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宠妾灭妻?九千岁抄家求娶主母姜穗宁商渡》 第1章 骗了她一辈子 长隆十八年的冬天似乎格外冷。 姜穗宁知道自己快要死了。 她裹着旧裘衣坐在窗前,看着廊下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裘衣掩盖下的身躯已是瘦骨伶仃。 前院隐约传来鼓乐笙箫之声,是平远侯在为自己十八岁就高中探花郎的“嫡长子”大摆宴席。 那么热闹,却与她这个病入膏肓,时日无多的侯夫人无关。 “夫人怎么不在床上躺着?大夫说您不能受凉。” 贴身丫鬟彩秀端着药碗进来,对上她苍白消瘦的面庞,心头一酸,软了声调,“该喝药了。” 姜穗宁接过药碗,面容平静,语声淡淡,“其实这药喝不喝也没甚意义了。” “您别这么说。”彩秀含着眼泪劝,“您为侯府操劳了半辈子,帮着侯爷顺利袭了爵位,又含辛茹苦养育大少爷,教出了大周朝最年轻的探花郎……您的福气在后头呢!” 姜穗宁不忍心让她失望,强打起精神喝了药,“我想睡会儿,你去忙吧。” 话音刚落,一连串脚步声踏进了寂静许久的棠华苑。 彩秀连忙起身,“见过侯爷,大少爷。” 姜穗宁抬起头,对上韩延青冰冷的视线,刺得她心头越发寒凉,不由咳了几声,艰难道:“侯爷不在前院待客,怎么来我这儿了,可是宴席有哪里安排不妥当?” 韩延青避而不答,只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丢了过去,“签了。” 姜穗宁接过打开,偌大的“休书”二字醒目刺眼。 枯瘦的指尖不住颤抖,她猛地抬头:“为何?” “明知故问。”韩延青冷哼,“平远侯夫人,探花郎之母,怎么能是一介低贱商户女!” 姜穗宁脑中一片天旋地转,她嫁入侯府十五年,勤勤恳恳打理庶务,孝敬婆母,教养子女,才有了侯府如今花团锦簇的世家气派。 十五年,耗尽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如今倒嫌她出身商户,身份低贱了? 姜穗宁不再看他,转而望向一旁的韩序,声音发颤:“序儿,你也嫌弃母亲的出身吗?” 十八岁的探花郎,少年俊秀,意气风发,只是眼神比韩延青还要冷漠,“你根本就不是我母亲,若不是你占了侯夫人之位,我生母又怎么会无名无分,受尽委屈,都是你害得我们骨肉分离,一家不得团聚!” 姜穗宁眼瞳一缩,望向韩延青,“你不是说序儿的生母难产而死,所以才将他记到我名下……” “序儿当然是我的孩子。” 一抹倩影袅袅婷婷进了门,冲着姜穗宁挑衅一笑。 姜穗宁看清来人,心神俱震,脱口而出:“凌雪?” 侯府四小姐韩凌雪,韩延青同父异母的姐姐,可她怎么会是韩序的生母? 姜穗宁眼睁睁看着她走进来,被韩延青和韩序父子俩众星捧月一般围绕着。 “阿雪,我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母亲,儿子很快就能为你请封诰命了。” 一家三口和乐融融,姜穗宁倒成了那个拆散他们的坏人。 韩凌雪目光落在姜穗宁手边已经空了的药碗,隐秘地勾起唇角。 “实话告诉你吧,我根本就不是侯府千金,只不过占了原配嫡女的名头而已……等三郎休了你,我就可以换个身份,光明正大嫁给他。” 反正姜穗宁很快就要死了,让她当个明白鬼也无妨。 韩凌雪怜悯又嘲讽地看着她:“若不是看在你娘家有几两银子的份上,三郎怎么会娶你这个卑贱商女?” “阿雪,不必和她多言,她这些年享受了侯门主母的风光荣耀,早就该还给你了。” 韩延青握着心爱之人的手,满眼都是深情。 韩凌雪低头娇羞一笑,却趁韩延青不注意,无声地用口型对姜穗宁说—— 蠢、货。 姜穗宁身子不受控制地发抖,眼前一阵阵发晕,艰难地出声:“你们……真让我恶心!” 恍惚间,她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她意外落水,恰好被路过的平远侯府三少爷韩延青所救,众目睽睽之下有了肌肤之亲,两家这才议了亲。 一介商户之女居然能嫁给侯府嫡子做正妻,而不是纳个妾打发了,人人都说她姜穗宁撞了大运,夸平远侯府做事大气。 正因如此,哪怕成亲后韩延青对她冷淡至极,从不进她的卧房,姜穗宁也从无怨言,只是尽心尽力,做好妻子的本分。 就连他庶出的孩子韩序,也被她记在名下,视如己出,花重金请名师,严厉管教,培养成才。 更有那年……侯府卷入皇子谋逆大案,险些被抄家流放,也是她全力周旋,甚至连娘家大半的财产都贴进去,才堪堪保住这一府荣耀富贵。 从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嫁,她就成了外人口中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的心机女。 原来她只是平远侯府选中的钱袋子、冤大头…… 她被韩凌雪骗得团团转,因心疼她年纪轻轻就守了望门寡,对她一直多加照顾,有求必应。 没想到明面上的姐弟身份,竟成了二人偷情幽会的挡箭牌! 韩凌雪骂得对,她就是个辛苦为人做嫁衣的蠢货! 姜穗宁剧烈咳嗽起来,打翻了桌上的药碗,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夫人!” 彩秀尖叫着扑过来,姜穗宁的意识却已经模糊…… * 阳春三月,绿意葱茏。 廊下叽叽喳喳的画眉鸟唤回了姜穗宁的思绪。 她不是被韩延青那一家子活活气死了吗?怎么一睁眼又回到了嫁入侯府那年? “姜氏。” 韩老夫人微微抬高声调,对她的走神有些不满,“是将序哥儿记在你名下,作嫡子教养,还是为三郎纳妾开枝散叶,你自己选吧!” 大嫂王氏一脸幸灾乐祸,在旁边煽风点火,“三弟妹,我看你就把序哥儿接回棠华苑养吧。教养庶子本就是嫡妻的职责,说不定序哥儿还能给你沾沾喜气,让你也生个大胖小子呢。” 她早就看姜穗宁不顺眼了,一个攀了高枝的商户女,还敢带那么多嫁妆进门,根本没把她这个大嫂放在眼里! “大嫂说得对。”另一道柔柔的声音响起,“序哥儿一向乖巧听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姜穗宁垂着眸,眼底一片冰凉。 韩老夫人,王氏,韩凌雪。 前世就是她们三个一唱一和,以纳妾威胁,哄得她将韩序记为嫡子,尽心尽力养大了一头白眼狼! 姜穗宁忽地抬起头,冲王氏弯唇一笑。 “大嫂说得对,一个庶长子而已,将来再怎么蹦跶,也越不过我亲生的孩子啊。” 王氏脸色一变,她夫君便是老侯爷的庶长子,姜穗宁这话岂不是在嘲讽她? “你少说两句吧。”韩老夫人白了王氏一眼。 她又看向姜穗宁,和颜悦色道:“你大嫂是个浑的,别和她一般见识,但道理却是这个道理。序哥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如今三郎娶你进了门,你就该把序哥儿接回去教养,他将来长大了也会感念嫡母仁慈,孝顺你的。” 姜穗宁轻咬嘴唇,面露为难,“可是我年纪小不经事,更不懂如何教养孩子。听说序哥儿之前一直被四姑娘照看着,不是亲母,胜似亲母……” 尾音渐弱,意味深长。 这话一说,韩凌雪脸色也白了,连忙辩解:“弟妹你千万别误会,我是可怜序哥儿年幼,三郎一个大男人又不会带孩子,所以才帮着他照顾了几年。” 韩老夫人咳嗽一声,“凌雪只是序哥儿的姑姑,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还是你这个嫡母名正言顺!” 姜穗宁还是推辞,“那不如请大嫂帮着带几年?反正她房里已经有几个小侄儿侄女了,再多一个序哥儿也无妨。” “不行,序哥儿是三房的孩子,怎么能送去别处?” 韩老夫人耐心渐渐耗尽,又旧话重提,“姜氏,我答应三郎娶你进门,就是看在你家子嗣兴旺,能为侯府开枝散叶的份上,否则以你的出身,是万万进不了侯府做嫡子嫡妻的。” “儿媳惶恐。”姜穗宁连忙低下头,语声微颤,“正因儿媳自知身份低微,见识浅薄,才不敢随意插手序哥儿教养,怕他沾了儿媳身上的铜臭味啊。” 韩凌雪面色微变,偷偷给韩老夫人使眼色。 韩老夫人也迟疑了,序哥儿将来要继承侯府家业的,真被姜穗宁教坏了怎么办? 她没好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办吧?” 姜穗宁冲她甜甜一笑:“我觉得母亲刚才那个提议就不错。” “什么提议?” “给夫君纳妾啊。” 第2章 嫡庶有别,这是规矩 “你,你答应给三郎纳妾?!” 韩老夫人瞪圆了眼睛,活像是见了鬼。 她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吓唬姜穗宁的。 哪个女人愿意给夫君纳妾,分走自己的宠爱? “母亲不是说,要让侯府开枝散叶吗?”姜穗宁语气淡然,“身为嫡妻,为夫君纳妾,多几个知冷知热的妹妹照顾他,也是我的职责。” 韩老夫人心中恼火,转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了。 “所以你宁肯给三郎纳妾,也不愿把序哥儿抱回去养了?” “是。” 姜穗宁语气笃定,毫不畏惧地对上韩老夫人的目光。 “嫡庶有别,这是规矩。” “作为嫡母,照看序哥儿衣食起居是我应做的。但要把他记在我名下,以庶充嫡,那万万不能。” “当今圣上最重礼教名节,先皇后嫡子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昭告天下。难道母亲要和皇家对着干吗?您就不怕平远侯府惹了圣上厌弃?” “我……我没有。” 韩老夫人惊出了一身冷汗,看向姜穗宁的目光越发惊疑不定。 姜氏口口声声说自己见识浅薄……但这份超脱内宅的眼界见识,岂是寻常商户女子能有的? 韩老夫人心生退意,自己先缓了话头,“姜氏说得也有道理,那记名一事就先不提了。” “母亲……”韩凌雪着急出声,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姜穗宁注意到,掩唇轻笑,“四姑娘对序哥儿真是用心,巴不得为他争一个嫡子出身,真是……慈母心肠啊!” 韩凌雪慌了,多说多错,她怕姜穗宁猜到什么,连忙低下头闭口不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张罗着给三郎纳妾了。” 韩老夫人被将了一军,心中还是有些恼火,重提纳妾,想杀杀姜穗宁的威风,让她服软。 姜穗宁神色平静,“一切都凭母亲做主。最好选个性格柔顺,知书达理的,省得序哥儿被教坏了。” 韩老夫人皱眉,“你的意思是,让新纳的妾来抚养序哥儿?” “对啊,我听说序哥儿生母只是个没名没分的通房丫鬟,又福薄死得早……” 姜穗宁一脸惋惜地摇着头,“妾就不一样了,是过了小纳,正经给主母磕头敬了茶的,给序哥儿当养母,还能抬抬他的出身呢。” 一样是庶出,通房丫鬟的儿子和良妾的儿子,地位也不同。 韩老夫人瞥了一眼,见韩凌雪都快哭出来了,咬着牙答应:“好……我必定选个老实本分的!” “母亲英明,那儿媳就先回去了,侯府上一季的账目还没盘完呢。” 姜穗宁起身福了一礼,从容离开。 韩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对王氏道:“老大媳妇,你也回去吧……老大媳妇?” 王氏从听到姜穗宁要盘账,就有些心神不定,被韩老夫人喊了好几声才如梦方醒般,匆匆离开。 韩老夫人一摆手,丫鬟婆子们也纷纷退下。 寿宁堂正房内只剩下她和韩凌雪。 “母亲!” 没了外人,韩凌雪嘤咛一声扑进韩老夫人怀里。 “说好了要将序哥儿记在姜氏名下,让他当三郎的嫡长子,怎么能交给妾室抚养?” “唉,我没想到那姜氏实在牙尖嘴利。” 韩老夫人疼惜地抚着韩凌雪的发丝,“但她说得也有道理。平远侯府本就被圣上冷落多年,若是再闹出以庶充嫡的丑闻,恐怕连爵位都保不住了!” 爵位不保? 韩凌雪一惊,立马改了话头,“是,一切以侯府为重。侯府要是倒了,母亲还怎么安享晚年?那雪儿真是万死难辞其咎,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您看……” 韩老夫人心中熨帖,转怒为笑,“我知道你是最善解人意的,为了侯府的前途名声,只能先委屈你和序哥儿了。” 韩凌雪轻垂下眼,摇着头说:“女儿不委屈,都是女儿不好,辜负了母亲的苦心,与三郎情不自禁,做下错事,害得母亲还要费心为我们周旋,女儿这辈子都会好好孝敬您的!只是序哥儿……他毕竟是您的亲孙子啊。” “我自然是疼序哥儿的,你放心,我一定给他安排个好前程。” 韩老夫人摩挲着养女娇嫩白皙的面颊,目光很远,仿佛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倒是我小看了姜氏。呵,她也不看看这侯府过去几十年是谁在掌家,还想翻出我的手掌心?反正序哥儿年纪还小,不急,我们慢慢谋划……” 韩凌雪心下稍安,又想起另一件事,期期艾艾地开口:“您真的要给三郎纳妾吗?” * 姜穗宁回到棠华苑,只觉得浑身疲惫,像是打了一场硬仗。 也许是老天见她前世被骗了一辈子太可怜,才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可若是这样,为什么不让她重生在出嫁前?那她拼了名声不要,大不了一辈子不再回京城,也不愿再踏入侯府这吃人的魔窟。 好在一切悲剧尚未发生,还有转圜的机会。 等她想法子从韩延青那里谋一纸和离书,从此便天高海阔,两不相见。 “小姐,寿宁堂的王妈妈来送药了。” 彩秀掀开内室珠帘,轻声说道。 姜穗宁起身来到花厅,王妈妈笑着端上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 “三夫人之前落水伤身受了寒气,老夫人交待,这调理的补药要一日不落地喝,将来才好为三爷绵延子嗣,开枝散叶啊。” 姜穗宁接过药碗,刚凑近唇边,那股熟悉的,上辈子喝了十年的苦涩气息涌入鼻腔,让她不受控制地干呕。 她连忙把药碗放到一旁小几上,又抓了一把酸梅脯吃,才压下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 “有劳妈妈了,我等会儿便喝。” 姜穗宁冲王妈妈歉意地笑笑,又让彩秀给王妈妈赏钱。 荷包入袖口,王妈妈偷偷捏了两下,至少五两的银锭子让她笑开了花。 怪不得人人都爱来棠华苑跑腿,这商户女还真是大方! “哎,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王妈妈前脚刚离开,姜穗宁就冷了脸,对彩秀说:“把药端去后面倒了。” 彩秀不明白,“小姐您不喝了吗?可这是老夫人送来的补药,说是帮您怀孩子的……” “我进门三个月了,韩延青来过我房里吗?” 姜穗宁抬眸看她,语气冷淡,“他不来,我一个人上哪儿去怀孩子?” 前世她便是日日喝着寿宁堂送来的补药,一连数年也毫无起色。外面的妇科圣手不知请了多少,把了脉个个都摇头,说她体质阴寒,绝无生儿育女的可能。 反正怎么治都是不能生,那她何苦为难自己? 彩秀劝道:“小姐别灰心,你这么漂亮又聪明能干,姑爷早晚会明白你的好,收心和你好好过日子的。” “听话,倒了吧。” 彩秀只好去了后面花园,过一会儿端着空碗回来了,忍不住看了姜穗宁好几眼。 小姐今日从寿宁堂回来,就好像变了个人…… 傍晚,金乌西垂,暮色浓重。 棠华苑各处点起了灯,儿臂粗的牛油蜡烛,照得正房亮如白昼。 姜穗宁就着橘黄色的烛火,又翻过一页账本。 “小姐,今儿是姑爷休沐回府的日子,您要不要去二门上迎一迎?” 彩秀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 “就算姑爷不留下过夜……哪怕来咱们院子坐坐,吃顿饭也好啊。” 姜穗宁合上账本,问她:“外面的人都嚼什么舌头了?” 彩秀低头,“都是些浑人腌臜话,您别听,免得脏了耳朵。” “猜也猜得出来,无非是说我小门小户攀高枝,耍了手段才死皮赖脸嫁进侯府,活该新婚夜独守空房,活该被夫君冷落呗。” 姜穗宁语气轻快,像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她冲彩秀晃了晃手中账本,“你看这是什么?” “账本啊。”彩秀不解。 “错了。”姜穗宁勾唇一笑,明艳昳丽的面孔在灯光下灼灼生辉,“这是侯府的管家大权。” 侯府娶她进门,不过是看中了她的管家能力,和皇商姜家数不尽的银子。 这外表花团锦簇,煊赫一时的百年侯府,其实内里早已蛀空了,烂透了,就等着她来续命呢。 这也是她今日敢拒绝韩老夫人的底气。 可惜前世的她想明白这个道理时,已经太迟了。 “侯府上下几百口子人都握在我手里,生杀予夺,我还要男人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外面小丫鬟喊了声。 “三爷回来了!” 第3章 我哥哥才不是穷酸亲戚! 伴随着小丫鬟一声声的通传,韩延青大步流星地穿过院子,进了屋。 彩秀一慌,连忙蹲身行礼,“见过三爷。” 小姐刚才说的那些话,应该没被他听见吧? “嗯。”韩延青随意应了一声,目光准确无误地落在不远处的姜穗宁身上。 姜穗宁又翻了两页账本,才慢吞吞起身,“三爷回来了,用过饭了没有?” “在寿宁堂吃过了。” 韩延青往前走了几步,武将年轻挺拔的身姿充满压迫感,投下的影子仿佛要将她吞没。 他语气又冷沉了几分,“母亲说你不愿将序哥儿记在名下,为何?” “嫡庶有别。” 姜穗宁只轻飘飘回他四个字,“连我一个出身低微的商户女都懂的道理,三爷身为侯府嫡子,不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吧?” 韩延青当然懂,他哼笑一声,“你想跟我生孩子?” 姜穗宁默然不语,她在思考用什么理由能把男人轰出去。 韩延青忽然解下披风,往彩秀怀里一扔。 “去烧水,爷要洗漱。” 这是要留下过夜的意思了? 彩秀愣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脸上的喜色都要溢出来,“哎——” “慢着。” 姜穗宁忽然叫住她。 她冲韩延青福了福身,“妾身今日身上不舒服,三爷还是回前院吧。” 韩延青解领扣的动作一顿,冷冷道:“扫兴。” 姜穗宁神色不变,依旧笑着:“或者我给三爷安排别人服侍?” “你可真大度。” 韩延青忍无可忍,甩下这句话便拂袖离开。 “小姐!” 彩秀急得快哭出来了,“姑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怎么把人往外推啊?” 她记得准准的,姜穗宁的小日子根本没来。 “看见他就烦。” 姜穗宁揉了揉太阳穴,回去继续看账本。 “去把院门锁了,别什么人都随便往里放。” * 前院书房里,韩延青枕着手臂,头一次觉得这里有些清冷。 女子冷艳的面孔在他脑海中久久盘旋。 虽说他当初是听了母亲安排,不得不娶了这个粗鄙的商户女。 可姜穗宁的美貌在京城贵女中都是数一数二的。 母亲说姜氏口口声声要嫡子,可他们成亲至今还没圆房,想必她心中有怨,才会故意阻挠序哥儿上族谱的事。 他冷落了她这么久,她也该知道厉害,以后一定会全心全意为侯府打算。 下次休沐是十日后,那时她身上应该干净了…… 韩延青正胡思乱想,心潮澎湃之际,房门被轻轻叩响。 他瞬间从绮梦中惊醒,不满地开口:“谁?” “青郎,是我……” 韩凌雪纤柔的嗓音隔着窗纸越发婉约。 韩延青一惊,连忙开门将她拉进来,“你怎么来了?” “我想你了啊。”韩凌雪搂住他的脖子,媚眼如丝。 书房里没点灯,很快响起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 一晌贪欢。 韩延青搂着韩凌雪挤在狭小的卧榻上,神色餍足,只眉头微微皱着:“下次别这么冲动,小心被人看见。” 韩凌雪倚在他胸口,神色乖顺,“知道,我只是太久没见你了嘛。” 韩延青笑着亲亲她的脸,嗓音沙哑,“阿雪,我也想你,在大营的每一日都想着你……” 韩凌雪抵着他的胸口,不让他再胡闹,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说话,“母亲说,要给你纳个妾进门照顾序哥儿……青郎会不会喜新厌旧,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就够了。” 韩延青抱着她,语气笃定,“母亲要纳妾,就当是给序哥儿找个奶妈子,我肯定不会多看她一眼。” “青郎你真好。”韩凌雪紧紧搂着他,声音仿佛掺了蜜,“我们仨才是一家人,要永永远远在一起。” * 过了几日,姜穗宁惦记着嫁妆铺子的事,决定亲自去巡视一番。 到了寿宁堂,她先给韩老夫人请安,然后说自己要出府。 韩老夫人皱了皱眉,不情愿的道:“我们侯府女眷身份贵重,本不该抛头露面,谁叫你出身商户……罢了,你去吧。” 姜穗宁低眉敛目:“是,儿媳看完账目就尽快回来,正好给您带些南边新来的血燕。” 韩老夫人这才露了笑脸,等姜穗宁走后跟王妈妈说:“娶个商户女也就这点子好处了,我这里上好的补品从没断过。” 王妈妈赔笑附和:“三夫人知道自己出身太低,可不得想法子讨好您么?” 姜穗宁带着彩秀到了二门,上了侯府的马车。 在侯府大门口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您通融通融,帮我给三夫人传个话……”声音很是谦卑。 门房趾高气昂:“姜家大爷,您自己什么身份心里不清楚吗?这里可是平远侯府,不是什么穷酸破落户都能来打秋风的……” 姜穗宁猛地掀开车帘,不顾仪态跳了下来,“大哥!” 那站在侯府门前,对着门房卑躬屈膝的年轻男子,正是她大哥姜逸。 姜逸转头看见妹妹,眼中迸发出惊喜。 他今日穿一身靛蓝蜀锦长袍,长发用玉簪束起,身姿挺拔,眉眼温润,通身气派仿佛大家子弟,路人见了都要赞一声君子端方。 谁会想到他其实出身商贾,是皇商姜氏未来的家主呢? 姜穗宁走过来,俏脸寒霜,冷冷瞪着门房:“我是侯府八抬大轿娶进门的三夫人,我哥哥怎么就成了穷酸亲戚?是谁教你的规矩?” 门房吓坏了,忙不迭跪下,“夫人息怒,小的不敢。只是老夫人早就吩咐过,不许闲杂人等随便上门……” 姜穗宁咬了咬牙,难怪她前世嫁入侯府后就很少见到娘家人了,原来是那个老虔婆从中作梗! 一边嫌弃她娘家是商户,一边心安理得用姜家的银子……这就是高门侯府! 今日是她恰好遇到,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的哥哥和父亲还受过侯府多少奚落刁难? 姜穗宁气得浑身发抖,她自己受委屈不要紧,可她的家人不该被她连累! “彩秀,去找大管家,侯府有这样趋炎附势,拜高踩低的门房,不是擎等着得罪人吗?打他二十板子,再撵到庄子上去!” “哎!”彩秀答应得极快。 门房已经吓傻了,不住地磕头求饶。 就连姜逸也忍不住劝道:“宁宁,我没事……” 毕竟是外院的奴仆,他怕妹妹这样做是越俎代庖,会让侯府更加不喜。 “大哥,我们姜家堂堂正正做生意,和宫中采买的大人们也是平等相交,我不允许任何人看轻你。” 姜穗宁神情坚定,显然是下了决心,要拿这个门房立威。 姜逸感动不已,仔细打量着她,半晌心疼的道:“宁宁,你瘦了,在侯府过得不好吗?” 如果有选择,他们从未想过将姜家唯一的宝贝女儿嫁入高门。 可是当初姜穗宁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水,又和韩延青有了肌肤之亲,如果不答应这门婚事,姜穗宁在京城也待不下去了…… “大哥别担心,我好着呢。”姜穗宁压下心头涩意,故意扬起笑脸,语气轻快,“你今天过来是有事找我吗?” 第4章 序哥儿是三郎的孩子! 提到正事,姜逸面色一凝,拉着妹妹到了角落,低声询问:“昨天我去韩家族老府上送礼,听说平远侯府要开祠堂,把妹夫那个庶长子记到你名下,可有此事?” 姜穗宁一怔,姜逸以为她不知情,不由恼怒的道:“韩家真是欺人太甚,你才成亲多久,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有喜讯,也不能被占了嫡长子的身份啊。” 他急得团团转,“不行,我得再去见几位族老,哪怕多送些银子,也要阻止这件事……” “大哥。”姜穗宁忽然喊他,声音发颤,“家里是不是一直在为我花银子?” 姜逸抿了下唇,“你嫁进侯府本就是高攀了,这等勋贵人家最是虚荣,为了他们不低看你,就是花点银子,父亲和我们都是愿意的。” 姜穗宁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真傻,前世只顾着在侯府站稳脚跟,帮平远侯府保住爵位,完全不知道娘家背地里付出了多少。 如果不是她,姜家也不会落了那样的下场…… “大哥别担心,我婆婆已经答应不把序哥儿记作嫡子了,侯府不会开祠堂的。” 姜穗宁挤出个笑脸,“她还说要给夫君纳个妾,专门抚养序哥儿呢,这样我就能安心养身体,早日生下嫡子了。” 姜逸刚松了口气,冷不丁才反应过来,“你才进门几个月,妹夫就要纳妾?!” 这侯府也太没规矩了吧! 先是婚前就弄出个庶长子,让他宝贝妹妹一进门就当了娘,现在还要纳妾……侯府有没有把他们姜家放在眼里? “大哥别生气,是我同意的。”姜穗宁赶紧哄着他,“妾,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好听点叫姨娘,不高兴了发卖出去都行,总不会越过我这个当家主母的。” 姜逸说她太天真,“傻妹妹,你不懂男人的劣根性,他们就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万一他被哪个小妾迷了眼,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叫我们如何为你出头啊。” 姜逸心事重重,陪着姜穗宁去了她的嫁妆铺子。 分开时姜穗宁再三叮嘱他,“大哥,不要再给韩家送银子了。” 他们不配。 姜逸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心中却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侯府看不起姜家,但宁宁永远是他们兄弟四个最疼爱的妹妹,不能让她受任何委屈。 * “母亲,我要母亲……” 翠竹斋内,序哥儿小脸烧得通红,满头大汗,十分难受地呓语。 韩凌雪紧紧搂着他,心疼不已,“序哥儿别怕,母亲在这里……” 姜穗宁刚从外面巡视铺子回来,见到的便是这一幕,似笑非笑:“听说序哥儿病了,四姑娘来得比我还快。” 韩凌雪吓坏了,生怕姜穗宁听到了什么,可又舍不得放开序哥儿,只好挤出几滴眼泪,“序哥儿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在我心里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慈母心肠啊。” 姜穗宁有意无意地感慨了一句,走到水盆前投凉了帕子,把序哥儿额头上的换下来,又轻轻戳了戳他白嫩圆润的小脸,“我就说序哥儿被四姑娘养得极好,干脆就让你一直养着算了。可母亲非要纳妾,真是……” 这话正戳中了韩凌雪的心窝子,姜穗宁又继续道:“妾室进门,那就是来争宠的,谁会真心实意帮别人养孩子啊,又不是雇来的奶妈子。万一以后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序哥儿受了人家的虐待可怎么办?” 韩凌雪咬着嘴唇,眼神幽怨,“谁让你这个嫡母不肯抚养序哥儿的?母亲不替三郎纳妾,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还真有个好主意。” 姜穗宁在床边坐下来,一副好心为她打算的模样,“四姑娘想不想听?” 韩凌雪不明就里,连忙点头。 姜穗宁嘴上说的好听,心里肯定也不愿让三郎纳妾,这一点上她们二人算是心意相通了。 “我听说你早年跟人定了亲,结果对方忽然病故,你就留在侯府守了望门寡。” “你还这么年轻,难道这辈子都要孤零零地过了?” “倒不如把序哥儿过继到你的名下,既可以打发长夜漫漫,等将来序哥儿长大了,还能给你养老送终!” “你有了依靠,我又没了庶长子这个眼中钉,岂不是两全其美?” 韩凌雪越听越觉得离谱,到最后终于没忍住出声,“你怎么能如此恶毒?!” “我恶毒?”姜穗宁瞪大眼睛,一脸无辜,“我好心好意为你打算,怎么就恶毒了?” “序哥儿是……是三郎的孩子,将来三郎袭爵,这侯府里必有他一份家业!”韩凌霜激动的道,“如果把他过继到我名下,那他还有什么?” “唉,希望夫君新纳进来的妾室,也能像四姑娘这般疼爱序哥儿。” 姜穗宁做足了嫡母的态度,施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冲韩凌雪笑了笑。 “管家琐事繁多,我还要回棠华苑一一处置,序哥儿就拜托四姑娘照顾了。毕竟……没人比你对他更上心了,是不是?” 姜穗宁走了,只留下韩凌雪抱着儿子,心如乱麻。 姜氏说得对。不能让新妾室进门,倒不如维持现状,这样她还能经常陪着序哥儿…… * 从翠竹斋回棠华苑要走上一段路,姜穗宁没叫软轿,自己扶着彩秀的手慢慢走着。 她在想前世韩凌雪说的那番话。 她说她不是侯府原配嫡出千金,那真正的侯府小姐在哪里? 难道是二十年前出生时就被掉包了? 时隔日久,侯府的老人已经走的走死的死,查起来还要费不少功夫。 姜穗宁把这件事记在心里,反正她已经拿到了侯府管家权,有的是机会慢慢调查。 她想事情出了神,冷不防一抬头,发现对面走来了王氏。 “大嫂。”她点头示意。 王氏斜着眼看她,语气不善,“听说三弟妹今天处置了个门房,还打了板子,撵到庄子上去了,真是好大的威风啊。” 姜穗宁在脑中过了一遍侯府人事,心下了然。 门房是从前王氏管家时安插进去的,难怪她急吼吼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母亲信任我,给我管家钥匙,我自然要维护侯府的名声。” 姜穗宁不卑不亢地怼回去,“那门房拜高踩低,连我这个三夫人的正经娘家亲戚都敢刁难,谁知道背地里还得罪了多少人?我还想问问大嫂呢,门房这样重要的位置,你却放了个不知眼色的蠢货过去,这是为何啊?” 王氏被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法辩驳,好半晌挤出一句,“我是你大嫂,你敢不敬我?” “有理之人,人人可敬。无理之人……”姜穗宁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彩秀,我们走。” 说完,她看也不看王氏一眼,径直从她身旁绕过离开。 “这个小贱人!” 王氏气得狠狠踢了一下,却被石子硌了脚指头,痛得龇牙咧嘴,一瘸一拐地走了。 第5章 我才走了半年,你竟然嫁人了 “听说四姑娘为了照顾序哥儿,衣不解带地守了好几天,都累病了,这几日都没去寿宁堂请安呢。” 彩秀从外面打听八卦回来,兴致勃勃和姜穗宁分享。 姜穗宁笑了笑。 韩凌雪这招苦肉计用得不错,一时半会儿的,韩老夫人估计也不好意思再提纳妾的事了。 她手下动作不停,算盘珠子打得飞快,错落有声,节奏十足。 出生在姜家,从小听着算盘珠子声长大,姜穗宁天生对账目极为精通,从没有算错过一笔账。 可她做过最亏本的买卖,就是为平远侯府赔上了一生。 “小姐,您最近越来越像在家时的样子了。” 彩秀见姜穗宁拿起了久违的账本,心中也是欢喜。 “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家闺秀,硬装也装不出来,反倒惹人笑话。” 姜穗宁已经看开了,这辈子她绝不委屈自己,讨好韩延青和侯府一家子。 翌日,王妈妈来棠华苑,说要从账上支一千两,给韩延青在城北大营打点应酬。 “一千两?” 姜穗宁惊讶地看着王妈妈,一推手里账本,“如今公中的现银只剩五百多两,还要管着侯府一家子的花用,我上哪儿给你变出一千两来?” 