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 第一章 整整半个月,德海阴雨连绵的天气让人的心也跟着蒙上一层阴影,躁动阴郁的空气弥漫在这个城市,虽然一如既往地繁华,但仿佛连夜灯都失去了靡丽的光泽。 东山的半山别墅在这片阴雨里变得隐隐绰绰,到了夜里,雨势忽然转大,从绵绵稠稠的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还伴着轰鸣的雷声。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半山一栋不甚起眼的别墅里,某个人猛地从卧室的床上坐起身。 他似乎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不知道是几秒还是几十秒,才缓缓地放松了身体,慢慢靠在床沿上。 这是一间卧室,一间宽敞到有些冰冷的卧室。 卧室的房门并没有完全合拢,从露出的狭长的缝隙里露出一小片光,是从客厅漏进来的,甚至还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一起传进来。 床上的人掀开了被子,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慢慢拉开了房门。 客厅里没有人,电视机却没有关,男人就这么靠在房门边,看着女主播用标准的普通话播报着德海的午夜新闻,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新闻里出现某个人的名字,站着的男人才挑了挑眉,他看了眼客厅冰冷的地板,脸上露出几分嫌弃,最终还是折回那个对他来说才住了几天的房间,穿上床边的拖鞋重新回到了客厅。 此时,新闻中的画面刚好定格。 “2014年2月17日晚上9时许,德海南通山道,一辆大货车与一辆小轿车在过弯时相撞,货车撞上护栏,并致小轿车翻入山沟,营救车辆因雨势过大受阻,直到三小时前才完成救援,目前,肇事货车司机在逃,受伤者已被送往医院,据消息称,伤者系本城著名青年企业家厉容锐,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 男人关了电视,坐到沙发上,瞬间下陷的感觉让他舒服地喟叹了一声,他习惯性地翘起了腿,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拨了出去,“郭睿啊,帮我查查那个厉容锐死了没有。” 电话那头的人本来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猛然惊醒过来,“啥,查什么?” “厉容锐。”男人重复了一遍,“我刚刚看新闻他好像出车祸了,你给查查人死了没有?” 电话那头半晌没出声,正当男人觉得有些不耐烦的时候,那头才小心翼翼道,“佑钦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现在过去带你看医生?” “你他妈才有病。”男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他扒拉了一下前额的头发,随意瞟了眼电视机里反射出的人影,皱眉转了脸。 “我给查就是了。”郭睿咂咂嘴,忽然像是才回过神似的,抽了口气,“你刚说厉容锐出了车祸?” “敢情你没睡醒?”男人啧了一声,“午夜新闻报的,事情应该出了没多久。” “我立马去查,一会儿就给你消息。” 郭睿这家伙一旦清醒过来,还是挺靠谱的,男人正准备撂电话,那头又出声了。 “诶诶诶,你别忙挂。”郭睿组织了一下语言,“厉容锐出了事,你真没什么?”虽然前几天开始贺佑钦就好像开窍了一样,连死都不肯签的离婚协议书都给签了,唬了他们一大跳。但是涉及到厉容锐的性命问题,他表现得这么淡定总觉得奇怪啊,反常即有妖,要真的不在乎倒还好说,要是强装出来的镇定,到时候受苦的还不是他们,郭睿想他得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万一他真有什么,你可一定要冷静啊兄弟,有什么事情咱都陪着你不是?” “你是真希望我有点什么?” “哪能啊~”不过贺佑钦痴情种子的名头在圈里太有名了,之前跟厉容锐死磕了那么久,差点要死要活,现在厉容锐出了事,他也是担心贺佑钦冲动下做出什么事。 “我好得很,我就想知道厉容锐到底死了没。”他死了,他们之前的婚姻关系自然就没用了,没死,他的离婚协议也该签完了才对。 “行行,我立马帮你查。”郭睿也知道再问下去也没结果,“那你明天的酒会还去吗?鼎泰再怎么说还是你家的产业,你这个大少爷也该露露面,就算你不待见那两个,可做主的还是你家老头子。” “去。” 男人的一句话让郭睿收了口,他欣慰道,“这才对,你老头子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你就算不喜欢他的人,也该把着他的钱,否则不都让人骗去了。” “晚了,我挂了。”男人懒洋洋地打断他,“明早给我消息,别太早了,我要睡觉。”说完就真的挂了电话,弄得另一头的郭睿拿着断掉的手机哭笑不得。 第二天,天居然放晴了,贺佑钦一早起来去了趟发型屋,郭睿开车来接他的时候被他的新形象弄得吃了一惊,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末了,评论道,“除了脸没变,怎么感觉哪里都变了。”连穿衣服的风格都跟之前不一样了啊,不过还是怎么看怎么顺眼,郭睿笑嘻嘻总结道,“不愧是咱发小,帅。”说着伸出大拇指。 贺佑钦剪了个板寸,之前耷拉在前额的刘海都刷刷刷剃了,一下子眉眼变得清晰起来,要不是这发型变了,郭睿都不知道他发小儿还能这么男人!从前也不是不好,就是显得温吞,柔和,典型的世家公子,温文尔雅的样子,再加上后来对着厉容锐伏低做小的,厉容锐又是那副做派,搞得贺佑钦越来越阴郁,在姓厉的跟前连仅有的尊严都失了,简直叫人痛心疾首。 好在这俩婚离了,贺佑钦的精气神儿也仿佛跟着回来了。 郭睿越看越新鲜,直到贺佑钦扫了他一眼,他才隐隐找回从前的几分感觉,人虽然变化不小,但这眼神还是他认识的贺佑钦。 “怎么想着改变形象了?”郭睿笑嘻嘻地搭他的肩膀。 贺佑钦任他搭着,“头发垂在前面碍事。” “那衣服呢?” “这样穿舒服。” 那倒是,郭睿扫了眼贺佑脚上穿着的马靴,“这靴子帅气,称你。”贺佑钦今儿穿得很简单,浅灰色的夹克,窄裤配马靴,他本来就高,这么一穿更显得英挺帅气。 “比你从前的三件套西装顺眼,不过今天不是去参加宴会,你这样行?”郭睿也不喜欢正儿八经的穿西装打领带,但是那种场合又只能穿这样,他看着贺佑钦过于休闲的装扮,“要不还是回去换一身?或者找个店再买身得了。” “不用。就这样吧,不管我穿什么回去,他不高兴的时候照样不高兴。” 贺家大家长有多固执众所周知,“算了,那也是你爸爸。”郭睿安慰性地拍了拍贺佑钦的肩膀。 宴会是晚上,时间还早,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喝茶。 说是喝茶,实际上还是郭睿在说话,他把连夜探听来的消息告诉了贺佑钦。 “厉容锐的状况不大妙。”郭睿看着贺佑钦在那摆弄精致的茶杯,贺佑钦的手骨节分明,弄着这些小东西的时候尤其好看,叫人不知不觉看入了迷。 贺佑钦抬头看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说,“继续。” 郭睿似乎是观察了一下贺佑钦的表情,发现他真没太大反应的时候才犹豫着开口,“昨天抢救了一夜,到今天还没醒过来,说是脑袋受了伤,就算醒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后遗症。脑袋上的毛病最麻烦,哪根神经出了问题都够人喝一壶的。”倒霉就变白痴了…… “这下子厉家又要乱起来了。”就厉容锐那家子极品亲戚,厉荣锐一倒,他们保准要闹腾起来。 贺佑钦坐在那里没做声,他手上依然在按照工序一步步地泡茶,姿态优雅,娴熟自若,郭睿却知道他其实心不在焉,脑子里又不知道在转些什么了。 “厉容锐能醒过来吗?”贺佑钦似乎斟酌了一下,才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郭睿一愣,“你还想着他?”按照贺佑钦之前执着的那个架势,看着的确是不那么容易放弃。 贺佑钦把泡好的茶推到郭睿面前,自己却没沾手,反而挑起眉笑了,“如果他醒不过来,我们把厉家的公司弄来玩玩?” 郭睿瞪了瞪眼。“你说真的还是假的?” 贺佑钦似笑非笑,“你觉得假的就假的吧。” 郭睿竟然真的考虑了几秒,“假如厉容锐真的醒不过来,厉丰那么大的家业厉家人肯定也玩不转,就是厉荣锐那个小情人有些棘手,他手里握着厉丰的股份,也不知道厉荣锐私底下给了他多少,听说上次股东大会他都出席了,厉家人各个都死盯着他,谁叫他一个外姓人还分了那么一块肉。”郭睿一边感叹一边摇头,不知道怎么就看到窗户外面去了。 他仔细盯了两眼,回过头对贺佑钦说,“你看那是你后妈的儿子不?” 贺佑钦也跟着转头往外望,果然看见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孩子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扯着一个男人的袖子不放手。 “他不是你家老头面前的乖宝宝吗?一向被你家老头拿来挤兑你,怎么看着也喜欢男人。”看那两人的神情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关系,谁还能在大街上跟自个儿朋友兄弟拉拉扯扯黏黏糊糊。 贺佑钦靠在椅子上,看着那两个人,心想,到了这个空间,他自个儿都快不认得自个儿了,贺锦文倒还是那副模样。 第二章 郭睿还盯着外面一脸兴味地看呢,贺佑钦就拿出了手机,淡定地拍了几张照。 郭睿目瞪口呆看着他,“你干嘛?” 贺佑钦淡定地扫了他一眼,“有备无患。” 郭睿想了想,“也是,要不要我干脆找人帮你调查一下,下次你爸问起来你也有话能说了。” 贺佑钦靠着椅子,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我爸那个人,一旦相信了某个人,你在他面前说什么他都觉得你是在诋毁,一旦不喜欢某个人了,你做再多的事情,他都觉得你是别有用心。”言下之意,拿那些东西到他面前是没用的。 “那你拍这些干嘛?” 贺佑钦把手机放在桌上,“在他那里没用的东西,不代表换个地方也没作用。” 郭睿盯着他,“话说你原来不是最不屑理会你后妈跟她儿子的吗?” “我怕阴沟里翻船。” 郭睿被他逗得哈哈笑起来,贺佑钦这个人别的没什么,就是心里傲,从前老摆着世家公子的款,看着是温文尔雅了,实际上跟谁都保持着距离,除了在厉荣锐面前低头,就是对着他老子都没见有多少妥协,也一向不把家里小三上位的后母放在眼里,对他后妈带来的那个弟弟更是连瞥都懒得瞥一眼,纯粹的无视。现在居然也能说出阴沟里翻船的话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受了刺激。 郭睿以为贺佑钦是说笑,只有贺佑钦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他要不是阴沟里翻了船,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更不可能亲身验证了一番“多重宇宙论”的真实性。 “时间差不多了。”贺佑钦看了眼手表,“走吧。” 郭睿叫人来买了单,跟贺佑钦一起去了停车场,贺佑钦没有开车,他十多天前出了场不大不小的车祸,人进了医院不说,还是他的全责,驾照自然被吊销了,目前只有坐车的份。 郭睿当时知道了这件事不止没有担心,还拍手称庆来着,贺佑钦不能开车也就不能巴巴地跑到厉容锐的公司去接他下班了,简直就是皆大欢喜普天同庆。 为了这事,郭睿那天还特意叫上胡凯几个,开了瓶好酒,庆祝到天亮。隔天才知道,贺佑钦出事前,厉容锐通过秘书把离婚协议书寄给了他,紧接着,贺佑钦的车就撞上了别人的车屁股,哥几个知道了消息,把厉容锐骂得狗血淋头,想也知道贺佑钦会出车祸肯定是当时受了刺激精神恍惚,要不然以他的技术,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发生交通事故。 之前厉容锐刚刚完成了海沙集团的兼并,十来天的功夫,厉丰的股价就涨了三十多块,振奋了整个德海商界,厉容锐也靠着这一仗成了名符其实的商界传奇。胡凯那会儿就说,厉容锐做成了这一票,事业上再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所以他肯定要想尽办法摆脱贺佑钦,谁叫他们佑钦挡了人家真爱的路。果不其然,贺佑钦就接到了对方发来的离婚协议书。 当初厉容锐答应和贺家联姻,借用了贺家的势力,甚至他们几个都明里暗里出了几次手,贺佑钦更是不遗余力地帮他,厉容锐算是把贺佑钦利用到底了,如今事业有成春风得意,就想摆脱贺佑钦,和小情人双宿双飞,不是人渣是什么? 胡凯郭睿几个正商量要瞒着贺佑钦去给厉容锐使点绊子,就算不能扳倒对方,让他出点血也好,结果等他们去医院接贺佑钦的时候,对方却淡定地说,已经把签好的离婚协议书寄回去了……那副平静的样子让他们又担心又高兴,再接着,没等他们出手,厉容锐就出车祸了。 简直是报应不爽! 贺佑钦拉开车门上了车,郭睿也颠颠跟着上去了,他还在脑补厉容锐变傻子时,贺佑钦已经踩了油门发动了车子,郭睿这才觉得不对。 “不该你坐副驾驶么,没驾照你开什么车?” 贺佑钦又瞥了他一眼,“看你发呆的架势我怕你要沉思到晚上,所以就代劳了,就算扣了分罚了款也是记在你头上,放心吧。” 郭睿一脸哀怨地看着贺佑钦,这家伙十来天前才出了车祸,他是真的不放心啊。 最终,车子还是稳稳当当开到了贺家门外。 贺家是真正的豪门巨贾,几代经商,暗藏富贵,单看贺家人本身,就看得出他们的家世底蕴。 贺文武虽然在商场纵横了几十年,却一身书生气,他现任的妻子是著名的钢琴家,温柔文弱,气质非凡,小儿子不是亲生的,却继承了妻子的优点,斯文安静,眉眼柔和,关键是非常听话,家里唯一不合群的贺佑钦在外也是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贺文武本来人生圆满,谁知道大儿子却执意要和个男人结婚,最后还闹得不可开交,活生生让他们贺家成了德海的笑话,气得他大半年都不愿意跟贺佑钦说话,见了面也是淡淡哼一声,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这样两三年下来,本来与他感情生疏的贺佑钦更是连家都不回了。 这一次,贺佑钦是时隔三个月才踏进贺家家门。 宴会在主宅办,贺佑钦到的时候已经来了些客人,正在媲美宴会厅的庭院里三三两两的交谈,贺佑钦从侧门进了屋,行动相当低调,他人一到,专门候着他的管家就过来了,看到他立刻笑眯眯道,“少爷今天打扮的真好,头发理了更英俊了。” 管家林伯在贺家干了一辈子,看着贺佑钦长大,在他眼里,贺佑钦自然什么都是好的。哪怕他的穿着在今天这个场合说什么也称不上合适。 贺佑钦朝他点点头,先问了他爷爷的情况。 “老先生他什么都好,身体也好,就是挂念你,老是念叨着你不回来看他。” 贺佑钦想起老爷子,心头一软,“我以后常常回来看他,您也督促他按时休息,别操那么多心。” 管家自然是点头,“这话你还要亲自跟他讲,老先生听了肯定会高兴的,只怕连红烧肉都比不上。”都说老小老小,老爷子年纪大了越来越有小孩儿性子,因为有三高,平时油腻的东西不能吃太多,一辈子最爱红烧肉的老爷子不依了,时不时就要厨房的人偷偷做着吃了解馋,红烧肉的魅力比谁都大,弄得全家人都要盯着他。 管家最是细心,家里一向是他照顾着老爷子,再加上几十年的生活,对老爷子可谓了解甚深。贺佑钦又和他说了几句,了解了一下老爷子的近况,才开口道,“您先忙着,我上去看看爷爷。” 管家朝他笑笑,送他到楼梯口,“上去吧,老爷子在楼上书房。” 贺佑钦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站在门前敲了敲门,“爷爷,是我。” “进来吧。” 老爷子正在书房的阳台上浇花,听到贺佑钦的声音就放了手上的水壶,转过身招呼他到跟前。 “舍得回来了?”说着还哼了一声,满脸不乐意地瞪着他。 贺佑钦闻声而笑,“当然要回来看看您。” “你这小子,一个人在外面快活,就把老头子我扔在家里,你知不知道他们连快肉都不肯给我吃。” 贺佑钦哭笑不得,“哪有您说的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老爷子挑挑眉,顿时,眉眼锋锐无比。“你说说,你都有多久没回来看过我了?” 贺佑钦一怔,接着又笑了笑,却没回答老爷子的话。 老爷子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现在不管事了就能忽悠我,说说,你和厉家那个小子是怎么回事?听说他出了车祸?” 贺佑钦用几秒的时间考虑了一下该怎么称述他和厉荣锐的关系,他虽然拥有这一世贺佑钦的记忆,却不代表能接受这个贺佑钦的感情,曾经的贺佑钦过得潇洒自在,从来没想过要让一个人牵绊住自己,更别说主动去倾心某个人了,当他来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陡然发现他居然已经跟一个男人结了婚,而且还是他主动倒贴这种事,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贺佑钦慢拿起桌上温着的茶壶,给老爷子倒了杯茶,“离婚了,在厉容锐出车祸前他就给我寄了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了名,交给他秘书了,想必现在已经办下来了。”所以他车祸的事情真与他无关,就算有关系,大概也是老天在整厉容锐,谁叫他干了不少缺德事。 老爷子对贺佑钦向来疼爱有加,比起和贺佑钦感情生疏的贺父,老爷子对他的了解反而还多几分,之前那么问,确实也是隐晦地在问他厉容锐的车祸是否和他有关系,老爷子从来没见过他这个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孙子对人执着到那种程度,又生怕贺佑钦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坏了自己的心性,如今见他态度坦然,倒也放下了心思。 贺佑钦哭笑不得,觉得老爷子是关心则乱,他再怎么胡来也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脏了自己的手,倒是和老爷子的几句话让他对这个时空生出几分真实感,姑且把他曾经的经历称作上辈子,上辈子老爷子是心脏病过世的,发病的时候他正在国外出差,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这件事成了贺佑钦生平一大遗憾,换了一个时空,假如能够避免曾经的错误,珍惜和老爷子相处的日子,也算是另类的弥补了。 老爷子用干净的毛巾擦了手,这才坐在椅子上,端起贺佑钦倒给他的茶喝了一口。 “当初你要跟厉容锐结婚,其实我是不赞成的,他的心思明显不在你身上,可你信誓旦旦,说什么都要和他结婚,你从小到大都没提过什么要求,那次我不允都不行。既然现在离婚了,反正厉家的事情也和你没关系了,你就好好过自己的,什么时候你有了心思,我再给你介绍几个好对象,我那些老朋友的孙子都不错,有几个还是你小时候见过的,肯定谈得来。” 贺佑钦还是笑,他不知道老爷子竟然能开明到这种程度,甩开了厉容锐,还要给他介绍别的男人? “这些事情缓缓再说吧。反倒有件事,我想和您谈谈。”贺佑钦脸上的笑容没有减淡,说起了公事。 “哦?”老爷子半挑起眉。 “关于收购南极星的事情,我想重新考虑。” 第三章 老爷子年纪大了,太热闹的场合经不住,在楼下转了一圈,适当露了个面,就重新回了二楼,贺佑钦趁着老爷子露面那会儿巧妙地隐入了人群,这种场合他上辈子经历得太多,习惯到有些腻烦,虽然表面功夫能做到完美无缺,却觉得没意思透顶,这次回到贺家,也是想想看看老爷子,看看贺家人是不是和上辈子一样,结果没让他失望,看样子除了厉容锐这一茬,其他的事情倒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二十五岁这一年,贺佑钦仍然还是贺家名声糟糕,风评差劲的大少爷。 郭睿眼神厉害,贺佑钦一下来就被他看到了,推开围在身边的美女,郭睿端了两杯果汁走到贺佑钦身边,他可不敢给贺佑钦喝酒,万一再来个酒后驾驶,保不准真要去局子里喝几天茶了,他自己没什么,大不了被家里的老头念叨几句,要是贺佑钦再因为这个出了什么事情,恐怕又要被贺文武甩很长时间的脸色。 贺佑钦没嫌弃他的果汁,端在手上喝了一口,嘴巴上润湿了一块,他抿了抿嘴唇,略薄的唇微微合拢又分开,这么细小的动作竟然让郭睿晃了晃神。 “你发什么呆?”贺佑钦挑眉看向郭睿。 “佑钦啊,我怎么觉得你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贺佑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郭睿想他刚才一定是脑子抽风了,怎么会觉得贺佑钦那动作格外诱人。 “刚刚和你家老爷子谈得怎么样了?有没有给你上课?”醒过神的郭睿一副贱兮兮的调子,哪里还像那个把世家小姐们唬得一愣一愣的风流公子。 “该谈得都谈了,没谈得也没必要谈。” “拐弯抹角,装模作样,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郭睿瞪他一眼,“我刚看见你后妈的儿子了,比你来得早,现在都在场子里晃了几圈了,他胳膊上挽的那个是荣北石化的大小姐,刚刚才从维也纳回来,两个人聊得不知道有多开心,不少人都说他们是好事将近了,看来你那照片能有用武之地。”郭睿嘿嘿一笑,“你后妈不是一直想把她弟弟塞进鼎泰吗,你就把这照片扔她面前,让她闭上嘴巴!” 贺佑钦扫他一眼,戏谑道,“你可以试试。” “我开个玩笑也不行?”郭睿侧头横了他一眼,“你家里的事情我是插不上手,可我就不信你会任由你那个后妈一手把鼎泰给毁了。” “你觉得她一个女人有这样的本事?”贺佑钦忽然问道。 郭睿悠悠然叹了口气,“永远不要小看女人的本事,再大的树根子上坏了,外面看着再光鲜,里面早就已经烂透了。” 贺佑钦眼神一动,语气却多了几分玩笑之意,“看来你是深受女人之害。” 郭睿恼怒地瞪他一眼,“我是认真给你说事儿呢。”这家伙却不领情。 “我明白,你放心。”贺佑钦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到盘子上,“谢了,兄弟。”他拍了拍郭睿的肩膀。 这一声谢弄得郭睿半天没回神,掩饰性地扒拉了一下梳得逛街整齐的头发,还咳嗽了两声,刚想开口就看见贺佑钦从他身边错身而过。 “你去哪儿?” 贺佑钦在前面摆了摆手,“随便转转。” 郭睿叹了口气,“这小子,肯定是受不了这里人多。”说到底,贺佑钦还是那个任性的家伙,他怎么能指望他离个婚就变个样? 贺佑钦一边走,一边观察着人群,这些人中有不少他认识的,他认识的人里也有不少已经和他的记忆对不上号,十年对一个人来说,变化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贺佑钦在脑子里对比着这些人十年前与十年后的样子,再把他们一一归类,放在有用和没有用的,值得交往和能够合作的位置,就像画格子一样,给每个人一个定位,这件事情颇有趣味,让贺佑钦觉得即便来到所谓的平行时空,他过去的经历仍然不是虚妄。 贺佑钦上辈子并不是一帆风顺,他的人生可以说波澜起伏,比寻常人要热闹不少,从根子上讲这些都源于他出身的贺家。 贺家做的是实业,从他太爷爷那一辈起就混迹于商场,一路见证了德海从小小的海边渔村发展成国际化的大都市。到他父亲那一代,他爷爷果断把手上的实业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给了他父亲贺文武,一部分留给了他小叔,自此以后不再管事。 在通讯行业刚刚兴起那会儿,贺文武出人意料地把全部身家投入到通讯器材开发,成立了鼎泰通讯,当时这个行业在国内还处在萌芽阶段,市场大部分都被国外企业占领,上面对这一块很重视,也想把市场慢慢收回来,于是在那段时间大力扶持鼎泰,让作为高新产业的鼎泰一路绿灯,不到十年的时间,一跃成为国内通讯行业的龙头,贺文武的这场豪赌胜得精彩无比。 只是通讯行业发展太快,几年之后,这一块的政策稳定下来,相关公司也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个个冒了出来,市场就那么大,你分一口我分一口,能吃的自然就少了,鼎泰虽然长期保持着和上面的合作,收益方面却大不如前了。 贺佑钦恰好是在鼎泰准备转型的阶段进入公司的,鼎泰虽然准备转型,但通讯器材这一块仍然是公司的收入大项,贺佑钦当时年轻气盛,为了让公司的转型能够一步到位,他亲自去做市场调查,最后找到了南极星。 这家拥有先进技术的公司因为资金问题得不到发展,他们一直尝试向业内推销尚在研发阶段的通讯系统,贺佑钦一眼看出了其中的价值,一旦鼎泰的通讯器材能够引入相关系统,有可能为整个通讯行业带来质的变化,这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跨时代的飞跃。 贺佑钦对南极星势在必得,但收购却并不顺利,一番折腾之后,南极星虽然如愿被鼎泰收购,贺佑钦却落得惨败,他看中的南极星确实是块真金,但这块真金早就被人抱到了怀里,留给他的是个空壳,公司的转型因为这件事陷入困境,贺文武也心里的天平也彻底倒向了芦珊那一边。 这是贺佑钦真正进入商场所上的第一课,这一课上得异常昂贵,贺佑钦为此赔上了他母亲留给他的鼎泰百分之八的股份,同时,贺文武也基本把他扔到了鼎泰高层核心圈之外。 商场如战场,胜败乃是常事,贺佑钦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败倒,他蛰伏两年,之后离开鼎泰,用那两年积累的资金创办了飞扬,接着完成了震惊整个德海乃至华国商圈的洛尔式并购案。 飞扬果然如它的名字一般一飞冲天,到贺佑钦上辈子画上终点之前,飞扬几乎成了德海的标志,那时候的贺佑钦久经打磨,早已习惯了商场沉浮,即便如此,最开始给了他惨痛一击的南极星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仍然是无法消除的。 而这一世,同样是贺佑钦的25岁,同样在与南极星接洽,历史的重合让贺佑钦既惊讶又有些微妙的兴奋,他想,至少这一次他能够避开这个陷阱,甚至来上一次有趣的反击? 宴会进行到了高.潮部分,现场响起了一片鼓掌声,贺佑钦循声望过去,看到贺锦文被人簇拥到中间,宴会是在贺家庭院里办的,中间部分围出了一片小小的舞台,最显眼的位置摆了一架白色钢琴。 芦珊是钢琴家,贺锦文从小也接受了这方面的培养,虽然没有到芦珊的程度,但一手钢琴弹地相当不错,现在大概是被人抬举到场中表演,在这种场合出风头不比寻常,这不是小明星取悦观众,而是贺家二少的个人秀。 贺锦文虽然是他妈芦珊带进贺家的,但这么多年贺家二少做下来,早已经是通身的少爷气质,唯一不足的就是过于羞涩,在某些人看来气场稍逊,不过他毕竟年轻,还有时间锻炼,脸上这点略显羞涩的红晕反而很得长辈的喜爱。 荣北石化的大小姐穿着一身娇嫩的白色晚礼服,倚在钢琴边上,看着贺锦文的表情可以说是含情脉脉,几乎人人都看得出她对这个男人的情意。 华服、佳人、英俊有为的青年,怎么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贺锦文灵巧的手指在钢琴键上跳动,脸上的那丝红晕一直没有消下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看着荣思韵时他的脸上始终笑着,眼神深处却分明带着勉强。 贺佑钦端起一杯酒,低头抿了一口,嘴角微微勾起。 一曲完毕,周围响起掌声,不少人都上前恭维贺文武,贺家二少不止人品出众,连气质都堪称一流,如今还和荣家的小姐这么亲近。也许不久的将来,贺家又会多上一门显赫的姻亲。 贺佑钦端着酒杯,随意地站在人群中,他站的位置不算偏僻,只是刚好在树荫下面,夜灯迷离,庭院四处都是暧昧风景,他这个位置恰好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但并不是没有人看见他,贺佑钦奇怪的打扮和他如今的身份足以成为不少人闲谈时的话题。 毕竟,贺家和厉家那场联姻曾让人津津乐道了好几个月。只是如今贺家依然鼎盛,在人家的地盘多少要收敛些,至于那些隐晦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贺佑钦安然笑纳了,他脸上始终带着幽深笑意,对那些包含着嘲笑,可怜甚至同情的注视无甚反应,不知是真的不懂还是真的不在乎。 侍应生给他换酒的时候,盘子里搁了一张小纸条。贺佑钦对这种宴会上的游戏很熟悉,那些年,他接过的各类纸条不知凡几,但如今这一张却很特别,如果他的记忆没错,这是如今的贺佑钦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邀请,而且……还是在贺家的宴会上。 贺佑钦玩味一笑,没有取走侍应生盘子上托的酒杯,单独捻起了那张纸条。 看到上面的字后有些意外,居然不是他所以为的午夜邀约。 贺佑钦把纸条捏在手心,独自离开了庭院,正在和美女聊天的郭睿扫了眼他离去的背影,笑容不知不觉带上几分敷衍。 按照纸条上所指的方位,贺佑钦来到了后院的洗手间,客人都在前院,后面院子一般是佣人住的,现在佣人都在宴会上帮忙,后面的宅院几乎空了,洗手间这种地方更是一个人也没有。 贺佑钦不慌不忙洗了手,连指缝都擦的干干净净。 洗手间的门被一把推开,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慌慌忙忙地冲进来,他直冲到洗手台的位置,几乎扑进盥洗盆,打开水龙头不停地用冷水浇着脸,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声音,白色西装的领子和袖口立刻湿了一大片。 直到恢复了一些神智,冲进来的人才带着满脸水渍抬起头,猛然惊觉旁边站着一个人时,他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哆嗦着嘴唇,几乎快要哭出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贺佑钦双手抱胸,看着一脸狼狈,脸色绯红到可怕的贺锦文,轻笑道,“有人让我来救你,所以我就来了。” 第四章 “这里不需要你,我什么事也没有,你出去,你马上出去!”贺锦文指着门,他的腿都在发颤了,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压抑不住的呻.吟。 贺佑钦笑了笑,真的如他所说往门口走。 只是没等到贺佑钦伸手开门,外面就传来一阵喧哗声。 “是哪个缺德地占着前院的厕所,还把门锁上,害我们跑这么远回后院来解决。” “小点声音,前院的都是客人,哪个不是家大势大的,得罪了谁我们都没好果子吃,锁就锁吧,绕点路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我这不是憋死了吗?” “这种话我们私下说说就算了,待会儿回去了可千万别张口。” “这个我知道。”这种话也当然只是私下的抱怨,谁都不敢拿出去说。 眼见着人就要走到洗手间门口了,贺锦文一下子慌了神,刚想迈步,腿颤了两下,竟然整个人往地下滑,心里如擂鼓一样,眼睛里满是惊恐,额头上甚至有汗冒了出来,就在他快要滑落到地的时候,一下子被拉了起来,接着被推进了隔间,隔间的门快速合上,几乎在关上门的下一刻,洗手间的门就被推开,刚刚在外面说话的两个人从外面进来。 贺锦文腿发颤,只能坐在马桶盖上,他弯着身子,腿紧紧合拢。 他现在连望都不敢望贺佑钦一眼,他知道,贺佑钦一定是发现他身体上的问题了,他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妈,会不会讲出去,然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刚刚干了什么…… 贺锦文又恐惧又担心,还要压抑着声音,不让外面两个人听见隔间里面的动静。可是身体里的感觉根本无法克制,他紧紧咬着唇,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一声喘息。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从隔间里面传来的。” “没有啊,是不是你听错了,应该是有人在用厕所,解决完了就赶快走吧,免得待会儿前面找不着人。” “知道了知道了,不过我刚刚真的听到什么声音。” …… 贺锦文大气都不敢喘,火热的手掌紧紧捂住他的嘴,毫无缝隙地贴在他的唇上,把他的声音紧紧压在喉咙里,他的脸已经绯红一片,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 他仰望着一脸平淡地捂着他嘴巴的贺佑钦,又是羞愧又是担忧。 直到外面的声音彻底消失,贺佑钦才松开了手,淡淡道,“把你后面的东西弄出来,打理好自己。”说着,就打开了隔间的门走出去。 贺佑钦真的发现了……他刚才离他那么近,他身体的反应他肯定一清二楚,怎么可能看不出他的异状,贺锦文身体反射性地抖了抖。 只是,知道他会守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又奇异地送了一口气,难道真的因为他刚刚出手帮了他?贺锦文脑子里一片混乱,直到下面还在震动的东西让他再次分心才顾不上想贺佑钦,不行,不能让那东西再待在身体里面,即使……即使要被那混蛋威胁,他脱下裤子,颤抖着把手伸向下面。 把那个仍在跳动着性.玩具从身体里取出来,贺锦文满头大汗地跌坐在马桶上,同时,前方半.勃.起的事物又让他心里一阵难受,他颤抖着手抚弄上去,一下一下地套.弄起来。 纾解了欲.望,把身上的衣服又整理了一遍,贺锦文忐忑地打开隔间的门,果然看见贺佑钦靠在洗手间大门边,他手里夹了跟不知道什么时候点起的烟,两腿微微交叉,斜靠着姿势显得腿更加修长,烟头的一点火光衬着他懒洋洋地神色让他的表情变得模糊难辨,贺锦文觉得心里细微的地方好像不小心被人扯了一下,一瞬间竟然觉得喘不过气。 “解决完了?”贺佑钦打量他一眼,随着隔间的门打开,洗手间里明显的发.泄过后味道让贺锦文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你……要告诉爸妈吗?”他几乎是抖着唇开口。 “你想让我告诉他们,他们的好儿子大庭广众之下身体里含着性.玩具,还给宾客表演?”贺佑钦语气平淡,甚至带着几分戏谑。 “不要。”贺锦文几乎是立刻开口,在此之前,他跟贺佑钦并没有太大的交集,贺佑钦从没正眼看过他,碰了几次钉子之后,他也不再理会贺佑钦,他们这对名义上的兄弟就跟陌生人没两样,甚至还要更糟糕,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贺佑钦撞上这种事情,这种羞耻地不容于世的事情,让贺锦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贺佑钦。 他绝不能让贺佑钦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但是祈求的话贺锦文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 贺佑钦把烟按灭,扔进垃圾桶里,一手插.进口袋,“我不会管你的事情,不过你最好打扫干净你的尾巴,比如给我送纸条的那个人。” 贺锦文愕然地看着他,贺佑钦的意思是……他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洗手间不久前才清理过,地上非常光滑,刚刚贺锦文用冷水洗脸的时候又溅了不少水在地上,他看到贺佑钦要走,上前两步,下意识地想要拉住他,结果脚上不得力,竟然滑了一下,整个扑到贺佑钦背上。 贺佑钦刚好拉开门,被身后的人一撞,脚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两步。 好在他是习惯锻炼的,身体能力不错,总算没有让两个人都滑到在地上,只是两个人的姿势瞬间变得亲密起来。 贺锦文近距离地贴上贺佑钦的背,被有些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让他神色异样,连忙退了两步,手忙脚乱地站好。 贺锦文以为他会跟他说些什么,结果贺佑钦只是扫了他一眼,就这么转身走了,贺锦文张了张口,神色变得莫名复杂,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握成了拳。 郭睿端着酒杯穿梭在宴会中,眼睛微微眯着,扫过一个又一个的美女,然后在心里品评对方的分数,直到被人叫住他才不得不终止这项有趣的活动,郭睿挑眉地看着眼前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撇了撇嘴,“先生哪位?找我有事?” “郭少,我想见见贺先生,请你帮帮忙。”来人并没有拐弯抹角,非常直接地提出了要求。 “贺先生?哪个贺先生,这里的贺先生可不止一位。”郭睿抛下酒杯,“更何况,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又是哪根葱?” 来人沉默不语,郭睿看着他嗤笑一声,“姚真,贺佑钦和厉容锐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们厉总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里吧,你不去看着他,跑来贺家的宴会找佑钦有什么用?” 作为厉容锐的首席秘书,最得意的左右手,姚真现在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忙得焦头烂额?竟然还有闲工夫到贺家的宴会来找贺佑钦? “除非厉容锐死了,不然我想不出你站在这里的理由,啧,也不对,就算是厉容锐现在真的死了,也跟我们无关,我记得之前他们两的离婚协议书还是你亲手寄给佑钦的吧?”郭睿满眼嘲讽,厉容锐现在的状况他也知道一些,也隐隐明白姚真来找贺佑钦的目的,正因为明白,更不能让姚真见到贺佑钦,万一佑钦那家伙一时没转过弯又答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向那群哥们交代。 姚真没有理会郭睿的挑衅,执意道,“我想见贺佑钦先生。” 郭睿见他这样子,也收了脸上的笑,“我说了,他没空。” 姚真和他对视了几秒,脸上没有丝毫其他的表情,郭睿都以为这家伙终于放弃了,对方却操着平静地语调缓缓道,“贺佑钦先生寄回来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我没有向上提交,所以,现在贺佑钦先生仍然是厉总的合法伴侣,目前厉总昏迷不醒,我们需要贺先生承担伴侣的义务,在厉总昏迷期间代理厉丰总经理一职。” “你再说一次?”郭睿的声音陡然沉了下来,阴翳地看着他。 “贺佑钦先生仍然是厉总的合法伴侣,在厉总昏迷期间,他应该代理厉丰总经理一职。”姚真仍然面无表情。 郭睿猛地伸手拽住姚真的领子,把人扯到面前,异常凶狠地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却变得无比轻细,“你知不知道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你,还想再利用佑钦?你有没有称称自己的斤两。” 姚真的脖子因为领子被死死拽着而勒出一道红痕,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不管你承不承认,他们的婚姻仍然有效。” 郭睿冷哼一声,“厉容锐昏迷不醒,厉家的人又在上蹿下跳了吧,想再利用佑钦帮你们稳住厉丰?你在做梦,厉容锐不是最有本事吗,不是有个捧在手心的小情人吗,你怎么不去找他?我再跟你说一次,别再妄想利用佑钦,不然,不用厉家内乱,我会亲自动手端了厉丰。” “你做不到。” “你说什么?” “你的耳朵有问题。” 郭睿刚想发作,姚真就紧接着说了一句,“就算你们起诉,法官也不可能答应在这个时候判他们离婚,除非医院证明厉总永远无法清醒,否则,贺先生就只能认命地耗上几年。” 郭睿冷笑,“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你以为现在的贺佑钦还是从前的贺佑钦?他虽然是贺家的大少爷,但一无本事,二无条件,贺文武对他和厉容锐的婚姻本来就非常不满,根本不可能帮他,就算佑钦真的当了厉丰的总经理,厉丰也不一定保得住,你有这个心思不如多找几个名医,祈祷你们厉总早点醒来。” “不,我相信贺先生可以,就算贺文武先生不出手,贺家始终是贺先生的后盾,更何况贺先生还有你们这些朋友。”姚真一本正经地称述事实,郭睿却被他挑得心头火气。 厉容锐简直是阴魂不散,躺着不醒也能扰乱贺佑钦的生活,郭睿恨不得雇几个人干脆结果了对方。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准再去骚扰佑钦,他也不会去当厉丰的总经理。” 郭睿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某个人戏谑的声音。 贺佑钦双手插.在口袋里,轻笑道: “你们……这是在*?” 第五章 郭睿的动作僵了,之前阴翳的表情也随之消散,他哼了一声放开手,姚真甚至没怎么整理皱成一团的领子就转过身面向贺佑钦,看到贺佑钦不同以往的形象,他的眼神微微一动,开口却说,“贺先生,我想和您单独谈谈。” “好啊。”贺佑钦耸了耸肩肩膀,做了个请的姿势。 郭睿瞪他一眼,却只叫一声他的名字,“佑钦……”凭两个人多年的交情默契,这就足够表达他的意思了。 “放心,没事,我有分寸。”贺佑钦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郭睿当然不可能完全放心,但也不愿意一直像老母鸡一样护着贺佑钦,这家伙二十五岁了,经历了跟厉容锐的事情已经变了不少,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时时刻刻盯着他,郭睿没再反对。 姚真跟着贺佑钦去了给客人准备的休息室。 临走的时候郭睿瞪了他一眼,那一眼满含警告之意,并不是郭少平时的装腔作势,而是真正意义上的警告,其认真的程度让姚真也为之侧目。 可惜,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不能在厉总出事的时候放开贺佑钦。 他只希望贺佑钦这样的朋友多几个才更好。 “你执意要见我,是为了厉容锐的事情?”贺佑钦靠在沙发上,翘着腿,姿势非常地随意,与他这身打扮倒是相得益彰。 姚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隐约觉得如今的贺佑钦似乎和他印象中的有些差别。 “是,的确是为了厉总的事情。” 贺佑钦轻笑了一声,“我以为我们已经离婚了。”说到离婚两个字的时候,贺佑钦的语调有些奇怪,姚真曾经见识过贺佑钦追求厉总时的样子,对他的用情程度也有几分了解,只当贺佑钦用这样陌生的语气说他跟厉总的关系是不想提起伤心事。 “不,您虽然签好了离婚协议书,但文件并没有提交上去。” “也就是说,婚姻仍然是有效的?” “是的。”姚真观察着贺佑钦的表情,他以为贺佑钦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会很高兴,最不想离婚的难道不是他?只是,贺佑钦的脸上虽然在笑,他却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难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让他想起曾经在谈判桌上遇上的最难缠的对手。 姚真的态度渐渐慎重起来。 “那么,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 “……不,我还有个请求。” “哦?”贺佑钦微微侧了侧头,修长的食指微微弯起,扣了扣沙发扶手,却没有把话接下去,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表示疑惑。 姚真的唇紧紧抿着,似乎不知不觉就被人掌握了谈判的节奏,他不得不说出这次来意,以一种在他看来太过直接的方式,“我想请您代替厉总接替厉丰总经理一职,在他昏迷期间。”原本想好的以情动人的一招胎死腹中。 贺佑钦低声笑了起来,“你一副我一定会答应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才好,姚秘书对吧,厉总能有你这么个得力助手,很幸运。” 姚真不自觉地微微拢眉,他的脸上极少出现刻板以外的表情,这样细微的拢眉出现在他脸上已经非常难得,足以说明困扰他的事情有多么难缠。 此时此刻的贺佑钦根本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一个。 在姚真的印象里,曾经的贺佑钦给他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他提起厉总时的眼神,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似乎只要接触到与厉总有关的事情,贺佑钦的表情就会变得与平常不同,姚真最开始以为贺佑钦对厉总是一种迷恋,病态的迷恋,因此,无论厉总如何拒绝他,冷淡地对待他,他都依然故我,似乎什么事情都不能使他放弃,正因为太过热烈太过直接,贺佑钦的行为反而让他们无法产生好感,而袁竟惟不动声色的温柔,平静如水的体贴就更加难得,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姚真以为,贺佑钦真的会一直执着下去,哪怕他收到了厉总寄过去的离婚协议书也不会轻易放手,谁知道他竟然会接到对方寄回来的签好的文件,当时姚真就觉得奇怪,虽然把消息转达给了厉总,却并没有马上去办这件事情。 直到厉总突然发生意外,贺佑钦却没有像他所想的冲到医院寸步不离,姚真才确定有些事情已经开始产生变化。 厉丰不能无主,虽然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可一旦厉总长时间不醒来,无法坐镇厉丰,厉家的那群人恐怕会想方设法地在其中钻空子,之前他们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局面就会毁之一旦,所以姚真才想到了贺佑钦,既然当初贺佑钦能为了帮厉总拿回厉丰,把贺家的资源全部投入进去,那么现在贺佑钦也能为了他出手帮忙稳住公司。 姚真甚至有些庆幸没有如厉总所愿,以最快的速度把离婚文件送交。 只是如今,看到冷静如斯的贺佑钦,姚真竟然开始犹豫。假如控制贺佑钦的线不再紧密,这样的人入主厉丰,会不会引狼入室? 一想起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的厉总,姚真又定下心,无论如何也要稳住厉丰,但是面对眼前的贺佑钦,姚真考虑了几秒,换了另一种态度,他低下头,“贺先生,请您看在厉总的份上务必帮忙,厉总一定会感激您的。” 贺佑钦一下子笑出了声,“我要他的感激做什么?” 