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路巅峰》 第一章 报到 今天是去新单位报到的日子,权振东起了个大早,去虞关区北乡镇精细化工业园区管委会报到。 北乡镇曾是虞关区捧在手心的经济明珠,掏空政府外加贷款强行上马的大项目,意图与另两个省级开发区相连,形成东部商圈,但一个工业园区,让古城落马一个副书记,一个区委书记,一个区长,也意味着工业园区失败,虞关区也坠入了深渊。 虞关区新班子组成后,虞关区的老政法蒋金龙被紧急调离政法岗位,任管委会党工委副书记,主任,正科级别,区里整治管委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也导致了蒋金龙被管委会的地头蛇排斥在外了。 光从表面看,这是个体制新人避之不及的地方,这是个权力斗争的漩涡,权振东却放弃了去教育局的机会,主动向组织申请去北乡镇管委会,因为他知道,对于他来说,想要进步,北乡镇管委会才是他大展身手的地方,一旦将已经如一潭死水的工业园区盘活,那就是虞关区经济腾飞的登天路,也将是他仕途登天路的开始。 这些都是管委会表面的东西,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作用,但权振东还是仔细地回忆了一遍,再次认为,蒋金龙才是他进入管委会后打开局面的突破口。 这时,权振东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 “我还是觉得你的决定是错的。” “放弃大城市前途无限的工作,回你老家当一个小小的公务员,将会是你这辈子最错误的决定。” 这是他的前女友发来的。 权振东将手机收了起来没有理会,大城市一个只有前途的工作并不足以支撑他在大城市安家落户,买房结婚,所以很多结果就像是注定的一样,前女友没有见他回复,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一下车,权振东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刺鼻味道,他轻轻皱着眉头,拿着自己的报到证走进管委会。 权振东进了管委会之后,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看了看墙上的楼层信息,整个管委会总共有七个部门,党政办公室,经济发展办公室,项目综合服务办公室,自然资源和规划办公室,建设办公室,安全监督管理办公室和财政审计办公室。 其中党政办,建设办,安监和财政都跟领导的办公室在三楼,剩下的都在二楼,再有就是会议室,活动室,文印室等功能性区域也都在二楼。 墙上还有主要领导人员的公示,管委会党工委副书记、主任蒋金龙居最上头,下面是副主任和各个办公室主任,其中建设办和项目综合服务办的领导却空在那里。 党政办组织人事构架,机关日常运行,都由党政办负责,是管家类型的部门,每一任主任肯定都是把控在手里的,建设办负责园区的招标,安监负责园区企业的安全监督与环保等,财政那就更不用说了。 都是管委会的几个强力部门,都被蒋金龙安排跟自己同一楼层。 “看来这个蒋主任对于掌控管委会的欲望十分迫切啊。” 权振东低语了一句便往楼上走去,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先去找党政办报到,才能正式加入北乡管委会的权力游戏之中,就是不知道自己会被分派到建设办还是项目综合服务办。 如果是项目综合服务办,那他就得自己找机会跳出这个边缘人物的坑。 不过他也不急,他还不了解整个管委会目前的权力架构是什么样的,展现出自己的能力,震慑一下别人才是他迈进管委会的第一步。 不得不说管委会的这栋楼的装修确实豪华,二楼的风格与一楼差不多,地面都是乳白色大理石,结构也十分简单,中间一条走廊,两边都是办公室,每隔几米地上都放置着一盆鲜花或者绿植,办公室全以整面的大落地玻璃隔开,极具现代化风格,权振东只看到了公共办公室,里面都是统一的工位,就像写字楼里的公司一样,但每个人的工位却十分宽敞,要较真起来的话,妥妥的全部超过了规定的个人办公面积标准。 这会已经有不少人到岗上班了,或是打开水,或是整理东西,有个略微有些谢顶的中年男子拿着水桶拖把出来,看到了楼梯口的权振东愣了愣,但看着权振东的穿着,便就没想太多,继续朝水房走去,只是路过权振东时十分友善地笑着点了点头。 权振东也跟着点头回礼,没有交流,点到即止。 这应该是个很和善,又或者在办公室里没什么话语权的边缘人物,看年纪也四十多了,估计后面也没太多的发展了。 但看一个人,最忌讳的就是看外表就给人定位,许多表面艰苦朴素,实际背后贪腐严重,那都是有现成的例子的。 权振东心里想着,一边继续朝三楼走去。 三楼的地板全是红色的实木,上楼就是一个小厅,正对的墙上挂着一个巨大的国徽,下面是交叉的国旗和党旗,两边分别立着十几面五颜六色的小旗子,看旗子上面的文字图案,应该是园区内部分入驻企业的旗帜,两边的墙上是宣传窗口,挂着一些照片和政策,还有宣传口号。 如果说二楼给权振东的感觉是轻松活泼的话,那三楼就是庄严肃穆,因为三楼很安静,静得让人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 当权振东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咔哒”的声音,打破了令人有些窒息的安静。 楼梯两边的走廊并不像二楼那样是直通的,而是各有一道看着就很厚重,带有闭门器的红色实木大门,倒是都没有锁。 权振东遵循着指示牌的信息朝左边走去,伸手推开门,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三楼太安静了,而是每个办公室的隔音都十分不错,推开门之后,他才隐约听到走廊尽头的那个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怒骂声,权振东听不清说的是一些什么东西,但能听得出来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中,蕴含着极大的怒意,他抬眼看了看,是主任办公室。 大清早的就让管委会主任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要么被主任骂的那个人在主任心里的地位已经低到了一定程度,要么确实是出事了,而且事情还不小。 这就比较有意思了,权振东没想到上班第一天,自己就有可能参与进管委会的一些事情之中,想到这里,权振东就有些跃跃欲试了,有突发事件,才能让他更好地看透管委会深层次的斗争。 走到党政办门口,门没有关,里面坐着两个因为隔壁主任办公室的怒骂而噤若寒蝉的男女。 权振东轻轻敲了敲门,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轻声说道: “你好,我是新分派下来的权振东,这是我的报到证。” 第二章 泄漏事故 两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对视了一眼,可能都没听领导说过今天会有新同事来报到,不过那个年轻女孩立马反应了过来,十分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请他坐到了一个空着的工位上,给他去倒水。 权振东坐着打量了一下办公环境,大同小异的工位,到处都堆放着各种文件,显得有些杂乱,不过党政办嘛,都是和文字打交道的多,最里面还有一道门,应该是党政办主任的办公室,只是这会大门紧闭,主任应该还没来上班。 权振东站起来,很客气地接过女孩端来的水,放下水杯后,跟女孩轻轻握了握手: “你好,我叫权振东,刚刚考上编制,被分派到管委会了。” 这个留着利落短发,长相8分的圆脸姑娘也是个落落大方的,听到权振东说考上编制,脸上闪过一丝羡慕,但立马就一脸笑容介绍道: “你好,我叫吴莲莲,这位是马杰,我们都是党政办的办事员。” 权振东同马杰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敏感的权振东发现吴莲莲在介绍马杰的时候闪过一些不易察觉的羞涩,权振东估计这一对现在应该是在谈恋爱,不知道管委会内部有没有人知道,体制内虽然没规定说同一部门不能谈恋爱,但约定俗成地会避免这种情况。 至于马杰,让权振东觉得挺有意思,知道权振东是行政编制后,脸上的表情有些过于精彩了,有羡慕,有嫉妒,有不忿,还有嘲讽,权振东不知道一个人的脸色在短短一瞬间竟然能表达出这么多意思来。 这也好理解,北乡管委会不过一个副科级派出单位,除了几个主要领导之外,下面的办事员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事业编制,有些甚至连事业编制都不是,只是个普通的合同制员工,对外来说,他们一个个都可以说自己是公务员,但对内,碰上权振东这种,就真只有羡慕了,权振东的编制放在那,分到管委会,不管怎么样都是个办公室主任,不可能是个普通的阿办。 