不像是前世里见过的那么柔弱啊? 前世里见她时,自己正当人生最低落的时候。那时的他,不过匆忙之中看过她一眼,并未如现在这般神采飞扬。 后来,更是传来她上吊自杀的消息。 她到底在安国侯府遇到了什么难过的坎儿,才让她那般狠心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望着眼前这个鲜活的女子,贺林的心狠狠地揪疼了。 他既然重活一世,就决不让悲剧重演。这么好的女子,该有自己的幸福生活的。 正想着,忽听寺门里一声男人的惊叫传来,“娘……!” 众人抬眸看时,却见人群簇拥里的西平侯夫人软软地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蒋诗韵眸子轻眨几下,暗暗思量着到底甚么状况时,就见身边一道艳丽的人影已经冲了出去。 等她回过神来细看,却见那正是蒋诗语。 今儿来大觉寺上香,她还打扮地异常艳丽。上身穿了一件二色金玫瑰褙子,翠绿百褶碎花裙,头上插金戴银明晃晃地耀人眼。 人家西平侯夫人晕倒了也不知道她冲出去做什么? 钱氏和蒋诗静一见蒋诗语冲了过去,也忙忙地跟了上去,挤到了西平侯府的人群里。 这一幕看得蒋诗韵暗自咂舌,钱氏不是自诩出身名门么?怎地这般急切? 就算是女儿年纪到了急着说亲也不该这么心急啊? 她站在那儿并没有动,静观其变。 春兰和春桃姐妹也被钱氏母女的行径惊得呆住了,这还是京中高门大户人家女眷的做派吗? 两个人摇摇头,虽有一肚子的话,可当着蒋诗韵的面儿到底没好意思说。不管怎样,钱氏可是蒋诗韵的大伯母。 背后私议人家长辈可是很不礼貌的。 春桃是个性子跳脱的,见寺庙不远处有一株花树开得正旺,不由就拉着春兰的手笑道:“姐姐,快看,到底是京师暖和,这个天儿还有花开?老家那儿怕是飞起鹅毛大雪了呢?” 春兰稳重些,抬眼看了看那一株花树,咬着唇儿笑,“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小心给秀姑丢人!” 她们姐妹可是跟着蒋诗韵来的,一个不好,被人笑话小事儿,若是丢了蒋诗韵的人可就不好了。 蒋诗韵听了就笑,“你这个做姐姐的不过是大了一岁而已,就这么胆小怕事儿?春兰不过是想看看花儿有什么好丢人的?说得我好似什么千金小姐是的?” 春桃一听,本来有些委屈的脸一下子就绽开了笑脸,扯着春兰的胳膊就过去了。 蒋诗韵失笑地看着两姐妹,只觉得做人还是不要复杂些好。 贺林瞅着这个机会悄悄靠近了蒋诗韵,眼睛依然四处张望着,却不动声色地小声问她,“喂,你瞧不上耿三么?” 蒋诗韵察觉有人靠近,回头一看,见是贺林那妖孽,皱了皱眉头,就往一边挪了挪。 冷不防听到他没头没尾的话,她情不自禁地斜睨了他一眼,“啊”了一声。 这副浑不在意冷淡的样子激怒了贺林。 他嗖地靠上前来,咬牙切齿地怒道,“我会吃了你么?你躲我这么远做什么?” 蒋诗韵头也不回,冷冰冰地答,“男女授受不亲!” 贺林被她这话给气笑了,“那日在城外,你喊我‘表哥’的时候,怎么忘了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啊?” “此一时彼一时!”蒋诗韵依然不看他,嘴皮子动了动,“那是夜里,又都是陌生人。” 贺林两道入鬓的剑眉蹙了蹙,想想也是这个理儿。时下的女子都是规矩大如天,有几人能跟他一样视这些东西如狗屁? 语气缓和了些,他还是不死心地问蒋诗韵,“你为何看不上耿三?” 蒋诗韵先前并未听清他说了些什么,乍一听耿三这名字,不由吃了一惊,“耿三是谁?我看上他做什么?” 心里却想这人真是个神经病,她一个闺阁女子能胡乱看上男人么? 贺林一噎,旋即明白过来,原来那日让兵部侍郎夫人去蒋家提亲,她并不知道提的是谁啊? 是不是她知道了是耿三,就愿意了? 心里顿时高兴起来,他难得有耐心地解释,“就是前儿让人去提亲的那人!他是锦衣卫镇抚,正五品的官身,身家门第,和你们家也算门当户对了……” 原来那日的亲事果然是他暗中操作的! 蒋诗韵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她和他不过是两面之缘,他怎么就操心起她的亲事来? 他是她的什么人? 光天化日的,他还振振有词地和她讨论起亲事来了,这还把她当女子看待吗? 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往上窜,她没好气地低吼,“你闲得蛋疼吗?既然那么闲,怎么不操心你自己的亲事?我的事要你管!你是我的谁啊?” 气上心头,竟然忘了他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 一顿话呛得贺林面红耳赤,站那儿有些手足无措。 平日里高冷惯了,寻常官员见了他都要作揖行礼的,哪有人敢这么对他说话? 而且,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片子! 说的还是这么粗鲁的话! 蒋诗韵说完拔脚就走,气哼哼地一路脚底生风。 贺林竟然没勇气再追上去。 是啊,她说得对,他是她的谁啊? 他干嘛要管这些闲事儿? 他悻悻地望着那个努气冲冲的背影,不知为何,忽然忍不住就想笑。 这么泼辣的女子,怎么会吃亏?莫非他重活一世,连带着她的命运也变了? 看着她挤进了西平侯府下人群里,他也拔腿上前。 和赵哲是过命的交情,长公主平日里待他也不错,她晕倒了他总得去看看。 人群里,长公主伏在赵哲的怀里,气息微弱,脸色蜡黄,全然不似方才刚下马车时的样子。 蒋诗语捏着一方帕子就站在近处,眼神在长公主面上扫了好几眼,终是下定了决心,尖着嗓子喊了一声,“赵公子,夫人是痰厥,事不宜迟,得赶紧吸痰才行!” 上次她在安国侯府见蒋诗韵给老太君吸痰之后,老太君对她是刮目相看,连带着亲事也快成了。 都是一样的昏过去,若是她今儿给长公主吸了痰,长公主醒来不得感激自己啊? 赵哲见她救了自己母亲,说不定也会对她另眼垂青,到时候,她只要娘和大舅母说说,从中一撮合,这门亲事还不是稳稳当当的? 越想越觉得不能再耽搁,更不能顾及女儿家的矜持了,做事要当机立断,不然错失了良机,可是悔之莫及啊! 也不管赵哲同不同意,她跨前两步,把帕子往长公主嘴上一搭,就凑了上去…… “喂,你做什么?”赵哲惊讶地双眸大睁,不可置信地望着蒋诗语。 “公子,再不吸痰,夫人可就醒不过来了。”蒋诗语一本正经地眨着眼,一副内行的样子,唬得赵哲也是一愣一愣的。 太医已经着人去请了,只是赶过来还得半个多时辰。若是真的像这女子说的,耽搁了可就追悔莫及了呀? 迟疑间,就见蒋诗语低下身子,撮着腮帮子对着长公主的嘴猛吸。 蒋诗韵恰好这时赶了过来,一见这情形,也是惊得合不拢嘴了。 天,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不通医术能随随便便治病救人吗? 一样的症状不见得是一样的病,何况长公主的病和当时安国侯府老太君的病差远了呢?。 五十四章 争抢 86_86273蒋诗语爬跪在长公主身旁,撅着屁股鼓着腮帮子一顿猛吸,可是丝毫不见长公主有什么动静。 赵哲不由急了,见蒋诗语额头上冒出涔涔细汗,他只能劝她,“姑娘的好意赵某心领了,还是等太医来吧。” 蒋诗语哪里肯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听见赵哲温声细语,一脸柔和地看着自己,不由春心怒放,来不及摇头,“公子不必言谢,等小女把长公主喉咙里的痰吸出来再说!” 不等赵哲再说什么,她又低下头去。 赵哲脸上的温存被不耐给代替,不悦地瞪着眼前这个不识数的女人。 钱氏和蒋诗静背着赵哲而站,就没有看到赵哲脸上的不快,还悄声笑着跟蒋诗静说,“看你妹妹反应多快,你也学着点儿,不要整天跟个木头人一样,哪个男子会喜欢你?” 蒋诗静脸红了红,盯着妹妹的身影,眸中闪过一抹也不知道是嫉妒还是怨恨的光芒。 蒋诗韵站在圈子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长公主这个样子分明就是低血糖晕厥,蒋诗语却在那儿装模作样地给她吸痰,活像个跳梁小丑! 丢了人不说,万一要是耽搁了长公主的病情,到时候西平侯府怪罪下来,蒋家可不就倒霉了? 叹了口气,她挤到了智了大师身旁,低声道,“大师能否给小女一碗糖水?” 智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过来,这个当口儿这女子怎么还有心思要喝糖水? 只是身为得道高僧,他修为极好,脸上一丝儿不悦也没有,只是回头吩咐身边的小沙弥,“去端碗糖水给这位女施主!” 钱氏和蒋诗静母女一听这话立马把眼光投射过来,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这个死蹄子,不是作死吗?偏要在这时候丢他们蒋家人的脸? 沉下脸来,钱氏对着离她不远的蒋诗韵教训起来,“在府里没有糖水吗?出来却要吃要喝,哪里还有个大家闺秀的样儿?” 嫌恶的眼神像是要穿透蒋诗韵一般,在她身上不客气地扫射了几圈。 蒋诗韵也不恼怒,笑嘻嘻地应道,“我这不是乡下人嘴馋吗?这会子觉着嘴里发苦,就像弄碗糖水喝喝。” 气得钱氏和蒋诗静直翻白眼,好好的气氛都被这小贱人给破坏了,若是让赵哲听见了,人家还不得认为蒋家的姑娘上不得台面啊? 到时候,就算是救了长公主,人家也不会把蒋诗语放在眼里。 钱氏气得眼珠子快要瞪出来,要不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她恨不得跳上去狂扇蒋诗韵几耳光。 好歹压下心中那股怒火,钱氏就指使蒋诗静,“你去把她拉开,别让她坏了你妹妹的好事儿。” 眼看着自家妹子在赵哲面前露了脸,蒋诗静正愁自己没机会挤上去也让赵哲注意自己呢。 一听这话喜得脸一贯装出来的端庄样儿都快没了,来不及点头就朝蒋诗韵奔过去,扯了她的袖子就往赵哲跟前靠去。 还不忘损蒋诗韵两句,“妹妹,好歹给我们蒋家留点儿面子吧,省得让人看了笑话!” 蒋诗韵正等着糖水呢,被她一拉扯,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有摔倒,再一听这颠倒黑白的话,不由气笑了。 “我说姐姐啊,这谁给蒋家丢脸啊?我这是帮你妹妹好不?再让她这么胡折腾,把人家长公主给折腾出个好歹来,咱们蒋家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蒋诗静哪里肯信? 一个乡下穷丫头懂个屁! 死命地拽着蒋诗韵不让她动弹,声音却是和软下来,“妹妹也不小了,怎的行事还这么乖张?小心人家赵公子笑话咱们家!” 蒋诗韵正气着呢,听了这话不由诧异地抬眸看了蒋诗静一眼,只见她那张酷似钱氏的容长脸上,红霞一片,就像是染了胭脂一样。 心顿时豁然开朗,哈哈,原来这小浪蹄子春心萌动了呀? 不动声色斜睨了不远处正关切地望着蒋诗语的钱氏一眼,蒋诗韵毫不客气地甩开了蒋诗静的袖子,装作委屈地指着蒋诗语,“姐姐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就在这儿胡闹起来?长公主可是病着呢,姐姐要拉我也该把我往人群外头拉去,怎么偏偏往长公主跟前靠?” 说得蒋诗静心虚地不敢看她,却强撑着要去拉她,“妹妹胡说些什么呢?我怎么敢冲撞了长公主?” 蒋诗韵却不打算饶过她,这样蛇蝎心肠的母女三个,什么坏心眼子都有,就该让别人看清她们的真面目才是! 微微地眯了眯眼,蒋诗韵笑得很是天真,“那姐姐既然不敢冲撞长公主,为何还要往这边儿来?莫非……” 她眼一斜,瞥了正焦急半搂抱着长公主的赵哲一眼,冲蒋诗静笑得好不狡诈,“莫非姐姐看上人家赵公子了?故意想借机往人家跟前靠?” 赵哲因为母亲昏过去,心里正焦虑着急着,虽然有些看不惯蒋诗语的做法,好歹人家也是为着他母亲,他自然不会去往这方面想。 如今被蒋诗韵这么故意一提醒,他猛地醒过神来,再看蒋诗语时,怎么看怎么别扭! 也没听说这蒋家的姑娘会医术啊?凭什么就敢这么大胆给他娘吸痰? 心里的不快被挑了起来,赵哲不由得冷了声,“蒋姑娘,我娘的病还是等着太医来看吧?就不劳姑娘费心了。” 蒋诗语正吭哧吭哧地憋着气呢,一听这话猛一抬头,脸涨得通红不可置信地望着赵哲,“可是赵公子,长公主的病耽搁不得呀?” 趴下去又要给人家吸痰! 蒋诗韵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好开口打断了她,“我说妹妹,再这么吸下去,长公主就没救了。” 笑话,长公主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补充营养,本来就气弱,再被她这么手绢子堵住嘴,岂不是没气了? 赵哲一听也急了,也不管蒋诗语是个闺阁女子,一把就拂开了她,没好气地哼了声,“姑娘请自重!” 蒋诗语的脸腾地一下子红透了,站在那儿无地自容,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五十五章 邀功 86_86273正巧这时,小沙弥端着一碗汤水来到蒋诗韵身边,稽首行礼,“女施主,你要的糖水……” 话还没说完,正羞愧难当的蒋诗语抬胳膊就要去撞那糖水碗,却被贺林从后头一个箭步给端了过去。 蒋诗韵气得剜她一眼,端着糖水就朝长公主走去,不忘了警告她一声,“这可是长公主的救命之药,你要是打了,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真是不像话,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 这么嚣张跋扈也得有资本啊! 蒋诗语恨恨地跺脚,嘴硬道,“小贱人,一碗糖水也能救人?唬谁呢?长公主尊贵之身,岂能容你糟蹋?” 话未落,就见蒋诗韵端着糖水蹲在了长公主身边,看着赵哲轻声细语地解释,“公子,长公主是血糖低才昏迷了的,赶紧把糖水喝下去就没事儿了。” 赵哲听不懂什么是血糖低,正要阻拦,蒋诗韵又飞快地问他,“长公主是不是昨儿夜里没吃什么东西,一大早又没胃口急着就上山了?” 赵哲不由一愣,咦,这丫头怎么知道? 他娘昨儿晚上嫌饭菜油腻,确实没吃几口。 今儿早上起的有些晚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出来了。急匆匆间,丫头也没有备下垫饥的点心! 他这一愣神儿,蒋诗韵已经把糖水给他娘喂下去了。 他正要出声,却听头顶传来一个清越磁性的声音,“赵兄,这丫头的医术我见识过的……” 他抬头看时,见贺林正冲他点头。 蒋诗语在一边儿脸色青红不定地变了好几变,听着贺林对蒋诗韵医术的肯定,心里不由又酸又妒。 冷不丁地就出言刺他,“我这堂姐从乡下来的,大字识不了一箩筐,会什么医术?没听说我们蒋家祖上有会医术的?” 话落,得意地望着地上的蒋诗韵。 她就不信一个人昏过去用一碗糖水就能救过来? 那这样,要大夫做什么? 蒋诗韵蹲在那儿观察着,压根儿不理她。 蒋诗语兴趣缺缺地一侧头,正对上一双深幽若寒谭的眸子。 贺林冷冷地盯着她,盯得她浑身发颤,好似被一头草原上的孤狼给盯着一样。 她吓得低下头去,却听一个不高不低地声音恰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你不会的东西,别人未必不会!” 当着这么多人,丝毫不给她留一丝儿面子。 蒋诗语委屈地咬着下唇,差点儿哭出来。 这要是在家里,她铁定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可这人是贺林,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怎么着贺林。 毕竟,人家可是堂堂锦衣卫指挥使! 她也只会个窝里横罢了,跟这号人斗,她还是知道自己的分量的! 贺林她没胆子对付,可蒋诗韵她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正想着怎么奚落蒋诗韵几句,就听一声细微的嘤咛声传来,低头看时,却见长公主已经张开了眼睛。 蒋诗语的嘴一下子张大再也合不拢了! 天,一碗糖水就能把长公主救过来? 那她方才弓着身子撅着臀如此不顾羞耻地趴在赵哲身边给长公主吸痰,又算个什么? 