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神话+红楼]我在西游养妹妹》 第1章 山河裹素,禽鸟绝声。暴雪初霁,北风飘寒。 龙侯山上不生草木,春不见新翠,夏不见葱茏,秋不见累实,冬日冰雪覆盖巉岩,更是绝少下脚之处。 可就在这又冷又滑,随时都会自陡壁上跌落的所在,却有一抹玄色由远及近。 初时只是墨色一点,在皑皑白雪中虽朦胧却也显眼。 片刻之后,墨点扩散逼近,却是一个裹着玄色斗篷的高大身影。 虽是碎琼铺地,寒酥凝冰,那道身影却稳健如岳峙渊渟,迅捷如星奔川鹜。几乎瞬息之间,便近在咫尺。 随着那身影越走越近,躲在山缝里的纤细人影也越抖越厉害。 忽然,那道身影在距离山缝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道清朗若玉磬的声音平平传出,半点不因寒风呼啸而飘忽喑哑。 他说:“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山缝中躲藏的人狠狠抖了一下,或许是瞬间怕过了头,她竟恍惚间觉得自己不怕了。 至少,她不抖了。 外面那高大身影等了片刻不见人出来,再次发声,仍旧平稳得像是风中静止的水面。 “你不是我们的目标,在这山上却影响我们布阵。所以,别再让我多言,快出来吧,我送你下山。” 这一次,山缝中的身影却连呼吸都屏住了,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躲。 高大身影悠悠一叹,从斗篷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似乎散发着莹润玉光的手。 那是他的右手。 此时若有人与他对面,就能从那掀开一角的斗篷处,看见被他宝贝似的拢在左手中的花盆。 花盆乃是白玉所制,上面刻着无数繁复又精致的符文,恒温的、保湿的、聚灵的、隔绝秽气的…… 只怕遍数周天三界,也没有一个花盆比这一个更精细。 按理说,如此珍贵的花盆,里面栽种的不说先天灵根,怎么着也得是后天灵根。 可实际上,里面种的却是一株并不出奇的绛珠草。 此时那花盆被他以左手拢在怀里,他却腾出了右手,缓缓从斗篷里伸出。 一点荧光从掌心亮起,化作一道银线疾驰而出,如电过苍云般蹿入山缝。 等荧光银线出来时,捆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 银线的主人愕然了一瞬,左肩一振,身上斗篷便飞了出去,把那小姑娘包裹得严严实实。 显然对方不怎么领情,瞪着一双水润润的大眼睛,努力表达“恶狠狠”。待看清他身上穿着的银甲红袍,冻得通红的脸颊都跟着鼓了起来。 一瞬间,慕九思就判断出,对方和穿天将甲胄的人有仇。 不过他并不在意,反正和对方有仇的又不是自己,他只是负责清理龙侯山,好与同僚布下五行大阵,捉拿天庭逃犯九头蛟而已。 “这里很冷,也很危险,我送你下山去吧。” 由于没必要和小姑娘计较,慕九思的语气非常温和,就像是蝴蝶对着春天开出的第一朵花。 哪曾想,他话音的落,回应他的却是哇哇大哭。 慕九思愕然,简直又好气又好笑,“我又没把你怎么样,只是想送你下山而已,你哭什么呀?”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下山。我要等二哥,我要等二哥。呜哇哇哇哇……婵儿找不到二哥了,呜哇哇……我要等二哥……” 慕九思满心无奈,解释道:“龙侯山上有以人为食的人鱼,你一个小姑娘在这里很危险。我把你送下去,你在山下等你二哥好不好?” “不好,不好,二哥叫我不要乱跑。呜呜呜呜……” 因她双手被那银丝牢牢捆着,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也没发擦,在寒风中迅速结了一层亮晶晶的薄冰。 慕九思心下莞尔,但为了照顾小姑娘的面子,拼命告诫自己:慕九思,你是个高冷的人,笑是会蹦人设的。 他右手打了个响指,一枚玉符自指端飞出,在那位自称“婵儿”的姑娘头顶炸开。 玉符中的灵气迅速游遍婵儿全身,无论眼泪鼻涕,还是发间脚底的污垢,全部消解一空。 用完这一张清洁符之后,他便不再多言,上前提住对方的后脖领,心中念咒施展风遁之术。 下一刻,两人的身形便出现在了龙侯山脚。 抬头看了看太阳,发觉时间还早,慕九思便道:“你家在这附近吗?我顺便送你回去吧。说不定你二哥找不到你,早就回家去了。” 婵儿闻言,剧烈地挣扎起来,一边哭一边喊:“我们没有家了,我们没有家了。都怪你们,都怪你们!呜呜呜呜呜……我要二哥,我要二哥,你们都是坏人……” 非但语无伦次,且她言语神态都不像外表般十五六岁,倒像是个四五岁的小朋友。 慕九思暗暗嘀咕:这莫不是个傻子吧? 一瞬间,脑壳疼。 ——正常人跟心智不全的傻子,怎么可能好好交流?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牺牲自己一件法宝,赶紧把人打发了。 几个同僚还在山谷里等着他回去布阵呢,万一被九头蛟察觉了跑掉,下次再想确认那妖物的踪迹,可就难了。 “别哭了,我帮你找你二哥。” 哭声戛然而止,残余哽咽之意,“嗝,真……真的吗?” 变脸这么快,真让慕九思无语,“真的。” 小姑娘瞬间破泣为笑。 真是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慕九思无奈地摇了摇头,往怀里一摸,掏出一块蝴蝶型的翡翠玉佩。 这玉佩一半是红翡,一半是绿翠,红绿链接处却是一个太极图案,红中有绿,绿中裹红。 “你咬破食指,把血滴进红色八卦鱼眼上。” 婵儿正要挣扎,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左手已经从那恼人的银丝中脱了出来。 慕九思自然不可能完全把她放开。 毕竟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在龙侯山的,不可疑也有三分可疑了。 见婵儿先是因挣脱了左手而欢喜,又很快发现自己只挣脱了左手恨恨地瞪他,慕九思使出来激将法,“你不会是怕疼吧?” “我才不怕疼!” 激将法果然管用,婵儿像是为了证明什么,一口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把血珠滴进了红色阴阳鱼眼上。 慕九思念咒催动法器,那粒血珠便化作一道血线飞了出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一个同样衣衫褴褛的少年人被血线拉了回来。 那少年不住地挣扎,恨恨道:“快放开我,快放开我!” 慕九思不搭理他,只是问婵儿,“你看看,这是不是你二哥?” 婵儿连连点头,“就是我二哥,你快放了他。” “那就对不起了,你们两个,我一个都不能放。” “啊?”婵儿小脸一皱,仿佛遭到了重大欺骗,“亏我那么相信你,原来你也是来抓我和二哥的。” 慕九思好笑地逗她,“先前你不是还说我们都是坏人吗?怎么,坏人的话你也信?” “快放开我,放了我妹妹!” 在少年的背景音下,婵儿结巴了片刻,“我……我……我觉得你身上的气息好像我娘,所以才相信你的。呜呜呜呜呜……” “婵儿,婵儿,你别哭,二哥在这里。天庭鹰犬,你有本事冲着我来,放了我妹妹!” 慕九思歪头看了两人片刻,心底对二人的身份有了几分猜测。 看来把这位婵儿姑娘当傻子,是他浅薄了。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两位应该就是天帝的外甥,长公主瑶姬与杨君的一双儿女——杨妙君与杨婵。 说起来,这两位和他们今日要抓捕的九头蛟,还有些不得不提的因果。 想当年,瑶姬就是为了抓捕九头蛟才下界。不想中途中了九头蛟的奸计,神心破裂。 幸得杨君舍心相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孤男寡女独处本来就容易滋生情愫,更何况是两个人共用一颗心? 若要慕九思来说,两人相互爱慕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玉帝作为瑶姬的兄长,非但不应该怪罪杨君,反而要谢对方救妹妹的恩情。 奈何他说了不算,玉帝当时的处境又极为艰难,想要坐稳玉帝尊位,就不能在这件事上有半点徇私,反而要严惩,才能向各方势力展示自己的决心,坐稳天尊之位。 而瑶姬公主之所以束手就擒,也未必没有成全哥哥的意思。 她也知道自己私配凡人冲动了。 可就算是有改天换地之能的神仙,又岂能束缚得住蠢蠢欲动的心呢? 人最不能欺骗的,就是自己的心。 当日她顺从了自己的心意,如今也是时候付出代价了。 希望她的死,能够换来众仙的同情,对她的一双儿女网开一面。 事情的发展也正如瑶姬所料,玉帝处事的冷酷,激起了众仙的同情心。 所以这么些年天界对杨氏兄妹的追捕令虽然一直未撤,众仙却像是一下子都废了一般,总也抓不着这两个小娃娃。 而这杨氏兄妹之所以像是心智不全的傻瓜,全因中过天蓬元帅的催龄掌,身体是被偃苗助长了,心智却是万万催不熟的。 慕九思并不想抓他们回去邀功,自然也不会叫破他们的身份。而是微微一笑,对杨妙君道:“别说是你妹妹了,便是你,我也不可能放的。” “啊——鹰犬,走狗,你不得好死……” 慕九思不想听他歇斯底里的叫骂,右手一挥,“走你!” 兄妹二人便化作了两颗流行,往乾元山的方向飞去了。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二郎真君的授业恩师,正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 让你少走一段弯路,不用谢了。 第2章 “好了,麻烦送走了,咱们也回山谷去吧。” 他右手轻轻摸了摸绛珠草顶端结出的鲜红果子,本是平淡无波的语气,无端端就多了几分笑意。 那笑意发自内心,不由自主。 绛珠草似乎是被他碰得痒痒,长着八枚卵形齿边叶片的身子抖动了一下,发出了细声细气的疑问:“九哥,你这样把他们扔出去,真的没事吗?” 慕九思抬步往回走,自信满满地说:“放心,我出手有分寸。再者说了,我那斗篷是件隔绝气息的法宝,有斗篷垫着,不会出事的。” 绛珠草点了点珠冠,“好吧,九哥心里有数就好。” 来时风驰电挚,去时也大步流星,只顷刻间就走完了一半的路程。 绛珠忽然问道:“九哥,他们是不是……” “嘘!”慕九思在那红色珠冠上点了一下,玉白的手指和血红的朱果相映,有一股别样的糜丽,“不可说,不可说。” 绛珠乖巧地闭嘴了。 一个避风的山谷近在眼前,慕九思纵身一跃,便从近乎垂直的山壁上飘然而落。 他并没有召来祥云,身体却自有一股清气升腾,让他身轻如燕,像是一张薄薄的纸页般飘摇而下,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九哥,你回来了?” 一个与慕九思身着同系衣甲的少年蹿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看样子恨不得扒在慕九思身上。 慕九思微微侧了侧身子,避开了抱着绛珠草的左手,以右臂承接这少年的热情,好笑道:“多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少年嘻嘻一笑,一双杏眼眯成了月牙。 慕九思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抬眼看向或站或坐的另外三人,“不过两个凡人,我已经送下山去了。” 站得笔直的是天枢星君计衡,也是这次任务的领头羊。慕九思的话,主要就是对他汇报。 计衡点了点,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人,“都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行动。” 四人纷纷应声,声音最为响亮的,就是靠在慕九思身上的少年陆离。 陆离和慕九思同为第七重天的天将,只比慕九思晚飞升了三天。日常两人关系最好,陆离对慕九思也一直如兄长般依赖。 彼时慕九思刚从一个凡人穿越成神仙,周围的一切都人让他茫然又胆寒。 虽然功法运转自如,真就像是自己修炼得来的一样,脑子里也莫名塞满了这个世界的常识,人身安全小有保障。 可是,午夜梦回时,那种难以言喻的孤寂却无人诉说。 他是身穿而来的,并没有真的经历过千万年的修行。虽然修为可以被不知名的力量给予,但心境却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补足的。 可以说,一开始就对他表现出亲近之意的陆离,带给他的慰藉,堪比雪中之碳。 这也直接导致他对陆离越来越好,陆离也对他越发依赖,两人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共生关系,却非是相互绞杀,而是相互温养。 当他从穿越自带的签到系统中抽出会说话的绛珠草时,还一度担心陆离会不会吃醋,就像是父母忽然生了二胎的大宝一样。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陆离虽然少年心性,飞扬跳脱,但对慕九思却十分真心。 慕九思喜欢绛珠草,那他便也把这株才生灵智,尚未化形的灵草也当做自己的妹妹。 此时他见慕九思的斗篷没了,心知有异,却并没有当众问出来,而是提醒道:“九哥,咱们要布阵了,还是先把绛珠妹妹收起来吧。” 慕九思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绛珠一眼,便把她收回了系统附赠的灵植空间。 如今的天界,修为超过太乙的仙人并不多,说一句草台班子也半点都不冤枉。 自从瑶姬公主陨落之后,能独当一面的大将越发少了。玉帝只得另辟蹊径,命天兵天将们研究合击的阵法。 这次捉拿九头蛟,便是有他们五人合力,布下五行困阵,能活捉最好,万不得已时也可以直接击杀。 五人中以太乙玄仙修为的计衡为首,其余四人分别是慕九思、陆离、蚀珂和沉渊这四个四品天将。 天庭的天将共分九品,以修为和功绩综合而论。 慕九思刚飞升就有天仙修为,明显的未来可期。因而甫一入职,便是新人的最高起点——六品天将,手下有天兵百名,和另外两班天兵同属计衡星君麾下,共同值守蟠桃园。 只不过,他们只能在周围巡查,却没有缘分入园内一观,更别说摘两颗蟠桃尝尝味了。 若非慕九思有金手指,靠着签到系统得到过几次六千年熟和九千年熟的蟠桃,只怕穿越近千年,也只能在蟠桃会上分得一个三千年的小桃了。 对于神仙来说,千年不过弹指一挥。 慕九思也没辜负他飞升就是天仙都资质,带着陆离一起,千年时光便从天仙修成了玄仙。再加上两人多年来降妖除魔的功绩,也顺便从六品天将,升为了四品天将。 两人的修行和升迁速度让人侧目,但也仅此而已了。 因为从玄仙到金仙,从四品到三品,都是分水岭,蹉跎数万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两人的勤奋和天资,还是入了天枢星君计衡的眼,平日里若有降妖除魔的任务,也喜欢派遣二人前去。 如此一来,虽然占用了修行的时间,但每次完成任务之后,玉帝都会有赏赐发下。两厢比较,还是玉帝的赏赐比较实惠。 这次玉帝命他们布阵捉拿九头蛟,计衡根本没有多做考虑,便先挑了捉妖经验丰富的慕九思和陆离。 蚀珂与沉渊两人,则是计衡多年的心腹。 五人同属北斗星宫,曾不止一次相互合作过,彼此之间早有默契又相互信任,一起组阵再好不过,能把阵法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计衡从怀中取出五件法宝,五件法宝分属五行,五人一人拿了一件,各自占据了自己的方位。 分给慕九思的,是水属性的御霜绫,算不得什么灵宝,只是太上老君随手炼制的上品法宝而已。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水虽为至柔之物,却也暗含韧性,最是包容。就像这御霜绫,任何妖物只要被它缠住,绝对很难超脱。 因而,慕九思的任务就是困和捉。 五人各自守好了阵脚,最中央土位的计衡抛出阵图,霎时青光闪耀,和五人法器上的金光相互链接缠绕,就像是最为细密的丝,结成了最为繁复的网,把整个龙侯山都团裹其中。 龙侯山完全是一座石头山,半棵草木都不长。五人悬浮在半空中往下俯瞰,视角何止绝佳,简直就是一览无余。 于是,五人就清晰得看见,东南方的积雪忽然鼓起一个大包,就像是鼹鼠钻洞一般刺溜溜往前蹿,留下一路鼓起的痕迹。 据守西方的沉渊急忙催动法器,只听得“咣当”一声,就像是头颅撞在了铁板上,那鼓起的雪堆震了震,慌忙掉头往东北方而去。 据守东方的陆离也赶紧催动法器,地下蔓延出无数根系和藤蔓,又柔韧又紧密,一下子就把措不及防撞过去的东西弹了出来。 五人这才看清,在雪中蠕动前行的,是一条生有九首,首上皆有龙角的墨绿色巨蛇。 这就是九头蛟了。 西方不通,东方也不通,九头蛟往南北两方各张望一眼,果断选择了气息较为柔和的北方。 慕九思早等着他了,却忍着没有立刻出手,只等对方冲到眼前,催动许久却隐藏至深的御霜绫才兜头裹来,把那九头蛟变成了包子馅。 九头蛟的挣扎在御霜绫的包括里,就像是幼儿置身于成人怀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眼见功成,五人皆大喜。 陆离更是第一时间蹿了过来,“恭喜九哥建功。” 慕九思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好笑道:“这是咱们五人合击的功劳,我不过是凑巧站了北方玄武位而已。” 陆离嘿嘿一笑,从善如流地改口,“是恭喜咱们建功。诸位兄长,小弟一时口误,等庆功时自罚三杯赔罪。” 蚀珂笑道:“行了,知道你小子眼里只有你九哥。跟你计较,早气死了。” 沉渊直接伸手把陆离的头发揉乱,恨恨道:“我平日里也没少照顾你,怎么不见你天天念着我呢?” 陆离只是嘻嘻地笑,站立的姿势与慕九思紧紧地挨着,恨不能长成连体婴。 计衡收起了阵图,走过来笑道:“沉渊也别醋了,缘分这种事,谁能说得清?” “就是,就是。”陆离瞬间就得了倚仗,理直气壮地说,“我和九哥有缘,你们羡慕得来吗?” 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慕九思把封着妖物的御霜绫交给计衡,问道:“据说龙侯山多金玉,来都来了,诸位不准备挖点玉髓带回去?” 出差一趟,总得带点特产吧? 众人都看向计衡,眼中颇有期待之色。 计衡抬头 看了看天相,又掐指算了一番,点了点头,“这次很是顺利,比预估的时间要早上许多。大家若是喜欢玉髓、金砂,就各自去挖一些吧。” 玉髓和金砂分别是金矿和玉矿的精华,只不过玉髓好遇,金砂难成。 很多时候,一整座金矿里,也孕育不出一块金砂来。 所以慕九思只提玉髓,不提金砂。 四人都道了谢,两两一组分散开来,各显神通寻玉髓去了。 第 3 章 陆离自然是个慕九思一起的。 他拉着慕九思走远了些,便神神秘秘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吱哇”乱蹦的灰白色老鼠。 “九哥你看,这是我从截教的朋友那里借来的,据说是截教掌教弟子多宝真人的同族呢。” 传说中,截教的多宝真人真身是一只寻宝鼠。至于是真是假,谁也不敢让他变回去看看。 慕九思瞥了他一眼,“这个据说,你信吗?” “哎呀九哥,看破不说破嘛。”陆离笑道,“反正我已经探查过了,这只寻宝鼠的血统很纯粹,管他是谁的同族呢。” 慕九思无奈地摇了摇头,问道:“借这只寻宝鼠,贴了人家多少星辰砂?” 陆离一惊,“啊,你怎么知道?” 慕九思道:“能养寻宝鼠的人物,在截教怕是也有些地位。你觉得除了星辰砂,你手里还有什么是人家看得上的?” “好吧,好吧。”陆离讪讪,在慕九思压迫力越重的目光中,极为心虚地说了一个数字。 “什么?三十块?”慕九思的声音蓦地拔高,“你一年的俸禄就这么打水漂了?” 作为一个曾经的社畜,一年的薪水足够让他心脏抽痛了。 慕九思捂住心口,看陆离的眼神就是一个不孝至极的败家子,“你怎么不把自己给人家?” 他只是随口一说,哪曾想陆离听了这话之后,却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就炸了,“把我自己给她?她想的美!” “嗯?”慕九思挑了挑眉,眯着眼睛,神情古怪地打量陆离,直把陆离看得头皮发炸,心里发虚。 “九……九……九……九哥,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不对劲,很不对劲。”慕九思猛然间神色一正,“你小子从实招来,借你寻宝鼠的,到底是个男仙,还是女仙?” 那小子脸都红了,吭哧吭哧半晌,才在慕九思的逼视下含糊吐出了两个字。 “女仙。” “天呐,你还是个孩子呀!”慕九思痛心疾首,活脱脱一个抓到孩子早恋的苦逼家长。 陆离不得不提醒他,“九哥,我虽然喊你哥,其实岁数比你大多了。” 慕九思反问道:“怎么,岁数比我大,就不准备认我这个哥了?岁数比我大,我就管不了你了?” “不,不,不,小弟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陆离尚未雄起就立刻怂了,蹭过去撒娇,“九哥,好九哥,反正寻宝鼠已经借来了,我的星辰砂也已经花出去了,不用白不用嘛。” 所谓星辰砂,其实就是星辰之精,是周天星斗中孕育的最菁纯之灵气。 自妖族天庭建立以来,星斗中的星辰砂,和月亮孕育的帝流浆,就完全被天庭垄断了。 无论凡兽、凶兽,得帝流浆一滴,便可开发灵智,潜修成妖。帝俊与太一便是以此壮大妖族,和占据了大地的巫族争夺生存空间。 巫妖相互为食,纯血的巫族又生育困难,逼得巫族不得不另辟蹊径,与人族结合,借助人族与生俱来的繁衍之力扩大族群,以便和妖族抗衡。 一张饼的大小是有限的,一个世界的资源也是有定数的。 当两族人数越来越多,每个人能分配到的资源越来越少,冲动和争斗自然也就日渐加剧。 等两族上层人士察觉之时,底层冲突已经白热化了。即便妖皇与祖巫尚存理智,念着龙汉初劫的前车之鉴,族人的生存危机却是迫在眉睫。 无论是祖巫还是妖皇,皆是心高气傲之辈,谁又肯在这个时候低头俯首? 双方都想着:只要对方肯退一步,吾等对族中有了交代,此事自然海阔天空。 此时他们双方倒是不谋而合了,都想着让对方低头,觉得自己的脖子梗硬,头颅高贵。 于是乎,在不知不觉间,念着前车之鉴的巫妖二族,就在这警惕中走上了前人的旧路。 或许不周山倒,天柱倾颓之时,他们会意识到一开始放任族人的意气之争就已经岔了。 但那个时候,天塌地陷的因果已然压了下来,谁也别想跑掉了。 龙汉初劫过后,龙族尚可占据四海,凤族还能退守不死火山,麒麟还可化身祥瑞。 可是巫妖大劫落幕,面对坍塌的苍穹和无尽的洪水,巫妖二族的遗臣却只能挤在地府,抬头不见低头见。 谁能甘心呢? 等新的天庭建立,虽然玉帝与王母都是道祖亲封,那些妖族天庭的遗臣却并不心服,到处兴风作浪。 若非如此,慕九思与陆离这两个飞升不过千载的仙人,又如何能立下许多功勋,连跳两级呢? 好在帝流浆与星辰砂都是天庭配套宝物,谁占据了九重天,谁就能支配这两样天赐的华物。 于是,星辰砂成了仙官天将们俸禄的一部分,妖族天庭当政时,每年都会抛洒人间的帝流浆,也变成了百年一次。 玉帝和王母暂且没有别的资本,这两样东西就卡得特别紧,便是三教弟子也轻易得不到。 偏偏星辰砂不但可以迅速转化为最菁纯的灵气,还是炼丹和炼器的好材料。许多作用神奇的传说级丹药,都得配星辰砂入炉。 陆离也才能拿星辰砂,和截教中高层弟子结交。 三十枚星辰砂,一个四品仙官一年的俸禄里也只有这么点了。 其余的金花、御酒、鲜果、仙草之类的,和这个根本不能比。 就像陆离说的那样,花都已经花出去了,还能怎样呢? 只好让寻宝鼠发挥最大的价值,能赚回来多少就赚回多少咯。 “那就把它放出去吧,说不定就能找到金砂呢。” “好嘞。”见他神色彻底缓和,陆离响亮得应了一声,身后仿佛有一条大尾巴摇来摇去,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欢乐的气息。 他将寻宝鼠抱起来,一边顺着毛安抚,一边低声道:“寻宝鼠呀寻宝鼠,你可别堕了自己的名头,给你主人丢脸。” 这寻宝鼠也是开了几分灵智的,原本爱搭不理的姿态,听了这话之后,立刻毛发膨起,冲着陆离呲牙咧嘴,整只鼠都凶萌凶萌的。 慕九思看得心喜,掏出一颗灵果喂到它嘴边。 那宝鼠先是拿鼻子嗅了嗅,确定这果子里蕴含的灵气非同一般,这才纡尊降贵搬张开嘴,一口就把灵果给吞了。 小动物果然是小动物,还以为它有多矜持呢。 慕九思试探性地摸了摸它头顶的毛,见它虽然不温顺,却也并没有拒绝,便知道这鼠略通人性,能察觉人之善恶。 因而,慕九思便好声好气与它说:“实不相瞒,我想炼制一柄如意兵,却缺了一块巴掌大的金砂做引子,不知道你能帮我吗?” 寻宝鼠傲娇地睥睨了他一眼,抖了抖身子示意陆离把它放开。陆离稍一松手,它便如离弦之箭般一跃而出。 “诶,你看它……” “阿离,快追上。” 陆离顷刻闭嘴,兄弟二人各展遁术,追踪寻宝鼠的身影足迹。 寻宝鼠有了目标,直奔目的地,不多时就把两人引到了东方偏南的一处水流边,对着流水“吱吱”直叫。 但两人的脚步却迟疑了。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这里是龙侯山,龙侯山上只有一条水脉,就是决决之水。 而决水之中又有一物,便是仙人都不得不忌惮,那就是人鱼。 慕九思和陆离都是人族,只不过慕九思是后世来的人,血脉不知道融合过多少回了。而陆离则是纯种的防风国人,后因某些族内交易,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贯胸国人。 贯胸国乃是防风氏的分支,乃是夏禹所封,至今才立国不久。 只因如今人族当政的共主,正是夏后禹的儿子夏后启。 当年禹当政时,大会诸侯于阳城。防风氏因功自傲,故意迟到,惹怒了禹王,其首领被诛杀。 禹王诛杀了防风氏,却并没有惹来其余诸侯的兔死狐悲,反而又有两条龙感念其德行归顺,可见当时的防风氏有多么不得人心。 后来禹王乘龙车巡视四方,经过西方防风氏旧址时,有怀恨在心的防风氏族人搭箭射之。 但禹王命不该绝,恰在此时天雷大作,两条拉车的龙受到惊吓,呲溜一声腾飞而去,把禹王的车架也一并拉走了。 射箭那个本来就是临时脑子发热,被天雷一劈,彻底清醒了过来,当时就吓得手脚发软,掏出随身短剑洞穿了自己的胸口。 好在禹王并没有因此降罪,反而感念他一片忠孝之心,命范氏驾龙车往昆仑取来不死草,从他洞穿的胸口塞了进去把人救活了,并划分了一块新的领地安置他的族人。 这个故事乍一听是不是都得感念禹王洪德? 实际上禹王的气量的确够大,连刺杀自己的人都可以原谅,还给人划了封地。 可原本防风氏就因阳城会盟迟到而败落了,如今领地又被一分为二。范氏取不死草时又是驾着龙车招摇而过,几乎是天下无人不知防风氏刺杀禹王之事了。 这几件事叠加起来,有夏一朝防风氏若能东山再起,慕九思敢把自己鞋吃了。 扯远了。 决水中的人鱼乃是人族的克星,哪怕慕九思和陆离已经成仙了,也超脱不了种族的桎梏,对上人鱼自然要小心再小心,以免阴沟里翻船。 第 4 章 慕九思沉吟了片刻,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符,“我有一块玄雷符,可以暂时把这些人鱼给炸晕。咱们得趁着它们清醒之前潜入水中,找到金砂并挖出来。” 陆离道:“这得炸死不少吧?” “炸死就炸死,它们又是什么好东西?” 水里的人鱼已经感应到了人族的气息,却十分狡猾的没有浮出水面,而是潜伏在水下鸣叫。 人鱼的叫声听起来和人族婴儿的哭声几乎一模一样,若不仔细分辨根本辩不清楚。 若是有人善心大发怜悯婴儿,到水中去寻找,立刻就会成为人鱼的盘中餐。 古往今来,这世上的骗子多有两种手段:第一是利用人的贪婪之心;第二就是利用人的慈悲之心。 前者还能勉强责怪受骗的人贪心,后者却是罪该万死,没有半点可以洗白的地方。 所以对利用人的善心害人的人鱼,慕九思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若是怜悯它们,那些被它们骗去吃掉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行。”陆离也没再拖泥带水,立刻就上前把寻宝鼠收了起来。老鼠胆子小,以免炸人鱼的时候惊跑了。 慕九思催动符篆,在即将爆破的一瞬间丢进决水之中。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水花炸起三丈来高,无数人鱼的碎肉和血液伴随着水花喷溅而出。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不然铁定溅一身血。 等水面平静之后,两人趴到水边仔细感应了一番,确定水里再没有一个能畅快呼吸的活物,这才先后入水,在水底摸索起来。 慕九思还好些,他是天生的水属性,进了水中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自在。 可陆离就比较辛苦了。 他是火属性的,火焰入水本来就有倾覆之危,未免受寒或呛死,他得时时刻刻念着避水诀。 时刻念避水诀,也就意味着他无法战斗。 神仙打架嘛,不管什么招式,肯定得有口诀配套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他又不是九个头的种族,只有一个头一张嘴,念了避水诀,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余的口诀? 幸好他已经修成了玄仙。 如若不然,每过一段时间,他还得从水里爬出来,打坐运功祛除寒气。 毕竟决水非凡水,寒气极重。在这隆冬之际,非仙人而不可抵挡。 两人在水底摸索了有一个多时辰,玉髓和水玉挖了许多,金矿的入口也找到了一个,却始终没有找到金砂。 陆离在水里待得实在难受,索性就钻出了水面透气,把寻宝鼠掏了出来,揪住耳朵问:“你是不是弄错了?水底多是玉矿,哪里来的金砂?” 寻宝鼠“吱哇”乱扑腾,企图挣脱他的魔爪。陆离岂能让它如愿,不但抓住了耳朵,另一只手还揪住了尾巴。 这可了不得了。 动物的尾巴多是敏感地带,被人揪在手中,危机感瞬间爆棚,寻宝鼠的挣扎一下子就剧烈起来。 偏陆离又不肯松一松手,双方僵持间,寻宝鼠瞅准机会,一口要在他虎口上。 陆离吃痛,下意识的反应却不是松手,而是手上用力,竟然把寻宝鼠的尾巴揪断了半根。 “吱——” 一声凄厉的惨叫直透水底,慕九思一惊,急忙浮出水面,问道:“阿离,怎么了?” “九哥,它咬我。”陆离把自己鲜血淋漓的虎口伸了过去,恶人先告状玩得不要太麻溜。 寻宝鼠自知主人不在身边,自己没有仪仗,只能缩着身子低声吱唔,声音可怜兮兮的,好不凄惨。 慕九思深知陆离手狠,只看这场景就把过程猜了个七七八八。 他先是拿出一瓶药粉给陆离撒在伤口上,看着他伤口结痂愈合,这才把那只寻宝鼠接到自己手里,上下翻看,“伤到哪里了?” 陆离得意地看了寻宝鼠一眼,把另一只手中的断尾递了过来,满脸愧疚道:“九哥,其实也不怪它,是我手太重,不小心把它尾巴拽断了。” 而后,他脸上露出几分忐忑不安的神色,“九哥,还能接上吗?” 慕九思被这一口浓茶呛得差点没咳出来。 他暗暗平复了一番,点头道:“接得上。兜率宫出品,必属精品。” 说完就让陆离把寻宝鼠的两截断尾合到一起,拿起方才那瓶上药就要往上倒。 陆离瞬间就不乐意了,抗议道:“九哥,你怎么能给它用和我一样的药?” 慕九思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根本没搭理他,涂药运转灵力一气呵成,寻宝鼠的尾巴很快回复如初。 “行了,我抱着吧。”他一边顺毛安抚寻宝鼠,一边提醒陆离,“别忘了你是从谁手里借过来的。” ——把人家姑娘的宠物弄伤,你还想不想更进一步了? 陆离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慕九思揉了揉他的脑门,“好了,咱们再找一会儿,真找不到就算了。反正挖了这么多玉髓和水玉,也差不多够本了。” 星辰砂虽然在外面被炒出了高价,但论灵气含量的话,世上能和其媲美的不知凡几。 它之所以在外面稀罕,原理和后世某个时期的钻石一样,都是被垄断之后炒出来的。 对他们这些每年单位都会发放的天官来说,远不如外人觉得珍贵。 至于它在炼丹炼器时的妙用,那也得会炼丹、会炼器的人才能深刻体会。 慕九思觉得能回本就足够了,陆离却坚持道:“不行,一定得找到,不然九哥的如意兵怎么办呢?” 话音的落,他也不等慕九思再说什么,就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诶。”慕九思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只好低头问寻宝鼠,“你能入水吗?” 或许是刚被他救过的缘故,寻宝鼠对他颇有几分依赖,闻言蹭了蹭他的大拇指,小脑袋轻巧地点了点。 “那行,你就跟着我一起吧。” 慕九思只是轻轻抱着它,并没有过于束缚。因而一入水,寻宝鼠就从他怀里滑了出去,在水里打了几个筋斗,回头示意慕九思跟上它。 它并没有往先前慕九思发现的金矿入口而去,反而去了不远处一个玉矿的入口,一只前爪使劲点着莹润的玉石,示意他往下挖。 慕九思双手附上灵力,去挖玉石时就像是刀切豆腐一般,轻轻巧巧,很快就挖出了一个直径三尺,深有两米左右的洞穴。 再次挖开一块玉髓之后,慕九思突然感觉到,这个洞穴里的庚金之气骤然大盛,竟然把玉髓的灵气和水玉的流动之气全部遮掩住了。 他心头一振,知道自己是挖到正地方了。 正在他要继续挖时,忽然脚上一痛,好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了。 此时若是退出去,他自然不甘心。 因而,他努力忽略了脚上持续不断的痛意,运转灵力继续挖,直到把一块西瓜大小的金砂收入囊中,这才使水遁退出,且并不在水中停留,抱着寻宝鼠迅速蹿出了水面。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暇关注自己的脚,果然就见右脚踝处,左右各挂着一条人鱼。 后世人提起人鱼,首先想起的就是上半身是美人,下半身是波光粼粼的鱼尾的那种美丽生物。 