姚真抿了抿唇,虽然贺佑钦态度冷淡,他却并不相信这样的人会轻易放下感情,亦没有用上对待郭睿时威胁的口吻,“您作为厉总的伴侣,有权知道厉总的情况,他在车祸中伤及脑部,医生诊断,他有可能随时清醒,也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 “那又怎么样?”贺佑钦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盯着姚真,缓缓道,“想要离婚的方法很多,我记得厉容锐的情人袁竟惟目前还住在他郊外的别墅?厉容锐婚内出轨现在又极有可能变成植物人,如果我向法官陈述,法官会怎么判你应该很清楚。”贺佑钦勾了勾嘴角。 “厉先生在与您维持婚姻关系的期间,并没有和袁竟惟先生发生超出朋友的关系。”姚真皱眉否认。 “你能随时随地地看着他们?” “您手上也没有证据,而我相信厉总的人品。” 贺佑钦失笑,没想到厉容锐还真有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属下,他记得上辈子的德海确实有过厉容锐这么一个人,也确实有厉丰这家公司,但早在他回国以前,厉容锐就出意外死了,至于什么意外他也记不得了,至于厉丰,因为经营不善早早就被人收购,倒是这个姚真,他是真的听说过对方的名字,APR公司的首席,36岁就成了APR亚洲地区的总监,这样一个人,在这个时空竟然成为了厉容锐的秘书,命运这个东西还真是不可捉摸。 “我们在这里争辩这些也没什么意思,你想让我入主厉丰也不是不可以。”贺佑钦忽然换了口吻,笑着看向姚真。 姚真收敛了神情,等待对方提出条件。 “厉容锐的离婚协议书上写着,把他在德海以及宏瑞区的不动产全部归在我名下,我对房子不感兴趣,既然你想让我入主厉丰,我至少要有能镇住那些人的东西,不多,厉丰百分之五的股份,另外,离婚协议书请你提交给法官,在厉容锐醒过来之前,我不会把我们已经离婚的事情公布出去,以此保证我在厉丰的地位。” 姚真考虑了几秒,“厉总仍然在昏迷,我无权对厉丰的股份作出处理。” 贺佑钦笑了笑,摊了摊手,“那就是你的事了。” “所以,你真的答应了那家伙到厉丰去跟那些牛鬼蛇神斗?”郭睿不可置信,一杯酒差点泼到地上。 “嗯。”贺佑钦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你……你这个家伙叫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郭睿啊~~” “什么?” “你不去当女人真是可惜了。” “贺佑钦!你这小子!”郭睿愤怒不已,恨铁不成钢,“你怎么还和厉容锐牵扯不清?” 贺佑钦摇了摇手指,“不,我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 “别告诉你还对厉容锐有所期待。”郭睿观察了一下贺佑钦的表情,觉得他并不像余情未了的样子,想想,有些愕然地张口道,“你不会真的想把厉丰弄到手吧。”不管外界怎么传,也只有他们哥几个知道贺佑钦的能力到底如何,青涩是青涩了点,但初入商场的人谁没青涩的时期,要是一上手就熟练无比,杀伐果断的,那是妖精。不管怎么样,贺佑钦的能力摆在那里,一旦他成熟起来,至少在德海这个圈子少有人是他的对手,在厉容锐昏迷的阶段贺佑钦想把厉丰拿到手也不是不可能。 贺佑钦对他的问题不置可否,懒洋洋地样子让郭睿觉得无比欠抽。 “我只是想把自己的东西拿回来罢了,之前付出的青春什么的就算了,至少要把投入厉丰的钱拿回来吧。”贺佑钦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的,郭睿一时间竟然分辨不清。 他略略皱眉,“厉容锐在昏迷,他哪来的股份给你,那个姚真还没那么大本事能够不通过厉容锐拿到厉丰的股份吧。” “他别无选择。”贺佑钦给自己倒了杯茶。“再说了,就算姚真动不了厉容锐的股份,不是还有别人吗?” 贺佑钦回过神,“你是说袁竟惟!” 袁竟惟,目前国内当红的一线男演员,出道的头几年不过是个三流小明星,和厉容锐重逢以后改签了星化娱乐,之后星路一片平坦,两三年的时间就成了国内一线,如今差的只是一个奖杯了。 “袁竟惟手上不是有厉丰的股份,既然他和厉容锐情深一片,如今厉容锐陷入困局,他不出手帮忙怎么说得过去?”贺佑钦捧着茶杯笑了笑,轻描淡写道。 郭睿大笑,“厉家的人绝不可能让出自己手上的股份还让你去管理厉丰,袁竟惟没那个本事,但是他手里有厉丰的股份,姚真肯定会去找他,他如果真像传言说的对厉容锐死心塌地,就肯定会让出股份,但……百分之五是不是多了点,你确定他们拿的出来?” “漫天开价就地还钱,我总不能一开始就把标准定得太低。” 郭睿点点头,看了眼贺佑钦,“这个主意确实不错。可……就这么进了厉丰我怎么觉得你还是亏得很。” 贺佑钦摇头不语,厉丰……仅仅只是他的踏板。 三天后 厉丰大厦 “姚秘书,有个从成川打来的电话要转接到总经理办公室,但是总经理还在医院,所以……” “成川?” “是的,对方说是成川幼儿园的老师,有重要的事情要找厉总。” “把电话接到我这里。” “好的。” “厉先生吗,您好,我是成川幼儿园的老师,您的孩子已经有三天没有来幼儿园上学了,我们想问下一具体情况,是不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如果孩子有事的话,您可以帮孩子向幼儿园请假。” 姚真微微提高了音调,“你说孩子已经三天没有去幼儿园上课,也没有请假?” “是的,您……不知道吗?我们之前联系了你们家里的人,但是电话始终没有人接,我们也是刚刚才找到您在德海的联系方式。” “抱歉,我不是孩子的父亲,孩子的父亲出了意外,目前还在医院。” “原来是这样,如果可以的话,您最好去了解下孩子的情况,我们也担心孩子出事。”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老师告诉我们,稍后我会回电话给您。” 姚真放下电话之后立即拨了一个电话回成川老宅,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却一直没人接通。 成川老宅里保姆佣人都有,大白天的,怎么竟然连个接电话的人也没有。 姚真心里有些不安,厉存焰名义上是厉总的养子,实际上却是厉总过世的亲姐姐的儿子,是厉总的亲外甥,那孩子身体有些缺陷,又害怕人多热闹的环境,一直被养在成川老家,这会儿怎么会突然出事? 姚真一时觉得焦头烂额,他抿着唇又拨打了一遍成川老宅的电话。 这次,终于有人接起了电话。 “我是厉总的秘书姚真,刚刚幼儿园的老师给我打电话,说小少爷三天没去上课了,你们在搞什么?” 那边佣人听见他的话,战战兢兢地回答,“对……对不起,姚先生,小少爷他……失踪了。” 第六章 贺佑钦自从上次出了车祸之后就特别爱犯困,医生说这是身体在自我调节恢复,郭睿见不惯他没事成天宅在家,一天三次电话催他出门,贺佑钦推不过,就应了晚上的约。 郭睿他们约在Elegant见面,这地方曾经是贺佑钦跟他们小聚的地方之一,胡凯喜欢Elegant的美人,郭睿喜欢Elegant的格调,至于贺佑钦,他是习惯了。 车刚停到Elegant门口,门童就殷勤地迎上来,脸上带着不让人讨厌的热情笑容,“贺少,欢迎。” 贺佑钦点点头,把钥匙递给他,让他把车子开走。 另一个侯在一边的是Elegant的大堂经理,见贺佑钦下车就走上前,亲自引领他,“贺少,请。” “叫贺先生就行了。”贺佑钦摆摆手。 经理微微一愣,又极有眼色地改了称呼,“贺先生您请,郭少他们已经在里面了。” 贺佑钦点头,“郭睿他们来了多久?” “已经到了一会儿了。” 经理一直把他送到包厢门口,贺佑钦刚伸手握住门把,想了想,又转回头叫住经理,“我的东西还放在你们这儿吧?” “是的,我们一直妥善保管。”经理连忙表示。 这些大少爷他们得罪不起,放在这里的东西哪敢乱动。 “待会儿给我送到包厢,我一会儿带回去。” “好的,贺先生。” 贺佑钦推开了包厢的门,郭睿他们几个都在,还有他们那一圈的几个朋友,宋一鸣,魏成,贺佑钦跟郭睿是过命的交情,和胡凯是一起玩大的,宋一鸣,魏成因为家世相仿,又都是一个圈的人,之前倒是挺熟,不过,从贺佑钦和厉容锐的事情闹出来之后,他们就避远了些,想不到今天竟然能在这种场合看到他们。 “哟,看是谁来了。”贺佑钦刚进门,胡凯就开始嘴上放炮,他对贺佑钦当初执意要跟厉容锐在一起的事情非常有意见,一直万分不待见厉容锐,对脑子抽了筋的贺佑钦也气的不行,贺佑钦因为这事,跟他一度闹得不太愉快,就算上次胡凯去医院看他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 贺佑钦直接从桌上取了个被子,倒了半杯伏特加,一口喝了,对着胡凯道,“权当我赔罪了。”喝完酒,顺势带出一抹笑。 其他的人都开始起哄,就郭睿连忙夺了他的杯子,“才出院呢,不要命啦?” “诶,看看看看,还是郭睿心疼佑钦。”宋一鸣拍掌大笑,似乎跟贺佑钦之间从来没什么隔阂。 胡凯也瞥了他一眼,又盯着空酒杯,叹了一口气,“算啦,咱们之间又不是外人。”坐他旁边的女伴适时地说了几句暖场话,这气氛瞬间就热了。 贺佑钦和胡凯郭睿坐得近,他没带女伴,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两个说话。 那杯伏特加下去之后,郭睿就做主给贺佑钦叫了矿泉水,弄得宋一鸣又哈哈大笑,胡凯却坐着半天没作声,看着贺佑钦悠哉靠在沙发里一副懒散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 “你有什么打算?”他开口就问了句让郭睿愣神的话,顺着他的话头就往贺佑钦脸上看。贺佑钦窝在沙发里,腿微微前伸,贴合腿型的窄裤勾勒出极其优美的形状,他微微扬了扬下巴,“你问哪方面?” 胡凯没说话,就这么盯着他,要是往常,贺佑钦应该就招了。 可这次,他还是那副老神在在地样子,一边喝着矿泉水一边跟着包厢里放的歌打拍子。 宋一鸣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对着贺佑钦道,“佑钦最近忙的事情可不得了,连我都听说了。” 贺佑钦嘴角挑起,“哦?” 宋一鸣笑了笑,刚想拍拍他的肩膀,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拍不下去,半途转了个弯,又把手收了回来,“佑钦不是打算收购南极星?” 贺佑钦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微微侧头,看着他,“你有兴趣?” 宋一鸣一愣,没想到贺佑钦这么直白,却也没犹豫,“南极星确实不错。”算是变相应了贺佑钦的话。 贺佑钦点点头,“南极星有些意思,不过收购还为时过早。” 宋一鸣心里一动,贺佑钦的话显然和他得到的消息不同,他不觉多打量了对方几眼,想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些蛛丝马迹。 贺佑钦低声笑了笑,“你要是对南极星有意,不用顾虑我。” “此话当真?”宋一鸣虽然这么问,但他知道贺佑钦说出话绝不会反悔,此时听了他的承诺不觉心里大喜,但是多疑的性子又让他忍不住多问了两句,“你之前不是对南极星势在必得吗,怎么现在又突然放手了?” 贺佑钦无奈地叹了口气,“鼎泰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 宋一鸣瞬间了然,贺佑钦虽然是贺文武的儿子,和他的关系却一向闹得很僵,再加上还有他后妈芦珊那一家盘踞在鼎泰,贺佑钦根本无法尽情施展,收购南极星这种事情,要是芦珊那边一力反对,贺文武也不一定会站在他这边。 贺佑钦大概是想,与其便宜了他后妈不如便宜了他?还能得他一个人情,可不是皆大欢喜。 宋一鸣因为贺佑钦一个表情,自动推理出了他放弃南极星的原因。 他拿起酒杯倒了酒,对着贺佑钦轻轻一举,“那我就先谢谢佑钦了。” “客气。”贺佑钦拿起那杯矿泉水,也抿了一口。 郭睿嘴角抽了抽,在桌子底下被胡凯狠狠踢了一脚,而一直沉默着坐在一边的魏成则幽幽瞟了他们一眼,若有所思。 贺佑钦十分自然地朝他笑了笑,也举了举杯子。魏成没说话,不过却低头喝了杯子里的酒。 贺佑钦心里闷笑,魏成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地有意思。 酒到半途,不少人已经拥着女伴先行一步,包厢里剩的人不多,宋一鸣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这时候已经有些醉,虽然意识还算清楚,整个人看着却十分亢奋,一直拉着身边的女伴唱歌,要不就找人拼酒。 郭睿跟胡凯凑在一起聊天,贺佑钦也不时搭上两句,因为包厢里空气有些闷,贺佑钦跟他们打了招呼打算出去透透气,顺便去了趟洗手间,刚洗完手,就看到胡凯叼着烟靠在门口。 “怎么出来了?” “你觉得闷难道我不觉得?”胡凯叼着烟,说话有些模糊,“我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他瞥了眼贺佑钦。 贺佑钦抽出一张纸,擦干净手上的水渍。 “你们约我,当然要出来。” 胡凯哼了一声,“当初在这里几次遇上厉容锐和袁竟惟,你不是怕碰见尴尬,之后说什么都不愿意来的吗?” 贺佑钦一愣,继而笑道,“我都忘了。”他是真的不记得有这种事,他虽然有这个时空的记忆,但并不完整,有些事情记得清楚,有些却影影绰绰。 这次提议来Elegant小聚是胡凯的主意,之所以提出到这这里聚会就是想试试贺佑钦是不是真像郭睿所说放下了厉容锐。 “我听郭睿说,你打算进厉丰?” “嗯。”贺佑钦也跟着他靠在墙上,胡凯递了根烟给他,贺佑钦把烟点燃夹在指尖却没抽,胡凯知道他的习惯,陪着他任指尖的烟慢慢烧着。 “你到底是想帮厉容锐还是有其他的打算?”胡凯很平静,不比刚才在包厢里的情绪化,那些东西都是做给人看的。 贺佑钦屈指弹了下烟灰,张口道,“鼎泰现在恐怕被人盯上了,我陷在里面反而不好掌控,不如跳出来,厉容锐昏迷不醒,厉丰现在群龙无首,我过去,时机刚刚好。” 胡凯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鼎泰那边我会继续帮你盯着,之前我就觉得有些不对,不过还没确定,再加上那时候……” “我知道。”贺佑钦打断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 胡凯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还有件事……本来不想告诉你,不过,你都要进厉丰了,这些还是防着点好。” 贺佑钦挑眉,隐约知道胡凯要和他说些什么。 胡凯吐了口烟,“厉容锐的车祸不是单纯的事故。那些天一直下雨,南通山道的摄像头坏了也没人修,只有南岔路那里有个老式摄像头,位置挺隐蔽,大多人都以为已经停用了,谁知道竟然还有用,警察准备调查的时候才想起那个摄像头,摄像头的事情一露出来,当晚就出了事,我的人过去的时候恰好把带子救下来,否则那卷带子最后也会不翼而飞。”胡凯侧头看了眼贺佑钦,“厉容锐的车祸和厉家的人脱不了干系,你进厉丰多留个心眼。” “我明白。”厉容锐跟胡凯什么关系也没有,胡凯费这么多心思调查厉容锐的事情也是为了贺佑钦,怕贺佑钦被厉容锐连累,却没想到牵扯出车祸的隐情,厉容锐的车祸不是蓄意谋杀? “我本来不想你搀和到厉丰,但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不拦你,你自己当心就是。”胡凯对贺佑钦的了解不比郭睿少,知道有些事情贺佑钦一旦做了决定,旁人难以改变,大不了随时在旁边看着他。 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声音离得不远,胡凯和贺佑钦互视一眼,没再继续交谈。 “我出去看看。” 胡凯先一步推门,看到外面的情况时不由皱起眉。 “什么事情?”贺佑钦随后出来,开口问道。 “保镖在撵人。” Elegant是会员制的顶级会所,一般人进不来,想混进来的人却从来不少,不过保镖撵人这种事情倒是不常发生,因为Elegant一向警卫森严,门口的保镖就有一个小队,想混进来也要几分本事。 “保镖拎着的好像是个小孩子。” “小孩?”小孩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保安拎着孩子往这边过来,渐渐离得近了,两人也看得更加清楚。 那孩子又小又瘦,被保安拎着活像是老鹰拽着只小鸡,还是只不断挣扎的小鸡,可惜小鸡这点抵抗对老鹰来说跟挠痒痒差不多,这么小的孩子,保安也不敢下重手,也怕是哪家不着调的公子哥带来的子侄辈儿,得罪不起,但这孩子一路疯跑,又偷偷躲在贵客预留的包厢里,他们问话的时候又不张口,保安想拉他离开,一会儿那包厢就有人用,可惜这孩子死都不走,保安只好把人拎起来,准备送到领班室。 一路上这孩子都在挣扎,虽然那点力道碍不了什么事,却怕惹来麻烦,保安是五大三粗的壮硕男人,对小孩子完全没辙,只好用力喝止。 看到站在前方走廊上的贺佑钦和胡凯,保安一下子噤了声,冷汗都快流出来。 可别是吵到这两位了。 刚想过去弯腰道歉,胡凯就朝他摆了摆手。 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胡凯招呼了贺佑钦一声,两个人准备离开。 保安心里松了口气,连忙拉着小孩站到一边。 两边差不多要错身而过了,没想那小孩突然一口咬住了保安的胳膊,保安一惊一时松了手,那孩子撒腿就扑了出去。 贺佑钦只觉得脚上一沉,低头就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孩子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第七章 看到贺佑钦低头看他,那孩子似乎犹豫了一瞬,等瞟见想跨过来又犹豫不前的保安时,他立刻把贺佑钦的裤腿抓的更紧。 胡凯看了眼那孩子,又把视线放到贺佑钦脸上。 “你儿子?” 贺佑钦勾起唇,“是啊,不是和你生的吗?” 胡凯脸一僵,“既然不是你儿子,怎么谁的大腿不抱就抱你大腿。” “我也想知道。”贺佑钦耸耸肩,他低头看了眼小男孩,“或许他是知道什么人能帮上他的忙。” 保安这时候就是再不想惹麻烦,这麻烦也已经惹上身了,不得不觍着脸上前,“不好意思,先生,我马上就把这孩子带走。” “你要是能拉的住他,我的裤子也不会差点被扯下来了。” 保安的脸色立刻变得尴尬无比。 贺佑钦把手放到那孩子头顶,那孩子身体颤了颤,像是想要躲开,贺佑钦也没在意,放低声音问道,“谁带你来的?” 孩子闻言,小幅度地摇了摇头,也没张嘴说话。 “我让保安带你出去找你家人?” 孩子一听这话,立刻剧烈地摇起头,终于抬头看向贺佑钦,贺佑钦和他的眼神一对上,眉头皱了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孩子。 “既然不想出去,就跟我进包厢吧。” 男孩没有反对,默默点了点头。 裤子总不能一直被拽着,贺佑钦弯下腰把孩子抱了起来,轻飘飘地重量让他有些诧异,那孩子措不及防间被人抱起来,先是僵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挣扎,在贺佑钦臂弯里动来动去,差点摔下来,直到贺佑钦低头看他,小孩似乎接收到了威胁的讯息,终于抿了抿唇,默默地放弃了挣扎,安静地任他抱着。只是即便被人抱着,他的腰也挺得直直的,姿势别扭又怪异。 保安见到之前一直不安分的孩子被客人一哄就乖乖听他的话,还乖乖任他抱着,顿时错愕无比,连胡凯都笑起来,“你这家伙还有孩子缘?” 贺佑钦低头瞥了眼怀里低着头的小孩子,“不见得。”说着就转身进了包厢,顺便吩咐保安,“找到他的家人,让他们过来领孩子。” “是,是,我知道了。” 贺佑钦带着个孩子进包厢,里面的几个人当然诧异无比。 郭睿愣愣地看着他,“一会儿工夫,你从哪儿拐这么一孩子,这才三四岁吧,你别去残害国家幼苗了。” “你才残害国家幼苗。”贺佑钦把孩子放在沙发上,那小孩儿就自觉远离了他,见到包厢里的几个人,男孩的面色也变得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多的关系。 贺佑钦见状,莞尔一笑,叹息道,“真势利,不知道刚才谁抓着我裤腿不放。” 孩子的脸又僵了,低着头,默默无语。 胡凯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包厢里的人先是惊讶,接着就开始笑了起来,纷纷说难得贺佑钦居然也有被小孩缠着不放的时候。 贺佑钦自打把小孩带进包厢也没怎么理他,自顾自地坐在一边和胡凯聊天,倒是郭睿似乎对孩子挺好奇的,一直低着头打量对方,还特意叫了个果盘进来,拿那些精致的水果勾着他说话,可惜这孩子是真的闷,郭睿逗了半天,他一声都不吭,反倒弄得郭睿垂头丧气。 郭睿这人就是这样,你越不理他,他就越来劲,这会儿似乎就是跟小孩杠上了,从口袋里掏出纸笔,想要画个小猪小鸟什么的逗这孩子。 谁知道那孩子一见纸笔眼睛立即亮了,抢过他手上的笔,在纸上重重点了一下,他的动作似乎短暂地停了一下,然后才用右手颤颤巍巍地写了几个字,“A307,去。”然后把纸递给郭睿,一边发出‘啊’‘啊’的声音,还不停比划。 “他什么意思?”郭睿侧头望向正在看好戏的贺佑钦和胡凯。 贺佑钦看了眼那张纸,“他是要你带他去A307包厢吧。” “你爸妈在那?”郭睿回头问小孩。 小孩正要点头,旁边宋一鸣就插了一句,“A307不是厉容锐长期定下的包厢吗,他那个小情人袁竟惟喜欢在Elegant唱歌。”刚说完他就愣住了,气氛的包厢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这里还坐着厉容锐的正牌呢,他竟然一时嘴快说了这种事,宋一鸣一捂脑袋,“我这是喝多了,脑子晕乎乎的,我刚说啥了。” 包厢里一片尴尬,郭睿狠狠瞪了眼宋一鸣,宋一鸣连忙又满满倒了杯酒,一口干了,当是向贺佑钦赔罪,旁边有个会来事儿的小青年连忙又嬉笑了两句,这事情就给岔过去了。 只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小孩似乎飞快地扫了眼贺佑钦,眼神里竟然有几分疑惑,接着,又紧紧拽住了手上的纸条。 贺佑钦似乎完全没被宋一鸣的话影响,反而问那孩子,“你认识A307的人?” 那孩子迟疑了一下,微微点头。 郭睿一拍大腿,对着那孩子道,“袁竟惟现在是个明星吧,难道这孩子是来追星的?有没有那么夸张,竟然追到这种地方?” “你想多了吧,这孩子才多大。”胡凯立刻泼他冷水。 “既然他想去,你们就送他过去。”贺佑钦道。 小孩闻言眼睛一亮,那张瘦丁丁的小脸上头一次露出急切又惊喜的表情。 胡凯撇嘴,抽了口烟,“我可不去,我看不上那贱.人。”小孩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看了胡凯一眼,那眼神弄得胡凯一惊,等回头寻找来源的时候却不知方向。 小孩飞快地低下头,嘴巴抿得死紧,像是一松口就要扑上去咬人两口。 郭睿也连忙摆手,“我也不想跟他来那套虚的,累得慌。” “干脆找个服务生送去得了。” “他刚刚就是被保安送回来的,服务生哪敢送人过去?” 贺佑钦晃动了一下空酒杯,“你们这是要我去?” 两个人顿时无语,一旁的宋一鸣及时补位,“我去,我去好了,不就是带个孩子过去看两眼吗?我没问题。”他满身酒气,眼睛都红了,说起话来还有些大舌头。 “算了,我来送吧。”贺佑钦站起身,对着孩子道,“跟上。” 那小孩犹豫了一瞬,贺佑钦腿长,几步就到门口了,小孩见状立马小跑几步跟上去,结果跑的太快,酿跄了一下,差点摔倒,贺佑钦站在门口回头看他,小孩也巴巴望着他,郭睿都以为贺佑钦要心软牵着这孩子了,谁知道贺佑钦只是看了他一眼,那孩子也就默默跟着他出了门。 A307包厢在Elegant的二楼,袁竟惟是大明星,对*度的要求很高,厉容锐特意在Elegant二楼走廊的最里面长期订下一个包厢,方便他来这里的时候能够休息。 如今厉容锐昏迷不醒的消息还没传出去,但是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袁竟惟作为厉容锐最亲近的人之一,这时候还有闲工夫到Elegant来,不知道袁竟惟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假装不在乎,想以此麻痹外人的窥探? A307门口果然守着几个保镖,人都是厉容锐还在的时候为袁竟惟配的,不管是素质还是忠心都毋容置疑。 说起来,厉容锐对这个青梅竹马的小情人简直是捧在手心,当初要不是袁家被人坑了,袁竟惟求到厉容锐那里,厉容锐恐怕也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答应和贺家联姻,以此换来翻盘的资本。 贺佑钦默默回忆着记忆里的东西,嘴角边始终带着玩味的笑。 跟在他身后的孩子显然比他急切得多,要不是腿短恐怕已经冲到了他前面,可惜两个人刚到门口,贺佑钦连同小孩就被人拦住了。 袁竟惟的保镖是认识贺佑钦的,也知道他和里面那位的矛盾,贺佑钦从前找过袁竟惟的麻烦,厉先生曾经三令五申,不许让贺佑钦靠近袁竟惟,保镖就把这条当做行为准则,一旦发现贺佑钦,一定要拦住,否则他们就只能等着被辞退。 “这孩子说要见袁竟惟,他应该认识对方,你们带他进去吧。”贺佑钦本来就没打算跟袁竟惟照面,他又低头对小孩说,“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要见什么人就自己进去。” 小孩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居然有些复杂。 保镖不管他们说什么,都是一力阻止。 “不好意思,贺先生,我们不能让人进去。” “他只是个孩子。” “就算是个孩子,他也不能进去,袁先生吩咐过,他在里面的时候不能让人打扰,就算是送水的服务生都不能进去,何况是个陌生小孩。” “这孩子应该认识你们袁先生。”看小孩眼巴巴望着房门的样子就知道他有多急切了。 保镖连考虑都没考虑,他们是厉容锐雇的人,也不怕得罪贺佑钦,直接拒绝道,“抱歉,贺先生,恕难从命。” 袁先生是大明星,追星的人一向疯狂,厉先生为了他的安全一向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就算是个小孩子,他们也不可能放进去。 小孩见贺佑钦在和保镖交涉,竟然灵敏地从保镖的腿间穿过,伸手拧住了门把,把门推开。 坐在沙发上喝酒的袁竟惟顿时皱起眉,望向门口,等看清楚了门口的情形,他放下酒杯走过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看都没看望着他的小孩,直接质问起贺佑钦。 贺佑钦嗤笑一声,“袁先生?”他上下打量了袁竟惟一番。 温文尔雅的俊秀男人,气质优雅出众,穿着贴身的薄型毛衫,眉眼精致,腰细腿长,眼睛的部分尤其好看,果然有当红明星的风范,不过也仅此而已。 “容锐现在躺在医院,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不等贺佑钦开口,袁竟惟就直接堵住了他的话,仿佛他才是厉容锐的合法伴侣。 贺佑钦从口袋里的铁盒里拿出一根烟,打火点上,这次竟然幽幽抽了一口,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旁边的孩子,“是他找你。”贺佑钦袁竟惟没什么兴趣,也懒得多说什么。 那孩子从看到袁竟惟开始,眼睛就没从他身上挪开过,此时,更是紧紧盯着袁竟惟的眼睛,见袁竟惟看他,他连忙伸手想要抓住对方的袖子,却被人一把甩开。 袁竟惟有轻微的洁癖,可眼前这孩子着实算不上干净,不知道是不是在哪里塘过泥,裤腿上都是泥点。 孩子急切地对着他‘啊’‘啊’地叫唤,还一边用手比划。 “他是哑巴?”袁竟惟微微皱眉。 “我怎么知道。”贺佑钦瞥了眼满头大汗的男孩。 袁竟惟盯着小孩看了几秒,那孩子也殷切地望着他,眼神满是希冀,甚至把手伸向他的脖子,袁竟惟见状立马侧身避开,“我不认识他。”他皱起眉,再懒得多看孩子一眼,转身就进了包厢,直接甩上了门。 小孩见状也要跟着进去,这次却被眼疾手快的保镖拦个正着,因为保镖拦的那一下力道太重,男孩被推倒在地上,却还想冲上去,大概是想再敲门,保镖这次是连近身都不让他近了。 小孩子手足无措地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声响,手也紧紧握成了拳头,张了张口,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贺佑钦灭了手上的烟,走到小孩面前,淡淡道,“我带你去找你父母。” 男孩摇了摇头,仍然盯着A307的门。 两个保镖对他们视而不见。 男孩挣扎着自己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被贺佑钦的烟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像是要喘不过气一般咳得撕心裂肺,贺佑钦这才注意到小男孩难看到极点的脸色。 “不舒服?” 小男孩不断摇头,作出要写字的姿势,只是没等贺佑钦找到纸笔,那孩子就抖了抖嘴唇,闭着眼睛倒在地上,门口那两个保安见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贺佑钦眉头微皱,上前把地上的孩子抱起来。 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触手的火热让他嘴唇微抿,看都没看剩下的人,一手抱着男孩,一手掏出手机。 “郭睿,你去开车,送刚刚那小孩去医院。” 第八章 最近的市三医院晚上没有儿科急诊,郭睿不得已绕了路,去了德海最大的济人医院,把昏过去的小男孩送进了急诊科,因为抱着着孩子走了一路,贺佑钦出了些汗,孩子一送进去,他就脱了外套,只剩下贴身的薄衫,对于初秋的天气来说,这样的穿着有些单薄,好在医院里暖和,两个人都不觉得冷,只是天气这种事,大人可以适应,小孩儿却不行。 “这种天气小孩只穿件T恤,怪不得要发烧。”郭睿叹了口气,他们几个没成家的大男人,谁都不会对小孩子细心到哪儿去,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小孩的衣着,再加上Elegant里的服务生都是衬衣长裤的打扮,他们也没觉得孩子的穿着有什么不妥当,直到进了医院,护士看不过眼指责了两句才发现男孩穿的实在太少了,一件夏季的T恤,加上一条沾了泥的裤子,虽然料子看起来不差,但实在太薄了。 “不知道是不是被家里人虐待了,我刚跟着进去,那孩子身上有不少伤口,有些隐蔽的地方居然还有烟头烫伤的痕迹,也不知道谁这么狠心,下这么毒的手,这孩子才四五岁吧,别不是被虐待久了,从家里逃出来了?”郭睿也没想到去会所聚个会也能碰上虐.待小孩的事情。 “医生怎么说?” “身上旧伤不少,烫的割的,但是都在不明显的位置,要不是护士帮他换衣服恐怕还看不到,按照规矩这种情况应该报警的,我暂时压了下来。”虽然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怎么混进Elegant的,但既然知道Elegant,看样子还认识袁竟惟,这小孩跟厉容锐恐怕有些关系,涉及到这个人,郭睿自然多想了一层。 “厉容锐虽然是个人渣,倒不像是会虐待小孩的,不知道这孩子跟他什么关系。”保安为了找这孩子的父母,调出了门口的监视录像,发现孩子是跟着人进去的,等找到包厢的客人一问,才知道对方根本不认识那小孩,无奈之下都准备把孩子送去警察局了,谁知道男孩竟然发了高烧被郭睿他们带到了医院。 “你要是不嫌麻烦就打个电话给姚真,让他来处理。”贺佑钦揉了揉眉心,“这里交给你了,我先走一步。” “啥?你要我一个人留在这儿。”郭睿不满地嚷嚷,“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那孩子还发着烧呢,你就这么走了?” “这里有医生有护士,再不济,还有你这个‘好心’的叔叔。”贺佑钦的黑色皮夹克半搭在手臂上。“我留在这里也没用。” 郭睿看他脸色有些疲惫,也没想再拦他,“你刚才喝了酒又不能开车,干脆等我一下,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叫车就是。” “你赶着回去干嘛?”连等他一会儿的功夫都没有? 贺佑钦揉了揉额头,“睡觉。” “……” 郭睿本以为与厉容锐有关的事情贺佑钦都会上心,这种念头差不多在他脑子里形成定式了,如今反应过来才发现他们的担心好像有些多余了,自从上次从医院出来,贺佑钦就不一样了,看了眼对方的背影,郭睿放松地笑了。 贺佑钦回去的路上下起了雨,每逢下雨的时候,他的心情就不太好,而且不容易入睡,就算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雨水的味道仍然会从细微的地方透出来,潮气,湿润,阴郁。 本来酝酿好的睡意也因为这场雨消失的一干二净。 回到家把外套扔到一边,他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又泡了杯茶,最后捧着茶杯进了卧室。 他住的这栋别墅是有书房的,但是书房常年锁着,是别墅里贺佑钦唯一没有钥匙进不去的地方。 忽然就想起最初的时候他为什么对这个地方有陌生感了。 这并不是他常年住的临海区,而是厉容锐在东山的房产,他们结婚之后,这地方基本就成了他的窝,而厉容锐长期不会踏足这里,至于那间上锁的书房,贺佑钦并不觉得里面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那把锁只是一个态度,意在表明,有些东西是不能碰触的。 贺佑钦已经开始打算什么时候搬出这里,他在德海市中心还有套面积适中的公寓,刚好够他住,至于将来的临海区虹湾别墅……贺佑钦略微思索了一阵,貌似那地方还没开发。 他打开电脑,把这一点记录下来。看着屏幕上列举的一条又一条排的密密麻麻的讯息,低头喝了口热茶,热茶向上荡出的热气弄得他脸上有些潮,暖洋洋的又有些舒服。 贺佑钦的视线又回到了屏幕上,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信息是他这些日子一点点回忆起来的东西,有过去的,也有将来的。 雨一直没停,贺佑钦的心情也好不起来,把电脑上的资料整理好重新上锁,他关了卧室的门。半山的别墅很大,每一样家具都是精心挑选的,豪华且富有质感,但因为常年只有贺佑钦一个人居住,房子越大反而越没什么人气,即使家具摆的不少,客厅还是显得空荡荡的。 Elegant的经理特意让人给他送过来的黑色盒子就摆在沙发旁边。 贺佑钦坐到沙发上,手缓缓地抚到上面,刚想打开盒子,电话就很不是时候的响了起来。 贺佑钦侧头看了眼时钟。 两点半。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淡定地接起电话,声音懒洋洋的却很清醒,“姚真?” “贺先生,能请您来一趟济人医院吗?”姚真没有跟他客气,直接道出了重点。 “现在?”贺佑钦又看了眼时钟。 “是的,现在,厉先生突然病危,恐怕随时都会……” “关我什么事?” 姚真的声音猛地停顿了一下。 贺佑钦的语气并没有赌气的成分,只是用寻常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这事和我有关?” “贺先生。”有几秒的时间,电话那头只剩下呼吸声,姚真整理了一下情绪,半晌,才平静道,“厉先生的遗嘱里有您的名字。” “那就等他死了再说吧。”贺佑钦摇摇头,挂上了电话。 他也不想表现得这么绝情。 奈何厉容锐……一个他连脸都不记得的男人,如今还占着他伴侣的名分。 真让人为难。 第二天,贺佑钦出现在德海新闻上。 厉容锐的事情再也瞒不住了,之前新闻只报道了他入院,现在伤重不醒生命垂危的消息传出来,厉丰的股票一夜之间大跌,连带着和厉丰关系紧密在这几年几乎一荣俱荣一损皆损的鼎泰也跟着出现了问题,除了最明显的股价的波动,鼎泰最新打算引入的几条通讯线也被对方卡主了,原本谈好的合约几乎立刻被搁置起来。 佑钦接到了贺文武的电话。 哪怕是在上一次贺家宴会上,贺佑钦也没有直接对上贺文武,贺文武也像是有心避开,以至于在那场他们父子应该和谐共处甚至联袂出席的宴会,两个人都没说过一句话。 比陌生人还不如。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你稳住鼎泰的股价,当初要不是你肆意妄为冲动行事,鼎泰和厉丰的联系怎么可能这么深,这些事情都是你给我惹出来的,不要因为你做的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连累贺家,收拾好你的烂摊子。” “丢人现眼?”贺佑钦轻哂,他以为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合法甚至普及,虽然放在他身上让人错愕。 “难道不是?为了个男人闹得满城风雨,我贺文武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响亮,且中气十足。 对这句话贺佑钦一点都不陌生,他甚至在想,贺文武这辈子要是再遭遇一次被身边女人背叛搞得公司几乎破产,不知道能不能像上次一样撑过去? “您想让我怎么样?”贺佑钦靠在沙发上,看着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房间。 “厉容锐现在生死不知,外面传的乱七八糟,我不管你是辟谣还是用其他什么方法,在鼎泰和厉丰彻底划清关系之前,不能让厉丰影响到鼎泰,还有,南极星那件案子你不用操心了,之前进度一直卡在那里,每天都在浪费公司资源,我已经把他交给芦辉了,你找时间回来交接。” “南极星的事情您是认真的?”贺佑钦声调微扬。 听出贺佑钦话里的不情愿,贺文武心想果然如此,为了收购南极星,贺佑钦前期做了非常多的准备,费了不少周折才有如今的局面,让他把成果让出来他不愿意也是正常的,但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放任他胡来,“南极星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厉丰的事情你最好也尽快解决,我等你的消息。”贺文武说完,也不等贺佑钦回答就挂上了电话。 余下窝在沙发上的贺佑钦,对着越来越耀眼的阳光,微微勾起唇。 第九章 厉容锐在恢复意识的瞬间有一丝恍惚,他睁开眼朝着有光的方向望过去,这是一盏医院常用的照明灯,为了方便病人起夜特意开着的,不算太亮,就算一直开着也能睡得着。 这里是医院,他又回到了医院?厉容锐有些激动,想要起身看个明白,可惜手脚稍微动了动他就知道自己是妄想了,没什么力气的细瘦的腿脚,动一动就觉得疲惫不堪,即使他现在脑袋昏昏沉沉也明白,他依然还是小孩子的模样,没有变回原来的自己,只是因为生病被人送进了医院。 厉容锐失望地倒回床上,缓缓挪了一下身体,变成侧卧的姿势,腿也跟着蜷缩起来,整个人窝成一团,他张了张嘴,本来就干裂地嘴唇又痛又难受,舌头上立刻尝到一丝丝血腥味,干脆把脸也半埋进枕头里,垂在身侧的手却捏成了拳。 半个月前,他还是厉丰的总经理,刚刚完成了海沙集团的兼并,事业圆满人生得意,他以为在经历了十来年的艰苦之后,终于能和心爱的人过上好日子了,结果就在他准备好了一切,打算带着小惟飞去国外度假顺便求婚的时候,竟然出了车祸。 他只记得失去意识前有车子迎面朝他冲过来,车灯让他睁不开眼睛,就算他踩下刹车,车子还是不受控制地高速迎了上去,然后玻璃飞溅,呛人的血液从胸腔里挤压出来,几乎涌到喉咙,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不在医院,反而躺在一间很黑的房子里,窗帘拉得很紧,侧边的位置却露出一点点月光,让他看清了所待的地方,窄小的床铺,比他家厕所还小的空间,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 脑子就像炸开一样的疼,忍不住开始咳嗽,没完没了似的,渐渐就察觉到不对。 厉容锐还记得当时有多么惊悚,他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出声音,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细弱柔软的触感让他的心不断往下沉,直到挣扎着爬起来,借着月光看清了自己的手和身体,整个人都僵硬了。 即便是在商界驰骋多年,早就练就得一身处变不惊功夫的厉容锐在那一刻也露出了骇然的神情。甚至几分钟之后,他才彻底接受了事实。 他从成年人变成了孩子,待在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陌生地方,起因……大概就是那场车祸。 天亮之后,出了那间小房间的厉容锐又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这套房子,分明就是厉家在成川的老宅。只是之前待的地方是杂物间,黑漆漆的一片,再加上半夜里他心神恍惚,一时没有认出来,看清楚周围环境的同时,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等到跑到镜子前,他的猜测也变成了现实。 镜子里的这个男孩他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但他从不知道,自己吩咐老宅的人妥善照顾的孩子居然过得……这么凄惨? 厉容锐父亲心脏病突发去世后,母亲也跟着改嫁,姐姐厉思敏三年前和恋人出国游玩遇上意外,留下一个二岁大的孩子,厉思敏的恋人是个孤儿,孩子的抚养权就落到了厉容锐母亲的身上,他母亲一向凉薄,又当惯了贵妇,如今身为董家的太太,对这孩子更不会有多在意。 厉容锐偶尔去探望时,常看见这孩子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吵不闹很乖巧,但对什么人都没太大的反应,那时候他就知道把孩子放在他母亲那里恐怕是要出问题。 厉存焰当初跟的他姐姐的姓氏,本来就是厉家人,又是厉容锐的外甥,更是她姐姐唯一留下的孩子,袁竟惟向来心软,知道了孩子的情况就说干脆收养了孩子他们自己养。 只是那时候不管是厉家还是袁竟惟本身情况都不好,他们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管这孩子,厉容锐把孩子接回来后就送到成川老家,袁竟惟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接着,袁家破产,厉家也陷入了大麻烦,再之后他和贺佑钦结了婚,孩子的事情更是被抛到了脑后。 和贺佑钦结婚后,关于袁竟惟的那些过往他一想起来就难受,虽然后来正式得到了厉存焰的监护权,他也没有把孩子放在家里,而是在成川请专门的人来照顾。 这两年厉容锐也会抽时间定期去看孩子,厉存焰身上有缺陷,小时候生病坏了喉咙,这也是董夫人不大在意这孩子的原因,因为他拿出去不能作为董夫人炫耀的资本,反而会被人暗地里嘲笑,以董夫人的高傲,怎么可能想把这样的孩子带在身边。 厉存焰说不了话,性格也很闷,厉容锐更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小孩子交流,所以每次只能给他买东西,又给了成川那些人大笔的抚养费,让他们好好照顾孩子。 结果一场车祸,他竟然跑到了外甥的身体里,而且这孩子的处境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想起后来那几天的遭遇,厉容锐心里就难受得厉害,他从来不知道,因为他的忽略,厉存焰竟然一直过着被人虐待的日子,明明是厉家的小少爷,过得还不如一个下人,就因为他不能开口说话有轻微的自闭,所以那些人就明目张胆地伤害他。 而他小小的年纪,根本没办法反抗那些人,厉容锐饿着肚子从成川老宅里逃出来的时候就发誓要把欺负这孩子的人全部送进监狱。 遇到了这种事情,厉容锐除了最开始的惊慌,之后倒是镇定下来,他先是通过报纸新闻了解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不是最坏的结果,他没有死,只是昏迷不醒一直躺在医院里,这让厉容锐稍稍庆幸,只要他没有因为那场车祸消失,就有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最开始,厉容锐从成川跑出来还拉不下面子找人帮忙,但后来又饿又累,身体太小根本承受不了长时间的奔波,最终还是放下了架子,虽然脸僵硬了一点,神情也僵硬了一点,但四五岁的小孩正是可爱的时候,厉存焰瘦丁丁的样子又特别招人怜惜,凭着小可怜的样子得到了不少人的帮助。 等到磕磕绊绊到了德海,他垂着头表达委屈的表情已经炉火纯青,在厉总看来,这段黑历史一定要牢牢捂住。 厉容锐自从变成小孩,最想找的就是袁竟惟,袁竟惟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中间分开了几年,但绝对是最了解他的人,遇到这种事情,他也只能找他,厉容锐相信只要他看到袁竟惟,袁竟惟就一定能认出他,来的一路上,厉容锐一直这么认为。 就算脑中偶尔会冒出对方认不出来他,无法相信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之类的想法,也会被他立刻中断,厉容锐始终认为袁竟惟对他的感情,就如他对袁竟惟一样。 袁竟惟是大明星,每次到外面都十分小心,一旦公开露面,就会被粉丝重重包围,厉容锐知道一般的场合接近不了他,他不能说话,没办法打电话给他,更不可能借别人的手机给他发讯息,一来这种事情太惊悚,二来,袁竟惟看到这种陌生的消息恐怕还以为是恶作剧,所以他只能亲自去找他,面对面告诉他这件事。 于是选择了Elegant,他装作客人的孩子混进Elegant,躲在他给袁竟惟长期预定的A307包厢。 袁竟惟没接戏的时候,每个星期都会来Elegant,他喜欢唱歌,却从来不肯出唱片,也不在外人面前唱歌,唯独在Elegant能够彻底放松身心,和厉容锐待在包厢里浅唱几首,厉容锐把这个当成袁竟惟和他之间的默契,也一直很喜欢A307这个私密空间。 他算好了袁竟惟来的时间,却没想到,服务生竟然会在袁竟惟来之前检查包厢,本来是为了客人的安全*和良好体验做出的服务,谁知道竟然让他遭了秧,服务生发现他之后就叫来了保安,然后保安一路拎着他,不管他怎么挣扎,都被人像拎小鸡一样拎着往前走。 想起这个,厉容锐的脸几乎黑成锅底。 当时,他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见到袁竟惟,绝不能让保安把他带走,错失了这个机会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保安拎着他下了二楼,眼看着离A307越来越远了,厉容锐也越来越急,直到突然看到贺佑钦。 这是他变成小孩之后见到的第一个熟人,他就和他站在同一条走廊里,面对他时却连看都没多看他一眼,厉容锐当时心情很微妙,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也就是一恍惚的念头,非常迅速地被他忽略过去,就算贺佑钦这个人很讨厌,但这个时候也只有他能帮他了。 于是厉容锐看准机会挣脱了保安,准备抓住贺佑钦。 只是没想到,以他的身高仅仅只能抱住对方的大腿,还是以完全扑上去的姿势。 他跟着贺佑钦还有那个谁回了包厢,这才发现贺佑钦原来在跟几个人聚会,当初他几乎时时刻刻缠在身边,厉容锐差点忘记贺佑钦也有自己的朋友圈。 然后就是无聊的应酬以及对话。 厉容锐悄悄地观察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在听到胡凯形容袁竟惟的词语时,他异常的愤怒,却无法发泄,只觉得贺佑钦的朋友果然和他一样无礼又浅薄,心里的厌恶感又冒了出来,只能强自忍耐。 