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贵女娇,将军不经撩林婉棠薛景睿》 第1章 鬼魅的低吟 镇平侯府内,雪花随着寒彻入骨的朔风,漫天卷地飘,飘到夫人林婉棠的头上、身上。 林婉棠立于廊下,面色凝重。 院子里的丫鬟仆妇们轻手轻脚,大气都不敢出。 忽听得一阵喧闹,养在林婉棠膝下的薛汝成唤着“母亲”,小跑着进了内院。 林婉棠快走几步迎了出去,顾不得头晕难受,急急问:“你父亲怎么样了?” 薛汝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激动地回道:“放出来了!不仅没有罚,而且升了,升了!” 林婉棠喜出望外,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在廊下来回踱了几步,欣喜地念叨道:“没事了就好,没事了就好。” 她一路督促夫君薛景和苦读,眼看他中进士,入翰林,进詹事府,一路顺风顺水。谁料,薛景和外放当知州几年后,竟然在任上落下亏空,被圣上命人带去问话,已经好几天了。 据说薛景和被关进了东厂,那地方,实在不是人待的。 林婉棠一边使银子托人,一边忐忑地等着消息,好在老天保佑,薛景和平安无事。 一旁,薛汝成的生母柳氏端上了一杯热茶:“夫人喝口茶吧。” 林婉棠最近身子一直不好,总也打不起精神。此时她的确渴极了,便接过茶,喝了两口,抬眸问薛汝成:“你父亲升了什么官?” 薛汝成垂着头,恭敬地说:“礼部侍郎。” 林婉棠感觉怪异,虽说尽力补上了亏空,圣上不罚也就罢了,怎么给了这么大的恩典? 头疼使得林婉棠无法再思考下去。 柳氏的声音飘飘荡荡,如同鬼魅的低吟:“夫人,您想必是累着了,妾扶您进去歇着吧。” 薛汝成的声音竟如同钝刀子一样,一下下戳进林婉棠的脑子里:“这几个奴婢伺候母亲不尽心,全部当场杖毙了!” 杖毙?玲珑和珍珠她们吗?她们是陪嫁,再尽心不过了。 林婉棠想回头阻止,脖子却像生锈了一般,怎么都扭不动,她努力张口,可上下嘴唇似乎被粘在一起了一般,完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天旋地转…… 脚像是踩在云朵上,全身每一处都疼,疼得令她想蜷缩,蜷缩,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重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不知过了多久,林婉棠睁开了眼睛,听见外面传来薛景和的声音:“……延请名医看过了,然而,内人得知岳父一家伏法的消息,伤心过度,加上她身子本就不好……唉……” “唉,侍郎大人不要难过,您是大义灭亲,谁提起来不佩服您呢?” “既食君禄,怎能不忠君之事?知道岳父家要谋反,我虽心痛,却不能不报啊!” “大人高义!侍郎大人,这是小女柔儿,她一向仰慕侍郎大人的风华和才学,总说想向大人请教诗书上的困惑呢。” “那有何难?王姑娘,这边请。我方得了一本诗集……” 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伏法?什么伏法?她们林家是清贵世家,一向谨慎,伏什么法? 林家怎么可能谋逆?! 门外的人是在探病吗?呵呵,名为探病,实际上是在相看。新任侍郎,三十多岁,英俊风流,即便是续弦,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林婉棠想喊人进来伺候,喉咙里只发出低哑的声音,竟然如八十多岁的老妪一般。 正在这时,暗影动,门轻响,柳氏进来了。她面带得意,目光中透着阴狠,全然没有了平时温顺的模样。 “林婉棠,我终于盼到了今日。你家的男丁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你母亲上吊了,你家的女眷都被卖了。” “你再没有娘家可依!你是谋逆重犯的女儿,你如今还不如我!” “知道吗?命我毒杀你的人是夫君!” 林婉棠说不出话,只不敢相信地瞪着柳氏。 柳氏轻笑几声:“你当夫君怎么保下的这荣华富贵?他大义灭亲,检举揭发你们林家谋逆,将功赎罪了!” 林海棠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这是诬赖,是诬陷! 林婉棠挣扎着要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一切只是徒劳罢了!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流了出来,嘴唇被咬出了血! 柳氏笑颜如花:“你逼着夫君读书,催着他上进,他早就恨透了你!你大概不知道,他歇在我那里的时候,会用怎样恶毒的话咒骂你!” 林婉棠摇着头,嘴里发出痛苦的“嗯嗯”声。 柳氏状似癫狂:“当初你那胎儿为何没有保住?因为我在你的饭里下了堕胎药!夫君知道,药本就是他买的。他不想让你生下他的孩子,他要让你将汝成当作亲生孩子来养!” 林婉棠能感觉到,她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她越愤怒,便越没有一点力气。 柳氏凑近林婉棠的耳朵,冷笑着说:“大少爷薛景睿会死在北边战场,侯爷会把爵位传给夫君,夫君会传给汝成。你别忘了,汝成记在了你的名下,他是嫡子!” “夫君会续弦,我不在意!只要汝成能继承爵位,我不在意夫君续弦!” “你听见了吗?外面那些贵妇人,打着探病的旗号,其实都是想让自家女儿嫁进来呢!” “我还能斗下去,而你,会成为孤魂野鬼,烂在污泥里头!” “她们都盼着你死!盼着你死呢!你怎么还不死?!” “快去死!” “死去吧!你怎么还不死?!” …… “你怎么还不死?” “你死了我就可以嫁给薛公子了。” “死……死……死……死……” 催魂索命一般的声音聒噪地在林婉棠的耳边响起,林婉棠捂着耳朵,拼命摇头却躲无可躲,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坐了起来。 鬼魅的声音消失,林婉棠有一种终于回到了人间的感觉。 “姑娘!姑娘醒了!” “玲珑,快来,姑娘醒了!” 林婉棠迷茫地看向四周,一张脸变得清晰起来,居然是珍珠。 不对,珍珠怎么这么年轻?她已经是管事妈妈了,怎么看起来还是十五六岁的样子? 一个穿着杏色褙子青色衣裙的大丫头快步走了过来,含泪唤着:“姑娘,你可醒了,奴婢们都吓坏了。” 是玲珑!是年轻时候的玲珑! 林婉棠怔怔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颤声吩咐道:“快拿铜镜来!” 玲珑抹了抹眼角的泪,一边去桌旁端铜镜,一边温软地劝慰:“姑娘落了水,昏睡了两天,气色一时不好也是有的。姑娘别担心,成亲前一定能调养过来。” 成亲前? 第2章 羞也羞死了 林婉棠打量四周的陈设,丁香紫的床帐,软烟罗的窗纱,如此熟悉,如此亲切! 这是她成亲前在林府的闺房! 林婉棠摸着脸颊,看向铜镜,铜镜中的姑娘虽有些苍白虚弱,但的的确确正是她少女时的模样。她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欢喜,她回来了,回到了林府,回到了出嫁前! 珍珠端过一碗燕窝,笑道:“姑娘,再过半个月您就要成亲了,可得好好将养。这燕窝一直在炉上煨着,姑娘喝些吧。” 半个月?离成亲只剩下半个月了吗? 林婉棠脑子清明了一些,对了,就是成亲前半个月的时候,表姐郑玉莲嫉妒她能嫁给京城第一风流俊俏的才子薛景和,将她推进了池子里。 还好五妹妹林婉樱在凉亭看到了,大声呼救,林婉棠才被园里侍弄花草的婆子们救了出来。 珍珠愤愤不平地说:“表小姐说姑娘是自己落水的,可咱们五小姐明明看到表小姐推了姑娘。老夫人偏心,听信表小姐的狡辩,居然没有罚她。” 郑玉莲是林婉棠姑母林如雪的女儿,林如雪当年执意低嫁,直到如今郑玉莲父亲的官职都不高,且外放在涿州。 眼看郑玉莲到了婚嫁的年龄,林如雪将郑玉莲送到了老夫人跟前,名为尽孝,实际上,是想让郑玉莲落个得林府老夫人教养的名头,借着林府的势,为她寻得一桩好姻缘。 老夫人怜惜郑玉莲的父母都不在身边,平素对郑玉莲比对几个孙女还要亲厚宠爱上几分。 前世,林婉棠念及自己快出嫁了,今后不能常在祖母跟前尽孝,不忍让祖母忧心难过,居然替郑玉莲掩下了这件事,只说自己是踩到了池边的冰,失足落水。 因为这次经期落水,林婉棠后来宫寒不易受孕,每逢湿冷的日子腿就会隐隐作痛! 而郑玉莲毫发无伤,用度排场依旧远超林府的嫡亲小姐! 林婉棠正心中暗恨,就听到外面有动静,祖母严氏在母亲温氏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林婉棠起身,赤足快步迎了上去,对着祖母欲行大礼,老夫人忙将孙女搀住:“棠儿,你这是做什么?” 林婉棠不顾阻拦,扑通一声跪在了老夫人面前,哽咽道:“祖母,为了这桩亲事,孙女竟差一点就没了命!若妈妈们晚那么一时片刻,不孝的孙女就再也见不到祖母了!” 林婉棠说着,掩面痛哭。 林婉棠平日一向端庄温顺,在长辈面前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温氏一阵心酸,问林婉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你祖母说,她定会为你做主。” 郑玉莲站在老夫人身后,用凶狠的眼神威胁林婉棠。 林婉棠擦了擦眼泪,假装害怕,瞟了一眼郑玉莲,忙低下头靠在母亲身上,瑟瑟发抖。 老夫人见状,轻轻捣了捣拐棍:“别害怕,跟祖母说就是。” 林婉棠抽泣着,声音颤抖:“表姐……表姐嫉恨,问凭什么我可以嫁给薛家……还说,若我死了,她就有机会嫁给……嫁给薛家二郎了,她让我去死,呜呜呜……” 这话惊得温氏心头一颤,回头质问:“玉莲,你竟真是故意要害你妹妹的性命?!” 五姑娘林婉樱哼了一声:“就是她推了长姐,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们偏不信!” 林婉棠不等郑玉莲狡辩,抱着老夫人的腿痛哭道:“祖母,孙女想起来就后怕!孙女不嫁薛家了,再也不嫁了!孙女愿在家里伺候祖母,或者绞了头发做姑子去!” 老夫人虽然一向偏爱外孙女,可面对声泪俱下、仍旧发着烧的孙女,她不是不心疼。 老夫人捣了捣拐棍,扭头质问:“玉莲,你有何话说?!” 郑玉莲因着林婉棠素日的忍让,一直认为林婉棠软弱可欺,是个锯了嘴的葫芦。 今日这场面,远远超出了郑玉莲的预料,她又慌又怕,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应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跟她闹着玩……” 十岁的林婉樱说话声音清脆,像连珠炮一样:“闹着玩?闹着玩,长姐落水后你为何不呼救,反而悄悄溜了?!” 老夫人看着郑玉莲哑口无言心虚的神色,已然全都明白了:“来人,将这孽畜关到祠堂,请家法!” 一请家法,至少要杖责二十,郑玉莲吓得脸都白了,哭喊着讨饶。 老夫人斥责道:“我白疼你了,你怎么能恶毒至此?!天下没有旁的男人了吗?你要与你表妹争?!也不看看薛二郎能不能看上你!” 郑玉莲不曾见过老夫人如此疾言厉色,吓得连哭都忘了。 老夫人心烦地挥挥手,两个婆子上前,强行架着瘫软的郑玉莲走了。 老夫人回首望着林婉棠苍白的脸,心疼地说道:“你们还不快把姑娘扶起来?!” 丫鬟婆子们闻声一起上来搀扶,林婉棠就势站了起来。温氏强压着林婉棠,让她回床上躺着,又让人灌了汤婆子放在被窝里,给她暖着。 老夫人坐在床边,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说:“我这就写信,让你姑母来接她回涿州。” 老夫人这是失望透顶,不打算管郑玉莲的亲事了。 林婉棠含泪乖巧地点了点头。 老夫人让林婉棠只管安心待嫁,不必理会郑玉莲那个混账东西,哄了半天方才离去。 人散了后,珍珠拍手笑道:“总算解了点恨。要我说,应该把她送到官府!” 玲珑低声说:“你可知道,咱们府上以前从没有姑娘挨过家法,她开了先河,羞也羞死了!再说,她一心盼着嫁高门,这回可是鸡飞蛋打了!” 珍珠哼了一声:“她活该!” 林婉棠望着屋角刚刚绣好的嫁衣,心想,上天垂怜,让她重活一世,她不要再隐忍,她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这一世,她绝不要再嫁给薛景和! 她要想办法退婚!哪怕婚期就在半个月之后! 两天后,林婉棠飘飘然出现在了京城最贵气的迎宾楼。 饶是带着帷帽,她窈窕有致的身姿还是惹来不少艳羡与赞叹。 她进了三楼的雅间,刚坐下饮了两口茶,一位武将打扮的翩翩公子推门走了进来。 第3章 今夜死在你床上 林婉棠含笑站起:“兄长,你来啦。” 林云鹤呵了呵手,笑嘻嘻地说:“天真冷。妹妹,你怎么有雅兴请愚兄来这里打牙祭?” 林婉棠低头浅笑:“请兄长看热闹。” 林云鹤惊讶地“哦”了一声,林婉棠将碗碟往林云鹤的方向推了推:“兄长,你先吃点东西垫垫吧,一会儿看起热闹来就顾不上吃了。” 林云鹤无奈又宠溺地笑着摇头,不一会儿就干了一只鸭腿。 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小孩子奶声奶气的声音。 “爹爹抱抱,爹爹真好,吃肉肉!” “嗯,成儿也好。” 熟悉的声音。 林云鹤愣了,嘴里叼着半块饼,惊愕地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嘘了一声,示意林云鹤接着听。 林云鹤吃不下去了,将饼扔到一旁。 来人进了隔壁雅间,他们点了餐以后,小二离开,一个女子娇嗔的声音响起:“妾就再点些贵的吧。等你成了亲,美人在怀,你哪儿还能想起来我们娘儿俩啊?!” “什么美人?大家闺秀都那样,跟木头似的,哪里比得上你招人疼。” 林云鹤勃然大怒,站起身就要冲过去,林婉棠忙拉住他。 林云鹤低吼:“是薛景和那个龟孙!他……” 林婉棠含羞忍耻地点了点头:“我既叫兄长来,就没打算忍下。兄长稍安勿躁,再听听他们说什么。” 林云鹤气鼓鼓地坐下。 隔壁雅间内,女子埋怨:“妾跟了你三年了,还没名没分,成儿也不能认祖归宗,夫君你当真没有良心。” 薛景和忙说:“天地良心啊,春娘,我心里只有你们母子二人。我成亲不也是为了你们?等她进了门,我拿捏住她,再让你进府就顺理成章了。” 春娘哼了一声:“你别哄我了!” 薛景和忙说:“我要是撒谎,今夜死在你床上!来,别生气了,让爷亲亲。” 春娘哼哼着:“夫君,成儿还在呢……嗯,夫君……嗯……” 林云鹤再也忍不住了,腾地一声起身去了隔壁雅间,一脚踹开了门! 薛景和被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是他未来的大舅哥,心中暗道大事不好。 林云鹤冷笑道:“好你个薛景和,居然养了外室和孩子!” 薛景和慌忙来到林云鹤跟前作揖,结巴道:“大……大舅哥,你听我说……” 林云鹤一挥袖子:“你嘴巴放干净点儿,谁是你大舅哥?!” 薛景和:“……” 林云鹤愤慨地说:“我妹子是大家闺秀,木头美人,不如这小娼妇风流。既然这样,姓薛的,退亲吧!” 薛景和额头的汗珠冒出来了:“大舅哥……不,林兄,不能退亲,我心悦林姑娘……” 林云鹤闻见了薛景和身上的脂粉气,嫌弃地掩住了鼻子,踹了薛景和一脚:“你离我远些。” 薛景和只得后退两步。 林云鹤嚷嚷道:“你打听打听,满京城哪个官宦子弟成亲前养外室?哪个官宦子弟成亲前孩子都会叫爹了?!欺负我们林家是吗?!” 酒楼里不少人听见动静,围在雅间门口看热闹。 春娘见势,咬了咬嘴唇,上前行礼:“公子,您误会了,薛公子是可怜我们孤儿寡母……” 林云鹤懒得看春娘,只冲薛景和吵闹:“你可怜寡妇,你亲人家?!你可怜寡妇,你要死在她床上?!你可怜寡妇,你要纳她进门?!” 林云鹤越说越生气,扭头问众人:“你们说说,这是可怜寡妇吗?!”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有人喊:“他可怜寡妇晚上没人暖床!”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 薛景和的脸羞成了猪肝色! 薛景和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握了握拳头,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薛景和深深一作揖:“林兄,此事是薛某糊涂。薛某正要打发了这女人。” 春娘愣住了。 林云鹤哼了一声:“孩子呢?是不是你的种?是你的种,你可别不敢认!” 薛景和心一横,咬牙道:“孩子不是我的,春娘原是倚红楼里出来的,我是看这孩子可怜,收成了义子。” 春娘发出一声悲鸣,发疯一般冲过来拉扯薛景和:“夫君,你说话要凭良心!你可以不要我,但是,成儿是你的骨肉,你不能狠心不要他!” 薛景和站直身子,扭头狠狠给了春娘一记耳光,春娘被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你失心疯了吗?!你侍奉过多少人,自己都未必记得清楚!别把这绿帽子往我头上扣!带着你的孩子滚!” 林婉棠拨开人群,缓步上前,拿下帷帽,端方地笑道:“你想让他们滚去哪里?又打算何时让他们滚回来?!” 薛景和见了林婉棠姣好的容貌,浑身酥软,怎么舍得丢了这桩亲事?他暗自咬牙,赔着笑道:“我找人牙子,远远打发了她们。” 说着,他就示意看热闹的小二帮忙找人牙子。 林婉棠摇头:“不可不可,佳人难再得。薛公子还是早日退婚才是正经。” 薛景和挤出几滴眼泪:“我心悦林姑娘,今后定不负姑娘。” 林婉棠冷笑:“你方才说,心里只有春娘母子,怎么转眼就忘了?” 林婉棠看向春娘。 春娘原本认为自己美貌无敌,只是出身比不上林婉棠,如今一见,林婉棠要比她美丽娇艳上十倍不止! 而且,林婉棠那高贵的气度,她望尘莫及! 柳春娘自惭形秽,越发灰心! 此时,人牙子来了,薛景和得了二十两银子,让人牙子将春娘母子一并带走了,他语气中充满嫌弃,视春娘母子如敝履。 薛景和对着林云鹤兄妹点头哈腰,林云鹤忍住揍他一顿的冲动,凛然道:“我林家是百年世家,向来体面,断不能容人欺辱至此。我回去后,不能不将此事禀告家父家母,望贤弟好自为之。” 说完,林云鹤带着林婉棠拂袖而去。 薛景和灰头土脸,心烦意乱地驱逐门口看热闹的人,然后他将小厮李壮叫过来,吩咐道:“让人跟着人牙子,找机会再将他们买下来,找地方安置了。” 李壮谄媚道:“早安排好了,公子放心,怎么也不能让您的骨肉流落在外。” 回府的马车上,林婉棠心里冰凉一片,恨自己前世眼拙,她幽幽地说:“若薛景和维护春娘,与我退婚,我还能敬他是个情种,可是,他就是这样自私凉薄狠毒。” 林云鹤捶了捶车壁,愤愤道:“薛景和畜生不如,他两面三刀,说话跟……跟那啥一样,我看他不值得妹妹托付终身!” 一回府,林云鹤兄妹就去见了林宏盛和温氏。 林宏盛听完,眼神冰冷,眉头紧锁,半晌才忍住气问林婉棠:“你怎么知道薛景和今晚会去迎宾楼?” 第4章 忘了怎么哭 林婉棠低头回道:“女儿的一个闺中好友去迎宾楼宴饮,偶遇了薛景和与那母子俩。她暗中向小二打听,才知道薛景和每个月初六都会带那母子俩去迎宾楼。” 这是假话。 前世,林婉棠有孕以后,薛景和觉得林婉棠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才将柳春娘母子带回了镇平侯府。 那时,薛汝成已经三岁了。 柳春娘得意洋洋地向林婉棠炫耀了这件事。 林婉棠听后,恶心呕吐了一夜。 温氏猛地拍了拍桌子,捋着袖子站了起来:“姓薛的那下流胚子呢?我定要扇他两耳光!” 林云鹤赶紧拦下,看向父亲。 林宏盛皱着眉头:“婚期将近,这个时候……唉!依你看,薛景和能跟那外室断干净吗?” 尽管看出父亲目光中的期待,林云鹤依然摇了摇头:“恐怕不能。” 温氏也道:“一个娼妓,攀上了侯府,怎么肯轻易放手?更何况,她还有儿子傍身!你可别忘了,薛家人丁不旺,怎么舍得现成的孩子?!” 林云鹤郑重地躬身行礼道:“父亲,母亲,不如退婚吧!趁着妹妹还没嫁过去。” 温氏一拍大腿:“退婚!必须退婚!” 林宏盛站起身,踱了几步,斥责道:“妇人之见!再过十来天就是婚期,此时退婚岂是易事?!依我看,若是薛家能将此事处理干净,棠儿还是嫁过去为好。” 林婉棠跪下行礼:“女儿不愿!” 温氏几乎将手指伸到了林宏盛的鼻子上:“这样糊涂风流的男人,你竟舍得让你的女儿嫁?!今天的事闹出来,林府居然无动于衷,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窝囊?就不怕旁人说你枉为尚书,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知道维护?!” 林宏盛被这连珠炮吵得脑仁疼,只得挥手道:“好,好,我管!我管!我何时说过不管?!” 温氏这才住了口,一家人眼巴巴地看着林宏盛。 林宏盛思索片刻,说:“明日下朝以后,我就去镇平侯府,我倒要看看镇平侯那个老东西有什么话说!” 镇平侯薛承宗是薛景和的父亲。 林云鹤失望,生气地转身出了门,温氏剜了林宏盛几眼,拉着林婉棠走了出来。 林婉棠本知道退亲不会那么容易,沉默地往自己的夏荷院走。 林云鹤冷静了些,担心妹妹与父亲生了嫌隙,忙跟了过来,劝道:“妹妹别怪父亲,父亲身在官场,担着林家的前程。薛景和毕竟出身侯府,他的姐姐又是宫中得宠的淑妃,他的兄长在北疆生死不明……” 林婉棠自然清楚这些。 淑妃与薛景睿是前头的夫人生的,之前的侯夫人过世以后,薛承宗便续娶了杨氏,生下了薛景和。 淑妃得宠就不必说了,薛景睿骁勇善战,被封为威武将军。前段时间,北疆传来战报,薛景睿为大军断后,受了重伤,迷失在茫茫戈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皇上此时对薛家颇有亏欠之意。 想到这里,林婉棠叹口气道:“兄长,我懂得。” 北风萧瑟,昏黄的灯光下,林婉棠的身影显得很单薄。 林云鹤心中不忍,说:“我派人跟着春娘母子呢。” 林婉棠下定决心道:“兄长让人假扮薛家的人,假装要杀春娘灭口,实际上悄悄放了春娘,并助她回来吧。” “实在是婚期太近了,若不行狠招,一旦跟心术不正的人成了亲,日后只怕会给林府带来灾祸。” 林云鹤点头:“嗯,听你的。” 林婉棠朝林云鹤粲然一笑,她的兄长就是这样好,能无条件地包容呵护她。 翌日,林宏盛去了镇平侯府,最后的结果是,薛承宗狠狠揍了薛景和一顿,并向林宏盛承诺,将柳春娘母子处理干净,以后绝对不委屈林家姑娘。 林婉棠本也没有对此抱希望,倒也谈不上有多失望。 又过了两日,林婉棠正斜倚在榻上读诗,听到外面丫鬟愤愤不平的议论声,不一会儿,珍珠就进来了。 珍珠紧皱着眉头,眼中隐隐有泪光。林婉棠凑近问:“怎么了?哭什么?” 珍珠一下子忍不住了,哽咽道:“薛……姓薛的那个外室在府门外跪着……” 林婉棠来了兴致,拍拍手道:“珍珠,把狐狸毛的斗篷拿来,本姑娘要去看看热闹。” 珍珠嘟囔道:“哪有看自己热闹的……” 林婉棠敲了敲珍珠的脑门:“我就看!我的热闹,我自己倒看不得了?” 外面下着雪,林婉棠裹紧衣裳,戴好风帽,深一脚浅一脚来到府门口,躲在门后偷听。 柳春娘娇娇柔柔地哭诉着:“求林府大姑娘开恩,容下我们母子吧。我们不敢奢求什么,只有有命在,有口饭吃就好了。求林府大姑娘开恩……” 柳春娘还撺掇着薛汝成求情,薛汝成小小年纪,长得倒有几分讨喜,也学着大人的样子奶声奶气地说:“求求……开恩……求求……开恩……” 府门口围了看热闹的人,很多不明内情,三三两两窃窃私语,不少人都有些可怜柳春娘母子。 林宏盛匆匆从吏部赶了回来,一看这场景,气就不打一处来,谁的脸面他都不打算给了! 林宏盛站在府前台阶上,喝问道:“你就是薛景和赎身的那个娼妓?!” 围观者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柳春娘愣了一愣,歪着身子,擦着眼泪说:“妾早就从良了,这是薛公子的孩儿,已经两岁了。” 周围又是轰的一声,原本稀里糊涂的人,到这会儿也听明白了。 林宏盛冷声问:“你求谁开恩呢?!” 柳春娘道:“妾自然是求主母开恩,求主母容下我们母子。” 林宏盛一拂袖子,怒道:“你求主母开恩?!镇平侯府的当家主母是镇平侯夫人!你该跪到镇平侯府门口去求!” 柳春娘抽泣几声,说:“可……可林大姑娘即将嫁给薛二公子,我只求林大姑娘……” “你拉倒吧!薛家半点体统都没有,我女儿嫁不嫁给薛家还在两可之间,你求得着我们林府吗?!快走快走!”林宏盛这辈子没有这么丢脸过。 柳春娘干脆不再讲理,只将薛汝成搂在怀里低低地哭。 温氏再也忍不住了,她大踏步出去,叉着腰怒道:“你是千人睡万人骑的小娼妇,薛景和稀罕你,你找薛景和去!我们林府的姑娘个个端庄贞静,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洁白无瑕,凭你烂泥坑里的一条蛆,也想给云朵抹黑?!” 柳春娘这下子忘了怎么哭。 第5章 你愿意嫁给谁? 温氏越看柳春娘的狐媚样子越生气,指着柳春娘道:“你当我们林家的姑娘面皮薄就好欺负不成?!来人,将这小娼妇的嘴堵了,手脚捆上,将她连带那小羔子一起送到镇平侯府!” “告诉镇平侯,他若是再纵着府上的阿猫阿狗来林府闹事,我不介意代他管教!” 林府的婆子们早就看不过眼了,此时一哄而上,不过片刻功夫,就利利索索地将柳春娘捆好了。小厮拎起薛汝成,将他也扔到马车上,车夫赶着车朝镇平侯府而去。 林云鹤骑着马跟在后面。 温氏转身进府,正撞见林婉棠脸色苍白地站在雪地里,温氏不由得眼圈一红,偏嘴上不说软话:“你傻吗?站在这里干什么?不怕冻着?” 林婉棠走过来,将脑袋埋在温氏胸前,带着三分委屈三分骄傲地说:“母亲威武,幸亏有母亲为女儿出气。” 温氏抚摸着林婉棠的鬓发,帮她拂去帽子上的雪花,叹口气道:“退婚吧,必须退婚,为娘不能眼看你往火坑里跳。” 林宏盛在一旁看着,终究没有反驳,只说:“我去给母亲请安。” 温氏搂着林婉棠道:“我们一起去,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必须得经过你祖母同意。” 知春堂里,老夫人已经听管事妈妈回禀过了,此时见一家三口一起过来,便招招手令林婉棠坐在她的身边,拉着林婉棠的手问:“你是怎么个主意?” 林婉棠低眉道:“孙女……孙女不愿嫁给薛家二郎。” 老夫人抬眸看了看林宏盛两口子,叹口气道:“薛家老夫人与我在闺中颇有几分交情,可惜她身子不好,如今不管事了。没想到薛家的下一代竟连体面都不顾,哪里还有侯府风范?!” 林宏盛躬身道:“母亲,儿子请媒人过去谈退婚之事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林家世代清贵,岂容青楼妓子上门攀污?我林家的姑娘不能受这种委屈,退婚吧。” 薛家二郎的荒唐事瞬间传遍整个京城,薛承宗只觉得老脸丢尽,连门都不敢出了。 杨氏跪在地上,拿帕子沾着眼角,哀哀地说:“侯爷,林家执意退婚,可是,若这门亲事退了,以二郎如今的名声,哪里还说得上高门贵女?” 薛承宗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说:“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不去拿根绳子勒死那个逆子,在这里跟我哭有什么用?!要不然你勒死我?” 薛承宗越说越气,怒睁着双眼,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比划给杨氏看。 杨氏忙说:“妾身不敢,妾身只是想着,若请宫里的淑妃娘娘出面说和说和,事情或许还有得转圜。二郎再不成器,也是亲弟弟,想来娘娘……” 说着,杨氏抬眼偷偷看薛承宗。 薛承宗叹了口气,眼下也只有厚着老脸,去宫里求他的女儿了。 这日一早,宫里来人传淑妃的口谕,请林婉棠即刻入宫觐见。 温氏慌了神,偏偏林宏盛和林云鹤都当值,而传话的公公又催得急。 倒是林婉棠小小年纪,显得十分镇静,她一边由着丫鬟们为她梳妆,一边笑着劝道:“母亲,您放心好了,女儿知道怎么应对,不会为林家招来祸患。” 温氏红了眼圈:“傻棠儿,母亲是怕你招祸吗?母亲怕的是你受委屈。” 林婉棠鼻子一酸,母亲如此疼爱她,前世她却害母亲落了那样凄惨的结局,实在不孝! 这一世,她定要护好自己的家人! 宫墙深深,楼宇巍峨。 林婉棠到的时候,皇上和淑妃都在昭仁宫。 林婉棠穿着鹅黄色百蝶穿花的褙子,下搭螺青色的马面裙,整个人显得秀美脱俗,气质高雅。 皇上饶是见惯了美人,猛一见到林婉棠,也被惊艳了。想到薛景和不成器的样子,皇上不由得暗暗惋惜林婉棠明珠暗投。 想到这里,皇上的语气变得和缓亲切了起来:“你就是林宏盛的女儿?” 林婉棠垂眸,恭敬回道:“正是。” 皇上笑着对淑妃说:“难怪了,女儿肖父。林卿当年就生得很好,朕一见之下,便中意他当探花。” 淑妃笑盈盈地说:“可不是嘛,薛家好福气,臣妾得了这样一个美貌的弟妹。快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林婉棠依旧跪着,垂首不语。 淑妃假装恍然大悟,娇笑着说:“哎呀,皇上,您不知道,前两日,臣妾那蠢弟弟惹美人生气了。臣妾少不得要替弟弟哄哄,免得成亲的时候小两口还在闹别扭。” 皇上点头,他真心觉得薛景和蠢,有这样天仙一般的未婚妻,怎么还会看上什么娼妓? 这不是舍珠玉而取鱼目吗? 若不是顾及言官,顾及镇平侯苦苦哀求,皇上简直想将林婉棠纳入自己的后宫。 看到皇上盯着林婉棠洁白细腻的鹅颈,淑妃心道不好,忙撒娇唤了一声:“皇上”。 皇上如梦初醒,作势咳嗽了两声,说:“薛景和是荒唐了些,可是,你得知道,薛景睿如今在北疆生死不明,镇平侯夫妇心中正悲痛欲绝,你要为朕分忧,不能再令镇平侯夫妇伤心难过了。” 林婉棠声音清脆地回道:“臣女愿为皇上分忧,愿嫁与薛家大郎为妻。” 皇上点头:“这就好……” 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皇上坐直身子,惊讶地问:“你说什么?!你愿意嫁给谁?!” 林婉棠态度坚决地说:“臣女愿意嫁给薛家大郎薛景睿。” 皇上目瞪口呆,看向淑妃,却见淑妃已经惊得站了起来。 淑妃眼里尽是泪光,嘴唇轻轻颤抖,上前一步搀扶起林婉棠,颤声问:“你愿意嫁给谁?” 林婉棠温柔而坚定地一字一顿说:“薛——家——大——郎——薛——景——睿。” 淑妃擦了擦眼泪,抽噎着说:“你可知薛家大郎可能……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林婉棠直视淑妃的眼睛道:“臣女敬慕薛将军英勇忠义,若他当真不能回来了,臣女愿意为薛将军守节,使英雄不至于身后寂寥。” 第6章 这就够了! 林婉棠对着皇上再度跪下,朗声说:“他日薛将军若能归来,他愿意,臣女便与薛将军举案齐眉,倘若他不喜臣女,臣女则自请下堂,绝无二话。” 淑妃感动得泪水连连,她的父亲满心满脑地为薛景和擦屁股,哪里还记得他的长子,记得出生入死的薛景睿?! 眼前的姑娘,不肯嫁薛景和,却愿意嫁薛景睿,甚至愿意为他守节。 真是一个傻到让她心生敬意的姑娘! 淑妃满怀期待地看向皇上。 皇上被深深打动,他想了想,郑重地说:“好,朕就将你赐婚给薛景睿为妻。” 然后,皇上看向淑妃,道:“反正镇平侯府筹备了婚事,那就如期举行,让薛景和代兄迎亲。” 淑妃恭顺地应下,她欣慰极了,越看林婉棠越喜欢,留林婉棠用了午膳,赏赐了许多东西,才命宫娥将林婉棠送出宫。 林宏盛就守在宫门口,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有些担忧地望着林婉棠。 林婉棠上前行礼,笑道:“父亲,女儿不用嫁给薛景和了,女儿要嫁给薛景睿。” 林宏盛叹了口气:“薛景睿人品端方,行事磊落,他若活着,虽年纪大些,倒也值得托付。但是……难道你要为薛景睿守寡?!” 林婉棠忙嘘了一声:“父亲,谁说薛景睿死了?他说不定能回来呢!” 林宏盛急得都结巴了,摊手说道:“那他……他要是回不来呢?!” 林婉棠仰头说:“那女儿就守寡呗,女儿乐意!” 说着,林婉棠就上了自家的马车。 林宏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女儿,主意真大,偏皇上对她赞不绝口。 皇上只用一句“令嫒自己提出愿嫁薛家大郎”,便把林宏盛满肚子话全噎回来了! 林婉棠却很愉悦,因为她知道,薛景睿会回来的,就在三个月以后,薛景睿会揣着匈奴可汗的脑袋出现。 她前世和薛景睿说话不超过二十句,可她知道,薛景睿是个盖世英雄,是品行端正的君子。 这就够了! 前世,薛景睿没有成亲,坊间传说,薛景睿在战场受了伤,不能行周公之礼,所以不娶妻不纳妾。 林婉棠刚好不用担心抢了谁的姻缘。 至于周公之礼嘛,林婉棠并不觉得那事有什么快乐可言,没有刚好,林婉棠不在乎! 回到府内,林婉棠先去向祖母请安。 老夫人听完宫内发生的事,问林婉棠:“你原本就想过可能会是这样的结果吧?” 林婉棠垂眸:“祖母,孙女自知不可能拗得过皇权,淑妃一旦出手,孙女最好的结果也就只能是这样了。” 祖母,这正是我心中所求啊。 可惜,这话林婉棠不能明说。 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可想过,如此一来,杨氏还是你的婆母,她若怀恨在心怎么办?” 林婉棠点头:“想过,若薛将军不回来,我寡妇失业的,她不好明着为难我。若薛将军回来,他与杨氏本就不亲,杨氏多少也会心存顾忌。” 老夫人点头,看了看刘妈妈,刘妈妈拿出来一个木匣。 老夫人道:“这里头是祖母给你添的嫁妆,是我的私房钱,你拿着吧。嫁妆是女人在夫家的底气,你要看好,别被婆家哄了去。” 林婉棠点头:“孙女晓得。” 老夫人挥了挥手,偏过头,含泪说:“去吧,去吧,你这一去不容易,好好琢磨琢磨带哪些人去侯府。” 林婉棠心头一暖,忙点头应下。 夏荷院里,温氏正忙着给林婉棠收拾嫁妆。 见女儿回来,温氏红着眼眶笑道:“我家闺女是有福气的人,母亲相信薛大郎能回来!” 林婉棠点了点头:“嗯,他能回来!” 温氏拍了拍大腿,嚷嚷道:“原本打算退亲,谁料又要嫁,婚期太近了,要忙的事情很多,棠儿别杵着了,快把你的绣品拾掇拾掇!” 林婉棠被温氏指使着,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间,成亲的日子到了。 凡是新嫁娘要经过的地方,都铺上了厚厚的红毯,廊下树上都挂上了火红的灯笼。原本干枯了的枝头被巧手的丫鬟系上了绒花。 侍女们穿梭如织却有条不紊。 林府到处是一派热闹喜庆的景象。 林婉棠端坐在闺房,身穿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香腮粉面,眼波流转,美艳绝伦。 前来贺喜的女眷都看呆了。 珍珠小声对林婉棠说:“姑娘别紧张,奴婢会一直在姑娘旁边。” 林婉棠捏了捏珍珠的手:“我知道。” 吉时就要到了,林婉棠祭告祖宗,然后去和亲人辞行,老夫人和温氏对她殷殷嘱托一番,说到动情处,难免相对落泪。 喜炮喜乐的声音越来越近,外面明显喧闹了起来,镇平侯府来迎亲了。 大红的盖头落下,林婉棠在兄长的牵引下,被喜娘搀扶着,稳稳地走在红毯之上。 林府的人漫天撒着红梅花瓣,香气盈鼻,林婉棠忆起了前世。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满心欢喜,走向自己中意的人,她欣喜到连哭嫁都哭不出来。 嫁了那么好的郎君,有什么好哭的呢?两府离得又不远,想亲人时回来就是了。 如今回头看,当时真是傻得可怜。 执事高声喊:“镇平侯府二公子代兄迎亲!” 林婉棠抬眸,朦朦胧胧能看到薛景和骑在马上,在朝她行礼。 只是,这一世,薛景和穿的不是新郎倌的衣裳了。 真好。 这一世,不用嫁给薛景和了。 短短几天,薛景和消瘦了许多。 他原本以为林婉棠在任性拿乔,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价,好让自己以后多宠爱她几分。 没想到她竟绝情至此,亲口说要嫁给他的大哥! 薛景和失魂落魄地望着眼前的窈窕身影,呆呆的,呆呆的,直到视线逐渐模糊,两行眼泪流到腮边,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执事推了推薛景和:“二公子,花轿起动了,您还愣着做什么?快跟上啊!” 众目睽睽之下,薛景和只得收起自己的满腹嫉妒和伤感,骑马走在花轿侧前方。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撒着糖果和铜钱,吸引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薛景和的丑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人们不免指指点点,薛景和羞恼后悔,如同百爪挠心,难受极了。 第7章 不中用了 “尚书府真疼闺女啊,你们家看看,这么多嫁妆!” “十里红妆不过如此啊!” “那是,听说宫里的淑妃娘娘给林家添了不少聘礼!” “林家姑娘宁可嫁给生死不明的大公子,也不愿意嫁给二公子,可见真是被气到了。” “听说林家姑娘长得跟天仙一样,薛二公子这回亏大了!” “谁说不是呢?为了一个从良的娼妓,丢了这么好的亲事。” …… 议论之声时不时落在薛景和耳朵里,他的脸阴沉得如同山雨欲来,背也不像往日那么直挺了。 林婉棠从花轿里瞅到薛景和,突然发觉,薛景和并不像她记忆中那般姿容俊美。 杨氏自从听说林婉棠要嫁给薛景睿的消息就病了。 原本,她盼着薛景睿当真死在北疆,永远不能够回来。 那样,将来镇平侯的爵位就是薛景和的。 她做梦都想不到林婉棠会愿意守寡。 有林婉棠给薛景睿守着,淑妃肯定会撺掇族人过继一个孩子给林婉棠养。 那将来镇平侯的爵位就可能落到被过继的孩子身上。 这简直就像是在杨氏心头挖肉。 杨氏顺势称病,不肯料理薛大郎的婚事。 淑妃知道了此事,便遣了女史问安,并传口谕说,既然杨氏病重不能操持婚礼,她就让女史在侯府帮忙料理。 杨氏怎么可能愿意交出管家之权?她只得吃了汤药,咬牙撑着这口气忙活。 好在一切原先差不多都备好了,面上看起来仍旧热热闹闹,繁花似锦。 林婉棠在侯府住了二十二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今日,她又以新嫁娘的身份进了侯府。 时人冲喜,多是抱着公鸡拜堂成亲。 林婉棠虽不是冲喜,但夫君在外生死未卜,便也取冲喜之意,怀抱公鸡拜了堂,之后,她就被送进了洞房。 只是,这一世,她不再住清芬院,而是住到了瑾兰院。 喜娘掀开盖头,屋里的女眷忍不住交口赞叹林婉棠的美貌,一旁站立的一个婆子突然开口道:“新郎倌不在,不闹洞房,各位出去吧。” 这声音太熟悉了,林婉棠抬头一看,原来是杨氏的陪嫁周婆子。 这个人在杨氏身边很得脸,前世,她为杨氏磋磨儿媳出了不少馊主意。 待其他人散去,周婆子皮笑肉不笑地行礼:“大少奶奶,您身边的丫鬟初来乍到,不懂侯府的规矩,夫人特意派了两个丫鬟来给您使唤。” 说完,她回头唤道:“善儿,良儿,你们两个要好好伺候大少奶奶。” 林婉棠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笑道:“代我转告婆母,我多谢婆母好意,只是,我带来的丫鬟都是用惯了的,不需要换。” 周婆子的脸沉了下来:“长辈赐,不可辞。堂堂尚书府的姑娘,竟然连这道理都不懂吗?” 林婉棠瞪着周婆子,眼神凌厉:“大胆!这是奴婢和主子说话该有的态度吗?!来人,把这不懂事的混账婆子轰出去,免得她带累了婆母的好名声!” 林婉棠带来的婆子上前,扯着周婆子就将她扯了出去。 周婆子嚷嚷:“奴婢可是夫人的陪嫁,你怎能这样对我?!” 林婉棠走到房门口,冷笑道:“闭嘴!你这是要仗着资格老就骑到主子头上了吗?!你在这里吵嚷,丢的是婆母的脸面,你想让全京城的人都觉得婆母不会治家吗?” 大帽子压下来,周婆子不敢回嘴,她讪讪地磕头赔罪,心里却想,来日方长,一个没有夫君护着的寡妇,要收拾还不容易得很? 林婉棠打发了周婆子,回到房间,对自己的陪嫁刘妈妈说:“刘妈妈,善儿良儿刚来,不懂咱们的规矩,你好好教教她们。” 刘妈妈点头,临来之前温氏嘱咐她们了,让她们给自家姑娘分忧,刘妈妈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林婉棠洗漱过后,早早歇下了。 她仔细回想薛景睿的模样,却怎么也记不清楚。 这不能怪她。 前世,薛景睿是她的大伯哥。俗话说,宁在小叔子腿上坐,不从大伯哥跟前过,她见薛景睿的次数实在少,即便见了,她也多是低眉敛目,不会直视。 