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露湿》 第1章 回归 见见她素未谋面的爹娘 为您提供大神 步烟云 的《红露湿》最快更新 第1章 回归 见见她素未谋面的爹娘 免费阅读.[] 第2章 弃子 她的心又冷又硬 第二章 陆云舒原本期待着母慈女孝,听到钱氏的话,心一瞬间就凉了半截。 哥哥陆明远的事她在乡下有所耳闻,听说是喝花酒的时候为了个青楼女子,同一世家子弟起了争执,失手把人打死,等官府来了才知道,被打死的那个世家子弟是汝宁侯夫人的远房表亲,后头有整个汝宁侯府及望族卢氏撑腰。 至于后来结果如何,官府又如何审案,她还不知,可钱氏突然提起,她直觉不妙。 或许真的是她天生冷情冷心,最初抱有的那点希冀消失后,整个人恢复了清醒,她出声打断钱氏的后话,“娘,哥哥的事,结果如何,官府自有定夺,哥哥也不是孩子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今日赶路累了……” “云舒!” 陆云舒找了个借口想离开,却又一次被钱氏抓住了手,“云舒,你帮帮他,帮帮他吧,现在咱们陆家只有你可以救他了!” 钱氏声泪俱下,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放,“云舒,你帮帮你哥哥吧!救救他!得罪的可是汝宁侯啊,那样的世家,咱们惹不起,若是你不肯帮,你哥哥的后半辈子可都完了……” 她如今顾不上其他了,也不在乎自己这样会不会吓到初次见面的女儿,身为母亲,她只想救回自己的孩子。 猝不及防的哀求叫陆云舒呆愣在原地,眼看着钱氏跪下来了,她再控制不住身形。 果然,爹娘把她叫回来,不是因为真的想起了她这个女儿,而是她还有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陆云舒抬头望天,不想眼泪落下来,“……怎么帮?” 她想听完,想知道爹娘究竟能把她牺牲到什么地步。 可钱氏好似听不出她话里的冷淡之意,犹如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很简单的,汝宁侯府的老夫人说了,只要把咱们家的女儿嫁过去,为他们裴家生个儿子延续香火,你哥哥的事情一笔勾销,他就可以从大牢里出来了!” “汝宁侯府?生儿子?” 陆云舒重复了一遍,笑出了声,她虽长在乡下庄子里,但不是无知村妇,第一任汝宁侯曾经跟随太.祖皇帝打天下,大晋的江山几乎有一半是靠他才打下来的,大晋开国后,立即受封为一等侯,统领三军,那时的汝宁侯与太.祖皇帝是过命的兄弟,深得皇帝信任,自然位高权重,一时风头无两。 可随着朝代更迭,汝宁侯府最初是百姓眼里的满门忠,到最后成了擅权谋私、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为了避祸,这一任汝宁侯裴庆元袭爵后第一件事就是归还兵符,带着族人回汝宁老家。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是如今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遭朝廷排挤,什么时候被抄家灭族了也未可知,这样的人家,嫁过去注定不会有好下场,更何况,陆家得罪了侯府,她嫁过去,只怕难得婆母夫君的欢心。 她也听说了,侯府大公子裴绍行就是一纨绔,院里姬妾无数,又常流连烟花之地,整日与一帮狐朋狗友厮混,甚至传闻他身患隐疾,才会多年无所出。 汝宁侯府裴家,根本就是一个火坑。 与钱氏不同,陆向松行事犀利许多,他好歹是陆云舒的生身父亲,是时候让她回报了。 “云舒,你年纪不小了,为父看那汝宁侯府的大公子一表人才,将来又会承袭汝宁侯的爵位,这样的门第,我们这种人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侯府老夫人能相中你,让你为他们开枝散叶,你也该知足了。” 那语气,好像陆云舒能嫁过去给裴家生儿育女,就是她十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这样的好人家,怎么不让陆云裳去嫁呢?”陆云舒眸含讥诮,说话越来越放肆。 陆向松的脸色陡然沉下,举起手又要打去,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耐着性子道;“你怎可直呼你姐姐闺名?” “别跟我扯这些礼数了。” 他们能说出那样的话,陆云舒也不介意撕破脸,“爹爹怎么不敢回答女儿的问题?汝宁侯府叫您嫁女儿过去,想必这个人应该就是陆云裳吧,我在庄子里这么多年,谁会知道我呢?既然爹爹觉得汝宁侯府好,何不让陆云裳嫁过去享福?以陆云裳的美貌和聪明才智,定能把侯府的老夫人哄得团团转,到时候莫说放了哥哥,就是给陆家再多好处也不为过……” “陆云舒!” 陆向松气得脸色铁青,指着陆云舒大骂,“你若再胡言乱语,信不信我……” “你想怎样?”陆云舒丝毫不惧,甚至把脸凑过去,“爹爹是想给女儿一巴掌吗?那您打呀,一个破了相的新娘,想必侯府也不会满意吧?” “届时女儿再闹上一通,将您替嫁之事说出去,侯府老夫人会如何想?是觉得陆家没有诚意,看不起汝宁侯府,才想出一招李代桃僵之法,把我这个扫把星嫁过去。” “够了!” 陆向松到底没忍住,一记耳光打了下去,“别想着拿侯府来压我,你如今还是我陆家的女儿,尚未出嫁前,就得听我的话,我也有资格教训你!” 随着陆向松话音落下,再次抬起了手,陆云舒不避不让。 “不要打了!老爷,您住手吧,云舒也是我们的女儿,是和云裳的一样的啊!” 钱氏冲上前拦住陆向松,哭得更伤心了,也不知道究竟是哭她的儿子,还是哭陆云舒未来的命运。 “不一样的。”陆云舒指腹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仿佛淬了坚冰,“我和陆云裳不一样,她是你们的宝贝女儿,天之骄女,而我,只是我自己,是陆家一个弃子。” 丢在庄子上的十六年,她时常饱一顿,饥一顿,对比起姐姐陆云裳的日子,落差巨大,她无数次的想怨恨爹娘为何这般狠心,可每次,她又会说服自己,也许爹娘有自己的苦衷,她可以等到他们解释的那天,只要一切都合情合理,她一定会原谅他们的。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不会原谅的。 将来,她也只是她,和陆家再无瓜葛。 陆向松方才打狠了,手掌一阵一阵的疼,他抖了抖袖子,“你知道就好,这么多年,我不曾短过你的吃穿用度,你能长到这么大,就该心存感恩了,我也不求你将来如何回报,只要现在,你让你哥哥度过难关,为父还能让你出嫁时风风光光的。” “凭什么?” 陆云舒强撑镇定,声音却不自觉的颤抖,她看着痛哭的钱氏,又看了眼冷漠的陆向松,“凭什么呢?我不欠陆明远,也不欠陆云裳,他们自己的祸事,凭什么要我来偿还他们的孽债?” 说到最后,她是吼出来的,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出压抑多年的怒火,发泄出来了,才好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 “好啊,你都这么问了,为父就给你算算。”陆向松咬紧后槽牙,“当初你害你哥哥落水,又害得你姐姐险些窒息而死,一桩桩一件件,我都给你记着。” 听到陆云舒耳朵里,更为可笑。 “那时候我才几个月大,是我推陆明远落水的吗?是我拿被子去捂陆云裳了吗?” 钱氏一向是软弱的性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十六年来未曾谋面的女儿胆子这么大,公然和陆向松叫板,赶紧拉住她,想劝陆云舒不要说下去了。 可陆云舒偏不,她甩开钱氏,眼中含泪,“如果爹娘要把这些都算在我头上,我无话可说,要嫁汝宁侯的大公子是吧,可以,但我有条件。” 陆向松眸子一眯,“你还敢提条件?” “爹爹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陆云舒回以冷笑,“毕竟要嫁过去的人是我,由我来决定将来侯府与陆家的关系,若是我的嫁妆薄了,礼数差了,打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脸,还有汝宁侯的颜面,听说汝宁侯府大公子是大夫人的心头肉呢,若是让我吹了耳边风,叫他别把哥哥放回来……” 陆向松藏在袖摆之下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咬牙切齿道,“好,既然你都说了,就准备嫁人,三日后启程去汝宁,至于嫁妆……我会安排,不会少你一个铜板。” 撇去了亲情,陆云舒如今看着他这幅狠极了自己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别提多畅快了。 她立时变了一副面孔,笑容温婉,眸色柔和,“多谢爹爹了,女儿告退。”若非脸上还有个巴掌印,外人当真会以为方才书房里一片其乐融融。 出了书房,陆云舒望着前方黑漆漆的夜路,身后又传出母亲钱氏的哭声,只是这一刻,她的心又冷又硬。 第3章 姐妹 一个天,一个地 第三章 陆云舒是独自一人回去的,住处由钱氏手底下的人安排,坐落在陆府最偏僻的角落,位置虽然偏了些,也不宽敞,但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 司柳在房间门口来回踱步,等的着急了,决定出去找,刚走两步就撞见陆云舒回来。 “小姐!” 她兴冲冲迎了上去,看到陆云舒脸上的红印时,笑容立时僵住,“小姐,你的脸……怎么会这样?和老爷夫人吵架了?” 老爷什么脾气她不清楚,但夫人钱氏她是了解的,性情温和,菩萨心肠,当初也是钱氏在路边捡到她,把她送去庄子陪着陆云舒一起长大,给了她一口饭吃。 陆云舒摇了摇头,应付所谓的爹娘,她已精疲力竭,只简单说了下三日后出嫁汝宁的事。 “什么?……汝、汝宁侯府?”司柳听得瞠目结舌,“老爷夫人怎么如此狠心?竟要你嫁给这样的人家!” 陆云舒进屋喝了口冷茶,神色黯然,“陆明远得罪了汝宁侯府,汝宁侯府的老夫人要求陆家把女儿嫁过去,这件事才能了,可他们舍不得千娇百宠的陆云裳,就打算把我送过去赔罪。” 老夫人并不熟知陆家的情况,而陆家明面上的姑娘又只陆云裳一个,当初老夫人并未指名道姓要陆云裳嫁过去。 想到刚进府时下人们的议论,都说是大小姐发了善心求老爷夫人,她才得以回府,陆云舒对这个姐姐便心里有数了。 究竟是善心还是私心,陆云裳自己清楚。 至于陆向松,他对大女儿的提议完全赞同,反正都是陆家的女儿,把陆云舒嫁过去,也不算欺瞒,如此一来,既能把扫把星送走,又能保全他最得意的一双儿女,何乐而不为。 司柳却愤愤不平,“老爷夫人明显就是偏心!” 之前一直没听说陆云裳看上了谁家公子,偏偏在汝宁侯府提出要陆家嫁女儿之后,陆家立马就给陆云裳定了知州府的姚煜姚公子。 这桩婚事本就是陆家高攀,但也不知老爷夫人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姚家居然答应了,不久前两家定了亲。 做到这个份上,完全将她家小姐的退路堵死了,就算来日汝宁侯府发现端倪,想换回陆云裳也来不及。 那姚公子是扬州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生得英俊潇洒不说,出身也好,又在安抚使司中任参谋官,前途一片光明,大小姐陆云裳能嫁给这样的好人家,何故要如此磋磨她家小姐,逼她远嫁汝宁侯府那等龙潭虎穴? 实在不行,相个寻常人家,也好过让小姐远嫁汝宁侯府啊。 司柳越想越难过,揉起了眼睛。 “就算知道爹娘偏心姐姐又如何?”陆云舒苦笑了声,垂眸看不清神色,“他们最在乎的是陆家唯一的嫡子,其次是贤良淑婉的姐姐,和他们比起来,我是什么东西。” 司柳气哭了,“那也不该这样对您,老爷这么有钱,就不能反抗一下么?好歹,小姐你也是他的亲女儿啊。” 真正该哭的陆云舒只好反过来安抚司柳,“你不懂,这世间许多时候除了钱,还需要有权,才能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谁让她的好哥哥陆明远得罪的是汝宁侯府,陆家区区扬州富商,如何敢与一等侯门世家作对。 夜里,陆云舒于榻间辗转反侧,自有记忆以来,这是她在陆府的第一个夜晚,眼下已经二更天了,她还是没有半点睡意,尽管身上盖着滑腻莹润的云锦,比起庄子上以茅草为絮的薄被来得温暖舒适。 与此同时,陆家的书房彻夜灯火。 钱氏趴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口中喃喃着对不起云舒,陆向松起初还耐着性子安抚,久了也厌烦,呵斥钱氏是愚蠢妇人。 “她能嫁进侯府,那是我陆家满门的福气!明明是大好喜事,还哭哭啼啼个没完,是不是要把我哭死了你才高兴!” 见他怒了,钱氏也不敢再哭下去,哽咽着道:“老爷,云舒毕竟也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十六年来,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如今,咱们明知汝宁侯府不是好人家,却……” 钱氏没说完,又忍不住哭起来。 “那儿子女儿,你自己选一个!”陆向松懒得听她哭,拂袖去了金姨娘的院子里。 钱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怔了好半晌,拍着床褥继续哭,这一次是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了。 * 翌日一早,陆云舒顶着两个乌青的眼圈起来,司柳端了水进来伺候她洗漱,吓了一跳,“小姐,你这是一整晚没睡啊?” “水土不服吧。”陆云舒坐在铜镜前梳头,整个人恹恹的,甚是无精打采。 庄子离陆府也就一个多时辰的路,哪里会水土不服?司柳从包袱里翻出一盒脂粉,细心地替陆云舒遮上,“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苦,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和奴婢说说,骂两句也好,你这样憋在心里,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又何苦呢?快用点脂粉盖盖,免得被府里人看见了,又要嘲笑你。” 其实陆云舒昨晚睡不好,也不全是因为爹娘的态度,她只是在想,万一陆向松那个老东西又要克扣她的嫁妆该如何是好。 司柳有一双巧手,在她出神之际,很快为她遮去脸上的憔悴,笑吟吟道:“小姐当真是位绝色佳人,瞧着比大小姐还要美上三分呢。” 陆云舒端详着铜镜中的人儿,愣了愣,“你见过陆云裳了?” 司柳点点头,“今晨出去给小姐浆洗衣服时,看到大小姐领着下人去了正厅,过了会儿又出门去,好像在等侯府老夫人身边的一位嬷嬷,估摸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 陆云舒忖了会儿,笑了起来,“嬷嬷来的真是时候。”她正愁着该如何拿回她应得的东西呢。 半个时辰后,陆云舒便出现在正厅里,这会儿侯府的嬷嬷还没来,只有她和陆向松及钱氏三人,她环视一圈,没看到陆云裳,但瞥见了桌上的一份红册子。 早前陆云裳应该是拿了嫁妆单子让钱氏过目,核验过没什么问题了,就按这个份例出嫁。 “给爹娘请安。”陆云舒朝座上两人行了一礼,而后很熟稔地走到钱氏身旁,拿起了那份嫁妆单子,“这是爹爹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吧。” 她刚展开往下看,钱氏大惊,一把抢了过来,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烈,才干巴巴的说,“那个……这、这不是嫁妆单子。” 陆云舒略一挑眉,“不是嫁妆单子?还是……不是我的嫁妆单子?” 陆向松也被她无礼的举动气歪了胡子,“陆云舒,你在做什么?有你这样做的女儿的吗?” “好像也没有管生不管养的爹娘吧。”陆云舒毫不客气呛了回去,“方才我看过了,是姐姐的嫁妆,足足十四页纸呢,爹爹当真疼爱女儿,想必,不会厚此薄彼吧?” 见陆向松没说话,陆云舒又接着道:“若是没看见便罢,这都让我知道了,届时我的东西少了,人家会说,咱们陆家看不起汝宁侯呢。” 又来了。 陆向松气得头痛,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女,可与大女儿陆云裳相比,简直就一个天,一个地。 钱氏怕昨夜的事再度上演,拉住了陆云舒,“云舒,快别说了,一会儿侯府的嬷嬷要来,见到你们父女闹成这样,会对你有成见的。” “不是对我有成见,而是对陆家的家教有成见吧。”陆云舒不着痕迹地避开钱氏,一脸的无所谓,“爹,娘,现在可不是女儿求着你们让我出嫁。” “那大牢里关押的……也不是我儿子啊。” 她一番阴阳怪气,唇边的弧度越发上扬,看在陆向松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抬手就朝陆云舒打去,“我今日非打死你这个逆女!” “老爷!”钱氏去挡,被陆向松一把推倒在地,陆云舒惊了一下,下意识要去扶,可巴掌已经过来了,不得已她侧身躲开,叫陆向松扑了个空。 “还敢躲?我今日就打死你!” “不要!”钱氏趴在地上,用力抱住陆向松的大腿,“老爷,是我们亏欠了云舒,您就让让她,不要和她计较了。” 这次哭的有几分真心实意了,陆云舒瞧着有些不是滋味,对上钱氏的目光,又飞快移开。 忽略了心底那一丝不忍,面上一如既往的倔强,“不必在此惺惺作态,我想要的,你们很清楚。” 嫁妆够,她就嫁,就这么简单,总不能让她落个人财两空。 “你看!你看看!” 陆向松指着陆云舒的手指都在抖,“看看你生的好女儿!事到如今还没有半分悔意!”说罢又冲上前,作势要把人往死里打。 就在正厅一片混乱之际,外头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陆家大小姐陆云裳,以及汝宁侯府的吴嬷嬷。 陆云裳脸上的笑容最先垮下,“爹……娘?你们……”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在自家府里看到如此荒唐的一幕,小心打量着吴嬷嬷的脸色,吴嬷嬷身为汝宁侯老夫人身边的得力助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只是眉心微蹙,再没有别的反应。 陆云裳快步上前,将趴在地上的钱氏搀扶起来,压低了声,“娘,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不是说了汝宁侯府的人马上就到……” 为免失了礼数,她一早就跟爹娘打过招呼,没想到场面比她预想的还要混乱。 她又扭头看了眼吴嬷嬷,满含歉疚,“实在抱歉,我娘应该是知道嬷嬷您来了,太过激动,这才不小心跌了一跤,见笑了。” 吴嬷嬷对此没什么反应,反而把目光落在另一旁的陆云舒身上,看清她相貌的刹那,眸底划过一丝异色,“……这位是?” 陆云裳这才注意到另一个人的存在,看到陆云舒时,与吴嬷嬷一样怔在原地。 小时候听府里人说,她的妹妹天生丑陋,脸上有块好大的胎记,与她这个陆家真正的千金小姐压根没法比,正是懵懂的少女,每次听到下人恭维的话,心底是难掩的骄傲开心,可想到爹娘的教导,她又会克制住,训斥下人们以后不可胡言乱语。 嘴上说妹妹是一母同胞,应该与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私心里又描绘过很多次陆云舒的相貌,幻想她与自己云泥之别,是多么的丑陋卑贱,平日里稍有不顺,就会算在陆云舒头上,怪这个丑妹妹妨害了自己,可见到真人了,心里的震撼难以言喻。 怎么会呢,陆云舒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第4章 嫁妆 讨回她应得的东西 第四章 察觉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陆云舒回眸,第一眼便看到呆愣的陆云裳。 十六年了,可算见到所谓的双生姐姐,但仔细端详,她们也仅仅是轮廓相似,五官上,陆云裳像陆向松多一些,气质上,则与钱氏相似,一样的温婉如兰,大家闺秀。 巧的是,姐妹俩初次相见,不约而同的穿了一身白裙。 素净的白,衬得陆云裳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有了陆云舒这般自成一派的清媚,她的模样反而显得寡淡了。 “云……云舒妹妹?” 在陆云舒锐利凉薄的眼神中,陆云裳迅速回神,试探着叫出对方的名字。 陆云舒只微微福身,算是见过礼了。 钱氏和陆向松都各自整理好衣衫,上前一步笑道:“吴嬷嬷来了,快请上座。”夫妻俩手忙脚乱的腾出位置。 吴嬷嬷落座后,眼睛就像黏在了陆云舒身上似的,怎么也挪不开,“这位也是贵府的小姐么?” 钱氏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云舒,旋即赔笑着说,“正是,小女云舒,和我的大女儿云裳乃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姐妹。” “哦?”吴嬷嬷啜了口茶,好奇的问:“怎么之前从未听说过?” 一句话问得钱氏与陆向松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陆云裳机敏些,走过去给吴嬷嬷添茶,“嬷嬷有所不知,我这妹妹先天不足,身子一直都不好,需得在庄子上静养,所以外人很少知道我还有个妹妹。” 陆云舒是要嫁去侯府的,之前那些事当然不能让人知道,语罢还生怕被揭穿,又朝陆云舒使眼色,“……对吧,云舒妹妹?” 陆云舒凤眸微眯,懒散的应了声,“哦,好像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 陆云裳一时下不来台,瞪了她一眼,又看向吴嬷嬷,“我这妹妹也是可怜,身子不好,又缺少父母管教,性子懒散了些,还望嬷嬷不要见怪。” 吴嬷嬷起初对陆云舒还有些兴趣,可一听她竟然先天不足,身子不好,又打量着她清瘦的身段,摇了摇头,“哎,可惜了。” 她们是要个人来为大公子生儿育女,若是身子骨不好,怎么生? 几人又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听吴嬷嬷道,“咱们长房一直是一脉单传,如今就剩大公子一个独苗,府里姬妾虽不少,但都不是正经主子,在嫡子出世前,她们都不能有孩子,是以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如此说,不知陆老爷与夫人可明白老身的意思?” 吴嬷嬷几句话算是消弭流言,暗示裴绍行没有孩子,并不是他得了什么暗疾,陆向松与钱氏听明白了,连忙点头。 吴嬷嬷满意一笑,“二位能明白我侯府家教严厉就好,在汝宁侯府,是绝不容许有人以下犯上,所以将来的大少夫人,也绝不会受任何委屈,只是可惜缘分未到,这么多年侯爷夫人也没相中合适的女子,这不正巧碰上了陆家公子的事,我家老夫人宽宏,只要你们嫁个女儿到侯府做正妻,之前的事,都好商量。” “是是是。”陆向松态度出奇的好,忽然拉过了陆云舒,“嬷嬷请看,这是我的二女儿,不知……” 不等陆向松说完,吴嬷嬷就摇头,“陆老爷,这婚嫁之事,长幼有序,你家大女儿尚未出嫁,怎么就轮到二女儿了?” “嬷嬷有所不知。”钱氏弱弱地解释,“在老夫人之前,姚知州的嫡子姚煜已经看上了咱们家云裳,两个孩子都谈婚论嫁了,咱们也收了人家聘礼,若是这时候退亲改嫁侯府,只怕会得罪了知州府,咱们就是小小的生意人,哪里敢呢?” 钱氏在陆云舒背后推了一下,把人推到吴嬷嬷跟前,“嬷嬷您看,咱们家云舒论相貌才情,也不输大女儿云裳,若是老夫人不介意的话……” “自然介意了。”吴嬷嬷收了笑脸,蹭地站起来,“你们陆家口口声声不敢得罪知州,难道就敢得罪我汝宁侯府吗?” 陆向松几人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嬷嬷息怒,嬷嬷息怒,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就是、就是……哎!” 陆云舒被推到吴嬷嬷跟前,随着嬷嬷站起,两人几乎要脸贴着脸,她下意识退了一步,并未和陆向松他们一起下跪,仿佛是个局外人。 吴嬷嬷冷哼一声,“方才大小姐不是说了吗,这二小姐先天不足,身子不好,又如何能为我汝宁侯府开枝散叶?” 陆云舒闻言连连点头,甚至开始捧心咳嗽起来。 “我……”陆云裳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她已经爱上姚煜了,两家也定了亲,她怎么可能再嫁去侯府? 思及此,她膝行几步,拉住吴嬷嬷的袖子,“嬷嬷,方才是小女话没说完,您看我妹妹云舒不是已经接回府了吗?若不是身子大好了,咱们也不会贸然把人接回来,这一路舟车劳顿,若是身子差,怎么吃得消?” 听陆云裳一番解释,吴嬷嬷再次看向陆云舒。 她不傻,第一眼就知道陆云舒是不情愿的,再者,汝宁侯府想结亲,自然会追溯对方祖上三代,陆家的情况她们了如指掌,不仅知道陆云裳是事后才与姚家仓促定亲,更知道陆云舒自小被冠上扫把星之名赶出陆家。 什么养病,一派胡言。 不过,她此行的目的本就不是陆云裳,老夫人一开始相中的,就是陆云舒,方才一番作态,只是警告。 警告陆家人不要在侯府眼皮子底下耍心机。 陆云舒不知道吴嬷嬷是冲自己来的,还故作病弱地咳了好几下,声音虚弱地向她求情,“嬷嬷,我姐姐早就与姚家公子两情相悦,不得已只能推了与汝宁侯府的婚事,我爹娘也是舍不得女儿痛失所爱,这才有所隐瞒,还望嬷嬷看在我爹娘护女心切的份上,不要生气了。” “陆云舒你……” 陆云裳气得脸色发白,可碍于外人在场,她不好发作,又忍了下来,心里已经把该死的陆云舒骂了千八百遍。 