她目光如毒蛇一般恶毒地盯着蒋诗韵,原来这个死丫头早就知道了糖水可以救人的,却偏偏站在外边看热闹不告诉她! 她还把蒋家放在眼里吗? 看着她出丑,她的名声能好到哪儿去? 悻悻的蒋诗语慢慢地靠近钱氏和蒋诗静,母女三个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长公主,巴不得她真的一个痰厥昏死过去才好! 揽着长公主的赵哲立马就发觉娘亲醒了,喜得忙俯下头叫道,“娘,您醒了?觉得如何?” 长公主气息有些微弱,闭了一会儿眼,方才慢慢睁开。 映入眼帘的除了自己儿子一张惊喜交加的俊脸,就是一个清丽脱俗的姑娘脸。 她稍一迟疑,不由问道,“这位姑娘是……” 赵哲也不认识,抬头就去看贺林。 贺林刚要说什么,却不防身后的钱氏飞快地挤上前,蹲在长公主身边拉着她的手又哭又笑,“谢天谢地,菩萨保佑,长公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生生地把话给岔过去了。 蒋诗韵被她挤得没地方了,就起身自在地拍了拍手,往后退了退。 蒋诗静见状,喜得忙推了蒋诗语一把,暗想:还是她娘生姜老的辣啊,这个时候知道该怎么去邀功! 蒋诗语顺着她的力道来到了长公主的身边,一脸激动地哭着,“……长公主,您方才可吓死我了,幸好我见过这样晕厥不醒的,立马给您吸了痰……” 生怕蒋诗韵抢了功劳,蒋诗语急急地对长公主说着。 “哲儿,是,是蒋家的二姑娘救我了?”长公主不敢确定了,方才蹲在她面前的那位姑娘又是怎么回事儿? 赵哲却不好回答。 蒋诗语确实给他娘吸了半天的痰,再加上方才那位姑娘跟他娘喝的一碗糖水,还真的不知道是哪个起了效用呢? 迟疑间,钱氏已是急吼吼地吩咐下人了,“还不快把长公主抬到厢房里歇着,想让长公主冒了风寒吗?” 那语气活似和长公主很熟稔一般! 蒋诗韵不由好笑,站在贺林身后低了头拿袖子掩面而笑。 贺林也看不下去这对母女恶心的嘴脸了,一言不发地别过头去,就见那小丫头两个肩膀耸动地厉害。 难道她,她被气哭了? 贺林第一时间想到,摊上这样的伯母和堂姐妹,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这么柔弱的女子,生生地被这些亲人们给害了。 一想起前世的她,贺林的心就跟针扎样疼。 刚想安慰几句,却见蒋诗韵拿开了袖子,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着钱氏母女! 原来她没哭? 贺林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丝莫名的情绪,自己这是怎么了?见不得她难过?。 五十六章 感激 86_86273长公主被扶到了厢房里歇息,钱氏也带着两个女儿巴巴地贴上去,早就忘了要等着安平侯府的人了。 蒋诗韵望着那母女三个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不愿去凑那个热闹,就和春兰姐妹找了个僻静处等着。 贺林跟着赵哲进了厢房,恰好太医也就来了。 给长公主把过脉后,捋着胡子笑道,“长公主大安了。想必方才是那碗糖水的缘故了……” 赵哲早就跟他详细地说了长公主的病情,又把蒋诗韵和蒋诗语的做法分别说了。 如今太医单说是糖水的缘故,也就是否定了蒋诗语的做法。 蒋诗语站在一边,两颊红得跟什么似的,恨不得低了头不被人看到才好! 弄了半天,原来是她在出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她不顾矜持地爬跪在长公主身边,一个姑娘家,该有多么丢人! 钱氏可不想自己女儿被长公主看轻了去,忙上前笑言,“……语儿也是一番好意,生怕长公主有个闪失……” 她这么一说,赵哲自然不好再和他娘说蒋诗韵的事儿了,好歹都是蒋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姓来,他何必让钱氏难堪? 再说,人家女儿也确实为她母亲着想! 长公主刚醒过来,自然也不知道事情的原委,靠在丁香色的迎枕上,她和蔼地笑笑,“不管怎样,蒋二姑娘都是一片好心,我岂有不感激的道理?” 说话间,就从腕子上褪下一只通体碧绿的镯子来,“今儿急匆匆出门,也没带什么礼物,这个给二姑娘,权当个玩意罢了。” 蒋诗语大喜,还以为自己要被揭穿,没想到长公主不仅不怪罪,反而还赏了她一个镯子。 飞快地和钱氏对视一眼,见她娘微微点头,她就满脸欢喜地上前接过了那个镯子,“谢长公主赏!” 长公主点点头,半合上眸子,有些疲惫之态。 钱氏是个八面玲珑的,带着两个女儿赶紧告辞出去。 厢房里,只剩了长公主的两个贴身嬷嬷和赵哲、贺林几人。 贺林瞥一眼远去的钱氏母女三个,压抑着声音问赵哲,“怎么不去谢谢蒋家二房的那个姑娘?” 赵哲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都是一家子,她又不跟着她伯母进来,我怎好单独去谢她?” 正阖眸静养的长公主倏地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贺林问,“你说的就是喂我糖水喝的那位姑娘?” 贺林点头,“伯母,正是那位姑娘!” 长公主就侧头看向自己的幼子,“这几日,我也是惦记你大嫂,才出了这样的事儿。既然人家姑娘救了我,就该谢谢人家才是!虽说是一家子,伯母和侄女毕竟隔着辈儿呢。” 见赵哲受教地点头,她就吩咐身边的一个婆子,“让人回府里备上四色礼品送过来!” 瞧着婆子去了,长公主才又看向贺林,“你这孩子似乎对那姑娘很上心啊?” 一句话问得贺林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高挺的鼻子,摇头笑笑,“伯母玩笑了,侄儿不过是见那姑娘的医术高明,好奇罢了,哪曾上心?” 长公主见他这样倒是没有追问下去,倒是对蒋诗韵的医术感兴趣起来,“……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家,竟通歧黄之术?怪不得能治好我的病呢。” 赵哲也甚是好奇,脑中想起方才那姑娘端着一碗汤水,淡定自若的样子,唇角不由翘了翘。 贺林竟是不想再多谈蒋诗韵,只淡淡地朝长公主行礼道,“伯母安好,侄儿就不打扰了,伯母好好养着身子!” 一个人退了出去。 寺门外,蒋诗韵正站在一株花树下捡着飘落的花瓣,春兰姐妹则在不远处玩耍。 南国的冬日,不甚寒凉,寺门外的几株花树,开得花团锦簇。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雪白的帕子抖开了,摊在一边的石头上,就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了起来。 清新馥郁的花香,让她有些烦躁的心也安静下来,浑然不觉身边已经站了一个人。 那人低头看了忙碌的小女人足足有一刻钟,方才开口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声音如清泉般悦耳好听,又透着一股慵懒。 蒋诗韵正捡到兴头上,头都不抬地张口就答,“捡花瓣!” 那人眉头蹙了蹙,他当然知道她在捡花瓣。 不过这小女人这么回答也没错,他问的可不就是她在做什么? 他无奈地翘了翘唇,蹲下身去,伸手也帮着她捡起来。 “捡花瓣做什么?”那人随意地问道。 “做面膜啊。”蒋诗韵小手麻利地把花瓣放在帕子上,顺口答道。 “做面膜?”那人明显不懂,低低嘀咕了一声。 蒋诗韵正要解释解释,忽然就瞥见了一双修长的大手,正笨拙地捏起地上一片花瓣,她不由愣了愣。 那人手腕上是一片金线镶边的箭袖,顺着那雪白的袖子往上看去,就是一身如雪的白衣。 她的心忽地猛跳了一下,这个颜色太熟悉了。 下一刻,就听她“娘哎”惊叫一声,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由于起得过猛,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恍惚中,还看到那人正含笑捧了一捧花瓣递给她。 她伸手扶额,甩了甩头,甩去眼前的金星乱冒。 不对,她是做梦吧? 那妖孽竟然对着她笑?。 五十七章 闲事 86_86273蒋诗韵被那妖孽的笑给晃花了眼,一时间怔忡不已。 贺林双手捧满了花瓣递给她她都不知道去接,只是傻傻地盯着那个一脸认真的男子! 她忽然觉得,那双舞刀弄棒的手捧着满满一捧的花瓣,似乎很浪漫。 这场景,就像是一个男子在向心爱的女子求婚一样! 她眼前出现了幻觉,感觉下一刻这妖孽就会跪下来向自己表白了。 脸颊上飞出两朵红云,她一脸花痴地盯着那个妖孽流口水! “喂,你这丫头怎么了?不会是脑子糊涂了吧?”捧着花瓣的贺林久久不见蒋诗韵说话,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只是愣愣地盯着自己,还以为自己的举动把她给吓傻了呢。 蒋诗韵被他这煞风景的一吼给惊醒过来,忙甩头暗骂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着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发起了癔症来? 他长得好看是好看,可不是自己碗里的菜啊? 见他依然伸着双手捧着花瓣,她忙把自己手绢子里的花瓣收起来,用绢子接过那捧花瓣,低头道谢,“谢谢你……” 雪白的帕子衬着粉色的花瓣,颜色煞是好看。 她低眉敛目看过去,长长的羽睫轻轻垂下,像是一弯温柔的月亮船,在湖心里荡漾…… 贺林不由得看住,对面的姑娘粉面含笑,宁静美好,沉浸在花的海洋里,就像是一副仕女图。 心,狠狠地撞了一下,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瞬间就要决堤。 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动心,因为他不配! 刀口舐血的日子,不知哪一日身死,他怎能有家室之累? 勉强压下心中那股汹涌的浪潮,贺林努力冷下脸来,毫无表情地问着那个正一心琢磨花瓣的姑娘。 “耿三那门亲事真的不错,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被打断的蒋诗韵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深幽看不清情绪的眸子。 对于这个人执着于这桩亲事的做法,蒋诗韵很难以理解,有些气恼地问他,“耿三到底有什么好,让你这般维护?” 一提这个,贺林满腹的说辞派上了用场。 “耿三为人精明老实,跟在我手底下我不会亏待了他。如今他是正五品的镇抚,这般年纪,可谓少年有为。日后自然会再升的……” 他以为蒋诗韵瞧不上他的官位! “停!”一脸不耐烦的蒋诗韵打断了他的话,瞪大了双眼看着他。 她实在是弄不懂,他怎么这么乐意为下属拉皮条? 他一个没有正室的大男人,和她一个未曾说亲的小姑娘,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议论起亲事来,想想就觉得诡异! “你是我哥还是我爹?我的亲事要你管?”被他叨叨地一个头两个大的蒋诗韵没好气地呛了她一句,她实在是不明白了,怎么堂堂锦衣卫指挥使竟是个婆婆妈妈好管闲事的主儿? 贺林尴尬地住了嘴,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凶巴巴的小姑娘,好半天才缓过气儿来。 前世里,她不是柔弱可欺的吗?当时他落魄,她施舍他饭菜的时候,她过得也并不好。 在瑟瑟的寒风里,她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至今想来还是让他揪心! 不过今生的她,似乎一点儿都不一样了呀? 不仅敢和他这么大呼小叫的,还会医术。 这,真的出乎他的意料了。 难道,他的重生,让她的命运也跟着不一样了? 这是否意味着,今生她能平安顺遂了? 他愣了一会儿神,终是结结巴巴地看着蒋诗韵那双乌溜溜的灵动大眼睛,问道,“你……你,可是觉着耿三,身家配不上你?你,放心,若是你瞧不上他,我再给你物色一桩更好的!” 蒋诗韵顿时被贺林的话给气笑了,难道她说了那么多,这厮竟然当成了耳旁风? 她的亲事什么时候要他操心了? 望着他那一张格外认真的脸,她忽然觉得这么个冷酷如风的人竟然也有萌宠的一面。 她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龇牙冲他一笑,故意急急问道:“……你还能物色什么更好的人家?” 贺林听她如此发问,就放下心来,同时心里也有一丝不以为然:这女人果然还是喜好攀附高门的,看在前生她救了他的份上,他就勉为其难地给她筹谋一桩好亲事,也免得她惨死! 心里略微有些不屑,贺林的脸色也就冷厉起来,淡淡道,“你看西平侯府的二公子如何?喏,就是你用糖水救过来的长公主的幼子!” 他的话刚落,蒋诗韵忽然呛咳起来。 “咳……咳……”蒋诗韵差点儿没有被自己的口水给淹死! 这家伙可真敢想啊?连长公主的幼子都敢给她弄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 皇帝么? 不可思议地摇摇头,蒋诗韵满脸的不相信,“得了吧?长公主的儿子也是你能指使得动的?” 看她一脸的不信,贺林急了,瞧不起他的本事也就罢了,若是不听他的话嫁去了安国侯府,岂不是白白送死? 他忙对她辩解,“……赵哲和我可是铁哥们儿,长公主更是待我如同父母。我的话他们还是能听得进去的!” “再好的关系,也得看什么事儿呀?”蒋诗韵看他急得额头青筋直冒,不觉好笑,这家伙怎么就和她的亲事扛上了? “你和人家关系再铁,你既不是兄也不是父,还能做得了人家亲事的主儿?” “不信你等着!”贺林受不了她一副看白痴的眼神,迈步就往寺门走去,“两日后长公主就会让人去蒋家提亲!” 见他大步流星走远的同时,还不忘了向她保证,蒋诗韵好笑地扬了扬手,“我等着呢。” 心里却为他的自大不齿! 远远地,一队车马走近。 她凝神细看,却是安国侯府的马车到了。 待到车到了跟前,她不紧不慢地迎上前。 前头一辆华丽的双驷大马车旁,一个一身大红箭袖的俊逸男子骑在高头大马上,正冷冷地盯着她。 那眼光就像是一条毒蛇,阴暗幽深。 蒋诗韵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对上那双淬了毒般的眸子,不由地暗自乐了。 宋徽这小子算是把她恨上了! 还以为她这是多么想嫁给他是不是? 哼哼,还真是狗眼看人低! 她可不想夹在他和江碧柔的中间受那些闲气。 直直地和他瞪视着,她坚决不退缩,直到宋徽受不了地低下头下了马,她才收回了目光!。 五十八章 孕吐 86_86273前面那辆双驷大马车帘子被一个丫头挑开,孙老太君顶着一头白发、披着一件灰鼠皮的大氅,扶着大丫头琉璃的手缓缓地走下来。 蒋诗韵礼节性地朝她行了个礼,道,“韵儿给老祖宗请安了。” 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孙老太君生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的错觉。 她那双浑浊的眸子在蒋诗韵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方才笑问她,“倒是劳累你在这儿等着。” 言辞里,对她甚是满意。 蒋氏也从后头的车上下来,这时稳重地走上前,顺手扶着孙老太君,看向蒋诗韵,“怎么只你一个人?你大伯母呢?” 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出门都是有长辈陪同的,她可是特意关照过钱氏的。 “大伯母在寺里呢,西平侯夫人病了,大伯母在跟前陪着!”蒋诗韵面无表情实话实说。 蒋氏点点头,心里已是明白:这钱氏怕是又看上人家西平侯府的家世,上赶着去巴结人家了。 她们来得晚,倒是不知道蒋诗韵救治过长公主。 孙老太君听了她的话,忙往前走,“没想到长公主竟然病了,怎么还来寺里上香?