王妈妈没想到,一向有求必应如散财童女的姜穗宁会拒绝,脱口而出:“不是还有夫人的嫁妆银子?” 姜穗宁脸上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是婆婆让你来找我要嫁妆银子的?” 王妈妈反应过来,连忙捂嘴,“没有没有,是奴婢僭越了。” 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要脸面,谁家婆婆敢大咧咧管儿媳妇要嫁妆银子的? 要的就是个你情我愿,心照不宣。 姜穗宁笑了下,又故意叹气,“我明白婆婆的意思,只是我的嫁妆铺子刚投了一笔钱去进货,一时半会儿挪腾不出这么多银子……” 那不是还有你娘家吗? 王妈妈不敢说,只能期待一向“聪慧”的三夫人自己开口。 “这样吧,如果婆婆允许我最近多去铺子里看看,早点把存货出清,兴许我手头就宽裕了,也好为夫君前途打算。” 王妈妈回去禀告,韩老夫人自然答应,还给了姜穗宁自由出入的腰牌,以后不必来报备。 姜穗宁顺利出了侯府,先去了她名下的绸缎庄,等几个管事过来回话。 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人头鼎沸,似乎格外热闹。 第6章 谁家好人花媳妇嫁妆啊? 见过了掌柜们,安排好铺子下个季度的经营方向,姜穗宁见时辰还早,也不急着回侯府,干脆在城里四处闲逛,开启了买买买模式。 宝庆楼最时兴的金簪?买! 轻颜坊新调配的面脂?买! 绣华裳最贵的云锦料子?买! 她堂堂姜家大小姐,金银堆里打着滚长大的女财神,想要什么买不到? 花光了身上最后一张大额银票,姜穗宁才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 嗯,这下痛快多了。 好巧不巧,马车在侯府大门口和韩延青碰上了。 韩延青沉着脸,看着彩秀指挥门房小厮,搬下数不尽的首饰衣料,补品盒子,终于忍不住发问:“不是说公中账上没钱了吗?” 害得他不能及时打点上峰,差点被穿了小鞋,只好大晚上骑马赶回来,找韩老夫人想办法。 “公中是没钱了呀。” 姜穗宁轻巧地跳下马车,走到韩延青面前,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眨呀眨,“我花的是自己的嫁妆银子,三爷要看账本吗?” 韩延青额角狂跳,努力压抑着怒气,装作平静地开口:“你今天花了多少?” 姜穗宁掩口轻笑,“不多,也就八百来两吧。这还不算我订了两套翡翠头面,只交了一半定金……” 八百两? 她出门一趟就花了八百两! 韩延青太阳穴狂跳,有点压不住了。 她宁可花八百两去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也不肯出钱替他打点上官? “姜氏,你……”韩延青一把扣住她手腕,不由用了几分力,“你之前还说公中账上没钱!” 姜穗宁忽然尖叫了一声,“你轻一点儿,弄疼我了!” 侯府大门临街,她这一嗓子不高不低,却也引来不少路人驻足打量。 韩延青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可不知怎地,姜穗宁身子一软,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在外人看来,就像是他不怜香惜玉,把人推倒了。 姜穗宁躺在地上,颤巍巍地抬起头,娇妍明艳的面庞沾了泪痕,垂泣道:“我知三爷有鸿鹄之志,可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上官一时的为难,都是对你的考验啊。你若是坚持不住,那便舍了我的嫁妆银子,全都送去讨那些大人们的欢心好了!” 韩延青愣住,他什么时候说要她全部嫁妆了? 他只是,只是暂时借用几百两银子……以后会加倍还给她的! “呸!” 一个路过的卖菜大婶啐了一口,不屑道:“在我们村里,用媳妇儿嫁妆的汉子是要被戳脊梁骨的!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还是个软骨头啊!” 许是姜穗宁的演技太精湛,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对着韩延青指指点点,语气十分鄙夷。 “啧啧啧,如果我能娶到这天仙儿似的媳妇,早就藏在家里供起来了,你怎么还打人啊?” 卖菜大婶尤其是输出主力,唾沫星子都快飞到他脸上去了。 她还指着侯府大门上方的匾额问周围,“我不识字,你们看看这是谁家的爷们儿,等我回村里好好给大伙儿讲讲。” “第一个字好像念平……后面那个是啥?” “遠”字笔画太多,难倒了大字不识的百姓们。 “都是误会,你们不要再说了……” 姜穗宁一脸柔弱,颤颤巍巍开口:“我夫君可是平远侯府嫡出的三爷,怎么会贪图我的嫁妆银子呢?” 卖菜大婶恍然大悟,拍腿道:“原来是平远侯府啊,今儿我算是长见识了,哈哈!” 姜穗宁仿佛刚反应过来,后悔地捂住嘴,“三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韩延青气得七窍生烟,黑着脸把她从地上扶起来,逃也似地进了门。 彩秀慢了一步,被还没看够热闹的百姓们拉住,“姑娘,刚才那真是侯府的少爷夫人?” “对啊,就是我家三爷,大名叫韩延青的!” 彩秀正愁没地方给小姐出气呢,这下直接把韩延青卖了个底儿掉! 哼,反正说出去也是韩家丢人,关她姜家丫鬟什么事呢? * 韩延青憋着火发不出,亦步亦趋跟着姜穗宁回到棠华苑,一路上脸色难看得要命。 姜穗宁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纤纤素手拉开梳妆台下方的小抽屉,将一叠簇新的银票交到他手上。 韩延青一怔,“这是?” “三爷不是要银子去打点上官吗?” 姜穗宁眼尾还挂着泪痕,如雨打海棠,娇艳欲滴,“我今儿就是出门去铺子里筹钱的,这里有三百两,你先拿着。” “不是说铺子里没钱了吗,怎么还买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韩延青被姜穗宁这一手绕糊涂了,眼神越发狐疑。 她嘴里到底哪一句才是真话? “我跟三爷开玩笑呢,那些是我娘家大哥送来的,说见我近日憔悴,给我补身子的。” 韩延青恍然,如此豪奢,果然是姜家一贯的做派。 他眼底飞快闪过一抹鄙夷,还有自己都未察觉的羡意,清清嗓子:“既然大舅兄记挂着你,你也要常回娘家走动才是。” 三百两,还是有点少,但足够应付眼下难题了。 “我知道了。”姜穗宁温顺地垂着头,眼底一片讽意。 平时要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维持侯府女眷的高贵端庄。如今缺银子花,倒想起让她多回娘家了。 “咳,时候不早了,让丫鬟打水来洗漱吧。” 韩延青满意地收起银票,看姜穗宁也顺眼了几分。 母亲说得对,只有给姜氏一个孩子,一个希望,她才能心甘情愿为侯府奉献…… 又要留下过夜? 姜穗宁面露为难,咬着嘴唇低声说:“我今日还去看了大夫,他说我失眠多梦,体虚倦怠,需要喝药调理,补补肾气,最好清心寡欲……” 韩延青心头的热火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起身硬邦邦道:“那我回书房了。” “三爷慢走。” 姜穗宁前脚轰走了韩延青,就赶紧叫彩秀捣了细细的珍珠粉敷脸。 前世她为侯府殚精竭虑,劳心劳力,三十出头便生了白发,眉心刻痕深重,面色枯黄憔悴,不复年少美貌。 以至于韩凌雪来到她面前炫耀时,那不染俗事,清幽雅致若二八少女的小白莲模样,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这一世她才不会为侯府掏心掏肺,她要保住姜家的银子,更要保住自己的容貌。 彩秀细致地帮她敷上厚厚的牛乳珍珠粉,连额角和颈子都不放过,只是嘟着嘴抱怨:“小姐,您干嘛还给三爷银子啊?” 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还不如自己多裁几身衣裳呢。 姜穗宁舒舒服服地闭着眼,“就当花钱买个清静。” 人的胃口都是一点点养大的,等哪天发现不够吃了,那才有乐子看呢。 敷了脸,又泡了个花瓣澡,姜穗宁打算好好睡个美容觉。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竟然梦到了前世自己死后的场景。 第7章 还是给三郎纳个妾吧 她“看”到韩延青和韩序上书陈情,说她身为侯府主母却善妒成性,手段狠辣,强夺人子,苛待妾室,请礼部允许他休妻,褫夺诰命。 还将她的灵位移出平远侯府宗祠,连她的棺木都被掘出坟地,丢进了乱葬岗。 随后韩延青又以正妻之礼迎娶“凌雪”进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羡煞京城,传为美谈。 这一幕幕气得姜穗宁七窍生烟,只恨在梦中不能撕烂了这一家子人渣的嘴脸。 就在她恼恨自己为何还不醒来时,梦中画风突变。 平远侯府的御赐匾额被一柄黑金长刀劈成两半,一双玄色绣螭纹的长靴自上方大步踏过。 雕梁画栋,花团锦簇的侯府院落内尖叫四起,仆从黑压压跪了一地,韩延青更是被扒了官袍,侧脸被压在前院冰凉坚硬的地砖上。 击石碎玉般的清冷嗓音在头顶淡淡响起。 “平远侯府涉嫌废王谋逆大案,抄了。” 是谁在说话? 姜穗宁的视角开始模糊混乱,她拼命寻找,却只看到黑色大氅的一角,以及那似曾相识的背影…… “小姐,小姐醒醒。” 姜穗宁睁开眼,对上彩秀还有些迷糊,“怎么了?” “老夫人病了,寿宁堂派人来唤您呢。” * 姜穗宁收拾妥当,带着彩秀去了寿宁堂。 寝室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韩老夫人躺在床上,额上搭着帕子,脸色蜡黄,气若游丝。 “我没事,就是听说三郎当差不顺利,着急上火愁的……” 韩老夫人哎呦哎呦着,眼神不住往姜穗宁身上瞟,“都怪我这个当娘的没用啊,实在不行,就只能拿出我的棺材本了……” 王妈妈在旁边抹眼泪,一唱一和,“您别急,有三夫人在呢,她怎么舍得让自家夫君受气呢?” 一边说一边冲姜穗宁使眼色,“三夫人手指缝里漏出的都是真金白银,肯定能帮您分忧啊!” 若是在前世,为了“孝道”“妇德”,姜穗宁早就乖乖掏出全部身家了。 可她只是一屁股坐在床边,像模像样地抹着眼泪,“母亲,您可一定要撑住啊!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夫君就要辞官回家,守孝三年了!” 韩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氏这是想咒她死吗? 明明拿银子就能解决的事,她最近怎么成了榆木脑袋,就是不开窍呢! 一计不成,韩老夫人转了转眼珠,虚弱的道:“最近府上处处不顺,我看是需要办场喜事,冲冲喜了。就尽快给三郎纳妾进门吧!” 这下看姜氏还着不着急! 给韩延青纳妾? “母亲说得对,儿媳都听您的。” 姜穗宁十分配合,连连点头,“夫君只有序哥儿一个孩子,还是太孤单了。就连儿媳也时常觉得寂寞,后院连个说话喝茶的姐妹都没有。不知母亲可有看好的人选?儿媳一定为夫君办得妥妥当当。” “你真答应了?” 韩老夫人惊得从床上坐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姜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姜穗宁微微蹙眉,不解的道:“身为正室,为夫君纳妾,开枝散叶有什么不对吗?母亲放心,将来不管是生了庶子庶女,儿媳都会一视同仁的。” 韩老夫人有种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挫败感,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纳妾的事让我再想想,你……先回去吧。” 姜穗宁一走,韩延青就从旁边的屏风后闪身出来。 韩老夫人扯下额头帕子,没好气地道:“你都听到了?姜氏要主动给你纳妾呢。” 韩延青抿着唇,目光幽暗,好半晌才沉声道:“她在说气话。” 姜氏昨晚还在喝调理身子的补药,她才不会让他去找别的女人。 韩老夫人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她故意让我把纳妾之事交给她操办,再找各种借口百般拖延,最后便不了了之……一定是这样。” 听了母亲的分析,韩延青神色稍霁。 确实像她能使出来的小心机。妇道人家,还能有什么翻天的本事? 韩老夫人生气冷哼,“她想耍心眼,我偏不用她经手操办……等真抬了妾室进门,就让她躲在棠华苑哭去吧!” 第8章 曼娘心里只向着您 寿宁堂里鸡飞狗跳,姜穗宁一概不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等她分出心思关注后续时,韩老夫人做主,给韩延青纳的妾已经要进门了。 新姨娘的院子就在棠华苑东边,离花园很近,旁边还有一条夹道,开了角门就能直通韩延青的书房,位置绝佳。 彩秀出门看热闹回来,神情有些愤愤,“新姨娘好大的排场,竟然连院里的家具都是自带的,是想跟您斗富吗?” 姜穗宁不但没生气,反而噗嗤笑出了声。 她摇着头感慨:“咱们这位三爷,还真是明码标价,给钱就能睡啊。” 什么侯府嫡子,跟小倌馆里开门接客的有区别吗? 入夜,姜穗宁正要熄灯就寝,韩延青忽然闯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酒气。 他直勾勾地盯着姜穗宁,“新人进门,你现在满意了?” 如果姜氏肯对他服软认错……他就不去了。 姜穗宁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笑得温柔端庄,“今天是三爷和妹妹的大喜日子,您是吃多了酒走错门了吧。春宵苦短,可别让妹妹独守空房啊。” 见韩延青不答话,她恍然大悟般一拍脑门,压低声音,“三爷,您是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用不用我叫人去煎碗补药……” “……我好得很!” 韩延青胸口微微起伏,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冷冷启唇,“你别后悔。” 转身拂袖而去。 姜穗宁低低骂了句晦气。 彩秀进屋拨灯芯,忧心忡忡地开口:“小姐,您真的不在意姑爷了?” 以前都是小姐盼着姑爷进屋,如今情形倒反过来了,姑爷想留下,却被小姐千方百计推出去…… 就怕小姐犯了嘴硬的毛病,今晚又该睡不着觉了。 “放心,睡不着觉的另有其人呢。” 姜穗宁心情好极了,美美躺下闭上眼。 可惜最近都没梦到前世,她还想看看韩延青被抄家流放后有多凄惨呢。 还有那个带头抄了平远侯府的“恩人”,她还没看清是谁…… * 按照惯例,新妾室进门第二天,要向主母奉茶请安。 姜穗宁终于见到了这位由韩老夫人精挑细选纳进门的姨娘,果然生得妩媚动人,身段玲珑。 “曼娘给夫人请安。” 她一身水红色的新衣裙,乖乖巧巧地跪在姜穗宁身前,双手捧起茶盏,态度倒是十分恭敬,与她的长相气质不太符合。 姜穗宁有些意外,但还是接了茶,轻抿一小口,象征地训诫两句,“以后好好伺候三爷,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曼娘明白,以后一定听夫人的话。” 喝了茶,姜穗宁还有更重要的事,她微微一笑,“走吧,我带你去寿宁堂给老夫人请安。” 二人进门的时候,正赶上韩老夫人在用早膳,韩凌雪站在一旁为她布菜。 姜穗宁注意到她眼眶有些红肿,脂粉也遮掩不住的憔悴。 韩凌雪一抬头就对上曼娘含羞带怯的娇娇面庞,那抹水红嫁衣更是刺痛了她的眼,嫉恨之情几乎要从全身溢出来。 “你们倒是一起来了。” 韩老夫人见到姜穗宁和曼娘联袂而来,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姜氏真就这般大度,不吵不闹地接受了新姨娘? “母亲真是慧眼识珠,为我找了个好妹妹。” 姜穗宁拉着曼娘的手,笑盈盈地说道:“老夫人可是咱们府里最慈和的长辈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敬她。” 韩老夫人刚得了曼娘带进来的大笔金银,心情正好,一脸慈爱地招呼她落座,“我就盼着你早点给三郎开枝散叶了。” 曼娘低头做娇羞状,脖颈处不经意露出一抹暧昧的红痕。 韩凌雪瞥到那处,气得手都在抖,端起一碗热粥走过去,轻笑:“曼姨娘也用一些吧……” 一边说着,双手似是不受控地倾倒,眼看就要将那碗粥泼到曼娘身上—— “你要干什么?” 曼娘猛地一抬手,撞上韩凌雪的手臂,她惊呼着往后退去,热气腾腾的汤粥全都洒在了自己衣襟上,烫得她花枝乱颤,哭喊不休。 饭厅内一片混乱,韩老夫人赶紧招呼人送烫伤药膏过来,又变了脸色斥责曼娘,“怎么毛手毛脚的,四姑娘都被你弄伤了!” 曼娘一瞬就红了眼眶,理直气壮地申诉:“我又不知她是侯府千金,还以为是三爷纳的老姨娘,故意来找我麻烦呢!” 韩老夫人被噎了一下,韩凌雪听到那个老字,哭得更加厉害了。 姜穗宁起身,慢悠悠开口:“母亲这里忙乱着,儿媳先带曼娘回去了。” 没想到这一趟还有“意外收获”,看来韩凌雪比她想象得还要沉不住气,新人才进门就受不了了。 回去路上,她再次仔细打量曼娘,意有所指地开口:“你倒是个聪明的。” 刚才那一下,要不是曼娘反应快,如今受伤的就是她了。 曼娘始终跟在她身后半步,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我父亲在江淮的盐场还要仰仗姜家照拂,夫人不必担忧……曼娘心里只向着您。” 姜穗宁默了默,半晌轻声道:“你有心了。” 难怪侯府放出要纳妾的风声后,大哥都没来找过她。 原来是另辟蹊径,直接搞定了新姨娘全家,给她送了个帮手进来。 他们一定很担心她在侯府势单力薄,会受委屈吧…… * 原本韩延青为了纳新人进门,请了三日的假。结果第二天就以公务繁忙为由,提前出城了。 姜穗宁让彩秀打听到,韩延青离府前去了一趟寿宁堂,不由轻嗤。 不愧是让韩延青放在心尖尖上的“阿雪”,竟然能让他狠心舍了娇滴滴的美妾。 兴许还要感谢曼娘泼的那碗粥,给她搭了唱苦肉计的好台子。 韩延青不在府里,姜穗宁也乐得清静。 曼娘每日都来棠华苑请安,对彩秀等伺候她的丫鬟也十分大方,总有打赏,出手阔绰。 如此接连数日,倒是姜穗宁先吃不消了,“……你也不用日日过来,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她还想多睡一个时辰呢。 曼娘见姜穗宁坐在那里忍不住直打瞌睡,像是明白了什么,掩唇轻笑,“哎呀,都是我不好,扰了夫人清梦。” 姜穗宁有些难为情,小声嘟囔了一句,说自己昨晚看账本,不小心过了头。 “夫人持家有道,不愧是姜家教出来的女儿。” 曼娘真心夸赞,皇商姜家的名号在商界可是响当当的。 二人闲聊了几句,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韩凌雪身上。 曼娘气鼓鼓地扯着帕子,“那位四姑娘可真有意思,每次在路上遇见,总要说些阴阳怪气的酸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抢了她男人呢。夫人都没发话,她一个守望门寡的老姑娘跟我耍什么威风?” 第9章 你要改嫁? “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背上克夫的名声,性格难免古怪了些,自然见不得你和夫君恩爱。” 姜穗宁轻描淡写地说,“你也不用和她一般见识,好好伺候夫君,将来若是能生个一儿半女,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我只知道跟紧了夫人才有好日子。”曼娘笑意盈盈,眼珠一转,压低声音抱怨,“外面都说侯府缺钱花,中看不中用,我进了门才知道,老夫人的吃穿用度还不如我娘宽裕呢。” “所以才有你我坐在这里,给侯府当钱袋子啊。” 姜穗宁和曼娘相视一笑,只觉得感慨又嘲讽。 世人一边看不起商人逐利,一边又羡艳他们有花不完的金银。 却不知他们的银子也是一毫一厘赚出来的,这世上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一转眼又到了韩延青休沐的日子,他最近手头宽裕,和上峰的关系改善了不少,下头带的兵卒也安分许多,越发显得春风得意。 还没进二门,远远地就看到一抹窈窕身影斜倚在树下,冲他笑得娇艳,“三爷,曼娘亲手做了几道小菜,您来尝尝味道可好?” 在军营里待了十日,连飞过的苍蝇都是公的,韩延青顿时小腹发紧。 原本还想去看看序哥儿的功课,此刻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寿宁堂内,韩凌雪心不在焉,时不时就望向门外。 直到王妈妈来报:“老夫人,三爷去了曼姨娘房里,不能陪您用晚膳了。” 韩凌雪一下子委屈得哭出来,“母亲,三郎他……” “别哭了,哭得我脑仁疼。” 韩老夫人拍了下筷子,“有些话我早就该说给你听,三郎将来是要继承世子之位的,光有序哥儿一个孩子怎么够?你能留在府里就该知足了,不要妨碍我抱孙子!” 她是老侯爷扶正的继室,去世的原配还有一个嫡子,就是二爷韩延柏,成婚八年,只得了三个女儿,如今在外地做官。 韩老夫人偷偷找人算过韩延柏的八字,都说他是岳丈命,命里无子。 无子不可袭爵。 这样一来,韩延青作为继室嫡出,就有希望越过兄长,继承世子之位了。 但前提是,韩延青要有更多的儿子才行,儿子越多越保险。 韩凌雪止住了抽泣,心中却十分慌乱。序哥儿没能被记作嫡子,将来若是姜氏,或者曼娘再生下儿子,那她们娘儿俩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她还能等到三郎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她进门的那天吗? 而韩延青现在正得了曼娘的滋味,他还记得给她的承诺吗? 心不在焉地用过晚膳,韩凌雪找了个机会,偷偷去了翠竹斋。 “母亲!”序哥儿见到她,高兴地放下笔,跳下桌子扑过来。 韩凌雪脸色大变,连忙冲他竖起食指,“嘘,序哥儿忘了吗?不许叫我母亲,我是你姑姑。” “为什么?”序哥儿嘟起嘴巴,“你就是我母亲啊,我才不要叫别人母亲。” 韩凌雪搂着他耐心哄着,“你要听话,如果你再叫我母亲,那我们就再也不能见面了。” “姑姑,我听话,你不要离开序哥儿。”序哥儿似懂非懂地点头, “真乖,现在姑姑想求序哥儿帮个忙好吗?” * 酒过三巡,韩延青正和曼娘温存,旖旎的氛围被拍门声打断。 “三爷,序少爷身边的童儿来报,他好像吃坏了肚子,嚷着不舒服!” 韩延青瞬间变色,起身匆匆离开。 很快姜穗宁也知道了序哥儿生病的事,来到翠竹斋。 门口的洒扫丫鬟正要出声通报,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卧房内亮着灯,她一把推开门,只见韩凌雪正搂着序哥儿一口口喂着汤,韩延青就坐在卧榻边上,三个人挨得很近。 乍一看就跟一家三口似的。 “你怎么来了?” 韩延青吓了一跳,屁股猛地从榻上弹起来,往前走了两步,仿佛有种被捉现行的慌张。 姜穗宁微微拧着眉,“听说序哥儿病了,我这个做嫡母的当然要来看看,没想到三爷比我更快一步。” 她上下打量着韩延青,把他盯得发毛,一低头才发现自己领口歪斜,连忙抬手抚平,心虚地辩解,“我刚从曼娘那儿过来的,抄了近路。” 姜穗宁没再细问,转头笑盈盈地看着韩凌雪,“四姑娘真是消息灵通啊,大晚上的不睡觉也要来照顾序哥儿。” 韩凌雪亦没想到姜穗宁会这么快赶来,咬着嘴唇小声解释,“我给序哥儿新打了络子,送来时正好赶上他不舒服。” 姜穗宁缓步上前,侧着身子坐在卧榻边上,眼神关切,“序哥儿哪里不舒服,请了大夫没有?” “我……我肚子痛。”序哥儿本来就是装病,小孩子藏不住秘密,心中忐忑,越发不敢直视姜穗宁,掩耳盗铃般转过头,声音细若蚊呐。 韩延青咳了两声,“小儿肠胃弱,许是吃多了点心积食,睡一觉就好了,你不用挂心。” 他从曼娘那里匆匆赶来,一见到韩凌雪就什么都明白了,虽然不满她用序哥儿做筏子,但她毕竟是孩子的生母,再说他们一家三口也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时候。 可惜这美好的气氛很快就被姜氏打破,他还不能说她错了。 “那怎么行?”姜穗宁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序哥儿可是三爷唯一的孩子,万一真是吃坏了东西,伤了脾胃怎么办?彩秀,赶紧拿对牌去请大夫——” 不等韩延青阻止,彩秀已经飞快出门去了。 “姑姑,我不想看大夫,我不想吃药……”序哥儿小脸都白了,紧张地扯着韩凌雪的衣角。 不是说只要他装病,把爹爹叫来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看大夫? “序哥儿别怕,母亲让大夫给你开甜甜的药,明天也不用去上学了,好好休息两天。” 姜穗宁依旧是一脸慈爱温柔,说完序哥儿的眼睛就亮起来了。 原来装病可以不用上学…… 这下轮到韩凌雪紧张了,急忙道:“学业为重,序哥儿睡一晚就好了,不会耽误功课的。” 还是要上学……序哥儿又不高兴地嘟起小嘴。 “四姑娘,序哥儿是我和三爷的孩子,他的学业自有我来安排。”姜穗宁眯了眯眸,语气稍沉,“你……逾矩了。” 韩凌雪眼眶红了,委委屈屈地跟她道歉。 姜穗宁忽地话风一转,笑着说:“我明白,四姑娘喜欢孩子嘛。那我上次跟你说改嫁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我托娘家帮你留意了好几个家境殷实的鳏夫,你嫁过去就能直接当娘了!” 韩凌雪瞪大眼睛,那边韩延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你要嫁人?怎么没人和我说过?” 姜穗宁玩笑地轻推了他一下,“三爷这话真有趣,我们女人家聊些私房话你也要管?” “我不是,我没有!”韩凌雪连装柔弱都顾不上了,连忙大声否认,“我从没说过要嫁人,你莫要污蔑我!” 第10章 姜氏她欺人太甚 “我真没想嫁人……” 韩凌雪泪光楚楚地瞄了韩延青一眼,抽泣着道:“我命苦福薄,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只求侯府能给我一口饭吃,一件衣穿,我一定日日诵经念佛,祈祷侯府上下昌盛安乐……” 韩延青神色缓了缓,但还是没说话。 “我好心好意为你打算,倒成了恶人?”姜穗宁不高兴地一甩帕子,冷冷道:“既然四姑娘没有二嫁之意,那我也劝你一句,内外有别,你一个姑娘家没事还是少往前院跑,万一冲撞到什么家丁小厮就不好了。更别说过阵子二爷一家也要回京述职,前院的外男只会更多,你得避嫌啊!” 说完她又仰起小脸看着韩延青,“三爷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对。” 韩延青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依旧有些冷沉,“天色已晚,四姐回去歇息吧,序哥儿这里有姜氏照顾,你不必担心。” 韩凌雪恋恋不舍地看了韩延青一眼,最终还是不情愿地离开了。 姜穗宁勾了下唇,起身去了外间。 翠竹斋伺候的奴仆都跪在院子里。 姜穗宁威严的眼神扫视一周,缓缓开口:“伺候主子不尽心,什么人都敢往少爷院子里放,罚你们一个月月例。再有下次,全都给我去庄子上挖土。” 众人低头齐齐应是,“奴婢知错了。” 房内,韩延青听到姜穗宁的训话,下意识地看向窗外。 姜穗宁站在台阶上,逆光勾勒出她窈窕却笔挺的身形,说话的声量不高,却无端带来一种压迫的威严。 如同九天神女,贵不可攀。 很有侯府当家主母的气度。 彩秀请来了侯府常用的大夫,在韩延青的眼神授意下,只说序哥儿有些积食,给开了两颗山楂丸子了事。 老大夫只当是小孩子耍赖装病,毕竟这样的事他也见多了,只说无碍。 但姜穗宁还是坚持让序哥儿休息一天,让他劳逸结合,莫要把身体累坏了。 “母亲对我真好。”序哥儿目送姜穗宁离开时十分感动,“我一定好好读书,长大了给母亲挣诰命!” 姜穗宁只是笑笑没说话。 她和韩延青一前一后出了翠竹斋,没走两步姜穗宁突然回头,似有些疑惑,“三爷走错路了吧,那边才是去曼娘院里的。你快去吧,别让曼娘妹妹等急了。” 韩延青咬了咬牙,转身气冲冲地踏上另一条石子路走了。 借着夜色遮掩,姜穗宁翻了个白眼,打着哈欠对彩秀说:“回去睡觉。” * 韩凌雪突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受限了。 平时在内院还好,可她只要迈过二门,就立马有粗使婆子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美其名曰:“三夫人说了,要护着姑娘,别被前院那些不长眼的小厮家丁冲撞了,影响侯府女眷的名声。” 在这样严防死守下,她别说去找韩延青幽会了,就连想去翠竹斋看看序哥儿都难。 翠竹斋的奴仆被姜穗宁罚过后,对待序哥儿更加上心了,尤其是姜穗宁那句“放了不相干的人进来”,更让她们噤若寒蝉。 韩凌雪去翠竹斋,十次有八次都被拦在门外。 什么少爷正在休息,少爷正在读书,少爷正在练字……每次都有新理由。 韩凌雪气得浑身颤抖,怒道:“我是侯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跟着她的粗使婆子冷笑了一声,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嘟囔:“嫡出小姐又如何?还不是个命里克夫,嫁不出去的老姑娘?这侯府将来可都是三爷的,三夫人才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我不听她听谁的?” “你!” 韩凌雪气得要打她,可那粗使婆子就是个混不吝,直接往地上一躺,哭闹起来,“四姑娘饶命啊!老奴为了您的名声着想才寸步不离跟着,您却一直想甩开老奴私自行动,到底是为什么啊!” 听到动静过来看热闹的奴仆越来越多,都快围成一个圈了。 韩凌雪甚至听到人群中的窃窃私语,什么“守不住”“私会”“动春心了”之类的话。 她从小到大哪受过这份气?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被送回她的房间。 “四妹妹醒了?” 床边坐着的竟然是王氏,一脸关切地看着她。 “大嫂……” 韩凌雪虚弱地喊了一声,眼眶含泪,“姜氏她欺人太甚……” “就是,她太过分了!” 王氏义愤填膺,“自打她进了门,拿了管家权,真是一点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我可是她大嫂啊!你是她四姐姐,更是老侯爷原配嫡出的千金小姐,居然也要看她的眼色?!” 韩凌雪兀自垂泪,“她是三郎明媒正娶的嫡妻,母亲信任她才让她管家,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呢?明明是在自个儿家里,却弄得像是寄人篱下一样……” “要我说,大嫂从前管家的时候就挺好,侯府上下都被您打理得妥妥当当,挑不出一个错处。” 韩凌雪抹着眼泪,话里话外都是暗示,“若是大嫂还能继续掌家就好了,大家日子都松快些。” “四妹妹也是这么想?” 得到了支持,王氏眼睛都放光了。 姜穗宁那个小贱人太精明了,最近天天在查账,听说还要清点库房……她要是再不想办法,公中的窟窿可就堵不上了。 “可是母亲已经将管家钥匙交给她,不好轻易改弦更张。” 韩凌雪轻叹一声,“除非姜氏病了,或是犯了什么大错。” 王氏目光连闪,若有所思。 * 四月初八,佛诞日。 平远侯府女眷都要去城西的法华寺上香。 韩老夫人带着韩凌雪坐一辆马车,王氏和姜穗宁坐一辆马车。 韩延青今日也特地请了假,骑马在一旁护送。 韩凌雪被拘束了好些日子,没能去前院找韩延青,今日难得有机会见面。 一路上,她隔三差五就掀开帘子,问三郎渴不渴,热不热,要不要上车歇一会儿。 落在旁人眼中,只觉得他们姐弟情深,感情好极了。 姜穗宁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听着前面时不时传来韩凌雪娇滴滴的声音,只觉得好笑。 直到王氏突然开口,带了几分试探,“三弟妹,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查账。之前侯府都是我在管家理事,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吧?” 姜穗宁睁开眼,淡淡道:“大嫂多虑了。只是我从小在娘家养成的习惯,凡是交割账目,务必要查清前账,理顺得清清爽爽。否则前头出了纰漏,怪到我这个后来人身上,岂不冤枉?” “哼,我交给你的账目能有什么问题?你还说不是针对我?” 王氏不服气地嘟囔了几声,见姜穗宁又闭上了眼睛,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暗自握紧拳头。 ——给你台阶你不下,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第11章 大嫂,原来你真要害我? 时近正午,马车抵达法华寺。 以前姜穗宁从不信神佛之事,可重生的机缘让她改变了想法,端端正正跪在大雄宝殿内,点高香,敬神明。 王氏扇着帕子笑道:“弟妹如此虔诚,是在求子吗?那你不如直接求三弟,这样还更快些。” 姜穗宁放下合十双手,冷冷瞥她一眼,“大嫂在佛祖面前说荤话,不怕死后下拔舌地狱吗?” “你!” “都给我闭嘴!也不怕外人听了笑话,说我们侯府没有家教。” 韩老夫人在韩凌雪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坐了一上午的马车,怪累人的。都去后院禅房小憩一下,用过斋饭再回去吧。” 王氏狠狠瞪了姜穗宁一眼,甩袖离开。 法华寺后山有大大小小数个院子,里面有禅房供香客休息。 平远侯府直接包下了一个小院。 “母亲去正房,四妹妹去后罩房,我去东厢,三弟妹去西厢,这样安排没问题吧?” 王氏很积极主动,直接将几人的禅房安排好了。 姜穗宁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点头,“我无所谓,哪间都行。” 王氏又问韩延青:“三郎呢,你要和三弟妹一起吗?” 韩延青看了韩凌雪一眼,摇头,“不用了,我不累。” 王氏嗤笑,幸灾乐祸地说:“那三弟妹就一个人歇着吧。” 姜穗宁进了西厢房,彩秀手脚麻利地换上自带的被褥,好让她休息。 “彩秀,你出去转一圈。”姜穗宁吩咐道,“我总觉得王氏今天有点反常。” 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为上。 * 韩延青去了后山碑林闲逛,直到王氏身边的丫鬟匆匆寻来。 “三爷不好了,咱们休息的禅院里好像进了贼人,大夫人叫您赶快回去呢。” 法华寺里有贼? 韩延青一惊,连忙跟着丫鬟匆匆赶回去。 王氏站在院子里焦急地张望,见到韩延青立马上前,小声说:“三弟,有件事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嫂请说。” 王氏瞥了一眼姜穗宁所在的西厢房,房门紧闭。 “我刚才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便往窗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一个男子偷偷摸进了三弟妹的房间!” 王氏一脸慌张,“难道是她耐不住寂寞,趁着出府上香,和人幽会?” 韩延青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王氏见状,又趁热打铁,“说起来,三弟妹最近出府的次数也太多了些。我们内宅女眷就应该安分守己,哪有天天往外跑的?” “大嫂慎言。” 韩延青沉声开口,“姜氏向来本分,出府都是去铺子查账,她不会做这种事,你一定是眼花了。” 王氏眉头一挑。 韩延青居然这么相信她? 她又生一计,故意抬高声音,“三弟,我真看见有贼人进了院子,安全起见,要不你还是带人搜一搜吧!” “吵吵什么呢?” 果然,韩老夫人被吵醒了,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 不等韩延青开口,王氏立马冲上去,添油加醋地形容了一番。 “有男人进了姜氏房间?” 韩老夫人脸色一沉,“好啊,她竟敢做出这种不守妇道的事!三郎,你快进去把人揪出来!” “母亲……”韩延青迟疑着没动。 就在此时,西厢房的门打开了。 姜穗宁伸着懒腰走出来,一脸刚睡醒的模样,“你们在说什么?” 王氏一个箭步窜上前,“三弟妹,我都看到了,你屋里藏了男人!” 姜穗宁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边噙一抹浅笑。 “是吗?那大嫂进来搜啊。” 王氏一把推开她,冲进房内,四下搜寻,竟空无一人。 “不对啊,怎么没人呢?”她喃喃,“那人明明收了我的银子……” 王氏一无所获,出来对韩老夫人赔笑道:“可能是儿媳看错了。” “大嫂轻飘飘一句看错了,就能随意污蔑我的名节?” 姜穗宁反倒不依不饶起来,“那我也说大嫂房里藏了野男人如何?” 王氏自然不怕,挺胸回击,“你也可以搜我的房间啊。” 姜穗宁笑了笑,忽然话锋一转,“奇怪,我们在这儿吵了半天,四姑娘怎么还没醒?大嫂口口声声说看到野男人进了院子,该不会是……” 她话还没说完,韩延青已经沉着脸,大步向后罩房走去。 片刻后,伴随着女子的尖叫声,韩延青拎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走了出来,重重丢到地上。 “冤枉啊,明明是那小娘子冲我抛媚眼,丢了香囊约我来禅房见面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陌生男人从怀中掏出香囊高高举起,侯府众人立刻认出,正是韩凌雪今日出门佩戴的样式。 “你胡说!” 韩凌雪哭着跑出来,指着男人骂道:“明明是你偷了我的香囊,还藏在我床下欲行不轨!” 王氏认出男人正是她事先收买的泼皮混混,大吃一惊。 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他摸进西厢房,好污蔑姜穗宁偷人,他怎么跑去后罩房了? 韩凌雪呜呜哭着跑向韩老夫人,“母亲,你相信我,雪儿怎么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呢!” 一边说,一边偷偷往韩延青的方向瞄。 韩延青脸色黑如锅底,狠狠踩着男人的背,厉声道:“说,是谁指使的你,敢对侯府女眷行不轨之事!” 男人吃痛地惨叫,却坚称自己没被任何人指使,顶多是误会一场。 “我和那小娘子在路上擦肩而过,她冲我柔柔一笑,临走时还丢下一个香囊,不是约我私会是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她的禅房……我哪知道你们是什么侯府啊!” “冤枉啊!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再说你长得獐头鼠目,我凭什么要对你笑?” 韩凌雪百口莫辩,怨恨地瞪了王氏一眼。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眼见韩延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韩凌雪心一横,忽然跪到韩老夫人面前。 “母亲,女儿本来还想为大嫂遮掩一二,但如今不说不行了——大嫂被姜氏夺了管家权而怀恨在心,几次跟女儿抱怨,定要让姜氏付出代价。” “她还威胁女儿与她合谋算计姜氏,女儿没答应,她一定是连带恨上女儿了,才会用此毒计,污蔑女儿名节!” 韩老夫人心疼韩凌雪受了惊吓,闻言冷冷看向王氏,“好啊,我从前竟没看出来,你倒是个有心眼的!” “我没有!” 王氏没想到韩凌雪会突然反咬她一口,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明明让他去姜氏的禅房,谁知道他怎么就走错了?” “大嫂,原来你真的要害我?!” 姜穗宁忽然双手捧心,眼眶含泪地望着她,“我最近清查侯府账目,查出大嫂管家期间多有亏空……我本还想替你遮掩一二,没想到你竟然如此恨我,还勾结外男毁我名节?” “什么亏空?” 韩老夫人一听这话,连跪在地上的男人都顾不上了,急急问道:“姜氏你说清楚,侯府公中怎么就亏空了?” 第12章 梦中祥瑞? 姜穗宁看了王氏一眼,垂眸低低道:“母亲知道我出身商户,凡是经我手的账目从无差错。我查了大嫂管家这几年的账本,发现里外里至少有七八千两的支出不知所踪……” “好,好啊!”韩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怒指王氏,“三郎,把这个吃里扒外的贱妇给我捆到马车上去!现在就回府查账!” 韩延青冷着脸一挥手,粗使婆子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捆住王氏,还用帕子堵了她的嘴拖出去。 一行人连斋饭都没用,匆匆下山回了侯府。 路上韩凌雪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对韩延青飞快解释:“青郎你信我,我和那人真的没什么……” “嗯。”韩延青只低低应了一声,脸色晦暗不定,一夹马腹朝前去了。 * 寿宁堂内,姜穗宁将早就准备好的账目奉上。 韩老夫人沉着脸看完,狠狠一丢,砸在王氏脸上。 “给你一个月时间把亏空补上,否则我就让大郎休了你这个恶妇!” 不顾王氏哭天喊地求饶,她一拍桌子,“滚出去!” 姜穗宁乖巧地站在一旁,轻轻勾起唇角。 回到棠华苑,彩秀低声来报:“已经使银子把那人从顺天府大牢赎出来了,奴婢让他尽快离开京城,别再回来了。” 姜穗宁点头,“你办事,我放心。” 幸好她提前留了个心眼,让彩秀守在外面,提前抓住了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 王氏用银钱收买他,可要论起砸银子,有谁比得过姜穗宁? 她出了十倍价钱让那人改口,又让彩秀把他引进了韩凌雪休息的后罩房。 如此既挑拨了韩凌雪和韩延青的感情,又让韩凌雪和王氏的“结盟”土崩瓦解。 一石二鸟,她只要看着她们狗咬狗就行了。 前世她就查出了王氏贪污公中,只是那时她年轻脸皮薄,再加上七八千两银子也不多,就用自己的嫁妆偷偷补上了,并未发作。 但王氏故意让门房刁难她大哥,阻拦她和娘家人见面,这口气姜穗宁绝不能忍。 又过了几日,姜穗宁正在看账本,彩秀兴冲冲地跑进来。 “小姐,您看看谁回来了?” 姜穗宁一抬头,只见彩秀身后走进来一个身材高挑,皮肤微黑,眼神明亮的青衣女子。 她脸上带出笑意,还有不加掩饰的喜悦,“青鸾!” 重生前两个月,她派青鸾出府,跟着姜家的商队走了一趟,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 “小姐,青鸾幸不辱命。”青鸾跪下给姜穗宁请安,又从包袱里拿出账本奉上。 姜穗宁没管账本,只是紧紧拉着她的手不放,眼里渐渐带出泪花,“你回来了就好……” 青鸾以为她只走了两个月,可在姜穗宁的记忆里,她们已经分开了十年。 前世青鸾意外落水身亡,尸体从侯府后花园的湖里捞上来时,已经泡得面目全非,死状凄惨。 可她自幼在江上渔船长大,熟识水性,怎么可能淹死在一个小小的湖里? 姜穗宁当时发了狠要彻查,甚至还想报官,却被韩延青强势压下,骂她做事不顾大局,为了一个丫鬟连侯府的名声都不要了。 青鸾之死一直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如今她重活一世,这回一定要保住青鸾的性命。她和彩秀都是她的左膀右臂,谁也离不了谁。 “小姐别哭,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青鸾比姜穗宁大几岁,一向是沉稳的性子,被姜穗宁的眼泪弄慌了神,着急的道:“商队半路遇到风沙,耽搁了数日,但大家都好好的,二少爷和三少爷还让我给您带了礼物呢。” 姜穗宁收敛心神,止住了眼泪,挤出个笑脸道:“是吗,二哥三哥给我带了什么好东西?” 青鸾从她带回的大包裹里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羊皮口袋,“这是二少爷的。” 又拿出一个雕花紫檀木盒,“这是三少爷的。” 姜穗宁解开羊皮口袋的抽绳,伸手往里抓了一把,掌心瞬间多了数颗晶莹剔透,流光璀璨的红宝石,最小的也有指甲盖大小,成色极佳。 再打开木盒,又是一阵耀眼的金光闪过,红色绒布上摆着一对小巧的黄金杯,上面镶满了宝石,杯壁上的浮雕花纹华丽精美,工艺精湛。 彩秀看得眼睛都直了,“二少爷三少爷这趟去西域是发大财了啊!”又好奇地问青鸾,“那边真的如传闻所说,满地是黄金宝石和香料?” 青鸾笑道:“哪有那么夸张,这是两位少爷用私房银子给小姐买的,在西域也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哼,我还以为他们俩在外面玩疯了,早就把我忘了呢。” 姜穗宁将宝石和黄金杯把玩了一番,叫彩秀收进小库房,嘴硬地说了一句,脸上却露出几分向往。 如果她没嫁人,兴许这趟就能跟着哥哥们一起去西域了。她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 青鸾没有错过姜穗宁眼底那一抹惆怅,心中也不由叹息。 小姐本是天上无忧无虑的小鹰,却被折断翅膀,困在这深宅大院,还要装成金丝雀的模样。 姜穗宁只是惆怅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打起精神,细细问起青鸾这一路上的见闻,还有外地铺子田庄的情况。 当初她落水失了清白,不得不嫁入平远侯府,姜父生怕女儿在高门大户被人瞧不起,除了成亲当日轰动全城的十里嫁妆,私下里又补贴了姜穗宁许多,每年年底姜家名下所有商铺的分红,都有她的一份。 “三少爷说万寿节快到了,今年是陛下五十整寿,京城的大人们都要挖空心思准备贺礼,那些字画古董,佛像雕像的价格都炒上天了,他们这批从西域带回的金器珠宝,一定能卖出高价。” 青鸾这话却提醒了姜穗宁,今年的万寿节……好像出了件奇事。 她努力回想前世的一些细节,执笔飞快写下一封信,“青鸾,你再回姜家一趟,把这封信交到我大哥手上,让他务必按照我说的去做,要快。” 希望时间还来得及,那个人还没有找到那样东西…… 如果这次能成功,姜家的命运就会发生改变,不会重蹈覆辙了。 青鸾不明就里,但还是仔细把信封收好,“奴婢一定亲手交给大少爷。对了,我回来之前还听夫人说,她最近打算给大少爷相看人家……” 姜穗宁蓦地瞪大眼睛,“不可以!” 前世她那个“好大嫂”申氏似乎就是母亲在今年相看的,她不能再让大哥跳进火坑了。 她催促青鸾,“你赶紧去找我大哥,让他出去躲一躲,千万不要答应母亲任何相看,一切都等过了万寿节再说!” 青鸾越发糊涂了,“可是大少爷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夫人催了好几年,指望着他成家立业……” “青鸾,你信我。”姜穗宁抓住她的肩膀,眼神坚定,“那是我亲大哥,我不会害他的,我一定会让他娶到世上最好的妻子。” 青鸾心中一震,只觉得她走了几个月,小姐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从侯府角门出府,轻车熟路地回到姜家,在前院书房找到了姜逸。 “大少爷。” 姜逸一见到她,神色微变,快步上前,“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宁宁那边出事了?” 青鸾摇头,“小姐很好,只是听说夫人要给您相看亲事,让您想法子拖延一阵,这是她写的信。” 姜逸哭笑不得,但在打开信后,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姜穗宁在信上说,她前几日做了个梦,梦到在渭南普阳郡治下一个叫十里坡的村子,有仙人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埋了一个宝贝,说此物可保大周朝国祚千年,是大大的祥瑞之兆。 她让姜逸收到信就立刻出发去渭南,一定要赶在祥瑞被别人发现前,先一步挖出来。 初看到这封信,姜逸只觉得妹妹胡闹。一个梦而已,怎么能当真呢? 况且京城到渭南,一来一回就要十几日,他放下好好的生意不做,就为了跑几百里去挖一个不知真假的宝贝? 青鸾注意到姜逸神情变换,似有动摇,适时补上了一句,“小姐让您一定要按照信上说的去做,否则她就……吃不好睡不好了。” “宁宁啊,真是,嫁了人还这么调皮。”姜逸苦笑着摇头,“行,你回去告诉她,我明日便出发。” 妹妹有句话说的没错,他现在确实无心娶妻,借这个机会躲出去也好。 第13章 求商大人为妾身做主啊! 这日绸缎庄掌柜来传话,新来了一批南边的上好丝绸,请姜穗宁这个东家先挑,她便带着青鸾彩秀准备出门。 还没出二门,就见寿宁堂的王妈妈突然从斜刺里冲出来,还装作偶遇的模样抬高声调:“三夫人又要出门去啊?” 姜穗宁冲她笑笑,“去铺子里盘盘账,顺便给母亲买点补品。” 王妈妈听到后半句话,神色稍霁,挤出个笑脸,“三夫人真是辛苦。” “你在母亲身边伺候也辛苦了。” 姜穗宁一抬手,彩秀上前往王妈妈手里塞了个小荷包,笑得灿烂,“我家夫人请妈妈喝茶。” 王妈妈掂了掂分量不轻,至少是个五两的银锭子,这才恭恭敬敬地让开路,“三夫人早去早回,莫让老夫人惦记。” 直到马车辘辘驶上大街,彩秀绷着脸呸了一声,“这哪是侯府,土匪窝还差不多!” “别生气了,一会儿去买鼎福记的点心吃?”姜穗宁戳了她一下,笑着道:“你就当是日行一善,施舍给街边叫花子了。” 彩秀瞬间脑补出王妈妈捧着一个豁口破碗,说小姐行行好的模样,笑得不行。 主仆三人在车厢里有说有笑,突然马车一个急停,车厢晃了晃,三人挤作一团,姜穗宁的头更是差点撞到车壁上,幸好青鸾抬手垫了一下。 她敲了敲窗子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答:“对面驶过来一辆马车,小的来不及避让,三夫人没事吧?” “我没事。”姜穗宁揉着额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对面的马车样式精美华丽,拉车的两匹马也格外高大,显然不是普通人家。 她吩咐车夫,“把车驾到一边,让对面先过。” 出门在外,她懒得和人计较这些。 车夫依言驾着马车往路边挪动,可是对面马车似乎等不及了,又往前快走了几步,直接将姜穗宁的马车卡在了一个拐角处,动弹不得。 车厢又重重晃了一下,彩秀忍不住探头大喊:“喂,你们走路不长眼睛吗,看清楚了,这可是平远侯府的马车!” “平远侯府?” 对面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材高挑,衣裙华丽的少女。 少女打量着彩秀,冷哼一声,“我记得你,你是姜氏的丫鬟,她在不在车上?还不快下来给本小姐请安!” 姜穗宁听到这抹熟悉的声音,有些头疼。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面容平静,又带了三分无奈,“陆小姐。” 武威将军嫡幼女陆锦瑶,六皇子妃的亲妹妹,也是韩延青的爱慕者之一。 这位大小姐娇生惯养,嚣张跋扈,前世就没少在各种场合找姜穗宁的麻烦。直到后来她几乎闭门不出,陆锦瑶总不能打上侯府,这才作罢。 姜穗宁心想今天出门忘看黄历了,真是冤家路窄。 陆锦瑶一双美目死死瞪着她,姜穗宁今日穿了一件水碧色绣莲纹褙子,下搭鹅黄色十八破裙,发髻松挽,斜插一支青玉簪,浓淡相宜,越发衬得那张脸蛋明艳妩媚,容光似玉。 她忽地抽出腰间软鞭,直指姜穗宁,“你撞坏了我的马车!” 姜穗宁微微蹙眉,“明明是你的马车横冲直撞过来,怎么成了我撞坏的?” 她打量着陆家那辆华贵崭新的马车,“再说我也没看到哪里坏了啊。” 陆锦瑶气呼呼地四下寻找,忽地一指车厢上,“那里掉漆了,就是你撞坏的!” 姜穗宁瞪大眼睛,努力寻找她所说的掉漆——只有指甲盖大小,也难为陆锦瑶能找得出来。 她叹了口气,“好,我赔,你要多少银子?” “别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眼里只有银子。”陆锦瑶一脸鄙夷,眼神忽然变得怨毒,“我要你这张脸——” 她今天就抽花了姜氏的脸,看她以后还怎么勾引延青哥哥! 陆锦瑶扬起鞭子朝姜穗宁挥来。 彩秀和青鸾连忙护住姜穗宁,连连往后退。 陆锦瑶一鞭子抽了个空,却更加生气不肯罢休,“你别躲!” “往对面跑。” 姜穗宁拉着两个丫鬟,从马车的空隙钻了出去,来到大街上,朝人多的地方跑,一边大喊救命。 “站住!” 陆锦瑶追出来,手中鞭子挥得飒飒作响,一时间街上路人都四下躲闪,路边的小摊更是被她撞翻了好几个,一片混乱。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一阵黑风从长街另一头席卷而来,气势迫人。 有见识多的百姓已经惊叫出声,“是玄衣卫!” 玄衣卫的大名如雷贯耳,就连陆锦瑶的动作也是一顿。 很快,十几匹马就来到眼前,为首之人勒紧缰绳,“吁——” 骏马前蹄高高扬起,堪堪停在姜穗宁面前,马鼻温热的呼吸几乎要喷到她脸上。 她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马背上的高大男子微微俯身,苍白俊美的面容挑起一抹玩味笑意,“吓傻了?” “商、渡。”姜穗宁从喉咙里挤出气音,表情有些狰狞地瞪着他,“你想踩死我啊?” 商渡眼底笑意更深,抬手轻抚马脖子上的鬃毛,漫不经心的道:“它可比你聪明多了。” 他抬起头,狭长冰冷的眸光锁定陆锦瑶,语气沉沉,“陆二小姐好大的威风,几位皇子殿下都不敢当街耍鞭子。怎么,这大周朝是改姓陆了吗?” 陆锦瑶脸色一白,哪还有刚才嚣张跋扈追人打人的劲头,不情不愿地低下头,“商大人言重了,我跟姜……韩三夫人闹着玩呢。” 她一边说一边朝姜穗宁使眼色,结果后者完全不配合,甚至还挤出了几滴眼泪,可怜巴巴地仰起小脸,“求商大人为妾身做主啊!” “哦?你想让本督怎么做主?” 商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底兴味满满。 姜穗宁又抽泣了两声,掏出帕子抹着脸,娇滴滴开口:“陆二小姐心悦我家夫君,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想逼我自请下堂,我不肯,她就要拿鞭子打死我啊!” “你,你胡说!”陆锦瑶大声反驳。 姜穗宁用被帕子擦得通红的双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陆二小姐,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若是实在喜欢我夫君,可以进门做妾嘛。就算你是武威将军的女儿,身份尊贵,可我们平远侯府也不会亏待了你啊。” 有躲在一旁看热闹的百姓疑惑开口:“怎么又是平远侯府?” 前阵子不是还传出平远侯府韩三爷索要妻子嫁妆,不肯给就当街打人的热闹吗? 第14章 侯府名声,与我何干? 彼时身在城北大营的韩延青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和平远侯府将会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京城百姓在街头巷尾热议不休的话题—— 此刻,陆锦瑶听了姜穗宁的话,简直又气又怒,脸色青白交加,“姜穗宁你疯了吗,光天化日的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平远侯府不要脸,陆家还要脸呢! 姜穗宁弱弱从帕子后探出头,“我说错什么了吗?你确实不愿意给我夫君做妾啊,不然何必当街为难我?” “我陆锦瑶当然不会给任何人做妾!” 陆锦瑶想也不想地回击,说完才注意到周围百姓吃瓜的热切眼神,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对啊,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追着姜穗宁跑来着? 陆锦瑶使劲拍了两下脑袋,终于反应过来,生气地跺脚,“明明是你家马车撞坏了我家马车,你得赔我!” 商渡忽地抬起手,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语声幽幽,“我看陆二小姐的马车完好无损,倒是平远侯府的马车歪歪斜斜,所以到底是谁撞了谁?” “是她。” “是她!” 两道女声几乎同时响起,姜穗宁和陆锦瑶都指着对方。 商渡眯了眯眸,忽地冷笑一声,眼神变得沉锐锋利。 “本督时间宝贵,没空和你们玩过家家。玄七。” “属下在。” 商渡伸出食指,虚空点了点陆锦瑶的方向,“陆二小姐当街行凶,敲诈勒索,送她去内狱醒醒脑子。” 话音落下,陆锦瑶脸色惨白一片。 商渡竟然要抓她下玄衣卫内狱?那可是传说中无数朝廷重臣都走不出来的活地狱! 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身份尊贵的将军嫡女,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她的脑子难得清醒了一瞬,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白着小脸认错,“商大人,是锦瑶言行无状,求您看在我父亲和……的份上,饶了我这一回吧。” “啧,到底是六皇子殿下的妻妹,身份尊贵啊。”商渡的语气带了些玩味,又像是改了主意,懒懒道:“下不为例。” 陆锦瑶松了口气,连连道谢。 商渡牵起缰绳,长腿轻磕马腹,高大的黑色骏马慢悠悠从姜穗宁身边走过。 陆锦瑶看着他一步步靠近,那张苍白冷漠的面孔在灼灼日光的照耀下,竟有种不输神祇的庄重俊美,不由看得痴了。 这般神仙姿容的男子,竟然是个不能人道的太监…… 陆锦瑶还在胡思乱想,下一秒就感觉一抹银光从头顶上方掠过,杀意毕现,那种濒临死亡的危寒之意瞬间遍布全身。 唰! 伴随着百姓的尖叫声,身后传来一声重响。 陆锦瑶缓缓转过头,就看到自家那辆由六皇子赐下,华美精致的双驾马车,被商渡一刀削去了大半个车厢,车辕断裂,轰然倒地。 商渡已经收了刀,脸上又恢复了往日一贯的冰冷淡漠。 “下不为例的意思是——陆二小姐这么爱闯祸,以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陆锦瑶直接被这句话吓晕了,被陆府的下人战战兢兢地抬了回去。 街对面茶楼的雅间内,有人将这出闹剧尽收眼底。 “殿下,姓商的简直太嚣张,明知道陆家是您的妻族,还敢如此欺辱陆二小姐。” “谁让他深得父皇信重,而我非嫡非长,只是个闲散皇子呢。” 六皇子把玩着茶杯,嘴上说不在乎,只有眼底闪过的一抹阴狠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去查,今日和锦瑶起冲突的是哪家女眷。” 六皇子脑海中闪过美人含羞带泪的娇怯模样,勾唇冷笑,“竟然能让商渡为她出头。” * 接连遇到两个煞星,姜穗宁不由怀疑,今天真的不宜出门。 从绸缎庄出来,她也没了逛街的心情,催着马车赶紧回侯府。 青鸾皱着眉头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您以往遇到陆二小姐都是能避则避,今天怎么……若是事情传扬开来,陆家不会找您麻烦吧?”xbiQiku 姜穗宁满不在乎地摆手,“陆家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哪有心思找我麻烦?” 她今天也算占了商渡的便宜,狐假虎威了一把。 有了商渡的“金口玉言”,想必陆将军一定会管好自家女儿,不让她再跑出来闯祸了。 “可是街上那么多人都听到,陆二小姐心悦咱们三爷,这对侯府的名声……” 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前,姜穗宁推开帘子,身姿灵巧地跳到地上,回头冲青鸾俏皮一笑。 “那与我何干?” 她巴不得平远侯府的风评再差一点! 主仆三人还没回到棠华苑,就被守在路口的小丫鬟拦下,“三夫人可回来了,老夫人叫您快去寿宁堂。” “出什么事了?” “于姨娘说四姑娘偷了她的镯子,两个人打起来了!” 姜穗宁一惊,连忙压下唇边笑意,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还有这种热……还有这种事?我这就过去。” 抱着看热闹的心情,姜穗宁步履飞快,一进寿宁堂的院子,就听到曼娘中气十足,余音绕梁的怒骂。 “连我的嫁妆都敢偷,那上面还刻着我的名字呢。老夫人,您这是养了个家贼啊!” 相比之下,韩凌雪的哭声显得那么虚弱无力,她只是不停地辩解,“不是我拿的,我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房里……” 姜穗宁调整了下表情才推门进来,装作焦急的模样,“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哭声和骂声交织,吵得韩老夫人头都大了,一见到姜穗宁就不留情面地斥责,“你这个主母怎么当的家,连房里的妾室都管不好。” 姜穗宁眨了眨眼,十分无辜地摊开手,“母亲,曼娘在我面前一向恭敬。再说……四姑娘也不是夫君的妾室,她不归我管呀。” 韩老夫人意识到自己差点说秃噜嘴,连忙转移话题,“……总之我把侯府内宅交给你打理,你就该勤勤恳恳持家,不要让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烦我,是想把我气死吗?” “儿媳明白了。”姜穗宁嘴上答应,转头就问曼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四姑娘偷了你的嫁妆?” 曼娘一挺胸,笃定的道:“丫鬟说她最近总在我院子附近转悠,还想使银子打听我的事。今天我检查妆奁,发现少了一对金镶红宝镯子,接着就在她枕头下面找到了,不是她偷的还能是谁?” 韩凌雪依旧否认,坚称自己也不知道镯子怎么会在她房间里。 姜穗宁反问:“那你为何要收买曼娘的丫鬟?” 第15章 属于姜家的机遇来了 “我……” 韩凌雪支吾着说不出话,眼神心虚地四处乱飘。 她心里一直将曼娘视作“竞争对手”,想要重新夺回韩延青的宠爱。收买丫鬟是想给曼娘下泻药,这样等韩延青休沐回府那日,她就没办法和自己争宠了。 可她才塞了两回银子,那小丫鬟还没松口呢,自己却被当成贼抓起来了。 韩凌雪抬起头,对上曼娘嘲讽又嚣张的视线,忽地明白了,“是你,你栽赃诬陷我?” 