好不容易说到他身上,贺佑钦终于带他出了包厢。 他随着贺佑钦到了A307,让他没想到的是,不管他怎么盯着小惟,小惟都没有多看他一眼,他一直用冰冷的态度和贺佑钦说话,这样的小惟让他有些陌生。 等到终于有机会和小惟面对面,在小惟盯着他,他几乎以为对方已经认出他的时候,小惟却狠狠地关上了门。 他知道没人会相信他变成小孩子的事,他也知道没人会把他和躺在医院的厉容锐联系在一起,他更清楚小惟有洁癖,不喜欢碰脏东西,但他已经努力保持干净了,在他从成川到德海的路上下了几场大雨,他小心翼翼才让衣服保持了干净,只有裤腿怎么都避免不了染上泥点。 他还知道,小惟肯定因为他昏迷不醒的事情心情很差。 这些他都知道,但……终究还是有些失望。 小惟没有认出他,他倾心爱着的人连多一眼都没看他。 之后的事情,厉容锐就记不太清了,只觉得头又昏沉沉的,力气也没了,然后他好像被什么很暖和的东西包裹起来,他懒洋洋地不想动,在冰冷的雨夜躲在天桥下面的时候,对温暖的渴望就变得异常强烈,那时他就只想埋进那团暖呼呼的东西里,最后大概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厉容锐在病床上翻了个身,看着床头那盏有一点点光的灯。 看样子他是被人送进了医院,厉容锐缓缓闭上眼睛,试图入睡,让自己能够早一点恢复体力。 他暗自想着,就算这一次小惟没有认出他,还有下一次。 也许,他还能试图联系一下姚真? 到了这种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能够信任的人真的太少太少。 第十章 在贺文武联系过贺佑钦的当天下午,鼎泰集团总裁办的特别秘书陆海就亲自到了贺佑钦的住所。 陆海原本是贺文武的秘书,当初贺佑钦初入公司,对鼎泰的各方面都不够熟悉,因此,贺文武派了心腹陆海到贺佑钦身边帮助他熟悉公司事务。 陆海年纪不大,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工作能力也非常突出,贺佑钦不能手边无人,在陆海被派到他身边时,他也有意对这人伸出了橄榄枝,假如陆海够聪明够有远见,就应该知道与其待在贺文武身边,不如找一只能够长久持有的潜力股,鼎泰的未来迟早是贺佑钦的。 当然,即便是当初还有些稚嫩的贺佑钦也从没想过,他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把陆海完全拉到他这边,这位总秘对贺文武影响深远,在最初接触的时间内,能获得他的认可,他这一步就算走的成功了。 出乎贺佑钦的意料,陆海这个人虽然有心思,却意外地坦诚,贺佑钦也适当调整了面对他的态度,两人除了上司与下属这层关系,算得上是能够说几句真心话的朋友。 贺文武并没有阻止他们建立私交,反而把陆海派到了贺佑钦身边,作为他将来的助手,这也是贺佑钦在鼎泰最初的班底成员。 贺佑钦没怀疑他父亲的用心,贺文武即便很多时候和他关系生疏,甚至常常对他视而不见,但是在公事上他的确把贺佑钦当成继承人在培养。正因为这样,当初贺佑钦为厉容锐闹出的事情才更叫他恼火。他需要的是一个精明稳重甚至冷情的继承人,而不是为情所困的世家公子。 贺佑钦上辈子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厉容锐的这一段。 他的父亲把陆海派到他身边后,陆海也的确帮了他大忙,让他以非常快地速度融入了鼎泰,后面他能够在公司顺利推行收购南极星的案子,人缘的优势不可磨灭。 直到南极星让他狠狠跌了一跤,贺佑钦在日后反思时才发现其中的不对。 当初与陆海相交并没有那么顺利,这种不算顺利的过程反而让他降低了对这个人的戒心,他的确在陆海的引领下快速地进入到鼎泰的核心圈,但同样,也缺乏了足够的根基,这让他变得岌岌可危而不自知。 再者,当初渴望成功的心态太强烈,让贺佑钦忽略了越是急进越容易暴露自己的缺点和短板,让人有机可趁,在他以为成功的时候反而跌进了深渊,自此失去了在鼎泰的话语权。 贺佑钦没有被彻底击垮,他拥有了第二次机会,所以他开始低调,开始默默观察,并且察觉到陆海身上的异样。 贺佑钦顺藤摸瓜,查到了芦辉身上,最终发现南极星的确是个有潜力的公司,但自从南极星放出资金短缺,无法再维持公司基本运营的消息时,已经做下一局棋。 芦辉,芦珊的亲弟弟,贺锦文的舅舅,南极星收购案失败后的得益者之一。 贺佑钦查到这些之后非常惊讶,无论怎么想他都不觉得芦辉这个人能有这样的心机,他或许有心思也有野心,但论起设局,那样一步步刁钻地引人入套,瞄准了人心的计谋始终不像他的手笔。 贺佑钦在暗处窥视,慢慢排查他身边的人,陆海的确是芦珊和芦辉两姐弟放在他父亲身边的眼线,或者说是内应,但他到底是不是策划了这一切的人尚不可知。 之后,贺佑钦找准机会跳出了鼎泰,在短时间内,他无法撼动某些人在鼎泰的位置,只能暂时寻常一个较为安全的环境发展自己,所以他成立了飞扬,业务的核心也没有放在德海。 他在德海留下了几个心腹,帮他监视着鼎泰的情况,却没想到,鼎泰竟然会在一夕之间彻底崩盘。大厦将倾,就算他连夜从法尔兰赶回来,也没来得及挽回,他父亲经营了一辈子的鼎泰最终沦为了他人口中的肉食。 在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贺文武的绝望。 贺佑钦亲眼看到那个一向对他横眉冷对的老人倒在地上,失魂无助,泪流满面,也是那个时候,一直藏在贺佑钦心底隐秘角落里的恨意,缓缓消散。 他和他父亲的感情或许永远好不起来,但贺文武始终是他父亲,他不能让他输的不明不白。 只是正当他打算调查这件事,他父亲却意外地提出让他收手,让一切都随着鼎泰的结束而湮灭。 贺佑钦尊重了他的想法。 鼎泰的轰然倒塌,让贺佑钦意识到两个问题。 一,商场之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你以为的真相也许只是下一个骗局。 二,永远不要小看女人。 那一次,贺佑钦愿意遵从他父亲的意见,不插手到这件事里,但这一回连时空都变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改变? 就像现在,他与陆海面对面地坐着,已经知道了对方此行的来意。 上一次,陆海被他父亲派到他身边带他熟悉鼎泰,这一次他同样被贺文武派来,不管源头是什么,结果却没有变,贺佑钦面带微笑,对着彬彬有礼地男人颔首。 “陆先生,你好。” “贺少,你好。”陆海伸出手与他握手,比起上辈子的谨慎,这一回的初次见面他显然要放松得多。 感谢这辈子的贺佑钦成功塑造了为爱情不要江山的良好形象,多情的名声在圈中广为流传。 谨慎如陆海也放下了大部分的戒心。 贺佑钦把他传言中的温和优雅表现得淋漓尽致。 “陆先生这次来是为了?” “您叫我陆海就行了,非常抱歉冒昧打扰您,我是为了鼎泰的事情来的。” “鼎泰?”厉容锐要和贺佑钦离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贺文武却是知道的。 贺文武的心思很矛盾,他并不想儿子一直跟个男人在一起,又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就这么被人利用一遭还成了被甩的那一方。 所以在厉容锐提出要和贺佑钦离婚时,他虽然同意了也趁机敲了一笔竹杠,要求对方在短时间内暂时不要把消息放出去,这些厉容锐都答应了。知道他会突然发生车祸。 如果这时候再把他们已经离婚的消息放出去,不止不能起到撇清关系的作用,还会引起外人的质疑,怀疑他们是为明哲保身故意丢出了烟雾弹,股价能不能恢复还是两说,名誉肯定要受损,与其这样,不如联合厉丰的人,把事情圆过去。 帮厉丰一把,厉容锐那小子将来能够醒过来,自然要感激他们。 就算醒不来,他们所做的对自己也没有坏处。 贺文武想好了一切,就打了电话给贺佑钦。 但贺佑钦的态度冷冷淡淡的,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起这个儿子的任性,干脆把得力助手陆海派到他身边协助他和厉丰的人交涉,也让贺佑钦对鼎泰多一分了解,算是摘掉他南极星收购案负责人头衔的一点补偿。 “贺少有联络过厉丰的人吗?现在鼎泰的情况和厉丰紧紧相连,厉总出了事,关系到的不止厉丰还有我们鼎泰,如果能联合起来应对这件事,相信对双方都有益处。” 贺佑钦微微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些忧愁,“如今,他躺在医院,你们只想到鼎泰的股价……” 陆海显然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但他很快消化了这种情绪,“贺少,我知道您担心厉总,但是现在公司的情况不太好,您要以大局为重,我们这样做也是在帮厉总的忙,您也不想他醒来看到厉丰一片混乱吧。” 贺佑钦点点头,似乎认可了陆海的说法,“那你们想我怎么做?” 陆沉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您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厉丰集团 “你再说一次?”袁竟惟从座位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姚真。 “为了稳下厉丰,这是现如今最好的办法。” “我不同意。”袁竟惟嘴唇颤了颤,愤然地看着姚真,“凭什么,他们明明已经离婚了。” “现在我们不可能把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厉总已经躺在医院昏迷不醒,如果再爆出厉丰和鼎泰分道扬镳的消息,会对公司产生更大的影响。” “那你想怎么做,你还想怎么做,除了从我这里拿走厉丰的股份给贺佑钦,你还想做什么?姚真,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就连他给我的这一点东西你也要全部都拿走吗。” 看着袁竟惟苍白的脸色,姚真眼神微动,他垂下眼,“抱歉,袁先生。” 袁竟惟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紧紧抿唇,“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要先发制人。现在厉总的消息虽然散播出去,但大部分媒体只是跟风报道,并没有明确的讯息,我们先一步对外言明厉总的情况,防止他们恶意揣测,避免那些人在股市上狙击我们。” “还有呢?”袁竟惟盯着他。 姚真没有看他,径自说道,“找到合作的媒体,渲染厉总和贺佑钦的关系,至少要对外表明,他们的关系很好,没有裂缝,在厉丰艰难的这段期间会得到鼎泰的全力支持,杜绝负面新闻。” “所以,我就成了那个笑话?”袁竟惟沉沉看着他,“你这么做,是不是就在告诉别人,不管他贺佑钦是个什么人,他都是厉容锐名正言顺的另一半,在这种时候别的人帮不上他,只有他贺佑钦能够帮他。从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姚真,你到底把我放在哪里,你知道这样对我有多不公平?” 姚真没有开口。 袁竟惟深吸一口气,“明明是我先认识容锐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可以在一起的,为什么?”他颓然靠在沙发上,“当初要是我没有去找容锐没有求他帮帮袁家,他就不会答应贺佑钦和他结婚。” “袁先生,我很抱歉。”许久,姚真才低声道。 “关你什么事?”袁竟惟自嘲地笑笑,眼神深处一片晦暗,“你想怎么做就去做,只要能帮到容锐我没有意见。不就是被人嘲讽几句吗?我还受的了。等容锐醒来我们会证明谁才是站在他身边的人。” 贺佑钦送走了陆海,拿起手机到了阳台,他站在窗台看着外面的男人驱车离开,同时拨了电话给郭睿。 “贺少,有什么事找小的,小的立马去办,保证鞠躬尽瘁。” “少贫了。不过我确实有事找你帮忙。” “嘿,你这家伙是越来越奸了,有事的时候就想着我,昨晚就无情无义地把我用完就丢!我要求酬劳,要求补偿。” “不如我以身相许?” 郭睿被哽住了,“这个就不用了。说吧大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贺佑钦微微一笑,“帮我找一个人,他叫沈烨,大约二十七八岁。我知道他现在应该待在德海。” “就这点资料,有照片吗?” “没有。” “……” “你把符合条件的都找出来,我能认出他。” “行了,我知道了。”郭睿又问起新闻上的事情,“厉丰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贺佑钦笑了,“当然是配合厉丰做好危机公关。” “就这么妥协了?”不像是贺少的作为啊。 “这是我父亲的意思,也是厉丰那边的意思。” “我不信你是乖乖听话的人。” 贺佑钦低声笑起来,“对我来说完全没有损失,而且有人比我还要惨。”他挑了挑眉,“里子面子一起没了。”他摇摇头。 郭睿一想就明白过来,“啧啧,谁叫袁竟惟要插足别人的婚姻,就算之前再怎么缠缠绵绵,结了婚就应该自觉保持距离。”郭睿又八卦起来,“你要我找的那个沈烨到底是何方神圣?不会又是在哪个地方一见倾心的对象吧?” 贺佑钦笑出声,“秘密。” “哼,不说算了,查到了我就知道了。” 贺佑钦挂上电话,想起五大三粗、虎背熊腰,最会扮猪吃老虎的沈烨。 那是未来飞扬的肱骨之臣,也是他最得力的左右手。 既然上辈子都跟着他干了,这辈子还是把人早早拢到身边,也许还能避免那个悲剧的发生。 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第十一章 3月12日厉丰记者会 下午两点,在厉丰旗下的万来酒店准时开始。 守在酒店门口的记者并没有如愿等到开到现场的专车,直到1点左右的时候才被请进专门等候的大厅,媒体手上的邀请函都是有数的,因此到场的媒体不算特别多,都经过精心挑选。 主持记者会的是厉丰的公关部经理苏微安,在记者会开始之后,苏微安就简单交代了一下厉容锐目前的基本状况,病例作为*自然不用公布,记者们虽然好奇,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他们是无法获悉其中细节的,最重要的是得到一个确切答复。厉容锐到底能否清醒,厉丰又能否按照厉容锐之前定下的五年目标继续发展下去,这才是与会记者关注的内容。 德海虽然不大,但在这个商业气氛异常浓重的城市,几乎每个人都会关注商业新闻。因为这跟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厉容锐的事情在近一段时间内一直牵动着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苏经理的意思是否是厉总在短时间内都无法控制厉丰的运营,关于投资城南事建的案子又是否会因为厉总的缺席而停滞?” 苏微安调整了一下麦克风的位置,“厉总的缺席并不会导致厉丰无法运营,厉丰是具有完整运作体系的公司,如果在一段时间内缺少了主帅就无法正常办公那么今天我就不会站在这里,而要考虑卷铺盖了。厉总为厉丰定下了一个方向,厉丰的每一个人都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厉总短时间的缺席并不代表我们连方向都忘记,厉丰的员工绝不是没了导航仪就不会开车的马路杀手,这一点,我请大家相信。” 现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 苏微安充分发挥了女性优势和她本身的人格魅力,顺利地获得了不少媒体人的好感,并且精准地掌握了记者会的导向。 “厉丰是否会考虑在厉先生缺席的这一段时间,选择另外一位股东暂代集团事宜?” 厉丰最开始是家族企业,厉丰的几大股东都是厉家人。只是几年前厉容锐凭借自己的手段慢慢收拢了股权,除他之外,掌握厉丰股权有能力在集团作为话事人的还不到五指之数。 “我们的确已经选择了一位合适的人选,在厉总疗养期间暂代总经理一职。”苏微安没有藏着掖着,反而十分大方地公布了媒体们最想知道的答案。 “厉总在昏迷前曾经作下指示,让贺佑钦先生暂代厉丰总经理一职,贺先生也已经答应,从下个月开始到厉丰任职。” 随着苏微安的话,台下一阵喧哗,错落的交谈不绝于耳。 厉容锐的生平在德海从来就不是秘密,因为他颇具传奇的经历,反而十分具有话题效应,德海的媒体曾经不止一次报道过他的生平,与他相比,贺佑钦这个人就低调得多。 直到三年前,他成为厉容锐的合法伴侣,鼎泰的贺大少才走进媒体的视线。 只是传闻厉容锐和他这位男性伴侣的感情并不好,甚至一度有传言他们的婚姻只是厉丰和鼎泰的利益结合,两个当事人根本形同陌路,而厉容锐更是早就有倾心的对象,只不过碍于对方的身份,无法明面上在一起。 “请问您所说的贺先生是否就是厉容锐先生的伴侣,鼎泰集团产品部的贺先生?他之前一直在鼎泰任职,据我所知他并没有在厉丰工作的经验,厉总的认命是否有违规范,可以请苏经理回答一下吗?” 苏微安微微一笑,“在你成为一名记者之前,你肯定也没有做过记者,在你成为一名老师前,你肯定先是学生,你到任何一家公司任职都要从零开始,我们相信贺先生的能力以及厉总在这件事上的判断,也会全力配合贺先生即将在厉丰展开的工作。” 一直待在台下的姚真适时地向苏微安点了点头,示意她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 “感谢各位记者们关心我们厉丰的发展,今天的记者招待会暂时就到这里,谢谢各位媒体朋友拨冗前来。” 姚真把记者这边的事情交给了苏微安,自己则先行了一步。 这时候,酒店门口突然一阵喧哗,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从白色轿车上下来,身前身后跟了五六个助理加保镖。眼尖的记者一眼认出了来人,“袁竟惟,是袁竟惟!”立即有人冲了上去,把话筒和镜头对准了来人。 正在与剩下的媒体寒暄的苏微安心里腹诽了两句,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记者围上去后转头就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 “袁先生,您也是来参加厉丰记者会的?”这人问的挺有水平。因为袁竟惟就是厉容锐传言中的真爱,但是记者们也不是什么都能报什么都敢报的,这时候冲上来也是恰好被触动那根神经,鸡血上脑。 有些人甚至已经模拟出一场恩怨纠葛的豪门大戏,厉丰刚刚宣布由贺佑钦接任厉容锐在厉丰的位置袁竟惟就跑到万来酒店,这难道不是一种示威? 袁竟惟并没有取下墨镜,而是微微笑了笑,对着镜头和缓道,“我不知道今天这里有记者会。万来三楼有个慈善拍卖,今天我是来参加拍卖会的。” 他的助理也适时上前,阻拦道,“麻烦让让,我们要上楼。” 记者哪有那么容易妥协,刚刚在记者会上本来就没挖到什么重要的新闻,这时候被搔到痒处,自然不能放过,“袁先生,您和厉总一向关系密切,厉总把厉丰委托给贺佑钦先生的事情您是否有耳闻。” “抱歉,无关问题我们不会回答,麻烦让让。”助理依然在前开路。 袁竟惟却取下墨镜,对着热切盯着他的记者道,“他公事上的事情我不发表意见。” 言下之意是,厉容锐的私事才和他有关? 突然接到了猛料的记者一时间没回过神,直到身边的人抢上去访问才大呼一声,“快快,跟上去。”袁竟惟这是在爆料啊! 可惜,终究没如他所愿,酒店里的保安人员已经冲过来,快速地隔开他们,把袁竟惟接进了酒店。 记者们惋惜不已,不过想起今天得到的消息,明天新闻的销量已然有了保证。 济人医院的病房里,靠在病床上看着新闻实时报道的小男孩微微皱起了眉。 姚真他们把贺佑钦拉进来的想法他能够明白,无非是利用贺佑钦的身份和背景帮忙稳住厉丰,想到这里厉容锐心里微微有些别扭。 不管贺佑钦曾经做过什么,对这种一而再再而三利用对方的做法,他并不是毫无羞耻感的。只是在他还是厉容锐的时候,这种羞耻感太容易被贺佑钦的动作冲散。 当初厉丰面临破产威胁袁家全盘衰败的时候,他不得已靠着贺佑钦提供的帮助稳下了公司。也帮小惟报了仇,如今却又要借助贺佑钦的力量,厉容锐伸手捂住额头。 之前他拿自己的婚姻当成了交换条件,这一次不知道还能许给对方什么。厉容锐不是不知道贺佑钦想要的东西,但贺佑钦要的恰好是他已经给了别人的。贺佑钦之后的所作所为又让他连愧疚的心情都消磨干净了。 如今对方又一次站出来,厉容锐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不已,就算那个人曾经为了这场婚姻不择手段,此时也说不上谁对谁错了。 厉容锐看着电视里的袁竟惟,反倒是小惟的出现让他有些错愕。 小惟一定知道姚真他们在万来举办记者招待会的事情,姚真要在记者会上宣布的内容小惟应该也是知道的。 但他还是在那样的时刻出现在万来,仅仅就是出现就给了贺佑钦狠狠一巴掌。 甚至隐约还暴露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惹来各方猜疑。 从前他一直都希望他和袁竟惟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人群面前。 不用掩藏不用因为他的身份而再三顾忌。 可是厉丰尚未稳定,小惟又是公众人物,他和贺佑钦之间还有层婚姻关系。 因为顾忌这些,他只能忍耐,却总有忍耐到了极致的时候。 反倒是小惟总是对他说,再等等,再等等,忍过了这一段他们就能好好的在一起,让他为大局着想。 所以,他也就真的一步步地去解决小惟口中的问题。 直到把离婚协议书寄给贺佑钦。 他以为小惟的忍耐力比他还强,又总因为他这份隐忍而愧疚难受心疼,恨不得拿所有好的东西去补偿他。 直到现在,看到他故意出现在万来门口,他才知道小惟心底也是有怨愤的。 小惟有这种情绪让他惊讶之余更多的是难过和心疼,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奇怪的想法。 他一直以为小惟大度能忍,善良坚韧。 直到看到电视机里眼神暗沉的袁竟惟,他才发现,他似乎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袁竟惟。 护士来换药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这副呆呆看着电视机的样子。 对这个实际年纪六岁多,看起来却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护士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怜惜。 这孩子这么小就饱受虐待,性子又闷又不会说话,还没有亲身父母的照顾,不知道今后要怎么办。 这么想着,护士的声音又温柔了几分,甚至有些小心翼翼地对他道,“厉存焰小朋友,你家里人来接你了。” 厉容锐眼神一凛,转头看着她,他好不容易从成川老宅跑出来,难道是成川的人又来了? 护士不知为什么竟然被他看得身体一僵,像是被什么摄住了一样。自己一定是睡眠太少神经紧张,于是咳嗽了两声继续道,“厉存焰小朋友,你家里的人来了,让他进来看看你好不好?” 她知道这孩子说不了话,把孩子的沉默当成了回答,转身去打开了门。 厉容锐没来得及反对,就看到外面的人走进房间,他心底微微一诧,虽然意外又觉得姚真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厉容锐的小动作放在姚真眼里,只当是孩子对陌生人的警戒,想到小男孩的经历和目前的状况,姚真多少能够理解。只是面对孩子他一点也不熟练。 姚真本身就不是个柔软的人,对着孩子也无法放软态度,只能僵着脸道,“小少爷,我接您回家。” 厉容锐定定地望着他,希望这个向来聪明的属下能够看出些什么,在他还没想好要不要或者怎么样和对方诉说某些真相以前。 姚真没法理解他的意思,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是成川,您以后都待在德海。”他以为男孩是担心又被送回老家。 虽然没达到预想的目的,但至少不用再去过吃不饱睡不好又饱受虐待的日子,厉容锐竟然也隐隐松了口气,默默点头。 护士早就帮他整理好了东西,内服外用的药也开了一大堆,姚真帮着他把这些弄上车,然后打开车门。 厉存焰身材矮小,姚真开的又是吉普,要小男孩从容地上去还真有点难度。 面对连车都上不去的窘境,厉总又一次僵住了,他再次怀念起之前的身高和长腿。 同样僵住的还有姚真,尽管他还是那张冷脸,但他一动不动的姿势,实际上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最后厉容锐爬上了副驾驶,说什么都不肯被昔日的下属抱上车,这是原则问题。 姚真松了口气,看到男孩自觉系好安全带后发动了车子。 车子开了一段路厉容锐才发现不对,这分明不是他回家的路,他有些疑惑地望向姚真。 姚真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车子一直开的平平稳稳,厉容锐也终于发现他们这是往哪儿走了。这分明就是当初他和贺佑钦结婚之后,贺佑钦搬来的半山别墅。 姚真送他到这儿来干什么? 这次,姚真终于正确接受了讯息。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副驾驶上的男孩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里面住着的那个是你爸爸的伴侣。”他怕男孩听不懂又解释道,“你也可以叫他爸爸。” 爸爸?爸爸!他怎么可能叫贺佑钦爸爸,什么叫是他爸爸的伴侣! 姚真看出了他的抗拒,又缓缓道,“这里没人能照顾你。”男孩眼底的情绪实在太明显,姚真补充道,“或者你还想回到成川?里面那个人是除了你爸爸之外最名正言顺地监护人,他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姚真冷静地说道,丝毫没想想他这么说一个真正的六岁小孩能不能理解。 “相信我,即便里面的那个人不怎么理会你,他也绝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像老宅里的那些人一样欺负你。如果你有本事,尽可以多讨他欢心,或许还能过得更好。” 姚真的话让厉容锐的脸彻底黑了,从前最欣赏姚秘书的冷静果断审时度势。如今姚秘书把这些全放在了他身上。 不过,如果是真的厉存焰,也许姚秘书的做法也不能全盘否决,让一个已经经历过许多超越年龄认知范围事情的小男孩尽早地学会如何好好生存,虽然残忍却也清醒。 厉容锐艰难地起身从后座的包里掏出找护士要来的纸笔,在落笔时犹豫了几秒。 最终写道,“我不能跟你回去吗?” 这一次,姚真终于侧头看他,眼睛里头一次露出几分怜悯,嘴上却一如既往地冷硬无情。 “很抱歉,不能。” 第十二章 沈烨收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他赶着在工地洗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衬衫。 工地门口卖夜宵的摊子还在排队,沈烨刚一走过去,就有人招呼道,“沈烨,这儿这儿,你先。” 买宵夜的都是工友,因为沈烨的好人缘,再加上知道一些他家里的事情,工友都特别照顾他。 “诶,你们不用让来让去的,我早给他准备好了。”摆摊子的胖大嫂直接从下面拎出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塑料盒,“趁你们还在做事的时候我就给弄好了,放在下面暖着,肯定没凉,快,拿回去给你媳妇吃。” 沈烨笑呵呵地接过来,把钱塞给胖大嫂,“回头我让她再给小美做几个玩偶。” 胖大嫂连连摆手,“行了行了,你媳妇都给小美做了好几个了,你媳妇的手艺真是好,比起外面商场卖的那些也不差了,不早了,快回去吧。她肯定等着呢。” 沈烨点头,把那盒宵夜捂在怀里,又朝胖大嫂道了谢,这才离开。 等他走了之后,剩下的人忍不住叹息,“哎,小沈怎么就那么可怜,他媳妇的病可是个无底洞。” 沈烨白天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文员,晚上才到工地打零工。 老板本来是不要这样的零时工的,后来看沈烨长得五大三粗,又一脸老实,再加上他说的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媳妇,一时心软就答应了。 后来才知道,沈烨居然还是个大学生,只是还没毕业就辍学了。后来就一直在外打工多半也是因为没钱。 老板本着做好事的心情聘用了他,让他下了班再在工地帮忙。沈烨果然没让他失望,做事情从不偷懒,慢慢就在这里成了只上夜班的长工。 沈烨住的地方龙蛇混杂,但租金便宜。为了把钱省下来给岑菲治病也咬牙忍了,只叮嘱岑菲晚上不要出门,平时这里虽然有些乱,但只要关好房门,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事儿。 只是今晚回来似乎有些不对,揣着宵夜的沈烨发现巷子异常安静,安静到有些不对劲。他皱了皱眉,瞟了眼巷子门口停着的那辆黑色轿车,这车子也不该停在这个地方。 这么一想,不由加快了脚步,等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猛然发现家里的门大敞着,屋里一片狼藉,还站了五六个穿着西装的陌生男人,唯独不见岑菲。 “你们是什么人?”沈烨立刻站到了门边,这是个非常有利的位置。一旦情况不对,能够快速抽身。“你们把岑菲弄到哪儿去了?” 这时候唯一一个身着休闲装的年轻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他笑了笑,开口道,“别紧张,我们就是在这儿等你的,你妻子已经被人送到医院了。” “医院?”沈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那个年轻男人点点头,“是我的助理送她过去的,市三医院,你妻子醒过来肯定会给你打电话。” 沈烨看出他们并没有敌意,声音缓和了几分,却没放松警惕,“我妻子怎么样了?” “我们来的时候刚好遇到有人入室抢劫,那些人已经被送去警察局了,你妻子受了惊吓,我就让人送到医院去了。” “你是说有人入室抢劫,我妻子差点出了意外?”沈烨的脸陡然沉了下来,原本看起来一脸单纯的男人顿时变得危险无比,“我要去看她。” “行,我让人送你过去。”郭睿叹了口气,他到底是烧了什么香,帮贺佑钦那家伙找个人也能碰上有人入室抢劫,还好他今天带的人多,否则不止那女人要被劫财劫色,他自己也要遭殃。 等到了医院确认了岑菲并无大碍之后,沈烨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有空应付郭睿。 “是你们救了我妻子?”这时候他的表情明显缓和多了,只是仍有些后怕,甚至不敢想,要是没有这些人及时救了岑菲,后果会怎么样。 郭睿毫不谦虚地点点头,“要不是我们来的正巧,你妻子算是遭殃了。”他刚到门口,就听到门内传来的女人的呼救声,立刻派人踹了门,刚好赶上英雄救美。 “你们几位是来找我的?”沈烨并不认识这几个人,看面前这男人的穿衣打扮和指挥人的派头就知道不是寻常人,事实上,因为曾经的经历,他并不喜欢和这类人打交道。 郭睿微微一笑,“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之前在南城建工做事对不对?” 沈烨有些警觉,仍然点了点头。 “我有个朋友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所以,你要不要考虑跳槽?” 郭睿从医院出来就给贺佑钦去了个电话,开口就道,“你这小子是不是早就知道沈烨家里要出事,否则怎么会特意在我出门前给我打电话。” “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知道他们住的地方治安不好,你一看就是欢迎来抢劫的样子,我完全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贺佑钦在电话那头慢条斯理地说着,有条有理有依有据。 “你就骗鬼去吧,谁上你当谁是傻子。”郭睿哼哼两声,“我看那个沈烨五大三粗的,你确定他能干得来你的事情?还有,你这家伙到底是从哪儿把人挖出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从前认识这样的人。” “我不认识,不过我知道。沈烨这个人粗中有细聪明敏锐,而且业务能力一流。” “所以你就不客气地把人挖出来当助手?”郭睿叹道,“你为了去厉丰准备这么多,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大。” 贺佑钦笑了,“谁说是为了厉丰。” 郭睿嗤了一声,“行了行了,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这事我给你办妥了。我跟沈烨说了之后,他说要考虑,不过咱不是对他有救命之恩吗,而且跟着你混绝对比他现在这待遇好,我给他留了个电话,让他想好了就给你打过来,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我这也算送佛送到西了。” “下次请你喝酒。”贺佑钦笑道。 “喝酒就算了,你下次去滑雪的时候记得带上我。”贺佑钦在里斯兰雪山附近有座非常漂亮的小木屋,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他几乎每年都会抽时间去那住一段时间,顺道滑雪。 郭睿对那地方可说是觊觎已久。 “到时候我通知你。”贺佑钦爽快地答应了,“不说了,我快到家了。” “行,我们到时候再联系。” 贺佑钦刚站到门口,屋子的门就从里面拉开,明明应该做了晚饭就离开的保姆竟然还没走。看到贺佑钦回来她明显松了口气,又有些为难地道,“先生,里面那位先生下午就来了,他一直坐在这里等您,我没办法才让他进来的。”还来不及说对方带了个孩子,贺佑钦就进了屋。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姚真,贺佑钦笑了笑,“姚秘书,私闯民宅?” “贺先生,我给您留过言也给您打过电话。” 贺佑钦下午开着车出去沿河兜风,压根没带公事用的手机。坐上沙发,保姆立刻给他倒了杯水。 “汪嫂,你先回去吧。” “好好。”保姆放下水,收拾收拾就下班了。 贺佑钦靠在沙发上,“姚秘书大晚上来是有什么事情?” “白天厉丰的记者招待会我们已经宣布了您下个月开始在厉丰任职的事情。” “嗯。我知道。” “百分之五的股份我会按时转到您的名下。” “我的律师会跟你联系。” “还有一件是私事。” 贺佑钦挑眉。 “厉容锐先生的养子厉存焰我想暂时交给您代为照顾。” 贺佑钦笑了起来,仿佛这是个大笑话,“你觉得我会为厉容锐养孩子?” “这孩子是您和厉容锐先生在婚姻状态时收养的,按说你们两位都是他的监护人,现在厉容锐先生昏迷不醒,这孩子的监护人就只剩您一个。” 记忆中似乎真的有这么一回事,贺佑钦尝试着搜索了一下,两三年前,厉容锐似乎的确找之前的贺佑钦谈过这件事,他也点头答应了收养厉存焰,那个孩子是厉容锐姐姐的儿子,而他姐姐姐夫在几年前因为意外过世了,当时贺佑钦自然不会阻止他收.养孩子,之后却连见都没见过,他忍不住开口道,“那孩子不是被养在成川?” 姚真有些惊讶,贺佑钦居然还记得这个。 “不,他自己跑来了德海。这件事还是您的朋友郭先生通知我的。” “你是说那个在Elegant里碰上的孩子就是厉容锐的养子厉存焰?” “是的。” 贺佑钦略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厉容锐居然让自己的儿子被虐待成那个样子。” 姚真面无表情,“所以才要请您代为照顾。” “我说了,我没有帮人养孩子的义务。”贺佑钦从沙发上起身。 “贺先生,孩子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人人都知道厉存焰是您和厉先生的养子,把他放在别的地方不如放在您的身边。” “你在威胁我?” “不敢。” 眼前的贺佑钦明明还是之前那副表情,姚真却陡然感觉到压力,似乎这男人真的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没有招架之力。 许久姚真才缓缓道,“贺先生,您不需要亲自照顾他,那孩子很乖巧,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把他接回去,这不是威胁而是请求。” 姚真走后,贺佑钦进了浴室,他打开水龙头,让热水淋洒在身上,看到镜子里渐渐模糊的身影,贺佑钦自己也有些费解,他怎么会答应姚真。 也许真的是那个小男孩被推倒在地时似曾相识的眼神? 绝望又不甘,贺佑钦总觉得那样的眼神他曾经见过而且记忆深刻,甚至微微挑动了他的心绪。 他深吸了一口气,关掉水龙头,随意地披了件睡袍,只略微擦了擦头发就进了卧室。 贺佑钦的睡眠质量并不高,卧室的灯始终关着,连窗帘都拉的紧紧的,似乎在这样封闭的环境里他才能安睡。 在黑暗的环境里并不是完全不能看路,他走到床边,掀开被子。 刚一躺进去就发现了不对,本来应该凉飕飕的被子居然是温热的。 还没等他起身,一个热烘烘的东西就滚进他怀里。 贺佑钦立刻开了床头的灯。 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小男孩瞬间把头埋进了他怀里。 贺佑钦的眉头顿时皱的死紧。 怎么没人告诉他,他们居然把孩子放进他的卧室。 因为灯光照着,男孩皱了皱细小的眉头,也醒转过来。 他一开始似乎有些怔忪,睁开眼之后迷迷蒙蒙地看着眼前的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然后猛地清醒,瞬间从床上坐起身跳到一边,睁大眼睛瞪着贺佑钦。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 一副被强迫了的姿态。 贺佑钦不知为什么竟然有些想笑,本来冷淡的表情不知不觉带上了些戏谑。 “这似乎是我的床?” 男孩愣了愣,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床,最后看到床头摆着的手表手机,不知如何形容的表情。 忽然,大大打了个喷嚏。 他捂着额头,身体抖了抖。 初春的天气仍然有些凉,因为睡觉的缘故,男孩之前只穿了件贴身的睡衣,现在正光着脚站在地上。 贺佑钦从上打下打量了他一番,弯着嘴角对着小男孩道,“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房客了,客房在隔壁第二间,你应该能听懂我的话吧。” 那男孩狠狠瞪了他一眼。 虽然现在是很晚了,天气也的确很冷,这男孩脚上甚至没穿鞋。 不过,贺佑钦一点也不习惯和人分享一张床。 他微微笑了笑,拎起男孩的衣服递给他,“需要我帮你开门吗?” 男孩一把扯过他手上的衣服,蹬蹬蹬地跑了出去,‘啪’地一声带上门,直到他离开贺佑钦才重新躺回床上,忽然瞥见床头放着的儿童喝的药剂,他眉间微微一动。 最终还是关上了床头灯。 第十三章 厉容锐睡到半夜冷得发慌,他拉紧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脚还是冰凉的。 迷迷糊糊地想着怎么就这么冷。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就不只是冷了,还疼。全身上下都疼,他忍不住呻.吟起来。 他知道自己大概又发烧了,之前在医院打了针估计只是消了症状,因为赶着出来连药都是姚真帮他拿的,睡之前也没来得及吃,现在大概是复发了。 要不是之前被贺佑钦从卧室里赶出来,也不用一个人冷冰冰地睡在客房。 厉容锐心里有些埋怨,又有几分委屈,那家伙不是很喜欢他么,居然放他一个人在这里。 一点都没发现自己的思维已经朝着病弱的稚龄儿童发展了。 厉容锐把头埋进枕头里,甚至觉得呼吸都有些难受,等到人已经烧得迷迷糊糊地时候才隐约觉得有双手盖在了额头上,冰冰凉的触感非常舒服。 他把脸往那双手上蹭了蹭,又蹭了蹭。 接着就感觉脸皮挤在了一起,明显是有人捏了他的脸,厉容锐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看着面前那个居高临下望着他的男人。 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什么时候居然会有这种神情了,这是贺佑钦?和他印象中的实在差别太大了,他记忆中的贺佑钦永远笑的很温和,但下一刻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从背后捅了刀子,眼前这个捏着他脸颊的人根本不像贺佑钦。 思维发散的时候,厉容锐已经被人整个扶起来,贺佑钦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好水的水杯放在他手里,厉容锐脱力有些拿不稳,水杯一滑,顿时洒了半杯在床上。 贺佑钦就把杯子又从他手里拿出来,重新倒了水,把湿掉的被子卷到一边。 他拿起写着很多说明文字的儿童药水,对着灯仔细地看着。 厉容锐记得贺佑钦是戴眼镜的,视力应该不太好,所以他盯着细小的文字时一直是眯着眼睛的,他的脖子微微扬了起来,睡袍的领子也因为这个动作被扯开了一些露出锁骨的部分,整个人在灯光下显得无比柔和。 厉容锐觉得自已一定是烧得太厉害了。 然后散发着甜腻味道的儿童药水就被送到了嘴边。 “别再把水泼到床单上,赶快把药水喝了。” 厉容锐抿了抿嘴唇,心里无可奈何,他竟然沦落到喝儿童退烧药的地步。 在外人看来,小孩对着药水发呆却动也不动的样子明显是不喜欢喝药。 贺佑钦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安抚地拍了拍小男孩的头,随即就被奇妙的触感吸引了,手指流连在他的头发上,又多拍了几下才松开手。 厉容锐被他安抚的动作弄得一僵,就着贺佑钦的手把粉红色的药剂一饮而尽,嘴巴里果然满是甜腻腻的味道。 贺佑钦把空药杯放到床头,抽出另一床干的被子把人一把裹起来,在厉容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把人抱了起来。 “床都湿了,今晚睡另一间。” 厉容锐咳嗽了两声,想挣扎两下又觉得自己这样做完全是无用功,贺佑钦不是喜欢他吗,就当是回报他喂他喝药,勉强让他抱一下好了,厉容锐说服了自己,勉强放任了刻下的软弱。 小男孩的头埋进贺佑钦的脖子,手软软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见他这么乖巧,贺佑钦也微微扬唇,又顺手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脑袋,触感果然很好,跟只小狗差不多。于是又摸了摸,完全进入了拍抚宠物的状态。 厉容锐没想到贺佑钦竟然把自己抱回了主卧,不过一扑进柔软还带着些暖气的大床里,他顿时就不想走了,从来不知道东山别墅的床这么软这么舒服。 他好像从来没来住过,之前一直都住在市区的公寓。 公寓的位置离厉丰近,他去公司很方便。更重要的是,别墅太大了厉容锐并不喜欢一个人回到家面对冷冰冰的屋子。 等贺佑钦掀开被子时,厉容锐才有些僵,他从没和人一起睡过,也不习惯床铺的一边有其他人,即便是小惟也不过有幼时一起午睡的经历。在厉容锐还在挣扎矛盾的时候,贺佑钦已经安然地在床的另一边躺好,这一次却留了一盏床头灯。 发烧本来身体就难受,再加上喝了药水之后药性也上来了,厉容锐没挣扎多久就睡了过去,不久,房间里就只剩一大一小安然平静的呼吸声。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床边已经空无一人,厉容锐掀开被子,身子撑了一下才从床上落到地上,他看了眼床头柜上新摆上的几瓶药,这些东西昨天还没有,难道是医生今早又开的? 他从姚真给他送来的小行李箱里扒拉出衣服和裤子,这些都是临时准备的,数量并不多,厉容锐找出其中最简约的两件穿在身上,又习惯性地把头发往后抹,抹了两下毫无反应才发现这发型根本不适合他现在的年龄,而且这孩子的头发发质特别软,也不可能弄出像他原来那样的发型,最终还是垂着头出了洗手间。 打理好自己打算下楼找点东西吃,走到楼梯口却听见下面传来的说话声,厉容锐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透过栏杆看清了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 一个是他以为已经出门了的贺佑钦,另一个面孔很生,他并不认识,看气质也不像是他们这个圈里的人,厉容锐微微皱起眉,不知不觉摆出了审视的神情,那明显带着些威严震慑的表情放在一个小男孩脸上,只能用可爱来形容。 “我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本来想约在外边见面,不过怕你不方便所以选了家里,希望你不要介意。” “嗯,我的确早就注意到了你,这次特意去找你也抱着十足的诚意。” “我们大可以给彼此一个机会。” “选择都是双向性的。” 厉容锐越听越不对,他从来没听过贺佑钦连续说上这么多话,即使当初对着他的时候,他也总是只会说那一句,现下又是什么状况,难道贺佑钦在对另一个男人表白? 看看他说的,约在家里见面,早就注意到了你,给彼此一个机会? 难道这么短的时间,贺佑钦已经移情别恋了? 厉容锐的心情忽然有些奇怪,他凝神注意楼下的情况。 贺佑钦对面那个男人虽然长得不够出色,但看起来很老实,其实不大像贺佑钦喜欢的类型,可是想想贺佑钦喜欢的类型,厉容锐顿时哑口无言。 那男人听了贺佑钦的话,低下头考虑了几秒,厉容锐蹲在楼梯上紧紧盯着对方,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嘴上却没有含糊。 “我答应您。” 厉容锐听了这个回答,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在他变成小孩以前,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寄给了贺佑钦,如今,他们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了,可听到别人答应他的表白,他依然觉得很别扭。 男人却一直看着厉容锐,似乎有些好奇,犹豫着问贺佑钦,“是您的儿子?” 贺佑钦随着他的话回头,看到厉容锐之后朝他招了招手。 “起来了就下来吃早餐。”他指了指餐桌的方向,语气不算是生疏,却也听不出熟稔。 沈烨看起来是大老粗,实际上比谁都精明,从他这句话就听出这孩子跟贺佑钦不是他想象的父子关系。 厉容锐迟疑了两秒,还是迈着步子下了楼。 经过贺佑钦身边时却朝着他对面的沈烨多看了两眼。 沈烨对他善意地笑了,与贺佑钦不同,他非常喜欢小孩、。因为岑菲的心脏问题他们这辈子是注定没孩子了,所以每次看到可爱的小孩,沈烨都会多关注几分。 “这孩子真可爱。” 本来往前走的厉容锐顿住了脚步,却没想到贺佑钦接下来道,“是啊,很可爱。” 厉容锐被喝了一半的牛奶呛住了,嘴巴旁边沾了一圈奶沫。 贺佑钦见状,语气似乎还挺骄傲,“我儿子。” 厉容锐的脸陡然涨得通红,谁是他儿子,他怎么可能是他的儿子! 贺佑钦本来就是为了逗他,觉得被愉悦到了之后,就对着惊讶的沈烨道,“开玩笑的,这是厉容锐的儿子,暂时借住在我这里,至于厉容锐,相信这个名字你不会陌生。” 沈烨点点头。 “下个月我就要去厉丰了,到时候你就跟着我一起上任。” 原来那个男人不是贺佑钦表白的对象,只是他找来的手下?厉容锐的表情不知不觉放松了几分。 