既遇到了咱们就进去问候一声吧?” 蒋氏扶着她一同进了寺庙,后面一辆马车里,大少奶奶卢氏带着表小姐江碧柔也走了过来。 经过蒋诗韵时,蒋诗韵冲她们和善地笑笑,却不料卢氏板着一张脸一声未吭,江碧柔则把鼻孔翻上了天,看都不看她一眼! 蒋诗韵不由暗怒:这安国侯府的人也实在是不知礼数,姑母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竟还要一心把她和宋徽撮合在一块儿? 比起这样的人家来,她宁愿答应和耿三的亲事! 不动声色地跟在卢氏和江碧柔身后,她也跨进了寺门,一行人跟着小沙弥来到了后院长公主歇息的厢房里。 孙老太君一见长公主的面儿,就颤巍巍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一脸关切地问道,“听说你病了,这会子可大安了?” 蒋诗韵随着她的话看向长公主,见她面色红润,精神头儿还算好,知道已经没有大碍了。 长公主则在榻上冲孙老太君点点头,笑道,“劳动您老人家亲自过来,我心里着实不安。这会子好多了。” “怎么病了不在府里养着,还巴巴地到寺里来?就算是拜佛也不在这一时啊?”蒋氏女儿是宫里的兰妃娘娘,和长公主也算是有些姻亲,说起话来自是熟络些。娓娓道来,像是一个母亲在关心女儿一般。 “哎,我哪里想来,还不是被我那媳妇给愁的?”长公主叹一口气,摇头道,“自打有了身子,她那身子骨儿就一日不如一日,整日里吃不下东西,吐得浑身只剩了皮包骨头,你说,还能平安地产下我们析哥儿的孩子吗?” 析哥儿是长公主的长子——也是西平侯府的世子赵析。 蒋诗韵在一边儿听了,才知道原来是长公主的大儿媳孕吐地厉害,她身为婆婆前来给儿媳和孙儿祈福的。 这种情形前世里她也见过,有的夫人怀孕了身子跟平时没什么两样,有的就不行,那是吃什么吐什么,一直持续好几个月呢。 这样的孕妇容易早产,在这个医术不发达的古代,着实危险! 蒋氏也是吃了一惊,“啊呀”叫了一声,道,“那还了得?没请宫里的太医看过么?听说王医正对妇人科和儿科甚是擅长!” “哪里没请过?能想的法子都想到了,就是不管用,眼看着大媳妇已经躺炕上起不来了,可怜那肚子还鼓得跟扣了口锅似的。” 这么说,月份已经不小了啊? 蒋诗韵默默思量着,寻思着有什么好的法子帮帮长公主的儿媳,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毕竟,那可是两条性命呢。 孙老太君和蒋氏听了长公主的话一时唏嘘不已,各自摇头叹息,只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安慰着长公主。 赵哲和贺林、宋徽几个早到了外头的凉亭处说话、品茶,自是不知道厢房里说了些什么。 蒋诗韵低头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成算,也没有听见长公主正和蒋氏她们在做什么,脱口就问,“不知道世子爷在不在家?” 孕吐严重的话,需要专人照顾孕妇,尽量吃些爽口的东西。再者,还可以精神转移,虽然身子柔弱,但是也不能日日躺在炕上,天儿好了,适当地出去走走也是可行的。 孕妇的心理都很敏感脆弱,这个时候最需要丈夫在身边了。 她估摸着,长公主的大儿子八成不在家,大儿媳才会天天躺炕上不起来。 厢房内,除了长公主的两个贴身嬷嬷守着,其余人的丫头都候在外头。 就只有孙老太君、蒋氏、江碧柔、钱氏母女几个外来人,乍一听蒋诗韵问起长公主世子爷是否在家里,几个人都大吃一惊。 尤其是蒋氏,面色格外难看。 她这侄女才传出半夜还未归家的闲话,惹得她婆婆搁置了她和宋徽的亲事,好不容易今儿她婆婆对她这侄女儿稍微有些好感,她就这么仅凭一句话就抹黑了自家形象! 一个闺阁女子,怎能问人家一个有了正室的男子是否在家呢?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蒋氏眼风跟刀子一样嗖嗖地寸割着蒋诗韵,恨不得那针线把她那张嘴给缝上。 天知道,她一会儿还能问出什么可怕的问题来? 孙老太君也是瞪大了眼珠子瞧着蒋诗韵,嘴角慢慢溢出一丝轻蔑的笑:到底是乡下来的野丫头,真是没教养到家了。她家徽哥儿就算是身有恶疾,也不能让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进门! 江碧柔站在孙老太君身后,贴心地给她揉捏着肩头,另一只手则掏了帕子捂着嘴抖着肩头在那儿笑。 呵呵,外祖母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才是脸皮厚吧? 这样的女人也配嫁给徽表哥? 蒋诗韵情急之下问出那话,就定定地望着长公主,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一旦关心上病人,她眼里就剩了病人了。 长公主颇为诧异地睃了她一眼,想不到这个小姑娘竟然这般大胆? 但是想起这个小姑娘方才只一碗糖水就治好了她,寻思着莫非她有些门道? 她许是被长媳的病情给折腾地心神不定的,倒是不像蒋氏她们想得那么多,只是一刹的惊讶之后,就顺着蒋诗韵的话答道,“析哥儿在西北从军呢,走了有半年了。” 果然如此! 蒋诗韵点点头,把握更大了些,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径自对长公主道,“若是长公主能让世子爷回来,我倒是有几成把握治好您媳妇的病!” 一语既出,惊呆了四座! 厢房内一片死寂!。 五十九章 气死 86_86273好半天,厢房内的人才魂魄归位! 孙老太君有些坐不住了,斜睨了蒋氏一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蒋氏立马浑身不自在起来,若是她婆婆对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侄女儿心存罅隙,到时候和宋徽的亲事就吹了。 那她盘算了这么久的计划岂不全都落空了? 到头来,侯府的中馈还是得落到梅氏那个三脚踹不出屁来的手里。 她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能有什么? 想至此,她的脸色发白,看向蒋诗韵时,很是难看。 钱氏母女就跟看怪物一样看着蒋诗韵,她们母女正觉着这小贱人命好入了蒋氏的眼时,这小贱人就自个儿主动往枪口上撞了? 呵呵,正愁抓不到她的把柄呢。这样一来,看孙老太君还中意她,还敢把她给自己做孙媳妇? 母女三个的目光里有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看着蒋诗韵,唇角忍不住高高翘起! 而站在孙老太君身后的江碧柔,则是心里大快! 千思万想都没有想出一个好的法子阻止她外祖母看中这野丫头,没想到她竟然在这儿出了丑。 外祖母这下子可不能把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娶进侯府做长房长媳吧?这要是传扬出去,人家还不得笑掉大牙? 她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没羞没臊的,可安国侯府却丢不起这个人! 外祖母一生最是好名刚强,怎能容忍一个没有妇德的女人嫁进侯府? 侯府这些年虽然日渐没落,可家世清白,族内没有犯法之男,没有再嫁之女!看徨表嫂就知道了,年纪轻轻地已经守了好几年的寡,不也安分守己的? 这样的门第,这不要脸的小蹄子连沾边儿都没门! 一霎时,室内的众人心思各异,反正没有一个把蒋诗韵往好里想的。 就连一心为长媳祈福的长公主,听了蒋诗韵的话也是暗自惊诧这姑娘的胆大包天。 不过到这种地步,她已是有了“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也就是吃惊了一下子,旋即就惊喜地问道,“姑娘……你……你真的有法子?” 蒋诗韵不理会其他人的想法,只是看着长公主一双急迫的眼睛,波光流转的眸子里满含着自信,轻笑道,“只要长公主能让世子爷回来……” 虽然长公主不明白为何蒋诗韵一再坚持让她长子回来,可事到如今,长媳病得那个样子,也是时候该让长子回来见见了。 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错过了最后一面,她怎么对得住自己的儿子? 悲痛地点点头,长公主声音发沉,“我这就让人去西北军中送信……” 蒋诗韵不由大喜,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如此配合! 要知道,在古代,妇人生产不算个什么。勋贵之家的男子大多三妻四妾,那些夫君不在身边生下孩儿的妇人比比皆是。 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男子反正有人延续后代,苦就苦了女人了。 蒋诗韵心里暗暗感动,觉着长公主这样的婆婆真是体贴人心! 似乎因为蒋诗韵脸上的轻笑感染了自己,长公主竟然一扫先前那副沮丧的神情,竟下了榻亲自拉着蒋诗韵的手笑道,“择日不如撞日,姑娘既说有法子,这就跟我回西平侯府吧?” 蒋氏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这野丫头刚才已是丢尽了妇人家的脸,如今还口出狂言要跟着人家公主到府上治病去,这还了得? 眼看着长公主眼里已经没有了她们,只顾着和蒋诗韵说话了,蒋氏气得站起身来,勉强朝长公主笑道,“我这侄女儿年纪小,哪里懂什么医术?长公主别当真才是!” 上次蒋诗韵给孙老太君治病的时候,蒋氏可是亲眼看见的,不过在她看来,自己祖辈上没有一个行医的,她这侄女儿又跟着王氏在乡下长大,从哪儿学来的医术? 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还真敢拿出来显摆啊? 长公主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有把握说能治好长媳的人,管她是老是少是男是女呢,抓住就不撒手了。 “瞧你这做姑母的说的。你可是没见过方才我是怎么醒过来的,要不是你两个侄女儿拼力救我,说不定我这小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她没有把话说死,给蒋诗语留了几分余地。 说实在的,她也拿不准到底是谁的法子救了她! 蒋诗语异常地惊喜,能让长公主言语感激,她算是没白费了刚才那功夫! 忙上前对着长公主行了一礼,蒋诗语满面谦逊的笑容,“长公主谬赞了,小女只是尽心罢了。” 当着蒋氏和孙老太君,长公主只得又夸赞了蒋诗语几句,喜得钱氏母女真是心花怒放了。 长公主却没工夫和她们寒暄了,拉着蒋诗韵的手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自己的儿子,“哲儿,快吩咐人备车,咱们回府!” 赵哲正陪着贺林和宋徽喝茶闲聊,听见母亲喊她,忙疾步过来,惊讶地看了一眼他母亲拉着蒋诗韵的手,不明所以。 “咱们快些回去,这位姑娘说能治你大嫂的病呢。”长公主声音里含着一丝雀跃,听上去就像是一个明媚的女郎。 贺林和宋徽也跟过来。 走在前头的贺林面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淡淡地扫过来,眸中闪着一簇火光。 宋徽却是一脸的不可置信,嫌恶地望过来,仿佛在说“就这样的野丫头也敢信口开河?” 马车备好,长公主径自拉着蒋诗韵上了她的车。 钱氏母女追了几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好不容易靠上长公主这棵大树,还没有好好巴结一番,人家说走就走了? 走就走罢,还带着那个小贱人一起? 这不是往她们母女三个的心窝子戳吗? 蒋诗韵透过车窗的纱帘子把众人面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瞧见钱氏那一副怨毒得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她不由大乐,刻意挑开了帘子,冲钱氏龇牙一笑。 “大伯母,回去别忘了跟我娘说一声,就说我晚些回去,让她不要担心!” 钱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的,却不得不装出慈爱的样子,磨着牙笑道,“你放心,我会安排妥当的。” 蒋诗韵一瞧见她那副吃瘪的样子就乐了,又和孙老太君、蒋氏她们告别,这才放下帘子,倚着车厢壁偷着乐!。 六十章 方子 86_86273西平侯府位于皇城西北,坐北朝南的五进大宅院,气势恢宏。 在二门上下了马车,蒋诗韵就随着长公主上了粗壮婆子抬着的软呢小轿,东拐西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在一处月洞门前停下。 蒋诗韵下了软轿,站在月洞门前发呆,暗想这要是乍一入了侯府,铁定得迷路。 正感叹着,就听身后一个清越的声音猛地响起,“转晕了吧?” 蒋诗韵睁大了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回头望去,果然是贺林。那厮正笑吟吟地负手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侯府的景致。 蒋诗韵微微吃了一惊,这家伙怎么能到侯府的内院来? 就因为他是锦衣卫,就可以无孔不入吗? 像是读懂了她心中的想法,那厮竟然冲她挤了挤眼,看上去有些得意忘形。 一边儿刚从轿子里下来的长公主,扶着嬷嬷的手笑着解释,“林儿这孩子打小儿就和我们家的析儿、哲儿好,就跟我们自家人一样!” 自家人自然可以在内院走动了。 蒋诗韵释然,原来这个恶名在外的人,还有几个发小啊? 她也不便细问,跟着长公主就跨进了月洞门。长公主早就打发人去世子夫人跟前说了,等他们到的时候,世子夫人正屋门口已经候着几个丫头了。 蒋诗韵跟着长公主进了世子夫人正屋,还不忘了拿眼斜着身后的贺林和赵哲两个,心想这嫂子的屋子做叔子的还能进去? 没想到贺林目不斜视地竟然跟了进去,看得蒋诗韵那叫一个唏嘘不已啊? 谁知道进了屋,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一架汉白玉水墨画的紫檀大屏风隔开了内外间,转过屏风后,还有一个碧纱橱。 过了碧纱橱才是世子夫人歇息的卧房。 怪不得贺林和赵哲敢堂而皇之地进嫂子的屋里呢,弄了半天里头还大着呢。 蒋诗韵莫名地松了口气,跟着长公主进了世子夫人的卧房。 丫头打了葱绿镶金丝的撒花帘子,蒋诗韵打眼看过去,迎面是一架紫檀木百子图的水晶屏风,晶莹透亮,隐约可见对面是一张贵妃榻。 临窗是一盘大炕,上头铺着大红金钱蟒的条褥和迎枕,炕几上的茗碗瓶壶俱全,却没有人。 转过屏风,这才看清贵妃榻上卧着一个人。 蒋诗韵不由暗自感慨:到底是世家勋贵,这屋内的摆设,是十个蒋府也比不上的,怪不得钱氏那么热衷想把女儿高嫁呢。 就连安国侯府那样的百年望族,比起西平侯府来也是差了一大截。 看来,安国侯府还是没落了。 心里一边盘算着,她一边打量着贵妃软榻上的世子夫人。 她正昏睡着,一张鹅蛋脸儿秀美中还带着稚气,年纪也就在十*。 身量细挑,除了小腹那处高高隆起,浑身没有一丝多余的肉,露在蚕丝被子外头的手瘦骨嶙峋。 看样子有了身子,这世子夫人就备受煎熬了。 “蒋姑娘,你看……”长公主不忍直视她的长媳,转回头轻声问着蒋诗韵。 蒋诗韵却是低下身子,轻轻拿起世子夫人细细的手腕子把着,过了一刻,又换一只腕子。 又扒开眼皮、翻开嘴唇看了舌头,这么一顿折腾,昏睡着的世子夫人终是醒了。 “娘……”像是一只柔弱的小猫一样,世子夫人娇喘兮兮地看向长公主。 “孩子,这会子你觉着怎么样?”长公主鼻头一酸,低下身子问道。 世子夫人微微地摇头,清秀的小脸上浸出了一层细汗,“这位姑娘是……?” 问的是蒋诗韵。 长公主忙给她介绍了。 世子夫人上下打量了蒋诗韵几眼,面上却带着一股质疑,“娘……连王医正都没法子……,她,一个姑娘家……?” 显然没有抱一丝希望的。 