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长歌》 楔子 只有乱世,才有故事。 葱郁的竹林前,站着七人,一字排开,手持朴刀,全是一身黑衣装扮,在耀眼的阳光下看来格外扎眼。 中间一人脸上有三道刀疤,满脸刚毅之色,但如果仔细辨别,就会发现他的额头布满了只有因紧张才会出现的细密汗珠。刀疤男子盯着竹林道:“老三,你确定就是这里?” 紧挨刀疤男子左边的黑衣男子接口道:“大哥,这竹林后就是猴无影的藏身地。” 刀疤男听他确定后,激动的对其余六人道:“我们七兄弟找了他三年,今天终于能找到他了。” “大哥,这混蛋偷了师父那么重要的东西,害的我们有家不能回,可不能让他轻易的死,”紧挨刀疤男右边的独眼汉子口气颇为焦躁。 “那是自然。”其余几人纷纷附和道。 “怪不得最近没听说东海闹事,原来是东海七妖跑到中土抓贼来了。”这声音洪亮震耳,似是从四面八方一齐传过来。 “巨灵虎,你他娘的说是老子是贼,那你他娘的就是贼孙子。”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立即反驳道。 刀疤男听到巨灵虎三字,因紧张才有的汗珠,顿时成了冷汗,他有这种反应,是有情可原的。他与他的兄弟虽称为东海七妖,在东海横行无阻,实则是仰仗了他们师傅虚子海的威名。但巨灵虎名震天下,他身高一丈,重达五百斤,如此身形的他却有着极高的轻功和武功。十年前,他一招击杀了崆峒前任掌门吕鹤,招来江湖众门派的追杀,据说八年前在泰山之顶遭众门派四十二名高手围攻三天三夜,并击杀在泰山之巅。 刀疤男越想越紧张,倘若巨灵虎真的没死又出现在了这里,那么自己兄弟七人不仅不能拿回东西回到东海,还很有可能就要命丧于此,他瞥了一眼身旁的六位兄弟,他们满脸无惧色,当下有了精神,朗声道:“巨大侠,我兄弟七人,这三年在中土隐姓埋名,有家回不得,想必您老也知道猴无影偷了我师傅的东西,还请您老看在我们师父的薄面上,不要插手我们东海与猴无影的事。” 巨灵虎哈哈一笑,直震得竹叶簌簌下落:“虚子海的薄面,我倒是肯给的。” 东海七妖的老大听言大喜,但巨灵虎转而又言道:“但是他今天可没在这里,我想给他面子也给不成了。” 三妖怒道:“巨灵虎,不要躲在暗处,有种的出来跟我兄弟七人决一死战。” “巨灵虎,看到没,这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找你决战呢,你倒是快出去呀。”这尖锐的声音对巨灵虎嘲讽极甚,说话的人自然就是东海七妖口中的猴无影了。 ‘咔嚓’之声不绝于耳,碗口粗细的青竹纷纷折断,向两旁倒去,一个丈高的巨人,左手提着一个相貌猥琐瘦小的男子大踏步走了出来,模样很是滑稽,这二人自然就是巨灵虎和猴无影了。 猴无影破口大骂道:“贼孙子,爷爷我辛辛苦苦栽植了多年的竹子,被你毁光了。” ‘咣当’一声,猴无影被巨灵虎随手丢在地上,痛的他龇牙咧嘴,更像一直猴。巨灵虎低头瞥了东海七妖一眼,道:“这猴子偷了你师父什么东西?” 东海七妖老大面有难色,支支吾吾道:“这个,我,我们也不知道。” 猴无影这时起身,怒骂道:“七个贼孙子,爷爷偷了什么东西你们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追爷爷三年。”说罢捶胸顿足,显得很是悲伤。 东海三妖道:“猴无影,偷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把东西交出来,我们七兄弟饶你不死。” 巨灵虎冷哼一声,左手一扬,一条钢丝已从袖中飞出,钢丝是百炼的精铁,萃取而成,所以,极细如牛毛,极软如草绳。钢丝直取东海三妖,这一下很是意外,三妖举刀格挡,那钢丝倒缠朴刀,另一端已然缠在了三妖脖颈上。巨灵虎道:“他这个妖精说话太不好听,我替你们师父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目无尊长的后果。”言毕,三妖脖颈上扬起一道血雾,整个人哼也没哼一声,倒地而亡。 六妖看巨灵虎突然出杀手,心中的怒意顿时压过了恐惧,大妖挥刀迎面飞砍,二妖四妖滚地直取巨灵虎双腿,五妖六妖从后插其后心,七妖从上直取头颅。 “呀呀呀,巨灵虎,这小矮人玩真的啦,老子不敢瞧了。”猴无影满脸兴奋之色。 ‘嗖’的一声,钢丝回袖,六道血雾交相重叠,煞是好看,六妖保持着围攻巨灵虎的样子,血雾散尽,人也倒了下去。 猴无影拍手大笑:“想不到八年不见你武功高了不少。” 巨灵虎斜眼睥睨,冷冷道:“你偷了虚子海什么东西,竟能让他苦找三年。” “就是一颗上等的夜明珠而已,他这老东西也真是小气,为一颗珠子,派人追我三年,若知道他这样难缠,打死老子也不偷他。”猴无影满脸委屈。 巨灵虎冷笑,显然不信他。 “巨灵虎,你别以为你躲了八年,武功有长进,告诉你,这三年来江湖上可是出现不少武功高强,在你之上的人。”猴无影知巨灵虎嗜好与人在武功上比个高低,他一招杀死崆峒掌门也是受人所激将,猴无影怕他一直向自己追问所偷东西,故将话题转移开来。 “什么样的人?”巨灵虎立马问道。 “都是你惹不起的人。”猴无影心中窃喜。 巨灵虎眉头紧皱,铜铃般的大眼怒视猴无影问道:“快告诉我这些人都是谁?”巨灵虎八年前被围攻逃过一劫后,不敢在世上露面,就索性一心钻研武功。八年后,在功夫造诣方面已有了足够自信,所以才敢重出江湖。听猴无影如此说,心中恨不得立即找出那些人,与之一较高下。 “这第一个嘛。”猴无影伸出一根手指道:“那就是中原第一世家南宫家的大公子——南宫平,擅使折扇,十七岁就打败了武当掌门的后起之秀佼佼者高振远,致其羞愤自尽。” “第二个是谁?” “良若风,传言是昔年天下第一良傲天的侄子,据说得了良傲天的真传。” “第三个呢?” 猴无影摇摇头,道:“第三人是个杀手,但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杀手?” “对,一个奇怪的杀手。” “杀手只会杀人,杀人有什么奇怪?” “因为他从出现到现在为止,只杀了一个人,杀了那个人后,之后有人出一万两黄金,让他去杀人,他都没有再出现。” “不为钱杀人的杀手,的确是个奇怪的人。那他杀的那个人是谁?” “逍遥岛主段星宇。” “他叫什么?”巨灵虎神情有些古怪。 “叶衾寒。” 1 七星镇 七星镇,是边陲一个繁华重镇,繁华的地方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人,人杂了,事情自然也就多了,事情多,就需要有人管,徐浩天就是管理七星镇的人,一个说一不二,不怒自威的人。 七星镇的主街,长十里,最中间有一个七星客栈,是镇上最大最豪华的客栈,供往来的富商巨贾住宿玩乐。七星客栈共五层,第一层吃饭,第二层赌坊,以上的是客房。 “小二,好酒好菜快给我上来。”一个粗布衣衫的英俊男子懒洋洋的走进七星客栈说道,他身形魁伟,又比例协调,再简陋的衣服,在他身上看来也觉得得体,如果仔细看他的双眼,就会发现他的眼睛深邃有神,其中又有让人望而生畏的寒意,他的鼻梁直且挺,眉宇间夹杂着狂放与不羁。 那小二上下打量着他,不屑道:“客官,本店是徐老爷的店,概不赊欠的。” 那男子哈哈一笑,随手扔给小二一锭金子,道:“你就看着这个,能上多少上多少。” 小二拿着金子往嘴里咬了咬,立即讪笑着招呼男子坐在靠窗的桌上。 如果你吃饭付很多钱的话,老板大多数都不会让你等太久。男子的桌上很快就摆满了好酒好菜,菜以川鲁为主,酒是上等的女儿红。男子将酒慢慢倒入杯中,一口菜一口酒的吃了起来,他吃的很慢,很不符合他狂放的外表。 “奶奶的,老子来了那么久,他的菜为什么比我的要快。”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拍桌子大怒。 “因为他付的钱比你的多。”一个锦衣华服的壮年男子,慢慢的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了八个人,看样子都是武功不弱的好手。 小二看到连忙向他作揖道:“徐老爷,您来了。” 那中年男子,就是徐浩天,络腮大汉知道徐浩天的威名,不敢再说话。 “酒菜可口吗?”徐浩天径直走到男子桌前,客气的问道。 那男子慢慢的将口中的菜嚼咽下,喝口酒,抬抬手,失忆徐浩天坐下,接着慢悠悠道:“听说七星客栈的厨子是原来为皇帝做菜的。” “不错。”徐浩天显得很是得意,毕竟能请得起给皇帝做菜的厨子,来给自己工作的人不在多数。 “这七星镇,都是你的?” “是。” “你管理这个地方多少年了?” “我也记不清楚了,起码有二十年了。”徐浩天仔细观摩着自己保养得很好的双手,慢声慢气道:“你今天从进入七星镇开始,将我赌坊的银子全部分给了乞丐,又在七星楼放走了所有妓女,还去我的七星银庄销毁了我所有账册。” “在杀你之前把本应该你死之后该做的事先做了,有什么不对吗。”男子笑着说。 徐浩天身后的八个人脸色已经变了,在七星镇谁也不敢对徐浩天说这种话,但他们看得出,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又不是在说笑。 “阁下可能确有一些本事的,但未免太过骄傲了。”徐浩天脸上还是很和气。 “骄傲的人,才配杀人。” 徐浩天笑了,问道:“阁下杀过多少人?” “一个。” 徐浩天身后的八个人笑了,笑的很开心,他们八个人中杀人最少的也有几十个了,只杀过一个人的人就想在七星镇杀徐浩天,这个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 徐浩天也笑的很开心,伸手向后指了指八人,道:“他们几个杀的人,加起来至少有六百。” 男子也笑了,道:“他们杀的都是武功平平的人,除了能证明他们几个喜欢恃强凌弱外,其他的什么也说明不了。” “那你杀的人是谁?”徐浩天满脸笑意,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男子有点可爱和天真。 “你二十二年前,带领十三人来到七星镇,将这里据为己有,你站稳脚跟后,杀了追随你的十三人,对吗?” “你是谁?”徐浩天笑不出来了,那些事,是他的秘密,一个人总有很多秘密,有一些秘密是不能被人知道,被人知道还要被当众说出来,他的愤怒可想而知。 “你表面是这里的管事,镇压强盗,实际上你就是强盗的头目,对吗?”男子拿起吃饭用的竹筷,仔细端详。 “你到底是谁?”听得出,徐浩天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不弄清对方的身份,他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但上面都不是我要杀你的理由,我杀你只是因为二十二年前,你做的一件事。”男子不理他的话,自顾自道。 徐浩天惊恐的望着眼前的男子,声音已经有些颤抖,莫非你是:“叶……” “叶衾寒。” 话完,人已不在,徐浩天也已毙命。本在叶衾寒手里的竹筷已经*了徐浩天的咽喉。没人看到他是怎么出手,也没人看到他是怎么离开的,他像一阵风一样经过七星镇,打破了这里固有的平衡。 徐浩天死后,他的儿子徐荆接了他的位置,父位子传向来是规矩。徐荆接掌七星镇后,免去了镇上所有商铺的租金,并将徐浩天所有的属下,改编成了一支八千人的七星护卫队,护卫往来客商,一时间大得众人的拥护。 当然,徐荆没有忘记要给徐浩天报仇,他以八万两黄金要叶衾寒的性命,却没人敢来接这单生意,直到两个月后,巨灵虎和猴无影的到来。 “我能杀了叶衾寒。”巨灵虎开门见山,猴无影则在一旁冷嘲热讽。 “叶衾寒目前只杀过两个人,一个是家父,另一个是逍遥岛主段星宇,试问巨先生,你能胜得了段星宇吗?”徐荆沉静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九年前,我与段星宇打过一次,平手。”巨灵虎满脸得意,段星宇绝非普通人,他十七岁出道之时,就一心想着要找良傲天一比高下,结果屡战屡败。四十岁那年突然去了一座孤岛,自号逍遥岛主,自此整日里在逍遥岛上与数千美女作乐,不问江湖事,但二十多年来,每年总有一些人想进逍遥岛,与其一较高下,结果无一生还,直到叶衾寒的出现。 徐荆左手托腮,似是在思考,道:“要杀叶衾寒,我们一定要明白他杀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猴无影道:“看的出他不为钱,那他一定就是为了名了,他只杀一个段星宇,就已经名满江湖,现在又杀了你老子,嘿嘿,这名声,已经将良若风和南宫平这两人彻底掩盖了、巨灵虎,我劝你还是别招惹他。” “我一定要杀了他,死猴子,你再长他志气,灭我威风,我就吃了你的猴脑。”巨灵虎怒道。 猴无影哈哈大笑,得意道:“巨灵虎,你杀我的话,谁能带你找到叶衾寒。” 论武功,猴无影的确不行,但论找人和偷东西,猴无影绝对是天下第一,这一点巨灵虎还是很明白的,所以一路上他只能忍着心中怒气,任由猴无影乱说。 “我派了三百人去打探叶衾寒的消息,都说他往西去了,但过了华山就没人再见到他,我想,他的隐身地就在华山。”徐荆又一迟疑,道:“巨先生若真要去,我就派五百人跟着,真要动手时,也能做个照应。” “我巨灵虎什么时候以多胜少过,我就带着这只猴子,你先给我五万两银票,待我杀了叶衾寒,再来找你索要黄金。” 2 华山 五岳之中,华山最险。 “巨灵虎,你可知这华山是谁的地盘吗?”猴无影站在华山脚下问巨灵虎。 “天下谁人不知,华山派雄踞中锋,势力遍及华山各个角落。” “错。” “错?” “当然是错了。”猴无影叹口气,话锋一转道:“他奶奶的,从七星镇到这里两个月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徐荆既然知道叶衾寒躲在华山,为什么不直接派人来找他,而是用悬赏这种方法。”猴无影抓耳挠腮,他分析问题时,总是这样。 “很简单。”巨灵虎答道:“因为这里是华山派的势力范围,他要是带人来,一定会和华山派起冲突。” “你个蠢货,华山派这几年人才凋零,徐荆不会怕他们,而且徐荆肯定猜到,叶衾寒不是华山派的人。”猴无影道。 巨灵虎点点头,不屑道:“当然不是华山派的人,华山派出了这么个人物,早就逢人就说了。” “但华山上,的确有其他人物,是徐荆惹不起的。” “谁?” “陈少冲。” 巨灵虎巨眼环睁,惊问道:“就是同良傲天八次比武,只有一次落败的陈少冲?” “不错,据说十年间良傲天找他比试八次,直到最后一次才赢了他一招,他败招后,从此绝迹江湖,但我知道,他就在华山,而且叶衾寒,肯定和他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猴无影说的斩钉截铁。 “你怎么知道陈少冲就在华山?” “因为陈少冲爱上了华山派前任已故掌门林默筱,林默筱死后,被安葬在华山南峰,陈少冲就隐居在南峰与孤坟为邻。”猴无影知道很多事情,因为他是贼,做贼的自然要知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巨灵虎哈哈大笑,道:“林默筱是个绝色美人,良傲天正是为了她终身未娶,不过要我看,也就是一个看到好看男人就会动心的人。” 猴无影长叹一声:“林默筱是个奇女子,她十八岁就做了掌门,终身未嫁,一直为华山派操劳成疾,在三十八岁那年因病过世,她在位的那些年,华山派的威名一度可与武林领袖少林派比肩。我在年轻时有幸见过她一面,简直是如见仙女呀!”说到最后一句,猴无影仿佛又回到了昔年,第一次看到林默筱的时候。 巨灵虎讽刺道:“原来你个死猴子也是喜欢林默筱的。” 猴无影得意洋洋,道:“在二十多年前,林默筱活着的时候,天下哪个男人不喜欢她。” 巨灵虎当然也知道林默筱,女人和武功而言,他更迷恋后者,所以催促道:“你分析的有理,叶衾寒可能就在南峰,我们现在就去南峰。” 华山五峰,南峰最高,由松桧、落雁二峰组成。巨灵虎和猴无影方欲上山,便被十二名身着青衣,手持长剑的男子拦住。 为首的一名剑眉入鬓,模样冷峻,朝着两人朗声道:“二位何人,未曾通秉就要擅闯华山。” 巨灵虎怒道:“老子上个华山,都要向你们这群废物通秉吗?现任掌门是谁,给我留个名字,待我事情了了,就去教训教训他。” “恶贼竟敢侮辱本派掌门。”剑眉男子左手一挥,十二人围成一个圆,将巨灵虎和猴无影围在垓心。 巨灵虎冷笑道:“我不想杀你们,但你们太过无礼,就以右手作为无礼的代价。”巨灵虎话音一落,左手微扬,细软的钢丝就已经出袖,钢丝有眼睛一般,先缠住那剑眉男子的右手手腕,绕过一圈,又缠向了下一个。须臾之间,十二人,右手手腕都被缠住,而十二人竟毫无察觉。 猴无影哈哈大笑,道:“这几个蠢货,都被缠住了竟然还不知道。”众人这才看到手腕上的钢丝,各个面色陡变,脸如死灰。 巨灵虎哈哈大笑,道:“死猴子,瞧仔细他们的手是怎样断的。”左掌暗中往钢丝用力,众人手腕吃痛,长剑纷纷落地,巨灵虎慢慢加劲,十二人挣脱不得,只在原地疼的哼哧乱叫,脸上表情疼痛难忍。 猴无影大笑鼓掌,巨灵虎满脸得意道:“这下就让这十二只手,全都齐腕断了。”钢丝下拉,却听‘嘚’的一声,十二人尽皆倒地,捂住右手,脸上神色痛苦又惶恐,直到发现自己右手还在,方松了一口气。 再看那钢丝,竟是从巨灵虎袖口处被一颗石子打断,巨灵虎大惊,自己的钢丝本就细小不说,而且还极软,能用一颗石子轻而易举的将其打断,又不使石子继续向前,足以看出对方武功的造诣。 巨灵虎环顾四周,没有异样,只见北面山腰上有一道灰色人影,心下起疑,于是纵声喊道:“那位朋友,既然出手了又何必躲藏。” 那人影听到后,径直而来,几个起落就到了众人面前,他模样俊秀,却给人一种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感觉,但整张脸看起来多少有些冷峻,这人自然就是叶衾寒了。 “叶衾寒?”巨灵虎当然已经猜得出。 “是我。”叶衾寒笑的很好看。 “我来华山正是要找你。” “我也正要找你和猴无影。”叶衾寒打了个哈欠道。 巨灵虎有点吃惊,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你找我干什么?”叶衾寒反问。 “我要杀了你。” 叶衾寒点点头,笑道:“别人要杀我,我为了活下去,只能将要杀我的人杀了。” 华山派的十二人,已经躲在了一旁,猴无影更是远远的躲在一颗巨石后,想走又舍不得这两人的一战。巨灵虎低头仔细的望着叶衾寒,他已经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和杀气。两个人在生死决斗之前,如果有一方出现气定神闲的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故作姿态,另一种就是有十足把握,而叶衾寒,显然是属于后一种。 巨灵虎越看越觉得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深不可测,他不敢再看,钢丝再次出手,破空作响。 钢丝甫一出手,瞬间爆裂,成为无数小段,化成无数细如牛毛的银针,将叶衾寒笼罩在内,这是巨灵虎苦练半生的绝技——细雨漫天,也是他的必杀技,从没有人能活着接下这招,崆峒前任掌门吕鹤就是死在这招之上。 细丝幻化漫天雨,夺人心魄索人魂。这句话是昔年良傲天夸赞巨灵虎这招的,细雨漫天这个名字就是由此而来,巨灵虎隐姓埋名的八年,更是将这招无数次演练,现在的他,已经到了每次出招,就将对手所有的退路封死,让对手避无可避,只能等死的境界。 但叶衾寒没有闪避,当钢丝刚爆裂成银针时,自叶衾寒的怀中飞出了一颗黑色的圆球。巨灵虎大为惊诧,圆球能自行飞出,定是叶衾寒以内劲操控,他在二十多岁的年纪时,根本做不到这样,由此他对叶衾寒更多了些畏惧,畏惧增加的同时,又越想尽快除掉。 圆球在叶衾寒面前凌空疾速旋转,将漫天的银针,尽数吸附,原来那黑色圆球竟是由专吸精铁的卵石打造。巨灵虎引以为傲的的绝招,竟被叶衾寒轻以这种方法破解,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巨灵虎一招不中,骨骼猛然爆响,一双巨掌化作双刀,朝着叶衾寒凌空劈出。 叶衾寒双掌迎击,凌空旋转的石球犹如一个刺猬一般,同巨灵虎的掌力相撞击,轰然一声,彷如地震般,石球粉碎,银针激荡再次飞出。巨灵虎拔地而起,如猛虎一跃扑向叶衾寒,巨型身体轻盈而迅速,叶衾寒双手环抱,银针和粉碎的石球如蛟龙般在他双掌间飞舞。在巨灵虎扑落的刹那,一招双龙出海,万千银针形成的长形蛟龙,倏尔没入了巨灵虎的胸口。 ‘咣当’一声,仿佛地动山摇,巨灵虎仰面倒在地上,没了声息,双目圆睁,至死也不相信,自己竟死于叶衾寒之手。 华山派十二人,看到巨灵虎被杀,脸上尽是得意之色。叶衾寒望着那为首的一人问道:“华山派现任掌门可还是张一鸣?” “是。”方才同巨灵虎说话的那人恭谨答道,此人名叫李方鹤,是其他十一人的师兄,华山派掌门人张一鸣的徒孙。 “回去告诉他,明日正午,叶衾寒到访。”叶衾寒转而看了一眼正要溜走的猴无影,道:“猴先生,有些事我还要请教,劳烦你今天跟我去南峰一趟。” “叶大侠,小的只会偷鸡摸狗,要是其他事的话,您武功高强,我就爱莫能助了。”话说完,他的人就已经溜了,猴无影,人如其名,转眼即无踪。 3 身世 猴无影刚跑到山底,就看到了叶衾寒,背负双手,气定神闲。 “我不跑了,叶大侠,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猴无影叹了口气道,他看的出叶衾寒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也看出他不会杀自己,也明白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索性不跑了。 叶衾寒哈哈一笑,道:“那就跟我去南峰。” “好。”猴无影作势就要上山。 “你不想知道我让你去干什么?”猴无影真这么上山,倒真让叶衾寒惊讶。 “你自然是奉你师父之命,拿我回去问罪,我只是在二十多年前偷过他把剑,那么多年,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猴无影无奈道。 “师父?”叶衾寒冷笑。 “你不是陈少冲的弟子?”猴无影本以为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叶衾寒不屑道:“陈少冲,他还不配做我师父,不过我让你跟我一起去南峰,也是要见见他的。” 华山南峰,为一峰二顶,东顶松桧峰,因多松桧树而得名,西顶落雁峰,就是南峰极顶,意思是到了这里,大雁也无法飞过而需降落下来歇息。登山南峰,极目眺望,众山皆在脚下,有种俯瞰众生小的感觉。 寒风凛冽的落雁峰,林默筱的葬身处,干净而朴素,她的墓同她生前的名望并不相称,坟茔是由石块堆砌而成,墓碑上也只刻着‘华山派掌门林氏默筱之墓’,别的再无他物。 叶衾寒凝立墓前,默然无语。猴无影四处张望,道:“陈少冲在松桧峰,他好像每天都会来扫墓。” “也算他有良心,不忘旧恩。”叶衾寒淡淡道。 “是啊,我陈少冲守墓二十年,旁人只道我是痴情,这痴情之外的恩情,怕是没几个人知道了。”一个须发俱白,面容清癯的老人从远处而来,他步履缓慢,却迅捷无比,虽相隔甚远,叶衾寒和猴无影对他说的每一个字,听得清清楚楚。 猴无影哈哈大笑,道:“陈少冲,二十几年不见,你竟然成了老头子啦。”嘴上如此说,心中却对叶衾寒起了更多的狐疑,他究竟是什么人,竟然知道的事情比自己还多。 陈少冲没理睬猴无影,径直走到林默筱墓前,同叶衾寒并肩而立。 “你来了。”这是陈少冲对叶衾寒说的第一句话,好像是他一直在等着一样。 “你已经猜到我是谁了?”叶衾寒问道。 陈少冲叹了口气,道:“你与令尊长得很像。”猴无影听了这话,将自己脑中所有姓叶的人了一遍,也没找到和叶衾寒长得相像的。 叶衾寒道:“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 陈少冲问道:“段星宇和徐浩天你都已经杀了?” “对,在山下刚杀了巨灵虎。” 猴无影面色突然惨白,声音颤抖道:“你是狂魔叶子胜的儿子?” “是,我就是叶子胜和林默筱的儿子,叶衾寒。”叶衾寒满脸骄傲和自豪。 猴无影一声怪叫:“不可能,不可能,林默筱怎么是你娘呢,陈少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衾寒哼了一声,道:“猴无影,把你偷了虚子海的东西给我留下,然后做一个哑巴,我保证让你活着下山。” 猴无影浑身颤抖,从未有过如此的恐惧,狂魔叶子胜竟然有后,而且武功似极高。他颤抖着从贴身锦囊中掏出一块手掌大小的椭圆形金牌,金牌造型精美,边角雕刻有龙凤,栩栩如生,金牌中央,是以小篆刻写的‘翡玉阁’三字。 陈少冲看到金牌,神色一变,惊问道:“翡玉阁,竟然还存在?” “这是新的翡玉阁,而且虚子海,段星宇还有徐浩天,都是翡玉阁的人。我之所以杀巨灵虎,是他受了翡玉阁的庇护,才躲过八年追杀。”叶衾寒扫了一眼猴无影,问道:“他们以我父亲是翡玉阁的人为由,联手用卑鄙手段杀害我父亲,逼死我母亲,我现在一个一个的杀他们,是不是显得太公平?” 猴无影被叶衾寒眼光一扫,如坠冰窖,道:“二十二年前那一战,我只是听说,并没有参与,陈少冲和良傲天却都去了的,说实话,我只是个做贼的,连令尊的尊荣我都难得一见的,叶大侠。” “我说了不会杀你,做个哑巴,下山去。”叶衾寒道。 “哑巴?” 哑巴的意思,自然是不会说话。 猴无影眼神哀求着陈少冲,陈少冲本就心软,知其心意,就向叶衾寒道:“看他的样子,他不会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叶衾寒沉默半晌后,才对猴无影一字一顿道:“你走。” “叶大侠放心,小的不会将今天的事说出去,一句也不会。”猴无影像捡了条命,边说边跑,很快就下了山,生怕慢一步叶衾寒就会改变了主意。 陈少冲望着猴无影跑去的方向,道:“你真的认为他不会说出去吗?” “你觉得我不想让人知道会让他活着?”叶衾寒反问,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叶衾寒让猴无影下山,就是为了让猴无影告诉别人自己是叶子胜和林默筱的儿子。 陈少冲明白他的意思,道:“这件事传出去后,事关你娘的声誉,她作为华山派唯一一任女掌门,将华山派中兴几十年。这些事其实在二十二年前就被我和良傲天,张一鸣瞒了过去,现在说出来,单就华山派也不会善罢甘休。” “她本就是我娘,本就应该和我爹在一起。”叶衾寒的这两句话很有道理。 陈少冲语塞,林默筱是叶衾寒的娘,是叶子胜的妻子,事实就是这样的,而且已经二十多年,即便传了出去,又会怎样呢?或许大家很多人都已经忘了,毕竟人大多数都是善忘的。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二十二年前,那一战的事了。”叶衾寒望着林默筱的孤坟说道。看着这些,他心中的感情不知是恨还是爱,刚出生不久,就被林默筱送走,长那么大心中唯一的目标,就是为父报仇,因此苦练武功,对自己娘亲倒从没有想念过,或许很多时候他心底是恨林默筱的,恨她为什么不亲自抚养自己。如今站在自己母亲墓前,脑中想象着自己一家人团聚的景象,又涌起一阵委屈。 此时已是黄昏,日已西斜,陈少冲仿佛就是那一轮将要沉落下去的夕阳,在黑夜来临前,回忆着自己年轻时所散发的光芒。 “你娘接任华山掌门之后三年,名满江湖。而你爹叶子胜则是在你娘接任掌门后三年,才突然在江湖中出现的,由于他行事张狂,又重伤武当少林两大门派掌门人,所以江湖上人都称他为狂魔。”陈少冲讲述着,仿佛自己也回到了以前。 4 往事 叶子胜重伤少林武当掌门人后,又以翡玉阁总护法自居,并放出狂言,说武林中有名望的人或者门派若不投奔翡玉阁,他就开始血洗中原武林,之后每隔一月,武林中就有三个颇具名望的人被杀,叶子胜自此同整个江湖为敌,而翡玉阁也成了死亡的象征。 当时江湖上,少林武当两派后,再无其他门派能敢说自己第三。林默筱当时年纪轻轻,初任华山派掌门时,自然不被其他门派重视,前任掌门人张定逸,也就是现任掌门张一鸣的父亲,传位后不久就病逝了。林默筱的武功,哪有人知道深浅,但她接任掌门后,就率先向武当和少林掌门送了战书,书上说是要比试切磋。但这件事弄得江湖尽知,也是林默筱想借此提高华山派的威望。当然这些都是发生在狂魔叶子胜出现之前,比试的结果,是平局,很多人小门派以为是武当和少林掌门故意礼让,因此门派中高手纷纷涌向了华山,同林默筱比试。也就是这三年年时间,上山的人纷纷落败,自此华山在江湖门派中排名一举跃到了第三。 三年后,叶子胜出现,轰动江湖,少林武当都光顾后,唯独没有上华山。林默筱为了避嫌,就向叶子胜下了战书。 他们两人在华山之巅,就是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比试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他们都是风华绝代的人物,相见第一面就对彼此就有惺惺相惜之感。后来一年间,叶子胜每个月就会秘密的去华山,同林默筱较量一番,但每次都是平手。而下山后的叶子胜,继续以翡玉阁的名义在江湖上杀一个人,这下犯了众怒。 一年后,少林主持无欲禅师,武当掌门孙慕侠为此组织了一个除魔会,并任命良傲天为主事,我为副主事,号领武林一同围剿叶子胜,此举自然得到了江湖上的支持,一时间除魔会声势浩大,其中也有段星宇,虚子海,徐浩天和他的十三兄弟。 但就在这个时候,叶子胜突然消失了,直到二十二年前,我们才发现他被林默筱,藏在了华山。当时华山派声望已经直逼武当和少林,在除魔会中,也有现任掌门张一鸣,他是林默筱的师弟,那十几年,他竟然始终不知道叶子胜藏在华山,因此盛怒之下,他带着我们直逼华山。那日上华山的有不下百人,真正到了山顶的也只有我和良傲天,虚子海,段星宇和徐浩天的十三个兄弟,加上张一鸣一共十九人。那些不愿意上山的,自是害怕得罪林默筱,与华山派结怨了。 我们一行人,以最快速度奔向中峰,目的是想给林默筱个措手不及。谁承想到了山顶,华山派弟子已经被遣散下山,只剩下林默筱和叶子胜在那里对饮。两人含情脉脉,良傲天大怒,他对林默筱的感情江湖上众所周知,是以立即同叶子胜打了起来。 良傲天是公认的天下第一,但和叶子胜斗了上千招,两人还是不分胜负,虚子海,张一鸣,段星宇和徐浩天等人这时也就一涌而上,十几名高手的围攻下,叶子胜渐渐处于下风。我不愿以多欺少,只在一旁看着,不到两个时辰,叶子胜受伤七处,但众人还是拿他不下。我到那时才看出,叶子胜武功实在良傲天之上,但他竟和良傲天斗了千余招不出杀手,后来我才明白,是林默筱怀了身孕,叶子胜怕江湖中人加害于林默筱和孩子,才想出了这一计策,他只有在华山和江湖有个了结,才能保证林默筱母子的平安。 一个时辰后,叶子胜再也站不起来,林默筱这时站起制止了众人,道:“此地是我华山圣地,历代掌门牌位都在中锋,不能让这个魔头死在这里,玷污了我华山派。”当时华山派威望直追少林和武当,林默筱说出的话,没人敢辩驳,除了张一鸣。 张一鸣当时愤怒之极,指责她将魔头藏了数年,林默筱哈哈大笑,道:“师弟,我藏他数年只是为了追问翡玉阁的所在,只是这人嘴硬的紧,无论怎么都不吐露一个字。若不是我没法子可用,才将他行踪透露出去,不然你们能那么顺利走到这里么?” 良傲天也是爱林默筱的,但叶子胜必须得死。那天,就在南峰,林默筱一剑刺进了叶子胜的胸口,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不舍,她的脸上自始至终都挂着一丝让人不解的笑意。这许多年来,那一幕我始终印象深刻,这也许是天下间最迫不得已的杀人,一对互相深爱的眷侣,本应在江湖上双宿双栖,却一个杀了另一个,还要面带笑意。 叶子胜死后,良傲天说叶子胜是林默筱杀的,叶子胜跟华山派没有一点关系。他那是说给其他人听得,为了堵住众人的猜测,也是为了维护林默筱和华山的声誉。接着他们就离开华山回少林复命,我则是在半路找了借口离开,悄悄的又上了华山,而这么一上来就是二十多年。半月后的一个深夜,林默筱独自一人,去往南峰,在峰顶杀死叶子胜的地方,她哭的几乎肝肠尽断,她一生孤傲,让江湖多少男人仰视,那次,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她同一个普通女人一样。 我躲在远处,就那么听她的哭诉,也就是那一刻,知道了她怀了叶子胜的孩子,当时我思绪混论,内心五味杂陈,有妒忌有恨也有对林默筱的怜悯。就是这当口,我遭到了一个自称叶公的老者暗算,他就是叶子胜的父亲,那天已经在南峰藏了七天,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说他跟叶子胜断了父子情义,只因叶子胜悄悄加入了翡玉阁,两人那一次的不欢而散竟导致了诀别。他来华山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要杀了害自己儿子的凶手报仇,但杀叶子胜的林默筱已经怀了身孕,并且是他的孙儿,他又怎能下的了手。 他本要杀我,是林默筱以肚中的孩子相要挟,才救了我。但叶子胜的父亲说孙儿是他的,出生之后必须交给他抚养,不然就要血洗华山派。林默筱和叶子胜,当日若不是为了孩子,也不会定下那牺牲父亲来换取儿子安全成长的计策,她思来想去,觉得孩子跟着他的祖父比待在华山更加安全一点,是以立即答应孩子出生后一年交给他抚养。 一年多后,也就是二十二年前,林默筱让我带着那个名叫叶衾寒孩子,去了同叶子胜父亲事先约好的地方,将孩子交给了他。之后,林默筱传位给张一鸣,卸去掌门之位的林默筱,不到一月就病逝在华山顶,张一鸣按照遗愿将其葬在了南峰。 5 华山掌门 皓月当空,繁星满天,寒风呼啸,南峰顶,一座孤坟,两个人。 “衾寒,世间有很多仇怨,不是一两句能说的清的,你已经杀了段星宇,徐浩天还有巨灵虎,张一鸣算是你母亲师弟,你母亲从未怪过他,而且在你母亲怀有身孕不能隐瞒的那几个月,是他料理了一切事务,并阻挡了很多对你娘心怀叵测的人。”陈少冲已经知道他会去找张一鸣,是以劝解道。 仇怨是世间神奇的东西,它的寿命,可长可短,长的时候,它可以将几代人扭结在一起,短的时候,它到就在人的一念之间。叶衾寒出现在江湖的主要目的,就是按照祖父的意思,杀光二十二年前围攻自己父亲的人,他自幼在祖父的严厉督促下,不分严寒酷暑,勤练武功,终有所成,如今,他可以随意掌控自己仇人的命运。眼前又站着一个围攻过父亲的人,但自己真的应该杀他吗?还有那个自己母亲的师弟,华山派的现任掌门,到底是杀还是不杀? 叶衾寒沉默了,自己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通常都是沉默的,这样才能更好的思考,这种方法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学会。 陈少冲看着沉默的叶衾寒,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多,翡玉阁明明消失了二十多年,虚子海怎么会突然有金牌,便问道:“衾寒,翡玉阁的事你知道多少?这个组织这二十多年来就没在江湖上重现过,虚子海的那块金牌又说明了什么?” “翡玉阁,原本只是由八人组建的组织,靠收钱杀人,创始人是我祖父的义弟,我祖父正是因为这件事和他义弟还有我的父亲,都断绝了关系。我父亲想让这个组织在江湖中成为领袖地位,就有了后来的事,这个组织在我父亲死后三年,其他成员也先后被杀或者因病去世。”叶衾寒话锋一转,接着道:“现在的翡玉阁,只是名字相同,它组织等级极为严密,只怕江湖上很多有名望的人都被网罗其中。” “除了虚子海,还有谁?”陈少冲大惊失色,他在华山那么多年,对江湖中的事早已没了耳闻。 “段星宇也是,他临死前大笑着告诉我,即便他死了,翡玉阁也会找上我的。”叶衾寒说着又从身上掏出了一块金牌,跟猴无影身上那块一模一样。 “那巨灵虎呢?” “他躲避追杀的那几年,就是翡玉阁和段星宇暗中保护了他,所以他才能安然活到今天。” “能将段星宇和虚子海都招到麾下的人,江湖上能只有三人,一个是少林无欲,一个是武当孙慕侠,剩下一个就是良傲天,少林武当掌门人自不会做这种事,良傲天和段星宇虚子海又素来不和,所以这三人的嫌疑都能够排除。”陈少冲分析道。 “所以现在这个翡玉阁,要比二十多年前那个,可怕的多,因为它隐秘的几乎不存在。”越是可怕的东西,有时候,你越是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它的可怕在于一击致命,不让人有丝毫喘息的机会。但叶衾寒丝毫不在乎,因为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斗志。 “那你决定要去查翡玉阁吗?” “我祖父的遗愿,是让我杀光围攻过我父亲的人,我总得先做这件事,至于翡玉阁,他们自然会找上我的。” 陈少冲点头称是,一个能将段星宇和虚子海都网络的组织,不仅可怕,而且还很难缠。 叶衾寒转过身,又道:“请你替我给我父亲在我母亲墓旁立块碑。若有天我也死了,我的墓碑也要请你给我立在这里。” “好。” 明月西斜,叶衾寒大踏步下山,他的背影,孤独且高傲。 华山中锋,百十座房屋依山建立在山顶,琉璃瓦的屋顶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闪耀数里。居中的一座大厅内,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神情憔悴,看来极度疲乏,他就是华山派的掌门人——张一鸣。昨日李方鹤上山回禀过叶衾寒之事后,他一夜未睡,就独坐在这华山议事厅内,这里是华山掌门人和三大长老商议事的地方,没有掌门的命令,华山的弟子都不能擅自入内,由这一点,已足以看出张一鸣对将要到来的叶衾寒的重视。 正午,叶衾寒就到了议事厅。 “三年前,你出现在江湖,杀的第一个人就是段星宇,之后我派人找了你三年。”张一鸣看着叶衾寒,神色复杂,说话却是很直截了当。 “段星宇死后,我躲了三年,只是为了让徐浩天和巨灵虎放松警惕。”叶衾寒淡淡道。 张一鸣面露赞许之色,道:“听说你破巨灵虎的绝技,准备了一件特殊的武器。” “徐浩天多疑,功夫上不足为惧,三年时间足够让他放松戒备。巨灵虎痴迷武功,又受了段星宇秘密保护,以防万一我就做了破他绝招的武器,只是没想到,段星宇将他保护的那么好,以至于自己死了三年,巨灵虎还不知道。”叶衾寒话锋一转道:“但是对你,我只用双手。” 张一鸣哈哈大笑一阵后,才缓缓道:“当年,你娘在你出生后将你悄悄送走,她若肯将你留在身边抚养,我保证你就是下一任华山掌门。”这话中还有一层意思,即便现在,只要叶衾寒愿意入了华山派,他同样会把掌门之位传给叶衾寒。 叶衾寒嘲弄道:“华山掌门之位,在我娘给你的时候,就注定了从此与我叶家无关。” 张一鸣看他态度坚决,面色微变,道:“你可知道,自从你杀了徐浩天和段星宇,江湖中就有很多人想杀了你,杀了你的人就可以名利双收。” “我不在乎他们为了什么,我只在乎我一定要活着。”叶衾寒的确不在乎,无父无母的孩子,只顾着自己的生存,哪有时间去在意别人为了什么。 “你执意要与整个江湖为敌,步你爹的后尘吗?”张一鸣已经开始生气,他想了一夜,本要打算说服叶衾寒,让他归顺到自己门下,做华山弟子,叶衾寒态度的决绝,很出乎他的意料。半晌,他看叶衾寒不说话,面色稍霁,和颜悦色道:“衾寒,我有一独女,芳名青芜,今年刚好十八岁,在她出生那年,我就盼望着长大后能见到你,将她许配给你,这样也算我对得起你娘。” 叶衾寒冷笑,道:“我这次来本是想杀了你,但看在我娘的情面上,我决定不杀你,只将你打败,现在你可以出手了。” 张一鸣听了这话,气极而笑,道:“果然是年轻人,你当我张一鸣还不如段星宇和巨灵虎么?”话说完,他的人已经飞起,苍鹰扑兔般扑向叶衾寒,他与叶衾寒相聚十二步,这招一出,叶衾寒整个人就被笼罩在他掌力之内。 即便张一鸣是苍鹰,叶衾寒也绝不是兔子,他是一个人。张一鸣离起座位时,叶衾寒也已飞起,张一鸣的速度很快,叶衾寒的速度更快。张一鸣这一扑之下,只震得门屋声声作响,叶衾寒却好端端的站在他身后。 “你可以用剑。”叶衾寒冷冷道。 张一鸣呵呵一笑,‘唰’的一声后,接着‘嗡嗡’作响,寒气瞬间充盈整个大厅,张一鸣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剑,这是他腰中的软剑,百炼精钢经过千锤百炼而造出的绕指柔。手腕轻抖,十六道剑光倏然向叶衾寒刺去,刺的部位却没有一处是要害,张一鸣显然不想要叶衾寒的命。 这一招本是华山派最简单的招式,只是张一鸣用出来,速度更快威力更猛。凡武功高低区别所在有两点,一是出招的速度以及临敌经验,同等功力之人,速度越快,取胜的可能性就越高。加之临敌经验丰富,更是锦上添花;二是对敌人招数的预判,当同等功力或者较自己武功高强之人,在招数将出未出之时,就能猜到招数的所在,则能迎敌在先,使对方使不出功夫就将对方的招数封死,使对方不得不换招而出,若能预判到对手百招以后,则何愁胜不胜对方。当然这预判的能力,犹如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过招时的预判必须要有奇快的速度和冷静的思维做基础,不然临敌之时,凶多吉少;若能将一二融合,那就可谓高手,只是高手相争,功力强弱固然重要,但每个人的心理变化以及周边的环境,也对两人的胜负甚至生死都起着不容小觑的作用。 叶衾寒的速度很快,在张一鸣之上,他的临敌经验不多,他的预判的能力很好。但张一鸣这一剑刺来,他没有躲避,双臂、肩膀、双腿,总共被张一鸣刺伤了十六处,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服,幸好张一鸣点到为止,叶衾寒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不过这也很让张一鸣吃惊。因为吃惊,所以他在下一招使出时,停顿了一下,就在这一刹那间,叶衾寒身形微动,左右双拳同时击出,左拳打在张一鸣右臂天井穴,手中软剑应声而落。右拳如蛟龙出海,直取张一鸣胸口神藏穴,待张一鸣反应过来时,已然不及,手中软剑落地时,胸口也被击中。神藏穴乃是收敛神气,安神定志要穴,重击之下,即便不亡,也会让人疯疯癫癫神志不清。 张一鸣退了五步,他显然败了,败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一派掌门,但张一鸣显然还是高兴的,因为叶衾寒对他的手下留情。 叶衾寒道:“从今往后,我们叶家跟华山派没有任何关系。” 6 蒙冤 黄昏,五尺小道,绵延弯曲不见尽头,这道旁,有一座茅草搭建起来的简陋草棚,茅棚下摆放着几张破旧桌凳。这条道,是通往七星镇的一条偏僻小道,这座茅棚,是这条道上唯一的一个能供人歇脚吃食的地方。 茅棚下,靠里的一张桌上合坐着两个人,两个锦衣华服佩剑的少年,上了年纪的老板正颤巍巍佝偻着腰给两人端酒送食。两个少年,看上去也就只有十六七岁,脸上的骄傲之色却已经超过了他们的年龄,显然,他们这样的人,自小就生活在阿谀奉承中。 坐在左边的少年对右边的道:“你说他会不会来?” 右边少年满脸自信,道:“肯定会。” “他万一要是不来,我们俩这一路可就白辛苦了。” 右边少年端起老年老板送上的酒,闻了闻,皱皱眉硬是喝了下去,艰难的咽下去后,才道:“自从两个月前华山掌门张一鸣被叶衾寒杀死在华山议事厅后,这两个月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张一鸣死后,华山三长老要重新组成除魔会,铲除叶衾寒,不过这除魔会为什么要重组,我却不明白。”左边少年道。 右边少年冷笑道:“关于除魔会,我这两个月也有所耳闻,他们除的对象就是叶衾寒的父亲叶子胜,而叶衾寒的母亲就是华山前任掌门,唯一的女掌门林默筱。” 左边少年很是吃惊,端起的酒杯又放下,右边少年继续道:“我看这除魔会倒是重组不了的。” “为什么?” “叶子胜当年滥杀无辜,叶衾寒现在只杀了四个人,一个亦正亦邪的段星宇,一个是坐镇一方鱼肉乡里的徐浩天,另一个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巨灵虎,还有就是张一鸣了。这几个人当年都参加过围攻叶子胜,除了张一鸣在江湖上受人敬仰,其他的不值一提。”右边少年为自己的这番高论,而洋洋得意。 左边少年恍然道:“而且叶衾寒是林默筱的儿子,这属于华山派内部的事,其他门派就算要杀叶衾寒,肯定也不会加入这个除魔会。” “对,因为现在无论谁杀了叶衾寒,都可以扬名立万,谁也不会傻到自己出命杀人,功劳却让他人得去。” 左边少年又道:“可是,叶衾寒今天会来这里吗?” 右边少年拍了下左边少年的肩膀,道:“肯定会来。” “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在张一鸣死后,我派了两个心腹去了华山南峰,他们在暗中藏了一个月,在一天深夜终于见到了叶衾寒,并将我写的信转交给了他,只要他看到信,他就会来这里。” “你信里都说了什么?”左边少年好奇问道。 右边少年得意道:“信中,我告诉他,一个月后我在这里见不到他,就会在江湖上散播林默筱同张一鸣的一些事情。” 左边少年闻言大笑,好奇道:“张一鸣同林默筱的事,你真的知道吗?” 右边少年叹了口气道:“我也是逼不得已,才威胁他,毕竟他神出鬼没的,到哪里才能碰到呢。” 年老的老板这时颤巍巍的将一盘熟牛肉放在桌上,那老板看上去足有八十多岁,满脸沟壑,看上去他走都走不稳,他将牛肉放在桌上后,就站在桌旁了。左边少年嫌恶道:“你把菜放下,赶紧再去弄点其他的菜,我兄弟俩吃饱了有要事要做。” 那老板笑眯眯的点点头,慢慢的转过身,自言自语道:“吃,好好地吃,这就是最后一顿了。” 两少年听了年老老板说的话面色大变,右边少年道:“老不死的,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你们两人都快要死了。”远处,衣衫破旧的一个男子走了过来,正是叶衾寒,他虽然只有二十四岁,但是因为自幼的磨砺,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好几岁。 两个少年自然明白来者是叶衾寒,但左边少年还是问道:“叶衾寒?” “信收到,我来了。” 日已落,黑夜开始席卷整个大地。 右边少年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约你到这里来吗?” 叶衾寒不屑道:“进可攻退可守。” 右边少年道:“不错,我俩即便杀不了你,也可以去七星镇,徐荆可是很想要你命的。” 叶衾寒冷笑:“你以为你们能离开这座茅棚吗?” 两少年对望一眼,纷纷拔出了剑,他们剑拔得很快,但却没办法刺出去。他们的剑刚出鞘,叶衾寒就欺身到两人身旁,一双手已经将两人的咽喉扭断,两个少年满脸惊恐的表情,他们本以为即便杀不死叶衾寒,也能有能力自保,但叶衾寒实在太快。 两个少年没再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年迈的老板却俯身提起两人尸体,随手扔了出去,就像扔两只鸡一样。这时候,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年老,甚至比年轻的壮汉都要有力气的多。 叶衾寒一点惊奇也没有,问道:“你是徐荆的人?” “是。”这时,年迈的老板腰不再佝偻了,脸上皱纹虽多,但他的精神却看上去很好。 叶衾寒点点头,继续问:“你要杀我吗?” “本来有那个打算,但我我绝不是你的对手。”这老板说的话倒也老实。 叶衾寒嗯了一声,扭头就走,边走边道:“那我就走了。” “慢。” “你还有事?”叶衾寒转过身问道。 “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我收了徐荆的钱。”这年迈的老板叹了口气道:“所以,无论是不是你对手,我都要杀了你,或者被你杀了。” 叶衾寒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你是童叟无欺?” “是,收钱杀人,童叟无欺。” 夜,已经降临,黑夜中,很多人会选择出来做事,因为他们觉得,黑暗能掩盖他们所做的事。 童叟无欺用的是两把三寸长的圆锥子,锋利之极。他左手刺出,右手接着横削,招招相扣,又招招相斥。叶衾寒捡起两名少年随身佩剑中的一把,朝着童叟无欺手腕疾刺,剑长锥短,童叟无欺不得右手回旋格挡,左手反刺叶衾寒右腕。 叶衾寒右腕翻转,剑随手动,‘叮’的一声,火光四溅,剑尖与锥尖相对。童叟无欺双手快速转动,舞出两股锥光,从远处看去像是两团鬼火在半空中翻腾跳跃,诡异而凶险。‘叮’又一声响,鬼火瞬间熄灭,‘咣当’两声,童叟无欺手中的锥子,已经掉在地上。 童叟无欺长叹一声,道:“你的出手快,没想到你的剑也很快。” 原来叶衾寒用剑将童叟无欺的锥子击落时,使出了两剑,但速度太快,只出现了一声响。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 叶衾寒再次转身离去,童叟无欺捡起锥子,这是他第一次失手,也将是他最后一次,收钱杀人,童叟无欺,杀不死人,自己就死。这是他的规矩,他举起锥子,就往自己的胸口刺去,但锥子再次被击落,当然还是叶衾寒。 “我输了难道连自杀都不行吗?”童叟无欺愤怒的咆哮,在黑夜中显得很无助。 “行,但不是现在,因为我要让你回去告诉徐荆一件事。”叶衾寒冷冷道。 “什么?” “警告他,再找人来烦我,我就先去杀了他,再杀良傲天。”叶衾寒菱角分明的脸,这时候充满了杀气,让以杀人为业的童叟无欺都感到不寒而栗。 童叟无欺点点头,答应了叶衾寒,道:“良傲天可是昔年的天下第一,最近二十多年没有露面,武功想来更是深不可测。比段星宇,张一鸣等人不知高出了多少。” “那我也要去试一试。”有些事,不试试怎能知道自己不可以? 童叟无欺听了这句话,竟对叶衾寒生出了莫名的好感,道:“江湖中的传言说你是叶子胜和林默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 “是。” “林默筱是张一鸣父亲将其养大成人,张一鸣又是林默筱的师弟,你当真杀了张一鸣?”童叟无欺很吃惊。 “我说没杀他,你会相信吗?”叶衾寒反问道。 7 醉月楼 雨越下越大,叶衾寒在雨中行走的很慢,每逢下雨,他都会在雨中待一个时辰,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或许是为了更好地冷静思考,或许就是喜欢雨水冲刷过身体后的感觉,或许只有天知道了。他杀死两名少年后,就朝着七星镇的东面一直走,走到五百里的时候,有人说徐荆杀了童叟无欺。叶衾寒听到这个消息时,一点也不吃惊,他明白徐荆不会受人恐吓,童叟无欺也不会活太久,唯一的区别就是自杀还是他杀,或者自愿被别人杀,不愿意活着的人,总有办法能死。 此时,张一鸣之女张青芜登上了华山派掌门之位,成为了华山派成立以来林默筱之后的第二位女掌门,成为掌门之后的她,没有再提重立除魔会,但直言华山派众弟子人人得叶衾寒而诛之。叶衾寒听到这个消息时,知道真正杀害张一鸣的凶手目的已经达到,成功的嫁祸在了自己身上。而这个凶手,叶衾寒想他一定就是华山派内部中人,那么他的另一个身份也一定与翡玉阁有关,这一切或许就是翡玉阁对叶衾寒的一个警告。 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叶衾寒这时已经走进了一个市镇,市镇一旁的一个茶馆里有一群喝茶吃瓜子的人,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叶衾寒,这种天气,就算乞丐也知道找地方避雨,不避雨的人在他们眼中就显得很不正常了。 茶馆斜对面,是一家酒楼。酒楼门口站着一个青衣女子,正笑吟吟的望着叶衾寒,招呼道:“这位公子,阴雨湿寒,何不进我这酒楼里饮酒驱寒。” 叶衾寒被她这么一说,倒真想喝几杯,打趣道:“姑娘这酒可是吗?” 青衣女子有三十岁年纪,风韵正当,听了叶衾寒称自己为姑娘,更加觉得自己顾盼生姿,娇笑道:“我刘三姑一月只为这醉月楼招呼一个客人,今天你可是幸运的很,是自然的了。” 茶馆中的人,在刘三姑招呼叶衾寒时,就一直注意着两人,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叶衾寒扭头望了茶馆中人一眼,甩了甩身上的雨水,道:“盛情难却。” 叶衾寒就这样进了酒楼,那座酒楼上下三层,一层空空当当,正中只有一张一丈长的木桌。 “你这里真的叫醉月楼?”叶衾寒哭笑不得的看着中间的长桌。 “一月开张一次,一次只进一个客人的就是这个醉月楼,方圆百里只此一家。”刘三姑得意的说道。 叶衾寒打趣道:“一月开张一次,一次只进一个客人,那你这店靠什么支撑呢?假如每次都遇到我这样的穷光蛋,你岂不是要赔死啊,莫非老板娘你有别的特别方法,让客人愿意掏出血本吗?” “当然是靠我的醉月酒了。”刘三姑拍了两下手掌,二楼上就有一个肌肉虬髯的男人抱了一大坛酒下来。 封泥开启,酒香扑鼻,刘三姑递给叶衾寒一碗酒,叶衾寒看也不看一饮而尽。刘三姑看他喝下去一碗,又倒了第二碗,第三碗……一直给叶衾寒倒了把碗酒。 刘三姑看着叶衾寒一碗一碗喝了下去,显得很高兴,说道:“这酒能让你醉倒吗?” 叶衾寒看着刘三姑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倒了下去。 很大的一张床,有粉色的床幔,柔软的棉被,叶衾寒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这里,而且身边还睡着一个女人,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她看上去睡得很香,叶衾寒小心翼翼的看着她,好像自己眨眨眼就能将她惊醒一样。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地方,身旁还有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即便心中有疑问,只怕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去追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女人好似感觉到叶衾寒在看他,“嘤咛”一声,就贴在了叶衾寒胸膛上,她竟是浑身**的,胸膛*又有弹性,叶衾寒这时也发现自己竟然是**的。很多男人,在这种时候一定会一手将她抱住,但叶衾寒就躺在那里,连手指头都没动一下。 “你,睡得不好吗?”她像是做错了事一样问他。 “很好。”这种时候,叶衾寒好像还是很冷静。 “那你。”她的声音有些酥软,很明显是在暗示叶衾寒可以做些什么。 “告诉我你们醉月楼为什么一月开一次门,接一个客人?” “因为这是规矩。” “谁订的规矩?” “你别问,很多事我也不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身子有些颤抖,叶衾寒当然能感觉的到。 “那你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我该做的事就是将你伺候舒服,只要你有半点不满意的地方,我就会死。”她紧紧的抱着叶衾寒,恐惧似乎越来越强,而叶衾寒对醉月楼的好奇也越来越强了。 “那我现在很满意,你不用死了,穿好衣服走。”叶衾寒说着往一旁闪了一下。 “我死也不能走。”女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为什么?” “因为醉月楼侍奉客人的都是处女,若客人走后,女的还是处女,那么她和她的家人都会被杀。” 叶衾寒自小就不同情别人,任别人在自己面前怎样,他都无动于衷,这是他祖父教他的。叶衾寒斜眼瞟见床头的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立即跳了起来,他穿衣服的速度很快,等那女子反应过来,叶衾寒已经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他关上房门,连同屋中女子的怒斥声一并屏蔽在外。 叶衾寒出门后,才看清楚整个醉月楼的构造,他处于第三层,整个醉月楼是环形的,走廊有三尺宽,三层和二层每层有四十多间房,屋内昏暗异常,从第三层只能看到第二层,根本看不到一楼。叶衾寒正要去往一楼时,灯突然亮了,除了走廊的数百盏以外,还有正中央的一个巨型琉璃灯。突来的明亮充斥了整个醉月楼,一楼,十几双眼睛正齐齐的望着叶衾寒,那张长桌上的尽头,坐着一个带着面具的人,一双如炬的眼睛也正看着叶衾寒。看的出,蒙面人才是这里说了算的人。 叶衾寒直接从三楼跳了下来,轻盈的落在了蒙面人对面,扫视众人,发现除了刘三姑和端酒的汉子外,其他几个竟是茶馆中喝茶起哄的人。 “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怎么样,满意吗?”刘三姑看着一跃而下的叶衾寒,脸上堆满了老鸨式的笑。 叶衾寒伸了个懒腰,打趣道:“刘三姑不愧是醉月楼的老妈子,很明白我需要什么样的人。” “这是醉月楼,不是妓院。”坐在叶衾寒对面的面具人声音沙哑低沉,他的面具色彩斑斓,像是一只大蜘蛛露着诡异的笑,显得他整个人更加诡异可怖。刘三姑本正笑着的脸,听面具人说了这句话,立即由喜转恐,很显然,刘三姑很怕面具人。 看刘三姑的神情,叶衾寒就知道自己猜想不错,这面具人是醉月楼的老板,于是对面具人道:“这醉月楼一月开一次门只接待一个客人,那客人在这里得到满足后,总得需要做点什么以示回报?” 面具人目露赞许,道:“叶公子爽快,这里其实是乌衣门。” 叶衾寒不禁一怔,乌衣门这三字,足以让人闻之变色,其创建者为谢安后人,本为一个小门派,后逐步形成一股黑恶势力,专门从事暗杀活动,现任主事为谢飞鹏。 刘三姑这时恭谨的指了一下面具人,对叶衾寒道:“叶公子,这就是我们乌衣门的现任主事。” “没想到我自己随便走走,都能走到最隐秘的组织这里。”叶衾寒赞许的看了一下自己的双脚。 “错。”谢飞鹏道:“乌衣门遍布大江南北,共有三百二十四处秘密基地,即便你走不进这处,也会走进别处。” “你的意思,是乌衣门早就盯上我了?” “不错。” 醉月楼一层共有十一人,叶衾寒同谢飞鹏面对面坐对着,刘三姑等人安静的站在长桌一旁,微微颔首,对谢飞鹏极为恭敬。叶衾寒虽然好奇乌衣门为什么盯上他,但他不打算问,因为他知道谢飞鹏自己就会说。 沉默了半晌后,谢飞鹏果然开口道:“乌衣门每个月就会吸收一次新成员,吸收新成员的方法就是先考查好一个人,然后让他进入这样一月开张一次,一次接收一个客人的酒楼,客人是男人,醉倒后会有一个美丽的姑娘陪着他;是个女人,就会有一个英俊的男人陪着她,一夜过后客人满意,就会自愿加入我们。” “如果我满意却不加入呢?” 谢飞鹏冷笑两声,犹如鬼哭,道:“旁人不满意就会死,但叶公子不满意我也不会强求。” “那我就不打扰了。”谢飞鹏这样说,叶衾寒索性站起来,作势要走。 谢飞鹏朝刘三姑示意了一下,刘三姑喝到:“且慢。”双手作钩直取叶衾寒后心。 叶衾寒微微皱眉,头也不回,右手像是随意往后一伸,已经抓住了刘三姑右手手腕,‘咔嚓’一声,竟给她生生折断,刘三姑脸色惨白,一声也不敢哀嚎,显然是在谢飞鹏面前极力忍耐。 8 乌衣门 叶衾寒环视众人,不屑道:“你们要一起上吗。” 谢飞鹏鼓了鼓掌,脸上的面具好像也随着他的动作而有了变化,似乎笑的更诡异。谢飞鹏道:“叶公子好功夫,我没看错人,之所以请叶公子来到这里,是想请叶公子帮我们杀个人。” “我没兴趣加入乌衣门。”叶衾寒直接拒绝,他心里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只有心里有着明确目标的人,才会拒绝的很干脆。 刘三姑勉强起身,看得出她仍然很痛苦,但谢飞鹏没有命令,她不敢退下也不敢再找叶衾寒拼命,乌衣门是很注重主事的命令的,所以她只能恶狠狠的望着叶衾寒,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她的疼痛和舒缓心中的怒气。叶衾寒却对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对于乌衣门,他一点好感也没有,若不是他还要去杀良傲天和虚子海,恐怕真会忍不住要在这里大战一场,他的祖父在他很小时候,就告诉他,如果你两个人都讨厌,就先杀最讨厌的那个,剩下的一个找机会再去解决。 只听谢飞鹏又道:“我们要杀的人,就是良若风,你仇人的侄子。” 这下,叶衾寒有了兴趣,道:“乌衣门难道一个良若风也对付不了吗?” 谢飞鹏叹了口气,道:“武林后起之秀有三人,其中你叶公子为首,剩下南宫平和良若风并列。良若风剑术高超,深得武当掌门孙慕侠剑法精髓,加之良傲天是他叔叔,所以很多人认为他的武功深不可测,甚至超过了良傲天年轻时候。”他这几句话,不仅恭维了叶衾寒,还透露出要杀良若风的确不容易。 “你为什么要杀他。”叶衾寒不在意排名,他在意的就是杀人的原因。他一直觉得,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就去杀人,其实是一件很让人反感,甚至让人鄙夷的事。 “有一个人出了很多钱,让我们去杀他,但我接连派出了十二名杀手,都被他一剑杀死。”谢飞鹏显得很无奈,他看叶衾寒面无表情,继续补充道:“如果你能帮我杀了他,我会给你一千两黄金。” “一千两黄金。”叶衾寒反复说了三遍。 谢飞鹏看叶衾寒已经心动,咯咯笑道:“对,整整一千两,而且杀了良若风之后,踪影成谜的良傲天何愁不现身。” “他在哪?” “由此东南五百里,风神坳内,碧渊潭边。” 风神坳四面环山,方圆只有五里,只北面有一条天然裂缝,有三尺宽,几乎可以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年四季狂风不断的从这条裂缝涌入,风神坳因此而得名,碧渊潭就在风神坳的正中央。风神坳一年四季内的狂风,正是良若风练功的绝佳辅助,因此,一年大部分时候,他都在风神坳碧渊潭边苦练剑法。 叶衾寒当然不想去杀良若风,但通过他找到良傲天可以算是目前的捷径,他当前只想快点杀掉良傲天和虚子海,只有这样他才算完成了祖父的遗愿,报了父亲的仇。也只有这样,当华山派势力,七星镇势力和极为隐秘的翡玉阁的共同作用下,自己才能心无旁骛应对。 五百里路,不算远,但叶衾寒刚走不到两里路,就停下了,因为一辆马车停在了他面前。车夫是个驼背,口眼歪斜,叶衾寒很担心他能不能看清道路,所以他对车的主人有些好奇,雇这样的人当车夫,车主没有魄力是做不到的。车停下后,车门就打开了,车厢内及其宽敞,至少能容得下五人并卧。车上铺着上好的地毯,图案华丽,里面端坐着一个人,一个淡妆轻缀,明眸皓齿的绿衣女子。 叶衾寒眼前不禁一亮,眼前女子漂亮,却不是那种绝色冷艳,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女,她的美是让人感到亲切又毫无压迫感的美。 “此处离风神坳五百里,公子何不上车同行。”绿衣女子声音婉转悦耳,同她的面貌一样,让人亲切有加。 叶衾寒这时候竟像和绿衣女子久别重逢,道了声谢,就上了车。这世界上,让你一眼看上去就倍感亲切的人不多,所以何必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什么目的,只管一骑绝尘寻碧渊好了。 叶衾寒坐在绿衣女子对面,车门刚一关闭,车就动了起来,叶衾寒收起了自己平日浪荡不羁的神色,看似一本正经的坐着闭目养神,实则是为了掩饰自己不知说什么。 绿衣女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面带微笑,道:“昨夜**,叶公子难道休息的还不够?” 若换作旁人说起这件事,叶衾寒一定能谈笑自若,但面对她,竟有些窘迫起来,答非所问道:“姑娘也是乌衣门的人?” 绿衣女子‘哼’了一声,轻蔑道:“这群乌合之众连一个良若风都对付不了,还妄称自己是江湖上最负责任的杀人组织。” “姑娘莫非就是要杀良若风的雇主?” “我叫莫夕颜。”绿衣女子更正道。 通常,叶衾寒是不关心别人要做的事,但现在他还是决定要问莫夕颜为什么要杀良若风。 “因为我不喜欢他活着。”莫夕颜的回答基本等于没说。 9 相识 马车行驶的很快,在车中基本感觉不到颠簸,行了有一个时辰,马车停在了一座客栈前。 “你肚子应该饿了,这是去往风神坳最后一家客栈,我们就在这里准备些吃的,然后马不停蹄赶过去。”莫夕颜打车门对叶衾寒道。 车夫也下了车,他的背几乎与地面平行,客栈门口有两人迎接,一是掌柜一是小二,车夫走到两人面前,比划了一阵,又向莫夕颜比划了一阵,随小二牵着马车去了后院。 “他是个哑巴?”叶衾寒吃惊问道。 “还是个聋子,而且眼睛也只能看五丈远。”莫夕颜诡谲一笑,这时候的她,竟似一个俏皮可爱的女孩儿。莫夕颜看着吃惊的杜轩宇,悄声补充道:“对于一个独自在外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车夫才最安全。” 二人坐进店内,整个客栈也就他们两人,叶衾寒这时候已经不再拘束,酒菜上桌,也不多言,自顾自吃起来。 莫夕颜也不动筷,就看着他吃,叶衾寒吃完,她才悠悠叹了口气:“你真能杀了良若风的话,我就再多付给你一万两黄金。” “第一,我找良若风只是为了杀良傲天,第二,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良若风,若真杀了他,也不是为你和乌衣门,我是为我自己,所以,你的钱还是付这顿饭钱。”叶衾寒的意思显然是去风神坳查到良傲天的下落。 “你若不杀他,乌衣门都不会放过你。”莫夕颜说的很认真:“谢飞鹏这个人可是蛮不讲理的,到时候加上明处的华山派,七星镇,还有这暗处的乌衣门三面夹击,叶公子,叶大侠,你真以为你能应付的了吗?” 猴无影自下了华山之后,在江湖上将叶衾寒的身世传的离起曲折,人尽皆知,但对翡玉阁的事他所知甚少,是以在江湖上没有乱说。否则,莫夕颜所知要杀叶衾寒的势力中,必须要加上翡玉阁这最神秘最危险的组织了。 莫夕颜看叶衾寒沉吟不语,于是激将道:“叶大侠,你该不会是怕良若风武功太高,杀他不成反而被他杀死。” 叶衾寒点点头,一本正经的回答道:“不错,我就是怕不是他对手。都说良若风剑法高,而且行事很公正,这样一个人,不耽误我做事的话,我为什么要冒险去杀他呢?” 莫夕颜道:“这么说你是不肯为我做事了。” “我为什么要为你做事呢?”叶衾寒反问,虽然他对莫夕颜初时有些亲切感,上车之后甚至有些拘束,但经一阵同行后,叶衾寒已然恢复到了平常的心态和语气。 莫夕颜脸色忽然绯红,迟疑了一会儿,将头低了下去,片刻间,她再抬起头,叶衾寒赫然看到了那个昨晚赤身*躺在自己身旁的女子。 “虽然昨晚你什么也没做,但我们还是有了肌肤之亲。”莫夕颜摘下了脸上所戴面具,扔到叶衾寒面前,直视叶衾寒道:“别惊讶了,这不是人皮做的,是我让天下第一易容高手鬼谷子用蟒蛇皮做出来的。” 叶衾寒脸色发烫,他既有些窘迫,也有些后悔,男女在深夜同处一床,不发生什么比发生什么要糟糕很多,他在心中问自己,若莫夕颜不戴着面具,自己会不会同她发生些什么呢?想这个问题的同时,叶衾寒感觉到自己有些粗鄙,于是强自镇定,用自若的目光迎接莫夕颜的审视:“看来你跟良若风的过节不小呢,除了钱之外还用自己身体作杀他的筹码。” 莫夕颜脸色陡现怒意,这时掌柜的走来,问道:“公子,小姐,你们要的食物和水已经备好,马车就在门外,现在要装上车吗?” 莫夕颜哼了一声,随手扔了一锭银子给他,问道:“掌柜的,附近可有什么不平事吗?什么打家劫舍,强抢民女,欺行霸市的,我们公子最恨这种事了,这几天他没遇到这种事就觉得手痒,想管一管。” “哟,小姐您还真别说,这城北的李家员外今年六十八岁,因为城南的杨老头欠了他一百两银子,所以后天还不上银子就要强娶杨老头十六岁的女儿。”掌柜的连声叹息。 叶衾寒伸手去拿自己随身所带的金子,这才想起来自己衣服在乌衣门已经换过,无奈的摇了摇头。 莫夕颜心中暗笑,道:“叶公子想管这件事又没钱是,你求我我可以借给你啊。” 叶衾寒站起身,酒足饭饱后,精神显得很好:“这世上用女儿抵债的事那么多,凭我一人之力可管不了。”叶衾寒就要往门外走,那个驼背又聋又哑的车夫站在马车旁,一直盯着莫夕颜。 “你不管我就管。”莫夕颜招了招手,车夫就走了进来,莫夕颜边比划边说:“去城北的李家将男人都杀光。”她说的话,自然就是让叶衾寒听得。 掌柜的听了莫夕颜的话,像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小姐,您别开玩笑了,这个车夫我看他自己活着都很困难,哪有能力去杀别人。”掌柜的表情有些轻蔑,车夫虽然看不远,但不是瞎子,他能看到掌柜的表情。 掌柜的并没有笑声并没有持续很久,甚至很短暂,但他的笑容却一直留在了脸上,再也不会有其他的表情,因为他死了。叶衾寒看的清清楚楚,就是那个看上去走路都费力的驼背聋哑车夫,杀了他,车夫的手法干净利索,只在掌柜的胸口打了一拳,掌柜的就僵住了。这一招既准且狠,力道拿捏的又在分寸之间,这个驼背车夫,显然是一名高手,而从他对莫夕颜的恭敬神色来看,他不像是一个普通车夫,更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仆。 莫夕颜的身份这时候才彰显出她的神秘,叶衾寒倒也懒得去猜,他好奇问道:“你一个车夫都那么厉害,为什么还要找别人去杀良若风呢?” 莫夕颜又恢复了叶衾寒刚见到她时,那让人亲切的神情,但叶衾寒觉得这神情却更加的诡异,莫夕颜缓缓道:“因为我只有这一个手下,但钱却有很多。” 叶衾寒承认她说的很有道理,店小二这时看到一只僵住的掌柜,好奇之下走了过来,看了半天,脸色出现惶恐之色,伸出手要探掌柜的鼻息,却被莫夕颜喝住:“他已经死了,你要是不想死就现在去城北杀了李员外。” 店小二吓得瘫软在地,被车夫一把提起出门朝北边走去,显然,车夫知道莫夕颜要做什么,抑或,车夫根本就不是一个聋子,不是一个驼背,也不是一个哑巴,他只是一个隐藏在这些表象之下的一名江湖高手。 叶衾寒不愿去探究这些了,他闪身出门,将马车卸下,独自骑马飞驰而去。莫夕颜追出来,却哪里能追的上,只能在原地顿足生气。 10 风神坳 四野荒凉,杂草丛生,叶衾寒骑马越往东南行,越是一片萧索。这本就是一个朝代更迭频繁,英雄四起的年代,每逢这样的时代,就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但也会死很多人。这样的大背景下,如果你没有足够保命的本事,那只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被他人的刀俎随意宰割。 越接近风神坳,风势就越大风声呼啸,枯败的草茎、花朵随风飘扬,忽起忽落,几许诗意,又有几丝凄凉。等叶衾寒看到平地蓦然凸起的山峰时,离风神坳不足三里,那窄小的入口,如魔鬼张开的嘴,要将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吸食进去。叶衾寒下了马,凝视半晌,向着那窄小的入口走去,而陪伴他来的那匹马,悲鸣一声,扭头跑了回去,它四肢奋力跨越,但速度与来时相比却慢了不止一倍。 叶衾寒越靠近风神坳的入口,风势的凌厉就越发显现,在步入进去的时候,风力真的达到了如刀的境地。若没有武功根基的人,在这里面行走,肯定会被吹得飞起来,撞在两侧的石壁上性命堪忧。叶衾寒暗赞良若风选择的练功之地,这里实在是一个不容易被打扰的地方,想到自己当时在瀑布激流中练剑,被人当成疯子,叶衾寒不禁苦笑。 入口有三百丈,每走一步,就像是受刑一般,叶衾寒穿过这入口后,风势顿小,外面若是地狱,这里即便算不上天堂,也是祥和平静的人间。这里就像一个天然形成的院落,中间有一湖潭水,涟漪不断,自然就是碧渊潭。碧渊潭旁,有两间茅舍,前面有一英俊男子,一身白衣,他正伸出长剑缓缓刺入水里,在水中搅动了片刻,拔出来时,剑尖已有了条尚未死绝的一尺长的鱼。这个人,当然是良若风。 良若风脸若冠玉,目如朗星,一身白衣下显得温文尔雅,他摘下剑尖上的鱼,看着叶衾寒,问道:“叶衾寒?” “是。”叶衾寒答。 良若风将剑随意掷在地上,一没入地至剑柄:“远道而来,吃条碧渊潭的鱼怎样?” 叶衾寒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到这里。” “堂堂叶衾寒,初入江湖就先杀了段星宇,张一鸣,你要做的事,在江湖上当然成不了秘密。”良若风话锋一转,又道:“但我叔叔早在你杀段星宇前就已经仙逝,迄今,有四年了。” “他怎么死的。”叶衾寒显然不相信,他一直是将良傲天视为第一号仇敌,他这时候来找良傲天,是经过深思熟虑。自他杀过段星宇等人后,江湖上都猜测良傲天也不是叶衾寒对手,这无疑会给良傲天造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而这恰恰是对叶衾寒有利的。但如今,叶衾寒听到良傲天死去的消息时,心中并无快意,他在脑海中设想了很多遍自己杀良傲天的情景,这一切都落空了。 “被人暗算中伤,没撑到一个月。”良若风神色黯然。 “凶手是谁?” “不知道。”良若风双眼精光四射,紧紧盯着叶衾寒道:“你不信他死了?” “信,良傲天不会诈死,你也不像是一个说谎的人。”叶衾寒心中也是这样想,他刚进入风神坳,看到良若风时,就觉得他是值得信任的人。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一些第一眼看到就信任的人,遇到这种人,往往有两种结果,一是双方成为好兄弟,可以同生共死,二就是双方反目,你死我活。 叶衾寒不希望盒良若风有过多的交集,无论是兄弟还是仇人。现在良傲天已死,那么叶衾寒最后一个仇人就是东海的霸主虚子海。 “你要走?”良若风看着转身的叶衾寒问道。 “当然要走。” “武当和华山都以剑为宗,张一鸣死在了你的剑下。”良若风抚摸着自己的剑,这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但他的眼神,却像是在看自己所爱的女人。 叶衾寒明白良若风的意思,他要向自己比剑。这时候,良若风还在看着自己的剑,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剑才是他的全部,叶衾寒忽然明白了谢飞鹏说的话,良若风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了的。他拿着剑的时候,眼中只有剑,那么他跟人决斗的时候,想着的就是打败或者杀死对方。这种时候,这种人,根本不会为自己考虑,胜则生,败则死,是他们唯一的信条。叶衾寒本以为自己也尊奉胜则生,败则死的信条。现在,他觉得这条准则只有良若风更合适,或者可以说,叶衾寒所见到的的人中,只有良若风是这种人。 两个人都沉默了,潭中的涟漪扩张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就是为了给两人营造紧张的氛围。 叶衾寒忽然笑道:“尽管要比试,你也应该给我一柄剑,这样才公平。” “我从来只用一柄剑。” “你是让我空手对白刃?” “你败,我不会杀你,你胜,我拜服。” 剑气横生,气势恢宏。只有将剑气使将出来的剑法,才是真正的好剑法,良若风的剑法就带剑气。他的剑法缜密有序,剑气凌厉。 在剑气中游走,很让人难受,叶衾寒现在就很难受。他身旁的剑气就如一个巨大的牢笼,随着身形的变换而放大缩小,叶衾寒始终摆脱不了这个似有似无的牢笼。良若风剑法忽变,由稳重有序,化轻灵跳脱,宛若一个谦谦君子到一个活泼少女的转变。这两种近乎迥异的剑法,良若风衔接起来竟是毫不费力,叶衾寒这时候的速度,几乎全部只用来躲避了。毕竟他和良若风都是高手之中的佼佼者,加之良若风有剑,风神坳又是良若风常年练剑之地,自己所处的劣势地位更加的明显。叶衾寒虽多次看出良若风剑法的走势,但自己受剑气围堵在先,一招受擎制,就很难在这场较量中占据优势。 良若风使了四套剑法,共一百一十二招,一千三百零六种变化,仍没有击败叶衾寒。良若风表面仍是一副淡然温和的样子,心中多少已有了些焦躁,叶衾寒又何尝不是。良若风的剑至少有八次,都差点刺中自己,若被刺中,这场比试就算良若风胜了。叶衾寒自踏入这个江湖以来,就暗自告诉过自己多次,只许胜,不许败,特别是在祖父遗愿未完成前。 良若风再次变招,剑气中夹杂刀法,刀法中裹挟枪法,枪法中又藏有鞭法。刀剑护身,枪法近攻,鞭法远攻,五十招后就让叶衾寒手忙脚乱。叶衾寒情知这样下去自己必败,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出破解良若风剑法的招数,斜睨到涟漪依旧的碧渊潭,心中一亮。叶衾寒不再欺身向前,转而向碧渊潭变靠近。良若风见状,剑气作鞭,威力横扫千军,叶衾寒不再闪避,双掌全力推出,“轰隆”之声连绵,碧波潭水波如浪,剑气顿消。 原来,叶衾寒瞧见湖中涟漪的那一刻,心有所悟,在良若风剑气横扫之时,用内功相抵。剑气到叶衾寒面前时,威力已经减半,加上叶衾寒的全力反击,剑气就会同涟漪一样反弹。这样层层相击时,良若风刚好处于一招用老,新招未出之时,看到反噬的剑气,他本能的用左手还了一掌。良若风左掌击出之时,叶衾寒的掌力经过层层磨砺,也是强弩之末,就这样,凌厉的剑气,被两人的掌力消弭于无形。 “好胆量,好内功。”良若风目露赞许。 “你的剑法也很好。”叶衾寒说的是实话。 “虚子海武功不是你的对手,但他诡计多端,以你现在的名声,他肯定会有所防范,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当然另有深意,叶衾寒明白,良若风这种人,一定会跟自己再进行一次生死决斗,因为只有在求生**强烈的时候,人才会尽全力。 叶衾寒没说话,没说话有时候就是默认,他当然会好好活着,因为叶衾寒明白,因为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做。 突然,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接连传来,叶衾寒向风神坳入口望去,只见狭窄的入口处硝烟滚滚,两边山石簌簌下落,竟是被炮火轰炸。叶衾寒凝神倾听,在炮火轰炸之下,‘嗖嗖’之声隐约传来,想必是炮火在强劲风势下,速度更甚。 “是鬼谷子的降天炮。”良若风脸色大变,叶衾寒也听莫夕颜提起过,但对鬼谷子其人,却没多少了解。 鬼谷子乃江湖奇人,擅易容,没人见过他的真正面容,他的另一项擅长,就是制造火炮,而威力最大的,也就是这种降天炮,射程可达五里。但奇人脾气也古怪,三十年前有一将军亲自去请他制造火炮,但被他一掌打死,从此失踪,直到五年前有人说其在莫家效力。 “莫家?” “莫家莫云帆,近十年刚兴起的一个家族,一度与南宫世家比肩,一年前,南宫家最小的儿子南宫定去莫家提亲,莫云帆答应将女儿嫁给南宫定。” “莫夕颜就是莫云帆的女儿?”叶衾寒问道。 “你认识她?”良若风神情有些不自然。 11 剑快才能伤人 “她让我杀你。”叶衾寒没有隐瞒。 “她找来杀我的,已经不下于五十人,南宫家的高手占了多数。”良若风苦笑,此时炮火的频率缩小,入口满目疮痍。 “这两家为什么都要杀你?” “因为我杀了南宫定,也就是莫夕颜的未婚夫。” 叶衾寒吃惊笑道:“这倒难怪,你让人家守了活寡,杀你也是应该的。” “是她让南宫定来向我比剑。”良若风补充道:“也算是她怂恿南宫定来送死。”良若风之所以成名也很快,那是因为他杀的人很多,同他较量失败的,没有一个活口。 “那莫夕颜现在也要杀你,看来只是为了给南宫家有个交代。”叶衾寒道。 “所以她就想将风神坳入口堵住,将我困死在这里。” “你的意思,风神坳只有一个入口?”叶衾寒对风神坳了解的不多。 “不错,这些山后是沼泽,沼泽上常年弥漫瘴气,闯入者都死了。”良若风神色如常淡淡道。 叶衾寒语塞,这地方虽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从外面堵住,里面的人却也不能出去。 “不过你放心,莫夕颜不会真要害死我的。”良若风忽然道。 “难道是因为莫家要用你来牵制南宫家?” “无论是什么原因,我死了,都对莫云帆没好处,我活着,却始终要找南宫平比试一场。” 叶衾寒明白,倘若他没有事要做,他也想去找自己看的上的对手比试。 炮火声果然开始稀稀落落,渐渐地停了,入口当然也没被堵死。叶衾寒和良若风刚从风神坳出来,血腥味就随风扑面过来,浓烈的几乎让人窒息。 在风神坳这种地方,顺风而行是一种对武功的考验,逆风而行就是对耐力和毅力的考验。在距风神坳入口三里左右的地方,八个肌肉隆起的赤膊虬髯大汉,尸体一字排开,每个人的致命伤口都是咽喉,咽喉的血还是热的。每个人的胸口都有用剑刺下的字,血迹已经干涸,字需连起来读‘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前四名尸体头部五寸各刚者一根碗口粗细的青铜炮铳,另外四名是四个青铜箱,在巨风之下稳如磐石,重量可想而知。 良若风指了指尸体旁的火铳盒青铜箱,道“这就是鬼谷子造的降天炮和装炮弹的箱子。” “杀他的人为什么不将这些东西带走呢?”叶衾寒问。 “因为鬼谷子的东西别人仿造不出,即便拿走了降天炮,炮弹也需要鬼谷子亲自制造,到别人手里,降天炮跟废铜烂铁没有什么区别。”良若风俯身仔细查看了死者的伤口,问道:“你看出这致命伤口的特点了吗?” “剑伤的高度一致,几乎是一条直线,一剑八命。”叶衾寒耸然动容,这说明,用剑者的剑法几乎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地,决不再自己和良若风之下。 “而且用剑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刚好达到使每个人都致命的极限,少一分这些人就不会死。” “江湖上有多少人的剑法达到了这种程度?” “据我所知,没有。”良若风又补充道:“武当孙慕侠剑法虽然超绝,但我敢肯定,他达不到这个境界。”孙慕侠虽然年长良若风许多,又指点过良若风剑法,但两人系君子之交,是以彼此都以姓名直呼,这在江湖上也早已是人尽皆知的,除了叶衾寒外。 叶衾寒忽然叹了口气,道:“真正的麻烦来了。” 良若风抬头,刚好看见风中驰来的马车,马车还是叶衾寒抛下的那辆,车夫还是那个驼背的车夫。莫夕颜当然在里面,她下了车后几乎站立不稳,叶衾寒看她的样子,好像随时会被这大风吹走。 “良若风,我几次三番手下留情不杀你,你杀我家奴干什么?”莫夕颜的样子显得很生气。 叶衾寒指了指八人身上刻下的仍在流血的字,道:“看清楚,杀人的另有他人。” 莫夕颜哼了一声,道:“良若风,几个家奴而已,杀就杀了,何必还用这种栽赃他人的手段。” 良若风不说话,叶衾寒想说又忍住,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时候有点话多。但莫夕颜就像没看到他一样,继续对良若风道:“良若风,我们的恩怨这又算加深了,我莫家还会继续派人来杀人,你好自为之。” 莫夕颜就这样上了车,驼背车夫慢吞吞坐上车辕,伸手提起缰绳,驱赶马车掉了头。叶衾寒已经见识过他的武功,但这时候,还是叹服他的手劲,驼背车夫只是轻轻的将手一提,那匹马就像是受到了指令一般,艰难的转头,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不敢有任何的违拗。 车头调转过去,迟缓的挪动着,叶衾寒仔细打量马车,才发现车身比普通马车要宽广许多,所用木板也要比寻常马车厚一些。叶衾寒忽然跳上了车,将莫夕颜抓了出来,良若风站在风中一动不动,如雕像一般看着叶衾寒。 “你要干什么?”莫夕颜怒视叶衾寒,她的手,仍被叶衾寒攥着。 马嘶鸣一声,车夫站在了叶衾寒面前,他是直接从车辕上倒翻过来,稳稳站在那里的。他的背不驼了,口眼也不歪斜,自然也不会是个聋子,若是聋子怎么会听得到车上的动静。 “车上的另一个人为什么不出来?”叶衾寒问。 莫夕颜看道跟随自己多年的车夫变成正常人一点也不吃惊,显然她知道车夫的本来面貌,莫夕颜是听了叶衾寒的话,才有点迷惘的看着马车。 ‘咔嚓’—马车碎裂,一条灰影从中跃出,站在车夫左边——是一个矮小瘦弱的男人,身高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满脸的胡须已经说明他是个成人。他武功也不会弱,因为他背上背了一柄几乎比他还高的剑。 莫夕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常用的车上,竟然还有另一个人,于是口气冰冷的问道:“他是谁?” 车夫默然不语。 “十二年来,想不到用双拳杀了不下于百人的铁拳金刚卢斌龙,竟然肯装成一个驼背车夫为莫家效力。”良若风看着车夫忽然道。 “不是每个人都能一直做自己的。”矮小瘦弱的男子阴阳怪气说道。 “你是什么人,敢藏我车下!” 卢斌龙恭恭敬敬道:“小姐,他是我兄弟,藏身车下也是不得已为之,对您并无恶意。” 莫夕颜哼了一声。叶衾寒向良若风道:“你觉得他能一剑杀死八人吗?” “也许能,也许不能。”良若风已拔出了剑,能不能试一试就有分晓。 “你是说,是这个矮子杀了我的家奴?” 瘦小男子突然暴起,剑已经出窍,烈风中似乎又增添了几丝森寒之意。 “停手。”卢斌龙大喝一声。但瘦小男子的剑,已经离莫夕颜的咽喉只有一寸,这一剑,明显是直接要杀莫夕颜。 良若风一动不动,因为他明白,叶衾寒会出手。叶衾寒当然会出手,剑尖几乎碰着莫夕颜时,叶衾寒拉着莫夕颜连退了十二步,这十二步,几乎是在一眨眼间。 莫夕颜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在剑下,但当叶衾寒的手拉起她时,她突然有股异样的感觉,这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命悬一线的处境。其实在与叶衾寒赤身相对的那夜,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因为叶衾寒,自从杀了段星宇后,就已经声震江湖,不知有多少少女对他痴怀眷恋,想见他一面。当猴无影又将叶衾寒身世公之于众后,凄苦的身世又增添了少女对他的同情,这种英雄的崇拜和对其过往凄苦的同情,很容易催动少女的情殇。 莫夕颜也是少女,当然也不例外,那夜她脸带面具,成了另一个女人去试探自己耳闻已久的男子,这种处境下的新鲜感、紧张感很容易湮灭其他感觉。直到此时险境下,叶衾寒的这一举动,才让她心中早就萌发的情愫如波涛般汹涌而出。 或许,每个女子心中都藏有一段英雄救美的情结,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称得上是英雄,英雄也是有普通人成长起来的。有的女人,容颜逝去也只能沉浸在英雄梦中;而有的女人,豆蔻妙龄之季就深的英雄芳心;当然,有的女人,本身就是一个英雄,甚至是传奇,林默筱就是一个。 12 相逢 一剑不中,第二剑正要跟上,却被卢斌龙拦下喝到:“不可对小姐无礼。” 矮小男子满脸怒意,哼了一声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规矩吗?骂我矮者,必须要死。” 每个人都不喜欢他人取笑自己的生理缺陷。 卢斌龙对着莫夕颜躬身道:“小姐,我兄弟性子孤僻,望您海涵。” 莫夕颜缓过神,将手从叶衾寒手中挣脱:“是我爹让他藏我车里的?” “不是。” “那他藏我车里到底什么目的?你为我莫家效力,做出这种杀自己人的事,又算什么?”莫夕颜字字如玑,显得甚是威严。 “我们目的的确是要杀这几个人,但我兄弟赶到的时候,他们几个就已经死了。”卢斌龙显得很无奈。 “你猜他有没有说谎?”叶衾寒问良若风。 “马上要死的人,不会说谎。”良若风的剑已经刺了出去。 剑如闪电,即便如铁的拳头也挡不住。良若风的剑,刺穿了卢斌龙的左拳,直接刺进了他的咽喉,一剑毙命。剑拔出后,血才流出来,空气中,又充满了血腥。 莫夕颜反应过来时,卢斌龙已经死了:“良若风,你又欠我莫家一条人命。” 矮小男子似哭似笑道:“良若风,杀了我们俩兄弟对你有什么好处?” 良若风淡淡道:“我杀他,是因为他十二年杀的人中有我朋友,你既然没有杀莫家的人,就可以走了。” “他不能走。”说话的当然是叶衾寒。 “你要杀他?” “从目前看,暗中有两股势力不想让你丧生降天炮下,他幕后的操纵者就是一方,只要他说出谁派他们来的后,就可以活着离开。”叶衾寒其实就是想证明矮小男子和卢斌龙是不是翡玉阁的人。 矮小男子哈哈大笑:“叶衾寒,你永远猜不到我们是什么人派来的。”笑声肤歇,他的剑已经刺进了他自己肚腹,死后他的脸上还挂着讥诮的笑容。那笑容好像就是在嘲弄叶衾寒和良若风,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叫什么名字。是谁派他们来的,目的又是什么,又是谁的出现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叶衾寒一度觉得,这两方暗势力中,至少有一方是翡玉阁,哪一方才是,他自己也可定不了。 湖边,清风拂面,如情人在自己脸上摩挲,让人舒缓又觉温馨。叶衾寒独自坐在湖边饮酒,脑海中尽是莫夕颜随良若风临走前的似笑非笑的回眸。 “你已经在这枯坐一天了,难道有什么事想不开吗?”好看的男人,无论在哪,总会受女孩子关注。叶衾寒的眼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个女孩子,她有着明媚的笑容,澄澈的双眸,声音小而动听。 “你有什么想不开吗?观察了我一天。”叶衾寒看都没看她,自顾自的喝酒。 “原来你的心思不光在酒上。”女子笑着说,“不过呢,我观察你,并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而是我怕你喝醉酒想不开跳湖轻生。” 女人,很多都是善良的。 叶衾寒瞟了她一眼,随手将酒扔进湖中:“这里难道经常有人跳湖轻生吗?” “很多。” “看来活着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叶衾寒叹了口气。 “活着很容易呀,只不过那些人看不开,被打倒了,最后逃脱一样到这里结束了生命。”她显然有些蔑视自杀的人,但又对他们有些惋惜。 “也许。” “你叫什么?”她沉吟了一会儿才问,应该是在考虑要不要问这句话。 “叶衾寒。” “我叫柳依依,湖边那栋房子就是我的家了,欢迎你来做客。”柳依依指着湖对面的一片房屋说。 叶衾寒顺着她的手看去,那是一片不小的宅院,屋顶的琉璃瓦以及院落的布局,都彰显出这座宅院主人的曾经辉煌。墙皮的剥落失修,又昭示着主人命运的转折。 叶衾寒又仔细打量了柳依依,她可以称得上是绝艳,比莫夕颜的五官更加精致,处处透露着一股高贵和冷艳,但她的语气却又是那么平易近人。 偌大的院落,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管家拿着斧头在修缮门窗,院中没有杂草,但处处显得荒凉。柳依依径直把叶衾寒引入一间房内,房内只有一张床,连桌凳都没有,所以叶衾寒只好站着。柳依依关好门窗,一脸凝重。 “你真的就是一剑将华山掌门杀了的叶衾寒?”柳依依神情紧张地问道。 叶衾寒无奈道:“算是。”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柳依依手指向外,悄声说道:“路伯说外面世界险恶,所以从不让我离开这里,我去的最远的地方,也就是离家不足三里的市镇。”一个人如果不能想去哪就去哪,就如同被圈养的家禽一样。 叶衾寒没说话,他清楚地明白,自己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一分责任。或者说,带一个如柳依依这样一个女人,就相当于带上了一个累赘。 “你带我走,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近乎哀求的说着,身体忽然向叶衾寒歪了去,藏匿在袖中的匕首顺势刺出。 窗门紧闭中的孤男寡女,本来能做很多事,一把匕首的出现,将一切都打破。 匕首刺向的位置,是叶衾寒的心脏,但柳依依好像不会武功——她刺偏了,叶衾寒感觉到痛后,一把将她推了出去。这一下虽未用力,但也让这么一个弱女子摔到了墙上,跌落昏厥。 叶衾寒将柳依依推出去的那刻,窗户被人撞破,一把斧头直劈而来。 用斧头的就是那个管家,斧头只是一把小斧头,但他使出来却有一股开天辟地的霸气。叶衾寒侧身避过,退到床边。斧头如影随形,又砍了过来,速度更快,威力更猛。 他快,叶衾寒更快,斧头扬起的时候,叶衾寒左肩斜沉,撞在他的右肩‘天宗穴’上。管家斧头拿捏不住,掉落在地。叶衾寒右拳直出,击在他的小腹上,这一拳虽不致命,却也让他如断线的纸鹞一般,飞了出去。最后也撞在墙上,跌落时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跟我预想的一样,你根本杀不了他。”柳依依已经醒了过来,讥诮的看着管家。 “住嘴,你个婊子。”管家破口大骂,忽又道:“你莫非对他动了情?所以才故意失手的?” 柳依依冷笑道:“动情又怎样,不动情又怎样,你难道甘心要做一辈子别人手中的工具。” 管家怒而暴起,双爪如勾,欲要捏碎柳依依的咽喉。但他刚离地,一柄斧头已经砍入了他的胸口,登时气绝。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你没有真的要杀我。”叶衾寒回答的很明确。 柳依依突然哭了起来,哽咽道:“我也是被逼的,阁主真的很可怕。” “什么阁主?” “翡玉阁阁主。” 叶衾寒不禁一震,翡玉阁单着三字于他来说就有些特殊的含义。最近一段时间来,叶衾寒越发觉得翡玉阁的神秘,神秘到叶衾寒都觉得这个组织有些可怕。经柳依依现在这么一提,叶衾寒忽然有种明朗的感觉,似乎感觉翡玉阁就要呼之欲出。 “翡玉阁阁主是谁?”叶衾寒激动地问道,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能这么激动,以至于把柳依依吓的不敢出声。 半晌,柳依依才怯生生说道:“我也不知道,翡玉阁就是一根隐形的绳,一旦你加入了,它就会在无形中束缚着你,而阁主就是操纵那根绳子的人,他的一句话,就足以让翡玉阁中的所有人去死。” 一个人,想建立威信很不容易,翡玉阁阁主真如柳依依所说,那么叶衾寒所面临的的确是一个可怕对手。不过叶衾寒也清楚的明白,翡玉阁之所以派柳依依两人来,也只是在警告他,不要去杀虚子海。若翡玉阁真的想彻底除掉叶衾寒,完全可以派出高手一起围而歼之。活着的人,就一定有存在的价值,翡玉阁到底想让叶衾寒为他们做什么呢? “你走。” “你让我去哪?”柳依依不禁一怔。 “你难道要跟着我?”叶衾寒也怔住。 “当然了。”柳依依理直气壮说道。“我不跟着你的话,肯定活不到明天。” 叶衾寒突然笑问道:“他们该不会是故意要把你安插在我身边?” 柳依依双眼噙泪,悲怆道:“我这样做只是不想一直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小时候我就被逼着去骗人,长大后被逼着加入翡玉阁,然后被逼着去杀人,现在我要走自己的路。”她不等叶衾寒开口,又继续说道:“你有不带上我的自由,我不会死缠着你,临死前我能为自己做主一次,也算不枉此生了。” 柳依依边说边泣的样子很惹人怜爱,叶衾寒决定带着她走,带她走之前叶衾寒从怀中掏出了两块翡玉阁的金牌,柳依依见状惊呼不已。原来那金牌是翡玉阁阁主赐给下属的,整个翡玉阁中,得到的金牌的人寥寥无几,超不过五人,得到金牌的人,我们称他们为护法,平日里我们的得到的号令就是持金牌的护法派人下的,这就等于阁主的命令。但我们没人知道护法和阁主长什么样,是什么人,也只有持金牌的人才能面见阁主。 13 定计 两个人在路上,多少会比一个人有趣点,可以减少一个人的孤独感。但同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路上,也有诸多不便的地方,比如有人会垂涎柳依依的美色,动起歪心思,叶衾寒就要充当保镖去打发这些人。不过最让叶衾寒无奈的一点,还是柳依依反复问他的问题。她对叶衾寒的过去很感兴趣,恨不得把他的每一天都问的清清楚楚。叶衾寒虽有不羁狂放的性格,在很多场合也都镇定自若,但同一个女人独自相处时,常常显得局促。特别是柳依依伶牙俐齿,将他辩驳的无言以对时,叶衾寒常常冷哼一声,用横眉冷的方式来掩饰心中的紧张。还好叶衾寒有这种神情时,柳依依都知趣的闭嘴。 叶衾寒和柳依依一路东行,柳依依多次劝说叶衾寒,不要去找虚子海,叶衾寒当然不会不去。多次劝说未果下,柳依依道:“你目的既然是为了杀他,在哪里杀他是不是都一样?” “是。” “那为什么不把他引出来,让我们占尽天时地利杀他,那样也容易些,又何必要犯险去东海找他呢?”柳依依反问叶衾寒道。 “我祖父也曾经向我说过,论武功,良傲天是我的劲敌,但论狡诈,虚子海才是最强对手。” “那我们就更不能去了。” 柳依依是真的不愿让叶衾寒以身犯险去东海的,她自幼在江湖中漂泊,对虚子海的名声早已有了耳闻。那日听说段星宇和虚子海也是翡玉阁中人时,她更是惊恐不已,阁主真的强大到了可以左右一些武林高手了,想要自己的命更是轻而易举。现下跟着叶衾寒,她才觉得有一丝安全,重要的是自己不用听从别人的命令。她帮叶衾寒,何尝又不是在帮自己呢。 “怎样才能将虚子海引出东海呢?” “就用翡玉阁的金牌。” 叶衾寒恍然道:“他派东海七妖找猴无影几年,就是为了这块牌子,用这块牌子将他引出东海,再好不过。” “叶大侠,但怎么将他引出来呢?”柳依依微微一笑问道。“东海七妖已经死了,猴无影虽然没有将金牌的事说出去,但虚子海肯定会猜到金牌落到了你手里。换作我是他,真要有人告诉我金牌的所在,我料定这就是个圈套。” 叶衾寒怔怔的望着柳依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柳依依心中好笑,就继续道:“还好翡玉阁没有人知道阁主真正的面目。” “什么?”叶衾寒愕然,他其实想问的是,得到金牌者不就能面见阁主了吗? “翡玉阁等级森严,阁主之下就是持金牌的护法,像我和我师父就是等级最低下的招魂使者。”柳依依口中的师父,就是那位已经死去的管家,是他收养了柳依依,在江湖漂泊,后不知什么原因加入了翡玉阁。 “但护法虽然能面见阁主,但却看不到阁主的面目,我曾听一位给我师父下命令的人说阁主是男的,但不久另一个又说阁主是女的。也就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阁主根本没有以真面目示人。”柳依依诉说这些时,心中也不禁有一股寒意。 可怕的人,当你不知道的时候,他就相当于不存在。但当你明确的知道了他的存在,却对其他一无所知时,恐惧才会真正的袭来。 “你的意思,让我冒充翡玉阁阁主,将虚子海骗出东海,然后杀了他?” “你以为你冒充的了吗?”柳依依轻蔑道。 “那该怎么办?”叶衾寒多少有点无奈,柳依依说了那么多,还是没说出一句有用的。 “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我才告诉你怎么办。” “你这是交易?” 柳依依狡黠一笑:“算是一个为你好的交易。” 对自己好的,叶衾寒没理由不同意。 只见柳依依一脸严肃,道:“我帮你杀了虚子海后,你要答应我不要去再招惹翡玉阁。” 叶衾寒不说话了,因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虚子海死后,翡玉阁与他的交集会更多。 柳依依看他不说话,又道:“我这不单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我自己好。” “虚子海可是他的手下,我杀了他后,你觉得翡玉阁会善罢甘休?”叶衾寒反问道。 “我觉得会。”柳依依回答的很肯定。 “为什么?” 柳依依倒吸一口凉气,缓缓道:“因为段星宇和虚子海地位一样,你杀了段星宇后,阁主也只是派我们这种人来警告你一下。所以你即便杀了虚子海,他也不会倾全力杀你,毕竟这些人都只是他的棋子,也可以说他们都是弃子。” 柳依依清楚的明白他们的实力,当她和师父被指派来杀叶衾寒时,她没觉得和往常有什么不同。直到和叶衾寒搭讪时,她才发觉叶衾寒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所以她在出手的时候,给自己留了后路,她的失手确是有意为之。她这样做一方面是不想死,另一方面也是想借助叶衾寒脱离翡玉阁掌控,无论从哪一方面看,柳依依这一步都做的很对。 “翡玉阁之所以不想让我死,恐怕是有利用我的价值,对?”叶衾寒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柳依依在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有些异常,旋即又转为常色,缓缓道:“或许是的,虽然我没见过阁主,但我想知道他应该志不在江湖,而是整个天下。” 其时,王室凋敝,英雄辈出,但即便是少林和武当这样两个江湖大门派,也不敢觊觎天下。翡玉阁行事如此,王霸天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拥有无上的权力,掌握他人的命运,是每一个人都渴求的。 柳依依这么一说,让叶衾寒吃了一惊,他从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大事。报完仇后,叶衾寒最想的要的生活,就是选择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终老余生。乍然听说有人要称王天下,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叶衾寒也觉得柳依依说的有理,翡玉阁阁主真的是为了称王天下。 “但逐鹿天下最根本的还是需要军队,你觉得翡玉阁会有吗?” 对于叶衾寒的问题,柳依依无法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她只觉得阁主可怕,而阁主的目标也一定非比常人。叶衾寒的虽觉得翡玉阁不一定有军队,但要将天下纳为己有,真的非需军队不可吗?这一点,连叶衾寒自己都回答不了。 “无论翡玉阁阁主想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了,我帮你杀了虚子海,你别再去招惹翡玉阁,可以?”柳依依的语气不再是要求,而是请求,这时候很难看出她到底是怕叶衾寒死后自己也不安全,还是真的为叶衾寒好。 叶衾寒思考了一会儿,道:“行,我答应你。现在你该告诉我要怎么把虚子海引出来了?” 看叶衾寒答应,柳依依松了口气,道:“想让他出东海,只需要一个人就够了。” “谁?” “猴无影。” “猴无影有什么用?”叶衾寒不明白。 柳依依胸有成竹道:“因为猴无影将你的身世散布了出去,别人是不是都觉得你要杀了他。” “是。” “若猴无影去东海传达翡玉阁阁主的指令,命令他出东海呢?”柳依依笑着问叶衾寒。 叶衾寒恍然,目露赞许:“好主意!照这种方法,即便虚子海对猴无影有疑心,他也不会怀疑到我身上,还是要出东海一探真假。” 14 再去七星镇 柳依依的方法不错,但猴无影在哪呢?几个月间,江湖上早就没了他的消息。 “你有信心找到他吗?”柳依依问叶衾寒,这主意是她出的,猴无影是这个计划成功的关键所在。 叶衾寒沉吟了会,肯定地说道:“他不在七星镇就在华山,这两个地方的主人,都迫切的想杀了我。” “你这么说还真有道理,看来你也不笨,我这个主意你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柳依依蓦地伸手点了点叶衾寒的脑袋说道,笑靥如花的她看着叶衾寒,脸上的表情,是女人对男人的挑衅。柳依依不担心华山和七星镇,她明白,以叶衾寒的实力,去那里找个人必能全身而退。 柳依依是个美人儿,不比莫夕颜差,但叶衾寒脑中却满是莫夕颜的身影。或许,很多人都是这样,对不在身边的念念回想,触手能得的却视而不见。 “因为我就没有去想。”叶衾寒说的是实话,对最后一个仇人虚子海,他唯一想的就是直接面对面杀了他。但柳依依的出现,竟能让他改变了一些计划,或许女人就是他的软肋。 柳依依问叶衾寒时要先去七星镇还是去华山时,叶衾寒想都没想就说七星镇。 七星镇,几月之间,仿佛变了个样子,没了往日的熙攘繁华,处处是萧条冷清。街道两旁门屋大开,基本设施都在,显然走的匆忙。这里除了叶衾寒和柳依依两人外,恐怕想要再找出一个人都难。短短的几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柳依依话说出口,也知道自己是白问。 “应该是徐荆下令将人撤走的。”叶衾寒环视四周,继而将目光定在了七星客栈,他又想起了杀徐浩天的时候。 七星客栈屋门大开,屋角与墙角蛛网密布,俨然是很久就没有人在这里了。柳依依顺着叶衾寒目光看去,往日最气派的耀眼的七星客栈,在萧条时,在这条街上,它也依然惹人瞩目。 “那里是什么?” “七星镇最大的客栈。”叶衾寒依旧盯着那里。 “这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猴无影也不会在这,我们走,去华山。”一个女人,对萧索的地方始终提不起多大的兴趣。 “这里肯定有人,恐怕还不止一个。”叶衾寒看着七星镇墙角的蛛网笑道。“就是不知道猴无影在不在这里面。” 柳依依啊了一声,似乎没有听清叶衾寒的话,又问一遍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客栈里面有人?” 叶衾寒反问道:“你难道看不出那里同其他地方的不同吗?” 柳依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道:“不同之处,恐怕也就是比其他房屋多了一些蜘蛛网。” 叶衾寒点点头。 “但也不能说明里面有人啊,只能说明那里比其他地方荒废了更久而已。” “七星镇是往来客商的必经之地,七星客栈是客商的歇脚处,徐荆将这里全部撤走,显然是遇到了很大的麻烦,这麻烦足以让七星镇每个人都死。但是有些客商,为了钱,即便这里有丢掉生命的凶险,他们也会赌一把,习惯性的住进这家客栈。”叶衾寒说的不错,很多人为了钱,冒再大的险也愿意。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那里不应该有蜘蛛网。” “那也说明不了什么呀,蜘蛛想在哪结网就在哪结网。”柳依依的语气,显然就是故意跟叶衾寒过不去。 叶衾寒继续道:“这蛛网,是里面的人故意放上,用来隐藏自己行踪的,但痕迹太过明显,反而欲盖弥彰。” 柳依依还想说些什么,那七星客栈中却传出了声音:“叶衾寒,你果然厉害,既然能看出这里有人,那你能看的出门口是什么蜘蛛吗?” 声音尖锐刺耳,说话者叶衾寒已经听出确是猴无影无疑。 柳依依向前几步,又详细观察那些蜘蛛,只见每个蜘蛛同普通蜘蛛大小无异,只是其腹部比普通蜘蛛多了一个点,鲜如血色的圆形红点。柳依依想起听人说过的一种蜘蛛,惊呼着对叶衾寒道:“是冥王蛛。” “这小丫头还真见多识广呀,叶衾寒,这就是冥王蛛。”猴无影在七星客栈中狞笑道。 柳依依悄声告诉叶衾寒,那冥王蛛产于极寒之地,结网速度极快,而且所结的网具有极强的粘连性和坚韧性。人在其身旁七尺内,就会遭到攻击。冥王蛛通身的剧毒全都汇聚于腹部的鲜红圆点上,咬噬人一口,被咬的人就会在一个时辰内毙命。而冥王蛛腹部的红点也会消失不见,冥王蛛也会因此而亡。 只听猴无影继续道:“叶衾寒,你想杀我,就得先有本事冲进来,不过我可事先告诉你,这冥王蛛在徐荆撤走的三个月内,总共杀了不下百人。” 叶衾寒听了猴无影的话,笑道:“猴无影,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对呀,猴无影,他来不是为了杀你,而是来保护你的。” “小丫头,你懂什么。叶衾寒身世已经人尽皆知,林默筱的声誉也因此被毁,为了他娘,他难道不会杀了我吗?”猴无影怒斥柳依依。 叶衾寒笑而不语,柳依依为他辩解道:“你这样做,正是他求之不得的。” 猴无影‘咦’了一声,好奇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依依瞟了一眼叶衾寒,看他无意阻拦,就将自己的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你想啊,他叶衾寒初入江湖,就天下震动。这时候他要告诉别人自己是华山派前掌门人林默筱的儿子,有几个人会相信他?别人呀非但不会相信,只怕还会说他是个骗子,在江湖上以华山派的名义招摇撞骗。甚至华山派也会派人出动来教训他,这样叶大侠岂不是就成了一个武功高强点的跳梁小丑了?但是,这话从你这个以擅长搜集**的人嘴里传出去,效果是不是会大不相同呢?” 叶衾寒听了这话,自己都觉意外,他当时在华山放猴无影离开,目的是为了让他告知天下人,自己是林默筱和叶子胜的儿子,这些他不来说,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向谁说,如何说。现在被柳依依这样一翻乱说,竟也是合情合理,不禁对她的应变能力颇为赞赏。 猴无影听了柳依依话后,沉默一会儿,怒道:“小丫头,瞧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古灵精怪的人,你们是想骗我出去,门儿都没有。” “猴无影,我不会杀你,这次来找你是有事要你帮我。”叶衾寒语气诚恳。 叶衾寒这样说话,倒让猴无影有些惊异,道:“你武功高强,会有什么事来求我呢?” “求你帮我杀虚子海。”叶衾寒回答的很直接,柳依依听后恨不得要将他嘴堵住。 猴无影哈哈大笑,道:“叶衾寒你这样说,我倒真信你不是来杀我的。虚子海为人狡诈,诡计能与我比肩,狠毒嘛可是远胜于我。而且我几年前还偷了他的金牌,他早就想要我命了,叶衾寒,你说说,我该怎么去帮你杀了他?又不会让我自投罗网呢?” 七星客栈门口的冥王蛛,这时迅捷的从蛛网上爬了下来,钻进了门槛内的一个黑色口袋里。与此同时,从屋顶上又爬下了数百只,它们排成了一条线往黑口袋去,秩序井然,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过看起来却让人觉得怪异,特别是腹部鲜红的圆点,在数百只冥王蛛的汇集下,显得格外显眼,让人颇觉毛骨悚然。 所有的冥王蛛钻进黑色口袋后,猴无影就出现了。他俯身拾起口袋,将口扎紧,塞在了腰间。朝着叶衾寒哈哈一笑,自夸道:“叶兄弟,怎么样,我把这些蜘蛛训练的行吗?” 叶衾寒不杀他的理由,猴无影认为很说得通,没了性命之忧的猴无影,想卖弄一下自己对冥王蛛的控制。看这些冥王蛛表现不错,猴无影心情大好之下,脱口和叶衾寒以兄弟相称。 柳依依看到猴无影长相就生出了不少厌恶之感,听他和叶衾寒以兄弟相称,本想反唇相讥,转念想到这次是需要猴无影帮助,又看叶衾寒不以为意,也就忍了下去。 叶衾寒对这些东西着实没有好感,只不咸不淡的附和了一声,直奔主题道:“杀虚子海的计划,其实很简单,就是需要你去东海一趟。” “什么?虚子海本来就是想要我命的,他的七个徒弟也因为我被杀,你让我去东海?你这不是直接让我去死吗?”猴无影暴跳如雷。 “既然让你去,肯定是有把握让你活着的,一个男人胆子怎么那么小呢。”柳依依看他样子,再也忍不住出言嘲讽。 猴无影最见不得女人嘲笑自己,破口大骂:“他奶奶的,虚子海又怎样,老子不是不敢去,只是老子不愿意做无谓的牺牲,万一你们计划不行,老子岂不是白白送死么。” 叶衾寒将翡玉阁的金牌拿出,扔给猴无影,道:“拿着这个,去东海告诉虚子海,阁主在七星镇等他,让他速速来见。” “让我去也行,你得先告诉我这块金牌在翡玉阁中代表了什么?还有翡玉阁究竟是什么样的组织?”猴无影本身就对大多数人不知道的秘密很有兴趣,因为偷了这块金牌被东海七妖追了几年,心中早就对这个牌子所代表的势力有了好奇心,加之那天在华山上,听叶衾寒对陈少冲说现在的翡玉阁比原来更神秘可怕,心中的好奇心更是难以抑制。他这几月间,早就私下探听了许多关于翡玉阁的事,但皆一无所获,这下叶衾寒提起来,他便找到了机会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叶衾寒眼望柳依依,意示让柳依依给猴无影说一下。柳依依面露难色,心中仿佛在做挣扎,过了一会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点了点头,将自己所知道的翡玉阁的一切,当着叶衾寒和猴无影的面,又重新叙述了一遍。 15 华山大长老 传统武侠,谢谢支持品读猴无影听完沉默不语,叶衾寒知他犹豫,也不催促,倒是柳依依急不可耐道:“你快点考虑,这里离东海还有半月行程,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 “小丫头,你本就是翡玉阁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叛逃了出来,还要这么帮助叶衾寒,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猴无影一直很多疑,也就因为多疑,所以才活的长久。 或许,在人与人组成的江湖中想要更好更长久的生存,疑心是应该必不可少的。 柳依依白了猴无影一眼,又望了望叶衾寒,猴无影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道:“莫不是你看上叶衾寒,然后才甘冒大险,反出了翡玉阁?” 猴无影望望柳依依,又转头看看叶衾寒,越想越觉的自己所说合理,不禁为自己能看破柳依依的心思而感到骄傲,捧腹大笑不止。 柳依依被这么一说,俏白的脸上晕出两朵娇红,又羞又怒。羞的是被猴无影这么一说,自己内心竟有几分欢喜,她自己内心也不禁一怔,难道真的喜欢上了叶衾寒?怒的是,这种事被当面说出来,身为女儿家的柳依依,怎能叫她不生气。 柳依依不知怎么辩驳,只得嗔怒道:“你这只臭猴子,别胡说八道。” 猴无影看她这样,更加觉得自己所说很对。 叶衾寒听猴无影这么一说,自己也是一愣,看柳依依神色,叶衾寒记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女人。叶衾寒接触的第一个女人,是在他十八岁那年。那天黄昏,他正在悬崖边练功,他的祖父扛着一个女人走到他面前,说了一句:“她会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丢下这句话后,他的祖父就大踏步离开了。 那个女人的模样,叶衾寒早已不记得,但她那天的主动与娇吟,还有喘息声,叶衾寒至今还记得。更不能忘却的还有她脸上的绯红,也是一种娇羞的,同现在柳依依脸上的一样。几年后,叶衾寒自己进了很多次青楼,同很多不一样的女人在一起,但十八岁那天黄昏,那个陌生女人的脸上的绯红色,再也没有出现在与他有过一夜之欢女人的脸上。直到今天,他才又看到了,他也明白了那天之后,他问他祖父那个女人是谁。他祖父哈哈大笑,告诉叶衾寒,那是一个经常偷看叶衾寒练武的姑娘。 叶衾寒停止回忆,道:“猴无影,虚子海想杀你,你肯定也想杀了他。只要你能帮我,我保证让你在虚子海死后,可以高枕无忧的活下去。” 若是他人向猴无影说这句话,猴无影一定会是觉得在放屁。但从叶衾寒嘴里说出的话,猴无影却不觉得这是在吹牛。 但猴无影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追问道:“若是华山派也想杀我呢?” “你损害了林默筱的声誉,他们当然想要你命了。”柳依依也赶忙接口,生怕猴无影继续拿她和叶衾寒说笑。 叶衾寒一字一顿道:“华山派也不能动你。” “好大的口气!”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七星镇的街尽头响起。 听到声音,猴无影吓得面无人色,颤抖道:“是华山派的大长老吕名桀。” 叶衾寒等人朝街头望去,就看见一个须发俱白的老者,一身黑衣,脸上沟壑纵横,正身轻履健而来。华山派三大长老,大长老吕名桀乃是张定逸的师兄,也是林默筱的师伯,此人从未与人动过手,一生闲云野鹤,即便是当时叶子胜在江湖上搅得翻云覆雨之时,他也四处游荡。因此江湖中人对其很是忽视,他虽有长老之职,但常年在江湖山野漂泊,鲜有人知晓其踪迹。这次张一鸣的死,使他勃然大怒,又听说乃是被林默筱的儿子叶衾寒所杀,更是怒不可遏。他从山野回到华山,力推张青芜登掌门之位,并亲自出江湖来追捕叶衾寒和损坏林默筱声誉的猴无影。 猴无影似乎明白了什么,大叫道:“吕名桀,你阴魂不散跟了我那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用我引出叶衾寒?” “是,只不过我以为你毁坏他娘亲的名誉,他会要杀你,结果他竟然是别有所图。”吕名桀语气迟缓,但却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你也承认林默筱是他娘,为什么我在江湖上说了出去,你还要来抓我,老子又不是胡编乱造的。”猴无影越想越是恼怒。 吕名桀摇摇头,道:“有些事,可以公开说,但有些事,只能私下说。”他缓缓抬头,眯着双眼望向天空,继续道:“默筱也是我疼爱的徒儿,也是我力荐她做的掌门人。她虽然做了错事,但她已经走了,若是孝子,就应该极力的隐瞒这件事,怎么还能去江湖上散播,毁坏她的声誉呢?” 这些话,明显是对叶衾寒说的。 “因为我爹是叶子胜,我娘是林默筱,我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相爱在一起,二十多年前要隐瞒所有人,但现在,我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林默筱的丈夫就是叶子胜。”叶衾寒剑眉挺立,显得煞是庄重,同他往常的狂放不羁,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 吕名桀呵呵一笑,叹了口气道:“她虽然是你娘,但你也要记住,她也是中兴华山派的掌门人。”最后一句话,吕名桀话锋斗转,多了几分杀气。 柳依依自始都没敢正眼看过吕名桀,这时候抬眼望去,不自觉打了个寒噤。吕名桀那皱纹密布的脸上,两道满含杀气的目光直视叶衾寒,让人乍寒。她悄悄的拉了拉叶衾寒的衣袖,低声道:“我看这个老头子不是好惹的,不如伺机跑。”说着也不忘记向猴无影使眼色。 猴无影这种人自然明白柳依依的意思,但这也瞒不过吕名桀的眼睛,他朝柳依依微微颔首,道:“这位姑娘,我不论你是什么人,这些事都与你无干,你自己先走。”他眼望叶衾寒和猴无影道:“这两个人,一个杀害了我华山前任掌门,一个侮辱我华山前任掌门,所以,他们今天都必须要跟我回华山,当众给我华山派一个交代。” 猴无影嘻嘻笑道:“叶兄弟,我最多就是因为散步谣言被他们刑责一番,倒是你这个弑杀华山掌门人,可是个不小的罪,你要是跟他走了,只能是有去无回呀。” 他这样说,无非意在让叶衾寒同吕名桀相斗,自己好坐收渔利,趁机溜走。 叶衾寒明白猴无影意图,他也瞧出吕名桀绝不好对付,他的功夫绝不在巨灵虎、段星宇和张一鸣等人之下。但,叶衾寒又怎么会束手就擒呢? 16 决斗 七星客栈前,叶衾寒与吕名桀面对面站着,猴无影将柳依依拉开,离两人三丈远站定。 阴风四起,落叶沙沙作响,天地之间仿佛所有的东西都在以各自的姿态,凝望着叶衾寒和吕名桀。 “我见过你爹一次,你与他的确很像,同样的骄傲和自负。我真不想与你动手,你还是随我去华山,听候掌门人的处置。”吕名桀忽然道。 “既然我和我爹很像,你觉得我会直接跟你走吗?” “你真要让我出手?”吕名桀微微怔了一下。 “你不出手的的话,我们又怎能分出胜负?”叶衾寒反问。 吕名桀冷笑道:“好小子,若你没有杀你一鸣师叔,我兴许还会收你为我生平第一个弟子。可你如今还执迷不悟,我也就不得不杀了你这个忤逆弑上的不肖子。” 吕名桀语气森然,柳依依听来不寒而栗,这时候她特别想拉着叶衾寒走,远远的逃离这个充满是非的江湖。但吕名桀已经出手,一招一式,大开捭阖,沉稳而又有序。两人脚下的落叶飘摆不定,时上时下,像是在汪洋中漂泊不定的浮萍。柳依依知道,当一个人的内力达到很强的程度时,在与人过招时,身边的东西会不知不觉的受到影响。就落叶时而上,时而下的频率来看,吕名桀的内力已经达到了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叶衾寒在吕名桀的初次攻势下,倍感吃力,他已然感觉出,眼前这个老者的功力,均在自己所接触的对手之上。武功如此高强之人,在江湖上却受到如此轻视,实在出乎叶衾寒的意料。如果吕名桀被人轻视,那为什么猴无影见到他却如此害怕?是不是猴无影知道了他的一些秘密呢?叶衾寒正在思考,见吕名桀右掌直削而来,忙收敛心神,用心接招,但这一下仍是被扫中了又肩,痛入骨髓,手臂几不能提。 叶衾寒左手蜷曲,横击吕名桀前胸,中途手臂猛然伸开,如一条灵动的长蛇,斜砍吕名桀咽喉。这一招,是快速有效的致命招数。 吕名桀长袖轻拂,借力飘然后退了一丈远,嘿然一声道:“好一个不肖子,果然想杀我,怪不得能对你师叔也下此狠手。” 叶衾寒冷冷道:“哪来那么多废话,你想杀我,我自然也想杀了你。” 吕名桀勃然大怒,十指朝下微蜷作爪,地上的树叶盘旋而上,在他的两只手下汇聚成了圆球状。接着双手抱圆,那手上的两团树叶形成的球,瞬间交汇融合,在他的双手间蓦然形成了一颗巨大的骷髅头。树叶形成的巨口,冲着叶衾寒狞笑,像是想将他一口吞噬掉。 吕名桀双掌横推,双掌中的树叶骷髅像幽灵一样,狰狞着朝叶衾寒飞去。在飞移过程中不断变大,到叶衾寒面前时,已经成了一人高的巨型骷髅。柳依依看不到叶衾寒,他已经被骷髅完全遮掩,眼前的骷髅,看一眼就足以让人胆寒。就在这个时候,柳依依脑袋猛地疼痛一下,像是有什么重物击在了脑子上,就在这疼痛的瞬间,她的脑海中闪现出了一副画面。 “咣的”一声,叶散满天,柳依依回过神来,只见叶衾寒痛苦的站在当地,嘴角有一丝血迹。吕名桀的这一招,汇集了他的九成功力,叶衾寒硬是接了下来。在他使出全力接招后,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口被十二片树叶击中,胸前断了四根肋骨。 吕名桀看叶衾寒没有倒下,强撑着站在当地,心中惊异,嘴上说道:“怎么样,你师公的功力对付你是不是绰绰有余?” 叶衾寒艰难的举起手,揩拭了下嘴角的血迹,断断续续道:“猴无影,你觉得我死后,你能逃得出他的手心吗?” 猴无影脸色变了,他本以为,叶衾寒是可以战胜吕名桀的,最不济也是两败俱伤,这样他就能安全离开。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胜负悬殊就那么快显现了出来。 “吕老爷子,你今天放我一马,我就把你想要的图给你,怎么样?”猴无影这时候提出的图,是什么图?吕名桀为什么那么想得到呢? 吕名桀皮笑肉不笑道:“猴无影,你真的以为我会在意那张图吗?只要你死了,也没人知道那张图的所在,图上的记载也会消失不见,就像从没有在这世间出现过一样。” “老匹夫,你果然狠毒,怪不得能做出这种事情。”交易不成,猴无影就破口大骂,这是他一贯的秉性。 吕名桀冷笑不语,十指如勾,掌中又开始汇聚落叶。柳依依赶忙跑过去挡在了叶衾寒前面,叶衾寒想将她拉开,却发现自己将残存的力气都用来了站立,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 骷髅再次形成,它自古以来就是死亡的象征,现在这个时候更是。世间很多东西,岂不是都有一个象征,无论好的与坏的。 这次,吕名桀显然是要用尽全力,他的目的很明显,要置叶衾寒于死地,当然也包括挡在叶衾寒身前的柳依依。骷髅越来越大,猴无影边骂边跳,柳依依此时心已经横了出去,誓要与叶衾寒同生死。 叶衾寒看着柳依依那纤弱的背影,感动的无以名状,他活到现在,何曾有一个人像柳依依对他这样过?看着那集聚迅速的骷髅,叶衾寒心有不甘。哪个人在死亡面前,会心甘情愿? 难道真就这样一同丧生在此地吗?叶衾寒将残存之力尽数汇集到右手,想要做最后一搏,这样也可让柳依依活下来。毕竟,她不该因为自己而死。叶衾寒一直秉奉着,别人不能欠自己,自己也不能欠别人的原则。 “老匹夫,你他娘的装了一辈子,这时候要凶性毕露吗?”猴无影大叫着,右手将腰间黑色口袋突然抛出。 此时,吕名桀正要攻出这最后的绝杀,斜眼瞟见猴无影抛来的东西,不知黑色布袋中是什么,是以不敢托大。沉肩转臂,树叶骷髅轰然击向了布袋。‘砰然’一声,碎片飞扬,无数黑影瞬间朝着吕名桀扑去——就是那些冥王蛛。 吕名桀冷笑一声,左掌拍出,又掌跟进,瞬间拍出了二十余掌。那些冥王蛛扑到吕名桀面前,竟一只只扑簌落下。原来吕名桀这二十多掌攻出,用掌力在面前钩织了一道气墙,将那些冥王蛛尽数格挡在外。 17 火烧七星镇 地上灰蒙蒙一片,冥王蛛竟有数千只,想来是猴无影一直藏在袋中的。冥王蛛成群结队的往七星客栈爬去,而整条街上,只剩下了吕名桀一个人,原来猴无影趁着吕名桀应付冥王蛛时,将叶衾寒和柳依依救了去。 再看那些冥王蛛,次第有序的爬上七星客栈的房门和屋顶,数百只或者几十只一组,吐丝结网。不到半个时辰,整个七星客栈,竟被一张银灰色的巨大蜘蛛网所覆盖。 吕名桀离客栈远远地站着,他已经认出了这些就是冥王蛛,冥王蛛的蛛网韧性极强,加之这张大网是由数千只一同织就,所以,这张网可说是刀枪不能损。吕名桀明明知道三人在里面,却对他们无可奈何,于是朗声道:“猴无影,你操控蜘蛛的能力果然厉害,只是不知道这些冥王蛛能不能受得了火烧。”声音通过内力的传播,数里皆可闻。 昏暗的地道内,一张简陋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脸色惨白,正自昏睡。床边,有一张年代极为久远的八仙桌,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男的身形猥琐,女的靓丽绝美,这两人自是猴无影和柳依依,躺在床上的自然就是叶衾寒了。 猴无影已经帮叶衾寒结了骨,又给他服用了自己的独门疗伤药,信誓旦旦的向柳依依保证,叶衾寒七日内就会恢复如初。 柳依依知叶衾寒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放了心,脑中一直想象着在叶衾寒和吕名桀决斗时,自己脑中倏然闪过的人影。那个人是谁?为何看上去如此的亲切?她越努力的去回想,脑中人的背影,却越觉得模糊。 每个人或许都有过这种感觉,在极力去回想记忆深处的一件事或一个人时,记忆总是跟你作对。你清楚的明白,那个人或那件事,存在和发生过,但你就是不能去挖掘,否则,记忆会把你折磨的筋疲力尽。 柳依依就被她的记忆折磨,折磨的头痛难当,直到听到了吕名桀的话,她才从记忆中走出来。 “放心好了,这是原来徐浩天亲自督造挖掘的地道,离地面七尺,火烧不到。而且这里面我早就准备了半年多的食物和水,即便是我们三个人,也能撑的了三个月。”猴无影洋洋得意,看着满脸担忧的柳依依宽慰道。 柳依依嗯了一声,不说话,转头看着叶衾寒,目光中竟是担忧和迷惘。 猴无影嘿嘿一笑,道:“小丫头,这叶衾寒模样的确长得俊俏,但跟着他是注定随时都会有危险的。目前形势看,想要他性命的人更多了,我劝你还是赶快找个老实人嫁了,改名换姓远离江湖。” “判出翡玉阁的人,没有一个能得到善终,若不是跟着他,你以为我能多活这么些日子吗?”柳依依闻到了空气中的焦味,吕名桀果然放火将七星客栈烧了。 猴无影急的大怒,骂道:“老匹夫,他奶奶的,老子花了几年心血养出来的冥王蛛,被这老孙子一把火给烧光了。” 柳依依看猴无影这个样子,想笑,又忍住,忽然想起猴无影所说的图,便问道:“吕名桀口中的图,是什么图?” 猴无影愣了一下,眼珠转了几下,仿佛是在权衡了利弊后,才道:“那是华山派的密道图。” “华山派密道?”柳依依咕哝了一声。 “对,这种世道,无论是个人还是一个门派,为避免被杀或者灭派,哪一个不是狡兔三窟,以防万一的。”猴无影想起自己的冥王蛛,都要化为灰烬,更加的痛心疾首,于是将那张图和吕名桀的事,都说给了柳依依听。 原来,那张图记载的是详细的华山密道,华山密道是华山派的创派人,用了三千弟子建造的。历时十五年,密道建成,那修建密道的三千人全部被华山创派人以谋反罪名下令杀光。从此,只剩下掌门人知道这密道的所在,入口和出后均由华山派世代掌门人口耳相传。由于密道的规模宏大,几乎囊括了半个华山,所以华山派的创始人没舍得将那张图烧掉。创派人将死之时,善心大发,对自己的三千弟子心中有愧,是以埋藏了封信在华山南峰,一同埋藏的还有那张密道图。猴无影也是在华山偷了陈少冲东西后,偶然在一块巨石下发现的,那封信,满是创派人对死去的三千弟子的忏悔。信的末尾,又写道,无论密道图落入谁手,对华山派是否有利,都是天意使然,得图者,尽可随心而用,不用顾忌什么。 以猴无影的秉性,得到图后,肯定是立即循着图进入密道里面。也就是在多年前,猴无影在华山密道中走动,为今日与吕名桀的过节埋下了伏笔。猴无影当日进入了密道中,之后五日尽皆在洞中度过。他在密道中信步而走,感慨着密道的鬼斧神工。第五日,他来到了一间石室,室中的一面石壁上竟刻有字,猴无影读下来,不禁冷汗涔涔而下。 石壁上刻字的内容,是关于吕名桀的,而刻字人的署名就是林默筱的师父,张一鸣的父亲,吕名桀的师弟——张定逸。当时吕名桀和张定逸同是华山掌门人的弟子,但吕名桀一心沉迷武功,不愿多与人交谈,是以在师父挑选下任掌门时,将掌门之位传给了张定逸。吕名桀心生怨恨,便同师父动起手来。这一比试之下,吕名桀发现自己武功已经在师父之上,这让他惊喜交集,就连击了自己师父三掌,他的师父因此而丧命。张定逸知晓此事后,一心要报仇,但其师父临终遗言让别再追究此事,他也只能将仇恨抑制在心底,不把这件事节外生枝。并秘密将吕名桀放逐出华山,对外宣称吕名桀生性散淡,云游山野去了。 吕名桀哪会这么容易一走了之,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密道的所在,因此藏匿其中,这一藏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在密道中更加勤练武功,并对张定逸怀恨在心,暗中窥探着张定逸和华山掌门之位。皇天不负有心人,张定逸有日来密道中,吕名桀就在洞中动起手来,两人在密道中生死相搏,斗了三天三夜,不分胜负。后张定逸被吕名桀用涂了毒药的暗器打中,就此在洞中殒命,而吕名桀,也被张定逸重伤而逃。张定逸自知自己已经回天乏术,就强撑着去了较为隐秘的一间石室,将这些事在石壁上刻了下来,以期望有一天华山弟子能进入这里,看到刻字,除了吕名桀,为华山派清理门口。只是,在那间石室看到那些刻字的人是猴无影。 有些事,往往总是与你预想的不太一样。 “既然你看到那些字,吕名桀又是怎么知道你看到的?”猴无影讲完的时候,叶衾寒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悄无声息的坐了起来,凝神听着猴无影的讲述。 猴无影提起吕名桀,再次破口大骂道:“这个老东西,当时就在我身后,直勾勾看着我,双眼放光想要吃了老子一样。” “在你身后?”柳依依显然有些不敢相信。“既然吕名桀在你身后,为什么他不当时就杀了你呢,非要等到今天这么大费周章干嘛?也不怕你这么些年传出去吗?” 猴无影道:“当时我吓得厉害,赶忙跑了出去,他确实没追我,后来我想可能是因为他那段日子,练功走火入魔了,没办法追我。因为当时我看他的神色萎靡,脸上隐隐泛着绿光,像个僵尸一样。” “你的猜测是对的,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感觉他的武功不是华山派,而是多种武功的杂糅,其中还多了几分邪魅,特别是他的内力。”叶衾寒分析道。 “有道理。”猴无影附和。“这么多年,我不敢将这些传出去,原因是吕名桀伪造了张定逸病死,并辅佐了你娘坐上华山掌门之位,他也顺利成了华山派的大长老。我的原则是别人不来杀我,我就永远保守着秘密。我以为他从此不会再来找我,没想到这次他竟然以我诋毁华山声誉的幌子,来要我的命,还顺带着要把你收拾了。” “他收拾我是自然的,毕竟江湖上都知道是我杀了张一鸣,他杀我以后,威望会更高,至于现任的掌门,也就成了一副空架子,整个华山派,也都以他为尊。”叶衾寒虽然对华山派没多大好感,但想到这样一种人来控制华山派,心中还是有些愤懑。 “听猴无影刚才说的,我还以为吕名桀只是一个知道练武的人。若真如你这么说,他的谋略可也不一般。”柳依依心有担忧,见到吕名桀后,她顿时觉得虚子海不值一提。 地道中,气温逐渐在上升,叶衾寒三人已经觉得有些燥热,地下七尺还能受到殃及,想必吕名桀将整个七星镇都烧毁了。徐浩天苦心孤诣经营了多年的七星镇,就这样被一把火焚毁,世事的无常和多变,又有谁能预料? 18 脱身 地道内温度持续上升,叶衾寒断了的肋骨经猴无影接续后,疼痛几乎消失,但经高温炙烤后,伤处疼痛又开始复燃。抬头看柳依依,脸颊汗水如雨,身上的衣服因被汗水浸湿,而紧紧贴在身上。凹凸有致,让人浮想联翩。 猴无影越热越坐不住,上串下跳着破口大骂,叶衾寒想起突然离去的徐荆,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便问道:“猴无影,徐荆为什么要离开七星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龟儿子竟然把他爹的基业这么随随便便荒废了。”猴无影大叫道,说完又连声叹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叶衾寒哼笑一声:“别说谎了,到底是因为什么快告诉我,现在你只有跟我一起,才能活的久一点?” “你现在重伤未愈,这样说就不怕我杀了你?”猴无影语气变的出奇冷静,一反常态,把柳依依吓了一跳。 “你不会的。”叶衾寒依然很镇静。 “我为什么不会?” “因为你活着,对我有好处。而其他人,却都希望你死,特别是上面的吕名桀。”叶衾寒衣衫尽湿,痛感越来越强烈,但仍旧用平时语气说话。 “那又怎样?我同样可以杀了你,一直躲在这地道里,安度余生。” “我因为需要你,所以伤好后肯定会护着你。况且吕名桀这把火烧完后,不见得会离开,等你几个月后水米皆无,你是在这里饿死还是上去被吕名桀杀?” “叶衾寒,我猴无影没佩服过人,今天我却要说,老子很确佩服你。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确实不敢杀你,我留你活着和你留我活着目的都是一样,都是为了自己利益。”猴无影叹了口气。“至于徐荆为什么突然离开,好像是因为去投靠了中原莫家。” “莫家?”叶衾寒和柳依依异口同声问道。 “中原分两家,一个是南宫世家,另一个就是这莫家了,传言莫家莫云帆是前朝一个将军的儿子,其财富数不胜数。” 猴无影不知道叶衾寒和两人虽然同是惊异这莫家,但他们的心中却是两个样子。叶衾寒听到莫家,脑中首先跳出的就是莫夕颜,而柳依依,则是对莫家产生了一种普通好奇感。 “徐荆坐拥万人,守护这个七星镇绰绰有余,为什么非要去投靠一个莫家?”柳依依对江湖中事,所知也不少。 “最近江湖不太平,徐荆若是不受到威胁,又怎么不做自己地头蛇,非要依附他人呢。”猴无影转言道:“不过这样也好,不太平就热闹了,我也可以趁机多捞点宝贝。” 柳依依讥笑道:“那你也得保着自己的命,才能去偷别人的呀。” 她言下之意,也是警告猴无影,在这时候不要对叶衾寒做出什么不利的事。 “徐荆受到了什么威胁?” “华山现任掌门张青芜的招降书。”猴无影道。“现在的华山派,也就是吕名桀掌握着实权。他现在这样,只怕是要开始扩张华山派势力,以期能在江湖争霸,领袖武林。” 叶衾寒认同猴无影所说,也接着道:“只是徐荆投靠了华山,少林武当只怕也不会甘休,这三个门派,他七星镇都得罪不起,所以他就去投靠了莫家。” “毕竟莫家在中原的势力,也只有南宫家才能与之抗衡,江湖上的门派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徐荆投奔了去,这些门派是万万不敢轻易得罪莫云帆的。” 燥热一直在持续,七星镇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这一段时间里,叶衾寒三人饭都吃的很少,几乎都在喝水,这样可以缓解闷热之感。 第四日,闷热感已经开始减退,猴无影的药很管用,叶衾寒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少了闷热,人的心情也会变得大好。 柳依依想为三人做顿饭,结果发现只有一些水米和搁置已久的腊肉。好在地道深处因为常年潮湿,长出了一些菌类,柳依依挑拣摘采了一些,同腊肉一起,变着花样做了三道菜。几日来,三人因热几乎没有果腹,待柳依依将饭菜弄上来时,猴无影垂涎三尺,一连吃了三碗,几乎也要把柳依依和叶衾寒的也要吃掉。惹得柳依依大怒,威胁其再多吃,就要在饭菜中下些泻药,让他拉的站不起身。 饭后,地道中也开始有了些凉意,三人精神不觉为之一振。 “再过两天,你伤也好了,我们就可以偷偷溜出去了。”猴无影盘算着对叶衾寒道。 “这地道有别的出口吗?”柳依依问。她现在想到吕名桀,还觉得毛骨悚然,其害怕程度,只怕仅次于对翡玉阁阁主的恐惧。 猴无影摇摇头,道:“入口和出口,都是七星客栈大厅的正中央。现在火熄灭了,出口上面应该满是灰烬,吕名桀要是找的话,断不可能发现这地道入口。” “他应该先会去找我们的尸体,找不到就坐守在上面,等我们自投罗网。”柳依依想起吕名桀的模样,就忍不住朝着叶衾寒看一眼,好似叶衾寒还在同他决斗一样。 叶衾寒朝柳依依眨眨眼,道:“我们不能直攖他锋芒,就躲着他走好了,毕竟他那么大年纪,很容易犯困。等过几日我痊愈后,悄悄溜走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柳依依知道这是叶衾寒再宽慰她而已,若吕名桀真的就在上面把守。以他的功力,风吹草动都知道,更别说是有三个大活人要溜走了。柳依依也不好再说什么,想起叶衾寒方才对自己眨眼时,实在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调皮又可爱,忍不住笑了出来。 猴无影没看到,看柳依依无缘无故发笑,咕哝了句:“女人真是莫名其妙。”转身去了隔壁,这条地道,总共有三个洞,最里面的用来存储食物,另外两个是用来作睡觉的地方。叶衾寒和柳依依睡在同一个洞内,猴无影睡在了另一个。 五日无话,叶衾寒伤势已经彻底痊愈。地道内的燥热,慢慢被潮湿代替。 叶衾寒走到洞口,抬头观察。这地道出口,是垂直而下的,洞口呈圆柱形,一次只能容一人通过。出口四周和顶部都是被三尺厚钢板加固,四周的钢板上,规律的排列着十数个凹凸点,以作出地道时手抓脚踩用。 “你今天就想出去?”柳依依问。 “择日不如撞日。”叶衾寒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几日来在这地道里,他早就有些厌倦,做梦想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 “可是吕名桀可能还在上面。”柳依依不无担忧道。 “不见我们的尸体,他就肯定会在上面。” “那为什么不再等等呢?” “这件事,我等的已经够久了。”叶衾寒说的事,柳依依明白,就是杀虚子海。 恩仇是个复杂的东西,扯不清,理不直,更剪不断。 “你不会真的要准备趁他睡着的时候我们溜走?”猴无影走了过来。 叶衾寒当然不会,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那么做。 “华山密道图应该还在你身上?”叶衾寒瞥了一眼猴无影腰间黑色口袋道。 “你想干什么?”猴无影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口袋。 “密道入口和出口反正你都已经知道了,就把这图送给他好了。” “他那天已经说了,他不在意这张图。” “他当然不在意,但他在意的是这张图落入别人手中,和他共享一个秘密。”叶衾寒已经对吕名桀的为人,有了大概的了解,华山派中,自张定逸后,就没有人知道密道的存在了,他娘林默筱也不知道。可以看出,吕名桀宁愿那张图永远消失,也不会让图重现人间的,因为他想独自利用那条密道,不愿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密道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用图来威胁他?” “差不多,你只需要把图销毁。万一我们待会上去没法脱身,他找不到图也不会对你下手。”叶衾寒胸有成竹。 猴无影恍然点头道:“然后他威逼我的时候,我只需要说图早在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被你搜了去,那样,他对我们就都不敢下杀手了。” “你说被你藏在你朋友处了,会更可信一点。” “这样太过冒险了,他要是恼羞成怒呢?我们岂不是都很危险,他可是连师父和师弟都杀的。”柳依依心中仍是忐忑。 叶衾寒凝视着柳依依,反问道:“冒险岂不是会让生活变得更加有趣?” 叶衾寒双眸明亮,他的深邃的眼神似乎在告诉柳依依,不要担心,一定可以成功脱身。 19 人质 瓦砾遍地,焦味扑鼻,整个七星镇都被彻底烧毁,有些尚未烧透的木头,仍旧蒸腾出青烟。 地道出口上面被盖满了杂物,打开起来非常吃力,好在那钢板处有着力点,所以打开也不是什么难事。叶衾寒探出头,四处搜寻了一番,没看到吕名桀的身影,料想其在不远处,就忙跳了出来。 柳依依和猴无影都从地道内出来后,辨明了方向,三人不敢久留,准备往东而去。柳依依还正庆幸吕名桀不在的时候,就听到了他的笑声。 “果然命大,怪不得我将这里搜了个遍,都没找到一具尸体。”吕名桀褶皱的脸上充满倦意,笑吟吟的望着三人,这一笑之下,让柳依依不禁寒意遍体。 叶衾寒转身笑道:“你倒真有些阴魂不散。” 吕名桀轻哼一声,斥责叶衾寒道:“真是没爹娘的孩子缺乏教养,论辈分,你该喊我师公。” 叶衾寒也学着吕名桀轻哼一声道:“亏你不是我师公,不然我做出忤逆犯上的事,传出去可就不好了。” 吕名桀没有听出叶衾寒话里有话,道:“你已经杀了你师叔,这还不叫忤逆犯上吗?” “如果可以我还想杀了你。”叶衾寒一字一顿道。 “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伤势刚好就又要找死吗?”吕名桀倏然一掌拍出,霸道又凌厉。 叶衾寒不敢硬接,值得靠轻功避过。但吕名桀似乎能预判到他的招式,又填补了一掌,将他要闪避的路一下封死。叶衾寒心惊之下,忙硬生生的凌空侧翻避过吕名桀的两掌。 “好小子。”吕名桀赞了一声,又是两掌朝着叶衾寒攻出。 一生二,二生四,掌影飘忽不定,叶衾寒低头回了一拳,拳掌相交,叶衾寒倒退了六步。吕名桀踏步直上,左掌直取叶衾寒天灵盖,右掌竖劈,一记气刀劈华山朝着叶衾寒砍去。掌先行,刀先至,叶衾寒若要侧身躲过气刀,那么天灵盖的空门必定大开,丧命在吕名桀的掌下。叶衾寒退是肯定躲避不过去的。 那么,退无可退,只有进。吕名桀面前黑尘飞扬,一记气刀和一掌都击在了地面上,形成了个几乎近三尺的土坑土。叶衾寒就是向前进了,从吕名桀的胯下钻了过去,这一招虽狼狈,却也可算胆大机智。 柳依依看叶衾寒平安躲过,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看吕名桀还要再战,不觉又把心揪紧了。 “住手!”猴无影大叫道。 吕名桀回头冷冷看着猴无影,道:“别那么着急,下一个就轮到你。” “华山密道图不在我身上,你杀了我,那条密道可就要被公之于众啦。”华山密道图当然不在猴无影身上,他在地道中就把它烧了。 “你说什么?”吕名桀有些不太相信。 “我将图放在一个信得过人那里,若我被杀,他就会按照我说的打开那张图,将图抄写多份,分送给少林和武当,以及一些江湖小门派。”猴无影听了叶衾寒的建议,把这张图说在别人那里,更加可信一点,从吕名桀的表情来看,叶衾寒的判断是正确的。 “你确定你不死那个人就不会看图吗?” “当然不会。”猴无影很肯定。叶衾寒心中暗笑,脸上却也满是惊讶之色,仿佛是第一次听说这密道的事。 “你为何那么肯定?” “因为保管图的就是我娘。” 这世界上,最让人放心的人,岂不就是父母? 吕名桀环视三人,道:“用这一个条件,换你们两条命,未免我有些不划算。” “很划算,如果你不答应今天让我离开,猴无影也不会觉得安全。”叶衾寒眼望猴无影道。 猴无影附和道:“现在叶衾寒找我有用,他就是我的保护伞,你要是杀了他,拿到图后要杀我怎么办。” 吕名桀冷笑一声:“我拿到图后,你们谁也跑不了。现在我就放你们走。” 叶衾寒三人没料到吕名桀如此爽快答应,转身欲行,又听吕名桀道:“但是,你们必须要把这个女子留下作为人质。” “不行。”叶衾寒回答的斩钉截铁。 柳依依听吕名桀让自己作为人质,心中恐慌。但看叶衾寒回答的如此干脆,一时间欢喜又压过了恐慌,心中不知为何,竟只想着若是能让他保全性命,自己就算为他死也值得了。柳依依这几天里,脑海中那个人影时不时就出现,甚至在梦中,她还梦到了和看不清面目人在一起缠绵。她隐隐觉得,叶衾寒和自己脑海中的人,一定有着某种关联。 “好,我留下。”柳依依思考了会,答应做吕名桀的人质,这一下很出叶衾寒和猴无影意外。 叶衾寒凝视着柳依依,柳依依昂头对视,笑了一下。有时候,两个人不需要说很多话,对视一眼就能够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样两个人,可以是朋友,可以是亲人,也可以是情人。叶衾寒从这对视中,已经明白,柳依依是为了让自己安全的离开,决心下了后,叶衾寒似乎已经能感觉到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既然不能改变,那么就顺应这个变化。 猴无影却忍不住道:“老匹夫,你那么大年纪,留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我给你们一个月时间,带着图到华山脚下玉泉院交换她,这一月内我会好好待她,一月期限过后,你们可以直接来收尸了。”吕名桀不理猴无影,对叶衾寒道。“还有,如果江湖上出现了我不愿意听到的话,我就会立即杀了她。” “给我两个月时间。”叶衾寒同意柳依依作人质。 “你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权利。” “那一个月我要用来杀虚子海,他死了,对你们华山派百利而无一害。”叶衾寒说的对,虚子海雄踞东海,虽与华山没有纠葛,但若吕名桀真想称雄江湖,这人早晚也是吕名桀的绊脚石。叶衾寒抓住了吕名桀心理上这一点,才又提出了多一个月的要求。 吕名桀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好,就再多给你一个月时间,两个月后,华山脚下我见不到图,你们就不用再见这个丫头了。” 柳依依就这样作了人质,跟着吕名桀走了,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破败的灰烬中。 “你即便杀了虚子海,那张图也没了,你怎么去救她?” “两个月的时间,用来杀两个人绰绰有余。”叶衾寒显得很有把握,两个月后,他真的能杀了吕名桀吗? 20 东海之行 波涛汹涌,海风呼啸,朝霞刚出,红光散射于海面,像是乘风破浪的骑士,在大海上冲锋陷阵。 这是东海之滨,虚子海势力遍布整个东海,虚子海则驻扎在离海岸约有五百里的岛上。沿岸渔民都受虚子海管束,他们每个月必须向虚子海进贡,渔民的生活本就紧迫,加上这每月必须缴纳的钱财外,生活更加艰难。他们虽然心有怨气,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去遵行这个规定,不然就会受到虚子海手下的严惩,轻则被毒打残废,重则全家丧命。 严苛的刑罚之下,又有谁敢去反抗? 叶衾寒还是决定让猴无影先去把虚子海引诱出岛,所以他找来了一个船夫。船夫是一个男子,因为满脸的胡须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脸。他身穿一件极为宽大的灰色长袍,长袍很破旧,像是从没有洗过一样,看样子他就是一个很穷的渔夫。 很穷的一个渔夫,竟然有一艘很大的船,船除了船舱外,有上下两层,长两丈,宽一丈五,船上有十多名水手。东海的渔船可以在湖面上任意航行,但要靠近虚子海所驻扎的岛屿,就必须要经过请示。可你要是愿意花钱,总有人会冒险违反规则。叶衾寒没钱,所以猴无影只得心痛的拿出了一锭金子给渔夫,作为酬劳。 猴无影坐上船就直接出发了,按照叶衾寒的计划,他负责用翡玉阁的金牌将虚子海骗出那个岛,只要到了岸边,叶衾寒就有十足的把握杀了他。猴无影被安置在船的上层,按照航速,应该要走三日才能到达目的地。猴无影在船上无聊之极,就去找那个船主人渔夫谈天说地,可不论他怎样找内容,那个渔夫就是不对他说半个字。猴无影心中大骂,却也不敢再做起他的,心想要等到这事成功后,一定要将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偷走。 船行第二日,猴无影来到船头,就看到了那个岛屿,再行进了有三个时辰,远处海面上三条船迎面驶来。那三条船比猴无影所乘的要大一倍,每条船的船帆上又都竖着一展白色大旗,旗上写着一个大大的‘海’字,三条船顺风疾驰而来。那想必就是虚子海的手下了,应是看到有陌生的船靠近岛屿,就先来堵截盘问。 三船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渔夫的船前,三船抛锚呈品字形将渔夫的船包围。为首一船走出一黑衣劲装的大汉,高声喊道:“前方海禁,来船快速退去,否则必遭横祸。” 猴无影从怀中掏出那块金牌,隔空扔给那大汉道:“快去告诉虚子海,就说老子有要事要见他。” 大汉接过金牌一看,心中大惊。东海七妖去追猴无影一去几年死在中原,这事早就在岛内传开,如今看这人与岛中形容的猴无影外貌极为相似,心中惊疑,也不敢多问,就喊来另一人。两人低声交谈一阵后,那大汉高声道:“你们跟着这船。” 船越向岛屿行驶,猴无影越惴惴不安,生怕露出破绽被虚子海杀了。想着叶衾寒说不定正在海边晒太阳,心中的不安转化为愤怒,将叶衾寒的家人骂了一遍。但猴无影心中明白,失去叶衾寒的庇佑,他肯定活不久。江湖上那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单一个吕名桀就很让他头疼,他现在还寄希望于叶衾寒,两个月后,能将吕名桀杀掉。虚子海这件事,猴无影只能硬着头皮做下去了。 次日凌晨,船在岛屿靠了案,码头宽阔,停泊了有五十多艘船,足见虚子海的实力雄厚。先前的大汉请猴无影下船,猴无影按照叶衾寒事先交代,不肯下去,执意让虚子海亲自来见。那大汉无奈,也不敢对猴无影无礼,只得让人前去通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焦急的猴无影站在甲板上才看到了虚子海。一个鹰钩鼻,眼神阴鸷的中年男人身后跟着八人。 虚子海看了看猴无影,打了个哈哈道:“猴无影,你偷了我的东西,还敢自动送上门来?” 猴无影冷笑一声,骂道:“狗东西,你那块牌子老子初时还稀罕,现在一点也不稀奇了,还大老远亲自给你送来,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虚子海愣了一下。 “金牌代表的什么你难道不懂?这么机密的事,你想让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诉你?上面怪罪下来你担待不起?”猴无影环视四周道。 虚子海看了一眼众人,迟疑着。猴无影催促道:“你快一点,这可是机密要事,耽误了你可吃罪不起。” 虚子海看了一眼众人,像是做出了极大的决定,缓缓的走向猴无影所在的渔船,他身后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跟来。 虚子海刚走上甲板,一个灰影就朝他扑了过来——是船的主人渔夫。兔起鹘落,‘咔嚓’一声,虚子海的脖颈就被他扭断了,虚子海哼也没有哼一声,就倒了下去。 猴无影惊异的看着渔夫,那渔夫冲着他笑了一下,将脸上的胡须撕了去,赫然正是叶衾寒。 原来叶衾寒找到这个渔夫时,心中就临时定下了这个计策。待船将要航行时,就把那渔夫打昏过去,将其衣服脱了下来,为了保险起见,又将那渔夫的胡子刮了下来,粘在了自己的脸上。而在航行路上,怕被猴无影识破自己的伪装,叶衾寒就故意一直不理猴无影。待猴无影将虚子海喊上船时,就下了杀手,这也是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毕竟叶衾寒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当你可以打败你对手的时候,千万不要多说废话,更不要去做一些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机会稍纵即逝。你一举将对手打倒,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也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同理之,你有机会击毙你敌人的时候,就一定要一招毙命,干脆又简单的解决掉对方,是最合理也最有利的方法。叶衾寒就是这样做的。 21 假亦真 真亦假 虚子海就这样被叶衾寒杀了,但他的手下都出奇的冷静,都静静站着望着叶衾寒和猴无影两人,他们看到自己的首领被杀还能如此镇定? 叶衾寒似乎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定睛看时,方才跟着虚子海身后的八人一字排开,从远处又走来两人。 其中一人,鹰钩鼻,锦衣华服眼神阴鸷,和叶衾寒杀死的虚子海长得一模一样。另一个人,竟是同叶衾寒交过手的良若风。他们两人为何会在一起?莫夕颜呢?这是叶衾寒第一时间脑中闪过的想法。 虚子海哈哈笑道:“多亏良贤侄提前来给我送信,让我小心堤防着猴无影,不然今天丧命的可真就是我了。” “即便没有我,今天死的也是你的替身。”良若风淡淡道。 虚子海再次大笑,转眼对着叶衾寒道:“叶衾寒,你竟然敢到这里来杀我,有胆识。” 叶衾寒冷笑不语。 “虚子海,你个臭王八蛋,真够狡猾的,竟然他奶奶的找了个替身来骗老子。” “猴无影,你再多嘴我立即把你丢海里喂鱼。” 猴无影听到这句话后,立即闭了嘴,他知道虚子海有这个能力,这里四周全是他的手下,要谁死都只是他一句话。 “叶衾寒,我本来不想杀你,可你非要送上门来,也就别怪我了。”虚子海语气惋惜道。 “你以为你真能杀的了我?”叶衾寒这句话是跟虚子海说的,但眼睛是盯着良若风的。 “这里全都是我的人,我让你今天死,你就活不到明天。” 叶衾寒看了一眼众人,他们的脸上挂着狞笑的恶意,仿佛叶衾寒和猴无影就是被一群饿狼包围住的两只羊。 “这里的人真的都是你手下吗?” “你看不出?” “我看出有一个人不是?”叶衾寒指的当然是良若风。 虚子海也知道他说的是良若风,于是笑道:“我跟他叔叔以前也算同生入死过,对了,就是杀你爹那次。你觉得良贤侄会对我不利?” 叶衾寒哼了一声:“会不会当然只有他知道。” 虚子海大笑,笑的很开心,转头对良若风道:“贤侄,告诉这个傻小子,你会对我不利吗?” “会。” 这个字说出的时候,良若风的剑已经出窍,刺入了虚子海的心脏。虚子海双目圆睁,眼中竟是怀疑与惊讶,他到死也不相信良若风会突然刺他这一剑。 这次,虚子海的手下有反应了。一字排开的八人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的扑向良若风,良若风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平淡,他根本不把这八人放在眼里。长剑向后反转,划过一条弧线,如天际的流星,四人的咽喉就恰好撞在了这颗如流星般的剑上。鲜血交相喷涌,良若风拔地而起,在腥红中不染一色,如绽放红花中的白色花蕊,夺目而耀眼。其他四人扑了个空,身上也被溅了一身血,这才发现四个同伴已经丧命。四人对望一眼,转身欲逃,旁边有一男子一挥手,涌上十几名刀手,片刻间将四人乱刀砍死。 挥手下令的,就是同黑衣劲装大汉低声交谈的人,那人长着一张极为精明的脸,显然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好手。他是虚子海的得力军师,姓曹名泽,靠东海吃饭的人,为虚子海进贡的数目,都由他说了算。曹天泽整了整衣衫,向良若风和叶衾寒点头示意了一下,朗声道:“从今天开始,我们为良公子为首是瞻。” 猴无影看到这个局面,松了口气:“虚子海手下见风使舵的功夫,比我还厉害。” “可惜他没你那么好的运气,这种情况下碰到了良若风。”叶衾寒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就好了。”叶衾寒气定神闲的站在甲板上,望着码头众人。 只见良若风冷冷看着曹天泽,问道:“你为什么杀他们?” “他们对良公子无礼就应该杀,难道良公子不想杀了他们?”曹天泽脸上带着谄媚的笑。 “你觉得我杀不了他们?” 曹天泽试图从良若风的表情里看出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失败了,这让他很害怕,语气也有些结巴:“我只想替良公子省些功夫,毕竟这些人的血会脏了您的剑。” “血只会让我的剑更加锋利。”良若风抚摸着自己的剑。“现在,我的剑需要你的血。” 曹天泽腿已经开始发抖,跪习惯的人,腿总容易发抖。当曹天泽将要习惯性下跪时,良若风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有些人习惯享受别人的跪拜,但也有些人不喜欢享受别人的跪拜,良若风就是不喜欢的其中之一。 海天一线,夕阳夹在中间,像是在守护黑夜来临前的最后光明。叶衾寒和良若风站在甲板上,海风拂面,清爽微凉。这种时候,虽然怡人舒爽,但叶衾寒内心还是在记挂着柳依依。 “今天多亏了你。”叶衾寒向良若风道谢。 “你不用谢我,我之所以来到这里,也只是受了莫夕颜的嘱托。” 叶衾寒心中早就猜到是莫夕颜让良若风来的,但良若风为什么要听他的,这一点叶衾寒也有点想不通。难道,良若风心中也是喜欢莫夕颜的? 像是看出了叶衾寒心中所想,良若风又道:“她说这次我帮了她就不会再来烦我。” “那我真的应该去谢谢她。” “也不用,她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你。” “什么意思?” “虚子海手下有三万人,他死后,莫家就会派人来整编这三万人,扩充自己实力。” 良若风的话让叶衾寒大吃一惊,徐荆的人马已经归顺莫家,再加上虚子海的三万人马,莫家势力已经大增不少,加上莫家本有的实力,为莫云帆雄霸天下的决心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叶衾寒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莫家会不会和翡玉阁有什么关联?若莫云帆就是翡玉阁的创建人,那么他想逐鹿天下完全是有资格的,以莫家表面的势力牵制有实力的家族,再以翡玉阁在暗中操纵整个江湖。两股势力整合成功后,那取天下,就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容易。 22 友非友 敌非敌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很多人都想和他成为朋友,但这种人,注定就不会有朋友,因为他们从生下来的那刻,所有的兴趣和精力都被一种东西所吸引。良若风就是这种人,吸引他的正是他手中的剑。 “我们之间还有一场决斗。”良若风忽然道。 “现在就可以。”叶衾寒遥望海上升起的圆月,都说圆月代表了团圆,能让人回忆故乡,可没有家的人,看到圆月会想起什么? 良若风摇了摇头:“现在不行,你心中有事。” “你看的出?”叶衾寒有些惊讶。 “若没事,你也不会涉险直接来杀虚子海。” 叶衾寒笑道:“我以为你只会练剑,没想到你也很聪明。” “心中有事,就不能好好的决斗。为了让你心中没有牵挂,我同你联手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良若风聪明,已然猜到能让叶衾寒犯难的事,一定很棘手。他为了能和叶衾寒公平的比试一场,就主动提出跟叶衾寒联手去解决这个问题。 “你这是要去帮我?”叶衾寒问。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想和你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公平的决斗就一定要摒弃所有的杂念,有任何一点杂念就称不上公平。” 公平岂不是每个人都希望得到的?但又有几人像良若风这样为公平去做出努力?无论是小的公平还是大的公平,只要付出努力去争取,就是值得肯定的。 良若风是一个好帮手,有他的帮助叶衾寒打败吕名桀更加有了信心。当下将吕名桀之事告诉了良若风,中间自然略去了吕名桀弑杀师父,谋害师弟和华山密道的事。 听是吕名桀,良若风皱眉道:“这人我听说过,都说他生平与人没有动过手,没想到武功竟然那么高。我倒真想去与他一较高下了。” “他可真不是好对付的。”叶衾寒苦笑。“而且他的内力,充满了邪魅,不像是正统的华山武功。” “嗜酒的人,没喝过的酒都想去尝一尝,嗜武的人也一样。”良若风话锋一转。“若他练就的真是邪魅功夫,那么他修行这么功夫的时间肯定不短。” “你的意思就是吕名桀一直修炼的就是这种功夫?”叶衾寒内心认同了这一点,若不是这样,吕名桀怎么可以在多年前就能杀了自己的师父。 “我的剑还没尝过这种老人的血。”良若风抚摸着剑鞘,好像自己一定能杀死吕名桀。 “有你帮我,吕名桀必死无疑。”叶衾寒这个把握还是有的。 良若风眼望圆月,问道:“翡玉阁的事,你知道多少?” 叶衾寒心中一凛,良若风也知道翡玉阁,难道他是听莫夕颜说的?亦或者良若风也是翡玉阁的人? 良若风忽然笑了,从怀中掏出了翡玉阁的金牌,是猴无影给虚子海手下的那块,:“别紧张,我不是翡玉阁的人,刚才虚子海的手下悄悄将这个给了我,好奇之下才问问你。” 叶衾寒松了口气,道:“幸亏你不是翡玉阁的人,不然你做了我的敌人,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夕颜喜欢你。” 良若风忽然又说了这句话,让叶衾寒有些不知所措。他和莫夕颜的关系,叶衾寒自己也说不清算是什么他们算有过肌肤之亲,但江湖儿女,真的会拘泥于这些小节吗? “夕颜是个好姑娘。”良若风继续道。“南宫定配不上她。” “所以你才杀了南宫定?” “他只是个好色之徒,垂涎于夕颜的美色而已,而且他自负到要来同我一决高下,实在是找死。” 良若风对莫夕颜的称呼,已然昭示出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叶衾寒似乎明白莫夕颜为何要找人去杀良若风了,良若风同莫夕颜的关系或许比叶衾寒想象的还要复杂,但叶衾寒不想去询问。有些事情,不问比问的好。 圆月西斜,船划破海水的声音很响亮。叶衾寒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思绪繁杂。他和良若风的谈话结束前,良若风又说了一些话,他告诉叶衾寒,他和莫夕颜之间没有什么复杂关系,最后又嘱托叶衾寒要好好照顾莫夕颜。 莫夕颜对良若风是什么感情呢?若有感情,为何还要派人杀他?还想堵住风神坳的出口,将良若风困死在里面?良若风又对莫夕颜是什么感情呢?是喜欢吗?若是,以良若风这样的人,可以算是万千少女的杀手,莫夕颜又为何对他没有感觉呢?叶衾寒越想越没头绪,脑袋里就像有一团纷乱的麻,任凭自己如何下刀也斩不断。其实,男女之事,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快刀斩乱麻呢?上苍让天地间存在了男女,就注定了他们之间要有许多的故事。 船行三日,到了岸边,被叶衾寒打昏的渔夫早就在翘首凝望,看到叶衾寒,恼怒之色大现,但生怕叶衾寒再将自己打昏,只能低声咕哝着咒骂几句。渔夫低声咒骂之时,偶然瞥见猴无影正冷笑看着自己,立即噤了声。 渔夫船上的水手们,下船看到了渔夫,纷纷窃笑私语。猴无影现在仍有点恼怒叶衾寒骗他,道:“他奶奶的,连这些水手都知道你假扮了他,就我被蒙在了鼓里。” “因为你是我那个失败计划的关键,当然要瞒着你。”叶衾寒故意用了失败,明显是一种自嘲。 “那这些水手为什么也要替你隐瞒呢?” “因为他们的老板很抠门,我给了一些你的钱,他们就很乐意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安心的去各司其职了。”叶衾寒的笑,同此时的阳光一样,让人温暖舒适。 此时,虚子海和曹天泽被杀的消息由那些水手在渔民中传播,渔民们欢呼雀跃,将叶衾寒三人围住,载歌载舞,极力请三人多盘桓几日,让他们好有称谢的机会。虚子海和曹天泽,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卡在他们身上许久,枷锁被拆除后,欣喜自然免不了。 叶衾寒看着质朴的渔民们,感受到了他们的真诚。虚子海只是他的仇人,他并没有想过要为渔民们做些什么,这样被围在中间,叶衾寒不觉有些惭愧。这些朴素的渔民们,只是想平静的过上没有人欺压的日子,但就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就被虚子海他们破坏了。叶衾寒忽然觉得,能为这些人做些什么,也是一件很让人值得骄傲的事,这比单纯的去为爱恨情仇杀人更能带给人快乐。 杀死仇人后,有时候并不能获得快意恩仇的快感,但,你帮助一些人后,那些被帮助者真诚感谢你时,你多少都会获得一些自豪和成就感。 23 围攻 东海距华山的行程,骑马日夜兼程还需十日,步行的话,则需一月。这时,与吕名桀约定的两月之期已经过去了一月,叶衾寒从一群贩马人手里购买了六匹马,每人两匹交替,马不停蹄赶往华山。 密道图已经被猴无影焚毁,叶衾寒已经决定,见到吕名桀后,联手良若风杀了他。将近华山之时,猴无影内心胆怯,要先行离开,叶衾寒与他在一起这么些时日,多少有了些朋友之义。猴无影临行前,叶衾寒嘱托其要金盆洗手,远离江湖是非。猴无影忙不迭答应。 “你真以为他会金盆洗手吗?”看着猴无影远去,良若风问叶衾寒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叶衾寒道。“但他只要远离江湖人物,要自保还是可以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支持他去偷普通人的辛苦钱了?”良若风笑着说。 “普通人的辛苦钱,还入不了他的法眼,他这种人喜欢的就是非比寻常的。”叶衾寒笑道。“可你见过多少普通人有非比寻常的东西?有宝贝的,不是商贾权贵,就是武林中人,猴无影不惹武林中人还是可以多活很久的。” “说的倒是,轻功即便再好,也不一定能每次都逃脱。”良若似有他指。 两人相视一笑,催马慢行,此时距华山甚近,叶衾寒也不急着赶路。他现在很想去好好吃上一顿饱饭,好好地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去见吕名桀。 精力充沛的人,才更容易将事情做成功。 叶衾寒同良若风,此时离华山脚下的玉泉院不足二百里,这中间共有三处市镇。华山派的属地经过林默筱和张一鸣多年的宽仁治理,可算是物阜民丰,人人皆对华山派的人敬爱有加。自传出叶衾寒弑杀了张一鸣后,当地民众对叶衾寒早就是恨之入骨。但他们是普通人,又没有见过叶衾寒,即便见过,也是敢怒不敢言。在强人面前,大多数人都会忍气吞声。所以能做的只是在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表达一下自己的愤怒,以此来缅怀他们所敬重的掌门人。 两人催马继续向前,傍晚时分来到了第一个市镇,叶衾寒将剩下的五匹马中的三匹,抵给了一家客栈的老板,以作为住店和酒水钱。客栈老板是一名比较忠厚的人,划去两人的住店和酒食后,又给了叶衾寒十两银子。这座客栈,靠接的事供人吃食的地方,后面是一个院子,客房是环形围绕客房而建。叶衾寒和良若风的房间紧挨着,两人当晚豪情畅饮,饮罢即各自回屋歇息。 深夜,月明星稀,乌鹊并未南飞。客栈旁,一颗三人环抱的枯桐上,几只乌鸦正‘呀——呀’的对着客栈鸣叫,乌鸦自古以来就被代表着不详,它们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客栈的门口外,黑压压的站着三十余人,这三十余人个个手执兵刃,有刀枪剑戟,几乎个个不尽相同。为首的是两人,一个是身材魁梧的戴面具的男子,面具图案诡异,在月光下更显狰狞可怕。另一个是半老徐娘的女人,带着一脸媚笑。 这两人,戴面具的正是乌衣门的主事谢飞鹏,女的自然就是先前引着叶衾寒进入醉月楼的刘三姑了。 “安排好了?”谢飞鹏问刘三姑。 “您放心,今晚就是出再大的动静,都不会有一个人知道的。”刘三姑哈哈一笑。“这附近一里的人永远都听不到任何声音了,他们全都被我乌衣门最好的杀手给解决了。” 谢飞鹏嗯了一声,叮嘱刘三姑道:“千万不可大意,叶衾寒和良若风任何一个人都不好对付,他们联起手来的话,更是不堪设想。” “双拳难敌四手,我们现在就有三十四人,再加上后面两处市镇的埋伏,人数共有一百二十人,其余的人正火速赶来这里支援,就算叶衾寒和良若风有再大本事,今晚也只能丧命在此。”刘三姑的话,令人齿冷。 “叶衾寒啊叶衾寒,让你杀良若风,你和他竟然成了朋友,真是让我大失所望。”谢飞鹏叹了口气,显得极为惋惜,但明显压制不住他内心的愉悦。 “请您放心,他们两人绝对都活不过今晚。”刘三姑向谢飞鹏保证道。 “你确定我们活不过今晚吗?”良若风走了出来,和他一起的自然是叶衾寒,他正喜笑颜开的盯着刘三姑。 “你们喝了那么多酒,竟然能清醒的那么快。”刘三姑有些吃惊,她的手下告诉他两人痛饮许久,但就这么点时间,两人怎么就像没喝过酒的人一样走了出来呢? “在这种地方我们要是喝酒,那岂不是找死?”叶衾寒和良若风喝的根本就是水,是叶衾寒故意让客栈老板给换的。 谢飞鹏阴森一笑:“我乌衣门这次将高手全都调遣过来,就是为了杀二位。你们连最后的上路酒都没喝上,真为你们觉得可惜呢。” 叶衾寒同良若风对视一眼,已知对方心意,擒贼先擒王。只要将谢飞鹏和刘三姑一举拿下,那就可避免混战,两人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叶衾寒和良若风,从原地刹那间跃起,叶衾寒扑向谢飞鹏,良若风向着刘三姑,两人去势飞快,如苍鹰扑兔。谢飞鹏和刘三姑身后三十几人,立即涌出,呈半圆形挡在两人身前。 四刀三剑两枪八戟突然同时刺出,方位皆是叶衾寒和良若风周身要害。两人去势如电,已经不可能将身形戛然而停,情势紧急之下,良若风上身前倾,横举手中长剑。剑鞘横飞,挡在叶衾寒面前,叶衾寒有了可借力处,立即转身而退。几乎在同一时刻,‘叮当’一声响,良若风手中的剑已经同两把三把一线排列的长戟接触,火星四溅中,良若风姿势潇洒的站落在叶衾寒身旁。 良若风刚站定,后排飞跃而出八名手持长斧的杀手,八人似乎个个都有砍天劈地之能。八人之上又飞出八人,这八人手持长枪。剩下的十八人,迅速的将两人包围,叶衾寒和良若风简直成了待宰的羔羊。 刘三姑在后面得意的大笑着道:“本以为这三十四人不够,看来还是绰绰有余,他们两人马上就要成为肉酱了。” 叮铃之声不绝于耳,那是兵器相撞的声音,期间不断有人惨呼。惨呼的当然是乌衣门的人,显示手持长枪的八人,被良若风的剑气伤着双腿。被良若风所伤的八人,站立不住,纷纷下坠,踩在手持长斧的人身上。叶衾寒这时从包围者的人中,夺来一柄刀,立即砍杀了手持长斧中的六人,接着长刀脱手,又砍中一名持戟而冲的人。顷刻间,双手探出,抓住另外两名长斧手的脚踝,倒提而出,以人化作兵器,呼啸旋转。立时有兵器砍将过来,两人登时丧命,叶衾寒极速旋转,登时有四人被撞,脑浆迸裂而死。再看良若风,剑走轻快,瞬时刺出了十几剑,五人毙命,八人手筋被挑断,拿捏不住兵器,与废人无异。 乌衣门的三十四人,几已伤亡过半。谢飞鹏如果不戴着面具,他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刘三姑的脸色已经开始因恐惧而苍白,她怕的不是叶衾寒和良若风,而是谢飞鹏。她向谢飞鹏保证过今晚安排妥当,所以谢飞鹏才会亲自来观战,但这些人明显不是叶衾寒两人的对手。乌衣门中谢飞鹏对属下失职的惩罚,是很残酷可怕的,所以很多失手的人,宁愿死在对方手里,也不会回来接受惩罚。刘三姑偷瞄了谢飞鹏一眼,狰狞的面具后,似乎有两道冰冷而残忍的目光正看着自己。 刘三姑不禁打了个寒战,这时候,三十四人只剩下了九人有战斗力,不过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里,这九人的胆已经被吓破了。挡在谢飞鹏和刘三姑前,欲向前又不敢,只能互相看着同伴。 叶衾寒朝着刘三姑笑道:“把我们剁成肉酱是要做包子给你吃吗?” 良若风睥睨了谢飞鹏和刘三姑一眼,问叶衾寒道:“这两人,你要哪个?” 谢飞鹏大怒,对着前方九人喝道:“你们这几个人废物,是等着被杀还是拼死一搏?” 良若风冷笑:“九人给我,另外两人交给你。” 言讫,剑如蛟龙,气势如虹,九人顿时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忙用自身兵器格挡。但九人的身体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所吸引,抬起的手臂僵持在半空中,再也难以收回。良若风手腕斜挑,剑走偏锋,刺入左边第三人下颚,那人哼也没有哼一声,就倒地而亡。旁边两人看到时,良若风的剑又已经刺死了左边第一人和第二人。六人惊怒之下兵器纷纷橫斩,竖削,直劈,斜刺向良若风,良若风剑气轰然而涨,以剑为刀,顷刻间一连又出了六剑。乒乓一阵声响,接着是血雾弥漫,哀嚎之声大起,六人的右手尽皆被良若风斩断。 良若风动手的同时,叶衾寒也出手了,只是他面对的对手,是乌衣门的首领,一般做首领的人,要么有武功,要么有智谋,当然也有二者兼具的。谢飞鹏显然属于前者,叶衾寒出手的同时,他右手忽然抓住了刘三姑的后心,刘三姑霎时间就没了抵抗力,宛如一只谢飞鹏手里的玩偶,当属下的人,又有几个不是玩偶呢?叶衾寒离两人不足一丈远时,谢飞鹏突然将刘三姑抛出。刘三姑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准叶衾寒膻中穴。膻中穴乃是人体要穴,被击中者,轻者四肢不能动弹,重者旋即毙命。叶衾寒轻斥一声,左掌由下而上,击在刘三姑右臂,右拳右上而下,两股巨力相交,‘咔嚓’一声,刘三姑右臂筋骨顿碎,恐怕再也难以复原。不过,将死之人,手臂好不好又有何妨? 叶衾寒将刘三姑手臂打断后,没有痛下杀手,倒是良若风,长剑离手,直贯其胸,刘三姑登时毙命。叶衾寒看时,才蓦然发觉刘三姑左手中藏着一把只有手掌长短的匕首,上面绿光莹然,显然是淬涂了剧毒。 谢飞鹏看刘三姑被杀,哈哈大笑,身旁突然陡现白雾,在极短的时间内又弥散开来,像是起了大雾一般,在这白雾中,伸手已不能见五指。待白雾散去,谢飞鹏早已不知去向,没了人影。 24 新任掌门人 血腥味由浓变淡,乌鸦在半空中盘旋,地上的尸体应该很吸引它们,若不是畏惧叶衾寒和良若风,它们应该早就下来大快朵颐了。叶衾寒同良若风将附近的几户人家都查看一遍,没有留下一个活口,连家中的看门狗都被杀,人狗死状皆是惨然。 “你在同情他们?”良若风看着有些不自然的叶衾寒问道。 “他们毕竟是普通人。”叶衾寒现在很想将谢飞鹏抓住,亲手杀了他,以慰这些惨死的人在天之灵。 良若风倒是很平静:“他们总归要死,这时候死了,或许比活着要好。” 叶衾寒苦笑:“你说的有道理,乱世中,死了或许比活着还好。” “这也就应了那句话,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鸡已经开始打鸣,不久天就会亮了,但天似乎更黑了,黎明前是不是最黑暗的呢? 叶衾寒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困的极了:“不知我们能不能安心的睡上一觉。” 马蹄声在远处响起,听声音至少有五十人以上,难道是乌衣门另外两处的埋伏的人马跟谢飞鹏汇合后赶来这里?马蹄声越来越近,叶衾寒和良若风心中倒也坦然,谢飞鹏的人若赶来,两人虽没有完全把握打败他们,但自保还是完全可以的。 天越来越黑,黎明也越来越近。叶衾寒和良若风已经听到了骑马者的呼喝声,片刻间,骑马者就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为首的是一个女子,身穿缟服,身后众人也都是清一色的白衣。 缟服女子约莫有二十岁,面容雍冷,秀丽的五官中透着一股悲怆,看叶衾寒的眼神更是透出一股怒火,仿佛要将叶衾寒烧成灰烬一样。叶衾寒瞧她的神色,就已经猜到了她是谁,这里是华山派势力范围,一个年轻女子又身穿缟服,自然就是华山派新任女掌门,张一鸣的女儿张青芜了。 张青芜只是盯着叶衾寒,从她身后闪出一个灰白胡须的壮年男子,斥责叶衾寒道:“叶衾寒,你先前杀我掌门,又深夜杀我华山百姓,此二罪已经够你死上百遍。” 叶衾寒内心惊诧,乌衣门刚退,华山派而且是新任掌门亲自前来,实在太过凑巧。这是不是吕名桀在中间搞鬼?应该是吕名桀怕叶衾寒和良若风联手,才先一步观察着自己行踪,然后透露给了乌衣门,想借乌衣门之手来除掉自己和良若风。估计吕名桀自己也对乌衣门没有太大信心,所以又让张青芜带人下山。 只听张青芜道:“褚长老,李长老,现在叶衾寒贼子就在我们眼前,他若不乖乖跟我们走,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华山剑阵就地将其诛灭?” 被张青芜称为褚长老、李长老的是华山派的二长老和三长老,二长老名叫褚礼鞍,是张一鸣的师弟。三长老李志祥,是张定逸徒弟中最小的一个。 华山剑阵,由张定逸所创,经林默筱的改进后威力大增,剑阵分为小剑阵和大剑阵。小剑阵由八人组成,乃是由伏羲八卦衍生而来。剑阵中的八人分站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八卦多变,华山小剑阵亦是根据敌人位置的变化而不断变化,小剑阵适宜围攻一到两人,由于其变化无测,江湖上不少上华山挑战的成名好手,都败倒在此阵中。唯一独上华山又能破此阵的至今也只有三人,一是叶子胜,二就是良傲天,第三位就是陈少冲了。 华山大剑阵,适宜用于群战或者两军交战,又分为方阵和方圆阵。此阵由易经六十四卦而演变,方阵一般由六十四人组成,分则互相抵御,合则直捣黄龙。方圆图顾名思义,乃是方形剑阵外又加了一道圆形剑阵,方圆阵除了方阵中的六十四人外,圆阵又动用了一百二十八人。此阵在交战中,即可同方阵一起围攻对方,又可随时接替己方方阵中的伤亡人员。据说方圆阵只当着外人的面演练过一次,那一次的围观者中有少林和武当的掌门人,两大派看到此阵后,深深叹服。而当时主导此阵的,正是叶衾寒的母亲林默筱。 褚礼鞍和李志学都是林默筱的师弟,这两位对林默筱的敬爱远远高过对张一鸣的尊敬。而叶衾寒时林默筱的儿子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两人虽然恼恨叶衾寒杀了张一鸣,但心中也不愿当面将其杀害,是以在张青芜提出要用华山剑阵当众诛杀叶衾寒时,两人站出来反对。他们主张是先让叶衾寒上华山,废其武功,让其在华山终身思过。但褚礼鞍从来时发现这附近一里内的百姓全部惨死后,一时愤怒,就开始斥责叶衾寒起来。 李志祥为人谨慎,看着地上被杀的乌衣门杀手,问道:“这地上的尸体都是些什么人?” “乌衣门的人,你们华山的百姓也是被乌衣门的人所杀。”良若风接口道。 “你是什么人?”张青芜冷冷地盯着良若风道。“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良若风。” 良若风的名字在场众人当然都听说过,他是剑法卓绝的后起之秀,也是良傲天的侄子,他肯定不会当着众人的面撒谎。所以他说华山百姓是乌衣门所杀,就一定是乌衣门所杀了,褚礼鞍和李志祥自然相信。有些人,单凭自己的名字就让人相信,而有些人,千方百计去博取信任,却事与愿违。 “良公子,贵叔父与我派昔年也有些渊源。叶衾寒是我派大敌,也是我的杀父仇人,敢问良公子,杀父之仇报得报不得?”张青芜恨恨说道。 “自然报得。”良若风话语一转,继续道:“但不能是现在。” 张青芜冷笑一声,她看到叶衾寒同良若风一起,就料知两人必定是一伙的,于是挖苦道:“据说良公子叔父也是叶衾寒的仇人,但今天看来,两人倒是很像好朋友。” 叶衾寒摇摇了头,叹了口气,像是终于下了决心,道:“张掌门,你爹不是我杀的。” 此言一出,李志祥微微一怔,仔细想来,张一鸣的死的确有些疑点,刺死张一鸣的那一剑是从他后背贯胸而出的。那一剑准,且出剑的距离离张一鸣很近,可以推断出,张一鸣知道背后有人。但以张一鸣的性格,绝不会让叶衾寒这个初次见面的故人之子站在背后,即便让叶衾寒站在背后,也不可能不加防备。这些疑点,虽然李志祥提出过,但当天,确实只有叶衾寒一人进入过那议事厅,而且不久口,叶衾寒在很多地方都亲口承认自己杀死了张一鸣。如今叶衾寒又否认,李志祥又重新想起了那些疑点。 张青芜自然不相信叶衾寒所说的话:“这时候想抵赖也迟了,叶衾寒,你是跟我们一起上华山接受惩罚,还是要在这被我华山派就地正法?” 叶衾寒亦有些微怒,他不喜欢像张青芜这样的女人用倨傲不屑又鄙夷的态度跟自己讲话。于是笑道:“华山我是迟早要去的,但现在,我是肯定不会跟着你走的。” “布阵。”随着张青芜的一声令下,她身后已经跃出了十六人,八人一组,分八个方位站定,分别将叶衾寒和良若风围在垓心。 叶衾寒冷笑问良若风道:“你见识过华山剑阵吗?我可是头一次领教。” “我本来只是好奇想看看,可现在好像也不得不领教一下了。”良若风苦笑。 良若风说完,叶衾寒突然如鬼魅般在八人中穿插,刹那间又回到原地,再看时,他的手上已经多了八柄剑。叶衾寒身形微动时,良若风亦长剑出手,寒气瞬间逼人,在叶衾寒回到原地前他刺出了八剑。这八剑,都刺在了围攻者手上剑的七寸处。叶衾寒回到原地,围攻良若风的人欲拔剑而上,剑刚出鞘,就已经折断。其实若要论真正对决,这华山剑阵真的施展开来,即便未必能胜过两人,也必然能同两人交战一个时辰上下。只是叶衾寒的夺剑和良若风的断剑一气呵成,先声而夺人,让华山剑阵没了施展的机会,当然也给众人立了一个下马威。 张青芜惊极而怒,挥了挥手,又从身后跃出了二十四名华山弟子,组成三个小剑阵。这三个小剑阵有了前车之鉴,阵形既成,二十四人当即拔出了佩剑,直指叶衾寒和良若风。 25 玉泉院 东边天际开始有了曙光,天亮后,撑过去的黑夜就不觉得那么漫长。 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李志祥思绪飞快,看出己方若真和叶衾寒和良若风动手,只会鱼死网破,今日之事,他生怕有第三方在暗处坐收渔利,就忙阻止道:“两位,如果叶衾寒真的没有杀我师兄,那么就请跟我们一起去华山面见我们师叔,真相自会有个定论。” 叶衾寒对李志祥的印象倒不太差,听他提起师叔,料想定是吕名桀了。现在距离两月之期还有些时日,他在华山上也是有可能的,那么他是否也会将柳依依带上华山?可真若上了华山,想杀吕名桀救出柳依依就几乎没有可能了。倘若自己揭穿吕名桀的事,也定会被人斥责为污蔑,叶衾寒思虑片刻后,道:“你说的师叔是吕名桀大长老吗?只是我与他约定了过些日子在玉泉院相见,现在要是冒昧登山,恐有不妥。” 张青芜斥责道:“你胡说什么?我师叔公什么时候与你定下约定了?” 听张青芜这样说,叶衾寒就放了心,吕名桀果然没有告诉别人他与自己交过手。这样叶衾寒也就更肯定了柳依依不在华山,而今天张青芜下山来,只怕吕名桀也不知道,那么张青芜又是怎么知道叶衾寒和良若风来到这里了呢?华山派中又有谁与乌衣门是有联系的? 叶衾寒环视一遍众人,道:“你知不知道不重要,等我和你师叔公的约定了结后,我自己去华山,用不着你这么兴师动众来请我。” “我保证他赴约后一定会去华山,就算不愿意去,我也会压着他去。”良若风的话在这时候依然很有分量,至少,褚礼鞍和李志祥很相信他说的。 张青芜冷笑一声,像是在嘲讽叶衾寒和良若风的嚣张狂妄。褚礼鞍与李志祥对换了一个眼色,两人心思一致,都不愿华山弟子与叶衾寒和良若两人相斗。以叶衾寒和良若风的武功,华山剑阵即便能打败两人,那么也要伤亡二十几人以上。 李志祥这时走到张青芜身旁耳语了一番,张青芜听罢皱眉不语。李志祥又轻声劝道:“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能处置好,这段时间我们就先静观其变。” “叶衾寒,就让你再多活一些时日。”张青芜过了好一会儿,才咬牙恨恨道。“良公子,你今天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夸了了海口要保证叶衾寒会来华山,如若你们的事情完结后,他不来华山,那么你就来华山代他受戮如何?” 张青芜显然不信叶衾寒说与吕名桀有约,但她看出李志祥和褚礼鞍不愿这时候剿杀叶衾寒,自己初任掌门不久,还需他们辅佐,是以做了这个顺水人情。她对良若风如此说话,虽有失掌门风范,却也为自己的让步做了情绪上的掩饰。 良若风对张青芜的话也不以为意:“好,若叶衾寒不上华山,我代他受戮。” 张青芜瞪了两人一眼,上马率众人离去。褚礼鞍和李志祥留在最后,李志祥看张青芜走远后,才对叶衾寒说了一句话,他语气和蔼道:“衾寒,你若真没杀你一鸣师叔,我和你褚师叔拼了命也会洗脱你的清白。” 李志祥说完这句话后,褚礼鞍朝叶衾寒点点头,没再多言,与李志祥乘马追随张青芜而去。叶衾寒料想褚礼鞍和李志祥两人对己如此,肯定是因为自己娘亲的缘故,不过这两人归根结底也是听奉吕名桀言语的,叶衾寒清楚的明白,几乎所有的江湖门派内部都是注重个人资历的。以吕名桀在华山派的资历,即便是新任掌门的张青芜也不得不对其礼遇有加。如此一来,张青芜只是有名无权被吕名桀架空的掌门人而已,但叶衾寒隐隐又觉得,张青芜不似那种甘居人下的人,她和吕名桀之间,一定会出现矛盾分歧。 玉泉院,是登临华山的门口,由唐睿宗第九女金仙公主赐名。玉泉院依山而建,布局严整,与山上山下景色融为一体。院内巨石盘陀,流水潆回,老树盘虬,绿荫能遮天蔽日。其中更是长廊回折,雕梁画栋,亭榭相望。玉泉院中原本为全真派的属地,但随着华山派的兴起,这里也成了华山派的附庸之地,其中的道士要么游荡山野,做个云游道士,要么去投靠了武当派。如今只剩下三位老弱的道士,在这里打扫院落,或者招待山上山下往来的华山派弟子,玉泉院,俨然成了华山派的驿所。只是被华山派接管后的玉泉院,好像破败没落了很多。 为叶衾寒和良若风开门的是一个双眼浑浊,满脸鸡皮的老道士。两人说明了与吕名桀有约后,老道士颤颤巍巍着将两人引入了玉泉院的西北角的无忧亭旁,那里地势较高,视野开阔,是一处欣赏美景的绝佳之所。由对叶衾寒和良若风的态度可知,玉泉院的老道士对华山派的人该是多么的尊敬。 玉泉院的另外两名道士,听说是吕名桀的客人,也忙不迭的过来向叶衾寒和良若风问好。那两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人,道袍脏兮兮的,看起来两人像是很久没有吃过饭,都是有气无力的样子。昨晚的事他们三人竟然也都知道,三人连说带比划,犹如亲眼看到昨天的事情一般。三人说一群杀手,闯入了那个市镇,枉杀华山百姓,多亏新任掌门人张青芜带着几名弟子,将那些杀手全部杀死,不然不知道又要有多少家庭被毁。显然,三人不知道眼前的两人才是昨夜恶战的当事人,否则,他们会被自己的话笑死,叶衾寒看他们三人的表情就有点忍俊不禁,不过想到昨夜无辜惨死之人,心中就是一阵扼腕,对谢飞鹏及其组织乌衣门的痛恨,一度超过了翡玉阁。 三个老道说了一阵,忙去为叶衾寒和良若风准备饭菜,没过多久,三人就将一些酒肉端了上来。被三个老道掌管的玉泉院,鸡鸭牛羊鱼竟然一个都不缺。 叶衾寒望着满桌菜肴,问道:“你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一部分是本地百姓的捐赠,另一部分是华山派划拨的。”原先为两人开门的老道满脸的自豪之色。 “这些菜都是你们早就准备好的?”良若风插口道。 另外两名道士忙不迭的点头,叶衾寒这时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了下去,良若风要阻止时,已然来不及。 开门道士这时笑容有些尴尬,解释道:“时不时的就有华山弟子下山,我们也就要时刻的准备着,以防下山办事的人饿了肚子,影响公事。” “你用不着说那么多,你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就行,那就是你们为谢飞鹏做事还是为吕名桀做事?”良若风在冷笑,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三个老道脸色变了,随之而变的还有他们的仪表,初时的他们像是迟暮的老骥,随时都有可能僵老。这时候的他们,则像浑身充满了力量,志在千里。叶衾寒忽然倒在了桌上,难道一杯酒真的能醉人? 良若风看叶衾寒这样,微微一笑,盯着三个老道,像是在等待回答。 开门的老道这时从内腰间拿出了两只三寸长的梅花刺,道:“给吕老爷子做事那是应该的,为谢飞鹏,那只是因为他给的钱多而已。” 另一道士道:“吕老爷子恐怕也想让你们死,所以为谁办事都是一样的。” 说话者的兵器是一对三寸长的三棱剑,另一道士的兵器也是三寸长,却是一对黑黝黝的铁棍。 持铁棍的道士看着叶衾寒道:“你就不关心一下你同伴的死活?” “即便是毒酒,你们也毒不死他。”良若风看到三人的兵器后,想起了自己叔叔曾给自己讲过的一段武当旧事。武当以前曾有三人带艺投师,他们的师父是武当前任掌门杨一峰,杨一峰为三人赐名为弃怒,弃恶,弃恨,夺命三弃也就由这三个名字而来。在未入武当前,这三人在江湖上已经是恶名远播,但杨一峰生性颇为仁慈,想让三人皈依武当,从此不再为害江湖。眼前这三个老道士,真的是失踪多年的夺命三弃吗? 只听持梅花刺的道士狞笑道:“我倒不相信他喝过我的蚀骨夺命酒后还能不死。” 良若风耸然:“你们真的是夺命三弃?” “哈哈,没想到这小子竟然知道咱们的打名。” 三人听良若风喊出了自己的名号,洋洋得意。 26 赌局 良傲天对良若风说过杨一峰和三弃的事后,良若风对之印象最深的就是四人之间的那个赌局。当时杨一峰已经将三人打败,逼上了万丈悬崖,在三人走投无路之时,杨一峰提出了一个赌局。赌注是,杨一峰赢了,三人就要虔心拜入武当门下,不能再为害江湖,若杨一峰输了,就放三人一条生路。 无论怎么看,这个赌局都是对三人有利的,而良若风之所以对这个赌局记忆深刻,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赌局的赌注对杨一峰而言,没有一点好处。武当收下三人,声誉一定会受到损坏,而杨一峰放了三人,也会遭到他人非议。 杨一峰提出的赌法,也可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四人以轻功从绝壁上向下游走,先到绝壁底者获胜。要知在绝壁上,虽有倒生的树木,藤蔓和各类凸出的岩石作为落脚点,但单靠个人功力就在其上行走,危险还是时刻存在,随时断裂的树木、藤蔓以及踏脚就可能跌落的凸出岩石,都可能是致命的原因。这就犹如一叶孤舟在暴风狂狼肆虐的汪洋中行驶,随时都有被风暴掀翻海浪吞噬的可能。 三人听到杨一峰的赌法后,面面相觑,正不知要不要答应时,杨一峰就从崖顶跳了下去。三人赶忙看向崖下,只见杨一峰如同一只灵巧的猴子,在垂直于地的绝壁上腾挪跳跃,煞是灵活。三人又惊又佩,当即拜倒,大声向杨一峰认输并愿意投入武当门下。 待杨一峰从崖下上来后,三人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师礼,杨一峰就为三人取了各带一个‘弃’字的名字,其意就是期望三人能丢弃过往的罪恶,重新开始,多做一些好事。杨一峰的愿望不仅落了空,又岂能料想的到,这三弃在他死后不久就反出了武当派,并血洗武当山,让武当派遭遇了自建派以来的最大危机。 杨一峰不顾江湖其他门派的非议,收了三弃为闭门弟子,这三人拜入杨一峰门下后,也确实是勤勤恳恳,终日侍奉杨一峰,从未逾矩,很多人都认为这三人在杨一峰的教导下洗心革面了。 巨变,就发生在杨一峰死后三个月后,也就是三弃拜入武当门下的第八年。杨一峰的死因至今也是武当派的一个谜团,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当时的武当掌门之位出现了空缺,武当派的掌门之位有两种交迭方式,一是由前任掌门人指派,二是若时任掌门没有指派,就从掌门之下资历最高的一代人中选取武功最高者居之。三弃为杨一峰的闭门弟子,也想争夺掌门之位,但因为三人旧事,此举遭到了武当上下的集体反对。三弃大怒,凶性大发,联手在武当山杀了十多名辈分相当的武当弟子。这一来,武当派更是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但又有几人是三弃的对手?是以不到半天时间,三弃就在武当上杀了不下百人。 或许,任由三弃这么肆意滥杀下去,武当派即便不亡也是元气大伤。危机紧要关头,跃出了一个三代弟子,就是武当的现任掌门人孙慕侠。孙慕侠当时只是武当派一个籍籍无名的三代弟子,之后他做了掌门后,有人说他经常深夜苦练武功,得到了杨一峰暗中指点。总之,孙慕侠和三弃斗了千余招,才渐渐落于下风,此时,武当派涣散的人心慢慢因孙慕侠凝聚,一同围攻三人。 一个孙慕侠就能同三人斗上千招,群攻之下,三弃很快招架不住,都受了重伤。混乱中,三人拼死又杀了几十人,逃下了武当山。之后在江湖上,三人以武当夺命三弃为名号,专做一些打家劫舍抢夺钱财之事,作案的地点都是在武当派的势力管辖范围内,但却属于管辖比较薄弱的地方。自然是三人料到武当派元气大伤,所以趁机行事以泄心头之恨了。 孙慕侠自那一战,成了武当派弟子特别是三代弟子的领袖,当时二代弟子已经所剩无几,迫于压力,也不得不一同推举孙慕侠为掌门人,那时孙慕侠也刚二十五岁。孙慕侠坐上掌门之位后,立即着手整顿武当内部,一方面督促武当所有弟子勤练武功,以御外敌。另一方面以夺命三弃为鉴,在招收弟子方面更加的严格,定下了武当不许有带艺投师之人,以防内讧之事再次上演。在外上,对所辖范围的百姓,实施按田地的大小征收税钱,此举在江湖众门派中开了先河。经过孙慕侠的五年图治,武当派可算是兵精粮足。 五年间,夺命三弃恶名远播,孙慕侠也已经有了足够的精力来对付三人,他秘密的率领三十名弟子,埋伏在三弃经常出没的地方。等了一个月,一个深夜,三弃终于出现在了孙慕侠的视野中。那一夜后,孙慕侠带来的三十名弟子只剩下了一个,夺命三弃也从没有再江湖上出现过。 很多人都认为夺命三弃死了,良若风没想到他们三人竟然还活的好好的,躲在华山的地盘上做起了仆人。但孙慕侠围剿他们的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三人怎么会到现在还活着呢? “听说多年前的那个晚上,你们都死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活着?”良若风不解的问三人。 持棍的乃是弃恨,他冷笑着对另外两人道:“这小子问题还挺多,我们要不要给他解答一下?” “当时我们三人也就是离死不远了,多亏了吕老爷子暗中相助,将孙慕侠那小子一伙人打退,才救了我们。”手拿梅花刺的就是弃怒。 弃恶手持三棱剑,道:“多亏吕老爷子,将我们收留在了这里,我们今天为老爷子做事,也算是报恩嘛。” 三弃年纪与吕名桀相仿,却张口闭口的老爷子,可见心中对吕名桀的尊敬。 “吕名桀收留你们,就让你们在这里打杂吗?” “即便打杂我们三人也心甘情愿,何况我们偶尔也能接到一些生意呢。”弃怒阴森森的看着良若风,手中的梅花刺蠢蠢欲动。 良若风不敢大意,长剑唰的一声出鞘。弃恨左手的铁棍猛然朝着良若风砸去,右手跟进,以棍化刺。弃恶身形如鬼魅,飘到了良若风身后,双剑齐出,直取良若风后心。弃怒俯身前探,梅花刺横扫良若风下盘。 27 三弃三亡 良若风长剑舞动,剑光将其周身笼罩,剑气飘舞,旋绕在四人身旁。三弃攻势陡变,棍在上,剑在下,梅花刺在中,三把兵器势如破竹,瞬间攻破了良若风的剑气,要知剑气乃是由内力和绝快的剑法相互叠加所成,内力越强,剑法越超绝,则形成的剑气就越强。三弃能再瞬间攻破良若风的剑气,三人的内力绝非小可。良若风反绕利剑,侧头缩肩,躲过了弃恨的右手中的铁棍。弃恶双臂张开,一招大鹏展翅,双剑忽开忽闭,忽上忽下,每一剑都不离良若风胸口和下盘。弃怒梅花刺紧跟着弃恨的铁棍跟进,朝良若风双眼刺去。弃恨这时左手中铁棍也朝着良若风的后心砸去,虽然三弃出招的时间有先后,但是攻出招后,三人各自的兵器竟能保持在同一速度上,也就是说,三人的兵器能同时刺入良若风的身体。 兵器,一寸短一寸险,三弃的兵器都是三寸长,近战当然占了很大优势。这时候,良若风的剑即便再快,也只能将六把兵器挡开四把,无论挡开哪四把,另外的两件兵器即便不能让他丧命,也足以让其成为一个废人。 剑光暴射,良若风冲天而起,‘叮’的一声响,良若风的剑尖同三弃的五把兵器相触碰,火光四溅,因为速度极快,只出现了一声悠长的铁器声响。五把兵器挡开后,还有一把弃怒的梅花刺,直刺良若风的后心。良若风已然感觉到衣衫被梅花刺刺中,后心算属全身要害,被刺中,在此种情况下,绝无活下来的可能。良若风背部一痛,梅花刺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但位置却不是后心,向左偏了一寸。 紧接着一声沉闷呻吟,弃怒的脖子已经被扭断了。当然是叶衾寒,在弃怒的梅花刺将要刺向良若风后心时,叶衾寒用内力将先前喝下的一杯酒逼出,一道酒箭将撞击在梅花刺上,使其偏移了原来的方位。于此同时,趁着另外三弃没反应过来时,叶衾寒冲着弃怒暴起而来,右手如钢爪,扭断了弃怒的脖颈。 双弃反应过来时,弃怒已经断了气。二人怒极,纷纷持兵器围攻叶衾寒。良若风受的只是皮肉轻伤,剑身弯转,如长蛇灵动,朝着弃恶刺去,弃恶不得不回身自救。弃恨双棍相交做叉,朝着叶衾寒咽喉绞杀过来。叶衾寒闪身避过,身形灵动,衣袂飘忽,在弃恨身旁游走。他已观察出三弃不擅轻功,而内功确是深厚,是以不去硬碰硬,便施展轻功,伺机看出弃恨武功的路数,以期能先发制人。 剑气环绕,充盈室内,慢慢将弃恶逼离一丈外。两人距离稍远,良若风的剑就使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其剑法的威力就显现出来,剑气汹涌,如海天波涛,绵绵不绝,一道强过一道。三弃武功,本就讲求的是互相弥补,少了弃怒,则如鼎失一足,再也难以立稳。如此一来,不消半个时辰,弃恶已经被良若风逼的手忙脚乱。 再看旁边,叶衾寒人影化为七八个,在离弃恨不足一丈远的方圆内飘忽闪跃。弃恨双棍时而劈,时而砍,时而刺向叶衾寒人影,却都是棍到影无。如此循环往复了百余次,弃恨心下焦躁,竟也用轻功随着叶衾寒跑了起来,一时之间,房屋内似有十几人在追逐打闹。叶衾寒心下暗喜,忽然在屋中转了一圈后跳上了摆满酒肉的桌子,双脚朝着弃恨一阵乱踢,杯盘飞舞,汤汁四溅。弃恨正追着叶衾寒,猛觉眼前有股劲风,还道是叶衾寒所发暗器,双手下意识挥舞铁棍,‘咣啷’之声四起,空气中混杂着酒味和肉味。 “你身上臭烘烘的,我给你加点料来遮掩一下。”叶衾寒哈哈大笑,望着周身沾满了肉沫和汤汁的弃恨道。 弃恨怒极,一跃而上,双棍齐出,一棍打叶衾寒面门,一棍打叶衾寒双腿。弃恨双拳齐出,拳影飘忽不定,劲风凛冽扑面,直将叶衾寒整个上半身全部笼罩。猴无影的轻功可算是冠绝天下,可叶衾寒竟能在华山将猴无影逼的走投无路,叶衾寒的轻功算不算的上天下一绝呢?双棍脱离弃恨双手的瞬间,叶衾寒就已经开始后退,弃恨再出手时,叶衾寒已经和两把铁棍有了一定的距离,这段距离足以让他转身做点别的事情。 叶衾寒做的事情,就是他忽然转身扑向了正背对着自己,被良若风逼的手忙脚乱的弃恶。两把铁棍直入墙壁,一没无影,叶衾寒一招双龙出海,猛击在了弃恶的后心。这时,弃恨也已经调转过身形,他亲眼目睹了弃恶的死,所以也用了一招双龙出海式,如法炮制着朝叶衾寒后心攻去。叶衾寒不闪不避,因为良若风的长剑已经从自己左肋旁刺出,直接刺入了弃恨的心房。 “你轻功真的很不错。”良若风站在石舫旁,正仔细擦拭自己剑。 叶衾寒倚栏而立,看着水中游鱼不暇思索道:“你说这种鱼的味道如何?” 良若风怔了一下,盯着水中鱼道:“你若肚子饿了,可以去找些吃的,这种鱼颜色太过耀眼,味道一定很难吃。” “这种鱼的确很难吃。” 叶衾寒竟然吃过,良若风微微惊诧。只听叶衾寒继续道:“太过耀眼的东西,并不见得是好的。” “你想说什么?” “比如张青芜,你觉得她和这些鱼哪一个更耀眼?” 良若风思忖了会道:“表面上看,她的性子有些急躁,但我觉得她的心思还是比较缜密的,不然她就不会听从他人劝告带人离开,而是直接下令杀你了。” 叶衾寒朝着良若风点头赞许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能听从两名手下人的话,当众放过自己的杀父仇人,这说明她在华山派中还是对三大长老有所忌惮,而且也可看出掌门人的位置在她心中比任何事都重要。若是这样,张青芜为了长久保住华山掌门之位,她肯定会清理对她有威胁的人,现在的她委曲求全,只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敌人,以期能将他们一网打尽来巩固自己的权力。” 良若风说的这些,同叶衾寒想的不谋而合,张青芜想要清理的人,第一个当然就会是资历极老的吕名桀了。 但叶衾寒却问道:“如你所言,张青芜既然那么看重掌门之位,她会不会去杀自己的父亲张一鸣呢?” 良若风愣了,张青芜为掌门之位而谋害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这种事情发生的可能性为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张青芜还是一个女子。女人在孝道这件事情上,自古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超过男人的。良若风宁愿相信叶衾寒杀了张一鸣,也不愿相信一个女儿会杀自己的父亲。 “我确实没有杀张一鸣。”叶衾寒已经看出了良若风的想法。“我只是一种推测,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吕名桀杀了他。” 真正的推测,就应该摒弃所有的传统理念,公平的对每个人进行筛选。只有这样,人的思维才不会局限在一定的程度上。 “那也更有可能是你,毕竟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出现过在那里。” 叶衾寒若有所思,郑重道:“如果我找不出真正的凶手,那么这个罪名就只能由我来承担了。” 关于叶衾寒杀张一鸣一事,如果叶衾寒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证明他不是凶手,那么他永远无法洗脱这个罪名。对于世间的很多事,人们总是听信传言也不去听当事人的辩解。也许,信任你的人你说什么他都相信,不信任你的人,你做什么努力也是白费。 初时,叶衾寒为父报仇心切,别人无论怎么评价诋毁,他都不在乎。如今所有的仇人都已经死去,他开始慢慢有了在意的人,也慢慢开始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和看法,心中更是开始不觉地流露出对他人的怜悯。这些情感在以前,是他都所不具备的。 “无论张一鸣被谁所杀,你现在更应该想的是怎么对付吕名桀,救出你的朋友。”良若风提醒道。 “两月期限未到,他不会把我朋友怎么样的。”叶衾寒显得很有信心。“所以这几天的时间里,我倒不如好好想想乌衣门和吕名桀是什么关系。” 良若风恢复了以往淡定儒雅的神情,盯着叶衾寒冷冷道:“你这种人思虑那么多,是怎么把武功练好的?” 叶衾寒狡黠道:“这世上总有一种人可以把很多事都做的很好,我恰好就是那种人。” 28 旧时王谢堂前燕 距两月之期只剩下了两天,吕名桀还没有出现。这几日里,乌衣门的人没有出现,华山派的人也没有出现一个,叶衾寒和良若风两人就在玉泉院中枯坐干等。叶衾寒已经有些焦躁,他担心柳依依真的会被吕名桀所杀。 良若风是依旧很平静,于他来说,柳依依是生是死都于己无关,重要的是他想跟叶衾寒一较高下。所以现在,良若风正安静的坐着,叶衾寒时不时起身走动几步,仰望一下华山。 “你很担心吕名桀不来?”良若风有些看不下去叶衾寒这样,忍不住问道。 “当然了,毕竟我朋友还在他手上。”越到约定的期限,叶衾寒就越是牵挂柳依依,人与人接触久了,总会产生出一些情谊,或许无关爱情,或许就是爱情。 “放心,就算他不想来,张青芜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来的。” 叶衾寒经良若风一提醒,暗衬自己竟有些糊涂了。吕名桀是张青芜在华山派内部最大的阻碍,有他的存在,张青芜就休想能一举号令华山,也只是徒有掌门之名而已。张青芜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同吕名桀有约定,肯定料到了这是一番生死约定,加上褚礼鞍和李志祥两人一旁劝解,当晚她才顺水推舟卖给了褚、李两人一个人情,率众回了华山。这样一来,吕名桀同自己无论谁死,都对她很有利。叶衾寒念及此,也有些慢慢惊叹于张青芜思虑的缜密,不过也更加的怀疑张青芜是杀张一鸣的真正凶手。 阳光正好,秋风渐凉。 一个妙龄女子款款朝两人走来,她身形偏瘦,黑色衣饰的装扮下让她的肤色看起来更加的雪白剔透。她步履轻盈,摇曳生姿,嘴角微扬,满脸的亲切和善意。 叶衾寒和良若风怔怔的望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女子,不知她所为何来。 黑衣女子走到两人面前,盈盈施力:“我是谢飞鹏的妹妹谢飞燕。” “什么?” 叶衾寒半张着嘴,一方面他觉得谢飞鹏戴着面具,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应该是个丑八怪,但眼前这个女子,若真是谢飞鹏的妹妹,谢飞鹏肯定不会丑到哪里去,那他戴着面具就一定是有原因的了。二来,这个自称是谢飞鹏妹妹的谢飞燕,能找来这里,说明她对乌衣门与自己和良若风有过节是知道的,那她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你们不用惊讶,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求你们救救我哥。”她说到这里,脸上笑意仍自,但眼眶已经开始红了。“我就只剩下他一个亲人。” 良若风这时将头转了过去,眺望远处,远处就是华山。 “你哥一直想杀了我们,我们能活着就算是运气极好了,又有什么本事去救堂堂的乌衣门门主呢?”叶衾寒想起那些惨死的无辜百姓,不无挖苦地道。 “他都是被逼的,他本来想让乌衣门成为江湖上的名门正派,他为这件事努力了很多年,结果却被一个人改变了。”谢飞燕已经哽咽了。 “那个人是谁?” “华山派大长老吕名桀。” 谢飞燕的回答,叶衾寒并没有多少意外,吕名桀同谢飞鹏有勾结,这一点只要成立,那么也能合理解释乌衣门的人为什么能堂而皇之的进入华山派的属地,并围攻自己与良若风了。 “谢飞鹏和吕名桀是什么关系?”良若风扭过头,显然他对这些也很关心。 “名为师徒,实为主仆。”谢飞燕目露凶光,显然对吕名桀恨到了极点。 “主仆?”叶衾寒怎么会料得到,堂堂乌衣门的门主,竟是吕名桀的一个仆人,从这么一点看,吕名桀就绝非是一个武痴那么简单了。 谢飞燕肯定地点点头:“我不知道吕名桀什么时候找到我哥的,等我发现他们俩有关系的时候,我哥已经完全听命于吕名桀了。” “你哥难道是受吕名桀控制?”叶衾寒皱眉问道。 “不错,他完全被吕名桀控制。”谢飞燕的泪已经落了下来。“他教了我哥一种内功心法,叫混元**。” “混元**?”叶衾寒和良若风异口同声。 谢飞燕虽然在流泪,可她的叙述还是很流畅。原来谢飞鹏自接掌乌衣门以来,就雄心勃勃要将这个组织同江湖门派并驾齐驱。吕名桀找到他后,收他为徒,教了他很多武功,谢飞鹏对他很感激。吕名桀后来就传他混元**修习内功,师徒变主仆也就从吕名桀教谢飞鹏混元**开始。 谢飞鹏自修习混元**后,脾气越来越加古怪暴戾,对身边人经常进行严惩。等谢飞燕感觉到变化后,谢飞鹏的脸也开始有了变化。谢飞鹏本有一掌英俊白皙的脸庞,修习混元**后慢慢的隐现墨绿。不到两年时间,他的整张脸就像一个鬼魅一样,五官缩成一团,墨绿色代替了他本有的白皙,成了一个真正的鬼魅。谢飞鹏所戴那妖异的面具,也比他本身的脸要好看上百倍不止。容貌尽毁后,谢飞鹏每隔七天就会发生一次疼痛,那疼痛持续两个时辰。每当此时临近,谢飞鹏就会远远的离开,生怕别人知道,在一个僻静地方凄厉哀嚎,求死而不得。他多次想自己了结生命,是重振乌衣门的愿望一直支撑着他。后来,吕名桀每隔半年给他一种药,吃药后的半年谢飞鹏就不会出现那种万剑穿心之痛,为了药,谢飞鹏也就不得不为吕名桀一直做事了。 “我明白了。”叶衾寒倒突然道。 良若风和谢飞燕吃惊的望着他,满脸的疑问。 “吕名桀自己本身也是混元**的受害者,只不过他修习多年,找到了可以控制混元**的方法,但还是不能彻底根除混元**对修习者本身的伤害。” 叶衾寒想起自己同吕名桀交手的情形,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混元**究竟是怎么样一种武功,能让修习者产生如此大的变化。那么,多年前吕名桀在华山密道内发现猴无影而不去追他,想必正是因混元**而正忍受着痛苦,无力其他事。