陆云舒知道这个姐姐一直在爹娘宠爱下长大,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但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她激怒了。 眸底划过一丝得意,面上还是那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姐姐莫急,妹妹一定会替你解释清楚的。” 不就是装么?陆云裳会,她也会。 吴嬷嬷左右看了眼,对比之下,对陆云舒更满意了,很好,长得够美,够虚伪,也够胆大。 她们侯府就需要这样气性的当家主母,方能镇住一群妖魔鬼怪。 正当陆云舒暗自得意时,吴嬷嬷叹了口气,“……好吧,既然陆大小姐早就心有所属,咱们侯府也不强人所难,毕竟这样的女子,就算来日真嫁给我家大公子,估计也会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 陆向松与陆云裳听出了嬷嬷话中的嘲讽,脸色变了又变。 “我家老夫人也不是那等不通情达理之人,两日后,就让二小姐跟老身走吧。” 陆云舒原本得意的笑瞬间僵住,满脸不可置信,“嬷嬷,你……你会不会弄错了?我可是个野丫头,这么多年有爹生没爹养的,怎么可以嫁进侯府呢?万一将来冲撞了侯爷夫人……” “二小姐,您别着急。”吴嬷嬷会心一笑,“我家老夫人从一开始,就是更喜欢你的,以后等你嫁过来了,总不会亏待你。” 陆云舒总算也尝到了自食恶果的滋味。 不过,这样的结果她一早也料到了,就算吴嬷嬷不想要她,以陆向松和钱氏的性子,怎么也不可能把大女儿推出去。 反正到最后,都是她这个倒霉的嫁进汝宁侯府。 既如此,她得趁机讹一笔。 陆云舒福了福身,“那云舒只能在此多谢老夫人与嬷嬷的爱护。” 在吴嬷嬷看来,陆云舒非常识时务,心里又一次肯定了老夫人的眼光,“二小姐客气了,这两日您就好好休息,别的什么都不用带,咱们侯府都有。” “这可不行。” 陆云舒驳了回去,“方才我看到了姐姐的嫁妆单子,足足十四页纸呢,姐姐是嫁给知州公子,而我要嫁给侯府公子,这嫁妆怎么也不能比姐姐的薄,不然的话,被旁人耻笑侯府不如知州府是一回事,若是空着手去,就算老夫人不嫌弃,只怕未来的婆母与夫君也会不喜,觉得我们陆家没有礼数。”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陆向松气得差点跳起来。 他都生了个什么孽障! 而吴嬷嬷对陆云舒的打算心知肚明,知道她在利用自己,但也配合,“嫁妆的事,要看陆老爷和陆夫人如何打算,我们侯府不好干涉,至于聘礼么,除了你们的大公子之外,老夫人会额外备一份厚礼送过来,决不少了陆府一分一毫。” 侯府下多少聘礼陆云舒不关心,反正都不是给自己的,但有了吴嬷嬷这番话,陆向松给她准备嫁妆时,也得考虑考虑如何才能配得上侯府的聘礼。 若是太过寒酸,惹得侯府不高兴,把陆明远又扣回去,那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要准备的嫁妆,陆向松心都在滴血,好不容易送走了吴嬷嬷,他当即发怒要去打陆云舒,这次无须威胁,手刚举起来,就想到两日后陆云舒要出嫁之事,忍了又忍,手只能颤抖着放下来。 钱氏觉得陆云舒这次做的过分了,并未阻拦,只是别过身去,不想看她挨打的样子。 陆云裳则气冲冲过来,指着陆云舒叫骂,“你究竟还是不是个东西?你怎么能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说话呢?你这是想害死我们一家!” 陆云舒淡然地坐在主座上,“我是不是东西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这样指着侯门的未来少夫人,你就不是个东西。” 陆云裳气急,将人从主位上拉起来,“你一个扫把星!村姑!有什么资格踩在我头上?这主位你也配坐?” 话音未落,扬手朝陆云舒脸上打去。 第5章 出嫁 一次都没回头看过她这个女儿…… 第五章 陆云舒没有躲避,定定看着面前愤怒的女人。 陆向松抢先一步在后头拉住了她,“云裳,不要冲动!” “爹爹!” 陆云裳一跺脚,泪眼汪汪的,“你看看这个村姑,土里土气不说,半点礼数都没有,还敢威胁我!刚刚还对爹娘不敬,您舍不得打,女儿作为她的姐姐,就替您好好教训教训她!” 陆向松哪里是舍不得,是不敢。 吴嬷嬷方才也说了,侯府老夫人喜欢陆云舒,加上这两日侯府接亲的人都在扬州城的客栈里住着,若是轻易打了,传到侯府人耳朵里,免不了又要给他们扣上对侯府不敬的帽子。 钱氏一开始是不想理会的,但大女儿掺和进去了,她又过来劝诫,“好了云裳,别说了,这件事你爹爹自有定夺,你回去好好准备,两日后,你也要出嫁了。” 陆云裳这才作罢,临走时还恶狠狠瞪了陆云舒一眼。 陆云舒则掸了掸被人拽过的衣袖,一副厌恶至极的模样,看得陆向松手又痒了,他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一个讨债的东西? “你也下去吧。”陆向松出声赶人。 陆云舒抿唇露出一个假的不能再假的笑容,“那爹爹您忙哦,如果嫁妆太多了不知该怎么办,叫我一声我就来了。” 说完还像模像样地屈膝行礼,慢悠悠离开正厅,陆向松盯着她的背影,第一次发出疑惑的声音,“她、她不是一直养在庄子上?谁教的她礼数?” 庄子上都是一群粗使仆人,钱氏也不曾派人去教导过,按理说,陆云舒应该和那些粗人一般,可回来的这个女儿,撇开脾气不好,态度嚣张等恶劣习气,光看行走坐卧,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有时候那气度,就连大女儿云裳都被比下去了。 不过眼下最着急的还是嫁妆的事,陆向松也不去想这个问题,回到书房后,清点了下府里的财产,又焦头烂额了。 嫁妆大部分还是从钱氏当年的陪嫁里出,毕竟当年的钱氏还是富家小姐,陪嫁相当丰厚,原定了四成留给嫡子陆明远将来娶妻用,再留四成做大女儿云裳的嫁妆,另外两成补贴家用,但是昨日陆云舒提了嫁妆的事,钱氏就打算把剩下的两成给陆云舒。 他们想的很好,觉得陆云舒是在乡下庄子里长大的,识不了几个钱,给多给少她也没有数,偏偏今日一早,云裳的嫁妆单子被她看了去,她知道云裳有多少,他们若是给少了,保不齐那死丫头又要闹。 钱氏犹豫着说,“要不……咱们再从公中出一点,尽量让她和云裳差不多。” “那怎么行?”陆向松想也不想拒绝了,钱氏委屈得又开始掉眼泪,“那老爷你说该怎么办,若是给少了,侯府那边又不满意,万一他们不肯把明远放了……” 她可是真心疼儿子,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明远在大牢里能不能吃饱穿暖。 陆向松此时是前所未有的烦躁,“这些年咱们家的生意的也不好,已经入不敷出了,若是再从公中挪钱给陆云舒添妆,咱们全家就要去吃西北风!我的意思是……实在不行,从云裳那四成嫁妆里挪一成出来。” “不行!” 钱氏也厉声反对,“嫁妆单子是云裳自己清点好的,若是挪走一成,她肯定知道,这些年云裳在我们膝下尽孝,又辛苦操持家务,临到出嫁了发现嫁妆少了,她该有多寒心?” 见陆向松不为所动,钱氏继续劝,“……更何况,我们还指望姚知州能动用关系,给明远安排个小官做做,这些都得靠云裳的脸面啊。” “愚蠢!”陆向松又一次觉得钱氏在拖自己后腿,她心疼女儿归心疼女儿,但是做事情就不能分个轻重缓急吗? “人都要出不来了,还做个屁的官!”他甚至顾不上体面,大声呵斥钱氏,将桌上的一叠账册尽数挥在地上,随后拉开门就要走,脚步却骤然停住。 陆云裳一直在门外听墙角,没想到门突然就打开了,看到满脸怒气的陆向松,她垂下眸子,晦暗的月光打在她的脸上,无端生出几分悲凉,“爹爹,你不要和娘亲吵架了,女儿知道现在生意不景气,要维持府里的开支不容易,公中的钱不要动了,就从女儿的嫁妆里挪一些给云舒吧。” 说话间,已泪流满脸。 她知道哥哥是陆家唯一的男丁,爹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动哥哥的那四成,可哥哥坐牢的事情也不是她引起的啊,最终却偏偏要她这个女儿家承受了所有。 心里虽然有怨气,但她知道,陆向松之所以喜欢她,只是因为她更乖巧,更会撒娇讨好,若是有一天她和陆云舒一样,只怕她就是陆家的下一个弃子。 陆向松见这个女儿通情达理,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女儿,有你这番话,也不算为父白疼你十几年。”说罢又坐回书案前,重新拟了两份嫁妆单子。 陆云舒并不知道她们一家三口之间起了争执,当夜睡得格外香甜,整个梦里都是钱的味道,正当她在梦里数钱时,黑暗深处忽然亮起了一道光。 白光刺目,陆云舒缓了好久才勉强睁开眼,却见一个熟悉的人影逆着光走来,尽管看不清正脸,也听不见他的声音,陆云舒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 “玉章哥哥……” 睡梦里陆云舒喃喃着,不知不觉就哭了,爹娘舍弃她的时候,都没有这一刻来的难过。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难过,只是觉得,彼此朝夕相对了五年,他走的时候,也该打声招呼才对,就这么不辞而别,反而让她觉得五年真心都错付了。 梦里陆云舒不知哭了多久,从前相处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她记得玉章哥哥教她读书,记得他握着她的手,一比一画教她写字,还记得他在月下抚琴,她在一旁磕磕巴巴地学着,更记得他身体力行的教导她礼数规矩,督促她的一举一动…… 孤孤单单了八年,好不容易生活里多了一个人,往后的五年里,她一直都把玉章哥哥视作亲人。 可在她十三岁生辰这一日,他却消失了。 陆云舒又一次被抛弃了。 * 翌日清晨,吴嬷嬷派人过来为她量尺寸,发现陆云舒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以为她是因为家里的事而难过,怕勾得她伤心,便没多说什么,只等傍晚了把新改好的喜服送过来。 紧跟着,钱氏也拿了嫁妆单子过来,下意识就交给吴嬷嬷过目。 吴嬷嬷起初不知,打开来一看才发现是陆云舒的嫁妆单子,遂转交给陆云舒,笑道:“陆夫人客气了,咱们侯府不缺少夫人那点嫁妆,也不必给老身看,只要少夫人满意就好。” 明儿一早陆云舒就要远嫁汝宁了,吴嬷嬷也改了口,一口一个少夫人的叫,格外恭敬,看得钱氏也不敢得罪陆云舒,转头朝她微微一笑,“是娘亲疏忽了,云舒你快看看,可还缺些什么?” 陆云舒懒洋洋地展开,一目十行看下去,单子虽然和陆云裳一样,都有十四页,不过字却大了些,距离也宽了些,这才勉强凑够十四页。 见她久久不说话,钱氏又解释一遍,“云舒,是这样的,这些年咱们家生意不好,公中没什么钱了,这些都是从我当初的陪嫁里匀出来的,另外一些是云裳作为姐姐给你添了几样,还希望你不要嫌弃。” 陆云舒根本不在乎陆家现在是不是缺钱,她只在乎一件事,“我的嫁妆和云裳是一样的么?当初可是娘亲口说的,我该和云裳一样的。” 钱氏点头,“自然,为娘的怎么好偏心,你们两姐妹肯定都是一样的。” “那就好。”陆云舒合上单子,随手交给司柳,“那就劳烦爹娘这两日辛苦些,帮我备好以后,都装车带走吧。” 吴嬷嬷见她的事处理好了,就让丫鬟上前帮她更衣,试试喜服是否合身。 钱氏愣了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应下,然后看着陆云舒在一众丫鬟的拥簇下进了屋。 不知为何,她感觉陆云舒明显比第一次见面时冷淡许多,好像真的不把她们视作亲人了。 钱氏想着想着,眼睛好似进了风沙,又胀又疼,转身走后,空气里只剩她低低的一声,对不起。 她承认她亏欠了陆云舒,只是没办法,她只是想救回自己的孩子。 此时的钱氏全然忘了,陆云舒也是她的孩子。 陆云舒似有所感,扭过头去,透过窗户正好看见钱氏慢慢走远的背影。 只一扇门的距离,却将她们彻底分离,往后,恐再难相见,她也不知道钱氏的眼泪里究竟有多少是真的。 陆云舒彻夜未眠,黎明时分又被拽起来,侯府派来的丫鬟快速为她梳洗更衣,一切收拾好了,盖上金线绣龙凤呈祥的盖头,然后被司柳与吴嬷嬷搀扶着出了陆家大门。 这一次,陆云舒可算走了正门,出去后就看到两队车马,其中一队是从知州府过来的,一路敲锣打鼓浩浩荡荡,但与侯府数百人的迎亲队伍相比,就明显不够看了。 陆云舒悄悄撩开盖头,露出一点缝隙,正好看到了那个传闻中的姚公子,的确是仪表堂堂,龙章凤姿,可惜脸色不太好看,瞧着对这桩婚事并不十分欢喜。 不是说他和陆云裳两情相悦么?怎么大喜日子,跟丧偶似的。 司柳察觉到陆云舒在偷看,急忙把盖头扯好,扶着人上了马车,当马车开始向前走时,陆云舒最后一次回头看去,身后却空无一人。 她不甘心,脑袋再往后探一些,恰好看到姚府的人也准备走了,只不过与陆云舒是相反方向。 而她的爹娘,这会儿正跟在陆云裳的花轿后头挥泪如雨,一次也没回头看过另一个女儿。 第6章 成亲 只是单纯的厌恶她罢了 第六章 陆云舒不想难过,缓缓放下车帘,对身后的一切再无留恋,可司柳却敏锐地发现她眼眶红了。 “小姐……” 方才那一幕司柳尽收眼底,这会儿怕陆云舒伤心,握住了她的手,“小姐不伤心,以后我们会有好日子的,您看,侯府的老夫人都对你十分满意呢。” 陆云舒抹去眼尾的湿意,笑了笑,“老夫人归老夫人,总归是会比我们先走一步的,以后要长久面对的还是婆母与丈夫,若是她们不喜欢我,我也很难过得舒心。” 她可还记得,陆明远打死的那个世家子弟,正是侯府大夫人的表亲,也是裴绍行的表弟。 “不会的不会的。”司柳安慰她,“往好的想,至少嫁过去了,日子会比在庄子上好,您看,再不济,小姐的陪嫁也不少了。” 陆云舒听着她的话,点点头,“你说的对,再差,也不会比之前更糟了。” 从前在庄子上,她们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日子,后来她在庄子上搞起桑蚕,靠织布才勉强养活她和司柳,那会儿她没钱都能绝地求生,这一次,她有钱了,怎么也要在侯府站稳脚跟。 不求夫妻恩爱,但求安稳度日。 接亲的队伍晃晃悠悠驶到了城门口,与此同时,有一辆缀着流珠,样式低调而奢华的马车正往扬州城里去。 两车擦肩而过的刹那,风卷起了两边的车帘,陆云舒端坐在车里并未往外头看,而另一辆马车中,赵慎还拿着一册书卷,听到侍卫说到扬州了,这才抬起眼帘,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闪而过的红色。 外头驾车的左祁笑呵呵的,“殿下今日可真是赶上好日子了,方才过去了一支迎亲队伍呢,也不知是谁家的新娘子,可有排场了。” 赵慎对外界的事物并没有多少兴趣,只淡淡嗯了声,复又低头看书。 见自家主子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左祁想了想,忽然问:“对了殿下,咱们已经进城了,您要找的人在哪里?” 说及此,赵慎有了反应,打开车门径直坐在左祁身边,望着川流不息的人群,深如古井的眸流出一丝暖意,“她……这个时辰,应该在河边的杨柳树下吧。” 当年也是这样的一个清晨,他躺在河畔的杨柳树下,望着苍茫的天,静静等待死亡降临,在最绝望的时候,他遇见了她。 左祁忍不住笑,“看来殿下口中的‘她’,就是未来的燕王妃了。” 赵慎闻言,笑容却逐渐淡了下去。 * 时间过得飞快,一月后,陆云舒一行人终于到了汝宁,最后停在一座府邸前。 耳边锣鼓喧天,间或夹杂着宾客的道贺声,将昏昏欲睡,陆云舒吵醒了。 “少夫人,侯府到了。” 吴嬷嬷说话间,就有一个头戴大红绢花的喜娘迎上前,笑吟吟地打起帘子,“哎哟,新娘子这一路奔波,可算赶上吉时了,快请吧!” 原来是早就算好了时辰,难怪这一路马不停蹄的。 即便陆云舒此刻身心俱疲,但初来乍到,还是选择遵从侯府的礼数,在喜娘与司柳的搀扶下小心翼翼下了马车。 按礼数,此时的新郎官该过来牵她才是,可她硬是在原地等了好半晌,府里才有个正主出来。 只是来人既不是新郎官,也不是汝宁侯,更不是传闻中相中陆云舒的老夫人,而是个仪态端庄,眉目冷冽的妇人。 原本喧嚣的热闹在她出现后一瞬间散去,所有人皆是屏住了呼吸,齐齐朝她行礼,“大夫人安。” 就连一直备受恭敬的吴嬷嬷也福了福身,大夫人卢氏抿唇不语,只眼神一瞟,来接亲的喜娘意会,忙扶着陆云舒改了方向,朝侧边去。 这样的把戏司柳见过了,知道这是看不起人的意思,立马拦住,“我家小姐今日出嫁,嫁的是你们侯府大公子,为何不能走正门?” “没规矩的东西。”卢氏终于说话,声音同她本人一般的冷漠,底下人不敢惹怒她,推搡着要新娘子从侧门进。 “你们干什么!”司柳把那些动手动脚的仆人推开,“我家小姐是来做正妻的,不是做妾的!凭什么还要从侧门入府?” 司柳一反抗,卢氏带来的人也不客气,同她撕扯起来,陆云舒夹在中间,被人又推又拽的,好几次没站稳险些摔倒。 另一边的吴嬷嬷眼看场面逐渐失去控制,忙朝一个丫鬟使眼色,丫鬟领命快步往府里去。 最后是陆云舒忍不了了,一把拽下盖头,“够了!” 一声厉呵叫骚乱的人群有了短暂的安静,感叹过她的美貌后,更多是等着看好戏,不知这新娘子究竟是无知无礼,还是明知卢氏不好惹,仍要如此行事。 卢氏自出现后就没拿正眼瞧过任何人,因为陆云舒的一声厉呵,她终于看了过去,与此同时,陆云舒也迎上了她的目光,与之对视,眼神中没有半分惧意。 “堂堂汝宁侯府与我定了亲事,娶我为妻,当是一言九鼎,可为何今日迎娶正妻,却要我从侧门进府?” 卢氏在府里除了被老夫人压着以外,没有怕过任何人,底下的小厮丫鬟也从来不敢忤逆她,陆云舒还是第一个敢和她叫板的人。 她微微眯起眼,带了一丝轻蔑,“迎娶正妻?这可未经过本夫人同意,不作数。” “你、你这是欺人太甚!” 司柳气不过,指着卢氏,“明明就是你们派人到陆家求亲的,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大婚之日你却说没有这回事,哪里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侯府一众下人及刚到的宾客都吓得大气不敢喘。 卢氏出身名门望族,家教严苛,最讨厌没规矩的人,看见司柳胆敢拿手指着自己,脸色立时沉下,“放肆!你一个下人,居然敢拿手指我?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一直站在卢氏身旁弯腰低头的丫鬟像是得了指令一般,迈着小碎步到司柳跟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个清脆的巴掌。 陆云舒与司柳自小一起长大,视彼此为姐妹,如今大庭广众之下,卢氏居然指使人打司柳,她咽不下这口气,将人护在身后。 “既然你们汝宁侯府认为没有这桩婚事,那我们也不是侯府的人,请问这位夫人,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人动手?难道堂堂的侯门夫人,就是一个不讲道理的泼妇吗?” 卢氏勃然大怒,正要上前亲自教训这个野丫头,后头就传来一个冷肃而沉缓的声音。 “住手。” 老夫人拄着虎头拐杖,慢悠悠下了阶梯,原本气焰嚣张的卢氏一下就乖了,低头向老夫人行礼,“……母亲,您怎么出来了?” 老夫人斜了她一眼,“老身若是再不出来,岂不是得看着我相中的孙媳妇被你扫地出门?” 卢氏愣了愣,假装不知,“母亲,媳妇只是觉得,这陆家家风不正,想来也教不出什么好女儿,再者,她们又是商贾人家,论门第,根本配不上……” “好了。”老夫人淡淡打断她,“这件事老身与庆元已经商量好了,照办就是。” 卢氏还想再争辩几句,被老夫人一个眼神制止,只能听从,“……是,媳妇知道了。” 一场闹剧突然落下帷幕,看戏的宾客们还没缓过来,就被吴嬷嬷等人带去前厅吃酒,喜娘再度扬起小脸,笑呵呵地替陆云舒盖好盖头,趁着这个时机,低声提醒了句,“新娘子哟,你这刚到侯府就开罪了夫人,往后自己小心些。” 她看过太多高嫁的女儿家,在外人眼里,她们享尽荣华富贵,可这些只是表面风光,背地里的日子,都不好过。 陆云舒知道喜娘是好心,点头道谢。 这边短暂恢复了平静,按部就班的走流程,另一边,两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从红袖招里出来,直奔汝宁侯府去。 今儿个是他们约好看花魁的日子,可在红袖招等了两个时辰都没见到人,他们只好过来寻人了。 孟千帆与方青阳勾肩搭背,踉踉跄跄到了角门处,抬头就看到屋檐下悬挂的红绸,以及门上两个烫金囍字。 方青阳打了个酒嗝,“这、这什么……情况?谁、谁成亲了?” 孟千帆醉得比方青阳厉害,眼前只有无数道红色重影,“纳、纳妾了?” 方青阳一听,觉得有理,“应该、应该是吧,要是成亲的话,怎么可能不……不跟我们兄弟说呢?”说完两个纨绔对视一眼,露出狡黠的笑,又摇摇晃晃离开侯府。 而角门背后的栖云阁里,汝宁侯快被自己儿子气吐血了。 “老子今天把话撂在这了,这新娘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 被骂的正是今日的新郎官,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此时的他听着父亲的怒吼,神色平静,坐在乌木圈椅上,慢悠悠品着今年新春的雨前龙井。 汝宁侯更来气了,“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裴绍行嗯了声,即便冷着脸,也没将他满身的清贵傲气削减分毫。 他今日原本有酒局,临出门却突然被老夫人院里的下人拦住,告知他今日要娶妻,一是他们事先没有问过他的意思,这女子什么性情他压根不了解,二是他这些年看多了世家之间利益勾连的联姻,婚后相敬如冰,无甚乐趣,是以他对家中安排的这桩婚事并不满意。 汝宁侯苦口婆心地劝,“你要相信,父亲和你祖母是决计不会害你的,这陆家女虽然出身差了些,但相貌出众,举止得体,又是个心善的好姑娘,你到底哪里不满意?” “我介意的从来不是出身。”一直保持沉默的裴绍行开口了。 他虽然没在府里主事,但远房表弟被陆家人打死的事他知道,也势要讨个公道,却没想到,陆家最后会以这种方式来平息此事。 看似是送个女儿来赔罪,一命抵一命,可实际上呢,陆家收的好处不少,和卖女儿没什么两样。 他不信这一切陆家女不知情,可她偏要嫁,他不得不认为,陆家女是贪图侯府的荣华富贵。 既如此,他断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裴绍行搁下茶盏,抬眸之际,眼神深邃而冰冷,“只是单纯的……厌恶她罢了。” 第7章 羞辱 一切的轻蔑嘲笑,她一个人承受…… 第七章 陆云舒杵在原地一动不动,约莫过去了半柱香,仍没等到同她一起拜堂的新郎官,眼看吉时快过了,伴随着公鸡打鸣,前厅里宾客哗然,她便明了。 原来这桩婚姻里,裴绍行也是不愿的。 盖头之下,陆云舒看着手里牵的红绸,眸底沉静如水,一边行拜堂之礼,一边听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天呐,跟一只公鸡拜堂,我还是头一次见,新娘居然没发作。。” “这新娘是商贾人家出身,能嫁进侯府做正妻,是她高攀了,这会儿能说什么呀。” “你们不知道,我听说呀,是陆家公子犯了命案,陆家人才把女儿送过来,好把儿子赎回去。” “哪有那么多缘由,依我看,就是陆家贪慕富贵罢了,你看到最后,还不是她们占了便宜……” 堂上坐着老夫人与汝宁侯,两人面上都维持着得体的笑,而卢氏则站在汝宁侯身旁,脸色阴沉,在陆云舒朝她们的方向行礼时,当场甩袖离去。 汝宁侯张了张嘴,但满堂宾客,他与卢氏吵起来不合适,只能作罢,老夫人仿佛习惯了,并未理会,至于那些说闲言碎语之人,同样当做空气置之不理。 一切的轻蔑嘲笑,都只有陆云舒一个人默默承受。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她也走不了。 陆云舒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眼前只是第一关罢了,以后要面对困难只会更多,不能此刻就认输倒下。 亲事本就定的仓促,礼数也不全面,简单拜了堂后,陆云舒就被喜娘送进新房,临进栖云阁前,汝宁侯亲自过来一趟,将一把钥匙交到她手里。 陆云舒接过后,不明所以,只听汝宁侯长叹了一口气,“犬子今日无状,也有我这个做父亲的原因,还望你海涵,往后,就拜托你好好管束他了。” 其实陆云舒也想同丈夫平平静静的过日子,于是微微福身,“媳妇尽力。” 有了这句话,汝宁侯也算松了口气,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 喜娘把人领到新房前,等人进去了便轻轻合上门。 陆云舒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把新娘子送到门口就不管的,正觉纳闷,揭开了盖头,顿时明白过来。 所谓的新房中,一张紫檀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躺着一个人。 应该就是她的丈夫,汝宁侯府的大公子裴绍行了。 陆云舒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钥匙,缓缓朝床榻走去,这才看清床头钉了两个铁圈,正束缚着一双修长白皙的手腕,再往下,是一张异常俊美的脸庞。 眉目冷峭,薄唇紧抿,室内昏黄的烛光映在男人脸上,他的肌肤依旧莹白如玉。 生得倒是挺好看,陆云舒想着,鬼使神差靠近了些,俯下身,依稀能看到他微微颤动的睫毛。 若非男人是以大字形躺在床上,并且被人锁住两只手,陆云舒当真以为他在睡觉。 就在她发愣之际,男人倏地睁开了眼,一瞬间寒光四射,陆云舒惊得下意识后退两步。 