蒋诗韵不由笑了,既不说世子夫人的病情,也不替自己辩解,只是微微地俯低了身子,轻笑道,“世子夫人,长公主已经叫人去边关送信去了,不出半月,世子就回来了……!” 话还未落,她就看到世子夫人那双佝偻的眼睛里射出一抹异彩来。 “真的……吗?”她声音颤抖,望向长公主时,眼圈儿都红了。 “傻孩子,这还能有假?你身子都这样了,析哥儿还能不回来?”长公主安慰了她几句,忙忙地别转了头,拿帕子偷偷拭着眼角。 世子夫人听见长公主的保证,竟然一下子精神大好,就要坐起来,“不行,我得好好打扮打扮,这副样子,让他看见……” 似乎意识到婆婆在跟前说这话不妥当,她苍白黄瘦的脸上涌上了一抹红霞。 “好孩子,你身子这样,还顾得上这些?”长公主忙着去按她,想让她躺下。 蒋诗韵见时机到了,这才笑着朝长公主道,“人只要有了精气神,什么都不怕!” 太医们只会对症下药,可是却无法医治心病。 世子夫人本身确实有病,可更多的却是长夜漫漫,一个人艰辛孕育生命的辛苦,丈夫不在身边,她日久郁结在心,自然就成了症候了。 拿捏准了这点,蒋诗韵信心更足了,“世子夫人,您是不是想跟以前一般美丽?” 世子夫人本就天生丽质,如今面容枯瘦,自是营养不良的结果,只要能吃得下东西,人自然就美起来了。 女人大多都是爱美的,孕妇也不例外! 世子夫人听了来不及地点头,“当然。” 迟疑了一下,她又胡乱摇头,“只是我吃什么吐什么,身上瘦的干巴巴的……” 她不好意思去看自己的身子了,这样一个枯瘦得如同骷髅的女人,哪个男人能看得上? 她又添了一些忧伤:万一丈夫风尘仆仆回来看的是她最丑的样子,怎么办? “娘,您……您还是别让夫君回来了?”她忽然攥着长公主的手哀求起来。 “你这孩子,怎么……?”责备的话不忍出口,长公主实在是不理解这个长媳怎么头一刻还欢喜连天的,这会子又这个样子了? 只有蒋诗韵明白世子夫人的心思,忙安慰她,“世子夫人只要按照我说的做,我保证不出半月,您定能容光焕发,比之前更美上十分!” 世子夫人一听这话,不可思议地望向了蒋诗韵,似乎在辨别她的话有几分可信! 蒋诗韵冲她微微地点头,问道,“世子夫人是不是有便秘的毛病儿?” 刚才把脉的时候她就探查到了,世子夫人舌苔黄厚,显然是内火旺盛。 这样的勋贵之家,她怀的又是世子的头胎,那补品吃食自是精细无比。 见世子夫人羞红了脸轻轻点头,蒋诗韵就笑了,“夫人不必羞涩,人吃五谷杂粮,这是很正常的毛病,尤其是女人,运动少,更好得这样的毛病。” 听她说得头头是道,长公主也听住了。 蒋诗韵回身走到桌案前,要来笔墨纸砚,刷刷地写了一会儿,递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看时,却是几样吃食:番薯,南瓜,白菜,萝卜…… 她的脸色不由变了,这都是下等人吃的东西,怎能给她这怀着身孕金娇玉贵的儿媳妇吃?。 六十一章 说媒 86_86273“姑娘……你是不是弄错了?”长公主不好意思对蒋诗韵说重话,只好委婉地问她。 “长公主必是认为世子夫人身份尊贵,不能吃这样的东西是吗?”蒋诗韵瞧她那神色就知道了,心里不由带了点儿气,说话也毫不留情起来。 “只是身份再尊贵那也是人,既然是人就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太医们来开的方子自是越贵越好的补药,吃了不照样没有见效?若是长公主觉得这东西不能给世子夫人吃,那小女这就告辞,您另请高明吧?” 长公主金枝玉叶,从来没被人这么呛过,噎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不过看在蒋诗韵救过她的份上,她到底没有发怒。 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蒋诗韵的话有些道理。再加上太医们医治了这么久,还是不行,也只好吩咐下去让人预备了。 甜甜的煮番薯、稀烂的南瓜粥端上来,每日里各种补药肉汤伺候着的世子夫人,忽然觉得心头不那么恶心了,竟然抓起一个番薯就啃起来,看得长公主眼睛一眨都不眨! 吃过一个番薯之后,蒋诗韵发现世子夫人竟然没有要吐的迹象,就端过温热的南瓜粥来送到她的嘴边,笑道,“喝了这南瓜粥,能把体内的毒素排出来,到时候夫人的皮肤会更好,更美丽!” 这个时候说什么为了胎儿着想的话,也许会适得其反。她知道世子夫人目前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容貌,是怎么让自己短短几日内美丽如初,所以,她就用这样的话来诱哄着她。 世子夫人连一句推辞的话都没有,端过粥碗就喝。 那份干脆利落,看得长公主眼睛都直了。 自打世子夫人怀孕,一家人都跟宝贝蛋似的,又是好吃又是好喝拼了命地往世子夫人房里送。说的最多的话也就是为了孩子好要吃什么什么,为了孩子好不能吃什么吃什么…… 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为了世子夫人自己怎样怎样,为了世子爷她要怎么怎么漂亮的话。 久而久之,世子夫人心思郁结,这个时代的女子又不能表达自己内心的渴求。虽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可世子夫人依然有很多不为外人道的烦恼。 世子又久不在身边,从一个人人疼宠的大家闺秀,变成一个肚子高高隆起面色枯黄的黄脸婆,世子夫人自然接受不了这样的转变。 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明白她的心思,能明白一个怀孕了的女子的心思,她憋在心中又不知该和谁诉求。 蒋诗韵虽然一开始没有见过世子夫人本人,但是从长公主的只言片语里也能断定她这是孕期忧郁症。 这样的症状在别人看来,那是矫情,叫作,可在一个医者的眼里,却不容忽视。 有的妇人甚至产后越发严重,会伤了自己的孩子。 可在古代,这样的人会被视为不正常,没有人能够理解。 如今世子夫人就是这样的,整日里躺在炕上郁郁不得欢,一听说世子爷要回来看她,自己最在乎的人要出现在面前,精神立即就转移了。 精神只要开朗起来,胃口自然也跟着好起来,能吃得下东西,长公主那是求之不得的。 眼看着世子夫人一连吃下两个番薯,喝了一大碗的南瓜粥都不带停一下的,长公主喜得泪水涟涟,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蒋诗韵了。 生怕儿媳妇这么多天饿坏了,长公主来不及地吩咐下人去预备一些可口的饭菜端过来,却被蒋诗韵给止住了,“世子夫人只能循序渐进,不能多吃。要少吃多餐,才不会胖!” 一句话,听在长公主和世子夫人耳朵里,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效果。 长公主立时沉了脸,有些不悦。她的媳妇都瘦成这样了,再吃多少都不怕胖。偏偏这个小丫头拦着不让吃,饿着她的孙子可怎么办? 而世子夫人却极其听话地点头,放下本来拿起来的一根番薯,道,“姑娘说的有道理!” 蒋诗韵暗笑,怎么会没有道理,哪个女人都不愿在夫君面前留下一个大腹便便的印象啊? 没过多久,世子夫人就要出恭。 丫头忙把恭桶拿来,又搬过一架屏风挡着。 长公主和蒋诗韵则避到了外间。 贺林和赵哲两个正对弈,听见动静抬头见是她们两个,忙起身。 赵哲迫不及待地问长公主,“娘,大嫂,怎么样了?” 说实在的,他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这个小姑娘会什么医术。 虽然蒋诗韵在寺里治好了长公主,可在他看来那也不过是碰巧罢了。 毕竟,一碗糖水能算得上是药吗? 贺林则淡淡地瞥一眼蒋诗韵,没有多问。 蒋诗韵只是含笑点头,也不说话。 长公主倒是一脸兴奋地说起来,“可真是奇怪了,你大嫂竟然一连吃了两个番薯,喝了一大碗南瓜粥呢。谢天谢地,都好几个月了,我这颗心终是放下了。” 她双手合十拜佛,看得赵哲眼珠子快要瞪出来,“娘,真的……真的见效了?” 长公主忙点头,像是保证一般,加重了语气,“自是见效了,你娘何时说过假话?” 娘儿两个说笑着,好似忘了身边的蒋诗韵。 贺林睃一眼静静垂头立在那儿的蒋诗韵,终是开口道,“如此,真是可喜可贺啊。小侄先恭喜伯母早日抱得金孙了。” 长公主一脸喜色地看着他,笑道,“承你吉言,等孩子生下来摆满月酒你一定要来啊!” “那是自然,就算是世兄忘了我也是要来的。只是……”他话音一转,看向蒋诗韵,“伯母还该好好谢谢蒋姑娘才是,若不是她,伯母这会子还在寺里烧香拜佛呢。” 正在兴头上的长公主被这么一提醒,顿觉脸红。 这姑娘说话是有些不中听,不过人家可救过她们婆媳两个人了,自己再不好好谢谢人家,还是个人吗? 到底皇家出身,教养那是没得说。 她转过身来一脸的歉意,真诚地向蒋诗韵道谢,“真是多谢姑娘了,没想到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懂得回春之术,不知道将来哪家有福之人把你娶了去!” 正感叹着,却听贺林又道,“伯母这话说对了,蒋姑娘的确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姑娘。伯母既然不知道哪家有福气,何不自己就做那有福气之人,把蒋姑娘娶回家来,日日让她陪伴着您!” 状似开玩笑的话,却让蒋诗韵羞红了脸。 她恼怒地瞪视着那个一脸微笑的某人,气得咬牙切齿。 这人闲得浑身发毛了是不是?为什么非要干涉她的婚事? 她用得着他来操心吗?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想嫁人了? 一个耿三不成,又来跟长公主说项?。 六十二章 机会 86_86273只是不管蒋诗韵怎么瞪他,贺林那妖孽都是微笑面对,一张精致地不像话的脸上雍容高贵,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长公主听了这话却有些为难起来,按说她的哲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只是这几年他没有一个中意的姑娘,自己也是操碎了心,终是不能如意。 如今贺林一提这话,又勾起她的心事来,不由侧头细细打量了蒋诗韵一眼。 眼前这姑娘身量细挑,面容秀丽柔美,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也还过得去。 再加上一副淡然飘逸的神态,当真是个体面的大家闺秀。 只是她爹才刚中了进士,还未授职,身家门第配她的哲儿,还是低了。 正犹豫着,就听蒋诗韵讪笑道,“长公主快别听这人瞎说,小女也不过运气好罢了,哪里有什么妙手回春之术?长公主要是过意不去,不如赏小女些金银首饰吧?” 装出一副爱财的样子,就是让长公主放心罢了。 何况,她缺的还真的是金银! 贺林一听这话不由蹙了蹙眉,这死丫头什么意思?这样的身家门第难道她还看不上眼? 先前他帮耿三提亲被拒绝了,如今又给她提西平侯和长公主的嫡次子,她莫非还不乐意? 一双深邃潋滟的眸子里满是不解,贺林看着面前这个一脸讪笑的小女子,竟有些愣住了。 她一大早上又是给长公主灌糖水又是给人家儿媳治病的,难道不是为了和长公主套近乎,想嫁进侯府吗? 如果不是贪图这些,她在乎的又是什么? 自认在昭狱里审理案犯不知何其多识人也自有一套的贺林,真的看不透蒋诗韵了。 这么一个身量纤细容貌也不是那种惊为天人的小女子,怎么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浑身散发着引人探索的神秘? 长公主本来还有些不好拒绝贺林的要求,毕竟这个人手握京畿守卫的重权,又是皇上身边最可信任的人。 即使她贵为长公主,自家的儿子们也要巴结这样的人。 她心里还有些打鼓,答应了他的提亲,又怕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可是不答应,又怕得罪了这人。 这人的手段血腥狠辣,她是耳闻了不少的。 从小就在深宫里长大,自然知道那些上位者身后的秘辛的。 他和自己小儿子一般大小,就能身居如此高位,得皇上宠信,没有两把刷子自然是做不来的。 自己两个儿子也算优秀,可放在这人面前,那简直是没法相比了。 万一得罪了这个煞神,她想西平侯府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她正咬咬牙想着不想就答应时,却听蒋诗韵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若是这丫头真的想攀高枝嫁进来,她只能委屈哲儿了。 谁知道这丫头竟然如此识趣,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她轻飘飘的几句话,既化解了尴尬,又不会让她和贺林难堪。 要不是身家低,这个丫头做她的儿媳妇她还真的欢喜呢。 她瞄了一眼贺林的脸色,见贺林似乎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呼出一口气来,拉过蒋诗韵的手拍着,笑道,“你这丫头真是个可心人儿,你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我媳妇和腹中的孩子,我们侯府算是欠下你三个人情了。这贺礼我自然不会薄待了你的。日后若是你有什么需求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帮的定当帮忙!” 蒋诗韵知道长公主也是个人精,在这洋人面前也就没必要遮着藏着了,顺水推舟就麻溜地朝她行礼谢道,“长公主真是个好人,小女先谢过了。小女将来有用得着长公主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的!” 这话说得真是结实地很,一点儿矫揉造作都没有,听得贺林愣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这还是他前生记忆中的女子吗? 前世里虽然和她不过一面之缘,可那时候的她,腼腆懦弱,丝毫不像现在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眼角眉梢更是带着一股子狡黠伶俐,说不出的引人注目! 里屋里,世子夫人痛快地泄了一通,只觉得满身的不快一消而散,连带着精神也跟着好了几分,和先前躺在炕上病怏怏的那个人儿判若两人。 长公主和蒋诗韵进去的时候,就见她已经梳洗一番,换上一件玫红折枝梅花的小袄,外头披一件银白雪狐皮袄,衬得一张笑脸清丽无双。 长公主先就赞了一声,欢喜地拉着媳妇的手问长问短,室内,满是欢声笑语。 婆媳两个正高兴着,忽听外间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娘,听说大嫂好了?” 蒋诗韵抬头看时,却是一个身穿百蝶穿花缂丝小袄,批一件大红猩猩毡的十五六岁的少女挑了帘子进来。 那少女一双眸子里满含着笑,面上蒙着雪白的面纱,迎着日头进来,午后淡淡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格外地温柔。 虽然不识得这女子是谁,可从她那声称呼上,蒋诗韵知道这正是长公主的女儿了,也就是西平侯府的郡主了。 她连忙朝她行了一礼,“见过郡主!” 赵雪茹一早就听说府上来了一个会看病的姑娘,说是能治大嫂的病呢。 她心里存着一份好奇,可平日里从不出门的她,还是不敢过来见识见识的。 后来听说大嫂身上连太医院的医正都束手无策的症候,竟被这女子不到一刻钟的功夫给治好了,她就再也坐不住了。 让人打听了,听说来的还有两个哥哥的好友贺林,她思虑再三,还是戴上面纱过来了。 在门外就听到母亲和大嫂高兴的声音,她知道这事儿是真的了。 只是在看到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时,她顿时惊讶地站在那儿不知干什么了。 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小的姑娘,竟然能治了太医都治不好的病,这,这简直就是耸人听闻啊? 