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被宿敌发现后》 第1章 第 1 章 江淮 为您提供大神 藜陌 的《女扮男装被宿敌发现后》最快更新 第1章 第 1 章 江淮 免费阅读.[] 第2章 第 2 章 告状 等走到未央宫时,颜莳身上的衣衫也干得差不多了,崔嬷嬷将她领进内殿后就退了出去。 颜莳站在外间依稀能听见里面人的说笑声,她忽然有些不想进去了。 可惜天不随人愿,也许是听见了动静,贵妃直接带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来得正好,清儿这几日来陪母妃,你也见见。” 她口中的“清儿”便是容大姑娘容云清。 颜莳目光有些躲闪,好在贵妃没太难为她,让人领着容云清去偏殿歇息。 待人走后,贵妃正要同颜莳商量她的“婚事”,还没开口就听见她说:“儿臣后日便要前往江淮,归期不定,儿臣不在母妃切记保重身子。” 此话一出,贵妃瞬间将“婚事”抛诸脑后,急问道:“江淮正值水祸,你过去做什么?是不是你父皇下令让你去的?母妃这就去……” “是儿臣求父皇下的旨。”颜莳一脸平静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一个姑娘家现在去江淮能干什么?” 哪怕殿内并无旁人,贵妃说这话时依旧压低了声音。 颜莳面色淡然:“母后将儿臣推上太子之位的时候怎么忘了儿臣是姑娘家?儿臣身为太子,自然是去做一国太子该做的事。” “要是你出了事,你让母妃怎么办?” 颜莳回道:“母妃独揽后宫大权,前朝又有容家相助,只不过少了儿臣一个傀儡而已。” 她很少反驳母妃,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母妃并不喜欢她,又或者说是有些恨她,恨颜莳为何不能是个男子,还要她大费周章掩饰,一旦事情败露,便是株连全族的祸事。 所以颜莳从来没有自由的权力,她身边的所有人和事物都由不得她喜欢或不喜欢,一直被迫接受的日子,她早受够了。 “母妃歇息吧,儿臣告退。” 再谈下去也无果,天色不早了,她还有事要办。 颜莳离开未央宫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她,如果没猜错,应该是方才那位表妹。 思及此,颜莳顿时头疼起来,她本非男子,自然也不可能娶妻,好在她后日就要离开,容云清也到了议亲的年龄,拖不得,说不定等她回来,容家早给她定好了亲事。 颜莳先回东宫换了身衣服,转而差人去寻宋景玉。 当年为了让她更像是个皇子,母妃在开蒙时也给她寻了个伴读,与她年龄相仿,只是出身不高,是个落魄世家子。 宋景玉便是从那时起就跟在她身边,正因为他出身不高,又只是个伴读,母妃并未将宋景玉放在心上。 如果说这皇宫里她能有几个信得过的人,宋景玉算是一个。 借着太子伴读的身份,宋景玉在工部领了一个员外郎的差事,这次去江淮,颜莳准备带上他。 天色渐深,赶在暮色四合之际,颜莳终于见到了人。 宋景玉身着官袍冲着颜莳行礼道:“不知殿下如此匆忙寻微臣是为了何事?” 颜莳打发了身旁伺候的宫人,等到殿内只剩她和宋景玉时才开口:“宋大人可知晓江淮的事?” 宋景玉斟酌着开口道:“殿下是指江淮水患之事?微臣略有耳闻。” 颜莳点头,“孤已经向父皇请命,亲去江淮处理水患。” “微臣愿随殿下一同前往。” 宋景玉很聪明,他知道颜莳不会平白无故寻他,也知道眼前这位太子殿下除了他之外在朝中基本无人可用,但只要眼前人还是太子,他就要抓好颜莳递来的机会,落魄氏族也不比落魄太子好到哪去。 颜莳微微点头:“工部那边,孤会让将你的名字记在随行官员名册中,宋大人回去好好准备吧。” 宋景玉临走之前,多嘴说了一句:“殿下此去定要留心处在江淮的藩王。” “宋大人是说宣淮王?” 颜莳对这位宣淮王印象不深,似乎前些年来过皇宫,朝中异姓王不多,宣淮王也只是得了块好封地,据她所知此人资质平庸,并无建树。 宋景玉在工部办事,相比于困在皇宫的她消息更灵通些,也许他是听见了什么风声,小心点总是没错,“孤记下了。” 送走了宋景玉,颜莳开始着手收拾行装,因为身体原因,贴身伺候她的只有母妃陪嫁带进宫里的一个老嬷嬷,是为数不多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如今嬷嬷年纪大了,颜莳能自己做的事就不会去麻烦她。 此去少说也要两三月,为了维持身形不变,伪装身份,她离不开容家找来的密药,颜莳从床铺边的暗匣里拿出两瓶药丸,这些应该够了。 颜莳刚把药丸收好,便看见平日里照顾她的吴嬷嬷端着汤药走过来。 “殿下怎么自己收拾起来了,快放下让奴婢来。” 颜莳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萦绕在嘴边消散不掉,在看见嬷嬷要把冬衣也塞进行囊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嬷嬷,孤最多也就在江淮待上三月,况且江淮一带天气本就温和,用不上冬衣。” “殿下没经历过水祸,多带些保暖的衣裳总不会错。” 然后,颜莳就听她提起了往事。 “四十年前,江淮也曾发生过水祸,奴婢幼时的家便是江淮,因为水祸才逃难到京城,被人牙子买到容家,总算是得了口吃食,保住了命。” 说话间,她的声音都有些哽咽,“殿下别嫌弃奴婢话多,奴婢只是忽然想起往事有些没忍住。” 颜莳拿着帕子走到吴嬷嬷面前,她不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嬷嬷描绘着当年同样处在水祸中的江淮。 “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谁会选择背井离乡,只是当时的江淮在水患过后,又出了瘟疫,连粮食都买不起的时候,看病更是奢望,奴婢还记得当时逃亡路上随处可见无人收敛的尸体。” 四十年前,那时还是皇祖父掌权的时候,“江淮的官员就眼睁睁看着无所作为?” “刚开始的时候,官府还会开设粥棚,加固堤坝,可时间长了官府也撑不住,朝堂的赈灾银两又迟迟下不来,再待在江淮只能是等死。”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僭越,吴嬷嬷噤了声,拿帕子擦干净眼角的泪花,开始给颜莳收拾行装。 颜莳指尖发紧,轻声道了一句:“这次不会了。” 像是承诺又像是保证。 吴嬷嬷没忍住又掉了几滴泪,她伺候殿下十多年了,女子又怎么,她倒觉得殿下比那些只拿俸禄不干实事的朝堂官员强多了。 夜深了,颜莳站在书案旁执笔写下了一封密信,为了稳妥地将赈灾银两运到江淮,她还要安排一件事。 次日,颜莳正要带人去清点银两,还未走出殿门,就听见一阵脚步凌乱的声音,敢在东宫冒冒失失的也就只有她的胞妹永安公主了。 颜莳面上终于带了些笑意,她站在殿外看着身着鹅黄色袄裙的小姑娘跑过来。 “皇兄!” 颜莳虚扶了她一下,轻声道:“慢点,别摔了。” 永安借势抓着她的袖子问道:“皇兄,母妃说你要去江淮,是真的吗?” 颜莳眸光微黯,轻轻点头,看来是母妃让永安过来劝她的。 她比永安大了八岁,还记得当时母妃得知自己又有身孕时有多高兴,寻了无数方子,只求自己能真的生下一个儿子,一连几月,她都没能见到母妃。 当时她还不懂,以为是自己不够用功才惹了母妃生气,后来她就明白了,但她从未讨厌过永安,反倒很喜欢看着她玩闹。 “皇兄要去帮那些因天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已经快连饭都吃不上了,永安想帮他们吗?” 永安听后重重点了点头,“想!” 然后颜莳就看着永安将平日里最宝贵的玉佩从腰上解了下来递到她手上:“这个给皇兄,虽然永安舍不得皇兄,但永安也想帮他们,让他们吃得上饭。” 颜莳轻笑了一声,倒也没到要让她典当玉佩的时候,不过她还是接过了小姑娘递来的玉佩,总归是她的一番心意。 “那皇兄就替江淮的百姓谢谢永安了。” ~ 因为吴嬷嬷的话,颜莳在临行之前去太医院挑了两位太医随行,还将太医院里晾晒的药材“洗劫一空”,宫里的贵人想要用药太过容易,不如让她带去江淮,也好多一份保险。 临行那天颜莳婉拒了皇帝要为她送行的打算,在天色微熹时动身前往江淮,因为身体原因,颜莳没骑马,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随行的除了两位太医,还有工部侍郎容凛以及户部一位员外郎名叫左杰。 另外还有一千禁军跟随,远看去确实声势浩大。 颜莳撩开车窗回头看了眼城门,她能接触到的朝政不多,内阁之中遍布阉党眼线,她也不知颜氏还能撑多久,与其安坐京城等死,倒不如去做些她身为太子该做的事。 这次随行的工部侍郎容凛和她算得上有亲,他出自容家旁系,这次跟来明面上是为了协助颜莳,但暗地里容家派他过来要干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容凛自持官位最高,又和颜莳有亲,刚过京城外十里亭就跑到她马车外求见。 颜莳手下可用之人甚少,所以只要他们不胡来,也不是不能用,于是她准了容凛的求见。 怎料容凛一看见她就开始“告状”:“殿下,臣有要事要禀。” 第3章 第 3 章 失火 其实颜莳大概能猜出来他想说什么,随行队伍里少了个人,这么显而易见的事她当然知道,“容大人请讲。” “殿下此行工部有两位官员随行,除臣外还有一人,可眼下却见不到那人的踪影。” 果不其然,颜莳语气淡淡地回道:“宋大人昨日来向孤请罪,说是家中有急事,要晚两日才能上路,孤便准了。” 这本非大事,宋景玉也向工部说明了,但容凛似乎和宋景玉不对付,要来她面前说两嘴。 “既然殿下准许了,臣自然无二话,可宋景玉既然接了要随殿下去江淮的差事就不该因为私事耽搁,依臣之见,此人不可重用。” 容凛说得义正言辞,好似并无半点私心,但颜莳怎会不知他以及在他背后的容家在打什么主意。 容家不想她身边有除了容氏之外的其他可用之人,好在母妃即便心向着容家,也没允许容家在她身边安插人手。 “私事也分大小,孤不是不近人情之人,况且宋大人从前也是孤的伴读,他做事孤还是放心的,反倒是容大人……” 颜莳神色微冷,“容大人若是实在无事可做不如替孤再清点一遍赈灾物资,那些东西才是荣大人应该关心的。” 容凛身子一僵,不再多言,他又不敢把颜莳的话抛掷脑后,只能老老实实地接下这份苦差事。 ~ 打发走了容凛,颜莳从身旁的暗格里拿出一摞奏折,纵然颜莳心里再着急,按照队伍的行进速度,此去江淮少说也要走上十日。 她离京之前将过往几年从江淮发出的奏折信件全带了出来,左右父皇不会看,内阁也早将这些束之高阁,此番她带出这些东西未惊动任何人。 颜莳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出其中有何不对的地方,难不成宋景玉那番话只是随口提醒而已。 自古以来,哪怕是同宗的藩王对于稳坐皇位的皇帝也是既畏惧又难免心生异心,更何况是异性藩王,江淮离京又远,宣淮王若是有了什么谋逆的心思也不无可能。 颜莳的目光扫过手中的奏折和信件,在一句又一句的“太平无恙”中,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江淮繁荣不亚于京城,又有众多累世名门,这种地界真的会如此太平吗? 她看过其他藩王递上京的奏折,例如父皇的亲弟弟恭亲王,除了哭穷就是变着法把自己在封地内的功绩写出花来,这样一对比,颜莳难免怀疑手里的这些东西恐怕是宣淮王拿来糊弄人的。 而且最近半年,宣淮王一封折子都不曾写过,江淮水患他更是没有动静,颜莳心下一沉,恐怕她身后的一千禁军有些不够。 ~ 此时的宣淮王府,哪怕白日里依旧寂静无声,两年前宣淮王生了场重病,险些没能救回来。 而宣淮王病好后生性大变,喜怒无常,哪怕是往日的亲近之人,一旦惹怒了他也是关的关,杀的杀。 如今这王府里的人都快换两三轮了,在王府里做事的下人将心提的高高的,就怕惹了主子不高兴。 书房内,霍如深随手将一封密信放到香炉中点燃,漆黑的眸子里闪过的是杀意,他以为朝廷顶多派位内阁大臣来处理水患的事,没想到来得是那位独苗苗太子。 “王爷,咱们要不直接在路上动手,让这位太子殿下有来无回?” 书房内除了霍如深还有两人,看上去像是王府中的幕僚。 “先不说那一千禁军,你准备将杀死太子的罪推托给谁?沿路流寇?你当朝廷众臣都是傻子不成?” “他们要真有用,江淮现在又何至于此?” “要是被发现,王爷的大计该如何?” 两人就此争论了起来。 霍如深阴鸷的眉眼显出几分不耐,随后他又看了眼已经烧成灰的密信,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唇角浮现出一种疯狂的笑意。 来了也好,虽然麻烦了些,但如果这颗独苗苗折在了江淮,对他来说也是好事。 “一个无用太子,江淮的官有几个会听他的?就让他来,本王倒想看看他能有多大能耐。” 皇帝尚且如此,他亲生的太子又能好到哪去?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这位太子殿下到了江淮施展不开拳脚,处处受限,走投无路的样子了。 ~ 黄昏时分,颜莳终于见到了驿站的影子,深夜赶路容易生变故,歇在驿站会更稳妥些。 因为被她训斥了一番,容凛暂时不敢再往她跟前凑,她安排禁军在驿站周边轮流巡逻,哪怕现在离京城还不远,尚且能算天子脚下,依旧不能掉以轻心。 颜莳离宫时身边就带了一个平日里伺候的小太监,说是伺候,其实不过是帮她收拾一路上的行装,她不喜欢旁人近身。 驿站不比皇宫,布置简陋,但好在不用风餐露宿,简单用过晚膳后,颜莳抬手将头上的发带摘下,和衣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良久,像是想起了什么,颜莳从随身佩戴的荷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里面装满了浑黑的小药丸,她倒了一粒放入口中,厚重的苦涩味顿时涌了上来。 颜莳无奈起身下床倒了杯茶水压下口中的苦涩,屋里只有一盏油灯,晃动的烛光映在她本该姝丽的脸上。 因为密药的关系,她的容貌也发生了些许改变,不似贵妃那般艳丽,眉眼间常带着点病容,她又不常与人打交道,总给人一种疏离淡漠的感觉。 这密药她服用了十几年却不知里面到底有何药材,不过能改变一个人身形和容貌的药里面大抵都是些伤身的药材。 颜莳服完药后逐渐有了点困意,这是她第一次离开京城,只希望路上不会出意外,等到了江淮还有一堆烂摊子要她收拾。 次日一早,队伍再次启程,往后数日出乎颜莳预料,竟然都平安无恙,临行前她派人打听过这条官道上流寇不少,不仅是商人,就连官府的东西都敢抢。 可一连数日,别说流寇了,这周边连人影都看不见,平静的有些反常。 她这一路罪怕的不是流寇作祟,再不济有禁军在,流寇算不上多大的隐患。 她担心的是官匪勾结,毕竟她身后可是四十万两赈灾银。 按照颜莳的吩咐,随行禁军每两个时辰都会派人去打探周边的情况,容凛一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样子,看见颜莳从马车里出来连忙围了上去:“殿下放心,虽说这官道上不太平,但殿下身边有上千禁军在,那些贼人定然不敢作乱。” 颜莳扫了他一眼道:“容大人此言差矣,说不定就有些亡命之徒在前面等着。” 颜莳话音刚落,刚被派去打探情况的禁军就从远处跑来回来,“禀报殿下,十里外便有驿站可供休息。” 此时已经暮色四合,队伍风餐露宿了两日,正好在驿站休息一晚。 “走吧,今晚在驿站歇息。” 等到了驿站,颜莳不放心又派禁军在周边巡逻了两圈,确定无异常后才稍稍安心,躺在床上和衣而眠。 夜深时分,颜莳听见外面的骚乱猛地坐起身来,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了拍门声,是容凛的声音,“殿下快醒醒,驿站着火了。” 颜莳心下一沉,顾不上其他,她着急的不是驿站着火,而是堆放在驿站后院的赈灾银。 只是当她推门而出时外面已经火光冲天,容凛挡在她面前道:“殿下快些走吧,眼下这火势怕是要控制不住了。” 颜莳快步朝外走去,她看向容凛问道:“什么时候起的火?” “先是驿站厨房冒了黑烟,本以为是小火不打紧,谁知一炷香的功夫就烧起来了。” 容凛心里发虚,禁军发现黑烟时本来是报给颜莳的,但被他给拦下了,他本以为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颜莳亲自处理,谁知道黑烟没灭,驿站就成了一片火海。 颜莳被人护着从火海里出来,入眼的火光让她没空多其他的东西,不顾旁人阻止就往后院的方向去。 火光集中在客房,仅仅一炷香就能烧成这样,路上全是去救火的禁军,后院反倒少了防守,颜莳不相信其中没人动手脚。 容凛跟在她身后,背上冷汗直流,这是赈灾银两出事,他这脑袋也不用留了。 当她看见后院几个倒地的禁军时,颜莳就明白她想得没错,容凛见此已经吓得嘴都哆嗦了。 “殿……殿下,咱们要不先回去……万一里面还有贼人……” 颜莳看都没看他一眼,抬步便向前走,都这时候了,贼早就逃之夭夭了。 后院几个颜莳眼熟的大箱子全不见了,容凛先前被她派去清点过这些东西,当即便看出了丢失的全是装着银两的箱子,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到了地上。 “殿下,这……” 他以为颜莳会生气大怒,没想到她却怒极反笑,“这些贼眼力可真好,带走的全是装着银两的箱子。” 容凛随即反应过来,他们此行所带的不止银两,还有其他东西,所有都由同样的箱子封存,就连重量都大致相同,眼下剩余的箱子不管是封条还是箱锁都未损坏,如果是平常贼人,怎么可能一眼就识出哪些箱子是装有银两的?难道是有人里应外合、监守自盗? 就在此时,禁军教头赶来,看见后院的状况后直接跪在地上向颜莳请罪:“微臣失职,请殿下降罪。” 颜莳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孤罚了你,丢的银两就能找回来了?随行禁军有上千人,上千人看不住几个箱子?” “殿下明鉴,后院守卫虽只有二十人,但周围都是驻扎的禁军,只今晚驿站以及周边失火,他们一时乱了分寸,这次让贼人得手。” 颜莳眉心微皱:“周边也有火情?禁军可有伤亡?” “回殿下,只有数十人受了些轻伤,已经送去给两位太医诊治了,微臣怀疑是有人故意纵火,早有预谋。”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怪不得前几日那么安静。 说话间,另一位户部员外郎左大人衣衫凌乱地跑了过来,面上还沾着些烟灰,像是刚从火里救出来,众人目光全放到了他身上,只见他绕过众人直奔院子里堆放的箱子,随即对着颜莳哭喊起来:“殿下,这少说也丢了十数万两银子,这可怎么交差啊!” 颜莳被他喊得头疼,她看向容凛道:“容大人失职在先,就留在这里陪着左大人清点剩余银两,最后这些东西绝对不容再有闪失。” 说罢她就随着禁军教头去查看周边的起火点,在众人察觉不到的地方,颜莳暗自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子们的收藏~ 第4章 第 4 章 窥视 此时他们离江淮不过三日的路程,容凛从驿站着火那晚开始再也不敢像往常那样总是往颜莳跟前凑了。 颜莳看了两天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必是有关赈灾银两失窃一事,不过他不提,颜莳也不会主动去问。 一众随行之人仿佛只有户部员外郎左大人在着急被偷走的银子,面上愁容不展,还劝颜莳将发生的事上报朝廷,让户部再拨些银两来。 颜莳听完则不为所动,先不提户部还能不能拿出银子,再送来也是被抢走,她随意安抚了两句便将人打发了。 与此同时的宣淮王府,不起眼的后门被悄悄打开,随后几个大箱子被运了进去。 霍如深绕有兴味地打量起摆放在面前的箱子,在那位太子殿下还未到江淮的时候,总要给他制造点麻烦。 骤然少了这么多银子,想必他应该已经焦头烂额了吧,霍如深心情大好,让人将箱子打开。 只是等撕开封开打开箱锁后,映入眼帘的不是白花花的银两,而是一块又一块暗淡无光的石头。 霍如深看了眼满脸惊讶的王府幕僚道:“这就是你们大费周章偷来的银子?” “这……属下也不知为何箱子里会是石头。” 说罢他又慌忙将剩余的箱子打开,结果里面全都是石头,一块银子都没。 见此情景,他只能解释道:“王爷,说不定是那颜太子监守自盗,早已将赈灾银两给昧了下来。” 他谋划了几日才得手,又花两日功夫把东西运回来,就是想在王爷面前讨个功,没想到等着他的却是几大箱石头。 站在他身旁的又一位幕僚接话道:“不管颜太子是不是监守自盗,你都办事不利,甚至遂了别人的意。” 陈远瞪视着对方反驳道:“我如何得知那颜太子会将银两给调换了,换作你,你说不定连这几箱石头都偷不出来。” 柳献正要呛回去,余光却瞥见霍如深已经沉下来的脸色,连忙噤了声,还不忘给陈远一个颜色让他也闭嘴。 霍如深走到箱子旁,除了方才被撕毁的封条和毁坏的箱锁,箱子上没有其他受损的痕迹,说明这些箱子里一开始放的就是石头,并非中途被人调换了。 他随手捡起一块巴掌大小的石块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倒是有趣。” “你寻的那个内应已经废了,记得处理干净了,别让人怀疑到本王身上。”霍如深本该生气自己手下的人中了套,可他发现他非但不生气,反倒很开心,这位颜太子确实有点意思,就是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这句话是说给陈远听的,事情办砸了不要紧,只要收拾的利索,不让人发现端倪,查不到宣淮王府头上就行,霍如深目光晦暗地看了眼手中的石头,起码现在不行。 陈远心里一哆嗦,连忙应下,这次是他大意,才遭了人算计,看来以后对上颜太子要更加小心。 ~ 徐风拂过,撩开车帘一角,颜莳放下手中的书卷,指尖挑起车帘朝外望去,如果她计算不错,今晚队伍便能抵达江淮。 想起被偷走的那几箱“银子”,颜莳眉眼松快了些,还好她早有准备,而那个和贼人里应外合、监守自盗的人,颜莳并不急着拆穿他,她还有别的用途。 “殿下,需要先派人去通报江淮总督,让他准备好迎接吗?” “不必。” 按理说,朝廷派下赈灾银两救急,当地官员必然会派人在城门守着,根本无需人通报。 但如果他们并不想朝廷的人来,那就另说了。 越往前走,越能从城外倒塌的树木上看出这场水患的威力,官道被洪水冲的崎岖难行,车辙上沾满了泥水。 马车内晃得厉害,颜莳无奈下了马车,让人牵来一匹马,由于身体原因,她的马术可谓是最差劲的,不过还好这是最后一段路了。 和颜莳的估计并无太多出入,他们一行人赶在暮色昏沉之前抵达了城门口。 颜莳拉紧手中的缰绳,看着紧闭的城门,示意身后的禁军上去喊话。 此刻容凛憋了两日的嘴终觉是忍不住了,“殿下,这江淮总督根本没把殿下放在眼里,他们早就应该收到消息,哪怕咱们不派人通报也应该早早守在城门等着。” 颜莳面上并无怒意,“他无需将孤放在眼里,身为江淮总督,将黎明百姓放在眼里才是最要紧的。” 直到天边还剩最后一抹亮光时,城门才被人从里面姗姗打开,出来的是一个身形不高的中年男人,从他身上的官服便能看出此人官阶不高,必然不可能是江淮总督。 那人迎着颜莳的方向跪了下来,高呼道:“微臣江淮县令彭康,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颜莳冷声道:“陈禀呢?” 陈禀,便是江淮总督的名讳。 “回禀殿下,殿下来得太过突然,陈大人正着人将总督府收拾出来,给殿下居住,微臣这就带路。” 容凛气不过又想开口,被颜莳一个眼神给制止了,他便只能狠狠瞪着彭康,一个小小县令,光他一人的官职便能压死他,江淮总督真是不成样子,这不就是变相的下马威吗?殿下能忍他都快要忍不住了。 “走吧。”颜莳似乎并未把陈禀的怠慢放在心上,她身后的禁军肯定不能全带进城内,颜莳便让他们驻扎在城外,只带了两百人进城。 面前带路的彭康走得腿脚发虚,毕竟颜莳身后那上千禁军不是假的,他不过一个小小县令,万一惹了贵人生气,别说他头顶上的乌纱帽了,怕是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都怪他今日为何要去总督府,又正巧赶上太子殿下到了江淮,他就被推来见这位太子殿下。 彭康从未得见圣颜,更不知京城里的贵人都是什么脾性,只能提着心吊着胆说话。 “殿下怎么不派人通报一声,让臣下好有个准备,也不会让殿下在外等这么久。” 颜莳一直在观察周边,水患过后的江淮城并非她想象中的样子,青石板路被清扫的干净,沿街商铺也有些许还开着,铺内的店家看见她便慌忙跪在地上,不敢直视。 颜莳听见彭康的话后收回视线问道:“受灾的百姓被安置在何处?” 彭康脸上堆起的笑意微僵。随即立刻道:“回殿下,陈大人已经将他们妥善安置在了城内,只是人数太多,再加上前几日堤坝又被冲坏了,府衙实在拿不出银两了,再过两日,怕是连粥水都要喝不上了。” 说完他还不忘恭维一下颜莳:“殿下真可谓是江淮百姓的及时雨,有了朝廷拨出来的赈灾银两,百姓一定能平安渡过此难。” 他说完后容凛视线忍不住往后瞥了一眼,本来就只有四十万两,前些日子被贼人偷了些,剩下这二十多万两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 自从反应过来随行队伍里可能有贼人的内应,容凛心里就恨不得赶紧把人给揪出来大卸八块,可殿下一直没动静他也不敢妄动。 一路上,颜莳细问了一些灾民的事,只是彭康也只知道大概,再多了他也说不上来。 