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逐月》 第1章 第一颗杏仁 他要杀我暖刀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章 第一颗杏仁 他要杀我暖刀 免费阅读.[] 第2章 第二颗杏仁 一睁眼,和他四目相对……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2章 第二颗杏仁 一睁眼,和他四目相对…… 免费阅读.[] 第3章 第三颗杏仁 亲了还看光了??……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3章 第三颗杏仁 亲了还看光了??…… 免费阅读.[] 第4章 第四颗杏仁 不是殿下,是夫君。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4章 第四颗杏仁 不是殿下,是夫君。 免费阅读.[] 第5章 第五颗杏仁 你好深的心机!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5章 第五颗杏仁 你好深的心机! 免费阅读.[] 第6章 第六颗杏仁 他的喜欢也是不为人知的秘……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6章 第六颗杏仁 他的喜欢也是不为人知的秘…… 免费阅读.[] 第7章 第七颗杏仁 阿砚在做那事时,没有欺负……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7章 第七颗杏仁 阿砚在做那事时,没有欺负…… 免费阅读.[] 第8章 第八颗杏仁 若是他不从,你就…………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8章 第八颗杏仁 若是他不从,你就………… 免费阅读.[] 第9章 第九颗杏仁 太子向你发出邀约,并请你……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9章 第九颗杏仁 太子向你发出邀约,并请你…… 免费阅读.[] 第10章 第十颗杏仁 所以,阿泠想起我了吗?……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0章 第十颗杏仁 所以,阿泠想起我了吗?…… 免费阅读.[] 第11章 第十一颗杏仁 哪有看两眼就喜欢上的!……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1章 第十一颗杏仁 哪有看两眼就喜欢上的!…… 免费阅读.[] 第12章 第十二颗杏仁 你暗恋孤?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2章 第十二颗杏仁 你暗恋孤? 免费阅读.[] 第13章 第十三颗杏仁 给他点颜色看看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3章 第十三颗杏仁 给他点颜色看看 免费阅读.[] 第14章 第十四颗杏仁 围墙内有狗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4章 第十四颗杏仁 围墙内有狗 免费阅读.[] 第15章 第十五颗杏仁 飞鱼,橙子,滚烫,升温……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5章 第十五颗杏仁 飞鱼,橙子,滚烫,升温…… 免费阅读.[] 第16章 第十六颗杏仁 完了,死阎…… 为您提供大神 北岛树枝 的《疯狗逐月》最快更新 第16章 第十六颗杏仁 完了,死阎…… 免费阅读.[] 第17章 第十七颗杏仁 抱起 [] 秋夜潮湿,静默的杂室里,他细弱的呼吸取代了方才的凌乱。 温泠月的手被他紧紧攥住,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对这种脆弱的傅沉砚,她叹了口气,犹豫了一瞬,轻轻将手触上他微颤的后背。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去安抚他。 “只是有点黑罢了,我在呢。” 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人,身边没有过怕黑之人,甚至自己也喜欢在夜晚游戏。看见这样的他,兴许惊讶多过新奇吧。 直到室外传来嵇白的叫喊,明亮朦胧的灯影出现在门外,卡紧的锁被用力踹开,一连数盏烛火灯笼把漆黑的杂室每一个角落照亮。 傅沉砚身体保持着谨慎的姿态,半个人都伏在温泠月肩上,手紧紧攥着她的手,脊背靠在那座老旧屏风上。 嵇白带着一众下属赶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个场面。 而下一瞬,他的脸噌一下就红了。 殿下的唇是红肿的,似是被啃咬出的痕迹。 可他偏生又浑身矜贵,完好整洁的衣衫不曾破碎的面容和温泠月身上那身绦带凌乱布满褶皱的罗裙挨在一起又有几分禁.忌.颜色。 不免想入非非。 门窗紧闭,一片漆黑,满室绯色,极难不叫旁人遐想。 跟来的有些年纪小的侍卫尴尬地不敢作声,唯独嵇白始终沉色望向靠坐着的那个已经恢复凛然气魄的傅沉砚。 他将所有灯烛都放在积灰木案上,门窗大敞,身后有人想要试图阻拦,害怕将杂室内二人照得太亮不自在,却被嵇白无视。 做这些时傅沉砚早已起身,抖落身上沾染的灰尘,可呆滞的目光好似并没有完全从适才的惊慌中回神。 “嵇白。”他背对着杂室,骤然开口。 “是。” “把这破房子拆了。”辨不出几个字里的语气。 “是。” 温泠月疑惑于嵇白的干脆,这算是个有些莫名的理由,可嵇白没有像往常一样无语。 也没有对这样的傅沉砚表现出半分惊讶。 