裴绍行盯着眼前头戴凤冠的女人,语气森冷,“还不快解开。” “原来……你没睡啊。” 她还想着,若是裴绍行睡着了,她还能松快些,不必赔着笑脸伺候。 陆云舒没有理会对方的命令,反而甩了甩衣袖,慢条斯理地卸去满头钗环,“你既然不愿意娶,为什么不退亲,千里迢迢把我招到侯府,就是为了堂上羞辱一番么?” 裴绍行没有闲心与她废话,又重复了一遍,“给我解开。” “裴公子这……似乎不是求人的语气吧?”陆云舒坐在妆奁前,自顾自忙活,避开了裴绍行几欲吃人的眼神。 现在主动权可是掌握在她手里,凭什么忍受他的臭脾气。 裴绍行深吸一口气,“陆姑娘,若是你现在解开,我能让你往后的日子稍微好过一点,否则……” “否则如何?”陆云舒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头顶处,随后在裴绍行愤怒的目光中坐在了床边,“裴公子,咱们打个商量吧。” 裴绍行不自觉握紧了拳,如果说一开始他是不满意家里做主的这桩婚事,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他无比厌恶,憎恨眼前这个女人。 “你想跟我商量?你是什么东西?” 又是这种轻蔑自傲的语气。 陆云舒脸上笑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片清冷之色,“非要这么说话,那就不商量了,裴公子,你就这样好好休息吧。” 陆云舒甩完脸色,起身要去净室梳洗一番,裴绍行立时出言叫住她,“等等。” “裴公子改主意了?” 陆云舒又扬起了虚伪的笑,见裴绍行点头了,重新坐回他身边,把玩着手里的钥匙,“这就对了,若是裴公子愿意配合,那么接下来的日子,咱们就好好过,不求夫妻恩爱,但求相安无事,我不干涉你,你也别管我,大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夫君,你觉得呢?” 说到最后,陆云舒顺便改了称呼,笑意盈盈的,一般人看了,只觉此人纯良无害。 裴绍行忍着厌恶的情绪,“……好,你先把我解开,有什么话,我跟你商量就是。” 陆云舒却怕他变卦,瞥见桌上的合卺酒,倒了两杯,轻轻碰了下,一杯送到裴绍行面前,一杯自己拿着,“礼数该走的得走,免得被人说闲话,这合卺酒,夫君赏个脸,喝了吧。” 裴绍行迟迟不肯。 “怎么?怕有毒?”陆云舒挑了下眉,端着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夫君还有什么顾虑?” 裴绍行这才勉强答应,张口喝完了她递过来的酒。 “合卺酒也喝了,该解开了。”这种被控制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陆云舒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再三确认他们可以和平相处后,才将床头的铁圈打开。 裴绍行得了自由,蹭地从床上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可刚拉开门,就看到院子里围了一群人,有汝宁侯的亲信,更有老夫人派来的嬷嬷。 她们都在此处监督二人圆房。 “好……实在是好……” 裴绍行知道,自己今夜无论如何也在宿在新房里,重重关上门后,沉着脸坐回床上,他不是跑不了,只是因为来的大部分是老夫人的人,他一向敬重祖母,不敢忤逆。 最后只能冷冷盯着陆云舒,“你真是好手段。” 陆云舒朝门口的方向瞥了眼,才反应过来,刚刚他连说了两声好,原来是说自己,顿时觉得这个男人莫名其妙,“裴公子,麻烦你用脑子想想,我到底使什么手段了?我总不能第一天来,就让全侯府的人都听我的话吧?” 裴绍行一噎。 方才他就是一句气话,没想到陆云舒还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这都要呛回来。 “你家是没教过你礼数吗?” 他以为他讽刺陆云舒没教养,她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却没想到陆云舒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啊,我爹娘没教过,很奇怪吗?” 裴绍行:“……” “今夜只能凑合着了,你睡床吧,我睡榻。”陆云舒睡硬床板很多年了,睡不惯太软的床。 裴绍行也没拒绝,一记掌风灭了喜烛,然后倒头就睡,不想跟陆云舒多说半句话。 陆云舒也相信裴绍行对自己不敢兴趣,便也放心地去了净室,半个时辰后,她绞着头发出来,经过床边时,一只滚烫的大手突然从床帐里伸出来,用力抓住她的脚踝。 灯烛尽数灭了,黑暗的环境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陆云舒尖叫了声,用来绞发的长巾不停拍打在那只手上,“你松手!你松手啊!” 可她这点力量在男人那里,根本不值一提,裴绍行稍微使劲儿,陆云舒整个人就跌进床帐里。 第8章 圆房 越发觉得陆云舒这种女人恶心…… 第八章 猝不及防的,一股幽香钻入鼻端,那味道特殊,冷冽却又混着淡淡的甜香,惹得裴绍行脑子越发凌乱,只能凭着最后一丝理智,咬牙切齿地问:“还说你没手段?你……你究竟在酒里下了什么!” 他用力钳住陆云舒的胳膊,手心贴着她的肌肤,意外的稍稍缓解了体内那股沸腾的麻痒,如此一来,他的躯体情不自禁朝女人靠近,尽管这一切都不是他的本意。 陆云舒疼得皱起眉毛,用力挣扎,“疯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放开我!” “还不承认?”裴绍行从未如此厌恶一个女人,看向陆云舒的眼神,炽热又冰冷,“解药呢?把解药给我?” “你有病,就找大夫去!”陆云舒不想忍,抬手朝他脸上招呼过去。 裴绍行这辈子都没被人打过耳光,当即愣住,旋即双眸圆瞪,似有火星喷出,“陆、云、舒!” 他一字一顿咆哮着,额上青筋根根暴起,已经怒到了极致,他用力翻过身,反客为主,将陆云舒压在身下。 “原来刚刚你说的,都是骗人的……”他恨不得此刻就将陆云舒撕咬成碎片。 什么不求夫妻恩爱,但求相安无事,安稳度日,他也是信了邪了,居然选择相信这个女人? 好深的心机。 陆云舒直觉不妙,奋力踢踹,可男人的胸膛好似铜墙铁壁,挣扎下来,倒是把自己的脚踢疼了,只能慌张无措的威胁,“裴绍行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乱来,我就喊人了!” “你喊啊,看看外面的人会不会进来救你。”裴绍行按捺着浑身的燥热难受,眸含讥诮地端详着女人因为恐惧而苍白的小脸。 他的身体他清楚,此前从未像这般烈火焚身,而自他进屋以来,就只喝过陆云舒递来的合卺酒,喝完以后,也只有他全身难受,陆云舒却跟没事人一样,稍微一想,就知道是身下这个女人的手笔了。 裴绍行越发觉得陆云舒这种女人恶心。 “你不是就等着我跟你圆房吗?现在又装什么贞洁烈女?”说完,薄唇恶狠狠地压下,极尽愤怒的蹂.躏,而陆云舒刚沐浴完,身上里衣单薄,一扯便什么都没了。 从前遇到任何困难,陆云舒都能水来土掩,可这一次,她彻底绷不住,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倾泻而下。 裴绍行也是发了狠,一个晚上床榻都在咯吱作响,外头听声的嬷嬷们见时间差不多了,才纷纷回去复命,而陆云舒的声音也渐渐消停。 她哭累了,喊累了,就这样吧。 反倒是裴绍行,越弄越来劲,盯着她咬得血红的唇,逼问她为何不哭。 陆云舒不哭,说明她不难受,她不难受,他就觉得火气还憋着没有完全发泄。 陆云舒偏不让他如意,双手死死揪住身下的床褥,苍白的小脸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狼狈至极,却硬是忍住了疼痛,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报复的快感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裴绍行脸色黑沉,更加卖力。 直至天微亮,他才怡然起身,打算去书房休息,刚捡起掉落在地的衣衫,目光不经意瞥见腰带上缀着的月牙佩,有些出神。 月牙佩原有两枚,正好凑成一对,这是他自留的一枚,至于另一枚,还在另外一个女子手里,那是他惦记了六年的人。 “青青……”裴绍行低低喊出了那个名字,指腹温柔摩挲着月牙佩上的并蒂莲纹路。 年少相遇,一见倾心,他将另一枚月牙佩当做信物送给她,之后便离开了那个地方,直到三年前他派人去寻,将那个唤作青青,并持有信物的女子带回侯府,那时候他才知道她的全名,原来叫梅青青。 可惜,梅青青只是个落魄人家的千金,后来更是沦为农女,他的母亲卢氏嫌梅青青出身太低,不同意这门亲事,在他外出的一个夜晚,给梅青青灌了哑药,赶出侯府,等他发现时,人已经被丢在大街上了。 他是瞒着卢氏把人藏进庄子,找了最好的大夫为梅青青医治,而三年来,为了不让卢氏起疑,他一次都不敢去庄子探望。 只等有朝一日祖母把管家权交到他手上了,他要光明正大迎娶梅青青为妻,但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半路杀出了个陆云舒。 而他昨晚也…… 想到那些事,手里的月牙佩都开始发烫。 现在的他,违背了最初的诺言,娶了别的女子,还有了夫妻之实,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惦记梅青青? 犹豫良久,他把月牙佩装进匣子里,随手放在妆奁上,抱着衣服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陆云舒后脚就醒,被摧残了一整晚,这会儿全身都疼,根本睡不着。 圆房也在她预料之中,只是裴绍行存心报复,她并不好过。 呆呆望着头顶随风摇晃的青纱帐,陆云舒眼里的泪水早就干涸,可日子还要继续过,她得振作起来,就当自己是被狗咬了一口,不要难过。 陆云舒又和往常一样给自己打气,扶着床沿下来,艰难地挪到净室,拿着澡巾把全身上下都狠狠搓了一遍,直至裴绍行残留的味道消散后,才起身穿衣,坐到铜镜前仔细梳妆。 她和裴绍行不一样,他是侯门嫡公子,爱去哪儿去哪儿,就算有不周到的,还有爹娘祖母可以兜底,而她是无依无靠的新嫁妇,新婚第二日要去公婆跟前敬茶,不能失了礼数叫人拿捏。 她在妆奁前翻遍了匣子,打算找副得体的头面,却不小心打开了裴绍行放杂物的匣子,一块通体莹润的月牙佩映入眼帘。 陆云舒微微失神,思绪仿佛一瞬间飘了很远。 她记得这块玉佩。 六年前江南水患,负责督办修筑河堤的官员卷走修筑河堤及赈灾款项跑了,导致那一年江南洪水泛滥,许多百姓无家可归,所幸她所在的庄子地势高,躲过一劫,但原来维持生计的桑蚕全被大水冲毁了,硬是饿了好多天。 后来有心善的员外在街上施粥,她跟司柳也去讨了一碗,结果回去路上遇见个差点饿死的小公子,两碗稀粥里匀了一些给他,醒来后那小公子将身上的玉佩一分为二,其中一半月牙佩给了她,以此为信物,来日答谢她的恩情。 幼年的陆云舒才知道,原来自己救的还是个富家公子。 可是那样的天灾,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粮食,不然这富家小公子也不至于差点饿死街头。 顾及家中还捡了个人回去,多张嘴要吃饭,陆云舒将玉佩拿走,找了点门路,以此换了一小袋陈米。 说起来,这件事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见到了另一半的月牙佩,而当年那个富家小公子,居然就是裴绍行。 真是孽缘,早知道他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当初让他饿死街头好了。 陆云舒愤愤想着,直到吴嬷嬷同几个丫鬟一并出现,她才回过神,飞快将匣子合上。 “给少夫人请安。”吴嬷嬷行过礼后,瞧见陆云舒纤细脖颈上的几点红痕,满意一笑,“少夫人辛苦了,这些都是老夫人赏您的。” 两个年轻丫鬟手捧匣子上前,一个装了银票,一个则是一整套的金累丝红宝石头面。陆云舒扫了一眼,没有动作,吴嬷嬷便吩咐两个丫鬟上前替她梳妆。 另外又有两个稍年长些的丫鬟走到床前收拾,借着收拾的名头找到落红,暗暗朝吴嬷嬷点下头。 吴嬷嬷便继续道,“这头面虽不是时下最流行的样式,但贵在雍容端庄,如今老夫人赏给您,还望少夫人能明白老夫人的一片苦心。” “是。”陆云舒福了福身,任由丫鬟摆弄。 她到底年轻,不好装扮得太过老气,最后穿了件白底石榴红的四喜如意云纹锦裙,简单带了几样首饰充当点缀,就连额间的桃花胎记也被细心妆点过,瞧着少了几分邪气,端的是高门贵妇才有的端庄秀雅。 吴嬷嬷满意了,这才领人去心远堂敬茶。 心远堂是老夫人的院子,单独坐落在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即便如此,依旧不影响她的掌家大权。 陆云舒到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除了坐在老夫人下首的汝宁侯及卢氏,其他人都不认识。 老夫人是第一个展开笑颜的,“云舒,快过来,这两位是你公婆,应该见过了,另外的,都是二房三房的人,该叫声叔叔婶婶。” 陆云舒微笑着依次见礼,随后端着下人送来的茶盏,首先敬给老夫人,“祖母,请喝茶。” “好好好,真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老夫人接过茶,往她手上放了红封,陆云舒谢过,又朝汝宁侯及卢氏敬茶,汝宁侯与老夫人一般,笑着接了茶,给了改口的红封。 唯独卢氏冷着一张脸,既不让陆云舒起身,也不肯接茶,陆云舒始终维持着得体的笑,模样恭敬。 汝宁侯不悦地皱了下眉。 第9章 敬茶 面对你这样的人,我装都懒得装…… 第九章 卢氏装作看不见别过脸去。 陆云舒是什么身份?也配给她敬茶?她才不喝。 她心仪的儿媳妇,必定得是与她们侯府门当户对的世家小姐,而不是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女。 其余两房人见状,面面相觑。 三房的三夫人轻笑了声,“大嫂,这新媳妇进门给公婆敬茶,咱们做长辈的,该和气些才是,你看云舒这孩子都跪这么久了,她到底是来给你们长房开枝散叶的,万一跪坏了可怎么好?” “用得着你多管闲事?” 卢氏一向心高气傲,从来没把碌碌无为的三房放在眼里,三房敢出言讥讽,她就不会客气。 三夫人脸色骤变,正要与她对骂,老夫人手里的虎头杖用力敲打地面,发出笃笃笃的闷响,她立刻识趣地闭上嘴。 老夫人睨了一眼,“卢氏,这大喜日子,你在老身摆脸色,是对老身有什么不满?” 卢氏气不过,站起来辩驳,“媳妇不是对您不满,只是行哥儿的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半点不知情……” 汝宁侯一把捂住她的嘴,暗暗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卢氏不得不就此作罢,甩开汝宁侯的手,整理好衣衫重新坐下。 她真是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从前,她可是望族卢氏嫡女,多少人踏破门槛求娶她,皆被一一拒绝。 都怪自己当年瞎了眼,非裴庆元不嫁,嫁了以后才明白,再多的感情到最后都会被琐碎的日子消磨。 眼看汝宁侯府越来越不得陛下喜欢,卢氏一族也因为她一意孤行与汝宁侯府扯上关系,逐渐被朝廷排挤,在外她得不到半点好处,在内,她嫁过来二十几年了,也没能分到多少掌家权,府里一直都是老夫人说了算。 这会儿,她这个亲娘连自己儿子的婚事都无法做主。 卢氏越想越觉委屈,说了句身子不适便起身离去,汝宁侯也紧跟着追上去,只剩陆云舒一个人捧着茶盏跪在地上。 老夫人叹了口气,“……起来吧。” “谢祖母。”陆云舒揉着酸痛的膝盖起身,又给二房三房的叔叔婶婶倒茶,彼此都给了对方脸面,说话间也笑吟吟的。 陆云舒收了见面礼,最后才看了眼站在二房后头的年轻男子,正忖着是否要给对方倒茶,二夫人温声道;“这是我儿子,也是行哥儿堂弟,你叫他绍安就好。” 二房夫妻两个人都是不争不抢,柔和内敛的性子,裴绍安自然不会差太远。 他率先朝陆云舒作揖,嗓音清越,“见过嫂嫂。” 他与裴绍行长相只有三分相似,五官偏秀气些,通身萦绕着一股书卷气,乍见之下,只觉如沐春风,陆云舒看他顺眼,颔首回应。 一圈人算是认全了,老夫人便遣退了二三房的人,把陆云舒单独留下,尽管陆云舒穿了件领子较高的衣服,老夫人还是一眼就看出了异样。 “行哥儿性子是冷硬了些,有时候行事也有不妥之处,但他若真心对一个人,就会百般疼爱,也不算太坏,云舒,你就多包容些,日子久了,他会知道你的好。” 陆云舒听出老夫人话中的维护之意,淡淡一笑,“侍奉夫君,是妾身的本分。” “你是个聪明人。”老夫人对陆云舒的乖顺表示赞许,也不隐瞒,“咱们侯府如今最重要的,就是子嗣大事,昨夜洞房,老身是使了些见不得人手段,行哥儿那小子便没个轻重,苦了你了。” 汝宁侯府一脉单传,老夫人膝下只有裴庆元一个亲儿子,至于二房三房,都是后来抱养的,而裴庆元这么多年,也只有裴绍行一个独子,二房也只有一个裴绍安,三房则多年无所出,连个庶子都没有。 就算老夫人再厉害,一个人丁凋零的家族,也难以挽回颓势,偏偏她寄予厚望的嫡长孙裴绍行都二十有三了,还死活不愿成婚,好不容易成了婚,又不愿圆房,老夫人只能出此下策。 陆云舒猜过是老夫人在合卺酒里下了什么东西,只是面对侯府的掌权人,她只能佯装无知,让这件事暂且过去,这会儿老夫人自己坦白,她脸上也不见半点怒意,“老夫人是为我好,云舒不会不识好歹。” 裴绍行最讨厌陆云舒这套虚情假意的做派,老夫人却很是欣赏。汝宁侯府想保住体面,就需要陆云舒这样有性子,却又识时务的当家主母。 “你能如此想,老身也放心了,不过还是得保重身子,争取早日为侯府生个一儿半女。” 老夫人朝吴嬷嬷递去一个眼神,很快吴嬷嬷就领了个大夫进来,径直走到陆云舒面前。 陆云舒原想推拒,老夫人又发话了,“王大夫是咱们汝宁的名医,让他给你瞧瞧,开些药调理调理身子。” 陆云舒一直觉得自己身体挺健康的,离开心远堂时,却莫名其妙提了好几贴药回去,当着老夫人的面,她也只能收下。 目送陆云舒的背影走远了,老夫人逮着人问,“王大夫,我那孙媳妇的身子可好?不会又是个体寒的吧?今年之内能怀上吗?” 王大夫点头,“少夫人身子骨康健,只是气血稍弱了些,方才在下已经开了几帖补药,只要少夫人按时按量地喝,三个月内,准能怀上。” 老夫人心里顿时安定不少,给了两锭银子让人送王大夫出府。 吴嬷嬷私下里向她道喜,“还是老夫人慧眼如炬,看来咱们侯府有望了。” “但愿吧。”裴绍行那性子,估摸着日后陆云舒还得吃不少苦头,老夫人只能尽力撮合她二人,“你派人去栖云阁盯着,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行哥儿大半夜的出去鬼混,还有……” 想到庄子里的那个人,老夫人眸中划过一丝冷意,“那梅青青虽然是个可怜人,不过如今行哥儿娶了妻,就给她拿点银票打发了吧,走得越远越好,以免将来惹出祸端。” 吴嬷嬷迟疑了会儿,“梅姑娘是公子的心头肉,不然……让公子把她纳进院里做个小房?” 老夫人断然拒绝,“她若进了府,势必会分走云舒的宠爱,那是个不下蛋的母鸡,纳进府也只是给行哥儿解闷罢了,还会影响行哥儿与云舒的夫妻关系,没必要,现在凡事以云舒的肚子为重。” 吴嬷嬷应是去了趟账房,领了二百两银票便往庄子去,但终究晚了一步。 裴绍行一大早就差身边的亲信阮生去庄子,给了梅青青一千两和打包好的一袋干粮,额外赁了一辆马车,护送梅青青离开汝宁,等吴嬷嬷到时,庄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而躲在暗处的阮生瞧见吴嬷嬷,赶忙回去复命,裴绍行为了保护梅青青不再受到伤害,将人养在庄子上,三年来都不敢亲自探望,就为了瞒住侯府的眼睛,也不知老夫人到底有什么神通,这都能发现梅青青的存在。 裴绍行正在茶楼里品茶听曲儿,听着楼下的娄娘子弹琵琶,明明是动人心弦的好曲,他却笑不出来,直到阮生赶到。 他听见声音,头也没回地问:“送走了?” 阮生跑了一路,气喘吁吁的,抓起茶壶一口气喝了大半,刚要说吴嬷嬷的事,就听自家公子又问,“走的时候,伤心吗?” “公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人家伤不伤心?”阮生将看到吴嬷嬷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原本裴绍行还气定神闲的,突然蹭地一下站起来便要往城外跑,刚跑了两步,被阮生拉住,“公子!” “公子你别急!小的看吴嬷嬷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袖袋里还揣着钱,应该是老夫人叫她拿钱把梅姑娘打发走,不是要杀人的意思。” 裴绍行这才冷静了些,转身往侯府的方向去。 与此同时,卢氏派了心腹丫鬟禾竹去了栖云阁。 听到卢氏要见她,陆云舒有短暂的错愕,将手头上的事放下便跟着禾竹离开,一路直奔春和院。 分明早上才见过了,现在又把她单独叫去,多半没什么好事,果然,刚踏进院子,卢氏便一声呵斥:“跪下!” 陆云舒不明所以,并不想跪,刚要开口询问卢氏有何指教,后头突然来了两个人,左右押住她的肩,逼迫她弯下腰,甚至拿脚踹向她的膝盖。 陆云舒吃痛,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强忍着疼痛抬眸质问,“母亲,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叫我母亲!” 卢氏扬手就是一个巴掌甩在她脸上,“我从来没承认过你这个儿媳妇,也没喝你的茶,不必叫得如此亲热。” 陆云舒舌尖顶着左边火辣辣的软肉,漫不经心的模样,“……那么,大夫人,您把妾身叫来,有何指教?” 卢氏被她吊儿郎当的模样看得火气蹭蹭上涨,“果然,人前温良乖顺,都是你的伪装,而你的本质,就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胆大包天!野性难驯!” “谢大夫人夸奖。”陆云舒明明跪着,却还能笑出来,轻蔑的眼神,毫不留情刺向卢氏。 “妾身一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有教养的人面前,我会尊重她,至于那些看似高高在上……实则什么也不是的人面前,我装都懒得装。” 第10章 反击 “只是一点利息” 第十章 最后一句,她说得尤其轻飘,却叫卢氏陡然变色。 “你找死!”卢氏让人取来鞭子,“我原想着好好教训你一番便罢,可你却如此野蛮无礼,寻常法子治不住,那就换个法子。” “如果大夫人不怕老夫人怪罪的话,大可一试。”陆云舒笑容无害,甚至朝卢氏微挑了下眉,看在卢氏眼中,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昨日大夫人口口声声说,我不配嫁进侯府,我这不一样嫁了,就算今日您不喝我敬的茶,对外人而言,我依然是侯府的少夫人,是夫君的妻,所以……不管私底下夫人有多厌恶我,明面上,都得给我一个体面。” “毕竟,我已经是侯府的一份子了,打我,伤的也不仅仅是我,这样浅显的道理,大夫人活了四十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吗?” 陆云舒太懂如何在伤口上撒盐,见卢氏有了一丝犹豫,继续笑着说,“老夫人年事已高,可她为何始终抓着掌家权不肯把侯府交给你,大夫人,您可有好好想过其中缘由?” 卢氏闻言,由最初的暴怒,到冷静,面上不见波澜,可握着鞭子的手却攥得发白,犹豫再三,吩咐下人,“放开她……”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陆云舒敛下眉眼,从地上缓缓起来,勉强站直了,卢氏却突然挥舞鞭子打在她的膝盖上,使得她刚起来又一次重重跪了下去。 睥睨着跪在脚边神情痛苦的陆云舒,卢氏冷笑一声,“不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但你不要以为有老夫人给你撑腰,就可以在我面前放肆,别忘了,我是汝宁侯夫人,也是你丈夫的母亲,只要他还认我这个娘,我就有无数种方法,让你今后的日子过不下去。” 说着狠狠一丢,鞭子顺势砸在陆云舒脸上,“天黑之前,你就在这好好跪着,别指望有人来救你。” 陆云舒昨夜被折腾得骨头都快散架了,这会儿膝盖磕在地面上,钻心的疼,但她没有哭,手背慢慢抹去脸颊上的血痕。 负责监督的禾竹看她想起来,在她后背补了一脚,“既然少夫人已经嫁进来了,大夫人的话你就得听。” 这一脚力道不小,陆云舒整个人朝前摔去,院子里的下人来来往往,见到这一幕,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陆云舒也没期盼谁会救她,撑在地面的手掌化成拳,再一次起身。 这次禾竹直接踩在她背上,将她狠狠往下压,“少夫人,若想少受些罪,就老实些。” 陆云舒死死咬着下唇,因为疼痛,额上沁出细密的汗,她扭头瞪向禾竹,要把这个人样子永远记在心里。 “这些……会还给你的。”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力气,反手抓住禾竹的脚狠狠一摔,将人摔倒后,她迅速从地上爬起,直接骑到禾竹身上。 禾竹摔得整个后背都疼,作势张口要骂,一抬头就对上陆云舒凶狠的眼神,莫名心底生寒,竟忘了要监督她罚跪一事,怔怔看着对方伸手抓住自己衣襟。 陆云舒二话不说抬手朝她脸颊左右开弓,啪啪两声脆响,打得她猝不及防。 打完了,陆云舒又嫌恶地甩了甩手,“你们在院里对我动用私刑,这笔账我先记着,至于刚刚的两巴掌,只是一点利息。” 卢氏肆无忌惮,那她光脚也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就一起闹,闹到老夫人跟前,叫她跟裴绍行直接和离。 