曼娘翻了个白眼,掸了掸衣襟,“我是侯府正儿八经纳进来的良妾,尊敬主母,伺候主君就够了,我干嘛要跟你过不去?反正你在侯府吃的用的,也不是我的银子。” 她就不明白了,韩老夫人把韩凌雪留到这么大还不嫁人,是真想在侯府当养老姑奶奶啊? “咳!”韩老夫人打断曼娘,没好气的说:“雪儿一出生就没了亲娘,在我身边养大,她就是我嫡亲的女儿,于姨娘你有意见吗?” “曼娘不敢。”曼娘乖巧地躲到姜穗宁身后,“不过是一对镯子而已,我妆奁里还有更贵的,四姑娘若是喜欢,那就赏……送你了吧。” 韩凌雪气得浑身发抖。 她是序哥儿的生母!是侯府唯一为三郎生下孩子的女人! 赏? 于曼娘不过是一个妾,有什么资格赏她东西? “好了,既然曼娘都不追究了,那这事就算了吧。” 姜穗宁假装说了她两句,“以后不许这么冲动,闹到老夫人面前,扰了她的清静。” “是,妾身明白了。以后再有爪子敢伸到我房里,我就直接剁了,绝不来打扰您和老夫人。” 曼娘看着韩凌雪冷冷说道。 韩凌雪觉得十分屈辱,身子摇晃着晕了过去。 韩老夫人太阳穴狂跳,“……我累了,你们赶紧出去。” 姜穗宁从善如流,“母亲好好休息,儿媳告退。” 出了寿宁堂,走到四下无人的小径上,她才低声问曼娘:“你做的?” 曼娘微不可察地点头,又带了几分不服气,“就她那仨瓜俩枣还想收买我的陪嫁丫鬟?我早就把伺候她的人买通了。” 趁韩凌雪不在,随便往她枕头下面塞什么东西,容易得很。 姜穗宁扶额,“你也别做的太过分了,毕竟她有老夫人撑腰。” 看来韩凌雪是真急了,前世的她没有“对手”,可是一直安安分分扮演白莲花呢。 就在姜穗宁以为,韩凌雪还会想办法和曼娘斗法时,很快又到了韩延青休沐的日子。 但这次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了一个女人。 “前日陪上官喝酒应酬,他非要塞给我一个府上的舞姬,你看着安排吧。” 棠华苑内,韩延青有些不自在地对姜穗宁交待着。 姜穗宁定了定神,才压下心底无数脏话,看向跪在自己身前的红纱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奴家名唤蕊姬,请夫人垂怜,给我一席容身之地。” 蕊姬缓缓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嫩生生的,真是纤柔清丽,我见犹怜。 再看她那盈盈一握的纤腰,红色纱衣下若隐若现的曼妙身姿,就连姜穗宁都不得不夸一句尤物。 她冲韩延青扬起一抹笑,“三爷好福气,又领了一位妹妹进门,还这么娇柔可人,我见了都喜欢。” 韩延青听了她的夸赞,脸色却并未转晴,甚至越发难看。 他接连纳新人进府,她怎么毫无反应? “曼娘隔壁的院子还空着,不如就让蕊姬妹妹住过去吧,她们姐妹平时也能做个伴。” 姜穗宁十分贴心地替他安排着。 “随你。” 韩延青冷冷丢下这句话,带着蕊姬出了门。 彩秀气得握紧拳头,“小姐,他欺人太甚!” 青鸾也是眉头紧皱,“以前没听说姑爷是贪花好色之人,怎会做出这种事?” 姜穗宁心中也觉得奇怪。前世韩延青的后院可是干干净净,一个通房姨娘都没有。 她还以为韩延青天生冷情,不近女色,这才忽略了他和韩凌雪的私情。 这一世他是吃错药了吗? 她慢悠悠喝了口茶,自言自语道:“有的人啊,底线一退再退,慢慢就没有底线了。” 先有曼娘,后有蕊姬,她倒要看看,韩延青还能领回来多少好妹妹。 韩凌雪在他心里……还剩几分? * 自从姜逸出了门,姜穗宁每天都数着日子等他回来。 终于,在万寿节前几天,她接到姜逸的消息,约她去听风楼见面。 听风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占据了兴安大街最好的地段,楼高五层,宽敞气派,日进斗金,客似云来。 据说有不少商人和权贵都打过听风楼的主意,但酒楼东家的后台十分神秘且强硬,竟是无人敢动。 听风楼也因此成为达官权贵最爱消遣的地方,哪怕在这里谈些机密要事,也不用担心泄露出去。 姜逸在信上没有写太多,但姜穗宁相信,他一定是找到了那个东西,才会约她去听风楼面谈。 翌日姜穗宁准时抵达,报上名号后,小二便带她去了顶楼的包厢。 “宁宁来了。” 姜逸已经到了,见到妹妹立刻上前迎接。他神情十分激动,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只化作一句—— “你是怎么知道的?” “做梦梦到的啊。”姜穗宁催促,“东西呢,快给我看看。” 姜逸转到屏风后,抱了个二尺见方的箱子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 姜穗宁打开箱盖,只见红色绒布上静静躺着一块白玉壁,里面的纹路隐隐组成九龙戏珠的图样。 她长长吐了口气,如释重负道:“没错,就是它,和我梦里见到的祥瑞一模一样。” 姜穗宁一把抓住姜逸的手,眸中闪动着惊人的光亮,“大哥,属于姜家的机遇来了。” 姜逸也是聪明人,瞬间领悟,“你让我在万寿节前赶回来,是想把此祥瑞献给陛下?” 姜穗宁重重点头,“陛下见此祥瑞必定龙心大悦,说不定能赐你一个官身,那我们姜家就算是改换门庭了。” 姜逸被她畅想的景象所打动,但很快又冷静下来,蹙着眉为难道:“可家里在宫中并无门路,如何能将祥瑞送到御前?” 话音刚落,屏风后面忽然传来细微的响动。 姜穗宁瞳孔一缩,回头轻喝:“谁在里面?” 第16章 督主人美心善,一定能长命百岁 房间里还有人? 姜穗宁和姜逸对视一眼,神情变得紧张凝重起来。 咔咔—— 山水屏风忽地向外移动了几寸,墙上出现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一抹修长挺拔的人影走了出来。 看清来人面目,姜穗宁惊讶出声:“商渡?!”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不对,听风楼包厢里怎么会有暗门? 难道玄衣卫的势力已经这么恐怖了吗? 商渡神情闲适从容,仿佛进的不是别人的包厢,而是自家后花园一样。 他不紧不慢地找了把椅子坐下,单手支颐,凤眸轻抬,闲话家常一般,“姜大公子运气不错,能在陛下的万寿节前找到这样的好东西。” “你想干什么?” 姜穗宁一下子警惕起来,玄衣卫平时没少干抄家灭门的染血活计,如今这么大一块祥瑞宝贝就在眼前,难道商渡起了夺宝之心? 她心一横,高高举起那块九龙白玉璧,色厉内荏地威胁:“你别过来啊,过来我就把它摔碎!”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为姜家抢来的机缘,决不能便宜外人! 商渡眼神一沉,语气凉薄,“我这人不信鬼神不信命,对你的破石头也没兴趣。” 姜穗宁松了口气,连忙把白玉璧小心地放回箱中。 姜逸眉头紧锁,用眼神示意妹妹,接下来该怎么做。 姜穗宁眼珠一转,冲商渡扬起笑脸,“商大人有公务在身,我就不留您喝茶了。您放心,今天您出现在这儿的事,绝对不会有第……第四个人知道!” 她冲着门口的方向,恭恭敬敬做了个请的手势。 “想赶我走?” 商渡坐在原地没动,扯唇轻笑,眼神玩味,“你们不是在商量,如何进宫献礼吗,不如来求本督帮忙?” 姜逸眼中狐疑之色更甚。 传闻中心狠手辣,连权贵高官都不放在眼里的商督主,何时变得这么乐于助人了? “当然,本督也不是白白帮忙——” 男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桌面,指尖微屈,骨节分明,如无暇美玉,完全看不出这双手上曾染过多少鲜血。 他定定看着姜穗宁,薄唇微启:“三万两,我可以让姜大公子顺利面圣。” 三万两? 姜穗宁脱口而出:“你怎么不去抢啊!” 吓得姜逸赶紧捂她嘴,连连道歉,“请督主恕罪,舍妹年少无知,口无遮拦,您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 商渡垂眸,鸦羽般的长睫轻颤,低低说了一句:“跟她一般见识,那我早就被气死了。” 姜穗宁好不容易才挣开姜逸的手,气鼓鼓地瞪他,“我本来就没说错啊。” “宁宁,其实三万两也不是不行……” 姜逸脑中已经闪过无数利弊权衡,小声和他商量,“姜家为皇帝献上祥瑞,这份荣耀以后能换来多少个三万两啊。” 姜穗宁咬着嘴唇,满脸不情愿,“那也太贵了……喂!” 她不客气地喊商渡,“你位高权重,要那么多银子干嘛,就不能再商量商量?” 商人的天性,涉及到金钱总想砍砍价。 姜逸一脸震惊,随即无语望天。 完蛋了,他和宁宁今天一定会被灭口吧? 果然,商渡的语气比他本人还要冰冷,“三万两,你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姜穗宁握紧拳头,威胁,“我就不信除了你,我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大哥进宫的人。” “哦?那你去找啊。” 商渡眯起眼睛,仿佛锁定猎物的大型猛兽,危险极了,“我倒要看看谁敢帮你。” 比起姜穗宁的放狠话,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威胁。 姜穗宁气得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你这是……强买强卖!” “没错。”某人无耻地承认了。 “商督主,我们答应了。” 眼看姜穗宁还要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姜逸抢先开口。 他握住妹妹肩膀,语气坚定,“宁宁,你为家里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就交给大哥,好吗?” 三万两,对姜家来说还不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哪怕这是一场豪赌,姜逸也愿意入局下注。 “姜大公子果然爽快。”商渡抬手轻轻拍了两下,“明天日落之前,把银子送到商府,过时不候。” “没问题。” 姜穗宁眼看阻止不了,心疼即将飞走的三万两,扯着桌布穗子气鼓鼓地嘀咕:“死太监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啊,没儿没女的,死了给自己陪葬吗?” 商渡耳力极好:“你说什么?” 离得最近的姜逸又要心梗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小妹这么擅长作死啊…… 姜穗宁秒变脸,冲他甜甜地笑:“商督主人美心善,一定能长命百岁!” 商渡哼了一声,不知信了没有,转而慢悠悠道:“本督最近看上一个女子,可惜她天性贪财如命,若我不能攒足了聘礼,怕她不肯许嫁呢。” 姜穗宁小脸皱成苦瓜,只敢在心里腹诽:谁家姑娘这么倒霉,被这个死太监看上了啊,嫁过去不是要守活寡?! 但仔细一想,她现在的日子跟守活寡好像也没什么两样…… 或许是即将有钱财入账,商渡的脸色明显好了不少,身上那股噬人的冷意也淡了,他在兄妹俩的目送下走到门口,离开前忽然回头,目光逡巡,审视地看着两兄妹。 姜逸立马承诺:“督主放心,听风楼的秘密绝不会外泄。” 他想,他已经猜到这座酒楼背后的神秘东家了。 商渡颔首,“明白就好。” 等他走了好一会儿,姜穗宁才半信半疑地开口:“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说着就要起身,把房间内所有的边边角角检查一遍。 万一商渡再从哪个角落钻出来,那才真是要了命。 谁能想到固若金汤的听风楼也不安全了。 姜逸也觉得奇怪,他此前从未听说过听风楼里有暗道,按理说这么大的秘密,商渡不该主动暴露给他们才对。 他不确定地说:“可能商督主觉得我们比较守信用?”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姜穗宁抚着胸口安慰自己,“可能在玄衣卫眼里,我们都是小蚂蚁,不足为惧吧。” 她坐下喝了口茶压压惊,又问姜逸,“你这次去十里坡还顺利吗,没出什么纰漏吧?” 第17章 糟心的侯府不消停 姜逸摇头:“我扮成路过的行商去村子里借宿,花了两天时间摸清村里的人事和地形,选了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去挖槐树,很顺利就挖到了。” 他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宁宁,你这个梦也太神了,就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一样。”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样的机缘。”姜穗宁俏皮一笑,“但如果不赌一把,我怕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姜逸点头,“你做得对。对了,你在信上说的,那个叫葛老三的村民,我也见到了。” 姜穗宁紧张地攥住指尖,身子不由自主前倾。 葛老三,就是前世那个挖到九龙璧的幸运儿。 听说是有天晚上下了雷暴雨,村头的老槐树被劈倒了。葛老三早上出门去地里除草,路过枯死的槐树时,看到土里闪过一抹白光,他好奇上前挖了几铲子,结果就挖出了这块举世无双的九龙白玉璧。 恰巧葛老三的小舅子是个读书人,来探望姐姐和小外甥时得知此事,极力劝说葛老三带着宝贝上京城,说这是皇帝最喜欢的祥瑞之兆,如果能进宫面圣,他们家就发达了。 葛老三和小舅子来了京城,也不知道具体是走了谁的门路,总之还真让这两个布衣百姓见到了真龙天子。 祥瑞一出,百官称颂,龙心大悦,不但赐了小舅子贡生身份,允他进国子监念书,还封了葛老三一个祥瑞伯的虚衔,夸他是大周的福星。 前世姜穗宁虽然身处内宅,但也没少听人提起过这位葛伯爷的事迹。 一个地里刨食,全副身家不超过五两银子的贫苦农民,就因为在土里挖出了九龙白玉璧,转眼间成了有爵位在身的伯爷,不知道要让多少京城的低阶小官红了眼。 葛伯爷还是皇帝金口玉言认定的福星,各家权贵也愿意放低身段与之来往结交,有送宅子送田地的,还有送珠宝送美人的。 姜穗宁最后一次听说葛伯爷,是他宠妾灭妻,发达后就要抛弃陪他共患难的原配发妻,被那妇人千里迢迢告上京城,却因官官相护,申诉无门,绝望之下悬了梁。 没过几日,葛伯爷就被发现溺死在城西的玉水河里,随后他的小舅子主动去投案自首,被判了流放三千里。 本来姜穗宁还犹豫过,要不要仗着自己重生的优势,抢了别人的机缘。 但一想到葛老三一家因为白玉璧带来的不是幸运,而是家破人亡的惨剧,她还是下定决心给姜逸送了那封信。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就让这块九龙白玉璧,在她手里发挥更大的价值吧。 姜穗宁回过神来,就听到姜逸说,“葛老三是十里坡公认的勤快人,儿女双全,家庭顺遂。我去他家借水时聊了几句,他说年底就攒够买头牛的银子了。宁宁,你为何要特意提起他,他有什么问题吗?” “哦,我是听仙人说的,说村里有个葛老三,前世给过他一碗水,他为了偿还这份恩情,就把九龙壁埋在他村里了。” 姜穗宁随口瞎编了几句,“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是不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嘛。” “看来我们是沾了他的光啊。”姜逸感慨,“早知道就偷偷给他家里塞些银子了。” “千万别。”姜穗宁连忙阻拦,“他现在的生活就很好,你给了他银子,万一他学坏了怎么办?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可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姜逸摇头失笑,“你这话可把咱们爹爹也骂进去了。” “爹爹又不一样,他只有母亲一个妻子,这么多年来都身心如一,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姜穗宁鼓了鼓腮,她年少时何尝没有做过结发夫妻,恩爱不疑的美梦呢。 这世上的好男人比孤本还稀有,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可不想在无谓的情情爱爱上耗费心血了。 时间紧迫,姜逸还要回去筹够三万两,兄妹俩有再多说不完的话,也只能就此作别。 姜逸离开前忍不住又叮嘱,“缺钱了就让青鸾来找我,受了委屈也别自己憋着,我们姜家的姑娘也不是谁都能欺负的,记住了吗?” 姜穗宁红了眼眶,连忙抬手去擦,装作不满地催促,“快走吧,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我还等你给我娶个好嫂嫂呢。” 她坐上回侯府的马车,车厢有节奏地轻微摇晃着,她把头靠在窗边假寐,大脑却很难放空,无数念头嘈杂纷涌而来。 商渡会信守承诺吗?大哥能顺利面圣吗?他会像前世的葛老三一样,被封为什么祥瑞伯吗?嘶,这封号可不怎么好听啊……但好歹也是个伯爷呢,大哥的婚事就能再往上提一提了…… 太阳穴传来些微刺痛,她赶紧打开小桌下方抽屉,拿出一小罐子清凉膏涂了涂。 重生回来的每一日,她无不在殚精竭虑,为自己,为姜家的未来筹谋打算,步步为营。 难怪前世彩秀总说她是劳心成疾,或许她注定是个天生劳碌命吧。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棠华苑,她刚换了衣裙,解了钗环,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动,隐约还有女子的呼救声。 “青鸾,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姜穗宁用力揉了揉额角,这糟心的侯府,真是没有一日消停的。 青鸾去而复返,脸色不太好看,“是蕊姬姑娘和四姑娘吵起来了,闹着要您做主。” 因为蕊姬的名分还没定下来,府里只能叫她姑娘而不是姨娘。 “这个韩凌雪,有完没完了……” 姜穗宁坐起身,让彩秀给她梳了个最方便的发髻,换了身见客的衣衫,匆匆来到前厅。 蕊姬柔弱无骨地跪在地砖上,韩凌雪则站在一旁,对她怒目而视。 姜穗宁在主位落座,端起茶盏缓缓吹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们俩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了?” “三弟妹,我倒想问问,她一个不清不白的贱籍女子,怎么能住进侯府,还穿成这样晃悠到了序哥儿面前,这不是居心叵测,带坏我……我们哥儿吗?” “蕊姬姑娘是夫君带回来的。”姜穗宁神色从容和缓,脸上挂着端庄贤淑的微笑:“当然是因为夫君喜爱她了。” 第18章 我保证不碰她 “当然是因为夫君喜爱她了。” 这句话一出口,韩凌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姜穗宁是懂如何往她心口捅刀子的。 她仿佛只是随口感慨了一句,接着便看向蕊姬,“四姑娘说你去了外院,还冲撞了序哥儿,可有此事?” “夫人明鉴,奴婢不是有意的。” 蕊姬整个身子几乎都要伏到地上,纤薄如蒲草般轻轻颤抖,“奴婢见今日天气好,便去了花园里赏景,恰好遇上序少爷,他问奴婢有没有见过他的虎头风筝,奴婢说没有……就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四姑娘就突然冲过来对奴婢喊打喊杀,还骂奴婢是狐媚子……” 她声音柔婉,一转三叹,说到最后更是隐隐带了哽咽,叫人听了心生怜惜,不忍苛责。 姜穗宁挑了下眉,又对韩凌雪说:“就这?” 韩凌雪握紧拳头,没什么底气地狡辩:“我看到她对序哥儿笑了,笑得不怀好意,这种贱籍女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子,你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啊。” “四姑娘啊。” 姜穗宁叹了口气,十分无奈地冲她摇头,“序哥儿今年才四岁,他能懂什么?你口口声声说蕊姬姑娘勾引序哥儿,是想让他小小年纪就背上恶名吗?” 韩凌雪一怔,随即面上越发恼火,指着蕊姬道:“为了序哥儿的名声着想,那就更应该把这个狐狸精撵出去!” “蕊姬是夫君带回来的人,这我可做不了主。” 姜穗宁悠悠喝了口茶,似笑非笑地对韩凌雪说:“四姑娘和夫君一向……姐弟情深,你若是有这个本事,那我也乐见其成。” 韩凌雪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她就说姜穗宁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韩延青接连纳妾而无动于衷,只不过是碍于正室的名声不好发作罢了。 她可是序哥儿的生母,三郎一定会听她的。 韩凌雪得意满满地走了,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了蕊姬一眼。 “彩秀,给蕊姬姑娘看座。” 姜穗宁说完,只见蕊姬的身子颤得更厉害了,抬起盈盈泪眼,“求夫人怜惜奴婢,不要赶奴婢走。” “唉,刚才吓坏了吧?”姜穗宁对她露出和善的微笑,“四姑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性情偏激了些,她在府里一向如此,你别跟她计较。” 姜穗宁又叫青鸾,“去开我的箱笼,把前几天新做的衣裳拿出来。” 很快青鸾就抱着几件颜色素淡清雅的衣裙出来。 蕊姬诚惶诚恐,“夫人,奴婢不敢要……” “收下吧,进了侯府总不能让你没有衣裳穿。” 姜穗宁纤细的指尖轻抚过上好的丝绸面料,看着蕊姬的眼睛,意味深长道:“我不管你过去是什么性情,但夫君喜欢性子柔顺,品味高雅的姑娘,记住了吗?” 蕊姬看着自己身上的茜红纱衣,似懂非懂地点头。 “奴婢多谢夫人指点。” 姜穗宁笑了,她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你是夫君带回来的人,除了他,没人能赶你走,回去吧。” 蕊姬走后,彩秀不解地问:“小姐,您干嘛要送她新衣裳啊?还教她三爷喜欢什么……您这不是把三爷往别人屋里推么?” 彩秀的心情十分矛盾,一方面她不满韩延青这般接连纳妾的做派,一方面又盼着姜穗宁和他夫妻和睦,坐稳侯府主母的位子。 青鸾却比她看得更深,“那几件衣裳都不是小姐平日喜欢的样式,小姐应该一早就准备好要送人了。” 姜穗宁笑眯眯点头,“还是青鸾懂我。” 当晚,韩延青回到侯府,一进书房就被坐在窗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青郎……” 韩凌雪委屈巴巴地扑进他怀里诉苦,“你有了新人就忘了我吗?” “怎么会呢,我们的感情不是旁人能比的。” 韩延青抱着她安慰,感受到女子消瘦的身形,有些心虚内疚,“蕊姬……是上官硬塞给我的,我不好拂了他的意,以后就当是侯府里多了张吃饭的嘴,我保证不会碰她。” “真的?”韩凌雪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不骗我?” 韩延青表情认真,“不骗你。” 韩凌雪破涕为笑,如菟丝花般缠着他,“我就知道青郎不会负我,还有咱们的序哥儿,我们一家三口要永远在一起。” “三爷,寿宁堂的王妈妈来了,说老夫人叫您过去用饭。” 门外传来小厮的通报,韩延青松开韩凌雪,刮了下她的鼻尖,“我去陪母亲用饭,你一会儿悄悄从后门走,别让人看见了。” 韩凌雪十分不舍,也只能目送他出了门。 用过晚膳,韩延青经过花园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琴声,如高山流水,空谷幽兰。 他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走近了才认出是蕊姬。她一身天水碧纱裙,长发轻挽,不施粉黛,素手轻弹,皎皎如月下仙子。 一阵风吹过她的发丝,飘来一阵淡淡的茉莉花香,丝丝缕缕地往他鼻孔里钻。 韩延青看得痴了,他晚上喝了几杯小酒,本就带了三分醉意。 脑海中忽然回忆起从前和韩凌雪偷偷亲热的日子。 蕊姬清丽柔婉的面庞,仿佛将他也带回了那年少懵懂的年岁。 * “……三爷歇在蕊姬姑娘屋里,还要了两次水。” 彩秀打听消息回来,小脸气鼓鼓,“她动作还挺快!” 姜穗宁坐在铜镜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头,唇角微微翘起。 “是个聪明人。” 蕊姬是舞姬出身,进府后打扮也偏俗艳花哨,始终没入了韩延青的眼。 只有姜穗宁注意到,她长相其实偏婉约清秀,微微上挑的眼角又自带风情。 有点像韩凌雪,又比韩凌雪多了三分媚。 姜穗宁让她换了穿衣打扮风格,韩延青果然就上钩了。 啧,男人。 她心情颇好地吩咐青鸾,“把库房里我不喜欢的那些浅色料子都找出来,明天给蕊姨娘送去做衣裳。” 翌日,她果然喝上了蕊姬敬的茶。 姜穗宁从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给她,“以后用心伺候三爷,不可争风吃醋。” 蕊姬垂首应是,眉目间流转的柔顺可人,比韩凌雪本人还媚上三分。 第19章 夫人最疼的只有我 曼娘抱着账本高高兴兴跑进棠华苑,一进正厅就看到姜穗宁和蕊姬有说有笑的模样,小脸拉了下来,重重咳嗽一声。 “哎,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夫人和蕊姬姑娘了。” 曼娘酸溜溜地说着,还不忘瞪蕊姬一眼。 蕊姬接收到她的目光,似乎有些害怕,往姜穗宁的方向缩了缩。 曼娘更生气了,气鼓鼓地在她对面坐下,带了几分邀功的意味开口:“夫人,粮铺和布庄上个月的账目都理清了,您要不要看看?” “不用了,你办事,我放心。” 姜穗宁笑着让彩秀上茶,又对曼娘说:“你来得正好,三爷昨晚收用了蕊姨娘,以后咱们又多一位妹妹了。” 蕊姬起身冲着曼娘盈盈一拜,“见过姐姐。” “哟,我可担不起蕊姨娘这一礼。” 曼娘打量着她,从身上的衣裙到腕上的玉镯,语气越发泛酸,“夫人可真疼你,我敬茶那日也只得了一支金簪。” 姜穗宁不由扶额,“你那金簪可是实心的,不比玉镯子便宜多少。” “那她还有新衣裳呢!”曼娘嘴上都能挂醋瓶子了。 “好好好,一会儿让青鸾带你去库房挑几匹料子,行了吧?” 曼娘这才破涕为笑,得意地瞟了蕊姬一眼,“不管来了多少妹妹,夫人最疼的只有我。” 什么蕊啊花啊的,都别想越过了她去。 她可是要当夫人身边第一号心腹的。 彩秀端了茶点上来,听到这话憋不住偷笑,小声和青鸾嘀咕:“我怎么觉得这两个姨娘像是给咱们小姐纳的。” 青鸾面色不改,镇定的道:“都是小姐御下有方。” 蕊姬很知趣,见曼娘和姜穗宁似有生意上的事要谈,便主动起身告辞。 姜穗宁让彩秀送她回去,顺便看看屋子里还缺什么用度,一并补齐。 曼娘见状又开始拈酸,“夫人对她可真体贴,我进门时都没有这么多照顾。” 姜穗宁解释:“你有娘家准备的嫁妆,蕊姬是孤身一个进来的,我这个做主母的自然要替她置办。” “我是怕您太过仁善,养大了某些人的胃口。” “放心,她身契还在我手里,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不知道韩延青是出于什么心态,今天一大早就让小厮把蕊姬的身契送了过来,他自己却没露面。 可能是为了安抚她? 姜穗宁也不在意,反正不管韩延青睡多少女人,难受的也不是她。 曼娘也是聪明人,从蕊姬一改往日的穿着打扮中猜到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我看蕊姨娘的背影,似乎有几分像四姑娘。” 姜穗宁浅浅微笑:“是挺像的,不过四姑娘毕竟是寡妇,本就该穿得素净些。” 曼娘捏着帕子吃吃地笑:“都说‘女要俏一身孝’,四姑娘娇娇柔柔的,我要是个男人都心动了。夫人你说,她怎么就不愿意改嫁呢?” “是啊,她怎么就不愿意改嫁呢?” 姜穗宁感慨地摇头,“可能是舍不得侯府的荣华富贵吧。嫁了人,可就命不由己身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寿宁堂的丫鬟过来通报,说老夫人有要事请她过去。 姜穗宁让曼娘先回去,她带上青鸾去了寿宁堂。 韩延青也在。 她低眉行礼,“三爷,蕊姨娘已经来棠华苑敬了茶。” “嗯。”韩延青有些不自在,目光闪躲。 这心虚一半是给姜穗宁的,一半是给韩凌雪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是怎么了,一下子就没控制住…… 今天一早就让小厮送了蕊姬的身契,又来寿宁堂,可惜没见到韩凌雪。 韩老夫人闻言也不由瞪了儿子一眼,“又纳了一个?” 韩延青硬着头皮解释:“上官所赐,怕不好交代。” 韩老夫人这才明白,为什么今早韩凌雪说自己不舒服了。 她又打量着姜穗宁的神色,见她并无嫉妒怨恨之色,这才稍微满意了几分。 总算还有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韩老夫人清清嗓子,切入正题,“叫你过来,是有件关乎三郎仕途的大事。昨日芸姐儿派人传信回来,说五城兵马司中的西城指挥使有个空缺,她有门路帮三郎活动一二。” 韩佩芸是韩延青的亲姐姐,嫁给了兵部尚书的嫡次子。五城兵马司便是隶属兵部管辖。 姜穗宁配合地露出惊喜表情,“还是大姐有本事,五城兵马司虽然品级不高,但负责巡卫京城,分管治安缉盗,是各家高官权贵都要交好的肥差呢。” 韩老夫人面露得色,“嗯,算你有几分见识。” 韩佩芸是她第一个女儿,当年平远侯府还算兴盛,侯府嫡出大小姐的亲事自然也是往高了说。而且她婚后第二年就生了对双胞胎儿子,肚子十分争气,在夫家也有几分脸面。 韩老夫人炫耀了一波女儿嫁得好,也是要让韩延青和姜穗宁记恩,“你们大姐嫁了人也不忘拉拔三郎,你们作为娘家人,以后更要给她撑腰。” “儿媳记住了。不知三爷何时能上任?” 韩老夫人面色一滞,不自然的道:“你也知道五城兵马司是肥差,芸姐儿虽然是兵部尚书儿媳,也不好空口白牙去讨官职。她派人回来传信,只要一万两,西城指挥使的位子就是三郎的了。” 姜穗宁吃惊捂嘴,“要一万两啊?!” “姜氏,你要以大局为重啊!”韩老夫人叫她过来就是为了要钱,连劝带说,“三郎若是进了西城兵马司,他以后便能日日回府陪你了,你也不想年纪轻轻就总是夫妻分离吧?” 姜穗宁看了韩延青一眼,咬着嘴唇为难道:“儿媳明白。但一万两……现下我手里实在没那么多银子啊。” 她深谙细水长流的道理,最近给韩延青银票都是小额的几百两,装出铺子周转艰难的样子,一次性拿不出那么多钱。 曼娘进门倒是带了几千两的嫁妆,不过早就被韩延青拿去讨好上官,挥霍一空了。 如今有个现成的肥缺摆在眼前,韩老夫人显然是急了,连最后一层遮羞布也顾不上,脱口而出:“要不你回姜家一趟,让亲家帮帮忙?” 姜穗宁抬起头,“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回娘家要这笔钱?” 第20章 本督只是路过 韩老夫人硬着头皮点头,又飞快补充:“三郎去了西城兵马司,对你们姜家的生意也有照拂,这是双赢的好事啊。” 她当初千方百计让韩延青娶了姜穗宁,不就是为了姜家这个钱袋子吗? 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姜家就该识相一点,乖乖替三郎打点铺路才对。 姜穗宁眉头蹙得更紧,“母亲,哪有出嫁女回娘家要银子的道理啊?外面本来就有一些对三爷不好的传闻,我若是回姜家要银子,不就坐实了三爷吃软饭的名声?” 