不动声色地冲蒋诗韵笑了笑,赵雪茹这才走向长公主,问候了一声世子夫人。 只见长公主和世子夫人正说笑着,一看到她时,两个人的眼睛都盯在她身上不知道转圈儿了,整个人都跟石化了一样。 蒋诗韵很是纳闷,这女子莫非会定身术,怎么能让她娘和嫂子这副表情? 更令她好奇的是,她为何在自己家里还要带着面纱? 难道她面上有什么难言之隐?。 六十三章 惊悚 86_86273蒋诗韵不由得多看了西平侯府的小郡主赵雪茹两眼,心里暗暗琢磨着这郡主是否有什么隐疾。 而一边正和儿媳妇说笑的长公主,早就停了下来,一副泪盈于睫的样子,呆了半天,忽地上前一把攥住了赵雪茹的手,打量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雪儿,你,你终于出来了?” 这话听得蒋诗韵一头的雾水,什么叫你终于出来了?难道这个小郡主寻常都是不出门的吗? 不对啊,勋贵之家的千金小姐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再看世子夫人时,她刚有了点儿血色的小脸上也是一脸的惊讶,眸子里还泛着淡淡的雾气,像是激动地不能自已的样子。 她们婆媳都一个赛一个的奇怪,当真让蒋诗韵晕头转向了。 不过,心里的那份猜疑也越来越明朗。 赵雪茹也不防自己不过出来一趟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有些尴尬地冲长公主和世子夫人笑了笑,道,“听说有位姑娘的医术很高明,治好了大嫂,就想来见识一下……” 这也是人之常情啊?毕竟,闺阁女子和外人接触的机会还是很少的,听说有这么一位奇女子,过来看看也无可厚非。 赵雪茹的话刚落,就见长公主一脸惊喜地转过身来,看着蒋诗韵,语气里是少有的激动。 “蒋姑娘当真是我们侯府的福星,半日之内不仅治好了我们婆媳两个,连我这幺女的病也因你好了。” 蒋诗韵一听这话,眸中闪过一抹了然。 果真,这个小郡主是有症候的。 一个花季女儿家,在自己家里带着面纱,还不敢出门,说明了什么? 怕是容貌异常吧? 见蒋诗韵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震撼,长公主眼中的欢喜更深了几分。 这个女子,身家虽然不显赫,但是这份气度心胸,是一般世家的女子都比不上的。 比起她这个出身名门的娇柔大儿媳,丝毫不逊色,甚至,身上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虽然她说不上来这女子身上到底有什么气质,但是她看着就是顺眼,不知不觉间,已经在心里认可了蒋诗韵。 先前贺林给她的小儿子提亲,她还觉得此女身家低了些,又见蒋诗韵张口就要金银,虽然面儿上没有露出什么来,心里到底是不齿的。 不过这种淡淡的厌烦现在竟然凭空消失了,长公主也甚是奇怪。 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拉着赵雪茹的手走到了蒋诗韵面前,未语泪先流,“姑娘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想来已经猜到了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蒋诗韵只是静静地站那儿,一声不吭地听着长公主说下去。反正她想说,就会交代给清楚的。 这事儿怕也只有她才能帮得上忙了,长公主是个聪明的,自然会求到她头上来的。 “雪儿,把面纱摘下来,让蒋姑娘看看你的脸吧?”长公主望向自己的幺女,满脸慈爱。 赵雪茹一下子惊住了,像是一头受到惊吓的小鹿般,瞪着一双温润的大眼睛,往后登登退了两步。 不,她不要让外人看到自己的脸,她不要自己这么丑的样子暴露在别人面前。 “雪儿,你这辈子还想走出屋子吗?还想嫁人吗?要是想的话,就让蒋姑娘看看,眼下,也只有蒋姑娘能帮得上你!”长公主心焦如焚,苦口婆心地劝着幺女。 那么多的太医,那么多的民间神医,她都请来给女儿看过了,可没有一个人能治好女儿。 都是她的错,她也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竟然报应在女儿身上? 偏偏两个儿子都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唯独这个幺女竟然生了这么副怪样子! 赵雪茹呆了一刻,终是慢腾腾地去扯自己脸上的面纱。 蒋诗韵的眸子睁大了,既然赵雪茹都这么大了,那她的病定是别人治不好的。 莫非毁容了? 她小心翼翼地猜测着,一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赵雪茹的脸。 等那方如蝉翼般轻薄的面纱滑落下来,蒋诗韵差点儿没有惊叫出声。 虽然不是毁容,但是比毁容的后果还严重。 怪不得赵雪茹在自己家里还要戴着面纱呢? 原来她……她竟然长了一张兔唇! 没有比蒋诗韵更震撼的了,心里顿时同情起这位命苦的小郡主了。 按说锦衣玉食长大的小郡主,正是金娇玉贵、被人捧在掌心里的,没想到这么好的家世,竟然长了张兔唇! 这让她怎么受得了,怎么敢出门见人啊? 怪不得长公主和世子夫人一见她过来都这么惊喜? 想来这位小郡主平日里定是躲在屋里不出来的? 看来自己的魅力还真不小,竟把这么个小郡主给吸引过来了。 蒋诗韵顿觉自己还真是个魅力非凡的人物了! “蒋姑娘,你看,这病你可治得?”长公主焦虑担忧地开口,既有一丝希望,又不敢希望太大。 赵雪茹除了面纱滑落的一刹那和蒋诗韵对视了一眼,就再也没有太过头。 这副模样,让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郡主深深地自卑了。 也是,长成这个样子,再好的身家,怕也是没人敢娶了。 蒋诗韵叹息了一口,幽幽说道,“这其实不算什么病,只要做个小手术缝合下就好了。” 身为医者,她知道,小郡主这个年龄已经大了,不如一生下来就赶紧治,不仅能好得快,还不让孩子觉得自卑。 不过谁让自己穿过来的时间太短,长公主没遇上自己呢。 这个年代的人,谁会治唇腭裂呢?。 六十四章 心动 86_86273赵雪茹大大的眸子里溢满了泪水,就像是一汪盈盈的湖面。 蒋诗韵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可怜的郡主了。 即使身家再好,这副样子,怕是没人敢娶她了。 她见赵雪茹一脸的心酸委屈,面上就没有表露太多的惊讶,只是上前把那面纱重新给她戴上,淡淡笑着。 “看来长公主这么多年来并没有找到能医治郡主病的大夫吧?”她故作轻松,生怕赵雪茹多心。 长公主一双美丽的眸子盯着女儿的脸,哀哀欲绝,“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然报应在雪儿身上,天哪,哪怕让我死了也比让她这样好!” 身为一个母亲,最见不得儿女受苦受难。尊贵如长公主,当着蒋诗韵的面儿,也忍不住流下了伤心的泪! 赵雪茹被母亲要求在外人面前露出了真容,本就深受刺激,如今见她母亲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再也受不了,呜咽着就冲出了内室。 就听外间传来一声惊叫,“小妹,你……” 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给捏住了脖子。 蒋诗韵听出来了,这人正是赵哲,想来他看见赵雪茹兴冲冲地来又伤心流泪地走,就多了句嘴。后来定是想起了小妹的难言之隐,这才住了嘴的。 蒋诗韵由着长公主痛哭流涕地哭着,也不安慰。这么多年,长公主缺的并不是不痛不痒的安慰。 她脑子急剧地想着手术方案,压根儿就顾不上动嘴皮子。 贺林和赵哲听见哭声,也不避讳,从外头挑了帘子进来,把跟前伺候的丫头都屏退了。 赵哲心疼长公主,上前替她擦着泪,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他母亲。 蒋诗韵不由暗赞:单看这一方面,赵哲倒是个至纯至孝之人! 思量间,她无意中抬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幽深的眸子,却是贺林的! 两个人电光火石地对视了一眼,蒋诗韵别开了头。 这妖孽的眸子像是一泓幽深的湖,让人止不住就要溺毙在里头。 她真的有些受不了他那捉摸不透的眸光了。 “你,可是……能治?”贺林并不安慰长公主,忽地跨上前一步,对着蒋诗韵问道。 蒋诗韵不得不抬头和他对视着,心忽然加剧跳动起来。 听他的话音,似乎并没有强逼的成分。见他问得小心翼翼,话里夹杂着一丝不确定,蒋诗韵不由好笑。 这厮在担心什么?怕她没本事治不好丢脸吗?怎么听他的话像是含着“不能治也不丢人”的意味? 他这是在间接地安慰自己吗? 心里忽然涌上一丝莫名的感动,她故意沉吟了片刻,才慢吞吞道,“……若是十年前,郡主能遇到我就好了。” 正窝在儿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长公主一听这话,立马听了哭,一双红肿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她,半天才反应过来,“蒋姑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十年前她就有本事治自己的女儿了? 长公主望着蒋诗韵那张清丽无双的脸,有些不敢确定。 “这个病,越早治疗效果越好!”见她这么专注地看着自己,蒋诗韵也不忍心拐弯抹角,索性直接说明, “这么说,现在晚了?”本来有了一丝希望的长公主,只觉得自己瞬间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下去,摔得浑身发抖,连声音都变了。 “的确有些晚!”蒋诗韵实话实说。 长公主这么多年接受的打击肯定不少,自己若是过分夸大其词,反而会误导她,到时候万一出了纰漏,长公主更会伤心。 再说,这也是给她自己留条后路。她一个才从乡下来的小丫头,名不见经传,要想在贵族圈子里站稳脚跟,绝不能太过于高调张扬。 一听蒋诗韵说这话,长公主整个人顿时不好了,头往儿子怀里一勾,那眼泪就哗哗地淌了下来。 “我苦命的孩子,怎么就不叫娘替你受这个罪?”她一边哭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着,听得屋内的人俱都容颜大变,闻者落泪。 就连贺林那样冷心冷肺的人,眼眶也跟着红了。 打小儿就没有娘亲,乍一听见别人被娘这么疼爱,他真的勾起了伤心之事。 看一眼站那儿不声不响的蒋诗韵,他不禁暗暗称奇,奇怪了,这丫头怎么一点儿同情心都没有?连他都快要落泪了,她竟然无动于衷? 是心太狠还是见惯了? 心里想着,他情不自禁地上前就去拉蒋诗韵的手,“怎么了?治不了不要紧,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何况你……?” “何况你一个小丫头”这话他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怕伤了蒋诗韵的自尊。 蒋诗韵很是惊讶他的举动,他这是在关心她吗? 怎么外面传闻杀人如麻冷酷如风的人,对自己这么……好? 难道,他,别有目的? 她有些害怕起来,锦衣卫的手段虽然没有见过,可也听说过。万一被他抓住了什么把柄,自己可就死定了? 不过想着她才从乡下来,和他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盯上自己? 要说蒋家,大伯父只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京官儿,父亲也才刚中进士,还未授职,按说,他不该和她们家有什么瓜葛才是? 苦思冥想,蒋诗韵想到最后,总算是找到了一条理由。 上次在安国侯府,她把他给踹到了湖里,莫非,他一直在等着时机报这个仇? 可要报仇也不该这么对她啊? 他堂堂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捏死她跟捏死只蚂蚁一样容易,何必大费周章呢? 或许,他有折磨人的癖好,就像猫在吃老鼠之前,先要戏耍一番?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她是越来越后怕,竟然忘了自己一只柔荑被他握在了掌心。 贺林只见面前这小丫头呆呆愣愣的,像是傻了一样,只觉得她那副呆傻的样子越发可爱。 掌心里的柔软提醒他自己不该这样,可他不知为何,就这么牵着她的小手一点儿都不想松开。 俯视着面前的小人儿,他心底忽然软得一塌糊涂,竟然隐隐地涌出一股渴盼,想要拥她入怀,好好怜惜一番! 当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他被自己给吓了一跳。 一向不动*的他,这是怎么了?难道是长久不接触女人的结果? 他懊恼地甩了甩头,忽地甩开了蒋诗韵的手,如避蛇蝎一般往后退了几步。 蒋诗韵这才惊醒过来,被他这一举动给闹得莫名其妙,心里直骂这人是神经病! 随着神思的清明,她脑子里的方案也明了起来。 望着哭得瘫软在儿子怀里的长公主,她轻声道,“这个病,现在也不是不能治!” 一句话,成功地止住了正呜咽着的长公主。 她有些虚弱地侧眸望向蒋诗韵,不知道该如何了。 这个姑娘,总是扯着她的心,忽上忽下的,让她都快要抓狂了。 这几天工作比较忙点儿,更得比较晚,亲们可以留着第二天看,下周就好了,敬请谅解哈!。 六十五章 器具 86_86273长公主只觉得浑身酸软,像是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一样,从儿子的怀里出来,踉踉跄跄地奔到蒋诗韵面前,两条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她面前。 吓得蒋诗韵伸了双手拼命地去托她,“长公主,使不得,使不得呀。” 她不过一个进士之女,哪里能当长公主这样的大礼? 只是她身量纤细,没多少力气,怎么也扶不住长公主。 还是贺林和赵哲看不下去,忙上前一步,一边一个搀扶着长公主。 贺林瞥一眼一脸惊慌失措的蒋诗韵,低了头温声劝说着长公主,“伯母,你这样可是吓傻了这丫头了。” 赵哲心内正澎湃激荡着,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自己的母亲。 他母亲身为皇室的公主,这么多年都是生活在锦绣丛里,不仅深得宫里皇上、太后宠爱,就连夫君和儿子媳妇们,也都个个把她捧在手心里。 这一辈子,她金娇玉贵的,哪里跟人低过头? 为了妹妹,头一次,她竟然跪了一个小丫头。 这让他怎能不震撼? 他不禁抬头细细打量着蒋诗韵,就见她紧抿着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上,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就像是盈满了的湖水,荡悠悠的让人止不住想去探索内里的神秘。 也许这个小丫头的容颜算不上倾国倾城,可是长得却很有味道。 一个从乡下来的进士之女,身在西平侯府邸,竟然没有一丝卑怯,处处透着自信洒脱,仿佛这天地间再也没什么事儿能入得了她的眼! 赵哲莫名地心跳加剧了,这几年,给他提亲的快要踏破了侯府的门槛,可是那些京中的大家闺秀都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本来贺林给他说媒的时候,他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对这事儿感到好奇,想着贺林那么冷清的一个人儿为何要替这么个才不过见了两面的小丫头提亲? 如今再细看,却觉得这小丫头越看越顺眼,越看越爱看。 心,不由地就动了,他暗暗懊恼,方才,他母亲,不该犹豫不答应贺林的! 蒋诗韵哪里知道这一会子功夫,自己就吸引了赵哲了? 她只自顾自地想着手术方案,想着挑什么日子做,这个年代做这样的手术会不会有风险之类的…… 反正只要一有这样的问题,她满脑子都是手术了,已经感受不到别人的心思了。 