经过多年后,吕名桀找到了药物对抗修习武功所带来的影响,那么他必然也找到了不让容貌毁坏的方法,但他为什么眼睁睁的看着谢飞鹏容貌尽变呢?或许,谢飞鹏只是他的棋子而已,一个棋子的外貌对他来讲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 “看来我来找你们帮我是找对人了。”谢飞燕显得非常高兴,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浅浅的、若隐若现的酒窝。 “你哥练功的时候,你见过吗?”找弱点,当然要从武功开始找起,这是叶衾寒的方式。 谢飞燕眉头微蹙,像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们答应我,等你们杀了吕名桀后,不要为难我哥。” 叶衾寒和良若风面面相觑,良若风好像对这次的谈话失去了兴趣,起身走向了远处。 “好。”叶衾寒答应了。“但是,我答应你不伤害他,但你也要保证乌衣门从此不滥杀无辜。” 说这句话的时候,叶衾寒自己都在心里嘀咕,别人的生死到底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我为什么开始那么在意陌生人的死活呢? 一个人,无论受到了什么样的言传身教,善都是始终根植于内心深处的,就算是十恶不赦坏事做尽的人,也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刻,这也正应了‘人之初,性本善’那句话。 叶衾寒自幼虽被灌输着仇恨长大,但这仇恨只是局限于对他父亲造成伤害的人,因此对他人,对弱者,叶衾寒还是心有所系的。 29 混元 谢飞燕嗫嚅了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了谢飞鹏是怎样练功的,而她说的这些,让叶衾寒和良若风都大为愤慨。 混元**,一月需要一女童辅助修炼,所混的不是别的,正是五岁女童的阴气,此法可谓同采阴补阳一脉相通。但残忍之处在于,修炼混元**者还要靠内功将女童的所有精气吸食过来,直至女童精气尽无而亡。所谓精气,男为阳,女为阴,乃男女之根本。精气足,则五脏旺,精气殆,则人消亡。内功之奥妙,也就靠精气来支撑。精气弥散于人的全身上下,只有内功高者,才能将内功低者的精气吸食过来。 但吸食精气法颇为耗费时间和力量,如果对方稍有反抗,吸食者也可能被被吸食者所伤,也就是此举前功尽弃。因此,吸食精气法,在于两人交战以至于内功相差甚远的两人中,根本就没有实用的可能性。这或许也就是吕名桀和谢飞鹏两人为什么专对五岁女童下手的原因。 谢飞燕明知混元**如此残忍的修习方法,不仅不加阻止,还一味的纵容谢飞鹏,这一点,叶衾寒非常不理解。良若风倒颇不以为然,他虽然也觉此法太过卑劣,但对于真正的嗜武之人来说,还可以理解。为了自己热爱的东西,而去做出努力,这一点良若风觉得没有错。就如他爱练剑一样,区别就是良若风练剑没有取女童性命,而谢飞鹏和吕名桀则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 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强者随意剥夺弱者的生命是不是很正常? “谢飞鹏现在在哪里?” “你要去找他?”良若风意在提醒叶衾寒,与吕名桀的约定只有两天时间。 “自从那天晚上他带人围攻你们后,我就再也没有见到他。”谢飞燕带着哭腔。“自我父母离世后,我哥无论去哪个地方处理乌衣门事务,都会带上我,这次却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就不见了。” “他最近有什么反常吗?” “有。”谢飞燕稍一思索。“半个月前,我偷听他和刘三姑的谈话,我哥声音颤抖,显得极为害怕,说如果去做了那件事,乌衣门肯定就被毁了。当时我还单纯的以为吕名桀只是我哥的师父,后来我追问刘三姑,她才告诉了关于我哥的一切。” “吕名桀让你哥做什么事?” “倾乌衣门全力,去攻打武当和少林两个门派。”谢飞燕长出了一口气,像是抛下了一副大担子。 乌衣门虽遍布大江南北,有三百二十四处秘密基地,但都是秘密建立在互相割据势力之上的据点。每个据点多的也不过百人,如此微弱的力量,要正面同少林武当起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飞蛾扑火,自取灭亡。谢飞鹏担心乌衣门被毁,也是正常不过。而吕名桀要谢飞鹏率领乌衣门这样,想必是为了让华山派能超越两大派,领袖武林,这样一来,他的一切阴谋实施起来,也更加的方便。 既然吕名桀命谢飞鹏去攻打少林和武当,谢飞鹏为什么又率人秘密地来到了华山,围攻叶衾寒和良若风呢?依照他们的部署来看,谢飞鹏显然熟悉叶衾寒的动向,所以才能提前埋伏好。 “你哥是不是没有接到吕名桀的命令就秘密地来到华山伏击我们两人的?”叶衾寒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谢飞燕点点头:“是,我哥对你们两人恨意非常的强烈,所以一直想着要杀了你们。他听说你们两人一起要来华山后,心里很高兴,想在这里杀了你们,一来能给吕名桀一个惊喜,好换取他后半年的药,二来也能为攻打少林和武当拖延一些时间。” “你知道是谁告诉他我们行踪的?”叶衾寒想到有个在暗处对自己行踪了如指掌的人,心中隐隐觉得乌衣门和华山派,还有暗中关注自己的人,一定有着某种关联。这暗中关注自己的人,是不是就是翡玉阁呢?叶衾寒确定不了了。这一堆事情,就如一个茧,在等着他一层层的将丝剥掉,还原出应有的本质。 谢飞燕有些黯然:“我也不知道是谁,乌衣门很多事我都不知道,一切都是由我哥来打理。” “你哥违背吕名桀的命令,私自来华山阻杀我们,现在应该被吕名桀发现了。” “我也是这么想,我哥一旦落入吕名桀的手中,肯定会没命的。”谢飞燕近乎哀求。 叶衾寒摇摇头:“你哥和乌衣门对吕名桀还有用,所以他不会现在杀你哥,你尽管放心好了。” 良若风忽然盯着谢飞燕,端详了很久,他的两道目光像是两把利剑,要将谢飞燕看穿一样。谢飞燕被他看的有些害怕,无助的望着叶衾寒。 “你真的是一个人来到玉泉院吗?”良若风堵住了叶衾寒将要说的话。 谢飞燕僵住了。叶衾寒看她表情已猜到了大概,谢飞燕既然同谢飞鹏一起在各个地方辗转,那么她身边自然会有乌衣门的人随时保护。今天她突然来说的这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就有待商榷了。 谢飞燕看着叶衾寒两人,点了一下头,等于回答了良若风的话,接着她朝后挥了挥手,像是在下命令一般。 良若风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只要谢飞燕这令下后有人出现,他的剑一定会在最快的时刻刺进谢飞燕的身体。先发制人是他一直秉承的原则,这一点他很有把握。 良久,四下一个人也没有,谢飞燕不明所以的回头看了看,一个白发黑衣的老者,大踏步而来,正是吕名桀。 “早跟你哥说过,保护你的八个人个个都是废物,不值一击。”吕名桀看也没看谢飞燕一眼,看了叶衾寒和良若风一眼后,又瞅向别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你把我哥怎么样了?”谢飞燕眼中燃起了怒火。 “猴无影呢?”吕名桀视野搜寻了一番,并未搭理谢飞燕。 “柳依依呢?” 吕名桀森然一笑,道:“我要的东西你没带来,那就永远别想见到她了。” 寒光一闪,良若风的剑已经刺向了吕名桀,距吕名桀三尺处,剑光闪耀,剑气飘然,一把剑变化十五把,将吕名桀包围在内。吕名桀黑衣飘飘,周身被一股墨绿气体环绕,同良若风的剑气相持相斗。良若风翻转手腕,长剑随之转过,试图从剑气与墨绿气体间穿插过去,却被吕名桀反手一掌回弹了过来。 叶衾寒也无暇去追问柳依依的下落。内力游走全身,一拳击向吕名桀面门。此时,剑气与墨绿气体正自胶着,被叶衾寒一拳冲撞开一个豁口,良若风有机可循,剑尖直刺进吕名桀小腹。良若风看一举而中,心中多少有些欢喜,忽然感觉到剑尖很轻,并没有刺入人体的那种感觉。暗叫不好,却见吕名桀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住了剑身。左手一掌将叶衾寒逼退,接着手心反转,朝着良若风凌空一掌。良若风避之不及,被击退丈远,长剑脱手,胸中气血翻滚,口中腥甜,却硬是将一口鲜血咽了下去。 叶衾寒再次折返,左腿横扫,千钧气势立现。吕名桀冷笑一声,周身墨绿气体陡然放大了数倍,瞬间将两人吞噬于中。只见吕名桀右手斜伸,左臂蜷曲,身体如蛇,柔软异常。叶衾寒左腿已到,踢在吕名桀身上,却如踢在了水中一样,根本感觉不到不到着力点。叶衾寒还未来得及惊诧,吕名桀整个人就像只剩下了衣服一样,剩下条黑影直接缠在了叶衾寒腿上。叶衾寒举掌朝着黑影砍了下去,但那黑影倏然绕到了叶衾寒背后,叶衾寒正要反身一拳,刚转过身,左肩一痛,被吕名桀一掌击中,身子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在飞出去的时间,叶衾寒只觉身子轻飘飘的,这时候脑中忽然又闪出了一个人,那是他祖父送他的第一个女人,叶衾寒看到了她的脸,像是柳依依,又不像。接着后背一痛,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那个人影也随之在叶衾寒脑中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满脸关切的谢飞燕。 良若风持剑又上,中过一掌的他,这次不到百回合便被吕名桀打退。吕名桀倏然欺近叶衾寒谢飞燕两人,左手一摆,谢飞燕就被一股劲风逼退数步。 吕名桀拎起叶衾寒,质问道:“猴无影在哪里,我要的东西又在哪里?” “我见到柳依依自然会把东西交给你。”叶衾寒满脸不屑。 吕名桀冷哼一声,睥睨二人,转头对良若风道:“即便是良傲天也不是我的对手,你这剑法还是省省。” “你把我哥到底怎样了?” 谢飞燕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趁吕名桀转头之际刺了过去,但又怎能伤的了他。吕名桀右腿后踢,一股巨力已经迎面朝着谢飞燕卷了过去,一个弱女子,自然经受不住,谢飞燕被巨力推倒。 谢飞燕愤怒,无奈,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她体内所蕴藏的仇恨仿佛要冲破她的身体,将眼前害他哥哥的仇人一举摧毁。 30 往昔如梦 梦不清 这儿是华山派关押要犯的牢房,建造在玉泉院后,依华山而建。每间石牢三壁皆为磐石,剩下一面为栅栏门,用钢铁混合浇筑而成,闭合处用手臂粗细的铁链缠绕,铁链上有个手掌大小的黄金锁锁住。牢内,潮湿阴暗的石板上,长满了苔藓,双手触碰其上,就让人滑腻腻的觉得难受。 叶衾寒胸口仍在隐隐作痛,运功试了一下,吕名桀的一掌并未伤及到内脏,未留下内伤。抬头望向对面,良若风正站在铁门前怔怔的想着什么。瞧他神色,叶衾寒料知其也没有受内伤,宽慰不少。 一个朋友,为你的事而受了重伤或者丢了命,都是很让人愧疚的。这种愧疚,无法偿还,只能在余生煎熬的自责中慢慢让其消耗,直至随着本身的生命一同消失殆尽。 “你上次和他交手,他的功力怎样?” 良若风举掌拍了一下铁门,‘嗡’的一声沉闷声响,显然那铁门极为坚硬。 “至少我可以跟他僵持的比这次久一点。”叶衾寒很费解,这区区两月间,吕名桀的功力就增长的如此之快,自己同良若风联手也就顷刻间被他瓦解。 “吕名桀彻底练成了混元**。”声音是从叶衾寒隔壁传来的,叶衾寒听得出,是谢飞鹏。 那混元**,原本为二百多年前江湖异类肖离子所创,此人生平嗜血成性,看人不顺眼就会大开杀戒,且开杀之后,必须杀够一百人才停手。任何时代,有正义感的人都存在,肖离子很快遭到围剿,被重创后消失了十年。十年之后,肖离子创出混元**重出江湖,与当初围剿他的人约定再战,经过一天血战后,肖离子一人活着离开。不过,混元**的魔力也就此开始显现,先是他面目尽毁,接着每隔七日就要遭受万箭穿心之痛。为了让自己康复,肖离子又花了数十年去寻找根治之法,终不得。无奈下自废武功,不久便辞世。在去世前,他将混元**的修炼方法记载了下来,埋在了一个石洞内。后被终日游荡山野的吕名桀所得,吕名桀秘密修炼,心性慢慢改变,终于引得弑杀师父及同门,当然这也都是后话了。 “你不是也修炼了混元**吗?”叶衾寒没好气的道。 “吕名桀想要的是统治武林,乌衣门和华山派都是他的棋子,而我只是他的一个奴隶,帮他清除一些可能成为他障碍的人。”谢飞鹏声音高昂又颤抖,没了往昔的那种沉稳的不可一世,说完话他又将铁门弄出很大的声响,以此来表达他心中的愤怒和不安。 “你难道就是因为收了莫夕颜的钱,就这么费尽心力的来杀我?”良若风盯着抓狂的谢飞鹏问道。 “当然不是。”谢飞鹏狞笑道。“你,南宫平还有叶衾寒,我原本都是要杀的,你们为什么可以在江湖上成名,而我只能做个傀儡,在背地里带领一群见不得光的人去杀别人。遭受别人的唾弃和不屑,同样是人,为什么就那么不公平。” 有的人,看到别人比自己优秀,他会努力让自己也变得优秀。也有一种人,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就会想方设法将那个优秀的人清除掉。谢飞鹏就是后者。 “原来你是嫉妒我们,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想想你妹妹的安全。”叶衾寒听到谢飞鹏的话后,对他这个人更加的烦恶。 “飞燕,你们把飞燕怎么了?”谢飞鹏听到叶衾寒提起谢飞燕,明显有些慌张。 “你妹妹应该在吕名桀手里。”良若风似有不忍,告诉了谢飞鹏。 谢飞鹏更加抓狂,像个野兽一样低声嘶吼,更加拼命的撞击石牢。 叶衾寒朝良若风示意,不让其理睬谢飞鹏,自己躺在濡湿的石板上,翘起腿,显得悠然自得。但他内心真如自己展现出的那么轻松吗?柳依依还在吕名桀手里,自己又被吕名桀关在石牢内。在风神坳助自己解围的神秘人,也没再出现,还有那神秘的翡玉阁,最近也像是销声匿迹一般,这些如果真的都不再出现,未尝不是一种好事,但就怕这些隐匿之后的突然显现,会带来不小的影响。叶衾寒对这些影响猜不透,他只愿自己能远离这些,不要卷入了进去。 这时候的叶衾寒,有些疲倦,只想好好的睡一觉,不一会儿,他真的将撞击石牢的声音屏蔽,进入了梦乡。 日落后,黑暗开始闭合,四野寂静,叶衾寒独立山头,远处一个人影横抱着一个人正朝自己飞奔而来。那人越来越近,是叶衾寒的祖父。叶衾寒想喊他一声,还没来得及,他就将横抱的人丢了过来。 叶衾寒接住,那是一个女孩,年龄估计有十五六岁,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眼睛以及雪白的额头,她一双美丽的眼睛正痴痴的望着叶衾寒。 叶衾寒祖父大笑道:“这是我给你十八岁的礼物,让你从此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这时,那女孩双臂猛地缠住叶衾寒,双腿紧跟而上。叶衾寒猛然间热血上涌,也紧紧的抱住了她……两人不久昏昏的睡去,朦胧中叶衾寒感觉到有人在身旁走动,他一个激灵醒过来,看向身旁,那个女孩却不见了踪影。 接着他就听到了女孩儿的求救声,叶衾寒急忙起身追赶,他看到了女孩儿的面目,五官秀丽,虽还小,也看的出是个美丽的女孩。女孩儿被自己的祖父扛着,正大步离去,叶衾寒拼命追去,待叶衾寒能伸手抓住女孩儿时。 叶衾寒又看到了那个女孩儿的脸——是柳依依,而扛着他的人是吕名桀。 叶衾寒猛然坐起,谢飞鹏不知何时停止了撞击石牢,四下寂静无人声,只偶尔听到几声水滴低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叶衾寒努力回想着自己十八岁那天的情景,却怎么也记不起那个让自己成为男人的女孩儿,他的祖父那天之后对这个女孩的身世和所在几乎缄默不言。叶衾寒越来越疑惑,那个让自己成为男人的女孩儿,自己也让她成为女人的女孩儿,真的就是柳依依吗? 31 乌衣门主 远处传来石门开启闭合的声音,从声音判断,应该离叶衾寒等人有一里。石门闭合后,沉稳有力又缓慢的脚步声响起,叶衾寒听得出来,正是吕名桀。 “这里是华山派秘密囚禁要犯的地方,把你们两个关在这里,也算是抬举了你们。”吕名桀说成两人,显然是有意将谢飞鹏排除在外。 “吕名桀,你把我妹妹怎么了?”谢飞鹏双手晃动铁门,将铁链弄的叮当作响。 “放心,她好好地,等你把我交代的事办完了,我就让你们兄妹团聚。” “不可能,乌衣门是我先辈的心血,同武当少林正面相抗衡简直是以卵击石。”谢飞鹏听到谢飞燕安全后,语气顿时馁了下来。 “你个废物,擅闯华山,还滥杀无辜,若不是我将你和你妹妹藏起来,你们早就没命了。”吕名桀冷哼一声,训斥谢飞鹏。 谢飞鹏听吕名桀语气越来越严厉,立即噤了声,也不敢再弄出什么声响。谢飞鹏这样,吕名桀很是满意。 “你来就是为了当着我们两人的面教训你徒弟吗?”叶衾寒微笑着。“师叔公,家丑外扬了可不是一件好事。” 吕名桀冷笑一声:“臭小子,这时候师叔公也救不了你,华山掌门已经同意在华山召开武林屠魔会,而你和良若风就是这次盛会要屠戮的魔头。” 叶衾寒心头一震,恍惚间想起了当日在华山南峰,陈少冲所讲的往事,脑中依稀浮现出自己父亲当年被良傲天所带领的除魔会围剿的情景。想到自己也成了魔,叶衾寒不禁心中苦笑,自己只是杀了该杀的人,这难道不对?在乱世中,弱肉强食,本就是一个法则。这次自己成为被屠戮的对象,真的只是因为自己被人误解成了是杀张一鸣的凶手?那良若风呢?还有,吕名桀为何对猴无影与华山密道图毫不在意了? 吕名桀似乎看出了叶衾寒心中所想,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不在意那张图了?” 叶衾寒默认。 “暗中有乌衣门为我做事,明里我是华山派大长老,要在两个月的时间找到一个老太婆是不是很容易?”吕名桀说的很对,如他一样拥有这样的力量,找一个人的确容易的很。 叶衾寒心中大震,他本以为猴无影随口编出的母亲是假的,没想到猴无影的母亲竟然真的活着,还被吕名桀找到了。 “你跟猴无影倒也真想的出来,用他的母亲和密道图来骗我,这下她母亲在我手上,我一点也不担心猴无影不自动送上门来。”吕名桀满脸褶皱的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背负双手朝外走去。“屠魔会定在一月后,这一月内华山已经派出五百余人快马邀请各派人物,到时候当着天下武林人的面,用你们两人的鲜血来祭奠被你两人杀害的华山平民。” 原来吕名桀将乌衣门杀害的华山平民,嫁祸给了叶衾寒和良若风两人。在江湖上,武功高的杀死武功弱的,还可以为人所接受,但若以武功去滥杀平民,则是为武林大多有正义感的人所不齿。吕名桀这招,既能除去叶衾寒和良若风,也能在江湖上落得一个伸张正义的名声,可谓一举两得。 “他果然够卑鄙的,杀我们两人还要开什么屠魔会。”良若风盘膝而坐,身边没剑的时候,他总是这个样子。 “他果然要在江湖上公开现身了。”谢飞鹏显得很恐惧。 吕名桀虽为华山派辈分极尊的长老,但在江湖上从未公开露面过。屠魔会一举,显然是要告诉天下人,虽然华山派现在是弱女子为掌门,但有他吕名桀在,华山派与武当少林平起平坐就是迟早的事。 叶衾寒没有说话,他环顾四周,这石牢极为坚固,三面的石壁的连接极为自然,显然是建造者依据磐石的构造巧妙砸凿而成,而那铁门,目测有千金重,想靠人徒手逃出去,根本没有可能。 远处石门再次开启,听脚步声进来的是两个人,这两人边走边抱怨,显得极不愿意在这地方伺候三人吃喝,原来是为三人送饭的。叶衾寒三人没人只有一碗清水和白米饭,这是三人一天的吃食,谢飞鹏已在这里多日,早已习惯,端起碗就走向了石牢深处,明显是不愿意让良若风看到他的样子。 叶衾寒看着白米饭,对两人喝道:“你们两人带了钥匙没,老子想出去拉屎尿尿。” 其中一人瞪了叶衾寒一眼,骂道:“死到临头哪那么多事情,吕长老特地交代过,这一个月内你们吃喝拉撒全部在这牢内完成,嫌臭就憋着。” 两人又大骂一阵后离去。良若风微笑看着叶衾寒,道:“你真的觉得他们会拿着钥匙?” “我总要试试。” “想出去其实也不难。”良若风忽然道。 “你有办法?”叶衾寒不解的问道。 “你想想你跟吕名桀交手的时候,他用的什么功夫。”良若风提醒道。 叶衾寒想起吕名桀怪异的只剩下一件衣服,惊坐起来道:“缩骨功?” 缩骨功乃是少林秘技,自达摩祖师创建少林以来,只有两人练就此功。缩骨功,顾名思义就是将人体骨骼缩小变形,其在实战中并没有多大的实用性,但最高境界就可随意改动身体的经脉,如此则可不受他人对自己本身穴位的攻击。然而从古至今,传闻练到最高境界的也只有达摩一人而已。 “吕名桀用的不是缩骨功,是混元**中和缩骨功极为相似的武功变身术,武功怪就怪在可以改变人的身形。”谢飞鹏语气怅然。“吕名桀还是练成了。” 良若风看谢飞鹏主动说了出来,心中暗暗高兴,他向叶衾寒提起吕名桀用的武功,本意也正是想从谢飞鹏口中多了解一些混元**。看谢飞鹏直接说了出来,站起身向叶衾寒使了个眼色,叶衾寒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将谢飞鹏所知道的都给套了出来。 那混元**分为内功和外功,外功就是变身术。内功靠吸食幼女精气来修炼,再用内功来辅助外功,循序渐进,达小成者需二十年,中成者至少五十年。吕名桀将变身术练成,可算是达到了中成。但混元**,同谢飞燕说的一样,修炼者必要忍受常人不能容忍的痛苦,每隔七日有万剑穿心之痛在周身轮回。此痛经过几次轮回,没有得到有效控制的话,就会使人神志不清,重者血脉爆裂而亡,真可谓伤人先伤己。吕名桀初练此功,也是一样,后来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一种药物,来抵消身体的疼痛。 而谢飞鹏之所以面目毁尽,则是因为吕名桀先怂恿他修炼变身术,再用外功辅助修炼内功,乱了顺序后,才导致了谢飞鹏这样。言谈及此,谢飞鹏总会恨意显现,似要将吕名桀生吞活剥。 谢飞鹏叹了口气,继续道:“你们两个就别想着用变身术逃出去了,我练了八年,还没有成功,不仅落个面目尽毁,还需要靠吕名桀施舍药物来苟延残喘。” 叶衾寒和良若风听谢飞鹏的讲述后,唏嘘不已。叶衾寒对谢飞鹏之前的憎恨不知觉间减少了一些,又看逃跑无望,索性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与两人大声说笑,以此聊慰被囚禁的枯燥。 32 天聋地哑 三人整日里困在石牢中,相互讲一些江湖轶事或者彼此交流一些武功心得。叶衾寒受良若风的指点,剑法不知不觉间也有了一些增进。谢飞鹏每每在夜深之时休息前,会挂念谢飞燕,因而躁性难忍,以头撞击石壁。每当此时,叶衾寒和良若风也只能无奈旁观,他们清楚的明白,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是无济于事。 吕名桀抓住谢飞燕,谢飞鹏自己也明白她不会有性命危险,但可怕之处也就在此。乌衣门自创建以来,属下都只服从一个门主——那就是谢家的人。吕名桀想要继续控制乌衣门,抛却谢飞鹏这个棋子外,只有谢飞燕能为他做事。所以他肯定不会杀谢飞燕,但以谢飞燕的性子,肯定也不愿意甘心情愿为吕名桀做事,谢飞鹏怕就怕在吕名桀会使出更毒辣的方法对付谢飞燕,来使她屈服。 相较于身心遭受非人的折磨,死或许就是一件好事。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在忍受着折磨而苟活,他们苟活,只是期望明天的处境能比今天好一点,但这一点点小的期望,燃烧了他们一辈子的生命。对于忍受苟活而言,忍受的好就成了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忍受的不好就是个卑微无名,被历时车轮碾压的一粒尘埃而已。 三人在地牢中,见不了阳光,只能靠给三人送饭的次数来判断过了多少日。第二十七次送的有饭有菜,三人每人还有一壶酒。 “这是要让我们做个饱死鬼,华山派还算不小家子气。”叶衾寒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塞,二十多日间,只吃些白米饭和清水,即使再差的酒,到嘴里也成了琼浆。 “说实话,这段时间里的接触,我觉得你们也没有那么可恨。”谢飞鹏躲在石牢深处,口中因为有饭菜的缘故吐字有些不清,但语气真诚。 如果你跟一个你讨厌的人朝夕相处一段时间,多少你都会发现对方一些不惹人厌的地方。 “我和千方百计想杀我的乌衣门门主在一起喝酒,而且还是在赴死前,这听起来实在是个笑话。”良若风举起酒壶,隔着牢房朝两人示意了一下。 叶衾寒一口气喝干了一壶酒,朗声道:“谢飞鹏,我和良若风死不了的话,你又能离开这里,再见面的话你还会杀我们吗?” “一定会,但前提是吕名桀得先死。”谢飞鹏说的很直率,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叶衾寒同良若风相视大笑,若真能不死,他们两之间还有一场决斗。那一场决斗叶衾寒和良若风一样,都是怀有期待的兴奋,心中又有些忐忑,有趣的事情谁不兴奋?没把握的事情又有谁不会忐忑? 叶衾寒胡乱抓了几口菜填在嘴里,刚咀嚼几口下咽下去,就听到隔壁谢飞鹏酒壶破碎的声音,接着是谢飞鹏倒地。叶衾寒暗笑,谢飞鹏酒量实在不佳。不过须臾,叶衾寒也感觉头脑昏沉,摇了摇头,但睡意更加的浓重,终于‘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叶衾寒再次醒来时,已经在去华山的崎岖山路上。自己和良若风两人都被铁链缠身,捆绑在用两根粗竹绑扎的简易轿子上。每个轿子由四名华山弟子吃力地抬着,两轿后,跟着八个人,这十六人想必是互相轮换抬轿的。 看到此,叶衾寒心中对华山派更增加鄙夷,为了提押自己和良若风,不惜在酒食中做手脚,趁着两人昏倒时在用铁链锁住,抬到华山。其实,华山派不如此,单是因为屠魔会的对象是自己,看一下诸门派人物的表情和态度,即便危险重重,叶衾寒也会去闯一闯。 叶衾寒后仰着头,对良若风道:“华山派找人来抬我很高兴,只是还绑着我们,就有点不像话了。” 良若风朝一旁的悬崖瞥了一眼道:“也是为我们好,生怕我们不敢参加屠魔会,在这山路上来个鱼死网破。那会让这个名门正派在天下英雄面前丢尽脸的。” 良若风说到‘名门正派’和‘天下英雄’八字时,语气故意抬高,显然是在讽刺一些人。无论哪个时代,总有一些人满嘴仁义,表面上翩翩君子正义凛然,而背地里,大多是些男盗女娼之辈。 叶衾寒从第一次见到良若风,他就一直板着脸,几乎从不说笑,这时听他这样说话,心中乐极。当下就对吕名桀一顿大赞,实则是暗指他谋害亲师,屠戮同门,玩弄阴谋,意图操纵江湖。 虽然叶衾寒自幼接触的人很少,一心用在武功上,但此刻用起嘴皮来,他自己都暗暗心惊,竟不知自己还能妙语连珠,字字如玑。惹得良若风在后哈哈大笑,若是能鼓掌,想必他一定会一改往常的一本正经,手舞足蹈的大笑。 叶衾寒和良若风一说一笑,很是热闹。但这抬轿的八人和身后的八人,却像根本没有听到一样,只是安安静静迈着自己的步伐,丝毫不受两人影响。 叶衾寒又仰着头,眼睛瞟了一下抬着良若风的人,道:“这些人难道是聋子?” “而且不是一般的聋子,他们无论走在多么狭窄崎岖危险的道路上,迈出去的步子都非常一致。”良若风盯着前面的四人,观察许久道。 “既然经过训练,那么就说明他们原来不是聋子,是被人有意伤聋的。”叶衾寒像是在自言自语。 良若风目露赞许:“这杰作,肯定是出自吕名桀之手。” 此时,众人已经抬着叶衾寒和良若风过了华山北峰,十八人很有默契的在一处平台上停下,稍作休息,看样子是要换人继续抬轿上山。甫一停歇,叶衾寒就看到了陈少冲,他显然在这附近一直等着众人。 十八人立即列成一排,形成一堵人墙,警惕的看着陈少冲。叶衾寒笑道:“这群聋子反应还真快,你是要来救我吗?” 陈少冲环顾十八人,面色凝重:“衾寒,这是吕名桀废了八年时间,用一百多种毒药,熏练出的天聋地哑十八怪。他们没有任何痛感,同人交起手来一直会战到死。” 叶衾寒眉头紧锁,这十八人用死站到底形容再合适不过。幸好吕名桀八年中只驯养出了这十八人,否则他拥有几千个这样的人,定会去直接吞并其他门派,那样免不得使无辜的人受难。 陈少冲又盯着良若风问道:“你就是良傲天的侄子良若风?” 良若风点头默认,陈少冲又道:“故人之子,在我眼前遭受绑缚,我竟然不能施以援手,实在惭愧。” “你用不着自责。”叶衾寒打断陈少冲。“不是要开屠魔会吗?其他各派的人呢?” “在直抵中锋的路上,吕名桀为显示华山派的威严,派出了近万名弟子,每隔一里就有两人迎接来客。”陈少冲说的很详细。 “那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等我们?”这是良若风向陈少冲所问,他已经明白眼前人就是昔年同自己叔叔数度交手的人。 “两天后的屠魔会,由我来主持召开。”陈少冲面露难色。“我在南峰隐居多年,世人虽然不知,但对华山派来说不是个秘密,这次是张青芜和李志祥褚礼鞍三人一同来请我的,他们保证只是囚禁你们两人,不会伤及你们性命。” 叶衾寒听陈少冲竟是屠魔会的主持人,心中顿增厌恶感,于是冷笑道:“你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些?” 陈少冲摇摇头:“张青芜已经答应我,那天不会给你们任何束缚,在天下英雄面前,你们两个是相对自由的。”陈少冲转了个语气,显得苦心孤诣,叮嘱二人道:“所以那天无论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要出手,这样很容易引起骚动,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言讫,陈少冲飘然而去,远处又传来他的声音:“衾寒,若风,你们二人那天一定不要出手,切忌!切忌!” 十八人看陈少冲远去,各个像是松了口气,又稍休息了片刻,抬着叶衾寒和良若风二人继续向上而去。 叶衾寒想着陈少冲所说的话,似乎有些深意,但又一时猜想不透。张青芜和李志祥、褚礼鞍三人一同去请他,华山三大长老中的其他两位,难道真的会和张青芜站一边,而与吕名桀对立吗? 33 屠魔会 两日之后,屠魔会在中锋召开。华山派在初建之时,就把中峰顶几乎铲平。华山派议事厅后不远,是一个极大的圆形广场,可容纳万人,平时是华山派弟子操练武功之地,现在用做了屠魔会的召开地点。 广场早就布置得当,居中搭起了一座高台。各门派的座位分别围绕高台,这一次屠魔会,各门派加起来竟有八千余人,可谓盛况空前。除了武当和少林的掌门人没有亲临,派了几名弟子来以为,其他门派几乎都是重要人物,携着贺礼而来。且中原南宫世家南宫平和莫夕颜也亲自率人带着贵重礼物而来,徐荆就跟在莫夕颜身后,唯唯诺诺,神色恭谨。带着礼物来华山,倒显得不是在开屠魔会,而是华山派办喜事一样。 中午,广场上大开筵席,来款待远道而来的江湖英雄。张青芜带着褚礼鞍和李志祥,分别同南宫平和莫夕颜几人寒暄一阵,有意冷落武当和少林后,就不再出现。直至宴席散,酒食撤去,屠魔会正式开始,三人才又同陈少冲一起步入了广场,当然还有吕名桀。 张青芜与吕名桀三人径直走向正对高台的位置,分主次坐定。 陈少冲在高台朗声道:“在下陈少冲,在这里多谢大家远道而来参加这次屠魔会,闲话不说,先将叶衾寒和良若风二人带上高台。” 陈少冲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这次突然前来主持屠魔会,自然免不了引起一番议论。 接着八名华山派弟子引着叶衾寒和良若风二人上了高台,两人果真没有受到任何捆绑约束。台下纷纷唏嘘不已,吕名桀双目微闭,对周围变化毫不关心,也不知是闭目养神,还是在思考着什么。 台下一打扮妖冶的塞外女人起身,阴阳怪气的冲着台上道:“华山派想干什么,怎么对两个魔头礼遇的像个上宾。我可听说叶衾寒和良若风武功一个比一个高,你们就不怕他们鱼死网破,在这里大开杀戒吗?” 此言一出,台下喧嚣更甚,也有个别人指责华山派因为林默筱的缘故而包庇叶衾寒。提到林默筱,台下也有人提起林默筱和叶子胜的私通,大骂不已,说华山派为武林埋下了叶衾寒这个祸害。 叶衾寒听到这些,怒火攻心,但看陈少冲一直眼神示意自己要冷静,也就强压怒火,冷眼睥睨台下众人。良若风神态自若,显得气定神闲。 说话的女人,是天意教的教主贺乌兰。天意教是塞外五行门,天罡教等各小门派的领袖。塞外门派,对中原的事情一直很热心,受到华山派邀请后,贺乌兰一行七百人就迫不及待的赶来华山了。说起来,叶衾寒也和他们无冤无仇,只不过这些塞外人看中原物阜民丰,想入主而实力不够,因此只能花尽心思取悦武当和少林这武林两大领袖门派。这次在屠魔会上,贺乌兰率先对华山派进行言语刁难,在张青芜看来贺乌兰天意教必是暗中受到了武当或者少林的支持。否则若在平时,一个小小的天意教,又怎敢对华山派如此无礼。饶是如此,张青芜也只得当做没有听到台下的议论,眼望着高台上的陈少冲。 “大家稍安勿躁,这次屠魔会,大家都知道原因。”陈少冲双手朝下摆了摆,示意众人安静。 台下乱糟糟的争先恐后回答,大多也都是将叶衾寒所杀的人罗列了一遍。当然最为众人看重的问题就是杀害华山派前任掌门张一鸣和肆意杀害华山平民百姓。 夕阳西下,叶衾寒和良若风两人越来越觉得,这屠魔会有些蹊跷了。 果见李志祥这时走上高台,同陈少冲点头示意,又抱拳在台上向着四下的众人施了个礼。道:“对于叶衾寒和良若风滥杀华山平民一事,我派张掌门已经查清楚,此事是乌衣门所为,不关叶衾寒和良若风的事。” 此言一出,台下像是炸翻了天,有的怒斥华山派不将事情说清楚,害自己白跑一趟,看了场笑话;有的高声吆喝要华山派拿出证据,证明叶衾寒和良若风的清白;也有的道叶衾寒虽然没有滥杀无辜,但杀害华山派前任掌门,又是叶子胜的儿子,为避免江湖再次陷入混乱,也是趁早杀了的好;总之,台下众说纷纭,大多也都是想置叶衾寒和良若风于死地。 毕竟,叶衾寒和良若风两人年纪轻轻,武功的造诣却已经在江湖中数一数二,如此优秀的两人又怎会不遭众人妒忌? 叶衾寒遥望台下的张青芜,冰冷的脸上只有果断。叶衾寒着实无法猜透华山派费尽苦心,以屠魔的名义召开这次大会,又在大会伊始洗脱自己和良若风的罪名是何用意。 又见张青芜朝着李志祥微微点点头,李志祥在陈少冲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陈少冲道:“大家静一静,李长老既然这样说,就不会空口无凭。华山派费尽心思召开这次大会,肯定不会偏袒任何一个恶人,当然,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陈少冲这几句话,让台下的议论之声渐渐小了下来,只听他又对李志祥道:“李长老,现在就请你把证据拿出来,证明叶衾寒和良若风的清白。” 李志祥面有难色,道:“不瞒大家说,这凶手是乌衣门的门主谢飞鹏,昨天深夜已经被我派张掌门诛杀了。” 叶衾寒不禁一震,谢飞鹏怎么就突然被张青芜杀了,再看吕名桀时,他微闭的双眼听到这句话后,果然睁开了,冷冷的瞧着台上李志祥。叶衾寒恍然,这次屠魔会,要屠的并不是自己和良若风,真正要屠杀的对象,是吕名桀。张青芜不惜以自己和良若风为借口,召集天下人召开此次盛会,竟是为了坐拥实权,来巩固自己的掌门之位。张青芜城府之深,由此可见一斑,这也让叶衾寒更加的怀疑,张青芜即便没有亲手杀张一鸣,也与张一鸣的死有着莫大关联。 张青芜这时缓缓走上台,傲视台下,台下正在议论的人群,被她这么一看登时噤了声:“我以华山派的名义担保,滥杀我派属地百姓的就是谢飞鹏和他麾下的乌衣门。现在谢飞鹏已经被我杀了,有谁不信的话,我就让人把他尸体抬上来。” “好一个死无对证。”贺乌兰在台下挖苦道。言下之意,就是张青芜把罪名都推到了一个不能说话的死人身上。 张青芜冷冷看着贺乌兰,贺乌兰被她盯得有些胆寒,脸上的嘲讽笑意也没了。张青芜这才缓缓道:“大家若要以为我在包庇叶衾寒,那就大错特错了。大家都知道,我爹的死,和叶衾寒有着莫大的关联。我现在澄清这件事,其实并非为了叶衾寒,是为了良若风良公子。大家想必也都听说过良若风公子的为人,他剑法超绝,为人儒雅正直,从没恃强凌弱过,又怎么会去做这种滥杀无辜的事呢?” 张青芜这一番话说的词恳意切,同她方才的凌厉霸气形成了鲜明对比,不过也让人更加的信服。只听她又道:“出于私心,我又何尝不想杀了叶衾寒呢,只是,我华山派断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魔头。” 说到魔头二字,张青芜又扫视台下一番,看到贺乌兰时停留了片刻,贺乌兰低下头不敢直视张青芜。 叶衾寒听张青芜说到张一鸣的事时,已经从断定自己是凶手变为方才的‘莫大关联’。叶衾寒心中宽慰大增,看来张青芜是有意要在这个时候除掉吕名桀了。转头看良若风时,他正凝望着台下,顺着良若风目光看去,叶衾寒的目光正好撞到了莫夕颜,莫夕颜朝着叶衾寒狡黠一笑。这一笑,同当日那离别时一笑,又有多少不同? 叶衾寒心思又转到了莫夕颜这里,良若风和莫夕颜究竟有过什么渊源?他当日又为何嘱托自己要照顾好莫夕颜呢?想到莫夕颜,叶衾寒脑中又出现了柳依依。男人是不是总对不在身边的女人念念不忘? 今日吕名桀当真在这里被张青芜诛杀,那么柳依依会在哪里。叶衾寒有种直觉,猴无影的母亲在吕名桀手里为人质,那么柳依依也不会有性命危险。毕竟,照顾年迈的老人,女人比男人更加可靠和细心。想到这儿,叶衾寒心中打定主意,若张青芜真要诛杀吕名桀之时,一定要抢先在前,逼问出柳依依和猴无影母亲的下落来。 台下各门派的人,大多都是为了看热闹而来,至于屠魔会屠的是谁,只要不是自己很多人都觉得无所谓。而且,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就这屠魔会的规模来言,华山派断然不会单只为了洗脱叶衾寒和良若风的罪名而广告天下。因此,这时候张青芜上台,好戏算是才刚刚开始。 34 众矢之的 吕名桀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仍旧坐在台下,对周遭的事情一概不理,冷冷的看着台上的张青芜。 张青芜将叶衾寒和良若风滥杀平民的事说过后,也不管台下有多少人相信。接着朝叶衾寒和良若风低头致歉道:“这次事纯属误会。我代表华山派在这里给两位公子赔不是。” 叶衾寒站在那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良若风也是。因为两人都明白,张青芜还会有话要说,两人只是这次屠魔会的引子,主题还在张青芜接下来的话里。 张青芜语调一转,恢复本来的冰冷口气,道:“想必大家也都知道,家父被杀一事与叶衾寒的关联。” 叶衾寒杀害张一鸣的事,早就在江湖中传的沸沸扬扬。但台下众人听到张青芜再次提起这件事后,哪有几个人去在意张青芜口中的‘关联’二字。大多数人,这时候都认为屠魔会要死的只有叶衾寒了。 陈少冲这时为叶衾寒开脱道:“张掌门,令尊的尸体我也亲眼看过,近距离一剑毙命。从剑的方位就能看出,令尊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被杀的。” “这也正好说明是我师兄念旧情,对叶衾寒没有丝毫的防备。”李志祥的话,说出了台下众人的心声。这样一来,陈少冲为叶衾寒开脱,李志祥又提出疑问,两人一唱一和,明显是演给台下众人看,叶衾寒看着陈少冲已白的头发,心中暗暗好笑。 陈少冲正色道:“虽然叶衾寒的确是林默筱之子,但张一鸣那日是头一次见到他。试问在场的诸位和李长老,你见到故人之子,一个初出江湖就先杀人成名的人不加任何戒心吗?” 这几句话,声色俱厉,整个广场上的人,无不为之一振。若每个人仔细琢磨陈少冲的这几句话,必然也觉得他说的是在情理之中。情谊再深,也只是故人,故人之子,多少会有些隔阂,有隔阂,就会有戒备。 李志祥不说话了。陈少冲转而向张青芜道:“青芜掌门,依我看来,杀害令尊的必有他人,又嫁祸给了叶衾寒,而这个人,也必然是华山派内部的人,且你父亲一定对他非常的信任,甚至是很尊敬。” 华山派中值得张一鸣尊敬的,当然只有吕名桀了。陈少冲的最后一句话,将矛头实是直接指向了吕名桀。果然,这一下四周的华山派弟子议论纷纷,不时朝着褚礼鞍和李志祥还有吕名桀看几眼。 叶衾寒看事情发展同自己预料一样,也就索性配合陈少冲:“张师叔的确不是我杀的,我那天上华山,只不过是问一下当年围攻我父亲的人出手最狠的都是谁,问完我就走了。” 叶衾寒称张一鸣为师叔,无异于承认自己算是华山派的人。张青芜这时嘴角露出一丝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好像一切事情都在她的掌握中。而叶衾寒看到这笑,陡然对张青芜又生出了很多厌恶感,当然为了先对付吕名桀,他也顾不得这许多。 张青芜听叶衾寒这样说,眼泪突然落了下来,哭泣道:“实不相瞒,在我父亲听说叶衾寒出现在江湖时,就跟我提起过多次,要把我许配给他。当日我父亲知道他要上山来,还很高兴的给我提起了这件事,说要是能促成我俩良缘,也算是给我林伯母一个交代了。” 张青芜自幼被张一鸣教导,要喊林默筱为伯母,因此到现在也未能改过口。张青芜顿了顿,缓解了下情绪,有些自责道:“可是,我一个女儿家碰到这种事,自然是很害羞的,又怎么敢去随着父亲去见一个陌生男人。但我现在好后悔,应该听我父亲的话,这样他也不会惨遭卑鄙小人的毒手了。” 吕名桀脸色阴沉,再也坐不住,飘然上台,斥道:“青芜,你瞎说些什么?叶衾寒当日可亲口承认他杀了你父亲。” 张青芜显得有些委屈:“师公,衾寒可也算是你的徒孙,你真的相信他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吗?” 张青芜这一句‘衾寒’说的很自然亲切。叶衾寒听到时,愣了一下,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叶衾寒台下四处望了望,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但什么都正常,才越发显得诡异。 吕名桀冷哼一声,没有理张青芜,而是将褚礼鞍喊上了台,对着李志祥和褚礼鞍道:“你们觉得是怎样呢?” 李志祥朝着吕名桀躬身道:“师叔,凡事讲求个证据,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不能仅听一面之词就来定衾寒的罪。毕竟他是默筱师姐的儿子,怎么说也是我华山派的人,又怎么做出这大逆不道之事。” 吕名桀嘿嘿冷笑几声,自言自语几句了几句很好,厉声道:“我的话你们都不信,竟然听这个臭小子的。” “吕大长老,容我说句公道话。”一个男人从台下起身道,声音盖过了整个广场的嘈杂。这人年纪同叶衾寒和良若风年纪相仿,身着银灰色长袍,面色雍容华贵,手持一把折扇。他就是南宫世家的大公子南宫平,良若风所杀南宫定的哥哥,他成名在十七岁,靠手中折扇一举打败孙慕侠的得意弟子高振远,致使后者羞愤自尽。 全场的目光立即都汇集南宫平身上,只听南宫平道:“关于叶公子杀害张一鸣掌门一事,我们不用太拘泥于嫌疑最大,只消看看张一鸣掌门被害后,谁得到的利益最大就好。” 这几句话后,台下又像是炸开了锅。南宫平所指,众人也都明白,张一鸣死后,张青芜继位,天下人都知道是由吕名桀力保的。吕名桀作为华山派元老级人物,在华山派的影响力当然是超过任何一人的,特别是张一鸣死后,他重出山门,整顿了一些内部事务,虽无掌门之名,实使掌门之权。很明显,吕名桀成了张一鸣死后最大的得利者。南宫平这一番话,无异于直接将吕名桀定为杀害张一鸣的凶手。 吕名桀斜睨南宫平,道:“如此说来,南宫公子的意思是我杀了我侄儿一鸣了?” 南宫平朝着张青芜欠身道:“这倒不敢说,不过我现在赶来华山路上,遇到了一个人,他想必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不知张掌门可否让我将此人请出来?” 南宫平口中的人是谁?叶衾寒已隐约猜到,他看的出,今日吕名桀很难安全度过,说不定今日就是他的死期。他此时在想南宫平为何对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良若风视而不见,而且从他对莫夕颜的态度也可看出,他并没有将自己弟弟的死放在心上。 35 何为魔? 南宫平口中的人,果然正如叶衾寒所料,是猴无影。猴无影一直隐匿在会场中,同南宫平带的随同参杂在一起,没有被他人发现。 这时听到南宫平的话,嗖的穿出来,指着吕名桀破口大骂:“你个老匹夫,你干的那些欺师灭祖的勾当,真的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吗?” 猴无影这突兀来的话语,让台下更是炸翻了天。吕名桀凝视南宫平,默然不语。 猴无影转了个身,大声道:“吕名桀这个老匹夫,不仅害死了自己的师父,还亲手杀了张一鸣的父亲张定逸。” 弑杀同门就是大罪,何况还杀了自己的师父,猴无影说出这几句话,全场如死一般寂静。过了一会儿,众人才轰然爆发出一阵唏嘘,这次屠魔会,显然成了华山派爆出丑事的平台。 张青芜逼视吕名桀:“师公,猴无影说的可是真?” 身后的褚礼鞍和李志祥已经挡在张青芜身前,以防吕名桀对张青芜不利,显然两人也相信了猴无影的话。 吕名桀大笑三声,震得在场之人肉跳心惊,纷纷住了嘴。这时吕名桀才缓缓道:“一个以偷盗为生的人,竟然能堂而皇之的混在南宫家中,这种人说的话南宫公子竟然还相信。当着天下人的面,南宫公子还不怕被人耻笑吗。” 南宫平爽朗一笑:“南宫家向来不会以身份褒贬任何人,我们只相信事实。猴无影如果真的是在血口喷人,那么吕长老为何又抓了他年迈的老母呢?” 吕名桀面色开始微变。南宫平继续道:“如果不是怕猴无影乱说的话,吕长老您会派出乌衣门和华山弟子去找一个老人吗?” 南宫平所知的事,出乎了叶衾寒意料。叶衾寒不想与他们进行口舌之争,是以就盯着台下的莫夕颜,她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和良若风。莫夕颜身后的徐荆,一直怒视着叶衾寒,叶衾寒也浑不在意,他感觉的到,徐荆和自己之间还会有一场决战。 自古以来,仇恨大多都是以双方中一方的生命终结为一个段落,然后子子孙孙代代相传,直至时间将仇恨淡化。 吕名桀脸上隐隐现出墨绿之气,阴森森道:“南宫平,你知道的事还真不少。” 吕名桀这句话,也就相当于承认了自己和乌衣门有关联。 “你以为我让你召开这屠魔会,就料不到你有这招吗?”吕名桀这句话是对张青芜说的,接着转而朗声道:“在场的人听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十万华山弟子已经全都归我号令,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攻上山来,让这里血流成河。” 华山十万弟子,乃是华山派的征战队伍,由三名征战长老统率,那三名长老分别为白鹤轩,卢兴池和温弘毅。这十万人,乃是华山派的中流砥柱。此话一出,闻者无不变色,想着来看热闹的人,现在都担心自己命会丢在这里。 张青芜怒道:“你这样的反应,可算是承认了猴无影对你指认?你当真杀害了我祖父和师祖?” 吕名桀抬头看了看天,道:“是又怎样?你可别忘了,我能助你当上掌门,也能立马让你去跟你的父亲,祖父还有师祖地下团圆。” 吕名桀直接承认,也说明他有恃无恐。 李志祥和褚礼鞍面面相觑,愤然道:“师叔,你竟当真做出了这样的事。” 吕名桀仰天长笑良久,道:“我做过什么,还轮不到你们两个臭小子来指责。白鹤轩,卢兴池,温弘毅何在?” “在!” 这一字明显是由数万人齐声喊出来的,震彻天地,地动山摇。 广场的西北角的人群被驱逐到两旁,中间被腾开一条七尺宽的道路。三人一排的队伍整齐划一的走向高台,约有九百余人。为首三人,都是四十岁左右,身披银白色铠甲,腰悬长刀,昂首阔步,显得盛气凌人。中间的人肤色偏白,一个鹰钩鼻,显得颇为干练,他就是卢兴池。右边的圆脸微须是温弘毅,左边的方脸长髯就是白鹤轩。 这一行人走到高台下,齐齐跪拜而下,众口一声道:“十万弟子已经将这里包围。” 吕名桀显得很得意:“起来,卢长老,这几日辛苦你了。” 叶衾寒看了一眼张青芜,看她非但没有丝毫胆怯,而且脸上还有些得意,心中暗暗吃惊。 卢兴池三人听到吕名桀的话后,并没有反应。而是过了半晌,张青芜说了句起身,三人才站了起来。叶衾寒感觉到背后的一阵凉意侵袭,张青芜与吕名桀各展才智,还是张青芜技高一招,她的城府之深,实超自己百倍。 卢兴池起身拔出长刀,指着吕名桀道:“你身为华山派大长老,不仅做出弑师灭祖,谋害同门之事,还想在屠魔会上诛杀各派英雄,实在让华山派蒙羞。如今十万弟子已尽归张掌门号令,只要掌门人一声令下,我们就将这个叛徒剁成肉泥。” “师公,你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三位征战长老会反戈一击?”张青芜脸上杀气陡现,高声道:“诸位英雄,屠魔会,实则是借用了叶公子和良公子的名义。而真正要屠杀的魔,就是我派的吕名桀大长老,今日我华山派就要当着众位英雄的面,来清理门口,为我父亲,祖父和师祖报仇。” “不错,看来你比你父亲厉害,我当真是小看了你。”吕名桀伸出右手,中指凌空虚弹,一道紫烟倏然而起,在半空中砰然而响。“叶衾寒,猴无影,你们想要的人可都在我手上,劝你们待会还是跟着我走比较好。” 吕名桀所说自然是柳依依和猴无影的母亲了。 十八人从天而降,犹如天神,站在高台上,将吕名桀层层护住,正是吕名桀多年培育出来的天聋地哑。原来吕名桀弹指而出的紫烟,正是在召唤这十八人。 吕名桀朝叶衾寒和张青芜看了一眼,一挥手道:“这十八人,以一敌百,你们还天真的以为人多就能杀的了我吗?” 十八名天聋地哑开始护着吕名桀向台下走去。张青芜朝卢兴池使了个颜色,卢兴池心领神会,举刀号令身后的几百人蜂拥而上,台上的其他门派人物都纷纷避开,避免自己陷入这华山派内部的混战。 卢兴池率领的华山弟子,朝着天聋地哑等人举刀就砍,但十八人毫无惧色,纷纷向前。对方刀砍过来使,天聋地哑的手直取对方前胸,刀落在身上时,天聋地哑的手也已经插入了对方的心脏。挨了刀的天聋地哑,一点事也没有,将刀拔出,中刀部位只留出一点淡绿色的液体。 叶衾寒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明白了陈少冲为何也忌惮这十八人,这十八人不仅是死士,而且他们出招全部相同,都是直取对方心脏,且能一下插入对方身体,致其毙命。任凭对方敌人的什么武器,他都是不闪不躲。 不消一会儿,十八人已经护着吕名桀下了高台,卢兴池带来的近千人,折损了近半。而那十八天聋地哑中,有两个的头被砍掉后仍在继续作战,看起来颇为耸人。十八人持续向前,朝议事厅走去,白鹤轩温弘毅两人又号令出了近两千人过来围攻,却都不能阻住吕名桀持续前进。而此时,整个广场几乎已经围满了人,张青芜想要动用华山大剑阵围攻吕名桀,已经施展不开。 十八天聋地哑护着吕名桀朝前继续行走,遇人就杀,没有丝毫的犹豫。空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重,不时有人被杀,天聋地哑直到此时,才有一名头、手、脚全部被砍掉,倒在地上失去了战斗力,但仍旧在爬行前进。淡绿色的液体在他爬行期间四溢而出,空气中顿时又弥漫着一股皮肉焦糊味,原来那淡绿色液体,竟有非常强的腐蚀效用,直入沾染者的骨髓,使其丧失作战能力。 死伤者越来越多,卢兴池下了死令,用人墙阻止天聋地哑向议事厅靠近。那后来的两千人就层层叠叠的交叉排列,刀剑齐出。吕名桀拍了拍身旁的一名聋哑人,其他人像是有所会意一番,立即三人一列,此时刚好只剩下了有十五人,分五列,吕名桀仍旧居于最中。 从古到今,一将功成万骨枯是定律,如卢兴池、白鹤轩之流。而那些成就他们的个人,没有面目和名字,没有血也没有肉,他们活着仿佛就是为了成为他人脚下的枯骨。 36 密道之中 头列的三个聋哑人,横冲直闯向人墙。十几把刀剑瞬间透胸而过,淡绿色液体顺着刀剑流向持剑人,几个华山弟子撒手不及,整只手被腐蚀的只剩下枯骨,瞧来甚是可怖。 吕名桀忽然跃起,凌空三掌,空中形成三个如人大小的巨掌,朝着华山弟子组成的人墙击去。一掌过去,几十人被被击飞,撞向身后的人,哀嚎声四起。一掌之后,又是一掌,三掌过后,人墙已经被打出了一个缺口。吕名桀这几掌下来,声势夺人,瞧者无不胆寒。 卢兴池、温弘毅和白鹤轩分散三旁持刀指挥,让弟子不要乱了阵脚。吕名桀左右手各提起一名聋哑人,分别扔向了温弘毅和白鹤轩,接着右足一点,又是一个天聋地哑飞向了卢兴池。卢兴池三人见识了天聋地哑的厉害,也不敢拿刀砍,就退缩到人群中躲避。那三名天聋地哑一着地,就直奔着各自的目标追去,任凭无数的刀枪剑戟阻挡。缺少指挥的华山弟子,阵脚大乱,人墙也纷纷溃散,张青芜等人也只得眼睁睁看着剩下的九名天聋地哑护着吕名桀退出会场,朝着议事厅而去。 张青芜这时朝着叶衾寒和良若风拜了一拜,满含歉意道:“衾寒,良公子,如今真相大白,还请两位能帮一下华山派,抓住这个贼子。” 这时,有人已经双手奉上了良若风的随身佩剑。叶衾寒看着张青芜,怎么看都觉得她一切都是在作伪。 猴无影这时随着南宫平也走了过来,陈少冲道:“青芜,这山下都已经被包围,吕名桀跑不了的。” 猴无影跺了跺脚:“他能跑得了。” 猴无影的话,没几个人懂。但叶衾寒懂,能跑得了的意思就是议事厅里有华山密道的入口。这时候想起密道,叶衾寒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华山密道目前只有猴无影和吕名桀知道其存在,那么藏柳依依绝佳之所也非密道莫属。 叶衾寒朝着猴无影道:“你带路,我俩一起随你去。” 叶衾寒自然是指良若风。 张青芜松了口气,这时南宫平毛遂自荐道:“吕名桀不好对付,我也随你们一起。” 叶衾寒和良若风对视一眼,还没说话,陈少冲喜道:“当今天下风头最劲的三个英雄联手伏魔,可算是武林的一段佳话了。” 张青芜也向南宫平致谢:“吕魔狠辣阴险,三位公子务必要小心行事,吕魔死后,我华山派为三位大摆庆功宴。” 看众人这样,叶衾寒也不好拒绝,心中索性想着多个人也就是多个帮手,且华山密道就算天下人尽皆知也只是华山派的事,自己只管将柳依依等人救出就好。 四人穿过混乱的广场,走进议事厅,吕名桀和九名天聋地哑果然没了踪影。猴无影眉头紧锁,在议事厅内左侧的一根圆柱上摸索了半天,接着眉开眼笑,两人合抱的圆柱‘咔嚓’一声,现出了一道仅能容一人过得小门。这圆柱由两寸木头包裹着钢铁,可见建造者的苦心。 猴无影打开了密道门后,直接跳了下去。叶衾寒也紧随而下,眼前蓦然一黑,身子直往下坠,叶衾寒这才明白这入口是垂直向下的。下坠了有一会儿,眼前突然有光斜刺进来,接着双脚碰到石块,叶衾寒一个翻转,头撞在了上方石壁,痛不可当。原来这入口,先是笔直而下,接着倏然倾斜至地面。 待几人都下来后,叶衾寒环视四周,只见眼前是一个空阔的石洞,石洞三面有八扇门,通向不同之处。 叶衾寒三人眼望猴无影,猴无影跺了跺脚大声喊道:“吕名桀,你个老匹夫,老子过来找你了,快把你奶奶放了。” 声音回响,却没有他人响应。 南宫平沉吟半晌,问猴无影道:“这密道有几个出口?” 猴无影想了一会儿:“东南西北中五峰各有一个,山脚玉泉院好像也有一个。” “他不会离开密道的。”叶衾寒肯定地说道。“这密道中有没有一些地方是必经之路?” 必经之路,就是无论去哪里,都要走的地方。良若风、南宫平和猴无影已经明白了叶衾寒的意思——守株待兔。南宫平似有些不赞同,却也明白,那么多出口四人一个个去找根本不现实,而一旦分开来走,很容易被吕名桀各个击破。 猴无影苦思冥想一会儿,大喜道:“有两个地方是必经之路,一个距离这里比较远,要一直往下走,那是密道中各条道路的交汇处。另一个就在前面不远。” “那我们就跟吕名桀赛跑一下,去那个交汇处。” 猴无影带着三人进了第三道门,接着左转右拐,穿过一道又一道石门。密道中的陈设几乎都一样,若没有人熟悉道路的人在前,很容易就会迷路。过了不知道多少道石门后,眼前豁然出现一条倾斜而下,不见尽头的甬道。猴无影用轻功先行,接着是叶衾寒,良若风,最后一个仍是南宫平。 四人里,叶衾寒,良若风和南宫平都是当代武林中的翘楚,三人轻功在短时间内也难分高下,猴无影武功不高,但轻功算是绝佳。用轻功奔行了一个多时辰,到了甬道的尽头,换成了是叶衾寒在前,猴无影居次,南宫平第三,而良若风在了最后。 尽头是一块方形巨石,从旁的间隙看出,这块巨石将四面的道路全部隔断。猴无影爬上巨石,在顶部换着方位拍打了五下,巨石缓缓降落,直至与地面持平。巨石甫落,众人就觉得阴寒森冷之气扑面而来,想来是众人所处地势太低,密道的结构又是四面通风,才会导致这种寒冷。 叶衾寒此时脑中现出了华山密道的轮廓,密道的整个构造都是慢慢向下的,然后到达最低处的一个汇集点,再由此慢慢向上延伸。如果你从一个入口进来,想要从另一个出口出去,无论怎么走,就必须要走到这个地方,再由此去向别处,猴无影所说的两处毕竟地点,另一处想来就是最高最高点了。想通此节,叶衾寒心中不禁对密道的建造者现出钦佩之意。 “这就是那个交汇处了。”猴无影叹了口气,吕名桀会不会来,他没有底,只是心底里觉得叶衾寒分析的有理。 叶衾寒拍了拍猴无影的肩膀,以示安慰,他理解猴无影的心情。毕竟,任何一个人的母亲在别人手里随时有生命危险,这个人都不会高兴起来。 四野寂静无声,几乎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在密道中,时间仿佛被拖慢了,四人只等了几个时辰,就好似过了几天一样。等待,本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密道中的采光还算很好,从四人所处的位置看,叶衾寒也能判断出天已经黑了。夜色四合之后,密道中只有片刻的黑暗,接着整个洞中就被绿油油的光充斥。猴无影向三人解释,密道中表面都被涂抹了夜光石粉,在黑夜中会自动发出光亮。 叶衾寒三人心中无不对这密道的设计者心存叹服,这时候,远处传来阵阵脚步声。那脚步声落地有序,整齐划一,叶衾寒心中一动,悄声道:“是吕名桀。” 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子的说话声。叶衾寒侧耳凝听,心中一喜,说话者就是柳依依,只听她道:“婆婆,你别怕,这些怪物不敢拿我们怎么样,而且你儿子真的要来救你,他肯定比这些怪物跑的快。” 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响起:“依依呀,你可真会安慰人。不过我这把年纪,也是活够了,这小子常年在外闯了不少祸,不过我这个做娘的,管不了他,唯一期盼的就是他能好好活着。哎,飞燕姑娘,你别哭呀,是不是婆婆又让你想起了伤心事了?” 叶衾寒刚听到柳依依的声音,脑中蓦然又出现了多年前那个女子的倩影。当又听到谢飞燕在时,叶衾寒想起在牢中的那段时日,谢飞鹏若死了,剩下孤苦的谢飞燕,若不能将她救出,她定会成为吕名桀操纵乌衣门的新傀儡。 谢飞燕抽抽噎噎还没说话,就听吕名桀呵斥道:“你们最好住嘴,叶衾寒和猴无影今天肯定会来这密道,说不定他们就在前面,过不了多久我就让你们亲眼看着他们死去。” 柳依依旋即反唇相驳,话声近在咫尺。吕名桀威胁道:“你这丫头再敢多嘴,我就让你成为这天聋地哑的其中一个。”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衾寒觉着能马上看到柳依依,心中竟有些忐忑。一方面他渴望柳依依就是那个多年前与自己有过难忘一夜的女子,一方面又害怕柳依依若真的是,那她为何又在几年后出现,而且还像是不认识了自己一般,这几年间在她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自己祖父又是怎么找到她的。这一个个疑问都会随着柳依依是那个女孩儿而接连浮现。 倘若,叶衾寒有些不敢往下想,柳依依是那个女孩儿,且只是装作不认识自己,那这一切,都可以归咎为一个阴谋,有人操纵的阴谋。这样想来,叶衾寒不禁有些毛骨悚然,自己心中又立即否认,他十八岁的时候,还未在江湖出现,不会对他人造成任何的利益损失,又哪会有人在自己身上下这么大一盘棋。可种种情境来看,柳依依就是那个曾在自己生命中出现的女子,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那么简单吗? 37 生死自有天定 巨石下落后,四人根本无处可以隐藏,所以吕名桀看到叶衾寒等人的时候,脸上先是有些错愕,接着就是一阵高兴。叶衾寒明白吕名桀高兴的原因,他一定觉得叶衾寒四人是特意来送死的。论实力而言,吕名桀手上有柳依依,谢飞燕和猴无影的母亲,这足以对叶衾寒和猴无影两人造成影响;另一方面,九名天聋地哑也是不容人小觑的,在这密道中,真的动起手里,四人的胜算微乎其微。除非,擒贼先擒王,四人能一举攻倒吕名桀,让其不能操纵这九名天聋地哑。 吕名桀皮笑肉不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几位都那么急着送死么?” 良若风修长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剑柄,道:“囚牢中的一个月,让我唯一想明白的就是要杀了你这种对我有威胁的人,以免让我再进入那种鬼地方。” 吕名桀看了看被天聋地哑包围的柳依依和猴无影的母亲,用狞笑又略带威胁的口吻道:“就算你想杀我,也得问问叶衾寒和猴无影啊。” “没有人能左右的了我。” 剑光闪耀,同洞中绿光遥相呼应,煞是好看。而吕名桀的脸色惨绿,如坟墓中的鬼一样,又像是愤怒又像是高兴。良若风瞬间刺出六剑,全部刺中。当然不是吕名桀,是他左边的一个天聋地哑。两剑在双眼,另外四剑各在四肢的筋骨处,双眼瞎,则天聋地哑不能视物。手脚筋被刺断,则有力而不能提,是以这个天聋地哑已算是废人。而良若风出剑的速度极快,力道又掌握的很好,是以天聋地哑的毒血还未开始溢出,他的剑就已经收回。 丧失了作战力的天聋地哑,呆滞的站在那,任凭毒血溢出,将自己的衣服腐蚀。吕名桀随手将其抄起,向后掷出,良久传来一声闷响,想来是其撞在石壁上,粉碎碎骨了。 “好快的剑。”南宫平挥舞折扇,显得风度翩翩。 “影儿。”猴无影的母亲突然呼唤道。 猴无影双眼含泪,边拜边泣道:“儿子不孝,不仅不能让您老安享晚年,还害您平白无故受了这么些苦。” 猴无影相貌举止猥琐,但其母亲确是慈祥和蔼的老人,站在天聋地哑中,显得甚有威严。猴无影这时对母亲的跪拜忏悔,足见其真性情,叶衾寒自幼无母,对母亲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人的讲述和自我的想象中。他对其母林默筱之情,多是带有崇拜色彩的尊敬,而缺乏像猴无影母子这种日常细微的爱。因此,看到猴无影的痛哭,叶衾寒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猴无影母亲看猴无影跪下,皱着白眉道:“你跪拜我,也算是孝子。总归是我没有把你管教好,才惹来今天这种祸事,但你要记住,为娘无论怎样都希望你好好活着,这一点,你做得到吗?” 猴无影鼻涕眼泪都挂在脸上,神色庄重的点点头,若在平时,柳依依看到猴无影这样,定会忍俊不禁。但这种情况下,她又怎能笑的出来。 “那你就给为娘磕三个头起誓,说要好好活着。” 叶衾寒等人心中一震,已经明白了猴无影母亲话的意思。为了让儿子了无牵挂,自己选择牺牲,岂非正是天下大多数母亲所做的或者正在做的? 猴无影呜咽大哭,但也不敢违拗其母之言,在吕名桀的冷眼旁观下磕了三个头,立了誓言。 猴无影母亲看上去有八十多岁年纪,腰板挺的笔直,看猴无影很听自己的话,非常满意。又道:“依依,飞燕姑娘,婆婆我这么些日子很高兴有你们陪伴,你们都是好姑娘,无论现在遇到什么难题,都会过去的。将来你们都要找个好人家,有了孩子后,一定别让他习武,要让他远离江湖,做个平平淡淡的人。你们记住了吗?” 柳依依和谢飞燕再也忍不住,哭着点点头。 “够了,那我就送你先走。”吕名桀暴喝一声,抓住了猴无影母亲的后心,向后随意抛出,同扔那个失去作战力的天聋地哑手法一致。 吕名桀的手法很快,话声落得时候,就将人抛了出去。但那一声闷响,对众人来说却显得很漫长。那一声响,终结了慈母的生命,也对孝子的心给予了重重一击。 猴无影发疯般扑向吕名桀,叶衾寒要制止已经来不及。猴无影双臂伸展如猿,试图要抱着吕名桀一同撞向后方石壁。但还未到吕名桀身前,他的头已经被吕名桀拧了下来,血淋淋的头颅,睁着通红的双眼,满是愤怒。脱离了头颅的猴无影身体,可能是被怒意驱使,速度仍是极快,抱住了后面的一名天聋地哑,撞向了石壁,天聋地哑直接撞的头骨尽碎,在地上缓缓蠕动。而那面石壁,也正是他母亲殒命的地方。 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生命的开始与终结,从来都不是由自己或者他人说了算,妄图改变这个事实的人,终归会成为一个笑话。 吕名桀凶性大发,面目狰狞的望着柳依依和谢飞燕,恶狠狠道:“好,今天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将你们全部杀了,以泄我心头之恨。” 筹划召开屠魔会,吕名桀的本意就是想在天下人面前树立威严,不想被张青芜釜底抽薪,名声尽丧,如意算盘尽数落空。胸中积聚了很多怒火,这下杀了猴无影母子后,压制的怒火得到肆意的放纵,便不在顾忌许多,要先杀柳依依和谢飞燕。 好在叶衾寒已经有所准备,向良若风和南宫平使了个颜色。两人当即会意,一使剑,一使扇,分击吕名桀左右。在良若风和南宫平拖住吕名桀的空档,叶衾寒趁机去将柳依依和谢飞燕从天聋地哑中救出。 叶衾寒刚从吕名桀身旁穿梭过去,剩下的其名天聋地哑像是接到了无声指令一般,快速的移形换位,按照了一定的方位,将柳依依和谢飞燕两人包裹其中。叶衾寒细看七名天聋地哑所占方位,不禁心惊,这七人明明就是按照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方位站定,只是少了一个人,剩下一个方位由七人的不断变化而弥补。难道,天聋地哑也能使用华山剑阵? 那面,良若风和南宫平各展生平所学,内功所激起的气浪翻滚不息,似乎让空气都凝滞了。吕名桀在两人的夹击下,神色不改,动作灵动异常,却只是闪避,不攻只守。墨绿的气体从其周身慢慢溢出,与两人内功所激起的气浪互相吞食。不过一盏茶时分,南宫平和良若风渐渐觉得吃力,两人的攻击不像是在对人,而像在攻击一道万仞山一样。且两人攻击出的力量,正慢慢的囤积在吕名桀周身,想必吕名桀是要等到攒足一定的力量,再做出致命一击。 七名天聋地哑所排阵法,虽不算是华山剑阵,但也是由吕名桀从华山剑阵延伸而来。七人在八个方位不时变换,每个方位都向着叶衾寒的左肋攻出八拳,八拳功出,不论是否击中,就立即换位,没有丝毫停留。七人不断变换,没用多久,就让在阵中的柳依依和谢飞燕感到晕眩,昏昏沉沉,直想入睡。叶衾寒在阵外强攻不得,身形也只随着七名天聋地哑不时变化,试图与七人在速度上保持一致。但七人在阵中的方位变化又无章法可循,往往是跟在左边的这个,这次打了八拳后跑到了后边,到下次时,又跑到了右边。 几次无果后,叶衾寒也顾不得许多,就只认准一个在乾位的天聋地哑。他在哪个方位,叶衾寒也去哪个方位,这样一来,凶险又平增了不少。要知这天聋地哑本就是死士,战到不能再战的境地才会罢手,此时七人布阵,叶衾寒只认准一个跟随,稍有不慎,就容易被其他六名天聋地哑在交相换位时击住。而依照天聋地哑的攻击人的手段来看,一击不中则已,一中则必要见血丧命。叶衾寒和七名天聋地哑越行越快,几乎成了八条线在晃动。柳依依和谢飞燕看的眼皮沉重,直想好好睡一觉,睡意一再侵袭,当下两人再难坚持,倒在阵中昏睡了过去。 38 激战 一声巨响,响彻整个甬道。叶衾寒突然被一股无形之力袭中,飞快的脚步立即缓了下来,抬头看去,七名天聋地哑也是被击的东倒西歪,偏离了固有的方位,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那无形之力,原来是由吕名桀同良若风、南宫平的対击爆发出来。良若风和南宫平发现各自的攻击之力,被吕名桀慢慢集聚后,也就明白了吕名桀为何只攻不守的原因。两人料定吕名桀会做出摧拉枯朽的一击,是以两人心照不宣的开始暗暗集聚内力,为那一击做准备。两人表面的攻势越来越凌厉,剑与扇双双抢攻,却从不轻易深入到吕名桀身侧三尺内。当剑与扇第八百三十二次攻出时,吕名桀面带狞笑,侧身旋转,左右双拳蓦地攻出,一股排山倒海之力迎面对着良若风和南宫平而来。 剑身已弯,折扇已破。 良若风和南宫平忙运劲相抗,两人左掌不得已而出,三人拳掌相抵。轰然一声巨响,良若风和南宫平胸口如遭重击,两人不受控制的向后飞出,撞在石壁上,眼前一黑,不约而同的吐出一口淤血,气血顿时舒畅了不少。若不是良若风和南宫平早就暗暗集聚内力,在吕名桀突然的一击时奋力相抗,两人就算不丧命也会受极重的内伤。饶是没有受重伤,两人也不免对吕名桀的武功感到骇异。 吕名桀不让两人有丝毫的喘息机会,一击而中,立即朝两人攻出了几十招。良若风持剑横斫,南宫平折扇脱手飞旋,直削吕名桀脖颈。 七名天聋地哑被巨力激荡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也不知再向叶衾寒攻击。叶衾寒见状,在七人面前绕了一圈,又在八个方位上走了一遍。七名天聋地哑像是反应过来,也分别站了七个方位,而叶衾寒站在了乾位。八个方位全部都有人站后,七名天聋地哑仍旧没有攻击叶衾寒的意思,叶衾寒惊愕之余,试着由乾位走到了艮位,那七名天聋地哑也就仿照着叶衾寒互换了方位。 叶衾寒大喜,他哪里会想到这天聋地哑都需靠吕名桀接受吕名桀的指令才能行动。方才吕名桀和良若风、南宫平三人激荡出的力量激荡天聋地哑时,七人正在机械的和叶衾寒交战。突如其来的巨力打断了天聋地哑先前所接受的指令,而吕名桀被良若风和南宫平缠斗着,无法发出新的命令。天聋地哑虽然如同行尸走肉,但脑中还是有记忆的,否则也不能排练阵法,没了命令的七人,突然看叶衾寒站到乾位上,脑中的记忆被激起,只道叶衾寒也是同类,就顺序的站到了其他方位上。 叶衾寒看此法有效,大喜之余继续改变方位,由乾位至兑位依次而变,每一次将八个方位走一遍,他都故意带着七人往后方走远一些。如是多次,离吕名桀三人越来越远。吕名桀看到自己培制的天聋地哑竟被叶衾寒所控,心中恚怒非常,但苦于良若风和南宫平死命合力抵挡,竟使其不能越前。吕名桀的混元**功力之高,在叶衾寒和良若风初次联手时,就可见一斑。但近一月来,吕名桀一直在华山上,同张青芜一起张罗屠魔会事宜,根本没有机会下山寻找合适的幼童进行采阴补阳,吸取精气来巩固自己的内力,功力和一月前想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差距。是以在良若风和南宫平死命的攻势下,吕名桀竟也是脱不开身。眼看着叶衾寒将天聋地哑带过了巨石另一边。吕名桀心中怒极,猛然想到张青芜在准备屠魔会期间事无巨细均要找自己商量,定是为了拖住自己,不让自己有机会修炼混元**,而当时的吕名桀还认为张青芜是对自己的尊敬,竟有些洋洋得意。此时看来,张青芜确是深谋远虑,吕名桀后悔异常,心中的怒意也更甚。怒则不静,吕名桀盛怒之下空门漏出,险被良若风一剑刺中,忙凝神聚意,渐渐又由下风占据上风。 叶衾寒变观看三人的战况,边向后退,不多时,就越过了几条道路交汇处的巨石。叶衾寒慢慢接近石壁,离石壁只有不足四尺时,所站方位刚好为坤位。七名天聋地哑方站到各自方位上,叶衾寒一招壁虎游墙,贴在了石壁上。天聋地哑哪分的清楚,只道叶衾寒撞在了石壁上,当下有三名天聋地哑用尽力气撞了上去,只撞的脑袋破裂,毒血爆裂而出。而叶衾寒早就料到了会这样,一招壁虎游墙后左足借墙壁之力,跃到了对面石壁。落定之后刚好站在了巽位上,故技重施,又引诱的三名天聋地哑撞的脑浆破裂。再次奏效后,叶衾寒突然飞跃到剩下的一名没受伤的天聋地哑身后,揪住其后背,往后扔了出去,直将其撞的不能直立,只能在地上爬行。 剩下的六名天聋地哑看到叶衾寒突然攻击自己的同伴,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朝着叶衾寒奔来,六人身体上液体不时往下滴落,在绿光的照耀下犹如坟墓中爬出来的孤魂。叶衾寒早就看好地势,施展轻功,将六名天聋地哑登时撇开十几丈远。到方形巨石那儿,叶衾寒忙在地上摸打一遍,试图将那块方形巨石堵上。六名天聋地哑的速度也在加快,离叶衾寒也越来越近。 八丈,五丈,四长,三丈……叶衾寒回想着猴无影将巨石抛下的动作,双掌齐出,接连打出了十五掌。‘咔嚓’一声,叶衾寒脚下晃动,巨石开始缓缓上升,三名天聋地哑已经到了跟前。叶衾寒双掌破空而出,掌力吞吐,已将三名天聋地哑的来势阻住。巨石已经升起五尺,叶衾寒很快就只能要弯下腰,另外三名天聋地哑突然朝着巨石上的叶衾寒扑了过去。叶衾寒见势不妙,跳下巨石,内力游走全身,集中在双掌之上。三名天聋地哑正要攻将过来,叶衾寒掌力喷薄而出,在斜上方汇聚成一张无形的网,堵住了三人。‘咯噔’一声,巨石已经顶在了密道顶,在上面的三名天聋地哑登时粉碎,无数条碧绿液体顺着巨石潺潺流下,让人看之欲呕。 天聋地哑被搞定后,叶衾寒松了口气。回头望向另一边,柳依依和谢飞燕还在昏睡,叶衾寒心中稍定。看良若风三人正缠斗的难舍难分,吕名桀虽一直处于上风,但也只是稍稍占了一点优势,在良若风和南宫平的合力围攻下,他的绝杀功力怎么也使不出来。叶衾寒哪里知道,混元**一旦练成后,必须需要源源不断的精气来补充自己的体力,吕名桀那么多日子没有吸食精气,又与两人斗了那么久,此刻说他强撑也不为过。 吕名桀斜眼瞟向这里,看巨石升起后,天聋地哑没了踪影,只剩下叶衾寒一人,心中绝望之意涌现。天聋地哑是他多年的心血,一日里全部折损,让他怎能不觉悲凉? 吕名桀忽然强攻数招,将良若风和南宫平各逼退数步。仰天长啸,如鬼哭。但见整个密道内绿光环绕,围着吕名桀环绕,叶衾寒见状,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散元归魄!”南宫平忽然大叫。“大家小心。” 散元归魄,是同归于尽的功夫。用此招者,必须有足够的内力积淀,将自己多年积存的内力元气消散于周身万物,然后再借助万物的力量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当然,这威力只能爆发出一次,精气为男女之本,内力之基石。散元归魄,所散的元正是精气,归魄,则是说精气散光以后,人就成了孤魂野魄了。这一招散元归魄,说来简单,但真能运用的人寥寥无几,一来没有过深的内力为基础,根本不能催发出周身物体的力量。二是即便有足够深的内力,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几人愿意用这同归于尽的招数呢? 双方对决的胜负,武功的速度和对敌人的招数判断是两大决定性因素。但真正的内功高强之人,能以慢制快,以无招胜有招,以内功所散发出的力量,是惊人的。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表。 绿光汇集形成一道屏障,吕名桀的脸由惨绿变为正常,但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更多了。突然一亮,整个密道亮如白昼,强光刺的叶衾寒三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明亮过后,密道陷入了黑暗,四下里寂静无声。 最漆黑的夜往往同黎明相近,平如镜的海面也最易掀起滔天波浪,极端的平静和极端的动荡往往相伴在一起。 叶衾寒感觉脚下在晃动,石壁上的碎石屑簌簌下落。紧接着迎面而来一股热浪包裹了叶衾寒,三人像是被置于烈火中被炙烤。这些石壁,由千万年前的火山喷发而形成,其内蕴含了不少热量,此时被吕名桀经内力催发汇集在一起,势如烈火。在这*中,叶衾寒却异常的清醒,若找不到破解散元归魄之法,三人不仅不能幸免于难,柳依依和谢飞燕也定会葬身在这里,如此当真是有来无回了。 39 乌衣门主 三人被一团略微发红的气浪包裹,热浪越来越烈,叶衾寒仿佛置身在火焰中。 “我们三人将内力叠加,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南宫平满头大汗,疲态尽显。虽然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叶衾寒和良若风也只是勉强能听到。 散元归魄固然可怕,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亘古不变之理。同归于尽的打法,对与自己功力相当,或者只比自己稍稍强那么一点的人很有效。但若双方实力悬殊,则同归于尽的方法就等于直接送死。叶衾寒明白南宫平的意思,无非是三人内力相和,叠加后的功力能远远超过吕名桀的这招散元归魄,三人不仅能性命无忧,且油尽灯枯后的吕名桀也与死人无异。 在这紧要的关头,一个念头就足以让三人心念相通,南宫平的一句话,让三人间本有的隔阂消除了一大半。这内力相和,若使用的每个人各怀思虑,那就不仅不能同时御敌,反而会内力互相排斥,先害了自身,所以这种打法也是非常凶险的一招。 当下叶衾寒在前,良若风和南宫平在后,两人各伸出一掌抵在叶衾寒后心。叶衾寒顿时感觉到两股暖流涌进全身,热意顿减,脑中一片澄澈。叶衾寒只觉自己身轻如燕,像是飞了起来,直飘入了云端,眼前的景色柔美异常,前所未见。他哪里知道,这内力就如流水,所到之处必会留下一些。良若风和南宫平的内力在当世武林中已自不低,如两股洪流在叶衾寒体内流淌,而叶衾寒本身的功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极限,很难再有所突破。不想两人的内力与叶衾寒本身的内力交汇后,竟在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使叶衾寒的内力又增近了不少。 叶衾寒不由自主的清啸一声,双掌齐出,一股无形的气浪从他双掌间迸裂而出。逼仄的密道内,两股巨力轰然相撞,巨响仿佛能响彻天地。 柳依依和谢飞燕被巨响震的清醒了过来,双耳轰鸣,良久不绝。柳依依、谢飞燕两人正自迷茫间,看到两条人影飞出,撞在两边石壁上。 飞出去的两条人影,是良若风和南宫平,三人内力以叶衾寒的身体为渠道,同吕名桀的内力相撞,这两股力量都非常强大。撞击后的回弹力量再经叶衾寒的身体,回击良若风和南宫平二人,二人旧力用尽,新力未生,所以身体不由自主的被击飞数丈,叶衾寒却是毫发未损。 在使出散元归魄前,吕名桀的内力就已经是油尽灯枯,勉力使出散元归魄后,吕名桀自身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但他万万没想到叶衾寒三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能心念想通,让彼此的内力叠加相和,竟压制了自己的这招散元归魄。 “我躲了一辈子,有决心要在江湖上称雄时,却落了个这下场。”吕名桀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他的话有些自嘲,也有为自己的怜惜。 没人理他,将死之人,其言善与不善都不那么重要。 谢飞燕起身捡起了良若风的剑,她步履缓慢轻盈,身形婀娜。走到吕名桀身前,微微犹豫后,手中的剑就刺了过去。即便是死,也要让他死在自己的手里,这是谢飞燕为谢飞鹏做的。 刺进去的那一瞬,叶衾寒看到谢飞燕身体在颤抖,她的手抖得更厉害,这应该是她第一次杀人。想起谢飞鹏已被张青芜杀了,谢飞燕尚不知晓,叶衾寒不禁有些担心谢飞燕的安危。谢飞燕知道自己的哥哥被杀后,很有可能会去找张青芜报仇,她真这样做的话,谢飞燕只怕会步谢飞鹏的后尘。 柳依依走到叶衾寒身旁,轻声叹了口气道:“吕名桀说谢飞鹏的哥哥被张青芜杀了,真的?” 叶衾寒点点头,吕名桀马上将谢飞鹏被杀的事告诉谢飞燕,真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转念想到吕名桀应该是料到自己会失败,所以先将仇恨的果实种下,自己死也不愿意让张青芜过得安稳。 良若风和南宫平只是因撞击受到些皮外伤,其他并无大碍。柳依依本想将猴无影尸首收回,叶衾寒也本有此意,但看巨石上布满毒汁,巨石另一边也还有三名天聋地哑,就只得作罢。准备出了这密道,寻一僻静所在,为两人立碑作墓。五人照原路返回。柳依依平安无事,叶衾寒心中的石头算是落了地,瞧着柳依依纤弱的背影,叶衾寒越发觉得她就是那个多年前同自己有过肌肤之亲的女子。可当柳依依转过身时,叶衾寒又不敢确认了。 出得密道,议事厅中站满了人,张青芜为首,其次为陈少冲和莫夕颜。然后是徐荆、李志祥、褚礼鞍和白鹤轩、卢兴池、温弘毅六人及南宫世家和莫家的人。在叶衾寒三人进入密道追吕名桀后,陈少冲就宣布结束屠魔会。来者目睹了一场血腥厮杀,大多数都是心惊胆战,恨不得立马下山。听陈少冲宣布屠魔会结束,心中大喜过望,当下也不论华山派的极力挽留是真情还是假意,纷纷下了华山。莫家势力之大,与南宫家匹敌,当属华山派的贵客。因此张青芜亲自去挽留莫夕颜多盘桓几日,莫夕颜本来亦不想就此离去,索性在张青芜的挽留下答应了,也不知她是为了等良若风还是叶衾寒。 众人见叶衾寒等人完好归来,喜悦自不必言说。张青芜看吕名桀已死,欢喜更甚,吩咐下去在会友殿大摆筵席,以谢叶衾寒三人对华山派的帮助。密道之事,张青芜闻所未闻,但身为掌门的她,也不好当着众人去询问叶衾寒等人,是以绝口不提。旁人见掌门人不提,就知趣的闭嘴,只在心里犯嘀咕。 莫夕颜本来看到叶衾寒和良若风安全归来,忐忑的心一下子宽慰不少。但看柳依依一直站在叶衾寒身旁,心中有气,就故意跑到良若风旁边,问几人是如何打败吕名桀的。 张青芜这时像是刚看到谢飞燕,有意问道:“你就是谢飞鹏的妹妹?” 叶衾寒看张青芜神色有异,心中打定主意,若张青芜要杀谢飞燕,自己尽全力相护。 谢飞燕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乌衣门作恶多端,你们在我派属地建立的秘密据点已被全部铲平。”张青芜显得盛气凌人,此时的她已经成了真正的掌门人。一个名副其实的掌权者,当然有足够骄傲的资本。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飞燕身上,有的同情,有的厌恶,有的怜悯,有的憎恨…… 谢飞燕对那些目光视若无睹,一字一顿道:“我哥死了,害他成这样的吕名桀也死了。从今往后,我谢飞燕就是乌衣门的新门主。” 40 七星陨落 谢飞燕的话,让议事厅内的氛围变得紧张起来。 “谢姑娘,可别忘了现在你身在何处。”张青芜声色俱厉,不无威胁道。 “堂堂华山派难道会当众杀一个弱女子吗?这样传出去可有辱掌门的名声。”谢飞燕也不甘示弱。 叶衾寒看着针锋相对的谢飞燕和张青芜,暗暗吃惊,他发现谢飞燕和张青芜有些相似,两人都有一种能领袖他人的气质。这种气质同莫夕颜和柳依依两人的截然不同,而谢飞燕身上散发出的这一点,叶衾寒也是刚刚发现,或许是因为谢飞鹏的死才导致了她这样。 “青芜,我看谢姑娘仪表端庄,善良温雅。想必谢姑娘的意思是重振乌衣门,并不是要让乌衣门走上昔日的邪路。况且今日吕贼甫灭,当着三位华山恩人的面,实在不宜争论这些未来的事。”陈少冲怕张青芜和谢飞燕再说下去会动起手来,破坏这本该祥和的氛围,是以先站出来当了个和事老。 “陈前辈说的是,当世三大英雄联手不仅为我派清理门户,还为我爹报了仇,此大恩大德,青芜毕生难忘。其他的事再也不提,请诸位移步会友殿,一醉方休。” 会友殿,同议事厅相隔不远,宽长几乎各为十五丈。殿内八张圆桌,摆满了佳肴陈酿。众人分主次坐定,张青芜,陈少冲,叶衾寒,南宫平,良若风,莫夕颜,柳依依和谢飞燕共坐一处。 宴席之上,尽是阿谀奉承之言,叶衾寒素来不喜,南宫平却是显得很自然,起身与众人推杯换盏,言辞诚恳谦逊,没有丝毫的世家公子的倨傲之态,因此颇受众人的拥戴。倒是叶衾寒与良若风一杯接着一杯喝的很痛快,不理会众人。 谢飞燕本就不想来这会友殿,被柳依依劝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同意。只坐了一小会儿,谢飞燕就起身离开了宴会,张青芜只作不见,神情凝重的和陈少冲低声商议着什么。柳依依向叶衾寒使了个颜色,忙起身紧随谢飞燕。叶衾寒继续和良若风旁若无人的喝着,他明白谢飞燕的心情,与杀自己哥哥的仇人同桌而餐,实在是一件很让人痛苦的事。 叶衾寒也很痛苦,酒喝多了,身子肯定不好受。但相较于在宴席上的无所适从和厌恶,叶衾寒还是更享受酒后带来的痛苦感。 “衾寒。”陈少冲突然道。“如今吕名桀已死,杀害你一鸣师叔的罪名也不攻自破。你母亲虽过世那么多年,但声望不减当年,每个华山派的弟子都对你母亲敬重有加,你也算是半个华山派的弟子。” 整个会友殿都安静了下来,众人此时也都明白了张青芜为何与陈少冲低语了。她是想让叶衾寒正式加入华山派,但自己不好明言,就托陈少冲来讲了。 叶衾寒为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言辞模糊道:“陈前辈,我是华山派的半个弟子,就是不知道我怎么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呢。” 莫夕颜看叶衾寒有些胡言乱语,心中暗暗好笑。 只听张青芜道:“衾寒,只要你堂堂正正加入华山派,我们联手共治华山,外结南宫世家和莫家。超越武当和少林,让华山派成为江湖领袖门派指日可待。如此一来也能慰藉林伯母和我爹的在天之灵。” 李志祥、褚礼鞍闻言心中大喜,迫不及待想等叶衾寒开口答应。而白鹤轩、卢兴池、温弘毅三人则心中不悦,生怕叶衾寒真的加入华山派后,会将三人的权力分割了去。 叶衾寒转头看不见了徐荆,心中一紧,忙正襟危坐,婉言道:“我一个人闲散惯了,不喜欢被门规束缚,加入华山派非但帮不上忙,还会平添许多麻烦。因此还望陈前辈和张掌门勿怪衾寒推辞。” 陈少冲眼望张青芜,张青芜笑道:“也好,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不过衾寒你记住,我们往后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需要我派帮忙你尽管说。” 言外之意,华山派有需要叶衾寒的地方,叶衾寒也应该帮助华山派。 叶衾寒起身允诺,心中担忧柳依依和谢飞燕的安危,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会友殿。 华山派殿宇灯火通明,犹如白昼。冷风袭来,叶衾寒醉意顿消。将中锋的殿宇走廊找了个遍,也没看到柳依依和谢飞燕,叶衾寒心中的担忧越来越强烈。 “你是担心柳依依多一点,还是谢飞燕多一点?”叶衾寒彷徨无计时,莫夕颜出现了。 徐荆已经投靠了莫家,叶衾寒吃惊道:“是你派徐荆抓了她们俩?” “你搞清楚好不好,你杀了徐荆父亲,他要找你报仇又怕不是你对手,当然会先抓你在意的人威胁你了。”莫夕颜有些生气。“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点规矩都不懂,没我的命令就擅自行事。” 叶衾寒转身欲走,莫夕颜伸手拦住:“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初见柳依依时,叶衾寒脑子里还想的是眼前的莫夕颜。自柳依依做了吕名桀的额人质后,叶衾寒脑海里又经常出现的是她。况且叶衾寒十八岁时的那个女孩,也跟柳依依有着莫大的关联。非要说叶衾寒担心谁多一点,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叶衾寒半晌无语,莫夕颜轻蔑一笑,转身离开。叶衾寒这时候突然想知道她与良若风的往事,但他很明白,自己没有任何资格去问。 ‘他要找你报仇又怕不是你对手,当然会先抓你在意的人威胁你了。’莫夕颜的话让没有头绪的叶衾寒脑中一亮。整个华山派叶衾寒在乎的除了柳依依和谢飞燕的安危外,当然就只剩下南峰自己母亲林默筱的墓了。徐荆若真的抓了谢飞燕和柳依依,那么很可能就往南峰去了。谢飞燕和柳依依离开会友殿到现在,已有足够的时间到达南峰。想通此节,叶衾寒也不耽搁,飞奔向落雁峰。 繁星满天,几能触手可摘。石块堆砌的墓,荒芜萧条,杂草丛生。 墓前有三人,两个女人谢倚在石块上,一个背负长剑的男人站在墓前。这三人自然就是徐荆和谢飞燕、柳依依了。在会友殿,徐荆看柳依依和谢飞燕离开,就趁人不注意悄悄跟随,到了僻静处,伺机将两人制伏,押解到了南峰等叶衾寒。 徐荆环视一圈,嘲笑道:“堂堂中兴华山的掌门人,死了连个墓都荒芜成这样,现在的华山派也真是够忘义的。” “你这种只会偷袭的小人也好意思讲义?”柳依依忍不住挖苦道。 徐荆冷笑:“等我杀了叶衾寒,我就先给你点颜色瞧瞧。” “我早就警告过你,再乱来我就杀了你。”叶衾寒已经到了。 徐荆剑指柳依依,道:“七星镇被毁,我又被逼做了莫家的走狗,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你报父仇。” “七星镇被毁,你投靠莫家,恐怕不过是与吕名桀之间的一个交易。只不过吕名桀现在死了,你们吞并莫家的计划要泡汤了。”徐荆投靠莫家,叶衾寒一直怀疑他与吕名桀有所勾结。今天徐荆私自行动,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推断,故以言语相试探。 “吕名桀个老糊涂,我真高估了他。他早听我的杀了张青芜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叶衾寒推断的不错,吕名桀和徐荆的确有交易。那就是两人联手,称霸天下。当然第一步,就是要先除掉叶衾寒,一来替徐浩天报仇,二来除掉杀张一鸣的凶手,可以在华山派赢得更高的声望,让吕名桀的权力更加的稳固。徐荆则趁机打入莫家内部,伺机同华山派里应外合,消灭莫家,尽得其财力,来为两人构建得宏图作支撑。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叶衾寒没死,吕名桀却被张青芜设计除了。而徐荆也只能算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原来你跟吕名桀有勾结。”谢飞燕语气平淡,却似包含着极大的愤怒。 “闭嘴!”剑尖已经碰到了谢飞燕的咽喉。徐荆朝着叶衾寒道:“我被你害的什么都没了,我俩的账还必须要用你的命了结。” “你要我怎样才肯放了她们两个?” “自缚双手,走到我面前。”徐荆狞笑着扔给叶衾寒一条事先准备好的有拇指粗细的麻绳。“我不会一剑杀了你,我要先斩断你的手脚,然后再把你慢慢折磨死,这样方能消我心头之恨。也只有这样,我才会放了这两个美人儿。” “好。”叶衾寒拿过那条麻绳,就要给自己捆上。 “不行。”柳依依和谢飞燕异口同声。 徐荆伸手掴了柳依依和谢飞燕各一巴掌,斥道:“再不住嘴,我就让你俩成哑巴。” 叶衾寒已经自缚了双手,一道又一道,那麻绳甚是紧实,被绑缚后想用内功经双手由内而外将其震段,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 叶衾寒一步步向徐荆走去,看着地上的柳依依,那模糊的脸,分明就是六年前那个女子。这六年中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为成为翡玉阁的人?又为何突然被派来杀自己呢?真的只是一些巧合吗? 41 塞外疆土 徐荆大喜,这几个月来他做梦都想杀了叶衾寒,此时终于要梦想成真了。长剑作刀,朝着叶衾寒右臂斜劈过去。先断其臂,再斩其肢。在徐荆眼里,没了四肢的叶衾寒,只能任由自己摆布。 武器,本就是无情之物。叶衾寒看徐荆的剑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他知道这条弧线的终点很快会溅起一团血雾,自己的血马上就要飘洒飞扬。在阳光下,血雾喷散是美丽的;在夜色下,它是妖娆的;但在人心里,它是恐怖的;因为这团血雾代表了非死即伤,代表了不详。 即便是不详,叶衾寒也不愿去躲。他要是闪身避开,徐荆剑上的血就会是柳依依和谢飞燕的。一个男人,在这种情况下的自我牺牲,是值得让人尊敬的。 叶衾寒毫无惧色,他心中已经做好打算。待徐荆的利刃砍掉自己右臂的瞬间,攻其不备,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徐荆杀掉。以一条臂膀换两条命,叶衾寒觉得很值。 柳依依和谢飞燕都闭着眼睛不愿去看,于她们而言,再残忍不过,但骨骼断裂的声音始终没有响起。利刃在离叶衾寒肩膀两寸处停下,再也不能向前分毫。因为握剑人已经死了,徐荆的咽喉处镶嵌着一只白色陶瓷酒杯。掷杯杀人,一招毙命,可见掷杯者内功之高,投掷手法之准。徐荆双目圆睁,脸上兀自带着得意之色。他至死也不相信这个时候,自己会被人杀死。 叶衾寒离开会友殿后,宴席也很快结束,陈少冲寻不见叶衾寒等人,担心吕名桀余孽未清。当下怀揣了几只酒杯,紧急情况下以作暗器,不想回到南峰正好看到徐荆要对叶衾寒不利。 陈少冲为叶衾寒解开束缚,又将柳依依和谢飞燕的穴道解开,望了一眼徐荆的死尸道:“想不到我二十多年来动手杀的第一人竟是在你娘的墓前。” “这二十年来,你真的是寸步不离守在这里吗?”叶衾寒凝望着自己母亲的墓。 “这几个月一直在忙着诛杀吕名桀,以至于连清理这些杂草都没时间。”陈少冲看着荒芜的坟墓,面露尴尬。“那么多年,这里都是由我一个人来打理,换做别人我也不放心,这几天可委屈了你娘了。” “那我爹呢?”几个月前,叶衾寒第一次来华山,临走之前嘱咐了陈少冲,让其代自己为叶子胜立碑。 “你临走留下话后,我就去给华山派交涉,整个华山派都一致反对,我怕真立碑后也会遭到破坏,所以就只得作罢。”陈少冲略显为难。 远处火光蹿腾,如一条火龙在空中张牙舞爪,火势起于华山东峰。东峰火龙燃起后不久,远方又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几条火龙。 “那是华山的烽火,燃起后会迅速传遍华山派的势力范围。”陈少冲面有忧虑。“看来青芜遇到难题了。” 议事厅内,氛围压抑。张青芜同褚礼鞍和李志祥,以及征战长老三人围着一张大的桌子,上面铺展着华山派属地图,几人面色凝重。 “贺乌兰率领塞外五万兵马,正攻打华山派北面边界。”张青芜看陈少冲和叶衾寒来到,面有喜色。 褚礼鞍骂道:“这群乌合之众,一定是看我派十万主力都回到华山,所以想趁机蚕食我派领地。” 陈少冲扫了一眼地图:“守城的有多少人?” “不到一万。” 白鹤轩指了指地图道:“北面边界离此两千里,即便现在率兵马不停蹄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贺乌兰一定得到了武当和少林的支持,否则借给她八个胆子也不敢这样。”褚礼鞍越想越怒,顺便把武当和少林的掌门人骂了个遍。 “褚长老,与其在这里骂街,倒不如多想想办法该怎么办。”温弘毅听不下去打断了褚礼鞍。 褚礼鞍要待驳斥,被张青芜满抢先道:“北面边界被攻破后,贺乌兰能得三镇,此三镇乃我华山派北面屏障。贺乌兰若以此为跳板,直入华山派腹地易如反掌,若武当和少林真的就中取事,那我华山派就有灭派的危险。” 叶衾寒看着众人各个满怀忧虑的脸,心中欢喜。他自己也承认在幸灾乐祸,此时的叶衾寒,仍在怀疑张一鸣的死与张青芜有着莫大的关联,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但证据真的有用吗? 正当议事厅陷入沉默的时候,莫夕颜和良若风来了。 莫夕颜刚入内,就张口道:“青芜姐姐,北面边界与我莫家相邻,只需姐姐答应我一件事,我便飞书请我爹爹出兵,从侧面攻打贺乌兰,杀他个片甲不留。” 其时,中原南宫世家势力范围居中,雄踞富庶之地。华山派势力在其南面,莫家紧邻其右。武当和少林一居西,一居东。几大势力范围中夹杂诸多小门派,各种势力版图犬牙交错,参差不齐。 莫家有多少兵力,对外界来说一直是个谜。七星镇的万余人虽然也归属了莫云帆,但张青芜心里明白,那些人,莫云帆根本不会放在眼里。莫夕颜此刻说莫家可以出兵,张青芜觉得是个机会,可趁机看一下莫家的实力。只是不知莫夕颜会提出什么条件。 张青芜正犹疑不定时,陈少冲问莫夕颜道:“莫姑娘,不知你那个条件是什么?” “打败贺乌兰后,我们会直取塞外,希望青芜姐姐到时候不要干涉。”华山派北面边陲再往北,就属于塞外,虽然贫乏,可疆域还算广阔。莫家要是得到塞外版图,在这个乱世中其疆域就是最辽阔的,兵力也可获得扩充。只是塞外也和华山派比邻,莫家想要夺得此地,防止华山派出兵干涉,就要事先征得华山派的同意。 莫家早就想出兵塞外,只是苦于华山派在侧。没想奥这时候贺乌兰竟先攻打华山,给了莫家一个绝好的机会,莫夕颜想到此心中也是暗喜,她明白,张青芜在这种时候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要求。 温弘毅躬身朝张青芜道:“掌门,莫姑娘的要求对我派有益而无害。” “贺乌兰等乌合之众,即便暂时取得我北方三镇,也占不长久。到时我们只要出兵,那三镇还是我华山派的地方。”李志祥之意,显然不愿让张青芜答应莫夕颜。 张青芜环视众人,思虑良久,方缓缓开口道:“夕颜妹妹的盛情还是好的。我不答应倒显得华山派小家子气了。” 叶衾寒虽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但也觉得莫家不会轻易的帮华山派,而张青芜也不会那么轻易的答应莫夕颜的要求。果听张青芜继续道:“只是这世间很多事情,总不能靠情面来维系,所以我也想请妹妹代令尊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莫夕颜怔了一下。 “莫家与我华山派定下盟约,得到塞外各地后,五年内不得侵犯华山派。”张青芜面色凝重,华山派此时还有很多事要做,莫家虎视眈眈在侧,她晚上也睡不安稳。因此趁机提出五年内莫家不得侵袭华山派,在这五年时间里,张青芜有信心将华山派治理的兵强马壮,同任意一个强大势力相抗衡。 “姐姐真是多心,我们莫家怎么会侵扰华山呢,我们可是唇亡齿寒的两家人。”莫夕颜嫣然一笑。“不过这件事也不用禀报我父亲,我就能做的了主。” 叶衾寒爽朗大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能让华山派掌门人相信你的话?” 叶衾寒的这句话,基本就是在替华山派说。惹得莫夕颜怒目相视,倒是让张青芜心中高兴。其实叶衾寒如此,也正是为了能消解一些张青芜对自己的芥蒂。叶衾寒心里清楚,张青芜若对自己有很深的防范,那他就很难查出张一鸣的死亡真相。只有让张青芜麻痹大意,才能尽快顺利的查明张一鸣的真正死因。 “口说无凭,立字为据。”李志祥眼望张青芜,以示询问。 莫夕颜要待说好。 “不用。我相信夕颜妹妹,况且今天有陈前辈在这儿,我相信谁也不会出尔反尔的。”张青芜看了一眼李志祥和叶衾寒道。 叶衾寒不禁一怔,张青芜看样子还是特别倚赖陈少冲的。诛杀吕名桀,陈少冲也像是出了不少力。他一个隐居华山二十多年的人,怎么会那么关心江湖事呢?叶衾寒忽然觉得,这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有很多秘密。 秘密岂不是每个人都有的?有人能把秘密隐藏一辈子,也有人只能隐藏一小会儿。有的秘密被人发现,就能毁掉秘密的拥有人。 42 神秘来信 贺乌兰所率领的五万兵力,不到半月就被莫家军攻退,不到两个月时间,莫家就占领了整个塞外。其兵力之盛,让世人为之一震。 这两月里,谢飞燕离开了华山,临走时她只向柳依依一个人告别,但也没说要去哪里。南宫平也在莫家刚出兵时,离开了华山。良若风并没有同叶衾寒进行第二次比试,因为莫夕颜一直从中阻拦。张青芜派人进入华山密道,绘制了一份全图。而叶衾寒则一直暗中调查张一鸣的死因,却一无所获,不禁有些沮丧,难道张青芜真的同张一鸣的死没有关系吗? 要说这两月中,唯一让叶衾寒有些欣慰的事,就是张青芜同意为叶子胜在林默筱墓旁立碑。叶衾寒同时也为猴无影母子在松桧峰立了墓碑。 中锋,正午。阳光直射在琉璃瓦上,金光耀眼,迷离人眼。陈少冲来到中锋找叶衾寒时,叶衾寒正和柳依依在一起,看陈少冲来到,柳依依知趣的离开。 “衾寒,你就没有觉得柳姑娘很眼熟吗?”望着柳依依远去,陈少冲似有深意的说道。 叶衾寒心头一震,更加确定了柳依依就是六年前那个女子。短短几年间自己为何记不清她的脸?而柳依依又为何认不出自己呢? “关于我和柳依依你都知道些什么?” 叶衾寒有种直觉,陈少冲也是翡玉阁的人。可自己的祖父将柳依依带走后,她是怎么进入翡玉阁的呢?这之后不久,自己的祖父就因病去世,难道自己祖父的死也是一个假象?叶衾寒控制自己不再想下去,可疑问却不可控的越来越多。他也正是在祖父去世后,才开始进入这个乱世江湖为父报仇的。 陈少冲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中间的隐情我也是刚知道,所以就赶快来这里告诉你。” “什么隐情?”叶衾寒有种预感,这隐情中有他最不想听到的事。 “昨夜,有人忽然给我留了封信。”陈少冲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信封递给叶衾寒。 那信封虽由牛皮制成,但却精美异常,通身点缀珠宝。特别是封口处镶嵌着两枚小块碧绿翡翠,翡翠边缘雕刻龙凤,美轮美奂。叶衾寒对这图纹再熟悉不过,正是翡玉阁无疑。 叶衾寒读完那封信,思绪混乱。那书中大略意思是:叶衾寒与柳依依六年前就已经有过鱼水之欢,那一夜后,叶衾寒的祖父给柳依依喂食了能让人失忆的植物——甘蓝草。服食过甘蓝草的柳依依加入了翡玉阁,成了一名杀手。其中柳依依是怎么加入翡玉阁的,只字未提。 “送信的人呢?”叶衾寒现在确定了柳依依就是六年前的女孩后,心中五味杂陈,一言难表。 “死了。”陈少冲也显得很意外。“送信的人应该是服用了一种慢性毒药,在我接过信的那刻,他直接化为了枯骨。” “那这信封就是解药了。”叶衾寒嗅了嗅信封,果然有一股淡淡的异香。 陈少冲点头道:“这种毒药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单从用毒奇特的手法来看,翡玉阁就能超越千毒教。” 千毒教乃天下第一毒教,现任教主东方蕊。其门下人擅用各种毒,狠辣阴损让人闻之耸然战栗。传言东方蕊接立掌门之初,就同教中的八大用毒高手比试,并一举将八人毒杀。之后东方蕊在江湖神出鬼没,所到之处,几乎草木不生。因此近几年的千毒教,为武林中人所不耻。 陈少冲接着道:“而且让人失忆的甘蓝草,传言八百年前就已经绝种,你的祖父又是从哪里得来给柳依依吃的?” 叶衾寒不知道,他现在怀疑柳依依进入翡玉阁就是一个事先被策划好的事,而柳依依遇到自己也是被人安排的。那么这个人,无论是谁,好像都与自己的祖父有关系。 “或许我该回去看一看。” 回去,就是回到六年前与柳依依初次相见的地方。叶衾寒自小对家没有概念,他的祖父为了让他练好武功,几乎每隔四五年就会辗转一个居住地。所以到现在,叶衾寒也觉得能睡觉的地方,就可以称作是家。 陈少冲望了一眼远处的柳依依:“要和柳姑娘一起吗?” “甘蓝草让她失忆,回到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或许她能想起点什么。”叶衾寒看向柳依依,阳光下的她,轮廓分明,清秀可人,举手投足之间又隐然有股尊贵。宛若一朵莲花,圣洁不容侵犯。 “什么时候走?” “马上。” 柳依依听叶衾寒要走,并没有多问。这时候的她,无论去哪里还是要跟着叶衾寒的,但不像初时单纯为了躲避翡玉阁,现在的柳依依,哪里知道自己对叶衾寒的情愫在迅速滋生。她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往后就要同叶衾寒交织在一起了。 叶衾寒和柳依依两人丝毫不耽搁,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华山。到得玉泉院,早有新派驻的华山弟子认出了两人,叶衾寒向其索要了两匹马,向西北驰去。那个地方,现在归属武当管辖。 叶衾寒和柳依依一路上也不慌忙,累了就歇,碰到一些好玩的地方还会停留几日。如此行了有月余,进入了武当地界。 武当地域辽阔,仅次于莫家,武当派同华山派一样,雄踞高山。掌门人孙慕侠虽好争心不强,但近些年来,特别是经过三弃之事后,武当派养精蓄锐,休养生息,对江湖事也只是参与出力,基本不做主导。越是这样,世人对武当派的实力猜测越是纷纭。 有人说,三弃之变后武当派只剩下了空壳,自保有余,领袖不足。也有人说,孙慕侠只是在暗中积聚力量,伺机吞并整合各派……无论外界如何说,武当派也从没有出来声辩过。武当派的掌门人,好像深知一个道理:人总爱对其不了解的事情妄加揣测。遇到这种情况,沉默或许是最好的应对。 这儿是一座不高的山,山虽不高,却景色怡人。植木葱郁,溪水清涧。半山腰有一间很久没有人居住的屋舍,叶衾寒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五年中,每天他都被自己的祖父喊到山顶练功。自叶衾寒祖父离世后,叶衾寒就离开了这里,今番回来,觉得这里异常的亲切。因为这里曾有一些难忘的记忆。 