而他们这些,要么苦熬推荐名额,要么利用业余时间考公,可不管哪一种,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吴莲莲同志,请问刘元杰主任大概要什么时候过来,我的组织人事手续还需要他帮忙落实一下。” 刘元杰是党政办主任,现在已经要到上班时间了,这个办公室主任竟然还没到岗。 吴莲莲有些为难,想了想说道: “刘主任说今天要去区里开会,要下午才会回来,而且,而且。。。” 吴莲莲的声音越来越轻,后面的话直接说不出来了,因为分管的刘元杰主任开会去之前没有交代,甚至没有通知他们今天会有人来报到,而且还是个领导。 权振东对这种好像不欢迎自己的态度是不高兴的,但也只是把怒火压在心里,面上还是和颜悦色地跟吴莲莲表示没有关系: “刘主任也是太忙了,没关系,那就等刘主任回来再办理,吴莲莲同志,我看咱们管委会大楼怎么三楼跟楼下的风格差别这么大,我初来乍到,你这个老同志可得好好给我介绍介绍啊。” 吴莲莲被权振东的这个老同志给逗得扑哧一笑,一句咱们管委会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许是察觉到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未来领导脾气挺好,也是放松了下来,开始给权振东介绍起来: “咱们管委会以前可是作为招商引资办的驻点,来往接待的都是一些大企业的老板,装修上自然都是高标准了,这样才能显得园区有实力嘛,招商引资办回撤之后,这楼就给我们管委会当办公楼用了,我听郭姐说,以前管委会的办公点,还是跟北乡镇借的,一群人挤一个大办公室,只有管委会主任才有单人办公室。” “郭姐?” 权振东立马就抓住了吴莲莲话中的关键,这个郭姐是管委会早期就存在的元老级人物,而且在管委会之前的动荡中仍然屹立不倒。 “郭姐就是财政办的郭红霞主任。” 吴莲莲被权振东那虚心好学的样子激得聊出兴致了,一点也不跟权振东见外: “郭姐人可好了,手艺也好,经常自己做好吃的带过来给我们吃,所有人都喜欢郭姐。” 就着郭红霞主任为开头,两人开始聊起了管委会的领导们,大多数都是吴莲莲说,而权振东认真倾听,时不时地提出请假,权振东装的好学生模样,算是彻底把吴莲莲给麻痹了。 能看出来吴莲莲是个热心肠没什么心机的,在权振东有意的引导之下,将管委会明面上的领导关系透了个底掉,党政办刘元杰主任是个老好人,但就刘元杰对权振东报到这事上,在权振东心里老好人的人设已经崩了,经发办的张渠主任很低调,安监的陈波涛主任大多数都在区应急管理局办公,一周会来个两三次,规划办乔正洪主任有点洁癖,财政办郭红霞主任是个和蔼大姐,至于副主任钱国昌跟书记蒋金龙不太对付。 吴莲莲说话的欲望特别强,多年的社会经验,让权振东断定管委会内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气氛很压抑了,才会让吴莲莲这个小姑娘见到新同事时说得有些刹不住车。 吴莲莲对权振东的过分热情引来了马杰的不满,出声制止了吴莲莲,才让她闭上了嘴。 马杰的制止让吴莲莲回过了神,不知不觉地跟权振东说了这么多,连不该说的都说了,倒也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权振东故意套话了,只是想到考公出身,已经拿到编制的权振东极有可能会是自己的新领导,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权振东拿着水杯喝了口水,被外人传成龙潭虎穴的管委会,一个小小的党政办内两个普通员工,竟然都这么有意思,一个小白的可怕,兜不住话,一个有些明显地喜欢争风吃醋,总结下来,敏感性都不强,这与预想的管委会气氛有些违和。 这么与党政办这个岗位格格不入的两个人,蒋金龙为什么还会堂而皇之地放在党政办,这让权振东有些费解,是故意的还是另有原因。 就在办公室气氛变得逐渐诡异时,三人都听到了隔壁主任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国字脸中年男人走进了党政办,中年男子留着寸头,黑发之中白色斑驳,身上穿着白色的长袖衬衫,黑色的西裤和皮鞋,扣子什么都是整整齐齐,看着不怒自威,很有气势。 权振东看过公示栏上的照片,这个男子正是主任蒋金龙。 蒋书记进门叫了一声: “小马。” 却一眼看到了权振东,常年从事过政法工作的蒋金龙看人都会习惯性地带上点审视,权振东倒没有因为蒋金龙审视的目光而不自在,反而是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 蒋金龙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朝着权振东伸出了手: “你就是今天来报到的小权吧。” “您好蒋书记,我是权振东,今天接到人社局的分派前来报到,以后我就是您手下的兵了。” 权振东笑着双手握住蒋金龙伸出来的手,用力晃了晃,表示自己对蒋金龙这个主任的尊重。 “好好,我看过你的资料,赵局长说给我分了个名牌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果然一表人才啊。” 蒋金龙脸色稍霁,又转头对马杰说: “小马,绿农有危化品泄露,赶紧准备一下,马上去绿农,小吴,给钱主任和陈主任打电话,让他们也赶紧过去。” 等蒋金龙说完,权振东才笑着说道: “蒋书记,您看我这刚来报到,刘主任没在手续也没法办,要不我也跟着去吧,实践才是学习的最好途径嘛,哪怕给蒋书记搭把手也是好的。” 蒋金龙听完一愣,没想到权振东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正常不都应该能避就避,生怕沾上麻烦事,但看到权振东清亮双眸中的自信和坚定,还有深藏的野心,便深深看了权振东一眼,点了点头: “小权说得不错,年轻人确实该多历练,你这种锐意进取的精神可得继续保持住,我们这些老骨头没几年好干了,未来还得是你们年轻人的。” “蒋书记说笑了,您可不老,而且您这样的前辈身上的智慧,稍微漏点给我,估计都能让我受益无穷,也感谢蒋主任能给我这次向您学习的机会。” 蒋金龙似鼓励又似敲打的话,被权振东不轻不重的马屁连消带打消弭得无影无踪,至少蒋金龙看权振东的眼神上已经缓和了不少。 危化品泄露这个事可大可小,如果没造成什么人身财产危害,那么没说的,肇事企业该罚款罚款,该停产整改停产整改,这没说的,要是闹大了,造成群体性事件,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了,要是处理不好,蒋金龙这个主管领导能不能背住不说,区里都可能跟着吃挂落。 权振东原本是可以避免介入这件看似对他没什么好处的事情,但权衡利弊之下,权振东还是主动要求去了,他来北乡管委会可不是打算来混日子的,原本权振东还想不好该怎么打开管委会的局面,这次泄露事故正好是个机会,他不喜欢被动,喜欢主动出击,相信自己能给管委会的这些领导们一个惊喜。 第三章 触目惊心 眼下的情况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权振东思考,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北乡管委会的情况远比权振东预想的要复杂,园区企业发生泄漏事故,该负责的几个领导人,除了蒋金龙之外,一个都没在。 钱国昌过了上班时间都没来单位,而安监的主管领导竟然平时都不在园区办公,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都不是跟一把手一条心的,这么来看,建设办和项目综合服务办主管领导的缺失,也许并不是因为没人,而是因为难产了。 马杰已经去蒋金龙的办公室帮他拿包和外套去了,而就在这时,蒋金龙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蒋金龙看了一下手机上显示的号码,脸色变得更加地难看,但他马上就反应过来,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露出一个比较难看的笑容,微微弯曲身体,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看着蒋金龙下意识之下表现出来的反应,权振东知道,这个肯定是区里的电话,而且是某一个重要领导的电话。 “周主任您好,我是蒋金龙。” “蒋金龙,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场的情况。” 电话对方的声音有些大,语气十分严厉,哪怕权振东都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声音。 区里姓周的,又能让蒋金龙出现这种态度的主任,那就只有区常委,区委办公室主任周尚全了,虽然行政级别只差了一级,但蒋金龙这个正科和周尚全的副处,政治地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周尚全是区里真正意义上的顶层领导序列,距离正处级正职仅一步之遥。 