她只记得,薛景睿身材高大,身上带着北边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薛景睿很少说话,府上的人都有些怕他,包括杨氏。 有时,薛景和想做不成体统的事情,林婉棠便会吓唬他,说要写信告诉大哥,薛景和就会偃旗息鼓。 其实,就连林婉棠自己,也有些怕薛景睿。他那样威武,那样不苟言笑,甚至有人将薛景睿的画像贴在门上镇宅辟邪,人人都说薛将军可止小儿夜啼。 林婉棠想着想着,偷偷笑了。她恍惚记得,薛景睿长得还算英俊,倒不像传说的那么凶神恶煞。 林婉棠翻了个身,望着窗外的月光。 这辈子,林婉棠想嫁给薛景睿,还有一个原因。 不知为何,她知道前世自己死了之后的一些事情。 前世,是薛景睿为她报了仇。 虽然薛景睿是为了他自己,但是,事实上,就是薛景睿为林家翻了案,并帮忙安置了幸存下来的林氏族人。 因此,林婉棠真心感激薛景睿。 躺在薛景睿曾睡过的拨步床上,林婉棠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一夜无梦。 第二天,新妇要给长辈敬茶。 镇平侯府的老夫人跟前世一样病重,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是以,她连亲孙子的婚宴都没有参加。 好在林婉棠有前世的记忆,她知道老夫人每日卯时初会醒一会儿,便早早地等候在春晖堂外。 见大丫鬟打开房门,林婉棠边递了一个荷包,边笑着问:“祖母醒了吗?” 老夫人病重,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孙媳妇一大群,却慢慢的都不来尽孝伺候了。大丫鬟见林婉棠对老夫人这么恭谨,心中多了几分好感,忙将林婉棠引了进去。 老夫人无力地斜靠在床头,见了林婉棠,她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问:“你是景和的新妇?” 林婉棠笑着行礼:“祖母,我是大郎的新妇,姓林名婉棠。” 老夫人喉咙里呼哧了几声,咳嗽了一会儿,说:“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些事他们懒怠和我说。” 第8章 下马威 林婉棠挽了挽袖子,顺手接过了大丫鬟手里的热帕子,走到床边给老夫人擦手。 “孙媳的祖母与您是故交,孙媳出嫁前,祖母特地叮嘱,让孙媳一定多在您跟前尽孝。”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笑道:“林家……哦,你祖母可是姓严,出自华阴严氏?” 林婉棠含笑点头。 老夫人从床头的匣子里取出一个羊脂玉手镯,给林婉棠戴上。 这么一点动作做下来,老夫人已然累得气喘吁吁。 她歇了片刻,才说:“缘分啊,她的孙女成了我的孙媳。” “这手镯是我的嫁妆,给你了。” 林婉棠一看就知道玉的成色极好,她行礼谢过老夫人,又喂老夫人喝了些肉粥。 林婉棠转身将碗递给大丫鬟,再回头时,发现老夫人已经睡着了。 林婉棠静悄悄地退了出来,天已经蒙蒙亮了。 珍珠问:“姑娘,您起这么早,累了吧?您干嘛对老夫人这么好?” 玲珑忙纠正道:“不能叫姑娘了,以后要叫少奶奶。” 珍珠缩了缩脖子。 林婉棠抚摸着手腕上戴着的羊脂玉镯,低声说:“薛将军幼时丧母,在老夫人跟前长大,他在边疆不能回来,我就代他尽点孝心吧。” 还有一层意思,林婉棠没有说。 她与杨氏注定不可能和睦,杨氏以后必定会在外面宣扬她不孝。 林婉棠就先把孝做到前头。 即便老夫人已经不能出去交游,但是,丫鬟仆妇那么多,她侍奉老夫人殷勤的事肯定会传出去。 到时候,杨氏说的话落在旁人耳朵里就不可信了。 林婉棠去了主院,薛承宗和杨氏端坐在上首,旁边是本家的伯母婶婶等人。 杨氏面色不虞:“新婚第一日,你又不需要侍奉夫君,怎么来得这么晚?” 林婉棠不急不躁地行礼:“儿媳去侍奉祖母洗漱用早膳了。” 杨氏:“……” 杨氏在心里狂翻白眼,这姑娘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傻,老夫人都那样了,巴结老夫人有什么用? 薛承宗白了杨氏一眼,感慨新进门的儿媳倒比自己媳妇还要孝顺些。 薛承宗总让杨氏多去侍奉侍奉老夫人,可杨氏嫌弃老夫人房内药味太浓,去一次装一次头晕。 薛承宗对林婉棠并没有不满,反倒有些愧疚。 对他来说,退亲的事妥善解决了,林婉棠虽然没有嫁给自己的二儿子,但她嫁给了自己的大儿子,总归是嫁给了自己的儿子。 薛承宗还因此对大儿子的遭遇释怀了几分。 所以,他不愿杨氏当众为难林婉棠。 薛承宗看了看一旁的丫鬟,丫鬟端着托盘上前,示意林婉棠给公婆敬茶。 林婉棠跪下行礼,先拿起一杯茶递给薛承宗,唤道:“父亲,请用茶。” 薛承宗欢欢喜喜地应了,接过茶一饮而尽。 林婉棠又端起一杯茶,高高举起,递给杨氏:“母亲,请用茶。” 杨氏有意给林婉棠一个下马威,便低头摆弄着手镯,不接茶也不说话。 正堂内一片尴尬的寂静。 薛承宗咳嗽了两声,提醒杨氏。 杨氏扭头,假装体贴,问:“夫君可是受凉了?一会儿找张太医,让他给你开个方子吧?” 薛承宗“嗯”了一声,用眼神示意杨氏接茶。 杨氏却絮絮叨叨说起了张太医看病如何如何对症。 林婉棠心中冷笑,直接站了起来,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托盘里。 茶具相碰,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屋里的众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婆媳二人是要撕破脸干起来了? 胆大的竖着耳朵想看热闹,胆小的人想赶快离开,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杨氏勃然大怒:“林氏,你是怎么回事?!我不过和你公爹说几句话,耽误了片刻,你便要给我摆脸色吗?!” 林婉棠垂首恭敬地行礼:“儿媳不敢。儿媳疏忽了,还是母亲思虑周全,儿媳敬重母亲知礼。” 杨氏愣了,搞不明白林婉棠的话是什么意思。 林婉棠不答,只向薛承宗行礼:“父亲,母亲不敢接儿媳的茶,一定是因为她想到了仙逝的詹氏母亲。按理,儿媳的确应该先给詹氏母亲敬茶。” 杨氏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对啊,她是继室,继室在原配的牌位面前应该执妾礼。 薛景睿是原配夫人所生,林婉棠是詹氏的亲儿媳。 于情于理,林婉棠都应该先祭奠詹氏。 薛承宗先是愣住了,随即便有些心酸。他与詹氏到底是结发夫妻,詹氏的儿子娶亲了,詹氏红颜却早已化作枯骨,怎不令人感伤? 薛承宗吩咐:“来人,带少夫人去给先夫人敬茶。” 林婉棠跟着管事婆子离开,薛承宗对杨氏说:“你也去给詹氏上一柱香吧。” 杨氏气得几乎昏厥过去,她得当着林婉棠的面,给詹氏行妾礼?! 到底是她给林婉棠下马威,还是林婉棠在给她下马威?! 偏偏道理就该如此,杨氏还说不出反对的理由。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杨氏灰溜溜地去了祠堂,给詹氏上香行礼。 林婉棠也祭奠过詹氏,跟在杨氏后面回到正堂。 此时的杨氏再也没有心情整治林婉棠了,顺顺当当地喝了茶。 杨氏忍着心口隐隐的闷痛,一一介绍薛家女眷给林婉棠认识。 林婉棠对她们十分熟悉,自然知道她们的喜好。她给女眷们的见面礼都投其所好,有些是荷包,有些是熏香,有些是布偶玩具,有些是胭脂水粉,女眷们都笑盈盈地收了。 见过礼以后,林婉棠离开杨氏的萱草院,迎面看见薛景和正牵着薛汝成往这边走。 林婉棠想要避开,却听见薛汝成甩开薛景和,晃晃悠悠地跑了过来,站在林婉棠跟前,咬着手指头,歪着脑袋,奶声奶气地说:“好看。” 薛景和难受得紧,他抬头看向林婉棠,只见林婉棠已经梳起了妇人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明艳大方,宛若仙子下凡,当真好看极了。 薛汝成笑嘻嘻地伸出手,对林婉棠说:“好看,嗯,和成儿玩。” 林婉棠低头看向薛汝成。 第9章 私相授受 前世,林婉棠不是不怨恨春娘母子,所以,她起初强烈反对将薛汝成记到她的名下。 那时,她忍着孕吐的不适,在杨氏跟前立规矩,薛汝成也是这样,带着孩童特有的娇憨可爱,软软糯糯地夸她好看。 她的心一点点软了下来,慢慢的,居然接受了薛汝成。 在她小产不能生育后,她就真的将薛汝成当成了亲生儿子教养。 可是,她苦口婆心地教,怎么能抵得上薛柳二人在背后的教唆、诋毁和挑拨?! 眼前薛汝成天真烂漫的脸,渐渐地与他看着自己喝下毒茶时的脸重叠在一起。 合二为一。 林婉棠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冷冷地吩咐珍珠赏了薛汝成一个小银锭子,便快步离开。 杨氏站在廊下,看见了这一幕,转头轻笑着对薛承宗说:“成儿喜欢他伯母呢,看来,应该多让成儿与林氏亲近亲近。” 亲近些好。 将来,族人说起过继之事,她也好提出让林氏过继薛汝成。 镇平侯的爵位,绝对不能旁落! 晌午,门房遣人来报,说林府的表小姐上门探望。 林婉棠想了想,前世这个时候,姑母来京城参加她的婚礼,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陆家托人上门提亲,求娶郑玉莲。 这是门好亲事,陆家三郎年纪轻轻已经是工部营缮司的主事,从六品的官职,踏实肯干,性子沉稳,因为为母守丧才耽误了亲事,年龄略大一些。 祖母虽不想再管,但上门的好亲事,自然也不会往外推。林婉棠暗自冷笑,想必郑玉莲是趁着相看的机会,偷偷跑了出来。 林婉棠吩咐:“玲珑,你去挡了她,就说我在抄经为夫君祈福,不得空见她。” 玲珑刚走到瑾兰院门口,迎面碰上周婆子带着郑玉莲进来了。 周婆子假惺惺地笑道:“奴婢去门房迎客,恰巧遇见大少奶奶的表姐。成亲第二日娘家人就上门了,可见老夫人想念孙女想念得紧,奴婢就自作主张将贵客带来了。” 林婉棠将周婆子这一笔暂且记下,淡淡地打发了她,然后,林婉棠看向郑玉莲,目光像冰一样冷。 郑玉莲畏畏缩缩地上前,讪笑着说:“表妹,外祖母挂念你,命我来看看。” 林婉棠不理她,只吩咐玲珑:“你派人去告诉祖母,表小姐来了侯府,让他们不要到处找了。” 玲珑应声去了,郑玉莲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眼神躲闪,小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是偷跑出来的?” 林婉棠暗笑郑玉莲愚蠢,冷冷地说:“好端端的,祖母不会让人第二天就登亲家的门。” 郑玉莲着急地走过来,扯着林婉棠的衣袖,哀求道:“外祖母想让我嫁给工部的陆三郎,我……你帮我劝劝外祖母吧。” 林婉棠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我一个出嫁女,哪里插手得了这些事?月影,你送表小姐回去。” 月影这个丫鬟,素爱吃里扒外,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月影站在郑玉莲的身后,说:“表小姐,请吧。” 郑玉莲站近了些,潸然欲泣,哀求道:“表妹,好表妹,你能不能帮帮我,我依然愿嫁薛二郎。” 林婉棠一脸震惊地看向郑玉莲,郑玉莲解释说:“我知道他闹出的那事,旁人都笑话他,但是,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才子啊!他那样出众的人,行差踏错了一步,难道就不可以原谅了吗?” 林婉棠勃然大怒:“表姐再别和我说这样的话!你若有什么想法,就和姑母说去,和姑父说去!难不成,你想让我帮你与人私相授受?!” 说完,林婉棠便不由分说地要送客。 林婉棠将月影唤过来,悄悄说:“今日二少爷在院子东南角梅林的书房读书,你千万不要带表小姐去那边,以免扰了二少爷苦读。” 月影唇角微微翘起,点了点头:“奴婢晓得了。” 郑玉莲不情不愿地跟在月影后面往外走。 走过园子的时候,月影看似好心地说:“二少爷今日在府里呢,奴婢领您避开吧。” 郑玉莲眼前一亮,忙殷勤地塞给月影一个荷包。月影掂了掂,荷包的分量不轻。 见月影露出了喜色,郑玉莲问:“月影姐姐,你们二少爷在哪里?” 月影说:“大少奶奶不让人打扰二少爷。” 郑玉莲狠狠心,将腕上戴着的玉镯子退了下来,塞给了月影,满心期待地求道:“好姐姐,带我逛逛吧。” 月影自然明白郑玉莲的意思,就高高兴兴地带着她往梅林的方向去了。 这厢,林婉棠坐在案前,替薛景睿抄经祈福,她知道薛景睿在北疆受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艰险,满心希望薛景睿这一世能够更顺利一些。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玲珑回禀,尚书府派人来接郑玉莲回去,林婉棠惊讶地说:“早就让月影将表姐送出去了啊。” 玲珑出去找了个遍,没能看到月影。 林婉棠起身,道:“这就怪了,表姐能去哪里呢?遣人在府里到处找找。” 就在此时,周婆子来了,请林婉棠去萱草院。 林婉棠不慌不忙去了,萱草堂比平素冷清,只有杨氏的几个心腹陪嫁守在那里。 林婉棠进屋一看,杨氏坐在上首,薛景和坐在下首,垂头丧气,眼泡肿着,似乎还没完全酒醒。 而郑玉莲在另一边坐着,手里不安地绞着帕子,脸羞得通红,眼里似乎还含着泪。 月影跪在地上,神色慌张。 林婉棠行礼,问:“母亲,这是怎么了?” 杨氏脸色阴沉,叹了一口气:“二郎喝醉了酒,在梅林那边的书房小睡,不知怎的,郑姑娘闯进了梅林,两个人竟然……眼下可怎么办才好?!” 林婉棠惊愕地说:“怎么会这样?我命月影送表姐出去,难道她们是迷了路?” 月影忙说:“奴婢初来乍到,弄错了方位,奴婢出去找人问路,回来的时候就听见几个婆子在那里议论……” 月影不敢再说了。 林婉棠着急地拧帕子:“这可怎么办?姑母派人来接表姐,如今人就在侯府外等着。我可怎么跟姑父姑母交代啊?!” 第10章 可以不娶吗? 薛景和红着眼睛,看看仙姿玉貌的林婉棠,又看看长相平平的郑玉莲,直后悔今日多灌了两口黄汤。 要是让他娶郑玉莲,他真有些不甘心。 杨氏温和地笑着说:“要不然郑姑娘先回去,赶明儿我登门去和你母亲商量?” 郑玉莲扑腾跪下,抽泣着说:“我已经是二郎的人了,今生便只认二郎。求侯夫人同意亲事吧!” 林婉棠直觉得丢人,想装作不认识郑玉莲,只能自我安慰道,还好表姐姓郑,不属于林家人。 杨氏忍不住露出鄙夷的神情,但她随即就掩饰下来,上前扶起郑玉莲,亲和地说:“傻孩子,论亲事自然是双方父母商谈,你心急什么?听我的话,回去安心养养身体,我们堂堂侯府,肯定会给郑家一个交代。” 郑玉莲看了看杨氏,将信将疑地缓缓点了点头。 杨氏这才转头说:“棠儿,你亲自送你表姐出去,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林婉棠便带着郑玉莲出了萱草院,朝角门走去。 杨氏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林婉棠眼里揉不得沙子,又能说会道,就怕林婉棠当场发作起来。林家若为郑玉莲出头,侯府定然讨不得什么便宜。 谁料林婉棠有意撇清,似乎不愿多管。这正中了杨氏的下怀,若尚书府不管,单一个郑家,这件事就好处理多了。 杨氏问薛景和:“你跟娘说实话,可愿意迎娶郑家姑娘?” 薛景和哭丧着脸,撇嘴问杨氏:“可……可以不娶吗?”他醉酒稀里糊涂,郑玉莲自己脱了衣裳钻到了他怀里,他还当是哪个丫鬟爬床呢! 杨氏气得捶了薛景和几下,不想娶睡人家干啥?!这蠢货净给侯府惹事! 见杨氏恼了,薛景和忙改口说:“那……如果非要娶的话就娶呗。” 杨氏垂首想了想,先安抚着郑家,同时骑驴找马,若是找到好的,自然另娶。若是没有,那就将就着娶郑玉莲。 只是这郑家姑娘实在不稳重。 杨氏摇了摇头。 这边,林婉棠沉默地走在前面。 郑玉莲小声说:“表妹,你方才怎么不替我说几句好话?” 林婉棠不理她。 前世,林婉棠嫁给薛景和以后,郑玉莲还是不死心,总找机会往薛景和跟前凑。 薛景和浅薄,向来看重容貌,实在对郑玉莲没有兴趣,还私下跟林婉棠抱怨过几次,闹得林婉棠十分没脸。 郑玉莲扯了扯林婉棠,泪眼婆娑地说:“表妹,你说,要是侯府不上门提亲,我该怎么办啊?” 林婉棠淡漠地说:“表姐,你记住,这一切都是你自己求来的,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郑玉莲嘟囔:“我是迷了路……” 林婉棠嗤笑道:“你一向喜爱的玉镯,怎么戴到了月影腕上?表姐求仁得仁,应该高兴才是。” 郑玉莲脸色煞白。 到了角门,林婉棠看见了老夫人身边的管事婆子,便将她带到一边,悄悄叮嘱:“将表姐直接送到郑宅。具体情由,我明日回门时会亲自跟祖母解释。” 郑家在京城有一套小宅子。 管事婆子知道关系重大,不敢怠慢,忙点头表示记住了。 第二天,是新妇回门的日子,杨氏怕尚书府知道昨日的事以后恼怒,又欣慰林婉棠到底向着侯府,就突然对林婉棠好了起来。 侯府准备了一辆宽敞气派的马车给林婉棠乘坐,又准备了另一辆专门装回门礼。 杨氏笑吟吟地说:“婉棠,这是你公公珍藏的好酒,回去给亲家公尝尝。” “这些是新罗国进贡的朝霞绸,侯府统共得了这么几匹,都给亲家母拿去吧。” “这几盒人参是给老夫人的,还请老夫人别嫌弃。” “这些胭脂水粉和宫花,你回去给姐妹们分一分。” …… 林婉棠略一想就明白了,杨氏并不十分愿意娶郑玉莲,又不想得罪林府,但林婉棠只当作不知道。 淑妃派人赐下不少金银器物当作回门礼,侯府只能又安排了一辆马车。xbiQiku 林婉棠满载而归,回到尚书府,将礼物一一给大家分了,众人都很高兴。 老夫人看着盒子里的人参,说:“成色不错,看来你婆母是用了心的。” 丫鬟将人参收起来,老夫人遣散了众人,问起郑玉莲的事,林婉棠一五一十都说了。 老夫人气得直揉胸口。 林婉棠跪下行礼:“祖母,孙女没能看住表姐,让她惹出祸来,请祖母责罚。” 老夫人叹口气说:“起来吧,只有千年做贼的,哪儿有千年防贼的?你即便盯得住这次,下次也未必盯得住。你过好自己的日子,不要再管她了。” 林婉棠起身坐下,沉吟片刻说:“祖母,底下几个妹妹眼看都要说亲了,表姐的事……” 老夫人摆手说:“不会再让她来侯府,连带你姑母最近都别上门了,不能让她连累咱们林家的姑娘。玉莲实在是个冥顽不灵的一根筋,让她撞撞南墙长点教训也好。” 眼看就是年下,杨氏托了媒人紧锣密鼓地替薛景和相看,高门贵女她是不敢想了,只找门第低一些的官宦之女,挑挑品行相貌。 郑玉莲着急,借口探望表妹往侯府递了好几次帖子,林婉棠都婉拒了。 转眼到了正月,这一日,杨氏牵着薛汝成的手,来到瑾兰院,笑咪咪地唤婉棠,说:“汝成这孩子,就喜欢他伯母,非闹着来瑾兰院玩。” 林婉棠低头看去,薛汝成穿着一身大红的棉衣,头上戴着老虎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地看着她。 林婉棠笑道:“这孩子生的真好看。但是,母亲,儿媳性子急,不会带孩子,若是磕了碰了他怎么好?母亲还是带他去旁的地方玩耍吧。” 杨氏说:“诶,有奶娘跟着呢,你得空了随便逗他玩玩也就是了。母亲有事要出去一趟,晚间你再让他回去吧。” 说着,不给林婉棠拒绝的机会,杨氏赶紧走了。 林婉棠自然明白杨氏的盘算。 薛汝成迈着小短腿跑过来,扯了扯林婉棠的衣服,将一块糖果递给了林婉棠:“伯母,吃糖糖。” 第11章 小哭包 奶娘张氏在一旁笑:“哎呦,这孩子真孝顺他伯母。” 林婉棠伸手接了过来,剥开油纸将糖放进嘴里,然后,她鼓着腮帮子问薛汝成:“你还有吗?” 薛汝成迟疑了一下,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斗争。 终于,他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糖,递给了林婉棠。 林婉棠笑道:“原来你的糖都在袖子里藏着啊?那就都给伯母吧。” 薛汝成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林婉棠嘟着嘴,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小气,不给伯母糖,伯母不和你玩了。” 薛汝成忙喊:“给……给你……” 林婉棠这才转过身,伸出手来要糖吃。 一颗糖、两颗糖……薛汝成慢慢地往外掏……他实在心疼,眉头越皱越紧,眼里慢慢有了泪光。 林婉棠“贪得无厌”,全然当没看见,一颗一颗接过来,最后竟然当真把薛汝成的糖全哄走了,一颗没剩。 林婉棠转身将糖分给丫鬟们吃,众人嘻嘻哈哈地闹着。 薛汝成摸摸空空如也的袖子,又看了看众人含着糖圆鼓鼓的脸颊,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偏偏林婉棠跟没听见一样,在跟珍珠看什么绣花样子。 奶娘张氏在心里偷偷埋怨,大少奶奶到底年轻,没有一点大人样子,哪儿有这么逗孩子的?她赶紧过去哄薛汝成。 奶娘好一通忙活,薛汝成才不哭了,他被丫鬟们踢毽子吸引住了。 林婉棠扔给薛汝成一个毽子,让他玩。 薛汝成小短腿,跑都跑不稳当,又穿得鼓鼓囊囊,如同一个大棉球,怎么可能踢得好?他甚至一个都踢不起来。 林婉棠说是教薛汝成,示范的速度却飞快,灵巧地上下飞舞,丫鬟们不由得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然后,林婉棠让薛汝成踢。薛汝成一个也踢不住,他笨拙的样子惹得林婉棠笑弯了腰,丫鬟们也掩着口偷笑。 如此往复了几次,薛汝成的脸越来越红,最后终于忍不住又哭了。 奶娘无奈地又上前来哄,心说,祖宗诶,这是今天哭的第二场了。 很快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林婉棠让人在小厨房煮了咕咚锅,锅里放了不少麻椒和茱萸等香辛料。 炭火烧着,锅里煮着牛羊肉,咕嘟咕嘟往外冒着诱人的浓郁香气。 薛汝成的口水都流出来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表现得极其乖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咕嘟锅。 玲珑端了一碗青菜面出来,放在了薛汝成的面前。薛汝成顿时愣了,仰着脸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温和地笑道:“汝成,咕咚锅辛辣,小孩子不能吃。伯母特意给你煮了青菜面,多吃青菜对身体好。” 薛汝成:“……” 林婉棠蘸着调好的芝麻酱汁,用长筷子开始吃肉和菜,吃得不亦乐乎,鼻尖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蛋红彤彤的,看起来可爱又娇艳。 薛汝成艰难地挑着面条,往嘴巴里送,眼睛却一直看着林婉棠的嘴巴。 一块肉,两块肉,三块肉…… 太香了! 林婉棠的吃相使得那肉看起来更香了几分。 薛汝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青菜面条。 对比太惨烈了! “哇——” 薛汝成又哭了起来。 奶娘:“……” 奶娘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把薛汝成哄得不哭了。她又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费了老鼻子劲,才哄着薛汝成吃完了那一碗青菜面。 吃过饭,奶娘便忙不迭地要带薛汝成离开。 林婉棠伸了个懒腰:“慌什么?母亲不是说让他晚间再回去吗?” 奶娘这一上午累得够呛,忙陪笑行礼说:“大少奶奶,小公子得回去睡午觉了。” 林婉棠站起身说:“这时候白天短,夜间长,睡什么午觉?” 林婉棠吩咐珍珠:“再拿一只毛笔出来,我要教小公子写字。” 薛汝成从没有写过字,感觉很新鲜,便不由得又有了一丝丝期待。 林婉棠坐在桌案前,写了一个“永”字,在让薛汝成坐端正,握好笔,临摹永字。 一开始,薛汝成还兴致勃勃,林婉棠则不停地纠正他的错误,不一会儿,他便被打击得没了信心,觉得自己怎么写都不对。 第12章 赏花宴 春日桃花盛开,一向爱热闹的乐阳长公主又办起了赏花宴。 林婉棠接到了请帖,且她知道娘家的二妹妹林婉梅和三妹妹林婉榕都要赴宴,便也兴致勃勃地打扮一番,前去赴宴。 见了面,二妹妹林婉梅有些闷闷不乐,郁郁地说:“方家定下了安定侯家的嫡幼女,怪不得退婚,原来是攀上高枝了。” 安定侯是正经的皇室宗亲,林婉梅的未婚夫攀上安定侯府以后,便与林家二姑娘退了亲。 前世也是如此。 林婉棠冷笑道:“方家攀高枝不讲信义,还倒打一耙,把退亲的原因说成林家的姑娘小气不能容人,真真可笑。”xbiQiku 林婉榕挽着林婉棠的胳膊,劝道:“不必跟那起子糊涂东西生气,我们林家的姑娘就是硬气不容人欺负。方家这样的,不是良配,早点退亲也是好事。” 林婉梅羞红了脸,对林婉棠说:“长姐,当时母亲说了些抱怨的话,还望长姐别往心里去。” 林婉棠知道二妹妹身为庶女,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不易,便笑道:“二婶已经跟我赔过礼了,她是长辈,又一贯是炮仗脾气,一点就着,我才不会跟她计较呢。” 姐妹三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很快进了长公主府的园子里。女眷们多聚集在园子的东面,而男眷的席则摆在园子西边。 林婉棠明眸皓齿,惊艳绝伦,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姐妹三人刚绕过假山,就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们可别告诉别人。听说啊,镇平侯府的薛大郎带着三百名精锐投靠匈奴了。” 众人都惊讶地议论纷纷。 “不会吧?” “三百人能派上什么用场?” “不是说薛将军战死了吗?” …… 那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显得神秘兮兮的。 “他肯定是带着情报投奔匈奴的呀!如今他在匈奴那边隐姓埋名,安享富贵呢,听说要娶什么部落首领的女儿。你们想想,大军都是一起行动的,怎么偏偏他失踪了?” 众人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就说怎么会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呢!” “那皇上知道吗?” “他怎么想的?怎么会投靠匈奴呢? …… 前世,林婉棠在坊间听到了这样的议论,但她不知道谣言的源头在哪里。 三人成虎,谣言越传越烈,竟然连皇上也起了疑心。 后来,薛景睿带着匈奴可汗的脑袋重伤而归,却被拦在了城门之下。皇上命北镇抚司将薛景睿细细讯问了五日。 薛景睿忍着伤痛,没有被抓住一点点破绽,才平安过关,消解了皇上的疑心,得到了封赏。 薛景睿那样的英雄,满身的伤,在北镇抚司那种地方煎熬五日,林婉棠想想就替薛景睿心寒。 林婉棠冷笑,今生时间赶巧,竟让她知道了谣言来自于赏花宴! 林婉棠昂首,径直走向了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女子。 是林婉梅前未婚夫方之儒的妹妹方宝妮! 方宝妮看见林婉棠,不但不慌张,反而不屑地笑着,看向林婉棠:“可惜你还以为自己嫁了一个……” 林婉棠抡起手臂,狠狠地给了方宝妮一个耳光。 方宝妮的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 林婉棠仍旧觉得不解恨,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朝着方宝妮的脸泼了过去。 方宝妮来不及躲闪,濡湿的茶叶粘在她的脸上,使她看起来更狼狈了一些。 方宝妮刚想跳起来反击,林婉棠指着方宝妮的鼻子骂了起来:“将士们在北方浴血奋战,你养尊处优在此信口开河!我倒问你,你是否与匈奴勾结,有书信往来?!” 方宝妮大声嚷嚷:“当然没有!我怎么可能跟匈奴有联络?!” 林婉棠冷笑道:“那你口口声声说我夫君在匈奴安享富贵,你哪只眼睛看到了?连皇上和兵部都不知道的事,你一个深闺女子倒知道了?!” 方宝妮红着脸说:“我……我只是根据常理推断……” 林婉棠又扬手给了方宝妮一个耳光,目光锐利地说:“你心思歹毒,信口开河,随随便便就将叛国谋逆这样的罪名扣到了忠良的头上!你当真该死!” 方宝妮被林婉棠的气势震住了,结巴着说不出话来。 林婉棠对着众人,慷慨陈词:“威武将军的祖父,先镇平侯,戎马一生,六十八岁率军征讨匈奴,中了毒箭,牺牲在战场之上。威武将军与匈奴有血海深仇,岂会背国投敌?!” 众人想起此事,不由得连连点头。 林婉棠接着说:“威武将军十六岁随军出征,他那时不愿靠着出身任职,只是一个普通士卒,他在战场上斩杀匈奴一百六十八人,勇冠三军,因此而出名。” “吴登叛乱之时,威武将军是平津城的守将。小城内只有守将千人,他亲自在城墙之上督战,不眠不休,固守城池五日,挡住了叛军东进祸乱都城的步伐!” “二次出征西域时,威武将军是先锋官,他带五百骑兵,绕到敌后,如一把尖刀杀了呼延孝一个措手不及,歼敌三万!” 林婉棠的眼里有了泪花:“正是无数如威武将军一样的忠勇之人,守护了我大梁的和平安宁,我等才能远离战乱,在此饮酒作乐赏花。方宝妮,你不思感激,反而随意出口诽谤诬陷,不怕寒了我大梁忠义将士们的心吗?!” 林婉棠义正辞严,在场的人也不由得被感染,对武威将军薛景睿生出了崇敬之意。 方宝妮心里害怕,身体不由得瑟缩起来。 方宝妮的母亲张氏急忙走过来,强笑着说:“宝妮被娇惯坏了,一时言语有失,还望薛夫人原谅她一二。您不要如此疾言厉色,宝妮胆小,怕是吓着了。” 张氏看着是在道歉,话里话外的意思倒是指责林婉棠小题大做了。 林婉棠看向张氏,冷笑道:“她胆小?我看她胆大妄为得很,敢随便把杀头灭族的罪名往侯府头上扣!罢了,我不与你多嘴多舌,方宝妮,我今日非要敲登闻鼓替夫正名!走,随我去京兆府!” 林婉棠拉着方宝妮就要往外走。 张氏想要阻拦,林婉梅和林婉榕则要扯着张氏一同前往官府。 林婉棠感觉身边多了两人,帮助她拉扯方宝妮,定睛一看,原来是薛景睿外祖詹家的两个姑娘。 第13章 绝不做妾! 方宝妮此时追悔莫及。 她家里做主,让兄长方之儒与林家二姑娘退婚,另与安定侯府结亲。谁料方之儒竟然不肯。虽然父母强势,退了与林家的亲事,方之儒至今仍在与父母闹别扭。 方宝妮便有些恼恨林家姑娘,以为是林家二姑娘勾着她兄长。 另外,方宝妮一直嫉妒林婉棠美貌,凭什么都说林婉棠是京城第一美人,她方宝妮又差在哪里了?! 所以,方宝妮才编出这些瞎话,在宴会上胡说一气。她一直以为林婉棠性子绵软,谁料今日竟然如此得理不饶人。 方宝妮害怕去官府,哭着说“我错了,我不该胡乱编排威武将军。林姐姐,不,薛夫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给您道歉!” 林婉棠这才松开手。方宝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鬓乱钗松,再没有方才的得意模样。 男客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方大学士,你饱读经书,学富五车,只是,于教女一事上实在有些失职了。” 这声音使得林婉棠心头一震,是他! 很快,方大学士就战战兢兢地上前行礼了“裕王殿下,微臣惶恐,微臣这就去向薛夫人赔不是。” 方文光来到林婉棠跟前,抱拳道“薛夫人,小女无状,是方某教女无方,方某回府以后定然好好惩戒小女。薛夫人护夫之心令人动容,想来今后一定能得夫君宠爱。” 有人不怀好意地看向林婉棠。薛景睿那冷心冷情的性子,实在与宠爱两字不搭边。 更多人同情林婉棠。 别说薛景睿十有八九已经没命了,即便能够回来,那样的活阎王,只怕也不好相处。 薛景睿娶了林婉棠这样娇花一样的美人,不跟牛嚼牡丹一样吗?可惜了这貌美的娇花。 林婉棠的目光扫过全场,众人顿时感觉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穿了一般,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林婉榕护姐心切,笑了起来“方大人真有意思,自家女儿没空教,倒有心思关心旁人夫妻之事。” 方文光被说中心思,老脸红了起来,连连向林婉棠行礼道歉,又扭头狠狠扇了方宝妮一个耳光“孽畜!还有脸站在这里?!还不快滚回家去闭门思过?!” 方宝妮的两边脸都肿得像发面窝窝一样,她哭着冲了出去,方文光对着众人作了个揖,带着妻子张氏灰溜溜地离开了。 此时,乐阳长公主出来缓和气氛,命舞女在桃树下翩翩起舞,一时间赏花宴又是其乐融融。 林婉梅小声问“长姐,我们要不要去感谢裕王仗义执言啊?” 林婉棠的指甲深深陷进手掌里,心说,感谢他?!她恨不得将裕王剥皮抽筋! 裕王,是今上的五皇子。 前世,薛景和为了脱罪,悄悄投靠了与太子分庭抗礼的裕王。他设法从林府找来了密信,交给了五皇子,五皇子将密信呈给了皇上。 林婉棠不知道密信的内容是什么,但她知道,皇上读后怒不可遏,很快就定了尚书府附逆太子之罪。 想到这里,林婉棠突然看向林婉梅。前世,二房不顾林宏盛劝阻,一顶小轿偷偷将林婉梅送给五皇子当了侍妾。 林婉梅在裕王府郁郁了一生。 今生,无论如何,林婉棠要阻止林婉梅进裕王府。林家的女儿绝不做妾,哪怕是亲王之妾! 见林婉棠出神,林婉梅兀自朝着裕王的方向屈膝行了个礼,裕王含笑朝林婉梅点了点头。 林婉棠忙将两个妹妹拉到一旁,背对着裕王,与一旁的詹家姐妹攀谈起来。 詹家三娘詹灵珊性子爽朗健谈,亲热地拉着林婉棠的手道“表哥成亲那日,镇平侯府没有邀请我们,妹妹们早就想亲近表嫂,竟一直到今日才能见到您。” 林婉棠见詹灵珊脸圆圆的,一图和气,也十分喜欢,便说“詹府是夫君的外祖家,我也想着该多亲近些。不知外祖母身子可还好?” 詹灵珊点了点头“祖母身子还算硬朗,只是一直惦念表哥,时不时就要哭上一场。” 四娘詹灵韵低声说“爹爹一直派人寻访表哥的下落,大伯更是亲自去了北疆,可惜,也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林婉棠拍了拍两位表妹的手,安慰道“夫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詹灵珊姐妹二人都坚定地点了点头。 赏花宴上的风波传进宫里,淑妃去皇上面前哭了一回,皇上少不得好言相慰。 第二日,镇平侯薛承宗在大殿上弹劾方文光,说到牺牲的老镇平侯,又想到生死未卜的薛景睿,竟然也一时激愤落泪。 纵然有过片刻的怀疑之心,皇上此时也动容了。他念及镇平侯府世代名将频出,一向忠君报国,便当庭训斥了方文光,将方文光罚俸一年,贬为礼部的都给事中,从正五品贬到了七品。 方文光一肚子气,只能回去朝口无遮拦的女儿撒气散火了。 安定侯府瞧不上这样的亲家,退了与方之儒的亲事,方文光气得仰倒。 原本有意与方宝妮议亲的人家,如今都对这个惹祸精避之唯恐不及。 这一日,林婉棠来到萱草院向杨氏请安,薛景和垂头丧气地坐在一旁,印堂发黑,脸色蜡黄。 林婉棠诧异薛景和为何没有去书院,面上却一点不显,如常给杨氏请了安。 杨氏脸上堆满了笑,异常热情地请林婉棠坐下,说道“棠儿……” 林婉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杨氏却丝毫不觉“棠儿,听闻你父亲是青葵书院路老先生的得意弟子?” 林婉棠稍一思索,立刻明白了,笑道“不过以讹传讹罢了。父亲当年考科举时,得路老先生指点过一二。路老先生桃李满天下,未必还记得这点小事。” 杨氏笑成了花“你父亲当年高中探花,如今又贵为尚书,路老先生岂能不高看你父亲?眼下母亲有一件事,想求亲家公帮忙。” 林婉棠挑眉问“何事?母亲但说无妨。” 杨氏叹了口气“都是一家人,我也不瞒你。你家二弟被岳漳书院除名了。” 林婉棠故作惊讶“这又是为何?谁人不知二弟有大才,金榜题名指日可待。” 薛景和的脸红了红,面上闪过心虚的神色。 第14章 他也配?! 杨氏白了薛景和一眼,说“你二弟灌了些黄汤,在书院里与人发生口角,打了起来。书院也是可恶,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你二弟给除名了。” 薛景和自觉丢人,嘟囔道“那人也被除名了。” 林婉棠假装打抱不平“岳漳书院也是糊涂,像二弟这样的才子,将来是能够为书院扬名的人,书院竟然也舍得放弃。” 杨氏拍了拍大腿,如遇知音“谁说不是呢?!我想了想,青葵书院比岳漳书院还要好上一些,若是景和能去青葵书院就好了。” 林婉棠假装懵懂“那还不快派人去给二弟报上名?” 杨氏慈爱地看着林婉棠说“虽说咱们自己也能报名,但我私心想着,若是亲家公去打个招呼,景和被选上的胜算也能大一些。” 林婉棠摇头“母亲,路老先生多么不讲情面,想来您也听说过。此事请恕儿媳帮不上忙。” 其实,前世,林婉棠嫌弃薛景和在岳漳书院交了不少狐朋狗友,便动了心思,想让他转去更严格的青葵书院。 林婉棠求着父亲去找路老先生,路老先生只答应稍微放松一点点,但若薛景和资质太差,路老先生是决计不肯收的。 林宏盛便亲自考校了薛景和的学问,考校完,林宏盛面色铁青,呆坐了半晌。 林婉棠不明就里,撒娇讨好了半天,林宏盛才长叹了一口气,说要亲自教导薛景和三个月。 那三个月,林宏盛忙完公务便回府教授薛景和,推却了所有的应酬和娱乐,苦口婆心手把手地教薛景和。 三个月里,薛景和叫苦不迭,林婉棠好吃好喝,温言哄着他上进。 三个月后,薛景和的学问突飞猛进。 薛景和单独参加了青葵书院的入学试,路老先生勉强点头同意,收下了薛景和。从那以后,薛景和才算走上了正路,摸到了门道。 林婉棠想起父亲在烛光下指点薛景和写文章时的模样,不由得鼻子一酸。那么好的父亲,最后却被自己的女婿诬陷害死了! 薛景和当真万死难辞其咎! 杨氏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棠儿,我准备些礼物,你明日回门一趟,与你父亲说说如何?” 林婉棠站起身,道“好,儿媳试试吧。但您也知道青葵书院有多难进。儿媳尽心也就是了,此事若是不成,母亲别怪儿媳就好。” 杨氏站起来,殷勤地拉着林婉棠的手说“那是自然。” 走出萱草院,珍珠低声问“大少奶奶,您当真要为了二少爷去求老爷?” 林婉棠望着足尖,冷笑道“他也配?!明日随便打发个小厮,去青葵书院替二少爷报上名。此事我压根不打算和父亲提,明日我们只管回林府玩上一天。” 珍珠笑着猛点头“好,好!奴婢就说大少奶奶不会犯糊涂。” 林婉棠点了点珍珠的额头“鬼丫头!” 林婉棠回尚书府与姐妹们厮混玩耍了一日,回来告诉杨氏已经和父亲提过了,杨氏对林婉棠更加亲热起来。 薛景和便装模作样地在府里苦读备考起来。 这一日,杨氏心情格外欢畅,亲自来瑾兰院,对林婉棠说“棠儿,明日我想去京郊的报恩寺祈福,听说你为大郎抄了不少经文,要不你与母亲同去?” 报恩寺最是灵验,林婉棠平日不便总是出门,跟杨氏一起出去倒少了许多麻烦,便点头应下了。 珍珠在一旁嘀咕“听说二少爷也要去,夫人要给二少爷求学业。” 林婉棠心头一动,问“只是求学业吗?” 珍珠歪着脑袋想了想,凑近林婉棠,小声说“听闻夫人相中了鸿胪寺丞家的姑娘,着急定下来呢。” 林婉棠笑了笑,如此说来,明日可能是相看了? 鸿胪寺丞,六品官。 六品官的女儿,能够嫁入侯府,在旁人看来是门好亲事。 想来鸿胪寺丞家里顾虑当初薛景和退亲的事。杨氏让林婉棠同去,自然是想证明给外人看,侯府十分和睦,好哄着那姑娘嫁过来。 林婉棠岂能让薛景和母子如愿? 林婉棠俯在珍珠耳边,悄悄叮嘱了几句,珍珠就离开了。 第二日,天气晴朗,阳光和暖,正是出门赏春踏青的好日子。 在报恩寺的正殿,林婉棠将抄写的经文都交给了住持,住持诵经以后,将经文焚烧在佛前,林婉棠诚心跪拜,祈求神佛保佑薛景睿早日平安归来。 之后,林婉棠便随杨氏出了正殿,迎面便看到一位贵夫人,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朝这边走了过来。 杨氏喜不自胜,拉着林婉棠便迎了过去。 少女鹅蛋脸,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头戴珍珠发簪,一看便是精心装扮过的,长得一团喜气。 杨氏笑道“是鸿胪寺丞吴大人的夫人吧?” 