颜莳有些失望,不过他官职尚低,不知道也正常,看来江淮诸事最清楚的还是江淮总督陈禀。 总督府离城门不算远,此时已经天色渐暗,府门外张挂着两个偌大的灯笼照明,颜莳看见府外站在一众身穿官服的官员,领头的那位想必就是陈禀了。 果不其然,等到颜莳翻身下马后,领头的官员就带着其他人下跪行礼:“臣江淮总督陈禀携诸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颜莳走上前虚扶了一下,“陈大人请起,孤此次受父皇之命前来江淮救灾,还要劳烦诸位大人了。” 陈禀躲过她的搀扶,依旧跪在地上,“臣等有罪,江淮水患是臣等办事不利,还请殿下降罪。” 颜莳站直身子,“都起来吧,天灾谁也不愿看见,诸位能妥善安置好难民就已经能算得上是功劳了,此刻夜深了,明日再有劳诸位聚在总督府,孤有事要问。” 说完她看向陈禀道:“陈大人,带路吧。” 陈禀这才站起身,忙不迭领着颜莳往总督府内去,“委屈殿下先在此住下,臣依旧命人去打扫别院了,明日便能入住。” 虽已夜深,但总督府内悬挂的灯笼照的周围亮如白昼,颜莳跟在陈禀身后走过七弯八绕的长廊,余光仍不忘打量周边的情况,这座总督府,可不比她的东宫要小。 等到了一座古朴清雅的院落时,陈禀才停下脚步,“殿下请,此处从无人居住,臣已命人好生清扫了一番,院内也有奴仆伺候,殿下尽管吩咐。” “孤此次来江淮还带了些人手,便全交由陈大人安排了。”她带来的那两百禁军,总要有个去处。 “殿下放心,臣必然安排妥当。”陈禀一张干练老实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 总督府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悄驶离,霍如深收回望向车外的视线,车帘从他指尖滑落,从颜莳到总督府开始,这辆马车便一直停在转角处,由于天黑不显眼,所以并未有人发现。 第5章 第 5 章 疑心 “属下早有耳闻,这位颜太子自小体弱,还以为是传言之人夸张,现下看来确实身形轻瘦,像是久病之人。” 霍如深回忆起刚刚站在灯笼下的身影,能算计他一遭也算有点本事,只是很可惜,江淮可不像明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对于这位颜太子,霍如深只觉麻烦,他大可以在京城安稳几年,却非要来江淮涉险。 “本王身为江淮藩王,明日是不是也该去见见这位颜太子?” 柳献回道:“王爷告病搪塞过去不就行了,陈禀会帮王爷遮掩一二的。” 霍如深神色不明:“本王倒挺想见见他的,说不定过些日子他就自己找上宣淮王府了。” “朝廷的人来了,让手底下的人都小心些,别被发现。” “王爷放心,不会让人看出端倪的。” ~ 总督府内,颜莳打发了要来伺候的下人,让他们放好热水就下去,等人都走后,颜莳又吞了两颗药下去。 赶了快半个月的路,水雾缭绕间,她眉眼上的疲倦都快遮不住了,简单洗漱过后颜莳便躺到了床上。 不是自己的地方睡着总是不安心,或许是因为心里不踏实,颜莳夜里醒了两回。 天边蒙蒙亮的时候,颜莳抬手按了按有些发沉的脑袋,或许她也该找太医看看。 这个念头刚出就被颜莳压了下去,自小为她诊治的是容家安排进宫的太医,专门负责为母妃和她请脉,这次出来她也没带着,万一她的脉象被察觉出不对就糟了。 越发头疼,看来她还要保证自己这段时间不会生病。 好在驿站那场火没将她的行装给烧毁,颜莳从里面挑了身缀着青竹的衣袍,等她收拾好后,总督府的下人已经摆好了早膳,只有些清粥小菜,倒是符合江淮此刻的境地。 方用过早膳,陈禀就寻了过来。 不等颜莳说话,他便开口道:“殿下,江淮诸臣已在前院候着了。” 颜莳放下手中的湿帕子不紧不慢地道:“那便有劳陈大人先带着他们去城门口了。” 陈禀面露疑色,询问道:“殿下可是要登上城墙看一看江淮城的全貌?”要不他实在想不明白颜莳为何要现在跑去城墙? 颜莳反问道:“江淮城偌大,城楼才多高?陈大人站在上面能看清楚江淮?” 陈禀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又不好开口细问,只能先按颜莳的吩咐带着人去城墙等着。 跟着陈禀一起过来的还有容凛,他同样满脸疑惑,城墙?难不成殿下要跟他们算昨晚的账? 容凛心中一喜,他早就想压压这些人的威风了,只是区区地方官,真是嚣张至极,天高皇帝远这个道理,他昨日可算明白了。 不过容凛还没忘他过来是为了什么,陈禀走后他便对着颜莳道:“殿下,陈禀昨晚便向微臣打探赈灾银,可那些银子被贼人窃去了十数两,如今对不上账,左大人昨晚就差抱着微臣哭了。” 他实在是被左杰缠得不行,才想赶在颜莳会见江淮官员之前询问要如何,怎料这江淮总督比他还要着急,一大早就跑了过来。 颜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事不急,你也随孤去城门口吧。” 容凛压下心中不解,老实跟在颜莳身后,等他们到城门时,那里已经围满了百姓,不同与昨晚的冷清,大街上多了许多百姓。 或许是因为那群身穿官袍的人太过扎眼,他们都有意无意往这边看。 看见颜莳过来,众人纷纷行礼,周边百姓也如大梦初醒般跟着跪在地上。 “殿下千岁。” 昨晚的夜色太重,颜莳并未看清楚除陈禀外的官员,“都起来吧,孤让诸位过来只是为了等着赈灾银两送来,算算时间,也该过来了。” 此话一出,那些仍然跪在地上的官员还未什么反应,而听到“赈灾银两”的百姓则面露喜悦,一时之间窃窃私语声不断。 就在这时,城门外,颜莳早已安排好的禁军猛然高呼道:“殿下,来了,来了!!!” 容凛闻言朝外看去,他怎么什么都看不见,“殿下,这……” 话未说完,远处的人影更明显了些,容凛定睛一看,猛得睁大眼睛,这不是宋景玉吗?他不是家中有私事没跟上队伍吗?怎么会…… 忽然间,容凛想明白了这一切,原来殿下早就知道路上会出事,才让宋景玉带着赈灾银两单独走。 那他们护了一路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殿下如此信任宋景玉,却不信任与他同宗的自己?容凛心中不忿,看着宋景玉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嫉恨。 不远处的酒楼里,霍如深垂眸看着站在人群中的颜莳,也许别人不知道颜莳想做什么,可他却能大致揣测出来,颜莳本可以悄悄将赈灾银两运到总督府,当作之前的事都没发生。 可他搞这出是想让江淮的百姓知道,朝廷确确实实拨下了用于赈灾的银两,往后无论江淮百姓得了什么好处,都会记在这批赈灾银上,记得朝廷的好。 霍如深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他该收回那句话,这位颜太子不仅仅是有趣,他还是个聪明人,可现在的颜氏皇族最不能出的就是聪明人。 “告诉陈禀,让他找机会带着颜太子去堤坝上走一圈。” 柳献心中一凛,王爷这是动了杀意了,丝毫不敢耽搁,立刻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而依旧站在原地的颜莳,突然转头看向身后,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昨夜在总督府时也是。 她本以为是陈禀或者其中某个官员的视线,可现在却觉得不是。 酒楼里,临窗的位置已然无人,桌上还有盏冒着热气的茶水。 正在颜莳疑惑之际,宋景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臣幸不辱命。” 颜莳猛然回神,轻点了点头,“宋大人做得很好。” 陈禀此刻插话道:“殿下一路护送赈灾银两实在辛苦,这些银两全会用于为百姓建造屋舍,修建堤坝。” 陈禀话落,围观百姓便又纷纷跪下高呼“殿下千岁。” 颜莳眉心微皱,“朝廷从未放弃过江淮众多受灾百姓,孤来此处便是受了父皇之命。” 她看向陈禀道:“此处不是议事的地方,陈大人先带孤去看看安置难民的地方吧。” 走之前她让宋景玉先歇息一日,特意指了容凛送他回住处,容凛咬了咬后牙槽,在颜莳离开后阴阳怪气地对宋景玉道:“宋大人真是好大的功劳,在下佩服。” 要论官职,明显是容凛的官要大于宋景玉的,而此刻容凛的谦称明显是想让宋景玉下不了台。 “容大人谬赞了,一切都是太子殿下的妙算,下官每日都提心吊胆,身后这些东西但凡丢了一厘一毫,于下官而言都是天大的灾祸,下官实在当不得容大人称赞。” 容凛轻嗤了一声,“你倒是个明白人。” “走吧,总督府内已经住不下了,你就先去别院吧。” 宋景玉眸中深谙,只淡淡回了句:“是。” ~ 颜莳带着身后一众官员走在江淮的街道上,她不说要坐马车,余下众人自然更不可能提。 只是安置灾民的地方距离城门口可不近,平日里出门都不迈两步路的人自然会撑不住,而颜莳身后大多都是这种人。 容凛走后,跟在她身边的就成了户部那位左大人,他本想托口随着禁军一并回总督府,清点赈灾银两,但颜莳却把他留下了。 此时他额间已经积了一层细汗,颜莳瞥了他一眼问道:“左大人流了满脸的汗,是觉得今日很热?” 江淮一连数场的雨早已冲散了暑热,迎面的风都是凉的。 左杰干笑了两声,“多谢殿下关心,只是微臣畏热,并无大碍。” 颜莳淡淡开口:“那便好,不过左大人可要小心,小心受风得了风寒,要是一病不起可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0315:49:06~2023-11-0421:5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更喜欢太太啦啦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第 6 章 登记 左杰心中一颤,没忍住擦了擦额上的细汗,喉咙里却再挤不出话来。 颜莳方才的话像是随意之言,又像是句警告,左杰思绪杂乱,没看清脚下的路,直接崴了下去。 他这一倒,彻底打乱了余下众人的心绪,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去扶他。 颜莳更是冷眼旁观,其实她大可以直接将人抓起来审问,江淮离京甚远,她处置一个户部员外郎而已,久不过问朝政的父皇根本不会在意。 她只是想要揪出来左杰身后之人,凭他一个员外郎,怎么有胆子觊觎朝廷拨下的赈灾银。 颜莳视线扫过在场众人,想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些异样,可她到底小看了这些多年混迹官场的人精,一个个置身事外,仿若什么都没看见。 左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想到什么,他复又跪到地上,忍着痛请罪道:“微臣失礼,殿下恕罪。” 颜莳没说话,是身旁的陈禀开的口,“左大人看着也走不动路了,殿下不如先让他回去?” 颜莳侧头看了陈禀一眼,“左大人若是走了,在场众人谁能替他记录难民数量以及受灾情况?左大人职责在此,可要好好撑住。” 而且她现在放人回去,指不定左杰就被人灭口了,到时候她还怎么查? 陈禀听后也不再多言,如果他现在还没看出颜莳对这位左大人不满意,那他这个江淮总督也不用当了。 陈禀噤了声,余下众人更是不敢多说一句话,左杰头都快低到地上了,他动了动嘴,最后只能挤出一句:“微臣无碍。” 他站起身,拖着崴伤的脚走在众人身后,路过某个街口时他像是看见了什么,眸光微亮,可惜他眼下脱不了身,只能朝那边多看了几眼。 不远处的陈远一样发现了左杰,他受王爷之命,一直暗中跟着,既是为了处理掉已经露馅的左杰,也是为了盯着颜太子的动向。 本来看着左杰受伤,正想着趁他落单好下手,可谁料那颜太子同颜氏皇族其他人一样,是个会剥削的,哪怕受着伤也要把人带上。 陈远看着左杰看过来的视线眉心微皱,侧身躲了起来,暗骂了声:“没用的东西。” 动作这么明显,要是被人发现了,他几张皮都不够王爷扒的。 不知过了多久,颜莳看见了不远处设立的粥棚,因为早已过了早膳时分,现下只有零星几人在排队盛粥。 颜莳走上前看了眼木桶里剩下的残粥,只是些稀粥,堪堪能饱腹,她问陈禀道:“这里是一天不间断都在施粥吗?” 陈禀连忙回道:“因为粮食有限,只能每日两次,再多官府也撑不下去。” 颜莳没多言,接着往前走,再往前就是安置灾民的地方,陈禀向颜莳解释道:“这里原本是城内划分给各路摊贩的场所,算得上城内最大的一块空地,只是灾民太多,这点地方远远不够。” 颜莳放眼望去,正如陈禀所言,这片地方在江淮城内不算小,但对于数不清的灾民而言,实在有些小。 颜莳看着眼前面瘦饥黄甚至衣不蔽体的人,心里陡然翻起波澜。 来之前她只在史书中看过关于天灾的记载,世人常以哀鸿遍地、生灵涂炭来描写这些,她初看时只觉他们可怜,感慨天灾的残酷。 如果说临行前吴嬷嬷的话已经让她做好了心里准备,那么现在看见面前此景,颜莳才知道她的想象有多贫瘠,任何想象都抵不上此刻带给她的震撼。 她不顾陈禀阻拦继续往前走,已经有人发现他们并往这边看,面上除了好奇更多了是害怕。 可能是害怕会有人将他们从这里赶走,家园被毁,眼下只有这里能得暂时的温饱。 不过看见那些官袍他们还是纷纷退让,挤在一起,生怕讨了这些大人不高兴。 陈禀看着颜莳面不改色的样子,心里不仅佩服了起来,这种地方,哪怕是江淮那几个视名望高过性命的世家都不愿派人过来,只是不痛不痒地捐些银两,而眼前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竟然肯抬脚站在这块地上。 “殿下,这里人杂,为了殿下的安全……” 陈禀话还没说完,就见颜莳的衣摆被一只小手给拽住,是个在抽泣的孩子,身边并无大人跟着,也许就剩她一个人了。 陈禀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不了解颜莳是何脾性,但任谁被脏兮兮的手抓了一下都不会开心。 出乎他意料的,颜莳没有生气,反而停下了脚步,弯腰看着拽着她衣摆的小姑娘,看起来比永安年龄相仿,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头顶,也许是饿了太久的缘故,头发都有些发黄了,“你父母呢?” 小姑娘眨着泛红的眼睛突然放生大哭,“他们……他们都不在了。” 这道哭声仿佛点燃了周边灾民的情绪,颜莳听得见他们的抽泣声,好在她不是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陈大人可让人统计过这里有多少人?” 陈禀一时语塞,他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派人统计过,将这些人的名讳等等一一录下,可后来人多了实在是管不过来。 颜莳看他面露难色就知他并未,“既然没有,那就从今天开始吧。” 这些人里并非都是老弱妇孺,只是水患刚过,只凭他们自己暂时无法将毁坏的房屋重新搭建,还有那些被淹的庄稼粮食,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哪还有心思想其他。 陈禀连连应是,看来他是敷衍不过去了。 这时,被颜莳牵着的小姑娘忽然唤了声祖母,然后挣开颜莳的手跑了过去。 颜莳看着对面寻来的老妇人,放心了些,好在小姑娘还有亲人在。 “让他们一直待在这里也不是时候,等修好堤坝,就该为他们修缮房屋了。” “一切都听殿下安排。” 颜莳余光扫到站在最外边的官员到:“陈大人也无需再去寻人了,身为江淮的官理应为江淮做些什么,去找些纸笔就行。” “为了防止有遗漏,今日午时再施一次粥,登记过的人才能去领粥。” “臣这就去办。” ~ 正午时分,原本简陋的粥棚旁边多了几张桌子,上面已经摆好了笔墨,因为颜莳站在旁边看着,那些官员就算想推脱也找不出理由,毕竟太子都不曾抱怨。 一个两个苦哈哈地坐到桌子旁,排队领粥的灾民依次坐到他们面前,报上自己的名讳,年龄等等,这幅场景真是让人咋舌。 江淮城看上去偌大,但消息传得也快,更别说自颜莳昨晚踏进江淮城时便已经有无数视线放在她身上。 江淮之中有几家累世名门,其中四大家,王、谢、柳、温最为出名,正如陈禀所评价的那般,他们视名声高过性命。 颜莳正带着江淮诸位大臣在此处的消息传到四大家时,他们也坐不住了。 哪怕颜氏皇族名声不好,但毕竟皇家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能骗自己当看不见,况且若是自己去帮上一把,说出去也是个好名声。 这是为了帮助灾民,不是为了攀附皇族。 视线中,几辆格格不入的马车驶来,颜莳目光微凝,在江淮里能有这种排场的独属那几个世家了。 颜莳知道自己此举会惊动他们,但是没想到这些人会来得那样快。 陈禀也被颜莳分去干了苦力,堂堂江淮总督,眼下却拿着木勺给人盛粥。 当他看见马车时忽然欣喜起来,他就说,这些爱慕名声的世家怎么会白白放过让别人称赞他们的机会,这不就迫不及待过来了。 马车之上正是四大家中叫得出名字的后人,他们甫一下车,就被陈禀带到了木桶前。 他跟四大家的人交涉颇多,自然知晓该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干活。 于是颜莳就听见陈禀感慨道:“殿下有所不知,江淮之中,王谢柳温四大家族可谓算得上心系百姓,水患刚发生时便捐了银两与粮食,甚至还收留了不少灾民。” 颜莳看着手忙脚乱地几人接下了陈禀的话:“是吗?” 陈禀连连点头,“臣又怎会欺瞒殿下。” 颜莳稍稍放大了声音,“既然有陈大人称赞,那孤可要好好嘉奖一番。” 听见颜莳的话后,方才几人干事更加卖力了起来。 陈远在远处看着,犹豫着要不要将这事告诉王爷,毕竟谁能想到这颜太子才到一日便能引得四大家的人都纷纷赶来帮他。 就在陈远迟疑时,忽然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一个激灵立刻回神,是个认识他的世家子,温家的人。 “陈兄弟也来这里帮忙?” 似乎是已经断定了一般,这人还不等陈远说话便拉着他往前走,陈远本想推开,下一刻颜莳的目光就看了过来。 陈远顿时停下了动作,苦笑道:“可不是,我叔叔还在这,我当然要来帮忙。” 温家子感叹道:“陈兄弟真有陈大人的风范,在下佩服。” 陈禀没了差事一身轻,就站在颜莳身边是不是跟她说些有关水患的事,看见陈远后他也有些惊讶,他这个侄子平日里一直待在宣淮王府,没要事不往他这边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 第7章 第 7 章 王府 毕竟来都来了,陈禀便招手让他过来,“殿下勿要见笑,此子是臣的侄子,平日里不干什么正事。” 颜莳看了眼陈远道:“陈大人过谦了,孤倒觉得陈公子一表人才。” 虽然陈远知道颜莳这话是随口之言,但他还是觉得别扭,毕竟他刚刚还想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将人给弄死,好让王爷舒心。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陈远并无官身,而宣淮王府幕僚的身份肯定不能暴露给颜莳。 陈远身边还有那个温家子,他也同样向颜莳行了一礼。 颜莳也没客气,直接吩咐道:“既然两位也是来帮忙的,那就去扶着那些走不动路的老弱灾民吧。” 陈远身子僵了一下,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就被一脸积极的温家子拉走。 陈远就这样扶了一个时辰的老老少少,老人家还好,要是碰见不听话的孩子,他刚碰到就开始哭,他怎么知道如何哄孩子,动作大了还会遭来自己叔叔的瞪视。 真就不是人干的活,等到一切结束,他恨不得马上离开,这时又被颜莳一句,“今日有劳诸位了,都喝完粥再走吧。” 然后便有人给他递来一碗已经不剩多少热气的白粥,他看着颜莳不改地喝完了手里的白粥,在自家叔叔催促的目光中,将手中寡淡的粥水一饮而尽。 一碗凉粥下肚,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在临走时他看了眼一直站在角落里的左杰,因为有颜莳在盯着,他不敢跟左杰有任何接触,明明人就在面前却动不了手,真是让人气得牙痒痒。 陈远直接就回了宣淮王府,正好撞见柳献出来,他气愤地道:“柳家都派人过去施粥了,你这位柳家继人怎么不过去?” 柳献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何事,轻笑道:“他们过去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陈远挑眉:“做做样子?我看他们被颜太子两句话哄得飘飘欲仙了,人家太子殿下可说了,四大家都有功劳,等水患的事解决好,他就题几个牌匾一家一家送去。” 说完他抬手拍了拍柳献的肩膀道:“我可等着你柳大公子亲手接过太子殿下递来的牌匾,到时候我自费找个画师给你画下来。” 柳献脸上的笑都僵了,“你说真的?” 陈远幸灾乐祸,“我骗你干什么,不跟你多说了,我要赶紧把这好消息告诉王爷去。” 说完他就朝王府里走,柳献顾不上其他,脚步一转跟了过去。 “你少在王爷面前多嘴。” 霍如深此刻在书房,城内的探子正在向他描述城中发生的种种,在听见陈远也在其中时,他眸中闪过一丝暗光,“继续。” “王爷,属下有要事要面见王爷。”没霍如深允许,陈远不敢贸然推门进去。 霍如深看了眼站在他面前的探子,示意他开门。 陈远脚一踏进书房就开始嚷嚷:“王爷,颜太子说他要给四大家题牌匾,挨个送过去。” 霍如深看了眼跟在陈远身后去而复返的柳献,“他说得是真的?” 柳献苦巴着脸,“这属下也不知道,属下这就回去问问。” “不用。”霍如深示意探子接着说。 “王谢柳温都派了人过去,颜太子就安排他们给灾民盛粥,陈公子也在那里扶了一个时辰的老弱,看上去与颜太子交谈甚欢。” 陈远瞬间睁大了眼睛,指着探子道:“你可别乱说,和他交谈甚欢的明明是我叔叔陈禀还有那几个世家子。” “王爷派你去解决眼线,你倒是心善,还将正事忘得一干二净。” “王爷明鉴,那颜太子就站在那一动不动,属下想下手也找不到机会。” 霍如深安坐高位,在他们的争论声中基本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第一日,这位太子殿下就在江淮搞出了名堂。 “如今他连四大家的人都见过了,下一个是不是该本王了?” 霍如深随手拿起桌上的镇纸扔到陈远脚下,“去告诉你叔叔陈禀,本王从未要求他办过什么事,他只要将人带去堤坝,剩下的就不用他管了。” 这差事本是交给柳献的,眼下正好陈远在,让他去找陈禀更合适。 陈远保证道:“王爷放心,叔叔他拎得清。” 吩咐完陈远,霍如深漆黑的眸子扫向柳献,“四大家那边……” 不等霍如深把话说完,柳献立刻接道:“王爷也是知道的,不管是王谢还是柳温,都只是守着那点名声过活,他们并无实权,王爷大可不必在意。” 霍如深神色不明,“颜太子想在江淮造势,可本王不想江淮以外的人知道,四大家确实没有实权,但他们在文人墨客中的声望可不是实权能比得上的。” 柳献正了正神情,“属下明白。” 几人离开后,霍如深看了眼地上的镇纸,他起身将镇纸捡了起来,站在书案旁边时他提笔似乎想要写点什么,刚落下几个字,书房外就有人敲门。 “王爷,奴才有事要禀。” 是王府老管家的声音,霍如深头都不抬地说了句,“进来。” 书房门被推开,一个微躬着身子的老伯走了进来,他动作很轻,生怕吵到霍如深,“王爷,庄子上送来了今年的帐薄,王爷要过目吗?” 但凡宣淮王府有位女主人,他也不至于拿这种事来烦王爷。 自从去年冬天老王妃过世后,这些帐薄就再也没人管过,王爷后院是有几位夫人,可这两年,王爷竟一步也不曾踏足过后院,似乎早就忘了这些人的存在。 霍如深漫不经心地开口:“没人管帐就去招几位账房先生,这些东西也要本王吩咐?” 老管家应声:“奴才知晓了。” 他正要离开,余光不经意间扫到霍如深铺在书案上的宣纸,动作停顿了一瞬,准确地说,老管家的视线落到了霍如深刚写出了几个字上。 霍如深察觉出他的异样,抬眼看过去,“还有事?” 老管家猛地摇头,“没……没事了,奴才告退。” 他离开的动作有些慌乱,霍如深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眯起眼睛,随后又垂眸看了眼宣纸上的字迹,随即轻笑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狼毫,大意了。 ~ 如今已然入秋,天暗的更早了些,颜莳等人回到总督府时已近暮色四合。 陈禀恭恭敬敬地送走了颜莳,刚想放松歇口气,府内下人就来报说陈远已经在书房等着他了,陈禀眉心一跳,他这刚放下的心陡然又提了起来。 “唉,让他先等着,我换身衣服就去。” 而颜莳刚走进院内就看见站在院子中央的宋景玉,“孤不是让宋大人好好休息一日吗?” 宋景玉听见颜莳的声音后回头答道:“微臣谢殿□□恤,微臣来此是想告诉殿下,明日微臣便可去堤坝上察看,堤坝之事不可再拖。” 颜莳点头,“明日你就和容凛一倒去看看。”两人都出自工部,在修复堤坝方面确实能派上些用处。 “这次你功劳颇丰,日后回到京城,孤会求父皇提一提你的官职。” “这事本就是殿下深谋远虑,微臣不敢居功。” 宋景玉身为颜莳的伴读,平日里颜莳就喜欢让他讲京城外的事,宋景玉出身落魄世家,家中银两周转不过来时,他外祖便会将庄子上种的药材简单晾晒后运去卖。 而江淮恰好也是他们卖药材的地方,官道之上有颜莳带着“赈灾银两”吸引视线,宋景玉带着“药材”走在小道上又有谁会在意。 “微臣不敢欺瞒殿下,其实微臣这一路上还多亏了那些流寇。” 颜莳有些疑惑,示意他接着说。 