沈烨略略考虑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描述一下您和厉先生的关系。”这样他才能更加明确自己的立场,做事的时候也能全面考虑。 贺佑钦靠在沙发上,单手支着下颚,突显出线条优美的下巴,他对着愣愣盯着他的小男孩眨眨眼,道,“厉容锐不就是我前夫?” 沈烨沉吟了几秒,才从随身的公文包里翻出一叠资料,放在他们面前的玻璃茶几上。 “事实上,在我来之前,也对您进行了一番简单的了解,虽然我不知道您是怎么知道我这个人的,但您既然选择了我,我肯定不会让您失望,不过我也要需要知道自己将来的上司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有了这些。”沈烨指了指那一叠不算薄的文件,“开始看到这些资料时,其实我是不大愿意来您这里的。” 沈烨朝贺佑钦笑笑,叹息道,“一个太感情用事,为了感情不顾代价付出的人不适合混迹于商场,因为有明确的缺点,容易被击垮更容易被人利用。但是看完了这些资料之后,我却改变了注意。我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如果他把这份心思挪出一点两点到我们将来的工作上已经足够我们干出一番大事业。” 他的话音刚落,厉容锐的眼睛就紧紧盯住了叠在一起的那些资料,仿佛要把那些东西看出一个洞。 沈烨憨厚地笑了两声,“当然,还有一种更好的结果,我的上司能够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心无旁骛一心一意。所以对您的答案我非常满意,很高兴与您公事,贺先生。” 贺佑钦也伸出手与他交握,缓缓点头道,“我也很高兴。” 坐在餐桌上望着一桌子丰盛早餐的厉容锐不知为什么,顷刻间没了胃口。 第十四章 贺佑钦和沈烨的这场谈话并不简短。 两个人都知道,想要成为合作默契的上司和下属需要靠时间来磨合。 在初步达成共识之后,他们的话题转到了公事上。 贺佑钦的眼神落在那叠文件上,又颇具兴味地看向沈烨,“你的这叠资料里面应该没少南极星的份吧。” 沈烨这个人有个习惯,他总是在做事以前做好充分地准备,甚至把能够挖到的一切资料都尽量搞到手,如果不是他现在资源有限,能够挖到的东西应该更多更全。 资料摆在桌上就是要给贺佑钦看的,这也算是沈烨交给贺佑钦的一份投名状。 “当然,因为这是您经手的项目。”沈烨没有用‘之前’两个字,这个说法非常巧妙。 贺佑钦单手点了点下巴,“那你怎么看?” “这个项目的确有很好的前景,如果能够顺利收购南极星取得其核心技术,保守估计,鼎泰在未来十年都将作为行业的领头人。” “就是因为这块馅饼太大香味太诱人,所以那些闻到味道的人才会蜂拥而上。不过话说回来,不争不抢不是美食,只是我们要慢慢来。” 沈烨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被对面的男人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坐在餐桌上的小男孩也一动不动的凝神听他说话。 “既然别人都上去抢了我们慢人一步难道不会失了先机?”沈烨问。 “商场竞争跟极限运动一样,发令枪响之后第一个冲上去的也不一定能最快到达终点,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蛰伏待机伺机而动,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们可以另辟蹊径。” 厉荣锐侧身看向贺佑钦,脸上露出了审慎的表情。 “什么办法?”沈烨隐隐有些期待。 “当然是接近目标人物。” “你是说谢堂?南极星的老板?” “不,不是他,我说的是谢春生。” “谢春生?”沈烨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我没查过这个人。” “并不意外,谢春生一直在谢堂手下做事,对外的名声并不显。” “你让我接近他?” 贺佑钦点头,“最好取得他的信任,向他推销你自己。” “我不明白这样的做的目的在哪里。” “谢春生这个人很有野心,但是这些年都没表现出来,他一直在隐忍。但如今,谢堂已经做好了要把南极星整个出售的打算,谢春生不会甘心。” “所以你认为谢春生会在这件事里做手脚?” “不是做手脚。”贺佑钦否定,他定定看着沈烨,“他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取而代之。” 一瞬间,同样看到他眼神的厉容锐忽然心底一沉,他看过电视,知道贺佑钦下一步的打算是进入厉丰,那么,他对他是不是也打算,取而代之? 沈烨因为他的话皱起眉,他思索了几秒说出最有可能的结果,“如果谢春生在最后关头取谢堂而代之,而谢堂已经把南极星出售给其他公司,那么那个买下南极星的公司极有可能买下一个空壳,等他们找到谢堂的时候,谢堂也无法给出结果。最后只能是谢堂被告,无力偿还被投入大牢,而买下南极星的公司蒙受大笔的损失,谢春生成了得利者。” 贺佑钦点点头。 没错,这就是前世的结果。在他的主持下,鼎泰买下了南极星,发现它已经成了空壳。而谢堂宣布破产之后从七十楼一跃而下,谢春生带着大笔资金从德海消失。 真正的南极星的核心落入了芦辉手里,这一点他当年也并不知晓,是后来的那些年芦辉把这些一点点的露了出来。 因为不知道谢春生和芦辉那边是怎么接应上的,这时候他们是否已经有了联系,所以他需要沈烨去接近谢春生,让谢春生认为,比起芦辉,他们是更值得合作的对象。 沈烨会是这盘棋里重要的一枚棋子。 同样想明白了一切的厉容锐在贺佑钦没有注意的地方静静地注视他,厉容锐以小孩子这种全然无害的形象旁听了贺佑钦和沈烨的对话,同时,对这个人的认知也在不断刷新,他不知道贺佑钦在商业上的触觉竟然敏锐到这种程度,这样的人当初怎么会为了厉丰做出赔本的买卖…… “现在谢春生的心中一定有了几个备用的合作伙伴,我需要你做的就是成为最符合他心意的一个,有问题吗?”贺佑钦已经笃定了他的答案。 沈烨相信没人能拒绝这样的挑战,他微微仰起头,那张憨厚的脸上露出少见的兴奋混杂着自信的神情。 “当然没问题。” 厉容锐微微凝眸,看了眼明显已经摩拳擦掌地沈烨,又看了眼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的贺佑钦。 这样的状况和之前沈烨进门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 贺佑钦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掌握了一个得力手下,不管是头脑手段都让人不敢小觑,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对人心的掌握。 他不止了解谢堂和谢春生,更了解坐在沙发上的沈烨。 他知道什么样的话能够吸引沈烨,让沈烨完全进入了兴奋的状态,并且让他抛弃戒心。 在沈烨做出了那么多准备明显是有备而来的时候,贺佑钦没有被他牵引,反而用自己的方式把节奏握在了自己手里,反客为主。 如果说这是一次双向的考验,沈烨在一开始就证明了自己的能力,那么贺佑钦也用这一局证明了他是个足以让沈烨施展才能的领导者,他足够优秀并且值得追随。 厉容锐微微垂眼,这样心思细腻的人当初又怎么会用那样浅显又粗暴的计划做下陷阱。 这其中……是否又有什么隐情? 沈烨离开之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贺佑钦发现餐桌边的孩子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呆坐在那里,这么长时间他也没顾得上他,想起姚真交给他的病例,贺佑钦眉头微微拢了拢。 从沙发边起身,走到小男孩身边。 这一次,他没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反而蹲下身,以一种与男孩平视甚至略低一些的姿态与他说话。 “饿了吗?” 厉容锐根本没觉得饿,只是贺佑钦靠的这么近的时候他有些不习惯,长长的眼睫微微垂着,默默摇了摇头。 在他多了解了贺佑钦一分后,他也需要更多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至少不能让对方看出自己不是一个孩子,假如现在对视,以贺佑钦细腻的心思他也无法保证不露出丝毫马脚。 贺佑钦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小孩,“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厉容锐愣了愣,看到贺佑钦放在面前的纸笔。 他抬起手拿起笔,弯着胳膊,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厉存焰”三个字。 贺佑钦看着他低下的毛茸茸脑袋,又回忆起头天晚上的触感,不客气地伸手摸了摸。 刚要把写了名字的纸条递上去的厉容锐被他一摸,反射性地抬头看他。 两个人的眼神刚好撞在一起。 电光火石间,厉容锐已经摆出了小孩子特有的略显无辜的眼神。 贺佑钦却停顿了几秒,在厉容锐以为他要开口说话时,他笑了笑,反而看向厉容锐写的字。 端正,但因为力道不够,有些歪歪扭扭。但对于一个六岁的男孩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好了。 贺佑钦带着些许赞誉的表情看在厉容锐眼里,差点让他破功。 天知道,刚才为了写出这一笔小学生字花了他多少功夫,他差点就顺手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厉存焰,叫起来太麻烦,就叫小火吧,反正是一个意思。”贺佑钦瞬间给厉容锐取好了小名,并且占着对方不能说话的便宜,杜绝了一切反抗的可能。 厉容锐只觉得这个小名实在亲昵了一些,但想起自己孩子的身份,又释然了,要是每次贺佑钦叫自己厉存焰的时候自己没来得及反应,岂不更容易露馅? 新取的名字说不定还能习惯。 于是他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 贺佑钦对听话的小孩很满意,兴致上来了对孩子又多了几分注意,看到他现在身上穿着的衣服,有些嫌弃地皱皱眉头,“走吧,我们出门。”是该给他添置些东西了。 厉容锐立刻点了点头。 贺佑钦讶然,“这么喜欢出门?”他以为比较自闭的小孩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厉容锐想了想,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个“画”字。 “原来是想要画画的工具?” 这人竟然凭一个字就懂得自己的意思,厉容锐有些惊讶,一想到能出门又异常惊喜,他非常需要外界的资讯,光从贺佑钦这里得不到任何袁竟惟的消息,他想出去。 贺佑钦看他眼睛亮晶晶的,“本来是带你去复诊顺便买几身合适的衣服,不过看到你这么精神的样子,医院晚点去也可以,就先去买你的东西吧。” 第十五章 厉容锐随着贺佑钦去了德海最大的商场,到了之后才发现,贺佑钦这家伙居然是个购物狂。 本来说要买画画用的工具,结果基本的文具他几乎全买了一遍。 还有儿童用的洗漱用品,儿童用的被子床单,甚至还有儿童用的书桌柜子,全都订了一份让人送到别墅。 最后才到了需要亲自试衣服的童装店。 厉容锐十分不情愿又十分尴尬地跟着贺佑钦迈进了店铺。 看到前方坦然自若地询问售货员小姐的贺佑钦,厉容锐不禁开始怀疑,难道这家伙原来带过孩子,居然看起来这么自然,完全没有觉得尴尬和不习惯吗? 等到察觉周围的售货小姐盯在身上的火辣辣的目光时,厉容锐顿时皱起眉,打算摆出惯常的威严的表情,却在收获了更加热烈的注视时生生打住。 那些售货员一会儿看看贺佑钦,一会儿又看看他,嘴巴都快要咧不见了…… 厉容锐下意识地靠近了贺佑钦两步,随即手里被塞上一件衣服。 “你穿的那些都不是合身的,试试这个。” 厉容锐看看手里的小衬衣,好吧,至少对方没有选择贴满大头娃娃的。 旁边的售货员看着眼前这亮眼的一大一小,立刻殷勤道,“先生眼光真不错,这件衣服其实是亲子装系列,还有大人的衣服。”说着,就招呼旁边的售货员拿出了大人的那一款。 “您和您儿子穿起来一定非常好看。”然后把衣服塞给了贺佑钦。 厉容锐被售货员带进换衣间的时候正好看见贺佑钦接过了售货员手里的衣服。 然后穿着同一款式的两个人站在了镜子前面。 厉容锐是白色的小衬衫加上黑色的小夹克,腿上是牛仔裤加小皮靴。 贺佑钦是同款的白衬衣和外套,只是样式稍稍成熟一些。 他整了整领子,又低头从镜子里看精神了不少的小男孩,称赞道,“这样好多了。” 厉容锐也从镜子里看贺佑钦,他穿着衬衫夹克的样子显得很年轻,但是整个人的气质又偏向成熟。 于是也点了点头,似乎在回答,‘你也不错’。 旁边的售货员看着他们,陶醉表情几乎都藏不住了。 贺佑钦咳嗽了两声,“帮我包起来吧,还有刚才选的那些全都要了。” 售货员连忙点头,大大小小地给他们包了一堆。 “衣服就拿着吧,我们去餐厅吃饭。”不知不觉牵住了小男孩的手。 厉容锐的手被他握在掌心,脚步突然顿住了,抬头看着贺佑钦。 “怎么了?” 厉容锐抿了抿唇。 贺佑钦却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商场人多,出去了就让你自己走。” 厉容锐又看了他一眼,在贺佑钦已经牵着他往前走时,才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一边被贺佑钦牵着,一边僵着脸自我催眠,6岁的孩子,6岁的孩子,他现在就是个6岁的孩子…… 可他明明是个快三十岁的男人。 直到一大一小走得远了,童装店里售货员才凑在一起感叹,“那对父子实在太养眼了。” “温柔父亲和傲娇儿子没想到也有现实版……” “父子装的样子不要太萌!” “可惜不能拍照。” “是啊,真可惜,比起模特也不差了。” …… 虽然他们动作够快,但是商场一圈逛下来也到了晚饭的时间。 贺佑钦直接选了最近餐厅,可惜临近饭点,他们也没提前预约,餐厅的人有些多。服务员最后给他们安排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贺佑钦发现,厉存焰切牛排的姿势竟然非常标准,虽然人小手小刀叉却用的得心应手,本来想帮忙的打算也收了起来。 他让人倒了温水放在厉存焰旁边,换走了有些凉的柠檬水。 “吃完了我们去医院。” 正在享受美食的厉容锐闻言惊讶地看着他。 “不想去?” 厉容锐摇了摇头,就算贺佑钦连语气都没什么变化,他硬是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威胁。 不知不觉,对这个人的了解似乎又多了一点。 贺佑钦兀自皱了皱眉,低语道,“不知道之前发过烧现在能不能吃牛排?”他又望向眼巴巴看着他的小孩,“不如换一碗汤?” 汤怎么可能吃得饱,之前饿肚子的事情给厉容锐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恶劣印象,让他对于食物特别是肉食有强烈的渴望。 见小男孩紧紧巴着盘子,一副不让抢走的样子,贺佑钦叹了口气,“算了,吃都已经吃了,大不了再去医院挂水。” “……” 饭吃到一半,后座突然传来杯盏碰触的声音,即使隔着一层绿化栏,也能隐约听到后面传来的几乎压抑不住的争吵声。 厉容锐正好坐在面对后座的方向,透过隔着缝隙的绿化带刚好能看到座位上的人。 面对他的年轻男人不认识,背对着那个他却觉得背影有些熟悉,一时想不起来。 “你不能这么做,你怎么可以把这些东西交给他,你是不是疯了!”年轻的男人声音一大,贺佑钦的神色就变得有些微妙。 厉容锐看了他一眼,难道贺佑钦认识这人? “你要我怎么做都好,不要把这些交给舅舅,你让我……做什么都好,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 “可是我要你做的你怎么都做不好。”这次出声的男人声音沙哑,玩味的语调可见其满不在乎,似逗弄又似讽刺。 “那种事情……那种事情根本就……”年轻的男人努力压抑着身体的颤抖,既愤怒又无可奈何,满眼担心又不知所措,他两只手紧紧地握住装着水的玻璃杯,牙齿咬着嘴唇,把原本嫣红的唇咬地微微泛白。 “我当然不会强迫你,我们难道不是你情我愿?” “不。”年轻的男人咬咬牙拒绝。“你把录下的东西销毁,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我不会对舅舅说你的事情,你完全可以放心。” 背对着厉容锐的男人幽幽叹了口气,“宝贝,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既然你这么不配合,我还是把录下的东西交给你舅舅吧,也不好,你舅舅就算看到了也顶多怪你不争气,还是寄给你爸爸,或者说你那个哥哥?” 男人越说,另一个年轻男人的脸色就越惨白,连手指尖都因为压着杯子的力道过重而失去了血色。 厉容锐听着后面两个人的对话,贺佑钦把自己盘子里的水果插到他的盘子里时才回过神,他愣了愣,默默插起那颗小番茄放进了嘴里。 “吃饱了吗?”贺佑钦问。 厉容锐默默点了点头。 “吃饱了我们就走吧。”贺佑钦看了眼手表,叫来服务员买单。 厉容锐跟着贺佑钦站起身,因为吃的有点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圆鼓鼓的肚子,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连被贺佑钦牵住手都没感觉。 贺佑钦牵着他的手经过他们身后那桌时毫不意外地与那桌的人迎面对上。 之前厉容锐看见的年轻男人见到贺佑钦,猛然从位置上站起来,“哥……”这一声喊出来之后,不止贺佑钦连喊人的那个都愣住了。 厉容锐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人竟然是贺佑钦名义上的弟弟贺锦文。 贺佑钦挑眉,“这么巧?”他的表情总是带着一股随意,偏偏不是那种让人感觉到邋遢无能的随意,而是真正的似乎什么都没放在心上的潇洒自如。 贺锦文看着他,讷讷说不出话。 倒是原本坐在贺锦文对面,刚刚还对着贺锦文软硬兼施威胁了一遍的男人朝他看了过来。 厉容锐认出了来人。 这个刚才明显在拿什么录影威胁贺锦文的人竟然是曾经袁家的继承人,袁竟惟的异母兄长袁复立。 袁复立不是应该在袁家破产之后出国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厉容锐心中生疑。 袁复立上前,亲昵地搭上贺锦文的肩膀,“这位是小文的哥哥?果然也是青年才俊。”他的动作越是亲昵,贺锦文的脸色反而愈加难看,却始终没有挣脱男人的手,反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没想到你也会在这里吃饭。”在刚刚那一声脱口而出之后,贺锦文的‘哥’就再也叫不出口了,让贺佑钦遇上这种事,他心里的羞惭一时更甚。 贺佑钦只是随意地点点头,仿佛并不好奇他们的关系,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拎了几个购物袋,“既然你跟朋友有约,我就不打扰了。” “怎么会打扰,锦文的哥哥,一起坐坐吧。”袁复立的话一出口,贺锦文就紧紧一咬牙。 而厉容锐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因为他人小根本没人注意到他。 贺佑钦深深看了贺锦文一眼,直到贺锦文几乎要承受不住他的视线,才转向袁复立。 “还是不了,我还有事。” “唔,那就认识一下怎么样?”袁复立的视线一直胶着在贺佑钦身上,“我姓袁,贺先生我可是久仰大名,很期待有机会能与您合作。” 贺佑钦与他握了握手,除了感受到的手上的力度,袁复立的手在与他分开时,竟然用拇指轻刮了一下他的掌心,这个动作虽然细微,另外的两人都没落下。 贺锦文猛地侧头,盯住了袁复立。 而厉容锐直接拿起了桌上的湿纸巾,塞到贺佑钦的刚刚握过手的那只手里。 这个动作让袁复立和贺锦文同时注意到了这个孩子,厉容锐却拉着贺佑钦的手,根本不看他们。 贺佑钦拍了拍男孩的头发,对着两人道,“小孩不懂事,两位别介意。”手上却拿着那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把手心擦了一遍,连手指都没放过,哪里是在说孩子不懂事,分明是赞同对方的做法。 厉容锐因为他这个动作低着头弯起嘴角。 袁复立却好像没看到他的动作似的,盯着贺佑钦的眼神仿佛更感兴趣了。 贺锦文有些不安地看着贺佑钦,几次想开口都欲言又止。 贺佑钦擦完了手,把湿巾扔到一边,笑得斯文又有礼,“袁先生,还有锦文,我先告辞。” 只留了个背影给站在原地的两个人。 袁复立用眼睛描摹着他的身形,从肩颈到腰部,再到修长的双腿,毫不遮掩地展露着他的兴趣。直到人已经出了餐厅才微微转身,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把拇指按上贺锦文的唇,顺着那条缝隙缓缓摩擦。 “锦文,如果你不想再玩那个游戏,就用你哥哥来代替,怎么样?” 贺锦文张开嘴,狠狠咬住了袁复立的手指,眼神竟然凶猛无比。 第十六章 厉容锐随着贺佑钦走出了餐厅,不断回想刚刚餐厅里的事情。 袁复立是袁竟惟同父异母的兄长,当初袁家遇到商业狙击,无力回天宣布破产,袁家所有的产业都要被银行清点后拍卖,偌大的袁家一朝从云端落了下来,小惟虽然一直跟袁家存在隔膜,却不忍见到袁家落到这样惨淡的地步,所以才会不顾一切来求他。 而那时厉丰正因为他父亲的错误投资腹背受敌,他的二叔又一直对厉丰总裁的位置虎视眈眈,运用手上的势力反对他接替他父亲的职位,他四处找银行贷款融资却四处碰壁,也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贺佑钦。 贺佑钦运用贺家的势力让仅剩的几家有意与他合作的公司彻底放弃了合作的打算,厉容锐在当时完全可以说是孤立无援,如果不是为了袁竟惟,他大可以壮士断腕,抽身带走他在厉丰经营起来的势力。他仍然有自己的人脉,在厉丰尾大不掉时走比留更有优势,就算另立炉灶东山再起也比耗在里面强。 可是他要顾忌袁竟惟的想法,要帮他照顾他的家人,甚至不能让银行拿走袁家的一切。 这种情况下,厉丰显然比他重新建立需要一步步开始的新公司更能依靠。 厉容锐只能以最快的时间重新扶植起厉丰,取得绝对的话语权,然后帮助袁竟惟,至少为袁家留下最后几样东西。 最终,他答应了贺佑钦的条件。 这段婚姻有利益,却无感情,甚至让他满心憋屈不情不愿。 当时的他不知道,在他背后贺佑钦曾经做过多少事情,厉容锐想起沈烨带来了那叠文件,想起了沈烨临走前说贺佑钦是个‘情圣’时的表情。 文件被贺佑钦拿去了书房,即使他没看心中也隐约有了猜测。 对贺佑钦的感觉不知不觉已经变得连自己都说不明白,曾经有怨愤有无奈,现在却是愧疚夹杂着其他。 袁竟惟对他与袁复立的关系一直不愿多提,他是袁家的私生子,幼年也常被异母的兄长欺负,长大了关系似乎缓和一些,但也从不亲近,当初袁家的事情发生后,他说袁复立已经出国,说他的兄长打算在国外重新开始甚至定居国外。可刚刚在餐厅里,那个男人却搂着贺佑钦的弟弟,威胁对方。 小惟对他,到底还隐瞒了什么?厉容锐的眉头微微皱着,却被人用手指点了下额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佑钦已经停下了脚步,把他带到了商场门口彩灯下的长椅边。 “小孩子不要整天皱着眉头。”贺佑钦观察了一下男孩的表情,“刚才在餐厅里的事情你听得懂的是不是?”他早就发现厉存焰非常聪明,并且有种超龄的成熟,或许因为小小年纪经历了很多事情他比一般人更加敏锐。 通常来讲,一部分自闭的孩子甚至有着超高的智商,至少在他看来,厉存焰的智商和情商都不在一个成年人之下,尽管他们相处的时间不算多,贺佑钦却容易把他当成年人来看待。 厉容锐点了点头。 “你想问什么?”贺佑钦拿出随身带的纸笔给厉容锐。 厉容锐想了想,在纸上写着,“那是你弟弟吧,你没想过帮他?”那个贺锦文明显处在很不利的状况中。 贺佑钦考虑了一下该怎么对这个孩子解释,他的接受度又在哪里,可到最后他说出口的仍然是最真实的想法。 “贺锦文与我并不是普通兄弟,他的母亲是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女人。” 厉容锐眉间微动。 “不过他这个人倒是不像他母亲那么讨厌,可即便是这样,我也没义务冲上去帮他,在这种时候如果他自己都不想救自己,连挣扎的勇气都没有,我何必花功夫去帮这种废物?”贺佑钦笑了笑,又摸了摸男孩的头,“你要记住,人必先自立,他人才能帮你,否则都只是白费力气,说不定还会救回一头白眼狼。” 厉容锐安静地看着他,许久,才在纸上写着,“你在观察他?” 贺佑钦点头,“不管他母亲多么惹人厌恶,他终究是我爷爷承认的贺家人,就算看在爷爷的份上,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贺家人,不过,”他语气一转,“人不能没有救人之心,却千万别把自己当成救世主,圣母情节要不得。” 厉容锐脸上扬起笑意,贺佑钦也没想到和一个六岁的孩子交流竟然这么愉快,忍不住给他出难题,“所以之前欺负过你的人我一直留着,等你亲自欺负回去。” 厉容锐一愣,暗想,他的确有必要把虐待厉存焰的那些家伙好好收拾一顿了。 之后三天,厉容锐都老老实实留在东山别墅,自失去了自己的身体,投身到他年幼的外甥身上后,他几乎没有时间安静下来好好思考目前的处境,因为不断发生的事情促使他迅速地反应,并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选择和回应,所以在发现待在成川的厉存焰被家里的人虐待时他当机立断地选择在那些人掉以轻心的时候逃出来,而暂时待在贺佑钦这里也是形势所逼,他不可能在这种情况对姚真吐露实情,先不说对方信不信,光是他之前的那场车祸,细细想来也太过巧合。他有许多事情需要调查,在这样的情况下,小孩子的姿态反而更掩人耳目。 袁竟惟是明星,还是个越来越红的大明星,他想要找到对方并且有足够的时间和对方面对面的交谈太难了,而贺佑钦这里,不管贺佑钦曾经做过什么,至少他能够笃定,对方不会伤害他,更不会伤害厉容锐。 东山的半山别墅,这个从前他不屑一顾的地方竟然也变成他未来一段时间内唯一能够放心住下的地方。 现在摆在厉容锐面前的有三件事。 他仍然要想办法和小惟见一次面,不管对方隐瞒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情,厉容锐始终觉得对于放在心中的人首要要给与对方的就是信任,他想见见袁竟惟,如果可以,把他曾经遇到的事情告诉对方,他不指望对方能帮他至少不能让对方凭白担心。 然后他要去一次医院,确认他身体的情况,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并没有死。也就是说他仍然有很大的机会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这些天他在网上收集了不少有关灵魂方面的资料,虽然大部分都是别人凭空臆想出来的东西,但经历了这次怪力乱神的事情,谁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真的有它的道理,无论如何,医院这一趟一定要去。 最后就是贺佑钦了,对于这个前任伴侣,厉容锐现在的心情相当复杂,他仍旧不能释怀对方曾经的一些做法,却对对方抱有莫名的愧意,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厉容锐做事向来干脆,一旦做下什么,就已经有了坦然接受后果的准备,唯独对贺佑钦竟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贺佑钦最近一直在为进入厉丰做准备,想到厉丰,厉容锐的眉头渐渐收拢,嘴巴紧紧地抿着,黑色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某个方向,那个地方他倾注了无数心血,曾经打算放弃,终究还是带着它一路披荆斩棘,只是那些豺狼虎豹没了他的压制,必然会做出许多动作。 贺佑钦既然代替他进入了厉丰,他就不能让人欺负了他,而那些他从前暂留,打算日后慢慢处理的家伙们,如果这一次再冒出来蹦跶,就趁机一起处理了。 对贺佑钦的能力,经过之前的几件事,他并没有太过担心,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叔叔一家,他大伯一家,包括他的姑姑,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背后的手段层次不穷,如果他们从暗地里下手,在贺佑钦对厉丰不算熟悉的时候,简直防不胜防。 这些不能光靠姚真,如果可以,他要想办法和贺佑钦一起去厉丰,这样才能时刻知道那些人的动向。 小男孩趴在沙发上一脸严肃思考的样子让贺佑钦莞尔一笑,仿佛真的在想什么人生大事,甚至还不时皱皱眉头,天真之余又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贺佑钦不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而男孩因为背后失了力道,也微微回过头,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背后擦好了,前面你自己来。”贺佑钦把药酒塞到他手里。 男孩眼睛眨了眨,干脆翻了个身,面向他。 “起来,药还没干,别弄脏了我的沙发。” 厉容锐默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原本是趴在沙发上让贺佑钦给他背后够不着的地方擦药,结果擦着擦着,他就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事情,连擦药这事都忘了,只能怪对方动作太轻,虽然从语气和态度上看不出来。 贺佑钦看着小男孩身前背后那些细小的却连绵不绝的伤口,眼神微微一沉。 语气却维持着之前的轻松,他摸了摸男孩的头,“男孩子要坚强。” 男孩在他手下点了点头,拿着棉签沾了药水摸到前腰的伤口上,细微的针扎一样的疼痛从皮肤上传来,厉容锐心里一片沉重,他在厉存焰的身体里,真正的厉存焰又在哪里,是仍然沉睡在这身体里,还是已经彻底消失了,这孩子受到这样的对待,他有愧于他。 小男孩低落的表情让贺佑钦不知不觉放缓了表情,他开始说话,意图分散男孩的注意力,“下个星期送你上学,不管你学的怎么样,至少能多认识一些同龄的朋友。” 男孩闻言,立刻抬头看他,摇头再摇头。 “去学校对你有好处。”贺佑钦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头发上流连着。 男孩还是摇头,他似乎无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看着贺佑钦的眼神难得的有些可怜兮兮。 之前还像小豹子一样的男孩露出这样的表情,对比感实在强烈又意外地引人怜惜。 可惜贺佑钦没那么好说服。 “不想去也要去,人的第一步就是走出去,老待在家里不行。” 一想到要被送到学校和一群小学生一样排排坐,厉容锐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维持脸上的表情了,他一点都不想去那种地方。 贺佑钦的腰猛地被某个扑过来的人紧紧抱住,某个毛茸茸的脑袋也蹭在他怀里。 对贺佑钦,发脾气闹别扭都是没用的,这人吃软不吃硬,这是厉容锐得出的结论。 于是,他抛下面子蹭进人家怀里,自己耳朵却红成一片。 从没做过这么丢脸的事情…… 男孩紧紧扯着他后腰的衣服,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我不去’的意思。 “姚真已经帮你安排了学校。”贺佑钦淡淡道。 厉容锐脸上一僵,等他回到自己的身体,第一件事就是教训姚真!其实真的不用那么认真负责的…… “下个星期就送你过去。” 男孩把头从他怀里抬起来,满脸不愿意。 贺佑钦伸手摸了摸他的脖子,厉容锐因为脖子上的战栗的感觉身体不由颤了颤。 “每天上午8点到中午12点,下午让司机接你回家。” 男孩的表情立刻因为这句话阴转多云,他瞧了眼贺佑钦的神色,估计讨价还价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也好,半天总比一天强,大丈夫能屈能伸。 一想到要被一群无知幼儿魔音洗脑,厉大总裁还是忍不住脸黑。 不过,那半天如果他在学校,也有更多的机会能够暂时离开监管。 想到这里,厉容锐终于妥协了。 男孩的表情仍旧有些不情不愿,却没再缠着贺佑钦。 贺佑钦也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淡定从容,任谁被个人突然抱住了腰这种敏感的位置,都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的。 何况,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贺佑钦都不太习惯和人亲近。上辈子虽然不却女伴,但都是逢场作戏你情我愿,平时可这么亲密相贴过。 如今被个孩子抱着,贺佑钦能忍住没拎开对方已经很难得。 不是第一次了,贺佑钦低头看着仍旧微微皱着眉的小男孩,眼里一抹深思。 第十七章 电话响了,贺佑钦看了眼来电显示。 居然是宋一鸣。 宋一鸣这个人,圆滑世故,却没有魏成有眼光。上辈子贺家出事的时候,宋一鸣也趁机咬了一口,不过后来飞扬在外面渐渐打开了局面,宋一鸣对他又摆回了原来的面孔。 人本来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落井下石在商场上也不少见,不过道理是明白,放在谁身上都不会舒服,所以贺佑钦知道他对南极星有意思之后,不仅没阻止,反而把这块肉放到了宋一鸣眼皮底下。 宋一鸣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实力,宋家在德海虽然不算顶层却也排在前面,有不少人都要卖他面子。 作为诱饵他是足够了,作为混淆视听的对象更是不错。 所以上一次在Elegant,他才故意做给宋一鸣看,他想知道芦辉在发现有了这样一个对手时会做出什么反应,把宋一鸣推到前面与芦辉相争,不止沈烨的行动能更加方便,说不定还能找出芦辉身后的帮手。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在哪里都是不错的计谋,更何况还能钓一钓大鱼。 宋一鸣会打电话来约他不奇怪,如今他和芦辉不和的事情估计已经传遍了,宋一鸣一心认为他不会让芦辉那边轻易得逞,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时候拉拢了他,宋一鸣那边只会有好处。毕竟之前鼎泰关于南极星的计划都是他在主持,即使之后芦辉弃而不用,对其中许多细节他仍然知之甚详。 贺佑钦答应了宋一鸣的邀约。 等听到宋一鸣提到另一个名字的时候,他才微感惊讶。 “贺锦文也去?”他不是一向不参加这些阔少圈子里的活动? 宋一鸣那边很顾忌他的情绪,试探道,“你要是不想看到他,我扯个理由也就过去了,在哥几个心里,佑钦你当然是摆在第一位了。” 贺佑钦在电话这头笑笑,“没事,去就去吧。”情绪却听不出好恶。 宋一鸣这头有些摸不准,他知道贺佑钦和芦辉不对盘,但贺锦文却不是他请来的,而是他一个朋友拉来的,那人跟他还有些生意上的来往,宋一鸣不想得罪,但是贺锦文的事不管怎么样都要跟贺佑钦先打个招呼的,要是贺佑钦不喜欢,宋一鸣怎么也得和那朋友说了,现在这时候,他心里没什么比南极星的计划重要。 没想到贺佑钦那头还挺给面子,听到贺锦文要来也没说什么,宋一鸣想,现在厉容锐昏迷不醒,贺佑钦倒是有了从前的几分气派。 于是这约就这么定下了。 这一头贺佑钦挂了电话,坐在沙发上想了片刻。 然后起身打算换衣服。 这几天贺佑钦也常常出去,厉容锐留在家里和做饭的阿姨待一会儿,直到他回来。 厉容锐经此也发现,贺佑钦这个人非常规律。不管他什么出去出去多长时间,他都会赶回家过夜,绝不在外多待。 这一次有人邀约估计也是这么回事了。 厉容锐刚在沉思,贺佑钦就开口对他道,“这两天我不在家,你要听方婶的话,我让她留两天在家里陪你。” 厉容锐一脸疑惑地看他,这是要出去过夜? 贺佑钦竟然真的对一个小孩儿解释。 “这次是朋友邀约的,去郊区的度假村,两天一夜,周末过了就回来。” 厉容锐点点头。 贺佑钦还要准备一些东西,和他说了之后就回房去收拾了。 郊区的度假村应该就是寒山了,“寒山别院”厉容锐也有投资,不过投的不多,他有空的时候也会去寒山住一住放松一下,而寒山附近就是德海特别建造的影视城。 等等,影视城?他出车祸以前,袁竟惟刚好在寒山旁边的影视城拍戏,那时候他还说那部戏快要杀青了,最后的戏基本上都要留在寒山拍。 这绝对是个好机会!想到这里,厉容锐一咕噜从沙发上跳下来,跑上了楼梯,冲进了贺佑钦的房间,与对方面对面地撞了个正着。 此时的贺佑钦已经脱下长裤,上衣正掀到一半,干净的衣服还摊在床上。 厉容锐的脚步顿时止住了。 看着几乎半果,只穿了一条黑色内裤的贺佑钦,厉容锐僵住了。 直到贺佑钦朝他挑眉做出疑问的表情时,厉容锐才回过神,立马转身,猛地摔上门。 那家伙身材竟然那么好,这是第一个念头。 他居然没穿衣服,这是第二个念头。 我又没做贼心虚,为什么要跑出来,这是第三个念头。 然后,在下属面前一向冷面威严的厉总经理,脸突然爆红而不自知。 寒山别院起的是古名,有些附庸风雅的意思,不过那块地方未开发前就叫做寒山村,后来整个村子都被人买下,村民移居到了更广阔的位置,留下的地就建了寒山别院。邻着寒山别院的是这几年才开发的影视城,说是影视城其实也不大,不过内里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建得极为精致讲究。 贺佑钦虽在德海长大,但寒山别院还是第一次来,另一个时空因为飞扬的事务基本在外,他留在德海的日子不多。偶尔回来也是被朋友拉到相熟的地方坐坐,倒没想过要去市郊玩乐。 不过寒山别院这个地方一直都很有名气,因为地方非常广阔,所以既有马场也有靶场,甚至在别院里还弄了温泉,虽是半天然半人工的,但仅凭这几分意趣就值得人赞叹了。 贺佑钦带了厉存焰一起,熟悉之后厉存焰和他似乎亲近了不少,男孩瘦弱外貌,身上还有许多伤,又是个不能说话的,眼巴巴看着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软。 贺佑钦带他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心软,他知道寒山旁边的影视城正在拍戏,以这孩子上次对袁竟惟的执着之心求着要来恐怕也是为了这一遭。 贺佑钦不是个喜欢勉强人的,既然孩子要来找人,他顺势带过来也没什么。 贺佑钦到寒山,不是为了放松心情,而是想看看宋一鸣进展如何,顺便会会贺锦文。 宋一鸣亲自在门口接他,给足了贺佑钦面子。 一起来的公子哥们开始还有些纳闷,想起贺佑钦马上要入主厉丰的事,又都释怀了,自以为找到了确切的答案。称赞宋一鸣识时务的同时心底又暗笑人势利,表面上依然态度和缓,对贺佑钦非常客气。 贺佑钦出国前在圈内名声不错,不少见过的人都要赞两句大家风范,之后他半途回国,搅上了厉容锐的事情才致使名声一落千丈。 他们这个圈子最讲究你情我愿,就算你上杆子倒贴也要贴出风度,闹得像贺佑钦这样人家走到哪里都要去堵人的,未免太失面子。 毕竟不是青春年少无所顾忌的少男少女,出生在德海的商业世家,自然要有那一套的准则。所以,贺佑钦渐渐就被人排到了外面,只是身边仅有的几个朋友却让人不可小觑。 偶尔在各种场合碰到了,其他人也不敢当着他的面乱嚼什么,不过就是腹诽。 这一次见面又有了些不同,贺佑钦穿了身轻便的休闲装,头发理得很短,看起来特别精神,再加上挺拔的身材和嘴角边上噙着的笑,不像是为情所困的人。 难道当初迷恋厉容锐真的只是一时脑热? 如今已经把心思彻底收回来了? 见贺佑钦还带了个小孩,也没人多问,只当是他的亲戚小孩,顺道带出来玩玩,唯独宋一鸣对那孩子有几分眼熟,但也没放太多的注意力。 领着贺佑钦进了大堂,寒暄了两句就让人先带他去房间休整了。 之后再出来就去了约好的靶场。 靶场建得非常现代化,证件办下来不容易,据说还托了上面的关系,来寒山的人不管会不会的大多要来玩一玩,贺佑钦去了立马就有人让位置,刚好胡凯也在打,郭睿就自己上去担了照顾孩子的责任。 “靶场这种地方怎么也把孩子带来了,你也不怕吓着他?”郭睿向来喜欢小孩,对厉存焰投了眼缘,话里话外都在照顾他。 “又不能把孩子一个人放在屋子里。”贺佑钦倒是不在意。 “我领着他出去转转吧,你们先玩。”郭睿刚刚也打过一轮,他对射击不算着迷,玩一轮也就算了,还不如逗逗这闷不吭声的小孩。 贺佑钦见状低头看了眼男孩。 厉容锐点点头。 贺佑钦也就摆了摆手,带上隔音的耳机就走到预备的位置。 男孩乖乖跟着郭睿往外走,临走的时候却回转过身,刚好见到贺佑钦在打靶,随即,目光又转到远处的靶上,然后脚步就不动了。 郭睿见状莞尔一笑,想要摸摸男孩的头,却被他快速地闪开,他叹声说,“那家伙还是那么厉害,不管做什么都让人挑不出毛病,从前就是性子太软,现在这样倒是挺好的,有这么个爸爸,你真能骄傲一下了。” 厉容锐还是看着对方,心里却很平静地反驳,他可不是爸爸。 第十八章 贺佑钦一轮很快打完了,旁边人都在鼓掌,厉容锐却先郭睿一步出了大厅,郭睿连忙几步追上去,见小孩一副沉吟的模样,“难道是被枪声吓到了?” 男孩瞥了他一眼,鄙视的眼神让郭睿面上一窘,他咳嗽一声,“小家伙有没有想去的地方,这里好玩的地方挺多的,前面还有马,要不要叔叔带你去看马?” 男孩摇头,指着远处的亭台楼阁。 郭睿看了眼他指的方向“那地方已经不是寒山别院了,是隔壁的影视城吧,你想去影视城看看?” 厉容锐点头。 “那地方看起来近,走路可不行,我开车带你去逛吧,赶在晚饭前回来就成。”宋一鸣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安排其他的活动,总之都不是小孩子能参加的,大不了他牺牲一回,帮贺佑钦带带孩子,让贺佑钦欠点人情也好。 厉容锐见目的达到,却没松一口气的感觉,之前跋山涉水想要找到袁竟惟,渴望之心尤其强烈,如今有人带他去,反而没那么急切,人的心思真是…… 厉容锐跟着郭睿上了他的黑色轿车。 贺佑钦在靶场玩了几轮之后,那些原本有些生疏的公子哥们已然热络了起来,连宋一鸣暗地里都有些佩服,有几个男人不爱车不爱枪,能力所及都想弄到最好,能把枪玩的这么潇洒,贺佑钦还真不赖。 打完靶一行人又簇着去跑马,宋一鸣带着人去换衣服,贺佑钦却留在了看台上,他旁边坐着贺锦文,刚刚他们到马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换好了骑马装小跑了几圈,遇上贺佑钦却停了下来专门走到他面前。其他人看他们有话要说,自然就让出了道,都随着宋一鸣走了。 贺佑钦见他今天的装束简洁利落了不少,眉目间虽然仍有忧虑,却仿佛下定了决心。 贺锦文果然先一步开口,“这次我过来,是想有个机会和你谈谈。” 贺佑钦不意外,反而因为他平静的态度而惊讶。 贺锦文的话似乎已经斟酌了无数遍,说起来相当流畅,“上次宴会的事情多谢你。”那种样子要是被人发现了什么端倪,他真的没脸在人前站着了。 “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做?”把那种东西放在身体里当床第间的乐趣也就罢了,弄到宴会上还搞得那么难堪就没必要了。 贺锦文放在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了一下,什么样子都让这人见过,还真没什么说不出口的,既然想要贺佑钦帮他,再怎么羞耻也要想办法说出来。 “……我被人威胁,之前掉以轻心让人拍了些不堪入目的照片,后来,只好顺着那人的意思去办。” “是上次餐厅碰见的袁复立?” 听到这个名字,贺锦文下意识地颤了颤,他抿了抿唇,脸色难看,“他是个疯子。”承认了贺佑钦的话。 “除了这些,他还让你做了什么?”贺佑钦靠在看台上。 贺锦文愣了一下,他抬头去望贺佑钦,却见贺佑钦根本没看他,一直盯着跑马场,贺锦文不太想回答。 结果贺佑钦似乎偏等着这个答案,贺锦文不说他也沉默着没开口。 贺锦文那头挣扎了一会儿,咬了咬牙,“他让我不要把他的消息告诉舅舅。” “也就是说,是你舅舅先把你放在了他身边,让你接近他,或者说是监视他?”贺佑钦笑了笑。 贺锦文身体一颤,点头。他这次来找贺佑钦也没想着把这事情瞒下去,如今被贺佑钦自己猜出来也好。 “袁复立被你舅舅招揽到手下做事,你舅舅不放心他,所以让你接近他,顺便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而袁复立却在你身上使了手段,反过来威胁你,不止让你在你舅舅面前为他掩护,还以你为乐。”贺佑钦拼凑出了前因后果,表情却仍旧没多少变化,贺锦文所说不过是应证了他之前的猜测,袁复立果然就是芦辉背后的那个人,关于南极星的一切大概也是出自他的手笔,这个人很危险。 “你想让我帮你?”贺佑钦终于转头看向他,“你又怎么知道我能帮得了你?” “我不知道。”贺锦文默默摇头,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找对方,他心里隐约有种念头,贺佑钦能够帮得了他。 “倒也不算是帮你,或许只是帮我自己。” 贺锦文一愣,贺佑钦这么说是答应了? “不过你这样做,想过后果了?”贺佑钦又问。 贺锦文找他来对付袁复立,而袁复立不管根子上如何,面上终究是他舅舅芦辉的人,对付他与对付芦辉也没两样了。 贺锦文咬咬牙,“他们……哪有把我当外甥,当儿子,不过就是个工具罢了。”这话说出来耗尽了他的力气,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贺锦文心里悲苦却说不出口,连他妈妈都是那样,舅舅就更不用说了。 “我本来对从商既没有兴趣也没有天分,他们也没想过让我今后如何,都是为自己打算罢了。我现在落到这种地步,就是真的跟他们说了,他们也会把我当成弃子。”所以才选择了贺佑钦,这终究还是无奈下的举动。 见贺佑钦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贺锦文咬咬牙,又接着道,“你帮我,我会把舅舅那边的消息告诉你。” “我不放心你怎么办?” “做什么事情都有风险的。”贺锦文虽然急切,还牢记着之前想好的说辞。 “这买卖有些亏本。”贺佑钦摸了摸下巴。 “哥!”贺锦文情急之下,一口喊了出来。 贺佑钦这才笑得舒坦些,“既然是我弟弟,也就勉为其难了。” 贺锦文听了他的话,终于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肩膀也落了下来,他刚才其实是很怕,怕贺佑钦因为和他母亲的夙怨不愿帮他,现在得了他的承诺才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 “不需要你时时刻刻盯着他们,你做你平时做的就行。” 贺锦文答应下来,又忍不住皱眉,提醒他,“袁复立那人是个变态,他很不好对付,上次在餐厅他好像……好像……”贺锦文几乎说不出口。 “他盯上我了?” 贺锦文一愣,“你知道?” 贺佑钦哼了一声,“那种像鼻涕虫一样黏在身上的视线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贺锦文本来还在害怕,却因为他这个比喻一下子笑了,末了却还是担心,“总之,那个人你要当心。” “我知道。”如果曾经那个时空,也有袁复立在其中,那么南极星的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他那种人瑕疵必报,我那次咬了他一口,他肯定要找我算账的。”