贵夫人携女儿向杨氏行了礼,唤道“侯夫人吉祥。此乃小女吴丹青。” 吴丹青红着脸,微微低着头,看起来是个乖巧的。 杨氏含笑道“丹青一看就是个好姑娘。吴夫人,这是犬子薛景和。对了,景和,那边桃花开得正好,你带吴姑娘去赏赏花吧。” 薛景和见吴丹青也算得上小家碧玉,清秀可人,但吴丹青站在林婉棠一旁,瞬间就被林婉棠比得寡淡了许多。 薛景和心中懊丧。 杨氏再次唤他,他只得打起精神,将吴丹青请到一旁赏花去了。 吴夫人微笑着打量了薛景和一番,对薛景和的容貌十分满意。 杨氏又介绍道“吴夫人,这是我的大儿媳林氏,出自尚书府,性格温婉大方,最好相处不过了。” 女子嫁人,在后宅与婆母妯娌相处的时间极多,妯娌好相处无疑是极大的好处。 吴夫人便和林婉棠攀谈起来,三人在柳树下的青石上安坐,丫鬟们上了茶点。 远处,不知薛景和与吴丹青说了什么,吴丹青低头含羞,掩口浅笑。 杨氏远远看了,心中十分畅快。 杨氏想着,这门亲事,女方家官位不高,却也刚好容易拿捏。要紧的是,姑娘性子温和,人也好看,日后进了门,她若温言规劝着儿子上进,日子倒也能过得不错。 第15章 再扎一把刀 过了一会儿,薛景和带着吴姑娘回来了,杨氏站起身,拿出准备好的簪子,笑道“我极喜欢吴姑娘,这个簪子就送给姑娘了。” 大梁的人相看,若男方家中意女方,便会往姑娘头上插个簪子。簪子一插,这门亲事就算说定了。 吴丹青含羞带怯地低着头,杨氏喜盈盈地往她头上插簪子。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如脱兔一般突然冲了过来,抢过玉簪,狠狠地扔在青石地上,玉簪闻声而碎! 杨氏又惊又怒,捂着心口抬眼望去,是郑玉莲! 郑玉莲显然是豁出去了,怒骂道“好啊,你们说让我在家等着,你们要上门提亲,怎么簪子插到旁人头发上去了?!” 吴夫人大吃一惊,上前将吴丹青护在身后,问杨氏“这个人是谁?” 杨氏忙强撑着笑,对吴夫人说“谁知道是哪里来的失心疯,来人,把她给我拉下去,别让她伤了人。” 郑玉莲冲过去,拉扯着薛景和,哭喊道“二郎!你不能没有良心啊,二郎!如今,我已经怀了你的骨肉!你摸摸,你摸一摸啊!我们的孩子,他就在我腹中,难道你不要他吗?!” 薛景和惊讶地看向郑玉莲的腹部,问“你真的怀上了?” 郑玉莲哭着将薛景和的手放在她小腹上“千真万确!母亲让我将他打掉,我怎么可能舍得?!二郎,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杨氏扶着脑袋,闭着眼睛,几乎昏厥过去。 吴夫人冷笑道“令郎将人家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还出来相看什么啊?!什么镇平侯府,简直狗屁不通!女儿,我们走!” 吴夫人啐了一口,拉着吴丹青扬长而去。 杨氏扭过身,目光冰冷地问郑玉莲“你真的怀了身孕?孩子是我家景和的吗?” 郑玉莲气得直哭“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那等人尽可夫的娼妇不成?!我只有过二郎一个男人,孩子不是二郎的还能是谁的?!” 杨氏吩咐丫鬟青云“去,找个大夫来给郑姑娘把脉!” 青云赶紧去了。杨氏带着众人进了禅房,她难受得紧,坐着直抚胸口,长吁短叹。 很快,一位老大夫被请了来,他仔细把过脉,说“恭喜侯夫人,这位姑娘的确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说完,老大夫觉得自己失言了。既是姑娘,怎么可能有身孕呢?可眼前的女子明明是姑娘的打扮,他才一时说错了话。 杨氏此刻倒没有心思计较这些,给了一把铜钱,打发了老大夫。 杨氏强撑着心神,站起身,冷冷地说“罢了。既然如此,姑娘就回去等着吧。” 郑玉莲急忙追问“侯夫人,您可不要再糊弄我了。您打算何时上门提亲?” 杨氏鄙夷地暼了郑玉莲一眼,冷冷说“总不会让你挺着大肚子成亲,我们侯府丢不起那人。” 说完,杨氏就起身离开。郑玉莲想唤林婉棠,林婉棠跟躲瘟神一样,赶紧走了。 回到府里,杨氏坐在上首,沉着脸问林婉棠“郑玉莲怎么会知道我们今日在报恩寺相看?是不是你给她传递了消息?” 林婉棠决定在杨氏心口再扎一把刀,便惊讶地问“母亲怎么会这样想?儿媳可曾为表姐说过一句好话?” 杨氏审视着林婉棠“你没替她说过什么,可是,她是你的表姐,跟吴家姑娘比起来,你心里到底向着她是不是?” 林婉棠低头了片刻,再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恨意“母亲,本来涉及家丑,儿媳不想说。可是,今日母亲疑心了我,我不能不说出来自证清白了。” 杨氏忙问“何事?” 林婉棠叹口气,说“儿媳出嫁前半个月的时候,表姐寄住在尚书府。因为嫉妒儿媳,她竟然将儿媳推进了池塘,儿媳险些因此丧命。” 杨氏惊得站了起来“竟然有这等事?!” 林婉棠用帕子点了点眼角,说“千真万确。寒冬腊月,池水有多冰凉,母亲想也知道。儿媳又不会水,若不是园子里侍弄花草的婆子们看见,儿媳恐怕已经一命归西了。” 杨氏心口疼得更厉害了,她没有想到,郑玉莲竟然如此恶毒。这么恶毒的女人,怎么配得上她清风朗月一般的好儿子?! 林婉棠接着说“因为这件事,表姐被打了二十板子,祖母至今不许表姐登林家的门。母亲想想,儿媳怎么可能想要一个这样的妯娌?那吴家姑娘,一看就是个性子温和的,儿媳怎么可能故意毁了二弟与吴家的亲事,让表姐嫁进来?!” 杨氏头晕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 林婉棠忙上前扶着杨氏,柔声说“母亲,儿媳正有一事要求母亲。如今虽说暖和了,可儿媳的腿从落水后就坐下了病根,总觉得冷嗖嗖的。儿媳想修个暖阁。” 瑾兰院是薛景睿的住处,他一向体热,即便大冬天,也用凉水洗澡,屋里自然没有暖阁。 可是,林婉棠知道,薛景睿这次从北疆回来以后,受伤严重,身子大不如以前。林婉棠想早点预备起来,便只能拿自己的身子当借口。 杨氏病恹恹地问“需要多少银子?” 林婉棠低头说“三百两吧,想来省着点儿用,应该够了。” 杨氏抬眼望过来,林婉棠赶紧补充说“原本倒不急在一时。只是,母亲疼我护着我,找您要银子自然方便一些。若是表姐进府掌了中馈,儿媳的日子可怎么过?” 林婉棠说着,又擦了擦眼角。 杨氏感觉头疼得更厉害了,挥手道“好,你派人去账房取银子就好。哼,郑氏执掌中馈?她也配!我活着一日,她就别想!” 林婉棠心中欢喜,面上一点不显。 周婆子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心说,哎呀妈呀,这到底哪个是亲儿媳?!按说郑氏才是夫人的亲儿媳,怎么看着夫人跟林氏还更亲近些? 林婉棠哄了杨氏一会儿,起身离开,脚步轻快,心情舒畅。她自然不缺银子,可是,修暖阁这种事,能花公中的钱,干嘛要自掏腰包? 第16章 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婉棠就是要大张旗鼓地修暖阁,杨氏看见她修暖阁,就能想到自己娶了个心狠手辣的儿媳。 林婉棠乐得扎她的心。 镇平侯府春天修暖阁这事儿,最好传得满府都知道,看郑玉莲嫁过来之后怎么抖得起来威风! 吴夫人也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很快,薛景和搞大郑家姑娘肚子的事又传得满城风雨。 薛景和出门总会被人指指点点,郑家也深觉丢人,只有郑玉莲,喜滋滋地等着镇平侯府上门提亲。 杨氏恼恨郑玉莲,自然在提亲的事情上敷衍,聘礼比起之前给林婉棠的聘礼,少了一半都不止。淑妃也觉得面上无光,一点聘礼都没有添补。 薛景和看不过去,提了一嘴,杨氏当场拉下了脸,怼道“我们当初给林家的聘礼是多,那是因为林家肯定会给很多嫁妆。虽说我们不动媳妇的嫁妆,可是,以后那些嫁妆不都是儿孙们的吗?你说说,郑家能陪嫁多少?!” 薛景和想想,他的岳父郑峰茂在涿州任州同知,不过从六品的官职,又不善经营,在京中的宅子也小得可怜,想来没有多少嫁妆给郑玉莲。 薛景和想起林婉棠出嫁时的十里红妆,不由得悔断了肠。 很快,到了郑玉莲成亲的日子。 林婉棠打扮得端庄得体,在内院招待女眷。两世为人,这对她来说是小场面,她在贵妇贵女们之间穿梭应酬,游刃有余,众人对她赞赏之声不绝于耳。 林婉棠的嫂嫂慎秀慧带了几个妹妹过来。 慎秀慧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人如其名,实在是秀外慧中。如今,她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 林婉棠突然想起,前世不知为何,一向贤惠的嫂嫂突然与兄长闹起了别扭,嫂嫂郁郁寡欢了几个月,后来,大概是因为忧思过度,七八个月的胎儿居然没有保住,胎死腹中。 从那时起,嫂嫂彻底与兄长离了心。 林婉棠按下疑惑,笑盈盈地迎上前“嫂嫂,看着您已经显怀了,快来这边坐着。” 慎秀慧气色不太好,眼下有青黑色,想来有些夜不安寝。她强撑着朝林婉棠笑了笑。 前世,林婉棠只当慎秀慧怀孕辛苦。后来。她才知道,女子若是顺心,即便怀着孩子,也能红光满面,神采奕奕。 林婉棠搀扶着慎秀慧,低声说“嫂子,如今您怀着身子,您最大,若是兄长敢惹您不开心,您只管告诉妹妹,妹妹自然有法子收拾他,让他给您赔罪。” 慎秀慧苦笑了一声“你兄长……呵呵,他是看得见旁人身上黑,看不见自己身上黑。” 林婉棠一听,嫂嫂的怨念挺深啊。 林婉棠赔笑“兄长是个粗人,他哪里做的不好,嫂嫂跟我说,我去骂他。” 慎秀慧站住,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棠说“你比我命好,你有个好兄长替你出头,我可没有。但凡我有一个亲兄弟,我也不受这等窝囊气。” 慎秀慧说完,竟忽略林婉棠,直接往前走了。 林婉棠怔了片刻,将三姑娘林婉榕扯到一旁,悄悄问“嫂嫂与兄长发生了什么事?” 林婉榕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嫂嫂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但是,她与兄长似乎并没有争吵。大伯母对嫂嫂嘘寒问暖,也不像发生过什么不快的事。” 林婉棠摇头“那就奇怪了,我方才问嫂嫂,嫂嫂不肯说,但她明显对兄长心有芥蒂。” 林婉榕想了一会儿,突然说“要说嫂嫂有什么变化……哦,嫂嫂近来与二伯母走得有些近。” 林婉棠想,二婶娘程氏?那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林婉棠低声说“好妹妹,你一向是个聪明的,在府里多帮我留意留意,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即刻遣人告诉我。” 林婉榕是三房的嫡女,一向也不太看得惯程氏,忙点头应下。 林婉棠又说“二妹妹婉梅的亲事还拿捏在二婶娘的手里,我怕会出什么幺蛾子,拜托妹妹一定要盯紧一些。” 林婉榕咬了咬嘴唇,问“那要不要让二姐也盯着?毕竟她是二房的人,与二伯母相处多一些。” 林婉棠摇头“她性子软弱,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已经不容易了,先别告诉她,免得她露了什么形迹。” 林婉榕点了点头,担忧地说“长姐,表姐嫁进来,说不定又要为难你,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林婉棠拍了拍林婉榕的手,笑道“放心吧,就凭她?我还能应付得过来。” 晚些时候,新娘入了洞房,宾客逐渐散去,林婉棠让人将林云鹤请了来。 林婉棠累得腰酸腿疼,靠在椅背上,问林云鹤“兄长,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嫂嫂的事?” 林云鹤自小不爱读书,偏爱舞刀弄枪,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指挥,行事是武人作风,粗枝大叶。 林云鹤自觉冤枉,嚷嚷道“妹妹,我怎么对不起她了?自从成亲,我连个母蚊子都没碰过,连母马都不骑。她因为有孕,前几天说要塞给我一个通房,我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整个京城还能找到我这么好的郎君吗?!” 林婉棠板了脸“你别觉得,自己拒了个通房,就是好男人了。女人怀孩子千难万险,前几个月呕吐,吃不下东西;到快临盆的时候身子笨重,行动不便;生产的时候又是九死一生。你可得多关怀体谅嫂嫂。” 林云鹤点头“咳,这我自然知道,娘都耳提面命过多回了。” 林婉棠想了想,又补充说“你平时要记得自己长了嘴,有什么话要与嫂嫂说开,遇事商量着来。” 林云鹤点头“知道。诶,我说,咱俩谁大啊?我是兄长,你今日怎么拿款儿教训起我来了?” 林婉棠一仰头“那我不管,我只心疼嫂嫂。若是下次见到嫂嫂,嫂嫂还是愁眉不展,我定然不饶你。你就等着看我有没有法子治你吧。” 林云鹤抱拳作揖“好,姑奶奶,你厉害,我听你的还不行吗?!我回去哄老婆去。” 林婉棠嫌弃地挥手说“快去快去!记得去金楼给嫂嫂挑几样好首饰,别舍不得花银子。” 林云鹤一路嘟囔着出了瑾兰院,心想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窝囊,被妹妹数落了个透,他怎会知道慎秀慧为何突然跟变了个人一样?!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第17章 娘子是否误会了? 他瞒着慎秀慧的,大概也只有那件事了。 林云鹤拍了拍脑门,心道,找个机会与慎秀慧说开也就是了。 郑玉莲嫁过来以后,很快就忘了自己求嫁时的窘迫,竟得意洋洋地来到瑾兰院炫耀起来了。 “妹妹这瑾兰院,当真冷清得很。女人啊,还是有男人,才活得像个女人样儿。” 林婉棠一边抄写经文,一边笑道“是啊,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弟妹。弟妹成亲前就有男人疼了,还没过门,就连孩子都有了。这种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林婉棠羞于和郑玉莲做姐妹,便只和她论妯娌。 一旁的丫鬟婆子们掩着嘴偷偷地笑了起来。 郑玉莲气得满脸通红,哼哧了半天,才说“那也比你强,你这样和守寡有什么区别?难道妹妹不长夜寂寞,孤枕难眠吗?” 林婉棠挑眉笑道“哦,弟妹果然最懂什么是长夜寂寞,孤枕难眠,我一点都不懂。” 郑玉莲“……” 郑玉莲的指甲深深陷进了肉里,咬牙强撑着架子说“妹妹不想承认也无妨,我是婆母的亲儿媳,景和又有才又能干,表姐以后一定会照拂你一二,不让你孤苦无依。” 林婉棠起身,淡淡笑着“不敢烦劳弟妹照顾。你自己怀着身孕,还要照顾汝成,够不容易了。哦,对了,也许,你可以考虑去庄子上,把柳春娘请来帮你的忙。” “咔嚓”一声,郑玉莲水葱一般的长指甲应声折断。 郑玉莲胸口起伏着,目光中透出恨意“她想进镇平侯府?除非我死了!” 林婉棠不再理郑玉莲,郑玉莲站着觉得没意思,自己灰溜溜地走了。 林婉棠数数日子,再过一个月左右,薛景睿就能回来了。林婉棠心中又是欢喜,又有一些怯怯的。 因为杨氏有求于林宏盛,近来,杨氏巴不得林婉棠多回尚书府几趟,林婉棠得空就回娘家。 今日,林云鹤刚好没有差事,在府里歇着。见林婉棠回来,他便亲自来到夏荷院,笑嘻嘻地说“今日,我带你跟你嫂嫂一起逛街可好?” 林婉棠正在吃糕点,闻言拍拍手,跳了起来“那自然好,我还能帮嫂嫂挑挑东西,我眼光好极了。” 林云鹤啐道“大言不惭!”脸上却是笑着的。 慎秀慧神情懒懒的,硬被林云鹤拉上了马车。 林婉棠打量着慎秀慧,笑道“嫂嫂还戴着刚过门时的发簪,一会儿妹妹帮您挑一个吧。” 慎秀慧摇了摇头,指着马车外的林云鹤,说“你兄长这些日子不知道抽什么风,给我买了好几样首饰。只是,那簪子项链都金灿灿的,晃得我眼晕,那些款式,祖母都不肯戴。” 林婉棠笑得东倒西歪,拍手道“怪不得兄长今日叫上我一起,他恐怕也知道自己买东西眼光不行了。” 慎秀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人家金楼的人喜欢他。因为他,金楼积压了好些年的老款式终于卖出去了。还有,绸缎庄的伙计也喜欢他。我都不知道他从哪个犄角旮旯淘出来的那些纹样。” 姑嫂二人一起无情地嘲笑着林云鹤,马车里的气氛融洽欢乐了不少。 慎秀慧笑着笑着,忍不住想起了刚嫁过来的时候。 林云鹤那时虽不细心,也没多少情趣,但她能看出来林云鹤喜欢她,因为那时候林云鹤总是笨拙地讨她欢心。 慎秀慧忍不住掀开车帘,看向林云鹤。一看不打紧,她发现马车并不是去往金楼的方向。 慎秀慧唤道“林云鹤,你这是要去哪里?” 林云鹤调皮地眨眨眼“娘子,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随着地方越来越熟悉,慎秀慧的心沉了下来。 难道林云鹤今日是要向她摊牌?她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像只鸵鸟一样,不敢想不敢问,难道还是逃不过这个结局? 马车停了下来,林云鹤过来,放好脚凳,亲自搀扶着慎秀慧下了马车,两人朝前走去。 被遗忘的林婉棠自己跳下了马车。 林云鹤边走边温言软语地说“娘子,妹妹说,你我夫妻一体,让我不要忘记自己长了嘴。我仔细想想,确实不该瞒你。” 慎秀慧脸色铁青,眼中隐隐有泪光。 林云鹤搀扶着慎秀慧,让她在路边的一块青石上坐下,道“前些时候,我带人在夜间巡逻的时候,遇到了一群凶狠的江洋大盗。” 慎秀慧忍不住紧张了起来,上下打量林云鹤,又突然想到,林云鹤自然无事,否则此时怎么会好端端地在她面前? 林云鹤看出来慎秀慧对她的关心,心里有些暖暖的。 他接着说“一个盗贼从背后偷袭,射了毒箭,我来不及反应,当时命悬一线。是熊佑……是熊佑奋不顾身扑过来,将我护在身后……” 林云鹤说到此处,已经泣不成声。 慎秀慧禁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泪。 林云鹤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说“熊佑自小父母双亡,他由祖父母拉扯长大,如今还有祖母在世。他的妻子两年前得了急病去了,他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四岁,儿子刚刚两岁半。” 慎秀慧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叹了口气“怎么好人没有好命?唉,麻绳专挑细处断。” 林云鹤说“虽说朝廷有抚恤银子,可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日子怎么过?我就帮他们添置了一个丫鬟,一个管事。我得闲时就来看看他们,只当是替熊佑尽点责任。” 慎秀慧眼泪汪汪地拉住了林云鹤的手“夫君这样做是对的,不能让好人的在天之灵寒心。” 林云鹤笑看着慎秀慧“娘子是否误会了?” 慎秀慧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过了片刻,她突然抬头说“我常在深宅内院,怎么会知道这些?是二婶娘告诉我的。我想质问你,她拉住我,说,你既然将私生子女养在外头,必然是还想和我好好过日子。” “二婶娘还说,我若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只怕你会不管不顾,将孩子们接进府去,到时候我必然更加难堪。她还说,我娘家又没个兄弟撑腰,闹出来也没什么用。” 第18章 一看便十分喜欢 林婉棠听得来气,怒道“她可真是胡说一气!她也常在深宅内院,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慎秀慧想了想“二婶娘好像是听二叔父说的。” 林云鹤哼了一声“我唯恐你们担心,没有将那夜的凶险之事告诉你们。可是,二叔是朝廷命官,朝廷追捕凶犯,嘉奖熊佑,二叔是知道的,他怎么可能误会?!” 林婉棠冷笑道“那就是我们的好二叔好二婶故意挑拨了。” 慎秀慧咬着嘴唇,羞愧地说“都怪我多思多想,竟听信他人之言,而不相信自己的夫君。” 林婉棠握着慎秀慧的手道“嫂嫂快别这样说,你在孕中,本就容易忧思烦闷,是兄长的错。他若早点跟你说清楚,也不会让你白白烦闷这么多天了。” 林云鹤道“我是有错,可二叔二婶不得不防。” 慎秀慧站起身,道“这些咱们回府以后再商量吧。我先去买些东西。” 林云鹤殷勤地跟上,问“娘子要买什么?” 慎秀慧娇嗔地瞥了林云鹤一眼“看你那呆样儿!自然是给熊家的孩子们买些吃的用的,对了,还有熊婆婆……” 林婉棠在后面看得直笑,不管怎么说,兄嫂又重归于好了,但愿这一世嫂嫂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儿。 探望过熊佑一家老小,林婉棠又精心帮慎秀慧挑了首饰和绸缎作为礼物,三人回了府。 三姑娘林婉榕来夏荷院找林婉棠,悄悄说“长姐,我昨日去二叔那边找二姐姐,恰巧遇见一个人从二叔书房中出来。我瞧着,那个人像是赏花宴那日跟在裕王身边的人。” 林婉棠皱眉,二房那狠心短视的两口子,定然此时就琢磨着将林婉梅送给裕王当妾呢! 林婉榕歪头想了想,道“不过,也可能是我看错了。裕王怎么会来找二叔?我们府上一向不愿涉及皇子之争,二叔总不会明知故犯。” 林婉棠拍了拍林婉榕的手,将二房挑拨林云鹤夫妻不和的事情说了。 林婉榕气愤填膺,骂道“二叔二婶当真糊涂。祸乱大房对二房有什么好处?!就凭二叔之能,难道撑得起林家?!” 林婉棠说“妹妹提醒三叔三婶,让他们多提防一些总没有坏处。” 林婉榕点头应下,庆幸自己父亲还算本分上进,没有这么多幺蛾子。 林婉棠心中谋定,便去给老夫人请安。 见四下没有外人,林婉棠笑道“祖母,二妹妹的亲事可曾定下?” 老夫人摇头“近来有几户人家登门求娶,程氏都给推了。” 林婉棠字斟句酌,缓缓地说“祖母,二妹妹毕竟是庶女,二婶娘恐怕不太上心。可二妹妹是咱们林家的姑娘,她若嫁得不好,不利于底下的妹妹们说亲,也失了咱们林府的体面。祖母该出手的时候得出手啊。” 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说“前来提亲的人家,程氏都挑出了毛病,我身为祖母,也不好硬按头。” 林婉棠提醒道“祖母,工部营缮司的陆三郎不知道有没有人说定人家。” 老夫人眼前一亮,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了一些,说“陆三郎是个踏实可靠的后生。哦,对了,过几日是我的寿宴,让你母亲给陆三郎的伯母下帖子,到时候两下相看相看。” 陆三郎的母亲已经故去,他的亲事一直由他的伯母帮忙张罗。 林婉棠含笑点了点头。 陆三郎陆修明,前世是郑玉莲的夫君。 他为人耿直忠厚,因为不是薛景和那种风流才子,他前世不得郑玉莲的心,郑玉莲总与他争吵闹腾,可陆修明默默包容了郑玉莲,一辈子不曾纳妾。 林家落难的时候,林氏一族的出嫁女按说不会被牵连,可是,她们的夫君为了避祸,很多都休妻或者和离了。 而陆修明却没有。 陆修明拍着胸脯说“我陆三郎不是那等落井下石之人!” 陆修明反而对郑玉莲更体贴了几分。 当时,在天上飘荡的林婉棠的魂魄见了,赞叹羡慕不已,郑玉莲当真遇到了值得托付一生的君子。 林婉棠想,林婉梅性子软弱,若她与陆修明能两情相悦,相信陆修明能护她一生周全。 总好过她像前世那样,在裕王的后宅被众多女人欺负半生,最后眼睁睁看着裕王在皇上面前污蔑林府。 到了老夫人寿宴这一天,陆三郎的伯母陆大夫人拉着林婉棠的手,亲热地向一旁的人夸道“薛夫人这姿容气度,不愧是尚书府出来的姑娘。想来底下的妹妹们也个个都是好的。” 陆大夫人的儿媳崔氏敲边鼓说“合该把二姑娘请出来,让我们见上一见,日后也好结交往来。” 林婉棠笑着扭头对珍珠说“还不快去请二姑娘。” 珍珠应了一声,赶紧去了。 可林婉棠陪着陆家的女眷说了半天话,林婉梅都没有来。 姑娘不肯出来见人,便是不愿相看结亲的意思。眼看陆大夫人家脸上的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三姑娘林婉榕跟着珍珠来了,她先小声跟林婉棠说“没找到二姐姐,二伯母不让她出来。” 然后,林婉榕才大声说“二姐姐本想过来,谁知道身上突然起了热。二伯母给二姐姐请了大夫,恐怕二姐姐今日都不能出来见客了。” 林婉榕长得秀丽可人,说话的声音清脆,举止落落大方,陆大夫人与儿媳对视了一眼,都十分喜欢林家三姑娘。 陆修明原本站在一旁神游天外,此刻忍不住朝三姑娘看了过来,他的脸瞬间便有些红了。 陆修明上前一步,在陆大夫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陆大夫人笑着站起身,从腕上退下一个玉镯,给林婉榕戴上,道“这孩子,我一看便十分喜欢。来,坐到伯母身边,我们说说话。” 林婉棠知道,陆家这是看上了三姑娘。 林婉榕前世嫁了一个举子,那人后来也中了进士,官场倒也一帆风顺,只是风流成性,妾室通房一大堆。 此时,林婉榕正在偷眼看陆修明,她的耳朵尖红红的,看她的表情,对陆修明倒是挺满意。 林婉棠想,林婉梅到底怎么了?为何不来?她心慌得厉害,就找借口向陆大夫人说了一声,就离开那里,快步朝着二房那边走去。 第19章 今天把你撕烂了 在林婉梅居住的秋水院门口,一个丫鬟突然冲了出来,哭着跪在林婉棠面前,求道“大姑娘,求求您救救我们姑娘吧!” 林婉棠定睛一看,面前是林婉梅院儿里的丫鬟,名叫翠竹。 林婉棠忙将翠竹搀扶起来,带着她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问“发生什么事了?” 翠竹抽泣着说“二夫人让我家姑娘去老爷书房送些茶点,二姑娘怎么敢违背她的意思?便带着茶点去了。谁知道,老爷房里的客人逼着我家姑娘喝酒,我家姑娘喝了一盅,就醉了。老爷将奴婢打发出来,他自己也出了书房………” 林婉棠惊出一身汗“是什么时候的事?你家姑娘如今单独与那客人在一起?” 翠竹满脸泪痕,绞着帕子点了点头。 林婉棠说“走,快带我去书房!” 书房的外面,远远有一个小厮守着。 林婉棠想了一下,装作焦急的样子,快步走过去,说“二叔喝醉了酒,跟人打起来了,你还不快过去看看?”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往外走了两步,又想起二老爷临走前的叮嘱,想转身回来。 林婉棠手疾眼快,拎起一块板砖,敲在那小厮的后脑勺上,小厮闷哼了一声,就倒下了。 林婉棠跑过去,听见屋内传来清脆的一记耳光声,接着便听见裕王骂道“不识好歹的东西,居然敢咬老子,看老子今天把你撕烂了!” 林婉棠一脚将门踹开,将门闩卸下,挥舞着朝裕王打去“哪里来的醉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居然在尚书府调戏良家女子!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说,你是谁家的公子?!把你老子叫来,我要跟他好好说道说道!” 裕王一听,这姑娘似乎并不认识他是谁,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睡个女人不算什么,可若是闹大了,被父皇训斥就不值得了。趁着这姑娘不认识他,赶紧溜为上策。 想来林宏健父女也不敢说出去。 裕王身上挨了几下,顾不得发威,赶紧裹好衣裳跑了。 林婉梅鬓发凌乱,衣衫不整,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好在她虽喝了暖情酒,还有残存的意识拼命抵抗,没让裕王得手。 林婉梅扑在林婉棠怀里,嘤嘤地哭个不停。 府里客人众多,林婉棠与翠竹一起,先将林婉梅扶到了夏荷院休息。 待宾客们散去,林婉棠去求见老夫人,老夫人听后,勃然大怒,命人将林宏健夫妇唤了过来。 老夫人怒道“我们林府之所以能长盛不衰,靠的就是只忠心皇上,只做纯臣。如今,裕王与太子分庭抗礼,你们送女儿给裕王是什么意思?!” 程氏诺诺地说“母亲,我们不也是想为婉梅谋个好前程嘛。那毕竟是王爷,能当个王爷侧妃,也是很体面的,我们日后见了她都得行礼……” 老夫人啐了一口“啊呸!好一个好前程!你怎么不把程家的姑娘送去?!我们林家的姑娘不当妾!裕王府里已经有了多少女人?!以婉梅的性子,你们把她送进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程氏被臊得脸通红,不敢再说话。 老夫人拍了拍桌子“前几日登门求娶的里头,有个叫宁飞扬的,他不是在泉州市舶司任职吗?就他了!他急着去上任,赶紧让他上门提亲!早点给他们成亲!婚后,就让婉梅跟着去泉州!” 前几天,老夫人嫌弃宁飞扬是外任的官,如今,倒巴不得婉梅早日离了京城,避祸泉州! 老夫人瞪了林宏健一眼“还不赶紧去办?!你若是再与皇子们暗通往来,便不要再唤我母亲了!我定将你逐出林家,从族谱将你除名!” 林宏健擦擦额头的汗,唯唯诺诺地应下。 林宏盛夫妇离开后,林婉棠从屏风后出来,轻轻给老夫人捶着背。 老夫人叹道“宏健虽是庶出,可自幼长在我膝下,我教养他,跟教养大郎、三郎一样。不知为何他竟然不走正途?!” 林婉棠安慰道“想来二叔得了教训,日后行事会谨慎一些。” 老夫人将林婉棠拉到身边,说“你放心,这些日子,婉梅就随我住,我还能护得住她。倒是你,你虽假装不认识裕王,但他一打听就知道你是谁,小心裕王报复你。” 林婉棠安慰了老夫人半天,才坐马车离开林府。 林婉棠蹙着眉头,想起前世她死后,五皇子倒台,当时有一件事被翻了出来。 那时,那件事不过是锦上添花、痛打落水狗的罪证。若此时翻出来,倒可以狠狠打击一番裕王的气焰,让他无暇、无力报复林家。 说干就干。 这一日,监察御史田彭越办完公务,一个人在繁华的月华街走着。他不到四十的年纪,人看着比实际年龄苍老些,大概是因为总皱着眉头,他的额头有川字纹。 田彭越正想着心事,一个乞儿跑了过来,将一个字条塞进了田彭越手里。 田彭越愣了愣,掏出几个铜板给乞儿,弯腰问“谁给你的字条?” 乞儿不说话,只抓过铜板,一溜烟跑了。 田彭越在街角无人处打开字条,看了看,惊愕地抬起头,恨恨地骂了一句什么,就大踏步朝倚红楼走去。 田彭越进了倚红楼,老鸨谄媚地笑着迎上来,田彭越看都不看她一眼,粗声粗气地问“桃夭姑娘呢?” 老鸨堆笑说“大人有所不知,桃夭姑娘被人包下了。我们倚红楼旁的姑娘也都美貌得很,不如我叫出来几个,爷挑上一挑?” 田彭越目光扫了老鸨一眼,冷冷道“我只要桃夭。” 老鸨脸上的笑撑不住了“爷,桃夭真的不行……” 老鸨话音未落,便觉得喉头一凉,低头一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逼在她的脖颈间。 田彭越假装揽着老鸨的肩膀,低声说“带我去见桃夭!不要出声惊动其他人,否则你命休矣!” 老鸨惜命,战战兢兢地带着田彭越上了楼,指着一个房门,说“这就是桃夭姑娘的房间。” 田彭越将刀逼近了一些,低声道“喊门!就说你是来送酒水的。” 第20章 咋这么痴情? 老鸨被吓得面色惨白,两股战战,只能对着门喊“桃夭,开门,妈妈来给你们送些好酒好菜。” 过了片刻,门吱呀一声打开,田彭越丢开老鸨,冲进了屋,从床上的锦被堆里拎出来一个人,仔细看了,不由得怒火中烧,肝肠寸断。 田彭越一匕首扎入那人的肩膀处,痛骂道“好你个沙荣轩!你记恨我弹劾你,当街杀了我儿,你两年前就该死在刑场了,如今居然在这里寻花问柳!” 沙荣轩疼得几乎昏过去,求饶道“你当没看见……我,我给你银子!” 田彭越啐了他一脸,拎着他往外走,边走边骂“你不过是裕王的小舅子,就可以这样枉顾国法,逃避刑责吗?!难道我儿竟是白死了?!走,我们去皇上面前说道说道,为何处决过的死刑犯,还能在青楼寻欢作乐!” 青楼里正是人多的时候,众人从这只言片语里,大致听明白了事情的由来! 原来整日住在倚红楼,包腻了这个姑娘包那个姑娘的纨绔,居然是裕王的小舅子沙荣轩?! 很多人还记得,三年前,裕王的小舅子当街行凶,将田彭越家的小郎君脑浆子给打出来了。田彭越闹到御前,皇上钦定了沙荣轩秋后处决! 沙荣轩这祸害居然没死?! 众人不由得义愤填膺! 田彭越激愤之下,在宫门处求见皇上,怒骂踢打沙荣轩。宫人不敢怠慢,很快将此事禀告给了皇上,皇上也是又惊又怒,命人彻查此事! 很快,结果出来了。 当年,沙荣轩被关进了刑部大狱,等待秋后处决。 裕王妃心疼弟弟,伤心绝望,哭求裕王。裕王便授意刑部侍郎偷梁换柱,找了一个与沙荣轩长得有七分相似的人,代替沙荣轩上了刑场。 而沙荣轩被偷偷放了出来,送往外地避祸。 两年时间过去,沙荣轩看风头已过,贪恋京城繁华,就悄悄潜回了京城,改名换姓,堂而皇之地在倚红楼长住了下来! 可田彭越没有一时一刻能忘了丧子之痛,三年时间过得生不如死,形同槁木! 他唯一的安慰就是杀人凶手已经伏法。谁料竟是被欺瞒的,杀人凶手至今逍遥法外,过得花天酒地! 田彭越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一封封弹劾的奏折堆满了皇上的案头,民怨沸腾! 皇上思虑过后,下旨将沙荣轩斩立决,命田彭越亲自监斩。 裕王枉顾法度,干涉公正,包庇死刑犯,这重重罪名,不处罚不足以平民怨! 裕王被褫夺封号,夺回封邑,被驱逐出京守皇陵。 林婉棠听说这个消息,只平静地继续抄写经文,仿佛这件事自始至终都与她没关系一般。 林宏健则后怕不已,他去老夫人跟前跪着,抹着汗说“幸亏母亲明智,若当真将婉梅送入裕王府,如今我们必定会受牵连,大祸临头!”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皇子们兴败起伏,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只需要想着把自己的差事办好,忠于圣上就行了!” 林宏健本想拍马屁,不料又被骂了一顿,讪讪地回去了。 这一天,林婉棠半躺在美人榻上,读一本游记,杨氏派人请她去萱草院。 林婉棠收拾一番,进了萱草院的正堂,心里便是一沉。 薛家的族长正坐在上首,按辈分,他是薛承宗的叔父。 底下坐着薛承宗和杨氏。旁边还坐着几个族老。薛景和与郑玉莲也在。 林婉棠不慌不忙行了礼,族长打量了打量林婉棠,开口道“景睿媳妇,你坐下吧。今日唤你过来,实在是为了件喜事。” 林婉棠面带嘲讽“喜从何来?可是我夫君要回来了?” 族长“……” 薛承宗叹了口气,接过话头“景睿媳妇啊,为父何尝不盼着景睿回来?可是……为父也是武将出身,知道希望极其渺茫了,我们都不能不面对现实啊。” 林婉棠问“父亲说希望渺茫,那就是还有希望是吗?” 薛承宗“……” 杨氏轻咳了一声,道“还是我来当这个恶人吧。林氏,景睿不可能回来了,你也该死心了。” 林婉棠猛地转身,目光凌厉地盯着杨氏“你怎么知道?莫非你动了什么手脚?!” 林婉棠平时在杨氏面前从不失礼,每回总是四两拨千斤,软刀子伤人,今日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疾言厉色,杨氏一时瞠目结舌愣住了。 郑玉莲轻笑一声“表妹,我知道,守寡一事对你很难接受,你心里还……” 林婉棠怒视着她“闭嘴!弟妹,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郑玉莲“……” 族长倒是料到了,自古以来,不见尸首,谁愿意承认自己亲近的人死了?林氏这样怼天怼地,倒也是人之常情,可见林氏对薛景睿真有几分情意。 族长小心翼翼地说“景睿媳妇啊,我们不是逼着你承认景睿不在了,我们也是为景睿着想。你为景睿守着,将来谁为你养老?谁为景睿继承香火?我们是想让你过继一个孩子。” 林婉棠想了想,说“若是过继了孩儿,将来夫君回来了,我们生下嫡亲的孩子,那时继子该如何自处?” 族长烦恼地拍了拍大腿,看来林氏就是不愿接受薛景睿已死这个事实!咋这么痴情,这么死心眼儿呢?! 杨氏软言说“林氏,你别担心这个,若大郎真的回来,就还让继子回原来的地方即可。” 林婉棠摇头“那对继子不公平。” 杨氏“……” 薛承宗捋着胡须说“儿媳妇啊,要不然你考虑一下,过继汝成在你膝下呢?你也能有个寄托……” 林婉棠坚决地说道“这不是过继谁的问题。我只问一句,你们今日是与我商量,还是逼我过继?孩儿不是其他物件,过继之后总要我悉心教养才能长大长好。若是我不情愿,只怕强扭的瓜不甜。” 如今的世道,孩子夭折并不罕见。但凡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懒怠一点,一场伤寒就能要了小孩的命。 林婉棠没有明说,但是,众人都听出了林婉棠话外的威胁之意。 薛景和明显紧张起来了,薛汝成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 第21章 将军回来了! 薛承宗有些生气,拍着桌子问“难道你竟然要我家景睿绝后不成?!” 林婉棠行了个礼,神情哀伤地说“族长,各位族老,父亲,母亲,再给我一年的时间,就让我再等景睿一年。若是一年后夫君还没回来,我就心甘情愿地在族中择一个孩子过继。” 薛景和慌忙站了起来“我看可行,便再等上一年也无妨。” 杨氏心中冷笑,再等一年?薛景睿既然已死,难道再等一年,薛景睿就能起死回生不成?!不如答应林氏,显得自己宽厚,一年后,林氏还不是得乖乖过继汝成,好好替她养孙子?? 于是,杨氏说“罢了,就成全林氏对大郎的一片痴心吧。一年就一年。只是,林氏,你到时候可不能抵赖。” 林婉棠心中冷笑,面上露出几分感激“好,儿媳岂是不讲理的人?” 薛承宗叹了口气,站起身,将族长和族老们送了出去。 族长劝薛承宗“侯爷别生气,原本我还担心林氏守不住,如今一看,她确实对景睿有情,应该会长长久久地守着,这也是好事。” 薛承宗连连点头,心想,为薛景睿娶了这么痴心的一个媳妇,等一年后再过继个孩子,记在薛景睿名下,他也算对得起詹氏,对得起他的大儿子了。 郑玉莲起身,整理了整理衣裙,冷笑着说“表妹还真是感天动地。对了,您只抄经书算什么?我听闻,报恩寺前有一百零八级台阶,诚心求佛之人,会一阶一阶地跪拜进寺,所求之事会更加灵验。表妹倒不如试一试。” 林婉棠浅笑道“弟妹,既然你我都已经是薛家之妇,自然要以夫家的序齿为准。你口口声声称呼我表妹,只我们自己人也就算了,方才族长族老都在,你也不怕旁人笑话你不通礼数?!” 杨氏垂着眼帘,对郑玉莲说“你嫂嫂说的有理,以后该怎么称呼林氏,你心里该有数。” 郑玉莲不服气地低下头,唤了一声嫂嫂。 林婉棠声音清脆地应下,对杨氏说“母亲,弟妹方才的话也有道理,明日,我便去报恩寺求佛,为夫君求平安。” 杨氏心中嗤笑,明眼人都知道薛景睿不可能还活着,别说去报恩寺,就是跪在阎罗殿外,那阳寿尽了的人还能还魂不成?! 面上,杨氏挥了挥手“好,你想去便去。” 林婉棠备好香烛祭品,沐浴焚香,只等明日去报恩寺拾级跪拜,为薛景睿祈福。 她坐在铜镜前梳着如墨的秀发,心想,快了,薛景睿快回来了! 珍珠低声对玲珑说“大少奶奶最近突然又爱打扮起来了,涂了玫瑰发油养发,沐浴的时候用了羊奶,我看大少奶奶的肤色比羊奶还要白润。” 玲珑拍了珍珠一下,道“在外面可别乱说。大少奶奶本就年轻,爱美多正常。” 珍珠忙不迭说“我当然知道。我是高兴。大少奶奶自己能想得开,过得自在,我们当奴婢的也放心不是?” 林婉棠听见她们的议论,莞尔一笑,到底薛景睿快回来了,她竟不知不觉地更爱美了些! 第二日,伏虎山报恩寺的石阶之下,珍珠皱着眉头嘟着嘴,说“这也太陡峭了吧?大少奶奶真的要跪拜上去吗?” 平时,她们都坐着马车,从一旁的盘山路绕上去,虽远一些,但却省力方便。 玲珑抬头望了望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 林婉棠抬头看了看,心想,既然表现得痴情了,就得维持住这个形象。有了这样的名声在外,她对付别有用心的人就多了一把利器。 林婉棠挽了挽袖口,神情轻松地说“这算什么?我以前在闺中,经常与姐妹们相约爬山,最是畅快。好了,开始吧。” 林婉棠跪下,膝行着往上爬。她在每一处台阶都跪拜祈祷,显得十分虔诚。 不少爬山上来的香客都开始围观起来。 “听说这是威武将军的夫人。” “这是为了给威武将军祈福吧?威武将军娶了个好夫人啊!” “我都见不得这些可怜人,希望老天保佑,让威武将军早点回来吧。” “是啊,侯府里头的少奶奶,还不如咱们男人孩子热炕头。” 第23章 放妻书 薛景睿冷冷暼了杨氏一眼。 