可实际上,决水之中的人鱼,就是鱼身上长了一张人脸。对于人族来说,这个长相就足够恐怖了。 更别说这张人脸的嘴巴里,还长着锯齿样的一排牙齿。 此时两条人鱼的牙齿都已经咬破了他的靴子,深深地凿进了他的骨头里。 慕九思疼得牙齿都在打颤,却又不得不屏住呼吸,一手卡住一个鱼鳃,迫使人鱼松口,再顺手掐死丢回水里去。 等他脱下靴子,给伤口上了药之后,陆离也从水里钻了出来,整个人垂头丧气的,显然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不起九哥,我还是没找到。”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着寻宝鼠,“说,是不是你故意指错了方向?” “好了,阿离,你别吓它,它已经带着我找到了。” 说着他就把金砂拿出来现了一下,又迅速收起。 可也就是这一瞬间,也引得决水之中人鱼躁动,更多的人鱼因庚金之气复苏,水面的人鱼像下饺子一样此起彼伏,却因份属水域而不敢上岸。 慕九思冷笑一声,对陆离道:“阿离,放一把火,吓吓它们。” “好嘞。”陆离双手掐决,一团幽蓝色的火焰自指端腾起,望之不觉其热,近之方觉灼灼。 这是陆离在慕九思的指点下,将原有的灵火压缩再压缩,浓缩十倍才得到的一团火精。 按照慕九思的推测,这种火精若是压缩到极致,颜色会变成灰白,热度更是不可估量。 但如今陆离的修为不够,还做不到那种程度。 不过,对于亲水而惧火的人鱼来说,幽蓝火精已经足够令它们潜首缩脑,再不敢出了。 跳跃的人鱼纷纷沉入水底,水面很快就恢复了镜子一般的平静。 陆离嗤笑,“一群废物!” 他转身扶起慕九思,担忧地问:“九哥,你脚上的伤怎么样了?” “无妨,已经……不好!” 话未说完,忽觉灵气震荡,地动山摇,仿佛有隆隆水声呼啸而来,让人耳朵都要聋了。 慕九思下意识地抬头看天,就见北方天枢星忽明忽暗,顷刻间竟有摇摇欲坠之相。 他到抽了一口凉气,和陆离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再多言,施展了平生最快的遁术,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赶到了灵气震荡的中心。 第 5 章 沉渊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此时正扶着浑身透湿,昏迷不醒的计衡,轻轻放在了一块平整的地面上。 这里仿佛发过一场大水,不但厚厚的积雪被清理一空,就连碎石尘土也都一干二净。 “沉渊兄,星君如何了?”慕九思蹙眉问道。 沉渊的脸色很难看,“伤得很重,必须尽快赶回天庭,求玉帝赐下灵药。” 慕九思道:“我这里还有一粒回魂丹,先给星君用了吧。” 说完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做的瓶子,上前一步,示意沉渊把计衡放倒在他膝头上。 沉渊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扶着计衡的身体,慢慢放过去。 慕九思赶紧拔开瓶塞,一股形容不出的药香飘了出来,只是闻一下就让人精神大振。 可是,瓶口刚抵住计衡的嘴唇,他本就衰弱的气息戛然而止,身体也很快就维持不住人形,变成了一头长着人手的鹞鹰。 这是天枢星君的本体——鴸鸟,生于柜山,乃尧帝之后。 与此同时,一颗星辰自苍穹陨落,直坠入南方山脉。 那正是计衡家乡的方向。 “怎么会这样?”沉渊惊问道。 是呀,怎么会这样?慕九思也很想问。 这颗回魂丹虽然是他签到后的系统奖励,可慕九思早就实验过了,所有系统奖励的东西,都和这个世界原有的一模一样。 就比如这回魂丹,和离恨天上兜率宫中太上老君炼制的,无论是药香还是药效都一模一样。 为了掩盖出处,他还专门跑到兜率宫烧过三年火,就是为了向太上老君请教炼丹之道。 按理说,只要闻到了药香,就能逐渐稳住计衡的伤势。等到丹药入口,先前那药香也会化作药引子,带领丹药中的灵气和药力迅速游走全身,修复一切损伤。 可是,计衡却死了,干脆利落就死了,死在丹药即将入口的前一刻。 陆离立刻道:“九哥的丹药绝对没有问题,这药香就不会错。” 沉渊看了他一眼,说:“我知道。只是,九头蛟跑了,星君也陨落了,玉帝那边该怎么交代?” “什么怎么交代?”蚀珂一身狼狈地赶了过来。 慕九思见他胸口裂开一条大缝,被血色染透的骨头都露了出来,不禁皱了皱眉,把回魂丹递了过去,“快吃了先疗伤吧。” 蚀珂盘腿跌坐,大喘了两口气,却摆了摆手不接回魂丹,而是自己掏出一瓶丹药吞了两颗,喘过一口气才说:“回魂丹珍贵,我这点伤用了可惜了,你快收起来吧。” 慕九思见他吃了药之后,伤口立刻就有愈合的趋势,这才把丹药收了起来,又催促道:“快疗伤,其余的等你伤势稳住了再说。” 蚀珂也没推辞,点了点便闭目运气。 三人也不打扰他,场面一时寂静起来。 陆离天性跳脱,受不了这样的死寂,神情有些躁动,悄悄拽了拽慕九思的袖子,正要说话,却被慕九思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他只好闭嘴,却鼓着脸颊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慕九思取出一颗糖塞进他掌心,陆离把糖塞进嘴里,满脸的不乐瞬间化为乌有。 大约过了有一个时辰,蚀珂长吐一口气,睁眼的瞬间,眸中精光乍现。 沉渊见他醒了,便道:“星君遭此厄运,皆因我等收妖之后未曾及时回天之顾。披香殿上若是大天尊问起来,我等该如何应对?” 慕九思刚要开口,沉渊便道:“我们都知道你从不对大天尊说谎,到时候你不开口便是了。” 听他这样说,慕九思就暂时闭嘴,先听听他们的高见。 陆离暗暗撇了撇嘴,抱臂站在慕九思身侧,也等着其余两人先发表观点。 沉渊知晓他一向和慕九思同进同退,在阻止了慕九思之后,就没指望他开口,目光直接就投向了尚且盘坐在地上的蚀珂。 此时北风稍止,寒酥又至。 大片大片的雪花坠下来,竟然没有半点浮鹅毛、飘柳絮的婀娜之姿。雪片砸在脸上,简直又凉又痛。 在又密又重的雪花隔绝之下,便是相对而立,也看不清眼前之人的神情。 只听得蚀珂轻叹一声,缓缓道:“依我之见,此事还是该让九思代为禀奏。” 意思就是实话实说。 沉渊面色微变,还不及再次开口,便被陆离截住了话头,“不错。咱们四人里就属九哥修为最高,自然该推九哥为首。” 天赋修为之事,最是人力不可琢磨。 若论飞升岁月,慕九思不知道比蚀珂与沉渊晚了几许。但前者修为一日千里,不过短短千载便超越了二人。 他二人亦是忙时除妖,闲时苦修。奈何天赋不及,找谁说理去? 听了陆离的话,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羡慕之意。 沉渊道:“若是实话实说,大天尊难免降罪。” 慕九思道:“天心不可欺。何况此时我等的确都有责任,若是今日隐瞒退避,日后难免酿成心魔,于修行不利。” 还有一句他没有说出口:这件事说大不大,他们只有拖延之责。就算玉帝要责罚,最多也就是天牢里走一遭。为着这点小事昧良心,委实得不偿失。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隐晦而迅速地从沉渊身上扫过,心下暗暗纳罕:沉渊平日里也不像如此没有担当之辈,今日是怎么了? 再想到他和陆离赶到时,是沉渊独自守在计衡身边,心头不免生疑。 ——难不成,计衡之事和他有关? 可沉渊是最早跟着计衡的天将,乃是心腹中的心腹,修行天赋又不怎么高。只要计衡在一日,他便受其庇佑一日。如今计衡陨落,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慕九思左思右想都想不通,索性就把此事压下,先抱着计衡的尸身,四人一起返回天庭。 玉帝五日一设朝,在凌霄宝殿大会群臣。今日并不逢朝,玉帝便在披香殿安置,或参悟天机,或命仙娥作天魔舞。 四人到了披香殿外,一眼就看见太白金星身侧多出了一个身着道袍,高大雄壮的身影。 那人个头比慕九思还要高,属实鹤立鸡群,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这个时候,他们心里存着事,也无心过多关注,只是在太白金星为他们相互介绍之后,得知了对方的姓名和出身。 ——萨守坚,截教外门弟子。 双方相互做礼过后,慕九思就请太白金星代为通报,他们要觐见玉帝。 太白金星看了一眼慕九思怀里的鴸鸟尸体,悠悠叹了一声,“诸位将军稍等,老朽这就进去通禀。” 不多时,太白金星便出来了,玉帝宣他们进去。 四人入内之后,慕九思先是把计衡放在地上,一起山呼朝拜,而后就主动请罪。 这个时候都三界众生,还是比较淳朴的。 封神之战未开,天庭还处于缺人的状态,也没有西游时期那种勾心斗角。 因而,他们请罪就是真心实意觉得自己有错,绝对没有半点作秀的嫌疑。 玉帝赐了他们免礼平身,淡淡道:“此事朕已知晓,罪责不在尔等。将天枢星尸身留下,各自退去吧。” 一点责罚都没有,是四人皆始料未及的。 几人面面相觑,便是最开始想要逃避责任的沉渊,此时也生出羞惭之心来,出班奏道:“若非臣等贪图玉髓金砂,延误了回天时辰,星君也不会遭此横祸。大天尊若不降罚,臣等委实心头难安。” 见他深色诚恳,言辞恳切,慕九思对他的疑虑更少,觉得先前乃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可计衡分明已闻到了还魂丹的丹香,却还是等不到丹药入口便气绝,无论他怎么想都很蹊跷。 玉帝最终也没有降下责罚,四人只好交还了此次降妖布阵用的法宝,退出披香殿,各自散去了。 陆离自然是跟着慕九思一起走,“九哥,已经没有危险了,快把绛珠妹妹放出来吧。” 慕九思收敛了心神,一边把绛珠从灵植空间里取出来,一边笑骂道:“你小子这是什么话?好像我是压着妹妹去坐牢了一样。” “九哥,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离慌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妹妹一个人在里头待着,也没个人陪她说话,岂不寂寞?” “行了,逗你玩呢。” 两人一边走一边低头去看绛珠草,却见八片叶子都曲蜷了起来,团成了八粒拇指肚大小的翠玉珠子。顶端的红玉珠散发出的光晕一收一散的,频率就像是人在呼吸一般。 “这是入定了?”陆离失望道,“我还想和妹妹说话呢。” 慕九思安慰道:“绛珠修行刻苦是好事,等她早日化形了,咱们再说话岂不是更加方便?” “那倒也是。”陆离点了点头,转瞬间就叽叽喳喳说起了别的事,“九哥,你说星君到底是遇见什么厉害妖魔了?那妖魔怎么杀了星君就走,反而放过了我们几个?” “这个……我也不知道。”慕九思摇了摇头,眼见二人相连的宅邸将近,他瞅着四下无人,便从袖中取出一个乾坤袋塞给陆离,“这些玉髓你拿着,回去好好修行。” 陆离一惊,连忙退了回来,“九哥我不要,这是你辛苦挖的,我自己有。” 慕九思道:“为了借寻宝鼠,你把一年份的星辰砂都搭上了,这是补偿你的。快拿着,在外面呢,别拉拉扯扯的,省得被人看见。” 陆离一顿,只好收下了。 “这才对嘛。回去之后就别乱跑了,好好吸收玉髓里的灵气。”说完转身就走。 “诶,九哥,你去哪里呀?” “我到兜率宫去一趟,你先回家去吧。” 慕九思背着他摆了摆手,便托着绛珠草飘然而去了。 陆离不满地“哼”了一声,嘀咕道:“又不带我,又不带我。我就知道,九哥更喜欢妹妹。” 第 6 章 慕九思份属天枢星君座下,属于第七重天的天将。 只不过他们北斗一部不在二十八宿之内,并不负责天宫的守卫工作,倒是经常奉命下界除妖。 三十三重天相互之间皆有通道,慕九思也不必一层一层往上飞,直接便顺着专属通道到了兜率宫门口。 这里是太上老君的地盘,太上老君又是人教太清圣人的善尸,稍微有点见识的都不敢来这里胡闹。 所以兜率宫门口是没有守卫的。 进门之后,一眼就能看见了左侧的牛棚,里面卧着一头独角大青牛,鞭子似的牛尾悠闲地来回摇晃。 只可惜天庭没有苍蝇,不然再来几只苍蝇嗡嗡环绕去骚扰牛,可就更像他上辈子在语文课本上见到的插画了。 凡间的牛有放牛娃,天上的也不例外。一个穿着杏色菱花圆领袍的小道童似是困倦极了,正靠着牛棚的柱子打瞌睡。 “牛兄,别来无恙啊。”慕九思并没有惊动童子,笑着和青牛打了个招呼。 青牛瞥了他一眼,忽然咧开牛嘴,发出一阵怪异的嘲笑声,“听说你这回下界吃亏了?” 慕九思苦笑道:“牛兄,你的幸灾乐祸过于明显了些。” 青牛嘿嘿笑道:“本大王就是在幸灾乐祸呀,没有遮掩的意思。” “行,你厉害,你随意。”打又打不过,慕九思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不过,他前脚才回天庭,怎么青牛后脚就知道了? 这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牛兄,你还知道什么?” 青牛正要说话,正殿丹室的门突然洞开,老君悠然的声音平平传了出来,“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慕九思神情一顿,“牛兄,我就先进去了,你继续纳福。” 青牛又咧了咧牛嘴,为自己少了一次显摆的机会而遗憾。 这厢慕九思直接进了丹室,就见老君一身灰色道袍盘腿高坐,丹炉前有两个童子正拿着扇子呼呼扇风,个个都累得汗流浃背。 看见慕九思进来,二童子如见救星,立刻就冲了过来,把扇子往他手里一塞,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诶,你们……”跑得也太丝滑了吧? 上首的老君瞥了他一眼,他立刻老老实实在炉边盘坐,把绛珠草放在身侧,运起灵力使劲扇风。 ——反正都是要做苦工的,当然要把妹妹放得离丹炉近点,好赖也能蹭几分灵韵。 至于炉火的温度,根本不用担心。老君的八卦炉,又怎么会灼烧不该烧的东西? 老君悠悠捋着胡须,吩咐道:“这炉丹需大火熬煮三十三天,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明白了,他要连续做三十天的苦工。 慕九思什么都没说,真就老老实实地挥起了扇子,把炉底的六丁神火扇得更旺。 见他心里有事还能沉得住气,老君不禁微微点头,颇有几分欣慰之意。 于是,他索性也闭目养神起来,并不管三道六界何处风雨何处晴。 慕九思毕竟只是一个玄仙,哪怕修为已经打磨到了玄仙后期,老君的炉子也不是那么好扇的。 因为干过太多回,慕九思早已轻驾就熟,察觉到自己灵力枯竭,便毫不迟疑,立刻丢下扇子闭目打坐。 那扇子被他丢了之后却不落地,反而自有灵性一般,围着炉子很规律地扇了起来。 令慕九思从入定中醒来的,是自神魂深处传出的一个声音: “叮——卷王签到系统为您播报:新的一天,开始新的生活。请宿主积极打卡,开启勤奋的新一天。” 紧接着,就是对他昨日打卡时间和勤奋程度的评估,“昨日子时打卡,积极度A级;奋斗比例超过百分之八十,勤奋度A级。昨日综合评估A级,获取上等宝物概率——百十分七十以上。” 用了这么多年,慕九思也算是摸索出了些许规律。 只要他在子时完成打卡,就有机会获取上等宝物。但获取的概率多少,却是由勤奋度决定的。 而这个勤奋度,自然是要看奋斗比例。 打卡之后,不管他是努力打坐修行,还是为了事业奔波劳累,系统都算他努力奋斗了。 就比如昨日,他一半的时间都在为老君扇火。但因为扇火这项工作十分消耗灵力,有助于他灵力循环的速度增加。哪怕每次只能增加微不足道的一丝丝,系统也会判定他努力奋斗。 总而言之,这个系统就好像是一根专门吊胡萝卜的杆子……虽然这样说有骂自己是驴的嫌疑,但他的确是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系统就像是吊胡萝卜的杆子,与现实不同的是,这根杆子会在他跑完一定路程之后,真的把胡萝卜喂到他嘴里去。 驴吃饱了或许会懈怠,但面对那琳琅满目的法宝、丹药、功法、杂学,慕九思总觉得这些胡萝卜是消食片做的,让他吃了还想吃,简直是欲罢不能,吃起来没够。 毕竟他只是系统的宿主,顾名思义就是系统暂时寄宿栖息的临时主人。 系统可以可以寄宿在他身上,当然也可以寄宿在别人身上。 他当然得趁系统还在的时候,多为自己捞点好处了。 他慕九思,可是有弟弟妹妹要养的人。 听到系统提示,慕九思二话不说,立刻在心里默念:“打卡,领取昨日奖励。” “叮——宿主今日打卡成功。” “叮——昨日奖励已发放,请宿主自行查收。” 听到这两声播报,慕九思彻底心安,心境比之方才有了小小的变动。 他没有看见,老君迅速睁开眼瞥了他一下,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再次闭目养神,仿佛从来没有睁开过。 而慕九思也没有偷懒,醒过神来之后就伸了个懒腰,双手拿过芭蕉扇,继续运转灵力扇风。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十天,三十天积累的奖励都堆积在系统空间里,根本来不及拆封。 不过如今的慕九思早就不是刚得到系统的菜鸟了,心里一点都不着急,仿佛他天生就喜欢在兜率宫扇风一样。 直到老君广袖一挥,将六丁神火换成了石中火,又提醒他转中火,慕九思才从难以言说的沉浸里清醒过来。 老君也终于起身,施法启开丹炉,一边往里面添加灵物,一边徐徐地讲解他这次炼制的是什么丹,需要用什么火,中间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慕九思一边操控芭蕉扇,一边听老君讲课,氛围可比读研时的实验室和谐多了。 这才是真正的名师一对一指导呀。 虽然名师的指导只是顺便的,可这种顺便也是可遇不可求的,慕九思非常知足。 等这炉丹药彻底出来,又是半个月过去了。 这是一炉六转金丹,一份丹药是八十一颗的量,老君正好炼出八十一颗丹药,损耗率为零。 慕九思羡慕得直流口水:啥时候我也能有这种本事? 老君指手做引,用一个大葫芦就把一炉丹药全装了。就好像他装的不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六转金丹,而是随手搓的糖丸子。 就在慕九思暗暗感慨“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的时候,忽然怀里一重,却是老君直接把那葫芦丢给了他。 “你脸上的神情且收一收吧,又不让你白忙活。” 慕九思眼睛一亮,“这怎么好意思呢?老君您也是辛苦一场,弟子哪好独占?” 话是这么说,但他把葫芦往自己的袖子塞的速度,可比他的遁术快多了。 老君一边施法清理丹炉,一边说:“对老道来说,炼丹不过是消遣。反正这些丹药我又用不着,看你馋的那样,老道颇不落忍。” 慕九思奉承道:“您不愧是道德天尊,弟子感佩之至。老君,弟子这里还有一个疑惑,还望您能解答一二。” 老君直接替他开口了,“你是想问九头蛟的事吧?” “果然瞒不过老君。” 老君已收拾完了丹炉,喊了两个童子进来守着,示意慕九思跟他出去走走。 两人在三十三天之上漫步,不时就有鸾鸟与飞龙擦肩而过,间或夹杂着仙鹤的清鸣。 凡人总以为天宫处处都是仙气环绕,其实不然。 仙气环绕的只有下九天,越往上就越是返璞归真。若是把上头飞的和地上跑的仙禽异兽,都换成人间六畜,这三十三天,其实和凡间庄园差不多。 出了兜率宫之后,就是山峦沃野,树木溪流。脚下是青草铺地,草丛里开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 换一个不知道的人来了这里,绝对看不出来,这些和凡间野花差不多的花朵,其实每一朵都蕴含着对应颜色的五行之气。 比如火花蕴含火灵之气,碧花包裹木灵之息,那些黑色的花朵里,包含的自然是水属性的灵气。 剩下的自然是黄色对应土德,白色对应金灵。 至于那些杂色花朵,一开始是没有的,只是日久年深,五行花的气息相互晕染,自然而然就有了杂交品种。 只不过杂色花朵里的灵气驳杂,不管是直接吸收还是用来炼丹,都要经过复杂的前期工艺处理,不然容易引起灵气暴动,乃至经脉错乱。 老君右手中指微动,一朵黑色的花朵就脱离了枝叶,飞到了他的手中。 “认得这朵花吗?” 慕九思道:“认得,纯正的水灵之花。” 他不免想到,计衡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有无数伤口,周身却无丁点血迹。 只因他全身都湿淋淋的,明显是被体量巨大,势头汹涌的水流冲刷过,把所有血迹都带走了。 第 7 章 老君点了点头,忽然道:“玉帝这些年,也不容易呀。也不知道他还能忍多久?” 慕九思心念电转,把自己确切知道的,还有道听途说来的信息迅速在脑子里整合了一遍,隐约抓到了一线灵光,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穿越不久,他就知道这是洪荒世界,因为前世某本实在太火,火到直接开启了一个流派。 按照洪荒世界的发展规律,妖族天庭已经败落,下一步就是玉帝不忿三教弟子桀骜不驯,亲上紫霄宫求见道祖,道祖赐下了封神榜,开启了封神大劫。 可是在封神大劫之前呢,玉帝遇到的难题真的只有不服王化的三教弟子吗? 肯定不是呀。 这一千年来,他和陆离到处下界捉妖,不说把整个洪荒游遍,去过的名山大川也有七八成了。 这些山川之中,但凡是灵气浓郁或物产丰富的,一多半都掌握在妖族天庭的余孽手中。 他们并不服如今的玉帝和王母,有的一心想要恢复妖族昔年的荣光,有的纯粹就是破罐子破摔,就要给新天庭使绊子捣乱。 天庭人手本来就不足,修为在太乙玄仙之上的又寥寥无几,不然慕九思也不会刚飞升就得时常出任务。 这些年,玉帝肯定找三教求助过,三教弟子也帮忙除妖了。 但他们把原本占据山川的大妖除掉之后,却又把那些灵山秀水建设成为了自己的道场。 这些仙人除了不像妖族余孽一般到处兴风作浪之外,其实和他们区别也不大。 至少对天庭来说,区别不大。 都是不服管教,既不肯入天庭任职,也不肯对玉帝纳贡。 这三界之主做的,连人族共主都不如。 算算时间,如今的凡间,商汤已经出生了,距离商朝建立也差不了多少年了。 商朝六百载天下,换算到天庭,也就是不到两年,一眨眼就过去了。 老君笑问道:“想明白了?” 慕九思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心里还有个疑问不敢问出来:我能想明白是因为有前世的记忆,信息量比较足。但您又是怎么知道我想明白了的? 思及从第一次见面时,老君就对他不寻常的态度,慕九思难免多想。 老君呵呵笑道:“万事万物自有其理,天道之下,顺其自然即可,何必过于苛责求全?” 意思就是让他不要多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 慕九思心念一开,神色豁然,“弟子多谢老君教诲。” 不过,关于计衡的事,他还是想要追个根底,“杀死计衡星君的,是妖族余孽吧?” 老君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很多时候,默认也是一种表态。 妖族,水系,只看这两个条件,那范围可太广了。 毕竟天下妖族千千万,除了十大妖圣之外,还有许多法力高强的妖圣妖神。 自妖帝陨落之后,这些人四散而去,这些年可没少在人间作乱,给天庭添麻烦。 但天庭这些年也不是白干的,三教弟子虽然不服天庭,对妖族却更加厌恶。双方陆陆续续,已经把这些人清除了大半。 直到如今还有一定势力,能从天庭手里劫走要犯的水系妖族,慕九思却只知道一个: 光山妖圣——计蒙。 妖族为尊时,妖皇麾下除了几乎平起平坐的娲皇、羲皇与妖师鲲鹏之外,以十大妖圣为尊。 计蒙、呲铁、鬼车、飞廉、白泽、商羊、钦原、英招、毕方和九婴,其中以计蒙和九婴最善控水。 巫妖大劫过后,毕方重伤逃回了不死火山,后来据说是死了,但仍有血脉存世; 呲铁、鬼车、飞廉、钦原与九婴战死; 白泽与商羊善知吉凶,且他们并不以战力见长,各自避过了死劫,却也不知所踪。 如今还存世的妖圣,唯一一个光明正大打出旗号的,就只有曾经的妖圣之首计蒙。 他本生于光山,人身而龙首,隐身于漳渊之间,旁人很难寻觅他的踪迹。 但残余的妖族势力,却大多依附于他并在他的领导下到处兴风作浪。 不过,这些年计蒙手底下的妖族,被天庭或三教弟子击杀的不知凡几,他为何别个不救,单单要救九头蛟呢? 还有玉帝的态度也很奇怪。 以前天将下界除妖时,玉帝从来没有额外的吩咐,这一次却特别交代了要活捉。 如若不然,便是有十个九头蛟也杀干净了,哪里还会有后面这一摊子事? 老君问:“又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了。”慕九思老老实实地承认了。 老君提醒道:“你可知道,当年瑶姬公主为何会与杨君结缘?” “这个我知道,瑶姬公主下界,就是为了捉拿九头蛟。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中了九头蛟的奸计,神心破碎,不得不与杨君共用心脏。两人彻底心意相通,结合也就自然而然。” 老君道:“瑶姬的心脏不是破碎了,而是丢失了。至于丢到了哪里,估计只有那九头蛟知道。” 慕九思忍不住问:“便是圣人也掐算不出来吗?” 老君便看着他不说话,笑容非常平和。 慕九思讪讪,“哈哈,我忘了,圣人不出三十三天,更不管三界之事了。” 真不管假不管有待商榷,但肯定不会管玉帝家里的事。 他急忙把话题转了回去,“这么说,玉帝之所以要活捉九头蛟,就是为了寻找瑶姬公主神心的下落?” 神仙与凡人不同,只要心脏和神魂存其一,便能死而复生。 难不成,玉帝有意复活妹妹? 想来也是,他们兄妹本是一块玉石上孕化而来的,说是彼此的半身也不为过。 玉帝就算再怎么震怒,想要杀死杨君及杨戬、杨婵两个“孽种”可能是真的,但又怎么会真的命十大金乌晒死自己亲妹妹? 按照常理来说不可能会做的事,偏偏就做了,是真被形势逼到了绝路,还是暗中留了后手,谁又能说得清呢? 洪荒世界本来就是依照传统神话创造出来的,而传统神话里,玉皇大帝对自己的亲外甥杨戬,简直不要太宠溺。 若是玉帝早就知道瑶姬的心脏是丢了不是碎了,也就解释得通了。 当初玉帝临位不久,三界都在看他行事。 仙凡不得结合是他们夫妻并瑶姬一起制定的天条,瑶姬却知法犯法,玉帝为了初步树立天条的威信,不得不大张旗鼓地杀死自己的亲妹妹。 而瑶姬公主多半也知晓,哥哥不会真把自己怎么样,但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却不一定了。 两兄妹各怀心思之下,才促成了如今世人皆知的结果:瑶姬公主作法自毙,膝下二子不知所踪。 瑶姬公主死得又实在惨烈,激起了许多仙人的同情,杨戬和杨婵兄妹就更加安全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的推测,具体如何,恐怕也只有当事人和……他看了眼老君,见人家老神在在的,明显是不想再说了,慕九思只好告退。 “嗯,去吧。”老君点了点头,忽然道,“对了,近日我那玉鼎师侄新收了一个徒弟,据说是从天而降,正好砸到了他头上,缘分实在深重。” 慕九思脚步一顿,悄咪咪地问了一句,“老君呀,那个……那个玉鼎真人……他法力高强吗?” ——到底是哪个版本的玉鼎真人? 老君笑眯眯地说:“截教十二金仙之一,有镇洞之宝斩仙剑,你说呢?” 慕九思脖子一缩,“弟子告辞。” ——决定了,日后对于玉泉山,能绕过去就绕过去,绕不过也要踮着脚尖走。 他绕过一座矮峰,正要顺路下三十三天,却和一人觌面相迎。那人身量比他稍矮,身形可比他魁梧多了,不是天蓬元帅是谁? 看见是他,天蓬元帅立刻笑着招了招手,“九弟,你也来见师祖?” 慕九思笑道:“这不是老君这里缺个烧火的,我就过来了。如今丹药练完了,我也没用了,还不得自觉点走人?” 天蓬元帅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怕他的肩膀,忽然神情警惕地左右看了看,凑过来低声问道:“听说你把杨氏兄妹送到了玉泉山?” 慕九思心头一惊,面上却一片茫然,“杨氏兄妹?我根本就没见过他们呀。” ——这事究竟是谁传出去的?当时在杨戬和杨婵面前,他好像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诶,兄弟别急呀。这事只有咱三教内部知晓。”天蓬安抚道。 慕九思心说:谁跟你咱呢?我可不敢扯三教的虎皮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来这天蓬元帅的成仙经历,才是正儿八经的爽文男主模式。 他原本只是一只游荡在洪荒各处的凶兽当康,整日里随着自己的心意,渴了就饮山泉,饿了不拘附近是人、是妖、是巫,逮住一个便饱餐一顿。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忽然有一天,一个仙风道骨的神仙来到他面前,不但劝他向善,还给功法、给金丹、给法宝。 一颗九转金丹下肚,凶兽立地成仙,被仙人带到了仙山之上修行。 那仙人不是别人,正是人教教主首徒玄都大法师。法师赐下的法宝也不是凡物,乃是太上老君亲自炼制的九齿钉耙。 等到天庭新立,太清圣人放了自己的善尸坐镇天庭,当康猪刚鬣也立刻摇身一变,成了天蓬元帅,总管天河十万水军。 和他的经历一比,后世那些爽文简直都弱爆了。 第 8 章 “我真没见过杨氏兄妹,也没去过乾元山呀。”慕九思继续装傻充楞。 天蓬仔细看了看他,见其神色不似做假,便微微眯起了眼,摸着下巴道:“不可能呀。太乙真人和玉鼎真人的关系最好,我从灵珠子那里得来的消息,怎么会错呢?” 灵珠子? 好,记住你了,你个大嘴巴! “灵珠子?就是蜗皇宫那颗灵珠化形的?” 对于哪吒的前身,慕九思自然是了解甚深。 毕竟前世小时候,谁还没崇拜过英雄小哪吒? 不过,那么多电影和电视剧,也没哪部告诉他,哪吒是个大嘴巴呀。 天蓬道:“除了他,还有哪个灵珠子?”又狐疑地看向慕九思,“你真没见过杨氏兄妹?” “真没见过。”慕九思道,“缉拿杨家眷族的事又不归我管,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呀。” 天蓬想到他不爱管闲事的性子,迟疑着点了点头,“也是。或许你真的见过,只是不认识而已。诶,你再想想,近几个月有没有见过一对兄妹,哥哥看起来二十许,妹妹看起来也有十五六。”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对了,玉鼎真人收徒的时候,你正好在凡间捉拿那九头蛟,说不定还真见过。” 话都赶到这份上了,慕九思也只得道:“听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当初追踪九头蛟到龙侯山,正欲布阵时,感应到有生人误闯入山中。 未免误伤人命节外生枝,我便自告奋勇去驱逐,的确是见到一对兄妹,年纪与你所言相若。只是那少年性子十分桀骜,不肯听好言相劝,我只好施法把他们丢出去了。” “那就是了!”天蓬一拍大腿,脸上露出兴奋之色,“大概也就是你那随手一丢,直接把人丢到了玉泉山脚。当时玉鼎师叔从昆仑山听道回来,恰在山脚落下云头。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杨氏兄妹从天而降,那个叫杨戬的小子,正好砸在玉鼎真人头上。倒是那杨婵小姑娘身上裹了一件狐裘是个宝物,护着她摔在石头地上,竟然毫发无损。” 再次听到玉鼎真人被砸,慕九思心头一跳,急忙问道:“玉鼎真人没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嘿嘿,有事的是杨戬。”天蓬幸灾乐祸道,“玉鼎师叔修习的正是我玄门护法神功《九转玄功》,道体坚硬犹如后天灵宝,被砸一下有什么要紧?倒是杨戬,肋骨折了三四根。” 慕九思吃了一惊,“啊,这倒是我的不是了。他现在怎么样了?” 把童年偶像给摔成这样,实在是罪过,罪过。 不过,伤了杨戬和伤了玉鼎真人相比,对他来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天蓬摆手道:“嗐,这都快俩月了,就那点小伤,早没事了。你不用担心。不跟你说了,我找师祖有事呢。” 说完了八卦,他便告辞去了兜率宫。 再说慕九思托着绛珠草返回第九天的住处,入了静室之后,先在角落里布下防护阵与聚灵阵,把绛珠草安置好,这才盘坐在蒲团上,整理最近所得。 首先是看奖励。 连续一个半月的签到奖励,还都是上等宝物获取率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奖励,饶是慕九思得过许多,也不免激动。 他先是取出一块水玉,用法力磨成玉浆洗了洗手,从心里上安慰自己手气已至最佳,这才开奖。 “叮,恭喜宿主获得中等奖励——法宝金砖。” “叮,恭喜宿主获得中等奖励——六千年蟠桃十枚。” “叮,恭喜宿主获得下等奖励——还魂丹十枚。” “叮,恭喜宿主获得上等奖励——功法《九转玄功》一部。” 连续三个不尽如人意的之后,终于来了一个上等奖励。伴随着上等奖励特有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飞舞的特效,功法化作一道灵光钻入慕九思眉心。 他的心神立刻被精妙玄奥的功法俘获,也没心思去听接下来的奖励公告了。 等他从入定中醒来,玄功已至三转,正对应了他如今的玄仙修为。 此时再查看系统奖励,但见法宝、丹药、灵草各有若干,让他眼前一亮的却只有三四样,最惹人垂涎的是一颗黄橙橙的杏子,乃先天十大灵根之一的黄杏之果。 若单说黄杏,可能许多人都不知晓。但若提起同为十大灵根之一的人参果,就能品度黄杏之珍贵了。 黄杏乃纯粹的土行之物,不比人参果不得见五行之物只能干吃。 当然,黄杏也能直接吃,吃完之后也可延寿数万载。 可若真如此,实乃暴殄天物。不如辅以灵草,练成丹药,最大限度地压榨其价值。 想法是很好很好的,目前却有一个问题,就是他根本不知道用黄杏可以入药哪个丹方。 看来有机会了,还是得多往兜率宫跑跑呀。实在不行的话,就只好学人参果生吃了。 因有了要炼丹的打算,奖励所得的灵草他就没有动,只是把老君处所得的六转金丹取了三十枚用玉瓶装了,抱着绛珠草去寻陆离。 这时候绛珠已经从入定中醒来多时了,只是见慕九思还在打坐,便没有出声打扰。 