贺锦文说到这时身体颤了颤,实打实的恐惧让他之前的情绪又开始紧张。 对贺锦文来说,袁复立就等于噩梦。 “我会让他把录下的东西都还回来。”贺佑钦淡淡道,知道了对手,摆脱了敌暗我明的状态,接下来布置的一切也能慢慢进行了。 贺佑钦的话让贺锦文平静了不少,到此时,他也只能相信贺佑钦。 贺锦文少有的露出几分坚定,“不管你做什么,我一定会全力帮你。”有了目标,他整个人看着精神了许多,对着贺佑钦也生出几分亲近。 第十九章 厉容锐并没有如愿见到袁竟惟。 郭睿向剧组外围的人打探了一下,原来袁竟惟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段时间都没有来片场。 知道消息的时候,厉容锐也说不出他是失望更多还是无奈更多。 似乎自从他变成厉存焰,他与袁竟惟之间就突然失去了交集。 郭睿带着他离开,回程的时候厉容锐坐在车里,气氛有些沉闷。郭睿一边开车一边讲了几个小笑话逗他,厉容锐看他讲得辛苦,终于给面子的笑了笑,敷衍得郭睿都看不下去。 “我还是把你送回你爸爸那里吧,估计也只有他能安慰你了。” 厉容锐侧头看了他一眼。 郭睿用余光瞥他,“真那么喜欢袁竟惟?这么小的年纪就开始追星,哎,厉小朋友,我跟你说,很多人呢不能光看表面,那些电视剧什么的都是假的,是演员演出来,你喜欢那个角色不代表演那个角色的人也一样出色。”他自顾自地给厉容锐灌输道理,厉容锐啼笑皆非,没想到这个郭睿还挺有趣的,要是他真是个小男孩,郭睿讲这些他也不见得明白,结果这人却讲得煞有其事,自己开心的不得了。 “……所以追星要慎重。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厉容锐点了点头,他知道郭睿对小惟不会有好感,但他也没有在小孩面前诋毁对方,而是教导小孩学会自己观察和分辨,这个人起码在人品上没有什么问题。 郭睿总觉得厉容锐的表情有点不对,暗道现在的小屁孩心思越来越复杂了,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到了寒山别院门口,他把车子停稳之后拉开车门,厉容锐自己跳下来,稳稳站在地上。 “就算没看到你偶像,寒山别院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们先去找你爸爸,然后一起去泡温泉?” 厉容锐点了点头,没有让郭睿牵着他也没有走在他身后,而是和他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并排往前走。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躺在椅子上晒太阳的贺佑钦抬眼,“玩得还好?” “白跑一趟。”郭睿耸耸肩,看到贺锦文在旁边也没多嘴。 厉容锐走到贺佑钦身边挨着他坐了下来,样子看起来特别乖巧。 贺锦文看着半大不小的孩子有些好奇,“哥,这是上次你带着的那个小孩?” “嗯。”贺佑钦微微笑了笑,厉容锐却皱了皱眉,他和郭睿才离开了一会儿,贺锦文对贺佑钦不止是称呼连态度都跟上次他们在餐厅遇见时不一样了。 厉容锐还在思考时,贺佑钦摸了摸他的头,“饿不饿,让郭睿带你吃饭去?” “我怎么就成保姆了?”郭睿哀叹一声,虽然也不见得不乐意。 厉容锐却摇头了,他盯着贺佑钦,眼神特别执着。 “他这是让你陪他去呢。”郭睿立马笑起来,厉容锐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但送来的这个孩子倒是挺有意思的。 “你想我和你去?”贺佑钦没理他,问厉容锐。 厉容锐点头,抓住他的手。 “好吧,我带他去吃饭,你们先聊。”他很自然地牵起男孩,一大一小去了餐厅。 剩下郭睿和贺锦文也没什么话说,贺锦文低头喝果汁,郭睿干脆拿起刚刚贺佑钦看的那本金融杂志翻了起来。 在寒山别院的两天一夜,宋一鸣想了各种法子招待贺佑钦,中间还琢磨着想送两个漂亮男孩给他,结果人到房门口的时候就被半夜起来撒尿的厉容锐撞见了,被个孩子撞见这种事太难看,再加上贺佑钦又拒绝了,宋一鸣只好尴尬地把人弄回去。 贺佑钦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不是我不喜欢,而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一鸣立马乐呵呵地笑,心里舒服多了。 等宋一鸣走了,厉容锐还是抿着唇站在门口不吭声也不挪步子。 最后跟着贺佑钦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的厉容锐没有马上睡着,宋一鸣的做法不算什么,厉容锐自己也曾经遇到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有些是哥们朋友的礼有些是合作商的招待,虽然他一向都是把人轰走,也不待见这种招待方式,但别人要做什么他也管不着。 轮到贺佑钦他却觉得有些怪,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看着宋一鸣特别讨厌,越看越讨厌,相比起来贺佑钦另一个哥们郭睿二是二了点,人却顺眼多了。 一边想着贺佑钦肯定没少经历这档事,一边想着以后对那个宋一鸣留点心,厉容锐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然后习惯性往暖和的地方钻。 第二天又顶着满头鸡窝从贺佑钦肩膀下的被子里拱出来。 他尴尬地看着一脸自然的男人,急匆匆地进了浴室。 站在小板凳上对着马桶解决生理需求,刚尿到一半,浴室的门就被推开了。 贺佑钦穿着浴袍悠闲地晃进来,拿起杯子打算刷牙。 厉容锐嘴巴动了动,喉咙动了动,把着小鸟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贺佑钦挤好牙膏,望了他一眼,“怎么了?” 尿了一半的人是憋不住的,厉容锐自暴自弃地放完水,然后挤到贺佑钦身边洗脸刷牙。 谁没见过谁啊,上公共厕所的时候还能看到呢。 镜子里一大一小都塞了满口泡沫,顶着乱翘的头发,表情各不相同。 一个星期之后,已经接受现实的厉总被送去了向太阳小学。 贺佑钦正式入主厉丰。 换了西装三件套的贺佑钦开车把厉容锐送到了小学门口,把路上买的芒果蛋糕递给他,然后跟他挥了挥手,旁边来接人的老师连忙道,“厉小朋友,快跟爸爸说再见啊。” 厉容锐僵着脸转身进了学校。 第一天来厉丰,姚真已经单独清理了一间办公室给贺佑钦。 三十楼总裁办,厉容锐原来的办公室在左边,贺佑钦现在的办公室在右边。 贺佑钦出任厉丰执行长,而姚真成了他的临时助理。 在贺佑钦正式进入厉丰之前,姚真已经整理了厚厚的一叠资料亲自送上门,并且在一个星期之内每天造访他的住所,花一到两个小时把厉丰内部包括人员派系、投资项目、开发计划,股票市场在内的大小事务一一向他解释说明。 “对于您出任厉丰执行长一事,对外我们已经进行过公关说明,但现在厉总昏迷不醒,人心不定,厉丰这艘大船需要一个出色的船长,谁都不希望厉丰几十年的资产累积消耗一空,现在我们只能靠您了。”姚真语气陈恳,在厉容锐出事之后,他权衡利弊谨慎地选择了贺佑钦来掌舵,他希望到头来这个决定不会让他后悔。 “我会尽力。”贺佑钦把桌上的资料推到一边,“不过在内部会议之前,我想见见公司的财务部长和稽核人员。” 姚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好的,我马上为您安排。” 第二十章 厉丰三十层,执行长办公室。 “家族企业最麻烦的事情就是内部利益纠缠不清,人才良莠不齐,所得分配不均,导致各自为政人心涣散。厉容锐掌管企业之后这种情况得到了部分改善,但这完全是他个人能力和领袖魅力在后面推动起的作用,他强势地把厉丰推上市,借机把家族企业逐渐转型,利用市场机制逐渐洗刷家族企业的痕迹,如果他能再坚持一段时间熬过那些老家伙,厉丰会有蜕变的机会。”研究了几天厉丰的资料后,贺佑钦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完这一切就临时退堂,不上不下的情形比之前更难摆平。因为企业上市之后能够影响和被影响的东西都会大幅增加,可供使用的手段更加灵活。现在厉丰的情况是内忧外患,甚至内忧比外患更加严重,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外部情形还好的时候迅速稳定集团内部,首先就要从厉国新开始。”贺佑钦的手拍到资料上。 姚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您想对付厉国新?”厉国新,厉容锐的二叔。他既是厉丰的老派人物也是厉容锐在厉丰中最大的对手,他掌握了厉丰百分之十七的股票,是除了厉容锐之外厉丰最大的股东。 贺佑钦冷嗤一声,“我不对付他,他第一个对付的就是我,把那几个人叫进来把。”贺佑钦闭上眼睛,很快姚真就带着几个人重新进了办公室。 人来齐之后贺佑钦才睁开眼,姚真把他手头的几份财务报告交给进来的几个人。 “看看吧。”贺佑钦语气平静。 十几分钟之后,进来的那些人脸色各异,有面露惊慌的也有镇定不语的。 贺佑钦敲了敲桌子,“这些报告你们看过了,有什么问题你们应该心里有数,刚刚财务长来的时候我也跟他谈过,但就像你们现在一样,当我和他开诚布公,他选择沉默。公司的账务明显有问题,但是财务长什么都不说,这些漏洞连你们都看得出来,难道稽核的人看不到?他们到底是不想看到或者说不敢看到?” 姚真沉默了一会儿,“厉总在的时候账务也出过一些问题,显示的收益比实际收益要高,这对公司的股票有好处,厉总当时和财务长谈过,后来账务已经好了不少。” “厉总也没有更换财务长。”业务部副总梁生补充道。 贺佑钦沉吟,“当时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他多少可以猜出厉容锐的一些想法,财务长是厉国新的人,厉容锐不会不想动厉国新,但是当时厉丰情况不稳,一旦做假账的事情暴漏出去,等于整个公司全部崩盘。 “这段时间账务上的收益太高了,这些假账继续做下去,厉丰的股票的确会越来越值钱,整个公司的市值也会上涨,但是从哪里赚来的钱?”贺佑钦的一句话问得几个人哑口无言。 “厉容锐刚刚收购了海沙,即使要盈利也不可能这么快,其他的项目也是有亏损的,但看看这些报表。”贺佑钦把桌子上的财务报告扔给姚真,“完全没有赤字,下一季度厉丰的收益会创下历史新高,可惜全是海市蜃楼。” 贺佑钦话音落下,除了姚真之外,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个人脸色全变了。 “股票越是虚高,到时候摔下来就越惨,欺骗股市的行为一旦被证管会的人查到,高层不知道要进去多少个,我不喜欢开玩笑。你们之前都在公司,知道的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你们最好都想想,是继续做假账托高股票分红利等着到时候被请去喝茶,还是和我一起把真正做手脚的人扔出去。” 现场的几个人都低下了头,最先开口的还是梁生,“公司这么下去会完蛋的,我早就不想这样继续下去了,为了让账务好看,这几个月业务部都在想尽办法拓宽业务,但是能赚钱的项目根本没有高层吹嘘地那么多,我们迟早无法向股民交代。”梁生深吸一口气,“我愿意配合贺总,摘掉公司的毒瘤。” 剩下的三个人见梁生已经表态,也都说了些自己的看法,他们愿意尽力和贺佑钦一起改善公司的状况。 “现在公司正是危难的时候,我知道每个人都不容易,你们都持有公司的股票,既是公司的员工也是公司的股东,我知道每个人都想多赚点钱,这无可厚非,但投机取巧永远不可能打败体制。你们有能力,完全可以做出真实的成绩,我希望能够和大家一起努力,赚到实际看得到的利益,而不是抱着钞票时时刻刻害怕被人关进监狱。” 办公室的几人纷纷动容。 在贺佑钦把他们叫进公司以前,他们都在假账这件事里或多或少地参了一脚,财务的事情牵扯面很广,单单一个财务部门怎么可能把偌大公司的假账做的天衣无缝?他们不说不过是因为自己的私心。作为公司的高层,他们或多或少都持有公司的股票,财务那边把账目做得越好看,股票行情就越好,他们拿的钱自然更多。所以这事情就变得心照不宣了。 直到这位新上任的贺执行长把报告甩到他们面前。 要么做从犯,要么做污点证人。 实际上,在高管的例行会议结束之后进了贺佑钦的办公室时,他们已经上了同一条船没得选了,但贺佑钦的做法却让他们心理上舒服了很多。 看起来最终还是他们自己下的决定。 每个人都深知这一点,却又因为这一点而庆幸。 这件事之后,他们看面前这位年轻执行长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年纪比他们还小几岁的贺总真心不是一般人。 在被打了棒子又被胡萝卜安慰了一番之后,几个人心有戚戚焉地出了办公室。 从今天起,厉丰要变天了。 四个人出去后,留在办公室里的还剩贺佑钦和姚真。 “那个业务部的副总梁生也是厉容锐的心腹?” 贺佑钦的一句话让姚真愣了愣。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姚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不,您猜到我不奇怪。”贺佑钦比他设想的还要出色,他在商场上惊人的敏锐度之前一个星期他已经好好领教过了。 “既然是厉容锐的心腹,就拿来好好用一用吧,今天进来的这几个人以后也都能派上用场,现在厉丰最大的隐患就是这几个季度的假账,不把这个抹平了,之后跟厉国新争的时候怎么能安心。”况且这还是个断掉厉国新胳膊的大好机会。 贺佑钦平静地笑了笑,眼神满载着凶猛与跃跃欲试。 第二十一章 向太阳小学的转学生在被当成猴子一样围观了几天之后,学生们对他的新鲜感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学校的老师一如既往地对他保持着特殊的照顾,就连桌子厉存焰小朋友也是单独霸占了一张,因为原本安排给他的同桌据说被他‘欺负’地哭了。 前同桌小姑娘好奇占满了他本子的大片数字是什么,趁他不注意地时候翻开看,不小心把颜料泼到了上面,从厕所回来的厉存焰抓了个正着,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小姑娘被看着看着就自己哭了起来,一边嚷嚷着要换座位,一边抓着老师的袖子‘誓死’不要再跟不会说话的转学生坐在一起,转学生就这么被孤立了。 厉容锐反而觉得这样更好,他根本没心思耗在学校里,但这半自由的时间可以让他做很多事情,比如之前被人毁掉的数字列表。多亏了他惊人的记忆力,那份耗费了他整整一个上午的列表才没有全部作废,他花了一点时间把数据重新恢复了一遍,整整齐齐地列在纸上。 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的情绪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可以冷静地思考目前的处境。 既然暂且找不到办法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利用现在的身体多做一些事情,有时候麻烦也能变成便利,全看人怎么去利用。 贺佑钦已经进了厉丰,现在厉丰最不稳定的因素就是他的二叔厉国新,他了解那个家伙,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出手。他会观察一段时间试试贺佑钦的深浅,然后再利用他在公司这么多年的基础一步步的蚕食对方,让贺佑钦最终变成他手里的傀儡。 在厉容锐变成孩子以后,对贺佑钦的了解与从前不可同日而语,贺佑钦会是个非常棘手的对手,他不会让厉国新得逞。 厉容锐担心的反而是另一方面,贺佑钦不是自愿到厉丰任职,不管姚真许诺给他什么,厉容锐都不肯定那些东西能够满足他,贺佑钦一定有更深的目的。 不过在那之前,他会摆平厉丰的障碍,让整个厉丰为他所用。 贺佑钦这个人骨子里有种奇怪的骄傲,他不屑利用厉丰的漏洞来行事,他要掌握的是一个有威力的庞然大物,所以在厉国新没有倒下之前,厉容锐完全不需要担心贺佑钦会做什么。 现在,他们是站在一边的。 厉容锐可以帮他。 他垂下眼睛,细小的手指稳稳当当地握着笔,他的手臂上还有些斑驳的痕迹,这也是让那些小孩对他敬而远之的原因之一。 体育课的时候厉容锐轻车熟路地进了学校电脑课的机房。 向太阳小学的教学设施相当不错,连电脑的型号都很新。 厉容锐把随身携带的U盘插在电脑上。 手指快速地在键盘上敲击,刚刚被他归纳在纸张上的数据慢慢地输入到那个U盘里。 电脑上快速闪过的数据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小男孩的表情认真到近乎严肃。 把数据录入完毕,他动作迅速地抽出U盘放进胸前的小口袋里,然后清除了电脑上遗留下来的痕迹。 这些全都是厉丰财务上的漏洞,以及他曾经有心留下的一些证据。 或许不久之后,他可以给他姚真发一封匿名邮件了。 做完这一切,他从稍微偏高的椅子上跳下来,重新回到了操场上。 之后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贺佑钦进入厉丰半个月之后,厉丰的人事上不多不少地开始有了变动。 钱凯失去了他的秘书,并且不得不从下面的人中再挑一个上来顶上这个位置。 作为厉国新手下的一员大将,钱凯手握重要的权利,所做的事情也相应复杂,他的秘书同样工作繁重,现在却被人事部的人开了,连他去抗议都没有用。 他们找出了确实的证据,证明他利用公职之便中饱私囊! 屁的中饱私囊,公司的高层有几个是干干净净的? 钱凯把下面的人新送来的花瓶挥到地上摔得粉碎,这无非又是一次利益的交锋,他和他的秘书都是其中的牺牲品。 麻烦的是厉国新和新来的贺佑钦狗咬狗,他却没办法动弹,更不能随便从下面弄个人上来。 万一又是谁玩的无间道,他会被厉国新彻底踢出他的团队。 所以,人选人选,一定要慎重人选。 钱凯烦躁地揉乱了本来就不多的头发。 他无奈地向他的朋友求援,让他介绍个新的家伙进来,这时候从外面招进来的反而比内部的人安全,他不需要对方接触什么核心,只要能帮他把那些繁杂的资料理清楚,能力才是关键。 几天之后,老朋友不负所托给他推荐了一个人。 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虽然看起来五大三粗有些过分老实,做起事却挺效率,钱凯录用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钱凯审视着面前高大的年轻人。 年轻人恭恭敬敬,“我叫沈烨。” 贺佑钦下班之后被郭睿他们叫去酒吧喝了点酒,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十点了,把钥匙扔在玄关,他弯腰换鞋,玄关的灯他进门的时候还开着,难道是保姆走的时候忘记关了? 贺佑钦把外套脱了挂在架子上,洗完澡之后酒也醒的差不多了。 他喝的并不多,但是晚上没怎么吃东西,胃隐约有些不舒服。 冰箱里还有保姆晚上做的饭菜,厉存焰一个小孩子吃不了多少,所以大多用保鲜膜盖着放进了冰箱,贺佑钦考虑要不要拿出来热一热,他虽然不会做饭,但热个东西应该没什么问题。 贺佑钦刚刚打开炉子,把菜倒进锅里,厉容锐就从房间里出来了。 “还没睡?”贺佑钦看见穿着睡衣的男孩从楼梯上下来。 厉容锐点点头,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你要不要也吃点什么?”贺佑钦问。 厉容锐摇头,因为生活方式差不多,他基本猜得到贺佑钦晚上干了什么,不是去应酬就是和朋友聚会所以才会这么晚回来,他刚刚进了厨房应该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或者洗完澡饿了? 厉容锐闻到一股烧焦了的味道。 “我还热着菜。”贺佑钦想起来,几步进了厨房。 菜都粘在锅上,完全不能看了,一边散发着诡异的味道。 他难道就不知道在热菜的时候要加水的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快粘在锅上? 厉容锐怀疑地看了贺佑钦一眼。 “你也肚子饿了?” 看到这样的东西会饿才奇怪。 贺佑钦揉了揉自己的胃,在家里他整个人要放松多了,“算了,看来这些是吃不了了,我去看看冰箱还有没有别的能吃的,住在这里太不方便了,去个便利店都要开车。”他一边弯腰翻着冰箱,一边说话。 厉容锐抿了抿唇,这么不方便的环境,贺佑钦也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走过去扯了扯贺佑钦的袖子。 “怎么?”贺佑钦转身看他。 厉容锐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围裙,贺佑钦拿下来给他,“你要这个?” 厉容锐点点头,但是他发现围裙对他这么个小孩子来说似乎太大了。 “你想煮东西?”贺佑钦又问。 厉容锐继续点头,围裙系在身上几乎把他整个人都套了进去,而且以他的身高也够不上炉子。 厉容锐自己出去搬了小凳子进来,然后非常利落地淘米煮粥,贺佑钦被迫让道,看着他熟练地热了两样小菜,再把打好的粥盛在碗里。 厉容锐准备端菜的时候被贺佑钦接过来。 “这些我来吧,10点半了,你不去睡觉?” 厉容锐从口袋里掏出纸笔,“不困。” “那就聊一会儿。”贺佑钦没有做过家长,也不像一般的家长严格要求小孩几点睡觉,他与厉容锐的相处与其说是监护人与孩子不如说更像是同居的朋友。 厉容锐洗了手出了厨房,和他面对面地坐着。 “这段时间上学还习惯?” 厉容锐点点头。 “有没有定时去看医生?” 继续点头。 “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摇头。 “你想见见你外婆吗?”贺佑钦擦了擦嘴,尽管是最简单的粥,但是喝下去胃果然舒服了很多。 厉容锐却因为他之前的那句话微皱了皱眉,像是在犹豫。 “今天姚真和我说董夫人想见见你,不过以你的意思为准,如果你想见她我让姚真带你去。” 厉容锐摇了摇头。 “不想见?”贺佑钦挑眉。 厉容锐低头在纸上写着,“你和我一起去。” 贺佑钦考虑了几秒,笑道,“也好。” 第二十二章 厉容锐和贺佑钦说好了第二天一起和董夫人吃饭,上完半天课之后司机就来学校接厉容锐,他们不回东山的别墅,而是直接去厉丰和贺佑钦会和,等贺佑钦下班之后再一起去见董夫人,也不用一来一回浪费时间。 厉容锐从学校出来的时候,司机发现他走路一瘸一拐的,膝盖的裤子也磨破了,露出青紫的伤口,不由问道:“小少爷,要不我先送你去医院吧?” 厉容锐摇摇头,拿出随身的纸笔,“体育课的时候摔的,不碍事,已经在医务处清洗过擦过药了。”厉容锐在儿童安全椅上坐好,如今他已经不会对这种特殊的儿童待遇有什么过激反应了,什么事情只要习惯了都不算事。 司机点点头没再多说,小孩子之间疯疯打打的有些碰撞是难免的,不过这件事还是要跟贺先生汇报。 “我记得去衡山路上有家很大的药店,我们应该顺路吧?”厉容锐在纸上写到。 “顺路,厉丰在尾田路,要经过衡山路才能到的,小少爷要去买药吗?” 厉容锐点头。 “那我到时候多停一会儿帮您下车买,是不是用来擦膝盖的?” “对,我要一点跌打损伤的药水,还要胃药。” “胃药?” “家里的胃药没了,要多准备一些备用的。” “好的,我知道了。”司机想小少爷要买胃药多半是贺先生吩咐过的,他照办就行了。 车子停在衡山路的药店门口,司机下车进了药店,厉容锐留在车里。 他靠在儿童安全椅上,心里却在想晚上和董夫人见面的事情,他变成了孩子,亲近如袁竟惟都认不出,常见如姚真也感觉不到,更别说常年对家人漠不关心的董夫人了,董夫人会在这个时候要求见他一面反倒有些蹊跷。 厉容锐看着司机拿着药从药店里出来,突然,他眉头一紧,往前凑了凑。 在司机身后与店员交谈的那个好像是袁复立,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出现在厉丰附近? “小少爷,你要的药都买好了,我们走吧。” 厉容锐伸手搭住了司机的肩膀,“等等。”因为太急,这两个字写得异常潦草,甚至不像孩子的笔迹。 司机停下车,奇怪地看着他。 厉容锐看到买完药的袁复立提着药袋上了前面那辆车,在司机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厉容锐已经解开安全带跳下车飞快地跑到前面,却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侧脸,袁复立的车子已经呼啸而过。 厉容锐站在原地,表情莫测。 那个坐在副驾驶的人是袁竟惟。 竟然是袁竟惟? 他曾经多少次在他面前抱怨过和袁复立关系不睦,这个同父异母的大哥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只因为袁复立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才不得不多多照看他,在袁家破产之后尽力为他保留一些东西,甚至把他送出国。 可是他们刚才不仅坐在同一辆车里,袁竟惟一闪而过的表情也并不是尴尬或者紧张。 他表现出来的姿态很熟悉很亲近,是常年积累下来的习惯,袁竟惟与袁复立之间并不像是当初和他说过的那样。 厉容锐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紧紧抿着唇,从他发生车祸到发现厉存焰被虐待再到公司出现问题最后是袁竟惟的谎言,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不断打破他的认知。 他的车祸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到厉丰的时候,厉容锐的表情仍旧不大好看,但是小孩子再怎么板着脸也只会让人觉得是在闹别扭,起码那些围观他的女职员是这么认为的,她们一边光明正大地打量他,一边转过头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厉容锐发现周遭的不对时已经不知道被看了多久。 司机把他送到楼上通知了姚真之后就离开了,姚真正在里面开会,贺佑钦也在开会,所以他现在只能坐在秘书们的办公室里。秘书室的女孩子给他拿来了牛奶和小饼干,一个劲儿逗他说话,厉容锐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原来怎么就没发现这群女人这么闲? 贺佑钦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拐到了秘书的办公室,他一进来,那些女职员立刻收敛了,老老实实地坐在位置上低头处理手边的事情,只敢用余光偷窥。 厉容锐看他来了,从椅子上跳下来,熟练地跟在他背后。 贺佑钦却径直走到他面前,弯腰把他抱了起来。 原本冷淡着一张脸的小孩眼睛里露出愕然,他手里还提着之前在药店买的药,嘴巴微微开合。 “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 点头。 “去我的办公室睡一会儿?”贺佑钦语气淡淡的,动作却很熟练。 厉容锐心里憋了很久的情绪慢慢释放开,他默默点了点头,手搭在贺佑钦的肩膀上。 虽然遇到了很多无法控制的事情,至少让他重新认识了贺佑钦。 厉容锐在贺佑钦办公室的沙发上休息,一下午的时间,进出他办公室的人一直没有停过。 厉容锐从他们的谈话中飞快地总结了一系列的消息。 贺佑钦一进公司就发现了财务账目上的不对,想要下手对付厉国新,这些账目固然是个突破口,但是假账牵扯的人事太多,贺佑钦一旦下刀太狠,物伤其类,那些人必定会狗急跳墙。 他只有先在公司站稳脚跟,才有和厉国新叫板的可能。 想要在公司站稳,能力,股份,缺一不可。 厉容锐相信贺佑钦的能力,但是股份…… 厉容锐看向贺佑钦的眼神复杂,贺佑钦坐镇厉丰是现阶段最好的办法,以他现在的身体没办法帮到贺佑钦,但是躺在病床上的厉容锐可以,厉容锐拥有厉丰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在他昏迷期间,这些股份是动不了的,除非……除非有他的委托书! 厉容锐车祸以前根本想不到什么委托书的事情,他倒是立过遗嘱,受益人包括厉存焰,袁竟惟和贺佑钦,对贺佑钦他只是基于补偿地留了房产和一些现金给他,而厉存焰和袁竟惟会继承他在厉丰的股份,厉容锐没有想过要孩子,厉存焰就是厉家将来的继承人。他把手上三分之二的股份,也就是厉丰百分之二十二的股份留给了厉存焰,剩下的十一给了袁竟惟,这样如果他发生意外,起码能保证袁竟惟将来生活无忧。 但是现在他昏迷不醒,贺佑钦在厉丰却举步维艰,想要改善目前的状况并不是没有办法。 他之前的确是没有写过委托书,却不代表他现在写不了。 虽然用的是厉存焰的身体,但是他本质上仍然是厉容锐,从行为到性格到字迹都是他自己的。 只要他现在写下委托书,委托贺佑钦在他发生意外时全权掌管他的股份,贺佑钦在厉丰就有了底气。 对于厉容锐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赌注。 他与贺佑钦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仍然不知道贺佑钦本质上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旦贺佑钦想利用这些股份做些什么,以他现在的身份根本无力阻止。 厉容锐抬头,看着办公桌后的男人,这种注视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厉容锐最终下了决定。 他想相信他一次。 无论后果如何,他愿意承担。 在这之前,他要想办法回到自己在德海中心的公寓,把写好的委托书放回去,然后通知姚真让他‘意外’地发现这份委托书。 这天下午,贺锦文为贺佑钦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鼎泰欲收购南极星的消息被扩散出去,每股33块的价格已经不能满足对方,瞬间已经有三四家公司表达出对南极星的收购意向,他们将要参加竞购。 芦辉在董事会上提出要重拟收购合约,他们想要开出一个更高的价格让竞争对手知难而退。 但以鼎泰目前的资产和流动资金,他们无法支撑如此庞大的收购。 现在摆在鼎泰面前的有两个问题,是和其他公司一起参加对南极星的竞购还是放弃。 每股多少的价格才合适? 贺佑钦在接到他的消息之后,笑着回答,“他们不会放弃南极星,不管是贺文武还是芦辉都会尽全力说服董事会同意收购南极星。” “为什么?”贺锦文不明白,鼎泰收购南极星的事情已经不再是秘密,参与竞购的人越多,之后的价格会抬得越高,鼎泰这些年的效益一直走低,如果强行收购说不定会拖垮整个公司。 “因为这对鼎泰来说是背水一战。知道为什么鼎泰一直致力收购南极星吗?因为连续几年的赤字已经快让鼎泰无力为继了,像通讯这类特殊产业,只有收购才能让鼎泰加入对方市场,开辟新的技术领域,这是鼎泰想要起死回生最好的出路,再加上公司前期做了那么多的准备,他们怎么可能就此放弃?” “可是这样一来,公司就只能向外借贷,银行或者金融公司……” “没错,这就是鼎泰的下一个议题。” “那么我应该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就像芦辉吩咐过的一样继续监视袁复立,对袁复立报告芦辉的消息。” “双面间谍好难做。”贺锦文苦笑。 “要有耐心。”贺佑钦莞尔。 “好吧,你说了算。不过哥,你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出手。” “再看看,南极星现在就像个香饽饽,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真正能吃到嘴里的人却只有一个。”贺佑钦眉目舒展,“我们就等着好戏开局。” 第二十第三章 厉容锐原本以为和董夫人的见面会气氛尴尬,因为从前董夫人对厉存焰就不甚关心,至于和贺佑钦的关系,就他所知道的,他们接触的机会不太多,想必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董夫人是个相当自我的人,优渥的环境让她有足够的本钱享受生活。她自私的坦荡荡,自己比什么儿女亲人都要重要。面对董夫人的冷漠厉容锐小的时候还会心绪不平,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却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即便他是董夫人的儿子也无权干涉。 在贺佑钦带着他到了约好的地方与董夫人见面时,董夫人已经做主点好了一桌子菜。 “你们还想吃什么就自己叫。”年近五十的董夫人因为擅于保养,看不出实际年纪。无论衣着打扮还是妆容举止无一不精细优雅。 贺佑钦拿着菜单又多加了几个菜,在生活上他的讲究其实不比董夫人少,当然都是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他询问从入席开始就沉默的厉容锐。 厉容锐摇头。 “那就这样吧。”贺佑钦把菜单交给了侍应生。 董夫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贺佑钦和厉容锐都相当适应她的节奏,默默吃饭没有说话。 偶尔贺佑钦会动手帮厉容锐夹一些太远他够不到的菜,然后厉容锐默默吃到嘴里,然后礼尚往来地为他倒茶。 尽管都是小动作,却让董夫人侧目。 但她一个字也没提,反而笑得更加优雅。 饭后,三个人挪了位置,慢悠悠地喝茶,对于孩子来说相当枯燥的气氛厉容锐却适应良好,这让董夫人对他又高看了一眼,偶尔目光落在厉容锐身上时多出几分深思。 董夫人没有开口,贺佑钦就坐在那里泡茶喝茶,相当惬意。似乎并不急着知道董夫人提出见面的用意,最终还是董夫人先开了口。 “你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董夫人红唇轻启,眼里有几分懒散笑意,又深藏探究。 贺佑钦微微一笑,“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董夫人没有反驳,反而说出一句有些莫名的话,“真是可惜了。” “可惜?” 董夫人弯唇,叹息道,“能让一个聪明理智的人变得混乱疯狂的唯有感情,如果那个疯狂的人不再疯狂,是不是意味连感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佑钦扬眉,厉容锐却是浑身一震,又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您说的我不懂。” 董夫人却是一笑,“不懂就不懂吧,我那个傻儿子没福气罢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次来我是想见见存焰,姚真说他在成川受了委屈,不过那群人已经被收拾了。” 贺佑钦笑而不语。 厉容锐面无表情。 董夫人的马后炮实在没什么意思,让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董夫人却不在意,她看向厉容锐,“存焰,要不要跟我回去?” 厉容锐愣了一下,贺佑钦没有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在那里思考。最终厉容锐摇头。 董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也好,既然你不想过来跟我住就暂时保持原样,佑钦,你没意见吧?” “没有。”贺佑钦伸手摸了摸厉容锐的头。 董夫人走的时候贺佑钦带着厉容锐把人送到门口,临上车前董夫人把厉容锐单独叫到一边,本来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手抬起了一半又放了回去,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说,“偶尔也去医院看看你爸爸吧,他虽然躺着,但谁知道有没有知觉呢?有些事情不亲眼看看,永远弄不明白。” 厉容锐心下一动,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点头之后目送董夫人上了车。 她走后贺佑钦才开口问,“为什么不想跟董夫人回去,她毕竟是你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厉容锐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我想跟你一起住。”这也是厉容锐思考之后的结果,他现在放不下厉丰,只有在贺佑钦身边才能随时接触到厉丰的事情,而且……厉容锐收敛了眼里复杂的情绪,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 “成川那些人是你打发的?”贺佑钦提起了另一件事。 厉容锐没有否认。 贺佑钦心里惊讶,虽然当初他的确和这孩子谈过,也说过把成川那些人交给他处理,却没想到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小男孩能做到这种程度。现在连董夫人都收到了消息,说明这事情不小。外面却一点厉家孩子被虐待的风声也没有,说明这孩子处理的手段不仅干净利落,连后头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意料之外的出色。 这么聪明的孩子当初会被人欺负得那么厉害?难道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不好下手?贺佑钦压下心里刚刚生出的异样,缓缓道,“既然已经处理了,就不要再记挂成川的事情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 厉容锐抬头看了他一眼,许久才拿笔在纸上写了个“好”。 一个星期之后,沈烨又一次拜访了贺佑钦,这一次他选在了晚上。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和贺佑钦联络一次,但频率并不高。 在沈烨进入厉丰之后,他们本来应该尽量减少联络的次数,可这次沈烨确实遇到了难题,这个难题还牵扯到他老板的家族,所以他不得不大晚上坐计程车到了东山的别墅。 “您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我叫了好几个司机他们晚上都不肯上山。”沈烨无奈。 “难道不是你的块头太大,他们担心有危险?” “怎么会?我看起来就是个好人。”像‘好人’的沈烨一笑的确憨厚,就是那眼神精明得厉害,“最后才让我找到个胆大的,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来找您。” 贺佑钦也跟着一笑,起身给他泡了茶,回来的时候顺便拿了串钥匙扔给他。 “这是……” “待会儿回去就开这辆吧。” 沈烨站起来,脸上尴尬,“我刚就是跟您开玩笑。”不用马上就送辆车给他吧。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算是送给你老婆的,你也不想你老婆去个医院还要和人挤吧?” 沈烨挣扎了一下,又看了看贺佑钦,咬牙把钥匙收了起来。 “谢谢贺总。” “不客气。”贺佑钦不在意地摆摆手,“坐,你这么晚急着过来是发现了什么?” 说到正事,沈烨的表情也跟着沉稳下来,“确实有发现。自从我跟了钱凯一段时间之后,他对我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处处藏着,我能接触的公司的内务也更多了。虽然他还不是百分百把我当成心腹,但很多事情我也能接触一些了。”沈烨笑了笑,“多亏了您上次在方华盛那件事情上给我放水,我告诉钱凯方华盛是您的人之后,他对我明显重视多了。 方华盛就是上次被贺佑钦叫进办公室的四个人之一,那四个人的倒戈本来就瞒不了多久,贺佑钦干脆利用这个机会让沈烨‘无意’中发现方华盛在为他们做事,钱凯有了这个内/幕,对发现秘密的沈烨自然会重视几分。 “钱凯应该还不是完全信任我,不过这样也够了。今天白天我帮钱凯整理厉丰分公司账务的时候发现一家公司的账务数字非常奇怪。这间分公司是钱凯手上最大的一家分公司,叫做LFG,LFG成立之后,厉丰就一直显示获利,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的利润跃升了百分之二十七。” “他们在拉高股价,然后再将配股转现,这样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利润。”贺佑钦道。 “没错。”沈烨点头,“我知道财务长包括钱凯在内一直在想尽办法掩藏公司的财务状况,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饮鸩止渴。”沈烨把带来的资料摊给贺佑钦看,“这几家明显是他们放在厉丰名下的空头公司,用来掩藏公司的负债,而LFG为公司带来利润。” 贺佑钦嗤笑,“全是假的。” 沈烨的表情难得有些严肃,“的确都是假的。”接着,他说出更进一步的消息。 “但是最近LFG有一笔新的计划,这也是我今天来找您的原因。”沈烨看向贺佑钦,“鼎泰已经提出了一笔巨额的借贷,向LFG。我知道的时候这项计划已经差不多谈到了尾声。”沈烨紧紧盯着贺佑钦,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端倪,后者却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沈烨不解,“您知道了什么?LFG根本是厉丰弄出来的空头公司,他没有任何资本可以借贷给别的公司,更别说这么大的数目。” 贺佑钦靠在沙发上,“鼎泰一直想收购南极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 “是的。”不止他知道,这件事情在德海已经不是秘密,“连大风都有收购南极星的意向。” 贺佑钦轻哼一声,“这件事情曝光之后,谁都看得出来南极星有潜在的价值,所以那些公司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鼎泰想要以我之前谈的那个价格收购南极星已经不可能了,南极星在待价而沽,而鼎泰准备的资金根本不够。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应该不止向LFG借贷,还准备发型大量的垃圾债券,否则根本不可能拿下南极星。” “我只是不明白鼎泰怎么会和LFG扯上关系。”沈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上贺佑钦。毕竟鼎泰也是贺家的产业,而贺佑钦身为贺文武的长子,不出意外应该是由他集成鼎泰。所以在发现鼎泰掉进LFG这个大坑的时候,他才会赶来通知贺佑钦,想知道对方要怎么处理。 “如果通知鼎泰LFG只是厉丰手下的空头公司,厉丰的状况就再也瞒不下去,鼎泰会以此做筏子,不止能告LFG商业诈骗,厉丰会被重创甚至动摇根基。如果不告诉鼎泰,那么拿不到大笔资金的鼎泰必然无法收购南极星。”沈烨一一分析。 “你还漏了一点。”贺佑钦靠在沙发上,视线微微向上,另一时空留存下来的疑惑在沈烨带来这个消息之后渐渐明朗,他终于知道对手在暗地里使出了什么样的手段。 贺佑钦接收到沈烨的疑问后,毫不吝啬地解答,“你觉得LFG凭什么有胆子借钱给鼎泰?LFG的确有厉丰做后盾,但是就算从厉丰它也拿不到大笔的钱,它给鼎泰开出空头支票就不怕对方兑现不了?” “您是说……”沈烨顿时被点醒,“LFG和南极星早有勾结!” 贺佑钦点头,“只要南极星说收到了钱,谁能够否认?LFG事先和南极星的人计划好,空手套白狼,一分钱也没花,卖个南极星的空壳给鼎泰,反而让鼎泰欠了天价的债务。鼎泰无力偿还只能破产。”贺佑钦叹了口气,“这个计划要完成,南极星必然要有LFG的人。” 沈烨想起之前贺佑钦让他接近的那个家伙,“谢春生?” “嗯。” 沈烨愕然,虽然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司空见惯,但这个手笔也实在太大了,牵扯着德海乃至整个海中地区最大的两家企业,动辄就是破产,说不定会让上万人失业,这实在是…… “实在想不出厉丰有谁能想出这么一个计划,厉容锐现在躺在医院,厉国新要是有这么厉害就不可能在和厉容锐的内斗中一直吃暗亏了。但是LFG的确是钱凯弄出来的公司……除了厉国新我真的想不到别的人选。”沈烨注意到贺佑钦过于复杂的表情。 “您……知道?” “大概猜到了。”贺佑钦摇了摇头,“不过还需要一些佐证。” “真的是有其他人在背后干的?厉国新难道只是个替罪羔羊?”沈烨摸了摸头,“谁这么大本事能够说动厉国新当挡箭牌啊……” “不用那么大本事,只要利益方向一致,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 沈烨愣了愣,想起了一个调查中频繁提起却老是被他当成花瓶忽略的人。 “难道是他?!” 第二十十四章 袁竟惟抬头又看了一次挂在墙上的钟,晚上十点,已经比他和袁复立约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他扯松了挂在脖子上的领带颓唐地倒在沙发上,眼底下有浓重的青影,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沉郁之气。 半个小时之后,门口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袁复立把钥匙扔在茶几上,随意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他,“你这么着急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我最近很忙。” “我想知道你最近的计划,我不想被隐瞒,我有权利知道。”袁竟惟微微坐直了身体,紧盯着袁复立。 袁复立仰靠着双手撑着沙发,微仰着下巴看他,似笑非笑。 “我有什么瞒着你的,该知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话说回来,我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你帮忙也做不成,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还能瞒你什么?” “你闭嘴。”袁竟惟厉声打断他,“我答应你和厉国新合作成立LFG是为了搞垮鼎泰,不是让你对厉丰下死手的,可是现在厉丰已经摇摇欲坠了,我不想在鼎泰还没倒下之前就看到厉丰变成了一团渣滓。” “亲爱的小惟,难道你到现在还对那个躺在医院的家伙念念不忘?”袁复立低声笑了起来,看着袁竟惟变得苍白的脸色,他用悲悯的眼神刮过他,“不管是鼎泰也好厉丰也好,早晚不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难道你还想着厉容锐醒过来和他再续前缘?小惟,别那么天真了好不好,早在你和厉国新合作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别说现在厉容锐躺在医院像半个死人,就算他醒过来也回天乏术。”袁复立眼神一冷仿佛毒蛇,嘴角却一直带笑,“不会到现在你才开始后悔吧?” 袁竟惟身体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袁复立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惟,厉容锐那么蠢,活该他躺在医院醒不过来。