杨氏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鬼使神差,竟求助似地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唇边浮起一抹笑,疏离地说道“不必了,若是人手不足,我自会找母亲讨人。” 说完,便与薛景睿一起进了府。 杨氏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跟在后面。 把薛景睿在瑾兰院安顿好,林婉棠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薛景睿的随从泰来一溜烟小跑着过来,嘻嘻笑着向林婉棠行礼,说“小的见过大少奶奶。将军娶妻了果然好,瑾兰院里什么都准备好了,不像以往回来冷锅冷灶的,还得小的现劈柴现生火。” 林婉棠回头,看到薛承宗正在瞪杨氏,似乎在责怪杨氏以往对大儿子照顾不周。 林婉棠翻了个白眼,薛承宗还有脸只怪杨氏。他要肯多关心关心薛景睿,杨氏也不敢怠慢薛景睿到连面子功夫都不做。 杨氏觉得臊得慌,就找借口带着薛景和一家子离开了瑾兰院。薛承宗说去取些滋补的药材,也走了。 此时,皇上派的太医到了。 梁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之一,平素主要给皇上看病。他知道皇上看重薛景睿,态度十分恭谨。 梁太医给薛景睿把了脉,又好好替他诊了腿,开了煎服的药和外浴用的草药。 梁太医临走前,环顾了屋子一番,点头道“外面还有些倒春寒,这屋子里暖和,如此甚好。薛将军的身子,宁可捂着些,也不能再受寒了。” 林婉棠笑道“原是我之前冬天落了水,受不得寒,重新修了修暖阁,如今倒派上用场了。” 薛景睿原本迷迷糊糊地在榻上躺着,突然睁开眼睛说“太医也给林氏把把脉吧。” 梁太医捋着胡子笑了起来“看来将军怜惜少夫人啊。那请少夫人坐下吧。” 梁太医给林婉棠诊了脉,皱着眉说“少夫人的确受过凉,有些宫寒,恐怕不太容易受孕。下官给少夫人开副方子调理一下吧。” 林婉棠不由自主地偷眼看薛景睿。 薛景睿竟然红了脸,闷闷地“嗯”了一声,示意太医开方子。 林婉棠偷笑,薛大将军脸皮还挺薄。 送走太医,林婉棠喂薛景睿喝了药,外浴的药也备好了,林婉棠将薛景睿扶到浴室门口。 薛景睿突然转身,虚弱地说“泰来呢?这小子,净偷懒。” 泰来忙过来扶着薛景睿进了浴室。他心说,他哪里是偷懒,还不是想让将军跟大少奶奶多多相处嘛!将军真是不识好人心!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泰来红着脸出来,挠着头,不好意思地问“大少奶奶,有没有剪刀啊?小的用用。” 林婉棠吓了一跳,站起来颤声问“你用剪刀干什么?”难道是薛景睿身上有什么了不得的伤? 泰来见吓到了林婉棠,忙解释“大少奶奶别担心,没什么大事,是头发!主子的头发绞在一起,成了一团,小的实在梳不开,将军让小的干脆给剪了省事。” 林婉棠的心放回了肚子里,挥手道“多大的事儿?!你扶将军出来,我给他梳!” 泰来高兴地跑进浴室,将穿上了浴袍的薛景睿扶了出来。 沐浴后薛景睿看上去很英俊,是那种伟岸硬朗的帅气。伤病中的他又带了几分脆弱感,不像往常那般杀气逼人,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呵护他的冲动。 只是,他的一绺头发缠得像团棉线一般,耷拉在脑后,与他的英姿十分不相衬,看起来有些滑稽。 林婉棠忍住笑,让薛景睿躺在榻上。她则取出自己平日用的玫瑰发油,倒出一些在手心,然后抹在薛景睿的墨发之上。 薛景睿身子紧绷着,有些不自在。他从没有与女子这么近距离接触过,他身边从不用丫鬟侍奉。 绵软的床榻,馥郁的香气,似乎只存在他遥远的记忆里,只有童年时在母亲的卧房才拥有过。 林婉棠水葱一般的手指温热,轻轻拢着薛景睿的头发,间或抚过他的耳后。薛景睿的耳垂红了,他想让林婉棠不要忙活,直接剪掉那点乱发就算了,又有些懒懒的,不想说话,也不想动。 半晌,林婉棠才将薛景睿的头发理顺。许是药起了效果,薛景睿的额头没有那么烫了,人似乎睡安稳了。 林婉棠用棉巾擦了擦薛景睿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烧退了应该就没有大碍了。” 林婉棠起身,轻手轻脚地往门外走,却听见薛景睿突然问“我记得……是景和与林家定了亲?” 林婉棠顿住了。 不过,林婉棠本就没打算隐瞒什么。她转过身,坐在床边,说“夫君今日见了你侄子汝成,你觉得他有多大?” 薛景睿很快回答“两三岁吧。” 林婉棠点头“的确,他两岁多了。他是由令弟的外室所生。因此,父母做主,让我与令弟退了婚。后来,皇上说将军吉凶难料,不该再让侯爷烦心,我就自请嫁给将军了。” 薛景睿停了很长时间才说“委屈你了。是镇平侯府的错。” 林婉棠突然听到这样一句道歉,眼睛莫名有些酸涩。回忆起前世今生的这些波折,万千情绪在她心头翻滚,她最终抿了抿嘴唇,只说“我不委屈。” 薛景睿睁开眼睛,望着林婉棠,目光深邃“等过些日子,我便写放妻书。你可另择佳婿,再行嫁人。” 林婉棠站起身,正色说“我当初在皇上面前说了,你回来,若不喜我,我会自请下堂。你此刻身子虚,不要多思多谢想,好好养病。” 林婉棠说完,不理薛景睿,甩开帘子出了门。 薛景睿想叫住林婉棠,张了张嘴,还是作罢了。 院子里,泰来正在宰鸡。他抓着鸡翅膀,鸡在他手里踢腾着腿,他似乎有些下不去手。 林婉棠拿起刀,让泰来按住鸡,她一刀就将鸡脖子砍断了。 泰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婉棠“大少奶奶,没想到您柔柔弱弱的,杀起鸡来这么利索。” 林婉棠郁气散发了一些,揶揄泰来说“没想到你连人都敢杀,却不敢杀鸡。” 、 第24章 温香软玉 泰来嘿嘿地笑着“那倒也是,我们主子总嫌弃小的笨。” 泰来去提来一桶热水给鸡褪毛,他拔着毛拔着毛,突然,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林婉棠惊讶地问“怎么?我跟你开玩笑,你恼了啊?” 泰来忙摇头“小的哪儿敢啊!小的是想起来主子的腿伤了。主子腿上都露出骨头来了……” 泰来说不下去了,攥着袖子直擦眼泪。 林婉棠鼻子酸酸的,问“你们一路上吃了很多苦吧?” 泰来瞅了瞅正堂,抽泣着说“主子不让说,反正……很凶险,九死一生,几次差点……小的都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来……” 林婉棠把泰来手中的鸡拿过来,狠狠地拽着鸡毛,简直把鸡当成了那些暗地里害人的宵小之徒。 泰来擦擦眼泪说“人家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看我们主子以后有福气了。他成了亲,以后有大少奶奶知冷知热,他再也不用过得那么孤苦伶仃了。” “你家主子未必看得上我呢。”林婉棠想着,狠狠地拔着鸡毛。 泰来忙摇头:“不可能!虽说我们家将军眼光高,但是,他又不傻。像您这样处处都好的夫人,他怎么可能会看不上?” 林婉棠深以为然!她怎么也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又温柔大方又端庄体贴,薛景睿若是连她这样的妻子都看不上,那就活该他孤独终老了! 林婉棠沉默了片刻,说“一会儿把鸡头砸开,让你家主子吃鸡脑子补补。 泰来:“……” 林婉棠又说“明天给你家主子宰只羊,让你家主子把羊眼吃了。” 羊眼? 泰来挠挠头,心说,准是主子说错什么话惹恼了大少奶奶,大少奶奶才又让他补脑又让他补眼。 就是不知道主子说错了什么,他一定要想办法替主子找补找补。 薛景睿一直睡到天黑才醒,林婉棠陪着他用了晚饭。 饭后,薛景睿擦了擦嘴,说“夜间让泰来和福海守着,你累了一天,好好歇着吧。” 林婉棠眼睛都不眨一下地说“那我睡在外间,有事让他们叫我。” 说完,林婉棠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泰来跑了过来,笑着说“大少奶奶,主子看您方才走路不太顺畅,想着您可能之前受寒,腿还没有好。主子让小的给您送来膏药,您贴上会好一些。” 林婉棠接了过来,泰来接着说“北方苦寒,很多将士会腿疼,这种膏药是军中必备的,效果很好,大少奶奶试试就知道了。” 林婉棠点头,笑道“知道了。你照应好你家主子,小心他夜里再烧起来。” 泰来诶了一声,喜滋滋地走了。 泰来心说,主子向来只做不说,幸亏有他这样话多又贴心的下人。泰来骄傲,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主子的嘴。 珍珠乐呵呵地说“大少奶奶,大少爷可真知道疼人。” 林婉棠敲了敲珍珠的脑门。 沐浴更衣后,林婉棠将膏药贴在膝盖处,果然,不一会儿,膝盖处就热热的,暖暖的,很舒坦。林婉棠累极了,很快进入了梦乡。 半夜,林婉棠听到里间有动静,就起身去看。泰来去煎药了,福海皱着眉头说“主子烧得厉害。” 林婉棠将手放在薛景睿的额头,心里一沉,说“福海,快去打些热水来,给你家主子擦擦身子退烧。” 福海赶紧去打了一盆热水进来。 林婉棠起身要去浸湿棉巾,薛景睿却抓住了她的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林婉棠身边凑,嘴里喃喃地唤道“阿娘,不要走,阿娘……” 林婉棠“……” 福海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去脸,说“大少奶奶别动了,小的给主子擦身子吧。” 林婉棠只能任由薛景睿抱着她。 福海给薛景睿擦着身子。 薛景睿的身体修长健美,肌肉的线条流畅诱人,只是身上新伤叠着旧伤,刀伤压着箭伤,林婉棠看得心惊又心疼。 泰来端着药进来,看到薛景睿抱着林婉棠的腰不撒手,心中暗喜。 林婉棠想推开薛景睿,喂他吃药。泰来忙说“不用不用,大少奶奶别动,小的喂主子吃药就行。” 林婉棠哭笑不得,扶着薛景睿的脑袋,让泰来喂了他药。 然后,泰来拉着福海,说“大少奶奶,辛苦您睡在里间吧,小的跟福海就在外面,您有事儿唤小的们一声就行。” 说完,泰来赶紧退出去了,福海似乎不放心,泰来硬把他拉了出去。 林婉棠只得在床上躺下。 见只有一床锦被,林婉棠想唤人再送一床锦被,又怕吵醒薛景睿。最后,心一横,林婉棠干脆与薛景睿盖了同一床被子。 第二天早上,薛景睿醒来时,发现林婉棠正蜷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小小的樱桃嘴还时不时地砸吧几下。 薛景睿想翻身,却发现林婉棠枕着他的胳膊。 薛景睿“……” 林婉棠这是在照顾伤患? 薛景睿想唤醒林婉棠,问问她,难道这就是她照顾伤患的方式吗? 薛景睿低头,发现怀里的身子娇小,柔若无骨,暖暖的,软软的,香香的。 温香软玉。 这个词猛地闯入到了薛景睿的脑海。 这娇小美貌的女子抱起来真舒服。 薛景睿感觉小腹部热了起来。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深觉不妥,自己怎么成了孟浪之徒?! 于是,他推了推林婉棠,虎着脸问“你昨夜怎么睡在了这里?” 林婉棠从酣睡中被推醒,愣怔了片刻,才发觉自己竟然躺在薛景睿的怀里,她如同被什么咬了一般,几乎是一跃而起。 站在床边,林婉棠硬着头皮,理直气壮地说“你昨日抱着我不肯撒手,你烧得那么厉害,我一时心软,就没有硬把你推开。” 林婉棠的言外之意是,我不怪你唐突就不错了,你居然还质问我?! 薛景睿扶额,仔细回想了一下,昨夜梦中似乎闻到了母亲身上的馨香气息,一定是病中意志薄弱,贪恋那一点温暖。 薛景睿红了脸,粗声粗气地说“对不住了。” 第25章 女军医 想想昨晚那般亲近,林婉棠也有些臊得慌,她半低着鹅颈,俏脸粉红地问“没有碰到你的伤口吧?” 薛景睿甩了甩发酸的胳膊,摆出冷峻的样子,闷声说“没有。” 林婉棠上前,想帮薛景睿把锦被重新盖好,薛景睿有些慌张地说“不用了,我自己……我自己来。” 林婉棠瞥了薛景睿一眼,正想劝他不要把妻子当外人,突然瞥见锦被下似乎支起了一个小帐篷。 林婉棠感觉脸、耳朵、脖子全都热得吓人,忙收了手,转身就往外走,嘴里还掩饰道“我去看看早饭,让泰来伺候你吧。” 林婉棠快步出了门,清晨的凉风迎面吹过来,她才感觉脸上的温度降了一些。 她心里直嘀咕,不是说薛景睿在战场上受了伤,不能人道吗?怎么他早晨还能支起帐篷来? 算了算了,羞死了,先不想了。 一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林婉棠都没好意思再去薛景睿跟前,她让泰来伺候薛景睿在床上用早饭,而她则坐在饭厅里,慢慢悠悠地享用。 突然,周婆子带着一个姑娘进了瑾兰院,径直朝着主屋来了。 玲珑忙拦着,笑问“周妈妈,您带的这位是?” 周婆子满脸堆笑说“这位是南宫姑娘,是太常寺博士南宫家的嫡幼女。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是女军医呢,前些日子才从北边军中回来。” 林婉棠想起来她的名字了——南宫曼。 南宫曼痴迷薛景睿,满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薛景睿去了北边军中,南宫曼就瞒着家人,偷偷去了北疆。她会些医术,在军中就给军医打下手,慢慢的,她也能独自处理一些简单的伤病了。 前些时候,薛景睿消失在戈壁,生死不明,南宫曼伤心欲绝,再无心于军中效力,就返回了京城,住进了雪庐庵。她日日吃斋念佛,摆出一副要为薛景睿出家的架势。 前世,薛景睿回来以后,南宫曼也曾经登门求见。小厮们通报进来,薛景睿直接命人打发了南宫曼,压根没有让南宫曼进侯府。 当时,南宫曼泪洒侯府门口,让满京城的人唏嘘不已。 就连林婉棠那时也曾偷偷议论过,说南宫曼出身官宦人家,相貌出众,又会些医术,若是跟薛景睿成了好事,也算般配。 杨氏听后,冷冷地暼了林婉棠一眼,呵斥林婉棠说“你大伯哥若成了亲,对你有什么好处?!大郎既然不喜欢南宫姑娘,婉拒就婉拒了,要你多事?!” 林婉棠当时不敢还嘴,低头再不敢瞎议论。 林婉棠冷笑,这辈子,怎么周婆子连通传都不让人通传,居然径直将南宫曼领了进来?是谁授意的?! 看来,有些人非得把瑾兰院搅乱了才能安心。 林婉棠站起身,进了内屋,似笑非笑地看着薛景睿,特意大声说“夫君,周妈妈将南宫姑娘带来了,要不要请南宫姑娘进来?” 薛景睿的脸色阴冷如冰,额头微蹙,说“我身子不好,概不见客,劳烦……劳烦娘子派人送南宫姑娘出去。” 林婉棠嗔怪地瞅了薛景睿一眼,心说,这人为了让她帮忙挡烂桃花,居然舍下脸面唤她娘子了。 林婉棠娉娉婷婷走了出去,笑着说“南宫姑娘,你来镇平侯府,可有什么事?” 南宫曼上下打量着林婉棠,目光中闪过一丝嫉恨,她忙掩饰好,脸色苍白地说“我粗通些医术,听说薛将军回来了,便想替他诊治诊治。” 林婉棠轻笑“多谢南宫姑娘的仁心大义,只是,昨日太医院的梁太医已经给夫君诊治过了,一事不烦二主,就不麻烦南宫姑娘了。” 南宫曼面色沉了下来,眼里有了雾气,看起来倒的确有几分楚楚动人,可惜薛景睿看起来并没有怜惜美人的心。 周婆子的眼珠转了转,帮腔道“大少奶奶,虽说梁太医看过了,但是,南宫姑娘久在北边战场,对于治伤有独特的心得,让南宫姑娘看看也无妨。” 林婉棠早就想收拾周婆子了。她冷冷地看向周婆子,说“到底是下人,脑子简单愚蠢。梁太医是皇上亲自指派的,若是我们再请南宫姑娘给夫君诊治,传出去,旁人当我们信不过梁太医,还是当我们信不过皇上?!” 说到最后,林婉棠的声音严厉起来,周婆子额头上的汗瞬间就冒出来了,这么大的帽子,她一个奴才,如何担得起?! 林婉棠转向南宫曼,面上重新带了笑容,亲和地说“南宫姑娘的心意,我们镇平侯府领了。来人,送南宫姑娘出去。” 南宫曼的手使劲拧着帕子,她抬眼想透过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林婉棠挡在她面前,客气而疏远地笑着。 南宫曼咬了咬嘴唇,不甘心,却不得不行了个礼,说“既然如此,南宫曼就先告辞了。” 珍珠送南宫曼,到了瑾兰院门口,南宫曼突然转过身,大声问“薛将军的伤重不重?” 林婉棠浅笑“夫君说,外人问起他的伤势,一律说无可奉告。” 南宫曼瞬间面如土色,对薛景睿来说,她始终是个外人!就算她追随薛景睿,在北方那苦寒蛮荒之地熬了将近两年,在薛景睿心里,她也是个外人! 她不信薛景睿在屋里听不见她的说话声,可薛景睿就是不肯出声理会她! 南宫曼转身,抹着泪出去了。 等南宫曼走远,林婉棠沉着脸道“周婆子,你自作主张带人来瑾兰院,不是一次两次了。走,我们去萱草院,在母亲面前说个清楚!” 薛景睿的声音传了过来“泰来,去,将周婆子捆了,送回萱草院!” 林婉棠回头望了窗子一眼,心里直乐,怎么忘了这位阎王了?他可比自己狠多了。 周婆子这回可是撞到枪口上了。 林婉棠狐假虎威,挥手吩咐“对,捆了!捆结实!” 泰来三下五除二,就将周婆子捆得跟过年时要宰的猪一样。 周婆子大喊冤枉,泰来啐了她一口,说“你别急着喊冤枉,一会儿到了夫人面前,小的把你做的事说一遍,你看夫人会觉得你冤枉,还是会处置了你。” 第26章 大喊一个“服气” 周婆子看向林婉棠,叫唤道“大少奶奶,老奴没有坏心思啊!大少奶奶,您替老奴求求情吧!”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我要处置你,你求你们大少奶奶有什么用?!泰来,别让她打扰了瑾兰院的清净。” 泰来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找了一块破布,将周婆子的嘴给塞得严严实实,周婆子再也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泰来回来禀告,杨氏听完,就问该怎么处置,泰来自然回说由杨氏自行处置。 杨氏狠了狠心,做主欲将周婆子打发到庄子上去。 薛景睿唇边带了一丝冷笑“她对那赖皮婆子倒仁慈。” 林婉棠低头暗笑。 杨氏将周婆子打发走,无异于自断臂膀。 可是,杨氏害怕薛景睿。 薛景睿平素不与杨氏计较也就罢了,今日既然将人绑了去,杨氏再不情愿,明面上也不能不处置。 林婉棠高兴,可恶的周婆子终于不再在她眼前晃悠了。 到了夜里,萱草院传来消息,杨氏病了。 林婉棠作为儿媳,自然要去请安。 薛承宗木着脸坐在一旁,见林婉棠进来,他便不悦地问“林氏,周婆子不过引南宫姑娘进了府,你何至于嫉恨到要景睿发落周婆子?” 林婉棠心里一哂,看来杨氏的枕边风一吹到位,薛承宗的脑子就不清醒了。 林婉棠笑道“父亲,许是泰来传话传的不清楚。此事与儿媳嫉恨不嫉恨有什么关系?父亲若是信不过皇上派来的梁太医,大可以恭恭敬敬地请南宫姑娘为夫君诊治,到底是北境军医更可信一些。” 薛承宗愣了一下,随即就明白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丝羞惭的神色,回头瞪了杨氏一眼。 杨氏按着太阳穴,少气无力地说“侯爷,既然周婆子惹了大郎不快,处置就处置了。您别跟孩子们置气,不过是妾身的一个陪嫁,有什么打紧?” 此刻,林婉棠简直想大喊一个“服气”。 人家这枕边风的功力,一个隐忍大度慈爱的母亲形象,就这样横空诞生了。 林婉棠笑道“就是,作出祸来,旁人不会说是管事婆子自作主张,只会说镇平侯府辜负了皇恩。万一皇上起了猜忌的心,镇平侯府谁又能躲得过去呢?跟那样的祸事相比,处置个把管事婆子,确实不值得可惜什么。” 薛承宗连连点头,杨氏郁气凝结,显得更虚弱了一些。 杨氏强撑着坐起来,对林婉棠说“我这一病,没有精力执掌中馈了。我原本想让你管家,又想到大郎受伤了,你还是专心照顾大郎,就让玉莲试着管家吧。” 林婉棠心中嗤笑,之前是谁说绝对不会让郑玉莲管家的?! 不过,林婉棠并不稀罕管家。 前世,林婉棠执掌过侯府的中馈,知道侯府不过是一个空架子,入不敷出,寅吃卯粮,强撑着体面而已。 林婉棠执掌中馈那些年,受了许多窝囊气,往里头填了不少嫁妆,费了许多心血,侯府才慢慢有了中兴之相。 后来,薛景和被放了外任当知州,为了京中的生意,林婉棠才没有跟去。薛景和没有了林婉棠的扶持规劝,竟然在任上落下亏空。 为了替薛景和打点,林婉棠用自己的嫁妆和侯府里的钱,都填了亏空。 彼时,林婉棠想着,只要人平安,银子自己日后还能挣回来。 谁料狠心的薛景和压根没有给她机会,直接下狠手,要了她的命。 让人怎能不恨?! 以郑玉莲之能,执掌起中馈来,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景。 想到这里,林婉棠笑盈盈地说“那就得多辛苦弟妹了。弟妹怀着身子,还得照顾汝成,又要陪着二弟苦读,当真不易。” 薛承宗闻言,捋了捋胡子,思量着说“郑氏有孕,景和房里也该添个人了。” 杨氏叹了口气“侯爷,你也知道,景和还是想着那个春娘。但是,景和提一次,玉莲和他闹腾一次,玉莲又是要上吊,又是要堕掉肚子里的孩子,如今我也不敢再提了。” 林婉棠低头不语,果然恶人还需恶人磨,郑玉莲豁出脸面撒泼,竟然震得薛景和不敢接柳春娘进府了。但是,只要薛景和不死心,郑玉莲又能拦到何时? 郑玉莲管家不过五日,府里就出事了。 那时,梁太医正在府里为薛景睿治伤,杨氏身边的大丫鬟巧香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对林婉棠行礼,颤抖着声音说“大少奶奶,快请梁太医去清芬院看看吧。” 林婉棠问“出什么事了?” 巧香咬了咬嘴唇,说“小公子从秋千上摔下来,额头碰到石头上,流了好多血,看起来很吓人。” 林婉棠进了里屋,把事情告诉薛景睿,薛景睿拱手道“梁太医,按说小侄子没有资格请您看病,只是若上外面请大夫,一来一去耽误很长时间。事情紧急,您看……” 梁太医忙回礼“薛将军客气了,治病救人是大夫的本分,下官这就去看。” 梁太医提着药箱,匆忙跟在巧香后头,往清芬院走。林婉棠也打算过去看看。 离清芬院还有一段距离,林婉棠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喊声和大人的争吵声。 “……你这么大人了,他荡秋千,你不知道离远一些?!” “薛景和,你说话没有良心,我离得近,还不是为了护着汝成,怕他掉下来?!” “你护他什么了?!没有你,他玩得好好的。谁让你手贱,要去推汝成的秋千?!” “薛景和!你儿子荡秋千差点撞上我的肚子!难道我不推一把,要让秋千将我肚子里的孩子踹掉吗?!” “你推那么狠干什么?!你看看汝成的脑袋摔成什么样子了?!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休了你个毒妇!” 噼里啪啦,叮里咣啷…… 伴随着瓷器破碎的声音,一个不听话的花瓶从房门飞了出来。 花瓶朝着梁太医飞了过来,林婉棠在后面,跟梁太医隔了一段距离,她来不及上前救梁太医,只得惊呼“梁太医小心!” 第27章 你个毒妇! 梁太医伸手挡住了头。 花瓶砸到了梁太医的手上,然后再滚落到青石地面上,啪嗒一声碎得四分五裂。 林婉棠快步过去查看,发现梁太医的手背高高肿了起来。 林婉棠气不打一处来,迈步进了清芬院的正堂,问道“是谁扔的花瓶?!你们砸到了梁太医!” 薛景和跳起来,指着郑玉莲的鼻子骂道“是这个泼妇!她害得汝成头破血流不说,还将太医砸伤,她就是存心伤害汝成,她见不得汝成好!” 郑玉莲原本因为砸到了人惴惴不安,听了薛景和的话以后,她像是崩溃了一般失声尖叫,上前撕扯薛景和的衣裳。 薛景和见梁太医已经进了屋子,深觉丢人,反手将郑玉莲拉到身前,狠狠扇了郑玉莲一个耳光,郑玉莲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巴掌印,唇边渗出了血。 郑玉莲怒吼一声,反身抓起一把剪刀,朝薛景和扎了过来…… 杨氏原本正在哄薛汝成,见此情景立刻扑过来,挡在薛景和身前…… 梁太医大喝一声“好了,都住手!” 伴随着这声呼喝,梁太医伸手将剪刀从郑玉莲手里夺了过来。郑玉莲挣扎着,又去抢剪刀,混乱中,剪刀刺中了梁太医的手…… 梁太医两度受伤,又被闹得头疼,猛地将剪刀夺到手,狠狠掼在地上,喊道“住手!有完没完了?成何体统?!”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林婉棠觉得梁太医今日着实倒霉,心中不落忍,上前接过药箱,说“梁太医,我给你洒些药粉,先给你包扎手吧。” 梁太医缓和了一下脸色,道“我自己可以,你帮我打打下手吧。” 林婉棠拿出梁太医要的瓷瓶,拧开盖子,倒出药粉撒在梁太医手上的伤处,又将白布剪成长条的形状,递给梁太医,他单手给自己包扎起来。 林婉棠趁机扫了一眼众人,说道“你们也是,孩子受伤了,你们不说哄孩子,给孩子止血,还在这里争吵摔东西,好好的孩子都能被你们吓傻了。” “梁太医本是医者仁心,过来给孩子看伤。你们砸伤梁太医,不赶紧道歉,还让梁太医给你们劝架,你们还刺伤了梁太医。梁太医平素都给皇上看病,你们伤了他,耽误太医给皇上调理身子,你们吃罪得起吗?!” 梁太医苦笑着摇头,单手将布带打了个结。林婉棠用清洗过的剪刀将布带剪断。 梁太医转过身,看向床上的薛汝成。 薛汝成此时已经不哭了,但神情呆呆的。 薛景和忙上前作揖“梁太医,对不住,让您看笑话了。请您先帮小儿看看吧,他的额头磕在了花池边上,会不会有大碍?” 梁太医上前查看了一番,说“先处理外伤吧。至于有没有伤到脑子里头,得观察上几日再说。” 郑玉莲讪讪地说“应该不会有内伤,小孩子嘛,磕磕碰碰总是难免的。” 杨氏与薛景和异口同声道“闭嘴!” 郑玉莲直觉得自己心口疼! 梁太医处置过薛汝成的外伤,搬了一个绣墩过来,坐在床边,伸出食指,问薛汝成“小公子,你看看这是几个手指?” 薛汝成呆愣愣的看着梁太医的手指,一言不发。 梁太医换了种方式,掏出一块糖,亲和地笑着,问“小公子,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是告诉我,我就把糖给你。” 薛汝成蜷在床上,依旧不说话。 薛景和拍着大腿,朝郑玉莲骂道“你个毒妇!完了,完了,汝成傻了!这……这该怎么办啊?!” 梁太医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如同鹅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顿时不敢再嚎叫了。 梁太医又试探薛汝成几次,薛汝成都不肯给反应。 梁太医站起身,收拾好药箱,出了门。杨氏与薛景和赶紧跟上,问“梁太医,孩子还有希望治好吗?” 梁太医叹口气,低声说“小公子可能是摔到了脑子,也有可能是被你们吵架吓到了,再观察一段时间吧。只是,你们不能再这么当着孩子的面儿吵架了。” 说完,梁太医转身就走,薛景和羞赧地说“梁太医,您的伤……” 梁太医转身,苦笑道“但愿接下来几日,皇上不会召我请平安脉。” 薛景和“……” 等梁太医走远了,薛景和摊着手,懊恼地说“完了,完了,这回丢人丢到皇上跟前了。” 杨氏看向林婉棠,眼前一亮,说“棠儿啊,要不然就让大郎说病情加重了,需要留梁太医在侯府住上几日。这样,等梁太医伤好了,再让他回御前当值。省得皇上问起来,咱们侯府没有脸面。” 林婉棠心说,您好大的脸啊,和面的大盆子都装不下您的脸。 面上,林婉棠淡淡地笑着“母亲,您知道夫君的脾气,儿媳做不得他的主。要不,您亲自去跟夫君说?” 杨氏讪讪的,不再搭腔。 薛景和扭头看向郑玉莲,郑玉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害怕地后退两步,转过身匆忙跑进里间,“啪嗒”插好门闩。 然后,郑玉莲感觉自己腿都是软的,她顺着门板滑到了地上,泪落如雨。 薛景和方才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郑玉莲害怕!她不是故意的,她嫁过来之后,为了讨好薛景和,她将薛汝成视作亲生儿子一般对待。她没有故意要害薛汝成! 郑玉莲真的害怕,如果薛汝成真的从此变傻了,薛景和会怎么对待她?郑玉莲不敢想…… 林婉棠转身看了看薛汝成,叹了口气“可怜的孩子!没有亲娘在身边,又出了这样的事。但愿老天保佑这苦命的孩子。” 薛景和的目光亮了一下。 林婉棠则像没有看见一般,向杨氏行了个礼,转身离开。 柳春娘前世害她至深,她今生不可能放过柳春娘。柳春娘在庄子里,由杨氏的人紧盯着,林婉棠反而不好动手。 若是柳春娘回到侯府,清芬院热闹起来,林婉棠总能找到机会,将仇人踩在脚下。 第28章 得亏他脸好看 林婉棠回到瑾兰院的正堂,一边掀帘子一边迫不及待地说“薛将军,你快给梁太医送一份厚礼……” 林婉棠掀开内间的帘子,蓦然看见一个俊朗的公子哥正坐在床边。 林婉棠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匆匆行了个礼,正想回避,就听那位公子哥笑着说“是表嫂吧?我乃景睿外祖家的表弟,名叫詹语堂。” 林婉棠笑道“表弟吉祥。” 詹语堂眨眨眼,扭头问薛景睿“表哥,你与表嫂这是什么情趣?表嫂竟叫您薛将军?” 薛景睿知道,因为自己那日说了放妻书的事儿,林婉棠背地里便称呼他为将军,只有在人前才唤他夫君。 但这些话不足为外人道也,于是,薛景睿含混地说“你表嫂爱开玩笑。” 詹语堂性子开朗,他笑着说“表哥,你在家养伤,有所不知。外面都传说,是表嫂的一片诚心感动了上苍,您才能得以平安归来。” 薛景睿蹙眉“子不语怪力乱神。” 詹语堂激动地手舞足蹈“表嫂那日拜了一百零八级台阶,顿时乌云散去,金光普照。另一边,您如同神人天降,挑着匈奴可汗的脑袋,威风凛凛地进了城。这都是众人亲眼所见,哪里是怪力乱神?!” 薛景睿不知林婉棠曾在报恩寺前拜了一百零八级台阶,闻言看向林婉棠,皱着眉头说道“你的腿不好,去逞什么能?” 林婉棠无语地看向詹语堂,道“你表哥总是这般不识好人心,你如今知道我为何唤他薛将军了吧?” 詹语堂哈哈大笑“表嫂莫恼,等表哥伤好了,你们一起来詹府,我祖母必定替你教训表哥,狠狠替你出气。 林婉棠作势拜佛“阿弥陀佛,外祖母要能替我出气,我必定天天为外祖母祈福添寿。” 詹语堂对薛景睿说“表哥,你不知道,表嫂在我们詹府,那可是人缘极佳。上回赏花宴,表嫂出言教训方家那混蛋姑娘,三妹妹回来一五一十地学给我们听了,简直大快人心!我们都期待着表嫂来詹府做客呢!” 薛景睿越听越糊涂“什么教训方家的……姑娘?” 詹语堂将赏花宴那日,林婉棠斥责方宝妮散播谣言的事详详细细说了。 最后,詹语堂说“表哥行事磊落,奈何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若不是表嫂及时止住谣言,说不定谣言会给表哥带来多少麻烦。那日,表嫂说的很好,我若在赏花宴上,也说不出更有力、更能打动人的话了。” 薛景睿看向林婉棠,林婉棠有些害羞,偏做出娇蛮的样子来掩饰“看什么?我不需要你谢。” 薛景睿轻咳了一声“谁说要谢你了?表弟面前的茶盏都空了,你也不知道给添上一些?” 林婉棠“……” 詹语堂忙站起身“不敢,不敢,岂敢劳动表嫂?外祖母若知道了,要拿拐杖打我!这样,表嫂您坐,我去给您倒茶。” 詹语堂当真去倒茶了,林婉棠怎么好让客人忙活?她正要接过茶壶,薛景睿却说“语堂不是外人,让他去吧。” 詹语堂出去后,薛景睿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笑意,像是要哄人,可他很不习惯这种感觉,很快就又板起了脸,拍了拍床边,道“坐吧。梁太医怎么了?” 林婉棠坐下,将清芬院里的事说了。薛景睿皱眉,半晌才道“差人给梁太医送份厚礼致歉。你看顾好瑾兰院,外面随便他们怎么闹。” 林婉棠点头“我知道。” 很快,詹语堂就回来了,林婉棠去给他们准备夜宵。 詹语堂压低声音对薛景睿说“表哥,我知道你志在四方,认为男子不该耽搁于闺阁私情。可是,表嫂这般美丽体贴、痴心大方的贤内助,可遇不可求。你得惜福!可不敢撒手!你一撒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抢。” 薛景睿眼睛看向旁处“谁说要撒手了?” 詹语堂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你别老跟在战场上一样绷着脸。哪个女人看见你这样不害怕啊?你得温柔,温柔懂吗?也就我是你的亲表弟,才多跟你说几句,你得改改!” 薛景睿“……” 詹语堂咳了一声“对对对,就这副表情,不行!得改!” 薛景睿狠狠捶了詹语堂一下“你小子见好就收。话这么多,不渴啊?!” 詹语堂翻了个白眼,心说,表哥打仗干架厉害,哄女人是真不行,朽木不可雕也。 得亏他脸好看,身材好,又立了点军功,要不然真难娶到媳妇! 过了两日,林婉棠去给杨氏请安,惊讶地发现,南宫曼竟然坐在那里,正与杨氏交谈。 杨氏戴着抹额,手在太阳穴附近揉着,病恹恹地让林婉棠坐下,说“昨天夜里,因为接春娘回来的事,你弟妹和二郎又闹了一场,你弟妹摔了一下,身子见了红。还好你弟妹让人请来了南宫姑娘,南宫姑娘用了药,才勉强保住了你弟妹的胎。” 林婉棠望向南宫曼“如此就多谢南宫姑娘了。” 人家清芬院请南宫曼诊病,和他们瑾兰院没有关系,林婉棠不愿管,也没有理由管。 妇产之事,郑玉莲愿意请个女大夫,说出去也算合情合理。 杨氏朝林婉棠说“大郎既然回来了,你也该调理调理身子,早日为大郎生个孩子。” 南宫曼几乎维持不住端庄的样子,眼里的嫉妒已经溢出来了。 林婉棠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故意说“梁大夫来的时候,夫君特意让梁大夫给我把了把脉,开了有利于怀孕的汤药。孩子嘛,夫君说不着急,夫妻感情好,孩子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杨氏露出了莫名的笑“好,你们小两口蜜里调油,我自然高兴。我倦了,林氏,你送南宫姑娘出去吧。” 林婉棠站起身,带着南宫曼出了萱草院。 南宫曼突然停住脚步,冷声对林婉棠说“你就这么怕我见到薛将军吗?” 林婉棠目光冰冷,今生,因为杨氏和郑玉莲的掺和,给了南宫曼一丝希望,让南宫曼比前世更加花痴疯狂。 第29章 好大一朵桃花 林婉棠轻哂,道“夫君不想见你,他对你没有情意,这是事实,你怎么就不肯接受呢?” 南宫曼激动地低吼“不可能!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薛将军就算是块石头,我也该把他捂热了!我哪里比不上你?!你是个妒妇,你在阻挠我们!”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满口胡言!” 林婉棠转身,看见薛景睿穿着月白长袍,披着墨蓝色的斗篷,站在蔷薇花下,面色冷峻,姿容俊美。 薛景睿上前,轻轻揽着林婉棠的肩膀,对南宫曼说“南宫姑娘,你的痴情,应当付给欣赏你的人。我的心比石头还硬,比石头还冷,我对南宫姑娘没有半点情意,请南宫姑娘自重。” 南宫曼的身子颤抖着,几乎将嘴唇咬出了血,半天才缓过劲儿,扭头哭着往外跑了。 林婉棠抬头望向薛景睿,问“你怎么来了?” 薛景睿挑眉“我的烂桃花,我自己断。总不能次次都让你代劳。” 林婉棠戏谑地问“你很容易招烂桃花吗?”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我也不想。我已经够凶了,怎么还有姑娘敢凑上来?” 林婉棠嘁了一声。 薛景睿背着手,往前走去,嘴里嘀咕着“命犯桃花。出去打个仗回来,家里有好大一朵桃花。” 林婉棠凝眉,什么好大一朵桃花?过了一会儿,她才想起薛景睿说的就是她! 林婉棠抓了一把落花,小跑到薛景睿跟前,撒了薛景睿一身“你才是好大一朵花,看看,你全身都是花!” 林婉棠撒完就跑。 薛景睿望着林婉棠欢脱的背影,黑了脸。 郑玉莲站在花丛后头,将这一幕全部看到眼底。 郑玉莲嫉妒地说“凭什么?凭什么?薛大郎这么冷心冷情,都知道维护林婉棠。为什么薛景和就不知道护着我?不,他哪里是不护着我,次次都是他伤我啊!每回都是薛景和亲自往我心里捅刀子!” 大丫鬟白翠在一旁劝道“二少奶奶何必自苦?大少爷虽立了功,可他的性子,并非谁都能受得了。二少爷平素里温文尔雅,又才华横溢,他日二少爷高中金榜,二少奶奶自然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郑玉莲摸着自己的脸颊,苦笑“他如今还没有金榜题名,就敢对我动手。他若高中,尾巴更不知道要翘到哪里去了。” 白翠低声安抚“二少爷是心疼小公子,才昏了头对您动手。您想想,他对一个庶子尚且如此在意,您若生下嫡子,二少爷必定更加疼爱。” 郑玉莲脸色好了一些。 白翠更卖力地劝道“如今您管着家,大少爷大少奶奶也得在您手里讨生活,您是夫人嫡亲的儿媳妇,怎么都不必灰心丧气。” 郑玉莲挺直了腰杆,眼睛重新有了神采,说“是啊,我怕什么?如今可是我管家!林婉棠想过好日子,就得学会看我的脸色!” 这一日,奉国中尉家的严夫人与兵部侍郎家的余夫人一起来访。 薛景睿以养伤为借口,轻易不肯见客。可他斩杀匈奴可汗,匈奴如今分裂内讧,再难成气候。薛景睿立下如此大功,众人都想与他亲近几分。 薛景睿的路子走不通,许多人就让夫人上门,拉近一下关系。 每次有不熟悉的女眷递了帖子进来,林婉棠就会问薛景睿的意思,薛景睿若说可以见,林婉棠就出来替他应酬。 林婉棠亲自去内院门口,将严夫人和余夫人迎了进来。 林婉棠一向善于迎来送往,不一会儿,便与两位夫人相谈甚欢。 到了瑾兰院的前厅,林婉棠见珍珠端进来三杯茶,顿时心中不快。 怎么居然是用杂茶沏成的? 穷苦些的百姓,想要喝茶,就会买些杂茶,顾名思义,就是店家卖剩下的茶叶碎末。 林婉棠抬眼看向珍珠,珍珠一脸羞赧,惶恐地低下了头。 林婉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住,这是府里新买的丫鬟,不太懂规矩。珍珠,去换些好茶,重新沏过。” 珍珠快哭出来了“瑾兰院茶叶用完了,方才去管事那里领,管事说只剩下这种茶叶了。” 林婉棠“………” 严夫人跟余夫人对视了一眼。 余夫人笑着说“无妨,不用忙活了。这种茶挺好。” 说着,余夫人就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 严夫人也说“无妨,无妨,将士们行军打仗,有时连这种茶都未必能喝得上。” 严夫人也品了一口,眉头微皱,赶紧掩饰过去,笑着拿帕子擦了擦唇边。 如此情形,林婉棠恐怕两位夫人以为是故意轻慢,便叹口气说“两位夫人有所不知,我婆母近来病了,让我的弟妹管家。弟妹刚刚接手,估计还没有理顺,下人们偷懒耍滑,竟买了这种茶叶来应付。实在对不住二位夫人了。” 珍珠大着胆子插话“方才奴婢拿了些银子,请小厮出去买了,估计晚些时候会到。” 林婉棠点点头。 余夫人说“刚学管家是不容易。不过,也幸亏您好脾气,肯体谅二少夫人。” 严夫人说“倒也不必专门去买茶,实在太麻烦了。” 珍珠干脆挑破了说“不光买茶叶,将军养身体用的人参也没了,府中库房不肯给,将军身体又耽搁不得,泰来就骑着马出去买了。” 林婉棠的脸沉了下来“旁的不说,前两日,我们林府刚送来几盒上好的人参,詹家表弟来时也带了人参,都收进了库房。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没有了?库房的人可说了为何不让将军用?” 珍珠嘟囔道“二少奶奶说要开源节流……” 林婉棠朝二位夫人苦笑“看看,我们将军如今竟连人参都吃不到嘴里。侯府的库房简直就是貔貅,只进不出。” 谁家都有难念的经,见林婉棠诉苦,余夫人和严夫人倒觉得与林婉棠亲近了些。 余夫人心直口快地说道“没见过这么当家的。二少夫人留着那些人参干什么?莫非等着人参生下小人参,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第30章 今日舒坦了 三人都笑了起来。 严夫人压低声音说“莫不是她要偷偷拿出去卖?人参的成色不同,价格相差很大。她要是将人参卖了,买些便宜的人参进来,这一倒手,她就能落下不少油水呢。” 余夫人变了脸色“那她胆子也忒大了,人参可是用来治病的,药效不够,将军身子必然受损。” 林婉棠眉头微蹙,道“多谢二位姐姐提醒,我这几日只当她不会管家,才处处都是疏漏。看来,我得小心提防了,旁的不说,万不能因此损了夫君的身子。” 余夫人拍了拍林婉棠的手“这是正理。” 严夫人对林婉棠说“你刚成亲,不知道,后宅里阴私的手段多得很。我当初吃了不少暗亏。来,我给你讲讲……” 两位夫人兴致勃勃,给林婉棠当起了夫子,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怎么应对婆母刁难,怎么应对恶妯娌,怎么收拾有外心的下人……林婉棠虽两世为人,也感觉受益匪浅。 这一通畅聊下来,三人竟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刚见面时的陌生感一扫而空。 