宋景玉道:“其实那些流寇平日里也会接一些类似于走镖的差事,只要钱给的够多,一路上便可安然无恙,外祖之前便跟他们打过交道,所以这次才会如此顺利。” 宋景玉看颜莳没什么表情,又接着往下说:“微臣以为,但凡他们能做些别的事,也断然不会去做随时可能会掉脑袋的流寇。” 颜莳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孤明白宋大人的意思。” 宋景玉便不再多言,“微臣告退。” 颜莳站在院内发了会呆,不知神游到了何处,知道她从京城带来的小太监轻唤了她一声“殿下”才让她回神。 “殿下,该用膳了。” 颜莳抬手按了按眉心道:“让他们送些热水来,晚膳先温着。” 她站了快一天,此刻腿脚酸疼,想拿热水泡泡解解乏。 ~ 第二日,江淮突然又落了雨,好在老天有眼,雨势不大,但即便如此,谁也说不准这点雨对江淮会不会是另一场灾祸。 宋景玉执意要去看堤坝,颜莳心里同样着急,可她不懂那些,即便过去了也是添乱,便给宋景玉多派了几个禁军帮忙,容凛看宋景玉如此,他也跟了上去,他可不能把功劳全给了宋景玉。 陈禀站在一旁心里发急,他想起昨日夜里陈远给他带来的话,一咬牙就要说话,可他耳边却传来颜莳的声音,“陈大人今日若无事便随孤一同去一趟宣淮王府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宝子不知道阿莳名字怎么读吗?shi(二声)出自“莳兰在幽渚,安得扬芬馨。”另外高亮:男主身心如一都是女主的,不会跟其他女人有任何亲密接触。 第8章 第 8 章 见面 陈禀浑身一哆嗦,他有些诧异地看向颜莳,“殿下为何会想去宣淮王府?” 颜莳反问道:“陈大人的意思是孤去不得?” 陈禀连忙摇头,“臣断无此意,只是王爷最近身体抱恙,已经许久都未见客了。” 颜莳却道:“既然身体抱恙,那孤更要去看望一二了。” 她执意要去,陈禀劝说不过,只好硬着头皮给颜莳带路。 马车驶过被雨水冲刷的一尘不染的青石板路,缓缓停在宣淮王府外,颜莳刚下马车就看见从王府内推门而出一个腰间系着白布的下人。 陈禀见状慌忙挡在颜莳面前,“殿下小心别被冲撞了。”这怎么回事,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王府里就出丧事了? 随即他看向从王府内出来的下人问道:“王府出了何事,为何你腰间系着白布?” 那下人认得陈禀,于是解释道:“回陈大人,王府的老管家昨天夜里去了,他无儿无女,无人为他披麻戴孝,王爷感念老管家为王府操劳了几十年,才让奴才们腰系白布,为老管家送行。” 陈禀闻言看向颜莳询问道:“殿下,要不咱们先回,王府出了白事,冲撞了殿下就不好了。” 颜莳似乎没听见陈禀的话,看了眼站在两人面前的下人道:“宣淮王可在府内?” 那人迟疑地说了声:“在……在的。” “那便进去通报吧。” 陈禀看这人愣头愣脑的样子低声提醒道:“这位是当朝太子殿下。” 颜莳看着转身跑去通报的下人,忽然开口问道:“陈大人和宣淮王熟悉吗?” 陈禀瞬间冷汗直流,他若是说熟悉,那便是勾结藩王,他若说不熟悉,那就是失职,毕竟他心里清楚,江淮总督这个官职对于皇家还有一个用处,那便是作为眼线时刻盯着藩王动向。 “殿下有所不知,王爷之前从马上坠落伤了身子,已经许久未出王府了,更是嫌少面见外客。” 言下之意便是他想见人也见不着,颜莳也不知相不相信。 陈禀背后的衣裳都快被冷汗浸湿了,好在雨仍未停,旁人也看不出,而他侄子陈远也没好到哪去,他和柳献布一样,平日里就住在宣淮王府,可谁能想到颜太子直接寻上门来了,要是被撞见他可说不清。 陈远下意识就想找地方躲躲,霍如深示意他就待在书房里,“本王去会会这位颜太子。” 他抬步不慌不忙地走出书房,吩咐下人道:“带着人来前厅。” 而后又让人去端来两碗汤药,这种安神药,王府里时常备着。 霍如深接过下人递来的药碗,将深褐色的汤药倒进前厅的两株矮子松上,一时之间,苦涩的药味弥漫在前厅。 他刚倒完药,就听见了不远处的动静,为表“恭敬”,霍如深站在前厅外等着。 雨水滴落到石板路上,声音淅沥,在这点点雨声中,不远处的脚步声更加吸引霍如深的注意,像是敲在心头一般。 前厅外的游廊盘绕,颜莳发现这宣淮王府安静得很,静得只能听见雨声。 走过最后一截游廊,颜莳停下了脚步,陈禀立刻拿过下人手里的油布伞撑开,“殿下请。” 颜莳微顿了一瞬,才抬步往前走,因为她已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人,那便是宣淮王霍如深? 不知为何,颜莳总觉得这一眼跟几年前来京城为父皇祝寿的宣淮王对不上,同样只是一道有些模糊的人影,但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霍如深看见颜莳后眸中的黑沉褪了些,他侧身往后走了两步,作为藩王,看见当朝太子也理应避着些,“殿下初来江淮,本王本打算前去总督府拜访,怎料身体欠佳,今日府内管家又出事,王府出了白事,未免冲撞殿下这才耽搁了,殿下息怒。” 颜莳刚踏进前厅,一股浓重的药味就涌了上来,她自幼被药灌着长大,对药味甚是敏感,这点药味别人闻起来很淡,但对她而言就太过浓重。 她轻轻蹙起眉头问道:“王爷这是患了何病?”多严重的病才会把屋子喝的满是药味。 霍如深答道:“只是一些长年累月的小毛病,日常喝药养着而已。” “既然身体抱恙那就别在外站着了。” 颜莳转身往里走时,没看到身后的霍如深轻飘飘地朝陈禀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让陈禀腿软地打哆嗦。 在场两个都是惹不起的大佛,陈禀只能提着心吊着胆伺候着,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两头都不落好。 “臣见过王爷,王爷最近身子可大好?” “劳陈大人费心,本王身子无恙。” 颜莳目光平静地看着两人客套,这两人看上去确实不是相识甚深的样子。 不过,颜莳目光在霍如深面上绕了一圈,她怎么看都不觉得此人像是病弱的样子。 她日日喝药,东宫里也没那么重的药味,眼下这药味怕不是弄来糊弄她的。 “王爷病了许久,想必这王府里的大夫不怎么中用,孤此行从京城带来了两位太医,不如趁此机会让太医给王爷看看?” 颜莳此言一出,霍如深面色不改地答道:“殿下费心了,但太医来此是为了江淮百姓,本王昨日还听说殿下设了免费为灾民治病的地方,本王怎么以一人之躯,延误江淮百姓?” 陈禀看准机会接话道:“殿下心系江淮百姓,可谓是百姓之福。” 霍如深眸中暗色愈深,微微点头道:“有殿下在,江淮此难必定能安然度过。” 颜莳却突然话锋一转谈起了另一件事,“孤记得上次见王爷还是在父皇寿诞,现在算算已经过去三四年了。” 霍如深心下微沉,面上仍然一片坦然,“殿下不提,本王都要忘了。” 他不多说,颜莳也不再提,只是开口问道:“孤此次一来是为了水患,二来也是为了问问王爷,为何水患之事如此严重,而王爷却从未上书朝廷说过此事?” 颜莳语气轻缓地说出这句宛若问罪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矮子松:你清高,你拿药浇我! 第9章 第 9 章 办法 霍如深还没说什么,陈禀便抢先回了颜莳的话:“殿下,此事是臣失职……” 颜莳直接打断了他,“陈大人的奏折第一时间便送进了京,孤也是看过的,何来失职之言?” 一时之间,前厅陷入一片寂静之中,陈禀无奈闭上了嘴,他算是知道了,颜莳今日就是冲着霍如深来的,哪里是为了拜访,就是问罪来的。 霍如深这才想起往昔应该每月都向朝廷发的折子,他记得前段时间负责此事的人因为办事不利被他罢了,奏折的事就被抛掷脑后了。 “殿下说的是,此事是本王的过失,理应受罚。” “王爷不用紧张,孤若是真想问罪何必等到今日?孤只是提醒王爷闲暇之余不要忘了本职。” 霍如深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应道:“殿下教训的是,本王记下了。” 颜莳站起身走到他跟前道:“听闻王府老王妃去年仙逝了,当年老王妃进京时与孤交谈甚欢,今日孤到此理应去悼念,王爷可否带孤去祭拜一二?” 霍如深一时不知颜莳口说所说是真是假,而老王妃当年确实也去过京城,“母亲一定会高兴殿下还记得她。” 颜莳忽然轻笑了一声,“当年与老王妃初见一面,当真让孤印象深刻。” 老王妃的牌位就供奉在王府祠堂,霍如深鲜少踏入此处,不过祠堂依旧被下人打扫的干净,颜莳只是点了两柱香放在了老王妃牌位前,“既然王爷身体抱恙,那孤便不打扰了。” 霍如深亲自将人送出王府,“殿下慢走。” 他看着颜莳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没看懂他想要干什么,只是过来敲打他两句? 陈远一直听着动静,人一走他就从书房钻了出来,“王爷,人走了?” 霍如深瞥了他一眼道:“回去告诉你叔叔,他这个江淮总督不想做有的是人想替。” “王爷息怒,叔叔他也拗不过当朝太子啊,现在颜太子来了王府,那咱们安排在堤坝上的人要不要撤回来?” 霍如深张扬的眉眼不再收敛暗芒,“不用,他身边不是还有个得力助手宋景玉吗?砍他一条胳膊也是好的。” 他要看看这场雨停下后,方才那个泰然自若的颜太子还会不会如此冷静。 ~ 陈禀回去路上一直留心观察着颜莳的神色,“殿下可要去堤坝看看?” 颜莳摇头,“不了。” 雨下个不停,还未修缮好的堤坝随时都有危险,她已经跟宋景玉说过,除非必要不要太靠近堤坝,如果危险就退回来,她现在过去除了添乱还是添乱,没必要。 “灾民那边今日多熬一锅姜汤,下了场雨,又冷了不少。” “殿下考虑周到,臣回到总督府就派人去办。” “用不着,我们直接过去。” 陈禀劝道:“殿下昨日已经操劳一天了,眼下还下着雨,殿下要不歇一天。” 他总不能说是他自己想歇歇,昨天陪着颜莳站了一天,他现在腿都酸着,按理说皇城里金尊玉贵养大的贵人怎么能做到这种地步。 “陈大人若是还有其他公务可以先回,孤一人便可。” 颜莳巴不得陈禀别跟着她,真以为她不知道这人一直都在防着她。 陈禀道:“臣无要事,臣只是担心殿下身体会吃不消。” 颜莳不想理会陈禀的这些虚言,她想去看看那两个太医如何了,也不知她带来的那些药材够不够用。 颜莳单独撑了一把油布伞,她倒是已经过了施粥的时辰了,陈禀没忘记颜莳说的姜汤,脚刚沾地就使唤人去熬。 “殿下,不若就把姜汤在炉子上温着,他们想喝就来盛。” 颜莳点了点头,“可以。” 这次颜莳过来又见到了昨日的小姑娘,是陪着外祖母来看病的。 临时搭建的棚子只能堪堪遮风挡雨,两位太医看见颜莳过来连行礼都顾不上,因为来问诊的人实在太多了。 颜莳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身后那些要问安的百姓颜莳也直接制止了,这些虚礼在这种时候实在用不上。 小姑娘看见她后怯生生地躲在外祖母身边,颜莳从荷包里摸出两块饴糖朝她递过去,永安平时就喜欢这些,颜莳也习惯在荷包里塞几块饴糖。 颜莳声音放柔了些,“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看了眼外祖母,外祖母没阻止她才伸手去拿颜莳手心里的饴糖,“谢谢殿下。” 她或许不知道“殿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叫。 颜莳看向小姑娘的外祖母问道:“婆婆还有其他亲人在吗?” 对方小心翼翼地回答:“阿朝的父母被洪水冲走了,没能救回来,现在就只剩老婆子带着阿朝了。” 原来小姑娘叫阿朝,颜莳询问为她把脉的太医道:“江太医,可有何大碍?” 颜莳口中的江太医答道:“回殿下,老人家只是有些气血空虚、精神不济,应该是前些日子饥寒交迫所引起的。” 颜莳微微点头:“药材可还够用?” 江太医也有些为难:“眼下是够的,不过都是些风寒小病,伤员虽多,微臣察看时发现他们的伤口之前已经处理过……” 江太医说到此处,陈禀就插话道:“臣早先派人给受伤的灾民包扎过伤口。” 说完他还不忘添上一句:“只是可惜府衙里存放的药材不多,臣也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颜莳瞥了他一眼,对着江太医道:“你接着说。” “殿下,我们所带来的药材最多也就能撑十几日而已,这里的灾民人数实在太多了。” “孤知晓了。” 总是怎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这些东西只能救急,再这么耗着,再多的物资都不够用,这场雨也是时候该停了, 颜莳正这样想着,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看过去,此人穿着禁军的衣服,步履匆忙,颜莳忽然心下一沉。 那禁军快步跑到她面前顾不上说别的,直言道:“殿下,宋大人出事了。” 他喘了两口气接着道:“宋大人为了能看仔细堤坝的情况就走近了些,可宋大人刚往前走了两步,脚下就塌陷了,宋大人站得最远,掉下去后就没了影。 陈禀曾跟颜莳形容过,宋景玉他们去的地方本来就是条水流湍急的河,河岸不低,修建堤坝的难度可想而知。 而按禁军口中所述,宋景玉是踩到了快要倒塌的河岸直接摔了下去。 颜莳心头发紧,先不说她和宋景玉多年的交情,单论这场意外,如果人真的出了事,她说不痛心都是假的。 “陈大人在此看着吧,孤要去一趟堤坝。” 陈禀想拦都拦不住,他也将方才的话听进去了,才明白为何宣淮王要让颜莳去堤坝了。 颜莳没去,受难的便是代替他的宋景玉。 为官数十载,陈禀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该永远憋在心里,他看着颜莳离开的背影不发一言。 等颜莳匆匆赶到堤坝时却发现禁军口中掉落河岸的宋景玉已经被捞了上来,只是瘫在地上不知情况如何。 容凛同样瘫坐在地,不过跟宋景玉不同,他是被吓得腿软,站不住脚才坐到了地上。 原本淅淅沥沥的雨水变成了雾蒙蒙的雨雾,容凛坐在地上打了个哆嗦,看见颜莳后他骤然从地上爬起来,不知哪来的力气跑到她身边。 “殿下,这里危险,别再往前走了。” 颜莳看向倒在地上的宋景玉问道:“宋大人如何?” 容凛如实道:“他抓着了岸边的一处断木才没被冲走,依臣看无大碍,只是脱力了。” 颜莳终于放下了心,人没事就好。 就在这时,一直倒在地上有些狼狈的宋景玉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嘴里嘟囔着:“有办法了。” 颜莳有些疑惑地问道:“什么?” 宋景玉长呼一口气,心里陡然生起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他看向颜莳道:“殿下,微臣有办法尽快修缮这座堤坝了。” 第10章 第 10 章 药材 这场雨终于停了,对于江淮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消息了。 颜莳知道宋景玉无事后便平静了心神,对于宋景玉口中说的办法她听的不是很明白。 她为了容凛一句:“容大人觉得可行吗?” 容凛同属工部,自然能明白宋景玉的意思,哪怕他心里不爽,但也不得不承认宋景玉口中的方法是上上之策。 颜莳看到连容凛都点头了,她便放心将此时交给了两人,随后她看向宋景玉道:“宋大人先同孤回去一趟,让太医替你把把脉,修缮堤坝也不急在这一时。” 宋景玉应道:“多谢殿下关系,微臣无碍。” 颜莳看他真的无碍才作罢,但方才的事不能再发生了,“无论如何,性命最要紧,孤不想看见有人伤亡。” “殿下先回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城内应该有更要紧的事在等着殿下。” 也许是来回奔波的原因,颜莳刚想开口说话便轻咳出了声,怕是受凉了。 “依微臣看,现在需要找太医把脉的人是殿下。” 宋景玉与颜莳多年交情,说话间多了些热络,而颜莳只是轻掩起唇角,“既然如此,这里就交由你们了。” 颜莳压下喉咙里的痒意,心里突然慌了起来,也许去喝碗姜汤就能压下去,只是小小的风寒而已。 宋景玉回头看了眼颜莳离开的背影,他为何会感觉方才殿下离开时,动作有些仓促。 在宋景玉印象里,颜莳一直都是平淡冷清的样子,他从未见过如此的殿下。 而颜莳这边,她坐上马车后抬手摸了摸额头,没觉得发烫,还好。 其实母妃对外人说她身体不好的借口有一半是真的,吃了这么多年药,再好的身子也撑不住,也许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让她一病不起。 等回到城内,颜莳喝了一碗手下人送来的姜汤,陈禀见她回来也围了上去,“殿下,宋大人他……” 一碗姜汤下肚,颜莳身上有了些暖意,她放下手里的碗道:“无事,已经被救上来了。” 陈禀也不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他说了句:“那就好。” 他看向颜莳手中的汤碗,突然开口道:“殿下可是受了风寒?不若让太医给殿下把把脉?” 颜莳摇头拒绝:“用不上,孤很好。” 陈禀可没忘传闻中这位太子殿下身体虚弱,万一他身体出了问题他可担待不起。 颜莳正在想理由拒绝,这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不远处,颜莳的注意放到了这辆马车上。 这又是谁? 出乎意料地,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女子,身穿水蓝色衣裙,站在人群里甚是亮眼。 颜莳问陈禀道:“陈大人可知这位是谁家的姑娘?” 颜莳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姑娘就是冲着她这边来的,她总要先知道此人是谁。 陈禀不好盯着人家姑娘细看,只是有些印象,“回殿下,像是谢家那位嫡出的二姑娘。” 谢家?昨日四大家派人来的时她也见过谢家的人了,今日为何会单独派他们家女儿来这里。 蓝衣女子走到颜莳面前后停了下来,她对着颜莳行礼道:“民女谢青见过太子殿下。” “免礼吧,这种地方就不用行礼了,繁琐。” 谢青顿了一瞬后道:“礼不可废,还请殿下接受民女一礼。” 颜莳这下噤了声,她怎么就忘了面前的人出自规矩森严的世家大族,对这些俗礼尤为讲究。 谢青自顾自行了一礼,等站直了身子才将来意说明:“昨日兄长归家时说殿下这里缺少药材,而民女家中多有药铺,民女禀明了父亲,将这些药材全运来交由殿下,也算是谢家为江淮尽一份力。” 颜莳面色郑重起来,“孤代表江淮百姓多谢谢家慷慨。” “殿下言重了,谢家同样身在江淮,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只不过药材有些多,还望殿下能指派些人帮忙。” “这是自然。” 颜莳指了几个守在此处的禁军让他们去帮忙搬运药材。 谢青说完这些就告退了,并未多逗留。 陈禀在一旁道:“殿下刚来江淮应该不清楚,这谢家是女子当家,从没嫁过女儿,都是招婿,谢二姑娘的母亲去世后,她便接过了持家的担子。” “竟是如此……”这倒是挺让颜莳惊讶的,外人只知谢家与王柳温三家一起并列江淮四大世家,哪怕在整个颜朝都是称得上名的。 不止她,恐怕除了江淮中人,没几个人知道谢家是由女子持家。 谢青回到马车后,她身边的男子道:“我说得没错吧,这位颜太子无论是长相还是气度都属上乘,与你甚是相配。” 谢青无奈地看向身边的兄长道:“兄长慎言,太子殿下不是我们可以议论的。” “我们谢家虽在朝中无人,但要论身份,你也不比京城中的官家小姐差,怎么就当不得太子妃?” 谢青闻言忽然加重了语气:“这话兄长绝不可再说,若是传到太子耳朵里惹他不喜,我们谢家也难挡皇家的怒气,那点虚无缥缈的名声什么都算不上。” 谢青有些心累,无论是父亲还是兄长,似乎都在做同一个梦,想让她当太子妃的梦,今日不过来送药材,根本用不着出面,可父亲一再坚持。 谢青怎会想不明白他的意图,先不说就方才颜太子对她的态度有多疏离,谢家怎可轻易涉足皇家。 她同样读过圣贤书,也同样知道眼下的颜朝并不安稳,父亲鼠目寸光之举实在令她生气。 ~ 与此同时的宣淮王府,霍如深虽然未出王府,但对于江淮城的事,他依旧了如指掌。 “谢家未免太不识抬举了些,当年要不是王爷出手,谢家从谢夫人去世后就该倒了,现在竟然就偏着颜太子去了,真是忘恩负义。” 柳献反驳道:“也不能这样说,我看这谢姑娘是为了江淮百姓才捐了这些药材,跟颜太子没什么关系。” 陈远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柳公子也想去当谢家的赘婿啊,可惜,说不定人家现在都看上颜太子了,你还是往后稍稍吧。” 柳献被他气得险些说不出话,“你……思想龌龊的东西。” 霍如深打断了两人的争执,“谢家早些时候就已经清点药材了,确实跟颜太子无多大干系。” “可惜今日那小子命好,竟然被救上来了。” 陈远口中的人便是大难不死的宋景玉,霍如深同样有些可惜,他本以为能看见颜莳那张冷清的脸上能多些其他神色,谁知竟然失手了。 柳献却在想别的事,“颜太子不走,我们就不能有大动静,难不成只能这么憋着?” 霍如深却不急,“急什么,他既然来了江淮便不会轻易离开,起码解决水患之前这位太子殿下会密切盯着江淮,本王筹谋了这么久,也不差这一两日了。” “如果被他察觉,那祭旗之人便就有了。” ~ 颜莳看着被不断运来的药材,心里对谢青更多了些佩服,这些东西怕是将谢家那些药材铺子给掏空了。 如此做派倒是比昨日那些世家子要有世家风范。 颜莳思及此却觉得头有些发沉,她怕是真得了风寒,颜莳走到江太医身边询问道:“这里还有治疗风寒的药吗?” 她记得江太医直接让人熬了一大锅汤药,和姜汤一起给得了风寒的灾民分下去。 江太医闻言惊道:“殿下得了风寒?微臣给殿下把把脉吧。” 说着他就要上手,不过被颜莳躲了过去,“无需把脉了,有劳江太医给孤端碗药。” 江太医心里不放心,他可不能明知道太子身体不舒服却视而不见,而且那些快要熬干的汤药怎么能拿给殿下喝。 但颜莳坚持无需把脉,江太医无奈,亲自去熬了一盅药。 颜莳闻着周边的药味竟然格外舒心,淡淡的药味萦绕在她身边,比起宣淮王府前厅那刺鼻的药味要更让她舒服。 这里断断续续熬了一天的药,才勉强能跟她在宣淮王府闻到的药味相当。 颜莳也是在此刻才断定霍如深是在她面前装病,他不是不能出府,而是不能在她还在江淮的时候出来,是怕她会发现什么? 颜莳顿时思绪万千,有些东西她不是不敢想,而是太过严重,倘若当真如此,那她此刻站在这里,就已经踏进了那人的陷阱。 联想到今日宋景玉在堤坝旁发生的事,颜莳更觉惊心,恐怕她今日要是跟着过去,掉下堤坝的人就是她了。 颜莳手指微微发紧,看来她以后还要多注意着宣淮王府了。 如果对方没有动静,她也不能贸然就确定宣淮王有不臣之心。 江太医端来的汤药打断了颜莳的思绪,“殿下快将药喝了。” 颜莳看了眼他手里刚端出来的汤药道:“江太医先放那里吧,好歹等它温些孤才能喝。” 江太医方反应过来,他将药放在了颜莳身边的桌子上,“殿下一定别忘了喝。” 江太医走后,颜莳依旧无法静下心来,直到她感觉身边有人扯了一下她的衣摆。 颜莳回过神来,低下头看到了那个小姑娘阿朝,她正捧着一颗饴糖望着她。 “药苦,吃糖。” 阿朝手上那颗饴糖还是今日颜莳给她的,看来小姑娘没舍得吃又拿来给她了。 颜莳面上带了些暖意,她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道:“你留着自己吃。” 可阿朝看着小,性子却是个执拗的,她又举了举手中的饴糖道:“药苦,吃糖。” 颜莳只好将糖接了过来,在小姑娘的注视下吃下了那颗糖,然后端起身旁已经不烫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味被饴糖的甜味压下去了些。 往日她荷包里装的糖全都进了永安嘴里,哪怕喝的药再苦也没想过吃颗糖压压。 阿朝给她送完糖后就跑没了影,是个害羞的小姑娘,只是不知道为何那日会抓上她的衣摆。 颜莳又在这里守了一日,她发现那些百姓看她的目光不再只有敬畏和惧怕,更多了些感激,不止为何,颜莳觉得心里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暖意,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 陈禀也跟着颜莳在这里站了一日,他实在是要撑不住了,但身为江淮总督,又不能就抛下颜莳不顾,他趁着颜莳喝药之际独自寻了个空闲的角落歇息。 在他怡然自得时,颜莳忽然走到了他身后,一声轻咳将陈禀给吓了起来。 陈禀一哆嗦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殿下可是要回去了?” “这个先不着急,孤想问陈大人一件事。” 陈禀顿时精神抖擞道:“殿下请讲,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孤想问问陈大人,可知宣淮王府内有多少府兵?” 第11章 第 11 章 要挟 “府……府兵?”陈禀嘴都快哆嗦了,为何殿下会忽然问起这事?难不成他是怀疑宣淮王有不臣之心? “按照世祖皇帝的规定,各地藩王皆不可拥兵自重,哪怕是王府内的府兵也不能过五百数,宣淮王府也是如此。” 陈禀答得小心翼翼,其实有关宣淮王府的事他是真的不清楚,对他而言,明哲保身才是最要紧的,如果不是这场水患,太子殿下不会到此处,更不会跟宣淮王对上。 他在江淮和朝廷之间和了十几年的稀泥,只想这种状态能接着持续下去。 “有陈大人看着,孤放心。” 颜莳这句话听得陈禀心里咯噔,从来没觉得江淮总督有这么难当。 