此时重新被他抱进怀里,绛珠才兴奋地对兄长诉说自己新近闭关所得,“九哥,我觉得这次运转功法,比上一次顺畅多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慕九思喜道,“这次运功比上次顺畅,说明你的经脉已经比上次拓展得更加宽广了。照此下去,日复一日,你定然能蕴养出绝世天资的。” 绛珠问道:“就像九哥这样修行一日千里吗?” “嗯,像我一样。”慕九思笑着点头。 不是他不谦虚,实在是他的资质,只在一干先天神魔之下,在后天生灵之中已是冠绝了。 绛珠原本只是一株普通的仙草,若非是系统怕慕九思和陆离之间牵扯过深,怕是一辈子也没有开发灵智的机会。 可饶是有此机缘,资质却是天生的。 这些年来,慕九思在她身上不知耗费了多少灵物,还特意去寻了适合草木修习的提升资质的功法,却都收效甚微。 好在绛珠心性单纯,又因草木之心淡泊寡情,并不因见效缓慢而气馁,反而在慕九思的鼓励之下从未丧失过信心。 修行之道,好比绝壁攀岩,唯有心气不坠者,方能一览众山小。 绛珠笑道:“和九哥相比我也不求了,只要能有九哥一半的资质,我就心满意足了。” 慕九思道:“这个随你心意。不过目前却不着急化形,等资质提上去了再说。” 作为一个从来没被父母给过压力的人,他也从没想过给绛珠压力。 “嗯。” 说话间一人一草已经走到了陆离家门口,慕九思往门上一个圆环里打入一道灵气,门几乎应声而开,陆离的身影出来得怕是比门开得还快。 “九哥,你可算是出关了。” 两人相携而入,慕九思问道:“你怎么样?这两个月可有进益?” 陆离一面亲自沏茶,一面答道:“玉髓和水玉都消耗了许多,法力是有所增长,但境界还是那个样。” 慕九思道:“境界和法力不同,其正如洞中乳石,墙边青藓,不见其长,日有所增,你切切不可心急,急就容易出错。” 说多了都是泪,前世的慕九思虽然已经二十七八了,却一直没有结婚,自然更没有孩子。 按照那时候的网络环境,不到三十岁的他,自己都还是个宝宝呢。 哪曾想一朝穿越,上天先是给他安排了个性子跳脱的弟弟,又给他安排了一个还没化形的妹妹,逼着他不得不进入老父亲的角色,含辛茹苦地拉扯“一双儿女”。 好在陆离性子虽然桀骜,却最听他的劝告,闻言连连顿首,“九哥放心,我一定稳住。来,九哥,尝尝我煮的茶。” 他先给慕九思斟了一盏,又带着歉意对绛珠道:“妹妹,这个你可不能喝了。恰好我这里有水玉练成的精髓,给你用了吧。” 说完就从袖子掏出一个青玉磨成的瓶子,伸手去拔塞子。 慕九思伸手拦住,不顾他茫然的神色,强行把他按回了座位上。 “九哥?”陆离满脸不解。 慕九思正色道:“阿离,绛珠固然是我妹妹,你也是我弟弟。你们二人在我心中并无高下之别,你不必如此。” ——不必试图通过讨好绛珠来讨好我,甚至不必讨好我。 “咱们三人虽则异姓,且种族有差,但我却是真的把你们当亲人的。亲人之间,需要的只是相互扶持,并不需要分一个君臣上下。你敬我为兄,我爱你为弟,如此便好。” 陆离呆呆坐着,微微低着头,眼眶已经红了。 慕九思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从袖中取出那瓶装好的六转金丹。 “我在老君处学丹,恰逢他老人家炼制了一炉八十一粒六转金丹,我装了三十粒给你。你先用着,等用完了再找我要。” “九哥,我……” 慕九思等着他说,见他只开了个头便面露难色,安抚地笑道:“如果你还没有准备好,可以不说。就算是亲人之间,也是会有小秘密的。” 陆离送了口气,正色道:“九哥,我的确有难言之隐,多谢你体谅我。你放心,我日后……日后会帮你的。” 慕九思道:“相互扶持,相互扶持。” “对,相互扶持。” 两人相视一笑。 第 9 章 “快拿着吧,别傻愣了。”慕九思把丹药塞进他怀里,示意他收起来。 陆离笑着把丹瓶收了,又亲手给他续了茶,看向绛珠笑道:“妹妹不能喝茶,只好委屈你看着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用余光观察慕九思的反应。见慕九思只是含笑看着,似乎是在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玩闹,心下大大松了口气,旋即又生出几分感动和自嘲。 或许,从前真的是他自误了。并不是所有的偏爱都要靠谋算来获得,至少真心是算计不来的。 陆离下意识地低下头,遮掩住自己复杂的神色。 慕九思权当没看见,顺手掏出一瓶用玉髓和十八种灵草调制成的甘露,滴了三滴在绛珠草的根部,又在顶端的朱红果子上滴了一滴。 绛珠欢快地抖了抖枝叶,顶端朱果上的甘露盈盈晃动,被果子天然的朱红色晕染成最美丽的赤色珍珠。 陆离看得眼热,犹豫了片刻顺从自己的内心,轻轻拨弄了一下,好好一滴甘露从顶端洒落。 幸好绛珠反应迅速,及时用枝叶承托。如若不然,这一滴再坠入根部,她怕是撑得又要闭关了。 “九哥,你看他。”绛珠抖着叶子告状,慕九思板着脸呵斥陆离,“就你有手吗?快给妹妹道歉。” 陆离却感觉得到,他并没有动怒,立刻好声好气地服软,脸上笑得像个傻子。 绛珠自生灵智便跟着他们两个,平生从未经过风雨,性格单纯,也很好说话。见他真心道歉了,便也不记恨,两人很快就和好了。 陆离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九哥,我要去金鳌岛送还寻宝鼠,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慕九思挑了挑眉,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你确定?” 他可还没有忘呢,提起那寻宝鼠的主人时,陆离羞涩得跟只受惊动兔子似的,明显是对人家有意思。 去见心上人带着哥哥和妹妹,这是几个意思? “确定呀。”陆离点了点头,目光左瞟右瞄的,就是不敢和他对上。 慕九思高兴了,“你们发展这么快的吗?准备何时成婚?你的聘礼准备得怎么样了?婚后是她跟着你来天庭任职,还是你跟着她去截教修行?” “啊,这……九哥,你在说什么呀?”陆离满脸茫然,还有点羞愧,“我……我们没什么的,就是还她鼠嘛。” 慕九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好半晌,他才无语地吐槽道:“还没把人追到手呢,别搞得一副要带人见家长的架势。还有,你去和暗恋对象见面,带着哥哥和妹妹俩电灯泡,真的合适吗?” “九哥,什么是电灯泡?”陆离虚心请教。 “这个不重要。”慕九思摆了摆手,“总之要去你自己去,收拾得利索点,我和绛珠就不去了。” 陆离急了,“九哥,你们得去呀。” “给个完美的理由。” “她有很多师兄妹。” 慕九思:“……好,去。” ——敢情不是要带我们俩电灯泡,而是要我们去帮你解决电灯泡呀。 这小子还算有点脑子。 陆离大大松了口气,生怕他反悔,立刻声称自己要准备一番,把他连人带草赶了出去。 “诶,诶,不是,你这……你这河还没过呢,怎么就拆起桥来了?” 陆离“嘭”的一声把大门关上,整个人都脱力般地靠在门上,顺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脸颊深深埋入膝头。 谁能想到呢,在自家亲生的骨肉亲人那里不曾得到的真情,竟然在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身上得到了。 只可恨他从未和亲人有过正常的相处,不是相互算计,就是单方面讨好,只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源、更高的地位、更多的权势。 他恨的不是从前不曾得到真心,而是恨那些经历让他得到真心之后不知道如何正常应对。 他不想失去这份真心,只好根据自己以往的经验,从各方面以不引人厌烦的度去讨好给予他真心的慕九思。 在别人质疑慕九思时,他头一个冲上去辩解;在事关慕九思的利益时,他第一时间去替对方争取;对于慕九思喜欢的东西,他强迫自己爱屋及乌。 最后一项,特指那株普普通通,侥幸生灵,平白耗费慕九思无数灵物的绛珠草。 哼,想起来就生气。 那株草到底有什么好的?要资质没资质,要智商……好吧,至少不傻。 陆离勉勉强强承认了她一个优点,但这绝对不足以让他心甘情愿把九哥分出去。 明明……明明没有那株草之前,九哥从来只挂心他一个的。 话说,那株草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他只知道,分明头一天还没有,第二天再见九哥时,他手里就多了一个万年温玉做的花盆。 若只看那花盆的材质和上面密密麻麻、错落有致地雕刻着的各种阵法,还以为里面种着先天灵根呢。 哪知道,在里面耀武扬威的,竟然是一株天庭药圃里随处可见的绛珠草。 是的,见到绛珠的第一眼,在陆离眼里,招展着枝叶对他打招呼的仙草,就是在耀武扬威。 啊,真的好想拔出来扔掉呀,扔下凡间,扔进凡人的五谷轮回所里,沾她一身污秽,让九哥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 可是不行,九哥用那么珍贵的花盆养着,一定很宝贝她。 九哥喜欢的东西,他就不能表现出讨厌。 所以,他也要对她好,得比九哥对她更好。凡是她能用的东西,只要他有,就没什么舍不得的。 把自己的东西给讨厌的人用,难受吗? 自然是难受的。 不过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了正向反馈。 他那么心细的人,自然发现了,每次他给那株草用了灵物之后,九哥都会找各种借口来贴补他,并叮嘱他先照顾好自己。 九哥说的话,他自然要好好应着了。 行动上却变本加厉。 那种前所未有的正向反馈,实在是太令他着魔了,他想要得到的更多。 ——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那株草每次都甜滋滋地对他说谢谢,还喊他哥哥也让他很享受。 来自九哥和……算了,勉强承认她是妹妹吧。 来自九哥和妹妹的正向反馈让他欲罢不能,但久而久之,他却来越不能心满意足。 原本他以为是因为有一个绛珠分走了九哥的注意力,如今才知晓,原来他的路子一开始就是错的。 幸好,幸好,九哥从来不曾想过放弃他,对于他的纠结和茫然也都看在眼里,且不吝悉心指导。 原来,真正的亲人之间,是不必刻意讨好的,只需要相互扶持。 陆离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有血缘的不一定是亲人,亲人也不必非要有血缘。 等他收拾好了心情,从灵宠袋里掏出那只寻宝鼠,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十分玩味。 “有巢氏,一个拥有大半妖族血脉的风家姑娘,真是有意思。” 要去见一个明明不喜欢,却又不得不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呢? 当然是多带点人一起去咯。 风家的姑娘有教养,自然不能冷落心上人的兄长和妹妹的,是吧? 他温柔地抚摸着寻宝鼠的皮毛,这本是圆毛动物最喜欢的顺毛手法,但窝在他怀里的寻宝鼠却半点都不觉得舒适。 它甚至瑟瑟发抖。 抱着它这个人散发出来的气息,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个气息很宁静、很让人安心的仙人又不在,谁来救救鼠鼠呀? 陆离突然神色一凛,把快忍到极限的寻宝鼠收了起来,伸手点了一下门上一个绿色按钮。 原木的大门中央突然出现了一面镜子,镜子上显露的正是门外三步方圆的情景。 方才有人敲了门,如今正负手站在门外,等着主人开门。 是沉渊。 他怎么来了? 陆离微微皱眉,沉吟了片刻,还是挥手撤去了门上的禁制,“沉渊兄请进。” 沉渊敲门之前,已经查看过了附近,确定了没有可疑之人。因此门一开,他就直接走了进去,和陆离相互见礼。 “陆兄。” “沉渊兄。” 陆离把人引入正厅,取出仙酿奉客。沉渊端起玉盏喝了一口,却是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他表现得这么明显,身为阳光开朗大男孩的陆离不得不问出口,“沉渊兄是有心事吗?” 沉渊一顿,将玉盏放在案上,目光沉沉地看着他,“陆兄,你可知,当日我并不是头一个赶到星君身边的?” “知道呀。”陆离点了点,“蚀珂兄不是去追那妖物了吗?” “是呀,他去追了。”沉渊喃喃说了一句,神色有些恍惚,“那妖物连星君都能一招秒杀,却让他逃出了一条命来。” 他似乎是想对陆离说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但陆离已经听见了,就不得不做出些符合人设的反应。 “啊,沉渊兄,你的意思是说,蚀珂兄他……他和妖物勾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最近我的脑子很乱,一直在想这件事。”沉渊按住了自己的额角,神情十分痛苦,仿佛头痛欲裂。 也是,计衡麾下天将,蚀珂和沉渊是最早相随的。如果蚀珂当真背叛,于沉渊来说,不啻于天塌地陷。 他应该痛苦,也应该为难。 第 10 章 陆离赶紧把酒收了起来,换了一盏静心凝神的甘露给他,担忧地问:“沉渊兄,你没事吧?” “我……没事。”沉渊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以前都是找蚀珂的,可是如今……” 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后续不言自明。 陆离同情地看着他,把甘露往他面前推了推。 而沉渊好像真就是找他倾诉而已,说了好多和蚀珂之间的过往。 两人的情况和慕九思与陆离差不多,飞升前后脚,蚀珂只比沉渊早了半个月,对他这个后飞升的却处处照拂。 两人相互扶持,走过了最初那段艰难岁月。直到被计衡星君收入麾下,日子才慢慢平顺了。 “我们俩资质并不好,飞升的时候只是地仙,没有一个正神看得上我们。直到修成天仙之后,才有了被星君选拔的机会。” 说到这里,他羡慕地看了陆离一眼,“你和九思就幸运多了,一飞升就是天仙,凭着过人的天资,刚入天庭就被星君选中。” 陆离强调道:“我九哥天资最好,我比他还差点。” 沉渊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是是是,你九哥最好,行了吧?” 倾诉的欲望瞬间就散去了大半。 “行了,我打扰的也够久了,这便告辞了,不耽误你去找你九哥。”他调侃着起身告辞。 陆离鼓着脸颊送他出去,关上门之后,委屈的神色立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 或许是他生性多疑吧,沉渊来得莫名其妙,说的话更是莫名其妙,倒好像是要引导他去相信些什么。 他决定如沉渊所愿,去找九哥,至少得让九哥心里有个防备,对沉渊和蚀珂这两个都要防备。 能从秒杀计衡的妖物手里逃脱,蚀珂的确可疑。 他到隔壁找到慕九思,把沉渊的言行复述了一遍。慕九思沉下了脸,严肃地对他说:“这件事不是咱们可以管的。既然你觉得他们可疑,日后避开就是,千万不要在他们的引导下做出任何事。” 那光山计蒙加入妖廷时就是大罗金仙,又经历过妖族天庭无数资源的填补,说不定已经是准圣修为了,不是他们两个玄仙可以沾染的。 陆离神色一凛,“九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九思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计蒙的事告诉他,省得他年少气盛,不把自己的叮嘱放在心上。 “你可知杀死星君的是谁?” “谁?” “光山计蒙。” “啊,是他?”陆离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脱口而出,“我见过他。” “什么,你怎么见过他?”慕九思吃了一惊。 陆离回想道:“那时候我还属于防风氏,在年轻一辈里天资卓绝。有一日防风氏的族长宴请几位贵客,命我等小辈侍宴把盏,地位最尊崇的那位,我听人喊他妖圣计蒙。” 记得当时有一个婢女因为惧怕妖圣的威名,布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计蒙的龙须,计蒙一个眼神过去,那婢女就当场炸成了冰凌血肉碎片。 那时陆离头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不给防风氏的族长面子,也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直到如今提起计蒙,他还是忍不住害怕。 慕九思安抚地轻拍他的背部,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已经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陆离长长吐了一口气,庆幸道:“那天幸好我们赶过去的晚,不然若是见到了计蒙,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到这里,陆离不由想着:可计蒙却放过了蚀珂。 “九哥,你说这件事,大天尊会怎么处理?” “大天尊手里,怎么可能没有底牌?”慕九思想到了封神之战。 陆离道:“那咱们就别管了。” 他又想了想,说:“咱们现在就出发去金鳌岛,让沉渊和蚀珂直接找不到咱们才好。” 既然要躲,那就躲个彻底。反正他们也不是正神,如今顶头上司天枢星君又缺位,玉帝有事也不会越级来找他们。 兄弟二人商议已定,慕九思左手抱着妹妹,右手牵着弟弟,锁好门之后,非常干脆地溜了。 ===== 金鳌岛在东海之上,周围又有三仙岛、蓬莱道、方丈岛、瀛洲道等环绕,截教弟子多有分散于诸岛之上潜修者。 陆离要见的那位姑娘,姓风,字褧衣,虽出身有巢氏,血脉却大半随其母,真身乃是梦槐。 因梦槐天生能趋吉避凶,属于瑞兽之种,风褧衣天资又好,在金鳌岛听通天教主讲了几次道,便被其座下弟子龟灵圣母看中收入门下。 龟灵圣母乃是通天教主的亲传弟子之一,甚得教主喜爱,故而就在金鳌岛上开辟了洞府,或听老师讲道,或带着弟子潜心修行。 风褧衣又是龟灵圣母座下大弟子,日常自然要出入侍奉老师,故而也在金鳌岛上辟地修行。 因龟灵圣母的本体是一只磨盘大的白玉海龟,生性便喜海水,她的洞府最接近岛屿边沿。 有陆离引路,兄妹三人从北面登岛,行不过三五里,就到了龟灵圣母一脉的修行之地。 岛屿之上本就水气充盈,此地又特意开辟了一个大池子,从底部凿空引出海水来,又在入水口处设置了聚灵的阵法,让这处的水灵之气更加浓郁。 慕九思甫一踏入此处,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上下四万八千道毛孔都张开了一般,简直舒畅至极。 他不禁暗暗感叹:不愧是圣人亲传弟子的道场呀,果然不是他们这些野路子出身的能比的。 也因此一行,叫他生出在东海之上觅一岛屿辟做道场,日后不当值时便在海上修行。 只是他转念又一想,陆离乃是天生的火属,在这水灵繁盛之处必然会觉得不舒服,便又把那想法给打消了。 一小童引二人至池边,便见四五个男女仙人或坐、或站、或倚,正自畅然论道。两人对视一眼,并没有出声打扰,而是自己找了个不碍眼的地方坐了,听几个谈经。 慕九思以目视陆离,询问那三个女仙里,究竟哪一个是寻宝鼠的主人。 陆离悄悄指了指靠着星辰树的碧衣女仙,慕九思扫了一眼,暗暗点了点头。 ——首先长得不错,其次就算与人争辩时也不疾不徐,是个情绪稳定的。 在慕九思看来,第二点的优势甚于第一点。 作为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他可真怕了那些情绪不稳定的,简直就是定时炸dan。 再说风褧衣与师兄论战正酣,被陆离一指,陡然打了个哆嗦,一双妙目望了过来。 看见陆离,她便笑着直起身子,向师兄妹们告了罪,莲步珊珊而来。 “你来了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陆离嘻嘻笑道:“这不是看你们正在论道,不好意思打扰嘛。” 他转身拉住慕九思,介绍道:“这是我九哥。”又指着绛珠草道:“这是我绛珠妹妹。” 风褧衣盈盈施礼,口称“九哥”、“绛珠妹妹”。 先前很看好她的慕九思,却只淡淡一笑,还礼道:“风仙姑客气了。” 绛珠见他如此,便也跟着喊“风仙姑”。 他态度虽不冷不热,却也并不失礼,旁人只以为他生性如此,也未曾在意。 那边盘坐青石之上的粉衣女仙笑道:“我道是谁来了,让风师姐如此急不可耐,原来是贯胸氏的公子。” 风褧衣有些羞恼地顿足,“哎呀灵芝仙师妹,你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我可就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灵芝仙起身,对着陆离一拜,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陆道友,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改口喊一声‘师姐夫’呀?” 陆离窘得耳根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头垂得低低的,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慕九思见状,赶紧上前解围,“灵芝仙姑莫要逗他了,他就要把自己烧熟了。” 众人皆大笑,风褧衣虽然也笑,却是若有所思。 ——原来,这位不是生性冷淡,而是对我冷淡呀。 她明眸流转,看向陆离,果然窥见了陆离抬头的瞬间,来不及隐没的冷漠与厌烦。 果然,不是错觉,陆离并不喜欢她。 风褧衣暗暗叹了一声,心头泛起几分苦涩来。 她是喜欢陆离的,如若不然,凭她龟灵圣母首徒的身份,想要拒绝家族的安排,又岂是难事? 正因为知道贯胸氏安排的人是陆离,所以她才点头应允了。 哪知神女有意,仙君无心,甚至还非常抗拒。 上次陆离主动来借寻宝鼠,她还以为对方也是有意的,心中十分欢喜。 便是对方拿了星辰砂做租借之资,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陆离君子,行事磊落,不屑占人便宜。 如今摸索到了陆离的态度,再思旧日之事,她才意识到,对方那时候的表现,就是很明显的抗拒了吧? 风褧衣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对陆离道:“陆仙君且随我来,我有几句要紧话要对你说。” 截教几位仙人对两人的关系心知肚明,皆露出善意的调侃笑意,目光灼灼地看着二人。 唯有慕九思露出几分忧色,欲言又止地看着陆离。 陆离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便红着脸、低着头,跟着风褧衣到别处去了。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就是羞窘难言了。 第 11 章 陆离跟着风褧衣,转过了三条水湾,最后在一丛桧树前停下。 他低着头做羞涩状,掩饰自己的不耐烦。风褧衣也就盯着他不说话,只是目光灼灼,让人想忽视都难。 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比拼起了耐性。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离察觉到那目光中的侵略性散去了些许,但对方却仿佛自得其乐一般,终于忍不住了。 “不知风姑娘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风褧衣笑得戏谑。 原本她是准备直接和对方说开的,她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也玩不来默默付出那一套。 喜欢一个人,就是要让对方知道。至于对方肯不肯回应,不争取一番怎能知晓结果? 可是一路走来,陆离都不肯多看她一眼,显然是连费心思遮掩自己的目光都嫌麻烦。 被人如此轻视嫌弃,风褧衣心中恼怒,决定暂且压下原本的心思,好好戏弄他一番。 陆离被她十分自然的反问噎了一下,舌头在口中转了几圈,最终还是漠然地吐出了四个字,“自然可以。” 这般被逼良为娼般的反应,瞬间就让风褧衣索然无味。 “罢了,不逗你了。”风褧衣瞬间正了神色,话题切入得措不及防,“看得出来,你非但不喜欢我,还很讨厌我。” 陆离猛然抬头,目光复杂难辩,风褧衣甚至看不清里面有没有藏着一丝愧疚。 下一刻,就听他轻轻开口,“我的确不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 对于一个只见过一面,还是他主动找借口见的人,他又有什么理由去讨厌呢? 至少他头一次见面就借灵宠,人家并没有给他难堪。他为撇清关系硬要给的星辰砂,人家也没多问什么就收下了。 风褧衣奇道:“你说你不讨厌我,可看你的表现却不怎么像。我叫你过来,远避人群,就是想要问问你,我可是哪里得罪过你而不自知?” 这一次,陆离终于做好了准备,真正地抬头正视她,“我找你借灵宠那一次,是你我第一次相见。那次你没有得罪我,从前你我更是从未相识,更谈不上得罪。” “不,不是第一次相见。”风褧衣的重点分明与他不同,“我很早就见过你。防风公子,少年才俊,我曾于云端见过你射箭。箭去如流行,身形如岳峙。” 陆离有些迷惑地皱起了眉头,实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 防风氏以箭术闻名天下,祖先曾追随蚩尤与皇帝作对。蚩尤兵败之后,残余的族人隐匿逃窜。 背着这样的黑历史,在禹王平天下时,还能追随禹王并立下不朽功勋,凭借的正是举族皆是神射手。 他飞升之前仍旧是防风氏族人,自幼便修习箭术,从小到大也不知射过多少鹰鸢虎豹。风褧衣又是于云中偷窥,他能确定是那一次才是见了鬼。 见他满脸茫然,风褧衣忍不住提醒,“就是在芒砀山那一次,半空中一只鸢鸟正在追逐一只孟槐。” 陆离终于恍然忆起,脱口道:“那不是一只豪猪吗?” 风褧衣方才升起的笑容立刻僵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见过红色鬃毛的豪猪吗?” 陆离讪讪,“原来那只飞在半空中的豪……咳,孟槐,就是你呀。” 因说破了这段相救之情,陆离顿觉双方亲近了许多。 至少,风格褧衣在他眼中,不再是讨厌的家族强行安排的联姻对象了。 风褧衣一声娇哼,乘胜追击,“你且告诉我,为什么讨厌我?” “我真不讨厌你。”陆离正色道,“我只是讨厌那个家族,连带也讨厌那个家族安排的一切。” 风褧衣心头一沉,“这场联姻,你不愿意?” “我当然不愿意,难不成你愿意?” “因为是你,我自然愿意呀。” 两人对视良久,终于意识到,他们都在以己度人。 还是陆离先移开了视线,别扭道:“你是截教高徒,又是少年英才,我以为你和我一样,都不会愿意受家族摆布。” 风褧衣默然,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 陆离的神情便冷淡了些许,嘲讽道:“也是,似你这般有资质又有机缘的,必然深受家族器重,得恩不少,为家族联姻又值得什么?” 听闻此言,风褧衣色变,面上怒气忽现,却到底压了下去。 她自嘲地冷笑了一声,“我名褧衣,意为锦绣辉煌的华美衣裳。你可知,这个名字是从何处来的?” 陆离摇头说不知。 实际上,防风氏和贯胸氏两个族长说起女方的名字时,陆离根本就没认真听。直到此时,他才真正记住对方的名字。 褧衣,果然人如其名,很美。 却听对方冷笑连连,“当时父母得我,喜不自胜,满月时大宴宾客,族长也在其中。父亲抱着我,当众请他赐名。他环视左右,见宾客云集,彩衣如织,便脱口出了‘褧衣’二字。” 陆离愕然。 ——如此随意,何等轻佻? 如果他未曾记错,褧衣家里,应是有巢氏近嫡支脉,何至于此呢? “是呀,何至于此呢?”褧衣冷笑,却是陆离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陆离悚然一惊,惊疑不定地看着风褧衣,只觉得此女果然厉害,三言两语间,就让他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惕,不自觉地把心理话宣诸于口了。 风褧衣只做未觉,神情冷然中透出几许嘲弄,“正因近嫡之支,天资过人者,才更为嫡支忌惮呀。” 陆离默然。 世家子弟,除了极个别被偏爱的,果然各有各的不好过处。 直到此时,风褧衣才图穷匕见,“家族安排的联姻,不管你我愿不愿意,一时半会都拒绝不了。此事不是你的本意,也非是我的本意。 既然皆是身不由己,你我何不放下成见试着相处?便是日后做不成夫妻,多一个朋友也多条路,不是吗?” 陆离沉默了片刻,把装着寻宝鼠的灵兽袋解下递给她,“日后若还有用处,必然再来拜借。” 风褧衣露出了真切的笑容,“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嗯。”陆离别过头去,有些别扭的应了一声,态度却比从前所有和她相处的时候都更真诚。 风褧衣心中暗笑:原来,他在信任的人面前,是这副情态,可爱。 未免把人惹急了恼羞成怒,她忍住了没露出笑意,主动提议道:“你兄长和我的客人们怕是要等急了,咱们快过去吧。” 陆离“哼”了一声,骄傲道:“有九哥在,他们才不会等急。” ——我九哥可是个社牛。 等两人返回池水边,果然见几人围着慕九思相谈甚欢。 等他们走近了,才听出他们是在谈论妖族天庭的几位妖皇和十大妖圣。 作为人族,慕九思对娲皇和羲皇两位十分推崇,白泽与商羊两位智谋之士,也得了他不少夸赞。 剩余的几位慕九思虽然没有夸奖之辞,却也没有贬低,反而十分虚心地请教截教四人。 那四人分别是焰中仙罗宣、灵吼仙、灵芝仙和火灵圣母。其中又以火灵圣母修为最高,地位最尊,乃是截教掌教弟子多宝道人的亲传大弟子。 其余三人慕九思都不认识,但对于截教四大圣母之一的火灵圣母,他前世就闻名久矣,对她那彪悍的战斗力也很是歆羡。 虽然三教弟子从前就不归妖族天庭管,但这几位毕竟都是妖族出身,对于妖族天庭的好感,自然要比如今这个高。 如果慕九思和陆离不是风褧衣的客人,相信这几位根本不会给他们好脸色,也没有慕九思发挥自己社牛特长的余地。 陆离他们回来时,灵吼仙正好说完了妖圣计蒙。 双方打过招呼站之后,他就顺势转换了话题,问火灵圣母,“火灵仙姑既是天生火灵,平日里难道也长居海上吗?” “不错。”火灵圣母道,“家师在岛上侍奉师祖,我身为弟子,自然要留下来侍奉师尊。” 慕九思又问道:“难道,海岛之上亦有火灵旺盛之地?” “自然是有的,不过你一个天界仙官,问这个做什么?” 其余几人也都很好奇。 慕九思正色道:“天界仙官只是我的职业,是一份工作。我工作是为了生活,但生活可不是为了工作。” 风褧衣点了点头,颇有感触,“有道理。” 世家子弟依附家族是为了安稳,但他们的安稳,却不是全靠家族给予的。 慕九思已经察觉到了陆离对她的态度变化,便也对她一笑,又看向陆离,“实不相瞒,我一直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做道场。只是我乃水灵之体,我弟陆离却是火灵之体。要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实在是太难了。” 至于绛珠好办,她乃草木之质,而水又生木,跟着他绝对不会错的。 截教的弟子在三教之中最讲义气,见慕九思找个道场都要考虑半路认的兄弟,不由好感倍增。 灵芝仙道:“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适合你们兄弟两个。不过,那座岛屿不在东海,而是在北海。” 慕九思喜道:“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灵芝仙露出追忆之色,“大约九十年前,我和西弧师妹到北海之渊去采集玄冰祭炼兵刃,路遇一岛屿,一半是寒冰,一半是火焰,可不正好符合你的要求吗?” 第 12 章 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一起拜谢灵芝仙,并请求对方把具体位置告知。 灵芝仙也没推脱,当即就把方向和沿途标志物告知。 末了,她也把丑话说在前头,“北海之中多妖兽,我说的这些可做标记的地方,说不定已经被妖兽所毁,你们只可作为参照,且不可全盘按图索翼。” 慕九思再拜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仙姑。” “不错,这可省了我们许多事了。”陆离也跟着道谢。谢完了之后,他还手贱地去拨弄绛珠的叶子,笑嘻嘻地说,“绛珠妹妹,你不来谢谢灵芝仙姑吗?” “谢谢灵芝仙姑。”绛珠的植株弯了弯,声音里却兴致不高。 慕九思摸了摸她顶端的朱果,柔声问道:“怎么了,绛珠?” 绛珠委屈得都快要哭了,“又是冰又是火的,我可怎么办呢?九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对对对,九哥就是不想要你了。”陆离呲着小虎牙,笑得贱嗖嗖的,引得风褧衣看了他好几眼。 慕九思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你快闭嘴吧。这么大个人了,有这么逗妹妹玩的吗?” 斥完了陆离又去安慰绛珠,“别听阿离胡说,绛珠这么可爱,九哥怎么会不要你呢?我们只是去看看,又不一定非在那里定居。如果冰火之间没有温度适宜的地方,我们再寻别处也就是了。” 绛珠抽咽着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了。”慕九思回答得斩钉截铁,并以眼神威胁陆离。 陆离撇了撇嘴,挤出一抹笑容来,柔声细气地说:“绛珠妹妹,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和九哥可只有你一个妹妹,哪能把你落下呢?” 如此前踞而后恭,少年之态尽显,不但风褧衣看得新鲜,火灵圣母等也是会心一笑,看向风褧衣的神情满是揶揄。 风褧衣垂眸一笑,颊上染霞,心中不免窃喜,一双美目盈盈,频频往陆离偷瞄过去。