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探案录》 第1章 001 塌房了! 为您提供大神 姬婼 的《东晋探案录》最快更新 第1章 001 塌房了! 免费阅读.[] 第2章 002 这时候,有一道声音插过来:“…… 半响,魏平才哂笑道:“难怪那妈妈哭得如丧考妣,原来还真是‘再生父母’。” “不然你以为死个妓子能动那么大阵仗,那旧佬街每隔一阵就会消失几个人,谁在乎。我没记错的话,这姑娘是三个月前起风头的,听说唱曲一绝,讨了个贵客一掷千金,从此就成了这里的摇钱树,把玉想都比了下去。” “玉想是谁?” “姑且算楼里之前的花魁吧。” 魏平吃完糖,拨开油纸包开始啃包子,抬头就见着宁峦山正从大门前起,绕着屋子检查,便循着他的脚步开始报告:“尸体就倒在你左前脚两步外,面向床榻,死亡时只着一件中衣,衣上无血迹,身体无明显外伤,面部发绀荫血,粪门突出……” 他祖上三代能言善辩,经常替人讼于官府,因而口条异常清晰。说到这儿,宁峦山下意识低头,只见脚尖前的地面,还残留水渍与漆黑的印记,应是大小便失禁后所留。 “便溺及地,哦,还有你跟老林特别强调过的牙齿,清秋姑娘的牙齿确实呈淡赭色,符合窒息而死的特征。死亡的时辰在昨夜子时至寅时之间,应该是有人潜入房间,趁其休息的时候动手。” “我们询问过真珠,她说清秋姑娘昨日并未接客,早早将她打发了去,便自个回屋歇息,一直没再出来过。那个叫真珠的丫头,是清秋的侍女。说是侍女,实际乃是孙妈妈培养来接班的,你知道,烟花之地惯常吃年轻饭,所以她平日除了端茶送水,也跟在人身边学曲子。” “楼里其他的姑娘都说昨晚没见过清秋,龟奴就更不晓得了,都守在外院,据他们说,不是烈性的雏儿,一般不需要看守。”说这话时,魏平声音板正,还有几分气盛和义愤。 “是否与人结仇?” “人缘不好不坏,倒是真珠说清秋对她特别照拂,还说以后攒下钱替她赎身,那丫头哭得两眼充血,不像假话。” 宁峦山不置可否,忽然转头,问了一嘴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没说话的华襄:“你觉得呢?” “啊?” “刚才上楼,我看那小丫头朝你瞟了一眼。” “哦哦,她早晨吓坏了,我安慰了两句,”华襄脸红,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挺可怜的姑娘,长得还怪好看的。” “你看我好不好看?”宁峦山蓦地把脸凑近。 华襄正要开口,脑门就被他拍了一巴掌,整个人赶紧缩到了门口。 “我告诉你,小心,漂亮的女人会骗人!” 华襄不满地嘟囔:“漂亮的男人会打人,我宁愿被骗,也不想被打。” 宁峦山不理他,继续和魏平讨论案情,只不客气地带了那臭小子一句:“好好看着点,不然以后老范后继无人!嘿,恩客呢?查过吗?有没有金钱纠纷?” “没有,能见她的都是一掷千金的主,不在乎这两个钱。” “尸体呢?” “早晨叫了两个手力伍人给抬到后面柴房去了,老林也在那,他说虽然没有明显外伤,但是否中毒,还需要再验。哦,对了,清秋有近来小产过。” 三人便下了楼,往红信坊后院再去看一眼死者的尸体。 尸体被白布盖着,宁峦山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发现确实如魏平所言,几乎没有出入。 老仵作林头确认没有中毒后,又提供了一些线索:“死者指甲里有血肉,嘴角两边有明显的痕印,说明是被人从后方用力捂死,凶手力度之大,差点掰碎她的下巴。” “应该是个男人,身材高大,至少要高清秋一个脑袋,八成乃习武之人,”宁峦山闭着眼睛想了想,转手把躲在外头连尸体都不敢看的华襄抓过来,让他去楼里再依次问讯:“还有,下次想个好点的理由,虽然花街柳巷是有些鱼龙混杂,难以排查,但也算不上硬点子,你还没碰到过难啃的硬骨头和一脚踏进去你都怀疑自己会不会尸骨无存的水深。” 魏平叹气,难得说了句公道话:“这不是第一起,能抓到,两天前就抓到了,果然,最令人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们当中许多人都是迫于无奈才在坊间讨口饭吃,这花楼姑娘的命也是命啊……” 宁峦山退到窗格边,斑驳的阳光落在手指间,像为他点了一支烟。房间死寂许久,才听见他问:“这是第几起?” “第二起。” 魏平觉得不妥,又重新措辞:“我们知道的第二起。宁哥,你真的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听他们说你这两天手痒,还真在赌坊一直没回家?” “嗯。” 宁峦山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知不知道,荆州刺史来了,按照律例,所有州府休沐官员都要召回,你还是个捕头!” “上头不是还有个总捕头吗?” “你说老范?多亏了老范,说你为了办上次的案子,伤得都下不了榻了,这才糊弄过去。” 宁峦山哂笑:“也是敢说,我抓人从来都是躲最后的,不过就算没有老范,我不出现,江陵令高兴还来不及呢,就怕我在大人物面前露了底,抢了他的功劳。” 魏平不吭声了,一旁的两人也面色难堪,他们都知道江陵令没把功劳报上去的事,十分不平,可谁叫宁峦山没背景没靠山,就老范干了几十年,岁数也快到了,根本威胁不到任何人。 华襄轻咳两声,试着暖场:“哥,幸好你没来,你不知道司马大人脸色可差了,我先前还听说他脾性温和,以为很好说话呢!” 宁峦山却话锋一转:“不说这个,两起案子都是一样的死法?” 老林插嘴:“不全是,前一起更惨烈一些。那位姑娘体格更壮,挣扎更激烈,对方捂压到一半,扭断了脖子,致使颈骨断裂。” 宁峦山低头,自言自语着:“钱财俱在,排除求财;衣衫完整,排除劫色;房间整洁,不存在争吵打斗激情杀人……” 华襄急声道:“哥,如果不是清秋姑娘死了,我们也没想到凶手可能是连续作案!” 若是无端杀人,这两天足够犯案者逃出江陵,但若是连续犯案,说明人还逗留此间,也就有抓捕归案的机会,只是风险也会很大—— 未来很可能还有人会死。 宁峦山把那小子招过来:“这样,华子,你先叫上几个兄弟,再往附近打听一番,着重问问姑娘和客人,看看有没有什么符合条件又形迹可疑的人。然后去跟孙妈妈说,叫她这两日别急着开门……” 华襄旋风一样冲出门去,老林蹙眉,从盖尸布前抬头,想喊没来得及把人叫住。 望着那道为伸张正义而充满激情的背影,魏平却缓缓摇头,毕竟花街柳巷每日来往客人众多,江陵又南北通衢,人流极大,生脸更是不少见,还有人专为楚女慕名而来,如果没有更加精确的线索,恐怕不好查。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恨不得凶手生了六根指头,少只眼睛缺个胳膊,再不济脸上长颗拇指大的痦子,至少一眼过去,有印象深刻的记忆点。 他忍不住重重叹气。 一双手探过来,勾住魏平的肩膀,宁峦山拖着他往外走,宽慰道:“也别悲观,凶手那边没有眉目,不代表被害人没有,为何挑中花楼姑娘,本身就是值得探究的问题,如果是寻仇,说明他仇恨一类人,若不是,那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两位死者年龄倒是相仿,都是十七八岁,但花楼里的姑娘大多是这个年纪,分不出差别,至于其他……”魏平顿了顿,又开始翻册子,他办事周到,习惯于提前把能考虑到的要点都记录下来,以便查阅。 “籍贯不同,性情也不同,一个如水一个如火,甚至我连妆容和穿衣的偏好也仔细打听过,没有特别之处。最重要的是,第一位死者,小盈,根本不是红信坊的人,而是隔壁玉竹楼……” 话没说完,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刚迈过门槛的宁峦山悚然一惊,一把将魏平推开。 白烟在两人眼前炸开,魏平不明所以,向后磕在门板上:“这,这是什么?” “老夫新配置的香香粉,专除尸臭,”老林抱着个布袋子,一脸心疼,“你俩躲什么,可惜了老夫的宝贝,人家楼里的姑娘还知道姐妹情深互相分享好东西,老头我要不是把你们俩个小兔崽子当亲儿子疼,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宁峦山脱口道:“你不知道魏平对柑橘过敏,等等,刚你才说什么?” “……香香粉?”老林一噎。 “不,是分享。”宁峦山抬起头,望着魏平。 对方立刻反应过来:“我去查查她俩有没有私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章 003 “这个女人长什么样?”宁峦山…… 三人抬头,只见二楼栏杆边上站着个素衣美人,和楼里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相比,人如出水清荷。宁峦山认出了她,点头道:“玉想姑娘。” “对不住,妾不是有意偷听,实在是这位小兄弟……嗯……声如洪钟,中气十足。”玉想行礼。 宁峦山站起身,却没有上楼,反而拔高了声音:“你说不是红信坊的老板娘?” 玉想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左右顾看,提着裙裾走了下来,将他们引到偏僻角落,方才开口:“这些年,妾同各色的人打过交道,深知贪财之人绝不会和钱过不去。” “别的妈妈妾不清楚,但孙妈妈妾却是知道的,当年妾还是红信坊花魁时,也曾因为积蓄颇丰而提过赎身从良,她对此倒是见惯不怪,只是劝妾三思,是否还过得了贫贱生活,为了一个男人拿出卖身钱又是否值得。她说,能来烟花之地相女人的男人,统共都不是什么好人,大概是妾命不好,她确实说准了,妾也就留待至今……” 这清秋发迹不过几月,完全比不过三年前他初来江陵时玉想之名,既然那个时候都没有为难,清秋要提出来,倒不至于就□□,除非她们另有私仇。 宁峦山遂点头致意。 华襄一听,更是急得心火烧:“那红信坊里还有人与她结过仇么?” “大家都是可怜人,谁又看不起谁呢?虽说咱们这一行,也有抢生意的,但大多还是相互怜悯,有的姐妹之间还会互相介绍熟客。”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宁峦山心想:会不会清秋和小盈亦相互介绍过,毕竟刚才真珠提到过,小盈这两月“生意”惨淡,若是好姐妹,援手接济也说不定。 魏平听了这番话,则是大为吃惊,脱口道:“这,这种事还能相互……” 宁峦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唏嘘不已:“说明你生在富康之家,不需要抱团取暖也能顺当地活着。” 玉想感激地看了一眼,朝他颔首,回了二楼。 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宁峦山闻到了一股清苦的药味。 —— 宁峦山本打算顺着这条线继续摸排下去,但华襄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正巧排查清秋和小盈的客人的差役还没有回来,于是,他决定先去吃些东西果腹。 本是要叫上魏平一道,但姓魏的表示要回去整理卷宗,婉拒了饭搭子的邀请,宁峦山对此嗤之以鼻,这家伙仿若是喝神仙水长大的。 “你先前说哪儿了?哦,白雀,凶手该不会就是白雀吧?”宁峦山把华襄招过来,出了红信坊,打右手侧一条巷子拐进去。 华襄一时没从两个案子中倒过来,激动地反驳:“白雀是个女人!你不是说清秋尸体上的指痕是个男人的吗!” “我说的是杀师旻阁主的凶手。” 华襄哎哟一声,点点头。 长新里附近有一条窄巷,一到晚上摆满小摊,离江陵的烟花地不远,两人步行而去,路上遇着的摊贩都热络地同宁峦山打招呼,他一边回应,一边呢喃:“不该呀!稳赢的,何必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听了一个说法,说那孩子是她的刀奴,一直想摆脱她的控制,认亲之后因为憎恶,便偷偷把白雀的武功底细抖露出来,白雀唯恐七日后要输,怒而杀人,师旻阁主为了保护那孩子,被她所伤,不治而亡。听说此事连师昂前辈都惊动了,最后白雀被打落百丈渊。” “没死吧?” “不好说,毕竟帝师阁位于云梦大泽之心,坐拥四湖一海,水域极宽。” 宁峦山想了想,觉得这位“煞星”没死的可能性更大些,帝师阁在内湖‘芦苇海’外,建有自己的水庄,顺流守个几日,自然能捕捞到尸体,活没见人死没见尸,又把老范找过去,恐怕是要发布海捕文书,由官府出面通缉,至少能阻止她出关。 “那她可惨了!” 以帝师阁于江湖正道泰山北斗的名号,师氏曾出太子太傅的功名,加诸曾助宗室南渡的威望,这白雀别想走出江陵。 当初桓玄篡晋,水师包围四湖都无法逼迫帝师阁低头,而今桓玄倒台,安帝复位后大赞其气节,地位更是超然,别说荆州府衙,便是阁内‘小楼连苑’十二堂先生联合起来,都够她喝一壶,更遑论阁中还有那么多弟子在附近历练,任她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 “我想想,不日,帝师阁定会向天下发布讣告,向官府施压,在关口设卡;姑洗堂那位前博士,出身范阳卢氏,与江左士族交好,必然会联合世家大族,断其东进之路;中吕堂堂主陈贞然,号‘八面郎中’,知交遍江湖,黑白两道都会卖他面子;还有蕤宾堂那个詹似秋,常在荆州附近开设学堂,这个可厉害了,发动群众的力量,还不来个瓮中捉鳖?” 华襄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要不是你穿花裤衩的事我都知道,我一定怀疑你偷偷去过帝师阁。” 宁峦山哂笑:“一般人可去不了那地方,我就是崇拜,随意了解了解。” 面吃到一半,宁峦山从热汤气里晃见墙上摇摆的影子,往转角看了几次,忽然放下筷子,抄到另一边,果然有个鬼鬼祟祟的人藏在摊子后方。 宁峦山解下官刀,压住那人的肩膀,对方是个读书人,受惊后立刻痛呼。 后知后觉的华襄把筷子往碗里一插,吓得直接亮刀:“哥,你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你又不会武功,万一伤了残了瘫了……” “你别咒我了!你倒是会武功,他都被我制住了,还拔个锤子的刀!” “哦!” 死心眼的华襄下意识松手,刀插在地上:“那,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宁峦山往地上瞥了一眼:“让老范多给你买点核桃和猪脑!”说罢,把人抵到墙下,问:“喂,你谁?” “您,您是小山爷?” “不,我是你爹。”宁峦山冷笑道。 那书生瞪大眼睛:“你,你就是,区区看着你从红信坊出来,那里出了命案。” “你既然都认定我是,那还问?鬼鬼祟祟,支支吾吾,怎么,你是凶手要投案自首?” “不不不,区区不是,区区是下清溪的学生,平日跟着帝师阁的詹先生读书,不是坏人。” 宁峦山“哦”了一声:“书不好好读,逛什么窑子!” 对方慌了神,急口解释:“区区不是故意要去的,区区,区区就是听说清秋姑娘出了事,才……” 下清溪距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宁峦山低头扫了眼他脚下,那裤腿沾满泥泞和灰尘,应是风尘仆仆而来,故而松手,改口问:“你和清秋姑娘是什么关系?” 书生犹豫,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区区,区区很可怜她,想帮她赎身。” 华襄惊呼:“原来你就是孙妈妈口中那个姘头?” “啊?” 华襄打量他的目光迅速变化:“可以啊,还说你不逛窑子!” “不不不,不是,区区和清秋姑娘是伯牙子期,是羊角哀和左伯桃,可以为其舍命,绝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不干不净的关系!” 书生眼里落满哀色: “清秋因为那千金一曲,风头一时无两,却因声名所累,慕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章 004 “你是谁?”宁峦山冷冷地问。…… 宁峦山追问:“她还说了别的吗?” “区区跟她说区区正在筹钱,她走之前给了我这个。”他从腰带里翻出一枚金币,上有繁复的雕花,“她说这是她捡到的,送给我们当份子钱,叫区区卖了凑钱。区区不敢随意受人恩德,一直不曾出手,想着同清秋商量一番,可惜……” 宁峦山将金币拿过来,书生拱手,恳求道:“还请小山爷您一定要抓到凶手,替清秋报仇。” 随即便萧瑟而去。 两人回到面摊子继续吃面,华襄饿惨了,又要了一碗,见宁峦山一动不动盯着那枚金币,不由问:“花纹还挺好看的,我还没见过谁把金子铸成这样用的。” “当然少见,关外的玩意。”宁峦山往袖子里一收。 华襄闻言,脸色一变:“这到底是什么?” “一种钱币。淝水之战后,北方陷入混乱,当今天下,除了晋国以外,还有三国雄踞,占据三秦大地的姚秦、统领朔方的胡夏、以及东起辽西,北抵草原的魏国,他们的钱币与晋国常用的五铢和沈郎钱全然不同,但真金白银历来是硬通货,很好辨认。” 华襄心想,很好辨认那为何我没辨认出来?他挠了挠头,疑惑不解:“你怎么对这些这么清楚?” “多看书。” “书上真的有吗?” “有啊,还有美女呢——书中自有颜如玉。” “又是你胡诌的吧!” 宁峦山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几百年后一个姓赵的胡诌的。” 华襄垂眸,筷子在面条里戳了戳:“哥,你说会不会和白雀有关,最近风头最大的关外来客就是她。” “若是她,杀这些人做甚呢?总不至于是目睹了她杀师旻阁主的过程吧?”宁峦山看他吃得满嘴油光,忍不住往桌子边踹了一脚,“快点吃,吃完你去衙门,跟魏平说让他查查关口那边记录的外客,然后再回红信坊跟我碰头。” 华襄大吃一惊:“你今晚要宿在红信坊?我不去,我不是这种人!” “这时候你装什么清纯!”宁峦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如果我猜得没错,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玉想,不过我得先回去确认一些事情。” 华襄把空碗一扔:“那我再叫些人来。” —— 回到花街,宁峦山远远瞧着那张灯结彩的红楼,顿时明白孙妈妈没有听从他的告诫,只是将那几间房封了起来,便又开始营业。红信坊中急管繁弦,歌舞不绝,瞧着丝毫不像死过人的样子。 门前招呼客人的老鸨瞥见他,也觉得尴尬,不敢阻拦,听他问了一句“玉想何在”,便派人引了去。 红信坊二层主楼乃饮酒作乐之地,但过于嘈杂喧嚣,不少雅客看不上,因而后院拓了一汪水池,引城中渠活水,沿岸修建了几幢独立的房子,辟成雅阁,给一些自恃身份,不愿在俗人面前露面的贵客,余下的则给姑娘们居住。 玉想喜静,虽已不是花魁,但孙妈妈还算仁义,给她留了角落里最大的屋子。 龟奴将人引过去,宁峦山随手敲门,里头很快传来呼声:“谁呀?妾与妈妈说过,今日不适,不见客人,怎地还来敲门?” 话虽是如此,但她身份卑微,依然只能来迎。 拉开门,站着的却是白日那位有几分书生气又几分吊儿郎当的捕头。 宁峦山抢先开口:“方便进屋么?” 出乎意料的是,玉想严词拒绝了他:“恐怕不便,妾要歇下了。”她笃定对方并非来寻欢作乐,因而壮了胆气。 宁峦山站在门口,并没有因此不悦,而是动了动鼻子,就着那若有若无的饭菜香道:“玉想姑娘睡前还加餐呢?” 玉想道:“晡时没什么胃口,吃得少了些,入夜反倒饿了,小山爷总不会是来找妾宵夜的吧?” 左右看顾无人,宁峦山开门见山问道:“你认识小盈么?” “听过其名,但未相交。” “你是否曾给清秋送过避子药?” 玉想一愕,脸上露出些许尴尬:“……送过。” “什么时候?” “大概六天前的晚上,就在坊中,”玉想回忆道,眉头骤然团起,“有什么问题吗?” “谢谢你的合作,今夜入睡,锁好门窗,凶手还未抓到,小心为上。”宁峦山留下嘱咐便离开此地,在外街同华襄会合后安排布防,而后带着华襄伪装成嫖客,蹲在红信坊后园,玉想的屋子前埋伏等候。 —— “你往前挪挪。” 宁峦山窝在灌木丛里,用手肘推了身边的华襄一把。 华襄对此哭笑不得:“哥,你可是头儿,你见过谁不自己打头阵,喊兄弟先冲锋的!” 宁峦山嗤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你读过小说没,正派先祭亲友,反派先送小弟。” “祭什么?送什么?” “什么送什么?你听岔了,我是说你这样子洗刷干净,送到屋里,人家红信坊的姑娘也看不上。” 华襄抗议:“我虽然没有哥你生得这么好看,但好歹也是狗尾巴巷子里的一枝花!” 宁峦山笑了:“我没说你不好看,我是说你太雏儿了。” 华襄掉头就往回跑,要撂挑子罢工。 宁峦山伸手将他逮了回来:“快去,别废话!” “除非你收回刚才的话。”他打小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天天衙门里打光棍,是气得牙痒痒。 宁峦山伸手一指:“所以你赶紧去那边,给你留了个好位置英雄救美,展现你雄姿英发的时候到了,老范教你的刀法没忘吧?” “记得。” 华襄走了两步,又十分忧心,他哥不会武功,只是因为破案,被破格提拔成头儿:“哥,那你呢?” “我去后头看看。” “你该不会有相好在这儿吧!”华襄摸着鼻子说:“你可千万别被美人勾去了!” “你好好守着吧。” —— 宁峦山绕到后方,发现玉想房间后窗外不远处有个套屋,虽然离得近,但却隔了一条横廊,应该是间丫鬟房。 此时,套屋的窗户支开了一条很细的缝,他半眯着眼,几经确认,应是有人从里往外看,但他记得孙妈妈说过,玉想没有丫头。 宁峦山感到惊奇,故意推门,趁里头的人查看之际,突然翻窗而入,落在她跟前。 那是一个女人。 隐在暗处,气质如雨后茉莉,神韵极具江南水乡的柔情,但眉眼深邃,难以掩盖塞北高寒的清冷和常年持刀的锋芒锐气,令人移不开眼睛,以至于初见的刹那,宁峦山竟忽视了她身上红白相间的八破裙,和披在肩头,绣满缠枝花卉,艳丽繁复的深衣。 那一看就是红信坊的风格。 待他回过神来,自然而然将其视为坊间的妓子,正准备伸手捂嘴,不让她发出声响,结果对方身子一转,不动声色躲开,在光影里抬头与他对视。 视线下落,宁峦山的目光停在她光溜溜的肩膀上,而手臂则悬在空中。 一瞬之后。 对方并没有像话本子里描写的那样,挥手给他一个耳光,大骂登徒子,而是眼疾手快将他推开。而宁峦山的手几乎同时落下,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章 005 这枚金币出自魏国八大姓 女人半蹲在尸体旁边,替玉想阖上双目,随即侧脸警惕地瞥了一眼,可怜兮兮道:“妾身姓贺,是玉想的同乡姐妹,因为无法忍受家里丈夫的毒打,逃了出来,她接济了妾身,把妾身藏在这里。官爷,如果妾身被孙妈妈发现,一定会……” 宁峦山站在窗边却又未推窗,随手指了个方向:“春池后靠近偏门的地方有棵老槐,树根下藏着个狗洞。” 言外之意,她可以随时离开。 出乎意料的是,贺娘子一动不动,只咬着唇,盯着地上散开的衣衫一角,许久后才轻起唇齿:“……妾身可以假扮她。” 宁峦山不置可否。 “玉想和妾身说了之前的命案,这里没人知道妾身的存在,官爷,如果凶手发现玉想还活着,一定会回来查看,不是吗?” “你想帮,也得有那个本事。” “这不难,妾身可以戴上幕离,玉想是妾身的好姐妹,妾身对她的脾性也有所了解。” “……也是,你们认识十几年,确实扮得来。”宁峦山忽然松口,“你其实是想替她报仇吧,不过我先说好,你随时都可能有性命之虞,我虽然是个捕快,但我不会武功,我可没法保护你,有事你找他……”指着门外华襄的影子。 “你好好歇息。” 说完,他转身出门,示意华襄去把老林叫起来,又喊了两个捕快兄弟,以保护为由守住门口。 华襄见他不是要往衙门去,顿时哭丧着脸:“哥,你怎么又溜号?” “嗯,我去找手力伍人把人搬义庄,不然你扛?” 华襄赶紧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不亲自动手?” “我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你当我这宁黛玉还能倒拔垂杨柳呢?”而后不等华襄反问黛玉是谁,宁峦山已把他推到跟前,两人合力,翻窗把尸体先抬到草丛里掩藏。 贺娘子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关上窗户。 魏平闻讯赶来时,宁峦山正站在巷口顾影自怜,他已从同僚口中得知了今夜的事,也加入了叹气的行列:“我查了过关文牒,并没有对得上号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应该用了假身份。” “和我想的差不多。” “你想的?” 宁峦山拿出那枚金币,把脸隐在阴影中,不断抛投:“这枚金币出自魏国八大姓,若是有这样的人出入关,是会上报荆州刺史的。” “玉想姑娘呢?” “没事,只是受了点小伤,已经跟孙妈妈说过了,这两日我会亲自问话,别让其他人打扰。”宁峦山略一停顿,“对了,再帮我查一下,玉想有没有交好的同乡姐妹。” —— 清秋死后,孙妈妈想着至少得保住玉想,于是转了风向,好吃好喝伺候着,还把真珠那丫头也派了过去。 这小姑娘胆怯,也不多话,就每日两餐准时送饭,入夜后准时送水,问她洗脸还是沐浴。 头一次来时,贺娘子正盘腿坐在榻上调息,一口心头淤血刚吐出来,就听见了紧密的敲门声。她下意识用脚背一勾,把榻边一卷麻布裹着的,一尺见宽的东西抱住,转手贴着屏风藏起来。 “起了吗?姊姊?” 贺娘子松了口气,把东西推回榻上,用布条将地面擦干净,把沾血的被子掖在贴身那一侧,最后将人放进来:“来。” 真珠往榻边小几放下餐盘,轻声说:“小山爷来了。” 贺娘子竖着耳朵听,外头果真传来孙妈妈的哭喊:“天杀的,害了一个不够,还要害第二个!小山爷,您可要替我们讨回公道!” 随后,木楼板上响起一阵紧密的脚步声,堪堪停在门口。 “好说,这次带人来就是想问问玉想姑娘是否见到那凶徒的模样,好画下来张榜海捕,这位是衙门里请来的画师。” 宁峦山大步生风地走进来,身后跟着个小个子男人,真珠和他打了个照面,没敢多问,埋头走了出去。榻上的贺娘子端起小碗,慢条斯理吃粥,画师装模作样在屏风后坐了一会,被他打发出去:“你去外面看看,把这楼里的结构画下来。” 那人自始至终未发一言。 关门声起,贺娘子才放下碗走了过去。 宁峦山正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茶,抬头瞥见她脚步虚浮,三步一倒,五步一摔的弱柳扶风样,赶紧伸手扶住,目光中透出几许古怪:“……不至于吧。” “多谢。” 女人仰头致意,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引她坐下后,宁峦山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西市附近几里都查了,没抓到人。” 贺娘子立即面露惊慌,紧紧抓着杯子,只是那双眼睛平湖无波,似乎丝毫不感到意外。 敲打桌面的手指一松,宁峦山忽然笑起来:“幸亏最近在抓那个什么白雀,凶手应该不易出城,没准机会就在你身上。” 贺娘子捧着茶杯,透过袅袅白烟,看着朦胧的倒影,小心翼翼地问:“有什么妾身可以帮忙的?” “六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 “偏房。” 她指着窗外的小屋。 白日里,红信坊的结构更加的清晰—— 玉想喜静,住在这一幢屋子最里侧,左边乃死路不通,右侧则由于给另一个姑娘占去,因而没有多余的位置,孙妈妈还算厚道,并没有因为她年长色衰而苛待,而是看在这些年她给自己赚了不少钱的份上,在屋子对面给她配了偏房和服侍的丫鬟,因为隔着廊桥,一般临窗摇铃召唤。 “她本是有个丫鬟的,但不久前得了伤寒离世,屋子暂时空了下来。红信坊养不得闲人,楼里人多眼杂,玉想姊姊叮嘱妾身白日不要出门,尤其是她不在的时候。” 宁峦山蓦然想起,昨日前来搜查,闹出那么大动静,衙门上下愣是无人看出这偏房里锁着个人。 “那你吃什么?” “她把流食换成了干馍,带给妾身。那间屋子里有两口箱子,放着她的旧衣物,她偶尔会找机会来陪妾身说话。” “昨日傍晚,你在她房间里吧。”宁峦山手指在桌面一点。 尾音没有上挑,并不是问话,贺娘子反应过来,没有张口就答,而是静默了一会,谨慎点头。 “胆子真大。” 贺娘子斟酌着开口:“出了命案,白日几乎没有客人,夜宿的也闻讯离开,姑娘们都害怕,躲在房间里,妾身换了丫鬟的衣服出来,几步路,碰上官差是最不怕的。”她顿了顿,“她本想等夫家来抓妾身的人离开江陵,就送妾身回桑梓,可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 “你们姊妹感情真好,身在虎狼窝,也不忘旧情。” 身前的女人垂眸,听着那声慨叹失了神,茶水里的倒影恍惚成了那夜墙头月下,走投无路的对视,鼻尖则慢慢荡开饭菜的香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章 006 “想儿,这些年你可好?”…… 宁峦山解释:“凶手没有锁定,凶手在找,第一个错了就找第二个,第二个错了就找第三个,”说到这儿,他耸了耸肩,“至于红信坊,排除法。第一个死者在玉竹楼,第二、三个在红信坊,玉竹楼是最早被排除的。” “排除?” “你可能会觉得,万一在这处地方之外呢?但别忘了,这里本质上还是个妓院,而受各自妈妈‘管教’的小盈与清秋,在不陪客又无故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太久,只能在附近,而这附近,我想你出去走一圈就能发现,没有适合密谋的地方,除非是想闹到人尽皆知。” “那为什么死的第一个是小盈?” “这就是你考虑到的时间先后问题,小盈很可能没有真的撞破秘密,给她引来杀身之祸的是这个。”宁峦山拿出那枚金币往上抛,按在手心里,慢慢挪开,露出表面繁复的花纹。 贺娘子的目光落在金币上,眸色一暗,但强自镇定问:“这是何物?” “关外的金币。” “凶手是关外之人?莫不是那些胡贼干的?”贺娘子顿显慌张。 “不排除这种可能。” 宁峦山话不说死,但他心里七成把握是有的,这个人可能根本分不清各个花楼,但他没继续提,而是话音一转:“昨日我拿着这枚金币在城中首饰店打听,果真问到,五日前小盈出游前,曾拿去向掌柜的询问此物是否乃足金。许是因此走漏了风声,凶手发现金币丢失后,首当其冲便是她。” 贺娘子恍然:“凶手找上她,杀了她,却发现她并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她手指不自觉在茶碗边沿摩挲,“如果妾是凶手,妾必然会先确认是不是这个人,亦或者还有哪些人知道。小盈遇袭,以她的性子,定会反抗,若她不知情,一定会以那晚自个和谁在一起为证,辩解求饶,所以清秋才会死,而玉想想必也是因此受到带累。” 推论戛然而止,她抬眸点头致意:“小山爷,你既已确定凶手身份,自该按图索骥。” 宁峦山微微摇头:“可江陵地理位置特殊,每月关外来客人数众多,极难排查,何况此人来此,干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怎会用真实的身份文牒?” “那你觉得……” 贺娘子话音未落,画师敲门,带着绘制好的图纸进来,宁峦山推开茶碗茶壶,接过去就着小桌展开,继续询问。 “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玉想是往哪里走的么?” 贺娘子略有犹豫,频频蹙眉,许久后才把食指往图纸上一落,道:“这里。妾身听到木头咯吱的声响,她应该是在浮桥上走了一阵。” 随后,宁峦山提笔圈画出几处可疑的位置和区域,接下来只要锁定这几个位置的客人即可。 他正转头与画师交代,房门猝不及防被拍响。 贺娘子迅速拿起放在脚边的幕离,宁峦山则起身开门。 “小山爷!” 孙妈妈惊讶他还在这里,僵硬地行了个礼,走到贺娘子身边,半哄劝半威逼道:“能下地了?好事,好事啊!妈妈我正愁怎么办,邓主簿家的公子不是约了你明日春游么,这不没推掉,人家执意要见,还说知道你受了惊吓,亲自派人来接你散心。” 四下寂静,更漏的浮标向下一沉,除了孙妈妈,几人的呼吸骤然一紧。 贺娘子悄悄往宁峦山的方向瞟了一眼—— 这是个机会。 还是宁峦山先开口:“该问的都问了,就不打扰玉想姑娘休息,姑娘明日若要赴约,万望保重身体。” 孙妈妈扭着腰肢,高兴地走了,宁峦山带着画师告辞,贺娘子原地站了片刻,方才去关门,谁知那位小山爷又杀了个回马枪,闪身从未掩实的门缝里挤了进来:“喂,怕不怕?” “怕!” 贺娘子坦然道:“所以妾有个请求——如果妾身侥幸帮助大人抓到这个人,还请您送妾身离开江陵。”说着,她将左右两手的袖子往上撸,露出满臂青紫的伤痕。 宁峦山一把握住她的手:“身上有伤,少喝茶。” 贺娘子眼里闪过一丝狠辣,指骨慢慢向袖口下收缩,很快,对方松开她的手腕,并没有对鞭笞的淤青过多检查,而是从怀里掏出一瓶金疮药塞过去:“紧张什么,皮肉伤,外敷两日即好。” 她将那只冰凉的瓶子握了握,几不可闻松了口气。 —— 回到府衙调配人手的宁峦山,出师不利,迎头撞上了江陵令,这老小子一见他,就跟瞎子吃了大蒜,瞎放屁:“哟,一回来就这么大阵仗,我们的宁捕头这是要上哪去?” “报告大人,抓捕犯人。”宁峦山一板一眼道。 “哦,抓犯人啊……” 江陵令皮笑肉不笑道:“不是说伤得下不来榻了?你这是遇到了华佗再世还是扁鹊复生?你小子,胆敢糊弄本官!别以为你立了功就可以藐视衙门的规矩!召令你为何不回?刺史大人前来巡视,人家可指名道姓要见你这位破案的功臣!” 见他? 荆州刺史要见他?什么时候上头的老爷们也能看见他们这些小人物了?八成是江陵令胡诌来试探他的心思的! 宁峦山懒懒地朝他拱手:“有劳大人担待,确实伤着了,走夜路遇到个大头肥耳贼,给了我俩黑拳,把我这些年攒的老婆本都抢去了。” 江陵令摸了摸脸上横肉:“本官怎么觉得这故事有点耳熟?咳咳,这贼蟊可恨,连官府的人都敢下手,还不得给天打雷劈!” 宁峦山立刻捧话:“大人你说得极是!您就说黑不黑,可不得哪日叫老天收了去!” 江陵令后知后觉,艴然不悦,朝衙门大院角落里的人挨个扫了一眼,问:“你把人调出城做什么?你要对邓主簿家的公子做什么?” 宁峦山冷冷环视四周—— 这又是谁在多嘴? 江陵令揪着他,口水都快喷到脸上:“本官告诉你,江陵不是你说了算!真当自己算个爷了?你不说清楚,休想调人!全都给本官回去!市亭不守了?街不巡了?还有你魏平,案牍已经堆成山了,你爹托本官关照你,你就这么跟他混?” 官大一级压死人,若是江陵令存心从中作梗,定会坏事,宁峦山只能先行交代,自己想用玉想引出凶手的计划。 江陵令一听,将他那大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本官不允!你这计划里,谁来保护邓公子?华襄?就他那三脚猫,万一出事了,闹到邓主簿甚至刺史那里怎么交差!” “那行吧。” 宁峦山破天荒没和他争,一副吃瘪的模样,招呼华襄准备收工。 华襄急得都快哭了,喊着:“哥,你不是说那个凶手是关外人么?被人撞破阴谋才挥刀杀人,知情者已遭灭口,若叫他们事成,还不知道会出多大的事,没准帝师阁的白雀就和他们有关,万一,万一他们要刺杀刺史大人!” 江陵令立马改口:“等等!” 宁峦山回头,疑惑地望着他。 “真,真的是关外的奸细?”江陵令紧绷着脸,鼻孔朝天,一副屈尊降贵,勉为其难的样子。 华襄抢声道:“有关外之物为凭!” 江陵令挥袖,不再阻挠:“那还不快去!” 宁峦山幽幽道:“万一伤着磕着碰着了……” 江陵令瞬间变脸:“有一根汗毛的损伤,你提头来见!公家给你俸禄,不是让你吃干饭的!” 宁峦山却仍旧一动不动。 “让老范给你顶着,他不是爱给你顶事吗!” 江陵令以为他只是手头无权,嬉皮笑脸把夺来的令箭给他,又将方才遣散的官差召回来,志得意满地搓了把脸,等着坐地升官,结果一回头,就见姓宁的抱着手臂,冷冷地盯着他,眼神如死,没有一丝感情。 江陵令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自己养的这一身膘忽然就不保暖了。 “本,本官给你顶着,行了吧!臭小子还敢摆谱,要是抓不到奸细,出了事,你我都得人头落地!” “主簿公子不会有事。”宁峦山捡起令牌就走,“别拿老范威胁我,华子,准备出发。” 江陵令给他轻蔑的语气噎着,狐疑道:“小兔崽子,什么态度!难道还认识什么高手不成?” —— 贺娘子如约上了马车,真珠跟随,两人出了花街过了西市,往城外去,一路听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好不热闹。 真珠难得外出,一直伏在窗口左顾右盼,贺娘子低头紧紧攥着粉荷色的交窬间破裙,不太习惯这繁丽俗累的装扮。 “姑娘身子还没好全,妈妈也不懂体谅。”真珠回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忽然捧起贺娘子的手,劝道:“一会能推的酒就推了,推不掉的……”她拿出丝帕,替她掖在袖子里,“就吐在帕子上。” 贺娘子缓缓摇头。 她不怕喝酒,但唯恐那位主簿家的公子是个废话篓子,毕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章 007 “等等,玉想既然已经死了,那…… “你刚才说跑过去的是谁?” “户曹掾大人。” “他来做甚?不是说了,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地!谁放进来的?” “邓公子……” ??? 宁峦山脸上大写的疑惑。 伏在草里的魏平利索地翻了翻手里的册子,为他和华襄解惑:“找到了!你们还记得玉想说过,她也曾同孙妈妈提过,想要赎身这事吧,我去查了一下,这个户曹掾大人就是她曾经的恩客,岌岌无名之时发誓要帮她赎身,但却自此失去音信,后来同一贵女结亲,举孝廉后一路高升。我估摸着是因为他夫人近年病逝,这才有胆子找了回来。” 宁峦山脸色难看,低声咒骂一句:“妈的,这时候装情圣。” 他望向山道上的眼神,越发阴沉。 而另一边,贺娘子并不知这男人是谁,扔下长箭,惊恐后退,谁知此人竟步步紧逼,一个劲挽留忏悔—— “想儿,当年是我不对,我本允诺你赎身,奈何家中不允,老母以死相逼,我,我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岂能不孝!” “我知你这些年过得苦,这次回来,便是,便是要来带你走!”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若心里有怨恨,打我骂我我皆不还手还口,只要你别躲着我!” 贺娘子左顾右盼,却不见那位主簿公子。 附近的下人和侍从都看直了眼,真珠想要靠近,但被激动的户曹掾大人喝住:“站住!没有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随后,他一把攫住跟前美人的手腕,苦苦哀求:“我请邓公子出面,也是怕你不愿见我,想儿,我就想和你说两句话。” 贺娘子紧紧咬着嘴唇,耐着脾性试图以温和的方式甩手挣脱。 偏偏那位户曹掾大人越抓越紧,强硬地将她往怀里拉,她忍无可忍,劈手砍在他小臂上,随即一个肘顶,将人撞开。 户曹掾闷哼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 风刀已至,从两人中间切开,草皮翻滚,泥泞四溅,贺娘子毫不迟疑,旋身去摸靠在马车边的布袋子,结果,被喝开的真珠抱着她那“祖传古琴”早早退到树后:“姑娘,你这琴是金子做的吗,怎么这么沉,要是被砍烂了,得亏多少钱!” “……” 杀手露出身形,从树上跃下,率先抓向假扮玉想的贺娘子,后者灵巧地饶树躲开,草坡下华襄一马当先冲上来,迎头跳劈。 对方也不是酒囊饭袋,就地一滑,叫少年扑了个空。 玉想的老相好没来得及思考声音的差别,身体先于大脑反应,扑过来捉住贺娘子的手,把她挡在自己身后,冲那刺客叱道:“你是何人,胆敢行刺本官!玉想,你过来,到我身后来!那个谁,本官命令你,速速拿人,否则唯你是问……” 哪知凶手正眼瞧都不瞧那黄毛小子,就追着“玉想”去,却没拔刀杀人,而是再度抓向她的肩膀。 邓公子闻讯而来,忍不住要冲上去救人,被紧随其后的宁峦山拦住。 “你你你,你又是谁啊?” “江陵城捕头。” “你快去抓人啊,你看着我做甚?我又不是刺客!”邓公子心急火燎,大力去推他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却愣是没推动。 宁峦山正色道:“奉江陵令之命,保护邓公子安全,公子去哪儿在下便去哪儿,”他清了清嗓子,不紧不慢地补充,“对不住,上峰勒令下官立了军令状,公子不能损一根汗毛,否则下官便要提头去见。” “……你们上峰可能脑子不太好。”邓公子从牙缝里憋出话来。 “英雄所见略同。” 那位户曹掾大人直面刀锋,脸都吓青了,双腿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看刺客突围,刀头落下,邓公子吓得憋气,赶紧推了宁峦山一把:“你去,有事我顶住!” “就等你这句话!” 贺娘子闪身,正欲反身将刀刃踢开,宁峦山忽然甫身上前,一脚将户曹掾大人踹开,她便趁机旋身,绕过树干打了一掌,杀手硬接,隔着幕离审视她的轮廓,忽地眼神一变,转身即退。 华襄从斜地里杀过来,鼓起勇气去追,对方怕被这小子缠住,运劲将长刀甩了过来。华襄横刀,刀身没抵挡超过两息,砰然皲裂,贺娘子闻声,再度本能地摸向身后,没摸到布包的她,情急之下摘下幕离,向前一掷。 凶手居然还揣着一柄短刀,短刀藏在开路的长刀之后,向前一划,将那白纱幕离劈成两半。 华襄就地一滚,背靠树桩,吓得不敢动弹。 “你不是玉想,你是谁!” 户曹掾大人难以置信地盯着贺娘子的脸,想到刚才自己拉着她那失态的模样和自降身份的忏悔,顿时面红耳赤。 贺娘子冷着脸要追,宁峦山则高喊沿山搜捕,邓公子一脸莫名其妙,被冷落的户曹掾大人气急败坏阻拦:“大胆!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以本官做诱饵!” 宁峦山没有搭理吱吱乱叫的家伙,脱下外衣,将衣襟已滑坠大臂,露出胸口一角的贺娘子包了起来。 ——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江陵令一袖子将案上的文书扫到地上。 “人,人没抓到,还给本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要你们何用!”他的目光依依扫过阶下垂头丧气的捕吏们,在场无人敢言,“还有,户曹掾大人脸上的脚印究竟是谁踩的?平时一个个查案不是查得风风火火,这时候怎么又查不出来了?” 宁峦山白了他一眼。 江陵令立马抓住他的小尾巴,指着鼻子骂:“我看就是你!” 宁峦山一脸无辜地解释:“误会,真的是误会,当时他抱着玉想姑娘紧紧不放,挡住去路,下官是怕凶手误伤他,情急之下……” “关你什么事!人家抱就抱,抱的是你的媳妇儿你反应这么大?”江陵令才不信他的借口,过了会却又挠了挠下巴,“等等,玉想既然已经死了,那这个女人是谁?还真是你媳妇儿?” 手下都忍不住偷笑。 江陵令又清了清嗓子:“甭管是谁,你暂时先别碰这个案子了,去给邓公子还是户曹掾大人道歉!”那位主簿家的公子倒还好说话,但户曹掾大人却是个脾气大的,认定这事儿就是踹他一脚的家伙搞的鬼,告状告到他耳朵边,从上往下明着施压。 “不去!” 宁峦山拒绝。 江陵令吼道:“你不去?人家放话了,如果不去,就请刺史大人评评理!” 宁峦山冷笑,颇为硬气:“那你让他去!去啊!我的大人,麻烦您用脑子想想,狎妓是多大的作风问题,摆到明面上来出丑和私下里心照不宣能一个样?何况他是怎么起势的?他那户曹掾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婆娘才死,就私会旧情人,你当他妻族是吃干饭的?” 江陵令哑口无言,看着他扭头,摔门而出。 公廨外,受惊吓的真珠伏在膝头睡着了,贺娘子抱着她,摊开的裙子撕裂了一半,被一把用布裹着的“琴”压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8章 008 宁峦山一本正经道:“我的心在…… “……” 最后,宁峦山给了他点钱,打发他上外面吃,孩子一下就高兴了,出门的时候一蹦老高,还在门楣上磕了一下。 笑声远去,余下屋里的两人摆着空碗,四目相对。 贺娘子觉得眼前的男人总归会问点什么,譬如:你会功夫?你扔的那个幕离我看见了;或者多谢你救了华襄;又或者……你究竟是谁? 但都没有。 她竟然感到一丝忐忑。 许久后,宁峦山收拾碗筷,说:“今日辛苦你了,早些歇息,我一会要出去一趟,除了我和华襄,任何人敲门都不要理会。” 贺娘子不说话,凝视着他的眼睛。 “怎么,舍不得我走?”宁峦山笑了笑。 身前的女人摇了摇头,依然什么也没说。 —— 虽然宁峦山慷慨大方地分了一间房给她,但贺娘子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这间房里既没有垫褥,也没有衾被,通俗来说,能住人,但可住性不强。 于是,她毫无犹豫地霸占了另一间。 宁峦山出门后,她便落了栓子,开始打坐疗伤,这心里已盘算好先发制人的借口,但直到第二天早上,人也没回来。 在一阵密集的敲门声中,贺娘子翻身坐起。 来的人是华襄,抱着一油纸袋子,还腾腾冒着热气的食物:“我哥交代的,说昨日虽然失手,但那么多双眼睛见过凶手,已经叫画师连夜赶制画像,沿途各县通缉。他叫我给你带了早饭,但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一些,你捡着喜欢的吃,剩下的给我。” 说着,他腾出一只手,从纸包里拿出一块白色的软糕:“这个一定要尝尝,荆州的鱼糕,味道一绝。” 贺娘子瞥了眼,接过来,起身煮茶,华襄看她准确地拿到了茶壶,准确地找到泥炉,并准确地从柜子里找出最好的茶叶,脸色跟一口气吃了八百个鸡蛋差不多。 ……不过,茶叶生霉了。 华襄咬了一口烧饼,囫囵道:“我哥很少喝茶,他说这玩意是老干部才喝的,不足以显出他的年轻、英勇和神武,其实我也不知道老干部是什么,他总说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不知道上哪儿学来的。” “那你不会觉得奇怪?”贺娘子幽幽问。 “不奇怪,他见识比我们广,去过的地方比我们多,知道的多些也不足为道。” “他不是江陵的捕头么?” “我说的是三年前,”华襄解释道,“他是老范的外甥,哦,老范是我们江陵城的总捕头,也是我的继父,所以我才叫他哥。我听邻里说,他小时候是读过书的,反正比我识字多,后来跟着走镖的天南地北闯。” “他不是不会武功?” “识字的在哪里都吃香,他跟我说跑商规矩多,文牒过关,不识字还真不方便,而且队里也要有人帮忙写家书。” “那不是离家漂泊了许多年?” “……七八年有吧。” “怎么突然回来了?” “外头乱得很,前些年不是一会一个叛乱吗,就这荆州刺史也是个烫手山芋,落马了不知几人,世道如此,还不如就待在家乡。” 华襄两口塞完烧饼,忍不住吮吸手指上的油渣,但忽然想起面对的不是平日衙门里糙汉,又赶紧缩手,悄悄在屁股后头的衣摆上擦了擦,嘿嘿傻笑:“我哥和我,还有我爹,这日子过得还是有滋有味的,就是咱哥俩老是惹爹不快,他总叫嚣着让我们赶紧讨个婆娘,好把我俩扫地出门。” 贺娘子的目光绕着小院转了一圈,顺口接话:“你们平日都住在一起?” 可这小院分明只住一人。 华襄摇头,道:“我娘改嫁后,没多久就病逝了,爹一直待我跟亲儿子一样,我们一起生活了快十年,至于我哥,衙门事多,不是在官署里蹲着就是在公干的路上,除了厚颜无耻地蹭饭,家里可见不到他两面。” 说到这里,少年忽然激动起来:“哥他买了宅子,说明早有分家之心,姊姊你不必担心,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说是黑市请的人,没见过把人请到屋里的,华襄可不吃这一套借口。 贺娘子忍不住蹙眉,愣了一下,又风轻云淡舒眉,继续道:“宣和里离公廨就几条街,宅院不便宜吧?” “在外头的时候攒了不少积蓄吧,所以才能买得起这房子,虽然他总说钱是他赢来的,不过我是不信的,让我玩十年的樗蒲,也不可能赢来一套一进的院子。”华襄挠了挠头,“对了,你会玩樗蒲吗?” 贺娘子往后缩,觉得他热情过头,身子前倾时,脖子上挂着的一块乌木坠子都快甩她脸上。 华襄自说自话:“最好别玩,玩也别让他知道你会,他这个人有两痴,没救了的那种。” “什么痴好?” “樗蒲和逗猫逗狗,不,不妥帖,是带毛的他都喜欢逗一逗。” 这时,背后传来刺耳的敲门声。 宁峦山靠在门上,活动手臂:“说坏话必被……”话没说完,一抬头,就见那女人头上插了根羽毛,他第一次看到有人插根毛都这样好看,甚至还想伸手揉一揉。 “哥!”华襄喊了一声,局促地去翻桌上的油纸包,可惜最后一个包子已被他塞了牙缝。 宁峦山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见色忘兄!” “你不是让我买两份吗?”华襄小声嘀咕。 “我!”宁峦山指着自己,又指了指对面,“她!” 随后他坐了下来,看着贺娘子身前冷着的半碗粥以及正在擦嘴的她,不介意地伸手捏着碗沿提过来:“不吃了吧,饿死我了。” 贺娘子咦了一声,眼看着他稀里哗啦喝完。 华襄已经习惯了他的无耻,凑到美人姊姊跟前告状,严正警告她远离此人,但宁峦山只一声咳嗽,他就怂了,话音一转:“这会才回来,哥,你们搜了一夜?” “搜什么?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子,凶手能自由出城,还需要搜么?”他伸出两个指头,“两个点。第一,此人擅长隐匿,武功不赖,先前的搜捕画像对他没什么用。第二,他用的多半是假的身份文牒,有人在帮他。” 华襄糊涂了:“谁在帮?” 宁峦山笑而不语。 “哥,你接着说。” 随即,他偏头看向身边的女人:“昨夜我和魏平去红信坊排查了相关的客人,又去城防翻了出入的记录,六日前去过红信坊,又在栈桥那一端喝过酒的,八成人不是已经离开,便是查无此人,剩下两成能找到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9章 009 “我一直男,用这玩意干嘛,去…… 一听他这般说,华襄来劲了,正打算自荐,就见檐下的贺娘子把怀里的猫放在地上,转身进了房间:“我跟你一起去。” “那我走了!真走了!哥……还说我见色忘兄,明明是你见色忘弟!”少年嘟嘟囔囔往大门走,“也不挽留一下!” “嗯?” 华襄一拍脑袋:“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哥,你马上就是有婆娘的人了。” “啊?” “美人姊姊一直打听你的行情,我估摸着是看上你了。” “你都跟她说了?” “说了,包括你一个月上几次赌坊,一年换洗几次臭袜子都说了。” 宁峦山一把将人拽到跟前,皮笑肉不笑地磨牙:“听我说,谢谢你。” —— 今次出门,宁峦山难得穿了件丝织的锦衣,人模狗样地收拾一番,倒是容姿不凡,贺娘子依然女扮男装,尽管衣着素得不能再素,但盖不住丽质天生。 二人扮作嫖客,勾肩搭背一块上花楼消遣。 “是不是不像刚死过人的地方?”贺娘子在红信坊门口站了站,明艳的花灯在她眼底倒映出长虹一片,宁峦山抱着手臂,与之并肩,话音里挤出三分讥诮。 “人是没有记忆的。” 贺娘子哼了一声,正要往前,红信坊大门前忽然发生激烈争吵,一个瘦弱的书生被推搡出来,孙妈妈带着打手在台阶上一字排开。 嚯,这不是俩老熟人吗! 书生一骨碌爬起来,厉声指责老鸨不想让清秋赎身,所以怒而杀人,还叫嚣着要将她扭送官府,孙妈妈却哀嚎着,拉着一旁的看客们哭诉自己没有杀人。 她死了两个赚钱的姑娘,心里本就烦闷,那位捕头又设计抓人,差点得罪客人,左右她都得罪不起,只能把气撒在那书生头上,反咬一口,说他是清秋的姘头,专骗女人钱的。 “我可怜的姑娘哟!” “你,你你血口喷人!”书生意气,撸起袖子便扑了上去,两人当即扭打在一块,是难解难分。 见此,宁峦山伸手一勾,带着贺娘子从一圈瞧热闹的人后头偷偷溜了进去。 没走两步,又是一老熟人。 “真珠!” 宁峦山叫她,小姑娘却充耳不闻,低头快走,他只能单手一撑,从栏杆上翻过去堵她。 “求求你们,别来找我了!若是被妈妈看见,又得骂我帮你们坑害她!”真珠就差跪下来苦苦哀求。 贺娘子把宁峦山推开,半蹲在她身前,替她抹去泪痕:“真珠,你还想不想给清秋报仇?” “我,不我……”她本能地想要拒绝。 “你不怕凶手再在红信坊杀人?你不怕他下一个目标是你吗?” 真珠惊恐交加,不禁犹豫起来:“可是……我们还有机会吗?你们不是没抓住他吗?他知道你们要抓他还不跑?” “有机会。”宁峦山接话,坚定有力:“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做的事,永远都有迹可寻。” 真珠松口:“……那你们需要我怎么帮?” “你假扮玉想,她假扮清秋,你们从各自的房间出发,按我的要求和路线,走一遍。” —— “你不是同那位魏胥吏一起走过了吗?” “是,但我回去后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玉想是谁?曾经名动江陵的花魁,即便如今风头渐衰,但红信坊中认识她的人一定很多,包括未接客的姊妹,包括曾经的恩客,所以,她的速度一定很慢。” …… 假扮玉想的真珠从最里侧的屋子出发,沿途不断有人同她打招呼,还有嫖客朝她调笑—— “珠儿!” “这不是真珠吗!” “哟,小娘子!” …… “但那天晚上,我不仅没遇到阻碍,大家还都纷纷为我让道,可谓畅通无阻。” “那为何是妾身来假扮清秋?” “……没有什么为什么啊,两个女人,不就只有你上了。” “那你做甚?” “我?我负责观察你俩。” 同贺娘子分开后,宁峦山在二楼选了个视野极好的地方蹲守,不得不说,这位玉想姑娘的同乡姊妹很有鬼鬼祟祟的天分,尽管她已经极力收敛,但有些习惯是藏不住而自己也发现不了的—— 这一路来,基本上没几个人留意到她,甚至没人看到她的脸。 “唔,有意思。” 很快,真珠与贺娘子在池塘边某一处地方碰头,随后便给人叫走,宁峦山前来会合,两人并肩站在水榭回廊尽头的大树下,遥望灯火辉煌的雅座。 全程,他身边的女人都没有说话,只要不挑起话头,她可以一直不开口,就像暗夜幽兰,静静吐露芬芳。 宁峦山只能率先打破沉寂:“如果是你发现门外有人偷听,你会怎么做?” 贺娘子先慢悠悠瞥了他一眼,思考了一下,才说:“推窗或者出门看看是谁。” “没错。凶手推门而出,首先要能确定确实有人走过,且这个人是个女人,所以我在高处观察你们的路线,我发现如果要能同时看到你们的,只有那三间屋子。” 宁峦山朝某个方向做了个请的动作。 不巧的是,他们没走两步,便迎面撞上红信坊的老鸨。 看来孙妈妈险胜一局,只是脸上挂了点彩,正碎碎念着抱怨:“那小山爷也真是的,不知会我一声,主簿公子怪罪下来说我们偷梁换柱,我这小本生意可还怎么做,我还要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人!” 两人飞快闪开,却又被花楼里的姑娘撞见。 “谁在那里?” 见躲不开去,宁峦山忽然一把搂住贺娘子的腰,将她挡在暗影里,挺拔的身姿几乎将她整个人罩住,从外看,像是正在调情。对方突然明悟过来,连声道歉:“对不住,是妾唐突,最近风声紧,连着有姑娘被害,妾也是害怕!” 宁峦山抓着贺娘子的手腕就走,一副扫兴的模样。 那妓子凝视着他俩的背影,忽然大叫一声:“诶,你不是楼里的姑娘!” 两人心里俱是一紧。 对方却格格笑着说:“你们要去哪个小间?需要妾替你们指路么?” 贺娘子忽地挣脱宁峦山的手,转身问她:“你怎么看出我是个女人?” 刚才没在阴影里也罢了,如今她已走出来,且着了男装束了胸,又贴了胡子,还趁天气尚且料峭,用布巾裹了脖子,怎么就能在还没开口的情况下,被人一眼瞧出破绽! “妹妹别紧张,在我们这儿什么男的女的没见过,这都认不出来,妾也不必混这口饭吃,”那妓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0章 010 贺娘子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吐出…… 贺娘子掸掉手上的粉,缓缓转过头:“走吧。” 宁峦山不急不慢跟在她身后,走了两条街了才说:“我叫老林捎口信,让魏平带着华子去红信坊了。” 贺娘子脚步一顿。 “但是他们查不出来。” 她不由轻笑:“查不出来你还让他们去。” 宁峦山摩挲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你不是应该好奇地问为什么查不出来,你这样问,让我的智慧无处显露,而且显得我很蠢。” 贺娘子给了个请便的眼神,好整以暇观望。 “我和魏平在查那夜的客人时,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这两日能找到的人都派人去问询过,并且和他们互相确认了一道吃酒的都有哪些,各自也都对得上样貌人数,那你说,为何会凭空多出来一个不是红信坊的女人,又或者说,这个女人为何在同伴的嘴里消失了?” “见不得人。” 宁峦山点头,道:“一定不是个清白干净的,至少明面上不是。孙妈妈怕我,是碍于公职,不想得罪官府尤其是和罪犯打交道的捕吏,但却不代表她会事事听我的,她这花楼能开得下去,除了一张巧嘴,还要八方端水。” 贺娘子平静地望着他。 这说相声还有人捧哏,这女人真是没有半点反应。就在宁峦山觉得有些失落扫兴之时,贺娘子忽然开口:“你把他们派过去,是为了麻痹对方,叫他们掉以轻心?” “不全是,孙妈妈不肯说,楼里的姐姐妹妹倒是能碰碰运气,不过能在这地方混饭吃的都是人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守口如瓶。” “那眼下……” 宁峦山拿出一块牌子抛了抛:“那天江陵令轰我走,勒令我闭门思过不许再插手这案子的时候,气得把市魁的牌子往我脸上砸,让我去看西市的大门,我这不如他所愿……不过门神这活我干不来,思过倒是可以,万一真闭了门,岂不是坏人家生意,走,我们去后佬街逛逛。” 后佬街…… 华襄当时好像欲言又止。 等站在一排乌烟瘴气的黑赌场门口,贺娘子无声一笑。 宁峦山诧异:“我怎么没感觉到你的开心,倒是有些失望?” 贺娘子敛起笑容:“你看错了。” 宁峦山走到门边,咳嗽两声,没人理,于是臭着脸用刀拍了拍门板,门口的乞头看见他,走了出来:“哟,小山爷来了,今日还是老规矩?桌子留着呢,人马上就给你凑。” “你们囊家呢?” “这……” 他忽然指着里头的客人:“查封赌场,今日谢客!我数十个数,不走的就跟我回一趟衙门!” “您不能这样,您身为捕头,可不能越职……” 他把令牌砸过去,笑嘻嘻道:“巧了不是,正好管到你们头上。” 囊家闻讯而来,一开口便是:“我们小本买卖……” “换一句。” “您有什么随便吩咐。”囊家立刻板正地说。 “跟你打听点事。” 赌场的囊家朝身边的人使眼色,后者立马给小山爷看茶:“您讲。” 宁峦山没有接茶碗,开门见山问道:“江陵有没有私下爱去窑子的女人?” 囊家搓着手,呵呵笑:“小山爷,您口味真独特。” 宁峦山勾着他的脖子,压低了腰,温柔体贴道:“你说你开赌场就开赌场,怎么还做起生意,卖的货报备了吗,建议再好好查查税赋。” 囊家立刻正了脸色,不再打哈哈:“您具体说说。” “身份见不得光,常去花楼谈生意,坊间的都犯不着得罪她,可能还要仰仗她。” 囊家略一思忖:“还真有一个掮客,不过是略人的。” 贺娘子等在后方不远处,听得清清楚楚,目光可见一沉。 略人直白的说,就是劫掠人口,国战之中,常有军队略人,不过一般都是征伐土地,把人拉去种田充奴,江陵城的掮客没那么大本事,能让花楼的老鸨三缄其口的,多半干了些逼良为娼,买卖良家妇女的勾当。 “下次赢的,给你多抽一成。”小山爷扔给他一串钱。 “好说。” “人在哪儿?” “没有固定的居所,您可以试试通过四劫坞找到她。” “四劫坞?她是四劫坞的人?”宁峦山蹙眉,比起刚才对付囊家的游刃有余,眼下反倒有些束手束脚起来。 —— 这四劫坞乃江淮水匪出身,后来金盆洗手发家,笼络荆州各系水船帮,黑白两道通吃。 大树底下暗草生,这些年在新舵主“白龙出江”屈长笑的带领下,虽然常与官府打交道,但毕竟清水不养鱼,里头还是藏着不少腌臜勾当。 野渡放船,慢慢向四劫坞川江舵的水湾靠近,丰腴的美人提了盏灯,橘光照出锦衣和珠钗,即便黑灯瞎火,她仍不忘上了个全妆。 “什么人?”闸道的守卫出手阻拦。 她手里掖着一枚飞鱼令牌,又挥手令人抬上两坛葡萄美酒,爽利道:“诸位辛苦了,甘管事请大家尝个西域的鲜!” 今夜的货已经卸完运走,守卫也不自觉放松下来,收了好处摆摆手放行。 船只泊入水湾,风翠翠提着裙裾缓步出舱,就见码头上一人抱着双臂迎风站在楼船前,余光瞟见她,转身拽着她手臂将她拉入怀里,也不管旁人,狠狠香了两口。 “哎哟,死鬼,办正事要紧。”风翠翠嗔怒。 “我与你亲昵亲昵就不算正事?”管事甘松反问道。 怀里的美人用手帕在他脸上扇了一把:“等这批货送出去,有的是时间。”随后她拍拍手,身后两个精壮的汉子快步往楼船去,甘松举旗,朝船上打了个手势,船工立刻开舱放壮汉进入底舱,拉出几个五花大绑的女子,当中两个唇色泛白,脸上乌青,已经奄奄一息。 “水色差这么多?”风翠翠冷漠地看着。 甘松解释:“最近查得紧,没办法,只能关下舱里,你知道咱总瓢把子那脾气,说金盆洗手就得金盆洗手,若是捅出去,不需官府介入,咱也吃不了兜着走!” 提到官府,风翠翠脸色不大好看,脂粉都遮不住额头上那一层层的冷汗:“听说官府的人最近找你问话了,别是透了风声。” “不是,这不是红信坊那边死了两个婊子吗,那夜咱在那里喝酒,所以过来问问话。呵,窑子里死人太常见了,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查的,吃公粮的果然闲得慌。” “可是……” “放心,我都跟孙妈妈说好了,不该说的别说。” 风翠翠默了一会,等人全都拉上小船看管起来后,这才开口:“等这批货脱手,我还是出去躲一阵,避避风头,我这心里总不踏实,最近好像被人盯着似的。”说着还朝附近环视一眼,川江舵伫立在长江边上,起巨石楼船模样,背靠悬崖青山,崖风呼呼吹,吹得她全身起鸡皮疙瘩。 “那几个还不够你使唤,都是黑市的好手,”甘松朝那两个扛人的汉子抬了抬下巴,不客气地讥讽了一嘴,“你们女人就是担心这担心那!” “你老家那儿借我住住,你就说借不借!”风翠翠臭着脸逼问,她是上不得台面的,也没有靠山,不像甘松,借着四劫难坞的势力作威作福,要是她被那个小山爷逮着,怕得脱层皮。 “借借借!” “这还差不多,我走了,死鬼,可得想我!” 风翠翠跳上船,就着摇曳的水波驶出水湾,才堪堪回头。 沿岸风急,黢黑的影子一晃而过。 风翠翠紧张地问:“你们看到什么没有?” 船头几个汉子面面相觑:“没有啊。” 她拍了拍胸口,准备返回船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1章 011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离开川江舵后,二人赶去西门同华襄汇合。 东方渐渐泛白,宁峦山频频向一夜未合眼的贺娘子看去,她迅速低头,随手紧了紧袖口,一时不知道该表现得疲惫劳累,还是精神矍铄…… 好在他一心挂着抓人,没顾得上送她回去。 甘松是岳阳人,船往南下,便出江陵地界,他们必须在风翠翠行船出七星台前拦截。几人互相交换信息后,魏平转头叫人,余下仨则继续追踪,以免甘松通风报信。 风翠翠这一夜过得也不踏实,像她这样一手脏污,扔长江里都漂不干净的,本不问神佛,但当下也学人双手合十,虔诚祈祷了一路,好在那双眼睛没有再出现,她很快与买主在既定地点碰头。 货一脱手,拿上钱,她二话不说西去,要往七星台附近乘船过江,一路南下至岳阳。 七星台一面临江,三面环山。 长江两岸峰如斧劈,高耸入云,仰头能见点点白雾袅娜,缠绕在翠色之中,偶有猿猱,发出凄厉不绝的喊声。每叫一次,华襄就把手中的刀握紧三分,转动脖子朝四周胡乱看,茫茫的晨雾中,着实慎得慌。 “哥,不是说人要往岳阳去么,我看下面那野渡湾子里有船,不是正好……”华襄哆哆嗦嗦在前头探路,时不时用刀帮贺娘子砍去拦路的根藤杂草。 宁峦山冷笑,阴阳怪气地反问道:“你猜为什么会有船?她生怕你追不上,贴心给你留的?风翠翠和你总有一个脑干缺失。” “没想到嘛,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华襄瘪嘴。 贺娘子打断两人的斗嘴,指着前方:“果然在这里。” 指尖向下,三步外那一处树根有崭新的斫痕,应该是登山杖戳出来的。 三人屏息凝神,依稀听闻辽远的地方传来细碎的人声,但声音太过短促,以至于难以分清是心里的幻觉还是现实,直到乌鸦从头顶飞过,发出悲哀的叫声,山坡上一阵急促的杂音后,草茎断折,一只带血的手臂滚到他们眼前。 宁峦山不假思索往后推了贺娘子一把:“你去渡口,等着和魏平汇合。”而后,不等他再做安排,华襄已经跨过血肉,提刀冲了上去。 贺娘子毫不犹豫转身,却没有往蓬草掩盖的江边野渡去,而是转到一方峭壁巉岩下,抬头上望,用目力估测距离,最后伸出食指在几处凸起的地方自下往上点过。 寻着血迹,少年沿着陡坡往深林里去,惊起的飞鸦一片一片,撕开浓雾的壁障,露出横七竖八狰狞的尸体。 这些人五官扭曲,死相凄厉,刀伤贯穿整个身体,血肉外翻,内脏几乎被彻底搅碎。 可以分辨的死因中,有一个几乎是被活活痛死的,还有一个浑身的血已流干。华襄抱着侥幸,挨个去摸他们脖子上的脉息,直到满地残迹无处下脚,一时手心汗蒸,连刀都握不住。 凶手在城中杀人,尚且收敛,能不暴露武功则不用武功,只有在杀玉想时因时间紧迫,捅了刀子,但中过一次官府引蛇出洞的计后,显然被逼得走投无路,城外无人深山,压抑的凶性自然大发。 少年心有戚戚:……要是老范在就好了,他这刀还没学到二分精髓,真就是江陵令说的三脚猫功夫。 “哥,我们不会来晚了吧?”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 宁峦山越过群尸,站得远远的,眼神晦明变幻:“没有女人。” 只能寄希望于这些掮客,还有几分釜底抽薪的本事。 少年一激灵,跳起来往前冲,宁峦山的声音冷不丁再响起:“你听!” “什么?” 宁峦山没有回答,回首望向来路,雾气重新拢聚,树木淹没在其中,透不进半点阳光,像沉水中浮起的一张张惨白死灰的脸。 “哥?”华襄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没什么,”他把头仰起,忽然古怪地笑了一声,指着摇晃的树冠:“你要是轻功了得,能从树上飞过去,或者直接从刚才野渡后的峭壁上翻过去,也许这些人就不会全死了。” —— 出林子五百步,硖石下淌过一条白溪,溪流急但水浅,踩着石头渡水往东山头走,有成片的高岩,无数岩洞密布其中。 风翠翠发青的脸终于露出两分喜色。 只要躲进去,熬到那杀手离开,便有一线生机。她扭头回望,并不见人追来,一头往洞里扎去。 这时,一股巨力将她掀翻,她难以置信地揉眼,好似不信黑黢黢的岩洞是什么福天宝地,有结界拦人,直到一双靴子映入眼帘。 风翠翠扯着嗓子尖叫,扭头便跑。 杀手按住她的肩膀,用力撕扯,只听嗤啦一声,破碎的衣服下,一朵娇艳的牡丹顺着肩胛探入后背。 那人戴着一顶黄绿色的竹斗笠,上半张脸连同卷曲的碎发埋在阴影之中,下半张脸则被一条粗麻长巾缠裹,下端松松垮垮接入衣襟,显得没有脖子。风翠翠扭身挣扎,斜向上的视角只能看见他挺立的鼻梁和山根处的深陷,那是中原人少有的特征。 “你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启哥?五爷?还是康婆子?”她喊了几个名字,都是江陵的掮客,与她或多或少有竞争关系,“我可以给你钱?他们给你多少钱派你来除掉我,我可以给你双倍!只要你不杀我!” 对方充耳不闻,反手抽出腰刀向她砍去。 风翠翠牙根发软,眼前漆黑,刚才她的手下就是这样被一刀砍断手臂,一刀捅穿腹部,连肠子都流出来,叫那尖刃绞得稀烂。 “别杀我,别……” 求饶声戛然而止,刀落下,却刺了个空。 风翠翠后牙边埋着一根细竹管,趁哀求时用舌头顶出,门牙叼着张口一吹,迷烟蓬了那杀手一脸。 对方摆手,用内力挥散烟雾,她趁势推掌翻身,向后连退,竟是会几手拳脚功夫。 “臭婆娘!” 杀手用蹩脚的江陵话骂了一嘴,声音粗得像鞋底在碎石头上磨,随后腾身上树借力,三两步抄过去,手举长刀,风声霍霍,竟要将这个女人一刀枭首。 风翠翠也给骇住,后知后觉明白抢生意的对家不至于恨她如此,愿意花大价钱买这样厉害的杀手对付她,叫一群人围殴倒是更像牙人们的风格,她不禁想起在江陵闹得满城风雨的花楼案。 莫不是报应! 自己卖了那么多女人进窑子,最后却要和窑子里的那些女人一样的下场,一样的死无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一颗尖锐的石子儿从草叶上飞出,打在凶手腰间的章门穴上。他为那力道一冲,身影稍滞,落刀歪了一寸,风翠翠偏头躲过,贴地一滚,往坡下滚去。 杀手警惕地扫看,腾身跃下去追,毫不迟疑再起一刀。 一道倩影闪过,卷起地上风翠翠被枝桠划碎的衣角,裹在脸上,穿过云雾与细叶,跟着撵去。 那女掮客已爬起身,但她被迎门踹了一脚,骨头断了两根,跛着脚退到树下,两次没能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2章 012 “你怕我收买你?” 宁峦山拉了根马扎坐下来,说:“杀你的那个黑衣人,是敌国细作,前来刺探军情,一直潜伏在花楼之中。你都露脸了,你的罪证我们也掌握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是做牙子的,你觉得你若是没有稳定的路子,四处流亡被通缉,还会有人顶着一身腥跟你做生意吗?” “这样吧,你乖乖配合我们,把你在红信坊听到看到遇到的事老实交代,没准法外开恩,留你性命,好好从良去。” 风翠翠其实不太相信小山爷的话,但她想了想,能拖一阵是一阵,先把官府的人稳住,自己再找机会逃跑,若是眼下便给送去死牢关着,便当真插翅难飞。 “好,我可以告诉你,”风翠翠松口,“但我有个条件,伤好之前我不下牢房。” “要不要再给你配俩丫鬟?” “小山爷您太客气。”风翠翠不敢置信,俩眼珠子不停往一旁的贺娘子身上瞟。 宁峦山哼了一声,挥手招呼衙门的兄弟,同时推着贺娘子往外走,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对她道:“我觉得你还是下死牢比较好,到时候我们把牢门封死,再设下埋伏,除非他是土拨鼠成精……” “别别别,放死牢把人吓跑了怎么办?难道你们不是想让我当诱饵?”风翠翠腆着脸保证,“小山爷,我给你们牵线搭桥,这我最在行,真的,我自愿的,比真金还真,留我一条贱命对你们没啥损失,我发誓此后金盆洗手,散尽家财来赎我的罪过。” “华子,把笔墨拿……”宁峦山吩咐着。 贺娘子先一步取来纸笔给他放在案上,转身离开,华襄揉着腿,单脚蹦过来,像一只摇摆的鸭子。 “怎么了?” “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可恨!刚才差点就能把那凶手就地正法,真砍死了倒是好,省他再伤人,我们也不必绞尽脑汁抓人。” 宁峦山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揉的是膝窝,顿觉疑惑—— 绊? 风翠翠耷拉着脑袋,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那天晚上,和几个朋友一道上红信坊喝了点小酒。” 宁峦山眺了一眼。 “小山爷,你也常在坊间走动,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赚的就是中间钱,朋友自然越多越好,所以,偶尔也会有人想借我搭桥认识认识。酒肆茶舍,你们这些男人又嫌没意思,反正花楼我也常去,拿钱办事,自然得让人尽兴不是。” “你在哪间暖阁里?” “丁未。” 红信坊的屋子最早按花名排,后来扩建了一次,搅和得新旧客都分不清,最后重新配了天干地支。 宁峦山点点头,和他推算的分毫不差。 “你一直都待在暖阁里?” “出去了一次。那夜酒喝得多,我也记不清具体时辰,就记得叫了个姑娘去拿酒,回来给我啜了一口,那味儿……”风翠翠咋舌,三庭五眼都挤成一团,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人的夜壶给拎了过来,“啧!拿贱货充上品,这不是打我的脸么!我就亲自去找孙妈妈理论,问她以后还想不想让我物色人儿了,我风翠翠道上混,还没几个敢不给我好脸色……” “扯远了。” “哦哦哦……她跟我说,那天晚上巧了,来了几个湘西的豪客,一掷千金,把好酒都张罗走了。这花楼都是冲姑娘来的,一时间还就真没货。她再三保证说去借去买,亲自送到暖阁里,我就回去候着。” 宁峦山预感到了关键之处,不禁坐直了背:“然后呢?” 风翠翠谑笑着,嘴角挂着吃味的表情:“你说会做甚?” 正竖着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的华襄趁机捂着脸,要溜出去歇息:“这实在不适合我这样的纯洁少年听。” 宁峦山停笔,把人拽了回来。 风翠翠哈哈大笑,心情很是不错,给小兄弟抛了个媚眼,配合地说下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天亮,后半夜醉得太死,倒是真不记得了。” “那你出去一趟,有没有见着什么鬼鬼祟祟,举止怪异的人?” “你说偷香的么?那十个有九个都偷偷摸摸!” 宁峦山把纸笔推开,站了起来:“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讨论你的去处,死牢其实也不太适合你,你想南下是吧,行,我给你安排一条船。” 风翠翠心一沉,满面狐疑:“……这么好心?” “你从衙门的人手底下全身而退,不是招了是什么?”宁峦山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尽量保持和颜悦色,“实话告诉你,我们掌握了关键证据,整件事指向魏国八大姓,不过还没报上去,等你出了江陵我再派人快马去,那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哦,对了,那夜与你一块的,有好几个四劫坞的人吧?你说你一牙子,就这么大本事水陆通吃,连关口都查不到,怎么着,专坑本地人是吧?” 话说到前半句,风翠翠还死皮赖脸在心里偷着乐,等他话锋一转提到四劫坞,脸色顿时难看:“行行行,我想起来了!” “我从孙妈妈那儿回来,走到丁巳房的时候,头上的金钗掉了,正好卡在缝隙里,我就蹲下来摸索着捡。你不信拔下来看。”她侧转身子,露出发髻上那朵小半个手掌大的金花。 宁峦山给华襄使了个眼色,少年上手,发现钗子中部确实有磨损,给蹭掉了一层金漆。那一圈暖阁临水,门前修了水面浮桥栈道,铺了木板,缝隙不窄。 “你一定看到了什么。” 当华襄把钗花还回来时,她才接着道:“小山爷,你为什么不问我听到了什么?”