有些奇怪,这事原本应该由区政府来了解情况,现在这个电话却是由区委办主任打过来的,说明这件事发生后,区政府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区委那边却已经知道了,区委知道了,那自然书记也知道了。 看来不光管委会内部不简单,就连区里高层之间的关系也并不简单。 “报告周主任,我刚刚收到绿农丙烯腈泄漏的消息,现在正要赶往现场了解情况,我向党委,向向书记保证,我一定妥善处理这次事件,将损失和影响降到最低。” “距离绿农这个拥有高危化工工艺的企业不到三公里,有三个自然村,总共1000多户,近6000人口,你们当初是怎么规划的?平时的监察是怎么到位的?你们管委会的警惕性又在哪里?你们这是对周边6000多位村民的犯罪!” 周尚全主任也许是觉得自己语气有些过于严厉了,吐了口气,才稍微缓和了一下说道: “向书记对这起事故表示了高度的关注,今天下午两点钟,向书记和区长有一个碰头会,在这之前,书记要听到你的汇报。” 顿了顿,周尚全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城市要发展,要增加税收,要企业的支持,但是,不能拿百姓的人身财产安全开玩笑啊,找到原因,找到责任人,该抓的抓,该处理的处理。” 这话说得算是有些重了的,蒋金龙额头的冷汗都出来了,他明白,这次事情要是没处理好,自己的政治生命可能就到头了,可能区档案馆将会成为他下半辈子的最终归宿。 蒋金龙没法跟周尚全主任辩解园区内目前的规划都是上一任定下的,发现了,没有进行调整,没有采取措施,现在出事了,就是他这一任的责任。 但换句话说,要是蒋金龙能把这次突发事件圆满解决,那也是非常加分的事件,而且以周尚全主任表达出来的态度来看,那是对待自己人的态度,这个电话的主要目的,重点并不是在责骂蒋金龙,而是在提点,当初是谁规划的,安监这一块又是怎么做的,这背后有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你去查,这次要抓人,要处理,向书记在关注,向书记也能成为你的支持。 权振东不知道以蒋金龙的敏感性能不能察觉到这背后的意思,权振东不会去提醒,一来不合适,二来作为一个新人也没资格,但是因为这个电话,蒋金龙在权振东心里的面子算是丢完了,以后想要再重新树立威信可不容易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权振东在以后的工作中也绝对会支持蒋金龙的正常工作的,不管在什么地方,一个做属下的跟一把手领导作对,都是不明智的行为,哪怕这个领导再不堪,除非这个领导违背了权振东的原则。 蒋金龙挂断电话,有意无意地看了权振东一眼,发现权振东只是一脸的紧张与兴奋,并没有别的意味,心下稍稍松了口气。 马杰也取了蒋金龙的外套,公文包和茶杯,关好办公室的门,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想要将蒋金龙的外套给他穿上,现在已经是十月底了,在里面感觉不到,去了外面还是有些冷的。 马杰是北乡镇本地人,选的大学和专业都不是很好,毕业后换了好几个工作都不是很顺心,家里条件不错,有些关系,所以最后托关系进了管委会,别看他每天白衬衫黑西裤,跟普通公务员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他连事业编制都不是,就是个合同工,所以他在党政办也没有具体分管工作,专门服务蒋金龙,具体也就是替蒋金龙打印传送文件,打扫办公室卫生,打打开水等杂活,更像是蒋金龙的秘书,但以蒋金龙的级别,远没有资格用秘书,所以私下里马杰经常以蒋金龙的联络员自居,也很是唬住了不少人,比如说吴莲莲和吴莲莲的家里。 权振东看到马杰不光带了公文包,竟然连茶杯都带了,心下笑了笑,觉得这个马杰还真是不懂事,这是去安全事故现场,又不是去开会。 果然,蒋金龙虽然没有训斥马杰,只是告诉他不需要带茶杯,但脸上的不高兴已经很明显了,这让马杰心里有一些恐慌。 权振东没有在意,上前对蒋金龙小声说道: “蒋书记,我刚才留意到风向不是很理想,丙烯腈泄漏后,肯定会产生具有刺激性气味的有毒气体,如果对周边村庄已经产生影响,那绿农门口我估计已经有村民聚集了,我们是不是准备点防毒面具带过去,万一绿农准备不充分,我们也有备无患。” 权振东不是化工专业的,对丙烯腈压根不了解,这也是蒋金龙在和周尚全主任通话时权振东听到后临时上网查的,丙烯腈,是一种有机化合物,化学式为C3H3N,是一种无色的有刺激性气味液体,易燃,其蒸气与空气可形成爆炸性混合物,遇明火、高热易引起燃烧,并放出有毒气体,与氧化剂、强酸、强碱、胺类、溴反应剧烈,致癌物,有毒,呼吸道,消化道,皮肤都能引起中毒,对眼睛和呼吸道能产生严重的损伤。 按理说绿农这种化工企业,不可能没有防护用品,但这种突发泄漏事故的现场,往往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混乱,权振东可不以为一家能让危化品泄漏的企业,应急处理能够做到面面俱到。 “哦?小权,听起来你好像对危化品事故处理很有心得啊。” 蒋金龙满含深意地看了权振东一眼。 权振东心下嘶了一声,没想到这个蒋金龙攻击性竟然这么强,又来敲打自己一次。 权振东怎么可能去接招,装作听不懂蒋金龙话里的意思,将自己在手机上搜索到的内容展示给蒋金龙,笑着说: “蒋书记可抬举我了,我一师范大学的毕业生,只在一家企业里坐过几年的办公室,哪有什么处理事故的经验。” “现在科技越来越发达,信息越来越开放,学习知识的渠道也越来越多,能够学以致用,那才是真本事,小权,你很不错嘛,但是,凡事也不能光看理论,还是得结合实际。” “我还得跟蒋书记多学习呢。” 蒋金龙见权振东不上套,也不在意,但话也不能掉地上,稍稍敲打了一下权振东,又拍拍权振东的肩表示鼓励。 内里是大棒加甜枣,在外是对自己示好,但看不懂的,会以为蒋金龙对权振东青眼有加,在向他示好。 比如身后的马杰就看不透这两人实际上已经简单交锋过一次了,只看到了两个人聊得热闹,蒋金龙对这个新来的也十分热情,嫉妒得脸都快扭曲了。 园区内有许多化工企业,其中不少都有危险工艺,管委会经常要下沉到各企业的生产现场,所以管委会也常备了不少防护用品。 当看到普通的全覆式防毒面具,权振东心里撇了撇嘴,却没有表现出来,如果丙烯腈真的严重泄漏了,那除非是你背空气呼吸器,不然这些防毒面具就是个装饰品,不过他们也顶多是去事故现场外围,不需要去事发中心,有个防毒面具应该也够用了。 一出管委会,刺鼻的气味再次扑鼻而来,稍微站久一点,连带着眼睛也微微感到有些酸涩不适,不自觉地分泌眼泪,这给权振东很不好的感觉,蒋金龙的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绿农在纬二东路一号,在管委会的东北边,距离5公里左右,现在连管委会这边都有明显的影响,那跟绿农和管委会在同一条线上的三个自然村是什么情况,可想而知。 跟着马杰抱着二十多个防毒面具走到管委会后面的内部停车场,权振东才发现这个管委会的底子确实厚,小停车场内竟然停着一辆奔驰600,一辆奥迪A6,两辆考斯特和四辆十二座的电动观光车,用来招商引资时接待用的,至于平时有没有被私用,权振东就不清楚了。 蒋金龙也没有那么不开眼地坐招待用车去,而是走向了停在最边上的黑色老款帕萨特,马杰紧赶几步将防毒面具在后备箱放好,然后替蒋金龙打开了车门。 权振东看了一笑,跟着将东西放后备箱,只是将三人要用的安全帽和防毒面具拿上了,然后坐上了副驾。 蒋金龙看到权振东的行为,没有说什么,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权振东不想以后被当成推出来背锅的冤大头,就是展现出相应的价值和能力,第一次交锋加上后面的行为,还是初步得到了蒋金龙的肯定,起码知道权振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蠢人。 马杰也知道事情有些急,所以车子开得很快,不过三分钟就到了绿农门口,远远就能看到,绿农的大门口已经停着几辆消防车和救护车了,还有几十个人围在那边,已经将门口的道路给堵上了。 权振东视力比较好,甚至看到地上还有几个人躺着,呼吸就变得有些急促,这是他考公后入职的第一天,也是第一次直面群体性事件,更是他职场道路上的第一个坎,未来怎么发展,就看今天了。 眼看就快到了,权振东飞快地拆开一个防毒面具的包装,他没法帮蒋金龙戴上,只能转头递给他说道: “蒋书记,先戴上吧。” 蒋金龙点点头,他对这种防毒面具并不陌生,很利索地戴好,再戴上安全帽,权振东也紧跟着戴好,至于马杰就没这个待遇了,给他放在了手扶箱上,等停车了让他自己戴。 马杰打开双闪,在路边停靠,路已经被村民堵了,没法继续向前,不用等开门,就能听到村民的怒骂声,甚至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推搡起来,而几个看着像村干部的人,一直满脸焦急地在路上劝导着。 