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陆离只顾逗弄化形都未得的妹妹,风褧衣可谓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不由气馁。 一旁的慕九思却用余光看得分明,心中暗笑,脚尖轻轻提了提陆离的脚腕,以眼神示意。 陆离愣愣地转过头,正对上风褧衣宜嗔宜喜的眼睛,不由心中一动,有些慌乱地避了开去,耳根子却是一片霞烧云蔚。 灵吼仙故意大声道:“九思兄弟,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喝茶吧,这里怕是不大方便了。” 灵芝仙也掩唇笑道:“灵吼仙师兄说得对,咱们若是没眼色,怕是有人就要端茶送客了。” 众人哄笑,风褧衣羞得直跺脚,指着两人气恼道:“就知道你们俩不是好人,好茶好酒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陆离眨了眨眼睛,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们在说什么,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羞恼,却是尴尬多于羞恼。 坐卧不安之余,没说几句话,他就暗暗示意慕九思要告辞了。 慕九思自然是向着弟弟的,尽管风褧衣十分不舍,再三挽留,他还是借口要早些去北海看看,坚决辞去。 无奈,截教五人只好送他们出来。 走到半路,却正逢龟灵圣母引着一莲冠丹袍的女仙款步而来。 陆离上次来时就拜见过龟灵圣母,自然认得,急忙拉着慕九思行礼。 龟灵圣母笑眯眯地在他和风褧衣之间看了个来回,指着那女仙介绍道:“此乃我二师姐金灵圣母,你们快来拜见。” 听到这个名号,两人大惊失色,急忙拱手下拜,口称久仰大名。 这可不是客套虚话。 金灵圣母乃是通天教主的第二个亲传弟子,在截教之内,地位只在掌教弟子多宝真人之下,其战斗力还在多宝真人之上,真可谓教主之下第一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人教与阐教的二代弟子,单打独斗也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洪荒世界,实力为尊。 没看玉帝和王母就因为修为不到准圣,三教亲传弟子都看不上眼吗? 慕强本就是人的天性,便是慕九思早在前世养成了三观,这一千年来,也逐渐接受了强者为尊的规则。 只不过在他心底,始终还是觉得:若是强者都来维持世界的秩序,使弱者也有处讲理,才是最好的局面。 “免礼吧。”金灵圣母抬手虚扶,目光在慕九思身上停留了片刻,问道,“不知这位小友是哪家子弟?” 慕九思答道:“弟子慕九思,不过一介散修,如今在天庭混口饭吃。” 本以为金灵圣母也不屑天庭,更不屑他这个天庭小官。却不意她闻言竟点了点头,“不错,你合该在天庭任职。” 慕九思心下愕然,不由抬头窥了一眼尊颜。 也就是这一眼,他心中便生出无数怪异。 他敢发誓,自己和这位圣母真的是头一次相见。却不知为何,看见金灵圣母容颜,他竟觉得十分亲切,仿若似曾相识一般。 见金灵圣母神色和蔼,并无怪罪他斗胆冒犯之意,慕九思忍不住问道:“圣母与弟子,是否曾经见过?” 金陵圣母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说:“你我的确是头一次相见,却强似旧相识。” 这话说得云山雾罩,慕九思待要再问,金灵圣母却笑道:“你若有事,便先行一步吧。” 他只好带着满腔疑惑,左手抱着绛珠,右手牵着陆离告退而去了。 眼见他离岛许久,驾云时还频频回头,陆离不由吃味,“九哥,你老是回头做什么?人家都说了没见过你。” 才头一回见面的人,至于这么惦记着吗? 慕九思回过神来,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门,“胡说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她很亲切,仿佛旧相识似的,没别的意思。” “哼,这还没别的意思呀?若是有了,你是不是就要住在金鳌岛上,不准备告辞了?”陆离撅着嘴把绛珠从他手里抢过去,小白菜附体,“绛珠妹妹呀,九哥有了新人要忘了旧人了,从此只有你我兄妹二人相依为命了。” 绛珠却道:“可是九哥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我的呀。” 陆离一噎,仿若胸口中箭,只觉得全世界都背弃了自己。 慕九思笑得不行,若非还要分神驾云,怕是要笑抽过去了。 便在此时,忽然有火光从地面直冲霄汉,正好擦着他们云头尾部冲上去,火灵之气扰乱了云路,两人措不及防就坠了下去。 “九哥!” 慕九思未及答话,用尽最后的力气,先把绛珠收回灵植空间,再一把抓住了陆离的手腕,这才放任身体堕下云层。 谁也不知下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三个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眼看将要坠地,地面上到处都是火光,哭喊啼泣声震动天地。 慕九思提着半口气,拉着陆离往旁边一滚,两人落入未及燃烧的秋草堆中。 “九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快救火,救人。” 嘴里说着,他手上也不停,先是感应四方水气,见东南方水气茂盛,便飞跃至空中,遥见一池碧水盈盈,急忙以御水之决引之,先泼人群稠密之处,再顾火光最盛之所。 见他没事,陆离稳住心神,对着火光烟气张嘴一吸,便见烟火如奉召令,争先恐后地涌入陆离口中。 而陆离吞火,就如虎狼吞兔,小菜一碟而已。 眼见在兄弟二人的助力下,火光渐息,自然惹怒了那纵火烧杀的双头恶龙。 两只龙首一左一右仰天咆哮,啸声震耳欲聋,不少幸存的孩儿受惊,却是连哭都不敢,生恐引起那恶龙注意,性命不能保全。 陆离取出弓箭,连射七箭,三箭因恶龙皮厚而抖落,三箭被恶龙罡气碎成齑粉。唯有一箭乘隙射中恶龙脖颈附近,黑血顿时淋漓。 兄弟二人见状,便知这恶龙的薄弱处就在颈腔附近。 于是慕九思持横刀近战,陆离持弓箭远攻。两人配合多年,自有默契,凡慕九思做引,则陆离趁机射其脖颈;若陆离做引,慕九思便趁机砍其咽喉。 恶龙修为本与两人在伯仲之间,遭二人夹攻本就吃力,偏二人心意相通,行事如一人般,教这孽畜如何抵挡? 战不过两个时辰,恶龙心燥力竭,终于被慕九思一刀砍断了一颗龙头。 那龙头喷血坠落,滚入草丛,登时便燃起来一片大火。 好在此时附近百姓早已奔逃一空,草木烧就烧了,也伤不到人。 失却一头之后,恶龙胆寒,却又恼羞成怒,另一只头张开血盆大口,咆哮着来咬慕九思。 陆离岂能让它得逞?悄然绕到后方,箭如流星赶月,只一箭便将恶龙咽喉射穿。 “九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呢阿离,可受伤了?” 陆离嘻嘻笑道:“左臂被火毒燎了一下。不过我也是火灵之体,稍微运转功法,很快便好了。” 慕九思正色道:“不可大意。”遂从袖中取出一瓶碧色灵丹,让他吃了一粒。 待亲眼看着陆离臂上火毒尽去,伤口愈合,慕九思才算放心,领着他去扑灭剩余的火光。 第 13 章 待火患除尽,仍旧满目疮痍。 陆离蹙眉问道:“九哥,接下来怎么办?” 慕九思叹道:“时值金秋,正是粮食丰收之时。突遇这一场灾祸,百姓家中少存粮,来年怕是要饿死了。” 他沉吟了片刻,把绛珠从灵植空间中抱了出来,歉意道:“绛珠妹妹,怕是要借你草木之灵一用。” 绛珠闻言,立刻道:“但凭九哥吩咐,九哥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慕九思道:“待我先以净水清洗田垄,你再以草木之灵催发田中残余根系,把烧毁的粮食重新催熟便罢。” “好,九哥先请。” 慕九思惯以左手抱她,练就了单手掐诀,此时也不含糊,四方水气为他所引,渐渐于空中聚合成云,云又化雨,雨遂成霖,将被恶龙毒火烧毁的徒弟洗涤一清。 然后,他又指引着绛珠运动自身草木之息,引动残存的草木灵气。但见焦枝返翠,生机渐复。 无数残存的根系随着草木灵气过处,争先恐后地抽枝发穗,转眼即熟。 那压弯枝头的五谷之穗,竟是比原本百姓种植出来的更加饱满喜人。 有胆大的村民闻得打斗声歇,便从藏身之处探出头来,慕九思先引甘霖,后施神术的场景皆被他们看在眼中。 ——神仙来救他们了! 等禾谷尽熟,眼见两位仙人足底云起,似要腾空而去,藏身的百姓纷纷涌出,于空地上叩首跪拜,口中称谢不尽。 如此一来,兄弟二人竟不好就走了。索性散去了云霞,将领头的几位老人扶起,又虚扶众人,大声请众人起身。 慕九思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有一老人代众人答道:“此乃北俱芦洲,再往北有一座神山,名曰‘北极天柜’。山上有一位九头神人,我等周围民众常年奉祀,一直相安无事。 只是从小人年少时起,不知为何,我等祭祀之物,神人再不肯取,也不肯再行庇佑。自此妖龙肆虐,民众苦之久矣。今幸得两位仙人降临,除掉了恶龙,还了吾等性命。” 言罢,再拜,慕九思急忙扶住,“老人家不必如此,我们兄弟不过是恰逢其会。我等身为天将,为民除恶,本分而已,不当如此众谢。” 陆离却问道:“既然此处有妖龙肆虐,尔等为何不别迁他处,非要淹留至此?” 那老者叹道:“吾等时代居于此地,故乡实难离舍。再则,北俱芦洲本就是妖族本家,何处没有妖兽?” 至于离开北俱芦洲就更别说了,他们不过是凡人而已,就算有力气走远路,也不过是给沿途的妖兽送菜。 淹留故乡尚能苟活,迁徙他处则是必死,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陆离默然,看向慕九思的神情还有几分无措。 慕九思暗暗拍他手背安抚,对那老者道:“舍弟年幼不知事,胡言乱语,老人家勿要和他计较。” 那老人笑着摇手,“无妨,无妨。两位仙人都是有大本事的,南北往来不过须臾反掌,不知迁徙之苦也是有的。” 陆离面上更显愧色,自然又得到了慕九思一番无声的抚慰,顿时心满意足。 寒暄过后,慕九思又问了些关于北极天柜的事,便与老者做别。众人极力挽留,慕九思只说奉了帝命,尚有要事在身,着实不敢再耽搁了。 老者再问二人名号,慕九思却早携陆离腾云而去了。 “诶,两位仙人……” 有少年人遥望两人云尾,满是歆羡之色,“人言仙人朝游北海暮苍梧,果然是来去如风。” 先前搭话的那老者道:“两位仙人周全吾等性命,如此大恩,不可不报。老夫提议,于族中设祭坛,每到五谷丰登之时,便取新谷祭之,如何?” 众人皆赞是个好主意,只是苦于不知仙人名号,神位上该如何书写,祭祀时又该朝谁祷告呢? “这……”老者面露难色。 就在众人犹疑不决之时,人群里有一少女道:“仙人和恶龙争斗时,我偷偷看见了,两人一人使长刀,一人使弓箭;一人御水,一人御火,莫不是天上水火二神?”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不错,不错,除了水火二神,谁人还能斗恶龙易如反掌?” 凡人的世界很简单,也不知道修行之人划分的那些等级。 在这些人看来,那条常年在此处肆虐的恶龙,已经是十分厉害的妖兽了。能将恶龙轻松击毙的,自然是更加厉害的神仙了。 那么,掌管何物的神仙才最厉害呢? 正所谓水火无情,对于时常要应对天灾的上古人民来说,水与火是最难抵挡的。 族人商议已定,便召集大家伙儿先将禾谷入库。今年的谷子饱满全胜往年,更觉得乃是仙人之惠,祭祀之心切切。 等最后一粒粮食也收净之后,族中老人便组织巧手匠人,先用石头磊成一座庙宇,再于庙中用泥草塑了两座神像。 正位一神将红袍银甲,左手抱仙草,右手掣长刀,丰神俊朗;右边一神将亦是红袍银甲,却做张弓搭箭状,意气风发。 当神庙落成,香火燃起的那一瞬间,有一股凡人看不见的白气顺着香火的烟气飘摇而起,升腾入空之后,不知所踪。 这一季的庄稼得了草木之灵的滋润,已经变成了良种。族人中有头脑的,就请示了族中老人,拿出一部分来,和附近的部落交换,一斤竟然可换得两斤口粮。 随着良种在各部落中逐渐蔓延,祭祀二人的神庙也慢慢在别的部落出现,一年又一年,年复一年,渐成气候。 ===== 祭祀之事暂且不提,只说慕九思带着陆离离开了那个部落之后,一路往北而去,不多时就被一座高耸入云的冰雪之山挡住了去路。 慕九思按落云头,仰头看去,入目尽是粉妆玉砌,仿佛水晶钻石堆叠而成。 “九哥,我们不去北海吗?”陆离问道。 “北海又不会跑,不着急。”慕九思道,“那九凤乃是先天神祇,自开天辟地之初,便为北极天柜之神,庇佑一方生灵。怎么从几十年前起,突然就没了音信呢?” 时人祭祀山神时,会把玉和五谷埋在地下,神灵察觉自然会取。来年祭祀时还在同一个地方挖坑,坑里自然是什么都没有的。 若是神灵不取,等来年再祭,见了坑中五谷和玉石,凡人自然惶恐,以为见罪于神灵。 那个部落的老人说九凤杳无音信,必然是祭祀之物常年无神收取,又不曾降下天罚。 所以说,九凤肯定是出事了,且已经严重到不能理事的地步了。 陆离问道:“九哥是想去九凤修行之所看看?” “确有此意。”慕九思点了点头。 陆离蹙眉,“可是九哥,那可是上古神祇,修为至少也是准圣级别的,咱们惹不起。” 慕九思道:“我们并没有恶意,只是代山下村民探查一番而已。” “九哥,你……”陆离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让他杀妖兽救人可以,但为了那些人招惹上古大神,还是免了吧。 可他才一开口,就被慕九思截断了话头,“阿离,你听说阴极必阳,阳极必阴吗?” “啊?”陆离一呆,和慕九思对视许久,才恍然笑着点了点头,满脸正气道,“咱们既然恰逢其会救了那些居民,自然该救人救到底,替他们探查一番北极天柜。” 兄弟二人打定了主意,又把目光转向了绛珠。 陆离笑道:“绛珠妹妹,我和九哥要上雪山了。雪山严寒,又有未知的危险,未免我们顾不上你,还是让九哥把你收起来吧。” 他两句话的重音,分别落在“我和九哥”,还有“我们”上,炫耀之意不要太明显。 原本绛珠是个心性挺豁达的姑娘,可三番四次被同一个人撩拨,谁能忍得了? 她恨恨地“哼”了一声,阴阳了回去,“你一个玩火的也敢上雪山,别被雪水灭了火才好。” “怎么会呢?”陆离满脸信任地看着慕九思,“九哥可是水灵之体,在这雪山之上如鱼得水,他肯定会保护我的。对吧,九哥?” 慕九思被迫灌了好大一碗茶,好笑地曲起指节敲了敲陆离的额头,“好了,别闹了。” 又低头安抚绛珠,“阿离虽然调皮,但这次说的却不错。你先回去修行,等我们探查完了,再带你一起玩好不好?” “那好吧。”绛珠不情不愿,还要特意表明,“我只是听九哥的话,和某个人没有任何关系。” 陆离嬉笑,“九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哪里会和九哥意见相左呢?” 慕九思不想再喝茶,赶紧把绛珠收回了灵植空间,又取出两块刻着奇异符文的暖玉。 “这块玉你拿着,贴身带在身上,可以御寒。” 不用多说,这两块玉也是他签到得到的奖励,只是从前无用,便一直收着,不想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陆离郑重点了点头,接过玉佩便塞到了衣服里面,当真贴身收藏。 慕九思也把另一块贴身放着。 玉与肌肤想贴,立刻便有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两人站在不知伫立了多少年的冰山脚下,竟是半点严寒之气都察觉不到了。 要知道,北极天柜乃是开天辟地之时便存在的神山,还孕育出了九凤这样的大神,可见灵气之充裕。 这么多年来,便是每年增益一分,其间冰寒灵物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山上寒气早已今非昔比。 两人便是神仙,没佩戴那玉时站在这里,也觉冰寒刺骨。 特别是火灵之体的陆离,水本就克火,冰更是水之极也。 这样的宝物,慕九思毫不犹豫就给他了,陆离心下感动,嘴上却偏不似往日会说了,只喊了一声“九哥”,便红了眼眶。 慕九思笑道:“走吧,快别做小儿女态了。” “嗯。”陆离破颜一笑,和慕九思一起,往冰山之上攀援而去。 第 14 章 上古神山果然不凡,饶是两人玄仙之体,走到半山腰时,也开始察觉到一股莫名的威压,仿佛是在阻止两人继续攀登,又仿佛是某种无声的考验。 陆离担忧慕九思有失,便道:“九哥先在这里等着,我先去探探路。”说完就要往上走。 “诶,你这是做甚?”慕九思一把扯住,“说好了一起上山,岂有半道更弦改辙的道理?要么一起上,要么我先去探路。” 他自来主意正,兄弟二人里虽然是陆离年岁更长,但拍板做主的却一向是慕九思。 而陆离也甘愿认他做哥哥,事事处处都听从他的吩咐。 直到此时此刻,陆离才有些后悔,却也明白自己不可能拗得过九哥,只得歇了独自探路的心思。 “那好,就一起上山。” 说话间,两人都把兵刃拿在了手里。慕九思刀已出鞘,陆离的箭也已经搭在了弓弦上。 越往上走,受到的威压就越重。等走到三分之二的时候,两人几乎是一步一挪,像两个攀岩的凡人一般气喘吁吁,刀与弓箭几乎握不住。 “呼——呼——呼——九哥,要不然……要不然歇一会儿吧。呼——呼——” “不能歇。”慕九思咬牙道,“如今你我气力已尽,全靠毅力支撑。一旦生了安逸之念,进而便会有退却之心。这三天三夜,岂不是白爬了吗?” “可是九哥,再这样下去,我们会累死的。而且……而且万一遇到危险,你我还有一战之力吗?” 慕九思横了他一眼,半点废话没有,“吞丹药,六转金丹。” 珍贵的丹药,不就是关键时刻用的吗?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登不上此山,日后必然追悔莫及。 两人拿出丹药,陆离吞了一颗,慕九思也吞了一颗,却又含了一颗压在舌下,以备不时之需。 再往上走,山势越发陡峭,慕九思不得不以刀凿冰壁,硬生生开出了一条攀岩之路来。 好在六转金丹果然神异,甫一入腹中,便化作了仿佛源源不断的灵气,滋养二人的四肢百骸。 有了灵气做支撑,二人总算是能伸展开手脚,攀登得更加从容了几分。 “快登顶了。”陆离心中欢喜,蓦然生出一股力量来,竟错觉自己还能再攀三万里。 眼见绝顶在望,慕九思也松了口气,笑道:“咱们一口气爬上去,我总觉得似乎有机缘在召唤我。” 听闻此言,陆离急了,“那咱们得快点,莫要错失了才是。” 机缘之事,向来玄妙。而能被当事人感应到的机缘,从来都小不了,陆离如何忍他错失? 两人皆鼓起一口气,相互扶持着走最后一段山路。 不妨腥风忽起,一声咆哮震动山林,四周冰雪簌簌颤落,慕九思大惊失色,只来得及喊了一声,“阿离,抓紧我!” 可是已经晚了。 无数冰雪翻涌而来,重力在冲力的加持下,何止盛了十倍?两人相握的手被雪崩裹挟而来的冰雪砸得麻木,等恢复知觉时,哪里还看得见陆离的身影? 慕九思正欲抖落满身积雪起身,却忽然觉得周身都湿润了起来。 极速融化的冰雪浸透了衣甲,本该觉得冰寒刺骨,他却只觉得潮热。 他疑惑地一把拂去脸上雪水,睁眼一看,入目通红一片,周围尽是烈火熊熊燃烧。 火? 不,不对,不是火,是四壁上嵌着无数火红色的晶石。 那些晶石表凹凸不平,又有不知何处来的光华映照,乍一看竟如蒸腾的火焰一般。 可纵然不是明火,这些晶石散发出来的温度,可比老君炼丹用的六丁神火还要炽热,他身上三尺多厚的雪层,竟几乎是瞬息之间融化,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蒸汽,散于无形。 慕九思惊喜道:“真是个好地方,正适合阿离辟做修行之所。” 不过,他一个修水系的待在这里,时间一长就有些难受了,还是先找出口吧,别被火灵气给烤干了。 要找出口,就得先找光源。 慕九思举目四顾,终于在离位找到了光源。 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光并不是从外面透进来的,而是穹顶离位的一块磨盘大小的灰白色石头散发出来的。 既然不能从依靠光源,就只能慢慢摸索四壁,看有没有哪里透风了。 这样想着,他一寸一寸摸索过去,大约走到乾位时,也不知道碰到了壁上哪块凸起,忽有机关扭动声咔咔响起。 慕九思急忙回头,却见对面巽位的火晶壁缓缓上升,露出了一道暗门。 他犹豫了片刻,一咬牙就走了进去。 此处火灵如此之盛,说不定这暗门里就藏着什么火系灵宝,适合陆离使用呢。 出乎意料的,这暗门并没有更热,反而越往里走就越凉爽。 慕九思心头一沉:这么凉的地方,多半是没有什么火系灵宝了。 直走到尽头处,得见一高台,台上置云床,床上伏着一具九头鸟的遗骨,十分巨大。只是一只鸟首,就有慕九思一半那么高。 慕九思名字带九,身高也是一米九,可见那鸟首之大,进而可量那鸟身之巨。 虽然他不曾见过九凤,前世却读过《山海经》,知晓九凤本体便是一只九头神鸟。 九头鸟有九条命,如今却只剩尸骨凄凉在此。 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杀了准圣修为的九凤? 九凤既死,为何尸骨之上九颗头完好无损? 除非九凤死在一瞬间,瞬息之间九命尽失,根本就来不及舍头保命。 慕九思到抽了一口凉气:这可更难了,除非是圣人亲自出手。 但准圣修为虽然足以纵横洪荒,在圣人眼中,也不过一只大点的蚂蚁,哪位圣人会自降身份动手呢? 慕九思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暂且压下,留待日后。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尸骨拜了四拜,祷告道:“北极天柜山神九凤尊神,弟子慕九思,因故偶入尊神辖地,见有妖龙肆虐百姓,遂与弟陆离出手斩杀。 又因念百姓疾苦,不忍其日后无所依托,故自作主张,与弟陆离登此神山,欲探尊神踪迹,将辖地疾苦告知。不期尊神陨落,呜呼哀哉! 弟子修为浅薄,不知尊神为何人所伤,更不能替尊神张目。今唯有替尊神收敛尸骨,以六丁神火焚之,免遭心怀不轨之人觊觎。望尊神鉴之。” 说罢又拜了四拜,这才上前几步,掐诀引出六丁神火,点燃了九凤的尸骨。 这缕神火是他在老君那里学炼丹的时候,老君随手从丹炉底部引出来,封印在他识海里的,凝结成了一粒火引子。 如若不然,他一个纯净的水灵体,想要这么随意地用火,怕是要等到修成大罗金仙,不为五行所限时才可。 既然是老君丹炉底部的火,自然非同一般。便是九凤这样的上古大神,其尸骨也照样烧得。 随着骨骼在灰白的火焰中跳跃,一股异象扑鼻而来,慕九思晕晕乎乎的,好似堕入无边的迷梦一般,不知此身何寄,更不知今夕何夕。 他仿佛变成了一只鸟,一只借由天地阴阳二气,混合着北极天柜的先天灵气孕育而出的鸟,生来便有九颗头,每颗头都代表着一条命。 当时洪荒空旷,似他这般的先天生灵十分稀少,多生于名山大川之上,与他一般皆是天生的山神。 他们无忧无虑,饮酒作歌。 不知多少光阴之后,洪荒生灵渐茂,其中又以龙、凤、麒麟三族为尊。 三族自以为天地所钟,不识天数,不知收敛,横行无忌,相互征伐。 天地各族怨气聚集,三族之内功德渐稀,煞气弥漫。 终于,洪荒的最高意志——天道出手了。 三族首领一一陨落,曾经的风光一时,使得败落时倍感凄凉。 但没有人可怜他们,大多数的生灵都因头顶三座大山被搬走而欣喜若狂。 还有那别有用心者,从三族败落窥见时机,趁机崛起。 这一次,是两个种族。一为巫,一为妖。 似他们这般的先天神祇,其实很不喜欢这些在洪荒中形成气候的族群。 这些族群太过肆无忌惮,对天道全无敬畏之心。 曾经三族强盛时,不知有多少先天神祇遭难,被人占据了山头,甚至毁去了神躯。 若非他天生法力高强,北极天柜又确实不适合一般人生存,只怕也难逃一劫。 再后来,一个妖族受天道启发,仿照自身道体,新造出了一个种族。 他们自称为“人”。 许多先天神祇都在观望,想着既然是天道意属的,应该和三族与巫妖二族不同吧? 九凤也在观察。 人族很弱小,又很坚强。 他们很清楚自己的弱项,会尽量扬长避短,群聚而居,合力捕食。年长者也会自发将生存的机会让给年少者,以保证族群的延续。 九凤对这个种族产生了些微的好感,在某个部族遭遇妖族攻击时,伸出了援助之手。 他的善意受到了正向的回馈,那个族群开始供奉他。 虽然人族很是穷困,但每到谷物熟时,他们都会选出最好的一部分,埋在北极天柜的山脚下,焚香祷告,祭祀于他。 而他,竟然也从这些虔诚的祭祀中汲取到了力量。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却又明显为天道所钟的力量。 冥冥之中,九凤知道,那力量的名字,叫做——信仰,人族的信仰。 第 15 章 自此,先天神祇开启了和人族友好相处的时代。 就算人族也逐渐失去了最初的淳朴,族群内部开始出现明显的贫富差距,多数人成了少数人的奴隶……神祇与人族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不曾改变过。 只因人族孱弱,需要先天神祇的庇佑;而先天神祇逐渐式微,也需要人族的信仰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互利互惠,永远都是最稳定的相处模式。 九凤也对人族失望过。 可对比曾经的龙、凤、麒麟,还有丝毫不汲取教训,争斗得愈演愈烈的巫妖二族,人族委实可爱多了。 至少,他们没有毁天灭地的力量,先天神祇永远不必担心人族反噬。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之后,九凤愕然一瞬,旋即自嘲:原来自私卑劣之心,乃洪荒种族共有。他们先天神祇未必没有称霸之心,奈何先天环境太好,腐蚀了他们的意志。 等他们回过神来时,龙凤已然占据了天空大地,先天神祇连龟缩自保都难,更何谈称霸? 再然后的三族争斗中,无关有意无意,先天神祇都有不少做了炮灰。 直到三族覆灭,他们得以喘息的同时,也被天道的雷霆之力吓破了胆子,再不敢生造次之心。 九凤佛了:做个山神,庇佑一方,长久地享受人族香火也好。人族看起来就是能长久的,只要人族不灭,他自然香火不绝。 可是,便是这点心愿,也终成奢望。 后面的记忆混乱至极,仿佛是被刻意剪坏了的视频,画面杂乱无章,音画还严重不同步。 慕九思惊醒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九凤残缺记忆中最后一刻的疼痛。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了,皮肉筋膜都被瞬间剥去,只剩下一副白中泛黄的骨架。 他倒抽一口凉气:怪不得九条命都不得脱身,这般杀法,便是再来九条命,又奈之若何? 虽得了九凤的大部分记忆,但最关键的部分,也就是谁杀了九凤,却偏偏在那一团碎片里混乱得无法修复。 他唯一能记住的,就是那股气息,那股便是回忆里都阴冷强大,让他这个旁观者回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的气息。 回想自己曾接触过的各路大神,修为最高的便是金灵圣母。 可即便是金灵圣母,也不曾给他这么大的压力。 强过金灵圣母的,遍览洪荒又有几人? 慕九思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甚至还要暗暗告诫自己:不该管的事就不要管,你这条小命并不够填。 虽是无能为力下的无可奈何之举,慕九思却仍旧生出许多愧疚来。 只因得到九凤记忆的同时,九凤的修行之法也对他完全开放,分明任他取阅。 拿了人家的好处,却不能□□。慕九思从不自认君子,却也难以心安理得。 思来想去,他对着九凤燃烧殆尽的尸骨再次下拜:“弟子不能为尊神张目,愧对尊神遗赠。日后必然代尊神庇佑山下百姓安宁,以慰尊神在天之灵。” 得了九凤的记忆,自然便知晓如何出去。 眼见得尸体焚尽之后,云床上只遗一蔽旧不堪的蒲团,慕九思却半点不敢小看。 须知焚烧尸骨之火,乃道家真火。连九凤这般的奢遮人物都抵挡不住,这蒲团却始终如初,分明一件异宝。 九凤已死,此宝便是无主之物。无主之物遇而不取,与入宝山空手而归有何区别? 再者得了九凤的记忆之后,对这北极天柜之山,他简直了如指掌,知晓此洞的出口便在蒲团之下。 一场雪崩将他与陆离分隔开来,他也不知已经过了几许时光,心下担忧陆离,自然想要快些出去寻找。只待两厢汇合,再谈其他不提。 揭开蒲团之后,入目便是一个幽蓝色的阵法,慕九思毫不迟疑,一头扎了进去,身形旋即消失不见。 等他身形再显,已是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了。 神山虽已无主,但天然的威压依然存在。慕九思修为不高,出了那山洞之后压力猛增,他措不及防,瞬间扑倒在地。 他也顾不得自身如何狼狈了,就趴在地上,一口气吞了两颗六转金丹,巨大的灵气团一起涌入经脉,撑得他经脉生痛。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他能够在神山上使用灵力了。 一旦灵力恢复自由,他立刻便尝试传信给陆离。 “阿离,阿离,你在何处?” 陆离几乎是立刻回复了他,“九哥,九哥,是你吗?你……咳,你可有遇到危险?” 听见他咳嗽,慕九思急了,“我没事,阿离你是不是受伤了?早先我给你的迦叶丹还有吗?那个疗伤效果最佳。” “九哥不必担心我,我已经吃了丹药,方才只是被冷风冲到了而已。”这次他的声音平缓至极,听起来果真已无大碍。 慕九思并不放心,但也不想再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急忙询问道:“阿离,你在哪里?” “我不知道。”陆离道,“我被困在一个山洞里,这里到处都是万年玄冰。若非有丹药支撑,我怕是撑不了这么久。” 万年玄冰? 他好像知道陆离身在何处了。 “阿离,你就待在那里不要动,我这就去找你。还有,莫要吝啬丹药,那都是身外之物。” “九哥,我不动。” 得了他的回复,慕九思才自雪地中爬了起来,眯着眼睛打量四周。 雪山之上很难有什么标志性物体,若是来个生人,必然分不清东西南北。 可慕九思几乎是跟着九凤残余的记忆回顾了他的大半生,对这北极天柜不说了如指掌,出入也如自家庭院一般。 他闭目沉思一番,环目四顾,目光落在西北方一块形似虎蹲的巨石上。 那巨石虽然早不知被冰雪覆盖几多年,褐色的本体却依旧十分清透,仿佛未曾被冰雪掩去半分原色。 从九凤的记忆中得知,那是他诞生之初,便打下的八十一块标识之一,指引的路径正是其日常闭关之所。 九凤属水,又诞于冰山之上,自然喜寒喜凉,闭关之处冰天雪地自不必说,还特意布置了引动水系灵气的阵法,使其寒意倍增。 耽误之急,他须得尽快赶去,将火属性的陆离带出来。 如若不然,就凭他仅玄仙的修为,冻死在里面也并非不可能。 确认了方向之后,他半刻也不敢耽搁,运起水遁之术,就往那寒冰洞中赶去。 神山威压严重,他虽有金丹提供灵力,能够施展遁术,其速度也与平地上不可同日而语。 慕九思心中焦急,几疑自己寻错了路途,若非有九凤记忆支撑,怕是早已换道而行了。 忽而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入目烟波浩渺,却是一眼潺潺流动的温泉。 慕九思心中一喜,到了。 他试探着念动记忆中的咒语,宽广的温泉池上,有一座苍翠的山峰猝然耸立,其高不见顶,其广亦渺然。恍惚界外之地,只依附温泉池现世而已。 只看了一眼,慕九思便不由自主想到了前世网上早已传烂的“异次元空间”。 此温泉本是一冰川,因九凤在闭关之所设置阵法,汲取周遭水灵之气,寒气亦随灵气入内,硬生生使冰川化温泉,造出了一个火上凝冰的奇景。 他又吞了两颗金丹,再次掐诀念咒,堤岸与峰峦之间,逐一升起许多磨盘大的墨玉柱子。 温泉之水看起来无害,却颇有几分弱水的品格——太乙之下,决然难涉。 也不知九凤当初抱着何种心思,为太乙之下留了这些墨玉柱子,以做踏足涉水之用,如今且便宜了他。 等六十四根柱子尽数升起,慕九思一身灵力再次耗干。 正当他取出金丹欲吞服时,忽而腥风大作,回首间便有一头班额猛虎自山涧上一跃而下,血盆大口张开,隐约可见其喉。 慕九思大惊失色。 他可还不曾忘却,先前与陆离之所以骤然分开,水系的落入火晶之洞,火系的坠入寒冰之所,皆因猛虎忽而来袭之故。 此虎身长三丈,身姿雄健,威风凛凛。只看它在这神山之上行动自若,灵力运转恍若毫不费力,便知其修为不低,绝对在他之上。 慕九思不敢拖延,丹药塞入口中的同时,便竭力一跃而起,落在了离崖岸最近的墨玉柱子上。 被他踩过之后,墨玉柱立刻便有消散之势。慕九思早有准备,在其消散之前跃上下一根。 他在赌,赌这老虎修为不到太乙,无有涉此温泉空渡的本事。 太乙之下,鹅毛不浮,何况重若千钧的猛虎? 事实也果然如他所料,那猛虎虽万分不甘,嚎叫之声震动山野,却也只得站在岸边跃跃欲试,蹄爪却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有轰隆之声从不远处穿来,显然是对面峰上又发生了雪崩。 虎吼之威,竟至于斯! 慕九思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提着的一颗心堪堪放下。 “好险,好险!” 话尤未落,便有推水声自前方响起。 推水? 何物竟于此水中来去自如? 慕九思脸色煞白,近乎颤抖着转回头来,就见水柱冲天而起。伴随而来的是空中风流云动,水中蛟龙忽起。 龙吟与虎啸相和,一伏水中,一踞岸上。使慕九思向前有龙,退后有虎,竟是进退不得,仰天长叹道:“难不成我穿越一遭,竟要葬身龙腹虎口吗?” 眼见蛟龙越发逼近,他竟还有心思苦中作乐:前世总说自己是龙的传人,而今葬身龙口,算不算是返璞归真呢? 第 16 章 不过,虽然死期近在眼前,若让他毫不抵抗地乖乖就死,绝无可能! 眸光冷凝之际,横刀已在手中。 足下玉石柱子消失殆尽的一瞬间,慕九思借了柱子最后一抹力,一跃腾身而起,双手握刀,冷艳的刀光伴随着千钧之力,直往蛟龙脖颈砍去。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逆鳞位于颌下,又称颌下之珠。 慕九思于人间除妖多年,真龙也不知杀过几许,对付蛟龙,自有法度。 不出他所料,逆鳞受到威胁,蛟龙下意识化攻为守,原本的汹涌气势登时一滞。 虎头蛇尾,不外如是。 就在这一退之间,蛟龙心气泄了大半,却是恼羞成怒,嘶吼着再次冲了上来。 