但问完,风翠翠便后悔了,反应过来人家在投石问路,顿觉沮丧:“算了,我还是老实交代吧,上了公堂,小山爷您可要替我在江陵令跟前说两句好话。” “我确实看到了点东西,不过让你失望了,这应该跟你们要查的案子没什么关系——那夜,我从门缝往里瞧,在暖阁最里侧,瞧见了一位美人,”她顿了顿,颇有些犹疑,“或者说,一个比女人还貌美的男人?我当时挪不开眼,捡了发钗又多停了片刻。” 宁峦山嗤笑:“风姑娘见惯了风月场,也会被皮囊所迷惑?” “迷惑不了的,终归是还生得不够美,”风翠翠大方耸肩,毫不客气地用目光在身前的人脸上描摹,“恕我直言,小山爷您这皮相,在江陵已是稀罕,但人家那可是天下无双,何况您书卷气重,又颇具官气,实在太正,闲人难近啊,而我说的那位,又正又邪,一笑便当是为那纸醉金迷而生。” 她抄着手,仿佛还有几分回味:“我没读过什么书,说不来那种美,你凑合着听。” “你具体说说鼻子眼睛就成,什么丹凤眼桃花眼,什么朝天鼻鹰钩鼻,我找人画出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之人,那必然令人过目不忘,按图索骥总能找到踪迹。 风翠翠却连连摇头。 “他应该乔装打扮过,除了眼睛,其他都不保真。小山爷,您别急啊,我知道您不信我,但我发誓真没说谎,这美人在骨不在皮,我风翠翠相人相看了这么多年,那是吃饭的看家本事,不会走眼。” “你真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光顾着看人了,耳朵哪还听使唤啊,”风翠翠格格直笑,“不过他们说的是荆州话,但听那口音,倒像西蜀秦腔。” “是不听使唤呢,还是不敢呢?”宁峦山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搭了两下。 “您真是敏锐。都不是,我听到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人,后来提到了一个名字,姓刘,具体什么我没敢多听,万一买|凶|杀|人呢,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风翠翠叹息,“不过现在看来,人家才不管你听没听到。” 宁峦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3章 013 “宁峦山,你小子不会是看上人…… “花,花……”牙牙学语的小孩话都说不清,只含糊地嘟囔。 风翠翠哎哟一声:“算了,给他玩儿吧,小东西还没长大就惦记女人花!”随即啪嗒一声,爽利地关上窗。 孩子的母亲终于从忙碌中脱身,发现了地上打滚的娃娃,根本没注意到孩子手上抓着的东西,抄着人就往屋里提,尖锐的哭声在一瞬间爆发。 楼下的两个衙役像陀螺般转了两圈,不好意思去抢孩子的玩具,看那绢花也就是普通的绢花,没有蘸着墨汁写字,便又退了回去。 晡时时分来送饭的仍是早间那伙计,也不知是不是今日有雨,天色暗得早,他脸上的皮肉要较先前黑沉一些。 风翠翠没有理他,依旧坐在窗边。 他放下盘子却没有走,拿出绢花,放在一旁:“实在对不住,我和孩子他娘没留意,这花心里竟然有这么大一颗太湖珠,是我们几辈子都买不起的,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划花了。” 风翠翠走了过来,拿起筷子,问:“你一个月能得几钱?” 对方比了个数。 “花了就花了吧。” “这怎么好意思,我是个穷人,但也不能占人便宜。” 风翠翠笑了,说:“你看,我是个犯人,等回了江陵城便要下死牢,一身的钱财都无处使,你赔给我我也没用,”她顿了顿,“如果你真觉得没那脸,就帮我个忙。” “……你想让我做什么?我不能帮你害人。” “我有个女儿,从小得了羊癫疯,为了给她治病,我才走上不归路。要杀要剐也是我活该,可她还那么小,若我死了,她便无依,家里那死鬼定会卷钱再娶,绝不会花一分救治,还会把她扫地出门。我有个朋友,在四劫坞里跑船,想请你帮我送个信,请他在我死后,看在往昔的情分上,收留我的女儿。”风翠翠声泪俱下。 这案子若是牵扯到别国,小山爷自然不会随意跟人透露,她笃定这男人不知情,果不其然,对方犹豫了一下,随口答应:“你说他叫什么,明日我让婆娘上川江舵去。” 风翠翠拔下簪子,拆开,里头居然中空,插着一卷细纸片。她咬破手指,蘸着血把簪尾给他:“你可会写字?” 伙计摇头。 “可惜我也不会,捎信总得有个凭证,”风翠翠垂眸看花,“那你带着这朵绢花去,我告诉你一条水上的密道,你从那里走,别走正门,给人看见了误会。” 那人退出去,在楼梯上站了会,等她吃完再进去把盘子和碗收拾干净。 下楼时华襄和他擦肩而过,闻到一股子香得腻人的脂粉味儿,当即脱口道:“站住!”随后拉了个守卫来,质问道:“你们放他进去了?为何不把饭菜放在门口?” “华子,你和小山爷走后,那婆娘嫌茶是劣等茶,在屋子里砸东西,总得有个人进去收拾,万一自尽了呢!万一藏了碎片呢!我看了一天了,这伙计没什么异常。” “也是,不过哥不让人接触她……” 少年嘟囔着,把伙计叫过来,指了指楼上:“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伙计紧张地摇头。 “公事公办,多担待。”华襄抱拳,而后让人搜身。 那人慌了神,手心里涔满冷汗,不少人看到了珠花落地,要是自己带着花找过来,自然会被这些官差认定他们以此接头。 奇怪的是,搜了一圈却什么都没有。 华襄挥挥手:“你可以走了。” 伙计还愣在原地。 “走啊。” “哦哦……”他转身回了厨房,约莫子时时分,他又走了出来,守卫本就困顿,看见他立刻拿起刀横在身前,喝问:“做什么?” “孩子的平安锁掉了,俺过来找找,可能落在了楼梯下。” 这驿站伙计是有个孩子,满院子跑,大伙都见过,倒是没起疑。 “这里没有,你到那边看看!” 伙计笨拙地转身,佝偻着身子,因天色昏暗,差点踩着来人的脚,他抬头一看是个蒙着面巾的女人,好像跟那个捕头是一起的,便侧身让开。 “小山爷在楼上问话吗?”贺娘子跟守卫打听,不经意间回头,目光落在伙计身上,随口问:“那个人在做什么?” 守卫看伙计还在,连忙赶人:“找到就快走,没找到白日再来,黑灯瞎火的看什么!” 那人脚步一顿,挪开鞋底,大声呼道:“找到了!”他把掖在袖里的银锁拿出来,替换了珠花,转头离开,可走了几步又拍拍脑袋想,怎么会掉在这里呢? “小山爷不在楼上。”守卫转头回禀。 贺娘子面无表情凝视着远去的背影,随口道:“那可能在华襄处。”随即亦转身,却是径自回了自个房间。 —— 甘松接过珠花,翻看时发现太湖珠上有锉口,用力一捏,珠粉中裹着一张字条。他一边抖开,一边说:“这个女人长本事了,被抓了居然还能找到人写信。” 那伙计口述的收养女儿不过是托词,俱是为透露处境,真正重要的是信物珠花。 然而,读完信的甘管事脸色却不佳,他拿了两个钱把人打发了去,随后掀翻桌子,勃然大怒:“听说她和官府合作,我还不信,这死女人居然敢威胁我。” “老大,怎么办?送信的人要不要做掉?” “做什么?没听说小山爷在驿站么?死个人马上就能查到我这儿!” “那……” “借刀杀人不会么?她风翠翠又不是江陵一家独大的牙子,互相之间撕咬了不知多少年,要是对家知道自己私下的把柄随时可能被抖出来,你说他们会做什么呢?” 身边的跑腿立刻应下:“小的这就去办。” “等等!”甘松又把他叫住,思前想后补了一句,“你派俩人远远跟着,随时补刀,如果情势有变,立刻回来向我汇报。” —— 半夜一声狗吠,屋外突有酒碗砸地,一声拔刀的铿锵紧随其后,风翠翠后背一僵,悬而不坠的心砰然落地,她退到门后,拔下金钗攥在手里。 哗啦—— 木门被踹开,进来的却不是江陵的官差,而是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怎么是你们?” 她也是常出入黑市的人,除了新来的生脸,厉害的打手就那么几张熟面孔,给她一眼便认出来。 打手们似乎对她的问话也感到惊奇:“不是您花钱让我们从黑市过来的吗?对不住啊风大姐,路上遇到了您的对家,点子有些硬,耽搁了一会。” 每次接货送货,她都会上黑市找几个帮手,就是防着对家下绊子,今次带出来的人都死在了山上,乍一看这群江湖客,还以为时光仍在昨日。不过她转念一想,官府手底下劫人这事儿,多半不好让自己人出面,甘松花钱买凶更能解释得通,随即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人,呼道:“快走——” 衙门那几个把手在楼梯下的人已经被放倒,风翠翠抬脚踩过去,心想:小山爷啊小山爷,贼怎么可能和官府合作呢,除非有一日官不再抓贼,否则就算拿了奸细,怕不是还要用我继续钓大鱼,我这背后水深,可也得罪不起! 身前开路的黑市打手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后厨的微光,把刀握紧。 风翠翠扶着发髻想了想,自己能逃出生天全亏了那孩子和他爹,于是摆摆手道:“走吧,赶紧走,不然追兵要过来了!” 等她带人杀出驿站,窝在柴火堆后的贺娘子将怀里的孩子推给他的母亲,从木楼梯下闪身而过,要替那几个差役拂穴止血。 孰料,对方却攀着她的手说:“贺娘子,快,快去通知小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4章 014 “不会是……凶手本人吧?”……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内忽然点了灯,贺娘子披着外衣,正把火折子往怀里收,斜眸瞥了他一眼:“怎么了?” “外头出了点事,你没事吧?” “没事,”贺娘子微垂着头,语气很轻,人更是苍白虚弱,“抱歉,没帮上忙。妾身没吃晚饭,上厨房要了一碗糖水,正逗那孩子玩,就听见外头有拔刀的声音,就躲到了马棚去。” 宁峦山点头:“做得很好,你又不会武功,不要只身犯险。” “你在山上说的话,妾身都记得。”贺娘子蓦地抬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 宁峦山盯着她的脸看了看,没看出任何破绽,随后替她拉了一把滑落的外衫,按着刀往外去:“你好好歇息,就在驿站,哪儿也别去。” —— 从屋子里出来,宁峦山半路上给华襄拽着,话是劈里啪啦往外倒:“哥,那伙计说有事要跟你说,拦都拦不住啊。” 话音刚落,一道佝偻的身影便将他挤开。 后厨伙计老实交代了珠花的事,磕着响头连声说自己当真不知情,还以为只是发善心做好事。 华襄叹了口气:“看来真是甘松安排的人,我以为真叫你说准了,他是懂什么叫死人不会开口,更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的。” 宁峦山没吭声,找到那几个看守风翠翠的兄弟慰问了两句,顺道打听细节,临了要走前,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贺娘子见过风翠翠吗?” “没有,没上过楼。” 得到确切答案后,他压弯的眉毛才慢慢展平。 —— 这不是去四劫坞的路,也不是下岳阳的,瞧着倒像是……去松滋? 风翠翠意识到情况有异,蓦地停下脚步,魁梧的汉子转过身,逆着月光,低头如巨人俯视。她紧紧盯着身前那一张张肌肉紧绷的面孔,仿佛无形之中有一双手攫住她的脖子,指甲深深刺入气管,将最后一口空气掐灭。 死寂般的对视长达数息,直到有人小退半步,踩断枯枝,发出不合时宜的喧哗。 瘦小的女人像灵敏的鼹鼠,率先跳了起来,抢身拔出就近一人的腰刀,双手并握,厉声道:“说!谁让你们来的?我们究竟要去哪里?” 黑市的打手面面相觑,举起双手示意她冷静。 “不,不是您请我们来的吗?” 风翠翠眼前一黑。 被夺刀的汉子想上前搀扶,被她用刀背顶开,只能搓着手缩回去,佝偻着背,僵硬地咧嘴笑,努力看起来对她这位主顾“言听计从”,并无恶意。但她并没有感到松快,恐惧依然缠绕身周,如冰冷剧毒的蛇,吐着红信,却迟迟不肯下手。 许久后,她吞了吞唾沫,方才颤声问:“你先前说,在路上遇着了我对家派来的人,并顺手处理了个干净?” “是。” “你怎么知道是我对家指派的。” “黑市的规矩……” 不等打手解释,风翠翠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因为派你们来的人是这么说的吧——那几个都是风三娘的对家,盯着他们的人,若有行动,立刻跟去,把人救出来,必要时一个活口不留。” 黑市的人低头不语,见此,风翠翠已有了答案,忍不住冷笑。 对家怎么会知道她的行踪呢? 她的信物只送去了四劫坞,不言而喻,消息则是甘松透露出去的,这个男人居然想要自己死,可恨! 风翠翠将细长的指甲狠狠掐入掌心嫩肉里,血丝飙出,她却不觉得痛,反而扬起脖子,大口吸气。 现在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些人到底是谁派来的? 两种可能。 第一种,送信四劫坞的事被小山爷撞破,此乃他顺水推舟做的局,他已经开始以自己做诱饵,诱使花楼案的凶手现身。 高度紧张之下,每一口呼吸都令她耳蜗剧痛,像抓着一把密密麻麻的针,从太阳穴一点一点往骨头里推。 好在,这一猜测可以验证。 “你们不是说,是我雇佣的你们,我现在改主意了,跟我去另一个地方!”风翠翠惊魂未定,却努力以毫不知情地无辜口吻命令着,同时提刀冲在最前方,往另一条路去。 官府的人要保证活捉凶徒,一定会在路上提前埋伏,倾注大量人力物力,如此一来则难以变通,为了不破坏计划,这些人必须按照指令行事,去到某个预设的地点,那么将不被允许半路上改道。 所以,当打手跟着她走时,猜测立刻被否定。 林中枝叶繁密,月亮升至中天也照不进一丝清白,抬头只见冠顶发出惨惨的光芒,来路早已被黑暗吞噬。 眼下,只剩下另一个推测: 小山爷要请君入瓮,只会散布消息说要把人押送何处,在这之前不会泄露犯人的行踪,以免提前遭到劫杀。但花楼案的凶手不知通过何种途径,还是获知了自己的所在,这些人都是他派来的,成则可以避开江陵官府,找个无人的地方做掉自己,不成,四劫坞和她风三娘的对家,都是现成的替死鬼。 想到这儿,风翠翠握刀的手剧烈颤抖,凭借她这些年纵横荆湘的经验,这些黑市打手没有强硬控制住自己,恐怕是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他们还有机会,只是必须争分夺秒。 “听我说,不是我风三娘花钱请你们来的,让你们来救我的人想避开官府杀我,我死了,你们一定会被灭口。你我都是讨口饭吃的人,不想枉送性命,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是四劫坞川江舵,我与舵中之人有些交情,可以请求庇护,有屈舵主坐镇,寻常人等不敢放肆,待到天亮,我们再分头离开,至于赏钱,他许诺你们多少,我给你们双倍。” 几个黑市的打手都很犹豫。 风翠翠连忙又道:“你们可以不信,不信就得用命赌,反正我是死囚,只会求生,不会求死。” 就算小山爷口中那个敌国奸细,花楼案的凶手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人生地不熟也不可能立马将她与甘松联系上,即便要从道上打听,也得有些手段,要么是如小山爷那般吃得开又长脑子的,要么地头上有人牵线,否则门都别想摸到,何况退一万步讲,消息传递还有时间差。 “好,我们听你的!” 打手们一合计,纷纷附和。 风翠翠把刀扔还回去,双手合十,朝着月亮祈祷: “走!” —— 七星台驿站前,火光冲天。 “魏平,如果按我们预先的布局,活捉凶手的几率有多大?” “至少八成。我说动了江陵令,把城防营的人给拉来了,人手管够,他还指望升官发财呢!” “……八成,是挺高的。”宁峦山转头踢了踢华襄的膝窝,“你腿不青了?” “还行。” 少年挠了挠头。 “不青了就跟我走,准备出发去四劫坞要人,”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5章 015 “荆白雀——” “别搁这儿跟我装,咱俩半斤八两!”甘松怒骂。 风翠翠诧异,又将珠花里的字条多看了两眼,仍看不出所以然,只能暂且按下不表:“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当务之急是离开江陵。反正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我把这些年做过的事抖露出来,你送我走,咱俩一拍两散!” 甘松沉默。 见他迟疑,风翠翠登时攥紧刀柄,突然暴怒而起:“老娘只有这一条路了,不然就一起下黄泉!” “好,好好好,我想办法送你走!”甘松怕她当真来个鱼死网破,只能妥协。 “在这之前,我还得做一件事情。”风翠翠眼睛里露出铤而走险的疯狂:“有人要杀我!这凶徒残忍且武功高强,我必须要把他引出来杀了,以绝后患,甘松,只要你帮我,我发誓从此以后再不回江陵。” 甘松眼珠子转了转,满口答应,但要求自己随她同去。 “不行!” 风翠翠下意识拒绝。 甘松只得好言相劝:“你想过没有,你一失踪,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就是我,再过一会小山爷就该到了。你在他手里栽过,也知道此人本事不小,我话放这儿,他上次怎么问出你去向的,这次难保不会再问出来,何况今夜舵主还在。我先躲出去,就算事后他找来,那也没证据,还能帮你拖延时间。” 眼前的女人默然片刻,却没再拒绝。 他乘胜追击,接着问:“人我给你点齐,要去哪儿?” “……松滋方向。” 七星驿中,贺娘子提着灯笼,站在小楼二层,抬眸眺望。 向南远去江陵,但是关卡重重,向东不仅关口多,还是一马平川的原野,只有入松滋,渐渐多山。 —— 山里的夜鹄叫了半声,骤然被劈成两半。寒光落地,一面刀身照出阴鸷的眼睛,一面刀身则照出少年无畏而通红的脸。 “又是你这小子!”对方认出了华襄,立刻把刀架在花臂上。 “事不过三,看到你爷爷还不赶紧跪下来求饶!”少年用力握住刀柄,伸手一拔,带出一圈泥土,甩向前方。锋刃穿过泥点子,就见他就地一滚,旋风般朝那人下盘扫过去。 “好啊,老子先送你上路!”黑衣人后腿一蹬,轻身上树躲过重击。 二人合抱粗的老树被刀斫开一条半掌深的裂口。 华襄送力过猛,一时没拔出来,黑衣杀手双腿绞住枝条,像蝙蝠倒吊在树上,自上而下向他脖子砍去。 “嘶——” 华襄松手躲开,大抽了一口冷气,等杀手举刀补上第二击时,他伸腿踹向刀柄:“你已被我们的人包围,束手就擒吧!” 咔哒一声,随着刀子松动,树干后倾,少年登时一个助跑飞踢,扫向黑衣人握刀的手。那人松开武器,竟是出手如电,攫住他的腿,左手同时捞住下沉的刀,咬牙向上一拨。 这要是被削到,小腿和膝盖得当场分家! 华襄色变,赶紧使出吃奶的劲儿,腾起另一条腿,夹住他的手一扭,押着树干往后坠,落地后捡起自己的刀,反手去挑。 “回江陵城的路可不是这一条,你们的人要过来,至少得两个时辰,你应该祈祷,他们能给你收个全尸!” “哐当”一声,他低估了那杀手的力气,手中官刀再度脱手。 黑衣人就着少年的手臂转刀,换回右手,跳起来就是一击重劈,大臂的肌肉虬张,竟撑破了黑衣,露出密密麻麻的纹身。 “晋国的男人连刀都没力气使,还真是娘儿们!” “你说谁是娘们儿!”千钧一发之际,华襄伸腿,把利刃勾了回来,横刀向上一杠。 然而他接招过急,角度不正,手骨发出咔擦脆响,就要折断,憋得他那张俏脸由红转紫。 “呵!” 黑衣人嗤笑一声,加大力气往下压,相接的刀锋顿时擦出一串火花。 华襄大口喘息,单膝下落,砸进土坑里,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就感觉腰身一震,脱力飞了出去,伏地喷出一口血沫。 嗡—— 黑衣人追来一刀,华襄火速翻身,身后恰是一斜坡,他就势落下,那一刀砍歪,为从衣襟中飞出的项链所阻,避开心脏,只划破手臂。 “咦?”黑衣人凝视着他脖子上的坠子,面露疑色。 少年一把将项链抓回来,以为他是因为没砍出刀痕而嗔怪,趁势损他一损:“辟邪的乌木可不是一般的硬,砍不动是你刀法差劲!” “就是不知道你骨头有没有你嘴这么硬!”黑衣人迎头跃下,朝他左腰切了一刀,少年咬牙,一记鲤鱼打挺,回刀连砍两招,那柄官刀被再度踢飞 “噗——” 后脑勺撞在石头上,华子想侧身撑肘爬起来,但脑袋剧痛,胸腔翻涌,一口浑浊的血如涌泉喷了出。 结束了……吗? 黑衣人一脚踩在他心口,愤怒狰狞地举起刀,像刽子手要斩下他的头颅。 血顺着颅骨的裂缝流到眼睛里,华襄两眼昏花,无法反抗,他在心里计算时辰,可惜还差得远,抓人抓了三次,三次都没抓到,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蠢笨! 不,不甘心!好不甘心! 他抱着黑衣人的腿,低吼着拼命往前推:“他奶奶的,我身为江陵城的捕吏,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贼獠——” 但他推不动,不仅推不动,对方还转动脚掌,在他心口碾了又碾。 少年不肯放手,鲜血顺着齿缝流出,他含糊地喊叫,手指狠狠掰扯撕抠着对方的小腿:“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撞了过来,耳膜刺痛,华襄只觉得胸口的压力一松,黑衣人的落刀在半空转弯,向着摇晃的树影砍去,却扑了个空。 叶片擦着杀手的脖子,划出一条红线,插在树干上。 林中风声尖啸,黑衣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飞速后退,想赶紧灭口走人,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浑身的汗毛齐齐倒竖,身经百战的他不得不放弃杀人,抓起地上的人肉盾牌,向后一甩。 枝头掠出一道人影,将华襄接住,错身与杀手对了一掌,正要追去,怀里的人却剧烈抽搐起来。 现在扔下他,他就死了。 白影不假思索,把人放在树下,点穴止血,最后撕出一片雪白的里衣,缠在他手臂上,替他包扎。在确认脖子上脉搏有力,鼻下仍有呼吸后,她这才提着少年那把官刀离开。 —— 黑衣杀手越过丛林一路狂奔,前方依稀传来说话声,有男有女,人数不少,他向后掠了一眼,抓紧手中武器,随时准备扫清拦路的障碍。 “你确定人在这里?”甘松举着火把,四下里看了看,心生狐疑。 “那是自然!”风翠翠焦躁地把那几个黑市打手叫过来询问:“他是让你们往这里走对吗?你,就你了,上前头探探路!” 对方犹豫。 风翠翠向甘松伸手拿钱,却蓦地感到手腕一凉,鲜血顺着裂口喷涌而出,右掌猝然落在脚边。 这变故过于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刹那间,她忘记了疼痛,震惊地看着身侧的男人。 四劫坞的人在甘松身后一字排开,纷纷拔出刀剑。 那几个惊疑不定的黑市打手,当即便缴械投降。 “你!” “是你自己选的啊,这地方不错,正适合埋骨。” 风翠翠抢身上前,挑起打手放下的武器,用完好的手持刀胡砍,甘松向后躲,她失血身形不稳,根本碰不到对方一片衣角,反倒被后方冲上来的两个四劫坞手下捅了两剑,摔在地上,不停抽搐。 确认她无法还手后,甘松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脸,呵呵笑道:“送你出去,还要费那么大的力气,你要是死在这里,那才是神不知鬼不觉……” 扑哧——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重物倒地的响动,四劫坞众回头,就见站在最后的两个同伴倒在地上,身边的人惊魂未定,仓皇扑过去堵他们脖子上的血洞,大声呼喊:“张用!李钦!” 其他人则散开,警惕地看向黑夜沉沉的森林。 紧接着,喊话的两个人也面朝黄土倒了下来,鲜血狂飙。 甘松双腿发软,推搡着挡路的手下快跑,却迎头撞上一柄刀。风翠翠努力转动眼珠,痛快地笑起来,那怨恨恶毒的表情仿佛在说“你也有今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6章 016 “你不知道每个男人都有一颗粉…… “抱歉,失手了,他非要和我过过招,我只能勉为其难应付。”她的语气轻盈随意,但话却比平时多,更像某种画蛇添足的解释,“虽然我答应帮你抓到人,可没保证死活。” 宁峦山看了一眼地上遍体鳞伤的杀手尸体,还有被她踩在脚下的断肢,心想:要么真信了你的鬼话,要么就是这人没长脑子。 他问:“你怎么在这里?” “交过两次手,你们的人都抓不住他,而我不想暴露,所以就偷偷过来帮你解决。华子受了伤,你最好赶紧去接他。” “已经派人去找了,有你这句话,他应该没有性命之虞。” 宁峦山习惯性蹲下来查看风翠翠和甘松的尸体,这女人既已成功破局,却是想不开,竟又跑回来自投罗网,最可笑的是,从身上的伤口看,她应该是死在甘松的刀下。 还真是命里该绝,无论如何都救不回来。 荆白雀抬腿要走,宁峦山问:“你去哪儿?” “回家沐浴。”既然被叫破身份,她也用不着藏掖,干脆把刀扛在脖子上,低头看了一下满身的血污。 “回……哪里?”宁峦山半眯着眼。 “我的衣服还放在家里。” “你什么时候还有细软了?” “你给我买的。” 宁峦山哭笑不得:“借给你住,还真当是自己家了。” 话虽这么说,但他仍是驾马上前,向她伸出手。 荆百雀瞥了一眼,不客气地翻身上马。 —— 七星驿里跟他一路过来的衙役已经接到受伤的华襄,将他抬上竹架,火速去寻大夫。 响箭入空,魏平成功与宁峦山会合,几个重要人犯的尸体都被搬回公廨,剩下的差役和埋伏的士兵则在附近搜寻犯人是否还有同伙,而跟着甘松的四劫坞众还有一二幸存,也将作为证人被押解回城。 完成交接后,宁峦山与同僚打了个招呼,策马而去。 回江陵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人。 宁峦山冷不丁问道:“为什么杀人灭口?” 闭目养神的荆白雀并没有吭声。 “珠花是风翠翠设计驿站伙计替她带去四劫坞的,给的也不是甘松,而是普通船工,伙计并不知情。若不是他俩恰好都不会写字认字,怎会被你钻了空子。”宁峦山想了想,又继续道:“没有你,珠花其实也带不出去,华襄晓得搜身。他没那么蠢,只是愣头青没经验,有时候冲动还反应慢。” 荆白雀无辜地摊开手,示意他拿出证据对质:“字条?珠花?” 宁峦山绷着脸,僵硬地说:“没有。” 甘松要撇清和风翠翠的关系,自然会毁掉重要信物,光靠驿站伙计和楼下那几个守卫零碎的说法,确实不足以形成逻辑链。 马上的女人轻轻抿唇,向后靠时柔软的青丝扫过他的脖子:“……那你为何说是我?”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凶手会被活捉,而你不想让他活着。” “可……” 不等她反驳,宁峦山继续抢白:“你故意激怒甘松,让他借刀杀人,再引出花楼案凶手劫走风翠翠。凶手狡猾,几次被围捕,必然投鼠忌器,我们放出风声引蛇出洞,他未必不知道埋伏重重,如今可以悄无声息杀人,又能顺势嫁祸四劫坞,对他来说百利而无一害,自然要往套子里钻。” “只要我查到驿站伙计,必然会以为人是被劫去了川江舵,去四劫坞要人,你就可以离开驿站,神不知鬼不觉灭口。” “照你这么说,我不成神算子了?七星台驿站方圆几十里,除去江陵和四劫坞川江舵两个方向,八极之中仍有六极,我怎么敢断定凶手一定会把人截去松……” “只要排除掉关卡、界碑和平原即可。”宁峦山打断她,俯身将嘴唇贴近她的耳廓:“现在你愿意告诉我,你为何非杀他不可了吗?” 荆白雀挑眉,并没有和他强辩,而是冷笑着改口:“……为了给玉想报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们江湖人就是这么简单,你不会以为我只是说说而已吧?” “胡闹!等抓捕归案,自有律法裁决!” 荆白雀显然不信,也不在乎他的解释,轻轻摇头:“他不是晋人,在没有套出来此目的之前,你们不会杀他,就算问到……你知道他是谁么?你给我看的那枚金币,上面的花纹来自魏国八大姓中的普家,两国未开战前,你们未必敢动他。再退一步,万一他怕死,用机要换谈判机会,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 不知不觉间,小院已至,她旋身跳下马背,握住铜环将要推门,拴好马的宁峦山猝然开口:“不会,我不会让他逍遥法外。” 握环的手一紧。 他做什么要解释呢? 身后没了动静,只有起伏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还暗示着心绪的激烈。 她稍稍偏头,宁峦山的目光明亮而诚挚,不像是为了稳住她而故意编撰的托词,更想打心眼里萌生的真实想法。 头顶的纸灯笼摇晃,映出荆白雀眼底的微光,她低头飞快地说了声:“对不住,是我莽撞。” 逃也似的闯进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 “其实你回来拿的是这个吧。”宁峦山抄着手,朝布袋子高抬下巴,“我不觉得你从帝师阁偷了一把琴出来,需要这样藏藏掖掖,而且阁内最贵重的乐器也就是师昂前辈的梅花断纹琴,你应该还没这身手。” “那是我的刀。” 宁峦山闻言冷笑:“非要以我做借口,一件破衣服还入不得荆女侠的眼!” 他这是什么语气? 倒还委屈了? 荆白雀觉得好笑又有趣,故意道:“谁说的?这辈子我还没有收到过男人送的衣服,你是第一个。” 眼前的人却是连耳根都红透了。 “骗,骗人的吧?” “骗男人的,千万不要信。”荆白雀拿上衣服,提着桶便上厨房烧水沐浴。 华襄是被人抬回来的,转醒后一直吵着要见他哥,而见到宁峦山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哥!你说的没错,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会骗人,那个风翠翠根本没去松滋,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宁峦山欠着事,心不在焉地敷衍他:“都是皮肉伤,躺着吧,只要你痔疮没犯。” “……” “不然你就只能趴着养伤,不过,你问过你那根断了的肋骨同意吗?躺也躺不得,趴也趴不得,就只能拿两根绳子把你拴门框上兜着……” 华襄忽然瞪眼坐起来。 宁峦山脑袋一懵:“不至于吧,医学奇迹啊!” “门框子……” 少年颤巍巍指着前方。 这什么表情,难道身后有鬼? 宁峦山回头,就见一道人影飞快闪至门口,连带抽走的还有一截小葱似的白皙的小腿,而地上淌了一滩水,密密麻麻像平面的蜂窝,看起来是从发梢上滴落的,他顿时哑口无言。 “那天我就忘了问你,她为何穿着你的衣服,你们这进展也太快了些。”华襄躺下去,沉痛地拍了拍两侧的竹竿,门口候着的还巴望着结工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7章 017 “没办法,我只能又继续跟,然…… “我们不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吗?这几日你与我出入,我又对外声称你是我从黑市上找来的帮手,若是鱼死网破,别人岂不是要疑我是你帮凶?” “再者,你也知道,见过你女装真面目的只有华子,那小子木讷,压根儿没往通缉上想,但其他人未必好骗。假文牒只要有门路,黑市里头也不是搞不定,但海捕文书不撤,总会惹麻烦,此去玉门关可有千里之遥。”他虽口称无奈,但气势上却隐隐占据上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算计谁。 荆白雀捧着酒杯,呼了口气,冷漠地看着杯中层层的涟漪和破碎的倒影。 “坊间传闻,那个孩子是你的刀奴,见师旻阁主落得下风,所以才站出来认亲,拖延时辰,而后又反水,将你内功的要害以及刀法的破绽透露给阁主,你担心落败,因而不忿,这才动手杀人。” “你信么?”荆白雀没有辩解,而是慢吞吞地将问题抛还给他。 “我不信,”宁峦山无所谓地耸肩,“民间的传言一向比较离奇,不添油加醋博人眼球,不符合猎奇心理。何况你不是晋人,身份又不明不白,不能指望江汉的百姓对你多么友善,你要是在正常的比武中力压师旻阁主一头,甚至杀了他,那多没面子,背刺比较能显得你像个小人。” 荆白雀扑哧一笑,南北积怨已久,能以这样口吻毫不掩饰自损立场的人,她还是头一回见。 宁峦山继续说:“没给你编一段因爱生恨的狗血三角恋已经算是对你武功的莫大尊重了,也亏得师昂前辈地位超然,受人敬仰,天下武林无人敢拿他说事,否则就这么个不明不白的私生子,你女流氓女恶棍的形象没得跑。” 笑归笑,荆白雀把杯子一放,干脆道:“我要听真正的原因。” 宁峦山挑眉,飞快地说:“我怕死,万一你含冤受屈又出不去,一不做二不休拉我陪葬呢!” 谁料,听了这话,荆白雀反而叹了口气,实诚地说:“如果真到了这一步,我只会挟持你闯关,至于生死,就看你这个人肉盾牌值不值钱了。” 宁峦山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也不再周旋:“我研究过你每一场比武,从巴蜀剑谷对战褚文正,到不狼山战张经世,哪怕是被岭南番禺大小门派围攻,你也只是沉默地一一迎战,所以,你不是这样的人。” 身边的女人撩起眼皮。 “先前你也说了,受人之托带那孩子来荆州,既不是刀奴,对你武功心法破绽何来了然,即便真是跟你好些年,这年头谁还没点压箱底的宝贝,哪能随随便便就给人晓得了去。” “而且,我还听过一个说法。” “当年秦国奇袭洛阳,洛阳官民死守,师昂前辈为救洛阳奔走,并携沈劲将军后人远赴前线。沈将军从前于晋燕洛阳之战不屈而死,为人敬重,因而洛阳军民以期能借此鼓舞士气,撑到八方救洛。” “只可惜,并无援军。” “城破之时,为保沈小姐平安,后有一女侠挺身而出调虎离山,不但引走姚秦精锐,甚至还在栾川山中救下遇刺的师昂前辈。前辈重义,在其就义后,将尸骨带回帝师阁发丧出殡,有传言道,前辈因此动怒,甚至一人一马深入敌营,屠杀了姚崇麾下一小支先锋军为她报仇。” 说到此间,他的语速逐渐慢下来,每个字都值得推敲:“你说,这位姑娘为何甘心假扮沈小姐深入虎穴?又为何要舍身救师昂前辈?前辈一生光明磊落,行事更是谨慎周全,深谋远虑,什么样的关系才会引得他不顾安危,甘做屠刀?” “前辈不是糊涂之人,想骗过其他人容易,想骗过他,除非是他心甘情愿,否则不管是滴水不漏的说辞也好,滴血认亲相逼迫也罢,以他在江湖乃至天下的威望,只要他不认,中原武林就会信他。” 荆白雀正色道:“换言之,只要这位天下第一不松口,我就走不出这荆州,是么?” “现在你可愿意告诉我,百丈渊上,帝师阁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他顺势拿出一只翠碧色的瓷瓶,推过去:“有时候不是想走就能走的,你受了极重的内伤。” “华襄说你就任之后,江陵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原不是吹……” 荆白雀拿过瓶子,还未开顶,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便往鼻孔里钻,叫人精神一震,奇经八脉顿觉舒坦,她蓦然抬起眼皮,定定望着他,似乎想从那张凤眼上挑,俊俏无俦又似笑非笑的脸上看出一丁点端倪。 这可不是一般的疗伤药,这种品级的圣药,一般小门小派都拿不出手。 他居然随手就掏了出来? 不过,人家既然敢拿出来,也就不怕她查。 荆白雀稍一掂量,伸手卷来,将瓶子抄入怀里,随后把那夜的诡事娓娓道来: “三月廿十日,我自长沙郡顺流而上,到达帝师阁。” 他掐指一算,正是花楼案中小盈死亡的九天前。 “我上百丈渊本是想挑战师昂前辈,但是师旻阁主先站了出来,说前辈闭关,除非先胜过他,否则绝无可能,我只能应下比武。约莫一个时辰后,他落了下风,眼看不出三招我便可胜他,但就在这时,经生跑了出来,拦在中间,跪求见师昂前辈一面。人当然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可是帝师阁的先生们看见他的样子时,惊疑不定,尤其是师旻阁主,竟当真叫停比武,派人去睡虎禁地请。” “前辈真的出关了?” “没错。” 荆白雀微微仰面,凝视着油灯一动不动,眼神潺潺如波。那是追忆的模样,记忆中的画面定然美不可方物。 “他从流云翠碧中走来,白衣白发,手扶着一把古拙的断纹琴,不染一丝秽土,那大抵是仙人模样。” 世俗华丽的辞藻堆砌,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辱,那种气质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他看到经生,并没有说话,但经生却冲上去喊了一声爹。” 宁峦山眉头紧蹙。 “当中有个急脾气的先生欲出手阻拦,师昂却将他拂开,不过眨眼,已从云外闪身至经生身边,解下他手上环着的一颗宝珠——那颗宝珠是他从小带到大的。” 荆白雀的眼里蒙着一层看不透的雾气。 “然后呢?” “他一手扶琴,一手牵着孩子,依然什么也没说。” “他想把人带走,但十二先生跪地阻拦,要求滴血认亲,我只能住下来。翌日一早,阁中弟子来请,我便随他们去凑了个热闹,老实说,来此之前我并不知晓这当中还有如此复杂的恩怨纠葛……等我到达太簇堂时,仪式已在进行,两者血液相容,乃众人有目共睹。” “十二先生因此大骇,但师昂前辈似乎一直面无表情,既没有难堪到勃然大怒,也没有因父子团聚而悲悯哀恸,很复杂,我说不出来,当中掺杂了太多情绪。” 荆白雀眼珠动了动,别过脸去。 “后来,经生挣脱了师昂的手,恳请他将比试推迟到七天以后,不然就不跟他走。” “那你呢?” “我?无所谓。”荆白雀面无表情道。 她做事从来不看老黄历,对此没有任何异议,不过今次之后,却有些动摇。 不是怕事,而是怕麻烦。 “我随身的另一把佩刀,不是这把,因为之前同师旻阁主比武时硬拼内力而裂开,阁中有位叫官英的先生善于打铁,常钻研暗器武器一类物件,之前曾在附近水庄教人金工,便说帮我看一看,能否在比武前修复。”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8章 018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你这…… “身后?” 宁峦山有些奇怪,但没急着发表意见,遂示意她继续。 “我和你一样,很震惊,同时,我也低估了天下第一的武功,在我失神之际,被他一掌打下百丈渊。但我侥幸没死,于是逃到了江陵,躲进了红信坊,也因为受伤,错过了连夜出关的机会。这些日子我一直都在努力回想,但我自始至终没看清那张脸。” “幸好你一直在红信坊。”宁峦山唏嘘不已。 荆白雀古怪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不回去解释,不把看到的告诉师昂前辈,告诉帝师阁的人。” 宁峦山说:“大晚上穿白衣服,不亚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如果这个贼人不是极其嚣张之辈,仰仗武功便能纵横三山,便说明此人本身就是阁中之人,你说了不怕被反咬一口?帝师阁的人皆素衣,衣上绘有云纹宝相花,你看到的白衣上可有?” 荆白雀努力又想了想,却拿不准,她本身没有和对方交手,黑夜的追逐之中想要仔细辨别衣服暗纹,实在困难。 “你怀疑……” “只是推测的一个方向,干我们这行,必须讲证据,否则一切皆有可能,”宁峦山并未因此偏颇,只是面色凝重道,“如果真是这样,不好办。” “既然棘手,不如不办,我自塞外来,并非中原人,信任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荆白雀伸手,抓住茶杯,掌心里的茶已经凉了。 “……你相信我吗?” 一股暖流忽然淌入她心里,宁峦山将手覆了上来:“不好办,不等于办不到。” 荆白雀目光轻颤,低下头。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不能久待,还得去一趟衙门,花楼案得结,你在松滋出现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起身,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头也不回离开。 —— 抵达府衙之时,衙内灯火通明,老林被喊起来验尸,捕吏则进进出出,带来搜查的报告,不断有四劫坞的人被押回来。 魏平正在记录,看见他,跟人打了个招呼,走了过来: “凶手的尸体已经验过,体貌特征和之前的推测大差不差,手上还有那日城郊围捕的伤口。至于风翠翠,死于内讧,真是叫人想不到,明明都已经跑掉,偏要回去送死,你说究竟是想得开还是想不开?不过我可真佩服这些练家子的脚力,你不知道,我从北边带人往西走,那林子密得根本不能跑马,全靠腿走,多亏了华子的拖延,不然我腿走断也不定赶得上,他们居然还能从川江舵赶过来,怕不是用的那什么草上飞,树上跑,日行千里的轻功!” 自己说了一车轱辘话,身边的人都没动静,魏平便用手肘顶了宁峦山一把:“喂,想什么呢?” 宁峦山忽然转过脸,幽幽地看着他:“假若,我说假若,你婆娘突然要改嫁,闹着与你和离,大吵一架后冲出门,你不忿,操着刀追,若是她坚持,你就要和她殉情。这时,华子提了烧鸡来见你,撞见这一幕,他在你身后五丈位置开始追,能追上你吗?” “你这什么破问题!”魏平嘴角抽搐。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会让你情绪如此激动。” 魏平盯着他的脸,瞧他不似玩笑,遂叹了口气:“那还用说,就算他轻功蹩脚,但真论脚力,也不是我一介书生能比得过的。” 听完他的答案,宁峦山盯着院子里的火把,目光在夜色里格外深邃。 “所以你为何这么问?” 这没头没尾的,魏平仍旧摸不着头脑。 宁峦山一本正经答他:“督促你,是时候该强身健体了。” 魏平别了一眼,要走,宁峦山把他拎回来:“再问你个问题,你说白雀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个煞星白雀?”魏平想了想,谨慎措辞:“武艺高强,胆魄过人的外族奇女子。” “你评价还挺高。” “听说此女胜了剑谷谷主半招,那本事定然了得,算不算武艺高强?反正在我这儿,敢于挑战帝师阁的,都是铁胆,要知道上回挑山门的那都是谁——篡位的桓玄,苻坚麾下的六大高手,这桓玄死了多少年了,苻坚又死了多少年了,再一个苻秦没了多少年了,你看看,别说踢馆的,就是切磋的也没两个,一个女人,只身前来叫板,还不算么……” “那你还强调外族?”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自然希望我国高手越多越好。” “你说,师旻阁主的死和她有关么?” “老实讲,她嫌疑最大,毕竟她没来,什么事儿都没有,她一来,还真就腥风血雨,到处死人。” “……” 话是这么讲,但是魏平还是翻起了他的小册子。 帝师阁与荆州官场关系紧密,出事之后,府衙一定会派人前去慰问,那一阵恰好碰上荆州刺史前来巡查,江陵令为人谄媚,他的心思约莫放在了后者上,派去的人身份尊贵,并不一定适合查案。 但无论如何,第一手案卷消息应该已经传回来,抽丝剥茧,聊胜于无。 而魏平恰是个喜欢东翻西看,觉得有用的,事无巨细都会记下来,以便他人问到,随时能对答如流的人。 “初检验尸来看,师旻阁主死于刀伤,背后中刀,刀还是白雀应战时用的那一把,她又是用刀的高手,说不定就是她偷袭。” “偷袭用自己的刀?” “她手边没有别的趁手武器,也可能激情杀人。”魏平如是说。 宁峦山却道:“可背后中刀,也不一定需要武功高强,若阁主毫无防备,也可能乃亲近之人所为。” 魏平瞪眼。 “你看,第一场对局,师旻要输,帝师阁里的其他人会是什么心情?”宁峦山指着他册子上的记载,“再者,突然冒出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你不觉得可疑?你不怀疑这之间有什么勾当?若是不怀疑,那为什么在师昂前辈已经认定孩子的情况下,坚持要求进行滴血认亲?门人的态度可想而知。” “这……” “你这里写的,阁主当夜前去拜访师昂前辈,返回途中遇害,死亡地点在剑川,剑川是什么地方?是禁地,你当是谁想来就来想去就去的?何况还有天下第一坐镇,是生怕不会惊动高手?而且,比试放在七天之后,一时找不到机会,难道不知道再多等两天?又不是明日就非要上场。” “你说的有道理啊……”魏平忽然变了脸色,结结巴巴又很是犹豫:“可是,可白雀确实出现在了剑川,还受了天下第一一掌!” “剑川里面除了师昂前辈还有那个孩子,想把她引过去还不容易?” 魏平压低嗓音:“你的意思该不会是帝师阁里有人不愿意看到白雀获胜,所以想要对付她,于是用那个孩子设计,布置一个诸如擅闯禁地之类的圈套,结果碰巧被阁主发现,阁主不许他们做如此勾当,于是起了争执,失手杀人,等白雀赶到的时候,恰好误入现场?” 这时,宁峦山蓦地话音一转:“诶诶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没证据啊!”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19章 019 “小山爷,您知道江湖里有个叫…… 嘴上说着吵,但也不是真的要睡,只是不想叫人打扰他思考。 沉浸在冰冷与窒息的死亡气息中,一根根错乱的线头总算被接上,宁峦山用手臂枕着头,窗框的颜色在一点点改变。 他想: 刀是怎么出现在剑川的?锻刀的人知道多少? 这个人能畅通无阻行走三山,是有人掩护?还是当真熟人作案? 他为什么要杀师旻阁主? 卢慕鹤为什么被打昏?陈贞然又知道多少?以荆白雀的脚力为何没追上卢慕鹤? 等他翻身爬起,已经日上三竿。 外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魏平找不到他,过来老林这儿,看到门上的符纸没有推门,这会正拉着两个捕吏询问,就见窗户一声响,一个人影跳了出来,他扭脖子看看人又看看一旁的板子,差点给吓得魂飞魄散。 魏平把两摞纸塞给他:“你要真想查,就上帝师阁看看,别在这儿凭空瞎想。” 宁峦山指着自己的脑袋,神神秘秘说:“你信不信三山四湖的布局都在我脑子里。” “你就吹吧,我打小在荆州长大,也没去过一次,最近那次云门祭祀,也就在东观湖凑了个热闹,连芦苇海都没进,更别说被芦苇海所拥的宗门三山,我打赌老范这也是第一次去。”魏平一脸不信。 宁峦山没说话,干笑两声。 其实魏平的考虑不是没道理,宁峦山花了一个时辰认真翻完了所有的纸面文卷,除了那把刀据说锻造好后架在院子里被人偷取以外,其他想要的关键信息少得可怜。 大概是记录的人也觉得人赃并获证据确凿,所以把重心都放在了抓捕上,诸如“你昨晚在哪”、“都做了什么”之类的问话居然没有平等地用在每一个可能犯罪的人身上,而像阁主夫人这样与阁主亲近的人,直接被排除在外。 虽然他也承认,阁主夫妇鹣鲽情深,是一对恩爱伉俪。 眼下这情况,要么就真得去一趟,但他不知想到什么,竟有些犹豫,许久后他又起了另一个念头:老范在帝师阁留了好几日,不知是不是另有发现,只寄希望于他能带回惊喜。 仵作老林顶着两个青色的眼袋,背着手,佝偻着背摇头晃脑走过来,和他说着:“我去给华襄那小子看伤,他居然把我轰了出来,我这双手摸过的骨头,没有成千也有几百。” 宁峦山接过他的话往下说:“正好,公家饭吃不下的时候,你就去开个正骨馆,顺带做个推拿。” 老林瞪过来一眼。 “不然呢,你去当厨子就没人敢吃饭了,胭脂香粉也别捣腾,我怕红粉骷髅真成了红粉骷髅。” “小兔崽子!” 老林骂了一句,不解气,又朝他屁股后头踹了一脚:“喂喂喂,你往哪儿走,华襄托我找你呢!” “找我做甚,我又不会接骨。我怕我看见他一激动,摔一跤,剩下两根好的也没了。” “你好意思让他睡衙门,算算他爹也该回来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我没事就喜欢兄弟情深抱头痛哭。”宁峦山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面不红心不跳的。 实际上,痛哭是没有的,惨叫倒是有两声。 当宁峦山踹门进屋时,华襄正无视躺着养伤的医嘱,爬起来偷吃同僚们带的新鲜果子,结果躺下去装死时因为过于仓促,导致动作太大,压着才固定好的骨头。 “……我错了。” 他率先低头。 他哥走过去,拿起剩下的橘子,转头问:“想吃啊?” 也许是难得的温柔语气给了他希望,于是他眼巴巴张大嘴,以行动表示自己的渴求,随后看着宁峦山把剥开的橘瓣塞进了他自己的嘴里。 华襄:“……” “上火——”宁峦山嚼了嚼,朝他还没闭上的嘴巴扔了颗黑药丸:“吃这个,好东西。” “什么味儿?你最好别是掘了屎壳郎的洞!”华襄说这话时,几乎咬牙切齿,但咽下去后浑身当真不痛,筋骨还有些舒坦,于是可怜巴巴地还想来一颗。 宁峦山没理会他,踢了两脚床板:“叫我来什么事,你哥我出场费很高的,结一下。” 华襄把下巴往后缩,眼睛向下瞟:“这个。” 宁峦山把手伸进他衣襟里,拉出个挂在脖子上的乌木坠子,顺便损了他一句:“是让你静养,你不是瘫了。” 坠子上裂开一道口子,当时少年还嘲讽那杀手刀砍如猫抓,实际只是夜黑,他自己没看出来。 华襄恳求道:“哥,你帮我找人补补呗,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就这一件了,要是给老爹看到,我又得挨骂。” 他娘华纷纭前些年病逝,虽是二婚改嫁,但老范为此神伤了好一阵,宁峦山没见过此人,但听邻里说,是个娴静和善的女人。 宁峦山没承诺,但把东西一收,出了门。 淳义里那边有几个木工坊,他去逛了逛,找了好几个老师傅都说补不得,这种铁力阴沉木十分难得不说,就算有,也无法恢复到原貌。 看他挂着官家的腰牌,又如此执着,对方就指路巷子最里头,说那家是江陵城父子相传的老牌子,从前很是风光,手艺更是一等一公认的好,就是老头这些年脑卒中瘫痪了,不知道儿子学了几分本事,让他碰碰运气。 宁峦山道谢出门,两个从门前走过的年轻匠人小声嘀咕: “最近怎么了,个个都跑来问乌木,难不成市面上有豪富在大量收货?” “我觉得还是金丝楠木值价,听说东边又要开始建佛寺了。” 听了两耳朵,宁峦山不甚在意,朝巷子深处张望一眼,跨出了大门,只是在转弯处,听见一缕不协调的风声,他下意识把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转身却不见可疑,只有一个挑着担子的老头和两个抬着木材走过的小伙子。 他微微摆头,没有停留,径自走到巷子深处。 开门的是屋主的儿子,三十来岁,已两鬓星点,满面沧桑。听闻来意,他看了一下那条坠子,抱歉地递还:“家父卧床多年,如今话都说不清,我手艺不精,确实无法修补。” 宁峦山拱手离开。 没一会,门口的铜环再次被叩响,老木匠的儿子一脸疑惑地拉开门。 一盏茶后,宁峦山兜了一圈又绕回来,把人叫出来,这次率先亮了腰牌。 老木匠的儿子神色凛然,有些紧张。 “刚才那个人说了什么?” “打听您来这儿做什么,手上是不是有条乌木坠子。” “你怎么说的?” “我说您是来订购矮柜和小几的。” “你倒是人精。”宁峦山抬腿往里走。 那人把他让进来,关了门,才摇头道:“从前生意鼎盛时留下的规矩,有些客人不喜欢别人打听做了什么,我们一律不对外说。”他迟疑片刻,有些担忧,“官爷,那人是盯上你了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0章 020 “都别过来!” 宁峦山转身推门,扬声喊道—— “老范!老范!” 那人抬起头,是个昂藏男儿,正当不惑之年,方正脸蓄着粗厚的胡子,整个人肩宽腰宽,却不虚肥,带刀行路时霍霍生风,眼中有浸淫官场的精明,也有坊间道上的狠辣,用华襄的话说,就是一看就很能打,当然,揍他的时候也不会手软。 不过老范看到宁峦山时,却忽然咧嘴,爽朗地大笑起来:“别老范老范地叫,听起来就像牢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吃牢饭,触我霉头!”他嘴上埋怨,但还是展臂,给了开门的小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怎么信这些?你可是捕快,作奸犯科的才烧香拜佛。”宁峦山揶揄道。 老范反唇相讥:“难道你每次去赌坊不沐浴焚香?” 宁峦山一本正经反驳:“不,我又不是靠运气。” ??? “我是靠实力。”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往后退到墙角,尤其远离华襄养伤的班房那一侧。 老范警惕地朝左右看了一眼,跟上去。 宁峦山收起嬉笑,开门见山道:“老范,我有个事要跟你商量——”他伸手入怀,把吊坠取了出来,又将先前为人跟踪的事一并相告。 “你想怎么做?把华子送走?”不等宁峦山回答,老范已经自说自话起来:“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所以我骗了他,我跟他说这玩意难补且贵,先放我这儿。” 老范的反应却更加激烈,“不可”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太冒险了!” 宁峦山把手落在他肩上:“既然做贼防贼都不可取,那就只能抓贼了,从源头上解决问题,才能一劳永逸。” “你这是以身犯险!” 老范的手像刷子一样,在头发上刷了两把,焦躁地原地踱步,宁峦山将他按住:“抓贼是我们的职责所在,你好好看看这个!”随后强硬地把坠子塞进他手里。 见他一副不容置喙的模样,老范语塞,连叹了两口气,把那块乌木抓在手里,屈指用力一拧,半晌才妥协地张开手掌,把看起来。 “没看出什么,就是一般的乌木,最多用料贵点。”他举起手对准阳光,上头并不见刻字,他又把指甲探入缝隙刮了刮,也没有包金:“这玩意我也见过两次,没当回事,谁还没个自幼挂脖子上的小东西。”说着,兀自从兜里掏出一个红绳铜钱。 宁峦山抄手靠墙:“你仔细看看形状。” “月牙?怎么还不许雕……你是说还有另一半?” 老范神色一凛,眼珠子转了两圈,抽身要走,宁峦山把他叫住:“问过了,只有这一件,华姨身上没有。” “当然没有,他娘的尸身都是我收敛的,我能不知道,”老范把手按在刀上,脚步不停,“我不是要去找臭小子,以他那脑子,他知道的都写在脸上,不知道的就不知道了,我是……” 他嘟嘟囔囔地语焉不详,宁峦山跟了上去,到了一处旧仓廪改的书阁,又不知从哪里掏出大把钥匙,把门打开。 “魏平的师父是个冒失鬼,又爱喝酒,总是搞丢钥匙,后来给我留了一打,他丁忧后一直没要回去。” 潮气和腐朽味扑面而来,阳光透窗,能看到尘土飞扬。 老范摆手,忍住没打喷嚏。 门前的宁峦山眯起眼,里头几大架子的案卷,全是木头雕刻的牍片,笨重又占地方。 如果他没记错,从桓玄篡位开始,所有的公办文书全换成了纸,这都是上了年生的老物件,至少有十年之久。 带魏平的老师傅是管户籍的,他忽然明白老范来这儿是来做什么。 “别愣着了,快翻,江陵的户籍每隔三年就会重新记录一次。”老范一边沿着架子寻找,一边说:“襄儿他娘是荆州襄阳人,以前听说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家道中落,就带着孩子来此寻亲,差不多有十来年了吧。” “那生父呢?” “死了。” 老范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想想也是,华襄他娘怎么可能和他提起前夫。 过了会,宁峦山从大书架后方抬起头: “在这里——” 两人手脚麻利,翻出了华纷纭的竹简,上头记载不仅和老范所言分毫不差,祖籍也对得上,甚至所投亲戚的信息都是完整的,有儿有女,祖辈都扎根于此。 实际上此人如果真的有问题,老范这样日夜和犯人打交道的又怎会看不出来,宁峦山不觉得他娘儿俩和白衣会有什么牵扯,最坏的可能就是有人通过白衣会在找华襄或者想杀人灭口。 他的心绪一拧。 ……找人。 风翠翠那时也说过同样的话—— “他们在江陵找什么人。” 宁峦山的心跳不禁漏了一拍,这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老范把东西放回去,靠在架子上,嘘声感叹:“太完整了。” 宁峦山和他对视一眼。 “亲戚没两年也病逝了,活着的投奔远嫁的女儿也离开了,最初居住在长平里中的人家,不是陆续搬走,就是老人寿终正寝,当她决定搬出长平里时,就遇到了我……”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像垮了的山,往下滑,蹲在地上。 “太完整了,不仅完整,还有序。你知道的,藏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给她完整的身份和完整的一生,而现在,证明她身份的人都不在了,也就是说,没有人能再证明他们的身份。” 宁峦山哑然。 在那之后,他们重新组建家庭,户籍并在一起,而他成了唯一能证明她的人。如果不是戴着乌木项链被跟踪,他们根本不会来翻故纸堆,人们只会怀疑黑户,怎么会怀疑里坊里过得好好的人呢! 老范伸手搓了把脸,黯然神伤,浑身发抖。 宁峦山把老范拉起来:“老范,你只是先入为主了,生老病死都是常事,这不能证明华姨有心接近你,更不能证明你过去决定照顾他们母子的决定是错的!斯人已逝,你想想华子,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老范愣了一会,忽然笑了,推开他骂骂咧咧往外走:“老子这就给他改个姓,他明明就是咱老范家的人,我看谁敢动!” 屋子重新落了锁,两人一道往班房去看那傻小子。 宁峦山忽然拉住他:“对了,帝师阁的案子……”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情,”老范抢先打断,“帝师阁的先生听说你们经办的花楼案里的凶手疑似敌国细作,他身上又有一枚独特的金币,所以想来看看金币长什么样子。” “他怎么知道?” “江陵令上报了荆州刺史,想借此邀功,荆州刺史觉得兹事体大,便传书师昂,想他见多识广,定能判断出是哪国之物,谁知师昂一看,却说当晚和白雀交手的时候,也见过一枚同样的金币,所以派了个人来看看,江陵令放话,若有关联则并案处理。” 宁峦山大惊,不禁思忖: 金币难道不是作钱财使用的,而是某种接头信号?如果真的有关联,白雀的嫌疑只会更重,没有铁证,恐怕难以洗清。 那她说的话到底能信几分呢?她说她是被人引过去的,可她却和普汝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脱罪,还是栽赃?杀人是灭口还是自保? 老范见他直愣愣望着前方,便在他背上拍了一把:“想什么呢?” “……金币在我这里,那位先生呢?”宁峦山打定主意不能让他看出自己和白雀的关系,顺口回答。 “过来路上救了一个落水的人,衣服湿了,想着你那院子就在附近,便让先生过去换件衣裳,魏平领着去的。” “听说你有客人,先生识礼,不会贸然唐突,换完衣服就走。” 宁峦山闻言色变。 老范一脸茫然:“怎么?” “遭了!” 他拔腿冲出了府衙大门,老范见此,华襄也不探视了,跟着追过去。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 衙门发生巨变之时,里巷却一派和宁。 魏平正半蹲在门前,低头审视石阶上那条下沉的裂缝,受潮之后缝隙洇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1章 021 “经生已死,任务失败,白雀失…… 人质在手,费文章投鼠忌器,荆白雀果断往城外撤,但巡街的衙役接到百姓的报案,已经火速通知江陵令,江陵令本就因为死了普汝断了线索,导致升官加爵的美梦破碎而怨念颇深,一听有人当街斗殴,貌似就是犯下帝师阁大案的关外煞星,立马来了精神,召集人马,势必要将人拿下。 在此之前,老范赶至,眯眼盯着那把明晃晃的刀,绷着背,随时准备进攻抢人。围观的百姓不明真相,却支着脑袋往里挤,他只能把刀一横,骂骂咧咧:“都闪开!” 费文章也让到一边,与他左右牵制荆白雀的两翼。 纹丝未动的人墙忽起骚动,被人从外面撕成两半,闻讯而来的支援像堵在茶壶口的汤圆,把好不容易拉开的缺口又塞了个严丝合缝,江陵令端着肥硕的肚子,脚踏风雷而来,没有闪亮登场也就罢了,还差点酿成追尾事故。 “上啊!上啊!人多还打不过人少啊!官家养你们是干什么吃……” 他朝前头的屁股踹去,结果人顺势让开,他反倒被拱到最前头,官帽给飞起的一脚踹出去,抬头就对上白雀的冷眼冷面和宁峦山的憋笑。 江陵令扶正衣冠,气喘吁吁道:“小宁啊,你当捕头这些年辛苦,本官看在眼里,可惜,可惜……”胖子抹了一把脸,徒然拔高音量:“——你今次若是殉职,本官给你风光大葬,都给本官动手!动手!抓住此獠,绝不能放她出城!” 手下面面相觑,皆是犹豫。 江陵令又气急败坏地吼:“若是此女暴起伤了百姓又当如何,速速拿下,出了事本官担着!” “你他妈说什……”老范暴怒。 见势,费文章拦了一手,向江陵令走去,挟持人质的荆白雀忽然开口,冲着那胖子道:“给我两匹马,过了夔门关,我就放人,否则,我先杀你!” 许是她那种江湖洗练打磨的戾气和杀气太狠,江陵令根本不怀疑这女人能在死前拉自己垫背,当即怂了:“给,给……” 费文章把要劝的话咽下去,重重甩袖。 老范死死盯着那位煞星,一旁的宁峦山却丝毫没有人质的惶恐,紧抿着唇,暗中冲他摇头。 谁变脸都没江陵令变得快,他立马冲老范道:“给她,快给她啊,你家已经躺了一个在班房了,不想另外一个也躺着吧!” 老范哼声,不甘地牵了两匹马来。 荆白雀左手接过缰绳,右手又握着刀,只能在宁峦山小腿上踢了一脚,示意他自己爬上去。那龟缩在人堆里的胖子嘴上怕死,实际并不死心,就这眨眼的功夫,仍悄悄给身边人使眼色,令人抄上去偷袭。 荆白雀毫不惊慌,旋身一脚蹬开一人,先将宁峦山甩上马背,反手面无表情拧住第二人的脖子。 咔咔爆裂声响起,那脖子就像被攀折的花枝,悬上的头颅则摇摇欲坠,好在费文章的金铃摔了过来,宁峦山故作惊吓,鬼叫一声,荆白雀登时放手,把人推了出去,也翻身上马,按住身前的男人俯身,用背上背着的花布包挡住老范暴起的一刀。 叮—— 她随即拉住背带一旋,将官刀扫开,众人眼花缭乱,等回过神来,击飞的白刃已瞬间斩落江陵令的发髻。 呼吸之间,白雀已经挽起缰绳,大笑而去。 —— “为什么帮我?” “我有不帮的理由吗?”宁峦山低头,碰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痕,“再说,我能解释你误杀魏国奸细,却不能解释你这么个大活人为什么赖上我,咱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喂喂,他们没有追来,刀能不能挪一挪?” “不能!” 荆白雀理直气壮地拒绝:“说到夔门就得到夔门,人真不是你引过来的?” “我要设计你,绝对不会找费文章。” 荆白雀挑眉。 “摇铃剑在帝师阁十二堂先生里武功最多排行中上游,这排名还包含了不会武功的几位,就算他有留手,也决计进不了前三。如果是我,我会给老范飞鸽传书,请他去拜会那位天下第一的师兄,一心先生。” “‘师一心’?听说他的武功仅次于师昂。” “然后我会把你引出来,地点绝不能选在我家。” “为什么?” 荆白雀想不明白,在他家里外熟悉,又不易打草惊蛇,不是更合理的选择吗? “打坏了是要花钱修的!江陵令那个死胖子连我的命都不在乎,还能从他身上拔毛?我已经预感到损失惨重了,你告诉我,屋顶是不是破了个大洞?” 宁峦山一脸心疼。 荆白雀无言以对,事实上可能要更惨烈些。 宁峦山没听到答复,顿时一脸“我猜就是这样”的表情,趁热打铁道:“你得赔我!” “……我没钱。” “首饰总有吧?金的银的,各国钱币我都不嫌。” 荆白雀眼皮一跳,把刀松了松,按住他的肩迫使他转过来一些,深深盯了两眼,似乎想把他的心看出个窟窿。 宁峦山心虚:“干什么?” “……也没有首饰金银。” 他又嘀咕起来:“没有就没有,你那什么眼神,我跟你说我不接受以身相许。”随后又抱住手臂,贱兮兮地说:“吃我的用我的砸我的现在还要占我便宜吗?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荆白雀抿唇,几不可见笑了笑:“为什么不是师昂?他那晚若是出剑川,十个我也跑不到江陵。” 宁峦山把压在脖子上的刀往外推了一寸:“因为一心先生好说话,而且人家不正享受天伦之乐吗,我可不想招人恨。” 他一直在暗中观察,但白雀并没有什么表情,即便他提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于是只能继续说:“那孩子身份本就惹人怀疑,师旻阁主的死又与你有牵扯,如果他现在离开,那孩子在阁内如何自处?” 随着他的疑问出口,荆白雀的眼睫下终于闪过一丝哀伤。 像是期盼的东西终于得到,宁峦山竟然松了口气,不过疑惑却更深:那孩子和白雀究竟是什么关系? 他们真的只是托付与被托付吗? 可还有什么隐情? 他抬起头,遥望青山,快马一路顺江而上,夔门即在眼前,灰蒙青冥,压在他心上,沉甸甸的。 话说到这份上,沉默是必然,但荆白雀却拐了十八个弯,又绕了回去:“你刚才兜这么大圈子,不就是想问,我身上是不是有和魏国那个杀手一样的金币?那个孩子是不是我的内应,帮我拖住了前辈?” 荆白雀的直白让宁峦山微眯着眼。 “从滴血认亲那一刻开始,我和经生就没有任何关系。至于金币,我确实有一个金币,”她挑衅地扫了他一眼:“不过是我那天晚上捡来的。” 宁峦山立马伸手要,丝毫不因为意图被识破而遮掩。 “我中掌落水之后,金币就丢失了。”荆白雀给了他一个噩耗。 宁峦山脸色一僵:“如此关键的证据,那你之前为何不说?” 花楼案结案之后,这枚金币几乎就是身份的认定,而她却刻意隐瞒,动机实在耐人寻味。 “那夜你本就怀疑我故意杀人灭口,我若当时告诉你,你岂非认定我顺水推舟,拿死人背锅?”说到这儿,荆白雀语气一软,似有些无奈:“我是想你先查,若能取得各方证言,让我看到你是真心想要破这个案子,我再透露给你,可惜你一去不回,再见竟是如此。” 宁峦山低下头:“我没想到老范会突然回来,还带来了帝师阁的费文章,费文章路上救了落水的小孩,衣服尽湿,魏平便就近带过来换身衣裳,他不知道你在,纯粹阴差阳错。” “如果没有这巧合……” “我现在应该在收拾行李,准备去帝师阁的路上。” “你是真心想帮我?”荆白雀不大确定。 “你见过哪个虚情假意的人愿意用命换?”宁峦山没好气道:“如果非要一个理由,那天你救了华襄,甚至救了户曹掾大人,你若执意杀人,那个时候本就可以杀了普汝,而户曹掾大人在拉扯中对你有轻薄之嫌,完全可以不用顾忌他的性命,但你没有。你不一定是个双手干净不染一丝尘埃的大善人,但你一定是个有原则的人,我想不出来你要以什么理由杀师旻阁主,你本来就可以赢他,所有的流言都只是不清楚内□□实的人,对你身份的欲加之罪!” 荆白雀动了动唇,想反驳。 宁峦山抢白道:“即便面对的是天下第一的师昂前辈,也一样。你记得我说过,我详细研究过你的每一场决斗,或许别人通过结果来认识你,但让我开始思考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的,是剑谷那一战。除去添油加醋离奇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2章 022 “来感受一下,武林第一名门正…… 小憩的宁峦山睁开眼,看着天光下,朝自己走来的女人。 “马上就要离开夔门关了。”她干净利落地背起刀,没有像往日一样敦促他起身,而是在说完这句话后,目光挪开,陷入长久的停顿。 ——言外之意是他可以自行离开。 但宁峦山却一把握住荆白雀的手,可惜说的并不是什么挽留不舍的话。只见他低笑一声,突然闪躲向她身后:“麻烦才刚刚开始——” 话音方落,一支箭从林中射了出来,荆白雀顺手拔出宁峦山腰上配备的官刀,斩落一支,而后旋身一转,徒手截住另一个方向飞来的羽箭,扔了回去,枝头上潜伏的人应声而落。 解决掉附近的人手后,荆白雀拉着宁峦山快冲,飞快做出判断:“这些人不是冲着我来的,你得罪了什么人?” 宁峦山腾出空手,从怀里拿出吊坠,挂在自己脖子上,埋进衣服最里层,不以为意道:“谁知道呢,我在江陵办案,每年都要得罪许多人。” “……” 荆白雀忽然松开他的手,从枝桠上跃出,横刀抹脖,收刀回头。 血水顺着落叶蜿蜒,地上抽搐跳动的断手上还握着没有发出来的暗器,宁峦山脸色有些难看,说:“女侠,再送我一程呗!” “可以,不过现在欠债的人变你了。” 荆白雀振去刀上的血水,把刀送回去,斜眼瞧看:“你知道在北境,请我出手,开价都是千金起么,你那房子值千金?” 宁峦山瞪眼:“你是懂算账的。” 荆白雀顺势推了他一把:“把案子破了吧,我不喜欢欠人情。” 宁峦山没有往前走,而是站在原地,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么?” “你现在半只脚已经跨入了巫溪剑派的地界了。”他好心提醒。 “所以……” 斜地里渐渐起了轻快匆忙的脚步声,有人正疯狂向他们靠近,宁峦山摊手,哭笑不得:“来感受一下,武林第一名门正派的号召力吧……” 虽然不知道荆州出了什么事,致使帝师阁的人系数被召回,但当初被“煞星白雀”挑战过的宗门,和以帝师阁马首是瞻的帮派,纷纷请缨,要将杀害阁主的元凶捉拿归案。 “过夔门后便是白帝城,一路沿江西行,你还会遇到包括云阳小筑、石印山寨、赤水帮等大小十二个门派的围追堵截,赤水帮你应该有印象吧,他们的帮主和莲幕客张经世乃莫逆之交,若是自西南方入蜀,你恐怕还得再会会老朋友。” 一如宁峦山所料,荆白雀为小门小派拦截,一路横冲直撞,在江阳县以东与赤水帮发生小规模的战斗。许是为了替张经世报仇,底下的人下手十分恨,荆白雀对此没什么所谓,只是一如既往地不客气,最后两人经由江阳被逼入蜀山。 人实在太多了…… 若论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是荆白雀的对手,再来五个张经世或一打赤水帮帮主,都差点意思,但奈何赤水帮在当地号召力空前绝后,收的小弟那叫一个拖家带口,荆白雀对普通人难下狠手,常常被缠得恨不能当场再长个三头六臂。 望着乌泱泱的人头,听着她的喟叹,宁峦山也觉得有心无力:“现在知道师昂前辈的厉害了吧,你看,这还是理智的粉丝,不理智的……” “你少说两句,不理智的在你身后。”荆白雀失声打断。 宁峦山回头,就看着一全身上下捆满竹筒的人朝他们冲过来,空气里都弥漫着硫磺刺鼻的味道,他当机立断:“这边,往这边!” 两人钻过石洞,又有人从栈道上抄过来。 宁峦山手脚并用往石顶上爬,转身去拉一旁的女人,就见一片黑影飞了过来:“小心,是石火寨制作的火雷子!” 荆白雀举刀,将火雷子扫开。 后半句还没说出的话,被宁峦山憋进喉咙。虽说用巧劲四两拨千斤能不接触地把火雷子荡开,炸药的纯度也不高,但这里毕竟是山坡! 轰—— 一瞬之后,山体骤然垮塌。 —— “幸好我这腰带结实,勾住了枝桠,否则生不同衾的咱俩就要死同穴了。”宁峦山靠着山壁,把脱臼的手骨接了回去,心有余悸地朝白浪奔腾的山间望了一眼。 一旁的荆白雀点燃简易的火把,朝前探路:“赤水帮的人已经退了。” “毕竟都到蜀南竹海了,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别人的地界上撒野,”他甩了甩手,把袖子重新扎起来,继续道,“何况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究竟是哪个鬼才,敢在山道上炸火雷子,他有问过他那些不想死的同伴么?你说他们到了地底下,会不会打起……” 话音戛然而止,宁峦山踩着苔藓往下滑。 昨日山里下了雨,路湿得难以下脚,轻功在复杂的地形中难以施展,荆白雀便伸手带了他一把,结果这家伙干脆直接挂在她手臂上。 荆白雀毫不留情将他抖开,他脚步一转,又溜到她身后,荆白雀回头瞥了他一眼,他赶紧又是扇风又是捏肩。 两人在崖底走了一阵,找到一半人高的岩洞,荆白雀总算发掘出他的用武之地,反手捏着宁峦山的胳膊一扭,把他往前推,火把也让了出去:“去那边拣点柴来。” 交接的一瞬间,火光照亮前方的山岩,荆白雀抬头上望,夜空格外凝重。 “等等。” 她又把火把抢了回来,随手将火折子扔了出去。 宁峦山往一侧让了让,她没急着收拾岩洞,而是沿着山岩行走,举起火把往上照看,只见上方不远处的树拦腰横断,碎石滚滚,甚至连岩壁都裂开了一条缝隙。 不多时,便浑身汗毛倒竖。 就在她回头呼喊宁峦山的一瞬间,对方抢先开口:“你快过来!” 荆白雀走了过去,发现一辆坠崖的马车,马车残骸附近有被火燎过的痕迹,但周边树木却很完整。地上摔落两具尸体,头发披散,头部发黑,脖颈间肌肤已经烧焦炭化,看不出容貌。袖子下的肌肤显露出紫赤色的纹路,看起来就像刺画。 她转头把宁峦山招过来:“你看,篆文。” 宁峦山半伏在地上,仔细辨别:“不是篆文,是血管郁血,雷电通过人体时会造成皮下出血。(注)” 此言一出,荆白雀由此推测:“山里长了许多蘑菇,昨日这片林地下过骤雨,看来马车上的人是冒雨赶路时被雷电击中,摔下悬崖而死,后因雷劈而引发山火,尸体被烧灼,但因为下雨,山火又很快熄灭,所以尸体有部分没有被烧坏。” “这两人应是乘坐在车里,奇怪……” 宁峦山思忖着往后退,忽地趔趄,低头用脚拨开摊在地上的衣服碎片,发现下头斜插着一根断裂的铁尖刺,便爬到马车上查看那木架构的裂痕。 周边还散落了许多行李,最惹眼的是一把琴,荆白雀顺手拖出来,试图寻找身份线索,见无用处,又随手丢下,而后绕着车身谨慎地看了一圈。走到斜后方时,她弯腰探草,没留心撞到了背后的一棵大树,树干摇曳,上头忽然落下一具男尸。 宁峦山从马车顶上跃下,小跑上前查看,发现尸体口鼻七窍皆有血渍,于是转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3章 023 “娘子果然心疼为夫。” “你怎么确定这些人是来接丁酉春的?” “我不确定。” “那你还敢……”冒充两个字被迫咽了下去,荆白雀侧目看向车窗,护卫送来水和擦脸的巾子,说马上就快到江阳县。 宁峦山大方地接过来,先递给了荆白雀,她却没擦脸,而是将巾子绞在手里。 车帘被重新放下,沉默中传来一声叹息。 “但我知道,丁酉春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祸。” 荆白雀俶尔抬头,双眸明亮不已。 “如果我们不假扮丁酉春夫妇,他们会立刻查验尸体,很难保证一定不会发现端倪,但若是主人幸存,那么就只是一场虚惊的意外,着人厚葬家仆即可。你是背着人命的通缉犯,如果被发现,荒郊野岭再无外人,很容易被扣上凶手的帽子,我不得不出此下策。”宁峦山温柔地去拉扯她手里的帕子,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人命就是这么不值钱。 他把拧干的帕子又递还回去,荆白雀如今蓬头垢面,看起来确实更像大难不死之人:“丁夫人来自东越一处海湾,根据那里的习俗,常年需佩戴面纱,你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你看到马车下那把琴了吗,她应擅长抚琴,你的刀只要不露锋芒,便可糊弄过去。” 见她无声接过,宁峦山松了口气,随后散开自己的头发,将捡来的发带缠绕在额头上。 荆白雀感到疑惑:“你怎么知道丁酉春长什么样?”那尸体脸部都烧成了炭,根本辨别不出体貌特征。 