她摇晃着试图起身,可长久的跪坐令她小腿发麻,双腿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也找不到重心,偏偏那药的余韵让她头脑晕乎乎的,一脚踩在地上那只砸裂的木盒上。 “啊——”一声惊叫,她双腿再度回归地面。 脚踝刺痛瞬间迸发开来,她疼得撅起嘴,眼睛一酸,泪又开始在眼眶氤氲。 体内的不舒服还没有彻底缓解,现在又受了体肤之伤。 她今天怎么那么倒霉啊。 越想越难过,她鼻子发涩,却又不想在这么多人尤其是傅沉砚面前掉眼泪,一手捂着左踝摔伤红肿的地方,另一只手慌张地在眼角反复擦拭。 可她越是不想如此,越是觉得狼狈不堪,方才那场春色再度浮现在脑海里,一时间对自己又是责备又是羞耻,种种思绪并发,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吸吸鼻子试图站起来,却用不上一点力,抬起一点点后再度摔了下去。 傅沉砚回眸见温泠月呆呆坐在地上,不禁皱起眉,视线移到她手捂住的踝部,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向温泠月的方向迈了几步,众人倒吸一口寒气,当着嵇白等人讶然目光中,傅沉砚弯腰毫不犹豫将那个哭泣不止的姑娘抱了起来。 感受到身体腾空后,她的泪猛地止住,还以为是哪个好心的小侍卫,正欲抹干泪感谢一番,没想到看清的那张脸却是傅沉砚。 “你、你怎么……” 怎么会抱她呢。 傅沉砚镇定不已,仿佛将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迈了很远后才低声:“是奖赏。” “啊?” 月光打在傅沉砚额前散落的发上,眉眼情绪都笼罩在发下的阴影中,温泠月看不清他的表情。 “孤赏罚分明,一向先罚后赏,这是赏赐。” 这回她听清了,闷闷的“哦”了一声,气氛保持诡异的安静,她略带哽咽地对他真诚道:“谢谢你。” 男人没有回应,可她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后赏,那先罚在哪里?” 他不作声,温泠月意识过来自己竟然在质问他,旋即缩了缩脖子,连环着他脖颈的手都有些僵硬,羽睫颤抖着偷瞄傅沉砚的眼睛。 “还要孤说明白吗?方才在杂室,太子妃的一举一动,需要孤细细回忆吗?” 这句话激起她唇上不久前覆合的柔软触感,连那一小瓣都开始微微发烫,温泠月雪白的玉颈不自然地微微泛红,这个角度恰好看清傅沉砚安静时的侧颜,背对月影倒有几分清冷的意境。 和花楼初见醉醺醺时的想法一样,傅沉砚他……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她不再作声。 或许她该庆幸傅沉砚没有降罪于她方才亲他的不尊举动。 “别误会什么,枫池别院闲人过多,孤自然要照料太子妃。” 他顿了一瞬,“彰显孤于与你关系亲密。” 在外人面前。 所谓惩罚在意乱情迷中不见踪影,让他忘记自己本来是去问罪的,至于现在兴许也是对她方才陪伴的一种答谢方式,可她竟愈发大胆了起来。 温泠月知悉傅沉砚是个记仇的人,她可没忘记那次他深夜闯入福瑜宫用刀抵着她的模样。 哪怕方才他害怕成那个样子,她还是惹不起的。 好吧,除了冒死亲了他两次,她还是个软柿子。 * 不知道这回傅沉砚是否会像花楼那次一样不追究她的所作所为,但温泠月回东宫后在床榻上躺了好几天,分外确定的一点是: 那春.药好像是在那壶怪怪的酒里。 据说是使者带来的酒,那就是扶岐做的。 “好啊,瞧着是个有礼貌的小卷毛,没想到这么坏!” 温泠月从床上一个打挺坐起来,愤愤道。也不知那个坏人最后被怎么处理了,她经过整整五日的调养才彻底摆脱春.药的束缚,多少次夜里的噩梦都是和傅沉砚那个死阎王亲吻的画面。 事后她清醒时那一夜在杂室的画面总是突然闯入,某些时刻还依稀觉得有些奇怪,就是那夜的他和在花楼被她强吻的他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知是不是花楼她喝醉了,而那夜她被下药的缘故,幻觉吗? 分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她总觉得傅沉砚有些时候像两个人一样。不论是言辞,眼神, 第18章 第十八颗杏仁 就是……能…… [] 醉桃汤池,东宫所设两间专属浴汤其中之一,规格相当的是太子妃专用的雾春汤。 雾霭袅袅,较好的腹线绰约在水雾交织的分界。 与冷白肌肤不符的是满头青丝垂落肩下,额前碎发挂着几滴惹人遐想的水珠。 傅沉砚难得有闲暇时间在醉桃汤沐浴,他赤.裸.着上半身,恣意倚靠在空无一人的浴汤碎岩旁,脊背紧贴着岩壁一动不动,实则是缓解右臂阵痛。 视线若有似无扫过逐渐干涸的疤痕,又有数十道过于显眼的旧伤藏匿在水雾里,似乎不愿叫人窥见这位顶天立地只手遮天的太子殿下也曾有负伤的一面。 事故发生在几日前。 虽他对十四州新统领不大熟悉,但桥州扶岐之名他早有耳闻。 睚眦必报、阴险毒辣,十四州新主遣他出使禹游的目的想必不只是打探禹游交好之意。 数十年来,收复十四州是多少君主夙愿。然,不同的血脉似乎注定无法相融。 傅沉砚拧了拧眉,将身子浸入水中,沉浸在浴汤逐渐蔓延过脖颈的感觉。 他需要将这夙愿变成现实,并归功于他傅沉砚手里。他要的,从无放手的道理,想要的就定要得到。 故此他在枫池别院宴请扶岐,奈何这人心怀不轨,却不曾想到是春.药.那种卑劣的手段。 然而扶岐非善者,枫池别院宴之事他定然会报复。 当然,他已经那么做了。 十四州明面派使者来访,实则早已派出多名异族人暗中随行。友善的交好不过是风波诡谲之上的脆弱画幕。 岌岌可危,却一时半会无法落幕。 遇刺其实并不罕见,想要的多了定然引人不满,有的暗中作梗,有的时时等着他的人头落地。 譬如他在处理那些旧臣后事时,林中贸然出现的红衣者,挥刀的动作出于何地并不难看出—— 是十四州的猎月刃。 但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他向来懒得过多思索什么事,永远信奉自己的决断才是永保平安的最佳抉择。 