陆云舒身形都是摇晃的,显然脱力了,嘴上依旧凶狠,“告诉你家大夫人,如果不想和平相处,非要找事,那她需要知道一件事,我陆云舒从来就不是个善茬,除非她有把握一击致命把我弄死,否则,我定会一笔一笔的,加倍回报她。” 撂完狠话,头也不回的出了春和院。 禾竹缓了好久,最后暗骂一句:“疯子,她、她就是个疯子!” 陆云舒无视卢氏的惩戒,公然动手打人,又一次让卢氏见识到她的野蛮粗鲁,气得卢氏整宿睡不着。 夜里汝宁侯被她辗转反侧的动静闹得同样睡不着,问她怎么了,卢氏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连连叹气。 问了几次不说,汝宁侯也烦了,起身到隔壁房间睡,把卢氏又气了一通,半夜三更坐在床上骂骂咧咧,可也只敢私底下骂几句。 陆云舒是老夫人与汝宁侯相中的媳妇,木已成舟,她若闹大了,今日院里对陆云舒动用私刑的事就瞒不住,必定会招来老夫人的厌恶。 可这气她又忍不了,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就是赶走陆云舒。 若想赶走,并且征得老夫人同意,那就只能再找一个比陆云舒更合适的儿媳妇。 …… 陆云舒回到栖云阁时,已经精疲力竭,只想倒下好好睡一觉,可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连喝口水都没人帮忙,司柳也不知道去哪儿了,一整天没看到人影。 她也没力气叫,忍着膝盖和后背的疼,自顾自推门进屋。 刚合上门,后头传来冷冷的男声,“去哪儿了?” 陆云舒有一瞬感觉心脏都停跳了,不自觉又想到昨夜,几个深呼吸后,才堆起笑脸转过身去,“夫君,你怎么有空过来?” 嗓音轻柔,与此前的张牙舞爪,判若两人。 “先回答我的问题。”裴绍行搁下茶盏,视线停留在陆云舒灰扑扑的裙裾上。 陆云舒也不客气,走到他对面坐下,手臂交叠放在桌上,笑盈盈的,“夫君什么时候这么好奇妾身的事了。” 尽管小脸沾了灰,依旧挡不住她一颦一笑间的明媚,裴绍行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我刚刚说的,你是没听见吗?” 陆云舒转着眸子,“……哦,母亲把我叫了过去,闲聊了会儿。”她笃定卢氏不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她也没必要到处宣扬,招惹麻烦。 裴绍行显然不信,“只是闲聊?”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陆云舒温柔一笑,“方才妾身已经回答了夫君的第一个问题,夫君是不是也该回答妾身方才的问题?” 她知道裴绍行一早出去了,不然敬茶的时候,她也不至于一个人,而老夫人没让人把裴绍行请过来,就说明他离府,老夫人是知情的,她便懒得过问。 可他偏要到她面前晃悠,那她总得说点什么恶心回去才是,省的他半夜又折腾自己。 果然,裴绍行脸上划过一丝微妙的不悦,并未作答,反问,“怎么,我不能过来?” 是陆云舒自己要嫁,自愿做他的妻,那么,她就得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好好伺候他。 “这是我的地盘,我高兴就来,不高兴就不来,需要跟你汇报么?你记住,从今往后,管好你自己就行,少过问我的事。” 陆云舒回以微笑,“夫君教训的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记住了,以后绝不多嘴。” 她才不稀罕呢,以为他是银票么,人人都在乎他去哪儿去干嘛? 第11章 醉酒 我不是梅青青,我是陆云舒 第十一章 隐约感觉陆云舒在阴阳怪气,可她表现得过于乖巧,叫裴绍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忖了忖,继续盘问她,“在春合院,确定没有对我母亲做什么不敬的事?” “妾身怎么敢呢。” 陆云舒贴心地为他添了半盏茶水,“只要母亲待妾身好,妾身自然不会与她起冲突,方才就是惦记夫君,回来时走得急了,不小心摔了一下,不碍事的,夫君放心吧。” 裴绍行莫名听笑了,真是自作多情。 他不想听陆云舒继续说那些肉麻恶心的话,走到净室前张开双臂。 陆云舒很少伺候人,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愣,裴绍行语气不耐,“还不过来伺候我沐浴?” 陆云舒以为自己听错了,飞快起身,“哦,马上,妾身这就去给夫君放水。”她避重就轻,绕开裴绍行往净室里头去。 裴绍行又岂会看不出她在逃避,单手一抓提出她的后领,“我叫你,过、来。” 陆云舒恨不得当场给他两拳,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重新收拾好脸上的神情,笑着走过去,一件一件地帮他褪去衣衫,到了最后,她讨好似的盯着裴绍行的眼睛,半点不敢往别处瞟,“夫君,你可以沐浴了。” 裴绍行见不得她这副看似矜持,实则虚伪的样子,“你这种女人也有羞耻心么?” 陆云舒直言不讳,笑着承认,“妾身的确没有羞耻心,只是不知夫君口中的,这种女人……究竟是哪种女人?” “你是什么人,自己心里有数。”裴绍行嗤笑,“非要我说,那就是可以为了荣华富贵,摒弃原则与自尊的女人。” 陆云舒维持的笑有了一丝裂痕。 “夫君说的是,我的确是可以为了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女人,试问有几个人不喜欢过富裕安乐的日子?这世间能像夫君这般清高自傲的,都是已经享尽了富贵,才对富贵不屑一顾。” 裴绍行现在是多一眼也不想看她,兀自去了净室,正当陆云舒松口气时,他又开口了,“为人妻子,就不知道过来伺候吗?” 刚坐下喝口水,又被人使唤,陆云舒猛地攥紧拳头。 “不愿意?”净室里的人还在说,“那你把司柳叫过来伺候。” 陆云舒立刻坐不住了,站起身时,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你把司柳怎么了?” 难怪自她起床后就没再看到司柳了,而今日一个白天,裴绍行也不在,他该不会…… 陆云舒不敢再往下想。 裴绍行方才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云舒情绪如此激动,“……你敢质问我?” 事关司柳,陆云舒忍不了他的大少爷脾气,抄起桌上裴绍行喝过的茶盏冲进去,扬手将茶汤茶叶一并泼在他脸上。 “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如何磋磨我,我都可以忍,唯独我身边的人,你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敢跟你拼命!” “陆云舒,你疯了?” 裴绍行没有提防,被泼了一脸茶水,气得他火冒三丈,蹭一下从池子里站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还没穿衣服,拔腿朝陆云舒走过去。 陆云舒是害怕的,可她不能让司柳出事,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下意识伸手去拽他衣领,可男人此刻光着膀子,她只好改成掐他脖子,“快说,司柳到底被你怎么了!” 裴绍行从未想过有人胆敢掐他脖子,抬手就去拧陆云舒的胳膊,势要把所有愤怒都发泄出来,他拧得格外用力。 陆云舒痛呼一声,出于自保的本能,抬脚踹向裴绍行,换作寻常人也许会中招,可汝宁侯府世代武将,裴绍行也是习武之人,反应敏捷,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脚踝。 一手一脚被制住,陆云舒不敢再乱动了,但是气不过,趁其不备,脑袋忽然前冲撞在裴绍行下巴上,直接把人撞进池子里。 陆云舒挣脱桎梏后,拔腿就跑,可房间就这么大,躲不掉的,慌乱间,她看到妆奁上的那只匣子,跑过去把匣子抱在怀里。 “你别过来。” 裴绍行身子来不及擦干,随意披了件外衣,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陆云舒面前,当他看清她怀里的东西后,脸色大变,“你先把东西放下!” “你先告诉我,司柳被你弄去哪里了?” 她不傻,这是最后的保命符,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去,离了几步远与他商量,“我给你一次机会,咱们好好说,不然……不然我真砸了。” 尽管极力隐藏,裴绍行神情还是不自觉紧张,足以说明这匣子里的东西于他而言有多重要。 陆云舒将其高高举起,“司柳究竟在哪儿?” 裴绍行生怕她乱来,“司柳的事与我无关,但是你若敢砸它,我立刻让人把司柳杖毙。” 互相捏住了对方弱点,却没有一个人先低头认输,裴绍行索性坐下,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好,你砸吧,我马上帮你把司柳找出来,然后,立即杖毙。” 陆云舒愣了半晌,“……你真不知道司柳在哪儿?” 裴绍行没答话,但他那无所谓不在乎的态度,就是答案,区区一个丫鬟,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陆云舒也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缓缓放下匣子,“抱歉,司柳是我的底线,所以才……”平日里她虚与委蛇很有一套,但要她认认真真的道歉,她有些说不出口。 况且,一开始就是裴绍行先惹她的,她没错。 裴绍行起先很生气,但转念一想,眯起了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把月牙佩随手放在妆奁上的匣子里,就是让人清楚这东西对他而言无关紧要,才不会紧咬着梅青青不放,可陆云舒初来乍到,怎么就知道他很在意匣子里的东西。 “什么?”陆云舒装傻,“妾身听不太懂,还请夫君直言。” 裴绍行走近了些,眼尾斜了眼那匣子,又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陆云舒,“你来侯府,有什么目的?” 陆云舒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妾身能有什么目的……” “少装蒜。”裴绍行用力抓住陆云舒的手腕,逼迫她步步后退,直到抵着妆奁,退无可退,“一个毫不起眼的东西,你却能利用它威胁到我,若说你不了解侯府,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他抬手掐住陆云舒脖子,将人慢慢提起。 陆云舒听着前话云里雾里的,但听到最后一句便明白过来,裴绍行怀疑她是别人派来刺探侯府的眼线。 “你、你想多了。”陆云舒小脸憋得通红,语气无比真挚,“我只是个……普通人,方才就是瞎猫碰上、碰上死耗子了……” “你是猫?”裴绍行冷哼出声,便将人重重甩开,“你也配?” 陆云舒被甩了个趔趄,捂着脖子咳了好几声才喘过气,越发觉得此人喜怒无常,莫名其妙。 她瞪着他的背影,“是,夫君才是那只瞎猫,眼盲心瞎的那种,妾身的确不配。” 裴绍行又一次被激怒,陆云舒好了伤疤忘了疼,毫不畏惧地对上他,语带戏谑,“现在顺着夫君的话说,你也要生气?堂堂侯府大公子,还要与我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不到两天时间,裴绍行已经被气了好几回,光论嘴皮子,他不是陆云舒的对手,但论无耻,陆云舒还差了点,他决定恶心回去,伸手揽过陆云舒的腰肢。 陆云舒果真笑不出了,小脸雪白,不见半点血色。 “你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吗?你成功了。”裴绍行恬不知耻,贴着陆云舒的颈窝幽幽说着,以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她脖颈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云舒明知他是故意为之,却控制不住的发抖。 但她不想就这样低头。 强忍不适,挤出一丝笑来,主动勾住对方肩头,“是啊,妾身就是想引起你的注意,难道,我不如你的心上人美吗?” 香柔玉嫩的容颜艳比花娇,微微上挑的凤眸妩媚含情,流转间勾魂摄魄,裴绍行只看了一眼,平静如一潭死水的便骤然落入一滴清泉,溅起圈圈涟漪。 他开始有些不自在了,想推开,陆云舒却攀得紧紧的,红唇微张,离他的颊侧不过寸许,甚至用指尖一点点划过他紧绷的侧脸,“干嘛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不成?” 一句话刺中裴绍行的心脏,意识到自己竟有短暂失神,立时恼羞成怒,又一次用力甩开陆云舒。 “你无耻!” 陆云舒早有准备,被人甩开之际顺势转了一圈,最后懒洋洋倚在床边,眸光清冷,“是你先无耻的。” 前后判若两人。 裴绍行脸色愈发难看,也没了与陆云舒争执的心,迅速穿好衣服落荒而逃。 盯着他的背影消失,陆云舒嘁了声,赶紧拿帕子蘸水把裴绍行碰过的地方都擦拭一遍。 原以为今夜能平安度过,哪曾想不到亥时,裴绍行又回来了,不仅回来,还沾了满身酒气。 他扶着门醉醺醺地闯进屋里,进来以后,见到陆云舒坐在那里,似乎还很诧异,“你、你怎么在……在我房间里?” 陆云舒:“……” 房门一直没落闩是为了等司柳,结果等来了个酒鬼,她关好门准备睡觉,裴绍行却将大半个身子压在陆云舒肩上,双眼迷离地看着她。 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的人莫名重合到一块。 “你……你是……青青……” “我不是什么青青。”陆云舒肩膀侧开躲避,裴绍行一时没收住,径直扑在桌上,将桌上的茶壶茶杯扫落在地。 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裴绍行又一次黏了上来,从后面抱住她,“青青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陆云舒使劲儿挣开,男人却铁了心,生拉硬拽也把她留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心要娶别人的,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都跟你说了我不是青青!”陆云舒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麻烦你睁开眼睛看清楚,我是陆云舒!” 嫁进侯府之前,她并不知裴绍行已有心上人,也不理解他既然有心上人为何不娶进门,若是早早娶了,她也不会摊上这档子事。 “你如果是个男人,现在就给我足够的补偿金,我们马上和离,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也可以去跟你的青青双宿双飞。”陆云舒觉得自己很大度了,她所求的,不过是裴绍行最不在意的东西,拿他不在乎的交换一份和离书,是他占便宜了。 裴绍行却摇头,“不、不能和离……我不要跟青青分开……” 这是彻底不清醒了。 陆云舒狠狠踩了裴绍行的脚尖,趁他松手时端来一盆凉水,兜头浇在他身上。 裴绍行立时止了胡言乱语,人也清醒了过来。 陆云舒丢开铜盆,神色冷淡,“裴绍行,在我们没有和离之前,你要喝酒就到别处去,更不要到我面前撒酒疯,若是再把我当成别人,继而对我无礼,下次就不是一盆洗脚水这么简单了。” 裴绍行顿时如遭雷击,“洗脚水?你拿洗脚水浇我?” 第12章 丹阳 卢氏心仪的,门当户对的儿媳妇…… 第十二章 裴绍行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脏了,飞快脱了外衣直冲净室,一头扎进池子里。 其实那不过是陆云舒准备洗漱的水,还没来得及用,就浪费了,但看他被恶心得不行,笼罩在头顶的阴霾又散了大半,只剩通体的畅快。 等他沐浴出来看到陆云舒唇边的笑意后,也反应过来自己被戏弄了。 “陆、云、舒……” 琥珀色的瞳眸渐渐转为深沉,裴绍行一个箭步蹿到陆云舒面前,然后在她错愕的眼神中,扣住她的后脑,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不就是恶心人吗?又不是只有陆云舒一个人会。 陆云舒被他推在床褥上,小手下意识抵在男人胸膛处,却起不到半点作用,双腿也被桎梏着无处可逃,直到一口气喘不上来,裴绍行才放开她。 唇齿间弥漫的血腥味久久不散,他单手抹了下,唇边笑意邪肆,“你怕了?” “有什么可怕。”陆云舒勾起嘴角,浓浓的嘲讽之意,“只是觉得,食之无味,没什么意思。” 陆云舒躺在床上,手肘半支起身子,捋了捋额上凌乱的发丝,“听说夫君房里也是姬妾无数,却至今没有子嗣,我想……也不能全都怪在她们身上。” 陆云舒这番话,没有哪个男人听了会无动于衷,裴绍行几乎咬碎了牙,一把钳住她的下颌,眸底极速蓄起风暴。 “陆云舒,你很好……”他咬牙切齿的。 陆云舒再次轻颤起来,浑身汗毛竖起,依旧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裴绍行只想看她服软一次,若是她开口求饶了,他可以勉强原谅她,可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陆云舒还是咬着下唇不肯吭声,只紧闭着眸,极力麻痹自己的感受。 裴绍行心底无名火愈燃愈盛,斗了许久,并没有预想中报复的快感愉悦,索性草草收拾后离去,不带半分温情。 听着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陆云舒终于落了泪,司柳却在这时出现了,一阵小跑到床榻边。 陆云舒□□,正抱着衾被静静躺着,露在衾被外的两条手臂纤细白嫩,却有几道刺目的淤青。 “小姐……”司柳颤着声,蹲在床边,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小姐,你受苦了,对不起……” 听到她的声音,陆云舒稍稍侧头,看到司柳全须全尾的回来,立刻抱住她,带着哭音,“你回来了,你回来了……他们、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 司柳含泪摇头,“是老夫人,那边一早安排了教习嬷嬷,把我叫了过去,那时小姐还睡着,就没告诉你。” 陆云舒总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她的司柳还好好的。 看着陆云舒青紫交加的身体,司柳眼泪愈发汹涌,“……大公子真不是个东西!” 可骂归骂,自家小姐的性子她很清楚,向来吃软不吃硬,而裴绍行也是一样的人,两个人谁都不肯先低头,最后只会是弱的一方吃苦头。 “小姐,我们离开这个地方吧。”司柳很怀念从前在庄子上的日子,那时候很穷,陆家时不时来人折腾她们,但每一次她与小姐都能化解,如今看似高嫁,却沦落到现在人人可欺的地步。 陆云舒又何尝不想离开呢,但汝宁侯府的人并不全然信任她,栖云阁前后两个门有不少侍卫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老夫人的掌控之中。 除非,她能为侯府生下一个儿子,或许才有离开的机会。 只是这些她不想和司柳说,便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这个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会想办法的。” 与此同时,裴绍行也心事重重,正坐在屋顶上独自喝闷酒,他望着底下来回巡逻的侍卫,便回想起今日回府时老夫人同他说的话。 他必须要和陆云舒有个孩子,否则,他将永远见不到梅青青。 …… 一个晚上,各怀心事的过了,翌日一早陆云舒惯例要去老夫人跟前请安,却没想到这一去,司柳又被扣下。 “司柳这丫头聪慧,老身瞧着很是喜欢,想问你把她讨过来,不知云舒可愿意?” 陆云舒原本保持微笑的脸有了瞬间僵硬,“祖母,司柳是跟在我身边多年,一直都是个随心所欲没规矩的,行事常有冒犯之处,若是留在祖母身边只怕……” “这都不是问题。”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看似平易近人,说的话却不容拒绝,“老身看过了,司柳是个好孩子,昨儿个吴嬷嬷去教她,说她学东西也快,性子又活泼,老身这院里都是一帮老太太了,日子长了,难免寂寞。” 不止陆云舒,司柳同样小脸惨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夫人,奴婢自幼跟随小姐左右,实在不能离开小姐……” 老夫人身边的芳菊怒声呵斥,“能到老夫人身边伺候,是你的福气!” 老夫人始终神色平静,抬手示意芳菊退下,目光定定落在陆云舒身上,“毕竟司柳是你的人,云舒,还是看你的意思吧。” 话虽如此,可老夫人既然说了想把司柳要过去,陆云舒倘若拒绝,就是不给老夫人面子,而老夫人又是府里唯一愿意护着她的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帮过她都是事实。 陆云舒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最后看了眼跪在地上啜泣的司柳,司柳似有所感,回眸与她对视,忍痛点了下头,她不想让小姐为难。 陆云舒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下,“既然祖母都开口了,云舒没有拒绝的理由,还望祖母往后……能多包容她。”她跪了下去,朝老夫人重重磕了个响头。 老夫人点点头,“自然的,不过老身要走了司柳,另外再拨两个过去伺候,芷荷,翠白,以后你们就留在栖云阁,好好伺候少夫人。” 两个丫鬟正是上回给陆云舒梳过头的,丫鬟齐声应是,站到了陆云舒身后。 老夫人拿捏了司柳控制她,又派两个心腹丫鬟监视,只怕日后想逃,难上加难了。 陆云舒心中悲戚,面上不显,告退后又往春和院去。 今儿个天气好,卢氏起了个大早,在亭子下纳凉品茶,身旁还坐了个年轻女子,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一袭绯红色缎织掐花对襟长裙,青丝高挽,眉目飞扬,胸前手腕戴满了金银珠宝,通身的气派华贵。 卢氏与她原本有说有笑,可一看到陆云舒过来了,立时沉下脸,“没看到有客人吗?过来做什么。” 陆云舒不疾不徐朝卢氏福身,“母亲没有开口免去妾身的晨昏定省,妾身自然是日日都要来的。”说罢身后的芷荷翠白将早早备好的茶盏呈上,她端着走到卢氏跟前,“母亲,请喝茶。” 卢氏看都不看,神色冷淡,“我不会喝你的茶,你退下吧,这两日不用来了。” 陆云舒巴不得能免去每日的请安,笑着应是,刚要走,卢氏身边的女子出声叫住她,“听说你家长兄之前打死了卢家哥哥?” 陆云舒想了会儿,料想女子口中的卢家哥哥应该就是裴绍行的远房表弟,摇了摇头,“没有亲眼见过,不清楚。” 女子眯起了眼,“你这是为你长兄开解?” 不等陆云舒说话,卢氏厉声呵道,“没规矩的东西,还不快见过丹阳郡主?” 陆云舒不喜欢被人吆五喝六,笑容淡了些,但还是依言向丹阳郡书颔首致意。 丹阳郡主上下打量她,眼神格外挑剔,“绍行哥哥的妻,瞧着似乎普通了些。” 今日陆云舒没什么心情,只是简单梳妆,脸上未施粉黛,瞧着便有几分憔悴,但瑕不掩瑜,反衬得如清水芙蕖,美得浑然天成。 陆云舒柔声细语接过话,“许是老夫人不喜招摇,所以才相中妾身。” 汝宁侯府如今处境不妙,最宜低调行事,所以他们想找门当户对的媳妇根本不现实,但子嗣事大,总不能让裴绍行一辈子都不娶妻生子,老夫人便借着陆明远的事把她讨了过来,大力促成此事,即便皇帝要查,她商贾之女的身份总不会作假。 区区商人,略有几分富贵,又无实权,皇帝自然会放下疑心。 偏偏卢氏不懂,非得给裴绍行相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陆云舒也不在乎,打算寻个借口先走,裴绍行又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只睨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母亲,你找我?” 卢氏便也顾不上教训她,招呼裴绍行过去,丹阳郡主激动得站起来,小脸浮上两抹红晕,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 “绍、绍行哥哥……” 两人是旧相识了,裴绍行却只是淡淡嗯了声,没再理会,陆云舒站在边上,将丹阳郡主脸上的黯然尽收眼底。 卢氏怕他下了丹阳郡主的面子,拍了下他胳膊,“这么久没见到丹阳了,你就这么说话?” “不然该说什么。”裴绍行没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母亲,我一会儿要出去,有什么事先说吧。” “着什么急?”卢氏硬拉着裴绍行坐在丹阳郡主旁边,“你们俩自幼相识,说是青梅竹马都不为过,可惜后来丹阳一直都在京城,你们也有六七年没见了,正好丹阳这次回汝宁探亲,会住上一阵子,你们好好叙个旧。” 裴绍行终于意识到卢氏想做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走,又被卢氏拉住,“你站住!丹阳千里迢迢过来,你就这么个态度?外头那几个狐朋狗友比丹阳还重要了?” “母亲,我有正事。”裴绍行拂开卢氏,面色冷峻。 好不容易才见到面,丹阳不想就此错失机会,在另一边拉住他的手,“绍行哥哥,你就这般厌恶丹阳吗?