不知是这两日累着了还是方才喝的药药效上来了,颜莳觉得有些犯倦,她安排好两位太医便回了总督府。 宣淮王装病躲在王府里头不出来,而她却是真的病了,想在外多逗留一会儿都不成。 回到总督府后颜莳只是让身边的小太监去端了盆凉水。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浸泡在凉水里,然后便打发了周边伺候的人。 “殿下还未用午膳吧,要不奴才去膳房拿些餐食过来。” 小太监惦记着颜莳或许还没用午膳,虽然现在已经将近太阳西沉了。 颜莳轻摇了下头,“孤已经用过了,你先下去吧。” 其实只是在灾民那里蹭了碗清粥,但她现在实在没什么胃口。 等人走后,颜莳才稍稍松了口气,这里不比东宫,在东宫时有母妃和嬷嬷为她遮掩,哪怕身体有异也会被遮掩过去,而在这里她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暴露身份。 颜莳将被凉水浸湿的帕子给捞了出来,攥干水分后叠好放在自己额头上,方才在马车上她发现身上有些燥热,只能先拿湿帕子压压。 燥热难下,颜莳心里苦笑,也许她该跟太医学些医术,也好过现在连自己身体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的好。 她拿出荷包里的小药瓶,第一次有点抗拒吃这些药,颜莳沉思良久,最后放下了药瓶,等身上燥热下去,如若无碍她再吃这些。 额头上的帕子换了又换,还是压不住身上的热气,她有些无力地坐到床边,方才还在额头上的湿帕子已经不知道被她甩到了何处。 颜莳眼眶有些泛红,也许是太过难受,她眼角渗出了些泪花,后又像水雾一样萦绕,让她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殿下,陈大人说宣淮王来了总督府,有事要见殿下。” 颜莳忽然清醒了些,她拿过桌上的药瓶,不再犹豫,而是倒了两粒药直接服了下去,这种时候她也顾不上其他了,同样是药,万一有点作用。 总不能让别人看出她生病了,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让任何大夫给她把脉。 颜莳收拾了一番面上的狼狈,这才推开房门,她看向守在门外的小太监问道:“人是什么时候到的?” “方才总督府的下人过来禀报,应该有一会儿了。” 她才回来没多久,这宣淮王就找上门来了,他怕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就在这等着。 颜莳撑着身子走到总督府前厅,她刚踏进院内,就看见了几个箱匣堆放在院子里。 陈禀此刻正站在院子里,当看见颜莳过来后他忙迎上去,“殿下,宣淮王突然造访,臣不得已才去打扰殿下。” “人呢?” 陈禀立刻带着她往厅堂去。 霍如深已经等候多时了,颜莳过来后,他不紧不慢地将手里的茶盏放下,起身道:“是本王疏忽,殿下今日来宣淮王府时竟然忘了将准备好的东西给殿下过目了。” 颜莳停下了脚步,看见方才那些箱匣她心里已经有猜测了,但还是开口问了句:“王爷准备了何物?” 霍如深轻咳了一声,看向颜莳道:“殿下随本王出去看吧。” 他走到颜莳身边的时候忽然道:“殿下可是身体抱恙?如果是因为本王才过了病气给殿下的话,那本王可真过意不去。” 颜莳瞳孔微缩,面上仍然神色如常:“孤无碍,倒是王爷,病还未好的话还是待在王府养伤为佳。” 霍如深笑道:“多谢殿下关心。” 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更多的是对颜莳的寒意。 霍如深抬手示意下人将箱匣打开,白花花的银子瞬间映入眼帘,不等颜莳说话,霍如深便道:“江淮百姓遇难,本王实在痛心,先前本王已经让王府账房拿出十万两送到陈大人手上用以赈灾,可现在看来仍是不够,殿下面前是本王召集江淮众多世家筹出来了十五万两白银,略尽些绵薄之力。” 颜莳看着面前的银子,她还没来得及去找几个世家募捐赈灾银两,眼前这人就联合他们将银两松了过来,可颜莳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十五万两,那些积累了几百年的世家随便抖搂抖搂都有几十万两,而现在她却只能收下这十五万两了事。 “王爷真是慷慨,既然如此,孤代表江淮百姓谢过王爷。” 霍如深眸中染上笑意,如同嘲弄一般,“殿下客气,本王身为江淮的藩王,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百姓流离失所。” 东西送到后,霍如深也该走了,他正要说告退,就听见颜莳开口道:“既然是王爷同江淮几个世家一同捐赠给灾民的银两,那便请王爷将具体捐赠人和数额一一写下吧。” 不等他答话,颜莳又解释道:“孤打算等水患的事结束后,将各家捐赠的银两数额可在石碑上,就立在目前安置灾民的地方,最好再醒目一些,好让后世都感念一番,诸位的功德。” 最后几个字,颜莳语气放缓,有时候对付这些看重名声的世家很简单,那就是拿他们最看重的东西要挟。 恐怕谁都不想在后世能看见的石碑上丢脸,这法子她本想过段时间再用,但现下也不算早。 “当然,王爷之前已经拿过的十万两,孤会让人着重添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 第12章 第 12 章 立碑 “王爷若是忘了各家分别捐了多少钱,孤可以派人去各家问问,也免得王爷再走一趟。” 或许是她服下的药起了作用,颜莳觉得自己头脑清醒了不少。 “本王觉得,殿下这个主意甚好。” 霍如深声音发沉,而颜莳却直接对上他的目光道:“既然如此,王爷便先回吧,毕竟王爷还未病愈,不宜出门走动。” “那本王便告退了。” 看着霍如深离开,颜莳将目光放在一直没吭声的陈禀身上,“陈大人可听明白了孤方才的话?” 陈禀迟疑地点了点头,“臣明白。” “那便去吧。” 陈禀险些惊呼出声,“殿下,这天都快黑了,臣贸然派人上门也不太好,要不等明日一早再……” “陈大人若是嫌麻烦,孤可以派禁军去。”颜莳不松口,一定要人现在就去。 陈禀立刻便道:“不麻烦不麻烦,臣这就去。” 吩咐好陈禀后,颜莳抬步离开,而她走后,一直躲在厅堂后的陈远才敢出来。 他听完了方才发生的所有,看了眼满脸苦色的叔叔,不禁调侃道:“叔叔之前不是还说不过是个假把式的太子,来江淮也只是装装样子,糊弄过去就好?” 陈禀叹了口气,他也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会如此难缠,本以为同是颜氏皇族的人,昏庸无能,不过来江淮讨个好名声。 “王爷今日可说了,要是叔叔不想做这个江淮总督,有的是人想上位。” 陈禀冷哼了一声,“但凡换个人,都应付不了这位太子殿下,你要无事就别来总督府,我就当没你这个侄子。” 陈远自知自己不被叔叔待见,他也不恼,“叔叔还是赶紧去办事吧,别让殿下等急了。” ~ 颜莳走回院子的时候,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她下意识扶住了门框,在小太监担心的目光里说自己无碍,“去拿些晚膳吧,孤只是觉得有些饿了。”虽是借口,但她也确实饿了。 这个借口很好用,小太监瞬间放下了心,连忙去膳房传晚膳。 颜莳闭了闭眼,有时候她真觉得当太子还不如当个普通人自在,整体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心累至极。 她倒了杯热茶想暖暖身子,虽然身上有些难受,但还能撑。 一杯热茶下肚,让她好受了些。 她让陈禀此刻便去各家敲门自有她的考量,因为皇宫里只剩她唯一一个“皇子”,所以本来应该教导皇子们的太傅全成她一个人的了。 跟着他们,颜莳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很多圣贤书之外的东西。 黄昏时分,人心也会跟着犯“昏”,头脑发热之际,做的事都会疯狂,一个晚上能做的事太多,她一道令下去,不知今晚会有多少人心急气燥,她只需要明天等结果就好。 颜莳相信那些世家在乎的所谓名声会给她一个好结果。 用过晚膳,颜莳按着有些发胀的脑袋,什么事也不想干,或许她真该好好歇歇了,只是今日她还没问宋景玉那边如何,只能等明天再去看看了。 简单洗漱后颜莳就躺到了床上,她开始回忆起今日第一次见到霍如深时的场景,如果说她今早去宣淮王府时感受到若隐若现的敌意还以为是错觉,那方才霍如深来总督府,就是将这点敌意直接具象化了。 还有今日宋景玉在堤坝上发生的事,让她很难不把这件事和霍如深关联在一起。 现在就是,她怀疑霍如深有不臣之心却没有证据,而霍如深对她有敌意甚至是杀意,如果堤坝的事真是他让人干的,那在堤坝的事过后,他短时间应该不会再动手。 颜莳思虑再三,等有机会她该找陈禀好好聊聊,忽然她一激灵,怎么忘了她身边还有左杰那个吃里爬外的东西。 说不定此人就是霍如深安插在朝廷里的人,颜莳想到这种情况,心却越发沉了下来,霍如深能收买一个户部员外郎,那朝中还有几个朝臣被归拢在他又或是其他藩王手中。 她抬手遮住了床边蜡烛的微光,颜朝真的让她看不到未来。 ~ 宣淮王府内,柳献面带疑惑地看向霍如深道:“王爷何必非要去总督府走这遭?”他看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如此,他们本就打算这段时间避避风头的,可王爷前脚刚叮嘱完他们,后脚就去总督府挑衅,这不是明摆着要让颜太子注意吗? 霍如深只是抬眼问他:“夜都深了,你还来王府做何?” 说起这个,柳献就难受,他开口道“王爷有所不知,那陈禀挨个敲门,说颜太子感念各个世家捐赠银两的功绩,要在江淮城内立碑以供后世瞻仰。” “就单论王谢柳温这几家,各个看得名声比命都要紧,属下倒是觉得无所谓,可家中长辈不肯就此罢了,非要拿银两挣个高低,属下来王府就是为了问问王爷,这下可怎么办?” 霍如深想到会如此,神色如常道:“左右银子还是落在江淮这块地,而不是落到他颜莳手里。” 霍如深这句话其实更像是在说服自己,今日去总督府确实是他的冲动之举,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反正只要在江淮,颜莳有再大的本事都难翻出什么浪来。 柳献还是有些难办,追问道:“王爷以为柳家该拿出多少银子?” 霍如深看向柳献,“依你看,多少合适?” 柳献道:“太多了反倒扎眼,属下想着和其他三家合计一番,每家拿出二十万两,这样都不至于太难看。” 霍如深微微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霍如深垂眸看了眼他放在书案上的密函道:“颜太子似乎该过生辰了?你说本王该不该给他准备一份大礼?” 柳献试探着开口道:“王爷准备送什么大礼?” 霍如深眸中暗色越发浓重:“本王觉得如果能让旁人以为这些银两都进了颜太子的口袋,那便再好不过了。” 柳献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王爷这份大礼送的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0921:54:07~2023-11-1022:0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庾台月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第 13 章 故人 正如颜莳所想,次日一早,总督府就被围得水泄不通,陈禀应付不过来,赶紧让人去请颜莳。 陈禀刚让人打开总督府的门,就听见有人迫不及待地道:“陈大人,我们王家可次次都没落下,为江淮做了多少事大人也是知道的,太子殿下要立碑时大人可要告诉殿下,王家一定要排在首位。” “谢家昨日才清空了药材铺子,要排也是谢家排前面。”谢家人不堪落后。 “得了吧,谁不知道那都是些卖不出去的陈年药材,根本不值几个钱。” 方才说话的谢家人满脸涨红,反驳道:“那也比你们这些马后炮强。” 由此,门外几队人便争吵了起来,谁都不肯让,非要分出个一二三来。 反倒是柳家,因为柳献事先吩咐过,只是站在一旁看戏。 陈禀被他们嚷嚷的头疼,看见颜莳过来的时候跟看见救命恩人似的,“殿下终于来了。” 陈禀一声“殿下”让众人瞬间噤了声,纷纷看向颜莳,眼里的目光灼热的仿佛可以将颜莳点着。 颜莳不紧不慢地走到众人面前问道:“诸位是来?” 眼见他们又要嚷嚷,陈禀抬手示意他们噤声,“回禀殿下,他们是各家派来捐赠救灾银两的,说是昨日王爷走时并未将全部银两带走。” 说着就将手中的帖子递给颜莳,那上面便是各家所记捐赠数额。 颜莳接过帖子看了眼:“都是二十万两?” 陈禀点头,“各家交上来的银两都是二十万。” 颜莳声音放大了些,“父皇说的果真不假,沉淀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自然不会眼见百姓受灾而不顾。” 她一句话让门外的人纷纷激动起来。 “孤知道诸位都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但如此功绩,总该让世人知道,孤会让人将这些一一记下,立碑篆刻,好让后世瞻仰。” 陈禀接到颜莳的暗示,离开躬身道:“殿下英明。”门外众人也纷纷行礼高呼。 “既如此诸位便先回吧,孤还有公务要处理。” 这次不等颜莳暗示,陈禀就让人将大门给关上,只留下一众人面面相觑。 钱也掏了,太子殿下的赞赏也听了,立碑的事同样定下了,但为何他们总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捞着呢。 刚筹了八十万两,总算是不缺银两了,颜莳也能松口气。 她看向陈禀问道:“工部的两位可回来过?” 陈禀回道:“臣昨日忘了告诉殿下,工部那两位大人昨日派人回来说为了堤坝能早日修复,他们日后吃住都在堤坝旁解决。” “要修堤坝,不能光靠禁军,你让人写几张告示,孤看那些灾民里并不全是老弱,如果有人愿意去帮忙,每日一百一十文工钱,可以不用只喝白粥。” “今日起,原本每日两次的施粥也变成三次,如果江淮城的粮食不够,粮商哄抬粮价,便去其他地方买。” 陈禀听着颜莳的话,一一应下,“殿下今日可要过去看看?” 颜莳摇头,“孤要去拜访一人。” 她要去见见在她印象里最深刻的老师,那位被父皇逐出京城的老师。 能让颜莳用上“拜访”二字的人,地位自然不低,可陈禀将江淮有名有姓的人家想了一遍,依旧没猜出是谁,“臣可陪殿下一同前往。” 颜莳瞥了他一眼道:“孤只是去见位故人,陈大人不用跟着了。” 她本想过几日再去,好歹把江淮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好,她才有脸去拜见老师,可昨天晚上,有些事情让她想了很多,她迫切地想从老师嘴里听到答案。 今日她特意换了身素衣,老师离京之后,她只知道他来了江淮,所以这次刚到江淮,她就使唤人去打听,终于得知了老师的住处。 颜莳站在一个小巷子里,望着紧闭的大门,心里第一次有了想退缩的心思。 她口中的老师名唤余若,是承德三年的旁眼,其实他本该是头榜状元,但他在殿试了直言不讳朝中诸多弊病,话锋直指当朝天子。 那时的父皇还并未抛下朝政,同样惜才,哪怕如此只是将状元点为榜眼。 当时她才六岁,后宫还有其他年幼皇子,父皇对她不是很在意,或许是不知该给余若什么官职,便给他一个少傅的职位,来教她念书。 因为幼时不得见人,她开蒙晚,老师便带着她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也正是因为她年岁尚小,老师时常会嘟囔起自己的怀才不遇,每到生气时,更是对内阁那几位朝臣意见颇大。 他以为自己听不懂,但颜莳现在都记得。 可惜后来,他批判朝政的折子实在太多,动摇了不少人的根基,颜莳记得当时父皇似乎是打算重用老师的,但最后确是老师被人构陷贪污,被父皇一气之下削了官身,赶出京城。 余若只当了她三年的少傅,却在走时将所有的藏书都留给了她,她永远都记得老师临走时看她的那一眼,像是悲怆又像是妥协,最后他什么话都没说,在她记忆最后,独留一道落寞的背影。 等她再明白些她便知道了当时的余若为何是朝中的异端,为何那些对她一个不受宠的皇子都能和颜悦色的内阁阁老,便对他冷眼以待。 因为他动了太多人的利益,而他身后更是空无一人,如此结果像是必然的,自他之后,朝中再无一人敢指摘朝政,父皇也一年接一年的惫懒,直到现在的宦官当道,颜朝早已是污水一片。 正当颜莳准备敲门时,大门从里面打开,门内出现一个小童,他警惕地盯着颜莳问道:“你是谁,为何一直站在我家门口不走?” 颜莳微顿,“你是如何直到我一直站在这里的?” 小童指了指院子里的一棵大树道:“我在那里看见的,就是因为你一直不走,我才下来开门的。” 颜莳微微弯下身子问道:“这里可住着一个叫余若的人?” 小童瞪大了眼睛:“你找我叔叔干什么?” 颜莳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他道:“你把这个拿给你叔叔看,就说故人来找。” 小童接过颜莳的玉佩,虽然不懂但还是乖乖地进去将玉佩交给余若。 颜莳在外静候,不知过了多久,大门复又推开,小童钻出脑袋往外看,确定只有颜莳一个人时才开口道:“我叔叔说了,要是你一个人来的,那可以进去,若是你身边还有旁人,那他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榜单问题,要压一下字数,不想隔日更让你们等,所以最近都是两千一更。另外感谢各位宝子的收藏,谢谢! 第14章 第 14 章 苦头 颜莳闻言主动侧身让小童往外看:“门外只我一人,我能否进去了?” 小童这才将半边门打开,“请进。” 颜莳踏进这座小院时忽然紧张了起来,数年未见,不知少傅可还记得她这个学生。 她身后的小童又跑到她前面冲着房内喊了声:“叔叔,他一个人来的。” 然后突然就将房门打开,颜莳站在门外朝屋内行了一个弟子礼,“先生这些年可好?” “草民撑不起殿下一句先生,更受不起殿下的礼。” 余若看着门外的颜莳,恍惚间又回到了在皇城的时候,只是这么些年早已物是人非,他将手中的玉佩递到颜莳面前。 颜莳接过他手里的玉佩,其实她早有准备自己可能会吃闭门羹,少傅肯让她进门便已经很好了,但她现在还是有些失落:“是我叨扰先生了。” 她其实早就应该明白,面前人已经不再是记忆中的少傅了,可她实在没立场说什么,毕竟余若的一身傲骨尽数毁在了朝堂之上。 如今她能再唤一声“先生”便算是了了年少时的遗憾。 正当颜莳打算离开时,忽然听见余若开口道:“殿下能亲来江淮,是百姓之幸。” 颜莳抬眼看向他道:“先生觉得我还有其他能做的吗?” “草民……” “先生不必过谦,在我眼里,您永远都是当年的少傅。” 余若苦笑了一声,他道:“殿下做得很好,无论是安抚灾民还是其他什么都做得很好。” 颜莳站在原地欲言又止,余若似乎是猜出她想说什么,他放缓了语气:“殿下还记得数年前的师生情谊,肯过来看望一番,如此便够了。” 颜莳愈发沉默,她拿着玉佩的手微微发紧,“我看了先生之前写过的奏折,先生觉得那些法子放在现在的朝堂还有用吗?” 颜莳的话让余若心头一颤,但也仅仅如此,“殿下自幼聪慧,这些东西,哪怕我不说,殿下也明白的。” 余若一番话便告诉了颜莳答案,至此,颜莳也不再多留,“先生若是有困难,可以去总督府寻我。” 数年前,是颜莳目送着余若离开,数年后,便换成了余若目送着她离开,只不过他们离开的背影都是落寞的。 颜莳走后,小童歪头看向余若,脆生生地问道:“叔叔,刚刚那个人好像很伤心,为什么啊?” 余若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因为所想之事无法成真,因为想做的事太过艰难。” 小童懵懵懂懂地点头,复又听见余若似乎说了句:“已经太晚了。” 他听不懂,但门外好像又传来了敲门声,小童抛下叔叔去开门,门外是经常来他们这里的人,叔叔每次见他们,都会让他自己去玩。 余若看到门外之人有些诧异,“王爷今日为何来此?” 站在余若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如深,外加被陈禀赶出来的陈远。 霍如深亲眼看见颜莳从这里离开,自然要问上一番,“本王记得,余先生之前曾在皇城当作少傅,难不成当时教导的皇子正是太子殿下?” 余若自从离开京城后,也有过郁郁不得志的苦闷,整日浑浑噩噩,直到家中生变,他只剩下侄儿一个亲人,为了谋生,他想找份差事,可他是被当今天子所贬的罪人,根本没人敢给他一份活计。 哪怕是最苦最累的差事,也没人敢要他。 万不得已,他登上了宣淮王府的门,答应了霍如深的拉拢,成了王府众多幕僚之一。 “不过是在殿下尚幼时教他读了几本书而已,方才殿下上门拜访,也是因为如此。” 也不知道霍如深相没相信,只是问道:“那余先生觉得,这位太子殿下如何?” “殿下虽然开蒙晚,但天资聪慧,是个很听话的学生。” 霍如深眉峰微挑,“他确实聪慧,聪慧得本王不得不动手。” 余若心头一跳,“王爷打算如何?”他跟颜莳毕竟是旧识,不管是当年的小殿下还是现在的太子,余若都不想伤害他。 霍如深看了他一眼,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余先生不用害怕,不到万不得已,本王也不想对你这个好学生下手,毕竟如果当朝太子死在江淮,未免有些棘手,只是想让他吃些苦头而已。” “想必余先生也知道,过些时候就是这位太子殿下的生辰,本王想送他一份生辰礼,本想问问余先生的意见,现在看来余先生比本王要了解他,那这件事就交给余先生了。” ~ 离开小院的颜莳有些失魂落魄,因此没发现隐在转角处的霍如深和陈远。 她重新将玉佩系回腰间,整理了一番心情,准备去宋景玉那边看看,只要堤坝能妥善修缮,这次水患就解决了大半,城内灾民也能开始修缮房屋,重整家园了。 自从早上陈禀一张告示张贴出去,还有余力的人便纷纷来到了堤坝,毕竟一日一百多文,哪怕放在平日里也是颇为丰厚的工钱,这些工钱能让他们日后的日子好过些。 宋景玉同样接到了颜莳的命令,只是这些人不懂水利,他也只能先让这些人做点搬东西的差事。 堤坝这里,刚开始是宋景玉负责所有事,但容凛的官职在他之上,为了不让容凛心里不平,他主动让出了一些差事,其中就包括指挥那些新来的灾民。 说是指挥,其实只是看着他们别让他们碍事,不过搬运些东西,再怎样也不至于犯错。 所以当容凛余光看见颜莳的身影时,便兴冲冲地跑了过去。 “殿下,微臣给殿下请安。” 颜莳微微皱眉:“孤说过,这种地方无需行这些虚礼。” 容凛立刻点头,“殿下教诲,微臣记下了,殿下可要在这周边看看?” 颜莳正有此意,“容大人若有事,便找位熟悉的禁军给孤带路就好。” 容凛怎会放过这次机会,立刻便道:“微臣无事,正好能陪殿下走一圈。” 他早已经将宋景玉交给他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第15章 第 15 章 账本 今日是难得的艳阳天,走的时间长了身上还会有层薄汗,容凛一边走一边在颜莳耳边给她介绍江淮的堤坝。 颜莳余光注意到不远处的营帐,来江淮这一路,禁军多用这些营帐来休息。 “你们晚上就睡在这里?” 容凛闭上了滔滔不绝的嘴,立刻回道:“为了堤坝能早日修缮,臣等不过受累几日。” 虽然颜莳对容家的戒心不减,但这些日子看来,容凛除了有些话多之外,也算尽职,哪怕在宋景玉面前也没刻意拿他的身份说事。 颜莳刚想夸他两句,远处就传来了几声尖叫,似乎是出了意外。 正在勾画图纸的宋景玉听见动静后,立刻便抛下手中的事赶过去,只见有两人捂着头跪在地上痛呼,旁边还有一个被砖石压着腿的百姓。 宋景玉立刻便叫来人将砖石移开,可惜这里没大夫,太医都在灾民那里看诊,只能先用板子把受伤的腿给固定好。 颜莳快步走到跟前问道:“发生了何事?” “这些砖石摆放不对,忽然倒塌,砸伤了几个人。” 宋景玉的声音越发低沉,他的目光也移到了容凛身上,毕竟这些事是由容凛负责的。 颜莳侧头看向容凛时他已经跪到了地上,“殿下恕罪,微臣没想到这是这点事他们都能出错,一切都是微臣疏忽。” 容凛终究是容家的人,宋景玉不便在颜莳面前多说,但他相信,颜莳会处理好。 颜莳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容凛,“这里没大夫,容大人可知接下来该如何?” 容凛接到颜莳的暗示,战战兢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微臣这就带着他们去看大夫。” 颜莳没说要如何处置他,只是对着宋景玉问道:“宋大人觉得容家派他来是为了什么?” 相较两人,颜莳自然要更信任当了她将近十年伴读的宋景玉。 “微臣也不是很明白,也许是因为容家在工部只有容凛能派上用场?” “殿下此次离京,阉党那边可能会坐不住。” “孤虽然不信任容家,但对付阉党他们还有些用处。” “记下那几个受伤百姓的名字,一定要处理妥当,至于容凛,孤会让他去干些别的事,堤坝这里便全交给你了。” 宋景玉应道:“微臣明白。” 喧嚣退去,容凛带着人将几个受伤的百姓抬上马车去城内寻大夫,周围的人重新按照宋景玉的吩咐将砖石摆放好。 颜莳就站在原地静静看着,直到宋景玉走到她身旁,突然听见她开口道:“孤今日去见了老师。” 宋景玉给颜莳做伴读的时候,余若还在皇城做少傅,所以他知晓颜莳口中的“老师”是指谁。 “余少傅可还好?” 颜莳微微摇头,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孤也不知道,老师看上去无恙,但孤觉得他心里藏着事情。” “当年余少傅因何离京,殿下也是知道的,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是天塌了一般,微臣说句僭越的话,倘若微臣也像余少傅那般被圣上削了官身逐出京城,微臣一定会跳进护城河寻死。” 