长公主被贺林和赵哲搀扶到靠窗的大炕上坐了,哭了半日,再加上一颗心失落起伏不定,如同在滚水里走了一遭一样,只觉得身心俱疲,身体里的力气快要耗尽。 喝了一口世子夫人捧上的热茶,她才缓过一口气儿来,虚弱地问蒋诗韵,“蒋姑娘,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得出来的,定不会不舍得!” 她以为,蒋诗韵最缺的是银子,方才在那儿是故意吊她胃口的。 蒋诗韵自是听得出来,只不过她不想和长公主去斤斤计较。毕竟,她目前着实缺银子,就让她误会好了,省得她在意贺林的话。 笑了笑,她慢条斯理地张嘴,“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的,就是想让长公主给我备一套刀剪、几味药材!” 这都是手术需要的东西,只是她目前没有这个银子去置办,既然给赵雪茹做手术,自然由长公主给置办了。 室内的人都有些不解,这预备药材倒还好理解,毕竟,治病嘛,药材是少不了的。 只是要刀剪做什么? 长公主迟疑地开口,“府上的刀剪多的是,有些都是没有开刃的……” 话没说完,就被蒋诗韵不客气地给打断了,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摆摆手道,“我要的不是普通的刀剪,长公主能不能给我拿纸笔来,我画个图样,您让人打造出来就好!” 世子夫人一听这话,不等长公主吩咐,就赶紧让丫头备下了文房四宝。 蒋诗韵毫不客气地走到书案前,执起墨汁淋漓的毛笔,刷刷地在脱墨纸上画起来。 众人就见她笔走游蛇,恣意洒脱,不过寥寥几笔,就拿了那张纸过来。 众人就着她的手看过去时,见纸张上画了几个模样怪异的器具,俱都栩栩如生,小巧精致。 长公主看了半天,只觉得比寻常的刀剪要小得多,其中还有两样她都叫不上名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这些,要让铁匠打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蒋诗韵轻轻摇头,“不,最好用银子打。”正因为这样,她才让长公主自备的,凭她身无分文的人,怎能用得起银质的东西? 长公主自是毫不迟疑地命人拿了图纸找银匠打造去了,这会子,不说是银子,就算是金子,她也不在乎,只要能治好她女儿! 这一周很忙,今晚这更字数少点儿,周末会补上的。。 六十六章 谈崩 86_86273长公主吩咐了人置办蒋诗韵要的东西之后,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恨不得立马就见到女儿被治好。 她坐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见蒋诗韵站那儿出神,心急地问她,“等东西都预备好了就能治了吗?” 蒋诗韵慢慢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眼波儿闪了闪,答道,“不能!” “不能?”长公主惊讶地合不上嘴,东西准备好了还不能,那,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她虽然没有问出来,眼中却已经表露出这个意思来了。 蒋诗韵淡淡笑着解释,“这个手术比较复杂,我还要先和郡主沟通下。她若是接受了才能做。” “手术”这样的术语,对于古人来说很是难以理解。也许这个时代的大夫也会剔骨疗伤,但是还没有系统的手术概念。 长公主睁大了双眼,有些吃力地看向蒋诗韵,“这个还要和我女儿沟通什么?能给她治病,她怎会不接受?” “这个不好说。”蒋诗韵轻笑着摇头,“这样的手术不是针灸喝药就能好的,必须施以麻醉,从郡主身上植皮,多次手术才有效果。而且……”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长公主本来还高兴得不行,一听这话心又悬起来,以为蒋诗韵是在拿价,忙不迭地催问她,“蒋姑娘你需要什么只管说,只要是我们侯府有的,你尽管开口!” 还是以为她想要银子? 蒋诗韵唇角勾了勾,含着一丝嘲讽,摇了摇头,“长公主多心了。这个手术真的需要沟通!凡是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我怕到最后治不好,郡主会接受不了那样的结果!” “什么?最后会治不好?”听了半天,蒋诗韵却来了这么一句,长公主顿时炸毛了。 这该死的丫头是在玩她吗?她也不掂量掂量她的身份,拿她们侯府的心肝宝贝做幌子吗? 再看向蒋诗韵时,那眸光就很不和善了。 蒋诗韵毫不在乎,只是抿着唇注视着前方。 贺林心中震动也很大,他希望西平侯府能接受蒋诗韵,由他出面,给蒋诗韵做个大媒嫁给赵哲,将来也好保她衣食无忧,一生顺遂! 前世里,她惨死的画面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一想到她年纪轻轻就吊死,他就觉得心里翻腾地难受。 今生,趁着他还活着,还在这个高位上,他希望能给她开辟一条顺畅的大道! 可这丫头非要逞能,连太医院的医正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竟要往身上揽。 这下可好,夸下海口又给人家当头一棒,长公主能不恼怒吗? 清了清嗓子,他上前一步想替蒋诗韵解围,“伯母,这丫头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为治得了世子夫人的病,也能只好郡主的。您念在她是一片好心的份上,就别计较了。” 一边又冲着蒋诗韵使眼色,“既然世子夫人大安了,我送你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你娘也该担心你了。” 说得客气,却有些急躁地就催着她往外走。 长公主见贺林这煞星处处维护着蒋诗韵,虽有些诧异,终究还是卖几分面子给他。闻听就有些疲累地吩咐下人,“去取两套头面来答谢蒋姑娘!” 虽然她在女儿病上戏耍了自己一番,可到底是救过她和她的儿媳妇的。 长公主不是个小气的人,还是很大方地让人取来一套红宝石的头面和一套南珠头面,俱都价值不菲,少说也得有千金。 这个谢礼已经很重了,可是蒋诗韵看到那两套做工精致异常美丽的头面时,分毫没有心动。 她笑着推辞了,“多谢长公主的厚爱,只是这些都不是小女要的。” 长公主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没想到这姑娘的胃口这么大? 连这样是个女儿家都爱的东西都不要,她想要什么? 再开口时,长公主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冷淡,“不知道蒋姑娘想要什么?我们侯府只要有的,无不尽着姑娘挑。” 她大气地一摆手,身后就有一个婆子取了一个楠木雕花的匣子送过来,在蒋诗韵面前打开来,却是整整齐齐的一叠银票。 “姑娘,该不会还嫌少吧?”长公主面上满是嘲讽,轻蔑地说道。 贺林瞟一眼蒋诗韵,见她唇角噙着淡淡的冷笑,却不说什么,知道这丫头定不是贪图银两的人。长公主这是误会了。 叹一口气,他走到蒋诗韵面前,劝道,“该回去了。” 蒋诗韵斜睨他一眼,气呼呼地白了他一句,“要你管!” 她又不是他带来的,和他也不是很熟,他干嘛总是要干涉她的事情? 只是这副口气对她来说似乎很是自然,可听在长公主和赵哲他们的耳朵里,却是相当震惊。 这丫头不想活了么? 贺林那是什么样的人啊? 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堂堂的锦衣卫指挥使,多少大臣见了他都是两股颤栗的。 他杀人如麻的手段更是晓谕京城,谁人提起他来不是色变? 这丫头竟然敢这么跟他顶嘴?不怕他活剥了她啊? 可是那个众人心中的大魔头—贺林竟然好脾气地没发货,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小意的样子,差点儿没有把赵哲惊掉了大牙! 这厮转性了吗? 打小儿他就认识他,虽说长大好不常在一处,可自问,他还算是了解贺林的,平日里,贺林也还是给他些面子的。 即便如此,他在贺林面前都不敢放肆。这家伙自打从军之后,在燕地呆了几年,回到京里就不大和人来往了,待人更是冷到了骨子里。 怎么对这小丫头独独这么有耐性? 还是当着他们这些人的面儿不好怎么着,等到没人的地方再狠狠地整治这小丫头? 赵哲脑补着,望向蒋诗韵的目光含着一丝怜悯,仿佛蒋诗韵下一刻就没命了一般! 蒋诗韵却顾不上理会这些人的心思,眼下她光想着如何治好赵雪茹的病,好在京中扬名立万,站住脚跟,到时候靠着这个赚银子买屋子把王氏接出来。 却不料长公主信不着她,还误以为她是个借机敲诈的人。 为了这次手术能顺利进行,她只能先把利害挑明了说开,省得到时候真的出了万一,她有嘴说不清了。 想到日后的路,她不得不动嘴皮子,“长公主,先前太医们治不了郡主,您不也没怎么着他们啊?如今,我这个手术方案虽然有些风险,可不能不试试啊。若是连试都不试,郡主一辈子不就毁了吗?” 她不信长公主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凭什么太医们治不好就没事儿,偏要她一定要治得好? 郡主年纪这么大了,虽有修复的希望,但是效果也远不如小时候。 她只能尽力做到尽善尽美了。 “照蒋姑娘这么说,是想在我女儿身上冒险喽?”长公主脸色铁青,说不出的难看。 她的女儿金尊玉贵,凭什么让这样的贱人来折腾? “蒋姑娘是不是觉得反正我女儿已经那样了,何不死马当做活马医是吗?”长公主眸中几乎喷火,紧盯着蒋诗韵质问着。 “小女没这么想过!”蒋诗韵不卑不亢地答道,“既然长公主不愿意我给郡主做手术,小女自然不敢僭越。这就告辞!” 说完,行了一礼就往外走去。 那高昂的头,那挺直的背,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就算是久在上位的上者也未必有这个姿态! 屋里的人倒是没料到这丫头竟是个说走就走的性子,一时都有些发愣。 很快,长公主反应过来,不由狐疑地望着蒋诗韵的背影。 这丫头连银票都不要,她要的到底是什么? 贺林苦笑着望着那个潇洒离去的背影,暗暗磨牙,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竟然一言不合撂下他就走,亏得他还这么贴心贴肺地操心她的亲事! 匆匆地告别长公主和赵哲,他在二门上追上了蒋诗韵。 蒋诗韵也不理他,只是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着,丝毫没有一丝小女儿的矫揉造作。 “喂,我说你慢点儿行不?后头有老虎吃了你呀?”贺林见她气势汹汹,故意调侃着。 蒋诗韵冷着一张脸,一边走一边没好气地答道,“我走快走慢干你何事?谁让你跟着了?” 听她好歹还跟他说话,贺林总算是放下心来。即使说的是气话,也总比把气闷在肚子里强啊? 他就怕这丫头在长公主那儿受了气憋着不说。 她能冲自己发火,说明她还是没拿他当外人的。。 六十七章 扬名 86_86273心里甜丝丝的,贺林竟然觉着自己有点儿天生犯贱,被这丫头给损上几句,他心里像是喝了蜜一样熨帖! 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赶上了蒋诗韵,和她并肩走着,直到出了侯府的门,他方才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里。 “你发什么神经?”虽然这人是锦衣卫的,可蒋诗韵不知为何,偏就不惧怕他,在气头上还敢冲他发火! “我说你这该死的女人在耍什么花招?”贺林一片好心被蒋诗韵当成了驴肝肺,也有些恼火。 “你说你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和长公主套上了近乎,怎么又逞能?现在闹得长公主不待见你了,你有什么好?” 他一气之下,掏心挖肺地给她分析利弊。 好不容易这丫头入得长公主的眼,他正好可以给她撮合这桩亲事的,没想到被她给搅黄了。 还得让他劳心劳肺地再给她寻摸合适的亲事! 他一肚子的委屈还没处说去呢,她反而冲着他发火?真是个脾气火爆的丫头! 蒋诗韵本不想和这家伙有什么瓜葛的,可这厮却三番五次地在她耳边像是可恶的苍蝇一般叨叨着,还像个长辈一样操心着她的亲事,这,正常吗? 她和他八竿子还打不着呢。 在长公主那儿受的一肚子窝囊气还没处发泄呢,蒋诗韵逮着这个机会立马找到了出气筒,把矛头指向了贺林。 “你是我什么人,和我什么关系,到底有何居心?”一连三句质问,让贺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他是谁?他能说自己不过是个前世里死不瞑目的幽魂吗?那样,她会信吗? 他能说他前世里受她一饭之恩吗?他能说她前世里嫁进宋徽两年后就上吊死了吗? 他不能说,说了也没人相信! 张了张嘴,他只觉得所有的解释都是徒劳的。 她不会相信他的用心的,说得多了只会让她更厌恶自己罢了。 苦笑着看着她,他终是什么都没说! “无话可说了是吧?”盛怒中的蒋诗韵咄咄逼人,更是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了贺林几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几乎贴到了他的鼻尖。 “告诉你,少来惹我!长公主待见不待见我跟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别在那儿自作多情!” 气哼哼地骂完,蒋诗韵就朝侯府门前那条街上走去。春兰姐妹还等在那儿呢。 贺林被她骂得有些狼狈,可是却一点儿都没有生气。 这事儿若是搁在别的女人身上,他拔出绣春刀把人杀了也有可能。 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在蒋诗韵面前就是生不起气来,心里总是有一股想宠着她的念头在作祟。 他强压下这个念头,紧追两步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既然不在乎长公主的态度,为何要这么上赶着给她治病,给世子夫人治病?难道你,不是打着要嫁进侯府的主意?” 这话问得着实露骨,若是一般的女子,估计早就脸红心跳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公然质疑一个闺阁女子去接近长公主是为了要嫁进侯府,这不是不相信这个姑娘的人品吗? 贺林明知道这话问出来,蒋诗韵会更恼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想问。 虽然他想让她和赵哲成为一对儿,可是潜意识里,他恨不得她谁也不嫁。 虽然他竭力想给她找一门好亲事,可每次只要一想到她身穿大红的嫁衣带着大红的盖头上了花轿,嫁给了别人,他的心里就忍不住地揪疼,疼得他浑身都像扎了针一样。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自己,可想到自己如今命运不知几何,将来还不知道会不会寿终正寝,他就不敢去想。 这么好的姑娘,他不想毁了她! 贺林就这么纠结着,既想听到她拒绝的话,还想给她保一门好亲。 正胡思乱想做着天人交战,蒋诗韵已是住了步子冷冷地转身看着他,“我说贺大指挥使,你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给夹了?我治病救人难道就图嫁进侯府?侯府到底有什么好,值得我这么浪费心机?” 话里话外虽有滔天的怒气,可贺林听来却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浑身舒爽。 这么说,她不是为了嫁进侯府?她不喜欢赵哲? 悬在嗓子眼儿里的心终于落进了肚里,贺林只觉得心情从未有过的好! 