你要是喜欢,养他一辈子也无所谓。我是不在乎养一个活死人的,不过看着他活在世上难道你不会觉得忐忑不安?我不过是怕你难受。” 袁竟惟侧头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袁复立耸耸肩,“我不想干什么,他身边的狗把医院守得像个铁桶,我想干什么也干不了啊,哈哈~而且有必要吗,他不过是个失败者。”袁复立笑得荡漾,用舌头舔了舔唇。“至于厉丰现在还垮不了,我不知道你从谁那里又听到了什么消息,我现在的确还没打算完全掏空厉丰,你应该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忙南极星的收购案,为了把鼎泰全部送给你我可是费尽心血,亲爱的,你怎么能够误解我?”袁复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但是现在贺佑钦进了厉丰。”袁竟惟侧头,推开他。 袁复立哈哈大笑,揉着他的头发,“你不会觉得单凭一个贺佑钦就能扭转乾坤吧。” 袁竟惟沉默不语。 袁复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歪了歪头,“不过他确实比我预料的有意思,原来怎么没发现他是个有趣的家伙。” 袁竟惟冷笑,“你看上他了?” “怎么可能?”袁复立摸着他的头发,“我已经有你了还能看上谁,小惟,你才是我唯一在乎的人啊。” 袁竟惟面色冷淡,“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害得袁家破产的,如果不是贺家的那些人,你现在还是袁家的大少爷。” “啧啧,别把你的厉先生说的那么无辜,要不是那个厉老头从中作梗,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袁家也不会倒得那么快。只不过他倒霉心脏病突然发作,要不然也不会让贺家捡了便宜。” 袁复立拍了拍他的手背,“乖,我知道你辛苦,但是报仇这种事情也要一个一个来,贺佑钦我们大可以留在后面慢慢玩。” “厉容锐什么都不知道。”袁竟惟语气平静。 袁复立挑眉,和他拉开了距离,正眼看他,“难道说你认为厉容锐是无辜的?”他捂着嘴笑起来,仰倒在沙发上。 “我没有。”许久,袁竟惟才开口。 袁复立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情做都已经做了,再想多也无济于事。” “南极星那件事呢?”袁竟惟顿了一下,“你真的有把握?” 袁复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放进嘴里吐出一口烟,“芦辉那个家伙对鼎泰馋得流口水,如今贺佑钦离开了鼎泰,他巴不得马上做出成绩让鼎泰的股东看重他,仅剩的那点智商都被冲没了,还能干什么?一听到南极星有人竞争就慌了神,这时候LFG的出现难道不是正合他意?” “可是LFG是厉丰集团的下属公司。”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会在乎这些,他向来看不起贺佑钦,更不觉得刚刚进入厉丰的贺佑钦有本事阻挠他,LFG能借钱给他不是吗?” “鼎泰的股东同意?” 袁复立拍了拍他的肩膀,“合约已经谈到最后了,你觉得呢?” 袁竟惟从进门开始就沉着脸,这时候终于露出一点笑,“也就是说鼎泰马上就要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对,等到鼎泰因为还不起钱全部抵押给LFG的时候,可不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当然,我们还要把厉丰弄到手,否则鼎泰就只是厉丰的。” “我相信你能搞定厉国新。” 袁复立轻哼了一声,斜眼瞥他,“这时候就不说我想对厉丰下手了?” 袁竟惟微微垂眼,“只要不把厉丰拆分,其他的无所谓,我只是想当厉丰的主人。” “如您所愿。”袁复立吻上他的手背。 袁复立走后,袁竟惟又在客厅里多待了一会儿,这里是厉容锐位于德海城中心的公寓,离厉丰不远,自从厉容锐出事住进了医院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当初厉容锐一个人住在这里却给他留了钥匙,而袁竟惟从来不在厉容锐不在的时候到这里来,但是现在当厉容锐昏迷不醒变成植物人一样躺在医院,袁竟惟却能拿着钥匙在这里出入。 他甚至多给了一把钥匙给袁复立,因为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加安全,没人会想到在厉容锐出事之后有人会来他的屋子。即使看到他来也不会起疑,连小区的保安都觉得他是为了照顾厉容锐来这里收拾东西。所以他跟袁复立也常常约在这里见面。 看到屋子里陌生又熟悉的摆设,袁竟惟神情微动,他拧开了卧室的门,阳台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有风吹进来撩起窗帘,袁竟惟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卧室,反手带上了门。 他走回客厅倒了杯水,刚喝到一半脸色忽然变了。 卧室怎么会有风!从厉容锐出事之后,这间没人住的屋子所有的窗户都应该关好了,他没有进过卧室,袁复立也不可能跑进厉容锐的卧室,卧室的窗户竟然会开着。 袁竟惟放下杯子冲进房间。 他打开卧室的灯,整个房间一览无遗,没有人。 袁竟惟的心脏砰砰直跳,不可能是小偷,客厅里的贵重物品一样也没少。 难道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来过这间屋子? 是谁?到底是谁? 厉容锐坐在计程车的后方,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在德海的公寓碰上袁竟惟,德海公寓的备用钥匙有一把在他厉丰的办公室里,他利用去公司找贺佑钦的空隙在总经理办公室取了钥匙回到家里,打算把事先写好的委托书放进书房的保险柜,在他做完了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开门声,他迅速闪身进了卧室。 然后袁竟惟进来了。 从他出事之后,这是他们唯一单独面对面的时候,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冲到袁竟惟的面前告诉他一切。但是当时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袁竟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来他的公寓,从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袁竟惟绝不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过来,也许是因为刹那间的迟疑,或者是之前遇到的事情让他有所犹豫,耽误了他的行动。 刹那间的冲动消失,冷静下来后立刻冲出去的想法消失了,他待在了卧室,却等来了袁复立。看到袁复立,厉容锐立刻想起在药店前遇上他们的那一次。 出去的念头没了,他躲在卧室的门背后暗中观察,也隐隐约约听清了他们的话。 倏然而惊。 没有人知道那十几分钟他的心态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 尽管很多事情的细节还很模糊,但仅仅凭借他们说出口的那些,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 站在门后的厉容锐表情越来越僵硬冷凝,袁复立离开之后他立刻翻窗从公寓爬到了隔壁的阳台,在袁竟惟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厉容锐正藏身在隔壁屋,直到看着袁竟惟的车离开公寓,他才爬回来离开这里。 很多事情一瞬间涌入大脑,一件一件又一件,他和袁竟惟很小就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过。少年情谊,多年之后又重新相聚,他心中的袁竟惟除了人长大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忘记了其实人长大本身就是一种变化,对方想的做的和你所认知的并不是完全一样,说不定还完全相反。 他曾经倾心喜欢过珍重过,结果全是骗局。 厉容锐心头绞痛,好一会儿,低声笑了起来,心里说是空荡荡到了极致也不为过。 厉容锐觉得浑身发冷,比车祸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还要强烈,仿佛灭顶。脑子却意外地冷静,像是所有的情绪都抽空了之后只剩下反射性的动作。 回到东山别墅的时候,别墅里还亮着光,厉容锐开门进了屋。 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贺佑钦,他心里有丝莫名。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司机找了你一下午差点报警,我似乎和你说过门禁的事情?” 厉容锐站在门口没动,呆呆地看着他。 在袁竟惟和袁复立的话里,这个人曾经做过很多事情,甚至有些他之前也知道。 但贺佑钦是唯一没有骗他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隐瞒。 厉容锐心里一顿一顿的疼。 贺佑钦发现他脸色难看,整个人呆愣愣像是有些不对。 他微微皱眉,起身走到厉容锐身边,“你怎么了?难道又不舒服了?” 厉容锐闻到一股洗浴过后的清新味道。 心里酸痛,意识还没回过神,人已经扎进对方怀里。 贺佑钦反射性地抱住,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冰冷的温度让他微微皱眉。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厉容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手紧紧抓住了他背后的布料。 贺佑钦的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厉容锐已经退了一步,两个人面对面静静看着对方。 厉容锐在对视下微微垂下眼,张了张口又苦笑着捂住了嗓子。 然后默默掏出纸笔。 “我可以明天再向你解释吗?” 贺佑钦看了他一眼,点了头。 “去洗澡吧。” 厉容锐把纸笔收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浴室。 贺佑钦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总觉得这孩子浑身都是萧瑟之意。 第二十十五章 “废物,废物,你们都是废物吗!这点事情都做不好,拿着钱吃干饭,我请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厉国新把一大叠文件扔到地上,离他不远的江亚伟忍不住闪躲了一下,却被另一叠文件打在了脸上,他深喘了一口气,尽力平复下心中的愤懑不满。 财务长最会察言观色,劝慰道,“您息怒,这事情也不全赖小江,他已经做得不错了。”江亚伟是财务部的二把手,也是财务长最得力的助手,年纪轻轻就被财务长看中带在身边,之后又被推荐给了厉国新,这才让三十岁不到的江亚伟坐到财务部二把手的位置上。 “厉先生,我真的尽力了,但是您知道不管怎么运作都会有个极限。”假的利益再怎么也是假的,“如果再不找出新的增长点,今年绩效核查委员会查起来我也没办法交代了。”江亚伟自暴自弃,他已经尽了全力,而且对他有知遇之恩的是财务长又不是厉国新,凭什么让他对他俯首帖耳还要受他的侮辱。 江亚伟眼睛低垂着,遮掩掉眼中的情绪。 厉国新发泄一通之后也冷静下来,他寻思了一会儿说道,“LFG不是一直都在赚钱吗?” “LFG的确让会计师对我们的资产评估走高,但是我们并不能完全控制LFG。”财务长解释。 厉国新的眉头皱起来,LFG是袁竟惟那家伙搞起来的,他的确很少插手,当初说好只要LFG不影响到厉丰本身又能掩盖厉丰账务上的漏洞他就任对方作为,厉国新眯眼,“袁竟惟也坐不住了?他也想反水?不过是个贱人。” 财务长尴尬不语,江亚伟更是完全把自己当成了隐形人。 “我倒是忘了他手上还有厉丰百分之五的股份,是我那个好侄儿送给他的。”厉国新掰了掰指头上的宝石戒指。 财务长见状,不禁道,“现在厉丰的股票还非常值钱,如果能把一部分股票套现,我们可以得到很大一笔资金。” “不行。”厉国新打断他,“我手上的股票不能动,你知道我的好侄儿当初为什么动不了我,就是因为我手上的股份,没有这些东西制衡他,我如今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 财务长皱眉,“可是不这么做的话,到了年底的确没办法交代。” “怎么没办法交代。”厉国新冷笑,“外边儿不是还有百分之五吗,我那好侄儿成了植物人,我看着袁竟惟也已经不安分了,只要把袁竟惟手上的百分之五拿出来套现,今年就能解决。至于明年就看你们怎么做了,要是下面的人想不到新办法赚钱就直接解雇换人,我就不信没人想得出赚钱的办法。”厉国新浑身一震,大笑道,“我怎么忘了最基本的一点,不是还有节流这一项吗,让下面的人做个人力资源核算,把不合格的人都开除。” 财务长紧紧蹙眉,有些犹豫,“厉丰从来没有做过大幅度裁员的事情。”就算是在几年前遭遇企业危机时也没这么干过,所以企业的忠诚度才会那么高。 “今时不同往日啊,你们都是搞财务的,最清楚公司的情况,不这么做还能怎么做。”厉国新说得轻巧。 江亚伟心中愤然,如果厉总还在,城南事建的能源项目继续运作,厉丰根本不会如此捉襟见肘,但嘴上只能说另一番话,“大面积裁员这种事情是要执行长下命令的。” “你说贺佑钦?”厉国新大笑,“新来的黄口小儿,你看看他进公司这么久,雷声大雨点小有做出什么成绩来吗,我想董事会肯定已经有人对他不满了,待会儿我去打几个电话和董事们吃吃饭,自然能把他换下来。当初我会答应让贺佑钦进厉丰不过是因为厉容锐进了医院,为了公众影响所以顺应厉容锐那边的人的意思放他进来,你觉得就凭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在厉丰搅起什么风雨?” 江亚伟原本就不赞成大面积裁员,不管对公司还是对员工来说这个举动都会造成很大的影响,拿贺佑钦说事也是想促使厉国新改变想法,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把贺佑钦放在眼里。 江亚伟微微捏紧了拳头。 财务长倒一直言笑晏晏,“那……您是打算召开股东大会?可是我们没有理由弹劾贺佑钦啊。之前也是董事会通过让他担任的执行长,这么短的时间要弹劾他起码要有个过得去的理由。” “理由还不简单,城南事建的能源项目不是一直弄不下来吗,我那好侄儿在的时候事情可是差不多板上钉钉了,现在眼看是要黄了,不怪现任的执行长怪谁。” 江亚伟还想说话,被财务长使了个眼色忍住了。 “等我跟董事们谈妥了裁员的事情也要跟进,至于LFG,袁竟惟可有个大把柄在我手上,我就不信他不听话。” 江亚伟离开了厉国新的办公室之后打了个电话给财务部的副总梁生。 “想通了?”电话那头,梁生似乎早已经料定了江亚伟的答案。 江亚伟咬咬牙,“贺执行长真的答应不会把我赶出公司?” “你是个人才,你的能力人人都能看到,谁都会想留住你这个人才。” 江亚伟自嘲道,“我倒觉得我在厉国新面前就像条狗。” “小江……是厉国新没有眼光罢了。” “不,说到底我还是辜负了财务长,我实在不想坐牢,我还有老婆孩子要顾。”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贺总……是个有魄力的人,并不比过去的厉总差。” “你确定贺总能够成功,并且让公司平稳过渡?” “我确定。” “好吧,信你一次。” “不会让你失望。” 梁生挂了电话,朝着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笑了笑。 “搞定了?”姚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是啊,又策.反了一个,这下我们这边的生力军又多了。” “不错。” “我担心股东那边有问题,毕竟贺执行长的位置还不稳,我们这边没有多少股份。”梁生分析道。 “袁竟惟转了百分之三给我,我交给了贺先生,这也是之前答应贺先生的。” “就算有百分之五也不够,何况才百分之三,不过是杯水车薪。”梁生摇摇头。 “要看贺先生怎么做了。”越是接触贺佑钦越是发现这个人的能力不同一般,姚真倒是越来越好奇。 “我觉得贺先生一定有办法解决。”梁生语气充满肯定。 “?” “直觉。”说完,连梁生自己都觉得好笑。 姚真闻言,罕见地挑起眉。 另一边,郭睿捧着特殊渠道收集来的资料越看越吃惊,脸色也不停变化,整个像调色盘一样,看了一半之后,他甩下文件独自冷静了半天,然后又重新拿起来接着看。 从始至终,贺佑钦都靠在Elegant的沙发上检查上次从这里取走的大提琴,他今天恰好拿去保养,跟着就到了Elegant,贺佑钦把检查完的琴放回琴盒。 郭睿这时候也看完了文件,他把东西甩在一边,瞪着贺佑钦。 “你……你……你,你这家伙,你让我找人查这些又给我看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我猜你会在近期对厉丰下手?”贺佑钦把琴搁在一边,伸手拿起桌上的柠檬汁喝了一口,酸津津的味道让他皱了皱眉,却又灌下另一口,“因为你不想我浪费时间在厉丰上,加上又很讨厌厉容锐,对姚真也看不顺眼,我在你面前又没特意隐瞒厉丰的问题。所以你想干脆趁着这个时候在背后阴一把,城南事建的能源项目中途暂停了应该是你跟上头的人打过招呼吧。”贺佑钦叹了口气。 见贺佑钦拆穿,郭睿也不遮掩了。 “是,我是打过招呼,不过不是你之前说干脆把厉丰弄来玩玩的吗?”郭睿委屈上了。 “我是这么说过。”贺佑钦点点头,“不过你看我哪里像收破烂的了,接收现在的厉丰也没成就感啊。” “先不说这个。”郭睿瞪着他,“你让我看的这些资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些真的是你做的……” “你不是已经看到了?”贺佑钦说得轻飘飘的。 “这……怎么可能?”郭睿不敢置信,盯着贺佑钦。 “其实我出车祸之后留下了一点后遗症。”贺佑钦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有些事情变得影影绰绰的,不触及某些关键点我自己也想不起来。不过最近已经好多了,很多事情已经陆陆续续地记起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郭睿吃惊,这次他是真的被吓了一跳,“要不要再找个医生检查下。”后遗症什么的当初医生没说啊。 “不用了,身体已经没什么事情,脑子里的某些问题医生也解释不来。我只是看着你和胡凯几个成天琢磨着替我报仇,累得慌,所以才让你自己去查这些资料,现在明白了?” 郭睿眼神复杂地看着贺佑钦,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向沙发里。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阴险呢,白忙活了一场,敢情您这游戏玩的正愉快呢?” 贺佑钦就是笑笑,没反驳。 他对郭睿说得也不完全是实话。 事实上,关于另一个时空的贺佑钦,他的记忆是完完整整的。根本没有断层。 到了这一边才出现一些问题。 但不管怎么说,贺佑钦就是贺佑钦,本质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 在缓缓接收了之前的记忆后,他才会觉得奇怪。 把他自己带入一下,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像一个苦情的女人一样眼巴巴地追在某个男人的屁股后面,为他生为他死为他不计代价,贺佑钦没有这么无私。 但是郭睿和胡凯他们的表现,以及刚刚到这个时空所接触到的记忆,真实不作伪。连他自己都要相信自己是真的傻了一回。 渐渐却察觉到不对,随着睡梦中某些记忆变得越来越清晰,碎裂的片段慢慢拼凑起来,他又重新开始疑惑。 贺佑钦就算是真的爱上某个人,也只会想尽办法把人抓到自己的手心,怎么可能为他人作嫁衣裳,实在不像他啊。 如果之前那个真的是贺佑钦本人,他不可能让厉容锐把他置于这种位置。 于是他让郭睿下手去查。 然后郭睿看也没看就把查到的资料交给了他。 翻着那些东西,贺佑钦某段时间的记忆趋于完整。 他渐渐有些明白之前那个自己的心态。 或许,他是真的爱上过厉容锐,否则怎么可能下这么大的功夫只为了把某个人留在身边? 虽然现在这感觉没了,但是看着之前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心态却复杂。 郭睿挠了挠头发,“我真的没想到当初你玩的那么过,居然把我们都骗了,你背后做了这么多厉容锐知道吗?”郭睿想起刚才看到的那些资料,心里就忍不住乱颤。 当初袁家内部不稳让贺家老头看到了利益,然后贺佑钦从中推波助澜引起了厉容锐父亲的注意,袁家内忧外患根本扛不住,加上内部本来就在崩坏,几家一起出手,袁家最后被彻底分吃了。 厉家取得了利益还没来得及消化,贺佑钦就联合其他人在股市上狠狠坑了他们一把,弄得厉家风雨飘摇,贺佑钦恰好在那个时候频繁地出现在厉容锐面前,厉容锐为了袁竟惟不得不求助于他。 “厉容锐之所以跟你结婚都是你设计的?就为了追一个男人要不要这么凶残?”郭睿咂舌,惊叹兄弟的大手笔。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换做贺佑钦被这么设计,郭睿非砍死厉容锐不可,不过厉容锐嘛就无所谓了,谁叫不是兄弟。 贺佑钦没否认,喝了口柠檬水,“我要是看上他,真的非他不可的话,大概真会这么做。” 郭睿无语,亏他们之前还把贺佑钦当成被欺负的小绵羊,这么多年兄弟白做了啊,竟然没看透这家伙的本质。 “值不值啊?”郭睿摇摇头。 贺佑钦想了想,“人为某件事付出的越多,就越不可能轻易放弃,反而会更加执着坚持。如果一开始只是兴趣,那做了那么多也变成真爱了吧。”贺佑钦躺在沙发上眯着眼弯了弯唇。 “现在呢,还是真爱?”郭睿好奇地盯着他。 贺佑钦摇头,“想不起来了。”记忆里做过的事情能够重新回放,但是感情这个问题实在无能为力。 “我现在觉得厉容锐有点可怜了。”郭睿啧了一声,“摊上你这么个家伙。” “可怜什么?”贺佑钦嘲讽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那些都是做过的事情又不是假的。” 郭睿被他噎了一下,“感情上的事情说不清,算了算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想了。你今天把这些给我看是为了什么?”之前不是还瞒得紧看他们笑话吗?啧! 工作之外的贺佑钦有些懒洋洋的,“一,你别插手厉丰的事情了;二,我觉得你们老是被骗挺可怜的。” 郭睿:“……” “有什么问题吗?” “我就想知道你接下来要干什么?” 贺佑钦的表情变淡了一些,平静道,“利用厉丰拿回鼎泰。”弥补另一个时空的缺憾。 贺佑钦做过的那些事情厉容锐当然是知道的。 就算知道的不够完整,也足够他通过一些蛛丝马迹摸到真相,否则又怎么可能那么厌恶一个人。 贺佑钦的外貌风度并不差,就算是纠缠也不会让人觉得难受,厉容锐之所以厌恶他只是因为这个人手段多为人阴险狡诈,偏偏所有人都把他看作是痴情的可怜人。 他哪里是傻乎乎的痴情种子,从头到尾这都是一场狩猎。 厉容锐不想做那个猎物,最后却只能乖乖跳进陷阱,心中的愤然与憋屈却说不出口。 他不屑把这些东西放在公众面前引人笑话,只是下意识地疏离对方无视对方,想尽一切办法摆脱对方。 最后却发现,这个使尽了手段却没故意瞒着他的人才是唯一对他没有说过谎的家伙。 这样的人生是不是太可悲了一点儿。 变成小孩的厉容锐趴在课桌上。 讲台上老师还在一个劲地说话,他回过神的来时候对方正好盯着他。 厉容锐面无表情。 老师似乎想要发脾气,忍了又忍终于憋出一个笑。 “厉存焰,老师刚刚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厉容锐理直气壮地摇头。 老师的嘴角抽了抽,“星期五开家长会,记得请你爸爸或者妈妈来参加。” 啊? 第二十第六章 厉容锐压根没把家长会的事情跟贺佑钦说,为什么?丢脸呗。 虽然时势所迫,他已经渐渐习惯现在的生活,但他根子里还是那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 让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人替他开家长会,想起来都臊得慌。 厉容锐假装把这件事忘了。 可厉容锐忘了不代表学校的老师也会忘记,老师并不指望这个年纪的孩子事事都挂心里,所以家长那边肯定是要另行通知的。 对厉容锐这种脱离学生时代许久,即使在学生时代也和家长会无缘的人来说,是绝不会知道这种事的。 老师的电话打到了姚真那里,然后兢兢业业的姚大秘转告了贺佑钦。 “家长会?什么时候?”贺佑钦压根没抬头,一直在看手里的资料,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忙。 “星期五下午三点半。” “那天我有别的安排吗?” “没有。”贺佑钦这么说是打算有空的话还是去一趟,这个决定让姚真有点诧异,他以为贺佑钦会干脆把事情交给他,怎么看贺佑钦都不像是个会去开家长会的人。 “那行吧,到时候我会过去。” “不过星期五的上午公司要举行例行的股东大会。” 贺佑钦抬起头笑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影响。”他微微歪了歪头,笑得有些深意。 姚真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 这周五的股东大会本来是公司例行的会议,按说他们这边只要把公司最近的情况汇报一下就好了,但是以他们目前得到的消息,厉国新恐怕会在例行的会议上对贺佑钦执行长的位置提出质疑,来个出其不意,让贺佑钦没办法招架。 不过现在嘛,他们当然有自己的后手。 姚真一本正经地看着贺佑钦,心里却诡异地有些开始期待星期五的股东大会了。 星期五,厉丰股东大会。 贺佑钦是卡着点进办公室的,离开会的时间还有1分钟,不算迟到,但也绝对没有早到。 贺佑钦先进门,身后跟着姚真以及姚真的助理。 然后是业务部的副总梁生,营销部、产品部、市场部的几个头和二把手。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在贺佑钦的带领下进了办公室,让本来就等得不耐烦的厉国新脸更冷。 “贺执行长,今天要开的是股东大会,这里不是菜市场,你带这么多人进来是什么意思,假如今天会议上事关公司机密的内容泄露出去了,你承担得起这个责任吗?”贺佑钦一进门厉国新就扣了顶大帽子在他头上,一般人面子上难免就不好看了。 贺佑钦却笑得云淡风轻,“今天的股东大会我也有些事情想说,至于他们,都是公司的员工也都是公司的小股东,列席会议都可以。不过我觉得事先没有跟大家说一声不太好,就让他们坐在后面好了,反正位置也很多。”他笑眯眯地使了个眼色,姚真的助理已经搬好了椅子。 面对贺佑钦的厚脸皮,厉国新除了脸色难看一点还真不能说什么,连其他的股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董事长的位置是空出来的,贺佑钦暂时坐在了主位上。 “会议现在开始,先从这个月的季报开始说吧。” “等等。”厉国新出声打断他。 “厉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即使被人中途打断,贺佑钦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应该说这一两个月他在厉丰都是这样的形象,举止闲适态度和缓,有世家公子的风度,但看起来并不像精明强干的CEO,股东们也大多把他放在厉容锐的代理者这样的位置上。 厉国新脸色一冷,敲了敲桌子,“我认为贺执行长及其领导的团队并没有达到公司的预期要求,在最近一段时间公司不仅没有拿到新的项目,在收益上也没有明显的增长,甚至还开始出现债务问题,另外原本应该启动的城南事建的项目也莫名停滞,我对贺执行长的能力表示质疑,为了维护股东及公司的利益,我提出对执行长的弹劾。”他扫视了周围的一圈人,下了结论。 厉国新的话说完,立刻引来纷纷议论,然后所有人都看向贺佑钦。 后者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厉先生拥有公司百分之十七的股份以及百分之二十的投票权,的确有资格提出弹劾。” 厉国新的面上不显,他旁边坐着的明显是他那一派的几个人却露出了微微的得意。 相比起来,其他的股东诡异的安静。 “如果没问题的话,我觉得现在就可以开始投票,事情宜早不宜迟。”厉国新仿佛成了会议的主导人,声音大态度也相当强势,一些小股东渐渐开始游移不定。 谁都看得出来,厉国新想出这一茬就是想一举扳倒贺佑钦。 其实贺佑钦真不算什么,但是贺佑钦代表的是厉容锐啊,一旦贺佑钦被赶下了位置,厉丰恐怕就成了厉国新的囊中之物,至于厉国新的能力,并不是每个股东都那么满意的。 只是这几年厉丰股票一直在涨,有实打实的利益在手,他们对厉国新和厉容锐两派的争斗也乐见其成,所谓制衡嘛,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现在厉国新想把贺佑钦那一派赶下台变成一家独大,有些股东心里还是有计较的。 “在投票之前我也想说几句。”贺佑钦笑了笑,“我想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辩护的机会?” 厉国新那边有人冷嗤了一声,连钱凯一流也露出几分不以为然。 在他们看来,贺佑钦能够在公司坐到如今不出错,靠的还是厉容锐留下的几个人,比如从开始到现在都默不作声的姚真,哦,还有之前他们不知道的梁生。 这个人是从贺佑钦进了公司之后才冒出来的,原本他跟两派的人走得都不近,却在贺佑钦进公司之后跳了出来,他们多少猜到这是厉容锐在的时候就埋下的人,现在是出来保驾的。 就算是知道也不得不说,这个家伙藏得真是不错,厉容锐的手段可见一二。 “既然贺执行长想说,就说一说吧。”厉国新‘大度’地给了他一个机会,想来贺佑钦也翻不出天。 姚真把带进来的文件分发给众人,每个列席会议的人面前都有了这么一打文件。 “我进厉丰2个多月,也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来观察,这几年公司效益不错,股票也一直在涨,不过据我所知,股东们看到的月报季报只有自己的收益状况,却没有专业的会计师的评估,所以我请了金德会计事务所做了下面这些分析。”看到某些人露出诧异的表情,贺佑钦解释道,“是的,不是我们原来一直合作的会生,而是金德。” 金德会计事务所,整个德海,不对,是整个H国鼎鼎有名的会计事务所,他们所做的评估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权威。 在此之前,厉丰不是没找过对方合作,但是金德从来没有答应过,后来等到厉丰有了那个资格,厉丰的某些人却不愿意去接触金德了,至于原因各人心里都有数。 “本来金德是想让大家拓宽思路,换一种视角来看公司,结果金德的分析师得出的结果却和我每个月看到的月报以及公司上一个季度的季报并不统一,也许换个说法更好,是完全不同。” 厉国新的脸色瞬间变了,贺佑钦这是想干什么,想把事情捅出来让大家都一起遭难?这简直就是打算杀了下金蛋的母鸡,贺佑钦是想同归于尽?! 与会的部分股东是知道厉丰实际情况的,但他们都不会说,他们还打算等到厉丰的股票再走高一些就开始抛售套现,反而是更多的小股东不清楚公司的状况,一味地以为厉丰经营状况良好。 而现在贺佑钦分明是要把公司的债务问题捅出来。 “执行长!”财务长面色不愉,“您怎么能随便把公司的账务交出去给人审查,而且就算是经过了审查,情况也不能属实,您根本没有从我这里拿到公司的完整账目,怎么能做到精确评估。” “哦?”贺佑钦笑了笑,没说话。 原本坐在财务长旁边的江亚伟突然开口了,“我给他了。” 财务长没听清,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江亚伟面无表情,“我给他了,公司的财务报表。我只是听从执行长的命令罢了。” 财务长还没来得及说话,厉国新就猛地站起来,一叠文件直接甩向江亚伟的脸。 “你这个叛徒,混蛋,卑鄙无耻的家伙,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原本应该打在江亚伟脸上的文件被他用手一挡,落到一边。 他神情冷淡,似乎有些恹恹的,“不是您让我进来的吗?” “你闭嘴!”财务长打断他,脸上相当失望,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了。 贺佑钦拍了拍手掌,“你们内部协调完了吗?协调完我应该可以继续了。”虽然这么一问,可他根本就不是等人回答的样子,自顾自地接着道,“看了这些分析师的评估,大家应该可以知道现在厉丰的实际情况有多差了。” 有些人即使知道厉丰实际状况不佳,但也从来没清晰地接触过实际的数字,看着累累负债,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更别说对公司实际经营状况并不完全了解的股东了。拿着分析文件的手简直要发颤了。 这些东西要是露出去,他们手上的股票会瞬间变成一团废纸。 贺佑钦竟然还能自如地笑起来,“这些资料一旦曝光,厉丰的下场想必在座的每一位都清楚。”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有些人已经开始喃喃自语起来。 贺佑钦叹了口气,“厉丰如今状况堪忧,大家却还在因为内部问题互相倾扎,实在是不智的举动。” “够了!贺佑钦,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厉国新气的发抖,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让贺佑钦有机会开口。 “厉先生您说的不对,正是这个时候我们才更需要一位优秀的领头人让公司起死回生。所以,对您提出的投票选举的提议我是很赞成的。” “既然如此就投票吧。”厉国新冷笑着盯着贺佑钦。 “等等,虽然在厉丰工作的时间不长,但我对公司还是很有感情的,所以我把完整的资料也带来了,就在U盘里。作为执行长,我要做的就是维护股东们和公司的利益,U盘我就放在这里了,大家想看的可以直接拿去。” 贺佑钦说完,那些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身上。 说到底,贺佑钦没有厉丰的股份,他不是厉丰的人。即便厉丰真的倒了也和他无关,他才来两个月,就算公司做假账,欺骗股市的行为露出去,和贺佑钦也不会有太大的关系。特别是如果这次改选他不再是公司的执行长,那么他完全可以把这些露出去,届时,吃苦果的就是他们剩下的这些人了。 能坐在这里的都不蠢,他们瞬间明白过来。 “你竟然威胁我们?”厉国新眯起眼。 贺佑钦做出无辜的表情,“完全没有。”他摊了摊手,笑道。 “我是真的小看了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厉国新反而冷静下来,他环视周围一圈,接着开口,“公司近年的状况的确不太好,但我们还有一直赚钱的LFG,也正准备进行能源铺展项目,市场测试的结果是爆炸性的,相信下半年公司会取得很大的进展,作为公司的大股东,我坚决维护公司的利益,我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最后一句话,他加重了语气。 “那么现在开始投票?”贺佑钦挑眉。 厉国新即使再后悔也不能让时间倒流回到贺佑钦没开口没动作的时候。 但即使是现在,情况也没有到最糟的地步。 股东们都是商人,商人逐利,也知道趋利避害。现在厉容锐不能主事,贺佑钦根基不稳,只有他才能承担起厉丰,之前他已经跟好几个股东私下联系过,他许诺他们厉丰的股票只会走高,会让他们得到应得的利益,只要他当选厉丰的执行长,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贺佑钦即使有了釜底抽薪这么一招,也无法改变他没有股份没有投票权的事实。 结果却让人大吃一惊。 “十七比十二,贺佑钦先生仍然是厉丰的执行长。”审票的股东宣布道。 “这不可能!”厉国新瞬间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不可置信。“你他妈在胡说!” 审票的股东不高兴了,“结果就是这样。” “怎么会这样?”钱凯喃喃道。 很多股东都咳嗽着转了头,看窗户看桌子看手指脚趾就是不看厉国新。 “你们他妈的是不是脑子都被糊住了,被个二十几岁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忽悠了,轮资历轮能力,哪里轮的上这个小子。”厉国新扯着喉咙厉声道,桌子拍的啪啪响。 财务长扯住他,“厉总,厉总,您冷静点。” “冷静个屁,我要求唱票。”投票是匿名的,唱票就要知道谁投谁了,“否则我不服。” 有股东心里不爽了,“厉总,您也要服从董事会的决议,结果就是这样。” 就算他预计的出了问题,有些人被贺佑钦的话迷惑了,拉拢过去了,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偏差。 “我怀疑有人作弊!”厉国新冷笑。 “你这是在怀疑我们的操守了?”有股东冷眼说道。 “不,我是怀疑有人恶意操纵投票结果。”厉国新盯上贺佑钦,“而且厉容锐不在这里,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他的投票权没人代替他执行,所以投票的结果也应该不算数。”厉国新迅速想好了应对。 贺佑钦笑了笑,“我想您是多虑了。”从姚真手上拿过一份文件,摊开放在桌子中间。 “这是厉容锐先生很早以前写好的委托书,一旦他发生意外,他在厉丰的股票就全权委托给我。”贺佑钦垂下眼,嘴角微弯,又抬头看向厉国新,“所以我不止能动用厉丰百分之三十三的股份,同时也拥有投票权。” 贺佑钦说完,厉国新只能怔怔地坐回他的椅子,咆哮道,“放屁!” “啧。”贺佑钦摇了摇头,“太不文明了。”他耸了耸肩,不再理会咆哮的厉国新,“想必各位股东对这次的投票结果应该没有异议了。” 这个时候,还有谁能对贺佑钦说一个“不”字? 第二十第七章 厉国新在董事会上被贺佑钦将了一军的事情在会议结束没多久就传了出去。 连跟着贺佑钦参加会议的几个人在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都吃了一惊,公司的员工简直是刷新了三观,温文尔雅总是贵公子模样的贺执行长居然这么凶残,高富帅还有高智商什么的简直是在论证上帝的不公平。有心的人开始期待公司的变化,对部分女职员来说就更简单了,有个养眼的BOSS走出去都是面子啊,她们对公司的这种发展乐见其成。 公司的消息长了脚一样传的沸沸扬扬,当事人却已经开车离开了厉丰,把后续事情交给了姚真。 向太阳小学每周五是例行的课外活动时间,对厉容锐这种每天只上半天课的特殊存在来,课外活动什么的就是扯淡,完全没兴趣加上完全没必要。 但是这周五要开家长会,要给家长展示学生的课外活动的成绩,甚至参观他们的课外活动,所以厉容锐被迫留下来,按老师说的在课外活动结束之后和家长一起离开学校。 厉容锐相信,在老师找不到贺佑钦之后,也只能老实开完家长会,就算事后来问自己,他扯两句对方很忙临时要开会没什么时间来参加就行了。 所以最开始还是按照学校的安排被送去了课外活动的地方。 厉容锐坐在体育馆里,看着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老师的指导下蹦蹦跳跳,游泳打球什么的,表情也跟着舒缓了。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但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让人自我沉淀和缓解。 厉容锐目前就处在这个自我调节的时间段里,在接受了过去的某些真相和事实之后,一味沉浸在痛苦里放任自己颓唐并不是他会做的。 厉容锐的位置离游泳池不远,一动不动注视前方的模样太像发呆,也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直到某个小姑娘飞一般地朝这边奔过来。 “厉存焰,厉存焰,你爸爸来了,你要和我去看看吗?”小姑娘气喘吁吁的,不知道是跑的太急还是心情激动,脸上红扑扑像苹果一样,本来就漂亮的小脸蛋看着更加可爱了。 厉容锐却愣了。 贺佑钦怎么会来?他明明没有告诉他家长会的事情。 他脸上疑惑的表情太明显,连小姑娘也一眼看明白了,一把抓住他。 “我刚刚在门口帮老师接家长嘛,然后就看见你爸爸了,我直接把他带到教室了,然后好多家长都围上来跟他说话哦,你爸爸真好看。”小姑娘眨眨眼。 她是厉容锐的同班同学,之前从没和他说过话,现在却像是话匣子开了一样,叽叽喳喳的不停。 “走!我带你去。”风风火火的小姑娘扯着厉容锐就往外跑,一直把他拖到教室门口。 此时,家长会已经开始了,老师站在讲台上说着什么,下面的家长排排坐。有好几个小孩子都在教室外面的窗户位置偷偷往里看。 厉容锐也被小姑娘扯到了窗户边,她直接推开了几个人,把个子很小的厉容锐推到前面,指着教室里那个西装革领,连坐着都比旁边的人高上一截的英俊男人小声道,“那个,那个,是你爸爸吧。” 厉容锐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呆愣愣的样子让小姑娘捂着嘴直笑,也让旁边的几个小朋友注意到这里,看到小姑娘指着的男人,他们都纷纷问,“厉存焰,那是你爸爸吗,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他长得真好看。” “对对,我刚才看到好多家长找他说话,那个张小双的妈妈。” “还有王平的妈妈。” “何晴的妈妈。” “你爸爸好高~” …… 小孩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厉容锐瞬间成了中心人物。 来上学这么久一直被孤立起来的厉容锐,竟然因为爸爸长得帅立刻就成了小朋友中的焦点。厉容锐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偏偏还真的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这种诡异的小骄傲让他有些无措。 不过贺佑钦确实是鹤立鸡群。在一群年纪比他大气势没他强气质没他好的家长中,这么年轻英俊的爸爸的确让小朋友们羡慕。 厉容锐站在窗户边,默默看着里面。谁知道原本应该看不见他的贺佑钦却忽然回过头,正好看向他这个方向,他甚至对他眨了眨眼睛。 厉容锐措不及防往后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小朋友。 “厉存焰?”后面的学生不解地望着他。 厉容锐立刻拿出板子,写了“对不起”三个字,然后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回到体育馆,厉容锐闷声不吭地坐在之前的位置,僵着一张脸望着清澈的游泳池。 就在刚才,就在刚才他居然觉得贺佑钦真的挺好看。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 厉容锐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游泳池那边突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好像是有个正在练习游泳的学生溺水了。 厉容锐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撩衣服下水救人,等到跑到游泳池边看到游泳课的老师已经游过去迅速地把人带到岸边了,厉容锐才想起来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就算下去了也是不自量力。 游泳池边里里外外挤了不少学生,都是看热闹的,年纪不等推推嚷嚷的,维持秩序的老师也迅速赶了过来。溺水的学生已经被送去了医务室,厉容锐准备离开,身后不知道有谁撞了他一下,游泳池边本来就很滑,厉容锐被突然地一撞即使有心站稳也没办法,‘噗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他本身是会游泳的,但是突如其来这么一下让他也没反应过来,滑动了一下就发现腿抽筋了…… 原本看他掉进水里摆动了几下的学生都以为他会游泳,还在旁边笑了几声,直到看到他似乎在挣扎才发现事儿不好了,纷纷大叫道,“有人掉水里了。” 学校游泳馆的池子是为了教孩子游泳,并不是游乐场的那种浅水池,不会游泳的人掉下去是真的可能发生危险的。因为刚刚送那个溺水的学生离开,已经走了一批老师,还在体育馆的都是为了维持秩序的。听到声音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学生趴在游泳池边试图把人拉起来了。 不等老师跳进水里,已经有个成年男人跳了下去,不一会儿就托着小男孩上了岸。 男人的西装扔在一边,里面穿着的白衬衣全湿了紧紧贴在身上,他把小男孩放在泳池边做了紧急的处理。 厉容锐溺水的情况并不严重,呛出两口水就缓了过来,睁开眼就看见贺佑钦微皱着眉头俯在他身体上方,他冷得打了个颤,游泳馆虽然开着暖气,这会儿的天气也已经很冷了。 厉容锐被抱了起来,紧贴着贺佑钦的胸口,虽然两个人身上都是湿的,但是贺佑钦身上却冒着热气,听着男人沉稳的心跳,他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紧紧抓着贺佑钦的衬衣。 厉容锐的班主任闻讯也赶了过来,看到冷着脸的贺佑钦顿时又急又尴尬。 “贺先生,这……” “什么都不用说了,拿条毯子过来,还有干净的衣服。” “好的。”班主任连忙让人去拿东西,小孩子在学校出了事情是最麻烦的,不管是什么原因只要在学校里出了问题,学校都免不了责任,她哪里想到恰恰一个家长会的时间厉存焰就在游泳池溺水了呢。 在医务室里换了干净的衣服,又包上厚厚的摊子,厉容锐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 一直在忙的贺佑钦却打了个喷嚏,让迷迷糊糊本来快要睡着的厉容锐惊醒过来。 看着浑身*脸色却沉冷的贺佑钦,厉容锐心里打了个突。 指了指床边桌子上摆着的纸笔。 贺佑钦起身给他拿了过来。 厉容锐半躺在床上,用细瘦的胳膊托着本子,“我没事了,你快点回去换衣服吧,会感冒的。”他眼巴巴地瞅着贺佑钦,因为瘦的缘故,那双眼睛显得格外大,像是什么情绪都掩藏不了。 贺佑钦摸了摸他半湿的头发,“这里开了暖气。” “可是现在天气很冷,你的衣服还是湿的。”末了,又凌乱地添上一句,“对不起,是我没站稳。” 