柳依依站在山顶望着半山腰的屋舍,眼神迷惘,问叶衾寒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叶衾寒看柳依依的表情,盼望柳依依能记起点什么,若是柳依依真能想起来往事,那么很多事就能弄明白。 “还不错。”柳依依恢复常色。“你该不会是带我住在这里躲避翡玉阁的追杀。” “对呀,我俩很可能就要终老在这里喽。”柳依依神色如昔,叶衾寒心中不禁一沉,但嘴上仍是打趣道。 “那样也不错啊。”柳依依娇羞一笑。接着正色道:“但就怕翡玉阁不来烦我们,莫大小姐也要来呢。” 叶衾寒语塞,柳依依这句话中显然有些醋意。这些日子在华山,莫夕颜很频繁找叶衾寒。每次柳依依都会主动避让,显得落落大方,叶衾寒以为柳依依不在意,这时候看来,柳依依那时候只是出于客套而已。 大多数时候,两个女子之间,并没有看上去显得那么和气,甚至背后充满了敌意。那么男人之间呢?还有那充满尔虞我诈的江湖呢? 43 伏虎山 阳光正好,林间氤氲着一股薄薄的湿气。各种花香与草香交织在一起,让人心旷神怡。 叶衾寒在打扫屋子,柳依依一人坐在山坡上,打量四周,这儿的一草一木仿佛都与自己相识。伸手触碰时,它们又变得新鲜陌生。柳依依现在对这里既有微薄的亲切感,又有无法融入的陌生感。这两种感觉的参杂,让她思绪迷乱。柳依依双手托腮,陷入沉思。 不远处一只画眉鸟就这么映入了眼帘,看着它自由自在的在林间穿梭,柳依依烦乱的思绪也好了许多。这只画眉鸟像是知道有人在观察它一样,故意绕了几个圈飞向了山顶。柳依依扭过头去追寻,双眼正好迎上了直射的阳光。双眼一阵晕眩,恍惚中看到山顶有一个少年,正在那儿苦练武功。他衣衫被汗水浸湿,紧贴在坚实的身体上,那只画眉鸟落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那少年伸手轻轻抚摸着鸟背,低声对它说着些什么,画眉像是听懂了一样,温顺的在那少年肩膀上睡了起来。那少年也很有爱心,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生怕惊醒了那只鸟儿。 良久,那少年都一动不动站立着,柳依依颇觉有趣,想看这少年长什么样,怎奈他怕打扰画眉休息,一直不转身。这时,一个老人从远处过来,老人走路飞快,转瞬间就到了那少年身旁。伸手抓住并捏死了那只画眉鸟。柳依依惊呼一声,那老人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竟已然在柳依依身前,举掌击在了柳依依左肩。 柳依依肩头一痛,睁开双眼,原来是叶衾寒伸手拍了一下自己肩膀。而方才的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但想到梦中那老人的凶光,柳依依兀自心跳不止。 “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叶衾寒关切道。 “这些日子一直在路上奔波,可能有些累了。”柳依依歉然一笑。 “去休息会,屋子已经收拾好,你睡里面那间。”叶衾寒顺势扶起柳依依。 一声巨石相撞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一个身高九尺,双肩极宽的男人朝两人奔来。到得山腰,叶衾寒仔细打量这人。他一张方脸上胡须坚硬如铁丝,赤着双臂,肌肉虬结。 “你们两个小娃娃在我的地盘上鬼鬼祟祟做什么?”这大汉声若洪钟,说话的时候双眉倒竖,不怒自威。 “你的地盘?”叶衾寒笑着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也没写你的名字啊。” 那大汉怒视叶衾寒,认认真真地道:“这座伏虎山,是两年前孙慕侠输给我的。这儿是武当的地界,他们掌门人都说是我的了,你说这儿是不是我的?” 叶衾寒和柳依依看这身形魁伟大汉较真的样子,心中不禁好笑。这伏虎山地处武当派管辖范围腹地,不能开垦土地,是以只有山脚下稀稀落落的几处人家,平日里更是人迹罕至,这大汉不知和孙慕侠打了什么赌,赢了这座山。不过像这种没有任何优势的地方,没有人会来过问有什么人居住。这大汉非要武当派掌门孙慕侠承认这伏虎山是他的,倒也算是有趣的紧。 叶衾寒有意想逗逗他,瞧他是否是真的有趣。便正色道:“那可就奇了怪了,两年前孙慕侠也亲口承认了这山属于我。” “孙慕侠竟然敢出尔反尔。”那大汉一阵怪叫,接着摇摇头。“不对,孙慕侠打发我走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再把伏虎山给你。小子你快说实话,不然我赵斌龙一掌拍碎你的脑袋。” 柳依依不禁一惊,赵斌龙三字她听说过。此人乃是一个游侠,性子爽直,不善心计,爱打抱不平,最恨他人欺凌弱小。多年前,黄河十三寨的一名属下奸杀一名女子被他撞见,暴怒下的赵斌龙朔河而上,十三日内将黄河十三寨的十三名寨主全部斩杀,黄河十三寨因此土崩瓦解。但他有时也会喜怒无常,见到纨绔子弟言语高傲者,不论对方做没做错事,都会打断人的双腿。赵斌龙在江湖上名声大震的原因,大多是因为他九年前独闯武当和少林,同两派掌门人比试武功,均获平手。最奇怪的在于,同两大掌门交手后,少林的掌门人无欲禅师和武当掌门孙慕侠,对这直闯本派的耿直游侠都是置之一笑,让其闹完事自行下山。赵斌龙的败绩是在六年前,打败他的人正是良傲天。败后的赵斌龙,行踪开始飘忽不定,但大多数传言都是他躲在了武当山,时不时的便与孙慕侠比试切磋武功,以期能再次和良傲天交手。 叶衾寒看赵斌龙的身形,知其武功不弱,突然想看看起武功实力,便以言语相激道:“想拍碎我的脑袋,也要看你的手够不够硬。” 赵斌龙咿呀几声,张开蒲扇般的双手就朝叶衾寒的脑袋拍过来。柳依依要阻拦已然不及,叶衾寒顺势将柳依依推开,就感觉两股劲风扑面而来,将自己的面庞吹得生疼。 叶衾寒不敢托大,低头避过,抢攻赵斌龙的下盘。赵斌龙‘咦’了一声,似乎没有料到叶衾寒还能就势攻击。对叶衾寒的攻击置之不理,双臂垂下,力贯千斤,砸向叶衾寒的背脊。 叶衾寒双拳击中赵斌龙腹部,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自己的力量像是石沉大海,无影无踪一般,心中惊异。低头看到两条长影正向自己背部砸来,知是赵斌龙双臂。也不多想,双腿斜伸并直,上身直往地面下坠。须臾脸就要贴在地面上,赵斌龙的双臂也已经跟到,眼看就要将叶衾寒一砸两段,赵斌龙哈哈大笑。 柳依依站在一旁,看到这种场面,也不禁为叶衾寒捏了一把冷汗,但她心中又隐约觉得叶衾寒一定能化险为夷。 赵斌龙洋洋自得,还道叶衾寒一定要命丧自己的双臂下。怎料双臂只将地面砸出两个豁口,叶衾寒却在一旁笑嘻嘻的站着。原来叶衾寒避无可避的时候,以双脚脚尖为着力点,身体向后划了一个半圆,躲开了赵斌龙的这致命一击。 赵斌龙这招又落空,大踏步向前,双掌横推,一股巨大气浪轰然而出,方圆丈内的树叶被气浪裹挟的沙沙作响。 叶衾寒身后就是柳依依,所以他不得不拼尽全力接下这一掌。 树叶簌簌下落,天地间充满一股肃杀之气。 一掌过后,叶衾寒胸中气血翻滚,暗暗惊佩。他本以为赵斌龙外家功夫刚猛霸道,着实没料到内力更是如此强劲霸道。然则赵斌龙惊异更甚,眼前这年轻人不仅接连躲开自己的两下杀招,而且和自己对了一掌后竟然若无其事。殊不知,叶衾寒在密道中与良若风、南宫平联手对敌吕名桀时,内力已然提升了不少,若在之前和赵斌龙此番対掌,叶衾寒即便不受伤,也不会单只是站在原地气血翻滚。 赵斌龙打量了叶衾寒一阵,忽然哈哈大笑,赞许道:“好小子。功夫不错,虽然还是稍逊我一筹,但已经很不错啦,难怪孙慕侠也要将这里送给你。” 叶衾寒也学着他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功夫也不错,难怪孙慕侠会把这里抢先送给你。” 赵斌龙捋了捋自己的钢须,颇为自豪道:“那是自然,他要不把这里送给我,我每天赖在武当山,把他们那群牛鼻子老道士吃穷喝光。” 叶衾寒对江湖上的武林门派本就无好感,听赵斌龙称武当派的人为牛鼻子,大趁自己心意。三人相互通了姓名,赵斌龙问两人来伏虎山的来意,叶衾寒以游玩搪塞过去。叶衾寒、柳依依与赵斌龙越聊越投机,那赵斌龙是个性情直爽的人,素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虽与叶衾寒和柳依依相差二三十岁,但其不善心计,心思纯净,和他高大威猛身形显得极不相称。在江湖上摸打滚爬多年的人中,赵斌龙倒显得颇为异类。 44 荒野高宅 叶衾寒和柳依依在伏虎山就这么住了下来,叶衾寒每日带着柳依依信步而走,期望她能想起点什么。赵斌龙住在山的另一侧,每日都会在山顶举起巨石练功,练功完毕就经常来叶衾寒这里同两人谈天。 一日,叶衾寒看赵斌龙举着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从低处越向有一丈高的高地,试了几百次均失败。那巨石要一时失误砸将下来,赵斌龙几乎就能被砸成肉泥。武功虽然讲究苦练,但像赵斌龙如此拼命的,叶衾寒还是头一次见到。 赵斌龙斜眼瞟见叶衾寒在一旁观看,叹了口气,将巨石缓缓放在了地上。仿佛是因为没有成功跃上高地,而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伏虎山,就是我在武当派同孙慕侠比试举石头赢来的。” 叶衾寒实在想不透练就一身蛮力能做什么,孙慕侠竟然同意和赵斌龙比试举石头,也很是出乎叶衾寒意料:“他一个武当掌门,怎么会和你比试这种东西?” 赵斌龙像是看出了叶衾寒心中的不屑。道:“叶兄弟,你觉着我的内力怎么样?” “浑厚刚猛。”叶衾寒的内力,虽然已经到达一个境界,但相较于赵斌龙,还是有所不及。 赵斌龙显得很满意,洋洋得意道:“实话告诉你,叶兄弟。这内功的修炼法门,大多数人都是先由气练起,而我偏要另辟蹊径,从外门功夫练起。” 叶衾寒对赵斌龙的话饶有兴趣,内功的修行,他也是从练气开始。也有他途者如吕名桀靠吸食他人精气,来修行内功。而像赵斌龙这样靠练力量来修行内功还是闻所未闻。 赵斌龙嘿嘿一笑,接着道:“人的力量是会有一个顶点的,而内功却没有。所以你想,自身的力量达到极限后,剩下的外家功力是不是自然而然就转换为内功了?而且练外家功夫,远比修行内功要容易的多,那句话叫什么什么途来着?” “殊途同归。” “对。殊途同归,我的修行路子和别人的不一样,但最终的修炼成果还是会成为内功,而且要远比别人修炼内功的速度快。”赵斌龙显得气定神闲,对没有成功举着巨石跳上高地的事像是忘了一般。 叶衾寒对赵斌龙所讲没有一点感同身受,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人的力量虽然有极限,但怎么才能判断出自己的力量是否达到了极限呢?像赵斌龙这样能对自己的力量有所彻底了解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人了。况且,每个人的体格不同,赵斌龙能练就到外家力量的极限,别人或许穷其数年也不能有进展。 叶衾寒想的这些自然不会当面向赵斌龙提出来,否则,以赵斌龙的脾性,定是要滔滔不绝的解释,解释来解释去怕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当即附和道:“赵大哥所言甚是有理,让我获益匪浅。” 赵斌龙哈哈大笑道:“叶兄弟你太谦虚了,不如你跟我一起来举石练功如何?” 叶衾寒故作深沉道:“这么好的天气,你就不觉得练功有些可惜了?” 赵斌龙左手扶额,接着拍了一下手:“妙极。我这就带你去个好地方。” 也不管叶衾寒答不答应,赵斌龙就快步向山下奔去。叶衾寒本想带着柳依依,眨眼间赵斌龙就去的远了,当下也快步赶了上去。赵斌龙看叶衾寒很快追了上来,心中有意想与之较量一下,更加的撒足狂奔。只是叶衾寒的轻功,自小就被祖父严苛训练,几乎可以冠绝天下。任凭赵斌龙如何发力,叶衾寒都不远不近的跟随在侧。 赵斌龙所到之地,在伏虎山北面。先要经过一片树林,接着是漫无边际的荒地。目的地是一座圆形无门大宅,突兀的出现在荒地上。这大宅的围墙有两丈之高,围墙之上遍布着倒插的断剑断刀,显然是怕有人越过高墙而精心设立的。 “这里面是什么?”叶衾寒站在高墙不远处,打量着那个巨大的宅院。 “关着武当派孙慕侠和少林无欲最怕的人。” “无论哪个有权势的人都对孙慕侠和无欲礼让三分,他俩还会有最怕的人?”叶衾寒不解。 “当然。”赵斌龙冷笑一声。“叶兄弟,你别看我平日里马马虎虎,经常在武当和少林两排胡作非为,换作他人谁敢这样?无欲和孙慕侠会允许他人在自己的领地这样吗?” 叶衾寒不禁一怔,真如赵斌龙所言,孙慕侠和无欲不敢对他怎样,是因为这宅院里关着的人吗?关着的人既然是孙慕侠和无欲最怕的,为何不一杀了之以绝后患?赵斌龙又为什么会带自己来这里?这些事情本于己无关,但出于好奇心驱使,叶衾寒还是想一探究竟。 好奇心,岂不正是每个人都应该有的。 “那这里面关的到底是谁?”叶衾寒忍不住问道。 “赤峰。”赵斌龙面色庄重。“若不是他老人家自重身份,不想和晚辈较量,天下第一的称号哪有良傲天什么事。” 叶衾寒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赤峰这个人,但听赵斌龙的口气,显然对赤峰很是了解。 “赤峰既然那么厉害,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叶衾寒的好奇心更加重了。 赵斌龙恨恨的望着那高高的围墙,道:“能关住他的地方还没建好呢。他之所以能被关在这里面,说起来还跟叶兄弟你颇有一些渊源呢。” “跟我有什么关系?”叶衾寒指着自己说道,心中更加的迷惑。 赵斌龙哈哈大笑,道:“错了错了,是和令尊,有那么些渊源。” “你说清楚点。” “赤峰。”赵斌龙一敛笑颜,指着圆宅道:“二十二年前,除魔会在围攻你父亲的同时,孙慕侠和无欲两人也没有闲着。他们两人假意同赤峰言和,却暗中勾结千毒教,骗赤峰进入了这里。当时的千毒教教主暗中在那屋子里布满了迷香之类的毒,赤峰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这一片巨大的围墙,是后来修建的。” “那和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在这一大片荒地上,没有人烟,偶有几只秃鹫在叶衾寒和赵斌龙头上盘旋,似乎随时要下来伏击两人。赵斌龙嫌烦,顺手从地上捡起了一颗石子,看似朝上随意抛出,一只秃鹫却落了下来。另外几只顺势扑了上去,不多时就将那只同类啃得所剩无几。 “还是畜生直接一点,有东西能吃就吃。”赵斌龙似有所指。“可人呐,有时候还真不如这些吃同类的畜生呢。” 叶衾寒看着那些秃鹫,不发一言,他发觉赵斌龙并非只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 “赤峰,就是原先翡玉阁的创始人。” 二十多年前的翡玉阁,是由叶衾寒祖父的义弟和另外七人创立。叶子胜死后,其他的几人也先后被杀或者病逝。那赤峰若真的是翡玉阁的创建人,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孙慕侠和无欲为何不直接杀了他,而只是将赤峰囚禁并且对我隐瞒?中间有什么隐情,方才叶衾寒也只是因为好奇心,现在则觉得中间有太多的隐情,需要自己去揭开。 45 敌友难分 赵斌龙为何会把自己引到这里来,并告诉自己关于赤峰的事呢?赵斌龙又和赤峰是什么关系,或许自己同赵斌龙的相遇就是事先被计划好的。 “你带我来这里,又告诉我那么多事情,想让我做什么?”叶衾寒忍不住问道。 “叶兄弟。”赵斌龙双手握拳,神色恭谨。“只要你有办法让赤峰出来,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 “你得到伏虎山就是为了等我来救赤峰?” “是。” “你跟他什么关系?让他出来又为了什么?” “我年轻时习武,有幸曾得他老人家指点一二。自他二十二年前被关在这里后,我一直在想办法救他出来。可任凭我怎么在武当和少林胡闹,无欲和孙慕侠就是不答应放人。”赵斌龙显得愤怒又无奈。 “他们两个既然都那么怕赤峰,不愿意放他也是情有可原。可你为什么能在少林和武当吃的那么开呢?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怎样?”叶衾寒把盯着高宅的目光收回,无论怎样他都会见一见赤峰。因为这个人带着自己的父亲组建了最初的翡玉阁,自己父亲的死多少也与他有些关系,如今叶子胜亡故二十多年,而他竟然还活在世上。叶衾寒不恨他,也谈不上亲近。只是在进入这宅院前,叶衾寒还是想将赵斌龙所知道的都给问出来。 叶衾寒深谙一个道理:一个人假如真的有求于你,那么你无论提出那么难的事,求你的人都会努力帮你去解决。因为,自身利益的驱使,是大多数人最大的动力。 “千毒教就是一个邪教,武当少林两大领袖门派同这种门派合作,传出去可是要被武林所唾弃的。所以孙慕侠和无欲在将赤峰关到里面后,就联手杀了千毒教的教主。他们以为做的很隐秘,没人知道,但还是被我发现了。” “那就是你掌握了两派的机密往事,同孙慕侠和无欲做了个交易,以你的守口如瓶来保赤峰的性命?”叶衾寒猜测道。 “但这样我仍旧不安全,孙慕侠和无欲同样可以杀了我,所以我要成名,我就出现在了江湖上,杀些欺凌弱小的人来博得一个侠义之名。”赵斌龙洋洋得意。 “是啊,有了侠义之名,就是一张隐形的免死牌,谁杀你都会落一个骂名。这些号称仁义之士的人,做事总是这么瞻前顾后。”叶衾寒不屑道。 世上所有的‘仁义’是不是只是一件面具,戴久了就不容易摘下来,还可能让戴的人分不清哪张是自己的脸。 赵斌龙哈哈大笑:“叶兄弟,说的有理,孙慕侠和无欲,都想借对方之手将我杀掉,然后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做一个好掌门。” 叶衾寒点点头,环视周遭,问道:“这里面都有什么?我该怎么进去?” “这高墙的门只在晚上能看的出来,站在门前与北极星刚好成一道直线。正院内共有三十二名武当顶尖高手,十六人为一组,黑夜交替巡视,一旦有些许动静,三十二人还是会全部出动。”赵斌龙看叶衾寒答应,心中大喜,但嘴上仍是有些担忧道。 叶衾寒看了赵斌龙一眼,道:“我只是进去有些事问他,其他的我可什么都没答应。” 夜至,天微凉。 繁星似锦铺满天。 叶衾寒辨出北极星,站在高墙下寻找入口,冷风袭来,让人汗毛倒竖。赵斌龙站在远处,一动也不动,看不清面目表情。与北极星接连一线的位置很快就被找到,那上面也是布满了刀剑,只是与别的地方相比,刀剑的空隙稍微大了一点点。 叶衾寒伸出手轻轻向里一推,‘咯吱’一声响,厚度几乎达到四尺的墙门缓缓开启。院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叶衾寒左脚甫一探出,那开启的墙门上的刀剑瞬时刺出,叶衾寒忙向后跌出,右脚使力,身子轻飘飘的随着刀剑飞出。直飞出十几丈远后,刀剑去势才开始衰竭,渐渐落地。而叶衾寒,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叶衾寒还未喘口气,背后劲风忽起。叶衾寒想也不想,抄起一把短剑,从自己左肋抛出,偷袭之人只得回身自保。叶衾寒转过身,那偷袭之人正是赵斌龙。 “你和里面关的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叶衾寒的疑问越来越多。 星光闪烁不定,是否和人心一样,也是变化无常? “几乎没什么关系。”赵斌龙哈哈大笑。“我只是奉命行事,如果叶兄弟你方才能快一点进入这个院子,我也就不用出手了,还不会伤了我们的和气。” “你也是翡玉阁的人?”叶衾寒心沉了下去,翡玉阁的高手如此多,且都是在江湖上有名望的人,难道一个被囚禁的人有那么大的能力重新组建翡玉阁? 赵斌龙用很是惋惜的口气道:“叶兄弟,若我俩早遇到一些时日,或许真能成为朋友。只是命令已经下达,我也不得不执行了。” 天下两大领袖派掌门都对其无可奈何的人,遵从的命令除了是翡玉阁阁主外,还能有谁? 叶衾寒‘哦’了一声,问道:“这被囚禁的人难道对你们阁主还有什么价值吗?” “阁主的想法岂能是我猜得透的。” “那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叶衾寒轻蔑一笑。“赤峰是二十多年前翡玉阁的创建人,现在江湖上的翡玉阁,由一个心思缜密,有野心的人重新组建。他本想让这个组织秘密的存在,但事与愿违。所以他急需一个人来做替死鬼,那赤峰就是最好的人选。” 赵斌龙鼓掌称赞道:“叶兄弟,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惜这院子你没能进得去,我也就只能按照命令来杀了你了。” 叶衾寒心中明白,自己只要被杀,那么肯定会被嫁祸很多罪名。甚至自己就会被污蔑成现在翡玉阁的阁主,妄图来救昔年翡玉阁的创建人赤峰,幸好被赵斌龙碰到杀死,消弭了一场江湖上的血腥之灾。且武当和少林两派会因为隐瞒赤峰的事,而遭到全天下人的非议,因此臭名昭著。叶衾寒死在这里,比赵斌龙主动说出武当少林隐瞒赤峰的事,更加容易让人信服。假如,叶衾寒顺利的进入了院子,侥幸救出了赤峰,那么他们两人一样会被污蔑成为新旧翡玉阁阁主,武当和少林一样声名受损。 那么这些事的获益者是谁呢?武当少林名誉受损后,获益的自然是华山派。但最终的获益者肯定还是翡玉阁的阁主。他毫不费力,就把罪名推到了别人身上,趁机洗白自己,在江湖上谋取更大的利益,以期能得到整个天下,称王称霸。如果是这样,这个暗中操纵的翡玉阁阁主,在江湖上一定有着非常强的影响力。 “看来,无论我怎样做,都是在劫难逃了。”叶衾寒苦笑道。 赵斌龙点头称是。长拳直出,一招‘直捣黄龙’劲力非凡。强风扑面,叶衾寒侧身避让。右掌运劲斜砍,一记气刀倏地劈向赵斌龙面门。这一招,赵斌龙着实没有料到,猛然凌空后跃,饶是如此,脸上仍被气刀带出了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鲜血长流,夜色下显得狰狞可怖。 赵斌龙又惊又怒,抬手擦了下脸,恨恨道:“不错。前些日子我还真是低估了你的内力。” 赵斌龙猛地双掌齐出,浑身内力如排山倒海之势奔涌而出,势要将叶衾寒吞没其中。叶衾寒迎面而上,双掌接连劈出十八记气刀,刀刀斩向赵斌龙的要害。盘旋飞舞的气刀,在离赵斌龙还有三尺时,就被赵斌龙狂猛的内力所湮没,但也就这阻之下,迅猛的内力来势就缓了许多。 46 生死瞬息 赵斌龙冷笑一声,加紧攻势。叶衾寒顿觉身边空气开始凝结,面前出现一股引力,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要抓住自己。叶衾寒清啸一声,衣衫因内力的充斥而鼓起。待那牵引之力越来越强,自己几乎站立不稳的时候,右拳蓄足所有力量,霍然而出,势如强龙出海。两股暴强之力无声相撞,四周散落的刀剑像是落叶一般,被反弹的力量如风一般吹拂。 叶衾寒虎口鲜血长流,这一次,他明显感觉的到赵斌龙尽了全力。赵斌龙一招见效,不给叶衾寒丝毫喘气的机会,左手下垂在身前,右手下垂在身后,是一个握长刀的姿势。但他手中确实空空如也。 叶衾寒心下骇然,武学之上,以无招胜有招,乃全然靠内力幻化成各种事物,对敌人进行攻击。无剑胜有剑也是此意,取胜之关键也在内力的高低和出招的快慢。倘若内力真能达到一定境界,则可幻化为诸多兵器握在手中。像叶衾寒以内力幻化的气刀,则算是此类功夫的入门级别。 只见赵斌龙双手虚握朝上,手中俨然有一把长刀。双臂落下时,手中确实是一把八尺长,三尺宽由内力形成的气刀。那刀若隐若现,夜色中如一束白日的阳光,在黑夜中肆意游走。长刀宛有辟地之势,轰然朝着叶衾寒劈下。叶衾寒慌忙之下,连出十二记气刀,但撞击在那长刀上,却如鸡蛋碰上了石头,没有一点作用。 气刀霍然斩下,刀身暴长。轰隆一声,地上已经多了一道深及三尺,宽可葬人的豁口,土粒飞溅,宛若天降。饶是叶衾寒向右快速闪避,但赵斌龙这一刀,气势如虹,叶衾寒的左腿还是被包裹刀身的气浪灼出一道伤口。赵斌龙一刀不中,双臂翻转,又是一刀横扫向叶衾寒,这一刀比起前一刀,来势有些缓,却威力更猛。刀身明亮,叶衾寒如同置身白昼。腿上伤口虽然没有伤及骨骼,却要再闪避已然不及。即便能侥幸躲开,这一刀的波及之势,也比上一刀要强很多。 赵斌龙哈哈大笑,得意忘形。气刀已到了叶衾寒面前,赵斌龙就是想看看手无寸铁的叶衾寒,怎么挡得住自己这一刀。叶衾寒双掌蓄力,双眼紧紧盯着耀眼的气刀。打算以双掌接住这一刀,是生是死则交由天定。 生死能由自己掌握固然好,但自己掌握不了的时候,就交给天。以双掌强接气刀,即便不死,双臂也会尽废。但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本就是一个值得钦佩的人才能做出的事。 叶衾寒双掌紧紧贴着那把气刀。笑声,刀声,气浪喷涌的声音都消失了,整个世界仿佛都回归到了最初的寂静。 气刀消失,叶衾寒双手鲜血长流,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在他闭上眼前,看到了柳依依,还有被柳依依一剑刺死倒地的赵斌龙。 原来柳依依一直跟着两人,只是她武功不济,轻功更是不佳,只能看到个大概方向,远远跟随。这也恰恰避免了被叶衾寒和赵斌龙察觉,在这关键的时候出现救了叶衾寒一命。 赵斌龙这第二刀,叶衾寒若单凭双掌去接,瞬间就会粉碎其双臂,刀势虽再有所减缓,但仍能将叶衾寒一劈两段。只是这时候的赵斌龙,看叶衾寒必死无疑,得意之下丝毫没有料到会出现柳依依。柳依依捡起地上的一把短剑,从背后对着赵斌龙的心窝刺了过去。这时候叶衾寒恰好双掌接住了气刀,赵斌龙被突然刺中,内力猛然减弱,才不致一刀杀死叶衾寒,但叶衾寒仍被裹挟气刀的气浪撞击的气血翻滚。所谓人在功力在,人亡功力消,赵斌龙彻底死去后,恢弘的气刀倏然而没。而叶衾寒失血过多,又被气浪接连撞击,晕死了过去。 “我舍不得你死。”柳依依将满身是血的叶衾寒枕在自己臂弯,两行清泪留了下来。 “好一对儿痴情人。” “什么人?”柳依依回过头,就看到一个衣着怪异,双臂裸露的妖冶女子。 这女子就是贺乌兰,塞外之地被莫家占领后,贺乌兰就逃到了武当,被孙慕侠收留,孙慕侠怕被人发现,就让贺乌兰秘密躲在这关押赤峰的宅院里。看守宅院的三十二名武当高手,被孙慕侠指令不得踏出深宅半步。因此叶衾寒和赵斌龙在外大战许久,三十二人中也没有一个出门观望。倒是贺乌兰,不受制约,听到有动静后,同三十二人中的领头商议许久,被允许出来查看,刚一出门,就看到柳依依杀赵斌龙的一幕。 “你是什么人?”柳依依并不认识贺乌兰,而贺乌兰却识得叶衾寒。 参加过华山屠魔会的人,又有几个不认识叶衾寒呢? 贺乌兰把手搭在叶衾寒左腕片刻,咯咯笑道:“小丫头别担心,你的俊俏小情郎只是被内力震得气血冲顶才昏了过去,进去这个院子止下血,睡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 柳依依回头看了看诡异的宅院,心中虽然很多疑问,但看贺乌兰愿意出手相助,嘴上就仍谢道:“那就多谢你了。” 贺乌兰转身朝院中而去,边走边道:“这儿可不是我的地盘,即便是我愿意收留你们,主人家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柳依依就像没有听到,拿出手帕为叶衾寒揩拭手上的血。那手帕是浅白色,上缀几株青草,那草茎细窄且长,顶部尖尖的有一抹淡红色。 手帕很快被叶衾寒的血染成了鲜红色,柳依依轻声嗫嚅道:“我原来真的认识你,可是我怎么认识你的,又是谁让我忘记你的,我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 如果还能再相识,之前的忘却又算得了什么? “小丫头。你把你的情郎背进来,这里面的主人愿意帮他治治伤。”贺乌兰站在高墙前大声道。 昏迷中的人,如同死人一样沉重。柳依依仍是艰难的将叶衾寒背了起来,一步步朝着布满刀剑的高墙深宅中走去。她不知道院中有什么,主人是好是坏。站在门口妖异的贺乌兰又有什么企图,柳依依像是一个赌徒一样,拿着自己和叶衾寒,迈进了那道未知的门。 47 一剑破空 人人都是一个赌徒,只要在特定的条件下,每个人都会去放手一搏。庸人赌钱权,高人赌生死。 高墙宅院中空空荡荡,连棵树都没有。由于墙高的缘故,从外根本看不出这宅院中有房屋。左右有两排房屋,每排至少有二十间房。正对柳依依进来的方向也有三间房屋。正中的三间房屋看上去明显要比左右两排的房屋老旧许多。 柳依依刚背着叶衾寒进到宅院,就看到一群人站在空旷的院中,每个人手执长剑,身着紫青色道袍。柳依依心中大宽,她看的出这些道士都是武当派的人。武当派等级森严,单从着装也能看出在派中的地位。掌门人身着紫金道袍,二代弟子身着藏青色道袍,三、四代弟子着灰色道袍。而身穿紫青色的为派中护法和长老,直接听命于掌门,掌握了武当的兵权和法理的制定,以及对外的结盟和侵占。柳依依默数了一下,心中大感惊讶,这院中有三十二名穿紫青道袍的道士,武当派一下子有那么多护法和长老守在这院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看上去仍有四十多岁的道士,忙将叶衾寒从柳依依背上接下,带进了左边一间屋子。为首的一名白眉白须的道士对柳依依道:“姑娘,你的朋友我们会医治他,有些问题我们要请教一下,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引我们的来的人是赵斌龙,至于他有什么目的,你们就等我朋友醒了问他。”柳依依料想他们是要问两人如何来的,来此有什么目的,索性就将一切都推在叶衾寒身上。在不确定对方没有敌意前,这样做至少能得保叶衾寒安全。 高宅外,一群秃鹫正抢食赵斌龙的尸体。尸体远处,站着一个肩扛长剑的人,他的脸被黑巾罩着,一双眸子黑的发亮,几乎能遮盖过天上的星星。 一只苍鹰自院中飞起,刚飞离院子。肩扛长剑的男子突然拔出剑,一道极细极长的剑光如闪电般劈向苍鹰,黑夜的长空被这一剑划破。那剑光径直穿过苍鹰的身体,消失在夜空中。而苍鹰丝毫无事,若无其事的向前飞去,而飞过男子头顶时,一支食指长短的信筒轻飘飘的落了下来,刚好落在男子伸出的手上。 伤人的武功很可怕,能够随心所欲不伤人的武功,是不是更加的可怕?蒙面男子拿着信筒,身形飘忽,飞一般的离去。若有人看到,一定以为这是荒野中的鬼魅。 晨风和煦,吹拂过荒野。空气中已没有了血腥味,地面上有一块被鲜血染红的土壤,土壤上面是残留血渍的枯骨,这些才能证明昨晚的一场厮杀。 叶衾寒一觉醒来,精神大好。只是稍一动弹,裹满草药的双手和身体就有一股钻心的疼痛。叶衾寒强撑着站起,回想着昏迷前的事。推开窗户,就看到空旷的院子以及一堵高墙。以这种方式进入到这深宅内,叶衾寒苦笑不已。 “你怎么会跟来的?”门被推开,叶衾寒头也不回地道。 一阵陌生的笑声响起:“叶公子,我可不是你的情妹妹。” 来人却是贺乌兰。 “塞外天意教贺教主怎么会在这里?”叶衾寒在这里看到她,着实有些意外。 贺乌兰叹了口气,道:“还是承蒙武当孙掌门大德,愿意收留我这败家之犬。” 武当虽然也料到莫家可能会横加干涉,却没想到莫家兵力强盛到武当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将整个塞外都占领了。是以孙慕侠和也只作不知,取消了原定的出兵支援塞外的计划,将秘密逃来的贺乌兰暂定安排在了此处。 “武当秘密收留你也只是因为暗中支持你攻打华山派,贺教主,我不是华山派的人,你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武当派秘密将贺乌兰安排在这里,很明显是武当派在暗中支持贺乌兰攻打华山派。 贺乌兰将门窗全部关闭,悄声道:“孙慕侠让我攻打华山派反害我丢了家。现在我要找他借兵夺回我的地盘,他却一直推诿,让我躲在这个鬼地方。所以我想请叶公子告诉我,这里有什么秘密,值得你昨夜以命相搏。” 叶衾寒心中暗笑,原来贺乌兰是想用些秘密擎制孙慕侠,以此换些兵力去收回塞外。便试探着道:“贺教主,你比我来这里的早,想必知道的比我还清楚。” “哼!”贺乌兰恨恨道。“这里面的几十个道士,一个比一个古板,任凭我怎么样,都不让我靠近正中那三间屋子。叶公子,昨天要不是我说服他们收留你和那位姑娘,今天你可不会醒那么快。所以你要是知道一些事,还劳烦你告诉我一声的好。” 贺乌兰话中虽是提醒叶衾寒知恩图报,可**裸的威胁之意尽显。 叶衾寒越发肯定了赵斌龙所言属实,赤峰若真在那三间屋子中的一间,那么他对自己的父亲应该了解很多。且二十二年前,众人围攻自己的父亲的时候,翡玉阁的人为何不去帮忙,还有,自己的父亲在华山藏了多年,怎么会突然被别人发现的?是不是有人告密呢?叶衾寒心中一个激灵,暗暗告诫自己道:一定是有人泄露了秘密,躲藏在华山的父亲才遭遇围攻。真有人告密,那么告密的人赤峰应该也知道是谁,或者就是赤峰也说不定。心念及此,叶衾寒觉着更加的有必要去见一见赤峰。只是戒备森严的高宅内,不经过看守人的同意怎么才能见到赤峰呢? 贺乌兰看叶衾寒若有所思,以为叶衾寒是在想着怎么要把这儿的秘密告诉她,心中窃喜,也不催促,就站在那笑吟吟的看着叶衾寒。 叶衾寒拉回思绪看到贺乌兰的笑,脸上发窘,忙故作神秘道:“这里面关的人,其实是三十多年前江湖上的一个大魔头,后来被孙慕侠秘密的藏在这儿了。” “三十多年前?大魔头?”贺乌兰将信将疑。 “对。”叶衾寒劝道。“只是用这个秘密威胁孙慕侠换兵马去攻打莫家,你觉着有胜算的可能吗?退一万步讲,武当派所有兵马归你贺教主调遣,你有把握打赢莫家吗?” 莫家祖上本是前朝的一个将军世家,其训练兵马和排兵布阵的方法,祖代相传并加以改进,江湖的寻常门派在用兵自然无法与之比拟。但乱世之中,各种势力相互擎制,谁都不愿看到一方坐大,因此任何一方势力想要一统霸业都要走上很长的一段路。在这一段长路上,很有可能会像贺乌兰一样被人吞并。 贺乌兰思考着叶衾寒的话。自己倘若真能指挥武当所有兵马,也不一定能驱逐莫家。况且武当和塞外距离甚远,自己兵力人困马乏之下被对方以逸待劳,自己哪还有什么胜算。想到此,贺乌兰感觉收复故土无望,心中后悔不跌,悔不应贪图一时的利益,而丧失了自己的根基。念及此,贺乌兰黯然无语。 48 院中人 “贺教主何必太在意塞外之地呢,乱世中又怎么会缺少可以东山再起的机会呢?”看贺乌兰神伤不已,叶衾寒心中不忍,就信口劝慰道。 言者无心,听者倒是有意。 “还请叶公子明示。”贺乌兰一改平日的娇媚,神色倒是有些严肃。 叶衾寒只得继续道:“江湖上门派武当和少林是领袖门派。这天下又有南宫世家和莫家两个实力雄厚的家族。江湖的小门派我看是逃不过被吞食的命运。而最后剩下的也只怕就是华山,少林和武当以及两大家族。” 贺乌兰点头称是。 “五方势力中目前势力最为雄厚的就是莫家。另外四方特别是华山派自然不愿意身边有强敌,所以一定会联合其他三方出兵攻打,而首先要争夺的怕就是贺教主的塞外之地。塞外民风彪悍,莫家万一将民众训练成士兵,其他四方势力就更是欲哭无泪了。且那儿本就是莫家先夺你的,先用来出兵为你夺回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叶衾寒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的有道理,心中也有些洋洋自得起来。 贺乌兰喜笑颜开:“叶公子说的有理,所以目前我就应好好的待在这里,静候最佳时机了?” “当然。”叶衾寒也笑道。“那一天真的来了,他们还需要借助贺教主你来先攻回塞外的。” 两人相视大笑。此时门外响起了柳依依的轻咳声,想来是在门外有一会儿了。 “看来我耽误你们俩儿有情人相会了,姐姐这就出去。”贺乌兰打开门,柳依依就站在门外。贺乌兰扭头朝着叶衾寒不怀好意的看了一眼,识趣的离开。 “原来她就是天意教的教主。”叶衾寒和贺乌兰声音虽小,但多少也被柳依依听了一些去。 “昨天谢谢你。”叶衾寒语意温柔。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说出的话,难道是因为与柳依依的前缘吗? “你能现在就告诉我,我们以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吗,我肯定以前我认识你,可我怎么忘记的你,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都不知道。”若有若无的记忆,最是折磨人。柳依依自从随叶衾寒来伏虎山后,晚上就没有睡安稳过,加之昨晚担心叶衾寒,更是一夜未眠,因此这时候的脸色很是憔悴。 “我们在六年以前就相识,可中间很多事情我也说不清,但我答应你一定会弄清楚。”叶衾寒怜惜的看着柳依依,他自己也不知该怎么和柳依依说。他与柳依依只有过短暂的一夜,但那一夜的事,叶衾寒又怎么说的出口。如果不是几年后被人刻意的安排遇到,他们两人即便相逢,也只是陌生的路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偷偷地跟来吗?”柳依依忽然直视着叶衾寒问道。 “为什么?” “在遇到赵斌龙后,就有一个蒙面人自称是阁主的护法,让我伺机协助赵斌龙杀了你。”柳依依声音本来有些哽咽,这时候眼泪流下下来。这些泪,是柳依依的自责和内疚。 叶衾寒又走进了一些,让柳依依将头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叶衾寒明白,翡玉阁既然开始有所行动,日后的安宁日子恐怕是越来越少,但翡玉阁阁主为何派了赵斌龙后又指示柳依依呢?他为何不让人直接联合赵斌龙来杀自己? 叶衾寒对柳依依温言相慰。良久,柳依依才止住了哭泣,向叶衾寒说了院中守护人的情况。 听罢,叶衾寒皱眉沉思。贺乌兰在此许久都没机会接近赤峰所在的那几间屋子,自己硬闯进去根本就不可能。不过既然来到这里,再难也要见上赤峰一面,问清楚一些事情。 “答应我。”柳依依像是看出叶衾寒的心思。“不要硬闯那里,他们都是武当派中的高手,你打不过他们的。” “放心,伤不好之前我不会乱来。我们也就先在这住下,有那么多武当高手保护,翡玉阁的人是不敢乱来的。”叶衾寒用手腕轻轻拍了拍柳依依的背宽慰道。 “对了。”柳依依像是想起了什么。“这里的领头人道号云溪子,自幼就在武当山,说起来还是孙慕侠的师兄。他让你醒来后去见他一下。” 空荡的院中,只有正中的三间房屋前有十六人,十六人盘膝坐在蒲垫上打坐,仿佛对周遭一切事物都不关心。叶衾寒双臂裹缠着草药,自己看起来都颇觉可笑。他本无意去打扰这十六个看似神游太虚的道士,只是自己实不知哪个是云溪子。 叶衾寒在离十六名道士还有十几丈远时,中间的一名须眉俱白的道士即睁开眼,朝着叶衾寒和善的微笑示意,他也正是云溪子,这里的领头人,昨日问柳依依问题的人。 “谢谢你为我们杀了赵斌龙。”云溪子走到叶衾寒身前,首先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他在武当派任意妄为,你们不会只因为他在江湖中的名声而不杀他?” 杀一个人可以有很多理由。但不杀一个人一定需要一个很合理的理由。武当派若单只是因为赵斌龙的江湖中的声名而不杀他,那么完全可以将他的名声毁掉再杀。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云溪子赞许的望着叶衾寒道:“当然不只是因为这些。我们不杀他一方面是因为赤峰算是他的授业恩师,另一方面我们还查到了他背后有一个极为神秘的组织。” “所以你们想将赵斌龙背后的组织引诱出来后再杀了他?”叶衾寒知道武当没有成功,不然赵斌龙也不会活那么久了。赤峰竟然是赵斌龙的授业恩师,这一点颇让叶衾寒感到意外。赤峰为翡玉阁的创始人,现在的赵斌龙又为翡玉阁效力,那么现在的翡玉阁是不是也由赤峰遥控指挥呢?这种想法刚一出现,就被叶衾寒否定了,毕竟能将段星宇,虚子海这种人招致麾下的翡玉阁阁主,肯定不会是一个被囚禁的人能做到的。 云溪子显得极为失望:“但无论我们的计划怎么严密,都被他们识破,所以很多年来只能纵容赵斌龙在武当肆意妄为。掌门人后来想出了这一招,将赤峰的囚禁地故意泄露给他,料他与他背后的神秘组织会前来解救赤峰,没想到却等来了叶公子你。” 原来孙慕侠故意泄露出赤峰的所在,是为了将整个翡玉阁引出来。如此看来,孙慕侠并不知道赵斌龙背后就是新的翡玉阁了。叶衾寒也不打算挑破,有些事,有些人,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多加解释反而会使自己处于被动。 “你不会认为我也是赵斌龙背后神秘组织中的人?”叶衾寒这当然是玩笑话。 “要真是这样,那这个组织也够蠢的,舍得让两位得力干将自相残杀。”云溪子话锋一转道。“叶公子,想必你也已经知道赤峰的身份,至于孙掌门为何要秘密把他关在这,我也不知情。我已经通秉掌门昨日之事,待掌门回信后,若同意让叶公子见赤峰,我们自当遵令打开屋门。” 云溪子一语双关,一方面告知叶衾寒自己做不得这里的主,另一方面也暗暗劝告叶衾寒不要乱来,若孙慕侠不同意让见赤峰的话。 “什么时候有回信?” “三日之内。” 49 重见天日 三天的时间很长,长到可以忘记一个人。三天的时间也很短,短到无法记清一个人的模样。 叶衾寒的伤势已经痊愈。云溪子没有等来孙慕侠的回信,他哪里料到自己的信刚出高墙就被人拦截了下来。云溪子和孙慕侠往来传信的苍鹰,是经过特殊训练而成的,能日飞千里而不停歇。再者,大多数人都是用信鸽传递紧急书信,有多少能想到用苍鹰来代替信鸽呢,所以这么多年此处同孙慕侠的唯一联系,就是用苍鹰传书。当然,云溪子直到此时也认为自己的信已经在孙慕侠手上,只是一派掌门事务繁忙,没有时间回复。他想应该最多再等一天,孙慕侠的回信就会过来。 叶衾寒却已经不再想多等片刻,他早就做好了打算,三日之后伤势痊愈,孙慕侠即便不同意,自己也要见赤峰一面。 关赤峰的屋子前,三十二名道人一字排开。贺乌兰拉着柳依依躲在左侧房屋,她来这里许久,从未见过三十二人全部出动如临大敌的样子。 “叶公子,掌门手谕未到,你伤势又刚痊愈,还请你再多等两日。”云溪子和颜悦色道。 “或许这个地方早就被人监视了起来,你的信根本就送不到武当派。”叶衾寒不知道对方的送信方式,但凭着推测也感觉到有些异常。赵斌龙知道这个地方,就代表着整个翡玉阁都知道,那么之后云溪子与孙慕侠之间所有的通信都已经被人看过,所以武当派的计划才会落空。而翡玉阁阁主也乐得有足够资格的人出现,不仅能毁掉少林和武当的声誉,也能将翡玉阁的一切罪名都推到其身上。 “师兄,这小子忘恩负义。”云溪子左面站着的乃是他的师弟邱忆宇,拔出长剑就要对付叶衾寒。“不仅不念及我们为他治伤,还想要硬闯禁地,让我先来教训教训他。” 云溪子挥手制止,道:“叶公子,你要是硬闯的话,有胜算的把握吗?” “简直是送死。”叶衾寒承认。 邱忆宇冷笑一声,道:“算你还识相。” “但里面的赤峰与我叶家三代都有很深的渊源,武当派难道就不怕我把他还活着的事实昭示天下吗?”叶衾寒硬闯无胜算,期望能用这个以作威胁,迫使云溪子等人让一步。 “叶家三代?”浑厚的声音声振寰宇,从屋内缓缓传出,自是赤峰无疑。“难道你是子胜和林默筱的儿子?” 赤峰自从被关进去后,那么多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里的看守换了一拨又一拨,更是没有一个人听过赤峰开口,云溪子等人只道赤峰是一个哑巴。赤峰今日突然听到叶衾寒在外面如此说话,心中大感意外之下出言询问。只是多年来未曾开口,乍一说起话来很是拗口。 “是,我就是叶子胜和林默筱的儿子叶衾寒。”叶衾寒看着面面相觑,神色异常的云溪子等人,心中大定,这下即便不进去见赤峰,起码也能开口问他一些问题。 飞蛾扑火虽然是一种可佩的精神,但运用的不得当就是一个莽夫。有时候,适当的变通去达到目的也是明智之举。 “狂魔的儿子,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邱忆宇不顾云溪子的阻拦,飞身一剑刺出。 江湖中自古就有言:武当剑法,冠绝天下。良若风剑法超群,其中自不免吸取了不少武当剑法的精髓奥妙。邱忆宇这一出手之下,剑法的凌厉和速度不如良若风,可其剑气的浑厚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剑气绵延而来,叶衾寒双掌御气,作气刀于手中飘舞而不发,待剑气袭来才以双刀格挡。‘嚯嚯’两声闷响,剑气折断,气刀也被击散,叶衾寒双手震痛不已。 “年纪轻轻内力倒是不弱。”邱忆宇这句话似赞美,又似在挖苦。 邱忆宇右臂微晃,一把剑瞬间化为六把,分刺叶衾寒的锁骨、左右手腕和左右脚腕。每把剑的攻击之处都不致命,但每一处都能让叶衾寒成为一个废人。叶衾寒身体陡然平起,避过刺向脚腕的两剑。身子几乎在平行于地的同时极速旋转,人如一线,朝着邱忆宇的右手飞旋过去。邱忆宇长剑急忙回撤,六剑收拢。叶衾寒若再往前,等于就是自己往六把剑上撞去。 但,叶衾寒速度实在太快。‘叮’的一声响,六把剑尖同时触碰,而叶衾寒已经在六剑合拢前穿了过去。叶衾寒举掌将邱忆宇手中的剑切落,剑落地前,叶衾寒又回到了原地。六剑合拢和将邱忆宇长剑击落,几乎都是在一瞬间完成,速度之快,云溪子心中也自叹不如。 其他人看邱忆宇落败,纷纷要拔剑围攻叶衾寒,被云溪子再次制止道:“叶公子现在是客人,我们还应按照武当派的待客之道行事。” 云溪子特意加重‘现在’二字,意在指明叶衾寒并未硬闯,但多少也有些维护叶衾寒之意。叶衾寒看的分明,心中对云溪子也是颇为感谢。 只听赤峰大笑道:“好小子,单凭轻功就将那道士手中的剑击落,不愧是我大哥的好孙儿。我大哥他还好吗?” “仙逝多年。”叶衾寒听他言语极为亲切,也就坦然相告。 赤峰重重的‘嗯’了一声,命令的口吻道:“云溪子,让我侄孙儿进来,我们爷俩要叙叙旧。” 云溪子还未答话,邱忆宇就怒斥道:“赤峰,你作为阶下囚还对我大师兄如此无礼,作为教训,就先饿上你三天。” 赤峰长笑不止,屋瓦抖动欲坠。良久,才缓缓道:“云溪子,我在这二十多年,本无意再见天日。奈何你手下无礼,逼我不得不动手。” 叶衾寒看赤峰大笑之时,屋瓦震动,这是叶衾寒迄今为止见过内力最深厚的人,心中不禁对其内力有些神往。 只听邱忆宇不屑道:“老匹夫,有二十四道混金铁链在,纵使你有天大的本领,也休想迈出这间屋子半步。” “唉。”赤峰显得极是无奈。“我神功初成,就便宜一下你们,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武功。” “轰隆”一声,三间房屋倾塌下去。叶衾寒感觉一股浑厚的力量在挤推自己,压迫的自己喘不过气,忙运功相抗,才稍有所缓解。 尘土散去,废墟之上站着一个白发如银,面若重枣,身高八尺的老者,这自然就是赤峰了。赤峰脚下的瓦砾尘土上,还裸露着几十根粗黑的铁链。 众人大惊,那混进铁链有二十四跟,刀斧不能断,赤峰竟能挣脱,且将三间房屋尽皆冲撞倒塌,内力之深,实在世所罕见。 “你,竟然真能逃得出来?”云溪子直到此时还有些不信自己所看到的事。 赤峰右手朝前凌空一探,邱忆宇竟不由自主的朝着赤峰方向而去。赤峰抓住邱忆宇的胸口,将其高高举起,对着云溪子道:“我用二十余年的时间,自创这烈焰掌,今日就让你们大开眼界,什么才是真正的神功无敌。” 言毕,将邱忆宇扔下,只见他双目圆睁,脸颊通红,已是回天乏术。邱忆宇的致命伤在赤峰所抓的胸口处,伤口有手掌大小,贯穿整个身体。平躺在地的邱忆宇,可从其伤口处看到地面。如此可怖的致命伤却没有一点血迹,因为伤口处像是被烧焦了一样,血凝固着流不出。 叶衾寒不禁骇然,如此残忍可怕的武功,几乎能低得上十个吕名桀了。 云溪子见邱忆宇顷刻间丧命于赤峰手上,左手一挥,众人纷纷拔剑,各施绝学,想要先下手为强。叶衾寒远远站立,他明白,这一场厮杀肯定会很激烈。但赤峰究竟能否抵敌得住这些武当高手,叶衾寒也不得而知。 50 神功盖世 三十一人,三十一柄剑,围攻赤峰一人。剑光耀眼,剑气充盈整个宅院,叶衾寒慢慢向后退,直退到门边方止。 只见八人飞身而起,长剑横劈,八道剑光纵横交错,笼罩下去,八人又持剑紧随剑光之后。又有八人从左攻进,八柄剑同时出手,剑如闪电,分刺赤峰周身八处。另外八人从赤峰身后,用剑缓慢,却是稳稳向前,将赤峰的退路全部封死。剩下云溪子七人在赤峰前面,四人站地,两人飞跃而上,站在四人的肩上,剩下云溪子飞身在最顶处,踩住两人的肩膀。剑锋所指,七道剑光和剑气相交相和,最终融汇成一道碗口粗细的光柱,有开山之势般冲撞向赤峰。 叶衾寒站在远处,心惊不已。武当派高手果然名不虚传,倘若换做自己被围攻,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会被这天罗地网般攻势碾压成齑粉。 赤峰对周围的情况熟视无睹,一般这种情况下只有两种人才这样。一是对成败胸有成竹,知晓对方不能伤害自己;第二种就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在死前流露出淡定的神色。 赤峰,显然属于前一种。只见赤峰左手一扬,左面八柄如闪电般的剑就在他面前一尺处停下。此时,上处纵横交错的剑光以离赤峰头顶不足半尺。赤峰左手接着向上抬起,八柄剑同时转换方向,向上倏然而逝。叶衾寒再看到时,八柄剑已经插入了从上方攻来的八人身体。赤峰接着踏步向左,双掌被一股赤红色的火焰包裹,看来颇为诡异。叶衾寒料想那必是赤峰所言自创的‘烈焰掌’了。 左面八人丢了长剑,纷纷举掌而来,八人的功力和掌力都是一流高手以上。但遇上赤峰,却不堪一击。赤峰侧步向左,步伐极快,同八人每人对了一掌。空气中霎时焦气弥漫,哀嚎声四起,竟是八人与赤峰所对掌的手臂呈现火红之色,几成透明。八人尽皆倒地无法再起。 云溪子看情势不妙,长剑右指,那碗口粗细的光柱旋即也横扫向赤峰。赤峰身后的八个道士,招式缓慢,每一剑每一招都是配合的天衣无缝。前后夹击之下,赤峰却没再换招,任凭那光柱刺入了自己的身体。赤峰须发迎风而飘,双眉倒竖,宛如天神。叶衾寒匪夷所思,难道赤峰就这样死了? 身后八名道士的八柄剑眼看就要刺入赤峰后背,忽然红光一闪,一道火红光柱自赤峰后心出闪现。背后的八人哪里料将要得手时又出变故,各个闪避不及。八人胸口如遭人锤击,长剑脱手,口喷鲜血,被冲撞的有十几丈远才跌落在地。 原来赤峰看那光柱追随自己而来,屏气凝神,竟用自身内力将那光柱吸入了自己体内。又待身后八人快得手时,用内力将光柱逼出,才出现了方才那一幕。此法看似简单,却是凶险异常,让若赤峰内功不够深厚,将七人的合力硬吸附到自己体内,定会伤及到五脏六腑,更别说再用内力将其逼出制敌了。云溪子等七人眼看赤峰受戮,怎料又变故陡生,当下七人如连体一样,飞跃而起,各展绝学。 庭院内,光影乱舞,气若长虹。 三十二名武当高手,不多时就死伤了二十五位。云溪子等人惊怒之余更是心中骇然,众人中又有哪个见过像赤峰这种可怖之人,其功力深厚,手段毒辣简直前无古人。 赤峰对云溪子等人的攻势只作不见,大步迎上,双掌火焰吞吐。赤峰朝着七人硬碰硬的一掌攻出,剑光倾斜,剑气收缩,七人的阵势竟被一掌击破。又是凌空六掌,六道掌形火焰飘然向着除了云溪子之外的六人而去。 这凌空的六掌去势很慢。有两人伸掌对接,确如方才的几人一样,整个手臂都被烧成火红色。其他四人见状,纷纷闪避过去。赤峰冷笑一声,身形突然晃动了一下,转瞬又回到原地。而另外四人竟已经站在原地气绝而亡了。原来赤峰身形的一刹那晃动,竟是朝着四人胸口各击了一掌。四人站在四个不同的位置,即便最近的距离也有三丈远,赤峰竟能一举全歼四人。若眼力稍差,根本就看不出赤峰刚才出手,叶衾寒越看越惊,原本还自恃轻功高强,直到此时目睹赤峰击杀四人,才暗叹自己的见识如井底之蛙一般。 这一场拼斗,赤峰一人独战几十人,却是毫不费力,举手投足间就令武当派高手死的死,伤的伤。 云溪子长叹一声道:“技不如人,死而无怨。” “这是你们自找的,我本无心再出江湖,可你们竟然不让我见一见我大哥的孙子。”赤峰轻蔑道。“我不杀你,你回武当告诉孙慕侠,我和他的恩怨,就到此为止。今后我还会重出江湖,警告他和无欲不要来多管闲事。” 云溪子神情肃然,提起剑将那些受伤的同门一一杀死。叶衾寒理解他的做法,那些被赤峰打伤的人,活下来也只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残废,根本不可能再复原习武。对于一个武功一流的人来说,不能再用武功做一个残废,真不如一死百了的干净。 云溪子将那些活着的人全都刺死后,将剑扔在一旁。双膝跪地朝着自己的同门师兄弟叩了三个头,手刃同门对于自己的内心该是多大的一种挑战?云溪子跪拜过后,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神色如常朝着赤峰道:“但求一死。” 叶衾寒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一眼云溪子后,他也理解了云溪子为何要这样。云溪子任务没完成,又折了这许多同门师兄弟,心中羞愤,宁死也不愿再回武当。这样的人,自古就不乏,昔有楚霸王乌江自刎不肯过江东,今朝云溪子但求一死不做苟活人。 “好。”赤峰显得极为高兴。“武当派若都是你这样的人,也不枉我暮年重出江湖一场。” 云溪子双臂抱圆,内力及外,隐隐现出一个半透明状的球体。那个球体在有人环抱大小时,被云溪子推向了半空。与此同时,地上的三十一具尸体天灵盖处,袅袅而出阵阵白烟,那烟雾汇集成一道,向着半空中汇聚。一时间,白烟弥漫,深宅中的气氛诡谲异常。 叶衾寒望着那尸体天灵盖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心中豁然一亮,想起了自己在密道中吕名桀最后所用的绝招——散元归魄。云溪子所用,也是这散元归魄。只是武功而言,各门派内功上几乎没有差别,差别只在一些所用出的招式而已。云溪子此番所用,借助的外力乃是死去同门的内力,死去之人内力尚能借用,恐怕也只有武当派才能做到,叶衾寒心中也是暗暗称奇。看赤峰时,他正冷笑望着云溪子,似乎在等他将地上所有死人的内力吸光,然后再一举杀之。想到云溪子待会也要死去,叶衾寒心中颇觉伤感。不过他也明白,像云溪子这样的人,若一心求死,就必须要死,谁都拦不住。 死尸天灵盖的处的白烟越来越少。半空中那个透明的球体也随着云溪子的催动越来越大,赤峰依旧冷眼旁观。待那尸体不再有白烟冒出时,云溪子道袍无风自起,双臂扬起,豁然而成八尺长的气刀,朝着赤峰双双斩落。那个半空中的球体,亦随着两把气刀忽上忽下,到赤峰正头顶时,忽然裂开一个大缝,犹如一张巨口,要一举将赤峰吞入其中。 赤峰对云溪子的攻势只作不见,两把八尺长的气刀轰然斩在了赤峰身上。赤峰冷笑一声,双掌齐齐往上推去,一条火红色的长龙跃然窜出,从那个大缝中进入了半透明的球体。球体倏然闭合,火红长龙在其中肆意冲撞,想要找地方冲出,但那球体忽大忽小,紧紧的将其束缚其中。 此时,云溪子脸如金纸,赤峰泰然自若。胜负很明显,云溪子与赤峰内力相差甚远,已经是必死无疑。 突听赤峰暴喝一声,晴天霹雳一般。那条火红长龙猝然冲破了球体,盘旋而下,直接进入了云溪子的体内,一闪而没。须臾,云溪子整个身子爆裂成无数片,血雾随着道袍碎片洒落下来。空气中血腥味很重,赤峰哈哈大笑,看样子他很享受这种杀人的快感。 云溪子死无全尸! 叶衾寒突然觉得很烦恶,赤峰是他见过最凶残的人,没有之一。而自己待会还要向凶残暴戾的人去问些问题,他现在理解自己的祖父为何不愿同赤峰一起组建翡玉阁了。想起自己的父亲甘为赤峰做事,叶衾寒竟不自觉的有些反感自己起来。他是反感自己的父亲为虎作伥呢?还是反感自己是叶衾寒——叶子胜的儿子? 赤峰忽然止住笑,扭头厉声喝道:“屋中的人快给我出来。” 柳依依和贺乌兰虽然都杀过人,但还是头一次看到赤峰这种能轻易杀死武当派几十名高手的人。且其手段残忍,特别是最后对付云溪子,更是让两人胆寒心颤。此刻,被赤峰这么一喝之下,两人更是紧张,战战兢兢的走了出来。 赤峰看是两个女子,又看叶衾寒对两人一个点头示意宽心,知晓与其相识,赤峰脸色也就变得和缓。转而问叶衾寒道:“你叫什么名字?” “叶衾寒。” “子胜有后,我心甚慰。”赤峰又是大笑。“若不是你来,我可就打算终老于此了。” 叶衾寒忽然后悔进入这个宅院,这一下,江湖上肯定坐实了自己与赤峰的罪名,自己肯定会被污蔑成现在的翡玉阁阁主。翡玉阁还没真正在江湖上出现,背黑锅的人就已经有了,新阁主救老阁主,杀死武当派三十二名高手。这样的情景,恐怕正是那个躲在暗处的翡玉阁阁主想看到的。如此一来,翡玉阁就可以不必再躲躲闪闪,一直神秘下去。只要真正的阁主不出现,那么翡玉阁无论公开做出什么事,杀了谁,都会有人把这笔账算到叶衾寒和赤峰头上。原本的叶衾寒还是翡玉阁的绊脚石,这一出去之后,怕就成了翡玉阁的隐身衣。世事难料,莫过于此,叶衾寒不禁苦笑。 51 人言可畏 事情的发展如叶衾寒预料的一样,翡玉阁开始在江湖上公开行事,短短十天时间,就有二十四人死于翡玉阁的暗杀,不同以往的是,死者身旁总会有一块翡玉阁的金牌,以此证明这些都是翡玉阁阁主的授意。而叶衾寒也再次引起江湖的轰动。 轰动的原因不单单仅是叶衾寒引导并组建了新的翡玉阁,还有他将多年前的翡玉阁阁主赤峰救了出来,同时还杀害了武当派三十二名高手,新旧阁主势必会引起江湖上的一阵腥风血雨,一时间人心惶惶。武当派孙慕侠的日子也不好过,多数门派开始质疑武当秘密囚禁赤峰,质问为何不将赤峰杀了一了百了,甚至有人认为孙慕侠暗中支持了叶衾寒组建翡玉阁。孙慕侠对江湖上的质疑不作任何回应,只是在翡玉阁公开杀人后,立即联合少林派高手围剿叶衾寒和赤峰。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孙慕侠怎会料到叶衾寒和赤峰此时竟在伏虎山。 “孙慕侠和无欲为何不杀你,而是要把你囚禁起来?”叶衾寒对此也很有疑问。 赤峰眯眼望着远处,道:“想必无欲是主张杀我的,但被孙慕侠拦住了,两人又怕东方鹤把秘密传出去,就把这个千毒教教主杀了。” “孙慕侠为何要阻拦呢?”叶衾寒不解。 “你可听过武当三弃之乱吗?”赤峰反问叶衾寒道。 叶衾寒怎会不知,三弃就是死在自己和良若风手中的。 赤峰满脸愤怒之意:“没有我,孙慕侠怎能顺利将三弃赶出武当坐上掌门之位,他不杀我也算是报恩。” 叶衾寒无意再去追问其中的缘由,直接问道:“当时,除魔会应该是刚成立,正要去华山围攻我爹,我爹在华山躲了那么多年都没人知道,是谁出卖我爹的?” 赤峰勃然大怒,喝道:“你是在怀疑我出卖了你爹?” 叶衾寒不说话,不说话的意思,很多时候就是默认。 赤峰长叹一声,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你可知那时候翡玉阁除你爹以外的人,是怎么死的吗?” 不等叶衾寒说话,赤峰就自顾自道:“在我被关进去后,你父亲在华山被杀,剩下的六人都逐个被孙慕侠和无欲设计杀害。他们当初信任我,以为我能带他们在江湖上拼的名利,可最后落得惨死下场。” 赤峰苦笑接着道:“我当初本是想让孙慕侠看在我的薄面上,取消除魔会,没想到赴约就遭了暗算,被囚禁了二十多年。当我听接连听说你爹七人逐个被杀死,心中的仇恨不比任何人少,但二十四道铁链缠身,我挣脱不得。直到去年,我自创了烈焰掌,有能力逃出时,我发现我心中的仇恨竟然被消磨了大半,我竟有些不想走出那个囚禁了多年的牢房。” 时间是个神奇的东西,不仅能消磨仇恨,还能让你对囚禁多年的牢房产生依赖感。 “是我的到来又重新点燃了你心中的仇恨?”叶衾寒愕然,他不知道自己去见赤峰到底是对是错。 “仇恨和希望一样,只要燃起,就不能再熄灭。”赤峰拍着叶衾寒的肩膀道。“江湖上不是说你我是新旧翡玉阁阁主吗,那我们爷孙俩就联手把这个江湖杀的腥风血雨,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言罢,赤峰大笑,声震山谷,回声荡漾,数里皆闻。 叶衾寒摇头道:“莫须有的罪名,我还是要洗脱的。我来这个江湖,只是为了给我父亲报仇。” “什么罪名不罪名,都是别人的看法,你又何须在意。只要你我高兴,想杀谁就杀谁,这种日子岂不是好。”赤峰驳斥叶衾寒道。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固然很好,但要以不妨碍他人的生命为前提,倘若有人与自己意见相左,就要以武力杀之,那就是恃强凌弱。此时,叶衾寒越来越对以后的路迷惘,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但有一点他很明白,就是不会去做一个恃强凌弱的人。 看叶衾寒无意答应,赤峰转身离去:“别那么急着回答我,你好好想,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 赤峰朝着山顶远去后,柳依依就走了过来。 “贺教主呢?”叶衾寒问道。 “走了。”柳依依显得有些不舍。“她怕赤老前辈不准,就让我代她给你辞行,她说她不会泄露我们的行踪。” 叶衾寒苦笑:“她即便不泄露我们的行踪,我们也不会待在这很久的,外面还有很多事情没解决。” 柳依依忽然拉住叶衾寒的手,担忧道:“找个地方躲起来,赤前辈武功虽然高强,但智谋绝不是阁主的对手,现在武当和少林已经开始追杀你们了,整个江湖又都盛传你是翡玉阁阁主。趁现在还没被人找到,我们赶紧躲起来,等过一些年风平浪静了出来不迟。” 叶衾寒也攥住柳依依的手:“躲是解决不了事情的。” 柳依依挣开叶衾寒的手,脸上犹如覆盖了一层冰霜:“这个地方虽然武当和少林的人找不到,但翡玉阁一定知道我们在这儿。衾寒,带我走好不好,我真的很害怕。” 叶衾寒将柳依依拥入怀中,自他确定了柳依依是自己十八岁那天晚上祖父带来的人后,内心就觉得自己应该对柳依依负起责任,因此两人单独相处时,举动也开始有些亲昵。两人都不觉突兀,反倒相拥在一起时,都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 叶衾寒温言道:“你放心,无论今后多危险,我都会保证你的安全,让你不受半点伤害。” 柳依依靠在叶衾寒身上,心中顿觉安定,又听叶衾寒这样说,甜蜜自不必言:“我没事固然好,但你也要答应我,你也不能出事。” 叶衾寒用揽着柳依依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拍,以作答应。 这时赤峰在远处,刚好看到两人拥抱在一起,哈哈一笑,边下山边朗声朝着两人道:“衾寒,你与这小丫头倒还挺般配,不如,爷爷我就给你们做个主婚人怎么样?” 柳依依听得赤峰这话,脸顿时通红,心也跳得很快,内心特别期待着叶衾寒的答复。其实柳依依心里清楚,即便叶衾寒答应娶自己,这个时候外面的状况也不准许两人成婚。不过,柳依依现在对叶衾寒是真心的喜欢,能听到自己喜欢的人说娶自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意义非凡。 “现在还不是时候。”尽管柳依依也明白这时候不适合婚配,但听到叶衾寒这样说,心里也还是很失望。“依依她服食过甘蓝草,我要让她记起以前的事。” “甘蓝草?”赤峰颇为吃惊。 柳依依也不例外,她也是第一次听叶衾寒提起这件事。看着两人惊愕的表情,叶衾寒也就将自己所知的关于柳依依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包括两人在叶衾寒十八岁那天所发生的事。 柳依依虽然早就感觉自己与叶衾寒相识多年,但怎料得到两人还有过肌肤之亲,脸上更加窘迫。可心中却也欢喜更甚,柳依依暗暗瞧着伏虎山,就是在这个地方,我把第一次给了他吗?又登时恍然想通自己为何对叶衾寒下不了杀手,自己虽然服食过甘蓝草,可内心深处还是记着他的。可自己怎么喜欢上叶衾寒,又被叶衾寒祖父抓住送给叶衾寒的,柳依依脑中又是一片混沌。 赤峰面色凝重,道:“甘蓝草绝迹多年,如果真有的话,我想也只是一个人才会有。以此人的才智,能养出甘蓝草,也必然有办法解开甘蓝草的药性。” 叶衾寒心中大喜,暗道自己糊涂,甘蓝草早就绝种,但能有人将他再次培育出来,这人也必定能有法子除去甘蓝草的药性,凡事相生必会相克。 “这人是谁?” “鬼谷子。” 52 崆峒 鬼谷子,善易容,亦善造火炮。但他也能培育出甘蓝草着实让叶衾寒吃了一惊。 赤峰解释道:“鬼谷子,乃天下第一奇人,武功平平,却在毒药,易容,火药方面无师自通,当年千毒教教主东方鹤几次三番想要拉其入伙,都被鬼谷子拒绝。” “他现在为莫家效力。”叶衾寒想起了莫夕颜。莫夕颜和柳依依,叶衾寒更在意谁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知道,只是不想去思考。 当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陷入感情纠葛时,男人总是很难处理的恰到好处。这或许也是男人的天性所在。 “就是那个近年来突然兴起与南宫家并列莫家?”赤峰在被囚禁的时候,偶尔听云溪子他们谈论江湖事,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关于莫家的事。 “所以你要去莫家找鬼谷子,好让我恢复原来的记忆?”柳依依这时候也想到了莫夕颜,她担心叶衾寒不单是为了让自己恢复记忆,也有可能是想见一见莫夕颜。 叶衾寒听出柳依依话中另有他意,也不在意:“莫家自得塞外,所辖地域已经成了江湖上最大的。” “衾寒。”赤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我重见天日,已经对争权夺利没有兴趣。但若你想在这乱世中获得自己的权势,我肯定会帮你到底,因为你是我大哥的孙子,子胜的儿子。你既然不愿意大闹江湖,那我就助你夺得天下。” 别人说出这种话,叶衾寒会只当是笑话来听一听。但出自赤峰之口就不一样了。以赤峰的武功和昔日的威望,若他真要在乱世中争雄,那么支持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不需要太多年,这个势力就足以同少林、武当和华山三派抗衡。关键在于,叶衾寒不想同赤峰一起大闹江湖,他想与各个势力争权夺利吗? 看叶衾寒迟疑不语,赤峰只道他已经心动,又接着道:“逐鹿中原,哈哈,虽然不比在江湖上一个人厮杀痛苦,但成功后就能掌握千万人生死,想想也是很痛快呀!你爹当年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遇到了你娘,他整个人就变了。” “你见过我娘?” “你父亲同林默筱在一起后,就悄悄地带着你娘来见了我,说要从此躲起来,不问江湖事。我当时很气恼,要知子胜可是我们八人中智谋最深的人,所以我不同意,可你娘只做了一件事,我就不再反对子胜的决定。”赤峰的口气,叶衾寒听出他对自己的母亲很是称赞地。这种称赞是由心而发,不似作伪。 “什么事?” 赤峰新手拈了一片树叶:“你娘剑法超绝,将这小小的一片树叶削成了大小相同的一千片。” 那树叶有拇指长,两根手指宽,能用剑将其削成一千片,又大小相等,叶衾寒不禁有些自豪感,自己的母亲果然名不虚传。只可叹自己竟记不起她的容貌。 “其实。”赤峰接着道:“子胜就如我的儿子一般,他看林默筱的眼神,我就知道他是彻底的爱上了林默筱,所以也不再阻拦。但当时子胜已经引起武林众怒,我就叮嘱你娘,让她无论如何都要藏好你父亲,免得给他们两人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叶衾寒心中一震,黑暗的脑中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光明,但是稍纵即逝。道:“他们两人相爱之深,可以为对方付出生命对吗?” “当然。”赤峰沉重的点点头,自责道:“也都怪我,没有保护好你父亲。” “我们现在就去找鬼谷子。”叶衾寒忽然看着柳依依道。 此际,翡玉阁已经妇孺皆知,人人闻之而色变。江湖上的各派均派人赶赴武当,一来是要孙慕侠解释清楚赤峰的事,二来重要的一点是如何应对赤峰和叶衾寒,还有那个隐秘的翡玉阁。而孙慕侠自联合少林派人追杀赤峰后,就一直抱病不出。 叶衾寒不愿在路上被人看到,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是以三人尽走些人烟稀少的偏僻小道,速度虽慢,一路倒也是平安无事。行了数日,几人来到了崆峒派的属地。刚进入其势力范围,三人就被崆峒掌门人秘密请到了家中。 崆峒为小派,掌门人单子伯,武功平平,但为人慷慨好客,在江湖上素以行事公正,待人公平著称,因此倒也颇受他人尊敬。但崆峒派实力薄弱,北邻南宫家,南靠华山派。一旦天下大乱,崆峒即便不被两家瓜分,也必备其中一方吞并。 叶衾寒本就打算悄悄地抵达莫家,找到鬼谷子,又不知单子伯是敌是友,因此对其的初次邀请直接拒绝。但单子伯第二次亲自带人在客栈中力邀三人,其礼甚恭。 叶衾寒忍不住道:“江湖上的人都在想怎么对付我们,单掌门该不会是想把我们请到府上,再一举拿下送到武当?” 赤峰嘲笑道:“凭你们这一小小崆峒派,我一人足矣踏平你们。武当三十二名高手都被我顷刻杀光,你觉着你的功夫有云溪子高么?” 单子伯被赤峰这么一说,脸上冷汗直冒。云溪子虽然在江湖上不大走动,但人尽皆知其为武当长老,其武功自然不弱,莫说云溪子,就连武当出类拔萃的后起之秀,单子伯都怕自己武功不如人家。 “赤前辈,叶公子,柳姑娘。”单子伯擦了擦汗,恭敬的把三人叫了个遍。“三位不要担心,我单子伯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三位不敬。自叶公子在江湖上走动以来,我就有心结交,今日恰得其便。更加上赤前辈神功盖世,重出江湖,路过敝地,我若不好好对三位加以招待,实在是于心不安。” 看几人不语,单子伯又道:“叶公子也是我崆峒派的恩人,杀了巨灵虎为我前任掌门报了仇,单凭这一点,还望三位勿要多疑。” 赤峰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花招,是以应承下来,决定到单子伯府上一观。叶衾寒心中虽然不愿意,却也不愿明言,只得也和柳依依一同前往。 单子伯的住处是一处庄园,园内亭榭走廊,假山流水,一应具有,且布局合理的近乎苛刻,无论处在园中哪个位置,这里的景色都足以让人赏心悦目。单从庄园的景色来看,主人应该会非常的有品位,但单子伯,粗犷的外表下根本看不出他是一个对住处会挑剔的人。 “这都是我夫人派人建造的。”单子伯略带自豪的向三人解释道。 如果一个男人拥有一位非常有品位的女人,男人不仅说话自豪,他还会特别想让所有人知道。一个男人用来彰显自己的方法不外乎三种,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就是凸显自己的财富,第二种就是让别人见识自己的权势,最隐晦的一种,就是炫耀自己拥有的女人了。当一个男人能驾驭特别优秀的女人时,那么这个男人在财富和权势方面必然已经有所建树。 53 难防枕边人 单子伯引着三人走过长廊,越过假山后。来到一个湖前,湖不甚大,湖水清澈见底,水中养着各色鱼类。湖中央有一高台阁楼,其间有一长桥与岸相连。 阁楼门前站着一个俏丽的年轻女人,着淡黄衣衫,头饰精美,朝着叶衾寒三人嫣然一笑,笑容落落大方,让人如沐春风。看上去,她至少要比单子伯小二十岁。 单子伯对三人道:“上面就是拙荆,阁楼上已经略备薄酒,为三位接风。” 上至阁楼,那女子朝着三人道:“公孙瑜夏,见过赤前辈。” 赤峰也没理她,径直进了阁楼坐定,直言道:“若不是敌,那就是有求于我了,费了那么些周章,不会真的是只请我们来吃顿饭。” “赤前辈明鉴,我崆峒派势力薄弱,又处在南宫家和华山派的中间,目前虽然相安无事,却难保日后不被两大势力吞并。”单子伯满脸愁容。“我单子伯并无野心,只想永保此地,治理好这一方。” “所以,你让我们怎么做呢?”叶衾寒忍不住问道。 “请赤前辈和叶公子组建新势力,一统江湖。”公孙瑜夏回答的很干脆。“我崆峒派虽然兵力不多,但粮草充盈。只要两位答应,我们再暗中招些兵马。到那时,叶公子的翡玉阁暗中行动,明处用兵。这样一来,我看不出五年,莫说是华山派,就是南宫家我们也不怕。” 公孙瑜夏的话,很合赤峰的心意。其转头问叶衾寒道:“衾寒,你看此事如何?” 公孙瑜夏和单子伯只道叶衾寒真是翡玉阁阁主,因此想靠拢过来。他们的计划要是实现,即便叶衾寒和赤峰不能一统江湖,但其他势力也不敢再觊觎崆峒派。叶衾寒看单子伯夫妇二人的神色,料想这些谋划定是出自公孙瑜夏。 叶衾寒摇摇头,再次拒绝赤峰。 公孙瑜夏忙道:“叶公子,倘若你不尽快组建自己的兵力,你辛辛苦苦创建的翡玉阁可就会被武当和少林毁了的。” “我跟翡玉阁若有关系,也是我想尽快毁了这个组织。在真正的翡玉阁阁主没出现之前,更没有一个人能毁得了翡玉阁。”这些话,单子伯和公孙瑜夏听起来不明所以。 单子伯夫妇看叶衾寒不同意,也不再多言,热情招待起三人来。酒过数巡,单子伯和公孙瑜夏便先行离开,让三人自行慢用。 “衾寒,这就是我们的优势,崆峒不会是来求我们的唯一一派,也不是最后一派。”赤峰眼望门口,满脸傲意。 门外“喀喇”一声闷响传来,叶衾寒和柳依依忙将门打开,却见那通往岸边的桥自中间分为两截,正朝着两边徐徐回拢,想来那座桥是被机关操纵的。而门边,赫然躺着单子伯的尸体,其脸色乌青,明显是被毒死的。酒食中无毒,那单子伯的酒杯中应该早就被涂抹了毒药,那凶手自是公孙瑜夏无疑。叶衾寒想起几人刚进门时,公孙瑜夏特意让单子伯坐在自己左边,妻子为何要毒杀自己的丈夫呢? 岸边早已布满了弓箭手,张满弓对着阁楼,公孙瑜夏冷眼斜睨叶衾寒,面露讥诮。公孙瑜夏身旁,站着一个背负长剑脸带面罩的男人,一双眸子射出冷冷的精光,仿佛两把利剑。 “他是阁主的信使。”柳依依看着那个蒙面男子,忽然失声道。 “那就让他带我们区找那个阁主。”一阵风掠过,赤峰已经凌空飞出。 万箭齐发,矢如雨下。 赤峰双掌火焰吞吐。朝着众人劈斩。两把烈焰气刀奔涌而出,势如破竹。如镜的湖面登时破裂,两道水纹朝着岸边迤逦过去。如雨的箭矢一遇着气刀,纷纷折断跌落。赤峰周身陡然出现一个火红光罩,身形移动,双脚已然踏上了左边的气刀。右臂横扫,又是一记气刀,无数箭矢纷纷调转方向,朝着岸上人反射而去。气刀余势不衰,砍斫到岸,几十名弓箭手同手中弓箭一样,须臾被斩成了两断。 又是数十刀朝岸边斩去,空中烈焰气刀纵横交错,缤纷绚丽,煞是好看。岸上崆峒弟子百人中刀,肢体横飞,腥血弥散。 公孙瑜夏和那背负长剑的人退入人群中。公孙瑜夏脸色惨白,施令道:“赤峰和叶衾寒毒杀我夫君,崆峒弟子务要奋力杀死这两人。” 赤峰刚落定在岸,旋即被几百人重重包围,听公孙瑜夏这样说,心中恚怒。双臂伸展,已然抓住了两个崆峒弟子,左右双手互抵,两人天灵盖互相撞击,登时毙命。两名尸体就势被抛出,撞击在十二人身体上,非死既残。 柳依依这时轻轻握住了叶衾寒的手:“看来你杀害崆峒掌门这个罪名要坐的很实了。” “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妻子会谋害自己的丈夫。”叶衾寒苦笑。 “更何况,公孙瑜夏还是公孙春秋的妹妹。” “公孙春秋是谁?” “天下最善良,最有德操,最受人敬佩尊敬的人。”柳依依颇有些自责。“原来曾听人说起过,公孙春秋和崆峒派掌门关系很好,公孙春秋的亲妹妹也嫁给了单子伯。这件事我竟然直到现在才想起来。” “好一个三最。”叶衾寒轻蔑笑道。“单有这样一个哥哥,她就成了别人眼中的贤妻了。” 善良人的妹妹,就一定是贤妻,贤妻就一定不会杀害自己的丈夫。正如叶衾寒怀疑张青芜杀害张一鸣,而良若风却觉得不可思议。大多数人,在看待一个人时,从不会单纯的去看这个人怎么样,而是先看这人背后有无影响力的人。可谓龙生龙,凤生凤的思维。 人群如潮水,而赤峰提着两名崆峒弟子,如江河中的一艘巨船自带了两把巨桨,所到之处,人潮溃不成军。赤峰提着早已经被砍死的崆峒弟子,挥洒自如,如两把利器,中者利弊。 赤峰朝着公孙瑜夏和背剑男子过去,崆峒弟子在他眼中如蝼蚁一般。掌力到处,血肉翻飞,丧命者不可计数。 “赤前辈的功夫可真够骇人的。”柳依依看着岸上的场面,心里发寒。 “被关那么多年,火气盛一点或许也是正常的。”叶衾寒左足在阁楼边沿轻点,身子如一只飞燕一般掠过了湖面。上了岸,右足又是一点,从众人头顶飞过,直取公孙瑜夏身旁的背剑蒙面男子。 护着公孙瑜夏的人,都是崆峒派的好手,看赤峰的威势心中已经先自怯了,看叶衾寒突然过来,就都想一举先拿下叶衾寒。一时间有十几人从人群中跃起,攻向叶衾寒。 叶衾寒右腿侧踢,踢中最前一人。左手探出,抓起这人横推而出,身后两人忙伸手接应,却被震飞而去。被撞出去的两人,身后之人又来伸手接,却又被撞了出去。如此不多时,十几人竟都被撞了出去。 原来叶衾寒那横推之中,在被推人身上暗暗蓄上了极强内力,身后接应之人不明就里,只用一点力道来接应自己同伴。就因这两股内力相差极大,所以叶衾寒的内力猛然流出,将接应之人撞击而退。这一招看似简单,实则需要内劲比对方高,且能预测出对方会去伸手搭救自己同伴。 公孙瑜夏渐渐退到了假山旁,看上去她还是成竹在胸,看着叶衾寒和赤峰,脸上没有丝毫的忧虑之色。 54 蒙面剑客 赤峰看叶衾寒也从阁楼下来,心中欢喜,加紧了攻势,同叶衾寒并肩而战。赤峰白须飘扬,很有长者之风,叶衾寒觉着竟像是在和自己的祖父并肩而战一样。 崆峒派的人如同障碍一样,一个一个地被清除。公孙瑜夏身旁就剩下了二十多人,看着赤峰,满脸的恐惧之色。 “赤前辈,果然厉害,怪不得武当派几十名高手都奈何不了你。”公孙瑜夏此时仍旧面不改色。 “你崆峒派还不算下三滥,不然现在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赤峰满脸兴奋之色,显然他很享受方才的那一场杀戮。 这世界上,任何时候都不缺少以杀戮为乐的人。 公孙瑜夏嘴角浅笑,道:“赤前辈,这样跟你说,今日能杀得了你们,我固然高兴,杀不了,你们也不会把我杀了的。” “你那么有把握?”对于特别有自信的人,叶衾寒总会想方设法去打击一下。 “我送了这么一份大礼给叶公子,叶公子你真忍心杀我吗?”公孙瑜夏笑的花枝招展。 “什么礼物?” “当然是他了。”公孙瑜夏伸手指着身旁的蒙面男子道。“这位可是阁主的信使,现在江湖上都传言叶公子你是翡玉阁阁主,有了他,你自然能找到真正的阁主,洗清你身上的冤屈啦。” 蒙面男子一动不动,倒是剩下的二十多人,更加的不安。公孙瑜夏说的显然是真,那么二十多人听到这个秘密,即使赤峰不杀他们,蒙面男子也定不会饶了他们。 公孙瑜夏身后的假山缓缓开启了一道门,她从容的走了进去,不忘转头对着蒙面男子道:“这也是情势所逼,你可不要怪我。” 叶衾寒仿佛看到了蒙面男子眼中的怒火,但他始终没有对着公孙瑜夏拔出自己的剑。直到假山闭合,他才拔出了长剑,要杀的当然不是叶衾寒和赤峰,而是那二十几个彷徨无措的崆峒派弟子。 剑如闪电,片刻间,二十几人尽皆倒地。蒙面男子总共用了十二剑,那地上的尸体,有八人致命的伤口都在一条线上,准,快,狠。他的剑法,同良若风比起来,几乎难分伯仲。 “风神坳莫家的人是你杀的?”叶衾寒想起那日初次去风神坳,外面莫家被杀之人的伤口,同这二十几人的伤口一模一样。 “是。” “为什么要救我们?”叶衾寒不解的问道。 “你活着肯定对我们有用,现在没用了,自然要来杀了你,阁主的意思,我岂能违背。”蒙面人泰然自若。 “这么说来,当年我创立的翡玉阁岂不是让他发扬光大了?我还真想去见一见你们阁主,看看是他武功高还是我武功高。”赤峰大笑,显然在嘲弄蒙面人和他背后所代表的势力。 “即便你有万夫莫敌之力,也只是一个莽夫。”蒙面人轻蔑道。“到现在,你们的动向都在阁主掌握之中,而你们,连阁主是谁都不知道。” 赤峰勃然大怒,举起手掌,火红色刀身陡然展现,就要朝着蒙面人劈斩过去。 “慢。”叶衾寒阻止。“我还有话问他。” 蒙面人逼视叶衾寒,道:“翡玉阁比你们想象的要可怕的多,即便今日你们死不了,日后也只是成为另一个阴谋的替罪羊,它就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慢慢的勒紧你们,直到你们死去。” 叶衾寒听了这话,极力掩饰住心中的欢愉。他很清楚,翡玉阁即便隐秘的再深,也只是由人创建由人组成的,是人,就会有弱点,就会犯错误。翡玉阁和它的阁主行事即便再缜密,也会有出纰漏的时候。就如今天,公孙瑜夏的突然倒戈一样,叶衾寒相信,自己一定能将翡玉阁连根拔起。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谁把柳依依带进翡玉阁的?”叶衾寒知道,问其他的,眼前这人一定不会回答。 蒙面人低头凝视自己手中的剑,道:“这件事,我可以告诉你,但前提是你必须赢了我。” 蒙面人长剑游走,直刺叶衾寒小腹。剑光暴现,一道极细极利的白光倏然而至,其剑法之快,实超出叶衾寒的意料。叶衾寒弓身收腹,身子如纸鹞一般飘起,躲过了蒙面人的第一剑。叶衾寒身子猛然直冲,双掌齐出,一股气浪排山倒海般横亘两人中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墙,阻断了蒙面人的剑光攻势。 蒙面人长剑遇阻力而不退,生生的将手中的剑刺了过来。叶衾寒内力形成的气墙,竟被蒙面人那一剑刺透。叶衾寒双掌合并,气浪陡然缩紧,蒙面人的长剑虽已过半,却再想往里入分毫也是很难。蒙面人左手突然扬起,一拳砸在剑柄上,停滞的长剑赫然向叶衾寒方向刺进了一寸。蒙面人一击奏效,又是一拳砸在剑柄上,长剑又向前进了几分。而剑尖离叶衾寒已不足五寸。 叶衾寒双掌突然撤力,几乎在同一时刻,他的身子已经向后飞出。长剑没了阻力,飞一般的刺进了叶衾寒刚刚站的位置,一剑透地,直没入柄,踪影全无。 蒙面男拳掌交加,直追而来,同叶衾寒拼死相斗。两人内力吞吐,各施所能,拳影飘飘,一股股气浪顿时将两人包裹在内。拳掌相斥,两人顷刻间就交了不下于百招。叶衾寒与蒙面男初时过招,只觉着他内力浑厚,很多地方都能压制住自己,时不时的便处于下风。待两人打斗了一个多时辰,叶衾寒功力使得越来越顺手,连他自己都颇感讶异,仿若自己体内蕴藏着一股深厚能量,源源不断的夹杂于自己的一招一式中。殊不知,叶衾寒在华山密道之中,同良若风和南宫平围攻吕名桀之时,自己内力增进了一层。从那之后,就没遇到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与赵斌龙相斗之时,因实力悬殊,还未激发出自己的力量就已经落败。直到此时,与蒙面男相斗良久,体内深藏的内力被彻底激发出来,这样一来,叶衾寒的功力从内由外,可算是精进了一个境界。 千余招下来,叶衾寒渐渐处于上风。蒙面男的攻势被压制下来,守多于攻。赤峰在一旁,本想在叶衾寒抵敌不住时出手相助,此际看来,也不禁感到欣慰。 周围草木被两股内力震彻的摇曳不止,几乎要随时折断在大风中一样。蒙面男子身体忽然斜刺冲上,转了一圈,身体在空中一圈一圈旋转,空中弥留下道道彩色光圈。如一道绚丽多彩的绳索,朝着叶衾寒套过来。叶衾寒侧身避过第一道光圈,第二道第三道接连而来,层出不穷。叶衾寒不敢大意,只得凭借轻功,在光圈的空档穿梭。 ‘豁’地一声,蒙面男双脚落地,长剑自土地中倒飞起来,被蒙面男伸手握住,顺势一剑,剑光呼啸,拦腰斩向叶衾寒。叶衾寒正被光圈缠绕,无暇他顾,剑光又倏然而至。若躲剑光,势必要被那些光圈束缚,若躲光圈,自己必要被剑光砍杀。 这紧要关头,叶衾寒忽然脑中一片空明,脚步竟然不自觉的慢了下来,那光圈倏然而紧,裹挟直上。蒙面男见有机可乘,又是接连数剑。变故太快,赤峰要相救已然不及。 一声轻呼,绚丽的光圈突然破碎倾泻,如水中被搅动的碧波,海面被吹破的倒映皎月。叶衾寒冲破身上束缚,冲天而起,须臾双掌交合,朝下劈斩,内力所形成的巨大气流磅礴而出。气势如虹,登时将蒙面男剑光的锐利给消弭。两股力量,一个如日月,一个如天际的繁星,胜负立显。 气流倒旋而下,尽数撞在蒙面男身上,叶衾寒本想让那股力量偏离蒙面男。但它丝毫不受叶衾寒的控制,可是这强大的力量确是出自叶衾寒,怎么会不受他的控制呢? 蒙面男全身骨骼筋络被撞击的粉碎,双目圆睁,满眼的惊骇之色。 “为什么会这样?”叶衾寒脸上尽是迷惘之色。 赤峰仔细端详了叶衾寒好一会儿,才缓缓道:“那股力量,几乎能与我匹敌,你是怎么用出来的?” 叶衾寒摇摇头,道:“我自己也不知道,而且它丝毫不受我的控制。” 赤峰舒了一口气:“也许是上苍在帮你,不错。” 叶衾寒不这么认为,自己身体里有那么大的力量,他觉得一定不是偶然。但为何同蒙面男交手的时候才出现,而同赵斌龙以及吕名桀交手时,却丝毫没有异常呢?叶衾寒百思不得其解。 “糟了。”赤峰盯着阁楼道。 55 崆峒至宝 叶衾寒和赤峰赶忙掠上阁楼,却哪里还有柳依依的人,不仅柳依依不见了,连单子伯的尸体也一同消失了。叶衾寒凝神细想,已然看出些端倪。想必是公孙瑜夏趁着叶衾寒和蒙面男激战正酣,赤峰又在一旁出神的观看,悄悄溜回阁楼,挟持了柳依依。与岸相连的梯道与原来无异,那自是公孙瑜夏悄悄从暗道上了阁楼。阁楼独立水上,那么暗道有很大可能就在阁楼正下方。 赤峰接连数掌朝着地面劈去,火星四溅,碎石迸射。地面却只是现出一个个掌印,并无丝毫的异样。 那阁楼地面是由上好的花岗岩铺就,镂刻着八条飞龙,或翻云覆雨,或狰狞飞腾,或冲天入地……姿态各异,面目狰狞,栩栩如生。 “你有什么发现?”赤峰看叶衾寒一直盯着地面沉思不语,就出言相询。 “阁楼那么大,只雕刻八条龙。”叶衾寒指着其中一条道。“八龙姿态各异,但龙尾的方向确是出奇一致,应该不是巧合。” 赤峰仔细看一下,果然如此。那八条龙的龙尾,像是约定好了一样指向阁楼的西北角。 叶衾寒俯身摸索观察着一条冲天而起的雕龙,从头到尾也没有发现什么。叶衾寒抬头盯着那龙头,隐隐觉得这条龙同其他几条龙的眼睛有些不同。细看之下,这条雕龙的眼确是比另外七条大了一些。叶衾寒伸手在龙眼上按了一下,‘咔’的一声,那龙眼向外凸了起来。 “原来这机关在眼睛上。”赤峰赞许叶衾寒,伸手就去触碰脚下的一条龙眼,但怎么按,都没有动静。 “八龙虽然神态各异,但其实是由一条龙的模型所雕刻,龙身与其他七条龙有差别的地方应该就是机关的所在。”叶衾寒沉思了片刻道。 赤峰依言,找出了另一条龙同其他几条的差异所在,是在其龙爪上。赤峰伸手过去,两只前龙爪如先前的龙眼一般,凸了起来。接着叶衾寒和赤峰将另外的六龙差异很快找了出来,分别是后龙爪,龙须,龙角,龙身和龙牙。这些龙身部位,经外力按压后,均从地面凸起。最后一条雕龙的龙牙刚刚凸起,八龙龙尾忽然由地面飞起,在空中旋转着互相咬合。 八条龙尾飞速旋转好一会儿,合而为一,龙尾朝外,形成一个圆形齿状物。徐徐降落在阁楼正中央,刚好是阁楼中饭桌的中央。剩余的饭菜随着桌上装饰的绸缎跌落四周,而饭桌,也露出了原本面貌——亦由花岗岩造成,同地面接连在一起。叶衾寒等人刚进入这阁楼时,哪里注意的到这许多,直到此时,叶衾寒才觉这一切都是公孙瑜夏算定好的。 石桌中央,有一圆形的缺口。由龙尾合成的圆形齿状物非常吻合的落在其中,没留一点缝隙。 ‘轰隆’一声,西北角的一块颇大花岗岩破裂迸射,一个方形铜台缓缓由下升起,铜台上面,有一造型精美的金色盒子。盒子镂空雕刻着三条金龙,三龙环朝上顶着一颗紫色的明珠,如鼎之三足。被三龙顶立的明珠,色泽均匀,周身隐隐散发一股紫气。那金色盒子,造型精美绝伦,显是精工巧匠悉心打造而成,加上顶上的紫色明珠,更显示出其不凡的价值。 如此昂贵的盒子,怎么被尘封于地下?里面又装着什么昂贵的东西或者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盒子的开关就是盒顶的紫色明珠,盒子里面是一封无字信封。内有一书,上言:崆峒至宝盘螭灯已在吾手,子伯掌门切勿恼怒。叶衾寒不知盘螭灯为何物,再看那书信最后,是一个大大的鬼脸,显然是在嘲弄单子伯丢了崆峒至宝。 “盘螭灯是什么?”叶衾寒眼望赤峰问道。 “果然有盘螭灯,果然有盘螭灯。”赤峰反复呢喃这句话,神情奇怪之极。 那盘螭灯究竟是什么东西呢?赤峰自言自语了好久,才告诉了叶衾寒关于盘螭灯的事。 崆峒派虽然实力不强,但创派至少有数百年,具体时日已不可考。追朔其根源,崆峒创派应比少林派还要早一些。有传言创派人彭永平早年在深山中遇一老者,自号盘螭散人,那盘螭灯就是盘螭散人送给彭永平的。彭永平武功平庸,为人忠厚广交江湖异士,加之颇有钱财,是以才能创立崆峒。但自得盘螭灯后,功力突然飞进,像是换了一个人,彭永平自此在江湖上四处挑战,战败者偶有活口,也成了残废,再不成威胁,彭永平凭借武功和毒辣的手段很快成了天下公认的武功第一。也就在短短八年时间崆峒派接连吞并扩张其他门派,很快成了天下第一大派。五年后,彭永平突然得了一种怪病,不久就离起死亡。那时候的崆峒派已然成了官府的眼中钉,彭永平暴毙,群龙无首的崆峒自然遭到了官府和其支持的门派攻打。如此一来,彭永平的苦心经营,就这样付诸流水。好在官府不愿让任何门派坐大,是以也没有对崆峒派赶尽杀绝,否则,江湖上也不会再有现在的崆峒派。 “彭永平武功飞进和盘螭灯有关吗?”叶衾寒不解问道。 “有传言盘螭灯上雕刻着一种武功,彭永平的死也是因为练这武功而死。” “什么武功?” 赤峰面色凝重,半晌才道:“年轻时听我师傅提起过,崆峒创派人彭永平所修炼的武功叫神魔功,一面如神一面如魔,亦神亦魔,神者称霸天下,魔者殒命无疑。” 赤峰打开窗子,看着满地的死尸道:“传言彭永平死后,为了避免崆峒后人再修行此功,就将这盘螭灯给毁了。崆峒派自此一蹶不振,那盘螭灯也慢慢的被人淡忘了。” 叶衾寒扬了扬手中的信:“这上面若说的是真,那就是彭永平毁掉了假盘螭灯,在临死前又把真盘螭灯秘密藏了起来。” 赤峰承认有这种可能,彭永平一生无子嗣,崆峒派是他的心血。他将盘螭灯藏起来,秘密传给下一任掌门,也在情理之中,可是传了那么些年,崆峒派换了那么多掌门,为何没有一个掌门人去修行这神魔功呢?到如今,崆峒派单子伯遭自己妻子谋杀,崆峒派高手又被赤峰杀了大半,一个门派,几乎就要在江湖上消失了。 “这盘螭灯若真由崆峒掌门代代相传,那么这些个掌门人也忒脓包了点,没一个练成的。”赤峰不屑道。 “神魔功若真如你所说的亦神亦魔,那么练功的代价就太高了。加上彭永平也因为神魔功而死,所以这些掌门应该都没有去修行过。”叶衾寒沉思道。“也或许,他们不愿引火烧身,一旦盘螭灯被人知道还存在,那必定会引起江湖上的一场纷争,以崆峒的实力,根本就保不住。” “所以。”赤峰接着道。“彭永平将盘螭灯交给一个可靠的人后,这人就将这盘螭灯藏起来,告诉下一任掌门人继承者,并嘱咐要尽心守护盘螭灯,待崆峒实力强大后,再由当时掌门人修习上面的神魔功。” 叶衾寒点点头:“但直到现在,崆峒派也是在夹缝中生存,而这几百年来,竟也没有一人去修炼神魔功。” 能将一个刻有武功秘籍的盘螭灯历代相传几百年而不被人发觉,可见崆峒历代掌门都是经过严密筛选。且在这几十代掌门中,竟然没有一个去试图修行神魔功。要知江湖中人,嗜武者不在少数,这几十人中肯定也不乏嗜武如命的人,面对自己喜欢东西的诱惑而不为所动,叶衾寒欣赏也佩服这种人。 56 崆峒季永昂 远处人声鼎沸,嘈嘈杂杂,离叶衾寒两人越来越近。似乎是崆峒派的其他弟子要叫嚣着来找叶衾寒和赤峰为掌门人报仇。 其中有人高呼叫道:“叶衾寒和赤峰你们俩狂魔,杀我掌门,屠戮我派弟子,还不束手就擒。” 另有一人接着道:“就是。如此危及时刻,若不是季师伯摒弃前嫌,出山统领我们,那我崆峒派定然要被两个魔头整垮不可。” 又有一人道:“是啊,是啊。里面两魔头听着,我季师伯多年未出山,早已经修炼成了绝世神功,尔等速速跪降,说不定季师伯高兴了能留你们个全尸。” 之后话声此起彼伏,都是贬低叶衾寒和赤峰二人,又对他们口中的季师伯阿谀奉承。 赤峰摩拳擦掌,盯着人声处道:“这群溜须拍马之徒,该死的时候我看他还能不能说出这种话。” 叶衾寒对这种人也相当烦恶,可他也明白,一些武功高强或者比较有势力的人,就是喜欢让别人吹嘘自己,以此来获得快感,满足自己内心的虚荣。 靠吹嘘他人来获得相对较好生存环境的人,该不该死?但此刻,叶衾寒不愿赤峰再去杀戮,就劝道:“现在还是找依依要紧。” “外面的人已经将我们包围了。”赤峰微有怒意。“难道你要让我这时候做缩头乌龟吗?” “那我先去将他们打发走。”叶衾寒闪身而出。 院子外,聚集了不少人,手执各式兵器。看到叶衾寒一人从容而出,还在溜须拍马的人立马噤了声。 “我就是叶衾寒,你们季师伯呢?” 前面的依次分列两旁,闪出一条道路。一群人簇拥着一个手执羽扇满脸笑容的老者走了过来。那老者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想必就是众人口中的季师伯。 那老者朝叶衾寒笑道:“老夫季永昂,崆峒掌门单子伯是我师弟。” “他已经死了。”叶衾寒这么直接说出来,引起人群一阵骚动。 叶衾寒的话也让季永昂有些惊诧,微微皱了皱眉,道:“叶阁主,现在少林、武当两大派都在捉拿你,你又谋害我派掌门,屠戮我派弟子。你说,老夫能让你离开这儿吗?” 季永昂满面的笑容瞬间像是下了一层冰霜,几句话听来让人胆寒。 叶衾寒环视众人,冷冷道:“今天,我们不想再杀人,你最好别拦着我们。” 我们当然是指叶衾寒和赤峰,季永昂当然明白,他最忌惮的也正是赤峰,否则他早就带人冲了进去,不会只让手下在这里空喊。 季永昂干笑两声,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道:“叶阁主,掌门被杀,这可是大事,怎么着你也得给我们一个交代。不然,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喊我一声季师伯。” “是公孙瑜夏毒杀了单子伯,她还抓走了我的朋友,你若知道她在哪里,找出来一问便知。”叶衾寒知道说出也没人相信,但此刻,也只能说出。 季永昂身后一个手下大怒道:“叶魔头,少在这里血口喷人,自己妻子干嘛要谋害自己的丈夫。” 叶衾寒身形飘忽,已然在这人身前:“你看到我杀你们掌门了?” 那人被吓得浑身发抖,摇了摇头,眼睛瞥向季永昂。季永昂拿着羽扇的手,向上一扬,叶衾寒只觉一股力道轰然而至,自己勉力站定才不致被推动出原地。 季永昂看叶衾寒纹丝未动,心中更是惊诧,就道:“叶阁主,我崆峒虽然是个小门派,可也有几万弟子,现在已经全部戒备。你既然说我师弟不是你杀,那就请你留在崆峒,找出谋害掌门的凶手再离开。” 季永昂转身就走,一群手下紧跟在后,不多时就散的无影无踪。 “我们真要在这里找公孙瑜夏吗?”赤峰走出来道。 “是找依依。”叶衾寒叹了口气。“我必须带她找到鬼谷子,让她恢复之前的记忆。” “但去哪找公孙瑜夏?” “我们只需要找单子伯就行。”叶衾寒忽然道。 “单子伯?”赤峰不明白,一个失踪的尸体找到还有什么用。 叶衾寒接着解释道:“单子伯没有死,趁混乱抓走了依依。他诈死应该是早就知道了盘螭灯被偷。” “你有什么根据?”赤峰满腹疑问。 “一派掌门死后,他的师兄看上去却一点儿也不伤心。而且季永昂的手下个个满口称颂他的武功,显然这是一个很久的习惯。”叶衾寒说的对,奴性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 “你是说,季永昂不服单子伯做掌门了?”赤峰若有所思。 “至少。”叶衾寒猜测道。“盘螭灯被盗,单子伯应该怀疑了季永昂。” “所以,他们夫妻俩演了这出戏,又把我们爷俩拉了进来。”赤峰有些自嘲道。 叶衾寒不敢肯定,公孙瑜夏真的是与单子伯演的一场戏,还是公孙瑜夏本就想杀了单子伯,被单子伯提前看破有了防备借机诈死?若如此,公孙瑜夏虽然厉害,但单子伯又是技高一筹了,夫妻间的关系如此,也真是够让人心力交瘁的。叶衾寒苦笑,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果然微妙多变又凶险。 生逢乱世,一旦涉足江湖,就不得不勇往直前的走下去,或主动,或被动。其实,遑论在哪里,人只要活着,就得一直走下去,无论愿意还是不愿意。背后,永远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直推着你往前行,直到躺下死去。 “那怎么把单子伯找出来?” “如我猜的不错,单子伯一定还会找我们,他抓依依或许因为正是有求于我们。”叶衾寒显得很有把握。 赤峰将信将疑,但要找,却也无从下手,索性就听叶衾寒的。他也发觉,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许多和他父亲叶子胜相同的地方。当然,也有许多不同。 入夜,繁星满天,远处火光冲天。 着火的地方,正是白天两人交战的单子伯宅院。想必是季永昂看尸体太多,难以处理,索性放火烧了。 叶衾寒和赤峰此时正在客栈中,客栈中人纷纷站在门口向远处张望,有人议论纷纷。 一人道:“听说了吗,单子伯掌门在家中被杀,弟子死伤了几百人,凶手竟然只是两男一女。” 另一人道:“那么厉害,看来俗话双拳难敌四手有时候也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旁边一人插口道:“听说院中血流成河,季师伯看实在无法收拾,才下令直接烧了的。” 客栈掌柜叹口气道:“单掌门毕竟不如季师伯厉害,若把掌门之位早点让出给季师伯,兴许也不会有今天的事儿啦。” 一群人纷纷点头称是。 叶衾寒和赤峰埋头吃饭,仿佛外面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周围很多人都去注意同一件事的时候,你若不随着去关注就成了另类。叶衾寒和赤峰就成了另类,另类自然也会受到别人的关注,过不多久,大多数人的目光开始都移到二人身上来。两人仍旧像是没看到,饭后无视客栈众人的目光回了楼上客房。 客栈掌柜看着两人上楼后,朝着门口一瘦小男子点点头,那男子转身就消失在黑夜中。 夜,注定不会太平凡。 57 死而复生 天色漆黑,星光点点。 外面静悄悄的,有时候,静的极了,也让人感到恐惧。客栈的一排客房,除了居中的一间房内灯亮着外,其他的都已经灭了,里面或许没人,或许有人也已经进入了梦乡。 如果一个人每天可以安然入睡,是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叶衾寒当然没有睡,他就坐在屋内,盯着烛台上的蜡烛,倾听着外面的动静,他亮着灯就是为了能让单子伯好找。 叶衾寒双目炯炯有神,俊朗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神采更盛。赤峰就在他隔壁,虽然屋子里已经熄了灯,但叶衾寒明白,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敏锐的双耳。当武功达到一定的境界后,人的衰老会延迟,这一点赤峰已经做到。 一直蜡烛,已将燃尽,外面仍旧没有丝毫动静。叶衾寒枯坐这许久,心中不免有些焦急,他是在担心柳依依,怕柳依依遇害,自己见不到她。叶衾寒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有些患得患失。转而又想起莫夕颜,想起她对人傲慢的样子。这样一个女子,自幼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行事起来,自然避免不了任性而得罪他人。但她在华山派与张青芜就天意教属地的事讨价还价,俨然一副深谋远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一个被宠坏的女子。莫非,叶衾寒豁然想到,天意教攻打华山派,即便是被武当指使,那么莫云帆也是知道的。他让莫夕颜去华山派就是要等着华山派自顾不暇,然后求救于莫家,则趁机提出独占塞外。 当日华山上,贺乌兰也在场,她下山后不久天意教就开始攻打华山边境,很明显这是由贺乌兰的心腹手下执行的贺乌兰命令。那么莫云帆是怎么知道天意教会突然攻打华山派的?这样一件机密事,孙慕侠和贺乌兰自然守口如瓶。莫云帆知道这个消息,定然是有人透露给他,这个人无论是谁,都在孙慕侠和贺乌兰也就是武当和天意教间,有着至关重要的桥梁作用。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跟莫云帆联手呢?想到这儿,叶衾寒不禁慨然,江湖个人恩怨与各种势力之间的角逐实在差太多了。个人恩怨可以以杀死对方为终结。各种势力间虽然也是以消灭对方为终结,但其中的明争暗斗,不知要比两人之间的对决惊心动魄多少。 当屋外脚步声响起时,叶衾寒房中的蜡烛刚好熄灭。脚步声音很响,在深夜中行走还能发出如此声音的人,大多是要故意让对方听到。脚步声响了十下后,戛然而止,过了一小会儿,又开始响起,如此反复三次后,叶衾寒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赤峰已然在门口,冷冷望着楼下用力踱步的人。那人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赤峰盯了一会儿,颇感无趣,转身回房:“这种人打扰我的清梦,本应该直接杀了。” 叶衾寒低头看那掌柜,只见他每走一步,腿就用力的踩踏在地上,另一只脚随机跟上。这时,二楼客房中不停有人咒骂,那掌柜的只作不听。叶衾寒颇觉有趣,心中自问道:难道这人还在睡梦中?转念又自我否定,因为那掌柜一直在楼下,只是不停的转圈,每转一圈,就会抬头望一下叶衾寒所在的方向。 叶衾寒一跃而下,站在掌柜身旁。那掌柜立即停下脚步,转身朝着反方向走,而这时,脚步却没有一丁点声响。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出了客栈,走进了一片树林,又继续往林中深处走,越往深处,越觉寒冷。不知是天寒还是心寒。叶衾寒打量四周,只见林木粗大,枝叶繁茂。即便是白天,这里怕也会不见天日,更何况现在是深夜。叶衾寒若不是年少时在深夜中练过功,此时在这种地方行走,只怕会磕磕碰碰了。 而那掌柜的,如履平地,显然是对这里极为熟悉。叶衾寒紧随他身后,不知他要将带自己去哪里。无论哪里,叶衾寒也都会来。因为未知,让人恐惧,也让人好奇。 客栈掌柜忽然停下了脚步,前面是一座茅屋,茅屋檐下挂着两盏红色的灯笼。客栈掌柜拍了三下掌,那两盏红色灯笼竟自己亮了起来,柔弱的红色光芒瞬间照亮了茅屋的面貌。茅屋的门是朱红色,左右两扇门各画着地狱中的牛头马面。 诡异的林中深处,古怪的茅屋,怪异的红色灯笼,这里是难道是地狱的入口?叶衾寒和那掌柜的刚靠近茅屋,牛头马面的‘地狱之门’就开了,一个瘦小身影出现在了叶衾寒眼里。 瘦小男子看了看叶衾寒,咳嗽了一声,就立在一旁。屋内灯火通明,陈设简单,茅屋没窗,所以从外面丝毫看不到一点灯光。屋内半躺着一个人,脸色惨白,像是大病初愈,也像是从坟地爬出的孤魂,那人正是单子伯。 “叶公子,想必你已经猜到我是假死。”单子伯说话有气无力。“但毒药终归是毒药,我虽然捡回了条命,可也武功尽失了。” 叶衾寒心中凛然,道:“你知道公孙瑜夏要杀你,所以你明知杯中有毒,也喝了下去?” 单子伯挥了挥手,示意掌柜和瘦小男子出去,待两人出门后,单子伯才沉重道:“崆峒派内忧外患之下,我不得不冒险诈死,只是也把叶公子和赤老前辈也卷了进来,在下深感愧疚。” “那同我一起的柳姑娘在哪里?”叶衾寒虽然疑问很多,但还是特别关心柳依依的安危。 “柳姑娘很好,现在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请叶公子放心。”单子伯挣扎着动了动身子。 “现在你可以说让我做什么了?”一派掌门甘愿冒死将自己引过来,一定是有所图的,叶衾寒深明这个道理。 “叶公子爽快。”单子伯强笑道。“但你也别急,听一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历代掌门的任选都由上代掌门钦定。而下代掌门的人选至少应由五人,由崆峒掌门在这五人中选出一个最可靠,最能遵守诺言的来继任掌门。而其他掌门的候选者,则要被崆峒掌门亲手杀掉,以保障新的崆峒掌门继任者能安然就任,不受其他竞争者的威胁。 但到单子伯就任掌门后,前任掌门突然暴毙,其他几位落选者逐个被单子伯杀掉,但季永昂突然人间蒸发。过了十二年,季永昂公然出现在崆峒派单子伯面前,一起出现的,还有公孙春秋和他的妹妹公孙瑜夏。公孙春秋当时已经名满天下,受天下各个门派百姓的敬仰,他出面求情,让单子伯饶了季永昂。并对单子伯一见如故,两人常秉烛夜谈天下事。不久,公孙瑜夏亦对单子伯产生情愫,公孙春秋就请季永昂做媒,撮合了单子伯和公孙瑜夏。 时年,公孙瑜夏年方二八,单子伯娶得娇妻自是欢喜不尽,对季永昂也没了杀心,就在崆峒派中为他委任了一个虚职,以宽其心。自此后,单子伯与公孙瑜夏日日把酒言欢,兴修屋舍,筑造园林。虽单子伯生性宽厚,广结好友,但也禁不住崆峒百姓对其沉迷美色的议论。与此同时,季永昂以掌门师兄的身份,制定了一系列利民政策,在崆峒派逐渐有了一定的民心和威望。待单子伯发现自己威望已经不如季永昂时,一切都已经晚了。季永昂已经掌握了崆峒大部分兵力,接下来无意的发现,更是让单子伯吃惊。因为这一切都是一个局,由公孙春秋兄妹和季永昂联手设计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崆峒的传派之宝——盘螭灯。 58 谋中谋 单子伯发现自己在崆峒派失去人心以后,痛定思痛,决心不再沉迷女色。一日,他处理公务回到家中,心中烦闷,就信步在园中闲逛,这一逛之下,才发觉园中守卫的面孔都很陌生。 单子伯心中越发惊恐,就想看看这园中到底有多少守卫不是自己人,就用武功借着园林中假山和林木作掩体,躲过守卫在园中四处探看。到湖中阁楼那,单子伯发现通往阁楼的桥梁被收起,阁楼除了单子伯和公孙瑜夏,其他人没有命令是不被允许进入的。平日里公孙瑜夏独自在家中,也很少来这阁楼,况且通往阁楼的桥梁机关只有单子伯一人知晓。