韩老夫人脸色一变,“是谁在外面胡说八道?” “好多人都这么说……儿媳也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姜穗宁一脸为难,“儿媳总不能见人就解释,三爷从来没有花过我的嫁妆银子吧?” 她倒是好意思说,就看韩延青好不好意思承认了。 韩老夫人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跟她商量,“但眼下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是三郎的妻子,一生荣辱都系于他身,夫贵才能妻荣啊!” 姜穗宁似乎被她劝动了,好半晌才吞吞吐吐开口:“我倒是有个主意,既能帮三爷筹集银两,又不让他背上吃软饭的名声。” 韩老夫人和韩延青同时开口:“什么主意?” “让三爷亲自写一张借条,管我父亲借钱。” 姜穗宁把早就酝酿好的主意说了出来。 韩老夫人想也不想地否认,“不行!我们是什么人家,怎么能给人打欠条,传出去还以为侯府揭不开锅了呢。” 再说了,打了欠条不得还吗?侯府要是能拿出这一万两,还用得着管姜家要钱? 韩老夫人看向姜穗宁的眼神里带了不满,“姜氏,你已经嫁入侯府,就是韩家妇了,怎么还胳膊肘朝外拐?区区一万两,对姜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你竟然要你夫君打欠条?” 姜穗宁心中讽笑不已,转而看向韩延青,“我知三爷有鸿鹄之志,如今不过是龙困浅滩,难道三爷就没有信心还上这一万两吗?你就不想摆脱吃软饭的名声吗?” “不必说了,我写。” 韩延青被她吹捧得飘飘然,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姜氏说得没错,他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能老是管女人伸手要钱? 五城兵马司可是肥差,各家商铺为了街面治安都会给孝敬,只要他拿下西城指挥使,以后还愁没银子花吗? 韩老夫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便是心痛不已,“三郎,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她一边说一边给儿子使眼色,那可是一万两啊!以后要还的! 但韩延青此刻情绪上头,直接找来纸笔,唰唰写下一张欠条,还盖上了他的私印。 姜穗宁捧着欠条,笑靥如花,“我就知道三爷最有志气了!我这辈子真是没嫁错人!” 韩延青被她明媚的笑容晃花了眼,心神摇荡,拍着胸脯保证,“等我去了西城兵马司,一定会照看好岳父家的铺子。” “好,我这就让青鸾回去取银票。” 姜穗宁笑着将欠条收进腰间荷包里。 韩老夫人却很不高兴,一想到将来要给姜家那么多银子,她就心痛。 “姜氏,你以后少把这些商人作派带回侯府里,整天把银子挂在嘴边也不嫌俗气。”端起婆婆的架子教训她,“你们姜家能和平远侯府结亲,那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没有侯府在后面撑着,你们姜家的生意能做得这么顺当?” 姜穗宁低着头,对她的话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走心。 直到青鸾从姜家回来,还带回了一个震翻侯府的大消息。 “大少爷进宫面圣,献上祥瑞,被陛下亲口封为八品宣奉郎了!” 韩老夫人惊得打翻茶杯,“怎么回事?为什么之前从没听说过?” 姜穗宁心中狂喜,面上却装出惊诧之色,“我也不知道啊,我大哥怎么就进宫面圣,还被封官了?” “三郎,你快陪姜氏回娘家看看。”韩老夫人当机立断,“这是大好事,理应回去庆贺一番。” 韩延青自从三朝回门后就再没去过姜家,他自诩是侯府嫡子身份尊贵,就是在外面偶遇到姜家人也会装作不认识,如今也张罗着准备礼品和马车,要陪姜穗宁回去了。 马车上,韩延青和姜穗宁分坐两边,谁也没说话。 姜穗宁满脑子都是尘埃落定的心安感,看来给商渡那三万两银子没白花。 不过大哥为什么只被封了八品宣奉郎的虚职?按照前世的走向,他不应该被封个什么祥瑞伯吗? 就这样一路胡思乱想着,姜府到了。 朱红的大门轩敞气阔,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看来姜逸被封官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些人都是上门来道喜的。 韩延青先下了马车,又撩开车帘,伸手去扶姜穗宁。 姜穗宁忍着恶心搭上手,冲他笑了下:“多谢三爷。” 门房认出她,连忙大声向内通报:“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二人正相携着“有说有笑”往大门里走时,一匹黑色骏马自街口疾驰而来。 商渡翻身下马,黑色大氅在半空卷过一抹风,他大步走上前,在姜穗宁面前站定,似笑非笑地开口:“现在还心疼银子吗?” 姜穗宁一怔,随即微微蹲身行礼,“商大人运筹帷幄,妾身心服口服。” 韩延青上前一步,朝商渡拱手,“平远侯府韩延青,见过商督主。” 不动声色地把姜穗宁挡在身后。 “韩三爷不必客气。”商渡凤眸微眯,懒洋洋地一抬手,“本督跟你也无甚交情,倒是和你家夫人……” 韩延青眉头紧锁,狐疑的目光在他和姜穗宁之间扫来扫去。 商渡故意停顿了一会儿才补上后半句,“和你家夫人做过一笔生意。” 韩延青松了口气,随即又在心中轻哂。 一个太监而已,他在担心什么? 他又堆起笑脸寒暄,“我陪夫人回娘家看望岳父岳母,不知商督主为何而来?” 也没听说姜家攀上了商渡啊? “本督只是路过。” 商渡轻笑一声,施施然从姜穗宁身边走过,忽然抬起手,轻拨弄了下她头上的蝴蝶钗。 “夫人,你的发钗歪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上马离开。 第21章 你跟姑爷到底怎么样? “你和商渡是怎么认识的?” “你为什么会跟他做生意?” “你是否还有别的事瞒着我?” 一进姜府大门,韩延青就如同连珠炮一般发问,看姜穗宁的眼神充满怀疑和打量。 姜穗宁随口胡诌:“之前玄衣卫办差时,曾借用我的铺子。” “只是借用铺子吗?”韩延青半信半疑,“那为何商渡会主动跟你搭话?” “商大人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我怎么知道他的心思?” 姜穗宁不软不硬地顶回去,嘲讽地勾唇轻笑,“三爷难道怀疑我和他有私?您没忘了他是什么人吧。” “我当然知道,只是你也该注意一下影响,你现在代表的是侯府脸面,少跟那种权佞来往。” 韩延青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教训她。 姜穗宁没说话,恰好此时对面廊上走来两道身影,她眼睛一亮,提起裙角快步上前,“父亲,大哥!” “宁宁回来了。” 姜父姜临山在人前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威严家主模样,只有见到宝贝女儿才会露出笑脸。 姜穗宁像回巢的鸟儿一样飞奔过去,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父兄,“听说大哥被陛下封官了,三爷陪我回来看看。” “见过岳父。” 韩延青走上前对姜父行礼,又冲姜逸一拱手,“恭喜大舅兄。” 见到女婿,姜父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姑爷可是稀客。” 当初两家谈婚论嫁时,平远侯府便端着侯门高高在上的架子,从一开始就没瞧上姜家,一副施恩的态度。 为了女儿婚后能过得幸福,姜父咬着牙忍了,只盼着侯府看在姜穗宁嫁妆丰厚的份上,也要对她好一点。 可没想到韩延青不但冷落妻子,还接二连三往府里纳妾…… 姜父深吸一口气,拳头握紧又松开,引着韩延青往前院宴客厅走,又对姜逸道:“带你妹妹去后院吧,你母亲都要等急了。” 姜逸点头应是,于是四个人分成两个方向走了。 往后院的路上,四下无人,姜穗宁迫不及待地问:“大哥,你快给我讲讲入宫面圣的情形,陛下没有为难你吧?为什么只封了你八品宣奉郎?” 姜逸摸了摸鼻子,“还要多亏了商督主,我刚送了三万两银票上门,他第二天就带我进宫献宝了。” 顺康帝见了那块九龙白玉璧大喜过望,又细细询问姜逸是如何得到此等祥瑞的。 姜逸按照和妹妹事先商量好的说法,再稍加润色,让整件事显得充满了意外,又像是冥冥之中,仙人指引。 商渡也在旁边适时补充,说玄衣卫已经请玉匠师仔细检查过,这块九龙白玉璧是天然形成的纹理,而非人工雕琢,正是合了大周朝的昌盛国运。 顺康帝很高兴,本来打算厚赏姜逸金银珠宝,却又得知他出身商户,这才改了主意,赐他八品宣奉郎的官职。 虽然宣奉郎不能上朝,也没有俸禄,只是一个虚衔,但这对于姜家来说,已经不亚于是改换门庭的无上荣光了。 姜逸感慨道:“陛下对商督主的信任简直超乎我的想象,这三万两花得太值了。” 姜穗宁见哥哥对商渡十分推崇,不由轻哼,“收钱办事,本就是他应该做的。” 姜逸失笑着摇头,又道:“总之结果是好的,我有了官身,以后你在侯府也能挺直腰板说话了。” 姜穗宁眼眶微热,逞强地吸了吸鼻子,“以后我看侯府门房还敢不敢拦着你!” 作为今天的主角,姜逸还要回前院招待宾客,只把姜穗宁送到了二门处便匆匆折返。 姜穗宁在主院见到了母亲,姜母早已翘首期盼,一见到女儿就把她搂进怀里。 “宁宁,快让娘好好看看你,哎呀,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姑爷纳了新人,就冷落你了?” 姜母是个传统的以夫为天的内宅妇人,性情柔弱,自从听说韩延青纳妾进门后便日日担忧。 姜穗宁靠在母亲怀里,感受着阔别两世的温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阿娘……我没事,我在侯府过得很好,真的。” 姜穗宁紧紧搂着她,柔声劝慰:“您别为我担心,父亲和大哥已经买通了于姨娘家里,她对我很恭敬,还能帮我算账呢。” “那就好,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有本事的,后宅妻妾那些事难不住你。” 姜母摸着女儿的小脸,“娘只希望你跟姑爷好好过日子,最好赶紧怀上个一儿半女,将来也算有指望了。” 姜穗宁脸颊微热,不敢说自己成亲至今还是完璧之身,再说她也不想跟韩延青生孩子。 “我知道了娘。”她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大哥如今有了官身,您就不用急着替他相看了吧?” “是啊,我正发愁呢,本来我已经看中了申家姑娘,还和她母亲约了去西华寺上香。但你大哥突然进宫面圣,还得了赐官,你父亲说这门亲事不合适,让我找借口推了。” 姜穗宁听了姜母的话一个激灵。 前世她在侯府自顾不暇,等收到消息时,大哥已经和申氏互换过庚帖了。 申氏出身不低,是已故老城阳侯夫人的侄孙女,父亲是户部五品员外郎,说来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姜家属于高攀了。 但姜逸是长子,申氏嫁过来就是长子嫡媳,未来姜家嫡支的宗妇,掌握姜家数之不尽的泼天财富。 姜母一心想给长子找个高门贵女,带挈着姜家在京城的上层圈子立足,而且娘家强了,姜穗宁在侯府也能挺直腰板。 因此哪怕申氏因为为祖母守孝误了花期,已经是二十岁的“大龄剩女”,姜母也没有挑剔这一点,甚至还觉得自家占了便宜。 可申氏进门不久就露出了真面目。她自幼养在祖母膝下,性情骄纵,霸道善妒,哪怕姜逸随口和某个丫鬟多说了两句话,被她知道了都要找人麻烦,还把他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全都发卖了出去,只留下老嬷嬷和小厮。 不光如此,她对公婆也是趾高气昂,全无尊重,还嫌姜家兄弟多,吵着要把他们分出去,这样她才能独占姜家大头财产。 后来听说姜穗宁身为出嫁女,每年还能拿到姜家生意的分红,更是直接找上平远侯府大闹了一通,让姜穗宁颜面尽失。 到最后二哥姜聿,三哥姜瑄先后离家,小弟姜莳去了书院,数年未归,可以说整个姜家都被申氏闹得鸡飞狗跳。 姜穗宁甚至怀疑,前世姜家被卷入朝堂党争,丢了皇商的差事,又被抄家流放,这里面兴许也有申氏一份“功劳”。 幸好,幸好她这一世抢先替大哥筹谋,否则申氏那个搅家精又要进门了。 见姜母还是一副惋惜模样,姜穗宁赶紧说:“娘,我听说申家姑娘被她祖母娇惯得厉害,大哥以后的妻子是要做姜家宗妇的,我可不想要这样的大嫂。” “是吗?”姜母有些诧异,“可我听媒人说那申家姑娘端庄大方,是老城阳侯夫人最疼爱的侄孙女呢。” “媒人的嘴骗人的鬼,她若真有那么好,会看上我大哥吗?” 姜母不高兴了,“你大哥哪里不好了?” 姜穗宁叹气,“大哥在我心里自然是最好的,可他毕竟是个白身商户,哪有那么容易娶到官家小姐?” 姜母看着女儿,想到她高嫁入侯府,只怕日子过得也很艰难,眉头蹙得更紧,“我的宁宁受委屈了,你跟娘说句实话,你和姑爷到底过得怎么样?” 第22章 倘若我不认命呢? “就……就那样呗。”姜穗宁不愿提韩延青,故作语气轻快,“他们侯府上下还指望着我管家理事呢,他总不敢宠妾灭妻吧?” 姜母摩挲着她的脸庞,“女子嫁人就如同第二次投胎,过得好不好都是命……” 姜穗宁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里话,“阿娘,倘若我不认命呢?我若是想离开侯府……您会支持我吗?” “离开侯府?” 姜母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姜穗宁垂下眼,“我嫁给韩延青本就是个意外,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要让我们两个人在一起过一辈子,也太折磨了。” “可是你已经嫁人了,怎么能……”姜母眉头紧蹙,为难地揪住帕子,“权贵世家要名声脸面,哪怕是被主君厌弃的正妻,宁可送她们去家庙,常伴青灯古佛旁,也绝不可能和离,更别提是休妻了。” “要是有那更狠心的人家,一帖药下去,对外报个‘病亡’,也无人知晓内情啊。” “再说了,要是你真被侯府休弃了,你下半生又该怎么办?光是外面的流言蜚语就能淹死你啊!” 姜母知道女儿从小就离经叛道,否则也做不出女扮男装的大胆行为,她紧紧握住姜穗宁的手,“宁宁,你听话,千万别冒出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姑爷不就是纳了两个妾吗,他还是,还是很尊重你的,不然也不会陪你回娘家对不对?” 姜母对韩延青还抱有幻想,毕竟他那张翩翩公子的皮相很能唬人。 这也是当初姜穗宁落水被救,姜家会答应和侯府结亲的原因之一。 姜母是真心觉得自己给女儿选了个好夫君的。 姜穗宁在心中暗暗叹气,果然,她的想法对于阿娘来说还是太大胆了些。 可她又不能说出自己重生的真相,阿娘本来就胆小,若是知道她前世在侯府受了那么多说不出的苦楚,只会更加悔恨难受,眼泪都要流干了。 她深吸一口气,冲姜母扬起笑脸,“您就当我是胡说八道好了,放心吧,我不会做傻事的。” 姜母半信半疑,却又猜不透女儿的心思,到底是一时赌气还是来真的,只好温言劝慰,“姑爷年轻有前途,又有你婆婆和大姑姐帮衬,袭爵的机会很大,将来你就是侯夫人了,这样好的亲事上哪儿找去,你可一定要珍惜啊。” “再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感情都是日日相处出来的,你也稍微收敛一下脾气,对他主动一点,让他多发现你的好,天长日久的,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姜穗宁连连点头,假装自己都听进去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你若是相中了谁家姑娘,一定告诉我一声啊。” “阿娘记住了。”姜母捏捏她的小脸,“你也别光顾着操心娘家,快点给我生个小外孙吧。” 姜穗宁简直要落荒而逃了。 韩延青在前院的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回侯府这一路上都迷迷糊糊的,大咧咧躺在马车中间。 姜穗宁尽量把自己缩在角落里,避免与他有更多接触。 韩延青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忽然伸手一扯。 姜穗宁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韩延青抓着她的手腕不放,神情带了几分执拗,“你是我夫人,干嘛躲着我?” “三爷喝醉了。”姜穗宁用力挣脱,抬手扇了扇鼻子,“我闻不得酒味,觉得恶心。” 韩延青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对她动手,只是看着马车顶喃喃自语,“祥瑞……封官……这样的好事怎么没给我?” 如果进宫献宝的是他,说不定陛下一高兴,直接下旨让他袭爵了。 这不比什么八品宣奉郎来得划算多了? 韩延青今天陪着姜父和姜逸应酬宾客,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他带了几分不满,对姜穗宁说:“你们家的眼界太低了,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得先跟侯府通个气……” 姜穗宁冷冷地瞪着他,有种抄起靠枕闷死他的冲动。 韩延青没感受到她的“杀气”,自己唠叨了几句就睡着了。 姜穗宁拿出帕子,在被他握住的手腕处使劲蹭了好几下。 这种自私自利的伪君子,还想跟她生孩子?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复了心情,待到马车停在侯府门前,姜穗宁又恢复了端庄大度模样,吩咐小厮把喝醉的韩延青扶进去。 她正要回棠华苑休息,在半路就被王妈妈拦下,笑着道:“大姑奶奶回来了,正等着夫人过去呢。” 韩佩芸回来了?是回来拿银子吧。 姜穗宁笑着点头,“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她回棠华苑换了身衣裳,又简单梳洗一番,散了身上沾的酒气,这才不紧不慢去了寿宁堂。 韩佩芸正陪着韩老夫人说话,一见到她进门就高高挑起眉毛,“弟妹好大的架子,仗着娘家有人封官,就连我这个大姑姐也不放在眼里了。” “大姐言重了,我和三爷回娘家赴宴,他吃醉了酒,所以才耽搁了一会儿。” 韩佩芸冷哼,冲她伸出手,“银子拿来了没有?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姜穗宁抬手,彩秀捧着一个方盒子上前。 韩佩芸一把抢过,打开盒子看到里面厚厚一叠银票,眼神极为贪婪,二话没说就自己数了起来, “啧,怪不得都说姜家豪富,一万两银票说拿就拿了。” 一边数还抱怨,“怎么都是些五十两一百两的,数起来真麻烦。” 姜穗宁轻笑,“夫君打了欠条的,不然钱庄也支不出这么多钱。” 韩佩芸数银票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抬起头,“这可是为三郎跑官,你居然让他打欠条?姜氏,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姜穗宁眨眨眼,“大姐这话说的,我当然姓姜啊。” “错了!”韩佩芸一拍桌子,“你已经嫁入侯府,你现在是韩姜氏。你要全心全意为韩家考虑,这才是为人妻子的本分。” 姜穗宁作恍然大悟状,“我明白了,那大姐现在岂不是孙韩氏?那……孙家姐夫知道你回娘家帮三爷买官的事吗?大姐这样做,不会惹夫家生气吧?” 韩佩芸被她噎了一下,好半晌才找到反驳的理由,“你懂什么,我这是为了三郎好!反正那西城指挥使只要有银子就能当,给谁当不是当?” 姜穗宁注意到她神情有异,心念微动。 盒子里装的银票至少有上百张,韩佩芸数也要数上半天,姜穗宁便有一搭没一搭和她说话。 “大姐这身衣裳仿佛是去年的料子,今年的夏衫还没做好吗?” “大姐今儿怎么没带上绍文绍武一起过来?母亲平时没少念叨两个外孙呢。” “大姐……” “大姐……” 韩佩芸果然被她扰乱了心神,好几次中断数钱,还要从头捋过,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别吵我,又要重新数了。” 姜穗宁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突然抽冷子发问:“西城指挥使要多少钱?” “五千……你说什么?” 韩佩芸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再一抬头发现韩老夫人脸色都青了。 “芸姐儿,你这是回娘家挣钱来了?!” 韩老夫人正心疼儿子打欠条的那一万两呢,没想到自己亲生女儿还在中间赚差价,气得扬手就是一巴掌,“你还有脸说姜氏,我看你才是会为夫家打算的!” 第23章 只有娘家好了,你才能好 韩老夫人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打得又快又狠。 韩佩芸半张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一个通红的巴掌印格外醒目。 她不可思议地捂着脸,震惊地大喊:“母亲,您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偷家贼!” 韩老夫人一把抢过那一叠银票,心都在滴血,“好啊,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不为侯府打算也就罢了,竟然还偷家里的钱!” 她可不管这些银子是不是从姜家钱庄取出来的,三郎写了欠条,那这些银子就是侯府的,拿走一分一厘都是在割她的肉。 “母亲息怒,大姐刚才还教训我,说女人出嫁后要以夫为天,一切为夫家考虑呢。” 姜穗宁看热闹还不忘火上浇油,成功撩拨起了韩老夫人的怒气。 她恶狠狠地瞪着韩佩芸,语气冰冷,“芸姐儿,你给我老实交代,西城兵马指挥使到底要多少钱?!” 韩佩芸被母亲要吃人的眼神吓到了,捂着脸的身子一缩再缩,最后很小声地挤出一句:“五千两……” “真是五千两?”韩老夫人显然已经对女儿失去信任了,又追问了一遍。 韩佩芸连连点头,“真的,我没骗您!” 韩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五千两的指挥使,你管我要一万两?芸姐儿,你当侯府是什么金窝银窝,随随便便就能拿出几千两吗?” 但凡韩佩芸少要一点儿,她都不会这么生气。 她倒好,狮子大开口,直接翻了一倍! 韩佩芸又气又怒,瞪了姜穗宁一眼,愤愤的道:“弟妹娘家是皇商巨富,要多少银子没有?再说我这也是为三郎跑官,我拿点辛苦费怎么了?” “大姐这话说的,我娘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 姜穗宁瞪圆了眼睛,双手捧心,一副不可置信的难过模样,“再说了,就连母亲都不好意思花我的嫁妆银子,大姐你一个出嫁女……要那么多钱不都是补贴给孙家了……” 她越说越小声,言外之意都让韩老夫人自行体会。 “就是!姜氏有钱也是她自己的银子,我们侯府是有脸面的尊贵人家,哪有用儿媳妇嫁妆的道理?” 韩老夫人要脸,被姜穗宁这么一吹捧,心中的天平彻底倾向了她那边,理直气壮地数落韩佩芸,“你拿娘家的银子去补贴婆家,你怎么不把侯府都搬空算了?” 韩佩芸自知理亏,眼珠一转,突然咧嘴嚎哭起来。 “母亲,女儿也是迫不得已啊。孙家四代同堂,至今还没分家,我夫君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养活我们一家子的……” 她拉着韩老夫人哭唧唧卖惨,“连弟妹都看出我身上穿的是去年旧衣,您就忍心看着女儿受苦,连出门应酬都没有新衣裳新首饰吗?” “当年你出嫁时,公中可是给足了嫁妆的。” 韩老夫人不吃这套,冷冷把她推开,“我早就提醒过你,把住自己的嫁妆银子,那是你在夫家安身立命的本钱。你倒好,今儿给夫君买字画,明儿给婆婆买首饰,你那双手就跟漏勺似的,能存下钱吗?现在没钱了,倒知道回娘家打秋风骗银子了?!” 韩佩芸扁扁嘴,又瞪了姜穗宁一眼。 她拿的又不是侯府的钱,是冤大头弟妹的钱啊。 可谁知道姜氏这回学精了,居然让三郎打欠条借钱? 母亲和三郎也是,居然能答应这么离谱的要求。 姜家的钱不就应该给他们姓韩的花吗?不然母亲当初为什么要和姜家结亲? 但这些话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惹恼了姜氏,以后就更没法子回家骗……拿钱了。 “母亲我知道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韩佩芸服软,拉着韩老夫人的衣角撒娇,“您再信我一次,我保证三郎一定能当上西城指挥使。” 韩老夫人斜眼看她:“真是五千两?” 韩佩芸使劲点头,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 韩老夫人攥着那一叠银票,开始慢条斯理地数了起来。 韩佩芸眼巴巴地看着,知道自己今天注定拿不到一万两了。 但她可是母亲唯一的女儿啊,她多少也能给自己留点吧? 韩佩芸等啊等,终于等到韩老夫人数完了。 银票被她分成了两摞,韩老夫人拿起稍薄的那一摞装进盒子,推到韩佩芸面前,面无表情地开口:“这里是四千两,你拿回去吧。” “怎么是四千两?”韩佩芸还没反应过来,“母亲,我说的是五千两,五!” 她伸出一只手冲韩老夫人比划着。 韩老夫人冷笑,“今儿要不是姜氏机灵,我就要被你骗走一万两了。现在你又说是五千两,谁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话?” 她敲了敲木盒,“反正我就给你四千两,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是自掏腰包补上也好,去找你公爹砍价也好……总之三郎必须坐上西城指挥使的位子!” 韩佩芸嗷了一嗓子,“母亲,你这是要我的命啊,我哪有一千两银子给三郎跑官?” 韩老夫人不为所动,“你一个当姐姐的,替弟弟出点银子怎么了?别忘了侯府才是你的娘家,三郎得了官职,你在孙家才能挺起腰板。” 她眸中精光闪烁,带了几分威胁之意,“还是说,你这辈子都不打算沾娘家的光了?” 韩佩芸身子一颤,这年头没有娘家撑腰的女人,在婆家那不就是任人捏扁揉圆的下场吗? 从小韩老夫人就对她耳提面命,三郎是她亲弟弟,只有三郎继承了平远侯府爵位,她在婆家才能挺直腰板说话。 就连她嫁入孙家,也是因为公公坐在兵部尚书的位子,想着以后能对侯府,对三郎有帮助,才结了这门亲。 是她一时昏了头,光想着从冤大头弟妹手里多骗些银子,反倒得罪了母亲…… “我明白了,我就是回去变卖铺子首饰,也一定替三郎补上这一千两银子。” 韩佩芸假装抹了几下眼泪,“只要三郎仕途通达,我受点委屈不算什么。” 韩老夫人神色稍霁,语气和缓了几分,“你们姐弟俩互相扶持才能走得长远,等三郎进了西城兵马司,他也不会忘了这是你出的力。” 她看女儿头上光秃秃的,连根像样的簪子都没有,便拔下头上的金簪替她戴上,拍了拍手道:“记住,只有娘家好了,你才能好。” 韩佩芸感动不已,“嗯,我知道母亲疼我……” 姜穗宁在旁边看够了热闹,终于悠悠开口:“母亲,那这剩下的六千两,我就拿回去了?” 韩老夫人立马把银票拢进袖中,一本正经道:“等三郎去了西城兵马司,还要打点新的上官和同僚,手里没点银子怎么行?这些钱我先替他收着。” “儿媳明白了,还是母亲会管家理事,这精打细算的本事,儿媳要多多向您学习呢。” 姜穗宁三言两语就把识破韩佩芸的“功劳”推到了韩老夫人头上。 让她们母女俩互相算计去,这些可跟她没关系。 果然,韩佩芸眼巴巴地盯着韩老夫人的袖口,恨不得把自己缩小了钻进去。 韩老夫人注意到她的眼神,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行了,你拿了钱就赶紧回去替三郎活动,要快,别让其他人抢了先。” 韩佩芸不情不愿地起身离开,还没出寿宁堂,恰好和韩凌雪迎面遇上。 韩凌雪努力挤出个笑脸,“大姐回来了……” 韩佩芸看着她身上簇新的衣衫首饰,嫉妒得眼红,怒火中烧,狠狠推了她一把,没好气道:“没听说过谁家守望门寡的女儿就不再嫁的,挺大个人天天在家里白吃白喝,真当侯府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 第24章 你们可是亲姐弟啊! 她心里有怨气,不敢冲韩老夫人撒,正好韩凌雪撞上来,成了那个出气筒。 从小她就讨厌韩凌雪,明明她才是母亲亲生的,而韩凌雪是原配难产生下的孩子,天生就不吉利,连亲妈都克死了。 可是韩老夫人不但把她抱过来亲自抚养,视如己出,还天天叮嘱韩佩芸,要她让着妹妹,疼爱妹妹。 凭什么啊?! 韩凌雪没提防,被韩佩芸推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下,眼中立刻盈满泪水,“大姐,我不是……” “别叫我大姐,我可没你这样不吉利的妹妹!” 韩佩芸心里憋着火,看韩凌雪更是哪哪都不顺眼,“识相点就趁早把自己嫁出去,少在这里哭哭啼啼惹人烦!” “芸姐儿,你少说两句。”韩老夫人出言制止,“雪儿年纪轻轻就守了望门寡,已经够可怜了。” “我知道母亲心善,可也不能养大了某些人的胃口,真打算在侯府养老了!” 韩佩芸压下对韩老夫人的不满,句句都冲着韩凌雪去,“不就是前面订亲的男人死了吗,她不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一个,等到人老珠黄没人要了,岂不是要在侯府住一辈子?” 韩凌雪哭得更伤心了,可怜兮兮地望着韩老夫人,指望她替自己说话。 韩老夫人却装作没看见,避开她的视线。 韩凌雪的身份本就见不得光,韩佩芸也不知道她和韩延青有关系,韩老夫人更不能当着姜穗宁的面说出真相。 “大姐这话说的太对了!” 姜穗宁没想到今天还能看上两场热闹,快步上前,拉着韩佩芸的手,一副找到知己的模样,“唉,我都劝过四姑娘好几次了,可她就是太念旧情,总是挂念她那早死的亡夫,说什么也不愿意改嫁呢。” 这一刻,韩佩芸的脑回路奇异地和姜穗宁接通了。 ——看吧,弟妹都不愿意在侯府里白养个闲人! 有花在韩凌雪身上的银子,为什么不给她这个给侯府立了功的,正儿八经的大姑奶奶? 韩佩芸一挥手,“等我回去就孙家旁支里扒拉扒拉,有那年纪大还没娶妻的,或是死了原配的鳏夫,都拉过来相看相看。” 韩凌雪还是拼命摇头,“不,我不嫁人……” 她将来可是要当侯夫人的,怎么能嫁给别的男人? “我就纳了闷了,你不肯改嫁,还非要赖在侯府里,难不成侯府里有你的情郎?” 韩佩芸突然抬高声调,瞪着韩凌雪。 说起来,她还没嫁人的时候,就记得韩延青总来寿宁堂找韩凌雪说话,两个人有时候凑得很近,眼神还腻腻歪歪的…… “什么?四姑娘看上我夫君了?!” 姜穗宁立刻用更大的声音接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模样,“不会吧,怎么可能啊?