此时,泰来买来了新茶,林婉棠让人沏上,三人又说了半天话,直到晌午,林婉棠留两位夫人吃饭,她们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 严夫人最后再三叮嘱“她既然这么不顾脸面吃相难看了,那么,你们刚好借机发作,将礼品赏赐都收到自己院里,让她眼馋去吧。” 林婉棠连连点头。 送走二位夫人,林婉棠回到正堂,玲珑过来回禀“大少奶奶,其他院的丫鬟们都穿上了新衣,唯独咱们瑾兰院没有。” 林婉棠忍不住感叹,郑玉莲可真蠢,将苛待瑾兰院摆在了明面上。 林婉棠吩咐道“瑾兰院的丫鬟小厮,每人赏二两银子,让大家稍安勿躁,先穿着旧衣裳。” 玲珑给瑾兰院众人发了银子,特意明说是大少奶奶自掏腰包赏的。众人感念林婉棠的好,心里更恼恨郑玉莲了。 林婉棠唤来自己的陪嫁婆子刘妈妈和丁妈妈,吩咐道“你们带几个身强力壮的丫鬟,去找二少夫人要人参和茶叶。要是二少夫人不给,你们直接把库房门砸了,有事儿我给你们顶着。对了,再多拿些布匹出来,回头找裁缝给瑾兰院的人做衣裳。” 刘妈妈和丁妈妈带着人去了。 林婉棠又唤来自己的陪嫁谷良,他是刘妈妈的男人,经常在外头替林婉棠奔走。 林婉棠吩咐说“安排可信的人,守在门房,有探望将军的人带的礼物,接过来直接带回瑾兰院,再不许府中的人接手送到库房。” 谷良点头“老奴早就看不下去了,明明都是旁人送给将军的东西,瑾兰院要用,还得看管事的脸色,由着他们推三阻四。” 林婉棠笑道“他们要是不这样为难瑾兰院,我们还没借口把东西都搬回瑾兰院呢。” 谷良笑了起来“那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刘妈妈和丁妈妈回来了。 丁妈妈擦了擦额头的汗,说“舒坦了,好久都没有活动过手脚了,今日舒坦了。” 林婉棠“……” 刘妈妈上前说“大少奶奶,我们没砸库房,我们把管事抬起来,塞进了水缸里。” 林婉棠“……” 她的陪嫁妈妈当真是一个比一个凶猛有趣。 丁妈妈开始炫耀收获“大少奶奶,这些绸缎布料,都是旁人送给咱们瑾兰院的。看,库房里还有不少好茶,这些都是,二少奶奶果然是存心不给瑾兰院。” 林婉棠微笑看着,刘妈妈指着一堆锦盒,说“这些都是人参。” 林婉棠想起严夫人的话,心头一动“打开锦盒,我看看人参。” 刘妈妈打开一盒,将人参拿出来给林婉棠看,林婉棠皱眉“这人参……怎么不太对?” 刘妈妈仔细看了,疑惑地说“像是人参,又不太像……” 林婉棠突然想起来了,喊道“这不是人参,这是陆商根!” 丁妈妈疑惑地问“陆商根是什么?” 林婉棠脸色阴沉,说“陆商也是一种药材,但是……陆商的根有毒。” 闻言,众人的脸色都变了。 刘妈妈抚着心口说“幸亏将军还没用过这些。谁把陆商根装到这里头害人干什么?!” 林婉棠快步进了屋,将陆商根拿给薛景睿以及泰来看,确认薛景睿没用过这些假人参,林婉棠才松了一口气。 薛景睿突然说“不好!祖母那边也用人参,不知道有没有被人换过!” 林婉棠急忙起身,薛景睿说“你别露出形迹,先把祖母院中的药材全看起来,药渣保存好,我这就派人去请梁太医。” 很快,梁太医来了老夫人的院子,林婉棠已经事先查看过,脸色不快,将药材和药渣都拿给梁太医看。 梁太医仔细查验过以后,面色陡变,说“药渣里头用的陆商根。这匣子里装着的,也是陆商根。” 林婉棠忙说“辛苦梁太医给祖母诊治一下吧。” 梁太医去给老夫人诊病,那边,薛景睿带着薛承宗进了正堂。 薛承宗大致了解了情况,额头全是汗,问老夫人跟前的丫鬟麦冬“老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人参的?” 麦冬低头想了想,说“用了三天了。奴婢去库房领人参,库房就给了我们这种。” 薛承宗勃然大怒“你们都不好好辨认一番?!” 麦冬吓得扑腾跪在了地上“奴婢怎么会想到,府里居然有人用陆商根换了人参?奴婢不通药理……” 梁太医插话“陆商根与人参是有些像。” 薛景睿坐在椅子上,嘲讽地看向薛承宗“父亲,还是先惩治始作俑者吧。” 薛承宗黑了脸,吩咐道“来人,去将郑氏带来!对了,将杨氏也唤来,她若起不来,抬也要把她抬来!” 不一会儿,郑玉莲和杨氏都到了。杨氏看起来晕晕乎乎,而郑玉莲则眼神闪躲,显得十分心虚。 梁太医走过来,面色沉重地对薛承宗说“前段时间,下官给老夫人诊脉,老夫人病情还算稳定。今日再诊,老夫人已经有了中毒的症状,心肺都有些衰竭了。” 第31章 惩罚 麦冬大哭道“老夫人这两日呕吐腹痛,二少奶奶请了个大夫给老夫人诊治,大夫说老夫人吃坏了肚子。没想到竟然是中毒了!” 梁太医问“老夫人昏睡的时间是不是比往日长了些?” 麦冬含泪点了点头“昨日老夫人清醒时抽搐了起来,我们去请示二少奶奶,二少奶奶请大夫给老夫人开了药,大夫也没说老夫人是中毒啊!” 梁太医轻轻摇头,叹息着去开方子了。 薛承宗看向郑玉莲,脸色像是要吃人“大胆蠢妇!你为何要将人参换成陆商根?!” 郑玉莲的眼睛睁得溜圆“儿媳不曾换什么人参。” 林婉棠冷笑“你的意思是说,众人登门探望夫君,带的礼物锦盒上写着人参,实际上里头全不约而同装了陆商根?!” 郑玉莲梗着脖子说“也许是大伯哥太遭人嫉恨……” 薛承宗端起一个茶盏,摔到了郑玉莲跟前,斥责道“跪下!你休要再满口胡说!否则,我也不要面子了,当即命人将你送到官府去!” 郑玉莲身体抖如筛糠,害怕地跪下,再不敢隐瞒“郑六说这些也是人参,但是比人参便宜很多……儿媳想为府上开源节流,便把那些人参都卖了,换成了这种土人参。” 薛承宗气得手抖“郑六是谁?” 郑玉莲哭丧着脸说“郑六是……是儿媳的陪嫁管事。” 杨氏按着太阳穴,骂道“贱人!为了贪点银子,你竟然在人命关天的药材上动手脚,谁给你的狗胆?!” 杨氏并不与老夫人亲近,可是,若老夫人没了命,薛承宗就得丁忧。薛承宗如今好不容易在鸿胪寺任了要职,杨氏还指着薛承宗能再得重用呢! 薛景睿目光如刀地问“你换了人参,今日,瑾兰院的人去领人参,你为何不给?!” 郑玉莲脸羞得通红“祖母这边,少有主子过问,丫鬟们好糊弄,看不出来区别。瑾兰院那边,我怕被你们看出来,一时有点犹豫,就没让你们领……” 林婉棠被气笑了“合着你打算把这些陆商根全给祖母用了?!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专挑老人欺负?你换人参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郑玉莲低头不语。 众人送的都是好人参,换成陆商根,一盒人参价差就是百十两。她想着药效差不太多,一时贪心,就全给换成了陆商根。 老夫人此时醒了,直喊肚子疼,众人都上前问候,屋里顿时一阵混乱。 郑玉莲眼珠一转,也躺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说动了胎气,肚子疼得厉害。 薛景和此时闻讯赶来,听说发生的事情以后,他简直想踢死郑玉莲。 可郑玉莲拽着他,口口声声求他救救肚子里的孩子。薛景和投鼠忌器,一时不敢动手,直气得五脏六腑都好像移了位 杨氏对薛景和说“先将郑氏带走吧!等她生下孩子,你再收拾她吧。” 薛景睿阻止“且慢!谁都不准走!”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原来的位置不动。 郑玉莲也不敢喊痛了,只捂着肚子装不舒服。 屋子里只有老夫人的呼痛声。 梁太医忙着给老夫人扎银针,两个丫鬟在一旁打下手。 等老夫人终于好受了一些,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的时候,薛景睿让众人离开老夫人的卧房,都去了正堂。 薛景睿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对梁太医说“麻烦你给弟妹把个脉。” 梁太医把过脉,对众人说“二少夫人怀的这一胎很稳固,母体很健康,胎儿也无恙。” 这话等于直接在说郑玉莲是装病了。 郑玉莲的脸变得煞白煞白。 薛景睿点头“辛苦梁太医了。来人,你送梁太医出去。” 梁太医出去后,薛景睿目光冰冷地看向郑玉莲,说道“我自幼丧母,在府中,待我亲厚者,唯祖母一人而已。我生平最恨算计我亲人者,你贪财恶毒,枉顾人命,不贤不孝,今日若不罚你,我枉为人一回!” 郑玉莲哪里见过这般的杀气和威仪?竟然呆在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薛景睿望向薛承宗,问“父亲以为如何?” 薛承宗看了看郑玉莲的肚子,低头稍微思索了片刻,说“把她关进祠堂三日吧。” 薛景睿点头“可。” 然后,薛景睿问薛景和“郑氏是你的妻子,你怎么说?” 薛景和气恼地看了郑玉莲一眼,说“她若不是怀着孩子,我定然休了她!” 薛景和说完,发现薛景睿还在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他忙又说“罚她抄写《女诫》一百遍!” 薛景睿点头“也可!” 就在郑玉莲松了口气的时候,薛景睿道“那是他们为人子、为人孙,为了孝道对你做出的惩罚。接下来,就该我来说说对你的惩罚了。” 郑玉莲吓傻了,身子一软,竟然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她抬头,凄惶地哀求“我……我还怀着孩子……” 薛景睿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还知道自己怀着孩子?!你既然不曾想过为孩子积福积德,此刻又拿孩子当借口作甚?!” 郑玉莲捂着嘴,哭了起来。 薛景睿拿出三把明晃晃的飞刀,说“我这里有三把飞刀,飞刀不长眼睛,飞到哪里,就看你的命了。” 众人都有些害怕起来,望向薛景睿。 薛景睿虽威名在外,但平素在府里,他极少管事,遇到一些不公,他也懒得计较。有时候,大家甚至会忘记了他的存在。 今日,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悍将,被碰到了逆鳞,头一次在府里露出了自己锐利的锋芒。 没有人敢反对。 就连杨氏都一言不发。 郑玉莲怕得要死! 更令郑玉莲害怕的是,薛景睿站了起来,他竟然转过了身! 这是要盲扔? 他要扔的,可是能要命的飞刀! 郑玉莲跪在地上,朝薛景睿磕头“大伯哥,大将军,你饶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薛景睿没有出声,他手臂一挥,一道亮光迅速飞向郑玉莲! 众人紧张得闭上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32章 一声惨叫 飞刀贴着郑玉莲的头皮,从她的发间穿过。 银簪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郑玉莲的发髻被削掉半边,无数头发飘落在地上。 郑玉莲吓得眼球突出,张大了嘴巴,像上了岸的鱼一般,艰难地大口喘息着! 薛景睿晃了晃飞刀,说道“该第二把了。” 众人的心又都悬了起来,唯有林婉棠淡定地在一旁吃着糕点。 依旧是背对着郑玉莲,薛景睿扔出了第二把飞刀。 “嗖”的一声,飞刀的刀刃擦着郑玉莲的脖子飞了过去! 伴随着“叮当”一声响,郑玉莲的右耳坠被削断,坠落在青砖地面上! 郑玉莲身子一歪,晕了过去。 薛景睿扭过身,淡定地吩咐“来人,掐人中,将郑氏唤醒。” 老夫人的一个管事婆子恨郑玉莲恨得牙痒,她闻言,上前蹲下来,狠狠地掐着郑玉莲的人中。 郑玉莲嘤咛一声,醒了过来。 薛景睿再次转过身,说“该第三刀了。” 郑玉莲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她伸手捂着自己的脸,闭眼等着命运的裁决。 “嗖——” 白光飞过。 “啊——” 郑玉莲发出一声惨叫! 众人赶紧上前查看,原来,郑玉莲的半根小手指被飞刀生生削了下来! 郑玉莲又怕又疼,再度昏了过去。 薛景睿转过身,拍了拍手,说“这只是小惩大诫。此事还没有完,若祖母平安还好,要是祖母有个三长两短,我定让郑氏血债血偿!” 说完,薛景睿瞪了正吃得欢快的林婉棠一眼。 林婉棠突然感觉到一道寒光,她回望过来,笑了笑,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和嘴巴,走到薛景睿身边。 薛景睿斜睨她一眼“你既已经吃了那么多,也不必用午饭了,留在这里侍疾好了。” 林婉棠倒也识趣,给足薛景睿面子,乖巧地说道“我原本就是这样想的。” 薛景睿想了想,对珍珠说“回去说一声,今日瑾兰院不开火,我也留在祖母这里用饭。” 然后,薛景睿就携林婉棠一起进了老夫人的卧房。 第二日早晨,林婉棠来萱草院给薛承宗和杨氏请安,薛景睿出人意料地也陪着一起来了。 林婉棠将昨日茶叶与下人们衣裳的事原原本本当众说了。 说罢,林婉棠笑道“父亲,旁人明说送给儿子儿媳的东西,我们就搬回瑾兰院了,免得客人来了,我们却没有茶可以上。” 杨氏心口一疼,若是这样,侯府就少了大的进账,她哪里还能占什么便宜? 于是,杨氏赔笑道“都是郑氏糊涂,以后想来她再不敢了……” 薛景睿低头,玩着碧玺扳指,说“我们不是在与你们商量。” 杨氏“……” 薛承宗瞪了杨氏一眼“快让人将瑾兰院下人们的衣裳做了!” 杨氏忙应承下来。 林婉棠笑道“不必了,我们已经在库房自取了一些布料。” 杨氏已经知晓,哪里是一些啊,是许多!她抚摸着胸口,心想,这又是一大笔损失啊! 正在此时,有人通传,曹众公公亲自来传圣旨了。 众人都到二门处,摆起香案接旨。 皇上赞赏了薛景睿的功劳,封薛景睿为正三品的昭勇将军,并赏黄金千两,另有其他珍宝无数。 薛景睿领旨谢恩,命人将赏赐全都带回了瑾兰院,林婉棠开了两间屋子当库房使用。 回到萱草院,杨氏就吐了血。 薛景和则跳着脚骂道“黄金千两啊!千两!如今都和咱们没关系了,瑾兰院堂而皇之全都吞了!都是郑氏那个蠢货给了他们借口!” 薛承宗听了,太阳穴突突地跳,骂道“闭嘴吧,一个个能不能省点儿心?!因为你们伤着梁太医,皇上震怒,昨日还当面训斥了我,让我整肃家风,务必要使家人和睦!皇上指名赏给大郎的,你们让我这个当爹的怎么办?去明抢吗?!” 薛景和懊丧地垂下了头。 薛承宗突然想起薛汝成,问“汝成怎么样了?” 薛景和颓丧地瘫在椅子上“还是不肯开口说话。” 薛承宗叹了口气,半晌说道“让人去将柳春娘接过来吧。” 郑玉莲手上裹着棉布,闻言跳脚说“若把柳春娘接过来,我就去死!” 薛景和冷笑道“你去死啊,快去!我若拦着你,我不姓薛!” 郑玉莲作势去撞柱子,蓦然发现,屋里所有人都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有阻拦的意思。 郑玉莲心里害怕,难道薛家人连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在乎了吗? 她不敢冒险去撞,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着撒泼起来。 薛承宗鄙夷地瞅了郑玉莲一眼,说“你闹也没用,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你手上的伤好一些,就赶紧去祠堂。对了,杨氏,你寻摸寻摸,不行再给景和寻一个知书达理的贵妾。” 郑玉莲气得愣在了当场。 薛承宗又说“杨氏,你若身子不行,就让林氏管家。郑氏是你的亲儿媳不假,你看看她是能管家的料吗?!” 杨氏强撑着一口气,说“我谁都不用,我自己管!算我欠你们侯府的!” 薛承宗看看这一个个不争气的模样,五内郁结,生气地拂袖而去。 薛景和愣了一会儿,突然开心地一跃而起“母亲,儿子亲自去接柳春娘!” 说完,薛景和像一溜烟一般跑了出去。 郑玉莲掩面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晚饭时,林婉棠去给杨氏请安,看到了柳春娘。 柳春娘站在杨氏身侧,低眉顺眼,面上带着恭谨的笑,谁能想到,这样姣好的皮囊之下,隐藏着蛇蝎心肠! 杨氏气色好了一些,对林婉棠笑道“果然是母子连心。汝成见了春娘,愣了一会儿,突然小嘴一瘪,一头扎进了春娘怀里,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小小的人儿,哭得我都心酸。” 杨氏说着,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林婉棠温婉地笑着“汝成能哭出来,发泄了情绪,这是好事。他可曾开口说话?” 杨氏点头“开口了,开口了!这下我的心可放到肚子里了。” 林婉棠抚着心口,似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之前汝成满脸满头是血,可把儿媳吓坏了,儿媳这个当伯母的,都心疼得睡都睡不安稳呢。” 林婉棠偷眼看着,柳春娘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第33章 伺候男人累死了 林婉棠看向柳春娘“春娘,弟妹怀着嫡子,心绪不稳,难免脾气大些。你为着二弟,为着汝成,千万不要与弟妹闹出什么不愉快,毕竟你们的身份有别,你得多忍让些。” 柳春娘的眸光更深沉了几分,她含笑行礼“多谢大少奶奶提醒,妾不敢不敬主母,一定好好服侍二少奶奶。” 林婉棠笑着点了点头,又对杨氏说“明日我娘家二妹妹出阁,我要回林府一趟。” 杨氏笑道“这是喜事,你回去吧。” 明面上,杨氏毕竟是林婉棠的婆母,林婉棠回娘家,要与杨氏说一声。林婉棠不愿失了礼数被人指责,面上总是大体过得去。 第二天,林婉棠梳洗打扮停当,命人将贺礼装上马车,就准备出门。 薛景睿唤道“林氏!过来!” 林婉棠无语地瘪了瘪嘴,进屋对薛景睿说“我的大将军啊,泰来跟福海还不够您使唤吗?” 薛景睿打开衣橱,指了指,说“帮我挑身衣裳。” 林婉棠诧异地问“大将军也要出门?您的腿伤……” 薛景睿打断林婉棠的话“快挑!你废话真多,快赶上泰来了。” 泰来在院子里打了个喷嚏。 林婉棠打量薛景睿,肩宽腰细腿长,薛景睿就是现成的衣裳架子,随便披个麻袋都好看的那种。要是不拄拐杖就完美了…… 薛景睿皱了皱眉头,林婉棠回过神来,掩饰一般轻咳了几声,挑出一身宝蓝色带金色暗纹的衣裳,递给薛景睿。 薛景睿却伸开胳膊站定,示意林婉棠给他穿衣裳。 林婉棠腹诽,这个薛景睿已经不是当初的薛景睿了。 一开始,林婉棠照顾薛景睿,薛景睿总是不习惯,宁可使唤粗手笨脚的泰来跟福海。 如今,薛景睿似乎体会到了,还是林婉棠照顾他更周到熨帖。林婉棠有事离开一会儿,薛景睿就遣人来找林婉棠。 使唤人就使唤人吧,偏偏薛景睿还不肯给人个好脸色。 林婉棠站在薛景睿身前,将腰带绕过他的身体。 林婉棠娇小,胳膊就显得短了一些。她与薛景睿的身子贴得很近,只是,她在专心给薛景睿搭腰间的玉带勾,不曾留意。 薛景睿低头,看到林婉棠柔嫩白皙的脖颈,从衣衫的缝隙,薛景睿还看到了脖颈之下的美背一片。 薛景睿突然觉得有些渴,他咽了咽口水,喉结滚动。 林婉棠整理起腰带来,她柔若无骨的小手抚过薛景睿的腰身,若有若无的触感使得薛景睿的腰酥酥麻麻的。 林婉棠俯身,理了理衣袍的下摆。 林婉棠穿的衣裳修身,她弯下腰时,纤腰显得盈盈不堪一握。 薛景睿悄悄比了比,那细腰比他的巴掌宽不了多少。 林婉棠站起身,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薛景睿,总觉得似乎缺了什么。她突然拍了拍脑门,从旁边拿起玉佩,挂在薛景睿的腰间。 薛景睿又望向了林婉棠的腰,腰底下的臀部微微翘起,形成美丽流畅的曲线。 薛景睿移开了目光,隔着窗子望向满院葱翠,疑惑地想,莫非人到了年纪,就真会不由自主地想男女这点儿事儿? 以往,在军中,他没少听他们讲荤话。成过亲沾过荤腥的军卒,说那事极好极舒服,薛景睿总不以为然。 如今,他怎么也思春起来了? 薛景睿强迫自己想些旁的事,他六神归位,看见林婉棠笑盈盈地站在他面前,说“好了,就这样吧,卖相不错。” 薛景睿“……” 薛景睿不理林婉棠,径直出了屋子,朝外院走去。 到了外院,院里只有一辆马车。 林婉棠带着珍珠上了马车,薛景睿抿了抿薄唇,由泰来扶着也上了车。 林婉棠探头对车夫说“先去林府。” 然后,林婉棠扭头看向薛景睿“先送过我,你再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薛景睿看向窗外,不理林婉棠,林婉棠就只当他答应了。 很快,到了林府,林婉棠下了马车,一回头,瞅见薛景睿也下了车。 门口迎客的小厮兴奋地朝里喊了起来“哎呦,大姑奶奶带着大姑爷来了!” 众人朝薛景睿看过来,薛景睿松开林婉棠,拿起了拐杖,朝门口走去。 林云鹤正在外院招呼客人,见状赶紧迎上来“妹夫,妹妹,你们来了。妹夫,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薛景睿点头“好多了……” 薛景睿久不在京中露面,又轻易不肯见客,许多客人见了薛景睿,都围过来说话。 薛景睿瞅见这些臭男人看向林婉棠的目光,心里不痛快,就淡淡地敷衍那些人,让林婉棠先行进府。 林婉棠如遇大赦,她去与今日的新嫁娘林婉梅说了会儿话。 之后,她刚躲进自己的夏荷院喝了几口茶,温氏就找了过来。 温氏揉了揉林婉棠的脸,说“气色不错。” 林婉棠躺在美人榻上撒娇“母亲,伺候男人可累死了,女儿的腰疼得厉害!”照顾伤员,能不累吗? 温氏怜惜地给林婉棠揉着腰,低声说“那是当然,男人刚开荤的时候都是这样如狼似虎。更何况,薛景睿还是个武夫,想来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手底下没个轻重。” 林婉棠懵了,这真是你说前门楼子,她说胯骨轴子。 林婉棠羞得把脸埋到枕头里头,娇嗔道“母亲!您说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啊?!” 温氏拍了拍大腿“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女人不都得过这一关吗?我跟你说,你们也不能太纵着玩乐,他身子毕竟还有伤,你得劝他节制一些。要不然你也受不了,不是吗?” 林婉棠捶着枕头,害羞地喊“母亲!我们还没圆房呢!” 这回轮到温氏发懵了。 过了片刻,温氏才说“怎么回事?是他身子有毛病,还是他心里头有别人?是不是那个什么南宫……哦,对,南宫曼!是不是她?!” 林婉棠抬头说“那倒不是,薛景睿压根不喜欢南宫曼,薛景睿都跟南宫曼说清楚了,我就在旁边听着呢。” 温氏叹了口气“那就是身子的问题了。竟然连一会儿都不行吗?难道压根硬……” 第34章 您就要了我吧 林婉棠见温氏越说越离谱,忙打断她的话“母亲!” 温氏搂着林婉棠,心疼地说“我家闺女命怎么这么苦?明明长的如花似玉,先前薛景睿没有回来也就罢了,怎么他回来了,你还要守活寡?” 林婉棠并不喜欢床笫之事,是以从没有放在心上。此时,见母亲这么难过,林婉棠安慰她说“他的伤很重,如今刚刚好些,想来还没这种心思吧。” 温氏摇了摇头“这个年纪的男儿,只要有口气在,没有能对美貌的娇妻坐怀不乱的。母亲问你,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就算他有伤,搂搂抱抱亲亲这些总该有吧?” 林婉棠红着脸点了点头,她不敢告诉温氏,俩人搂搂抱抱只有那么一次,还是在薛景睿高烧烧糊涂了的情况下。 温氏舒了一口气,琢磨着嘀咕道“梁太医给薛景睿调理身子,不如让你父亲去找梁太医探探口风。” 林婉棠忙说“不行啊!母亲,您千万别跟父亲提。” 温氏打定主意,站起身,说“你别管了。不为旁的,起码要知道症结所在。若他真是身子不行,该吃药就吃药,总不能讳疾忌医。” 说完,温氏就出去了。 二姑娘今日出嫁,温氏管着家,忙得要死,若不是不放心林婉棠小两口,她何至于专门抽出时间过来。 棠儿这个小没良心的居然还嫌她多事! 早知道,男女这种事,对夫妻感情至关重要。每次林宏盛惹她生气了,只要将她按在床上这样那样亲密一番,温氏的气就能消一大半! 棠儿到底是年轻不懂事! 薛景睿此时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林府的花厅里。 方才,来找薛景睿说话的官员实在太多了。 林宏盛心疼自己的女婿,过来帮薛景睿解围,又让人将薛景睿带到清净的花厅,给他准备了茶点,让他在此休憩片刻。 不一会儿,薛景睿打起了盹。一个人在外头向泰来招手。 泰来一看,发现那人是李壮。李壮也是镇平侯的家生子,如今在薛景和跟前当差。 泰来问“你怎么也来了?” 李壮说“大少爷是林尚书的外甥女婿,这样大喜的日子,他肯定要登门拜贺。二少奶奶也来了。” 泰来压低声音问“不是说林府如今不让二少奶奶登门吗?” 李壮敲了敲泰来的脑门“笨!趁着这样热闹的日子登门,林府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往外轰人啊!” 泰来撇了撇嘴,换成是他,旁人不让他登门,他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硬贴上来的。 李壮捅了捅泰来,说“新郎倌接亲来了,咱们去看看热闹吧。听说新郎倌是泉州市舶司的,还跟洋人打过交道呢!” 泰来不放心地瞅了瞅花厅,李壮大大咧咧地说“不妨事,这会儿人都在外面看迎亲呢,没人会来打扰大少爷。” 李壮扯着泰来看热闹去了。 过了片刻,花厅的门轻轻响了一下,一个盛装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 薛景睿久在军中,耳力极佳,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看清楚来人,薛景睿冷冷地说“南宫姑娘,我跟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南宫曼缓步上前行礼,柔柔弱弱地说“薛将军,我今日前来,并不为男女私情。听闻侯府老夫人中了陆商根的毒?” 薛景睿点了点头。 南宫曼说“我听说之后,翻遍了医书,找到了一个古方,五裂黄连可以解陆商根之毒。” 薛景睿闻到一阵淡淡的香气,他皱了皱眉头,说“梁太医知道五裂黄连,可是,五裂黄连生在西南高山的阴凉之处,十分难得。就连梁太医一时也找不到五裂黄连。” 南宫曼的唇角上扬了起来,她说“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株五裂黄连。我愿意奉上五裂黄连,来解老夫人的毒。” 南宫曼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株草药,上前来呈给薛景睿看。 薛景睿接过,只觉得南宫曼的身上有一种奇奇怪怪的香气,他正想让南宫曼退后一些,自己的身体却突然热了起来。 这种热,是从小腹部开始的。 就和那夜他拥着林婉棠睡觉时的感觉一样。 薛景睿意识到,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催情的香。 欲望汹涌而止,薛景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朝南宫曼骂道:“你也是官宦家的姑娘,怎能这般厚颜无耻?!” 南宫曼摆出妩媚的样子,朝着薛景睿怀里扑过来“将军,您就要了我吧,我相信,只要一次,您就会欲罢不能。” 薛景睿体内的猛兽像是脱离了掌控,疯狂地想要女人,想将女人搂着怀里揉圆搓扁。可是,他的理智在告诉他,他讨厌眼前的这个女人!他绝不让这个女人奸计得逞。 薛景睿一拳打在南宫曼身上,南宫曼飞出去一丈多远。 薛景睿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提起一旁的茶壶,对着壶嘴灌了一气。然后,他用意志强撑着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薛景睿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走!走出去!只要走出去,他就战胜了自己! 南宫曼吐了一口血,她还不死心,爬过来搂住了薛景睿的腿。她身上的药效也开始发作,她做出种种淫荡的表情,不堪入目。 薛景睿心中厌恶,一脚将南宫曼踹了出去。 腿开始疼了,腿疼倒使薛景睿的神智清醒了一些,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终于,门就在眼前,胜利就在眼前! 薛景睿打开花厅的门,终于走到了阳光底下。 目光朦胧中,薛景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闻到了她身上熟悉的清香。 “大将军,你这是怎么了?” 这声音也十分熟悉,薛景睿突然安心了,说“带我离开这里!” 林婉棠使劲撑着薛景睿的身子,将他带到了夏荷院自己的卧房。 薛景睿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酡红,眼睛如春波荡漾,林婉棠知道薛景睿应该是中了什么催情的毒,皱眉说“你别着急,我去给你寻些药……” 她的话没有说完,樱唇就被薛景睿堵上了。 第35章 情丝绕 薛景睿将林婉棠压在软绵绵的床上,贪婪地亲吻起林婉棠来。 林婉棠使劲推薛景睿,可此时的薛景睿,就像一只贪吃骨头的狼狗。 骨头想逃?薛景睿岂肯?!他力气极大,林婉棠被按得结结实实,纹丝都动不了 猎物无法挣扎,只能用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睛看着薛景睿讨饶,薛景睿越看越胃口大振,像饕餮猛兽一样开始享受他的美味。 林婉棠直被吻得上不来气,全身酥麻,没有一点点力气。 珍珠守在门外,听到这番动静,不由得脸红起来。 恰巧此时温氏过来寻林婉棠,听见屋里的动静,吓了一跳,忙问“里头是谁?” 珍珠低着头,难为情地回道“是大姑娘和姑爷。” 温氏笑了起来“年轻小夫妻,这样才正常嘛。我就说嘛,哪儿有不吃肉的狼?” 温氏满意地离开了。 刚出了夏荷院,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过来,慌张地说“夫人,不好了!有人在花厅里做……做那等淫秽之事!” 温氏目瞪口呆“花厅里?” 她怎么听林宏盛说,薛景睿在花厅里?! 温氏拍了拍脑门,捋了捋情况,薛景睿此时应该和自家姑娘在夏荷院甜甜蜜蜜,那花厅里头又是谁?! 丫鬟都快急哭了“夫人快去看看吧。奴婢过来的时候,表小姐带着人往花厅的方向去了。” 温氏急忙往花厅的方向走,边走边问“紫衣,你说的表小姐是谁?” 紫衣说“是姑奶奶家的表小姐,郑家的。” 温氏翻了个白眼,是那个小蹄子,她怎么又登门了?有她准没好事儿! 快到花厅了,郑玉莲笑盈盈地对各位夫人贵女说“外祖母家的花厅打理得最好了,大舅母喜欢各种奇花异草,又会伺弄,各位看了必定喜欢。” 离花厅越来越近,一位贵夫人突然站住,说“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有人说听到了,也有人说没有。 郑玉莲忙笑道“估计是大舅母养的猫。走吧,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众人说笑着,来到了花厅门口。 这回,男女交欢的声音清晰地从花厅里传出,贵夫人们有的偷笑,有的红了脸,有些带未出阁姑娘过来的人,赶紧捂住了自家姑娘的耳朵。 郑玉莲的眼珠转了转,忙道“许是猫发情了。” 她伸手推开了花厅的大门,看到两个人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花厅的地上交缠翻滚。 有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上前查看,问“是谁在这里白日宣淫啊?” “对,真不要脸!” “怎么人来了他们还不停下来呢?” …… 郑玉莲看着男子穿的衣裳有些熟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男子似乎清醒了些,腰终于停止了耸动,抬起头看向众人。 郑玉莲气得七窍冒烟,“噗”地一声喷了一口血出来。 怎么是薛景和这个杀千刀的?! 他怎么跟南宫曼滚在了一起?! 薛景睿上哪里去了?! 郑玉莲本想带着众人,来捉薛景睿和南宫曼的奸情,没想到竟然捉到了自己的男人,众目睽睽之下,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此时,温氏赶了过来,她一看之下,顿时火冒三丈,觉得自己的眼睛脏了! 温氏嚷嚷道“玉莲,怎么回事?!你男人怎么跟别人在我们花厅里做这种事?!” 郑玉莲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温氏将众人请出花厅,“砰”地一声将花厅的门关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对众人说“对不住,外甥女婿许是喝醉了酒,行事荒唐,污了你们的眼睛。还请各位看在镇平侯府的面子上,口下留情。” 温氏故意点清楚在此白日宣淫的人是谁,否则,若有人误会了,以为是林府的哪个小郎君在此胡闹,岂不耽误林府的公子们说亲? 众人尴尬地敷衍几句,赶紧离开了。 温氏让人去请林宏盛,又让人掐郑玉莲的人中,硬生生将郑玉莲给掐醒了。 郑玉莲上前去撕打薛景和,花厅里乱成一片。 不一会儿,林宏盛就匆忙过来了,他一到,花厅里安静了下来。 此时,薛景和与南宫曼都穿好了衣裳,林宏盛就在花厅里审问起他们。 林宏盛黑着脸问“南宫姑娘,你怎么穿着丫鬟的衣裳?你是怎么进了林府?” 南宫曼此时已经心灰意冷,面无表情地说“我扮作郑玉莲的丫鬟,进了林府。” 林宏盛瞪了郑玉莲一眼,问南宫曼“你进林府所图何事?” 南宫曼冷笑了一声“为了见薛将军。” 温氏气得心口疼“你见薛景睿干什么?薛景睿不是已经明明白白拒绝你了吗?” 南宫曼笑了起来“他是说了,可是,我怎么肯信?他当着林婉棠那个贱人拒绝我,岂知不是为了哄那个贱人?!” 温氏闻言大怒,上前狠狠扇了南宫曼两个耳光。南宫曼不仅没有恼,反而笑了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南宫曼笑了半天,才说“你们知道吗?他中了情丝绕这种催情药,都能忍住不碰我。可怜我还自作多情,自以为貌美,谁知道在他眼里,我竟然狗屁不是!” 林宏盛嫌弃地瞥了南宫曼一眼“你将情丝绕下到了哪里?” 南宫曼得意地说“就在我身上,我事先吃了一些解药。可是,青丝绕太烈了,我还是中了些。” 她说着说着,眼里又流出了泪。 林宏盛看向薛景和“你又怎么来了花厅?” 薛景和羞惭地说“我见南宫曼假扮成郑玉莲的丫鬟,俩人神神秘秘的,南宫曼又避开人,悄悄来了花厅,我觉得有些不对头。我听说兄长在花厅,就想着过来看看,怕兄长中了什么圈套。” 林宏盛鄙夷地看了薛景和一眼“你若懂事明理,在南宫姑娘假扮为玉莲的丫鬟时,你就应该阻止!” 薛景和低头不敢说话了。他今日厚着脸皮来,是为了在林宏盛跟前混个脸熟。日后,凭借着外甥女婿的身份,若能得林宏盛指点,于学业仕途都有好处。 谁曾想今日竟然在林府将脸面丢了个干净! 第36章 绝不做妾 薛景和怨毒地看向郑玉莲。 林宏盛看向郑玉莲“你又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要带南宫姑娘来林府?” 郑玉莲脸红了红,说“南宫姑娘想见……想见薛将军,求我帮忙,我就将她带来了。” 林宏盛按了按太阳穴,问郑玉莲“她想见薛景睿,你就帮忙了?你是不是忘了,薛景睿是你的妹夫!你为什么帮着外人勾搭自己的妹夫?!我这个舅舅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 林宏盛从没有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外甥女说过话,郑玉莲低下头,不敢吱声。 林宏盛脑仁儿疼,他想了一会儿,又问郑玉莲“南宫姑娘用情丝绕,你知道不知道?” 郑玉莲慌张地说“不……不知道。” 南宫曼冷笑道“别装好人了,你怎么不知道?你还唯恐我用的少,不起作用,让我进花厅前多用一些。” 林宏盛怒视着郑玉莲“你知道南宫曼用了情丝绕,你猜想薛景睿会中招,然后你故意带着人来花厅,好让众人都看见薛景睿的丑事,让你表妹再没有脸见人,对也不对?!你怎么这么恶毒?!” 郑玉莲身子微微颤抖,为什么这么多人说她恶毒?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喜欢林婉棠?为什么?! 温氏笑了起来“玉莲,你打的算盘真精!可惜,人在做,天在看,最后竟然是你的男人与南宫曼滚在了一处,真是报应!” 郑玉莲失声尖叫起来。 林宏盛板着脸说“玉莲,你从今以后若敢再踏进林府半步,我谁的脸面都不看,必然当场将你的腿打断!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舅舅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外甥女!” 郑玉莲痛哭道“你与母亲是亲兄妹……” 林宏盛将茶壶摔到了郑玉莲跟前,怒斥道“正因为与你母亲是兄妹,我才手下留情。否则,你以为你今日能好手好脚地走出林府?!” 郑玉莲脸色惨白。 薛景和的心沉了下去,林宏盛都不认外甥女了,还能认他这个外甥女婿不成? 南宫曼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看着薛景和,面无表情地说“我清清白白的身子给了你,你得对我负责。” 薛景和满头是汗,咬了咬嘴唇,说“你若愿意,可以入侯府为妾。” 南宫曼冷笑“我南宫曼绝不做妾。” 郑玉莲跳脚“让你当妾都是给你脸了,你不当妾还想当什么?!” 南宫曼轻蔑地看着郑玉莲“自然是当正妻。” 郑玉莲愣了片刻,突然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你要当妻?!你当妻?!我还活着呢!” 南宫曼走向薛景和,踮起脚尖勾着薛景和的脖子,媚眼如丝地说“那我不管,反正我要当妻。薛二公子,难道以我的容貌出身,当不得你的妻子吗?” 薛景和后退了一步。他是喜欢美人,可这样的南宫曼令他害怕。 南宫曼娇媚地笑着“三日之内,若是侯府不上门提亲,我自有办法让你们后悔。” 说完,南宫曼就扭着水蛇腰出了花厅。 薛景和懊恼地跺了跺脚。 郑玉莲朝南宫曼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你想当妻,你做梦吧!” 林宏盛觉得眼前的闹剧简直有辱斯文,便说“你们的腌臜事,你们回镇平侯府商量去,别脏了我们林府的地!” 此时,薛景睿揽着林婉棠走了进来。 温氏如今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对薛景睿自然笑脸以迎。 薛景睿朝岳父岳母行了礼。 林宏盛咳嗽两声,简略地将在花厅发生的事情说了。 薛景睿面露惭色“岳父大人,家弟荒唐,小婿代他向您赔罪。” 林宏盛挥挥手“你带他们回去吧,回去后,将今日的事告诉侯爷与侯夫人。” 薛景睿点头称是。 然后,薛景睿暼向薛景和。 薛景和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忙不迭地向林宏盛赔罪,然后他拉上郑玉莲,往府外走。 温氏将林婉棠拉到一旁,叮嘱道“回去后熬些助孕的药喝,房事之后喝最见效。” 林婉棠俏脸微红“母亲,您说什么呀?我们没有圆房呢!” 温氏睁大了眼睛“还没有圆房?他不是中了情丝绕吗?” 林婉棠摇头,含混地嘟囔“真的没有。女儿怕疼,哭了,他就松了手,自己去泡了个澡。” 温氏少不得将林婉棠骂了一通,嫌弃林婉棠娇气。 林婉棠气鼓鼓地听着,心说,到底谁是您亲生的呀?!您怎么那么向着薛景睿?!为着他痛快,就得让自家闺女痛?! 再说,是薛景睿自己住手的,难道自己要求着他,让他不要停?! 面儿上,林婉棠像只鹌鹑一样,不敢反驳,嗯嗯嗯地直点头。 林婉棠原本还想与姐妹们说说话,可发生了这种事,想来回府之后还有不少热闹可以看,她就跟着上了马车。 回到侯府,一行人去了萱草院。 薛景睿将事情大致讲了,杨氏当场背了气,众人手忙脚乱,好一通折腾,杨氏才悠悠然醒转过来。 薛承宗指着薛景和的鼻子骂道“你可真会惹事!成亲前,你闹出外室来。后来,你又让郑氏未婚怀子!如今,你去喝个喜酒,都能跟南宫氏滚在一处!你是什么东西?!你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呢?!” 