单子伯心中顿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因为阁楼中就藏着盘螭灯。若盘螭灯被盗,单子伯就成了崆峒罪人,万死莫赎。 单子伯想去阁楼一探究竟,又怕放下桥梁被发现,就悄悄潜入湖中,用随身所带匕首凿壁攀爬上了阁楼。单子伯悄悄靠近阁楼,正听到一男一女正在因为一件事在阁楼中争执,听声音,正是季永昂和公孙瑜夏。 只听公孙瑜夏不耐烦道:“季永昂,你可别忘了,当初你走投无路是谁收留了你,别以为你在崆峒羽翼丰满,就妄图欺凌到我头上,只要我在,我就永远是掌门夫人,而你,只是徒有虚职的掌门师兄。” 季永昂忙赔笑道:“夫人多虑了,我这条命都是您兄妹二人的,我哪敢忘记这恩情。” 公孙瑜夏冷笑道:“记着就好。我跟单子伯结婚都快十年了,从未听他提起过盘螭灯,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们兄妹,以便让自己能顺利坐上掌门之位。” 季永昂干笑两声,道:“夫人莫急,每换一任掌门,盘螭灯就由新任掌门严密保管起来。夫人您觉得单子伯肯定会把盘螭灯藏在这座阁楼里吗?” 公孙瑜夏轻叹一口气,道:“这座阁楼早在重新建造园林前就有了,而且桥梁上还设有机关。下人们更是不许入内,所以我思来想去最有可能藏盘螭灯的地方也就在这阁楼里了。” “可是我们找了那么多遍也没有一点发现。”季永昂不无担心道。 单子伯听俩人如此说,冷汗涔涔而下,公孙瑜夏和季永昂竟来了阁楼多次,这次才被自己撞见。而公孙春秋号称最有德操的人,竟然是个为了盘螭灯,不惜嫁出自己亲妹妹的人。 只听公孙瑜夏继续道:“待我找到盘螭灯,我一定要亲手杀了单子伯。用他的血来祭奠我这十年的光阴。” 这几句话,听的单子伯胆寒不已。一个同自己每天把酒言欢的女人,心底里竟对自己恨得切齿,每天巴不得要杀了自己。这是多么一件悲哀的事。 公孙瑜夏和季永昂又谈了会,也都是围绕盘螭灯,单子伯已知其秘密,但怕自行离去被两人发现,就绕道阁楼后方,待两人离开后自己才悄悄出了园林。然后光明正大回来,以防公孙瑜夏起疑,自此,单子伯就苦思对策,以反间季永昂和公孙春秋兄妹,好除去崆峒派的内忧。 战战兢兢过了一年多时间,单子伯想出一计——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单子伯看的出季永昂绝非只是单单看重掌门之位,他所图的也一定还有盘螭灯,他和公孙春秋兄妹三人,都只是在相互利用而已。是以用盘螭灯引起双方争斗,待双方斗得你死我活之时,单子伯再来收拾残局,将三人一举歼灭。 单子伯后来故意装作无意的样子,将盘螭灯藏在阁楼内这一消息透露给了公孙瑜夏。之后单子伯又找来一些心腹,散布出自己想禅让掌门之位给季永昂的消息。并寻找合适的机会,也将盘螭灯的所在告知了季永昂。接着,单子伯借机请来公孙春秋,假意商量禅让掌门之位,这自然遭到了公孙春秋和公孙瑜夏的反对。似乎一切都在单子伯的掌握中,包括后来季永昂独自偷盗盘螭灯时,被公孙春秋兄妹当场捉住并夺了盘螭灯去。 那时,叶衾寒已经声震江湖,与南宫平和良若风联手杀死吕名桀之事更是传的沸沸扬扬。单子伯那时就有意想收拢叶衾寒和良若风为己用,苦于没有机会。而得了盘螭灯的公孙瑜夏,立即想杀了单子伯,被公孙春秋拦了下来。公孙春秋意在让单子伯牵制住季永昂,意图让两人水火不容,自己好趁机接管崆峒派。为此,公孙春秋还模仿季永昂的笔记在藏盘螭灯的地方留下了一封信,正是被叶衾寒和赤峰所看到的那封信。公孙春秋得到盘螭灯后就离开了崆峒,之后公孙瑜夏有意无意就想让单子伯去阁楼看看,好赶紧让单子伯发现盘螭灯丢失,与季永昂互相厮杀,而单子伯却不再踏上阁楼半步。 新旧翡玉阁阁主叶衾寒和赤峰杀害武当几十名高手的消息在江湖上传开后,单子伯觉着是一个好机会,就假意和公孙瑜夏商量,想招拢两人,让崆峒派在乱世中站稳脚跟。这一下,公孙春秋兄妹有些慌乱,怕叶衾寒和赤峰真的进入崆峒派,势必会掌握住崆峒的实权。于是公孙春秋就让公孙瑜夏在接待叶衾寒和赤峰之时毒杀单子伯,将罪名推到二人身上。这一切,自然被单子伯料到,是以就索性在这个计划中自己冒死饮下了毒酒,死人有时候比活人还更容易做事。 一切似乎都在预料中,只是毒酒太过厉害,单子伯虽然侥幸保命,却也丧失了功力,几乎成了废人。那瘦小男子和客栈掌柜,是单子伯自季永昂消失重现后,以防万一而安排下的心腹之人。单子伯饮下毒酒后,就是那瘦小男子趁着混乱悄悄出现将单子伯救出的,当然柳依依也是被他带走的。至于公孙春秋兄妹和真正的翡玉阁有勾结,单子伯确着实不知了。 叶衾寒看着眼前只剩下半条命的单子伯,不知是该幸灾乐祸还是同情他:“你抓去我的朋友,也就是为了让我帮你杀掉公孙春秋兄妹和季永昂?” 单子伯沉重的点点头,道:“本来是打算这样,但现在,还希望叶公子能将三人杀死后,再做些其他的。” “做什么?” “接任崆峒掌门之位。” 叶衾寒怔了一下,摇头道:“崆峒掌门之位你还是另请高贤,你保证柳姑娘安全,我会帮你把盘螭灯拿回来。” 叶衾寒转身就走,丝毫不理单子伯在背后的哀求。有所为,有所不为,做自己想做的事,拒绝自己不愿做的事,这就是叶衾寒的选择。 59 背叛 门上诡异的图案满脸笑意,似乎在嘲笑每一个活着的人。茅屋外,客栈掌柜正对着那个瘦小男子怒目而视,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将其烧毁。叶衾寒看到季永昂也在门外,就对客栈掌柜的举动不奇怪了。 季永昂轻摇羽扇,朝着屋内笑道:“师弟,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滋味不好受。公孙瑜夏这小丫头,关键时候下个毒还能失手。” 单子伯这个落脚点,是与两个心腹的秘密接头点,看到季永昂也来到这里,满腹疑问。而季永昂此时提起公孙瑜夏,无疑又激起了单子伯心中的怒气,加之单子伯本就重伤未愈,是以季永昂刚说完,一口黑血就喷了出来。 季永昂笑吟吟的看看叶衾寒,又接着道:“师弟,你一定想知道我怎么知道这地方的,这当然要归功于你的心腹了。” 出卖单子伯的正是他极为信任的两个心腹之一的瘦小男子——单天狼。此人本无名无姓,自幼受到单子伯的庇荫才长大成人,后不知被谁教了一身功夫,秘密拜于单子伯门下,秘密为其做事,亦自取名号单天狼。单子伯的另一心腹,叫赵重利,名如其人,是一生意人,也是单子伯挚友,以客栈为掩护,也是赵重利本人想到的。那家客栈,是崆峒派所在镇上的最大客栈,自然为单子伯探听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 单子伯失望之情尽显于色,想说话,却被阵阵咳嗽打断。赵重利忙走到其身前,帮单子伯换了个坐姿,单子伯的咳嗽才缓和了些。只听他段断断续续道:“天狼,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出卖我?” “掌门。”单天狼面露愧色。“有些事真的是迫不得已,季师伯已经答应我不会伤你性命。” “混账。”赵重利满脸怒意。“背叛师门,可是重罪。” 季永昂嘿嘿数声,朝着叶衾寒道:“叶公子,你不会想要管我崆峒派内部的事?” 季永昂此话,一是告诉赵重利自己也属崆峒派,单天狼不算背叛师门,二就是告诫叶衾寒不要多管闲事。 叶衾寒本来不想帮单子伯,但看到季永昂嚣张的气焰,心中着实不快。就道:“你们内部的事怎么解决我不敢兴趣,但单子伯他们三人抓了我的朋友,所以这三人今天你一个都不能碰,也不能带走一个。” 季永昂羽扇朝着叶衾寒探出,威胁之意尽显:“叶公子是想赐教两招吗?” 叶衾寒一动不动,他虽然没和季永昂交过手,但心中明白,季永昂一定不是自己对手。 季永昂羽扇倒转,直取叶衾寒双目。叶衾寒的感觉很对,季永昂功力此时的确不如叶衾寒,但他的轻功,却是非常高的,叶衾寒这么觉得。但较于猴无影,还是差了些。所以季永昂羽扇刚倒转,身形初动时,叶衾寒瞬间就移到了季永昂身后。 季永昂蓦然一惊,左掌回削。叶衾寒右手倏然而至,如铁钳一般牢牢扣住了季永昂的左手手腕,季永昂左掌再不能向前半分。叶衾寒力贯右臂,将季永昂横举了起来,左手顺势托起,刚好罩在季永昂的天灵盖上。季永昂只觉天灵盖上隐隐有力量渗入,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当下也不敢反抗,只能束手就缚。 单子伯看季永昂被叶衾寒短时间内制伏,心中欢喜,挣扎着道:“叶公子,杀了他。” ‘咣当’一声,季永昂被叶衾寒抛到了单子伯脚前,凛然道:“崆峒掌门你们谁爱做谁做,盘螭灯爱归谁归谁,快把柳姑娘给我放出来,不然你们四个一个也不能活着离开。” 叶衾寒一举制伏季永昂,颇有先声夺人之意,当下信心倍增,就有些不把赵重利和单天狼放在眼里。 赵重利冷笑一声,走到季永昂身前,耳语了几句,季永昂登时脸色大变。突然暴起,羽扇中‘嗖嗖’数声,一阵金光朝着单天狼射去。单天狼凌空倒翻,躲过季永昂的暗器,但双脚刚落地,就被赵重利一刀刺死。叶衾寒看的清楚,赵重利在季永昂发出暗器后,身形微动,已然朝着单天狼落定的方向过去,待其刚落地,就一刀刺入了单天狼的心脏。 季永昂身体微微颤抖,赵重利却一改往常的卑微,显然已成了这儿的主人:“叶公子,知道我为什么杀他吗?” “我看下个死的应该就是单子伯了,最后一个应该就是这位季老先生?”叶衾寒隐隐觉得有些事情已经牵连在一起,却又不太敢肯定。 “说的真对。”赵重利已经走到单子伯身后。“单子伯和单天狼演的一手好戏,就是为了单独把季永昂引过来,然后由我杀了他。” 赵重利接着看似无意的拍了单子伯一下,单子伯哼也没有哼一声,就没了呼吸。叶衾寒双眉微皱,自己方才实则看低了赵重利,单子伯被赵重利无意一掌轻轻拍死,可见赵重利内功的功力纯厚。看似无意的一下,竟震碎了单子伯的内脏,单从这一掌看,赵重利的武功就不在自己之下。 季永昂双膝一软,跪了下来,跪的时候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他显然是在求赵重利饶了他。为了活命,跪下来的人很多,有时候,跪久了就再难站起来。 赵重利得意一笑,杀气尽显,从商人的表情到杀手的转换,他在一笑间就完成。 有杀气的人,杀人就不少,所以,季永昂无论跪或是不跪,都会死在赵重利的手里。这一点,叶衾寒明白,赵重利明白,唯有季永昂看不清,当局者迷为何总是迷? “你肯定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何会隐匿在崆峒派,做了单子伯的心腹。”赵重利踱到季永昂身后,又是轻轻一掌,季永昂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如此藏匿多年,自然就是为了盘螭灯,但上面的‘神魔功’真的有那么大吸引力,让你杀自己的朋友毫不手软?”叶衾寒实在不解,单子伯告诉他赵重利与他为多年挚友。赵重利杀害单子伯时,却丝毫没有手软之意。 叶衾寒进入这个江湖后,虽然不能确定出谁是自己的朋友,但孔子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他非常喜欢。以至于每次练完功读书之时,他都幻想着有一群玩伴。在他很小的时候,他试图去跟一群村民的孩子玩耍,那群孩子却嘲笑他没有爹娘,不愿让叶衾寒加入。就因为那次,叶衾寒跑去问自己的祖父,别的孩子为何有父母,而自己没有。祖父得知原因后,就把那群孩子的父母全都杀了,让那群孩子都成了孤儿。然后开始带着叶衾寒四处定居,逼着叶衾寒练武,并把叶子胜和林默筱之事告知于叶衾寒,让其心中植满仇恨。祖父离世后,叶衾寒入世杀人,但心中,却一直希望能有自己的朋友和知己。祖父在世时,他看到别的孩子玩耍也不再围观,因为怕祖父再让他们变成了孤儿。 每个人都是需要朋友的,但为了自己利益而去出卖打杀自己的朋友,这种人,是非常可怕的。 60 林中血战 客栈,已经被人群层层包围。不许一个人出,也不许一个进,这当然是季永昂下的令。现今,季永昂已死,这些手下,就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作何。退,不敢,攻,亦不敢。 赤峰在屋内酣然入睡,他知道叶衾寒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加以阻止,是因为明白叶衾寒还能再回来吗? 林中,诡异的茅屋外。叶衾寒昂然而立,盯着赵重利,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赵重利呵呵一笑,叶衾寒立即觉察到了杀气的收敛。心中更是一惊,能将杀气收放自如的人,叶衾寒乃是第一次见。如赤峰,他杀人时候,杀气凛冽侵人,让人心惊胆寒,却也无法将这种杀气在瞬息间敛住。这倒不见得赵重利武功高强,但赵重利一定是一个能将武功利用到极致的人。这极致,就是可以杀人不费一丝一毫之力,杀人都杀的恰到好处。单子伯和季永昂包括单天龙的死就是见证。 只听赵重利道:“其实,我和赵斌龙其实是兄弟,他现在想必被你杀了?” 叶衾寒仔细打量着赵重利,无论长相和两个人的气势,都没有丝毫的相像,甚至可以说是截然不同。 赵重利看出了叶衾寒的疑惑:“他死也是应该的,不懂收敛就该这样。当我听到你把赤峰救出后,我就料到他已经死了。这件事,我不和你计较,但我兄弟俩,为同一人效命,各司其职,你杀了他,又来干扰我做事,这就不行了。” 叶衾寒已经意料到,赵重利也是翡玉阁的人:“真不知道翡玉阁阁主究竟有什么能量,让你们这些人宁死也为他效忠。” 赵重利神色突然变得恭谨,朝着远方一字一字道:“只有跟着阁主,才会成就大事,这乱世也会结束,你这种人,当然不明白。” 叶衾寒轻哼一声,道:“现在,我和翡玉阁已经脱不了干系,无论怎样,我都要找出这个阁主。” 赵重利哈哈大笑,杀气又现,嘲笑叶衾寒道:“不自量力,以你的力量,想跟我阁主斗,简直就是螳臂当车。” 叶衾寒豁然一拳,真气游走,势扫千军。赵重利沉肩收腿,伸出左掌轻轻一拍,叶衾寒的这一拳攻势,瞬间就没了力量。叶衾寒拳脚并用,掌力穿插,真气在两人间不断穿涌。 林叶簌簌下落,空气因叶衾寒和赵重利的真气交叉忽而急速,忽而凝滞。叶衾寒身形无论怎样变换方位,快速进攻,都被赵重利软绵绵的掌力化解。而且叶衾寒明确的感觉到,这软绵绵的掌力中,蕴藏着自己所不熟悉的能量,若自己硬生生的与他相克下去,那陌生的能量恐怕会被激发出来,然后反噬于自己。是以赵重利的掌力刚与自己的拳脚接触,叶衾寒就侧身换招。 两人见招拆招,直到黎明,已经对击了两千余招。叶衾寒体内真气汹涌,仍不觉累。而赵重利此时已觉得气息有些不畅,武功比拼而言,若两人功力对等,那么体力就成了较量的关键。 赵重利低头避过叶衾寒的一脚,回头一掌,将叶衾寒逼退,纵身一跃,跳在了茅屋上。笑道:“叶衾寒,你果然有两下子,不若你就跟我一起去杀了公孙春秋兄妹俩,拿了盘螭灯献给我阁主。我想阁主一定会摒弃前嫌,收你入翡玉阁的。” “痴人说梦。”叶衾寒冷笑一声。双掌齐出,内力化为真气顺着双掌汹涌如波浪,如一张巨口,吞向赵重利。赵重利飞身而起,亦是双掌齐出,真气寥寥,却丝丝如金线。从叶衾寒的真气涛浪中穿过,刺向叶衾寒周身的致命要穴。 叶衾寒所攻出的巨大真气,将诡异的茅屋瞬间摧毁。那数道真气,此时已经接近身前,几乎已经触到叶衾寒的衣服。叶衾寒想也不想,双掌又是齐出,真气再出蹦出,只是没了之前的气势,与赵重利的真气‘砰然’相低,叶衾寒顿觉虎口震痛,体内气血翻腾不止。叶衾寒上一招,基本已将力量用尽,此时仓促之下凝聚新力抵挡赵重利的攻势,竟也能将杀势祛尽,不得不承认这是最近叶衾寒功力增进的佐证。 赵重利飞离倒塌的茅屋,一击不中,双臂舒展,层层真气环绕护体,双臂擎天。真气立即环绕于下,形成一把九尺长的利刃,朝着叶衾寒头部劈砍下来。这以气化兵器的功夫,叶衾寒目前见到使出来威力最大的就是赤峰,赵斌龙次之。而赵重利此时用出来,虽不如赤峰和赵斌龙的威猛霸道,却多了几分古怪,至于哪里古怪,叶衾寒也说不上来。 赵重利凌空而立,朝着叶衾寒砍杀,周围树木自不免遭受到波及。有的三人合围的大数,粗枝被斩断,稍微小点的树木,则大多被拦腰斩断。十几招下来,叶衾寒就被逼的手忙脚乱,若不是凭着轻功高强,怕早就成了刀下鬼。其实,这是叶衾寒的内劲几乎不在赵重利之下,只是他本人还不知如何将内力化为兵器得心应手的对敌。若不是他轻功了得,加之周围林木繁多,否则早就成了赵重利的刀下鬼。 赵重利几十刀过去,仍旧伤及不到叶衾寒。身子在半空中突然旋转,那由真气内力幻化的利刃如闪电一般,覆盖了方圆数丈,草木不生,蝼蚁皆毙。 叶衾寒站在十丈外,虎口迸裂,血染衣襟。在赵重利身形突变时,叶衾寒就感觉不妙,也没多想,用尽全力朝赵重利劈了一掌。但赵重利的刀实在太快,叶衾寒掌力刚出,刀就已经到了手腕上方,叶衾寒大惊之下另一掌攻出,却被利刃反震的虎口破裂,虽如此,却保得了一条手臂。 赵重利止住攻势,道:“叶衾寒,阁主其实也很欣赏你。只要你能为阁主所用,今日我们就把手言和。若你不识好歹,嘿嘿,那今日就让牛头马面把你锁了去。” 叶衾寒撕下一块衣衫,缠住伤口:“你既然不明白我之前的话,那我就再明明白白告诉你一遍,翡玉阁阁主,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杀了他。” “不自量力。”赵重利怒斥一声,一刀横扫千军中夹杂着真气,前面的花草林木和碎石砂土尽被卷起,如被一阵强劲的风吹起一样,朝着叶衾寒席卷而来。力道威猛,几乎刺的叶衾寒睁不开双眼。 叶衾寒纵身跃上身旁一株五人合抱的大树,赵重利那一招袭来,大树被砍出一道深三尺的裂痕。叶衾寒站在上面,只觉粗树晃动,几乎要被连根拔起。叶衾寒站定身子,却不见了赵重利。 叶衾寒暗呼糟糕,转身一掌,却肩头已经被赵重利一拳击中,踉踉跄跄的从树上跌落下来。若非叶衾寒反应灵敏,回身一掌把赵重利的出拳打偏,被击中后背后的叶衾寒,势必会因心脏被震碎而毙命。一击又不中,赵重利乘势追击,双脚连出,脚脚踢向叶衾寒的心口。叶衾寒命悬一线间,心中却高兴起来,他看的出,赵重利因长久杀不了自己而变的愤怒。以赵重利杀单子伯等人看,这种不愿多费力气的人,也势必不肯多出无用的招数,而此刻赵重利双脚连出,说明他心中一惊有些焦躁不安,怕被叶衾寒趁机反败为胜。双方对敌,心战同样重要,只要愤怒和焦躁,叶衾寒就有把握能绝地反击,这一点,叶衾寒从无怀疑过。 赵重利脚脚不离叶衾寒心口,叶衾寒此时因无处着力,而无法变换身形,躲开赵重利的致命招数。叶衾寒后背还未着地,赵重利左脚已经踢在了他的心口,右脚再踢,却被叶衾寒双手抱住。赵重利冷笑,左脚再次踢中叶衾寒的胸口,叶衾寒口中鲜血喷溅,后背已经撞在地上,尘土四溅飞扬。赵重利正要得意,右腿忽然一阵剧痛,再也站立不住,身体朝前跪了下去。身体前倾时,赵重利又感觉到自己的腹部被重重击了一拳,伸手要自保时,已然不及,咽喉已经被一只手捏住,那手自然是叶衾寒的。 原来叶衾寒看赵重利双腿连踢时,知其心中愤怒焦躁,就冒险将体内真气汇聚于心口。叶衾寒虽不能将内力真气外化,但把自己体内的真气内力任意运行调转,已是得心应手。是以赵重利左脚踢中他心口时,由于真气的保护,已将赵重利那致命的力道卸去了大半,是以没有了生命危险。即便如此,赵重利几脚下来,叶衾寒的气血也被击的在体内胡乱冲撞。等身体着地,叶衾寒又趁着赵重利不备,用尽全力将其右腿打断,然后本想一拳打在赵重利胸口,不料赵重利身体向前跪倒倾斜,是以击中了小腹。虽未中,却也延迟了赵重利护身的招数,叶衾寒吃惊之余,忙伸手捏住了赵重利的咽喉。 赵重利受制于叶衾寒,左掌扬在半空。 “阁主在哪里?”叶衾寒呕出一口血,此时他满身鲜血,连胜也是血迹斑斑,看来狰狞可怖。 赵重利轻蔑的看着叶衾寒,左掌猛然击下,但在离叶衾寒脑袋一寸处就再也前进不了,因为他的咽喉已经被叶衾寒拗断。叶衾寒将赵重利尸体推开,试图挣扎着起身,但浑身如散了架一般,使不出一点力气,只得躺在地上休息。直到天色大亮,叶衾寒才挣扎着站起了身,运功一试,不仅气血不畅,且胸口还有着深入骨髓的痛。 “秒呀。”一人在叶衾寒身后鼓掌道。“叶公子方才的血战,小女子真是佩服。” 叶衾寒一听声音,暗道不妙,忙回身一拳,哪知这一拳竟使不出半点功力,与一个普通人无异。对方对叶衾寒的一拳视若无睹,左手拂开,右掌轻轻击在叶衾寒胸口。叶衾寒坚持不住,口中腥甜难忍,霎时不省人事 61 最受尊敬的人 越怕死的人,离死亡越相近。倒是那些觉得自己处于绝地,没有生还可能的人,往往会逢凶化吉,命运多牟,大抵如此。 宽大的厅堂内有一张极长的供桌,上面摆满了人像。供桌前又有一个稍小的供桌,上面摆满了果品、糕点、和牛羊肉。桌前立着一个身着九章纹冕服,头戴玉冠的男子。这男子约莫有四十多岁年纪,样貌不俗,面色白皙,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人。这男子伟岸的身形在华服的装饰下,显得非常严肃,让人望而生畏。 戴玉冠的男子朝着供奉的神像拜完祭祀礼后,既有三个人恭谨的站在了他身后。三人呈品字形站立,一女子在前,那女子就是公孙瑜夏。 “叶衾寒带回来了?”戴玉冠男子面对神像,语气对人彬彬有礼,但又让人觉得这是在发号施令一般。 公孙瑜夏笑道:“那个莽撞人竟然把赵重利给杀了,也好,无论怎样于我们都是渔翁之利。” “找人治好他的伤。” “哥。”公孙瑜夏有些不解。“你不让我杀他就算了,还要救他?” “叶衾寒不能死。我们现在已经得罪了翡玉阁,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只要叶衾寒活着,我们手里就算有了一张王牌。能公然对抗翡玉阁的,江湖上也只有叶衾寒敢做。”这男子就是公孙瑜夏的哥哥公孙春秋,其因恪守礼仪,行事公正而得到江湖中人的尊敬。 “妹妹明白了。” “崆峒派现在群龙无首,但赤峰还在那儿,你就别亲自去收拢人心了,派两个心腹就行。”公孙春秋话锋一转:“外面局势现在怎样了?” 公孙瑜夏左后方一人道:“武当掌门孙慕侠拜谒了少林,在少林盘桓了五日,应该是商议捉拿赤峰和叶衾寒的事。华山派掌门对叶衾寒就是翡玉阁阁主的事,至今没有任何表态。倒是莫家大小姐莫夕颜公然质疑江湖传闻,力证叶衾寒不是翡玉阁阁主。” 公孙春秋微微皱眉,道:“莫夕颜,就是那个十四岁时候就要拉着良若风私奔,莫云帆的独女吗?” “是。”公孙瑜夏右后方那人答道。“这丫头,现在应该是喜欢上了叶衾寒。” 公孙春秋长叹一口气,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一个女儿家,怎能如此随便,莫云帆啊莫云帆,你太不会管教女儿了。” 良久的沉默,在公孙春秋这里,他的属下只能在他发出询问的时候才能说话,其他时候必须要闭嘴,这一点,公孙瑜夏也不例外。 公孙春秋又长舒了口气,朝后挥挥手,公孙瑜夏身后两人施礼后即退下。公孙瑜夏站在原地,欲言又不敢。 “你有什么其他的事吗?”公孙春秋转过身,盯着公孙瑜夏道。 公孙瑜夏眼中泪水在打转:“单子伯死了,盘螭灯也已经拿到手了,你总该践行你的承诺了?” 看得出,公孙瑜夏很伤心,她的话近乎哀求公孙春秋。 公孙春秋脸色阴沉了下来,厉声斥责公孙瑜夏道:“公孙家的儿女若都如你一般顾忌儿女私情,我公孙家怎能在江湖中屹立数百年而不倒?现在天下形势复杂,我们能自保就已经很不错了,你还想着去过安逸的生活?” 公孙瑜夏跪了下来,这时候的她,与叶衾寒初时所见判若两人,只听她哭诉道:“哥,我只是一个女人,我就想过相夫教子的生活,你的那些抱负我不感兴趣,求你放了他,我和他会隐姓埋名的过一辈子,不会丢我们公孙家的脸。” ‘啪’的一声,公孙瑜夏被打倒在地,左边脸五根指印殷红。 “不想他死,就别再给我提起这件事。” 公孙春秋走出祭祀堂,只留公孙瑜夏一人。他若这时候回头,一定能看到公孙瑜夏眼中的仇恨与怒火,那种仇恨的目光中,夹杂着无可奈何。那种怒火,又像是要烧掉一切与自己作对人的生命。 一股外力涌入体内,似一股暖流流经叶衾寒各个脏腑。恍惚中的疼痛感渐渐消失,让人说不出的受用。那外力虽强劲却又不失温和,待其流经到叶衾寒身上各个要穴后,那外力突然消失。痛感旋即袭来,叶衾寒想睁开双眼,双眼却沉重如山,不听使唤。叶衾寒用尽全力去控制自己的双眼,体内各个周身大穴的痛感像是得到了某种号令,遥相呼应,齐齐的作起祟来。叶衾寒让自己清醒的努力,被身体的疼痛瞬间打败。思绪飞转,脑海中出现了柳依依的身影,自己与她依偎在山脚,闲看蓝天飞鸟,花开花落。莫夕颜又突然出现,手执利剑,一剑贯胸,刺死了柳依依,叶衾寒大怒,抬手一掌,莫夕颜轻飘飘的飞出四五丈远,临死嘴角也挂着满意的笑。叶衾寒如临真境,茫然四顾,忽又失去了知觉,再次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叶衾寒又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疗伤,叶衾寒明白是对方用内力修复自己受损的经脾脉脉络,一旦对方停止对叶衾寒运功,叶衾寒不久就会昏迷。如此往复四次,叶衾寒终于能睁开眼,醒了过来。 映入眼睑的是陈设得当的房间,色调皆白,这一应的白色不仅没有引起叶衾寒的不适感,反而让叶衾寒觉得很舒适。这一切看起来很简单,简单也正是叶衾寒一直所喜欢的。 房门被推开,一个人走了进来,白衣纤毫不染。此人每走一步前,都像是在思考下脚的方式和落脚的方位,生怕有一步走的不够完美,因此,看起来他的整个人都显得异常谨慎。 “公孙春秋?”叶衾寒记得自己被公孙瑜夏抓回来,公孙春秋是她哥哥,又是被人盛赞为天下人中品德最高尚的。一般这种人,都比较在意自己的外貌和举止。 “正是在下。”公孙春秋微微颔首。“叶公子重伤未愈,现在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说。”叶衾寒爽朗一笑。“不把我杀了,带我到这里给我治伤,是为了什么?” 公孙春秋坐在屋内的圆凳上,掸掸身上的灰尘,抬眼看着叶衾寒道:“自然是用叶公子来牵制一下翡玉阁喽。” 叶衾寒唯有苦笑,翡玉阁在以他名义四处杀人之余,天下众人早已认定自己就是翡玉阁的领导者。而知道真相的人,几乎全都是与翡玉阁有关的,要想让这些人证明自己与翡玉阁无关,只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和徒增别人笑柄。但若公孙春秋能证明叶衾寒不是翡玉阁阁主,其效果自然不一样,毕竟他是天下最受人尊敬的人。可叶衾寒想到他运用卑劣的手段来窃取盘螭灯后,心中更加深了对他的鄙夷,公孙春秋只是一个披着高尚外表来蒙骗他人的伪君子而已。 “盘螭灯在你手里,你练成神魔功后,难道还会怕区区一个翡玉阁吗?”叶衾寒诘问道。 “翡玉阁阁主让人可怕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所领导的翡玉阁。”公孙春秋长吁一声。“翡玉阁会让你身边的挚友,亲人都可能成为你的敌人,让你腹背受敌。它存在一天,我就寝食难安一天。我与他们初时的合作,也是权宜之计,我就是为了要等到像叶公子你这种能公然与他对抗的人。” 公孙春秋看叶衾寒不说话,继续道:“你我联手,先将翡玉阁除掉,之后我们公开逐鹿中原,无论谁胜谁负,也总好过有翡玉阁这跗骨之蛆的存在。” 叶衾寒心中冷笑,几乎所遇见的每一个人,包括赤峰在内,各个都想着把天下归纳于自己的囊中,掌握他人的生死,可这些,真的能让一个人为之不择手段吗? 权力,到底有多大的诱惑力,能让自古的英雄都趋之若鹜? 62 旧日嫌隙 翡玉阁,终成了令人胆寒的三字。叶衾寒伤迷期间,他们的暗杀活动虽然不如之前频繁,但仍旧在持续进行,甚至有传言,只要以少林和武当为首的江湖人士不停止对叶衾寒和赤峰的搜杀,翡玉阁就会制造出更多的血案。 这一切,自然是公孙春秋告诉叶衾寒的。叶衾寒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那些被杀者的亲人,一定对自己恨之入骨,定是热切的希望少林和武当找到并杀了自己。而此时的华山派依旧没有动静,张青芜因为没有明确表态,也遭到了武林其他小门派的非议。如此一来,叶衾寒觉着张青芜念及上一代的情义,不免对她抱有几分感激,也因此对张青芜的戒心减缓了几分。 “你伤势再过几日就会痊愈,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赵重利是翡玉阁的得力干将,他死了翡玉阁会缠你缠的更紧,但我想你既然替他们背了黑锅,他们就一定还会有别的阴谋需要你来顶罪。”公孙春秋起身准备离开。 “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翡玉阁信使被杀是我干的,与你无关。”叶衾寒想起赵重利和背剑蒙面男子,至死也不肯多说一句关于翡玉阁的事,翡玉阁究竟有什么魔力,让他们如此甘心的为之去死。 这世间,能让一个人为之去死的除了金钱和权力之外,应当就是那虚无缥缈的,若有若无的‘信念’了?自古以来,因信念而死的人,不是被人歌颂就是被人耻笑。 公孙春秋谨慎的走向门口,道:“对付翡玉阁,我还是小心点为妙。我为你疗伤让你重入江湖,但你不要让我失望,在翡玉阁覆灭前我希望你好好活着。” “那样柳依依才会平安无事?”叶衾寒看公孙春秋安心让自己重入惊呼,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就明白了公孙春秋一定有绝对把握让自己受他的控制,而受制于他的原因,自然就是柳依依了。 “不错。”公孙春秋推门走了出去。 叶衾寒起身舒展了下筋骨,没有什么不适地方,心中稍定。叶衾寒当然不愿被公孙春秋所控制,可他自己如今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更别说去查柳依依的所在。 叶衾寒突然凝神倾听,在不远处似有一个人朝这里走来,这人步履轻盈几不可闻,显然是故意所为。叶衾寒凝听一小会儿,确定那脚步声正是向这里走来,就起身开门,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公孙瑜夏。 公孙瑜夏看到叶衾寒楞了一下,忙四处张望了一下,躬身进了房间,生怕被人发现。公孙瑜夏直到坐下后,脸上还是惊魂不定,叶衾寒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事,能把公孙瑜夏吓成这个样子。而且,这里还是她哥哥公孙春秋的地方。 公孙瑜夏一句话也不说,警惕的望着门口。叶衾寒看出公孙瑜夏不似作伪,一时间竟也有些同情她。一个女人,被自己的亲哥哥当作了获取权势的筹码。因为一个盘螭灯,而嫁给一个长自己十几岁的男人,以至于荒废了自己最好的年华。换成任何一个女人,她的命运都是可悲的。 “你愿不愿意帮我?”这是公孙瑜夏进来后的第一句话。 叶衾寒楞盯着公孙瑜夏,不知她何意。只听公孙瑜夏又道:“你帮我救出陆离,我帮你找到柳依依。” 叶衾寒思考着这是不是公孙瑜夏和他哥哥公孙春秋设计的一个计谋。转念又自己给否定掉,公孙春秋方才已经明确说出了自己的目的,这时候让公孙瑜夏接近自己,也再别无他图。可陆离是什么人?叶衾寒不知道,但他可以明确一点,陆离于公孙瑜夏而言,肯定有着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陆离,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公孙瑜夏自顾自说了起来。叶衾寒觉着她仿佛回到了以前,脸上的恐惧被幸福所代替,这时候的公孙瑜夏,就像是一个被爱恋包裹的小女孩儿一样。“我哥哥一开始就反对我们,我们私底下私定了终身,决定要一起远走高飞。” 之后的事,叶衾寒从公孙瑜夏惊怒的表情中就能看出,她和陆离一起远走的愿望落空了。 “你知道陆离有多么迷人吗?”公孙瑜夏话锋一转,双眼有些迷离。“他有一双世上最迷人的眼睛,很多女孩子只要回头看他一眼,就会被他深深吸引。但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他说过,这世上有我自己就够了,其他女人在他眼里都是粪土。” 这时候的公孙瑜夏,脸上分明就是一种幸福而满足,十足的一个热恋中的少女。叶衾寒心中暗叹,这样一个女子,本可以天真烂漫的与自己心上人双宿双栖,不想却横遭人破坏,而破坏者还竟然是她的亲哥哥。 “你们既然决定要一起远走高飞,难道只因为你哥哥的阻拦就改变了初衷吗?”叶衾寒很想知道公孙春秋用了什么方法,而让公孙瑜夏甘愿去嫁给了单子伯十几年。 公孙瑜夏被叶衾寒的问题拉回了现在,她脸上洋溢的幸福和甜蜜也一扫而光,转而来的是一种愤恨:“在我和陆离要决定一起走的那天晚上,他突然出现,要杀陆离。” 对于一个情根深种的少女来说,自己心上人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叶衾寒依稀看到当日的公孙瑜夏心碎的抉择。 “其实。”公孙瑜夏声音有些哽咽。“若真把陆离杀了,我也不会独自苟活,他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就把陆离关了起来,对他进行了非人的折磨。两天后我再见到陆离时,他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昏暗的监牢里。” “当时季永昂刚好来避难,躲避单子伯对他的追杀。当他听说盘螭灯之事后,就背着我与季永昂想了一条计谋,让我嫁给单子伯。许诺等盘螭灯到手后就放了陆离,不再过问我们两人的事。”公孙瑜夏说到这里,语气森然,她称公孙春秋为他而不称哥哥,显然是对公孙春秋不满到了极点。 叶衾寒心中咯噔一下,这以后的事再明显不过。公孙瑜夏为了让陆离不再遭受公孙春秋的折磨,就答应了公孙春秋,自己嫁给单子伯,找机会盗取盘螭灯。谁知,这一嫁就是十几年。这十几年中,叶衾寒仿佛看到了公孙瑜夏一步步由一个天真少女,变成一个满腹怨恨的女人。等到公孙瑜夏将盘螭灯拿到手,仇恨已经深入了公孙瑜夏骨子里,这恨中大多数是对其哥哥公孙春秋的不满。这些仇恨,公孙瑜夏自然不敢发泄在公孙春秋身上,所以就一意想要杀了单子伯和季永昂,毁掉崆峒派。十几年的磨练,让公孙瑜夏再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而成了一个深谋远虑喜怒不形于色的掌门夫人。等公孙瑜夏的怨恨发泄过后,叶衾寒似乎看到了她满心欢喜的回到了公孙春秋那,期望着今后再也不和陆离分开。谁料公孙春秋出尔反尔,仍旧不肯放出陆离。仇恨再一次加深,十几年的经历让公孙瑜夏明白:明争注定是要失败的。走投无路的公孙瑜夏只好找到叶衾寒,想与之一起对抗自己的哥哥公孙春秋,以期能救出陆离,摆脱这昏暗的日子。 公孙瑜夏和单子伯两人,叶衾寒觉得本质上都不坏。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不可抗力的事情出现而把一个人改变,或好或坏。叶衾寒自然要与公孙瑜夏联手,但不是帮,叶衾寒虽然同情公孙瑜夏的遭遇,但他明白自己注定与她不是同路。而要摆脱公孙春秋的控制,是叶衾寒早晚要走的路,此时恰好公孙瑜夏与其兄长反目,给叶衾寒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63 兄妹反目 公孙瑜夏双眼闪烁,继续道:“等我把崆峒派毁的差不多回来,他依旧不许我见陆离,直到昨天我以死相逼,他才带我去了秘牢,而陆离现在。” 公孙瑜夏说不下去,痛哭了起来。 叶衾寒可以想见,陆离一定遭到了非人的折磨,也不自禁的担忧其柳依依来。就道:“你确定柳依依也被关在那秘牢里面吗?” 公孙瑜夏点点头:“那个秘牢是我们公孙家押解所有要犯的所在。我将柳姑娘带回来后,直接被他命人押入了秘牢。” “秘牢在哪,我们现在就去。”叶衾寒想到自己昏迷了不知多久,公孙瑜夏抓到柳依依业已有许多时日,生怕再晚去一分,柳依依就要多受一分的折磨和伤害。 公孙瑜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衾寒,问道:“你不怀疑我所说都是假的?” “即便是假的,我也要去试试看。”有一丝机会叶衾寒都要去试一试,因为他明白,只要柳依依在公孙春秋的手里,叶衾寒就成了一个木偶,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不愿成为别人手中的木偶。 每个人都希望能掌控自我的命运,但这个世上,又有多少人的命运能被自己掌控呢? 出得房间,是一条长廊,廊上壁画刻得尽是周朝礼仪和风俗。公孙瑜夏悄声解释道公孙家世代以周礼为尊,孔丘更是为公孙家的世尊。叶衾寒心中好笑,公孙春秋自诩为天下最重礼仪之道的人,背地里却尽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两面反差之大,着实让人可叹。 整个长廊约莫有三里长,但空无一人,让叶衾寒也觉意外。公孙瑜夏解释道:“这里是后院,原来我娘住的地方,没我哥的命令其他人是不能进来的。但我哥闲暇之余就在这里练功,所以我们还是要小心一点。” “那秘牢在哪里?”叶衾寒很关心这个。 “后院和前院的交汇处,入口在前院。门口有重兵把守。”公孙瑜夏生怕叶衾寒临阵退缩,又补充道。“不过你放心,我能带你进去,但出来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公孙世家的后院大门是朱红色,圆形。出得院门,就是一条斜长不见天的甬道,穿过甬道后,就是公孙春秋用来囚禁人的秘牢。未出甬道,就迎面碰上了两个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那两名男子看到公孙瑜夏后,远远就侧身立在两旁,待叶衾寒和公孙瑜夏走过很远才复又前行。 出甬道不足一里,眼前就是一栋方形长屋,那长屋看上去像是一整块黑漆漆的铁铸就的,叶衾寒只看到进入的一扇门,而看不到房屋有窗子。这做长屋明显就是专门铸就的铁牢。 “这秘牢难道是钢铁浇筑的?”叶衾寒忍不住问道。 “这是我爷爷花了二十多年时间,先搜集天下最坚硬的石头垒砌,然后请数万人铁匠用铁汁浇筑的。”公孙瑜夏言语中尽是得意。叶衾寒轻叹着摇了摇头,殊不知,这种坚固的牢房里却还关着她的心上人。 牢门口,一排八人警惕的看着叶衾寒,手都不由自主的摸着自己身上所配刀剑。 公孙瑜夏朗声道:“我来看陆离,这位是叶衾寒公子,他来这里也是经过我哥允许的,快开门。” 八人面面相觑,不敢违拗。其中两人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插入秘牢的铁门。‘咔嚓’一声响,秘牢的铁门被缓缓推开,那铁门足有三尺厚,可见公孙家对这座秘牢的重视程度。 叶衾寒刚跨入牢门,就觉一股湿气扑面而来。牢内的光线不好,是以照明全靠墙壁两旁的火把。长屋被分成了无数个小牢房,彼此不能相见,每个牢房只有一个小门,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平日里犯人的吃食都是从门旁的一个小洞递进去。每个牢门上方,都挂着一个红色牌子,上面以黑字写着各个牢房关押人的名字。 刚入牢门,左边有一小屋,中有两人,是掌握各个牢房钥匙和平日为犯人送食物的。两人看到公孙瑜夏,不敢多言,自行走在公孙瑜夏身后。公孙瑜夏轻车熟路向前走去,叶衾寒跟随在后,最后面,还有这带着很多牢房钥匙的两人,这两人每走一步,腰间的钥匙就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走了不多会儿,公孙瑜夏突然停下脚步,对身后两人厉声道:“打开。” 叶衾寒抬眼看那门口的牌子,果见上面写着‘陆离’二字,或许因为时间太久,字迹都显得有些斑驳了。 一人赶紧找出牢门钥匙,打开牢门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叶衾寒看到了陆离,那个公孙瑜夏口中拥有最迷人眼睛的人——现在的他双眼已经被刺瞎,瑟缩在角落里。他的双腿也被打断,长袍上的昔日血迹已经干涸凝结。 “陆郎。”公孙瑜夏语气亲昵,叶衾寒不忍再看,转过头去。只听公孙瑜夏又道:“陆郎别怕,我是小瑜,今天我就是来带你走的。” “小瑜。”倘若不能从陆离的脸上辨别出他昔日英俊的模样,那么听他的声音就知道,这人一定是一个温柔又重情的男子。“这些日子,你每天来看我,我等你那么些年也总算值得了。” 叶衾寒心不禁一沉,陆离的话显然是不愿随公孙瑜夏离开。果听陆离继续道:“我如今已是一个废人,你哥说的对,现在的我只能拖累你。” 陆离仍要继续说下去,被公孙瑜夏厉声打断道:“别提他,若不是他你也不会成为这个样子,我们也不会这个样子。” 两名拿钥匙的人,听出公孙瑜夏要带陆离走,使了个眼色就往出口走去。叶衾寒身形一晃,已挡在两人面前,双掌齐出,两人哼也没哼一声就昏了过去,叶衾寒俯身解下两人身上的钥匙,转头对公孙瑜夏道:“我们时间不多,直接带他走。” 公孙瑜夏这才缓过神,轻声对着陆离道:“我一定要带你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们一起终老。” 不顾陆离的反抗和挣扎,公孙瑜夏就把陆离背在了背上,走到叶衾寒身前指了指里面,道:“柳姑娘就在最里面的牢房里。” 此时,紧挨着陆离牢房中的人,听到有人要救人,纷纷拍打着牢门呼救,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牢内就嘈杂起来。叶衾寒也不管别的,拿着钥匙就往里面走,走到最深处,果见一间牢房房门关着,门上却没有书写姓名。叶衾寒忙拿出钥匙,试了十几次才找到牢门钥匙,打开牢门,一个女子正蜷缩在角落里,看到叶衾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这人却不是柳依依。 “怎么可能。”公孙瑜夏不可思议道。“我明明看着他将柳姑娘带进来的。” “小瑜。”陆离叹了口气,道:“看来这又中了你哥哥的计,他或许就是要试探一下你是不是要来救我。” 叶衾寒倒吸一口凉气,真如陆离所言,公孙春秋对公孙瑜夏探视陆离不加以阻止,目的就是想看看陆离成了废人后,公孙瑜夏是否还是爱着他,那公孙春秋其心阴险,无以用言语描述。叶衾寒看着地上的女子,问道:“你是谁?” “我只是一个丫头,因打碎了一个花瓶,主人一怒之下把我关到了这里。”她楚楚可怜的样子,虽然很让人心疼,但与陆离比起来,却又相差的远了。 叶衾寒看了陆离和公孙瑜夏一眼,道:“公孙春秋让你看到柳依依关在这里,恐怕就是要看看你和他是否一心,是否会为了陆离而背叛他。” “他对我做出这些事,应该早就料到我们兄妹情谊在十几年前就断了。”公孙瑜夏哼了一声,背着陆离转身就走。 一道寒光倏然射向陆离,叶衾寒随手扬起手中的一串钥匙,‘叮啷’一声一把匕首被打落在地。接着人影一闪,那名惹人怜的姑娘正扑向陆离,显然她是想要陆离的命。但她伸出的双掌触碰到陆离的衣衫后再也不能突进分毫。另一串生满铜锈的钥匙已经插入了她的后心。 “你已经猜到我要杀他了?”她吃力的回过头,不可思议的看着叶衾寒。 “一个丫头若因为打碎一个花瓶就被关到这儿,那岂不浪费了建造这座监牢人的苦心。”叶衾寒进来看到的不是柳依依,心中就已经怀疑,听了她说一句话后,就料到她一定是公孙春秋安排过来的。叶衾寒等到这时出手,就是想看看她要杀的是陆离还是公孙瑜夏。现在答案已经有了,说明公孙春秋还是不肯伤害自己的妹妹。这么一来,叶衾寒就打算必要时以公孙瑜夏为人质来换取柳依依。虽然有些不光彩,但情势紧迫,叶衾寒也顾不上其他了。 “卑鄙。”公孙瑜夏回身一脚踢在了她的胸口,那名丫头后背直接撞在了牢墙上,登时气绝。 叶衾寒在前,公孙瑜夏背着陆离两人在后向牢出口走去,一路上杂乱不已,有的哭喊,有的大骂,有的哀求。牢门并没有被锁上,相反还是大开着。 牢门外,公孙春秋与一众手下都在,公孙春秋仰头闭目,倒像是在养身一般。待三人出来,才将双眼睁开,盯着叶衾寒道:“我原以为你不会来趟这浑水的。” “有时候我倒很喜欢来浑水摸鱼。”叶衾寒抬头看了看天,才发觉今天的天格外的蓝,像是刚被水洗过一般,心情也不由变得愉快起来。 “这儿有三百六十八人,是我公孙世家武功最高的人,其中有一半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叶公子,你有几层把握能与他们对抗呢?”公孙春秋抬手指了指身后的手下,道:“还按我们开始约定的,联手对付我们的共同敌人,柳姑娘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公孙瑜夏冷笑一声,不屑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初你让我嫁给单子伯时,就说过要好好待我的陆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住嘴!”公孙春秋怒道。“他陆离算什么东西,怎匹配得上我们公孙家的家世。” 陆离伏在公孙瑜夏的背上,听公孙春秋这样说,无奈一笑,这一笑中尽是悲凉与无奈。 “公孙先生。”叶衾寒指着公孙瑜夏道。“她是你的亲妹妹,她喜欢的人你即便再不满,你也犯不着用这种手段来折磨他。” 公孙春秋不屑道:“我是她兄长,自然有替她选择夫君的权利。叶公子,我们公孙家内事,你还是请便,这里没人会拦着你。” “公孙春秋。”公孙瑜夏将陆离轻轻放下,走向公孙春秋。“你当真不放过我们吗?” “我让陆离活到现在,已经是看在我们兄妹的情分上,但你执意要救他,那他就非死不可了,这些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公孙春秋看也不看公孙瑜夏一眼。 “好。”公孙瑜夏这时走到了公孙春秋背后,离公孙春秋半丈远站着守牢的人。公孙瑜夏突然蹿入八人中,趁着其中一人不备,‘嗖’的一声,拔出了其所带佩刀。莲步轻移,公孙瑜夏又已经回到了陆离身旁。 叶衾寒凛然,隐隐觉得公孙瑜夏要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事。这个念头刚有,血光一闪,伴随着众人的惊呼中,公孙瑜夏的左臂已经被她自己削了下来。 血,滴落在地,汇聚成条条细流。血流蔓延交错,形成一条条小小的血龙,张牙舞爪的在地上变换各种形态,似乎嘲弄在场的每一个人。 陆离闻出了空中的腥味,又听到众人的惊呼,料到公孙瑜夏出事,情急下朝着身边摸索。伸手一摸,却碰到了地上的鲜血,陆离声音嘶哑道:“小瑜,你这是干什么?” 转头又朝着公孙春秋道:“公孙先生,你别为难小瑜,她可是你亲妹妹,你要我性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公孙瑜夏面色惨白,忍痛将陆离拥入怀中,用尽力气朗声道:“陆郎,别求他。我这条臂膀就是与公孙家不再有任何关系的佐证。” 两人相拥,公孙瑜夏又说出这样的话,让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叶衾寒忙上前为公孙瑜夏点了几处止血穴道,心中对公孙瑜夏升起了由衷的敬佩之意,似她这种女子,为自己的爱人不仅屈嫁给单子伯十几年,又不惜自断一臂与自己哥哥彻底决裂。如此女子,要比江湖上自负侠义的男子强上百倍。叶衾寒转念想起自己打算要拿她作为人质交换柳依依,不禁暗暗惭愧起来。 公孙春秋长叹一声,道:“既然你和公孙家没了关系,那我也不用再顾念我们的兄妹之情了。” 64 神魔功 公孙春秋摆了摆手,身后的三百多人立即将叶衾寒三人围了起来。 公孙瑜夏悲怆道:“叶公子,没想到没帮你找到柳姑娘,还拖累了你。” 陆离双手紧紧握住公孙瑜夏的右手,他的手有些颤抖:“小瑜,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我们两人既然都不会独活,那么就死在一起好了。即便做不成比翼鸟,我也要和你依偎化作连理枝。” 这是悲凉的情话,也是最真诚,最动人的情话。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不知天下间有多少对爱侣曾互相许诺过这句话,但能为之去努力的恐怕少之又少了。叶衾寒抬头环视众人,又看看公孙春秋,他仍旧是原来那个表情。叶衾寒忽然觉得公孙春秋这个人,是非常可悲的。他甚至每走一步都要经过伪装,如愿以偿的他获得了天下人的尊敬,但却连自己最亲的妹妹都要与他断绝关系。一个人当真可以什么都不要,也要去问鼎那最终的最至高无上的,能掌控他人命运的权利吗?叶衾寒想不通。 陆离终于摸到了公孙瑜夏砍下自己手臂的那把刀,满面哀容的他忽然露出了笑容,显得很开心,公孙瑜夏也是。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两人像是在一片空旷的草原上,嬉戏打闹,累了就依偎在一起看天上的蓝天和白云。两人的死意已决,叶衾寒不打算去阻止他们,甚至决定不让旁边的人来打扰他们。有尊严的死,远比没尊严的活要好很多。 陆离在公孙瑜夏的亲密注目下,把沾有公孙瑜夏血迹的刀从容地插入了自己胸膛。公孙瑜夏仔细摩挲着陆离的脸,脸上尽是满足的笑意,她的笑,让人心中一寒。陆离就这样,慢慢在公孙瑜夏的怀中没了呼吸。公孙瑜夏缓缓拔出陆离胸膛上的刀,朝着公孙春秋的方向凄然一笑,这一笑,像是在嘲弄公孙春秋。 “拦住她。”公孙春秋突然吼道,往日的风范尽在这一吼中散尽。 离得最近的人纷纷出手,想要夺下公孙瑜夏手中的刀。但那柄刀还是被公孙瑜夏插入了自己的胸口。当公孙春秋下令时,叶衾寒未等身后的人出招,就已经朝着四方攻出了十二掌。掌力吞吐重叠,将要出手的人纷纷阻隔在外。 公孙瑜夏还是死去了,伏在陆离胸膛上,两人的血相互交融,再不能分清彼此,或许这就是他们两人的夙愿。叶衾寒心中为两人默念道:无论比翼鸟还是连理枝,你们终于还是在一起了。 “全部退开。”公孙春秋一声怒喝,包围叶衾寒的三百多人立马散开。“叶衾寒,我本不想杀你,可你害我妹妹,这命,你得偿。” 叶衾寒摇头叹息,道:“你当真不觉得害你妹妹的人是你自己吗?你把她当成了你获取利益的一个工具,她本人的选择在你眼里不值一哂。你若真在乎她,早在十几年前就该让她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公孙春秋神色悲怆,惘然的站在那儿,怔怔的看着已经死去,却仍面带微笑的公孙瑜夏。叶衾寒以为公孙春秋听进去了自己的话,又继续道:“陆离被你折磨成一个残废,你妹妹对他的感情还一成不变。况且盘螭灯你已经拿到手,看到自己妹妹这样,你真的没有一点恻隐之心吗?” “叶衾寒。”公孙春秋盛怒下,指着叶衾寒。“我受天下人的景仰,即便做错了事也不需要你这个林默筱和魔头生下的野种来教训。” 叶衾寒自幼父母双亡,别人可以打他骂他,但‘野种’两个字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对于自己的父亲叶子胜,叶衾寒自幼被祖父灌输的多是叶子胜的豪义壮举,是以到现在,叶衾寒还是非常崇敬那个在他尚未出生,就为了保护自己而死的父亲。至于母亲林默筱,初时的叶衾寒还对自己的母亲林默筱抱有一丝的偏见,认为她亲手杀了自己的丈夫,但今日目睹了公孙瑜夏与陆离双双自尽的场面,自己开始理解起了自己的母亲。父亲的求死是为自己,母亲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也是为了自己,人活着,是不是总会遇到一些不愿为而又不得不为的事? 这时候的叶衾寒,对自己的父母已经是完全的尊崇与敬畏,怎会忍受的了旁人骂自己是野种?况且,他自幼就对辱及自己父母的人非常痛恨。叶衾寒听公孙春秋骂称自己为野种,心中的怒火已经开始燃起。 “叶衾寒,今天我就要亲手杀了你个野种。”公孙春秋亲手的意思就是别人都要退开,不准插手。在场的几百人知道公孙春秋的脾气,立即朝两边散了开去,为两人腾开了一个场地。 叶衾寒却双掌如刀,已经向公孙春秋劈了出去。不能避免的战斗,那就直接出手。 掌力飘幻,身如鬼魅。叶衾寒正前方劈出两掌后,身形已经绕到了公孙春秋后方,出手亦不留情,拳出入虎,直噬其后心。公孙春秋在叶衾寒出手时,也迅疾的回攻。公孙春秋随着叶衾寒的身影,频频出手。两人掌力相交,激起阵阵气流,内力充斥两人周身。而三百多人让开的场地,被两人不断的交手而继续扩大,众人生怕伤者自己,又纷纷后退,有的已经贴着秘牢的大门和后院的入口。 叶衾寒重伤初愈,本想要在极短时间内拿住公孙春秋,让旁边公孙春秋的三百多名手下投鼠忌器。却怎料交起手来才发现,公孙春秋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难对付的多。从数次的交掌看,叶衾寒就明显感觉到公孙春秋的内力着实要比自己高出许多,且在轻功上更是与自己不相上下。好在叶衾寒此时临敌经验已足够丰富,在一些险境中也能急中生智,以旁人不可想的招数全身而退。两人你来我往的交手已有千余招,旁边众人只看得惊心动魄,要知高手过招,胜负瞬息,往往就在一点差池之间,往往慢了一步就会被击杀。而两人交手的时间越长,叶衾寒就越感觉到自己正处于下风,再往后肯定是险象迭生。此时的他,不再像之前与人交手时内劲越用越强越顺手,而是感觉处处在被公孙春秋牵制。 公孙春秋左掌翻转,右掌紧跟左掌,一道无形气浪自他双掌中轰然而出。叶衾寒知觉身前有一道似冰似火的无形之力,扑面袭来,一会儿如身坠冰窖,一会儿又像是处在烈火中,冷热交替,把叶衾寒压迫的喘不过气来。叶衾寒不敢再向前,但要向后退时,双脚却不听使唤,叶衾寒赶忙提功运力,这一下更觉惊心动魄。叶衾寒发现自己的内力虽然能提集起来,但再也不能将其运用在外功上。且被聚集的内力也不能散去,只聚集在体内的周身要穴之上。这样一来,险境立现。那内功毕结于周身要穴后,倘若受到对方的攻击,这两力相交,势必会形成一股反震之力,纵然叶衾寒能侥幸保的性命,但周身经脉却怎么也逃不出尽毁的命运。倘若真如此,苟延残喘一口气倒真不如一死了之。 这时候的叶衾寒,倒像是一只被缚的羔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任由公孙春秋宰割,而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公孙春秋慢慢的一掌拍向叶衾寒胸口,悠悠道:“这就是神魔功,我只刚练到一层就有如此神威,你能死在这失传几百年的武功上,也算是其所了。” 叶衾寒蓦然一惊,暗暗道是了,亦神亦魔的神魔功,这冷热交替的感觉可不就算是亦神亦魔么?照公孙春秋所说,他只练到一层就让自己无反击之力,若真练成神魔功,其威力自然不可想象,怕赤峰也不是其对手。怪不得当年崆峒派创始人竟能靠这一套功夫短短几年内就打遍天下无敌手。看着公孙春秋攻向自己的一掌越来越近,叶衾寒心道罢了,现在怕真是在劫难逃,只能要葬身于此了,索性就闭上了眼。 65 因爱生恨 因爱而亡 地上已经有了两具尸体,一个是公孙瑜夏,另一个是陆离。对于情根深种的人来说,若不能活着相守,死在一起就是他们最好的归宿。比如焦仲卿和刘兰芝夫妇,比如传说中化蝶而飞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叶衾寒很喜欢那两个故事,他在年幼时也想过,若不能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那就化蝶飞,化蝶不遂,那就一起去殉情。 现实有时候总比想象的要残酷些,叶衾寒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孤零零葬身于此了,心中自不免失落。虽然翡玉阁的真正阁主他没找到,但他已经给父母报了仇,如此也不枉活一遭了。 一个人若活着无所事事,没有任何想法,也没有去做事的动力,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事情的大小无所谓,重要的是能实现自我的价值。否则只能三旬而死,七旬而葬了,不知天下有多少人是这样终其一生的。 公孙春秋掌风凌厉而至,叶衾寒忽然又觉察掌风回转,竟不打向自己。接着周身冰冷和灼热感消失,远处,赤峰正和公孙春秋缠斗。只见赤峰双掌如烈火,掌力大开大合,宛有开天辟地之势,在场的几百人又何曾见过这等气势,都大气也不敢喘,静静的观摩着见所未见的拼杀。 不足百招,公孙春秋已经被赤峰逼迫地手忙脚乱,频频落于下风。公孙春秋双臂陡然弯曲,相互交错,像是被人扭曲折叠在一起一样,看起来诡异之极。赤峰愣了一下,公孙春秋双臂忽然暴长,竟有一人这么高,双手如勾,抓向赤峰。这一下变招之快,着实让叶衾寒吃了一惊。公孙春秋的手臂能突然变长,难道也是因为神魔功?叶衾寒曾听自己祖父讲起,少林派中曾有一种失传武功,名叫易筋术,其功练成,人可以随意改变筋骨,身体也能随意伸缩。但这武功自从达摩后就无人能练成。现在公孙春秋所使的神魔功,是不是也和少林的易筋术相同呢? 赤峰眼见公孙春秋的双掌露出红光,料想十指上必是沾满了剧毒,可两人离得太近,这一下变故太过突然,想回撤已然不及。正当叶衾寒也为赤峰捏一把汗时,只见赤峰双掌齐推,两人之间豁然凸起一道火红的气墙,公孙春秋双掌刚一碰到那火红的气墙,‘啊’的一声惊呼。 公孙春秋双臂恢复到原来的长度时,只见双掌大半部分都成了焦黑色,似是刚被火烧了一样。 赤峰得意看着叶衾寒道:“衾寒,我这烈焰掌比他这神魔功哪个更厉害些?” 公孙春秋的手下看主人手上,再次围将上来。公孙春秋摆了摆手,愤愤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是我们早就商议好的,我一个人出客栈就是为了等你们找上我。”原来在客栈那晚,叶衾寒就和赤峰暗中计议已定,与其两人都在暗处处处受牵制,倒不如叶衾寒一个在明,赤峰伺机而动。 那晚叶衾寒随赵重利去见单子伯时,暗中已在沿途做了记号,好让赤峰躲开崆峒弟子后能沿途跟来。但崆峒弟子跟的紧迫,惹急了赤峰,便弃与叶衾寒的约定不与崆峒弟子正面冲突于不顾,将紧跟不舍的崆峒弟子全部杀了,其中自然包括公孙春秋的耳目。等赤峰跟随叶衾寒留下记号找到那个林中茅屋时,只有几个死尸,叶衾寒已经被公孙瑜夏带走。 赤峰无奈下回到已经被烧毁的崆峒派,看到门口稀稀落落的有不少崆峒弟子,就抓了两个逼问出了公孙春秋府邸的所在。公孙春秋的府邸原本算是崆峒派的势力范围,但自季永昂与公孙瑜夏结姻后,方圆五百里都被季永昂当作聘礼赠予了公孙春秋。赤峰实则三日前就已经悄悄隐匿在这里,只是公孙春秋住所实在太大,且巡逻之人往来穿梭。赤峰怕打草惊蛇,是以就伺机而动,今日他在前院听到这里打斗声,就忙悄悄赶了过来。赤峰看叶衾寒身上没伤,心中就放宽了心,对于其他的如公孙瑜夏和陆离的死自是不放在心上。看到叶衾寒和公孙春秋交手,赤峰倒是饶有兴趣,看到叶衾寒被公孙春秋压制时心中就难免不高兴了。待其听公孙春秋说自己所使正是神魔功时,赤峰好胜之心陡起,恰逢其时叶衾寒遇险。赤峰就来了个围魏救赵,一记烈焰刀斩向了公孙春秋后心,公孙春秋听得背后风向,料想有人暗施偷袭,变弃叶衾寒不顾,回身自救。公孙春秋本以为自己练就神魔功一层,也就能遍敌天下英豪,怎料跟赤峰过招不久,就被其伤,心中的锐气登时折了大半。 “衾寒,我在这里藏了三日,终归还时找到你了,幸亏你没事,否则我就罪过大了。”赤峰不无歉意的说道。 叶衾寒心中挂念柳依依,朝着公孙春秋道:“公孙先生,你还是把柳姑娘交出来。” 公孙春秋轻蔑道:“你们有能耐杀武当三十几名高手,不知有没有能耐杀我这三百多名手下,何况还有这全庄的五千人呢?” “公孙春秋,是你的五千人多,还是我莫家三万人多?”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叶衾寒听得出来,是莫夕颜。想到莫夕颜,叶衾寒心中又不禁一动,转而又暗自奇怪,她怎么会现在来到这里的,而且还带了三万人。 只见前院中一伙人簇拥着莫夕颜从容走了进来:“你那五千人已经被我莫家拿下,公孙春秋,你也是时候摘下你那面具,让天下人看看你有多恶心了。” “多年前莫家大小姐不顾一切和良若风远走,今日又不远千里兴师动众带三万人来救叶衾寒。”公孙春秋冷笑着说,短短两句话,已把莫夕颜说成水性杨花般的女子。 莫夕颜听到这两句话,白皙的脸庞瞬间因为愤怒而变色。在她年幼时第一次见良若风,确实被他那白衣长剑和英俊的面目而深深迷住,也确实曾要拉着良若风一起浪迹天涯。但这总归算是一个少女情愫萌生时的冲动,她和良若风之间并再无他。这件事早被莫夕颜父亲压制了下来,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莫夕颜实在不解公孙春秋是如何知道并在这里当着众人的面,特别是叶衾寒的面给当众说了出来。莫夕颜对叶衾寒的喜欢旁人自能一眼看出来,公孙春秋特意先把这旧事说出来,无疑是要先给莫夕颜一记虎威,让其不敢轻举妄动,免得自己再说出些其他的事。 可此时的莫夕颜,既羞愧又生气。自己明明和良若风之间没什么,这样被公孙春秋说出来,也像是显得有些不可见人的事了。莫夕颜悄悄瞄了叶衾寒一眼,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愣在了当地。 倒是她的一名随从老者接口道:“公孙先生,天下人都说你品德高尚,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尔尔。” “你是何人?” “小人王福,自幼看着小姐长大,她幼时虽然顽皮了点,但从未做出丝毫出格的事。”王福转头看着叶衾寒,继续道:“和良公子那件事,就如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小兄长之间过家家一般。也许公孙先生或许真是如天下人所说,道德品行天下第一,所以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是以连孩子间的童年嬉戏也拿来说事。” 倘若先前良若风没有主动跟叶衾寒提起过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今日公孙春秋单独说出这些话,叶衾寒或许只当做是公孙春秋对莫夕颜的一种污蔑。但加上良若风之前的话,叶衾寒要不多想也有些难了。叶衾寒转念一想,自己虽与莫夕颜算是有过肌肤接触,但莫夕颜对自己究竟是真正的喜欢,还是一种萍水相逢的异性好感,他自己也分不清楚。 这种事,真的需要分的那么清楚吗? 66 变故迭起 叶衾寒抬眼看莫夕颜时,莫夕颜也正望着他,赤峰抚须微笑不语。叶衾寒朗声道:“公孙春秋,你把柳姑娘放了,我保证你能活着。” 莫夕颜暗暗咬唇,心中更加生气,暗道自己不远千里来救你,我被人侮辱你却还只想着救别人。当下道:“公孙春秋,你胡说八道,今天我就踏平了这里,连你的命我也一块取了。” 这话,明显是在生叶衾寒的气而和他作对。 公孙春秋抬眼看到了地上自己妹妹的尸体,心中更加恼怒叶衾寒,但仍收敛脸色,道:“莫小姐,你和叶公子一个要杀我,一个要留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要让你活着,我就偏要你死。”莫夕颜狠狠瞪了叶衾寒一眼,赌气似的对王福说道:“王伯,传我的令,把公孙春秋那些家丁俘虏尽数杀了。” 莫夕颜率人来时,公孙春秋正在和叶衾寒交战,群龙无首的手下很快就被人多势众的莫夕颜打败,死伤过千,剩下的则都做了俘虏。 “是。”王福转身对身边一人耳语了几声,那人立即转身走了过去,公孙春秋的三百多名手下,面面相觑又蠢蠢欲动,几个为首的又盯着公孙春秋,他们在等待公孙春秋的一声令下,与莫家的人立即进行厮杀。 叶衾寒料想公孙春秋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自己虽然练了一层神魔功,但终究不是赤峰对手,像他这种视自己利益无上的人,又怎会做些没把握的事。叶衾寒所料不错,公孙春秋就没打算同他们交手,因为他手上还有柳依依。 “叶公子。”公孙春秋想从叶衾寒入手,来给莫夕颜制造压力。“若我真死了,怕你也见不上柳姑娘了。” 叶衾寒觉着公孙春秋言之有理,真怕以莫夕颜的性子,一怒之下将其杀了,那么柳依依就凶多吉少了。就求情似的对着莫夕颜道:“莫姑娘,柳姑娘与我渊源极深,有些谜团只能由柳姑娘帮我解开,还望莫姑娘能成全。” 莫夕颜冷笑一声:“笑话,柳姑娘又不在我手里,叶公子要求也应该求公孙春秋这老贼才是?” 赤峰怕叶衾寒越说莫夕颜越生气,赶忙打圆场道:“莫姑娘,别生我孙儿的气,这孩子自小没有和女孩儿接触过,不知道怎么哄漂亮女孩子开心。” 莫夕颜早就听说赤峰是叶衾寒祖父的结义兄弟,听他又夸赞自己漂亮,心中着实欢喜,脸上的愠色也不自觉的减去了几分,但仍有些负气道:“我这种人,哪入得叶公子双眼,怕能被他哄的女孩子也只有柳姑娘一人。” 醋意之盛,在场之人每个人都懂。可叶衾寒明白才不枉莫夕颜的一片心意,叶衾寒真的不懂吗?还是他还需要做一些在他看来更重要的事?恐怕连他自己都给不了答案。叶衾寒看莫夕颜有回旋的余地,就道:“赤前辈说的是,我不太会说话,有些得罪的地方,还望莫姑娘包含。” 莫夕颜看叶衾寒向自己认错,脸上虽然仍是不悦,心中却已渐欢愉,之前的不快也几乎要一扫而光。转眼看到公孙春秋在那冷笑,心中又怒,道:“公孙春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侮辱我,他必须得死。” “就算我站在当地不还手,叶衾寒你敢让莫夕颜这么轻易杀了我吗?”公孙春秋嘲弄似的看着叶衾寒。 “老夫就不信杀了你把这里搜个遍还找不到姓柳的丫头。”赤峰一跃而起,嚯嚯数掌,火红的掌力焰火般在半空中闪耀吞吐,直取公孙春秋面门。 公孙春秋一动不动,似乎一心求死。他显得并不着急,着急的的确是叶衾寒。在赤峰出手的同时,叶衾寒飞身数掌,掌力与赤峰的烈焰掌在半空中激荡,霎时间现出无数点星火,好看煞人。赤峰的烈焰掌虽被叶衾寒的掌力阻隔了去势,但也只是力道稍减,去势稍缓而已。凌空的掌力仍旧朝着公孙春秋面门而去,公孙春秋并不想死,他只是要看到叶衾寒出手。叶衾寒出手也未能阻止赤峰的掌力,也就到了他不得不自保的时候。 公孙春秋先前吃过赤峰的苦头,看到来势被阻缓的赤峰掌力仍汹涌强劲,不敢硬接,就闪身避过这刚猛的掌力。公孙春秋身后的四名手下,无处闪避就出力接掌,不想双掌刚和赤峰的掌力相交,赤峰攻出的掌力倏然消失于四人的手掌处。四人面色通红,怔怔的站立当地,竟自没了生息。 从赤峰打出几掌,到四人死去只在片刻间。赤峰虽隔着十几丈远攻出的数掌,期间又被叶衾寒的掌力阻隔了一下,但仍能瞬间击杀公孙春秋的四名手下,其功力可想而知。可在场众人的注意力并没有被死去的四人所吸引,都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一旁——公孙春秋那里。 一柄自公孙春秋后心斜穿而上,从前胸穿出。公孙春秋在闪避赤峰掌力之时,就觉得身后劲风响起,他本以为自己能再避过掌力后再避开背后的攻击的,但来者的剑实在太快。等他刚站定时,那柄剑就已经刺进了他的身体。 剑能如此快的,自然就是良若风。叶衾寒心中懊悔不跌,对自己的大意暗暗自责,莫夕颜既然来了,良若风又岂会不跟来的? “好,良大哥,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刚刚还在污蔑我们呢。”莫夕颜说着得意的望了叶衾寒一眼。当初她要拉着良若风浪迹天涯时,良若风无奈只得告诉了莫云帆,莫夕颜后来因此而恼怒了良若风多年。三年后,南宫平之第南宫定上门提亲,莫夕颜索性答应,并以言语相激,借良若风之手杀了南宫定。后来的几年,莫夕颜就对外宣称要杀良若风为自己的未婚夫报仇,直到那次在乌衣门见到了叶衾寒,也算是给自己年幼的懵懂感情和任性画上了一个句号。等再见良若风,她发觉自己并不如当初那么喜欢他,而像是把他当做了哥哥般。良若风自然知晓莫夕颜心意,索性就与之结义金兰,拜作异性兄妹。这些,自然都是发生在叶衾寒去东海之前了。 “我都听到了。所以就出手替妹妹杀了他。”良若风拔出剑,手腕一抖,血珠簌簌而落,顷刻间纤毫不染。 公孙春秋的手下看着自己的主人已经被杀,纷纷卸下兵器,其中几个为首的躬身对着莫夕颜道:“久闻莫家招贤纳士,公孙先生既已谢世,恳请莫姑娘收留我们这几百兄弟。” “好。”莫夕颜走上前去,又道:“你们知道叶公子的柳姑娘被公孙春秋藏在了哪吗?快去把柳姑娘放了,免得叶衾寒公子着急。” “柳姑娘现在在安全的地方。” 叶衾寒吃惊的看着良若风,心中百思不得其解。良若风怎么会知道柳依依的下落?她两人是怎么遇到的呢?那公孙瑜夏说亲手把柳依依带进秘牢又作何解释呢? 叶衾寒蓦然一惊,冷汗涔涔。莫非良若风真的也和翡玉阁有关? 67 神秘的翡玉阁 公孙春秋死后,莫夕颜和王福顺带直接将崆峒派接管了。但莫家却不把这里划分为自己的属地,而是等待华山派过来交接。叶衾寒对其中缘由甚是不解,起初塞外之地莫云帆迫切想得到,而崆峒属地四野丰沃,为何要拱手相让给华山派呢? 叶衾寒怕直接问莫夕颜会被冷眼嘲讽,是以就偷偷地问了下王福。按照王福的言语,通知莫夕颜来这里找公孙春秋的正是张青芜,华山派出兵这里多有不便。而莫家恰好方便,莫夕颜自上次归家后,被莫云帆扣留在家甚久,这次听说要来崆峒,就哭闹着一定要赶来,不想又遇见了叶衾寒。至于将崆峒属地划归华山派,莫云帆一来也是想还回上次关于塞外的人情,二就是崆峒地处中间,与多方势力比邻,莫家再得了这里,定然会引起少林和武当以及南宫世家的不满。为避免多方势力结盟,莫云帆也就只好顺水推舟将崆峒派拱手送给华山派了。可怜屹立于江湖近千年的崆峒派,就这样轰然而倒,消失于武林中。 至于张青芜说了什么,能让莫云帆直接出兵,王福就不再吐露了。叶衾寒再问起良若风是否同他们一起来时,王福摇头否认。叶衾寒心中一惊,若良若风不是和莫夕颜一起来的,那他是如何遇到柳依依的?世间真的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即便有,叶衾寒也不相信这时候会发生。 叶衾寒、莫夕颜、赤峰和良若风四人一起,出了公孙春秋的府邸。这时候叶衾寒才一览这座宅院的全貌,除去后院,前院为六进六出,每进房屋布局构造均相同,每栋正殿的廊柱既粗且长,显得房屋巍峨高大。 出得最后一道院门,高耸的大门巍峨屹立,上以西周时文字书写“公孙”两个鎏金大字。 “尝闻公孙家世代以孔孟为师,尊周礼,没想到公孙春秋竟然还能为了一个盘螭灯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里推。”赤峰叹息道。 “这种人,太道貌岸然了,良大哥把他杀了一点儿也不为过。”莫夕颜骄傲地看看叶衾寒又望望良若风。“只是可惜了那盘螭灯,怎么也找不到,我听我父亲说过好几次,早就想看一看这盘螭灯的尊荣了。” 叶衾寒心中一惊,此次莫家出兵,难道是因为张青芜在给莫家的消息中提到了盘螭灯吗?莫夕颜的话,显然莫云帆也想得到盘螭灯,那也就说的通了,张青芜以盘螭灯为条件,让莫云帆出兵占领群龙无首的崆峒派,得到盘螭灯的莫云帆就把崆峒地盘交给华山派。但莫夕颜显然没有得到盘螭灯,得不到盘螭灯的莫家,会不会甘愿将崆峒属地拱手相让,这犹未可知。或许莫家已经得到了盘螭灯,只是莫夕颜还不知道,那现在盘螭灯最应该就是在王福手里。莫夕颜称他为王伯,显然他就是莫云帆的心腹。 叶衾寒猜测到这些后,心中豁然明亮,似是随口问道:“我倒是很奇怪,良公子为什么那么刚好及时出现杀了公孙春秋,又是怎么遇到柳依依姑娘的?” “对呀,你是怎么那么巧就及时赶过来的?”莫夕颜也转头问良若风。 良若风一身白衣,宛如一个王子般,气定神闲道:“说来也巧,五日前我无所事事到一家客栈,刚好看到华山弟子李方鹤和三个人在一起窃窃私语。” “李方鹤?”叶衾寒记了起来,这人正是他第一次上华山,从巨灵虎手中救下的人。 “他们说什么了?”莫夕颜忍不住问道。 “由于是客栈,我怕被李方鹤认出我来。”良若风边走边道。“就在门外等几人,四人出了客栈就一路往崆峒派属地方向走,我就这么一路跟来。” “后来呢?”叶衾寒只想迫切的知道叶衾寒是怎么遇上柳依依的,这时候的叶衾寒,对良若风也有些怀疑。公孙春秋的话不错,身边任何人都可能是翡玉阁的人,最好的例子就是赵重利和单子伯做了多年的朋友,却还是出卖了单子伯。 良若风丝毫未觉察到叶衾寒心中的变化,继续道:“四人夜晚就进了公孙春秋的宅邸,直到深夜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四人还抬着一个大箱子。” “那个箱子里面就是柳姑娘。”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把箱子打开的良若风,自然会与四人过招,叶衾寒关心的就是良若风能不能从四人口里得到点什么。 良若风有些愧疚道:“我低估了李方鹤,他知道不是我对手,就将另外三人先杀了。” “然后你就杀了他?”叶衾寒越发的有些怀疑。 良若风摇摇头:“我本想从他口中得到一些线索,但他突然化成了一副尸骨。” “尸骨?”莫夕颜不可思议。 当日给陈少冲送关于柳依依的信时,也是突然化成了尸骨。叶衾寒不禁感到背脊发冷,江湖上用毒最强的莫过于人人听之骇然的千毒教,若陈少冲和良若风所说都是真的,那么翡玉阁用毒之强,恐怕应该也与翡玉阁不相上下了。 四人边说边行,不多时就来到一所农户房前,这方圆二里中也就这一家农户,田地已经荒芜,显然是久未住人了。 “柳姑娘被人下了毒,功力全失。”良若风加以解释道。“但是何种毒药我却不知,本想今日去公孙春秋那里探寻解药,不想就听到了他说夕颜妹妹的事。” 一说到莫夕颜,良若风的话似乎就有了温度,不像说其他事情时一样冰冷。而叶衾寒心中滋味难言,却也佯作不闻,赶忙朝那农屋中走去。 推开门,柳依依正在烧火做饭,看到叶衾寒丢下手中的柴草,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等莫夕颜和良若风、赤峰进来时,柳依依神色恢复如常,笑谈这中间的曲折。当日,柳依依被抓后,却曾被单天狼带进了一个隐秘地方,但不知为何最后竟被公孙瑜夏发现。见到公孙瑜夏,柳依依还想反抗,却被她一掌打昏,再次醒来就已经在了一间秘牢中,而那时,柳依依也发现了自己武功像是被一种力量压制在体内,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在秘牢中还未待到两天,柳依依又被带到另一个地方,当夜熟睡后再次醒来就遇到了良若风。 至于柳依依被人装在箱中,自是良若风告诉她的。公孙春秋已死,李方鹤等人要将柳依依运往何处,却基本上算是成一个谜团了。 叶衾寒心中的谜团也越来越多,从第一次发现翡玉阁的存在,到如今,谜团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牵涉的人也越来越多。他有种感觉,这很可能只是翡玉阁的冰山一角,翡玉阁的真正实力,是他所想象不到的。拥有如此强大能量的翡玉阁,为何不直接现身扫荡江湖各派,清除异己,获取天下得到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呢?到现在翡玉阁还在畏畏缩缩,那就说明他有所顾忌,叶衾寒脑中似有些拨云见日,找到翡玉阁所顾忌的,或许就能查出究竟谁是翡玉阁阁主,也能清楚他的那盘棋下的到底有多大了。 68 天下奇人 赤峰眼见柳依依和莫夕颜同时在叶衾寒身旁,暗自为叶衾寒捏了把汉。莫夕颜性格外向,又有些霸道跋扈,十足的公主脾气。柳依依看上去虽然娇弱,也看出她是一个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人。莫夕颜虽然表面对柳依依客客气气,但言语交谈中处处显露出敌视之意,柳依依不以为意,每次都将莫夕颜的挑衅巧妙的转移开去。 想起柳依依曾服食过甘蓝草,解除此药的药性还须找鬼谷子,就求莫夕颜道:“莫姑娘,柳姑娘曾食用过甘蓝草,能解除此药的天下只有鬼谷子一人,请莫姑娘告知鬼谷子先生现在的行踪。” 莫夕颜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道:“那怪老头只有我爹才能找的到,我上哪儿知道他的行踪去。” 叶衾寒不知莫夕颜说的是实话,还是有意刁难自己,想再说两句,就被柳依依打断:“没关系的,这么多年了,估计药性会越来越弱的,能碰到鬼谷子是缘分,碰不到就不强求了。” 柳依依边说边笑望着叶衾寒,眼神中尽是自豪幸福与满足,仿佛在告诉莫夕颜,能和叶衾寒在一起,其他的一切事都已经没关系。其实,柳依依自得知自己叶衾寒有过前缘后,对忘记的事已经不太在意。只是叶衾寒需要她回想起来,看究竟自己是怎么服食甘蓝草,又是怎么入了翡玉阁,还要被指派来杀叶衾寒的。可以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叶衾寒。按照柳依依的意愿,她更想的是与叶衾寒一起远离江湖,远离翡玉阁,安安稳稳的在深山中隐居一辈子。 莫夕颜醋意立即涌上来,嗫嚅道:“其实鬼谷子这怪老头也跟了来,只是他不愿意见其他人,就一直没有露面,待会儿回去我看他是否愿意见你。” 叶衾寒欢喜之下,心中疑虑,鬼谷子既然秘密赶来,想必肯定是和盘螭灯有关。这个怪人在毒药,易容与火药方面能无师自通,对失传武功的兴趣自然也会非常高。 回行路上,赤峰在前,叶衾寒和柳依依在后,莫夕颜与良若风走在最后。叶衾寒思绪混乱,极力分析着与翡玉阁有关的一切蛛丝马迹。自从他在华山见过张一鸣后,一切事情都开始接连不断地出现,后以吕名桀的死告终。其后,贺乌兰侵犯华山派,被莫家攻打的自己属地都丢失。再然后又遇到了赵斌龙和赤峰,同赤峰一起后,叶衾寒就被坐实了新翡玉阁阁主的身份。现在的翡玉阁,一方面想不知不觉的除掉叶衾寒,另一方面又想把叶衾寒打造成自己的阁主,以此来吸引江湖各大门派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莫家同自己在一起,若是传了出去,武当和少林还有南宫世家定然会对莫云帆有所非议,到时候的华山派会站在哪一边?思虑到此,叶衾寒又是一惊。华山派的目的肯定不是崆峒属地,此地虽然物阜民丰,但与南宫家为邻,华山派若接掌这里,就等于是在给南宫家打理后院。以张青芜远见,她不可能看不出其中利害关系,她用盘螭灯为诱饵将莫家拉进来,应该就是为了让江湖其他几大势力对莫家引起不满。盘螭灯上记载的神魔功,威力极强,若莫云帆得到神魔功并修习完成,到时候再加上他英勇善战的莫家军,取天下还不如探囊取物一般?是以只要莫云帆派人来到这里取走盘螭灯,并把崆峒属地留给华山派,那么自然会引起其他势力猜疑。几大势力必然猜想莫云帆拿到了盘螭灯,因此就会逼迫莫云帆交出盘螭灯,莫云帆答应还好,若不答应交出,必然就会引起以武当少林两派和南宫世家为首的势力围攻。张青芜这一计策,无论能否引起江湖上对莫家的围攻,但莫家遭猜忌已是必然,张青芜心计之深,思虑之远,叶衾寒亦是自叹不如。 树大招风,是一个很好地例证。 几人再次回到公孙府邸,莫夕颜就将王福喊了过来,在其耳边低语了几句,王福诺诺答应,看了柳依依一眼就退了下去。 良若风道:“昔年我曾见过鬼谷子,看来他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你就算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这怪老头脾气也不会改了。”莫夕颜转头看着柳依依道。“柳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他答应见你可不见得会帮你,但他要是决定帮你,也会帮你恢复武功的。” 这几句说的言辞恳切,柳依依亦和善笑着答谢。赤峰看两女子如此,悄悄拉着叶衾寒道:“我看这两个丫头都不错,你小子艳福比你爹好多了,把这两丫头都娶了给我做孙媳妇儿怎样。” 叶衾寒苦笑着摇头,道:“我真要能把她们两人都娶了,还能在她们之间如鱼得水,那十个翡玉阁我也不怕了。” 赤峰嘿然一声,道:“你小子,在女人面前要是会油嘴滑舌,再有十个莫夕颜和柳依依,你也能把她们都给娶到手了。” 这一老一少在旁大乐着聊天,王福小步跑了过来,老远对着柳依依喊道:“柳姑娘,好事,鬼先生答应现在就见你,你随我来。” 柳依依眼望叶衾寒,叶衾寒对其点点头。莫夕颜看在眼里,却也不好再发作,就跑到赤峰跟前,一口一个赤爷爷喊了起来,并问其年轻时的江湖事。赤峰被关了那么多年,自然乐意与人交谈,特别是漂亮的女孩子。 无论多老的男人,都是很乐意与漂亮女孩子聊天的。无关其他,只是天性。 叶衾寒看莫夕颜与赤峰两人开心的紧,就走到良若风面前道:“不知我们约定的比试什么时候能实现。” “等你把麻烦全都解决了,就是我们交手的时候。”良若风看着莫夕颜。 “你觉得这些事能影响到我吗?”叶衾寒反问。 “翡玉阁的确不好对付,况且现在你还得罪了武当和少林。”良若风笑。“无论明还是暗,都够你忙的了。” “你不相信我是翡玉阁阁主吗?” “愿意相信你的人,你做什么都不觉得你是翡玉阁阁主,不愿相信你的人,你什么也不做他们还是觉得你是翡玉阁阁主。”良若风的话,自然是相信叶衾寒不是翡玉阁阁主的,可叶衾寒呢?他相信良若风吗? 或许相信,或许不相信,或许叶衾寒自己也摇摆不定,他也不知道良若风的突然出现到底真是巧合,还是原因有他。若良若风真是翡玉阁的人,那么他杀公孙春秋能说的通,可良若风为何要把柳依依还回来?若良若风不是翡玉阁的人,那他杀公孙春秋就有些说不通,难道真的只是因为公孙春秋污蔑了莫夕颜? 叶衾寒也望向莫夕颜,此时阳光正好斜洒过来,莫夕颜白皙的侧脸显得晶莹透亮,宛如一颗熟透的果实。莫夕颜像是一个孩童,同赤峰嬉笑打闹,两人相差几十岁,就如爷爷与孙女一般。叶衾寒不得不承认,莫夕颜确实很美。 “夕颜和我之间没什么。”良若风忽然道。“当时她还年幼,我奉我叔父之命去莫家,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后来她要拉着我一起浪迹天涯,和我约定好了时间,我却偷偷地告诉了她父亲。她就是从那时候恨上我的。” “原来是这样,他因为恨就去找人杀你,但都是找了一些不是对手的人,全都被你杀了。”叶衾寒想想有些不寒而栗。莫夕颜因为被拒绝就怀恨良若风,那其心肠也算有些狠了。 “这些就真是因为南宫定了,南宫定缠的他太烦,所以她就借我的剑杀了他。”良若风似乎不怕得罪南宫家。 “原来是这样,但南宫平被你杀了弟弟不仅还不找你报仇,还能和你我共同对付吕名桀,他的气度也真是够大。”叶衾寒着实费解。若自己有个兄弟被人杀了,他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凶手的。 “南宫世家势力不小,可称得上中原第一世家,南宫平为长子,南宫定为次子,下面还有六个兄弟,南宫定将来势必会对南宫平造成威胁,所以他或许应该也要谢谢我才是。”良若风这几句话倒真让叶衾寒明白了,权力面前,手足亦是多余。“而且,南宫定找我比试剑法前,搞得江湖人尽皆知,并扬言此战只会有一个人活着。” “看来南宫定对自己的剑法太有把握了。”一个人太自信,往往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叶衾寒这方面吃过大亏,比如和赵重利还有赵斌龙交手前的误判。 “所以,我还是把他杀了。”良若风叹了口气,盯着莫夕颜继续道:“我与夕颜已经结拜为异性兄妹,本来我和你约定的比试是只能活一个,但现在我决定只比高下,不比性命。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夕颜。” 良若风再次提起这个,叶衾寒仍不知作何回复。柳依依和莫夕颜两个女孩子都很好,但叶衾寒清楚的明白,自己没有权力去选择任何一个人。感情上的事,讲求的两情相悦,柳依依对自己的情义叶衾寒心中已经明了,莫夕颜的心思,叶衾寒还是捉摸不透。但若说叶衾寒可以选择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叶衾寒自己觉得就不公平。在叶衾寒的想法中,无论男人女人,无论感情还是亲情,即便拥有不了绝对的公平,也应该有相对的公正,这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 69 真假难辨 几乎一个时辰,王福陪着柳依依走了过来。叶衾寒看柳依依气色如去时一样,心中有些许疑惑,就迎面走了上去。 “鬼谷子说他解不了甘蓝草的药性。”柳依依先开口了。 王福点头应和:“但镇压柳姑娘武功的毒药,已经被鬼先生解除了。” “鬼谷子能培育出甘蓝草,竟然解不了?”赤峰和莫夕颜也走了过来,不解的问道。 “鬼先生也怕诸位不信,所以就代我转告赤老前辈和叶公子,这甘蓝草是他三十年前悄悄培育出来的,培育出后太过欢喜,就把配制解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这么些年过去,他自己也都忘记怎么配制解药了。”王福赔笑道。“况且,鬼先生说柳姑娘服食太久,那甘蓝草的药性早就根植于体内,即便有解药也不会发生药性了。” “那鬼先生培育出甘蓝草都送给了谁?这些他应该记得住”叶衾寒想甘蓝草既然在三十年前培育出,鬼谷子必然不会轻易的将其送人,所送的人也必然记得清清楚楚,只要找出这些人,就能找出给柳依依喂食甘蓝草的人。 “你要想从他身上问出点什么,就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莫夕颜接口道。“他脾气怪的很,而且记性也不好,昨天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记得,何况三十年前的事了。 “他说的是吗?”叶衾寒突然抓住王福举了起来,逼视道:“你是王福吗?” “你干什么?”莫夕颜被叶衾寒的举动吓了一跳。 “他就是鬼谷子先生,对吗?”叶衾寒盯着王福道。 王福突然笑了,笑的很开心,说起话来连声音也变了:“好小子,好眼力,枉我被称为易容天下第一,不想今日栽在了你手里。” 众人都吃了一惊,包括刘依依,她与王福一直在一起,而且还一起见了鬼谷子。鬼谷子一直在屋中没有出来,自己没有见到,但王福却一直在身边,怎么这时候突然就成了鬼谷子呢?柳依依忽然想了起来,鬼谷子曾让王福进屋去给自己拿药,可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鬼谷子怎么就能易容成王福呢?那个时间恐怕常人换件衣服都不够。可柳依依不得不相信,因为现在王福的声音她听的出来,就是方才那个说话的鬼谷子。 看到王福承认,莫夕颜也吃了一惊,对叶衾寒道:“你赶紧把他放下来,这老头子年纪那么大了经不起你那么折腾。” 叶衾寒顺手将鬼谷子放下,略有歉然道:“失礼了。” “好小子。”鬼谷子笑眯眯道。“本来我就是想来看一看赤峰,这么些年成什么样子了,没想到竟然被你小子识破了。” 赤峰哈哈大笑,道:“鬼谷子,你我已有四十年没见,往日的一些小恩怨不提也罢了,但你现在就给我好好解开柳姑娘身上甘蓝草的药性,让她记起原来的一些事。” “我刚才都已经说过了,药性太久,吃解药也没用,何况我都没解药。”鬼谷子把头摇的像个拨浪鼓,继续追问叶衾寒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王福的。” 良若风,莫夕颜,柳依依包括赤峰,也都很想知道叶衾寒是怎么看出破绽的。莫夕颜虽然自幼就被王福哄大,可看现在鬼谷子假扮的王福,也找不出哪里有不似处。 “每个人走路都有各自的特点,有些人明显有些人不明显。”叶衾寒看着鬼谷子道。“而王福,每一步跨出都是左腿比右腿的距离大一点,而你却是右腿比左腿稍微步子大一点。” “那万一王福突然就改了呢?”莫夕颜质疑道。 “习惯是很难在一瞬间改变的,我从他出来的那一刻就盯着他的步伐,所以才肯定他就是鬼谷子的。”叶衾寒盯着鬼谷子道。 鬼谷子抚掌大笑,赞道:“秒呀,秒呀。叶衾寒,江湖上对你的传闻神乎其神,我还不当回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比你爷爷和眼前这个赤峰确实强多了。” “那么,柳姑娘能记起以前的事吗?”叶衾寒话锋一转。“或者,你能记起当初把培养出的甘蓝草送给了谁吗?” 鬼谷子连连摇头,道:“忘了,忘了,那么多年了谁还能记得。” 说完,鬼谷子突然跳出了五丈远,身法之快,竟然不在猴无影之下。 “这么多年,你竟然连轻功都涉猎。”赤峰忙起身追过去。 叶衾寒当然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鬼谷子跑,越跑越证明他能记得之前的事。鬼谷子不肯说,至少还说明他与翡玉阁有勾结,想到莫云帆好不容易招到麾下的天下奇人,可能也是翡玉阁的细作,叶衾寒更是感到一阵恐惧。 越过三重庭院后,叶衾寒已超越了赤峰,但鬼谷子已不见踪影。庭院重重,房屋幢幢,要藏一个人很容易。叶衾寒四处张望,每间房屋的窗门都没有人进去过的迹象,鬼谷子的轻功真的如此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甩开叶衾寒吗?即便被称为武功天下第一的猴无影,也不能那么快甩开。所以,叶衾寒肯定,鬼谷子就在这重庭院的某一个房屋内。 “这老东西腿脚还真利索。”赤峰追了上来骂道。 “啊。” 是一个人的惨叫声。 叶衾寒和赤峰立即朝着声音传来的屋子冲了过去,屋门被叶衾寒一掌劈开。屋内鲜血淋漓,地上有一具男尸——是王福还是鬼谷子? 良若风、莫夕颜和柳依依也追了过来,还有被惊动的莫家人。一群人熙熙攘攘朝着这间屋子过来,被莫夕颜呵斥散去。 “死的是谁?王福还是鬼谷子?”莫夕颜慌张地问正在检查死者的叶衾寒。在得到是王福的答案后,莫夕颜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王福是莫云帆的心腹,在莫夕颜儿时,莫云帆比较忙碌。除了由奶妈丫鬟负责莫夕颜的衣食外,其他时间几乎都是王福哄逗着莫夕颜。所以很多时候,莫夕颜几乎把王福当做了第二个父亲,如今王福惨遭杀害,她又怎会不伤心? 哭起来的莫夕颜,像极了一个无助的孩子,叶衾寒、良若风、柳依依和赤峰四人轮番温言相劝竟也无济于事。 无论哪种情义,总归是难分难舍的。但那些视权力为无上的公孙春秋之流呢?这些人难道一丝情感都没有吗,若有,是什么让他们一步步蚕食掉自己的感情,为一些利益去不择手段呢? 70 死之背后 王福身上伤口有十三处,均在手脚等不致命的地方,致命伤在胸口的一刀,刺中了心脏。其他地方的伤口血已经结痂,胸口的血还有余热,血仍在向外流淌着。 “王福是进了这间屋子给你拿药吗?”叶衾寒转头看着柳依依问道。 “在隔壁。”柳依依正扶着莫夕颜。莫夕颜对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没了兴趣。 叶衾寒马上冲了出去,良若风和赤峰也跟着一起走了出去。 推开隔壁的屋门,地上仍是一具尸体,血迹遍地——另一个王福仰面躺在地上,双手握着凶器,凶器已经全部插入他自己的胸口,只留着手握的柄,他也就是鬼谷子了。 血仍是温热,从鬼谷子的指缝中缓缓溢出。 “好一个鬼谷子,能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了王福又跑到这里自尽。”赤峰冷笑着站在门口。 “他不是自杀。”叶衾寒和良若风几乎异口同声说了这句话。 “哦?” 叶衾寒示意让良若风讲下去。良若风掰开鬼谷子的双手,露出来的部分可以看出是刀柄,一把短刀的刀柄,刀柄上尽是血迹。鬼谷子的双手都沾满了血,手背上亦然。良若风拔出那柄刀,道:“他是被王福杀死的。” “什么?”赤峰不可思议道。“王福明明先死的。” 良若风抬手指了指叶衾寒,道:“剩下的你来给赤前辈解释。” “刚才我们追的也不是鬼谷子,是另一个人。”叶衾寒皱着眉道。“若是真的鬼谷子装作王福,我想我是发现不了破绽的。” “也就是说有第三个人,杀了王福又嫁祸给了鬼谷子,然后又让鬼谷子自杀?”赤峰明显不相信。 “应该是有两个人。一个扮作了王福,一个杀了鬼谷子和王福。依依之所以没有见到鬼谷子,是因为当时鬼谷子正被人胁迫,不能现身。”叶衾寒俯身撕去了鬼谷子脸上的面具,他的本来面目已经是一个非常老的老人,皱纹重叠在一起,五官几乎也要被这些褶皱湮没。 “本来两人正在审问鬼谷子,恰好王福带着柳依依来了,两人原本的计划就暂且搁置。”叶衾寒继续道。“后来两人让王福进去拿药,并将王福拿下,那人易容成王福的样子就随依依来见我们,想拖住我们,给他们同伙争取多点时间。” “照你所说,他们抓鬼谷子是因为一些计划,但现在已经有两人假扮王福,王福的衣服还有面具难道是事先准备好的?”赤峰继续提出疑问。 “或许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鬼谷子和王福,所以扮成两人是轻而易举的事。”良若风插口道。 “那他们是什么计划,竟然不把莫云帆的女儿作为目标,而是将两个手下当目标。”赤峰这时候语气有些相信了叶衾寒和良若风。 “盘螭灯。”叶衾寒说出来这三字,让赤峰惊愕的很。“莫夕颜应该是硬要来这里,所以莫云帆已经悄悄的告诉王福和鬼谷子,不让莫夕颜见到盘螭灯。” “所以凶手既然知道盘螭灯是谁保管后,就先把鬼谷子抓到逼问。未果后就想从王福身上下手。”赤峰若有所思的道。 “不错。但两人都不吐露半句,王福身上被刺那么多刀就是那人故意做给鬼谷子看,好让其害怕。可现在看来,凶手已经得逞拿到了盘螭灯,所以就先把王福杀了,然后又杀了鬼谷子,并把鬼谷子移到这里,做成他自杀的假象。”叶衾寒又补充道。“当然,这一切都发生在我们追到这里之前。” “那一声惊呼就是凶手为了让我们看到这些才发出的吗?”赤峰看了看刚止住哭泣的莫夕颜问道。 “是。”叶衾寒松了口气。“引我们到这里,即便这假象迷惑不了我们,他们两人也能趁机拿着盘螭灯脱身。” “能不能确定凶手是谁?”莫夕颜双眼有些红肿,她语气冰冷,她愤怒到了极点。 叶衾寒抱歉的摇摇头:“暂时不能。” “不过也很快了。”良若风瞟了一眼叶衾寒,叶衾寒不知他这句话到底是为了安慰莫夕颜,还是出于自己的判断。 是夜,叶衾寒众人尽皆住进了第二进庭院中,几人房屋相邻,莫夕颜带来的三万人尽皆分散前后两院,巡逻昼夜不息。 叶衾寒和良若风担忧莫夕颜安危,都想让莫夕颜先带人回去,只留下几千人与华山派进行交接即可。可莫夕颜铁了心要找到杀害王福的凶手,为王福报仇,是以两人无论怎么说,莫夕颜都听不进去。 繁星渐稀,圆月西垂。叶衾寒睡不着就起身出门,看到往来穿梭的莫家军,以十人一组,十组为一队。身穿铠甲,手握长矛,腰悬朴刀。走起路来整齐划一,就好比一个人一样。这些巡逻的人白日中就没有休息好,但晚上个个仍是炯炯有神,没有一丝一毫的疲倦之态。叶衾寒心中暗暗赞羡:莫云帆果然是一个会治军的人,单从这训练出的百人队伍看,莫家军只要决心在这乱世中争雄,其他门派和势力就定然寝食难安。这或许就是张青芜要设计莫家的主要原因,若莫家真被围攻。叶衾寒猜想,以张青芜的脾气,定然会暗地里招兵买马,扩充华山兵力,待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时候,华山派再出来收拾残局。 隔壁良若风房门开启,看到叶衾寒后就走了过来。 “赏星还是赏月?”良若风抬头看着天。 这似是一句客套,也像是一句玩笑,因为这时候星星少的可怜,月亮也快要落了下去。自认识良若风以来,叶衾寒都觉得他是一个不会说笑的人。念及此,叶衾寒感到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一直很紧张,每当能平静地度过一些时日,一些麻烦就会找上自己,是不是麻烦总爱找一些不喜欢它的人? “要是少一些麻烦事,我不只赏星月那么简单,我要去把它们摘下来。”叶衾寒笑着道。 有时候情况即便不那么乐观,笑一笑也总会好一些。 “对了。”叶衾寒往莫夕颜房间方向看了一眼。“今天你跟夕颜说凶手很快会出现,是在安慰她吗?” 叶衾寒直接叫出‘夕颜’后,自己都吓了一跳。 良若风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凶手只是单纯要拿走盘螭灯吗?” 叶衾寒对凶手的怀疑,自然落在华山派的头上,但此时的他已经不敢轻易的去相信良若风,只说道:“若我是凶手,拿到盘螭灯就不会回来了,再回来肯定就是找死。” “无论你是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良若风远眺天边,他好像看出了叶衾寒心中所想。“王福和鬼谷子的死,还有丢失的盘螭灯都和华山派有关系。” “华山派?”叶衾寒故作惊讶道。 “不远千里出兵三万,只是为了给华山派接收地盘,这种事没有好处你觉得莫云帆会做吗?”良若风索性开门见山。“所以应该是华山派透露出了盘螭灯的事,这个消息中应该夹杂着一个交易。” “莫家得盘螭灯,华山派得崆峒。”叶衾寒本以为良若风对剑术痴迷到不问世事,今日发觉他的思绪很缜密。 “对。”良若风又指了指远去的莫家巡逻军,道:“但华山派张青芜或许只是想在江湖上孤立莫家,等真的天下战乱起来,好让华山先少去一个强敌。” 叶衾寒这些都想过,所以默然不语。 “但是。”良若风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张青芜即便引起战乱,她有那个能力坐收渔利吗?” 这一点叶衾寒确实没有想过,从良若风的言语来看,叶衾寒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所想的良若风都已经提前料到。他这时候跟自己说那么多,就是想要提醒点自己什么。此时的华山派,张青芜刚刚坐稳掌门之位,的确再没有能力发起对其他势力的战争,那么张青芜这样做,就一定有自己的依据和把握,她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71 凶手是谁? 月彻底落了下去,此时正是黎明将要到来的时刻。叶衾寒和良若风都毫无睡意。 “依你之见呢?”叶衾寒索性不想,良若风一定想到了些什么,才会这样跟自己说。 “还有一股隐藏在张青芜身后的势力,支持张青芜这样做。”良若风的话,让叶衾寒吃惊,但叶衾寒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至于这个势力是谁?我们都猜不到,或许是武当,或许是少林,也有可能是南宫世家。” “那么也有可能是翡玉阁了?”叶衾寒脸色变了,若张青芜是翡玉阁的人,那么张一鸣的死就可以说的通。哪个作为父亲的能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杀自己?但叶衾寒知道,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是臆断。不过叶衾寒自己都觉得,他更倾向于把张青芜放到对立面,他始终觉得张一鸣就是张青芜所杀。 “无论背后隐藏的是谁,张青芜所领导的华山派都已经和这个暗中势力完全站在一起了。”良若风不无担忧道。“若真是翡玉阁,战争就不可避免,而且翡玉阁看样子完全有信心将其他江湖势力消灭。” “当初我确实小看翡玉阁了。”经历过那么多事,叶衾寒越来越感觉到了翡玉阁的可怕。这个组织严密到无处不在,但你对他的踪迹却又无处可寻。翡玉阁,让其空有一身本领无处施展。找不到看不见的东西,你自然对付不了。 “我觉得,现在无论谁要去查翡玉阁,都一定会处于被动,甚至可能被杀,倒不如先静观其变。”良若风说的很有道理。 “那我们就在这一起陪她等华山派的人来。”叶衾寒口中的她自然是指莫夕颜了。 “你在这里陪她等。” “你要走?” “我把能想到的都告诉了你,不走还在这里干嘛?”良若风平静反复摩挲着自己手中的剑。“我最近对闲事已经关的太多,是时候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练剑了。” “好。”叶衾寒竟然丝毫不加阻拦。“明天我代你向她告别。” 决意要走的人,无论是朋友还是恋人,挽留也没用,倒不如索性送对方一程。 叶衾寒此时心中想着良若风突然出现,又要突然离开,是不是还有一些秘密的事要做。叶衾寒还是有些怀疑良若风,但于张青芜而言,他更倾向于良若风只是被逼无奈而为翡玉阁做事,毕竟是他找到柳依依的。 人,总是存在着倾向性思维,所以要做到客观的对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也正因为如此,人与人之间才会出现很多有趣的事,倘若人与人之间都是冷冰冰的,那岂不是无趣多了? 良若风已经走了,门卫对其自然不敢阻拦,叶衾寒看着他孤傲的背影消失于庭院门口,忽然有些羡慕良若风。自己本来也应该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现在怎么呢?能自己一个人走吗? 心中若有牵挂,即便一个人能走,是不是也会觉得到孤独和寂寞?可良若风就没有牵挂的人吗,叶衾寒扪心自问自己数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牵挂的人是谁。 东方已经开始微露曙光,一整天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了去。待太阳升起,又是美好绚烂的一天。很多人都健忘,看到太阳升起就忘了暗夜中发生的事。有人说,这是难得糊涂,是一种生活态度。而叶衾寒觉得,健忘的人根本不值得原谅。叶衾寒趁着此时整理自己的思绪,在脑海中把自己的主要目标重新梳理了一遍。首要目标自然是翡玉阁,找出翡玉阁的阁主挫败他的阴谋,次要目标就是防范华山派,作好张青芜与翡玉阁勾结的应变。至于江湖上的其他门派纷争,叶衾寒自感有心无力,找出翡玉阁后,他就准备归隐于山林。因为那些自诩甚高的正派,哪一个都有着不堪回首的过往。只是如今羽翼已成,掌握话语权后,就拼力将自己的肮脏过去洗白,转而开始打压他人,实则亦是因为权力和利益。叶衾寒有时候觉得,这些所谓的正派更加让人讨厌。正如假惺惺受人尊敬的公孙春秋,做的事比一些真坏人还可恶。 叶衾寒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困意很快袭来,沉沉的睡了过去。 叶衾寒醒来是被柳依依叫醒的,已经快到了正午。叶衾寒睡醒惺忪,柳依依笑道:“快起来,华山派的李长老和褚长老来了,我看你还在睡,就先过来给你说一声。” 叶衾寒睡眼惺忪,忽然想起点什么,有点担忧的问道:“他们没见到赤前辈?” 赤峰虽然是叶衾寒祖父的结义兄弟,但叶衾寒觉得还是称其为前辈比较顺口。叶衾寒之所以担心赤峰与华山派的两长老见面,是因为赤峰早就表露出对这些江湖人士的反感。赤峰最讨厌的当属武当和少林两派的人物,两派掌门毕竟联手将其关了几十年,下一个赤峰恨得自然就是华山派了,况且李志祥和褚礼鞍亦是自己娘亲的师弟。叶衾寒虽然对华山派没多少好感,可也不愿把旧事迁咎到他人身上,况且当初李志祥和褚礼鞍还多少维护过叶衾寒。 “放心,夕颜妹妹虽然伤心,这点分寸还是有的,早把赤前辈哄劝到其他地方去了。”柳依依抿嘴一笑。“良公子房里没人,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走了。”叶衾寒听莫夕颜将赤峰支开,心中稍安,对莫夕颜的处事能力不禁暗暗夸赞。 “怎么突然走了?”柳依依颇为意外。“他救我的事,我还没来得及给他当面道声谢呢。” 叶衾寒抓起外衣就出了门,转头笑道:“良公子说让你谢我就行了。” 叶衾寒出门自然是去找李志祥和褚礼鞍,看着远去的叶衾寒,柳依依不禁暗暗叹了口气。莫夕颜的心思,同为女人,她又怎能看不出来。柳依依自己也确实是喜欢叶衾寒,虽因甘蓝草而忘记了和叶衾寒的过往,但她明白自己的人都已经交给过了叶衾寒。两日的相处,柳依依对莫夕颜不再那么反感,特别是看到昨天莫夕颜因王福的死而伤心痛苦,像是触动了自己心中某个部分一样,当时的柳依依很想走上去抱住莫夕颜,替她承受痛苦。现在的柳依依可以为叶衾寒去死,却还是做不出将叶衾寒拱手让人的决定。 72 嫌疑者众 庭院中有四口棺材,两口装着王福和鬼谷子,另外两口是空的。这是莫夕颜连夜命人打造的,多出来的两口自然是给凶手准备的。 李志祥和褚礼鞍此次来崆峒,只带了一万人,其间借道南宫世家的属地,竟自赶往这里。两人前日已经到了崆峒,后听说莫夕颜在这里,就赶忙过来。刚进门看到四口棺材,两人尴尬不已,听莫夕颜说完情况后,两人代表华山派为王福和鬼谷子两人施力哀悼。 此时,莫夕颜正陪着他们在主堂大厅内,几人分宾主坐定。莫夕颜主位,褚礼鞍和李志祥为宾位。叶衾寒进来后,褚礼鞍和李志祥面容有些不自然,叶衾寒理解两人,张青芜虽然没有直接随武当和少林表明态度要追剿自己,但华山派的长老也不能与己走太近,否则传出去,必然会对华山派的名声有影响。 “叶公子。”莫夕颜看了褚礼鞍和李志祥一眼。“良大哥昨天说凶手会很快出现,你觉得他说的对不对?” 褚礼鞍和李志祥面面相觑,不明白莫夕颜到底什么意思。但叶衾寒明白,昨日他和良若风分析出,凶手至少应该是两个人,良若风又最后说一句凶手很快会出现。今天褚礼鞍和李志祥两人就来到了这里,莫夕颜正在伤心的时候,无论谁说一句凶手很快会出现,她都相信。何况现在刚好来了两个人,至于褚礼鞍和李志祥是否为凶手,叶衾寒也不敢肯定,但两人确实有嫌疑。 “良公子昨晚已经走了。”叶衾寒不知作何回答。“他让我今天转告你,他要找个安静的地方专心练剑。” 莫夕颜冷笑,转头朝着两人道:“良若风公子昨晚说杀害我王伯伯的凶手很快会出现,叶衾寒公子说凶手应该有两人,褚长老和李长老今天来的确实有点巧。” 