你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韩凌雪的心思被两个人同时戳破,吓得她脸都白了,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韩老夫人当机立断,“芸姐儿,姜氏,你们俩胡说八道什么呢!传出去侯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母亲说得对,是儿媳莽撞了。” 姜穗宁连忙低下头,装作一时失言的模样,“夫君和四姑娘是一起长大的姐弟情分,绝对没有别的什么!这要是传出去,那韩家所有姑娘的脸面都没了,我们侯府不成了什么荤素不忌的淫窟吗?” 韩佩芸也反应过来,这事一个闹不好,影响的是韩氏一族所有女眷的名声,其中更包括她自己。 她先是威胁地瞪了一圈屋里伺候的丫鬟,确定她们不会传出闲话,才不耐烦的道:“瓜田李下,难免惹人误会。母亲还是趁早给她找个人家嫁了,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杜绝流言蜚语,保住侯府女眷的名声。” “知道了,我自有安排,你还是多操心三郎的官职吧。” 韩老夫人被女儿气得头疼,催促她赶紧回去。 韩佩芸走之前还瞪了韩凌雪一眼,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 韩凌雪抹着眼泪膝行至韩老夫人面前,扯着她的衣角哀哀哭泣,“母亲,雪儿不想嫁人,雪儿只想陪在你身边……” 她心里委屈极了,该走的明明应该是那个蕊姬才对,三郎答应过自己不会碰她的,可是一转眼就把她收了房。 今天她又莫名其妙得罪了韩佩芸,韩老夫人不会真的把她赶出侯府吧? 那她费尽心思谋划的一切,岂不是全白费了…… “四姑娘别难过,大姐不是有意针对你,只是她在婆家日子艰难,看到你穿金戴银,难免心里泛酸。” 姜穗宁“好心”地劝慰她,“再说大姐说的也有道理,你年轻貌美,正是女子最好的年华,却只能夜夜孤枕,你就不寂寞吗?” 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掐了自己一把,疼得脸都红了,才能装出娇羞模样,“我和你说句贴心话,也不怕你笑话,这晚上搂着男人睡的日子……才叫日子呢。” 韩凌雪震惊地连眼泪都忘了擦,看着姜穗宁含羞带怯,娇滴滴的小女人模样,脱口而出:“你和三郎已经圆房了?” “不然呢?”姜穗宁装作不懂地反问,又捂着嘴吃吃娇笑,“我和夫君是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夫妻,我们当然要……今儿回娘家,我阿娘还催我赶紧生个小外孙呢。” 原来三郎不光收用了蕊姬,连姜氏也…… 韩凌雪接连受到打击,整个人呆呆坐在地上,仿佛被抽去灵魂的木偶。 “行了,姜氏你少说两句吧,也不嫌害臊。” 韩老夫人都快看不下去了,拉着韩凌雪坐起来,含含糊糊地给她保证,“你不想嫁人,我也不会强迫你。只要我老太婆还活着一天,这侯府就有你的一席之地,谁也别想赶走你。” 姜穗宁撇撇嘴,似是不服气地辩解,“我也是为了四姑娘后半生的幸福……” “哎呀我头疼,想歇一会儿,你没事就赶紧回去照顾三郎吧。” 韩老夫人又使出装病大法撵人。 姜穗宁立马行礼告退,“儿媳这就去给夫君煮醒酒汤。他今天陪我哥哥招待客人,喝了好多酒,粘人得不行,刚才在车上还吵着要我陪呢。” 又在韩凌雪面前刷了一波夫妻恩爱,她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寿宁堂。 第25章 只有婆家好了,你才能好! 姜穗宁回去照顾韩延青……才怪。 她自己也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在娘家听姜母唠叨,回到侯府又被韩老夫人和韩佩芸追着要钱,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狗男人? 回到棠华苑,青鸾早已让厨下丫鬟烧好了热水,里面还加了舒缓解乏的花露。 姜穗宁整个身子都没进水里,舒服地眯起眼睛,仿佛吃饱喝足的猫儿。 她倚在浴桶边上,懒洋洋地开口:“派人告诉曼姨娘和蕊姨娘,三爷喝醉了,自己在书房歇着呢,她们俩谁有空就过去照顾一下。” 还是纳妾好啊,纳了妾就能把夫君外包出去了。 * “三爷喝醉了?” 曼娘手里还握着账本,闻言下意识地皱起鼻子,“我最不耐烦照顾酒鬼,算了,让蕊姬去吧。” 她还要帮夫人算账呢。 隔壁院子里,蕊姬一听说韩延青喝醉了无人照顾,立刻着急起来,“我马上就过去。” 来侯府之前,蕊姬也没想到能遇上这么宽容大度的主母。送她衣裳首饰,教她如何讨夫君欢心,还肯让她去书房贴身照顾…… 她心中感动不已,夫人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她,她绝不会辜负夫人的心意。 她一定会乖乖当个安分守己的好姨娘! 蕊姬让厨房煮了醒酒汤带到前院书房,伺候韩延青换下满身酒气的衣裳,又帮他擦手擦脸。 韩延青这一觉睡到了傍晚,没有往日醉酒后的头疼欲裂,身上也是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气。 他撑着床沿坐起来,隐约看到窗边的书案前有一抹女子看书的背影,窈窕婀娜,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清幽恬静。 “阿雪……”视线不甚清晰,他含糊地喊了一声。 “三爷醒了?” 蕊姬听到身后响动,连忙放下书走了过来,柔声问:“您要喝水吗?我让小厨房备了鸡汤面,要不要来一碗垫垫肚子?” “好,给我倒茶。” 韩延青认出了蕊姬,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胡乱应了一句。 蕊姬给他倒了杯温茶,韩延青就着她的手喝了大半杯,干涩的喉咙得到缓解,问她:“你一直守在这里?” 蕊姬点头,有意替姜穗宁说话,“夫人怕您在书房无人照顾,特意叫我过来的。” 韩延青抿了下唇,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那她自己怎么不来照顾我?” 蕊姬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辩解道:“听说夫人一回府就被叫去寿宁堂回话,兴许也是累着了?” 韩延青揉着额角,想起回府时隐约听到韩佩芸来了的消息。 大姐是为了西城兵马指挥使的位子来的,不知道姜氏给了她银子没有? 事关前途,韩延青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寿宁堂。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蕊姬在身后柔柔唤他,“三爷,那婢妾就自己回去了。” 韩延青回头望去,蕊姬眉心轻蹙,一双盈盈泪目欲语还休,都是对他的不舍。 他心一软,朝她伸出手,“陪我去寿宁堂一起用晚膳吧。” 蕊姬辛辛苦苦照顾他半天,他也该给她应有的脸面。 到了寿宁堂,韩延青被桌上满目琳琅的美食珍馐震惊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母亲让厨房做了这么多菜。” “自然是提前庆祝你当上西城兵马指挥使了。” 韩老夫人刚入账了六千两,自然不愿再在吃食上委屈自己,阔气了一把,让厨房整治了一桌鲍参翅肚。 她慈爱地招呼韩延青入座,“你大姐已经拿了银子回去,这西城兵马指挥使的位子一定是你的,你就等着过几日去衙门上任吧。” 韩延青松了口气,“那就好,我知道大姐一向有本事,在婆家也得脸。” “你可是她唯一的弟弟,是她在娘家的依靠,她不敢不尽心。” 韩老夫人见蕊姬乖乖站在一旁布菜,礼仪到位,神情也很柔顺,不见轻佻,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总算有个会伺候人的进门了。” 只不过,她怎么瞧着蕊姬的衣衫打扮有些眼熟? 这念头只在韩老夫人脑子里转了一下,并未深究,她更关心今日韩延青去姜家的情形,“姜氏她哥哥真的见到陛下,还被封官了?” “嗯,一个八品宣奉郎的虚职,也就能糊弄一下外面老百姓,跟我们侯府还是不能比。” 韩延青故意说得轻描淡写。 韩老夫人却不这么想,“可他为陛下献上祥瑞,这就是在御前挂上号了啊,以后兴许有更大的机遇呢。” 她叹了口气,又酸又嫉妒,连满桌美味都吃不下了,“自从侯爷失了圣心,我们平远侯府已经脱离权力上层圈子太久了,更别提入宫面圣……姜家也太不识趣了,有这样的大好事,怎么不想着给侯府?” 韩延青闷闷不乐地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入宫献宝的是我,那别说什么西城兵马指挥使了,说不定陛下一高兴,赐我一个金吾卫将军当当呢。” “就是,我儿年轻有为,仪表堂堂,武艺高强,就该执金吾卫,当天子近臣!”韩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平,“区区一个西城兵马指挥使,真是委屈我儿了。” 都怪姜家,都怪姜氏! “你回去好好跟姜氏讲道理,她现在是侯府嫡媳,别总胳膊肘往外拐,下次再有这种露脸出风头的好事,就该让你这个夫君去。” “女子出嫁从夫,夫君就是她的天,只有婆家好了,她才能好!” 韩老夫人喋喋不休地教育了一通,若是姜穗宁在场,听到这话只怕要笑出声了。xbiQiku ——她跟韩佩芸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用过晚膳,韩老夫人从内室拿出一千两银票,故作大度,“三郎,你过几日就要去西城兵马司报到,男人在外面走动应酬,没有银子可不行。这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用吧。” 韩延青收下银票,感动不已,“谢谢母亲,我一定好好表现,让平远侯府恢复往日荣光。” 他冲蕊姬招手,“跟我回去。” 蕊姬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乖乖跟到韩延青身后。 二人还没出寿宁堂,就被一道飞奔过来的人影拦下。 “三郎,我有话问你!” 韩凌雪顾不上有外人在,一把抓住了韩延青的袖口。 第26章 不许跟她们生孩子 廊下的灯笼轻轻摇晃,照在韩凌雪雪白的脸上,哭过的红肿双眼越发触目惊心。 她大大瞪着眼睛,双手如铁钳紧紧抓着衣袖,柔美温婉的模样不再,甚至还有几份狰狞。 韩延青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挣开,“四姐,你注意些!” 寿宁堂的粗使丫鬟换过好几批,都被灌了哑药送去庄子上,就是为了遮掩他们的关系。 韩凌雪松了手,依旧不依不饶地盯着他,“三郎……我有话要问你。” 顿了顿,又强调,“我要单独跟你说。” 韩延青拿她没办法,只好对身后的蕊姬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是,等三爷过来,妾身给您抚琴。” 蕊姬柔顺地垂着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显得那么善解人意。 她对韩延青施了一礼,转身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韩凌雪注意到韩延青依依不舍的眼神,心中越发恼恨,硬拉着他去了一旁小花园的假山后面,避开下人,这才含着泪道:“青郎有了新欢,就把和我的誓言都忘在脑后了吗?” 韩延青最近总是见到韩凌雪哭哭啼啼胡搅蛮缠的模样,再一想起蕊姬的小意温柔,曼娘的娇媚动人,两相对比之下,面上带出了几分不耐,淡淡道:“我没忘。” “那你为何一个接一个纳妾?我在你心里还是不是唯一了?” 韩延青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沉声道:“哪家爷儿们不是三妻四妾的,我将来要继承侯府爵位,总不能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吧?传出去会被同僚笑话的。” “曼娘……她娘家有银子帮我打通关系,蕊姬是上官所赐,照顾我也算用心,我只是偶尔给她们一点体面罢了,那些都不是真的。” 韩延青握住韩凌雪的肩膀,语气诚恳,“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吗?我们都有序哥儿了,你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韩凌雪似乎被他说服了,咬着嘴唇,半晌挤出一句,“就算你跟那两个姨娘是逢场作戏,那姜氏呢?你为什么连她也碰了?” 当初娶姜穗宁进门前,韩延青可是对着她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碰姜穗宁一根头发丝的。 “姜氏?”韩延青诧异地挑了下眉,“你,听谁说的?” “还能有谁?就是她自己说的啊。”韩凌雪整颗心像是泡在了酸水里,哭着道:“她说你们夫妻恩爱,你一刻都离不开她,喝醉了还要抓着她的手……” 韩延青咳了一声,脑子里不自觉地想象出姜穗宁说这话时的神情。 她一向骄傲,肯定不愿意让外人知道他们还没圆房的事,所以才会故意这么说,给她自己留面子。 韩延青心底不愿意承认,现在是他几次想要留宿棠华苑,都被姜穗宁婉拒了。 如今听姜穗宁这么说,他竟然有种自己的面子也被满足了的感觉。 面对韩凌雪的质问,他含糊地默认了,“姜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已经冷落了她几个月,再这样下去,她怕是要闹起来,对侯府的名声不好。” 韩凌雪没想到他会承认,心中绝望之感更甚,“那你也要和她生孩子吗?那我们的序哥儿怎么办?序哥儿才应该是你唯一的嫡子啊。” “孩子哪是那么容易就有的?” 已经撒了谎就只能继续往下圆,韩延青硬着头皮解释,“我只不过是安抚姜氏一二,好让她全心全意为侯府打算,乖乖掏出嫁妆银子,才不会让她生孩子呢。” “不生孩子就好……”韩凌雪喃喃道。 她已经守不住三郎的人,那至少也要替序哥儿守住侯府的家业。 将来序哥儿袭了爵位,她就能像母亲一样,当侯府尊贵的老夫人了。 “青郎,你答应我。” 她又抓住韩延青的衣领,“不光是姜氏,还有那两个姨娘……也不能生孩子!” 韩延青伸手抱住她,“别哭了,我都听你的。” “那你今晚别去蕊姬屋里行不行?青郎……” “好,我们回书房……” * 姜穗宁第二天早上才知道,韩延青又宿在了书房,让蕊姬白等了一夜。 她夹了一筷子金丝卷,边吃边摇头,“我都努力给她创造机会了,还是没把握住啊。” “奴婢还打听到,药房得了三爷的吩咐,让他们准备避子汤的材料呢。” 彩秀一脸不解,“三爷是不想让两位姨娘生下庶子吗?可他已经有一个庶长子了,再多几个也无所谓啊。” 反正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家小姐不想跟三爷生嫡子。 “这你就不懂了,庶子也得看是谁生的。” 姜穗宁抬眸望着挂在廊下的鸟笼,一只黄鹂在里面叽叽喳喳,她勾唇轻笑,自言自语,“倒是小瞧她了。” 前世韩凌雪能独占韩延青十五年,侯府里一个妾室通房都没有,只剩她这个摆设一般的正室,果然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第27章 这三万两花的太值了! “你不懂规矩就别乱说话。”韩老夫人努力给自己挽尊,“这可是皇城门下,哪能随便插队,否则不乱套了?” “原来如此啊。” 姜穗宁眨着眼,小声嘟囔,“看来平远侯府的牌子也没那么好用嘛……” 韩老夫人哼了一声,“侯府离皇宫不远,我们来得还算早的,就算是排队,肯定也比你娘家人更早进宫。” 姜家不过是沾了祥瑞的光,这辈子才有机会进宫一次罢了,真不知道姜氏有什么可得意的! 韩老夫人自觉扳回一局,得意洋洋地看了她一眼。 姜穗宁才不会为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生气。 反正她闲着没事怼韩老夫人两句,成不成她也过瘾。 她只是偷偷掀开马车帘一角,努力往后方越来越多的马车队伍看去。 兴许一会儿就能看到她家马车了呢? 韩老夫人没等到姜穗宁还嘴,还以为她服软了,心情更好,继续唠叨:“看吧看吧,你就是看花了眼也别想找到姜家的马车……” 话音未落,身后长长的马车队伍忽然骚动起来,各家车夫纷纷驾着马匹往两旁避让,一时间人仰马翻,场面一片混乱。 侯府驾车的马匹也受了惊吓,不安地走动起来。 韩老夫人吓了一跳,她伸出手来用力抓紧车帘,一边冲车外的韩延青大喊:“三郎,后面出什么事了?” 韩延青骑在马上,视野更好,他眯起眼睛往远处看,不确定的道:“他们好像在给谁家的马车让路……” “是哪家公府有这么大的派头?”韩老夫人倒吸一口气,不敢置信的道,“还是哪位皇亲国戚来了?” 很快这疑问就有了答案—— 通体黑色的平顶马车低调奢华,玄铁车门上雕刻着巨大的饕餮图腾。 “都让开,是玄衣卫的马车!” 认出饕餮图腾的车夫们面如土色,赶着马车往路边退让,给玄衣卫的马车让出一条畅通大道来。 而比那黑色马车更让人闻风丧胆的,则是在一旁悠闲策马的玄衣卫统领,商渡。 他所到之处有如鬼见愁,方圆十丈内无人敢靠近半分。 韩老夫人脸都吓白了,拼命催促自家车夫,“快点,快让开!” 可不能触了那个活阎王的霉头,否则必有抄家灭族之祸。 商渡唇边噙着淡淡笑意,似乎对自己这“生人勿近”的派头十分满意。 他单手控缰绳,长腿轻夹马腹,好巧不巧地停在了平远侯府马车前。 姜穗宁趴在车窗前,正对上他意味深长的幽深视线。 片刻后,商渡轻启薄唇,似是对周围排队的权贵官员扬声说: “本督奉陛下旨意,接客人入宫赴宴,多谢各位大人慷慨借路。” “哪里哪里,商督主的公务要紧。” “不敢当,商督主奉旨办事,理应先行……” 几个公侯之家的掌权人纷纷掀开车帘,用小心恭敬的口吻和商渡攀谈。 商渡面上依旧是俊美冷漠的神情,对那些恭维吹嘘置若罔闻。 他抬手轻叩车窗,对马车里的人说:“姜大人,不和令妹打个招呼吗?” 下一秒,车窗打开,姜逸探出头,看到对面的姜穗宁,惊喜出声:“宁宁!” 姜穗宁比他更惊讶,“大哥?” 紧接着姜父也挤到车窗前,高兴地冲女儿挥手。 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商渡奉旨接入宫的客人,竟然是她娘家人?! 姜穗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商渡。 明朗的日光下,男人肤白唇红,俊美昳丽,唯有那双幽黑眼眸,掩去了真实的情绪。 她不禁喃喃出声:“这三万两花的……也太值了。” 似乎是被她呆呆的模样逗笑了,商渡唇角轻勾,拍了一下马脖子,“走了。” 漂亮神气的黑色骏马哒哒前行,玄衣卫的马车紧随其后,在各家权贵官员的注视下,畅通无阻地直入宫门。 拥挤的马车队伍静谧了一瞬,下一秒如同沸水如油锅炸了开来。 相熟的人家议论纷纷,打探马车中人的来历。 能让杀人不眨眼的玄衣卫商督主以礼相待,亲自开道,那人得是多大的来头? 有人大胆猜想:“该不会是哪家驻守边境的藩王世子,进京来给陛下贺寿了?” 作为现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韩老夫人从姜逸和姜父露面那一刻,整个人就处于呆滞状态。 就算她早已忘记姜家人的长相,可她刚才亲耳听到了,姜氏管那个年轻俊朗的男子叫大哥! 韩老夫人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姜穗宁的衣袖,顾不得端庄,“刚才那个人真是你大哥?” “母亲这话说的,我还能认错自己的亲大哥不成?” 姜穗宁脸上的笑容都快压不住了,那是一种从心底散发出来的喜悦,和扬眉吐气的骄傲。 她推开韩老夫人的手,挺直脊背,理了理裙摆,慢条斯理道:“哎,母亲刚才还说我娘家人不知要何时进宫呢,谁能想到他们居然是第一个入宫的,呵呵……” 韩老夫人面色变幻不定,又懊悔又心痛。 懊悔,是因为她刚才被商渡身上的骇人气势吓住,没有第一时间和亲家公打招呼,拉近关系。 心痛,是因为陛下竟然如此看重姜家献上的“祥瑞”,如果当初把这好事给了韩延青,那现在由商渡开道,第一个进宫的就是他们平远侯府了,哪还有姜氏跟她炫耀的机会? 韩老夫人捂着心口,只觉得呼吸不畅,难受得不想说话了。 姜穗宁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接下来也不再刺激韩老夫人脆弱的小心脏了,安安静静等排队进宫。 马车外的韩延青也大受震撼,几次想要掀开车帘找姜穗宁问个清楚,却又碍于人多眼杂,只能忍住。 车队缓缓前进,终于轮到平远侯府了。 姜穗宁和韩老夫人下了马车,接受内侍搜身检查,确认身上没有携带利器后,便有宫女引导她们前往后宫。 进宫赴宴是男女宾客分开,顺康帝在前殿召见文臣武将,权贵宗亲,女眷命妇则是在后宫宴饮。 后宫没有皇后,宴会一般由位分最高的贵妃娘娘主持。 韩老夫人和姜穗宁在女官的带领下穿过花园御道,眼看就要进入布宴的风华殿,斜刺里忽然走出来一名衣着华贵,云髻高挽的宫装丽人。 引路女官连忙停步,“给六皇子妃请安。” 韩老夫人和姜穗宁也躬身行礼,“臣妇见过六皇子妃。” 六皇子妃陆锦瑟已经在这里等半天了,她一见到姜穗宁,眸中闪过仇恨的冷光,厉声道:“跪下!” 第28章 这笔账她记下了 事发突然,姜穗宁还没反应过来,跟在陆锦瑟身后的两个宫女已经上前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往下一按。 只听咚的一声,她的膝盖就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石板砖上。 姜穗宁吃痛地狠狠皱眉,强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一边挣扎着,一边抬起头直视陆锦瑟,“六皇子妃,请问臣妇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公然折辱?” “姜穗宁,你当街污蔑我妹妹名声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陆锦瑟怒视着她,那天陆锦瑶在街上被姜穗宁羞辱,又被商渡吓晕,回到府里就大病了一场,至今还不能出门。 她就这么一个亲妹妹,护短得不行,今天特意等在这里,就是要给姜穗宁一个教训。 姜穗宁咬牙艰难出声,“是陆锦瑶先在街上撞我马车,又想用鞭子毁我容貌,是她自作自受!” “你少强词夺理!像你这种嚣张跋扈的妇人,就该跪在这里好好反省,你也配参加父皇寿宴?” 眼看又有女眷过来,韩老夫人急得不行,生怕被人看到丢脸,使劲推搡了姜穗宁好几下,“混账东西,还不快给六皇子妃娘娘磕头赔罪!” 又对陆锦瑟赔笑脸求饶:“六皇子妃娘娘,当初是姜氏死皮赖脸非要嫁给我儿子,没想到她进了门也不安分,四处闯祸,您要罚就罚她好了,可不关我们平远侯府的事啊!” “韩老夫人放心,我这个人最是恩怨分明,绝不会牵连无辜。” 陆锦瑟得意地看着姜穗宁跪在地上的惨状,有恃无恐。 今日寿宴明面上是贵妃主持,实际各处细节都是她婆母贤妃在打理,她带来的宫女都是心腹,不管怎么折腾姜穗宁,也不会传到贵妃娘娘那里去。 这时一个小宫女匆匆赶来,面带焦急,低声在陆锦瑟耳边说了什么。 陆锦瑟面色微变,惊疑不定地看了姜穗宁一眼,不甘心地开口:“放开她。” 宫女松了手,姜穗宁忍着膝盖处的剧痛站了起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妆容狼狈,那双杏眼却雪亮逼人,毫无畏惧地直视她。 陆锦瑟被她明亮锐利的目光所摄,心头越发恼火,“怎么,我教训了你,你还敢怀恨在心?” “臣妇想送六皇子妃一句话。”姜穗宁仰着头,红唇微勾,一字一顿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笔账她记下了,来日必定加倍奉还! “你!” 陆锦瑟抬手就想打她,又被那个小宫女拦下,冲她摇了摇头。 “……好,我等着!” 陆锦瑟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她一走,韩老夫人立刻原形毕露,气急败坏地质问她:“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招惹六皇子妃和陆家!你自己找死也别连累了侯府!” 姜穗宁揉着膝盖,不冷不热的道:“如果真到了抄家灭族那天,儿媳一定会带着母亲一起上路。” “你!” 韩老夫人气得也想打她,余光注意到后面越来越近的命妇女眷,只能硬生生压下怒火,“你自己去找个地方更衣梳妆吧,我先进殿了。” 说罢一甩裙角,小脚倒腾得飞快,仿佛身后有鬼追她一样。 姜穗宁从袖中摸出一个装了金锞子的荷包,递给引路女官,“劳烦姐姐带我去净房。” 女官带她去了后殿的一处偏僻宫室。姜穗宁简单补了补脸上的脂粉,又打理干净裙摆上沾的灰尘,确定看不出来异样后,才回到了正殿。 韩老夫人已经落座,正和相熟的夫人们交谈甚欢,看到姜穗宁回来,立刻不满地拉下脸,“怎么去了那么久?” 姜穗宁低头敛目,显得格外柔顺,“母亲息怒,儿媳下次一定注意。” “嗯。”韩老夫人神色稍霁,又跟老姐妹诉苦似的抱怨,“我这儿媳出身小门小户,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宫,吓得像个鹌鹑崽子,让你们见笑了。” 这些夫人们平日里就和韩老夫人趣味相投,对姜穗宁的家世背景也是心知肚明,闻言纷纷露出鄙夷不屑的神情,啧啧摇头。 “怪不得老祖宗都说门当户对呢,这小门小户出身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一介商户女,能嫁入侯府做嫡子正妻,简直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对了,我记得她当时是不小心落了水,被你家三郎救了,所以才能嫁入侯府吧?” “啧啧啧,谁知道这落水是不小心还是有意算计呢?我说你们侯府真是仁善,换做是我家啊,直接一顶小轿抬进门算了!” 姜穗宁低头不语,任凭这些中伤之言肆意发酵。 前世便是如此,韩老夫人不遗余力地在各种场合打压她抹黑她,让所有人都认为她能嫁进侯府是刻意算计,把平远侯府,她和韩延青打造成了善良宽容的大好人。 她被这些流言蜚语和道德枷锁压得抬不起头来,不得不收敛性情,一心一意为侯府操劳,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刷她给侯府带来的耻辱。 现在想想,前世的她真是太傻了,怎么会信了这些鬼话呢? 就因为她们人多,所以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吗? 第29章 姜穗宁,你怕吗? 寂静无声的大殿内,男人清冷如碎玉般的嗓音缓缓响起。 姜氏女? 贵妃脑中迅速过了一遍各家勋贵和朝中重臣的资料,露出困惑之色,问商渡:“陛下可说了是哪家姜氏女?” 她怎么完全没有印象? 商渡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全场,所到之处,女眷纷纷避让般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除了姜穗宁。 她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他身上冷峻肃杀的气息,商渡看过来时,她正双手捧着一块桂花酥,小口小口地啃着,两腮微鼓,像个努力囤粮的小松鼠。 听到贵妃发问,商渡才收回视线。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陛下要见的,是宣奉郎姜逸的妹妹。” 说到姜逸,那贵妃可就熟悉了,最近顺康帝没少念叨这个名字。 为大周朝献上祥瑞的有福之人嘛。 虽说只是个八品宣奉郎的虚职,但只要能被陛下记住,此人将来的前途就差不了。 贵妃扬起笑脸,装作惊喜地看向下方,“原来姜宣奉郎的妹妹今日也进宫赴宴了?快出来让本宫瞧瞧。” 突然被点到名的姜穗宁傻眼了,她连忙抹去嘴角的点心渣子,起身行礼。 “姜穗宁见过贵妃娘娘。” 看清姜穗宁的长相后,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凝滞,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姜逸的妹妹,竟是如此人间绝色! “商督主,不知陛下为何要召见姜氏?”贵妃飞快调整好表情,“让她一个女眷去勤政殿,不太方便吧?” 商渡眼眸轻抬,只一眼似乎就看穿了贵妃见不得光的小心思,还有她脸上的忌惮之色。 他语调懒洋洋的,“贵妃娘娘真想知道,不如亲自去问陛下?” 贵妃尬笑,“陛下行事自然有他的深意,本宫便不多言了,商督主快带姜氏过去吧。” 商渡冲姜穗宁勾了勾手,“过来。” “是。” 姜穗宁努力表现得镇定,跟在商渡身后,亦步亦趋出了大殿。 二人刚一离开,贵妃便对心腹宫女低声说:“去查查,这个姜氏是怎么进宫赴宴的?” 坐在下面的韩老夫人脸色惊疑不定,身子抖得不行,头埋得低低的,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真是造了孽了,侯府怎么娶进来一个这么能折腾的媳妇儿啊! 看商渡那张仿佛被人欠了十万两的棺材脸,该不会是姜家在御前行为不当,触怒龙颜了吧? 韩老夫人悄悄双手合十,祈求满天神佛。 ——是姜家的人犯了事,可千万别牵扯到平远侯府啊! * 姜穗宁跟在商渡身后走出了大殿。 从这里到勤政殿还有一段路,商渡大步走在前方,日光从侧面照下来,在他背后投下一抹拉长的影子。 姜穗宁嫌日头太热,想躲在他影子下面遮凉,可他越走越快,她要小跑才能跟上。 她气得跺脚,“喂,你等等我啊!” “小废物。” 商渡轻嗤,放慢了脚步等她追上。 天高云淡,空旷的汉白玉广场上只有二人的脚步声。 姜穗宁轻扯他的袖口,“商大人,商督主,透露一下呗,陛下为什么要见我?” 商渡斜她一眼,忽然恶劣地勾唇一笑,“你父兄在御前言行无状,陛下让我抓你去砍头。” 姜穗宁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 她家可是皇商,商人最擅长什么?当然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 姜父勤勤恳恳奋斗了大半辈子,才沾了儿子的光进宫面圣,怎么可能触怒龙颜? 再说今天可是顺康帝的五十大寿,他也不嫌砍头晦气? 姜穗宁有恃无恐,冲商渡挥了挥拳头,“快说实话,否则我就把你小时候的黑历史写成话本子散出去——商、寄、奴!” “说得好像你没有黑历史一样。”商渡语气散漫,似乎还含了淡淡笑意,“姜四郎?” 姜穗宁…… “算了,不逗你。” 高大巍峨的勤政殿就在眼前,商渡一秒恢复正经,“今日是陛下万寿节,大周的附属国南越也派遣使团来祝贺。就在方才宫宴上,南越使团忽然提出,要向大周有才学之士讨教算学。” 姜穗宁蹙眉,“南越不过一介蛮夷小国,竟然敢向我天朝挑衅?” “这事坏就坏在,南越使团是有备而来,提出的题目一道比一道刁钻。” 商渡语气带了几分讽意,“而今日出席宫宴的大都是六部高官,让他们写折子,甩锅哭穷,弹劾对手倒是信手拈来,可说到算学术数,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他转头看向姜穗宁,故意卖关子,“你可知道刚才应答南越出题的人是谁?” 