薛景睿梗着脖子顶嘴“这次不怨儿子,是郑玉莲跟南宫曼算计大哥不成,算计成了我,我也是受害者!” 薛承宗看向郑玉莲“你也是个搅家精!你身为弟妹,掺和大伯哥房中的事干什么?!你大伯哥纳妾不纳妾,关你屁事啊?!” 薛承宗气极,说话不由得粗俗起来。 郑玉莲如今死猪不怕开水烫,面无表情地听着,脸都不红一下。 薛承宗越想越恼,踹了薛景和一脚“滚回书房读书去!” 薛景和灰头土脸就要溜,薛景睿却说“且慢!” 薛景和如遇救命稻草,忙不迭作揖“大哥,你替我想个好办法,让南宫曼不要闹,好不好?” 薛景睿面色冰冷“你——去祠堂跪着,三日不准吃饭,只准喝水。快去!” 薛景和哭丧着脸,咧着嘴说“大哥,这件事错不在我,我……” 第37章 此路不通 薛景睿打断他的话,不容反驳地说“你——去祠堂跪着,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里。” 薛景和还想求情,薛景睿挑眉“嗯?” 薛景和顿时怂了,灰溜溜地出门去祠堂。 杨氏犹豫着说“二郎身子弱,若是在祠堂饿个三日……” 她看到薛景睿冰冰的目光,鬼使神差一般闭了嘴。 然后,薛景睿看向郑玉莲,语气不容置疑地说“你生产之前不许再出清芬院半步。” 接着,薛景睿看向杨氏“派两个得力的婆子盯紧清芬院。若郑氏出了清芬院,我立刻便将婆子杖毙。” 薛景睿久在军中发号施令,他的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感。杨氏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薛景睿站起身,理了理袖子,说“南宫氏让你们三日之内上门提亲,她只当正妻。怎么处理,你们看着办吧。” 说完,薛景睿示意林婉棠过来给他当拐杖。 冲着薛景睿今日处理事情的干脆利索劲儿,这个拐杖,林婉棠当得心甘情愿。 出了萱草院,薛景睿从袖子里掏出一株草药,递给林婉棠,说“你着人去请梁太医,问问他这是不是五裂黄连,看看能不能给祖母用。” 林婉棠问“五裂黄连?这是哪里来的?” 薛景睿看向远处“南宫曼给的。” 林婉棠沉了脸,嘟起了嘴。 薛景睿注视着林婉棠的眼睛,说“这草药算是她的诱饵吧。精明的鱼可以吃下诱饵还不上钩。若这真是五裂黄连,我可以考虑饶她一命。否则……哼!” 林婉棠接过草药,专注地研究着。 薛景睿突然想起今日林婉棠在他身下讨饶时的娇媚模样,心口荡起一阵柔情。他忙压下,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林婉棠的柔美模样。 泰来跑了过来,笑呵呵地说“主子,您怎么不等小的,自己回府了?” 薛景睿冷哼一声“去领三十板子再来说话。” 泰来挠挠头“主子,为什……好,小的这就去领板子。” 泰来缩着脖子,去找瑾兰院的管事领板子了。 回到瑾兰院不一会儿,梁太医就被请来了,他认定那草药就是五裂黄连。 梁太医将五裂黄连炮制入药,亲自煎熬好,拿去给老夫人饮用。 很快,老夫人就好了起来,再也没有吆喝呕吐腹痛了。 按着前世的记忆,林婉棠知道,老夫人还能再活上五年。老夫人对林婉棠亲厚,林婉棠自然希望此事不会影响到老夫人的寿数。 因此,林婉棠在老夫人面前侍奉得很殷勤周到。 这三天,薛承宗与杨氏则上蹿下跳,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处处碰壁。 首先,薛承宗想将郑玉莲降为妾室,谁知道郑家不知怎么得了消息,郑玉莲的父亲郑峰茂刚好在京中办事,上门闹了一场。 郑峰茂提醒薛承宗,按照大梁律,以妻为妾者,杖一百。郑峰茂让薛承宗好好掂量掂量,薛景和的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一百杖。 薛承宗认真掂量了,一百杖下来,以薛景和那文弱的模样,他得一命归西。 此路不通。 郑峰茂知道女儿被禁足了,他找来瑾兰院,想质问林婉棠为何不帮着自己表姐,薛景睿直接没让郑峰茂见到林婉棠。 薛景睿亲自“招待”了郑峰茂。 郑峰茂原本一肚子质问的话,在见到薛景睿以后,就变成了一句“下官特来探望薛将军,不知薛将军的身子可好些了?” 林婉棠在屏风后面听着,直想笑。薛景睿的气场太强了,寻常人在他面前还真没胆量造次。 送走郑峰茂,薛景睿绕到屏风后面,问林婉棠“打算如何谢我?” 林婉棠歪着脑袋想了想,说“不谢!即便你不出手,就凭我的三寸不烂之舌,郑姑父也别想讨到任何便宜。” 薛景睿摇头“你还得费口舌。我都是以德服人。” 林婉棠瘪了瘪嘴“对,您说的都对,您是以德服人。” 那厢,薛承宗又与杨氏一同去了南宫大人的府上。 太常寺博士南宫繁虽是七品官,可到底也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南宫繁严肃地说“我南宫家的姑娘绝不当妾。若侯府执意让南宫曼做妾,我宁可掐死她。但是,她愿不愿意就死,死之前会做出什么事,我就不得而知了。” 薛承宗一听,这意思是说,他们若执意让南宫曼当妾,南宫曼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薛承宗和杨氏铩羽而归,两人在萱草院坐着,相对无言。 转眼,三日时间就到了。 薛景和从祠堂出来,饿得前胸贴着后背,走路都走不动了。 杨氏站在祠堂门口,刚想抱着薛景和哭声“我的儿”,薛景睿就来了。 薛景睿背着手,问“你想好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薛景和只觉得委屈,却不敢不答,他眼里含着泪说“我在知道南宫曼假装丫鬟去林府的时候,就应该阻止。” 薛景睿问“还有呢?” 薛景和想了想,说“不该想着探兄长的隐私。” “还有吗?” 薛景和瘪嘴“不该纵着郑玉莲使唤李壮支开泰来。” “还有吗?” 薛景和绞尽脑汁,吃东西的迫切愿望使他的脑子灵光一现“不能修身齐家。” 薛景睿点了点头“我等着看你有没有长进。” 说完,薛景睿拄着拐杖扬长而去。 泰来捂着屁股,屁颠屁颠在后面跟着“主子,小的守了二少爷三天,柳姨娘来送过一次饭,被小的挡下了。除此之外,连只蚊子都没有飞进来过。” 薛景睿回头说“好,以后当差都警醒些,不然,你家主子被人卖了你还不知道呢!” 林婉棠远远看见了,叹了口气,薛景睿这个大呆瓜,这个时候还念着兄弟情义,指望薛景和迷途知返呢。 他不知道,薛景和已经从头顶坏到脚底板,烂透了! 薛景和去了萱草院,边吃东西边说“父亲,母亲,我想到主意了。” 薛承宗没好气地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薛景和喊道“父亲,人家正吃饭呢!” 薛承宗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才说“两头大,平妻!” 薛承宗与杨氏对视了一眼。 第38章 你是谁的夫 薛景和将手里的包子放下,说“郑玉莲有把柄在我们手里,南宫曼也有把柄在我们手里,他们两家不同意也得同意。实在不行,将她们两个都往官府一送拉倒,我宁愿守着春娘跟汝成过日子。” 薛承宗骂道“放你娘的屁!” 此时,小厮过来禀告,南宫繁在门口叫骂。 薛承宗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说“就平妻两头大,他们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薛承宗到了外院,郑峰茂与南宫繁都在。 三个老头坐在茶室,吐沫星子满天飞地打了半天嘴仗,最后大家终于达成了一致——平妻两头大。 薛承宗托了媒人,大定小定等礼节能省就省,最后定下婚期在一个月以后。 晌午,宁府递了帖子进来。林婉棠忙让人将林婉梅夫妇二人请了进来。 宁飞扬在市舶司任职,整日在外面奔波,有着小麦色的皮肤,人长得端正,身材修长,看起来很精神。 林婉梅穿着藕荷色的衣裙,粉色的褙子,头上戴着红宝石的发簪,娇羞地站在宁飞扬身边。 林婉梅上前亲热地拉着林婉棠的手,唤了一声长姐。 林婉棠上下打量着林婉梅,打趣道“一看你的气色,就知道你过得不错。” 宁飞扬在一旁红了脸,颇有几分憨厚的样子,说“姐夫,长姐,明日我们就要启程去泉州,我们特意过来跟你们道别。” 薛景睿问“怎么这么急就要回去?” 宁飞扬说“路上要花费不少时间。如今皇上重视海外贸易,市舶司事务繁杂,我不好告假太长时间。” 林婉棠瞅着宁飞扬像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心里替林婉梅高兴,她将林婉梅拉到内间说话。 没了外人,林婉梅拉着林婉棠的手,含泪说“多谢长姐,那日若不是长姐救我,我这辈子就完了。别说五皇子如今被罚去守陵,就是他风光的时候,他后宅那么多女人,也不是个好归宿。” 林婉棠诚恳地说“二婶不是你的生母,为人又不慈,二叔糊涂,也不是慈父。你如今嫁了人,离了京城也好。” 林婉梅点了点头。 林婉棠又说“过好你的日子,真有事也不必忍气吞声,只管写信告诉长姐。你大伯父和伯母掌着家,总会尽力为你撑腰。” 林婉梅说“嗯,我晓得。长姐放心,宁家人待我很好。婆母也不让我立规矩,她说,宁家没有磋磨儿媳的传统,只盼着我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 林婉棠微笑看着林婉梅,这一世,她终于帮二妹妹走了一条不同的路。 林婉梅擦了擦眼泪“长姐,我不舍得你,这一去,咱们姐妹见面的时候就少了。” 林婉棠也不舍得林婉梅,难免也掉了眼泪。 林婉梅反过来安慰林婉棠“没事儿,长姐,我会经常给你写信,告诉你泉州那边的事。对了,飞扬说,那边有许多新奇的货品,到时候,若得了好的,我托人给长姐捎一些。” 林婉棠点头“嗯,好的。泉州靠海,有不少海鲜,二妹妹有口福了。” 说到吃,姐妹二人有说不完的话,气氛轻松愉快起来。 清芬院里,薛景和心情终于好了些。他不愿见郑玉莲,夜间便去了柳春娘的房里。 柳春娘亲自来开门,见是薛景和,她伸手一推,便啪嗒将门重新关上了。 薛景和差点被推了个趔趄,他站好,跑到窗子处,朝里头喊“春娘,春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不让为夫进去?” 春娘啐道“呸,你是谁的夫?反正不是我的。你爱当谁的夫当谁的夫去。” 薛景和拍了拍窗子“乖,大美人,别生气了,我这不也是不得已吗?快让我进去,别吵醒汝成。” 春娘冷哼道“汝成在他祖母那里睡呢,你若为了见汝成,实在不必来我这里。” 薛景和耐着性子哄道“心肝宝贝小祖宗,我是想你了。快点,让为夫好好疼疼你。” 啪嗒!哐啷! 一个花瓶从主屋里扔了出来。 “什么男盗女娼的玩意儿?!你们要睡就睡,别再这里发浪!当清芬院是青楼妓馆呢?!”郑玉莲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柳春娘开了门,笑着揽住薛景和的脖子,大声说“夫君,那您今夜可得好好疼春娘。有男人陪着睡觉就是好。不像有的人,孤枕难眠,长夜寂寞,见不得人家鸳鸯成双。” 郑玉莲骂道“你也配称夫君?!你是个什么东西!” 柳春娘将薛景和拽到屋里,骑在薛景和身上,大声说“今夜卖力些,让主屋的那个妒妇好好听听学学。” 不一会儿,娇喊之声就响了起来,郑玉莲在主屋里将两人的淫词浪语听得清清楚楚。 郑玉莲气不过,从主屋出来,哐哐哐地拍柳春娘的窗子。 柳春娘叫喊得更欢快了些,她骑在薛景和身上起伏的影子映在窗上,在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郑玉莲抱着肚子,回到主屋,扑在床上痛哭起来。 或许,她当时应该听外祖母的话。若是不嫁给薛景和,是不是就不会受这般的欺辱? 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可以吃。 过一段时间,还会有一个女人挤进来跟她抢夫君。 郑玉莲哭得更伤心了。 过了几天,林婉棠提着食盒去书房寻薛景睿,见薛景睿正在写奏折。 见林婉棠进来,薛景睿赶紧把奏折收了起来。 林婉棠笑着说“大将军,我亲手给您炖的鸡汤,您要不要赏脸喝上一碗?” 薛景睿似乎心情很好,他站起身,在一旁的木盆里净过手,打开食盒,使劲嗅了一下,难得地夸奖道“真香。” 林婉棠坐在一旁,拿起一本书看,薛景睿却从食盒中另拿出一个小碗,将鸡汤一分为二。 “你也饮一些。你太瘦了。” 薛景睿说着,突然想起,林婉棠虽瘦,但胸前却峰峦高耸,肉感十足,他的目光不由得瞥了过去。 林婉棠抬头,见薛景睿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不由得羞红了脸,娇嗔地用书拍了拍桌子提醒他。 薛景睿回过神,耳朵变红了,心中暗恼,自己这些日子怎么变得有些猥琐了? 第39章 天降祥瑞 薛景睿强行止住所有的心猿意马,唤道“快来喝,一会儿凉了。” 林婉棠净了手,来到薛景睿对面坐下。 薛景睿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会儿随我进宫。” 林婉棠睁大眼睛,看向薛景睿。 薛景睿看过来,与林婉棠四目相对,薛景睿心神一荡,又低下了头,说道“淑妃有孕了。” 林婉棠突然想起,前世,大约也是这个时候,淑妃有了身孕。 淑妃如今膝下只有一位公主,公主已经五岁。 若是淑妃能再得一位皇子,必然会更得皇上宠爱。 林婉棠的眼帘低垂,掩饰内心的波动。她记得,前世,淑妃的这一胎没有保住。据说的确是个男胎,十分可惜。 而且,淑妃小产后,皇上似乎责怪淑妃没有护好龙胎,很是冷落了淑妃一阵子。 淑妃待林婉棠亲厚,日常总是赏赐不断,林婉棠想,若是能帮淑妃保住这一胎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薛景睿与林婉棠出现在了昭仁宫。 人逢喜事精神爽,淑妃脸色红润,笑吟吟地看着面前的小两口,打趣说“当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看着就极为养眼。” 林婉棠假装娇羞,微微低下了头。淑妃越看越欢喜,令他们二人都在一旁坐下。 薛景睿问“娘娘身子可还好?” 淑妃笑道“好。自打弟弟你从北疆回来,我的那些失眠、胃疼的毛病全没有了。”没有外人在,淑妃在自己弟弟、弟妹面前不愿自称本宫。 薛景睿难得露出笑模样“如此就好。” 淑妃笑着说“你们来得正巧,一会儿陪我一起去看看热闹。” 薛景睿用探询的目光看过去,淑妃喝了口茶,说“五皇子不是在守皇陵吗?他夜间巡视皇陵,见了一只白鹿在皇陵盘桓。颜色纯白的鹿极难一见,五皇子就将白鹿当做祥瑞送进宫来了。” 林婉棠心里一沉,五皇子!被褫夺了封号的裕王!这是打算卷土重来了! 什么祥瑞,不过穿凿附会,讨皇上欢心罢了! 淑妃站起身“走,我们去上林苑赏白鹿去吧。” 林婉棠跟在后面,朝上林苑走去。 远远的,林婉棠就听到了五皇子的声音“古书上记载,鹿活千年才能变成通体纯白的模样,这祥瑞预示着父皇定能寿与天齐!” 皇上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旁有人趁机吹捧“五皇子当真仁孝!” 五皇子躬着身子说“儿子唯恐他人办不好这差事,特意亲自护送白鹿进京。白鹿盘桓在皇陵不肯离开,一定是祖宗赞赏父皇治国有方,天下清平!” 皇上心里美滋滋的,捋着胡须说“这白鹿确实好看。” 嘉嫔在一旁说“那是自然,皇上勤政,如今海清河晏,四海升平,才能天降祥瑞,真是可喜可贺啊!” 嘉嫔是五皇子的生母,原为嘉贵妃,因受到五皇子牵连,如今被降为了嘉嫔。 五皇子拿起一簇青草,上前去喂白鹿,边喂边说“白露瑞兽,我要接着去守皇陵,再见你就该到过年的时候了,你可要长长久久地替我陪在父皇身边。” 皇上听了,心里一时不忍,便说“你留在京城吧。” 五皇子显得诚惶诚恐,来到皇上面前,跪伏在地,含泪说“父皇仁慈!可是,儿子自知犯下大错,唯有为列祖列宗守陵才能减轻一些心中的愧疚。儿臣求父皇收回成命,允许儿臣继续守皇陵!” 皇上望着面前这个自己宠爱了多时的皇子,深深觉得这个孩子长大了,懂事了。 他思量片刻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愿意继续守皇陵也好,只要你以后老实本分,循规蹈矩,你就还是父皇的好儿子!” 五皇子叩首谢恩“父皇教诲,儿臣片刻不敢忘,多谢父皇!” 皇上看向嘉嫔,说“趁这个日子喜庆,朕就复了嘉嫔的贵妃之位吧。” 嘉嫔受宠若惊,娉娉婷婷地上前行礼“臣妾多谢皇上隆恩。” 皇上开怀大笑了起来,牵着嘉嫔的手,说“陪朕一起喂喂白鹿可好?” 嘉嫔含泪娇羞点头。 一旁的皇后眼观鼻,鼻观心,浑然当自己不存在。 皇上一向漠视皇后,使得后宫诸人都不拿皇后当回事。 皇后虽生有嫡子,嫡子早年被封为太子,可是,这些年皇后不受宠,娘家在皇上的刻意打压下没有出众的人,堂堂中宫,在宫里倒处处被嘉贵妃压一头。 太子因此势单力孤,风头竟然还比不上出事前的裕王。 林婉棠叹口气,目光转向五皇子,五皇子脸上闪过得意的神色。 五皇子此举以退为进,看似没能起复,实际上得了圣心,重新封王指日可待。 五皇子的目光从林婉棠身上扫过,他还记得那日林婉棠拿着门闩打他的场景。 就是不知道林婉棠到底有没有认出来他。 五皇子暗暗想,但愿这个林家姑娘识趣一些,否则,自己只能想办法除去她了。 皇上喂了白鹿出来,看见淑妃,笑道“你刚有孕,白鹿祥瑞就来了,可见你腹中的孩儿是个有福气的。” 林婉棠的眉头皱了起来。 淑妃行礼,温婉地笑着说“皇上,如今是清平盛世,臣妾的这个孩儿,有慈爱的父皇教导,又有诸多成年兄长庇护,想来应该能安闲富贵地度过一生。” 嘉贵妃目光中的敌意消逝了几分。是啊,即便淑妃生出皇子又怎样?上面有好几个长成了的皇子,皇上只要不糊涂,就不会立一个奶娃娃为嗣。 只是,淑妃若生了皇子,位分肯定要动一动,到时候真就和她平起平坐了。 嘉贵妃不悦地瞥了淑妃一眼。 皇上看向薛景睿“你身子可好些了?” 薛景睿行礼,回禀道“臣好多了,只是这腿十有八九要废了。” 皇上拍了拍薛景睿的肩膀“别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好好养着。” 五皇子笑着说“薛将军实在英武,竟悄无声息地砍了可汗老儿的脑袋。如今匈奴部落乱斗,三五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挑起战事。” 薛景睿说了几句谦逊客气的场面话。 五皇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林婉棠“这是薛将军的夫人吧?” 第40章 你胆子还挺大 林婉棠按下心中的恨意,表现得恭敬柔和“臣妇林氏见过五皇子殿下。上次在长公主府,殿下仗义执言,臣妇还不曾谢过殿下。” 五皇子假意想了片刻,才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说赏花宴上训斥方文光之事?诶,孤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 五皇子放下心来,看来那日在林府,慌乱之中,林婉棠当真没有认出来他。 若林婉棠认出来了,一个深闺女子,不可能不恨不惧,一点形迹都不露出来。 太子过来与薛景睿说话,林婉棠则到了皇后身边,向皇后行礼。 皇后笑道“本宫那里新得了些上好的岳山云雾茶,一会儿本宫遣人给你拿上一些。” 近来不少人送林婉棠好茶,看来薛景睿夫妇在侯府喝杂茶之事已经流传甚广了。 林婉棠行礼谢恩。 此处距离其他人较远,林婉棠望着白鹿,带着几分天真的神情说“世上不会只有一只白鹿吧?” 皇后眸光闪动,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笑着说“皇上文韬武略,打动上苍,上天既然降下祥瑞,应该就不止这一件。臣妇想着,若有更多祥瑞现世,皇上一定会更加高兴。” 皇后想了片刻,眉眼舒展地笑了“祥瑞必然不止这一件。” 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太露骨,点到为止,彼此心知肚明即可。 皇后看向林婉棠“看护好后宫嫔妃,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本宫的分内之事。本宫盼着淑妃平平安安生下皇嗣。” 林婉棠恭敬地笑着行礼“皇后娘娘仁德贤淑,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离开上林苑,薛景睿被皇上叫去叙话,林婉棠回到昭仁宫。她想着前世的情形,心中不安,决定提醒淑妃。 林婉棠道“淑妃娘娘,虽说您方才言语中表示了自己没有争荣夸耀的心,可是,难免有人还会忌惮您这一胎。娘娘要谨慎些,尤其是在吃的用的东西上。” 淑妃点头,叹了口气“这些勾心斗角,本宫实在厌倦了。可是,只要活在这宫里,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林婉棠正色说“天渐渐要热起来了,娘娘怀着龙嗣,千万不要贪凉,茶饮中不要加冰块,就连住处也少用冰盆为妙。” 淑妃总觉得林婉棠似乎话中有话,便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林婉棠。 林婉棠不能明言前世的事,想了想,说“臣妇有一个闺中好友,她怀孕时贪凉,爱吃冰饮子,用了许多冰盆。孕妇怕热,这本也不是什么出格的事。然而,后来,好友滑胎了,大夫说是因为她体质过于寒凉。” “好友疑心是遭到了妾室暗害才会滑胎,可是苦于没有证据。婆家埋怨好友贪凉,没能保住男胎,冷落责怪好友,好友小月子都没能坐好,还哭坏了眼睛。” 这其实是前世发生在淑妃身上的事。 淑妃愠怒“那婆家实在不是东西!你好友小产,他们不说安慰照顾,反而找理由责怪。胎儿流产,最难过的难道不是母亲吗?!” 林婉棠点头“我们都为好友抱不平,她娘家更是心疼女儿。可是,好友是高嫁,娘家想为女儿撑腰却无能为力。” 前世,淑妃小产之后,皇上责怪淑妃没能护好龙嗣,将她将降为淑嫔。后来,薛景睿带兵出征,又立了军功,皇上才复了淑妃的位分。 淑妃怔怔地想,这一胎与祥瑞一起到来,是好事更是坏事。倘若她没能保住这一胎,皇上必定格外失望,到时候,皇上怪罪起来,她的处境估计也和弟妹的好友一样。 想到这里,淑妃说“本宫晓得了,多谢弟妹提醒。你在宫里用午膳吧。” 林婉棠陪着淑妃用过午膳之后,薛景睿来接林婉棠,二人一同离宫。 马车上,薛景睿突然说“五皇子似乎在试探你。” 林婉棠不好告诉他前世的事,就说了五皇子在林家企图猥亵玷污二姑娘林婉梅的事。 薛景睿的薄唇勾起,瞥了林婉棠一眼“你胆子还挺大。” 林婉棠睁大眼睛问“我没有露出来什么破绽吧?” 薛景睿摇了摇头“没有,挺好。” 林婉棠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 过了几日,宫里传来消息,十皇子在浦江游玩时,在岸边发现了一只白龟。 白龟被视为是神灵的化身,龟本就长寿,白龟更是难得的祥瑞。 皇上龙心大悦,命人将白龟养在他处理政务的文心殿,得闲就逗弄白龟。 官员们纷纷上贺表,用了各种华丽的词藻歌颂皇上的功德,赞美白龟祥瑞多么难得。 文人士子纷纷作赋写诗。 白鹿似乎已经被众人遗忘了。 又过了十来日,太子外出办差时,偶见了一只长颈麒麟。 这麒麟的脖子将近一丈长。 皇上到上林苑观赏长颈麒麟的时候,长颈麒麟原本正在够树上的叶子,见了皇上之后,它竟突然跪了下来。 众人纷纷称奇。 长颈麒麟又成了皇上的新宠。 又过了几日,辽东都司指挥使进献了一只白狍,云南大理府进献了一只白孔雀…… 五皇子听说消息,将杯盘碟子摔了一地! 他用祥瑞讨好皇帝,没想到一个个有样学样,都向皇上献起了祥瑞。 物以稀为贵,如今一大堆祥瑞摆在皇上跟前,哪里还能显得出他的白鹿?! 皇上似乎忘了他这个儿子一般! 五皇子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薛景和将南宫曼娶进了府。 下人们在称呼上难为了半天,最终默契地唤南宫曼为南宫二少奶奶,唤郑玉莲为郑二少奶奶。 拗口,但是没有办法。 为了避免郑玉莲哭闹谩骂,薛景和让人将郑玉莲看得结结实实的,屋子都不让她出。薛景和将南宫曼娶到了清芬院的东跨院。 南宫曼一进门,杨氏就将掌家之权交给了南宫曼。 南宫曼心中得意,虽说是平妻,可郑玉莲的衣食住行都得从她手里头讨要,只能比她低一头。 这一天,负责看管郑玉莲的方婆子慌慌张张地到杨氏那里,回禀说郑玉莲见红了,怕是要流产。 第41章 一笔糊涂账 杨氏顾不得头疼难受,急忙来到了清芬院。 南宫曼站在廊下,向杨氏行礼“母亲别着急,儿媳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 杨氏皱眉“大夫来得慢,你要不先帮郑氏看看?能保胎的话,就尽力保胎。” 南宫曼却说“母亲,如今儿媳身份不同了,我若沾手,要是郑氏的胎儿出点什么差池,儿媳说不清楚。” 杨氏“……” 郑玉莲在屋里直喊肚子疼,杨氏急得直跺脚,问方婆子“郑氏怎么会突然这样?” 方婆子回道“郑二奶奶喝了保胎药以后就喊肚子疼,没过多久就发现见红了。” 杨氏皱眉“保胎药的药渣可还在?” 方婆子说“老奴知道事情要紧,留着药渣呢!” 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给郑玉莲把过脉,摇头说“不行了,出血太多,胎儿保不住了。” 郑玉莲又疼又伤心,嚎得更厉害了。 方婆子将药渣拿给大夫看,大夫仔细观察药渣,又取出些什么闻了闻,变了脸色“这保胎药里头怎么会有红花?!” 众人闻言都大惊失色! 大夫说“这是保胎药,我开的方子里头绝对没有红花,肯定有人动了手脚!” 杨氏心疼没能出世的大孙子,厉声问“是谁负责煎药?!” 小丫鬟紫苏哆哆嗦嗦地站了出来,说“奴婢负责煎药。可这药都是盛牛取回来交给奴婢的,奴婢连清芬院都没有出过,又能从哪里弄来红花呢?” 杨氏感觉头疼欲裂,让人搬了把椅子,她在廊下坐好,说“让人去唤盛牛!他在哪家药铺抓的药,让人去将药铺的伙计请来。” 过了片刻,盛牛与药铺的伙计都来了。 杨氏问“盛牛,你是不是照着方子抓的药?” 盛牛点头“是啊。” 杨氏又问药铺伙计,药铺伙计拍着胸脯保证,只按着保胎药的方子抓了药。 杨氏按了按太阳穴,心说,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 药铺伙计抬头,突然看到了南宫曼身边的丫鬟紫苑,睁大眼睛喊道“这位姑娘到我们药铺买过红花!” 众人惊讶地看向南宫曼。 南宫曼本就担心黄泥落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此时见药铺伙计指认她身边的丫鬟,她恼怒地说“红花是常用的药材,我娘家祖母腿疼,我让丫鬟去买红花,是为了给娘家祖母配药。你们若不信,可以去我娘家询问。” 郑玉莲隔着窗子骂道“怎么可能这么巧?南宫曼,你身为医者,却伤了胎儿的性命,必然不得好死!” 南宫曼回骂道“你闭嘴!夫君厌弃你,你生了孩子又能怎样?我才懒得动你肚子里的那块烂肉!” 郑玉莲又疼又气,隔着窗子咒骂不停。 南宫曼气呼呼地问药铺伙计“我且问你,我的丫鬟是单单买了这一次红花,还是经常在你们铺子里买红花?” 药铺伙计想了想,如实说“以往也来买过。” 南宫曼看向杨氏“母亲,儿媳以往也买红花入药,并不是为堕胎而买。” 杨氏的脑子已经是浆糊一团。 柳春娘突然说“除了南宫二奶奶,还有谁得到红花最方便呢?” 杨氏心里一惊,是啊,南宫曼得到红花最方便,且如今她管着家,动用人手往保胎药里头添红花也最方便。 杨氏按着心口,薛景和的这些女人怎么都这么不让人省心?! 这时,薛景和听说消息,从酒场赶了回来,问清楚情况,他挥手就给了南宫曼一记耳光。 南宫曼被打懵了。 薛景和指着南宫曼的鼻子骂道“除了你,还有谁会动郑玉莲的胎儿?!成亲以来,我夜夜宿在你的房里,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南宫曼捂着脸颊,恨恨地看着薛景和“我说过,不是我。” 薛景和又一记耳光扇了过来“还敢顶嘴!不是你还能是谁?!” 南宫曼哭着喊道“我怎么知道?!也许是柳春娘!也许是下人痛恨郑玉莲!我怎么知道?!反正不是我!” 薛景和又要打南宫曼,杨氏怒喊了一声“好了,别闹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 杨氏看向大夫“麻烦大夫给郑氏开方子调养身体吧。” 大夫犹豫了一下,说“好让侯夫人知晓,郑二奶奶出血过多,伤了根基,只怕以后不易有孕了。” 杨氏脸色苍白。 薛景和满屋子莺莺燕燕,一个愚蠢歹毒不能生育了,一个歹毒,害了她孙子的命,还有一个是娼妓出身。 竟没有一个体面人! 杨氏虚弱地站起来,说“好,我晓得了。大夫你尽力就好。” 杨氏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回头目光狠厉地说“南宫曼,如今,你的嫌隙最大,且就算不是你,你是管家之人,郑玉莲出了事,你都逃不脱干系。去祠堂跪着吧。” 南宫曼不服气,薛景和又摆出架势想要打她,她不敢顶嘴,颓丧地捂着脸哭了起来。 柳春娘上前,对薛景和说“二少爷,您别太难过。郑二奶奶年轻底子好,也许养养还能好。” 薛景和转身牵住了柳春娘的手,含情脉脉地说“还是你体贴懂事。” 柳春娘温柔似水的眸子里出现了一丝得意。 这是她与薛景和共同的秘密。薛景和对郑玉莲厌恶至极,并不稀罕她肚子里头的这一胎。 郑玉莲失了孩子,又不能生育了,薛汝成就可以记在郑玉莲名下了,薛汝成可就成了嫡长子。 想到这里,柳春娘说“二少爷,妾进去安慰安慰郑二奶奶吧。” 薛汝成点头“好。” 南宫曼看着此情此情,心想,这件事,谁从中受益? 只有柳春娘! 难道……是柳春娘做下的?! 南宫曼的眼中充满了仇恨! 有人在御前参了薛承宗一本,指责薛承宗管家无方,镇平侯府的二少爷不过是秀才功名,居然娶了两妻一妾。 平妻之事,一般都是商户所为,侯府二少爷娶平妻,实在有辱斯文。 皇上将薛承宗唤去,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一顿。 学谕登门,要革去薛景和的秀才功名,并且不许他再参加科举。 这可把薛景和急坏了! 第42章 是个好去处 薛承宗求爷爷告奶奶,花了许多银子,请托了许多人情,才将这件事压下来。 学谕最后说,若薛景和再闹出什么丑事,谁都护不住薛景和了。 薛承宗连连点头,堂堂侯爷,为了儿子,居然在学谕跟前点头哈腰地装孙子。 薛景睿全程袖手旁观,依着他的意思,应该让薛景和吃些苦头,好好吸取教训。 奈何薛承宗舍不得。 这一日,薛景睿派了泰来与福海,去将薛景和堵上嘴,绑了起来。 薛承宗和杨氏匆匆忙忙赶了来。 薛承宗着急地问“大郎,你这是要做什么?” 薛景睿坐在一旁,冷冷地说“帮二弟收收心。” 杨氏哭丧着脸,问“大郎,你这是要将二郎绑去什么地方?” 薛景睿站起身,淡淡地说“是个好去处。” 杨氏“……” 薛承宗还想说什么,薛景睿目光冷冷地看过来“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保住了二弟的科举资格。可是,你看看,二弟有心读书吗?!” 薛承宗瞅了瞅一旁的南宫曼、郑玉莲和柳春娘,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薛景睿对泰来说“去,将他抬到马车上。” 薛承宗与杨氏不放心,跟着上了马车,很快,他们来到了城西的文安湖。 文安湖的中央有一个极小的岛,小岛四面环水,没有桥与岸上相通。 岛上有一个很小的宅子,宅子里有两间瓦房。 薛景睿让人将薛景和扔到船上,带着他上了小岛。 岛上只有一个聋哑的老仆,老仆替薛景和解去绳子,将薛景和口中的布团扯了出来。 薛景睿背着手,对薛景和说“这些日子,你就在岛上读书,张伯会为你做饭洗衣。” 泰来将薛景和要用的书和笔墨纸砚全都放进了瓦房里。 然后,薛景睿转身就走,任凭薛景和在背后呼喊求饶,都没有回头搭理他一句。 薛承宗也觉得,这里的确是个静心读书的好地方,杨氏却有些不舍,含着泪一步三回头。 薛承宗心情烦躁,骂道“慈母多败儿!景睿五岁习武,鸡鸣即起,勤加练习,无论是寒冬腊月还是炎热酷暑,从不曾间断,才有今日之成就。你就惯着景和吧,以后有苦头等着你!” 杨氏讪讪的,终于狠心不再回头了。 薛景睿回到瑾兰院,林婉棠为他端上糕点,嗔怪道“大将军,您一片好心为了二弟的前程,岂知二弟娇纵惯了,猛地被约束,心中岂不恨你?还有你那继母,背后难免怨你。” 薛景睿捏起糕点,尝了一口,说“二弟闯出祸来,我即便不管,也是亲兄弟,怎么能独善其身?” 林婉棠想了想,这话也有道理,除非分府出去单住。 可是分家也需要一个契机。 薛景睿接着说“多读些圣贤书,他即便考不中进士,也能得些教化。” 林婉棠心中暗哂,对旁人来说,也许可行。但是,薛景和本性自私阴毒,圣贤书也救不了他。 林婉棠突然想起,薛景和考青葵书院的日子快要到了。 薛景和必然考不中。 到时候,杨氏肯定要责怪林家不肯尽心,说不定还要连路老先生一起怨恨上。 看来,有一件事该提上日程了。 一个月后,京城一年一度、最盛大的诗会要举办了。 前两年的诗会上,薛景和都大出风头,光采耀人,他风流才子的名声就是从诗会后传出来的。 不少人为薛景和可惜,可惜科举不考诗词。否则,以薛景和之才,应该能高中状元。 不得不说,薛景和的确貌比潘安,他穿着长袍,站在台上,颇有几分谪仙之感。 这样的人若再能妙笔生花,缀玉联珠,写出锦绣诗篇,必然令人观之则心生愉悦和爱慕。 前世,林婉棠便是在诗会上对薛景和一见钟情。 而在许许多多喝彩着的情窦初开的少女中,薛景和一眼就看中了林婉棠。 诗会后,薛景和借机与林婉棠搭讪,没多久,镇平侯府就托人到林府提亲了。 今年,薛景和铆足了劲,要在诗会上再风光一把,于是,他托张伯送来书信,在信中求薛景睿放他去参加诗会。 信中言辞恳切,并且,薛景和说,若是他能在诗会上大放异彩,有才名加持,青葵书院的路老先生必然会对他高看一眼,对他考取青葵书院有很大帮助。 加上林婉棠在一旁相劝,薛景睿终于点头答应了。 薛景和作为上一届的魁首,今日要接受十名士子的挑战。 这阵势前所未有,若能获胜,必定声名远扬。 而林婉棠扮作一个清俊公子,坐在诗会入口处的一个雅间里,筹谋着给薛景和一个“惊喜”。 诗会场内,薛景和是人们关注的焦点。有相熟的书生给薛景和打招呼“景和贤弟,怎么不带两位小嫂子来红袖添香啊?” 薛景和斜睨他一眼“呸,佳人岂能被你这种粗人看了去?!你懂什么叫真名士自风流吗?!” 众人哄笑。 诗会的人越来越多,薛景和看了看沙漏,皱眉低声问小厮李壮“娄星辰怎么还没有来?” 李壮诧异地瞥了一眼入口,嘟囔道“不应该啊。奴才去找找他。” 李壮挤过人群,去酒楼门口接应娄星辰,却不知道娄星辰就在入口处的雅间内。 林婉棠望着对面的少年,他的多半边脸上覆着面具,据说是因为烧伤之后留下的疤痕太过丑陋。而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极美,只是,他的眼睛显得十分阴郁。 娄星辰冷冷地问“我不认识你,你怎知道我的名字?” 林婉棠笑道“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你写得一手好诗,足以传世。” 娄星辰的眼睛眯了眯,面上满是警惕“你到底都知道什么?!” 林婉棠拿出棋盘,摆着棋子,气定神闲地说“我知道你极有才学,通经史,善文墨,却遭奸人所害,毁了容颜,无缘会试。可惜一位状元之才,如今被藏在庄子里,靠给人代笔为生。” 娄星辰的手有些颤抖,他往前倾着身子,注视着林婉棠的眼睛,紧张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43章 我想替你报仇! 林婉棠也注视着娄星辰的眼睛,吐字清晰地说“我想帮你施展抱负,我想让那些诗篇缀上它真正主人的名字,我想让你陪我下一局棋。” 娄星辰推开棋盘,冷笑一声,站起身“可惜,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娄星辰拂袖迈步往外走去。 林婉棠“啪”地放下一枚棋子,唤道“纪辰!” 少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蓦地转过身来。 林婉棠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想帮你报仇,纪辰。” 过了许久,纪辰的眼眸才重新归于平静。 他掀起袍角,依旧坐在林婉棠的对面,捏起一枚棋子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决定信你一次。” 雅间内,双方在方寸之间厮杀,而诗会中间的台子上,薛景和的额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 面具书童居然爽约了,居然没有出现! 难道他不想要银子了吗?!他不记得自己的恩情了吗?! 三年前,薛景和去江都游玩,偶然间救下了藏在青楼角落里满身是血的少年,无意中发现他诗学俱佳,便替他养伤,带他进京,让他给自己代笔写诗。 每次大小诗会,薛景和都要带这个书童。书童会在一旁研墨,同时,找机会小声地将想好的诗句告诉薛景和。 为了防止抄袭,参加诗会的人都隔了一段距离,而书童有半边面具遮挡,旁人看不出来他的嘴在动。 从那以后,薛景和才名鹊起。 薛景和不明白,娄星辰一向听话可靠,今日发生了什么?! 一直到诗会开场,薛景和都没有见到娄星辰,他只能硬着头皮,强撑在场上。 主持诗会的是致仕的老太傅于则。 于则走到薛景和身边,惊讶地问“薛公子还没有想好吗?香可快要燃尽了。” 薛景和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道“就好了,就好了。” 于则心中纳闷,以一东韵做五言咏梅诗并不难,以薛景和之才,何以为难成这样? 于则转念一想,也许是薛景和想写出惊艳文坛的句子,故而苦思冥想吧。 可是,直到香燃尽的时候,薛景和居然都没有写出来! 诗会轰动了。 大家议论纷纷,怎么回事?! 于则难以置信,问薛景和“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薛景和忙点头“对,肚子疼得厉害,要不,这次诗会晚生不参加了。” 旁边有人喊道“薛兄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这么简单的诗题,限制又少,诗作优劣暂且不论,你写都写不出来可太丢人了。” 薛景和捂着肚子“实在是身体不适……” 有人喊了一句“他是不是想尿遁啊?装病是吧?!” “他以前不会都是找人代笔的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 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的人越来越多。 于则将信将疑,小声说“景和,你不舒服老夫去给你请医抓药,你想去茅厕老夫陪同你去,你可不能走。否则你的名声就毁了,老夫这是爱护你。” 说完,于则喊道“歇一歇,让他们歇息片刻,一会儿再赛诗。” 薛景和骑虎难下,内心哇凉哇凉的。他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自己再清楚不过了。 他吃了药丸,又去茅厕折腾了一圈,尽量拖延时间。 可是,直到第二场开始,娄星辰还是没有出现。 薛景和彻底绝望了。 赛的第二首诗题是以十三元作七律,咏牡丹。 薛景和在台上抓耳挠腮,哪里还有往常的淡定从容?! 香燃尽之前,他好歹挤出来一首,忐忑地交给于则,于则拿过来,对着众人诵读了一遍。 场上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叫骂声如雷一般响了起来。 “这是以前诗会的魁首?!我没听错吧?!” “妈呀,他这诗的水平连我都不如!” “大失水准啊!大失水准!” “他要是魁首,那我也可以。我觉得咱俩都比他强。” …… 薛景和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更多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也许是马失前蹄。让他再作一首!” “对,于老先生再出一题。” “对啊,我倒真想看看薛景和能作出什么诗。” “我也是,好期待啊!” 于则狐疑地看着薛景和,又出了几道试题,旁的几个书生都能写出上佳的诗,薛景和作出的诗与其他人的水平差了一大截! 诗会人声鼎沸,薛景和看了看场下,到处是嘲笑讽刺谩骂,他知道全完了,今天是下不了台了!