宋景玉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颜莳知道他一定做得出。 “你说得对,孤或许不该再把老师牵扯进朝政中。” 她瞥了一眼宋景玉道:“至于你,好歹也是孤身边的伴读,父皇倒不至于对你下手。” 宋景玉只是沉默不言,正因为他是颜莳的伴读,为了不惹人注意,他不能有多要紧的官职,只能在工部做一个小小的员外郎。 不过这对于他这个落魄世家子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何况…… 他看向身旁的颜莳,只要身边的太子能撑到登基,他也算是熬出头了。 “微臣明白。” ~ 颜莳出城时没坐马车,身边也只有几个禁军跟着,眼看日头已经到了正午,她站在堤坝边上却突然想起还被光在总督府内的左杰。 她在这里帮不上忙,也许该回去看看那位左大人,好好问问他身后之人到底是谁。 此刻的总督府,陈远正仗着叔叔陈禀不在,总督府里的下人又不敢拦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已经事先打探过了,今日总督府内不止陈禀不在,就连颜太子也去了堤坝监工,听闻堤坝那里还出了事,他短时间内肯定也回不来。 陈远可一直没忘记霍如深交给他的差事,左杰一日不死,他这心里就一日不安稳,正好趁着今天将人给了结了,也好让他向王爷交差,现在他晚上只要一闭眼脑海里就是那几箱充做银两的石头,仿佛在赤/裸裸地笑他无能。 陈远心里恨得牙痒痒,既恨左杰无用,又恨颜太子太过狡猾,不过王爷已经动手了,那颜太子迟早会吃些苦头,最好能灰头土脸地离开江淮,滚回京城。 自从那日颜莳试探过左杰后,回到总督府就将人直接关在屋内,美曰其名让他统计这次水患大约受灾了多少人,需要多少银两筹建堤坝和房屋,又需要多少银两购买粮食才能保证这段时间能不断施粥等等。 左杰自然不能拒绝她的命令,而且他还不清楚太子殿下是否真的看穿了他,为了活命,也为了能重新赢得颜莳的信任,今后能更好的办事,左杰可谓是将毕生精力都用在了这上头,几个账本做得漂漂亮亮,各类明细全都一一列出,哪怕是户部尚书亲自翻看,也挑不出错。 正当他整理完手上的账本,准备喘口气时,听见外面传来些微动静,除了每日三餐送饭,颜莳下了令不准人往这边来。 左杰还以为是来送饭的下人,直到透过窗子他才看见来人是陈远,想到陈远与陈大人的关系,左杰心里先是开心了一瞬。 看来王爷还没抛弃他,他对王爷还有用,所以王爷才会派陈远过来,他看了眼屋内的帐本,想着要不要先将这些东西交给王爷,他再做份新的给颜莳交差。 可下一眼,窗外的景象就让他吓得魂都快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书名有个词不能用,只好改了一个QAQ 第16章 第 16 章 昏庸 一角素色衣摆出现在院门口,左杰一眼就认出那是颜莳,可陈远还在往他这边走,他一时慌了神。 “你是哪个?为何在总督府内行走?” 左杰脑子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喊出这句话,他下意识就想在颜莳面前和陈远撇清关系,毕竟他现在还是朝堂命官,勾结藩王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陈远被他这一嗓子喊停了脚步,顿时发现了不对劲,哪怕是在总督府里,左杰见到他也不至于会如此大喊大叫,除非这院子里还有旁人。 陈远正想着,身后便传来了一道颇为冷冽的声音:“陈公子是来找陈大人的?” 陈远定了定神色,转身看向身后的颜莳,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草民见过殿下,草民原是没见到叔叔,便想着在总督府走走,殿下或许不知,总督府内有一美景,只有这时候开能看见,怎知太久没来,一时寻不到路了。” 说完他又看了眼已经从屋内跑出来的左杰道:“扰了大人清净,大人勿怪。” 左杰哪敢说什么,他看了看颜莳,想着先把这两人分开:“殿下来此可是为了账本一事?微臣已将各类明细一一划分好了,殿下可要看看?” 他本来想再留两日将那些东西送去宣淮王府一份,眼下怕是不成了,赶紧交差才是最要紧的。 陈远正要抬步往外走,颜莳身后跟着的禁军就将他给拦在了原地。 “陈公子急什么,孤也想看看总督府内的美景,劳烦陈公子带着孤去看看。” 方才她可看在眼里,陈远走进来时脚步都不带顿的,很明显他目的就是这里,说来也可笑,她还没把左杰放出去找幕后黑手,这幕后的人就找来了。 陈远面色如常,只是心里已经将左杰骂成了筛子,要不是他喊得那句话,他大可以找点别的理由,也不会被颜莳拦在这里。 颜莳说完又将目光转向左杰:“左大人不认识这位陈公子了?明明前几日还见过。” 左杰瞬间冷汗直流,他解释道:“微臣一时没注意,这走近了才看出来。” 颜莳未说话,她抬步走到屋内,扫了眼桌上摆放的账本,复又看向左杰问道:“左大人可知罪?” 左杰脚下一软,直接跪在了立着的门槛上:“殿下,微臣惶恐,殿下何出此言啊?” “惶恐?左大人勾结外人谋划朝堂赈灾银两时怎么不知道惶恐?左大人为官数年,想必哪怕孤不说,左大人也知道事情败露的后果。” “微臣冤枉啊,殿下就算是给微臣再加几个胆子微臣也不敢。” 左杰死命磕头不认,陈远却察觉到颜莳看向他的目光。 “殿下说这些是朝堂之事,草民并无官身,怕是不该站在这里。” 颜莳没回他,而是继续对着左杰道:“左大人当然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你若是将幕后之人供出来,孤可以酌情只治你一人之罪,祸不及家人。” 左杰内心翻腾不安,只能气息不稳地道:“殿下……殿下没有证据。” 颜莳听后突然轻笑了一声,她道:“左大人不会认为孤不敢处置你吧?你猜父皇会不会管一个远在江淮户部员外郎的生死?” 左杰瞬间心沉到低,圣上连朝政都不在乎,更不在乎他一个低品官员的死活,但如果他勾结藩王的事暴露,死得就不止他一个了。 左杰不相信颜莳会放过他的家人,只要他咬死了不承认,颜莳还能带人去宣淮王府查那几个丢失的箱子?没有证据的事,他就没做过。 左杰不再说话,颜莳准备先让禁军将人带下去,可不知左杰哪来的力气,挣开了挟制他的禁军,只见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颜莳冲去。 颜莳还没来得及细想他身上为何会有匕首,下意识侧身去躲,而左杰却越过她装上了她身后的桌角。 匕首应声掉落到地上,左杰也满脸是血瘫倒在地,意识迷离之际,他死死盯着颜莳的眼睛,嘴里嘟囔着:“颜氏昏庸,江山必亡。” 像是诅咒,又像是期望。 屋内突然有弥漫起一阵诡异的寂静,知道陈禀被总督府内的下人请了回来,说陈远被太子给押下了,吓得陈禀牵了匹马就急驰回府。 等他到场时,面前便是如此场景,陈禀扶着门框语气有些颤抖:“殿下,这……” 颜莳像是被惊醒一般,侧头看向陈禀,包括站在他身后的陈远。 “陈大人真的养了一个好侄子。” 她走到左杰身边,踢走了掉落到地上的匕首,石面的桌子,撞上去岂还有命在。 陈禀被颜莳的话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殿下这话是发现了什么? 他还没说话,就见颜莳将桌上摆放好的账本尽数推到左杰身上,伸手唤了一声:“火折子。” 陈禀看着禁军熟练地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放到颜莳手中,颜莳接过后不发一言,打开火折子便丢到了那些散落的账本上。 火苗瞬间便蹿了上来,颜莳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陈远道:“陈公子口中的美景,孤是没心情看了,真是可惜,不过陈公子以后可别再走错地方了,不然哪怕是陈大人都不一定能保得住你。” 陈远闻言低头应道:“殿下教诲,草民记下了。” 陈禀盯着陈远,要不是因为地方不对,恐怕他都要抬脚踹过去。 屋内的火越烧越大,陈禀心里也越发焦灼,没有颜莳的命令,他根本不敢让人来救火,只能任由火苗吞噬。 颜莳站在屋外,看着屋内越烧越旺的火苗,模糊间,她好像透过火光看见了左杰还瞪着的眼睛,耳边回荡着那句,“颜氏昏庸,江山必亡。” 直到屋内的火快要烧到其他地方,颜莳才开口吩咐道:“陈大人使唤人灭火吧。”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而陈禀在她离开后第一件事不是慌着灭火,在她彻底走远后,陈禀直接抬脚踹到了陈远身上,陈远一时不察,被压到了地上。 “自你父母死后,我从来没限制过你,你不想科考,不想做官,放着大好前程不要,我也纵着你,但你干了什么。” 为了不被总督府内的下人听见,陈禀压着嗓音低吼道:“为宣淮王府办事便是勾结藩王,你这是想拉着整个陈家给你陪葬!” 第17章 第 17 章 受罚 总督府上方黑烟弥漫,这场火一时半会儿灭不下来,陈禀教训完陈远后又手忙脚乱地使唤人灭火,动静大得怕是整个江淮城都知道总督府出了事。 他一个没注意,原本跪在地上的陈远就没了身影,想也知道他是又跑去宣淮王府了。 陈禀叹了口气,颜莳那边他还不知该怎么解释,他承认总督府和宣淮王府本来就有点牵扯,他不敢得罪霍如深,天高皇帝远,朝廷又不能给他撑腰,所以宣淮王府有什么动静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自己耳聋眼瞎。 可现在的天下还是颜家的,他领着颜氏的俸禄,就是颜家的官。 等到大火灭去,这个小院子也被烧得面目全非,陈禀看着被人扒出来的左杰,早就没了人形,想必颜莳是气急了才会如此行事,他赶紧让人抬了下去,多看一眼都晦气。 陈禀心里思绪万千,咬了咬牙,直奔颜莳的住处。 而放了一把火的颜莳回到住处后面色如常地用了顿午膳,那些被烧毁的账本本就说她随意吩咐给左杰的差事,并没多大用处,所以她一点也不心疼。 唯一有点难办的就是死了个朝堂命官,她要写封奏折递上京城,而理由她已经想好了。 哪怕总督府乱成一团,她的午膳也是第一时间就送来了。 “殿下才来江淮没几日,眼看着又瘦了,要是让贵妃娘娘看到,娘娘一定该心疼了。” 小太监盛了碗鱼汤放到颜莳面前,有些发愁,要是殿下再瘦下去,回宫后贵妃娘娘肯定要问责他的。 颜莳端起鱼汤喝了两口,像是没听见小太监的话一样。 颜莳不说话,小太监也噤了声,以他伺候殿下多年的经验来看,殿下此刻心情不是很好。 也许是胃口不佳,颜莳没动几筷子,看着面前的菜,她不想浪费,又逼着自己多吃了些。 放下筷子的时候,陈禀正巧赶来,颜莳看着他直愣愣地跪在地上,什么话都没说。 说来也可笑,她在江淮这几日旁人跪她的次数比在皇城都多。 陈禀躬着身子道:“殿下,总督府内有异端,是臣失职,臣请殿下降罪。” 陈禀口中的异端是何,他心里清楚,颜莳也清楚,为何被搜过身的左杰身上会有匕首,为何陈远会出现在那里,还和左杰有牵扯。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陈禀,就目前来看,他倒是个明白的。 “总督府内突然失火,陈大人虽非有意,但左大人死得冤枉,孤会将此事上报朝廷,等待父皇如何处置,在此之前,左大人先停一段时间俸银吧。” 颜莳可不信陈禀什么都不知道,再怎么说陈远也是他亲侄子,不过看他这副样子,她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既然如此,那左杰的事就记在总督府头上好了。 “还有陈公子……” 颜莳话未说完,陈禀就抢着答道:“他冒犯殿下实属不该,臣会让人把他送到乡下庄子里,让他好好悔过。” “陈大人明白就好,孤有点累了,想休息休息,陈大人退下吧。” 等到陈禀离开后,颜莳忽然觉得有些反胃,方才她多塞进肚子里的东西开始翻腾,让她感到一阵接一阵的恶心。 ~ 宣淮王府内,几声闷棍敲在人身上,声音不响,但却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尤其是柳献,在场那么多人中,只有他跟陈远相处最久,虽然平日里他俩相互看不惯,但也没沦落到想要对方出事的地步。 前厅外的青石已经被血水染了大半,陈远双腿无力地拖在地上,看起来怕是已经被打断了。 他强咬着牙不肯叫出声,也没求饶,哪怕霍如深此刻就坐在厅前看着。 “王爷,再打下去,恐怕会出人命。” 念在往日陈远也曾为他求过情的份上,柳献顶着压力向霍如深求情。 霍如深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死不了。” 言下之意便是接着打。 柳献立刻闭了嘴,他和陈远那点交际,也就够他说这一句话。 余若也被霍如深叫了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他明白霍如深的用意,一是为了给陈远一个教训,他办事太过鲁莽,不罚不行,二是为了让他看得清楚,办事不利是什么下场。 要是换做他,这会儿恐怕就被打死了。 “王爷何必如此动怒,太子殿下找不出证据来,他不敢贸然就对藩王对手,而且她身边就只有一千禁军,实在无需太过担心,王爷要是真把陈公子打死了,陈大人那边不好交代,万一他狗急跳墙反咬王爷一口,那可就麻烦了。” 也许是眼前的鲜血太过扎眼,又或许是被威胁的感觉实在不好受,余若才陡然开口。 霍如深听后抬眼看向他,慢条斯理地道:“既然余先生都开口了,那便停了吧。” “拖下去好好疗伤,本王倒要看看他这冒失的毛病究竟改不改。” 陈远被带下去之后,立刻便有下人来将青石板冲刷得干净,他们动作熟练,看来这种事情在宣淮王府不止发生过一次。 血腥味依旧弥漫在周边,霍如深却看起来心情不错,他问柳献道:“总督府那边什么消息?” 柳献答道:“总督府突然失火,对外只称是下人失职,左杰的死被颜太子按在了总督府的头上,先是罚了陈禀的俸银,又递了折子去京城。” “王爷,我们是否需要将那份折子拦下来,万一颜太子在里面说了什么……” 霍如深神色淡淡:“没听见方才余先生说吗,他手里没证据,这天底下可不止本王一个藩王,朝廷要是贸然动了宣淮王府,也不怕其他几位联合起来谋反?” 第18章 第 18 章 打油诗 霍如深说得不错,颜莳确实没将江淮其他事写在奏折里,只是将左杰的死告知朝廷,随后他的尸骨也会被运回京城。 至于后续内阁那边要如何处置陈禀,颜莳就管不着了。 后几日,颜莳果真没再见过陈远的影子,许是真如陈禀说得那般被送到了乡下庄子。 这几日下来,堤坝那边已经逐渐步入正规,她站在那当了几天的监工后被宋景玉给劝走了。 “殿下多久没歇歇了,有些事情急不得,倘若殿下劳累过度一病不起,这不正遂了有些人的心思?” 自从总督府那场火后,颜莳一直都在绷着精神,生怕会有什么差池,事事都要盯着。 宋景玉记得她上次这种状态还是在贵妃娘娘怀永安公主的时候,最后因为在落雪天里练习马术,生了一场大病,一连几日都起不来床。 也正因此,宋景玉才会劝她回去休息两日。 颜莳眉头微皱,她将宋景玉的话听进去了,但心里却在想另一件事,陈禀也不知道从哪打听出她的生辰快到了,非要在江淮城给她办一场宴会,着实把她烦得不轻。 “你以为孤想站在这里吹冷风?孤只是不想应付那些人。” 宋景玉轻笑道:“依臣所见,殿下无需拒绝,江淮刚遇大祸,百姓面上都是难过伤心的面貌,殿下不如就按陈大人的意思,办场生辰宴,宴请整个江淮城的百姓,也让他们感受感受热闹。” 虽说宋景玉说得也不错,但她现在那里腾得出那麽多银两,上次从几个世家筹来的银两大半都用在了眼前的堤坝上。 宋景玉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提议道:“殿下担心银两的话,只要把意思透漏下去就好。” 看那些个世家对皇室还是挺热络的,赶上颜莳生辰,他们指定会有所表示,再拿出点银子出来凑凑也不是不行。 颜莳不赞成:“这不成贪污受贿了?” 之前那八十万两是为解决江淮水患才筹的,更是父皇的意思,如果只是为了所谓的生辰宴,那不就和贪污受贿一个意思了吗。 宋景玉不再言语,在他看来,殿下就是道德感太高,将圣贤书记得太牢,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将圣贤书贯彻到底。 “不过你的提议不错,孤要想想可行性。” “殿下圣明。” 或许也在正因颜莳和颜氏皇族完全不同的做派,他才敢将日后的前程搭在颜莳身上。 ~ 自从颜莳说要立碑起,几个世家子便轮流在颜莳外面表现,像是生怕颜莳把他们忘了一样。 颜莳嫌他们烦,把他们都打发去了灾民聚集的地方,既然整日没事干,那便去施粥搭棚子好了。 原本空荡的广场,遮风避雨都是问题,只有寥寥几个屋棚,根本挤不下几个人。 眼看着堤坝修缮步入正轨,颜莳就让人先从远离堤坝的地方开始修建那些受损较轻的房屋,也好迁出一部分灾民。 前段时间做错事的容凛便被她派去监管此事,也许是上次给他的惊吓太大,这几日下来也没出现什么差错。 颜莳听了宋景玉的劝,打算回别院休息,总督府着火后,她就搬到了城郊的别院,去各处都方便,所以这几日出门她都没坐马车。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寻常,她还没走远,就听见了几个孩童唱的歌谣,如果只是朗朗上口的打油诗,颜莳不会在意,可就最后两句“朝廷救济粮,尽入皇家仓”,让她停下了脚步。 她朝玩闹的孩童看去,正想问话,便有妇人过来让他们闭嘴,不许再唱了。 堤坝这里本不应该有孩童在,只因前几日她聘了几个能烧火做饭的妇人来,给她们算工钱,让她们负责这里的膳食。 堤坝这里吃得更好,所以她们带孩子过来颜莳也同意了,有时候小孩多了她还会让人再添点油水,这里离堤坝不近,只要他们不乱跑就行。 颜莳走过去后还没说话,便有个牵孩子的妇人低声求道:“太子殿下,他们都是小孩子不懂这些……” 看来就连平常百姓都能听出这打油诗里的意思。 颜莳没打算迁怒这些孩子,还没开蒙的孩子懂什么,不过是被人诱哄着唱了首打油诗而已。 她微微弯腰,从荷包里掏出两块饴糖,递给方才唱打油诗的孩子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方才的诗是谁教给你唱的?” 那孩子盯着她手里的饴糖,怯懦懦地答道:“是阿朝教的。” “阿朝?”是之前那个跟着祖母的小女孩? “嗯,是她唱给我听的。” 小孩子说话都不怎么利索,却把这首打油诗给记下了,看来是被教了很多次。 颜莳将手中的饴糖给了出去,她看向一旁站着的妇人道:“以后别让他们唱了。” “是是是,民妇记下了。”她连道了几声“是”,生怕颜莳不相信。 “殿下为了江淮的百姓日夜操劳,人都消瘦了不少,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竟然编出这等打油诗,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殿下所作所为,我们都看在眼里,才不会去信这些。” 许是平日里颜莳便好说话,她竟不知哪来的胆子,开口安慰了几句,说完才察觉自己僭越了,有些惶恐地退到一旁。 颜莳只是朝她轻点了点头,心里却快慰了不少。 她这几日没怎么往城内去,眼下这首打油诗在城内怕是已经传遍了,她真该夸一句背后之人的聪明,拿尚不明事理的孩童做筏,真是阴险至极。 阿朝,颜莳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她本以为和那姑娘有缘,没想到确是这样的缘分,也不知她又是听谁唱的打油诗。 本想休息的心又歇了下去,她要先去看看阿朝。 ~ 颜莳到时,江太医正使唤人将晾晒好的药材给收起来,原先谢家送来的药材虽多,但沉积年份太久,还有些已经有了霉斑,用不了多少。 毕竟是人家好心捐来了,江太医也不好声张,只跟颜莳提了一嘴,他说自己发现江淮城外那几座山上便有不少他需要的药材,带着人就进山采药去了。 颜莳发现时,人已经走一天了,还好最后平安回来了,颜莳看着江太医被刮伤的手脚也说不出责备的话,只让他以后再去一定要提前告知她。 江太医见她过来忙道:“殿下快看,这些药材可都是上品,这几日问诊的人也少了,这些应该能多撑几日。” 他兴冲冲地给颜莳介绍起晒好的药材,还说:“要不是微臣还领着太医院的差事,微臣真想就在江淮开家医药铺子,这山上的药材足以度日了。” 颜莳被他给逗笑了:“江太医要是想,孤可以把太医告老的折子带回京城。” 江太医沉思了一瞬,随后摇头:“还是罢了,微臣还有一家老小要养,要是没了太医院的俸银怕是会饿死。” 颜莳便也不再提,她问道:“江太医可看见阿朝了?” 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阿朝前些时日日日跑来江太医这里给自己祖母拿药,久而久之江太医也认识了她。 江太医答道:“这小姑娘方才还在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说完他又摆弄药材去了。 颜莳环顾了一下周边,确实没看见那小姑娘的身影,难不成是害怕看见她,所以才跑了? 此时天边只剩下西落的斜阳,广场上有几个孩童在一起玩闹,她走过去用了几块饴糖哄他们唱歌,不出所料,他们都会唱,而且异口同声说是阿朝教的。 一双双懵懂的眼睛看着她,颜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她将手里的饴糖分下去:“既然拿了我的糖,那就要答应我,以后这首诗不许再唱了。” 得到饴糖的孩童开心地点头,一首打油诗自然不会有他们手里的饴糖来得吸引人。 颜莳又问:“你们知道阿朝在哪吗?” 他们纷纷摇头:“不知道。” 江太医注意到这边的状况,突然道:“原来殿下这么喜欢孩子啊。” 颜莳没回他,而是侧头问道:“江太医最近可有听到什么异样的东西?” 江太医满脸疑惑,摇了摇头:“不曾,殿下所说异样的东西是指?” “没什么。” 难道她发现的早,这打油诗还没传出去? ~ 城内一处酒楼里,霍如深坐在窗边听着楼下孩童稚嫩的声音,忽然轻笑起来。 “朝廷救济粮,尽入皇家仓,余先生真是会写,不愧为当朝状元。” 坐在霍如深对面的余若听见他口中的“状元”二字,微微愣神,当年他才绝京城,本就该是头榜状元,可最后就只得了榜眼,这一切都是他心里永远的刺。 “王爷谬赞了。” 霍如深抬手斟了杯酒推到他面前道:“这声称赞,余先生担当得起。” 余若垂眸看着面前的酒盏,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那便没有后悔的可能。 霍如深同样端起就被抿了口清酒,此刻楼下那些孩童的声音让他格外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3-11-1522:08:01~2023-11-1622: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阳台的光线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第 19 章 对峙 暮色渐晚,街上都没什么人了,颜莳总不能将人挨个拎出来问他们有没有听过那首打油诗,就当颜莳打算再去找找阿朝时,忽然听见有人喊她。 “殿下,殿下!” 这熟悉的声音,颜莳定睛一看,来人正是容凛,而他手里还抱着个哭喊的孩子。 颜莳顿了一瞬,大概能猜到怎么回事,他应该也听到了有孩子在唱那首打油诗,只是她没想到容凛竟然直接把孩子给抱了回来。 “殿下,微臣今天发现竟然有人利用小孩传唱打油诗来诬赖殿下贪污赈灾银两。” 颜莳越过他看向他身后追过来的妇人,那个哭闹的孩子也开始喊娘亲。 “你也知道这些孩子是被哄骗的,你还把他带过来。” 颜莳颇为头疼,母妃平日里做事稳重,容家那几个怎么多年也没出什么差错,为何单单就派来跟着她的容凛是个冒失的,她不禁开始怀疑容家究竟是为了帮她还是为了妨碍她。 容凛闻言把怀里抱的孩子放在地上:“原来殿下已经知道了。” 颜莳轻点了点头,她看向哭到快站不稳的孩子,伸手托了一把,但她的动作似乎吓到了紧追在容凛身后的妇人。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看在孩子还小的份上,殿下饶了他吧。” 颜莳无奈将手收回来:“还不给人家道歉。” 她这句话显然是对容凛说的,可容凛拉不下脸,让他一个朝廷命官去给乡野民妇道歉,他开不了口。 碍于颜莳还在,他嘟嘟囔囔半天也没说清楚,而方才那个妇人已经抱着孩子逃也似的离开了。 颜莳的语气带了些凉意:“孤本以为让你去监管屋舍建造能让你稳重些,你今后若再这么冒失蛮干,孤就赶你回京。” 被他一折腾,明日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微臣知错了。”容凛小心答道,他要是被赶回去,肯定要去跪容家祠堂。 颜莳又在周边寻了一遍阿朝,不光阿朝不见了,连跟在她身边的祖母都不见了。 有人告诉颜莳说是阿朝家的一门远亲找到江淮将人接走了,唯独留下了阿朝,可现在阿朝也不知跑去了何处。 颜莳忽然开始担心起那个小姑娘,有祖母时她还算有个亲人相伴,可现在她真成了漂泊无依的孤儿。 “殿下,这天也晚了,不如明日再派人找找。”眼看都快看不见路了,容凛忍不住提议道。 他话刚落,就看见颜莳朝堆放着杂物的屋棚走去。 只见她移开一块竖起来的草席,里面藏着的人就漏了出来,正是她四处寻找的阿朝。 