连一刻都不愿与我待在一起……” 陆云舒看着眼前的好戏,没忍住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幸灾乐祸的样子被裴绍行逮了个正着。 他不停地朝陆云舒使眼色,可陆云舒就好似看不懂一样,歪着头神情困惑。 好,好样的,陆云舒你有胆子。 三人拉扯之际,裴绍行叹了口气,一脸无奈,“丹阳,我已经娶妻了,我很爱她,与你……是绝无可能了。” 此话一出,丹阳郡主和卢氏齐刷刷看向陆云舒,眼里都是藏不住的愤怒。 第13章 煎熬 和不爱的人同床共枕 第十三章 陆云舒没有生气,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母亲说的对,夫君与郡主许久未见,应该有许多话要说,外头的事,妾身去处理便好。”温柔一笑,福身离去。 笑话,裴绍行自己惹的桃花债,关她什么事?她可不想再给自己树敌,尤其,还是情敌。 她果真走了,脚步飞快,不留一丝余地,裴绍行气得心肝都疼,甩开丹阳郡主,径直追了上去。 落在丹阳郡主眼里,裴绍行此举证明他很在乎陆云舒,不禁鼻头一酸,也捂着脸跑了,亭子里只剩卢氏与禾竹一主一仆。 卢氏气的牙痒痒,一巴掌拍在石桌上,“陆云舒这个小狐狸精!这才三天,就蛊惑行哥儿忤逆我!” 裴绍行走远了,听着后头卢氏的叫骂声,露出阴谋得逞的笑,去拉陆云舒,“你跑那么做什么?” 陆云舒原本脸色铁青,转过身时又是一副语笑嫣嫣的样子,“夫君,你怎么不和郡主叙叙旧?外头的事,妾身会处理好的。” “那你干脆将丹阳郡主一并处理了。”裴绍行冷声道,看了眼她身后的两个丫鬟,丫鬟意会,先行一步走开。 “我发现,你还真是个两面三刀的女人。”纵使厌恶,他依旧佩服陆云舒这装腔作势的本领,“人前纯良无害,人后虚伪奸诈,昨晚明明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今日外人面前,又能对我笑了?” 他上前两步,顺手揽过陆云舒的细腰,两人几乎紧贴着,稍稍低眸,就能看到她藏在衣领下的青紫色。 前后两回,陆云舒渐渐麻木,不避不让,任由他把自己揽在怀里,“妾身一直都是笑着的。”她不喜欢在人前示弱,便只能用笑容迷惑对方,好让人看不穿她。 “别装了,你什么样的人,我里里外外都见识过了。”裴绍行微微抬起她的下颌,迫使陆云舒看着自己的眼睛,“我不喜欢你的伪装。” 她管他喜欢什么。 心里如此想,面上陆云舒仍是笑,凤眸波光流转,自有风情,“夫君喜欢什么样的,妾身去找。” 裴绍行闻言,当真皱眉思索了片刻,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她小脸泛红,喘气如兰的模样,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我……” 他迟迟不说,陆云舒也没空和他耗着,推开他,“那夫君想好了再说吧,妾身告退。”转身就走。 裴绍行下意识拽住她,可陆云舒今日行走都是勉强支撑,猝不及防被人拽了下,身子一个趔趄朝旁摔去。 裴绍行呆了一瞬,也忘了去扶,眼睁睁看着陆云舒跌在地上。 迎面走来的汝宁侯与裴绍安正好撞见这一幕。汝宁侯当即怒斥,“裴绍行,你在干什么!” 他这才回神,“父,父亲……” 正想解释,汝宁侯抬手制止了他,“云舒是你的妻子,该好好善待她才是,你过来,为父有些话要与你说。” 裴绍行最后瞥了眼跌坐在地的陆云舒,扭头跟着汝宁侯离开,只剩跟随汝宁侯一道来的裴绍安。 陆云舒撑着地面想起来,发现脚扭了,好在裴绍安过来扶了她一把,才踉踉跄跄地站稳。 “多谢。”陆云舒飞快收回手。 “不客气。”裴绍安自觉后退半步朝她作揖,随后看着裴绍行离开的方向,犹豫着问,“嫂嫂这是……与大哥吵架了?” “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好好的不让我走,非得拽一下。”散漫的语气,听得出来和裴绍行关系不好。 裴绍安忍不住笑,“可能是有些误会,大哥他人……其实不错。” 陆云舒回以假笑,“……可能吧。”反正她没看出来。 裴绍安也不介意,“方才一路过来,怎么没看到你身边的那个丫鬟?”他与汝宁侯刚从外头回来,还不知道老夫人把司柳要去的事。 陆云舒眸子黯了黯,“老夫人喜欢司柳,把她留在了心远堂,另外派了芷荷翠白过来伺候。” 裴绍安四下环视一圈,并没有见到芷荷翠白,权衡之下,取出汗巾搭在胳膊上,“她们不在,可是你脚扭伤了,不便于行,我扶你回去吧。” 他的举动令陆云舒十分熨帖,不带丝毫犹豫就把手放在他胳膊上,借着裴绍安这个支撑,一瘸一拐往栖云阁去,一路上,两人都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裴绍安虽是文人,却不死板,言行得体,性情温柔,陆云舒便情不自禁和他多说了些话,若有路过之人,还能听到二人愉悦的笑声。 而另一边,气氛沉重许多。 汝宁侯皱着眉,神情严肃,“父亲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但木已成舟,人都娶回来了,往后她就是少夫人,在外人面前,要注意分寸,今天的事,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知道了。”裴绍行一开始只是不想让陆云舒轻易走了,没想到她跟个瓷娃娃似的,一拽就摔了。 好在看见的都是自己人,在汝宁侯极具压迫的目光下,他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以后会注意。” “你记住,汝宁侯府的危机从来都没有消失,行事一定要慎重。”汝宁侯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你母亲不懂这些,一心只想着给你找个门当户对的贵女,对云舒多有刁难,你多护着些,至少……在嫡子生下之前,正妻,只能是陆云舒。” “是。”送走汝宁侯,裴绍行呼出一口浊气,忖了忖,打算回去找陆云舒,可哪里还有人影。 估摸着是回去了,便顺着回栖云阁的方向走,他脚程快,而陆云舒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很快被他赶上,当他看到裴绍安扶着陆云舒,两人有说有笑时,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 陆云舒隐约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每次回头,身后一个人都没有。 裴绍安不禁疑惑,“怎么了?” 陆云舒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感觉……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怪不舒服的。” “应该是你累了,回去好休息一晚便好。”裴绍安温声说着,取下腰间的一只香囊,“这是我娘自己做的安神香,祖母与大伯父、三叔他们几房人都有,我看你眼下青黑,这个就留着压在枕头下,很管用的。” 陆云舒接过闻了闻,香气清幽绵长,觉得烦躁的心慢慢安定下来,“我很喜欢,代我向二婶娘道谢。” 裴绍安点点头,“会的。”两人说话间,芷荷翠白走了过来,一左一右扶着陆云舒,两人这才拜别,各回各家。 回到房里,陆云舒就将香囊放到软枕下,还试着躺了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感觉到困意来袭,在她昏昏欲睡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裴绍行冷着脸过来,推开陆云舒把枕头底下的香囊掏出。 陆云舒被他推醒,刚好点的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坐起身,耐着性子道,“夫君,这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裴绍行冷哼了声,“只要在我侯府得到的,都不是你的。”当着陆云舒的面撕碎香囊,细碎的香料漏了一地。 陆云舒瞥了眼,“刚刚香囊就压在这个软枕之下,不如把这个也撕了。”抄起软枕朝他头上砸去。 裴绍行早有准备,抬手将软枕接住,随手丢到窗外,“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侯府的大少夫人,不是二少夫人。” “原来是吃醋了。”陆云舒语气玩味。 裴绍行别过脸,“你想多了。” 和一个不爱的人同床共枕,对裴绍行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可父亲的叮嘱言犹在耳。 “生下嫡子前,正妻只能是你,所以,你应该恪守妇德,与外男保持距离,否则我也保不住你。” 裴绍行盯着床边的女人,眼光寒如万年不化的冰雪,他一步一步走过去,单手解下四爪金钩上的青纱帐。 陆云舒拔腿要跑,却忘了脚上有伤,没站稳又摔了出去,这次裴绍行眼疾手快搂住她的腰,这才免了一跤。 男人视线下移,落在她脚上,“怎么回事?” 陆云舒不想理他,他偏来劲了,抢过那只脚,蹲下身飞快褪去鞋袜,白皙的脚踝上赫然有块拳头大的淤青。 应该是摔倒时扭伤的,他居然还因为是裴绍安扶她回来而生气,裴绍行一时挂不住,“你……” 他想问是不是很疼,陆云舒另一只脚踢到他胸口处,没有设防之下,一屁股跌在地面。 陆云舒抽回脚,用裙摆遮盖住,室内又是一阵沉默,裴绍行罕见的没生气,低声道,“……柜子里有药,擦一点,好的快些。” 直到他离开,陆云舒都没有和他再说过半句话。 还算裴绍行有点良心,之后一整天都没再出现过。 晚间用过膳后,陆云舒早早入睡,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能睡个好觉时,门板被人重重敲响。 “少夫人!少夫人!” 陆云舒用被子蒙住头,可外边芷荷与翠白不依不饶,急促的叩门声响了好半晌,便毫无预兆地没了动静。 老夫人不知何时到了栖云阁,盯着禁闭的门,“云舒,行哥儿在不在?” 第14章 商量 生下孩子后,我们和离吧 第十四章 陆云舒就知道,哪怕裴绍行不在,她今晚也没法好过,只得披衣过去开门,“祖母深夜到来,可是需要云舒伺候?” “老身不需要伺候。”老夫人透过门缝看进去,床上一个人都没有,面色不虞,“可是行哥儿夜不归宿,你身为媳妇,也该管束于他,若他整日流连外头的野花野草,忽略了你,老身的孙子也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陆云舒是个明白人,立刻接过话茬,“祖母放心,我这就去把夫君带回来。” 等她走了,吴嬷嬷问出了心里话,“老夫人,为什么不让府里的人直接把公子带回来?少夫人一个弱女子,只怕公子不会听她的。” “且先看看,若是这件事办好了,便给她一个机会,东街那些个店铺,就交给她打理。” 这么多年了,卢氏还是那个大小姐脾气,经不得半点腥风血雨,待她百年之后,侯府交到卢氏手里,只怕世袭罔替的荣华顷刻化为乌有。 * 红袖招是汝宁最负盛名的青楼之一,头牌花魁胭脂姑娘更是人间绝色,只她一人便能使得四方来客,络绎不绝。 裴绍行几个人坐在二楼视线最佳的雅间内,楼下高台起舞的女子艳丽,与琴奏相合甚是曼妙,可他却兴致恹恹,一杯接一杯的吃酒。 自从上回陆云舒骂了他,他便很少在府里喝酒,这会儿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定要喝个尽兴。 旁边孟千帆瞅了他一眼,怕他喝多,将他手里的酒壶拿走,“纪昀今日怎么只顾着喝闷酒?楼下的舞姬不好看吗?” “正常,正常。”方庆阳打了个嗝,手臂搭在裴绍行肩上笑得促狭,“下面这些,都是庸脂俗粉,纪昀看不上,不过我今日肯定不会叫你们白来,晚些等胭脂姑娘出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孟千帆惊讶地张大嘴,“胭脂姑娘都被你请来了?”那可是名动汝宁的第一花魁,多少人重金都难求一面。 “欸,这可不是我的功劳。”方青阳附在他耳畔压低声,“我是让人跟她说,今日汝宁侯府大公子亲临,以纪昀的身份,胭脂姑娘自然巴不得凑上来。” “你小子,狡猾……”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裴绍行全听不进去,又叫小厮继续上酒。 孟千帆拉住他,“你怎么了,从前你也不会这样喝。” “许是情场失意了吧。”方青阳笑嘻嘻的,“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纪昀,你也想开些,听说你最近纳的一房小妾甚美,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们兄弟见识见识。”说着还用肩膀撞了撞裴绍行。 那日他们去找人,看到侯府虽然到处张灯结彩,办的却不隆重,并且裴绍行一直没和他们提及此事,便想当然以为只是纳妾这等小事。 裴绍行听方青阳肆无忌惮调侃陆云舒,忍不住蹙眉,“什么纳妾,那是我爹给我娶的妻子。” “什么?你娶妻了?”两人俱是一惊。 方青阳率先哭出来,“当初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辈子风流,决不娶妻的吗?你居然……居然背叛我们兄弟之间的誓言!” “就是!”孟千帆附和着唾弃裴绍行。 裴绍行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的,但还有一丝理智,摇摇头,“我也不想的……”当初许下那些誓言,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这辈子和梅青青有缘无分。 反正都娶不到心仪之人,索性一辈子不娶,也对得住梅青青的一片深情,可如今…… 裴绍行脑海不自觉浮现出陆云舒的脸,心下更郁闷。 见他不要命似的一杯接一杯,孟千帆干脆把杯子也抢走,“好了好了,你也算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就算不欢喜,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颓废吧,难道娶个妻,还要了你的命么?” “和要命也没什么区别。”裴绍行推开孟千帆,抢过酒,“我对不起青青,我把她弄丢了……”他盯着那泛流光的琉璃盏,仰头灌下一大口。 “最讨厌你这样的优柔寡断。”一向只知吃喝玩乐的孟千帆满脸严肃,揪起裴绍行,“你若放不下梅姑娘,就抛下一切去找她,做不到,那就好好善待如今的妻子,毕竟她才是将来要与你相守一生的女子,你娶了她,又惦记梅姑娘,可曾想过,这样对你的妻子很不公平。” 方青阳还是第一次见孟千帆认真说话,酒都醒了大半,又偷眼观察裴绍行的脸色,急忙拉住孟千帆,“瞎说什么呢?都这时候了,装什么深情,就你重情重义是吧?” “我、我哪里装了?”孟千帆挺起胸脯,义正辞严,“我说的都是实话,不管以前怎么玩都好,妻子是妻子,是原配,就该尊重善待她……” “去去去!”方青阳捂住孟千帆的嘴,把他支到一边。 孟千帆也生气了,“跟你们说不通,你们自己吃酒吧!”扭头就走。 可他的话却被裴绍行切切实实听进去了,喝完壶里最后一滴酒,裴绍行晃晃悠悠准备回府。再晚些,老夫人那里瞒不住,陆云舒自然也会知道,他不想起争执。 可今日的局是方青阳好不容易做出来,结果花魁还没见到,就走了一个孟千帆,现在裴绍行又要走,这怎么行? 忙拦住人,“纪昀你别走啊,胭脂姑娘还没来呢,等见过了再走也不迟,说不定,你今晚直接就成胭脂姑娘的入幕之宾,春宵一刻值千金呐……” 裴绍行醉得东倒西歪,摆摆手,“你、你自己……去见吧,我先走、走了。” “不行!”方青阳后背堵着门,“胭脂姑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答应相见,你走了,我还怎么见?” “我真得回去了,改日再、再说……”裴绍行坚定拒绝,推开方青阳后开门出去。 刚走两步,红袖招里忽然响起一阵悦耳清脆的琵琶声,原本嘈杂的红袖招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珠玉落盘的琵琶声绕梁不绝。 站在过道上的裴绍行下意识回眸看去,桃花漫天,无数红绫从各个方向倾泻而出,一个手抱琵琶的女子忽然落下,赤足立于红绫之上,腾空起跃间,身姿婀娜曼妙,宛若云中月,画中仙。 在一众惊叹声中,女子终于缓缓转过身,清颜白衫,青丝墨染,抬腕低眉间却有无限风情。 方青阳已经看呆了,裴绍行眸中同样震惊,但他惊讶之处不是胭脂的美貌,而是胭脂的气质,白裙凤眸,额间一点绯红,艳而不俗,媚而不妖。 与陆云舒何其相似。 有一刹那,裴绍行险些将胭脂误认成她。 胭脂不知他在想什么,但看裴绍行呆愣着,便以为他被自己的容貌蛊惑,笑容愈发妩媚,一颦一笑,无时无刻不在引诱满堂男客。 胭脂又抱着琵琶翩翩起舞,摇曳的裙摆仿佛也有了万千风情,勾得男人挪不开眼,最后一曲戛然而止,腰间缠绕的白纱也毫无预兆打向裴绍行。 将要触及裴绍行眼眸的刹那,一只纤细素手凌空捉住白纱,看客们纷纷回过神。 裴绍行第一个认出陆云舒,“你……”她竟然就这么大喇喇地进了红袖招? 出门时有人劝陆云舒换身衣服,可她并不想,是裴绍行不自爱,不在乎颜面,她也无所谓。 “夫君,好玩吗?”陆云舒将白纱丢到一边,冷眸看着他,语气却温柔,“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随妾身回府了?” 裴绍行一时不该说什么好,只愣愣点了下头,任由陆云舒牵过他的手,就在她转过身之际,所有人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胭脂更是变了脸色。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可见到了陆云舒,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国色天香,倾世美貌,两人越是相似,越显得她东施效颦。 老鸨原先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毕竟胭脂可是红袖招最大的摇钱树,这次好不容易答应出来露个脸,不曾想半途杀出个女人来。 “谁呀?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鸨气冲冲拨开人群走到明处来,见到陆云舒时也有短暂的错愕。 随即视线移到裴绍行身上,立时由黑脸变白脸,极尽谄媚,“哎哟,原来是裴公子,妈妈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位是……” 老鸨盯着他二人交握的手,一时拿不准主意。方青阳屁颠屁颠跑过来,也盯着陆云舒,又打量了下另一边的胭脂,顿觉今日是自讨没趣了。 纪昀也真是的,放着家中的绝色美人不要,跑来红袖招吃花酒,害得他今日一下得罪了两个人。 方青阳在陆云舒和胭脂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向陆云舒深深作了一揖,“小弟方青阳拜见嫂嫂。” “原来是少夫人呀。”老鸨一拍手掌,走上前哈腰赔笑,“我这红袖招的小厮笨手笨脚,不知方才可有冲撞到少夫人?” 陆云舒轻扯了下嘴角,“谈不上冲撞。” 话音落,几个鼻青脸肿的小厮哭嚎着跑进来,“徐妈妈!刚刚有个女的非要闯进来,咱们几个没拦住,还被打了,徐妈妈你快……” 前头负责告状的小厮见到笑吟吟的陆云舒,声音顿时卡在嗓子眼里,徐妈妈无视他脸上的伤,一个暴栗敲在他头上,“瞎嚷嚷什么呢?这是汝宁侯府的少夫人!你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陆云舒低眉浅笑,待徐妈妈教训完了,才拿着一叠银票塞过去,“徐妈妈,这是我夫君的酒钱,另外,希望妈妈收了这笔钱后,莫再招待我家夫君了,大家同为女人,还请徐妈妈能理解我初为人妻的感受,当然,这也是老夫人与侯爷的意思。” “是是是!一定记住!一定记住!”徐妈妈一下得了大笔银钱,眼睛都直了,忙将银票揣进怀里,满口答应下来。 陆云舒又朝底下的人道,“诸位的酒钱都算我的,大家吃个尽兴,等出了红袖招后,就把今日看到的都烂在肚子里,若是传出半点风声,汝宁侯府定会倾尽全力,叫他付出代价。” 她始终带着笑脸说话,一通软硬兼施后,起初当她好拿捏的人纷纷歇了心思。 料理完毕,陆云舒又朝裴绍行看去,“夫君,该走了。”外人面前,她一向是温婉大度的形象。 看着她递过来的手,裴绍行恍恍惚惚的,也没反抗,二人携手并行。 出了红袖招大门,两人还保持着相敬如宾的恩爱假象,直到坐进马车,卸下帘子,陆云舒便甩开手,各坐一边。 忽冷忽热之下,裴绍行醉意去了大半,定定望着她姣好的容颜,“你怎么来找我了。” “不是我想找你。”马车往侯府方向驶去,渐渐淡出红袖招的范围后,陆云舒撩开帘子,冲着外头呼了口气,裴绍行这才注意到她额上的细汗。 一瘸一拐的到底不好看,方才陆云舒便强撑着走了好一段路,甚至上了二楼,眼下是撑不住了,疼得浑身冷汗。 “我看看。”裴绍行也顾不上嫌弃,弯腰脱去陆云舒略有脏污的鞋袜,她出来得急,夜路看不清又扭了一下,绣履外侧沾了一圈淤泥,全靠裙摆足够长,勉强遮丑。 比白天时又肿大不少,淤青渐渐扩散到脚背上,瞧着骇人,裴绍行有些生气,“不是告诉你有药吗?为何不用?” 陆云舒始终没去看他,“太累了,只想睡觉。”嫁过来三天,没有一天能省心,每次应付完府里的人,她只想倒头就睡。 裴绍行从马车暗格里翻出一瓶药膏,在掌心化开后轻轻敷在陆云舒扭伤的脚踝处,借着掌心的温热将药一点点渗透进去。 热热麻麻的,缓解了大半疼痛,陆云舒手抵着他肩头处把人稍稍推远些,“我自己来就好。” “别赌气了。”裴绍行挥开她的手,硬是把她受伤的脚放在自己腿上,又挖了一块药膏继续化开。 陆云舒刚想说她没赌气,可心里却是堵着无名火,便任由裴绍行来,两人沉默许久后,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裴绍行,我们打个商量吧。” 他没有抬头,低低应了声,“你说。” “在生下孩子之前,我会做好应做之事,也希望你可以配合我,人前做一对恩爱夫妻,人后,随便你。” “可以。”裴绍行甚至没有考虑就答应了,原本这也是祖母与父亲的意思,可他更想知道另一件事,“那生下孩子之后呢?” 陆云舒又一次陷入沉默,裴绍行心头一跳,抬眸看她,猝不及防撞见她眸底的凉意,便隐约有了不好的念头。 下一刻,陆云舒便道,“生下孩子之后……我们就和离吧。” 上一次听到和离两个字,还是他将陆云舒错认成梅青青时,可这一次他很清醒,知道眼前的人是陆云舒,是他厌恶的那个陆云舒,却莫名心里烦躁。 等不到他的回答,陆云舒也不急,她只是说出她的想法,不管裴绍行答不答应,她都会走的。 裴绍行已经上完药,将她的鞋袜一一穿上,沉吟片刻,只说出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 裴绍行,字纪昀 第15章 伺候 “孩子不生了?” 第十五章 自裴绍行说完最后一个字,两个人一路上再没有说过半句,回府后,果不其然,门口站着吴嬷嬷,一见到两人回来,告知她们去心远堂一趟。 陆云舒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到了心远堂,里头除了老夫人,还有汝宁侯与卢氏。 “祖母,父亲母亲。”陆云舒微微屈膝,“我把夫君带回来了。” 汝宁侯二话不说,猛地一拍桌案,“裴绍行,你老实交代,又去红袖招做什么了?” 裴绍行神色淡然,“红袖招是什么地方,爹不是很清楚吗?” “你……”被卢氏瞪着,汝宁侯一时下不来台。 所幸陆云舒出声解围,“父亲息怒,夫君是被一帮朋友叫了去,只是吃了些酒,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风声也不会传到京城去,还请父亲与祖母原谅他这一回。” 汝宁侯与老夫人之所以弄出三堂会审,就是为了在她面前给裴绍行一个教训,好好长长记性,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对她,同时也是给陆云舒立威。 可陆云舒在乎的根本不是他去青楼做了什么。 她身为妻子愿意替裴绍行解围,即便老夫人与汝宁侯知道她没说实话,也不打算计较下去,“好,看在云舒的面子上,姑且原谅你这一回,但若有下次,为父就要将你禁足,听见没有!” 裴绍行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够了!”卢氏见不得一群人讨伐自己的宝贝儿子,推开汝宁侯,“行哥儿只是吃些酒,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错,有必要弄成这样吗?叫外人看了,岂不是笑话行哥儿?” 汝宁侯竖起眉毛,“哪里有外人,你说说看?” 卢氏瞥了眼陆云舒,撇撇嘴默不作声。 陆云舒更不在意卢氏的想法了,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唇角,“没什么事的话,媳妇先告辞了。” 老夫人挥挥手,“累了一晚上,回去好好歇着吧,明日请安就免了。” “谢祖母。” 陆云舒走了,三堂会审亦无需进行下去,汝宁侯警告他,“裴绍行,你看看,云舒这个时候都在为你说话!” 卢氏见不得他拿乔,挤开汝宁侯护在裴绍行身前,“老东西,你有什么资格说行哥儿?你年轻的时候,就算没有个三妻四妾,外头的红粉知己也不少吧?行哥儿去吃些花酒怎么了?那陆云舒若是介意,就说明这个女人善妒,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你可闭嘴吧!”汝宁侯压低声呵斥卢氏,又瞟了眼老夫人,果然老夫人黑着一张脸,对卢氏十分不满。 