他心一横,干脆假装晕倒! 于则过来掐他的人中,掐得薛景和生疼生疼,薛景和都咬牙忍住了,愣是没有睁眼,没有出声。 他巴不得自己死了,实在没脸睁眼! 诗会以闹剧结束,薛家二郎的丑闻将很快传遍京城。 雅间内,娄星辰听着外面的议论声,蹙眉道“我记得以前薛公子的诗并没有差到这般情形。原想着他即便赢不了,也不至于丢人至此。” 林婉棠垂眸“他懒怠又虚荣,有你帮他代笔,他就不思上进了。久不作诗,自然退步。” 娄星辰愧疚“如此说来,倒是我害了他。” 林婉棠摇头“他挟恩图报,是他自己心术不正。他若肯上进,请你教他学识,如今他肯定进益良多,也该小有成就了。” 娄星辰叹了口气。 林婉棠道“依着薛公子素来的心性,他必然痛恨你,你不要再见他了。我为你备了一处宅院,各种用品一应俱全,仆妇护院都有,你暂且住着,答应你的事我肯定会做。” 待众人散尽,两个小厮护送娄星辰去备好的宅院,临行前,娄星辰回头问“你真的知道我的仇人是谁?” 林婉棠用唇语答道“五。” 娄星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翩翩少年形单影只,似一孤鸿。 其实,他还有一个仇人。 前世,林家落难,林婉棠被毒杀,身为镇平侯府门客的娄星辰打抱不平,要去向皇上陈说冤情,被薛景和活活杖杀! 这一世,林婉棠要改变这个结局! 消息传回镇平侯府,杨氏晕倒了,薛承宗的五脏六腑都被气得移了位。 第44章 全是虚的 薛承宗之所以舍出老脸,到处求人,花了无数钱财,保住薛景和科考的资格,就是因为他以为薛景和有大才。 薛承宗以为,薛景和的诗能写得那么好,只要在四书五经上稍微用些心,必定能金榜题名。 谁料他的才名竟然全都是虚的! 薛承宗将薛景和狠狠打了一顿,审问清楚了,便想着去找娄星辰,用钱财封住娄星辰的口。 可庄子里已经人去院空,娄星辰不知所踪。 薛承宗坐在椅子上长吁短叹,恨不得将薛景和掐死。 薛景睿也大为震惊。 林婉棠在一旁劝解“大将军,您身为兄长,已经尽心了,二弟自己不争气,又能有什么法子?” 薛景睿感叹到“看来的确惯子如杀子。” 林婉棠赞同地点头“的确如此。你看啊,侯爷忽略你,冷落你,你自己上进勤奋,如今也有了一番作为,倒是二弟自幼被娇养着,竟是被养废了。” 泰来在一旁接话“以后主子生了孩子,必定严格要求,大少奶奶聪慧,必然也不会一味惯着小公子。” 薛景睿“闭嘴!” 林婉棠“闭嘴!” 两人竟然异口同声。 泰来嘻嘻笑着“二位主子真是心有灵犀。” 薛景睿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扔向泰来,泰来抱着脑袋溜之大吉了。 过了两日,林婉棠回娘家,特意去见了林宏盛。 问候之后,林婉棠说“父亲,我偶然间认识一人,他出自诗书传家的纪氏一族,少有才名,因为得罪了权贵被人纵火而毁容,隐姓埋名于京城。求父亲见见他,若他能入您的眼,您能不能助他施展抱负?” 林宏盛想了想问“纪氏?纪氏的确人才辈出。早年听说他家出了一个神童,小小年纪就中了解元,后来听说那神童死了。” 林婉棠点头“父亲说的应该就是他。宅子失火那一日,小厮和他换了衣裳,他逃出来了。” 林宏盛面露悲悯“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见见他就是了。对了,他得罪了谁?” 林婉棠忍住恨意说“五皇子。五皇子当年去江都,住在纪家,见纪辰生得好看,想猥亵他,他如何肯?纪辰情急之中,打了五皇子一耳光。后来,纪辰就躲出去了,五皇子派人放火,烧了纪辰暂住的宅子。” 林宏盛吓了一跳,忙去关了门窗,说“五皇子当真荒唐!幸亏他如今失势,你二妹妹又嫁去了泉州,否则,咱们林府怕是也有祸事。” 林婉棠点了点头,说“女儿知道父亲不愿涉足皇子夺嫡之争,可是,谁当皇上都行,唯独五皇子不行!” 林宏盛点了点头,说“为父晓得。当初五皇子想纳你二妹妹,其实也为了将林家拉上他的贼船。只是,他不知道,若你二妹妹真进了五皇子内宅,我宁可豁出去不管你二妹妹,也不会替五皇子效力。” 前世,父亲便是如此,五皇子见纳了林婉梅也没能拉拢到林宏盛,便对林婉梅淡了下来。 可是,站在林宏盛的立场上,他只能这样选择,虽然他平素十分疼爱林婉梅这个侄女。 林婉棠庆幸,今生,父亲不用在亲情与家族命运之间左右为难了。 林宏盛答应去见见娄星辰,林婉棠放下心来。 回到侯府,林婉棠得知薛景睿去了萱草院,她就也顺便过去给杨氏请安。 萱草院里,丫鬟婆子们屏气凝神,一个个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如同泥塑一般。 林婉棠进了正堂,果然见里面坐着的人都阴沉着脸。 林婉棠行礼之后,问“这是怎么了?” 杨氏病歪歪地靠在椅背上,说“学谕刚刚来过,取消了二郎参加科举的资格。” 林婉棠假意打抱不平“这又是为何?” 薛承宗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诗会之事。他们认定景和之前是找了人代笔。” 林婉棠诧异地问“如今科举又不考诗词,二弟纵然诗词功夫退步了,也没理由取消科举资格啊!” 薛承宗羞惭地别过去脸“他们说景和品行不端,还说科举是为国选士,须得选取德才兼备之人,不能用景和这样的。” 薛景和哭丧着脸,嘟囔道“我在岛上苦读了那么多天,都白费了。” 众人都生气地朝薛景和看了过来,薛景和看出众人目光中的嫌弃,缩缩脖子,不再说话。 林婉棠也沉了脸,闷闷地坐到一旁。 杨氏嗓子沙哑地说“将你们唤来,是想着商量商量景和的事。科举是不成了,青葵书院也没必要去考了。如今只能想办法给景和捐一个荫封官了。” 薛景睿理了理袖子,站起身,说“这些事情父亲做主吧,儿子累了,先告辞了。” 薛承宗忙唤住了薛景睿。 薛景睿回头,冷峻地问“何事?” 薛承宗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思量了片刻,硬着头皮说“景睿啊,你在圣上面前说话有分量一些。要不,你去求求皇上,让皇上赏你二弟一个差事?” 薛景睿不假思索地说“不行。” 杨氏急得站了起来“大郎,你们毕竟是亲兄弟,你总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二弟混吃等死,你就拉他一把吧。” 薛景睿瞥了杨氏一眼,说“他自己立不起来,谁拉他都没有。” 杨氏被噎住了,坐回椅子上,默默地抹眼泪。 薛承宗哼了一声“你别找借口,你就是不想管。你要是不管,我明天就进宫去求淑妃。” 薛景睿的脸色更冷了几分,说“淑妃有孕,父亲若拿这些事去烦扰淑妃,就不要怪儿子不孝顺。” 薛承宗“……” 薛承宗看向林婉棠“老大媳妇啊,亲家公执掌着吏部,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空缺……” 薛景睿冷冷说“不许去烦扰岳父。” 薛承宗“……” 林婉棠歉疚地笑着“父亲,若是旁的事,倒还好说。只是,上回,二弟与南宫弟妹在我们府上做出那等事情……儿媳实在没有脸面回去求父亲。” 薛景和的脸一下子红得跟猴屁股一样。 南宫曼幽怨地瞪了林婉棠一眼。 正堂内一片寂静。 第45章 被人看到了不好 林婉棠想起了前世。 前世,与林婉棠定亲以后,薛景和时不时会偷偷送给她一张桃花笺,精致的纸上,写着字字珠玑、浓情蜜意的诗词。 林婉棠每每读了以后,都觉得唇齿留香,遐想连篇,对薛景和的思慕喜爱就会更浓几分。 林婉棠盼啊盼,终于盼来了成亲的日子。 花前月下,闺房之中,红袖添香时,薛景和还会念诗给林婉棠听。因为薛景和的才华,林婉棠忽视容忍了薛景和的不少缺点。 偶尔,林婉棠也会诗兴大发,想要与薛景和即兴吟诗作对,薛景和总会找借口推脱。 一开始,林婉棠没有怀疑,次数多了,她开始觉得不对劲。 仔细观察了些时日,林婉棠终于发现,原来,薛景和送给她的那些妙笔生花的诗句,居然都是出自娄星辰之手! 林婉棠震惊了!她将所有留存的桃花笺全部烧毁,逼着薛景和不再参加诗会,苦口婆心地劝着他不要贪恋虚名,而要踏实上进。 为了薛景和,林婉棠去与娄星辰谈话,劝说娄星辰,让他全心辅导薛景和的学业。 后来,薛景和从书院散学回来,娄星辰就会全程在书房陪读指点。 有才华横溢的娄星辰的全力帮助,薛景和学业进步神速,逐渐在青葵书院崭露头角。 娄星辰名义上是侯府的门客,籍籍无名,实际上却是薛景和的恩师! 娄星辰最后被薛景和下令杖毙的情景,再度出现在林婉棠眼前。 娄星辰都是为了她! 林婉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薛景和真该死! 突然,薛承宗猛捶桌子的声音将林婉棠从回忆中惊醒。 “好!还是我豁出去老脸去求皇上!只是,我被皇上训斥了好几次,哪里还有什么脸面?若是再求其他人,少不得要用银子。” 杨氏眼巴巴地看着林婉棠“棠儿啊,府里如今实在捉襟见肘。要不然,你们夫妻拿出些银子来,我们先使着,回头有了银子再还给你们。” 林婉棠如今全算是看明白了,杨氏想使唤她的时候,就唤她棠儿,杨氏用不着她的时候,就叫她林氏。 林婉棠摊手“庄子、铺子都是公中的,我们两人能有什么银子呢?哦,母亲,您不会是想动用儿媳的嫁妆吧?你们说说,用大儿媳的嫁妆为小儿子捐官,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林氏,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 林婉棠不由得失笑“若说一家人,二弟自己有两房妻子呢,怎么不用自己妻子的嫁妆,倒谋算着用自己嫂子的嫁妆?” 薛景睿抬头“我没说用……用你的嫁妆,都是父亲和母亲的主意。” 薛承宗“……” 杨氏“……” 这傻孩子,撇清自己就撇清自己吧,怎么还把亲爹亲娘给卖了呢? 杨氏瞪了薛景和一眼,薛景和耷拉着头,没有看见。 薛承宗看向郑玉莲,郑玉莲如今死猪不怕开水烫,满不在乎地说“我娘家穷,没什么陪嫁。” 薛承宗看向南宫曼,南宫曼摆弄着玉镯,漫不经心地说“我娘家也穷。” 薛承宗气恼地跺了跺脚“实在不行就卖两个铺子。” 林婉棠不假思索地说“我不同意。一次一次用公中的钱为二弟处理烂摊子,府里本来就缺钱,再卖几个铺子,日子还过不过?” 薛承宗拍着大腿说“这个家我做主!” 薛景睿看了过来“若父亲执意卖铺子或者田产为二弟捐官,那么,就分家吧。” 薛承宗颤抖着手,指向薛景睿“你说什么?你爹还活着呢,你就闹着要分家?!” 薛景睿面无表情“对。另外,母亲当年的嫁妆不少,父亲按着嫁妆单子理出来吧。” 詹氏去世的时候,薛景睿年纪小,淑妃已经进了宫,詹氏的嫁妆都留在了府里,没多久,杨氏就嫁了进来。如今,詹氏的嫁妆都已经不知所踪了。 杨氏闻言,劝说道“哎呀,你们父子俩好好说话,不要伤了和气。好了好了,钱财的事你们不用管了,都散了吧。” 薛景睿站起身,对薛承宗说“父亲,您把母亲的嫁妆单子找出来给我。不过,您若找不到也没有关系,外祖母家留的有底。” 说完,薛景睿便往外走去。 林婉棠快步跟上。 夏夜,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花香,月色如水,薛景睿拄着拐的身影显得有几分落寞。 林婉棠小跑着都跟不上薛景睿,轻轻唤道“大将军,等等我。” 薛景睿站住,抬头看了看月亮,突然说“今日是母亲的祭日。可惜,父亲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 林婉棠终于来到了薛景睿的身边,安慰他说“詹氏母亲一定在天上,看到你长成了英武的好男儿,应该也会骄傲吧。” 薛景睿扭头,看向林婉棠巴掌大的小脸,月光下,林婉棠的脸莹白如玉。她的眼睛圆溜溜的,如同盛着一汪湖水,明亮清澈。 薛景睿伸手将林婉棠揽进了怀里。 林婉棠轻轻推着薛景睿“嗯……不要,被人看到了不好。” 薛景睿弯腰低头,他的额头几乎抵住了林婉棠的额头,温热的鼻息使得林婉棠感觉酥酥麻麻的。 低沉的声音响起“陪我出去一趟。” 林婉棠惊讶地问“这么晚了,去哪里?” 薛景睿没有回答,牵着林婉棠的手,去马厩牵了他的马。 薛景睿一只手将林婉棠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他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马在安静的夜里奔跑起来。 薛景睿揽着林婉棠纤细如同柳枝一般的腰身,闻着她墨色秀发上淡淡的香味,原本烦闷郁结的心一点点沉静下来。 此时即将宵禁,薛景睿赶在城门关闭之前,纵马出了城,去往浑玉山的方向。 很快,他们到达了山坡上,月光下,一座座坟茔层层错落。 薛景睿贴在林婉棠耳边,问“怕不怕?” 林婉棠反问“这里是薛家的祖坟吧?” 第46章 只有一张大床 薛景睿点了点头。 林婉棠道“那我就不怕了。” 薛景睿笑了一下,翻身下马,然后,他单手就将林婉棠抱了下来。 林婉棠挽着薛景睿的胳膊,跟着他走到一座坟前,两人都有些惊讶。 皎洁的月光之下,詹氏的墓刚刚被人祭扫过,墓碑被擦得干干净净,墓前头摆着新鲜的瓜果。 薛景睿蹲下来,摸了摸未烧尽的金元宝,上头还有余温。 薛景睿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是谁刚刚祭奠过母亲?” 林婉棠说“这边有脚印!” 薛景睿赶紧顺着过去查看,说“天黑,这人似乎是步行的,应该走不远,我们去追!” 薛景睿牵着林婉棠走得飞快,林婉棠此时才发现,薛景睿的腿伤竟然已经好了。 林婉棠一想便明白了薛景睿的心思,也不点破,只说“看脚印,祭奠母亲的应该是位女子。” 走了没多远,两人就看见一个妇人正挎着篮子急匆匆往山下走。 薛景睿拉着林婉棠,跑过去挡在了妇人面前。 薛景睿沉声问“你是谁?半夜三更来薛家祖坟做什么?” 妇人故意侧着脸,不让薛景睿看见她是谁。 薛景睿勾唇笑了笑“你若不说出自己是谁,我今日就不让你走。” 妇人用帕子挡着脸不说话。 林婉棠上前,拿开妇人的手,让薛景睿凑近些看。 借着月光,薛景睿终于看出了这是谁,他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唤道“采萱!怎么是你?” 采萱扑腾一声跪在地上,哭道“大少爷!奴婢没有想到,大少爷居然还记得奴婢。” 薛景睿有些激动地说“当然记得,你是母亲身边的人,小时候没少照顾我。母亲去世后,你去了哪里?” 采萱低下了头,想了想才说“侯爷打发奴婢出去嫁人了。” 薛景睿说“我那时年纪小,关于母亲的许多事都记得不太清楚了。你能多给我讲讲母亲的事吗?尤其是她生病那些日子的事。” 采萱的目光有些闪躲“大少爷,奴婢……奴婢就要离开京城了。” 薛景睿愣了愣,说“你总不至于今夜就要离开京城。” 采萱将头埋得低低的,小声说“奴婢……奴婢其实也不记得什么了。” 薛景睿的心沉了下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母亲生病那些日子,杨氏总来找母亲,她每次离开,母亲都会偷偷抹泪,到底是为了什么?” 采萱的身子微微颤抖,跪地求饶道“大少爷,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奴婢不是贴身侍奉的大丫鬟,奴婢能知道什么呢?求大少爷放奴婢走吧!” 林婉棠蹲下来,轻声问“是不是有人威胁了你什么?你不用怕,说出来,将军会保证你的安全。” 采萱拼命摇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是念着夫人的好,想着今天是夫人的祭日,所以抽空来祭奠祭奠夫人。” 薛景睿又问“那你知道母亲的贴身丫鬟桃红和柳绿去了哪里吗?” 采萱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桃红姐姐和柳绿姐姐是夫人的陪嫁,身契应该都在詹家手里,奴婢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薛景睿沉默了。他问过外祖母,外祖母说,这两个丫鬟的身契都给了母亲,母亲过世以后,外祖母找过这两个丫鬟,可镇平侯府说,她们二人先后病死了。 薛景睿怀疑,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然而,母亲过世时,他只有六七岁,那时的他只顾着伤心,哪里晓得留意这些? 薛景睿背着手,说“多谢你还记挂着母亲。你回去吧,路上当心些。” 采萱如遇大赦,站起身,朝薛景睿行了个礼,说“大少爷一定要多保重,奴婢走了。” 薛景睿点了点头。 采萱快步离开后,薛景睿打了个响指,泰来就从黑暗中冒了出来。 薛景睿吩咐道“悄悄跟着采萱,有什么情况及时来报。” 泰来应了一声,就飞快离开了。 薛景睿问林婉棠“你可看出了什么?” 林婉棠想了想,说“她的衣裳很破旧,面容看起来也有些沧桑憔悴,看起来过得不太好。她这个时候回家,家应该离这里不远,而且是在城外。她似乎有些愧疚,还有些害怕。” 薛景睿挑眉“愧疚?你觉得她为什么愧疚?” 林婉棠凝神思索着说“那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她做过对不起母亲的事,为了求心安而来祭奠。也可能是因为,她知道什么而不敢告诉你,所以愧疚。” 薛景睿蹙眉沉思。 林婉棠问“大将军,你追问母亲生病期间的事,是因为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薛景睿说“杨氏与母亲是闺中好友,杨氏嫁人不久就守寡了,母亲怜惜她孤独,就经常让她来府里说话。后来,母亲生病,不到半年就过世了。之后不过三个月,父亲就续娶了杨氏。”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你是怀疑……” 薛景睿点头“也只是怀疑而已。母亲身边的人,如今很难找到了。” 前世,林婉棠没有听说过这些。 也是,前世林婉棠是杨氏的亲儿媳,公公婆婆不说,淑妃与她隔心,薛景睿与她不熟,薛景和自己都未必知道这些前情,林婉棠又上哪里知道呢? 见林婉棠皱眉冥思苦想,薛景睿拍了拍林婉棠的肩膀,说“好了,我们先去祭奠母亲吧,这件事可以慢慢追查。” 林婉棠点头“好,凡事只要做过,必然会留下痕迹。” 祭拜过詹氏,薛景睿带着林婉棠来到城边的一个庄子上。 这个庄子是詹氏的陪嫁,薛景睿小时经常陪母亲来小住几日。如今,薛景睿每次想詹氏的时候,就会到这里来。 管事肖安一直管着这个庄子,见薛景睿带着妻子过来,肖安高兴地擦了擦眼泪“好,好,多般配啊!要是夫人看见了,不知道该多高兴。” 肖安一边说着,一边将薛景睿往主屋里头领。 林婉棠进屋一看,只有一张大床。 第47章 心猿意马 林婉棠低声问旁的地方能不能住,薛景睿摇头说“太晚了,这时候不好兴师动众,总不能让他们连夜再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林婉棠只得说“那我打地铺吧。” 薛景睿抬眼望过来“乡下的屋子,地上说不定有老鼠、蟑螂,哦,对了,说不定还有蛇。” 林婉棠吓得赶紧看了看地上,不由自主扑进了薛景睿怀里。 薛景睿身子一滞,怀里的娇软美人令他手足无措。 他绷着脸让人打来了热水,作出极其冷淡的样子,对林婉棠说“你先去沐浴吧。” 林婉棠这才从薛景睿怀里出来,进了隔壁浴室,抬脚进了浴桶。 温热的水缓解了林婉棠的疲乏,她不由得轻吟了一声。 待适应了温度,她缓缓坐下,抬起头,撩拨着水,洗起了她洁白细嫩的肩膀。 突然,房梁之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动。 水雾缥缈,遮挡了视线,林婉棠揉了一把眼睛,站起身仔细看,由不得惊叫一声“有蛇!” 声音一出口,林婉棠就后悔起来。果然,蛇听到声音,吐着芯子朝着林婉棠俯冲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闪到林婉棠身边,手如闪电一般攥住了蛇的七寸,生生将蛇给攥死了。 林婉棠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薛景睿无意中暼过来,看到了满目春光——小巧精致的锁骨、胸前的峰峦、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 薛景睿开始感觉到有些渴,他急忙转身,大步走出去,将蛇掩埋,又好好地搓洗了几遍手。 然后,薛景睿找肖安要了一些雄黄粉,撒在屋子里。做完这些,他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浴室里,水声又响了起来,薛景睿不由自主地想,温热的水淌在那样美好动人的身体上,是怎样的场景? 这个时辰,本该是疲乏易困的时候,可薛景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蓬勃生长,疯狂地蔓延,渐渐地似乎有些脱离了他的掌控。 薛景睿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他起身,将头发重新束好,走出房间,练了一套拳法。 下蹲,跳跃,出拳,左右腾挪,如行云流水一般…… 这些熟悉的招式练完,薛景睿出了些汗,感觉通身都舒坦了。他回到屋里,恰巧林婉棠刚刚从浴室出来。 此处没有备女子的衣裳,因此,林婉棠穿了一套薛景睿的寝衣。寝衣宽大,更加衬得林婉棠娇娇小小,胸前的锁骨露了出来,香肩半露…… 这样的林婉棠,如同半开的娇花,惹人遐想。 她的脸粉嫩粉嫩,长长的秀发披在肩头,发梢挂着小水珠。白嫩的小脚踩着木屐,露出圆润小巧的粉色脚趾。 薛景睿咽了咽口水。 刚刚好不容易被逼离身体的那种燥热又回来了,疯狂生长在体内的东西似乎吸取了养分,如今长得更旺盛了一些。 薛景睿冷着脸,沉声说“赶紧睡吧,明日一早就回府。” 说着,薛景睿进了浴室,去洗澡了。 林婉棠突然意识到什么,说“大将军,我让肖管事给你换新的洗澡水吧。” 薛景睿闷闷地回答“不必了,他年纪大了,不用再麻烦他。” 薛景睿低头,看着林婉棠沐浴过的水,水里有着澡豆的清香。 薛景睿试着放空自己,专心沐浴,却总有些心猿意马,春意翻腾。 终于洗好了,他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林婉棠,硬着头皮走到床前,却发现林婉棠已经蜷成一团睡着了。 看着林婉棠在睡梦中乖巧的模样,薛景睿不由得笑了。自己心思百转,各种纠结,这个女人却没心没肺,只管睡觉。 罢了,早些歇着吧。 薛景睿熄灭了灯,轻手轻脚地睡在床的边沿。他刚刚躺好,林婉棠就朝他怀里钻了进来。 薛景睿差点以为林婉棠醒着,他轻轻地推了推林婉棠,林婉棠不悦地皱眉嗯嗯了两声,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接着窝在他怀里呼呼大睡。 薛景睿将林婉棠抱起,往床里头放了放,然后,他给林婉棠盖好被子。而他自己只搭了被子的一角,尽量距离林婉棠远一些,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薛景睿还没有睁眼,就感觉怀里有温暖馨香的一团,睁眼一看,果然又是林婉棠。 薛景睿皱眉,这个女人,怎么这么爱往自己怀里钻? 薛景睿低头望了一眼自己高高的帐篷,轻轻放开林婉棠,进浴室沐浴了许久,直到手掌酸疼,才宣泄出来。 薛景睿穿好衣裳,无意中又瞥见林婉棠露出来的雪白手臂,身体又有些燥热,便自己去屋外练了一套拳法。 薛景睿刚收手站定,林婉棠就从屋里冒了出来,喝彩道“大将军好身手!” 薛景睿看都没有看林婉棠一眼,面色冷峻,径直走向马厩“走,回府。” 林婉棠“……”她何时得罪了这位活阎王?他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薛景睿抿了抿薄唇,淡漠地说“你若不走,我就先回去了。” 林婉棠才不要单独留在这里呢!她忙跑到马跟前,笑嘻嘻地说“大将军拉我一把呗。” 薛景睿拎着林婉棠,将她拎上了马,向侯府驰骋而去。 回到侯府,萱草院那边又在吵闹,林婉棠嫌他们吵得头疼,就没有过去请安。 林婉棠与薛景睿一起用早饭,薛景睿依旧绷着一张脸。 林婉棠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他,薛景睿不理她,她也懒得理薛景睿,刚好清净。 刚吃完早饭,宫里就来了人宣旨。 侯府的主子们全都净手焚香,在香案前跪下接旨。 曹众宣读圣旨,原来是皇上降恩,封林婉棠为三品诰命夫人。 众人谢恩之后,曹众将抹金轴瑞荷锦的诰命文书递给了林婉棠。 然后,曹众笑道“林淑人,恭喜了。昭勇将军为您请封诰命,皇上当即便允了。” 林婉棠递了装满银子的荷包给曹众,笑道“辛苦曹公公跑一趟。” 站在后面的郑玉莲眼睛里都是满满的嫉妒。 正三品的诰命夫人啊! 眼看薛景和没了科举的资格,她再不可能妻凭夫贵,怕是这辈子也当不上诰命夫人了! 而南宫曼心里的酸意几乎要将她淹没! 薛景睿竟然为林婉棠请封了诰命! 而她南宫曼,为薛景睿,在北方苦寒之地熬了那么久,为他拒绝了许多青年才俊的提亲,可他却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林婉棠哪里比她南宫曼好?! 南宫曼恨极了!她心里暗暗说,林婉棠,我们走着瞧! 第48章 纳一个妾怎么了?! 林婉棠心中却有些纳闷,等回到瑾兰院,林婉棠挽着薛景睿的胳膊,撒娇问“大将军,您怎么会为我请封诰命呢?您不是要写放妻书给我吗?” 薛景睿原本正胡乱翻着一本书,闻言抬头,问道“你现在想走?” 林婉棠仰头想了想,故意可怜巴巴地摇头“嗯……我如今也没什么去处。” 薛景睿将书合上,望着林婉棠的眼睛说“那就先这样呗。有你在,还可以替我省许多麻烦。” 林婉棠拿起手边的香囊朝薛景睿扔了过去“你为我请诰命,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挡桃花吗?” 薛景睿一把抓住香囊,嗅了嗅,说“是有这么点儿用。” 林婉棠“……” 薛景睿看着香囊,突然说“林淑人,你能不能帮我做个香囊?” 林婉棠看向薛景睿的腰间“我……好像没见你配过香囊,以为你不喜欢呢。” 薛景睿淡淡说道“我是不喜欢。但是,兄弟们都知道我成亲了,见我连个香囊都没有,他们总嘲笑我。” 林婉棠拍案而起“敢!他们胆子肥了!我这就给大将军做香囊,多做几个,让大将军腰上挂得满满当当,叫他们好好眼红眼红。” 薛景睿忍俊不禁,笑了一下,随即又绷住脸,咳嗽一声,说“那就多谢林淑人了。” 薛景睿坐在书案前看书,林婉棠则在窗前做起了香囊。 薛景睿偶尔抬头看林婉棠一眼,见林婉棠十分专注,日光照在林婉棠的瓜子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 此时的林婉棠,看起来温柔娴静。 薛景睿顿时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心中异常安定。 嗯……有个妻子的感觉也还可以。 林婉棠累了,活动活动脖子,转头看见薛景睿在对着书笑,林婉棠吃惊不已。 什么书这么有趣,能把活阎王薛景睿逗笑? 林婉棠十分好奇,心想,等一会儿,她要将这本书拿过来好好读一读。 晚上,泰来风尘仆仆地回来了,猛灌了一气水,然后回禀说“那个采萱真有蹊跷。她今天一早就匆匆搬家了。” 林婉棠皱眉“搬家?这么短的时间就又搬家了?” 泰来说“小的打听清楚了,采萱的男人死了,她没有孩子,就孤零零一个人,赁了村里人一间房子,靠给人浆洗缝补衣裳为生。” 薛景睿皱眉“怎么会?” 林婉棠也说“按说,她若是过得这么不好,见了旧时的主子,主子明显念着旧情,随便赏她个差事什么的,她都能过得体面上许多。可她偏偏躲着我们。” 泰来说“小的派人盯着她呢,要是有什么动静,小的再来禀告。” 为了不打草惊蛇,薛景睿只能先强行按下自己心中的许多疑问。 第二天,薛景睿带着林婉棠进宫谢恩。 马车上,薛景睿突然说“一会儿,在宫里,你该怎么唤我?” 林婉棠愣了愣,说“夫君?” 薛景睿满意地点了点头“可别叫错了。” 林婉棠轻哂“我当然不会叫错。那你应该唤我什么?” 薛景睿红了脸,看向车窗外“娘子。” 林婉棠诶地答应了一声,又叮嘱道“你可不要唤成林淑人。” 薛景睿没有说话,只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腰间崭新的香囊。 他们二人先去未央宫拜见了帝后。 行过礼,谢过恩,君臣寒暄了几句,皇上说“匈奴的兰氏部落如今被呼延部追在屁股后面打,兰氏派使者过来,想寻求我们的支持,薛爱卿怎么看?” 薛景睿回道“匈奴部落之间内斗的态势对我大梁最有利。无论哪一方把对方吞并掉,都必然势力过强,威胁我大梁……” 见君臣二人聊起了军国大事,皇后便带着林婉棠出了未央宫。 皇后笑着说“你是个聪明的,很懂得进退。上回祥瑞一事,你说的话对本宫很有助益。” 林婉棠不卑不亢地笑着“臣妇不过是随口感叹几句罢了,各地果然出现了许多祥瑞,可见皇上是天命所归。” 皇后道“你以后入宫时,可以来凤仪宫陪本宫说说话。” 林婉棠行礼“谢皇后娘娘抬爱。” 皇后笑着挥手说“你去昭仁宫见淑妃去吧。” 林婉棠行礼告辞,朝着昭仁宫的方向走去。 在皇宫甬道,林婉棠见到一顶步辇,远远看着像是嘉贵妃,林婉棠便低头恭敬地侧立在一旁。 步辇到了林婉棠跟前时,嘉贵妃娇滴滴地说“停下。” 步辇落地,嘉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不是薛夫人吗?” 林婉棠行礼“见过嘉贵妃。” 嘉贵妃笑了起来“快快起来。本宫与你又见面了,还真是有缘。薛将军没有陪着你进宫?” 林婉棠道“皇上留他议事。” 嘉贵妃“哦”了一声“就说嘛,薛将军可是简在帝心,深得器重。对了,听说薛将军腿疾未愈,皇上心中挂念,本宫也不落忍。这样吧,本宫这里有个侍女还算能干,你带回去,让她侍奉薛将军吧。” 说着,嘉贵妃就唤出一个美貌的宫女“听雨,还不快见过你的新主子。” 不待宫女说话,林婉棠就跪了下来,回道“多谢贵妃娘娘抬爱,然而,臣妇与夫君怎么配使唤贵妃娘娘身边的人?” 嘉贵妃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婉棠“怎么不配?听雨本就是个宫女而已,能给昭勇将军当妾室,是她的福气。” 林婉棠正色说“请恕臣妇不能从命。” 嘉贵妃沉了脸“为何?你竟然要下本宫的面子?” 林婉棠对答道“臣妇不敢。只是,夫君一直认为,武将不能耽于享乐,否则容易没有斗志和士气。臣妇不敢违背夫君的意思。” 嘉贵妃怒道“大胆!上位者赏赐,你乖乖领受也就是了,巧舌如簧说这些话糊弄谁呢?!” 林婉棠心知绝对不能让步,一旦让步了,嘉贵妃就等于在镇平侯府安下了一个眼线,若嘉贵妃处处插手瑾兰院的事情,她又该如何辖制呢? 到时候,她势必还是要与嘉贵妃硬抗。 既然那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咬死不松口。 林婉棠叩首,说“贵妃娘娘息怒,娘娘赏赐,夫君与臣妇愧不敢受。” 嘉贵妃生气地颤抖着手,指向林婉棠:“好一个妒妇!堂堂昭勇将军,纳一个妾怎么了?!真是给脸不要脸,你真当本宫奈何不了你是吗?!” 第49章 哪儿有男人不好色? 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贵妃,你这是干什么呢?” 是皇上! 林婉棠偷眼看过去,皇上身后跟着的,正是薛景睿。 嘉贵妃收起狰狞的模样,娇嗔着说“皇上,臣妾想赏给薛将军一个侍妾,薛夫人推三阻四,各种搪塞本宫。皇上,难道本宫的脸面这么不值钱了吗?” 皇上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虽然跪着,但是她的神情沉静而坚定,并没有一丝慌乱或者惶恐。 皇上突然想起,那日,在昭仁宫,林婉棠说要嫁给薛景睿时的坚定。 皇上笑道“贵妃,你是出于好心不假,可是,强扭的瓜不甜。人家小两口团聚的日子不长,正甜甜蜜蜜呢,你倒也不必送个侍妾,横亘在人家夫妻之间。” 嘉贵妃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皇上虽是笑着的,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唤她的名字,而是称呼贵妃,明显有疏远之意。 嘉贵妃有些心虚,又不愿意认错。 于是,嘉贵妃看向薛景睿“薛将军,你看看,听雨的模样如何?多一个这样的美人侍奉你不好吗?” 薛景睿垂眸行礼,说“贵妃娘娘身边的侍女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臣无心纳妾,辜负娘娘的一番好意,请娘娘恕罪。” 嘉贵妃一向娇纵惯了,被拂了脸面,觉得下不来台,就生气地说“听雨,你就在这里跪着,若薛将军不肯带你回去,你就自己去内刑司领罚吧。” 内刑司是宫中处置犯错宫人的地方,刑罚残酷,劳役繁重,进去的人很少能活着出来。 听雨含泪跪了下来,身子瑟瑟发抖。她刚调到嘉贵妃宫中伺候,因为容貌出众,被嘉贵妃嫉恨,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对她来说,今日是无妄之灾。她一个小小宫女,又有什么反对的资格呢?只能任嘉贵妃捏扁搓圆。 薛景睿瞅了听雨一眼,问“贵妃娘娘,臣若将这位宫女带走,可以随意差遣支配她吗?” 嘉贵妃听薛景睿有妥协之意,心说,这就对了,哪儿有男人不好色啊? 她忙笑着说“既然把她给了你,她就是你的人。你想让她干什么,就让她干什么。” 薛景睿朝皇上行礼,说“皇上,军中有不少士卒娶不上媳妇,不利于军心士气。微臣想在军卒中为这位宫女选一位夫婿,这样也能显示皇家对兵卒的体恤之情。” 皇上点头“如此甚好。爱卿果然时时处处想着将士们,想着社稷民心。朕准了。” 听雨松了一口气,忙行礼谢恩。她听闻昭勇将军为人端正,想来会为她找一个品行良好的军卒,这样总好过她在嘉贵妃跟前受折磨。 皇上捋着胡子,说“今年似乎有不少宫女到了年龄要放出去。景睿,你挑些低阶的将官,到时候朕让皇后办个宴会,让他们与即将出宫的宫女相看。若能成上几对,也算是朕的功德了。” 薛景睿与林婉棠一起行礼,说“皇上圣明。” 皇上和气地说“你们快去淑妃宫中吧。听雨,你收拾一下,一会儿跟着薛夫人出宫。” 听雨忙叩头谢恩,赶紧去了。 待薛景睿与林婉棠走远了,皇上瞥了嘉贵妃一眼“你少想着结交武将。你当赏个宫女,薛景睿就能听你摆布了?你还没看出来,并非林氏善妒,不肯为夫君纳妾,是薛景睿自己不愿意。他不想与皇子有什么牵扯!你可真蠢!” 说完,皇上转身离去。 嘉贵妃脸色惨白,心想,她行事前真应该先跟自己儿子商量一下,她是不是给儿子添麻烦了? 嘉贵妃绞着帕子,怨恨地想,薛景睿不卖她情面,难道是搭上了太子?或者真打算扶持淑妃肚子里不知男女的那块肉?无论如何,看来薛景睿是敌非友了。 她反正不信薛景睿想当纯臣这种鬼话。 路上,薛景睿偷偷看了看林婉棠的神色,林婉棠有些郁郁寡欢。 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薛景睿暗戳戳地捏了捏林婉棠的手。 林婉棠嗔怪地瞥了薛景睿一眼,往旁边挪了挪。 薛景睿小声说“不值当生气。” 林婉棠压低声音“我没有生气。只是,今日得罪了她,恐怕她以后会存心找麻烦,我们得小心提防。” 薛景睿目视前方,说“有我在,不怕。” 林婉棠心突然安稳了一点。 今生,她不是孤身一人,薛景睿不是扶不起的渣男薛景和,她还可以依靠薛景睿。 昭仁宫里,淑妃见薛景睿夫妇二人过来,笑着说“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林婉棠行礼说“路上遇到了贵妃娘娘,耽搁了一会儿。” 淑妃看了看林婉棠的神色“她为难你们了?” 薛景睿淡淡地将事情说了。 淑妃松了口气“幸亏皇上出面解围。嘉贵妃这个人,一向掐尖要强,娇纵任性,你们最好远着她一些。” 林婉棠环顾四周,见殿内果然没有放着冰盆,可见淑妃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淑妃笑着说“天热了,过几日,皇上要去避暑别院小住,我打算跟着去。” 林婉棠抬眸,问“娘娘已经说了要去避暑别院?” 淑妃摇头“还未曾。你的意思是?” 林婉棠斟酌了一下,说“臣妇心里想着,若有人想加害娘娘腹中的龙胎,那么,她必然会与你同去别院避暑。” 淑妃恍然大悟“若是我请帝后帮我瞒着去避暑别院的消息,那个人应该也会留在宫里,因为趁着帝后不在,她才好下手。我们可以用这个法子试探试探。” 林婉棠点头“出发时,娘娘若实际上悄悄跟着去了避暑别院,那她可就白留在宫里了。若是她后来又巴巴地跟了去,那就太明显了,娘娘也好早有防备。” 林婉棠说完,行礼说“这只是臣妇的一点蠢念头,事实上,也许并没有人想谋害龙胎。” 淑妃笑着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嘛,那我就这样做了。皇后娘娘近来对我很好,想来愿意配合遮掩。” 林婉棠浅笑垂眸。 薛景睿突然问“娘娘,母亲……母亲当年生病那会儿的事,你还记得吗?” 淑妃回忆着说“母亲刚病时,还能进宫,看上去没有精气神,也不爱说话,总看着我发愣。后来,母亲病重,就再没有进过宫了。” 说到这里,淑妃抹了抹眼泪。 薛景睿问“母亲有没有提起过杨氏?” 第50章 每次都这么疼吗? 淑妃看向薛景睿,皱眉说“母亲以前总爱提杨氏,后来生病后似乎……似乎没有提过了。对了,母亲说过,父亲还年轻,她去以后,父亲势必要再娶,让我们姐弟一定要互相扶助。” 薛景睿眼里有些泪光,他低下头,将采萱的事情告诉了淑妃。 淑妃惊讶地说“采萱?我记得母亲去后,父亲说,采萱偷偷拿母亲的首饰出去变卖。父亲念在采萱曾经服侍过母亲的份上,不愿意重责采萱,便放采萱出去配了小厮。” 薛景睿问“娘娘可知道她配了哪个小厮?若是我们府上的小厮,应该很容易就知道是谁,可是,我问了府里几个老人儿,她们都不知道采萱去了哪里。” 淑妃站起身,踱了几步,嘀咕道“我也不知道。难道说……采萱知道些什么内情,才被父亲打发出去了?” 薛景睿沉吟了片刻,说“我再查一查吧。” 淑妃攥着手,沉声说“他们最好没做过什么,否则……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林婉棠唯恐淑妃多思多虑影响腹中的胎儿,就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见淑妃情绪好转,她才与薛景睿起身告辞。 这一日,薛景睿出去见了几个下属,回来时夜色已深。他见林婉棠睡的里间还亮着烛光,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林婉棠躺在床上,裹着锦被,小脸煞白,眼里噙着泪,楚楚可怜地朝薛景睿望了过来。 薛景睿突然明白了怜香惜玉这四个字的意思。 他迈步上前,坐在床边,语气尽量和缓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林婉棠眼里的泪更多了些,一滴泪珠挂在她的下睫上,将落未落,衬得她像一只柔弱的小兔子。 泪珠像晶莹的露珠,薛景睿想将这颗泪珠吻走,却还是忍住了,掏出帕子,轻轻给林婉棠擦了擦眼泪。 林婉棠抽泣了一声,说“你别问了,你们男人不会懂的,只会觉得女人麻烦,觉得女人娇气。” 薛景睿又气又想笑,耐着性子问“到底哪里不舒服?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 林婉棠瞥了薛景睿一眼“女人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 薛景睿皱眉“有几天什么?” 林婉棠直想敲敲面前的榆木脑袋,干脆明说了“癸水!女人每个月都要流好多血,寻常人还好,像我这种倒霉的,来癸水时痛得要死。” 薛景睿的脸有些红,他在书中读到过这个,只是,他身边以往从没有过女人,方才一时没想到这上面来。 薛景睿问“每次都这么疼吗?没请大夫看过?” 林婉棠摇头“以往倒还好,自从去年冬天被郑氏推下水以后,每次来癸水都痛苦难耐。” 薛景睿的眸光深沉了起来“郑氏?弟妹?” 林婉棠提起来仍有恨意“对,除了她还能有谁?” 薛景睿站起身,将珍珠唤了进来,说“照顾好你家主子。” 说完,薛景睿就出去了。 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方太医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后头跟着薛景睿。 方太医擦了擦汗,说“那下官给夫人诊脉吧。” 薛景睿伸手“请。” 