宁峦山露出自信的笑容:“他们冲上来就喊公子,而不是‘你是谁’,说明对长相并不清楚,抓住重要细节就行。丁酉春的母亲也来自东越,那里的人常出海,皮肤黝黑,没有束发的习惯。这些年他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是你太孤陋寡闻了。” “那丁酉春来这里做什么?你说,这些人又要带我们去哪里?”荆白雀没有反驳,而是继续追问。 宁峦山想了想,说:“三年前,我刚回到江陵就任捕快时,他在江左破获一起要案,因涉及到当朝大员而声名大噪,不仅茶楼酒肆,连各地衙门都流传着他的传说,说丁酉春早年丧父,依靠扎草鞋为生,是如何勤俭苦学,如何自勉发奋,如何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成为士之楷模,国之桢干。” “这些故事都大同小异,渐渐地也就为新的谈资所取代。大约一年多以前,我在办案时忽然又听到了关于他的事迹,伴随一道的,还有中伤诋毁的秘闻。” “什么秘闻?” “说他并未丧父,而是某显贵流落在外,见不得光的子嗣,所以这些年才能平步青云。”宁峦山转过脸来看着荆白雀:“你还记得刚才在悬崖下方,那些人是如何称呼我的?” 荆白雀不禁摇头,表情中无不显露荒诞:“可这里是巴蜀,距离东越至少隔着一整条长江!何况,我虽对江左人事不甚了解,但也知晓,晋国谯纵自立成都王,向秦国低头称藩,两年前为太尉刘裕带兵剿灭,接我们的人一看就是蜀地高门,怎么可能把手伸到建康,铺出一条青云路来,他们这时候巴不得和江左示……” 话音一滞,她的目光如炬,定定地看着一旁披发的男人。 宁峦山冷笑着:“是不是亲父子,谁也不知道,但若是因此能把人引来,既有了认亲这等冠冕堂皇的借口,还省去了中间人牵线搭桥。你看,一边是战败之地处境尴尬的高门世家,一边是前途无限的江左新贵,谁替谁铺路,还不好说呢?”他话锋一转,“托你携那孩子南下的人,是否也打的这主意?” 荆白雀骤然亮刀。 宁峦山赶紧往后缩了缩脖子,同时指着窗外,赔笑道:“别激动,我只是怕你被人利用。” 荆白雀把他的腰刀又推回鞘中,抱着双臂,低头沉思,一想到经生和那个叫普汝的杀手,呼吸之间都觉得刺痛。 这时,宁峦山忽地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一会不管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出头。” ……可他明明不像会挺身而出,挡在前面的人。 “一般人受师昂一掌,必死无疑,你能扛是命大,我给你的那瓶药包治内伤,但偏偏落在了江陵,你服过两次,暂时压制,这一路又奔波动武,眼下你亟需养伤。” 荆白雀手指一颤,要挣扎抽出,他却用力一握,提醒道:“我都能看出来,你就不要硬撑,你是我的底牌,你不能有事。” 她还想说什么,马车停住,帘子被打了起来。 “少爷。” 这一声唤,马车外站着的人纷纷朝里投来好奇的目光,宁峦山若有所感,立刻不卑不亢地反问:“你叫我什么?” 白雀在侧,杀气都不用演。 管家突然结巴起来:“……丁大人。” 宁峦山瞬间入戏,从容缓步走下马车,但眼前既没有将他团团围住,看猴似的问东问西认亲的七大姑八大姨,也没有豪华奢靡的接风洗尘宴,只有一处风雨萧瑟的草堂,和门前严实围了一圈,严正以待的江阳县尉和捕吏。 荆、宁二人对视一眼,直到管家下一句开口,才发现似乎他们说了那么多,有些多余—— “丁大人,尸体就放在里面。” —— 宁峦山着实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奇案怪案,才能把丁酉春从江左请到巴蜀。一直到他从仵作手里接过干净的帕子擦手,又烧了苍术,跨了醋盆,仍不可思议地念叨:“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分尸案?” 从仵作口中,他们已经套问出来,接他们的人出自西蜀侯家。 侯家的侯晖曾拥立谯纵称王,脱离晋国控制,称霸一方,后在刘裕灭蜀之战中战死,按理说将遭清洗,但继任的家主侯信,年轻时是个浪迹花丛的公子哥儿,除了一副好皮囊,倒是从未涉足政斗,而那些政客,为了显示皇帝的仁慈,对于没有威胁的人,也不必赶尽杀绝,于是就这么奇迹般延续下来。 可天下世家不是一般多,个个如此,那丁酉春怕是得修炼出分身术才能应付过来,因而宁峦山咬定,这当中一定另有内情,便与荆白雀道:“你看,一个处处留情的多情种,符合我说的父子身世吧?一个叛晋的重臣亲族,有衰微之相,符合利用新贵之嫌吧?丁酉春肯来,说不定真是来瞧瞧这位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荆白雀却泼他冷水:“我倒是觉得,丁酉春只是单纯来破案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案子。”她指着白布下盖着的脑袋,“这位的身子到现在还没找到呢。” 案子发生再到丁酉春赶来,已过去小半月,春分过后,日子已近夏,一般的尸体三两天就会起斑,约莫十天渗血肿胀,尽管在冰库中保存,但条件有限,大部分已然腐败不堪,只能由仵作先行检验,记载入卷。 趁江阳县的小吏跑腿去府衙取,宁峦山掀开白布,先仔细查看尸体。 死者靠近颅骨的部位,腐烂倒是不深,甚而还能看到完整的皮肉。他便随口道:“这个人瘦,或许还有沉疴,老林说一般瘦的人,尸体腐败更缓慢。” 脸上的肉多肿胀翻起,呈青黑色,几乎已经辨别不出模样,只能根据头骨大小和其他特征,姑且辨别为男人。 宁峦山绕到下方,歪头打量:“脖子断口平整,应是锐器所伤。” 荆白雀闻言,忽然抬起手臂,下意识作挥刀状,似乎也在琢磨,站立的状态下要将人斩首,需要多大的力度,鲜血若是作喷射状,现场得有多恐怖。 等她从不自觉带入的情境中抬起头时,就看见宁峦山半眯着眼盯着她,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立刻放下手臂,在原地踱步两圈,问:“需要我记下来么?” 刚问完,那小吏已经跑了回来,还带来了纸笔,她只能佯装害怕尸体,退缩到角落。 落崖之后,宁峦山的腰带缠住枝条,但俨然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重量,因而荆白雀当机立断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4章 024 “……偷懒吧。” 小吏跑过来,担忧地问:“大人,您没事吧?这筐子里倒是还有件衣服,勉强可以御寒。” 他俩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抱着个大竹筐,打开盖子,都是仵作工具,最上面一层,则放着一件白麻衣,应是验尸时所穿,怕弄脏私服。 荆白雀毫不留情把他背上的袍子拉走独享:“所以头颅是在哪里发现的?” 小吏抢声回答:“在江阳县的城楼上。” “那不是被许多人看见?死者是谁?” “阳子瑜。” 宁峦山放下卷宗,把白麻衣穿上,又回到石台草席前,仔细端详颅骨,最后在眉弓处发现了一条旧伤疤,便附和道:“应该是他。” 荆白雀瞅了一眼,仿佛在说:“你又知道了?” 宁峦山得意地回了一眼,清清嗓子道:“阳子瑜这个名字你或许没听过,但‘说剑佬’这个称号,你一定知道。” “他就是说剑佬?”荆白雀敛眉沉思。 听说此人早年乃剑术大家,后与人交手中,颅上中了一刀,救回来后无法再用剑,便钻研剑道,查阅古籍,复刻失传之招,自续残谱,据传他通晓天下所有剑法,常与人论剑说剑,才由此得来称号。 剑谷中不少人所练古谱,便是由他修复,此人与剑谷关系可谓紧密,她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是侯府而不是剑谷之人出手请的丁酉春出山,否则就是面纱,也藏不住她的身份。 宁峦山却猛然反应过来:“侯府和说剑佬是什么关系?” 小吏答道:“听说侯老爷与之乃八拜之交。” 他复又低头沉吟:“能带我们去现场看看么?” 小吏愣了一下,低声说:“没有找到死亡现场。” 宁峦山偏头朝荆白雀看了一眼,后者的唇紧紧抿起,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言,竟一语成谶。若是不知其死在何处,破案将会受到极大的阻碍。 “可是棘手?”小吏惴惴不安地问,“丁大人,衙门里的人上阳家问过,说最后一次见到阳老先生乃是事发三天前,他说要上川西雪山采药,此后便离家,若不是死在江阳,那就是雪山,可西蜀据此迢迢,雪山更是险峻难攀,因而……因而坊间都传说是神行千里的精怪所为。” 宁峦山忽然温和地笑起来,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结案之前,一切皆有可能,本官说的现场,是发现头颅的地方。” —— 阳子瑜即是江阳本地人,驱车前往城门时途径阳家老宅,宁峦山便提前下车。跑腿的小吏要替他敲门,被他以官府插手,恐怕会漏去细节为由打发,只同荆白雀二人一道,谎称是说剑佬的朋友登门拜访。 应门的是一瘦骨嶙峋,弯腰驼背的老仆人,两人进了府邸才发现,老宅统共两个人,除了守家这位,就剩个婆子在后院洒扫做饭。 阳子瑜年轻时曾娶妻育子,但妻儿先后病逝,只剩他一孤家寡人,二十年没有续弦。 荆白雀暗暗活动手腕,想着万不得已之时,耍两招剑法自证身份,结果那老仆人根本没多问,就将他们请进了花厅。 宁峦山解释说:“阳子瑜为人豪爽,从不吝于剑道,从前便有许多人前来讨教。” 老仆替他们泡了茶,转身往花园去修剪惊蛰后杂乱的春枝,主人家根本不在家,也不可能再归家,不能就此干等,宁峦山在屋檐下追上他,试图套话,但对方年事已高,不仅反应慢忘性大,耳朵还背,光是询问阳子瑜的情况都磨了许久。 “……哦,你说老爷啊?” 好不容易搭上话,那檐上飞鸟振翅,忽然扫落青瓦。荆白雀跟来,正好撞见这一幕,说时迟那时快,她双腿一绞,腾身接住落瓦,又飞身上梁,将瓦片摆了回去。 驼背老仆的目光加速扫过来,十分惊诧:“骑鹤冲霄?姑娘,你是剑谷的人?” 面纱下,荆白雀脸色忽地一变,脱口解释:“你看错了,我……” 宁峦山抢话:“不错,我二人正是剑谷弟子。” 老仆人端详一番,忽然呆立原地,许久后才一拍脑袋叫道:“你们是来找老爷拿修缮的古谱的吧,他出门前曾交代过老夫,二位请随我来。” 两人对视一眼,荆白雀嗫嚅,似还想说些什么,但那老人已找来钥匙,她只能默不作声跟去。 一边走,宁峦山一边朝左右看,这宅子年生久,许多地方草木葳蕤,见不到阳光,尤其是重重回廊之下,迎面阴风阵阵。 阳家老宅占地广,有水有林子,七拐八绕也没走到尽头,两侧无人居住的房间都落了锁头,沿途除了随处可见的试剑石,收藏的宝剑,便是石碑石刻。 宁峦山不由放慢脚步,对碑刻多观赏了两眼。 荆白雀的声音不迭响起来:“此地不像普通江湖人能住得起的,可还有什么是我不知晓的?” 话方才出口,她蓦地想起,当年拥立谯纵自封成都王的,除了侯晖,还有阳昧,偏巧都姓阳,若真是沾亲带故,那么他和侯信能成八拜之交,倒也不是稀罕事。 联想到之前,宁峦山口口声声坚持,侯信认这个江左新贵的便宜儿子别有目的,她忍不住问:“阳家、侯家齐全了,是不是待会还得再出来个谯家?西蜀都覆灭两年整,这里头还能有什么门道不成?” “谯家无人。” 谁知宁峦山听后,冷冷吐出四个字,荆白雀只觉一股寒气直冲灵台。 “至于阳子瑜之死,我倒是觉得和蜀国无关。当年刘裕遣将朱龄石灭蜀,本只屠灭谯氏一族,但后来有蜀人不服,发动叛乱,牵连甚广,朱龄石平定之后,能杀的人都杀了,如今剩下的,要么无兵无权,要么无心无意,翻不起浪子。”宁峦山摸着下巴思忖,“朱将军勇武无双,统兼六郡军事,又有前车之鉴,想杀他也并不容易,没必要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 荆白雀想了想,觉得他最后那句话说到了心坎上,确实没必要去做费力不讨好的事,赶紧破案,再借由丁酉春夫妇的身份出关,才是当务之急。 “就是这儿。” 驼背的老仆没听见他俩低声的密谈,专注地领路,竹林后方渐渐显出一座雅致的小屋,他撩开外袍,从裤腰带上拉出一串钥匙,走到上锁的书房前,比对开锁。许是他老眼昏花,试了老半天都没找出合适的那一把,有些尴尬,故而与他们闲说了两句话:“两位少侠稍安勿躁,老爷交代过,他若出门,书房都是得锁上的。” 宁峦山顺口问道:“锁上是怕修补的古籍被偷吧,都是值钱的老玩意。” “也只有你们剑谷的人才这样觉得,我听老爷说,那些修补出来的剑谱,仍需要剑士打磨,这世间除了爱剑成痴之人,谁还愿意花精力和时间去钻研,俗人都是向金银看齐的。”老仆人发出长长一声叹息,手中的钥匙终于配对,喀哒一拧,木门被慢慢推开。 “依小女子看,阳老前辈不是俗人,最贵之物,大概就是那边剑架上的几柄剑。”荆白雀抬头,第一眼看向屋里放置的武器。 老仆走在最前面,瞥了眼地上的影子,忽然低声一笑:“姑娘,这你就错了,老爷最宝贝的,是这个。” 他身子一让,露出架子后几个高大的陶坛。 宁峦山凑过去吸了吸鼻子,大笑道:“好酒,味儿却要比巴人清酒更沉!” 随后他的目光一一扫过那几个酒坛,见下方压着竹笺,写着几个未至的日子:七月廿三,八月十七……几乎都是夏天的日子,有几张很新,有几张泛黄,还沾了墨点子。 “少侠懂行啊,这是药酒,不过我们老爷更偏爱叫它神仙酒,据说有延年益寿之效。” 宁峦山闻言,轻轻摇头,没怎么在意,历代帝王不问苍生问鬼神的不少,可最后都尘归尘土归土,一国之君尚且不得长生,何况普通人。 “这日子快到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5章 025 “本,本姑娘不打好看的人!”…… 宁峦山抗议:“我有好好查案!” “那这堆东西你能自己抱着吗?”荆白雀低头看了一眼怀中沉甸甸的古谱。 宁峦山哂笑一声:“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但他却抄着袖子,丝毫没有要伸手帮忙的意思。 “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值得人惦记的?” 荆白雀嗤之以鼻,却也没有真把剑谱往他手里塞,反而紧了紧手臂,格外上心,就像阳子瑜锁着那些神仙酒一样。 “有,怎么没有,我这人有两样东西最值价,这一嘛,即是我的脑子。”宁峦山用手指在太阳穴轻轻一点。 “还有呢?” “……我的心。”他意味深长道。 荆白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把古剑谱往马车上一放,不咸不淡道:“谢谢,你诱发了我的水土不服。” “什么?” “我快吐了。” “那就走走,”宁峦山厚着脸皮,拽拉着她的手往街上去,同时示意那小吏把东西先运回县衙,不许旁人接近,“你那是晕车,多走走就好,反正城门离这儿也不远了。” 荆白雀无言以对:“我发现你这个人……” “我这个人怎么?” 两人停在一处茶寮前。 荆白雀正要接话,目光却被他身后几人吸引,道:“那是不是剑谷的弟子吗,他们来这里不会是……”茶馆中几名年轻男子都穿着青色长袍,气质分外如一,她不由看向阳家老宅的方向,对身边人说:“要不你去拦住他们,我去把那个小吏喊……” ——“姑奶奶从不与丑八怪拼桌!” 一根筷子被甩了过来,话音戛然而止,荆白雀反手推了宁峦山一把,闪身侧目,只见茶寮门口退出来好几道人影,正是方才所见的剑谷弟子,而他们的前方,站着个粉衣女子,一脚踩在茶桌上,手中还抓着剩下的半筒竹筷子。 剑谷弟子往后退,同时大声质问:“姑娘,我等好言好语相问,你为何无故动手伤人?” “谁叫你们脏了姑奶奶我的眼睛!”那女子圆脸杏眼,生得娇俏可人,可惜并不温柔,口吐轻言不说,且还目中无人,颇为嚣张。 那几位剑谷弟子中,有一位曾受火伤,半边脸留有伤疤,连带耳朵掉了半只,头发遮着时,倒是清俊,但刚才为那筷子一扫,鬓发齐断,露出狰狞,叫旁人也忍不住缩回目光。 “我怕我看了你都吃不下饭,你这模样,倒是适合辟邪!” “小姑娘家家,未免太刻薄!” “谁叫你长得丑!” “师兄,让我来替你教训教训这恶婆娘!” “对啊,师兄,你这伤分明是从前救人所致,怎可拿来平白侮辱!” 剑谷弟子多是束发少年,只那位面上有伤的年长至冠龄,他本按住性子烈的几位小师弟,不想再生事端,要领人离开,但师弟们却为他抱不平。 然而,小弟子们还没动手,那女子却猛然将桌子掀翻,挑起筷子,趁人不备,朝声音最大也最年轻的那位的脖子飞去。 “你说谁是恶婆娘,姑奶奶我绞了你的舌根!” 剑谷弟子不料她不顾江湖规矩偷袭,躲闪不急,那位师兄为照顾师弟,挺身而出截下筷子,却给她拔下金簪偷袭。 簪尖狠狠擦破脖子的嫩肉,鲜血顿时喷涌如注。 “宋师兄!” 几个小弟子慌了神,左右搀扶,赶紧替他点穴止血。 簪子上有毒,是为了防身之用,不伤性命却狠辣,宋师兄的嘴巴登时肿似两条猪大肠,肌肤更是流脓溃烂,粉衣女子却拍腿大笑,张扬得意:“剑谷的人,着实可恶,也算是一雪前耻!” 剑谷众人闻言大呼: “我剑谷何时得罪过你!” “恶婆娘,快把解药交出来!” “没有解药,有也不给你,我这就去把药倒进茅坑,有本事你让他去舔呀!”她嘻嘻笑道,当真转身要往茶寮后走。 “这恶婆娘既不讲江湖规矩,我们也不必客气,我看不如一起上,拿下她给宋师兄赔罪!” 立时几道剑光抖落,剑谷弟子纷纷拔剑。 粉衣女子仓皇应招,却双拳难敌四手,堪堪退了两步,见他们当真还手,也有些胆怯,手扶着柜架眼神闪躲。 “看,这恶婆娘怕了!” “谁怕了!”女子红着脸舞刀,接连踹翻了好几张桌子,窝着火一通乱砍,但她武功实在太糟糕,别说以一敌多,就是单挑也显得吃力,便又要动歪心思。 吃一堑长一智,剑谷的少年们都防着冷箭,她手一缩便立马刺过去,不让她心眼得逞。 药粉脱手,粉衣女恨得牙痒痒,再这样下去,自己若真失手被擒,还不知要如何被羞辱,仓促之下她忽然灵机一动,大喊了一声:“你敢叫我恶婆娘,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煞星白雀,才不是恶婆娘!” 剑谷弟子常年于剑阁清修,并不知道江陵发生的事情,而白雀名号太响亮,连谷主都输了半招,他们顿时投鼠忌器。 趁其分神,粉衣女向外突围,偏偏看热闹的宁峦山挡在茶幌下,阻了出路,她气得格格咬牙,一边挥刀一边要挟: “识相的给本姑娘闪开,不然要你的狗命!” 近旁的剑谷弟子见门口的客人分毫不动,还以为被吓傻了,便挺身而出:“恶婆娘,你休要伤人!”随即将宁峦山顶开。 粉衣女冷笑,并未收刀:“我白雀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挥我做事!” 眼看将要一刀断手,宁峦山半眯着眼,五指忽然成拳。 就在这时,剑谷弟子手中一轻,长剑脱手而出。 一道倩影横来,反手转剑,向前一抹,架住那粉衣女的脖子,而粉衣女手臂已麻,长刀哐当一声落地: “你,你你敢——” 被挟持的女人急得眼泪盈眶。 荆白雀手里的剑向前近了一寸,眼里骤起杀意:“为什么不敢,你既不讲武德,那么必然遵循弱肉强食的铁律。他技不如你,任你喊打喊杀,你技不如我,自然……” 正在掸衣上灰尘的宁峦山本没打算插手,想这女人之蠢,借谁的名头不好,非要假称白雀,活该倒霉,结果转眼瞥见她腰间荷包上的花纹,回想起来时的马车标记,立马凶狠地吼了一声:“道歉!” 女子被吼懵,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才不给丑……” “啪!” 赶在剑锋割喉的前一瞬,宁峦山扬手给了她一个巴掌,倒是比身边的人还要急。 长街的另一侧有人喊了一声“住手”,却淹没在巴掌声下,他只能冲上来一把扭住宁峦山的胳膊,将人往外扯,而在来人身后,还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追逐,发出微弱的喊声:“诶……” “哥!” “哥你不要怕,打死他!他竟然敢打我!” 男子拽不走宁峦山,像一头愤怒的熊,死死抱住对方的腰,往地上摔。 听见粉衣女子的称呼,荆白雀飞踢一脚,将两人分开,随即撤剑旋身,把剑作刀使唤,一招跳劈。 粉衣女子“啊”地一声尖叫,惊得宁峦山没站稳,东倒西歪抱住白雀的腰,撞向挂茶幌子的竹竿。 “莫,莫要打了!” 背后那个吊着口气跑了几条街的家伙,终于插进话来。 荆白雀正拧眉,就透过宁峦山的头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从后而来的正是接他们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6章 026 “我保证以后不背着你开小金库…… 宁峦山惊讶不已,隔着面纱能看出好看难看?他怀疑她只是欺软怕硬,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小声嘟囔:“我难道不好看?我可是江左一枝花!除了一个月没洗头没洗澡,刚刚摸了腐烂的头颅以外,”他瞟了一眼侯笙,蓦然拔高声量,“哦对,就是用打你的那只手摸的,那尸体眼窝子里全是蛆,鼻子嘴巴也都烂了,黑黑黄黄的肉就挂在……” “我要杀了你!”侯笙使劲揩脸,被侯明之挡住。 知晓眼前之人便是“小皋陶”丁酉春后,侯明之神色复杂,但当着这么多人,还是维持体面,点头致意:“对不住,刚才误会一场。” 侯笙彻底怒了:“你知不知道他是……你做甚对他如此和颜悦色!啊?你说你,生得五大三粗的,有什么用!”她转头便将火力调转,对准自己人,恨侯明之没给她撑场子,嘴皮子翻得那叫一个块,快板都没她打得响亮,“难怪剑谷的人看不上你,呸!你就是个孬种!” 侯明之后槽牙紧咬。 “别的兄长都是护着妹妹,护着自家人,你看,你连还口都不敢,娘说得没错,猪都比你脑袋灵光,我怎么有你这样一个哥哥!” “够了!” 侯明之抓住她的手,力气大得惊人,把她骨头被捏得咯咯作响,侯笙本能挣扎,他立刻将人扯过来。 这一扯可不得了,侯笙脚步打滑,差点掼在拴马柱子上,幸亏宋师兄敷药后好转,正好被人搀扶着走出来,下意识托了一把,那位千金小姐才没脑浆蹦溅。 情势转变,侯笙被吓懵了,顿时嗷嗷大哭。 侯明之后怕地松手,当下又给了她可趁之机,叫她反咬一口,转头跑了,他却还愣楞站原地,低头看着手上牙印。 荆白雀收了剑,冷漠地站在一旁,他像是突然发现还有个姑娘,又涨红了脸,连连鞠躬道歉:“都是舍妹的错,不不不,是我的错,对不住,对不住……”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和侯笙分明两个极端。 —— 茶舍里打砸的桌案茶碗,管家已付过钱,又在侯二的授意下,要留剑谷弟子盛情款待,宋师兄以要事在身推辞,要直奔阳家老宅去,宁峦山恍然,赶紧拦了一手,说明缘由,请他们上江阳县衙门一趟,找一个姓许的小吏索取古籍。 一听阳子瑜身首异处,宋师兄大惊,忙说要回谷中禀告谷主长老,三下五除二出了江阳城,而他们出城的城门,正是阳子瑜悬首之地。 路旁有个挑挑子卖杨梅荔枝的,水色好,又新鲜,荆白雀看了几眼后,随口问价。 对方伸出手指,喊了个数。 宁峦山忽然插嘴,嫌弃不已:“这也太贵了,城里头也就比你贵一钱,你怕不是看我们远道而来,故意敲竹杠!” 那小哥面红耳赤:“你打听打听,俺每日早晨都在此地买卖,一向童叟无欺!” “你看,太阳快落山了,不如你折三个数,我们全买了。”宁峦山指着正和管家说话的侯明之,说道:“看到没有,那边那个行走的钱包。” “三个数,你怎么不去抢!”贩子大叫起来。 他立马蹲下,凑过去比划,幽幽道:“我这是为你好,你知不知道,你蹲着的这地方,就在不久前,刚死了一个人,脑袋就挂在旗杆上,舌头有这么长!” 一旁站着的荆白雀反应过来,顺势弹指,枝头落叶飘到小贩头上,吓得他立马跳起来:“你你,你别胡说,哪有舌头,那脸都烂得没法看了!” 荆白雀咋舌:“烂了?” 小贩犹豫了一下,说:“反正鼻子眼睛都看不出来了,也可能是被人砍的,那样子瘆人得很。哎哟!多大仇怨,割头就算了,还要毁人面容!” 宁峦山当即顺着他的话说:“是啊,这也太恶毒了,我今天也被人骂丑八怪,还差点给人毁容,不如你便宜点卖给我,压压惊,不然我出了巴蜀就说你们这儿的人都是变态。” “滚滚滚!” 荆白雀把宁峦山拨开:“敢问大哥,你可知死的是谁?” 那贩子摇头:“这谁认得出来,俺刚瞟了一眼,官府的人就把那颗头给放了下来。” “剩下的我们都买了,你可以走了。” 荆白雀大手一挥,随即去掏宁峦山的袖子,后者死死捍卫着自己的私房钱,咬牙切齿道:“我警告你,你别白日宣淫,仗美行……” “拿来吧你,别藏了。” 那串钱在她手上抛了抛,转手扔给了贩子小哥,宁峦山垂死挣扎,被她拉到一边:“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跟江阳县那几位眉来眼去……” “还真不是!”宁峦山打断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需要办案经费我会直接要。” 荆白雀双目微睁。 “这有什么奇怪的,不是人人都是包打听,有的人得要这个才会开口。”他食指和拇指贴在一块搓了搓。 “那这是……” “丁酉春衣服里发现的,这厮居然还藏私房钱。” 荆白雀忽然想到什么,猛然抬头:“你上次不是说他们如胶似漆……” “我爱你跟藏不藏私房钱不矛盾。”宁峦山立马举手,赌咒发誓:“我保证以后不背着你开小金库。” “你藏不藏跟我有……”荆白雀转头,发现那贩子小哥正在不远处翘首向她张望,似有难言之隐,便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姑娘,这钱不够啊。”小哥腆着脸说。 荆白雀在身上摸了摸,拿出一些碎玉,把人打发。 宁峦山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等等,你不是说你没钱没首饰,金的银的都没有吗?” 荆白雀淡淡道:“是没有。” “那你……” “碎玉。” 宁峦山痛心疾首:“你给他碎玉!你早说啊!”他从腰带里又掏出几个钱来,“我现在去换回来!” “人都走了。” 荆白雀把没剥壳的荔枝塞他嘴里,顺便把钱收缴进自己的腰包:“你早就看出来了对吧?首级上的刀痕……” 话音未落,侯明之又凑了过来,拱手问道:“丁大人,可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荆白雀看了侯二一眼,露出被打断的不悦,但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不便继续下去,只想赶紧把人打发。宁峦山和她心思一样,便指着地上的挑子说:“还要劳烦两位帮我们送去县衙。” “那你们?” “我们去找马帮,想法子快马送到东越去,给我娘尝个鲜。” 侯管家上赶着跑腿,被宁峦山以二十四孝子,必须亲自出马才放心为由婉拒,并表示届时会叫马帮的人去衙门取,请他们代为交付。 “丁大人若需要在下,还请不吝开口。” 侯明之抿了抿唇,放弃劝说,便与管家一人抱着一只筐子离开。 “好说好说。” 宁峦山拱手,叫上一旁装哑巴的女人,头也不回往另一侧去,过了许久,方才出声探问:“走了?” 荆白雀屏息,静了片刻,道:“没有跟来,眼下如何?” 宁峦山说:“去马帮。” “真要送荔枝?” “话都放出去了,当然要送,你要喜欢,改明儿再买。”他顿了顿,厚着脸皮说:“你付钱,我请。” 荆白雀笑了起来:“还是记你账上吧,我看你债多不压身。” 宁峦山哼哼一声,说:“刚才说哪儿了?哦,你说刀痕,我没看出来,毕竟都烂成那样,何况我也不是专业仵作。不过,我们现在知道了,官府里有人在撒谎。你说他们为什么就这么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7章 027 可她怎么觉得,这山里还有他人…… 离开马帮的据点,荆白雀已在坡下等候,她背靠一棵老槐树,正在闭目养神,刚才趁宁峦山和马锅头磋商时,她往后方探了探。 光影落在她紧紧攥起的眉心上,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宁峦山落定脚步,轻轻抬起手臂,荆白雀听出是他,没有睁眼,只猝然开口:“后面货装了七七八八。我打听了一下,一个月内途经江阳的马队不少,但大多为了赶路并未停留,北面下来的就这一支,从成都出发,经江阳往东送一批上等的蜀锦,不过他们的头太贪心,捎带了短程货,结果半路出了问题,坏了织品,赔偿至今才谈妥。” 宁峦山静静地凝视着她。 荆白雀没听见回应,立刻睁开眼睛,他的手已经落了下去,神色如常地和她交换了一下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而后道:“看来并没有神行千里的妖怪。” “你知道阳子瑜在何处遇害了?” “也许,”宁峦山微微一笑,“至少我知道我们接下来该往何处去。” 荆白雀也会心一笑,但见他目生愁色,很是苦恼,担心中间仍有差池,遂又问道:“难道有何不妥?” 宁峦山苦笑:“那位侯小姐,都能死乞白赖让毫无关联的马帮护送她回去,人家拒绝,又斗胆抢夺人家上好的驮马,把这里搅得鸡犬不宁,这下去了她的地盘还不得夹紧尾巴做人哟!” 原是担心这个。 侯笙是胡搅蛮缠,但不足为惧。 荆白雀想了想,说:“不用担心,我……” 宁峦山轻轻咳嗽了一下,小声说:“倒不是担心她……其实我是在担心,如果一会回去我跟侯二公子说,他妹妹砸了人家马帮的驻点,我赔得裤衩子都不剩了,他会不会有那个眼力劲,主动用重金抚平我内心的创伤?” “……” —— 翌日,二人如愿启程,与侯府众人轻车快马,向成都去。 离近城池,侯明之心不在焉,几次策马想插在荆、宁二人之间,似有话要说。 侯府就在成都,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小子打什么主意,宁峦山便粘着荆白雀,不给他可趁之机,直到入城,他都不得机会,九丈城楼下更是着急,鼓起勇气横马拦在前头,攥着劲似乎今儿就要把人扛回家去。 “丁大人……” “丁大人——” 另有一声高呼,将侯明之的声音盖过,成都令派人前来迎接,同时带来另一个振奋的消息:“我们派去雪山搜查的人,找到了阳老前辈的尸身!” 侯二失去机会,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开口:“丁大人,你需要什么,我帮你准备。” 宁峦山拱手致意:“稍等。” 随即便转头,同那捕吏询问:“尸体抬回来了吗?” “不曾,只是收到了飞鹰传信。” “本官亲自去一趟,还请安排一位经验老道的仵作。”捕吏应下,慌慌张张去找人,宁峦山沉吟片刻,又把人叫住:“等等,你们府衙发现的尸体一般都怎么处理?” “家属认尸则家属携去,无人认领,结案后抬去义庄。” “那犯人的尸体呢?” “死囚犯的都是恶罪,曝尸三日,以儆效尤后,通常许家人带回安葬,只是若犯十恶不赦的重罪,则不许,和无人认领之尸一块安葬。” “你们这儿这两年犯罪多么?” “大人多虑了,咱们蜀中,民风淳朴,夜不闭户,作奸犯科的事并不多见。”毕竟是江左过来的人,捕吏当然自夸,不过一想到今次这离奇分尸案,又噎住,尴尬地赔笑,岔开话题:“属下这就去找人!” 侯明之再次插话:“你需要准备什么,我让人去办。” “东西自有衙门出面准备,不过有一件事,却需要二公子亲自出手。”宁款山想了想,说道。 侯明之眼前一亮:“什么?” “帮我打听一下城里的冰窖。”寻常人家基本没有这样的本事,按成都的人口和建制,能制冰的地方应不多。 “是要储存尸身吗?” “不是,我不是买了一批荔枝吗?放衙门里总觉得血淋淋的。” 侯明之恍然,脱口而出:“侯府就有。” 侯府管家跟在后面,想说什么,但没插上嘴,宁峦山已抢先道:“那正好,等我回来请大家尝尝鲜!” 说罢便先行离去。 等宁峦山走得不见影,侯二这才把管家叫过来问:“我见你欲言又止,怎么?” 管家摇头:“没什么,不就是几个果子,等东西到了,小的吩咐下人拿篮子分装,先放窖里冻上。” 要上雪山,一些必备的物资不可少,官府的人备好车马,侯管家则负责备取厚衣服,他拿了几个尺寸,但无法拍板,便带了个婆子来他们下榻的地方。 换衣服时,婆子替宁峦山把披散的头发撩起,管家过来搭把手,净往脖子根瞟,直到缝隙里显出一块肉红色的胎记,才收回视线。 “大人这胎记是娘胎里带的吗?”侯管家舒了口气。 “是。” “蜀罗轻透,若是夏日,怕是要显出来,要是不嫌弃,小的倒是知道个偏方能祛除。” “不碍事,即便在江左,也无人强令我束发。”宁峦山随口说着,把衣服脱下来交给一旁的夫人,“就带这件进山吧。” 荆白雀默不作声接过去,转身把煮好的水泡上茶,递给管家。 “这怎么敢当。” 侯管家连声道谢,两手来捧,荆白雀垂眼,仔细看了看他的手掌,掌心虎口没有茧子,指头上倒是生着不少,肌肤也很是粗糙。 —— 东越近海,无高山,按照丁酉春从前的履历,常在江左活动,冬季都不一定时常能见到雪,更别说爬雪山。宁峦山便事无巨细询问要领,又从侯家那位骄纵的小姐,一直说到家中旁人,一壶茶喝下来,热络得俨然已成了半个侯家人。 起初管家还有些担心,毕竟丁酉春很是冷淡,一心扑在案子上,但眼下既有心打听,说明在他心里并不排斥认祖归宗,只是有所犹豫。 毕竟老爷当年辜负了他们母子,心有怨气也是应该的。 临出门的时候,侯管家已经没什么疑惑,就算真的丁酉春站在他面前,他也不一定能分辨得出来,于是欢欢喜喜离开,顺带还代表家主,请他破案后一定赴府参宴。 荆白雀把门关上,头一句便是:“此人武功平平,不会掌法,丁夫人的侍女不是他打死的,来的路上,我也找机会接近过侯明之,他的武功也乏善可陈,侯笙说剑谷拒他,应该不是假话。”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管家打着接人的幌子动手,那么他也是最有可能识破他们身份的,但今夜处下来,却不曾见端倪。 “你是觉得他有所隐瞒?” 荆白雀抿了一口茶,认真说:“我不觉得侯府所有人都欢迎这位丁大人,除了那位一心想认儿子的侯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8章 028 “我何时说,阳子瑜死了?”…… “怎么了?” 宁峦山为她那惊心的目光所惑,停下脚步,其他人也跟着站定,面面相觑。 荆白雀适时把目光挪向飞鸟,故作惊讶道:“没想到这鸟还能飞过雪山?”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实有一只不同寻常的飞雁,便是本地的向导也忍不住追着多看了两眼:“这是斑头雁,不过一般四月就北迁了,这个时节还在山上,多半是落单离群。” “你喜欢?你要是喜欢,我送你。”宁峦山在一旁抄着手。 荆白雀不要,想要拒绝。 他便用手假装张弓搭箭,随后捧来:“要是真送给你,恐怕会不讨你欢心,你看它飞得那么自由,抓来多可怜。” 荆白雀眼中闪过诧异和震惊,又荡起涟漪,最后冰雪消融,化作初春第一缕熏风,含唇而笑。 “……唉,我就会忍不住烤来吃了。” 随后他挨了一脚。 “别踢,别踢!我要是滚下去了,拉你垫背啊!”宁峦山威胁她。 “你够得着吗?”荆白雀往前面走,离他远远的,躲开他的手。 他便假摔,扑过去抱住她的胳膊,臭不要脸地赖上:“只要你飞在天上时,偶尔记得俯瞰尘世,我们就会相遇,就像那只鸟,寻常人谁上雪山来,能上雪山的季节他们都已经回到北方。” 荆白雀站了一会,觉得他话里有话,但转头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嗤笑一声,试着把吊在胳膊上的牛皮糖甩开。 宁峦山沐浴在金光下,忽然说:“你应该多笑笑。” “丁大人和夫人的感情真好。”望着前方成双的背影,侯管家不住感叹,他先前还觉得夫人性子冷,几乎不说话,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错觉。 众人沿着溪流在山地上走了一阵,放眼望去,背风坡下,伫立着一幢小木屋,屋子周围支着几个篝火堆,来往有匆促的脚步,不用说,这里应是搜索的营地。 一个抱干柴的小吏回头瞧见他们,举手挥舞,两方的人立刻会合在一起。 荆白雀也跟着往前,走了一会,发现宁峦山没动,落在后方,像在数人数,她也眯眼跟着看过去,发现此地并没有雪山上的原住民,只有侯府和府衙的人。 “这地方选得真不错。”说话的是跟着他们的向导。 宁峦山笑道:“难道还有什么风水堪舆的讲究?” “堪舆?”向导连连摇头,“你们的东西我不懂。我只知道,雪山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实际危机四伏,像这样的营地,一定是常出入雪山,对此非常有经验的人才能挑选出的。” “那你会选这里吗?” 向导思忖了一下:“不好说,我可能会选择那里,但不会离河道太近。” 宁峦山明白过来,向导虽然是本地人,但只是对气候环境了解,并不经常上雪山,更不是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 于是他招手,朝木屋抬起下巴:“我们去那里避避风吧。” 向导搓着手,脸上笑得像高山上的红花:“莫事,有酒就行。” 宁峦山随即解下自己的酒壶给他,他拧开塞子,要往自己的空腰壶里倒,宁峦山慷慨摆手,让他一整壶拿去,谁知对方却忽然变脸,非要塞一半回来给他,严肃地说:“六月的雪山依旧寒冷,不喝点酒,你们江南来的人,受不了的。” 说罢他仰头豪饮:“好酒!你们的东西还挺齐备的,有谁来过雪山吗?” 宁峦山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也许。” 荆白雀在前方走动,四下里随意看了看,最后往那木屋靠近。 这里的树生得高大,直挺挺的,有一人合抱粗,冠顶几乎不怎么摇曳,但并不代表平静,硖口里的风实际上大得吓人,她遮面的纱巾一个劲儿蹭着脸蛋磨,阳光下依然涌动着刺骨的寒意。 附近一个差役方才见她与丁酉春比肩,大概猜到其身份,见她被风迷了眼,忙让出位置,请到屋后小坐:“我们前些日子刚来的时候,也这样,幸亏在山里找着间歇脚的屋子。” 荆白雀两眼朝屋子扫了一圈,语出惊诧:“这屋子不是你们搭的?” “哪能,拾人牙慧罢了。”对方不敢居功。 荆白雀附和地笑着,眼睛里却没有温度,再是眼拙,她也能看出这屋子一侧的窗板木质崭新,用的是新材,还有几处新添补过。于是,她又多看两眼,故作忧虑道:“这儿晚上睡着,会否漏风?瞧这风大的,别给掀个洞。” 这些差役,从没出过巴蜀,也不知江左是何等模样,对京城多有向往,以为那是金砖玉瓦堆砌的地方,别说这等木头房子,只怕出行都是十六抬大轿,他们乃前一批进山的,并没有见过荆白雀登山的模样,看她眉眼带着几分江南的水秀,道是矜贵,于是宽慰着:“我们来时都检查过,屋子牢靠得很,没有一处破损。” 荆白雀礼貌地点头,久久没接话。 —— 尸体被抬到溪边,宁峦山走过去撩开裹尸的白布,突然庆幸荆白雀没有跟来,因为那样子实在惨不忍睹。 高山风寒,尸体腐败程度其实不深,但奈何这地方多飞鸟走兽,不知道是被鹰啄的还是豹啃的,半个月过去,总之血肉七零八碎,不少地方只剩下骨头架子。 好在飞禽走兽不吃布料,衣服和随身之物相对完整。 侯管家辨认出阳家的方印,高呼确实是阳子瑜的尸体,替他们老爷为好友的惨死捶胸顿足起来。 宁款山见此,不禁想,如果这管家哪日不干管家了,去叫魂哭灵,必然也能糊口。 成都令手下的仵作已经提着竹篓子走过来,按规定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死者生前并无外伤,宁峦山则擦了擦手,就着脖子的断口看了又看,虽然皮肉翻卷,但和江阳县发现的头颅倒是对得上,随即吩咐那仵作:“你再好生验骨,当真没有外伤?” 仵作被这么一问,反倒拿不准。 宁峦山拍了拍他的肩,附耳低声:“本官教你几个法子,你再试试。一会本官要去发现尸体的地方走一趟,需要什么,尽可和他们说。” 荆白雀捧着酒囊,斯文地饮了两小口酒,余光瞥见宁峦山站在溪边同她招手,那手上沾着水渍,像刚刚濯洗过,想必已经查看过尸体,只是这样子,倒是要再出发? 反正坐在此地也左右不安,她干脆起身,小跑过去。 宁峦山未开口,先伸手替她拢了拢斗篷,方才道:“我们要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就在前方不远,不若你就留在木屋歇脚。” “那地方我可不敢待。”荆白雀如是说。 宁峦山挑眉:“别告诉我你在屋子里看到了尸块血迹之类的东西,难道山里的走兽都成精了,还知道躺着享受?” 荆白雀摇头,道:“成没成精我不知道,但我现在有些相信,是不是真的有神行千里的妖怪。”她说完,忽然打了个寒噤,手臂上汗毛倒竖,故而向背后望去。 山中那种令她惊恐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青天白日之下,他们的一言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29章 029 “这就要问问侯老爷了!”…… “要知道他是谁,想明白几点就可以了。” “按照江阳县案卷记载,上月十九日清晨,有人在城门发现一倒吊头颅,向府衙报案后,经辨认,死者为‘说剑佬’阳子瑜。根据阳家老仆的说法,他家主人在望日离开江阳,前往雪山挖采药材。江阳并无凶案现场,且有人曾目击他出城,也就是说,他不是死在江阳,而是在路上被伏击。” 衙役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宁峦山幽幽道:“这么看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本官只惊讶于江阳县办案效率,城门口那卖荔枝的小哥,这一月来,每日天蒙蒙亮就挑担子来卖,竟然只远远晃了一眼,官差就把头颅给解了下来,那报案的人得多早进城,城门又是几时开放,从城门到府衙再从府衙到城门又需要几时,那可是争分夺秒,哦不,得神行千里才办得到。” 江阳县跟来的官差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而成都府衙的人却面面相觑。 “为此只能得出一个解释,恐怕是有人不想让旁人认出挂着的是谁。如果死的真的是阳子瑜,会有这样的困扰么?” 侯管家小声嘟囔:“也有可能是案情不清,凶手未曾落网,所以不便声张。至于案卷,记载错漏也是有可能的,谁能保证永远不犯错。” “是,本官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宁峦山顺着他的话说,甚至还耸了耸肩:“反正错漏也不只这一处。好吧,就打有这么个刚入职的马虎小吏,记错了时间,可面部砍伤这么重要的线索也能漏?他漏了仵作也能漏?都是临时工?” 他陡然拔高音量:“只要复检,很容易被查出来,我想江阳县的仵作应该没这么个胆子,只能说有人授意。” 府衙的人连忙道:“授意?您在衙门为何没有提出来?明明可以公开对质!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丁大人您的猜测?” “怎么说?说了又如何?本官没有证据,逼急了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拿人顶包,到那一步就永远也不知道真相为何。” 侯管家颇为担忧:“那大人您现在说出来……” 宁峦山朝他们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眼下当然有证据——” “案卷里虽然漏掉了一些关键性的描述,但书写的吏胥显然自以为是把他认为不会影响结果的线索留了下来——本官一直没明白,头发里的水哪里来?挂在城头早就给晒干了,而完好的皮肤又为何像水泡过一样?” “起初,本官以为是冰的缘故,但冰库密封极好,我们待了那么久,一直干冷冻人,也是在出来的时候遇上外面的热气,才浑身湿漉漉的,更别说头颅裹了草席,和冰块隔着老远。你们用冰存放不只是为了延迟腐烂,而是为了掩盖一个重要细节,这个头颅被水泡过,而一旦知道,就能顺藤摸瓜明白这颗头颅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到江阳县的。” “怎么来的?”侯管家问。 “马帮走货。” 管家疑惑:“怎么就从水泡过的关联上马帮了?他们又不走水路?” 宁峦山解释道:“并不是因为这个联系上马帮,而是因为路程和时间。还记得本官送的那筐荔枝么?最开始,想让他们送到东越,可马帮的说没个十天半个月送不到,而鲜果易腐,本官不忍心啊,三日内能送到的地方,便只有成都了,况且其他地方没有马帮的落脚点,他们不会单独停下来接生意。” “每一个马锅头走的都是单线,也即是熟悉的道路,所以成都往江阳南下的,必然也得北上回,打听他们上一次送的货,货送到了哪里,自然就能确定。” 管家又问:“即便送到江阳,你怎么能确定,货一定是死者的头颅?” 宁峦山答道:“因为他们送的蜀锦被水浸湿了。” “显然,捎带的人害怕转手时因为查验而被无关的人发现,谎称已密封,用苫布加稻草扎好,延迟冰块融化,而为了防漏,一定用了大木桶盛装融化后的冰水,过滤在第二层,现在去江阳县衙门找,没准还能找到这样的木桶。” 说到这儿,他话音一转:“但这一切只能说明府衙有人参与,不能完全排除死者不是阳子瑜。尸体面容被毁,除了不想让人看到其真面目外,也可能恨之入骨,想毁容泄愤呢,我们在路上不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人。” 侯管家顿时涨红老脸。 “所以,需要别的证据来佐证,”宁峦山忽然拔高声量,对周围的人说:“诸位,你们可还记得,刚才那具尸体旁边有些什么?或者说,尸体旁边缺了什么?” 最开始搭话的衙役看他目光落在腰间,喃喃道:“是酒壶。” 宁峦山垂眸轻笑:“从冰库出来后,本官去了一趟阳家。”他当时并非因为路过而临时起意,而是觉得打个措手不及总能抓到很多意想不到的线索:“在那里,本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阳子瑜在家里泡了许多药酒,这些药酒,都写上了开坛时间。” “其中有一个酒坛是空的,时间五月,正是出门的日子,也就是说,临行前阳子瑜带着自酿的酒上山,以御风寒,可尸体身上却没有酒壶!酒可以空,但不能没有酒壶。来雪山前,本官还和侯管家确认过要带酒,入山时,又向向导问了一遍,即便夏季,雪山也十分寒冷,熟悉雪山的人,一定会装备妥当。” “所以,我确定这个人,不是阳子瑜。” 侯管家忙问:“那这个人是谁?”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孰料宁峦山摊手,神态语气有几分耍赖,“但我知道他从哪里来。” “死者头颅皮肉翻卷,斫伤乃生前所为,虽然一刀砍断脖子对于寻常人难办,但习武之人若是配合内力,则不然,所以即便对案卷的错漏感到疑惑,本官也没有怀疑过两处府衙,直到从马帮得到确切的线索,本官才忽然明白,能让县衙说谎但又大着胆子不怕查的,只有一种可能——” “尸体本身就来自于县衙。” 此言一出,众人对视,面色各异。 宁峦山拍了拍侯管家的肩膀,道:“只要查查最近有没有被判枭首的死刑犯,再追查尸源,就能查到。本官记得衙门里的人说过,巴蜀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0章 030 “哦,那边是雀儿山口。”…… 侯家虽倒,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府衙里这点关系尚存,他若是摆出一副慈父忏悔的模样,又不是真的犯案,这点人情面子,还是有人会卖给他,陪着他荒唐一场。 “孩子,是我对不住你。”面对直白的指责,侯信老泪纵横:“我已是半只脚踏入黄土的人,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你一面!” 宁峦山哼了一声,没有接他的话茬,继续复述整个案子:“你从府衙获得无人认领的枭首死囚,将头颅通过马帮送去江阳,托人挂在城楼上,尸体却送到雪山,这就是为何进山前侯府准备充分,为何营地里没有一个当地向导,为何木屋有新修缮的痕迹的原因,因为你们早就从阳老前辈那里知道雪山的情况,提前来过,深知所需!” 侯信嘴角扯了一下,慢慢碾平。 “丁酉春”越是冷脸,他越是安心,没有人会对凭空冒出来的父亲表现亲和,对方越是痛恨愤慨,说明越是在乎。 其实奇案也不一定能把这位小皋陶勾过来,天下那么多悬而未决的难题,若事事亲为,只怕他丁酉春得跑断腿,何况自己飞鸽传书托人游说时,那有意无意暗示,以丁酉春的聪慧,未必没有察觉,他肯来,心里必然还是有隐秘的期待。 侯信赌的就是心软。 于是,他忏悔着,甚至要给便宜儿子跪下: “孩子,我不求你认我这个混账,还请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以尽父亲之责!”说着,他抬起手臂,还要给自己来两个巴掌,“你若恨,尽管替你母亲来讨。当年我云游四海,在东越的海边为她所救,却因为家书召回,辜负于她,我侯信下辈子当牛做马,必然还她恩情!” 宁峦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终归不是丁酉春,无论怎么推测猜想,也无法判断正主最终会如何抉择,是艴然而去,还是抱头痛哭,宽宥过往? 一口气压在心口,压得发酸,但身体的本能已经替他做出反应。 耳光没有落下,侯信的手臂被紧紧捉住,他惊讶地望着身前的年轻人,眼睛里慢慢浸出喜悦。 “孩子,你……” 宁峦山的手臂不由自主颤抖,这样的画面,少年午夜梦回时,曾萦绕心怀,久久不去,以至于眼下精神恍惚,竟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 ……自己内心的渴望,其实远胜于愤恨吗? 他深深提了一口气,用力把握着的手臂甩出去:“侯家主,你大可不必如此!” 侯信的眼神瞬间黯淡,随后颓唐地垂下双手:“是我奢望,是我不配。你能来见我一面,已然足够,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你前程上的绊脚石,更不会阻止你回去侍奉母亲。你是该陪着她,陪着她安度晚年,你是个纯善至孝的好孩子……” 而后,不等宁峦山开口,他已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泥草,往营地去。 “既是误会一场,后续自当出面解释,只是眼下天色已晚,冒险出山不便,我叫随行之人备了食物,烦请将就一晚,明日我再亲自送你离开雪山,若你要就此回江左,我便着人即刻备妥车马。” 宁峦山“呵”了一声,脚步未停。 这侯信手段高明,软硬兼施,但凡丁酉春心软,只怕都会被吃得死死的,不过他可不是丁酉春,还是赶紧和荆白雀离开此地,查清帝师阁的案子,早早结束肉票生活为好。 营地即在眼前,侯信扫视一圈,把身边的随从找过来问:“子瑜兄呢?”他们本是约好,等丁酉春破案,阳子瑜便出面澄清,以其身份名望,从中当个和事佬,调解他二人父子关系,再相携同归,去往成都小坐。 宁峦山虽不知他安排,但能猜个七八,当下也察觉异常,正欲开口,就见荆白雀朝他快步而来。 “附近都看过,没找到人。” 打从确定阳子瑜没死后,他俩的计划便是找出“说剑佬”对峙,也就不需多费口舌,可荆白雀借口离开后却迟迟未归,他心神难定,甚至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推理错了,但显然,眼前的落差跟他并没有关系。 官府派出搜寻尸体的捕吏与侯家一道上雪山,既然他们没有修缮房屋,那窗户铁定是阳子瑜修补的,他上山采药乃是惯例,只是给了侯信制造假案的便利,即便两者通气时让他尽可能避开搜寻尸体的人,但也不会就此草草下山,耽误自己采药的事儿。 那人会上哪儿去呢? 宁峦山心下生出大大不妙的预感,朝侯信大声喝问,向雪山而行:“他一般在何处采药?你可知晓?” 侯信被吼懵,半晌才反应过来,咽了咽唾沫——他不通岐黄之术,也是头一回上山,哪里清楚。 “我刚才在附近看到了那种草药,跟我来。”幸而有荆白雀抢身在前,打破尴尬。 他三人风火急行,侯府的人跟随而动,府衙里尚有些不知情的,都被这阵仗骇到,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侯管家只得简单交代了几句,说那具无头尸体并非阳子瑜,阳老先生可能还没死,并托请一众趁天还没黑,在雪山中帮忙搜寻阳子瑜的身影。 在向导的带领下,不及一个时辰,玉龙拉措湖泊后的谷口陡坡前,传来惊呼—— 飞鸟齐齐振翅,天地间最后一丝光湮没在高山之后,宁峦山下坡时脚步猝然一滑,荆白雀连忙握住他的手,四目相对,各自眼底只余下惨白和惊魂未定。 他们恐怕暂时走不了了。 —— 仵作指着草坡下支离破碎的遗骸:“这是个人啊……”残存的血肉和骨头上,还留有野兽啮咬的齿痕,此人被山中猛禽所食,毋庸置疑。 侯信的心沉了下去,脸色极其难看,管家更是哆嗦地看向一侧:“有,有酒壶。” 老仵作闻言,顺手捡过来翻看,见葫芦的底部当真刻着一个阳字,唏嘘道:“先前那具尸体当真不是阳老先生啊,看这样子,像是近日才死去。” 天色昏暝,寒风骤起,山中气温体感又低了不少,好些个都搓着手臂打哆嗦,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如此惨烈,莫不是在山中为猛兽围攻?” 此话一出,便有衙役立刻吆喝:“快把火把点起来——猛兽怕火——点火——” 宁峦山踹了一脚地上的野草,审视起来。 这里土质松软,按理说会留下印记,但奇怪的是土坡上并没有成群的兽足,只有凌乱的人类脚印,和拔地而出散乱的草根。 荆白雀没有往前凑热闹,也没有贸然和思考中的宁峦山搭话,而是向后退了几步,靠上树干养神。 不过,有时候就是那么巧。 她刚刚斜身一顶,树干中发出轻微的“噗”声,她便退开寸许,暗自运劲猛推,那高松竟摇摇欲折,再定睛瞧看,只见树干内部几乎整块断裂,只剩一层树皮牵连。 外围的人互相传递火把,四下探看是否有野兽窥伺,一来二去痕迹都被破坏覆盖,宁峦山为此叹了口气,什么都没有多说,侯信倒是回看一眼,感激地朝他颔首。 “诸位,安全为上,我们还是先回营地吧。”衙门的人在前领路,看侯信迟迟未动,又劝了两声:“侯老爷,我知您与阳老先生乃八拜之交,但事已至此,悲痛无用,还请节哀顺变!” 侯信目光闪烁,竟垂然泪落,他挥手抹了一把,痛声道:“……是我害了他!” 站在一旁的向导皱着眉头,却说:“这雪山本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1章 031 “我这个人对案子和对人一样,…… 回到营地后,荆白雀不曾再发一言,呆呆望着被风吹得凌乱的篝火,始终心不在焉,宁峦山替她拿了一只羊腿,又拧开酒壶递过去:“别担心,那个人不一定还在山中。” “你觉得我在担心这个?” 她仰头豪饮一口,两颊泛起明亮的光泽,眼中更是跳跃着幽暗的火。 宁峦山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说过的话一直算数,案子一定会破的。” 荆白雀没说话,转过头去。 周围不时传来小声议论,有说阳子瑜醉酒,冻死在山中被野兽分食的;还有人说地动引发雪崩,人被埋了几日,放晴雪化后,被饥饿的猛兽刨出来吃掉的。 向导添了一把柴,摇头道:“要到冰川里才会有雪崩,这里离雪顶还有一段距离。” 对方并没有来过雪山,却非要争辩:“说不定是因为前不久的地震,人掉到山坡下摔伤,四野无人,只能往上爬自救,但最终还是不治身亡。” 荆白雀捏着酒壶的手一紧,正要向一旁的宁峦山询问,刚才他在崖边可有看到什么攀爬的痕迹,有无瞧清崖下的情况,仵作却走了过来,请宁峦山过去:“丁大人,属下有一事不太明白。” “可是关于阳老先生的遗骸?” 对方严肃地点头。 荆白雀把酒壶一放,和他一道起身,走到木屋的后方,那里铺了几块白布,尸骸就摆在上头,用木头拦了一圈,挡住高原上的狂风。 “这是……手指?” 宁峦山用布抱着手,拾起来看。 那是一截拇指,从骨头走向来看,属于右手,因为雪山苦寒,尚未腐烂,皮肉完整,保存得极其完好,唯有指腹上破了一块皮,像是被蛮力撕开。 仵作道:“不像刮伤挫伤,也不像被利器削切,在下才疏学浅,一时想不出来伤口究竟是怎么来的。” 宁峦山仔细端详着。 凶手手上功夫强悍,不曾使用兵器,而这也不像指甲抓出来的,他不得法门,只能回头向荆白雀求助,但荆白雀亦是无奈摇头,似乎也无法在脑中复原阳子瑜受伤的原因。他只能对那仵作点头:“记下来吧。” —— 一夜无碍,大家都松了口气。 清早,宁峦山起身后本想再去那片坡地查看,但出发前却被向导拉住,他对着雪山拜了又拜,告诉他们,山中天气剧变,必须立刻下山,否则飞雪降下,会有生命之危。侯家的人闻言,如临大敌,立刻收拾行囊,侯信更是亲自来劝,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渴求和期望。 宁峦山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制造这起假案,总要收场,当初或许是同阳子瑜说好,由对方出面澄清误会,但如今阳子瑜当真死在了雪山之上,而自己又揭露了此举和府衙及侯府脱不了干系,若是闹出去,即便他侯信不是杀人犯,与阳子瑜之死也少不了干系,他并不想背负骂名,当然盼着早早结案。 侯信继续把姿态放低:“你常年在沿海生活,不知怒山之危,山动雪崩都不是人力所能对抗的,向导说天色将变,我们还是尽早下山为好。” “可是……” “阳兄已不得全尸,我希望他能早日入土为安。” 瞧他如此迫切,宁峦山一瞬间来了精神,反问道:“侯家主也觉得,阳老前辈是死于意外,被野兽啃噬?” “难道不是?” 侯信眼底闪过一丝惊愕的光,他向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这个铁面无私的青年,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辨别出什么,脸上的笑容渐渐难看:“你该不会认为,是我为了灭口杀了阳老吧?我承认我盗用尸体制造假案,有违情理法度,又跟着你们进山,惹人怀疑,但这案子毕竟并无损伤,最多就是劳你从江南跑了一趟,凭这一点想在蜀中将我将死,绝无可能,我又何必畏而杀人?” “我从未说过是你。” “那……” 宁峦山缄默不言。 侯信没有步步紧逼,而是顺势坦言,企图以亲情牵绊他:“我承认我制造假案有错在先,我也愿意为此受罚,但若是今日之事传出去,侯家无法自证,必然为此牵累,丁大人在江左号称无案不破,你也不想看我蒙受不白之冤吧?” 宁峦山盯了他一眼,心想:现在的我是丁酉春,是那个敢在江左雷厉风行地查案,上对贪官,下对权贵,以人命为天,毫无畏惧的铁面判官。 万一是试探呢? 侯家涉足谋逆,却仍有一支尚存,并非偶然,侯信狡诈如狐,用案子钓我来此,又用案子试探,自己掌握了那么多线索和秘密,一旦露出马脚,以他在巴蜀的势力,绝不会让我好过。 于是他假装对侯信眼中的精明视而不见,微微侧身避让,但侯信却故意走到他跟前,和言细语道:“孩子,刚才是我言辞激动,我知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但你提醒了我,旁人却不会如此这般正直,他们只会说我用假案混淆视线!” “骸骨七零八碎,我也不知道阳子瑜怎么死的。” “但你怀疑不是意外。” 宁峦山睨了一眼。 侯信反进一步,游说道:“昨日那么多衙门的人亲眼目睹骨骸,我虽托请江阳县丞助我寻子,却不能收买所有的人,若有人心生怀疑,必然流言四起,孩子,你会帮我的,对吗?”他伸手,在宁峦山的手臂上轻轻一揽:“这样,我们先回去,若你觉得另有隐情,再从长计议,衣食住行你皆不必担心,侯府就是你的家。” 高天上厚重的密云,将山都压垂了腰,将人更是压得喘不过气,宁峦山嘴上噙着冷笑,心想:这人真是好算盘,丁酉春真上侯府住一住,没有关系也有关系了。 再说,去了侯府,要出来就难,一个无头公案,什么时候才能查得清,他们最要紧的是赶紧离开巴蜀! 虽然很不想如侯信的意,但他身上背着三个命案待查,其中有两个都和侯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是唯一能拨开迷雾的人,一旦抽身,就是三条人命的罔顾。 ……离真相那么近,袖手旁观,他做不到! 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将他发白冰冷的手指握住,荆白雀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平静地替他答复:“那就多谢家主款待。” 侯信笑了起来,越看这媳妇越顺眼:“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便扬声召唤侯管家,准备拔营启程。 宁峦山将她拉到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2章 032 只听说手下有四大高手,好像分…… 离开雪山后两天,山中除了山民,还有许多着白衣的男女,宁峦山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撞上白事,直到他们在都江堰附近,碰上了一群人在争执。 争执的一方穿着道袍,头戴道冠,俨然是五斗米道的人,而另一边却是他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些白衣人。 宁峦山嗑着瓜子,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这是……” 管家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解释:“往南走数十里,有一座鹤鸣山,张道陵天师曾在此创立五斗米道,他们的门徒在蜀中广为传道,这一块可谓是他们的地盘,不过这两年陆续出现白衣会的人在附近走动,他们自然不乐意。” “白衣会?”宁峦山神色一凛,在江陵跟踪华襄的那些人就是白衣会的,他的手掌下意识按住心口,隔着衣服按压着那枚乌木吊坠,心里滋味复杂。 这一场西蜀之行,倒是有意外的收获。 一旁的荆白雀侧目,见他很快将手放下来,只有些疑惑,但什么也没说。 宁峦山佯装好奇,继续与之打探:“这白衣会又是……” 管家道:“您在东越,恐有不知,这是二十年前江湖上曾出现过的一个杀人组织,名字取自星相,意为出则大凶。他们的门徒杀人如麻,曾祸乱中原武林,遭到围剿后彻底消失于江湖。约莫是十年前,不知何故,这组织又卷土重来,再度兴风作浪。” “你们就容忍他们在蜀中横行?” 侯信插上话:“蜀中各派曾派人清剿过,但据说白衣会总坛在秦岭的山中,蜀道横绝,地跨两国,甚难根除,不多久便又死灰复燃,好在这些年他们行事低调,不曾肆意屠杀,大家倒是保持一种微妙的相安无事,”说着,他回视前方的争执,目光中闪过几缕忧色,“不过,这样的平衡恐怕将会被打破。” 荆白雀贴了过来,她本无意偷听,但奈何武功练就,耳目通达,便对宁峦山说:“他们在争地盘。” 白衣会想要壮大,自然得拉人占地,惹恼地头蛇,最后又是一番血战,宁峦山心想,离开西蜀前,怎么着也要想法子弄明白这乌木的来历,只是是深入虎穴,混进去浑水摸鱼,还是抛砖引玉,勾引他们前来,还需从长计议。 “这白衣会里都有些什么人,你们知道么?”宁峦山向侯信打听,下头的喽啰估计是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的,还得盯着大头。 侯信琢磨了一下,道:“他们的坛主从未露面,江湖之中没有半点消息,只听说手下有四大高手,好像分别叫‘白藏菩萨’、‘吹箫怨女’、‘骑鱼女子’和‘天狼手’。” “天狼手?” 荆白雀顺口呢喃,前几个像是诨号,这名字听着倒像是某种手上功夫的名称。 侯信还不知他们在林中断木上的发现,继续道:“这一位成名已久,据传打第一代白衣会起,便是坛主麾下得力高手,当年桓玄水师兵围帝师阁时,曾现身有琼京百丈渊上与那位天下第一一战,不过这传言真假有待商榷,毕竟桓玄出身谯郡豪门,怎会和杀人组织混在一起。” 宁峦山向荆白雀肩膀靠去,气声问:“你是不是怀疑……” “不好说。” 她并没有给出具体答案,宁峦山略一沉思,便向侯信托付:“还请家主帮我们打听打听,这些人出入雪山,没准阳子瑜前辈的死便与他们有关。” 侯信想了想,觉得若真能推到白衣会身上,自己倒是能免去负疚,于是欣然答应。 白衣会的人和五斗米道的人似乎并没有谈妥,反而争执愈发激烈,前者声名狼藉,可不是什么好人,顿时拔刀,要见血光。 府衙的人并不想惹麻烦,便叫另寻茶寮,提前启程。 他们刚退出来,就听见官道上快马奔驰,远远见一骑士靠近,竟然是侯明之。 侯明之得到他们返回的消息,便来迎接,第一眼目光落在宁峦山身上,当即大喊说:“丁大人,查到了,我发现家中冰库少了不少冰,莫不是凶手曾出入侯府盗……” 被挡在后方的侯信走了出来,脸色不好,侯明之话到嘴边,失声咬了舌头,当即恭顺地低头,竟有些害怕:“爹。” 侯信哂笑一声。 侯明之更加局促,整个人下马不是,开口不是,耷拉着脑袋,脸都快贴到胸膛上,看起来以前在家没少挨骂。 荆白雀脸上多了几分精彩,忍不住揶揄:“你俩也是,一个敢查,一个敢让对方查。” “为什么不?” 宁峦山毫不在意。 “你不怕他和侯信通过气?” “不会,你看侯笙那气势,再看他这老实木讷的样子,一看就不知道他爹的算计,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他爹我也不会通气,这俩倒霉催的,没准会坏事。以前华子还去学堂读书的时候,每次给老师带束脩,老范都不放心,怕他在路上饿了啃掉,这事他还真干得出来。” 荆白雀可惜地谈了口气:“没想到侯信这么精明,俩孩子却生得蠢材。” 宁峦山听见后,闷闷地说:“不是还有丁酉春?”但他很快又反口,“不过我要是丁酉春,大概能被这些人气活过来——这分明是养废了,要重新开个小号,哦不,重新开局。对了,我给你讲的规则你听懂了吗,等到了成都,我得去弄一套棋盘来。”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 说时迟那时快,荆白雀忽然在他手上狠狠拍了一把。 宁峦山发怔。 “专治手痒。” 她转身上马,居高临下朝他勾唇,随即调转马头,拿马尾巴冲着他。 —— 侯府之中。 “什么?你说他们已在回来的路上?爹和他们一起,还要请他们入府一叙?”侯笙听了丫鬟小葵的禀告,抄着刀就要往院外去。 月洞门前,侯夫人带着一帮丫鬟婆子将她堵了个正着。 “要去哪儿?” 侯笙忍不住把刀往身后藏,但转念一想,那姓丁的敢甩她一耳光,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敢上自己的地盘,非得将他大卸八块不可,于是又把刀亮了出来,手往头顶上抻,以示自己的决心:“娘,你知不知道,阳伯伯被人杀了,我亲耳听到爹要请那个什么小皋陶来破案,这个姓丁的就是他当年丢在东越的野种!” 侯夫人向左右看了一眼,下人闷头从两侧鱼贯而入,在亭中摆下糕点果盘,又渐次退了出去,等人走后,她才将侯笙手中的刀夺下来,把人推到石凳子上。 “娘,你这什么意思?女儿可是要给你出气!”侯笙瞪圆了眼,跳起来去抢。 “你爹叫他来是有用意的。”侯夫人随手把刀一扔,手掖在胸前,在她对面优雅地坐了下来。 “什么用意?再给我认个弟弟吗?还是个丑八怪!”她眼珠子直转,想着要是来人也和大哥一样,对她事事顺从,又生得赏心悦目,倒也罢了,结果一头乱发,黑不溜秋,身上一股子怪味臭味不说,居然还敢顶撞她,打她!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进家门,否则饭都吃不下! 看她闹脾气,侯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你以为娘不恨吗,但谯纵死后,侯家失势,整个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3章 033 “听说丁夫人亦擅长抚琴,不若……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入府后,侯信将他们安排在了离侯笙最远的东厢,管家派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大丫鬟,帮着他们把行李送去房间。 宁峦山习惯性四下转了一圈,柜子箱子都开了一遍,见里头放着些蜀地的轻罗,便把丁酉春夫妇的遗物收到角落里端放起来,随后坐下喝茶,等着被人找麻烦。 然而侯家的小霸王出乎意料没有现身,这让他事前接招的准备都扑了空。 没想到这个侯笙还是个懂兵法的。 荆白雀打从进屋开始便一直在走动,寻找可以藏刀的地方,丁夫人虽然擅抚琴,但进了侯府,也不能像之前赶路那样,一直背着琴。 她一会把刀藏在窗户下,一会又卡在屏风后,但都不合适,这刀既要丫头不易发现,同时还得趁手。 宁峦山被晃得眼花,心想,这可不是当下最严峻的问题,随后他抬眼,看着全屋唯一的床榻。很快,荆白雀也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端详一番。 他正要开口,就见她把东西塞到了榻下,利落转身。 “……” 荆白雀狐疑道:“你怎么欲言又止的?” 被她察觉出端倪,宁峦山轻轻咳嗽一声,故作沉思:“我在思考一个可能会影响我终身大事的决定,要不你帮我拿拿主意?” 荆白雀似笑非笑,示意他向外看:“你恐怕需要把你的脑袋放空一会?”侯管家从假山后冒头,扑哧扑哧跑过回廊,在转角理了理衣裳,正在肚子里措辞,宁峦山忽然翻身,一屁股坐在窗户上,朝他吹了声口哨: “你们府里一日吃几顿啊,你们的胃同意你们这么折腾吗?” 管家被噎得不轻,嘴巴开开合合几度,才重新组织好语句:“丁大人误会了,是夫人请二位去花园喝茶。” 宁峦山朝荆白雀的方向靠了靠,小声嘟囔:“怎么有一种比见丈母娘还可怕的感觉。” 荆白雀顶了他一肘子,趁机走到门前,朝人行礼:“还请夫人稍待,我二人梳洗一番,这就过去。” 管家和善地颔首,招来两个机灵的婢女,留在门前,一会好给他们引路。荆白雀又朝她二人致意,丫头们便也还礼,亲热地替她挑来衣服首饰,看得宁峦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你怎么这么从善如流。” “没准我是哪个山头的土财主呢?” “欸,土财主,打个商量呗!”宁峦山突然狗腿起来,“欠你的出场费要不就免了吧?或者你分我二三,证明一下你的实力?” 荆白雀心情异常好,在侍女去寻花钿时,解开面纱,一边抿口脂,一边打趣他:“那可不行,你是捕快,我是逃犯,还是金钱关系能让我俩一条心。” 宁峦山笑了起来:“也不一定,再努努力,也许能发展发展别的关系。” 得益于东越的习俗,宁峦山连发髻都不用梳,只换了一套衣服,就回到原位,和挑完衣服的丫鬟闲聊。 竹帘微晃,荆白雀缓步而出,发间珍珠宝钗,倒是比平日多了几分明艳。 “问完了?” 宁峦山呆了呆,才回过神答话:“你怎么确定我能问出来?” “我对小山爷你的魅力没有任何怀疑。” “你别捧我,我不擅长应付女人,你最好真是土财主,家里十七八房那种,一会得心应手。” “我怎么觉得你应付起我来,一套一套的,我家也没有十七八房,而且我觉得,侯家最难应付的也不是女人……”荆白雀突然顿住。 宁峦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花厅里正在摆宴席,下人搬来冰镇的荔枝,用手去取,一旁管事的立刻喝骂:“不要赤手去抓冰,万一把手给你冻上,撕都撕不下来!” “我,我一时情急忘了!” 他忽然明白,阳子瑜手指上那块伤是怎么来的——他用手握持了什么,但天气太冷,手被冰冻上,松开时不慎扯掉了一块皮。按理说,阳子瑜活了大半辈子,常出入雪山,这点意识该有,究竟看到了什么,能让他一时情急? 荆白雀脱口而出:“剑!” “剑?对!他好剑,以剑为痴,握住的定是剑柄!”宁峦山连连颔首,“他在山里看到了一柄剑,且是一柄好剑,而这柄剑也给他引来了杀身之祸!” “说剑佬懂天下之剑,他一定认出了这柄剑和它的主人。” “但那个凶手并不擅使兵器,也就是说,曾有第三人在那儿遗落宝剑。”宁峦山恍然,“当夜我在坡上,看到远处雪山上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也许就是剑光。” 荆白雀不禁思索:“如果那柄剑这么重要,为何凶手没有把它带走呢?” 宁峦山左右看了看,附耳道:“窃以为有三种可能:要么带不走,要么留在那里有用,要么凶手不知道他看到了剑,但认为他发现了某些秘密。” 引路的丫鬟看他们站在原地不动,过来委婉提醒,现在还未到开宴的时间,这些人都是得了侯夫人指令的,荆、宁二人不想她们为难,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疑惑。 吃茶的地方在一片花林之中,花簇吐蕊粉嫩,越看越娇艳。 花下重帏叠幛,人影绰绰,时不时漫来几声笑语。 转过小桥流水,两人最先看到的是侯明之,他今日解了束袖,戴了华冠,锦衣上身,打扮得十分正式隆重。而他身侧伴着个女子,正跪在地上给一大家子人煮茶,她盘着妇人发髻,端茶盏时,伸手掸去侯二衣襟上的花瓣替他整衣,动作如此自然亲昵,应是房中之人。 荆白雀想起那夜试衣时,从管家口中套问到的:“不是说没有娶妻?” “有个通房,叫宝蔻。” 侯明之显然不适应这种茶歇,整个人面皮紧绷,时时成垂首状态,烦躁地把玩手边杯盏,局促却强自忍耐,不知道的还以为正坐在严肃的公堂之上。好在,他很快发现了来客,情不自禁起身,要招他们过来身边坐。 坐首的美妇却在这时轻声一咳,他立刻把手放在膝上,头埋得更深。 而今的侯府人口不多,不需丫鬟婆子介绍,从座次也能分出人来。 宁峦山装模作样,携了爱妻上前行礼,又贴着荆白雀与她低声咬耳朵:“这位侯夫人,也出身蜀中名门,比起侯家却要稍逊一筹,不过怪的是,自打去年侯府一落千丈后,人倒是越发有精气神。” “坐。” 侯夫人笑了一下,吩咐宝蔻看茶,该有的礼数和笑脸都有,只是浑身上下透着疏离,昂起脖子时总有几分孤傲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4章 034 “我对你有非分之想还差不多,…… 弹琴! 宁峦山警钟大作,不说荆白雀会不会弹琴,他们根本连琴都没有,若是被发现…… 两人对视一眼,正要婉拒,宝蔻不知是出于要帮侯明之在侯夫人面前挣回面子,还是有讨好之意,起身自告奋勇要替荆白雀去取。 荆白雀要追,门外忽有脚步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先声夺人:“没长眼呢!” 侯笙二话不说,便冲着冲撞自己的宝蔻打了一掌。 此女在江阳和自己动过手,眼看无法以落崖受伤为借口推辞,荆白雀不假思索,腾身替宝蔻挡了一下,故意伤了手。 宁峦山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手托在桌案下,像是随时要掀桌子。 “这是怎么了?怎么打人呢?哟,还伤了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侯府是仗势欺人的野蛮人呢!”侯笙之后,又响起一道甜腻的女声,一道翠绿的影子从后方蹿出来,亲热地拉着荆白雀的手,嘘寒问暖。 不用问,此人定是侯信的姬妾,那位弄碧夫人。 侯夫人也站了出来,抻长脖子,嘴上客套:“可伤着?” 她倒不真在意伤情。 