小姑娘似乎很怕看见她,缩在角落里哆嗦。 早已入秋的日子,白日里都会感到凉意,更何况夜里。 “阿朝?”颜莳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角落里的小姑娘身子一僵,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只是依旧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时候,先给她找个住的地方才是最要紧的, 她不方便将人带去别院,只能先将阿朝送到总督府,等明天再问话。 阿朝默默地跟在颜莳身后,等快到总督府时她才怯生生地问了句:“殿下知道我祖母去哪了吗?” 颜莳不知该怎么回她:“阿朝还有远亲?” 小姑娘又不说话了,颜莳有些无奈,把阿朝送进总督府,交代好总督府的下人后,她才开始想那首打油诗要怎么办。 容凛在她耳边提议道:“殿下若是担心那首打油诗,不如罚几个人,他们害怕了,自然就没人敢再说了。” 颜莳听着他口中酷吏一般的做法,微微皱起眉头道:“罚谁?罚那些孩子?” “自然是罚那些孩子的父母,殿下为了江淮殚精竭虑,他们却放任自己的孩子嘴里唱着暗讽殿下的打油诗,理由该罚,这要是在京城……” 颜莳打断了他的话:“这里不是京城,是江淮,是刚挺过一场天灾的江淮,这里的百姓刚放下对生死的恐惧,不该再次战战兢兢地过日子。” 容凛将嘴边的话咽下,问道:“那殿下打算该如何?” “等明日看看,传播不广的话还好控制。” 颜莳看向容凛问道:“屋舍那边如何了?” 容凛正色答道:“一切顺利,微臣按照殿下的吩咐,先让人修缮了受损较轻的房屋,已经移走了一部分灾民。” 颜莳总算夸了他一句:“做得不错。” 容凛立刻高兴起来:“殿下放心吧,微臣一定办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 次日天微微亮,颜莳便想着先去趟总督府好好问问阿朝,岂料走到半途就听到路边有百姓在议论昨日那首打油诗,颜莳只听了个大概,她看了眼身旁的宋景玉,对方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殿下想去听听?” 颜莳侧身走进一个转角,站在这里不显眼也能听清街角人的说话声。 宋景玉跟在她身后,听清了那些人的对话。 本以为他们私下里议论会隐蔽一些,没想到直接就是:“听说了吗?朝廷拨给江淮的赈灾银两大半都进了太子殿下的腰包。” “敢议论殿下,你不要命了?” “这里又没旁人,听说昨日太子殿下听见有孩子唱那首打油诗,气得对孩子出手了。” 突然冒出一道惊讶的声音:“真的吗?竟然对孩子动手?本来还以为这位太子殿下和皇家其他人不一样,看他日日忙,装得好像多用心一样,没想到和那些贪官没两样。” 虽然离得不近,但颜莳还是听见了其中一个低音:“要我说,这天下早该完了,是时候再立明主了,前几日总督府里不还烧死了一个户部的官吗,说不定就是看穿了这位太子殿下中饱私囊,才被烧死的。” 大抵就是这些了,毕竟是平民百姓,关于朝堂的事说多了他们也害怕,不多时就散开了,周围再次安静下来。 颜莳听完后不觉生气,而是有些发笑,看来这背后之人已经开始着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散布有关她的谣言,是想看她焦头烂额无法处理的样子? 宋景玉今日没去堤坝,跟在颜莳身边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该如何处置,可他看殿下这副样子一点也不着急。 “殿下可是有对策了” 颜莳看了眼远处的城墙道:“你看这城墙可显眼?” 宋景玉有些不明白颜莳的意思,但他还是答道:“确实显眼。” 昨晚回去,颜莳想了一夜,有时候这些谣言解释起来毫无用处,倒不如把所有东西摆在他们面前:“孤之前不是说要立碑吗?现在却觉得石碑太小了,不如这城墙高,也不如它显眼,不如把石碑上该刻的东西,刻到城墙上,不光是几个世家捐献的银两,还有各项花费明细,既然有人不相信,那就自己去看。” “殿下此举真是惊世骇俗。” 自古以来有哪个太子会被黎民百姓牵着走,也没几个官员真会清白到跟殿下一样对那些白花花的银两分毫不取。 “殿下就不怕他们得寸进尺,质疑那些明细?” “如果孤做到这种地步还有人不满意,那就该禁军动手了,私下议论皇族是大罪。” 她确实心软,但她也没忘记身边这些禁军的作用,身为太子,该强硬的时候她也不能放任。 宋景玉道:“殿下明白就好,微臣这就去让人办。” 要在江淮的城墙上动干戈,肯定要告知陈禀,颜莳站在城墙上,俯瞰着百废待兴的江淮城,心里忽然升起一种冲动,她想让江淮恢复成原本的盛况,谁也不能阻止她。 陈禀听说颜莳要在城墙上刻字,立刻就领着工匠来了:“殿下是想怎么刻?” 颜莳拿过宋景玉手上厚厚的账本交给陈禀道:“就按这上面所载,一字不落地刻上去,记得显眼些。” 陈禀接过账本应道:“臣这就去办。” 陈禀走下城墙,随意翻了几页账本,只见上面不光记载了诸位世家所捐赠的种种,还有每日的花费,一笔一笔再清楚不过了。 一页一页看下去,他真的越发佩服太子殿下了,这些东西也能拿出来,就这样刻在城墙上让人看。 可要知道这些东西刻上去简单,要抹去可就难了。 宋景玉站在颜莳身后问她:“殿下要是后悔,这些东西可擦不掉了。” “本就坦荡荡,孤为何要擦掉?” 就在这时,颜莳忽然听见城墙上又有了动静,她本以为是陈禀,可看过去却发现此人是霍如深。 “王爷病好了?今日怎么来城墙上吹风?” 霍如深神色晦暗不明,站在颜莳对面道:“真是托殿下的福,本王才能这么快病愈。” 说罢他朝城墙下看了眼:“殿下这是在做何?” 颜莳道:“倒是忘了告知王爷了,因为有人质疑孤贪污朝堂赈灾银两,所以孤才出此下策,让王爷见笑了。” 霍如深看着面前的颜莳,他可真是又一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是谁不长眼竟然敢质疑殿下,殿下可查出来了?” 第20章 第 20 章 难缠 “王爷也说了,只是些不长眼的小人而已,孤又何必跟这些人计较?” 颜莳说话时视线没离开霍如深的脸,她嘴里说的“小人”恐怕就是当前这位。 对面之人面色如常,甚至语气轻缓地说了句:“殿下可真是心胸宽广,若换作本王,定将那些背后非议之人挂在这城墙之上,让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颜莳收回目光:“王爷此举太过激进,实为下下策。” “自然是比不得殿下光明磊落。” 霍如深看了眼颜莳身边的宋景玉道:“宋大人那边可还缺人,本王府上虽然没几个人,但也能过去帮帮忙。” 宋景玉回道:“不劳王爷费心,堤坝那里已经不缺人力了。” 霍如深语气忽然有些遗憾:“看来本王是帮不上什么忙了,不过殿下两日后似乎该过生辰了,本王也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不如殿下的生辰宴就办在宣淮王府吧。” 颜莳断然拒绝:“不过一个生辰,孤不想劳民伤财,何况江淮正是百废待兴之际,王爷身为藩王还是多关心关心江淮诸事吧。” 她若是答应下来,保不齐这生辰宴到最后会变成鸿门宴。 说完她便走下了城墙,宋景玉跟在她身后离开。 霍如深独自站在城墙之上,垂眸看着下面越聚越多的百姓,颜莳这下釜底抽薪,直接让他散布出去的流言作废。 他费心准备的“礼物”就这样打了水漂,真是让人生气。 城墙脚下,余若隐在人群里,看着墙上越刻越深的字迹,神色有些恍惚。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这句话是他第一日给颜莳当少傅时教给他的,而他也确实做到了。 余若忽然有些惆怅,倘若当年的圣上能有现在的太子殿下一半坦荡,他又何至于此。 ~ 颜莳心里还记挂着昨夜被她带去总督府的阿朝,她对着一旁的宋景玉道:“孤这边用不上你了,你还是盯着堤坝去吧。” 宋景玉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微臣听着方才宣淮王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妥。” “孤知道你想说什么,大抵是因为孤在江淮碍了他的事。” 即便宋景玉可以信任,颜莳也未将所有东西都告诉他,言多必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不过宋景玉也聪明,有些东西猜也能猜出大半:“殿下的意思是说,赈灾银两一事是宣淮王所为?那殿下为何不……” “要动一个藩王可太难了,哪怕孤将证据摆在父皇面前,他都不会轻易对藩王动手,更何况左杰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孤又能如何?” 颜莳话语间有些破罐子破碎的意味,但宋景玉却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别的打算。 “微臣多嘴了,但殿下近几日还是多带些禁军在身边吧。” 颜莳看了眼城墙上被描红的文字,点了点头:“孤知道。” 陈禀这时走了过来,他笑道:“殿下此法真是见效,臣方才听城墙下的百姓都在夸赞殿下。” 颜莳面上却不见什么高兴的神色:“孤留下了几个禁军,若是城墙下有人闹事,陈大人便命令他们将人抓了,关在府衙几天。” 陈禀连忙应道:“是,臣记下了。” “殿下,臣前几日的建议,殿下想得如何了?” 又是有关生辰宴的事,颜莳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离开。 ~ 颜莳还未走到总督府就看见了站在府门外的阿朝,因为有她的吩咐,总督府内的下人给她换了身衣服,面上也比以前干净了不少。 她看见颜莳后就直接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总督府内的下人。 “殿下恕罪,不是奴才没看好阿朝姑娘,实在是阿朝姑娘不愿意进门,用过早膳就一直守在门口。” 颜莳挥手让他先下去,她看向阿朝问道:“你是在等我?” 阿朝点头:“殿下可不可以带我去找祖母?” “阿朝的祖母是被谁接走了?” 阿朝沉默了片刻答道:“表叔,他说我没用,只带走了祖母。” 颜莳又问阿朝道:“那阿朝知道你表叔家在哪吗?” 小姑娘直接摇了摇头,看来她也不知道。 一阵沉默后,颜莳开口道:“阿朝要是能回答我的几个问题,我就派人帮你找祖母。” 阿朝立刻点头道:“好。” 颜莳看着她明亮起来的眸子,问道:“‘朝廷赈灾粮,尽入皇家仓’是谁教你唱的?” 阿朝摇头:“不认识,他说要我把它教给别的孩子,教会了就能见到祖母,可他是个骗子。” “你可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 阿朝想了想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伸手拽了拽颜莳的衣角,示意她跟着自己。 颜莳跟在她身后,左绕右绕走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颜莳抬手让她身后的禁军绕到这条巷道的出口,自己则走了进去,阿朝抬手往前指了指,像是在告诉颜莳那人就在里面。 可正当颜莳走到转角后,迎面险些撞到来人。 “太子殿下怎会在此?”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响起。 颜莳听见声音就认出了此人正是方才在城墙上给她添堵的霍如深。 “孤还想问问王爷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说罢她低头看向阿朝:“那人是不是他?” 阿朝果断摇头,她伸手比了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身高道:“那人只有这么高。” 颜莳顿时有些头疼,原来阿朝口中说的人和她一样,是个孩子。 “殿下此话何意?本王可从未见过这小姑娘,而且这里可是王府后街,本王为何不可在这里?” 本是句再寻常不过的话,颜莳却从他话里听出些幸灾乐祸来。 她看向面前的霍如深,颇有些无能无力的感觉,此人可比内阁那堆老狐狸更难缠。 作者有话要说: 控一下字数,入v后就正常了,感谢各位宝子的收藏,谢谢! 第21章 第 21 章 疑心 “孤倒是没注意这里是王府后街,不过王爷为何不从前门走要从后门离开?” 霍如深挑眉道:“朝廷有规定藩王不允许走后门?” 颜莳语气越发冷冽:“自然没有,王爷随意。” 说完她就要带着阿朝离开,再跟这人扯下去没什么意义。 “殿下何必着急离开?若要寻人,说不定本王可以帮忙。” 颜莳却脚步不停:“不劳烦王爷了,本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颜莳走后,霍如深说了声:“出来吧,别躲着了。” 话落,躲在远处杂物堆里的小童钻了出来,方才颜莳注意力全在霍如深身上,竟忘了细查。 如果颜莳还在这里,就会发现方才从杂物堆里钻出来的小童她也见过,这小童正是余若的侄子。 小童朝着霍如深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霍如深看着还不及他膝高的小孩实在说不出什么重话:“回去告诉你叔叔,让他来趟王府。” 颜莳这边,她带着阿朝走出小巷子。 “阿朝为何会信一个和你一般大的孩子?” 阿朝垂着头回道:“他说他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叔叔,什么都能办到,一定能帮我找到祖母。” 说起阿朝的祖母,颜莳也有些无奈,百姓的家事怎么看她都不该掺和:“我会派人帮阿朝找祖母,但我没办法帮阿朝把祖母带回来,阿朝明白吗?” 这种受灾的年岁,即便阿朝跟祖母相依为命也不一定能好好活下去,她会让人去找找她祖母在何处,至于老人家愿不愿意离开,她就没法强迫了。 在此之前,她要给阿朝找个去处,总督府那边她不能完全插手,江太医那里倒是不错,阿朝还能帮他晒晒药材。 颜莳带着阿朝过去时,江太医正在和另一位太医一起又熬了一锅汤药。 颜莳跟他说明了来意,江太医看了看阿朝说:“殿下尽管放心好了,微臣家里也有个跟阿朝一般大的孙女。” 他也知道些阿朝的身世,有些心疼这姑娘:“要是以后她真没地方去了,微臣可否将她带回京城,给我家小孙女做个伴。” 颜莳没点头,江太医心是好的,但还要看她祖母那边是怎么回事。 安置好阿朝,她开始想宋景玉之前的提议。 算算日子,距离她生辰确实只剩两天,颜莳忽然庆幸起来,若是此刻她还在皇城,肯定会被母妃逼着定亲,又或是被父皇指一门婚事。 她走了一月有余,容家想让容云清“嫁”给她的念头应该打消了吧。 至于什么生辰宴,颜莳实在不想办,她懒得应付江淮那些官员,一旦铺张起来,她方才让人刻在城墙上的东西就废了。 颜莳目光扫到江太医熬药的那口大锅,虽然她不打算办所谓的生辰宴与民同乐,但也能让江淮城的百姓开心开心。 “江太医,你这大锅有几个?” 江太医熬药的动作一顿,他想了想道:“加上那边熬粥的大锅,一共四个。” 说完他看了看颜莳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道:“殿下忙碌之余实在应该注意自己的身子,微臣看您面色不太好,要不微臣帮您把把脉。” 说话间他就抛下了手里的活计,颜莳被凑过来的江太医吓退了两步:“不了,孤很好,江太医还是好好熬药吧。” 颜莳说完就离开了,留下江太医一脸疑惑,为何殿下每次都不愿意让他把脉,往日在皇城里殿下不是每日都有太医请平安脉吗? 江太医疑惑时,他身边的另一位太医喃喃道:“给太子殿下请平安脉的不一直都是安太医吗,可能殿下信不过我们。” 江太医横了他一眼:“崔太医少说这种话,殿下怎样都是殿下的打算,我们有什么资格置喙。” 说完他就带着阿朝去晒药材,让崔太医一人留在这里熬药。 ~ 颜莳找到还在城墙下的陈禀:“有关孤生辰宴之事,孤有些其他想法。” 陈禀立刻来了精神,自从上次左杰的事后,他一直找不到该怎么讨好颜莳,这次生辰宴他一定要好好办。 “殿下是想如何?” 颜莳道:“江淮因受灾,百姓忧愁生计之余也为家中亡人悲戚,确实该用些高兴事,让他们也开心开心。” 陈禀就等着颜莳说要大办,谁料颜莳却说:“孤无意铺张浪费,陈大人既然有心,不如去买些猪羊来,设两日流水席,就当孤宴请江淮百姓了。” 陈禀顿时愣在了原地,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啊。 “殿下,流水席能办,但殿下的生辰宴同样可以办……” 颜莳抬手示意他闭嘴:“陈大人无需多言,孤意已决。” 说完她不忘加上一句:“至于那些生辰礼,孤并不想要,陈大人最好跟下面的官员说清楚,让他们都安生些。” 陈禀瞬间噤了声,他明白颜莳的意思,是不想有人给他送些出格的东西,别说旁人,就连陈禀都存了些心思。 旁的不说,听闻殿下身边从来没有过女眷,要是他能送上个殿下能看上的女子,对他将来的官途也是好的。 可现在颜莳直接拒绝了所有贺礼,他也没理由再送。 “臣记下了,定然吩咐好他们。”既然他送不了,那正好都别送。 颜莳不放心,除了江淮的官,还有那些世家,都是不让人省心的。 “若是有世家子来打听,陈大人知道该如何回绝吗?” 陈禀细想了片刻,谨慎开口道:“臣就说殿下不喜铺张,他们若有心便在府外同样设两日流水席款待百姓就好。” 颜莳微微点头:“陈大人明白就好。” 至于霍如深那边,她也许该派些人盯着,但禁军又太过明显,如果掌握不好监视的程度,他到时候反诬告自己疑心藩王,父皇那里不好交代。 要知道不管是内阁还是那群宦官,早想将她给废了,这件事,她还要好好想想。 ~ 宣淮王府后门,余若抬手轻敲了一下,随后便有下人来给他开门。 王府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寂静,只有身旁人微微放轻的声音:“余先生里面请,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若:害怕.jpg 第22章 第 22 章 异心 余若所担心的事并未发生,霍如深是在书房见的他,而不是沾了血的前厅。 霍如深听见开门声后抬眼看过去:“听说了吗?你那个好学生打算大办两日流水席,用他的生辰宴招待这江淮城的百姓,余先生觉得如何?” 余若没回话,如果他依旧是太子身边的少傅,他可以很高兴地说颜莳做得很对,可如今他只是宣淮王府里一个幕僚,自然不能说颜莳的好话。 霍如深也没非逼着他开口,甚至都没怪罪他之前的事没办好。 “看来余先生也不是很了解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他这招釜底抽薪,就连本王都佩服不已。” 余若自知自己办事不利,直言道:“属下甘愿受罚。” “本王若要罚可不管先生甘不甘愿,只是本王费心准备的‘生辰礼’就这样泡汤了,余先生觉得还有什么礼能配得上太子殿下?” 余若深知霍如深口中的“礼”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礼物,也许是私心里不愿和颜莳对上,余若罕见地噤了声。 霍如深倒也不急,他抬指轻叩着书案,声音像警告一般敲在余若心头。 “余先生独自带着个孩子过日子很辛苦吧,王府这里可要比先生的小院子好上许多,不如先生将那孩子送来王府,本王会让人好生看顾。” 看似提议,实则要挟,余若早已想到会有今日,他没犹豫太久便答应了下来。 “王爷想要太子离开江淮,最直接的法子其实不是对太子动手。” 霍如深看着他道:“接着说。” 余若定了定心神道:“太子殿下是当今圣上唯一的皇子,一旦圣上稍有不安,他便不可能还在江淮坐得住,哪怕他想,远在京城的容家也不会答应,据属下所知,太子殿下大半助力都在容家,他抗拒不了容家那边的安排。” 霍如深反问道:“余先生是否太看得起本王了,皇城之中可不是本王能轻易插手的。” 余若没接话,如果他觉得霍如深没这个能力,他就不会说方才那番话。 一个想将天下颠覆的人,皇城之中怎么可能没有人手。 果然,霍如深沉默了片刻后就让他离开了。 他走出书房门时,看见了迎面过来的柳献,余若虽为霍如深卖命,但他却不怎么想和王府里的其他幕僚有过深的交际,点头之交便好。 不过柳献对于他能全须全尾地从书房出来有些惊讶,毕竟前几天把事情办砸的陈远现在都下不来床,听大夫说哪怕用最好的金疮药也要再养上大半月。 柳献还没来得及开口和余若说上两句话,人就已经走远了,也罢,余若平日里除了王爷谁都不待见,他就算上去也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柳献敲了两声书房门,就听见霍如深让他进去的声音。 此刻的霍如深正在考虑余若方才的那番话,他在皇城中确实安插了人手。 就颜氏目前的处境来看,说不定皇城都不如他这宣淮王府守得严。 但如果只是为了让颜莳离开江淮就贸然对皇帝下手,是否有些欠妥。 他看了眼走进书房的柳献道:“你说,本王若是想将一件大事提前,可欠妥当?” 柳献立刻便明白了霍如深的意思,其实按照他们的打算,也算不上是提前,只是中途出现了颜莳这一变故。 “王爷若是想好了,属下这就将密函递出去。” 霍如深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去吧。” 总要等颜莳离开江淮,他才好动手。 ~ 与此同时,颜莳正看着禁军方才递给她的信件发愁,江淮这边一个宣淮王就已让她头疼,朝廷那边又派了人下来。 这人说来她也熟悉,正是平日里在父皇身边伺候的孙公公,她去求父皇拨赈灾银两时还和此人闹得不愉快。 这下好了,江淮城里,容家的人,宦官的人,以及一位似乎存在异心的藩王,颜莳心里苦笑,可真是热闹。 就差内阁的那堆老狐狸插一脚了,不过他们基本上和宦官一个鼻孔出气,说不定这次孙公公来江淮就是他们的主意。 来给她添堵,来看看有没有油水可捞,倘若今日在江淮之人不是她,那些赈灾银不知有多少要流进他们口袋。 信件上说,孙公公此行是得了皇帝的命令,是为了她的生辰,也为了把江淮的情况如实告知朝廷。 算算日子,他们到达江淮的时间也就明日了。 颜莳让人把陈禀找了回来,此刻已经天色昏沉,陈禀忽然被叫去别院,心里止不住地发颤。 “陈大人可还记得当日江淮城外,让孤等了好些时候。” 听见颜莳如此问,陈禀瞬间慌了,他当时觉得颜莳只是来江淮讨名声的,毕竟颜氏皇族如何世人皆知,所以才大着胆子把人晾在城门外,还打发了个不起眼的官员去迎接。 要是他早知道颜莳有这本事,他当初就该恭恭敬敬地把人迎进江淮城。 “殿下,臣有罪。”陈禀老实认罪,反正他身上已经压了不少罪过了也不差这一条。 颜莳却道:“孤倒觉得陈大人无罪,来人啊,给陈大人看坐。” 陈禀不明所以地坐下,他刚坐稳身子,就听见颜莳道:“陈大人当日之举,孤要你明日再做一遍。”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信件递到陈禀手中,陈禀打开信件细读起来。 信上所说的孙公公他并不了解,不过太子殿下似乎很不待见此人,不然也不会让他再重演一遍当日之事。 颜莳看他疑惑淡淡解释道:“陈大人可知杨公公?这位孙公公是他的同乡。” 陈禀看信的动作微顿,杨公公他知道啊,那不是圣上跟前的司礼太监吗? 听说自从圣上不再上朝开始,朝中奏折就由内阁商议再经司礼太监之手批红盖印,换个说法就是这朝政基本上就是内阁和司礼太监做主。 “殿下,这……” 想到此处陈禀拿着信件的手突然不知该往哪放,他一个远在京城千里的外官也要牵扯进朝政里? 颜莳神色淡漠:“陈大人慌什么,这里可是江淮,不是京城,况且陈大人身为江淮总督,正二品的官,他不过一个殿前公公,遇见你可是要行礼的。” 这话是不错,可御前的大太监,怎能按平常的品级对待,他还是杨公公的同乡。 看他惶恐的样子,颜莳冷不丁开口问道:“陈大人这是打算违抗孤的命令?” 陈禀下意识摇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道:“殿下的命令,臣记下了,臣明日就让人将城门关上,先晾他两三个时辰再说。” 左右他还没见识过这孙公公,眼下颜莳才是他最该讨好的人。 颜莳满意地轻点了点头,随后道:“朝廷派了人过来,陈大人可不要忘了知会宣淮王府一声,说不定父皇有什么旨意要给王爷。” 如果宣淮王真有异心,看见朝廷派来的人应该会比她更愁才对,她也想让霍如深尝尝着急的滋味。 陈禀没想那么多,按理说朝廷每次派人来江淮都与藩王有关系,他也确实该派人去宣淮王府通知一声。 ~ 宣淮王府,柳献得知消息后压下了要递出去的密信,朝廷真是闲人多,先来了位太子,现在又是个御前公公,还和司礼太监牵扯良多,真是让人不得安生。 他匆忙将消息告知霍如深,岂料霍如深并不着急。 “这消息是陈禀让人送来的?” 柳献点头:“是总督府的下人来递的信。” 霍如深手上正烧着他方才写好的字帖:“陈禀自从左杰一事后就再没和王府有瓜葛,他会好心将消息递过来。” 况且陈远还在王府厢房养伤,他此刻定然记恨着自己带坏了他侄儿。 “王爷的意思,是太子殿下让他传的信?” 霍如深烧完手中的字帖,灰烬尽数落到地上。 “皇帝早已不管朝政,不管是内阁还是那个内阁扶起来的所谓司礼太监对当朝太子都不会多待见,不然他们怎会这时候派人来江淮,除了来妨碍太子,本王想不出其他原因。” “王爷就不担心那孙公公也可能会妨碍我们?” 霍如深看着地上稍有些动静便被吹散的灰烬道:“正是如此,颜太子才会将消息提前告知本王,若本王无异心,对着朝廷派来的御前公公,礼待就是,自然是他要什么,本王便交什么,若本王真存异心,定然不会放任孙公公在江淮胡来,他是自己搞不定了,才想着试探试探本王的态度。” “那王爷该如何?” 