方太医擅长妇产之术,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林婉棠没想到,薛景睿居然在深夜里将方太医从被窝里请了出来。 林婉棠歉疚地笑道“不好意思,麻烦方太医半夜走这么一趟。” 方太医苦笑了一声“应该的,应该的。将军爱重夫人,下官跑一趟是应该的。” 方太医把过脉,说“薛夫人这是受过大寒,才会导致痛经。夫人的身子需要慢慢调养,着急不来,下官先给夫人开些镇痛暖宫的药物吧。” 薛景睿说“多谢方太医。” 方太医开过方子,又叮嘱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薛景睿给了方太医一个大银锭子,拍了拍方太医的肩膀,说“对不住了,耽误了你安睡,改日我请你吃酒。” 方太医忙说“诶,薛将军客气了,过些日子,下官再来给夫人诊脉,看情况再调整方子。” 薛景睿客客气气,亲自将方太医送了出去。 方太医松了一口气,都说薛景睿是活阎王,话少面冷,今日一见,薛景睿这不是挺和善嘛! 珍珠喜滋滋地对林婉棠说“大少奶奶,将军对您可真好!” 林婉棠招招手,让珍珠靠近一些,她贴在珍珠耳边,悄悄说“回头,我也给你找个知冷知热的夫君。 珍珠本以为林婉棠要说什么正经话,突然听了这,脸顿时通红,站直身子,生气地嘟着嘴“大少奶奶!您……奴婢不理您了。” 珍珠跺了跺脚,气恼地扭身出了门。 林婉棠与一旁的玲珑都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日,林婉棠抱着汤婆子,在床上窝着,就见珍珠兴冲冲地进来了。 珍珠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说“真是老天有眼,你猜怎么了?” 林婉棠挑眉,这话让她怎么回答? 珍珠也没指望林婉棠回答,自顾自高兴地说“郑二少奶奶掉进咱们府上的荷花池里头了!” 林婉棠愣了愣,问“人怎么样了?” 珍珠说“因为是晌午,园子里没什么人,她在水里头淹了个半死。幸亏将军刚好路过园子看见了,就唤人将郑二少奶奶救了上来。” 林婉棠若有所思“居然是将军救了她。” 珍珠压低声音说“大少奶奶,您不知道,郑二少奶奶醒过来之后,又哭又闹,说是有水鬼,水鬼拽着她的腿,把她拽到池子里头了。你说,这不是说胡话吗?” 林婉棠皱眉“水鬼?” 珍珠哼了一声“奴婢想着,一定是郑二少奶奶爱害人,心虚,所以才疑心生暗鬼。她又是缠着让二少爷去请法师驱鬼,又是说自己浑身难受,让二少爷给她请太医。她也不想想,二少爷请得动太医吗?” 说到这里,珍珠愤愤不平“依着奴婢看,这就叫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有了她的报应。可惜,如今是夏天,大少奶奶落水的时候,水上面都是冰碴啊!真该让郑二少奶奶尝尝池水冰冷刺骨的感觉!” 门外,原本唇角上扬的薛景睿面色蓦然又沉了下来。 第51章 同样是我的种 薛景睿的声音有些暗哑“母亲的嫁妆?” 薛承宗有些后悔,自己提嫁妆这茬儿干什么?!他忙说“自然是杨氏的嫁妆!” 薛景睿冷色问“那么,我母亲的嫁妆呢?你别说是在用母亲的嫁妆养活着全府。母亲去世早,她的嫁妆里头许多东西可以留给儿女当念想。” 薛承宗站起身说“好,为父回头在库房理一理。你也知道,这些年侯府入不敷出,有些钱怕是已经花了。” 薛景睿冷冷地说“按照礼法,母亲过世后,嫁妆要么归她的亲生儿女所有,要么归还给母亲的娘家,你们不吭不响地花了算什么?!” 薛承宗被儿子质问,觉得没面子,气恼地说“难道你在侯府是餐风饮露活着的吗?!难道你没有花侯府的银子?!” 薛景睿也站了起来“父亲,那么,您不妨算算,我在侯府这些年一共花了多少银子,母亲的嫁妆够养我几辈子?!” 薛景睿想了想,又说“母亲去后,我过着怎样的日子,你当真心里没数?!吃,我吃得跟下人一般;穿,寒冬腊月,我连棉衣都没有;住,你们将我赶到小小的偏院;用,冬天我连碳都没有,手脚都生了冻疮!” 薛景睿深呼吸了一下,说“儿子不怕吃苦,只是,父亲,您那时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嫡亲的大儿子?!” “还是祖母可怜我,让我住到了她那里,我才吃饱穿暖了。您算算,我长大一共花了侯府多少银子,我还给您,您把母亲的嫁妆还给我们姐弟,或者还给詹府!” “外祖家没有提要回嫁妆的事,是希望您善待我,可是,您做了什么?您对得起外祖家,对得起去世的母亲吗?!” 薛景睿很少说这么多话。 薛承宗的手微微颤抖,看向薛景睿。 他的确曾经忽略了这个儿子。他一向不管家事,以为有杨氏照料就够了。而且,薛承宗那时觉得,薛景睿是男孩,吃些苦头磨练一下意志也好。 后来,杨氏生下了薛景和。许是年纪大了,薛承宗将吃苦磨炼儿子意志这一套全抛在了脑后。如今,他承认,他待两个儿子不公平,他承认,他过于宠溺薛景和了。 但是,身为父亲,他怎么能给儿子认错?! 于是,薛承宗冷淡地说“身为儿子,居然指责父亲,孝道二字在你心里算什么?” 薛景和笑了起来“常言说,父慈子孝,您扪心自问,您慈吗?” 薛承宗没有回答,颓丧地走了出去。 林婉棠冷眼瞧着,薛承宗的背比来时佝偻了一些。 薛景睿回头,看到了林婉棠。 薛景睿目光中有许多失望,他难得露出了脆弱的一面,说“我并不是在意财物,我只是心中难过,替母亲难过!我心里堵得慌。” 林婉棠上前,抱住了薛景睿。 林婉棠柔声说“你这些话在心里好些年了吧?说出来也好。” 然后,林婉棠就默默地一直抱着薛景睿。 她知道,有时候,许多安慰的话都比不上一个温暖的怀抱。 薛景睿感觉怀里的人软软的,在自己高大身形的衬托下,这个女人是如此娇小。 可此时,她在尽其所能地给自己一些力量。 就在此时,有人过来禀告,薛景和又惹出祸事了! 原来,薛景和喝酒喝得醉醺醺的,在街上行走时东拐西歪,也不知道闪躲,居然差点撞上了太子的马车。 为了不伤人,太子的车夫匆忙勒马,马被肋疼了,收得太急,马侧翻在地,太子的马车也歪倒了! 太子受了伤,此刻已经被人带去附近的酒楼雅间,等着太医赶过来。 薛景睿听了,愣在当场。 太子是什么金尊玉贵的身份?!薛景和喝酒误事,伤了太子,这是不想要命了!弄不好,整个镇平侯府都要被皇上责怪! 薛景睿匆匆出了瑾兰院,走了一段路,却见薛承宗也听说了消息,揣着银两,匆匆出门要去给他的宝贝小儿子擦屁股。 父子俩见面,都有一点点尴尬。 第52章 我正在娶亲呢! 薛承宗咳嗽了一声,说道“大郎,一会儿你替你弟弟多给太子说说好话。” 薛景睿不理他,径直牵了马,朝出事的地方赶去。 薛景睿骑马,自然比乘马车的薛承宗快一些。 薛景睿下了马,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只见薛景和正侧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旁边是他呕吐出来的秽物。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捏着鼻子站在一旁。一个大夫提着药箱,远远地站着。 太子的随从看见薛景睿,忙上前行礼“薛将军,太子已经命大夫给令弟检查过了,马车并没有碰到令弟。令弟只是喝醉酒,躺在地上休息,薛将军不要过于担心。” 薛景睿抱拳“多谢太子殿下好意,辛苦你了。” 薛景睿转过身,走到薛景和身边,看到他打着呼噜睡得没心没肺的模样,薛景睿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弟弟可真能闯祸! 薛景睿抡起拐杖,朝着薛景和狠狠打了起来。 薛景和在酣睡中突然感觉身体剧痛,他使劲睁开眼,看到是他的大哥,吓得抱着头翻滚“大哥!别打我!别打我!我正在娶亲呢!” 周围的人哈哈大笑,这个薛家二公子,娶了两房妻子了,怎么还在做梦娶亲呢?! 薛景睿更生气了!他撑着拐,使劲踹薛景和的屁股,不一会儿,薛景和的屁股就开了花。 疼痛使他的脑子清醒了一点“大哥,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薛景和哭了起来“大哥,我窝囊啊!我是个废物!我连走路都不会走!大哥,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大哥!我好好读书!疼,大哥,疼!” 周围人又议论起来。 “他还说要好好读书?不是说革了他秀才的功名,不让他再参加科举了吗?”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 “哎,他一个醉酒之人说的话,自然当不得真。” “就是,他读个屁的书,连科举都不能参加。” “他刚才还说正在娶亲呢!难道你也信?” 旁边几个人又都笑了起来,也有人直摇头。 “好好的薛将军,居然有个这么不争气的弟弟。” “是啊,是啊,你们看,薛将军都急眼了。” “换成是我,我也急眼。” “就是,你辛辛苦苦拿命挣功劳,转头不成器的弟弟就弄伤了太子。这谁受得了?!” “你们说,太子不会怪罪到薛大将军头上吧?” “应该不会,太子一向仁厚。” “真替薛将军糟心!” …… 此时,薛承宗匆匆赶来了,上前喊道“大郎,住手,不能再打了,再打景和的腿就废了!” 薛景睿转身就要上马。 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当众毒打薛景和一顿,免得薛景和不停地作出祸事,连累他的名声。 他一向反对父亲和杨氏溺爱薛景和,此时自然不愿意为薛景和善后。 薛景睿夹了夹马肚子,骑马走了几步,却看见一旁的酒楼门前,太子正看着他。 薛景睿只得下马,向太子行礼请罪。 太子上前,俯身扶起薛景睿,笑道“薛将军言重了,不过一点剐蹭小伤而已,不碍事。倒是孤的车夫驾术不精,险些伤了令弟。” 薛景睿羞愧地低下了头。 太子随和地笑着说“薛将军,孤在此略备了些薄酒,想请薛将军赏光同饮几杯。” 薛景睿抱拳说“微臣腿伤未愈,不能饮酒……” 太子伸手牵住了薛景睿的衣袖“诶,那就以茶代酒。薛将军,请吧。” 众目睽睽之下,薛景睿不好强行离开。 何况,他的弟弟刚刚伤了太子,太子不但不怪罪,还请他吃饭。若是拒绝了,岂不被人认为太居功自傲?! 薛景睿随太子进了酒楼雅间。 席间,太子并没有提什么,只关心薛景睿的腿伤,询问北边边疆的风土人情,谈些京城趣事,气氛融洽,宾主尽欢。 离开前,薛景睿再度请罪,说自己管教弟弟不严。太子不仅不怪罪,还好好安慰了薛景睿。 薛景睿回府沐浴后,小睡了一会儿,等他睡醒时,薛承宗刚巧又来了瑾兰院。 薛承宗满脸喜色,笑呵呵地说“大郎,二郎这次真是因祸得福啊!二郎的差事有着落了。” 薛景睿皱眉,斜睨了薛承宗一眼。 薛承宗心情大好,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一般,乐呵呵地说“你二弟要进詹事府当差了!正九品的录事!虽说品级低了一些,但到底是詹事府啊!” 薛景睿脑中警铃大作。 太子让薛景和进了詹事府?! 薛承宗歪着脑袋,喜滋滋地踱着步说“难道是太子殿下爱惜名声,唯恐旁人说他纵马撞人,所以才将你二弟安置进了詹事府?!” 林婉棠轻哂“父亲,太子并没有撞到您的宝贝儿子,反倒是您的宝贝儿子伤了太子的贵体!” 薛承宗想想也有道理,太子就算是真撞了人,安抚人博名声,赏点药材金银之类的就足够了。 薛承宗看向薛景睿,心头一动,亲热地问“大郎,你今日与太子同桌吃饭,定然说了景和的好话吧?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到底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啊!” 林婉棠直想“啊呸”一口啐到薛承宗脸上! 薛景睿巴不得离皇子们八丈远,怎么可能为了这么个闯祸精弟弟去求太子赏差事?! 林婉棠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看向薛景睿,薛景睿正好也看过来。 目光交汇,两人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一定是太子为了拉拢薛景睿为自己所用,才将薛景和弄进了詹事府当差。 林婉棠心中懊恼,这一世,薛景和居然又进了詹事府! 不过,前世,薛景和中了进士以后,从翰林院出来,以正六品府丞的身份进了詹事府,颇得太子倚重。 薛景和最后却背叛了太子,拿林家献祭,为当时被囚禁的太子增添了罪名。 今生,薛景和不过是九品录事,纯粹是沾了薛景睿的光,靠人情进的詹事府。 此时,薛景睿眸光阴郁,吩咐道“来人!送你们侯爷回萱草院!” 薛承宗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大儿子刀子嘴豆腐心,就笑吟吟地说“好,别生气,父亲这就走。林氏,你照应好景睿的身子。” 第53章 不打算客气了 说完,薛承宗就哼着小曲儿走了。 林婉棠安慰道“将军,二弟是二弟,你是你。只要你持心公正,不偏帮太子,用不了多久,人们就会明白。” 薛景睿点了点头,闭上眼睛想事情。 薛景和被打出来的伤,怎么都得养上个把月,一时倒也不能真去詹事府当差。 太子上门两次,说是探望薛景睿。 每次太子探望过之后,薛景睿就去其他皇子跟前露露脸,交谈交谈,显得不偏不倚,一碗水端得很平。 甚至连守皇陵的五皇子,都收到了薛景睿送的节礼。 这日,林云鹤的大胖儿子满月,林府办了满月宴,林婉棠带着姑爷薛景睿回了林府。 慎秀慧如今很喜欢林婉棠这个小姑子。 慎秀慧经常听说,一些大姑子小姑子爱给婆婆出主意,让婆婆磋磨嫂子或者弟妹。还有的大姑子小姑子在兄弟面前说嫂子或者弟妹的坏话,惹得夫妻不和。 因此,最初,慎秀慧对林婉棠姐妹几个都有戒备之心。 可是,如今,慎秀慧算是看出来了,她的这个嫡亲小姑子心眼好,处事大方得体。她总是在婆母和夫君面前说自己的好话。 慎秀慧见了林婉棠,格外亲热“大妹妹,你回来了。” 林婉棠上前,将白白胖胖的大侄子从慎秀慧手里接了过来。 大胖小子眼睛大大的,眉眼与林云鹤极是相似,他睁着黑葡萄一般的眼睛,好奇地盯着林婉棠,小嘴微张着,咿咿呀呀,看起来十分可爱。 林婉棠抬眸问“起名字了没有?” 慎秀慧笑道“父亲给起了名字,这小不点儿啊,叫林煦安,小名安安。” 林婉棠点头,突然有些心酸。这个孩子,在前世,随族人流放,死在了流放途中。 林婉棠在心中默默说,好孩子,希望这一世,你能像你的名字一样,平平安安。 林婉棠示意玲珑拿出了一个纯金的平安锁,戴在侄子的脖子上,诚挚地说“安安啊,我是你的姑母。姑母希望你长大以后,像你母亲一样聪慧,像你父亲一样健壮,像你祖父一样博学,像你祖母一般豁达。” 林婉榕嗔怪地拍了拍林婉棠“长姐,你说什么呢?姐夫怎么就缺根筋了?妹妹瞧着他很爱重长姐。” 林婉棠轻哂“他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送礼物讨人欢心,动不动就冷着一张脸,我压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幸亏他娶的是我这种踏实过日子的人,若是那种憧憬风花雪月的人嫁给他,怄都要怄死了。” 林婉榕想了想,说“陆三郎好像也是这样踏实的性子,他房中也干干净净,跟姐夫有些像。” 林婉棠拍着大腿说“选夫君,就得这种。什么情情爱爱,时间长了就淡了,到最后都是搭伙过日子。”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从里间传了出来。 林婉棠心头大惊,听着怎么像薛景睿?! 林婉榕惊讶地用口型问“是姐夫?” 林婉棠怔怔地点了点头。 林婉榕咬了咬嘴唇,用气声说“长姐,我先走了,你自求多福吧。” 说完,林婉榕就溜之大吉了。 林婉棠楞楞的,她方才聊嗨了,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林婉榕让她自求多福?她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林婉棠顿时觉得头晕,她揉了揉太阳穴,抬起眼眸,正对上薛景睿深沉莫测的眼睛。 林婉棠心虚地笑了起来“大将军,你什么时候来了夏荷院?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薛景睿抿了抿唇,说“我脑子缺根筋。” 林婉棠“……”他果然没睡着,他果然都听见了! 林婉棠站起身,赔着笑,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了薛景睿的胸膛上,说“大将军,我那不是谦虚低调嘛。难道我能说我家大将军样样都好?” 薛景睿低头,攥住林婉棠不安分的手,冷峻地说“我不懂浪漫,也没什么情趣,还动不动就冷着脸不高兴,自然是处处都不好。” 第54章 她坏不坏? 林婉棠抬起头,看着薛景睿,微醺的她有种不自知的娇媚。她面带娇嗔,眸中秋水盈盈,樱桃小嘴开合“大将军!难道您生气了?” 薛景睿别开脸,不看她“不过搭伙过日子罢了,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林婉棠踮起脚尖,两只手放在薛景睿的脸边,硬把他的脑袋掰了过来,嘟着嘴说“你不准生气!我说的不对吗?” 薛景睿看着林婉棠比花朵还要娇嫩的脸,暗想,林婉棠这样的容貌,其实不管嫁给谁,应该都会被捧在手心里,宠爱有加吧。 他有时也有强烈的冲动,想亲近她,宠爱她,可是,他害怕,真的害怕。 只要他忍着,不亲近林婉棠,即便他战死了,以林婉棠的容貌家世,她还可以清清白白地再嫁他人。 想到这里,薛景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松开了林婉棠的手。 林婉棠却大胆地更上前了一步,几乎贴在了薛景睿的身上。她踮着脚尖,抬头直视薛景睿的眼睛,带着几分娇憨,问“大将军,我是不是生的不够美?” 薛景睿躲开视线,沙哑着嗓音说“美,你很美。” 林婉棠开心地笑了起来,笑颜如同花开一样惊艳。 林婉棠飞快地在薛景睿唇边吻了一下。 然后,林婉棠就躺回了美人榻上,用软枕头捂着脸,像是小孩子偷尝了一口糖。 酥酥麻麻的感觉传来,唇边似乎还有那甜软红唇的余味,薛景睿愣怔了片刻,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他闭眼冷静了一会儿,才沉声说“你醉了。” 林婉棠的确有些薄醉,只有一点点。但她若是不装得更醉些,好好哄哄这个活阎王,他万一真恼了自己,她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想到这里,林婉棠撒娇“大将军,那你伺候伺候我吧,好不好?我都照顾你好久了,你是不是也该回报一二?” 薛景睿猛咳嗽了几声,问“你需要我怎么伺候你?” 林婉棠想了想,说“我想喝茶。” 薛景睿面无表情地端了一杯茶给林婉棠。 林婉棠接过来,拉着薛景睿在美人榻上坐好,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将茶举到薛景睿唇边,笑嘻嘻地说“你嘴唇都干了,我先喂你喝。” 薛景睿就着林婉棠的手,将茶一饮而尽。 林婉棠将茶盏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伸手搂住了薛景睿劲瘦有力的腰身,柔柔地问“大将军还生气吗?” 薛景睿突然将林婉棠压在身下,狂热地吻起林婉棠来。 这一吻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吻得林婉棠心慌腿软,身上燥热。 就在她以为薛景睿这次绝对不会放过她的时候,薛景睿突然起身,平稳了一下气息,整理好衣裳,扔下一句“等会儿你自己回府。” 然后,薛景睿就像一阵旋风一样走了。 走了…… 林婉棠躺在美人榻上,鬓发凌乱,回忆起方才令人脸红心热的一幕,都有些疑心自己是做了一场梦。 薛景睿出了林府,纵马到詹府来寻詹语堂。 见了詹语堂,薛景睿直愣愣地问“语堂,你与弟妹都是怎么相处的?” 詹语堂不由得失笑“表哥,你火急火燎地过来,连茶都顾不上喝一口,就是为了问我这个?” 薛景睿冷峻地点了点头。 詹语堂一想就知道,自己表哥肯定是被表嫂嫌弃了。 詹语堂清了清嗓子,摆出老夫子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表哥,你要是聊这个,那学问可大了去了。你好好听啊!” 薛景睿拿扇子敲了敲詹语堂的脑门,威胁道“再这么多废话,我把你舌头给拔了。” 詹语堂无语地瞥了薛景睿一眼,收起卖弄的心思,老老实实地说“表哥,说起夫妻相处之道,这第一条啊,你得嘴甜。” 薛景睿疑惑地看着詹语堂。 詹语堂忍不住嘟囔“嘴甜,不懂吗表哥?你得夸她,使劲夸,夸她美,夸她贤惠,夸她衣裳好看,夸她的首饰好看,夸她做饭好吃,夸她……反正就是她做什么你都夸就是了。” 薛景睿问“还有吗?” 詹语堂说“那当然就是要舍得花银子了。她喜欢什么,你就买给她。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舍不得银子哄不好婆娘……” 薛景睿皱了皱眉“这俗话我怎么是头一回听说?” 詹语堂缩了缩脖子“反正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吧。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薛景睿闻言坐得很端正,看起来绝对是个勤奋好学的乖巧学生。 詹语堂起身,关住门窗,才回来说“那当然是房中之事了。床笫之间若是和谐了,夫妻之间就和谐,这就是俗话说的要把媳妇睡服了……” 薛景睿站起身,白了詹语堂一眼,拂袖说“不正经,一派胡言!” 说完,薛景睿就像一阵风吹过一般,很快离开了。 等薛景睿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詹语堂才反应过来,跳着脚喊道“活该你现在才讨到老婆,活该表嫂嫌弃你……” 他说的可都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啊!要不是薛景睿是他的亲表哥,他能这么倾囊相授吗?!谁知道人家还不领情! 林婉棠回府的时候,薛景睿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案前写字。 林婉棠有些尴尬地唤了一声“大将军。” 薛景睿抬头,“哦”了一声,说“你今日这身衣服很好看。” 林婉棠低头,瞅了瞅被眼前人蹂躏得有些发皱了的衣裳,面上缓缓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林婉棠摸不着头脑,只得说“我先去沐浴更衣。” 薛景睿看着书,冒了一句“林淑人真爱干净。” 林婉棠脸上疑惑的神色更多了几分。 薛景睿望着书,悄悄摇头。看这反应,詹语堂的话果然不怎么靠谱。 过了两天,泰来有了新发现。 泰来回禀说,采萱那日在集市上买东西时,偶遇了侯府的一个管事。 采萱当时显得很慌张,急忙回了租住的地方,退了房子,再一次连夜搬家了。 薛景睿听了,眉头紧锁,问“侯府的管事?是哪一个?” 第55章 去吧,随便挑! 泰来犹豫了一下,低头回道“是管着厨房采买的刘管事,是咱们府上的老管事了,一向得侯爷信赖。” 林婉棠思索着说“采萱为何这么怕侯府的人?任由采萱躲来躲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会一会她?” 薛景睿点了点头“好。” 于是,这一天,林婉棠在集上偶遇了采萱。 林婉棠笑道“这不是采萱吗?你住在这附近?” 采萱低头就想走,珍珠与玲珑拦住了她。 林婉棠笑道“采萱,你随我来马车上说话吧。” 采萱看了看四周的人,她如今身为一个贫苦乡下人,站在这里与贵夫人说话,肯定十分打眼,若是被侯府的其他人看到…… 想到这里,采萱抬头,看林婉棠和善,就心一横,咬牙进了马车里。 林婉棠言语诚恳地说“采萱,看情形,你如今过得不好。你到底是伺候过詹氏母亲的老人儿,将军还念着旧日的主仆情,你不如跟我回侯府吧。” 采萱神情惊恐“大少奶奶,奴婢不能回侯府,不能回侯府啊!” 林婉棠挑眉问“为什么?你就在瑾兰院当差,每月一两银子的月钱,岂不比在外面飘零强?” 采萱惶恐地说“多谢大少奶奶,奴婢不能去。您让奴婢离开吧!” 林婉棠显得十分随和“我都已经跟婆母回禀过了,你若不回去,我怎么在婆母跟前交差?” 采萱的身子颤抖了起来“您的婆母?新任侯夫人?” 林婉棠点了点头。 采萱的情绪似乎瞬间崩溃了,她抱着头,大喊“救命啊,救命!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 林婉棠趁着采萱此时心理防线崩溃,追问“是谁想让你死?是谁?” 采萱却突然以头抢地“饶了奴婢吧,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来京城了,奴婢就乖乖呆在嘉川!求求您不要伤了仓儿!” 林婉棠准确地抓住采萱话里的关键,问“仓儿是谁?!” 采萱愣住了,抱着林婉棠的腿,急切地问“少夫人,您不知道仓儿是谁?难道我的仓儿没有在府里?仓儿哪里去了?!” 林婉棠温和地说“你告诉我仓儿是谁,我帮你找他。” 采萱掩面痛哭起来“仓儿他是奴婢的儿子啊!我苦命的仓儿!大少奶奶,府上当真没有仓儿?!” 林婉棠问“你说的仓儿今年多大?” 采萱忍住泪,说“他今年十六。从他三岁起,他就被侯爷带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再也没有见过他!难道他不在侯府吗?” 林婉棠迟疑地问“侯爷带走他?难道他是侯爷的儿子?” 采萱忙摇头“不是,奴婢当年被诬赖偷了府里的东西,他们把奴婢交给人牙子,将奴婢卖到了嘉川的深山里。后来,奴婢就生下了仓儿。” “仓儿不到三岁的时候,奴婢的男人死了,公爹想让奴婢跟了他的二儿子,奴婢不愿意,就带着仓儿逃了出来,逃到了京城。” “侯府的人发现了我们,告诉了侯爷,侯爷担心奴婢不听话,就将仓儿抢走了。他告诉我,只要奴婢这辈子再不进京城,侯府就会好好对待仓儿。相反,奴婢若再踏进京城半步,他们就会要了仓儿的命。” 林婉棠递了一块帕子给采萱,问“那你为何偷偷进了京城?” 采萱擦了擦泪说“奴婢担心仓儿,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奴婢就想悄悄地看他一眼,或者能知道他安好也行。” “可是,奴婢又不能让侯府的人发现奴婢,所以,奴婢至今都没能探听到仓儿的消息。” 林婉棠叹了口气“你告诉我仓儿有什么特征,我会帮你找仓儿。” 采萱抬头,见林婉棠面容亲和,目光清澈,她横下心,决定信林婉棠一次。 采萱说“仓儿小的时候磕过,左眉毛上头有一个蚯蚓大小的疤痕。他的背上有个桃心图案的青色胎记。” 林婉棠点头“我记下了,有消息会让人告诉你。你别着急,也许他只是改了名字。现在,你可否告诉我,你到底知道了什么?” 采萱低头,轻轻地抽泣着。 林婉棠声音清冷“如今,只有将军与我能够护着你。你还是说了吧。” 采萱痛哭起来“奴婢对不起侯夫人!对不起侯夫人!奴婢当年若是什么都不告诉侯夫人,也许她的病情就不会加重,她可能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去世了!” 林婉棠皱眉,问“你告诉詹氏母亲什么了?” 采萱有些害怕,还是鼓起勇气说“那是一个晌午,侯夫人与杨氏在园子里乘凉,杨氏说要去净房。奴婢回房中去给侯夫人拿茶点,路过假山的时候,听见杨氏与侯爷……杨氏与侯爷在山洞中楼抱在一起,说些不堪入耳的话!” 林婉棠心头一震! 果然,詹氏还活着的时候,薛承宗就与杨氏不清不楚了! 采萱擦了擦眼泪说“奴婢震惊之下,不小心踢到石头,发出了声响。侯爷过来查看,奴婢跑得匆忙,腰间的香囊掉在了地上。” 林婉棠问“那后来呢?” 采萱眼中有惊惧的神色“回去后,奴婢发现香囊丢了,十分害怕,就将在假山处听到见到的都告诉了侯夫人。侯夫人自那之后,就生病了。” 林婉棠追问“侯爷有没有发现假山那里偷听的是你?” 采萱回答说“一开始没有,侯夫人为了护着奴婢,说香囊是她的,她还跟侯爷吵了一架,将香囊夺过去剪碎了。” “那后来侯爷为什么针对你?” 采萱哭了起来“侯夫人想过放奴婢出去,又怕放了我,反而更惹得侯爷怀疑。奴婢心里惶恐,后来遇见侯爷的时候,难免露出一些形迹,侯爷慢慢猜到了,那日偷听的人是奴婢。” “侯夫人一直护着奴婢,一口咬定,当日假山处就是她。至于侯爷与杨氏的龌龊事,侯夫人因为爱惜名声,一直没有声张,只偷偷与侯爷吵过几次。” “侯夫人过世以后,侯爷为了保住名声,便找各种借口,将侯夫人身边亲近的人都发卖了。后来,奴婢辗转回京,侯爷担忧奴婢乱说,想将奴婢灭口。” 第56章 面子之战 采萱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奴婢骗他,说在可靠的人那里留了书信,若是奴婢死了,立刻就会有人将他的丑事宣扬出去。侯爷不敢杀奴婢,便将仓儿掳去当了人质。” 林婉棠又问“听说母亲身边贴身的陪嫁丫鬟是柳绿与桃红,你可知道她们被卖去了哪里?” 采萱摇了摇头,恨恨地说“越是侯夫人身边亲近的人,就被卖得越远。柳绿姐姐和桃红姐姐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 林婉棠叹息,当年,詹氏被夫君与好友同时背叛,心中的难过伤痛可以想象! 薛承宗与杨氏原来也是一对恬不知耻的狗男女! 林婉棠让人将采萱安置妥当,回到侯府,将采萱说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了薛景睿。 然后,林婉棠说“我让人将采萱藏在了我名下的庄子上,泰来派人保护着她。你若想问什么,悄悄去就是了。” 薛景睿抬手,狠狠地捶向桌子,桌面应声断成了两截! 薛景睿难过地说“一开始,大夫说母亲不过是气虚体弱,调养调养就能好。大夫都诧异,母亲的病情居然会急转直下,甚至危及性命。原来,都是他们害得母亲心绪郁结,闷闷不乐,加重了母亲的病情!” 林婉棠劝慰道“既然知道了,必定让他们恶有恶报!” 薛景睿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怪不得!那时候,父亲要续娶杨氏,祖母想让他们等母亲过世一周年后再办喜事,父亲执意不肯等。那时候,我梦中惊醒,去找祖母,听见父亲说什么等不及,等不及,怕来不及……” 林婉棠眉心一动“什么等不及?难道是……杨氏那个时候已经有了……” 薛景睿恨恨地说“如今想来,那个时候,杨氏很可能已经有了景和。说什么早产,算一算,景和该是足月生产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林婉棠问“你可知府上有没有叫仓儿的小厮?” 薛景睿沙哑着声音说“我会尽力寻找。” 就在这时,萱草院派人传消息,说是薛汝成突然病重,杨氏让他们过去一起想想办法。 薛景睿冷声说“病了就请大夫,唤我过去有什么用?” 萱草院的丫鬟神情一滞,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婉棠站起身,说“夫君腿疼心情烦躁,你先歇着吧,我过去看看。” 说完,林婉棠就去了清芬院。 没进正堂,林婉棠就听见杨氏的哭声“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三灾八难的呀?!汝成,你听见祖母说话了吗?汝成,你睁睁眼啊!” 薛汝成似乎是烧得惊厥了,身子不停抽搐,一旁的大夫正在给薛汝成扎针。 郑玉莲说“母亲,你先起来吧,别妨碍大夫施针……” 杨氏站了起来,怒视着郑玉莲“你给我闭嘴!自从将汝成过继给你,他就大病小灾不断,你是不是存心害汝成?!” 郑玉莲恼怒地将案上的杯盏全部推到了地上,说“母亲!我先前说不过继汝成,唯恐照顾不好他,落了埋怨,你逼着我过继他!我过继了他以后,你又这般怀疑我,你的脑子到底清楚不清楚?!” “我如今不能再生育,汝成是我唯一的依靠。柳春娘如今为了汝成,对我言听计从,我为什么要害汝成?害了汝成对我有什么好处?!” 林婉棠心中暗哂,郑玉莲也走到了这一步。 前世,林婉棠对薛汝成的照顾周到尽心,但是,小孩子难免偶尔会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柳春娘心机深,也不吵闹,就在一旁默默流泪。 薛景和心疼儿子和爱妾,每到这种时候就会指责林婉棠。 那时,林婉棠也会这样为自己辩解。薛景和辩驳不过,就会无能狂怒。 杨氏爱孙心切,每次只要薛汝成不舒服,杨氏就会报复似地折腾林婉棠好些天。 林婉棠心里舒了一口气,这辈子,终于逃脱了泥潭。 此刻,杨氏与郑玉莲斗得像乌眼鸡一样,吵闹声直让人脑仁疼。 而薛景和居然静静地坐在一旁,任凭柳春娘怎么娇滴滴地哭,薛景和都像没有听见一般。 林婉棠感觉奇怪,偷眼看了过去,惊讶地发现,薛景和正在用深沉的目光看着她,神情变幻莫测。 这一世,薛景和如跳梁小丑一般,事事不顺。 没有了林婉棠的督促规劝,薛景和身上再也没有了前世那种温文尔雅的气度。林婉棠自然也从不正眼看他。 今日,薛景和不像以往那样懵懂,似乎有了一点点清明,这目光让林婉棠隐隐有些不安。 林婉棠强迫自己不多想,上前劝架“母亲,弟妹,你们莫要再吵了。要是再吓到汝成怎么办?” 杨氏和郑玉莲这才闭了嘴,各自气鼓鼓地找椅子坐下。 林婉棠想了想,劝说道“母亲,您心疼孙子,一时着急,心情可以理解。弟妹照顾孩子辛苦,孩子生病,她也心疼,您再怪她,她当然委屈。” 郑玉莲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林婉棠,不由得疑惑今日太阳从哪边出来了,林婉棠居然会替她说话?! 杨氏则哼了一声,一言不发。 林婉棠看向薛汝成“这孩子近来的确三灾八难的,不知道是不是冲撞了什么。儿媳想着,不如请个道姑来算一算,驱一驱邪祟。” 杨氏看了过来,说“这倒也是个法子。” 林婉棠说“竹林道观的三元道姑最精通此道,母亲不如派人去请她。” 杨氏犯难了“三元道姑自然是好,只是听说她性子孤傲。听说,若是不投缘法的人去请,不管是什么富贵人家,她都不肯赏脸。” 林婉棠笑道“母亲只管试试,她能来最好,她不来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让婆子们白跑一趟腿罢了。” 杨氏为了孙子,麻溜地安排管事婆子带上拜帖与礼物,去请三元道姑。 经过大夫全力救治,薛汝成总算暂时脱离了危险。 管事婆子回来,说三元道姑答应明日来府上作法,杨氏喜出望外。 杨氏叮嘱了郑玉莲一番,就起身离开了。 郑玉莲回头,看见柳春娘正在床前照顾薛汝成,她心中烦闷,就干脆送林婉棠出门。 第57章 父不见子,子不见父 林婉棠像是无意一般,随口说了句“汝成这样多病,会不会是被什么人害了?” 郑玉莲愣了一下,问“是谁要害汝成?是谁要嫁祸于我?” 林婉棠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许多事,可以看最终是谁获益。获益最大的人,往往就是幕后的人。” 郑玉莲想了想,突然明白了“伤了柳春娘的亲生儿子,嫁祸给我,那么,受益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 林婉棠嘘了一声,浅笑道“都是猜测罢了,我也只是看你艰难,才提醒你一句。当然也有可能是猜错了。弟妹自己多当心吧。” 林婉棠说完就离开了。 郑玉莲伫立着,突然想到,她失了孩子,再不能生育,而南宫曼被怀疑,受到冷落,这件事受益最大的人是谁? 柳春娘! 事后,柳春娘的孩子顺理成章记在了她的名下,成了她郑玉莲唯一的嫡子! 这么一想,郑玉莲直觉得入坠冰窟,十分绝望。 清芬院的女人之争当真残酷,就像修罗场一样,难道这辈子就要日复一日地这样互相算计下去吗?! 但是,堕胎绝育之仇,不能不报! 其他的仇怨,也得一笔一笔算清楚! 郑玉莲挺直脊背,回了正堂。 第二天一早,三元道姑就进了府。 林婉棠执意要扯着薛景睿一起去看,薛景睿一边伸着胳膊,任由林婉棠随性子打扮他,一边问“杨氏居然请动了三元道姑?” 林婉棠眨眨眼,说“”三元道姑是看我的面子。” 薛景睿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林婉棠。 林婉棠生气地噘起了小嘴“你不信?三元道姑与我母亲很投契。昨日你离开林府以后,我就去了竹林道观,跟三元道姑聊了许久。三元道姑收到镇平侯府的请帖,自然会看在我的面子上过来一趟。” 薛景睿轻抿薄唇,问:“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林婉棠拍了拍薛景睿薄衫下隐约显露的健壮胸肌,斜睨薛景睿一眼,娇嗔道“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会儿,林婉棠与薛景睿就来到了清芬院,林婉棠向三元道姑笑了笑,向她身边走去。 三元道姑显得很客气,与林婉棠低低交谈了几句。 杨氏心里暗暗嘀咕,看来林婉棠果然善于交际,与三元道姑一见面就很投缘。 她再看看自己的两个亲儿媳,不由得感叹了一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过了一会儿,三元道姑开始开坛做法。 做法结束后,杨氏急忙上前,问“三元道姑,院里可有什么邪祟?” 三元道姑没有理会杨氏,她依旧晃动着三清铃,口中低低念诵“小孩子不懂事,有什么得罪莫怪,拿了金银贡品请尽快离开,让小孩恢复健康。妖魔邪祟,快快离开……” 杨氏等人恭敬地站立一旁。 过了一会儿,三元道姑收了手,很疲惫地说“令孙招惹的邪祟十分厉害,以贫道的法力,居然都不能驱除。” 杨氏闻言,急得差点哭出来“三元道姑,求您再想想办法,法酬好说,求您务必尽力。” 三元道姑沉吟片刻,说“贫道倒有一个法子,不过要看令孙的缘法了。” 杨氏哀求道“道姑快讲。” 三元道姑这才说“脊背上有桃心胎记的年轻男子可以帮助令孙抵挡邪祟的攻击,而且,最好是贵府上的人。若能让他经常陪在令孙身边,令孙的病情应该很快就会好转。” 杨氏如遇救命稻草,连连点头,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去找。 林婉棠热心地说“夫君在家闲着,也没什么事,不如让他帮着找吧。有他这个厉害的主子盯着,想来找的也会快一些。” 林婉棠想找仓儿,又唯恐打草惊蛇。 如果仓儿还活着,若薛承宗或者杨氏知道薛景睿起了疑心,那仓儿就是无用的棋子了,他们只怕会对仓儿做出不利的事。 于是,林婉棠便想出了这个法子。 薛景睿微微点头,闷声应下。 杨氏感激地看了看林婉棠。她可不敢开口使唤薛景睿,薛景睿看在林婉棠的面子上应下,杨氏自然高兴。 杨氏想,薛景睿在府上很有威信,办事又能干利索,有他盯着,找起人来一定会快一些。 三元道姑在一旁又说:“贫道掐指算了一算,令郎与令孙五行犯冲,命里相克,会导致家宅不宁,灾祸频频,恐父子二人难以共存。” 杨氏顿时愣住了:“道姑,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元道姑叹口气,问:“令郎与令孙同住以后,令郎是否也频频受挫,灾祸不断,诸事不顺,时运不济?” 杨氏抚着心口想了想,的确,自从薛汝成进了侯府,薛景和便没有顺心过——婚事不顺,频频丢脸,学业无望,颓废异常! 而薛汝成之前磕到了头,沉默痴傻了多日,那以后更是经常生病,这次竟然严重到差点夭折。 难道,真是父子相克?! 杨氏如遭雷击,愣在当场,可种种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杨氏不信! 林婉棠假装吓得小脸苍白,问:“道姑,您说难以共存是什么意思?” 三元道姑垂下眼帘:“这对父子只能活一个,否则,双方都会灾祸不断。一旦其中一个没了,另一个就能诸事顺遂起来。” 薛景和轻哼:“你这道姑,说话不着调。难道我得去死不成?!或者,我得掐死我的亲生儿子?!” 三元道姑笑道:“那倒不用,你们这不是请来贫道了吗?” 杨氏眼前一亮,急忙问:“道姑,您有破解之法?” 三元道姑点了点头。 杨氏追问:“什么法子?” 三元道姑垂眸,颂了一句“太乙救苦天尊”,然后才目含悲悯地说:“父不见子,子不见父。” 薛景和着恼地说道:“那不行,我怎能不见汝成?” 杨氏瞪了薛景和一眼,斥道:“闭嘴!要是真能让你们两个都顺顺当当,不见就不见,有什么打紧?汝成都病成什么样子了?难道非得克死一个,你才满意吗?!” 薛景和望了望薛汝成所在的屋子,想起小小孩童躺在床上翻白眼抽搐的情形,心下难受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