贺佑钦没说话,他笑着摸了摸厉容锐的头发,略高的温度让厉容锐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你睡一会儿,等下带你回家。” 厉容锐点头,闭上眼睛。 贺佑钦把暖气又开高了一些,靠在床边的椅子上,同样闭起了眼睛。 仿佛都在小憩的两个男人实际上都没有睡着,甚至心里同时冒出了一样的念头。 刚才掉进游泳池的事并不是意外。 贺佑钦后来换了一身学校体育老师的衣服,外面还套着自己的厚西装,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他牵着厉容锐离开的时候还是引来了一群人的注视,不少女老师看着他时眼睛都是亮晶晶的,厉容锐抓紧了贺佑钦的手,引来男人的注视。 “怎么了?” 厉容锐朝他伸出双手。 贺佑钦挑眉,随即笑了笑,把他抱起来。 厉容锐立刻埋头在他的脖子里,遮掩住脸上的表情,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那些女人干嘛老是盯着贺佑钦看,不知道他不喜欢女人的吗? 第二十十八章 贺佑钦开车把厉容锐带回了家,又叫来了家庭医生给他检查了一遍,自己也吃了感冒药,然后在家里弄了晚餐,方便面加水煮蛋,直接端到了卧室。 睡了一小觉醒来的厉容锐看到如此‘特殊’的晚餐,有一瞬间没回过神。厉容锐从来没虐待过自己的胃,但是非常时刻人也讲究不了太多,他端起那碗面囫囵着吃下去。 跟贺佑钦住得越久对贺佑钦的认识就越多,他发现贺佑钦这个人本质上其实和大多数的男人没什么两样,不喜欢做家务,懒散,喜欢吃快餐,在家里能躺着的时候绝对不坐着,唯一特别一点的大概是对购物的热情。但比起之前他印象中风度翩翩带着层面具的家伙,这样的贺佑钦反而更加真实。 吃完晚餐以后,厉容瑞被安排着继续睡觉,贺佑钦临时接了个电话出去了。等他离开之后,厉容瑞才从床上爬起来,打开了新买的笔记本。 跟门口的保镖打了个招呼,贺佑钦开着车离开了东山别墅。胡凯刚刚打电话来,说他们几个在酒吧喝多了没人开车,特别是郭睿不知道哪根筋抽了,发酒疯发得特别厉害,酒吧的人都招架不住了,胡凯几个拿醉鬼没办法就找来了贺佑钦。 他们几个这次不知道搞什么鬼,没去经常聚的Elegant,反而选了另外一家酒吧。灯光昏暗,音乐震天响,贺佑钦一进去就被吵得直皱眉,等到进了胡凯他们的包厢。一地的酒瓶果盘烟盒什么的,简直就像垃圾堆一样,几个大男人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好在没什么出格的动作,贺佑钦忍住了想踹他们几脚的冲动,就踢了踢胡凯。 “郭睿人呢?” 胡凯也喝得够多了,迷迷蒙蒙看到贺佑钦来了,指了指厕所,“你来啦?郭睿里面躺着呢,他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的疯,嗝~今天叫我们来喝酒,然后自己不停喝不说还灌我们,嗝~老子被他灌得受不了了。”他揉了揉肚子,露出难受的表情。 “要不要我带你一程?” “不用了,我叫了人来接我,你搞定郭睿就行了。” 贺佑钦越过地上的躺尸的几个人,走到厕所门口就闻到里面冲天的酸臭。郭睿趴在马桶旁边吐得稀里哗啦的,头发上沾了水,大概是洗脸的时候弄的。身上的衬衣揉的腌菜一样,连牛仔裤都湿了一大块,不巧还是下档的那个部分…… 贺佑钦走过去,一把把他拽起来,“我送你回去。” 郭睿已经醉的不知道谁是谁了,感觉有人拉着他就跟着站了起来,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贺佑钦身上,贺佑钦用典型的扶醉鬼的姿势驾着人往外走,半托半抱的把人弄出了酒吧,丢上了车。 到了郭睿家门口的时候才拍打着他的脸,“钥匙呢?” 郭睿没反应过来,不过眼睛倒是睁开了,怔怔看着贺佑钦没说话。 贺佑钦直接在他口袋里摸索,终于开了门。 把人丢到沙发上,贺佑钦也累得大喘气,醉鬼根本没有意识,重的跟死猪一样。贺佑钦身上沾了一股难闻的味道,打算赶快回去洗一洗,刚转身就听到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男人的低泣声哼唧声一起传了过来。 贺佑钦僵了一下,转身就看到郭睿眼眶都红了。好歹也是个爷们,怎么一喝酒就成这个状态了,从前他们也不是没有喝醉过,就没看到郭睿这样,哪怕上辈子他也一直是没心没肺,从来不会为什么事情弄到这个地步。 “佑钦啊~~呜呜~~” “……” “我好惨……” 郭睿像是半梦半醒的状态,苦着脸红着眼抱怨。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贺佑钦回到沙发边上,看到郭睿像是醒了一些,去厨房给他倒了杯水放在茶几上,“喝水。” 郭睿皱了皱眉,但是听到他的话还是老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然后双手握着杯子软在沙发里,他看了看贺佑钦,咂了咂嘴,低声道,“我这次是掉大坑了,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什么大坑?” 郭睿打了几个嗝,脸继续要埋在杯子里,小声说了什么。 “什么?” “我……了……” “到底怎么了?”贺佑钦没听清。 “老子跟男人上床了!”郭睿大吼了一句,然后呆住了,整个人倒在沙发上。 贺佑钦面色不动,几秒之后先是咳嗽了一声,努力抑制住嘴角往上弯的抽搐,平静道,“哦,那也没什么,这年头喜欢男人和喜欢女人也没什么区别。” “但老子之前是喜欢女人的!大胸的,细腰的,还有大长腿!”郭睿满脸通红,脸上却委屈得很,酒意倒像是散了不少。“跟男人那纯粹是意外。”他又憋屈又气愤。 贺佑钦琢磨出了点别的意思,“难道那个男人我认识的?” 郭睿不说话,被贺佑钦盯得不耐烦了之后,恼羞成怒,“我就是想整整那个姓姚的,谁知道会这样,老子非要把他撕了不可!” 贺佑钦面无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原来是姚真。”他摇了摇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劝你离他远点,对你们两个都有好处。” “贺佑钦!还是兄弟吗!” 等到郭睿闹够了睡着了,贺佑钦才从他家里离开,走的时候已经快凌晨1点。 贺佑钦靠在郭睿家门口,看了眼手表,拿出了手机。 手机里面响了几声之后,电话那头有人接了起来。 “姚真,你要是对郭睿没意思就别去招惹他。”贺佑钦语气淡淡的,但谁都听得出平静之下的危险。 姚真沉默了几秒,最后才道,“我知道。” “公事上我可以尊重你的某些*,毕竟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但是私人问题,你最好别把心思动到我兄弟头上。” “那次只是意外。”姚真嘴里终于蹦出一句类似于解释的话。 “最好如此。”贺佑钦哼笑一声,挂了电话。 周一,贺佑钦和姚真如常地进行了公事上的交流,而厉国新罕见地没有到公司。 “厉国新的儿子在外海的赌场输了几千万,人被压在那里,他们打电话给厉国新,说他五天之内不带着钱过去就剁了他儿子的手脚。”姚真把收到的消息告诉贺佑钦。 贺佑钦的眼神微微兴奋,“这是个好机会。”他玩弄着手指间的钢笔。 “厉国新的钱大部分都被压在公司里,他妻子的娘家这些年也全靠着他吃饭,厉国新有一大家子人要养,还有个不省心的儿子,想必这些年其他投资赚了钱也不会剩下太多。” “的确,我之前查了查厉国新近几年的投资还有收支,他手上应该没有这么多现金。” “听说他很疼这个独生子?”贺佑钦笑了笑。 “是。” “打电话给赌场那边的人,就说有人看那小子不顺眼,给他们点钱,让他们把五天的时限缩短,我想三天足够厉国新做出选择了,再让赌场和他们多玩玩,最好多吓吓他们。” “您觉得他会卖厉丰的股份?厉国新那种人恐怕宁死都不愿意把厉丰拱手让人。” “现在要死的不是厉国新而是他的儿子。”贺佑钦挑眉。 “他恐怕不会把股份卖给我们,就算是在大宗交易市场出售也比卖给我们强。” “那太慢了,走程序的时间足够他儿子死一百遍了,他想要套现也要看有没有能够接得下的买家。” “您想怎么做?” “等着看。” 厉国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在书房里一根一根的不停抽烟,直到书房的门被人一下子推开。 “老公,你要救救阿文啊,他可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是我的命根子啊,没了他我也不想活了,不就是钱吗,他们要给他们就是了,赌场的那些人敢明目张胆地找过来就不会要他的命,我们把钱给他们,只要阿文能够回来。” “钱钱钱,说得简单,哪里来的钱?”厉国新一把把烟灰缸扔到地上。“我说了一百遍,让你在家里看着他,别让他一天到晚在外面瞎晃荡,不是喝酒赌钱就是玩女人,他什么时候干了点正事,我让他到公司来上班他甩脸子不去,看看他都被你惯成什么样了,现在被人压在赌场要砍手砍脚你要我怎么办?” “怪我?这时候你就怪我了?你怎么不管管他,平时天天去看那个贱人和那贱人生的小贱人,要不是那小贱人是个女的,你是不是还要把他弄回来啊?厉国新,我告诉你,今天你不救我的儿子我跟你没完。你不是要公众形象吗,我就把那两个贱人的事情捅出去,大家都好过不了。” “闭嘴!你知道个什么,把她们扯进来干什么,现在我们在说阿文的事情。”厉国新猛地一拍桌子。 厉国新的老婆冷笑,“只要拿了钱阿文就不会有事,现在儿子的命在别人手上,你还舍不得几个钱?” “你以为赌场的那些人是那么简单的?不扒掉你一层皮就不会放人。” “我不管,你平时能够拿钱补贴外面的女人就不能为了儿子牺牲一点,厉国新,你是真想我和你同归于尽是吧?” “我现在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之前的那些投资不都给你们败了,房子你也拿了不少去补贴娘家的人,海外的投资这几年一直在亏本,几天的时间你让我从哪找那么多钱出来。” “我就不信偌大的厉丰就拿不出个几千万。”厉国新的老婆冷笑,“别不是把钱都给了那两个小贱人吧。” “别扯七扯八,现在跟过去一样吗?就算我是公司的高层也不代表我能随便从公司里拿钱,你以为厉丰的情况很好?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再想要动什么手脚就会被人彻底抓住把柄。” “那你就把厉丰额股份卖了啊,趁它现在还值钱。” “你给我滚出去,滚!滚!滚!”一提到股份,厉国新立刻暴跳如雷,仿佛就是他的逆鳞。 厉国新的老婆一下子红了眼圈,把门甩得震天响,“你不想办法我想办法,说什么都要救回我儿子。” 当天晚上,厉国新夫妻就收到了赌场的新视频。 厉容文在视频里哭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被人打得鼻青脸肿不说还不停喊着爹妈求人来救命。 厉国新夫妻看着心疼得要命又没办法。 “报警吧,不如报警吧,让警察把这些人抓起来。” “你疯了?”厉国新关掉视频,“他在赌场输了这么多钱,就算警察去了又有什么用,钱是白纸黑字借的,也是他自己输出去的,警察能干什么?只会把这件事情都暴露出去,到时候我们就全完了,你还想不想在德海继续过下去了,还要不要脸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我儿子没事,国新,老公,我求你了,你救救我们的儿子,阿文也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你不是有厉丰百分之十七的股份吗,只要卖一点点就能把儿子带回来了,不会影响你在厉丰的地位。” 厉国新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沙哑着喉咙,“这件事不能泄露出去,股份就算要卖也要悄悄的卖,至少这几天不能让贺佑钦那边的人知道。” 厉国新的老婆见他松口,也缓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可是要一次性拿出几千万,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接受得了的,我们只有两天时间了。” “我知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厉国新狠狠瞪了她一眼,手紧紧握成拳头。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败家的儿子。 第二十十九章 出手股票厉国新最先想到的是袁竟惟,当初袁竟惟主动来接触他向他示好的时候他的确很迟疑,毕竟袁竟惟名义上还是厉容锐的小情人,当初厉容锐对袁竟惟可是掏心窝子的好,连厉丰的股份都舍得给他,可转过头袁竟惟就来找他合作,他当然不可能轻易相信。 厉国新试探了他好几次,甚至让袁竟惟在暗地里探些厉容锐那边的消息给他,袁竟惟也没拒绝,厉容锐那边果然没有怀疑到他头上。 虽然拿到的消息不算是关键信息,但至少可以证明袁竟惟跟厉容锐并不是完全一条心,到后来成立了LFG袁竟惟不断利用厉丰的名头和银行做交易,厉国新才彻底相信袁竟惟的确是个利益至上者,就算名义上和厉容锐有感情,暗地里的小动作也不会少。 厉国新乐得和他合作,拿他当成埋在深处的眼线,这件事只有厉国新一个人知道,就连财务长也不知道LFG真正的主事者是谁。 如果不是厉容锐出了事情,厉丰的情况日趋不稳,到如今袁竟惟也不会冒出头。 袁竟惟不止在公司里有股份,本身还是当红的明星,厉国新相信让他拿个几千万出来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但他却相当犹豫。像袁竟惟这样的白羊狼,连自己的情人都可以出卖更何况是他? 厉国新不想到最后反被捅刀子,但是现在除了袁竟惟之外还有谁能在短时间拿出一大笔钱来。 钱凯作为厉国新的心腹之一也知道厉容文出事了。 曾经为了讨好厉国新他和厉容文打过不少交道,知道厉国新的独生子那就是个草包花花公子,空有其表毫无内涵,天天只想着吃喝玩乐。现在是玩大发了才栽了大跟头。 厉国新因为他儿子的事情这几天的心情简直糟糕透了,对待下属也没有好脸色,动辄就是呼和,钱凯受了气免不了对人吐露几句,特别是性格老实的沈烨。这家伙做事认真实诚,为人又憨厚不多语,越来越得钱凯的青眼,对着他没少说厉国新的事。 “厉总想出售厉丰的股票,这又不是小事,是几千万的大买卖。谁有那么大的魄力敢一口吃下来,关键是时间太紧了,外面的人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在没调查清楚公司情况的时候就出手。至于内部的那些家伙,从贺佑钦坐稳执行长的位置,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老实得跟兔子一样,再说了现在公司情况没有明朗,他们有钱也不敢下手。” 沈烨沉默不语。 钱凯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想说就说。” “钱总,是这样的,我知道有家公司,如果是他们的话或许会对这个感兴趣。哪怕是短时间收购股份应该也是可行的。他们资金非常充足,而且签约之后也不怕人反悔,大不了让他们先让资金到位。” “哦?还有这种事情?”钱凯有点感兴趣,“说说。” “其实我也是从我老同学那里知道的,他是那家公司的员工,他们是投资公司,而且有固定的资金来源,最近也做了不少大买卖,相信您也应该听说过。” “他们公司叫什么名字。” 老实巴交的沈烨抬起头,憨厚地笑了笑,“飞扬,他们叫飞扬金融投资公司。” “你是说把股票卖给投资公司?”厉国新狐疑道,“这个什么飞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靠吗?这种小公司真的有本事吃下股份?” 钱凯胜券在握一般,“我查过了,这间公司可不算什么小公司,他们在最近有好几项大动作,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像是前段时间ISR的合并重组就是他们经手的。听说穆老也有意跟他们合作。飞扬是在A国成立的,在那边很有基础,现在是想在德海打开局面,而且以他们的经济实力完全不怕吃不下股份。” “但是这样的公司在投资之前不是会做很多调查?以厉丰现在的情况……还有我需要在短时间内拿到钱,你应该知道没几天了,我等不了。” 钱凯笑了,“您难道忘记了厉丰在德海有那么多家银行作担保?还有评估师们的分析,这些难道还不能证明厉丰的价值?而且……和您实话说吧,我在飞扬里头也有认识的人,对方跟我透露了一点消息,他们公司下一步就是对德海本地的公司进行考察,这绝对是个机会。” “我考虑一下。”厉国新皱着眉最终说道。 留给厉国新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天了。就算如此,正常情况下以厉国新对厉丰的执着他恐怕还要犹豫,可第二天清晨出现的新闻却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厉丰现任执行长另有所爱,伴侣昏迷移情别恋?》 《昔日恩爱情侣劳燕分飞?!》 《厉丰前任总经理昏迷不醒,爱人另投他人怀抱?》 《真相还是炒作?“贵圈”真乱!》 《午夜约会,德海贵公子另结新欢?》 德海的娱乐报纸的头条几乎都被这些新闻占领,连网络上也不例外,德海是华国最繁华的城市之一,八卦媒体和资讯也异常发达,与港岛不遑多让。如今娱乐明星们被报道的没意思了,换成了商界新贵。当然,这个新贵跟娱乐圈也不是完全扯不上关系。 如今当红的演员袁竟惟和厉丰前任总经理的牵扯并不是秘密。 躺在医院的厉容锐和现任执行长贺佑钦又是合法伴侣。 简直是八卦媒体最钟爱的三角恋题材。 而现在,登在报纸和网络上的就是厉丰现任执行长和另一个男人搂抱在一起的照片。 背景是在酒吧门口,贺佑钦把另一个人抱在怀里姿态亲密,仿佛在耳语,一下子就让人浮想联翩。照片还不止一张,有酒吧里,还有从酒吧里出来的,在车上的,甚至还有贺佑钦俯□帮人系安全带的,抱着人往公寓走的。 全程气氛暧昧,拍摄的手法也颇让人玩味,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贺佑钦的表情看起来也十分温柔多情,再加上这位公开的性向,让人不多想都难。 这是从三角恋变四角恋的节奏? 豪门果然故事多啊~~ 网络上很快炸开了花。 一大批人冒出来参与了激烈讨论,围观绯闻八卦同时评头论足是广大网民的爱好,谁也阻止不了,评论的点击的发微博的甚至跑到天角论坛去吐槽的一个都不少。 厉国新却有苦说不出,他正要把厉丰的股票待价而沽卖出去赎儿子,结果贺佑钦就搞出这种事情,厉丰的形象还要不要了?股票还涨不涨了?这是不是要离婚的节奏?离婚就是要分财产啊!到时候厉丰的股票是不是要大跳水!怎么每次都是那个贺佑钦? 厉国新已经后悔没在前一天约见飞扬的人了,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另一边,贺佑钦还在睡。 他是被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吵醒的,响了很多声之后才翻身接起来。 “卧槽,佑钦,完了完了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我家老爷子今天连打了十三个电话给我,我妈也是,在国外还给我夺命连环call,说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终于还是忍不住搞在一起了,多年的坚持化作乌有……我的清白全没了,而且报纸上把我拍的那么丑,却给你打柔光,太不科学了怎么可以这样……” “咔”电话挂了。 大呼小叫的郭睿傻眼了。 贺佑钦翻了个身,被炒得不行了,恨不得把被子掀起来蒙住头。 电话又接着响了,而且还不停,像是非等到他接不可。 这回贺佑钦终于清醒了,就是眉头皱的紧紧的,拿着电话散发低气压。 “你最好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完全没有在听吗?” “你说了什么?” “……” “我挂了。” “等等。”郭睿连忙叫停,大声且快速地说道,“我那天喝醉酒你去接我的事情不知道被什么人拍到了然后登了新闻出来说我们有一腿你抛弃了昏迷不醒的厉容锐投入了我这个新欢的怀抱袁竟惟做了炮灰你才是人生赢家。” “神经病。” “这个总结倒是不错。”郭睿喘了一口气,“不过刚刚我说的是真的,媒体真的登出来了,说我们有一腿,我妈还在那里幸灾乐祸恨不得掺一脚,咱两可是哥们,怎么就有一腿了?” “等我上网看看。” “嗯,记得千万不要随便开门,出门前给你的助理打个电话,你知道一旦有了八卦,狗仔们是无孔不入的。” “行了我知道。”贺佑钦打了个呵欠,揉着有些酸的脖子顶着一头乱发起身。 另一个房间,已经对着电脑好一会儿的厉容锐面无表情地关了电脑盖子。 这他妈都是什么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端午快了,晚点给大家发红包~╭(╯3╰)╮不知道今天之内V章发不发得出去啊~QAQ 第三十一一章 贺佑钦登录了企鹅,现在的企鹅比他曾经用过的版本要老,但是很有亲切感。这个时空虽然很多事情潜移默化地有所改变,也有不少延续了曾经的轨迹。 企鹅上面已经有不少留言了,大部分都是他的哥们,除了郭睿发来了一堆苦逼的表情之外,其他人都是来调侃的,连他们几个的小群都炸开了锅,一大早上这些人难道不应该上班的上班,睡觉的睡觉,竟然全都在线,到底是有多八卦? 凯旋:哟哟,郭睿终于忍不住投入佑钦的怀抱了~~ 小郭子:我说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就这么八卦 小郭子:谁他奶奶的给我改的群名! 贺佑钦:吵死了 郭大爷:我去,佑钦你上线了吗? 凯旋:我今早问过媒体的朋友,你俩的新闻是有人让报的,照片一开始也不是八卦记者拍到的,是有人直接寄到媒体,然后他们就报了。 星河:[蜡烛] 凯旋:卧槽,万年潜水的星河也上线了 郭大爷:阿星请留步,敢问高人尊姓大名 星河:…… 郭大爷:佑钦,他这是什么意思? 贺佑钦:他不想告诉你 郭大爷:…… 凯旋:…… 星河:要不要帮忙?我可以让媒体把消息压下来,网络上的用关键词删除就行了,新闻热不了两天。 郭大爷:星河居然打了这么长的句子[吃惊] 贺佑钦:暂时不用,郭睿,你那边麻烦吗? 郭大爷:我怕我家老头还有母上大人误会我的性向[哭脸] 贺佑钦:呵呵 凯旋:呵呵 郭大爷:呵呵你们大爷的!!!! 路人:呵呵身份证+100086 星河:…… 贺佑钦:我先去公司,下了 郭大爷:等等贺少,你下午下班我去找你! 凯旋:哦~~ 路人:啊哦~~~ 星河:…… 郭大爷:老子找他是商量对策的,你们这些#!#R%#%!^ 贺佑钦关了电脑,打开一直关机的对外用的手机,上面果然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贺佑钦选了姚真的电话回过去。 “我现在还在家里,早上的新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暂时不方便出门,估计小区外面堵着不少记者。”贺佑钦拿着电话,顺便关上了窗帘。 “我已经让王司机过去接您了,到时候您让他开您的车走,您自己开另一辆,这样能分散一波记者。公司门口也被堵着,停车场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保安让他们清理人员了,到时候有人来接应您。”姚真说话的口气一如既往。万能秘书的名头不是盖的,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够迅速有效的处理,贺佑钦却从这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里听出了诡异的怨气。 “……” “贺先生?” “没什么,郭睿那天喝多了,被拍的照片都是故意选了角度的。”贺佑钦想了想还是多解释了两句,看在郭睿的份上。 姚真莫名的沉默了几秒才接着道,“需要公司的公关部门出动吗?” “不用,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能让厉国新的动作更快一点?”就算要找公关部的人出面怎么一开始不说?找苏微安对外发个声明也不是很麻烦的事情,真不是在等他的解释? 贺佑钦的笑意深了一些,看来郭小睿还有点本事。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打了一壶水,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 姚真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如果不是您一开始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惊讶,我会以为这次的新闻是您亲自安排的。” 贺佑钦叹了口气,莞尔道,“虽然我也希望拿回厉国新手里的股份,但也不至于拿自己去炒作,上娱乐头条的感觉可不美妙。”贺佑钦放下水壶。 “对方把您拍的很英俊。” 贺佑钦下意识地看了眼房间里的镜子,接着笑道,“谢谢夸奖,姚秘书,我发现最近你的幽默感有所提高。”其实没拍到郭睿的正脸才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吧? 正说着话,贺佑钦的手机忽然一震,他点开上面的消息浏览了一遍,轻挑眉毛,接着在电话里跟姚真说,“刚刚收到董事会的消息,厉国新出售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飞扬投资公司,目前厉国新的持股已经下降,董事会会在近期再次召开会议。” “恭喜您。”姚真的语气回到公事上。 飞扬是贺佑钦私下成立的公司,姚真不清楚贺佑钦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能力和资本,等他知道飞扬的所属时它已经在德海打开了局面,被整个业内所瞩目。 贺佑钦的能力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姚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 但比起厉国新,他宁愿由贺佑钦拿到厉丰的股份,至少贺佑钦不会像厉国新一样把厉总留下的公司毁之一旦,时至今日,他们的利益目标还是一致的。至于将来要怎么做只能寄希望于厉总了。 “谢谢。”贺佑钦打开衣柜,把要穿的衬衣西装拿出来扔在床上,“对了,厉国新的儿子赎回来了?” “既然您已经收到了董事会的消息,厉国新肯定已经拿着钱去了外海,不过赌场那边的人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找过去让他们给厉国新吃点苦头,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 “厉国新得罪的人倒是不少,不过赌场开门做生意,厉国新拿了钱过去人肯定能带回来。他手上还有百分之十二的股份,绝不会轻易放弃掌握厉丰的心思,等厉国新缓过来了他会重新投入对厉丰的争夺。” “您想怎么做?”跟了贺佑钦一段时间,姚真多少知道了一些贺佑钦的性格习惯。 后者闻言轻笑了一声,“这还用说?趁他病要他命啊。” 姚真回到办公室之后想起刚刚贺佑钦说的话,动手登陆了一个特殊论坛。在输入几道密码进入到隐藏板块之后,果然看到了R的留言。 “厉国新将在外海滞留一星期。” 姚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厉国新目前毫无动静果然是这位R先生动了手。厉国新在外逗留的越长,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布置接下来的事情。 他认识这位R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知道这位R是谁,但从对方联系上他给了他一系列的资料之后,他大概可以猜到R应该是厉总的旧友,而且关系相当亲密。否则对方不可能知道厉总在家里的保险柜留下了一份委托书,更不可能清楚厉总私下的一些个人投资和海外银行的账号。 如果不是找到了那份委托书,之前在董事会上贺佑钦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反坑了厉国新一次。 贺佑钦没有问过委托书的来历,如果他真的要问,现阶段姚真也不会隐瞒他,毕竟R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贺佑钦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问过这个问题,似乎姚真拿出厉容锐的委托书就是理所当然的。姚真自然也不会主动到他面前说出关于R的事情。 R一直在帮他们,只要对方不提出额外的要求,姚真认为与这个人保持联络是很有益处的。 另一边,沈烨也给贺佑钦发来了一份有趣的消息。 “南极星的收购即将尘埃落定,谢春生属意与飞扬合作,望择日面谈。” 贺佑钦看完之后删掉了消息。 走出卧室看到已经坐在餐桌边的厉存焰,桌子上摆着已经做好的早餐。 煎蛋面包加牛奶,今天是西式。 “早。”贺佑钦坐下来拿起烤过的面包咬了一口,酥软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又多咬了两口。 “今天的早餐做的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早餐都开始是厉容锐在动手了。贺佑钦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厨房杀手,但能做的东西实在乏善可陈,等到厉容锐接过这个活之后,他们的生活质量才有了明显的改善。 贺佑钦解决完了早餐才发现今天厉存焰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这么小的年纪脸竟然黑沉沉的。 “我给你安排了两个保镖,最近在学校你遇事都当心点。”贺佑钦嘱咐。 厉容锐抬起头看他,见贺佑钦没有给他答案才在纸上写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佑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暂时没什么,不过最近厉家出了很多事,多两个人跟着你更加放心,遇到了紧急情况你自己要随机应变。”贺佑钦教育厉存焰的中心就是不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孩,家里的事情他也有知情权,自己有了危机意识才会成长的更加快速,他们生在这样的环境就不得不为此妥协。 厉容锐镇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把抓住贺佑钦的手,结果因为自己的手太小反而像是故意把手放进了贺佑钦的掌心里,贺佑钦一弯手指果然把他整只手都包在手掌里。 厉容锐默默垂下眼,嘴巴紧紧抿着,却用仅剩在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贺佑钦的手。 贺佑钦回握住。 “先去学校两天,如果情况不太好就回来待一段时间。” 厉容锐回过神,想起之前在学校发生的不是意外的意外,心神一凛。他的确是要打起精神了,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打算从他身上下手,对方都是来者不善,他至少要保护好自己才能让贺佑钦不为此分心。 “我会当心的。”厉容锐郑重地在纸上写道,神情十分认真。 贺佑钦眼神动了动,接着化成了柔和的笑意。 两天之后,在媒体还在热炒厉丰执行长与陌生男人的暧昧,全都在关系关注厉丰的绯闻事件时,厉丰高管厉国新因非法挪用资金、职务侵占、恶意欺诈等罪名被逮捕。厉国新在逮捕的过程中非常不配合,不仅大呼被冤还当着媒体的面怒斥厉丰高层见风使舵忘恩负义。 事件走向的陡然改变让关注厉丰的网民纷纷称“世界变化太快了,我的眼睛都转不过来。” 与此同时,网民们也纷纷开扒,关于厉容文“我爸是厉国新”的系列事件被人罗列出来,最新的一件就是厉国新为赎儿子大闹外海赌场丢脸丢到了国外,顿时成了微博和天角论坛的热门话题。 在厉丰的股东和员工默默担心自家公司的股票时,城南事建的项目竟然重新开始启动,厉丰的股票在短时间内不跌反涨,又收获了一地眼球。 网民们笑言厉丰绝对贡献了今年最精彩的狗血年度大戏。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端午收到了好多好多地雷,窝爱你们~~>///< Travel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7 19:00:44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7 23:33:14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0 20:23:38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37:49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38:01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38:51 鱼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42:4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49:20 吃货本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0:30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5:0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5:43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7:2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7:3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7:4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8:0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9:53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0:07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1:2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1:34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2:09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2:27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4:4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5:26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6:09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7:13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8:3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9:4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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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大爷:呵呵你们大爷的!!!! 路人:呵呵身份证+100086 星河:…… 贺佑钦:我先去公司,下了 郭大爷:等等贺少,你下午下班我去找你! 凯旋:哦~~ 路人:啊哦~~~ 星河:…… 郭大爷:老子找他是商量对策的,你们这些@#!@#R%#%!^ 贺佑钦关了电脑,打开一直关机的对外用的手机,上面果然有十几通的未接来电,贺佑钦选了姚真的电话回过去。 “我现在还在家里,早上的新闻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暂时不方便出门,估计小区外面堵着不少记者。”贺佑钦拿着电话,顺便关上了窗帘。 “我已经让王司机过去接您了,到时候您让他开您的车走,您自己开另一辆,这样能分散一波记者。公司门口也被堵着,停车场那边我已经吩咐过保安让他们清理人员了,到时候有人来接应您。”姚真说话的口气一如既往。万能秘书的名头不是盖的,遇到任何突发情况都能够迅速有效的处理,贺佑钦却从这没什么起伏的语气里听出了诡异的怨气。 “……” “贺先生?” “没什么,郭睿那天喝多了,被拍的照片都是故意选了角度的。”贺佑钦想了想还是多解释了两句,看在郭睿的份上。 姚真莫名的沉默了几秒才接着道,“需要公司的公关部门出动吗?” “不用,你不觉得现在的情况能让厉国新的动作更快一点?”就算要找公关部的人出面怎么一开始不说?找苏微安对外发个声明也不是很麻烦的事情,真不是在等他的解释? 贺佑钦的笑意深了一些,看来郭小睿还有点本事。 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打了一壶水,把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浇了一遍。 姚真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如果不是您一开始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惊讶,我会以为这次的新闻是您亲自安排的。” 贺佑钦叹了口气,莞尔道,“虽然我也希望拿回厉国新手里的股份,但也不至于拿自己去炒作,上娱乐头条的感觉可不美妙。”贺佑钦放下水壶。 “对方把您拍的很英俊。” 贺佑钦下意识地看了眼房间里的镜子,接着笑道,“谢谢夸奖,姚秘书,我发现最近你的幽默感有所提高。”其实没拍到郭睿的正脸才是唯一值得庆幸的吧? 正说着话,贺佑钦的手机忽然一震,他点开上面的消息浏览了一遍,轻挑眉毛,接着在电话里跟姚真说,“刚刚收到董事会的消息,厉国新出售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飞扬投资公司,目前厉国新的持股已经下降,董事会会在近期再次召开会议。” “恭喜您。”姚真的语气回到公事上。 飞扬是贺佑钦私下成立的公司,姚真不清楚贺佑钦是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能力和资本,等他知道飞扬的所属时它已经在德海打开了局面,被整个业内所瞩目。 贺佑钦的能力又一次刷新了他的认知,姚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担忧。 但比起厉国新,他宁愿由贺佑钦拿到厉丰的股份,至少贺佑钦不会像厉国新一样把厉总留下的公司毁之一旦,时至今日,他们的利益目标还是一致的。至于将来要怎么做只能寄希望于厉总了。 “谢谢。”贺佑钦打开衣柜,把要穿的衬衣西装拿出来扔在床上,“对了,厉国新的儿子赎回来了?” “既然您已经收到了董事会的消息,厉国新肯定已经拿着钱去了外海,不过赌场那边的人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别的人找过去让他们给厉国新吃点苦头,我想他应该不会这么快回来。” “厉国新得罪的人倒是不少,不过赌场开门做生意,厉国新拿了钱过去人肯定能带回来。他手上还有百分之十二的股份,绝不会轻易放弃掌握厉丰的心思,等厉国新缓过来了他会重新投入对厉丰的争夺。” “您想怎么做?”跟了贺佑钦一段时间,姚真多少知道了一些贺佑钦的性格习惯。 后者闻言轻笑了一声,“这还用说?趁他病要他命啊。” 姚真回到办公室之后想起刚刚贺佑钦说的话,动手登陆了一个特殊论坛。在输入几道密码进入到隐藏板块之后,果然看到了R的留言。 “厉国新将在外海滞留一星期。” 姚真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厉国新目前毫无动静果然是这位R先生动了手。厉国新在外逗留的越长,他们就有更多的时间去布置接下来的事情。 他认识这位R先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不知道这位R是谁,但从对方联系上他给了他一系列的资料之后,他大概可以猜到R应该是厉总的旧友,而且关系相当亲密。否则对方不可能知道厉总在家里的保险柜留下了一份委托书,更不可能清楚厉总私下的一些个人投资和海外银行的账号。 如果不是找到了那份委托书,之前在董事会上贺佑钦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反坑了厉国新一次。 贺佑钦没有问过委托书的来历,如果他真的要问,现阶段姚真也不会隐瞒他,毕竟R的出现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但贺佑钦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问过这个问题,似乎姚真拿出厉容锐的委托书就是理所当然的。姚真自然也不会主动到他面前说出关于R的事情。 R一直在帮他们,只要对方不提出额外的要求,姚真认为与这个人保持联络是很有益处的。 另一边,沈烨也给贺佑钦发来了一份有趣的消息。 “南极星的收购即将尘埃落定,谢春生属意与飞扬合作,望择日面谈。” 贺佑钦看完之后删掉了消息。 走出卧室看到已经坐在餐桌边的厉存焰,桌子上摆着已经做好的早餐。 煎蛋面包加牛奶,今天是西式。 “早。”贺佑钦坐下来拿起烤过的面包咬了一口,酥软的口感让他忍不住又多咬了两口。 “今天的早餐做的不错。”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连早餐都开始是厉容锐在动手了。贺佑钦虽然不是传说中的厨房杀手,但能做的东西实在乏善可陈,等到厉容锐接过这个活之后,他们的生活质量才有了明显的改善。 贺佑钦解决完了早餐才发现今天厉存焰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这么小的年纪脸竟然黑沉沉的。 “我给你安排了两个保镖,最近在学校你遇事都当心点。”贺佑钦嘱咐。 厉容锐抬起头看他,见贺佑钦没有给他答案才在纸上写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贺佑钦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暂时没什么,不过最近厉家出了很多事,多两个人跟着你更加放心,遇到了紧急情况你自己要随机应变。”贺佑钦教育厉存焰的中心就是不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孩,家里的事情他也有知情权,自己有了危机意识才会成长的更加快速,他们生在这样的环境就不得不为此妥协。 厉容锐镇定地点了点头,不知道哪里来的冲动一把抓住贺佑钦的手,结果因为自己的手太小反而像是故意把手放进了贺佑钦的掌心里,贺佑钦一弯手指果然把他整只手都包在手掌里。 厉容锐默默垂下眼,嘴巴紧紧抿着,却用仅剩在外的大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贺佑钦的手。 贺佑钦回握住。 “先去学校两天,如果情况不太好就回来待一段时间。” 厉容锐回过神,想起之前在学校发生的不是意外的意外,心神一凛。他的确是要打起精神了,不管是哪一方的人打算从他身上下手,对方都是来者不善,他至少要保护好自己才能让贺佑钦不为此分心。 “我会当心的。”厉容锐郑重地在纸上写道,神情十分认真。 贺佑钦眼神动了动,接着化成了柔和的笑意。 两天之后,在媒体还在热炒厉丰执行长与陌生男人的暧昧,全都在关系关注厉丰的绯闻事件时,厉丰高管厉国新因非法挪用资金、职务侵占、恶意欺诈等罪名被逮捕。厉国新在逮捕的过程中非常不配合,不仅大呼被冤还当着媒体的面怒斥厉丰高层见风使舵忘恩负义。 事件走向的陡然改变让关注厉丰的网民纷纷称“世界变化太快了,我的眼睛都转不过来。” 与此同时,网民们也纷纷开扒,关于厉容文“我爸是厉国新”的系列事件被人罗列出来,最新的一件就是厉国新为赎儿子大闹外海赌场丢脸丢到了国外,顿时成了微博和天角论坛的热门话题。 在厉丰的股东和员工默默担心自家公司的股票时,城南事建的项目竟然重新开始启动,厉丰的股票在短时间内不跌反涨,又收获了一地眼球。 网民们笑言厉丰绝对贡献了今年最精彩的狗血年度大戏。