慕九思却是心头一稳,唇角勾起冰凉的笑意,淡淡道:“能与我共赴黄泉,也是你这畜生的福气。” 蛟龙的心思已经乱了,攻击再无先前的章法。纵有高深法力,握于孩童手中,变数虽增,险恶骤减。 慕九思单手执刀,空出另一只手来掌控符篆、法宝,只拣那杀伤力巨大的,不要钱似地攻击蛟龙落脚处。 蛟龙修为虽高,却似乎脑子不够,每每为他或雷、或火的符篆所趁,在水中形成连锁反应,一张符篆竟也用出十张大声势。 一时间水气蒸腾更甚十倍,阻隔了蛟龙的视线;雷电亦在水中流窜,蛟龙身躯巨大,简直避无可避。 只可惜,这等伤害于蛟龙而言,仿佛蝼蚁啃食大象,攻击力几乎为零。 慕九思也不曾指望以此建功,符篆、法宝都只为拖延而已。 他真正的杀招只有一个,那就是很早之前系统奖励的一颗远火。 未来科技对战上古神兽,胜负如何,一试便知。 趁着蛟龙视线受阻,慕九思举刀割破手心,以鲜血涂抹于远火之上,迎面向蛟龙掷去。 那蛟龙不知有诈,只嗅得仙人之血馨香无比,从心头泛起一股渴望之意,寻着气味脖子一拧,便将那铁疙瘩吞入腹中。 慕九思不敢耽搁,迅速按下了遥控按钮。 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炸起冲天水花,慕九思亦被这股冲力推动,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雪峰之上。 积雪簌簌而下,片刻间就将他盖了个严实。 也幸好如此,冰雪的寒气封住了他手心的伤口,使血腥之气再不溢出,连带着遮蔽了他身上的气味。 如若不然,那徘徊于岸上的猛虎,岂能放过嘴边的美食? 因那一下爆破来得徒然,慕九思又是伴着巨大的水花和气流被拱上岸的。猛虎惊惧不已,根本不曾注意到水潮和气流之间还夹了一个人,仍旧在岸边徘徊,四爪不住刨地。 蛟龙的嘶吼声凄厉万分,不等翻涌的水波平静,偌大的温泉池已大半染赤,直如血池一般。 那蛟龙残缺了半边身子,奄奄一息地伏于水面,仰头张口吐息,呼吸声如风箱擂动。 一颗远火从内爆破,这畜生竟还有命在。 躲在积雪之中的慕九思心头大惊,却连呼吸都不敢出声。 ——他实在是太累了,与修为远高自己的妖兽搏斗,对体力与心智皆是莫大考验。 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更何况此时此刻,他才是那只兔子? 猛虎闻到血腥味,不由更加躁动,对着浮尸一般的蛟龙嘶吼不止,分明垂涎欲滴。 慕九思暗暗祈祷二妖兽相持,最好同归于尽。 蛟龙虽智慧有限,野兽的直觉却仍旧存在。值此重伤垂死之际,自然不愿与岸上猛虎相争。 慕九思于雪中潜伏许久,一边借助雪中水灵之气疗伤,一边竖耳倾听龙虎动静,试图寻找机会,逃出生天。 不知过了多久,蛟龙血水蔓延至岸边,猛虎忍不住低头吸水。池水受它吸力所召,越流越快,重伤的蛟龙根本无力阻止。 慕九思灵机一动,一次吞了三颗丹药,趁着猛虎吞噬蛟龙精血无暇他顾之时,掩藏气息从雪堆中爬出,悄悄潜至远离猛虎的岸边,将一只手伸进了水里。 他本是天生水灵,控水之术不说天生,也是得心应手,就如吃饭喝水一般轻易。 玉白的大手没入血水污浊的池中,顺着猛虎吸水的方向,暗中发力推动水流。 残血蛟龙本就是浮在水面之上的,池水流动越速,庞大身躯便越是不能自控,不由自主便漂流至岸边,与猛虎觌面相逢。 虎啸兴奋,龙吟惊恐。 谁说龙虎相逢,必有一伤? 两败俱伤,又何尝不是一种合理的结局? 蛟龙颓败,亦有一战之力;猛虎虽勇,不免因勇轻敌。 这,便是慕九思的一线生机。 猛虎本就因失却了慕九思这只嘴边的鸭子而暴躁,偏新目标蛟龙又一时难得,更添几分狂躁。 如今眼见这蛟龙随水流而来,正是那蛇头上落的苍蝇——不请自来的吃食,猛虎又岂会拒绝? 蛟龙虽已穷途末路,可事关生死,又岂能甘心就缚?少不得也要奋力一击。 两兽争斗嘶吼声不绝,蛟龙到底衰弱,强提的那一口气很快消耗殆尽,终于被猛虎抓住时机,一口咬在它颌下。 逆鳞受袭,蛟龙全身鳞片炸起。 它多年吸收日月精华,修得的一颗龙珠便藏在逆鳞之下。也是因此,方才被远火自腹中袭击,尚能生机尤存。 只要给它时间,任它伏于水中汲灵气修养。天长日久,不难恢复如初。 只可惜,明着有猛虎要吞它裹腹,暗中又有慕九思想让它魂归九泉,它是不死也得死了。 大约是感应到自己死期将近,蛟龙发出一声哀鸣。趁着猛虎得意松懈之机,残破的身躯猛然甩动,将猛虎牢牢用龙尾锁缚,下一刻便自曝了龙珠。 再次被被爆破的冲击力拱出去的时候,慕九思的心情与前番已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躺在雪地上呼呼喘气,哪怕被寒风呛得直咳嗽,也挡不住要笑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哈哈哈……咳……” 劫后余生。 等他缓过一口气来再看水面,先前升起来的柱子早就在他与蛟龙打斗时尽数落下去了。 好在这柱子不是一次性的,等他重新凝聚了灵力再次升起便罢了。 如今龙虎皆休,肉眼可见的危险解除,慕九思却仍旧不敢放松一丝心神,生怕阴沟里翻了船。 直到踏着柱子登上那仿若处于异次元的苍翠山峰,寻到了九凤闭关之所的洞口,他才长舒一口气,激动地喊道:“阿离,阿离,你在里面吗?” 过了片刻,才有微弱声响自洞内传出,“九哥,我在这里。” 慕九思应声冲了进去,就见陆离蜷缩在云床之上,毛发具已白霜凝结,脸色红中泛紫,显然冷入骨髓。 “阿离!”他急忙上前,二话不说就把陆离抱了出来,借着洞外温泉的热气徐徐暖化他。 见他满身血迹,陆离僵硬的手指猛然揪住他的衣衫,“九哥,是谁伤了你?” “这血不是我的。”他笑着朝池水努了努嘴,“喏,水中孽畜已粉身碎骨,那入山之时害我们的畜生,也已魂归地府,受十殿阎罗审讯去了。” 陆离这才心神一松,方才强行活动的指掌才察觉到了疼痛,不由抖着手“嘶~”了一声。 “你这小子,自己的手,当心点!”慕九思笑着握住,用温和的水灵气小心翼翼地温养他手上冻伤的经脉,嘴里数落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觉得冷了,不会跑出来暖和暖和?” 陆离道:“九哥让我在原处等着,我就在原处等着。我知道,九哥一定会寻到我的。” 慕九思笑骂一声,“真是个傻小子!” 陆离嘿嘿一笑,便双眼发亮,对慕九思献宝,“九哥,这山洞中水灵气极为充足,又恰好成了无主之物,不如咱们就占了去,日后给你闭关用。” “巧了。”慕九思笑道,“我也发现一处火灵聚集之地,你若在那处闭关,一日千里不在话下。” 陆离喜道:“如此一来,你我兄弟同在一山,不必分离岂非天意?” 慕九思笑道:“既是天意,到不好拂逆了。” 陆离又道:“正好此处又因阵法有了这么一个温泉池,山峰也因阵法苍翠,草木之气汇聚,恰合绛珠妹妹的脾性。” 慕九思索性便把绛珠请了出来,放在温泉池边。 绛珠草慵懒地伸展着躯体,一看便是刚睡醒。 想到慕九思在浴血奋战,自己也被冻得奄奄一息,这丫头却躲在绝对安全的地方呼呼大睡,陆离心中不平,哼了一声,“我看你不该是颗绛珠草,该是猪笼草才对。” 绛珠晃了晃枝叶,很认真地告诉他,“阿离哥,我只吸收各类灵气,并不喜灵物肉身。” 猪笼草善以自身蜜水诱敌深入,待蚊虫饱食了蜜汁,才骤然惊觉:己身亦将为他人所食矣! 洪荒因果循环,最速莫过于是。 陆离嗤笑,“你爱吃什么又有何关系?或许你就不该是草,投胎做只小懒猪才对。” 这句可谓直白至极,饶是绛珠尚且稚嫩,又岂会听不出来? “九哥,他骂我。” 陆离“哎哟”一声,脸色煞白,仿佛疼极了,却仍坚持解释道,“九哥,我只是……只是和妹妹开个玩笑而已。” 面对递到眼前的一盏浓茶,慕九思低头看看池中冻伤未愈的弟弟,又扭头看看委屈巴巴的妹妹,一时不知该不该喝。 第 17 章 绛珠气得枝叶乱抖,“他就是在骂我,就是在骂我。九哥你管管他!” “咳,咳咳……妹妹误会我了。咳咳咳……” 见他咳得撕心裂肺,慕九思尚未如何,绛珠倒是先不忍了,哼唧道:“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原谅你这一回。” 慕九思摸了摸绛珠的冠珠,又摸了摸陆离的脑门,语气尽量平缓,“你们……都乖。” 无痛当爹,就是这么痛并快乐着。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察觉到陆离的身体不再僵直,慕九思才收回了为他温养经脉的灵力,重新把绛珠请回了灵植空间,带着陆离过了温泉池水,跨越雪峰数重,来到了那嵌满火炎晶的山洞。 行至中途,陆离问道:“九哥,你可曾察觉有异?” 慕九思本无所觉,经他提点才猛然惊醒,“对呀,你我竟在这神山之上行动自如,半点威压都察觉不到了。” 以他们的修为,不该如此呀。 陆离猜测道:“或许是九哥杀死了守山的妖兽,此山又失了旧主,便顺势认你我兄弟为主了?” 两人面面相觑,皆有些难以置信。 虽然未曾攀登之时,两人也曾在山脚下畅想:若神山无主,取之为道场未为不可。 可那等想法,从攀至山腰便已消弭殆尽。 实在是威压深重,彻底唤醒了二人的自知之明。 哪怕这山上有冰有火又有温泉,是极适合兄妹三人的所在,他们也敢只想着将冰火二洞辟为闭关之所,其余再不敢过多惦念。 然则此时,却仿佛峰回路转,却又不知为何? 陆离道:“想不明白就别想了,反正是好事。” “说的也是。”慕九思点了点头,却又疑惑道,“你怎么这么肯定神山认我们为主了?” 陆离神情一滞,“我也是瞎猜的。究竟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慕九思笑道:“也是。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那火炎晶遍布四壁的洞口,还未入洞,陆离便隐隐察觉到了咫尺之间有股浓郁的火灵之气。 只不过,这洞外亦有阵法间隔,洞内如何他尚不知,但洞口不盈寸处便有积雪,却是他肉眼可见的事实。 想来这阵法亦有不凡之处,若不明就里,如何得进? 慕九思道:“我的好消息便是,我得了九凤的记忆,这神山之上但凡九凤设下的阵法、禁制等,如何解、如何破,皆在我脑海之间。” 陆离大喜,“我正愁无法突破阵法入洞一观呢,九哥果然是福缘深厚之辈。” 慕九思一边带着他在阵法中穿梭,一边自嘲道:“我算什么福缘深厚之辈?倒是步步该灾,走到哪里都有妖兽出没。” 这个冷笑话,把陆离给逗笑了,“九哥,你莫不是忘了,咱们本是天将,哪次下凡不是为了除妖?” 哪里是他走到哪里便有妖兽出没?分明就是因妖兽横行肆虐,才有他们下凡除妖之举呀。 慕九思道:“从前是专为除妖而去,今次下凡可不是了吧?不过走一趟北海,地方还没到,就先后遭遇了两波三个妖兽,且个个实力不凡。” 提起“下凡”二字,陆离不由怅惘,“也不知大天尊能不能给星君报仇?星君陨落之后,又是何人接替呢?” “哪有那么容易寻到接替之人?”慕九思摇了摇头,脸上笑容逝去,心情也沉重了起来。 能做星君的,非但修为要在太乙玄仙之上,且要有相应命格。若无命格相辅相成,根本承受不住星辰之力的侵蚀,更何谈你中有我,合二为一? 其实计衡的命格与天枢星并不十分相合,本非是天枢星正主。 只天界人才稀少,能寻到这么一个六七分相合的已是不易,玉帝也只好赶鸭子上架了。 好在计衡修行刻苦,为人又恪尽职守,隶属天枢星君的几位天将都对他心服口服,一直也未出过岔子。 若是再给他几千年的时间,凭借着尽忠职守和积累的功德,天枢星自会因其贤而择为主。 到那个时候,所谓命格,反而不重要了。 就在众人以为能一直如此相安无事时,一下子便出了大事。星主与星宿不能契合的弊端过早显露无疑。 但凡计衡与本命星契合,关键时刻便可完全借助本命星之力,便是不能拒敌,抵挡一时争取遁逃之机怕也不难。 如此看来,杀计衡之人必定对天庭,乃至对计衡本人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可他们与计衡共事千年,从未听其说起过自己的故旧亲友,一时当真难有头绪。 “罢了,先进去看看吧,你会喜欢这里的。” 石门洞开,一股热浪迎面而来,陆离舒适地呻-吟出声,只觉得全身上下,三万六千毛孔无一不畅。 ——他从未见过火灵之气如此旺盛的所在,哪怕曾为防风氏的天才,享受过家族最顶级的资源。 毕竟,防风氏早年跟错了主子,一蹶不振了许多年月,直到禹王治水之时才重新崛起。 偏不久后又飘了,被禹王亲自动手打压。 禹王驾下方伯与诸侯大多源远流长,追溯到皇帝以兵戈平天下时的不知凡几,哪里看得上曾为蚩尤旧臣,后又得志猖狂的防风氏? 防风氏所谓的顶级资源,比之上古山神九凤,自然远远不如。 “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谢谢九哥。”陆离几乎是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在此处闭关修炼,当场体验修为一日千里。 “谢我做什么?你不是也帮我找了个上好的闭关之所吗?”慕九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急,地方又跑不了。我的好消息还没说完呢。” “嗯,什么好消息?”陆离抚摸着壁上的火晶石,有些心不在焉。 慕九思拉着他往洞外走,“先跟我来,带你去个好地方。” 等二人步出洞府,石门立刻轰然合拢,里面的火灵之气半丝也不泄露。 慕九思拉着频频回头的陆离走了七十二步,山壁上竟然又出现一个洞口。 陆离“咦”了一声,“距离这么近,先前咱们来时,为何不曾得见?” “阵法中的障眼法罢了。”慕九思念咒掐诀,洞门未开,他二人的身影却消失在了原处。 却原来,那洞门也是障眼法的一部分,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来了,想要强行打破洞门,必然会遭受巨大反噬。 等陆离回过神来,两人已被传送到了一个宝光煜煜之所。他一个玄仙修为的神将,竟然也觉得刺目,忍不住伸手遮挡了一番。 “九哥,这是什么地方?” 慕九思道:“从九凤的记忆力得知,此处乃他藏宝之所。因他去得太过突然,许多宝物都堆积在此,想用来保命都来不及拿。只是不知,杀死他的人为何不将这些宝物搜刮了去?” 其实带着陆离来此之前,他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想着碰碰运气而已。 哪曾想,真就让他碰上了这个万一。 杀死九凤,却又不取其宝。是寻不到呢,还是看不上呢? 若是后者还好,若是前者,对着这么多宝物,他们暂时也就只能看看了。 能杀死九凤的,必然也能杀死他们。 若对方觊觎九凤的宝库,他们使用九凤私藏,与自杀何异? 陆离垂眸笑道:“人家连九凤这种大神都能轻易斩杀,哪里看得上这仨瓜俩枣的?” 慕九思却摇了摇头,“总之小心无大错。” 他忽然叹了一声,“我有些后悔带着你来看这些了。” 陆离一脸乖巧道:“看都看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如果九哥不高兴,我就当自己从没来过就是了。” 慕九思再次摇头,叹气道:“看都已经看了,哪里能当成没看见呢?我所忧者,便是你这般小儿心性,若是见了厉害法宝,哪里能忍住不用呢?” 曾几何时,他也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宝宝。 自从穿越之后,先有弟弟,又得妹妹。偏这两个看起来没一个靠谱的,逼得他不得不担起家庭的重担,凡事都多想一层。 不过很快,这个烦恼就解决了。 当陆离第三次试图打开某个匣子失败时,不禁大声抱怨,“有咒语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还要对修为有限制?” 却原来,九凤盛装宝物的器皿皆不同寻常,若无对应修为,便是得了咒语也休想打开。 那匣子之所以倍受陆离青睐,只因匣上有内部法宝的虚影漂浮,伸手触碰那虚影,便可知匣中之物的名讳。 而那匣中所盛,正是大名鼎鼎的后羿射日弓。 后羿射日,乃是巫妖争斗白热化的导火索。 妖皇帝俊与妖后羲和育有十子,本体皆为三足金乌。帝俊便命十子轮流值日,以积累功德,图日后福报。 哪知十日年幼,心性不定,为有心人所诱,十日齐出,誓要晒死大地上所有巫族。 一时间洪荒大陆哀鸿遍野,受害最重的却不是体力惊人的巫族,而是天生孱弱的人族。 有大巫后裔不满十日肆虐,张弓搭箭,连射九日,解除了洪荒之患。 后羿射日弓,也因此化为后天功德至宝,为无数英雄憧憬觊觎。 只可惜,后羿陨落之后,此弓也不知所踪。 陆离也想不到,自己竟有如此福源,可以得见此神弓。 哪怕只是虚影。 又想不到自己如此没福,宝物就在眼前,他却困于修为,不得摸上一摸,射上一箭。 究竟有福还是没福,他自己都弄你不清楚了。 第 18 章 慕九思又把他从宝库里拉了出来。 “既然拿不出来,那就干脆别看了。省得越看越难受。” 陆离仍旧可惜道:“那射日弓迎面壁上所挂,乃是蚩尤所配之刀。若能取之为九哥所用,定能使九哥如虎添翼。” 慕九思安抚道:“好了,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以我如今的修为,手持蚩尤旧宝,和稚儿抱金于市有何区别?须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陆离这才遗憾地咂了咂嘴,又兴致勃勃地拉着慕九思道:“那九哥,咱们不如现在就试试,看神山是否已认你我为主,如何?” “这又要怎么试?” 作为一个半路出家的神仙,慕九思对此还真不大清楚。 好在陆离出身世家,虽是没落世家,但防风氏底蕴到底深厚,许多机密之事族中皆有传承。 他教慕九思闭目凝神,以元神之力感应诸天风物。若有仙山秘境、洞天福地认主,必然有所感应,争先而来与主人元神交应。 “那若是已有主之处呢?” “有主之处,自会屏蔽他人窥探。”说到此处,陆离话锋一转,“不过洪荒到底以实力为尊,若有准圣以上开慧眼观之,则毫发不能掩遁矣。” 慕九思笑道:“遍观洪荒诸神,准圣又有几人?已修成准圣,道场、法宝、灵物皆已是身外之物,所争者唯功德气运耳,你我实在不必多虑。” 陆离点头,“九哥说得是。”转瞬间便又高兴起来。 两人凝神试过之后,果然就有山之精魄觌面而来,正如婴儿之见父母,活泼欢快,在二人怀中轮流翻滚。 慕九思试探着挠了挠山灵脚心,山灵咯咯而笑,颤抖着似欲躲避,却又十分不舍,直往他怀中钻去。一双藕节般肉嘟嘟的手臂环于他颈上,仙桃般粉润绒白的脸颊在他颈窝不住磨蹭,其娇痴之态,比孩童更甚。 陆离本十分欢喜,但见山灵一谓讨好慕九思,把他挤得全没下脚之处,脸不由便拉了下来,瘪着嘴伸手一拽,差点没把山灵幻化出的小揪揪给拽掉一根。 山灵吃痛,抬起一只肉嘟嘟的小脚就往他脸上登去。陆离也不躲,任他在自己脸上留下一个小巧的脚印。 “九哥你看,他太过分了!今日敢拿脚蹬我,明日便敢爬到你头上去了。” 顶着脸上的脚印,陆离告状告得理直气壮。 山灵愕然,显然是头一次喝这碧螺春,被茶香熏得回不过神来。 慕九思心中好笑,伸手捏了捏山灵作乱的小脚,又在陆离脸上一抹,抹去了他施的障眼法。 “好了,好了,你么两个都别闹。” 既然已认他们为主,山灵又怎会伤了陆离? 陆离鼓着脸颊哼唧道:“真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慕九思:“…………” ——忽然有点怀念曾经的阿离。 想当年他初得绛珠时,陆离亦心中不快,表面上却谈笑自若,与绛珠这个新来的妹妹相处极好。 自从慕九思与他说开之后,这小子是越发放飞自我了。 两人毕竟只是玄仙,以元神会山灵之事不可久持,只半个时辰便觉头晕目眩,急忙退了出来,又回了温泉池内山峰之上。 慕九思把绛珠请了出来,温声道:“妹妹尚未化形,正宜潜心苦修。从前咱们兄妹没个道场,只得让妹妹跟着我颠沛流离,没个安稳的时候。 如今偶然得了北极天柜,此处又是天然适合妹妹生长的所在。你便留在此处潜修,顺便看守咱们的山场,如何?” 绛珠自有神识起,便从未离过慕九思左右,骤然听见分别之语,心头恐慌难言,下意识便问:“九哥,你不要我了吗?” 近来最爱茶她的陆离却是一反常态,温言挚语道:“妹妹怎么能这样想?九哥日常最是疼你,哪里割舍得下。他也是为了让妹妹早日脱胎换骨,早日化形,你我兄妹三人也好再不分离呀。” 慕九思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被陆离委屈地看了回来,连忙移开视线,附和道:“阿离所言,正应我心中所想,妹妹莫要多心。” 陆离得意一笑,心道:九哥心里怎么想的,谁还能比我更了解?当务之急,是先把这个拖油瓶留在北极天柜,九哥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自以为得计,陆离表现得不要太乖巧,不要太有兄长风范。 甚至于,他还主动提议,要和慕九思一起在此居住几年,好陪伴绛珠,帮着她熟悉环境。 慕九思也道:“我也正有此意。神山虽有九凤遗留下来的阵法,却到底是旁人所布,又失了主人,防护掩藏之效日有所消。我欲重新布置,奈何于阵法一途并不精通,须得从头研究,难免耗时日久,便在此盘桓几年也好。” 陆离:看吧,看吧,又被我给料中了。 “九哥说的是。” 一时的忍耐,皆是为了长久地甩掉拖油瓶! ===== 却说天上一日,人间一年。那签到系统一日一签,顺延的却是天上的光阴流逝。 兄妹三人又在北极天柜居住了大半年,慕九思才终于又听到了系统提示音,一时竟恍如隔世。 他飞速签到,并领了上次按时签到的奖励,查看之后大喜过望。 却原来,上次签到奖励,竟是来自金灵圣母的阵法心得,从入门到精通,真可谓雪中送炭。 他也不由思索:见过杨戬之后便得《九转玄功》,会过金灵圣母,便得阵法心得。难不成签到之地,也对签到奖励有所加成吗? 再思及以往千年,他来回最多之地,便是北斗星宫、兜率宫、蟠桃园和自己的住处。 所得的奖励有《炼丹纲要》、《大衍星辰决》、成品丹药若干、蟠桃若干、品质高低不一的法宝若干、仙草灵物若干。 从前未曾注意,如今细细思来,得《炼丹纲要》与各类丹药时,签到之处多在兜率宫及附近;得蟠桃之时,签到之处多在蟠桃园附近;得《大衍星辰诀》功法时,签到之处是在北斗星宫;得品质低劣的仙草灵物,乃至许多虽有奇效却是一次性法宝时,多在自己的住处。 慕九思不禁扼腕:早知如此,岂不是又能多出许多好物? 只可惜古往今来名医无数,却也没有哪一个能研制出后悔药来。 但他转念又想:反正都是金手指给的东西,不该太过贪心才是。 正当兄弟二人借此神山,布置阵法,修持己身之际,忽有太白金星传召,大天尊命慕九思往通明殿朝见。 通明殿乃宴前演礼之所,常日里玉帝召见众仙,会朝时于凌霄殿,私下里便是披香殿。今日却特意命他往通明殿觐见,令人殊为不解。 慕九思私下询问太白金星,太白金星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常为玉帝出使,便是看不上玉帝的三教弟子,也乐意给他几分面子,人格魅力可见一斑。 太白金星捋须呵呵一笑,只道:“好事,好事,将军勿忧也。” 既然他说了是好事,那就多半不坏,慕九思心头一松,躬身道了谢,又把采自北极天柜的万年冰莲取出一朵赠于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是个人精,自然不会推辞,收下雪莲之后,还向他稍微多透漏了那么一点。 “夏部之君日渐昏庸无道,天道欲以商代之为天下共主。” 慕九思点了点头,对玉帝召见,心中一已有思量。 入了通明殿之后,便见玉帝轩冕衮服,穿得好不正式,更让慕九思心生疑惑。 参拜礼毕,慕九思主动询问:“不知大天尊相召,有何吩咐?” 玉帝道:“朕观天道变换,近有下界部族夏天命已尽,当有贤主出世,取而代之。今命你下界为辅,助贤主鼎定天下。” “臣谨遵法旨。”慕九思拱手应命,却又问道,“不知可需臣下阴曹、入地府,轮回井中走一遭?” 玉帝道:“这倒不必,卿径出南天门下界便是。投胎转世之事,自然有太白金星安排周祥,卿勿虑也。” 如今天道虽全,星神却缺失众多,三界秩序都处于摸索阶段,更无什么神仙不可轻易下界的规矩。 地府乃是巫族的地盘,妖族也在其间浑水摸鱼。 这两族虽相互看不顺眼,却又同时对捡漏上台的玉帝看不上眼。 玉帝不欲令他从地府入世,为的也是避免二族暗中使坏,借轮回灭杀天庭神官。 辞过玉帝之后,慕九思出了通明殿,便见陆离立于阶下,看见他便迎来上来。 “九哥,大天尊相召,有何要事?可是……” 他想问:可是要任命你做新的天枢星君? 可自己想想又不可能,慕九思的修为实在是太低了,距离太乙玄仙还隔着金仙这一个大阶位。便是玉帝真有心抬举,他玄仙的修为也不能服众。 但除此之外,又有何事,值得玉帝越阶召见一个普通天将?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陆离的激动尽数化作了担忧。 “无事。”慕九思安抚道,“下界要改天换地,大天尊命我去扶龙庭而已。” 陆离先是一喜,便立刻追问:“九哥从何处下界?” 慕九思笑道:“自然是遵照大天尊吩咐,径出南天门便是。” 路离这才彻底安心,欢喜道:“那我送九哥去投胎。今次历劫归来,日后必然大贵。” 第 19 章 时夏后发在位,履癸为太子。天下有四大方伯统领,诸侯各安其职,虽无禹、启之盛,也算清平世道,百姓倒也有些好日子过。 当初夏禹定国,曾封任氏于薛邑(今山东滕州市官桥镇薛国村),传承至今,已有六百载矣。 薛君长子殁后,多年无子,设祭台求于天神。有白须长者持仗入梦,告之曰:“汝之所求,天帝已知,特送贵子为君继社稷也。” 国君待要再问,长者已化清风而去。 “老神仙留步!” 惊醒之后,却是一梦。 正自怅惘,却听身侧老妻姜氏“啊”的一声便坐了起来。薛君急忙扶住,问道:“可是梦魇了?” 姜氏惊魂未定,伏在他怀中气喘吁吁,喃喃道:“方才梦一大星当空坠落,穿破屋顶,朝我砸了过来,由是一惊而醒,才知是梦。” 薛君闻言大喜,将自己所梦“天帝将送贵子”之事告知,“果然上天见怜,不枉我你我夫妻多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保境安民。” 上古之时,百姓以勤劳简谱为荣。 薛君夫妇自继位以来便克勤克俭,薛君每每亲问农桑,游走于田亩之间,百姓之间但有争端,他必亲问因果,公正裁决,国内无不称服。 姜氏心灵手巧,带领国中妇女一同养蚕缫丝,不但为国库增税,还令百姓自家增产。 如此贤君贤妃,却苦于膝下无子,不知多少薛国百姓暗中祈祷,情愿自己折寿,换国君有后。 这年秋分,王宫中有喜讯传出:正妃姜氏有妊,国君将有后矣! 此时民风淳朴,也无人会以某人生有异象而刻意构陷。 因而,姜氏梦大星入怀之事根本没有隐瞒。 不但薛国百姓欢欣鼓舞,庆贺薛国将有圣君降世。就连远在阳翟的天下共主夏发也听闻了此事,特意派遣使者送来一对玉圭庆贺。 玉圭乃君王手中所持之玉,得共主赐玉圭以贺,荣耀莫大也。 太子莱朱,便是伴随着满身荣耀出生的。 莱朱生于午夜,未诞之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及太子出世,霎时云收雨歇,有红光自天外而来,透过窗棂钻入室内,产房血腥之气尽去,有异香扑鼻。 产婆怀抱太子,出产房面见国君,满面欢喜道:“妾身接生多年,经手婴儿不计其数。如太子这般生来就白净如玉的,还是头一回见。” 薛君满心欢畅,想要抱一抱儿子,又怕自己手上没个轻重,误伤亲子而不自知。 因而,他只是勾头看了许久,便命产婆送回内室,转头询问跟出来的婢女,“王妃如何了?” 婢女答道:“王妃诞下太子之时,本已脱力。恰有红光透窗而入,直照到王妃身上。奴婢眼见得王妃立刻神采奕奕,仿若焕然新生。” 更有奇特之处,妇人产子本是最伤身之事,需得卧床修养荀月方可下地。 但姜氏却是只睡了一夜,第二日便觉体健身轻。莫说是产育之苦,便是从前有的隐疾,也都痊愈了。 夫妻二人更觉得此子不凡,下定决心要悉心教导,千万莫负了上天的恩赐。 薛国本是任姓,因祖先奚仲辅佐夏禹治水有功,被封于薛邑,这一脉便以“薛”为氏。薛君为独子取名“莱朱”,又怜其兄长早逝,无兄弟扶持,便取字仲虺,希望长子在天有灵,也能保佑仲弟。 太子也不负众望,自幼便聪慧异常,十月便能言语,只是行走却寻常孩童稍晚,周岁过后才肯下地走路。 时有火正笑言:“贵人步迟。” 至于真正的原因,自然是慕九思未饮孟婆汤,仅靠胎中之谜根本不足以完全洗去玄仙的记忆。 他虽非生而知之,冥冥之中却自有一股意识规范自身行径,帮他趋吉避凶。 比如要早说话,会得到周围人夸赞;要晚走路,不然容易伤了腿骨。 至于他出生之时的种种异象,有的是太白金星暗中安排,有的则是陆离出手相助。 等太子莱朱长到五岁,忽然有一日心有所感,抬头望天,竟然看见有两个太阳同时挂在天际。在东者烂烂将起,在西着沉沉将灭。 莱朱是个孩子,却又不完全是个孩子。见此奇景,心跳登时如擂鼓,下意识不敢询问左右侍者,乃命侍者继续念书于他听。 待到晚间父母回归,莱朱便请父亲屏退左右,将白昼所见二日据悉以告。 薛君闻言,大惊失色,遂不思饮食,忙令人请国中祭司前来商议。 祭祀烧龟甲占卜,烈火于龟甲之上烧出两个字来,一为“夏”,一为“殷”。夏字昏昧模糊,殷字清晰如镌。 薛君忙问:“何者为夏,何者为殷?” 祭祀却看向莱朱,“太子以为何也?” 莱朱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西夏东殷。” 祭祀笑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天相与卦象皆明了无疑,寓指以殷代夏也。” 得此天相指引,薛君一颗心嘭嘭直跳,只觉得是祖先保佑,要使薛国顺应天时而大兴。 只是…… “殷所指者,又是何人?” 薛君勤勉,对当时大夏所有诸侯国了如指掌,却无一国以殷过国号。 难不成,是新主定鼎之后,迁都于殷地? 祭祀苦笑:“天机难测也!” 一知半解与全然不知,究竟哪一个更加磨人? 正在此时,有侍者来报:“阳翟有天使至。” 薛君忙命人去请王妃,自领太子与祭祀出迎使者。 双方见礼毕,使者便神情肃穆,告诉薛君:“共主宾天,太子履癸继位,欲迁都于斟鄩,命各方诸侯于明年春会于斟鄩。” 薛君思及天有二日,又思及方才卦象,心里“咯噔”一声:斟鄩正在西方,莫非大夏江山,当真要日薄西山了吗? 愈加惶恐之余,薛君也不禁升起一丝悲凉之意,垂首道:“共主有命,不敢不尊。来年开春,必入斟鄩朝贺共主。” 旋即命人领使者下去好生招待,待其临行时,又送了薛国自产的一种细葛布,慰劳使者。 待次年春,薛君将一应国事托付于王妃姜氏,又令留守群臣悉心教导太子,便将贡品装满了十五大车,率兵三千,西出城门往斟鄩而去。 薛国在众诸侯国中,无论国土还是国力,都处于中流,自来不上不下,不显山不漏水。 也就是这代国君贤明著于世,又有太子莱朱伴随异象而生,才有了几分令人侧目的资本。 可令人侧目,却也并非全然都是好事。 往年朝贺共主,薛国进献贡品十大车,于薛国来说并无为难之处。 去年使者来时,却特意点名了,定号为“桀”的新任共主知晓薛君治国有方,命他朝斟鄩时,献贡品十五大车。 既是进献共主,自然不可以寻常之物敷衍,须得丝绸、精米、瓷器、漆器等珍贵之物。 如此凑满十五大车,举薛全国之力,也不过勉强了。 一时之间,薛国百姓对新任共主埋怨在心。 等薛君赶至斟鄩,于驿馆中汇集了其余诸侯,方才知晓共主桀不只增加了他们薛国的供奉,其余诸侯国也无一幸免,使者以各种借口索供。 众诸侯多是敢怒不敢言,唯有商国君主汤表露怒色,直言要面刺共主,好与天下休养生息。 往年朝贺先王发时,薛君也曾受过尚为太子的桀亲自接待。当时的桀看起来十分谦和,很有明君仁主之相。 可哪有仁主甫一登位便加负于天下的? 更有夏将亡之卦象在前,薛君心知桀并非虚心纳谏之君,便暗中劝商君忍耐。 商君却道:“不然。君不察,臣当谏之,岂可以一己安危而畏缩不前,坐视天下将起之祸?” 薛君默然,半晌之后,再拜而退。 直面了商君的底气,薛君才猛然惊醒:商国与薛国无论是领土还是兵力,皆不可同日而语。 自商汤继位之后,商国便大力发展军事,已经逐渐统一了黄河下游,大有虎视中原之意。 只要商国不灭,便是商君如何直言面刺,夏后桀少不得都要忍了。 三日之后,共主朝会,众诸侯随四大方伯入朝觐见,向共主进献方物。 因共主亲派使者索要之故,无论方伯还是诸侯,进献之物比之先主时期都更加丰厚,奇珍异宝不计其数。 夏后桀大悦,命使者以大觞犒赏诸侯,以示共主恩德。 这等表面和谐,到了商国君主单独叩拜时戛然而止。 商君竟是空手而来。 莫说共主的额外索求,便是原本该商国进献的份额,他连一块玉珏、一粒稻谷都不曾带来。 夏后桀脸色骤然阴沉,即刻便命左右缉拿。大臣费昌眼皮子一跳,急忙出班劝谏,替商君求情。 此时商国在汤的带领下,已经逐渐控制了黄河中下游。夏桀之所以刚继位就迁都,未必没有避其锋芒的意思。 如果形势允许,夏桀真想在左右伏下刀斧手,将商汤砍成肉酱。 只可惜他继位未久,威望未著,天下诸侯都处于观望之中,哪里真敢轻举妄动? 可越是如此,夏桀对商汤就越发忌惮,甚至连明着给商汤求情,实则是为他布台阶的费昌都受到迁怒,觉得他收买人心,图谋不轨。 商君直言进谏的结局,不出薛君所料。领宴过后,他推辞了相熟诸侯的邀请,带着臣子与三千甲兵迅速返回了薛国。 王妃姜氏与太子莱朱都奇怪他归来为何如此迅速,就见他落座未稳,便命人宣召包括祭祀、火正、陶正在内的八位心腹重臣,在王宫秘议。 作为携祥瑞而生,且自幼聪慧的太子,莱朱也有幸参与了这次小朝会。 此次议题只有一个:“西夏东殷”里的“东殷”,有几分可能是代指商国? 第 20 章 第20章 听到“商”字,莱朱总觉得和“殷”字极为般配,“殷商”二字连着念,怎么听都顺耳极了。 一时间,心中有个念头蠢蠢欲动:父亲这次,搞到大的了! 此念未落,便听火正道:“臣年少时掣剑游历中原,黄河北岸,的确有一地名‘殷’,如今正在商国境内。” 莱朱趁机道:“黄河沿岸多水患,商国日后因地势而迁都,也不无可能。” 神话世界,神童众多,莱朱又自带异象,无论是薛君还是朝中大臣,皆不以其年幼而轻视。 陶正点头附和:“太子所言甚是。”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终于拿出了对薛国来说最为有利的方案:尽量不见罪于夏后,可暗中连结商君。 恰好诸侯朝斟鄩时,薛君是唯一一个在商君明显表露出直谏之意后,还心怀善意登门劝阻的。 两家有了这份香火情,日后便也有了许多可能。 如今的夏已经要靠迁都躲避商都锋芒,只要商国稳扎稳打,日后代夏为天下共主的,必然就是商国。 此时周朝尚且遥远,甚至连周国也都不存在,自然也没有周礼。诸侯对共主的忠诚,完全来自于共主本身的才能与魄力。 在夏朝之前,天下共主从来不是父子相传的私物。