他没话找话,“既不是这样,那你图的是什么?” 头面她没要,银票也没拿,她难道想白干? “呵呵,要说有所图嘛,我还真的有!”蒋诗韵笑嘻嘻地说道,故意卖了个关子! “那,是什么?”贺林实在是猜不透她的心思了。不要金不要银,也不想嫁进侯府,她到底为的什么? 蒋诗韵为了日后不再受这家伙的纠缠,索性也不瞒着他,一股脑儿把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其实我为的不过是个名声罢了。若是能治好郡主,我就能在京中扬名了。” 她,是想成为杏林高手了? 贺林忽然有所悟,紧盯着她的眸子里流光溢彩,像是上好的墨玉。 “你,是想一辈子做这个了?”想出名为的不就是从事这一行业吗? “可是,你知道,这天下如此之大,还没有一个女子公然行医的?”贺林好心地提醒她,这条路虽然能走,可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代价太大了。 行医本就是地位不高的行当,她一个柔弱女子,为何偏要一条道走到黑? 她若是干了这一行,有哪个大户人家会娶一个抛头露面的女子? 她这不是自断其路吗? 本着为她着想的目的,贺林好心地提醒蒋诗韵,“你知道行医之后,你就嫁不出去了。你这是何必呢?” “何必?呵呵。”蒋诗韵冷笑两声,“为了我娘,为了我自己,我不想总是寄人篱下,我要在京中买一所大房子,赚好多的银子,让我娘过上好日子!” 她虽然一脸的嘲讽,可眸中泛着奇异的神彩,望着远方,似乎看到了希望! 贺林只觉心中又酸又热,不知说什么好!。 六十八章 私通 86_86273贺林从未听到一个姑娘家说过这么有理想有魄力的话。 闺阁千金们想的都是怎么梳妆打扮怎么嫁入勋贵之家,哪里会想到自己要去赚银子买房子,把娘亲接出来过好日子啊? 眼前的这个女子总是不停地让他震撼,让他心动! 想想自己要给她做媒,贺林强忍着压下了心里的那股冲动,好意地提醒她,“你要知道,一旦你抛头露面,以后亲事就难说了。” 在他眼里,一个女子再怎么坚忍不拔,再怎么有本事,也是要嫁人的。 蒋诗韵轻笑起来,转过脸看望着他,眸子淡定坚强,“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操心我的亲事?还是多想想你自己的吧?我有我的路要走,似乎和你没有瓜葛!” 她的声音在料峭的寒风里荡荡悠悠,说不出的冰冷寒凉。 可是贺林没有任何的波动,这样的话才是她说出来的,比起那些千娇百媚的女子只知道后宅那点儿段数,这女子绝对让他刮目相看! 他眸光专注地看着她的侧脸,日影里,只觉得这张脸说不出的生动。 这个女子不是那种国色天香的人,可是看得久了竟有些流连忘返的意味,让他有些收不住自己的心! 一阵寒风吹过,她额头上落下一绺发丝,遮住了她左边的眉眼。 他竟然不知不觉地就伸出了手,轻轻地把那绺发丝别到了她的耳后。 动作那么自然,仿若他已经为她做了好多次一样! 蒋诗韵懊恼地怒瞪着他,要不是在西平侯府的大门口,她真的想挠他一下子。 是不是在家里替自己后院里那些莺莺燕燕做惯了啊,瞧那小动作,还挺娴熟啊? 她置气地转过脸,气冲冲地朝他低吼,“你想干什么?告诉你,再对我动手动脚的,剁了你的爪子!” 此时的她,就像是一头小野豹子,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口吞掉他一样。 贺林只是低低笑着,浑然不在乎她的态度! 蒋诗韵气极,拔脚就想走。可在迈出去一步之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儿来,她脸色古怪地又转过头来。 贺林脸上的笑容越发愉悦,盯着她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招数。 蒋诗韵一脸怒容地转过脸来,却忽然又换上了一脸的笑容,那变脸速度之快,就连贺林这样情绪无波的人都应接不暇了。 不过他不是个傻的,蒋诗韵先前还对他没好气,这会子忽然来了一个大笑脸,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了。 这丫头片子怕是有求于他吧? 果然,就听蒋诗韵用一副甜腻死人的嗓子笑道,“那个……我那日到安国侯府,在湖边脱掉的鞋袜是不是在你……那儿?” 虽然是个现代穿越人士,但是面对一个不是那么熟的男子说起女子的鞋袜来,蒋诗韵难免有些忐忑。何况一提起那日的事来,她就有些心虚。 那日,她可是一脚丫子就把贺林给踹到湖里去的。 贺林听得直想笑,这丫头,也有不好意思心虚的时候啊?当时那一脚可是拼足了全力的。饶是他功夫那么高,也着了她的道儿了。 看着这丫头的囧样,他心情大好起来,故意逗着她,“蒋姑娘说的什么鞋袜?我没见过!” 他眼神里还带着点儿迷茫和不解,仿佛蒋诗韵问他这个问题很是不该! 蒋诗韵无语,就知道是这个结果。 就算是他捡到了也不会承认的! 无奈的叹了口气,她转身就要走。 只要他对自己没有坏心,这事儿就算了吧? 可身后那人忽然一把拉住了她,她疑惑地回过头来,“怎地?” 贺林从腰间解下一块半个手掌大的玉佩塞到了她的手里,飞快地说道,“拿着这个,若是有事儿可以让人到锦衣卫衙门里找我!” 说完,也不管蒋诗韵会不会要,他就迈开大步飞速地走开了。因为走得急,雪白的袍角翻飞,就像是一朵朵浪花! 蒋诗韵其实没有看到,贺林在说完这一番话之后,耳根子竟然奇异地红了。 他的离开,似乎更像是逃避一样! 望着那个一阵风刮过般的雪白身影,蒋诗韵忽然有些好笑。这么一个恶名在外的人,为什么喜欢穿这么雪白的衣服呢? 要不是知道他这个人的根底了,乍一见这人还以为他是个白面书生呢。 掌心里温润的触感吸引她低下了头,那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上面雕刻着一只小猪,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蒋诗韵掌心里有些发烫,这样的一块玉佩,他送给了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是要和她私定终身啊,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好几次,她都想问个明白。 直到贺林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她才小心地把这块白玉收到了怀里,找到了春兰姐妹两个,坐了马车回蒋府去。 在角门里下了车,三个人一路迤逦往内。 一路上,洒扫的婆子都在拿不屑的眼神瞄着她们三个,好似她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 春桃最先耐不住性子,恨恨地朝地上吐了一口痰,气哼哼骂着,“都是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好歹也是这府上的小姐,她们见了面不行礼不说,还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没得恶心!” 她这话是冲着蒋诗韵说的,蒋诗韵听了到没什么。反正她也不打算在大伯父家里长住,看冷眼也无所谓了。 倒是春兰,见妹妹一副看不惯的样子,忙扯了她一把,小声埋怨,“瞎说什么呢?韵儿不过是来了没几日,这些人不认得罢了。” “呸,不认得也不能这样子!”春桃不理会姐姐的话,径自说道,“就没见过这样的人家,韵儿好歹是他们蒋家的姑娘,就这么把人不当回事儿。要我说这京里的人,心地都不好,还不如老家呢。” 蒋诗韵听了就笑,“你以为我愿意到这儿和人勾心斗角啊?还不是我娘想我爹了!” 三个人正说着,就听后院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咆哮声。 几个小厮进进出出甚是慌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请。 蒋诗韵听着那女声只觉得心里扑通乱跳,担心王氏那儿出了什么差池,她急急忙忙地往里赶。 不过一刻,她就赶到了西北角那个偏僻的小院落。 哭叫声更吵,她的面色发白,领着春兰姐妹就冲进了院门里。 夕阳的余光洒在破败的小院里,照着跪在院子里那个肥硕的背影上,格外地刺眼! 那身影穿着一件银灰棉衫,正是早上蒋诗韵出门时看到的。 不是王氏又是谁? 此刻,王氏头发凌乱,跪在地上的肥胖身躯瑟瑟发抖,哀哀哭泣! 蒋诗韵只觉得身上的热血全都冲到了脑门上,才大半天不在家,王氏就出了事儿。 她几步跑到了王氏面前,和春兰姐妹死命地去搀扶王氏,嘴里一个劲儿地问着,“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王氏住的正屋的灰色破旧棉帘子忽然被人挑开,蒋德章同着钱氏从屋内跨出门来,两个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蒋诗韵几个。 “爹,这是怎么了?我娘犯了什么错要跪在这儿?”蒋诗韵见蒋德章一脸铁青地负手站在那儿,就觉得要出大事儿。 来了这么些天,统共才见了蒋德章两面,没有大事儿,他怎么会来这小院子? “你怎么不问问这个贱妇!”蒋德章一听蒋诗韵的话就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般吼起来,声音穿透人的耳膜,嗡嗡作响。 贱妇?蒋德章竟然叫王氏为“贱妇”? 蒋诗韵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般,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看看她做下的丑事儿,怪不得把男人留在院子里住着呢,敢情是好便意私通啊?” 蒋德章拔高了声音,一个大男人,听上去就像是个泼妇。那张俊秀的面孔上,狰狞扭曲,像是一头狂兽! 私通? 蒋诗韵不由看向王氏,她娘会和人私通? 打死她她也不信!。 六十九章 对峙 86_86273地上跪着的王氏在听到蒋德章张口说出“贱妇”两个字的时候,身子就像是秋风里的落叶一样,抖得不成样子。 “我没有,我没有……”她呢呢喃喃像是做梦般,无神的双目对上蒋德章的,满含着乞求和委屈。 那双馒头般白白胖胖的手上沾满了灰尘,粗短的指头插在冻得硬邦邦的泥土里,像是白胖的蚕茧在蠕动一般。 蒋诗韵心疼地去捧她的手,“娘,快拿出来,这么硬的土抠烂了指头了。” 王氏却一动不动,像是没了灵魂一样。 蒋诗韵把她的指头拔出来一看,十根指头上都是血淋淋一片。 她心中大恸,十指连心哪! 王氏心里该有多痛,才会这么惩罚自己! 她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抬眸对上台阶上负手而立的蒋德章和得意洋洋扶着丫头立在门口的钱氏,声音冷静自持。 “爹,你查明白了吗?”她才不相信双眼看到的,有时候看到的东西却是最假的。 她只相信真相! “这还要查?这贱妇和窦成那王八羔子是被我摁在被窝里的!” 蒋德章目呲欲裂地吼着,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直跳。 王氏这个贱妇和谁私通不好,非要和那个老家的鳏夫乱搞?这是得有多**啊? “这贱妇别的本事没有,没想到勾搭男人还有一手啊?”他恶狠狠地笑着,恨不得把王氏给凌迟了一样。 “要偷汉子也找个体面些的,找那种没出息的鳏夫,没得降低了身价了!” 蒋德章狠狠地骂完,长出了一口恶气,像一头饿狼一样盯着王氏! 王氏的身子晃了晃,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这话太恶毒了,她的丈夫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在老家里伺候老人照顾女儿,这么多年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啊? 他一去两年多,自己辛辛苦苦地操持着这个家,日也盼夜也盼,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夫妻团聚。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能把她的一片苦心践踏在尘埃里? “德章,我是冤枉的,我没和人私通!”王氏满眼泪水,忽地从地上往台阶上爬去。 鲜血淋漓的手指在地上拖出两道刺目的血痕,像是两条逶迤的长蛇。 蒋德章厌恶地看着她,在她的手攀上了台阶快要抱着他的腿时,嘴角忽然泛上一抹残忍的笑,猛一抬腿把她踢下了台阶。 本就哀痛欲绝的王氏早就没什么力气,被他这么下死力地一踢,就往后倒去,“哎呀”大叫一声,喷出一口血箭来! “娘!”蒋诗韵的心瞬时像被锤子狠狠地敲打了一下,疼得浑身哆嗦起来,尖叫一声冲了上去。 从地上把王氏扶到了她的怀里,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瞪着台阶上的蒋德章的,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她是你的妻,是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女人!你怎能这么对待她?啊?” 问到后头,陡得拔高了声音,带着满腔的悲愤,像是沙漠里的一头孤狼,凶巴巴地瞪着蒋德章。 长身玉立恣意洒脱的蒋德章,被女儿这么盯着,没来由竟然心里一颤,高大的身子往后缩了缩,说出来的话也不如先前那么有威势。 “秀姑,你怎么不看看她做了什么腌臜事情?她这个样子怎配做我蒋家妇,怎配做你的娘亲?”蒋德章一脸被伤到了的模样,看得蒋诗韵心头火起。 “我娘能做什么腌臜事情?你怎么不查明白她是不是被人陷害的?好端端的大白天的怎么就出了这种事情?莫非有人给我娘下了药?” 蒋诗韵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看春兰姐妹,这姐妹两个身上有些功夫,趁着这会儿让她们进屋,说不定会查出些什么来。 春兰和春桃自小就和爹爹窦成相依为命,日子虽然贫穷,可一家人过得欢快纯真,哪里像这样整日里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 本来打算就这两日回老家去的,谁知道爹和王大婶竟然出了这等事儿。 她们自是不相信的,早憋了一肚子的气,恨不得把蒋德章和钱氏这两个鳖孙王八给痛打一顿。 听了蒋诗韵这话,姐妹两个使了个眼色就冲正屋门口走去,春兰嘴上也有两下子,不忘了说道,“蒋叔可不能随便冤枉好人,我爹和王大婶定是被人陷害了!” 一见这两个小蹄子要往屋里闯,钱氏有些紧张起来,屋内的东西还没毁掉呢,要是被这两个小贱人给翻出来,她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 想到这儿,她皮笑肉不笑地冲蒋德章说道,“二叔你听听,我还以为大侄女从乡下来的,没这么多歪歪道子呢。没想到事实摆在眼前,她就红口白牙地乱说起来,这不是在打我这个做伯母的脸吗?照她这么说,这府上除了你嫂子我还有谁敢陷害王氏?” 她说着说着,眼中就溢出泪来,拿帕子拭着眼角,可怜巴巴地呜咽着,“被小辈这么质疑,我也没脸站这儿了。罢罢,这个家我也不当了!” 她这么一番惺惺作态,蒋德章心里窝着的火儿又被她给挑起来,伸出手指来点着蒋诗韵,恨铁不成钢地骂起来。 “都是在乡下被这贱妇给教坏了,在长辈面前不仅没规矩,还口出狂言!要不是看在你是我蒋德章女儿的份上,我立马就动家法乱棍打死你!” “呵呵,爹真是好威风啊!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中的进士?我怀疑是不是考官当时睡着了?” 蒋诗韵一边掐着王氏的人中,一边冷笑连连,她这个爹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被钱氏三言两语就给迷糊了眼睛,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了这半辈子! “踢死了娘再打死女儿,这样的进士我朝还真是罕见哪。