叶衾寒惊异的看着莫夕颜,本以为她能把赤峰支走,做事说话会很有分寸,哪料得到自己刚出现,她就开始直指褚礼鞍和李志祥为凶手。 “莫姑娘。”褚礼鞍面色陡变。“你是说我和李师弟杀了莫家的人吗?” “敢问一句华山派张掌门是如何知道公孙春秋有盘螭灯,而且崆峒派遭逢大乱的?”莫夕颜站起身,大厅后面立即涌出几十名莫家的人,个个手执刀斧。 叶衾寒这才算明白莫夕颜为何支走赤峰,她是要自己拿下褚礼鞍和李志祥。 “莫姑娘!”李志祥眼见形势紧急,频繁示意叶衾寒,意在让其劝说莫夕颜。“我和褚师兄只是奉了掌门之命来这里,至于其他的事,我和师兄一点儿不知情。况且昨日我和师兄一直都在赶往这里的路上。” “那这么说是我冤枉你们了?”莫夕颜诘问道。 “这事还是需要证据。”叶衾寒劝解道。“不能单凭猜测就给华山两位长老定罪,这日后对莫家和华山派都不太好。” 莫夕颜摆摆手,示意让众人退下,紧张的气氛立即缓和了下来。莫夕颜重新坐下来,道:“叶公子说的有理,小女子因为王伯伯的死太过悲慠,行事有些冲动,望两位长老见谅。” 褚礼鞍冷哼一声,李志祥道:“莫姑娘的心情我理解,莫家连折两名高手,华山派对此深表歉意,还请莫姑娘节哀。至于凶手,我和师兄会留意,倘若在此遇到可疑人物,定会抓起来交由莫家审问。” 李志祥这话,既打了圆场,又在提醒莫夕颜尽快带人撤离。叶衾寒心中暗笑,李志祥这么圆滑,若是对别的老江湖还有用,但莫夕颜,自然不吃他的那一套。 果听莫夕颜道:“杀人凶手一天找不到,我就一天不离开这里,两位长老要是有意见,我就暂时先将崆峒派整个接管,然后每天慢慢找凶手。” “你。”褚礼鞍要待发火,被李志祥拉住。“既如此,我和师兄就先告辞了。” “那就劳烦叶公子送一送华山派的两位长老。”莫夕颜看着叶衾寒笑道。 叶衾寒是彻底琢磨不透莫夕颜了,只得去送褚礼鞍和李志祥。三人到大门外,褚礼鞍仍是闷闷不乐,李志祥倒是好很多。 “衾寒。”李志祥开口道。“莫家的事我们先不提。现在江湖上武当和少林已经明显是要派人来杀你,你要多加小心。” “你李师叔说的是。”褚礼鞍也说道。“整个华山派,上至掌门,下到门下弟子,都不相信你是翡玉阁阁主,只是你和赤峰杀了武当派那么多高手,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也是应该的。” “我会小心的。”叶衾寒对两人虽无好感,但也没有防备,当然对于两人是否为凶手,叶衾寒心中仍旧存疑。“对了,陈前辈还在华山吗?” “陈少冲被青芜掌门力邀出山,现在已经是华山派的大长老了。”李志祥说起来也显得很高兴。 或许在李志祥看来,张青芜确实还年轻,能有陈少冲出来辅佐,对华山派自然是一件好事。 华山大长老的形象,叶衾寒怎么也跟陈少冲对不上。叶衾寒暗暗自嘲,或许是因为自己把华山大长老和吕名桀固化了,所以听到陈少冲出任华山大长老,叶衾寒觉得有些不伦不类。 褚礼鞍和李志祥又和叶衾寒寒暄了一阵,两人才与之告别,叶衾寒待两人远去后,抬头看着天。 天空蔚蓝,阳光和煦,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天气。大门左右两边是大片的竹子,葱郁青翠,焕发出勃勃生机。很多人说居不能无竹,竹子能陶冶人的情操。叶衾寒走近竹林,随手折了一根竹子,折去枝叶,观摩了一阵又随手扔掉。然后直接进入了竹林,他把一根拇指粗细的竹子折断,观摩一阵后又随手扔掉,这举动竟像是一个孩子在拿着竹子玩耍。叶衾寒究竟是要干嘛?不过看他的样子就很开心,他真的是因为玩竹子玩的开心吗? 叶衾寒再竹林中折腾了很久,才意犹未尽的出来,转头看褚礼鞍和李志祥远去的方向,已经没了人影。叶衾寒突然向着那个方向飞奔过去,几个起落,人影亦消失不见。 73 盘螭碎片 一条小路,蜿蜒曲折不见尽头。叶衾寒拐上这条小道,道上尘土弥散,显然有马从这条路上刚走过不久,褚礼鞍和李志祥并没有骑马。 这条路就是通往崆峒派的,崆峒派到公孙春秋那里,步行的话需要两天,其间运用轻功也需一日多的光景。叶衾寒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褚礼鞍和李志祥如此的距离为何要步行而不骑着马?难道两人昨天真的就在附近,或者可以说两人本就是杀害王福和鬼谷子的凶手,但他们为何要折返?叶衾寒想不通。 叶衾寒加快步伐,转了三个弯,小路豁然变宽,土路也变成了石路。阳光下,石道上尸体横陈,血流在了黄土中,腥味中夹杂着泥土味,说不出的怪异感。 叶衾寒还是来晚了,褚礼鞍和李志祥身上伤口都不少,至少有二十处,皆是剑伤,显然两人和对方发生了激烈的搏斗,两人的致命伤均在咽喉,被一剑刺穿。 对方显然武功高,剑术也高。叶衾寒知道的人中只有良若风的剑法能达到这个程度,良若风也完全有足够的时间来杀两人,也有足够的理由,理由当然就是两人杀了鬼谷子和王福。可若杀王福和鬼谷子的人真是褚礼鞍和李志祥,那么盘螭灯就落入了良若风手里。良若风连夜离开,是不是就为了夺取盘螭灯?叶衾寒此时思绪混乱之际,他像是进入了迷宫,刚找到一个出口,转眼就变成了死路。 叶衾寒猛然抬头,看到尸体前方有几个红色印记,有巴掌大小,是马蹄印沾染上了褚礼鞍和李志祥的血留下来的。只是马蹄已经被东西包裹起来,所以在那条土路上才没有留下蹄印,看来凶手是准备好的,像是预料到叶衾寒会跟过来一样。叶衾寒赶忙向前追去,两人虽然死了有一会儿,但超不过一个时辰,叶衾寒要和一匹马赛跑,光想想这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但他真就这么做了。 用足全力的叶衾寒,这次的速度比方才要快了许多。半盏茶时分就已经奔行了七里左右。石路也已到了尽头,尽头处与另一石路相接,转过去叶衾寒就看到了一家简易客栈,客栈旁门口还拴着一匹马,马蹄没有被包裹,但蹄毛上依稀可辨血迹。 一个客栈再简陋,至少应该有一个掌柜的。但柜台那儿空荡荡的,客栈里也只有一人,一个衣着青衫的客人,正背对着门口而坐,他的桌上放着一把剑,剑已藏其锋,但人的锋芒怎么藏? 叶衾寒坐在青衫人对面,桌上只放着一大盘熟牛肉,青衫人就用手直接抓着吃。桌上没有酒,连水都没有一碗。 “你不喝酒?”叶衾寒这时看清楚这人的面目,紫面无须,抓牛肉的双手骨骼凸起,青筋毕露。 “一口气跑那么远,你也该饿了。”他果然是在等叶衾寒,那么这人应该就是杀害褚礼鞍和李志祥的凶手了。 他的意思自然是让叶衾寒也吃,叶衾寒也不客气,就直接用手抓了一块牛肉,大口吃了起来。两人就这么都不再说一句啊,直到将桌上一大盘牛肉全部吃光。 “你不想知道这里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吗?”青衫人随意的抹了抹嘴,问叶衾寒道。 叶衾寒伸了个懒腰,道:“应该是被你杀了。” 青衫人点点头:“掌柜和小二太聒噪,他们的尸体就在柜台里。” 一个因聒噪就要杀人的人,脾气一定是非常暴躁的。但叶衾寒却觉得眼前这人冷静异常。 “你今天杀了四个人?”叶衾寒问。 青衫人再次点点头,然后他从其腰间掏出一个东西放在桌上,由黑布包裹,看上去像是一个方形盒子。 “这就是盘螭灯。”青衫人这话等于回答了叶衾寒,也等于说确实是褚礼鞍李志祥两人杀了王福和鬼谷子。 叶衾寒看着被黑布包着的盘螭灯,心中五味杂陈。这一部武功,不知害了多少人,留着它只会引起更多的厮杀,倒不如直接将其毁了。 “你能杀死我,盘螭灯就是你的。”青衫人一本正经的说,他说起话来不骄不躁,却让人不由得起了一股寒意。 “我只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当然是翡玉阁。”青衫人这时候紫面的脸上才浮现了一丝笑意。“今天我若死在你手里,也奉劝你一句,翡玉阁你真的惹不起。与他作对,你就是飞蛾扑火,螳臂挡车。” “你不是翡玉阁的人。”叶衾寒摇摇头突然道。 剑突然出鞘横削,叶衾寒仰头避过,一掌拍向桌子,身子借力就游到了三丈外。 青衫人手腕轻抖,蛇一般卷向叶衾寒。叶衾寒看屋中摆着几十个长凳,遂一脚一个,将身旁的长凳都踢飞向青衫人。青衫人的剑确实很快,快的形成了一道屏障,即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他用一把剑所舞出的屏障。苍蝇都飞不进,何况是长凳,所以,客栈中不一会儿就木屑纷飞。 最后一个长凳踢出,叶衾寒也跟着双掌齐出,一招排山倒海。气浪滚滚,房屋晃动,几乎要被充斥的能量撑塌一般。青衫人长剑横劈,劈出去的一剑瞬间化为一道丈长的剑气,斩入那层层气浪。轰然一声,本要降落的木屑再次在空中翻飞,且这一震之下,本就简陋的房屋摇晃的更加厉害,仿佛很快要倒塌一样。青衫人手中剑斜刺叶衾寒,左掌自右拍出,意图将叶衾寒困于其中。剑转眼即至,叶衾寒呼呼数掌向右强攻。青衫人只觉左手边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击而来,忙撤掌回剑,避过叶衾寒的猛击,若非及时,青衫人的左臂就要被叶衾寒那数掌击断。 青衫人察觉叶衾寒内力高于自己,就不敢与其比拼内力,而是将手中的剑使得更快,更狠,更毒辣。剑气与叶衾寒的所攻出的气浪不时相激荡,无数的木屑在两人身旁飘舞旋转,将两人包裹在内。 青衫人长剑越舞越密,一化十,十化百,剑光剑气相互交加,声势夺人。叶衾寒不敢直撄其锋芒,只得在剑气攻来时,以掌力和拳劲一一化解。两人斗了千余招,在内力上,叶衾寒能占上风,但青衫人剑法卓绝,对付赤手空拳的叶衾寒又显优势,如此一来,两人算是不分高下。 太阳开始西下。路边孤零零的客栈,很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无形的气浪和剑光层层透出,对本已简陋的房屋无疑是雪上加霜,它就像一只濒死的骆驼,等待着压倒它那最后一颗稻草的到来。剑光越来越多,剑气越来越充盈。叶衾寒的内力亦源源不断的加强,气浪越积越厚,与剑气剑光相互挤压。屋内的桌子已经离开崩断,接着是客栈中的柜台和酒坛。破碎之声不绝于耳,可叶衾寒和青衫人又怎会听得到。 青衫人突然俯身之下,长剑翻转,剑气裹挟着剑光朝着叶衾寒胸口急速而去。叶衾寒撤掌为拳,双腿向前微曲,侧身一招‘双龙出海’迎了上去。这双龙出海本和排山倒海一样,是最简单的基本功夫,但因使用的人不同威力也有很大差别。此时叶衾寒内功已经不在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之下,是以这招使将出来,一股浑厚的力量自丹田而上,顺着其双手喷涌而出。 ‘轰隆’一声,地动山摇一般。压倒客栈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了下来,四面墙体坍落,屋顶直接盖了下去。尘土飞扬,瓦砾四溅。拴在门口的马,因房屋的倒塌受到惊吓而飞奔远去,它是见证这一打斗的唯一活物,但它没有嘴,否则就可以跟人吹嘘,自己见到了如何精彩的一场以命相搏的打斗。 倒塌的房屋中央,突然飞出两个人影。夕阳将要下山,黑夜将要到来,若有人在这里眼神稍微好一点,就能看到其中一人身上突然飞出一根东西,插入了没有防备的另一人。 青衫人手中的剑被埋在了废墟下,胸口多了了一样东西。是一根约莫一尺长拇指粗细的青竹,青衫人不敢相信的看着那根换发生机的青竹,怎么也料不到这根竹子的速度那么快。快到自己竟然挡不住。 ‘咣当’一声,青衫人尸体坠地。叶衾寒身体快被汗水湿透,打斗本就是一件很耗费体力的事,特别是与自己旗鼓相当的对手,不仅拼武力,更要拼智力和反应的速度。在拼斗的过程中,注意力也不能有丝毫的松懈,两日自正午刚过交手到天黑,叶衾寒不累就是一件怪事了。 74 渐浮的真相 叶衾寒看着那一根青竹,这是他精心挑选,塞入怀中以备不时之需的,没想到还真用的上了。 叶衾寒转身又走上了废墟,扒了许久才找到那个黑布包裹的盘螭灯。叶衾寒拿在手里,就已经感觉到成了一堆碎片。将黑布褪去,叶衾寒就看到深绿色的盘螭灯碎片,每块随便上都刻着细小的文字,这些文字叶衾寒却一个也不识得,想必应该是一种外邦文字。 叶衾寒将碎片一个个都仔细看了一遍,又重新用黑布把这些碎片包裹起来。附近并没有人家,叶衾寒就走进路旁的高地处,挖了一个深坑,将盘螭灯碎片倒了一小部分进去,然后将其掩埋住。然后又往回走了一里左右,又挖了一个深坑,再把碎片倒入一点进去掩埋。如此一般,叶衾寒总共挖了九个坑,才把所有的碎片埋了进去。从此,盘螭灯就此毁灭,包括那威力无穷的神魔功,也随着叶衾寒掩埋盘螭灯而消失于世上。叶衾寒的这一举动,无论对后世的影响是好是坏,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一做法避免了很多争斗,少流了很多血,也少了很多伤亡。 等把一切都做完,叶衾寒长松了一口气,正自欣喜的同时,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李志祥和褚礼鞍与自己告别后,根本就是不着急往回赶。盘螭灯那么重要的东西,张青芜一定是交代了两人要好好保管,两人得到盘螭灯又折回莫夕颜那里索要公孙府邸,应该就是为了让莫夕颜不去怀疑到华山派头上。那么两人自然不敢随意将盘螭灯交给手下保管,可又不能带在身上来见莫夕颜。 若两人将盘螭灯藏在来时路上,回去之时肯定会匆忙。李志祥和褚礼鞍受到莫夕颜的怀疑后,非但不匆忙离开还与自己客套了好长时间。这说明两人肯定放心盘螭灯,叶衾寒想通了,那青衫人应该是同李志祥和褚礼鞍受了张青芜之命来的。褚礼鞍和李志祥折回过去,就是为了打消莫家的疑忌。只是两人没想到,莫夕颜听了良若风的话,直接起了疑心甚至要杀两人。更没想的是,两人还被自己的同伴杀了。 当叶衾寒问青衫人是谁的人时,他立即回答翡玉阁,就让叶衾寒起了疑心。现在看来,青衫人的确不是翡玉阁的人,而是张青芜派来的。这样说的通了,张青芜一方面想让莫家卷入崆峒派和公孙春秋的内斗,引起江湖几大势力不满。另一方面也想趁机除去褚礼鞍和李志祥,毕竟身为长老的两人属于自己的长辈。张青芜若想彻底掌握华山派的大权,就必须对华山的几大长老就行清洗。掌握华山十万弟子的三位征战长老,从剿杀吕名桀时就能看出三人已经彻底拥护了张青芜。只有李志祥和褚礼鞍,仰仗着和张一鸣的师兄弟的情义,对张青芜的做法有了微词,不能让其完全按照自己的想法管理华山派,以张青芜的脾气,对两人下手是迟早的事。这次盘螭灯的出现,给了张青芜一个绝好的机会。 由此可见,张青芜并不是想得到盘螭灯,她只是想将整垮,并独掌华山派大权。可是,盘螭灯的事是谁告诉张青芜的?张青芜应该也是知道叶衾寒和赤峰就在崆峒派的。那么张青芜就有极大可能是和翡玉阁勾结的了。叶衾寒冷汗涔涔,张青芜如此不择手段的行事风格,的确可以算是和翡玉阁臭味相投。假如张青芜和翡玉阁勾结已深,那么江湖上的任何一个势力,都如砧板上的肉一般,等着他们随时去宰割了。 褚礼鞍和李志祥被杀后,整个华山派张青芜就成了说一不二的人。成了华山派大长老的陈少冲呢?是不是也在张青芜对付的人之列。陈少冲隐居华山二十余年,虽然不过问华山派的事物,但很多事也是清楚的,张青芜力邀其出任华山大长老,肯定是在找别的机会除去陈少冲这个眼中钉,或者是张青芜已经有了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叶衾寒决定要去一趟华山派,他要去阻止张青芜的阴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陈少冲被杀害。 叶衾寒回到公孙宅院时,整个院子都已经灯火通明。几个下属看到叶衾寒回来,立即围了上来,言道莫夕颜正因找不到叶衾寒而大怒,并派出了几百人出去寻找,只找到三个死人。回报过后莫夕颜更加担心,又遣百人去找,并言道找不到不准回来。叶衾寒那时估计正在悄悄的掩埋盘螭灯,于旁边的事也为多加留意,是以也没有发现莫夕颜派过去的人。 叶衾寒忙去找莫夕颜,要给其解释清楚。三进院内的大厅中,莫夕颜、柳依依和赤峰三人都在。 “褚礼鞍和李志祥死了,还有另一个人,是你杀的吗?”莫夕颜看到叶衾寒回来,急不可耐的追问。 “褚长老和李长老不是我杀的。”叶衾寒如实相告。“他们两人应该就是杀害王福和鬼谷子的凶手。” “还是我莫大哥说的对。”莫夕颜有些得意道。“是谁杀了他们,我要感谢他。” “那人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叶衾寒的话让三人都吃了一惊。 “凶手你不杀,你却把杀凶手的人杀了。”莫夕颜叹了口气。“那么盘螭灯在哪里?” “盘螭灯已经毁了。”叶衾寒只得将自己的推断同三人说了,并告诉三人准备要再去华山。 “陈少冲这小子,我是听说过得,与良傲天齐名,只是未谋其面。”赤峰的意思自然是要一起随叶衾寒去的。 叶衾寒和赤峰以及莫夕颜这时候却都把目光转向了柳依依,柳依依看看三人,道:“华山我就不去了,去了反而添乱。” “好,依依姐就随我一起回去。”莫夕颜赶忙走来牵着柳依依的手。莫夕颜其实对柳依依本无恶意,至多是看到她每天能和叶衾寒一起,叶衾寒也对她关心备至时的羡慕和嫉妒。这下听柳依依主动说不去,心中自是欢喜不尽,便一口应承下来要带柳依依回莫家。 叶衾寒正是这样想的,本以为柳依依不愿去莫家,即便愿意去莫夕颜也不乐意,看到两人和和气气,如同姊妹一般,叶衾寒倒也颇感意外。只是不无忧虑道:“华山派两位长老都死在这里,张青芜一定会说是莫家干的。为避免多生事端,你们今夜就率人离开这里。” 是夜,莫夕颜下令折返,并命人抬着王福和鬼谷子的棺木。四人各骑一匹骏马,带领着几万人一同向着莫家的属地前进。叶衾寒怕路上出现变故,于是同赤峰花了两日时间将莫夕颜和柳依依送出了崆峒派属地。待到众人远去,叶衾寒和赤峰这一少一老才折返向华山进发,叶衾寒为免惹上其他麻烦,就与赤峰一起尽挑些偏僻小道赶往华山。 75 十二鬼煞 叶衾寒和赤峰晓行夜宿,是以很少碰到人,对江湖上的事亦无听闻。半月无话,两人行至华山派属地,离华山派已不足五百里路程。华山派虽然地处偏僻,但经过林默筱和张一鸣的治理,也是一片安居乐业之景。可谓市井繁荣,夜不闭户。 这日黄昏,叶衾寒和赤峰行至一座市镇前,打算夜晚休息,天明再赶路。连日来两人在山中采食野果,偶尔打猎点野味,腹中早就想找个地方大吃一顿。这座镇子,主街就一条,长约三四里,宽八丈,两旁商铺林立。从房屋来看,这也是一个大镇子,可就这么一个偌大的镇子上,竟然连一个人也没有。 静谧的街道,不仅一个人没有,连犬吠都没一声。叶衾寒和赤峰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商铺都是开着的,上面摆满了东西,屋门大开,所有人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整条街道就只有叶衾寒和赤峰,无论谁走在这种地方,都一定会感到诧异。应该热闹的地方越是安静,往往不是一件什么好事。叶衾寒和赤峰走进一家米店,屋内一切都没什么异样,只是少了一切有生息的个体,无论人还是畜生。两人离开主街道,走向左侧一边的民居中,连看十几户人家,家中没什么异样,一样是没了人和一切牲畜。 叶衾寒和赤峰连吃饭的兴趣都没有了,两人步履谨慎的向着街尽头走去。在街的尽头,赫然站列着十二个人,一排横着将街道堵的严严实实。 那十二人装扮一致,双目凹陷拧到了一起,他们竟是十二个瞎子。这十二个瞎子彼此腰间由一根长绳连接,每个人都手持了一根黑黝黝铁棍,可作拐,也可作探路杖。瞎子的耳朵一般都很灵敏,所以叶衾寒和赤峰还离他们有好远的一段距离时,十二人就察觉到了两人的存在,十二人快步的向着叶衾寒和赤峰走来。他们步调整齐,每一步走的远近和大小竟然也都一样。 “所来何人?”十二人同时开口问叶衾寒和赤峰道。“可知十二鬼煞要处理私事吗?” 十二个人齐齐发声,声音响亮,回音久久不散,竟像是鬼哭一般。 叶衾寒从未听起过十二鬼煞是何人,但也没听过华山派中有这么十二个怪人,于是道:“十二鬼煞借用华山派的地方处理私事,通秉过华山派掌门了吗?” 左边第八人同旁边一人嘀咕了几句,然后道:“两位不知和华山派是什么关系,我们十二鬼煞是受邀来的这里解决一些私人恩怨,用不了多少时刻。两位请自便。” 这人应该是把叶衾寒赤峰当成了华山派的人,华山派名声虽不如前,但亦算是大门派,十二人很明白得罪华山派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那这里的百姓都被你们的仇人给赶走了吗?”叶衾寒很想知道对方有多大的能力,能将一个镇子的人全部赶走。 “应该是的,我们待会有场厮杀,两位即刻轻便。”十二人中第一人道。 赤峰看了叶衾寒一眼,道:“老夫就坐到这店里去喝喝茶,看你们打斗如何?” 十二人面容有些变化,铁杖击地,火星四溅,第三人道:“想看我们解决恩怨,得看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另外十一人手中铁杖齐刷刷地指向了叶衾寒和赤峰二人。 赤峰看十二人要与自己交手,心中欢喜,道:“衾寒,将内力外化为兵器,你的功力已经够了,但还需要你自己再领悟一些精微奥妙之处。若你能得心应手的试出来,再学我的烈焰掌就简单许多了。” 赤峰观摩叶衾寒几次与人交手,已经发现他内力已经到达一定的高度,就是使用出来时特别是转化为具象的兵刃,火候欠缺不少。但这种功夫,并非能言传身教,只能靠自己的体会领悟,若内力极深,却不能尽化为招式,充其量也只能算作二流高手。若招数精微,内力平平,但出招制敌颇有成效,则能称得上一流高手,江湖上有些剑法精妙但内力平平之人就数此列。 “丹田生力,力贯全身。心有所念,力必所及。”赤峰左手半握,右手在下横托,叶衾寒抬眼看时,手中赫然已经出现一把丈长的气刀。 十二人每个人腰间的绳索都很长,所以每个人的活动范围基本和常人没多大区别。那根长绳,不仅是十二人用来一起辨别方向的佐助,还能在进攻时当成第二兵器。只见左边三人三根铁棍上下交错,紧挨着的三人翻身跃在三人剪头,铁棍捭阖,隐隐生风。另外六人围成一个圈,将六人包裹其中,铁棍或扫或挑,或刺或砍,或点或削。 赤峰气刀纵横,气浪翻滚而出。围成圈的六人有序的约上中间六人的肩膀,十二人以三人一排,叠成了一道人墙。赤峰起身一刀劈下,十二人忽然像是连成了一体,整个在赤峰内力形成的气浪中翻滚,像是一张薄纸在飓风中摇曳飘舞。 叶衾寒十二人怪异的样子,心中登时起了一点疑问。以内力外化为兵刃的功夫叶衾寒还是一知半解,但看十二人在赤峰内力中飘舞游荡。猛然想到若与内力相差很大的人交手,自己内力被对方的内力所裹挟,身体在层层气浪中稍有不虞,很可能被内力挤压受成重伤,倘若像十二人一样彻底放空自己。凭着自己的身体感知对方内力的强弱,以此来控制身体的流向,其道理就如一片树叶在溪流中,自然而然的随着水飘向低处。十二人在赤峰的内力中四处飘舞,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他们所到之地必然就是赤峰内力弱的地方。 叶衾寒想通此节,不禁对十二人的勇气颇为赞赏,毕竟如此凶险的举动,稍有不慎,十二人的心脉都会被赤峰的内力挤压损毁。若换作自己在赤峰内力中,不到万不得已,断然不会做出如此凶险的举动来自保。又见十二人能整齐划一的形成人墙在赤峰内力中游走,可见他们十二人早就练熟了这种功夫,做到了心意相通。但还未攻出招,就被赤峰雄厚的内力困住,心中的紧张也是可想而知。 赤峰倏然朝着十二人飞起一刀,十二人被这突来的举动惊了一跳,十二根铁棍齐齐挥出。两两相交,四四相合,十二人一起催动内力,十二道气体沿着铁棍顶端出去,双双交叉,与十二道铁棍共同形成了一张黑白相间的巨网。 气刀之力贯千钧。 ‘咣当’一声,气浪消失,十二人的人墙瞬间被击飞。但十二人并没有受伤,赤峰并不想杀这十二人。这十二人的功夫,单个而言都不是叶衾寒的对手,但能在赤峰内力的裹挟中全身而退,让赤峰既意外又欣赏,是以最后出手的那一刀只用了三成力,意在不伤及对方的情况下又能给对方一个警示,证明两人能观摩他们与仇人的厮杀。 就最后赤峰那一刀而言,叶衾寒将十二人换作是自己,暗道自己断然躲不过去。但他已经看出赤峰出手的时机,是在十二人刚刚离开较强内力出,还未到达较弱内力处之时。十二人这时候若出手相抗,赤峰的内力自然地吸引了他们部分内力。十二人再合力接招时,功力就减退了不少。不过以赤峰的功力而言,这些本就是无用的,他和十二人缠斗那么久,叶衾寒明白赤峰是故意让自己观察。不仅只观察赤峰的攻势,还让叶衾寒观察十二人面对攻势时所作出的应变。叶衾寒虽然是个旁观者,但双方打斗的过程已经印在脑海中。虽然武功上不见得会增长很多,但临敌交手的应变确实又学到了不少。 76 恨意难消 十二鬼煞从地上爬起来,心中俱对赤峰心存畏惧。其中一人道:“阁下武功高强,我们十二鬼煞没本事赶走两位,两位自便是去是留。” 十二鬼煞中一人又道:“他们要是陈少冲请来的帮手,那我们这一战就别打了,直接认输就行了。” “与你们约战的是陈少冲?”叶衾寒重复了一遍。心中暗道:陈少冲已是华山派大长老,当然有能力让整个镇子的人暂时离开,只是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涉足江湖,和这十二鬼煞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是。” “诸位多虑了。”叶衾寒宽慰几人道。“我们二人来到这里实属凑巧,诸位与陈少冲的交战我们绝不会插手。” 叶衾寒料想自己直接问他们陈少冲有什么恩怨,这十二人一定不会说的。又觉得十二人非陈少冲的对手,是以就决定留下来观看,趁机了解到这十三人之间的恩怨。何况,自己与赤峰此行的目的就是来为了提醒陈少冲当心张青芜,这下离华山派甚远就见到了陈少冲,当然是最好不过。 十二鬼煞与陈少冲的约定在子夜。十二人这么早到来当然是提前熟悉这里的地形,并且观察一下有没有埋伏,毕竟十二人眼睛看不见,早做准备也能提高胜算。十二人不吃不喝,就站在街的尽头等着陈少冲,一如叶衾寒和赤峰来之前。叶衾寒和赤峰倒找了一间客栈,取了些肉食果腹。 子时将近,夜无月。 无月的街道,比白天还安静。十二鬼煞一动不动的站立,宛如十二尊雕像,暗夜中可怖慑人。叶衾寒和赤峰饱食过后,就找了一个隐蔽又能清楚看到十二人的地方躲了起来,十四人正静悄悄的等待着陈少冲的到来。可陈少冲若在华山派,离此五百里,他能赶得过来吗?他与十二鬼煞的约定,张青芜知道吗?叶衾寒心中的疑问是被远处的马蹄声打消的。因为夜静,所以一匹马的蹄声听起来就格外的响亮。 一匹白马,上面一个身着白衣的人,须发俱白,面容清癯,正是陈少冲无疑。 十二鬼煞其中一人道:“陈少冲,你果然讲信用一个人来了。” “十二鬼煞。”陈少冲有些无奈。“我对你们十二兄弟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四年前只取下你们的双眼。你们却还再来烦我,今日我就再给你们一次活着的机会,现在就走从此别来烦我。” 八年前陈少冲取了十二鬼煞的双眼,十二鬼煞难道是直接去了华山派找陈少冲?叶衾寒疑虑更多,看来他们和陈少冲之间的冤仇深种,十二鬼煞才苦练四年武功再来找陈少冲。是什么仇恨让陈少冲下手取了他们的双目呢? 叶衾寒知道十二人不会走,十二人双目被毁,提早来那么久,为的就是与陈少冲再战一次,叶衾寒看的出十二鬼煞并非陈少冲的对手,但他们又怎么会因为陈少冲的一句话就离开呢。 这个世界无论变成什么样,都会有一种人的存在,他们不畏别人的强大,明知自己渺小也要去以卵击石。正如飞蛾扑火,只为一瞬间的光亮。十二鬼煞正是这种人。 陈少冲随手从所骑的马上抽出了一把剑,是一把软剑,剑声嗡鸣。所谓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打造这种剑需要一定的功夫,练这种剑更需要苦功。当然,能使用这种剑的人,剑法都不会差,叶衾寒看的出,陈少冲在这柄剑上下的功夫,绝不会比良若风的少。 “你们师父当年就是栽在这柄剑上。”陈少冲食指和中指捏着剑尖。“你们这十二个好徒儿也能死在这柄剑上,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为师复仇。叶衾寒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十二鬼煞其中一人道:“陈少冲,我们十二兄弟不是来跟你磨嘴皮子的。” 另一人道:“十二鬼煞从没有师父,我们只感念良前辈的豪情仗义,他栽在你这剑中,你敢说你没有半点使诈吗?” 与叶衾寒所料相差不大,良若风曾说四年前良傲天被人暗算,一月后不治而亡。如此看来,就是陈少冲下的黑手吗?但良傲天为何没有在临死前告诉良若风呢,是担心良若风不是陈少冲的对手么。 “我二人比试了半辈子,早就该有一个胜负之分了。”陈少冲并未直接回答十二鬼煞。“否则,他死了那么久,江湖上怎么没几个人知道,连他的亲侄子都不找我来报仇。你们可知道是为什么吗?” “什么?良前辈死了?”十二鬼煞有些不敢相信。 若不是叶衾寒早就去找过良傲天,听到了良傲天的死讯,不然他也会如十二鬼煞一样不相信陈少冲说的话。 “你们竟然连良傲天死都不知道。”陈少冲冷笑着不屑道。“那你们为何四年前要上华山找我拼命,就是因为看到了我和他的比试吗?” “不错。”十二鬼煞齐声道。 其中一人向前迈出一步,凛然道:“我亲看看到了你俩比试成了平手,然后你们携手说了些什么,突然你从腰中抽出了软剑,从良前辈身后刺了进去。” 从讲述中,叶衾寒依稀看到了陈少冲与良傲天决战的情形。倘若十二鬼煞说的是真,那么陈少冲所作所为确实有些让人不齿,但是良傲天被暗算后并没有立即死去,是什么原因让他隐瞒了这些呢。叶衾寒觉得,这中间必然有着很吸引人的事情。听到了这些后,叶衾寒对陈少冲也有些怀疑,他本想着来提醒陈少冲堤防张青芜。现下看来,陈少冲也完全有时间和嫌疑去杀张一鸣,身为大长老的他,也能借助张青芜的手除掉李志祥和褚礼鞍,两人中,究竟谁的嫌疑更大些呢? “良傲天的确是被我的淬了毒的剑刺伤后不治而亡的。但他至死什么也不说,不让江湖上人知道,你们这十二人又怎会知道这中间的隐情呢。”的确是有隐情的,是什么能让一个号称武功第一的人用命来隐藏这件事呢。 “卑鄙。”十二鬼煞听到陈少冲自己承认剑上淬了毒,齐声怒喝。步伐有序,铁棍锵锵,已把陈少冲围在了中心。 铁棍配合着十二鬼煞腰间的长绳,在十二人的催动下,发挥出了无上的威力。黑夜中响声几乎震彻天地。 ‘叮’的一下,声音拖得很长。是十二鬼煞手中的铁棍与陈少冲软剑相交的声音。火星四溅,借着微弱的光,叶衾寒瞧得分明,陈少冲在十二鬼煞一起进攻时,躲过绳索的拦截,一剑攻了出去,这一剑,都击在铁棍上。所击中的点与十二鬼煞的手只离了三寸。那一剑太快,快到叶衾寒看不到剑以为陈少冲手中无物,连那兵器撞击的声音,都因为速度太急只有一声。 陈少冲的剑,果然很快,叶衾寒心中寒意陡起,他已看的出,良若风的剑法也不及他,自己若与之交手,单是他一剑刺出的速度和威力,自己就无法抵挡。 77 一敌十二 十二鬼煞被陈少冲一剑击中,只觉双臂发麻。腰间长绳急甩而出,嗖嗖之声不绝于耳,妖娆舞动,如一条长鞭将陈少冲缠绕其内。 绳软,剑更软。 陈少冲的软剑扭曲反绕,将一节长绳缠住。四根铁棍同时从陈少冲身后袭来,同时,两根在左,两根在右,两根从前面攻来,直指陈少冲面门,剩下的两根从上而下,对准的方位,正是陈少冲的天灵盖。十二鬼煞虽然目不视物,但与人交起手来,有时比眼睛正常的人还厉害。陈少冲软剑后撤,剑锋已将那段长绳割断。此时,十二根铁棍几乎同时而至,几乎每一根都能将陈少冲重伤,特别是上面的两根,能直接要了陈少冲的性命。 叶衾寒暗道糟糕,开始为十二鬼煞担忧起来。 只见陈少冲突然将软剑朝上抛出,离开了陈少冲手的软剑似乎有灵性一般,顺着两根铁棍缠绕而上。从上攻下的两名鬼煞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息,欲要回撤兵器,却不能动弹。前后左右的八根铁棍此时亦只碰到陈少冲的衣衫,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十三人中间白气环绕,像是平白无故起了迷雾一样。叶衾寒明白,那是陈少冲以体内雄厚的内力阻挡了十二鬼煞的进攻。按说,以内力外化阻隔兵器并非难事,但那是双方实力悬殊的情况下,而十二鬼煞的功夫,已然不弱,特别是十二人联手,叶衾寒虽能胜过他们,但也要在千招之外了。而陈少冲能一举将十二人的攻势阻隔,那要取胜也是易如反掌了。若真如此,陈少冲的功力简直能和赤峰比肩。 两声惨呼,那软剑已经刺中了上面两位鬼煞的双手,二人双手不得不撒开铁棍。另外十人听到惨呼声,彼此心意相通,竟同时丢开手中兵器。与受伤两人再次合围一个圈,十二人与彼此相邻的人单掌相接,一股股内力在十二人臂膀上穿梭游走,以极快的速度抱团成一个白色的光球,将陈少冲笼罩其中。十二人另一只手齐出,十二股掌力猛然攻向那个光球。那光球受力,由原本的圆形化为长形。 陈少冲在光球内,须发飘飘,掌力吞吐,长形的光球再次鼓胀为圆形,十二根铁棍和一柄软剑在他周围肆意飞舞,场面很是壮观。十二鬼煞各个用尽全力,在光球的照应下,十二人面色惨白,额头汗水涔涔而下。而陈少冲,面色依旧如常。胜负之分这时候其实已经很明了了,但双方比拼内力,怎能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十二根黑黝黝的铁棍和一柄软剑,在十三人内力的催动下,越飞越快,终于变成了十二条黑线和一条白线。光球又被挤压成椭圆形,铁棍和软剑在陈少冲周围肆意穿梭,却不能伤其分毫。十二鬼煞面如金纸,此时此刻,当真是人如其名了。 “陈少冲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怕被人说成是乘人之危,赤峰怕是马上下去与陈少冲一较高下了。 “十二鬼煞真的要成鬼了吗?”叶衾寒甚是惋惜,但他也明白,除非陈少冲能手下留情,否则谁也救不了十二人。因为十二鬼煞各个都用尽了体内所有功力,即便赢了也是两败俱伤。十二鬼煞明知不是陈少冲对手,便将所有功力汇集,试图压制陈少冲,怎料又反受其控制。这种打法,虽说不上是同归于尽,但也和吕名桀散元归魄有异曲同工之处。 轰隆之声似雷鸣,一道道光波迅速向街道两旁波及,所触及之物,十有八毁。本是整洁的街道,瞬间变得狼藉起来。在那光波袭到叶衾寒和赤峰面前时,两人各轻轻一掌,将这股力量消弭于无形。接着就听到了人的身体跌落在地上的声响,一共是十二声,叶衾寒知道,这就是十二鬼煞了。十二人跌落在陈少冲四周,每个人的咽喉都插着一根铁棍,十二人连最后的声音都没机会发出来。 那声巨响,自然就是陈少冲待光球不能再受挤压时,用功反击所致。反噬之力甚是强劲霸道,直接冲散了十二鬼煞,与此同时,陈少冲身如鬼魅,将十二根铁棍一一刺出,每一根都刺进了无力反抗的十二鬼煞咽喉中。从反击到将十二人全杀,尽在那响声消逝前完成,连叶衾寒都没有看到陈少冲是怎么用十二鬼煞的兵器杀死他们自己的。 夜再次静了。陈少冲已经走了,他知道,第二日会有人将这些尸体处理掉,但他是否想的到,这里还有一旁观战的叶衾寒和赤峰二人呢? “你现在还为陈少冲担心吗?”赤峰看着地上的死尸,问叶衾寒。 “但愿我们没有白跑这一趟。”叶衾寒望着华山的方向,眼中隐隐有些不安。 “当然不会白跑,张青芜不对陈少冲下手,老夫也要和他比试一场。”赤峰摩拳擦掌,他的斗志与他的年龄丝毫不符。有些人,年纪轻轻就没了斗志,整日里醉生梦死。有些人则会充满斗志到最后一刻,这些人的本质区别,或许就在心里。心老,则人衰。 叶衾寒现在更关心的是良傲天为什么会被陈少冲暗算之后选择沉默,并且不让良若风对江湖公布他的死讯。这其中的隐情是不是也和翡玉阁有关呢?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抽丝剥茧茧丛生的情况下,叶衾寒该怎么办? “陈少冲武功虽强,但内力绝不如你。”叶衾寒不是在恭维赤峰,而是说的实话。赤峰是迄今为止,所见人中武功最高强的,内功更是无人能及。 “但我也仍想和他比试一场,这十二鬼煞我都不舍得杀,他却毫不留情的全杀了。我倒要看看是赤峰出手狠辣,还是他陈少冲狠辣”赤峰以为叶衾寒在劝说他不要和陈少冲比武。 “这次去华山,看来我们必须要更加小心一点了,不能让任何一人发现,特别是张青芜和陈少冲。”叶衾寒苦笑了一声,将话题转到一边。 “你是想查出良傲天和陈少冲到底有没有和现在的翡玉阁有关联吗?”赤峰一口说出了叶衾寒所想。赤峰的现在,其实也很苦恼,翡玉阁三字毕竟是他的首创,怎料被关起来那么多年后,物是人非。而现今的翡玉阁,隐秘到极点,且比自己当时所创的翡玉阁强了不止百倍。倘若现在翡玉阁真由叶衾寒所创,他会非常高兴,但这个翡玉阁非但不是叶衾寒所创,自己与叶衾寒二人还处处受到它的牵制。赤峰的苦恼渐渐转化为怒火,暗暗积聚,恐怕待其下次与人交手时就会彻底爆发出来。 “良傲天的死绝不会那么简单。”叶衾寒凝思道。“现在只要有任何蛛丝马迹,我都要去查一查。” “要查不也更应该从良若风那小子头上查吗。”赤峰似乎在问叶衾寒,也似乎是在提醒他。 “若他与这件事有关,我们到的敌方他也会到,所以不用费力的去找他。”叶衾寒的话,是肯定还是一种判断?他自己有把握吗?很多次,他都有了一些头绪,但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乱,这些事情乍一看杂乱无章,但深究其里,就会发现这些事情与之前的事存在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最终的策划者几乎也都是翡玉阁。 叶衾寒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翡玉阁的阁主,他已经暗暗选了好几个人,每一个人有些地方有嫌疑,另一些地方又没有。这才是最让人无奈处,不怕无线索,就怕线索太多且合理,而且最终的指向又都不同。叶衾寒是否已经猜到了谁是阁主,只是还缺少最终的证据?这个也只有他自己心中明白了。 78 端倪初现 残阳如血,寒风凛冽。 叶衾寒和赤峰从陡峭无人处爬山了华山南峰,落雁峰茅屋依旧,只是陈少冲已经不在这里居住,想必是早已住进了华山派专门给他安排好的地方。两座已经修缮好的坟墓,分别是林默筱和叶子胜的,只是叶子胜那座,墓碑上雕刻着‘华山掌门林默筱之父’的字样。 “他们竟然不刻子胜的名字。”赤峰显得非常愤怒。 “能让他们立下这块碑,也算他们承认了这段往事。”时至今日,叶衾寒已经明白了妥协二字的含义。能让华山派承认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叶衾寒目的就算已经达到,至于名号,能特意来这里的人,又有几个不知道这段前尘往事呢。 斗转星移,岁月变迁,能被后人记住名字的人又有多少呢? 叶衾寒眺望中峰,转头对赤峰道:“华山派的中枢就在中峰,现在的守卫应该很严密。” “天黑下来后我们再潜入过去,不惊动守卫就是了。”现在的赤峰,非常想让叶衾寒赶紧找出那个躲在背后的翡玉阁,自己好去杀了那创建人,消弭多日来的怒气。 “不,前辈你就在这里等我。”叶衾寒若有所思。“如果两日内我没回到这里,你再去华山派。” 看赤峰有些不放心,又宽慰道:“在真正的翡玉阁阁主出现之前,我活着对他们还很有用,所以无论陈少冲和张青芜谁和翡玉阁有关联,都不会对我下杀手的。” 山路陡峭曲折。时而陡峭直上,时而盘旋向下。夜晚的山景也很美好,可没有一个好心情,即使置身天堂,也与身处地狱无异。叶衾寒无暇他顾,匆匆前行,他要躲避守卫,免得打草惊蛇,又要思考着如何让张青芜和陈少冲同时去往落雁峰。 以叶衾寒的脚力,从落雁峰到中峰,用一个时辰已算太多,但这次叶衾寒却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华山派灯火通明,巡哨的人身着劲装,在屋顶和山间无声地往来穿越,这是叶衾寒第一次见到华山派在屋顶也派了巡哨,想来应该是张青芜特意加强了守卫。叶衾寒当下只得小心翼翼的藏身于一株石柱后,谁想刚到地上,不远处脚步声响起,是一队地上穿巡的哨兵,叶衾寒忙游上石柱顶端,待哨兵过后才下来,跟在一群哨兵不远处伺机寻找巡守的死角。 刚向里走一百多步,便穿过了会友殿。叶衾寒便想起了当日同人合力杀吕名桀的情形。又走了百步,叶衾寒就看到了议事厅——那个自己初来华山与张一鸣会面的地方。 议事厅内也是灯火明亮,隐隐有人声。叶衾寒忙止住脚步,回头四望,恰好议事厅门前有一排四根三人合抱的石柱,就爬上了其中一根。到达柱顶,便双腿盘握着石柱,身子前伸,耳朵紧贴着议事厅,凝神聆听里面的动静。 隐约听到一个声音粗犷的男人道:“堂堂华山派两个长老被杀,凶手是谁都知道,我们竟然还能忍气吞声的在这里讨论那么久,按我说,直接与莫家交战。” 叶衾寒一惊,想来褚礼鞍和李志祥的死,已经被推到了墨家的头上。粗犷声音的男人说罢,立即有多人响应附和。叶衾寒依照声音判断,议事厅内的人数,至少有五人以上。 只听另一人道:“莫家实力毕竟太多强大,单靠我一派的力量很难取胜。上次莫家攻打塞外,他们的实力白长老又不是没看到。” 说话的人,叶衾寒听得分明就是陈少冲,而那被称为白长老的粗犷声音的人,叶衾寒也想了起来,就是统领华山派十万弟子的征战三长老之一的白鹤轩。白鹤轩既然在,另外两名征战长老卢兴池和温弘毅自然也在。长老们都在,就更不会缺掌门人张青芜了。 果听一个女子声音道:“既然不能战,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怎么样?” “不可。”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叶衾寒听不出是谁,但肯定不是卢兴池和温弘毅。“华山派乃江湖大派,长老都被杀了,我们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方才几位长老的意见无非也就是战和之辩,在下倒有一愚见,不知掌门人愿意采纳否?” “司马先生久在莫家做事,对莫家的情况自然了解的很熟悉,有什么好的办法但说无妨。”张青芜语气对这个司马先生甚是恭谨。 听张青芜这样说,这位司马先生明显就是从莫家过来,投奔了华山派的,或者就是华山派派去的细作。叶衾寒对两种人都殊无好感,特别是第一种卖主求荣之人。 “莫夕颜曾和南宫世家二公子南宫定有过婚约,后来南宫定比武死在了良若风剑下。莫云帆至今未给他这位独女许配婚约。”这位司马先生是要从莫夕颜身上下手了。“不如我们就选出一个俊秀的后辈,以华山派的名义上门求亲,待莫夕颜嫁到这里,莫云帆纵有雄狮百万,幅员广阔的疆土又怎样,还不得对我华山派唯命是从?” 叶衾寒听这位姓司马的人这样说,心中暗道:如此阴险狡诈之人,倒不如伺机杀了,省得祸害他人。 “不可。”陈少冲当先反对。“那莫夕颜看上去温文淑雅,实则是个刁钻古怪的丫头,况且上次在华山,谁都能看出他已经喜欢上了叶衾寒,旁人再去求亲,只怕只能有去无还了。” 莫夕颜对叶衾寒的感情,本来叶衾寒自己都不确定是真情实意还是她一时的感情用事。蓦然听陈少冲这样说,细细回想,从初次在醉月楼的那一夜到现在,她确实为自己做了不少事情,而且上次在华山派当面问自己是否喜欢她多一点,若非叶衾寒急着找柳依依,恐怕当时就会忍不住回答她。现在,莫夕颜与柳依依之间,说叶衾寒一个也不喜欢是不可能的,只是他感情方面向来有些愚钝,才会这样纠结惶惑,不知如何抉择。 叶衾寒脸上微热,想要再细听下去里面讨论自己和莫夕颜的事,却听那么姓司马的继续道:“华山派英雄辈出,白长老和卢长老都有儿子,而且都到了娶妻的年龄,华山派征战长老的儿子去向莫家求亲,怎会不如那翡玉阁阁主这个魔头呢。陈长老这样说,简直是有辱我华山派的威名。” “长兴兄所言极是,只怕犬子不能胜任这个大任呢。”白鹤轩嘴上像是谦逊,实则是说自己的儿子一定要去代表华山派去莫家向莫夕颜求亲了。 叶衾寒对白鹤轩所说头两字最感兴趣,暗暗重复一遍道:原来他叫司马长兴。 陈少冲咳嗽了一声,道:“司马先生,叶衾寒是否为翡玉阁阁主还有待定论,请不要妄下评判。” 司马长兴哼了一声,道:“孙慕侠掌门人和无欲禅师现在可都在华山,陈长老若有异议不妨现在就请武当和少林的掌门人过来对峙,看看他们能不能证明叶衾寒就是翡玉阁阁主。” 叶衾寒对于他们把自己当做翡玉阁阁主的争论没放在心上,听到无欲禅师和孙慕侠双双来到华山吃了一惊,心中也顿时明白为何巡哨的守卫比原来多了几倍。孙慕侠和无欲禅师来华山派,必然是有重大的事,不会只因为追剿自己和赤峰而同时来到华山派,是什么大事能让他们同时来呢?叶衾寒越想心中越觉后怕,莫非有人要杀无欲和孙慕侠,所以才引诱二人来到华山派。若真是这样,那最有嫌疑的也就是张青芜,这个华山派的当权者了,毕竟由她出面邀请武当和少林的掌门人才最合适。但陈少冲是不是利用了张青芜呢,叶衾寒不敢肯定。低头看了看偶尔路过的哨兵,叶衾寒准备现在离开,因为他听得已经太多,等里面的人出来再离开,势必会被发现。 79 孤身犯险 叶衾寒贴着石柱无声而下,身体轻盈,如一只壁虎一样。下来后的叶衾寒更加的谨慎,孙慕侠和无欲都来到华山派,他们所带高手也势必众多,是以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叶衾寒和赤峰约定两日时间为限,这两日里他能做什么呢?他能把这个阴谋揭开吗?叶衾寒自己也不知道,未知的事物不会因个人的猜想而有所改变,它只会因个人做法的不同而有些许改变。叶衾寒目前最迫切想做的,就是赶紧找到一间下人的屋子躲起来,否则自己势必会被人发现。躲过屋顶的巡守,避过地上的哨兵,叶衾寒终于在七拐八转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大院子,这里的屋顶没有人,哨兵也半天才来一次。 叶衾寒一跃而入到院中,门口有一口大井,院中堆满了柴草,四周房屋有几百间,有住人的,也有伙房。叶衾寒大喜,这儿估计就是整个华山派的后厨了。叶衾寒四下张望,看到门口西北角处有两间柴房,就轻声进到了里面,权作休息处,准备天明伺机而动。 天蒙蒙亮,后厨就开始忙碌起来。三个伙夫被命令去柴房搬柴,三人都是睡眼惺忪,刚打开柴房的门,就觉一股风自屋内刮了出来,恍惚中像是有一个人影从三人旁飞了过去。三人面面相觑,只道刚起床看花了眼,不以为意。那人影,自是叶衾寒无疑了。 叶衾寒选择这个时候出来,当然是有原因的。这个时辰,是人防范意识最薄弱的时候。那叶衾寒这时候要做什么呢?他伏身于屋顶,看了看哪里的防范最强,作了判断后他就朝着巡哨人多的地方去了。叶衾寒所去的方向,那些正在屋顶穿巡的人不是和尚,就能排除是少林派了,且他们轻功路数不是华山派,那只能是武当派的人了。武当派的轻功和剑法且都是江湖公认第一的,所以当叶衾寒看到那些人先是在屋脊一跃,接着在空中提力又是一跳,已经在十几丈外后,就更加肯定孙慕侠在那里了。孙慕侠联合少林正派人四处追杀叶衾寒,他主动送上门岂不是等于找死吗? 既然要到那里,就不怕被对方发现。叶衾寒几个起落,已经站定在一座屋舍前。那房屋看上去与华山派其他住人的地方并无多大不同,只是叶衾寒双脚刚一落地,就有二十八人将其包围,这其中包括了屋顶上穿巡守卫的八人。看这情势,叶衾寒更加肯定孙慕侠就住在这儿了。 “所来何人?”其中一人质问叶衾寒道。 “叶衾寒特来拜望武当孙掌门。”听到叶衾寒三字,二十几人勃然变色。 “叶衾寒。你果然在华山派,不过既然敢现身,就别想活着走了。”一人向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其他八人立即飞身上了屋顶,继续在几栋房屋间跳跃,想来是怕被华山派的人发现异常。 叶衾寒不由地好笑,武当派这些人竟然认为自己藏身在华山派。当下又朝着屋内朗声道:“叶衾寒特来拜望武当孙慕侠掌门人。” “让他进来。”一个和蔼慈祥的声音自屋内响起,制止了正要动手的二十名武当弟子。二十人不敢违拗掌门人之令,只得让开一条路让叶衾寒进了去。 叶衾寒推门而入,就看到一个和眉善目,头发灰白,身穿紫金道袍的慈祥老者,他自是武当掌门孙慕侠了。 “叶公子,难道不知道武当和少林两派出了很多人去杀你么?”孙慕侠眯眼看着叶衾寒,实在是不解他为何会突然来到这里。 “知道。”叶衾寒回答的很干脆。“对看守赤前辈的武当高手被杀一事,衾寒愿担其责,我今天来就是想问孙掌门一个问题。” 叶衾寒的回答,着实让孙慕侠有些惊愕,这个年轻人甘愿送上门来,真的就只是为了问他一个问题吗?是什么问题能让他甘冒此险,甚至能置生命于不顾。 辰时,华山派的早饭已经做好,后厨的人开始分批给各个房间送饭。对于少林和武当的掌门人,饭菜显得尤其丰盛。饭刚送到,就又有人来通秉武当掌门人孙慕侠,饭后张青芜率众长老在议事厅接见他和少林派无欲禅师。 辰时过后。天色还是阴暗,远处铅云低垂,空气闷热又濡湿,显然是暴雨来的前奏。议事厅,本来是华山派掌门与本派长老商议要事之地,现在被张青芜用来接见其他门派掌门人,对此,倒也没有人提出异议。议事厅中,张青芜坐上首,左侧一应为陈少冲,白鹤轩,温弘毅,卢兴池和一个中年男子。右侧上首为无欲禅师,他是一个矮胖和尚,手持禅杖,圆圆红红的脸,白眉垂肩,白须到胸。孙慕侠最后一个来到,就直接坐在了无欲旁边。 张青芜清咳了两声,起身朝着无欲和孙慕侠躬身一礼道:“侄女青芜未曾拜见过两位掌门伯伯,倒是两位伯伯先登门,青芜实在有愧。” 无欲没理张青芜,倒是盯着陈少冲道:“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我和孙掌门都是为了盘螭灯来的。” 陈少冲看了看张青芜,张青芜点点头:“如实告知两位掌门人。” “两位掌门,盘螭灯应该已经被莫家夺了去。”陈少冲有些伤感。“我派的褚礼鞍长老和李志祥长老也都被莫家杀害了。” “莫家,强占塞外是莫家,夺走盘螭灯又是莫家。”无欲语气平和的自言自语道。 “张掌门和陈长老的意思应该怎么办?”孙慕侠转头看了最下首的中年男子一眼,随口问道:“这位又是什么人?” 那中年男子朝着无欲和孙慕侠拱了拱拳,道:“在下司马长兴,华山派前长老。” “可是那位因违反门规被林默筱掌门驱逐,投奔了莫家的司马长兴长老吗。”孙慕侠作恍然状。 司马长兴干笑两声,怔在当地,坐也不是战也不是。张青芜则道:“司马长兴在莫家那么多年,其实是为了搜寻莫云帆试图一统天下的证据。现今他已经重新成为华山派的长老。” “那找到了吗?”无欲和孙慕侠,或者说少林和武当两派都不愿与莫家公开为敌,毕竟用莫家牵制南宫世家也是维持江湖平衡的一种必要手段,是以两人对司马长兴都显得有些厌恶。 “这次我甘冒大险从莫家逃出来,就是来禀告张掌门,莫云帆得到了盘螭灯,一定会修行神魔功。”司马长兴开始侃侃而谈:“只要他神功练成,那么江湖上各个门派都会被他攻破。这么多年来,我是真正的见识到了莫家的兵力的强大。” 孙慕侠和无欲互相笑着对望了一眼,两人的笑,明显是嘲笑,但看起来仍不失大家风范。 司马长兴看两人如此反应,讪讪地坐了下来。无欲道:“莫家的事暂时别提,我只想知道翡玉阁新老阁主叶衾寒和赤峰两人是不是藏匿在华山派。” 孙慕侠抚须而笑道:“无欲禅师所言,也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叶衾寒和赤峰杀了我派那么多人,又在江湖上引导翡玉阁大开杀戒,而张掌门一个表态都没有,让我二人不得不有此怀疑华山派有意包庇叶衾寒和赤峰。” 无欲向华山派要人也正常,但孙慕侠刚见过叶衾寒,怎么也佯作不知呢?如此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80 隐藏的真相 议事厅内,氛围显得有些紧张,白鹤轩几人自知插不上话,索性也就不言语。 “两位伯伯放心,青芜做事向来都公私分明,倘若叶衾寒真的事翡玉阁阁主,我华山派定会全力支持武当少林的围剿。”张青芜话锋一转。“不过据说武当高手都是被赤峰所杀,倒要请教一下孙伯伯,这武当和赤峰既然有恩怨,为何要囚禁他而不直接杀了呢?” 武当和少林秘密囚禁赤峰而不杀之事,早在江湖上传了开来,很多人都以为是有秘密的。实则只是因为当初孙慕侠和无欲都想借彼此之手除去赤峰,怎料时日久了,两人也就没了杀意,只派高手看护。但无论武当和少林怎么对外解释,终归还是惹人猜忌的,索性武当和少林同时缄默。张青芜身为华山派掌门,当面质问无欲和孙慕侠,无论是从辈分还是地位上都不应该。是以在旁的陈少冲频频示意张青芜,但张青芜视若不见,静待孙慕侠和无欲的回答。 “这件事我和孙掌门日后会专门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无欲泰然自若。“贵派邀我和孙掌门来,说要看盘螭灯,现在又告诉我们盘螭灯在莫家,莫非张掌门是想让武当和少林一起攻打莫家,华山派好坐收渔利吗?” 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话语间已是剑拔弩张。 陈少冲忙劝解道:“无欲禅师息怒,华山派断不敢有此想法。即便没有盘螭灯,我们也可让莫家不敢乱来。” “有何高见,陈长老。”无欲讥诮道。 “我派征战长老白鹤轩有一子白俊豪,一表人才,只要他能向莫云帆的独女莫夕颜求亲成功,莫家军再强也会投鼠忌器。只要两位掌门肯名义上收白俊豪为徒弟,那么莫云帆肯定会很高兴的答应。”司马长兴眉飞色舞道。这就是昨日张青芜他们商议出的结果,让白鹤轩的儿子白俊豪向莫家求亲,但一派长老之子的名声莫云帆肯定看不上,是以想让无欲和孙慕侠同时收了白俊豪为徒弟。如此一来,无论哪个方面,白俊豪与莫夕颜的联姻都算无可挑剔的了。 “张掌门,陈长老,其他事改日再议。”孙慕侠看都没看司马长兴一眼。“我与无欲长老十分仰慕贵派林默筱掌门,她仙逝多年未曾吊唁,恰逢此次来到华山,不如今日两位率几位长老带我和无欲禅师前去拜祭一下林掌门。” 张青芜本想让孙慕侠和无欲改日再去,自己也好命人将叶子胜坟墓铲除。但孙慕侠执意不肯,她也不好僵持下去,只好率陈少冲等人一起陪着无欲和孙慕侠去往南峰了。 天,越来越闷热,也越来越昏暗,看的出,大雨倾盆只是时间的问题。 落雁峰上,孙慕侠和无欲站在林默筱和叶子胜坟前良久不语。两人对叶子胜坟墓的事并没有多问一句,言语中倒对叶子胜也是颇为敬佩,只是叹其走上了歪路,非要与天下人为敌。 “少冲,昔年除魔会由傲天和你统领,如今傲天行踪不定,你又成了华山派大长老,若再成立除魔会,你觉得江湖上有谁统领这个除魔会来对抗翡玉阁合适呢?”孙慕侠突然问陈少冲道。若成立除魔会,各派都会派出人手,但统领者必然不能是门派中人,否则做起事来会有所偏向。 “武林后起之秀,只有围剿吕名桀的三人能担当此任。但叶衾寒和男公平都不适合,所以只能非良若风莫属了。”陈少冲据实回答。 “禅师,你可知今早有谁去找我了吗?”孙慕侠负手而立,问无欲道。 “谁?” “叶衾寒。”孙慕侠说出,在场众人无不惊愕,特别是张青芜与陈少冲。 “你没把他抓起来?”无欲有些不解。 “不用抓。”叶衾寒和赤峰一同走了过来。“这本就是我和孙掌门的一个约定。” 原来早晨叶衾寒见到孙慕侠后,孙慕侠也是吃了一惊。但叶衾寒问他是否是陈少冲以盘螭灯的事将两人请来后,孙慕侠就开始对这件事起了疑心。因为陈少冲这件事做的极为隐秘,且独自一人跑到武当和少林,陈说利弊,许诺将盘螭灯交给武当和少林共同处置。但孙慕侠和无欲禅师到了华山派后,陈少冲就推说盘螭灯在回华山的路上,并且一直在回避孙慕侠和无欲。直到叶衾寒突然出现,孙慕侠才发觉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叶衾寒看孙慕侠有些相信自己,便告知了他自己的计划,并让其设法让陈少冲与张青芜一同来南峰。 司马长兴惊异的看着叶衾寒和赤峰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的?” “陈长老。我们出现在这你难道也好奇吗?”叶衾寒话里有话地问道。 陈少冲突然笑了,这时他清癯的脸庞像是多了些阴鸷,如阴暗的天一样。陈少冲用略带赞赏的口气道:“衾寒,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也比我想象中来的要快,既然你都猜到了,当着两位大派掌门的面,就说出来。” “如果我再去找良若风,那就慢了一步,回来两大掌门被害的事也只能算到我头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叶衾寒,叶衾寒直视陈少冲,眼中有些怜惜。他本来对这个须发俱白的老者,甚是尊敬:“陈少冲才是真正的翡玉阁创建者。” 天上突然一声巨响,是一个响雷,像是在震彻万物,无欲因为叶衾寒的话而惊诧,但手中禅杖击在山石上的声音被雷声彻底湮没。 “衾寒。”张青芜有些不知所措。“你在说什么,陈长老现在可是华山派大长老啊。” “我所料不错的话,是你和良傲天一同创建了翡玉阁,但因为一些利益冲突,你又把他杀害。”叶衾寒没理张青芜。“良傲天有苦难言,也没敢向良若风提起自己遭你暗算,对吗?” 陈少冲无奈的笑了笑,道:“翡玉阁不能在江湖上显现,我和他出现了分歧,我们两人中就必须要有一个人死。” 陈少冲说出这话,就等于承认了自己是翡玉阁的创建人,这让张青芜和无欲禅师惊异更甚。陈少冲算是武林的翘楚,良傲天那可是实打实被称为天下第一的人,这两个人当然有能力创建翡玉阁,而且也能一呼百应。况且叶衾寒所杀的人,如段星宇,虚子海,巨灵虎几人都是曾经加入过除魔会,击杀过叶子胜的人。良傲天和陈少冲这群加入过除魔会的人,反对翡玉阁将之消灭后,又秘密地创建了比之前更可怕的翡玉阁,想想也的确够让人匪夷所思和不解。 是不是所有人对那种自己所反对的东西都有一种向往呢? 81 阁主何其多 雷声滚滚,山顶的雷鸣似乎比山下要响彻许多。闪电在乌云中肆意翻飞,不时打落在远处。偶有几声雷鸣震耳欲聋,云越来越低,空气也越来闷热。雨还是下来了,雨点很大。随扈要给几人送伞被张青芜制止,陈少冲身为翡玉阁创建人的事着实惊着了众人。 “陈少冲,这翡玉阁三字乃我和子胜亲创,没想到你竟敢乱用至此。”赤峰怒不可遏,若不是有些事还没彻底说明白,只怕他要立马上前将陈少冲杀了。 “翡玉阁。”陈少冲不屑道。“你们就真以为创建人只有我和良傲天吗?” 叶衾寒猛然一怔,暗道:不错,翡玉阁若只有这几个人原来除魔会的人组建,根本不会有如此的力量无所不在。陈少冲背后应该还有人,但陈少冲肯说出那个人是谁吗? “还有谁?现在说出来我们还能放你一条生路。”孙慕侠脸现愁云。 “衾寒。”陈少冲苦笑了一下。“翡玉阁已经内讧,我之所以要做这个华山派大长老,就是为了能在明处站稳脚跟,与他们一决胜负,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主张才是对翡玉阁有好处的。” “他们到底是谁?”叶衾寒本以为找出了陈少冲,就能把所有问题迎刃而解。但现在发现那个与陈少冲对立的翡玉阁,才是真正可怕的。赵斌龙还有那个联络公孙春秋的翡玉阁特使,应该是陈少冲的人,但赵重利则是翡玉阁另一面的人。那杀害褚礼鞍和李志祥的人呢,他应该属于哪一边?陈少冲把孙慕侠和无欲请来,他们不出面擎制莫家,恐怕就会遭到杀害。那么江湖上华山派一家独大,日后他这个大长老的意见,张青芜敢不听吗?那时候,他也就有了与暗中翡玉阁一较高下的能力。 “我虽然与他们出现分歧,但我也不会把他们说出来的。”陈少冲爽朗大笑。“现在的翡玉阁,即便内部再四分五裂,也会一致对外。” 初次见到陈少冲时,他那宽厚的长者风范,让叶衾寒不由得心生景仰,所以他听了陈少冲的劝告,没有向张一鸣复仇。世事变幻无测,哪能料想得到,他竟然是翡玉阁的创建人之一。 “有什么疑问,尽管说。但翡玉阁还有谁,我是万万不会说的。”陈少冲的话语在雨声中,仍显得慷锵有力。 “赵斌龙和公孙春秋那里的蒙面剑客都是你的人,那杀害褚礼鞍和李志祥的青衫剑客是否也是你的人?”叶衾寒知再问别的也无用,就将心中其他疑问说了出来。 “都是我派去的。”陈少冲承认。“包括柳依依入翡玉阁也是我安排的,我当时就想着你会出现在江湖上,她早晚都有用。” “可是你怎又知道她和我之间事的?”叶衾寒仍不解,第一次与柳依依相见,是叶衾寒的祖父带柳依依来的。 “在你十八岁那年,你祖父打了柳依依一掌,以为她死了。”陈少冲嘿然道。“可惜恰巧被我救了下来。我本以为甘蓝草能让她彻底忘记你,就试探着派她去杀你,结果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这就叫做人算不如天算。”赤峰向前一步。“陈少冲,不管你说不说暗中翡玉阁是谁,今天我都要亲手杀了你。” “好。”陈少冲一步向前,一掌斩出,一道气浪在雨中蔓延开来,赤峰双掌如火,立马还了一掌,两道气浪一红一白,轰然相接。电闪雷鸣,火焰四射,众人只得退避躲让。 叶衾寒本想再问问关于张一鸣被杀一事,但两人直接在雨中开始厮斗,叶衾寒也只得作罢。 只见两人你来我往,气浪层层汹涌而出,将雨水都顶开到别处。赤峰一掌劈出,一条火龙在半空中妖娆翻飞向陈少冲,又是一掌斩出,一记气刀约有三丈长,从上至下,砍向陈少冲。一记气刀,一条火龙,左右而袭。气刀力劈天地,火龙势吞山河。陈少冲被夹在其中,不慌不忙。左边一掌,右边一拳,拳掌交加,影影绰绰。须臾间他的身旁就出现一个无色气盾,一刀一龙轰然撞击于盾上,那气盾只是微微变了下形状,并没有丝毫破碎的迹象。 对于赤峰的功力,叶衾寒很有信心他能战胜陈少冲。但看这一招下来,陈少冲此时的功夫明显比与十二鬼煞交手时更为厉害。是了,十二鬼煞只是棋子,只不过是陈少冲用来迷惑叶衾寒和赤峰的人。那么陈少冲当时也是知道叶衾寒和赤峰隐藏在一旁的,所以故意不使出全力,为的就是与赤峰交手时,让其低估自己。一招不中,两人开始激烈的各施所能,不到半个时辰,两人已经你来我往的过了近三百招。若你的眼力不好,你一定只能看到两个人影,至于他们使了什么招数则会一头雾水。叶衾寒看两人能将内力随意转化为利器: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几乎样样都出现,劈,斩,斫,挑,每一种兵器两人都能使出几十种用法。叶衾寒凝神观看,暗暗思索着两人交手内力外化兵器的窍门,并暗暗在心中加以推演,如此一来,也是受益良多。 赤峰纵身一跃,身旁烈焰滚滚,周身似乎着了火一样,刹那间,赤峰已成了一名活人,雨水都被蒸烤的成了雾气,化作白烟袅袅升起。陈少冲不敢强行与赤峰対招,只得将内力外化成保护层,以缓解赤峰身上所散发出的层层热浪。赤峰暴喝一声,身子如一个火球一样冲天而起。彼时刚好一个闪电巨雷,赤峰则就像是一个被天雷击中的人一样。赤峰刚在半空中站定,周身火焰立即向他手中积聚,慢慢形成了一把两寸长的烈焰刀,刀身通红,掩映着赤峰的须发,宛如一个愤怒的天神在电闪雷鸣中执刀挥舞。 一刀朝着陈少冲劈下,这一刀的气势和威力,让天地为之变色,所有人的目光都凝望在赤峰手中的烈焰气刀上,雷雨仿佛都停下来为之震颤。叶衾寒从未见到过一人的力量能达到如此地步,简直超越了他自己的想象。若不是亲眼所见,叶衾寒是怎么也不会相信世间能有人使出这样一刀的。一刀斩下,两人方圆一丈内的山石尽皆崩碎,向四方散落。叶衾寒抬眼看时,只见陈少冲周身保护层已被斩碎,身形微晃,嘴角流出一丝鲜血,但陈少冲也确实硬生生的接下了赤峰这一刀。两人的功夫,让叶衾寒叹服,也让孙慕侠和无欲骇然。 赤峰又是一刀劈下,陈少冲手腕翻转,一道剑气疾刺赤峰小腹,陈少冲手中赫然多了一把软剑。叶衾寒见过,已不惊奇,倒是孙慕侠和无欲,互相看了看,两人怎么也想不到陈少冲也能用剑,而且用的是软剑。 赤峰回转刀锋,一股热浪喷出,将那剑气尽皆吞噬其中。烈焰刀再次直斩,陈少冲抖了一个剑花,剑影飘飘,瞬间陈少冲面前似乎有几十把剑,在空中有序排列,似乎在等待陈少冲的一声令下,就对着赤峰一拥而上。赤峰对那些剑视若无睹,烈焰刀长驱直入,直击陈少冲面门。陈少冲右手握剑,左手捻决,面前看的几十把剑同时刺出,迅疾刚猛。赤峰身形翻转,横挥烈焰刀,‘砰砰砰’几十声,那些剑又被赤峰的刀尽数挡了去。 82 万剑归宗 雷停,雨止。天边挂着一道彩虹,七彩的靓丽怎么会如眼前的厮杀夺目。 赤峰和陈少冲两人一人手持烈焰气刀,一人紧握软剑护身。两人已经斗了几千招,却还是胜负难分。或者说,两人生死难料,高手拼死相斗,输的一方肯定活不了。剑气纵横,气刀所散发出的灼灼热浪不断将其侵袭。就内力而言,陈少冲确实不如赤峰,但其剑法精妙,就连被公认剑法第一的武当派掌门孙慕侠也自叹不如。 两人上衣衫,本来被雨水打湿,后渐渐回复干燥,然后又被汗水浸湿。赤峰一刀比一刀快,所带起的红色气浪也越来越高,慢慢将他自己和陈少冲包裹住。陈少冲软剑护体,周身先被剑气包裹,其外又是一层剑光,剑光外,又是内力在无形护体。三重方法护体,叶衾寒还是头一次见到。若叶衾寒这时候能转头看一下身旁孙慕侠,一定会发现这个武当派掌门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 赤峰一掌拍在陈少冲无形护体内力上,自己借力飞身后退数丈。烈焰刀身轰然变至五丈长,烈焰更加耀眼夺目。一刀朝着陈少冲斩下,这一刀的威力,比之前那刚使出烈焰刀时更加迅猛霸道,刚强凌厉,两人之间的碎石也翻滚不知,随着刀势向陈少冲翻滚过去。紧接着,叶衾寒就感觉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让人如置身于火炉旁,叶衾寒像是没感觉到一样,定睛看着陈少冲如何接下这一刀。陈少冲并未去接下这刀,他那护体的三重功力在烈焰刀砍来时,立即向两旁散去,如江河散成了涓涓细流,一冲而没入进了这五丈长的烈焰刀中。 天地间一片肃穆之意,陈少冲倒地死了,他的身体自左臂肩膀下被赤峰的烈焰刀斩成了两半,那烈焰刀余势不衰,硬是又将陈少冲身后的一个巨石劈成了两块。 死了的陈少冲脸上兀自带着笑意,是一种得意的笑。叶衾寒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看赤峰时,他正怔怔的站着,烈焰刀已经消失,他的身上有无数小孔,血正从孔中流出。而他身前,有无数道气流正杂乱无序地钻入赤峰的身体。 叶衾寒忙要向前,被一旁的孙慕侠一把拉住了手腕:“这是万剑归宗,你救不了的。” “万剑归宗不是你们武当派的功夫么?”无欲惊讶的看着孙慕侠道。 无数气流统统流进了赤峰的身体,现在的赤峰可谓是千疮百孔,鲜血很快染红了他的衣衫。叶衾寒胸口隐隐有些堵得慌,此时的赤峰,不再是叶衾寒初见之时杀人如草芥的嗜血老者,而更像是一个悲壮的老英雄,悲壮,又惹人悲悯。 “万剑归宗,就是武当派百年来无人能练成的剑法吗?”赤峰勉力笑着道。 “不是无人能练成,是无人敢去练这以命换命的剑法。”孙慕侠颇有一些无奈。 原来这万剑归宗,乃武当剑法最为狠辣的一招。一般使出此招的人,几乎都是将自己空门大开,算是以命相舍。然后以内力将剑气在对方不知觉的情况下混入到对方内功或者兵刃之中,此招式最为关键的一步也就在此,倘若剑气推入成功,对方一旦撤除功力,剑气会迅疾攻入敌方体内,造成对敌人的必杀之技。但使出这招的人,受到了对方的攻击,也是非死即伤。陈少冲这下当即殒命,估计也在他自己意料之中,赤峰的武功确实是高强之极。但如此一个拥有惊世骇俗武功的人,丧生在武当派万剑归宗下,倒也让人可叹。这万剑归宗,虽然有其狠毒之处,但算是以命换命的招式,是以武当派几乎没有弟子愿意去练这招,久而久之下来,算是要失传的绝学了。至于陈少冲是如何学来,只能因他的死去而成为一个谜了。 叶衾寒上前要扶赤峰,被赤峰制止,赤峰有气无力道:“孙慕侠,无欲,衾寒没杀武当派的人,我们三人之间的恩怨就随着我的死而烟消云散如何。” 无欲长叹一声,双手合什:“阿弥陀佛。” “好。”孙慕侠点头道。 对于这个与叶家三代都渊源颇深的人,叶衾寒到他死,也只称他为前辈,江湖男儿,情重无泪。陈少冲死了,他代表了翡玉阁哪一种观点呢,是不是要在江湖争霸,而另外的那个翡玉阁呢,他们又代表的是哪种主张,叶衾寒猜不透,他只觉身心俱疲,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在他躺在床上的那一刻,叶衾寒脑中第一个浮现的是莫夕颜的身影,想到莫夕颜,他紧接着又想到了柳依依。柳依依是不能记起往日事情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已经明了。不过一切都没有结束,另外的隐秘翡玉阁究竟由谁领导,阴谋是什么。这个不包括陈少冲的翡玉阁,没有与叶衾寒正面交锋过,不过叶衾寒相信陈少冲说的那句,翡玉阁虽然内讧,但他们会同心协力的一致对外。 叶衾寒有种预感,往后翡玉阁的阴谋会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凶险。不过有一点他不用担心,自己彻底洗脱了翡玉阁阁主的罪名。且翡玉阁已经开始暴露出一角,即便发现的是冰山一角,叶衾寒也觉得是进步。 能在黑暗中前行,就不怕看不到曙光。叶衾寒很坚信这一点,但寻找曙光的道路真的会那么容易吗? 翌日,无欲禅师、孙慕侠向张青芜和叶衾寒告别,离开华山。其间,叶衾寒把自己将盘螭灯损坏的事告知了众人,孙慕侠和无欲两人颇为开心,表示对叶衾寒的做法甚是满意。但若当时孙慕侠和无欲得到了盘螭灯,他们会舍得将其永远的埋葬吗?司马长兴听到盘螭灯被叶衾寒损坏,连声哀叹,被张青芜怒视后讪讪而退。 第二日,张青芜在落雁峰摆席独自宴请叶衾寒。叶衾寒颇觉诧异,张青芜堂堂一代掌门,怎会要想到在落雁峰款待自己。叶衾寒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推辞不过,只得前去赴约。 83 落雁无情 落雁峰寒风冽冽,四时不断。张青芜特意让人做好酒菜,运送至峰顶,先在林默筱和叶子胜墓前摆了一份,祭奠两人。又摆好桌凳,让旁人退去,只与叶衾寒相对独坐。 张青芜起身为叶衾寒斟了一杯酒后,亦为自己倒了一杯。风光正好,山色景秀,华山之险一览无余。张青芜也不言语,自己独饮了一杯酒。叶衾寒亦不说话,只等她开口,一个人若无事,怎会跑到这孤峰顶摆了一桌筵席呢,难道真的只是吃饭赏风景吗。 张青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两腮隐隐有些微红,让本就貌美的脸更增娇艳:“衾寒,你我虽只有匆匆数面,可算起来你也是我哥哥,我爹生前一直有个愿望,想必你是知道的。” 张青芜所说那个愿望,叶衾寒也听张一鸣提起,就是让两人成亲。叶衾寒见她言辞诚恳,神情又无昔日掌门的端庄,更加了几分少女的羞怯。叶衾寒不禁心中一动,张青芜是张一鸣独女,得到万般宠爱自不必言。但张一鸣突然被杀,华山派的重担全都落在她一个弱女子肩上,若无丝毫心机与城府怎么能在这险恶的江湖立足呢?叶衾寒看张青芜双目真诚流露,此时的她哪里是威仪万分的华山派掌门,而是一个亟需人关爱的丧父少女。叶衾寒倍感羞愧,为他之前对张青芜的猜忌。 “青芜妹妹,华山派掌门的确不好当,也难为你了。”叶衾寒称她为妹妹,也是要将张青芜的追问化解过去。 张青芜抿唇一笑,明白叶衾寒心意,就举起酒杯道:“那么,以后我就喊你衾寒哥哥了,还望你这个哥哥能多在华山派帮帮我,别老在江湖上让别人为你提心吊胆。” 语气中颇有幽怨,竟真像是一个妹妹对哥哥的叮咛。叶衾寒开怀大笑,举杯而尽,道:“能与华山派掌门以兄妹相称,是我叶衾寒莫大的福分。” 两人相视大笑,开怀畅饮。不知不觉中前嫌尽消。叶衾寒于身边人死之事,向来看的都是有些淡。比如赤峰死时,叶衾寒有些伤感,不过事后想来。人之生死,可谓无常,亦可谓是天定,旁人和自己又有什么能量去挽回?挽回不了的,伤感太久又有何用呢。倒不如适时调整好心态,衷心为逝者祈祷祝福,生者毕竟还是要好好生活。此时的阳光都开始显得有些妩媚动人,叶衾寒与张青芜两人以酒为伴,谈天说地,笑论天下。张青芜虽为一介女流,但酒量上丝毫不让须眉,与叶衾寒频频推杯换盏。时光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叶衾寒已经有些醺醺然,转头看到父母的坟墓,竟恍惚觉得叶子胜和林默筱正执手在远处对着自己笑。他们两人看起来是那么般配,叶子胜和林默筱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叶衾寒,脸上全是欣慰和一种难以名状的牵挂。 叶衾寒很想走上前抱一抱他们,但刚一站起来,就踉跄着跌倒于地上。叶衾寒颇觉尴尬,要爬起时,才觉得没了一点力气。摇摇头,再往坟墓看去,叶子胜和林默筱还在那,还有莫夕颜和柳依依,四人对着叶衾寒频频招手。叶衾寒忽然觉得有些怪异,即便是酒后幻觉也不该如此一直存在,当下暗暗运功,却怎料刚一动用内力,就觉胸口如有锥刺,疼痛入心,怎么也不能将功力随意调动。叶衾寒一阵冷汗出来,人清醒了不少,再往后看时,就没了人影,只剩下了两座孤坟。 “衾寒哥哥,不用白费心力了,酒中有千毒教的虚元散,你用不了功夫的。”张青芜语气亲昵,但叶衾寒听来,却觉得如阵阵阴冷的风吹过。 虚元散,乃千毒教独有,此药必须得和酒混用,否则并无功效。服食后,一到两个时辰发挥效力,人身体酸软无力,内力使不出,还会出现幻象。 叶衾寒听说过虚元散,与酒掺食,无色亦无味。服食过后,虽无性命之忧,但无药相解得话,非得等十日之后才能恢复自解。张青芜邀请叶衾寒到此,并先引一杯酒让叶衾寒免去戒心,然后频频展示自己弱的一面,也是为了让叶衾寒饮下更多的虚元散。千毒教的毒药,大多致命且无解,只有这虚元散才有,叶衾寒冷汗涔涔,料想张青芜定是也与千毒教有勾结。 “你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叶衾寒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张青芜缓缓起身,眺望远处,道:“我若想把华山派牢牢掌握住,就必须把一切可能成为绊脚石的人踢开。吕名桀,陈少冲,褚礼鞍还有李志祥,这些人都必须得死,当然也要包括你,你在江湖上风头太盛,我不得不防。” “这么说来,吕名桀应该是你与陈少冲设计而杀的,而陈少冲的底细你也应该早就知道了对不对?所以褚礼鞍和李志祥只是你借陈少冲的手除掉的。”叶衾寒试图去理清其中的脉络,即便死,也要死的明白一点。 “当然。”张青芜笑了,这种笑,仍让人毛骨悚然。“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我都回答你。” “你既然知道陈少冲是翡玉阁的创建人,那么另外几个翡玉阁的人,你应该知道是谁。”叶衾寒慢慢爬向自己父母的坟墓,既然死已经成了定局,那么与叶子胜、林默筱在一起,于叶衾寒而言,也算是一种好的归宿了。 “不错。”张青芜坦然答道。“若没有人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这个在华山派守墓多年的老头儿,竟然会是翡玉阁的创建人呢。” 张青芜果然在背后与翡玉阁的人有勾结,只是却和陈少冲的不属一个派系。那么陈少冲自然不知道张青芜的底细了,这些所发生的事情,张青芜和与她所勾结的翡玉阁,才是真正的受益者。叶衾寒忽然发现,自己的真正敌人是张青芜背后的那个翡玉阁,而不是陈少冲,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那么,翡玉阁究竟有几个创建人呢?”叶衾寒艰难的向坟墓靠近,头也不回地问。张青芜就在后面静静的看着。 “或许我能告诉你一些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也许正是你一直想听到的。”张青芜待叶衾寒到叶子胜和林默筱墓前,搬了张凳子坐在他对面。 叶衾寒靠着林默筱的墓碑,试图以内力将虚元散逼出,却仍旧无济于事。听张青芜话的意思,她显然知道很多内幕,并且也打算告诉叶衾寒。因为叶衾寒在张青芜眼里不过就是一个死人而已,死人知道的再多也没什么关系。 84 晴天霹雳 张青芜并不着急要杀叶衾寒,于她而言,叶衾寒不过是一块待自己随时切割的肉而已。想什么时候下刀,完全由她自己说了算。 “你能告诉我什么。”叶衾寒扭头看了一下,坟后就是万丈绝壁的悬崖。 “衾寒,新的翡玉阁创建人核心只有三个,除了陈少冲和良傲天之外,另一个人你怎么猜都猜不到。”张青芜似笑非笑。 “是谁?” “你的祖父,赤峰的结义大哥。” “什么。”叶衾寒胸口如遭重击,他知道这时候的张青芜不会骗他。但自己的祖父已经离世多年,怎么会创建了翡玉阁呢?他创建这个翡玉阁,还拉着陈少冲和良傲天,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起初我也挺惊讶的,直到后来你出现在江湖上,我明白了他的一番苦心。”张青芜叹了口气。“你祖父创建这个翡玉阁,起初应该只是想锻炼你,让你亲手把他摧毁。也好泄去他对那个结义兄弟赤峰的愤恨。” 泄愤,世上有很多事因恨而起。自己的祖父因痛失爱子恼怒于赤峰及他的翡玉阁。还有什么能比亲手创建一个翡玉阁,让自己的孙儿去破坏更让他开心的呢。叶衾寒奇怪的是,自己与祖父相依为命到大,怎么一点儿都没有发现他做的事呢。 “你祖父所创的翡玉阁,组织严密,他亲自制定了门规,亲自筛选江湖异人。”张青芜不无佩服的道。“为的应该就是等你出现在江湖,把这些人一个个都杀了,击碎这个翡玉阁。所以刚开始的人中,除魔会的人除了张一鸣和徐浩天的弟兄没有加入,其他的都被你祖父拉拢了过来。” 叶衾寒无力地笑笑,道:“可惜后来的事情没有像他老人家想的那样。” “这就是世事难料。”张青芜颇为惆怅。“我也挺钦佩他老人家的用心良苦,只是他老人家走的太早,缘悭一面。” “我祖父死后,翡玉阁发生了什么?”翡玉阁的创建者只有三人,那么叶衾寒的祖父死后,特别是以良傲天和陈少冲为首的除魔会中人相继而亡,现在,究竟谁掌控了翡玉阁呢? “你祖父死时,翡玉阁主要成员是江湖奇人高手,他死后,翡玉阁在陈少冲和良傲天的领导下开始了疯狂的扩张。不过自你杀了段星宇后,翡玉阁因为你就开始有了真正的分歧。”张青芜看着无力起身的叶衾寒,眼中不知是同情还是嘲笑。 “因为我?”叶衾寒着实不解。 张青芜点点头:“陈少冲因为你娘和你祖父的关系而不想杀你,另一派却非要杀你不可,因此出现了分歧。” 这个回答让叶衾寒极为震惊,他本以为陈少冲会千方百计想杀掉自己,没想到他因为自己还与另一帮人在翡玉阁内部产生了决裂。那么他杀良傲天也是为了自己吗? “良傲天呢?他为什么要杀良傲天?” “良傲天在翡玉阁中的影响力不是陈少冲与另一派所能比的,所以他是两边极力拉拢的对象。”张青芜看着落日余晖,深吸了口气。“但良傲天与陈少冲一直想在武功上比个高低,陈少冲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暗算了良傲天。” “原来如此。”之后的事,叶衾寒猜想两派的分歧越来越大,以至于陈少冲不得不出任华山派的大长老,试图想在门派中占据席位,以期能和暗中的翡玉阁一较高下,怎料张青芜却早已经和另一派翡玉阁勾结在了一起。 “但翡玉阁的两派一致对外,倒也是不争事实。”张青芜用颇为欣赏翡玉阁的语气道。“所以我才力邀陈少冲来华山派,一方面是想帮助他的计划,试图劝和两派,另一方面嘛,也就是怕劝和不了,能及时的借他人之手杀掉。” “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谋虑深远。”叶衾寒苦笑,为陈少冲,为良傲天,为了所有那些不择手段去谋取权益的人,当然也为了自己。 “衾寒。”张青芜叹道。“现在翡玉阁已经上下一心,唯阁主之命是从。阁主要灭武当,平少林,也只是时日问题。你太聪明,阁主不能留你,我也不能留你。” “那么说来,你华山派也投进翡玉阁了?阁主是谁,在我临死前你终该告诉我?”叶衾寒几乎连扶墓碑的力气都没了。 “衾寒,我也没见过阁主,阁主怎么会以真面目示人呢?”张青芜幽幽叹了口气。“好了,现在你也全知道了,我选择在这里送你最后一程,让你一家团聚,喜欢吗?” “你杀了我该怎么向别人解释呢?”叶衾寒颇有嘲弄意味。“毕竟很多人都知道我来这里。” “怎么解释都行,我是掌门我说了算。”张青芜站起身,抓起软绵绵的叶衾寒,直接抛入了万丈深渊。 耳边风声呼啸,叶衾寒只觉身体如一片纸,轻飘飘的向崖底飘落。张青芜站在崖边,微笑着看着叶衾寒。叶衾寒看她的身影转瞬就被云雾遮住,心中杂陈无味,懊恼自责不已。叶衾寒对张青芜刚开始信任,就遭到了她的暗算,这是对一个人真诚内心的无情嘲讽和鞭挞,怎会让当事人不感到心寒和悲哀。不过,叶衾寒心寒的时间很短,因为他付出的代价的确太大了。 华山落雁峰孤峰耸立,大雁不过,其崖底云雾缭绕,深不可测,算是万丈深渊,华山派虽雄踞华山多年,华山密道出口遍布各个山头,但也从未挖到过崖底,落雁峰底华山派更是无人下去过。因为它确实太陡,太险,又有谁敢无事去悬崖绝壁底呢? 花香幽异扑鼻,鸟鸣啾啾。几株梅花在这个季节竟然也抢先开了。梅花旁,是一株枫树,枫叶火红,远望过去就是一顶巨大的车盖。枫树左前方,有一汪泉眼,泉口不到一丈,正突突往外溢着水,水好像还是热的,白气袅袅而上。那泉水虽然一直向上溢水,但水一直略低于两旁的地面,始终未曾流出一滴水。泉眼右方,有稍许薄田,上面种着一些稻谷。薄田不远处,有一间用石头垒砌起来的石屋,看起来简陋至极,屋门就是用一些树枝简单捆扎起来做成的。而四周,全都是陡壁,这儿就像是一座宅院,而围墙竟都是高耸云端的山峰。这显然非人力所能建造,当人身临其境到这种地方,只能感叹大自然之神奇了。 石屋内,四壁萧然。左面有一个用石头搭起的炉子,上面架着一口缺口的铁锅。又面有一张石床,上面铺了一些干燥的稻草,一个年轻男子就躺在上面,他全身浮肿,面庞因浮肿而发白,这种浮肿就像是饿久了一样。不过可以依稀看出,这个年轻男子相貌还是很英俊的。 85 大难不死 一个粗布黑衣的老头儿,佝偻着背缓缓走向那一汪泉水。他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歇,仿佛多走了几步就会累倒在地。老头儿走到泉水边,伸手往水里摸索了半天,才迟缓地用手找到一根绳子,用力从水里拉上来一个竹篓。竹篓里面除了有两条三斤重地黑鱼外,还有些小鱼。那老头把两条黑鱼拿出,然后又把竹篓扔进了泉水中。 老头儿一手拎着一条鱼,摇摇晃晃地走向石屋,两条鱼的重量仿佛能将他压倒一般。老头儿走进石屋,看了眼石床上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对那鱼也不宰杀,直接扔在了锅中,添了些水,就点火煮了起来。 烧火的事干树枝,老头儿就坐在旁边盯着,时不时的往里面加些干树枝。他满脸褶皱,头上只剩下少许一些头发,远看活脱脱是一个光头。老头儿拿树枝的手,皲裂不堪,明显是经常做一些粗重活计。他的头一直看着上面,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是否想到了他年轻的时候,想到了自己的一生和种种遭遇。这里环境不差,但若一个人独居就显得有些怪怪的了,这老头儿的家人呢,去了哪里? 锅中的水开始沸腾,两条鱼也被炖烂了,白嫩的黑鱼肉和鱼鳞混淆于汤中,让人看起来没有丝毫的食欲,甚至会作呕。老头儿从石炉下面的摸索出两个破碗,也不怕烫,直接用手下入锅中,挑出了两条鱼的长刺,从头至尾,完完整整。接着老头儿从锅中盛了碗汤,走到床边,把浮肿的年轻人扶起来,掰开他的嘴,直接把鱼汤灌进了他的肚子里。一碗鱼汤,也只进了年轻人肚里一小部分,其余的都在溢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和胸前,显得一片狼藉。老头儿将年轻人放下,自己就开始吃了起来。虽然他做什么都颤颤巍巍的,但吃起饭来,绝对别一个青壮汉子还要快。甚至可以说,他不是吃,是直接往肚子里灌,那不堪入腹的鱼肉未经过他的咀嚼就进入了他的肚中。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奇怪的老头儿。老头儿将鱼肉吃光后,又恢复了他的衰老,他缓缓扭过头看着床上的年轻人,浑浊的眼睛盯了半晌。接着他自己咕哝了几句,走到石床边,举起右掌朝着年轻人的胸口打了下去,一掌过后,又是一掌。六掌过后,躺着的浮肿年轻人干呕了一声,从嘴中源源不断地吐出了许多黑色的汁液,那些汁液刚出现,屋中就弥漫了一股恶臭味。 那个浮肿的年轻人,自然就是叶衾寒。他被张青芜从落雁峰抛下来,刚好被抛入了一个湖泊中。但由于落雁峰实在太高,即便下面是水,叶衾寒的肋骨也被摔断了几根,中了虚元散的叶衾寒当即昏死在了湖中。谁知那湖底,却有一汪暗泉,暗泉有着极为强劲的吸力,但是由于距离湖面较远,是以湖面常日里一平如镜。叶衾寒由落雁峰顶下坠之势太强,直接坠入到了暗泉旁,被暗泉一下吸了进去。暗泉的另一头,是在一座四面被山环绕的山谷中,就是那老头儿捞鱼的地方,至于这汪泉水如何形成,亦或者由和人所造,则是不得而知了。 叶衾寒吐了很久,直到黑色汁液慢慢变成为胆汁的颜色才止住。吐完后,叶衾寒身体的浮肿顿时消肿了不少。老头儿看到叶衾寒如此,丝毫不介意空气中的臭味,裂开嘴露出稀疏的牙齿开心地笑了。看得出,这个老人还是很善良的。老人大多数都善良,是否因为他们已经看透了人间的功名利禄,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呢?叶衾寒吐过之后,没有要醒的迹象。老头儿端来一盆泉水,仔细地将叶衾寒身上秽物擦拭干净,然后又将地上的秽物用水一遍遍的冲刷。老头儿他就像是一个爷爷,在熟稔地照顾自己喝醉的孙儿。 一切收拾停当,老头儿重又走到石床前,伸手在他胸前肋骨上摸索了一阵,摇摇头,双掌用劲,只听‘咔嚓’数声,叶衾寒断的肋骨被他尽皆续好。续好叶衾寒的肋骨,他也不去固定,自顾自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小盒子。老头儿掰开叶衾寒的嘴,打开小盒,从中拿出一颗圆圆的黑色丹药,塞入了叶衾寒嘴里。喂食过后,老头儿轻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最后一颗黑龙丸希望能保住你的命。” 这山谷就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小院,有水有田,一个人隐居于此,确是一个绝佳场所。只是一个老头儿在这里隐居的话,未免显得有些寂寥。他或许就如那不合时节绽放的梅花,孤傲的屹立于这远离世外的山谷中。谷中日子,虽然冷寂,倒也过的不慢。老头儿每日从泉中捞些鱼,活着泉水直接炖了给叶衾寒吃,如此过了七八日,叶衾寒竟然醒了过来。 叶衾寒醒后,身子虚弱之极,看上去比那谷中的神秘老头儿还需虚弱,走一步就要扶着东西,不然就会摔倒下去。那老头儿正在谷中收拾谷物,听得身后有响动,回过头就看到了病怏怏的叶衾寒。 老头儿咧嘴一笑:“看来我黑龙丸是保住你命了。” 叶衾寒胸口痛如火烧,仿佛觉得耳边有千万只苍蝇在嗡嗡飞鸣。连那和煦的阳光,在他看来都觉得耀眼灼热。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呢,山谷近乎圆形,有花有谷有水,一个濒死的老人在谷地中忙碌着。叶衾寒没听清老人的话,环顾四周,方圆不到四里的地方,全被石壁堵住,高耸入云,光滑如镜。 老头儿看叶衾寒惘然不理自己,缓缓起身,慢慢走到叶衾寒身前,仔细瞧了瞧叶衾寒的脸色,又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眼睛也没有瞎,命也保住了,这下你能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叶衾寒待要回答,发现面部稍微用力,也能牵动胸部的痛楚,于是缓缓点头以答应。 “老朽在这独居了四十年,每次有人失足落下,不是被摔死就是被那泉水毒死,唯独你小子,竟然能大难不死。”老头儿笑嘻嘻的说着。 四十年!叶衾寒如遭雷劈,那么就说明这个地方是没有出路的,要是有出路的话,这个老者怎么会待到四十年。一个人能有多少四十年能享受,而他竟然就在这独居了,这一住竟住到两鬓斑白,头发稀松。倘若换作自己,自己能在这里独居到四十年吗?叶衾寒在心中默念着。想到自己当初对隐居生活的向往,到此刻愿望成真时,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恐惧袭上心头。 也许,每个人都有一个隐居梦,但真能有条件隐居时,却又有谁放得下世间的红尘与纷扰呢? 86 山谷老者 谷中远离尘世纷扰,极易让人觉得时间的缓慢。一晃匆匆半月过去,叶衾寒肋骨已基本痊愈。这让叶衾寒惊诧不已,这肋骨被摔断,倘若没有草药辅助,接骨后怎么也得三月才能痊愈,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匆匆半月就能痊愈。老头儿就叶衾寒醒来当天,与他说了一些话,之后这么长时间里两人就不怎么说话。老头儿不是忙着在田中劳作,就是在泉中捞鱼,乱炖成一锅鱼肉汤。叶衾寒每日吃喝那些难以下咽的东西,本就愁闷的心情更加阴云密布。 这日,老头儿又熬了一锅鱼肉,汁肉模糊,仍是如往常一样,让人看来嫌恶。叶衾寒端起碗,硬吃了几口,实在难以下咽,就放下碗到泉边。看那泉水突突冒个不停,水质发隐隐发紫,又有烟气蒸腾,实在不明何以这种泉水中怎么会有鱼的存在。且这鱼通体黑色,煮过之后却与寻常鱼肉无异。 “不可口吗?”老头儿将剩下的鱼肉全部吃完,走到叶衾寒身后明知故问道。 叶衾寒叹了口气,略有委屈道:“前辈,每日吃这些白水煮黑鱼,我都快吃吐了。” 老头儿冷笑:“才吃这么多天你就忍不住了?我可在这吃了快四十年。” 那么多年,他竟然只吃这一种食物,这老人看上去年龄虽大,但食量却也不小。每天按四条鱼算,他这么多年吃了该有多少条鱼,这小小的泉水中,哪来那么多鱼?叶衾寒又对这泉水多了几分猜想。 老头儿继续道:“可别小瞧这黑鱼了,若没有这黑鱼,你觉得你肋骨会好那么快吗。” “前辈是说,这鱼能治伤?”叶衾寒惊讶不已。 “当然能治伤。”老头儿顿时显得神威凛凛,不再是老态龙钟,指着叶衾寒前面的泉水。“这泉水是有毒的,而这黑鱼能生长其中,说明能克服这水中的毒性。” 这泉水中为何有毒,连那老头儿都说不清。只是他在这里居住长久,对这一切都有了极深的了解。泉水之毒,飞鸟饮过不出三日便亡。但老头儿久居此地四十年,整日吃黑鱼喝泉水,却无任何事,后来看黑鱼又能在泉中生存,是以知晓了其中的奥秘所在。 “前辈。”叶衾寒诚恳叫道。“相处时日已久,我还不知您尊姓大名。” 老头儿嘎嘎笑了两声:“我姓甚名谁,我自己都忘了。你在这居住久了,也会把你的名字忘了的。” “这里当真出不去吗?” “能出去我还会待在这儿四十年吗?”老头儿反问。 叶衾寒心中又涌现出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感。若出不了这山谷,真的就要在这里老死吗?那样的话,心中又会有多少不甘心。可怕的事情,有时候不是有心无力,而是有力有心却发现又无可奈何。 老头儿看叶衾寒又变得颓丧,伸手拍了拍他肩膀,道:“年轻人莫急,你现在能活着全靠我的黑龙丸,何况虚元散药力刚过,你功力未复,即便能出去你也没这个本事呀。” 叶衾寒听他这样说话,更加确认了眼前这个老人有着很多往事,那些往事才是他一生中最为光亮绚烂的。一个人的一生中,若没有去做一些轰动的事,岂不是很无趣也很可惜。叶衾寒现在能活着,自己都觉得很意外。黑龙丸想来就是老人给他服食的一种灵丹妙药,可自己身中虚元散他都能知晓,叶衾寒确实是大吃一惊。 叶衾寒又听他言语中有出这谷中的方法,惊疑之余更增欢喜,当下急不可耐问道:“前辈当真有法子出的这谷?” “你看你,又急了。”老头儿哈哈笑着责备道。 叶衾寒躬身拜倒:“前辈,叶衾寒必须要回到江湖去,一些事情我还远没有查清楚,不能在这终老一辈子。” “哼。”老头儿轻蔑哼了一声,起身离开。“每个人都觉得江湖离不开自己,但这世上,谁离开了水都可以好好地活着,年轻人,我还是劝你好好把功力恢复,然后再想着离开此地。” 在这山谷中与世隔绝,叶衾寒想着江湖之事,不知张青芜会用什么样的说法告知天下,自己葬身于了落雁峰。亦不知柳依依和莫夕颜会不会相信这个说法,江湖上会有多少人相信张青芜。那与张青芜勾结的翡玉阁则此刻定是认为自己死了,这也许是一个良机。倘若自己能出得了这山谷,能给这大意麻痹的人与一击,可怎么才能出得了山谷,唯有将希望全部寄托于那个老者了。叶衾寒试了试功力,虽然有了力气,但内功仍旧运用不起来。 叶衾寒起身跟在老人身后,走向了那少的可怜的谷地。在这里这许多时日,他从未见到老人讲谷子做来吃,想来也是老人讲谷子全部吃光了,是以每日里用黑鱼果腹。刚走到这薄田里,叶衾寒就闻到了那谷香,肚中立即感到有饥饿感,也不合时宜的咕咕叫响。 “前辈。”叶衾寒摸了摸肚子开口道。 “小子,我知道你还年轻不愿在这里待长久。但这时候功力的恢复比什么都重要。”老头儿语重心长。 “可前辈总要告知我您的名号?”叶衾寒追问。 老头儿悲怆一笑:“虚名凌慕梅。” 在五十年前,即便没人见过凌慕梅,也一定听说过凌慕梅的大名。倘若当时你在江湖上随便拉一个人,问他凌慕梅是谁,那人一定会笑掉大牙。凌慕梅的传说,连叶衾寒也听说过,是以老头儿说出这三字的时候,叶衾寒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凌慕梅,公认的天下第一美男子,不仅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武功方面也有不俗的造诣。这样一个男人,怎会不吸引女人的目光。当时天下待字闺中的少女,哪个不想一睹凌慕梅的风采。即便那些已成人妇的女人,也把能与凌慕梅攀谈作为一种荣幸。一般优秀的人,很容易遭到他人的嫉妒,凌慕梅也逃不了这种怪圈。江湖人士本就好勇斗狠,比不得诗词歌赋和琴棋书画,只能源源不断来找凌慕梅比试。据传,凌慕梅一生**与八百三十八人交手,只有一次败绩,而那一次的对手竟然一个女人,且那一场比武的地点就在落雁峰。自那一战,天下也就没了凌慕梅的传说,江湖人都认为这么一个奇人已经死了。 叶衾寒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走路几乎都要搀扶的老人,竟然是当年轰动江湖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关于他的来历,江湖中是个谜,而他失踪后,消息则渐渐减少,到现在,能知道这人的恐怕是寥寥无几了。 人总是善忘的。 87 凌慕梅 与凌慕梅交手的八百七十三个人全都落败,为何一个女人就能战胜凌慕梅,且让他永久置之于这落雁峰底呢?凌慕梅又是怎么活下来,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叶衾寒满腹疑问,对凌慕梅的一生充满了好奇,好奇心抚慰了叶衾寒要迫切离开谷底而无得其法的焦躁。 “凌前辈,恕叶衾寒先前的无礼。”叶衾寒在谷地中躬身一拜,想起自己前一段时日还对他有些怠慢,不免觉得有些惭愧。 “我以为江湖中早就没人记得我了。”凌慕梅听叶衾寒这样说后,喜悦之*不自禁现于脸上。 每个人都怕被别人遗忘,特别是迟暮的老人,恐惧自己的儿女将自己忘却。 凌慕梅对叶衾寒如何坠下山崖的事,从没问起过半句。这倒省去了叶衾寒的尴尬,对于这件事,叶衾寒确实也不愿再提起。毕竟被张青芜暗算的事,他确信是自己大意了。凌慕梅对叶衾寒的遭遇绝口不问,是不是因为他也不愿向旁人提起自己的遭遇呢?叶衾寒虽然想到了这点,但还是想问问凌慕梅,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若有了好奇之心,定会想方设法的去满足它。 “前辈。”叶衾寒诚恳道。“听说您昔年最后一战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上,然后您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你知道的倒还不少。”凌慕梅没有驳斥叶衾寒,这让叶衾寒暗喜不尽。猜想凌慕梅定是久居谷底,整日与泉水游鱼,梅花飞鸟为邻,心底肯定非常寂寞了。寂寞的人,往往都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无论年龄多大都不例外。 “我的确是败在了一个女人手上,但我输的心甘情愿,输的心服口服。”凌慕梅直接开口讲述,也颇让叶衾寒意外。 “她能让前辈如此拜服,想来功夫也是很厉害的,可惜衾寒没有早生几十年,不然也能目睹两位前辈的风采了。”叶衾寒没有拍马屁,话说的很真诚。 凌慕梅转身向茅屋走去,叶衾寒恭谨跟随其后。凌慕梅走到泉边,席地而坐,也招呼叶衾寒坐下:“难得你能听说过我,你从那么高摔下来没死,也算我们有缘,那我就将我的往事都说给你听。人绳不过百年,终成一抔黄土,能留下的,不就是这些能供人景仰或唾骂的往事吗。” 最后两句,叶衾寒听来不禁有一股悲鸣之意。是啊,人生就是区区百年时间,但要在百年中做到供人景仰不易,供人唾骂也是不易。容易的莫过于成为那种只给后人留下名字的人,他们的一生都是空白,没有波澜起伏,没有惊心动魄,有的只是舒适安逸,醉生梦死。 凌慕梅坠落崖底,正是他盛名最旺之时。他的对手是一个女子,本来在江湖上籍籍无名,她的名字也很普通,普通的几乎你听一遍都记不得,那女子叫鹿静宸。凌慕梅打败四百人时,就被人称为‘三个第一’。即武功天下第一,琴棋天下第一,剑法亦为天下第一。一个江湖无名女子,怎么就能打败凌慕梅呢?叶衾寒疑问还没提出,凌慕梅就给出了答案,因为他被鹿静宸深深的吸引了。 凌慕梅现在看来,鹿静宸还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她绝色,性格恬静,永远一副处事波澜不惊的样子。她在江湖上的无名只是因为她从不在江湖走动,凌慕梅说,鹿静宸不愿在江湖走动,但她仍旧找到了凌慕梅,要与凌慕梅比试剑法和琴棋,在武功上,鹿静宸率先承认了不如凌慕梅。叶衾寒看来,或许就是因为鹿静宸首先的示弱,才让凌慕梅决定答应了与一个弱女子比试剑法和琴棋。 至于鹿静宸为何要找凌慕梅比试琴棋和剑法,凌慕梅没有说起原因。凌慕梅还原以为在自己答应鹿静宸之后,两人就会比试起来,琴棋算两局,剑法算一局,三局赢其二者胜。但鹿静宸并没有直接就和凌慕梅比试,而是提出了一年比试一场的约定。凌慕梅觉得很有趣,他心中更多的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临阵怯场了。在鹿静宸转身离开后,凌慕梅也就把此事笑笑忘得一干二净。当时的凌慕梅名满天下,无论哪里都将之奉为座上宾,他既能与武当掌门论道,又能与少林掌门参禅。当然他也从来不缺少女人,不过再绝艳的女子,凌慕梅也只与之有一夜之欢。名士多风流,自来如此。 凌慕梅把与鹿静宸的约定没放在心上,但一年之期到后,鹿静宸就出现在了武当派,凌慕梅受到了当时武当派掌门的邀请,在武当派与其下棋论道。鹿静宸出现的那刻,凌慕梅愣了好久,重新见到鹿静宸,凌慕梅发现她比上次更加的绝艳。两人当时比试的是棋艺,武当派掌门为公证人。用凌慕梅的话说,那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棋逢对手,两人俱都落子缓慢,所以三局比试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这两天两夜两人俱不吃不喝不睡,完全沉浸在棋道中,两人眼前仿佛放置的不是棋盘,而是一个巨幅作战图,两人的棋子都成了自己的兵马,为守卫自己的寸土而拼命厮杀。三局比赛,终是凌慕梅胜了。凌慕梅承认,就是在这两天两夜中,他爱上了这个对手——鹿静宸。 这一场比试,也让当时的武当派掌门对鹿静宸钦佩不已,非要将鹿静宸留下,把她与凌慕梅一起奉为武当派上宾。凌慕梅想到能和鹿静宸多在一起几日,心中欢喜自不必言。此时的凌慕梅,完全没了在其他女子前的孤傲,他的孤傲在鹿静宸面前成了殷勤。一个视天下女人为玩物的风流才子,竟也会对一个女人动情,这一举动,怎能不让别的女人羡煞。只是,别的女人没有机会看到凌慕梅献殷勤的样子,因为鹿静宸在武当两日后,就突然不辞而别了。凌慕梅遍寻天下,却一无所获。 凌慕梅呆滞地望着前面的一堵山崖,喃喃道:“她就是那样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仿佛天地间从来没有过这个人一样。” 生命的长河中,是不是总会有一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人。这些人,并没有在你身边太久,但却能占据你往后的所有回忆。叶衾寒知道,鹿静宸就是凌慕梅生命中那倏然消失的人。 88 往事依稀已成梦 凌慕梅遍寻不着鹿静宸,茶饭不思,半年时间,身形消瘦,面容枯槁。他的江湖兄弟,看到这个昔日的滥情男人为一个女人而日渐消沉,担忧不已。他的昔日红颜,听说他因相思一个女人而萎靡不振,不仅没有怪他,反而更加痴情于他,甚至主动帮他去打探鹿静宸的下落。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鹿静宸就像凌慕梅说的,天地间仿佛她没有来过一样。 凌慕梅整日饱受相思之苦,完全忘却了下一年之约。所以鹿静宸再次出现她面前时,凌慕梅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与鹿静宸还有两场比试。想到这些,凌慕梅突然变得很开心起来,但鹿静宸脸上总是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她见到凌慕梅,只是淡淡一笑,这让凌慕梅对其更加倾心。凌慕梅没有去问鹿静宸去了哪,他只想多和她相处一会儿,哪怕是单独地看着她就行。 凌慕梅与鹿静宸这次比试的是琴艺,公证人当时的少林派掌门人。当时的少林派掌门人,对于音律的品评,亦让凌慕梅叹服。所以当鹿静宸问要不要找公证人时,凌慕梅就提议去少林派,这其中当然也有凌慕梅的私心,因为他怕比试结束后,鹿静宸再消失掉。当时的两人距离少林派还有些距离,去那里亦能让两人多出一些独处的时日。去往少林派的路上,凌慕梅看什么都觉得很美。两人一路之上谈天说地,无所不及,无论凌慕梅说什么内容,鹿静宸都能把话题由浅入深的带入。但只要涉及到关于鹿静宸本人的话题,鹿静宸就缄口不言。 第二场比试,两人就在少室山比试。具体的比试细节,凌慕梅只推说自己忘了,只记得他输了,鹿静宸胜了。作为唯一目睹比试过程的少林派掌门人,和武当掌门一样,对眼前这个女子甚是惊佩。力邀两人在少林派作客,这次的鹿静宸没有不辞而别,而是同凌慕梅一起离开了少林派。 说到这里,凌慕梅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的神情,隐约浮现出年轻时的俊朗:“这次她没有离开我,而是和我在一起了整整一年。” “你们在一起了一年?”叶衾寒不解问道。 “对,就一年。”凌慕梅反复呢喃。“这一年里,是她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快乐,什么才叫人生。那一年之后到现在,我虽然活着,却也只算的上苟活。” 一年后发生的什么,叶衾寒隐隐猜到了,鹿静宸肯定是和凌慕梅比试了剑法,且凌慕梅败了。但两人若在一起了一年,两人又为何要比试这第三场呢?且还出现了凌慕梅坠落谷底偷生的结果。 叶衾寒猜想鹿静宸对凌慕梅还是有些爱慕的,不然又怎会与他在一起一年呢。凌慕梅和鹿静宸离开少林派后,两人一起游山玩水。才子佳人自古就是让人艳羡的,何况是鹿静宸这样一个优秀的女子,她的博学丝毫不再凌慕梅之下,这或许也是吸引凌慕梅的其中一点。两人相处日久,而凌慕梅也每日为其作诗赋词,其内容由初时的隐晦好感慢慢变为爱慕喜欢,鹿静宸冰雪聪明,又岂会不知凌慕梅的意思,但她并未言语,只抚琴回应,不拒绝亦不答应。每日作诗赋词,弹琴对弈,这种日子,真可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两人就那么以礼相待在一起了半年。凌慕梅仍旧每日作诗赋词追求鹿静宸,出乎凌慕梅的意料,鹿静宸含泪点头答应了他。 “我当时以为她含泪答应是因为害羞激动的。”凌慕梅自责道。“怪我只沉浸在了她答应我的喜悦中。” 凌慕梅和鹿静宸在一起的最后半年,凌慕梅说起来都面含笑意。凌慕梅只觉得遇到鹿静宸后,自己才算是浴火重生,自己的生命才算是完整。凌慕梅丝毫没有在意鹿静宸那偶尔的独自哀叹,他还以为那是鹿静宸独有的感时伤事。倘若当时的凌慕梅要是知道他们两人还有剑法之约,那么他还会沉浸在这种快乐中吗? 叶衾寒问了他这个问题,凌慕梅肯定回答道:“会。而且我还会更加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日子。” 一年的期限到来之时,凌慕梅还沉浸在两人的蜜恋中。当鹿静宸提醒他时,他还笑着说两人都是夫妻,丈夫的剑法自然比不过妻子。但鹿静宸却一脸严肃,说两人必须比试,且必须在华山落雁峰,有武当派掌门,少林掌门包括华山掌门在场做个见证。凌慕梅才发觉鹿静宸没有开玩笑,凌慕梅当然要知道为什么,鹿静宸倒也回答的爽快,只是因两人师父的约定。 “你们两人师父的约定?”叶衾寒摸不着头脑。“一个约定,却要让你们两个徒弟以命相搏吗?” “那约定,我也曾听我师父说起过。”凌慕梅摇头叹息。“我师父当做了玩笑,可她师父没有,鹿静宸遵师命,非要与我在剑法上比个胜负,且输的一方必须死。” “一个约定就要让自己的徒弟去死?”叶衾寒觉得很荒谬。 “是啊。”凌慕梅叹息。“她师父的脾气我听师父讲起过,说一不二,若能放下点身姿,也不会和我师父两人都落得终老一人。我和鹿静宸,也不会阴阳相隔了。” “那场比试就在华山落雁峰,前辈真的输了吗?”叶衾寒觉着,凌慕梅即便输也是因为在比试时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哪一个男人会和自己心爱女人比剑时不留丝毫情面。 