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端午收到了好多好多地雷,窝爱你们~~>///< Traveler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7 19:00:44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27 23:33:14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5-30 20:23:38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37:49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38:01 stars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38:51 鱼儿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42:4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49:20 吃货本色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0:30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5:0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5:43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7:2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7:3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7:4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8:0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0:59:53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0:07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1:22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1:34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2:09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2:27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4:48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5:26 曲终人醉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2 21:0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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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厉丰虚报利益做假账欺瞒股市的消息一旦露出去,马上面临的就是股票大跳水的结果,就算有城南事建的项目顶在那里不至于立刻破产,也会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林梅是料定了贺佑钦不敢让厉丰出事所以才会在那么多人里找上他。厉国新已经被完全隔离了,两三天的时间她联系不上他,和她弟弟商量之后她们才选了贺佑钦这个切入点。 他年轻,经验不足,又是厉丰的现任执行长,最应该顾忌厉丰的利益。再加上这个人的背景和人脉,如果他下功夫说不定就能把厉国新捞出来。 林梅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找错了人。 “厉夫人,我帮不了你。”贺佑钦摊了摊手,“厉先生涉及的是经济犯罪,他有没有罪会不会坐牢是法律决定的,我一个小小的商人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左右案子的结果。”贺佑钦语气平静,脸上甚至还微带笑意。 林梅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少来这些借口,你以为国新出事了厉丰就能够好过?现在厉丰已经陷入经济丑闻了,厉丰倒与不倒全在国新一个人的嘴里。” 贺佑钦摇摇头,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份资料扔到她面前,“厉夫人有空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如回家整理整理家里的事情。” 林梅眉头皱起,慌张地把文件捞到手上翻起来,越看越惊心。 林家台面下的生意居然全被列举了出来,包括使用了一些不法手段得到的项目,还有林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子孙私底下做的出格事,有些甚至连林梅都不知道。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猛地把文件合起来。 “你想怎么样?”她干巴巴地问道。 贺佑钦的手垫在下颚,“那就看夫人你要怎么选了,是娘家和你的儿子重要还是厉国新重要?” 林梅脸上有一瞬间茫然,她紧紧抓着那份文件,指甲几乎要在上面抠出印痕。 “就算我放弃了国新,我家里的人也不会好过。” “话可不是这么说,厉国新在德海做过什么事得罪过多少人想必夫人你肯定最清楚,现在厉国新被抓进去就不可能轻松地出来。所谓墙倒众人推,背后有多少人在伺机下手谁都不知道,与其让人把你们看作一体连林家的事情都扯出来,为什么不先一步后退?就算不能待在德海,只要手上还有东西在就不怕过不了好日子,不是吗?” 林梅脸上有一瞬间的动摇,贺佑钦去没有继续和她说下去,以开会为由打发了她离开。 把恍惚的林梅送出公司,姚真回到贺佑钦的办公室。 “厉夫人看起来就像是白天被雷劈过一样。”他习惯性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您真的不担心厉国新在里面把厉丰的事情说出来?” “厉国新进去之后董事会有多少人心惊胆颤就会有多少人让他开不了这个口。”贺佑钦一笑,“他们才是最应该担心的人不是吗?” “所以厉夫人假如拿这个来要挟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有用?”姚真语气不变。 “她确实拿这个要挟了,不过我把林家的那些东西给她看过之后,她就偃旗息鼓了。” “您觉得她会怎么做?” 贺佑钦伸了伸腿,活动了一□体。“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人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厉夫人嘛,我觉得她更喜欢自己的儿子和娘家人。” 第二天,贺佑钦的话就得到了印证。 厉国新的夫人林梅当着记者的面单方面提出和厉国新离婚。她手上握有厉国新婚内出轨的证据,连对方的小三和私生女都指出来了,这个婚看来是离定了。 厉国新在监狱里怎么暴跳如雷跳脚怒骂的尚不可知,媒体那边倒是欢欢喜喜,最近不停有新料报道他们的业绩都好了不少,厉夫人一时成了各大媒体追逐的目标,而郭睿和贺佑钦的绯闻在厉家连续不断的新闻中终于褪下了热度。 厉国新的商业犯罪问题调查时间比较长,所以在那之前离婚案已经有了结果。 厉丰的股票是厉国新结婚之后才继承的,属于婚内财产,百分之五归了林梅,剩下的动产不动产都被一一瓜分,厉国新瞬间从德海的名流人物变成了人人看笑话的反面例子。 城内的名媛贵妇偶尔拿他挤兑自家的丈夫,厉国新的小三和私生女在德海一直不是秘密,林梅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抖了狠料,可谓让厉国新万劫不复。 虽说厉国新是活该,但是林梅的落井下石自私自利也让人看不起。林梅自己反而一改往日张扬,低调地处理相关事宜,并不与人争执。 她在德海待不下去了,一来名声已经坏了,二来虽然她已经和厉国新断了关系,厉国新的敌人对付厉国新的时候也不会再顺上林家人,但他们做的事情依然是别人手上的把柄,所以林梅打算举家搬迁。让林家的人回老家,就像贺佑钦说的他们手上还有钱在哪不是过?而她打算带着儿子出国重新开始,于是她低调地找上贺佑钦。 她不想再和厉丰有所牵扯,厉国新如果罪名成立肯定要还钱给公司,到时候万一牵连上她就不好了,林梅急着把分到的股份出手,贺佑钦无疑是个好对象。因为林梅的急切,最终贺佑钦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拿到了她手里的全部股份。 知道结果的姚真竟然并不觉得意外,似乎在这件事最开始的时候他已经有了这样的预感。果然,贺佑钦步步筹谋,现在能够控制的厉丰股份竟然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四十六,这还不是全部,一旦厉国新的罪名成立,他手上的股票必然要重新填入公司,如果贺佑钦掌握了最后的百分之七,他所持的股份就会达到百分之五十三,就算其中有百分之三十三是厉总委托给他的并不属于他,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也会让贺佑钦成为除了厉总之外厉丰最大的股东。而这个人进入厉丰还不到半年…… 姚真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澜,面上却始终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想起R留下的静观其变四个字,他试着把情绪安抚下来。现阶段,他的确只能静观其变。 “恭喜你。”马场的休息室里,跑完圈的贺佑钦和魏成坐在桌子的两边,手上都拿着补充体力的运动饮料,魏成喝了口饮料,用毛巾擦了擦汗,笑容含而不露,“现在厉丰应该已经没人能够动你了。” 贺佑钦深知魏成的闷骚性子,能够露出这样的表情表示他现在的心情是相当不错了。 “还要多谢你,要不是有你,厉国新在接受调查期间财产被冻结,根本不可能顺利让林梅分走股份。” “之前你跟郭睿的事情我没帮上忙,这次就算是扯平了。”就算常年潜水,‘星河’在小群里仍然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那不是我没让你动手吗?怎么能算你欠我的人情,反正这一次我是记下了。” “嗯。”魏成也没有反驳,说起另一件事,“我会让厉国新在里面乖乖听话不乱开口,你放心。”他语气淡淡的,口气却全无夸大的成分。 贺佑钦笑不可支,“你这是让我欠下了巨大的人情啊。” “总有你还我的时候。”男人答了一声。 贺佑钦心里叹息,比起他,魏成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演技派,只怕常常和他混在一起的宋一鸣都不知道魏成真正是什么样子。 “再去跑两圈?”贺佑钦把擦汗的毛巾放到一边,没喝完的饮料也扔到了垃圾桶里,提议道。 “好。”魏成欣然应允。 德海监狱。 短短一个月,厉国新的日子就从天堂到了地狱,满面胡渣面黄憔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他带着手铐坐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想象着曾经的风光日子,之后更加愤恨无奈痛苦,无所事事的空虚时间只能不停的用手抓着头发,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到现在的地步。 排队打饭也只机械地跟在队伍的后面,被人推攘着往前走。直到窗口的人给他打好饭发完水果,厉国新身体忽然微微动了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入进去打破了死水一样的平静。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抓紧了手里的苹果,以和平时无异的速度,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大口地吃起饭,另一只手却偷偷摊开了手心里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五个字。 瞳孔陡然放大。 “想要报仇吗?” 厉国新深喘了一口气,把细小的纸条捏成一团塞进了嘴里,咀嚼着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小BOSS打完了,厉丰股份get√ 马上进入第二回合副本……加载中……读取中…… 第三第十二章 贺佑钦应邀参加郭成秋先生五十五大寿。 郭成秋是郭睿的父亲,也是德海有名的人物。郭家父母当年的爱情故事在德海风传许久,如今还让人津津乐道。郭家是书香世家,几代都是文化人,主家分支出了不少学者大家,郭成秋先生就是享誉海内外的著名画家,而郭睿的母亲却是传统的大院出生,背景深厚。 这样的两个人说门当户对似乎又差了点,硬要匹配又不是不行,只是当年来自两方家庭的阻碍大了些,当初的两位小年轻又执着了一些,因此在德海闹了翻不小的风波,最终却是大团圆结局有情人终成眷属,童话一样的结局让许多人艳羡不已。 而童话到了如今仍然美满甜蜜,让更多的人谈起就忍不住感叹。有多少人年轻的时候轰轰烈烈,后来又能享受静水流深安然平淡的生活?郭成秋和秋意榕夫妻在五光十色又繁华虚荣的德海无疑是能够让人沉淀片刻的风景。 不管是曾经的时空还是现在,贺佑钦对这对夫妻都非常有好感。早几天就准备了合适的礼物准备参加郭成秋先生的寿宴。 郭睿在贺佑钦出门之前特意给他去了个电话。 “别忘记把你家小朋友捎带上,放他一个人在家怪可怜的,再说老头子老太太都喜欢小孩,就当是带来给他们见见。”郭睿一如既往地笑嘻嘻,电话里都能听出今天的心情不错。 “我本来也没打算把他一个人放在家里。”贺佑钦说着就朝厉容锐看了一眼,对方正一板一眼地站在镜子前打理自己的小衬衣和小领结,那副格外认真的样子看着就让人不自觉笑起来,这孩子才多大? “那行,你快到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出来接你们。” “又不是不认识路。” “我这不是想偷偷闲吗,再说我带着你能把你直接带到我爹妈面前,你就不用沿路被人围着了。”厉国新的事情一出,厉丰里的人事变动就不再是秘密,贺佑钦进厉丰才多久?就能把厉丰整成如今的样子,放在厉容锐身上都没那么容易做到,对那些曾经看轻这位贺家大少的人来说,贺佑钦如今的地位当然与往日不同了。 贺佑钦知道郭睿的好意也不再拒绝,“那我到时候给你电话。” “行,那就这样了。” 贺佑钦挂了电话之后才想起来似乎有什么事情忘记跟郭睿讲,他撇头看着已经准备好的厉容锐,摸了摸下巴,露出寻思的表情,然后看到对方举起纸板。 “姚秘书开车接我们去吗?” “啊!对了。”贺佑钦一笑,“姚真好像也会去寿宴,到底是谁邀请他的?”他笑着摇了摇头,“姚真今天不和我们一道走,我们自己开车去。”他打量了一下浑身装束一丝不苟连头发都梳得整整齐齐一缕不乱的厉容锐,“怎么弄得这么一板一眼?” 厉容瑞那完全是按照他曾经的风格在打理。 衣服穿得一丝不错,头发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但因为现在身体条件达不到,所以也只是把头发梳整齐而已。就是不知道放在成年男人身上的精英感成熟感放在孩子身上完全是另一回事。 贺佑钦微微弯身揉了揉厉容锐的头发,把他好不容易压顺当的头发揉的小小凌乱,在他手掌下来的时候厉容锐就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任他动作,直到手离开他的头他才睁开眼睛,却发现贺佑钦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得很近,近的能让他数清贺佑钦眼睛上浓密的睫毛,连呼吸都可闻。他的耳朵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脸上看起来有一点扭捏又强装出认真正经的样子。贺佑钦正弯着身帮他压好领结,抬头就看见他这副表情,不由得笑了起来,想说了点什么再逗逗他又觉得欺负一个小孩子好像不太厚道。 “我们走吧?” 厉容锐点点头,伸手握住贺佑钦伸过来的手。对贺佑钦一些表示亲近的动作他已经彻底习惯了,甚至有时候自己也会不自觉地做出一些亲近的动作,事后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之后才是苦笑,他已经越来越习惯现在的生活,虽然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但同时竟然也会觉得维持现在的样子也没什么不好。这种想法其实很可怕。厉容锐没有抬头,仅仅让贺佑钦握着手,表情变得有些晦涩,手却抓紧了对方。 郭睿果然亲自到门口接贺佑钦,正好姚真跟贺佑钦就是前后脚。郭睿本来还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见了姚真立马黑脸,恨不得把人铲出去,但大庭广众之下好歹顾忌脸面,就是完全把人当空气,贺佑钦表示他们之间的事情自己掺合不上,倒是厉容锐的表情有些微妙,在郭睿和姚真脸上各自转了一遍之后马上就了然了。 “我带你们进去。”郭睿维持着得体的笑容,毕竟他们这里正是别人瞩目的焦点。 贺佑钦点点头,牵着厉容锐一边走一边和郭睿小声交谈。 他和郭睿的绯闻在德海的圈子里还真的不算什么,就算真有人觉得他们之间有点什么,看着贺佑钦能带着个小孩参加郭睿父亲的寿辰就知道郭家人根本没把这个当回事,而且贺佑钦和郭睿之间的交情在圈子里也不是秘密了,两个人交谈的样子看不出一丝暧昧,坦荡的很。 参加宴会的人也就跟着调整了自己的态度,现在的贺佑钦可是商圈的新贵,大多数人对这种有能力的新贵还是想保持良好关系的。 “爸,妈,佑钦来了。”郭睿把贺佑钦带到父母面前,原本在交谈的几位中年人停下对话朝这边看过来。 “伯父,伯母,你们好。伯父,生日快乐。”贺佑钦的问候很亲近也很周到,足见两家人之间的关系,向郭睿的父母问好之后他又对着旁边几个长辈点了点头,几个长辈也含笑回应了。 “好,好。一段时间不见佑钦看起来更出色了,今天来这里好好玩,不用顾忌我们几个老家伙。”郭成秋夫妻实际上远远算不上老,他们看起来非常年轻,常年和睦的生活让他们身上有种舒缓温柔的气质,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贺佑钦脸上的笑也比平时真诚太多,他牵着厉容锐,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厉容锐也露出一个属于小孩子的笑容,把手上的礼物交给大人。这不是贺佑钦送的书画,而是厉容锐自己准备的一罐茶叶,他用贺佑钦给的零花钱买的,算是他的小小心意。 小孩子的礼物总能博得大人的好感,特别是长得可爱又有点害羞的小孩子。 厉容锐现在看起来就是这个状态。 实际上,厉先生只是不太习惯面对态度亲近的长辈,特别是当他们用慈爱的目光看他的时候。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长辈都是冷漠苛刻或者根本不管不问的,再要不就是戴着虚伪的面具想博取他的好感以此得到利益的,被这么‘纯粹’善意的目光注视,厉容锐有点无所适从。 如果他还是成年人的样子大可以用笑容掩饰,但小孩子的身体做出这些情绪就不那么合适了。 “这孩子真乖。”秋意榕有两个儿子,大的成年板着脸又不着家,小的从小就是闹哄哄的熊孩子,让她有操不完的心。她从没接触过这么乖巧的小孩,这种别人家的孩子让她羡慕不已,再加上是贺佑钦带来的,爱屋及乌之下是越看越喜欢。 秋意榕放下酒杯,亲切道,“奶奶带你去吃水果好不好?” 厉容锐僵了一下,连贺佑钦都低头看他。厉容锐最终默默点头。就算从前能够游刃有余地行走在商场,实际上他却不太擅长拒绝别人真心的好意。 厉容锐跟着秋意榕走到一边,并没有让她牵着,小大人一样的做派反而让秋意榕更加喜欢。 留在原地的贺佑钦看了几眼才回过头和郭成秋交谈。 聊了一会之后,郭成秋不禁感叹,“要是不知道你的年纪,我会以为跟我交谈的是个老家伙。”他一直欣赏儿子的这个朋友,但年轻人太过沧桑复杂日子未免难过,也让人心生不忍。 郭成秋拍了拍他的肩膀,真心道,“有时候还是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我明白的。”贺佑钦点点头。 刚刚不知道跑到哪去的郭睿蹦出来,“你们还没聊完?” 郭成秋一拍郭睿的头,“死小子。” “去吧,你们年轻人自己去聚一聚,不用陪我们这些老头子了。”一点也不老的老头子郭成秋笑着把年轻人打发走了。 剩下的几个参与了谈话的老家伙们似乎都对贺佑钦表现出了欣赏的态度,连郭睿都咋舌。 “刚跟我爸聊天的那几个之前对我都没这么亲热。” “那不是你混吗?”贺佑钦瞥了他一眼。 “喂喂,可别用这种目光看我。”郭睿对兄弟无意识释放魅力的行为非常鄙视。 “今天来了不少人。”贺佑钦没理他。 “是啊。没办法,老一辈的都讲人情脸面,德海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除非是真的撕破脸,否则就算平日关系不太亲密,这种时候也肯定要做做样子邀请过来的。”郭睿无奈道。 贺佑钦理解地拍拍他的肩膀,就像刚才郭成秋劝慰他时一样。 郭睿喝了口酒,接着一盘子吃的就被递到他跟前。 郭睿顺着拿盘子的手看向拿盘子的那个人,眼神中的厌恶一闪而逝。“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饿。” “光喝酒不吃东西伤胃。”姚真语气平静,即使在这种场合他的表现依然完美到让人挑不出丝毫错误。 “你的对象好像错了,我记得我们没有那么熟?”郭睿推开盘子,拒绝的姿态摆的很明显。 姚真眼神闪了闪,推了下眼镜,“你觉得我们怎样才算熟,在普通的恋爱关系中,我们这种应该已经是第……” “咳咳。”贺佑钦打断他,“你们聊,我走开一会儿。”说着就真的端着酒杯离开了。 郭睿脸上露出几分尴尬,被兄弟看到自己这么窘迫都是姚真的错。这么一想脸色就变得更难看,要不是现在这个场合准发飙了。 “谁让你来的?” 姚真盯着他,缓缓道,“你母亲。” ……他妈到底知道了什么,郭睿快要拿他家的两老没辙了。 “她怎么会找上你?” 姚真默默垂眼,语气一如既往,“她只是关心你,而我觉得以我们的关系,应该认真应对她以及回答她提出的问题。” 郭睿深吸一口气,“我们没什么关系,那天只是意外,意外OK?都市人的419,完全不算什么,你明不明白?这年头怎么会还有你这种古板的人?” “发生了那种事情,我们难道不应该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或者你想直接结婚也可以。”姚真语气一如既往。 郭睿冷笑,“你喜欢我?” 姚真目光一顿,面无表情。 “啧,不喜欢就别用那种借口说什么结婚,我不需要一个无关的人因为这种莫明奇妙的理由提出的婚姻,会让人觉得恶心。”郭睿微微扬起下巴,“姚真,你觉得喜不喜欢一个人别人真的看不出来?”郭睿嗤笑一声,不理会神情陡然转变的姚真,扬长离开。 郭睿摇摇头,打算去洗手间洗手,面对自己找上门讨人嫌的家伙他是一点情面也没留。 他们这样的人一向活得骄傲,只要自己不愿意,谁能够勉强他们低头?一切的妥协不过是因为心甘情愿,而面对姚真,郭睿是真的没那份闲情。 离开了郭睿和姚真,贺佑钦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应付了好几个上前搭讪示好的人之后四处看了看,想找到厉容锐。虽然有郭夫人领着,但厉容锐毕竟是个小孩,他怕他离开久了会让他不安,在这种繁华喧闹的场合,他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子会不会待得久了会不会无所适从。 贺佑钦维持着得体的客套笑容,心里却不自觉有些担心。他不知道此刻厉容锐正遇见了巨大的难题。 面对着蹲□满脸温软笑容的袁竟惟,厉容锐心里的复杂真是说都说不出。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高考了!希望大家都考试顺利,取得理想成绩! 第二十三章 厉容锐原本以为和董夫人的见面会气氛尴尬,因为从前董夫人对厉存焰就不甚关心,至于和贺佑钦的关系,就他所知道的,他们接触的机会不太多,想必关系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董夫人是个相当自我的人,优渥的环境让她有足够的本钱享受生活。她自私的坦荡荡,自己比什么儿女亲人都要重要。面对董夫人的冷漠厉容锐小的时候还会心绪不平,到了现在这个年纪却已经能够坦然面对,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同,即便他是董夫人的儿子也无权干涉。 在贺佑钦带着他到了约好的地方与董夫人见面时,董夫人已经做主点好了一桌子菜。 “你们还想吃什么就自己叫。”年近五十的董夫人因为擅于保养,看不出实际年纪。无论衣着打扮还是妆容举止无一不精细优雅。 贺佑钦拿着菜单又多加了几个菜,在生活上他的讲究其实不比董夫人少,当然都是在条件允许的范围内,“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他询问从入席开始就沉默的厉容锐。 厉容锐摇头。 “那就这样吧。”贺佑钦把菜单交给了侍应生。 董夫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贺佑钦和厉容锐都相当适应她的节奏,默默吃饭没有说话。 偶尔贺佑钦会动手帮厉容锐夹一些太远他够不到的菜,然后厉容锐默默吃到嘴里,然后礼尚往来地为他倒茶。 尽管都是小动作,却让董夫人侧目。 但她一个字也没提,反而笑得更加优雅。 饭后,三个人挪了位置,慢悠悠地喝茶,对于孩子来说相当枯燥的气氛厉容锐却适应良好,这让董夫人对他又高看了一眼,偶尔目光落在厉容锐身上时多出几分深思。 董夫人没有开口,贺佑钦就坐在那里泡茶喝茶,相当惬意。似乎并不急着知道董夫人提出见面的用意,最终还是董夫人先开了口。 “你似乎与从前有些不同。”董夫人红唇轻启,眼里有几分懒散笑意,又深藏探究。 贺佑钦微微一笑,“人时时刻刻都在变化。” 董夫人没有反驳,反而说出一句有些莫名的话,“真是可惜了。” “可惜?” 董夫人弯唇,叹息道,“能让一个聪明理智的人变得混乱疯狂的唯有感情,如果那个疯狂的人不再疯狂,是不是意味连感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贺佑钦扬眉,厉容锐却是浑身一震,又很快控制住了情绪。 “您说的我不懂。” 董夫人却是一笑,“不懂就不懂吧,我那个傻儿子没福气罢了。”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这次来我是想见见存焰,姚真说他在成川受了委屈,不过那群人已经被收拾了。” 贺佑钦笑而不语。 厉容锐面无表情。 董夫人的马后炮实在没什么意思,让他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应。 董夫人却不在意,她看向厉容锐,“存焰,要不要跟我回去?” 厉容锐愣了一下,贺佑钦没有打扰他,让他一个人在那里思考。最终厉容锐摇头。 董夫人意味深长地道,“也好,既然你不想过来跟我住就暂时保持原样,佑钦,你没意见吧?” “没有。”贺佑钦伸手摸了摸厉容锐的头。 董夫人走的时候贺佑钦带着厉容锐把人送到门口,临上车前董夫人把厉容锐单独叫到一边,本来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却不知道为什么手抬起了一半又放了回去,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说,“偶尔也去医院看看你爸爸吧,他虽然躺着,但谁知道有没有知觉呢?有些事情不亲眼看看,永远弄不明白。” 厉容锐心下一动,脸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点头之后目送董夫人上了车。 她走后贺佑钦才开口问,“为什么不想跟董夫人回去,她毕竟是你唯一剩下的亲人了。” 厉容锐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我想跟你一起住。”这也是厉容锐思考之后的结果,他现在放不下厉丰,只有在贺佑钦身边才能随时接触到厉丰的事情,而且……厉容锐收敛了眼里复杂的情绪,维持现状才是最好的。 “成川那些人是你打发的?”贺佑钦提起了另一件事。 厉容锐没有否认。 贺佑钦心里惊讶,虽然当初他的确和这孩子谈过,也说过把成川那些人交给他处理,却没想到一个还没他腰高的小男孩能做到这种程度。现在连董夫人都收到了消息,说明这事情不小。外面却一点厉家孩子被虐待的风声也没有,说明这孩子处理的手段不仅干净利落,连后头的事情都考虑到了。 意料之外的出色。 这么聪明的孩子当初会被人欺负得那么厉害?难道是因为身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所以不好下手?贺佑钦压下心里刚刚生出的异样,缓缓道,“既然已经处理了,就不要再记挂成川的事情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 厉容锐抬头看了他一眼,许久才拿笔在纸上写了个“好”。 一个星期之后,沈烨又一次拜访了贺佑钦,这一次他选在了晚上。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和贺佑钦联络一次,但频率并不高。 在沈烨进入厉丰之后,他们本来应该尽量减少联络的次数,可这次沈烨确实遇到了难题,这个难题还牵扯到他老板的家族,所以他不得不大晚上坐计程车到了东山的别墅。 “您这个地方实在太偏僻了,我叫了好几个司机他们晚上都不肯上山。”沈烨无奈。 “难道不是你的块头太大,他们担心有危险?” “怎么会?我看起来就是个好人。”像‘好人’的沈烨一笑的确憨厚,就是那眼神精明得厉害,“最后才让我找到个胆大的,否则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过来找您。” 贺佑钦也跟着一笑,起身给他泡了茶,回来的时候顺便拿了串钥匙扔给他。 “这是……” “待会儿回去就开这辆吧。” 沈烨站起来,脸上尴尬,“我刚就是跟您开玩笑。”不用马上就送辆车给他吧。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算是送给你老婆的,你也不想你老婆去个医院还要和人挤吧?” 沈烨挣扎了一下,又看了看贺佑钦,咬牙把钥匙收了起来。 “谢谢贺总。” “不客气。”贺佑钦不在意地摆摆手,“坐,你这么晚急着过来是发现了什么?” 说到正事,沈烨的表情也跟着沉稳下来,“确实有发现。自从我跟了钱凯一段时间之后,他对我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处处藏着,我能接触的公司的内务也更多了。虽然他还不是百分百把我当成心腹,但很多事情我也能接触一些了。”沈烨笑了笑,“多亏了您上次在方华盛那件事情上给我放水,我告诉钱凯方华盛是您的人之后,他对我明显重视多了。 方华盛就是上次被贺佑钦叫进办公室的四个人之一,那四个人的倒戈本来就瞒不了多久,贺佑钦干脆利用这个机会让沈烨‘无意’中发现方华盛在为他们做事,钱凯有了这个内/幕,对发现秘密的沈烨自然会重视几分。 “钱凯应该还不是完全信任我,不过这样也够了。今天白天我帮钱凯整理厉丰分公司账务的时候发现一家公司的账务数字非常奇怪。这间分公司是钱凯手上最大的一家分公司,叫做LFG,LFG成立之后,厉丰就一直显示获利,第二季度比第一季度的利润跃升了百分之二十七。” “他们在拉高股价,然后再将配股转现,这样就可以得到很大的利润。”贺佑钦道。 “没错。”沈烨点头,“我知道财务长包括钱凯在内一直在想尽办法掩藏公司的财务状况,但是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饮鸩止渴。”沈烨把带来的资料摊给贺佑钦看,“这几家明显是他们放在厉丰名下的空头公司,用来掩藏公司的负债,而LFG为公司带来利润。” 贺佑钦嗤笑,“全是假的。” 沈烨的表情难得有些严肃,“的确都是假的。”接着,他说出更进一步的消息。 “但是最近LFG有一笔新的计划,这也是我今天来找您的原因。”沈烨看向贺佑钦,“鼎泰已经提出了一笔巨额的借贷,向LFG。我知道的时候这项计划已经差不多谈到了尾声。”沈烨紧紧盯着贺佑钦,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端倪,后者却在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 沈烨不解,“您知道了什么?LFG根本是厉丰弄出来的空头公司,他没有任何资本可以借贷给别的公司,更别说这么大的数目。” 贺佑钦靠在沙发上,“鼎泰一直想收购南极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 “是的。”不止他知道,这件事情在德海已经不是秘密,“连大风都有收购南极星的意向。” 贺佑钦轻哼一声,“这件事情曝光之后,谁都看得出来南极星有潜在的价值,所以那些公司就像闻到腥味的苍蝇,鼎泰想要以我之前谈的那个价格收购南极星已经不可能了,南极星在待价而沽,而鼎泰准备的资金根本不够。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应该不止向LFG借贷,还准备发型大量的垃圾债券,否则根本不可能拿下南极星。” “我只是不明白鼎泰怎么会和LFG扯上关系。”沈烨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上贺佑钦。毕竟鼎泰也是贺家的产业,而贺佑钦身为贺文武的长子,不出意外应该是由他集成鼎泰。所以在发现鼎泰掉进LFG这个大坑的时候,他才会赶来通知贺佑钦,想知道对方要怎么处理。 “如果通知鼎泰LFG只是厉丰手下的空头公司,厉丰的状况就再也瞒不下去,鼎泰会以此做筏子,不止能告LFG商业诈骗,厉丰会被重创甚至动摇根基。如果不告诉鼎泰,那么拿不到大笔资金的鼎泰必然无法收购南极星。”沈烨一一分析。 “你还漏了一点。”贺佑钦靠在沙发上,视线微微向上,另一时空留存下来的疑惑在沈烨带来这个消息之后渐渐明朗,他终于知道对手在暗地里使出了什么样的手段。 贺佑钦接收到沈烨的疑问后,毫不吝啬地解答,“你觉得LFG凭什么有胆子借钱给鼎泰?LFG的确有厉丰做后盾,但是就算从厉丰它也拿不到大笔的钱,它给鼎泰开出空头支票就不怕对方兑现不了?” “您是说……”沈烨顿时被点醒,“LFG和南极星早有勾结!” 贺佑钦点头,“只要南极星说收到了钱,谁能够否认?LFG事先和南极星的人计划好,空手套白狼,一分钱也没花,卖个南极星的空壳给鼎泰,反而让鼎泰欠了天价的债务。鼎泰无力偿还只能破产。”贺佑钦叹了口气,“这个计划要完成,南极星必然要有LFG的人。” 沈烨想起之前贺佑钦让他接近的那个家伙,“谢春生?” “嗯。” 沈烨愕然,虽然商场上尔虞我诈的事情司空见惯,但这个手笔也实在太大了,牵扯着德海乃至整个海中地区最大的两家企业,动辄就是破产,说不定会让上万人失业,这实在是…… “实在想不出厉丰有谁能想出这么一个计划,厉容锐现在躺在医院,厉国新要是有这么厉害就不可能在和厉容锐的内斗中一直吃暗亏了。但是LFG的确是钱凯弄出来的公司……除了厉国新我真的想不到别的人选。”沈烨注意到贺佑钦过于复杂的表情。 “您……知道?” “大概猜到了。”贺佑钦摇了摇头,“不过还需要一些佐证。” “真的是有其他人在背后干的?厉国新难道只是个替罪羔羊?”沈烨摸了摸头,“谁这么大本事能够说动厉国新当挡箭牌啊……” “不用那么大本事,只要利益方向一致,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 沈烨愣了愣,想起了一个调查中频繁提起却老是被他当成花瓶忽略的人。 “难道是他?!” 第二十四章 袁竟惟抬头又看了一次挂在墙上的钟,晚上十点,已经比他和袁复立约好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他扯松了挂在脖子上的领带颓唐地倒在沙发上,眼底下有浓重的青影,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沉郁之气。 半个小时之后,门口响起一阵开门的声音。袁复立把钥匙扔在茶几上,随意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懒洋洋的看着他,“你这么着急约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吗,我最近很忙。” “我想知道你最近的计划,我不想被隐瞒,我有权利知道。”袁竟惟微微坐直了身体,紧盯着袁复立。 袁复立仰靠着双手撑着沙发,微仰着下巴看他,似笑非笑。 “我有什么瞒着你的,该知道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话说回来,我做的这些事情没有你帮忙也做不成,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还能瞒你什么?” “你闭嘴。”袁竟惟厉声打断他,“我答应你和厉国新合作成立LFG是为了搞垮鼎泰,不是让你对厉丰下死手的,可是现在厉丰已经摇摇欲坠了,我不想在鼎泰还没倒下之前就看到厉丰变成了一团渣滓。” “亲爱的小惟,难道你到现在还对那个躺在医院的家伙念念不忘?”袁复立低声笑了起来,看着袁竟惟变得苍白的脸色,他用悲悯的眼神刮过他,“不管是鼎泰也好厉丰也好,早晚不都是我们的囊中之物,难道你还想着厉容锐醒过来和他再续前缘?小惟,别那么天真了好不好,早在你和厉国新合作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别说现在厉容锐躺在医院像半个死人,就算他醒过来也回天乏术。”袁复立眼神一冷仿佛毒蛇,嘴角却一直带笑,“不会到现在你才开始后悔吧?” 袁竟惟身体顿了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袁复立叹息一声起身走到他身边,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亲昵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惟,厉容锐那么蠢,活该他躺在医院醒不过来。你要是喜欢,养他一辈子也无所谓。我是不在乎养一个活死人的,不过看着他活在世上难道你不会觉得忐忑不安?我不过是怕你难受。” 袁竟惟侧头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袁复立耸耸肩,“我不想干什么,他身边的狗把医院守得像个铁桶,我想干什么也干不了啊,哈哈~而且有必要吗,他不过是个失败者。”袁复立笑得荡漾,用舌头舔了舔唇。“至于厉丰现在还垮不了,我不知道你从谁那里又听到了什么消息,我现在的确还没打算完全掏空厉丰,你应该知道我最近一直在忙南极星的收购案,为了把鼎泰全部送给你我可是费尽心血,亲爱的,你怎么能够误解我?”袁复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他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但是现在贺佑钦进了厉丰。”袁竟惟侧头,推开他。 袁复立哈哈大笑,揉着他的头发,“你不会觉得单凭一个贺佑钦就能扭转乾坤吧。” 袁竟惟沉默不语。 袁复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歪了歪头,“不过他确实比我预料的有意思,原来怎么没发现他是个有趣的家伙。” 袁竟惟冷笑,“你看上他了?” “怎么可能?”袁复立摸着他的头发,“我已经有你了还能看上谁,小惟,你才是我唯一在乎的人啊。” 袁竟惟面色冷淡,“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害得袁家破产的,如果不是贺家的那些人,你现在还是袁家的大少爷。” “啧啧,别把你的厉先生说的那么无辜,要不是那个厉老头从中作梗,想趁火打劫分一杯羹,袁家也不会倒得那么快。只不过他倒霉心脏病突然发作,要不然也不会让贺家捡了便宜。” 袁复立拍了拍他的手背,“乖,我知道你辛苦,但是报仇这种事情也要一个一个来,贺佑钦我们大可以留在后面慢慢玩。” “厉容锐什么都不知道。”袁竟惟语气平静。 袁复立挑眉,和他拉开了距离,正眼看他,“难道说你认为厉容锐是无辜的?”他捂着嘴笑起来,仰倒在沙发上。 “我没有。”许久,袁竟惟才开口。 袁复立叹了口气,“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情做都已经做了,再想多也无济于事。” “南极星那件事呢?”袁竟惟顿了一下,“你真的有把握?” 袁复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放进嘴里吐出一口烟,“芦辉那个家伙对鼎泰馋得流口水,如今贺佑钦离开了鼎泰,他巴不得马上做出成绩让鼎泰的股东看重他,仅剩的那点智商都被冲没了,还能干什么?一听到南极星有人竞争就慌了神,这时候LFG的出现难道不是正合他意?” “可是LFG是厉丰集团的下属公司。” “那又怎么样,你觉得到了这个时候他还会在乎这些,他向来看不起贺佑钦,更不觉得刚刚进入厉丰的贺佑钦有本事阻挠他,LFG能借钱给他不是吗?” “鼎泰的股东同意?” 袁复立拍了拍他的肩膀,“合约已经谈到最后了,你觉得呢?” 袁竟惟从进门开始就沉着脸,这时候终于露出一点笑,“也就是说鼎泰马上就要变成我们的囊中之物了?” “对,等到鼎泰因为还不起钱全部抵押给LFG的时候,可不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当然,我们还要把厉丰弄到手,否则鼎泰就只是厉丰的。” “我相信你能搞定厉国新。” 袁复立轻哼了一声,斜眼瞥他,“这时候就不说我想对厉丰下手了?” 袁竟惟微微垂眼,“只要不把厉丰拆分,其他的无所谓,我只是想当厉丰的主人。” “如您所愿。”袁复立吻上他的手背。 袁复立走后,袁竟惟又在客厅里多待了一会儿,这里是厉容锐位于德海城中心的公寓,离厉丰不远,自从厉容锐出事住进了医院之后这里就一直空着,当初厉容锐一个人住在这里却给他留了钥匙,而袁竟惟从来不在厉容锐不在的时候到这里来,但是现在当厉容锐昏迷不醒变成植物人一样躺在医院,袁竟惟却能拿着钥匙在这里出入。 他甚至多给了一把钥匙给袁复立,因为没有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加安全,没人会想到在厉容锐出事之后有人会来他的屋子。即使看到他来也不会起疑,连小区的保安都觉得他是为了照顾厉容锐来这里收拾东西。所以他跟袁复立也常常约在这里见面。 看到屋子里陌生又熟悉的摆设,袁竟惟神情微动,他拧开了卧室的门,阳台的窗户开着一条缝隙,有风吹进来撩起窗帘,袁竟惟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卧室,反手带上了门。 他走回客厅倒了杯水,刚喝到一半脸色忽然变了。 卧室怎么会有风!从厉容锐出事之后,这间没人住的屋子所有的窗户都应该关好了,他没有进过卧室,袁复立也不可能跑进厉容锐的卧室,卧室的窗户竟然会开着。 袁竟惟放下杯子冲进房间。 他打开卧室的灯,整个房间一览无遗,没有人。 袁竟惟的心脏砰砰直跳,不可能是小偷,客厅里的贵重物品一样也没少。 难道有人在他不在的时候来过这间屋子? 是谁?到底是谁? 厉容锐坐在计程车的后方,脸色惨白。 他没想到在德海的公寓碰上袁竟惟,德海公寓的备用钥匙有一把在他厉丰的办公室里,他利用去公司找贺佑钦的空隙在总经理办公室取了钥匙回到家里,打算把事先写好的委托书放进书房的保险柜,在他做完了一切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开门声,他迅速闪身进了卧室。 然后袁竟惟进来了。 从他出事之后,这是他们唯一单独面对面的时候,他应该趁着这个机会冲到袁竟惟的面前告诉他一切。但是当时他犹豫了,他不知道袁竟惟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跑来他的公寓,从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袁竟惟绝不会在他不在的时候过来,也许是因为刹那间的迟疑,或者是之前遇到的事情让他有所犹豫,耽误了他的行动。 刹那间的冲动消失,冷静下来后立刻冲出去的想法消失了,他待在了卧室,却等来了袁复立。看到袁复立,厉容锐立刻想起在药店前遇上他们的那一次。 出去的念头没了,他躲在卧室的门背后暗中观察,也隐隐约约听清了他们的话。 倏然而惊。 没有人知道那十几分钟他的心态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仿佛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虚假。 尽管很多事情的细节还很模糊,但仅仅凭借他们说出口的那些,已经证明了很多东西。 站在门后的厉容锐表情越来越僵硬冷凝,袁复立离开之后他立刻翻窗从公寓爬到了隔壁的阳台,在袁竟惟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厉容锐正藏身在隔壁屋,直到看着袁竟惟的车离开公寓,他才爬回来离开这里。 很多事情一瞬间涌入大脑,一件一件又一件,他和袁竟惟很小就认识,说是青梅竹马也不过。少年情谊,多年之后又重新相聚,他心中的袁竟惟除了人长大了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他忘记了其实人长大本身就是一种变化,对方想的做的和你所认知的并不是完全一样,说不定还完全相反。 他曾经倾心喜欢过珍重过,结果全是骗局。 厉容锐心头绞痛,好一会儿,低声笑了起来,心里说是空荡荡到了极致也不为过。 厉容锐觉得浑身发冷,比车祸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还要强烈,仿佛灭顶。脑子却意外地冷静,像是所有的情绪都抽空了之后只剩下反射性的动作。 回到东山别墅的时候,别墅里还亮着光,厉容锐开门进了屋。 看到沙发上坐着的贺佑钦,他心里有丝莫名。 “你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司机找了你一下午差点报警,我似乎和你说过门禁的事情?” 厉容锐站在门口没动,呆呆地看着他。 在袁竟惟和袁复立的话里,这个人曾经做过很多事情,甚至有些他之前也知道。 但贺佑钦是唯一没有骗他的人,他做的一切都没有隐瞒。 厉容锐心里一顿一顿的疼。 贺佑钦发现他脸色难看,整个人呆愣愣像是有些不对。 他微微皱眉,起身走到厉容锐身边,“你怎么了?难道又不舒服了?” 厉容锐闻到一股洗浴过后的清新味道。 心里酸痛,意识还没回过神,人已经扎进对方怀里。 贺佑钦反射性地抱住,犹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冰冷的温度让他微微皱眉。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厉容锐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手紧紧抓住了他背后的布料。 贺佑钦的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厉容锐已经退了一步,两个人面对面静静看着对方。 厉容锐在对视下微微垂下眼,张了张口又苦笑着捂住了嗓子。 然后默默掏出纸笔。 “我可以明天再向你解释吗?” 贺佑钦看了他一眼,点了头。 “去洗澡吧。” 厉容锐把纸笔收了起来,一步步走向浴室。 贺佑钦看着他瘦小的背影,总觉得这孩子浑身都是萧瑟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