权振东看到躺在地上的是几个老人,脸色都不是太好,一直在咳嗽,有个最严重的老人,伴随着咳嗽时不时还咳出一口血来,嘴角的血迹触目惊心,不是已经伤到了呼吸道就是伤到了肺,就是现场还站着的壮年,也都咳嗽不停,双眼发红不停流泪。 权振东怕蒋金龙在后座看不到情况,立即将地上躺着的几个老人的情况汇报给了蒋金龙,蒋金龙心领神会。 有个眼尖的看到帕萨特,立即大喊了一声: “大家别吵了!别吵了!蒋书记来了!” 第四章 劝返 当车还没彻底停稳,蒋金龙便打开车门走下了车,怎奈没有估算好车速,被带的有些踉跄,差点摔倒。 一个戴着安全帽和口罩,西装革履的矮胖中年男人,应该就是绿农此刻在现场的领导,见到后,冲出人堆上前扶住了蒋金龙。 蒋金龙看也没看中年人一眼,一把将他推开,快步朝那个躺在地上吐血的老人走去,在生命面前,调查原因,追究责任都得先靠边,这是永远都不能改变的原则。 一边走,他一边将刚刚戴上的防毒面具摘了下来,空气中的刺激性气味瞬间将他的眼睛刺激得通红,鼻子也十分不舒服。 他强忍着鼻子的酸意和流泪的冲动,红着眼睛俯身在老人身边,小心地将自己的防毒面具给老人戴上,确保已经戴好后,才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痛心疾首地说道: “老乡啊,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呀?有问题,有困难,可以来找政府,可以来找我,但是别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啊!” 这里蒋金龙原本想说生命安全,可是他打心底里不希望这次事件涉及到生命,所以硬是改口成了健康。 蒋金龙并没有辜负权振东的特意提醒,不过一会功夫,就领会了权振东的意图,看起来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虽然这有明显的作秀嫌疑,但很多时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想要妥善解决这种群体性事件,你就得把自己代入这个群体中才能找到解决的突破口,哪怕代入不了,也得跟群体拉近距离,才能避免事件的进一步激化,这一点蒋金龙做得很完美,权振东也很适时地掏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也不在乎是否清晰。 不过看到眼前这景象,权振东心下还是叹了口气,就算是地上躺着的,再怎么说也是能来的,还有那些实在来不了的,现在是什么情况,谁都不好说。 对于成年人来说,这点已经被空气稀释后的丙烯腈气体,可能也就是难熬几天,过段时间就自己恢复了,但对于一些有着许多基础病,身体本就不好的老人和免疫系统并没有发育健全的孩子来说,造成的损伤有可能就是不可逆的,哪怕眼下的事情解决了,也仅仅只是这次泄漏事故的开始,远不是结束。 想到这里,权振东看那矮胖中年人的眼神中就带了些冷意。 马杰戴好防毒面具和安全帽后下车,见蒋书记将自己的防护用品给了受害群众,便立马也想有样学样,却被权振东一把给拉住了。 权振东也是服了这个愣头青了,想不通就这种政治水平,是怎么能在党政办混下去的,蒋金龙作为领导,作这个秀的背后是有作用有意义的,你一个啥也不是的上去干什么,抢蒋金龙的风头去不成?当然,这时的权振东还不知道马杰在党政办并没有分管工作。 马杰却对权振东相当于救了自己一命的一拽并没有感激,反而觉得十分不忿,转头对权振东怒目而视。 权振东也懒得搭理这种蠢人,只要马杰不去打扰蒋金龙,让他恨一下也无所谓,打开后备箱,开始将那些防毒面具往车下搬,如果这时他的工作岗位已经明确,而且与蒋金龙已经产生默契的话,那他此刻最该做的是帮着蒋金龙上前斥责现场的企业负责人防护工作不到位,但他不是,所以他没有去做这个恶人,而是等待蒋金龙后续的发挥。 矮胖中年人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跟一个穿着制服拦人的企业保安吩咐了一声,让他去拿防护用品。 权振东捧着一摞防毒面具就要分发,却见马杰愤愤地从他手中夺过一个防毒面具朝着蒋金龙走去,权振东摇了摇头,没有阻拦想要去献殷勤的马杰,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这世界上有太多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糊涂人。 当马杰将防毒面具递给蒋金龙时,蒋金龙看向他的冰冷目光将马杰吓了一跳,但看到蒋金龙立马恢复温和的眼神,还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我不要紧,优先给现场的群众。” 说完,蒋金龙便不再搭理马杰,马杰拿着防毒面具站在那里十分尴尬。 权振东将一切看在眼里,这个马杰应该不会是蒋金龙的自己人,或者说蒋金龙还在考察马杰,等考察结束,有可能成为蒋金龙的自己人,但两次不合时宜的行为,这个马杰在蒋金龙心里应该已经打上大大的叉了。 老人在见到蒋金龙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肺部的难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双眼噙着眼泪,用力地握住蒋金龙的双手,表达自己的期望。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了,难道不知道绿农这里是最毒的地方,难道不知道发生这种事应该由政府来处理而不是他们聚集在绿农门口闹事?说到底,只不过是不信任,简单的一个不信任,背后蕴含的意味却重愈泰山,是为了一个公道拼上性命的惨烈,哪怕现在制服和法律越来越完善,但因为那些不作为,甚至贪腐的官员,导致这种情况还是屡见不鲜,但权振东相信,总是越来越好的,他现在在做的,为的就是这个。 老人让权振东动容,也让蒋金龙动容,眼睛一直忍着的酸涩也终究是忍不住,一行清泪落了下来。 蒋金龙十分动情地说: “老乡放心,我蒋金龙今天在这里,当着你的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你,一定妥善处理好这件事,绝对不会让你们受委屈,但是,我现在恳请你们,恳请那些身体不适的人,先上医院进行救治,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一旁一个国字脸的中年人红着眼睛,一边咳嗽,一边愤愤不平地喊道: “蒋书记,我们不是信不过你,官官相护,官商相互的事情咱们见得都还少吗?我老婆送我九岁的儿子去上学,刚出门,就被这毒气熏得从电瓶车上摔了,头都摔破了,我儿子也是一直咳血,旁边好多人也都中了毒,救护车都不够用,我儿子年纪小上了救护车送去了医院,咱们青壮年都得给老人小孩让位置,我老婆就只能拿毛巾捂着伤口,到现在还在家里硬挨。” 说着,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几十岁男人声音有些哽咽: “我找村委,村委说让我们等,我找镇长,镇长也让我们等,我打管委会值班室电话,也没人接,我只是个普通百姓,我没有钱,我也不认识什么大人物,我只想我的家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可是呢?我只能带着我的老父亲来这边找他们要说法,从毒气泄露到现在一个多小时,绿农就只有一个什么厂长出来,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不清楚,蒋书记您说说,我们还能怎么办?” 蒋金龙心头一惊,他从知道泄露事故开始到现在为止,才半个小时刚出头,而事情竟然已经发生了一个多小时,这中间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但现在容不得蒋金龙多想,蒋金龙握着中年人的手,无地自容: “是我做的不到位,是我的管理缺失,我感到惭愧,但我还是想请你相信,相信我,相信政府,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如果我做不到,我当场辞职回家种地!” 蒋金龙的话掷地有声,但也是逼上了梁山,现场到现在为止,能够主事的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人给他打配合,企业也没能妥善处理,甚至是做得奇差无比,群众怨气更甚,企业可以事后收拾,但现在要把现场群众劝返,着实不易,于是他只能走这一步最不想走的路子,当众承诺。 这种承诺可不是随便就能说的,你要是做到了,确实有可能得民心,注意,还只是有可能,你要是做不到,那基本除了辞职没别的路走了,你就算死皮赖脸继续赖在位子上,上头的领导知道了对你也会有看法,而且这件事情永远都会像一根鞭子一样,随时抽在你身上。 管委会内部有些复杂,蒋金龙很不好过,这是权振东最直观的感受,但通过周尚全主任的电话,又能感觉到区里对蒋金龙是寄以厚望的,让权振东有些摸不透。 