荆白雀想趁机推拒,最好能就此回房休息,但弄碧却嚷嚷开:“伤了!伤得不轻,都荫血了!快,桃儿,去把我的伤药拿来,姑娘家家的这要留疤了如何是好!” 荆白雀僵着脸把手抽出来,怕给她看出指腹的茧子。 侯夫人登时也不便袒护,佯装生气道:“笙儿,道歉!” 侯笙脱口辩解:“她自己非要挨过来!” “你是侯府的小姐,人家是客,当着客人的面不能失了礼数!” 侯笙撇撇嘴。 弄碧笑着搭话:“什么客不客的,都是一家……” 侯笙被她一激,立马说:“对不住!”她心里愤懑,狠狠瞪了宝蔻一眼,如不是她不长眼撞上来,自己怎么会如此丢脸,要不是人多,自己真想狠狠踢她两脚,这贱骨头,以为上了她哥的床,就长身份了! 荆白雀被莺莺燕燕闹得烦,向宁峦山递了个眼色,让他看着办。 但弄碧像是故意逮着机会恶心侯笙母女,立刻把荆白雀拢住:“笙丫头难得对人服软,我瞧你俩年岁相仿,还能成一对姐妹情深!” “你玩我,敢跟我提姐妹情深!”侯笙被激怒,扬手要打人。 “我可是你的庶母,你要在外人面前动手吗!”弄碧高声喊道,这会话里又是外人了,侯笙脑子不灵光,当即被她牵着鼻子走。 宝蔻脸色惨白,连连磕头:“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夫人,小姐……” “你叫谁夫人呢?这个贱……” “笙丫头,祸从口出!” “对不起,对不……” 好好的赏花,变成一场闹剧,不仅没成功打压那姓丁的,家里的还出来丢人现眼,侯夫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别吵了!” 弄碧点到为止,变脸比翻书还快:“好姊姊,吃茶怎不叫我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侯夫人皮笑肉不笑,故意装糊涂:“怎么没看到龄之?” “不知道上哪儿鬼混去了。” “孩子大了是这样。”侯夫人拉着她的手,“新摘的荔枝,来尝尝。”随后还被人夺舍了般,不停给她剥,又一个劲儿喂。 荆白雀趁机从弄碧的“魔爪”下脱身,回到宁峦山身边,宁峦山想低头看看她的手,她不动声色掖进了袖子里。 但不知怎地,那目光并没有收回去,又移到了脸上,她很是不自在,忙使唤他:“没事,你给我剥颗荔枝吧。” 宁峦山指着荔枝坑凹表皮上的水渍,冲她眨眼:“你猜为何侯夫人一颗都没吃?” “……” 荆白雀抄着手,冷眼看侯笙加入战场,四个女人叽叽喳喳吵成一团,向发酵的面团扯来扯去,侯明之被挤出来,丧气地蹲在角落,冲他们苦笑。 宁峦山顺手将荔枝端给了侯明之,安慰道:“兄弟,吃点甜的,别和自己过不去。” 侯二抱着盘子,开始悲伤地吃起荔枝,荆白雀同情地瞥了眼,嘴角抽搐,心想如果他知道他们家的冰窖可能有点味儿,会不会更悲伤。 宁峦山适时回头,正面迎上荆白雀那复杂的目光,脸不红心不跳说:“人家都说了,一家人,谁吃不是一样的。” 荆白雀抿唇,审视了一圈,把话题拉开:“你怎么看?” “侯夫人最有动机,从刚才话里话外的意思,她都不希望丁酉春留在巴蜀,甚至连表面客套常来赏花这样都做不到。而且,侯信做的事,应该是跟她通过气的,她既能知道阳子瑜偷梁换柱的假案,自然也知道侯信请丁酉春来的用意,但如果只是在来的路上下手,未免早了一些。” “侯笙最冲动,也最没脑子,由着性子来,当街打人都不怕,暗里下黑手就更不怯了,不过……” “不过什么?” “先不说被打死的侍女和摔死的车夫,你觉得以雷电伪造意外的手法她那脑子能想得出来?” “买凶就可以。” “你误会我了,我不是鄙视她,我只是觉得这和她的性格不符。侯笙可能会偷袭下阴手,但多半上来直接捅两刀子,不会采用如此迂回的手法,即便当真买凶,也会跟杀手说好,我要这俩人好看,越惨越好,给我弄死完事,而会伪装的,多是谨小慎微之人。”他的指骨在桌面叩了叩。 荆白雀细想,中肯地点头:“那……那位弄碧夫人呢?” “弄碧是侯信年少时的情人,后来因为战乱分离,侯信以为弄碧离世,回到巴蜀娶妻,却不曾想数年之后她带着孩子找上门来,侯信心中有愧,待她和孩子甚好,不过她毕竟不是侯信明媒正娶的夫人,于侯夫人而言尊卑有别,站在她的立场,不大可能和丁酉春结仇,甚至应该反过来拉拢。” “弄碧的儿子,那位大公子听说和他父亲一个德行,都是惹女人爱的,常在外鬼混,不过没见到人之前,一切都不敢下定论。” 荆白雀冷笑:“这么看起来,倒是二公子最老实。” 宝蔻是第二个被挤出来的,战斗力彪悍的三位,她一个也惹不起,更是说不动,只能哭哭啼啼回到侯明之身边,哭诉是自己的错。 压抑到极点又无可奈何的侯明之,突然把手里盘子朝着那梨花带雨的姑娘一摔:“你说你撞她做甚!你为何非要去撞她!” 碎片飞溅,划破了宝蔻娇嫩的肌肤,血珠溅了荆白雀一身。 荆白雀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我收回刚才的话,”她顿了顿,又改口,“这么看,倒是侯信最无辜。” 宁峦山似笑非笑看着她。 荆白雀一哂,且听他说:“最多就是肚子里装着坏水。” “那日你去找阳子瑜,错过了我破案的高光时刻——言归正传,这老小子做了一场戏骗丁酉春来,是想接近他,通过他达到一些利己的目的,人还没见到,不存在出现分歧动手或者落井下石的可能。” 荆白雀道:“但凡事都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5章 035 “你话这么多,这么精神,不如…… 宁峦山哼哼两声,直挺挺躺上榻,裹着被子,缩到了角落里躺平,心说不与女人争道。 但对方显然没打算放过他。 荆白雀走过来,踢了一脚木榻:“你睡外面。” “不。”他严肃地拒绝。 “?” “万一半夜有人砍我一刀,我怕你一脚把我踹出去当肉盾,那也太惨了。”他说着,又翻身爬起,把衣服拧成条,隔在中间,荆白雀走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大为不解:“至于吗楚河汉界都出来了。” 宁峦山义正词严表示:“说得没错,我怕你对我有非分之想。” 熄灯后,身边的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宁峦山睁着眼,犹豫片刻才把手摸过界,大发好心地没有揭穿她认床的毛病:“要不换一下,你也不用纠结朝哪一侧,万一有人行刺你,会先将我刺个对穿。” …… “还是说你想握着我手睡?” 没想到那女人全然没领会到他好心,直白道:“我只是在陌生地方睡不踏实。”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即便是熟悉的地方也不敢睡太死。 宁峦山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但他嘴上必定要损一把:“你话这么多,这么精神,不如来做一些有益身心的事。” 荆白雀赏了他一个白眼。 却听他清了清嗓子,靠过来在耳边吹气:“你太不纯洁了,我明明是想问你,要不要来一局樗蒲?” —— 见鬼了! 荆白雀坐在灯下,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夹着棋子,懒洋洋地甩动。她想她一定是疯了,三更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听他讲棋。 不得不说,那位二少爷别的不出彩,办事倒是神速,就江阳县提一嘴,一趟雪山之行后,还真就托人做了一套完整的樗蒲,棋盘用料都很讲究,低调中透着奢华,宁峦山用干净的巾子擦了两遍,随手一甩,开始分筹子。 “丁酉春的没头绪,那阳子瑜的案子呢?”虽然是急从权留下来,但不代表她要坐以待毙,毕竟,她很关心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西蜀出关。 夜漏静静地嘀嗒,她怏怏抬眸,看了一眼窗外。 距离那只信鸽放飞,已过去好些日子,不知道她失踪的消息传回北地,如今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宁峦山一边替她摆棋子,一边说: “明早要去衙门讨论,侯信的意思,想先结案,这样他最多就是个假案挂在身上,以他在西蜀的底蕴,没有实质性的伤害,最多申饬一顿,如果一旦和阳子瑜的死扯上关系,总归掰扯不清。” “我一开始不打算让他如意,也想因为算计给丁酉春出口气,不过仔细想想,若是结案归于意外,真正的凶手倒是不会打草惊蛇,没准还会因为放心,趁机出来走动。” 荆白雀点点头,要去拿他手上把玩的骰子。 他却侧身一让,不给她拿,只道:“你知道樗蒲怎么玩才能最快赢?”听那意思,倒也不是真的要切磋对局。 荆白雀不配合,也不想搭理。 他捏在手心里摇了摇,往木碗里掷骰:“樗蒲按投掷的采样决定马走的步数,谁的马先走到终点,谁先赢,王采的点数最大,只要一直投掷王采就可以。” 说着,他嘴巴一闭,盯着碗底。 当他第一次掷出王采时,荆白雀依然不冷不热一脸困顿的模样,但当他一直投掷出王采的时候,她不由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但这样投掷,傻子都知道有鬼,很容易被发现,所以,还有一种办法。” “什么?”荆白雀顺口问了一句。 宁峦山打了个哈欠:“我好困,下次再说。” “嘿,你这个人!” 荆白雀作势要踢他,他一躲一滚,裹着被子往榻上一缩,顺带还把灯灭了:“我忽然记起一件事,你明日约了弄碧夫人,要是我耽误你休息,一早你误了时辰,那可就罪过罪过。” “我何时……” “她跟我约的,我帮你应了。” “……” “难不成你想留在家里跟侯笙角力?还是想跟侯夫人切磋一下三从四德?”宁峦山感到床榻一沉,半撑着身子凑到她耳边,“她约你逛成都城,那可是美差。” 荆白雀扬手要推他,但又落下,翻过身很快进入梦乡。 —— 翌日一早,宁峦山便随侯信去了成都府公廨,辰时二刻,弄碧夫人着人来请,拉着荆白雀往成都几处美景之地逛了逛,见她兴致缺缺,以为她不是那附庸风雅之人,便改道上街,挑了些女人爱的胭脂水粉和珠钗首饰。 铺子前不少贩子推板车售卖巴蜀特色的粑粑糕点,一直延伸至小街巷口,蒸屉一开,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可得尝尝这个!”弄碧巧嘴一说,贩子便挑了一个,分成两半给她们品尝。 荆白雀不好一而再再而三拒绝,那样恐有拿乔作态之嫌,于是素手一拈,转身避过去,送到面巾下方。 弄碧伸长脖子探看,眼观六路的荆白雀哪能让她得逞,手上动作一停,忽然又不吃了。瞧她收手,弄碧立刻识趣地避开,只关切地说:“丁夫人,天气渐热,脸上要起痱子了。” 这样的对话早在宁峦山的考量之内,两人先前已对好说辞,荆白雀便以此乃东越剑派习俗,忤逆之则大不敬为由敬谢好意,随后飞快咬了一口手中的糕点。 正努力组织溢美之词的她刚咀嚼了两口,就见不远处槐柳下闪过一道熟悉的人影,很快匿于人后。 趁弄碧没留意,荆白雀将剩下的糕点弹出去,酒幌晃动,这下她终于看清——可巧了,那不是一早便去衙门的宁峦山吗! “再给我一包。”她朝摊子上扔了两枚钱,不等贩子把油脂纸扎好,便抢了过去:“我突然想起,夫君今早嗳气,几乎水米未进,这糕粑如此开胃,我给他送点过去!” 弄碧动了动嘴,回味了一番嘴里腻腻的甜味,心想…… 这开胃吗? 她叹了一声“小两口的把戏”,盯着那远去的背影凝视半晌,记忆中年轻的影子蓦然在眼前重叠,再眼看着幻影在尘世的冰冷无情下一点点粉碎,她又羡慕又悲哀。 若是有选择,谁愿意整日与人针锋相对,斗得个鸡飞狗跳,当年若没有那场意外,今日的侯夫人便是她,与侯信长厢厮守的也是她,而她们的孩子…… 贩子又递了一包点心到她跟前:“夫人,这钱给多了。” 弄碧摆手不要,她哪里还吃得下这么甜的东西,随后把候在角落的车夫招过来,要打道回府,可就在登上马车的一瞬,她忽然一惊。 ——丁夫人头回来成都,哪里知道府衙在何处! 仔细想了想丁夫人刚才急急忙忙离开的方向,弄碧赶忙敦促车夫驾马:“快,快!赶紧把人叫回来!”但人影很快消失在七拐八绕的小巷子里,她深吸了口气,又从车上跳了下来,小跑追上去。 弄碧一瞧这地儿,自己当初逮她家那鬼混的臭小子逮了不少回,那是熟门熟路,于是转头,往一家棋社的后院撞。 “欸?”【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6章 036 “你带我去,我让你见识见识,…… “麻将是何物?”对方一脸茫然。 “好东西啊,你看现在谁还玩六博棋,不都给樗蒲取代了。”宁峦山话到嘴边,忽然一拐,“既然说到樗蒲,那就从书斋开始吧!” 对方沉默,在他脸上打量了一圈。 这小子居然能把书斋和樗蒲联系上,难不成真是来踩点的? 宁峦山趁机再激他:“你带我去,我让你见识见识,麻将的威力!” 老瞎子忙摆手:“不了不了,小兄弟。”他却是离不开这里的,便眼睛一转,要给他指路。然而抬手时,他看见两道披麻戴孝的影子,探出去的手赶紧缩了回来,要往前走:“去去去,老夫还有要事!” 宁峦山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又在腰间瞧见一角露出的符箓,心里忽然有了底,也跟着赶了上去。 老瞎子瞟见身旁的小兄弟抢先一步,正要喝斥,却听他先开了口:“他个龟儿子的,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 老头一噎,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喂,你小子怎么老这么一惊一乍,你又跑什么跑?” 宁峦山指着前头那两个白衣会信徒消失的地方,义愤填膺地说:“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撒野,给他们点厉害!” 老瞎子默然。 宁峦山转头,一副看对眼的模样,先发制人:“你哪个治的?祭酒是谁?” 当年张道陵蜀中传五斗米道,在益州设下二十四治宿,任命祭酒负责管理信徒,只要能套出对方底细,自己也能随机应变胡诌一个合适的身份。 果然,那老瞎子跟找到亲人一般,目放精光:“老夫就是这青羊肆附近玉局治的,小兄弟你呢?” “我是青城治的。” 老瞎子露出赞许:“老夫看你神莹内敛,是能干一本万利大生意的,不愧是我教中人。” 某宁姓小兄弟一个劲儿“是啊是啊”答得乖顺,他想啊,他不仅信这个,还信佛祖,耶稣,主要视情况而定。 “他们怎么惹着你了?” “就昨个,我给咱家夫人办事时,路过都江堰附近,碰上他们的人把咱们的人打了,呸,这就得好好出口恶气!”说着,宁峦山还撸起袖子,咒骂了几句,将昨日目睹的战斗添油加醋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末了,忽然问:“你又是做甚?” 老瞎子见教中有如此明事理又热血的年轻人,倍感欣慰,便说与他听:“后城治和涌泉山治的道友不久前传回消息,说是发现了白衣会仅次于坛主的高手入蜀,这些年我们两派在蜀中的关系越发紧张,今次受祭酒之令,便是要查清他来此的目的,谨防有大动!” 宁峦山讶然,红着脸一副兴奋劲:“哦?高手?什么样的高手?难不成就在这附近?” 老瞎子并未一一答惑,反而冷下脸来:“恐怕就在这青羊肆中,据我观察,刚才那几个品级不低,老夫得去告知道友两路包抄,争取生……你怎么了?”看那毛头小子忽然一动不动,老瞎子心里一咯噔,一掌将他拍到角落。 两道寒芒落下,先前转入小巷的那几个白衣会的人从屋顶上跃下,很快与之厮杀在一起。 宁峦山躲在一旁,估量了一番,发现这老瞎子武功不弱,应能鏖战一时,便没有援手,悄悄往巷子里挪。 “小兄弟!” 老头蓦然一呼,倒是把要溜号的他吓得脚步加快:“我,我帮你去搬救兵,你不是说就在前面吗?” 对方以多对一,招式密集得应接不暇,老头腾不开身,也未作多疑,反倒感激:“多谢小兄弟仗义相助!” 巷子的尽头是个造纸坊,宁峦山冲到门口,听见里头有不轻的响动,随后便见大门哐当落了下来,门后飞出两个人,已经死透。 他贴着墙向里张望,见没有人,便闪身躲在晒纸的架子后方,猜测应是五斗米道的人被发现了,否则那几个人断然不会回头来对付老瞎子。 再往里走,死的白衣会的人没几个,倒是横着几位道长。 既然是人家的大本营,那这身份显然不合适,他赶紧扒了两个白衣小弟的衣服,避开杂乱的脚步声往里,结果刚混进去没多久,就撞上来人。 趁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立刻嚷嚷:“快,快去支援,右边巷子有个老鳖三在搞事!” 呼啦啦一帮人头也没回操刀子冲出去,等他们绕一圈过去,老瞎子应该已经解决完麻烦走人了,宁峦山安下心,趁机继续深入,不多时在茂密的树后发现一座小楼。 二楼本有巡逻,但因为骚动和外院的激战,守卫离去不少,他绕到后方茅厕,三两下翻了上去。 没想到的是,和外间的喧嚣不同,二楼一片死寂,连脚步声都显得突兀。 蜀中终日无阳的阴天,空气闷得人窒息。 等了些许时刻,待剩下的守卫被五斗米道的人制造的动静吸引开,宁峦山这才露出身影,挨个闪身查看。二楼的几间起居室,不知道是造纸坊坊主的,还是那些白衣人的,但无一例外,别说高手,连人影也没有,倒是有一间屋子背阳,房门紧闭,看不清里头的模样。 大门上了锁,窗户也打不开,宁峦山捡了根树枝,开始撬锁,如果能找到白衣会因何而来,没准能知道阳子瑜之死的真正原因。 咔哒—— 门开了。 他把手按在门板上,轻轻往里推,这时,一双手落在他的肩上,想将他带回,却已来不及,门板忽然反向暴动,直接脱离旋转的户枢摔开。 宁峦山只觉得身子一轻,躲过呼啸的一击后脚步还没站稳,又有接连的暗器夺夺飞出。 “走!” 荆白雀带着他翻身冲上屋顶,楼下果然有人从几处包抄,在他利用五斗米道拖延时辰混入造纸坊时,殊不知也阴差阳错做了瓮中捉鳖的鳖。 ——白衣会的人也不是傻缺,估计算到五斗米道要反击,所以故意设下圈套。 “你你你,你抓紧一点,虽然我想长命百岁,但我不想八十年都瘫在床上!”宁峦山踩不实屋顶,感觉脚下的瓦片就像波动的浪花,整个身子东倒西歪。 荆白雀充耳不闻,攀着他的胳膊不停歇,小楼下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7章 037 “有人闯进来了!非要见这书斋…… “大公子,你这衣服换得够久啊,没事吧?” 窗格上晃动着几许影子,外间应是个秀雅的庭院,屋顶砸穿的巨响惊动了喝酒的人,一时间全都挤在了门口。 “我这书斋破了一个洞,瞧着隔壁有些热闹啊……”紫衣人无视她的剑锋,蹲身扶起砸倒的屏风,笑着冲外头道:“这就出来!” 说话间,顶上晃过几道白色的影子,大着胆子探头,还想下地,那问话的公子脸色巨变,咬牙道:“呸!这些腌臜玩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荆白雀背身向外,竖起耳朵,随后一阵脚步远去,不多时,一墙之隔的造纸坊中喧哗声渐平,楼顶上的人撤了开去,但并没有走远,她继续屏息,仍能感觉到附近起伏缭乱的呼吸和徘徊的脚步。 “这是辅军将军家公子,随父佐朱刺史驻守益州,这外头还有蜀郡贼曹大人的侄子,白衣会的人再如何,也不敢正面同他们冲撞。”紫衣人慢吞吞解释道。 听他口吻,以这书斋主人自居,能随便请来世家公子做客,又信口点出白衣会,想来不是个简单人物,荆白雀警惕地询问:“阁下何以出手?” “最近常在附近看到白衣会的人走动,这些人无恶不作,谁人不厌?何况,也没有人能容忍,疯狗在自己头上乱跳乱叫。”他一边说,一边将落在地上的白色斗篷抓起,随手扔在屏风上。 “你不怕我和他们是一伙的?” “这件斗篷过于宽大,与姑娘你身材不合,应该是抢来的。”说这话时,他倾身按住她握剑的手,慢慢向外云开,没有半点胆战心惊和小心翼翼不说,反倒像是享受般与人调情,用流转的眸光将人剥了个干净。 荆白雀收剑,环顾张望。 诚如他所言,这是间书斋,架子上呈着卷轴,墙上挂着几幅名家字画,身后有个红木书案,脚下铺了金桂花毯子,缀着银杏叶片的帘子,点了一炉绵软的香,案上摆着文房四宝,都是上等佳品。 除了顶上的窟窿和身前的大门,再无别的出路,而他的右手边倒是开着一扇小门,卷了帘子,依稀能见休息的卧榻。 紫衣人的目光一直粘在她身上,见她的视线在门帘上多做停留,便拟了个请的动作,客气道:“姑娘自可休息。” 说罢,他跨过一地碎渣,向外步去。 荆白雀立即跟上。 外头情势不明,追击者虽如潮退,但宁峦山还在造纸坊,她不得不走。 紫衣人讶然,上上下下扫视:“你就这样出去?” 荆白雀抱拳致谢,没多解释半个字。 半晌,紫衣人转身进了内室,翻出一套翠竹罩衫,扔到她怀里。 ……那是一件男装。 她疑惑地望着对方,那张姣好的面容上终于崩裂出了一丝尴尬:“想来在下也不是会随身携带菱花镜一类物什的人,姑娘你若这样出门,只怕你我都说不清。” 难道…… 荆白雀慌张掀开帘子,直奔盥洗铜盆上架着的黄铜镜而去,镜中倒映出一个头发披散,容姿凌乱的人影,胸前的衣衫上还沾了一抔血。 侯府在巴蜀仍有名望,甚至因为一些朝廷上微妙的问题,是如何也绕不开众人的目光,她一个有夫之妇和陌生男子共处一室,只怕被有心人看去会大做文章,何况—— 她跑回原处,从一片狼藉中翻出那条面纱,不幸的是挂线断了,还在坠落时被木屑砖石戳了个洞,此地没有针线,无法缝补续上,眼看是不能用。 那条白色的斗篷倒是能遮一遮,可却有明显的白衣会标志,而外头那几位世家公子,言谈上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对其的厌恶,就这么出去,只怕更抓眼。 紫衣人静静候在一边,笑吟吟望着她。 荆白雀飞快瞥了开去,听见外头闹哄哄的杂谈,心道他所言不虚,那都是些巴蜀两郡官场有头有脸的人物,再次也生在富户员外之家,名节这事她没那么看重,但自己这个通缉犯若以女儿身现身,难保不会被人认出来。 若是女扮男装,虽然扮不像真男人,但若是个小白脸,不与人密切接触,少说话,不来事,是不会有人把他同丁夫人联系起来,更不会联想到海捕文书上的煞星。 下定决心后,她抓起衣服匆匆撞入帘中,随后解下破裙,换上宽大的阔裤,披上交领长袍,用手把头发一拢,高高扎起。 等她出来时,书斋里已无人,她扫了一眼附近的画筐,抱了两卷画,低头往外去。 走了没两步,背后却传来几声咳嗽。 屋子里蓦然多了个人,刚才摆平白衣会那位将军公子放下酒杯,忍不住朝身边人询问:“这位没见过啊?” “向兄,这位是斋里新来的书侍,平日里替我研墨,昨夜我颇有兴致,起身着笔,把他也给叫了来,早间伏在案头打瞌睡,反正你我喝酒,也用不着他,便准他睡个日上三竿。”紫衣人平静地睁眼说瞎话,说完,还摆摆手,“城南蒲家要的书画,别误了时候!” “蒲家还劳你的人亲自跑腿,正好今儿个我们都在,叫他自个上门来!”将军公子向霖给候在一边的家臣使眼色,后者转身出了书斋,荆白雀僵在原地,正不知去留时,那人又朝她开口:“喂,说的就是你,过来倒酒。” 荆白雀下意识攥紧拳头,忍住想打断他鼻梁骨的冲动。 “大公子,你这书侍还认生害羞,可不像你的性子。”向霖本是调侃,但看他还如此忸怩,不免有些伤了颜色。 紫衣人趁势说:“向公子叫你过来,你便过来。” 荆白雀旋即松开拳头转身,目光不自觉上挑,院中人齐齐抬头。 向霖自幼随军,不喜那些娇滴滴的莺莺燕燕,乍见这少年眉宇间藏锋,倒是忽略了那身细皮嫩肉,没往女人身上想,脸上露出几分盼望,语气竟也缓和了不少,唇边竟还含着笑意。 不过,荆白雀的注意力都在那位紫衣人身上,这家伙刚才说什么,怕衣衫不整惹人误会,可目下左拥右抱,与好女调情的又是谁? 这一院子的清贵士子,瞧着像是风雅啸聚,唱和诗赋,但饮的是佳酿,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8章 038 “不管你丢成什么样,我都能赢…… “……” 这家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闯进来。 汗水沾湿发梢,紧紧贴在额头和鬓角,致使草木和丹石调和后上妆的肌肤远看有些斑驳,宁峦山此刻大口喘着粗气,衣上沾着血和泥,靴子不知踩着什么,竟湿了半只,却浑然不知,目光只急切向她寻去。 除了坠崖,荆白雀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 宁峦山一眼挑出了她。 不过一会的功夫,她已身着男装,头发高束,挺直脊背侧身而立,仿若绿叶杂草间独自芬芳的夜来香,虽然眉心攒聚,但看起来无伤,也没有受气,不知怎地,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忽然就风平浪静。 他暗自舒了口气,转过脸看向那群背景板。 “你是何人!好大的胆子,敢私闯……”那位贼曹大人的侄子和他叔叔一样是个暴脾气,当即指着人鼻子喝问。 “闯什么?你们书斋开门迎客,我在外头挑不到想要的书画,还不许找主人重金定制?”宁峦山兀自掸去衣服上的泥叶,面露不解。 “你要定制什么?”紫衣人端着酒盏,面若春风。 “你是斋主?” “在下……” 紫衣人正要把他打发了去,却见向霖忽然站了起来,跨过棋枰向前,眯着眼细细打量,良久后忽然叫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宁峦山八风不动,荆白雀却着实替他捏了把汗,向家随朱太守平蜀,却并非蜀人,指不定从哪儿来的,万一见过不该见的…… 果然,他下一句话便是:“阁下可是江左之人?” 宁峦山眼珠一转,拱手作揖:“在下东越丁酉春。” “原来是‘小皋陶’,难怪……三年前我在剡县与你远远有过一面之缘……”话忽然断了,向霖摸着下巴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似乎有所犹豫。 但眼前的人目下形象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失态,而三年对于一个不刻意记忆的人,也只能记住最标志的特征。 向霖旋即扑哧一笑:“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我们的铁面判官?” 宁峦山当即愤愤地表示,自己从府衙回来后,发现一群白衣人鬼鬼祟祟,跟过来查看,却撞见他们跟五斗米道的道士打了起来,白惹了一身腥。 大家顿时都不觉奇怪,阳子瑜的事情他们多少听得风声,侯信请丁酉春出山破案也有所耳闻,向霖甚至还意味深长地向身旁的紫衣人看了一眼。 紫衣人却说:“丁大人方才怎么说是来讨说法,吓得在下……” 向霖顿时生疑,隔壁造纸坊虽然近,但隔着墙路不通,若要绕过来,实际上需要兜个大圈子,要躲也不该躲这儿,而是躲到大街上人多的地方,毕竟在巷子里挨了暗刀子都不知道去找谁讨说法。 宁峦山拱手施礼:“此事说来话长,本官本在青羊肆的一间赌坊里捉人套问线索,他却将本官引向了书斋。” 紫衣人摇头,叹道:“想来是故意阴你的,我看这个人最有问题,丁大人说说看,长什么样子,在下对此地甚熟,便着人帮你找出来!” 若是寻常人撞进来,只怕早给这些人三刀六洞砍了,哪得这般好心。 宁峦山略表歉意:“多谢公子好意!阳家悬案眼下尚有疑点不明,恕本官不能多透露个中细节,既是误会一场,便回府衙,改日再登门拜访。” 谁知一旁的向小将军却不管那繁缛礼节,热情相邀:“来都来了,留下喝一杯。”反正人都死了,早一日晚一日破案,人也不可能死而复生。 宁峦山再三婉拒,但杯子都举到跟前,左右上来两人把他缠住,便是方才惹人嗤笑的邋遢和衣冠不整,也成了放浪形骸,随性洒脱,不拘小节的美称。他心里清楚,不论此地的人有意还是无心,恐怕乘时进易,知机退难,于是眸光辗转,落在樗蒲棋盘上,灵机一动:“本官若留下,你们一会该说本官欺负人了。” 向霖顺着他目光看去,笑嘻嘻道:“赢不赢,试了才知道。” 宁峦山遂搓了搓手,施施然在竹席上坐下来,他刚才是急着走,但现在却分毫不急,这些人抱着宝贝上赶着求他收,不赚白不赚,自己这不还债台高筑,还不得在债主面前表现表现,自己虽然只是个矜矜业业的打工仔,但也是有本事还钱的。 当然,他坐下的时候没敢看荆白雀的眼睛。 这会没人再关注跑腿的小书侍,但她也没扔下宁峦山独自离开。 紫衣人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来回打量,而后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扶着美人的腰肢,在和他俩对视时,嘴角蓦然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笑容。 邀约的虽是将军公子,但他自己却不亲自上阵,而是退坐回翠竹之间,朝书斋的主人挥了挥手:“我今日手气不佳,还是你来。” 紫衣人打趣道:“听说丁大人聪明绝顶,屡破奇案,今次若是输了,算谁的?” “面子算我的,东西你出。” “向兄,在建康都能听到你算盘珠子的声音。” “此言差矣,面子可比宝贝值钱!你别想着输,你不知道‘小皋陶’在江左的名气,若是赢了他,何愁你这书斋无路?只怕得给人踏破门槛。” 调侃归调侃,紫衣人不忘先拈了五木,往碗里一掷,随随便便掷了一个开门红。 “王采!” 喝彩声起,吃酒的公子哥们大多是蜀地人,比起向霖,倒是更亲近那紫衣人一些,他若是得胜,他们脸上也生光,就好像过去两年在战乱中受的憋屈委屈,都狠狠施还到江左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人的脸上,于是个个都往棋枰挤。 翘首以待之下,宁峦山不急不慢抓过骰子,陪酒的美人们都忘了斟酒,咬着扇子盯着木碗不挪眼,等着他松手,荆白雀是见识过他玩骰子的本事的,本不该慌张,却不知为何这心里像打秋千,脚步一虚。 只听向霖喊道: “白三玄二,曰撅,厥筴三!(注)” “下采!” 四下顿时嘘声一片,连荆白雀都踮脚往前挤了挤,不明白他为何会掷出下采,而向霖则舒展手臂,伸了个懒腰,嘴上无关痛痒安慰了一句“才开局,机会还多”,但却是一副坐观好戏的嘴脸。 随后,宁峦山再度丢了个下采。 向霖遗憾地说:“看来倒是我们欺负丁大人了。” 此话一出,立刻有捧哏的张口便是“要不然这一局就此打住”,还有人顺势举了酒杯,嘴里说着自罚三杯。 只有紫衣人凝视着棋枰上对方落后自己的马,并未露出笑意,不知在审视什么。 宁峦山佯装头疼,扶着额头,有些懊丧:“看来今日手气不佳。” 这一承认倒霉,向霖可来劲了,便又要揶揄两句,杀杀这位寒门起势,刚直不阿的清流的威风,只是他方才倾身,却见宁峦山忽然侧身抬头,向一旁的小书侍伸出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沾君之光?” 荆白雀犹豫:“万一我……” 她可没那么好的赌术,也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更不晓得该怎样配合他。 “不管你丢成什么样,我都能赢回来。” 本来向霖失了机会,心里便不大舒坦,而今一听他死要面子,更想锉锉他的锐气,反倒没在意他和那小书侍说话的语气。 荆白雀已接过骰子,手心沾满汗,思忖该扔个王采还是下采,微微垂下眼睫。就在这时,她撞上宁峦山坚定的目光:“随意扔。” 于是,她放弃以内力控制,真就把脸一偏,随手撒下。 哗啦啦—— 骰子收声静止,她慢慢转动脖子,看见宁峦山悠哉游哉拿着木筹将自己的马往前推,那一格上已有两匹马,都为紫衣人所有,他先前为了便利行动,将两匹马合在一起成堆而行。宁峦山忍不住笑了笑,上手直接将两子给他抓回原位,还不忘故作惊讶,哎哟一声:“抱歉了兄台——打马!” 向霖嘴巴动了动。 宁峦山抢白:“如果本官没记错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39章 039 “夫人,为夫今日是否仪表堂堂…… “侯笙?鬼鬼祟祟的侯笙?”宁峦山摸着下巴思忖,碰见人不奇怪,但以那位大小姐的性子,不该是八抬大轿过街,恨不得人人看见她都伏低做小,能劳她收敛脾气耐下性子偷偷摸摸的,绝对有古怪,“喂,你确定真是侯笙?” “不确定。” “……” “说说你查到的。”荆白雀不欲就这人多言,拉着他回到方才的路口。 “那位‘天狼手’董仙府,近期确实在巴蜀现身过,但他的行踪一般人无从得知,无法确定其是否上过雪山。不过,我从他们对家嘴里套了点东西,那白衣会近几年一直在西蜀传教,他们扩张和发展教徒的地点都很有意思。” “哦?” “西蜀是五斗米道发源之地,你见过谁直奔对方老窝去的?我要是他们坛主,赶紧把出谋划策的人拉去砍了。”宁峦山笑了一声,“张道陵天师设下二十四治,又分上中下,如果是我,我的人从秦岭总坛下,一定会想法子避开这些地方,先在那些道士活动少的地方站稳脚跟,随后慢慢蚕食下品治所,等根基稳固人手充足后,再和对方硬碰硬。” 荆白雀点点头:“听你这么说,确实反常。” “所以,白衣会的人如果不是脑子注了水,能解释如此离奇行为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们需要这几处地方,而这几个治所,恰恰是进入西蜀雪山的必经之地。”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回了侯府,荆白雀抬头,看了一眼在风里打旋的灯笼,竟生出一股身不由己之感。 本以为阳子瑜的假案过后,能逃出生天,没想到却在此间越陷越深。 —— 二人回到府里,和管家迎面撞上,这才知晓弄碧夫人还没回来,荆白雀想起那包在打斗中早不知去向的黄粑,和自己在引开白衣会的人时从屋顶上瞟见的人影,忽然反应过来,她定是追着自己过去的。 管家奉侯夫人的命令,正急着去找侯笙小姐,没与他们多说。 宁峦山把荆白雀拉到一边,刚串好词儿,就听见门口闹哄哄的,侯笙和弄碧夫人竟都找到了,但两人正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被下人们强行分开后,各自回了各自的院里。 过了会,荆白雀把头发弄得更乱了些,前去赔罪。 弄碧夫人瞧见她那惨兮兮的模样,大吃一惊,又听她说自己走错了路,遇上两帮人巷战,幸好遇上从衙门出来,路上见人鬼鬼祟祟便追去调查的自家夫君,带着她躲到一户百姓家里,这才避开祸乱,一时间什么气都消了。 “忘了同你说,青羊肆附近有五斗米道的玉局治,唉,谁知道他们会打起来,你可安好?要是伤了,妾身可罪过,”弄碧关切地询问,又揉了揉她的头:“你这头发……” “听管家说您还没回来,便想去寻,倒是……”荆白雀低下头,一脸难为情的怯意:“见笑了。” “没事就好。” “三小姐她……”荆白雀眸光一转。 “我见你走错了路,想追上去提醒,哪知道白衣会那帮人拿着刀就从巷子里冲出来,和那群道士打得不可开交,我和马夫只能绕道,从附近巷子穿过去,我没瞧着你人,倒是跟侯笙撞了个正着。” “您是说侯笙也在青羊肆?” “是啊,要是撞上那些个道士也罢了,白衣会那是良家子待的地方吗,妾身便好心提醒她附近危险,速速回家去,谁知那小妮子居然反手要给妾身一巴掌,叫妾身别管她!” 荆白雀闻言无语,这倒是符合侯笙的性格和作风。 “您还是给她捉回来了。” “妾身再和她娘不对付,也不至于拿一个小辈出气。”弄碧哼声,撸起袖子,面上浮现出几分得意,“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崽子了,捆了带回来便是,也不知道上那儿做什么,眼神闪烁,言辞回避,给她爹评断去!” 弄碧当然没真捆,但侯笙再是花拳绣腿,也不至于轻松被一个深闺妇人制服,荆白雀打量她的手脚,若不是那位车夫会武功,暗中行保护之职,便是这位夫人恐怕会两手拳脚。 实际上,侯笙她爹还没评断,便给女儿一通顶撞气个半死,加上还有闻讯而来的侯夫人护犊子,也就嘴巴上骂了两句,实质没落得一丁点痛痒。 侯夫人虽然面上宠溺,私下里却还是劝她收敛,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外人,面子是万不可有失的。 从前母亲事事顺从,自己在家中地位超然,如今受了训诫,侯笙感到十分不痛快,便想去二哥那儿讨两句安慰的好话,找个人给自己撑腰。 哪知大咧咧去了以后,侯明之正与宝蔻月下花前,剪烛说话。他那哥哥本就木讷嘴笨,听她大吐苦水把家里所有人都数落了一遍,倍感头痛,只敷衍地哄了两句,这可把侯笙脾气惹出来。 宝蔻上前哄她,正撞在刀口上。 “谁要你碰本小姐的,你什么身份,看见我竟还坐在主位上,真当自己是侯府的夫人了吗?我二哥往后可要继承侯府的一切,你只不过是侯府的一个下人!”侯笙扇了一掌,将她踹在地上。 侯明之愤然起身,怒道:“侯笙!” “你敢吼我!二哥!你资质已如此愚钝,还耽于美色,若是给爹知晓,这家可再没有你半分位置!”侯笙伶牙俐齿,将他的话堵了回去:“假若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爹或是娘,要出手管教府里下人,难道你要为此和亲人动手!” 侯二身形一顿,居然当真焊在原地,一动不动。 地上的宝蔻面露悲色,强忍疼痛,爬起身磕头:“三小姐,是奴的错,奴的错……” 因为赌气,侯笙一晚上没吃饭,对于宝蔻的求饶她很受用,昂着脖子占住她的位置,按着侯明之坐下身,摆摆手:“我饿了,去做些吃食来,不好吃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宝蔻惊慌,连忙转身出门。 侯笙瞥了一眼侯明之,忽然低声说:“我听到了,你要把她扶正,爹娘若是知道,绝不会放过她,你把她给我使唤使唤,我至少不会害她性命。” 侯明之耷拉着脑袋,紧紧握拳,这个家里最没本事最不敢得罪人的人就是他,他没侯笙会说话,就算闹到母亲那里,母亲也是护着妹妹,何况自己还有把柄在人家手里。 侯信或许不会如何,但侯夫人一准会给宝蔻乱棍杖毙。 宝蔻往厨房,捞了活鱼,做了一桌子菜端上来。 侯笙只吃了两筷子,忽然不耐烦地掀桌:“这是人吃的吗,腥气如此重,我要吃鱼丝,切成文思豆腐一样细!” 宝蔻又往厨房去,忙碌到三更天。 侯笙勉强下口,吃饱了饭,却又觉得口干舌燥,便又叫她不许睡觉,去院里接朝露,要泡好茶,等她早起喝第一口。 荆白雀耳力好,先前听见院外有人飞快跑过,已然警觉,如今听见人走动的声音,忍不住起身推窗。 透过窗缝,只见宝蔻正蹲在花叶间卖力地接露水,一个院子接完便去另一个。 把人招来一问,才知缘故。 丫鬟可怜宝蔻,问得支支吾吾:“夫人,是否要将她赶走?” 荆白雀摆摆手,把丫鬟打发去,转身关窗,却撞见她那便宜夫君站在身后。 宁峦山从她眼里读到了一丝难掩的怜悯,按理说这位北地煞星,该是个鬼见愁,慈悲不应出现在她的身上,可又确实存在。 太矛盾了。 —— 侯笙起床,听说大少爷一早回府,又邀她出城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0章 040 “你还我相思,还要我断肠吗?…… 荆白雀嗤笑一声,抱臂走开:“你记得把炭灰带上,外间日头大得很,一会斗草时寻机会找补,别像昨日那样,给汗水浸润成了花脸猫。” 他二人都不习惯人服侍,只牵了马出府。 到城外约定的地点,走了许久不见人,只闻山间流溪,鸟鸣娟娟,宁峦山心道该不会给侯家大公子耍了,他现在对侯府的人有莫大的信任危机,荆白雀却沉着脸一直在前探路没说话,等沿溪而上时,听见水边有动静,这才把宁峦山挡在身后,自己率先拨开六月霜丛跃出去。 溪边站着一人,穿着蜀地常见的苎麻白衣,趿着一双木屐,那衣服宽大的像是随时都会垮下来,又因为腰如约素,像随时要凭虚御风而去一般。 因今日戴了一顶纱帽,他的头发束得规规矩矩,但那冶丽近妖的容颜和着溢满欲望的眸子,无不透露着纸醉金迷,便与端方毫无关系,与名士高松之华更是相去千里。 “又见面了,丁夫人,”那人抬眸看向她身后,那半只脚还卡在灌木丛中,显得滑稽十足的宁峦山,“以及丁大人。” “大公子今日斗草,又准备输什么?”宁峦山掸了掸身上的草籽和泥土,收起诧异,施施然向他走去。 侯龄之笑笑不说话。 这时,一颗沾着口水的果核飞了过来。 宁峦山堪堪躲过,瞥眼一瞧,果然又是那个冤家——侯笙坐在草席上,手还保持着抛投过后要落未落的姿势,给了他一个白眼。 “你不知道随便乱扔东西不道德?”宁峦山想不通,同样都是私生子,怎么自己的待遇差那么大一截,难道真是因为美媸之别?自己骨相五官怎么也在平均线之上,也就因为假扮丁酉春改了肤色,又披散头发显得不怎么精神,怎么恶意就这么大? “扔就扔了,怎么,脏东西还有意见?”侯笙牙尖嘴利地讽刺。 宁峦山朝侯龄之叹了口气,都怪这家伙那女娲炫技的脸,根本不是凡人之姿,给这冤家养刁了眼睛。 大公子的目光慢慢飘过去,低低唤了声侯笙,那丫头反常地没再继续唇枪舌剑,跟他杀个三百回合,而是乖巧地招手:“大哥,过来吃红莓果,我和老二刚摘的。” 瞧见忙得灰头土脸又半句话插不上的侯二和自己一个待遇,宁峦山顿时心理平衡,拉着全程不想说话的自家夫人去抢那丫头的果子。 侯龄之大方地分出一盘,侯笙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自己的莓果被宁峦山三两口吃掉一半,十分不客气,忍不住嘟囔:“你是死肥猪转世吗,只知道吃!” “小气鬼,你眼睛里长了工尺装了称么,我就吃了四颗。”宁峦山转念一想,忽然捧着后牙唤侯龄之:“哎呀,好酸啊,大公子莫吃了,别给你酸倒牙!” 侯龄之刚从侯笙手里接过来,拈着那颗红艳艳的果子犹豫不决:“在下确实怕酸。” 但扔了又可惜,他忽然冲荆白雀搭话:“夫人可食得?” 荆白雀还没答他,宁峦山先应声,说:“我突然发现酸一酸能开胃。” 一看他要去抢,侯笙先咋呼起来,扑过去争夺:“我挑的,给谁也不给你。”他俩隔空动手,最后莓果飞出来,在侯二的脸上打了个硕大的朱砂痣。 侯明之忍不住叫停,但被妹妹踹开,倒是侯龄之倒了酒,才将两人分开,向丁酉春夫妇抬手一敬:“上次家宴未归,着实失礼,今次请二位来小聚,赏风斗草,不必拘礼,若不嫌弃,亦可随侯笙唤我大哥。” 侯笙最不愿和别人一样,起身要发作,宁峦山趁势也来了劲:“叫大哥多没意思啊,是不是,龄之哥哥……” “别拦着我,我要吐他脸上!”侯笙果然被惹火,上手去揪他头发。 “够了!” 荆白雀被叽叽喳喳的几人吵得耳朵痛,把酒杯一落,却不慎失手掐了个粉碎,碎片崩到几人脸上,连带侯笙在内立时鸦雀无声。 “……” 荆白雀面不改色道:“……不要误会,我只是对斗草好奇,想赶紧试试。” 宁峦山心说,你那气场和眉眼间的杀气像是好奇么,分明是想掀桌走人,但夫人都放话了,今日便不与小女子计较,遂问道:“文斗还是武斗?” “文武双斗!” 侯笙拍拍手,兀自安排起来:“你们俩一对,我和大哥一对。” “怎么还打起擂台来。” 宁峦山迟疑。 她又挑衅道:“怎么?怕了?这样吧,如果你们赢了,以后我看到你勉为其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如果你赢了,要给我磕头叫姑奶奶!” “笙儿!”侯龄之摇头。 “那,那以后见到我退避三舍总行吧,你乖乖回江左去,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侯笙嘟囔着,不大情愿改口。 侯二举手:“那,那我呢?” “你去捡些柴火。” 侯明之没动。 侯笙推了他一把:“要不你就坐这儿吧,给我们评定评定。”虽然看出亲哥不情愿,但侯笙根本不理会他,直接拍板敲定。 所为武斗,则是寻取茎秆柔韧的草,两两将草茎交叉呈十字状,各自握着茎秆两端,用力朝身边拉扯,谁的草先折断谁输。 侯笙点名要和宁峦山比试,宁峦山起身在附近转了一圈,找了根车前草。 侯笙根本没动,从裙边揪了一根杂草就和他的套上,她笃定姓丁的不会武功,于是内力一送,将他的草震成了七八段。 对她钻空子的行为,几人多少有些恼火,尤其侯笙还沾沾自喜:“服不服?你服不服?” 那话音尖锐刺耳,平白招人厌,荆白雀想要挺身,宁峦山却忽然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服服服,侯笙小姐,你厉害,我看我还是趁早卷铺盖滚蛋。” 果然,顺着性子来,侯笙立马眉开眼笑:“算你识相。”说着,竟将脚边未开盖的酒瓶子扔给他:“这是大哥从汉中带回来的,赏给你,就当提前给你践行!” 宁峦山拿过来,给自己满上,这好酒不喝白不喝,反正他也不是真要留下。 “大哥,该你了!”侯笙转眼瞧过去,竟是比自己对局还要着急,先前她只顾着要给“丁酉春”一个下马威,却忘了她身边那个女人是会武功的,生怕侯龄之吃亏,一会要给他找草,一会又摩拳擦掌想帮他动手,总而言之是坐立难安。 荆白雀对这种把戏不感兴趣,随便掐了根茅草,侯龄之竟没有趁人之危捉韧度高的车前草来,反倒是比着样子,也取了根一模一样的。 两人交叉叠草,侯笙扑在前头,提气抢了侯老二的活,紧张地呼喊: “开始!” 荆白雀纤指一捏,用力往回拉,却忽闻浅笑一声,抬起头来只见侯龄之笑吟吟盯着她的面纱,目光中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随后慢慢松开手指。 “哎呀!”侯笙尖叫。 “手滑了。”他垂眸往草里拨了拨,宽大的袖子来回拂动,那根草叶早不知飞到何处,他便幽幽叹了一声,“找不到了,这局便算我输吧。” “可是……”侯笙不满,扑过去把草皮掀开。 “侯笙!” 大公子被飞扬的草籽迷了眼睛,忍不住寒了脸色,侯笙闻声,居然打了个寒颤,什么也没说,乖乖退回坐席上。 侯龄之揉了揉她的头,安抚妹妹:“不是还有第三局么。” 而文斗则要风雅许多,胜负评判既在数量也在质量,数量则是花草种类之比,而后者则有些像飞花令,双方互对花草之名,不仅考验见识长短,也考验文字功底。 侯笙怎么看也不像能出口成章的,出口成脏还差不多,因而她率先离席,发誓要在一炷香内找到最多的花草,即便不认识,也要先从量上远胜对方,至于对名字,还有侯龄之在,大哥对这些游戏历来信手拈来,是绝不会输的。 为了稳赢,她甚而无耻到以捡柴火为名,把侯明之也拽去帮忙。 荆白雀和宁峦山假模假样跟着往附近走走看看,等篮子里盛了些草后,心思便不在于此。荆白雀随手把筐往枝干上一挂,抄着手问:“看出什么了?” “侯笙这个人相处起来很简单,只要拿捏住‘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即可。” “不过逞口舌之快,”荆白雀点头附和,“现在只剩下侯龄之。” “此人城府极深,看不出来。”宁峦山认真想了想。 想到他刚才出其不意的认输,荆白雀不由道:“侯府中人对他的评价多是放荡不羁,花天酒地,连弄碧夫人都气他鬼混不做正事,这两次的接触,能感觉到他行事不遵章法,叫人拿不定心思,但我觉得,没准与他身为长子有关,约略是为了可以掩藏锋芒,不与他人露底。” 宁峦山却摇头:“我考虑过这一点,但让我做出判断的,是昨日那场对局。” 多年樗蒲无敌手,让他对自己的手法志得意满,因而回府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1章 041 她便从另一侧抄过去,一把捉住…… 赶在日入之前,几人回到侯府。 一进府门就听见宝蔻断断续续的哭泣声,而下人们则堵在院门口的月洞门前瑟瑟发抖。 起因是宝蔻为了接朝露一宿没睡,午后实在扛不动,便伏在桌上小憩了片刻,给侯夫人瞧见,当她偷懒,一通呼来喝去,还罚她不许吃饭,宝蔻头晕眼花,不甚打碎了夫人的茶碗,手烫伤不说还挨了一顿毒打。 侯明之急得上手去扶,却畏惧母亲,居然半道又退了回来。 侯夫人看到侯笙,脸上容光焕发,可当她余光扫见一旁笑吟吟的大公子时,脸色又冷了下来:“笙儿,你这一日上何处去?” “出城斗草。” 侯夫人小腹中烧,忽觉不满,盯了侯龄之一眼,骂道:“自己是个混账,却要祸害亲妹妹!” “娘——”侯笙欲辩。 “你跟我走。”侯夫人却强行扭扯,将女儿送回房。 侯笙半推半就,几步一回头。 侯龄之对其视而不见,等侯笙走过花圃,彻底瞧不着影,目光方才冷了下来,上前给了宝蔻一小瓶烫伤药,让侯二把人带回去。 没过多久,紧闭的房门又吱呀一声洞开,侯笙哄好她娘,远远瞧着长廊尽头处逆风而立的大公子,又欢喜地跑出来,缠他撒娇。 “大哥,你难得回家,都不陪陪笙儿。” “我今日没陪你么?”侯龄之含着淡笑,温柔中充溢着蛊惑。 侯笙却不大满意,她行事一看脸蛋,二爱独享,一想到还有两个碍事的家伙,包括她那个木头一样,连心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懦弱的同胞哥哥,心里头就犯恶心,脱口道:“那个臭泥鳅,他上次居然敢教训我,我还没跟他算账呢,真想把他剁成……” “嗯?” 大公子好似对她的狠话充耳不闻,脸上依旧端着宠溺的笑容,但不知怎地,侯笙却感到毛骨悚然,竟一反常态低头示好:“他们不是说那酒好喝,大哥你铁定不只两瓶,再匀一些出来,给他们尝尝呗!” “好。” “大哥,只要你多陪陪笙儿,笙儿以后不发火不打人,都乖乖的……”侯笙攀着他的胳膊,把脸贴在他袖子上,眼神迷离。 另一头,被侯明之搀扶着的宝蔻,走到半道忽然想起自己先前过于惊恐,还未同大公子亲口道谢,便捏了个充分的理由,叫侯二在原地等她。 她追了回去,却看到本该禁足的侯笙竟已从侯夫人的魔爪下脱身,正和大公子撒娇,几次朝附近东瞟西看。有其母必有其女,宝蔻发怵,可不敢跟这女人正面碰撞,连忙躲开,却遥遥见着侯笙单方面的打闹,将侯龄之腰间的玉佩打落。 侯龄之没有对她说重话,只是好言好语劝她快去吃饭,自己还有要事处理。 侯笙以为他又要出去鬼混,便扭着他和自己一块吃,揪扯之中,两人都没有注意到脚边的东西,渐渐走远。 确定他们没有回头,宝蔻这才悄悄走过去,将那一方翠玉捡了起来,捏在手心用力握了握。 竟不知是手温,还是玉里生出暖意。 宁峦山和荆白雀去马厩还了马,回来将好看到侯夫人对所有人疯狂输出的凶残一幕,干脆避开,免得受到波及。 附近有目睹一切的下人,正在小声谈论。 宁峦山不禁揶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你嫁到一户人家,给婆婆端茶送水,伺候一大家子的模样,按你的性格,恐怕会一手扭断脖子,一脚踩断腿骨。” “不会。” “嗯?” “世俗,传统和思想给予她的权力,动手杀人有什么用,碰不到这样的,还会碰到那样的,总逃不过。打个比方,你经常办案,那么应该知道,所有人都遵纪守法,违反法纪的人自然会受到制裁,但如果所有人都违反呢,那就叫一个世道的悲哀,所以杀她一个人有什么用?”荆白雀居然很认真地思考着他的玩笑,随后吐出一声真心实意的叹息,“所以,如果能选,我大概不会嫁给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宁峦山垂眸看着她,也陷入深深思考之中。 “其实还有一个更可悲的答案,那就是有一天我走投无路妥协了,我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必须牺牲我从前的坚持。” “你是会妥协的人?”宁峦山显然不信,这女人性子那么硬,能动手绝不动嘴。 荆白雀好笑地瞥了一眼,冷不丁道:“为什么不会,英雄尚有陌路,何况如我这般的蜉蝣。” 宁峦山为此忽然严肃起来:“那希望你从今往后,不会有穷途末路的时候。” —— 翌日,侯笙住着的翠波苑又传来砸东西的动静,荆白雀靠在两院之间的月洞门边,静静地盯着那方连廊,几个人影在那儿来回攀扯。 侯龄之昨日见他们对那酒赞不绝口,便托人又拿了两瓶,宁峦山刚从伴当手里取来,恍惚想起一早没见着耍大刀的女人,便四下找寻。 翠波苑的人气还在攀升,不多时,连侯龄之也赶了过来,正好言相劝,侯笙虽然没拿餐盘砸他,但也是将大门一闭,给人吃了个结实的闭门羹。 大公子门前候了一会,朝荆白雀的方向看过去,荆白雀一把抓着宁峦山的胳膊往假山石后缩,等人转过头,才又走出来。 还顺手分走了一瓶酒。 宁峦山靠在石头上,悄声与她咬耳朵:“对了,昨日回城前,他在后面跟你说什么说了那么久?” 她却避开了这个问题,说:“我刚才在看侯笙。” 宁峦山若有所思,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和她就着酒瓶碰了一杯,改问道:“那你看出了什么?这宅子里最不用防备的人就是侯笙,她根本不是你的对手。” 荆白雀摇了摇头,幽幽道:“侯笙不想练字弹琴,和侯夫人吵架赌气,早饭都没吃。” “还有呢?” 她深深吸了口气:“这里的女孩子,都是被明码标价的——侯笙再霸道,最后也会被当作筹码送出去。”她的咬字非常冷,像在雪天干嚼冷硬的冰,嚼得满口都是血,叫人不忍卒听,也不忍细看。 就在昨日,当侯龄之伸手向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不啻于给她当头棒喝。 便是自己的婚事,也不是她自己能完全做主的。 宁峦山觉得此话十足刺耳,正想杠一句“女大王你这么牛逼,至少是被排除在外的”,可转念似是想到她昨日说的话,想到过去经历的种种,记忆翻着浪儿从眼前晃过,脸上便只余下苦笑。 ——有时候儿子也是可以被抛弃的,何况历来被视作泼出去的水的女儿。 酒瓶在月洞门上磕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尖声,宁峦山嘲弄道:“从大夫人纵容侯笙,却不怎么督促侯明之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侯明之再如何,都是要继承侯府的,即便他没有天赋,但有他老娘坐镇,至少也不会吃亏,但侯笙,如果嫁得好,则能壮大侯家的势力,为哥哥分忧,所以琴棋书画是必须的,反而最没用的是练武。” 过了会,侯笙打开了房门,举起手臂,血水顺着腕口蜿蜒淌落,沾湿了衣袖。她并不以受伤的疼痛而痛苦,反而有几分沾沾自喜,不停抱怨自己是怎么不小心,一边享受着侯龄之亲手包扎,一边看焦急担忧的侯夫人风风火火领人冲过来。 “笙儿,疼吗?” 侯夫人也不管她是否故意为之,以此逃避枯燥乏味的苦练,只小心翼翼扶着她的手,眼里既有疼爱,也有愧疚。 侯笙借坡下驴,委屈地撒娇:“娘,可是我这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啊。” 等那前头慈母孝女的大戏唱完,一群人簇拥着进了屋子后,荆白雀将酒瓶倒手,将摊开的右掌翻了翻:“唔,我手里好多茧子。” 她笑了一下,猛饮了一大口酒。 她不是爱表露心迹的人,且此情此景,此地此人,皆不适合,但她今日还是失了控,更示了弱。 宁峦山却道:“那是习武之人的荣耀。” 荆白雀什么都没说。 他忽然明白,她不是在看侯笙,只是在观察一对普通的母女:“你……” “她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我以为再也不会记得的事情,因为对我来说早已面目全非,就像这双手,以前我这双手也是弹琴的。”荆白雀把空酒瓶扔给他,起身要走,宁峦山却忽然叫住她的名字—— “白雀。” 荆白雀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坚实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2章 042 “谁死了?” 山是红色的。 荒原上没有树,只有漫天的沙砾和旷古而来绵延千万年的风,剥开山的衣服,剩下妖魔鬼怪般的奇岩怪石。 刚才放眼望去,身前还是一马平川直通天际的平路,但转眼,却化作纵横的沟壑将她紧紧圈围起来。 耳边传来惊恐的低语,重复交织,辨别不清方向—— “他,他来了!” “来了!” “快跑!” “啊——” 脚下一空,刚才还稳稳踩着的岩石猝然崩碎,她像天地间一棵毫不起眼的飞蓬,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 忽然,尖锐的风声戛然而止,有人抓着她的手,他们一起吊在悬崖边,如拧成长条的麻花。那双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抠住突出的石块,但两个人实在太重了,裂纹顺着松动的土石向他们延伸。 ……要不,要不把我放开吧。 她张开嘴,努力想发出声音,但她什么话也没喊出来,死亡的恐惧已经烙印在了她的心里,她其实也怕的。 很怕,很怕死。 红色的碎沙砾不断滚落,掉进了眼睛里,泪水止不住流淌,她张着嘴,甚至能听见音节在喉咙滚动,这一次,她终于能说话了,可那请求对方放弃她的话还没有出口,对方却抢了先: “对不起!” “你可以去死了!” 她终于还是坠向了最初的黑暗。 ——“阿照!” …… 荆白雀睁开眼,直勾勾盯着房梁,双手无力地搭在小腹上,一动不动,无限逼近死亡的窒息和压迫清晰可见,显然整个人还没从噩梦中缓过劲来。 许久后,她才将手背靠在额头上,慢慢翻身。 一旁的宁峦山早就醒了,平静地未敢惊扰她,眼神如绕指的风紧紧将她缠住,似是在一点一点细数她脸上的汗珠。 荆白雀绷紧背,正要开口,庭院传来密集的脚步,很快拍门声就拍到了耳朵边。 “谁死了?” 宁峦山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半眯着眼,荆白雀已坐起身,一把掀开被子,跳下了榻。 如果她没有听错,他们说的是—— 侯笙死了。 —— 尸体是在池塘边假山岩下的水竹丛中被发现的,泡了一夜,已然发白发胀,早晨起了雾,目视丈内不清,死者又双目怒睁,踩滑脚跌坐在池边的婆子与之面对面亲密接触,吓得当场失禁。 宁峦山走进停尸的屋子时,一股怪味扑面而来,他用手扑了扑,忽然有些想念老林的香香粉。 “去,烧点苍术皂角,有醋也拿点醋来。”他对下人吩咐道。 成都府衙离此地尚有些距离,快马通报,去请仵作,一来一回也要耽搁至少一个时辰。宁峦山洗了手,用巾子捂住口鼻,走到板架边,撩开白布。 唉—— 昨日还是风光少女,眼下却已是红颜白骨,不,比白骨还惨一些,要腐未腐的尸体,最是可怖。 他盯着发上那支闪着金光的石榴花簪子,不禁又叹了口气。 入夏后渐热,轻轻拨开侯笙的头发,能发现白色的肌肤上已有色变,从发僵的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是昨夜,大致在亥时至子时之间,因经水泡过,无法得出更精确的时辰。 随后,宁峦山又捏开侯笙的口鼻看了看,奇怪的是并没有泡沫,遂将门前守着的下人招来询问:“在这之前府中可有谁来过?除了抬尸的下人,还有谁碰过尸体?” “老爷、大夫人和二公子来过,大夫人一进门,还没碰着棺材就哭晕过去,公子和老爷只能先搀着她去了偏厅休憩。”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下人明显紧张慌乱,说话都哆哆嗦嗦的,也不知道是恐惧死尸,害怕冤魂作祟,还是怕主人家丧女悲痛,拿他们这些奴仆出气:“奴,奴没有碰过,除了两个小厮抬尸,也都没人碰过,后来大人您就来了。” 荆白雀绕着棺材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侯笙的胸口。 “他们说的应该是真话。” 侯笙衣襟凌乱,头发大半披散,如果是亲人触碰,必然会替她收拾,至于下人,只要不是心中有鬼,以侯夫人的严厉和侯笙的霸道嚣张,万不敢随便做主,擅自动手。 宁峦山颔首,又问:“现场除了尸体,还发现了什么?” “还有一只酒瓶。” 说话的是闻讯而来的管家,他听下人报告,丁大人已经到了停敛的地方,便在侯信的授意下赶来帮忙。他说着,便掀开一旁盖着白布的篮子,道:“和上次在雪山上一样,所有的东西都用白布裹着,没有过手。” 那酒瓶他们也有两只,大公子带回来的汉中酒就用这个装着,宁峦山走过去,用布裹着取来,轻轻扇闻,里头的酒气已经很淡了。 “银针有么?” “已经查过,没有毒。”管家快嘴回答,但或许是因为之前闹出来的假案,知道丁酉春对他们并不信任,看他没发话,于是答了声有,转头去拿。 宁峦山亲自试了试,确实什么发现都没有。 管家对此也很遗憾,掩着袖子,眼眶红红:“说是喝醉了酒,从窗户翻出落水溺亡,夫人无法接受,老爷才请您来看看。” 侯笙性格霸道,看人都要挑颜色,享用的自然也是好东西,她的院子几乎占据了整个侯府最好的风光,唯一的活水池塘直接从她窗户下淌过,一推窗,夏赏风荷,秋观金桂。 宁峦山却在听到这话后,垂着手臂思索。 荆白雀蓦地开口:“怎么?” “侯笙口鼻没有泡沫。” 荆白雀瞥了一眼,确实没有。 “失足落水而溺死的人,无论是醉是醒,求生的本能都会致使其挣扎,必然会吸入溺液,顺喉部进入肺里,形成泡沫。侯府的下人将人从池塘里捞起来,靠人力抬了那么远的路,走的还是花园凹凸不平的小径,又放在这么深的棺材里,蕈状泡沫早就漫出来了,既然没人动过尸体,我们看到的就不该是这么干净的口鼻。” “你的意思是,侯笙不是醉酒溺死的?”荆白雀神色凝重起来,若不是意外,那便是人祸。 “酒气已经被池水洗去,要想知道有没有吃酒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3章 043 “那你确定她睡了吗?” 宁峦山唏嘘,低低念叨着:“我昨夜也睡得很香,难不成我也……” 这时,紧闭的窗缝外忽然传来女子的斥骂声。 宝蔻刚出门便撞上侯夫人,侯夫人一见她臊眉耷眼就无名火冒,厉声质问:“你来做什么?你来看笙儿?不不不,你怎么会来看笙儿!你会有这么好心,别假惺惺的!”她忽然瞥见地上的纸钱,浑身发冷,宝蔻恰也踩着,注意到后赶紧蹲下身去捡,侯夫人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廊柱上薅:“我女儿没死!她没死!她只是睡着了,你敢咒她,你这个贱人竟敢咒她!” 侯信正在外院等着接待府衙的人,只有侯明之陪在一边,他再是能忍也看不下去,赶紧把母亲扯开:“娘,你冷静一点!” “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也敢帮着外人了!”侯夫人不放手,反而指着他骂:“要不是你鬼迷心窍非要弄个穷山沟里的姑娘进门,怎么会带来晦气!” “和她没有关系!” “没准就是她嫉妒笙儿动的手!”侯夫人揪扯着宝蔻的头发,把人往屋子里扔。 她领着一帮子人冲进来时,宁峦山正轻轻拉开侯笙的衣襟,查看胸前肌肤是否有血荫,侯夫人脸色都青了,也不管宝蔻,上去便要给他两耳光: “你在做什么——” 荆白雀赶紧将她架住,捉着她的手臂分寸不让:“我们在验尸!” 许是被她浸淫江湖多年,刀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目光震慑住,侯夫人居然没有像先前对宝蔻那样撒泼上手,只是狠狠地说:“我不许你们验,你们又不是仵作!” 僵持之下,侯管家脚快,先去前头把登门的仵作给拉了过来。 侯夫人果真没再撒泼,荆白雀松了手,她像只泄了气的皮囊,跌坐在地上,就要铺成一团。 阖府上下都候在一边,屏息静气等着仵作查验完,最后得到与“丁酉春”夫妇所获八九不离十的结果。 侯夫人死了心,嚎啕大哭: “我的笙儿,你死的好惨!究竟是谁,谁要害我的女儿!” 她忽然看向近旁的宁峦山,眼中露出恶鬼般的凶残,此时的她亟需一个情感的宣泄口,于是将矛头和恨意掉转外人:“你,你来之前,这里从没出过事,自打你来了之后,不断有人死,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女儿!” 大公子侯龄之因为醉酒,起得晚,眼下刚被下人叫过来,一路狂奔,手扶着门框还没喘匀气,眼见要上手了,赶紧把人分开。 侯信大步流星在后,忍无可忍,指着她鼻子喝骂:“够了!你如果想让害死女儿的凶手逍遥法外,就继续在这里闹!” 侯夫人不甘闭嘴,侯信摆摆手,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将她搀着。 人命关天,宁峦山也不耽搁,走到侯信面前,直接向能主事的提要求:“我需要见一见最后见过三小姐的人。”说着,朝那悲愤憔悴的妇人瞥了一眼,“不放心,可以把人叫到这里来。” 侯信也知道,凶杀案中最忌讳把掌握的线索公之于众,那样不仅容易打草惊蛇,导致凶□□急跳墙,也容易造成证据被破坏,可小皋陶既然开口,他也就打住叫管家另外安排屋子的念头,把侯笙院里的人全都叫了过来。 服侍的丫鬟婆子依次口述,有说侯笙下午一直在房里练字的;有说最后一次见她,是她把中午送去的餐盘食盒扔出来后自己不得不去收捡,且那会子听见她恶狠狠地警告院众,晚饭不许再送,送来也不吃还会扣在她们脑门上的;也有说见到她把练字的纸揉成团从窗户扔出去的。 以上种种大致都发生在下午,只有一个负责起居的丫鬟说,她在晚上还见过侯三小姐一面。 “你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时候?” “亥时二刻。” 宁峦山挑眉:“记得这么清楚?” 那小丫鬟被一群人围着,压力不啻于经受三堂会审,早已吓得打摆子,此刻听他反问,噗通跪在地上:“三、三小姐一般亥时前就会入睡,极少会熬到三更,我见她房中点着灯,窗户也是开着的,专门看了刻漏,确认夜深,才敢敲门进去查看。” “那三小姐可在房中?” “在,小姐睡在榻上,奴不敢惊扰,便熄了灯关上窗,退了出来。” 宁峦山深吸了口气,沉声问:“那时她是否还有呼吸?” 侯笙脾气火爆,又喜怒无常,见她平躺在榻上,面色平和,未有异常,那小丫鬟不敢靠近,怕把小姐吵醒,挨一顿臭骂毒打,因而熄灯时蹑手蹑脚不说,还离得远远的,方才回答也是本能脱口,如今被他细问,反复细想之下反而拿不准了,只能哭着说:“奴,奴不知道,奴没有走近……” 侯夫人脸色铁青,训斥道:“你是怎么伺候小姐的!” 屋里的丫鬟婆子们惊恐万分,立刻磕头求饶,一时杂声连片,吵得人脑子嗡嗡耳朵痛。 “够了!够了!”侯信瞪了一眼自家夫人。 宁峦山上前,将那磕得满头是血的丫鬟扶起身,倾身平视,忽然换了个方式,温柔询问:“那你确定她睡了吗?” 此言一出,不只丫鬟疑惑,其他人也倍感不解—— 这两个问题有什么区别吗? 宁峦山摇摇头,没有再进一步强迫那丫鬟,起身向后退了一步,站起身指着尸体头上的石榴花簪子:“我虽然不确定二小姐那时是死是活,但我能确定,她并不是真的‘睡着’,也不是自己想要躺在榻上。诸位请看,这支簪子现在还在她发髻上没取下来,如果要洗漱歇息,不可能不摘簪子。” 侯夫人将要反驳,他像是未卜先知她要说什么,抢声解释:“你可以说她是练字后疲累不堪,倒头就睡,但……” 说着,他当着众人的面,拉动簪子,黑发骤然散开,铺在棺椁之中,“诸位方才都听见,那丫鬟说三小姐平卧榻上,可那枕头如此坚硬,不拆开发髻头部是硌着的,即便真是困得不愿洗漱,既然都能走到榻上去躺着,随手拔簪子的力气总有吧?” 侯龄之不解:“丁大人的意思是,有人把笙儿放到了榻上,那他为何要这样做?” “这就只能去三小姐闺房看看,方才能知道答案了。”宁峦山没急着走,而是对堵在门口的侯夫人援手一引,对方拂袖,虽是艴然,却还是在前引路。 侯笙的屋子背靠府中池塘,池中乃引活水,环绕整个西厢,而门前则被一小片花园簇拥。如此好的景致地段,自然与僻静无缘,因此,她左右邻着两位公子的居所,隔池塘而望,则是侯夫人的起居之处,侯信与弄碧夫人住的地方倒是要再远一些。 出事以后,翠波苑便给围了起来,叫护院守住。 宁峦山进屋时,把那侍女也带上,先请她看了一圈,确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4章 044 宁峦山不甘:“你好歹看看我能…… 按一般人的思路,肯定是凶手扔迷药要控制侯笙,但他这么问…… 荆白雀没急着回答,找到侯笙的贴身丫鬟询问:“你家小姐有没有防身的习惯,比如说备一些毒药、迷药、暗器之类?” 丫鬟吞吞吐吐,形容慌张,过来找他们的侯明之听见后,便替她答话:“没有,不过……” “……不过她先前曾扬言要对付……咳咳……”他看着宁峦山,自觉惭愧,“你们去雪山的时候,她还问我能不能帮她弄到迷药。” “所以你帮她弄到了?” “没,没有,我拒绝了。”侯明之不安,“她自己有没有弄到我就不知道了,这和凶手有关系吗?” 荆白雀没有一五一十告诉他:“我们只是看到匕首,随便问问。” “接下来做什么?” 侯笙的房间已经检查得差不多,屋子里的人开始站不住脚,不是议论,便是黑着脸,尤以侯夫人为代表,侯明之生怕家里人吵起来,便先问问下一步指示。 荆白雀道:“要劳烦你去问问,匕首找到了吗?” 盯着那小子背影,确定他没有回头后,宁峦山才开口:“也就是说,丫鬟来的时候,侯笙还没死,过了一会凶手来了,她惊醒过来,仓皇拔刀与之动手,可惜不敌,又想起藏在榻上的迷药,便扔了出去,因此触怒凶手,凶手抬手打了一掌,把她丢进水池子里。” 现在已知,侯笙本来是醒着的,中间不知发生了什么,睡在了榻上,究竟是谁让她躺在榻上的?这个人和后来杀她的人是一个人么?侯笙没有被侵犯过,不是图色,也不是图财,那如果前后两者是一个人,凶手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杀人呢? 侯明之很快回来,表示没找到匕首。 宁峦山便去把下人管家聚集起来,尤其是府中看家护院的,一一问话,并没有发现破绽,便又将主人家聚集在侯笙房中。 侯夫人已经很不耐烦:“你这来来回回的折腾,可找到凶手了?” 宁峦山摇头。 “那你是什么意思,把我们拘在这里,莫不是怀疑我们杀了笙儿……”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不说话的弄碧,侯龄之以及宝蔻,因方才把他们和自己归在一起很是不舒坦,翻了翻嘴皮子。 一直在旁边当木头人的弄碧,知道这个时候吵架没有好处,忙捧她:“姊姊说的是,我们都是一家人,没道理杀人啊,还是说,姊姊又怀疑谁呢?要是指错了人,让真凶逍遥法外,那笙儿可就真的死不瞑目了!” “夫人如果不想三小姐九泉下不得安宁,还请配合。”宁峦山难得朝她行礼,一向嬉皮笑脸的他此刻冷静严肃,配合着那张脸,倒真像铁面无私的判官。 侯夫人前后被堵了退路,只能悻悻闭嘴,弄碧朝宁峦山抛了个媚眼,笑得妩媚。宁峦山知道她曾在上次青羊肆的帮派斗争中好心提醒过侯笙,确实没有杀人动机,便也礼貌地点了点头。 侯信站出来发话,他对丁酉春能力还是信得过:“丁大人有什么疑问,尽管问。” 宁峦山也不忸怩拘礼,便说:“在下想问问诸位,昨日亥时至子时,都在做甚?可有证人证明?”他顿了顿,又解释道:“诸位莫要误会,在下这么问,并不是说凶手一定在我们之间,本官先前在江……江左办了一起案子,便是依靠所有人的证词,排查出外人动手。” 他站定脚步,向正前方的两人微微致意:“若无异议,那就从侯家主和侯夫人开始吧。” 侯信瞧了一眼自家夫人,想了想,正色道:“昨夜饭后,我与夫人一直在一起,之后便早早入睡。” “大约何时就寝?” “戌时三刻。” “记得这么清楚?”宁峦山反问,侯夫人立刻柳眉倒竖,倒是侯信叹了口气,在众人茫然之际,他忽然了然:“想来是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众人惊诧,包括侯夫人。 这小子眼睛毒辣,心思倒真是玲珑。 侯信颔首,道:“我听说了笙儿绝食的事情,有心想要做个和事佬,过去也曾多次劝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莫要强求,她既然没有那个性子,便不需要她学琴棋书画,就像我一直觉得,明之没有天赋,也不是只有练武一条路走,平安健康才是福气。” 侯夫人起初还端着架子,一听到健康平安四个字,又想到侯笙的死,忽觉得刺耳,尖叫着:“老东西,你是觉得是我逼死女儿吗!我还不是为她好!”她忽然上手,又抓又挠:“她那个性子不磨一磨,不找个好人家,谁受得了,我还不是希望她能半生富贵!至于明之,树大招风,你以为庸人是那么好当的,他不谋出一条路来,你我百年之后,看这个家谁守得住!” 侯信也恼羞成怒:“当着外人的面,你目下成何体统!” 两个儿子一边一个,赶紧把人拉开。 侯信正了正衣冠,向宁峦山苦涩道:“见笑了,昨晚确实发生了些不愉快,我拂袖要走,被她喝住,质问我这么晚要上哪里去,那时我下意识看了眼刻漏。” “但您并没有走出院子。” “我在门口透了口气,想来做母亲的也是一片苦心,没多久便回了屋子,冷静下来后也就歇下了。” 宁峦山把目光转向一旁:“那二公子你呢?” 经过刚才的争吵,侯明之俨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我在后院练武,有下人看见的……我知道自己没用,在被剑谷……以资质浅薄……拒绝后,一直想要努力。” 荆白雀掀了掀眼皮。 侯夫人的眼里闪烁泪光,忽然抱住他吼道:“什么没资质,你有,有!你要记着你不必别人差!” 侯明之低头,抱歉又尴尬,宝蔻走过来,轻轻抚摸他的背,他反握着她手,深吸一口气:“期间有下人与我招呼,可以给我证明。” “庄子有云:不材之木得终其天年,未尝不是一种幸运,何况,”宁峦山笑了笑,一字一句道:“天生我材必有用。” 侯明之眼前一亮。 荆白雀却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霍然抬头,但最终只抿了抿唇,面纱下依旧面无表情。 不等宁峦山开口,大公子平静地看着他:“我应该不用多说了吧。” 旁人不懂其意,宁峦山却点点头,替他讲起昨晚:“大公子听说二公子送了我一套樗蒲,晚饭后便跑来找我切磋,后来宝蔻姑娘也来了,我们一道吃了点酒,将近三更才散场。” 侯明之诧异地看了宝蔻一眼,侯夫人则乍听无疑,但仔细一琢磨,顿生狐疑——她讨厌的这几个人什么时候搅和到一块了,什么关系,能吃酒吃到半夜! 侯龄之也就罢了,毕竟是个吃喝玩乐的废物,平日里没准就爱跟别人吃酒赌钱,但宝蔻是明之房里的人,这贱女人怎么胳膊肘往外! 侯夫人当即质问宝蔻:“你去做甚!” “我,我……”宝蔻支吾,但也知道,说出来或许会叫人添油加醋乱嚼舌根,但不说今日铁定会触怒夫人,便小声回道:“妾,妾日前捡到了大公子的玉佩,想要归还,听说他在丁大人那儿,便……” “娘,这事我知道,她和我说了,我要练武,便打发了她自个去。”侯明之忽然挺身,接过话头。 宝蔻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埋下头。 “那你怎么这么晚……”侯夫人不悦地嘟囔。 闻言,宁峦山又主动揽过来:“我瞧宝蔻姑娘与内子相谈甚欢,便请她多留了一阵。” 侯夫人的目光在几人中间逡巡,心里总觉得有猫腻,但奈何她捉不到一丝破绽,只能悻悻道:“也是,丁大人是客,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5章 045 命运的骰子在风雨夜中掷了下来…… “依我看,仓促才是用药的真正原因,凶手杀侯笙乃临时起意,因为某些原因他没法取得别的迷药,又恰好知道侯笙有。”此时,对岸走过来一人,是成都府衙外派的捕吏,宁峦山立刻闭嘴,不认生地朝他招手,对方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足有十斗米的重量。 “我们的人在偏房里找到了迷药,和香料堆在一起。” 浓郁的香气争先恐后从捆绳的缝隙里冲出来,荆白雀立刻侧着脸,示意他将东西拿远一些,宁峦山则不禁苦笑:“这怕是能放倒整个成都的牛,她是觉得迷药吃不死人还是怎么着,我要是一勺一勺舀着吃,还没被药死,就先给撑死。” “不,你会吐出来。”荆白雀板着脸,眼睑下却青了一块。 宁峦山预感不妙,探头去看,果真看到布袋子上突出一块,那形状盘曲细长,像什么的尾巴,脸色也跟着铁青,强忍住呕吐的同时,不得不佩服身边这个女人的定力。 这种情况下,他还要强自镇定地找回面子:“起码我们不是第一批小白鼠。” 等府衙的人一走,他立刻很没风度地扶着树干呕吐:“我们还是赶紧想想,药究竟下在了哪里,等我把这家伙揪出来,一定要请他吃死耗子全宴。” 荆白雀给他递了一块帕子:“面对腐尸的时候也不见你这样。” 宁峦山哭笑不得:“那能一样么?