大抵只有在无人之地才能心无杂念,可如今他分明沐浴在千金堆砌出的醉桃汤,却不合时宜的记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她胆子愈发大了。 不合时宜的一幕快速在他记忆闪过,眸色愈发阴沉。 他厌恶任何人的背叛,大婚那日她分明答应了他的条件,却贪得无厌。 一纸婚书不过一张镶了金边的契约,可归于东宫,她就是他的人,对外琴瑟和鸣,对内绝不动心,是她答应好的。 像一场无休止的利欲戏场,她是他达成目的所必要的一环。 绝不会有除此之外的心情。 仅此而已。 他已出浴,坐在热汤相邻的木椅上,沐巾不断滴落的水珠连接成线,微薄的风带走身上温度,肩颈已开始泛凉。 可双唇莫名滚烫。 漆黑杂室中的那场荒谬之吻,足以将她彻底定罪。 不过是一个蠢笨的女人,中了扶岐的诡计还茫然不知……但他竟也没躲。 傅沉砚将那夜的失态归为被他厌弃却难以摆脱的惧症之下的手足无措。 事实也如此,禹游太子怎么可能屈服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吻。 * 傅沉砚在某些私密场合他不喜周遭有人存在,譬如沐浴,譬如更衣。 故而当他刚将醉桃汤外的杂音听去时,毫不犹豫将紧闭的大门扯开。 满满的雾气登时从背后争相溢出,若非他阴翳着双眸,只观那玉雕出的眉目,旁人瞧去定会误认为是灵境逃离的谪仙人。 不知该斥责看守人心软,还是眼前人太过胆大,傅沉砚上身堪堪搭着未整理的里衣,环臂瞧着眉眼笑意盈盈的女子,认为还是自己耐力太好。 竟让她活了这么久。 “殿下,您……” “把他们带下去,门看到西京去了?罚十天的肉。”几乎是和温泠月同步开口,视线凌厉地扫过两个看守人,旋即将忽然想到没来由的惩罚脱口而出。 嵇白显然见过大风大浪,从容不迫地左手一个右手一个将心死如灰的两人匆匆带离现场,好留下他和她。 娘娘,加油。 虽然我们殿下是个不通情达理的怪人。 处理完毕的傅沉砚好整以暇地注视着台阶下的姑娘,她表情僵在下人消失之处,正当他准备关上门时,她才有动作。 “殿、殿殿下,可以等等吗。”她急地往上去了两阶,直到双目与他鼻尖平齐,微微颔首便能与她对视上。 屋檐上零落的残缺花瓣洒入雾气,将她难得有些认真的脸勾勒的灵巧可爱。 傅沉砚抵住门的手烦闷的顿了一瞬。 只见她将怀中捂了良久的小小香囊捧在手心,往前一伸,指尖在离他胸膛还有半掌之处停止。 当着他不解和即将到达尽头的耐心,温泠月说:“殿下,臣妾并无别的意思,只是感激殿下那日相救。“ 似是有些怕他开口,她抢先放大音量补充道:“我知道您肯定把这次和上次的那个事一并忘了,但您相信臣妾也马上转身就都不记得了。不就是亲了一下嘛,哈哈。” 不经意瞥过那人称不上好看的脸色,她慌忙捂住嘴,摇摇头。 纵他不解这人多此一举的话,手上却捏着那枚被塞入的香囊,丝丝凉意沁入掌心,有稀疏雪松香拂过,他才缓和一分。 本也没什么,可当她迈下一层阶梯后瞬间折身,用饱含委屈和理解的目光看向他时,傅沉砚则犹豫自己是否应当思量她脑子里的想法。 “那个……“她犹豫。 下定决心只在一抬头,“殿下您放心,之前您那些……那些背着人偷偷去玩的勾当臣妾全都可以当作没看见也没参与。所以您能不能……能不能不要让臣妾唤您夫君了啊?” 她话音里掺上因委屈而变软的温度,请求里还带上试探,声音越来越小,委屈巴巴的模样好像此刻他在对她威逼利诱。 “你说什么?”他拧眉。 温泠月深吸一口气,做足心里戏,咬紧下唇直至更为殷红。 “我说之前您偷看话本记忆紊乱还偷溜出去带我去看戏的事臣妾现在已经都忘了,所以您能不能别让我叫那两个字了啊?” “哪两个字?”他是真没听清。 温泠月以为他又恶劣起来了,觉得那两个字实在难以启齿,尤其是对这个人说,她怎么说得出来 第19章 第十九颗杏仁 你踩到泥了…… [] 青空难得的拨云见日。 抬眼过去却好像只是一场大雨前残余的晴朗,藏匿的乌云依旧高悬。 “娘娘,当心些,可莫要再昏睡了。”南玉小心搀扶着天刚亮便被从床上叫醒,现下还是昏昏欲睡上下眼皮磕碰懵懂的温泠月,叮嘱道。 温泠月睡意朦胧,“为什么要一大早就……” “皇后娘娘千岁宴岂能耽搁?更何况您如今可不是单纯赴宴的普通官家贵女了,娘娘。” 南玉手忙脚乱拎起险些被温泠月踩去的裙角,又抓紧她挎着的那只并不结实的木匣子。 “可主宴不是在晚上吗?” 南玉道:“贵客晚些去自然无妨,可您与殿下当早早服侍在皇后娘娘身边才是。” 她疑惑:“傅沉砚呢?” 那个总爱在人前维护他们之间虚假关系的死阎王,今天怎么不主动与她共乘了? 南玉:“殿下有旁的事,嵇白特意来交待过请娘娘自行先去,殿下忙完自会去寻您。” “那他最好别来。” 温泠月混混沌沌嘟囔道。 一脚踏上马车,似乎觉得这一身装服过于繁复,她拾捡了好一会才将所有巾带悉数归拢,没人跟她说太子妃要穿这么难穿的东西。 清晨光是穿这件裙子都花了至少半个时辰,险些站着睡过去了。 有些疲累地将挎着的那只不明所以的木匣子往身旁一扔,马车轱辘缓缓转动,窗外清晨喧闹,已有摊贩蒸上热气腾腾的包子,鲜嫩的豆花从锅中撇出,香味幽幽飘向她富丽的马车。 “南玉,宫里会备早膳吗?”她揉揉空空的肚子,眼神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端着豆腐花的姑娘。 “有,但不是给您的。”南玉直言。 “那个……”她视线粘在那碗豆腐花上,忍不住连连吞咽好几口。 直到捧上那一碗热腾腾的豆腐花,她才彻底安静下来。 南玉长舒一口气,“其实,那只木匣子里是奴婢给您盛的糕饼,当早膳来着。” 温泠月轻轻吹凉匙中乳白色的豆花,口齿不清道:“罢了罢了,一会车稳些你们就分了去,你们也没用早膳吧。” 南玉勾唇笑笑,空空如也的肚子的确如温泠月所说。 豆腐花烫嘴,初冬的寒凉淹没在碗口氤氲的热气里。 刚舀起的一勺豆腐花在半空中被马车的急停震落,她不禁疑惑地向窗外看了一眼。 “娘娘恕罪!是属下眼瞎,适才没看清前方有泥沼,咱们车轮现在陷进去拔、拔不出来了。” 大抵是个不太熟练的小马夫,颤颤巍巍跪在泥沼边上不敢抬头看她。 温泠月皱皱眉,这几条近宫道人烟稀少,瞧着车短时间内也的确挪不动半步。 “再试试,不急不急。” 叶随风动,不知是推车带来的风还是从何处疾来的呼啸声,随风一同传来的还有一句话:“好巧,竟在此处遇见温姑娘。” 粗粝的男声在寂静中格格不入,尾音上扬昭示着这位毫不客气的闯入者身份。 温泠月捧着豆花无处安放,被突如其来的马车吸引。 来人银线编织的手套露出微微发红的手指,撩开布帘俨然是那位尊贵的使者,扶岐。 温泠月冷冷一瞥,视线懒得落在他身上分毫,没好气地转过头盯着自己没有挪动分毫的车轮。 “哼。” 她可没忘,那天在枫池别院这个被以高规格对待的男人是如何暗中作梗施加春.药的,要说没有预谋只是意外,她才不信。 扶岐深邃的眸子定了定,依然是熟悉的银黑大袍,严实遮住身体却不失异域的尊贵,银亮的半脸面具将之衬得更加冷酷。 “在下应当先给娘娘赔罪,那日是我的疏忽,竟未料到那东西误入宴席,听闻娘娘宴后生了场病,不知现在身子可有好些?” 冠冕堂皇!他知道的这么清楚,怎么好意思来跟她搭话,竟然还提到那种东西。 温泠月更加不想理他,在戏台下的好感全部败光,她听得出,扶岐何尝不知春.药始末,难道是早有预谋? 捧着瓷碗的手不禁又紧了紧,想起那努力想要忘记的一夜,铁了心不想搭理他。 扶岐笑不达眼底,面具遮住他的情绪,扬声看向她那窘迫的马车,“娘娘不悦是应当的,这轮似乎越陷越深,只怕耽搁入宫的时辰。” 捧着豆腐花却再也没有心情吃,温泠月拖着那身华服站在路上的确不太合适。 他依旧恭敬:“恰好扶岐也要入宫觐见,不若与在下同乘,权当给娘娘赔罪了。” 姑娘眉目不曾动容,面上的烦躁不加掩饰,她向来是个藏不住情绪的人,“不必了,此处离宫中也不远,大不了走过去也……” 话音落不下来,她当即意识到自己的裙子似乎无法支撑她走完这条街。 而这里距离皇宫,大约还有六条街。 温泠月气得脸颊微红,回身低声道:“不劳使者费心。” 谁知道他是不是又蓄谋已久掂量着什么坏心思。 扶岐静声,旋即招呼侍从腾出一匹马来,纵身下了马车,立于温泠月身后。 “您介意,在下骑马便是。” 温泠月甚至能感受到身后比她高出许多的男人说话时靠近的呼吸,盯着那并未挪动半点的车轱辘,没有答话。 她讨厌这小卷毛那种不由分说的强势,拒绝的那么明显了,他干嘛非要让她去啊? “我说了不……” “娘娘,咱们的确不能再耽误了。”南玉焦急道。 温泠月再度拒绝被南玉阻止,开始有些犹豫。 千岁宴礼仪都是细分了时辰的,倘若晚了的确不合礼数,且不说傅沉砚到时会如何发怒,光是说皇后娘娘待她那样好,她也不能给她失了面子。 心中动摇,思衬再三还是决意暂时答应他,然而当她左腿刚踏上马车,蓦地呆住了。 扶岐隐匿在面具背后细细眯起的双目愣了愣:“娘娘……有何事吗?” 她冷漠脸,口头默默道:“踩到了……” “什么?” 莫非被她发现了什么…… 使者额角渗出冷汗,他满心戒备,仔细盯着温泠月的一举一动,双拳紧张到攥起,生怕她下一句说出些什么扯破他的心思。 太子妃与他二人独行共乘到皇宫,那位太子殿下不知要丢多大的人呢,他想想就爽快。 嘿嘿。 “你,你踩到泥了。” “……” 扶岐双拳无力松开。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才注意到马车内里一滩不知何时沾上的泥。 太子妃僵在原地,好似腿脚粘在那里一样。 她才不像傅沉砚一样喜净到极端,只是…… 低头看了看精致的裙摆。 只是她今日要去给皇后娘娘庆生,她才不想在那么好的母后面前丢人。 扶岐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待嘴角的僵硬终于放下时,他真的对温泠月失语了。 在地上滚了一圈的软团子还要,裙子就一点泥星沾不得。 而当下人快速解决完后,她又倏地冒出一句: “不必了,使者相助,也不能叫您觉得禹游小气。”她闷闷道。 “嗯?”他又怔住。 她怎么不按既定的方式说话。 温泠月看着这个小卷毛,心里不爽,但还是不能生气,“本宫说叫使者大人骑马,显得我们禹游小气。“ “……” 还好还好,最终发展和他想象的一样。他早就料到这个太子妃似乎不那么会谋算,定然猜不到他的目的。 傅沉砚,你完了。 扶岐银面上泛过一道亮银,眸子沉了沉,心底多变的情绪呼啸而去,拂过黑袍迈上马车坐在她对面,眸光浮在那只瓷碗上。 “娘娘手中的羹食瞧着极佳,在下竟不知禹游有如此佳肴,可否给在下浅尝?” 温泠月刚皱起眉,那可是她吃过的,这话未免实在太逾距,刚要怒声驳回时,一句话从不远处凭空袭来。 “这样的好事怎不与孤说呢。” 声质凛冽,与扶岐不相上下的力量从众人身后袭来。 温泠月循声望去,果然是那个熟悉的马车,鎏金白玉镶嵌的珠帘车框足以彰显那人身份矜贵,最终停在她面前。 透过大敞的珠帘,傅沉砚慵懒地朝她们的方向望过来,对扶岐草草掠过,最终落在呆呆捧着豆腐花的温泠月身上。 他怎么现在来了? 这一瞬她心里竟然有些庆幸,荒谬的安全感陡然从心底泛上薄薄一层。 也是奇怪,她竟然觉得有安全感。 但转念一想大抵是扶岐这人身上散发的阴邪气太重,银面具下明里暗里总是窥探什么的表情让她觉得不爽。 扶岐一怔:“太子殿下?真巧。” “不巧,孤也去宫 第20章 第二十颗杏仁 见过阿嫂…… [] “孤那车夫似乎不大擅长御马。”他不紧不慢道。 温泠月陡然想起方才觉得哪里有些眼熟。 上次他们从宫里回去时,似乎就是那个小马夫御马生疏,还被这死阎王罚去绕东宫骑马跑两百圈来着。 那…… “那使者大人岂不是要被震出四瓣屁股!”嵇白感叹出温泠月的心声。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想到那个小卷毛吃瘪的模样,不禁暗爽。 不愧是傅沉砚,传闻那种阴险狡诈气倒是不假。 傅沉砚不答,阖目休整,缓和着自己被那马夫颠得难受的腰。想来在将他遣去别处前,叫远道而来的使者尝试一下也是极好的。 * 当他们被宫人簇着进宫时,可是足足等了好久才见那一身黑银袍的异域使者跌跌撞撞地走进宫门。 哦,她没眼看。 对着扶岐所在的方向生气地“哼”了一声,便匆匆跟在傅沉砚身边迈入深宫中去了。 身形颀长的一个男子,光天化日下,欲捂腰下却不敢失仪,紧咬牙关,缩回那只手。 “傅沉砚你等着。” 