不管怎么样,在这个时刻,权振东都不能让蒋金龙独自面对这种情况,做一个悲情英雄,于是将一个面罩硬塞进了中年人手中,说道: “大哥,不管怎么样,请你先戴上面罩,不要继续面对伤害,蒋书记最关心的,还是大家的身体,只有你们都是安全的,蒋书记才能放开手去调查,去更好地给你们一个交代,而且嫂子现在一个人在家心里该有多害怕,现在是家人最需要你的时候。” 权振东故意淡化了蒋金龙的承诺,而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这会这么做最合适。 权振东的话不仅让中年人的面色有些松动,也让在场的人从激愤中平复了下来,倒并不是说权振东说得有多好,而是在蒋金龙的承诺后,捡了个现成的便宜,这话让蒋金龙去说没什么效果,让权振东这个看似不相干的人说,却是与蒋金龙相互配合,相当于软硬兼施。 “二子,回吧,回去看看你媳妇儿。” 最终还是老人一锤定音。 看着老人越来越虚弱的样子,蒋金龙也不需要再顾及现场人的意见,赶紧对着站在救护车旁时刻准备着的急救医生招手: “快!快!送医院,赶紧送医院!” 三辆救护车医生纷纷推车上前,站不了的抬上推车,能站的,也跟着拉上车,先送医院再说。 见已经算是劝返成功了,蒋金龙松了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身上黏糊糊的,竟然出了一身的汗,不过事情还远没到结束的时候,见在场的群众都已经戴上了面罩,这才接过了权振东递过来的面罩戴上,透过面罩高声喊道: “乡亲们,同志们,现在请先都回去,家人有受伤或者不舒服的,妥善照顾好家人,然后请各村的村委组织一下,选派村民代表,咱们十一点在管委会集合,我请大家吃个便饭,并集中商讨一下这次事故的处理意见,届时我也会要求企业负责人参与讨论。” 边吃边谈是不合适的,但蒋金龙很无奈,受害群众统计损失需要时间,调查事故原因需要时间,而向书记要在两点之前听到他的汇报,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说着,蒋金龙看了看稳重的权振东,又看了看脸色有些不太好的马杰,眯了眯眼睛,对马杰招了招手,说道: “小马,你跟一辆救护车去医院,将医院的情况汇报给我。” 眼下的事情,蒋金龙需要帮手,需要权振东的能力,如果权振东能帮到自己,他蒋金龙不介意给权振东这个新人需要的舞台,至于马杰,将被无情地抛弃边缘化,这对马杰来说,可能是一件好事,也可能是件坏事。 但在马杰眼里,这就是一件坏事。 去医院了解情况,其实也是个重要的事情,马杰要是做得够好,能给蒋金龙减轻很多压力,后续不至于太过被动,也能将他在蒋金龙心中的形象给纠正回来,如果没做好,那权振东估计马杰以后在管委会就难混了。 一个明目张胆想靠蒋金龙门头的人,被蒋金龙放弃之后,那管委会将彻底不会再有他的位置了。 第五章 棘手 人群终于散去,每个人在离开之前,都主动与蒋金龙握手道别,这让蒋金龙内心多少有些安慰,每个人都带着面罩都难以掩盖的感激与托付,这让蒋金龙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有一股不去计较得失的冲动,但在下一瞬间,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身不由己。 这是他压制住那股冲动之后,唯一能想到的。 想到绿农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蒋金龙只希望能争取到一个让大家满意的赔偿结果,也不算违背了他的承诺。 马杰终究还是神情郁郁地挤上了最后一辆救护车,权振东上前想要拍拍他的肩,跟他说些什么,却被马杰扭身躲开了。 权振东叹了口气,不是想要安慰马杰,而是想要交代他一点东西,毕竟以马杰现在的状态去医院那边,铁定要出问题,一旦出问题,最终还是得需要人去解决,多少是个麻烦,他想要给蒋金龙提个醒,见蒋金龙已经朝着消防那边走去了,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说多了,显得他给马杰小鞋穿了,刚刚已经有些出风头了,过犹不及,反正主角是蒋金龙,他安心做个配角就好。 与蒋金龙谈话的是园区消防中队的中队长,并没有穿蓝色军装制服,而是已经换上了消防服,背上了空气呼吸器,知道他是中队长,还是从蒋金龙的称呼中得知的。 至于那个矮胖中年人,还是没得到蒋金龙的搭理。 “陈队长,事故现场情况怎么样了?” 蒋金龙也顾不上跟陈国峰客套,急于知道现场情况,人员的伤亡,事故发生点才是重灾区,蒋金龙迫切需要知道搜救结果,而且事故现场在经过消防救援后,现场必定会遭到破坏,对后续调查取证造成干扰,蒋金龙也想知道消防救援现场的第一手情报,没准能从一些细节中分析出事故原因。 “情况不算太好,泄漏地点在罐区,漏点在管路法兰处,已经进行了封堵。” 中队长陈国峰将手中的平板递给蒋金龙,上面是通过消防战士身上携带的记录仪所传回来的画面,只见画面晃动得十分厉害,不时还能听见消防战士的高声呼喊,捧着消防水管往泄漏地点冲水,只是那水柱看着十分无力。 蒋金龙看不懂这些,只是看着那片大小储罐林立的罐区,眉头紧皱,陈国峰却是看得心头火气: “根据企业反馈,确认了泄漏的有毒介质是丙烯腈,事故区域消防栓水压不够,所以毒气抑制有点慢,我已经叫水车进去了,现场有四名企业员工中毒倒地,现在已经失去意识,我已经安排人立即送出来了。” 按画面中体现的水压来看,绿农的消防设施是严重不达标的,那种水压之下,是必须要增设增压泵的,在危化品罐区这种应重点关注的区域,消防栓与消防设备数量也远远不够,而且事发后的应急措施也做的十分不到位,从泄漏到他们消防进场,竟然连阀门和电源都没有进行紧急切断。 当然这些东西陈国峰是不会跟蒋金龙具体解释说明的,因为消防验收是由他们消防部门进行的,说出来那就是打自己脸了。 “什么?现场竟然还有四名员工?” 当听到现场竟然有四名员工,蒋金龙心头一惊,顿时有些失了方寸,看向矮胖中年人的目光中已经带上了冷冽: “你们绿农是怎么搞的!现场的员工到底是怎么回事!阮力波人呢?怎么还没过来!” 阮力波是绿农生物科技公司的总经理,生产园区负责人,董事长是虞关区著名企业家郭浩。 这次事故让一个上市公司董事长来现场是不现实的,但生产园区负责人迟迟未到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此时,矮胖中年人里面穿着的衬衫,都快被冷汗浸湿了,面对一个管委会主任的怒火,他一个分厂负责人可承受不住,抹了抹额头的冷汗,苦着脸说道: “蒋书记,阮总正在往这边赶,事故发生第一时间就已经跟阮总反应了,阮总再三表示让我们配合管委会,配合相关部门。” 权振东抬眼看了一眼矮胖中年人,看不出来这人外表看着一副草包样,实际也不是个简单人物,竟然敢当着蒋金龙的面给他上眼药,什么叫配合管委会,配合相关部门,难道你企业出了事故就什么都不管了,收尾工作全丢给管委会,给相关部门不成? 果然,蒋金龙伸手指着矮胖中年人的鼻子,气得手都在颤抖了,但此刻他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矮胖中年人说得并没有太大的毛病,而且也只是个做不了主的小虾米。 几个消防员将里面中毒倒地的四个员工抬了出来,权振东和蒋金龙也顾不上跟矮胖中年人浪费口舌,赶忙上去查看。 权振东看着消防员给伤者进行简单急救,有三个只是昏迷,情况还算稳定,最严重的那个,应该直面了泄漏处,在消防员将他放置到地上时,就出现了强直性的抽搐,身上皮肤暴露处,也已经多处产生严重的红斑。 蒋金龙被重伤人员瘆人模样给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 草! 权振东心里暗骂了一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朝着矮胖中年人吼道: “赶紧安排车子,把人送到医院去!” 然后,又跟蒋金龙解释道: “蒋书记,伤者中毒情况已经有些严重了,等救护车怕是来不及了,还是这边直接送过去,让医院安排好绿色通道吧。” “对,对,赶紧送。” 蒋金龙也从那瞬间的慌乱中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眼下的状况有些棘手了,要知道死人和没死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蒋书记,这?” 矮胖中年人还有些不情愿,车子他倒是有,也能安排出来,但是这是丙烯腈中毒的人,别人不清楚,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拉完以后这个车怕是不能要了,哪怕彻底洗消之后没问题了心里也膈应。 权振东是怎么也没想到绿农竟然能够冷漠到这种程度,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权振东冲上去一把扯住了矮胖中年人的领子,将他扯了一个踉跄,压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 “想想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凡今天要是谁出点什么事,你想想等着你的后果是什么。” 