这起码还在食物链里头,你见过谁看见那什么什么会联想到吃,不行了,我要再吐一会。” 身边的女人抿着唇,没有说话,看起来像被他说得一愣一愣,但脸色微微有些发苦发白,更像是回忆起从前的某些不堪。 他心里没来由一咯噔:“该不会你……” “你想多了。” 宁峦山松了口气,不过没松完全。 “死耗子是吃过的,”下一瞬,荆白雀倾身,贴着他的耳根吹气儿,“油炸的,嘎嘣脆。” 出乎意料的是,宁峦山没有继续吐,而是顶着铁青的脸色,细细揣摩她的语气,同时凝视着唯一露在纱巾外面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分辨出玩笑的情绪。无论说话再轻快,再戏谑,人在回避自己内心时都会下意识闪躲,他擦了擦嘴,忽然正经起来: “大公子自备了酒,说是他手里最后两瓶汉中酒,厨房送来了消暑的夏食,宝蔻不敢喝酒,就找了山泉水来煮茶,后来大家都醉了,又一人饮了一杯茶解酒,每一个都可能下药,但这会子杯碗早都给洗干净了。” 荆白雀耳边嗡嗡,根本没留心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柔软的一角像被狠狠扯了一把,不动声色偏过头去。 宁峦山这个人,絮絮叨叨婆婆妈妈有时候挺招人嫌,但心思却很敏锐。 “甚至因为庭院里多生蚊虫,侍女还点了驱蚊的香草,没准药下在铜炉里。”眼前的人还在继续分析。 “所以毫无头绪?”荆白雀问。 “是,线索又断了,唯一能确认的,是这个人可能知道侯笙藏了药,藏在哪里,但侯府里的人都可能知道。” “那敢问丁大人,没有头绪的时候该做什么?”荆白雀抱着手臂问他。 “吃饭,”宁峦山笑了笑,“我建议今天吃鱼。” “有什么讲究?” “有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也能让人如鲠在喉,”宁峦山故作高深莫测,“不过,我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 “我刚才骗了你,其实看到尸体的时候我已经计划今天不吃饭了。” —— 晚些时候下起了雨,成都令留了两个捕吏办事,搜寻匕首和验尸的人暂行撤走。 打从晚饭开始,侯信和侯夫人便一直吵架,侯夫人因为悲伤过度毫无食欲,又因迟迟没找出指认凶手的线索而心生不满,尤其是见到忙活一日后连吃了两碗饭的宁峦山,对其没有如世俗般沉重悲悯食不下咽的模样而倍感难堪。 荆白雀觉得有些可笑,人活着的时候,生怕被丁酉春得了便宜,拼了命把人家往外人算,等人死了,又用一家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要求这个弟弟应该流多少眼泪,不哭就是铁石心肠,冷酷无情。 宁峦山端着碗,看她一拳砸了下来,赶紧往后让了让。 这一让,正好和侯夫人撞上。 对方当即阴阳怪气地损他:“又不是衙门的人,凭什么能保证公道。” 对于自己是否被列入嫌犯,宁峦山无可无不可,反正他也和这些人一样,陈述了昨夜的供词,困在了府中。 侯信寒着脸将她生生拉走,出门的时候,侯夫人在门槛上绊掉了一只鞋子。 土里的地气被蒸了出来,房间里潮湿又闷热,荆白雀拉扯衣襟,怎么松都觉得很不舒服,尤其是密集的雨脚,将人的心绪打得乱七八糟。 远去的号哭传来,她忽然又叹了口气,悲剧之中,没人能独善其身。 整个屋子里,最合乎侯夫人严以待人标准的,恐怕只有她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弄碧。弄碧夫人从下午开始一直在抹眼泪,倒不一定完全出于对少女离世的遗憾,毕竟侯笙那性子,喜欢得起来的人真不多,大抵是生出了对死亡的恐惧,因为不管什么样的人,都会死。 和弄碧愁容满面相比,大公子侯龄之没有任何特别,除了失去亲人的悲伤,那就是被困在家中的无趣,他不笑的时候,眉眼的明艳和动人都收敛,被雨水衬得有几分柔弱,叫人不禁有些嫉妒,有的皮囊,不论是喜怒哀乐,都赏心悦目。 饭后,雨愁得像是要把峨眉山都淹没,宁峦山自己和自己玩了一会樗蒲,刚过戌时,便拾掇关窗。 荆白雀正打坐练功,不禁掀起一只眼皮,问:“这么早睡下?” 宁峦山将推木筹的杆子夹在指尖转动,听见她的问话,忽然“啊”了一声:“我怕明日又没有时间休息。” “莫非……” 荆白雀跳下榻,表情很凝重。 宁峦山扔下棋子,推着她的肩膀往回走:“哎呀,莫非什么莫非,老子最讨厌墨菲这个人了,万一事情真的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了呢,快跟我说呸呸呸。” 荆白雀冷冷瞥了一眼。 趁她还没问出墨菲是谁,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宁峦山赶紧摸了摸鼻子,糊弄过去:“我什么都没说,只是当捕头这些年攒下的直觉。这刮风下雨,最容易招贼,而且最容易掩藏行迹,你听,你现在还能听到什么吗?” 荆白雀屏息,转身向门口走去。 宁峦山的声音又懒懒传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有的灾劫是挡不过去的。” 她的脚步堪堪停住,拉开门板的一瞬间,仲夏的狂风骤雨扑面而来,宁峦山站在灯下,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6章 046 “应该还有人见过侯信,不过此…… “这个人一定很恨侯信。” “泄愤吗,不一定,泄愤一般乃死后行为,分尸鞭尸,就算是生前虐杀,也不会挑这些不痛不痒的部位,往他身上脸上狠狠刺几刀不好吗?” 宁峦山指着伤口,解释道:“你瞧这道剑伤,伤口断面乍一眼瞧很齐整,但翻出来仔细看,颜色和皮肉收缩并不一致,花纹是交错的,这说明都是生前伤。如果不是自己砍自己,那就是有人夺了他的剑,将他创伤,伤口多在四肢,我更倾向于打斗之中,侯信想要抢回武器而受伤。” 荆白雀眉头拧紧,虽说他的推测不无道理,自己对生前死后伤也没有研究,但以他所言为基础考量,却很不符合习武之人的逻辑。侯笙也曾使用匕首防身,但对方的做法是什么?是夺刀扔在一边,直接动手将人打死,即便侯信武功高于侯笙,对手也不至于舍弃自己最擅长的外功掌法,夺人之器,改用不擅长的剑。 不过,这也只是出于习武之人的直觉,实战中什么情况都可能出现。 反复思量时,她神色肃穆,抿紧红唇,宁峦山静候在侧,一直等到她眨眼,方才贴了上来:“我瞧你欲言又止,可是有什么疑惑不解?” 荆白雀犹豫片刻,还是将方才的想法同他提了一下。 宁峦山验伤的动作稍缓,唔了一声:“你这思路倒是我从未想过的,你看,我不会武功就一点没看出来,原来还有这种门道!”末了,他还要夸张地添一句:“夫人真厉害!” 门口几个下人目光向里头飘了飘。 荆白雀别过脸去,颇不自在:“宁峦山……” 对方拿着剪子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和无辜,她顿时词穷,只能梗着脖子侧着身,飞快指了指侯信胸口的匕首:“这里,应该不是生前伤吧。” 那一处刀口下,血肉泛白,没有半点花纹。 宁峦山绕到棺材另一侧,把衣服绞开,眼睛贴到刀口下,仔细分辨花纹和血印。 幸好他没再说什么夫人慧眼如炬,夫人举一反三之类的话,荆白雀长长出了口气。接下来半盏茶的功夫,他都没有说话,书房内外除了夏日尖锐聒噪的蝉鸣,大致只有两人呼吸的起伏。 荆白雀的心思却一直不可控制地飘荡,至少大半的时间她都在想,也许他并非故意,只是单纯叫顺嘴了,只不过有些时候叫到人心里,反倒生出难为情。 难为情? 呵,总有阳光自不量力地觉得可以穿透冻河的冰层。 蝉声忽然一喑,也有可能是心跳漏了半拍,也就在这时,宁峦山放下工具,走向水盆净手,表情十分严肃:“也许我们的推测都不对。” “不是夺刀也不是泄愤,那是……” “胸口这一刀很深,和四肢的伤口发力完全不同,且刺伤在侯信死后,补刀的可能性很大,凶手如此缜密,未尝不会留下迷惑性的线索。” “还有别的突破口吗?” 若是故意为之,只怕光靠尸体难以辨别,但荆白雀并不死心,又或者,她莫名对这个小捕头很有信心。 “有。” 宁峦山紧绷的脸慢慢松弛:“侯信的手背上有抓痕,和刀□□错,伤浅且布于下层,成形在刀伤之前,这说明在他死前,有人见过他并抓伤他。” 抓痕干净清晰,且细长尖锐,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女人,又联系昨夜哭声,顿时不寒而栗。 成都府那位老仵作提着工具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瞧见丁大人两口子齐齐站在门口,仿佛昨日重现,摇头晃脑叹息:“丁大人可是还要在蜀中小住?” “我大概也不得脱身。”宁峦山苦笑。 这话倒是真心实意。 对方沉默了一会,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拿出一道护身符郑重其事地递给他:“这符是开过光的,就送给大人了。” 宁峦山拉着荆白雀的手,哭笑不得:“这老家伙什么意思?” 荆白雀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他夸你呢,说你生人勿近,妖魔鬼怪勿扰,乃正道之光。” “……” 老仵作呵呵一笑,走到一旁,照例验完尸,当场让胥吏出具了报告。宁峦山第一时间拿过来翻了翻,就死者生前未中毒,书房中找到的酒瓶中也无毒药这一条看了两遍,又再往后扫读,最后停留在“抓痕中有碎屑,不知为何物,待验”这一条上。 随后,他把管家招呼进来。 有了侯笙之死为例,管家几乎没等他安排,便自觉把侯府的人都聚集至书房外,在府衙之人见证下,供他一一问话。 鉴于昨日饭后,侯信将侯夫人拉走乃众人有目共睹,因而当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苍白倦怠,憔悴枯槁的女人身上。 侯夫人感到针扎般难安,仍竭力维持身份,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妾身会杀自己的丈夫吗?” “本官只是想请教夫人几个问题。”宁峦山拱了拱手。 侯夫人别过脸不接话,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身后那两个府衙的差役嘴里不由嘶嘶两声,似乎也觉得颇为棘手,由此更感激有个丁酉春顶在前头,否则对付这些世家大族的人。他们除了陪笑脸可还真没一点办法。 侯明之帮腔:“娘,难道你不想找到凶手?” 侯夫人瞪了他一眼,宁峦山趁势道:“是啊,难道侯夫人不想找到杀害侯家主的凶手?本官思前想后,不配合恐怕只有一个原因,你便是……” “你胡说!” 侯夫人满目怨气,促声打断。 “本官有没有胡说,取决于夫人的证词以及态度。” 宁峦山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难得强硬,连候在一边随时准备动手拉架的荆白雀,都有些无所适从。他凝视着妇人的眼睛,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不管夫人你信不信,凶手在本官的眼皮子底下连杀两人,本官比任何人都想破案!你耽误的时间越长,凶手越有机可趁,你已经失去了女儿和丈夫,难道还想要失去唯一的儿子?” 侯夫人仓皇又惊恐地看向侯明之,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将牙齿咬得格格响。 她虽不愿向这姓丁的低头,也很不愿借他的本事,毕竟在她心中,这意味着她对那个野女人的妥协,以及承认自己丈夫花心浪荡并没有把自己这个结发之妻放在眼里。 但眼下显然,大势已去。 她只能偃旗息鼓,一屁股坐回去,扶着额头:“昨日晚饭后,他确实与妾身一道回房,不过后来又冒雨独自离开。” 吏胥抓起纸笔开始记录 宁峦山对他俩连日吵架已经不感到惊奇,遂问道:“夫人可知侯家主去了何处?” 侯夫人的目光落在弄碧身上,后者立马辩解:“他没有来妾这儿。妾前日受风后,一直不舒坦,龄之亲自煎药,陪了妾大晚上。府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摸着,妾寝食难安,想着天色晚,便没让他回去,我母子二人一块,不论是外贼发难还是鬼魅作祟,好歹有个照应。” “也就是说你昨晚一整晚都没见过侯家主?” 弄碧夫人点头,侯龄之也开口佐证,昨夜确实和母亲在一起,还有一个贴身丫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7章 047 “你,你身后——” 凄风苦雨一夜潇潇,侯龄之穿着苎麻白衣,站在院中紫竹下吹箫,吹的是挽歌《薤露》,常作白事之用。 “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注)” 紫竹后,全身缟素,头戴白花的女子,轻轻念起《蒿里》,据说这两首诗本就是一阙,为人分作两首。 她像纸灯笼里困住的游魂,苍白而无力,风吹则破,雨淋则烂。 大公子长箫一转,无声笑了笑:“鬼伯声声催,催人赴死,不得犹豫,看来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王侯将相抑或是庶人,唯有死亡一视同仁,宝蔻姑娘也这么认为么?” 宝蔻像给针扎了一般,忽然一个激灵。 “妾不懂诗,只是见三小姐写过这首挽歌,她有时候会让妾替她研墨,有时候还会叫妾替她跑腿搬东西。” “她明明有自己的贴身丫鬟。” “可妾没有办法……”宝蔻垂眸,面露难色。 侯龄之摇头:“明之就是性子太软弱。” “夫君固然有缺陷,但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他一直想把最好的给妾身,”话到此间,那张哀丧的脸终于有了几分血色,竟也浮出憨痴的笑,“大公子也是好人。” “好人二字又不会写在脸上。” “但会用行动证明,”宝蔻攥着袖口,揪来扯去,最后鼓起勇气道:“昨夜,昨夜之事,还要多谢大公子替妾隐瞒。” “不必客气,都是无妄之灾,何况人又不是你杀的。” 宝蔻心神震荡,摇晃不稳。 “妾,妾没想到老爷他会,会如此失态——” “那时,妾本是去给夫人送安神汤的,就撞见他二人争吵,老爷摔门而去,冲入暴雨之中。妾放下汤顺手抽了一柄伞追过去,送老爷回了书房,又往厨房给他也盛了碗安神汤,回来之后却见他酩酊大醉,他竟然,竟然……” 她忽然紧紧抱着双臂,在风中瑟瑟发抖:“妾伸手反抗,推了他一把,妾,妾不知道,不知道他会死,如果知道他会死,哪怕,妾……”她双膝一软,跪了下来,竟伏在地上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侯龄之伸手搀扶她:“丁大人不都说了,父亲胸骨尽断,是被人打死的,不是你的错。这话你万不可以在大夫人面前说,最好二弟那里也别提,那孩子性子软脑筋却轴,别的事或许还能忍,这等丑闻,自是憋屈,若是闹出来,为保住家族颜面,大夫人一定不会让你活。” 话到最后,字字如刀锋。 宝蔻连连点头,又感激地躬身福礼,也很明白,平日就看不上她的侯夫人,大难当头,牺牲她便如花开折枝,行路踩蚁。 侯龄之让了一步,没再受她的礼,和她保持着既不生分也不亲密的距离,两手后负,紧紧扣着紫箫,话锋一转:“药你擦了么?” “擦了。” 侯信醉酒,抓着她往怀里搂,她挣扎时脚滑摔进了满地酒坛碎瓷片中,手被划破。当她衣衫不整冲进雨里时,她遇到了往厨房取药炉给弄碧夫人煎药的大公子。 血水在紫竹下淌了一地,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正难为情,对方却并没有多嘴,反倒把目光从她白净的肩膀挪开,露出同情与怜悯,最后给她送了些金疮药。 不是说大公子好美色,淫靡无度么? 可见这侯府之中,所有人都人不人鬼不鬼地戴着面具过活。 “那药是治外伤的,我昨夜回去想了想,活血化瘀的药或许你更需要。” “我……”宝蔻受惊,一下子把手按在袖子上,声音越来越细弱:“您,您怎么知道……” “好几次我都看到了。” 宝蔻垂下脑袋,更加难为情。 她常帮侯笙做事,但她身份低微卑贱,侯笙不满,动辄打骂,她身上常有青紫伤痕,为了不让侯明之为难,她总是谎称是自己摔伤的,好几次因为当着夫人小姐的面,她还被说蠢笨。 “对不住,那个时候没能站出来替你说话。”侯龄之不忍地蹙眉。 望着那张容姿倾城的脸,皱得像给雨打风吹的花,宝蔻心里恨不能替他受难,哪里还会计较他是否出头:“大公子,不是你的错,你夹在中间,亦是为难。” 再怎么样,侯笙都是他亲妹妹,且他本就不是侯夫人所出,屡屡遭嫌弃排挤,若是盲目站出来,只怕引火烧身,她自己吃过不少苦,自然体谅身在其中的不得已。 侯龄之摇了摇头,没再与她争,伸手探入宽大的袖袍中,却没找到要找的东西,略一沉吟后,茅塞顿开。 “竟是落在屋中,此处离我小院不远,还请稍候片刻。” 宝蔻痴痴地点头,目送他走出竹林,双手攥在胸前,径自于紫竹下徘徊。 许是头脑被冷风吹醒,她忽然朝自己脸上拍了一把:“真是迷了眼,得了人家的好处关怀,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劳烦,心安理得接受?” 她便追了过去,想婉谢好意,最后在房门前将人追上。 “大公子!” 侯龄之正推门,回首疑惑一瞥,从她的眼底看到逐渐放大的惊慌和恐惧。 “你,你身后——” —— “你怎么知道隐瞒的人是宝蔻?” “我不知道。” 宁峦山停在厨房门口,向里环顾了一圈,荆白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帮厨正在备中午的菜,灶膛火未灭,锅里的稀粥正冒着烟,胖厨娘抱着斗碗靠在案头边吃早饭,明明是最有烟火气的地方,但每个人心事重重,脸上都阴沉沉像要下雨。 荆白雀低声在他耳边说:“你怀疑骨屑是从厨房来的,而经常出入厨房的人只有宝蔻。” 宁峦山沉默了片刻,没有否定,只是委婉道:“说谎隐瞒的人未必就是杀人的人,你知道最难破的案子是什么样的吗?不是什么天衣无缝的手法,只要是人就会有马脚和疏漏,最难的是证人怕惹麻烦而说谎,反而给了真凶可趁之机。” “我来是想弄清楚另外一件事。” 他的目光落在碗架上,荆白雀忽然明白,伸手拿过一只,往地上砸。她早上就觉得,宝蔻手上的伤很奇怪。 宁峦山略显惊诧,笑着去捡:“割伤伤口大多在手指,但宝蔻当时扬起手,伤却在大鱼际,怎么,捡碗还要摆什么姿势的吗?”他比了一朵花的姿势,手掌下端捧在一起,“这个位置受伤,只会在摔倒用力撑地的时候出现,但你看这里,左右这么窄,往哪里摔都有可以扶的地方。” 侯府的泔水和厨余废物都有专人定时处理,对方要印证自己不在场的证明,自然在日常中会保证一切如常。 两人询问帮厨,很快找到昨夜垃圾,里面果然有一只摔碎的瓷碗。 把碎片挑出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两遍,他俩都没在碎片上发现明显的血迹。 “我看你挺爱干净的,你会洗吗?”宁峦山两指夹着瓷片,在荆白雀面前挥了挥。 荆白雀一弹指,瓷片从他指缝中飞出去,插在了门框上,她十分不耐烦地回答:“不,我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我们还是先找到她吧。” 宁峦山把瓷片拔下来,嘱托帮厨好生看管,随后和荆白雀出门,正准备往二公子院里去,就听见一声尖叫—— —— 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8章 048 “非要是五斗米道的人才能对你…… 荆白雀单枪匹马,一路出城,追至都江堰。 一老一少跃上湔山虎头岩,分列宝瓶口阁楼的两端,凭虚御风,衣袂翩跹。前方便是千年前李冰父子主持修建的大堰,岷江分流内外,水声震耳,滔滔不绝。 “是你杀了侯笙?”荆白雀持剑逼问。 老头负手,他的左手缠着缑带,小指头有一截缺失,一时间他似乎没反应过来侯笙是哪路江湖人物,稍迟些才把人名对上:“你说侯府那个叽叽喳喳又嚣张的丫头?”他丝毫没有遮掩,仿佛杀了侯府的小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的顾忌:“是又如何?她早就该死了!” 这个早字极富有深意,她不禁沉吟,莫非真是挑着侯府报复?此人早早就挑上了软柿子,以此来震慑侯信? 荆白雀试探性问道:“不知侯三小姐哪里得罪了阁下?” 老者轻蔑地打量她,若是寻常人,至多不过来一句“你是她何人,可是来替她报仇的”又或者“关你何事”,但这等问话皆没有,他手臂一挥,颇为狂妄:“非要得罪吗?你我本也无交集,可老夫想杀不也杀了,黄毛丫头,若非要纠缠,老夫这便送你上路!” 荆白雀本还想以此印证推论,确认侯信之死也与他有关,却见他话不多说,竟翻手一招天狼吞月朝她抓来,她只能横剑应对。 那手指抓取在铁剑上,竟如金石相击,发出当啷的脆响。 荆白雀眉头一沉,左手两指夹住剑尖,顺势如风车一绞,方才这老家伙那一击天狼吞月在内力加持下虽能短暂锋芒不破,但毕竟肉骨凡胎,不可能真与白刃硬扛,趁他缩手,她忽然提气鹰蹬,将他蹬了出去。 老者飞退至鸱吻,单手撑住屋脊,鞋底的碎屑飞落,直坠江底。 只见身前的女子英眉微挑,反手持剑,挟风带水地刺来,犹如经霜傲然的红梅,他忽地想起前几日城中手下的来报,那惊鸿来去的女子终于有了脸,不由惊诧:“原来大闹青羊肆的人是你!” 荆白雀本就寡言少语,与人对战时尤甚,一双眼如虎狼般紧锁着猎物,剑招走得又急又狠,一时快刺面门心脏,一时缠脖绕颈,专挑人薄弱之处。 渐渐地,老人发现她剑法虽勇,但不成派系规矩,更像是黑市刺客杀手所用野路子,不敢分心,随后,他大喝一声,两手如轮,一招抱风掏雪,将沿江阁楼上的屋瓦横扫,碎片密如走针飞线,左右有序,接连朝那女子冲撞,速度之快,令人眼花。 荆白雀却并不慌乱,单手转剑,向前冲刺,次第接下。 但碎瓦逐渐不成片,且越来越碎,细如雨脚,叫人应接不暇。 若是寻常练家子,此刻必然双臂酸软,老人顺手捋了一把长须,面露凶光,突然旋身向她心窝掏去。 哼! 荆白雀毫不犹豫掷剑削指,迫使他撤手,自己则反手一抓,将碎片拢聚成球,飞身而起朝他脸上砸去。 老者左右一拨,从黑云中脱身,身形未稳,就见那丫头迎头一掌,劈在他肩上。 掌风陷入肩胛骨中却纹丝不动,随后一股大力将其震开:“你也太小看老夫!”不使利刃之人,对体术多有侧重,练体几十年,岂是小姑娘轻飘飘一掌便能破气机的。 荆白雀跌开,只瞧那老头腾身,向宝瓶口对崖扑去,不忘将她落地的长剑向后踢飞,心想着:剑上挟了五分内力,若她取剑,行动无论如何都会受到阻碍,自己便能登上离堆,隐没入重林之中,将她甩开。 但他漏算了剑并非是她趁手的武器,只是用来假扮出身东岳剑派的丁夫人的配件。 荆白雀几乎毫不犹豫顶肘一推,将剑撞开,一个豹跃,吊在他腰上用力一翻,与他同时攀在山壁垂落的藤条上。 长剑扑通坠江,尽管没有掀起一点水花,天狼手的面色还是随之一沉,随即阴狠道:“没有了武器,我看你还能嘴硬多久!” 荆白雀却抿唇哼笑,松开藤条,腾出双手,只靠丹田里提着一口气,沿着山壁和他对拳肉搏。 耳边尖啸,如指甲刮过铁索,老者一偏头,一拳正落在他耳廓边,山石急速崩裂,形成一道三尺长宽的凹穴。 飞溅的沙砾灌入他的耳朵,他一甩头,控制尖刺状的碎片扫向荆白雀的双目。 趁其矮身躲避时,他又忽然下沉,绊住她保持平衡而连踢的腿,用力向外一扛,抓住其脚踝往石头上抡。 荆白雀立时双臂抱头,身子蜷缩,将力量集中于脚踝,如鱼摆尾带他向上一甩。 头顶便是凸起的岩石,老头一把年纪自然不敢拿脑袋和石头赌硬度,立刻撒手,向前扑压,一把锁喉,将这小女子顶上岩石,然而荆白雀早有防备,屈膝顶向他小腹,再接一记扫腿,将他踹向水中。 粗喘的呼吸之间,两人同时退守,伸手缠住各自头顶垂下的藤曼,吊在岩石上如飘摇的纸鸢。 老人呸出一口血痰:“这么狠,你是五斗米道的人?”他实在想不出,以侯家小姐那样的脾性,居然有人会为她的死和自己如此血性的肉搏,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刺杀的是哪位流芳百世,身经百战的大英雄。 荆白雀依旧置若罔闻,老头态度比之先前渐渐起了变化:“你我之间并非血海深仇,阁下不若速速退去,何必与老夫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荆白雀根本不等他话音落下,便蓄力起掌,也学那手狼王摆尾,抢身一推,隔空打断宝瓶口悬崖隔岸的树,在阁楼的墙壁上留下一个白色的浅手印,傲然不羁道:“非要是五斗米道的人才能对你动手吗?白衣会的人,我想杀不也杀了?” 竟是学他的语气口吻。 老人眯起眼睛,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后辈。 美人舔了舔含在舌尖的血,腥气一冲,忽然长笑:“‘说剑佬’阳子瑜也是你杀的吧?天、狼、手、前辈!” “你怎知……”他瞳孔骤缩,俨然是动了杀心。 “即便损失惨重,白衣会也要以破釜沉舟的态度,与五斗米道在二十四治中发源的上三治交手,说明这几块地盘对你们来说意义非凡,可这里既不通秦,又难出川,山后连山,贫瘠高寒,唯一有利可图的便是西进的几座雪山,而上三治恰恰是进入西蜀雪山的必经之地。”荆白雀朗声道。 “其实以你们的人手和前辈的武功,想要秘密入山也并非不可,但五斗米道毕竟扎根此地数百年,所以你们不敢赌,又或者说,你们在乎的东西重要到你们不能接受一丝走漏风声的后果,甚至可以为此杀人灭口。” “所以,你们封锁雪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49章 049 大夏龙雀刀? 山上路难走,荆白雀驰马跑了一截,见还不如人的脚力快,干脆弃马翻山。 两人前后拉锯,一路深入西蜀群峰,最后到达玉龙拉错附近的山沟,在雪山脚下过招。 荆白雀一眼认出那片如梦如幻的翠湖。 阳子瑜就是死在这附近。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天狼手”董仙府走南闯北多年,实战中对于细节的把控尤为毒辣。在宝瓶口时,失去武器的荆白雀要与他拼体术,他抱着无所顾忌的心态,甚至还嘲讽她不自量力,但眼下这臭丫头重拾利刃,他却巴不得继续肉搏。 布囊里的兵器虽瞧不出模样,但能确定,必然不便随时手持,所以一路这女子都未解下,于是,每次当两人距离拉近时,他都不急着跑,而是寻找机会回头偷袭,以防她拔刀抢先一步。 天狼手一系功夫,包含了掌法,爪功以及老拳,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来回切换,往死里揍,荆白雀负重吃力,尽管稳住持平不落下风,但次次都没有碰到刀,以至于无法留住他的脚步不说,体力在进山后迅速衰减。 打到山坡附近时,她本可借助天然的屏障,在树林外埋伏继续偷袭,但老头却一反常态往矮崖下一处缝隙掠去。 按照先前与宁峦山的推测,给阳子瑜引来杀身之祸的当是一柄剑,她怀疑剑就在附近,误打误撞斗至此处又拿不下自己,这老家伙便要抢先毁掉,于是奋力抢身,加速想抄到他前头。 一见她跟进,天狼手火速杀了个回马枪,还是那招天狼吞月,但在体力仅存半数的情况下,荆白雀仓促迎接,差点被打穿琵琶骨,她吃痛闪身,对方却紧跟不舍,用力勾脚,把她拖起想后翻投掷。 长风在耳边急促呼啸,坡下落叶被内劲荡开,赫然显出一个扎满倒刺的猎洞。 高山上常有山猪牦牛,乃是附近山民留下来打猎之用,看内壁的斑驳和竹刺的灰黄,应是废弃有一段时间。 是误打误撞还是机关算尽? 荆白雀左手扣住洞口,不肯落下,董仙府追及,对着她的手狠狠一剁。她不敢犹豫,立刻松手,凌空一字马劈开,堪堪停在半壁。 然而老头并不放过她,再起掌风,朝她的天灵盖落下。 荆白雀嘴角一撇,忽然收腿,下落之际曲腿一记倒踢紫金冠,身后的布包飞出,横向翻转,卡在洞口单手吊住,随后用力一跃,借力而起,朝董仙府飞起几脚,踹得他牙齿乱飞。 老人连退数步,呸出一口老血,只见眼前的人如神女天降,凌空抓握住布包里飞出的三节刀柄刀刃,飞速组装,落地后便向上一撩。 草木凋折,腥风乍起,精铁所铸的刀刃折射阳光,白芒之后,他终于看清楚利器的样子。 那刀漂亮极了,精工所铸,刀长三尺九寸,缠龙飞雀,吹毛断发,其背有铭文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注) 大夏龙雀刀? 老者提气,天狼拳连出,犹如铁打,与那精钢相击,他的面皮涨得像紫红的番薯皮,狂爆的内力将束紧袖口的扎带冲断,一时间风呼满袖,雪山金光下,残影变幻。 荆白雀深呼一口气,紧接着一道跳劈,却被他稳稳架住。 “虽有神刀在手,奈何刀法还是稚嫩了些。”董仙府不屑道。 荆白雀嘿笑一声:“那你便做成全我锋芒的第二块磨刀石!” 老头一听,脸都气歪了,不甘心道:“黄毛丫头夸海口,老夫纵横江湖五十载,凭何才第二,那在你这儿第一又是谁?”就这丫头的性格来看,定按武功高低排资论辈,可她没被打死武功又在自己之上的世间不多,定是胡诌八扯! 荆白雀浑然一抡,以刀背剁手:“比起褚文正的大道无心,你这蝇营狗苟差远了!” “你,你是‘煞星’白雀?” 董仙府脸上阴晴不定,近几月来,和剑谷谷主褚文正一战的,也就只有这一人。 荆白雀咧嘴笑道:“我是你姑奶奶!” 随即闭嘴,不再与他逞口舌之快。 摸到刀的她简直像换了个人,用宁峦山的话说,那叫九天上的仙女忽然立地成魔,一副不把人恁死不罢休的痴人模样。 两人只攻不守,全力打了一个时辰,各自热汗满面,湿润的头发成条贴在鬓边。 可即便如此,董仙府也感觉不到热,这女人比山上的雪还要冷,和她那把刀一样,乃无情之物,仿佛可以不知疲惫地战下去,即便他当年跟随前主公攻上帝师阁,面对那位天下第一时,也不如眼下胆寒。 很快,他明白过来,天下第一要杀他,不过一招了结,给他痛快,何况两人本就实力悬殊,得到什么结果都不令人惊奇,但眼下却截然不同,这个女人从他这里套不出自己想要的,根本没有半点要挟逼迫的意思,而是毫不在乎地想把他大卸八块! 董仙府喘气如牛,眼珠逐渐浑浊,也大为不解:“你为什么非要探听雪山的秘密?” 荆白雀睫毛扑扇,没有回答。 “你不是为了宝藏,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眼前的女子眼波微颤。 为了什么? 为了给无辜的阳子瑜报仇?还是为了所谓的公平正义? 不,都不是。 有这么个人,算是她的师父,他每年都会离开敦煌出一趟远门,十年如一日,风雨无阻,她总是当他探亲访友,回归故里,这十年间她也从未刻意打听他的去处,这地方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直到她亲自踏入西蜀的雪山,陷入错综复杂的迷局,她隐隐有所预感,这当中必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能感觉到,每年远行前后他都并不快乐,她想要用这个联系,去解开他的心结。 这是自己能报答他的唯一的机会。 董仙府从她的狠劲里,琢磨出一分惺惺相惜,难得诚恳:“白雀,你不是贪财之人,贪婪奸诈之人用不出这样大开大合的刀法。” “那你岂非也不贪财,这山沟里头真的有宝藏?”荆白雀却不接招,勾唇一笑。 老人吃瘪,啐了一口:“你一心求死,老夫便成全你!” “苍狼问天!” “风波之患,一刀可平!” 刀斩青芒,掌走飞雪,两股力量撞击在一起,雪山苍然色变。 荆白雀几乎砍下他的左臂,刀痕贯穿整个手骨,但天狼手的劲掌也打断了她两根胸骨,血沫顺着嘴角止不住往外涌,高原上每一口呼吸,都如拿烙铁炙烤肺叶,她嘶嘶抽气,拄着刀悍然不倒。 这老人比之剑谷谷主褚文正,过之而无不及,但褚文正和她并非生死之敌,胜算自是要多两成,而眼下,他们之中,恐怕只有一人能走出这雪山峡谷。 当初力战剑谷,自己仍有底牌未出,可江陵一遭,挨了天下第一的一掌,尚未恢复至全盛时期,倒是半斤八两。但人的潜力,永无止尽,只要不死,就还可以拼一拼,想到这里,荆白雀不由低笑起来,笑得董仙府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依然忍不住头皮发麻。 “哈哈哈哈——” 宁峦山手扶云杉,目光温柔地探出层林,震撼到不自觉伸手,向前走了一步,想去拥抱那道刀削般坚毅的影子。 董仙府狠狠地说:“滋、滋味不好受吧!” “你不也一样。”荆白雀重重呵出一口气,尽量不露出自己的弱点。 “老夫活了大半辈子,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0章 050 “那天侯大公子到底跟你说了什…… 一人归? 宁峦山低声念道:“剑起参商别,剑落一人归,这是决云三式!” 天下剑客,剑谷独揽一半,另一半则归一人,此人便是“红衣银剑”公羊月。 公羊月腰冠两剑,经历十分复杂,他本是江湖魔头,后沉冤正名,十年前便是纵横武林的一流高手,如今天下十大高手至少能晋前三。 决云式与地纪式乃其成名剑法,据言此人狷狂不羁,从不俯首世俗,于江湖立下规矩,凡败于他手,其过处不许冠剑。 这个女人擅长使刀,师承不详但他从没有往这方面想,眼下她竟使出了公羊月的剑法,那她和公羊月又是什么关系? 若她与公羊月有故,也就能解释,她为何会“骑鹤冲霄”,据传公羊月当年便是从剑谷出走的,会剑谷招式,不足为奇。 想到这儿,宁峦山心中震荡,忍不住往树上捶了一拳。 就这一拳,树叶微动,荆白雀侧耳,身形一变,一个跳劈砍向躲在暗处的他,一缕鬓边碎发当即被斩落,他赶紧求饶: “是我是我是我!” 宁峦山闭着眼没动,荆白雀收刀,却忽然出手卡住他脖子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你还反倒怪罪起我来。”他委屈巴巴道。 荆白雀不为所动,细细审视着他:“你为什么不出来?” “我怕影响你。”宁峦山看向地上的尸体,说:“这就是那个凶手?也不过如此。” “他很厉害。”想到刚才的战斗,她忍不住又喘了两口气。 “不还是被你打趴下了。” “……” 荆白雀沉默了片刻,看他确实不懂武功,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手。 放下心来后,疲累如狂潮袭来,力竭的她向宁峦山身前倾倒,他赶紧把人托住。 “你怎么样?” “骨头断了。”荆白雀眼睫微垂,语气平淡。 宁峦山心尖一颤,先帮她包扎好手上的伤,接着又帮她接骨,荆白雀疼得脸色发白,但还是忍着一声不吭,他的心忽然被揪住,叫他忍不住想找话。 可说什么呢? 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会要我卖身抵债吧,我赘婿小说看得不多,还没研究出主角光环”,还是说“你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正想着,荆白雀身子往前倾,把下巴落在他肩头上,好让他能顺手绕过胳肢窝,用布条固定伤口。 宁峦山脸上一热。 他心里又暗自想,这个女人历来不配合,若自己真的问了第二个问题,她一定会乜斜着眼回嘴:你不会做这么蠢的事情,我也不会问这么蠢的问题。 荆白雀的额头上浮着一层冷汗,他盯着看了一会,突然释怀,嚷嚷着:“啊,好痛好痛,我为了来找你,在雪山上摔了几跤,你快看,是不是青了?有没有破皮?” “好痛——” 他都这般卖力了,荆白雀还是一动不动,故而只能嘟囔着:“喂,你骨头都断了,嚎两嗓子会死啊,喊出来就没那么痛了,我刚才试了试,真的……” 煞风景的叫喊和絮叨戛然而止,他像个小丑呆在原地。 高原的长风下,只见荆白雀侧过身子,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脸,眼神迷离。 宁峦山的手微微一抖,布条滑落,他忽然捉住她的手,冷静而沉敛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那双从前清冷无情,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红肿充血,跟两颗大核桃似的,比抱着侯笙尸体哭了两日的侯夫人还要夸张。 荆白雀努力想睁大眼睛,却因为畏光而流泪:“雪地里待得太久,看不清。” 宁峦山直接上手,替她阖上眼皮,飞快固定好胸骨,随即拍了拍肩示意:“上来!” 荆白雀摇了摇头,坚持往前走,宁峦山咬牙,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要不是你断的是胸骨,我一定把你扛着走。” “我不是介意,我是……” 半盏茶的功夫后。 “……雪地里背人这么吃力的吗!”宁峦山努力在亦步亦趋和东倒西歪之间自我平衡,但他仍然时不时像喝醉了酒,马上就要来两套醉拳一样。 荆白雀冷笑道:“所以我早奉劝你了。” “行了,你闭嘴,我就是跪着也要把你拖回去,这叫什么,这叫男人的尊严!”宁峦山撂下狠话。 荆白雀果真不再说话,慢慢把头低下,将右脸贴在他的头发上,贪婪的吸取阳光的味道。她无法睁眼,却仿佛看见了日照金山,飘荡的心竟是渐渐安定下来。 其实这点苦累痛都算不得什么,练刀的时候她也经常受伤,身体上的痛苦总有恢复的一天,最难挨的是担惊受怕,谁也不敢相信,整夜整夜无法安然入睡的惊恐,那样的生活,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过。 宁峦山心里很清楚,自己虽然走得艰难,但只是耗费体力,背上的人断骨,是真的难受,于是咋呼归咋呼,他还是好心地提醒:“喂,疼要说,不舒服也要说。” “……” 背上的人没应,他又追问:“你听到没有?” 过了一会,荆白雀冷不丁开口:“你怕我死了啊?” “我怕你嘴巴开过光!”宁峦山忿忿地说。 荆白雀把圈住他脖子的手紧了紧,眼睛里没有杀气,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宁峦山一路走一路不忘哼哼唧唧:“你再狠点,咱俩都交代在这里,等几千年后给一帮牧民挖出来,再弄几个学者来研究,还以为我们殉情来了个冰雕葬!” “什么殉情,分明是你把我打残了,畏罪自杀。”荆白雀逗他。 “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吗,我给你扔沟里去,你信不信。”宁峦山气得斜着身子吓唬她:“你这不要命的打法,我还是第一次见,帝师阁不牵头起草给你封一个侠肝义胆,武林第一大侠都说不过去。”话说到这儿,想到她还背负帝师阁命案凶手的嫌疑,他忽然噤声,过了会,把话岔开:“那天侯大公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哪天?” “斗草那天。” 荆白雀沉默了一会,别过脸:“他说让我不要唤他大公子,可以和侯笙一样喊他大哥。” 大哥……大哥…… 宁峦山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冷不丁冒了一句:“叫我阿善。” “嗯?” “我的乳名,你以后唤我阿善,我就知道你在叫我。” “至于吗……”荆白雀哭笑不得。 “你叫丁酉春,我总觉得你不是在叫我,毕竟我不是他。”说到这里,他眉头蹙了一下,话锋一转:“还是说你想唤我夫君?” 荆白雀抿唇,慢吞吞呼出口气:“阿山?” “是善,善良的善。”他默了一瞬,“我娘想的名字,但她后来死于难产,我没见过她,我想她一定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一辈子善良吧。” “真是个宏大的愿望,只是在这个世道,想要一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1章 051 “还挺挑的。” 沿着冰河,俩人果然走出高大的雪原峡谷,不远处飘起炊烟袅袅,宁峦山脚一软,就差痛哭流涕。有烟有火不仅代表有食物,也代表温暖,上山之时,他穿着夏季薄衣,全靠日照的温度取暖,再多待几个时辰,他恐怕就要先壮士断腿了。 他激动地跑了两步,发现荆白雀还停在原地,借着高低地势警惕地观察村落出入口和房屋排布。这里并不是上次入山,侯家寻找向导的地方,换言之,他们来到了陌生的地方。 ……果然是个谁都不信,只信自己的女人。 寻着香气,两人敲开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宁峦山想用官话问路,荆白雀却已抢身,竟是同那妇人说起西蜀方言。 这个女人来巴蜀两趟,算上来回路程,总共不超过半年,居然已经能流利地问答,简直骇人听闻—— 这是多么恐怖的语言天赋! 妇人把他们请进屋里歇息,荆白雀拿出钱,对方摆手不要,以为他们是误入雪山的行客,一头又扎进厨房。 先端上来的食物,盛在大碗里,长得像面疙瘩,闻起来很香,尤其是饥肠辘辘的时候。但他们一整天没饮水,最多抓一把雪干嚼,实在吃不下,宁峦山便叫荆白雀去讨点水,顺便问问这是什么。 荆白雀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唇翕张,但很快收回视线,转头去问。 那大娘请他们稍等,不多时,门外一个穿着毡毛花衣的小姑娘端着几个银杯走进来,宁峦山拿起银壶,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 率先扑入鼻子的是茶香,喝了一口却是咸的,入口奶香四溢,回味无穷,他睁开眼,猛推了荆白雀一把:“你快尝尝!” 荆白雀抿了一口,这味道和那天晚上宝蔻煮的茶一样。 他们当时都醉得厉害,以为是什么解酒的灵药,如今清醒后再喝到同样的味道,舌头不会骗人,脑袋更不会找补。 “这是……” 小姑娘走过来,拿起一个面团团,捏了捏:“这是炒熟的青稞磨的,叫糌粑,你们吃不下,就就着酥油奶茶吃。” 其实,她话里的一些关键词语,荆白雀仍是听不懂,但牛羊乳和那种形似大麦的植物,很久之前她却见过。 “你们也是来找宝藏的吧,每年都会有很多像你们这样的人,什么都不准备就进山,最后死在冰川谷里。”小姑娘把食物往嘴里塞,鼓着腮帮子说。 “宝藏?” “是啊,听老人们说,双龙沟里有真龙显迹,沟中埋着宝藏!” 看身边的女人一脸凝重,仿佛听到了不可泄露的天机,宁峦山忙凑过去,道:“你们在说什么?这里该不会是什么打家劫舍的黑店吧?” 荆白雀有些难以置信望着他:“你的赌运不是一般的好。”随后把那小姑娘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他。 然而宁峦山听过之后,既没有两眼放光,也没有欣喜若狂,反而摩挲着下巴,朝那个埋头吃青稞炒面的小姑娘递了个眼色:“既然有宝藏,这里的人为什么还这么穷?” 荆白雀心里一咯噔,不等他多说,转头探问:“那你们就没想过把宝藏挖出来,下山去过富贵日子?” “你还不算蠢,先不说双龙沟里是不是真的有宝藏,就算真有,也不是什么大白菜,等着人去挖!”小姑娘神神秘秘一笑,“你猜我们这儿的人为何这么少?” 荆白雀拧眉。 她忽然拔高音量尖叫起来:“因为胆子大的都死啦!死啦!” “你又跟客人乱说什么!” 妇人从布帘子后面探头,叽里咕噜说了一句方言,荆白雀和宁峦山都听不明白,但从愤怒的语气和严肃的神态来看,大致是一句臭骂。 小姑娘脾气还挺大,把手里的糌粑往酥油茶杯里一砸,气鼓鼓地反驳:“我没有乱说,当初村里的老人警告大家不让带人进山,不还是有贪财鬼不听话,结果一个都没回来!澹澹姊姊最后也失踪了!” “扎朵——” 小姑娘还想再说什么,这时,窗外传来几声少年热切的呼唤,她忽然展颜,撩开帘子一路小跑进耀眼的天光之中。 杯里的酥油茶溅起时,宁峦山用手替荆白雀挡了一把,眼下正在擦袖子。妇人切了羊腿,用盆盛着端过来,一边在衣裙上擦手,一边抱歉地朝他们赔笑。 荆白雀凝视着扎朵跑开的方向,忽然问:“她说的是真的吗?” 妇人脸上的笑意骤然凝固,她立在原地,像块千疮百孔的木板,咯吱咯吱地摇晃,而这两个外来客就是呼啸而来躲不过的暴风雪。 “……雪山吃人。” 过了许久,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冰川谷中他们已经领略过自然之力,深入雪山九死一生,不是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荆白雀正从怀里掏金叶子,准备趁她不注意,悄悄塞进羊肉盆下,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脸上一片灰蒙蒙。 “……但比不过人吃人。” 好像说了不该说的事情,要被恶鬼拔舌头,妇人拍打着嘴巴,惊慌失色地逃进了厨房,没再留下半个字。 簌簌—— 金叶子顺着颤抖地手指落在膝盖上,宁峦山知道荆白雀很少如此失态,便将手心按在她手背上,警惕看了一眼,旁敲侧击问:“我们会不会有灭口的危险?” “等会跟我出去一趟。” 荆白雀沉吟片刻,端起了酥油茶杯,油香混着咸气直往鼻孔里钻,望着那奶白色的茶汤,她胃里一阵阵翻涌,那羊肉更是膻腥,只白水煮过,连醋布也只舍得剪一小块,但为了恢复体力,她还是捏着鼻子吃了一些。 往日她不怎么挑嘴,但受伤后身体的反应比想象中更大,只觉得扎口,要拼命给自己暗示才能把肉吞下去,并保证不吐出来。 宁峦山在一旁将她细微的表情和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虽说这肉难得,但这个时候米粥显然更适合她,只不过白米难得,别说高山上长不出来,就算有,人家也不迭舍得。 只能寄希望于五谷的替代品。 他长身而起,准备上房前屋后转转。 走到门口时,那个叫扎朵的小姑娘从外头夹风带雪地冲了进来,两颊上飞着红晕,一副甜蜜的样子。 她手里抱着一簇鲜花,下巴埋在花蕊里,快步在屋里走了一圈,寻找能插花的瓶子或是篮子。 那花香气馥郁,室内烘了炉子燥热异常,随着热浪而来,荆白雀不禁打了个喷嚏。 宁峦山折返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2章 052 他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他们在村里走了一圈,仔细留意,不难发现有许多山外之物,最令人瞠目的是,其中一个寡妇手里居然戴着一只独山玉的镯子,如果宁峦山没记错,此玉出产于南阳,他随即鼓动荆白雀套话,结果如他所料,这里的人十之八九是没出过山的。 帮荆白雀背刀的他不禁紧了紧布包的袋子。 虽然披了一件借来的袄子,但盖不住胸前的斑斑血迹和裙摆在打斗中的破损,不时有热心的青年靠过来,询问他们是否需要劳力,并自告奋勇可以背着抬着这位受伤的姑娘下山。 荆白雀却微笑着拒绝,并顺势提了一嘴:“我们不下山,我们要进雪山。” 青年的脸色立刻比那寡妇手里的镯子翠色还足,古怪地看了他们两眼,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宁峦山留意着那些在附近徘徊的影子,随时准备把刀递给荆白雀,后者却推了一手,目不斜视继续往前漫步:“不是打家劫舍的,应该有人告诫过他们不要乱说话。” 他半眯着眼睛,当他们提到是否有人进山时,那些人总是目光闪烁,又飞快低下头去,想到多次出入雪山的天狼手,他心里很不平静。 “如果是这样……” 宁峦山摸着下巴,暗自琢磨该如何才能撬开这些人的嘴巴。 “总有胆大的。”荆白雀轻笑一声,往前走了几步,下坡时故意滑坐在地上,随身带着的金叶子洒出一些。 村里人眼睛都亮了,有人鼓起勇气走过来问:“你们进山做什么?雪山吃人的,若是遇到雪崩,尸体都找不回来!” 荆白雀道:“我们就是去收尸的。” 生怕他们寻宝的村民面面相觑。 “实不相瞒,家中曾有长辈,多年前只身进入西蜀雪山,后再无音信,恐已遇难,因此特派我俩前来,想寻个全尸,入土为安,也好叫家中老人得个宽慰。”她随即抱拳,“我们从冰川谷来,也知道其中险峻,全尸我们已经不指望,若能寻得三两衣物或是随身佩剑,也能安心离开。” 听她那口吻语气,似乎因为受伤而有些不耐,对方也知道她不过奉命行事,于是有些动心,但又很是犹疑,紧在喉咙的那口气不上不下。身后抱着草料走过的中年男人砸了颗石子儿过来,青年抱歉地看了荆白雀一眼,朝男人跑去。 “……那个老头已经很久没来过了,要不就接这笔生意,反正不进山谷。” 隔着老远,依稀有些话音顺着风飘进耳朵,荆白雀拍了拍宁峦山的肩,朝他脚上抬起下巴:“买双毡帽靴子,准备进山。” “你怎么不买?” 荆白雀微微一笑,理直气壮地说:“你背我。” “喂,别得寸进尺啊,我不是来给你当牛做马的。”宁峦山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指指点点地警告。 荆白雀站在山坡上,居高临下睥睨:“那你想做甚?” “我……” ——老子要当家作主! —— 给他们带路的是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二十岁上下,头上裹着黑色的包帽,虽然生在雪山,皮肤却黝黑。他拿钱接受委托,带他们往雀儿山走,冰川下冻着一些衣服碎片,荆白雀假装看了看,但都没有捡。 站在原地回望,能看到阳子瑜身死的那个谷口,但与他们第一次来时相距甚远,而前方就是雀儿山,山体依旧宏伟高大,都说望山跑死马,当初阳子瑜为天狼手发现,按两人追及的脚力推测,宝剑应该就在这附近。 但此处沟壑纵横,错综复杂,加上地势渐高积雪不化,白茫茫一片着实叫人难以辨别,即便有向导,他们也绕了好几次回头路。 青年焦急敦促,尤其在天色渐变之后,和上次那向导一样,露出惊恐和不安:“你们,你们找到了吗?” 没人接话,只有沉沉的呼吸飘荡在山中。 “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不在地下,难道在天上吗?”青年向导不解,人不幸遇难,遗物如果地上没有,那就真的什么也找不到,要么就是这人被埋进几十米深的冰层里,要么他到了不该去的地方,死在了不该死的地方,若是要进山,加钱他也不会去的。 宁峦山假装没听见他说话,闷头脱队,深一脚浅一脚往前,却不慎踩着雪坑往下摔,荆白雀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两人一同吊在坡上。 “你骨头还好吗?”他担忧地上望。 “吊一个你还不至于被拉成麻花。”荆白雀打趣着,忽然看到他脸上表情凝固,嘴唇颤抖,分明在说“真的在天上”。 她心里一动,随后用力甩臂,借着惯性把他摔在冰上,随后轻功一纵,朝着他刚才仰头的方向飞掠。 那夜在山坡上,虽然被白光晃了眼睛,但距离遥远,且山上白茫茫看不清,细细想来,若是个高手,飞剑于山也不是不可能! 厚重的积雪下是坚硬的冰川,以荆白雀的轻功,无法一口气登顶,向下坠滑至少三次。 一旁的青年向导正欲制止,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觉得手上一空,回头时宁峦山已经拉开包袱,抡臂将楔形锥子上抛,荆白雀吊在岩石上,翻转刀刃,将锥子打入山体,借力上攀,而后伸手一握。 横在眼前的是一柄三尺三寸的四面汉剑,开刃薄且锋利,刃上辅着一层菱形暗纹,精巧而华丽,手柄尾部并未挂坠剑穗,只缠了一圈已经为手汗污黑的红绸带,吊着一枚铜钱,在风雪中愁肠百结。 剑身大半没入雪山,依稀能辨认剩下那一半剑身上的铭文。 木制楔形锥承重,受不得寒气开裂,荆白雀摇摇欲坠,不敢再耽搁,握住剑柄用力向外拔。 下方的青年向导张大嘴巴,惊恐后退,宁峦山却担忧地往前进。 积雪飞溅,露出厚实的冰层—— 多年的冰霜蚕食,那黑铁剑身俨然已与雪山契合一体,荆白雀向外拉扯,冰面瞬间布满龟裂花纹,随后咔咔两声,轰鸣着崩裂。 冰渣子打在脸上,她只觉得面颊一热,飞出的鲜血还没落地,已然凝成了宝珠。 再这样下去,必然会引发雪崩,荆白雀立时放弃,反身往下跳,张开手臂护住正翘首以待的宁峦山。 鸽子蛋大的碎片,簌簌打在了她的背上。 —— “天狼手给你前胸来一下,破冰给你后背来一下,负负得正是吧,你是懂怎么正骨的。”宁峦山搓着手,把酒囊塞到她手里,阴阳怪气地说。 裂冰和积雪挡住了来路,迫使他们不得不绕远,可天公不作美,方才走到半路,迎头撞上了风雪。 即便是暑气最盛的七八月,雪山之巅的寒冷依然不容小觑。 在青年向导的带领下,他们寻到一处山洞躲避风雪,在几度生火失败之后,那高大健壮的青年终于忍不住咕噜两声:“你们太可怕了,下次给俺金砖,俺也不进山。” 荆白雀装作没听见他俩的念叨,喝了口酒,挥袖擦嘴,要起身去看看外间的风雪,想折回去再看一次宝剑的心蠢蠢欲动。 “你刚才说剑上有字?”宁峦山目光追着她。 “是,但被雪埋了,只有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3章 053 雪峰之下,情人花间,一向好修…… 暴雪封山,两人退回何家村。 山顶气象万千变换,山下依旧翠草如碧。 进村后,青年向导逢人便夸张地说起这次九死一生的经历,愤怒地表示以后有钱也别找他,扎朵坐在栅栏边推纺车,听见喧哗声朝他俩看了一眼,瞪大眼睛:“我以为你们走了,结果你们居然是往山上走的,死了也活该!” 扎朵母亲在她脑袋上拍了一把,把两人请进屋,显然已经发现了碗下的金叶子,很是局促不安:“姑娘……” “留着吧。” “那,那我给你们铺毡子去,就在咱家歇一宿!” 山中不似平原,地窄人多屋小,两人要住下便得和扎朵母女打通铺,扎朵闹别扭,起初只是不理人,在母亲的数落声中,忽然大哭大喊: “就是这些要进山的人,在山里杀了好多人!” “把他们赶走,赶走!我不要和他们睡一个屋子,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也来杀人的!” 小孩子发起浑来,句句都是真话,妇人止不住哭喊,惊恐地扬手便要落个巴掌,一旁的荆白雀将她的手扭住,唇色苍白,摇摇欲坠。 想必是“天狼手”董仙府为了阻止他人闯入宝地,每年这些时候都守在山上,直到阳子瑜一案,才东窗事发。 比起虚弱疲惫的荆白雀,扎朵的神色更加可怕,她的眼睑通红,眼窝发青,俨然有发癫之兆,这个年纪放在山外,已近及笄,恐怕她懂事以来不只听到了风言风语,而是亲眼目睹过什么。 “别打她……” 没等她说完,小姑娘反身推了身前两人一把,抱着被子跑去草场上蹲着,吓得觅食的高山鼠兔一溜烟全钻进了洞里。 荆白雀立马给守在门口的宁峦山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看着孩子,自己则上前同妇人说话,只字不提方才孩子的失言,只当是胡话:“我们刚才过来,看到山坳东南面有间空屋子,那是谁家?能借我们住吗?” 妇人问:“你说坡后有个大坑的那间?” 荆白雀点头。 “那是何潘家……”妇人迟疑。 正巧扎朵的父亲喂完牛羊回来,听见他们的谈话,把草料往门口一摞,说:“反正也不会再有人住了,收拾收拾让他们去呗。” “人去哪儿了?”荆白雀幽幽问。 男人顺口要答,妇人将他按住,抢声道:“有一年进山后没再出来,他还有个姑娘,后来也失踪了,村里就把屋子锁了起来,这些年人也没回来,怕是不会再回来了,山外的世界多好啊。” 她咧嘴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油灯昏惑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渗人。 正说着,外头忽然飘来笑声,宁峦山竟把小姑娘哄得开怀大笑,也不知道两个话都说不清的人怎么做到的,但他在江陵当捕头,三教九流,什么难缠小鬼都遇到过,多半有些路子。 不过最让荆白雀感到惊奇的,还是扎朵回心转意,宁愿和他们挤一挤,也不让他们上那空屋子住。 饭后,两人在屋前小坐片刻,夜里气温更低,冻得人站不住脚,索性都动了心思,去那间小屋又探了探,那间屋子没有想象中的旧,大概也就两三年的空置。 但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住过去。 倒不是避讳,而是收留他们的家主人实在分不出多余的垫子被褥,在主屋里,至少还能共用。 说来也是令人哭笑不得,虽然这里的人得了不少钱财,但因为太过偏远,反倒用不出去,他们世居此地,从不主动出山,马帮又很长时间才会来一趟,带的东西少,还不够分,穷苦惯了的人,宁愿留着金子翡翠戴身上,也不会想去换丝绸被子。 长夜无趣,除了睡觉,家家户户早熄灯,妇人在门口翘望,担心她喊来更多的村人,见看不出什么也不好暴力进屋,两人只能先回到暖和的房间里。 扎朵翻身,拿屁股对着他们,荆白雀睡在中间,听着缭乱的呼吸,知道她没睡着,便拍了拍她的背问道:“那屋子里有鬼吗?” “你才有鬼。”扎朵顺嘴接话,很快反应过来上当,赶紧闭嘴,过了会又气鼓鼓地坐起身来:“那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你别胡思乱想。” “那你为何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让我们住过去?” “我是怕澹澹姐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她以前对我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想着我,我不想外人破坏她家。” “她去哪里了?” 扎朵闷闷地说:“我不知道。” “好,我们不进去。” 荆白雀闭目养神,又不说话了,过了会,小姑娘憋着难受,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我不是针对你们,我让你们别进山是好意,小心别被人大卸八块。” 屋子里依然沉默。 “喂,你有没有在听?”扎朵忽然用力推她,荆白雀睁眼,一把攫住她的手,目光如电。 小姑娘被吓住,不敢动弹,听着荆白雀冷冷的质问声直往耳朵里飘:“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老头?” 扎朵动了动嘴,不知想到什么,一副要呕吐的模样。 见此,荆白雀伸手拂穴,在她背上拍了一把,温柔地说:“他已经死了。” 小姑娘瞬间瘫软在地,蜷缩一团。 “……他被我杀了。” 扎朵瞪着眼,警惕地死死地盯着她,直到荆白雀保证会离开这里,她才支支吾吾自语起来:“那老头在山上杀了很多人,上村里找过何潘叔,后来何潘叔再也没回来,他肯定被老头杀了。” 荆白雀追问:“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真想弄明白,就去问何麻子,他是整个村里见识最广,最受尊崇,知道最多的老人,不过他跟马帮出了趟远门,过些日子才回来。” 两人便又住了三日,本想再等等何麻子,也顺便养伤,但等到第四日时,村里有人四下议论说有外客进山,花重金找两个人,听那形容,正与他二人相符。 宁峦山心念一动,便往山门前去,果真看到两道熟悉的身影。 侯家两位公子都来了,大公子侯龄之伤还没好,但目光越过宁峦山,看见后方的人,一瞬狂喜,跑得比兔子还快。 “你没事吧?” “……” 雪峰之下,情人花间,一向好修养的侯龄之急切地趔趄着向荆白雀跑去。 那一幕,无人能忘。 他本就生着一张惊艳群芳的脸,过分夺人目光,就在此刻,所有人都成了陪衬,远望着最艳丽的蝴蝶去拥抱除去风雪,不知人间的雪莲。 关切的话连珠而落。 宁峦山下巴都快掉在地上,当他是死人吗?挖墙脚也不是这么挖的! 不过荆女侠一向看谁都是浮云,她侧身一让,他便扑了个空,宁峦山不厚道地狂笑,直到几道目光落在身上,方才收敛,清了清喉咙问:“你们怎么来了?” “你们追出成都后迟迟未归,我们怎能放心得下,这不沿途打听到你们往雪山去,便纠集人过来接应。”侯二解释,且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那位形骸放浪的公子已直起身,靠在云杉上,整张脸都染着劫后余生的松快的笑,仿佛刚才失态的是别人:“大哥他说自己曾经藏过白衣会要找的人,怕是他带累了你们,非要跟来。” 宁峦山的目光立时沉了下来,先前还揣着几分不正经,看那花花蝴蝶在荆白雀那里碰了个冷脸而暗自窃喜,如今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直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4章 054 “何姑娘?你愿意告诉我真相么…… 侯夫人穿着丧服,用手绢擦着哭红的眼睛,摆摆手让儿子送客,宁峦山却在此时站了出来,将官府的人叫住。 “你这是何意?” 自己还没发难,这小儿难道要在她这个主母头上动土,侯夫人怒极反笑,正要诘责,就见宁峦山拱手,叫侯二把人都召集来:“今日趁诸位都在,不如把话说清楚吧。” “你要说什么?” “本官既得‘小皋陶’之名,自然是要为死者沉冤,令真凶伏法。” “那个什么,什么天狼手不是已经被杀了么?” “‘天狼手’董仙府自认杀害侯笙,可却没有认第二条人命。”宁峦山抬起头,眼里没有一丝光彩,平静而冷酷地环视四周:“夫人,杀害侯家主的另有其人。” 侯明之激动难耐,吼了出来:“另有其人?那是谁杀了我父亲?” 大公子侯龄之正好走过来,听见这一句,就近靠在门框边,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悠闲得仿佛置身事外。 老管家对此也疑惑,喃喃道:可老爷也是胸骨尽断而死,况且身上还插着凶手杀了小姐后拿走的匕首!” “这是两案之间的联系,但不代表就是一个人所为。” 侯夫人激动地问:“那是谁?” 宁峦山转头看向正蹲在地上烧纸的宝蔻。 众人张大嘴巴,侯夫人更是惊疑不定,连连往后退:“怎么会是她?她会杀人?她也敢杀人?” 侯明之几乎本能地挡在宝蔻前面:“丁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 宁峦山盯着宝蔻干净纯粹得如同小鹿般的眼睛,并没有当场指认她是凶手,而是慢吞吞地发问:“宝蔻姑娘,侯家主手上的伤是不是你抓的?” 不等她回答,侯夫人先呢喃起来:“明明是我……” “明明是夫人你动的手,是么?那天晚饭时,您与侯家主争吵后离开,晚上两人又不欢而散,当时因为争吵,你在他手上抓了几道血痕?” “是。”侯夫人点头。 “那日宝蔻姑娘是怎么说的?”宁峦山朝成都府的胥吏看去,对方并没有随身携带文卷,被问到时还愣了一下,想了一会才说:“在厨房煮安神汤,手被摔碎的瓷碗割伤。” 宁峦山便问:“是捡的时候么?” 宝蔻胡乱点头。 “那我想知道,你是用什么姿势捡瓷片,才会划伤掌根与大鱼际?难道捡起来不扔,还要在手心里用力一握?” “我……” 侯明之抢声替她开脱:“也许只是一时失神!” 宁峦山点头,道:“那至少瓷片上应该有血迹吧。” 宝蔻的手指越发冰冷,好像吸气重一些,整个人都会厥过去,侯二扶着她,脸色惨白,不敢去看怀里女子的脸。 侯夫人下令找来帮厨,那人果真尽职尽责看管好几日,眼下当着众人的面把瓷片拿出,宁峦山取来,高高举起:“我已用醋试验过,这上头没有血迹,我想寻常人应该不会把瓷片洗一遍再扔掉。” 宁峦山继续道:“那天晚上,宝蔻姑娘确实在煮汤,但她在给侯夫人送汤之时,撞见了破门而出的侯家主,随后追了过去。书房的地上有酒坛,说明侯家主郁郁不乐,借酒消愁,而当时恰逢宝蔻送汤,他便借着酒劲生出轻浮之举。” 侯夫人想也没想便喝断:“胡说八道,我夫君绝不会做败坏人伦之事!” 宁峦山顿了一下,摇头:“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宝蔻姑娘觉得遭受轻薄,于是挣扎着在他手上伤口抓了一把,摔在地上。人本能会以手掌支撑,所以才会被满地的酒坛碎片割破,厨房里的破碗不过是为了印证证词而刻意打碎的。” “侯家主因此而清醒过来,不论有心还是无意,都没有再进一步动作,所以宝蔻姑娘便哭着跑了出去。” 宝蔻向地上滑坐,泪落如雨,紧接着嚎啕大哭,把埋藏在心里的委屈都抖出来。 侯明之深知此事若摆上台面会发生什么,向母亲看了一眼,不忍道:“只是隐瞒……也无可厚非,说来说去,宝蔻不会武功,又怎能断人胸骨,震碎心脉?” “难道一定要会武功才能杀人?这就是凶手的高明之处,你们都因为侯小姐的死而落入窠臼,自然忽视了最原始的暴力。”宁峦山忽然悲悯地看着这个多情的男人,叹息:“二公子不妨好好想想。” 侯二不蠢,几乎一瞬间便反应过来,眼睛下意识眯了一下,似乎某些血腥的场面在眼前骤然浮现,以至于不忍细看,但他顶着心里的翻覆,还是咬牙说:“就算,就算有别的方法,家父会武功,她一弱女子又如何能得手!” 宁峦山道:“仵作查验过,没有中毒迹象,但没有中毒并不代表没有中药,二公子,你忘了侯笙小姐的迷药了吗?我想宝蔻姑娘经常被侯笙使唤干活,想知道她藏了些什么东西,恐怕比贴身丫鬟还容易。” 此言一出,宝蔻脸色大变。 “迷药藏在指甲里,在抓挠伤口后渗入血肉之中,侯家主因此全身麻痹无法反抗。为了嫁祸天狼手,宝蔻姑娘只能模仿行凶手法,但她不会武功,对武功的认知不足以令她分清境界高低,为了让侯信快速死亡,就对着心脏猛砸,砸得胸骨断裂,五脏俱碎。” 宝蔻止住了哭泣。 “侯信武功高,不像侯笙只会些花拳绣腿,宝蔻姑娘不知道天狼手这样的高手对上侯信能不能叫他一击毙命,于是画蛇添足,模仿打斗在侯信身上伪装出细小的伤口。” 宁峦山一边说一边转过脸对着她:“但这迷药本身带有致命的破绽,那就是其自带香气,若是藏在指甲里,很容易被发现,所以需要以别的香味来掩盖迷药的味道,于是,你又涂了一层香粉,而研磨香粉的花只西蜀的山里有,侯府中人都因阳子瑜的案子第一次入山,侯明之追踪侯笙在江阳县,不可能给你带,而你会煮酥油茶,本身就是山里的人,花自然也是你带出来的。” 宝蔻伸出干净的双手:“妾平日干粗活,哪里来的指甲?” “我没说是真指甲。”宁峦山定定看着她,道,“那日海棠花下,姑娘抚筝一曲,还余音在耳。” 弄碧忽然脱口:“是义甲,弹琴的义甲!” 宝蔻嘴唇翕张,还想说什么,侯明之比她更急,要抢话辩解,却被侯夫人扭着胳膊用力拉开,荆白雀恰在此时从门外冲了进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5章 055 宁峦山忽然弯了弯眉眼,笑得像…… 宝蔻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宁峦山道:“我还知道,何潘是你的父亲。” 宝蔻无言,并没有去接帕子,而是仰头,想将眼泪憋回去。 侯明之感到莫名其妙,但也知道丁酉春不会说谎,猝然扳着她的双肩,将她拉向自己,颤声问:“你,你究竟是谁?你一直在骗我?为什么?” “别问了,你就当妾狼心狗肺!” “为什么要骗我?”侯二倔脾气不肯罢休,强声压了她一头:“你进府时既改了身份,必然处心积虑,那么刚才轻薄的说法便站不住脚,难道,难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蓄谋?那你对我……” “我叫你别问了!”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爹?” “不要,不要问,别逼我,别逼我……”面对心爱之人的诘问,她无法做出圆满的回答,眼看善意的蒙骗已兜不住,宝蔻彻底崩溃,尖叫着怒气冲冲盯着宁峦山:“你们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要再来问我!” “宝蔻!” “侯信派人杀了我爹,难道他不该死么!我替父报仇,又何错之有?” 此言一出,侯明之仿若挨了个晴天霹雳,散了三魂七魄,慢慢松开手:“……你说什么!” “我说,你我之间有杀父之仇,别傻了,我根本不值得你同情,我也从来没有爱过你!”她踉跄地挣脱那坚实的怀抱,站起身来,向后退到棺材边,手扶着棺椁,一把狠狠地擦掉眼泪,冷笑着审视着侯府一张张惊异变幻的脸。 “我自幼与爹爹相依为命,一直居住在玉龙拉措附近的村子里,五年多以前,有山外人进山,找到我爹,以重金许诺,希望他能进一趟雪山。” “因为村里背靠的双龙沟历来有神龙传说,过去也常有人花钱请向导带路,爹爹得空时会接下活计贴补家用,有时在山中遇到迷失之人也会好心带回来。我娘胎里带有恶疾,那一阵碰巧发病,他无法丢下我不顾,便拒绝了来客,谁知那人竟起贼心,将我抓走威胁。” “爹爹无法,只能答应与他同往,将我留在家中,托村人照看。可这一去,他再也没有回来,等我与村中老人上山寻找时,只剩残骸一二。” “雪山凶险,有去无回并不在少数,村人慰我节哀,我却惊讶地发现,爹爹并非死于山难雪灾,而是为他人所杀。” 那柔弱女子的目光骤然变得凶残。 何潘怕她养不活,从小教授过她许多关于雪山的经验,所以她很清楚哪些地方能走,哪些不能走,哪些事项需要格外注意,而发现尸体的地方,就是绝对不能走的。 “爹爹说过,他每一次上山,都绝不会以身犯险,要么他被人威胁,要么就是他遇上什么事,要和这个人同归于尽!” 宁峦山已经大概明白这当中恩怨情仇,但还是忍不住问:“这与侯家主有什么关系?” 宝蔻道:“我被绑走之时,迷糊之中听到那歹徒同人说话,提到了侯信的名字。” 侯夫人脱口而出:“可只一个名字,并不足以为证据!” “但那人还说了办事不利一类的话,”宝蔻又想了想,反问道:“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我爹不肯领人进山么?” 宁峦山一瞬间无言以对,何潘确实是村子里对雪山最了解的人,无怪乎她会这般想。 侯夫人气得脸色发白,双唇颤颤,指着那女人的鼻子骂了两声灾星:“证据确凿,不要同她多话,送府衙法办!” 她随即高呼:“来人——” 侯明之扑了上去,横在两人之间,并面向宝蔻:“不,爹从没有派人去过雪山!他自己更是没有进山过,这,这是第一次!” “他没去过,不还有他的至交好友阳老前辈么?难道他也没去过?”宝蔻冷冷地推开他,他的手就像烙铁,碰着肌肤就生疼。 钻心裂肺的疼。 “阳老前辈绝不会做这样的事,我爹他,他更不……” 得益于侯明之通知到位,府中上下凡是手头无事的人,此刻都围在堂前,眼下宝蔻已走到棺椁的正后方,忽然从裙下翻出那柄本插在侯信胸口的匕首,面朝宁峦山,悍然而立。 府衙前来吊唁和查案的人中,还有两个捕头,当即拔刀在前,生怕这女人狗急跳墙。 宝蔻抬眸瞥了眼,前去无路,忽然痴痴笑了起来。 捕头悄声向宁峦山警示:“丁大人还请让开,切莫被误伤!”说话之际,对方走了上来,恍惚便要出手,侯明之咬牙挤过去,按住捕头的手。 侯夫人狠狠踩了绊住她的弄碧一脚,强行挣脱开,叫嚣着:“杀了她!杀人偿命,需用她的血祭奠我夫君!” 侯府的人便一齐拥了上去。 宝蔻几乎没有犹豫,把匕首向侯明之甩去,自己则向前撞刀求死。尽管宁峦山已提前给荆白雀使眼色,让她抄到后方去,但荆白雀为侯府下人所阻,等腾身越过棺材时,刀已入脏腑三寸—— “我一介孤女,如何与侯府相抗,结局不过早就注定。” 她转眸,悲伤地望着低吼痛哭的侯明之,遗憾地说:“我用了整整三年,学习山外的东西,和你相遇,二公子,你善良无俦,本不该将你卷入其中,澹澹欠你的,唯有来世再报!” 侯二发狂似的滑跪上前,却被宁峦山扔了开去:“何姑娘,当初挟持你的人,身上可有负剑?你见过他的武功么?这件事还有诸多疑点,何姑娘……” “疑点?什么疑点?” “难道,难道我爹不是侯信杀的?还是我错杀了好人?那我不更该死了吗?” 晶莹的泪滑过眼角,平日巧舌如簧的他竟然语塞,事已至此,不论是不是侯信杀了何潘,宝蔻杀侯信的那一刻起,就已无回环余地。 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便是迟来的爱意和事后的悔恨。 若是侯信所为,她与二公子便有血海深仇,若非是侯信所为,但侯信为她误杀,二公子与她亦是血债累累。 对她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 “宝蔻——” 侯明之手脚并用爬过来,宁峦山被他撞得东倒西歪,恍惚中抬头,却见那孱弱的姑娘,吊着最后一口气,笑着将人推远,仿佛这样,便能推离了爱恨情仇,推离生死阴阳。 但人生在五行之中,一步一步皆有定数。 身后的侯夫人咒骂,要把这女人鞭尸,剁碎了拿出去喂狗,侯明之不肯,一会抱着尸体不放,一会又对着棺材磕头,满屋子都是闹哄哄的不孝子骂声。 —— 宝蔻灵堂亲口承认为父报仇杀人,府衙的人收尸结案,她既没有被拉出去乱葬岗喂狗,也没有留给侯明之一分念想。 宁峦山和荆白雀站在白纸灯笼下,听着风儿呼啸,觉得今秋萧瑟,似乎来得早了些。 管家告诫下人不要乱说话,侯夫人则跪坐蒲团上烧纸,眼窝深陷,苍老憔悴,形似枯木。 风起时着火的纸钱飞出来,如扑火的飞蛾,向着裙角坠落。一双手伸过去挡住,拈起来,重新扔进火盆里。 侯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弄碧,后者给她又递了一沓纸钱,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坐着。 死亡大概是最好的和解。 侯明之缩在墙角,头埋在膝盖里,抱着杂乱的头发,还不能接受现实,倒是大公子,上完香,正妥善安排客人,难得他一浮浪的公子哥儿,居然也有沉稳如山的一日。 反正问就是,我是大哥。 荆白雀忍不住回头。 都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侯明之虽然没有失声痛哭,但他们能感觉到他哀莫大于心死,但这位大公子,就像天生的局外人,明明神色悲戚,但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他身上的悲伤。 这种天生的冷漠,她好像在哪里感受过。 荆白雀又多打量了一眼。 在哪里呢?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宁峦山轻轻推了她的手臂一把。 荆白雀冷冷地说:“案子都破了,我只关心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巴蜀。” “好歹等发丧出殡。”宁峦山唏嘘,这是基本的礼数,只不过对白雀而言,确实为难,她既不是真的丁夫人,和侯家也八竿子打不到一块,身上还背着命案,自然越早离开国境越好,这急切的心情不难理解,换了自己也不想留在这里过家家。 但他并不想她就这样离开,于是说:“谁说案子破了?何潘是不是侯信杀的,尚无定论,再者,这里头疑点重重,可不叫真相大白。” 荆白雀欲要开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6章 056 她在怕什么呢? 荆白雀轻轻漾开他的手,跃下垫脚的石头,往东厢去,虽是话音冷冷,但眼里却含着笑:“才几步就喘,我就不该轻信,停下来等你,在山里你不都……” 话音戛然而止。 一个假山就将他绊住,那这家伙怎么从都江堰追着打斗的她与天狼手去雪山的,要知道他们不是策马便是轻功,遇山攀山,遇树登树,能不绕行绝不绕行! 她惊愕回首,满腹狐疑。 正要开口,宁峦山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抢声服软:“我就是想叫你等等我。”他眼神诚恳,不避不闪,不像有鬼。 “还有两个疑点,我们接着说。”说话间,他脚步跟上,与她一块走出了湖边堆叠的假山盆景。 “第三个疑点是匕首的来路,何姑娘说,匕首是她捡到的,满院子的人怎么碰巧就给她捡到了?是偶然还是必然?”宁峦山叹了口气,“若是前者,只能说老天爷都要侯信死,就像那夜暴雨一样,若是后者……便值得深究了,是她哪里惹恼了天狼手?又或者他们本就是一伙的,雪山和天狼手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如此说法,这案子就算知道凶手是谁,也跟没破一样。