扶岐没好气,前几日在枫池别院下药失败已经足够出乎意料,故而才有了后来林中偷袭之事。 但那件事又不能完全归结于他…… 主领派自己出使禹游明里为试探交好,实则并非如此。 禹游和十四州数十年不合,其中缘由岂是说交好的几句话与否便能握手言和的? 他憎恶禹游人,深入骨髓的憎恶,刻入血液的恨意让他怎么心平气和地和高高在上的禹游皇族交好。 被傅沉砚率先邀请是他没想到的。 他倒是好奇这位血统尊贵的禹游太子是否真为传闻中那般犀利。 春.药是想给傅沉砚一个下马威,顺带探探这位禹游太子虚实。 料到会被勘破,却没想到结局竟然殃及自身! 扶岐吃痛地扶住后腰,不住的暗骂傅沉砚那年轻马夫,讶然想到:今日之事始于太子妃,莫不是他们夫妇二人串通好的? 早听闻太子不久前匆匆娶妻,那位所谓的太子妃,看来也不容小觑。 夜宴上就是她捣乱才让本来下给傅沉砚的酒最后不知所踪,甚至还莫名其妙跑到他杯中。 那春.药乃宁州特产,药效玄妙,虽对他们本族者无甚影响,可若误食却也足以高烧一夜,他后来可是实实在在被那药禁锢了一天! 温泠月知道了些什么? 莫不是在戏台那日她就勘破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在那夜的别院和方才马车下才故意和傅沉砚一道让自己难堪? 若如此,那位太子妃当真好伪装。 他怎么会被温泠月那副不谙世事的面容骗过去了呢!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一定与旁人不同。 过肩的卷发被深宫飘出的风扬起,露出一节暗红的脖颈,恼怒令他根本没注意到。 却不经意瞥见自己黑袍之下较之禹游人更为暗红的肤色,狠狠将黑袍拢得更加严实,直到没有一寸暗红裸.露在外,才昂首向宫中迈去。 好像极怕被人看出他的与众不同一般。 * 皇宫另一边,温泠月正欣喜地在落英园观赏那一丛丛花朵。 “真好看。”她忍不住道。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映在她背上,园子里除了布置晚宴的宫人外便只有她在。 不久前她和傅沉砚一道觐见皇帝,寒暄过后便只留了傅沉砚一人在殿前小叙。 她闲来无事,不知怎的被落英园的热闹吸引,便是现在入目的华彩。 凛冬时节,花叶凋零,可在宫城花园里却开放大片大片用琉璃制成的花。 她欣喜,指尖流连在冰凉的花蕊上,却只触到金玉交织的温度。 她是喜欢冬天的,温温的红薯、甜甜的板栗、糯糯的酥鸭。 可冬日没有斑斓的色彩,没有花团锦簇。如今落英园的花海想必也是皇帝陛下讨皇后开心,特命匠人赶制出的吧。 “姑娘是?” 闯入的男声截断了温泠月和琉璃花的相触的距离。 她直起身子,回头便见一暗橘色华袍的男人,乌发束成一个高高的发髻,沉金碧冠拢着,剩下的悉数垂在脑后。 这是谁啊? 温泠月一时忘记将指尖缩回长袖里,短短刹那被寒风冻得发白,试图在脑中搜寻这男人的名讳,却并无所获。 只是这打扮瞧着地位不凡。 “本宫……”话在喉中周旋,不知该怎么回才算妥当,忽然被他打断。 “可是太子妃娘娘?” 她这才听出这男人的声音十分清澈干脆,却也从容,淡笑的模样似乎地位并不逊于她。 可温泠月从来没有关注过宫中之事,纵然跟随父亲参与过多次盛宴,也只顾着吃了…… 连傅沉砚的脸还都是大婚才见过的。 点点头,反复犹疑着皇宫成分,忽然想起什么,微微作礼。 这人大抵是个王公皇子世子一类,赶紧来个人告诉她吧…… “娘娘不曾见过也是情理之中,是我唐突了。” 他顿了顿,笑音清冽,发现温泠月偷瞄时温和更肆,徐徐启唇:“按辈分,我还应唤一声阿嫂才是。” 温泠月一愣,阿嫂? 傅沉砚之下的弟弟有两位,一名尚且年幼,瞧着与眼前人年岁实在不大相符,那么就只剩下…… 男人忽然躬身,双手从腰边顺势捞起,直冲她的方向呼过来。 “臣弟傅沉璨,见过阿嫂。” 吓死她了。 原来只是作揖,还以为要打她呢。 ……是不是他们傅家人都喜欢这么大张旗鼓的吓唬人。 但温泠月心绪的起伏才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双手有些紧张地攒在胸前,繁复发髻下坠着的玉珠当啷作响。 对于那些王公贵胄她向来记不得脸。 就是知道有这个名字,有这么个人,却分不清哪张脸对应这个名字。 “哈哈哈,原来是阿璨啊。” 完了,她怎么下意识就…… 连连摆手以粉饰方才的出神:“不不,我不是故意那么讲的。”忙中出错,温泠月最终还是轻叹一声,端端正正做了个恰当的礼节。 “初次见面,还请皇弟恕我口不择言。”她反复掂量着自己是否该这样称呼。 傅沉砚从来没跟她讲过自己的弟弟妹妹,她又没见过,怎么知道谁是谁。 那什么大婚夜所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颗杏仁 据说偷听…… [] 青天白日下,她弯着腰躲在那块巨大的假石后,透过石头的缝隙,看见不远处亭榭内的悄声密谋的人。 至于让她忽然顿住的人,只有那个她本就觉得不怀好意的小卷毛。 “好啊,入宫竟然是来和谁私会的吗,让我好好看看你在和谁说话。” 她紧紧抱着怀中的馍馍,方才馋得不行的香甜味此时也全部消散。 几乎屏气凝神,姑娘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自然也紧张的要命。 而不负所望的,小卷毛使者扶岐本人似乎真的非常鬼鬼祟祟。 只他对面交谈之人被一株不懂事的松树遮挡,扶岐也是因那一头卷毛才异常好辨认。 这本不干她什么事,但她如今整个人对扶岐可谓是异常敏感,厌恶程度逐渐超越对死阎王的厌恶。 死阎王虽然又凶又坏,但起码……起码没害过她。 可这小卷毛整个不怀好意!她不懂朝堂那些来往之事,但也明白,使者是友好的象征,应当和善沟通不是吗? 但他怎么能大庭广众之下对她下那种玩意! 最讨厌那种暗戳戳坏心思的人了。 她伏在假石旁异常警惕,觉得他能干出那种不礼貌的事,现在和对面这个人密谋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让她知道知道小卷毛又想怎么对她们使坏。 