凌慕梅缓缓抬起头,眼光向远,依稀回到了那多年前自己和鹿静宸比剑的那天。 比试刚开始,凌慕梅以为点到即止,另外三个门派掌门人也是这样认为。但鹿静宸的剑法精妙之极,每一剑使出来都美轮美奂,她不像是在比剑,倒像是在表演舞剑。但她每一剑刺出,却都直逼凌慕梅要害。百招过去,三大门派的掌门人竟也看不出鹿静宸的剑法师承哪里。即便当时的武当派掌门人,也对鹿静宸这个弱女子的剑法啧啧称叹。 百招过后,凌慕梅撤剑认输。鹿静宸举剑以自刎相威胁,神情决绝,若凌慕梅不拼力将自己剑法使出来,鹿静宸就要自刎于落雁峰,以此来完成她师父的遗命。 89 越女传说 鹿静宸的师父和凌慕梅的师父究竟有什么过节?非得要让徒弟比试,而且输的一方必须要以死为代价呢?叶衾寒大着胆子向凌慕梅问出了这个问题。 凌慕梅收回目光,道:“我师父年轻时也算是誉满天下的名士,鹿静宸师父则是一个幽闭山川的隐逸侠女。他们本应该是最为相配的一对儿,自从相识后就经常讨论琴棋书画,诗词曲赋,这些方面两人都能达成共识,但唯有在剑法上,他们两人就从不相让。以至于后来两人大吵,并每隔一年要选个地方比试剑法,他们两人当然是互有输赢。” “既然有赢有输了,两人还在争什么呢?”叶衾寒费解,听凌慕梅的意思,他师父和鹿静宸的师父应该如他们两人一样,互相爱慕的。凌慕梅和鹿静宸是因为他们彼此师父的约定,但他们的师父又是因为什么落得孤寡一生呢? “他们所争论的焦点其实就是一套剑法的最后一招究竟存不存在。”凌慕梅缓缓道。“我师父认为是那套剑法的最后一招只是传说,而她师父认为一定存在这一招。两人就这样争论了一辈子,但鹿静宸师父直到离世,也没有练成那最后一剑,在她去世后三天,我师父也含恨而逝。” “那是一套什么剑法?”叶衾寒好奇心愈加的强烈。 “越女剑法。” 越女剑法,相传为春秋吴越争霸时,由一个叫阿青的女子所创。当时吴国剑士不但不但剑术精狠,且善用兵法,越人不是其对手,越王勾践更是迫不得已将美女西施献给了吴王夫差。不仅如此,越王勾践更是卧薪尝胆,暗中派遣范蠡去入山寻求高人,以求让越王兵士习得天下第一的剑法,击败吴国,雪耻报恨。范蠡遍访天下名士而不得其人,最后无意中见到了一位山中牧羊女练剑,范蠡看完她的剑法,心中大喜,便诚意邀请牧羊女出山帮助越国教练军士,那个女子就叫阿青。至于阿青这个奇女子的来历,无人知晓,史籍上更是无所记载。传下来的的就是,阿青被范蠡诚心所动,答应与范蠡出山,传授越**士剑法。 被范蠡请出深山的阿青,受到了范蠡极高规格的礼遇,这一做法遭到越国很多大夫的非议,但范蠡通通置之不理,仍坚持让阿青传授军士剑法。两年内,阿青受剑这件事几乎成了吴越两国的笑谈,好在越王勾践支持范蠡,让其继续重用阿青。当时吴国有著名的八剑士,八人乃是吴国剑法最高的人。听说范蠡重用一个牧羊女教授军士剑法,就结伴前来越国要与阿青比试一番,想借此炫耀吴国的剑法,并趁机羞辱范蠡一番。宴会上,范蠡将阿青请来坐于上首之位,八人看一弱女子,更加的轻视,对阿青嗤之以鼻,又看阿青能坐上首,心中更加的恼怒。一人当即离席,嚷闹着与阿青比剑。阿青也不愠恼,只让人取来一柄木剑,要以木剑与吴国剑士一较高下。吴国剑士大怒,杀意陡起,挺剑而上,但没出十招,就败在了阿青的木剑下。 其他七人纷纷不服,一一上前挑战,结果都是轻而易举的被阿青以木剑打败,且都是在百招之内。吴国八剑士,自觉脸上无光,讪讪而返。阿青直到此时才真正受到了其他士大夫的尊敬,甚至越王勾践亦对其赞赏有加。此时,越王勾践以卧薪尝胆已经十载,一方面将自己国家的女人送与吴国,麻痹夫差,另一方面励精图治,使越国的国力日渐昌盛,有了能与吴国抗衡争霸的实力。吴国八剑士将败绩带回国内,引起一片骚动,最终在一片主战的情况下,吴王夫差才决定对越国发动战争。但这一次,受到两年剑法操练的越**士,已经能和吴**士对抗甚至在交战中占据上风。吴王夫差震怒不已,就从别国高价请来了十六名高手,让其秘密潜入越国暗杀范蠡。 十六人混入越国,秘密隐藏了起来。待摸清楚范蠡动向后,一个深夜就潜入了范蠡府上,将范蠡的家丁尽数杀害,范蠡危急之时,阿青出现了。面对十六人的围攻,阿青泰然自若,剑法丝毫不乱。但在十六名高手的围攻下,阿青剑法纵然再精妙无敌,也处于劣势,厮杀不多时,阿青就受了伤,但十六人中,也死去四人。最终的结果,阿青寡不敌众,为救范蠡而死。但剩下的十二人,也全部被阿青最后一剑所杀。范蠡眼睁睁看着阿青死去,而无能为力,心中愧悔万分,在吴国灭亡夫差自杀后,对政事心生厌倦,就携着西施一起隐居江湖。有传闻称,阿青本就是爱着范蠡的,她在深山故意乔装成牧羊女,就是为了接近范蠡。后来发觉范蠡一直对西施念念不忘,更感其痴心,决意帮助他。至于阿青的剑法,范蠡称之为《越女剑法》,而阿青最后杀死十二名高手的一剑,被传说称之为:神剑无影。 神剑无影,杀人于无形,此乃剑法之最高境。 对于传说,叶衾寒始终抱着听来玩味的态度,但凌慕梅口中所言,他和鹿静宸的两个师父,显然把传说看的太重了,以至于才出现了师徒两代同悲的事情。 “那您与鹿前辈比试剑法,究竟是怎么败了的?”越女剑法的传说,叶衾寒虽然没有深信,但他又隐隐觉得鹿静宸和她的师父与那个越女的传说有着极深的渊源。 凌慕梅深陷又无神的双目,被叶衾寒问一句后,立即变得神采奕奕:“我根本就不是她对手,她最后一剑就是越女剑法的最后一招,神剑无影。” 叶衾寒仿佛看到了落雁峰顶那一剑,光芒四射,夺目耀人,能与日月争辉。鹿静宸将神剑无影使出来后,凌慕梅所有的剑招都被制住,他的所有后续招数也都被封死。凌慕梅根本再没有出剑的机会,连剑气都瞬间被越女剑法的最后一招所攻破。凌慕梅闭眼等死,他完全忘记了对方是自己心爱的人,他当时脑海中只有他师父的话:神剑无影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就是一个传说,一个神话。凌慕梅很想去告诉他师父,神剑无影真的存在。 漫山的剑气全部消失,鹿静宸收回剑,走到凌慕梅身前低声道:“这就是神剑无影,我师父临终前让我必须练成,而且命我用这一招打败你。若我违抗师命,她老人家做鬼也不安宁。” 两人低语之时,三门派掌门人愣在原地地,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凌厉霸道的剑法,三人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如何抵挡神剑无影那一剑,更别说是想着去破解了。那一剑,改变了凌慕梅和鹿静宸的命运,也给武当和华山两派之后的剑法提供了不少借鉴。 凌慕梅轻叹一声,心乱如麻,也明白了鹿静宸要与自己立下三年三场比试的约定。鹿静宸自然早就练成了越女剑法的最后一招,对凌慕梅的行踪也很了解,在暗中观察凌慕梅时就已经悄悄地爱上了他,可以说,鹿静宸对凌慕梅,就像阿青对范蠡一样。为了能与凌慕梅多相处一些时间,就把剑法比试放在了最后。鹿静宸太会拿捏凌慕梅的心思了,她故意在第一次比试后不辞而别,恐怕就是为了要看一看凌慕梅的反应。当她看到凌慕梅为自己相思成疾时,心情或许也是无比复杂的,她既盼望着第二年约定之期快快到来,好能尽快见到凌慕梅,又怕第三年来的太快,自己不得不与凌慕梅比试剑法。鹿静宸明白,剑法的约定,肯定会有一个人败,而那个人注定就是凌慕梅。鹿静宸心里清楚,神剑无影根本就是无法破解的一剑,而且世人听说过神剑无影的人很少,亲眼目睹那一剑的人,更是没有了。 90 生离死别 鹿静宸神色凄然,微笑地看着凌慕梅,凌慕梅觉得鹿静宸使出神剑无影自己落败后,或许就能对她师父的遗命释怀,两人也无须再死一人,毕竟那约定只是他们两人师父赌气时所说。 鹿静宸轻轻抱住凌慕梅,声音小的亦是只能两人听见:“我们俩单独待一会儿。” 凌慕梅对胜负本就不太在意,更何况打败自己的是心爱之人。目睹了越女剑法中最高一招的凌慕梅,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激动之情,为自己看到了这惊天泣地的一剑而庆幸,更为使出这一剑的人是鹿静宸而感到自豪和骄傲。鹿静宸从未如此主动拥抱过凌慕梅,所以当鹿静宸抱着他要求两人独处时,凌慕梅还是非常欢快的。他朝着三位掌门人点头示意,并用合情合理的言语让三派掌门都离开。 落雁峰顶,就只剩下了凌慕梅和鹿静宸,接着便是良久的沉默。凌慕梅抚慰着鹿静宸,心里想着要怎么打破二人的沉寂,好让鹿静宸更加的释怀。 “你知道我用的是越女剑法?”凌慕梅还没说话,鹿静宸就首先开口了。 凌慕梅嗯了一声,除了越女剑法外,还能有什么剑术能有此威力呢。 “按江湖上的规矩来说,我们也算是一个门派。只是我们这个门派没有名号,也不在江湖行走,所以没人知道还存在我和师父这样的人。但我们还是有规矩的,那就是只能一个师父收一个女徒弟,我们这个无名的门派决不能出现第三个人,除非有一个死去。”鹿静宸将凌慕梅抱的更紧。 凌慕梅的师父从来没有说起过鹿静宸师父的来历,凌慕梅后来才想通,鹿静宸告诉自己的就是一个秘密,她们这个门派不外传的秘密。鹿静宸把这些告诉凌慕梅,说明她早就想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凌慕梅直到此刻,在叶衾寒面前也显得懊恼不已,若他能早点想到,或许结局就会不太一样。 “那你们第一个创派人是谁?”凌慕梅好奇问鹿静宸道。对于门派创建人的问题,远比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这个问题简单的多。 “是阿青。”说到阿青,凌慕梅说鹿静宸当时开始哽咽了起来。 “越女阿青?救范蠡的那个阿青吗?”叶衾寒虽然隐隐觉得她们之间有联系,但听到凌慕梅说鹿静宸所在的无名门派是由阿青创立,还是比较惊愕。但若不是阿青,越女剑又怎会流传下来呢。 “是啊。”凌慕梅长叹。 “那后来呢?” “后来?”凌慕梅深凹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她违抗师命没有对我杀我,就选择了自尽以报师恩。她不肯杀我,就是已经作好了为我死的准备。” 叶衾寒颇为动容,他没想到一位耄耋的老人这时候还会落泪。为至深至爱的女人落泪,岂不本就是一件应该的事么?但天下间,又有多少男人把女人作为自己的上升跳板,这样的男人,又怎会懂得情字的可贵。 凌慕梅把头深深埋低,声音有些浑浊:“我抱着她一起跳下了这悬崖,本要打算与她一同离开这人世,怎料我醒来却就泡在了这泉水中,而她的尸身却找不到了。” “这里好像不是落雁峰的峰底?”叶衾寒抬头看了看天,顿觉自己成了井底之蛙。但看四面高耸入云的山峰,却不像是落雁峰。 “这泉水下面有个暗流,穿过暗流才是落雁峰底。”凌慕梅指了指那颜色异常的泉水。 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深井,但既然泉底有暗道可以将自己从落雁峰底冲流到这里,自己也能再穿过暗流回到那里。叶衾寒想到这里,本为自己无法出这山谷而忧虑的心,这时候又舒爽许多。凌慕梅既然被冲到了这里,那么鹿静宸的尸身应该就在暗流那面,落雁峰底了,于是便问道:“前辈为何不通过暗流,前往落雁峰底去找呢?” 凌慕梅冷哼一声,语气又变得颇为强傲:“这泉水的暗流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原来那泉水深处,是有一个暗流的,另一面的水面上,就是落雁峰。但那暗流,往凌慕梅所在山谷处是顺流,要想穿过暗流去往落雁峰,则是逆流,阻力特别强。叶衾寒本就刚好落在落雁峰下面的湖面上,下坠力道过强,直接沉入了底部暗流处,暗流强大的吸引之力立即将叶衾寒吸进暗流,不多时就冲上了这山谷泉水上面,被凌慕梅相救。若非暗流吸力强劲,叶衾寒只在暗道中停留了片刻,否则怕是要因窒息而死在那泉水中了。四十年来,凌慕梅也只逆流穿过泉底七次,他每次食用黑鱼,对泉水的毒性丝毫不惧。但每过一次,凌慕梅都因用功过度而元气大损,半年才恢复过来。好在凌慕梅在跳落山崖时,随身带了十二颗黑龙丸,除去他当日在落雁峰顶为救鹿静宸连用四颗外,每穿过一次暗流回到这山谷,凌慕梅都会吃下一颗黑龙丸用来恢复体力和元气。 那黑龙丸本是凌慕梅自己所制成,用十五只凤胆作引,混以八十二味精贵草药,经过长达五年之久精心配制,才炼出十二颗黑龙丸。其功效能增人内力,强健筋骨,对那些濒死之人亦能保住其生命。叶衾寒初时被泉水浸泡,全身浮肿中毒颇深,若非凌慕梅给他服用了最后一颗黑龙丸,保住其最后元气,并用黑鱼为其解毒,叶衾寒即便没被摔死也要死在泉水之毒上。但为何凌慕梅一连用四颗黑龙丸都没救活鹿静宸,则因为鹿静宸死意已决,一剑穿心,别说黑龙丸,即便就是世上所有的灵丹妙药都给其服用,也是无济于事。 “本以为我在这世上独活不了,但她的尸骨没找到,我直接下去怕找不到她。”凌慕梅拍拍褴褛的衣衫,如一个将死之人一样站起,颇有些自嘲道。“谁知在这里待的越久,我就越没有勇气去死,也没有勇气离开这里出现在江湖上。这样也好,凌慕梅在他们的眼中反正早就死了。” 凌慕梅朝石屋走去的背影,处处显露着一位将死老人的孤独。这四十年中,他每日里是怎么熬过来的。凌慕梅说他最快乐的就是与鹿静宸在一起的那一年时光,一个人一辈子,若只拥有那一年时光真的够吗?真的不会有遗憾吗?肯定不够,至少凌慕梅就觉得不够。那鹿静宸呢,她如阿青一样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而死,但与阿青比起来,她和凌慕梅彼此相爱了,而阿青所爱的那个男人,最终却与别的女人一起消失江湖了。这样看来,鹿静宸还是要比阿青幸运些。 叶衾寒叹息一声,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但自己又不能正确去感知。凌慕梅孤单影只,他没有随着鹿静宸一起而去,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活着远比死去更要痛苦。逝去的人,已经不能感知痛楚,而生者,却常常要忍受着愧疚和触景生情带来的悲怆。 91 暗流涌动 自知晓凌慕梅往事之后,叶衾寒更对这个老者多了几分敬重。两人在山谷中的对话也日渐多了起来,虽然仍旧是以黑鱼作为每天的食物,但叶衾寒开始将黑鱼宰杀,或烤或顿。即便没有其他作料,两人吃起来也觉味美无比。一晃匆匆数月,叶衾寒功力也已经恢复如初。这深谷之中不分四季,由于像是一口深井,所以每日的太阳也只有在正谷顶时,叶衾寒也才感觉到些阳光的存在。 叶衾寒与凌慕梅相处这半年多的时日,两日亦算成为了忘年交。凌慕梅自有了叶衾寒这个小友,虽然也会偶尔叹息长叹,但心情自然比一人独居时强了许多。叶衾寒在这谷中许久,功力也已经恢复了,离开谷底的愿望也日加强烈,有事无事就蹲在泉边查看,想试图从泉水表面发现以下泉底的暗流。凌慕梅看在眼里,嘿然不语,只作不知。 叶衾寒自醒过来,伤势好了之后,就被凌慕梅勒令不许睡在石床上。而是让其自己找些稻草铺在地上,当作了床,叶衾寒就这么在地上睡了近半年时间。这日清晨,谷中起了一层薄雾,叶衾寒正在睡梦中就听见一些异声响动,那声音窸窸窣窣,像是有布帛在耳边撕裂,叶衾寒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声音越来越密集,后来声音就像是变成了人骨骼碎裂的声音,叶衾寒焦躁坐起,石床上空空如也,原来凌慕梅早已起床。 叶衾寒循着声音出了石屋,就看到不远处泉边怪异的景象。凌慕梅站在泉边,双臂张开,泉水已经形成了水柱,与他的人等高。凌慕梅与水柱间,有阵阵淡白色气体,那些白色气体正慢慢从水面环绕而上,而水面的泉水,也正慢慢向上汇集。那泉水本是淡紫色,但形成水柱后,像是散发出一种蓝光一样。 叶衾寒看到这场面,知晓凌慕梅是以内力将泉水汇集,却着实猜想不透凌慕梅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叶衾寒离泉水近了,本来怪异的声音也不再是布帛破裂,也不像是人骨骼碎裂,而是成了水流的哗哗声。虽然水柱在节节升高,但是泉水的水位也只是比平常下降了一尺左右,然后就没有明显的降低,显然,另一端的水正源源不断的流向这里,要想以人力将其全部聚集起来是不可能的。 “你醒啦。”凌慕梅听到脚步声,缓缓道。“我本想试试让你看一眼这泉底的暗流,看来是不行了。” ‘噗通’一声,有两人高的水柱忽然坠落涣散,落入泉中,水花飞溅四周,落在两人身上,叶衾寒打了个寒颤,顿时清醒了不少。听凌慕梅这样卖力,竟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一眼泉底的暗流,叶衾寒感动不已。 “前辈何必这么麻烦,我自己跳下去看看就行了。”叶衾寒恢复功力后,信心满满。“就算这水中有毒,我吃了半年黑鱼,毒性于我也没有一点作用了。” 凌慕梅看着涟漪不断的泉水,道:“毒性倒无所谓,只是你逆流在水中前行,起码要用三个时辰,而且那暗道中遍布怪石,一不小心就会被卡住。我所知道武林中的闭息功至多能在水中坚持两个时辰,而且是处在原地不动的情况下。” 闭息功,百年前由一个江洋大盗所创,此功夫简单易练,但精纯却要与内力有关。此功夫能让人短时间内在水中不用呼吸,如凌慕梅所说能在水中闭气两个时辰的,那是闭息功所达到的最高境界,其内力的基础亦可想而知。以当前叶衾寒的内功来看,把闭息功练到两个时辰也并非难事,只是穿过逆流需要三个时辰,叶衾寒即便练成闭息功,又怎么能在逆流中穿行这许久?最多的可能也就是体力不支而被暗流冲回这边。倘若运气不好,在暗流被暗石卡着身子,怕只能葬身于暗道内了。 若真如凌慕梅所言,自己真的出不了这谷底了吗?叶衾寒当然不信,凌慕梅能出去,他相信自己也一定能出去。但是必须要经过凌慕梅的指点,于是故意道:“前辈,你还是别给我卖关子了,你也看得出我非常急切要离开这里,有什么彻底的方法你还是赶快告诉我。” 凌慕梅嘿嘿一笑:“瞧你急的,这方法我都给你说过了,非得逆流游过这暗道不可。不过你的功夫有待提高,你要不先把你的事告诉我,然后求求我教你怎么逆流穿过暗道,老头子我说不定就会答应的。” 叶衾寒哑然失笑。这分明就是凌慕梅变着法子要探听自己的事,想想这半年的相处,已经把凌慕梅的往事了解的清清楚楚。凌慕梅却从未问过关于自己的为何摔落,叶衾寒本以为凌慕梅对此是漠不关心。现在被他突然一提,想起自己彻底踏入江湖来的种种遭遇,以及被张青芜设计丢入悬崖之事,不禁有些莫名的悲怆和哀凉。 叶衾寒自听张青芜说他祖父乃是现在这个翡玉阁主要创建人时,错愕又有些不敢相信。叶衾寒对翡玉阁三字的感情开始复杂又多变,原来赤峰创建的翡玉阁,成员中有他的父亲,他的父亲也算因翡玉阁而死,他对这个翡玉阁没有仇恨,甚至有些向往的想去目睹叶子胜当年让整个武林谈之色变的神勇。而现在他所痛恨的那个翡玉阁,把自己玩弄于鼓掌的翡玉阁,其创建人竟然是自己的祖父。虽然自己祖父早已离世多年,但叶衾寒深有一种不甘和无奈,何以这么一个由人创立的翡玉阁,就把叶家祖孙三代的命运给捆绑在了一起。 这世界上的所有门派和组织,都由人创建由人组成。无论哪个组织或者门派,都作过恶,那些恶事或多或少都给后世带来了影响。倘若没有门派的存在,个人是否就无法将那些恶发挥到极致?是否也只有在众人皆恶的时候,人潜藏在内心的恶才会彻底淋漓尽致的被激发出来? 叶衾寒收回思绪,凌慕梅正和蔼的望着他,那慈祥的表情似乎在鼓励他把心事说出来。可叶衾寒的心事,究竟是什么呢?是想回到武林中以牙还牙,以暴制暴把翡玉阁彻底铲除吗?他内心深处确实有这个愿望,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92 深谷忧谈 不善倾诉的人而言,只要一旦将话题打开,就会滔滔不觉得全部吐出,不然就会如鲠在喉。叶衾寒就当属此列,与其说是讲诉自己的遭遇,不如说他在向凌慕梅诉苦,诉说自己心中的愤懑与无奈,以及对翡玉阁的不甘。 凌慕梅就是静静的听,不予置评,他深知眼前的年轻人还很年轻。他年轻时,如眼前的叶衾寒一样,没有遭遇过太大的失败与挫折。一旦真正遇到了,凌慕梅整个人就垮了。凌慕梅很欣慰的一点是,叶衾寒虽然是在抱怨,但他并没有气馁,他没有垮下来,他对将来还是充满着希望,凌慕梅能清晰的感觉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也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一点是他年轻时所不具备的。一个人,只要能找到自己的使命所在,那就不惧怕任何挫折。 凌慕梅听完叶衾寒说赤峰已经被陈少冲杀害后,颇有感慨,道:“早年我与赤峰有过几面之缘,当时就觉他胸中有不小的报复,只是他领导的翡玉阁排除异己的做法未免有些过分了。武当和少林将他囚禁三十年,也算是因果之报了。” “当初那个翡玉阁杀人是明面杀,只杀不顺从自己的人。”叶衾寒有些轻微愤怒。“现在的翡玉阁无论做什么都是夹杂着阴谋,他们的目标现在是整个天下。倘若天下被这个隐藏的阁主得到,天下黎民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岂不是每天要提心吊胆,担惊受怕?” “每个人都有他各自的命运和使命,你要试图去改变天下人的命运吗?”凌慕梅突然抛出的问题,让叶衾寒措手不及。 叶衾寒自己都愣了,自己话的意思不就是要去改变那些普通人的命运吗?把自己看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是很多人都会有的一种想法,不同的是,有人真去为之努力了;也有人随着时光的流逝,对当初这个宏愿一笑置之。两种人的做法都没错,每个人都有自己去选择的权利,只是选择后,不应该再去找任何借口粉饰改变,因为改变本身就不需要理由。叶衾寒扪心自问,原来的自己只是想着报了父仇后,隐退江湖。他实在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想法竟然慢慢变成了以天下为己任的。 看叶衾寒怔怔不语,凌慕梅语重心长道:“古往今来,哪一个心系天下的王者不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衾寒,你若有意想改变天下黎民的生活,杀戮是不可避免的。” “目前没有想那么多,我现在只想把翡玉阁的阴谋搞乱,伺机找到翡玉阁阁主再杀了他。”叶衾寒双拳紧握,目中似有两团怒火在熊熊燃烧。 凌慕梅似乎能洞穿叶衾寒,又道:“衾寒,打仗和江湖人之间的仇杀不一样。打仗死人那都是成千上万,而武林人间的恩仇,大多都是在百人规模内,千人的规模都比较少。以你的能力,或许能杀的了翡玉阁阁主,但杀完他之后,有很多重担就会落在你的头上。那时候若你还有妇人之仁,恐怕是对天下人的一大祸事。” “你的意思是要具有牺牲一部分人来成就大事的魄力吗?”叶衾寒明白凌慕梅的话,古来的君王哪一个不是踩着尸骨登上王位的,但他想告诉眼前这位老者,他并不想当帝王。 “对。”凌慕梅有些激昂,不像是一个老者,而像是一个决战的将军。“我看的出你不屑在乱世称雄,但乱世中,对普罗大众的怜悯,就是救世济民的火种,它迟早会在你心中烧成一片逐鹿中原的大火。而你叶衾寒,那时候能控制的了心中对权力的渴望吗?” “能!”叶衾寒回答的斩钉截铁,他自己也深信,权力对他产生不了一丁点儿的吸引力,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公孙春秋之流,因为权力二字而成了什么样的人,当然最痴迷的,也当属那个最为神秘的翡玉阁阁主。叶衾寒现在做梦时,都想找出这个人。叶衾寒已经设想好出了这山谷后,要先从张青芜下手,查出翡玉阁阁主。 “你能就是有妇人之仁。”凌慕梅的话让叶衾寒始料不及。“当你拥有了改变天下人命运的能力,若不懂得用一小部分人的性命来换取大部分人的安定,那你注定就是一个失败者。” 话说到这个地方,叶衾寒又怎会不明白凌慕梅的意思。凌慕梅无非是想问清楚叶衾寒究竟有没有胸怀天下的抱负,若有就应该把尸骸当成自己前进的阶梯,牺牲小部分人来换取天下人的安定。面对自己的敌人,叶衾寒没有手软过,但对于那些无辜的人,叶衾寒忍心看着他们为了自己的地位去死吗?答案显而易见,若叶衾寒想争霸天下,那么他早就听从了赤峰的话,收拢兵士,与几大门派分足鼎立,蚕食天下了。 叶衾寒道:“前辈应该看的出,衾寒不是那种胸怀天下的英雄,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杀了翡玉阁阁主,至于天下人的命运如何,也只能看各自的命运了。” 凌慕梅爽朗大笑,声震天地,远处的梅花簌簌落下,半晌才道:“既然你也没有这个雄心壮志,何必想着要出谷去杀翡玉阁阁主,杀掉了你也还只是叶衾寒,杀不掉兴许连自己都没命了。倒不如在这谷底终老一世。” 叶衾寒心中微有怒意,正色道:“当丈夫有所为,亦当有所不为。我叶衾寒不愿肩负改变天下的大任,是我性格使然。灭掉翡玉阁,杀掉翡玉阁阁主却像是我的使命一样。因为这个翡玉阁由我祖父创建,我有义务来终结,不让它在这世上为非作歹。” 叶衾寒这番话,可算是肺腑之言。他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成为一个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人,他自小的愿望就没有这个。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叶衾寒更是对那种自命不凡要改变天下的人有种厌恶。这种厌恶或许源自对古往今来政客尔虞我诈的鄙夷。所以叶衾寒对天下人的怜悯,是在翡玉阁获得天下的基础上形成的。当面对普罗大众时,叶衾寒还是不忍看到无辜的人被杀害,这一由叶衾寒不愿看到赤峰杀戮中就可见一斑。 每个人都有很多面,没有人能例外。一方面可能是一只蚂蚁都不愿踩死的人,在另一面可能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而人与人之间的沟通理解和看法,往往都是由一个单方面形成从而下定义的。一旦对某个人定义某种形态,那么就很难再去改变,这也是人的一种思维惯性。 凌慕梅看着有些激动的叶衾寒,和善笑道:“老头子方才那番话只不过试你一试,看看你心中所想。我一直很讨厌那些有着宏达抱负的人,以安定天下为己任,这些人要么是骗子,要么就是小人。他们说的百般好听,也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膨胀的私欲,你不是这样的人我很开心,不然我真要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助你出谷了。” 叶衾寒听凌慕梅答应帮助自己出谷,欢喜之意溢于言表。当即向凌慕梅道谢,凌慕梅却摆摆手,道:“你要出谷也得先学会我的闭息功,这功夫要完全学会也得半年时光了,不然要想出谷,就只能做做梦了。” 两句话将叶衾寒说的又是心中一馁,那闭息功真的如此难练,需要半年吗?不过也正是凌慕梅的话,激起了叶衾寒的雄心,他不相信,一个简单的闭息功自己当真还需要练上半年之久。在学习新的功夫上,叶衾寒总是有股不服输的心态。转念叶衾寒又想到自己内功外化成形还没领悟透彻,便打算在学习闭息功的同时,再仔细领悟内功外化,这样一来有些地方还能向凌慕梅请教。 93 闭息功 闭息功顾名思义,就知是屏住呼吸,在一段时间内不需要呼吸空气。这功夫在江湖上传开时,大多数人都对其嗤之以鼻。究其原因可能是创出这功夫人的地位为江湖人士不齿,毕竟一个江洋大盗,怎么也难入江湖人的法眼。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即便不去练闭息功,有内力根基的人也能在水中闭气一段时间,最厉害者能在水中闭气半个时辰,这当然需要有深厚的内力为依托才行。闭息功还有着较大的局限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去水底闭气,所以闭息功在江湖传开,大多时候都在被人嘲笑。 但凌慕梅所创改进的闭息功,与之前的又有较大不同。叶衾寒听凌慕梅详细谈起自己的闭息功后,他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凌慕梅为什么说练闭息功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经凌慕梅改进后的闭息功,其练习方法与传统无异,都是直接进入水中屏气开始。唯一不同的点就是,传统闭息功只需在水中保持静止,而凌慕梅却要求叶衾寒必须在水中练功,练最基本的拳脚。水中漂浮闭气已经很不容易,再在水中练功,难度可想而知。 叶衾寒练习闭息功的地方,自然就是谷中唯一的泉水中。由于泉下有暗流,泉水不时向上翻滚,所以叶衾寒潜入水中还没站稳就被泉水给冲上了水面。 凌慕梅站在岸上,看到叶衾寒刚露出水面,照着水面就是一掌。叶衾寒顿觉头顶上方有股巨力压来,那股浑厚凶猛,他的头部和身体不得不随着强力而再次下沉。凌慕梅的突然干预,让叶衾寒猝不及防,沉下去的时候喝了好多泉水,好在每日食用泉中黑鱼,这泉水到叶衾寒肚中也只是与无毒之水一样了。口鼻中突然灌入的泉水,让叶衾寒脑如针扎,双眼发胀。这一次,叶衾寒坚持的时间更短。凌慕梅那一掌的力量在水中已经彻底无影,叶衾寒还未到达底部,就觉双脚像是被人托住,把自己整个人再次送上了水面。 叶衾寒这次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又被凌慕梅一掌压了下去。这次叶衾寒有所准备,嘴巴紧闭,没有再喝入泉水。但仍如上次一般,还没在泉底站定,就被暗流冲上了水面。在水面没来得及呼吸,就被监督的凌慕梅一掌压入水底。如此反复,叶衾寒像是一个球一般,在水中被来回踢荡。两个时辰过去,凌慕梅将叶衾寒拉上岸,只见他双目赤红,浑身筋疲力尽,刚到上岸就倒在地上呼哧哧喘气。 第二日一早,叶衾寒就被凌慕梅喊起来,继续练习闭息功。叶衾寒自小就被祖父督促练武,无论是拳脚外家功夫,还是在内功方面,他都没少吃苦头。但像这样直接扎入水中,窒息的累叶衾寒还是头一次体验,在水中待的越久,窒息感就越强,感觉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如此每天重复的练习,二十几天后,叶衾寒已经能在泉底战住,但是只要稍微动一下拳脚,就又会被泉水冲出水面,但叶衾寒也第一次用脚触到了那个泉底的暗道。那里水里更急,水势更强,要没有极强的定力,根本不可能逆流进去。直到这时,叶衾寒才觉凌慕梅所言非虚,心中也更加佩服凌慕梅能逆穿暗流。 两个月,叶衾寒已经能在水中闭息一个时辰,也能勉强在水底走动几步,但当他试图用手抚摸暗流时,直接被强劲的泉水冲了上来。两月功夫下来,凌慕梅已经不用在岸上用掌力督促。叶衾寒在水中撑不下去,就会上岸,调均匀呼吸后立即再行潜入,算来下,叶衾寒一日在水中的时间几乎达到五个时辰,是以每天他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发白,皮肤褶皱如鸡皮,那是被水浸泡太久的缘故,这些直到晚上睡过一觉,第二天才能恢复如常。但第二天,叶衾寒吃过黑鱼后,又立即潜入了泉中,苦练闭息功。他在水中艰难的将身子摆动,勉力睁开眼也看不清楚什么,因为水是紫色。而叶衾寒的脸,也时不时会被游动的黑鱼抽到。有时候碰到比较大的黑鱼,鱼尾摆动强劲,抽打到脸上,几乎能让叶衾寒晕厥在水中。 叶衾寒打出一拳,感觉软绵绵没有丝毫力量,心中焦急之下,用尽力气朝着前面又一拳打出,忽觉重心偏移,身子横着倒了下去,瞬间又被冲上了水面。这时候,叶衾寒练习了闭息功整整五个月,算来他在谷底的时间,也已经近一年了。但叶衾寒只可以在水中闭息一个半时辰而已,身体也只能在水中简单游移。每次接近暗流,都是被直接冲出了水面,几个月的时间,他连暗道边缘都没触碰过。等于说,练习闭息功两个月后,叶衾寒的就再有丝毫的进步。 有时候,坚持和努力并不是人烦躁的原因,烦躁的原因大多数时候是因为长期的努力下,所坚持的事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叶衾寒再次被冲上水面,爬山岸,狠狠地将脚下一颗石子踢了出去,心中压抑着一股无名火。还差一个月就到半年,半年了竟然还不能在水中待够两个时辰,叶衾寒越想越是生气。本来他认为自己还是很有武学天赋的,但这简简单单的闭息功,算是彻底的摧毁了对自己原来的信心。 凌慕梅走过来,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叶衾寒,道:“怎么,刚五个月就练不下去了?” “五个月了,我那个暗道都没碰到过,在水中连两个时辰都待不到。”叶衾寒气喘吁吁,像是生气,也像是刚出水后得喘息。 凌慕梅用浑浊的双眼,凝视叶衾寒半晌后呵呵笑道:“你小子每天睁开眼就往水里跳,也不问问我该做什么,没有长进也是正常的嘛。”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凌慕梅的话,显然是在说叶衾寒没有用对方法来学闭息功。叶衾寒苦练了三个月没有丝毫进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凌慕梅的指点?但凌慕梅看到叶衾寒用错了方法,怎么也应该告诉叶衾寒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念及此,叶衾寒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火气。 凌慕梅看叶衾寒愤怒的几乎要跳起来,只嘿嘿一笑,道:“年轻人,习武和生活都一样,不要急于求成,有时候多走点弯路也不见得是坏事。你练习闭息功进境迅速,两个月就达到了别人四个月的境界,但后来的三个月你也没浪费时间。” “三个月没有任何进境,还不算浪费?”叶衾寒双目赤红,看上去像是怒到了极点。 “至少,他能磨砺你的耐心。在江湖行走,缺少耐心,随时都会让你丢掉性命。”凌慕梅正色道。 凌慕梅说的有理。但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有足够的耐心,没有耐心的人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94 传功 闭息功顾名思义,就知是屏住呼吸,在一段时间内不需要呼吸空气。这功夫在江湖上传开时,大多数人都对其嗤之以鼻。究其原因可能是创出这功夫人的地位为江湖人士不齿,毕竟一个江洋大盗,怎么也难入江湖人的法眼。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恐怕就是即便不去练闭息功,有内力根基的人也能在水中闭气一段时间,最厉害者能在水中闭气半个时辰,这当然需要有深厚的内力为依托才行。闭息功还有着较大的局限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去水底闭气,所以闭息功在江湖传开,大多时候都在被人嘲笑。 但凌慕梅所创改进的闭息功,与之前的又有较大不同。叶衾寒听凌慕梅详细谈起自己的闭息功后,他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凌慕梅为什么说练闭息功至少需要半年时间。经凌慕梅改进后的闭息功,其练习方法与传统无异,都是直接进入水中屏气开始。唯一不同的点就是,传统闭息功只需在水中保持静止,而凌慕梅却要求叶衾寒必须在水中练功,练最基本的拳脚。水中漂浮闭气已经很不容易,再在水中练功,难度可想而知。 叶衾寒练习闭息功的地方,自然就是谷中唯一的泉水中。由于泉下有暗流,泉水不时向上翻滚,所以叶衾寒潜入水中还没站稳就被泉水给冲上了水面。 凌慕梅站在岸上,看到叶衾寒刚露出水面,照着水面就是一掌。叶衾寒顿觉头顶上方有股巨力压来,那股浑厚凶猛,他的头部和身体不得不随着强力而再次下沉。凌慕梅的突然干预,让叶衾寒猝不及防,沉下去的时候喝了好多泉水,好在每日食用泉中黑鱼,这泉水到叶衾寒肚中也只是与无毒之水一样了。口鼻中突然灌入的泉水,让叶衾寒脑如针扎,双眼发胀。这一次,叶衾寒坚持的时间更短。凌慕梅那一掌的力量在水中已经彻底无影,叶衾寒还未到达底部,就觉双脚像是被人托住,把自己整个人再次送上了水面。 叶衾寒这次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又被凌慕梅一掌压了下去。这次叶衾寒有所准备,嘴巴紧闭,没有再喝入泉水。但仍如上次一般,还没在泉底站定,就被暗流冲上了水面。在水面没来得及呼吸,就被监督的凌慕梅一掌压入水底。如此反复,叶衾寒像是一个球一般,在水中被来回踢荡。两个时辰过去,凌慕梅将叶衾寒拉上岸,只见他双目赤红,浑身筋疲力尽,刚到上岸就倒在地上呼哧哧喘气。 第二日一早,叶衾寒就被凌慕梅喊起来,继续练习闭息功。叶衾寒自小就被祖父督促练武,无论是拳脚外家功夫,还是在内功方面,他都没少吃苦头。但像这样直接扎入水中,窒息的累叶衾寒还是头一次体验,在水中待的越久,窒息感就越强,感觉离死亡又近了一步。 如此每天重复的练习,二十几天后,叶衾寒已经能在泉底战住,但是只要稍微动一下拳脚,就又会被泉水冲出水面,但叶衾寒也第一次用脚触到了那个泉底的暗道。那里水里更急,水势更强,要没有极强的定力,根本不可能逆流进去。直到这时,叶衾寒才觉凌慕梅所言非虚,心中也更加佩服凌慕梅能逆穿暗流。 两个月,叶衾寒已经能在水中闭息一个时辰,也能勉强在水底走动几步,但当他试图用手抚摸暗流时,直接被强劲的泉水冲了上来。两月功夫下来,凌慕梅已经不用在岸上用掌力督促。叶衾寒在水中撑不下去,就会上岸,调均匀呼吸后立即再行潜入,算来下,叶衾寒一日在水中的时间几乎达到五个时辰,是以每天他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发白,皮肤褶皱如鸡皮,那是被水浸泡太久的缘故,这些直到晚上睡过一觉,第二天才能恢复如常。但第二天,叶衾寒吃过黑鱼后,又立即潜入了泉中,苦练闭息功。他在水中艰难的将身子摆动,勉力睁开眼也看不清楚什么,因为水是紫色。而叶衾寒的脸,也时不时会被游动的黑鱼抽到。有时候碰到比较大的黑鱼,鱼尾摆动强劲,抽打到脸上,几乎能让叶衾寒晕厥在水中。 叶衾寒打出一拳,感觉软绵绵没有丝毫力量,心中焦急之下,用尽力气朝着前面又一拳打出,忽觉重心偏移,身子横着倒了下去,瞬间又被冲上了水面。这时候,叶衾寒练习了闭息功整整五个月,算来他在谷底的时间,也已经近一年了。但叶衾寒只可以在水中闭息一个半时辰而已,身体也只能在水中简单游移。每次接近暗流,都是被直接冲出了水面,几个月的时间,他连暗道边缘都没触碰过。等于说,练习闭息功两个月后,叶衾寒的就再有丝毫的进步。 有时候,坚持和努力并不是人烦躁的原因,烦躁的原因大多数时候是因为长期的努力下,所坚持的事情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变化。 叶衾寒再次被冲上水面,爬山岸,狠狠地将脚下一颗石子踢了出去,心中压抑着一股无名火。还差一个月就到半年,半年了竟然还不能在水中待够两个时辰,叶衾寒越想越是生气。本来他认为自己还是很有武学天赋的,但这简简单单的闭息功,算是彻底的摧毁了对自己原来的信心。 凌慕梅走过来,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叶衾寒,道:“怎么,刚五个月就练不下去了?” “五个月了,我那个暗道都没碰到过,在水中连两个时辰都待不到。”叶衾寒气喘吁吁,像是生气,也像是刚出水后得喘息。 凌慕梅用浑浊的双眼,凝视叶衾寒半晌后呵呵笑道:“你小子每天睁开眼就往水里跳,也不问问我该做什么,没有长进也是正常的嘛。”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凌慕梅的话,显然是在说叶衾寒没有用对方法来学闭息功。叶衾寒苦练了三个月没有丝毫进步,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得到凌慕梅的指点?但凌慕梅看到叶衾寒用错了方法,怎么也应该告诉叶衾寒的,为什么到现在才说。念及此,叶衾寒心中不免又是一阵火气。 凌慕梅看叶衾寒愤怒的几乎要跳起来,只嘿嘿一笑,道:“年轻人,习武和生活都一样,不要急于求成,有时候多走点弯路也不见得是坏事。你练习闭息功进境迅速,两个月就达到了别人四个月的境界,但后来的三个月你也没浪费时间。” “三个月没有任何进境,还不算浪费?”叶衾寒双目赤红,看上去像是怒到了极点。 “至少,他能磨砺你的耐心。在江湖行走,缺少耐心,随时都会让你丢掉性命。”凌慕梅正色道。 凌慕梅说的有理。但无论做什么事,都应该有足够的耐心,没有耐心的人又能做成什么事呢? 95 阖然而逝 凌慕梅的内力像是洪流一般,在叶衾寒体内汹涌流淌,冲击的他五脏剧痛。这种痛的滋味,甚至让叶衾寒难以忍受,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身内力正不由自主的抵抗着外来侵略。那些力量像是在守卫自己的家园一样,与凌慕梅的内力厮缠。但叶衾寒自身内力在这滔滔不绝的巨流前,显得太过渺小,抗争不多久后,就被这股洪流夹杂裹挟流向叶衾寒周身的经脉血液。 凌慕梅在这谷底待了四十年,他七次穿越暗流寻找鹿静宸的遗体。在第一次出得这谷后,凌慕梅内力大损,找鹿静宸遗体花了半月时间,未果后又潜回谷中潜心练功。第二次三次亦然,等第四次出去,凌慕梅突然感到自己对这谷有了莫名的留恋,也许当时的凌慕梅就把这里当成了最后的归宿。一个人,没有权利选择出生的环境,但应该有选择最终归宿的方式。这要这种方式不会伤害到别人,就理应得到允许。四十年如一日,凌慕梅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内功修习上,其内功的精纯可想而知。 叶衾寒在白光中,双眼微闭,额头皱的拧到了一起,嘴巴半张,却发不出声音。他体内似乎有无数铁锤,不间断的在他身上敲砸。若仔细看,还能发现他额头上隐秘的汗珠,那是因忍耐疼痛而流出的。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不会因任何事情而改变。但在叶衾寒看来,一刹那都像是被拉长了。能忍受苦难并熬出来的人,都是值得钦佩与尊敬的。 叶衾寒睁开眼,谷底的天空上已经出现了星星,叶衾寒连自己什么时候昏倒过去的都不知道。凌慕梅此时正盘膝坐在叶衾寒身旁,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前辈,你怎么样?”叶衾寒一骨碌爬起来,身上没有丝毫的不适感,反而觉得浑身有了巨大的能量,恨不能仰天长啸。 凌慕梅缓缓睁开眼,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毕生的内力,全部都传入了你的体内。希望你能五年内全部将这些内力化为己有。” 本属于两个人的功力,悉数进入到一个人体内,肯定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消解。两个人的功力汇入到一个人体内,两种内力肯定会相互排斥,排斥时就会在人的体内的经脉血液中胡乱冲撞,稍有不慎就有经脉暴断毙命的危险。凌慕梅在给叶衾寒传授功力时,已经事先料到这种状况,就竭力将叶衾寒体内原先的功力尽数压制。但这压制也只是权宜之计,叶衾寒若不适时疏流引导,同样还会有极大的凶险,直到他能将凌慕梅的毕生功力全部化为他自己所有。 现在的叶衾寒,体内蕴藏着极大的能量,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座随时能都喷薄的火山一样。现在的叶衾寒,内力外化于他而言是小事一桩。但外化的威力,会随着叶衾寒对体内功力驾驭的熟练程度而越来越强。 凌慕梅满脸沟壑,看不清脸色。叶衾寒明显能看出凌慕梅没有一丝生气,他甚至能感觉到凌慕梅的气息变得越来越弱,他的身体也正逐渐变得冰凉。叶衾寒像是第一次目睹一个人渐渐死去,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叶衾寒悲痛中又夹杂着诸多的内疚,因为他明白,凌慕梅这个人情,他根本无力也无法偿还。 无法还清的东西,才是最容易让人愧疚的。 “前辈。”叶衾寒低着头,叫了一声,胸腔似乎有些发热,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这种感觉,在他祖父离世的时候,叶衾寒有过一次。 凌慕梅想抬起下手臂,努力后只得作罢,安慰叶衾寒道:“我这残躯,终归要死在这谷底,把我功力传给你也不至于白白浪费了我几十年的功力。” 凌慕梅这几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说完后急促的喘息,好一会儿才趋于平静。叶衾寒双眼微湿,道:“前辈,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告诉我,我一定帮你完成。” “你还得再花些时间在水中练功,否则还是出不去。”凌慕梅再次用尽全身力气说了这两句话,他睁大了眼睛,看了叶衾寒片刻。叶衾寒看到凌慕梅的双眼大而洞,他的眼神正逐渐涣散,而凌慕梅的瞳孔中似乎有一个窈窕的身影在闪动。凌慕梅忽然张开嘴,要说什么,却只深吸了两口气后就闭上了嘴。他的双眼接着也闭上了,这个年轻时无比风光,当时被称为三个第一的人,就这么溘然长逝于这个无名谷底。 凌慕梅嘴角带着笑,像是睡着了在做一个美梦。或许他这时候已经和鹿静宸在一起了,两人一起去往了那个没有冲突,爱恨,情仇的世界。在那里,凌慕梅和鹿静宸可以抛却上代的恩怨,互诉情殇。叶衾寒跪在凌慕梅身前,心中的内疚感越来越强,他觉得,凌慕梅就是因自己而死。这种内疚会在人的体内无限延伸,所以叶衾寒心中很渴望凌慕梅在临死前能要求一些事,即便叶衾寒做不到,也能减轻一些内心深处的内疚。 出乎叶衾寒的意料,凌慕梅直到死也没有要求他去做任何事。这本就是一个无法偿还的情义,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爱怜和帮助,而这种帮助,消耗了凌慕梅的生命。 当夜,叶衾寒在种谷子的田中为凌慕梅挖了一个长眠之地。人生不过百年,每个人的归宿却都是那么的相同。叶衾寒想到将来自己也不过是要入土的人,心中不免感伤。叶衾寒的感伤,不是自己终归要死,而是感伤那个将自己入土的人,是否会因为他的死而感到伤心难过。这时候的叶衾寒,真切的感觉到了独自一人的孤独,原先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孤身一人,他还羡慕良若风那样,说走就能走。可在把凌慕梅放入土中掩埋的那刻,叶衾寒确确实实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人陪伴。而这个人,最好应该就是他所爱着的也爱着他的女人。 凌慕梅的最终归宿并不是一座凸起的坟墓,而是与地持平的样子,叶衾寒是故意这样做的。过不了多久,那些被松动的泥土就会与旁边的化为一体,这是埋藏凌慕梅的见证。可又有什么重要,叶衾寒离开后,这个谷中就不会再有人前来,这里也就不存在于人们所认知的世界中。 96 初探暗流 叶衾寒把所有的稻谷都拔掉,将凌慕梅埋葬后,又把稻谷均匀的覆盖在了空地上。万籁俱寂,叶衾寒就坐在谷地旁,此刻皓月当空,月光直直照入翻腾的泉水中,一轮圆月,竟被打碎成千片万点。 这时候的谷中,只剩下叶衾寒一人。在他祖父死后,叶衾寒就一直是孤身一人,直到遇到了柳依依。柳依依这个被他祖父带进来,又被陈少冲利用的女孩,除了服用过甘蓝草,一定还吃了不少苦头。怜悯之意顿时夹杂着爱意涌现到心头,叶衾寒决定,如果他再次见到柳依依,一定要告诉他自己喜欢她,如果条件允许,叶衾寒甚至决定娶了柳依依。至于莫夕颜,叶衾寒脑中刚闪过她的身影,他就站起身钻入了泉水中。凌慕梅的死,让他毫无睡意,他想尽快能在水中施展伸手,尽快离开这里。 泉水冰凉刺骨寒。 叶衾寒在水中尽力放松,勉力将体内内力灌注于双腿,他的人就像是报了一块大石头一样,缓缓沉到了泉底,耳边泉水上升的声音就像是水沸腾一样。平常叶衾寒用自己内力下沉,速度要比这一次慢了许多,叶衾寒初得凌慕梅功力便显成效,心中多少有些欢喜。他哪里知道凌慕梅在将内力传给他时,已经控制了他本身功力,在进入叶衾寒体内后,不至于在短时间内与叶衾寒本身内体发生排斥,从而影响了叶衾寒出谷计划。凌慕梅在传功时所用的手段,极限也只能在半年内不让两股内力相互排斥。倘若两股内力开始排斥后,叶衾寒不能有效疏导,将内力尽数划归到自己体内,则不仅凌慕梅的功力会发生逆反,连他自身的内力也会在体内乱行冲撞。那时候,将是对叶衾寒的一个极大考验。 叶衾寒在泉底站定,慢慢举起右臂,耳边水声依旧。叶衾寒力走全身,他能明显感觉到体内有东西在向着自己的右臂汇集,就如这些泉水,急速地向上汇聚。叶衾寒右臂挥出,一股力量自手臂喷涌而出。叶衾寒看不到它的形状,却也心中明白,凌慕梅所言非虚,只要体内有一定的力量为积淀,运力攻出基本不需要技巧,就能将内力外化。叶衾寒得意之下左手继续攻出,一下比一下纯熟,那泉水的流向竟也被他的力量改变而开始倾斜。这一汪池水本就面积不大,叶衾寒内力层叠向前,不多时就碰到了水下边缘。因此反击之力也渐渐形成,时刻一长,叶衾寒竟感觉到了双脚在向后移动,心中窃喜之下越发卖力舞动双掌,反击之力越强,叶衾寒移动速度越快。 一个时辰后,叶衾寒就背对着到了暗流前,暗道的高度应该到叶衾寒的膝盖,因为自膝盖以下,叶衾寒就觉得身边水流的冲击力很强,时不时还能碰到一些鱼。这几个月来,叶衾寒从未有如此过的接近这里,激动之下立即摆动身形,试图要钻进去看看,没想到他双脚刚完全进入水里,再也无法站稳,直接被泉水冲了上来。 叶衾寒爬上岸,天色将亮,睡意袭来,就走进了石屋。躺在稻草铺上就沉沉睡去。凌慕梅已经死去,叶衾寒却也还是习惯性的躺在了地上。 次日醒来,叶衾寒也顾不上抓黑鱼果腹,直接扎入了冷水中。往日他在水下练习闭息功,都是按照凌慕梅的要求站在泉水中央,这次叶衾寒径直向暗流靠近。他准备进暗道中看一看,实地勘测一番。毕竟叶衾寒站着运功,靠着内力的反推身体前进,若在暗道中,他的人平躺着该要怎么来前进呢? 叶衾寒平心静气,沉到了暗流前。一股强力的水柱迎面冲来,几乎能把人的五官冲撞扭曲变形。叶衾寒双手在入口处摸索,那暗道入口常年被激流冲刷,也没有变的特别光滑。叶衾寒很容易就抓到两小块凸起的岩石,手臂用力,像一只浸润在水中的鱼一样,迎着逆流顺利的进入了暗道。 甫一进入,激流的力量比外面强了不止两倍,若不是叶衾寒忙抓住上方一块石块,只怕又要被冲出水面。叶衾寒一只手抓住石块,身子在激流中漂浮不定,摇摇欲退。叶衾寒另一只手勉力伸直,朝下面摸了许久也没摸到暗道底面,心中稍定,这暗道只要有一定高度,就不愁施展不了内功。叶衾寒力贯双腿,将在激流中的双腿沉了下去,渐渐接触到暗道底后。叶衾寒就把抓住石块的手松开,没了着力点的叶衾寒瞬间被巨流裹挟向后。若不是叶衾寒忙将脚尖站定,双手又胡乱抓住底面的凸起物,才避免了被冲出暗流。 叶衾寒匍匐在暗道底面,泉水激流尽是阻力。叶衾寒试图向前爬动,怎奈再也摸索不到凸起的石块,手臂所及的地方全部都是光滑平整的。如果保持这一个姿势,叶衾寒撑不了太久,因为水流的力量太过巨大,把叶衾寒压胸口发闷,在泉中他能保持一个半时辰不呼吸,在这逆流中恐怕只能待的了一个时辰。不前进,就得顺着水流后退,叶衾寒根本没有第三种选择。 凌慕梅说靠内力推进身体仍需三个时辰才能穿过逆流,倘若叶衾寒不能闭息三个时辰,那么只能以速度来争取时间了。但叶衾寒能在这逆流中施展出来内功吗?叶衾寒索性抛却疑虑,决意自己试一试。叶衾寒进入到这暗流后,出谷的愿望反而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了,他甚至开始有些留恋这个安静又无人打扰的地方。 也许很多人都有这种想法,将要离开一个生活了很久心中很讨厌的地方时,心中会有些不舍。这种不舍,或许只是因为长时间在一个地方倾注了很多精力,是一种对自我的哀怜罢了。 叶衾寒双臂伸直,身子重又漂浮在了洪流中。叶衾寒左臂用力,一股白气隐隐形成,无甚规则,就像一条在水中蠕动的蛇。叶衾寒右手紧紧抓住石块,左臂向后挥出,在水中化了一条弧线,那蛇斜刺打在暗道底面,叶衾寒只觉得身体向前走了一点点。接着右手刚一抬起,激流轰然而出,叶衾寒无法将身子固定,随着洪流一齐向上翻腾而出。叶衾寒躺在岸上,长吸一口气又吐出。这几个月来,他第一次进入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地方。虽然在暗道中还无法前进,但叶衾寒有信心,他一定能离开这个谷,而且已经用不了太久的时间。 在这里那么久,叶衾寒第一次仔细审视这个谷。这里有水,有突兀不合时宜的梅花,甚至包括那棵有着车盖一样的枫树,火红的枫叶也正旺盛的紧。叶衾寒这个时候才发现,一年来,枫叶未曾凋落,梅花也没有凋谢。难道这里不分四季?那枫叶和梅花像是在比拼一般,一直傲立于山谷中。枫叶四季常红,梅花四季常开,叶衾寒于其中的原理着实猜想不透。不过能有这么一个天然形成的山谷,已是让人惊异,于中出现一些违背时令的东西,叶衾寒也没有过于在意。 叶衾寒侧过身,望了望那些覆盖在土地上的稻谷,短短一天的时间,它们已经开始枯萎。凌慕梅的尸身或许也开始腐烂,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就会与土壤融为一体,凌慕梅这个人就彻底的消失了。而世间,又会有几个人还记得他? 哪个人不是善于遗忘的呢。不过人活着,真的需要人记得才算活过吗?那样未免太过注重别人的眼光了,自由自在目空一切的活着,那真是一生逍遥。飘摇自在的的生活谁都喜欢,叶衾寒当然也不例外,在想这些的同时,他很清楚自己要将翡玉阁彻底铲除。赤峰创建的翡玉阁让他父亲丢了性命,他的祖父创建的翡玉阁也差点让叶衾寒丢了性命。翡玉阁三字似乎在冥冥中就与叶衾寒一家三代有了极深的纠扯,叶衾寒必须要再入江湖彻底铲除翡玉阁,终结翡玉阁。这时候叶衾寒要毁掉翡玉阁,不再是为了天下人的命运,而是为了他自己的某种使命。当叶衾寒听张青芜说出翡玉阁一些真相的时候,他或许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和翡玉阁彻底站在了两个对立面,即便现在的翡玉阁是由他祖父亲手建立起来的。 97 彼岸何处 叶衾寒每隔一天在泉中练功,只是不再是单单练习闭息功,而是在水中练习内功外化,对着泉底石壁挥舞双掌。相隔的那天,叶衾寒就在岸上练习内功外化,偶尔无事,也会再次钻入暗道中,当然都是想向前的时候就被冲了上来,偶有几次能移动一点都让叶衾寒欣喜不已。 一月下来,内功外化无论是在岸上还是水中,叶衾寒都已经使用的相当纯熟,只是其威力发挥的还不太稳定。再进入暗流,叶衾寒已经能斜趴着用功,借助推力让身子前进了。去里面的次数渐渐多起来后,叶衾寒也发现一些规律,只有自己的所发出的功力越大,反推之力越强,推力大过逆流的力量后,叶衾寒身体就能得以前进。反之前进速度越是迅猛,也就说明叶衾寒的功力发出的越是刚强。叶衾寒就像是一条船,他的双臂就成了两条船桨,一旦船桨划动的力度变小,叶衾寒这条船就会被暗流冲将出来。叶衾寒的闭息功此时也有所提高,他能在水中闭息到两个时辰,即使在暗流中水速增强,他也能一动不动地坚持一个半时辰。 是日,叶衾寒醒来走到谷中唯一的田地旁,稻谷已经开始枯萎,最上面一层挂着薄薄的露珠,晶莹透亮。叶衾寒伫立于旁,凝望着埋葬凌慕梅的地方,心中暗道:前辈对衾寒的恩情,衾寒怕是永生难报了。今日衾寒就准备离开,前辈若泉下有知,就保佑衾寒能顺溜泅过暗流,重回江湖。叶衾寒心中默念完毕,对着凌慕梅三拜,拜毕,一头扎进了泉中。 对于暗道的方位,叶衾寒早就轻车熟路,进入泉中片刻就逆迎着暗流进到了里面。如先前多次进到暗流一样,叶衾寒抓住两个凸起点,在洪流中把身体稳住。双臂在顺流中轰然出力,两道无形气浪随着暗流斜击在暗道底面,叶衾寒身体顺着反推之力向前进了半丈。叶衾寒原先都是双臂交叉运功,身体前进的幅度比较小,双臂齐挥前进的明显加快着实让他喜出望外。当即双臂又是齐挥,身子再次向前进了半丈。越觉得身体快速前进,叶衾寒体内就越像是有用之不竭的力量,双臂不停齐齐划动,迫切盼望着穿越过这暗流。 一段愉快的经历能让人身心放松,会觉得时间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但叶衾寒在这种不全力前进就后退至起点的环境中,觉得时间是非常缓慢的,仿佛一刹那都被拉长成了永远。 叶衾寒紧闭双眼,双臂机械地挥舞,身体也在一刻不停的前进,暗道仿佛没了尽头。叶衾寒的思绪也开始慢慢模糊,像是要睡着一般,残存的清醒使他时刻在提醒自己,一定不能松懈,否则就会前功尽弃。意识模糊起来,就如未经处理的伤口腐蚀健康的体肤一样,随时都会把人残存的清醒给吞噬。叶衾寒就处在这种情况中,一旦他全身放松,他就会被彻底冲出暗流。很多次都想双手停下来,彻底的放松,一了百了,出不去这谷就终老好了,像这样无穷尽的游下去也不知道能否达到彼岸。这种意识一直存在于叶衾寒脑中,可另一方面他又会想到柳依依,莫夕颜,良若风,张青芜还有那未曾出现,由他祖父扶持起来的翡玉阁阁主。这些他的朋友和他的仇人在这不见天日的暗道中,或感动或激励的推着叶衾寒前进。 在极强的流速中逆流前行,叶衾寒不仅需要承受强大的阻力,还要在这枯燥的前行中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前者有深厚的功力即可,后者则不那么简单了。叶衾寒越来越觉得难以前进,双手运功的频率也开始较少,速度登时缓了下来。叶衾寒就觉得自己像是落入了无尽的深渊中,周围没有一丝光亮,自己就在这无尽中一点一点的旋转下沉。叶衾寒旋转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运功的间歇也越来越长。就让我沉沦的快一些,叶衾寒这样想着,头部忽然一阵剧痛。叶衾寒脑袋觉得撞在了一个无比坚硬的石壁上,即便有流水的阻力,这一下也让他痛遍全身,整个人清醒下来。明显感觉到前方无路,前进不得,又觉得左侧水流强劲,知这是遇到了拐角,便趁着推力没有彻底衰竭前,沉到暗道底面双手摸索到两个坚硬石块,牢牢抓住以避免身子被冲走。 突来的转向着实帮了叶衾寒的大忙,在他意识最为薄弱的时候,突来的疼痛让他顿时又变得清醒。如果没有这个转弯,叶衾寒恐怕要被冲回谷中,重新来一次逆流穿越了。重复的磨砺是最让人痛苦和难以承受的。 叶衾寒又手紧紧抓住石块,左手向着左面摸索。拐弯的地方道口陡然变小,只有叶衾寒所处暗道的一半高,这说明叶衾寒不能再悬浮暗道中央,难度又再一次地加大了。长时间的练习闭息功着实有效,叶衾寒在暗道中虽然分不清时间,下水前的一次深呼吸,到现在也没有让他觉得体内气息窒堵,但游了这许久,叶衾寒已经开始觉得颇为疲惫,凌慕梅穿越逆流要消耗很多内力的说法显然是真的。叶衾寒左手向着转弯处地面摸索,只觉底面小石块遍布,倘若这条甬道很长的,且路况一直如此,对叶衾寒算是有利有弊。利的是在他筋疲力竭时随手抓住底面石块,能稍作休息而不至于被冲回。弊端则在于这些石块,很容易会把正在前行的叶衾寒划伤。 叶衾寒不敢在转弯口停留太久,左手伸进较窄的甬道口抓住一块石块后,力贯左臂,将头低埋,一骨碌钻进了这条不甚高的暗流甬道。这条甬道中,暗流的速度和阻力似乎比先前更加强。叶衾寒在内想要将身子稍微抬起,一不小心就会撞到顶。想要保持一个能用双手运功又不至于触顶的维度实在太难,前进的途中不是撞到顶面,就是被底面的凸石划着身体。有几次,叶衾寒清晰感觉到尖锐的石块划伤自己,自己的血正随着流水冲向后面。叶衾寒在心中苦笑自嘲:但愿能在游出这甬道前,血不会流光,否则即便被冲回原处,也只剩下这一副皮囊漂浮泉中,届时只能葬身鱼腹了。 98 山水江湖 转弯过的暗流通道,虽然让叶衾寒对冲回原地的惧怕大大减少,但在中间游进的难度确实太大。叶衾寒稍微掌握不好力度,就会撞在顶面,想要撞向顶面时用力下坠,则会立即装在底面。好在叶衾寒意识能一直处于清醒状态,在这甬道中跌跌撞撞向前游进,疲惫感加重时就停下来紧紧抓住底面的石块修习片刻,然后继续前行。 如此的情况下,叶衾寒的泅游速度自然极为缓慢,好在周身的疼痛一直此消彼长,才不至于让他有空闲去想着放弃。叶衾寒的脑中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游过这里。至于游过这里是否就能重见天日,叶衾寒自己也不知道,他的思维此刻像是僵滞的,脑中似乎只有‘不进则退’四字。 叶衾寒虽然在水中无法确定时间,但能通过自身的身体反应来大致推断。叶衾寒身体的窒息感慢慢加重,依据往常的经验,叶衾寒判断自己已经在这暗流中泅游了超过一个时辰。窒息感加重之下,叶衾寒心也开始慌乱,凌慕梅说,穿越这里需要三个时辰,自己在泉中也仅能闭息两个时辰。今日决定出谷,叶衾寒现在思来着实有些托大,他本以为自己能在这暗道中快速游进,以速度争取时间,万没料到这暗道中的境况是如此复杂。叶衾寒克服逆流阻力,艰难前进,打定主意,若今日穿不过这暗流,就再重新回到谷中,潜心练习闭息功,待能在水中闭息两个时辰时卷土重来。 叶衾寒感到窒息感后,疲惫感加重也不敢再作停留,他打算把身体的所有力量用尽,也要在这暗流中前行到最后。当一个人筋疲力竭的时候,行动就需要毅力了。这时候的叶衾寒就是完全靠毅力前行。在沙漠迷途的人行走也需要靠毅力,虽然缺水,但至少可以呼吸。叶衾寒却呼吸不得,一方面需要忍受窒息,另一方面也要努力让身体前行。叶衾寒本来觉得内力像是蕴藏极多的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现在他的体内像是有一根线在慢慢变细,等到这根线折断时,叶衾寒就会被这滚滚不觉的逆流冲上暗,而这根线就是叶衾寒的内力。 叶衾寒行进速度越来越慢,他的双耳和口鼻似乎正在灌进泉水,这一点他本人都无法确定。叶衾寒也对自己身体遭受到的创伤失去了感觉,他就像一块腐肉行尸,游走在不见天日,滚滚不息的巨大逆流中。时间开始被拉长的更为缓慢了,叶衾寒赶紧自己双臂每每攻出一掌到收回,就需要很长的时间。叶衾寒暗叹一声,也罢,今日看来只能泅游到此处了。正当叶衾寒要放弃之时,耳中隐隐听得一些响声,那声音和耳旁的流水声不是一样,像是沉闷的轰鸣。叶衾寒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可心中又盼望这不是幻听,当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臂奋力的攻出了两掌。这两掌的威力就如他初下泉水时一样,甚至比那时的威力还要强,也许这才是叶衾寒的最后一搏。 叶衾寒身子像是离弦的箭一样,贴着底面前进。随着自身的前进,叶衾寒已经确定听到的声音不是幻觉,而是真正的轰鸣声——那是瀑布砸落下来的声音。叶衾寒记得凌慕梅曾说过,暗流的另一面,也就是落雁峰底下有一条瀑布。叶衾寒确定,自己已经离暗流出口近了,这个时候他决不允许自己前功尽弃。 叶衾寒不会前功尽弃,因为他冲出了水面,他奋力两掌的反推之力足以把他推出这暗流了。原来叶衾寒想放弃的时候,刚好处于暗流的最后一个拐角处,这最后的拐角也正是暗流的出口。出口处由于被垂落的瀑布常年击打冲刷,已经是光滑无比,且这个出口拐角是斜刺向上的,所以当叶衾寒奋力一搏的两掌击出后,反推之力就把他整个人斜向上推进,顺着光滑的石面逆迎着暗流冲了出来。那瀑布垂落之势甚大,似有三千尺,迎头砸向叶衾寒,几让其昏厥。 阳光耀眼,山清水秀,叶衾寒从暗流出口窜出,趴在水中身体虚脱之极。四肢仿佛不是自己的,但心中的欣喜自不需多言。那个山谷就如一个大笼子,叶衾寒就像是里面的鸟儿,能看到天,却逾越不出。眼下从中出来,叶衾寒对自由二字的理解可谓又有了新的感悟。如果没有被限制过,又怎能体会的了自由的快乐呢?人总是这样,没有经历过苦楚远不知现今的幸福。 叶衾寒艰难的翻了身,仰面躺在水中,大口大口的呼吸。水花溅在他的脸上和嘴里,叶衾寒也顾不得了,他觉得的能呼吸能看到阳光就算很幸运了。叶衾寒一直在浅水的地方躺了两三个时辰,才挣扎着上了岸。叶衾寒看了看时辰,日刚西斜,心中一惊,算了一下自己在地上躺的时辰,在暗流中所用时间根本不到两个时辰。叶衾寒明白自己的速度不是特别快,根本无法用三个时辰穿越暗流,那么就剩下了一种情况,凌慕梅所说三个时辰穿越暗流本身是骗叶衾寒的。凌慕梅为何要骗自己呢,叶衾寒思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解释:凌慕梅为了激励叶衾寒苦练闭息功,骗叶衾寒穿越暗流需要三个时辰。从今天出谷到凌慕梅说叶衾寒练闭息功需要至少半年时间,叶衾寒所用时间也刚好半年,凌慕梅把一切都算的很清楚,一切也都是按照他心中计划来的。叶衾寒躺在岸上,很想大声对凌慕梅说几句话,只是他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呼吸都是无声的。 叶衾寒在岸上直躺倒晚上,才恢复了一些体力。只是他的功力,确实损耗太大,他暗暗运功试了试,体内功力蕴藏仍是丰厚,只是怎么也运用不了。其实叶衾寒觉察到的内力,是他本身自由的内力,其中只参杂了很少凌慕梅的功力。之所以提不起功力,是因为凌慕梅在给他传授功力时就先把这些内力压制了。被压制后的内力就像寒冰一样,这寒冰什么时候融化,让功力再重归叶衾寒所用,则无人能知了。可以说,叶衾寒穿越暗流所消耗的内力全部都是凌慕梅传授于他的。 叶衾寒打量四周,树木繁茂,草野遍布,瀑布声响彻天地,让人振聋发聩。这里的环境确实要比谷中美丽的多,再回首瀑布时,那水竟是恢复了常色。叶衾寒捧起水喝了一口,甘甜凛冽,比谷中泉水好喝了不止百倍,显然也是没毒的了。想必暗道中有些有毒怪石之类,瀑布之水经由暗道到谷中的过程中不断冲刷,才让谷中之水染上了毒。至于这瀑布之水为何在暗流中有那么强的冲击力,叶衾寒实在想不通,也许这就是大自然的奇特之处。 这世上永远不乏人想不通的事和物。 99 饥寒交迫 叶衾寒勉力起身,扶着树木在山石中艰难行走,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瀑布声小了许多。叶衾寒一日没有吃东西,腹中饥饿难耐。若在平时,叶衾寒能抓捕些猎物烤了果腹,实在不济也能四处找点野果充饥。这时候却是连找果子的力气都没了,他本想起身看看附近有没有人居住,走了这许久,四望之下不是山川遮目,就是林木无边,山野中没有一点亮光。叶衾寒委顿倒地,默叹一声,看来一晚上他只能忍受饥饿的折磨了。 叶衾寒在谷中待了足有一年之久,跌落下去之时,时值初春,如今已然又是一个春日来临。冬天刚过去,寒冷还是非常肆意的,叶衾寒又浑身湿透,在荒野中躺着若是白天还好,这夜晚来临,寒气更盛,叶衾寒抱紧了身子仍瑟瑟发抖。内功达到一定境界之人,是不惧严寒的,可叶衾寒穿越那逆流损耗功力太多,就别论现在有着初春的严寒,即便是在穿暖花开时节,叶衾寒恐怕对冷风也是极为敏感。 叶衾寒就倒在一块大石头上,这块石头经过白天阳光的照射,本来还让叶衾寒有些暖意,可躺了不一会儿,暖意就被阵阵的凉意所取代。叶衾寒连身子都懒得翻一下,一直蜷曲着身体躺在石块上。叶衾寒又困又饿,可他走了那小半个时辰后,就再也不想起身动一下,只能在严寒中挣扎等待天亮。 残月高悬,不时被乌云遮盖。山野中开始出现狼的嚎叫,狼声此起彼伏,像是在空旷的山谷上方盘旋,久久不散,听来让人毛骨悚然。叶衾寒打着寒颤,闭着眼,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可他想起来了十三岁那年,在祖父严厉督导下辗转各个偏僻之地习武,刚到一个荒山中的第一天就碰到了一条狼。那条狼只是远远的怒视叶衾寒,同时发出了呜呜声。叶衾寒看着那条挑衅自己的狼,有一种说不出的烦恶。当时他的祖父刚教了一套新拳法,叶衾寒想试试威力,就决定把那条当作试拳对象。十三岁的叶衾寒对狼根本没有惧怕之心,经过十三年的刻苦练功,一条狼叶衾寒根本不放在眼里。结果也如叶衾寒料想的一样,那条狼死在了他的拳脚之下。 打死一条狼,在叶衾寒眼里不算什么,于他那个年龄的男孩子而言,这还是一件值得欣喜和骄傲的事呢。叶衾寒并没有高兴起来,再那条狼刚刚死在他拳下后,一条小狼就从远处步履不稳的爬了过来,原来那条狼是小狼的母亲。小狼爬到母亲身旁,不停的仰头哀嚎,它是在呼唤自己的母亲。叶衾寒目睹那一幕,心中酸楚难以名状。他自幼无母,对幼狼突然失去母亲的遭遇能感同身受,最让他无地自容和后悔的是,是他杀了幼狼的母亲,把幼狼害成了孤儿。叶衾寒至今也能记得当时的心情,他恨不能想让小狼过来撕咬自己,为它的母亲报仇。当叶衾寒蹲下来试图接近幼狼时,幼狼恐惧的眼神更让叶衾寒羞愧,他那天没有听祖父的话好好练功,而是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放肆的哭了一场。那场孩童时代的痛哭是叶衾寒最为记忆犹新的,他因自己作了恶而悔悟悲鸣,也因同情小狼失去母亲而掩面。这其中,或许也有叶衾寒自我的怜悯和对自己孤儿身世的无奈控诉。狼声越来越远,但多年前幼狼的哀嚎却在叶衾寒心头久久不散。有一刻,叶衾寒很希望狼群发现自己,自己被他们分食到肚中,算是为它们同类的报仇。 夜越深,寒意越浓。叶衾寒虽然蜷缩着身子,却也能明显感到四肢正慢慢变得僵硬起来。体力的透支和肚腹的饥饿正慢慢攻击着叶衾寒的意识,叶衾寒睁开双眼的力气都没有。恍惚中他觉着自己走进了一间大屋子,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屋子中炭火烧的正旺,而火盆上方就是一个长桌,桌子上摆满了各色珍馐佳肴。叶衾寒步履蹒跚走过去,看着那些菜肴,一时间竟不知道先吃哪个才好。正当叶衾寒打定主意要伸手拿取食物时,眼前的长桌竟然开始远离他。叶衾寒往前追了两步,发现屋子也开始向上飞去,包括炭火盆,正飞速向下坠落,叶衾寒蓦地惊觉自己是站在半空中。叶衾寒茫然无措时,看到远处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张青芜,另一个是柳依依。两人神色亲密走向叶衾寒,四手空空,但到叶衾寒身前时,每个人手中都多了一柄剑,齐齐刺向叶衾寒。剑势缓慢,叶衾寒却怎么也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两把剑穿过自己的身体,他清晰体会到了利器贯胸的滋味。被刺穿身体后,叶衾寒身体也开始坠落下去,他又回到了落雁峰顶,柳依依和张青芜站在崖边,冷笑着看叶衾寒坠落下去。后背灼热,叶衾寒在半空中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竟然在跌向火海,崖底的大火像是一条盘卧的火龙,冲着叶衾寒这个猎物张牙舞爪。 叶衾寒睁开眼,日已正中,竟是午时了,自己所躺的石头被阳光晒得发热,他湿漉漉的衣服也早就干透。叶衾寒一时不适应阳光的耀眼,伸手遮住太阳,他原以为自己不是被冻死,就是被狼群分食,没想到竟一觉睡到了正午。看着和煦的阳光,和林间生机勃勃的葱郁草木,叶衾寒心情也变得好起来。此时叶衾寒的精神和体力恢复了一些,站起身已经能正常走路。他从石头上爬起来,向前漫无目的走去,沿途看到能吃的野果,就从地下捡起石块砸下一些。砸十几次也才能砸落几颗果子,叶衾寒从地上捡起野果,在衣服上胡乱擦一擦就塞进了嘴里。十几颗果子中并不尽熟,大多还是青涩,叶衾寒吃在嘴里竟一点也不觉得苦涩,在他心中这些不尽熟的野果,颇能与满桌珍馐相媲美。 肚子有了东西,叶衾寒的体力也相应恢复了些。有了体力后的叶衾寒,马上想运用内功,三番五次试过后,体内仍觉空空荡荡。叶衾寒苦笑一声,继续往前走去,他想在天色暗下来前找到一个有人烟的地方。在荒郊野岭,随便一直猛兽都能把现在的他咬死。头晚的阴冷与饥寒让叶衾寒一度以为自己离死只剩一步之遥,当时他的心境算是把所有都抛却。一觉醒来,梦境中的人已经萦绕在他的心头。当充满希望的阳光照耀在叶衾寒身上时,他又觉得一切变得美好起来。 阴暗本就容易让人联想到绝境,而阳光一直就是希望的化身,它代表了人不屈不折不挠,积极乐观的心态。假如你的心中一直充满阳光,那你一定会一个有所作为的人。但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保持心中时刻都充满希望呢? 叶衾寒漫无目的的在荒野中行走,他不辨方向,只向着山峰另一面远去,他看到落雁峰心里就会不舒服。是否因为张青芜设计杀他的缘故呢?此时的叶衾寒,心中不断的叮嘱自己,一定要沉住气,现在江湖上的人都认定自己死了,包括翡玉阁阁主也不例外,这是一个机会。叶衾寒自己心里也清楚,翡玉阁自陈少冲死后,分裂就会终结,进而统一起来,也就是说一年来翡玉阁实力比之前又强大了。翡玉阁再次壮大,有叶衾寒的原因在里面。这样一来,消灭这个与叶家纠染三代的翡玉阁,叶衾寒更觉得不能推辞。 100 荒野投宿 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叶衾寒一连走了数日,都未见到一处人家,因此饿了也只能采摘野果,有时路途碰不到野果,叶衾寒内力又未恢复,只能凭着运气在荒野中寻找些无毒野菌煮熟了来吃。虽然不停的行走了好多天,但叶衾寒速度却不是太快,是以转身看去,仍能看到落雁峰。 每当回首看到落雁峰,叶衾寒就想加快速度离开华山属地范围,他怕被华山派的弟子认出来引起麻烦,耽误了日后的计划。其实他没有在水中倒影中观察过自己,一年的时间,他早已经是蓬头垢面,且胡须垂胸,现下的叶衾寒走在闹市只是一个寻常的乞丐而已,不会惹到任何人注意。即使现在张青芜与他擦身而过,恐怕也认不出叶衾寒。 有时候,环境对人容貌的改变大的让人不得不发出感叹。 叶衾寒持续朝着华山的反方向走,遇到不通的地方,就随意改变了方向,不过也尽是荒郊野岭,他体力恢复一些后,竟是有意选择在荒野中行进。半月后,叶衾寒开始在夜晚打坐运功,体内的功力开始慢慢积聚复原。叶衾寒以目前的速度猜测,想要彻底恢复至少也要半年时间,不过内力复原有起色后,叶衾寒也不觉日子难熬了。叶衾寒并不急于去找柳依依,他遵守凌慕梅的教诲,要保持足够的耐心。他暗暗敦告自己,杀段星宇时有足够的耐心,对于擅使阴谋的人更要保持足够的耐心。杀人时,叶衾寒在暗处可以保持长久的耐心,而面对翡玉阁这个隐秘狡猾的对手,叶衾寒一个疏忽都可能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叶衾寒能一次大难不死,但上天能给他两次机会吗?这一点,谁也保证不了,也不能保证。 这一晚,叶衾寒行至一片荒地中。之所以称为荒地,是因为这一望无际的田地,竟然都被荒废了。要知当时,土地是各个势力都所看重的,俗语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一方没有土地耕种粮草作为打仗支撑,那么这一方肯定必败无疑。当然,对土地最为看重的,还要属百姓。民以食为天,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无论土地是否荒芜,统治者都可以对百姓横征暴敛,不需要太多理由。被统治的人倘若遇到善良的统治者还好,可以过上幸福的日子,但若碰到残暴之人,那就只能听天由命。这个大地上生活的人啊,能自我主宰自己命运的人,确实太少了。 叶衾寒已经看不到华山的踪影,他在野草间中不断前行,思绪杂乱。他没有称雄之心,但也希望无辜的人能过上幸福的日子。叶衾寒明白凌慕梅的话是对的,自己倘若真的统治了一方,治下的百姓很可能因为他的性格上的特点而丧命,单从这一点看,叶衾寒就明白自己不适合与几大势力争雄掠地。乱世中的人,能苟活就好,温饱还在其次。 至黄昏,叶衾寒也并未走出那片荒芜的田地,不过已经能看到了边界。过了荒地,有一座气派的宅院。叶衾寒想起了初遇柳依依时,她在一座破败的宅院中想要杀自己,想起柳依依,叶衾寒不自觉的嘴角带笑,这时候的她,或许正因自己死了而难过的,自己突然出现会不会吓着她呢。叶衾寒现在很想知道自己在哪个势力范围内,或者说他想确定自己是否离开了华山派的领地,便决意要去往宅院求宿一晚。这一年多来,叶衾寒未曾吃过一顿米面,更加上这半月时间全靠野果充饥,是以想到可口食物来,脚步也不觉间加快了。 宅院并不甚大,可门口修缮的也算气派,门口两蹲麒麟对叶衾寒怒目而视,朱漆大门上方一个牌匾上书写着‘陆家’两个鎏金大字。叶衾寒走近大门,拍打了几下,还未喊出声,大门就从内开了。一个家丁装扮模样之人探出头,看了叶衾寒一眼,就厉声呵斥,让叶衾寒滚远点。 叶衾寒摸了摸自己的脸,知道很多人的家丁都是以貌取人,是以也不懊恼,就索性当起乞丐,故作可怜道:“这位大哥,这一路走来,尽是荒野,请您行行好,施舍点残羹剩饭。” 那家丁满脸的嫌恶,斥责叶衾寒道:“你快点滚,这乱世,我们自己有的吃就不错了,哪有本事去帮你们这些灾民。” “陆坤,你在那儿和谁说话呢?”一个悦耳的略带责备的女儿声从门内传来。 “小姐,就是一个乞丐,我这就打发他走。”那个被称为陆坤的家丁转脸赔笑,接着作势就要关门。 叶衾寒赶紧上前一步,伸手将门推开了一些,陆坤大怒,抬起腿就踢了过来。叶衾寒虽然功力只恢复了一点点,但对付一个没有武功根基的家丁来说,已经绰绰有余。在陆坤腿抬起时,叶衾寒左手顺势下压,右肘横推,直接把陆坤推到在后,朱漆大门自然也就大开了。 院内,灯火通明。一个十七八岁的锦衣女子吃惊的看着叶衾寒,也许她还是头一次见到一个乞丐闯入自己家。那女子一双大眼一闪一闪,甚是明亮,竟把叶衾寒看的有些自惭形秽。那陆坤从地上爬起,高声大骂,却也不敢贸然靠近叶衾寒,就挡在那女子前,道:“小姐,你快走,这乞丐力气大得很,别让他伤着了你。” 叶衾寒无奈,向陆坤赔罪,又对着两人道:“两位见谅,我本是一个商人,被山匪打劫后逃了出来,这一路奔逃不是荒野就是深山,好不容易见到贵宅,只想借宿一宿,求一顿饱餐。” 那女子点点头,推了陆坤一把,道:“那你就去给这位大叔准备些可口的饭菜,然后收拾一间干净的房间给他。” 陆坤愕然,道:“小姐,这要禀告一下夫人或者公子,毕竟人心难测,要是随意收留这种人,怕对我们陆家不利呢。” “我去说,你带着这位大叔去吃饭。”那女子打断陆坤,就往院子里面走去。 陆坤狠狠瞪了叶衾寒一眼,又心有戒备的走在前,叶衾寒远远跟在后面。这院子不甚大,却也着实不小,景致亦是颇美,竟只稍逊于单子伯和公孙瑜夏的宅院。叶衾寒想着陆家小姐口口声声称自己大叔,手不觉伸向了自己的胡须,摸到将要垂胸的胡须,不禁哑然失笑。 宅院从外看并不甚大,走在里面却显得很是宽广。陆坤处处对叶衾寒露着嫌恶的表情,叶衾寒只做不见,不紧不徐跟在他身后。期间又碰到一名家丁,陆坤把他喊来,低声耳语了几句,就带着叶衾寒走到了一间被弃用的屋子前。 “你今晚就睡在这个地方。”陆坤不无得意道。“待会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来,你吃饱好好睡一觉,明天就赶紧滚蛋。” 若在之前,面对这种人叶衾寒肯定不会轻饶他,现在的叶衾寒只看了蛛网密布的屋门一眼,就笑着对陆坤称谢。叶衾寒脸上的真诚直把陆坤搞得不明所以,自己对他这样,他竟然真诚感谢。这种人若不是心里憋着坏就是疯子,陆坤一时间也猜不透,摆摆手让叶衾寒进去,自己赶忙离开。无论叶衾寒是不是疯子,陆坤都不大敢在他面前待太久。 推开门,房间并不甚大,有桌有椅有床,只是太久没人居住和打扫,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叶衾寒对这些并不太在意,一年多来他不是睡在地上就是在石头上,有张床就已经很奢侈,哪里还会在意上面的灰尘呢。叶衾寒躺下不久,方才在路上遇到的家丁就给其送来了四个生冷馒头和一壶水,给叶衾寒放在桌上,自行离开。叶衾寒肚中正饿,拿起就吃。馒头有些冷硬,却吃的也是很香,加上有壶水下馒头,叶衾寒竟觉得要比佳酿珍馐还可口。 101 福祸相伴 叶衾寒把馒头吃完,水亦喝光,感觉从未有过的舒畅,体力回顾了不少的他,感觉内力也正慢慢恢复,于是起身关好房门,在床上打坐运功,想要将内力再聚合快一点,以期能尽快在江湖走动。 体内气息已经开始顺畅,叶衾寒觉得周身的毛孔正在缓缓张开,这无数细小的毛孔正一个个张开大嘴,尽力呼吸周围的能量,流转到自己体内,让叶衾寒说不出的受用和舒适。实则体力和内力却是息息相关的,内力以体力为依托,又不尽赖于体力。叶衾寒在体力恢复到一定程度后,身体中的内力也随着相应地恢复了一些。这稍稍恢复的内力,在叶衾寒功力的比重中所占很小,只是叶衾寒体内空空如也,稍有功力开始积聚,叶衾寒就能明显感觉的到。待日后叶衾寒功力逐渐恢复,他的感知也就会变得越来越少。全身毛孔张开了有半个时辰,叶衾寒就开始感觉到它们正一个一个的闭合,所有毛孔闭合后,叶衾寒由外而内的热流感就消退。叶衾寒当即气沉丹田,隐隐觉得可以调动一些功力,却在汇聚丹田之时,立即消散。叶衾寒自己摇摇头,躺在满是灰尘的床上,自言自语道:看来,这功力连一成都没恢复。 也许,叶衾寒功力恢复的慢一些对他本人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因为他的功力完全恢复后,势必会激起自身内力的反噬,在叶衾寒没有找到一个完美解决方法前,两股内力的互相排斥很可能会让叶衾寒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费,重则经脉断裂而亡。 翌日,叶衾寒被敲门声惊醒。叶衾寒不明所以,昨晚给他送馒头的家丁都是破门而入,今天是谁一直敲门呢?肯定不会是陆坤,按照他的脾性,肯定会在门外大喊大叫催促自己了。叶衾寒满脸倦意的起身开门,一年多来第一次吃的那么舒服,所以睡起觉来也格外的沉。 门外,站着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子,他的身后站着唯唯诺诺的陆坤。男子华服剪裁的很合体,身材瘦削的他穿来更显精神干练。此人双目炯炯有神,脸若温玉,看到叶衾寒拱手道:“在下陆子皙,昨晚并不知有贵客驾临。无知家丁有眼无珠怠慢了贵客,还望见谅海涵。” 陆子皙神色恭谨,仿若叶衾寒真的是以为贵客。在以前,叶衾寒对这种人会很有好感,现在的他一切都不敢大意,明白这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客套。有时候笑里还能藏刀,何况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呢。 “贵客不敢当,在下只是从山匪处逃命的商人,昨晚已经是叨扰了,我这就走。”叶衾寒拱手回礼,说着就要从陆子皙身前走过,意欲离开这里。他看的出,陆子皙已经发现了他在说谎,只是还没有直接挑破罢了。这乱世中,颇有钱财的人家,哪一个不是与江湖有着深切联系的,叶衾寒不知眼前陆子皙是否和华山派有牵连,所以想趁着自己没被认出来前赶紧离开这里,现在的他若落到华山派手里,就只有一个字:死! 怎料叶衾寒刚走过陆子皙,陆子皙就突然发难,反手以擒拿式拿住了叶衾寒的右臂。陆子皙显然是有功夫的,且武功不弱,叶衾寒根本无力反抗,就被他一举制住,腰也弯的与地面平行。叶衾寒还道陆子皙发现了自己是谁,但接着一股柔和力量通过右手传进自己体内,知是陆子皙在用自身内力试探自己功夫。倘若叶衾寒有内功,面对这突然而来的试探,体内功力势必会反扑过去。可叶衾寒的内功恢复还不到一成,陆子皙的试探到达叶衾寒体内,就觉处处空荡,虽有一丝的波澜,却也是微弱地不值人注意。 试探不出,陆子皙旋即撤开手,对叶衾寒赔礼道:“贵客莫怪,在乱世中生存,不得不小心。” 叶衾寒活动了下右臂,笑道:“陆公子说的是,这下我能离开了吗?” 陆子皙对叶衾寒的冷嘲语气丝毫不以为意,而是转而真诚似的挽留:“恕陆某失礼多言,阁下这种装扮去他处投宿,不是被当做窃贼就会被看作乞丐,何不在此小住几日,让陆某为刚才的失礼行为做个弥补呢?” “好。”叶衾寒一口答应,一方面是陆子皙说的有理,另一面叶衾寒也想看看陆子皙还会出什么花样。方才陆子皙对他的试探,让叶衾寒更加坚信,绝不能对只有一面之缘的人妄下评断。不过也正是陆子皙试探后,叶衾寒肯定暂时待在这里不会有性命危险。 陆子皙看到叶衾寒答应,显得极是高兴,命令陆坤道:“还不快带贵客去沐浴更衣,另外,去收拾一间干净的房子给客人住。” 一个大木缸中盛满了热水,叶衾寒正舒适地坐在里面。蒸腾的水汽一直在冲撞着叶衾寒的脸庞,在他的额头脸上化成水珠,又低落在水中。泡澡是一件很惬意的事,特别是对于那些长时间在旅途上风尘的人,简直可以算是一次小小的重生。陆坤谨遵了陆子皙的吩咐,不仅为叶衾寒准备了洗澡水,还有剃刀和干净的新衣。 叶衾寒足足泡了有一个时辰,才从水中起身,拿起剃刀将胡须刮净。看着镜中的自己一点点恢复往昔的神采,叶衾寒不觉间一股忧虑涌上心头,陆子皙明显是江湖人士,只是他到底归于何处,叶衾寒不得而知,若真的与华山派走的近,那么他应该也是翡玉阁的人了。莫非,陆子皙就是翡玉阁的阁主,那个把分裂翡玉阁重新统一起来、阴谋百出没有人见过的幕后阁主?想到这,叶衾寒苦笑叹气,叹自己太过草木皆兵,陆子皙若是翡玉阁阁主,又岂会认不得自己。叶衾寒虽然不知道翡玉阁阁主是谁,但他感觉的到,这个阁主对自己了解很多,在落崖前,叶衾寒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和意料中,这一点才是让叶衾寒真正感到恐惧的。暗中的人能密切关注叶衾寒,而叶衾寒对暗中的人却一无所知。想到此,叶衾寒竟觉得落崖不算是一件坏事,起码他摆脱了翡玉阁阁主对自己的无形监视和控制。 老子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乐极往往生悲,福祸往往相伴。是福是祸,不到最后一刻,又有几个人能说清能看透呢? 102 陆氏钱庄 叶衾寒一切收拾停当出了门,就见到陆坤正在门外相候。看到面目一新的叶衾寒,陆坤有些不自然,他实在没料到昨天的一个乞丐,换了身衣服竟然成了一个相貌堂堂的公子爷。 陆坤咳嗽了几声,搜肠刮肚的给叶衾寒介绍其陆家来,或许想要尽力保持自己昨日的威严:“刚才你见到的可是我们陆家公子,全天下的陆氏钱庄都是我们陆家的。” 陆氏钱庄遍布各个门派势力领地内,乃是全天下最大最有信誉的钱庄,通兑银票和金银珠宝,也附带作典当生意。创办人为陆奎松,正是陆子皙的父亲,十多年前就已病逝。当时还未到弱冠之年的陆子皙接手了生意,外人猜测他肯定会将这钱庄卖给南宫世家,因为当时的南宫家出了极为诱人的条件,当然给出的条件中也附带一些压力。但陆子皙并没有迫于压力将陆氏钱庄卖出,而是又在数年间把陆氏钱庄做的更大。如今的陆氏钱庄遍布各地,远超陆奎松生前,且陆子皙和江湖各大势力的关系都非同一般,这或许也是陆氏钱庄能做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连当时意欲吞并陆氏钱庄的南宫家,也在后来夸赞陆子皙的才干,南宫世子南宫平更是对陆子皙欣赏有加。单从做生意这一点看,陆子皙的手段和谋略就可说是非常人可及。 叶衾寒对遍地的陆氏钱庄并没有过太多的留意,他连陆氏钱庄背后的老板是谁都不知道。所以陆坤在他一旁不断地夸耀,叶衾寒一声没吭。叶衾寒要是有所反应还好,看他神色不变,陆坤心中更加没底,打算想搬出来陆氏钱庄打压一下他,好让叶衾寒不敢小觑了自己。这么一来,陆坤也不知该怎样,一路不再说话,将叶衾寒领到一栋屋前就讪讪离去。 陆子皙早在台阶下相侯,看到叶衾寒,目露赞许,指了指身后的屋子道:“这是我专门用来接待贵客的地方。” 屋子陈设极尽奢华,上首空荡荡,两旁各设一个桌案,上面佳肴珍酿和稀奇果蔬应有尽有,有些东西,还是叶衾寒生平第一次所见。没有宾主之分,陆子皙和叶衾寒相对而坐,叶衾寒心中暗道,此人特别注重细节,若是敌,定是一个不能让人小觑的对手。 酒杯和盛酒的器皿都是翡翠的,晶莹透亮,酒却鲜红如血。鲜红的酒,在碧绿的容器中显得芳香更盛。还未倒入杯中,叶衾寒似乎就闻到了酒的芬芳。 陆子皙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举起杯一饮而尽:“这酒是我从海外买来,可算是千金难易。” 酒入喉,头味浓郁,其后甘冽香甜,至肚中就化为条条暖流,不多时,叶衾寒就感觉到整个身子暖洋洋的。叶衾寒又倒一杯饮入肚中:“的确是好酒。” “好酒当然要拿出来给英雄饮。”陆子皙盯着叶衾寒。“阁下说遭遇山匪侥幸逃命,可据我所知,南面一带只有荒地百顷,山盗匪寇无论规模大小,不是被张掌门消灭就是归顺了华山派。” 叶衾寒随口撒的谎,自然是漏洞百出,被陆子皙拆穿也在情理之中:“乱世之中,谁没有一些秘密,我只是一个人小人物,掀不起什么风浪,陆公子不要多虑。” 不仅是在乱世中,即便是太平年间,哪个人会没有秘密呢?只要人的秘密不会伤害到别人,就可以作为一个好的存在供自己窥探。 “阁下勿怪,陆家上上下下近千人,我不得不小心些。”陆子皙依旧锲而不舍的追问。“阁下到现在还未曾说出名字,当真是有难言之隐吗?还有,我试探阁下内功,竟然像是丝毫没有内功之人。” “在下凌云渡。”叶衾寒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遂也就瞎编了一段经历。“我幼年确是练功一些拳脚,但生性愚钝,由于练不好内功被师父逐出了师门。” 叶衾寒暗暗观察陆子皙的表情,看出他对自己的话并不是太相信,但叶衾寒所言,也足以让陆子皙不再追问。陆子皙果然没有再问下去,对着天下事侃侃而谈,叶衾寒偶尔插上一两句,两人聊得也算甚是投机。借着陆子皙的言语,叶衾寒对自己跌落崖底的这一段时间中江湖上发生的事,有了一些大致了解。 这一年来,崆峒派彻底覆灭,余众各自奔逃。莫家和华山派因为崆峒领地归谁的问题上而起了纠葛,其他各大势力均作观望,没有任何一方公开站出来要支持谁。各大派都想看到华山派与莫家先起纷争,好对自己有利。华山派和莫家也算清醒,双方只派了一些兵力在崆峒属地作战,可算是互有输赢,但百姓就遭了秧。叶衾寒所穿过的荒地,本就属于崆峒,只是崆峒覆灭,当地百姓生怕战乱牵扯到自己,就纷纷举家搬迁至南宫世家属地,任凭那些田地荒芜。而陆子皙的宅院,亦算在崆峒属地范围内,陆家虽然没有兵力,但其银庄遍布天下,是以无论哪方势力,都不会对其发处诘难,甚至会出于自己的利益争相拉拢陆子皙。 叶衾寒看来,崆峒的领地最终很大可能就会属于南宫家,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南宫家夹在莫家和华山派中间,对两方势力的争斗充耳不闻,南宫平肯定对崆峒领地势在必得,这一点江湖上很多人都看的出。就连崆峒的百姓,也大都是逃向了富庶的南宫世家。 武当和少林武林中的两大领袖门派,在这一年间,并没有多大的动向,两派掌门似乎都在忙着各自的事,对天下事视而不见。或许真如陆子皙所言,两大派掌门因为赤峰一事而有些羞愤,不到天下大乱的时刻,两派基本不会再过问江湖事了。在这一点上,叶衾寒不赞同,无欲和孙慕侠表面不过问江湖事,肯定是在背后达成了某种共识。孙慕侠和无欲,一个仙风道骨,与世无争,另一个乃天下公认的高僧,但叶衾寒并不觉两人有什么真正过人之处,要说有,也只是两人对权力名誉的追逐没有别人那么急切而已。 无论孙慕侠和无欲达成何种共识,武当和少林两派不过问江湖事已成了铁定事实,那么门派中就要首推华山派了。想到张青芜领叶衾寒心中就颇感不自在,于是顺着赤峰谈到翡玉阁上,这也算是叶衾寒真正目的,他想看看一年后的翡玉阁,变得有多么强大。 103 一年的变化 一年能发生很多事,会有很多人诞生,也会有很多人死去。但总会有些东西不会变,那些东西不是时间所能改变了的,这东西就叫做——正义。 叶衾寒把话题提向翡玉阁,陆子皙皱了皱眉,又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反问叶衾寒道:“云渡兄难道不知翡玉阁阁主已经死了?” “死了?”叶衾寒脑袋轰的一声,翡玉阁阁主怎么会死呢,又是怎么死的呢。 “是华山派张掌门在落雁峰顶把那阁主杀了的,树倒猢狲散,这翡玉阁也就等于在江湖上昙花一现。”陆子皙言谈中尽是夸赞。“华山派张掌门真是女中英豪,那叶衾寒藏得再深,也没逃过张掌门的双眼。” 叶衾寒脑中轰鸣一声,他这一年多来想了很多种自己被张青芜杀死的说法,独独没有想到张青芜又把翡玉阁阁主之位给自己坐实了。可张青芜怎么是自圆其说让江湖人相信的呢,那日陈少冲明明承认了阁主另有他人,而且无欲和孙慕侠也在,这两人怎么就没有提出质疑呢? 叶衾寒对陆子皙所言佯作不知:“江湖事我知道的不多,还烦陆公子给我详细说一下,这叶衾寒究竟是何人?” 陆子皙显然也是对江湖上的事很留意,把自己所知道的叶衾寒全部说了出来,于这些传言中,叶衾寒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究竟为何又成了翡玉阁阁主的。原来张青芜将陈少冲和赤峰的死,说成了是为保住真正的阁主叶衾寒,这一弃车保帅的说法得到了孙慕侠和无欲的证实,三大门派掌门人持同一种说法,这种说法即便不是真相,也会成为铁定事实,因为没有几人敢出来质疑有权威之人说的话。张青芜在赤峰和陈少冲两人死后,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于是就约叶衾寒上落雁峰喝酒。张青芜在与叶衾寒饮酒过程中,百般试探叶衾寒是否为翡玉阁阁主,叶衾寒都矢口否认。倒是醉意袭来,叶衾寒跪倒在林默筱和叶子胜墓前吐露真言,立誓要扫荡天下各派,让翡玉阁一统天下,完成其父和其祖父的遗愿。都说酒后吐真言,张青芜将叶衾寒所说与自己的疑问一一印证,更加确认叶衾寒为真正翡玉阁阁主无疑,于是趁着叶衾寒在墓前长跪之时,拔出剑刺伤了叶衾寒。若在平日,叶衾寒的武功岂能是张青芜所能抵挡的,好在张青芜将其刺伤,又趁着叶衾寒酒醉将其推入了落雁峰底的万丈深渊。 颜色鲜红如血的酒,口感很好,却也不易让人喝醉,陆子皙和叶衾寒两人都快将各自酒喝光了,还没有丝毫醉意,谈吐间也很清楚。陆子皙给叶衾寒讲完,将器皿中的酒又倒了一杯:“张掌门智勇过人,若不是她除了叶衾寒这个魔头,江湖恐怕会浩劫不断。” 陆子皙的说法,已经代表了江湖上的整体观点:叶衾寒已经死了,但也把翡玉阁阁主的名声坐实了,翡玉阁也随着叶衾寒的死而再次消失。这些说法全都是张青芜一家之言,漏洞频出,叶衾寒心中颇感无奈。他口中喝着酒,心中盘算着计策,他清楚自己的处境,倘若贸然被人发现身份,不仅性命难保,而且翡玉阁也会随着他的出现而再次兴风作浪。那么现在翡玉阁在哪里?是不是已经秘密整合进华山派了呢,或者说华山派已经彻底归属翡玉阁?无论如何,张青芜在叶衾寒心中,已经是和翡玉阁密不可分了。叶衾奇怪的一点在于,无欲和孙慕侠为什么要指证自己就是翡玉阁阁主,是否因为自己死了呢?而在华山派指证过后,两人都很默契地不过问江湖事,这反常的行为是否和翡玉阁有着密切关联? 愁绪随着酒劲萦绕叶衾寒心间,这一次的他更加茫然,他出谷前有着明确的目的,就是要找到翡玉阁阁主,杀之后快,将张青芜从华山掌门之位上拉下来还在其次。如今,翡玉阁就像是彻底被覆灭了一般,倘若它真的不再出现,叶衾寒又该怎么办? “云渡兄,你脸色不太好。”陆子皙至今神色如常,显然,两人所喝的酒并不会使人醉。 “酒不醉人人自醉。”叶衾寒长叹一声,直接就着盛酒的器皿将剩余的酒全部喝入肚中,甘醇的酒再次入口,香甜口感成了刺喉辛辣,烧的叶衾寒心慌。 陆子皙爽然大笑,道:“云渡兄,不论你究竟是什么人,只要你做的事对不会影响到陆氏钱庄,我陆子皙就要交你这个朋友。” 叶衾寒坐着朝陆子皙拱拱手,以表谢意:“那我可能要在贵处多盘桓一些时日了,还望陆兄成全。” 叶衾寒想要在陆家多住一些时日,待武功恢复后再作他谋,他本来打算去莫家,找莫夕颜和柳依依,但路途遥远,怕多生事端。以陆子皙在江湖中的地位,叶衾寒隐住在这里要比在外面游走安全的多。 陆子皙抚掌称快,道:“云渡兄所言正是我所期望的,陆家门客近五百,云渡兄若肯留在这里,乃是我陆家的一大喜事。” 叶衾寒心中冷笑,陆子皙这样说,无非是怕叶衾寒对陆家不利,之所以很快答应叶衾寒,目的就是为了更好的监视叶衾寒,看看叶衾寒究竟会干出什么阴谋。虽然二人相谈甚欢,但叶衾寒也能察觉出,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被众人景仰的人,城府亦不是一般之深,只不过他的城府又与张青芜有所不同,陆子皙处处是想维护自己的生意,归根结底他是一个商人。而张青芜和背后的翡玉阁,才是真正让叶衾寒不寒而栗的,他有种直觉,张青芜也不过就是翡玉阁阁主的属下,一颗棋子。若真如此,那么武当和少林两派的掌门是不是也被这个阁主控制力,不然这两人为什么会很有默契的沉默?对于叶衾寒所背负的罪名,两人真的不知还是故意三缄其口,这一切都需要叶衾寒一步步去查清。 104 锦星苑中 叶衾寒就这样在陆家住了下来,每日里深居简出,对于陆子皙多次邀请与去门客相见也都委婉拒绝。一日三餐,都会有陆坤专门给叶衾寒送来,闲来无人之时,叶衾寒就运功调息,不觉两月时间过去,叶衾寒的内力恢复了过半。 这日天未亮,叶衾寒还未醒来就觉体内内力游走蹿腾,清醒过来的叶衾寒不知何故,只道是时日久了,功力自行恢复。叶衾寒却哪里会想到,体内功力恢复到五成后,自己原本被压制的内力也正在慢慢复苏。就如解冻的巨冰,开始极为缓慢,在未来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叶衾寒自身被压制的内力就会完全恢复,与体内的其他内力开始相互排斥。就如两方势力,以叶衾寒身体为战场,尽情厮杀掠夺,但这并不会以一方的胜出而告终,结果无非就有两个:损坏战场,把叶衾寒经脉尽数破坏,使其身亡;第二个结果,就是叶衾寒能顺利引导着两股内力,全部归为己用。第二种结果的出现,也就意味着叶衾寒拥有了凌慕梅和自己本身的内力,其内力的深厚可想而知。单就从内力而言,叶衾寒的功力甚至不在吕名桀和赤峰之下。若叶衾寒能好好把自己体内蕴藏的功力好好发掘,其武功将会在江湖上无人能及。 叶衾寒开始复苏的丁点内力,让他花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疏导引正,为此叶衾寒心中还纳闷不已,不过也并没有多加在意。醒过来的叶衾寒精神大好,再也没了睡意,恰逢陆坤这时候送过来了早饭。陆坤由于陆子皙对叶衾寒礼遇有加,对叶衾寒的态度也变得甚为恭谨。很多人都会这样,总会因一些人的态度而改变对另一个人的态度。 陆坤进入房间后,小心翼翼将饭菜摆在桌上,恭敬道:“凌公子,我家公子爷请您饭后务必到锦星苑一趟。” “锦星苑?有什么事?”叶衾寒虽然在陆家宅院中住了两个多月,但活动范围非常小,经常就是在这个房间几十丈范围内出入,因此对陆家大宅中其他的地方并不甚知晓。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就负责带您过去。”陆坤赔笑。“我在门口候着,您吃完我带您过去。” 叶衾寒匆忙吃了几口,就出了门,他不愿让人等太久。叶衾寒明白,等人的过程是非常让人痛苦的,他体会过这种痛苦的感觉,所以他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想让陆坤等的太久。 太阳刚出,颜色火红。 叶衾寒随着陆坤在陆宅中穿桥过林,叶衾寒这才发现陆家的宅院确实比自己想象中大的多。那锦星苑是陆家宅院后的一个附属林园,占地颇广,园中尽是林木,遮天蔽日,只园林中央有一个大的亭子,其他尽是草木。亭中,除了陆子皙还有四人,一个是叶衾寒初来陆家的那天见到的女子,白天看来,凝脂的脸上尽显俏皮可爱,叶衾寒再见才知晓,她就是陆子皙的妹妹陆紫涵。 另外三人,经陆子皙介绍,叶衾寒才知是其门上宾客。其中一个身形高长,连脸也是很长的,此人名叫彭博,听陆子皙言,其轻功只逊于猴无影。另一个是年纪不小的中年男人,花白胡须,一身黑衣,叫白仓鹰,陆子皙赞其外家功夫在武林中数一数二。最后一名乃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一脸高傲之色,腰悬长剑,他的剑和他的人一样高傲,因为剑鞘上镶满了翡翠玛瑙之物,少年正眼都没瞧叶衾寒一眼,陆子皙介绍其为唐晓琳。唐家虽不是江湖世家,但其涉足的镖局生意足以让很多商人垂涎,所以作为唐家长公子的唐晓琳有骄傲的资本。 陆子皙为三人介绍叶衾寒,对于凌云渡三字,常年行走江湖的彭博和白仓鹰都是没听过,所以也只是客套的拱拱手,没说别的话。倒是唐晓琳,在陆子皙介绍时,只盯着叶衾寒看了一眼,就冷冷道:“凌云渡,在陆家当门客的,都是有点真本事的,若只是混吃喝,还是趁早离开。” “凌公子是不是门客是我们陆家说了算,别的人说了也没用?”陆紫涵像是对唐晓琳一点好感也没有。很多女孩子对盛气凌人的人,总是很反感,这一点叶衾寒就很明白。所以,无论你多么地有能力和本事,都要学会谦虚随和,不然就会让很多人反感。即便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应保持人应有的谦卑,因为你的谦虚就是对他人的尊重。 “这锦星苑是我练习弓射的地方。”陆子皙没接陆紫涵和唐晓琳的话,也许只是为了给叶衾寒保留颜面。“这林间我让人放了一只梅花豹,今天我们五人就比试下谁先射中这头豹子,胜者有五百两黄金,诸位觉得如何?” 自然没有人会有异议,因为陆子皙是主人,何况还有五百两黄金为奖励。不叶衾寒确实不想参与,不过看今日情况,陆子皙确实在有意试探于他。也许两个月来的深居简出,让陆子皙摸不着头脑,他本来觉得叶衾寒若有图谋,在自己眼皮底下待不久就会暴露出来。但两个月没有丝毫动静,要说叶衾寒没有图谋,陆子皙又不敢轻易让叶衾寒离开。是以想借这弓射之名来探一探叶衾寒武功的虚实,为此还专门请来了三个人。明显陆子皙已经计划好,弓射试探不出叶衾寒功夫,也要借另外三人之手来看一看叶衾寒究竟会不会武功。 叶衾寒心中料定陆子皙不试探出点什么是不会罢休了,索性就做了临时应变的准备。现在叶衾寒内功恢复过半,即便陆子皙有意以功力想试探,叶衾寒有所准备的情况下,他能在短时间内收敛自己体内功力,让陆子皙察觉不到。 “既然几位没有异议,那么就让我妹妹紫涵作个见证。”陆子皙接着命人拿来五张弓,每张弓配十支箭。“每个人十支箭,十支箭内谁射中梅花豹谁得五百两黄金。” 陆紫涵朝着叶衾寒眨眨眼,道:“凌大叔,你一定要赢啊,别让某些小孩子小瞧了你。” 陆紫涵所说的小孩子,自然是指唐晓琳了。唐晓琳轻哼一声,解下长剑,拿起弓背上箭就离开亭子朝林中走去。彭博和白仓鹰一看,生怕让旁人抢了先,也纷纷拿弓取箭朝着不同方向走去。陆子皙做了个请的手势,叶衾寒也不推辞,拿了弓箭朝着没人去的方向走去,而陆子皙就跟在叶衾寒身旁。 陆子皙跟随叶衾寒而来,更加让叶衾寒肯定,陆子皙是在想法子试探自己。叶衾寒心中无奈道:即便真让我遇见了梅花豹,你还当真我能射中吗?陆子皙走在叶衾寒一旁,有说有笑,显得悠然自得。 105 猎豹 锦星苑中的林木旺盛的如森林一般,走在其中,野草藤蔓交杂,宛如置身在荒郊野林中一样。建起这样一个地方,不单是人力物力的问题,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些树木,每一颗看上去都有二十年之久。 “这锦星苑是我爷爷督人建造,云渡兄感觉怎样。”陆子皙看叶衾寒对身边的树木很是惊异,知其心意,便开口解答加以询问。 “不错,在这种地方练习弓射,再好不过。”叶衾寒没有奉承之意,好的猎人大多都是在深山老林中习得一身硬功夫。 “云渡兄两月来每天几乎足不出户,今天冒昧被我请来狩猎,心中不会怪子皙?”陆子皙突然掏出一只箭,朝上射出,弓弦声响,一只野雁应声落了下来。 “闷的久了就应该出来活动一下,陆公子的话真是折煞我这个村夫了。”彼时,一只野雁刚刚从两人头顶飞过,叶衾寒亦随手拈起一支箭,看也不看,随手射了出去。那离弦的箭穿过一众树梢,在空中转了个弯,又回落下来,扎进了一堆野草中。 陆子皙看叶衾寒一箭落空,抚掌大笑:“云渡兄,你射箭力道很足,只是不太精准。” “客随主便,陆公子剩下九支箭,云渡怎能多留一支。”叶衾寒故意道。他想让陆子皙明白,自己有与他争梅花豹之心,但却没有那个实力。 “云渡兄,那豹子速度可是快的紧,你的箭上没有沾上血迹,捡起来还能用。”叶衾寒射了那一箭后,陆子皙心底里有些不屑,他看的出叶衾寒使出了全力。 “陆公子。”叶衾寒佯装发怒,正色道。“我凌云渡虽然弓射不佳,武功不强,但我射出的箭同作出的承诺一样,绝不收回和更改。” 几句话说的义正辞严,让陆子皙觉得叶衾寒即像是在说他自己,又像是在影射他,暗嘲陆子皙对叶衾寒的不信任。这几句话把陆子皙说的连连点头,他隐忍力极强,即便有人当面指责他,亦能含笑如常。陆子皙干笑几声,称赞了几句叶衾寒豪情,也不再多言,踏着野草去寻觅梅花豹踪影。叶衾寒心中暗笑,跟了上去,陆子皙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但似乎不太喜欢别人能勘破他的心思。 每个人都不想被人看透,那种感觉像是带了厚厚的伪装,被人一语道破,打回原来的面目。 陆子皙和叶衾寒在林中穿梭,没见到梅花豹,倒是惊起了不少珍禽飞鸟。看来这个锦星苑不仅建造时废了不少心思,建成后这里面的许多动物,也是废了不少心血从各地搜罗来的。两人继续朝着林中深处走去,三十丈外,几棵树像是被故意栽成了圆形,中间的野草能没过人膝,那些野草,正在簌簌晃动。