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过发现侯笙浮尸的地方,蜀中气候宜人,水草生长极快,不足小半月,便慢慢从石头缝隙挤了出来,大有蓬发之势,一片欣欣向荣。 见她盯着那潭平静无波的湖水一动不动,宁峦山还以为有了什么发现,恰有冷风拂面,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你在看什么?” 荆白雀脱口道:“我想找人把那些水竹砍了。” “啊?” 这和他们刚才聊的疑点似乎没什么关联,她的思维究竟是怎么跳到水竹上的,简直犹如脱缰野马。 宁峦山巴望着问,就听见她匆匆扔下一句: “蚊子多。” 他凑过去,贴着面纱边沿,轻轻说:“你招蚊子啊?” 荆白雀瞥了一眼。 “只要不招苍蝇就行,有的苍蝇嗡嗡嗡吵闹不说,还打不死。”宁峦山忽然拉开袖子,“来来来,来咬我,我不怕。 半盏茶后。 “我要吃红枣炖燕窝。”宁峦山哀怨道。 一旁的荆白雀抛给他一个疑惑的眼神。 他骤然拉开袖子:“你看,这么大个包!还真咬!我去庙里求签涨俸禄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灵!我失血过多,需要补血……燕窝不够,再来点阿胶!” 荆白雀凑过来,在蚊子包上给他掐了个十字。 “你轻点。”宁峦山跳起来,过了会小声嘀咕:“难道从古至今这个习惯都没变过?” “好了,最后一个疑点呢?”两人在湖边放了会风,还真让荆白雀找来了杂役挖水竹,等人应诺拿着工具来时,他们才离开。 “你心真大,你不想知道侯笙死的那晚,给你下药的人是谁?” “你中药了?” 忽有一道男声插过来,荆白雀听声辩位,弹指拨开花藤和树叶,露出墙头上端坐着的侯龄之。 宁峦山像看到了那只讨厌的苍蝇,挡在荆白雀身前:“大公子,你这什么爬墙的爱好?” 对方似乎完全没听出他言外的讽刺之意,手里拿着的花枝朝一个方向点了点。 那是侯明之的院子。 这场风波对侯二打击最大,他又闷头闷脑什么都不说,确实要防着人想不开。 “你这大哥关键时刻倒是尽职尽责。” 侯龄之口气哀伤:“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不能再失去一个弟弟,”说着顿了顿:“说起来那夜我也确实有些难受,往常并无贪觉的习惯,次日却一直睡到了中午,要不是下人拍门,还不知道要睡多久。” 那天早上他确实来得最晚。 宁峦山脑筋一转,那夜统共就四个人,若是三人都中药,下药者岂不不言而喻,但他没有当场点出宝蔻,而是反问道:“大公子对此可有高见?” “高见谈不上,不过确实有些想法,不过本人不通刑律,从无接触过案子,只是从普通人的角度推论,若有错漏,还请丁大人不要见笑。”侯龄之正色道,“这人给我们下药,令我们睡死过去,想来是怕闹出动静被人发现,尤其是丁夫人这样……”他垂眸瞥看,颇有深意:“这样的练家子。” “若是针对一人,那下药的东西只给一人吃,太容易被发现,索性不分对象,反倒能隐藏真实目标。” “有道理。”宁峦山双手一合,道:“大公子,在下看你很有探案的潜力,不如再发挥发挥你的聪明才智想想,为什么天狼手不直接杀死侯笙,要把她搬回屋子里再动手呢?” 侯龄之当即沉思,片刻后摇头道:“恕在下想不明白。” 宁峦山眸光一转,意味深长道:“我倒觉得,是为了制造时间差。若是当场杀人,那么必然会暴露一些凶手并不想暴露的东西,但若拖延至后半夜,反倒能迷惑他人。” “哦!” 侯龄之恍然,手扶着漫过墙头的花枝,竟有几分伤情,再配合着那张绝色的脸,更让人心肝一颤:“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副面孔。” “她?” “丁大人说的难道不是宝蔻?”侯龄之不解:“你我皆中药,那下药之人必定是她,按大人的推测,她正好能制造不在场的证明。” 宁峦山不动声色。 他垂下眼睫,沉沉摇头,说起那夜的遭遇,偶遇宝蔻受伤夺门而出,因为同情给她伤药,又因为家丑替她隐瞒,不过这些他都已经和丁夫人报告过。 听完他的话,宁峦山眉头一扬:“大公子就不怕惹祸上身?” “清者自清,在下又没有杀人,有何惧怕?”侯龄之笑着,又言:“其实那天我就觉得奇怪,我的玉佩落了一日,为何偏偏晚上她才来归还,而且她煮的那茶气味凝重,油气很深,尝不出来下药也是正常的。” 院子里传来瓷盏碎裂的杂声,侯明之大吵着讨酒,随后是一声剧烈的闷响。大公子越下花墙,姿态全失,修养也不顾,快步去看他那操心的弟弟,生怕来一场真正的醉酒坠湖。 人走后,荆白雀破天荒问:“你相信他说的话?” “没有问题。” 宁峦山笑着说,虽然他对这位大公子总有敬而远之的心,但他说的也是实话,且他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和这件事有关系。 —— 因为马车坠崖,丢失了过关文牒,二公子当初答应帮他们办,但他因为宝蔻的死过于悲伤,此事最后转托给大公子侯龄之,拖了好一阵,直拖到侯夫人扬言分家,要把他们全都赶出去。 弄碧本是为少年情人而来,人已死,再无可恋,整日郁郁寡欢,好几次荆白雀碰见她,也不像他们刚入府时那般热情,甚至连跟侯夫人说话也不再牙尖嘴利,左右称是,索性随她去。 又一日,当侯夫人又当着一家老小,仆从婢女的面提分家后,她默不作声回屋收拾行李,决意离开。 侯明之觉得他娘做事太绝,父亲方才出殡,便要闹得整个家分崩离析,便整日同他娘吵架,同时又劝说大哥一家留下,接任从前的生意。 府中上下一时不得安宁。 侯龄之倒是没与他兄弟阋墙,只揣着一片孝心,说随他娘欢喜。 <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7章 057 “可惜还是没有证据。”…… 宁峦山蓦地开口:“侯夫人可见过此物?” 美妇却没有回答,手扶着宝阁架站直背,给了他冷冷一眼:“丁大人这是什么态度?凶手落网,案情已结,却还要把妾身作犯人审么?”随后朝地上跪着的丫鬟抬腿就是一脚狠踹,踹得人捂着肚子,痛得直冒冷汗:“是你嚼舌根,说这玩意是小姐的?” “难道不是么?”宁峦山低声自语。 侍女正向这位丁大人求救,乍一听,冷汗俱下,怕他也以为自己满口谎言,顿时顾不得合适不合适,当场哭诉辩解:“大人,婢子没有说谎,十七那日早晨,婢子为小姐端水洗脸梳头时,还看到她从妆奁里拿出来看过,又放了回……”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巴掌在暖风拂过的小屋中尖锐地炸开。 啪—— “贱人,口吐轻言,不知廉耻,敢坏我女儿的名声!” 丫鬟被打懵,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愣在原地,直到两手被架着往外拖,而堂中丧衣白花的侯夫人咬着后槽牙呼喊:“把她拖出去,给我打——”,这才回过神,告罪磕头,请求饶恕。 积灰的地面拖出两条锃亮的裂痕,如死去的孤魂留下的两行清泪。 侯夫人抱着双臂发抖,宁峦山这才明白,这个巴掌看似打在仆从身上,实际乃是替主子受过—— 这心高气傲的娘如何能容忍,自己悉心培养出来的女儿,居然倾心了某个连她也不知道的野男人! “夫人,何必自欺欺人?难不成你还能把令嫒拉出来痛打一顿?她的性子如此,你这个当娘的要负一半的责任!” 叹息中,他稍一抬眸,门口的荆白雀已出手将人抢下。 侯夫人两眼瞪得滚圆,她近日睡眠不佳,眼窝凹陷如烟熏,如此大动作,倒像要把那俩珠子瞪出来:“你,你,你这个……” 宁峦山骤然冷了脸:“看来这香囊的归属,已有定论。” 她的话终归没说完,抄上香囊,走出屋子,回了灵堂。 身后的婆子捧着几只箱子,都是陪葬之物,侯夫人走到棺椁前,本是愤怒地想将手头之物扔进火盆烧掉,但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刚才宁峦山说的话,受了刺激,一挥手,甩进了棺材里,沉默无声地站在经幡下,心中五味杂陈。 不知哪个嘴快的报信,醉醺醺的侯二听说他娘与丁大人又生了口齿之嫌,立马追来,进门时摇摆失态,差点踩翻烧纸的火盆。 这一遭正撞在枪头上,好不容易对死人宽待的侯夫人,顿时又拿活人开刀。 一个巴掌扇过去,几乎把高她一个半脑袋的小子扇到柱子上:“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街上的溜子都比你精神!” 侯二借着酒劲,撒泼大喊:“娘,我想不通,我完全想不通!这究竟是谁的错!父亲,父亲怎么会杀了她爹?她平日连蚂蚁都不踩的人怎么会杀人?她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会帮她,我那么爱她!” 听烦了的侯夫人,又拿这个混账没办法,便转头跟下人吩咐:“去,把那个女人的东西全都给我翻出来,烧了!” 婆子鱼贯而出,侯明之扑过去拉扯,宁峦山不得不跟去劝架,一群人又风风火火塞进老二的院子。 衣箱摔在门槛前,翻倒出许多旧衣,不少有明显撕扯破坏的痕迹,后又被重新缝补起来,连胭脂水粉也不见完整的。一旁几个路过的看热闹的别院婢女,嘘声感叹,说话声不经意飞进宁峦山和荆白雀的耳朵: “听说都是三小姐所为,宝蔻也太可怜了,她那么和善的一人,就因为出身被三小姐处处针对,俺要是她,受此欺辱,也……” “你仔细些,祸从口出!” 宁峦山忽然转头对荆白雀道:“侯笙是个颜控吧?” “?” “你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起冲突后,是怎么收场的?她看不惯你又不是你的对手,最后说‘我不打好看的人’,后来在府内,也没有为难过你。同样是庶出的私生子,因为大公子侯龄之长得花容月貌,所以她对他和颜悦色,对我这精心打扮的‘黑泥鳅’就总是处处挑刺,那么,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对同样生得貌美的宝蔻呢?宝蔻虽然出生不好,但毕竟是他哥的女人,且还对她百依百顺。” 荆白雀悚然一惊,她虽极少关注男女之事,但也几乎瞬间反应过来,一个看重外貌的行事自有规矩的人,只有一种情况才会推翻自己多年来的习惯,那就是—— 嫉妒! 只嫉妒宝蔻,而不是嫉妒和宝蔻一样长得好看的人。 那就是说…… “我明白了!”两人异口同声。 “你明白什么?”荆白雀望着宁峦山,不禁露出心有灵犀的笑容。 “明白那天晚上侯笙出门去做了什么,为什么会在自己房间里昏睡,又为什么在那个时辰死去。”宁峦山长长叹了口气,“可惜还是没有证据。” —— 但两人都不是轻易妥协放弃之辈,灵堂前左右分道,荆白雀去找弄碧夫人打探,宁峦山则回到侯笙的房间。那贴身丫鬟正坐在廊下哭泣,看见他惊慌起身离开,侯夫人像是天生和他命里犯冲,居然叫人把屋子锁了起来,以至于他只能翻窗而入,做了一回梁上君子。 弄碧正在收拾行李,荆白雀并不擅长话家常,只能先关心她的状态,随口问她是否要回乡,依稀记得侯府管家提到过,她本是谯县人。 “妾身爹娘早亡,家中亲故多半已流离,倒是有一手帕交,姓马,在荆州江陵附近,或可投奔。” 听她提到荆州,荆白雀眼皮一跳。 倒是巧得很,他们刚从荆州来,目下又要送人往荆州去。 看她直挺挺站着,弄碧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看茶,有些失礼,这才扔下手里的东西唤来服侍的婢女烧水。作为府中妾室,虽身份卑微,但通晓察言观色且待人极好,以至于跟着她的丫头们都低头垂泪,又猛吸鼻子,一时此起彼伏,宛如哀乐。 温情的分离叫荆白雀十分不适,致使她站不住脚,来回走动。弄碧还以为她身子不适,赶紧端了两个厚团垫来。 荆白雀看看垫子又看看人,忽然灵机一动,捂着心口靠坐下来。 随即她丹田暗自运功,霎时,额上便白如敷粉,盈着一层冷汗。这可给弄碧吓坏了,左右思顾,关切问道:“可是之前追那凶徒受的伤?” 荆白雀诚恳点头,提起雪山一战的凶险,又以陷阱掩饰武功,兜兜转转扯到白衣会身上。 弄碧年少寻来蜀中,至此已有十来年之久,早已皈依五斗米道,对此颇为不忿,想到那什么“天狼手”不分青红皂白杀人,更是义愤填膺。 那情绪不似作假,言谈间更无交集。 “上次你们在青羊肆,也太乱来了,万一遭误伤,可如何担待!”弄碧轻轻拍着她的手,满是愁绪,“算了,你们以后遇上白衣会的那帮家伙,还是莫管闲事,保全自身为好!” “我……” 荆白雀呆呆盯着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8章 058 献给我所倾慕的荆白雀女侠。…… 宁峦山将骰子连同棋子一块收起来,似是而非地说:“我以为你也对宝藏感兴趣。” 荆白雀哭笑不得:“我对找出杀师旻阁主的凶手,以及顺利出关更感兴趣。” “感兴趣也没什么,我要有本事,我就去挖出来。”宁峦山耸了耸肩。 “那你去不去?”荆白雀十分坦然地问,言辞没有半点闪躲遮掩,宁峦山与她视线相撞,望进那双漆黑的眼眸里,连自己的倒影都变得清澈,似乎一点怀疑都会让人羞耻。 宁峦山想了想,微微一笑:“虽然我想当护花使者,但这里显然更需要我。” 侯府能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案子明面上已经结了,丧事也不用他操劳,侯夫人更巴不得他滚蛋,如果他不想继续调查,这里根本不需要他。 但他却这样说。 以至于荆白雀忽然不敢面对他,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并不想要他跟随,故而给了一个非常巧妙的台阶。 最终,宁峦山还是留了下来。 她出发的那天早上,他非说要送,还提前替她牵了马,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借着关心,大臂一张抱住了她。 “你的伤还没有好,要好好保重自己。” 荆白雀的内心冷不丁被那句保重刺了一下,但她很快压制下来,翻身上马,没有迟疑地离开。 烟尘绝处,宁峦山又凝视了许久,吹着口哨去找二公子吹牛,路上还逗了逗院子里的鸟和野猫,但侯明之看到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不对劲。 宁峦山扮演的丁酉春,人前正经,偶尔含笑,总体亲和,但今日他虽然笑着,却能叫侯明之感觉到他心情的不虞,俨然比醉酒的自己更差。 侯明之没有多问。 宁峦山照例寒暄了两句,继续打听侯笙的事,从侯二口中得知,他们去雪山搜寻阳子瑜尸骨那一阵,侯笙在家特别开心。 侯二有心逃避,一说到这儿,不经意便陷入了过去的美好,感叹着:“你知道当时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没想到老天爷都在帮我。” 连弄碧夫人都不知道上哪里找大公子,侯龄之连家宴也没参加,只字未提回归,但是侯笙却知道去哪里找他,那么她定然晓得人早就回到成都。 可她是怎么知道的,她也才刚从江阳回来! 在路上碰到的? 可是汉中在北,江阳在南,不应该走一条路。 宁峦山感觉自己无限逼近真相,但却还有一片雾蒙在眼前。 看到侯龄之准备了海量的纸扎烧给侯笙,连侯夫人的脸色都好了不少,宁峦山趁机试探:“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真好,倒是比你更像亲兄妹。” “是啊,我有时候都会吃醋,不过阿笙确实对长得好看的人特别宽容。” 宁峦山没有反驳,只是说:“你就别酸了,你不知道在江阳的时候,她和剑谷的人起冲突就是为了帮你出气么!” 侯明之失笑摇头,眼里有了泪光,却含在眼眶,没有落下。 侯二丧父丧妹丧妻,已经惨不忍睹,宁峦山倒是有些不忍,生前债死后两清,遂说道:“真的,没骗你,她还怕影响你的名声,所以假扮了‘煞星’白雀。” “还说不是骗我。” 侯明之仰头喝了一口酒:“阿笙也就是因为大哥欣赏白雀,所以才高看一眼,她一个不关心江湖诸事的人,哪知道什么白雀青雀啊!” 宁峦山闻言,豁然起身,他听见手里的玉杯落地,碎成满地晶莹。 —— 扎朵看到牵马而来的荆白雀时,正在挤羊奶,抬手抹了一把脸,把嘴巴一瘪,又很快碾平:“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荆白雀伸手揉了揉她软塌塌的头发,眼底有一丝难得的笑意:“你怎么知道?” “你的眼睛告诉我的,你的心在这里有牵绊。”小姑娘神秘兮兮一笑,就见荆白雀抬眼,目光越过她的头顶,一直看向远方巍峨的雀儿山雪顶,遂问道:“你相信双龙沟里有宝藏吗?” “不相信。” “那你为什么来?”扎朵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牵绊并非只为财色权名。”荆白雀幽幽地说。 但她听不懂,只能嘀咕一声“怪人”,四处张望,寻找另一个影子。 可惜,那个披头散发又有趣的男人并没有来,他虽然不会这里的方言,和自己总是鸡同鸭讲,但扎朵和他在一起时觉得很安心,如果说眼前的女人能唤起大山子民冒险的冲动与血性,那他便能给人归家的平宁。 想到这儿,扎朵仰头又看了一眼背着花布包的女人,阳光恰好从高天上落下,在她身后轰然炸开,刺眼得几乎所有的实景都变得透明,只有她,还留下一道神圣的剪影。 真怪! 这个人明明有很重的血气与煞气! 荆白雀对她短短一瞬内心的变化并不感兴趣,用力抬了一下下巴:“何麻子回来了吗?” “听说在路上耽搁了,还得要两天。” 进雪山来回就要三四天,若是加上打听消息,五六天没得跑,等宁峦山反应过来再上山来寻,已是五六天以后的事,她粗略地估算了一下时间,从容地住下来,心情好时,帮扎朵干活,小姑娘就会热情地给她煮酥油茶。 手捧茶杯,氤氲的香气散开,却浮现出宁峦山安之若素的样子,掌心的余温似乎还停留在那日雪原上,他背着盲眼的她穿过风雪。 她忽然后悔,离开侯府的时候,没有和他好好道别。 两天后,何麻子回山,那是一个身材魁梧,蓄着长发长须,并将它们都结成大股辫子盘在脑袋和脖子上的老人,他长相平平无奇,倒是满脸的麻子叫人一眼辨认。 “是你要见我?”老人摘下毡帽,在毛织的垫子上坐下来,开口竟是汉话。 按江湖规矩,荆白雀先数了金叶子,摆在小桌上,向他推过去:“小女子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何麻子正襟危坐,扫了一眼,没有立刻接,而是问:“什么人?” “‘天狼手’董仙府。” 她已经做好要向他详细描述样貌、身材、武功的准备,谁知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立刻变了脸色,紧张,警惕又夹杂着惊疑,耷拉的眼皮下,两只黑眼珠灵巧地转动,似乎在暗自打量这个从容不迫的女人。 “不用担心,他已经被我杀了。”荆白雀敲了敲桌面。 但何麻子绷紧的心弦并没有松弛下来,一个天狼手死去,却可以有千万个天狼手站出来,他们世代生活在山沟里,既无法杜绝外界的传说,也无法阻止外人入山,更不可能离开故土流浪天下。 大人果然比小孩子难对付。 荆白雀叹了口气,说:“我不是他,不需要你们为我做事,我只是……只是来调查一桩案子。我进山是因为家中长辈探险遇难,现在怀疑与此人有关,而这个人背后恐牵扯别的势力,希望您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何麻子沉默,过了会犹豫着开口:“雪山的冬季很长,春秋两季很短,只有盛夏几月谷道冰雪消融,才有机会进出山里山外。大概是六七年前,这个人第一次来到玉龙拉措,找寻向导指路,进出雀儿山口,像是在寻找什么。” “山后头的双龙沟一直有关于宝藏的传说,所以他起初并没有在意,但后来山外寻宝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阻碍到他,他便把人都杀了。村子里的人从没见过如此残酷暴虐之人,不愿再给他带路但又不敢违逆,终日惶惶,不过他倒是没动过村里人,除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59章 059 “抱住我!” 扎朵把洗干净的衣服晒完,趴在牛圈的草料槽边,看着满山的情人花,拍了拍眯着眼打瞌睡的老人:“麻子爷爷,她怎么能在风里站那么久?” “有心事吧。” “她跟你打听什么?宝藏么?她是不是又要进山?” 老人用手背在她脑袋上敲了一把:“小孩子家家别乱打听。”说着,自己从栅栏上跳下来,往风里走,小姑娘在背后扯着嗓子喊:“那你去干什么?” “问问。” “问什么?” 老人砸吧嘴,缓缓吐出两个字:“宝藏。” 扎朵郁闷,走的时候还踢了草料槽一脚。 “老头子我听扎朵说,你想要进雪山?”老人走到她身边,先看了一眼莫测变换的天空。 荆白雀把手里的东西一收,抄进怀里,没有直面回答,而是反问道:“山里真的有宝藏吗?” “有没有宝藏不好说,但可能有神仙,这附近山上有一座庙,在老夫年轻的时候,庙里曾有个孤儿,吃山下百家饭长大,后来那个孤儿消失了,没过几年,有人进山,突然发现庙给人重新修缮了一番。” “什么样的神仙?” “穿着红色的衣服,来去如风吧。”何麻子如实说。 荆白雀沉默,这听起来倒是像家里那个老混蛋。 何麻子继续感叹:“其实老夫曾远远见到过两次,相隔好几年,但这个人容貌却没什么变化,不是神仙是什么!” …… 起风的时候,听着花草沙沙的响动,荆白雀目光涣散,有一瞬的恍惚,波斯曲乐猝不及防飘荡在耳边,萦绕过驼队的铃铛,不时,沙海的潮热扑面而来。 敦煌黑市鼎沸的人声远去,书馆里花树下青衣人轻轻搁下笔,转头平视着她,他的身上浮着一股若隐若现的书卷木牍气味。 “你来做什么?” “……我来确认他有没有在黑市被人打死,谁叫他老爱多管闲事!”她的口气不善,但没有恶意,只有些意气用事,带着几分偏激和尖锐。在年长者面前,她本不该这般说话,显得有失礼数,但尽管她绷着身子很拘谨,却丝毫没有改口的打算。 “在死鸭子嘴硬和不好好说话上,你们有惊人的天赋,可见是三世修来的师徒缘分,认命吧。”对方对她的赌气毫不在意,眼尾甚至还带着笑,半晌后又问道:“你的剑有好好练吗?” “我只练刀!”她执拗地说。 青衣人不知道想起什么,骤然沉默,许久后低声叹息:“他也不是对谁都多管闲事。”就在她张口要争辩时,又被抢了先:“你来晚了,他已经走了。” 冷不丁听他这么说,她轻轻咬唇,露出一丝惊慌,接着又听那青衣人慢悠悠道:“往昔我本是要与他一块去,不过今次有事耽搁了。” “是……等我吗?” “……不是。” 她目光向下移,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他去哪里了?” “雀儿山,他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离开,以后记着了,免得白跑一趟。”青衣人道。 …… ……明明就是在等我啊。 …… 雀儿山里一定有什么东西,连她那个便宜师父也避免不了年年出入雪峰。 荆白雀拉了一把兜帽,从老人身边走过,低声说:“我要进山一趟。” 何麻子什么都没说,甚至劝也不劝,收钱办事,替她准备好进雪山的必需品,结成包袱,送到了扎朵家。 扎朵很生气,要把包袱从门口砸出去,却被荆白雀眼疾手快截下。 “真的要去么?”小姑娘泪眼汪汪。 荆白雀郑重地点头。 她忽然嚎啕着冲出屋子,妇人从厨房探头,感到一脸莫名其妙:“别见怪,她就是小孩子脾气。” “是,是小孩子,所以才心如琉璃。” 翌日一早,荆白雀拿上工具,向扎朵家去,当她走过情人花坡时,太阳刚刚露了半张脸,山谷外一骑绝尘而来,一眼认出她,高声呼唤—— “荆白雀!”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头,却感到一阵寒风往怀里扑,她的手随即被捉住。 “你要去哪里?” 睁眼又闭眼,但身前的男人就是那样真实。 不,他不该在这个时候赶来,荆白雀深吸了口气,稍稍定神,不动声色道:“你怎么来了?” 宁峦山简略地说起弄碧的事情。 “……他们提前出发,等我追出去,人已经死了。割喉,一击毙命,伤口并无异状,凶器只是普通的匕首。我仔细检查过现场和尸体,弄碧夫人右手握拳,我用力分开她的手指后发现,掌心里有一块染血的碎片。她应是攥着重要信物,攥得极紧,对方抽走时过于匆忙,实际上只抽了一半。” 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帕子,轻轻拂开,碎片上的血迹简单擦拭后,显露帝师阁的箜篌标记。 想起弄碧曾经向他们打听江陵的案子,还有从她口中得知姓马的手帕交,荆白雀脸色一白,霍然侧脸,看向身边的人,不由感到一阵恶寒。 江陵案越来越扑朔迷离。 宁峦山收起证物,听说她要进雪山,坚持要与她同去。 荆白雀十分诧异,宁峦山敏锐地察觉到她并不高兴,只是那异样稍纵即逝,很快又恢复到面无表情。 晚上,她找到煮茶的扎朵,拿出一个小瓶子:“帮我个忙。” 扎朵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不吭声。 “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我意已决,但他不是,你不希望再多一个人出事吧。” 扎朵打开瓶子,闻到一股迷离的芳香。 —— 侯笙吃好的用好的,她就算下药也必然是最好的药,那药量足够让人睡一天。 怕他发觉,荆白雀甚至抽空采了一把情人花,告诉他,她后悔了,那天不该只留下一朵,再用酥油茶的味道和花香掩盖迷药的香气。 等宁峦山睡着后,荆白雀把花放在他枕头边。 扎朵趴在窗前,偷偷看他俩。 屋里的人早就发现了她,一弹指,花骨朵打在她的额头上。 小姑娘捂着额头躲开。 荆白雀望着毡垫上睡着的人,呆坐许久。她发自真心不希望这个人出事,从她给何麻子留话,让他把跟自己说的话,在宁峦山醒后一一告诉他开始,一切都是私人行动,她不是什么正义的使者,侯笙、大公子、侯信、天狼手,她真的没那么在意。 扎朵生气地看着她离开,发泄似的说:“等你走了,我会把你的花从屋子里扔出去,跟他说你是个贪得无厌的女人!” 即便话说得如此刻薄尖锐,也没有留住荆白雀的脚步,叫她气得直跺脚。 离开了何家村的荆白雀,没有选择宁峦山曾背她走过的那条路,她拿着何麻子画的地图,从谷地到垭口,一路经过大片森林,看到云杉和白桦树层层排列,如行军方阵,绿意正盛。 地上生了许多柳茶,七月开花,金色的穗随风摇摆,这种花还有个叫法,叫鲜卑花,初听何麻子说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一下,但没人知道她在笑什么。 天上云很软,风很和煦,她不像要去冒险,倒像是要去赴一场重逢的约。 何麻子其实私下找过她,要和她一块,但是她拒绝了,不是想要独享一切,而是不想再添个人头。这些年她对杀人已经没有感觉,但对人命并不是。 不过对于老人的要求,她着实还是惊讶了一把。 何麻子幽幽地绵长地叹了口气,大概是觉得,这个女人是最可能接近双龙沟秘密的人,没有道理逻辑,只有感觉。 从森林往上,越到垭口,树越少,只剩下满地的一簇簇的莎草,一抬头就能看见雄伟的冰川沟。 继续往高处深处走,空气越发稀薄,行进的步子也慢了下来,武林高手也没有办法和大地山川以及老天爷对着干。 一个时辰后,山中再无绿意。 一望无际的白,让她内心强烈不安,尤其是当阳光流转,折射在眼睛上时。 这一次,她的身边没有人。 但没人的时候才是生活的常态。 应该就在这附近! 她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再配合天赐的语感,因此,才能短时间内学会一门语言。 不多时,悬壁上的剑便显了出来,抬头上望,不得不感叹汪神素这一造福后来人的决定,否则只怕是何麻子,也容易迷失在冰天雪地里。 荆白雀跟着剑往里,风如刀割。 她伸手摊开地图,双龙沟就在附近。 荆白雀眯了眯眼,飞身攀上雪岩,将楔形钉打入其中,解下身上背着的绳子绕成结,将自己吊在半空,仔细观察。 等强风渐歇,她朝确定下来的位置打了一掌,那处登时露出金色的屋顶垂脊还有看不出来历的蹲兽。 这里虽然山高贫瘠,但仍有人家,可大概二三十年前开始,雀儿山的雪灾越来越严重,山上的人渐渐往山下搬,如今要见到人烟,得退回到能见森林的高度。 不过荆白雀觉得,就算没有雪灾,这里的人应该也不多,因为何麻子说那间庙宇很破,几乎没人打理,估摸是远古时候留下来祭祀山神的。 可眼下,这庙宇却焕然一新。 有人在荒无人烟的高山上耗费人力财力重新修葺,致使白雪之下,一片金碧辉煌。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干得出来。 山神庙轧着雪,却没有坍塌,荆白雀翩然落地,不得不感叹修葺的人又做对了一件事——若是选用木制结构,此刻神庙早已被压扁,也就是金石,才能如此坚固。 荆白雀强力破开石门,庙宇塌了一半,她谨慎地缓步往里走,不多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0章 060 “真的是主上您的…… 雪山之外,身着苎麻白衣的行客,正沿着飞鸟不渡的悬崖栈道,翻越巴蜀去往关中的高山深谷,他脚下便是历来有“石牛粪金,五丁开道”之说的金牛道。 金牛道奇险无比,难于登天,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但他竟脚趿木屐,手无一杖,走走停停,观那形姿风采,如是来游山玩水,倒不像是要亡命天涯。 剑阁关口风大,他伸出左手,两指扶住头戴的轻纱荷叶笠,向过关的队伍扫了几眼,又回望来处,并没有见到那位清冷如月的女子。 难道他猜错了,荆白雀和那位被挟持出走江陵的小山爷,费尽心思假扮丁酉春夫妇,不是为了弄来出关文牒回关外? “下一位——” 查验关牒文书的胥吏抬起手,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竹牌扔过去,对方正要闭着眼睛提笔勾画,忽然往前凑了凑,认真读了一遍牒文上记载的信息,又认真观摩了半晌他的脸,要不是上书为男,就这雌雄莫辨的绝色之姿,他一个男人也看得心神荡漾。 三秦大地尽被塞外的虎狼所占,那些人茹毛饮血,蛮不讲理,此人一路北上,只怕会被剥皮吞骨,死得连渣子都不剩。 但自己只是个小小的边防掾吏,似乎管得太宽了些。 可惜了! “下一位——” 他照旧举起手,以眼神示意跟前的人赶紧进去。 行客略过他眼里的垂怜和哀悯,冲他点头微笑,走出漫漫雄关。 今秋,秦岭的高山多雨,冷风刚起时,山间便多了几许不同寻常的细微回声,等到雨点洋洋洒洒吹落时,一道白影闪过,为他撑起一把青色的竹伞。 “主上。” 来者穿着一套底色极素,但刺绣华丽的衣袍,用袍衫来形容,其实俱不妥帖,那挂着翠珠和飘带的灯笼裤,以及大半条手臂露在外间的短衣,更具有西域的特色,而他胸口挂着的一串琉璃念珠,则添了几分佛国的神秘。 侯龄之扶在腰间那一柄古拙的长剑上的手,缓缓推开,垂眸看向埋首不语的健硕少年:“白藏,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若不是撑着伞,他当即便要跪下来:“属下办事不力,还请主上责罚!” 侯龄之按住白藏的手骨,迫使他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问:“不是说,人已在江陵现身?” “是,我们的人在江陵后佬街黑赌场附近见到了那枚乌木吊坠,但被甩掉了,对方很敏锐。恐怕走漏了风声,叫他有备而来。” “难道那个孩子,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侯龄之摩挲着下巴思忖。 白藏心中忐忑,他的主子向来如高山清风,维持着一种世家子弟独有的风度与修养,即便已至怒不可遏,也极少如市井之徒破口大骂,大多时候,都亲和温润,从容指点,以求解决问题。 除了一种时候: 他不说话的时候,往往血溅三尺。 白藏吞了吞唾沫,低声解释:“您知道,刘裕突然发兵荆州,围剿刺史司马休之,受战火波及,我们的人只能暂避锋芒。然而等到江陵恢复秩序,人已无迹可寻。”青色的念珠发出细微的摩擦,轻柔的帛带在风中荡漾,秋高风凉掩盖住了他恐惧的战栗。 纤细白净的手落在少年的肩膀,他猝然抬头,泪痣衬得那双慈悲眼越发干净纯粹。 “白藏。” 听见他轻声的呼唤,少年骤然闭眼,只觉脖间风凉,呼吸随着心绪的起伏渐重。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感到痛楚,待他茫然睁眼,只见一张笑吟吟的脸悬在额上。 侯龄之倾身,替他拂去肩头吹落的枯叶,探手勾住他的脖子,像长兄一般柔声道:“没关系的白藏,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虽然没法用孩子把他引出来,但不才收到关外来信,人可能就藏在大漠,有没有兴致走一趟?” 少年缓缓舒出一口气:“属下任凭主上差遣。” 侯龄之与他并肩穿过云雾缭绕的山林,大半天的路程,不乏有别的行客同路,其中有挑担子的老翁,上坡时他搭了把手,遇上拖家带口前去蜀中寻亲的妇人,他又好心指示,甚至还破费,从商队手里给几个打闹的小孩买了新鲜的糖葫芦。 他的模样本就受人青睐,又如此亲和,半天下来已经俘获了同路男女老幼的芳心。 不过,默默看着的白藏,并不觉得自家老大是因为闲得发慌。 果不其然,在铺就良好的第一印象后,他开始同人普及起白衣会的好处。 和寻仙问道的逃避式传道,以及信奉神祗消灾免难的精神慰藉氏传道相比,他的话术更加落地,对于缺衣少食的贫农来说,几国纷争就和神仙法术一样遥远,他们最需要的,还是打倒克扣工钱的东家,肆意贩卖奴隶的贵族,以及大肆以乐属扩充军备的军阀,因而顺着他们诉求,更侧重许诺和对未来的憧憬。 只要投其所好,就能玩弄人心。 “等到了长安,若有难处,便去这几个地方。”侯龄之把人送走,负手而立的模样,浑似滔天巨浪中的弄潮人。 “先生再会——” 咬着糖葫芦的孩子,兴高采烈地向他挥手,虔诚如对神明。 听说汉末的黄巾军,便也是从那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太平道发展而来,果然,杀人真是最简单的事情,笼络人心才难。 白藏把手落在心口,不得不承认,有的人就是这么让人痴迷,不然自己又为何会费尽心思追随。 “白藏?白藏?” 指节分明的手挥动,少年回过神来:“什么?” “通知怨女接人,”侯龄之重新吩咐了一遍,把竹伞一收,忽然又改口,“算了,让汉中四坛接手,她就留在长安,敲打敲打那几位大人吧,今年的买命钱是不是该结一下了。” 白藏难得露出朋友般轻松的笑:“您知道她历来不出长安。” “听说是为了等人,不然何来怨恨?” 不等少年追问,他又道:“鱼姐那边有没有消息?” “没有,上一次传书还是魏王拓跋嗣迎娶秦国西平公主,我们在魏国并无根基,取信恐艰难。” 侯龄之颔首,又一一过问了几坛事务,白藏知道自己寻人不利,来此提前做了功课,对答如流,只是在蜀中和五斗米道的纷争上犯了磕巴。 巴蜀远离建康,正所谓山高皇帝远,又有得天独厚的屏障,正是壮大己身的温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1章 061 “是你杀了丁酉春…… 少年低下头,答案无可厚非。 “白藏,你才是我的知己伙伴,才是要与我共赴天下之人。”侯龄之拍了拍他的背,拨开长草,远山外乃历久弥新的巍峨城池,何其壮观。 少年心中激荡,面色发红,连口称不敢都忘了,不住侧目偷看。 侯龄之却双手后负,嘴角微勾,从心窍到眸光,没有一丝多情,仿佛一切言行于他,只过脑子不过心。 对于天狼手的态度,无需再遮掩,他的死,是很值得高兴的。 而白雀替他拔掉眼中钉,就更令他高兴了。 双龙沟地形奇特,因而孕生奇闻传说,早在“天狼手”董仙府初次到访前,便曾有人入山寻宝,只不过那些年天下纷乱,人数极尽寥寥。 但近些年,不知是贪图蜀中安乐,寻找世外桃源的人增多,还是因为世道难出头,求财之人可观,进入雪山碰运气的人越发多,人一多难保没有有本事的人发现秘密,他又不可能日夜守在山中,而山民也决计不会老实听话。 为了保证雪山中的东西能够落在他的手中,于是,董仙府在五年前提议,顶着五斗米道的压力,向蜀中传道,占领都江堰以西的地盘,并多次发生激烈冲突。 今夏在鹤鸣山附近有过争端,后来青羊肆事件中,董仙府虽然没有现身,但却意识到对方是冲着白衣会高层来的,两个帮派之间的冲突难以调和,他想要掌控雪山入山之路的想法适得其反,反而激起了五斗米道的抗争。 怕对手抢得先机,在青羊肆事件后,他冒险入侯府找上侯龄之,并告知他,趁夏季天暖之际,他要再进山一趟。 “你不应该杀阳子瑜。” 他们为此各执己见,但董仙府表示,那个老头看到了那把剑,他是剑术大家,必须灭口。 谈到一半,外头传来下人说话的声音,竟是弄碧来了,侯龄之只能让他先行,等待弄碧离开。 等董仙府再回来时,手里却多了一个人,是个晕厥过去的女人,而董仙府之所以没有立刻杀人,是因为认出了此人是他名义上的妹妹,处理不能太草率。 “这个女人看到了老夫的脸,必须灭口!” 放在往常,侯笙的生死侯龄之并不在意,但他羽翼未丰,不想府里再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会想法子把人保下。 侯笙很听他的话,说什么都听,说什么都信。 但今次不一样。 不说侯府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来者不善,就是天狼手同他说话的语气,实在惹人生厌,总打着为他好的旗帜,仗着自己是白衣会中的元老,不允许自己有任何脱离违背他心意的想法,对他看似规劝,实际更像命令。 于是,他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要杀也不能现在杀,小皋陶尚在府中,万一查到我的头上,恐怕……” 董仙府对此颇为不屑:“黄毛小儿,何惧之有!” “但他毕竟来自江左,身份敏感,如果不明不白死在这里,怕是会带来不必要的牵扯,比如……我的身世。” 此话一出,天狼手也不禁思量起来,遂点头答应,帮他设计杀人,他想着,反正自己过几天就要进雪山,丁酉春再厉害,还能算到他进山,这世间只会多留一桩悬案。 他确实如愿,只是也再没有走出雪山。 —— 从巴蜀经由夔州下江陵的马车,穿梭在金秋落叶中,车夫回望夔门的日初,凌乱的人影和过往的片段从脑海中一一闪过。 他长叹一声,压低斗笠。那一天后,雪山崩塌,荆白雀再也没回来,她彻底的消失在了西蜀,也许已经…… 树隙间传出几道细微的不和谐的风声,很快车辕便发出咔嗒的响动,像轱辘磨到碎裂的石子,车夫并没有多想,直到老马一声嘶鸣。 车厢先是与车辕解体成两段,而后四面齐声炸裂。 驾车的人被拉车的老马往前拖着走了一阵,直到缰绳断裂,才侧翻在地,倒是没有受到爆炸气劲的冲击。 一柄寒芒扎在车厢正中,车厢内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放出丁酉春没死的消息后,果然引来嗅着腥味的猫。 一身着缁衣的男子从天而降,半蹲在车板的碎片里。 他长得并不粗犷,皮肤白皙,是典型的江南人,但那种苍白却过分病态,眼窝深邃,无神而困顿,像十天半个月没有睡醒。他的下巴胡茬成片,毫不打理,其中有一两根长得过分扎眼,懒散卷曲成团,甚至连头上的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在控诉主人的不修边幅。 来人刚抬起小臂,武器便被抓取在手。 那是一柄两面刃,但未开锋,看起来像织布的云梭,通体的暗纹在光照下,如水波粼粼,像是将明月邀来手中。 不知何时,车夫已起身,站在他后方,慢慢揭开斗笠,露出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以及毫不意外的讥讽:“是你杀了丁酉春?避雷针导电引雷,一看就是他的手笔,看来你从他那里学到不少东西啊。还有那个丫鬟,一看就是死于你的心兵九诀,也就欺负白雀乡下小妹不太认得。说说吧,虫鱼,你为什么要杀丁酉春?”宁峦山没打算让他说话,自问自答:“和……他有关?” 从他露脸开始,虫鱼眼皮狂跳,直接略过所有有关丁酉春的问题,目光死死锁在那张脸上:“是你?你还敢出现在我面前?如果不是你他就不会死!” 宁峦山耐心地纠正道:“有没有我,他都该死。” “该死的人是你!”虫鱼猝然出手,抢身上前。 身后的榉木被灼穿一个洞,冒着青烟,宁峦山嘶嘶抽着冷气,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却仗着对他武功的了解,让他的攻击再度落空。 “站住!” 这个时候傻瓜才会站住。 宁峦山狼狈地左避右闪,诚然知己知彼可以抢夺先手,但武功的差距会持久中被放大,他历来不会拿自己的命去赌运气,更不会做赔本买卖,于是滚地卸力,向前狂奔,同时上下唇一碰,长啸声起—— 多年流窜逃亡的经历促使虫鱼下意识环顾四周,判断是否有援兵和埋伏,等他收回目光时,就见拉车的老马回头,宁峦山跳马,挥鞭而去。 为他戏耍,虫鱼恼羞成怒,抬手猛出一拳,断裂的树木并没有成功轧断道路,只瞧那马蹄一跃,轻松跨过。 希律律—— 也只有跟荆白雀在一起时,宁峦山才乖顺安分,对于其他人,他总忍不住挑衅。于是奔马之上,他两指一含,悠然吹了声口哨。 似乎在说: 来呀,我没有武功你也追不上,杀不了! 虫鱼愤然握拳,轻功一纵,在林间与之前后追逐。 “你有你的坚持,我不想为难你,但你不该伤害无辜的人。”宁峦山嘴角瘪下去,冷冷地警告,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凄然,又闪过一丝冷酷。 “别假惺惺的!” 暴喝声中,沿途的翠树接连横断。 烟尘虽浓,但并没有给马上的人造成实质伤害,只是叫那乱叶刮得两颊生疼,宁峦山忍不住抽出一只手,摸了摸下颔,心想:我这英俊的帅脸破相了怎么办,这么好的本事,这家伙怎么不去当伐木工! “我假惺惺?我若是假惺惺,眼下就该在江左高坐明堂,看你像条丧家之犬东躲西藏!”宁峦山反唇相讥。 虫鱼紧攥着水梭,就好似掐着他的血肉,攫着他的心脏,恨不能就此粉碎,看他亲眼身死! “你闭嘴!” “其实我们谁都没有讨到好。”宁峦山偏要说,“让我继续猜猜,你对付丁酉春和当年的事情有关?丁酉春发现了什么?他是三年前才到江左的,与当年之事并无交集,难道是他参与的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2章 062 但有些事委实也没…… 江陵登船间隙,宁峦山借渔家重新洗漱,走上码头时,何、费两位先生正在低声交谈,芦花之侧,还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拿着那本旧手册乱翻,似乎焦虑得心绪难平。 “魏平!” 对方抬手,眨了眨眼睛,露出久别后的欣然:“他们说你回来了,若不是帝师阁传消息,我只以为是骗子。” 他在写信之时便提到,此次乃私行不为公事,所以并未带有下属,便委托帝师阁向江陵提请,需要一文书帮忙记录。 思前想后,最后指明老搭档。 那位姓何的先生十分有眼力劲,见他们似有许多话说,便特意叫上费文章往另一侧让了让,宁峦山十分感激,将魏平拉到一边,小声问:“荆州动乱,一切可好?” 提及此,魏平眉眼间有些疲倦:“太尉刘裕发兵,离乱持续了一整个夏天。”烽烟过处,寸草不生,悲愤和怒意积压在胸口,他想诉说遍地血流,长江浮尸,百姓流离的惨状,但到嘴边又于心不忍,只是勉强玩笑道:“你那打斗中坍塌的屋子,幸好没修,要是修了,还要枉费钱财。” 宁峦山懂他的心思,也没有追问细节,顺着搭腔:“你太小看我,我债多不压身。” 两人口中生涩,都沉默了好一会。 宁峦山先开口:“你怎么样?” 魏平道:“兵败破冢后,司马刺史逃到了秦国,刘太尉并未为难我们这些文官,又都官复原职。” 听到司马休之这个名字时,宁峦山眼神闪烁,而后笑笑:“这就好,老范呢?” “老范、老范他,他,他死了,死在冷箭下。”魏平脸上青筋暴跳,许久后才捂着脸,颤巍巍开口。 人怎么就那么脆弱,只是一瞬间,就在一瞬间! 不是人人都能像英雄话本那样死得悲壮。 “……就是乱军中一支小小的冷箭,他,他当时正忙着救人。”魏平红了眼,说不下去,仓惶把脸转开。 宁峦山脑中一片空白,伸手扶住渡口的旗杆,小腿发软,差点摔在地上。 很久后才听见自己声音问: “……那华子呢?” “当时还在养伤,老范便提前把他送到山里,我们还没告诉他这个噩耗。” 看来老范把他的话听进心里,早做了安排,宁峦山点点头,总算有个可喜的消息,只要华襄安全,他就放心:“别告诉他,让他继续在山里静养,也别说我回来了,就说我被挟持出关,还没有下落,怕对方还有同伙,叫他小心!” —— 逝者已去,生人仍要在这莽莽世间活下去,交代完后,两人各自平复心情,等上船之时,已不见方才的悲情。 个人悲喜,不足为外人道。 船行过成片芦苇,宁峦山半倚在船舷边,神思恍惚,伸手掬水,激起白鹭成片。 云梦夹在江陵与却月二城之间,占地广阔,方圆不下五百里。 帝师阁位于大泽之心,为四湖一海所围,却月最近东赤湖,江陵则接路白与船官,剩下一湖女观则在东北方向,倒是离襄阳近些。 然而四湖相加,水泽也不及芦苇海之广阔,木船轻摇,不过一个时辰,便已过外湖,但他们在漫天的芦花中,却周旋了两个时辰,水天之间的三山仍如一点灯豆。 宁峦山心中沉甸甸的,舟车劳顿,为保证之后有精神断案,他决定再补个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相不太好,导致哈喇子淌到水里,污染了鱼群相戏,渡头登岸的时候,费文章看他的眼神总有些纠结。 连何开怀也觉察几分微妙:“怎么了?” 费文章却不好开口,只是摇头。 帝师阁这样武林正道泰斗级别的宗门,能受邀前去拜谒,乃三生之幸,即便对美景无感,也鲜少有腆着肚皮睡大觉的,大多精神饱满寒暄客套,又或者好奇多问,异常兴奋。 也不知道此子前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何开怀与宁峦山并肩前行,沿着山道,一面听着瀑布水声,一面介绍:“听说小山爷是江陵人士,想必对‘三山四湖一海’也有所耳闻,你我如今登的山名为‘有琼京’,山中云烟苍淼,翠微之间,一口瀑布正对山门,飞流直下,声势浩大,也就是江湖人常言道的‘百丈渊’。” “百丈渊上,乃我派太微祭坛和玄清演武坪,平日会有讲学和弟子集会,若举办云门祭祀,也会在此。” 宁峦山随他的话声频频点头,听得极为认真。 “有二山在后,左为‘剑川’,藏书楼百纳藏书,宗祠楼青灯长明,同时也是历任阁主陨落的青山埋骨处,而碑亭后睡虎禁地,乃阁中前辈归隐清修之所,更如雷池,不可僭越,违者轻逐,重则立死,小山爷若不识路,还请寻阁中弟子一问。” 明明是警告不要乱跑,却说得极是委婉,宁峦山听过后,轻笑一声:“不过若是案情所涉,恐怕只能劳烦先生带路。” 何开怀不置可否,他也不追着要一个承诺,而是抬手一点:“那右边那座山呢?” “右山名为‘小楼连苑’,其上十二堂,暗合六律六吕,乃我派众人起居研习之所,客院也设在那处,一会我们通过飞索云桥过去。” 其实宁峦山对帝师阁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在意,对即将见到的人更无半点寻常人的热情期盼,相反,他倒是对阁中布局更为留意。 路过云桥时,几人稍停片刻,从山川峡谷缝隙见瞭望远去,“小楼连苑”因为山体垂直陡峭,难上难下,唯一的渡口应在后侧,若是直达那处,他们还得再绕三山大半圈,也就是说,从江陵和却月过来,大多数的船只在百丈渊下停靠,先登前山,再经由飞索去往另外两座后山。 几位主事的先生已在太簇堂前迎接,除了身材肥硕的詹似秋,和面相冷峻,一脸厌世感的厉孤鸿,其他人他似是分不清谁是谁,便在树下稍作停歇。 这当中站着一位女子,身着靛蓝色道袍,头梳高冠,簪着一条柳叶,手持白玉圭,神情严肃却冷淡,比之众人又多了一抹威慑的气势,宁峦山以为这位乃是阁主夫人,便要作揖开口。 何开怀眼到心动,立刻笑着抢声介绍:“这位是应钟堂的如遇先生,负责打点阁中俗务。” 难怪有一种难缠的教导主任的气质,幸好没有叫错人,不然第一印象可就毁了,接下来几日恐怕还要多麻烦她呢! 想到这儿,宁峦山感激看了一眼何开怀,对他的细心和稳重十分佩服。 对此,何开怀报以微笑,顺口将其他人一一介绍,只可惜这当中没有四海承风的那位天下第一,也不见师一心、文仲等名流大儒。 许是期待全都写在脸上,介绍的人忍不住又多提了两句,听他话间意,阁中不少老人,除去阴阳相隔,多已出阁云游,和从前的盛况相比,倒是寥落许多,甚至再听鸟鸣,不觉得清静怡然,只觉得寂寞。 这大概是后人看前代的通病,总觉得一代不如一代,今日不如旧时,恨不得倒退二十年,再现当初的群英荟萃。 费文章性急,自家的底抖了这么多,这小子却连个自报家门都没有,好不公平,便要抢白。何开怀没让他说话,高声压住他将开之口:“这位是‘小皋陶’丁酉春。” 还是那位冤大头的名头好用。 宁峦山不得不承认,好名声确实容易办事,难怪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士族文人,都那么爱惜羽毛。 他被挟持过,和荆白雀相处了不短的时间,恐不能服众,在阁中查案也可能问不出真话,倒是丁酉春之名,若凶手另有其人,还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 宁峦山再度感激地朝何开怀颔首,连带费文章一道,也规矩作揖。 在巴蜀耽搁了一段时日,师旻阁主现已下葬,许多本有迹可循之事,随着时间推移,也会慢慢被破坏,若再拖上一阵,翻案恐难。 宁峦山闲话不谈,打了声招呼,便行动起来。 魏平提前得到消息,已从府衙将案卷提出备好,但江陵的公廨在战乱中受到波及,书写人老范又因此殒命,未免散佚不全,宁峦山还是主张与当事人的口供一一核对。 两人通力协作,重新整理一遍,又拉了何开怀及如遇先生作见证人,进行筛查,根据名单单独跟当日留在阁内的先生和学生谈话。这范围看着宽,但重点突破口还是在荆白雀提到的几个人身上,没有交集的不过充当烟雾弹。 半日过去,圈圈画画后的名册上只剩下几个名字: 陈贞然、卢慕鹤、厉孤鸿、官英…… “这几个人……”魏平吱声。 宁峦山把纸片对折,往怀里一抄,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早间的时候,陈贞然并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3章 063 师昂端详着他的脸…… 何开怀点头,道:“夫人性子爽利,绝非计较之人,”但转念一想,又心生疑惑:“陈兄,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陈贞然叹了口气:“我是去了,可敲门之后我又后悔了,我却没夫人那般大度。” 人有亲疏之分,私心护短人之常情,但身为名满天下的正派之士,若是传出去,却显得气量狭隘,也给帝师阁丢面。 “所以那瓶药并没有交到白雀手中?” “不错,在那之后,我便回房。” 这更奇怪了! 连荆白雀都能一眼辨别出药丸□□,陈贞然可是个医术高超的郎中,怎么会丝毫没有察觉? 是他护短下毒?还是另有隐情? 宁峦山没有透露毒药一事,而是斜跨一步,挡在何开怀面前,抢先开口:“可是卢先生不是这样说的!” 何开怀眸光一抬。 卢慕鹤的名字还在名单上工整地写着,人都还没见着,何时同他们说过,但思及那日林中相逢,这位小山爷说过的话,他又不禁怀疑,难不成他真的从白雀嘴里套出了什么秘密,便默不作声观望着。 果然,陈贞然脸上五官僵硬,显出几分不自然。 他低下头,犹豫着问:“……他,他怎么说的?” “他说他当夜见到了你。” 比之先前,陈贞然的语速慢了一倍,像是边想边回答:“我离开客院后,确实碰到了小卢,与他……随意攀谈了几句,”未免他再说出“某某不是这样说的”的话,显得自己心里有鬼故意遮掩隐瞒,索性和盘托出:“后来在路上又碰到了孤鸿兄,他夙夜难寐,向我讨了两副定心安神的药吃,我便领他们回了药房,之后他二人携手离去。” 魏平下笔如飞,不等宁峦山追问,他倒是又开了口:“丁大人可还有要问的?” “有,我好奇你们谈了些什么?” 宁峦山也不客气,打破砂锅问到底。 陈贞然面无表情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寒暄,也可能是寻医问药,不过时间太久,我也有些记不清了,谁没事把同别人说的话都记下来。” 宁峦山又悄悄看了一眼何开怀,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陈先生,在下并未将你们视作凶手,只是若有隐瞒,于破案不利。”他倒也并非故意针对,而是根据白雀所言,不论是卢慕鹤那一声糊涂啊,还是后来他从药房激动地冲出来,半路被人打晕,都对破案极为重要。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并不觉得荆白雀说的就一定是实话,但若是这些人一直闪躲,反倒坐实了她身负冤屈。 “不利?可人赃并获,案子不是已经水落石出?我以为只是荆州遭难,丁大人前来为府衙修补卷宗,”陈贞然为他的话感到好笑,冷眼逼视着他:“但目下看来,丁大人来此,是帮白雀翻案的?” 话说到这份上,宁峦山心知他是块硬骨头,索性扬声,压过他的气势,冷酷而尖锐道:“白雀指认你们谋害经生,很难保证你们不是为了灭口才栽赃嫁祸!” “胡说八道!” 陈贞然脸色发白,哆哆嗦嗦与他对质:“帝师阁开山立派九百年,何曾出过卑劣小人。我是对关外之人成见颇深,难道不应该么!永嘉之乱,洛阳十万之众被屠,百年之仇,如何能免!即便啖肉饮血也不为过!” “咳咳……” 他上了年纪,一口气不上不下,何开怀扶着他,他稍稍冷静下来,才又接着说:“以阁主为人,绝非始乱终弃之辈,更不会有什么私生子,我不知道她们用了什么妖法致使骨血相融,但来路不明之人,我是绝不允许留在阁中!小卢说没说,他没说便我来说,那晚他见我,也是为此事,他问我从医道来看,能否以假乱真,想设法再做一次滴血认亲,当面揭穿她们的阴谋!” “只是寻求能证明滴血认亲作假的药?” “不然呢,你以为是毒药?我陈贞然小事偏私护短,大事上绝不会有损风骨道义!你若不信,我便在此立誓!绝没有做对不起帝师阁的事!” 宁峦山将他举起的手按住,心下已是惊涛骇浪,荆白雀暗示陈贞然与卢慕鹤暗害经生,而陈贞然与卢慕鹤却觉得这俩人图谋不轨,如此一来,倒不好判断谁真谁假。 直到宁峦山和何开怀告退之时,陈贞然仍坚持,那个女人和随她前来的孩子一定有问题,此间事了后,必须再进行一次滴血认亲。 走出中吕堂,凌空的太阳甚是毒辣,魏平心中沉闷,像被兜在网里,两脚都着不了地,他几次想跟宁峦山开口,但碍于何开怀在旁,不知如何切入。 宁峦山在他背上拍了拍,以示安抚,后又贴心地问厨房要了些吃食,塞给不爱吃饭的他,自己则水米未进,问则通通以没胃口推脱。 在去见卢慕鹤之前,他们先遇到了树下抚琴的厉孤鸿,此人与他名字一般,给人孤月高悬之感,少有言词,热情更无从说起。 但看在何开怀的面子上,他人还算配合。 他当夜确实去讨了两副助眠的药,其余一概不知,宁峦山使出浑身解数,也没再多问出一个字。 姑冼堂的卢慕鹤出身范阳卢氏,祖父乃江左大儒,与厉孤鸿的冷酷和陈贞然的傲然不同,其人温和善言,如谦谦君子。他很积极,甚至配合到几乎不需要用言语技巧,便说了个七七八八,宁峦山心想,早知道不如先从他入手突破。 卢慕鹤的说法和陈贞然差不多,相会的目的也是因为白日骨血相融,他想方设法想再做一次滴血认亲,至于被打晕—— “说来惭愧,鄙人当时听闻,并无此种奇药可短暂更改血缘,一时情急,便想偷偷去找经生取血,避开耳目,私下再试一次,结果还没走到剑川,就被人打晕过去。” “你可记得时辰?” “应是三更天。” 事情发生的具体时辰,前后顺序和荆白雀所言出入不大。 宁峦山瞧他桌边挂着两个镂空的香球,思考时顺手取来,不自觉当文玩核桃使:“在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当时自中吕堂药房出,走的是哪条路,能劳烦你带在下再走一趟么?” 卢慕鹤便合上书卷,请他跟随。 他又顺带问了一嘴,厉孤鸿当时是从哪条路走的。 先前他一直没明白,为什么武功高强的荆白雀没能追上文质柔弱的卢慕鹤,但走完这条路,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卢慕鹤有事先行,何开怀也被叫走,小园里终于只剩下他俩人。【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4章 064 “因为这是他的宿…… “……那在哪里?”许久后,宁峦山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 师昂将目光从他脸上下移,落在指腹,却不说话,脸上无一丝表情,根本看不出心之所想,他心往下一沉,忽然又笑了,举起双手真诚地说:“江陵衙门的官刀手柄设计简直反人类,握久了虎口都能拉道口子。” 师昂深深看了他一眼:“先说正事吧。” 见他不再打量自己,宁峦山舒了口气:“在下此次前来,是为了师旻阁主之死,听说那白雀中了您一掌,掉入芦苇海中失去踪迹。” “不错。” 师昂回答得言简意赅:“送走师旻后不久,我听到了不寻常的声音,以为冲那孩子而来,便出外查看,见到尸体还有尸体旁的白雀,此种情况下,如果你是白雀,你会怎样做?” “若我不是凶手,自然大声陈情,若我是凶手,我大概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倒霉过。” “所以她跑了,什么也没说,我只能出手。”师昂手指轻轻叩击琴面。 师昂问:“她死了吗?” 宁峦山答:“也许。” 宁峦山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呵出一口气,若不仔细分辨言辞,没人能听出他竟是在玩笑:“她可真是赚了,能从天下第一手底下逃脱,够吹一辈子!” 师昂又把目光移回来,并且再也没有离开过他的脸,也不知是否因为心虚,宁峦山总觉得他别有深意。 尤其在沉默之时。 但他只能装作是个俗人,不懂弦外之音,不适地别开脸或者目光,装作好奇打量。 青庐的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一道瘦削的人影从窗边走过,他立刻反应过来,住在这里的是谁—— 荆白雀老孩子孩子的叫,他还以为是个奶娃娃,这个叫经生的看着比华子也小不了多少,眼睛下生了颗痣,瞧着秀气斐然。 他无法分辨是不是和故事里的女侠生得一模一样,但不难看出,五官的精雕细琢,和举止的斯文内敛,确实有一分女气。 师昂跟女气可不搭边,并且他很肯定,这个孩子跟前辈没什么特别相像的地方。 宁峦山于是小声请求:“我能和他说话吗?” 师昂微微一笑:“请便。” 屋里的小子正抱着书发呆,对进来的人也不见得多感兴趣,连眼神也没施舍一个,病怏怏的毫无生气。 宁峦山拿出一张纸,盖在书册面上,经生扫见上头的图文,眼皮狠狠一跳,但只是轻轻把东西推开:“你挡着我看书了。” 他半蹲下来,与之平视,轻声问这个小子:“你见过这个金币吗?” “没有。” “这枚金币就是证据,指认她与杀害师旻阁主的凶手有关,甚至也是指认她是奸细的证据,你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你……” 经生想问他是否见过白雀,他舔了舔唇,可在瞥见窗外那道影子时又别过脸:“我什么也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难道是因为隔墙有耳? 但宁峦山没办法避开师昂,也避不开,只能退出来,在靠近大门时飞快向外看了一眼,扑到他耳边,说:“如果她为你死了,你会伤心么?” 男孩的眼里忽然涌起一层水汽,像逐月的不受控制的潮汐。他握着书,死死咬唇,直到血从缝隙里渗出来。 离开睡虎禁地的时候,宁峦山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师昂放下琴,亲自送他出去,那一瞬间,他心里生出一个荒谬的感觉,前辈不是监视,而只是在保护这个孩子。 —— 碑亭后闪过两道鬼鬼祟祟的影子。 宁峦山很想装看不见,但那两个小鬼实在太显眼,便向树后让了一步,等他们自觉离开,谁知人竟然在谷口坐了下来。 “哥哥,听说阁里来了位顶厉害的……叔叔,他是来查爹爹的案子么?” 听到叔叔两个字,宁峦山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二十还没出头,怎么就成叔叔了,都是丁酉春的锅! “是。” “听木香姨说,爹爹不是白雀杀的?那会是谁?” “……我不知道。” 男孩紧盯着碑刻上的字,内敛而沉默。他年岁更长,开智后更加谨慎,宁峦山以为他会意气用事地攻讦白雀两句,毕竟三山四湖里的大人都没几个相信白雀的清白,何况是小孩子,但他却又结结实实没开口。 小丫头摇了摇他的袖子,还是没要来答案,耷拉着头,两只手捧着沉甸甸的脑袋,不知什么是疲惫,也不明白生死,只知道以后爹爹不会再陪她玩了,但阁中的人很多,能陪她玩的人也有很多,有师祖,有叔叔婶婶,还有哥哥…… 噢,还有那个新来的。 好像叫,叫经生。 她总共只见过两面,第一面是和兄长偷看比武的时候,只记得那个少年瘦骨嶙峋,像行走的细竹竿,比她爱啃的鸡骨架还干瘪,一定常年遭受虐待。 可怜是她唯一的印象。 第二面是爹爹离开的那个早上,接到消息的兄长扔下饭碗,拉着她飞奔而去,路上因为脚步不稳,她还跌了一跤,摔得像个花脸猫。 娘哭得很伤心,小楼连苑的叔叔婶婶们脸色很难看,但在场最激动的人却是那个少年。 他本来站在师祖身后,突然扑了过去,拼命往爹爹的方向挣扎,怎么拦都没用。 那一瞬间,好像他才是爹爹的孩子,而他们俩就像捡来的。 真奇怪! 大人们都很忙,安慰自己都来不及,如何顾得上小孩子,她就蹲在台阶上,对着缝隙里的小草流泪。 有一双拍了拍她的头。 “别哭了。” 然后她就抱着他的腿,哭得更大声。 经生似乎也愣住了,下意识想把挂在腿上的人甩开,但在得逞之前,被哥哥一掌打开,在质问声下,他什么都没说,捂着心口面无表情离开。 师恬儿转动脖子,向四周看了看:“哥哥,我们来这儿,是来看经生哥哥的吗?” 男孩忽然拔高嗓音:“你别叫他哥哥!” “为,为什么不……” 小姑娘唯唯诺诺,脖子肉眼可见往后一缩,老实说,宁峦山也被吓了一跳,别看是个孩子,那情绪爆发不输大人。 可见还是恨的。 他摇摇头,想从小路穿过去,听小孩的墙角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如此分明的怨憎。 很难说,宁峦山不是在等一个答案,就和那丫头一样,也许马上就会有尖锐怨毒的形容从男孩的嘴里说出来。 因为,因为…… 因为他是个来路不明的杂种! 因为他是白雀带来的,白雀是我们的杀父仇人! 因为他很可能会对帝师阁不轨! 但都不是。 男孩缓了语气,还伸手搂住她的肩:“因为按照辈分,你不该叫他哥哥。” “哼,那你吼那么大声做甚!” 稚嫩的温柔一下击中了宁峦山的心,在他短暂的一生中,无一不是冷酷现实的鞭笞,小的时候,他就要被迫接受死亡,再大一点,则是仇恨,再大一点……他连自己也丢失了。 要是那个时候,也有人能抱抱他,该多好。 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他期望荆白雀只是在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骗了他,而经生只是个贪图稳定富贵的普通人。 “你!” 斜地里走出的女人猝不及防与失神的他撞在一起,记忆的回声猝然被打断,宁峦山又做回那个漫不经心的小山爷,世间的执念执着都与他无关。 “失礼了,在下丁酉春。” “原是小皋陶。”对方向他行李,发髻上簪着的羊踯躅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碑亭后的两个小鬼听见说话声,一个探头看过来,傻乎乎地要唤人,一个则连拉带拽往黑石碑后躲藏。 女子抬手,示意他俩乖乖在此待着,随后又向宁峦山颔首:“何开怀是我夫君,丁大人可是想见阁主夫人?请随我来。” 他们并没有渡过飞索云桥往起居的小楼连苑去,而是绕到剑川的西麓。云雾翠色间立着一尊庄严的木楼,人未近,便有香火气扑面。 “阁主死后,夫人每日都守在宗祠楼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5章 065 “不是他!”…… “这封信,这封信是不是夫人您写的?” 桌上只有一角带箜篌纹的染血碎片,但马蔓菁就是一眼识别出来,好像在脑中已经自动补全整封信的内容。她看起来比宁峦山更激动,因为她起身时,一脚踢翻了小桌,茶水全泼了出去,沾湿了鞋面。 “你从哪里得来的!” 宁峦山只得以丁酉春之名,把西蜀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只是没有一五一十地讲,个别地方有所省略。 说到弄碧的时候,他本想烂在肚子里,但马蔓菁已经看到了带血的信纸,直勾勾盯着他,目光坚定得可怕,生怕他刻意回避,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看着她猝然脱力,身形摇晃向后倒,反手撑着长明灯架。 宁峦山伸手欲扶,被她推开。 室内无风,背后的灯火却随她的声音颤抖:“那,那她的孩子呢?是生是死……” 惊恐缠绕喉间,紧紧勒住身心,她不敢听他亲口说,更不敢看他的脸,怕现实再一次将她击溃,最后虚抱着头,陷入自我的责问之中:“我就,我就不该让他……” 宁峦山眼睛一眯,警惕地捕捉到那小若蚊讷的尾音,故意诈她:“不知所踪,恐怕……”随着叹息落下,他佯作沉思,而后上前,一副担心隔墙有耳的模样:“杀害弄碧夫人的凶手可能是白衣会的人,他们当中有个诨名叫天狼手的,曾在蜀中出没。” 董仙府死在雪山中的消息并未外传,他赌一把马蔓菁还不知情。果然,话音方落,师夫人便向后退了半步,脸上更是阴晴不定。 宁峦山灵机一动,表现得更加紧张:“这案卷封存,本是不让外传,但您与弄碧夫人情同姐妹,也不想她枉死,我说与您,也希望帝师阁能仗义出手,侯府那位三小姐香消玉殒便和‘天狼手’董仙府脱不了干系,我推测——”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董仙府曾入府找过大公子,被三小姐撞破,所以才惨遭连累,若要想寻得大公子的下落,就要知道董仙府为什么要找上他!” 他向前倾身,目光落在灯火香灰上:“……师夫人,您知道吗?” 马蔓菁两手交叠在前,他垂下眼眸时,能瞟见她袖间露出的镯子,水玉被她反复薅着,素白的腕口扭出了大片绯红的压痕,暴露着她的犹豫和不安。 宁峦山笃定她知情,但对方是否甘愿开口,他却没有把握。 帝师阁地位超然,他没有办法强令阁主夫人低头。 日暮被晚霞吞噬,最后一丝光泯灭于黛山远水,经幡落地的影子被骤然拉长,极静的空间里,让人失去了对时间的控制,明明只几个呼吸间,但宁峦山就是觉得漫长得足够在脑里把巴蜀几个案子重新理一遍。 上次这么漫长,还是在雪山上,自己的指尖从白雀袖口滑落的时候。 他想,世上为什么要有这么多生生死死? 不过马蔓菁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神游八表。 “他,并不是弄碧的亲生子。” “弄碧夫人知道么?” “知道,这孩子还是她托我寻来的。” “当年,她与侯信相恋,却阴差阳错分离,等她得到消息时,侯信已另娶她人,她不甘心,几度传书,都被新夫人拦截下来,于是,她动了个念头——” “她与侯信本孕有一子,孩子在两岁时,高热惊厥而亡,而她当年因为独自生产艰难,伤了根本,无法再孕,于是,她希望我能帮她找个孩子,她要上西蜀,讨回公道,要让世人知道,他侯信有多薄情寡义!我俩自幼一块长大,直至她家道中落离开桑梓,一直亲密无间,我便信了她,恰好那时……故人之子遭到仇家追杀,我无力护佑,又怕惹事上身,就委托弄碧带去蜀中。” “追杀他的人是白衣会的?” 马蔓菁咬唇,将手中的镯子攥得更紧:“……没想到还是被白衣会找上。” 宁峦山眉头微蹙,这话显然只能信一半,毕竟帝师阁坐镇荆州,能人辈出,放在阁中再安全不过,怎么可能假手于人,除非,这个孩子不能留在帝师阁,那究竟是什么身份,才不能留在帝师阁呢? 往下追问,对方一定会有所察觉,宁峦山识趣离开。 云桥边伊人相候,但那两个小鬼却并不见踪影,大概已经先回了小楼连苑。何夫人扫视一眼,温柔地问:“丁大人想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找到了。” 宁峦山随口敷衍,却在半晌静默后猛然抬眼,对方将头扭开,袖子掩口,痴痴看着黑沉沉的夜幕,他也只能低下头,不再多言。 弄碧被杀之前,曾提到他们要去江陵,而最终也没有去成,会不会一开始侯龄之就不打算去,那他在弄碧的死亡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客院到了。” 何夫人将他叫住,却丝毫没有要请他进屋的意思。 宁峦山了然,不得不感叹,这夫妻俩都是七窍玲珑,通透贴心的解语花,便大袖一挥,借着查案,查看了厨房的食物记录。 “后厨的人说那几天晚上,夫人确实要过吃的。” 何夫人想了想:“夫人很少会让人半夜做吃的,即便嘴馋,也都是亲力亲为。” 不亲力亲为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走不开,走不开的原因必然是—— 有什么把她绊住了。 是什么呢?是事儿?不,事情能绊住一时,一连几日得是多大的风波,帝师阁三山四湖都镇不住,那么就只能是—— 多了个人,怕被人撞见,尤其是师旻阁主。 他不禁想起躲在花楼里的荆白雀,玉想一旦出门,就会叮嘱她不要随意走动,只有她在,活动规范才稍微大一些。 难道…… 遥望灯火星辉,宁峦山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 他猛然抓住何夫人的手臂,顾不得失态,急切地说:“我想查一下帝师阁的进出船只记录,比武那几天的。” 白雀挑战帝师阁,前来观战的人很多,但三山四湖并不是谁都能随意进出的,不少船舶都被迫停泊在附近,而沿岸守卫森严,若本不该来的人已经到了荆州,情急之下,师夫人只能把人藏在自己屋子里,出事之后,又只能匆匆送走。 只有她,在夜晚用过船只。 合上册子的瞬间,宁峦山脸上从晦暗转向光明,两只眼睛更是炯炯有神,明亮如星,何夫人挡在前方:“丁大人有何需要,尽管开口。” “我要再去一次剑川。” 马蔓菁正跪坐在经幡下,闭目诵经,只希望夫君魂去安息,来世仍有相见之机。 不久后,她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 “君去而复返,可是已有眉目?” 宁峦山平静地望着青灯下的背影,开门见山道:“夫人,比武那几日,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马蔓菁松手,玉镯磕在地上,碎裂得彻底。 见此,宁峦山便将荆白雀看到的第三人,以及卢慕鹤曾被人打晕等事说了出来。 “所以……” 马蔓菁起身时踩着裙裾滑了一跤,脸色惨白如纸。 “不可能!” 她先是脱口一呼,随后嗫嚅:“……不,没有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6章 066 “不,不好了!阁…… 好几人想抢声发言,被师一心按下:“丁大人何出此言?” “所谓证据,无非是白雀在阁主死亡现场现身,而凶器恰是她比武时所用佩刀,但她的佩刀,在比斗中开裂,被送去无射堂修缮。”说完,他看向右后方一人。 官英站了出来:“不错,我确实从白雀那儿取走了佩刀,但还未动手锻造,刀便被人偷走,这并不能说明,不是白雀作为。” 宁峦山不急不徐道:“所以,我们来说一说,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为以示公正,魏平在他的授意下,先从怀里拿出一本手札,乃是昨日问询的记载,放在师一心身前的桌案上,随后他自己又拿了几张折叠的纸片,压在镇纸之下,微笑着说:“左首乃阁中众人所言,而右手方的——” “乃是白雀的供词。” 包括陈贞然在内的,几个不知内情的先生,顿时大惊:“白雀已逃,你怎么会有她的供词?她人在何处?这供词,供……” 如遇先生离得最近,伸手取来,当众翻阅,面色凝重。 她顺势要给一旁的卢慕鹤,毕竟这几张薄纸上提到的人里有他,但却被她那个急脾气的夫君方淮抢去,后者扫了两眼,忍不住开腔:“什么意思,她难道认为陈先生和卢贤弟嫁祸他?” 卢慕鹤一脸疑惑,伸手来讨,陈贞然则岿然不动,落在膝上的两手紧紧握拳。 堂中面面相觑之人众多,包括那位一心先生,也投来关切的询问的目光,宁峦山缓缓踱步,已兀自说了起来: “在下先说说,这当中无疑义之处。”他拱手作揖,望诸君配合,随后看向陈贞然。 “廿二五日晚,陈先生携带自己炼制的灵药去寻阁主夫人,托其转交给阁主。师夫人取了一半,为公平起见,嘱咐您将另一半交付白雀。” 陈贞然答:“是。” “先生徘徊客院却又不入,慌张离去之时被推门而出的白雀瞧见。” “我,我昨日已言明——我不如阁主夫妇大义,不愿将配置的药赠予她,难道生有私心也是死罪!”他涨红了脸,紧张而局促,甚而鼻腔中还迸发出几分恼怒,全然不如昨日振振有词。 “生有私心确实罪不当诛,但堂堂帝师阁的先生,却使用下毒这样不光彩的手段,恐怕有辱师门。”宁峦山轻声叹息。 “毒?” “什么下毒?” “怎么会下毒?” 连从不插话附和的厉孤鸿,也忍不住开口。 卢慕鹤朝如遇先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将手里白雀的供词向外展示,最后递到一心先生跟前,陈贞然太阳穴突突直跳,梗着脖子说:“我,我不知道什么毒|药!” 宁峦山适时向魏平伸手,后者从怀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放在桌案上:“这是昨日从中吕堂取来的。”当时何开怀也在场,便点头作证。随后,魏平又取了一只瓶子,挨着先前那只摆放,这次,开口的却是宁峦山:“这是我昨日见过师夫人后,从她那里取来的半瓶。” 惨案发生后,好意来不及转达,因而瓶内的灵药她一直不曾使用,锁在柜中,留到了现在。 陈贞然身子前倾,死死盯着那两只瓶子,看宁峦山各倒出一颗,在茶碗里化开,递给了师一心。 师一心闻过后,目光乍冷。 何开怀顺手接过来,却什么也没闻出:“这有什么问题么?” 师一心道:“气味。” 他又使劲吸气,就差把水吸进鼻腔里,方才托着其中一碗道:“这一碗好像是多了些点草根泥味。” 宁峦山道:“若我所知不假,本来的药丸之中,添了一味活血通窍的草药,只是这草药只生在仲春之际,十分珍贵,而暮秋难得,所以陈先生昨日给我的这两颗中皆未添置。” 何开怀不由喃喃:“也就是说,这两颗药是近期炼制的?” 霎时,在场之人无不看向陈贞然,连与之要好的卢慕鹤等人也忍不住追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宁峦山又面向卢慕鹤:“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什么?” “药丸有毒。” 卢慕鹤摇头。 宁峦山继续说:“陈贞然离开白雀居住的客院后碰到了你,白雀的自辩中提到,你曾对陈贞然说过一句‘糊涂啊’!” “是,我是说过,你昨日问我的时候我也……”他蓦然顿住,连眼珠子也不转了,似乎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你不会认为我这句糊涂是指的下毒吧,其实我指的是老陈他没把药给白雀这事,显得我帝师阁心眼如针,气量狭隘!” 