姜穗宁想了想,眼睛瞪圆,不可置信地开口:“该不会是我大哥吧?” 她好像隐约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陛下召见了。 商渡点头,“你大哥解出了三道题目,却被第四道难住了。随后他主动向陛下提起,家中有一小妹,自幼精通算学术数……” “原来如此。” 姜穗宁的猜测得到证实,她从五岁起就跟着姜家的老账房学习打算盘。后来姜父见她对数字格外敏感,又为她搜罗了许多算学术数的名家孤本,还请了名师指导。 她的哥哥们也凑趣上过几堂课,可随着课程难度加深,算题越发深奥晦涩,他们就纷纷溜之大吉,跟着姜父出去跑铺子了。 这个爱好唯有姜穗宁坚持了下来,直到她嫁人。 看来南越使臣出的题目颇有难度,大哥要拿她搬救兵了。 姜穗宁没说话,脑子里飞快闪过这些年跟着老师们学过的那些术数题目。 方田、粟米、衰分、少广、商功…… 大脑飞速运转,她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商渡注意到她眉头紧蹙,小脸紧绷的模样,也跟着站定。 “姜穗宁。” 他忽然叫她名字,语气格外正经。 姜穗宁回过神,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你怕吗?” “若是害怕,我去帮你推了。” 商渡说得很轻巧,仿佛“抗旨”对他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小事。 “……说什么胡话!” 姜穗宁气鼓鼓地在他靴子上踩了一脚,骄傲地抬起下巴,“师傅都说我在算学方面的造诣无出其右,一个南越使臣罢了,能是我的对手?” 她学着商渡以往甩披风的帅气模样,使劲抖了下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勤政殿—— 片刻后,商渡听到她清亮悦耳,中气十足的声音。 “臣女姜穗宁,叩见陛下!” 第30章 挑战?你南越还不够资格! 可恶的商寄奴,竟然敢质疑她的能力? 姜穗宁憋着一口气,昂首阔步进了大殿。 下一秒就被大殿内数不清的人头吓了一跳,连忙低下头悄悄深呼吸。 冷静,冷静,就当他们是田里种的大白菜…… 多亏姜穗宁小时候就女扮男装,跟着姜父东奔西走,也算见过不少世面,若是换了哪家闺秀,冷不丁见到这么多外男,只怕已经吓得双腿发软了。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不急不缓,莲步轻移来到御座下方,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臣女姜穗宁,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头顶上传来一把雄浑威严的男子低音,“你便是姜爱卿的妹妹?抬起头来。” 姜穗宁慢慢抬起头,视线只飞快在顺康帝面上一扫而过,然后就垂下眼睛,只盯着他绣了五爪金龙的靴面上,模样十分恭谨。 顺康帝看清她明艳娇美的容颜,只是眉头微微一挑,随即笑着对站在一旁的姜逸说:“允之俊朗端方,令妹也是绮年玉貌,看来你们姜家的风水不错,儿女都如此出众,朕都要开始好奇你那几个弟弟,是否也像你一样好风仪了。” “微臣不敢当,都是陛下治国有道,我大周朝昌盛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才有微臣一家的安宁生活。” 姜逸拱手行礼,宽袍广袖的装束越发显得君子翩翩如玉,姿态从容闲适,完全不输世家子弟风范。 他朗笑道:“微臣的弟弟们尚且年幼顽劣,不敢污了陛下圣颜。且等微臣回去严加教导,什么时候能拿出手了,再带来给陛下遛遛吧。” 顺康帝哈哈一笑,“那就说定了,朕等着见你家的小子们。” 说完才想起姜穗宁还跪着,挥手道:“给姜氏赐座。” 姜穗宁起身谢恩,小太监搬来一个圆凳放在姜逸身后,她轻轻坐了半个身子,心中已经安定许多。 看得出来,陛下对大哥的印象还不错,都能喊他的表字,还称他为爱卿了。 嗯,一定是大哥的好相貌好风度占了优势,毕竟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呢?就连陛下也不能例外。 姜穗宁抬起头,意外发现韩延青就坐在对面的席位上,此刻正拼命冲她挤眉弄眼,像是要表达什么。 ……看不懂,好像脸抽风了一样。 姜穗宁果断移开目光,拒绝和他眼神对视。 这可把韩延青急坏了,若非这是在宫宴上,陛下还坐在上面,他非要冲过去揪住姜穗宁不可。 她竟敢在陛下面前自称“臣女”,以姜逸之妹身份面圣,完全忘了她现在是平远侯府的三夫人吗? 韩延青心底窝着火,用力攥紧拳头。 方才南越使臣忽然提出要和大周比试算学,刁钻的题目难倒了无数高官重臣,唯有姜逸主动请缨,解答出了三道题。 那些题目韩延青看着就头大,姜逸怎么敢保证姜穗宁能解出来?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姜穗宁懂算学?她不就是平日里爱打打算盘,翻翻账本吗? 和南越使臣比试,事关大周作为天朝上国的颜面,姜逸怎么敢把她推到前台上来? 万一姜穗宁答不上来,让大周朝,让陛下丢了面子,这样的罪过姜家承担得起吗? 而姜穗宁现在是他的妻子,平远侯府会不会也跟着受连累? 韩延青拼命朝她使眼色,就是希望她有自知之明,趁早回后宫去,别来掺和两国邦交这样的大事。 可是姜穗宁竟然装作看不到他,真是气死人了。 韩延青暗暗下定决心,若是姜穗宁在御前出了丑,触怒龙颜,他就……他就一纸休书休了她! 侯府绝对不能被姜家拖累了! “姜氏,允之说你自幼精通算学,比他还厉害,是不是真的?” 顺康帝正在问姜穗宁。 姜穗宁起身回话,“臣女出身商户之家,从小不喜琴棋书画,只对算数看账有兴趣,闺中时光漫长,只能靠算数解题消遣。而哥哥要陪着父亲东奔西走做生意,在这方面不如臣女用心钻研。” 姜逸看着妹妹,满眼都是宠溺。“陛下,臣妹性格谦逊,不敢口出妄言,但微臣的父亲为她请过好几位算学师父,他们都夸臣妹天赋异禀呢。” 姜穗宁只能“谦逊”微笑,“哥哥过誉了……” 喂喂,现在还不知道南越使臣出的什么题目,别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姜逸却已经化身无脑妹控,恨不得让顺康帝知道她从小就有多聪明。 “好,那朕就要看看姜氏的算学才华了。” 顺康帝望向另一边,南越使团所在的位置,“阮世子,你可以继续出题了。” 姜穗宁望过去,对面站起一名年轻瘦小,皮肤微黑的男子。 姜逸小声为她介绍:“这位阮世子是南越王嫡子,如无意外,他将来会继承南越封地。” 姜穗宁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大殿中央摆了两张相对着的桌案,姜穗宁走到其中一张桌前,对侍立一旁的小太监说:“请给我一把算盘和纸笔。” 小太监很快给她送上来。 姜穗宁拿到算盘,心下稍安,冲对面的阮世子一抬下巴,“请世子出题。” 阮世子刚刚难倒了大周百官,和那位据说是顺康帝新晋宠臣的人,正是志得意满之际,见到姜穗宁一介女流,目露轻蔑,“大周朝是没有能人了吗,为何要让一女子来解答我的题目?” 这话挑衅意味十足,惹得众臣纷纷侧目。 但他们又无法反驳——谁让今天到场的官员,无一擅长算学术数呢? 大周朝以科举取人才,考校四书五经,经义策论,算学在正经科举学子心里,属于上不得台面的杂学,除非是个人爱好,很少有人会特意去钻研。 兴许在各地下属衙门里会有些负责计算丈量的小吏,但他们也只会照本宣科,无法应对阮世子所提出的这些刁钻问题。 而且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这样的人进宫来,若是大张旗鼓寻找,岂不是更坐实了大周朝无人可用的事实? 本来姜逸主动请缨,给了百官信心,连带着对他的印象也好了不少——这个只会钻营阿谀的商户子,似乎也有点本事? 结果姜逸只答出三道题就被难住了,如今他们全部的希望竟然要寄托在一个女子身上? 很多人都露出不看好的神情,悄悄地唉声叹气了。 而姜穗宁面对阮世子的质疑和挑衅,不慌不忙,冲他淡淡一笑。 “世子话别说得太满,几道算学小题而已,有我一介女流就够了,哪还用得着朝中重臣费心应对呢?” 换言之,想挑战大周朝的高官能人? 你南越还不够资格! 第31章 我已嫁人,不用你操心 阮世子听懂了姜穗宁的嘲讽,黑黄面皮气得涨红,冷哼道:“女子牙尖嘴利,当心嫁不出去。” “看来世子对我大周礼仪还是不够了解。” 姜穗宁微微一笑,“我早已嫁人,有劳世子关心了。” 人群中传出一阵哄笑,上了年纪的朝臣们轻捋胡须,连连点头。 姜家小娘子虽然看着年轻面嫩,但梳了妇人发髻,一看就是嫁了人的。 南越世子自诩精通大周文化,却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呵,蕞尔小国,蛮夷之地! 他们自恃身份,不愿与阮世子斗嘴皮子,如今却看到他被姜穗宁嘲讽的无力还击,心中顿觉痛快。 阮世子反应过来自己闹了笑话,恼羞成怒,“……废话少说,答题吧!” “世子请出题。” 姜穗宁莞尔一笑,对比阮世子的气急败坏,风度高下立现。 阮世子定了定神,脱口而出:“远望巍巍塔七层,灯光点点倍加增,共灯三百八十一,试问尖头几盏灯?” 姜穗宁飞快拨打着算盘珠子,纤纤玉指错落轻弹,竟给人一种美人抚琴的赏心悦目之感。 片刻后她笃定开口:“三盏。” 阮世子瞳孔一紧。 方才他就是用这道题难住了姜逸,本以为大周朝堂上再无算学人才,正好让他嘲讽奚落一番,必能赢得父王欢心。 没想到姜逸这个妹妹,竟然这么快就解出了答案? 他不愿相信,怀疑的道:“你不会是瞎蒙的吧?” 姜穗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轻蔑地斜他一眼,“世子可以继续出题。” 阮世子想了想,又道:“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 “一亩。” “又有田广十二步,从十四步,问为田几何?” 姜穗宁一手拨算盘,一手在纸上飞快写写画画,头也不抬的道:“一百六十八步。” 阮世子瞪大眼睛,“你怎么算的这么快?” “方田术曰: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以亩法二百四十步除之,即亩数。” 姜穗宁故意露出轻松的神情,漫不经心道:“这等浅显的算题,衙门里任何一个负责丈量土地的小吏都会做,阮世子难道没听过我大周的‘鱼鳞图册’吗?” 阮世子咬了咬牙,不信邪地继续,“又有邪田,正广六十五步,一畔从一百步,一畔从七十二步。问为田几何?” 又是一阵清脆的算盘珠声接连响起,伴随着姜穗宁悦耳动听的嗓音,“二十三亩七十步。” “又有箕田,舌广二十,踵广五步,正从三十步,问田几何?” 这题比上一道更刁钻,但依旧难不倒姜穗宁,“一亩一百三十五步。” 又算对了? 阮世子大惊失色,情绪不稳,差点碰翻了座椅。 “老许,我记得全国的鱼鳞图册在你们户部都有备份吧,真如姜氏所说,这些题任何一个小吏都会做?” 吏部尚书捅了捅户部尚书的胳膊肘,小声问道。 许尚书拈着胡须点头,“此乃方田术和邪田术。顾名思义,是拿来丈量方正平整的地块,和形状不规则的‘邪田’‘妖田’。但……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姜氏算得这么快的。” 有些地方小吏或是无能,或是为了偷懒,可能随便用尺绳量一量,编造一个大差不差的亩数登记。又或者是收了地方乡绅的好处,故意给他们划分更多更平整的地块……这些屡禁不止的小猫腻,许尚书心知肚明。 但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他作为户部一把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糊弄过去了事。 顺康帝坐在御座之上,有内侍低声复述两位尚书的对话,他听在耳中,目露精光。 若是各地衙门的小吏都如姜氏这样能干,那大周的土地赋税…… 众人各有思量,而比试还在继续。 阮世子不死心,绞尽脑汁地想出更多难题。 “今有木长二丈,围之三尺。葛生其下,缠木七周,上与木齐。问葛长几何?” “以七周乘三尺为股,木长为句,为之求弦。弦者,葛之长。” 姜穗宁胸有成竹,不慌不忙,“是为二丈九尺。” 阮世子神情越发急切,甚至还有几分狰狞。 “今有……今有池方一丈,葭生其中央,出水一尺。引葭赴岸,适与岸齐。问水深、葭长各几何?” 几乎在他念出题目的同时,姜穗宁已经开始拨起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一声声砸在他心头,如同催命魔音。 姜穗宁一心二用,丝毫不落下风,阮世子前脚刚念完题目,她就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水深一丈二尺,葭长一丈三尺。” “姜娘子威武!” 比起文臣们的矜持,武将们就显得豪爽多了。 他们都是些在军中打拼的大老粗,对什么算学术数一窍不通,但光看姜穗宁那笃定自信的态度,就把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阮世子气得节节败退,有人按捺不住叫了一声好。 这小娘子看着娇娇弱弱,气势倒挺足! 顺康帝哈哈一笑,并未追究叫好之人,显然也默许了这样的行为。 韩延青既是勋贵,又是武官,也坐在武将堆里。 看着周围的同僚们都对姜穗宁露出赞许欣赏之色,还有几个大老粗交头接耳,夸赞姜穗宁的美貌。 “姜娘子长得美,又会算数,管家理事肯定是一把好手。娘家有钱,哥哥又成了陛下新宠。啧,到底是哪个小子祖坟冒青烟了,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儿?” 韩延青坐着一动不动,内心的虚荣心已经无限膨胀。 他几次想开口,说姜穗宁正是他的妻子。 但她和南越世子的比试还没结束,万一有姜穗宁答不出来的题目呢? 韩延青决定再等一等,等确定姜穗宁真能赢过阮世子再说。 比试还在继续。 阮世子一道接一道出题,题目五花八门,包罗万象。 但不管他出的题目多刁钻,姜穗宁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出答案。 拨弄算盘珠子的指尖快出了残影,草稿纸上写满了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线条和符号。 恍惚间,姜穗宁好像又回到了还未嫁人时,和师傅讨论算题,绞尽脑汁做考卷的,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她唇边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淡淡笑意,这些在外人眼中晦涩深奥的算题,对她而言却是最好的消遣。 在文武百官,勋贵皇亲的期待与注视之下,她不但没有拘束紧张,反而越发圆融自如,仿佛进入了一种忘我的玄妙境界。 第32章 你能算出答案,我便认输! 阮世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上不停地冒出黄豆大的汗珠,里衣也被背上冷汗所浸透。 他在南越长大,从小就听父王讲,大周的国土有多么辽阔,大周的百姓有多么富庶,有吃不完的稻米,穿不完的新衣。 而南越气候湿热,酷暑难耐,又多山地丘陵,无法大规模种植稻麦,南越人只能靠山吃山,靠天吃饭,每日都为了生计奔波劳碌。 阮世子这是第一次来到大周,来到京城,看到这富饶壮阔的天子都城,他心中的野心在无限膨胀。 凭什么南越作为大周属国,却只能偏安一隅,连一块平整的土地都分不到? 大周皇帝不是自诩宽和仁慈吗,南越已经奉大周为主,那他为自己的子民多争取一些福祉不行吗? 进宫赴宴前,阮世子做了充分的调查,知道大周重文轻武,重八股轻算学,而这恰好是他所擅长的。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给大周朝堂来个下马威,之后便能顺理成章提更多要求,索取更多的封地和资源。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眼前的小女子给破坏了! 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姜穗宁在算学一道的造诣远超过他自己。 如今她已经恍惚进入“天人合一”的状态,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势自信,正在不断冲击他的内心防线。 阮世子已经心生怯意,他努力想要搜刮出更难的题目,大脑却成了一片空白,陷入长久的沉默。 “……答案是红豆一万四千五百三十六粒,绿豆两万八千九百一十三粒。” 姜穗宁放下笔,信心满满地报出答案。 完了。 阮世子脸色惨白如纸。 这是他能想出的最难题目,竟然又被姜穗宁算出来了,而且只用了不到半炷香的时间! “世子似乎身体不适,还要继续比吗?” 姜穗宁是懂得如何扎心的,自己赢得漂漂亮亮还不忘打击对手。 顺康帝呵呵一笑,吩咐内侍,“给阮世子和姜娘子上参茶。” “多谢陛下赐茶。”姜穗宁笑眯眯的,“阮世子,你可要好好补一补,我看你现在模样虚得很呢。” 阮世子铁青着脸,拿起参茶吨吨吨一饮而尽,使劲一抹嘴角。 “再来——” “等等。” 姜穗宁忽然叫停,不紧不慢地说:“刚才一直是世子在给我出题,现在也该轮到我了吧?” “姜娘子说得对!” “凭什么只能你考咱们,也让咱们来考考你啊!” 武将们已经化身姜穗宁死忠粉,纷纷为她声援。 姜穗宁冲对面的武将们笑着行了一礼,表示感谢。 然后转过身,略带挑衅地看向阮世子,“世子敢不敢回答我一道题,若你能解出答案,那我便自行认输!” 轰! 全场哗然! 文臣们着急了。 吏部尚书拍着大腿惋惜:“我方形势大好,那阮世子已是强弩之末,很快就要认输了,何必还要给他答题的机会?姜娘子还是太年轻冲动了,万一输给阮世子,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信任?” 户部许尚书老神在在,“莫慌,我看姜娘子在算学上的造诣远远高于阮世子,她一定是心中有底气,才敢提出这样的条件。” 阮世子一直想要试探出姜穗宁的短板在哪里,却没想过自己在出题的同时,反而被姜穗宁摸清了底牌。 她从来不是一味防御的性格,最好的防御,便是主动进攻! 她要彻底摧毁阮世子的骄傲,让他再也不敢对大周生出轻视傲慢之心! 阮世子又喝了一杯参茶,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脏在咚咚狂跳。 要抓住这个最后的机会,奋力一搏吗? 以姜穗宁的算学天赋,他实在想不出更难的题目了。 但若是自己能解出她出的题,那就真能逆风翻盘了。 要赌一把吗? 破釜沉舟一般,他艰难开口:“请……姜娘子赐教。” “世子爽快!” 姜穗宁一拍手,旋即语速飞快:“今有良马与驽马发京城至冀北,已知冀北至京城一千一百二十五里。良马初日行一百零三里,日增一十三里。驽马初日行九十六里,日减半里。良马先至冀北,复还迎驽马,问两马何日相逢?” 阮世子神情一震,连忙拿起笔,飞快记下姜穗宁所说的数字。 他面前的桌案上也摆了算盘和纸笔,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阮世子疯狂在纸上写写画画,时而停笔,拨弄几下算盘珠子,时而抓耳挠腮,在纸上涂出一个个斗大的墨团,揉吧揉吧扔到地上。 比起姜穗宁计算时的气定神闲,优雅自信,阮世子此刻的状态堪称慌乱又狼狈。 一向不和的文臣武将们,突然变得空前一致,团结对外,大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声,和毫不掩饰的讥讽奚落。 “切,那南越世子刚才还趾高气昂,像个上蹿下跳的黄皮猴子,这下也被姜娘子考住了吧?” “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原来算学还有这么多花样百出的题目。哎,你刚才记住了吗,什么良马驽马,跑得快又跑得慢,还来回折返……这不有毛病吗?” “你没文化就少说两句吧!我倒觉得这算学术数挺有意思的,回去也给我家小子请个师傅来教教。” “哈哈哈,你看他手忙脚乱打算盘的样子太好笑了,跟姜娘子完全没法比嘛!果然啊,美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 阮世子周围已经扔了一地的废纸团,他下笔的动作越来越慌乱,越来越用力,口中念念有词,显然已经陷入疯魔状态。 “良马……驽马……不对……又不对……” 姜逸实在按捺不住,偷偷凑到妹妹身边,小声问:“宁宁,你相信他一定解不出来这道题吗?” “相信啊。”姜穗宁单手托腮,饶有兴味地看着阮世子发疯。 就连顺康帝也十分好奇,派小太监去询问姜穗宁,这道题该如何解答。 姜穗宁不卑不亢地摇头,“答案暂时保密,请陛下恕罪。” 顺康帝只好继续等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阮世子满头大汗,脸色难看,显然还没解出答案。 为什么怎么算都不对?! 他又急又气,怒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突然喷出一口血来! “世子!” 南越使团的随行官员们大惊失色,纷纷上前查看。 一名护卫打扮的健硕男子对姜穗宁怒目而视,“你对我们世子用了什么妖法?若世子有何不测,我一定要你偿命——” “放肆!” 商渡大步上前,拦在姜穗宁身前,手扶刀柄,神色冷峻。 顺康帝也面露不悦。 今日可是他的寿诞,南越世子挑衅在先,如今答不上来题目还吐了血,真是晦气。 “陛下。” 商渡忽然转头望向御座,冲顺康帝露出一抹阴郁又病态的微笑。 “红色喜庆,臣愿为陛下再杀几个,助助兴。” 他指尖微动,推起刀柄,只听铮地一声脆响,冰凉雪亮的刀锋亮出一截,银白的弧光耀眼刺目。 下一秒,一队训练有素的玄衣卫冲进大殿,将南越使臣团团围住。 第33章 这是朕和你的秘密 大殿内,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武将们也纷纷起身,对南越使团怒目而视,仿佛下一秒就要打起来。 “咳咳咳……” 阮世子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声,强撑着站起身,面向顺康帝,深深一拜。 “请大周陛下明鉴,南越……绝无叛逆之心!” 他抹去唇角血迹,哑着嗓子艰难开口:“姜娘子聪慧绝伦,小臣心服口服,甘愿认输!” 顺康帝忽然笑了起来。 “年轻人心高气盛是好事。只需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才好!” 说完,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挥了下手。 玄衣卫立刻如黑潮般退出大殿,武将们也回到座位上。 商渡松开手,长刀入鞘。但他依旧站在姜穗宁面前,视线凛冽如寒冬,紧紧锁定阮世子,如同一头盯住猎物的孤狼。 阮世子吐了血,自然无法再留在宫中参宴。 他被其他南越使臣搀扶着往外走,经过姜穗宁身边时忽然停住,问她:“姜娘子,能不能告诉我这道题的答案?” 姜穗宁对上他满是期待的目光,红唇微弯,轻轻吐出两个字。 “不能。” “世子不是自负算学精湛,嘲笑我大周无人吗?那你就回去慢慢想好了!” 阮世子脸色白了又白,最后如斗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地出了宫。 顺康帝饶有兴味地问姜穗宁:“姜氏,你刚才说要保密,现在可以告诉朕答案了吗?” 姜穗宁清清嗓子,小声道:“可以是可以,但……只能让陛下一个人知道。” 她回到长桌前,提笔写下几行字,然后对折了好几下,叠成一个小方块,才交给内侍。 内侍不敢偷看,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顺康帝的好奇心已经被她勾到了顶点,一拿到纸条就迫不及待地打开。 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后,先是一愣,随即不加掩饰地放声大笑! 笑声之大,几乎要穿透大殿,从前朝传到后宫去了。 顺康帝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姜穗宁点了点,“姜氏,你啊你……” 殿内文武百官也好奇得不行,几百双眼睛眼巴巴地盯着顺康帝。 陛下,纸上到底写了什么让您这么开心? 能不能让臣也跟着乐一乐啊? 姜穗宁见状连忙出声提醒,“陛下,说好了只能让您一个人知道的!” 顺康帝好不容易才止住笑声,点着头道:“没错,这是朕和你之间的秘密,其他人都不要问了!” 说完,他直接把那张字条丢进了铜兽香炉中,很快被火舌吞没,化为灰烬。 户部许尚书急得“哎呀”了一声,五十多岁,白胡子飘飘的老大人,抓耳挠腮,风度全无。 顺康帝看着更想笑了,憋着乐道:“众位爱卿若想知道,便自己拿了题目慢慢算去吧。” 此时众人还不知道,京城内很快就会刮起一阵“算学热”——各家勋贵高官都把自家孩子送去学算学,少爷们被各种稀奇古怪的题目折磨得狂掉头发,吃不好睡不好,更别提出去斗鸡走狗耍乐了…… 顺康帝对姜穗宁满意地点头,“姜氏,你今日立了大功,狠狠挫了南越使臣的锐气,可想要什么赏赐?你尽管说。” 赏赐? 姜穗宁睁大了眼睛,意外又惊喜。 顺康帝这话的意思是……条件任凭她开? 那她能不能求一份准她和离的圣旨? 或者再大胆一点,直接休了韩延青那个渣男! 座位上,韩延青亦是瞪大了眼睛,心头火热。 他拼命朝姜穗宁使眼色,想要引起她的注意。 出嫁从夫! 姜穗宁要赏赐有什么用,当然要给他这个夫君啊! 只要她开口,他就能越过二哥,直接继承平远侯爵位了! 韩延青这个着急啊,在椅子上不安分地挪来挪去,活像是坐了钉子。 引得周围武将频频投来打量视线。 更有人小声嘟囔:“他想引起姜娘子注意,也不用这么失礼吧?再说姜娘子可是成了亲的……” 韩延青无视那些视线和嘲笑,使劲力气,终于让姜穗宁“大发慈悲”地看了他一眼。 但也仅仅是一眼而已。 姜穗宁恭恭敬敬冲着御座道:“陛下,臣女别无所求,只愿大周海晏河清,四海承平,州郡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这样臣女的父亲和哥哥们出门行商时,便能一路平安顺遂,畅通无阻,臣女和母亲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方才短短的几息之间,她已经做出了抉择。 今天是顺康帝五十圣寿,她却要求一份和离圣旨,暴露自己夫妻不和,家宅不宁的事实,只会让陛下觉得扫兴晦气。 但,只要今日她和哥哥能在顺康帝面前留个好印象,还愁以后没有机会吗? 她可不想和顺康帝做一锤子买卖。 一个成功的商人,应该审时度势,见机行事。 “好!” 顺康帝拊掌大笑,显然对她这个回答满意极了。 他从见到姜穗宁的第一眼,就被她身上那股旺盛的生命力所感染。 如今听她字字句句都饱含对家人的关心,真诚盼望父兄走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平安。 这份真心,在亲情薄弱的皇家,才最难得珍贵。 顺康帝看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慈爱,“虽然你嘴上说别无所求,但朕也不是小气之人。梁公公,去开朕的私库,取那柄翡翠如意来。” 梁公公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捧着一柄约八寸长,通体翠绿的玉如意回来了。 那翡翠绿得没有一丝杂质,色正而浓,又晶莹剔透,在日光下闪着莹润的光,看得姜穗宁眼睛都直了。 这可是翡翠中的极品帝王绿啊! 这么大一块未经雕琢的原石就已经价值万金,更不用说还是出自皇家私库,陛下御赐,充满吉祥兆头的玉如意了! 这是能世世代代传给子孙的传家宝啊! 她脸上的笑容比日光还要灿烂明媚,声音仿佛掺了蜜,又乖又甜。 “臣女谢陛下赏赐!祝陛下长乐安康,长命百岁!” 顺康帝呵呵一笑,示意梁公公把玉如意送过去,又意味深长的道:“朕今日赐你如意,他日你若遇到了什么为难事,朕也会想法子让你如意的。” 姜穗宁欢欢喜喜地应了一声,“臣女遵旨!陛下金口玉言,可不能反悔哦。” 她抱紧玉如意,乐颠颠地跑向姜逸,献宝似的给他看,“大哥,你帮我收好,拿回咱们家正堂供起来!” 这么好的宝贝,她才不要带回侯府呢。 韩延青再也坐不住了,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弄出的声响终于引起了顺康帝的注意,他不悦地皱了下眉,“怎么回事?” 第34章 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韩延青心中一惊,但还是壮着胆子走出来,跪在地上:“陛下,微臣韩延青是姜氏的夫君,姜氏御前嬉笑失仪,还请陛下宽恕!” 顺康帝愣了一下,“原来你便是姜氏的夫君?” 姜穗宁是商人之女,他本以为她的夫君也是出身商贾之家,比如姜家的生意伙伴之类的。 没想到竟然也是有资格进宫赴宴的人家。 身姿挺拔,长相也算是英俊端正,相貌堂堂。 顺康帝莫名有种老岳父看女婿的心情,又问:“你是哪家的儿郎啊?” 韩延青压下心头火热,强忍激动道:“微臣是平远侯三子韩延青,现任城北大营参将。” 平远侯? 顺康帝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他微微眯起眸,语气带了几分冷意,“韩参将,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姜氏御前失仪?” 韩延青有点纳闷,他不过是客套几句,找个话题罢了,顺康帝怎么还当真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姜氏出身低微,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请陛下看在她粗鄙无知的份上,不要同她一般见识。臣回去以后一定好好教她规矩,绝不叫她再出来丢人现眼!” 顺康帝的脸色更难看了,冷笑两声,“你脑子不好吗?姜氏刚刚在这大殿之上力挫南越世子,扬我大周国威,你管这叫御前失仪?” “是朕,喜爱她聪慧活泼,天真烂漫!是朕,让她尽管提要求,是朕,赐她如意,许她事事如意!” “怎么到了你这个夫君口中,姜氏就变成出身低微,粗鄙无知了?那到底是你说得对,还是朕说得对?” “如果她这样也叫粗鄙无知,那满朝文武答不出南越世子的算题又是什么?腹中空空的草包吗?” 顺康帝越说越生气,狠狠丢出一个茶杯,砸到韩延青面前。 “朕看你才是御前失仪,不知所云!” 飞溅的碎瓷片差点崩进韩延青的眼睛里,他吓坏了,不住地磕头。 “微臣知错,请陛下息怒!请陛下恕罪!” 很快,他的额头就肿起一个通红的大包,亮得吓人。 但顺康帝没发话,他也不敢停,只能继续磕头,在金砖上砸得邦邦响。 姜逸看着这一幕,打心眼里为姜穗宁觉得痛快。 但这是在皇宫里,在勤政殿上,满朝文武都看着呢。 韩延青丢人,姜穗宁这个做人/妻子的面上也不好看。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求情时,姜穗宁使劲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摇摇头。 