矮胖中年人转眼看了看蒋金龙,却发现蒋金龙偏过头当没看,默认了权振东的冲动行为,只能点着头表示立马去安排。 权振东松开矮胖中年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可是到现在为止,不光派出所没到,管委会的分管领导也都是一个没到,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次跟过来多少是有点草率了,没想到蒋金龙在园区的控制力竟然低到了这种程度。 但权振东现在也是骑虎难下了,只能配合着蒋金龙如何把这步臭棋扭转成优势。 “果然还是年轻人有股子冲劲。” 蒋金龙笑着拍了拍权振东的肩膀。 这话也分你怎么听了,很多时候冲动和冲劲只有一线之隔,看你如何理解了,而且权振东也没打算让蒋金龙口头鼓励一下就糊弄过去,沉着脸说道: “蒋书记,我怀疑这次事故中,绿农的管理上存在严重缺失,在应急处置方面也存在漏洞和严重问题,我以后也是蒋书记您手下的一个兵,外面离不开书记您的指挥,小马那活我做不来,但我可以替书记您去事故现场看一看,也希望书记您能给我这个表现的机会。” 权振东小声说道。 权振东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看枪我给你递手上了,我也帮你瞄准了,就看你敢不敢开这一枪,然后借着这次机会收拢一些本该属于你的权力了。 目前现场就他们两个人在,不是他进现场就是蒋金龙自己亲自进现场,但要是蒋金龙自己进现场,那在外面光靠权振东这个新人居中指挥是肯定压不住场的,也等于把权振东给撇出去了。 蒋金龙又何尝不知道这是自己的一个机会,他来管委会这段时间,说被架空可能有点过,但不管想做什么,束手束脚是肯定的,完全没有一把手该有的那种畅快。 看着权振东这一路下来所作所为展现出与年纪不相符的老辣,蒋金龙觉得还是可以尝试一下的,绿农的问题经不起查,但能查出多少来就要看权振东的本事了。 权振东也知道他这次可能累死累活,最终可能是给蒋金龙做嫁衣,但如果帮助蒋金龙,能够得到蒋金龙的庇护,这不是权振东不能接受的。 第六章 汇聚 都是千年狐,也就不用玩什么聊斋了,许多话不需要说太透,自然都能理解对方什么意思。 权振东那番话中,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自己可以跟你互相配合,也可以当你的小弟,但绝对不会是马杰那样的,你可以拿大头,但也得给我点好处,具体能给多少,你看我的表现,而我也看你的诚意。 蒋金龙也听出了权振东话里的意思,沉吟一下说道: “小权,你说得很有道理,是时候该好好整治整治某些企业的不法行为了,如果为了经济发展,而忽视了安全,忽视了环保,忽视了民心,那这个代价就太大了。” 蒋金龙把话说得很大,但权振东也只是附和了两声,听听过就算了,一个工业园区背后牵涉了太多的东西,如果蒋金龙真像他说的那样要下决心整治企业,那就不会出现像今天这样被动的情况了,一个单枪匹马的管委会主任。 权振东与蒋金龙的交流是刻意背着矮胖中年人的,不过权振东也能想得到他听到后会是什么反应,要么被吓到,要么就是不以为然,全看蒋金龙在人家心里的地位是什么样的。 而实际上,权振东想现在进入事故现场,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第一得先得到消防的同意,因为他们得确保现场的安全性对权振东造不成伤害,第二还得需要绿农方面的配合,门口站着的那一排膀大腰圆的保安,可不单单是阻拦闹事的群众,也可以用来阻拦他们。 而此时,就体现出在这种情况下,派出所的重要性了,这会要是能站着几个民警作为支持,那蒋金龙身上的压力能小很多,而从派出所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来,可见蒋金龙并没有收获到北乡镇派出所的友谊。 当然,这跟权振东没有关系,既然我已经要当出头鸟了,那这些协调上的工作,自然得由你蒋金龙去落实了。 只见蒋金龙背着所有人,拨通了一个电话,小声说了几句之后,便挂断了电话,又上前与陈国峰中队长小声沟通了一下,只见陈队长先是满脸的为难,但在蒋金龙几次劝说之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名消防战士听从陈队长的吩咐,从消防车的装备箱里拿出一套备用的消防防化服和空呼设备走过来开始帮权振东更换装备。 当看到权振东开始在消防战士的帮助下背上空呼,换上防化服,绿农方面的人瞬间就紧张起来了,保安在矮胖中年人的示意下在门口站好严阵以待,权振东看那阵势,知道自己想进去绝不容易,强行进去的话没准会引起冲突,不由得看向了蒋金龙。 而蒋金龙此时面色严肃,却没有一丝的慌乱,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权振东不知道蒋金龙是哪里来的底气。 没过五分钟,北乡镇派出所的几个民警才开着一辆电动巡逻车姗姗来迟,巡逻车后面还缓缓地跟着一辆桑塔纳2000警车和一辆全顺警用面包车,看着倒是像后面两辆警车押着巡逻车过来的。 电动巡逻车上一个挂着一级警司衔的中年警察满脸不痛快地从车上下来,正是北乡镇派出所所长章超,因北乡镇有工业园区的关系,高配副科级,在看到蒋金龙目光转过来时,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车上另三个民警下车紧跟在他身后。 而后面车上也下来一个比章超更加年轻的一级警司,与章超他们不同的是,后面的警车上下来的11个警察都上了全装,身上单警八大件一件不落,甚至还从后面的面包车上取出防爆盾和防爆叉。 权振东一眼就看出来前后两拨警察并不是一伙的,如果猜测没错,后面两辆车上的应该是虞关区治安管理大队的,怪不得一直都没表现出太过于着急的样子,原来早就叫了外援,而且这外援还挺重量级。 有治安警察的介入,那派出所基本就算是走个过场了,现在这情况治安警察的威慑力更大于实际的意义,但这威慑力对此时的蒋金龙来说,无异于一剂强心剂,只要有治安警察在,那绿农方面就没法使用武力硬来。 蒋金龙就怕绿农现在跟你玩楞的,就不配合你,哪怕你找后账,处理几个不轻不重的人,顶多给你点面子关两天,然后呢?就没有然后了。 权振东在闷热的防化服里看了蒋金龙一眼,倒是小看这个蒋书记了,这么多年的老政法,还是有些底子在的,一直在他面前装着一副孤军奋战很无力的样子,实际上早就想好了要借着这次的事故亮出在管委会的第一剑了,但光有治安管理大队的支持也不够,权振东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要是自己今天没有出头,蒋金龙在那样的局面下会怎么做,是不是还有后着。 不过才来到园区这短短的时间,权振东就经历了各种反转,心里暗叹确实复杂,你觉得你看透了一个人的底牌,实际上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以后还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领头的治安警察跟蒋金龙看起来很熟,相处起来很是随意,打完招呼之后,便将权振东叫过去说道: “小权,这位是我们虞关区治安管理大队副队长关翀同志,小关,这是我们管委会今天新来权振东,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可是让我刮目相看呐,你们都是年轻人,以后可以多多交流嘛。” 权振东知道,这是蒋金龙提前给好处了,看来蒋金龙是想彻底把自己拉进他的阵营的。 一个三十多岁的一级警司,还是治安管理大队副队长,不是之前有重大立功表现就是背后有能人,能与这样的人结交,对权振东的人脉和以后的发展都大有好处,权振东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机会。 “关哥你好,你叫我小权就好。” 权振东隔着防化服和关翀握了握手。 关翀有着附和他外表的爽快: “认识就是兄弟,以后常联系,有空就一起喝酒。” 说完,又指了指门口的那些保安: “怎么?这里不让进?” 权振东笑笑不说话,虽然关翀年纪轻轻就是治安管理大队副队长,但就这一瞬间的接触,让权振东觉得这个关翀有些轻浮。 绿农的事故现场由治安管理大队来维持秩序是应该的,章超本来是不想来淌这趟浑水的,却被关翀一逼,硬是过来凑了个热闹,所以一脸的老大不高兴。 关翀的到来让绿农这边的人彻底慌了神,矮胖中年人不停地打着电话说着什么,要是只有蒋金龙和权振东两个人,他们还能装傻充愣地拦一下,拖延时间,等里面安排好了之后也不怕你去查,至于得罪蒋金龙和权振东?后续大不了好好地上门去赔罪,虽然多少都会有些后遗症,但总比直接被查到要好。 但是现在治安大队来了,借他们俩胆也不敢拦,而且看人家这架势,也不怕你武力阻拦的,甚至隐隐还希望你武力阻拦。 “蒋书记,蒋书记,现在现场还是太危险了,是不是由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先去调查一下,然后再跟您汇报比较安全一点。” 矮胖中年人这会真想之前直接中毒晕过去,公司能做决定的那帮领导现在是一个个能拖就拖,能避就避,让他这个什么都说不上话的顶在前面,他有预感,再这么下去,他今天就要栽在这上面了。 “怎么?现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蒋金龙自从来到北乡镇管委会后一直都十分被动,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很久了,又怎么会因为矮胖中年人三两句话就轻易放过: “小权,放心去,要坚持奔着对老百姓负责任的态度,以事实说话,以证据说话,哪怕没查到什么问题,也可以无则加勉嘛,这也是我们管委会对企业的爱护嘛。” 第七章 现场 一辆豪华的奔驰轿车稳稳的行驶在马路上,后座上戴着眼镜的白净中年男子挂掉电话,脸色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这个男子就是绿农的总经理阮力波。 只见阮力波狠狠地将手中的烟丢出车窗外,小声骂了一句什么,关上车窗拍了拍驾驶座: “调头,去工业园区。” “阮总,董事长电话。” 副驾驶上,一个秘书模样的男子将一部不停震动的手机递给阮力波。 阮力波整理了一下情绪,才接通了电话。 “力波,许书记刚刚跟我通了电话,书记很生气,现场那边的情况还可控吗?” 电话中,郭浩的语气有些凝重。 “我正在往那边去,蒋金龙这次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把治安大队的关翀都叫过去了,一定要安排人现在进现场,罗敏一个人估计是拦不住了,涉事车间就是正在停产整改的罐区,就算没查出什么问题,我们也得早做准备。” 阮力波这时候的情绪也不是很好,他是绿农园区负责人,虽然这事如果真闹大了,也有人能去顶罪,牵扯不到他,但公司内部盯着他的人也不少,就等着他犯错误,这次捅了篓子,有的是人对他落井下石。 “他发什么疯?他能发什么疯,从今年来园区到现在,安分到现在,你就真以为蒋金龙没有杀伤力,杀鸡儆猴,绿农现在就成了给那些猴看的鸡。” 郭浩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得想事后怎么把损失降到最低,接着说道: “你去现场摸清楚情况再跟我说,我现在去一下许书记办公室,蒋金龙既然想看,那就给他看,就看他看完以后,有没有那么好的牙口。” 有了治安警察的帮助,矮胖中年人罗敏也拦不住权振东了,在几个消防战士的护送下,进入了厂区。 绿农的生产厂区,给权振东的第一感觉就是乱。 头顶的管架上面管道错综复杂,没有介质标识,没有流向,甚至还有很多都是临时接上的塑料软管,很多漏点也没有进行彻底的维修更换,只是简单地用自制抱箍抱了一下,跑冒漏滴现象严重。 而且一路过去,原本能供四辆车来回通行的道路两边,到处都露天堆放着装满物料的太空袋和塑料吨桶,让四车道直接变成了两车道,这些物料经过风吹日晒,包装很多都破损了,物料外露,经过雨水的冲刷,污水东一滩西一滩到处都是,然后汇聚在一起,流进清水沟。 权振东明明穿着防化服戴着空呼,彻底隔绝了外部的空气,可面对这样的场景,大脑仍反馈给鼻子刺激的感觉,让他就好像闻到了外面刺鼻的气味,鼻腔内一阵难受。 这样的工作环境,哪怕是权振东这个不懂行的,都知道这里面存在着多少重大的安全隐患,不禁紧紧捏了一下拳头,绿农完全就没有一丝大企业该有的社会责任心,光绿农就是这样的情况,那工业园区里那么多企业,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况。 这绿农已经可以说是明目张胆了,权振东不相信管委会不知道这种情况,却让这种行为一直存续到了现在。 权振东举着手机,将眼前的这一切如实地拍了下来。 一名小战士见权振东举着手机,只要是能看到的地方,就连角角落落都不放过,忍不住说道: “听队长说,你是刚来管委会的领导吧?这情况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你拍了也没用,要改早就改了,不说别的,去年下的消防整改通知,到今天都还没整改完呢,人家不是照样该生产还是生产,咱们呀,弄不过那些有钱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当领导的,最看重的不就是稳定和升迁嘛。” “你瞎说什么呐!” 年纪大的扯了他一把,阻止了他的乱说,并朝着权振东歉意地笑了笑。 这小战士话还挺密。 不过权振东也没生气,知道这小战士也没什么恶意,摇摇头笑着说道: “你说得没错,当官的最在意稳定和升迁,只有稳定发展了,才能更好地升官嘛,我也喜欢升官,想要当更大的领导,但是,我来管委会,不是为了来拍企业马屁的,我也不希望我的前途,需要建立在当地老百姓的痛苦之上,建立在违背我的良心之上。” 权振东的声音不大,却是掷地有声,那四名消防战士听完之后,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然后沉默了。 知道自己这番话说得有些假大空,权振东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 “说实际点的,如果园区内每家企业都像绿农那么搞,那整个工业园区就永远稳定不了,事故的发生不会是偶然,而是必然,这次是罐区泄漏,那下次有可能是管道泄漏,火灾,甚至爆炸,不为百姓,就是为了我自己头顶上的官帽,我也得让像绿农这样的企业去改变,哪怕是少漏一根管道。” “我叫高盛杰,这是魏栋,这是王宇成。” “我叫王大海。” 小战士直接笑着自我介绍。 “权振东。” 权振东笑着,一一跟着四个人握了握手。 “我们希望能有你这样的领导,我们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一定。” 权振东郑重地回应。 相比于关翀那样的,权振东更愿意跟这几个消防战士相处。 绿农的生产园区很大,从门口走到事发的罐区大概需要五分钟,但因为权振东一路拍,一路走走停停,硬是走了十几分钟才到。 现场泄漏处已经被封堵了,该关的闸门也都已经关上,消防工作已经接近了尾声,现场的消防战士已经开始收拾装备了。 权振东跟这些消防战士打过招呼之后,在王大海的带领下,在错综复杂的管道中,找到了泄漏的那根管道。 管道外的防氧化层很多都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锈迹斑斑,但没有什么被外力破坏的痕迹,泄漏处是在管道法兰的连接处,像是被内部压力硬生生给崩开的,丙烯腈管道的不远处,就是一根没有进行保温包裹,直接裸露在外的蒸汽管道,就算出事后蒸汽已经关了这么久了,周边还是能明显高温。 权振东皱着眉头,又顺着管道找到了丙烯腈的储存罐,当看到丙烯腈储存罐循环冷却水管内完全没有冷却水。 看到这种情况,权振东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丙烯腈是一种易燃易爆并且有剧毒的危险化学品,根据丙烯腈的物化性质,日常储存必须远离火种热源密封保存,并且时刻保持冷却水降温,不然极易引起燃烧爆炸。 按照现场的情况,权振东分析这次事故的原因应该是循环冷却系统内的冷却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干了,而丙烯腈管道不远就是一根正在投用中的裸露蒸汽管道,种种条件相结合,高温高压之下,已经变成气体的丙烯腈冲破管道,没有引起爆炸让事故升级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权振东不是专业人士,不知道仅这一路过来,绿农有多少违规的地方,他只能如实地把看到的这一切记录下来,并且还很小心地做了一份备份。 如果不是这次蒋金龙态度强硬要直接进现场,而是多给绿农点反应时间,那再进来调查看到的就将会是另一番景象了,又哪里还会给你机会抓住把柄。 “权哥,你说绿农这次得到什么样的处罚?” 消防战士王大海小声问道。 “我不是对口专业的,所以我也不清楚绿农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罚。” 权振东笑了笑: “不过我会让绿农得到该有的处罚,我来管委会,就是来做这个的。” “权哥,那出去以后加个联系方式,有什么要帮忙的找我,我对这边熟的很。” 权振东看着王大海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点了点头。 第八章 管委会交锋 等权振东回到绿农门口,钱国昌副主任与主管安监的陈波涛主任仍没到达现场,当权振东将手机内的视频和照片给蒋金龙展示了一遍之后,蒋金龙一反常态,脸上没有了之前的阴霾,虽然仍是板着脸,但权振东能明显感觉到蒋金龙的情绪已经带着点欣喜与兴奋了。 