卢氏也是破罐子破摔,“母亲,您别生气,媳妇也没说错什么,行哥儿只是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误,之前裴庆元出去鬼混的时候,我不也没说什么吗?” “今时不同往日。”老夫人冷冷睇了她一眼,“从前是先帝在位,还算善待我汝宁侯满门,没人敢对侯府指手画脚,说三道四,可如今的皇帝,视我们为眼中钉肉中刺,朝中一帮言官同样虎视眈眈,逮着机会便要参侯府一本。” 汝宁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行哥儿是侯府唯一独苗,将来要承袭汝宁侯爵位,若是被人抓了错处,这百年荣华付之一炬不提,就是性命也难保!你这愚蠢妇人,整天就知道计较点芝麻大点的小事!” “我……”卢氏从来没去过这一层面的事,只觉得老夫人与汝宁侯偏心一个外人,被他们这么一说,一时无言。 裴绍行站了出来,“祖母放心,往后,孙儿会谨言慎行。”后脚随着陆云舒走了。 待人都散去,汝宁侯与卢氏一并往春和院去,路上卢氏兀自嘀咕着,“你们说的,无非就是叫行哥儿行事谨慎些,可是关娶妻什么事啊?我看那丹阳郡主是先烈遗孤,又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出身高贵。” “最重要的是,人家对咱们行哥儿有意,放着这么好的媳妇不要,偏娶个什么商贾之女,照我说呀,老夫人真喜欢陆云舒,不如叫丹阳过门了,再收她做小房,反正儿子又不是只有陆云舒一个会生……” 汝宁侯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左右环视一圈,确定没人后,才指着卢氏鼻子,“你、你个蠢笨如猪的!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不明白?行,你继续作吧,最好把咱们全府的人都弄死了才好!” 说完甩袖而去,当夜歇在书房里,翻来覆去就想着一件事,好在之前裴绍行一直养在老夫人膝下,否则若学得跟卢氏一般,他才真绝望。 而卢氏同样气恼,她觉得自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也不知道他们一个个被陆云舒灌了什么迷魂汤。 另一厢,陆云舒与裴绍行前后脚回到房里,裴绍行反手锁上门。 陆云舒没理会他,收拾衣物准备重新沐浴,裴绍行受不了这样的沉默,拽住她手腕,“你打算一直不说话?” “妾身该说什么?”陆云舒直视着他。 裴绍行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觉不舒坦,可面对她的疑问,他又不知该如何作答,最后只能默默收回手。 陆云舒以为今夜就这么和平结束,哪知沐浴到一半,裴绍行进来了,她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慌乱,“夫君有什么话,非要这个时候进来说?” 裴绍行没理会她的阴阳怪气,自顾自解开衣衫,陆云舒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不曾回避。 同样的伎俩,她不会再上当了。 反正不要脸的是他。 裴绍行也不管这是陆云舒洗过的水,下到池子里,坐在陆云舒对面,“还不过来?” 陆云舒暗暗攥紧了帕子,慢慢挪了过去,却没有动作。 裴绍行原本闭着眼,久久没听到动静,睁开眼道,“是傻了么?不会伺候人了?” 陆云舒不是奴隶,不想顺着他,“我们约好了的。” 裴绍行双臂搁在池边的石台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自己说的,人前装一对恩爱夫妻,人后随便我来,现在,我叫你过来伺候,你不愿意?” 陆云舒还是没有动,他又道,“在红袖招我配合你了,也跟你走了,害得我没能抱得美人归,现在你该补偿补偿我,不对吗?” “补偿?” “对,就是补偿。”裴绍行没听出陆云舒语气中隐藏的怒意,“胭脂能做的事,你得给我做全了。” 陆云舒也假装不懂,“胭脂能做什么,还请夫君示下。” “自然是……”话到嘴边,裴绍行又顿了顿,“能做的都做了,现在叫你过来伺候这么难吗?连胭脂都比不了……” 一张帕子蘸着水飞了过来,重重砸在脸上,裴绍行深吸一口气,将帕子取下丢进池子深处,“陆云舒,你再敢朝我……嘶!” 不等他说完,又是个硬邦邦有棱有角的东西砸在胸口处,裴绍行定睛一看,居然是装澡豆的盒子。 “我就是砸了又怎样?”陆云舒凤眸清冷,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你喜欢胭脂就去找她,夫君对妾身不满意,妾身也没办法,恕不奉陪了。”转身出了池子,不疾不徐穿好衣服。 裴绍行气不过,随便洗了两下也跟着出了净室,在陆云舒要躺下前,抢先一步霸占床,大喇喇地仰躺着。 裴绍行的身躯的确诱人,麦色肌肤,纹理清晰,可陆云舒视若无睹,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褥铺在榻上,然后吹灭灯烛。 裴绍行:“……” 低头看了眼自己半敞的胸膛,又看了眼裹得紧紧的陆云舒,“喂,孩子不生了?不生你怎么和离……” 背对着他的陆云舒不得已又从榻上起来,宛若提线木偶走了过去,缓缓躺在床沿外侧。 月色之下的少女香肩莹润,肤若凝脂,脑海里一瞬浮想联翩,那些并未刻意记住的画面一幕幕闪现。 “……过来。”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喑哑。 陆云舒无知无觉,往里头稍稍挪近了些,裴绍行不堪折磨,伸手握住她的纤细婀娜,径直将人揽在怀里。 青纱帐上月影浮沉,风情艳冶。 陆云舒最后是昏死过去的,直到第二日午时才悠悠转醒,身边早就没了人影,伸手一摸,凉的。 她就不明白了,为何每次出力的不是她,劳累的却是她。 撑着床板缓缓坐起身,外头芷荷翠白听到动静推门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 “小姐!”司柳一把抱住陆云舒,喜极而泣。 “司、司柳?”陆云舒满脸不可思议,“真的是你,你怎么来看我了?是老夫人放你回来了吗?” 她以为是老夫人大发慈悲把人还给她了,却见司柳摇了下头,“奴婢还在老夫人院里当差,只是今天正要要出去采办一些东西,路过栖云阁,便央着嬷嬷们让我进来跟你见一面。” 陆云舒眸子黯了些,勉强一笑宽慰她,“好了,不哭了,在老夫人身边当差,最起码不会受人欺负,也挺好的。” 司柳这些天脸色红润不少,虽然还没长多少肉,但看得出来,老夫人待她不薄。 司柳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小姐,这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别人不知道,你拿着吃。” 陆云舒打开一看,是她喜欢的杏仁酥,顿时控制不住红了眼眶。 “小姐快吃,我得走了,改日再来看小姐。”司柳起身仓促离去。 陆云舒呆呆看着手里的一包杏仁酥,哭着吃完了,裴绍行过来用膳时,看到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一时语塞,“……还没哭够呢?” 他以为是自己昨夜折腾太狠,等菜布好了,遣退一众下人,屋里只剩他们两人时,裴绍行才从袖袋里拿出一瓶药膏,招呼不打一声就把陆云舒推倒在床上。 第16章 使绊子 东街十三铺交给她?做梦…… 第十六章 陆云舒还是怕的,死死捂住衣襟警惕着他,对方却只是抓过她的脚检查。 扭伤的地方比起昨日好了许多,简单抹了药后,又丢了另外一瓶药,“这个……你自己擦吧。” 陆云舒迟疑地捡起药瓶,“这是什么?” 裴绍行沉吟半晌,“……算了,你还给我。”他又抢过来,揣在自己怀里。 奇奇怪怪的,陆云舒懒得搭理他。 坐下来吃过饭后,裴绍行没有像平常那样走开,而是继续留在屋里,阮生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把书房里的东西搬了过来,大到桌椅,小到书册、笔墨,只要是他的都抬过来,原本宽敞的屋子很快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 陆云舒暗道不妙,“夫君这是……” “哦,祖母说了,怀上孩子之前,不能分房睡。”裴绍行若无其事答道,其实老夫人只叫他晚上务必与陆云舒同房,并未说其他时候也必须待在一起。 陆云舒知道现在繁育子嗣是头等大事,便也默许了,晚上裴绍行终于没再动她,只是撩开裙摆,突兀的冰凉感令她又一次蜷起双腿。 “别动。”裴绍行按住她,给她看了眼瓶子,正是今日他给出去又收回来的那瓶,“这个能缓解疼痛,就是有些凉,忍着些。” 陆云舒移开目光,强忍着怪异的感觉,直到结束了才重新合衣躺下,裴绍行也跟着睡在身旁,两人中间隔了一条褥子。 翌日起来,陆云舒明显感觉身上不痛了,脚上也已痊愈,到心远堂请安时,又看见站在老夫人身后的司柳,一整日的心情随之好了起来。 “给祖母请安,请用茶。” 老夫人接过茶抿了一口便放下,司柳机敏地接过,朝陆云舒挤了挤眼睛。 陆云舒还没明白什么意思,老夫人开口了,“云舒,老身思来想去,觉得你是个可靠之人,所以打算将东街的几个铺子交予你来打理,不知你是否愿意?” 陆云舒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才嫁过来多久,老夫人就敢把府里的生意给她打理么?总觉得突然,不合常理。 老夫人会心一笑,“你不用担心,只是几个无关紧要的铺子,做得好该赏得赏,做不好,也没关系,影响不了什么。” 老夫人如此说,陆云舒也没什么可担忧,“祖母若是放心,云舒自然愿意为祖母分忧。” 老夫人差吴嬷嬷把匣子拿来,里头是东街铺子的对牌钥匙及地契,“这些就交给你了,不过老身事先提醒一句,这些从前都是卢氏在管,里头基本是卢氏的心腹,如何解决,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云舒定不负祖母的期望。”陆云舒知道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刚要接过老夫人手里的对牌,卢氏突然出现,“不可!” 她大喝一声冲进来,劈手夺过匣子,打开一看,果然是东街十三铺的地契,“母亲,这些都是我的,怎么能交给外人呢?” 当初明明说好了,以后东街的铺子都分给她,怎么转眼又要给陆云舒? 老夫人显然是习惯了,并未发作,“卢氏,当初老身的确说过,若是你管家有方,这些铺子全都给你,管家权及库房也会逐步移交,可你看看这些年,你打理的铺子究竟有几个挣钱?不全都靠公中补贴才勉强苟活至今。” 卢氏又不是不知道,户部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寻了各种由头迟迟不发汝宁侯的俸禄,侯府外强中干,全靠一个名头强撑至今,若没有这些铺子,她们早就喝西北风去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些年挣的钱都去哪儿了,再来同老身叫板也不迟。”老夫人沉着脸赶人。 卢氏被她说的心虚,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事关挣钱,陆云舒比任何人都急,陪老夫人用过早膳后便换了身行头,戴着帷帽出府,有老夫人亲赐的令牌,无人阻拦,坐上马车直奔东街。 东街是汝宁最繁华的两条主干街道之一,红袖招就坐落在这条街上,昨夜陆云舒观察过,整个东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今日再来却萧条许多。 青楼赌场白日闭门谢客可以理解,可酒楼饭馆甚至客栈都关门,便让人诧异了。 之前听说侯府名下的一家爆竹烟花铺出过炸死人的案例,之后侯府名下所有烟花爆竹铺都关门了,却没听说名下酒楼饭馆的生意也不做了。 十三家铺子一一巡过,皆闭了门,马车最后停在一家布庄前,还没停稳,就听到一阵女人的啼哭声。陆云舒也不耽搁赶紧下去查看,却见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正敲门痛哭,嚷嚷着还钱。 两个丫鬟相视一眼,翠白犹豫着说,“好像是这里的绣娘。” 门后的人不胜其烦,打开一条门缝骂了几句,哪知绣娘拼了命往里挤,小厮猝不及防被推倒在地,女人便冲了进去,“刘掌柜,你行行好吧,把钱先还我一些,我的孩子快病死了,求您行行好吧……” 陆云舒抬脚往里头,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厮拿手去推她,“走走走!今天不开店!都给我走!” 随行的芷荷怒了,一脚把人踹飞,“拿开你的脏手!” 小厮又一次摔了出去,指着她们三个,“你们、你们什么人?怎么敢私闯民宅?” 陆云舒一行人气势汹汹进去,掌柜才从后头出来,那个女人跑上去紧紧拽着他,“刘掌柜,你行行好吧!快把钱还给我,还给我!” “滚!”掌柜一巴掌将女人打在地上。 女人在地上挣扎,随手抓到了陆云舒的裙摆,“这位小姐,夫人,求求你了,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的孩子快病死了……” “先起来说话。”帷帽之下的少女说话柔声细语。 女人立时觉得自己求对了人,这一定是个心软的菩萨,一定会为她讨个公道的,想着又跪了下去,“夫人,我是这布庄的绣娘,半年来一直都在这做事,刘掌柜之前答应我每个月两贯钱,可是这都半年了,我却分文未得,每次来要钱,都对我非打即骂,我的孩子今年才八岁,他快病死了,我却拿不出钱来治病……” “夫人,求求您了,求求您帮帮我吧,我给您磕头了!磕头了!”女人一下又一下,结结实实磕在地上。 陆云舒不喜欢这样,芷荷翠白一左一右把人搀扶起来。 不公之事陆云舒遇到过很多次,她体会过那种绝望无助,更知道面对权贵时,普通百姓想讨一个公道有多难。更何况,这绣娘面对的还是汝宁最大的权贵,便生了恻隐之心。 陆云舒取下腰间的钱袋子,“这些是你半年的工钱,多的就当补偿了,先拿去给孩子看病吧。” 绣娘接过钱,千恩万谢后快步离开,掌柜与小厮面面相觑,心底猜测来人的身份。 陆云舒环视一圈,摆在台上的布帛论花色样式,基本都过时了,甚至有些还是三四年前扬州流行的花色,她又抹了一把台面,不出所料,一手的灰。 “大夫人没少拨银两,怎么活干不好,还拖欠绣娘工钱?”她用手帕擦去手指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问。 掌柜脸色微变,色厉内荏,“关你什么事?你谁啊你?” 芷荷性子暴烈些,直接掀翻柜台,“睁大你狗眼看清楚,你面前的可是侯府大少夫人!”老夫人有令,她们就要护大少夫人周全。 掌柜被芷荷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听她报上名号,立刻换了副嘴脸,赔着笑道,“原来是大少夫人,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少夫人息怒。” 陆云舒懒得废话,“账本拿出来。” 掌柜一愣,与小厮对视一眼,“那个,少夫人,咱们布庄的账本一般不能拿出来,除非有大夫人的信物……” 陆云舒拿出老夫人给的令牌,“老夫人要的,难道也需要等大夫人同意吗?” 掌柜没想到陆云舒是有备而来,拗不过只好给小厮使眼色,过了会儿,小厮才磨磨蹭蹭把一叠事先做好的账本呈上。 他早听说了,大少夫人虽是商贾人家出身,但自小养在乡下庄子里,估摸着就是大字不识几个的村姑,哪怕陆云舒要看,大抵就是装装样子,看不出门道来。掌柜如此想,心里稍稍安定些。 陆云舒随意翻开扫了几眼,状似闲聊地问,“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其余店铺为何不开门?” 掌柜想了想,“欸,可能是因为白天生意不景气,所以……” “我劝你说实话。”陆云舒眼皮未抬一下,“烟花爆竹铺不做了我是知道的,青楼赌场白天不开也正常,却未曾听闻香粉铺与布庄白天做不了生意。” 老夫人给的匣子她清点过了,东街一十三间铺子都是汝宁侯府产业,除了一个赌场一家无名青楼,大多是正经店铺,主要经营珠宝首饰、丝绸布帛以及胭脂香粉,兼有两家茶楼酒肆。 十三家店铺无论做什么营生,同一时间闭门谢客,只能是卢氏有意给她使绊子。 说话间她把一本账本看得差不多了,“把你们布庄前几年的账一并拿来。” 陆云舒来得突然,就算卢氏事先告知,假账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全,掌柜面露难色,“少夫人有所不知,前年咱们汝宁下了场暴雨,将之前的账本都淹了,这件事不信您去问老夫人。” “被淹了?”陆云舒更不曾听闻汝宁下过什么连绵不绝的暴雨,她看了眼地势明显高于其他地方的布庄,冷笑了声,“好,我会去问清楚,你们就将这两年的拿来。” 掌柜见她仍不死心,正要发作,小厮拉住他,一切尽在不言中。 最后掌柜服了软,将近两年的大小账全抬了出来,足足装了一马车,这一大车的账本,他就不信陆云舒能一天看完。 实在不行,还有大夫人呢,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她只会更着急。 得到了想要的,陆云舒也不逗留,只是在闭门的几个店铺前稍作停留,隐约能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 第17章 交权 一无所有的人,没有退路 第十七章 芷荷与翠白都是老夫人的人,自然猜到是卢氏在背后操纵,“我们还是把这件事告诉老夫人吧。” 老夫人年纪虽大,却耳聪目明,一直都知道卢氏手脚不干净,便想借陆云舒架空卢氏手里最后一点权力。 陆云舒又岂会不明白,反正都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她也默许了此事,回府后连夜对账,的确发现诸多端倪,逐一圈了出来,让翠白去心远堂传话。 次日一早陆云舒捧着账本去请安时,卢氏与汝宁侯,甚至裴绍行都在。 陆云舒刚要行礼,被老夫人叫了过去,“这些虚礼就免了,说正事吧。” 看见陆云舒拿着账本进来时,卢氏心里就七上八下的,听老夫人如是说,脸上更是藏不住的慌张。 汝宁侯还不知事关卢氏,好奇地问,“母亲,今儿个特意把我们都叫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吩咐吗?” “没什么要吩咐的,只是对个账。”老夫人端起茶盏轻啜了口,看向卢氏,“云舒昨日代替老身去了趟东街,奇怪的是,东街十三家店铺只开一家,更荒唐的是,布庄的账居然做的一塌糊涂!” 卢氏一个哆嗦,眼神在几人之间乱瞟,企图寻个人解围,汝宁侯怎会不知,按下她走到老夫人跟前,“母亲,里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陆云舒便将昨日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顺带将绣娘的事提了一嘴,卢氏立时跳起来大骂,“你胡说!我每个月都按时拨了银钱,怎么可能少?那绣娘说不准就是过来讹人的!” “诚如母亲所说,您每个月都按时拨了绣娘与小厮们的工钱,那这账上应该有记录才是,可我昨夜核算了两遍,进出皆对不上,去岁光一个布庄就亏空足足两千四百五十二两,而这笔银钱公中也补贴了,可布庄账上却无记录,算下来一直在亏损中,今年到现在,仅仅四个月,又欠下了八百七十六两未还。” 布庄的刘掌柜是卢氏亲信,卢氏自然不会怀疑,便断定是陆云舒胡诌,“你胡说,做生意有亏有赚都是正常的,去岁那两千多两我也知情,怎么就对不上了?” 老夫人扶额摇头,汝宁侯看不下去,提醒她,“你真是蠢呐!云舒的意思是,你被刘掌柜做的假账骗了!” “不可能!”卢氏斩钉截铁,“他们都是我娘家带来的亲信,绝不可能欺瞒于我,一定是陆云舒算错了!” 卢氏抢过账本一一翻过,脸色逐渐灰白,到最后,说话时嘴唇都是颤抖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陆云舒淡淡一笑,“母亲,这两年其实你从来没仔细对过账吧。”布庄的账本与府里的公账根本对不上,府里每次拨出去的都是真金白银,到了布庄却变成一次又一次的亏空,刘掌柜敢做的如此明目张胆,无非是仗着卢氏信任。 前些年卢氏每年都会核算一遍,基本没有错漏,直至前年一场大雨泡花了账本不说,还给布庄造成重大损失,其中许多账目卢氏记不清,全靠刘掌柜报个数过来,她便做主从公中拨出银两。 大概是尝到了一次甜头,往后卢氏学会偷懒,刘掌柜也学会做假账,一来二去,年年亏空,年年补贴,全进了刘掌柜的腰包。 在老夫人与汝宁侯鹰隼般的目光下,卢氏额上沁出一层冷汗,随即扑通跪在老夫人面前,“母亲,这一切我都不知情啊!没想到刘掌柜他们居然如此欺上瞒下,一切都是媳妇的错,还请母亲责罚!” 她重重磕了几个头,哭得涕泪交加。 到底夫妻一场,汝宁侯也跪下来求情,“母亲,这次不仅是卢氏的错,也有儿子的错,都怪儿子太过纵容,母亲要罚,便连儿子一并罚了吧。” 卢氏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又低下头,惴惴不安。 老夫人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还是看在汝宁侯的面子上,大事化小,“这两年从公中拨出的钱尽数追回,此事便让它过去,从今往后,东街十三铺交由云舒打理。” 纵使卢氏心有不甘,也不敢忤逆,忙点头应是,汝宁侯则用胳膊肘撞了下她,“还有金印,交出来。” 东街十三铺大小事定夺后,都需以金印为证,陆云舒只有掌握了这枚金印,才算真正掌控了东街的产业。卢氏原本不想提,想把金印留在自己手里,如此一来她还能插手东街的事。 “犹豫什么呢?交出来啊!”汝宁侯不耐烦的催促,卢氏瞪了他一样,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金印呈上。 芷荷接过后,又转交给陆云舒,陆云舒捧着金印,却没有雀跃欢喜之意。 裴绍行知道她昨晚忙了一个通宵,没想到居然是这一手,卢氏是自己母亲,纵使有不周到之处,也不该被她一个晚辈弄得脸面全无。 裴绍行走上前,“祖母,云舒过门还不到半个月,如此轻易把东街十三铺交给她,是不是草率了些,好歹母亲也是侯府老人了……” “这与时间资历无甚关系。”老夫人知道他孝心一片,不忍自己母亲被陆云舒压过一头,可有些人终究不是做当家主母的料子。 “云舒是个好孩子,别看她出身低,聪明才智绝不在你之下,老身相信,她嫁进侯府的第一天就想着与侯府共存亡,这样的人,才会把侯府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之所以选择陆云舒而非陆云裳,就是因为陆云裳有父母宠爱,有兄长相护,而陆云舒什么都没有。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除了侯府,没有退路。 而卢氏出身望族,众星捧月,也正因如此,她事事都先考虑卢家多一些,若有朝一日侯府落难,她只会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这一切旁人看不出来,裴绍行也该明白才是,可他对陆云舒心存偏见,还想劝,被老夫人挥退,“好了,就这么定,你们都退下吧,云舒过来扶我,咱们去花园里走走。” 汝宁侯与卢氏先行离开,而裴绍行临走时又看了眼陆云舒,眼神中不乏警告之意,前两日的温情荡然无存。 陆云舒根本不在乎,直接无视他,起身往老夫人身边去。 两人最后的眼神交锋被老夫人看在眼里,走出心远堂后,叹了口气,“行哥儿性子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他没有旁的意思,只是替他母亲不平罢了。” “我知道。”陆云舒知道他间歇性抽风。 老夫人格外满意她的乖巧懂事,“账本的事,若说卢氏毫不知情,鬼都不信,不过她呀,虽逞强好胜了些,也不是坏人,只是嫁过来二十多年与未出阁时落差太大。” “说实话,咱们也的确亏欠了她,所以这些年她拿着侯府的钱补贴娘家,老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去,不过如今的形式,由不得她任性胡来了。” 老夫人推心置腹,陆云舒也明白现在处境艰难,需要她出面做个坏人,“我会尽力的。”老夫人猜的不错,她除了侯府,暂时没有退路,不管老夫人提出什么要求,为了好好活下去,她都会答应。 老夫人拍拍她手背以示安抚,“老身没有看错人,你是个好的,侯府绝不会亏待你,往后东街十三铺的营收,你自个儿留两成做体己钱,不必上交了。” 听到钱,陆云舒眸子一下就亮了,对着老夫人又是一礼,“谢老夫人厚爱。” 管侯府将来会遇到什么呢,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陪老夫人散过心,陆云舒便欢欢喜喜地回栖云阁了,刚进门,就被翠白告知裴绍行出门去了。 “哦,知道了。”她面上依旧维持着笑,心里却纳闷。 裴绍行在不在房里,有没有出去,似乎没什么必要告诉她吧。 翠白轻咳了声,“是公子吩咐的,若是您回来了,就这么跟你说一声,另外,他今夜有事,不回栖云阁。” 陆云舒嗯了声,回屋睡觉,只剩翠白与芷荷面面相觑。 芷荷一脸尴尬,“那个……公子是不是说,叫你把话带到之后,去孟府禀报一声?” 翠白领了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嘴上叫苦不迭,“公子有什么话直接跟少夫人说不就好了,非得叫我夹在中间传话,估计一会儿公子知道少夫人的态度后,又要不高兴了。” 为免触霉头,到了孟府,她把阮生叫来,同阮生耳语几句后便走。 阮生挠挠头,到了裴绍行跟前,一五一十道:“翠白姑娘说,少夫人知道您今晚不回去后,就说了四个字。” 裴绍行正在喝喜酒,闻言抬头,“哪四个字?” 