霍如深淡然开口:“急什么,先看看颜太子怎么对待这位孙公公再说。” 柳献将手中的密信往霍如深面前送了送:“王爷,这密信是否还要送?” “发出去。”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他就没想再改。 柳献点头,有了霍如深的命令,心中再无顾忌,转身出了书房。 等人走后,霍如深拿起狼毫继续练起了字帖,比起孙公公,很明显他的字迹更让他着急。 第23章 第 23 章 君子 次日,江淮城外,一队人马慢慢悠悠地走到城墙下,孙公公整理了番容装,想着城门口应该会有人迎接他。 可等马车停下后,他朝城门看过去时才发现城门紧闭,门外竟然一人都无,孙公公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被朝廷派去藩王所管辖的藩地了。 往往哪次不是被人恭恭敬敬地请进去,而且来迎接他的最差也是个王府世子,什么时候受过如此怠慢。 孙公公差点把手里的拂尘给甩出去,他指使手下人去喊话,可城门纹丝不动,城墙上甚至一个回声都没有。 而此刻的江淮城,从颜莳下了令要摆两日流水席后便热闹了起来,陈禀昨日差人从周围城镇采购了不少猪羊,按照颜莳的意思,一定要多些油水。 而那些已经喝了不知多久清粥的灾民,看见这些眼睛都亮了,纷纷上前帮忙,江太医用来熬药的大锅也被征用。 热闹全在这边,城门口自然没什么人,再加上陈禀早有吩咐无需开门,看守城门的守卫也当听不见。 颜莳看着众人高兴的神色,她也不由自主放松了些,也许书上所载“与民同乐”便是这番景象。 只是颜莳还没放松多久,陈禀便悄悄在她身边低声道:“殿下,孙公公一行已经到了,眼下就在城门外。” 颜莳瞥了他一眼,陈禀立刻道:“臣已经按照殿下所言,将人拦在了城外,他们就算喊破了嗓子,都不会有人开门。” “陈大人可要记好,不是孤不让你开门,而是没人知道孙公公今日会到,江淮城内多热闹,根本就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陈禀闻言点头道:“殿下说的是。” 城门内,霍如深站老远都能听见外面尖细的喊声,柳献跟在他身后道:“王爷,咱们要不把城门打开?” 霍如深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江淮和其他藩地不同,皇帝特意设了个江淮总督在那,江淮诸事也不是全由本王做主,既然陈禀不让人开门,本王权当不知道好了。” 说罢他又道:“咱们也去看看城内的热闹。” 柳献身为世家子,本就自恃清高,他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凑这个热闹,非要凑到百姓堆里。 而当他到时却发现,不止王爷要来凑热闹,就连其他几个世家都派了人过来。 自颜莳说自己不收贺礼后,那几个世家便把不安生的心思往下压了压,但也有不甘放弃的。 谢青就是被自家父兄催得厌烦了才不得已来颜莳面前走上一趟,她并不愿与太子有何牵挂,也不想当什么太子妃,只是奈何家中有两个目光短浅的父兄。 谢青无奈走到颜莳面前,微微行礼道:“殿下此举可谓江淮百姓之幸。” 虽说她对颜莳没感觉,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太子殿下和她印象中昏庸无能的皇亲国戚不同。 旁边恭维声不断,谢青庆幸颜莳不会特别注意她,便退到一旁,等什么时候众人离开,她也好跟着回去,就当是给父亲交差了。 颜莳听着众多世家子的恭维,只觉得吵闹,但看在他们带来了不少好东西的份上也没多说什么。 她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宋景玉,对方立刻反应过来。 “殿下,微臣有要事相商。” 借此,颜莳才得以将躲开那些人。 “微臣没来江淮时便听说江淮多世家,并且各个人才辈出,只是为人清高,不愿入朝与世俗同流合污,现在看来他们和朝廷那些官员也没什么不同。” 阿谀奉承的话说出来还带引经据典的,确实能将人夸得飘飘欲仙。 “人性如此,世上有几人能不染世俗?” 宋景玉却道:“微臣倒觉得殿下便是为数不多不染世俗之人,微臣听闻贵妃娘娘打算给殿下寻门亲事,但却被殿下一口回绝了。” 颜莳皱眉问道:“从哪传出来的谣言?” 宋景玉如实答道:“殿下有所不知,前端时间在京城都传遍了,只是没听说贵妃娘娘看上哪家姑娘了。” 听到后面那句话,颜莳才稍稍放心,她不打算按照母妃的意思“娶”容云清,自然也不想她会因自己而名声受损。 颜莳不想谈论此事,便岔开了话题:“堤坝那里一定要加大人手巡逻,不能出差池。” 宋景玉正色道:“殿下放心,微臣已经安排好了禁军轮班巡逻,定然不会出错。” 两人说到此处,颜莳余光就看见了走过来的霍如深,她虽不乐意看见他,但面对此人颜莳还是要认真对付。 “孤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王爷,王爷可真是清闲。” 霍如深听此在颜莳不远处停下了脚步道:“这江淮诸事也轮不到本王插手,本王自然就比其他藩王清闲些。” 言下之意便是朝廷分了他藩王的权利,难不成还要干涉他在江淮城的动向。 “孤倒忘了,高祖陛下设立江淮总督便是为了王爷能清闲度日,比之其他藩王,宣淮王可真是备受高祖陛下厚爱。” 霍如深闻言轻笑了一声:“殿下说得对,本王来日祭祖时也该将殿下这番话说给先祖听听。” 颜莳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将近一个时辰了,城门外的孙公公怕是要生气地跳脚了。 恰在这时,霍如深忽然开口道:“方才本王从城门那边过来,似乎听到了城外有人在叫喊,可惜没看见城门守卫,殿下可要让人去看看?” 颜莳看着他不言,她昨日还让陈禀给宣淮王府递消息,霍如深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城门外的人是谁? 她本想起码两个时辰后再让陈禀把城门打开,好杀杀孙公公的锐气,可霍如深却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这下她想当不知道也不行了。 颜莳侧头看向宋景玉道:“去告诉陈禀,让他找人开门。” 宋景玉看了眼颜莳的脸色,感觉现在的殿下心情一定不太好。 “王爷不想知道来人是谁?” 霍如深没接她的话,他可不想去城门迎接一个阉人,他抬手示意身后人过来。 颜莳这才看见那人手上好像捧着一个锦盒。 霍如深示意手下人将锦盒递上:“殿下生辰,本王也没什么好送的,昨日清点库房时找到了一块品相不错的玉珏,正好送给殿下,毕竟好玉当配君子。” 说话间他伸手将锦盒打开,一块上品玉珏出现在颜莳眼前,但只一眼她就移开了视线。 “孤早就说了不收贺礼,王爷还是将东西收回去吧,王爷若是实在有心,便和诸位世家一般多添几桌流水宴吧。” 说罢颜莳就离开了,霍如深有些可惜地看向锦盒中的玉珏,如此上品的玉,可惜有人不识货。 ~ 城门外,险些骂出话来的孙公公终于等来了人开门,走出城门的人是彭康,就是那个之前迎接颜莳的县令。 为了能完全符合颜莳的吩咐,陈禀又把彭康给提了过来。 可怜了彭康,又要心惊肉跳地走一遭。 在孙公公想要杀人的目光中,彭康脚下速度越来越慢,孙公公虽然只是个御前公公,但身上依旧有品级在身,他恭敬地说了句:“不知孙公公忽然来此,真是有失远迎。” 说完他立刻道:“孙公公快请进,总督大人正等着公公呢。” 孙公公甩了一把拂尘,用尖细的嗓音道:“陈大人可真是忙,咱家都在这里等一个多时辰了,嗓子都喊哑了也不见有人来开门。” “陈大人正在差人收拾公公的住处,这才没能亲自出来迎接公公,如今这江淮城内可热闹了,一时都忘了城门这边,让公公久等了。” 孙公公听完他的客套话,心里也没多好受。 “你可知太子殿下此刻在何处?” 彭康回道:“殿下此刻正在城内,殿下说要在城内办两日流水席宴请全城百姓,所以城内才会如此热闹。” 孙公公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他也不在乎是谁来迎接了,坐回马车里就让人进城。 他还没忘记此行是为何而来。 颜莳没管已经到总督府的孙公公,一个太监还不至于她亲自去迎。 她复又抬眼看向站在远处的霍如深,本以为晾他一会儿,此人就会离开,没想到他还在原处站着。 是在看眼前的热闹,还是在等着待会儿的热闹。 在霍如深看过来的时候,颜莳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宋景玉这时候走到她身边道:“孙公公说要见您,陈大人拦不住,已经将人带过来了。” “来就来吧,早晚都要见的。” 更何况孙公公这次明面上就是为了她的生辰才来的江淮,自然要第一时间赶来见她,合情合理。 “殿下要是实在心烦,直接把人在江淮处理了,无声无息推给流寇,朝廷那边也查不出来。” 颜莳却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孤没干过的事,内阁都想推到孤身上,孙公公一死,无论是不是孤所为,到了朝堂之上,都是孤的罪过。” 宋景玉心知方才出言欠妥,便也不再多嘴。 站在高处的霍如深看见了往这边赶的孙公公,忽然勾起了唇角,这场热闹,他可要从头看到尾。 第24章 第 24 章 暗示 孙公公满目嫌弃地在人堆里看见了颜莳,他迫不及待地往颜莳跟前凑,但颜莳似乎没看见他,跟着一个小姑娘就走了。 孙公公来不及多想,直接呼喊道:“殿下,殿下!” 颜莳也不能当听不见,只能先让阿朝去别处,这小姑娘方才一直问她有没有找到她祖母,可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回话。 颜莳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孙公公,待人走到她跟前时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孤离京良久,不知父皇和母妃可好?” 孙公公接着她的话回道:“殿下放心,陛下和贵妃娘娘都好,只是两位主子都记挂着殿下,这才命奴才过来看看殿下是否安好。” 说罢他还不忘加上一句:“陛下和娘娘都给殿下准备了生辰贺礼,等明日殿下生辰一到,奴才就拿来献给殿下。” “有劳孙公公了。”颜莳对他带来的那些生辰贺礼不抱什么期待,大抵和往年一样。 孙公公说完看了眼周边的景象,忍不住道:“殿下身为皇储,和普通百姓之间还是该有些距离为好。” 颜莳扫了他一眼道:“孙公公当差之余也该多读些书,公公眼前的平民百姓才是皇家的根基,没有民,何来君?” 她看向躲在一旁的陈禀道:“陈大人觉得呢?” 陈禀盯着孙公公略显尖锐的目光附和道:“殿下说得自然对,江淮百姓皆对殿下赞不绝口。” 即便如此孙公公也没掩饰面上的嫌弃,他对颜莳的恭敬也是装给人看的,颜莳不走,他可要走了。 孙公公瞅了眼一旁的高台,觉得那地方不错,地方高,和地上这些百姓也能分隔来。 孙公公不等颜莳发话便带着身后两个小太监去了高台。 陈禀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有些发愣,现在的殿前公公连太子都能不放在眼里了吗? 颜莳却丝毫不意外,她抬眼看向站在高台之上的霍如深,他既然想看热闹,不亲自感受一番怎行,孙公公不止愚蠢,他还胆大,仗着和司礼太监走得近,在皇城里都没几个人敢得罪他。 而且还不止一次被朝廷派到藩王封地,捧着他的人多了,他就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了。 霍如深的目光一直在颜莳身上,直到他看见孙公公离开才收回视线,心中不免有些乏味,这场热闹似乎没什么意思。 而当颜莳视线望过来时,他才发现方才的孙公公已经走上了这边的高台。 因为江淮多了个江淮总督,所以朝廷已经许多年没派过人来江淮了,哪怕前些年宣淮王曾进京为皇帝祝寿,但身穿常服的霍如深也依旧让孙公公认不出来。 孙公公抱着拂尘目光谨慎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霍如深道:“不知阁下是?” 看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子弟,难不成是江淮的世家子? 霍如深没想到这热闹竟然找上了门,他眸色微沉,未说话,身后的下人便替他开了口:“我家主子是这江淮的王爷。” 孙公公立刻反应过来,忙堆着笑行礼道:“奴才给王爷请安。” 那热络样子跟方才对颜莳的态度丝毫不同。 霍如深道:“孙公公舟车劳顿,可要在江淮好好休息几日,总督府若是没有公公的住处,公公尽可以来王府。” 说实话,孙公公真不想住在总督府里,听闻总督府前端时间才出了人命,烧死了户部一个官员,想想都晦气。 “王爷真是客气,奴才哪能麻烦王爷。” 霍如深耐着性子问道:“公公此次来,可带了什么圣旨给本王?” 孙公公忙摇头:“那倒没有,陛下派奴才过来只是为了看看殿下近况。”他看了眼高台下的百姓,“还有江淮的百姓。” 话罢孙公公悄悄扫了眼霍如深的脸色,饶他察言观色的本事有多厉害,却看不出对方的心思。 “奴才真是为江淮百姓可惜,江淮本是富饶之地,可惜一场天灾变成了如今这般场景。” 霍如深怎会听不出孙公公的言下之意,“富饶之地”,他这是在别的地方捞了不少油水,也想在他手里捞点。 他敷衍了两句:“人祸尚且能避,天灾如何能躲。” 孙公公见他不上套,还想再多说两句,他见过的藩王不少,就算是皇帝的亲弟弟恭亲王,那也是不等他开口就将礼送到他面前,宣淮王一个被皇帝防备的异姓王也不知道表示表示。 他就不怕自己在皇帝面前多说什么。 “孙公公进城时可看见了城墙上刻的字?”霍如深在孙公公说话前开口问道,“孙公公有空不如去看看。” 霍如深说完便走下了高台,一国太子尚且能分毫不取,他一个御前公公胃口倒大。 如果此人在江淮安生两日就离开最好,如若不然,但凡碍了他的事,他定不能留。 孙公公满脸疑惑,赶着进城的他自然没注意墙上的字。 颜莳看了眼仿若气愤离开的霍如深,不禁好笑,这孙公公究竟说了什么能让霍如深这样。 周边几个大锅已经冒起了热气,四处都是肉香,眼见已经到了午膳时分,孙公公也忍不住从高台上下来,他赶了几天的路,路上也就只能吃点干粮,早就饿了,但他又实在不想吃锅里那些粗鄙的食物。 “殿下,该用午膳了,咱们是否要先回总督府?” 颜莳提醒他道:“孤让人摆流水席,总督府里应该没准备午膳。” 说罢她就接过了江太医递给她的一碗羊汤,据说是江太医新研究出来的药膳,一定要她尝尝。 江太医又盛了碗羊汤,他有些犹豫要不要递给孙公公。 孙公公看出了他的意思,立刻往后躲了躲:“咱家吃不惯这些。” 江太医便将手里的汤递给了陈禀:“那就难办了,除了这些就只有早上剩下的清粥了。” 说着他就去寻了碗清粥递过去:“委屈公公先喝碗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孙公公愚蠢但又实在胆大。三百收了,感谢收藏,本章掉落红包哦~ 第25章 第 25 章 生辰礼 孙公公看着递上来的清粥,心里顿时憋屈起来,但在众人面前,他只能接下了江太医递过来的清粥,连他身边的两个小太监都得了碗羊汤,只有他捧着碗清汤寡水的白粥。 颜莳放下已经空的汤碗,发现阿朝又跑到了她跟前,她本想告诉她,去寻她祖母的人还没消息,却听阿朝小声告诉她:“殿下,我看到了那个骗子。” 颜莳知道阿朝口中的骗子便是之前传播打油诗的人,她便跟着阿朝去寻那人。 这附近人多,许久未见什么油水的百姓都围在几口锅前等着,颜莳一眼望过去,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孩子。 “殿下你看,骗子在那。” 阿朝晃了晃她的衣角指着不远处的小童道。 颜莳目光顺着阿朝的手指看去,她指的那个小童,她好似见过。 颜莳抬步走过去,正啃着一块羊肉的小童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将羊肉塞进嘴里就开始跑。 颜莳下意识追上去,她似乎认出了那小童是谁。 颜莳紧跟着他,直到一个转角,她看见了心里猜测的人,“先生……” 是了,那小童可不就是她去找余若时给她开门的孩子吗? 小童看了一眼颜莳,害怕地躲到余若身后。 余若仿佛没看见颜莳,他摸了摸小童的脑袋轻声道:“你先回去。” 颜莳甚至怀疑过陈禀,她都未曾怀疑余若。 “先生是投到了宣淮王门下?” 除此之外,她再想不出其他理由。 余若目光平淡地看向他最满意的学生,“殿下何必试探我,为何就不能是我恨急了颜氏,才散布的谣言。” “殿下或许不知,当年回到江淮我是真的万念俱灰,不愿再牵扯任何朝堂之事,可朝堂之上多的是人不肯放过我,甚至对我家人下手,殿下要我如何不恨?” 余若所说都是实话,他眼中浓重的恨意骗不了人,当年他心灰意冷地离开京城,整日都待在屋里消磨意志,可他没想到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依旧有人不肯放过自己。 他的兄嫂便是死在那些人手里,他投靠宣淮王一部分是为了生计,另一部分则是为了报仇,王爷许诺过他,等大事已成,那些人不论生死,全交由他处理。 颜莳闻言再开不了口,她确实不知道这些,她只能跟以前一样,看着老师离开,什么都做不了。 那些人无非就是内阁几个阁老,颜莳指尖发紧,有时候她真的不明白父皇,为何要对朝政置之不理,为何要放任内阁和阉党将朝堂搅成一滩浑水。 颜莳甚至不知道她还能不能从父皇手中全然接下已经千疮百孔的颜朝。 余若轻叹了口气,他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名叫后悔的情绪,如果当时他再坚持一下,如今的殿下定然能实现他曾经上书陛下的变革,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霍如深并未走远,他站在暗处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看着余若失落的神色,忽然大发善心地提醒道:“余先生若是后悔了,本王也不是不能放先生离开。” 余若注意到他放在自己侄儿肩膀上的手,眸光微垂道:“王爷放心,属下从未后悔。” 霍如深听见了自己先要的回答,才收回了放在小童身上的手,“余先生这几日多盯着些那个孙公公,等陈远能下床了,本王再让他接替先生。” ~ 黄昏时分,人群尽退,宋景玉唤了颜莳几声都不见对方说话,他稍稍提高了声音,“殿下,该回去歇息了。” 颜莳恍若回神般点了点头,“走吧。” 宋景玉以为颜莳只是太累了,便也没多问,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一本书道:“殿下明日生辰,微臣没什么能送的,这是微臣淘来的孤本,特地拿来献给殿下。” 颜莳接过他手里的孤本,是本游记,她翻看了几页开口道:“要是被太傅知道孤看这些,肯定要气得背过气去。” 宋景玉闻言轻笑道:“还是余少傅见识广泛,他从来不会约束殿下,甚至会挑好看的给殿下送来。” 颜莳翻动书页的手微顿,她合上了孤本,轻声道:“回去吧。” 察觉到她心情不好,宋景玉便噤了声,难道是因为孙公公而烦心? 说起孙公公,自打回了总督府歇息,便像得了什么依仗一般,难为陈禀说他要吃什么山珍。 颜莳早就搬去了别院,天色渐晚他也不好去打扰,只能捏着鼻子伺候,等明日再去“告状”。 ~ 次日一早,孙公公就迫不及待地赶到别院,说是来将皇帝和贵妃娘娘的生辰贺礼交给颜莳。 颜莳听完下人回禀后抬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眼眶道:“先把他带到厅堂,孤稍后便去。” 她昨夜几乎没睡,眼下都有了些乌青,老师的事梗在她心头下不去,她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当年老师离开的背影。 颜莳拿起枕边的玉瓶,又吞了两粒药下去,稍稍平复了一番心情,她才起身洗漱。 好在眼下的乌青不是太显眼,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整理好衣装便抬步朝厅堂去。 甫一走进厅堂,颜莳便看见了摆在桌上的两个锦盒。 “殿下可算来了,陛下交代过奴才,一定要尽快将两份贺礼送到殿下手上。” 颜莳抬手正要打开,却听孙公公阻止道:“殿下可是忘了什么?” 颜莳动作微顿,她当然知道自己忘了什么,接皇帝的礼是要跪着谢恩的,她身为太子也不例外,但眼下皇帝又不在,她要跪谁?孙公公? 颜莳心中发笑,怪不得他要赶那么早过来。 她没将孙公公的话放在眼里,动作只是微顿了一瞬便直接将锦盒打开,盒子里放着一块透光的玉佩,倒是和她想得差不多。 颜莳又伸手去开另一个锦盒,“身在江淮,有些俗礼,孤能免就免了,下次公公见到孤,也用不着行如此麻烦的礼了。” 另一个锦盒里是一支用来束发的玉簪,两件东西似乎是用同一块玉石雕刻的,说不定两样东西都是母妃装进去的,毕竟往年都是如此。 孙公公站在一旁看着颜莳的动作,气得他眼睛发红,出了皇城,在江淮,好像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里,就连一直性子软弱的太子都硬气了起来。 颜莳让人将两个锦盒收了起来,她看向孙公公道:“公公既然东西已经送到了,可想好什么时候离开江淮了?孤好派禁军相送。” 孙公公听见颜莳要赶他走,立刻便道:“不劳殿下废这个心,奴才还要将这江淮的情况说给陛下听,可要些时日才能将这全部记下。” 颜莳微敛了眸光,“既然如此,公公可要好生看看。” 第26章 第 26 章 朱砂信 往后数日,孙公公竟然真的如他所言,只是在江淮城内走动,颜莳不放心,一直命人盯着他,就连他暗中送出的信件也被颜莳拦了下来。 这些日子,江淮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她不允许这时候有人作幺蛾子。 甚至连余若她都让人察觉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对老师出手。 比之这两人,最让颜莳头疼的依旧是霍如深,她明里暗里都快把江淮给翻了个遍,总督府存放的这些年有关江淮的记载她也大致翻看了一遍,并无异样,除却那些暗戳戳的小动作,仍旧找不出能证明他想要造反的证据。 仿佛一切都像是她的臆想,怎么可能,就单单论霍如深对她的态度,那种显而易见的敌意,她绝对没有想错。 陈禀视线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公文,他不知道殿下为何忽然要看往年的公文,心里一直想得都是这里面可千万别出什么大差错。 良久,颜莳指着账目上一处出支庞大的数额问道:“这笔银两是用作何处的?” 要是换做其他支出或许陈禀就记不起来了,但这笔数额庞大,几十万两银子陈禀记得清楚。 “回殿下,这是当初老王妃病逝,王爷要扩建陵墓时的支出,老王妃在江淮做过不少善事,这笔钱不止是府衙里面拨出去的,还有诸个世家的捐资。” 陈禀害怕颜莳不信,从摞起来的公文里抽了一本出来,指着上面的名单道:“殿下看,这是当时的名单,一样一样都记得清楚,府衙这边绝对没有多出。” 颜莳拿起那本名册细看起来,这些所以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额之大只逼前些时日他们对水患的捐赠。 “他要建多大的陵墓?” 陈禀如实道:“老王爷逝世的时候,陵墓就已经修建好了,按照藩王陵寝的规格,后山那块地方全都是,老王妃去世后,王爷说要合葬,要扩建,这才……” 颜莳在江太医口中听说过城外的后山,他带着人去后山采过药材,说那里人迹罕至,因为是老王爷的陵寝,连打猎都不允许。 现在想想,后山那块地方都快要比上京郊禁军的校场了,难不成那里藏着些猫腻。 颜莳合上手中的公文,她总不能平白无故的就要去后山陵寝。 如果真有什么,霍如深肯定不会同意。 她看向陈禀问道:“老王妃的祭日可近了? 陈禀想了想道:“老王妃的祭日早就过了,倒是老王爷的仙逝之日在两月后。” 两个月,太久了,那时候她可能都要离开江淮了。 “陈大人可曾进去看过?” 陈禀闻言大白天打了个寒颤,谁会没事往陵墓里去,哪怕老王妃下葬时他们也只是在外面上了柱香,聊表悼念之意。 颜莳看他的神情便知他未见过,也不再追问,“这两本公文,孤便拿走了。” 陈禀哪敢拒绝,吭都不吭一声就让颜莳带着离开。 颜莳将东西带回了别院,堤坝那边已经初见雏形,只剩下加固,周边被毁坏的房屋也陆续在建。 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颜莳明白这风平浪静下藏着如何的惊涛。 “去把江太医寻来,就说孤身体有恙。”颜莳吩咐道。 小太监接了她的命令立刻便去寻江太医,颜莳在江淮可从未找过太医,小太监怕耽搁,让人套了马车去把江太医请过来。 颜莳并未等多久,江太医到时满脸慌张,听小太监描述还以为颜莳生了什么重病,现在看来殿下除了面色不佳外,并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江太医刚站稳身子就想给颜莳把脉,颜莳却抬手挡了过去,“孤只是清晨咳了两声,江太医给孤写张治疗风寒的药方就好。” 江太医不放心,“殿下身子要紧,让微臣把个脉才妥当,微臣的医术虽比不上安太医,但帮殿下请个平安脉的本事还是有的。” 安太医便是宫里专门负责贵妃和颜莳太医。 颜莳依旧摇头,“孤并非不信任江太医的医术,只是并不喜旁人近身。” 