夏后启虽开启了“家天下”的先河,天下人心中“能者居之”的念头,却是华夏民族从一开始,便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当初伯夷不贤,诸侯舍之而朝启。而今夏桀已表现出贪吝之姿,若日后不知悔改,诸侯又如何不能弃之而就商? 所谓因果循环,不外如是。 薛国君臣有了谋算之后,行事愈加从容。 实在是薛邑小国,在夏朝诸侯间根本排不上号,好事轮不上他们,便是坏事也不必他们当头。 太子莱朱一日日长成,生得身形高大,面目俊朗,有贤名,有容止,尝为国人所傲。 自三代以降,便有战败国俘虏贬为奴隶的传统。 夏后启立国之后,多放征伐,薛国历代君主自然要出兵相助。每每战胜,便有奴隶赐下。 奴隶的子孙也只能做奴隶,青壮之时非但要辛苦劳作,还要为主人繁衍更多的奴隶。 岁至三十,体力渐衰,主人便杀之取骨,或做器皿,或做兵戈。其皮肉亦不得免,有专人收集以饲军中猛兽。可谓从生到死,从骨到肉,被主人压榨得干干净净。 太子莱朱自幼便长在这样的环境里,内心深处却隐隐觉得:世道不该如此,人命更不该被轻贱至此。 这想法来得莫名其妙,环顾四周,也只他一人觉得理所当然。 便是爱民如子如薛君,他所爱之民,也只是薛国之内大小贵族和普通百姓,跟那些祖先传下来的奴隶,没有半分关隘。 在试探过父母和重臣的态度之后,莱朱便明确地意识到,他自以为天经地义的想法,在现如今的大环境里,才是不为人认可的异端。 便是奴隶们自己,都不认可。 莱朱暗中思量许久╳╳[,开始积极参与国内建设。或带领奴隶修渠蓄水,或代替薛君巡视田亩。 便是军中异士训练猛兽飞禽,他也积极参与学习,并不以危险为意。 说来也怪,莱朱自幼长在王宫之内,出入皆有勇士随行,从无猛兽能近其身。 可自他入军营接触驯兽异士以来,却是进步飞速,那些熊罴貔貅貙虎等军中常用猛兽,与鸢鹰等猛禽,仿佛天生便爱亲近太子。 众军士都暗暗称奇,觉得太子不愧是天降的圣人,定然能带领薛国走向强盛。 莱朱之所以如此刻苦勤勉,不过是潜意识里便明白一个道理:想要改变周围的人心,想要薛国的一切按照自己的意志运转,需要的不仅仅是贤名,还有威望。其中,又以威望更甚。 等他长到二十岁,正当婚配之年。竟有有仍氏公子仰慕其贤名,愿将嫡次女嫁之为妻。 薛国上下兴奋难言。 有仍国乃夏朝几个诸侯大国之一,便是有仍国公子的次女,对薛国来说,也是高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且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莱朱自然听从父母做主。 此时礼仪还不曾完备,更不曾统一,几乎各国都有自己的婚仪。 薛国与有仍国联姻,用哪国婚仪也成了一个问题。 按理来说,女方嫁入男方,日后要适应男方的生活,婚仪自然也该遵从男方的风俗礼仪。 可有仍国毕竟是大国,大国礼仪更加雍容,谁人没有慕强慕雅之念呢? 此事薛国内部意见尚不统一,更何况是比薛国不知大了多少的有仍国? 朝堂上的争执,莱朱并未亲自参与。 一来婚姻大事,除了行礼当天,新郎与新娘本就是参与度最低的;二就是他觉得无论薛国讨论出什么结果,只要有仍国不认可,也全都是担雪填井、竹篮打水,空劳罢了。 他带着自己的心腹,收集研究了有仍国与薛国两国的风俗,又请教了薛国礼官和有仍国公子派来的媒人,重新制定了一套繁复庄重,又兼顾两国旧俗的婚仪,请有仍国的媒人代为呈送有仍国君。 因莱朱幼有贤名,有仍国君对这个未来孙女婿颇为看重,听说他有本呈上,自然亲自阅览。阅后又惊又喜,对左右赞道:“真吾佳婿也!” 遂再派遣使者,到薛国商议婚事,婚仪便以莱朱所呈为准。 得知莱朱先斩后奏,私自给有仍国君上本,薛国君臣暗地里都捏了把汗。 好在结果是好的,莱朱竟能说服了有仍国君,不但顺利解决了自己婚姻上的矛盾,还大大增加了自己在薛国的威望。 莱朱便趁机奏请薛君,言说自己重定婚仪,除心腹近臣与礼官之外,有两个奴隶也功劳不小,请求薛君豁免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薛君素知儿子仁善,对奴隶颇多不忍。只是薛国上下并非他们薛氏一言而决,往日里自然不能任由儿子随心胡 闹。 如今儿子做下这等大事,正值举国欢腾之际,赦免两家奴隶为平民,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了。 见此计可行,莱朱心中欢喜,也就更坚定了自己最初的想法:只有足够的威望,才能支撑自己的一切理念。如若不然,所有志向都只能是空想。 一年之后,莱朱与有仍国公主大婚。 公主陪嫁战车五十辆,甲士一千员,更有两个分别能御水和御火的道人。其余财物更不消说。 而莱朱活了二十多年,也是头一次见识到除庙算、占卜、扶乩之外的异术。 或者,称之为法术更为确切。 世界观的颠覆只在一日之间。 莱朱这才知晓,世间除了邦国之外,更有无数仙山洞府,居住着许多能移星换斗、担山赶月的能人异士。 他们一般自称为——练气士。 跟随有仍氏而来的两位尚未成仙,在练气士中算是不入流。 可便是这不入流,在凡人之间,已经足够神异,无论到了哪国,都会被国君或大臣奉为上宾。 如薛国这般的小国,本来是养不起练气士的,那些懂法术的人,也不屑于就附薛国。 可以说,若非有仍国将公主下嫁,莱朱可能还要更晚才能颠覆原有的认知。 但无论如何,这两位炼气士都是他妻子的陪嫁,在薛国就是他的助力,无形之中更加增添他的威势。 虽然祸福相依,利弊相存,但对莱朱来说,供养练气士虽然有些吃力,和得到的好处相比,却也不算什么了。 莱朱二十四岁时,薛君病笃。临终前召集国内所有重臣,当众将国君之位传于莱朱。 自此,莱朱正式成为新任薛君,本名逐渐不用,各方奏表公文之上,皆以字“仲虺”行之。 此时的夏后桀已继位多年。 这位继位之初就表现出贪吝之性的家传共主,这些年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制衡日益强大的商国,再次奠定共主之位的权威。 只可惜,夏朝立国多年,共主直辖的夏邑,已经许多年没有力量征伐诸夷,扩张领土了。 待到夏桀继位之后,带领军队四处征伐,却是败多胜少,令被他征辟兵员的各大诸侯国苦不堪言,内心的不满日渐集聚。 无战争之利,意味着现有诸侯不能获利;无领土扩张,意味着不能有新的诸侯诞生。 也就是说,夏桀的困兽之斗,并没有为自己带来任何新鲜的助力。 连番失利之下,夏桀性情越发暴躁,对诸侯的压榨仿佛无休无止,诸侯对这位共主的不满逐渐达到顶峰。 如薛国这般的小国自然不敢明着抗命,但朝见共主,进献贡品时拖延一二,夏桀无能狂怒之余,也少不得要忍了。 只因还有更多更大的诸侯国,已经逐渐不向夏桀朝贡,转而朝于商君了。 就在仲虺继位的第二年,夏后桀再次迁都,将都城从斟鄩(今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迁至商丘(今河南商丘睢阳区)。 其实这次迁都,也就是说的好听罢了。 毕竟正常迁都,哪里会把都城几乎从国家的最西北,直接迁到最东南? 与其说是迁都”,仲虺私以为,“避祸”二字更加合适。甚至于他心里还有一个莫名冒出的词汇——北狩。 夏桀迁都之后,薛国就从原本的临近都城,变成了边沿地带。 薛国少了顾忌,仲虺和心腹大臣商议过后,便开始暗中联络商君。 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便到商都朝贡。! 第 21 章 第21章 随着夏后桀迁都商丘,天下诸侯蠢蠢欲动者,何止薛国一邑? 多次征战失败,两次被逼迁都,已经让天下诸侯彻底确定:夏部族已经没有了弹压天下的能力。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有野心的不止商君一个,商君可以逼走夏桀,他们又为何不能效法一二? 仲虺要等的时机很快就来了。 天下诸侯开始相互征伐,百姓民不聊生,在战乱中苦不堪言。 仲虺心中自有成算,知晓薛国力弱,于天下唯一可恃者,便是父子两代共同修持的贤名。 因而,薛国是绝对不能抢先攻伐他国的。 不过无妨,值此天下纷乱,人心思变之际,正当防卫的借口,一点都不难找。 很快,邻国之君就派使者前来借粮。 明知邻国君主囤粮是为了兴兵,仲虺自然不肯给。他非但不给,还特意写了书信,义正辞严地劝说邻国君主:天下尚有共主,不该妄兴兵戈。 邻国若是兴兵,兵锋所指又是谁呢? 最大的可能,就是薛国。 其国君本就欺仲虺年少,如今被一少年人一本正经地写信教训了,登时恼羞成怒,干脆摊牌了。 大军压境之际,仲虺本以为自己会紧张,或者会兴奋。 可实际上,什么都没有。 他意外的非常冷静,冷静到不像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将国事托付给几位正官,仲虺亲率大军迎敌。虎豹狼虫于前开路,一万甲士护卫中军,另有奴隶军一万。左右两路各有甲士五千,奴隶军一万。 除却奴隶军之外,整整两万大军,已经是薛国精锐的一半了。 另一半还要守卫国都,兼防备其他邻国。 邻国三路而来,薛国也分三路应对。两阵对圆,仲虺先请敌方将领阵前答话。 这时候的人打仗,还很讲规矩,没有偷袭那一套。说阵前答话,便是阵前答话,不说开战,谁都不会先射一支箭矢。 不多时敌阵分开左右,一位勇士身材魁梧,头戴骨饰,跨着一头长鼻大耳朵白象,赤膊而来。 薛国这边亦分开中军,三个身姿昂藏的奴隶,推着青罗伞车缓缓近前。 双方互相打量,都暗暗喝了声彩。 敌方将领身高近丈,古铜肤色,肌肉虬结,阔面方口,双眉如刀,目中神光湛湛,虽阵前熊貔成群,见之亦有伏道之意。 再看仲虺这边,身姿挺拔,形容俊雅,眉分八彩,目似寒星。其威仪之穆穆,虽神明降世亦有不及也。 敌方将领见了仲虺风采,先收起来三分轻视之心,下了白象施礼。 仲虺亦下车还礼,扬声问道:“敢问将军大名?” “不敢劳薛君动问,贱名有辱尊听,末将蜀山氏沂源。” “原来是高阳帝之母族,失敬,失敬。” 沂源虽出身蜀山氏, 却早已是旁支中的旁支了。如若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在小国为将。 好话人人爱听?[(,沂源也不例外。此时他便觉得薛君不愧贤德之名,果然是个礼仪周全的穆穆君子。 “不过旁支孽子,让薛君见笑了。” 仲虺道:“将军此言差矣。高阳帝乃古之圣皇,【养材以任地,载时以象天。治气以教化,絜诚以祭祀】。天下百姓自高阳氏后始循礼法,知晓如何祭祀鬼神。此等教化天下之大功德,足以光耀千古。将军既为其苗裔,何必自谦太过?” 一席话吹捧得沂源脸颊神情激动,脸颊张红,挺胸昂首,仿若自己便是高阳帝再世。 哪知仲虺忽然话锋一转,痛心疾首道:“将军本圣人苗裔,当效法先祖,布恩德于四海,泽百姓于天下。贵国君兴不义之师犯吾疆域,将军也该竭力劝阻才是,何以反助之为虐?” 方才沂源有多得意,此时的沂源就有多羞愧。 原本因兴奋而通红的脸颊,此时已惨白如雪,目光躲闪,不敢与仲虺相视。 见他气势已泄,连带敌方军心不稳,仲虺暗暗一笑,又道:“两军交战,寡人本不应多言。只为仰慕将军祖上威名,才有这几句正言相告,望将军细思之,莫因贵国君之私欲,徒伤将军之令名。” 说完便拱手施礼,抬手示意推车手推他退回后阵。 车撵尚在半路,前阵还未合圆,便忽然听得一阵惊呼形成声浪炸响在仲虺耳边。 薛国大将军淮山骑在一头高大的黑熊之上,坐得高看得远,见仲虺疑惑,压抑着兴奋道:“君上,沂源于阵前自戕了。” 仲虺一怔,急忙命人调转车头,迅速回到了两阵之间。 他弃车步行,大步跑到血泊中的沂源身旁,大哭道:“是寡人害了将军!” 这话却是不假。 若非仲虺一席话,将沂源架得太高,让他不能罔顾大义,他也不能因忠义不能两全而自尽。 虽然这个结果在仲虺的意料之外,他的心依旧“砰砰”直跳。 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只是以言语动摇敌国士气,将对方打做不义之师,薛国大军便可趁势吞并了对方国土。 灭国之战完成之后,再从薛国原本的国土中,划出一块离敌国旧址最远的敌方送给敌国宗室,让他们可以祭祀宗庙。 如此以来,即可维持仁义之名,又可趁机扩大薛国领土。 在投商之前,薛国需要提高自己在世人眼中的价值。 如今敌国将领临阵自尽,他原本的计划也随之夭折。 毕竟沂源如此大义,只怕对方国君迫于国内各方压力,也要赔礼退兵了。 不过无所谓,既然在国土上已无出路,那就将贤德之名推到极致吧。 养望之事,本就是他二十多年来一直在做的,继续维持下去,倒比再辟蹊径更容易几分。 原本沂源自裁,其麾下几位将领还对仲虺有些怨气。但见仲虺以国君之身,不顾安危,孤身一人 来哭沂源,几人心中怨气顿消。 其中一位含泪劝道:“薛君不必如此,将军是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有薛君之仁,方引出将军之义,说来薛君才是将军的知音。人生在世,有知音一人,将军虽死无憾!” 他不但是这样说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甚至于,双方阵营里的多数人,都抱着这样的想法。 仲虺抚尸慨叹道:“生,吾之所欲也;义,亦吾之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将军大义,必将流芳千古。” 说完,便解下腰间玉圭,放入沂源怀中,泣道:“将军视仲虺为知音,仲虺亦视将军为知己。知己故去,寡人恨不得随之而去。 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仲虺左右无兄弟扶持,膝下弱子年幼不可托之社稷。此玉圭乃先共主发亲赐,自寡人记事从未离身。 今以此圭以遗将军,权当寡人伴将军九泉,愿将军黄泉路不孤也。” 言讫,抚尸痛哭。 两国将领轮番劝慰,他才勉强止住了泪水,对几位敌国将领道:“今贵国将军殉节,寡人若伐之,是为无道。诸位可上表贵国君,以正言感之。若能就此罢兵,两家和睦如初,也可慰沂源将军在天之灵。” “薛君大义,我等惭愧。” 见几人个个都面露愧色,仲虺也不敢再多说了。他怕自己再发挥几句,这几位也感于大义,随沂源而去了。 若当真如此,无人上奏对方国君,也无人统领敌方军队,这几万乱军造成的危害,绝对不比两国大战一场来得小。 双方辞别之后,仲虺便命人回到国都,将自己的棺椁拉过来,由大将军淮山出面,送给了尚未入殓的沂源。 先赠玉圭,又赠棺椁,皆国君所用之物,且是敌国国君所赠。 对一个将领而言,这等荣耀,足以光耀千古,沂源必然瞑目,含笑九泉。 如此佳话,传扬天下之后,薛君仲虺的贤名,注定要盖过天下名士。 仲虺所求不多,在乱世中保住薛国而已。 若能更进一步,也未为不可。 薛国只是小国,他这个国君自然也没有商君纵横天下的底气,只能用些别的手段。 索性效果不错,一个月之后,敌国便退兵了。 其国君再派使臣前来,不但态度恭敬了许多,目的还从借粮变成了送赔礼,递国书致歉。 玉璧两双,玉斗五对,明珠十斛,便是送给薛国的赔礼。 在乱世之中,这些东西尽是华而不实之物。比不上一辆战车,一担粮食,可也足够贵重。 如今薛国并没有开战的意思,自然见好就收,双方签订了互不侵犯的协议,并折箭为誓。 看得出来,这位使臣也是一位高洁之士,对仲虺的贤名十分敬服,折箭为誓也是他先提出的。 若是日后其国君反复,这位使臣怕是要死谏了。 仲虺暗叹:世间贤士何其多也,却让他这个邀名养望之辈占了先,又是何其不公? 不过他也是感叹一番,绝对不会去坏自己的名声。 为人君者,不可无贤名,却也绝对不可为贤名所困。若有必要,能舍名望而强薛国,他也不会吝啬虚名。 他要贤名是为了守护薛国,薛国却不能成为他养望的工具。! 第 22 章 第22章 如今的天下并不算大,随着商国的国土日益扩张,薛国距离商国也就越来越近。 想来过不了多久,仲虺的名声便会传至商都。 听闻商君礼贤下士,曾为了一个名为“伊尹”的奴隶,亲命伊尹之主驱车往见。 他也不敢求这样的至高待遇,若能有召,往来三次他便举国归附了。 商君的求贤之心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半年之后,他得到城门官通报,才知晓商君居然亲自来了。 仲虺大惊,急忙整装出迎,将一身轻裘布衣的商君迎了近来。 “商君贵趾踏贱地,实在令寒舍蓬荜生辉。” “薛君过谦了。”商君很直接,见礼过后便直言道,“薛君贤德智慧著于四海,寡人不敢生欺瞒之意。今日前来,实为求贤也!” “哦?”仲虺装傻,“商君爱才之名,便是偏远之民亦有耳闻。若我薛国有遗贤能得商君青眼,吾将效法彭氏之子,亲为商君驾车以访之。” 商君命彭氏之子驾车所求之贤,便是奴隶出身的伊尹。 “薛君何必相戏?”商君诚恳道,“薛国虽贤才斗量,岂有贤过薛君者?” 仲虺满脸惊讶,“小国之君,微有薄德,忝居上位者,竟也能为商君所知吗?” 仲虺惊讶是假,旁人却都以为是真。 世人总是如此,看见贤德之人,便理所当然地推测他处处皆贤。 薛君有仁义之名,世人便理所当然地认定他亦有谦逊淡泊的品格。 既然谦逊,必然不觉得自己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既然淡泊,自然不会关注世人如何做歌称颂于他。 商君诚恳道:“薛君何必过谦?君乃良药,可医寡人蒙昧、怠惰之疾。寡人虽鄙薄,也斗胆相求,还望薛君不吝赐教。” 仲虺连道惭愧,沉吟半晌,邀薛君入内室祥谈。 屏退左右之后,仲虺便以商君求贤于伊尹为切入点,试探其对奴隶的看法。 商君坦言:“奴隶之中亦有贤如伊尹者。稍次之人更是不知凡几。然天下诸侯众多,奴隶非一家一姓所有。只可择其贤者超拔,不可惠及天下所有。” 仲虺不禁叹息,“不敢欺瞒商君,寡人年少之时便随先父躬耕于陇亩之间,每尝见奴隶中有勤劳智慧者,既爱其才,又怜其苦。又因前者关注大众,方知奴隶之苦,何止刀斧加身?” 商君默然半晌,亦叹道:“薛君仁德,寡人感佩。” 如今商国三分天下已有其二,商君所站的位置已然不同,看待世事的角度,自然也脱离了普通的国君贵族,逐渐把自己放在了天下共主的位置上。 对于普通的国君与贵族来说,奴隶是他们的财产,自然是越多越好。再有才能的奴隶,也只能为主人奉献终身,无论是智慧还是体力。 若是主人允许他们岁至三十不必就死,便已是莫大恩德。 更令仲虺觉得可笑的,便是管理奴隶者,往往 自己也是奴隶。偏他们却不会因为同为奴隶而共青被管理者,反而会更加恪尽职守,向主人表达忠诚。 对于奴隶主而言,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可对于天下共主来说,则未必了。 奴隶既为主人私产,不在百姓之列,自然没有缴纳税赋的资格。天下半数人口皆为奴隶,属于共主的百姓就要少掉一半。 天下人口就那么多,肥了贵族,自然就要瘦了共主。 可此事便是共主,也不敢轻易触碰,更何况是欲为共主而未践祚的商君? 仲虺点到为止,试探出了商君果然有成为共主的胸怀,便话锋一转,与之谈论天文历法、礼仪服饰、耕织农桑。 他六七岁时便随父习农桑之事,再及年长便随祭祀、礼正学礼法、天文。他本就天性聪慧,又善于观察思考,对于这几样治国安民之术,早有不同见解。 商君早就听过他制定婚仪之事,如今见他不但深通礼仪,且对稼轩农桑、四时节气无一不精,更是深感拜服,再三请求仲虺辅佐于他。 他能亲自前来,本就超出了仲虺的预期。两人深谈过后,更有志同道合之感,仲虺便也不再拘泥于三顾之德,欣然同意举国归附。 商君在此盘桓七日,仲虺领他在田间地头、宗庙祭台、论政之所一一巡游,两人你来我往,相互问答,印证各自政令优劣。有善则学之,有过则改之。 其间畅快之处,不可为外人道。 七日之后,商君依依不舍,携仲虺之手再三殷嘱:“待君将国事托付于重臣心腹,定要早日乘车到商邑来,寡人期盼早日再与君秉烛夜话。” 秉烛夜话,还是商君从仲虺这里学来的,深觉对待贤士,正该如此以表尊敬。 仲虺道:“主公放心。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送走了商君之后,仲虺便立刻带着王妃与太子,召集心腹重臣,交代他离开之后,薛国该如何发展内政,若遇外敌,又该如何抵御拖延。 “若有不敌,便尽量拖延,派人到商邑求援。” 祭祀道:“君上放心,臣等必会尽心竭力辅佐王妃。” 有仍氏也道:“夫君入商邑辅政,周围邻国不久便会人尽皆知。如今商国强盛,隐有共主之姿,谁又敢冒犯他的属国呢?” 守护国土的责任她并不担心,更让她担心的是自己才三岁的长子。 因为仲虺早已表明:若有朝一日,他去辅佐商君,肯定要把长子带在身边教导。 儿子能得到父亲的言传身教,自然一件好事。可身为母亲,担忧年幼的儿子,却也是人之常情。 送走群臣之后,仲虺扶着已经微微显怀的妻子,愧疚道:“你如今身子笨重,本不该让你如此操劳。可值此多事之秋,薛国若想在这乱世之中保全自身乃至更进一步,你我夫妻,不得不暂且分离。” 有仍氏轻轻抱住丈夫,笑道:“夫君莫不是忘了,妾自幼便学过法术,本非常人。你是薛国之君,妾也是薛国之母 ,同样视薛国子民为骨肉至亲。守护薛国,本就是你我夫妻共同的责任。” 天下诸侯相互联姻,身为诸侯国公主,有仍氏所求从来不是儿女情长,而是一个能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丈夫。 自二人成婚以来,仲虺便给了她绝对的信任,让她迅速对薛国产生了归属感。 许多公主联姻之后,被夫家防备的同时,一样不被娘家信任。分明两边都是亲人,却仿佛无根之萍,无所皈依。 仲虺愿意以真心相付,有仍氏自然也会以真心相答。 就像二人合婚时,仲虺亲手写在庚贴上的那样: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仲虺归商之后,便和伊尹一起辅佐商君,修四时历法,攥天下礼仪。轻徭薄赋,冶金强兵。 他研究出了新的青铜冶炼法,增加了青铜的产量和韧性,还无意中发现一种新的矿石,练出了一种比青铜器更加坚固柔韧度金属。 这种新生的金属,被他命名为——铁。 有了足够多的青铜与铁做武器,骨质武器逐渐在商国管辖内被淘汰。 仲虺还改良了治陶和烧瓷工艺。 瓷器质地如玉,花纹精美,为贵族所喜爱;陶器虽比不上瓷器,却成本低廉,迅速走入千家万户。 估量着时机成熟之后,仲虺便利用自己的贤名,到处宣传用骨器吃饭饮水,会中慢性毒素,人的寿命也如那磨刀青石一般,不见其减,却日有所消。 如今的百姓对贤者的话深信不疑,又有了更安全也更容易得到的陶器,舍弃骨器的风气,便逐渐从商国传遍了天下,甚至连远在商丘的夏邑,也都受此影响。 武器和日常器皿都不要人骨之后,仲虺便趁机奏请商君,废除奴隶三十岁便要被统一斩杀的习俗。 商君欣然从之,右相伊尹也因此时消除了因两人出身不同而生出的芥蒂之心。 自此商国左右两相和睦,国力更加蒸蒸日上。 商国强盛,也就寓意着夏国衰落。 夏后桀或许也有感于自己天命将尽,豁出去了要做困兽之斗。 他直接派遣使者,以共主的名义召见商君朝夏邑。 商国上下哗然,不但朝臣议论纷纷,就连听闻的百姓都围在王宫门口,祈求商君不要离开商国。 夏后桀用心之险恶,天下无人不知。 商君一时也有些踌躇,便问计于左右丞相。 两人对视一眼,便知晓对方所思,与自己无二。 左相仲虺道:桀为天下共主,主公一日为夏臣,便要一日听从共主之命。今公若抗夏命,日后便会有人以此为据,违抗商命。” 商君又看向伊尹,伊尹的言辞更加直白,“君上欲王天下,便不可在此时惜身。桀之暴天下皆知,却尚未使天下人忍无可忍。今君上著令名于四海,百姓望君上,如葵花之望太阳。若太阳被乌云遮蔽,群情岂能不愤然?” 话里话外,就是让商君以身犯险,令夏桀彻底失去天下人心。 商君喟然一叹,“二贤卿所言甚是。欲得天下,何惜此身?” 安抚了百官于百姓之后,商君毅然跋涉三百里,朝于夏邑。 夏桀以“桎梏”之刑,锁商君于夏台,却惧于商国之势,始终不敢加害。! 第 23 章 第23章 消息传回商邑,举国哗然。 无数百姓再次聚集在王宫门外,请求左右贤相营救国君。 仲虺义无反顾,将国事尽托于伊尹,带上无数珍宝前往商丘,求见夏桀。 夏桀贪吝,有珠宝开道,仲虺得到了觐见的机会。 朝拜过后,仲虺便十分谦卑地表示:无论是商国还是其下诸国,都认为夏后才是天下共主。商君对夏后忠心耿耿,才会严格遵从诏命,不顾国人阻拦来了夏邑。 他的语气谦卑,言辞却十分软硬兼施。 商国和其下诸国,是告诉夏桀,商君大势已成,今若有失,天下人便会共同讨伐夏国,为商君复仇; 商君对夏后忠心耿耿,便是委婉地告诉夏桀:若商君日后能王天下,必然不会使夏国失去宗庙祭祀。 夏桀能在登位之前颇有贤名,自然半点不傻。他只是头顶没了压制之后,选择屈从于自己的欲望而已。 既然屈从于欲望,就要做好准备,为欲望所裹携,滚入毁灭的深渊。 仲虺并不同情他。 如今他们是敌人,商与夏,只能存其一。 一番软硬兼施,再加上钱财开道,仲虺成功将商君从夏台带了出来。 商君到夏邑转了一圈,并未受到任何实际伤害,却为自己赚得了大义的名分。 仲虺笑道:“从今往后,主公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从今往后,商君便可毫无顾忌地攻打夏国了。 商君意气风发,策马与仲虺并辔,大笑道:“左相每有妙语契合吾心,若无左相常伴左右,寡人该是何等寂寞呀!” 一行人走到野外,忽然被一道大网挡住了去路,却是猎人张挂,捕猎飞禽之用。 随行甲士欲要寻到网的主人,命其将网撤去给商君让路,商君却制止了他,“夏国百姓生存不易,以狩猎补贴家用本已是无奈之举。我等饶过去便是了,何必毁了人家辛苦布下的罗网?” 一行人策马饶网而行,等到了尽头,却猛然发现,这网不止东西方向一面,还有南北方向的一张网,正与此网紧密衔接。 商君心中好奇,便继续饶网而行,南北方向这张网的尽头,竟然还有一张东西方向的网。 而网的主人,就在此处树桩上纳凉安歇。 商君上前施礼,那猎户虽粗布麻衣,却也颇识礼仪,急忙起身还礼。 双方见礼毕,商君询问:“不知足下设网几面?” 对方答道:“东西南北各一面,一共四面。” 商君肃然道:“四方尽掳,未免过贪。人心不足,天必遣之。还请阁下网开三面,上合天心。” 仲虺低着头,差点没笑出来。 以兵戈而王天下,与张网四方又有何不同?他却还能堂而皇之地劝别人网开三面,此等心智,此等脸皮,天下几人能有? 不过,仲虺并不觉得他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只因类似的事情,他也做过?_[(,且做得很成功。 有夏启变公天下为家天下,便会有商汤开启以武力夺得共主之位的先河。 甚至于仲虺有一种预感:这个天下对于共主的道德要求会越来越低,能力要求越来越高。甚至于若干年后,只要共主才能足够,魄力足够,是否拥有崇高道德,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 更有甚者,便是君主道德卑劣,只要能掌控天下,便多的是人为他写诗做歌,著书列传。 至于天下诸侯,他们的道德也在退化。 从一开始的慕雅慕德,到最后的唯利是图。谁能给他们更大的利益,谁的实力能让他们忌惮臣服,谁便是天下之主。 这听起来好像是夏开的坏头,仔细思索,却又仿佛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当财富有了盈余,贫富有了差距,相互争夺就成了必然的结果。 那猎户既识礼仪,必然有几分见识。 他们这一行人衣甲鲜明,一看就非同寻常。 猎户当即拜服,并请商君派甲士相助,当场取下三面网,只留下了不阻路途的一面。 商君便向天祷告:“愿东者东,愿西者西。唯不遵吾命者,落入网中矣!” 好生霸气! 等离去之时,仲虺对商君道:“主公先行,臣随后便到。” 商君点头策马而去,仲虺则是回到了猎户身边。 那猎户见他去而复返,面露惊色,急忙上前施礼,“山野小民,见过尊驾。” “免礼。”仲虺还礼之后,亲手将他扶了起来,问道,“足下可知,方才劝你网开三面的,究竟何人?” 猎户摇头答道:“不知,还请尊驾赐教。” “乃商君也。” “啊?”猎户大惊失色,对着商君离去的方向行礼,“原来是商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然冲撞了商君,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仲虺笑道:“商君仁厚,足下不必惊慌。” 说完,转头示意侍从,侍从自行囊中取出百金赠于猎户。 仲虺申请诚恳,“今日军马繁多,惊了足下的猎物。此百金聊做补偿,还望足下万勿推辞。” 猎户看了他片刻,忽然问道:“未敢请教,尊驾何人?” 仲虺笑道:“在下薛氏,仲虺。”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薛君。既是薛君相赠,小人便却之不恭了。” 赠金之后,仲虺便辞别了猎户,催马追赶商君,商君却早在岔路口等他了。 见他御马而来,商君调侃道:“左相迟迟不来,可是有宝物绊住手脚?” 仲虺乐马停住,哈哈大笑道:“山野之地,有何宝物?不过两袖清风,聊以慰心罢了。” 君臣二人相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他们一行人返回商邑,商君“网开三面”的仁德之名,和“不遵吾命,便落网中”的霸气,已然传唱天下了。 伊尹 与仲虺都是造势的行家,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时机。 大义已然在握,仲虺便拿出了早已指定好的灭夏方略:先断夏桀羽翼,使之孤立无援成为独夫,最后进攻夏邑。 随后的战事,摧枯拉朽,不过如是。 夏国将亡,却仍有死忠之臣。商国首当其冲的便是西方葛国,正占据了商灭夏的咽喉要地。 仲虺知晓葛君好吃懒做,便针对性地使用计谋,为成汤找到了灭葛的借口。 葛国之后便是韦、顾、昆吾三国。 三国国君不仁,百姓盼商军如盼甘霖,大军过处自然所向披靡。 至此,仲虺的第一战略已然达成。 正要完成第二步,却出了一点岔子。 夏桀终究不甘,要垂死挣扎,做困兽之斗,竟亲率大军东来镇压。 此时四方诸侯心归成汤者,已十有七八,商君率领众诸侯迎战夏桀。 仲虺亲自起草檄文,历数夏桀罪状,多次强调商君反夏的不得已,让商军占尽了大义。 百姓是最盲目的,也是最清醒的。 他们或许不懂得大义亦可操纵,却比谁都明白,支持谁能过好日子。 天心在商,民意在商。夏军本就是远来疲惫之师,听完檄文之后,更是毫无战心,自然大败而逃。 等仲虺亲自领兵,打败了最后忠于夏的三个部族,将讨夏檄文在三个部族之内到处张贴。 三个部族的国君迫于国内压力,皆举国归附。 自此,四方尽伏,商汤为天下之主,流放夏桀于南巢。 天下重归一统,商君大封功臣,划给仲虺的封地,在原有的基础上,扩大了十倍。 薛国如愿以偿,成了诸侯国中首屈一指的大国。 他的长子已然成年,仲虺为长子求娶了商国宗室女,便命他们夫妻回国,换有仍氏带次子入商邑。 时隔多年,夫妻父子终于团聚。仲虺只觉天伦之乐,果然乐无穷矣! 可商汤将夏桀流放之后,却犹嫌不足,担忧其后人以“商本为夏臣”而起兵反商。 君臣多年,彼此是什么人心里都有数。 因而商汤很清楚,要解决这个问题,不能去找伊尹,得来找城府更深,更懂帝王心术的仲虺。 听完他的忧虑,仲虺一时无言。 过了许久,他才叹息着说:“若后世共主无道,便是没有夏氏,也还有其他许多部族。若后世共主贤明如主公,便是有十个夏氏,又何惧哉?主公若实在忧虑,臣愿为主公解忧。” 言讫沉思片刻,当场拿刻刀起草《成汤之诰》,为成汤灭夏奠定法理。 大意就是:天下万民皆有七情六欲,若无明君牧之,则动乱无已。夏桀昏乱失德,百姓有倒悬之苦。天遂降成汤,聪明勇毅,其德为万邦表率,以继禹王功业…… 先鼓吹成汤,再贬低夏桀。商君若不代夏,便是置万民于水火而不顾。 饶是商汤心智颇坚,读此诰文,也不由面红耳赤。 “过誉了,过誉了。” 仲虺正色道:“此皆臣肺腑之言,何言过誉?” 为了“说服”商汤,仲虺还命人请来伊尹,两人轮番劝谏,商汤犹言德薄。 送走了商汤之后,仲虺和伊尹略一商议,便各自联络心腹,于望日大朝联名上表。 三辞三请之后,商汤终于勉为其难,将此诰颁布天下,天下百姓皆拥护成汤。! 第 24 章 第24章 仲虺一生,辅佐商汤,定鼎天下;仰观天文,制定历法;慎和五典,时序百官。 得天下贤名,有海内人望。 人若生而无悔,自然死而无憾。 因此,当他在子孙环绕中彻底闭上眼时,脸上并无半点对死亡的恐惧,非常坦然地面对自己死后的世界。 九天之外有金光大作,一条凡人肉眼不可见的金龙在混沌之中盘旋许久,仿佛是炫耀够了,才猛然扎下凡间,将一道刚刚脱离凡人之躯的仙魂包裹其中。 那仙魂尚未反应过来,金龙便重新化作功德金光,润进了仙魂之内。 立在云端的太白金星早有准备,并指一引,那仙魂便飘乎乎朝他飞来,钻入了他身侧一具玉棺里。 仙魂归位,盛装仙魂的玉棺便化作了一套白玉盔甲附着在了仙魂之上。 “慕仙君,别来无恙呀?” 慕九思抱拳还礼,“多蒙老星君看顾,小仙安然无恙。”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是老朽份内之事。”太白金星性情宽和,仿佛无论旁人怎样撒野,这老头都没有脾气一般。 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慕九思却很清楚,这位看似无害的老星君,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其修为绝不在玉帝、王母之下。 当然了,以慕九思这点修为,肯定是看不透人家的。 若非是老君的烧火童子偶然说漏了嘴,只怕慕九思到现在还以为这位就像《西游记》里演的那样,是个法力一般的文官老好人呢。 “九哥。”二人才寒暄了两句,忍耐许久的陆离立刻就蹭了上来,满脸都是心疼之色,“九哥,你辛苦了。好几次眼睁睁地看着你遇险,我却不能去救你,对不起。” 见少年低垂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慕九思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那时候正历劫,你不去打扰才是为我好呢。好了,别自责了,九哥还得谢谢你能控制住自己呢。” 神仙历劫,不容干扰。 在仲虺刚出生时,太白金星和陆离造出的各种异象,大体都可归类于仙人正常投胎的福利。 之后若是再干预,天道有感,必然会使原本的劫数更重十倍,功德却以倍削。 