可中间偏偏夹了一条涓涓小流,不足以叫之结冰的温度,恰好将扶岐的话消解了一大半。 她努力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只隐约听见个……傅……报仇…… 他好大的胆子! “你这是?” 凌厉男声穿透静谧,打碎维护良好的和平,从温泠月背后闯入。 她起初没听见,直到察觉到身后莫名有一阵阵的寒气,对方又加重了些音量。 “温泠……唔……” 傅沉砚被她猛地搂住并捂住嘴时才反应过来。 双眸瞪大,震惊地看着这个动作忽然像风一样的娇小姑娘,鬼鬼祟祟像小偷一样躲在这破石头后边偷窥,怀里还抱着一包东西……更像了。 刚想挣开,反驳的话却被温泠月一下子止住,连带着他整个人都被强行压在这个奇奇怪怪的假山背后。 “嘘,千万别说话。” 她手向不远处的亭子指了指,故作玄虚道:“那个坏人在密谋坏事,我们得好好听听,可不能再被他……” 她话说一半,脖颈忽然僵住,连同扼住男人脊背的那条胳膊都变得滚烫。 怎么是傅沉砚! 她现在松手还来得及吗? 方才情况紧急,她只知道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叫她险些被对面那两个人发现,这才赶忙止住,根本没留意这人是谁啊。 可现在这个样子,似乎她松开也不是,继续搂着也不是。 大抵这男人也明晰了现在的局势,这才没有大张旗鼓的挣开她凶她吧。 紧张只在短短一瞬,觉出男人虽然老大不高兴但也没有明目张胆的骂她后,她也变得放肆了起来,只是忽然想起他似乎威胁过他不许太过亲昵,这才掂量着将胳膊离他脊背远离一分。 保持着不让他被小卷毛等人发现的程度,她和他就悄悄躲在这颗不大的石头后。 傅沉砚其实不太明白她的所作所为。 对面两人的勾当他看得大差不差,似乎连扶岐大抵会说些什么也不用多想。 他本就不再打算对他留有情面,这场千岁宴不过是父皇对扶岐的尊重才特邀他前往,可有些人偏偏不明白。 而他现在竟然…… 竟然被温泠月拉着躲在这里偷窥! 他堂堂禹游皇太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什么时候他想知道些事还要靠偷听了? 实在是……实在是…… 目光落在温泠月淡如粉樱的身影上,连抱着那包东西的手都有些颤抖。却还是保持了一个短暂的尺度,克制地压着他,而没有碰他。 不错,似乎还记得画册那天他交待的事。 除了杂室那次。 傅沉砚烦躁地晃晃头,想将什么晦气事甩开一般,再睁眼时眉目冷淡,一如往常。 “你可还记得你的身……”不爽地开口,却又被堵住。 一个软软的甜食将他未出口的后半句话一块被咽回肚,少女做这事时甚至都没有回头给他分一个眼神。 “喏,殿下,您让我拿的吃食,小声些哦。”她聚精会神,神情紧张不善地瞪着扶岐,还不忘怀中的桂乳馍馍。 她算是知道了,傅沉砚说找她,结果去的地方二话不说只给了一包馍馍,这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傅沉砚眉心皱成一团,对嘴里的外来之物异常排斥,狠狠将之拿掉后端详良久。 不满道:“谁跟你说要你拿了?” 她没听清,却疑惑地回头指了指他本人。 傅沉砚差点被气笑了,“孤何时叫你拿这种东西了?” 还那么大一包。 他这才注意到温泠月适才包的跟宝贝似的一纸包,竟全是馍馍! 她也急了,极力想要解释,却也不知该从哪开始说起,只能压低声线道:“小宫娥唤我去祈春殿,不是殿下叫我去的?” 他对上她振振有词带着充足底气的双目,细细盯了她一会,半晌后吐出一句:“祈春殿?” “对呀,祈春殿,你、您您说的。” 忍不住扯出一丝嘲弄的笑,不知在嘲讽什么,那抹笑虽有些好看,却也诡异,“你是玉京人吧。” 温泠月不知他思绪怎么这样跳脱,却点点头。 什么意思,她祖父世代都是玉京人。 他觉得更无奈,偏过头去压了压情绪,把馍馍愤愤地丢进纸包的馍馍山里,忍不住也低声暗吼:“是栖椿殿!” ……他干嘛要跟她一块压低声音啊。 好烦。 傅沉砚再也不愿看见她和那个馍馍堆一眼。 温泠月一愣,也没有恼,挠挠后脑,莫名牵出一丝笑对他说:“那说不定那个漂亮的小宫娥祖父是外乡人咯。” 傅沉砚气到失语,却发现温泠月竟然因为对扶岐可能会说的谋反的话渗出些冷汗。 她在紧张什么? 温泠月神情再度回归亭子中的二人,看样子他们似乎要结束对话了,可惜始终没看清松树后的人是谁。 只依稀听见“报仇……”“给……颜色……”“不是好惹的。”这些连不成句子的话。 想必是扶岐要对谁报复! “你还想听多久?”傅沉砚忍不住说。 她觉得他好聒噪,怎么之前不知道傅沉砚是个这样的人。 故而…… “你什么意思!”傅沉砚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被她举起的半个馍馍,额角突突地跳动,望着眼前被不知道谁咬过的半个馍馍恼火。 “声音小 第22章 第二十二颗杏仁 她好像知…… [] 一碟藕丸,一盘甜醋嫩鱼片,佐左手边一盅热梨汤。 哪怕身边环绕着的世家贵族地位斐然,言谈彬彬有礼,动辄谈论家国大事,她掂量了一下,还是低头吃吧。 爹爹在她刚会下地走路时就告诉她,亏待什么都不能亏待了自己。 温泠月从不会在吃食上亏待了自己。 直到开蒙前都在爹爹肩上长大的她只知道笑,懵懵懂懂也不知听去几分含义。 殿内暖炉将内外分割,暖和的叫人分不清如今竟已入冬良久。 她无视扶岐,专注于席上的菜肴,直到酒足饭饱,被烘得双颊红润,整个人也晕晕乎乎。 “娘娘,皇后娘娘唤您出去呢。”一旁眼生的小宫娥在她身后低声传话。 主位皇帝旁边果然空座,她敛起裙摆,趁着无人注意时跟在小宫娥身后溜出宴席。 席子摆在落英园前,从偏门出去后映入眼帘的是园子里一轮银月,打在落英园内的琉璃花上,折出斑斓色彩,大多是蔚蓝,又映在花丛边的皇后身上。 据说整场贺岁宴是皇帝陛下一手操持的,用以给他最宠爱的帝后,后宫女子万千,毫不在乎他人如何做想。 “娘娘万安。” 温泠月站在花边,兴许是眼前人太美,她不忍凑上前去打搅那一片清净。 身后侍女随皇后一抬手悉数退散,隔壁宴典上歌舞升平,只一墙之隔的室外却安静如斯。 她回过头,叫温泠月呼吸一窒。 “泠泠。”皇后面露喜色,似乎是积攒了良久才表露出的。 “那席子上实在是过于无趣了,饮酒赏舞,本宫腻烦得不行。兴许泠泠也不喜那种场合,这才叫你出来一叙。” 庭院寂静,温泠月逆着光,看着那个满脸柔和的女子从周身琉璃花海走来。 她亲昵地牵过她的手,似乎将要顺着月色说出些什么煽情话来,而开口却是:“在宫中习惯,还是在东宫习惯些?” 温泠月一时反应不及,疑惑地眨眨眼,同她对视。 “啊?” 果然,皇后面上的柔和不可信。 瞧着母后眼中一副无可奈何强压下激动的模样,温泠月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直到对方终于长舒一口气,了然于心道:“按我说就应当让阿砚带你出去游玩上那么一趟,瞧他那古板样,跟他父皇似的。不然也不至于让你……” 温泠月憋了一口气,眉目神情紧张,莫非眼前人发现了她和死阎王的约定,明面夫妻之事败露了? 可看着皇后对她这样热情,貌若欣喜,也不像啊。 在温泠月不安的注视下,皇后果真不负众望地咬唇,道:“也不至于让你们小夫妻躲在石头背后偷偷谈情啊!” 谈情? 她和傅沉砚吗? 那股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母后似乎误会了什么。 错愕望向皇后时,却见她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琉璃花染的还是因情绪激动而泛起的泪花。 她一下子明白了,莫不是今天午后她拉着傅沉砚躲在假山后面偷听扶岐讲话的时候吧。 原来那时听见后面的风吹草动不是她的错觉。 她觉得十分愧疚,皇后娘娘似乎误会颇多,偏偏她解释不了,只能叫她这么错认为他们感情很好,还对自己这样好。 “泠泠,其实本宫知道,兴许你现在对阿砚的喜欢,并不若他对你那样多。但本宫心里对你真的是十分感激的。” 她赶忙摆手,侧目对上她有些遗憾的视线,这句话含义太深重,她不敢承认又不敢否定其中的任何一部分。 说傅沉砚喜欢她那才是笑话,他不杀死她就是她命大了,何谈得上喜欢。 何况她根本不可能喜欢上傅沉砚,母后为何要感激她…… “娘娘……泠泠不敢,又岂能妄图殿下的情意。” 这话够委婉了吧? 她默默掂量。 “你觉得这花好看吗?”皇后莫名提及周遭的花儿,满目的琉璃色彩,极近的奢靡。 温泠月点点头,“好看。” 语毕微不可察地皱皱眉,虽然好看,却不是她喜欢的。 无处遐想这满园琉璃要花费多大手笔。 华丽却少了些什么。 温泠月更喜欢鲜花,那是多少金银都取代不了的生命力。 “陛下当真用心,承诺给予最好的便都是最好的。”皇后在落英园缓缓前行,入目的花朵繁多,究竟有多少入眼却无人知晓。 温泠月好奇地跟在她身旁,听她话音里有些落寞。 “金银堆砌出的不一定是最好的,看来陛下不懂这个道理。”话音低的像呢喃,不只是说给自己听的遗憾,还是渴望诉说到谁人心底。 爱花不像爱人,爱人分明要复杂许多。既然爱人,又怎么能不知对方所爱究竟为何。 但温泠月听清了,懵懂地望向面露愁绪的皇后,一时没有说话,仿佛在当下寂静到凄美的园子就应当如此。 穿过花海,一座石桌旁有一棵小树,花叶凋零,分不出盛开时是什么树。 可温泠月莫名猜测兴许是一株桂,只因树干像极了在宫里的那个晌午她见到的桂花树。 桂园里那个令人厌烦的死阎王,怎么能与眼前温良和善的女子比拟。 倒真有几分怀疑,傅沉砚究竟是否当真是皇后娘娘所出。 “泠泠,或许曾经你同阿砚不相熟,若他平时有何逾距的举动,莫要生气。他……儿时过的很苦,不似如今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此话叫温泠月怔住,不知说心有灵犀还是别的什么,怎么他刚想起死阎王,就真的听到他的名字。 顺口问:“母后您的意思是?” 他幼时的事? 皇后良久不曾开口,静静站在那棵桂树下,仿佛在透过凋谢的树稍看着曾经发生过的那些旧景。 温泠月从未将这个活泼的女子同当下这种凄清场面联想到一起。 而身旁的人倏尔开口:“阿砚他,并非我亲生。” 她静了一瞬,难以描述这一消息是否足以令人讶然到不可比拟的地步,甚至来不及做旁的反应,寂静再度被打断。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妃娘娘——” 尖锐的高声自殿门处高声传来,令一切将要脱口而出的幻想戛然而止,俯首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人。 “太子殿下同几位殿下世子备了节目给娘娘贺岁呢,陛下邀您一同前往。当然,太子妃娘娘也当一道。” 准备?她怎么不知傅沉砚还有何节目。 铺天盖地的好奇漫过疑惑,她最喜欢看那种热闹的场面了。 而当她正欲随皇后离开落英园时,余光却不经意与角落树后暗影处歇息的人目光相撞。 暗处一道亮银色闪过,快速在园子黑暗中划过一道光影,对方惊惧惶恐的眸光也旋即被掩去。 她收回目光,恢复平和。 而彻底隐匿于黑暗的人却难以平复泼天的恐惧。 被看到了。 完了,她肯定看见了。 * 绕过落英园的正殿,较远处的万景台有一处亭台,旁边恰好是围起的高台。 亭中圆桌上备好茶点,而高台之下站立的除了先前见过的扶岐和傅沉璨,便是些她对不上脸的世子。 最显眼的那个,穿着一身黑金束服,平素不羁的乌发高高绑起,拖在脑后凌厉矫健的模样如鹤立于众人当中。兴许也是她唯一认得的,傅沉砚。 她名义上的夫君。 身侧的皇后虽欣喜,也有忧色,“也不知高台上刀剑无眼的安不安全啊。” “母后您放心吧,殿下他身子可硬朗着呢。”温泠月顺势接道。 察觉到身旁寂静,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悄悄扭过头去…… 果然!皇后娘娘又露出那种表情了啊啊啊! 怎么这样! 温泠月手里被塞了一块酥糕,紧张刺激之余不禁浮现出皇后方才在落英园说过的那句话。 傅沉砚原来竟不是皇后娘娘所出。 可他仍能是太子。 莫不是以武力服众艳压旁人才得来的吧…… 双肩一哆嗦,赶忙摇摇头,一眨不眨警惕地望着此时他对 第23章 第二十三颗杏仁 答应我,…… [] 视线一瞬定格在高台上半俯在台柱边的傅沉砚身上,他的黑服绣金的左肩靠近胸膛处被划破,正源源不断从内冒着鲜血。 