她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转而开口问道:“太医那边的药材还剩多少?可还需要去后山采药?” 她打算派几个人跟着江太医,顺便刺探一番陵墓周边的情况。 江太医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他思索了片刻道:“还能再撑几日,最近微臣发现他们之中依旧又受凉感风之人,如果不好好加以控制,恐会生出疫病。” “太医要去后山的话一定要告诉孤,孤好派人护送太医过去。” 江太医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道:“殿下费心了。” “江太医可是此行的功臣,等回到京城,孤定会禀明父皇论功行赏。” 说罢,颜莳便给了小太监一个颜色,“带着太医去书房开药。” 小太监接到颜莳的暗示,拉着江太医就往外走,彻底打消了他要给颜莳把脉的想法。 打发走了江太医,颜莳才分出心思去考虑如何把孙公公给打发走,他昨日有意无意地提起想让颜莳带他去堤坝看看。 为了防止有人误事,堤坝那里有禁军守着,除了做事的百姓之外,有任何人要过去都要有颜莳的命令,否则禁军不会放行。 孙公公多次想去看,都被颜莳找理由挡了过去,不管他想如何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也是时候把他打发回京了,恰在这时,孙公公就跑来了别院,这些时日他把陈禀折腾的不轻,又是要这又是要那,明里暗里跟江淮官员联络,只是碍于颜莳还在没人敢明着搭理他,孙公公眼见捞不着什么油水就频繁来别院烦她。 甚至都不用人通报,进来就往厅堂来,他看见颜莳后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忽然感到身旁一阵风,一个手拿信件的禁军从他身边跑了过去。 那禁军朝颜莳挥了挥手上盖着醒目朱砂的信件道:“殿下,八百里加急!” 颜莳看到了信件上的朱砂,心下猛地一沉,这是她与母后相商的最后结果,如若皇城传来朱砂信,速归。 第27章 第 27 章 箭矢 颜莳接过那封朱砂信,直接让人打发孙公公离开,手里的朱砂信被她攥得变了形。 她明白母妃不是随意乱来的人,皇城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绝非小事。 颜莳避开众人打开手中的朱砂信,越往下读,心越往上悬,如她说料,皇城生了变故,父皇不知得了何病,身子越发不好,在鲜少的上朝日,吐了一口鲜血便病倒了。 当时朝中重臣都在,父皇身体突生变故的消息,母妃想压都压不下去。 朝政大权和往常一样尽落到内阁和司礼太监手中,却又和往日不同,虽然父皇不理事,但他坐在皇位上,内阁那边还会有所顾忌,行事收敛。 现在父皇病倒了,自己又远在江淮,这朝廷就成了他们的一言堂了,难怪母妃要快马给她送朱砂信。 从京城到江淮,快马加鞭一刻不停,要送这封信也要五日左右,也就是说自父皇病倒已经过了五日。 颜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慌乱,江淮这里已经渐渐步入正轨,有宋景玉盯着,她也能放心。 可霍如深那边该如何,难不成她现在带人去后山,颜莳顿感头疼。 还未等她想出妥善的办法,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滴落在琉璃瓦上,更添了几分急躁。 ~ 宣淮王府内,陈远咬着牙跪在地上,他腿伤未愈,才能下床。 “王爷,属下从叔叔那里打听到,颜太子似乎注意到了后山,还追问叔叔是否见过陵墓里面的情况。” 霍如深看了眼跪在地上的陈远,不急着追问颜太子的事,而是开口道:“你叔叔还愿意搭理你?” 陈远顿时无言,他叔叔确实不怎么愿意搭理他,但看他站都站不稳的样子还是心软了,他这才打听出来有关颜太子的消息。 “属下无父无母,全靠叔叔带大,他不会不管属下的。” 说罢,陈远眼中闪过一丝恨意,“王爷曾说过,如果被颜太子察觉出异样,就拿他来祭旗,属下愿意亲自带人去,定然将人解决。” 自从上次左杰的事后,陈远快要恨死颜莳了,只待王爷一声令下,他定要一雪前耻。 柳献站在一旁说起风凉话,“站着都费劲,你能干什么。” 颜太子确实是个麻烦,但陈远如此意气用事肯定不是上策。 柳献本以为王爷会站在他那边,可谁知霍如深却对陈远说道:“你去吧,杀不了颜太子,本王就杀了你。” 陈远一咬牙,毫不犹豫应了下来。 柳献只能闭嘴,他越发看不明白王爷了,这个时候对颜太子下手真的好吗? ~ 颜莳站在屋内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慌。 这场雨对颜莳而言不算好事,对于江淮也并非好事,她闭了闭有些发涩的眼睛,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殿下,堤坝那边出事了!” 颜莳闻言猛得睁开眼,难道刚建一半的堤坝被冲垮了? “殿下,堤坝那边来人说宋大人出了事,那边乱作一团,请殿下快过去看看。” 颜莳悬着的心放下了些,但也只是一点,她来不及细想,随手接过小太监递来的蓑衣便冲进连绵不断的雨雾里。 门外确实是在堤坝帮工的百姓,颜莳对此人有些影响,“堤坝那边现在如何?” “这雨太大了,河水涨了不少,宋大人执意要去上游查看涨势,可将近一个时辰了也没回来,后来再派人去找也没有宋大人的踪迹,万不得已咱们只能来求助殿下。” 颜莳不疑有他,毕竟这确实是宋景玉能干出的事。 直到带路的人领着他们越走越远,颜莳的脚步逐渐放慢,她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为何宋景玉出了事,来寻她的不是禁军,而是一个普通百姓? 再往前走便是密林了,颜莳看了眼跟在身旁的禁军,示意他们谨慎些。 就在一众人快要走进密林的时候,颜莳停下了脚步,“既然有人去寻,为何周围未见一人?” 带路的那人经此一问支支吾吾地说:“或许是先回去了。” 他话音刚落,埋伏在周边的陈远就坐不住了,他将抬着的手往下一放,瞬间,数枝箭矢齐发,直指颜莳。 她被眼疾手快的禁军拉了一把才躲过方才的箭矢,颜莳瞬间反应过来她大意落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 “殿下,往林子里跑。” 危急之时,她耳边只能听见这一句话,林子里树木多,能挡住不少暗箭。 颜莳反应过来就往林子里跑,身后箭矢不断,陈远看着人跑远了,急声道:“快去追,不能让他跑了。” 杀不了颜莳,死得就是他。 颜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周围只剩她一人,身上的蓑衣也跑掉了,放眼望去全是高耸的巨柏,她从未来过这里,躲开了暗杀不假,可她现在也迷了路。 正当她要松口气时,一支暗箭从她身后射了过来,好在偏了了些,直挺挺钉在颜莳身边的松柏树干上。 颜莳转身望过去,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她身上的衣物已经湿透了,脑袋也越发沉重,像是一根至始至终绷着的弦,终于到了要崩溃的尽头。 下一刻,又一支箭射来,直逼颜莳命门,她也再撑不住,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意识消沉前,她并未感到身上有什么疼痛感,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而她看不到的地方,对着她射来的箭矢,被另一支箭一分为二。 作者有话要说: 出来考试,没带电脑,手机码字不舒服。明天作者考试,请一天假,实在抱歉! 第28章 第 28 章 姑娘 陈远眼睁睁看着他手下人射出的箭矢被一分为二,顿时怒了,谁射的箭这么不长眼,他正要开口怒骂,直到看见自家王爷从对面出现,而他手中正是一张弯弓。 陈远瞬间噤了声,他看了眼地上被一分为二的箭矢,确实像是王爷的手笔,只是他不明白,王爷都已经派他来刺杀颜太子了,为何又要将人救下? 周边暴雨间歇,霍如深将手中的弯弓抛给身后下人,他抬步走到已经瘫倒在地的颜莳身边,垂眼看着面色惨白的颜莳。 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放心陈远,而方才那支箭,是他用来防备有人办事不利而准备的,可不知为何,本该穿透颜莳胸口的箭矢却给她挡下了致命的暗箭。 “王爷为何会救她?” 陈远被人扶着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他可不信王爷方才是失手。 霍如深侧头道:“你先去将周边痕迹掩饰好。” 他没解释自己为何要救人,不过他也无需解释,陈远只要照着他的吩咐办事就好。 至于倒在他面前的人,霍如深弯下腰,伸手探了探颜莳的鼻息,还活着,这是面色实在不好看。 在他起身时,霍如深突然想明白他为何突然不想颜莳死了,死了多无趣,他要颜莳眼睁睁看着颜朝的覆灭,他还未看见这张脸上浮现出绝望的神情,等他欣赏够了,再取颜莳的性命也不迟。 ~ 宣淮王府,一间客房内,被匆匆唤来的府医,抱着药箱就赶到了客房,霍如深没多说什么,只留下了句:“别让他死了。” 然后就离开了。 府医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衣服都是湿的,仿佛是刚被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王爷只让他看病,他也不敢多做别的,板板正正地按在此人手腕处开始把脉,一开始他本想着让人去熬碗姜汤和驱寒的药便够了,可等到他摸了一把脉象后,眉头越皱越很。 ~ 不知过了多久,颜莳才恢复了些意识,她废力睁开眼睛,忽然发觉她身上好似并没有受什么外伤,那些暗箭…… 颜莳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殿下醒了?” 颜莳顿时侧过头看去,在不远处坐着的正是霍如深。 “这是哪?”颜莳打量周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身上的衣服,见她身上的湿衣服并未被换下,颜莳稍松了口气。 她目光冰冷地看向一旁的霍如深道:“王爷可否和孤解释一番,这是怎么回事?” 她倒下时看见的影子便是他吧,颜莳断定她受刺杀的事肯定和霍如深有关。 而霍如深却道:“本王还想问问殿下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如若不是本王碰巧遇见,恐怕殿下今夜就要命丧于此了。” 颜莳抬手按了按有些发烫的额头,嗓音也有些哑,“按王爷说的,孤还要多谢王爷出手相救?” 霍如深轻笑着回道:“殿下倒也不用那么客气。” 颜莳从床上下来,虽然眼前有些发晕,但她依旧走到了霍如深面前,她垂眼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道:“王爷可知犯上谋逆是何罪过?” 霍如深神色如常,反问道:“殿下是觉得那些刺杀殿下的人是本王派去的?” 颜莳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霍如深饶有兴味地接着道:“如果当真如此,本王为何要把殿下带回王府?直接放殿下在那密林里自生自灭不好吗?” 霍如深说完忽然站起身来,他朝颜莳跟前走了两步,轻声道:“而且,殿下有证据证明本王谋逆吗?就算有,殿下要如何?上书朝堂废了本王的藩王之位,诛了本王的九族?殿下扪心自问,可能吗?” 颜莳没答话,因为她清楚,霍如深说得没错,不论为何他最后放过了自己,他肯定让人将所有痕迹给处理干净了,现在去查也不一定能查出什么,而且眼下父皇不知因何原因病倒了,朝廷不可能这时候对藩王出手。 “孤很好奇,王爷在后山的陵墓里干了什么?” “自然是供奉祖宗,殿下如果想去看,本王可以带路,只是现在天色已晚,这时候陵墓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他看了眼颜莳悄然握紧的拳头,开口道:“本王已经派人通知宋大人了,殿下是要在王府客房休息一晚,还是回别院?” 颜莳正想说话,外面就急冲冲来报:“王爷,宋大人非要硬闯,属下拦不住。” 颜莳朝门外看,果然看到了带着一众禁军过来的宋景玉,霍如深抬手打发了下人,“宋大人是本王请来的,拦什么。” 宋景玉看见颜莳有些狼狈的样子,忙走上前去,他身后的禁军也纷纷警惕起来。 霍如深颇为好心的将身旁的披风递给颜莳,颜莳知道自己此时有些狼狈,稍顿了一下,还是接过了他手中的披风,遮掩她身上的狼狈。 “殿下,微臣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宋景玉听到颜莳出事的消息后,立刻便带着人过去,可他到时什么都找不到,那片林子都要被翻遍了,除了一支深陷入树干的箭矢,再无其他。 唯一能让人稍稍庆幸的是周围并没有血迹,但也不排除血迹已经被大雨冲散了。 直到宣淮王府的人说颜莳在王府,宋景玉悬着的心再次被吊高了些,带着一众人直接硬闯了进来。 颜莳不想同他在霍如深面前多说什么,“孤无事,回去吧。” 宋景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霍如深,为何次次有事都和这位王爷有关,难道真如殿下所言,宣淮王心存异心,甚至企图刺杀殿下,但为何殿下会好生生地出现在王府? 宋景玉带着满腔的疑惑跟在颜莳身后,他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霍如深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也打算离开,可他刚踏出门口就看见了王府里的府医端着碗汤药步履匆忙。 霍如深想起他确实给颜莳喊了个大夫,只是没想到这药来得那么晚,人都已经走了才送来。 他扫了眼府医手里端着的汤药道:“人已经离开了,这药倒了吧。” 闻言,府医心疼坏了,这汤药里面可全是他珍藏的药材,要不是王爷要他给那姑娘治病,他才舍不得拿出来,他看着手里还热乎的汤药念叨起来。 府医念叨的声音霍如深耳尖听到了,脚下忽然一顿,他什么时候带过姑娘回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哦吼~下章入v,感谢各位宝子的收藏!推一下专栏预收《惜姝色》,感兴趣的宝子点个收藏吧,谢谢啦!大家闺秀*京城纨绔生母早亡,云姝成了丞相府里最不受重视的姑娘,看了看丝毫不关心自己的父亲,又想到处处敷衍她的继母,心道婚姻大事还是只能靠她自己。不求显赫地位,只想后半辈子安乐无忧。她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在一场诗会上,将绣着白玉兰的帕子丢在了只有忠义候府小公子和镇国公世子能看见的路上。无论是小她半岁,心软好说话的忠义候府小公子,还是对人温和有礼的镇国公世子,对她来说都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云姝仔细观察过了,这方帕子不出意外只有眼前两人能看到,她要做的只有在不远处的八角亭里等着,谁会将帕子捡来还给她。……谢望舒,累世名门都没将他教养成翩翩公子,他反倒仗着家族之势在京中招猫逗狗,当起了纨绔少爷。诗会这种场合,谢望舒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谁也不知他今日为何会来凑热闹。谢望舒不招人待见,旁人见了也是躲着他,生怕被他招惹上,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忠义候府小公子已经镇国公世子。于是云姝掉落的帕子就落到了谢望舒手里。当云姝转过头看见谢望舒时,整个人都乱了,可还未等她说话,面前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手上还攥着她的帕子。云姝看着他的背影一咬牙,事已至此,就算是纨绔如谢望舒都要比丞相府那群见不得她好的人要可靠。于是隔些日子的诗会雅集,她壮着胆子堵住了谢望舒的路,说她帕子被他拿走,眼下清誉被毁,只能嫁给他。……谢望舒在年节宫宴上远远见过一位女子,只一眼便觉这人间再好的景都比不过那女子一颦一笑。后来打听到她是丞相府的嫡女云姝,想到自己在京中的名声,贸然上面提亲丞相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更何况他连话都不曾跟云姝讲过半句。后来听说她去了诗会,谢望舒兴冲冲地赶过去,捡起了她落下的帕子,临到前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为了不让她看了笑话,满脸涨红转身就走。日日看着帕子后悔没跟她说上几句话,可后来,他日思夜想的人竟主动走到了他面前,说要嫁他。文案存档于2023.9.14 第29章 二更合一 在前方,剩余的军士已经不足三百,四名军方的史诗级高手紧张的护着李训政,向着广场跑去。 “来不及了。”身旁,有人绝望的说到。 天空中的遮云鹰,似乎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玩闹,向着下方奔逃的人群俯冲。 “首长你先走!”四名史诗高手见状,一咬牙,彼此对视了一眼,同时停下脚步。 “你们!?”李训政有些震惊的看着他们。 四人面色坚毅,各自取出自己的武器,全是星耀品质:“首长快去吧!” 轰!!! 遮云鹰巨大的身躯落下,甚至不需要释放任何技能,凭着庞大的体型就足以压死这些低阶玩家。 看着面前高达百米的巨大怪物,四人心中都知道不是对手,可是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四人同时出手,释放了各自最强的技能。 一人浑身燃气黑色火焰,炽热的温度,让他周身得空间都跟着扭曲。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人,手中持着黑色战刀,背后生出双翼,凌空跃起,速度暴增。 剩余的军士还在逃命,他们看到了这四人出手,可惜他们并不对此抱有任何希望。 而遮云鹰自身,同样瞧不上眼前渺小如蚁虫的人族,它的大嘴一张,一声唳啼!口中吐出密密麻麻的巨大风刃。 避无可避,同遮天的一张大网,瞬间席卷向他们。 四人中的一人手中抓着一面青铜色的小盾,见此一幕,右手抓着小盾一抖! 三十米高的青铜色虚影高墙,挡住了袭来的风刃。 同时另一名史诗军士遁入地下,在遮云鹰的四周,十几条直径达到三米粗细得土龙从大地上升起,扑向遮云鹰。 “唳!” 遮云鹰的金色瞳孔中充满了不屑,双翅张开,微微一震,直接将扑来的土龙全部震散。 于此同时,手握黑刀的史诗强者,手中黑刀上附着着十多米长的刀芒,向着遮云鹰劈去当! 遮云鹰微微仰头,金色的鹰嘴与刀芒相撞,发出金属的颤音。 遮云鹰张开双翅,翅膀下,渐渐形成的飓风。 遮云鹰的天赋是操纵风向,而着飓风,则是它的技能,飓风结界。 八个龙卷风形成,瞬间向着它的四周扩散,将周围的怪物,包括四名军方的史诗强者,卷上了高空。 战斗仅仅持续来不到两分钟,几招下来,战力差距太大,毫 无还手的余地。 “大威天龙拳!!”一声犹如洪钟震鸣的厉喝,全身肌肉高高隆起,光头慧空抵达了战场。 丝毫不惧双方的战力差距,慧空一招史诗级大威天龙拳,拳头上覆盖着金龙虚影,刹那间来到遮云鹰的背部,一拳轰出。 咚! 巨大的力道打出,却将慧空自身打的倒飞,如同一个普通人,一拳打在了钢板上,拳骨开裂。 “师父!?” 舍情姗姗来迟,见此一幕,眉心浮现金莲印记,身后己身佛像出现,临空跳起,一把接住了倒飞的慧空。 同时,巨大的遮云鹰瞥见了这师徒两人,金色瞳孔收缩,双翅一震,直接飞起。 “师父,打不过的,这么大个怪物,我们属性差太多了。”狂风中,舍情在慧空耳边大喊。 升空后的遮云鹰在两人头顶盘旋了一阵,快速对着两人俯冲,看这架势,已经将目标锁定了。 “师父!?”舍情焦急的大喊着。 “不动明王!!” 慧空没有理会舍情的喊话,他的双眼赤红,透着一股狠劲,很难想象这是一个苦修数十载的老僧该有的表情。 身后身躯一尊明王法相,足有三丈高,但这个技能并非法相天地,仅仅只是一种防御技能。 嘭!! 烟尘四起,大地龟裂,巨大的遮云鹰从空中俯冲而下,一对金色爪子,坚硬无比,不动明王法相,仅仅只支撑了数秒,就被打的破碎。 最终,还是舍情驱使着身后仅有一丈高的己身佛,硬抗下了这一击,自身也受了不轻的伤。 尘烟中,大地之下突然出现另一个人影,正是先前土龙破碎后,从中掉出,又被龙卷风卷走的军方高手。 他一把将两个受伤的光头捞起,带入地下,快速遁走。 在地下,似乎感受到自己脱离战场,慧空面色悲戚:“老衲无能,未能救下那些人。” 听到这话,舍情一把抓着慧空的手臂,怕他会再去拼个你死我活。 带着他们遁入地下的军方高手,听了两人的对话,他的面色苍白,短暂的交手,不仅没能伤到遮云鹰,甚至还受了内伤。 肚子里内脏都要移位了,强行施展着土遁术,此时带着这师徒二人离开。 “不用担心,有个怪物来了,我们在哪里,只会妨碍到人家。”军方高手面色惨白,回忆起先前被吹上高空看到的一幕。 巨大的杀神,在成片 的怪物浪潮中不断冲杀,那种画面,恐怖如斯。 “还有什么怪物!?”慧空没能听出这话里的意思,惊讶的挣扎了一下。 但他的徒弟舍情却听出来了,忍不住问道:“是谁?” “还能有谁?”军方高手反问。 舍情听后,想到了一个身影,那个当初第一次见面,差点将他吓尿的杀神。 …… 地面上,遮云鹰失去了自己的目标,愤怒的鸣叫着,甚至一挥翅膀,将周围的怪物扫飞。 但他没有想到,他扫飞的这些怪物里,收起杀神模式,准备靠近偷袭的陈冬就在其中。 陈冬脑袋有些懵,身体在半空中看到了一旁与他齐飞的死亡骑士,完全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被发现,他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隐蔽了。 无能狂怒之下,内心中的无名之火沸腾,就算是个高阶史诗,他也准备干一场,否则积分不够,还差了足足四百多万。 而剩下的怪物,在冲入广场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十二万左右,四十万杀到只剩四分之一。 但进入了这里,街道四通八达,开阔的空间,容纳下数万怪物不成为题,也注定了这些怪物中,大部分将流窜进这座城市的每一个地方。 陈冬再想杀够扎堆的怪物,已经难了,自然将目光,放到了这个看着就相当值钱的遮云鹰身上。 人在半空中,杀神虚影释放。 三十米高的杀神虚影,在足有三百米高的遮云鹰面前,显得十分渺小,但是相对于其他怪物而言,却十分庞大,遮云鹰自然也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 ”唳?”遮云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赤红色恶鬼虚影,有些没反应过来,下一刻,血色长刀挥出! 噗嗤! “唳!!” 血色之刃轻易地劈入了遮云鹰的脖颈,鲜血喷涌,染红了它脖颈处的蓝色羽毛。 突然,身处半空,还在进行着自由落体的陈冬感觉到了一股狂风吹拂,瞬间将他再次席卷上天。 “杀!” 陈冬身处高空,看着震翅飞来的遮云鹰,双目中金色火光一闪而逝,巨大的杀神虚影就像是被加了一层boff,手中的血色之刃上,升腾起炙热的金色火焰。 …… 广场中,李训政皱眉看着远处的战斗,正好这时,地面传来动静,能够土遁的军方高手,带着两个光头和尚冒了出来。 “两位大师?”李训政急忙上前将之扶起。 可慧空却诧异的,并没有去理会李训政,而是注视着远处的战斗。 他们现在处在广场中央的一处高台之上,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块倒塌了一半的人物雕像,完好时,估计能有二十米左右的高度四周是残余的军士,正在抵抗击杀着靠近的怪物。 远处,陈冬与遮云鹰,一路从半空,打到了空中,金色的烈焰烧红了天空。 时不时,能够听见遮云鹰传来的鸣叫。 “能赢吗?”舍情也被这一幕震住了,一个人,真的可以强到这样的程度吗? 两人看的出神,李训政突然摇了摇他们的身子,道:“慧空圣僧?圣僧?” “……阿弥陀佛,贫僧一时心中感慨万千,李施主勿怪。”好一会后,慧空回过神来,单手礼拜。 “不碍事,其实我是想请圣僧,带着他们离开,同时,帮助北城区的民众抵御兽潮。”李训政说到。 “施主这是?”慧空看从李训政的眼神中,看出来决意。 “还请圣僧帮忙。”李训政对着慧空礼拜。 见此,圣僧多少也猜到了一些,他在末世世界内,与军方接触的机会不少,知道的也比常人多一些。 “贫僧自当尽力。”慧空郑重对着李训政一拜。 …… 慧空离开了,带着舍情,带着四名军方的史诗级高手,带着余下的两百多名军士。 此时,高台之上,只剩下了李训政,和二十几名,死活不愿离去的军士。 他仰着头,看着远处正在追杀陈冬的,渐渐接近的巨大身影,脑海中回想起了自己的妻子,还有幼时特别粘着他李芸珑。 慢慢从怀里取出遥控器,看着上面亮起红光的红色按钮,有些抱怨的说道:“这些专家也是不靠谱,非得这么近的距离才有反应,还说什么磁场影响?” 他早已事先联络过陈冬,让他将遮云鹰吸引到这,给予其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