遭十倍的罪,却只能拿一半的功德,换了谁也得吐血,怕是将出手干预之人恨之入骨了。 陆离的郁郁之色一扫而空,抬眸一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欢快的气息,“为了九哥,我没什么不能忍的。” 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狗。 下一刻他便又想起了什么,拉着慕九思惊羡道:“九哥自己大约是没看见,方才九哥仙魂离开凡躯之时,天外功德之气涌动,浓郁得直接化成了功德金龙。” 说到这里,他心里再次泛起了嘀咕:也不知道龙族到底是哪一代积了大德,为何功德之气浓郁时的最终形态,会和龙族的本体相类? 想到曾经一败涂地,如今只能龟缩四海,先后被两代天庭呼来喝去的龙族 ,陆离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慕九思微微一笑,我虽然没看见,却感觉到了。功德之气果然似如酥春雨,最是润物细无声。若非阿离说破,我自己也想不到,那一瞬间,竟然接收了那么多的功德之气。 ?玄月扶摇的作品《[综神话+红楼]我在西游养妹妹》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 一旁的太白金星本是笑着由他们兄弟叙旧,此时才出声提醒,“星君既已归位,何不观测一番自身修为?” 慕九思下意识引神识内视,只一眼便吃了一惊,“啊,这……” “怎么了,怎么了?九哥,可是修为有异?”陆离大是焦急,一个天生火灵的仙人,竟然片刻之间就出了满头的汗珠。 慕九思本能地拍拍他的脑门安抚道:“别急,是好事。我如今已经是太乙玄仙了。” 功德之气这么厉害的吗?可比他这一千年的苦修有用多了。 他不禁心思一动,问太白金星:“不知这神仙历劫,可有什么章程吗?” 太白金星笑道:“既是仙人劫数,自有天机显现。若是不遵天意,擅自下界,非得不能积累功德,反而极有可能永堕轮回,再也难以超脱。” 慕九思心头一惊,顿时便息了让陆离也去凡间走一遭的心思。 他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正色道:“日后好生修行,万万不可起别的心思。” “九哥放心,我肯定不会的。” 陆离并不觉得他的叮嘱多此一举是不信任自己,反而觉得九哥思虑周全,防患于未然,正是关心他的表现。 太白金星催促道:“星君,大天尊有召,还请星君随老朽凌霄宝殿一行。” 凌霄宝殿乃是天庭最正式的一座殿宇,除朔望日大朝之外,非大事不轻启。 慕九思一惊,“莫不是下界出了什么大事?” 若是下界之事,必然是妖族天庭的余孽又来作乱。 他虽然才历劫归来,对于商朝疆域了如指掌。但洪荒之大,远不止商朝这一国,还有许多人族共主也不能控制的地方,仲虺自然也不知晓。 而陆离却是面露喜色,“你喊九哥星君?莫不是大天尊终于有感于九哥劳苦功高,要封九哥做正神了?” “下界有圣主出,百年之内都会太平无事,星主多虑了。” 太白金星先是回答了慕九思的问题,缀在其间的称呼顺便答了陆离所想。 星主? 慕九思呼吸一滞,掩在袖中的手有些抖,一时欢喜无限,一时又难以置信。 前世卷了一辈子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做条咸鱼? 只是穿越之初,他环视自身:一无功法,二无法宝,三无背景,还是穿越族群里公认最头铁的身穿。 身穿,也就意味着他背后毫无依靠。 这等配置,若是前推二十年,是标准的凡人流主角。 可是如今么…… 穿越界早已被各种二代占领,似他这般出身底层,一无所有的,命好的能做个有戏份的反派,命不好就只配做个炮灰。 重 获新生不容易,慕九思不想浪费这得来不易的第二生。 于是,权衡利弊之后,他准备老老实实地蛰伏,坚决万事不出头,能苟多久就苟多久。 ?本作者玄月扶摇提醒您最全的《[综神话+红楼]我在西游养妹妹》尽在[],域名[( 直到签到系统闪亮登场,给了他重新再卷的底气。 一晃千年已过,对于神仙来说,千载光阴不过弹指之间。可对于三观在前世早已成型的慕九思来说,千年又是何等的漫长? 在这一千年里,他不但要承担身为天将的责任,努力修行,还要逼着自己一点一点适应“修行无岁月,洪荒不记年”。 幸好……幸好有陆离和绛珠这对弟妹,给了他羁绊,也给了他动力,让他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 一年又一年,他慢慢积攒修为,一点一点打磨道心,终于从天仙修成玄仙,也从六品升到了四品。 虽然仍是普通天将,他却早已打磨出了耐心。 他不介意再用一千年、两千年甚至三千年,去挣一个正神之位,带着弟妹真正在天界立足。 多年心愿,一朝得偿,慕九思如堕梦中,一时竟难辨真假。 相比之下,陆离可直接多了,“老星君,您的意思是说,大天尊之所以宣九哥入凌霄宝殿,是要封九哥做正神?” 怪道计衡陨落之后,大天尊迟迟不提新任天枢星君一事,原来是为了等九哥修为足够吗? 在陆离看来,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莫说是个星君了,便是个帝君,九哥所欠,也不过修为而已。 太白金星恶趣味上来,就任由他们胡乱猜测,嘴里只是催促,“走吧,走吧,快走吧,不好让大天尊久等。” 三人腾雨驾雾,穿南天门,入凌霄宝殿,拜玉皇大帝。 因着今日是慕九思的喜事,太白金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陆离也跟着进来了。 见过了玉帝才知,原来慕九思飞升天界,初次朝见玉帝之时,昊天镜便有感应。 经玉帝推算,知晓此乃天命的“天府星君”。 只是星主归位,只有天命也不行,还得有足够的修为支撑。 而太乙玄仙,便是正位星主的最低标准。 可怜如今的天庭,仅有的十几位星主,修为最高的也不过太乙玄仙巅峰,连一个太乙金仙都没有。 玉帝的心情貌似很好,不但厚赏了慕九思,对于陆离从北斗调入南斗的请求也欣然同意。 天府星君,便是南斗六星之首,为帝星的辅佐之星。 此次慕九思下凡历劫,辅佐成汤定鼎天下,正合了自己的星象命数。 且他勤勤恳恳,造福众生,这才有无数功德加身。 只一次历劫便攒够了升为太乙玄仙的功德,便是玉帝也颇为意外,私下里与王母赞叹:“不愧是天命辅星。” 辅星入凡尘是辅佐人间帝王,在天庭辅佐的,自然是玉皇大帝。 慕九思心中暗暗猜测能让玉帝心情大好的,多半也就是封神那件事已经得到了道祖的首肯。 他一时有些唏嘘:成汤六百年天下,才开了一个头,上界仙神便开始谋算灭商兴周之事了。凡人命数于神佛而言,莫不是真如草芥一般? 若仙佛视凡人如土石草芥,也无怪乎末法时代,凡人嗤神佛为金粉黄泥了。 虽然他如今是神仙,却到底还是凡人修成的神仙,哪里能忘得了自己的根本呢?! 第 25 章 第25章 放几人离去之后,玉帝与王母便回后殿说话。 他二人同为道祖座下童子,多年来一起修行,一起玩耍,早有了非一般的默契。 玉帝方道:“已得道祖首肯,天庭总算能不做空架子了。” 王母便闻弦音而知雅意,接口道:“天府星君在凡间便制定律法,广修礼仪,又恰好在封神前夕归位,当真是天命在我天庭。” 玉帝摇了摇头,幽幽叹息道:“天命流转,自来不可琢磨。今日在东,明日在西。古有龙凤麒麟三族为鉴,近又有巫妖二族血泪教训历历在目。你我须时刻自省,莫要自得于天命眷顾。” 话虽如此,却连他自己也难预料:劫数到时,谁又能不迷了心智呢? 上古三族也就罢了,巫妖统领洪荒之时,未必就不敬畏天命。 可他们最终还是迷失了。 王母问道:“陛下以为,你我该如何行事呢?” 玉帝道:“待正神齐聚,天数补全,天府星君制定出新的天条律令之后,你我便效法道祖,无为而治即可。” “无为而治?” 思及三教弟子之高傲,妖族余孽之猖狂,西方佛教之虎视眈眈,王母秀眉紧蹙,摇头表示不赞同。 “若一谓无为,你我怕是要变成各方博弈的傀儡了。” 玉帝摇了摇头,解释道:“你我可学道祖无为,却不能像道祖无为。道祖早已合身天道,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恩泽众生。 而你我既然担了三界之主的名头,便要维护天道纲常、三界稳定。所谓无为,便是不胡为、不妄为。至于娘娘你担心的各方博弈?呵……” 玉帝轻笑着给王母斟下一盏甘露,“只要不违天律,不害众生,随他们百舸争流。若是包藏祸心,做得越多,便是越是取死有道。” 王母沉思片刻,恍然笑道:“还是陛下思虑周全,是我心急了。” 玉帝叹道:“我又何尝不急?” 三界六道,每一分动荡,每一分杀戮,都在暗中标记好了因果。一朝不慎,这些因果便都要落在他们这对三界之主的头上。 夫妻二人沉默了许久,王母忽然问道:“也不知杨戬与杨婵兄妹,现下如何了?” 玉帝握着玉盏的手微微一顿,若无其事道:“杨戬拜入了玉泉山,杨婵也被女娲娘娘收养。圣人门下,自然无有不好。” 他对杨家兄妹的感情十分复杂。 那是他妹妹遗留的骨血,妹妹死后,更是与他血脉最近之人。 可若不是他们的父亲,他的妹妹也不会私恋凡人,以至于犯了天条,被活活晒死。 王母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提议道:“天枢星君陨落,虽有天府星君归位,却还要忙于制定新的天纲天律。不如将金乌将军调回,将凡间除妖一事交付于他,如何?” 不等玉帝开口,她便继续道:“至于捉拿杨家兄妹一事,便交由天蓬元帅全权负责吧。” 金乌将军乃是妖族九位金乌太子死后遗留的精魄所化,虽法力高深,却天生魂魄不全,无情无欲,只会遵命行事。 若由他继续捉拿杨家兄妹,只怕杨戬与杨婵一出昆仑山,就要立时遭遇追捕。 天蓬元帅就不一样了,这位心里同情杨氏兄妹,在追查与捉拿一事上自来只是表面上心,实则摸鱼放水,无所不用其极。 王母知晓玉帝心中的矛盾,也明白他并非当真要杀了妹妹的子女,因而才会有此提议。 果然,就见玉帝摩挲着玉盏,淡然点头,“就依娘娘所言。” 王母好笑地摇了摇头,你呀你……真是说你什么好呢??[(” 玉帝咳嗽了一声,突兀地转移了话题,“既然天府星君已归位,制定天条一事便尽快落实吧。” 王母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点头道:“明日派太白金星传旨便是。” ===== 可怜慕九思只顾庆贺右迁之喜,尚且不知,伴随着尊位而来的,将是无穷无尽的案牍劳形。 却说兄弟二人离了凌霄殿,便有劳太白金星做引,前去解除封存天府星宫的结界,好让慕九思先行入住。 只待天师府那边刻下印玺,慕九思便可正式走马上任,招兵买马,充实星宫防卫。 到底是正神府邸,天府星宫无论是方位还是灵气,比之先前在北斗边沿的宅院不知强了多少。 “正殿是议事之所,侧殿可做星君日后办公之用,正好于后殿休憩。” 太白金星领着兄弟二人,将整座星宫一一介绍完毕,最后才领着他们到了一处颇为隐秘所在。 那处位于整座星宫的最深处,门脸上光是结界就有七八层。除结界之外,还有一层带有压迫气息的紫金色流光氤氲流转,不似寻常手法。 陆离好奇地伸手去摸,手指方与那紫金之气相触,便被一股大力弹了回来。 “阿离!”慕九思连忙伸手接住,暗中以柔力替他泄去了冲劲,免了他当着外人的面出丑。 太白金星道:“那是天道留下的封存之力,除天府星君本人之外,无人可以解除。幸好陆将军并无恶意,如若不然,就不止是反弹回来这么简单了。” “原来是这样。”了解了因果之后,陆离也不恼,只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地方呀?竟然还要天道封存。” 太白金星道:“此乃星宫府库,封存着独属于星主的甲胄、法袍与令牌、印鉴。除此之外,应当还有一些上代天府星君遗留下来的宝物。” “上代天府星君?”陆离脑子反应极快,“那不就是妖族天庭册封的吗?难不成他也有天命在身?” 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说做了正神也并不保险,一旦册封正神的天庭覆灭,所有正神也都要跟着陪葬? 太白金星淡淡道:“若无天命在身,又岂能开得了府库,动得了印信?” 陆离面色大变,眸中神情流转,惊疑不定却又复杂难言。 反 倒是当事人慕九思不以为然,拍了拍陆离的肩膀㈥_[(,安抚道:“权力与义务本就是相辅相成的,既然享受了天庭赋予的权力,自然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与风险。世上哪有不必付出,便坐享其成的好事呢?” 天道的每一样馈赠,都会在暗中标好价码。若是偶然得到的人自以为能投机取巧,逃避付出代价,天道会自行收取更多高的价码。 太白金星捋着胡须,露出了赞赏的笑容,“星君通透,日后必能宏图大展,遍布人望于洪荒。” 慕九思谦逊道:“借老星君吉言。” 他也不避讳太白金星,当着对方的面打开了府库,先取出了一应甲胄、法袍、令牌、印鉴清点完毕,将妖族天庭刻印的令牌与印信交付太白金星,便又随手拿了两个盒子塞过去。 “辛苦老星君跑着一趟,慕某身无长物,便借花投献,还望老星君莫要嫌弃。” 盒子虽然没有打开,但在场三人都看得清楚,这两个盒子分别处于印信、甲胄左右,必然这府库中最珍贵的所在。 陆离低着头,不乐意地瘪了瘪嘴,却碍于是慕九思的决定,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太白金星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便恢复了笑呵呵的老好人模样,“星君如此盛情,老朽便却之不恭了。” 慕九思歉意陪笑,“慕某今日升迁,本该设宴款待老星君。奈何府邸新开,一应人手具不足,只得怠慢了。恕罪,恕罪。” “星君哪里话?是老朽叨扰了。”太白金星笑呵呵地告辞离去。 送走了他之后,陆离的情绪才完全暴露了出来,不满地哼哼道:“哼,九哥,你怎么把最好的都给他了?” “好了,好了。”慕九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哄道,“本来就是白得的东西,便是都给了他也不必心疼。因要交割印信,肯定是要请他进来的。既然如此,给就给最好的,不然显得你我兄弟小家子气。” 宝物虽然重要,但慕九思最看重的还是自身的实力。除此之外,再有一两样趁手的兵刃就完美了。 至于身外之物,能用在刀刃上,才是发挥了它们最大的作用。 索性陆离也只是替他抱不平,想要得到哥哥的安抚而已,并非是贪图宝物。达到目的之后,他立刻便笑逐颜开,“我就知道,九哥早晚会一飞冲天。大天尊果然是大天尊,眼光独到,一开始便看好九哥。” 慕九思好笑地摇了摇头,“别说我不疼你,喜欢什么自己拿吧,我让你先挑。不过……不能到绛珠面前炫耀。” 被他说中了心思,陆离原本十二分的兴致登时就去了大半,恹恹道:“不能炫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要了。” 慕九思便亲手挑了几样火属性的灵物,还有一身防御级别高超的甲胄塞给他,“快换上,我还有好东西给你。” 见陆离撇嘴,慕九思又道:“只给你,绛珠没有。” 陆离眼睛一亮,双手接过甲胄,简单炼化了一番之后,立刻就把身上那套换了下来。 “九哥,我换好了。”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慕九思,显然是在等那独一无二的……最重要的是“绛珠没有”的好东西。! 第 26 章 第26章 见他这么兴致勃勃的,慕九思当然不会告诉他,接下来要给他的东西不适合妹妹。 诶,虽然弟弟乖巧妹妹可爱,但作为一个要时刻考虑端水的哥哥,可真是痛并快乐着呀。 默默感慨了一番,慕九思默念口诀,右手食指与无名指端凝起一股光亮,轻轻点在了陆离眉心。 全程陆离都不曾有半点反抗之心,任由那光团包裹着庞大的信息侵入识海,大半蛰伏,小半在识海冲突,与他原本的功法相互印证,衍生出不同以往的玄妙道韵。 传完功法之后,慕九思迅速在他周身布了一个简单的结界,又在府库中取了两株上古时期特有的灵物,化作灵气送入结界之内。 陆离本就是上古神族之后,身体比之寻常人族要强健许多。这《九转玄功》乃是圣人推演的煅体法决,自然是先天肉身更加强健的,修行起来更加事半功倍。 至于慕九思,他乃是自后世而来的。 经过无数次的血脉融合,他的血脉极为驳杂,却也最具有包容性。修习起这种煅体功法来,速度可能没有陆离来得迅捷,瓶颈却几乎没有。 谁让洪荒世界,最终的天地主角是他们人族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九思突然收到系统提示:“新的一天顺利到来,请问宿主是否立即签到?” 慕九思恍惚了一瞬,才道:“立即签到。” “叮——宿主签到成功。由于签到中断七十日,奖励降格。请问宿主,是否领取七十天前的签到奖励?” 他投身商相仲虺,在人间淹留七十年。 而天上一日,地下一年。于系统而言,自然就是缺席签到七十日。 慕九思失落了片刻,很快便打起了精神,“领取奖励。”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 比起下界扶龙庭所获的功德,系统奖励的丹药、法宝均是身外之物,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叮——奖励已发放,请宿主注意查收。” 慕九思顺手捞出来一看,降格后的奖励果然很鸡肋,甚至不如他刚得到系统时。 ——《汉唐礼仪全解》。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不然怕自己会忍不住吐出来。 ——在凡间生活的七十年,他作为宰相,几乎每年都在研究礼仪、律法、时序和历法。 那时候他一心造福天下,积累声望,想要给薛国带来更多的利益,留下更多的筹码,自然以此为乐,不觉疲惫。 可这并不代表,返回天庭之后,他还乐意天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又看了一眼尚在领悟到陆离,转身出了库房,重新布上了结界。 见来人是太白金星,慕九思笑着和对方相互做礼,末了才问道:“不知老星君来访,有何贵干?” 今日太白金星身后难得跟了两个道童,一个梳双丫髻,穿圆领杏黄袍;一个梳双垂髻,穿银灰色交领袍。 太白金星笑呵呵地示意杏黄袍道童上前,介绍道:“这是天师府萨天师门下道童,特意来给星君送令牌、印鉴来了。” “有劳。”慕九思接过装东西的茶盘,顺手给了那道童一粒聚灵丹。 那道童欢喜地接过了,连连道谢。 太白金星又示意银灰色道袍的童子上前,“这里面装的是大天尊法旨,还请星君接旨吧。” 慕九思立刻端正了神色,收好令牌、印鉴整理好新穿的星辰法袍,单膝跪地,准备接旨。 法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命他整理修改天条与天界礼法,一来有别于前朝,使万象更新;二来前朝礼仪律法如今的确是不合时宜了,天庭自然也该因时制宜。 如此“简单”的法旨,却让慕九思眼前一黑。 这两件事,他在下界历劫时便做过,自然明白这是怎样一个大工程。 礼仪也就罢了,天条的整改需要考虑方方面面,一着不慎就容易作法自毙。 可玉帝法旨已下,天府星君为帝星之辅星,换算到下界就是丞相,整理天条本就是分内之事。他在其位、谋其政,自然也不能推辞。 “微臣领法旨。” 同样赏了捧旨的道童一粒灵丹,留了太白金星喝茶之后,他又看了一眼府库,还是和太白金星一起去面见玉帝了。 陆离新得功法,也不知何时才能领悟完毕。而天尊法旨势在必行,如今封神之劫在即,天庭人口将迎来首次爆发,天条、礼法之事,也的确不好耽搁。 他面见玉帝除了谢恩之外,便是要把有些事情说在前头。 比如再严谨的天条也不能通行万世,正如妖族天庭的天条已不适合当下了一般,如今定下的天条,也要因时制宜,该修改时便修改。 索性玉帝还是比较开明的,又速来信任从不对他说谎的慕九思,听完他的意见之后,只是沉吟了片刻,便点头答应。 “天条天律自然要因时制宜,不过也不可随意修改,以免降低天条的威慑力。” 对此,慕九思早有准备,当即便道:“那便每一千年修改一次,每次修改都要请示天道,得天道允许之后,新修的天条才可执行。不知大天尊与娘娘意下如何?” 玉帝与王母对视了一眼,都觉此法可行,便将此事全权托付给了慕九思。 ===== 上古时期,礼仪简朴,不足以体现天庭的庄重。 慕九思这里倒是有《周礼》,但周礼又过去繁复冗杂,不足以体现天道之逍遥。 这个时候,昨日领取的系统奖励,在他眼中就重新变得可爱了。 汉唐礼仪恢宏大气,汉朝上承周礼,不失庄重肃穆;唐朝又受鲜卑族影响,自有开放恢宏。两者可谓是各有千秋。 慕九思仔细将那《汉唐礼仪全解》研读了一遍,删繁就简,保留了大气优美的礼仪,删去了繁复无谓的变化。 等府库那边终于有了动静时,慕九思已经将新的礼仪草创完毕 了。 府库结界乃他离去时新下,与他心神相连,但有动静,他便立刻察觉。 当下便收起桌案上杂乱简牍,闪身来到府库之外,开了结界放陆离出来。 “阿离,如何了?” 陆离满心欢喜道:再没有比如今更好了。??[” 说着他掌心腾起一团蓝汪汪的火焰,“九哥你看,我已修成金仙了,本命灵火也有返璞归真之态。” 慕九思也替他欢喜,“这《九转玄功》,果然更适合你。” 陆离收起火焰,又问道:“九哥这功法是哪里来的?不会是哪个高人传授的吧?如今九哥传给了我,高人是否会怪罪?” “放心,这是我偶然得的,并非有人传授。”慕九思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将玉帝赋予重任告知,命他去北极天柜接回绛珠。 “啊?”陆离有些不情愿,“那处水木灵气丰茂,绛珠妹妹在那里修行事半功倍。若是她接回来,岂不是耽误她修行吗?” 慕九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深觉人间七十年,天上七十日,陆离也不是什么都没干。 别的不说,至少泡茶的技艺,是越发高超了。 若非慕九思早就了解他的绿茶本质,听了这话,还真以为他是纯粹替绛珠着想呢。 “阿离听话。”慕九思板了脸,“咱们兄妹这么久未曾团聚,难道你就不想妹妹吗?” “好吧。”陆离神色讪讪。 其实他心里还是想的,且慕九思下界之时,他也不止一次到北极天柜去探望过绛珠,生怕她修行之中出了什么意外。 可他固然疼爱妹妹,却不大乐意疼爱的妹妹和自己争夺哥哥的注意。 哎,好难呀! 慕九思催促道:“快把妹妹接回来吧。我这边还有一点公务需要收尾,暂时脱不开身。” 陆离心疼道:“大天尊可真会使唤人,也不知道给九哥派几个来打下手的。” 慕九思道:“天庭到处都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这些都是我在凡间做惯的,只是繁锁些罢了,并不难的。” 见他还要开口,慕九思忙道:“好了,先去接妹妹。” 眼见是不能拖延了,陆离只好怏怏不乐地去了。 慕九思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于弟弟越长越回去甚为苦恼。 他起身去披香殿求见玉帝,将草创之章呈上,待玉帝王母阅览过后,觉得可以施行,再斟酌润色一番,布告众仙。 玉帝览毕递于王母,脸上已有满意之色。只因王母还未看完,故而不曾出言夸赞。 等王母阅览已毕,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目中皆有赞赏之色。遂令仙娥将奏章还于慕九思。 玉帝道:“星君思虑足够周全,便依星君所奏。” 王母问道:“星君觉得,全部完善,还须多少时日?” 慕九思沉吟了片刻,拱手道:“一个月足够了。” “那好。”王母笑道,“传令众仙,一个月之后,分批次入天府星宫演礼。” “遵法旨。” 对此,慕九思并无异议,也并不怯场。 且不说下界历劫时官至左相,便是前世他堂堂一卷王,还是个智商不低的卷王,也曾爬到高位,不知开过多少次员工大会。 再者说,趁如今封神之劫未起,天庭现有的仙人都是玉帝王母招募而来,对两位天尊的命令绝对服从,先定下礼仪和天律,形成制度。 如此等日后三教弟子来了,不管心里服是不服,都得照章办事,能省却不少麻烦。 慕九思不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这番思虑自然也和玉帝明说了。 他此生注定效力于天庭,偏又无天帝之命,自然是要做到臣子的极致,成为最高领导人的心腹。! 第 27 章 第27章 不等礼仪完善,陆离就先把绛珠接了回来,同行的还有两个化形都未完全的小童子。 “九哥,这两个都是北极天柜天生天养的灵物,一个本体是白虎,一个本体是狡。我见他们性情还算温顺,便把他们带上来了。这偌大的星宫,总不能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 慕九思一拍额头,笑叹道:“哎哟,真是忙糊涂了,还是阿离想得周全。” 他把绛珠草接了过来,一边轻轻抚摸枝叶,一边道:“娘娘已然下了明旨,一个月之后,天庭众仙便要来天府星宫演礼。 日常咱们自己将就也就罢了,到那时候整日都有客人来往,总不能让他们也跟着将就。” 白虎与狡都属于瑞兽,由他们端茶倒水、辅助礼仪教导,不管是哪族出身的仙人,都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或怠慢了。 “你们有名字吗?” 两个童子明显是被陆离提前嘱咐过的,慕九思一问,二人便齐声道:“请老爷赐名。” 慕九思思索了片刻,指着那白虎童子道:“云从龙,风从虎。如虎添翼,所向披靡,你便唤做‘风翼’,可还喜欢?” 白虎童子满心欢喜,连连点头,“喜欢,喜欢,多谢老爷赐名。” 见风翼得了个好名字,狡童子有些眼热,巴巴看着慕九思,希望他能稳定发挥。 慕九思道:“狡乃瑞兽,凡人见之,国内大熟。民以食为天,以九穗嘉禾为瑞,我为你取字‘嘉禾’,如何?” “嘉禾多谢老爷赐名。” 见两人都没有意见,慕九思暗暗松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善取名,若不然绛珠也不会到现在都还以本体为名。 但这两个童子一个月之后,可是要给他做助教的,总不能连个像样的名字都没有,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取了。 好在他历劫时读书多,总算没有露怯。 “从今日开始,你二人便和阿离一起,随我学习礼仪。一个月之后,众仙来此演礼,你们二人便辅助我教导众仙礼仪。” 一上天便得如此重任,实在出乎意料,两个童子都有些惶恐。 风翼道:“老爷,我二人出身山野,身上这点礼仪还是跟着二老爷现学的,哪里能担此重任?” “是呀老爷。”嘉禾也道,“若是出了岔子,我二人受罚是小,丢了老爷的脸面是大。” 慕九思笑了,“能说出这番话来,就说明你二人非池中之物。” 二人一惊,都白了脸,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好了,我并无他意,你二人也不必紧张。”慕九思淡淡道,“我不问你们的过去,只管你们的未来。若是你们做不好未来,自然知晓我的手段。” 他虽神色淡淡,却自有一股威严。两个童子却并不惧怕,反而松了口气,老实交代了。 原来,他们本是九凤身边的捣药童子和卷帘童子,九凤死后便隐于山中不敢出头。 后 来神山诞生了新主,二人商议许久,决定前去投靠。 只可惜,慕九思和陆离走得太急,等他们下定决心之事,便只有绛珠一人在山上了。 而绛珠周围又有慕九思借助神山气脉设下的结界,根本不是他们能靠近的,只好守在附近苦等。 总算是苍天不负苦心人,等了七十年,总算是被他们等到了陆离。 “九凤?那你们……”慕九思想问他们可知杀死九凤的是谁。可转念又想,九凤自己都是在瞬息之间被人杀死的,这两个童子连化形都未完全,如何能察觉呢? 可嘉禾却猜出了他要问什么,直言道:“九凤老爷陨落的那一日,北极天柜的天突然就黑了,我和风翼什么都看不见。等黑雾退去,天色幽而复明,我二人到九凤老爷闭关之所请安时,就发现他变成了一具白骨。” “黑雾?”陆离皱起了眉头。 若是按照这个特点去寻找凶手,那范围可太广了。 洪荒虽有道祖,也有被镇压在紫霄宫深处的魔祖,其实在修行之上,尚且没有所谓仙魔的分野。 大道三千,条条皆可证道。 如今魔祖不得出,魔道若想独立成行,需得有一人再以魔证道,魔界才会现世。 这些东西不说世人皆知,也是大半洪荒生灵生而知之的。 可知道归知道,证道之路在何方,却需大智慧、大毅力者自行摸索。 因而当今洪荒练气士中,有不少功法邪门的。 比如喊人名字就能震荡对方神魂,让人从坐骑上跌落下来的;又比如扎草人做法,每七日咒走一魂魄,七七四十九日就能把人咒死的;再比如阵法杀气腾腾,一旦不能破阵就会化为齑粉的……不一而足。 凡是功法有些邪门的,冒点黑气不要太正常。 谁又能保证,那些早已不再现世的大佬里,没有哪个功法邪门的? 慕九思干脆也不为难两个童子,让他们下去修整了。 “明日卯时,来院中学礼。” “是,老爷。”两人拱手告退。 慕九思这才捧起绛珠,笑道:“多年不见,妹妹修为见长呀。” 绛珠颇为骄傲地抖了抖枝叶,顶端的朱果更显娇艳,“九哥替小妹寻了绝佳的修行之所,小妹自然一日不敢懈怠,只盼能早日化形,为九哥分忧。” 陆离道:“分忧就不必了,九哥这里有我呢,妹妹还是多交好些女仙,学些女仙都爱的东西才好。” “女仙都爱的?”自有意识起就跟着慕九思的绛珠茫然,“爱好还分男女吗?” 慕九思轻飘飘地瞪了陆离一眼,对绛珠道:“别听阿离胡说,爱好只分人,哪里分什么性别?等你化形之后,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在意旁人的看法。” “嗯。”绛珠重重点了点珠冠。 陆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讨好地冲慕九思直笑,“九哥,你新制定的礼仪,先教教我呗。不然明日真和两个小童一起学,岂不是 让他们看轻了去?” 慕九思道:“知之为之知,不知为不知。你坦坦荡荡,谁又会看轻你?” “九哥,好九哥,你就先教教我呗。” “好了,好了,别晃了,我教你救是了。再晃就散架了。” “谢谢九哥。我就知道,九哥对我最好了。”陆离看向绛珠,满脸都是得意洋洋。 原本绛珠看他撒娇还挺有意思,此时却忽觉心头火起,深恨自己尚未化形,不能对他抱以老拳。 ——太可恶了! “幼稚!哼!”绛珠实名制表示了嫌弃之意。 哪曾想陆离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竟然直接应承道:“妹妹说得对,我就是个需要九哥时时看顾的幼稚鬼,哪里比得上妹妹你稳重独立呢?” 绛珠:“…………” ——他好像在夸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 慕九思伸出双手,在一人一草头上都扒拉了一下,“好了阿离,你不是要跟我演礼吗?” 他抱着绛珠,领着陆离去了院子东南角,那处有个草亭子,还算开阔隐蔽,适合私下教学。 “妹妹就在这里看着,也可以默默记在心里,等你日后化形这些礼仪也是要学的。” 既然玉帝将制定礼仪的差事交付于他,就别怪他往里面加私货了。 他不管别的世界如何,也不管凡间礼仪如何发展。只要天庭礼仪一日还归他所管,便是男女同礼。 莫问,问就是洪荒实力为尊,不应该以性别为界。 而且此时的凡间还处于上古时期,各部族之间的礼仪不但各不相通,还都不曾完备。 若是哪个部族向曾经的薛国一样,有个国君制定一套完备的礼仪,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谁还有心思细分什么男女之别? 慕九思这一套礼仪是汉唐礼仪为蓝本,删繁就简之后,动作开阔大气,自有一股舒朗的美感。若是一套礼仪连续做下来,说是编排好的舞蹈也半点不为过。 上古民风淳朴,大家表达感情都很直接,高兴的时候载歌载舞也是常态。 因而,不但是先学的陆离,就连一个月之后来此演礼的众仙,都对这套礼仪赞不绝口。 更有甚者,玉帝王母听闻之后,干脆让披香殿的天女学完之后,当成舞蹈在宴会上排演。 虽然如今的天庭还算是草台班子,但能被玉帝王母亲自宴请的,必然都是洪荒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一来二去之间,天庭礼乐雍容之名逐渐遍布洪荒。一众练气士虽然仍旧看不上天庭的实力,却也不再以草莽待之,往来之间都多了几分尊重。 玉帝王母心头大悦,赏赐了不少好东西给慕九思。 当然了,随着赏赐一起来的,还有对新天条的催促。 可天条之事委实急不来,他总得考虑方方面面,中间必然是要有一些不得不做的妥协的。 好在玉帝不愧是天生的帝星,对于权谋之术几乎无师自通。对于慕九思的顾虑,他非但不怪罪,还十分赞赏。 “天庭注定是要做三界之尊的,制定天条自然不能只考虑某一个种族。你能有这番思虑,朕心甚慰。” 有了他这句话,慕九思就明白该怎么做了。 虽然妖族天庭的余孽在洪荒到处肆虐,处处于新天庭作对。但玉帝思虑长远且心胸宽广,早已做好了未来接收前朝势力的准备。! 玄月扶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8 章 第28章 平淡的日子总不长久,意外总是会以各种姿态措不及防地到来。 这一日,慕九思正在查阅妖族天庭遗留下来的典籍,陆离突然闯了进来,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 “九哥,沉渊将军陨落了。” “什么?”慕九思大惊,豁然起身,“什么时候的事?谁告诉你的?” 如今天枢星君缺位,蚀珂与沉渊这两位隶属于天枢星君的天将无人统领,自然也无人分派任务。 两人正处于无所事事的状态,沉渊怎么突然就陨落了呢? 计衡死的那一日,沉渊的行径和言辞都十分可疑,慕九思一直没有放下对他怀疑。 如今沉渊干脆利落就死了,让他心头一阵空茫,滋味复杂难辨。 他的心思虽未言明,但陆离最是了解,见状便道:“据说是练功过于心急,遭到了功法反噬。可我觉得,他要么是被人灭口了,要么就是畏罪自裁。” ——所以九哥你的怀疑根本没有错,也不必为自己曾怀疑过他而愧疚。 慕九思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人都死了,你就不用安慰我了吧?” 不过被他这么一打岔,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真就散了。 “对了,蚀珂怎么样了?” 