豆大的血珠很快渗透了破损衣物的边缘。 用剑的是六殿下,方才划伤傅沉砚的剑被一哆嗦丢在地上,当啷一声唤回温泠月的思绪。 高台上早已聚集众人。 六皇子紧张地扶着傅沉砚,全然不知方才那剑太子为何躲避不及。分明他的身法远在自己之上,怎么会被自己并不走心的剑刺到。 “殿下,殿下!传太医来!” 嵇白翻身跃上高台,面露难色地凝视,却发觉傅沉砚面无血色,伤口处皮开肉绽地不断溢出殷红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温泠月不禁凑上前,她从没想过傅沉砚竟会在这种近乎演绎的高台上受重伤。 传闻中傅沉砚很会打架,不是吗?杀过那么多人的人,竟然在这种儿戏之地伤成这样。 说不清是担忧还是害怕,她也迈入人群中,旁人一看是她,纷纷让开一条路让她走到他身边。 他没有倒下,即便是虚弱非常,他也不会倒下,只堪堪扶住高台边缘的长柱。 似乎察觉到温泠月的靠近,他用残存的力气努力向她递去一个眼神,厉声对她道:“回去。” 温泠月抿唇,反应不及,那人就忍不住阖上眼昏了过去。 恰好太医匆匆赶来,将她再度挤去一旁。 锋利的银针剥开他与血肉紧紧黏合的衣物,露出狰狞的一道剑痕。 “一定要把殿下给我治好了!” 方才的始作俑者六殿下冲着老太医狠狠开口,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似乎在无人处反复审视自己的招式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直到视线顺着太医剥开衣物的动作,六皇子倒吸一口凉气。 傅沉砚身上新旧疤痕逐一浮现,有几处陈年旧伤,肩膀处恰好横着两三道新伤,原需处理的伤口却任由它肆虐在冷白的肌肤上。 因为这些,他才没有躲开方才切入刁钻的长剑。 纵他剑术不若傅沉砚,也险些从他胸膛划过。 “三哥……”六皇子忍不住吐出这亲昵的称谓,温泠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继而将视线放回傅沉砚身上。 待到老太医做了简单处理,正要将人扶回宫中休养时,温泠月忽然启唇轻声: “让臣妾把殿下带回东宫静养罢。” 众人一静,侧头看向整晚都不怎么说话的太子妃,东张西望最终定格在皇帝身上。 皇帝又将目光移向皇后,直到最终那人点头允许。 “泠泠照顾好阿砚,你来照顾他想必也是阿砚心里希望的。” 目送他们马车离去的皇后再度捏起小手帕,紧紧攥出印子,嘱咐中颇有一种托孤的感觉。 紫宸殿里, 温泠月看着身旁沉睡的男人,静默着没有说话,而后扬手,纤细的臂在马车壁上映出一道残忍的痕迹。 她目光冷然,手臂光影宛如一道催命符,似要狠厉地劈下去,了结了这个讨厌的死阎王。 小臂停顿,落下—— 冰凉的指尖抚上男人的额头,滚烫的温度令她错以为覆上一块烙铁。 “阎王也会生病吗。” 紫宸殿入夜时分依旧明亮如昼,较远的那扇窗被她打开了半扇,想必不会觉得闭塞。 烛火跳动映在她侧颜上,温泠月第一次认真注视这个男人。 她向来不怎么敢看他。因为他清醒的时候好凶,那眼神终年被一层寒冰覆盖,并非没有温度,冰下炼狱般嗜血的疯狂,怎么能说没有温度呢? 可现在,他面色潮红,胸腔因平稳的呼吸缓慢起伏。捕捉不到一点往日声色俱厉的张狂狠戾,只余陷入沉睡时无法掩饰的虚弱。 高台上他对她说回去,所以她带他回来了。他才不会让她回去,她何去何从他才不搭理。 兴许高傲如他,从不许自己的虚弱流落在外。 正如刺猬不会将自己的虚弱展露给旁人,哪怕在近身之人身边,也有一层软刺。 温泠月不懂那些弯弯绕绕尔虞我诈的争斗,不知道高台上皇子间明里暗里的争抢。 只是好奇,傅沉砚身上的矛盾,到底来源于何处。 背着光影,她摆弄起什么,在他伤口处涂涂抹抹,一番动作,最终拍拍手站起身,满是骄傲。 “可不要说我不管你哦,伤成这样都快死了,做为太子妃,我对你很好了吧。”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一动不动的男人,视线流转在他伤口上。 “至少在外人眼里,我给足你面子了吧,不就是要做到答应你的事嘛……” 温泠月面色一红,仰了仰脖颈,像只高傲灵动的小孔雀。 确认烛火足够燃到天明,窗不会被夜风吹阖,才心满意足离开。 她没有医术可言,但那些药是太医说要用的……傅沉砚你可别怪我。 * 傅沉砚早就将那些不堪的画面悉数收捡,放进沾满灰的匣子,认定此生都不会翻出来。 却像笑话,一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梦境。直到将他们完全颠覆,才发现那些不堪始终伴随着他,嘲笑他粉饰太平的可笑。 梦里大多是痛打、哭闹、嘶吼和无休止的发泄。 那个被称作母妃的人,在他们四四方方的宫殿里日复一日地等待着一个万人之上的男人。 等而不得,久而久之,目光就挪向了和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身上。 可最初她实在是一个令所有孩子都艳羡的母亲。 温婉、贤良、轻声细语,总是柔和地夸奖他,他不小心受伤时会捧出一碟她最拿手的杏仁糕给他,耐心温柔地看他全部吃完并想再来一碟。 傅沉砚总是不记得小时候的年岁,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大抵持续了十年吗?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一切都变了,或许也有迹可循。 他仔细描了十天的帖子会因为她的悲愤而化作一摊碎屑,上一秒做好的午膳会因为她的一丁点不称心变成地上的残羹碎片,在父皇处得到的嘉奖会变成母妃面前刻意的炫耀和嘲讽。 那时候他比阿璨和小六都要消瘦很多。 因为母妃情绪激动时常常将他关在……那个里面。 她不开心时,总是喜欢将他关在寝殿的那个东西里面,又总是没有饭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