让他磕! 磕死才好呢! 她直接收拾嫁妆回娘家改嫁去! 不知过了多久,顺康帝不耐烦地皱了下眉,“行了,听着就心烦!你存心给朕找不痛快是不是?” 韩延青这才停下来,身体还在不停发抖,声音虚弱:“臣惶恐,臣万死不敢……” 顺康帝见他软脚虾一般趴在地上,失望之情更盛。 摇了摇头,对姜穗宁说:“怪不得民间常说好汉无好妻,赖汉娶花枝,你怎么嫁了这样一个人?” 不等姜穗宁开口,他又看向姜逸:“允之,这就是你们千挑万选的女婿?” 姜逸苦笑着跪下,“陛下明鉴,臣妹与韩家的婚事实在是……个中复杂,不提也罢,别扫了陛下的兴。” 顺康帝想了想,摆摆手道:“罢了,今日先不提这些。” 姜氏到底是个女儿家,这样公开在一群外男前讨论她的婚事也不好。 他又瞪了韩延青一眼,语气威胁:“朕命你好好对姜氏,尊重她,爱护她,不可轻慢她,欺辱她,否则朕便亲自为她择一夫君!——滚回去!” 韩延青连连称是,屁滚尿流地爬回座位,脑袋恨不得缩进脖子里,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顺康帝又和颜悦色道:“商渡,送姜氏回去吧。这儿都是些大男人,她也不自在。” 商渡微微颔首,“臣遵旨,一定将姜娘子……完璧归赵。” * 还是来时那条路。 不同的是姜穗宁的心情。 她像只雀跃的小鸟,绕着商渡蹦蹦跳跳。 “商寄奴,我刚才厉不厉害?” “陛下对我好和气啊!我还以为他会是那种不苟言笑的严肃老头子呢。” “你想不想知道最后那道题的答案?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姜穗宁双手叉腰,仰着头得意洋洋地看他。 商渡对上她如花笑靥,眼底的寒冰似乎都消融了几分,但面上依旧是冷冷淡淡的,轻声说:“你真以为陛下是对你格外看重,才当众教训你夫君的?” 姜穗宁眨眨眼,“哎?难道不是吗?”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扯着商渡的衣袖耍赖,“商大人,商督主,你快告诉我吧。” 商渡轻勾唇,唇角一瞬即逝狡黠的笑意,“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姜穗宁秒变脸,笑得谄媚,“商大人,奴家求求你了嘛!” 做生意的人,还要什么骨气脸面啊。 她嗓音本就娇软,刻意夹紧拉长更是勾人魂魄,只觉喉头发紧,小腹发热。 商渡不动声色地挣开她,借着整理袖口的机会平复呼吸,这才气息平缓地开口:“你应该知道二十年前震惊全国的岳老将军谋逆案吧?” 姜穗宁点头,“那时我还没出生,是后来长大了一点,乳母当故事讲给我听的。” 岳老将军曾是大周赫赫有名的战神,为顺康帝开疆扩土,抵御外敌,岳家军更是守住了北方千里防线,被封定国公,世袭罔替。 岳家世代将门,儿郎们个个都能上马杀敌,数年来不知有多少岳家子弟马革裹尸,埋骨沙场。 但就在二十年前,岳老将军率兵迎战北狄,却惨败。随后被人上奏揭发,说他出卖军情,与北狄首领私下通信往来,有谋逆叛国之心,且证据确凿。 顺康帝震怒,连下十道圣旨召岳老将军回京城自辩,却始终毫无音讯。 他一气之下便抄斩了岳家满门,连垂髫小儿都没放过。 消息传至边疆,岳家军哗然,差点激起兵变,被地方守军镇压。 而岳老将军则死在了收复燕云城的最后一场大战中,尸骨无存。 姜穗宁摸着下巴感慨:“我是不相信岳老将军会叛国的,那可是世代为大周守边疆的岳家军啊,岳家人和北狄结了死仇的,他怎么会勾结狄人呢?” 但官方早已盖棺定论,岳家就是叛国罪人。这话姜穗宁也只敢跟商渡说说而已。 听到她的话,商渡眼底的寒冰如春风化雪,寸寸消融。 尘封已久的心门开了一道缝,照进了一束光。 他垂下眼,极快地掩饰了自己微微起伏的心绪,淡声道:“你公爹平远侯,曾是岳老将军旧部,在他麾下立了不少战功,才得以封侯的。” “岳老将军出事后,不少曾和他关系亲密的武将都被牵连,受了清算。只有平远侯,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几乎成了废人,才逃过一劫。” “但他也常年住在京郊温泉庄子里,轻易不回京城,就是怕哪天不小心碍了谁的眼,被告到御前一状。” 姜穗宁一下子就懂了,“陛下看到韩延青,是恨屋及乌了?” 怪不得平远侯府这一代明明有两个嫡子,却迟迟没等到袭爵的旨意。 顺康帝不会是想收回这个爵位了吧? 她想得出神,眉头紧皱,仿佛在为侯府的未来担忧。 商渡看不下去,抬手戳了她额头一下,似笑非笑:“说你眼瞎嫁错了人,还不肯承认?” 第35章 本宫最讨厌这种狐媚子! 后宫。 贵妃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宫女回来了,低声汇报。 “南越世子要和大周比试算学,姜宣奉郎答出三道题便做不出了,向陛下举荐了他妹妹……” 贵妃听完还是一头雾水,精心修过的弯眉蹙起,“让姜氏去和南越世子比算学?我大周朝堂是无人了吗,她一个女子跑去出什么风头?” “若是逞强答不出来,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六皇子妃陆锦瑟就坐在婆母贤妃身后,离贵妃的宝座也不远,也听到了她和小宫女的交谈。 她眼珠一转,故意笑了两声,引起贵妃注意。 “娘娘有所不知,这姜氏可是个妙人儿呢。” 贵妃一挑眉,“怎么说?” 陆锦瑟轻哼,“娘娘可知,她一介低微商户女,是如何能嫁入平远侯府的?还不是她提前等在了韩延青的必经之路上,装作不慎落水,拼命呼救。韩延青为了救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有了肌肤之亲,这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门婚事!” 贵妃听到前半截就明白了,顿时目露不屑,轻嗤,“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倒是会使手段。” 她在宫里盛宠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低位妃嫔想要分走陛下的宠爱,使出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门,争奇斗艳。 贵妃最恨这种心思歪了的狐媚子! 刚才初见姜穗宁容貌带来的惊艳,已经化作数不尽的厌恶。 陆锦瑟见贵妃果然露出同仇敌忾之色,心中暗爽,又添油加醋。 “平远侯府真是家风清正的好人家,韩延青也是正人君子,被姜氏算计了也没计较,甚至还给了她正妻之位。否则她哪有入宫拜见娘娘的福气?” 贵妃被挑得怒火更盛,戴了护甲的手重重一拍椅子。 “这种心思卑劣,妄想攀高枝的贱婢,也配做正妻?便是做妾都抬举她了!就该当个最下贱的暖床丫头,日日给主母洗脚!” 她沉着脸吩咐小宫女,“再去前殿打探。若姜氏丢了大周脸面,本宫身为后宫之首,天下女子典范,一定要狠狠责罚她!” 坐在下面的女眷们彼此窃窃私语,交换着小道消息,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微笑。 第36章 有仇必须当场报 姜穗宁连忙推辞,“娘娘过誉了……” 贵妃笑容满面,非要拉着她去上面坐。让宫女在自己旁边单开了一席,位置比其他三妃还要靠前一点。 姜穗宁坐得诚惶诚恐,贵妃一向眼高于顶,为何突然对她如此热情? 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感觉…… “本宫第一眼见到姜妹妹,就觉得和你特别投缘!” 贵妃对着姜穗宁夸了又夸,“你今日为大周扬了国威,陛下赐你玉如意,本宫也不能落下了。” 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一支名贵的并蒂海棠花步摇,塞到姜穗宁手里。 淑妃、德妃、贤妃也有样学样,纷纷摘下身上的首饰,或手镯,或戒指,或玉佩,赠与姜穗宁。 其他低位妃嫔也不甘落后,她们身上没有拿得出手的首饰,干脆凑了一些金银,装满了一小盒送她。 姜穗宁发了笔小财,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多谢各位娘娘。” 不说金银,四妃送的可都是宫里内造的首饰,工艺精湛绝伦,外面根本买不到。 姜穗宁正偷乐,忽然察觉到一道怨恨不甘的目光。 她转头往后看,正对上陆锦瑟忿忿不平的模样。 姜穗宁微微眯眸,冲她勾了下唇,笑得不怀好意。 紧接着,她起身向贵妃行礼谢恩,却突然哎呦一声,歪坐在地上。 贵妃吓了一跳,“姜妹妹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快去叫御医——” 姜穗宁捂着膝盖,仰起头故作坚强,“不敢劳烦贵妃娘娘,我没事,只是入席之前被六皇子妃罚了跪,所以膝盖有些肿胀……我回去躺几天就好了!” “罚跪?” 贵妃娘娘凤目一竖,瞪向陆锦瑟,“怎么回事?” 陆锦瑟扑通一声跪下,“娘娘,妾身冤枉啊!妾身只是……” 姜穗宁好心替她解释:“贵妃娘娘千万不要怪罪六皇子妃,她只是护妹心切,觉得我抢了陆二小姐的心上人,所以想要替她出口气罢了。” “你胡说!” 陆锦瑟再也忍不住,指着姜穗宁大喊:“明明是你在街上污蔑锦瑶,说,说她要给韩延青做妾!我妹妹可是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能受了这种委屈?” 姜穗宁偷偷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眶含泪地看着她:“我怎么污蔑陆二小姐了?我已经是韩延青的正室妻子,陆二小姐若是还想嫁给韩延青,那不就只能委身做妾吗?难不成还要我自请下堂?” 陆锦瑟气得口不择言,“你这个卑贱的商户女,本就不该占着侯府嫡妻的位子……” 啪! 贵妃抬手给了陆锦瑟一耳光! 长长的护甲刮破她的脸,带出两道血痕。 贵妃怒道:“六皇子妃,本宫看你才是发疯了!今日是陛下的五十圣寿,本宫奉旨操办命妇宫宴,你竟然打着本宫的旗号对官眷用私刑,还有没有把陛下,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贵妃这下全都明白了,陆锦瑟和姜穗宁早有旧怨,所以她刚才才不遗余力地在自己面前抹黑姜穗宁。 而姜穗宁现在正得了陛下夸奖,若是她刚才说的那些气话不小心传到陛下耳朵里,那他会怎么想自己? 贵妃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难道陆锦瑟此举,是在为她婆婆贤妃争宠? 她阴沉沉的目光又看向了贤妃。 贤妃心头一惊,连忙扯着陆锦瑟跪下请罪,“娘娘息怒,都是嫔妾教子无方,嫔妾这就带她回去好好学规矩!” 贵妃叫来两个嬷嬷,“六皇子妃言行无状,人前失仪,罚禁足一月,抄宫规一百遍!” 陆锦瑟还来不及挣扎,就被两个嬷嬷拖了下去。 贤妃吓得脸色煞白,也跟着慌慌张张追出去。 贵妃转过头,笑容和煦地对姜穗宁说:“姜妹妹别怕,本宫已经替你教训她了。你本就是平远侯府三媒六聘迎娶进来的正室嫡妻,本宫倒要看看,以后谁还敢嚼你的舌头?” 殿内,刚才还肆意嘲笑姜穗宁的女眷都心虚低头,不敢多言。 姜穗宁一脸感动,“多谢贵妃娘娘为我做主。我自从嫁入平远侯府,一直恪守本分,勤俭持家,孝敬婆母,侍奉夫君……夫君要纳妾,我便亲自为他张罗;就连夫君的庶子,我也视如己出,衣食住行样样关心……” 她假装抹泪,哽咽道:“可还是有人嫌我出身低微,说我嫁入侯府是曲意攀附,用尽了心机手段……” 美人落泪,如雨打海棠,楚楚可怜。 贵妃心疼地拉着她的手,连连点头,“本宫明白,做人妻子的都不容易!” 别看她现在盛宠万千,可顺康帝每月也会宠幸其他妃嫔,更有隔三差五就新晋上来的年轻貌美小姑娘。 她心里再难受,有时候也要装着大度,劝顺康帝多去看看其他姐妹。 还有她的大皇子,明明是陛下的长子,勇武善战,满朝称赞,却还是要被那个病恹恹的太子压一头。 更不用说下头那些渐渐长成了的皇子,个个都对储位起了觊觎之心…… 贵妃心中涌起万般愁绪,这一刻和姜穗宁奇妙地共鸣了。 她叹了口气,对姜穗宁认真许诺,“本宫答应你,谁也别想夺了你的嫡妻之位!” 一个陆家,和贤妃六皇子搭上关系又如何?还没被贵妃娘娘放在眼里! 姜穗宁:……? 不是啊娘娘,其实是我想和离! * 姜穗宁一下子就成了女眷们争相追捧的对象。 她就是去个净房,一路上都能碰到十个打招呼的,八个攀交情的,五个打听她哥哥是否婚配的。 通往净房的这一路变得格外漫长,到最后她憋的脸都红了,咬紧牙关说了句失陪,提起裙角飞奔而逃。 “呼……” 姜穗宁躲在净房里半天没敢动,幸好宫里的净房都用上好的香饵熏过,干干净净的,她还能多待一会儿。 她趴在门缝看了半天,确定外面没人了,这才小心翼翼出来。 前世韩老夫人压根没带她进宫赴宴,因为序哥儿病了,她这个“母亲”自然放心不下,留在府里亲自照顾了好几天。 她也没想到这一趟进宫收获会这么大。 就是各家女眷也太“热情”了——她可没忘记自己去勤政殿之前,那些夫人们是如何用挑剔的眼光打量她的。 高门主母,变脸也是一门绝技。 不过刚才有几家夫人打听姜逸的婚事……这个倒是可以留意一下,兴许其中有不错的人家? 姜穗宁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冷不防差点撞上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夫人。 第37章 臣家里有只小野猫 “哎呦!” 姜穗宁回过神来,连忙扶住对方,“老夫人,您没事吧?” 又连连道歉,“对不住,是我一时走神了,没看到您……” 老夫人被她扶着站稳,笑着摆手,“无碍,我这把老骨头还硬朗着呢,哪能被你撞一下就坏了?” 姜穗宁见她生得慈眉善目,眉眼间俱是开阔之色,说话也风趣诙谐,不由心生亲近之意,笑道,“您没事就好!否则我真是于心不安。” 又主动问:“您是要回大殿吗?我扶着您吧。” “好啊,有劳了。” 老夫人欣然应允,在姜穗宁的搀扶下慢慢往回走。 她打量着姜穗宁秀丽姣好的侧颜,打趣道:“姜娘子,你今天可是人人都想来烧一把的热灶,我老太婆算是沾光了。” 姜穗宁失笑摇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今朝我风光了,她们围着我喋喋不休;他日我落魄了,她们怕是恨不得都来踩上几脚。” 她说这话时语气很平静,眉眼间也是一片宠辱不惊的淡薄安然。 老夫人眼底带出几分赞赏之意,“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你小小年纪便能这样想,很好。” 回大殿的这一路,姜穗宁和这位陌生老夫人聊得很投契,颇有相见恨晚之感。 直到她在大殿门口看到了翘首期盼的韩老夫人,神色才稍稍转淡。 她微微躬身,“母亲。” 韩老夫人堆起满面笑容,一把拉住她的手,亲昵的道:“你可是我嫡嫡亲的媳妇儿,还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进来,好给我们讲讲,你是如何把南越世子气吐血的!” 她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想着如何让姜穗宁“病亡”,满心都是带着她去跟别人炫耀。 这可是平远侯府娶进来的媳妇儿!连陛下和贵妃娘娘都赞不绝口的聪明人! 姜穗宁被她紧紧拉住,挣脱不得,转过头歉意道,“老夫人,那我……” 陌生老夫人笑容和煦,“无妨,你先进去吧。” 韩老夫人这才注意到与姜穗宁一同回来的人,仔细看了看,突然震惊地瞪大眼睛,“您是……令国公府的萧老太君?!” 平远侯府已经脱离京城顶层权力圈子太久了,她一时竟还没敢认。 令国公府萧家,那可是真正绵延百年的累世勋贵,简在帝心,热灶中的热灶。 姜穗宁什么时候跟萧老太君这么熟稔了? 姜穗宁听了韩老夫人的话也是一惊,连忙冲萧老太君又行了一礼,“对不住,刚才是我冒犯了。” “不知者无罪,何况你还把我好好地送回来了。” 萧老太君越看姜穗宁越是喜欢,从腕上褪下一个水头莹润的老坑镯子,亲自给她戴上。 “我家里有几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孙女儿,你们一定能合得来。改日我让她们给你下帖子,来我家吃点心、逛园子。” 姜穗宁余光注意到,韩老夫人激动地身子都在打颤,仿佛被邀请的是她一样。 她心中只觉好笑,便恭恭敬敬应下,“承蒙您喜爱,穗宁必定如约而至。” 萧老太君慢悠悠地进殿去了,很快就有几家女眷热情地围上去攀谈,只见她神色冷淡地摆摆手,那些人便不敢再纠缠,自觉地退到一旁。 韩老夫人兴奋地抓住姜穗宁,“萧老太君一向深居简出,不爱和人交际,你倒是有几分手段,竟能入了她的眼!” 以往她还真是小瞧这个商户女了,看来以后要多带她出门走动才行,也好为平远侯府广结善缘。 * 前朝。 宴会已经散场,商渡大步走进勤政殿。 “臣已派人密切监视南越使团,目前并未发现任何异动。” “给阮世子看诊的太医回报,他只是一时肝阳上亢,气血攻心,休养几日便无大碍。” “嗯。” 顺康帝点了点头,看着金阶下商渡笔直挺拔的身姿,忽然来了兴趣,问他:“姜氏只用一道题便把南越世子气吐了血,你可知道那道题的正确答案是什么?” 商渡思索片刻后,毫不犹豫地开口:“没有答案。” “姜氏敢笃定阮世子答不出来,那就说明这道题目本身有问题,注定无解。” 顺康帝哈哈大笑,回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纸条时的惊愕,还有文武百官绞尽脑汁、抓耳挠腮的模样,越发觉得有趣。 他饶有兴味道:“你倒是很了解姜氏的性子嘛。” 商渡微垂着眸,想起儿时无数次被那个小狐狸骗得团团转的情景,唇角的笑意一闪即逝。 他淡淡道:“谈不上了解,只是姜氏出身商贾之家——自然是无奸不商,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顺康帝手搭在龙椅上,摩挲着扶手处龙头口含的金珠,状似随意的道:“朕觉得姜家不错,姜逸也不错,可以拿来一用,爱卿以为如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商渡语气冷淡,如一条没有感情的直线,“陛下愿意用他,便是他的福气。” 顺康帝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感慨道:“你总是这样公允无情,难怪朝中上下见了你,就跟耗子遇见猫似的。” 但他正需要商渡这样一把好用的刀,只忠于他一人。 商渡汇报完公事,正要转身退下,又被顺康帝叫住。 “你那靴子是怎么回事?” 顺康帝无意一瞥,发现商渡的黑色靴面上有几抹灰尘,像是被人踩过。 “陛下恕罪,是被猫儿踩的。” 商渡的嗓音似乎都柔和了几分,“臣家里有只散养的小野猫,性子桀骜,动不动就爱挠人踩人,但又实在活泼可爱,臣不忍心严厉管教,只能纵得她肆意妄为了。” 顺康帝第一次知道,向来人厌鬼憎的商渡,还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他不怕商渡有自己的喜好弱点,这样用起来反而更放心。 顺康帝:“爱卿对犯人用起刑来从不手软,倒是对一只猫如此宽容。” 商渡轻笑一声,嗓音凉薄讥讽:“有罪之人,比猪狗都不如,也配和臣的小猫儿相提并论?” 商渡离开后,梁公公端了盏参茶上来,“陛下今日心情甚好,都是姜家兄妹带来的。” “是啊,允之不错,出身商户能有这般见识,不比那些公侯子弟差,可酌情一用。” 顺康帝喝了口参茶,“至于姜氏……” 他端着茶碗的手停在半空,目光悠远,像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 然后突然就红了眼眶。 “若是朕的瑰月还活着,也该如她一般年纪,也该相看夫君了……” 第38章 母亲一定是被鬼迷了 韩老夫人的好心情没能维持多久,等她回到侯府,看到额头高高肿起,神情颓丧的韩延青,又惊又怒。 姜穗宁还没来得及回棠华苑,就被她叫去寿宁堂好一通骂。 “你这个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你现在可是韩家妇,不为自家夫君在御前讨赏,竟还眼睁睁看着他被陛下斥责,见死不救!” “明明只要你一句话,三郎袭爵的事儿就是板上钉钉的了,你装什么高风亮节?!” “还有那柄玉如意,怎么就给你哥哥带回去了?那是陛下赏给我们侯府的!你现在就派人回姜家,赶紧给我拿回来!” 一想到韩延青在满朝文武面前出了大丑,韩老夫人这颗心如同在油锅上煎熬,连最基本的面子情都装不住了,指着姜穗宁跳脚大骂。 “蛇蝎毒妇!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在河里活活淹死!我苦命的三郎啊!救人惹了一身骚,连大好的姻缘和前途都断送了……” 韩老夫人边骂边哭,一边还从手指缝里偷看姜穗宁的反应。 姜穗宁静静站在堂前,明艳的面孔沉静如水,没有半分悔恨怨怼之色。 这种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憋闷感,让韩老夫人止住了喝骂,生气的道:“你是木头做的吗?三郎伤成这样,你都不觉得内疚心疼吗?” “母亲息怒。” 姜穗宁等她骂够了,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今日有幸得见圣颜,都是沾了我娘家哥哥的光。陛下宠信我哥哥,对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我只不过是小小答对了几道算学题,侥幸替陛下出了口气,若我因此狮子大开口,贪得无厌地要赏赐,那陛下会怎么看我,怎么看姜家和侯府?” 姜穗宁突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锐色:“况且……母亲难道真的不知,侯府爵位迟迟未定的原因吗?” 韩老夫人被她眼底一瞬间迸射的冷光吓住了,心头一惊,目光不自觉地心虚躲闪,“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 姜穗宁翘了翘唇角,笑容里有淡淡的讥讽。 “母亲别以为我年纪小就好糊弄,我今日在宫里想法子打听过了。陛下对平远侯府……可是不满已久。” 韩老夫人惊得后退几步,脱口而出:“难道是因为二十年前的岳——” 姜穗宁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母亲心里知道就好,咱们侯府啊,外人看着风光,其实眼下艰难着呢。” 她移开目光,装作自言自语地念叨:“若早知道侯府内里是这般光景,我还不嫁了呢。” 韩老夫人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就变了嘴脸。 她冲上来急急攥住姜穗宁手腕,语气恳切,“姜氏,方才是母亲一时情急,担心三郎的前途,鬼迷心窍了,所以才对你说了重话……我心里对你一向是十分喜爱的!不然也不会把这侯府的管家大权交给你一个新妇对不对?” 姜穗宁弯了弯唇,语声柔和:“儿媳明白,母亲一向是最慈和宽容不过的,怎么会学乡野村妇的骂街做派?一定是被鬼迷眼了,明日我就请个道士来府里做法,去去邪气。” “对,对,是该请个道士!” 韩老夫人也不在乎自己被明嘲暗讽了,连连点头,“看来这纳妾冲喜也没什么用,还是得请专业的人来解决问题。” 她好言好语哄着姜穗宁,“你既已嫁作韩家妇,就该以夫为天,一心一意为三郎谋划才是。” “如今你兄长颇得圣心,又被授了官职,想来姜家的好前途不远了!三郎想顺利袭爵,还要请你哥哥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呢。” “你哥哥肯定也想看到你风风光光当上侯夫人,享二品诰命那天吧?” 姜穗宁脸上绽开笑容,仿佛对韩老夫人描绘的景象十分受用。 “母亲说的对极了,我一定会为夫君‘好好谋划’的。” 婆媳俩执手相视,笑得灿烂,寿宁堂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前院书房。 韩延青强撑着回了侯府,一下马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热。 姜穗宁过来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请大夫开了药,便想按照老规矩,让曼娘或蕊姬谁来贴身照顾。 谁知韩延青双手胡乱扑腾,不知怎么抓住了姜穗宁的手,紧紧不放,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别走”。 姜穗宁使劲挣了两下,没挣开。 她只好弯下腰凑近他,想说点什么哄他放手。 结果就听到韩延青嘴里念着:“别走……阿雪……” 姜穗宁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根根掰开韩延青的手指头,还趁机掐了他一把。 彩秀见她脸色突然变得难看,小声问:“还用去通知曼姨娘和蕊姨娘吗?” “不用了。” 姜穗宁没好气道,“自有人会来照顾他。” 她带着彩秀出了门,随意找了个借口,调开书房附近伺候的下人。 自从她查出王氏贪污公中,又发卖了一批下人后,侯府里无人再敢小瞧她这个“出身低微”的三夫人。 很快,书房附近就被清了场。 姜穗宁离开前,往书房后面的小门看了一眼,轻勾唇角,眼底冰冷。 韩延青想要他的“阿雪”? 那她当然要成全有情人了。 * 韩凌雪小心翼翼来到前院书房,意外地发现四下无人。 她没想太多,闪身进了屋内,就见到韩延青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额头红肿,烧得满脸通红,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韩凌雪心疼不已,在心中暗骂姜穗宁无情冷血。 她飞奔到床边,抓住韩延青的手,柔声呼唤:“青郎,青郎……” 韩延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儿,如火燎过的嗓子沙哑出声:“阿雪……姐姐……” “我在呢,姐姐在这里,姐姐会永远陪着你……” 韩凌雪爬上了床,紧紧抱着韩延青,用自己的身体为他降温。 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互相依偎的日子。 房间里点了安神的香,就在韩凌雪迷迷糊糊要睡着时,门口忽然传来了些微响动。 第39章 男人在后宅就是个屁! 有人来了? 韩凌雪一惊,正要起身,可韩延青大半个身体都挂在她身上,将她紧紧缠住,一时竟难以挣脱。 她着急地去推他,小声喊:“青郎,青郎……” 蕊姬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幕,吓得瞪大了眼睛,手一抖,汤盅就砸到了地上。 “你们……” 韩凌雪一抬头,对上蕊姬摇摇欲坠,眼眶含泪的模样,连忙道:“等等,你听我解释——” 蕊姬害怕极了,连碎了一地的汤汤水水也顾不上,哆哆嗦嗦就想往外跑。 最近韩延青都没来她屋里过夜,她一听说他病倒了就赶紧来伺候,没想到好死不死地撞破了这桩丑事! 四姑娘和三爷……他们不是姐弟吗? 蕊姬的手刚摸上门闩,忽然身后一阵大力袭来,扯着她的头发往后拽。 韩凌雪已经挣开韩延青跳下床,三两步就追上了她,一手用力扯着蕊姬的头发,另一只手还不忘把门闩闩死,随后又来捂蕊姬的嘴。 “别喊,否则我现在就弄死你!” 眼神狠毒,和平日里那个娇弱的四姑娘判若两人。 蕊姬感觉自己头皮都快被扯下来了,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能连连点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韩凌雪看到她这副模样就来气,趁机又在她腰间,大腿等隐秘部位掐了好几把。 她最近才想明白韩延青为何着了蕊姬的道。 这个小贱人分明是在模仿她的打扮做派! 她就是个可耻的赝品! 如今被她撞破了自己和韩延青的关系,正好可以斩草除根…… 韩凌雪已经对蕊姬动了杀心。 床上传来一阵咳嗽声,韩延青终于被二人闹出的动静惊醒了,费力地睁开眼,看到眼前景象有些迷惑,“你们……在干什么?” 韩凌雪拖着蕊姬来到床边,压低声音,语速飞快,“青郎,她刚才进来,看到我们了。” 韩延青瞬间吓出一身冷汗,昏昏沉沉的大脑都清醒了。 他眉头紧锁,瞪着蕊姬,“你……” 求生欲让蕊姬爆发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韩凌雪捂嘴的手,扑通一声跪下来,边哭边喊:“三爷饶命,婢妾真的什么都没看到!求您放过婢妾吧,婢妾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哭得厉害,身子紧紧贴在地上,像一株随风飘荡的蒲草,柔弱惹人怜。 韩延青一时语塞,结结巴巴道:“其实我和……我和四姐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小时候生病了,她也是这样搂着我照顾我的。对,这很正常嘛!” 蕊姬还在连连磕头,“是,三爷说什么都对,婢妾不敢不听……” 韩凌雪着急地推了韩延青一把,凑到他耳边急急催促:“你觉得她真会信你的话?万一她走漏了风声怎么办?这些年母亲院里处置的丫鬟婆子还少吗?不如……” 韩凌雪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韩延青却迟迟没有点头。 蕊姬和寿宁堂那些丫鬟婆子可不一样。 到底是伺候过他的女人,对他又一向仰慕崇拜,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红颜凋零。 韩延青无视韩凌雪的催促,板起脸说:“不管你今天看到什么,把一切都烂到肚子里。若是让我听到半点风声,仔细你的小命!别忘了,我才是府里的爷,这家里还是我做主!” 蕊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了一劫,抬起头,梨花带雨的脸上写满了感激,“婢妾明白,谢三爷饶命!” “出去吧,以后没事别来前院。” 蕊姬千恩万谢地走了,韩凌雪却拉了脸。 “青郎,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她不高兴地扯着他衣角,语气酸透了,“你是不是舍不得蕊姬,所以才不愿处置她?” 韩延青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小心思,他抱着韩凌雪坐到他腿上,好言好语哄着:“今时不同往日,姜氏进了府,她又是个精明的,若是蕊姬突然出事,反倒容易被她察觉出什么。还不如捏着蕊姬,她胆子小,不敢做什么的。” “哼,我看你就是心疼她,她比我年轻貌美,又会弹琴跳舞的,青郎有了新人,早就把我这个年老色衰的丢到一边去了……” 韩凌雪捂着脸嘤嘤装哭。 韩延青抱着她滚回床上,“好阿雪,你别闹我了,我现在头还疼得厉害,咱们就好好躺在一块说说话行吗?” 韩凌雪见好就收,靠在他怀里,语气悠悠地回忆,“记得你小时候生病,奶妈丫鬟都不要,就喊着要找阿雪姐姐……我也是像现在这样,衣不解带地守着你,照顾你。” 韩延青把她搂得更紧,下巴抵在她后背上,含糊嘟囔,“那时父亲被狐狸精迷得神魂颠倒,把母亲都气病了,只有我们俩相依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