阮生:“哦,知道了。” 裴绍行一愣,“没了?” 阮生想了会儿,老实巴交地说,“还有……嗯。” 与裴绍行同桌宴饮的方青阳探过头去,“什么知道了,知道什么了?” “没什么。”裴绍行深谙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低头继续吃菜。 “嘁,”方青阳撇撇嘴,“一个个娶妻之后都变了,以前咱们兄弟之间什么时候秘密……还有那孟千帆,等会儿他来了定把他灌醉不可!” 明明都说好了一辈子不娶妻,结果裴绍行瞒着他们偷偷成亲,孟千帆紧跟着又与李家娘子看对了眼,难怪上回在红袖招时孟千帆会跟他们吵起来,原来早就有了想娶妻的念头。 兄弟三个,两个都成了亲,只剩方青阳一个孤家寡人,他当然不平衡,等孟千帆拜完堂,生拉硬拽把人拖过来,“喝!必须给我喝一个!作为你违背誓言的惩罚!” 孟千帆一言不合就成了亲,自然心虚,接过方青阳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好了好了,这杯就当是你们恭喜我了,我再自罚三杯谢罪!” 孟千帆是他们三人中酒量最差的一个,第一杯酒下肚便红了脸。裴绍行深知洞房花烛夜的重要性,当初他再不情愿也得圆房,今日孟千帆是自己欢喜的,怎么也不能出岔子。 “你酒量差,剩下的我替了。”裴绍行拿过孟千帆的酒杯,不管旁人阻挠接连喝了三杯。 孟千帆与方青阳对视一眼,在裴绍行要喝第四杯时抢走酒壶,“够了够了,等会儿全府的喜酒都被你吃了去,你得赔我酒钱。” 往常他们兄弟这样打趣,裴绍行便会停手,这次反常地掏出银票拍在桌上,“酒钱,在这了。” 方青阳怕他闹起来,忙把人拖到客房,孟千帆不放心跟了过去,等安顿好后,嘱咐方青阳,“方兄,纪昀就先拜托你照顾了,我娘子还等着呢,先走一步……” 刚走两步又被方青阳拉住,“急什么,兄弟还没女人重要吗?” “那当……”在方青阳的注视下,孟千帆咽了口唾沫,最后推开他的手,一副过来人的嘴脸,“你不懂,这女人呀就是需要男人呵护的,我作为新郎官,若是第一天就冷落她忽视她,将来跑了怎么办?” 方青阳:“跑就跑了呗……” 借着酒意快睡着的裴绍行莫名清醒过来,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与她才见过几面,就上心了?” 他也是娶了妻的人,与陆云舒认识这么些天,还是无法理解孟千帆的心情。 孟千帆也无法理解裴绍行对妻子的恶意,“虽说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相信这世间的姻缘都是上天注定,既然有幸结为夫妻,将来就是彼此共度一生的人,我自然要珍惜她,要上心了。” 裴绍行依旧困在自己的思绪里,“可是你们在此之前,根本没见过几次,有的人甚至新婚夜才知道自己嫁了什么人,娶了什么人,如何确定她就是你想要的人?又如何共度一生?” 这句话彻底叫孟千帆无从回答,他与李瑶娘事先见过一面,彼此都满意,所以他不抗拒,可转念想,自己爹娘就是新婚夜初次见面,二十年来恩爱不疑。 方青阳又一次出来打诨,“哎呀说什么呢?兄弟才是共度一生的好不好!咱们又不像纪昀,谁没试过几个女人……唔!” 孟千帆用力捂住他的嘴,低声威胁,“你可别乱说,叫我娘子知道了,我跟你没完!” 话音刚落,孟夫人便敲响门板,“千帆,怎么还不出来?再晚些吉时就过了。” “来了来了!”孟千帆扶着帽子跑了出去。 孟夫人原想劝他慢点,可见自己儿子跟个傻小子一样开心,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他去了。 方青阳与裴绍行一并出来向她作揖,孟夫人笑容温婉,“怎么不出来吃个酒?” “哦,方才吃过了,多谢伯母。”方青阳不知道孟夫人听见了多少,此刻面对她时难免尴尬,“那个,突然想起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慢走,注意安全。”孟夫人差两个小厮送他出府,一切妥帖后,才看向裴绍行,“我家千帆时常提起你,听说你前些天也娶妻了,怎么今日没带她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n月后,听闻侯府的大少夫人抛夫弃子跑路了……孟·预言家·千帆:看看看!我就说!这样对媳妇她将来铁定要跑!你们都不信! 第18章 冷战 “账本能给你生孩子?”…… 第十九章 裴绍行压根就没和陆云舒提过这件事,再者,孟千帆是他的兄弟,和陆云舒又不熟,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她是新嫁妇,侯府规矩又多,所以……” 孟夫人笑而不语。 裴绍行顿时有种被看穿的尴尬,“……让夫人见笑了。” 孟夫人是个温柔似水的女子,自然看破不说破,裴绍行便情不自禁与她多聊了些,听到她夸赞陆云舒聪慧能干,又孝敬长辈,他不禁恍惚。 孟夫人又善于察言观色,声调轻缓柔和,徐徐善诱,“千帆与你是朋友,我自然视你为子侄,那天红袖招的事,青阳与我家千帆说了,正好我也听了些,由衷佩服你的新婚妻子,不过又听千帆说,你不喜欢她,甚至……厌恶?” 裴绍行不想在外人面前提及陆云舒,可面对孟夫人的话,他下意识去思考。 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厌恶陆云舒,但现在才过了几天,他居然没法说出自己讨厌陆云舒这种话,就算不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孟夫人将他的迟疑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再相处相处,说不准,日后你就离不开她了。” 裴绍行觉得自己与陆云舒绝无可能,便没接孟夫人的话,“时辰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吧。” 孟夫人也不挽留,裴绍行只顾往前走,等到了门口,看着空旷的街道,反应过来自己说今夜不回去来着,连马车都没准备。 虽然是自己要求的,但还是很不爽,“少夫人为什么不过来接?” 阮生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您自个儿不是说了不回去吗?” 虽然大少夫人嫁过来也没几天,但他看得出来大少夫人是个好相与的,便不忍她被人呼来唤去。 裴绍行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挥挥手,“……你闭嘴吧。”站在街上四处张望,最后决定去最近的客栈休息一晚,第二天晌午才慢悠悠地回府。 他不在,陆云舒乐得自在,精气神明显比前些天好了很多,出门看到裴绍行回来,也只是意思意思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脚步一刻未停。 裴绍行也默契地不说话,等人走远了,才停下来回头,“她在忙什么?” 阮生一直跟在他身边,自然不清楚陆云舒的事,但看刚刚过去的几个人里有些是东街十三铺的掌柜,“应该是处理店铺的事吧?看样子,老夫人已经把东街十三铺全权交给少夫人打理了。” 裴绍行淡淡哦了声,区区十三个店铺,对汝宁侯府来说九牛一毛,给她管就给她管。 但是他没想到陆云舒会因为他眼里的区区十三个店铺从早忙到晚,每日只有就寝时方能见到人影。 纵然忙碌至此,到祖母母亲跟前的晨昏定省,陆云舒是一日不落,接连一个月皆是如此,唯独与他一天说不上两句话。 裴绍行有自己的尊严脸面,陆云舒不主动找他,他也不会主动与她多说什么,倒是注意到另一件事。 他身为汝宁侯府的大公子,有不少女人前仆后继,但能拒绝的都拒绝了,最后被收在院里基本是当地官员与富商送来讨好他的“礼物”,碍于情面推拒不得,便全放在一处好吃好喝养着。 之前没成婚时,这些姬妾隔三差五会在他面前晃悠,但自从成了亲,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似的。 他问阮生,“怎么一个月来都没见过其他人?” 阮生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其他人”究竟是哪些人,想到她们最后的去处,阮生磕磕巴巴地说,“额……那个……她们、她们被少夫人带走了。” “带走了?”裴绍行不太明白带走了是什么意思。 阮生咬牙闭眼,“……少夫人把她们通通带去东街了!” 裴绍行:“……?”陆云舒又在搞什么名堂。 “去东街做什么?” 阮生讷讷道:“少夫人说侯府一日不如一日了,必须开源节流,裁去无用之人,首当其中就是养在后院的那帮姨娘小妾们,少夫人算了一笔账,侯府每月花在这帮姬妾身上的银钱,足够负担东街十三铺掌柜、小厮、绣娘等人大半月的工钱,于是少夫人把她们通通安排到东街做活去了。” 裴绍行皱起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府再不济,也不至于养不起几个小妾,更何况那些小妾大多是旁人安插进来的眼线,原先关着还无甚要紧,这下居然全被陆云舒放出去了? 他气得坐都坐不住,在屋里头来回踱步,“老夫人不可能答应的,怎么不派人阻止她?” 阮生呵呵两声,“公子您现在不知道,少夫人已经得了一半掌家权,这个法子还是征得老夫人同意后才实行的。” 裴绍行头都大了,扶额坐在床边,他需要一个人静静。 陆云舒回来时,他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夫君,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云舒与他每次见面都是客套的问候,一月来没有任何新意,说话间绕到桌案前,准备把前面没对完的账对了。 裴绍行原想警告她不要乱来,尤其不要乱动他的东西他的人,可见陆云舒没日没夜辛苦操劳,话到嘴边又成了一句毫无意义的提醒,“不早了。” 陆云舒轻轻翻过一页,眼皮都没抬一下,“嗯。” 裴绍行:“……” 他也是自讨没趣,管她爱睡不睡,自己拉过被子蒙住头,在被窝里等了一刻钟,还是没等到人,“你还要不要睡了?” 陆云舒以为是灯烛闪到他了,起来将屋里的烛火灭得只剩书案上的最后一盏,借着那点微弱的亮光继续看。 裴绍行又叫了她几声都没理会,气得翻身下床,脚步声一下比一下重,等陆云舒反应过来时,手中账本被人丢开,整个人也被打横抱起。 陆云舒最近对他的情绪并不敏感,还惦记着手头上的事,“我还没对完呢……” “对什么对,账本能给你生孩子?”裴绍行口气极差。 第19章 失落 只是不爱,所以不在乎,不吃醋…… 第十九章 陆云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最近沉迷赚钱,倒是把生孩子的事情忘在脑后了,猜想裴绍行也是想早日解脱,便顺从着来。 足有一个月没有碰过对方,方才陆云舒又不搭理他,裴绍行脑子里想过无数种折腾她的办法,可真到了这一刻,见她格外乖巧,动作又不自觉温柔起来,薄唇轻轻落在她颈侧。 陆云舒轻哼了声,推开他,“痒……” 之前每一次裴绍行都是直奔主题,两人基本没什么温存,她也当例行公事,并无期待与幻想,如今他却突然变了流程,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陆云舒寻思着,这一定是什么新的折磨人的手段,挣扎得愈发厉害。 裴绍行双膝压住她,琥珀色的眸子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不喜欢?” 他也偷看了孟千帆藏的禁书,这才学了个一招半式,结果刚用上就遭到拒绝。 陆云舒向来伶牙俐齿,一时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她想了会儿,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似乎没未褪去,“也、也不是……” 裴绍行难得笑了下,手肘撑在她脸侧,“那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喜欢就和之前一样……” “别!”明日她还有要紧事,可不能一脸萎靡的出现在众人面前,“你、你继续吧,早点结束了就休息。” 裴绍行笑意僵在脸上,沉吟片刻,恶狠狠道:“……不识好歹!”张口咬了下去。 脖颈处骤然传来一阵刺痛,后腰情不自禁地微微拱起,陆云舒只觉眼前一黑,又一次陷入熟悉而陌生的浮沉之中。 屋内罕见地没有传出太大动静,仔细听,只有几声低低的喘气,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攀在男人肩头的手缓缓垂下,她什么话都没有,裹上衾被背过身去。 裴绍行嘴上不说,私心里还是满意她今夜的配合,也不强求别的,只是将两人中间隔着的“楚河汉界”丢了出去。 当他贴上来的一瞬,陆云舒光滑的脊背瞬间僵直,她迟疑着,最终忍下来没有阻止他。 裴绍行知道她在假寐,大手四处游移,逐渐肆无忌惮,无端又起了邪火,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好玩呢。 陆云舒困倦了,抓住他的手,“……别闹。” 裴绍行听话的不动手了,嘴上还不消停,对着她耳边吹气,“你睡你的,管我做什么?” 陆云舒:“……” 若不是眼下没有力气,她一定教他做人。 裴绍行不知陆云舒心中所想,拥着她一夜无梦,直至黎明时分幽幽转醒,睁眼便看到陆云舒不知何时转了过来,与自己鼻尖相对。 刹那间什么困意都消散得一干二净,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往常这个时辰陆云舒该醒了,大抵是太过劳累,眼下她睡颜安详,泼墨长发瀑布一般散开,将一张不过巴掌大的小脸团在其中,细碎的阳光下,每寸肌肤皆泛着淡淡的玉泽。 鬼差神使的,他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见她没反应,变本加厉改戳为捏,软软的,手感出奇的好。 睡梦中的陆云舒不胜其烦,柳眉微蹙,红润的唇微微翘起,似是不满,少了白日里的距离感,多了些娇憨可爱。 裴绍行脸上挂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 好像……她也没有这么让人厌恶,留在身边相守一生,也不是不行。 给他的时间不多,很快陆云舒便要醒了,裴绍行收回手,下床穿衣,之前洗过的衣服都被陆云舒整整齐齐叠好归整在箱笼里,每只箱笼都细心贴了标签,不管他想找什么,都能一目了然。 还算有心。 裴绍行笑意更甚,随意找了身衣服穿上,却发现压在底下的匣子。 似乎在提醒着他的过去,他脸上的笑容很快僵住。 * 陆云舒一觉睡到大天亮,打算今日在府里把剩下的账对完,刚洗漱完,翠白端了碗参汤进来,“少夫人,公子特意叫奴婢给您炖的参汤,趁热喝了吧。” “裴绍行?”陆云舒看了眼窗外的天。 今儿个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先拿回去吧,我晨起习惯吃清淡的,换些米粥上来。” 翠白一脸惋惜,“少夫人,这是公子的一片心意,多少喝些吧,公子也是看您近日劳累,脸色都变差了,到了老夫人跟前,公子也不好交代。” “好了,知道了。”陆云舒不是为难人的性子,“就放那吧,我一会儿再喝。” 翠白欢欢喜喜把东西放下,陆云舒又坐回书案前,一忙便忘了时辰,等想起来时参汤已经凉了。 裴绍行打算今后午膳晚膳都尽量在栖云阁用,午时便急匆匆回府,一进门就看到那盅凉透的参汤,脸上最后一丝笑彻底消散,指名道姓的叫了她一声。 陆云舒抬头,换上笑脸,“夫君今日不忙了?” “可没有你忙。”裴绍行绕过桌子走过去,随后将陆云舒压在椅背上,“你最近这态度,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陆云舒被他质问得莫名其妙,“夫君,您怎么了?可是生病了?那妾身去把府医叫来……” 她没觉得自己态度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裴绍行,时不时抽风。 “……好,很好。”裴绍行连说两声好,他倒要看看陆云舒要装到什么时候,抽回手背在身后,“午膳你自己慢慢吃吧,这两天我都不回来了。” 陆云舒笑容不见一丝破绽,“夫君慢走。” 刚走到门口,裴绍行又收回脚,“我可事先提醒你了,到时候我母亲祖母怪罪下来,只怕……” “夫君放心去吧。”不等他说完,陆云舒便催促他,“妾身会照顾好母亲与祖母的,就算天塌下来,妾身也会替夫君先撑着,决不连累夫君一丝一毫。” 裴绍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甩袖离去,一路上,他越想越气,也不知道陆云舒究竟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心。 方青阳今日也是无聊,过来找人,正好看到裴绍行怒气冲冲地出来。 “纪昀——”他大叫一声跑过去,一把抱住裴绍行,“这两天可闷死我了,好在还有你,走啊,我请你吃酒去。” 裴绍行嫌弃地推开他,“找我做什么?不是还有孟千帆么?” 说到这个方青阳就来气,“他现在整天就知道跟他娘子腻歪在一起,估计是叫不出来了……不说他了,方才瞧你满脸怒气地出来,怎么,吵架了?” 裴绍行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哟哟哟。”方青阳眉眼促狭,“我都还没说是跟谁吵架呢,这有什么大不了,换一个不就好了,实在不行,咱们哥俩就去喝一个!喝醉了什么都忘了!” 因为上次喝醉酒被陆云舒的“洗脚水”教训过了,裴绍行便很少喝得烂醉,但转念一想,他为什么要在意她的喜好她的想法? 方青阳见他动容,立刻勾肩搭背,“多大点事儿,走吧,带你去看胭脂姑娘,怎么样?” 原以为裴绍行会答应,哪曾想他却沉下脸来,“不去红袖招。” 他现在不想看见陆云舒,就算是与陆云舒有几分相似的,也一概不见。 方青阳怔了怔,改口道,“行行行,不去红袖招,咱们去……醉仙楼!” 醉仙楼坐落在红袖招斜对面,是汝宁最大的酒楼,最重要的是,它同样是侯府产业,囊括在东街十三铺之中。 裴绍行眸子微眯,“你存心跟我过不去?” 方青阳的确不知内情,眨眨眼,“请你去最好的酒楼吃饭,有何不妥?” “……走吧。”意识到自己太过小题大做,便不提此事。 从汝宁侯府到醉仙楼,只需要走上一刻钟,可两人到时里头宾客满堂,已经没有多余的雅间,正要与掌柜商量,熟悉的身影凑了过来,居然是孟千帆。 “你怎么在这?”裴绍行与方青阳异口同声。 孟千帆急忙捂住两人的嘴,“嘘!快别说话,我这有雅间,过来一起吃。” 等三人落座后关了门,孟千帆如释重负,“太可怕了,我就好一口醉春风,以前咱们都是在红袖招喝,现在我夫人看得紧,根本不敢去,只能躲在旁边的醉仙楼偷偷喝点了。” “原来如此。”方青阳嗤笑一声,“看你们俩这样,我是愈发坚定此生绝不娶妻的念头。” 孟千帆看出裴绍行的不得意,仰起脸,“那不一样,我家夫人只是太爱我了。”语气十分骄傲。 方青阳一口酒喷出来,孟千帆以为他又要取笑自己,却见方青阳指着窗外,“快看快看,那谁家小娘子提刀来了!” 孟千帆不以为然转过头去,看清来人的刹那便跳起来,手忙脚乱把好不容易买到的醉春风东藏西藏,“快快快,别看了搭把手!” 方青阳不明所以,凭着本能帮忙,“你慌什么?” 孟千帆险些哭出来,“那是我家娘子,我夫人呐!被她看到我偷偷吃酒,我就死定了!” 裴绍行闻言默默将手里的酒换成茶,顺便朝外多看了两眼。 那女子容貌秀美,气度柔婉,若不是因为手里提着一把锃亮大刀,倒是个标准的大家闺秀。 观察半晌后,他气定神闲抿了口茶水,“她去红袖招了。” “啊?”孟千帆停下动作,探出窗外去看,李瑶娘一行人果真是去了红袖招,几个小厮在门口与她交涉,大致意思是白天红袖招不接客,叫她去别处找人。 大概是哪个下人多嘴,说了孟千帆常去红袖招的事,是以面对小厮的解释,李瑶娘无论如何都不信,两边很快吵起来,甚至有动手的迹象。 只见那纤细瘦弱的李瑶娘倏地将大刀扛在肩上,原本要上来推人的小厮立时刹住脚,不敢再往前一步。 孟千帆看着底下混乱的场景,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幸好幸好,他只是买了酒便在醉仙楼吃饭,不然那刀估计就得朝他身上劈了。 “你们先吃着,酒给我留两口便好,我得赶紧走了。” “她又不知道你在这儿。”方青阳作势要拉他坐下,孟千帆推拒,“不行,她回去若还是没看见我,那我一白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她肯定以为我在青楼鬼混呢。” 方青阳很难不去嘲笑,“上回纪昀的夫人找过来,不也什么事都没有吗?” “都说了不一样。”孟千帆对着铜镜飞快整理衣冠,“纪昀的夫人根本不爱他,自然就不在乎更不会吃醋咯,你看我夫人,一言不合就扛刀,隔着十条街都能追上来!” “正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她绝对爱我爱得死去活来!”说到最后,甚至有几分得意洋洋,也不管裴绍行什么表情,逃也似的溜了。 孟千帆每次都要撂个烂摊子等着方青阳来收拾,但这次方青阳也不想干了——主要他没成过亲,不懂那些夫妻恩怨。 “咳咳,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这顿饭钱算我的,三日后天朗气清,咱们再约个游湖。”他拍拍裴绍行肩头,又强调了一句,“记得哦,三日后游湖,咱们老地方见。” 也不等人答应便快步走了,只剩裴绍行独自坐在原处发愣。 孟千帆可谓一语惊醒梦中人,他不由看着窗外气红脸的李瑶娘,同样是丈夫喝花酒,陆云舒的反应比李瑶娘平静太多,他原以为是陆云舒懂事明理,敬重丈夫。 原来,真正的原因只是不爱,不在乎罢了。 第20章 矛盾 最近公子变的好奇怪 第二十章 裴绍行不记得那天是怎么回去的,只记得最后倒下时,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不由心悸了一瞬。 陆云舒叹了口气,吩咐翠白打盆温水来,自己则与芷荷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抬到床上。 之前明明说过不准醉成这样回来,这才过去多久,又忘了。 芷荷抹了把汗,面露担忧,“公子怎么喝了这么多,以前从来不这样的呀。” “今晚的事不要说出去,老夫人那里且先瞒着,免得她老人家担心。”陆云舒嘱咐完,又把人支去煮醒酒汤,屋里一时只剩两人。 裴绍行人是昏沉的,脑子却还保留了一丝清醒,“青青……云舒……云舒……” 最初一声陆云舒没听见,替他褪去鞋袜更衣后,又绞了张湿帕子为他擦拭手脸,她可不想屋子里到处都是臭烘烘的酒气。 收拾完毕,准备起身要到榻上睡,被裴绍行拽住手腕,“你走什么……” 陆云舒回过头,微微错愕,“你没醉?” 没醉刚刚装什么呢?害她费了这么大力气。 “你才醉了呢,梅青青我警告你……”裴绍行突然打了个嗝儿,身子一软又倒了下去。 陆云舒忍下脾气,最后一次为他盖被子,裴绍行还在嘀嘀咕咕,“青青,你不要走……” 陆云舒再好脾气都烦了,拿过湿帕子狠狠擦他的脸,“梅青青梅青青,你全家都是梅青青!” 刚睡过去的裴绍行被她一擦,又清醒过来,看清她的脸后,忽然伸手指着她的鼻子,义正辞严,“梅青青比你陆云舒,好一千倍一万倍!” “……”他有病吧。 夜深人静了,陆云舒不想把事情闹大,“是是是,梅青青什么都好,等我们和离了,你娶你的梅青青,我过的我的独木桥。” 明明都顺着裴绍行的意了,他又不满地嘟哝:“你果然没有心,果然是不在乎……” 陆云舒恍若未闻,吹灭灯烛到另一边的软榻上休息,刚躺下,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忽然凑了过来,吓得她险些惊叫出声。 “嘘……”裴绍行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附在她耳畔低低的,“不要叫哦。” 陆云舒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他,“回你床上去!” “不要。”裴绍行借着酒气往陆云舒怀里蹭了蹭,“我要睡榻,不管,我就要睡这里。” 这是往哪儿蹭呢! 陆云舒仰头呼出一口气,拽着他的头发才勉强把人从胸前拨开,“……行,你不走,我走。” 裴绍行浑身没有骨头似的,刚推开又黏了上来,死死抱着她的腰,“不嘛,我们一起睡……”很自觉的爬上榻,把陆云舒逼进角落。 “真是……烦死了。” 陆云舒站起来打算从旁边跳下去,被他制住脚踝,裴绍行时而清醒时而糊涂,这会儿声音又正经严肃起来,“我有事跟你说。” 陆云舒摸不住他究竟是真醉还是装醉,踢开他,“我困了,有什么话改日再说。” “方青阳约我三日后游湖,你……去吗?”裴绍行借着醉意试探着问,黑暗中有了片刻沉默,他脸上挂不住,翻了个身,“哼,不去算了。” 陆云舒不知道他哪根筋又搭错了,老实回答,“祖母要我三日后回扬州。” 她远嫁侯府,新婚第三日并未回门,回门之期一拖再拖,这次是不巧,裴绍行游湖的日子正好是她启程回扬州的日子。 裴绍行轻轻哦了声,不多时,空气里响起平缓悠长的呼吸声,陆云舒还站在榻上,最后蹑手蹑脚下了榻,抱着自己的枕头去了床上。 等她睡下后,裴绍行才缓缓睁开眼,定定望着前方熟睡的少女,眸色漆黑,分辨不出情绪。 陆云舒隐约感觉有视线落在身上,可她已是精疲力竭,沉沉睡去,醒来时芷荷翠白已经准备午膳了,她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下意识朝窗下软榻看去。 芷荷注意到她的目光,“公子一早便走了。” 陆云舒没有说话,自顾自洗漱。 翠白过来服侍,想到裴绍行的嘱托,嗫嚅半晌,“少夫人,公子打算晚一日再回门,您看……” 陆云舒头也不抬,“我都可以。”反正她对陆家也没什么留恋,迟一日早一日,无甚区别。 