陆离道:“我已经顺便打听了,蚀珂最近一直在闭关,只怕沉渊陨落的消息,他还不知道呢。” 慕九思拍了拍额头,懊恼道:“我脑子都忙糊涂了。前些日子演礼时他就没来,问过之后说是在闭关,我转眼就给忘了。” 不过,那时候沉渊可没有半点不好,还私底下问过慕九思,能不能把他从北斗星宫调到南斗星宫来。 因着慕九思对他有所怀疑,并不想留这么一个危险因素在身边,便以天将调度不归自己所管为由婉拒了。 哪曾想到,不过几日的功夫,人就没了。 “走,去沉渊那里看看。” 到底是曾经的同僚,又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对方害了计衡,于情于理慕九思都该过去看看。 陆离皱眉道:“我已经去看过了,九哥何必再跑一趟?反正整个天庭都知道你忙得很。再者说了,他的尸体天师府那边已经处理掉了,你去了也见不到他了。” “怎么这么快?”慕九思顿住了脚步。 陆离道:“天庭本就没几个人,他的朋友也不多。我去看过之后就直接通知了天师府,萨天师就带着人把他的尸体收敛安葬了。” 慕九思愕然,“阿离,你平日里不是这么不周全的人呀。不管怎么说都是曾经的同僚,一起共事多年。我便是再怎么忙碌,人出了事也得去送最后一程。” 他倒是不怕落人话柄,可陆离却从来都不愿意他落人话柄,这次怎么如此莽撞? 话音未落,就见陆离脸上露出了似是厌恶又似是同情的神色,“九哥,实在是沉渊的死状太惨,尸体太恶心。再者你最近忙得连和我说话的功夫都没有 了,我不忍心让这些琐事打扰你嘛。 说到最后?_[(,他忍不住露出了委屈之色,低垂着头,慕九思只能看见他的发旋。 慕九思顿时心生愧疚,“罢了,罢了,下不为例。既然尸首已经收敛了,自然不好打扰,咱们便去他的住所祭奠一番吧。也算是……全了曾经的情谊。” 陆离抬起头,破颜一笑,“我就知道,九哥不会怪我的。” 他正要再叮嘱一番“下不为例”,陆离就抢先说道:“我知道了,下不为例嘛。九哥放心,往后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你呀你!”慕九思点了点他的额头,神情万分无奈。 “好了九哥,咱们快去吧。”陆离傻笑着催促他。 慕九思无奈地摇了摇头,左手把绛珠草抱进怀里,右手任由陆离抓着,兄妹三人一起往沉渊的住处去。 陆离看了一眼入定的绛珠,“九哥,绛珠妹妹已经入定了,不如把她留在星宫里修行吧。” 慕九思道:“还是带着吧。她最近入定越来越多,清醒得越来越少,估计是要化形了,身边没个人看护怎么能行?” “她要化形了?”陆离诧异,仔细看了看绛珠,见她周身气韵不同,萦绕的仙气时浓时淡,极不稳定,便知慕九思所言不差,绛珠的确是有化形的势头。 “这么多年了,终于要化形了。” 想起这一千年来,他和慕九思为了提升绛珠的资质,在她身上投入的无数天才地宝,陆离也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因着这点心思,他决定先不和对方计较,暂时把九哥分给她一半吧。 等她真正化形之后,他们再决高低! “九哥,这会儿绛珠妹妹感应不到外界,你偷偷告诉我,我和她之间,你究竟更喜欢谁?” 慕九思:“…………” 慕九思:“前面就到沉渊的住所了,快走吧。” ——这种送命题,谁爱回答谁回答,反正他是不答。 “九哥,逃避是可耻的。”陆离不依不饶。 慕九思冷笑,“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说完就甩开他的手,一马当先进了院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天庭的房屋都是妖族天庭遗留下来的产物,当年建造的时候,妖皇帝俊与东皇太一发动整个妖族,到处搜集珍贵材料。便是最普通的天兵营房,也刻着放水、防火、防尘的阵法,更别说是天将的居所了。 能将天将居所烧灼成这样的,必然不是一般的神火。 玉帝那里有昊天镜在,下界妖魔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闯入天庭。沉渊又是在天庭遇害,凶手很大可能就是天庭中人。 天庭中人,还有特殊神火…… 慕九思到抽了一口凉气,“莫不是有人想陷害你我?” “什么?”陆离一惊,“九哥,这又是什么道理?” 慕九思道:“天庭之 中拥有特殊神火的并不多,恰好你我兄弟各自拥有一样。你是本命修习出来的三昧真火,我的则是从老君那里得来的六丁神火。沉渊又与你我接触最多,若论嫌疑,谁还能比你我更大?” “这……这……”陆离惊呆了,神情有些惊慌,却又强自镇定,“可是……可是我们没有理由害他呀。” 慕九思深吸了一口气,温柔地摸了摸陆离的脑门,“傻阿离,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我们与他相处多年,怎么可能半点口角都无?” 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威严的嗓音传了过来,“天府星君所言甚是。” 二人转头看去,便看见萨天师领着八个天兵走了过来,神情严肃地对陆离道:“陆离将军,沉渊将军生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你,请跟我走一趟吧。” “九哥,我没有。”陆离惊慌失措。 慕九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闪身将他挡在了身后,“萨天师,沉渊兄生前就对阿离颇为照顾,阿离也一向敬重这位兄长,其中肯定有误会。” 萨天师正色道:“天府星君,您是作法之人,自该明白天律不可违。小仙只是照例带陆将军前去审问,若将军清白无辜,自然不会有事。还请星君莫要让小仙为难。” “天师误会了,彼此都是为大天尊效力,小仙又怎会为难你?” 慕九思先定下基调:咱们都是玉帝的心腹,正该同心协力才是,哪能相互拆台? 奈何萨天师性情刚正,半点不为所动。 索性慕九思也不指望他徇私枉法,直言道:“不瞒天师说,自从大天尊命我制定新天条之后,天道曾赐下一样法宝。”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面镜子,“此乃照世镜,可观测过去未来。此镜三界众生皆可使用,永远无法认主。修为越高之人启动,所有能看到的便越是久远。 沉渊将军何时遇害,想来没无人比萨天师更清楚。不如就由萨天使启动照世镜,观测阿离当时是否在场,如何?” 萨天师盯着照世镜看了片刻,“小仙相信天府星君的品性。” 言讫,伸手接过镜子。 镜子入手的那一瞬间,他微微瞠目,彻底相信慕九思所言非虚。 这镜子上的确附着着天道之力,且被他握住之后,镜子的一切信息和使用方式,便自动映入他的脑中。 窥见他神色变化,慕九思暗暗松了口气,暗赞签到系统靠谱,连这种好东西都能弄来。 不错,这照世镜当然不是天道赐予的,而是他连续签到一个月之后,才刷出来的高级奖励。 萨天师当场便启动照世镜对准了陆离,镜中画面携着时光飞速倒流,回到了沉渊陨落那一日。 在八个天兵的众目睽睽之下,在场的人都亲眼看见,两人最后那次见面,是沉渊主动约的陆离,只为请陆离在慕九思面前说情,将他调到南斗星宫来任职。 如今南斗星君缺席,天府星又是南斗六星之首,一应事务自然是由慕九思这个天府星君做主。 慕九思忙道:“沉渊兄私底下已找过了小仙,只是小仙觉得无大天尊旨意,众神不该随意调动天将,因此婉拒了。不想他又去找了阿离。” 萨天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星君顾虑得是,天将调动,也该有个章程才是。” “天师放心,小仙编纂天条时,会将这部分也纳入其中。” 众人再往后看,沉渊死的那个时刻,陆离正在和慕九思吐槽沉渊的难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杀他。 至此,虽未寻到杀害沉渊的凶手,陆离的嫌疑却是彻底洗脱了。! 玄月扶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29 章 第29章 线索再次断裂,天师府设立之后?,头一次独立执行玉帝任务的萨天师不由心头焦灼。 他虽曾拜入截教门下,却只是个外门弟子的外门弟子,修的乃是功德之道,自身法力和战力高低,都和积累的功德多少挂钩。 可想要快速积累功德,只靠单打独斗是极其缓慢的。萨天师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投靠天庭,借助气运。 恰好此时天庭百废待兴,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他的修为在同门之中虽然不高,放到如今的天庭,却也不低了。 而且,他还有一样本领,就是善于处理政务。 当时玉帝手下的文臣中,才能最突出的唯有善做说客的太白金星,恰好就缺一个有高超内政之才的辅佐。 萨天师来得正巧,玉帝便设立了天师府,暂且由他揽总。 可目前的天师府,也并无什么特定的职能。萨天师的日常便是等候在玉帝理政的偏殿,以便大天尊随侍垂询。 原本这也还好,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除太白金星之外的御前第二人。 可是,慕九思横空出世,一上位便占据了天府星君这样的正神之位,还有制定天条与天界礼仪这样的重任可以担当。 原本就不突出的萨天师,就更加显不出来了。 索性他早就被那些各种天才的同门们打击习惯了,厚积薄发的慕九思出头,也不至于让他心生妒忌。 痛定思痛之后,他决定另辟蹊径,弯道超车。 既然修为一时半会儿提不上去,那就从别处着手,先出头再说。 比如恪尽职守,在玉帝面前表现得更加积极活跃。 他的行为随着心态发生变化之后,玉帝对他的态度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若说从前玉帝只把他当个可有可无的摆件,随意放在显眼的地方,就为给三教弟子做榜样的话,如今倒是真的开始给他分派实差,流露出培养他做心腹的意思了。 调查沉渊将军遇害一案,就是玉帝分派给他的第一件实差,对他日后的前途非常重要。 为了自己日后不被持续边沿化,萨天师厚着脸皮对慕九思行了大礼,“星君,小仙有一不情之请,还望星君成全。” 慕九思看了一眼被他紧紧握在手中的照世镜,心头已是了然,“天师是想借照世镜一用?” “不错。”萨天师道,“星君放心,小仙不会白借。我这里有一个身外化身的法门,颇有几分意趣,便转赠星君了。” 慕九思笑道:“天师不必如此。沉渊兄与我共事多年,小仙也想尽快为他昭雪。照世镜天师尽管拿去用,不必有所顾忌。” “星君大义,小仙感佩。”萨天师再次对他行了大礼,却是满脸正色道,“但谢礼还是要给的。不然日后再有人来借,星君又当如何呢?” 这一次,慕九思看他的眼神终于有了明显的变化,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敬重。 此时孔夫子还没影呢,萨天师的一番话, 却与其表彰“子路受牛”又异曲同工之妙。 “既然如此,小仙便却之不恭了。” 以神通换得了照世镜的使用权之后,萨天师半点都不耽搁,立刻便带着一群天兵告辞了。 “哼!” 等人走了之后,陆离才表露出了不忿之意。 任谁莫名其妙被人怀疑,心里也要不高兴。 慕九思只好先安抚弟弟,“好了阿离,就当是为了沉渊兄。” 陆离冷笑道:“如果不是为了替沉渊兄报仇……哼!” 慕九思被他逗得一笑,换来弟弟委屈的控诉,“九哥,我刚被人冤枉了一通,你还笑我。” ——你还是不是我最爱的九哥了? “咳!”慕九思拼命忍住,正色道,“我知道阿离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不会因一点误会耽误正事,所以才肯将照世镜借与萨天师的。” “少给我扣高帽子,我又没拦着你。” 嘴里这样嘟囔着,脸上却已露出了笑意,胸膛更是挺得高高的,尽显骄傲之色。 ——没错,我就是这么大度的人。 忽然,他想起一件正事,“对了九哥,截教有一个人想见你。” “谁?”慕九思先是一怔,继而便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些揶揄之色来,“截教的人找我,怎么先找到你这里来了?说吧,替人家传话的又是哪个?” “就是风褧衣呀,还能是谁?”陆离端着一张云淡风轻的脸,耳根子却红成一片。 “原来是风仙姑呀。”慕九思一脸了然,什么都没说,却又仿佛把什么都说尽了。 陆离若无其事般转移话题,“九哥就不想知道,是谁要找你吗?” 生怕慕九思对人不感兴趣,还要抓着他打趣,陆离又提醒道:“是你的两个旧相识。” “两个?还旧相识?” 听陆离的声口,说的明显不是上次去金鳌岛拜访时认识的灵吼仙等人。 可除了那几个之外,他还认识截教的其余仙人吗? 哦,对了,好像萨天师也是截教出身。只不过截教号称万仙来朝,弟子实在太多,似萨天师这种外门弟子的弟子,自然排不上号。 若他自己不说,等闲也没人知晓他是三教弟子。 就连慕九思,也是从兜率宫的童子那里得来的小道消息。 难不成,这些年来他下界除妖时遇见的练气士里,还有出身截教却没有说明的? 见他胡思乱想起来,陆离忙道:“那两位是九哥转世历劫时认识的,其中一个还与你共事多年。” “共事多年?”慕九思笑道,“你这提示等同没有。辅佐商王时,我的同僚可太多了。还是先说另一个吧。” 陆离道:“另一个曾与你沙场对决,为九哥正言所感,当场自裁以成忠义了。” 慕九思一怔,脱口而出,“是沂源?” 这一位他当真是印象深刻,哪怕凡间七十载,返回天庭又许 多天,被陆离稍一提醒,也能立刻回想起来。 旁人或许不清楚,只将他与沂源之间的种种当做千古佳话。 ?玄月扶摇提醒您《[综神话+红楼]我在西游养妹妹》第一时间在[]更新,记住[( 可慕九思自己心里却明白,沂源是被他用“忠”“义”二字逼迫致死的。 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想打击敌方士气,但沂源死后,他的愧疚存在了不到三秒,就立刻调整了策略,将薛国的利益最大化了。 虽说当时各为其主,但沂源因忠义不能两全而自裁,慕九思又岂能不敬佩? “既然是沂源将军要见我,那我自然是要前去相见的。不知他与我约在了何处?” 见他如此看重沂源,陆离心里有些发酸。可想到会见的地点,他心头又生出另一种欢快的迫切来。 陆离道:“他们既然请了衣衣做中间人,地点自然也是约在了衣衣那里。” “哦~衣衣那里呀。”慕九思意味深长地点着头,分明忍俊不禁。 陆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掩口,却哪里还来得及? 他慌慌张张地再次转移话题,“只看九哥何时有空,直接前去相见便是。” 眼见他已经到了炸毛的边沿,慕九思见好就收,淡淡点头道:“正好今日无事,咱们兄妹三人便走一趟吧。” 他转身将绛珠草抱进怀里,好似随口吩咐陆离,“虽说对方已言明随时可见,但我却也不可失了礼数。阿离,就劳你先跑一趟,替我递一张拜贴了。” 说着就从袖中抽出一张现成的拜贴,递到了陆离面前。 这拜贴是慕九思掌管天府星宫之后特意设计的,南斗六星皆在其上,只诸星黯淡,唯独天府明亮异常。 此拜贴算是天府星君的制式拜贴,日后也将成为天府星宫的符号之一。 “九哥放心,小弟一定将拜贴送到,也将那二位请到。” 言讫,便拿了拜贴,欢欢喜喜飞走了。 绛珠愣了半晌,在慕九思的轻笑中回过神来,疑惑道:“九哥,我怎么觉得,阿离哥走得十分迫不及待呢?”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可不就是迫不及待吗?”慕九思喊来两个童子,命他们看守门户,才慢条斯理地抱着绛珠草出门。 得了他的肯定答复,绛珠却仍旧觉得不可思议:恨不得把自己变成绶带或者玉佩,干脆挂在九哥身上的陆离,有朝一日从九哥身边离去时,竟也会迫不及待? 慕九思道:“乖,你还小,这些不是你该懂的。” ——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总是觉得时光易逝,便是整日里腻在一起,也是不嫌烦的。 绛珠是真单纯,也没什么好奇心,既然九哥说了不是她该懂的,她也就“哦”里一声,转而问起了别的事。 “九哥,你觉得那个和你共事多年的同僚,会是谁呀?” 慕九思心里还真有几分猜测,唇角含笑道:“反正就快见到了,到时候就知道了,何必猜来猜去的自寻烦恼?” “也是。”绛珠深以为然,又问道,“九哥历劫时,有很多同僚吗?” “不错。我虽是薛国国君,却常年在商邑辅政,我的同僚大部分都是某国的国君。” 商汤乃是开国之君,心腹重臣都在定鼎天下之后得到了封赏。 这年头的封赏是很实在的,哪怕面积不大,多少也会有一个封国。 如此一来,仲虺共事的同僚,可不就是遍地皆国君了?! 玄月扶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第 30 章 第30章 慕九思腾云携着绛珠,兄妹二人不紧不慢地往金鳌岛飘去。 此时天高云淡,从天庭和从洞天福地中逸散出来的灵气虽不比当年,却也仍旧十分浓郁。便是不修行的寻常人,呼吸一口都有延年益寿之效,慕九思自然更觉舒畅。 前世他读上古史时,上古君王个个长寿,尧舜禹汤皆是古稀过后才想着寻找继承人。 虽然在非神话世界里,那些上古君王的事迹,很可能是一个部落里的几代君主大融合,才让执掌史笔的人误认为他们长寿。 可在这个以神话为蓝本的世界里,天地之间如此充裕的灵气,寿过百载岂非寻常? 他正一边驾云,一边指点着下界河山给绛珠讲解,忽而一道炽热的火系灵气从身侧呼啸而过。他急忙侧身避让,却还是让一缕灵火灼到了衣袖。 是三昧真火。 陆离所修便是三昧真火,慕九思常年与陆离相处,对这火的一切特性了如指掌。 如此菁纯的三昧真火,怕是和陆离一般,天生自带灵火种子,从胎里就开始修行了。 “九哥,你怎么样了?”绛珠担忧地问。 方才那道火系灵气飞过时,慕九思下意识先把她护在了怀里,这才没能完全躲避开去。 慕九思笑得轻松,安抚道:“没事,被燎了下衣袖而已。这火比起阿离的,还差了些气候。” 忽有一人问道:“阿离是谁?他也修三昧真火?” 那声音清脆透亮,一股少年的朝气蓬勃而出,让人闻之便生欣喜。 慕九思循声转过头来,便看见一红衣少年负手立在不远处,身上缠绕着一条比衣衫更红的长绫,足下踏着一对烈火熊熊的轮子,眉间一点朱砂,给略显凌厉的眉眼平添三分艳色。 只看这身行头,慕九思便对其身份有了几分猜测,当下便温和地答道:“阿离是我弟弟,他的确也修三昧真火。” 那少年忽而歪着头看了他片刻,好奇地问:“我烧了你的衣裳,你不生气吗?” 慕九思摇了摇头,“一件衣裳而已,不是什么珍贵之物,不值得在意。再者说,你肯主动出现在我面前,承认是自己烧了,必然不是有心为之。” 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你心性这般豁达,我很喜欢你,想和你做朋友。” “好啊。”慕九思也笑了,“我也十分喜爱你的少年英姿,正有意结交。” 说完就先行拱手道:“小仙慕九思,不知仙童如何称呼?” 那少年道:“我叫灵珠子。” 话音方落,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你说你叫慕九思?新任的天府星君?天庭如今推行的礼仪,就是你弄出来的?” 慕九思点了点头,“不错,天庭礼仪,的确是我所作。” 灵珠子的脸色一瞬间变换了数次,先是气愤,接着是迟疑,忽而又眼睛一亮,纵身上前,亲亲热热地来抓慕九思的手,却碰到了质地温润的花盆。 “昂?这是什么?绛珠草?” 他盯着白玉花盆里种植的仙草看了片刻,才确定了是药效并不突出的绛珠草。 “原来星君喜欢养仙草。我师父那里有一株九叶灵芝,我摘来送给你好了,绛珠草也太普通了。” 绛珠怒了,“你才普通,你全家都普通!” “哟呵,居然成精了?”灵珠子吃了一惊,继而便满脸佩服地看向慕九思,“能把绛珠草养出灵智,星君定然费了不少功夫。” 这可比养那些天生便品质高的仙草炫酷多了。 慕九思安抚地摸了摸绛珠的珠冠,郑重地对灵珠子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就叫绛珠。” “啊,原来是星君的妹妹呀。”灵珠子尴尬了一瞬。 但他的尴尬也只存在了一瞬,下一瞬便大手一挥,“星君是我的朋友,你妹妹就是我妹妹。我这里有点好东西,就当是送给妹妹的见面礼了。” 说完根本不等慕九思反应过来,便大手一挥,将一样东西丢进了白玉花盆里。 “诶,灵珠子?”慕九思阻拦不及,不由大惊失色,急忙问道,“你放了什么?” 灵珠子笑道:“放心,是灵芝甘露,好东西呢。最适合草木之灵吸收炼化。” 话音未落,便见天空劫云汇聚,凌冽的罡风如刀子般割了过来,慕九思下意识抬手挡住了脸。 灵珠子脸上的笑容一僵,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她……她就要化形了?” 这时慕九思已经顾不得搭理他了,急忙询问绛珠,“妹妹,你觉得如何?能感应到雷劫的强度吗?” 反倒是多年沉心打磨资质的绛珠十分镇定,信心满满地说:“九哥,你找个空旷的地方把我放下吧,我觉得我可以抗过去。” 她本草木之质,生出灵智之后便一直跟在慕九思身边修行,根本无瑕作恶。 这雷劫于她而言,不过是天道补全之后的化形程序罢了,根本构不成威胁。 但若是有人自以为是,要帮她抵挡,那便是天道不可欺,威力翻倍都是轻的。 “好。” 慕九思应了一声,也不敢耽搁,只给灵珠子留下一句“失陪”,便调转云头,往北极天柜飞去。 北极天柜如今是他的道场,两者之间自有气机相连,他无论从洪荒何处去往北极天柜,心念一动间,便会瞬息而至。 因此自然而然的,灵珠子踩着引以为傲的风火轮,也依旧把人给跟丢了。 他不明所以,只愣愣地站在云头,好半晌才赞了一声:“好快的遁术!” 本来还想请他到乾元山做客,顺便请他给师傅演示一遍天庭那套礼仪的。 他们阐教的教主浮黎元始天尊,收徒最重跟脚,日常最重礼节。 原本这位圣人对道祖身边两个童子统治的天庭百般看不上眼,可自从这位天府星君归位,为天庭制定了一套完备的礼仪之后,阐教圣人的口风就开始变了。 从前这位 根本不拿正眼看玉帝王母,如今却偶尔会赞一句:“不愧是随道祖修行多年的记名弟子,纵然修为不济,到底比那等湿生卵化,披毛戴角之徒强上一筹。” 练气士身边的童子不算正式弟子,却也随之修行。因日常贴身伺候,得到的指点并不比亲传弟子少,因而又叫做“记名弟子”。 若亲传弟子和善的,日常见了这些童子会喊一声“师弟、师妹”,似元始天尊般高傲的,能拿正眼看一下,那都是心情大好了。 如今他竟亲口承认玉帝王母是道祖的记名弟子,也就约等于承认了是他的同门,怎能不让人诧异? 太乙真人听过一次之后便记在了心里,回到乾元山,在自家弟子面前,不免说嘴,又被灵珠子记在了心里。 他本是女娃冠上的一颗明珠,因日夜随娲皇参道得了灵性,渐渐生出灵智来。 娲皇参悟造化之道成圣,心性最是慈悲,便时指点他修行,令他短短千年便得了道体。 原本就这样,在娲皇座前修行也很好,他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灵珠子。 只可惜,娲皇所修之道与他不合,灵珠子乃是天生的杀伐之相,日后注定要血染疆场。 一番推算之后,女娲娘娘便将他托付给了乾元山金光洞练气士——太乙真人。太乙真人喜爱他资质灵巧,遂收为亲传弟子,多年来一直悉心教导,百般疼爱。 灵珠子虽性子跳脱调皮,却非是无心无情之辈,自然感念师傅的一片真心。 因而,听了太乙真人转述元始天尊的话,又听见自家师傅将那天府星君好一番夸赞之后,灵珠子便有几分不服气,想着若有机会,定要逮着对方切磋一番。 不过,这次慕九思的衣袖遭殃,的确是意外。 原本灵珠子正在追逐一头妖兽,想要取了那妖兽骨入药,配合特殊功法打熬筋骨。 谁知那妖兽狡猾,还自带混淆气息的天赋神通。灵珠子的三昧真火受那神通所惑,追到半路将慕九思误认了,才有了先前那一番相识。 原本灵珠子以为,能作出整套礼仪的,定然是个鹤发童颜,严肃正经的老神仙。 哪曾想,这位天府星君不但出乎意料的年轻俊美,行事更是进退有度,温和大方,让人如沐春风。 那一刻,灵珠子似乎明白了,为何他们教主和他的师父,都对天府星君赞不绝口了。 找茬切磋的心思瞬间淡了,他却又灵机一动,想着不如把这位星君请回乾元山去,把那套礼仪也教教他师父,好让师父下次再去昆仑山听道时,在教主面前长长脸。 哪曾想,一时好心,给了那绛珠草几滴灵芝甘露,就把人给跟丢了。 如今可好了,凶兽跑了,天府星君也没了。 灵珠子郁闷至极踩着风火轮一个旋身,就往乾元山飞去。 他得找师父控诉一番:您的风火轮不行,连一介太乙玄仙的云都追不上,往后可别再到处炫耀了。! 第 31 章 第31章 再说慕九思带着绛珠匆忙赶回北极天柜,结界触动的那一瞬间,另一个主人陆离立刻便心生感应。 他心头一紧,豁然起身就要往外走。 风褧衣连忙拉住他,“诶,阿离,你干嘛呢?”并用眼神示意他还有客人在呢。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头的担忧和焦灼,向主位上的两个中年男子拜道:“两位,九哥那边出了些状况,小弟要失陪了。等确认九哥平安之后,我们兄弟再一同登门赔礼。” 座上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起身道:“星君有难,我等岂能袖手旁观?” 稍显文雅的那个不等陆离开口,便催促道:“莫要再耽误了,还请陆道友带路吧。” 满脸络腮胡的那个摩挲着一枚玉圭,也道:“反正都是要见的,在哪里见不一样?” 陆离心中的担忧时刻占据上风,得了这句话便再也顾不得客气,道了声“得罪”,便施法将风褧衣在内的三人都圈住,瞬间就到了一片冰天雪地里。 ——这三人的修为都在他之上,一起带过去,若是九哥真遇到危险,也更好应对。 不等几人站稳,便见空中劫云汇聚,紫色的云层翻滚间,偶有灵蛇一般的闪电飞速流窜。电光将浓云割裂开来,云层却又在它逝去的瞬间合拢。 两者反复,纠结不休,仿若鸣金擂鼓,催城欲覆。 络腮胡那个猛然捏紧了手中玉圭,惊道:“这是……化形劫。天府星君不是人族出身吗?” 陆离看见劫雷就松了口气,解释道:“应当是家中小妹要化形了。” 不过他心里也犯嘀咕:按理说,绛珠妹妹的化形劫不该这么快呀。我与九哥都暗自推算过,至少还得两年多呢。难不成,是出了什么变故? 至于得了机缘的可能,陆离压根没往上算。 只因这许多年来,对于绛珠外来灵气的摄入,慕九思一向有着严格规划,从来不敢乱来。便是慕九思下凡历劫的时候,陆离也时常往返凡间与北极天柜,生怕外物影响了绛珠的修行节奏。 想到绛珠那里可能出了变故,陆离心头又焦躁起来,伸着脖子紧紧盯着天上的劫雷,目光一瞬也不瞬。 随着劫云越聚越多,几人也都不再开口,都抬头去观测。 陆离忽然道:“九哥呢?” “在这里呢。”慕九思应声从劫云下方飞了出来,足下腾着白云徐徐而落,一眼便看见那稍显文雅的道人,指着他笑道,“我道是谁呢,还共事多年的同僚。你我在分别左右为相多年,我却不知你何时爱上打哑谜了。” 却原来,这位不是别人,正是慕九思投胎为仲虺时,商王的另一位左膀右臂——伊尹。 那人哈哈笑道:“多年不见,开个玩笑嘛。听说你如今可是高升了呀,莫不是一朝登临高位,便不认旧人了?” 慕九思心知此人是个隐形傲娇,喜欢在口头上占些便宜,自然不会计较,只是摇头失笑。 那人真就是随口之言,说完又自我介绍道:“对了,伊尹是我历劫时的身份,如今劫满归来,自然还是截教外门大弟子赵朗公明。” 赵朗,字公明,本是女娲所造第一代人族,后与三位义妹一同拜入通天教主门下,皆颇得教主宠爱,各有法宝赐下。 这赵公明手中,便有三十六颗定海珠,炼化到极致可演化诸天。便是日常与人斗法时,也可以此布阵,三十六颗珠子却有三百六十种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赵公明又指着络腮胡子那个说:“这位想必你还记得吧?” “自然记得。”慕九思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玉圭,上前行了大礼,“沂源将军之大义,小仙感佩至今。” 那人急忙还礼,“星君谬赞了,星君品性之高洁,才是真正流芳千古。” 赵公明笑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别相互恭维了。天府君,这位也是我截教弟子,姓秦名完,乃是我大师姐金灵圣母的弟子,与另外九位师侄合称‘十大天君’。他们十个,对阵法一道尤为精通。” 慕九思面露讶色,“原来是金灵圣母的高足。” 见他神色有异,秦完问道:“星君与家师相识?” 慕九思也没隐瞒,直言道:“下凡历劫之前,小仙曾有幸到金鳌岛做客,离去之时与金灵圣母有过一面之缘。圣母性情宽厚,颇有长者之风,小仙仰慕至今。” 秦完听了这话,脸上神色有一瞬间的古怪。 ——他师傅金灵圣母,可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哪里又有什么宽厚之德了? 不过,看慕九思神色也不似客套恭维之言,秦完不由看向风褧衣。见风褧衣微微点头,他心中暗暗称奇。 虽然他不知道这位天府星君究竟是哪一点入了自家师傅的眼,但既然是师傅看重的人,又是自己心中钦佩的人,自然是要好生亲近的。 当下他便笑道:“看来,师傅很欣赏星君呀。” 慕九思摇头笑道:“不过是圣母德馨,不弃我后学末进而已。” 他转而又道:“既然是旧相识,两位也莫要喊什么星君了。小仙姓慕,草字九思,两位道友若是不弃,喊我一声九思即可。” 话音才落,便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却是头一道天雷已经落下来了。 陆离紧张道:“九哥,天劫来了!” 第二道已在酝酿之中。 慕九思也很紧张,紧张到以顾不得听赵公明和秦完说话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秦完笑着摇了摇头,“赵师叔,看来今日,九思是无瑕与你我叙旧了。” 赵公明捋着颌下短髯,遥望着对面岛屿上受劫的仙草,轻笑道:“你死的早不知道,他在凡间做宰相、做国君时,无论遭遇何种危机,皆是一副胸有成竹之态。如今日这般失态的时候,我也是第一次见呢。” “哦?师叔与他共事多年,竟是一次也没见过吗?” “没见过。” 虽然伊尹之才并不输 于仲虺,某些方面还犹有胜之。但若论沉稳镇定,却是仲虺更胜一筹。 也怪不得两人都受重用,商君遇到迟疑难绝之事,最先想到的永远是仲虺了。 “那他对这个妹妹,还真是关怀备至。”秦完的目光有些复杂。 因为某些历史遗留原因,人族与妖族的关系已经不是“不好”两个字能够概括的了。 当年妖族为铸“屠巫剑”,诛杀无数人族收集魂魄入剑。 这等血海深仇,早已刻在了人族的血脉之中。乃至于人族修士稍有修为的,都喜欢捉拿妖族,取妖丹修行。 虽然此祸乃是妖族自招,但生存是所有族群的本能。 人族猎杀妖族,妖族又怎么可能不反抗? 因此,又有许多妖族天庭遗留下来的大妖,在人间到处兴风作浪,不知害死了多少凡人。 年复一年,两族仇恨越积越深,已经很难和睦相处了。 绛珠虽是仙草,可按照当年妖帝所言,凡妖兽草木化形者皆为妖族。 慕九思这个人族竟然对一个妖族如此关怀备至,未成道时被人族修士追得到处躲藏的秦完,如何能不感慨? ——似九思这般的人物,若能与他早早相识,怕是早已结为挚友了。 三道劫雷很快就过去了。 待劫云散去,绛珠草早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望之十四五岁,鲜艳明媚,眉目含情的绝代佳人。 只见佳人乘风而来,在众人面请盈盈下拜,“小仙绛珠,见过诸位道友。” 而后,又单独对着风褧衣喊了一声“嫂子”,直把这位性情爽直的女仙闹了个大红脸。 陆离咬牙去拧她的嘴,“你这个促狭鬼,报复我呢?” “哼!”绛珠对他做了个鬼脸,拉着慕九思的衣袖就躲到了他身侧,“叫你往日里总欺负我。如今我也化形了,你就等着吧。” 慕九思身形高大,偏绛珠又生得十分纤巧袅娜,往他身侧一藏,整个人都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陆离待要绕过去捉她,她却拉着慕九思转圈。慕九思笑呵呵地看他们闹,行动上非常配合地转来转去。 “你有本事站住。” “就不。你有本事追过来呀。” “你站住。” “你追过来呀。” “…………” 陆离也不是真的要抓她,绛珠也不是真的要躲他。两人就宛如稚龄孩童一般玩闹,赵公明和秦完看得莞尔,风褧衣的神色却有些古怪,低着头没说话。 好半天,慕九思才出言制止了二人,往陆离嘴里塞了一颗糖,又从袖中取出一支华光璀璨的七宝琉璃簪插在绛珠发间,各打五十大板,令二人重归于好。 这种事情,他做起来格外熟练,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了。 绛珠扶了扶发间的簪子,欢喜道:“多谢九哥。” 慕九思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门,柔声道:“这些年我和阿离给你准备了许多簪环衣饰,大部分都在星宫里放着呢。等回去之后,你可以换着穿戴。” 绛珠便笑着走到陆离身前,拱手致谢,“多谢阿离哥。” ”别这会儿谢我,转过头又要收拾我呢。”陆离抬着下巴“哼”了一声,自己却先憋不住笑了出来。 兄妹二人笑做一团,全然没有半点隔阂。 秦完看得惊奇,赵公明对笑道:“你是没见过,九思可是最会教养儿女的。” 时人教子皆以严厉为主,便是商君教导太子和诸位王子,也多是疾言厉色,并再三叮嘱老师们要严厉。 其余人包括伊尹在内,都谨遵王命。 唯有仲虺这个太子太傅,非但自己教太子时春风化雨,还一直劝谏商汤要宽严相济,不可一谓苛责。 偏偏经他教导出来的孩子,不但能力卓绝,胆子还大,敢想敢干。 商汤儿子一堆,也唯有被他教导的太子一人,敢把君王当父亲,慰藉了年老时商君的心,没让他变成子孙满堂的空巢老人。 为此,太子的长子到了启蒙之年,还曾亲自领着拜访仲虺,妄图让自己的儿子也拜入太傅门下。 当时仲虺婉拒了,转头就和伊尹吐槽:教一个储君就很累了,再来一个,是嫌我命太长吗? 说完这句话没几年,仲虺便溘然长逝。 商君少一能臣,伊尹缺一知己,太子也失去了对他最好的太傅。! 玄月扶摇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