叶衾寒抬头看了看树木,根本无风,那很有可能这些野草间就藏着梅花豹。 叶衾寒瞟了陆子皙一眼,见他嘴角带着自信的笑,双手已经握好了弓和箭。陆子皙对锦星苑的情况自然非常了解,所以他要是准备动手,那草丛中很可能就藏匿着梅花豹。叶衾寒从陆子皙神情中,判断梅花豹就在里面,便随手搭起一支箭,‘嗖’的一声射向了草丛中。 陆子皙要阻止已然不及,草丛中果然窜出了一只梅花豹,通体灰黄色,背部布满了黑色斑点。受惊的豹子飞一般的出去后,在林间快速逃窜,陆子皙连射了两箭都被它躲了过去。豹子的速度,在动物中即便不是第一,也能称为第二了。 梅花豹躲过陆子皙两箭后,显得甚为得意,竟朝两人方向看过来,像是在挑衅人一样。陆子皙呵斥一声“畜生”就施展轻功追去,一人一豹,一后一前,就这么在锦星苑的茂密林中追逐了起来。梅花豹在密集的林间自由穿梭,如鱼得水,陆子皙虽然轻功不弱,但林木一棵棵都成了障碍,是以不多时,梅花豹就消失在了他和叶衾寒的视野中,不知又藏身在了林中何处。陆子皙心有不甘,旋即上了身旁一株高树上,张弓搭箭,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第四支箭射向自己左前方。箭到处,先是惊起一只野兔,那野兔撒腿向着反方向跑,刚跑不到百丈,那梅花豹就从隐秘的林间跳跃而出,张口咬住野兔的脖颈。 陆子皙没再从树上下来,而是在树间飞腾,动作爽快利落,比在地上奔走快了不止两倍。叶衾寒看那梅花豹咬住野兔后,撒腿就跑向了他,边跑边大声喊:“畜生,你给我站住。凌爷爷要一箭射死你。” 叶衾寒如此高声叫喊,自然是想让另外三人听见了,他很想看看陆子皙和另外三人到底谁的轻功和弓射水平高。叶衾寒的喊声很快惊动了另外三人,三人生怕那梅花豹被别人抢先下手,五百两黄金与自己擦肩而过,就飞快从各自方向奔来。三人中果然属彭博轻功最高,其次属唐晓琳,最后一位白仓鹰虽然慢,但叶衾寒看他步履稳健,不紧不徐,显然内功已自不弱。四人呈合围之势,将梅花豹包围在了垓心,每个人都张弓搭箭,对准了眼中的猎物。白仓鹰率先放了一箭,利箭‘嗖嗖’破空,劲势霸道,一些稍微细的林木竟被一箭洞穿,力道仍旧不减,朝着梅花豹疾驰。彭博身子瘦长,但轻盈灵活,如燕子般又向前飞了十几丈,弓响箭出,对准了梅花豹向前奔行的方向。唐晓琳冷笑,他背负的箭一支也没用,可一旦用起来确实一支接着一支,转瞬间他就射出了八支箭,就连那梅花豹子调转逃跑的方向都预先给其堵死了。 白仓鹰的那一箭,劲势威猛,彭博的那一箭,速度如他的人一样迅疾。白仓鹰那一箭眼看就要射中梅花豹,怎料那梅花豹先是一跃,四肢在左前方的树上接连踩过,整个豹身横了起来,就像是练了轻功一般。这一变化让白仓鹰和彭博的箭尽数落空,叶衾寒不禁心中对这梅花豹的机变称赞,紧接着是唐晓琳的八支箭,虽然射出的时间不一样,但八支箭的速度却出奇的吻合,离弦后竟成了半包围之势,齐齐射向刚刚躲过两箭的梅花豹。 梅花豹看也没看,仿佛就预料到了身后的危险,横踩一颗树后,前肢借力,后肢助推,整个豹子就成了一支斑斓的箭,冲向前方。梅花豹的猛冲下,躲开了唐晓琳的六箭,剩下的两箭却是再也躲不过去,两条箭对准了豹头和豹身,疾射而来。这种情况下的梅花豹再也没有可换之力,唐晓琳嘴角现笑,似乎是对其他几人的嘲讽和蔑视。 106 射猎争端 自这个大地上人多起来后,人的*就开始无休止的膨胀,这些*给人带来成就感的同时,是否也在毁灭着人类? 正当叶衾寒为梅花豹担忧时,破空之声又响起,又飞出了两支箭刚好装在了唐晓琳箭上,梅花豹周遭的一切毫不在意,又闷头向前跑去,也许它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命悬一线,差点就要被人射杀。 这另外的两箭原来是彭博和白仓鹰各放的一支,两人生怕唐晓琳射杀了梅花豹,独得五百两黄金,因此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竟所想一样,纷纷取箭射出来阻挠唐晓琳。 叶衾寒看在眼里,心中欢快,他本以为梅花豹要死在唐晓琳手里,好在另外两人与其不和,出面阻挠间接救了那梅花豹。可四人围猎下,梅花豹活下来的几率又有几成?若把豹,换成了鹿,岂非就成了逐鹿?逐鹿天下,那也就是争夺天下了。唐晓琳等人为了五百两黄金尚且如此,倘若他们追逐的是令人垂涎的权势,这些人又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是否和吕名桀,公孙春秋还有张青芜那些人一样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去伤害他人?叶衾寒在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也不忘拷问自己,自己的所作所为与那些人有什么不同呢?叶衾寒眼望梅花豹,消失在林中,思绪竟在这一刻停滞,他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膨胀的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别人为了*去杀人,叶衾寒为了仇恨,为了活命去杀人。同样是杀人,只是理由不同,其他还有什么分别吗?难道杀人也有正义和邪恶的区别么? 叶衾寒出神的那刻,唐晓琳又是‘嗖嗖’两箭,背负的箭筒登时空了,这次他射的不是豹,而是人,两箭分射彭博和白仓鹰二人。显然,唐晓琳对二人阻碍自己射梅花豹很是恼怒,直接对两人发难,这突来的变化,也让叶衾寒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唐晓琳身上。看到唐晓琳如此反应,叶衾寒叹了口气,心中自道:这个年纪的人总是爱冲动。唐晓琳两箭分对两人射出后,无疑是宣告了对二人的挑战。彭博身形转换,将弓搭在肩上,左右手各抽出一支箭用来作兵器,长身飞跃,从左边唐晓琳而来。右面白仓鹰躲过唐晓琳的箭,亦是怒气冲冲从右面杀来。三人这时候竟把梅花豹之事放在了一边,须臾,二人已杀到唐晓琳两侧,唐晓琳就站在当地,轻蔑冷笑看着彭博和白仓鹰。 唐晓琳如此气定神闲,是他知道陆子皙不会对二人坐视不理。也如他所料,当唐晓琳对着两人射箭后,陆子皙就立即赶了过来,叶衾寒看着陆子皙身形起落,轻功竟也是不差,至少在彭博之上。对于不如自己的人,陆子皙还能将其视为座上宾,陆氏钱庄能发展至今规模,确非侥幸。 陆子皙两个起落,就到了唐晓琳身前,冲着彭博和白仓鹰道:“两位先生莫怪,我唐兄弟自幼行事就比较莽撞。在他来之前,唐伯父就写信叮嘱我,让我好好引导他的言行,刚才的事多有得罪,望两位大哥勿怪。” 陆子皙说着朝二人躬身致歉,这一切显得非常真诚,毫不做作。而陆子皙的话,一来让彭博和白仓鹰明白陆家和唐家有着深厚渊源,另一面也抬出唐晓琳的父亲来震慑于他。 陆子皙都这么说了,彭博和白仓鹰自然无话可说,倒是唐晓琳,仍是对着二人满脸鄙夷。陆子皙咳嗽一声,厉声道:“彭大哥和白大哥怎么说也算前辈,你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赔礼道歉。” 这下唐晓琳才极为不情愿的对着彭博和白仓鹰赔礼,若无陆子皙在场,三人肯定会分出个胜负甚至生死,但彭博和白仓鹰作为陆家宾客,自然要看主人脸色行事,是以看唐晓琳认错赔礼后,表面便释怀了。叶衾寒暗道可惜,这三人打不起来,不仅失去了看好戏的机会,且陆子皙还会继续试探自己。叶衾寒快步走了过来,冲着几人高喊道:“大家以和为贵,为了一只豹子伤了和气太过不值。” “云渡兄所言甚是。”陆子皙拉起彭博和白仓鹰。“今日不分胜负,改日再比,那五百两黄金就是我送与二位哥哥的赔礼之物,希望你们不要推辞。” 白仓鹰和彭博对望一眼,二人素来知陆子皙说一不二,心中自然欢喜不尽,连声称谢。三人在前,唐晓琳自己闷闷走在后面,叶衾寒走在最后,五人中,四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独叶衾寒心境不同,陆子皙废了五百两黄金,也没有试探出自己什么。陆子皙这么想方设法试探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先前听他言谈,就看出他对张青芜倍加崇拜,难道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就等着确定出来,好去张青芜那里邀功吗? 唐晓琳复议放慢脚步,与叶衾寒走在并列,待陆子皙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低声对叶衾寒道:“我一定可以三天内杀死这两人。” 这句话唐晓琳说的很认真,叶衾寒故作没听清,又问了一遍,他搞不懂眼前这人为何要与自己说这些,杀人不应该是一件隐秘的事吗?显然这位唐家公子把杀他人看的非常自然,甚至是有一些骄傲。控制别人的生死,等同于控制了他人的命运,这会很容易让人迷恋。掌握个别人生死的是本身拥有的力量,而能掌握千百万人生死,就需要拥有极强的权力了。 “陆子皙怀疑你隐藏了真实功夫。”唐晓琳表面看上去是个高傲的富家子弟,心思却也非常缜密。“所以才用五百两黄金为诱饵,试探你的底细。” 叶衾寒也故意放缓脚步,与前面三人撇开些距离:“那你觉得他能试探出什么吗?” “即便你掩饰武功掩饰的再好,陆子皙也已经开始怀疑你了。”唐晓琳像是洞穿了叶衾寒一样。 “何以见得?”叶衾寒心中惊诧,难道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快十岁的少年认出了自己?可是叶衾寒印象中从没见过他。 “世上有几个人不爱钱?”唐晓琳嘲笑道。“你方才若是拼命去抢射梅花豹了,陆子皙或许就对你放心了,能用钱摆平的事,他从不放在心上。” 陆子皙不缺钱,能用钱解决的人或者事,他自然不放在心上。叶衾寒起初只想掩藏自己功夫,但却反而表现的对那些黄金没有必取之心。不重小利者,必有大谋——年纪轻轻就扛起整个家族生意的陆子皙肯定比别人更能体会这其中的含义。叶衾寒对自己武功的掩饰很巧妙,让陆子皙等人根本没发现,可是,正是这一点,也让陆子皙发现叶衾寒对金钱的渴望也很小。两人遇到梅花豹时,叶衾寒还故意大喊招来其他三人,这一点更是能人陆子皙怀疑叶衾寒不是为钱进入陆家的。单单这一点,会让陆子皙很伤脑筋,叶衾寒不为了钱,那是为了什么?背后又是受了何人指使,这些甚至比叶衾寒隐藏武功一事更让陆子皙后怕,因为叶衾寒的目的,很可能关系到陆家的基业。所以,陆子皙在没有弄清楚叶衾寒的真实底细前,只能把其当做陆家宾客,这也正和叶衾寒心意。 只是被人猜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叶衾寒很想当面给陆子皙说清楚,可是他也明白这样做是行不通的。说出自己是叶衾寒后,叶衾寒很可能不能活着离开陆家庄,是以,他也只能任凭陆子皙去揣测猜忌了。陆子皙越是对叶衾寒有所忌惮,叶衾寒就越能抓紧时间恢复功力,等功力彻底恢复,在悄悄离开陆家,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107 真相难现 信任是一个很奇怪的词,有些人认识一辈子还在互相猜忌,有些人三言两语就把对方视为生死之交。 陆子皙三人走进锦星苑中央的亭子中,叶衾寒和唐晓琳还在远处。唐晓琳盯着亭子中的几人,道:“不论你对陆家有什么目的,都不管我的事,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两件事。” “你让我答应你什么?”叶衾寒心中苦笑,看来是自己多疑了,唐晓琳即便听过自己名字,又怎会识得自己。只是唐晓琳也把他看成了一个对陆家有阴谋的人,这让叶衾寒心中很不自在。人总是那么奇怪,对真正的阴谋视而不见,却千方百计阻挠那些痛恨阴谋的人。 “第一,帮我杀了白仓鹰和彭博。”唐晓琳看着亭中因得了黄金而开怀大笑的两人。“第二,陆家垮后,陆紫涵归我,陆氏钱庄的事我唐家绝不过问。” 唐晓琳的话,让叶衾寒吃惊不少,事情或许并没有叶衾寒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若按照叶衾寒的理解看,陆子皙对陌生人的谨慎并非出自常年的谨慎习惯,而是陆家和陆氏钱庄正在进入一场漩涡,这个漩涡陆子皙已经察觉到,只是还不知道把陆家拉入漩涡的人是谁。恰逢叶衾寒这时候来到陆家,叶衾寒的极力掩饰更加引起了陆子皙心中不安,是以将叶衾寒留在陆家,算是监禁起来,想等叶衾寒自己露出破绽。可两月过去,叶衾寒的表现越来越引起陆子皙的不安,是以陆子皙想借这猎豹之由以五百两黄金为试探。这些都是叶衾寒猜测,不过唐晓琳对陆紫涵的喜欢是从他的话语和举动中都能看出来的,叶衾寒刚进锦星苑,陆紫涵就对其冷嘲热讽,唐晓琳只作不见就能端倪出一二,现下唐晓琳又直白说出,更是等于将自己对陆紫涵的爱慕当着叶衾寒的面说了出来。在唐晓琳眼里,陆紫涵或许抵得上遍布各地的陆氏钱庄,但在他父亲的眼里呢。 倘若陆子皙真的预知到了有麻烦,那么现在看来唐家也是知晓其中阴谋的,或者说,唐家也参与了对付陆家的行动。而唐晓琳错把叶衾寒当做了他们的一员,唐家只是做镖局生意,在江湖上地位是很卑微的,连一个末小门派都不如。唐家若敢打陆家主意,那么肯定有一方势力让唐家有恃无恐,这一方势力,现下看,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都有可能,而叶衾寒更倾向于将其看作是华山派张青芜,而张青芜背后,也正是翡玉阁。 “一个陆紫涵在你心中能抵得上陆氏钱庄,但你父亲那里你要怎么交代呢?”叶衾寒没有答应唐晓琳的条件,而是说出这些话来故意试探他一下,倘若唐家真的参与了其中,叶衾寒虽然对陆子皙没什么好感,但他也想搞清楚与唐家合作的一方是谁。这其中,当然也有叶衾寒痛恨的因素在里面,被接二连三的阴谋挫伤差点丢掉性命后,叶衾寒对那些玩弄阴谋的人更是痛恨,可也让他明白了,对付擅使阴谋的人,也不能光天化日与其过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或许更适合这种人。 “那是我的家事,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唐晓琳的回答无异于证实了叶衾寒的猜测,唐家的确准备和人联手对付陆家,原因对叶衾寒来说不重要,他只看重和唐家合作的人是否为张青芜和翡玉阁。 唐晓琳又接着有些不满道:“你的掩饰引起陆子皙的注意,只会让他更加防备,所以你最好在这两天内搞出点事情来。” “比如杀了彭博和白仓鹰?”两人已经离锦星苑的亭子很近。 “杀他们是为了证明你的实力,也算是你为你拙劣的掩饰付出的代价。”唐晓琳开始加快步伐,朝着亭子走去。“三天内,杀死他们,我会给陆子皙一个交代。” 亭中,陆紫涵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唐晓琳显得闷闷不乐,无视彭博和白仓鹰二人。陆子皙看二人并肩从林中走来,一路上一直在低语着什么,便道:“云渡兄,陆家和唐家男儿自我祖父那辈起,就算是异性兄弟,我晓琳兄弟若在言语中有冒犯处,还望云渡兄见谅。” “陆大哥,紫涵去哪儿了?”唐晓琳与陆子皙说起话来,语气倒很是客气。 “你们这两个小冤家呀。”陆子皙哈哈大笑,对着白仓鹰,彭博和叶衾寒三人道:“忘了告诉大家,这次晓琳来我陆家,主要可是提亲来了。” 言下之意,唐晓琳此番来陆家,是来向陆紫涵求亲来了。显然,陆子皙对于一个与自家三代交情深厚的唐家,没有丝毫怀疑。即便谁都能看出陆紫涵对唐晓琳没有一丝好感,但在场的几人包括叶衾寒在内,也是频频向着陆子皙和唐晓琳道喜。叶衾寒暗自嘀咕,看来唐家是作了充足准备的,即便对付陆家不成功,唐家也能与陆家联姻。可唐家和其勾结的另一方势力对付陆家是为了什么?从唐晓琳口中已经隐约猜到,双方应该是以瓜分陆氏钱庄为目的。有效又快速的做法莫过于把陆子皙杀了,因为陆氏钱庄几乎全靠陆子皙一个人来支撑。让一个人死很容易,难就难在以陆子皙的地位,他要突然被杀,其他各方势力均不会坐视不理。从长远看,直接杀死陆子皙的话,不仅不能让唐家与他们勾结的人得不到好处,也很容易会让双方陷入被动,甚至会被其他更强势力吞并。这种后果,唐家人会考虑,与唐家合作的也当然会考虑,所以他们不会那么蠢直接杀陆子皙。他们会对陆家做什么呢?叶衾寒猜不透,可以肯定的是,与唐家合作的一方势力已经派人潜入了陆家,至于是谁叶衾寒当然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唐晓琳已经错把自己当成了那个人。 叶衾寒的出现太过偶然,于唐晓琳来说或许也太过巧合。既然被唐晓琳认错,叶衾寒打算将计就计,引出真正潜藏在这里准备对付陆家的人,帮助陆子皙。至于叶衾寒为何要帮陆子皙,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食人之粟就是受人之恩。叶衾寒反正要在陆家再待上一段时间,若能做些事,也算对这聊赖的生活以慰藉,若能帮的上忙,也算是叶衾寒还了陆子皙的人情。 108 新的麻烦 从锦星苑出来后,陆子皙支开其他三人,带着叶衾寒去了别处。陆子皙对叶衾寒的特殊看待以及暴露出的疑虑,或许就是让唐晓琳错把叶衾寒当成合作者的原因。 陆子皙单独领着叶衾寒在宅院中观摩,实则是在给叶衾寒介绍陆家的防护措施。也正是在陆子皙的详细介绍下,叶衾寒才发觉陆家宅院中暗藏玄机:这院子从外面看平淡无奇,只是一普通的大户人家。可没坐房屋的建造方位,还有院中的山石流水排布,竟然隐隐有些奇门之术。奇门遁甲排兵布阵之技叶衾寒一窍不通,不过古来集大成者莫过于三国时期的诸葛亮。诸葛亮对奇门之术的掌握以及运用可被后世称神,最为出名的传说莫过于吴蜀交战,吴国名将陆逊火烧连营七百里,追击蜀主刘备时误入诸葛亮所布石阵,差点被困死其中。若非诸葛亮岳父黄承彦心慈放走陆逊,怕三国历史都是要改写的。那所困陆逊的石阵,就是诸葛亮所创,名为八阵图,相传此阵有万端变化,可敌十万精兵。 由于叶衾寒对阵图之术不甚了解,是以对陆家宅院的排布也是看不出有多么精妙,但陆续领着叶衾寒转了一圈再次回到锦星苑后,叶衾寒发现锦星苑的排布像是一个缩小的陆家。锦星苑的中央是一个亭子,而陆家的中央就是陆子皙的住所,锦星苑的四周是密林,陆子皙住所的四周则尽是山石流水,再外围则是其他房屋。陆子皙带着叶衾寒四处观摩同时,也见到院中人影不息,其中持刀佩剑者不下百人,看的出都是江湖人士,这些人都是陆子皙的宾客。陆子皙在乱世能安枕于此,不怕被他人侵扰,除了他与各大势力的良好关系外,恐怕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陆子皙拥有这莫测的宅院,还有这宅院中自己花重金请来的宾客。 “陆家宅子建成距今已有七十年。”围绕着陆家宅子转了一圈,陆子皙和叶衾寒又回到锦星苑前。“用这宅院抵挡千人,云渡兄觉得怎样?” “诸葛亮用几堆石头排成八阵图号称能抵挡十万精兵,这宅院若也是按照八阵图排列,抵挡万人又有何妨。”传说终归只是传说,诸葛亮所布八阵图,充其量是几堆石头阻挡了陆逊,倘若真有十万人进入那个阵中,区区几块石头还真能困死人么?叶衾寒故意这样说,也就是想明确一下这宅院是否沿袭了传说中的三国时期八阵图。 陆子皙大笑:“传说不过把诸葛亮神化了而已,抵挡十万人肯定不可能。不过若有千人对我陆家图谋不轨,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最后一句话,明显就是在警告叶衾寒,无论你是谁派来的,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实则,按照当时陆家在江湖地位而言,有千人明目张胆一起来对付陆家,其他门派就不会坐视不理,从利益上来说,陆氏钱庄的存在,给各大势力之间的贸易往来提供了诸多便利。可自古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明争陆子皙当然毫无畏惧,拥有那么多的家业,他怕的也正是那些背地对陆家不轨的人。他那一句虽然是在警告叶衾寒,也恰恰反证出了他内心的忌惮。 入夜,叶衾寒才辞别陆子皙回到住处。刚推门而入,寒气凌厉,扑面而来,叶衾寒忙飞身而退。退出门外,唐晓琳剑已经入鞘,不无得意道:“这种试探才能看出效果。” 叶衾寒四下看了一下,并无他人,佯装发怒:“你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你还有两天时间去杀彭博和白仓鹰,杀不了我就杀你。事成之后陆家势必会乱起来,那时候对陆子皙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唐晓琳冷笑着离开。 叶衾寒愣了,唐家难道想让陆子皙不明不白的死去?那么陆氏钱庄归谁呢?想到这,叶衾寒暗道自己糊涂,唐晓琳和陆紫涵联姻成功,陆子皙死后,陆家母女俩肯定会指望唐家的人,那时候,陆氏的生意就全都属于唐家了。唐晓琳白天说只要陆紫涵一人,陆氏钱庄全归合作者所有,但陆子皙死后陆氏钱庄就成了烫手山芋,没有哪一方敢名目张胆接手陆氏钱庄,因为那会成了合围的对象。所以,唐晓琳对陆紫涵的喜爱可能也是伪装出来,唐家对陆家也早就垂涎已久。或许,唐家并不存在什么合作人,他们只是花重金找来杀手要杀死陆子皙。乱世中,一直都不缺杀手,原先谢飞鹏领导的乌衣门不正是靠着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宗旨成为了令江湖人胆寒的势力么。唐家找的这杀手,也很可能像乌衣门一样是一方势力,这个势力恰恰也对陆氏钱庄垂涎,双方很可能达成了要同分陆家生意的共识,所以唐晓琳才对叶衾寒说只要陆紫涵,不要陆氏钱庄。 若叶衾寒的这种猜测成立,事情就要简单多了,这种杀手势力毕竟和翡玉阁是无法比拟的,叶衾寒觉得陆子皙能应付的了。可陆子皙为何要对叶衾寒心存忌惮,从这一点又说明陆子皙已经感觉到了有危机在逼近。也许,唐家的手段陆子皙早已洞察,真让陆子皙害怕的是另一方势力对陆家的威胁,能让陆子皙这种人都感到恐惧的,一定是非常可怕的。 叶衾寒将房门紧闭好,从内上了门闩,以避免他人的再次打扰。每到夜深或者黎明时分,叶衾寒都会调节内息,以便自己功力的尽快回复,这成了他每日必须要做的事情。打坐调息了半个时辰,叶衾寒身体开始冒出丝丝白气,这是内力恢复到一定程度时,内功对体内冗杂精气的排斥。修炼外家功夫,是对人筋骨的一种改进,修炼内功,则就是对体内精气的一种改进。并非每一日运功都会出现白气氤氲的情况,这种情况的出现是有一定周期性的。只有叶衾寒体内功力恢复到一定程度,这些体内不够优质的精气才会被驱逐出体外。白气逐渐变淡,叶衾寒的身体仿佛飘了起来,他感觉自己身子很轻,轻的能直接飘到白云中。接着,叶衾寒感觉飘到云间的身体开始将身边的白云吸附到体内,他的身体又恢复了重量,又开始逐渐下沉到原位置。 一切完毕,叶衾寒舒展了一下筋骨,看看窗外,已经是夜半时分。叶衾寒想了想白天的事,唐晓琳已经试探出他隐瞒了功夫,倘若自己不在两天内按照他的话去杀掉彭博和白仓鹰,他就不能再在陆家待下去。叶衾寒自然不会去听别人的话而杀人,何况对方几乎还是个孩子,可若不有所行动,那么陆子皙肯定会知道叶衾寒隐瞒功夫,陆子皙也势必更加怀疑叶衾寒。叶衾寒本想在陆家安安稳稳渡过几个月,然后杀入江湖,让张青芜和翡玉阁措手不及。怎奈即便他化名为凌云渡,麻烦还是找到了他。 每个人都不喜欢惹上麻烦,不过只要活着,好像就避免不了麻烦,这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无法改变。 109 去留不定 夜深人静时,很多人都进入了梦乡。可有一种人,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想一些问题,当头脑用来思考东西时,它就很难去休息了。叶衾寒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此刻的他很是纠结,继续待在陆家,不出三日陆子皙肯定会知道自己隐瞒武功,到时候无论叶衾寒怎么解释都是枉然,陆子皙肯定会怀疑他图谋不轨。除非告诉陆子皙他不是凌云渡,而是叶衾寒,这是真相,陆子皙肯定会相信。不过说出后,叶衾寒就等于是重现江湖,张青芜和翡玉阁也会相应的采取行动。 思来想去,叶衾寒打算现在就走,他准备离开陆家,在附近觅个安身之所。他相信一个唐家和一个杀手,陆子皙完全能应付过来,若真有一个暗中势力也在对陆家图谋不轨,陆家危急时刻,自己在附近也能敢来施以援手,这也算对得起陆子皙收留自己这许多时日了。计较已定,叶衾寒立即起身。叶衾寒所居住的房间单属一个小院子,旁边并无他人居住,是以叶衾寒开房门时也与白天无异。 屋门打开,叶衾寒刚迈出一条腿,整个人就愣了。院中赫然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就如一尊雕像一样面对着叶衾寒,正是叶衾寒白天所见的白仓鹰。 “凌公子这么晚要去哪?”白仓鹰先开口了。 白仓鹰这么晚在这里,肯定是奉了陆子皙的命令。两个月来叶衾寒留在这里并没有被任何人公然监视,白仓鹰这个举动,说明陆子皙不怕表露心迹,陆子皙正是想让叶衾寒明白,他不信任叶衾寒。白仓鹰是什么来到这里的呢,应该是在叶衾寒调息运功的时候,不然叶衾寒是不会听不到任何动静的。 “本来是要走的。”叶衾寒对这突然出现的人没有一丝好感,既然陆子皙已经公然宣告对自己的怀疑,叶衾寒觉得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可是你那么尽心尽力的为我守院护门,我就只能回去继续睡觉了。” “凌公子还是挺爽快的。”白仓鹰冷笑。“我本以为今天会白白站一夜,幸亏你出门了。” “什么意思?”叶衾寒不解问道。 “陆公子让我监视你,若你要逃离这个院子,就让我想办法留住你。”想办法的意思自然可以动用武力,这一点白仓鹰和叶衾寒心里都很清楚。 “你不用想办法留我,我已经决定不走了。”叶衾寒作势关门,却被白仓鹰制止。 白仓鹰骨骼啪啪作响,就像一阵鞭炮响一样,对叶衾寒做了个邀请的手势,道:“本以为你不会武功,既然让我知道你深藏不露,那就请凌公子赐教几招。” 叶衾寒知道当外家功夫练到很高的境界,骨骼就能发出像白仓鹰方才那样的声响。白天见白仓鹰射箭和施展轻功时,叶衾寒以为她只是在内功上有一定造诣,看这情形,才知眼前这确是一个强劲对手,白仓鹰是一个内外兼修的人。陆子皙只是让白仓鹰在叶衾寒要走时,想办法留住自己,而白仓鹰则直接是向叶衾寒发出了挑战。这场战斗,看来是避免不了的。江湖上的人,很多都喜欢通过比试武功来证明自己比别人强,白仓鹰就属于这类人。 “那我们就在这个院子空手比试一下。”叶衾寒走出屋门,将房门从外关好,离白仓鹰一丈远处站定。似是叮嘱,又似是对二人的比试约定道:“但是,我们分出输赢就好,犯不着在这夜深人静时候比拼上性命。” 白仓鹰也不答话,猱身而进,一拳直击,朝着叶衾寒面门攻来,拳风凛冽,宛如夜色中的刺骨寒风。叶衾寒看也不看,就是一掌拍出,击在白仓鹰攻来的拳头上。拳风忽止,叶衾寒和白仓鹰两人各退三步。叶衾寒这时内功虽然只恢复了五成,但这些内力也算是凌慕梅前半生的功力精粹。白仓鹰其时年逾五十,自负功力内外功已达一流,只因在江湖上刀口舔血无法获得充足钱财养家,心中又不想加入江湖上的门派势力,所以才投入陆家做了陆子皙的宾客。一拳一掌的过招,算是两人扯了个平,彼此对对方惊异,尤其白仓鹰心中惊异更甚于叶衾寒。白仓鹰确实轻视了叶衾寒,他觉得,叶衾寒武功造诣在江湖上至多算是二流,对付这么一个二流年轻人,白仓鹰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他向叶衾寒提出了挑战。可两人刚过一招,白仓鹰就觉得太低估对方了,叶衾寒的内功至少和自己持平,很有可能在自己之上。白仓鹰哪里会想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岁的人,功力岂是两个他所比的。 白仓鹰经过交手的第一招,对叶衾寒有了初步判断后,就身形越来越快,拳脚越来越刚猛。内功上讨不得便宜,白仓鹰想用外功来打倒叶衾寒,他那骨骼连响是因为他的筋骨已经达到了人体极限。一时间,叶衾寒只觉眼前黑影晃动,劲风飘忽,竟像是有千百只手同时对着自己出拳一样。这一下,叶衾寒被逼的手忙脚乱,将右面掌力刚刚卸去,左边一拳又已经攻到,左边化解后,背后又是一脚。叶衾寒无奈,只得再次施展轻功,在拳掌脚的合力进攻下,堪堪闪身避过,每次白仓鹰的攻击都是差一点点,只碰到叶衾寒的衣角。 “轻功不错。”白仓鹰一边进攻,一边称赞。“但看看是你的轻功快还是我的拳脚快。”白仓鹰进攻速度越来越快,在他拳脚相加的同时,叶衾寒能清晰听到他周身骨骼的爆响,那响声是白仓鹰自身骨骼互相撞击而产生出来的。自身骨骼都能撞击且发出如此声响的人,平日里练功一定是很刻苦的。 叶衾寒所居住的院子本就不是特别大。白仓鹰攻势越来越紧,他的身影和拳脚开始渐渐填充这个院子,不到半个时辰,这个小院中竟哪里都是拳脚的影子,叶衾寒几乎没有了躲避之地。倘若此刻叶衾寒功力已经全部恢复,这场战斗恐怕早就结束,因为叶衾寒的一招一式,只要有浑厚内力支撑,都能以慢打快把白仓鹰的招数尽数封死。现在的叶衾寒,只能想别的法子来终止这场战斗了。叶衾寒身形忽然顿住,白仓鹰双掌齐下,一股重压迎面袭来。叶衾寒双眼紧闭,运起体内功力至双掌,轻喝一声,双掌击出,两股气浪轰然而出。白仓鹰回掌已然不及,被那气浪撞退数丈,撞在小院的围墙上,满院子的拳影倏然而消失不见。 直到现在为止,叶衾寒对内功外化的功夫还不能得心应手使用,这一次使将出来也算是非常偶然。叶衾寒想早点结束这场争斗,便索性担着挨白仓鹰两掌的风险,使用了内功外化功夫,他不知道自己内力没有全部恢复能不能使出来,是以闭着眼试了下,没想到一击奏效。此时叶衾寒功力只有半成,又是在勉力情况下使出,是以虽然将白仓鹰击退,也只是让其撞击了下围墙,并没有受内伤。 白仓鹰从地上爬起来,面如死灰,他同样能使出内力外化功夫,但只是威力甚小,所以临敌之时怎么也不敢尝试用这种功夫的。被叶衾寒一举击败的白仓鹰,沉默不语,转身走出了院子,对于叶衾寒的是走是留他已经管不着,因为他败了。 总有一些人,会把成功和失败看的很重要,可二者的定义和界限在哪里,又有谁能说得清? 110 再被构陷 丑时刚过,叶衾寒居住的小院子静悄悄的,他与白仓鹰的打斗至始至终没有一个人发觉,也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止。陆家宾客甚多,真的没一个人听到吗?经过这一场争斗,叶衾寒决定不离开陆家,陆子皙既然明确要挽留自己,那么就待在这里好了。以叶衾寒的理解,陆子皙猜到叶衾寒要走,也把叶衾寒的遁离路线给预算好了。他当然也不止会只派白仓鹰一人过来,其他人应该是在别处,悄悄等着叶衾寒而已。 叶衾寒重新躺在床上,今晚的争斗就像是刚刚拉开的序幕,明天开始麻烦更会一个接一个上演。 翌日清晨,叶衾寒所居住的小院中来了很多人,吵吵嚷嚷让人不得清净。叶衾寒推开房门,陆子皙、彭博和唐晓琳都在,除了三人外还有十几名各色装扮的江湖人士,显然都是陆子皙的府上宾客。众人看到叶衾寒出来,立即噤了声,眼望陆子皙。 “白仓鹰昨晚被人杀了。”陆子皙直视叶衾寒,似乎想从他脸上发现点什么。 叶衾寒下意识的看了唐晓琳一眼,白仓鹰会不会就是唐晓琳杀的呢?唐晓琳依旧显得与众人格格不入,脸上一直都是高傲和对别人不屑的神情。今日这架势,叶衾寒显然被众人当成了杀白仓鹰的凶手,陆子皙的这些宾客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怎么死的?什么时候被杀的?”叶衾寒怀疑更多的是唐晓琳,他有足够的理由,只是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相信。这里,陆子皙说了算。陆子皙派白仓鹰来监视自己,然后第二天白仓鹰就发现被人杀死,陆子皙完全有理由命人拿下自己定罪。可陆子皙只是来到这里告诉叶衾寒,表现出只是怀疑叶衾寒,难道陆子皙也发觉了一些可疑之处,或者说,陆子皙已经知道谁是凶手,故意来叶衾寒这里麻痹真凶? 叶衾寒刚问出口,旁边一些人就对他怒目而视。白仓鹰在陆家多年,在这些宾客中颇有长者之风,是以在诸多宾客中,白仓鹰还是很受人尊敬的。此番白仓鹰在监视叶衾寒的时间内被杀,所有人都把叶衾寒当作凶手也在情理之中。 “黎明在锦星苑门口被人发现,被杀的时间应该在寅时和卯时之间。”陆子皙回答的很诚恳,却又目光犀利的盯着叶衾寒,他一直想从叶衾寒的反应中发现点什么。 白仓鹰的尸体仍旧在锦星苑那里,陆子皙不准让人搬动,生怕毁了一些蛛丝马迹。白仓鹰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圆睁,面部青紫,舌头也伸了出来,就像是被人勒死的一样,可白仓鹰的身上并没有被人勒过的痕迹。陆子皙让众人待在远处,独自和叶衾寒走到了白仓鹰的尸身前,这么一来,两人的谈话根本不可能被其他人听到。 “致命伤就是一拳。”陆子皙扒开白仓鹰胸口衣服,胸口一个青黑色拳印,除了拇指外的其他四指指印清晰可辨。 “凶手内功很高,内劲透过胸口传入他体内,导致气血不通而让他产生了窒息感。”叶衾寒倒吸一口凉气,江湖上很多人都能用这招杀人,可是没多少人愿意使用,因为这种方法被众人不耻。中拳者不会立即毙命,而是要忍受很大的痛苦,然后被活活憋死,与其说这是一种杀人方法,倒不如说是强者对弱者的折磨。因为能这样杀死白仓鹰的人,功夫一定比白仓鹰高的多。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你不是凶手,即便你会武功,也不可能一拳就能把他打死。”陆子皙对自己的怀疑丝毫不加掩饰。又指了指众人道:“陆家宾客中武功高的人都在这儿,可没有一个人能一拳打死白仓鹰。” “你难道不怕是我的同伙所为?”叶衾寒这时候明白陆子皙为何要单独与自己来查看白仓鹰尸体了,因为他对自己的宾客也开始怀疑。惶恐一般都是从怀疑身边人开始,究竟是什么事让陆子皙如此惶恐呢。 “我早就该想到,以他们的行事风格,不会在这种时候派人来我陆家。只是我太紧张了,昨天才想通了这一点。”陆子皙果然是遇到了麻烦,听他的意思,他好像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他们早就要准备对付陆家,要派人安插在我身边也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若陆子皙身边早就被安插了奸细,而他现在才发现,那么陆子皙对身边人的不信任和惶恐也在情理之中了。 “他们是不是指唐家?”叶衾寒瞥了一眼远处的唐晓琳。 陆子皙低头装作继续查验尸体:“唐家一直觊觎陆家产业,但我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那他们是谁?”与叶衾寒所料一样,唐家的野心陆子皙一直看的很清楚,也一直选择了视而不见。 “南宫世家。” 原来南宫世家对陆氏钱庄一直有吞并之心,在陆奎松死时南宫家就想趁机将陆氏钱庄吞了,怎料被武当和少林干预,陆子皙又于其中周旋,算是保住了陆氏钱庄,并在短短数年内将陆氏钱庄的影响力提高了不少。 树愈大,风扰愈不断。 在这乱世中,领地是各方争夺的目标,金银自然也不例外。本来金银的流通铸造和货币的发行是由朝廷承建,但这诸多割据的势力,抢夺各自领地还来不及,哪里有心思去铸造货币。陆氏钱庄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经过陆家人三代努力,陆氏钱庄运营给各方势力的商业发展都提供了不小的便利。这样一个背景下,谁要是能彻底掌握陆氏钱庄,对其他势力都算是一种威胁。南宫家与崆峒派为邻,若不是忌惮其他各方的发难,怕是早就要强占陆家,把陆子皙和其家人全部抓起来了。近年来,南宫世家当家人南宫平的父亲南宫威身体日渐衰朽,最近又频频传出来病危的消息。一旦南宫威死去,南宫平就会成为南宫世家新的掌权者。南宫平虽然在很多场合下都极力称赞陆子皙,但陆子皙清醒的明白,这一切只是表象,南宫平想吞并陆氏钱庄的心愿一点不比南宫威的少。南宫平若真执掌了南宫世家的大权,陆氏钱庄肯定会遭遇前所未有的劫难。 111 扑朔迷离 锦星苑中林木晃动,像是一个个巨人在不住舞动身躯。一阵风袭来,让叶衾寒感觉寒意遍体。 叶衾寒与南宫平有过一面之缘,也一起合力击杀吕名桀,对于这个人,虽然谈不上有多大好感,但也不至于反感,叶衾寒眼中,南宫平就是一个谦虚谨慎的世家子弟。从陆子皙的话中,南宫平俨然成了一个城府极深的权谋之人,不过手握兵权之人,又有哪一个没有城府呢?他们的所作所为,是为他们代表的整个利益团体负责的。身居高位的人,残忍与仁慈往往共存,他们能牺牲很多人来换取另一部分人的利益,从这点上来说,很难判断他们的对错。相对于被牺牲的人来说,这些身居高位的人就是残忍的,而那些得到利益的人,则会对这些人歌功颂德。历史反复,从来如此,没有绝对的对错和是非,只有不同的角度和立场。 “南宫威现在若正病危的时候,南宫平会有时间来对付陆家吗?”叶衾寒提出了这个疑问,南宫威是南宫平父亲,二人虽都有吞并陆氏钱庄的心,但父亲垂死,儿子又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吞并他人的事呢。 “南宫平不是一个简单的人。”陆子皙忧心忡忡道。“唐家一直觊觎陆家生意,可也知道自己斤两,绝不会轻举妄动。突然来求亲,无非就是想置我于死地,趁陆家大乱的时候强逼我妹妹紫涵嫁给唐晓琳,然后顺理成章地霸占陆氏钱庄。” 陆子皙竟然把这些都料到了,实在出乎叶衾寒的意料。两人就这么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围着白仓鹰的尸身,一边查看伤口一边谈话。 陆子皙又继续道:“唐家这拙劣的把戏,即使成功也不过等于在为南宫家做事。”唐家势小力单,顶多算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旦陆子皙死后,唐家把持了陆氏钱庄,南宫家随便都能找一个理由来接管,对付唐家,毕竟要比对付陆家容易的多。 “所以现在以你知道的,至少有两方势力的人已经悄悄来陆家了?我不是南宫家的人,你怎么肯定我也不是唐家的杀手呢?”叶衾寒还有一点不解的就是这个问题,陆子皙是靠什么来判断这些的,判断失误的话,那他就会有丢失性命的危险。 陆子皙不屑一笑,道:“唐晓琳自以为聪明,昨日在锦星苑故意与你接近,无非就是想让我怀疑你,好让他们的人伺机而动。可他对我的门上宾客没有正眼瞧过,这么公然与你接近,只是为了让你当成被怀疑的对象。” 不得不承认陆子皙说的很有道理,唐晓琳冒然与叶衾寒说这些,本就有些奇怪,要谋杀一个人,怎么会公然向一个陌生人说出来。唐晓琳就不怕叶衾寒泄露出秘密吗?若事情真如陆子皙分析的一样,答案就只有一个,唐晓琳不怕叶衾寒告诉陆子皙,因为唐晓琳有足够的把握置陆子皙于死地。陆子皙坐拥无数财富,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足够信任,也是够可悲的。权势和金钱,都是很多人乐于追求的,这两样对大多数人都有着非常强的吸引力,权势的极致无非权倾天下,金钱的极致是富可敌国,达到这两个目标的人古往今来有多少?他们又得到了什么下场呢?叶衾寒对权势没有**,他只是对那些受苦的人有怜悯,同凌慕梅的一次深谈后,他不再打算试图去改变他人的命运,他明白自己不是救世主。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毁掉翡玉阁就是他这个普通人的责任。对于金钱,叶衾寒更是没有什么概念了,自幼的他与祖父相依为命,辗转于各个深山老林,日常的吃食也均由祖父料理,他每天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练功,对钱多钱少实在没有什么概念。 “唐家敢这么做,一定是有恃无恐,他们觉得派来的人对付你一定绰绰有余。”叶衾寒有些善意的提醒陆子皙。 陆子皙沉默不言,过了一会儿,忽然道:“陆家宾客总共有四百八十二人,家丁男女老幼总共一千五百人,要在近两千人中找几个潜伏的凶手很不容易。” 伪装的人,的确很不容易被人发现。特别是那些伪装了很久时间的人,因为时间太久,伪装者本人可能都会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如果这种情况一旦出现,陆子皙就更难分辨谁是敌人了。 叶衾寒和陆子皙在尸体旁谈了很久,直到众人都开始焦躁起来两人才朝他们走来。陆子皙命人将白仓鹰尸体抬走厚葬,并让人给白仓鹰家人送去一笔可观的钱财。陆子皙很懂的收买人心,做这些事时将全部宾客召集起来才宣布。叶衾寒虽然身在这近五百名宾客之列,不过明显觉得自己无法融入其中,时刻都有‘你是凶手’的目光向叶衾寒投射过来。 人多的地方嘴会很杂,叶衾寒在这些陆家门客中,听得最多的就是严惩凶手。看着开始嘈杂的人群,陆子皙制止道:“我已经查验过尸体,白大哥不是被凌公子杀害。” 彭博朗声道:“公子,可陆家上下只有凌云渡最可疑。”这话说出来,引得众人又是一阵附和,几个同白仓鹰交好的人,几乎都要动手拿下叶衾寒了,场面一度要失控起来。 “先料理好白大哥的后事。”陆子皙摆摆手制止众人的议论。“陆家上下开始进入紧急戒严状态,不准任何人进出,每日由二百人分日夜把守庄院要紧处,不出三日,我保证把凶手抓出来给大家一个满意交代。” 身为主人的陆子皙说出这些,他的门上宾客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叶衾寒感觉得出,这几百人中和白仓鹰交情算得上好的不过十人,其他人那么义愤填膺不过是紧跟着大家的步伐而已,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需要通过站在大多数意见那边才会觉得安全。虽然很多时候真理掌握在少数人中,但大多数人掌握了对少数人的生杀大权。 陆子皙当着那么多人面许下了三日内找出杀白仓鹰的凶手,他是真有足够的把握还是在敷衍众人,叶衾寒不得而知。二百名宾客听从陆子皙调遣去分守陆家各处,其余的人也各自散去,一时间大厅中只剩下了叶衾寒和唐晓琳两人。 “果然有两下子。”叶衾寒第一次看到唐晓琳露出笑脸,但他的笑中有着不该是他这年龄人所有的阴险。“能杀死白仓鹰也能让陆子皙不怀疑你,看来我们果然没找错人。” “你真觉得我能杀的了白仓鹰?”叶衾寒反问。 唐晓琳笑容僵在脸上:“难道不是你?” “不是我。”叶衾寒摇头道。“我一觉睡到天亮,醒来他就死了。” “难道还有其他人潜藏在陆家?”唐晓琳皱了下眉,随机释然。“不管谁还潜藏在这里,杀死白仓鹰就算是我们的人,现在还剩下一个彭博,希望你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睡一觉醒来发现彭博也被人杀了。” 说完唐晓琳就走出了大厅,空荡荡的厅中只剩下了叶衾寒一人。叶衾寒头脑空空,他不想去思考任何问题,他气定神闲的走出大厅,在陆家的宅院中信步闲逛。没多久叶衾寒就看到了陆坤,陆坤正张罗着给人送饭,看到叶衾寒讨好地问了声好,叶衾寒朝他走过去,看到他身后人端着的馒头,想起自己从早上还没吃饭,就随手拿了两个朝锦星苑走去。锦星苑有两个门,陆家宅院中有一个,另一端也有一个,那里就通向了外面,那里自然有人把守。叶衾寒进入锦星苑,走进亭子,坐在那儿开始啃馒头。 林中鸟鸣啾啾,偶尔一些禽畜在林中穿过,一片祥和之景,动物哪里能察觉到人的惆怅与恐惧呢? 112 陆子皙之死 锦星苑中,风声呼啸。 叶衾寒干吃馒头也觉得很香,自从有了落崖经历后,只要有吃的,叶衾寒就觉得很开心,即便是两个馒头,他也吃的自得其乐。叶衾寒吃过两个馒头后,就躺在了锦星苑亭中的石凳上,双目紧闭。其间陆坤来了一次,喊了叶衾寒几声,叶衾寒并没有任何回应,他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冷风中,石凳上,叶衾寒真的能睡着吗? 夜色平静,冷风如刀。 叶衾寒睁开眼,锦星苑中安静的让人不知所以,整个陆家上下同往常一样灯火通明,偶尔听到几声犬吠,其余都很安静。那些彻夜值守的人,看来在陆家经历过多次戒严情况,是以看上去陆家和平时并没有太多异样。叶衾寒不禁佩服起陆子皙来,他的门上宾客都是江湖人士,这些人性子多有不同,有的火热如铁,有的冷漠如冰,也有的笑里藏刀……能把这些人笼统到自己麾下效力,且能让这么多人心服口服,叶衾寒觉得这不单只是因为有钱就能做到的。 叶衾寒在灯火通明下闲步而过,偶尔碰到一些家丁,他们看到叶衾寒也就是低头装作不见,赶紧走过去忙别的。这些家丁明显也同陆子皙的宾客一样,把叶衾寒当做了凶手来看待。叶衾寒暗暗叹了口气,就往自己住所走去。刚到小院门口,十几丈外一个人影一闪,消失于转角处。叶衾寒箭一般窜了出去,眨眼间就到了十几丈外,那人影消失的地方。叶衾寒直觉上这人不会是陆子皙派来的,而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白仓鹰的凶手。 叶衾寒刚到转角处,那人影又已在远处,定睛看时,却又掩没于几栋房屋间。叶衾寒加快步伐,向着再次消失的人影掠去。叶衾寒和那暗中人一前一后,在陆家的屋顶房舍间追逐,两人几乎来无影去无踪,没有丝毫响声,是以也没有其他人看到。几个起落后,叶衾寒不禁心境,前面那人的轻功竟然不下于自己,几乎能与已经死去的猴无影相提并论,看来陆家果然潜藏着高手。叶衾寒又追了一段距离,前面那人又消失了,而这次消失的地方是陆家庄的中心——陆子皙的住所。这里因为是中央,四周又有很多人居住,所以没有人把守。叶衾寒追的人到这里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叶衾寒站在陆子皙门前,正纠结要不要去敲门时,陆子皙和陆紫涵开门走了出来。 陆紫涵面若寒霜,疑虑地看着叶衾寒,冷冷道:“凌公子,深更半夜你在这里做什么?” 叶衾寒刚看出这是陆子皙住所时,心中隐隐觉得像是故意被人引过来的,就像是一个圈套一样。陆紫涵这么诘问下,竟然有些难以应答,这一刻,叶衾寒被陆紫涵盯着,竟感觉自己真像是一个杀手一样。 “凌公子。”陆子皙开口了。“天色不早,早些回去休息。” 叶衾寒再一次回到住所,疑窦丛生。他所追的那个人怎么到了那里就消失不见,是否那个人就是陆子皙?若如此,陆子皙为何要把自己引到那里,还是陆子皙本来有其他事情刚好被自己碰到。而陆紫涵,则一直就在那里,就是为了给陆子皙作掩护,好证明陆子皙一直在房中。倘若在很是陆子皙,他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呢?在叶衾寒第一次看到他的地方,那里是一些家丁的住所。叶衾寒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这个猜测能合理解释陆子皙的所有做法,他现在就在床上等待天亮,然后再去印证自己的猜测。 叶衾寒得猜测并没有得到机会来证实,因为陆家又死了两个人——陆子皙和彭博。两人全都死在各自的房中,叶衾寒听到这个消息后,根本来不及震惊,因为陆紫涵和唐晓琳率人把他的住处给围得水泄不通,那些人手执兵器,显然是不准备给叶衾寒解释的机会。 “凌云渡。”唐晓琳说气话来老气横秋。“紫涵妹妹昨天见你在陆大哥房前鬼鬼祟祟,现在你还不乖乖就范吗?” “人不是我杀的。”叶衾寒走了出去,他明白自己说的没人会信,就如同这些人不会让他安然离开这里一样。 “你还想狡辩吗?”陆紫涵泪水涟涟,双目有些红肿。 唐晓琳右手刚握住剑,他身旁的三名陆家宾客就朝着叶衾寒扑了上去。三人均使刀,三把刀在风中破空飞旋,立志要斩叶衾寒于刀下。三人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刀刀朝着叶衾寒的要害砍去,而且这三人下手之余丝毫不顾及自己,竟是每一刀都抱着与对方同归于尽的打法。这三个人都是陆子皙的心腹,一直感念陆子皙对他们的知遇之恩,是以听到陆子皙被叶衾寒杀害后,无法忍受心中怒火,心中就只想着即使拼了命也要杀了这凶手。 刀光闪闪,在耀眼的阳光下更加夺目。三人的武功其实并不算太高,叶衾寒即便只恢复半成功力也能轻易击败他们。只是三人招招都是以命相搏,叶衾寒要想把他们击退,非得也下死手不可。不知怎地,叶衾寒竟不忍心对三人下此杀手,对敌人仁慈,就算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叶衾寒在三人的围攻下,险境迭出,稍有不虞,就可能被刀砍中。在竭力躲避三人的围攻中,叶衾寒也听到其他宾客在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贼子功夫不错,看来隐藏功夫就是为了对公子不利。” 接着一人道:“先看看他招数,然后制住他,不能让他直接死了。” 又一人道:“有理,非把他千刀万剐不可。” 人多嘴杂,那些宾客越说越起劲,有的开始破口大骂起来。叶衾寒本就有些心烦意乱,应付着三人的围攻,又听到旁边人的聒噪,稍一分神,一把刀锋已经贴到自己胸口。叶衾寒忙举掌斜斩,将这把刀夺了下来,饶是如此,他的衣服也已经被割烂。叶衾寒手中拿到了可以格挡兵器,不再一味退让,频频以刀作剑挡住两刀一人的攻势。斗了小半个时辰,三人拼命攻势仍旧不减,旁边的聒噪也越来越多。叶衾寒心中暗道一声:罢了,再这样纠缠下去终归是白费时间。右臂用尽于刀,对着左面砍来的一刀迎了上去,双刀相交,叶衾寒手中刀完好无损,另一把却折被砍成了两节。那人微一愣,叶衾寒已经一脚将其踢飞。身子借力后跃,刀身翻转,以刀柄击在被夺刀宾客的面部,那人被打出丈外,脸上鲜血横流,不知死活。 “住手!”剩下一人正要举刀从背后砍向叶衾寒,一个老妇人拄着一根拐杖被陆紫涵和两个丫鬟搀扶着站在唐晓琳身侧,叶衾寒不知她是何时来的。这老妇人一头白发,满面慈祥,精神灼烁,叶衾寒知道,这妇人就是陆子皙和陆紫涵的母亲陆老夫人。陆家生意上的事,陆老夫人从不过问,但陆家的家事,几乎都是她说了算,是以这一声命令,那名宾客立即识相的住了手,茫然站在当地,不解地看着陆老夫人。 想从背后偷袭叶衾寒的人,也许自以为能一刀奏效,他哪里知道叶衾寒那时手中的刀可以随时向后抛出,而且会准确无误的插入他的身体。一刀毙命,绝不会失手,叶衾寒有这个自信。那名宾客看不出自己命悬一线,或许陆子皙的母亲看出了,所以才及时喝住了他。 很多年长的人,看事情总是不拘泥于表面,也许这就是他们受人尊敬的原因。 113 百口莫辩 骚乱的人群,在陆子皙母亲的一声喝止下立即变得安静起来。这个老年丧子的老妪,叶衾寒以为她会伤心得病,不想这时候见到她,精神仍旧显得很好。陆子皙的突然死亡,对陆家来讲无疑是一个巨变,这时候若没有人来主持大局,恐怕陆家真的就要毁于一旦了。陆子皙母亲这时候以这种面貌出现,无疑是对那些对陆家心怀鬼胎人的一个警告。 叶衾寒看了唐晓琳一眼,他的手还握在剑柄上,也正冷冷地盯着叶衾寒。陆子皙的死,叶衾寒本能直觉就是唐家所为,只是潜藏在陆家的凶手是谁,叶衾寒却猜想不透。何况,南宫家也有奸细在这里。也许,陆老夫人不是不悲痛丧失爱子,只是她明白她现在必须要振作精神,把悲伤放在一边,好让陆家渡过这个难关。 “凌公子。”陆老夫人这时候还能保持对叶衾寒的尊称,让叶衾寒不禁心生敬佩之意。“老身今日痛失爱子,陆家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这些凌公子你应该感觉的出?” 叶衾寒当然感觉的出,陆家没了陆子皙,陆氏钱庄随时都可能不保,成为各方势力的囊中物。 “那么凌公子可知一旦这杀人凶手找不到,江湖上势必会有很多势力将目光聚集到陆家,然后打着为我儿子皙报仇的目的来干扰陆家?”陆子皙母亲语气锵锵,浑厚有力,听来让人凛然生敬。 “我知道。”陆子皙的母亲说的有道理,对于江湖上的各派势力的嘴脸,叶衾寒很早就清楚了,他们对某些东西有所图的时候,肯定会先找一个理由,这个理由虽然经不起推敲,可并不妨碍他们师出有名。为了获得自己的权益而找出一些借口,以此来更好的掩人耳目,从而去侵害他人,这就是江湖上许多门派做事的套路。也许很多人都知道那些只是托词和借口,没有人愿意或者当面拆穿他们。也许根本原因就没有触犯到自己利益的时候,很多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陆子皙母亲和善的看着叶衾寒,继续道:“那么凌公子,就不要为难我们陆家孤女寡母了,陆家宾客众多,真一起动手,凌公子就算功夫再高也只是被拿下。” “陆老夫人,杀害陆公子和府上两名宾客的另有他人,绝非在下所为。”叶衾寒本以为陆子皙母亲出现会明辨是非,没想到竟然是让自己束手就擒。 唐晓琳忍不住拔出剑跃跃欲前,道:“伯母,这贼子现在还狡辩,容侄儿将他杀了为兄长报仇。” 陆子皙母亲白了唐晓琳一眼:“退下。”唐晓琳讪讪将剑收起,站在其身后不敢多言。陆氏接着悲怆对叶衾寒道:“真凶查出来不知道要等到何时,等到那天我怕陆家已经不在了。所以当下形势谁是真凶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须有人来顶罪,让我好给江湖各方势力一个说辞,也好堵住他们的嘴。而凌公子你,恰好能担当此任,还望你不要怪罪老身。” 叶衾寒这时候才觉得,陆子皙母亲着眼的大局在陆家的生意上,她并不像是一个痛失爱子的母亲,则更像是一个为了维护自家生意而不择手段的生意人。陆子皙母亲的逻辑更让叶衾寒有些好笑,听她语气,也不觉得叶衾寒就是凶手,可为了保证陆家的生意,她必须要找出一个人来当这个凶手。放在谁身上,都会觉得这些想法有些可笑。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能笑的出来,包括叶衾寒自己也笑不出来,因为她没有开玩笑。那些所谓的各方势力可以为自己干涉他人找理由,为何不自己先找个理由以堵住悠悠众口呢。 “看来老夫人是非要拿下我了?”叶衾寒再一次问道。 “凌公子,我们还没到鱼死网破那个份上。”陆子皙母亲朝背后众人扫了一眼。“只要你束手就擒,我保你死后留个全尸。” “老夫人,你觉得我像是束手就擒的人吗?”叶衾寒泰然自若,身处这种境况下,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娘。”陆紫涵恶狠狠道。“别跟他废话,让我晓琳哥哥直接杀了他。” 陆氏以拐顿地,长叹一声,旋即向唐晓琳使了个眼色,唐晓琳会意,立即挺剑而出。唐晓琳自早晨陆子皙被杀后,就想杀了叶衾寒灭口,生怕他会将自己对他说过的话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只是不得其便,现在得到应允,欣喜难抑。 剑光飘舞,唐晓琳已经催动手中的剑,叶衾寒霎时间就被那剑光包裹。唐晓琳剑法刁钻狠毒,宛如毒蛇。唐晓琳高傲又目中无人,叶衾寒本以为他剑法上会有什么过人之处,过手十招后,叶衾寒就觉此人虚有其表,剑法之上,在江湖上顶多算是一个三流剑客。与良若风的剑法比起来,简直可说的上是星火之光与日月之辉的差别。要打败唐晓琳于叶衾寒来说自然是易如反掌,可让叶衾寒不明白的是,以唐晓琳这样的功夫,为何陆紫涵会推荐他出来,且陆子皙母亲还不加以阻拦呢。 陆紫涵反感唐晓琳,所以故意让其出来,恐怕还是想借着叶衾寒的手杀死他。这一点她母亲又怎会看不出来呢,奇怪的地方就在于陆子皙母亲并没有加以阻拦,且放任唐晓琳一人出战,或许,陆子皙母亲也是对唐家极为讨厌的。叶衾寒一边应付着唐晓琳,一边有意查看众人的反应,在场的所有陆家门客中,明显看得出,几乎所有门客对唐晓琳都是较为反感的。也许这所有人,最期盼的结果就是打斗的两人能同归于尽,这样一来亦省去自身很多麻烦。 唐晓琳一剑横劈,将叶衾寒逼退。身子凌空一跃,刷刷数剑,剑光日光混杂,形成一个白色光圈向叶衾寒罩了过去。叶衾寒掌力吞吐,一股无形之力至掌中喷薄而出,与那光圈甫一相撞。力散光离,那光圈像是被击碎的涟漪,在空中由一个点向外散去,直到彻底消失。唐晓琳侧身反转,准备又是一剑,只是这一剑刚举起,他就感觉右手手臂被人击中,酸痛的拿捏不住剑。唐晓琳的剑还未落地,他的人就被叶衾寒一脚踢进了叶衾寒所居住的屋中,连房门都被撞的七零八落。直到唐晓琳摔进屋中,被击落的剑才掉落在地。叶衾寒在出掌将光圈击散后,身形陡变,已然到了唐晓琳身侧,举掌打落他手中的剑,接着又以极快速递将唐晓琳踢了出去。这些动作一气呵成,速度极快,快到在场的没有几人能看清叶衾寒的动作。唐晓琳像是一个木偶一样,被一个隐形的人随意摆弄扔出。 先前叶衾寒将围攻自己的三人击退,众人还不惊奇。在场的门客中很多人都知道唐晓琳不是叶衾寒对手,可怎么也没料到叶衾寒会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将其击败。众人在心中自问,倘若自己与这人交手,能否经抵挡得了他对付唐晓琳的招数? 叶衾寒将唐晓琳瞬间击飞,可以算是给自己在众人前树立了威信,让本来对其心存蔑视的宾客对其有了畏惧。人一旦有了畏惧,就等于有了弱点。 114 生的欲望 唐晓琳半天才爬起来,没有一个人过去搀扶他,直到陆子皙母亲咳嗽了一声,一个扶着她的丫鬟才过去将唐晓琳搀扶了出来。 “再好的功夫也是难敌四手。”陆老夫人脸上像是下了一股严霜。 刀剑之声此起彼伏,陆家门客开始蠢蠢欲动了,即便叶衾寒武功再高,同时对付几百名江湖高手几乎不可能获胜。不能打的话,那就只能逃了。叶衾寒足尖轻点,身子如燕子般轻盈掠向了房顶。叶衾寒身子刚飞起,人群中十几人也同时跃起,持刀剑者各半。叶衾寒在房脊上又是一点,脚下着力,身子又如一阵风一般旋到了十几丈外,接着几个起落,冲入了锦星苑的林中。身后的十几人轻功均为一般,有佼佼者能跟到锦星苑的,也被叶衾寒甩在了林中。叶衾寒将辱骂之声远抛在后,从锦星苑中飞离了陆家。每个人身后都不乏是非,也许前方就会好起来。 叶衾寒一口气奔行了三十多里,陆家前面是荒地,后面就是热闹的市镇。陆家这个宅院就像是屏障一样,抵挡了萧条,为身后的繁盛做掩护。这里原属于崆峒派的属地,自单子伯、季永昂和公孙氏兄妹相继死亡后,崆峒派算是彻底灭亡,整个崆峒派范围内也就只剩下一个在江湖上有些影响力的陆家。只不过被夹杂在华山派和南宫世家中间,又有莫家和华山派的接连争斗,是以陆家也只能在这些势力中求得自保,对于崆峒属地,陆子皙是绝不会有觊觎之心的。只做生意不问江湖事一直是陆家秉持的原则,可即便陆子皙再遵从家训不参与江湖事,也终究被卷入到了江湖中丢了性命。念及此,不禁让人唏嘘感叹。 叶衾寒没往热闹的地方去,游荡到了野外乱葬岗中,以陆家的影响力在整个崆峒派范围内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更别说是人多的地方了。此际,叶衾寒心中犹豫不决,究竟是要前往莫家寻找莫夕颜,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抓住凶手呢?叶衾寒一走了之的话,天下间流传的也不过是一个叫凌云渡的无名人士谋害了陆子皙,也犯不着他的事。当叶衾寒三个字重新被江湖提及的时候,引起的轰动自然要比死一个陆子皙大的多。陆子皙充其量是一个生意人,他和陆氏钱庄会因为各方的互相妥协而存在;而叶衾寒,各方根本妥协不了,他的存在对各方都是一种威胁,目前来看,他对华山派张青芜的威胁最大。华山派在江湖上地位俨然有取代武当之势,特别是张青芜出任掌门后所做的事,天下人都盛传张青芜将成为第二个林默筱。更有推崇者说张青芜会超过林默筱和以往任何一位华山派的掌门,领导华山派一跃成天下第一大派。 乱葬岗中,墓碑错落,阴风如刀,即使是在白天,亦让人感觉有些恐惧。这世上真的会有孤魂野鬼吗?即便真的有鬼,鬼也没有人心阴险可怕。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有很多人恐惧鬼,而不怕活生生的人呢? “出来。”叶衾寒转过身,对着不远处一座大坟道,那座坟是这乱葬岗中最大的一个,宛若众坟之王。 大坟后,立即闪出一个身影,确是陆家的家丁陆坤。看到他,叶衾寒吃惊不少,这人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他能神不知鬼不会觉地跟着叶衾寒吗。 “凌公子。”陆坤看到叶衾寒并没有显得很慌张,他的举止神态也非叶衾寒所熟识的陆坤,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真是巧,我们竟然能在这种地方遇到。” “你是南宫家的人?”南宫平派一个家丁模样的人潜入陆家,果然是谋略极高。包括陆子皙本人,他虽然想到南宫家派人潜入了陆家,但又怎会料的到这人就是陆坤呢。越不起眼的人,最后的破坏力往往越强。 “我的确是南宫老爷子派来的。”陆坤立即承认。“我来陆家那么多年,还以为终于等到了机会。陆子皙只要死了,唐家顺势控制陆家,南宫家就能借机而行除去唐家,接管陆氏钱庄,还能顺势将崆峒派领地全部拿下,可惜啊可惜,只差一点点。” “差一点点是什么意思?”叶衾寒不解看着陆坤,眼前这个家丁看起来很不一般。他是否为杀害陆子皙的凶手,杀死陆子皙后也恰巧逃到了这里。 陆坤颓丧的坐了下去,也示意叶衾寒坐下来:“陆子皙根本就是诈死,他比我想的要聪明的多。” 诈死,叶衾寒双眼豁然一亮,也的确只有诈死,才能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全部现身,陆子皙也好将他们一网打尽。叶衾寒此刻回想陆子皙母亲和妹妹的神情,两人的神情和反应确不像是痛失了亲人,特别是陆子皙的母亲,年近耄耋的他痛失爱子后没有流露出丝毫悲痛之意,竟然还能出来掌控全局。陆子皙倘若真是诈死,那么杀害白仓鹰和彭博的人也会是他。昨晚叶衾寒追的那个人也肯定会是陆子皙,陆子皙故意让陆紫涵在自己屋中,显然是为了第二天自己诈死后陆紫涵好出面指证叶衾寒是凶手。杀死白仓鹰和彭博,为的就是让唐晓琳相信唐家的杀手可以杀掉陆子皙。陆子皙死后,唐家势必会接手陆家的生意,南宫家势必又会以陆子皙死因不明为借口拿下唐家,最终掌控陆唐两家。到那个时候,陆子皙突然复活,南宫家不仅白忙活一场替陆子皙除去了唐家,潜藏在陆家的奸细也会全部现身。叶衾寒咂舌不言,他心中显然是认为这种可能性比较高的,毕竟陆子皙死的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以陆子皙的机谋,用自己的诈死将唐家和南宫家的算计全部击破也不是不可能。 “你怎么确定陆子皙是诈死的?”叶衾寒这么问出来,其实心底里已经觉得这个问题不那么重要了。 “陆子皙的饭菜每天由我端送,可自从白仓鹰被杀后,陆子皙的饮食全部由陆紫涵接手了,昨天晚上我去了你住处,恰好看到你去追人,我就悄悄跟了上去,我到的时候,恰好看到你和陆氏兄妹在一起。”陆坤斜着眼白了叶衾寒一眼。“本来我以为你是唐家派来的,白仓鹰也是你杀的。” 陆坤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叶衾寒这时才发现他衣服差不多快湿透了,不知他是过于紧张还是奔逃劳累所致:“我在陆家少说也有十年了,从未见陆子皙用武使过全力,昨天晚上我料想你追的人就是陆子皙。他故意引你到那里一定是有所图,果不其然,今天他就诈死,陆家宾客全部去把你包围了。” “你就是靠这些来判断陆子皙诈死吗?”对于陆子皙的诈死,叶衾寒心中已经肯定,且叶衾寒也觉得白仓鹰和彭博均是死在陆子皙手上的。 “我是第一个从陆紫涵嘴里听到陆子皙死讯的,就立即从陆家逃了出来,竟然没有一个人阻拦。”陆坤看着陆家反方向,那是南宫世家的领地,长出一口气。“凌公子,这种时候,陆家不应该防止消息泄露吗,可陆家却放任我出门。我本想是去给主人报信,可越走越觉得不对,这分明就是一个圈套,南宫家去不了,陆家也回不去了。” “为什么南宫家也不能去了?”叶衾寒不解。 “是南宫老爷子派我来的,十年来寸功未立,这下又暴露了身份。”陆坤扼腕道。“南宫老爷子现下又病危,以我对南宫公子的了解,现在回去他一定不会放过我。我们这种人,身份暴露的话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陆坤忽然抬起头,目中尽是对死望的恐惧:“可我还不想死。” ‘可我还不想死’这是一个乱世中弱者的诉求,他的命运不被自己掌控,生死也不是自己说了算。在一个生死不能自己决定的时代,弱者的哀嚎除非能得到强者的垂怜,不然还是会被随意杀掉。都说生死无常,命运在天,可为什么大多数人的命运却被少数人掌握着?叶衾寒本以为自己能掌控自己生死和命运,可慢慢发现,以他自己的力量很难去对抗那些看似无形又确实存在的强大力量。这些力量由阴谋、权势和各方面利益杂糅而成,这种力量能成为一方势力的杀人工具,也能成为埋葬这方势力的黄土。 115 被忽略的人 正午,乱葬岗。 无风,野草频频摆动,不知是被陆坤的紧张感染还是被坟茔晃动。 “你潜藏在陆家十年,本来的任务是什么?”叶衾寒也坐了下来,对陆坤这人他并不太讨厌,甚至还有些同情他,他潜藏在陆家十年,又为南宫家做了些什么呢? “我去陆家头天,南宫老爷子只给我说了四个字,见机行事。”陆坤说起南宫平的父亲,满脸的崇拜与尊敬。“临行,又嘱咐我千万不要暴露了身份,他说他希望在生前看到陆氏钱庄全部归于南宫家。我十年在陆家当下人的心血,就随着我迈出陆家大门的那一步都付诸东流了。” 各方势力的互相吞并早就司空见惯,即便武当和少林两大派掌门表面关系匪浅,暗地里也不知斗了多少年,彼此都想将对方踩在脚下甚至吞并。是以,很难说是陆家奸诈还是南宫家阴险,他们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巩固他们各自的金钱和权势。 “你打算怎么办?”叶衾寒四处指了指。“准备逃窜到其他势力管辖,隐姓埋名生活一辈子吗?” “不!”陆坤神情坚毅。“陆子皙死的消息今天就能传到南宫家,不出十日,唐家就会接手陆家,十五日,南宫公子一定会率人来陆家,清剿唐家顺势接手陆氏钱庄。可只要南宫公子把唐家清剿后,陆子皙也立马会现身,到时候南宫家不仅颜面尽损,对崆峒派属地的归属也只能充耳不闻。” “你要阻止南宫平灭掉唐家?”叶衾寒费解,陆坤的处境而言,逃命才是至关紧要的,可他到现在还正担忧着南宫家的颜面,真可谓忠奴。 “南宫公子一直不相信我。凌公子,我求你跟我一起去南宫家,证明我说的话。”陆坤看叶衾寒表情有些奇怪,又补充道:“南宫公子乃武林后起之秀,武功高强。他对自己人向来严厉,可对江湖豪杰自来都是非常敬重,凌公子若肯随我一起去南宫家,你得到的礼遇将是陆家怎么也无法达到的。” 叶衾寒听陆坤说完,大笑不止,他笑陆坤的愚昧与愚忠。先不论自己与南宫平彼此相识,即便他真的就只是凌云渡,又怎会帮着南宫家对付陆家呢。陆子皙诈死,是对南宫家和唐家的绝地反击,毕竟常年受到双方的潜在威胁,换做谁都会想办法反击,而不是放任这威胁继续蔓延下去。也许在陆坤眼里,每个人都应该像他一样对南宫家心存敬畏,把得到南宫家的礼遇和优待视为无上的荣耀。可陆坤这次找错了对象,叶衾寒讨厌愚忠的人,更不会去帮助这种人。 “你难道不知我在陆家两个多月?”良久,叶衾寒才止住笑,反问不知所措的陆坤道。 “我当然知道。”陆坤松了口气。“还是我给你开的门,为你送的饭。” “可是我又不是住在南宫家,为什么要帮南宫家呢?”叶衾寒笑着反问。 “你的意思不帮我?”陆坤脸色沉了下来。“虽然你武功不弱,但你觉得我真的丝毫武功都不会吗?” 陆坤的话威胁之意尽显,他站起身,双拳紧握,挑衅的看着叶衾寒。天地间静悄悄的,乱坟上的草都停止了摆动,静静的看着二人。 “你败了就要帮我,你胜了我的话就请便。”泰然自若的叶衾寒仍旧坐在地上,倒让陆坤有些紧张起来,他说完这句话双拳如雨点般向叶衾寒砸落。一个被南宫世家老爷子选中的潜藏在陆家十年的人,当然要会武功。陆坤的拳很准,很快,也很狠,而且他出手的时机,也是趁着叶衾寒浑不在意。 两人离得很近,陆坤志在必胜,他觉得只要叶衾寒中了他两拳,就不会再有还手之力。陆坤的拳的确落了下去,只是落在了地上,并没有落在叶衾寒身上。叶衾寒方才坐的那块地方,留下了很多拳印,干硬的土地被陆坤的双拳硬生生砸出了十几个豁口,这些豁口如孤坟的眼睛,无奈的张望着叶衾寒和陆坤。陆坤扭过身,叶衾寒已在一丈外。陆坤眉头紧皱,双拳朝着叶衾寒再次攻出。‘咔嚓’一声,两人双拳相交,陆坤惨呼之声响彻荒野,犹如鬼嚎,在乱葬岗中显得分外凄厉。 陆坤拳法不错,只是内力的运用方面并没有叶衾寒娴熟。他提拳再次攻向叶衾寒时,叶衾寒亦将内力贯至双臂,全力的攻出了一拳。双拳相碰,陆坤的手臂竟被打断,这一番变化,倒也出乎叶衾寒意料。叶衾寒闪过陆坤的头一次进攻,看着地面被陆坤双拳打出的凹洞,还道是遇到了一个强手。殊不知陆坤十年来从未与人动过武,功夫早不如前,就连他本人看到地面被自己快拳打出的凹洞,心中也是自负的紧。 陆坤左手握着折断的右手,疼的在地上打滚哀嚎,叶衾寒心有不忍,便为他接了骨。接完后,陆坤感激地看了叶衾寒一眼,言语中多有不甘:“十年没用过武功,我没想到武功会生疏的那么快。” “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也挺好。”叶衾寒向陆坤说这句话时,是否也在对自己说呢?他是否已经对是非纷争感到了厌倦呢? 陆坤无奈又有些愤怒:“被人驱使了三十多年,再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话我心有不甘。” 叶衾寒没说话,站起身走了。陆坤可以选择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南宫家不会因为他的逃窜而大肆搜捕,陆家同样也不会因为一个家丁的背叛而大肆张扬,陆坤在南宫家和陆家中的作用有时候显得很重要,有时候又显得无足轻重。这是一个尴尬的位置,让人时而觉得自己可以扭转大局,有时候又没有丝毫的存在感。现在的陆坤就没有丝毫存在感,望着渐渐远去的叶衾寒,他绝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叶衾寒听到了铁器刺入**的声音,那声音沉闷又利落,像是有力的脚踩在厚厚积雪上发出来的声音一样。这种声音叶衾寒很熟识,他用刀剑刺入别人身体时,也是发出的这种声响。陆坤不愿隐形埋名偷生,很快就会被人抓住,抓住的后果就是死,既然都要死,死在自己手里还能保留一丝尊严。 尊严,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有人用尊严换来锦衣玉食,也有人用生命去捍卫它。哪一种人都是对的,哪一种人也都是错的。 116 陆夫人 这时候的阳光并没有风的力量大,凉风袭面,温暖人的日光就瞬间没了。天空的太阳仿佛只是一盏灯,为人照亮前路。 叶衾寒朝着陆家反方向走去,穿过南宫家就到达莫家属地,他不准备再折回陆家,孰是孰非,孰胜孰败叶衾寒都不想再去掺和,他突然想去找柳依依。也不知一年多来,柳依依是否变了样,是否还记得自己。叶衾寒确定了下一步的走向,步履间也觉轻盈了不少。一旦有了方向,去哪里都不会觉得有所羁绊。不过大多数时候,人很容易犹豫不决,越是拿捏不定,越会觉得前路迷茫。 叶衾寒走了半个时辰,不知何处响起了笛声。那笛声先是婉转悠扬,让人如置身一片广袤的草原,脚下绿草如茵,头顶阳光和煦,心旷神怡下很想躺在草地上好好睡一觉。笛声忽然一转,由平坦转为高亢,叶衾寒虽不懂音律,但也觉得这曲子吹奏起来很是怪异。曲调陡转的笛声,如泣如诉,像是一位女子被爱人抛弃,满腹委屈与怨恨,让人同情之下又觉毛骨悚然。叶衾寒辨明笛声,朝着那个方向过去,他想看看吹笛人究竟什么样,为何好好地一首曲子到后来就变了个样子。 吹笛人是个女子,一袭淡黄色轻衫,在微风中微微飘起。这女子明眸皓齿,横持竹笛,叶衾寒视野中刚出现吹笛人,笛声就停了下来。黄衫女子不解地看着叶衾寒,似乎是拿捏不定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要做什么。 “曲子前半段很好听,不知后半段曲调为何变了?”叶衾寒冲着黄衫女子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 “曲就该如人生,一成不变还有什么可听的。”黄衫女子声音比叶衾寒想象中要冷淡的多。“就好比昨日好好活着的人,天一亮就死了。” “你是陆子皙什么人?”黄衫女子说话明明有所指,指向也正是陆子皙,难道眼前这个黄衫女子也是陆家人?可叶衾寒在陆家那么长时间,陆家宾客中他从没见过有这么一个人。 “我是他妻子,现下他人死了,凌公子一走了之似有不妥?”黄衫女子声音依旧冷淡,只是嘴上挂着和善的笑意,这笑意此时出现,却让叶衾寒觉得毛骨悚然。 “看来陆子皙诈死非要把我当个替罪羊来引出南宫家和唐家了。”叶衾寒苦笑。“可是,陆夫人有能力捉的住我吗?” “你离我有多远?”黄衫女子笑的很有自信。 “不足两丈。” “我在三丈内都放置了无味迷香。”黄衫女子把玩着手中横笛,抬眼白了叶衾寒一眼,眼中尽是妩媚妖娆。“凌公子还觉得我没把握拿下你吗?” 无味迷香,只是一种迷香,没有丝毫味道,在任何地方都能挥发,中者十步内必然昏倒,是以又称十步香。此香由千毒教教主东方氏独传配制而成,江湖上能用者都和千毒教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叶衾寒看着眼前陆子皙的妻子,难道她竟然是千毒教的人?千毒教一直行踪隐秘,江湖上所有的讯息也不外乎只知道此教由东方家世袭,至于千毒教教众多少,领地在哪里,则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了。千毒教也正因其素来的隐秘而被江湖各派猜测纷纷,有人说千毒教自来就只有一家人东方氏,根本没有其他教众,也有人说千毒教隐藏实力数百年,为的就是要将实力壮大,好一举称霸天下。对于前一种说法,叶衾寒觉得根本不可能,一个教派的存在肯定有其适合存在的土壤。千毒教名气不小,比之鹿静宸所在的那个特立独行的门派又多有不同,鹿静宸所在门派,是为了让越女剑历代流传,千毒教单从教名看就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千毒教野心肯定是有的,不然前任教主东方鹤不会和少林武当两派掌门一起计擒赤峰。叶衾寒也更倾向于后一种说法,千毒教虽然目前四处流窜,可肯定是有着谋划的。特别是赤峰重现,东方鹤的死因大白天下,叶衾寒觉得现任教主东方蕊肯定不会对武当和少林善罢甘休。 “人中无味迷香后,根本没有什么异常,但只要走上十步,必然会晕倒,这是真的吗?”叶衾寒向前走了五步,身体确实没什么异常。 “是。”黄衫女子轻笑,斜睨叶衾寒道。“你还有五步,可以试试能不能走到我身前。” 叶衾寒身子突然飞向半空,扑向了黄衫女子。那女子动也不动,冷笑的看着叶衾寒。眼看着叶衾寒离黄衫女子很近,只要伸手制住她,就不用再担心迷香的药效。正好到黄衫女子上方时,叶衾寒身体突然没了力气,浑身如有石压,感觉地面又有一股极强的吸附力,身不由己地垂直摔落在地上,刚好跌在黄衫女子脚前。摔落在地上的叶衾寒,就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转圈,抬头都显得吃力,若非心中一直暗暗告诫自己要清醒,只怕跌下来的时候,叶衾寒就已经昏了过去。 “真是不可思议,换作旁人就算能拼力一搏,摔下来也会昏死过去。”黄衫女子蹲下身,扶起叶衾寒的脸,仔细看了会儿。“可惜没早几年遇见你,否则我就不会嫁给陆子皙了。” 叶衾寒看着眼前逐渐化为多个的黄衫女子,勉力睁着眼,可他的眼皮越来越不受控制,耳中对黄衫女子说的话也渐渐模糊不清。这时候,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叶衾寒意识陡然清醒。左手探出,已然抓住了黄衫女子的手腕。突来的变化也让黄衫女子吃了一惊,横笛直指叶衾寒面门,叶衾寒也不闪躲,身体斜向上仰起,左手加力顺势将黄衫女子向后抛出。黄衫女子只觉自左臂传来一阵剧痛,右手的攻势也在这一刻缓了下来。但她也临乱不惊,横笛转换攻势,朝着叶衾寒的‘檀中’攻来。叶衾寒身体微侧,右掌一掌打在黄衫女子肩头,这一掌叶衾寒并未使出全力,不过倒也让黄衫女子吃痛连退了五步。 幽香还未完全散去,黄衫女子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横笛因惊慌而丢落在地,脸色也突然间变得煞白,身体因恐惧而不住发抖。叶衾寒又闻了闻那股突来的幽香,并无特别之处,倒像是寻常的花香一样,不过倒好像是解了他身中的无味迷香。若真是解药,这四周就还会有人,叶衾寒仔细观察四周,两人所在地方是空地,不远处是一片林子,过林子左侧就是那片乱葬岗。倘若真的有人,也应该在林中藏着,可那人是谁,为何会让黄衫女子那么恐惧呢? 117 千毒教 黄衫女子惶恐朝四周张望,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叶衾寒明显看出她变得更加恐惧。黄衫女子的眼神,分明就是在表露无助的哀求。她怕的究竟是谁呢? 空气中幽香散去,叶衾寒看着手足无措的黄衫女子,心生怜悯。黄衫女子忽然朝着叶衾寒跪了下来,恐惧多时的她这一刻流出了眼泪,正当叶衾寒不知怎么办时,黄衫女子忽然开了口:“樱奴错了。”绝望的声音中,透露着哀求,又透露着对自己的悔恨。 叶衾寒扭过头,身后走来了一位黑衣女子,黑衣映衬下肌肤如雪,晶莹剔透。黑发垂腰,双目冰冷有神,其身上散发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冷傲。叶衾寒看了看不远处的林子,这黑衣女子若躲藏在那里,她何时走到自己身后的呢?为何自己竟没有一丝察觉。 黑衣女子仿佛没有看到叶衾寒,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到黄衫女子身前:“从你决心嫁给陆子皙的那天,我就警告过你敢出那宅子一步,我就立即要了你的命。” 黑衣女子声音也是非常冰冷,冷的让人心中感到一阵酷寒。黄衫女子身子发抖,匍匐于地,不敢抬头,嘴里只呜咽着说‘樱奴知错’四字。 “起来,捡起你的笛子。”黑衣女子命令道。“你选择陆子皙我给了你一次机会,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杀了我,你就能获得自由。” “教主。”黄衫女子连连摇头。“樱奴不敢。” 叶衾寒脑中一震,难道眼前这黑衣女子竟是千毒教的教主东方蕊?虽然‘蕊’字很多都用在女子名上,可千毒教历代来从未出现过女教主。当年东方鹤突然死亡,成了江湖一大谜团,之后千毒教也就偶尔在江湖现身。江湖人虽然都知道现任教主为东方蕊,可传言都说其是一个伟男子,且武功高强。传言很多时候都不准,不过叶衾寒还是很难把一个神秘教派的教主与眼前这个纤弱冰冷的女子联系起来。 “你确定不把你的笛子捡起来吗?”东方蕊语气依旧冷冰冰的,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仿佛都只有一个样——就是给人一种冷傲的感觉。 樱奴身子颤抖的更厉害,她的手因为抖动连捡笛子都有些吃力。她好不容易将笛子握在手中,慢慢的站起来,但她都不敢直视东方蕊,目光微向下,看的出,她很尊敬东方蕊。 “你还不出手?”东方蕊似有些惊愕。 “教主。”樱奴把头埋低。“樱奴的命是教主的,樱奴不敢忤逆犯上。” 叶衾寒看到东方蕊点点了头,又听她声音变小了些,没有方才的那么冰冷慑人,口气中还有些怜惜:“但你出了陆家大门,就只有一条路了。 东方蕊说的一条路,自然就是死了。叶衾寒本以为樱奴会再次求饶,让东方蕊动恻隐之心呢。怎料,樱奴点点头,举起笛子就插入了自己的腹部,鲜血从笛孔中倒流出来,时而点滴坠落,时而汇集成线。这是叶衾寒今日目睹的第二个人自杀,和陆坤一样,樱奴也无法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 笛子是由竹子做的,因为有些年头的缘故,有些泛黄,此刻被樱奴的血浸染,叶衾寒看上去更显一股悲怆。樱奴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道:“樱奴死之前,还请教主答应我一件事。” 东方蕊叹了口气:“你是让我帮陆子皙渡过难关吗。” 樱奴点头带笑:“那样樱奴就死而无憾了。” “我会尽力的。”东方蕊答应了她,在叶衾寒意料之中,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很多人都会答应的,即便像东方蕊这样冷傲十足的人,也有心生恻隐的时候。可叶衾寒想不通,东方蕊为什么要逼死自己的属下呢,即便做错了事,适当的惩罚一下不就可以了吗? 听到东方蕊答应了自己,樱奴如释重负,嘴角带笑,溘然而去。东方蕊走上前,抬起左手,她空空的左手中像是变戏法似的落下来一些细碎的白色片状物。白色东西波光粼粼,像雪花闪耀着日光,可这些白色东西又比雪花略小,这些东西落在樱奴身上,立即开始朝着有鲜血的地方蠕动,原来这些东西竟是活的。那些白色小东西蜂拥而至,须臾间全都隐没在鲜血中。接下来,更加诡异的事情就发生在了叶衾寒眼前,樱奴的尸身突然像是蒸发了一样。樱奴的身体由内而外,开始化为阵阵白气,冲着天空升起,不一会儿,樱奴尸身躺的地方就什么都没有了,包括她的衣服和笛子。这个地方,仿佛从没有死过人一样,樱奴的所有踪迹,全被东方蕊手中拿白色的东西给抹去了。 “这是羽化散。”叶衾寒还没问,东方蕊就解释了起来。“死后能用这药的都是对千毒教做了很多贡献的人,名字就是羽化登仙之意。” “樱奴做错了什么?非死不可吗?”叶衾寒难抑心中的疑问。 东方蕊转过身,盯着叶衾寒看了一会儿:“女人爱上男人算什么错,只不过错在了她是千毒教的人。千毒教教规女子若不经过教主和门规护法同意,敢与男子私通者,必处以极刑。” 樱奴本是东方蕊的贴身丫鬟,与陆子皙相识于五年前,樱奴对其一见倾心,自此便缠上了陆子皙,陆子皙起初对其并没有太大感觉,但日久生情下,两人竟也是得结了良缘。这一切自然都是樱奴悄悄做的,等千毒教上上下下都知道时,已然来不及了。当时千毒教便派了不下于三十人前来杀樱奴,结果都被陆子皙的门客打退。千毒教本就是隐秘教派,怕为一个丫鬟兴师动众而引起其他势力注意,因此只得将此事暂且搁下,这一搁置就搁置了五年。 “你心底还是想成全他们二人的对吗?”樱奴死后,东方蕊为其施用羽化散,也能看出她对樱奴并不是恼怒。 “贵为教主,有时候也身不由己的。”东方蕊有些无奈。原来,杀樱奴的人都是东方蕊亲自指派,而带头的就是东方蕊,派来的这些人都不是千毒教的高手。东方蕊此举自然有意想让樱奴活着,在东方蕊手下折损过半后,东方蕊便放言樱奴不得出陆家门口半步,否则将会立即被杀。这一做法,一来是警告樱奴不要再出陆家家门,二来也是做给千毒教中门规护法看的。以当时的状况而言,千毒教与陆家公然发生冲突,陆家肯定会安然无恙,而千毒教稍不留神,就可能遭受重创。因为千毒教在江湖上诸多势力眼中,从来都是一个异类。一个陆家可以给各派带来利益平衡,而千毒教同叶衾寒一样,都是一个潜在威胁。为了一个丫头而置整个教派的利益于不顾,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是以门规护法也不得不接受这一妥协。东方蕊放下这句话后,就让剩下的人日夜在陆家宅院附近守候,一守就是三年,这三年中,樱奴果然没有踏出陆家门口半步。她在陆家,甚至都很少出房间,是以叶衾寒在陆家居住了两个多月也未曾见过她一面。 三年后,东方蕊悄悄撤去了埋伏在陆家四周的属下,她觉得一切都算过去了。又过了一年,自己父亲东方鹤的死因从江湖上传播开来,竟然是遭到了少林和武当当代掌门的联手谋害。这一消息的传播和出现,和叶衾寒当然有着紧密的关联。不过消息并没有引起江湖的震动,而是震动了整个千毒教。教众纷纷群情激昂,扬言要攻打少林武当,为前任教主报仇。好在门规护法和教主还是清醒的,东方蕊和他们都明白以千毒教的实力对抗武当或者少林任何一方都是以卵击石,更别说要与两家同时为敌了。为了平息众怒,东方蕊只得安抚教众,说要等待最佳时机徐徐而图。教众大部分清醒过来后,也觉着教主和护法言之有理,不过既然惹不起势力大的,那么清理门口的事又开始提上了日程,三十年来所有的判教和违反教规者都被扒了出来,其中自然包括了东方蕊的丫鬟樱奴。教众的愤怒好像找到了合适的喷发点,纷纷要求去清理门口,东方蕊和护法们只得给呼声高的人都分派了任务。而对于樱奴,东方蕊没同意任何人来,她要亲自来清理门户。 东方蕊没进入陆家,她还心存侥幸樱奴不会出现,或许等个一年半载教众再次淡忘这件事,樱奴就一生安全了。怎料还没多少时日,樱奴就从陆家走了出来,而樱奴要追的人就是叶衾寒。东方鹤的死因由叶衾寒间接传出来,而当时,千毒教算是已经遗忘了樱奴,因为叶衾寒,千毒教的人又想起了这位违反教规者。今日樱奴走出陆家,恰恰也是因为叶衾寒,冥冥之中的巧合,让叶衾寒觉得有些羞愧,樱奴的死,也等于是他间接造成的。 118 嗜心蛊 天色开始变暗。 东方蕊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不过与她交谈这一会儿的时间,叶衾寒觉得她并不是一个心狠的女子,对樱奴的死,她是万般不舍的,当然她也有万般的无奈而不得不让樱奴死,看来这个千毒教教主当的并不是太顺心。或许她本酒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子,因为套上了一教之主这太过沉重的枷锁,才变成了这由内而外让人感觉的冰冷模样。 叶衾寒看着东方蕊白皙娇嫩的脸,忽然觉得有些不对。照江湖传言,东方鹤死后,东方蕊接替了教主之位。即便东方鹤死时东方蕊只有十岁,这个年龄堪堪能接任教主之位,那么东方蕊至今应该有四十一岁。可看东方蕊的年纪,分明就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年纪,莫非千毒教不仅使毒一绝,难道对女子驻颜术也有着很高的造诣吗? 念及此,叶衾寒些许惊愕的看着东方蕊,问道:“东方鹤果真是尊上吗?” “那是我伯父。”东方蕊摇头否认。“江湖上好像不知道有我父亲的存在,他当了近二十年教主之位。那二十年,千毒教从不在江湖走动,等再重现江湖时,教主已经成了我,江湖上很多人以为我伯父死后就是我接替的,就一直这么传啊传,而且我听一些属下说传言还说不清我是男是女。” 叶衾寒的疑问,没想到东方蕊竟那么爽快的解答了,且说到最后一句时,叶衾寒分明看到她脸上挂着少女才有的狡黠笑容。若非她是堂堂的千毒教教主,叶衾寒还真以为眼前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 “我给你说的可都是秘密。”东方蕊语调又转冷。“既然是秘密,你就应该做点事来报答我。” “什么事?”叶衾寒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随口的几个问题,竟被她当成了一桩交易。 “我要陆子皙真死而不是诈死。”东方蕊一本正经道。陆子皙是诈死,看来东方蕊也都已经知道了。 “你不是……”可叶衾寒本想问她在樱奴临死前,东方蕊还亲口答应要帮助陆家渡过难关的,怎么这时候就出尔反尔,要去杀陆子皙呢。 “樱奴生性迷恋男色。”东方蕊打断叶衾寒。“后来竟单单迷恋上了陆子皙,若没有陆子皙樱奴也不会死,所以杀了陆子皙也等于是为樱奴报了仇。” 东方蕊的话让叶衾寒错愕不已,他实在难以想通,为何杀了陆子皙就等于是为樱奴报了仇,樱奴明明就算是被东方蕊逼死的。叶衾寒只觉得这件事情真的很难说清,不过想到陆子皙诈死非要将自己作替罪羊来引出唐家和南宫家,心中也是有些怒气。有怒气,也只得隐忍。叶衾寒决定了要去莫家找柳依依,就不打算再被其他事耽搁。 “你说的很有道理。”叶衾寒知要是理论下去只会多惹起不必要的争端,是以想赶快结束这次谈话,自己趁着夜色赶紧赶路,免得陆家门客追上来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只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杀陆子皙实在无能为力。” 叶衾寒转身就走了,出乎叶衾寒意料,东方蕊竟然丝毫不加阻拦。叶衾寒走后,东方蕊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笑容。这种笑容,明显是对一件事很有把握,她好像料定叶衾寒会来为她做事。 叶衾寒并不能走出太远,当他转身的那刻,他就觉得体内有股隐痛,他本以为是体内功力再次恢复所致,是以也不以为意。怎料走出的越远,那股痛感就愈强烈,叶衾寒这才惊觉自己像是中了毒。樱奴已死,下毒的只能是东方蕊了,可东方蕊是什么时候给自己下的毒呢?念到此,叶衾寒自我暗道:她既是千毒教教主,下毒的招数自然超乎常人。只是不知这毒药性如何,自己能否撑过去。叶衾寒咬紧牙关,又向前走了一段,东方蕊看着趄趔而行的叶衾寒,表情惊异,有些不敢相信他竟能在这种情况下走出那么远。殊不知,叶衾寒摔落山崖,中过那潭水之毒,服食黑鱼和凌慕梅的黑龙丸后,体内早就对毒药产生了些抗性。尽管东方蕊所用药性猛烈,可叶衾寒依然能靠着耐力支撑前行。走出百余张后,叶衾寒浑身爆痛,感觉周身经脉就要炸了一般,四肢也开始不听使唤,就连他本来清醒的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又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叶衾寒一头栽倒在地,动也不动。 叶衾寒摔倒在地后,意识反而稍微清醒了些,浑身筋脉欲爆裂的痛楚让他苦不堪言。叶衾寒的双眼睁不开,耳朵却还能听到一些声音。叶衾寒已经发现这种毒药不会要了自己的命,可全身经脉鼓胀的痛楚又让他生不如死。此情境,叶衾寒感觉昏死过去会让自己轻松不少,他又明白,东方蕊给自己用这种毒药,就是为了折磨自己。与东方蕊不长时间的交谈,让叶衾寒一度觉得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被逼推坐上了千毒教教主之位。叶衾寒躺在地上忍受着折磨,才觉即使再普通的女子,当上了一派或者一教之尊都会发生改变。比如华山派的张青芜,可谁又能肯定张青芜是在当上华山派掌门之后才发生改变的呢? 有人一辈子都在不断发生改变,也有人从生到死,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叶衾寒躺在地上,看他双眼紧闭,脸色蜡白,宛如死去了一般。随着周身经脉欲裂喷张的痛楚不断加深,叶衾寒觉得身体已经出现了无数小窟窿,自己身体的血液正从身体上无数的小窟窿中冒出来。耳边脚步声响起,叶衾寒知道是东方蕊,他想开口说话,却发觉嘴也张不开,他的身体现在只有耳朵还有用,其他的都像是废了一样。 “你中的是嗜心蛊,不过不要担心,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东方蕊边与叶衾寒说话,便俯身提起他左手摸了下他脉搏,意图想从脉搏上看一下叶衾寒为何中了自己嗜心蛊后还能走那么远。 嗜心蛊叶衾寒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毒药乃是由海外雪山之巅的冰蛉蜈蚣制成。这冰蛉蜈蚣通体雪白剔透,身体长度和普通毒蜈蚣没有太大差别,但其足脚却比普通蜈蚣多了一倍。冰蛉蜈蚣毒性极强,且其毒液只在人血脉中传播,一旦被冰蛉蜈蚣咬中,若想活命非得自断经脉来遏制毒液不可。冰蛉蜈蚣的毒无药可解,这嗜心蛊由千毒教创教人秘练而成,本是用来惩罚教众。因此其毒性比之冰蛉蜈蚣降低了不少,加之制毒人又在解药上也下足了功夫,是以这嗜心蛊不会损人经脉,也不会置人于死地,服用解药后即与未中毒前无异。此药既然是惩罚人的,那自然就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叶衾寒这时候的情况既是如此,他意识清醒,能明显感受到身体任何一处的爆裂之痛,可眼不能睁,口不能言,只能默默忍受。 叶衾寒感觉东方蕊愣了一下,旋即把自己左手放下,站直了身子。叶衾寒这时才听到马蹄声响,正向着两人方向而来,听啼声来者不下于三十人,叶衾寒知道,这应该就是陆子皙门客奉命来捉拿自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可苦于自己身体动弹不得,不免心生焦虑,不过这焦虑下,叶衾寒竟觉得痛楚也没有先前强烈了。 119 一举定威 来者正是陆家门客,近五百名门客在叶衾寒逃出陆家后,分为四队先后出发以陆家为中心,分向四方追赶叶衾寒。这一队搜寻无果下,正打算从这荒野之地折回陆家,没料到恰恰这时候看到了叶衾寒和东方蕊二人。 近五十匹马朝着叶衾寒和东方蕊飞驰而来,尘土飞扬,那近五十人仿若是从地下杀出的怪物,面目狰狞似乎想要一口吞掉二人。陆家宾客策马奔驰,将两人团团围住,东方蕊秀眉微蹙,旋即又恢复冰冷之色,对眼前这几十人视若无睹。 一人勒马扬鞭,冲着东方蕊抱拳道:“这位姑娘,躺在地上的人乃是杀害我家公子的凶手,烦劳您将他交给我们带回去处理。”这人看东方蕊是一介女子,可在己方团团将其围住后,依然神色不变,心中就感奇怪,走进看叶衾寒躺在地上,面如白纸,更是惊异,是以说起话来也很是客气。在陆家,陆子皙的这些门客早就见识了叶衾寒的武功,纷纷觉得自己不是其对手,但看这下叶衾寒显然是受了重伤,躺在地上几乎如死了一般,心中对眼前这冷傲的黑衣女子更加捉摸不透。若在往常,这些人怕早就一拥而上,带着人绝尘去了。 “好啊。”东方蕊点点头,指了指叶衾寒道。“你们要带走他请便就是,我不会阻拦你们。” “如此多谢姑娘了。”同东方蕊说话这人,怕是自己也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答应,旋即挥了挥手,从他身后马匹上下来两人过去抬叶衾寒。 叶衾寒边忍耐疼痛的折磨,一边凝神听着东方蕊和陆子皙门客的对话。当听到东方蕊要把自己交给他们时,叶衾寒就开始为这些人担忧,虽与东方蕊刚见不久,叶衾寒也能觉出要想让她听从别人的话,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从马上下来两人一人拎起叶衾寒一只胳膊,刚要将叶衾寒架起来。叶衾寒的胳膊就被放开,接着叶衾寒听到两人倒地之声,两个人躺到地上就开始哀嚎,听声音,叶衾寒就知道两人又中了东方蕊暗下的毒。正当叶衾寒在猜测东方蕊会不会要这两人性命时,哀嚎之声立绝,旁边的人群开始骚动,叶衾寒从声音判断,下马搀扶自己的两人已经被东方蕊毒杀了。 搀扶叶衾寒的两人死状可怖,断气后两人即化为了两幅枯骨,像是死去了很多年的干尸一样。 陆子皙门客大惊,都知是东方蕊使了古怪,可又都看不出其中的端倪,于是纷纷低声怒斥。原先开口那人将马向后勒退了些,迟疑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不知与这凌云渡有何关系,定要阻拦我们带他回去。” “他叫凌云渡?好难听的名字。”从东方蕊的表情看,众人也猜测不出到底眼前这女子是真不识得叶衾寒,还是故意装作不识,对于两人间有什么过节更是猜想不透。 与说话那人紧挨着的门客低声向其耳语了几句,那人又对着东方蕊道:“既然姑娘与她不认识,那么我们就于此处杀了他给我们公子报仇。”此人说完就要拔出腰间配刀,可看东方蕊正盯着自己,心中暗思:不能大意,先让他人试试。 这人明显是这队宾客的带头人,他转身指了指身后一名手持长枪的男子,命令道:“你去杀了凌云渡。” 那男子得到命令后,也不推迟,纵马走到叶衾寒身旁,举枪就朝着叶衾寒胸口刺去。枪头红缨像多绽放的花,枪头在将黒的天色中闪露出一丝寒光。枪头还离叶衾寒有些距离,持枪人人就倒了下去,先是一阵凄厉哀嚎,接着又如先前两人一样化为了一副枯骨。叶衾寒听着又一人死去,暗笑这些宾客愚蠢,分明就是东方蕊暗中施了手,众人没有亲眼看到竟不能确定,非得再用一个人性命来试错。这次那带头人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东方蕊,他看到自己人用枪刺叶衾寒时,东方蕊右手拇指蜷曲微弹,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她手中弹出,接着便就看到了自己人毙命的场景。这带头人心下大骇,但转头看了看众人,强忍住心中的恐惧,道:“姑娘,我们总共四十八人,即使被你不知用什么手段杀了三人,我们还剩下四十五人,四十五人蜂拥而上,姑娘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逃不过这些不长眼的刀枪剑棍?” 叶衾寒即便此刻生不如死,听到这人的威胁言语也不禁好笑。倘若人多真能震慑住东方蕊,她就直接会把自己交给他们了,又怎会加以阻拦并杀他们三人呢。 只听东方蕊冷冷道:“回去告诉陆子皙,樱奴已经死了,就说千毒教前来找他报仇,让他等着死。” 千毒教三字在众人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特别是那个带头人,他来陆家的时日最长,对于陆子皙的妻子他也听闻过一些,知其乃是千毒教教众,用毒手法出神入化,只是他在陆家那么多年,见樱奴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这恰恰也加深了他对千毒教的恐怖猜想,要知越是神秘的教派,越能让人恐惧,特别是像这种以善用毒药而闻名的千毒教。恐怖的猜想后果往往能遏制蜚语的传播,以至于后来但凡有人将陆子皙夫人和千毒教联系到一起,陆家少数知道情况的人都会出来训斥制止,久而久之,樱奴在陆家内部也成了一个谜一样的公子夫人,后来投奔而来的门客中,也就渐渐只知陆夫人而不知樱奴了。带头人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四人,三人都化成了枯骨,剩下一个叶衾寒一动不动,心想其也是离死不远。暗暗沉思道:这黑衣女子所言非虚,看她手段定是千毒教人无疑,己方虽然人多势众,可比起她用毒的手段,胜算还是非常小,索性先回去复命,就告知陆老夫人凌云渡已经被人杀死。 念及此,那带头人摆摆手,示意众人后退,实则是怕自己人再遭到东方蕊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暗算:“姑娘可能有所不知,我家陆公子已经死了,躺着的凶手就是凌云渡,姑娘若是不想让我们带走,我们不带便是。但还请您对陆家高抬贵手,毕竟陆公子和陆夫人都已经死了。”这带头人的话,一方面在众人面前维持了自己微信,一方面也算是向东方蕊说情,让东方蕊看在人死为大的份上不要去陆家找麻烦,当然也是怕千毒教真找上了陆家麻烦,自己门客的生涯就此到头了。 东方蕊懒得和他多话,挥挥手催促众人道:“留下一匹马,趁我没改变注意要把你们全都毒死前赶快走。” 那带头之人听了这话,不敢再耽搁,留下方才死去三人的马匹,率领众人朝着陆家方向飞奔回去。来的时候很快,走的时候更快。东方蕊的话,其实就是在吓唬他们,单从下毒而言,对方毫无防备之下,东方蕊一次能毒到百人。可这四十几人都有了防备,自不会那么轻易就中毒的,若众人真的一拥而上,怕东方蕊真是抵挡不住,这其中的要害,躺在地上的叶衾寒都能想的清楚。只是这群陆子皙的门客,对千毒教本就有所忌惮,又被东方蕊先声夺人杀了他们三人,心中恐惧可想而知,是以东方蕊吐口让他们走,就纷纷勒马调头而返,生怕走迟了性命丢在这里。 120 破庙之中 陆子皙的几十门客纵马而回,啼声渐远。长时间的疼痛折磨让叶衾寒感觉没有先前难熬了。当一个人长时间处于某种痛楚的状态时,身体和意识上都会产生一种习性,而一旦这痛楚消失,身体上得到了解放,意识上却会忽然觉得有些空空落落,仿佛被人抽空了一般。 也许,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若不添上去,而是给骆驼减去负担的话,那么这只骆驼很可能会因为突然的轻松而无所适从,迷失在浩瀚无际的沙漠中。 东方蕊望着远去的陆家门客,笑道:“这群人若是在我教中,我可要头大死了。” 这里只剩下东方蕊和叶衾寒,东方蕊突然说出这句话,叶衾寒也很想张开口和东方蕊聊天,那样他觉得身体上的疼痛也会减轻许多,可惜叶衾寒只能在脑中想象,他还是无法睁开眼,张开嘴。叶衾寒在心中表达对东方蕊的不满:即便现在答应你的话,你也得应该先让我张口说话。叶衾寒即便此时告饶,东方蕊也是听不到的,也等于是不再给他机会,可叶衾寒心中又明显觉得东方蕊不会杀自己。 三匹马在两人不远处低头徘徊,失去了主人的马匹不知将要何处去。东方蕊骑上一匹马,叶衾寒只道她要将自己抛在这荒野,怎料那马匹奔至自己身旁时,东方蕊俯身抓住叶衾寒双臂,就把他整个人横放在自己身前。东方蕊纵马向前,叶衾寒在马背上颠簸地更加难受,只觉耳边风声渐盛,也不知道东方蕊带着自己朝哪个方向去,要去那里。东方蕊纵马飞驰,且颠簸越来越加剧,叶衾寒一度以为她是故意如此,想要用这种方法继续折腾自己。 叶衾寒所料不错,东方蕊确实是尽赶着马匹向道路不平的地方走。奔驰了一个时辰,痛上加痛,叶衾寒就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割了几千刀一样,且每一刀都不足以致命,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痛苦加剧。耳边风声渐止,马蹄开始放缓了,叶衾寒暗暗松了口气,想着东方蕊对自己的折磨终于算是到了一个段落。叶衾寒正想着时,身子突然被东方蕊从马背上扔了下去。叶衾寒骨架都要摔碎了一般,只觉背后尽是一些小石子,听着自己摔下来还有些许回声,叶衾寒猜想自己应该被东方蕊带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东方蕊下了马,走到叶衾寒身前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那药丸刚入口,叶衾寒就感到一阵清凉,本来僵化的身体随着药丸的深入而开始有了复苏迹象。等那清凉的感觉流遍全身,叶衾寒的眼睛就能张开了,这儿不是山洞,是一座废弃的破庙,庙中空空荡荡,月光从门口斜照进来,宛似一盏天然的亮灯。庙中打扫的很是干净,想来这儿就是东方蕊平日居住的地方。叶衾寒扭动了身体,才感觉身后并非是石子,而是十几颗圆圆的珠子,想来是东方蕊故意把自己扔下去前抛出的。 东方蕊给叶衾寒服用的药丸,应该就是嗜心蛊的解药,叶衾寒身子恢复了些,这才觉得浑身已经因忍受疼痛而被冷汗全部浸透。叶衾寒觉得就像是死里逃生一样,就如同在鬼门关面前转了一圈,然后活了过来,感觉有种说不出的幸运。叶衾寒试着张张口,发现自己能开口后才向着东方蕊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把我折磨到死呢。” 叶衾寒对面是由供案改造成的一张简陋的床,上面的棉被倒是非常新的,与这个破庙显得极为不相衬。东方蕊随手拍了拍一身黑衣,坐在床上道:“凌云渡对,我虽然给你服用过嗜心蛊的解药,但毒性并没有解除。你背下有十八颗混元珠,分布你十八个经脉要穴上,要想彻底解开嗜心蛊,你就得老老实实躺在这些珠子上六个时辰,少一个时辰嗜心蛊就会重新发作,到时候即便我不想让你死也只能束手无策了。” 叶衾寒惊愕不语,看东方蕊说话的神色也不像是作伪,难道自己的嗜心蛊真的需要服用解药后,再佐以身下的十八颗圆珠子吗?看叶衾寒有些不信,东方蕊冷冷道:“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站起身走一走,看能不能出得了这屋子。” “我信。”叶衾寒不是莽夫,不会拿着自己生命开这种玩笑,而且天色已经晚了,即便东方蕊是骗自己,那么一个人露宿荒郊野外怎么也不如与美女同处一室的好。“今夜我就当一个守门人,让教主你睡个安稳觉。” 东方蕊轻哼一声,不再言语,和衣躺在了简易的床上。叶衾寒背下有十几颗圆珠,时间久了躺着确实很不舒服,可他竟真的一动不动,对于东方蕊的话,他拿捏不准,所以是真的不敢轻易起身。圆珠虽然硌的叶衾寒非常难受,相比起嗜心蛊对他的折磨,却又有了天壤之别。叶衾寒躺在地上看了看门外,那匹载着自己和东方蕊过来的马匹被栓在了门旁的树上,它被人骑乘奔行了一天,此刻卧在地上,看上去连对吃都没了兴趣。朝外望去倾斜而下,叶衾寒觉才发觉这座庙建在一座不算太高的土丘上,还好今日的月光甚亮,借着月光叶衾寒也能望到很远的地方。看来这地方是东方蕊精挑细选的,虽在高出,但因为是废弃的破庙也不至于引人注意,而且附近好像也并没有人居住,若有人想对她图谋不轨,东方蕊还是能轻易发现的。 叶衾寒故意大声叹了口气,东方蕊并没有任何反应。她仰面躺在床上,盖着棉被,乌发如瀑布般垂到床下,若非供案足够高,怕是她的发梢都要垂到了地上。东方蕊一动不动,她好像睡得很熟,侧脸精致,鼻翼小巧,月光洒在脸上,使她原本过白的肤色增添了诸多红润。叶衾寒怔怔的看着东方蕊,不禁有些心神荡漾,连身体上的不适都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