翠白原以为需要好一番周旋才能使她答应,没想到结果来的这样容易,忙不迭跑出去向裴绍行复命。 裴绍行却并没有翠白预想中的欢喜,反而蹙着眉,“少夫人没说别的?” 翠白不太明白他话中之意,“……没,没说什么了呀。” 裴绍行脸色阴沉,“她没问为什么?” 翠白觉得莫名其妙,又不敢惹怒他,紧张地绞着手指,“少夫人该问些什么?” 裴绍行吸了口气,欲言又止,最后决定亲自去找陆云舒,刚踏进栖云阁便闻到一阵饭菜香,胸中的憋闷更甚。 好啊,她自己吃,也不知道等他一下。 哪有她这样的妻? “陆云舒你……” 他准备进去训斥一通,可当他看到陆云舒在另一边摆了碗筷,话锋陡然一转,“咳……你准备用膳了?” 陆云舒端着碗,看到他身后欲哭无泪的翠白,默默收了第三副碗筷,“哦,对,刚准备等你呢。” 她若无其事将未摆出的第三副碗筷藏了回去,看了眼芷荷,芷荷意会,拉过翠白转去小厨房用膳。 翠白路上嘀嘀咕咕,“最近公子变的好奇怪,明明少夫人也没驳他,不知为何公子就生气了……” 芷荷四下观察,低声道,“这些话可千万不要到外人面前说,免得又惹公子不快。” 翠白:“哦……” * 栖云阁内的两人相对而坐,静默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裴绍行率先解释,“我想晚一日回扬州,并不是刻意刁难你,而是昨日……” “知道的。”陆云舒给他碗里夹了菜,“夫君是天,所有事情夫君决定就好。” 裴绍行顿了顿,“你就不问问我想做什么?” 陆云舒深深记得,当初他自己要求她不要过问他任何事,不由微挑了下眉,“夫君的事,妾身怎敢过问。” 裴绍行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轻咳了声,“后日方青阳约我们一同游湖,我已经和祖母说了,准许我们晚一日再动身回扬州。” 陆云舒抿唇一笑,算是应了此事,哪知裴绍行不依不饶,“我昨晚没说什么不合适的话吧?” 是否酒后失言,自己心里没点数吗?陆云舒对此嗤之以鼻,眉眼依旧含笑,“昨儿个夜里妾身太累,早早歇下了,并未听到夫君说过什么。” 她怎么这么能装。 裴绍行定定望着她,“你当真没听到什么?那你知道梅青青吗?” 陆云舒刚端起碗,动作一僵。 她以为裴绍行是知道什么,认出她了,可下一刻便听他继续说,“梅青青是我的心上人,若不是祖母与父亲擅自做主,我该娶青青为妻的。” 陆云舒高悬的心放了下来,气定神闲道,“夫君现在也可以和离,娶她过门,你如此痴心一片,想必梅姑娘会理解你的情非得已。” “已经不能了。”裴绍行神色黯然,“我娶了你,有祖母与父亲看着,不能轻易同你和离。” 其实他主动说起梅青青,一是想看陆云舒的反应,二是希望斩断前缘,往后与她……凑合凑合,相守一生,也不是不行。 毕竟陆云舒过门至今,伺候公婆,打理生意,也算尽心尽力。 可陆云舒面不改色,“夫君若是喜欢,将她纳进府便是了,妾身定会好好照顾她。” 这不是裴绍行想看到的反应,他回忆起那天李瑶娘提刀去红袖招寻夫的画面,“你……不生气?” 陆云舒眸中掠过一丝茫然,“为何要生气?” 裴绍行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顿时觉得饭也吃不下了,银箸用力拍在桌上,“好,那我今晚就搬出栖云阁。”起身离去。 陆云舒盯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一时无言,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 芷荷翠白从小厨房回来,就看到陆云舒一个人在吃,另一边裴绍行用过的碗筷还很干净,里头盛的米饭几乎未动。 “公子不吃了?”芷荷发出疑问,走过去收拾。 陆云舒淡淡道,“原本也没准备他的,可能饭菜不合口味吧。” 她自始至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倒是裴绍行,一阵一阵的,不过男人嘛,总有几天莫名其妙心情不好,她不会计较的。 裴绍行正在前往孟府的路上,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孟千帆刚好搀着李瑶娘出来,碰上他便顺嘴打了声招呼,“纪昀,你来的正好。” 裴绍行瞥了眼李瑶娘,对方则是屈膝行了一礼,与上次见到的彪悍截然不同。 他还没开口,孟千帆就拉过他的手,满脸抑制不住的喜意,“我、我好像要当爹了!” 裴绍行一怔,略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孟千帆成亲比他晚,这才一个月,就怀上了? 外人面前,李瑶娘表现得几分羞怯,垂下眼帘拽了拽他的衣袖,“这还没诊过脉呢,不能乱说。” 孟千帆笑嘻嘻的,“铁定是喜脉!”转而看向裴绍行,“我夫人今晨起来身子不适,我带她去医馆瞧瞧。” 裴绍行本就是来找孟千帆的,按住他,“你夫人若真害喜了,还是多休息吧,我让人去把王大夫请过来。”说罢朝阮生使了个眼色。 孟千帆这才护着李瑶娘往回走,等王大夫来过确诊以后,孟府上下喜气洋洋,孟夫人更是做主留裴绍行吃个晚饭。 裴绍行都决定搬出栖云阁了,索性今晚也不回去吃,承了孟夫人的好意,可一顿饭下来多少有些不自在。 眼前一对璧人新婚燕尔,吃个饭罢了,也免不了蜜里调油,李瑶娘害喜得厉害,许多东西一吃就吐,孟千帆心疼之余,给她端茶倒水,最后又跑去亲自下厨。 裴绍行回想起从前的孟千帆,“……” 今日一整天食不知味,鬼差神使的,又到了栖云阁前,却见几个下人进进出出的忙碌,走近些,才发现下人搬的都他的东西。 “你们做什么?”裴绍行冷声质问。 其中一个小厮道,“少夫人说公子您要搬出栖云阁,要看天都黑了,少夫人便差小的过来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09-2212:08:34~2023-09-2912:07: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heddarQ、梨梨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相护 “云舒是我的妻” 第二十一章 裴绍行额上青筋跳起,“谁准你们动我东西?都给我放回去!” 下人只好把搬出来的箱笼桌椅重新搬进房间,陆云舒正在屋里看书,听到动静抬起头,“怎么又搬进来了?” 小厮一脸尴尬,“公子回来了,叫我们把东西放回去。” 陆云舒起身出去,果真看到黑着脸的裴绍行,“孟府差人过来传话,说夫君今晚不回来了。” “只是不回来吃饭而已。”裴绍行全然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厚着脸皮进屋,陆云舒也不好说什么,等下人把东西搬完后合上门。 裴绍行坐在桌前沉默好一会儿,见陆云舒不打算跟自己说话,便倒了杯茶过去。 眼尾余光瞥见他过来了,陆云舒转过头去,一杯茶突然递到面前,她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裴绍行,又看了眼他手里不温不热的茶水,终是接了过来,“多谢。” 裴绍行看到书案旁还有一张圈椅,以及一个喝过的茶盏,“有人来过了?” 陆云舒低头喝了半杯茶水,“嗯,二公子过来坐了会儿。”有些账务她还不太熟悉,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得空,她与卢氏关系又差,只能找裴绍安帮个忙。 裴绍行将圈椅踢开,另外搬了张鼓凳坐下,“有什么问题不能问我,非得找裴绍安。” 陆云舒面对对他时不时的发病已经习以为常了,眼睛都没从书上挪开过,“夫君整日在外头忙碌,妾身怎好打扰。” 裴绍行皱眉,拿走她的书,“不好打扰我,所以打扰二弟?” 陆云舒隐约察觉他话里有话,抬头望着他正色道,“我与二公子说话时,他身边的小厮以及芷荷翠白都在场。”她可不想沾上勾搭小叔的污名,也不会给别人陷害的机会。 裴绍行原本就不是这个意思,“二弟要考科举,读书辛苦,你没事不要找他,当然,有事也不要找他。” 陆云舒懒得与他理论,抽回书,“是是是,妾身记住了。” 听出她话里的敷衍,裴绍行睨着她,“臭臭的,也不知道洗洗。” 陆云舒愣了愣,抬起袖子闻了闻,并没有异味,裴绍行却满眼嫌弃,“还不沐浴就寝?” 陆云舒无所谓的哦了声,默默收拾好书案,准备去洗漱。 裴绍行快她一步,抱着她的里衣站在屏风前,等她来了,又摆出一张冷脸,“愣什么呢,过来。” 陆云舒:“……”今天玩的又是哪一出? 裴绍行受不了她慢吞吞的,等她走近了,直接上手帮她脱,陆云舒下意识捂住,神色警惕,“要做什么?” 裴绍行只顾解开腰封,“看你整日劳累,帮你一把,别不识好歹。” 孟千帆这么快就有孩子了,他自然得抓紧些。 陆云舒:“我自己来……” 还没说完裴绍行就把她的手打掉,利索地将人剥出来,尽管看过很多次,但每一次对着她的身子,总禁不住红了耳根,为了不让她看出端倪,抱着人快速进了池子。 里头都是刚蓄好的热水,烟雾缭绕,水汽氤氲,恰如其分掩去了他脸上的红晕。 陆云舒同样不知所措,大半截身子潜在水里,一边在水下摸索,一边慢慢朝池子中央靠去,她寻了半天的澡巾,却在裴绍行手里。 “我来吧。”他在水下攥住她的腕,声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动作亦格外轻缓。 水声泠泠,淡淡的松香扑面而来,是裴绍行的味道。 陆云舒不习惯这样的面对面,鸦睫低垂,遂转过身趴在池子边,裴绍行拿着澡巾,一下又一下为她擦背。 白皙肌肤被热水烫红,精致的蝴蝶骨随着呼吸起伏颤抖,往下,是不盈一握的腰…… 温热的水流,蒸腾的雾气,让一切显得格外暧.昧,裴绍行熏红了脸,渐渐失神。 陆云舒感觉背后的人动作越来越缓,不由侧目看去,“你……是有什么事想要我做?”无事献殷勤,太反常了。 裴绍行脱口而出,“我想对你好一点,不可以吗?” 纵使陆云舒如何伶牙俐齿,也不禁哑然。 裴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再说话,只安安分分地擦洗,他真是魔怔了,居然当着她的面胡言乱语。 尴尬的气氛持续将近一刻钟,最后还是陆云舒开口打破沉默,“那个,时辰不早了,洗很久了。” 裴绍行给自己囫囵洗两下,若无其事地从水里出来,“……衣服在那里。” 他用眼神示意,陆云舒没多想扭过头去。 此时裴绍行定定站在池边,鬓发沾了水汽贴在脸侧,颗颗水珠顺着他的下颌流淌,划过喉结,落在宽阔胸膛上,在昏暗的烛光下,肤色泛红,水光潋滟,无端惹人垂涎。 旁的不说,他的相貌气度无可挑剔。 陆云舒有些挪不开眼。 察觉她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裴绍行眸色暗了些,仿佛有火燎在心口处,微痒,发烫。 陆云舒还没意识到危险,眼神逐渐下移,直到看着他蓄势待发,跃跃欲试,短暂怔愣后,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捞出水面。 裴绍行不想怄了,捧起她的脸吻下去。 大抵是在池外受了凉气,陆云舒忍不住瑟缩了下,腹中隐痛,好在对方张开双臂将她完全拥在怀里。 是有别于女人的滚烫,让人不自觉的贪恋。 感受到她轻微的回应,裴绍行不愿放开,裹着她一步步出了净室,齐齐跌入床帐,一改方才的温柔。 不知是痛还是什么,陆云舒呜咽了声,细指揪住他的发,“疼……” 裴绍行停下动作,就见陆云舒身下大红绣龙凤的床褥上另添了一抹暗色。 陆云舒数着日子,意识到大事不妙,直接抓过被子挡住,在裴绍行尚未回神之际将人推了出去,最后外头守阁的下人只看到侯府大公子对着门板碰了一鼻子灰。 陆云舒出嫁前月信都很规律,但自从远嫁后,快有一个半月未来,她还以为是快有身孕了便没在意。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水土不服,月信也乱了。 陆云舒每回来都腹痛难忍,司柳就会算好时间提前备好姜茶,能稍微缓解些痛苦,可这次没了司柳,她自己也没注意,痛得厉害,送走裴绍行后,她只能躺在床上蜷缩着,再没有多余的力气。 裴绍行被推出去时,还能看到她苍白近乎透明的脸色,想敲门,手又停在半空,犹豫半晌只好离开。 可这一幕被路过的禾竹看见,到了卢氏跟前,免不了添油加醋。 自从老夫人和汝宁侯逼她把金印交出去,东街十三铺彻底脱离她的掌控,卢氏便极少在人前露面,老夫人又做主免了陆云舒到春和院的晨昏定省,婆媳俩一月来几乎没见过面。 这次若不是禾竹外出采买,正好撞见裴绍行被“赶出”房门的一幕,卢氏还想不到什么法子来找麻烦。 听着禾竹的描述,卢氏怒极反笑,“不过是得了东街十三铺,又从我手里夺走一半掌家权,竟敢如此耀武扬威,还把行哥儿赶出房门……往后若真让她得意了,只怕侯府再无我这个大夫人的容身之处!” 卢氏将全部指望压在唯一的儿子身上,自然容不得陆云舒一个乡野丫头欺辱到她们母子,当即差人去将陆云舒叫来。 陆云舒此时窝在被子里,浑身冒冷汗,听到接二连三的敲门声,以为是铺子里出了什么急事,只能忍痛起来开门。 禾竹领着一帮粗使闯进来,“少夫人,大夫人有请。” “深更半夜的,大夫人不需要休息吗?”来的都是卢氏的人,陆云舒不着痕迹扶着门稳住身形,笑着讥讽,“你得多劝劝夫人,总这般熬着,更容易年老色衰。” 禾竹盯着她,“夫人的事无须你一个外人操心,现在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话音落,后头的粗使一左一右扭住陆云舒。 陆云舒本就身子不适,没有力气与她们纠缠,凤眸扫过她,“大夫人就是这么请人的?” 禾竹上前半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少夫人不愿配合,奴婢只能出此下策。” 春和院的人来势汹汹,陆云舒跟随禾竹离开时,芷荷翠白站在院门口处侯着,“……少夫人,早去早回。” 陆云舒回眸,点了下头,待她走后,翠白忙不迭去寻裴绍行,芷荷则往心远堂去。 留了后手陆云舒便安心些,到了春和院始终没有慌乱,不疾不徐朝上首的女人福了福身,卢氏嫌不够,要她跪下,“你可知错?” 又想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陆云舒嗤之以鼻,眨着无辜的眼睛,“妾身不知,还望夫人明示。” 卢氏给禾竹使眼色,陆云舒虽有提防,可她一路过来吹了凉风,小腹一阵一阵的疼,被人按压时顺势跪了下去,鹅卵石路面又冷又硬,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膝盖传入小腹,痛上加痛,额上便挂了几点冷汗。 见她自觉,卢氏才作罢,将拟好的休书甩在她面前,“签字画押,我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 陆云舒只看到了硕大的“休书”二字,低垂着眸让人看不出情绪,“妾身并未犯错,为何要签这休书?” 她只答应和离,休弃?她们是什么东西也配休弃她? 卢氏绕着她走了一圈,满眼的不屑,“你出身低便算了,过门之后不顺父母,不敬夫君,口出恶言,我侯府要休了你,理所当然。” 陆云舒抬眸,“若我不签呢?” “那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卢氏冷下脸,叫人拿鞭子过来,想要故技重施。 陆云舒吃过亏,决不受第二次,在鞭子拿来之前忍着痛从地面缓缓起来,直逼卢氏,手中休书攥得死紧。 卢氏吓了一跳,无意识地后退两步,“你、你想做什么?” 陆云舒停在她面前,仅一步之遥,举起休书,几乎是怼着卢氏的脸,将休书撕了个粉碎,“我与裴绍行,要么和离,要么我休了他,休我?做梦去吧。” 陆云舒惨白着一张脸,加之额角妖冶异常的桃花胎记,整个人显得诡异又惊悚,素手一扬,纸屑哗啦啦撒了一地,其中不少落在卢氏头上。 卢氏气的发抖,一把扯下头上的纸屑,待禾竹将鞭子拿来之后,二话不说朝陆云舒身上甩去。 凌厉的破风声无法忽视,陆云舒正欲躲开,外头不远处突然响起裴绍行的声音,“住手!” 陆云舒索性身子一歪摔在地上,鞭子擦过她的肩膀打了下来。 裴绍行快步冲过来,抱起她时,肌肤相触,能感受到她通体的冰凉,心下一咯噔,忙扶过她的脸,“云舒,你没事吧?” 陆云舒转过来,面如金纸,唇无血色,肩膀处还破了一道口子,正汩汩往外沁着血珠。 她抓着裴绍行的胳膊,气若游丝,“不要,不要怪夫人……我不疼的……” 不疼才怪。 虽然卢氏那一鞭子只是擦破了她的皮,可腹中绞痛却是实打实的。 裴绍行见她虚弱至此,自然偏向于她,瞪着卢氏,“母亲,云舒过门以来,勤俭持家,孝顺长辈,没有半点错处,你为何要如此鞭笞她?” 卢氏张大嘴巴,指着他难以置信,“你居然,居然为了她指责我?我可是你老娘!”她一巴掌抽在他脸上,“要不是为了你,我何至于此!” 裴绍行挨了一下,偏过头抿唇不语。 陆云舒火上浇油,颤着手拿出帕子捂在他脸上,硬是挤出两滴眼泪,“夫人,一切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夫君,我与他和离便是了……” 和离? 裴绍行用力握紧她的腰,似是警告,又看向卢氏,“母亲,云舒是我的妻,纵然她有不是之处,也该我自己来解决,无须母亲操劳了。”也不顾卢氏什么脸色,抱起陆云舒往栖云阁走去。 陆云舒也极为配合,两截藕臂挂在他身上,走时甚至回头看了眼卢氏,朝她勾唇一笑,极尽挑衅。 走远了,她才收回目光。 头顶传来裴绍行冷淡的声音,“装够了吗?” 怀里的人埋着头没有回答,他也不急,耐着性子把人抱回栖云阁,待他把人放下后,才发现陆云舒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脸上的冷峻荡然无存,他撩开她的裙摆,底下一片血红。 “云舒……你醒醒!”裴绍行拍着她的脸颊,“喂,你不要装了!赶紧给我醒过来!” 陆云舒双眸紧闭,呼吸越发急促,原本冰凉的身子不知何时变得滚烫。 “来人!来人啊!”裴绍行慌不择路跑出去。 芷荷也正好领着吴嬷嬷过来了,裴绍行抓着她,“马上去请大夫!少夫人晕过去了!” 吴嬷嬷原是过来帮陆云舒的,闻言脸色大变,“什么?可是……可是王大夫今日被公子您请去孟府了,一时半刻回不来……” 裴绍行来不及多说,叫芷荷先去屋里照顾陆云舒,自己则牵了匹快马出府,一路马不停蹄直奔孟府。 幸好王大夫这会儿还没歇下,听说是侯府的大少夫人病了,急忙跟着裴绍行回去,等他们到时,已经过了一刻钟,老夫人,汝宁侯以及司柳都在屋里。 王大夫不敢耽搁,放下药箱开始搭脉,眉头紧锁到逐渐舒展,而后向屋里几个主子道喜,“恭喜老夫人,恭喜侯爷,恭喜大公子,大少夫人这是有孕了!” 三人先是一愣,旋即大喜,可裴绍行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大夫你再看看,她刚刚流血了,好多的血……” “公子莫急。”王大夫安抚他,“少夫人刚有身孕,胎像不稳,加之操劳过度又受了惊吓,导致身子不适,老夫开几服安胎药调理一下,定能保住孩子。” 听到王大夫说陆云舒受了惊吓,老夫人面色陡然沉下,“卢氏呢?儿媳妇晕了过去,她这个做婆母的,就半点不关心吗?” 汝宁侯听她口气便知道事情和卢氏脱不了干系,事关侯府子嗣,汝宁侯也没法替她辩解,与儿子对视一眼后,叹了口气。 裴绍行明白父亲的意思,吩咐阮生下去。 一刻钟后,卢氏缓步进来。 老夫人愈加怒不可遏,拐杖用力敲击地面,“卢氏!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卢氏吓得脸色苍白,当即跪了下去。 来的路上卢氏已经听阮生说了,得知陆云舒竟然因为她险些小产,便开始心神不宁,“母亲,媳妇只是……只是……”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开脱辩解,“媳妇只是听说她们夫妻俩吵起来了,才让人去请云舒过来闲聊,我哪里晓得她这般弱不禁风……” “还不说实话!”卢氏什么性子,老夫人很清楚,她把陆云舒叫过去绝不是闲聊这么简单。 汝宁侯虽瞧不上卢氏的愚蠢,可到底是自己的枕边人,被如此训斥,有失颜面,便遣退屋里头的下人,倒了杯茶走到老夫人身边,“母亲,喝口茶消消气。” 老夫人并未接过茶水,死死盯着卢氏,“你们都不必说情,她今儿个若还不知悔改,他日必将侯府满门拖下水!” 卢氏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些小打小闹能伤及侯府根本,可老夫人如此说,她也只能认了,低垂着头,一脸委屈,“媳妇知错了……”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老夫人闭上眼,“来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感谢继续支持的小天使!接档文《媚公卿》文案如下,求收藏呀~【妖媚心机美人vs禁欲高岭之花】顾兰枝家破人亡,流落青楼,依着祖上与付家的一点情分,成了付家的表姑娘。凭着一张祸水容颜,她百般讨好,屡献殷勤,最终赢得小公爷付宴清的青眼。他为她梳头,描眉,在下人欺辱时为她出头。顾兰枝以为他记起她了,直至悔婚的孟兰月出现,她方才知道,原来付宴清对自己的好,只是基于她与孟兰月有几分相似罢了,如今正主回来,自不需要她这个替代品。顾兰枝急红了眼,可无论她如何解释,付宴清都只当她是癔症,并柔声哄她,要她替孟兰月嫁入王家,以报收留的恩情。付宴清觉得,以顾兰枝的身份匹配王家已是高嫁,该知足了。顾兰枝的心一瞬间坠入谷底,表面答应,却不甘心,她要付宴清永远忘不了她。一夜红绡帐暖,人尽皆知,她再无法替嫁,而付宴清这般身份,也断不能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妾。他给她灌下避子汤,将她丢在偏院里自生自灭。前一刻拥着她柔情缱绻,下一刻便毫不留情的抛弃。而这样的抛弃,顾兰枝早就受过一次。她终于死了心,不再执着于相守。*付宴清早年被家族所害,瞎了一双眼睛,是个身带兰香的女子将他救走,甚至为了帮他解毒不惜献出清白。他承诺重见光明之日,便要娶她为妻,可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却是付家家主,他只能不辞而别。两年后,他以为的再度重逢只是一场欺骗,他瞧不上顾兰枝妓子出身,厌恶她的心机手段,斥责她不知羞耻。他将她囚禁偏院,转身迎娶心上人孟兰月。孟兰月以为她足够了解她们的过去,足以取代那个不知廉耻的女人,却不知她们曾经如此亲密。新婚之夜,付宴清看着新娘手上的守宫砂陷入怔忪,旋即发了疯一般闯进偏院。可他真正爱的人早已离去,只剩一地刺目血痕。再相见时,她一袭红衣游戏人间,艳名远播,数不尽的贵族公卿皆拜于她的石榴裙下。那一日她坐在前往武安侯府的轿辇上,面对曾经爱过的人,也只是妩媚一笑,“小公爷,别来无恙。”一向高高在上,矜贵自持的付宴清攥紧了拳,心如刀绞。【排雷】1.女主青楼出身,一直都是有心机不单纯,不择手段的人,只有面对男主时会有一丝真情,前期真的恋爱脑,伤过以后铁石心肠2.男主高岭之花为爱发疯,为爱做三,自甘堕落强取豪夺,会黑化 第22章 游湖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23章 省亲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24章 赵慎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25章 梅青青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26章 拒绝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27章 送走(已修)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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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31章 失踪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32章 新生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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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52章 抉择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可碍于族中压力,裴绍行不得不与陆云舒圆房,只等嫡子诞生后,一纸休书与她恩断义绝。 后来,他发现这个妻子能掌管中馈、孝顺长辈,就连侯府的生意也蒸蒸日上,不仅如此,还能将他满屋姬妾都料理得妥妥贴贴。 即便他要将曾经的救命恩人抬为平妻,对方也是淡 …… 第53章 嫉妒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红露湿最新章节、红露湿步烟云、红露湿全文阅读、红露湿免费阅读、红露湿 步烟云 《红露湿》简介: 简介:【下一本《媚公卿》】 [清冷事业脑女主vs狗东西] 因长兄之过,陆云舒沦为弃子,被当做赔罪礼,卖与汝宁侯府大公子裴绍行为妻。 裴绍行家世相貌样样都好,新婚之夜,看着平白得来的夫人,男人眸含讥诮。 陆云舒贪慕荣华,出卖身体,陆家这等行径卑劣的商贾之女,如何能当侯府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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