此话一出,站在陈贞然身后的人就更紧张了: “陈兄,你说句话呀!” “是啊,陈先生,医者仁心,以你的为人,我们绝不相信你会下毒,更不相信你会栽赃嫁祸!” 陈贞然蓦然抬眼,目光如电:“丁大人,你也这么认为么?” “你不是凶手,阁主不曾中毒,也不曾中药,况且你那点花拳绣腿还杀不了阁主。”宁峦山莞尔一笑,打破了屋里的凝重,“……而且,我并没有说过,毒是你下在药里的,我只是很疑惑,你既然看出来并销毁了,为何没有声张。” 陈贞然终于坐不住,嘴唇剧烈的颤抖。 宁峦山道:“你慌张离开,并不是因为不肯分药,也不是因为私心作祟,而是你发现了瓶中之毒,但发现之时已惊动白雀,你不想为外人訾议,所以才仓皇离去,但因为内心太过惊骇,自以为把药都塞回去瓶中,实际失手遗落,被尾随的白雀捡去两颗。” 陈贞然欲张口辩驳,宁峦山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加快语速一口气说尽:“你没想到卢慕鹤会来找你,那时你正想法子销毁毒丸,恰被他撞见,只能隐去部分事实,担下这小肚鸡肠之名。” 卢慕鹤愕然不已,陈贞然则无望又无奈地叹了口气,跌坐回竹席上,将脸别开,不再试图抢话。 “后来你们一道离去,碰到了前来问药的孤鸿先生,领他上药房取了药包。”宁峦山本想隐去他们对滴血认亲结果的质疑,毕竟他来这里是查师旻之死,为白雀洗冤,至于经生是不是师昂的儿子,白雀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却不归他管。 但卢慕鹤却心生误会,想着若为外人揭破,不如当场自陈,便愣愣地直接说了出来:“我说,都怪我!是我,是我对滴血认亲仍有疑问,正好听说阁主饭后去了剑川,便想去向他与师昂前辈提出来,结果半道上被人打晕,等我醒来,东方既白。阁主遇刺的消息传来,我没顾得上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7章 067 “师昂前辈,我一…… “是自尽!” 马蔓菁就倒在师旻墓前,白色的荼蘼花开在她的发梢,宁峦山站在三步外,紧紧盯着苍白的尸身,只觉得浑身的血一阵阵发凉。他还没有靠近,已有人以目光判断,并大声向众人报告。 在这个时候选择自尽,无论真相如何,都足够引人浮想联翩,尤其是当夜见过她的陈贞然,对毒药来历又绝口不提,尽管众人都不敢往那个可怕的方向猜想,但窃窃私语的人,小声交谈的人远比想象的多。 于是,浑噩之中,宁峦山走了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不是师夫人。” 阳光是那样刺目,青天白日之下,晃得他头晕目眩。 不! 不对! 哪里不对劲…… 手指按着鬓角,宁峦山感觉到有人在喊他,可自己却陷在光怪陆离的幻影中,说话声越来越多,有男有女,有过去的有现在的,纷纷交织在一起,拧成了一张网。 他拼命挣扎。 脑袋里紧绷的弦忽然断了—— “不是他!” 那句“不是他”并不是马蔓菁为她偷偷藏在帝师阁的那个人做辩解,自己完全想错了,师夫人真正的意思是——那个人,根本不是她要见的人! 可如果只是认错了人,不小心把凶手放了进来,那么更应该说清情况和事实,找到此人,以告慰阁主在天之灵,怎么都不应该到这里来自刎。 除非…… 宁峦山捂着心口,胸腔沉甸甸的,传来一阵一阵的刺痛。 ……除非引狼入室并非偶然! 这时,一双手落在了他的肩上,将他扶稳。 赶来的师昂将众人屏退,他们在历任阁主的墓碑前肃然站立,宁峦山说出了猜想:“凶手不是师夫人要见的人,但却与那个人有紧密的联系,她一片好心,却被人利用,害死了丈夫,不堪重负,最后自刎谢罪。”短暂地停顿后,他惊恐地呼道:“她向我打听过弄碧夫人的孩子,而弄碧夫人在前往江陵的途中身亡,前辈,会不会和这个孩子有关?” 师昂对这个孩子一无所知,沉默良久后,他缓缓闭上眼睛:“不!不是不堪重负,她在保护这个孩子。” “什么?都到了这一步还要保护,这个孩子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值得她这么做,甚至可以丢下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说……”宁峦山浑身颤抖,“还是说,她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追杀,白衣会,找上门…… 难道她认为,那个孩子是被胁迫被蒙骗,她心里有愧? 宁峦山从不空口打包票,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尤其看到阁主的长子带着妹妹,站在宗祠楼外,小男孩用力捂着小姑娘的眼睛,无神地张望,想哭却又不敢哭的模样。 “师昂前辈,我一定会找到这个人,查清原委。” 师昂仍然没什么表情,但宁峦山能细微地感觉到,那化于无形的情绪,自己站在他身侧,竟有狂风呼啸,心在刹那间仿佛要跳出喉咙口。 ……可若是仔细分辨,就能发现,那不是愤怒,而是悲哀。 一种俯瞰世人,望断时间的悲悯和垂怜。 那一瞬,他觉得对方一定知道点什么:“师昂前辈……” 师昂摇了摇头,负手离开了碑林,明明他已是华发如霜,却好像更白了三分,青天白日下,惊心夺目。 这案子缠缠绵绵至今,竟有一种竹篮打水的感觉,除了白雀暂时洗脱嫌疑,他们对凶手一概不知。 这对一个百年宗门来说,是极为恐怖的一件事。 当宁峦山抬头时,只觉得高天上沉甸甸的云向人间又压低了些许,没准有一天,就要压弯脖颈,脊椎,最后把所有人都碾成血肉。 师夫人的死毕竟引人遐想,最终被压了下来,暂以病故告终。 既无更多的线索,宁峦山也没有理由再以丁酉春的身份留下来,回房简单收拾,但其实没什么要收的,卷宗都交给了魏平保管,他随意翻了翻枕头垫子,确认没有遗漏,最后在榻边垂手坐下来。 风敲开了窗户,发呆的他忽然开口: “我还是不能明白,为什么师夫人要自刎,还要在阁主的墓前自刎?” 问题的出口几乎不假思索,然而除了萧瑟秋风,无人相应,他抬起头,略微失神,直到确认屋子里只有自己,才开始认命似的怀念刚刚过去不久的夏天。 自己这么急切地想要破案,离开巴蜀后直奔帝师阁而来,也是因为,想要完成承诺,以告慰白雀的在天之灵。 窗外光影横斜。 而后,他就像个疯子一样,拿着裹在袖子里干枯的情人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是因为她错误地把杀手引了进来?那为什么不公之于众,借帝师阁的力量,追捕杀手?白衣会再厉害,还能强过百年宗门的根基和力量?只要有师昂在,天下群雄还有不卖他这个面子?” “为什么呢?” “你说……为什么?难不成是担心侯龄之的身份曝光?他不是弄碧的孩子,那究竟是什么身份?什么故人之子,竟不敢大白于天下?” 师夫人和阁主鹣鲽情深,为何要偷偷藏人?怕被发现?除非是大逆不道的重罪,否则还有什么是阁中无法保全的? 她说:“……他是来求助的。” 那杀人的是不是侯龄之?是白衣会胁迫他,知道了他和阁主夫人的关系,打着他的幌子动手?那么侯龄之杀天狼手难不成还是为了脱困?他失踪是成功逃生还是被人掳走? 还有一点令人想不通。 如果师旻阁主的死真的和白衣会的杀手有关,那普汝的金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除非荆白雀说了假话?那她又在掩盖什么? “丁大人,你在里面么?” 门外响起细细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人叫他名字,但宁峦山神思恍惚,压根儿没注意听,只留意好似是何夫人,于是随口应下。 “你的东西,给你放在门口了。” 约莫是叫了几遍门都无人应,以为他多有不便,何夫人没有推门,转身准备离去,就在这时,门自己开了。 “什么东西?”宁峦山一脸茫然。 “夫人说你昨日落在宗祠楼内的,提前让仆从收拾好,本来打算今早给你,结果……”何夫人满目忧伤,难以释怀。 宁峦山却一心扑在困扎起的包裹上,心砰砰直跳 他,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落下任何东西在宗祠楼里,惊慌之下,深深吸了两口气,不动声色去接,等人走后,立即把门从里头锁上,走回榻边,慢慢拉开上面的活结。 灼热的呼吸扑在手臂上,随着肌肉颤动,整个布囊被完全抖开。 宁峦山脸色一变。【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8章 068 “九年前在大漠,…… 一道拳风砸过来,直接掀翻半湾芦苇,惊得他两眼一黑。 “不,你听我说……” 然而宁峦山哪里容他开口,他正为帝师阁的案子焦头烂额,这时候敢抢金币这类关键证物的,还不得往死里打。 盗宝的小贼脸色大变,也放开了拳头招呼,决定把人打服了再好好说话。 宁峦山已许久没跟人肉搏过,以前抓犯人,能使唤华襄绝不亲自上手,但眼下何开怀已经走了,身无旁人,只能劳烦他自己。 为了扮演丁酉春,他已许久没佩刀,荒郊野岭,连个趁手的武器都没有,只能赤手空拳互搏。 他的武功很差,翻来覆去只会擒贼那几招,跟街头斗殴水准持平,但奇怪的是,那人却被他缠住,脱不开身,几次想要抢攻,都差点吃上老拳,于是又开始唠叨:“哎哎哎,我还给你还不行吗,君子动口不动手……” “那你站着别动!” 金币在空中已被甩飞两次,宁峦山伸手去抓,对方当没听见他的要求,忽然一记扫腿。 宁峦山当即腾身,以掌作刀,打在他手骨上,那小贼吃痛撑不住,连连后退,蒙面的黑巾霎时掉落。 对方一愕。 宁峦山趁机扯下他包发的幞头。 果然…… 卷曲的头发,深邃的眉眼,如宝石般瑰丽的眼睛,以及两颊缀着的小酒窝,尽管面容清纯可爱,但仍然掩盖不了他是个西域人的事实。 关外来客啊! 岂不是坐实了冲着金币来的! 对方一面活动手腕,一面委屈的小声嘀咕:“你不是号称铁面吗,怎么成铁手了,情报有误!” 金币落下,被他抓在手里。 “东西还来!” 宁峦山扶着树,把披散的头发撩开,甚至想就近找根柳条扎个马尾:“你好好看清楚,我不是丁酉春。” “那你干嘛冒充丁……”那西域小贼远远站着,盯着宁峦山的脸,他毕竟没见过真人,很是不确定,于是动手,想去抹他的脸。 若是个歪货,那张脸应有伪装。 宁峦山趁机动手,反手将他往地上摁。 “你好狡猾!” 西域少年咋呼着控诉,一会喊痛,一会骂他无耻。 宁峦山充耳不闻,在他身上摸了摸,金币却已不在手中。 对方怕痒,被他挠得格格直笑,求饶道:“我给你,我给你,你别乱摸,带钩上的珍珠你往右扳一下。” 宁峦山一动不动。 “没有暗器!我不骗你!骗你是狗奴才!” 见他一脸真诚,且信誓旦旦保证,宁峦山姑且信他,把手伸过去,心想这人是个惯偷,还是个盗中高手,方才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能把卷过去的金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藏得不见踪影。 “你快点,石子儿都要把我脸磨破了!” 宁峦山没理会他的吵嚷。 只听咔哒一声。 少年扬起头,嘴角忽然一咧,随后宁峦山毫不意外地呛咳起来,被他脑袋一顶,下巴差点脱臼。 “我没骗你吧,真的没有暗器哟!” 胡椒面大口吸入咽喉,对于几乎从不接触此类香料的人来说,尽管心理上的反应可以生生控制住,但生理的反应却无法克服。 宁峦山当即蜷缩着背,像一只蒸熟的大虾。 少年觉得脸蛋火辣辣地疼,越想越气,又小心眼地走回去,恨不得踩他两脚。 可惜他失策了。 宁峦山闭气,一把扭住他的腿,将他掼在芦苇中,他仰面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怎地,恐惧油然而生,慌张去拔藏在宽阔斗篷下的宝石弯刀,但他连刀链子都没碰到,就觉得耳垂一痛,整个人已无法动弹。 叮—— 被掌风扫过的红宝石耳坠,应声而断,摔在脚边,宝石剖面甚至能映出少年仓皇、惊愕与难以置信的脸。 “说,谁派你来的!” 宁峦山卡着他的脖子,冷面冷心,一点也不像江陵城中那轻佻浪子。 少年死命去掰他的手指,嘶嘶抽气:“是,是你……” 宁峦山蹙眉。 随后,少年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宁峦山!我,是我……”宁峦山的手稍稍松了一些,剧烈的吸气声中,他总算能说出完整的话:“咳咳,我是乌牙,乌牙啊!九年前在大漠,你忘了?后来,后来你还给我写信,托我帮你找,找那个什么,什么石油!” “乌牙……” 宁峦山推了他一把,抹去唇角的血,摇晃着站起身。 “喂,你这什么表情,一点都不惊喜!你该不会是失忆了吧?虽然我们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69章 069 “赢了附赠追女孩…… “大概四个月前,有一批托三十六陂运送的红货,在北线沙漠离奇失踪。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车队遇上流沙失联,便伙同三十六陂的人前去救援,但奇怪的是,走遍沙漠,一点踪迹都没找到!” “那么庞大的车队,押送的也都是身经百战的镖人,就算遇到史无前例的灾难,全军覆没也不可能连个车架子都不剩!” 宁峦山忍不住问:“没怀疑过是人为?” 乌牙点点头又摇摇头:“杀人越货,尸骨总有吧?总不能把人也掳走,那得是多庞大的力量,怕得出动三十六国内部军队……”说到这儿,他像是也提醒了自己,脸色发白:“最好不要吧。” 宁峦山摩挲着下巴,一脸严肃:“出的什么货?” “就玉,玉石。”乌牙眼神闪烁,见宁峦山的目光往前探了探,还不轻不重地压了一下眉梢,迅速找补:“比较贵重的玉石,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货又不是我安排的。” 宁峦山也知道,道上历来有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的规矩,但隐瞒重要线索对寻回失物没有好处,遂道:“不是你安排的,等等,那这干你什么事?三十六陂你家开的?还是……“ 乌牙一不留神说漏了嘴:“还不是因为送到昆仑……” “昆仑天城?” 乌牙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恰恰坐实了失言。 一般江湖人口中的昆仑,多代指多年前与阆中鸳鸯冢、洞庭无药医庐并称三星的天城,其远去塞外,奉神而治,江湖人视之为武林圣地,西域三十六国尊为神殿,其中门徒多为各国信徒。 自山外青鸟道横穿弱水之渊与炎火之山进入昆仑之心,跨过九门九井,登上架有昆仑血玉髓的天风碧台,飞越极天之路,便是传说中的五城十二楼。 开山立派时,五城五主共治,或为圣女,或为传教宗,多来自于西域王室,却因潜心供奉,而又游离于王权之外,保持微妙的平衡。直至乌布雅神女出世,以其无可比拟的号召力,以制衡之法,令三十六国铭文作誓,镌刻于九门九井之上,试图永葆西域安宁。 然而天不遂人愿,神女失踪,大教宗原伯兮□□,妄想控制诸国,一统西域,终败于乌布雅神女之子手中。 当适时,出身于略阳吕氏的三河王吕光,奉苻坚之令征伐龟兹,又因秦国失利于淝水,国破君灭,拒绝东归,一口气扫荡三十六国。 至此,小国不复,大国依附,天城彻底从王权中剥离,沦为空有神愿的武林宗门。 传至如今,门庭凋敝,为了寻找到合适的人延续宗门,这一代圣女焉宁重选五城五主,试图恢复开山之时的盛况,但实际上因其地位和武功远超五城主,因而仍由其主事,说一不二。 送去天城,这有什么不好说的。 乌牙和华襄那木头疙瘩不同,大概从小不愁吃穿,生活富足带来的最大问题就是喜形于表,所以他刚才的表现,不啻于此地无银三百两,立刻被宁峦山抓出端倪:“是因为天城的某个人吧。” 果不其然,少年当即烧红了脸,过了会才强自正色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伟大的梦想……” 宁峦山知道他又要制造废话,不客气地打断他:“小屁孩的暗恋史我没兴趣,我们还是继续说案子吧。” “说完了,反正大漠上的势力就这么些,谁都没法咬死谁。”乌牙拉起兜帽罩着脑袋,露出两缕金色的头发,窝在角落里,像发脾气的波斯猫。宁峦山历来对毛茸茸的东西毫无抵抗力,于是忍不住逗他:“初恋啊?” “……” “表明心迹了吗?” “……” “牵手,拥抱,接吻,造人,到哪一步了?” “你滚你滚!”乌牙恼羞成怒,拳打脚踢。 “来玩一局樗蒲不?”宁峦山单脚压住他的腿,又将他乱舞的手按住,冲他扬下巴:“赢了附赠追女孩子三十六计爱情宝典,保证三句话让天城圣女爱上我。” 乌牙抬眼,眼神有点怪。 “这么管用,你现在怎么还孤身一人……” 哦,这倒霉孩子! 也是,这么管用,雪山之上就该是英雄救美。 宁峦山放开了他,默不作声开始摆棋子。 乌牙花了一整块上品的蓝田玉,包了一辆驷马檀香马车,车子之宽,足足能躺两三个人,在因战乱,马匹数量骤减,大多数贵族出行皆用牛车的年代,简直壕无人性。 不过宁峦山历来脸皮比较厚,心比较宽,对于享受这事,毫无心理负担,所以他甚至撺掇他,买了一副樗蒲,为此,他给出的说法是,此去大漠有数月之久,且出关以后要餐风露宿吃沙子,不能亏待了自己。 乌牙多看了他两眼,脸色臭得不行:“宁狗,我看你就是想找个牌搭子!” “没错,那你来不来?” “不来!” 宁峦山摇摇头,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少年在他耳边絮絮叨叨,没完没了,还非要人捧场。大概觉得他心不在焉敷衍至极,乌牙终于忍不住吵闹起来:“宁狗,你听没有听,万一漏掉细节呢!” 宁峦山一边扔骰子,一边一字不落复述。 “你这耳朵怎么长的!”乌牙气得牙痒痒,不服气,决定要亲自上阵玩一盘,试验一下是不是真能三心两用。 一炷香后,惨败。 宁峦山敲了敲棋枰叫他给钱,他从小桌下翻出个钱袋子,放在桌面上:“用这个抵。” 宁峦山扫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钱袋。 都不知道他何时动的手,这小子手上功夫确实已臻化境,宁峦山微感吃惊,遂伸手要。 “爷还看不上。”乌牙嗤笑,过了半晌,见他把钱袋收回去,什么都没说,又板张牙舞爪狠狠道:“宁狗,你越来越有软饭硬吃的潜质了!”说着还拍了拍富丽堂皇的车厢。 “哪学的,你是女人吗?” “小爷有钱。” “有钱也不吃你的。”宁峦山哂笑。 乌牙说顺了口:“那你吃谁的?” 宁峦山不理他。 乌牙嘴巴闲不住,看他收棋盘,也学他耍无赖:“我不会玩你偏要我玩,输了当然你负责!”过了会,他又感叹:“你以前不碰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还告诫我远离什么黄|赌|毒,你比那个时候有趣多了!” 宁峦山目光沉了沉:“是么?” “不过你的赌术还是和以前一样好,那个时候在龟兹的极乐墟,你一个人赢下来一座城,可惜走的时候没要。”乌牙恍若不觉,继续道。 宁峦山神色又恢复如常:“要了就走不了了。” “也是,你不知道,后来天山那边还有几国的国王打听你,想请你进宫。” “做甚?聘我当宫廷御用赌神么?本人不做吉祥物。” 乌牙笑得打滚:“那我请你,你就叫招财进宝,来来来,阿宝!” “你先当上国王再说。” 宁峦山赏了他一脚。 —— 从江陵出长安,他们花费了整整大半个月,期间要过两国国境,光是伪造文牒,假扮商贾,上下打点就花了好些功夫。 毕竟,宁峦山还吃着公家饭的,丁酉春也吃。 随后二人自长安往西北进,到金城郡时又过了小半个月。 那日,宁峦山本在马车上睡大觉,养一养自己这一年来殚精竭虑而丢掉的头发,不能像汉朝皇帝一样,以后只能一辈子戴帻巾防脱。 结果猝不及防被人赶下了地。 “怎么回事?”半梦半醒的他对此十分茫然。 乌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0章 070 “不会是以前你救的…… 宁峦山一巴掌捂住太阳穴和耳朵:“我头晕。” 乌牙闭嘴,抬头看了眼明晃晃的太阳,把他往阴凉处推了推:“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两人就着身后的茶寮,喝了碗当地降火的杏皮茶解渴,乌牙嘴巴消停了一阵,又开始发动连珠炮攻击:“刚才还没说完,钱胤洲代表他堂兄和三十六陂合作。因为三十六陂生根于夏国朔方北农典城,想往南下,但中间夹了个秦国,于是,他们主要负责南北商路运输,而钱家则负责关内运作,至此打通了一条前所未有的商路。” 乌牙大口饮尽杏皮茶,发出响亮而舒服的叹息:“这几年,长安杜家控制的敦煌黑市又起了声势,被天城打压的龟兹极乐墟倒是至此不复,别的,别的好像……” 宁峦山敲了敲桌面,难得正经:“会不会还有隐藏势力?” “有!” 乌牙斩钉截铁地说。 宁峦山转过头来面向他,捏碗的手骤然发力。 不过,乌牙马上就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我都知道了,还叫隐藏势力么。” 宁峦山充分怀疑他是故意的,因为这小子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下唇包着上唇,肌肉抖动,明显憋笑,于是他冷着脸放下碗,往前走。 乌牙追上去,试图勾他脖子:“过去一二十年势力驳杂,但不能留下名号的,不是早就滚出了沙漠,就是死得不能再死。”他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你的猜想是错的。我以前听我爹说,西凉王吕光控制三十六国后,内部冲突不断,发展起来的势力里不乏有杀人放火不眨眼的魔鬼,看看你的小身板,再看看我,我不想被做成人干挂到沙漠里喂狼。” 宁峦山的脚步忽地停住。 乌牙问:“你怕了?” “稍等。”宁峦山拍了一把他的肩,兀自往回去。 乌牙以为他要买些个防身之物,便站在原地等,扭头就见他走到一个小摊贩前,伸手拿起一条项链。 项链基底为银饰,正中镶着一颗蓝宝石,宝石成色一般,不过周围一圈绒毛外加鸟羽,倒是个性十足。 随后便听见他用蹩脚的西域话开始砍价,过程惨不忍睹。 大概过去二十年都没有在钱财上栽过跟头,即便如今两袖空空,乌牙也从不会为了一点钱和人攀扯,这对他来说,像是一种折辱,所以,他走过去帮宁峦山说了两句,以此来显示自己的高大。 宁峦山看了他一眼,心里承认他的高大,但只承认他站直的时候,确实要比他高小半个头,其他的一概不认。 不过手中无富余,精打细算一些是对的。 小贩附赠一条纱巾,用来包裹项链,两人又等了片刻,乌牙没头没脑地聊起从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跟我说的话吗?” “什么?” 宁峦山的目光停在丝巾上,表情有些呆滞。 乌牙笑点极低,立刻捧腹道:“小爷我当时就你这表情,你跟我说,好阿油。” 宁峦山愣了一瞬,眯眼盯着他,许久后才慢吞吞说,是:“Howareyou吧?”他的语速很慢,很慢,像要把每个单词的发音都咬得标准清楚。 “对对对,你说后面还有两句,跟暗号一样,不过我忘了,后面是什么来着?”乌牙依旧天真单纯,好像真的只是在和老朋友随口追忆。 “我也忘了。”宁峦山笑了笑,“那么久的事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你说你从哪里学的鸟语?” “我瞎编的,逗小孩。” 乌牙并没有因为他的话不高兴,相反,他隐隐觉得宁峦山此刻的情绪不太对劲,除了上次提到石油的时候,他眼前一亮尚有波动,其余的追忆对他来说更像负担。 大概他是一个只向前看的怪人。 这时,恰好小贩把包好的项链递过来,于是他另起了话头:“你要送给谁?” 宁峦山没答话。 “不会是以前你救的那个小姑娘吧,你们后来还有联系吗?” 乌牙锲而不舍充当背景及喇叭,宁峦山用指腹摩挲纱巾,忽然脸色一变,拆开一个角,递到小贩眼皮子底下:“这里,发黑,还有些不平整。” “这几百年的老玩意,正是因为有一点瑕疵才卖这个价。”那贩子心慌,大概也怕客人退货,便指着后面巷子说那儿住着个手艺人能修补,要介绍他去。 闻言,宁峦山指着茶寮,让乌牙回去等他,自己则走进巷子。 确定乌牙看不见他的时候,他把项链收起来,转身从另一个岔路口走出去。 只是白银氧化,有材料自己都能处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刚才乌牙的追忆,让他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他凭着记忆走了两条街,从一座土黄色的矮房转出去,记忆中对角应该有间香料铺子。 铺子是有,但眼下卖的却不是香料。 一排带抽屉的大货架,每个抽屉上都贴了字,瞧起来像药材,但人往门口一站,却不如药铺医馆苦味浓烈,反倒有一股清香入怀。 柜台上摆着几个大陶瓶,穿着西域服饰的顾客指了指其中一只,伙计便揭开盖子,用油纸给他包成砖样,他这才明白,这是个茶叶店。 西行的路上,茶叶很稀罕也很金贵。 宁峦山不甚确定,但还是走了进去,手指在桌面上叩了叩。 头戴襆巾的伙计把货交给一旁的客人,转头端详他的脸,最后用晋国官话问:“客人,您要些什么?” 金城郡近百年,大多时都为胡人控制,胡商居多,进出的伙计都是汉人的铺子倒是少见。 他想了一会,抬眸将铺子内里的布置看了一遍,确定没有一丝往日的痕迹,才试探性地说:“我想买一种香料。” 伙计摆摆手:“我们这里不卖香料。” 他却兀自说:“叫白色郁金。” “郁金?郁金是药材啊,也没有白色的。” “带香的那种,你再找找?” “哦,你说的是郁金香料啊?都说了我们这儿不卖香料。” “……不是,是一种花。” “没有没有。”另有顾客进店,伙计被他缠住,有些不耐烦。 宁峦山忽然着急起来,他本质还是个斯文人,在江陵也很少亲自动手,但就在刚才,赶客的意思从伙计眼睛里流露出来时,他感觉到什么正在消失,如果自己不努力,就再也抓不住! 正是这股力量驱使着他,他上手抓住对方的衣襟,隔着柜台像要把人拽出来:“就是郁金香啊!” “你到底想要什么郁金香?”伙计吓得脸色铁青。 进店的客人也愣在原地,还好掌柜的是个经验老道的,听见动静,先将门外的请进来,奉茶相待,转头又将伙计从宁峦山手下解救,打发去陪客,自己则留下周旋: “这位客官,小店确实没有你要的那种叫白色郁金的花。” 说着,他诚意满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1章 071 “……别白费心机,…… 宁峦山没说话,多看了一眼那桃花。 “不过也不怪你,”乌牙历来由着性子说话,尤其看他一副我认栽的模样,又语重心长道:“九年前你来的时候,那桃花还没开遍朔方和塞上,你注意不到也能理解。” “说起来,三十六陂最开始在金城郡以北,沿黄河往下游的朔方郡、鸣沙、北农典城一代活跃,那里最开始风景如画,有你们江左水乡之秀丽,所以也被称为塞上江南,而三十六陂又以桃花为标记,至此得来的称呼——塞上桃花。” “江湖上都说,它的主人铁定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人。真是奇了怪了,三十六陂说白了就是个走镖吃钱的,怎么也做起了规矩生意,他们的店我还是头一回见。” 乌牙停下来,忽然好奇:“喂,你刚才想打听什么?玉还是三十六陂?你明知道我和这批货没关系,你这不是让人知道我们在追查……” 这小子一开了话匣子,不说个半个时辰不会歇下,唯一的好处就是不需要额外费心思便能套话,坏处就是还没到敦煌,他耳朵可能就要起茧子,等从大漠回来,可能就聋了,但今次宁峦山却不知为何,明明可以以调查玉石失踪案,向掌柜套话,捏造玉石商人身份为由搪塞,可开口却成了:“……是啊,想打听大美人。” “那你别做梦了,据我观察,三十六陂成立这些年,没人见过它真正的主人,就是敦煌豪横一时的杜家的,也没见过,你说你想追求煞星白雀,倒现实一些。” 蓦然听他提起白雀,宁峦山嘴唇翕张,忍不住想问两句。 但那小子很快又哼了一声,还把他身板打量了好几眼,摇头道:“也不现实,你知道她为什么叫煞星么,听说她生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一刀能砍十八个胖子,不不不,八十个胖子……” 胖子做错了什么…… 宁峦山汗颜,果断打消了向他打听的念头。 —— 就在他们走后不久,与他们擦身而过进店的客人在柜台站了片刻,确定再无闲人后径自入内,摘下宽大的毡帽,又解下绕在脖子上防风的纱巾,露出一张巴掌大的白皙的脸,和一双饱经霜雪却傲然锐利的眼睛。 来者正是几月前自雀儿山山口风雪中消失的荆白雀。 “挂召旗做什么?” 解下的脏污外袍顺手扔给了掌柜的,她却不在绵软的西域毛线织垫上坐下来,而是单手扶着柜子,脸色冷若冰霜。 她在雪山里困了一个多月,依然没有接近所谓宝藏的核心,只在外围找到了一些尸骨,汪神素的遗物,还有一些不知归属的物品,大致推测应该不只一个人接近过,甚至还看见了一道疑似她那便宜师父公羊月的剑痕。 于是,她立即从山神庙里撤出来,不过却碰到大雪封山,进出不得,于是又在村子里住了一阵。 听村人说,前来找她的那个男人,以为她死了,便离开了雪山。 只有扎朵每天在她耳朵边上念叨:“他哭得好伤心,他以为你死了!哭得好伤心!” 听她的描述,更像是形容家里刚出生的小奶狗,宁峦山怎么哭,她是想象不出来的,但是偶尔无雪的夜里,她坐在门口,还是会想起他。 他应该已经回江陵了吧,又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捕头。 春天到来时雪化了不少,她不能再等,于是同何麻子商量要强行出山,扎朵偷听到他们的谈话,难得没闹她,在她行李里偷偷塞了一些情人花的干花,还在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陪她一块坐在门槛上。 “我骗你的,他没有哭。” “嗯。” “但他真的很伤心,真的很伤心!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的眼睛里没有了星星,没有了光!他喜欢你,他不希望你死!” 荆白雀却轻声说:“你懂什么叫喜欢?” 扎朵面红耳赤,忽然恶狠狠地说:“你真是个铁石心肠,冷酷无情的女人!” 面对她的指责,荆白雀没有控诉,也没有反驳,而是拢紧了衣袍,可惜如何也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气,她想了一会上次和宁峦山坐在屋子里喝酥油茶的样子,最后起身回屋。 ——她的身份,不适合爱上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否则就离死不远了。 后来,她离开了何家村,用了一次侯龄之提供的文牒后,感觉到有眼睛盯着自己,便不再使用,结果又耽搁了好几个月,才找到机会出关,至此方到金城郡。 她正准备买马,快马加鞭赶去敦煌,找到他的便宜师父公羊月询问关于雀儿山的事,结果不知不觉走到此间,就瞥见茶铺挂着的旗帜。 掌柜的小心翼翼看了看她的脸色,悄悄示意伙计把桃花召旗解下来。 诚如乌牙所言,他们三十六陂是做货运生意的,眼红的人不少,突然开铺,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猜测。 “是出了事,幽人大人正在后院等候。” 掌柜的口中的幽人,是个形如利剑的女人,若说她白雀冷酷,至多是杀人时,平日里依然裙装居多,气质虽清华但富有女人味,可幽人却是从头到脚都像个男人,留着极短的头发,梳着一条鱼尾细辫,耳朵上挂着两枚打进骨头里的铁环,浑身透着一股腥风血雨里摸爬滚打起来的狠劲儿。 看到她,荆白雀有些讶异,但算算日子,又在情理之中。 幽人联系不上她,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北农典城,但晓得她出关一定会去敦煌见人,而去敦煌路上最大的中转地就是金城郡,便早早来此等候。 他们的势力过去并不涉及买卖,但五年前,她忽然来到这里盘下这间铺面,但凡过金城郡不论出城还是去商市,一定会走这间铺子过,所以幽人死等了两月都不曾离开,好在终于等到了要见的人。 掌柜的退出去,给她们留下谈话的空间,顺便把门,荆白雀吩咐了一声:“替我备匹好马,还有足够的干粮。” 幽人靠在树下,盯着晃动的竹纱帘直至其慢慢静止:“阿雀,我们有一批货不见了。” “谁动的手?”荆白雀侧目,把刀拄在脚边,没感情地轻笑了一声:“谁抢的抢回来,还用我教你么?” “……不知道。”幽人答得很迟疑。 “雇主是谁,送到哪里去的?” “雇主未用真名,送到天城,指名道姓给焉宁圣女。” 荆白雀不禁重视起来:“货在哪里失踪的?” “孔雀河以西,楼兰附近的沙漠,连人带车全都消失无踪。” 那一处大沙漠广而险峻,与几大西域势力都不相邻,甚至也是几家少有涉足的险地,距离最近的唯有楼兰国,总不能是他们的国王派人抢夺。这抢钱的有,抢人的也屡见不鲜,但天城圣殿在西域余威仍在,楼兰犯不着动圣女的东西。 荆白雀摸着下巴想了想,问:“你刚才说,连人带车都不见了?” 商道是老祖宗们走出来的,沙漠里走货,各家有各家的标志,约定俗成的规矩里有这么一条:如果路上碰见遇难的,根据标志辨认,只要不是死对头,至少也给报一声信。而车队标志都不是易腐败之物,干燥环境能保存很久,远望两三里也能看得见。 可就是什么都没有。 正因为不知发生了什么,幽人才会以“全部消失”概括,猛地听见她反问,有些担忧自己是否说错话。 她局促地抬眼,荆白雀已松开了刀,右手搭在左小臂上,衣角上滑,露出干净的肌肤,但肌肤的表面并不平整,生着一块狰狞的疤。 幽人心头一跳,那疤不像刀剑砍的,倒像是……烙铁烫过。 “你跟我一块去敦煌。” 荆白雀很快做出指令,幽人这才知道,刚才那只是她思考时的自言自语,并不是对自己的问询。 她没有立刻响应,被荆白雀眼底盛着的彷徨和难以化开的情绪刺痛,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不适。 从自己认识荆白雀那天起,这个女人没有弱点,分明强大得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敦煌最大的势力是杜家,长安杜氏虽然百年不倒,但最多也就管管黑市的人,管不了事,对三十六国和商路上的事情,依然鞭长莫及。 但她相信,阿雀这么说一定有她的考量。 最后,幽人只是点头,保持冷酷的沉默,荆白雀不爱说话,透着一股克己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2章 072 “他只在最后一封信…… 不过阿雀对他的态度也很奇怪。 奇怪到,她一个手起刀落的猛士,居然能忍受言语上的轻慢和攻击,对方说什么她都听着,有时面无表情,有时微笑以对,但都不曾反唇相讥。 拓跋嗣大概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放言自己从没见过她这般厚颜无耻的女子,最后气急败坏地走了。 后来,三十六陂越发壮大,庆功宴上,阿雀独自饮了两坛酒,醉得不省人事。她将她背回屋的时候,听见她嘟囔:“……幽人,我以后可能还是得嫁给拓跋嗣。” 幽人不明白,两人都已经那样“交恶”,是得爱到什么程度,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但她俯身看去,阿雀抿着唇,眼睛里却没有光。 没有卑微的可怜兮兮的爱意,只有愁楚的化不开的无奈,就算要嫁,也是无奈,可无奈,为何还要嫁呢? 她的这位朋友兼上峰,身上藏着比她想象中更多的秘密。 …… 两人策马,穿过沟壑纵横的高坡和赤色大峡谷,两侧视野渐渐开阔,不远处巍峨高山,直插云霄,雪顶金光日照,牛羊成群如星。 枯萎的树在这里抽出新芽,多了几分春色。 “幽人,你心里有话。” 荆白雀明明一直目视前方,却准确地戳中她心里的隐秘,幽人挣扎片刻,才小声地“嗯”了一下:“确实还有个事。” 荆白雀侧目,发现她的唇都咬破了,鲜血在唇珠上凝固成团,像没有抹匀的口脂。 身边的人是陪自己摸爬滚打起来的大将,可不是什么养在深闺,唯唯诺诺拿不定主意的小姑娘,能让她如此踟蹰的,必然不是小事。 于是她放缓马速,靠过去,严肃地问:“什么事?” “魏王他,在您失踪期间,迎娶了秦国的西平公主。” 握缰的手勒出一道红痕,幽人扫见,立刻闭嘴,把后面的话全咽了下去。荆白雀并没有太多的情绪,事实上她还有些想笑:“拓跋嗣又成亲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身为帝王,和人一生一世白头到老,才不现实。” 但话出口的时候,她还是长长叹了口气。 ——也许自己失踪的消息传到平城天华殿时,拓跋嗣真恨不得自己就死在江南,死在帝师阁吧。 幽人并不完全明白当中的含义,只看到她眼里的无奈与彷徨。 于是,她忍不住说:“可是阿雀啊,你对他……而且你知不知道,西平公主差点就成为魏王的皇后,因为铸金人失败,所以才……” 按魏国习俗,封后都得手铸金人,大成则大吉,若不成则意为上天不许,便与后位无缘。 “你误会了,幽人。”荆白雀想了想,似乎不知道这个事该怎么长话短说,只能避重就轻打消她的忧虑:“你想说,我对他那么好,帮他办了那么多事,他却反过来这样对我?而且我还是与他一道长大的青梅竹马。” 她哂笑了一声,想到普汝死前的谩骂,这些人,包括拓跋嗣在内,似乎都想多了:“不必介怀,各取所需而已,本质上我需要他,能维持他需要我就可以。” 拓跋嗣不喜欢她,一直都是,她从前或许曾试图让他喜欢上自己,但世事总难称心如意,后来她觉得,不喜欢也没什么,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好。她对这个男人本就没报什么希望,她闭着眼睛就能描画出拓跋嗣厌恶的表情,他一定觉得这个女人对他有所图谋又难以彻底驯服,而如芒在背。 “你为何需要他,你明明……”即便没有权力地位,依靠三十六陂的实力和财富,往大漠一躲,就算是魏国军队也拿他们没办法。 阿雀的不安,究竟来自于哪里呢!她根本不需要对这位师兄如此! 许久后,荆白雀才望着天边纠缠的流云,半眯着眼说:“……因为他呀,一定会一统北方的。” 一统北方? 当年秦天王苻坚挥师攻代,灭燕,收复西凉,几乎可称得上一统北方,但最后呢,一场淝水之战,北方便重新陷入混乱,各路英雄纷纷揭竿而起,转眼又重回诸国分治,拓跋嗣如今不过二十有三,怎敢断言他能做到苻坚几十年未曾办到的事情。 幽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阿雀如此笃定,在她看来,信任过头,不,高看过头! 荆白雀眼角余光捕捉到她的怀疑与闪躲,知道她又误会自己对拓跋嗣的情意,可她无法再解释更多,只当没看见,悄悄在她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吆喝着冲向翡翠般的平原:“不说他了,男人有什么好说的!” “那说什么?”幽人回头瞪了一眼,“说说帝师阁的案子,中原那位天下第一知道你出关了吗?” 这姑娘不开口则罢,一开口见血,荆白雀脸上刚浮起的微笑骤然湮灭,她不觉得有经生在,师昂会来找她麻烦,让她烦扰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在雪山和她分离的人! 她不迭有些烦躁,摆摆手,似乎不想回答这煞风景的话。幽人本就不会哄人,更不是解语花,一时语塞,心里暗道如今伺候老大越来越难,良久后才有点反应过来,她可能不想聊某些人,比如经生,所以和经生相关的师昂也就归为一类。 那么……改聊事情的进展? “这次南下武功精进大吗?” 她倒是听往来商客提过白雀挑战中原武林群雄的事情,威风是一回事,武功有所精进才是最重要的,谁知道一旁的阿雀又沉默了。 当她看到荆白雀摩挲着下巴垂下头时,幽人觉得快疯了,陪聊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以后得去陂里找个嘴甜乖巧又耐心的,依照自己对荆白雀正眼不看男人的了解,最好得是个水灵的妹子。 “一半一半吧。”荆白雀说着,眼神又转而哀伤。 幽人暗自腹诽,这趟南下还是有收获的,她的老大收获了一堆从前甚少流露的表情,多了几分人气,少了几分神仙才有的清冷孤华。 “此次南下,除了携经生去帝师阁和挑战中原武林以外,还有一件事,”旷野上的西风烈得像刀子,荆白雀拨开吹乱的长发,解下马鞍上挂着的酒囊,猛灌了一口,不自觉愁眉深锁:“我本打算在帝师阁挑战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第73章 073 “依稀听闻,一个乃…… “前会稽王司马道子为免宗室大权旁落,一直暗中对抗门阀,当时陈留谢氏因领导淝水之战大败苻坚,一门四人封公,如日中天,为斩除谢家为首世家在江湖的后盾,故而扶立拏云台。” “第一代东武君为人陷害失踪,回到建康后与‘红衣银剑’公羊月联手翻案,粉碎了勾结卖国,迫害忠良的苏无等人的阴谋,修建英雄碑为……为死在北地胡人统治之下的义士留名……”幽人的话音不迭有些抖,她非是汉人,荆白雀一直厮混于关外,看起来也不太像,怎么说都微妙,不论以什么立场都别扭,只能含混过去。 “公羊月就不用详细介绍了,你也不用紧张,”荆白雀哭笑不得,赶紧拍了拍她的肩,语气却亲昵了许多,也温柔了不少:“那后来呢?” 幽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温柔有些毛骨悚然。 “后来司马道子倒台以后,拏云台因为第一代东武君的选择没有受到牵连,和宗室也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直到桓玄篡晋,攻入建康之时遭到风骑的阻拦,东武君本人也曾出手对抗,但终敌不过时运与天命。” “有人说他灰心丧气,自此离开晋国,远去江湖;也有人说他已经被桓玄乱刀砍死。桓玄在位时确实对拏云台疯狂打压,风骑覆灭,食客散尽,极为壮烈。”幽人忍不住叹了口气,虽是别国之事,但英雄总是惺惺相惜:“不过桓玄自己也没当多久的皇帝,刘裕救国,追杀桓氏,拏云台因护卫有功又再度复立。” “这些年应是拥立了新主,不过新任东武君低调得很,也不知是何方神圣。” 荆白雀静静听着,偶尔点头表态。 幽人已经许久没说过这么多话,被她哄得,这一个时辰几乎比过去三年讲得还多。 从前的阿雀可不是这样的,即便有消息要打听,也是亲自动手,当真脱不开身或不方便,也会体量她话少,让她整理成文,看来这次南下,有什么对她造成了潜移默化的改变,没准就遇着个话多但偏偏能让她认真听话的人。 幽人眼底浮现出几分与她本人冷酷性子和外表不相符的好奇,不过荆白雀看过来时,她又立刻收敛起来,变成了往昔的冰块。 “说完了。” “幽人,你光说了拏云台,还没说人呢?如今的拏云台都有些什么人?” 幽人想了想,道:“除了东武君和已小有名气而投效的食客,大概要数二将和四馆四客了。” “‘风花雪雨’四客?” 幽人点头:“不错,青萍馆馆主曹始音,人称曹老大,擅使软剑,剑名‘缠风’。曾于黄山莲花峰云海,盲眼与风斗整整九百天而成剑法,江湖称‘盲风斗’。听说他以前有个习惯,每年都会往北祭奠故人,拏云台复立后,便一直坐镇颍川,没有再离开过。” “玉英馆倒是换了人,听说前馆主阚如死后,主事的变成了她的徒弟,不甚有名,也多在颍川附近活动。” “琼芳馆馆主裴拒霜,虽练了一身玄寒功,草叶过处浓霜重,但本人却是个性情中人,只为前东武君马首是瞻,因不肯再辅佐新主而出走,隐姓埋名,不知去向。” “跳珠馆馆主秦喻,自幼残疾,名医断言活不过十岁,如今已过三十,不过听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已退隐江湖,回湘西将养。” 荆白雀问:“二将呢?” “前代二将皆已殒命,一因反水,一因忠心,至于现在的,”幽人思忖片刻,道:“少有出没,大概因为是东武君的左膀右臂,担负护卫之责吧。依稀听闻,一个乃静渊流刀法传人,名叫龙孙,一个擅使水梭,叫……虫鱼。” “虫鱼?” 荆白雀驾马走了一段,低头回想,猛然想起:“前些年钱家的人从吴兴来,迟了整两个月的那次,好像提到过这个名字。” “说他……” 她略一思忖:“说整个江左都在通缉他,声势浩大却又连钱六都没有半点小道消息,幽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犯的事兹事体大,但又涉及到隐秘,甚至可能是王室秘辛,所以被压了下来。” 会是什么呢? 荆白雀的嘴角高高掠起,幽人盯着地上拉长的沉思的影子,忽然觉得,推论案子时,自家老大像变了一个人。 只听她低声又复述一遍,言词间充满兴奋: “会是什么呢?” —— 去敦煌历来要经过瓜州,荆白雀并不知瓜之来由,只知道此地日照充足,瓜果飘香,和西域诸国有得一拼。 还未进城,挑担子推板车卖瓜的人便不少。 幽人想挑一个带着,但马具上无驮袋,重量还沉,干脆就地劈开,和荆白雀站在路边分食,剩下的便随意施舍给舍不得花钱解馋的老农小孩。 一顿饕餮后,两人重新上马,荆白雀用刀背扫了一枝路边的红花,吹给幽人。 她那双眼睛似笑非笑时,总含情脉脉。 “幽人,你看到这些红麻花的时候,西域将在脚下。” 越临近敦煌,荆白雀的心情越好,连说话也懒懒散散,像冬去的候鸟终于飞回了家。幽人记得自己第一次见阿雀时,她说她来自夏国国都统万城,可她一年也不见得回去几次,那里也不像她留恋的地方。 骠骑将军霍去病出征前,敦煌不是属于月氏便是为匈奴占据,还是青青牧地,经过几百年的通商和发展后,逐渐成城。 敦煌黑市不难寻,坐落在城西,百多年前为长安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称的杜家控制,在来往的行客间不是秘密,其外围和一般商市相似,尽是货物买卖的汉商胡商和琳琅满目的货物,不过却又有些不同,只因此地是个巨大的赌博场。 有眼光的,能花极低的价格淘到不少好东西;没眼光的,出门就是冤大头。 敦煌乃锁钥咽喉,又坐拥商道,混乱之下极易生出强横的地头蛇,即便是成名高手,在黑市也不敢正面叫板。 江陵那黑市跟它一比,犹如过家家。 两人从西门进,不乱看不多话,尽量隐在其他人之中。 比起华丽的东街,西边横错交叉的巷道,便显得很是腌臜。巷口坐满了要饭的叫花,往里走赌鬼和酗酒客迎面能撞上不少,还有面相凶恶的刀客,同人扯皮,大声嚷嚷,入目皆是乌烟瘴气。 走过低矮的土石房子,再往里却又要干净不少,起了二层,有舞姬当楼揽客,还有商人争奇斗宝。 再深入一些,正常行客渐少,穿着朴素的人却多了起来,个个都挎着刀,幽人被这些人死死盯着,极为不适,用手护住要害的同时,暗自握住武器。 “这些都是无主的游侠儿。” 荆白雀低声说与幽人,随后顿足,一脚将地上的积沙扫向两侧,飞溅到游侠儿的鞋里,她冷笑着跨过去,这些人则不动声色退开来。 黑市这些年扩张不少,原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aishu55.cc 【退出畅读,阅读完整章节!】 74. 074 “听说遭了毒手,对…… [] “怎么会失踪呢?”荆白雀将他扶起来,给幽人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锁上大门,跟随他俩进了最近的书屋,背抵着门板把风。 “你好好跟我说,发生了什么事?” 阿来用手背擦了擦眼泪,道:“一个多月以前,钱家家主钱胤洲说,他在乌尔禾风城发现了一种发光的石头,邀请我们馆主一起去瞧个新鲜,公羊前辈本要同行,却在出发前两天忽然反悔,说要留下来。馆主离开后的第三天,有人找上门来。” “当时敦煌有龟兹来的高僧设坛讲经,馆里的学子和大儒们都跑去听,我那日吃坏了肚子,窝在房里打盹没去,没过多久,便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吵醒。我一开始以为是大黄把公羊前辈淘来的珊瑚瓶给撞了,但很快,我就听到瓦片簌簌往下掉,很像,很像……” 荆白雀接话:“很像我和师兄打架那一次?” 小家伙点点头。 但书馆毕竟有公羊月坐镇,那可是江湖前十的高手,就算是荒唐斋想动手,也得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谁敢在此作乱呢? 荆白雀问:“谁干的?” “我趴在窗边,看到了公羊前辈。” 荆白雀推了推窗扇,几乎不需要亲自实验,便抓出漏洞,冷声说:“若是在屋顶打架,你怎么能看清是谁?” 阿来浑身一震,正要解释,又听她自问自答:“他摔下来了,是么?” 幽人顺着荆白雀的目光看去,前院花圃里栽满了他们在城楼附近看见的红花,进城后曾听见路人谈起,此花名叫罗布麻,本生长在罗布泊,后被人为移植于此,开遍敦煌。眼下正是花期,但园中却只一半花开,另一半连个骨朵都没有,瞧着生嫩不少,应该是近期补种的,结合阿来的话,约莫是大战中有人摔下来,压死了一片。 能把公羊月打下房顶,得是多高的武功! 荆白雀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有了答案,但又不甘心,抓着小书童问:“另一个人呢?你看到他长什么样子了吗?用的什么武器?说话声音如何?” 阿来急得直哭,连连摇头:“没,看不到。” 是了。 除非伸头往上望,还得越过屋檐,那样的话,她也就再见不到阿来了。 荆白雀替他抹去眼泪,哄道:“那后来呢?” “谁在里面?”门口忽然飞来一道男声,阿来抽噎,把眼泪往回憋,以至于像是被人强行捂嘴,预备敲门的青年放弃询问,直接推门。 幽人闪身,举起手刀。 “文则师兄,是我。” 荆白雀把阿来护在身边,进门的人看清她的脸,呆滞片刻,恍然大悟,随即谨慎地把门阖上:“看来这小子嘴巴没把门,什么都和你说了。” “是你不让他外传的?” “不是我,是馆主,”他顿了顿,道,“也不是不许外传,是不许跟你说,江陵的案子,我们也略有耳闻,怕你冲动。” 文则跟随晁晨时间最长,平日里一直跟着他做金石研究,学问一途上算是关门弟子,他的话荆白雀还是深信不疑的 “你们说到哪儿了?”文则转头瞟了一眼抱大腿的小家伙,又看看沉默不言的荆白雀,和僵在门后随时准备手刀削他的幽人,顿时了然:“他是不是跟你说公羊前辈受伤失踪了?” 阿来瘪嘴:“我错了。” “你说了假话吗?”荆白雀问他。 他立刻辩解:“当然是真的,而且我虽然没看见那个人,但我听到了琴声!” 荆白雀叹了口气,和她心里的推测大致不差,幽人不知何时潜到她身侧,只差点出那个名字:“天下使琴的高手,又能胜红衣银剑的,只有……” 只有…… 只有那位天下第一! 他知道是公羊月授意她把经生带去荆州的?公羊月究竟知不知道经生和师昂的关系?他让自己带人去是什么用意? 晁晨不希望她卷进来才瞒着她? 师昂来此,经生呢? 他知不知道经生其实…… 忽然,她的袖子被人捉住。阿来将她拽得半蹲下来,用稚嫩的手拍了拍她的脸:“白姐姐,后来公羊前辈就把那个人引了出去,他们就再也没回来,晁先生回来后,让我们什么都不要说,尤其是你。” 文则看着那一大一小,露出奇怪的表情。 幽人觉得气氛诡异,尤其是见到荆白雀站起身,一脸被他们说服的样子,明明他是公羊月的徒弟,关心师父无可厚非,但为何她好像更在意这个书馆主人的看法。 “你们若要留,我便去收拾屋子。”文则如是说,明明他现在应该满腹疑惑,但他却保持微笑,没有胡乱追问。 荆白雀叫上幽人要走。 “不住了。” 出了书馆,荆白雀脚步很快,幽人知道她在思考,不敢惊扰,过了会她说:“经生来得很偶然,老月说他救了他。” 幽人问:“谁救了谁?” “经生救了老月,是在某次外出探险的奇境里,他自称塞外的流浪儿,一直住在那附近,所以对那一带很熟,给他们指了路,老月看他可怜,就把他带了回来。” “没多久,老月跟我说我可以出师了,有兴趣的话可以南下剑谷,和他们的谷主练练手,这算是他们这一门的习惯和渊源,彼时我也有心在实战中磨练刀法,所以计划从巴蜀往东去,他听说我要去江陵,还要挑战师昂,不但没劝我,反而拍手大笑,还让我把经生也带着。” 幽人忍不住插嘴:“可你不是说,经生的来历和魏王有关?难道是魏王请他师父……不,也不对,如果是魏王托请,为什么会把人放在荒郊野外去偶遇,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除非他不想出面。” 荆白雀抓住她的手腕,骤然停住。 耳畔传来雨声,仿佛又回到那个雨夜,经生站在她的面前,剖白自陈,哭诉恳求:“我,我也想要自由……” 他在敦煌待着的时间不长,不知道荆白雀和魏王的关系,并没有明说是谁派他来的,荆白雀甚至推测,他可能都没见过拓跋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而当他把那枚联络的金币交给她时,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所以她把金币要了过去。 现在,她忽然明白—— 她们走回游侠儿横躺的那条街,荆白雀随便找了个人踢了一脚:“我要挑战公羊月,上哪儿找?” 游侠儿被打断睡眠,恨了一眼,白光落下,荆白雀抓着刀刃欺身,蛮不讲理道:“我脾气不好,不能和想动手的动手,只能找看不顺眼的麻烦!” “你!” “我要找公羊月!” “你来晚了,人不在敦煌。” “那去了哪里?” “听说遭了毒手,对付他的是……”游侠儿贴过去,神神秘秘地说:“帝师阁。” “你看到了?” “没啊,黑市都传遍了,再过两天说不定整个瓜州都知道了,黑市能打听到的,都不算秘密,有钱能使鬼推磨。” 荆白雀收刀,转身就走,趁文则和阿来不备,一脚踹开大门。 两人愣在院子里。 她扛着刀,光从身后来,落在青年书生眼里,像从天而降救世的神女:“我知道他为什么不让你告诉我了。” —— 文则怔了怔,叹道:“馆主确实给你留了话,但他落笔时,仍不知该不该把你卷进来,所以才会让我这么说。” 荆白雀问:“这算是他给我的考验吗?他希望我自己来做选择,对不对?” “……是。” “做什么选择?” “他听闻您属意魏王,所以……” “我明白了。” 对于去而复返的荆白雀,文则无比忧郁,他的老师一点都没猜错,而这位师妹也实在聪明,所以他将她俩请到 75. 075 路过的宁峦山无辜道…… [] 幽人惊恐地看着荆白雀,荆白雀大臂一伸,把她捞过来:“她要陪我进去,要么收钱,要么——”她低头,“我扭断你的脖子。” 绿纱裙姑娘向右看,一只大酒坛隔空炸裂,酒水迎面溅了她一身。 她方才知对方不是说笑,顿时失去兴致:“长得这么美,人这么凶。” “酒我会让缦缦赔给你。” 女子看她往后院走,动了动唇,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幽人觉得自己给三十六陂丢脸,荆白雀却安慰她,对方根本不是看她俊俏,而是看上她好骗,如果去喝,她就会说自己从小被打,卖身失足,总之能编出三四个版本可怜的身世,而幽人恰恰是面冷心热的:“我发现你总是对女孩子心软,幽人,小心这事儿不分男女,你真应该跟我学学。” 话音落下,就见一道黑影从她手里飞出。 夺—— 碎瓷片扬起裙角,擦过手臂,插在绿衣女子身前的的土墙上,荆白雀回眸,留下一个冷酷的抬眼。 这些都是缦缦告诉她的,他们这一行,好听点叫酒女,难听点就叫……骗子,用行话说叫做卖当的老合,论起流派,金批彩挂横葛蓝融,比耍刀枪棍棒分类的武学还细。 缦缦从小就被老合们收养,又倒手卖了几家,什么流派都不是,什么流派都会点,因为不愿意祸害穷苦人逃出来,近年来卖卖酒,偶尔骗骗有钱的傻大缺,主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就在荆白雀进入后院时,绿衣女出门,一边绕向小路,一边摘下面巾脱下衣服,露出宽阔的后背。 那竟是个小个子的男人,方才说话全用的伪声。 俶尔,他感到有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回头才发现巷口有个男人盯着他脱衣服,当即厉声喝问:“干什么!” 路过的宁峦山无辜道:“……你这样,也,也干不了什么吧?”他本是发现附近有间赌坊,趁乌牙去买东西,决定找人玩两手打发时间,结果就撞见如此——香艳的一幕,忍不住嘴贱了一下。 对方作势要打,他立刻脚底抹油,边跑边忍不住咋舌:“啧,黄毛就是比我们会玩。” 绿衣男有要事在身,只当是个疯子,追了一阵回头,继续往前走,走到后院抵近死巷的一片柴垛旁,以口技拟出鸟叫。 不多时,几个虎背熊腰的男子拉着个和他穿着同样绿纱裙的女子走出来,这些人皆一脸横肉,满身戾气,不是善类。 “默识,人来了,两个娘们儿点名要见缦缦,我本来想将她们分开,没成功。”绿衣男冲当中一位身着皮衣,脚蹬马靴,身上背着巨斧,蓄着络腮胡的男子招手,甫身与他耳语。 “分开?都会武功?”叫默识的男子皱眉。 “还不低。”绿衣男简单描述了一下两人的特征,谨慎地推测:“那个穿着白色骑射裙装,头戴羽毛配饰的女子我看不出深浅,但那个剃短发,梳着小辫的女人满手疤痕和老茧,打起架绝对是个硬点子!” 默识思索片刻,拍板道:“一个动嘴,两个动手,都长得美具有迷惑性,她们铁定是一伙的,没准现在就是来善后!那个缦缦,骗了咱们将军,绝对不能放过她!黑市不能随便动武,得想点法子,把她们弄出城去……” 他们谈话并没有避开身边绿衣女,她被五花大绑又以麻核塞嘴,发不出声音,只能不停摇头,眼泪汪汪: “呜呜……” 绿衣男点头:“我们的人一直在里头埋伏,一切妥当!” “呜呜呜——” 她脑袋撞过来时,默识手背被她头上的发簪扎出血,忍不住啐了一口:“他奶奶的,这女人怎么还能挣扎!”索性一个手刀将她打晕在地。 晕过去前,绿衣女直想骂人。 妈的,都什么人,缦缦从不骗女人,来找缦缦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白雀,白雀啊,老娘费尽心思想要救你们一命,你还敢打人,妈的,赶紧去投胎! …… 缦缦住在二楼,夜里总喜欢一个人坐在栏杆上喝酒,荆白雀每次来总是先听见她银铃般的笑声。 若是装作不闻继续低头赶路,她就会把手里的酒泼出去,白雀被泼了几次,虽然都不得沾身,但还是养出了习惯,每当她手里的金钏响动时,便腾身而起,抢先按住她的手。 有人陪伴,缦缦就会很高兴,把酒送到她唇边,告诉她这美酒自己贴了,然后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娇声说:“我们的阿雀其实很会哄人。”然后撒娇撒痴:“一个人睡不着,不然你陪我一起?” 每每此时,荆白雀就忍不住想把她踹到牛马棚的杂草堆里。 但今天,那个声音婉转又粘人的女人,却既没有喝酒,也没有挑逗她,屋子里点了一盏油灯,灯芯未剪,光暗淡些许,正适合独自入眠。 这女人骗人的时候胆子贼大,喝酒的时候更是海量,唯有独处的时候怕人又怕鬼,只要点灯,说明无客只身。 幽人敲门,荆白雀并未阻拦,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缦缦?” 床榻上隆起一道身影,轻声唤却没有反应,幽人正拿不准要不要上前把人叫起来,就见荆白雀快步而去,捏住被子一角。 两人视线前后相撞。 随后她用力一掀,被子下无人,只有暗器一双。 幽人抢身上前,劈掌扫向里墙,有人闷哼一声,飞快退开,吸引住她俩目光的同时,帮助同伴将房间的门窗从外封死,缝隙里飞快渗进迷烟,就像有几十把芭蕉扇在使劲儿扇。 蜡烛骤然熄灭,整个室内昏暗得看不清身边人的轮廓。 蒙汗药立竿见影,不多时,一道瓷碗酒壶脆裂的响动,伴着两声重物坠地的闷响,默识领人破门,就见那俩女交叠昏迷在地上。 他踹了一脚,试试有无反应。 “这药,十头牛都倒了,何况是人。”绿衣男甚至满意,捂着心口轻声咳嗽,对着门口的兄弟说:“先带走!” —— 敦煌昼夜温差大,夜里极凉,被水泼后,这个时节没一会发梢上便开始覆霜,装死装晕都会冻得哆嗦,荆白雀索性不装,睁开了眼。 幽人阴恻恻地问:“你们是什么人?” 在前方探路的默识还没走近,附近看守的士兵便要给她来上一脚:“老实点!” 幽人忍不住挣绳子,一旁的荆白雀撞了她一把,挡在前头,平静地说:“你哪只脚踢的,就做好一会哪只脚被砍的准备。” “吵什么!” 默识把人推开,摘下皮手套,去掐那小娘子的下巴,也不废话:“说,缦缦那死婆娘躲哪里去了?” 荆白雀反问:“她骗了你的钱?” “……” 默识眯眼,上下打量,总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但印象不深,他是斥候出身,一切留心,估量着只是匆匆一面,便没放在心上,冷声问:“你要替她还钱?” “多少?” “看你是能主事的,钱我们不要,把人交 76. 076 “……公主……殿下…… [] “是叱干奉业将军。” 听到令她耳熟的名字,她的眼皮忍不住一跳:“叱干以鞬的儿子?” 默识没有接她的话,事实上,这个女人能准确说出夏国军制,又对叱干部如此了解,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 “喂,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荆白雀抬手示意幽人不必动手,幽人便靠了过来,静静立在她身边,而以那绿衣男为首的士卒,仍感忌惮,围成圈不敢贸然救人,也不肯就此散开。 “这不能说,你动手吧。”默识斜睨了一眼。 别的好说,军中任务都是绝密,走漏消息一样要死,倒不如留个清白名声。不过死到临头,没人不怕,他多问了一句:“阁下是叱干部的人么?” “不是。” 他立刻闭嘴,闭上眼睛,绿衣男看向他俩,两眼充血,恨不得扑上来将她们乱刀砍死。 不过刀没落下来,斧头也还孤零零插在后方的黄土上,荆白雀拍拍手,说:“算你有点骨气,下回见到叱干以鞬那小老儿,跟你表一功。” 默识眼睛都快瞪出来:“你?你说什么?” 荆白雀把腰牌还给他,在身上掏了掏,又转头走到装她和幽人的麻袋前,用脚踢了踢,最后翻出一块巴掌大的金翅符节,掸去脏污,收回了怀里:“在雪山都没丢,要是丢这儿还不如拿去当了换钱。” 绿衣男磕巴起来:“金翅啊,那可是王族象征,她刚才说什么,拿去当了?”他揪住身边的同伴:“快打我一拳。” 默识已然猜出她的身份,两手抱着脑袋,脑袋搁在腿上,想到自己刚才又打又骂的,觉得当下不如一剑来得痛快。 不过煞星本人似乎对此并不在乎:“你说不说,不说天都要亮了,我还睡不睡。” 大块头张了张嘴:“……公主……殿下?” “嗯。” 幽人没比绿衣男脸色好多少,她觉得这批货丢的太是时候,走这两趟听到的秘密都够普通人死个十七八回了。 于是,她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先说说吧,缦缦怎么回事?”荆白雀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属下不知是公主的朋友,多有得罪。”默识怕她怪罪,拱了拱手,非要蹲坑里和她说话,她觉得难受,把斧头取了过来,插在石头后方,背靠斧头手柄,手指落在膝盖上,一长一短敲打。 “大王前些年大败南凉后,有意向西进,首当其冲便是沮渠蒙逊的北凉国,但北凉夹在西凉与秦国之间,稍有不慎,大王便会腹背受敌。” 金城郡附近往昔是南凉的土地,但此国已在三年前覆灭,再顺着河西走廊往西进,张掖郡附近则是北凉领地,而敦煌以西,则为西凉,占据长安的秦国与夏国国君赫连勃勃有新仇旧恨,若是贸然行动,恐怕于己不利。 荆白雀点点头,举一反三道:“所以派你们来敦煌打探消息?” 不然也不会派斥候出身的默识,至于叱干奉业,他会来敦煌她一点也不稀奇,他往昔就经常秘密来此,自己都碰到过他数回,还替他保密。 果不其然,那大块头下一句话便是:“奉业将军是主动请缨的。” 荆白雀笑了一下。 默识摸了摸后颈,又说:“朝中试图从两国之间的关系入手,有意拉拢西凉王,如此便能反过来分食北凉。但想拉拢西凉王实在困难,他乃飞将军李广后裔,对胡人戒备深重,不会与我们合作,不过如此一来,他对北凉也无甚好感,挑拨离间倒是可行,所以奉业将军便带我们潜入敦煌,说找人打听一下二凉之间是否有嫌隙可利用,当然,若能找到令凉公李暠点头的法子就更好了。” “所以他去了酒屋,找到了缦缦?” 默识点点头:“这个女人确实给我们带来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她说她在敦煌听过一个传说,说大概十年多以前,李暠迁都,曾逼近北凉,因此两国爆发了一场战争,在这场战争中,有一支军队因为战术迂回取道而离开大军,流落南边的吐谷浑,试图经由吐谷浑向西,借道楼兰从西向东回到敦煌,但是却在孔雀河附近的沙漠,彻底失去踪迹。” 幽人忍不住低声呢喃:“又是孔雀河附近的沙漠!” 这和他们货物失踪的地点一模一样。 荆白雀抬起下巴,示意默识继续说:“因为这支军队领军之人,乃是西凉王素来疼爱的侄子,西凉王为此耿耿于怀好些年,想寻回其尸骨。缦缦说若是能找到,或许能解开他的心结,不过机会渺茫,毕竟凉公坐拥西域,都没能找到,何况其他人。” “我们都想劝将军放弃,但将军不肯,他留下我们在敦煌接应,然后带了几个人前往孔雀河,却再也没有消息传来。” 荆白雀问:“多久了?” “一个月了。” “所以,你们怀疑是缦缦故意骗他去的?” 默识摇头,那个绿衣男子抢声说话:“殿下,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怀疑她,反而想寻求她的帮助——我和默识想去孔雀河寻找奉业将军。但我们回到酒屋后才得知,这个女人在一个月前就失踪了,等待的日子里,我们渐渐发现她是个惯骗,这才误以为是她搞的鬼!” 默识接着说:“听酒屋里卖酒的那些女人说,以往缦缦姑娘也会离开敦煌,但至多不过两三个月,钱用光又会回来,所以让我们在这里等,不过人没等到,却……”他尴尬地挠头,本就为数不多的头发,挠起来显得更加尴尬。 荆白雀一听,觉得头痛。 虽然大漠里每天都有人在失踪,但失踪如此频繁密集地发生在她周围,还是头一回,同样的地方,不同的时间,跟他们的货物失踪有没有关系呢? “不是她搞得鬼,她应该去追你们的奉业将军去了。”荆白雀侧身,嘴角勾起一抹暧昧的笑容。 绿衣男猛然反应过来:“他们是那种关系!” 大块头一脸茫然:什么关系? “你知道奉业他为什么坚持入孔雀河么?为什么又毛遂自荐深入西凉国?因为他亟需这个军功,他想要用来做交换,”荆白雀如是说,“除去富贵名利,还有如花美眷。” 叱干部的子弟,又怎么能随意娶一个江湖骗子为妻呢? 她知道这件事情,还是源于一个偶然的误会。 缦 77. 077 “乌牙,你是不是…… [] “沙漠里除了长安公府、三十六陂、荒唐斋以外,还有第四个隐藏势力——” “鲛宫。” 当夜,荆白雀便令默识钦点人马,他们不需要留人在敦煌接应,此去救人,将有一场硬仗要打,需要集中手头所有的力量。 很快,潜伏在敦煌周围的征西军人便带着装备和提前备好的骆驼马匹赶来会合。 如默识所言,他们这一次确实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论能不能从找缦缦的人嘴里问出消息,都不会再在敦煌耽搁。 由叱干奉业率领的这支执行小队,分三批伪装进入西凉境内,西凉东起敦煌,西近天山,幅员辽阔,其中三十人分散在各地收集情报,因为奉业的离奇失踪,在完成任务周转间隙被召回,而奉业前往孔雀河时,又带走了三十人,除了在边境口岸保证离境的人,大约还剩六十号人,眼下压着辎重伪装商队走在后方,气势如虹,浩浩荡荡。 荆白雀和幽人骑马在前,拉着三十六陂的桃花旗,等出玉门关后,方才撤下。 幽人回望一眼,心里一直记挂着荆白雀所说的第四大隐藏势力,颇为不安:“阿雀,这鲛宫为何从不曾听人提起过?” 默识等人不甚了解,全因在军中,对江湖派系少有接触,但自己在遇到白雀并加入三十六陂之前,便已在西域闯荡数年,后来随着三十六陂的发展壮大,也算是和各方打过交道,却也从未听过如此说法。 莫不是年生久远? 可阿雀与自己一般大,那她又是如何得知? 她将目光收回,凝视着骑在枣红宝马上的女人。自打出关,阿雀一直向西凝望,握缰的手交叠着,右手掌心按在左手小臂上分寸不动,面色凝重且严肃,即便是去挑战中原那位天下第一,她恐怕也不曾如此紧张,这让幽人心里的小鼓敲得更加紧密—— “这鲛宫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西域埋藏着许多秘密,有的话不能问,有的能问但未必有答案,幽人只是揣着侥幸问出口,并没想过能等到她的答复。 但憋了好些日子而无处排解的荆白雀转过脸来,先是问:“昨晚我和默识说的话你听到了吧。” 幽人半晌才牵出一句:“什么话?” “我面前你就不用装糊涂了,”荆白雀瞪眼,嘘声叹气:“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在沙漠里遇到恩人前后发生过什么?” 凡此一问的,必然是没说过并且现在想说的。 幽人夹了一下马肚,向她靠过去,将身子往一侧倾斜,耳朵贴近,又随手撩了一下头发,表示自己在听。 她是个心里想很多,但嘴上几乎不多说的人。 “我的父王赫连勃勃出身于铁弗部,多年以前,铁弗部曾协助苻坚攻打魏国的前身代国,魏国道武帝拓跋珪复国后,苻坚身死,苻秦已然分裂,为姚苌建立的新的秦国取代,他只能率军攻打铁弗部报仇,父王不得不投奔叱干部。” “叱干部包藏祸心,本是要将他送到魏王手上,但有一个人出面,在路上暗中将他劫走,并送他往南去往姚秦,这个人就是现在的御史大夫叱干阿利。” “投秦之后,父王受到高平公没奕干的赏识和关照,并结识了我的母后,与她结为连理,并一直留在秦国,直到义熙二年——” 幽人没有从她的嘴里发觉任何情绪的波动,她像是在说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哪怕她接下来说的事残酷又无奈。即便幽人自认为自己已是一身铁胆,可好几次她都不忍卒听,身体上的痛苦他们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而心理上的折磨,恐怕换做其他人早已疯狂。 “也就是十年前,父王袭杀了我的外祖父,吞并了他的军队,叛秦自立。我在那场战争中走失,流落到河西,遇到了鲛宫的人。” 鲛宫说白了,就是蛇头,之所以能死而不僵,隐而不发,普通人连听都没听过,皆是因为它的靠山是西域三十六国,就像天城如三十六国王室默认的圣地一般,鲛宫则是三十六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沙海汪洋,能带来源源不断的奴隶。 它们不若战争光明正大掳掠人口,更像串子,从中谋利,为那些阴暗肮脏的人办事,历来借助大沙漠隐蔽,所以也没有名字。 荆白雀道:“之所以称呼其为鲛宫,乃是因为它的主人在楼兰以西的沙漠中建了一座沙堡宫殿,而每一个经由他们的手贩卖的奴隶,手上都会留下一道沙鱼奴印,所有落到他们手里的人,就像上了岸搁浅在沙子里的鱼,永远也别想逃出生天。” “父王发兵之时,我正随母后回高平省亲,事出突然,母后惊慌无措,先行派人将我送走,独自留下面对。这场袭杀持续了不短的时日,朔方至高平局势骤变,等他们腾出手来接我时,车队已在战乱中离散,更不幸的是,我为鲛宫掳劫。” “我没敢暴露身份,却因相貌受累。鲛宫并非人人皆掠,只挑模样生得好的,身体强健的,以及能说会道的。模样好的少年男女,会有专人训练,送给达官显贵以供玩乐;身体强健的则为高官培养成死士,用早已被禁止的极乐丹控制;而能说会道的有的会留为己用,有的也会卖给富贵人家,这样的人多能讨得主顾欢心。” “我那时不过九岁,又瘦又小,除了一张脸还看得过去,整个人说六七岁也不为过,”白衣衬得荆白雀整个人越发惨白,就像中原的鬼怪奇谭中所说的魂灵,一见日光便要魂飞魄散,“比我大些的孩子,无论男女,没有不被玷污的,那些日子,我被关在笼子里,每日都能听到尖叫和哭喊,有的人今天还见着面,第二天就悄无声息的死了,杀人如斩草,人命不值钱。” 鲛宫做脏手的生意,这么些年都没叫人发现,更没叫别人来分一杯羹,可见谨慎,他们多是把东边的人卖到西边,把西边的人卖到东边,一个沙漠足够分割所有。 幽人静静聆听,呼吸越发紧促。 “我们自张掖附近出发,绕过吐谷浑,一直往西到达楼兰的孔雀河,整装之后放弃正常的商路,横穿大漠,似乎要去到月氏或是贵霜等地,”荆白雀轻轻地说:“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一场沙暴,所有人都死了,我以为我也要死的,但这个时候,我遇到了他。” 说完这些话,她如释重负,忍不住策马向前快跑了一段,让心绪都吹散在塞外的狂风之中。幽人知道她心里并不好受,所以没有追赶,随她一个人静一静。 荆白雀跑了一阵,忽然笑起来,早已过去的事,并不能打败她,但…… 她垂下眼眸,忽然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 “喂——” 但回过头,除了蜿蜒如草蛇的队伍,什么也没有看见,她适时松了口气,不知道怎地有些庆幸,庆幸宁峦山回了江陵。 往事虽不可追,但有些东西,譬如身份,譬如经历,却无法改变。 —— 阿嚏—— 宁峦山打了个喷嚏,赶紧又紧了紧嘴巴上的纱巾,免得吸气时又吃一嘴沙子,乌牙从包里取出两副所谓的“墨镜”,递给他,笑话道:“谁叫你昨天白日嫌热,脱得太干净,伤风了吧。”说完随手把自己那一副墨镜架在鼻梁上。 这玩意是用他们在敦煌市集上买的琉璃磨成片制造的,镶嵌在鎏金的面具上,一时间两人不像要沙漠探险,倒像要参加化妆舞会。 琉璃是用宁峦山趁乌牙买东西时在赌场赢来的赌资买的,也就仅够买两块,不过最早磨出来的样子实在太丑,作为精致的大漠小飞侠,乌牙不能接受,于是又添了点钱,搞了两只纯金的面具。 不过老实说,这墨镜确实好用,行走大漠也没那么刺眼,乌牙心动,想大力推广,狠赚一笔,还拍着胸脯保证可以给 78. 078 “你对我真好,我…… [] 最近楼兰附近似乎有什么活动,越近孔雀河,越多穿着纱裙和阔腿裤的男女成群结队。按荆白雀的意思,趁人多先以三十六陂的名头混进城补给,然后再向西进。 默识正在带人检查“货物”,绿衣男则抱了草料喂马喂骆驼。 荆白雀靠在墙边喝酒,花灯的影子落在她脸上,纵横交错,幽人在附近打听是否有人见过缦缦,在获得了确切消息后,站在完全见不到光的地方,小声地报告,说到最后,忍不住多问了一嘴:“既然这么隐蔽,我们能找到鲛宫吗?” “能。” “可你不是没有去过鲛宫吗?那一次在沙漠里遇到沙暴后,就和你的救命恩人离开了沙漠。” “但在沙暴刚起时,队伍里便有人提议,鲛宫即在附近,不如回去躲避,但领队不同意,认为货很杂,非本家的人不得擅自带回,怕万一泄露位置。”荆白雀解释说。 其实这两个人都没有错,领队的谨慎可靠才能保证鲛宫的隐蔽存活,虽然三十六国的贵族们因为获利而默许,但也不乏眼红之人,只是他以为挺一挺就会过去,但那一场风暴实在太厉害,远超以往,以至于连荆白雀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生死真的是天注定。 “后来我在书馆学艺,把这件事告诉了晁先生,他为此生出了正义之心,于某一次和钱家人探索之时,试图深入过死亡之海,很接近,但仍然差一些,并没有见到真正的鲛宫。不过……” 荆白雀低下头,整张脸都埋进了小巷的阴影中,外头的灯红酒绿,与她都没有关系:“根据他们查到的消息,鲛宫应该发生了巨变,后来我们用过一些手段,确实不曾再听过他们的消息,看样子鲛宫是想要复立啊。” 幽人点点头,安静地陪着她,没有再说话。 