爹这是头一份吧,不知道这样皇上还敢不敢让爹做官了?” 她实在是气极了,压根儿就不想给蒋德章留什么面子。 这样的爹,不要也罢! 蒋诗韵这话无疑戳中了蒋德章的心窝子,他咬着腮帮子,瞪着双眼狠狠地笑着,“好好,真是我蒋德章的好女儿!” 跟他一同中进士的不少都有了实缺,他还未授职。 他虽然极力在后头运作,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轮不到他,为这事儿他没少求着大哥和大嫂,花了不少银子,至今没个结果。 如今被蒋诗韵这么一吼,他顿觉颜面全无,几步蹿到了蒋诗韵身边,嘶吼一声,喝骂着,“逆女,我真是后悔当初没有掐死你!” “现在掐死也不迟啊?”蒋诗韵仰着脖子,露出一截嫩藕般的脖颈,冷笑着看着他。 “你……”蒋德章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紧紧地攥着,要不是这个女儿还有些用处,他怕是忍不住就掐死了她。 “呵呵,爹害怕了吗?我说到你心坎儿上了是吗?”蒋诗韵丝毫不怕,眸光凛冽地望着蒋德章,一点儿都不让步! “大侄女,你别跟你爹这么犟嘴,都是一家人,哪有跟爹这样说话的?” 钱氏像是看不下去一般,假惺惺地走上前就要去拉蒋诗韵,“快起来,地上凉!我这就让人找郎中去!” 又吩咐丫头来,“快点儿把二夫人抬到炕上去!” 蒋诗韵心里本就怀疑这桩事情是钱氏暗中操作的,见她这么副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样子,不由嗤笑一声,“大伯母别忙活了,我看找个人报官才是正经!” 钱氏正过来要搀她,闻听胳膊猛地一僵,半天才挤出一丝笑,“大侄女说的什么傻话?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一惊动了官府,你娘,还怎么做人?” 后头那句话,她几乎是贴在蒋诗韵耳根子说的,话里的威胁不言而喻。 这一更很肥的,看到的亲们收藏则个,谢谢了!。 七十章 亲情 86_86273蒋诗韵嘴角轻扬,冷哼一声,“这个大伯母就别惦记着了,反正我娘这个样子也难活命,与其这么不明不白地活着,不如报了官省心!” 还未等钱氏反应过来,她又高声唤着春兰,“让春桃守在屋门口,谁也别放进去。你去衙门里报官!” 她就不信这诺大的京城,钱氏能一手遮天不行? 她想藏着掖着,她偏就给捅出个窟窿来。 屋内,春兰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走了出来。 她又去了耳房里看了看被捆成粽子一样的窦成,回头嘱咐春桃,“看着点儿,谁要是敢动爹,给我照死里打!” 说完,脚不点地地飞跑了。 钱氏见状,大声呵斥着几个粗壮的婆子,“还不把那无法无天的小贱人给拦住,蒋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她插手了?” 蒋德章也急了,呵斥着蒋诗韵,“你不要脸,蒋家人还要脸呢?报了官,这事儿就张扬开了,你两个姐妹怎么说亲?你怎么嫁人?” “不嫁就不嫁,有什么了不起?比起我娘的清白来,我嫁不嫁人算什么?”蒋诗韵不怕死地梗着脖子,吼了回去。 钱氏不就想拿这个要挟她吗? 对不住,她不在乎! 果然,钱氏听了这话脸色苍白如纸,回身就朝蒋德章哭诉,“二叔,大侄女这是要鱼死网破了?可怜你那两个侄女还未说亲啊,这事儿传了出去,她们要怎么活?” “嗤,有这么严重?不嫁人就活不了了?”蒋诗韵低低地嗤笑一声,浑不在意地望天。 蒋德章被这个女儿气得彻底无语了,他浑身抖着,气得说不出话来。 蒋诗韵则冷着一张脸,谁的账都不买。 已经这样了,她不怕有更坏的结果。 她深深地知道,这样的结果对王氏意味着什么。 若是让他们抓住了王氏的把柄,日后王氏真的就活不下去了。而蒋德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休了王氏! 凭什么要让他们这般自在? 正僵持着,正屋的棉帘子又被人挑开了,一个人从春桃身后挤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站在钱氏身边。 蒋诗韵眼角余光一溜,看清这人就是慧儿,唇角几不可察地泛上一丝冷笑。 外头都闹翻天了,慧儿在屋内竟然待得住? 别是动了什么手脚了吧? 她历来都信不过慧儿,王氏却拿她当宝。这时候她出来,不知道要出什么幺蛾子呢? “小姐,都是慧儿不好……”慧儿磨磨蹭蹭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模样儿,哭哭啼啼地说着。 都是她不好?她是娘身边的丫头,娘大白天的出了这种事儿,她这做丫头的当然不好了。 “你也知道是你不好?”蒋诗韵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凛冽地注视着慧儿,“我问你,我娘出事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太太……太太说是要午睡,让奴婢……别在一边儿守着,奴婢……奴婢,就去了后花园玩了一会儿。” 慧儿杏眸溢满了泪水,一副受惊的小鹿般,眸光闪烁不敢看向蒋诗韵。 一般撒谎的人,眼神都会闪烁,不敢和人对视。 慧儿明显是在说谎。 蒋诗韵也没有必要问下去了,再问,她肯定还能找到同伴作证,自己岂不是被他们给牵着鼻子走了? 她才不会上当! 说不定,慧儿还帮着钱氏下药了呢? 钱氏总不会亲自给王氏下药的。 冷冷地剜了一眼慧儿,蒋诗韵低了头给王氏诊治着,刚才挨了蒋德章一脚,王氏又气又痛闭过气去了。 她又是掐人中又是把脉的,这么一折腾,王氏已经醒了过来。 眼睛还未睁开,就听蒋德章的声音在小院子里怒吼,“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儿,竟然这般不顾脸面,不管姐妹们的亲事。你娘做下这等丑事,奸夫淫妇都承认了,你还要报官?你这是想让蒋家成为京中的笑柄吗?” 见他气得浑身发抖,一脸恨其不争的样子,蒋诗韵只觉得好笑。 一个出了事儿只会抱怨发怒连妻女都不知道护的男人,有什么资格指着她说话? 正要开口,却被地上的一只手给拉住。蒋诗韵低头,就见王氏已经睁开了双眼,低低恳求着,“秀姑,别报官!” “娘,您就打算这么不明不白地被他们冤枉死?”蒋诗韵悲愤莫名,不由地拔高了声音。 “看吧,这贱妇也知道丢不起人!”蒋德章见王氏醒来,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冷嘲热讽地就来了这么一句。 “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蒋诗韵没好气地怒吼回去。 “你,你这个逆女!”蒋德章脸色泛青,怒看着地上的王氏,“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连我这个爹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也配做个爹?”蒋诗韵讥笑地抬头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什么叫是非不分?她还真是见识到了。 “秀姑,千万听娘一句话!”王氏也顾不上丈夫说了些什么,只是拼命地拉着蒋诗韵的手,眸子里坚毅冷然,“秀姑,这次你要是不听娘的,娘,娘就不活了。” 说着,牙齿一收,就去咬舌。 王氏竟然拿死来威胁她? 蒋诗韵傻眼了,“娘,难道你要背上这个黑锅一辈子?” 王氏虽然没有什么好出身,但也是个洁身自好爱面子的人,怎能担上这么个罪名? 她为的还是她啊! “听娘一句劝,别报官!你这么大了,亲事要紧!”王氏躺在蒋诗韵怀里,吃力地说道。 说来说去还是她的亲事! 她的亲事就这么重要? 蒋诗韵不由火了,可王氏这个样子她又没法子生气,只是恨恨地甩下一句,“亲事亲事,不嫁人会死啊?” “傻孩子,哪个女人不嫁人?”王氏慈爱地望着她,伸出手摸了摸她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 这是在古代,王氏这种思想再正常不过了。蒋诗韵只得听从,叫回了春兰。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王氏去死,在她的心目中,王氏就是她唯一的亲人,是相依为命的那一半!。 七十一章 借钱 86_86273钱氏见王氏说动蒋诗韵,不由松了一口气。 若是蒋诗韵真要鱼死网破报官去,先不说蒋府的女儿日后都无法嫁人,就连她怕也丢人现眼了。 就算是查不出是她下的药,到时候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还是传出去了。 她朝蒋德章点点头,蒋德章面色好看了些,低头冲一边的婆子吩咐,“把王氏架到柴房去关着。” 只要蒋诗韵不报官,他有的是法子惩处王氏。 蒋诗韵一听急了,王氏身上的伤还未好,关到柴房里怎能受得了?这不是明显折磨人吗? “不行,娘受伤了,要好好调理着,还是住这儿吧。”蒋诗韵起身就要去扶王氏。 若是把王氏关到柴房里,这正屋里的东西钱氏就可以动手藏匿了。到时候,即使她报官,也什么都查不到了。 钱氏眸中的冷芒一闪而过,仰起尖尖的下巴,冷冷地看着台阶下的王氏母女,“大侄女这说的什么话?你一个女孩儿家本就不该搀和这样的事儿,要不是看在你们母女一场的份上,你怕是见都见不上王氏的。” 话落,她就挥手招呼婆子上来。 蒋诗韵抬眸,对上钱氏那双细长的眼睛,冷笑连连。 她这是蹬鼻子上脸了?刚才说要报官,瞧她吓得那熊样! 这会子她又抖起威风来了? 呵呵,就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她并不理会钱氏的话,径自招手叫着春兰和春桃,“过来帮我一把,把我娘扶到屋里去。” 她倒要看看哪个人敢过来阻拦? 春兰春桃姐妹身上的功夫可不低,那日,在厨房里,钱氏母女也是见识过的。 不过钱氏那日只看到厨房里一片狼藉,七八个婆子躺得躺,趴得趴,还没真正看到春兰姐妹出手呢。 这会子见蒋诗韵完全忤逆她,气得面色发白,转身就朝蒋德章抱怨开来,“二叔,你看,大侄女真是……” “无法无天”四个字她故意咽了下去,像是给蒋德章留了点儿面子。 可是个有心人一听还是能听出来的。 蒋德章不由更恨王氏了,都是这个贱妇教出来的女儿,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要是再由着女儿和王氏待在一块儿,将来保不准女儿也能干出这种偷汉子不要脸的事情来。 他面色铁青,恶狠狠地叫过几个粗壮的婆子,“把姑娘拉开!” 那架势是要来硬的了。 蒋诗韵冷眼竖眉挡在王氏跟前,看着春兰姐妹,冷喝道,“有不怕死的上来就给我照死里打,我连我娘都护不住算个什么人!” 春兰春桃两个立马就摆开了架势,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 蒋德章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你这个样子还怎么嫁入安国侯府?你姑母可是说了,过几日,人家那边就过来提亲的!” 他关心的只是这个! 蒋诗韵望着地上面色白如金纸的王氏,涌上一股心酸,摊上这样的夫君,王氏心里,在滴血吧? 王氏也望着她,吃力地吐出几个字,“秀姑,还是听你爹的吧。” 蒋诗韵轻轻地摇摇头,王氏倒不是怕蒋德章,而是为了她的亲事着想。 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能依靠的只有夫君了。 可眼下夫君恨不得吃了她,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上。 在她眼里,蒋德章虽然不是一个好夫君,但是女儿是亲生骨肉,他总得为女儿筹谋一门好亲吧? 何况安国侯府又有蒋氏照应着,这是至亲姑母,女儿将来嫁过去,定不会吃亏的! 她自个儿出身于小商户之家,她已经尝尽了出身的苦头了,她不愿女儿也嫁给小户人家。 在她看来,钱氏要不是出身于望族之家,怎能嫁给蒋德功,怎能掌家? 虽然不过一个小小的庶女,可在她面前还是那么地趾高气扬,耀武扬威! 夫君之所以这么听信她的话,还不是想着好依仗人家?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出身造成的! 她要是有个好的出身,蒋德章哪敢这样对她? 一霎时,王氏心里千回百转,越想越觉得自己不能拖累了女儿。 她吃力地翻动着肥硕的身躯,拼命地想爬起来。她要自个儿到柴房去,不要让女儿难做人! 蒋诗韵看着那个肥硕的身子在地上像是一只大蚕茧在蠕动一样,双眼不禁湿润了。 王氏能给她的也就这些了,可这些却是她的一颗心哪! 她不忍看她如此卑微地活着,为的只是她嫁个好人家。 她忙一把扶住王氏的手,和春兰一起把她拉起来,目光坚定地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娘,咱不去柴房,女儿能不能嫁给好人家,不是你到柴房就能决定的!” 不容王氏再多想,她朝春兰努了努嘴,“把我娘扶到屋里去!” 钱氏双眉一挑,犀利地扫视着几个虎视眈眈的婆子,那几个婆子会意,就冲上前来去拉扯蒋诗韵和春兰。 春桃跳出来挡在了她们身前,对着最先冲上来的一个人高马大的婆子当胸就是一脚。 那婆子“咕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压得后头几个靠近的人仰马翻,叫声连天。 钱氏气得破口大骂起来,“小贱人,敢在我们蒋府撒野?”完全没了往日装出来的贤良端庄的样子。 蒋诗韵唇角勾了勾,这就是钱氏本来的面目吧? 完全是个泼妇嘛。 “大伯母这是在骂我是‘小贱人’吗?”她明知道钱氏骂的是春桃,故意往自己身上招揽。 钱氏骂得其实就是她,但是偏偏不敢承认,忙打住解释,“大侄女误会了,我骂的是这个小蹄子!” 她伸手指了指春桃。 “哦?原来是她!”蒋诗韵恍然大悟地咂了咂嘴,见钱氏又板起脸来要开骂,笑嘻嘻地开口,“只是大伯母不知道吗?是侄女我让她撒野的!” 说完,她挎着王氏的胳膊就往屋内走,“大伯母,请让让!”浑然不把钱氏放在眼里。 钱氏抖着手半天都没有说出话来,气得嘴唇乌青,扭头瞪着蒋德章,“你看看你看看……” 春桃在前面开道,见佛杀佛遇鬼杀鬼,五六个婆子都被撂倒在地上。 蒋德章也惊得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没想到那个奸夫的女儿这么厉害! 钱氏也没什么招数了,府里能干的婆子统共这么多,全都用上了。其余的也就三四个丫头,并几个小厮。 两个跟着老爷上衙门了,余下几个都在大门口看门呢。就算这会子叫进来,估计也不够春兰姐妹塞牙缝的。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氏被搀进了屋里躺炕上了。 屋内,还有她未来得及销毁的东西,她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扫一眼正站在门口看呆了的慧儿,她没好气地骂道,“杵这儿当木头桩子啊?没见你们太太还病着呢吗?还不赶紧进去伺候着?” 慧儿心领神会,忙点头答应着,进了屋。 可刚跨进去一条腿,就被蒋诗韵给支使了出来,“出去烧点儿热水去!” 她只得垂头出来,经过钱氏身边时,几不可见地摇摇头。 这会子王氏的屋内怕是连针都插不进去了。 钱氏忐忑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只好另想他法。 屋内,蒋诗韵又叫过春桃来吩咐,“拿着这块玉佩到锦衣卫衙门里去找他们的指挥使去,就说我说的,先跟贺指挥使借点儿银子使使!” 春桃接了那玉佩,在钱氏的眼皮子底下笑嘻嘻地出了门,一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