远处传来笑声,荆白雀却并不觉得安生,她的眼前浮现了一些缭乱的影子,向她扑了过来,如漫天风沙里拼命逃命的人,伸出手竭力地想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他们触碰到了她,于是紧紧勒住了她的喉咙。 哐当—— 酒葫芦落在地上。 荆白雀苍白地笑了一下,低声呢喃:“幽人,我醉了。” 那天晚上,她做了个凌乱的梦,把记忆东拼西凑。 她先是梦到沙地上躺着个小姑娘,穿着锦绣裙装,她走过去,碰了碰她的鼻子,对自己说:她死了。 黑夜绝望般死气沉沉,她抱着双膝在沙地上坐了一会,惊讶的发现那个小姑娘的脸是自己。 而后音容变换,她又梦到有人在耳边说:“我们干一票,也让鲛宫出出血!” 她听见自己问:“你知道在哪里么?” “你以为我为何会被发卖!之前抓我,看我能说会道,让我去鲛宫,那个女疯子不知道什么毛病,整天神神叨叨的,不过她没杀我,倒是把我卖了。鲛宫好像出了大事,我应该是唯一活着走了两遍死亡之海的,我记得。”少年伸出手,但很快又松开,她从山崖上坠下去,和在巴蜀做的梦一样,跌入无尽的深渊。 最后,她梦到恩人逆光,挥手与她告别:“就此分别,山高水长,愿君安好。” —— 翌日启程,天刚蒙蒙亮. 默识手下的兵私下和他抱怨说昨夜没有睡好,荆白雀听见,说喧哗之声来自于百姓的自发祈水,这些年河流改道,盐泽枯竭,楼兰的水源已到了拮据的程度。 “难怪昨日买水,花了不少钱。”默识不由感叹。 荆白雀安慰他,还要往南走一段,孔雀河附近还能再取一次水。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出城时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个繁华的国度以后说不定也会变成茫茫的沙漠。 渡过孔雀河,他们结队走过一片风干的石头群。 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沙漠。 鲛宫虽为避祸,藏于死亡之海,但他们的头领并不是傻子,不会把房子建在一滴水都没有的沙漠中心,如果荆白雀没有记错,附近的沙山之中应有一小片绿洲。沙漠不好隐蔽,人若是藏在沙下,烈日暴晒极易脱水,荆白雀盘算一番,干脆留下了部分士兵,在此留守,等待讯烟号令。 沙海里的活沙吃人,鲛宫之人长久居住于此,进出的道路都是几代人用命探索出来的,定期会有车队运送人和食物途经此地。 而荆白雀的计划是守株待兔,蒙混入内。 鲛宫近来想要复出,定会需要大量人力财力,不但要苦工重新修葺被炸毁的宫殿,还需培养新人为他们卖命赚钱。 而默识再根据她们沿途留下的线索,带着辎重远远跟随,最后里应外合,趁鲛宫还没有完全发展起来,直接一锅端。 分配好任务后,他们找了块风干岩石蹲下来。 —— “好了好了,我老实交代,确实还有隐藏的势力!据说就在孔雀河南边的沙漠里,叫鲛宫,是西域最大的蛇头。你当年来的时候,他们已然式微,你走了以后,这些年又渐渐发迹。” 乌牙蹲在地上哎哟一声:“他们只掳掠人,从不打劫财物,我一时没想到,等进了沙漠,看到那些活人棘才反应过来。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这地方邪门得很,乃三十六国的禁忌,不是那么好动的!那些佛陀都说众生平等,天城以前那位威慑西域的乌布雅神女不也力求三十六国和平,可最后呢,哪来的平等!” 宁峦山半眯着眼抵抗强烈的日光,一针见血道:“看来你也是个受人服侍的小少爷。” “我才没那种癖好,”乌牙满脸不高兴,“□□的欢愉有什么意思,要心灵的共鸣,我心里只有……” “只有什么?” “你少说话!” 宁峦山哭笑不得:“嘿,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到底谁讲话最多?”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乌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扫了眼远处风干的石头,丧气地说:“我们俩肯定不是鲛宫的对手,要不别去了吧。” 宁峦山却问:“天城能动他们吗?” “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们在附近查一查,如果真跟他们有关,我们动不了,总有人动的了吧。来都来了,这种地方,留着干什么啊,你要是将贼窝铲平,那功德比你劫富济贫高十倍有余!” 乌牙皱眉:“我怎么觉得……” 宁峦山推了他一把:“听我的没错,佛祖、上帝、元始天尊、希腊诸神、天城圣女会保佑你的!” 听见前半句,乌牙还想打断,听到最后忽然不自觉笑起来,但过了一会,他却是笑不出来,眼前的风干岩石越来越多。 “不是说在沙漠里,宁狗,你该不会走错路了吧?” “走吧走吧,殊途同归,万一歪打正着呢。”宁峦山可没想真去,既要能保住小命,又要打探情况,确定鲛宫位置,还要让乌牙满意,拿到石油,这可是他思前想后绞尽脑汁想到的万全路线。 —— 孔雀河以南,是西域最大的沙漠,一直绵延至昆仑雪山,这里被当地人称为死亡之海,如果宁峦山在这里,一定能准确叫出他的名字—— 塔克拉玛干。 踏足沙漠,温度变化大到惊人,夜半结霜,正午能把人蒸干。 所有误入的旅人,能闯出去的极少,最后都会成为骆驼刺的养料。 但死亡之海里也并非全是黄沙,和阗河自昆仑出,向北横穿沙山,与塔里木河交汇,因此,大沙漠里其实生有绿洲,只是一般的人找不见。 找不见绿洲,也就找不见水。 鲛宫就在地下河哺育出的其中一片绿洲上,胡杨和柽柳成片生长,有两处活水源头,在城堡中的东西两向。 一处用以鲛宫之人日常起居,一处则奢靡地挖凿成池,养了一些好看但并不适宜在此生长的水生植物,每枯一次,便有专人重新植栽,直到根系将活水眼堵塞,水质越来越差。 对鲛宫来说,本月最重要的事情,是在西侧大兴土木,翻修一座宫殿。 为此,他们掳掠来不少劳力,全部驱赶到无水的北面,每天干完活后定时定量提供一些饮水和食物,等一切完工后,统统送到花园里作肥料。 和他们同住的是那些要卖给西域诸国的奴隶。 来的时候,这些奴隶全都被关在笼子里,脏兮兮的满身风沙,看起来像滑稽的宠物。在此接受调教后,他们之中有的会莫名失踪,留下的则像换了个人,充满风情。面容姣好能说会道的少年少女,会被送到西域各国,在此之前他们可以被准许住在石头房里,每日能够自由出入。 本来奴隶和苦工是绝不会碰面的,鲛宫除了自己人,从不留闲人,调教会在路上进行,贯穿始终。交货之前,押运的人绝不会擅自回到鲛宫,就怕这些奴隶里有人识路。 造成如今的局面的,是这半年来发生的两起意外。 最近的这一起,发生在一月多以前,正是鲛卫帕夏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 那时他还没有那么自由,被关在笼子里,横穿沙漠,要卖到大月氏去给一个贵族当替身,而他是车师人,一直住在河西走廊以北,两处可谓八竿子打不着,大概这辈子是没有回家的机会,能够躲过英年早逝都算上苍恩赐。 鲛卫 79. 079 “已经十五天了,…… [] 半夜,城堡里响起一阵急切的铃声。 一座座重门被推开,纱帘被挽起,提灯的女子冲进去时,鲛宫之主,刚刚上演了一场跳楼戏码的阿弥子,手上还牵着摇铃的引线,一脸大梦初醒的惺忪。 “我做恶梦了。”她的声音很轻,但房子太大,仔细听仍能听到回音。 灯笼被放在床头。 阿弥子忽然伸手,抱住站在床边的女人,把脸贴在她的腰上,委屈地说:“缦缦,我做恶梦了,睡不着,我想听你说故事。”她看上去人畜无害,像一只黏人的小兔子。 缦缦忍住没有去掰开她的手:“我看到塔屋顶上灯亮了,阿弥子,你又上去了……”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你又杀人了?” 腰上缠着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我想起来,衣服还没换,”说完,她当着缦缦的面开始脱带血的衣服,又去勾衣架的裙子,却够不着,于是推了缦缦一把:“帮我拿一下,我要那条红色的。” 缦缦不动。 阿弥子只能踮着脚,从她身边走过去。把衣服往身上一裹,她的脸色突然冷下来,像一个无情的泥塑娃娃:“已经十五天了,你今天准备怎么骗我呢?” 缦缦手指不由一跳。 ——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阿弥子尾随在后,穿过沙暴,发现叱干奉业等人的军人身份,并没有动手杀人,只是给他们服了药,把他们留在了鲛宫之中,但向导和缦缦却没有那样好运,直接被充做修西宫的苦力。 她是个骗子,又常在西域混,很快和其他苦力及鲛卫混熟,偶尔略施小计混出去,把看到的听到的告诉奉业。 苦力里有匠人出身的老人,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工事制造,但根据经验,推测出西宫下面有很大的空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从里面被炸毁,而他们目下做的活计,很像是填埋及加固,西宫的下方也许有活路,说不定以前就有人潜伏进来过,给了鲛宫致命一击。 而绿洲之外就是沙海,沙会流动,也就是说有一丝机会,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但机会微乎其微。 一旦进去了出不来,和死没有区别。 缦缦不敢赌,于是继续打听,得知修完西宫若是再不能出去,他们这些苦力都会被送去做花肥,惊恐之下,奉业说服了同伴,决心放手一搏,于是在干了十天活后,缦缦摸清了守卫布防,将消息秘密传出。 鲛宫复出,不如从前鼎盛,加上亲信外派,多有疏漏。 然而到了约定的时辰,奉业顺利到达西宫,却没有看到缦缦,他让兄弟先从裂口进去,带着那个略通工事的苦力和他们请来的向导先行探路。 缦缦之所以来迟,乃是半路前去偷解药。 怕自己的心上人瞻前顾后,奉业并没有告诉她自己中了阿弥子的药,孰料,缦缦早已从旁人口中获悉,她不愿独自逃出生天,但奉业却痛苦的死在外面,于是决定冒险一搏。 当她捧着药,披着夜色奔向守望在入口的奉业时,一软物缠住了她的脚踝,奉业一把攫住她的手,但就在这时,有人拉动了机关。 “谁允许你们偷偷到这里来的?” 死神的声音贴在耳边,机关落下,奉业眼看自己将被砍成两半,但他不想放手,还想把人拉进来。 “不!” 缦缦一狠心,将他推开,自己展臂拦在铜门前。 阿弥子笑着,手背轻轻从她花容失色的脸蛋上挨过:“你现在还不会死,我会把你挂在塔顶,让所有人都看到你被暴晒成人干的模样,不过,只要他来救你,我就放了你。” “他不会来,我骗了他,我是个骗子,你可以派人去敦煌打听,他回来这里是因为,因为……因为他说他的小叔叔曾经带兵在这里失踪,我告诉他我有线索,所以才带他来,想糊弄他一下,赚到足够的酬金,谁曾想会遇到沙暴!会遇到你!” 缦缦抱头尖叫:“他不会来!不会!” 阿弥子冷静地看着:“你还说你是骗子,可你连自己都骗不了。” 眼泪夺眶而出,缦缦失去勇气,摔坐在地上。 谁不怕死呢。 阿弥子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忽然问:“他小叔叔叫什么名字?” “我只知道他姓李。” “李……” 阿弥子碧茶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缦缦把指甲掐进肉里,心里忽然生出悸动,眼前的喜怒无常的女人转身离开,之后她并没有被绑到塔上,被好吃好喝招待着,直到有一次,她们在花园里相遇,阿弥子正在种花,她擦了一把脸上的露水和风沙,认真说: “如果他来救你,我就放了你。” 缦缦仍不敢相信:“真的?” “假的。” “……” “他必须来,”阿弥子诚恳地说,“如果他不来,他一样要死,因为那条路通向死亡之海的腹地,没有水,他活不过半个月。” 缦缦顿时紧张起来。 阿弥子格格笑着:“还是假的,那是唯一的出路,不过通向哪里我不知道,我没走过,这鲛宫就像一座牢笼,不是只有笼子才是笼子。” 缦缦咬唇。 阿弥子对着她吹气:“我才是这世上最大的骗子,这样吧,如果你能在他来之前骗过我一次,我就放了你。” 缦缦已经不敢再问真假,但还是和她打了这个赌。等别人永远是不靠谱的,但她对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些底气,人之所以能上套,多半因为关心则乱,不管这个女人再聪明,她一定有自己关心和在乎的东西。 但是缦缦一次也没有骗到她,她是个无心的石头,对什么都不在乎,试过骗她鲛宫出事,骗她奉业杀进来,骗她有人背叛…… 无一例外全都失败。 束手无策的她只能转头开始编故事,可故事也没法蒙混过关,且阿弥子还迷上了听她讲故事。 不过,这让她们和平地相处了一段时间。 那些故事都是以前阿雀给她讲的,缦缦感恩戴德,决定自己如果能活着回去,一定要给她的心肝儿白雀磕头致谢,再造一尊神像,比大漠三大奇景中神玥垂泪那座雕像还要大! 不过造像要许多钱,她没有钱。 但阿弥子有,她对钱没有概念,高兴的时候什么都赏赐给她,有时候缦缦也会觉得恍惚,觉得这比在酒肆还划算,但后院那些花,总是让她在午夜惊醒,仿佛看到一双双手拨开土,往上伸,握住她的脚踝,要把她拉到地狱去。 再有钱,在这里也没得花。 阿弥子很粘她,年龄说不定比她还大,但总是像个小女孩,讨要抱抱,只要好声安抚,她和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但缦缦还是很怕她。 就像现在,故事总有编不出来的时候,她盼着奉业找到出路来救她,又怕他来,于是忍气吞声坐下来: “今晚就跟你说紫玉成烟的故事吧。” 阿弥子要听的故事,不是那种说个开头便能猜中结尾的,可人间的故事哪有那么多,不过是日日复昨日罢了,即便是拐了九曲十八弯的,听多了也大概摸出一些套路,缦缦以前也就卖酒,可不兴说书,许多骗术基于人的心理却不基于故事,她实在编不出来。 奉业还是没有来,半个月了,大概已经死在了地下。 想到这儿,她难过得直掉眼泪。 “如果你想不出来,今晚我会为你挑一朵最美的花。”阿弥子两手 080 [] 阿弥子是个流浪儿,他披着破破烂烂的外衣,戴着一顶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缺了口的兜鍪,一路向西行,他不知道自己是西域哪国人,没有来处,没有去处,饿了就在一处废墟扒尸体找吃的。 那是一个西风刺骨的夜,风里吹来刺鼻的硝烟味,和腐烂的尸臭味混在一起。 他刚刚把一具发黑膨胀并流油的尸体拉开,下方压着的士兵刚死不久,一只手正死死捂着腰间的牛皮囊。 囊里有些残酒,他抓起来喝了一口,身子暖和过来,但烈酒辣得喉咙呵呵直抽气,他下意识把袋子摔了出去。地上的影子晃了晃,袋子虽然没有砸中后来的人,但酒水飞溅却洒了他一身。 阿弥子惊恐地转身。 穿着银甲胄,头戴飞羽盔,腰上挎着长剑,身长九尺的将军就站在他身后五步开外的地方,那些酒水挂在身上,被月光温柔的抚摸,变成了如少女星眸般可爱的珍珠 阿弥子向后退缩,几乎坐在尸山上。 军官走上前,从铁甲下的里衣里,拿出一块几乎被压碎的饼,塞到了他的手里。 阿弥子捏着饼,从将军的眼里,看到了自己脸上的光。 原来,自己长这个样子。 听说这座城池从前隶属于西凉,后来被北凉占领,西凉王派人收复,战争一触即发。 被烈火和兵祸洗劫过后的城池只剩下断壁残垣,悲声秋风,连河水都因为污血和尸体而无法饮用。阿弥子无处可去,为了寻找食水保证自己不被饿死渴死,他从尸体上扒了和那夜将军一样的军装,洗干净脸,把头发藏进兜鍪下,混进了军队里 战争残酷,战线推进十分迅疾,各部各营死伤无数,因为混乱和清点人手不足,导致他竟然顺利鱼目混珠。 营里的老兵夜里睡不着觉,谈论起接下来的战事,他偷听到这一支军队马上要配合主力迂回狙击。 于是,阿弥子决定跟着他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然后再偷偷跑掉。 …… 听着阿弥子的故事,缦缦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讲自己的经历,不是以我为自称,而是直呼名字,听起来像是把自己摘除出去,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和自己无关的旁人的故事。 想起她刚才提出的要求,缦缦一会觉得故事里的阿弥子是假的,一会又深深陷入真情实感中,这和鲛宫之主平日的言行比起来,太过于细节又太过于真实,完全不像是瞎编,那场战争大概在十年前,也就是她和奉业讲述,西凉王李暠的侄子领军失踪的时间。 这难道和鲛宫有什么联系? 她不敢多想,也没有那个心神和脑子敢一心二用,更没有那种敏锐的推理能力,因而听得无比紧张,裙子上全是她无意识撕出来的裂口,她生怕漏掉其中的细节,这简直比受酷刑还难挨。 “不过阿弥子很笨,他在逃跑的时候被发现了……” …… 那夜给他饼的将军正在指挥作战,他没有戴面具,火焰在他面庞和眼睛上跳跃,阿弥子的心也跟着跳跃,于是他驻足瞭望,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巡逻的兵扫见了他离去的背影,召集人手把他抓了回来。 按照军法,逃兵是要被处死的! 他根本不懂战争,也不知道这一场两国交战正处在关键时刻,西凉的军队若是在这时逆转士气,将会一蹶不振。 被抓回来的阿弥子被一群老兵围着,所有人叫嚣着要杀一儆百,就地正法。 “他是我派去探路的。” 一道男声从人群后传出,他的声音温柔儒雅,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半点凶残狠辣之相,即便不笑,也似春风。 老兵自觉分开,站在两侧:“雪时将军。” 李雪时走到阿弥子的身边,把他拉起来,替他捡起掉落的头盔,倒掉沙子,又亲手替他戴上。少年站在他的身前,头顶只到胸口,就像小孩子一样,将军还需微微俯身,才能替他系上带子。 阿弥子抬头,痴痴相望。 眸子里跳跃的火苗更盛,他听见对方说:“你连兵都不算,怎么能算逃兵呢。”那双手又落在他身后,轻轻拍了拍。 …… 缦缦拿帛带擦去脸上的热汗,心中越发惊疑,想不明白,怎么会是少年呢? 阿弥子冲她笑了笑,脸上梨涡深深,她俯下身,两指轻轻托住缦缦的下巴,随后用另一只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嘘,你听。” “听什么?” “你听到战鼓的声音了吗?” 缦缦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僵着没动,身前的人松开她,她才发觉,阿弥子背对着太阳,眼睛里没有一丝光。 “我也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 …… 李雪时早就认出了他,知道他不是真的士兵,在确定他和敌国没有关系,只是个流浪儿后,答应到了安全的地方会送他离开,让他跟进队伍不要乱跑。两人一起行走在沙漠里,阿弥子听到了很多故事,他每天都缠着李雪时,让他给自己讲故事。 李雪时脾气好,即便有碍,也不会过度苛责,为了劝退他,便半开玩笑半真切地劝他就地从军。 他想,见过杀戮的人应该都会畏惧害怕,也就知难而退。 阿弥子虽然没有表态,但是却暗中记下,在一次交战之时,他本在后方和辎重部队火头兵一道,但却忽然抽刀冲上去帮忙。 他杀人没有章法,残忍无比,李家历来不杀降兵,但他不分场合,致人于死地,杀急了眼甚至逃难的百姓也不放过,因为他分不清对方是不是敌人,是不是奸细,于是一并处死,再一次次被自己人阻止后,他的眼里满是疑惑。 没人对他解释,他们都默认这是正常人都该怀有的怜悯,直到有混在难民里的刺客刺杀李雪时,李雪时受伤,进一步激化阿弥子的情绪,导致他对先前那些阻止他杀人的同侪直白地露出凶相,并简单将怨愤归咎于他们。 后来不仅敌军怕他,连自己人也怕他。 他杀人时的眼神,不像是针对敌人,而是针对一切他厌恶的人,换言之,只要被他讨厌,都可能被杀。 李雪时察觉到异常,向他解释,教他明辨,哪些人是好人,哪些人是恶人,哪些场景下不要大开杀戒,哪些场景下却需要处处小心,但阿弥子一概分不清,这让李雪时很疑惑,他就像久居荒漠,从没和人交往过的一样,完全不懂世俗。 于是,深受战争所累的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又想他是否受过严重创伤,又因为一直流浪,没人教导,难以与他人共情,便亲自将人带在身边。 他开始主动给阿弥子讲故事。 故事从外面的世界,风土人情,讲到善恶,是非,忠义,他有意引导阿弥子分辨善恶,分辨好坏,分辨非黑非白的无奈。 但后来,阿弥子还是消失了,这一去失踪了整整两日,因为他的兽性而恐惧的士兵,都认定他真的当了逃兵。 更有甚说,他就是细作,利用了将军的同情心,雪时将军太过妇人之仁。 眼下即将有一场殊死搏斗的大战,李雪时顾不上寻找他,只能继续排兵布阵,但他心里始终不相信阿弥子是贪生怕死,狡诈阴险之辈。 就这么等啊等。 战前,他终于等到了阿弥子。 黄昏的沙丘,阿弥子远远跑过来,手里举着一束花朝他招手,他的腰包里鼓了起来,都是这种花,香味在风中飘散。 他说自己去采迷迭香,后来迷路了。 少年邀功似的笑起来。 他告诉李雪时,此花有镇定作用,西域充斥着各种邪术毒药,这个能让他们在行军路上保持清醒。 他把花送给了李雪 081 [] 这是帕夏来此最幻梦的一夜,一觉醒来,宫主居然没杀他,反而还准允他可以随时进出钟塔和城堡,他不敢相信,只疑昨夜南柯一梦。 于是日出后,他先是去了一趟花园,带刺的根茎下,并没有任何白骨腐肉,微风拂面,抛开沙子的干涩和腥咸不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车师的夏天,雪山之下,成群的牛羊与遍野的山花。 难道昨晚眼花? 他想要铲两铲子土看看,但影卫巡逻过来,在没有确定自己的处境之前,他只能扔下工具,从石头缝夹道中溜进城堡,到处看了看。 巨石堆叠的堡垒,房间都极为宽敞,没有一处拘束逼仄,大厅的天顶甚至有寻常二三层楼之高,他站在中心,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都觉得很慌张。 而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柱子之上,又雕刻繁复的花纹,像是某种仪式的咒语,每当阳光暗淡下来之时,便缺少阳气,神秘而诡吊。 他搓了搓手臂,决定还是去那个最可怕的屋子看一看。 于是他从墙上摘了一盏灯,沿着楼梯慢慢往上走,刚才他好像看到了蝙蝠的影子,从空洞中一闪而过,但当他走到那扇铁门前时,却什么也没看见,他只向左右扫了一眼,便拉紧铜环,用力往里推。 许是因为庭院集会的关系,塔楼下火光冲天,铁门豁开一丝缝,便将光泄了进来,帕夏正屏息,全神贯注等着看清里头摆放的东西,结果眼前一黑,就倒地晕过去。 荆白雀抬脚,从他身上跨过,幽人迅速把帕夏拖到一边,闭上铁门。 楼梯上的油灯被阻隔在外,光源骤然少了一半,她们只能借助绿洲湖水边篝火的橘光视物。 因为钟楼结构的限制,屋子本身不大,又被阿弥子塞得满满当当,更显得逼仄。幽人只能把帕夏往角落里卡,免得挡路绊脚。 铁门后并无呼吸,也就是说没有活人,只有死物,因而她动作幅度不曾收敛,抬臂时撞到身旁幢幢黑影,陡然拽落上头覆盖的羊毛毯子,恰逢这时荆白雀吹着火折子转过来,小片红光打在脸上,差点没给她吓得丢失三魂七魄。 那高大齐整的东西,并非柜子,也非兵器,而是身高如一的人。 荆白雀下意识吹灭火折子,隐在暗处,将武器前持护住胸口,幽人见此,脑中虽一片空白,但肌肉本能驱使她向前扑奔,先把住大门。 等了片刻,也不见动静,荆白雀一手持刀,另一手重新吹燃火折子。 借着微光看去全貌,幽人这才松了口气,嗫嚅道:“原来是魔合罗娃娃。”这种泥塑娃娃商市上多得是,不过也就巴掌大,真人高低的还是头一回见。 但一旁的荆白雀显然没有她那么轻松,收刀后伸手去点,摸到的却不是冰冷的泥塑外壳,而是细腻的皮质—— 这是真皮。 绷在表面的是真正的人皮。 饶是她定力再好,也忍不住恶心反胃,再看这几尊泥塑雕像的脸,都觉得仿若真人,面目悲惨,只怕再多看两眼,便要流出血泪来。 她走到窗前,侧身透了口气,顺便向下瞭望,确定阿弥子还在中庭。 幽人在屋子里检查了一番,并没有找到解药,塔身窄小,也不见暗道密室。塔顶下方还有间房子,比此处稍大,刚才避开帕夏时她们就藏于此间,不过普普通通的寝卧之处,也没有解药,想来最大的可能是,阿弥子并没有将东西放在此处。 看来只有一个办法了。 她心念一动,转过身来,幽人意会,立刻把帕夏拉了出来,一个耳光扇醒。 帕夏迷迷糊糊睁开眼,见眼前站着个人,还以为是阿弥子,一个激灵爬起来磕头,直到荆白雀转过身来,动作也没停。 荆白雀试图伸手拉住他,但想了一下,还是开口:“还没说要杀你。” “啊?” “别啊了,问你什么就答什么,不然就让你跟他们一样。”幽人从后方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朝附近的人皮雕塑看了一眼,又迅速拔出短刀,架住他的脖子,令他抬头正视前方,却又无法看到背后有几人,自己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下。 她对男人历来脾气不好,也不怎么有耐心,出手又重,帕夏脖子上赫然拉出一条血痕。但他却似感知不到痛苦,哆哆嗦嗦凝视着白雀的脸:“我,我见过你,你是那个煞星!”那一巴掌打得狠,脸颊热辣辣,烧得他龇牙咧嘴:“不对啊,怎么睡一觉起来,煞星都打到鲛宫了!” 荆白雀看了幽人一眼,半蹲下来,与他平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白雀?” 她本意上是想试探,此人是否和三十六陂或奉业将军的人有关系,毕竟他能出入城堡,而寻常鲛卫根本不能接近,若是线人,则留其一命,若是阿弥子的亲近左右,那么随时准备灭口。 “前些年你和车师国第一高手比武时,我恰好在高昌,有幸目睹阁下风采……”帕夏干笑着,要滔滔不绝夸起她的勃发英姿,荆白雀听了两句,反应过来他在兜圈子拖延时间,便给幽人递了个眼色,对方二话不说,刀锋朝他手指落下去。 絮叨不休的话音终于戛然而止。 “话这么多,等人来救你么?” 帕夏睁开眼,手指还在,但整个人却一身冷汗,没了刚才的精气神,软绵绵缩在地板上,荆白雀踩着他的手,微微一笑:“乖乖回答我的问题,否则下一次,就不会失了准头,刀口也不会再对准你的手。” “你分明就是想从我嘴里撬话,我若说了,于你们累赘,也是死,不说,于你们无用,也是死,倒不如……” “倒不如等到宫主反应过来,把我们抓了,赏你个忠肝义胆?” 帕夏默不作声。 荆白雀没有再用武力威胁他,而是说:“你也中了药吧,如果我拿到解药,给你留一颗,放你回车师,高昌有我们的补给点,你还可以在那里去谋一份工。”换言之,若他说谎骗人,并非车师人,往后也能轻易拿捏他的小命。 “你……” “实话告诉你,这鲛宫我今天是拿定了,我不仅要拿下鲛宫,我还要解放大沙漠!” 帕夏两耳嗡嗡,生怕自己听岔了。 荆白雀笑道:“你以为我哄你,你也不想想,阿弥子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鲛宫这么隐蔽,为什么我能神不知鬼不觉进来?” 帕夏惊呼:“难道那个讲故事的女人是你安排的?” 荆白雀笑而不语,帕夏脑中闪过几个念头,自动脑补出缦缦这一女细作的诡诈形象,在心里感叹,难怪阿弥子没有杀她,还好吃好喝优待,原来早已打入敌人内部! “何止是她。” “难道,难道那个将军也是……”帕夏心里无端生出窥破天机的恍然,自个先嘟囔起来:“难怪,难怪他逃入西宫地下后,那个女人依然无事,莫不是和我一样也是做戏,假意投敌,要来个里应外合。我就说,西宫下全是沙子,怎么就往那里逃,又没有路,原来根本不是要走!” 帕夏忍不住伸脖子,想往外看,或许他再睡一觉,人家已经从地宫突围,截断后方大本营,控制住整个绿洲。 高啊,实在是好手段! “有路。”荆白雀轻飘飘吐出两个字。 帕夏畅想的思绪被打断,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荆白雀定定地望着他,眼神有些许朦胧:“你知道西宫是怎么塌的吗?” “怎么塌的?” “我炸的。”荆白雀倾身,贴近他的耳朵,一把捂住他的嘴。 “唔,唔唔……你,你不是说……” “我已经得到了所有我想要的答案。” “可是你明明还没有问……” 082 [] “我就说你走错了吧!”宁峦山向左右看了看,他们的周围伫立着不少风蚀柱,如被刀横向削切过,呈现出一道道明显的横纹。 这是典型的风成地貌。 “还不是你非要追着那只沙兔跑,说今晚能加餐,我看啊,我们今晚可能要给大宝贝加餐!”乌牙指着地上的狼爪印,嘴巴动得跟连珠炮一般快,整句说下来不用换气:“我都看到湖了,按照水源上寻,应该能找到鲛宫所在的绿洲,要不是你打断我的思路,咱能走反了,走到这儿来?” “我怎么知道那只兔子不往长草的地方钻,偏偏爱啃石头呢!”宁峦山一脸不信:“沙漠里有狼?”他们走了半天,连个鬼影都没看到,要真是狼群劫车,这事还就好办了,对付动物总比对付人轻松。 “你居然质疑我!”乌牙感觉到他西域小霸王的称号岌岌可危:“沙漠里有狼,一口一个你还分不匀,还得学孔融让梨!宁狗,你记着一会别扒我的腿,我沙上飞今日方才重出江湖,不想马上销声匿迹!” 宁峦山半眯着眼,忽然阴森森地说:“你有没有觉得,你屁股后头有点凉?” 就在不久前,他们追着一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塔里木兔,直接冲进了这片雅丹丘陵中,当盐壳上出现高耸古怪的风蚀石时,宁峦山就预感不妙,正准备扯着乌牙回头跑路,就感受到了魔鬼风的洗礼,等他们缩在石头下避开第一杆整容般的狂风后,彻底迷失了方向,只能在石林中穿行。 越往中心走,四下越无植被,先前还能看到胡杨或者红柳,现在连颗草都没有,连蜥蜴都被榨干,倒是奇形怪状的石头越来越多,随便一块便有成年男子高低。 乌牙心里一慌,下意识扭身防御,结果背后的衣服被石头凸起的鳞片钩住,吓得他手脚并用,哇哇大叫。 “别叫了!” 宁峦山喊了两声不顶用,脱下靴子要往他嘴里塞。 乌牙反应过来遭了骗,要和他掐架,宁峦山却探出一只手从他脖子旁越过,拂了拂在乌牙一通撞击之下支离破碎的石头表面,幽幽地说:“千万别回头。” “我信你个大头鬼!” 乌牙刚才着了他的道,发誓一会宁狗说什么他都不听不信,还要跟他唱反调。 结果一回头,就见石头里卡着一张骷髅脸,乌牙的眼睫毛差点扇对方脸上,再动一下,马上就得亲到窟窿里,他当即一个蹦跳,精准地挂在宁峦山身上。 宁峦山黑着脸,道:“我的本意呢真不是想让你投怀送抱。” 乌牙指责:“你这个骗子!” 为了自证清白,宁峦山立刻摊开双手,乌牙摔在地上,狠狠揉了揉屁股,懒得和他理论,朝四周的石头看了又看:“该不会这些都是吧?” 西域信奉众多,或多或少都有些忌讳,在他犹豫是走还是把刚才砸出来的洞填补回去并双手合十作揖的时候,宁峦山当面砸开了另一个。 就像敲蛋壳一样。 “这里有一个。” “这个没有。” “这里还有一个。” …… 乌牙下巴都要掉地上:“喂,你是当真不怕啊!” 宁峦山奇怪地看了瑟瑟发抖的小子一眼:“我以为话多的人一般都不怕妖魔鬼怪的。” “此话怎讲?”乌牙有了给自己壮胆的依据,来了兴趣。 “说来话长,还得从一个西行取经的和尚说起,所以……我选择不说。” 乌牙跳起来就是一招锁喉:“宁狗,你说不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大漠喂狼,就算之后三跪九叩请我帮你找石油,我也绝不会答应!从此以后,你就会失去一个像我这样有钱的朋友,在你跟别人吹牛的时候,少了西域小霸王给你撑场,并且……” “别念了,别念了,师父别念了!”宁峦山都快被他烦死,反手将他扭过来,推到干尸前,认真地说:“这些人都不是正常死亡,替他们找到离奇死亡的原因,送归桑梓,可能比你在这里磕一万个长头要有用得多!” 乌牙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正常死亡?” “沙漠里最常见的死亡是什么,是饿死、渴死以及热死,这些人穿着厚衣,说明刚进入沙漠的时候,气温不高,沙质不软,高温暴晒的可能较低。而饿死的人会四肢浮肿,肚子肿大;渴死的人则会脱水,但这些尸体有的已经成为骷髅干化,无法再分辨,不过,有一样证据能证明,他们不是饿死渴死的。” 宁峦山说完,把窟窿掏大一些,这些人身上还带着没有完全损坏的布包,里面放着干硬成石头的饼,显然死前并不缺食物,至于水,早就漏干,他的推测无法验证,不过……沙漠里最容易死亡的地带应该是月牙沙丘,太阳暴晒无荫蔽,容易干渴,而流沙质软,陷进去则九死一生,但这里除了风大,却没有别的危机。 “……有人把他们引到了这里,既然是往安全的地方引,而不是往更危险的地方去,并且这些人又甘愿跋涉,说明引导他们的人暗示过附近有水源,而他们自身也估量过,携带的饮水足够支撑他们走出去。” “至于不是正常死亡,你看他们的颅骨,”宁峦山伸手掸去其中一骨骸头顶的沙砾,“颅骨上破口,说明此人曾遭到外力袭击,而脑袋上的伤不及时救治,血块导致脑内水肿,在恶劣的环境下几乎九死一生。不过杀他们的人来得突然,武功又奇高,几乎令人当场毙命,所以这些尸体才没有倒下,保持着最初的姿态。” —— “我不信,你说的是假的。” 缦缦用手指绞着裙子,低头嗫嚅着,周围的人大气也不敢出。重新点燃的篝火中,跳跃的火苗闪了闪腰,一时除了风呼,再无其他。 阿弥子奇怪地看着她,眼里弥漫着错愕、兴奋和淡淡的哀伤。 缦慢绞弄纱裙的手指更用力了,生怕对方追根究底问她到底哪里是假的,抑或者全都是假的。 但好在,阿弥子并没有追究细节,她的倾诉意愿似乎随着缦缦的配合而加强,也就凭着心情随意修改游戏规则。不久后,她又开始娓娓道来: “是有个人没死。”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可能是凭借顽强的毅力,也可能是老天眷顾,及时降雨,因而获取了充分的水源,又幸运地避开了月牙沙丘里的活沙,总之,他走啊走啊,走到了 083 [] 但同行的士兵却坚决不许他入伍,认为逃兵应当按照军法处置,当斩不赦,能留他性命已是宽恕,更何谈接纳,那样对不起死去的兄弟。 也有人害怕他是混入军中,试图探取消息的敌军细作。 于是他们想了很多方法驱赶他,直到将军站出来表示,他是饱经战乱而流离的旅人,偷拾军甲也不过是为了能有衣蔽体,能在野兽的攻击下逃生。 “军中上下为此,对他不再那么排斥,阿弥子因此留了下来,因为年幼,多受照拂,但我每日仍坚持记录他的行为举止,有备无患。” 西凉王室出身陇西李氏,是正儿八经的汉人,因而国中御下所用汉字,因此此记录人书写内容对宁峦山来说,并无阅读障碍,也就不需乌牙翻译。 乌牙听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都是些和他们此行毫无关联的东西,渐渐打起瞌睡,直到手记中写到,阿弥子为人无异,但行事古怪,良善之时能付诸真心,毫无保留,甚至甘愿牺牲,但坏起来又惹得营中鸡飞狗跳,出口气人伤人,甚至他出手残忍,毫无怜悯之心,他蓦然坐了起来。 “这人是由着性子来么?” 宁峦山摇头:“记录人综合所见,最后谨慎地批了四个字——难辩善恶。” “有意思,这世上还当真有分不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的人?”乌牙纳罕。善恶大多数时候都是约定俗成的,最多也就是在一些考验人性的地方,不同的人会做出不同的思考和选择,对于碌碌众生,是非善恶都大差不差。 宁峦山一边往下翻一边说:“有啊,不然为什么要知书识礼,你要是长期生活在颠倒黑白的地方,你也能指鹿为马,不过我觉得这个阿弥子,应该是从小无人教导所致,奇怪,他是从哪个石头疙瘩里蹦出来的?” 乌牙弹了颗小石子儿,打在书页上,阻止他往下翻:“我们来猜猜,这个阿弥子最后的结局如何,是死是……” “活着。”宁峦山扔下话,兀自翻页。 乌牙探头去看,果然那记录人又开始讲起之后的故事,阿弥子的名字赫然在列。 “你怎么猜得这么准!”他不服气。 宁峦山把左手托着的纸张递到他眼睛底下晃了晃,说:“你看还剩那么一沓,不可能就讲完了,这厚度,还得再来两个转折,不死两个重要配角都对不起这位在沙漠里还这么兢兢业业执笔的大哥。”他微微一笑,把东西收回来:“所以,多读书啊小乌牙,读书不仅辨善恶,还能长脑子。” 乌牙咆哮:“你敢骂我没脑子!” 宁峦山认真想了想。 乌牙说:“我给你机会,重新说一遍!” 宁峦山伸出拇指和食指,碰在一起,不大确定讲:“有那么……一点点。” 乌牙气到面壁思过,但他心里好奇,过了会又眼巴巴跑来问:“写到哪儿了?阿弥子还活着吗?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究竟有没有反转?死了几个人了?” 宁峦山觉得自己刚才还是估高了他,他是有那么点脑子,但脑子都用到了语言天赋上。 “你快说呀,说呀!” “你该不会比鱼的记忆还短暂吧?你还没七老八十就健忘了?” “快说,说说说……” 乌牙实在太吵,以至于影响到了他的颜值,那宝石般的瞳子和刀削斧凿般深邃的面孔,统统都像黑市里的假冒伪劣产品,宁峦山蓦地觉得,惜字如金的荆白雀在他心里又上升了几个层次,就像高不可攀遥不可及的神女。 乌牙嘴角抽搐:“你那表情就像思春了一样,难不成阿弥子变成了个大美女?” “……” “总不至于是将军变成了大美女吧!!还是全体都变成了美女!!”他又扒着骨骼看了看,越看越像红粉骷髅。 宁峦山赶紧把他拉过来:“你以为女儿国呢,思想这么前卫话这么多你怎么不写下来?”他顿了一下,确实可以让这小子发散一下那无处安放的脑洞以及过剩的能量:“要不你写下来吧,笔名我都给你想好了,就叫乌鸡拔牙,简称乌牙。” “乌鸡为什么要拔牙,这有什么深意么?”乌牙深感怀疑。 “一句暗号的缩写,我给你量身定制改了一下,意思是你的语言特别优美,几千年后人们非常愿意考据你的故事。” 乌牙点点头,被糊弄过去,但还是问了一嘴:“所以到底写了什么?” “就写了将军给阿弥子讲故事,教会他明辨善恶是非,听起来就像一千零一夜一样。” “一千零一夜是什么?然后呢?” “然后啊,只要有人教他,他就能规矩自己的言行,变得像个世俗的好人,看来和我猜的一样,大概真是什么从小流浪,善恶混沌的沙漠旅人吧。还没你想的故事来得刺激,小伙子,看不出来啊,你再努把力,有望成为一代大师。” 乌牙又问:“有写到他们为什么死在这里么?” 宁峦山面露难色:“看这样子,也来不及写,恐怕只能鬼魂托梦了,这鬼魂都有了,不得再整点妖精妖怪,不错啊,乌牙,你这想法领先了几百年啊,再多想想,你也能写个聊斋。” “什么斋?” “就是专门和人聊天的书斋。”宁峦山一本正经解释。 乌牙越听越糊涂:“我怎么觉得和你说话越发费劲呢?” “你才意识到啊!”宁峦山赶紧拱了拱手:“那就少说点,还能节约点水。” “你说什么?” “哦,我说这上面写他们要省下点水,说是有了新的任务,具体没写任务是什么,但是看样子是向沙漠出发。” “向沙漠出发?”乌牙向附近看了两眼:“死亡之海里就只有鲛宫,难道是冲着鲛宫去的?楼兰不屯田不开荒不垦地,改去占领鲛宫绿洲了?”他嘟嘟囔囔地分析着:“也是,现在楼兰都变成这样,孔雀河都快干了。” 宁峦山见他没拉着自己说话,便继续把后面几页全部翻完,将手札平整地放回布囊中,还给了它的主人。随后,他又一一翻看了剩下的东西,有用的记录下来,无用的则依次归还,乌牙坐在石头上,随意踢了踢脚丫子,像监工指挥他干活: “还有十七个,还有十个……” “你愣着干什么呀,快动起来,收拾完好离开这里,你看那边的天,像是要……”乌牙眯着眼,望着石头的尽头,黄色的地平线慢慢抬高,就像潮涌时候的巨浪,并且还在不断上涨,他霍然起身,因为惊讶甚至拉掉了挡风沙的面巾。 宁峦山在下方大声喊:“你刚才说的,再说一遍!” “说什么?你说‘再说一遍’?”乌牙脸色铁青,连话都不想说,跳下来要拉着他掉头跑,宁峦山却一把按住他的大臂:“你刚才说还剩十个?” 换作平时,乌牙早咋呼起来,没准还要上手,直接扭着他轻功纵身飞出石林,但看他一脸严肃,不像开玩笑,更大有不说清楚不走的势头,难得没有废话:“对,十个,怎么了?一共五十六个,除开没有东西和你整理好的,就只剩十个!” 宁峦山立马松开他,回到最开始的那具尸骨前,把那本手札重新翻出来,记忆中最后几页曾经提到了个数字。 魔鬼风再起,旷野上像蹲着一只张开嘴巴的旷古巨兽,不断吐气吸纳,好几次吹得他拿不稳那札记。 乌牙本以为他得到答案就会听自己的离开,没想到他竟又折返回去,登时急眼:“沙暴来了,别看了,先走!” “等等,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啊 084 [] 整个城堡里都没有解药,药最可能藏在阿弥子的身上,荆白雀只能从塔楼撤离,先混到后厨给水源下软筋散,再往庭院找了一暗处藏匿。 幽人翻上宝顶,化身夜色,将一条红丝带绑在顶上。 鲛宫无法飞鸽,有高手坐镇,更不能燃放讯烟,只能借夜晚目视不甚清楚,出此下策。缦缦看到荆白雀故意露出的身影,和手势传递的消息,开始防备阿弥子往城堡顶上看,而随时关注绿洲动向的默识,则在第一时间点人,按照先前的部署准备进攻。 因为阿弥子未讲完的故事,整个鲛宫此夜无眠,疲累了一整日的人得不到换休,警惕性渐渐下降,厨房被拉起来准备夜宵,在缦缦的设计下,阿弥子开恩,给侍奉的人和守卫都赏了一碗,她自己倒是还陷在故事的情绪里难以自拔,没什么胃口,等她端碗时,已经来不及。 缦缦为了自保,正把调羹往嘴里送,心一横要硬着头皮吃下,阿弥子却伸手过来夺下,一把摔在庭燎上。 咔擦—— 随着碗裂,周围的人纷纷倒下。 丑正,宝顶上的钟声敲响,幽人纤瘦,以脚拉弓,放出夜空中最绚烂的一箭。 长箭以势如破竹之气势,朝庭院射去,阿弥子侧身闪躲,不忘去推缦缦,缦缦却已朝夜色外跑去。 篝火被射穿,箭上绑着的硫磺硝石突然炸裂,风向带起烈火,湖边的胡杨连片焚烧,形成了一道难以进出的屏障。 “敌袭——” “护卫——” 跟随荆白雀混进来的人,潜伏在鲛卫里,突然拔刀反杀,将要救火的人拦住,而被作为货物押送进来的默识的士兵,则用藏起的刀砍开囚笼,冲出来帮忙救人。 阿弥子环顾四周,明白过来,冷笑一声,飞起杀向缦缦。 缦缦摔在草坪上,抬手挡住脸。 寒光一斩,荆白雀自斜后方杀出,一刀将阿弥子斩退。 “你还真是骗过了我。” 阿弥子露出受伤的表情,缦缦历来牙尖嘴利,但面对她,忽然生出愧疚,别过脸望着西宫的方向,将拳头握紧。 荆白雀刀不留情,旋身连劈,一记跳斩。 阿弥子并不擅长近身搏斗,向后飞退,刀气斩落她腰上挂着的,迷迭花纹的宝石配饰,和迷迭叶子似的耳坠,并没有试出解药瓶子。 “解药是不是没找到?也不在她身上?” 缦缦察觉白雀的意图,拧着眉翻来覆去想,究竟还有哪里可能藏匿,眼看将有眉目,夜里却忽然飞起歌声。 逃出囚笼的人本来结成一股势力,和默识的士兵共同对抗鲛卫,眼下却突然失去抵抗力,迅速被控制住。 荆白雀带来的人少,只能勉强继续战斗,拼着性命打开外围的石门,把默识的接应放进来。火海之中,很快杀成一片,阿弥子毫不恋战,转瞬调头,杀向默识。 荆白雀补刀接应,却被她的埙声震开。 这女人瘦瘦小小,看起来人畜无害,似沙漠里一片枯叶,但实力不容小觑,尤其那内功,深不可测,不比剑谷谷主弱,放在中原,也是能跻身前十的高手,即便差一点,生死之间,也足够爆发惊人的潜力。 默识为外表欺骗,将她误作鲛宫中的普通侍女,还要举刀硬抗。荆白雀抢身,赶在他之前,和阿弥子接了一掌。 逸散的内力差点将熊熊燃烧的大火吹熄,交手的众人在狂风和飞沙中努力睁开眼,就见荆白雀和阿弥子中间赫然显出一道一丈宽的沟壑。 阿弥子绞弄着头发,娇笑道:“原来另外半部石文经咒被你练了,我这个叫弥哀歌,你那个叫什么?” 荆白雀不答,风波刀起,与她缠斗。 阿弥子并不生气,道:“没关系,等我收服你,自然会知道!” 缦缦躲在一边,她不会武功,看不出谁占上风谁吃亏,又见白雀带来的人少,默识与鲛卫打得很辛苦,一门心思想要帮忙,却又不知怎么帮,急得来回踱步。 冷箭飞来,有鲛卫盯上了她,想以她的人头从阿弥子那里换取自由,遂绕后,一刀偷袭。 荆白雀侧耳听声,分心拔下发簪,投掷过去。 鬓发割裂,刀断簪碎,荆白雀因此吃了阿弥子一招,嘴角溢出鲜血,缦缦尖叫,幡然醒悟,撕开碍事的长裙,鼓起勇气大喊:“我知道解药放在哪里了!你们若不想再被她控制,则随我来——” 她头也不回朝西宫的方向跑去。 战斗的鲛卫和服药的奴隶惊骇不定,虽没有即刻反水,但也给了默识机会,他腾出手来顶了一阵,荆白雀便趁势砍了阿弥子一刀。 阿弥子瞥了眼手上的血痕,没有对付她俩,而是飞身去追缦缦。 其实荆白雀也曾怀疑过,西宫下的密道当年如此完好,令人想不通究竟是谁挖掘的,鲛宫的人当真不知情么! 一切都透露着不合逻辑的诡异。 但目下她似乎又摸到了一些玄机,也许不是鲛宫中人不知,事实上密道正是他们所为,但若当真如此,谁有这般力量,谁敢忤逆宫主?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出自宫主之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 缦缦一边跑,一边喘气,又一边默念: “那个故事,那个故事……” 阿弥子,阿弥子回到鲛宫过后,一定出去过! 他一定出去过! 修复了一半的石门赫然伫立在眼前,缦缦使出吃奶的劲儿,努力往里推,整个身体都压在石门上,压得她面容扭曲,五官横飞,手臂更是因为用力,青筋暴出,沟壑纵横,宛如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巨门只豁开一条缝。 阿弥子追过来,朝她后背全力推出一掌。 就在这时,手头的力忽然不再干瘪,里头有人同时往里拉,卡住的石门轰然洞开,冲锋在前的奉业凭着感觉大声喊道:“缦缦,是你么!” 掌风霍然而至,缦缦被碎石绊倒,奉业放下笨重的武器,扑过去,抱住她滚开。 阿弥子杀心大起,这一掌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嵌入地面墙体的石头被悍然拔起,吃力的中心点开始向四面龟裂,被石头硌着,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的缦缦和奉业,从巨大的裂缝中跌了进去。 阿弥子几乎无视门后的士兵,也不再管外面的争斗,紧随其后跃入黑暗。 “将军!” 门后的士兵犹豫不决,就见一道白影掠过,留下强硬的命令:“征西军二营听令,这里交给我,其余人等去帮默识,剿灭鲛宫!” —— 沙子像舂出的新米,哗啦啦顺着裂缝倒下来,堆成一座小山,将要窒息的缦缦和将军爬出来,大口呼吸。 两人互相搀扶着在黑暗里探路,直到碰到墙壁。 “我们是不是掉到密道里了?”缦缦的声音在附近回荡。 奉业一面安抚她,一面拉着她的手,贴着墙走,密道他走过两次,印象深刻,但凭借记忆里的甬道走向,却数次此路不通。 他渐渐焦躁起来。 缦缦又反过来安慰他:“想来是刚才那天崩地裂的一掌,把本就还未完全修复的地下工事打了个稀巴烂,而断裂坠落的石板把下头的路给堵死。” 但奉业的话却叫她一颗心沉到谷底:“不,这不是那条密道。” 缦缦疑惑:“难道还有几条密道吗?” 奉业并没有回答她,事实上他也不确定西宫下还有没有别的密道,但他能确定,现在所处的位置绝对不是来时的那条路,尽管他们在石门附近跌落的,但两者相差可谓十万八千里。 “门后并非密道,而是一个暗室,按照西宫的大小和一般宫殿的分布,应属于大殿左侧的一个房间,房间内其实本无出路,但西北角被纱幔和柜子遮挡的地方,有一条不平整的裂缝,缝隙之后有个洞,跳进去便落到一条难以直腰的窄 085 [] 声音淹没在巨震之中,缦缦被摔得东倒西歪,磕在墙壁上,头晕眼花了好一阵才重新站起来,贴着墙又捶又打,哭喊道:“奉业,奉业你给我活着!活着!” 不久后,墙后传来微弱的声音:“……还活着,不过受了点伤。” 缦缦表面上松了口气,连声应着好,可看奉业那般健硕的人,如今都不停嘶嘶抽气,且声音微弱如蚊讷,便知道他伤得不轻,一时心痛如绞。 好在眼下震动停止,给了他们缓冲之机。 她迅速擦掉眼泪,起身回到豁口前,向外看。碎石堵了一半,凭自己的力气和本事根本无可能二次破开,而奉业受伤,恐怕也难以穿石,她只能贴墙走动,希望能找到第二个裂口,让她顺利出去。 虽然没有出口,但她却意外发现,转角后便是那道被卡住的门,这一片竟属于同一个房间。看到希望的缦缦上手扳了一下,石门被拉动数寸,但在依稀能看到奉业的脸时,又再度卡住。 她又铆足劲扳了两下,右手侧的石头掣肘她使力,无果,只能回头去房间里找工具。 许是奔跑的动作大了些,撞到什么硬东西,夹在裙子里的竹筒咕噜噜滚到脚边,缦缦这才发现奉业刚才推她时,怕自己无生还可能,把火折子也一并塞给了她。 缦缦捡起来,把火折子吹燃,结果一抬头,迎面便是一张苍白的死人脸,她惊声尖叫,直退到墙根,吓得火苗差点烧伤手指。 听见她的惊呼,奉业强打起精神,往门边凑来:“缦缦,缦缦你怎么样?” 高度的紧张和恐惧使她短暂失声。 没听到回应的奉业开始强行扒门,她听见指甲刮擦的声音,心疼不已,怕他情急之下做出傻事,只能迫使自己平复下来,在心里默念“都是死的”,然后大声回应:“我没事,只是,只是火折子掉了。” 她不敢把里头的情形告诉他,只能哆哆嗦嗦重新吹燃火折子,绕开那个高大的“人”往里继续走。然而火光扫过,一丈之内全是这样密密麻麻的“人”,好在这些“人”和塔楼顶层房间里的那些大致类似,才使得她的内心稍微好受一些。 里侧角落斜靠着一根铁棍,也可能是青铜灯架的杆子,缦缦屏住呼吸飞快走过去,捡起来又低头飞快跑回来,抵在缝隙里开始撬门。 她用尽全力,大口呼气,太阳穴连带头皮突突直跳,天灵盖都像要给掀开,奉业硬撑着爬过来,用完好的手帮她一道扳。 “一、二……” 两人合力,石门终于缓缓碾动,眼看着终于豁开一条足够人通过的口子,缦缦心神一松,卸力不及时,手中铜棍飞了出去,向后扬,敲在什么东西上,发出一声闷响。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哎哟”,和一句小声的咒骂。 “去他娘的——” 缦缦全神贯注应付那道卡住的石门,忽听得此声,整个人手脚发凉,膝弯一软,全靠奉业侧身而入,将她稳稳托在怀里,才没有摔倒。 “谁,谁在说话?” 地宫里一片寂静。 奉业将她护在身后,自己拔出身上的刀子,往前走,并仔细观察那堆活死人,迅速从中抓出以假乱真之人,向前一捅。 刀尖被硬物抵住,对方双手投降:“住,住手!” 缦缦拿着火折子走过来,往前一挥,照出他的容貌。那是个体态虚胖的中年男人,穿着打扮一股孜然牛肉味,有些像商道上的商人,他的五官颇为端正精致,若是没发福,应该也是个标致的美男子。 缦缦用他刚才说话的语言反问:“你是谁?” 对方举起双手往后退,目光却在奉业身上几处血痕上来回逡巡,似乎在评估他的武力,奉业注意到这一点,把她往回拉了一些,并用手中的铜杆打碎了附近一座活死人像。 “说,你是谁!” 也许是被他气势折服,对方嗫嚅着:“在下罗乾象。” 西宫曾为阿弥子的住所,缦缦先入为主,陷在了那个故事里,脱口道:“你不是李雪时啊!”她和奉业相视一眼,以食指骨节叩了叩额角,很是头痛。 “什么李雪时?”罗乾象眉头紧蹙,身体下意识前倾,但被奉业手里的武器抵了回去。 缦缦唏嘘,就算是李雪时,也不该生得这副模样,塔楼上那些人皮泥塑,多少都有些特点,但没一个和眼前的人相似。她琢磨着,他的名字像是个汉人,于是又改用洛阳官话试探道:“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会在这里?”缦缦顿了顿,环顾四周,咽下唾沫,追补了一句:“你,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 罗乾象撑着棺椁,耐心解释:“我,我本是丝路上的商人,后来被……掳掠至此做苦力,无意间……发现西宫下有……有人进出的痕迹,猜测可能有路……”他眼珠子骨碌碌转,说话时总看向里侧的墙壁,话说得断断续续:“……嗯,今夜是个好时机,我就偷偷躲了过来,没想到……我听到上头一直有动静,又不知缘故,实在太害怕,就躲到了这个房间里。” 缦缦借着微光,努力端详他的脸,但她干苦力没干两天,心思又不在旁人身上,因而也不曾留意每一位苦工,倒是真记不起有没有这个人。刚才外头那么混乱,趁乱想溜走的人也不是没有,她往西宫来时看到好几个人影,不过因为阿弥子的追逐,大多躲了开去。 也许这个人先他们一步? 西宫又黑,他们的心思扑在石门上,也没注意是否还有他人。 缦缦没有多想,看罗乾象退到后方,背抵着一口巨大的棺椁,没有去路,外加一直老实答话,便示意奉业把拿铜条的手放下来。 “你们又是什么人?”罗乾象反问。 缦缦忽然警觉,拔高声量:“你不知道我们?”她在鲛宫身份十分特殊,这些日子以来,多次与阿弥子同进同出,不说全部,至少这里大部分人都应该听过关于她的传闻。 罗乾象立刻审视她的穿着,连连叹道:“哦哦哦,你啊,你,我有印象,就那个城堡里的嘛,不过他……” 奉业不想暴露他们的行动给无关的人,便打断他的话:“好了,我们现在先想想怎么出去。” 罗乾象抱着脑袋,可怜巴巴地说:“我以为下面会有路,可是掉下来过后,什么都没有,现在怎么办啊,出不去不被饿死渴死,迟早也要闷死在这里面!” 奉业却说:“下面是有一条路,你只是没发现。” 罗乾象疑惑:“哪里?” “那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罗乾象指了个方向:“那边,我从那边过来,后来地下剧烈摇晃,我没找到路,反倒被逼到这里。” 缦缦嘴快道:“我们也被逼到这里!” 话一脱口,她心里无比失落。 也不知道白雀眼下怎么样了,她想要上去帮忙,但因为坍塌后流沙和落石的冲击,已寻不见原路。奉业敏锐地察觉她的心思,安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三人便结伴寻找出路。 不久后,他们合力 086 [] 同时听到铃音的,还有宁峦山和乌牙。 时间回到一个时辰以前,他们跌进了石窝下方的空洞,因为沙暴带来的填埋,无法原路返回,只能被迫开始漫长的跋涉,寻找出路。 据通道的大小、挖掘痕迹以及残留之物推断,全靠自然形成的可能性较小,他们方才所处的风蚀谷地面较硬,或有岩层,乌牙推测是附近咸水湖或者地下河侵蚀形成的,再依靠人力挖掘拓宽,而有水的地方常有植被,附近或许有绿洲,应该不远,但位置较为隐蔽。 地下很暗,近沙漠的地方土层松软,加上沙漠中确有河水贯通,很难保证没有腐蚀中空,宁峦山走得极其小心,乌牙觉得多年不见,他胆子倒是变小了,于是自告奋勇在前面开道。 他们由风蚀的土砂窟进入更为宽大的密道,渐渐发现了一些枯骨和和火把油布,但继续往前,却是死路一条。 因而只能又扶着墙壁,倒回到分岔的路口。 乌牙领队失败,消极怠工,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小解,低头穿裤子时突然发现黑暗中的土壁上有红光一闪而过,还以为发现了宝石,便伸手去摸。 可摸了半天,壁面平滑无奇,只能退开。 但他一退开,那道红光又从他眼前一闪而过,只要接近,又不见踪影。 乌牙撅着屁股,干脆把脸贴了过去,宁峦山来时就看见他眼睛都快粘在土渣子上,因为不确定地下的空气能维持多久,所以他们减少使用火折子,因此仅凭夜视,范围极窄,恍恍惚惚看去,就像墙里伸出手,扼住了那小子的脖子,那小子正在翻白眼。 “乌牙!” 宁峦山上手把他拽到地上,但被拉开的乌牙却一脸茫然地问他:“你有没有看到墙上的红光?” “红光?”宁峦山匆匆扫了两眼,什么也没看到。 乌牙忽然兴奋起来,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个天选之子,而宁峦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为此绘声绘色和他讲述自己刚才的所见:“……宁狗,我觉得我可能得到了某种神力,所以看到了地狱和现世的通道……” 宁峦山当然没有信他的鬼话,但却从他的说法中抓出一丝端倪,最后抽出他腰上的弯刀,用刀柄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狠狠一捅。 砂壁开裂,露出错层的缝隙,这一切应是坍塌所致,将自然蚀空的空层和人为的密道连接。宁峦山用脚碾了碾地上的沙土,发现了一些和浆糊类似的米团。 开道的乌牙终于发挥出他的作用,被宁峦山一脚踢下去探路,等他要爬起来的时候,宁峦山也跳了下来,他被迫当了一回肉垫子,终于从天之骄子的幻梦之中清醒过来,被迫接受了自己只是个凡人的现实。 “喏,红光。” 宁峦山指着一旁火苗跳跃的火把。 “不过是因为土壁上有条极细的缝,火光映照在黑暗里,又随风摆动,所以才能从不同的角度观察到,但又不是那么清晰。” 乌牙拿出水囊喝了一口,假装没听到他在讲什么。 宁峦山捡起地上的火把,仔细回想他们来时的方向以及方才看到的裂隙的纵横走向,挑了一处往里进,不多时,他们眼前渐渐开阔起来,地下传来潺潺水声,可以想象,如此庞大的地下水系,他们的上方必然是一座绿洲。 只要循着水上浮,自然能够出去。 但乌牙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被一侧的黑铁吸引,快步跑过去,宁峦山慢悠悠跟在后方,看着那片黑云漂浮在眼前,直到自己的目光从平视变作微微上仰。 “嚯!” “这么粗的链子!” 乌牙随手比划了两下,想不通这条链子为什么会埋在地底下,于是绕着它自言自语:“难不成是为了固定房子,可沙质软,不该往地下来,应该往天上拉,像提篮子那样……唔,怪得很,谁把这些大家伙弄到这里的?” 他用力踢了两脚,反倒把脚趾头磕着,急得骂骂咧咧。 宁峦山本就对地下遗迹不感兴趣,说不定楼兰古城都埋地下了,沙漠里头有几节铁索,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地方,万一是某座铁索桥呢!上头若真是绿洲,那么几百年乃至千年的遗迹堆叠,或是断桥沉底随湖水干涸而裸露,并不足为奇。 但那条铁链子却在乌牙转身时,忽然摇晃起来。 那小子看什么都稀奇,立刻忘了脚痛,又倒退回去,靠在链子上左右摇摆。大约等了一息,铁链开始前后摆动,对他做出回应。 “会动,真的会动!” 乌牙哇哇乱叫,瞧着一点不怕,反倒像发现新奇玩具的孩子:“宁狗,你快过来看看,快呀!这下头有东西!” 宁峦山快步走过去,铁链上的寒光叫他警惕,他伸手小心的摸了一把,叩指弹了弹,忽然去抽乌牙的腰刀,用力一砍。 那铁链竟然纹丝不动。 “咦!” 乌牙瞠目,这刀可是他花费重金打造,寻常铁器不说吹毛立断,绝不可能连一道口子都没有。 宁峦山把刀塞给他:“你来,用全力。” 乌牙不疑有他,立刻屏息,调动内力,双手握刀用力一击。只听哐啷一声,那根碗口粗的铁链不仅没折断,反而因为相互的作用力,将他震退了两步。 “怎么这么硬!” 他看了眼震麻的手,起了好胜心,挥刀又砍了几次,依然连道口子都没有,宁峦山见他再砍下去刀都要砍坏了,立刻把人拉住:“这是天山玄铁。” “好家伙!”乌牙倒抽了口冷气,想了想:“既然砍不断,怎么弄出去卖?” “卖什么卖!” 宁峦山在他脑袋上拍了一把,话没说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铃声。 被镇压的恶灵正在苏醒。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尤其当地下飘来一道冷厉的男声时,他忽然明白过来,拉着乌牙飞快退开: “不好,你把他叫醒了,这玄铁链往下贯穿没有错,因为下面是个牢房!” —— 死亡的预告落幕,荆白雀立刻把刀架在罗乾象的脖子上,眼里冷漠得没有一丝感情,仿若死神降临。 “这,这么快就动手啊?” 罗乾象懵在原地,脸上阴晴不定,一旁的缦缦更是忍不住讶了一声:“阿,阿雀,你这是……”但她对朋 087 [] “我说,我说!”罗乾象擦了把汗,正色道:“我确实不是从上面下来的,而是通过密道进入地宫,不过我来这儿不久,突然地动山摇,等我慌慌张张往回逃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找不到当时进来的入口,我又听见地宫中有声音,只能先退回这个房间。” “我,我这也是为了自保,毕竟从上面下来的人敌我难分,何况,何况这位姑娘还穿着鲛宫的衣服,连侍女都不会做此打扮,敢如此穿着的,只有鲛宫之主,谁敢断言你俩什么关系,我若是谎称苦力,最多被抓回去继续做苦力,我若知晓密道,必死无疑!” “那你究竟是谁?怎会知晓鲛宫之主的打扮?又怎么知道地宫和密道?你和鲛宫是什么关系?”荆白雀审视着他。 “和鲛宫什么关系?我他妈能和鲛宫有什么关系?我要是知道这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我情愿几辈子不踏入沙漠!”姓罗的商人忽然暴跳如雷,也不顾荆白雀顶在他心口的刀,发疯似的砸了附近几个活死人像,最后往地上摔。 “唉!” 悲愤和无奈在他脸上交织,荆白雀把刀挪开一点,听他说道:“我确实姓罗,是个久居姑墨的汉商,在去若羌的路上横穿沙漠,被掳掠至此,这一经历确实没骗你们,只不过发生在十年前。” 他抬眼,环顾四周:“你们看到这里面的活死人像了吗,这些人本来都是活生生的人,但却被阿弥子弄成了这副模样,她似乎一直在收集容颜姣好的男子。” 缦缦没忍住,缓慢重复:“容颜姣好?” 罗乾象睨了她一眼,说:“别看我现在这样,那是因为吃药吃的,我年轻的时候不比你身边的小郎君丑!” 缦缦下意识看了奉业一眼,羞红脸。 “我被困在死亡之海,想尽办法出逃,可都失败了。他们给我下药,只要弥哀歌起,我就会不受控制。我以为我的下场最后和那些活死人一样,但幸运的是,鲛宫发生了一件大事,当时阿弥子还不是这里的主人,她的父亲,也就是那时的鲛宫之主突然死了,有说法说是被阿弥子亲手所戮,后来没多久,西宫突然就炸了。” “炸了?”荆白雀问。 “对。” 罗乾象简要描述了当时混乱的情景,但他不知全貌,站在自己的视角,又过了近十年,讲得七零八落。 但荆白雀却频频点头,似乎相信了他说的话:“看来西宫一共炸过两次。” 难怪当时她找过来那么顺利,那会子一腔怒火,没有想那么多,只以为是上苍开眼,助她功成,现在想来是有了前一次的铺垫,那么鲛宫本就元气大伤的情况下,为她炸毁就显得合理许多。 “后来我就趁乱跑了出来,等我想再度回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鲛宫,他们就像从西域彻底消失。” 说着,罗乾象挽起袖子,给他们看了一眼左胳膊,一条红线正沿着手少阳经爬向心脉。 “逃是逃了出来,但我却没法解毒,虽然不闻弥哀歌则不会被控制,但毒却会慢慢蚕食心脉,幸得我还有些积蓄,求医问药十年,花费了巨款才苟活至今,但眼下已经快要毒发,听说鲛宫又重出江湖,我这才摸过来找找线索。” 说话间,又有脚步声起,远近不一,断断续续,在荆白雀和阿弥子跳下来后,还有一些鲛宫的护卫也跟着落了下来。 沿途只要碰上,荆白雀会毫不犹豫将这些人干掉。 不知道是底下那人故弄玄虚,还是为了“嘉奖”荆白雀的配合,他们至此都还不曾遇到半点危难,不时传来的惨叫都离他们有一段距离。 把话说开了之后,罗乾象与他们暂时达成一致,并积极主动配合奉业寻找密道,即便遇到塌方填埋,四人合力仍有打通道路的几率。 这路是走得顺了,但离奇的是,他们越是费心想要离开,越被迷宫纠缠,奉业碰壁多次,连罗乾象也几度崩溃,只有荆白雀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在抬头注视时浮动冰冷的情绪。 被盯的人自然是罗乾象,他大呼冤枉,竭力澄清:“我发誓我没有搞鬼!当年我趁乱出走,并不是通过密道,今次回来本来不抱希望,不过这位……”他看了眼奉业,“这位壮士在沙漠里露脸,我才悄悄跟了过来,他们走得极快,又十分警惕,别说停下来动手脚,就是连做记号都没时间,我一心想趁乱钻空子拿解药,谁知道!” 又是一串铃声响起。 惨叫陡生,但却戛然而止,须臾后,荆白雀听见咯血的声音,那个人应该受了重伤但还没死,约莫被人所救,地下隐隐传来微弱的说话声。她试着摈除杂念,通达五识,继续判断地宫里活物的位置,却在说话声因为放大而逐渐清晰后,整个人瞳孔一震。 ——她,她好像听见了宁峦山的声音。 不可能,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荆白雀想,自己定是功力退步听岔了,又摇了摇头,再试了一次,这次却什么也没听到。 缦缦在黑暗里困太久,定力不足,精神逐步涣散,不迭想起了噩梦般被打被骂的小时候,忍不住踱步,试图呼喊,被奉业迅速按住。他手里还抓着青铜杆,准备敲击暗号,混入杂声之中。 毕竟深陷地宫的,不是鲛宫的影卫,便是自己人,自己人一定会有所回应。 就在这时,地宫里又是一声毛骨悚然的惨叫,紧接着另有一道年轻且清正平和的声音飘来,说话的人离他们很近,仿佛只有一墙之隔: “诸位莫慌,那邪物通过铁链伤人,但凡近旁有此,请速速远离!” “小僧乃龟兹修行的僧人,来此诛恶,现已找到出路,请诸位听小僧所言,小僧将带你们走出地下迷宫。” “怎么又多了个和尚?”罗乾象低声说。 缦缦抬头,向奉业求证:“是你们出去以后搬来的救兵吗?” 奉业倒是看向了荆白雀,如果说西域诸国因为受益而默许鲛宫所为,那么最可能成为他们铲除此毒瘤的盟友的,除了天城便是那些佛国僧侣。 但荆白雀没有作声,在路上她确实让默识派人搬救兵,做好两手准备,但此人来得太早也来得太巧,谁也不能保证他的来历以及所言便是真话。 她转过身,继续找路,用行动放弃合作,罗乾象动了动唇,没敢反抗,又过了许久,地宫里再没传来惊呼,也无人伤亡,只有隔空的指点和轻快的脚步来去,缦缦低头,心思浮动,奉业隔着袖子紧紧握着她的手。 荆白雀目不斜视,但余光早把他们的小动作收入眼底。 躁动是正常的。 这和尚的武功远比他们想象得要高,缦缦他们判断不出来,但荆白雀却能准确判断,地宫里的人正在向一处汇聚,而他的指点是根据每个人的位置做出的,再通过深厚的内功传音入耳。 要做到精准定位,唯一的依据就是人行走的脚步声,听音辨位如此精准,六识的修炼必至一流高手的境界,且对此一道还要有所专精。 荆白雀自认能做到一些,但不一定能比他做得更好,因此心底生出更深的戒备。 但这和尚的大公无私,对她来说并非没有一点好处,她借此反推出其他人的位置,发现掉落地宫的人不在少数。 当他们再次绕回原点时,罗乾象绷不住咳嗽了两声,拼命朝缦缦使眼色,缦缦忍不住开口,劝荆白雀别像刚才那样不配合。 “其实我也不是不配合。”荆白雀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光。 忽然,地宫里爆发出有史以来最大的骚动,兵器相接的声音四起,尖锐的短促的乒呤乓啷的打斗声在耳畔无限放大。 缦缦立马捂住耳朵。 紧接着嘶喊,咒骂,各路语言混在一起的吼叫悉数爆发,直到渐渐归于平静。 奉业恍然大悟,出路只有一条,这些人里面,有鲛宫的,也有趁乱逃走的苦力和被抓来的奴隶,以及如帕夏一样心怀鬼胎的人,而他刚才的暗语无人响应,已经排除了自己人,如此一来,他们为私仇旧恨互相残杀则与他们无关。 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荆白雀迟迟不动,最大的理由还是阿弥子。 掉落地宫之后,她就仿佛消失了一般,他们既没有碰上,也没有听见旁人呼喊她的名字,即便刚才的骚乱,也不能确定是否由她主导。 那和尚本着慈悲为怀,奉劝众人放下屠刀,放下新仇旧恨,协力离开,直到确定不会再刀兵相向,方才继续指点人汇集。 088 [] 不知地宫何处被打破,黄沙倒灌,他们顿时如在沙海之中沉溺。 荆白雀一手一人,借力先把缦缦和奉业扔上去,自己再握住奉业的手,飞上裂口。惊魂未定之时,罗乾象自她身后一闪而过,疯癫的呢喃从耳边幽幽飘过:“真的,真的有往生迷迭,果然就在这里……我的,回魂丹是我的……” 荆白雀猛然转身,那道微胖的身影却彻底消失在沙影之中。 西域有三大奇景,动人无比,却险恶横生,也是西域的三处杀人之地:其一为“神玥垂泪”,与曾经的西域第一美人乌布雅圣女神玥及疏勒灭国之战有关;其二为“瀚海天心”,据传与百年前武林至尊庾麟洲有故,至于第三,“往生迷迭”,却无人知晓在何处,只道生死之间,迷迭盛处,回魂往生。 乌牙抱着脑袋,在流沙落石中狂奔,宁峦山侧目,穿过层层空间,神色凝重:“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人她……” —— “原来这里就是往生迷迭。” 罗摩道我抚摸着石壁,慢慢读出上面的传说: “死亡之海中曾有一沙漠古国,国中有一泉起死回生的圣水,就在迷迭盛开之地,后泉眼干涸,风沙遍地,绿洲渐消,国民四散而去,千百年后只剩黄沙,直至鲛宫开拓绿洲,在西宫下铸造陵寝,方才重见天日。” “我就说,鲛宫凭什么能造一座囚牢囚住我,原是如此。” 大臂上遒劲的肌肉随着他咬牙切齿的话而绷紧,光影流转,裸露在外的古铜色胸膛,能清楚看到跳跃的青筋,他用力出拳,风声紧扯,一百零八颗念珠猝然落地。 阿弥子忽然跃起,一根碗口粗的玄铁链横向切削过来,她的衣服被挂掉一角,手中那只小巧的金铃皲裂粉碎。 她紧紧蹙起眉头,将视线从地底收回,向地宫另一侧走去。 —— 迷迭从耳畔掠过,罗乾象睁开眼,黄沙流散,地底传来微弱的光,宛如生与死的界门。这么多年来,他没想过自己武功还能有所精进,毕竟在那一场战乱中,经脉早已受损,但眼下,他觉得他的轻功仿佛回到了年少巅峰之时。 快! 再快一点! 光里慢慢浮现出一道影子,妇人抱着孩子,款款回头,孩子则抱着一条项链把玩,冲他格格直笑,他憋足了劲儿,拼命伸手去拉,就快要冲进白光之时,一刀劈来,将影子斩成两半,更差点将他的右手齐根断去。 刀上的龙纹凤麟刺得他目眦一裂,但他悍不畏死,片刻不停,朝着圣水和还魂丹而去。 荆白雀借力抢身,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摔在墙上。 剧痛袭来,罗乾象眼前一花,给摔得晕头转向,脑浆就像杯子里盛着的酒,摇晃不堪。他扶着墙还没站直,荆白雀又是一脚,他跌坐在地上,口吐鲜血。 确定他暂无无还手之力后,荆白雀才问道:“你现在准备编什么故事?” “呸!” 罗乾象向她呸出血沫,嘿嘿直笑:“我又没说谎,我只是隐瞒了一些内情。” “你所谓的内情就是还魂丹?” “往生迷迭听过吗?”罗乾象抬起头来,目光如火:“我是汉商不假,长居姑墨不假,被鲛宫捉着不假,出逃也不假,不过我不是因为跑商被捉,而是被人追杀,被迫出关,躲进大漠才遇到了鲛宫之主,也阴差阳错知道了往生迷迭。” “我的婆娘和儿子丢在了中原,恐怕早已为仇人所害,是我拖累了他们,今生只此残念,想活死人肉白骨!” 荆白雀睨了一眼,冷笑道:“你看这里像是有圣水和丹药的地方吗?” 环顾四周,能看到不少刻有迷迭的石板,应是被掩埋在沙漠之下的古国废墟。圣水就算有,也早就枯竭,至于丹药,世上要是有那种东西,这里也就不会变成死城一座,只有当局者,才会自欺欺人。 不远处的地上,淌着一滩血,血迹旁滚着一支火折子,再往前,则能见一金铃碎片,崭崭新新,绝非古城遗物。 荆白雀预感到罗摩道我的囚牢就在附近,不想节外生枝,于是收了刀,对他伸手:“你也是个痴人,罢了,先跟我上去,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不然先宰了你。” “你不怕我骗你?” “别太高看自己,你难道还能杀得了我?”荆白雀不以为意,她之所以留他性命,不是因为信任,而是发现这个人不挨打,就套问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不过现在问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价值,她没有什么人需要复活,除非她的恩人已经死去,不过自然而亡的话她似乎也能接受。 罗乾象气得吹胡子瞪眼,但这个女人说的确实是实话,自己可以耍滑头用计用骗逃命,但硬碰硬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想杀她还嫌点子扎手。 不过他本来也不是来杀人的,就算拿到丹药,也要有命活着出去。 罗乾象试着撑坐起来,但一动便骨头剧痛,尤其不敢发力,荆白雀乜斜一眼,伸出手,正准备拉他,上头又掉下两个人,正是缦缦和奉业。 “你们怎么下来了?” 奉业刚要解释不放心,缦缦马上抢话,说:“上方已经堵死出不去,我们只能往下走。” 缦缦知道荆白雀是个骄傲的人,宁可牺牲自己,也要成全他人,可她是为了救自己才身陷囹圄,自己怎么能够就此心安理得,苟且偷生! 一想到阿雀掉下去生死未卜,她心里就宛如刀割,她想得很简单,如果阿雀死了,她就陪着她死! 罗乾象被拽了起来,荆白雀亲自押着他:“你总不能把你婆娘儿子的尸体背在身边,给你两个选择,把我们带到出口,是去是留随你,要么现在就死,你没什么用了。” 他似乎噎了一下,看荆白雀完全不讲道理,面无表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好好埋头往前走。 缦缦被荆白雀冰冷的语气搅得越发心虚,多瞥了两眼,荆白雀把手搭在她肩上,忽然问:“上面真的堵死了吗?” 以现在的情景,任何突发状况都不足为奇,荆白雀并未多疑,只是想以此评估出路和方向,但缦缦怕她有心理负担,更怕被骂被她赶走,咬牙坚定地说:“真的堵死了,确实是死路!” 还是罗乾象先开口,说下面没来过,得上去看看,堵得有多死,又奉承了荆白雀的武功两句,气氛才得到极大的缓和。 缦缦挪过去,小声说:“你会说就多说两句。” “侥幸。”罗乾象哂笑着。 少女瞪大眼睛:“你不怕吗?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罗乾象不知道从哪里撅了一簇迷迭,就着叶子嘬了一口:“习惯了。担惊受怕又不能马上解决困难,走一步看一步咯。” 几人走了一阵,并没有找到爬上去的路,缦缦定力不足,心境因此再变,打心里觉得自己不该为了怕挨骂说谎,于是热络地试探性地贴到荆白雀身边,先撒娇似的甜甜唤了一声:“阿雀。” “等等。” 荆白雀停了下来,她听到几许急切的脚步声,由此紧张起来,罗摩道我应该就在附近,但深陷地牢的他不该如此轻松,脚步是由远及近,更像是守卫此间的人赶来阻止,于是她试着呼唤那个龟兹僧人。 比起被骗怕了,扬言金盆洗手,谁都不信的缦缦,和稀里糊涂谁说得真切就信谁多一点的奉业,荆白雀的态度显得更暧昧一些。 不过那个僧人没有任何回应,眼下也不知是死是活。 荆白雀的心凉到极点,先推着几人放轻脚步远离声音传来的位置,等绕行一大圈后,才拍了一把缦缦的肩膀,用气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缦缦吞吐半天,心一横,“其实我……” 轰隆一声。 两人脚下破开一道巨大的豁口,缦缦失重,荆白雀先扬手把她扔给奉业,自己侧身避让时被那胖商人临门一脚,堵住退路,以至于横扫而来的玄铁链将她缠裹住,拧成麻花往下拖。 “既然来了,不如别走了,留下来玩玩?” 罗摩道我的语速很慢,慵懒得一丝杀意都没有。 缦缦惊呼,不怕死地跳起来去扒链子,随后被掼到墙上,摔得不轻,奉业去扶,溜到墙根下的罗乾象趁机扭头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