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蒋金龙便没有继续再等,叫权振东一起回管委会。 回去的时候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细节,因为马杰不在,管委会的帕萨特就由权振东来开,但蒋金龙却并没有坐上帕萨特,而是坐上了关翀的那辆警车。 权振东笑了笑没说什么,跟在警车后面。 关翀今天能过来给蒋金龙撑场子,两个人肯定还是有些事情要交流一下的,如果权振东这时候已经跟蒋金龙是自己人,那么蒋金龙肯定会邀请关翀上自己的车,但是现在很多事情蒋金龙还是要避着权振东的。 当他们回到管委会的时候,蒋金龙却收到了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 伤势最重的那名员工,在送去医院的途中就已经死亡了,到了医院还是没能抢救过来。 安监办主任陈波涛现在五十三岁,皮肤有些黑,瘦高的个子,脸部的线条有些生硬,嘴唇薄薄的,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在看到蒋金龙之后,露出一个干巴的笑容: “蒋书记,早上被许书记叫去汇报工作去了,没想到绿农竟然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我来晚了。” 陈波涛,虞关区安监局监督管理一科科长,监管一科负责危险化学品和烟花爆竹生产经营单位,生产和作业场所,职业卫生的管理和监督检查工作,是区安监局最重要的部门之一。 因陈波涛于去年兼了北乡镇管委会安监办主任,被提为四级主任科员,享受副科级待遇,是管委会里除了主任蒋金龙和副主任钱国昌之外,最强力的三号人物,以他的年纪来看,在退休前努力一把极有可能升任实职副科,甚至正科。 因为陈波涛的工作重心还是在区安监局那边,所以平时也不怎么来管委会这边,但不管是蒋金龙还是钱国昌,从来都无法忽视陈波涛。 “开会吧。” 蒋金龙黑着脸,什么也没说,径直走向了二楼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此刻已经坐满了人,管委会的几个办公室主任,包括钱国昌,包括说要去区里开会的刘元杰,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到场。 权振东在门口看了一眼,没有直接进去,就看到吴莲莲抱着一摞东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黑色水笔塞进了权振东手里,并小声地按座位顺序给权振东介绍: “蒋书记左边的是钱国昌副主任,右边的是陈波涛主任,后面的是刘元杰主任,张渠主任,乔正洪主任和郭红霞主任。” 权振东又再一次看了看,将人脸和名字给对上号。 钱国昌看着是年纪最大的,头发已经花白了,从外表上看,就像是个快退休或者已经退休的普通老人,但钱国昌的那双眼睛却十分让人印象深刻,当他的目光与权振东对上时,那眼神十分慑人,一眼扫过来给权振东带来不少压力。 这是个十分强势的人,权振东心想,就算是蒋金龙身上,权振东都没能感受到这么大的压力气场,不过这个年纪还是当着二把手,如果内心仍然对权力有欲望,那蒋金龙作为一把手想压服这样的老同志,确实难度颇大。 刘元杰是个微胖的中年人,长得颇为喜庆,虽然此刻也是沉着脸,但从外表也不难看出是个好说话的人,但权振东对刘元杰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想法,觉得后面还是得防着刘元杰一手。 让权振东意外的是规划办的乔正洪主任,正是他来报到时在二楼遇上的那个人,怪不得吴莲莲说他有洁癖,到了就搞卫生。 至于张渠主任,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跟吴莲莲说的一样,坐在角落里低着头十分低调,对旁边的刘元杰找他小声说话都很少搭话。 而管委会唯一的女性领导,财政办主任郭红霞,是一个已经发福的中年妇女,从气质上看,年轻时应该也是个明亮动人的女子,看样子文文静静的,倒也符合财务口工作人员的刻板印象。 会议桌还有好些位置空出来了,这其中也将有权振东一个位置,不过为了表示对蒋金龙的尊重,权振东并没有直接进入会议室,而是在门口等待蒋金龙的召唤。 蒋金龙扫视了一圈会议室,才意识到权振东还没进来,便朝着仍站在门口的权振东招了招手。 权振东整理了一下有些兴奋的情绪,夹着笔记本走进会议室,跟在座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便在会议桌的最下首坐下,左右两边也不跟谁靠着,正对面就是蒋金龙。 这也是权振东经过考虑之后才选择的位置,因为初来乍到,他跟谁都不熟,不管靠着谁那边,都不是很合适,正对着蒋金龙坐,两边都不靠,正好两边起码达成了初步的合作,等会开会也能观察一下蒋金龙,双方能用眼神交换一下意见。 见领导们都已经落座,参会的工作人员也都坐到了外围的那圈椅子上,纷纷掏出笔记本放在腿上正襟危坐,准备随机记录会议内容。 蒋金龙打开自己的茶杯喝了口水,轻轻敲了敲桌子,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咳嗽了两声,说道: “开会吧。” “在开会之前,我要向大家介绍一下今天来到我们管委会的新同志,权振东,毕业于xx重点师范大学,现年二十八岁,曾获优秀党员荣誉称号,信念坚定,作风务实,经区人社局研究决定,分派于北乡镇管委会,大家欢迎。” 说完,便率先带头鼓掌,在座的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笔,鼓起了掌,但看向权振东的眼神各异,有羡慕的,有探寻的,也有不屑的,倒是钱国昌十分反常地朝他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权振东没想到在绿农泄漏事故这么紧急的事情之前,会先把自己拿出来说事,让他愣了一下神,但立马反应过来,站起来朝着周围鞠躬,算是正式踏入管委会的舞台。 说实话,蒋金龙的这一手打得权振东有些措手不及,管委会目前空余的位置只有两个,项目综合服务办和建设办,两个办公室负责人级别一样,但实际权力与话语权却是天差地别。 建设办有开展招标,自主决定项目成立与建设的权力,是除了安监办之外最强力的部门,而项目综合服务办则更像是为项目服务的后勤部门,事多且杂,劳心劳力不说,分功劳的时候也是靠边站的部门。 权振东现在手上并没有筹码,蒋金龙对管委会的掌控力也并没有那么足,不然两个岗位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悬而未决,但蒋金龙却在会议开始前就提出了权振东的职务安排,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权振东想要成为建设办主任的可能性就不大了。 在权振东的预想之中,是先把绿农事件处理完之后,再落实自己的职务,如果中间表现突出,也就有了谈条件的余地。 蒋金龙想就着绿农事件做文章,从中取得更多的东西,上来就打算把权振东作为兑子给兑掉。 蒋金龙先是表现出对权振东这个新人的亲热与拉拢,为了避免权振东倒向蒋金龙,让蒋金龙的话语权增大,跟蒋金龙不是一条线的肯定会阻止权振东得到建设办这个重要部门,那蒋金龙在建设办主任这个职务上做出妥协,那肯定要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这个找补的地方,就是这次对绿农的处理上,蒋金龙放弃建设办,想要主导绿农事件,因为哪怕权振东成了建设办主任,蒋金龙也没法确保权振东就是自己人。 如果对方没有反对权振东成为建设办主任,那蒋金龙就得让步,对绿农的处理最后可能就是轻拿轻放,要知道,就在开会之前,陈波涛主任已经点出了一个区里的许书记,区里许姓书记只有一位。 虞关区常委,组织部长,党组副书记许向东,是除了区委书记和区长之外,虞关区实至名归的三把手。 放弃绿农主导权,那么权振东就能拿到建设办,蒋金龙与权振东已经有了初步的合作意向,所以也不怕权振东被拉拢过去,虽然这样达不到他的预期,但对蒋金龙来说也不亏,起码管委会的局面打开了。 但这对权振东来说就有点不太友好了,他希望绿农和绿农背后的人得到该有的惩罚,但换来只有一个项目综合服务办主任和蒋金龙的善意,这可满足不了权振东,而且还得被蒋金龙推出来当靶子,这是权振东绝对没法接受的。 权振东坐下后,低着头避开蒋金龙的目光,思绪飞快转动,想着怎么破眼下的局。 “因为人社局那边并没有对权振东同志的具体任职职务做出安排,所以开会前,我们就先落实一下权振东同志的职务问题。” 蒋金龙抬头扫视了一圈会议桌上的众人。 第九章 破局 权振东在笔记本上下意识地划动,从目前透露出来的情况来看,已经有三位区领导或直接或间接地将目光放在了管委会这边。 区委办主任周尚全,而周主任背后站着的,是区委书记向红星,按着之前周主任打给蒋金龙的那个电话来看,向书记的属意处理绿农的,甚至把话都说得有些直白了,一个区一把手,一个大管家,分量可想而知。 另一个则是只闻其名,不闻其声的三把手许向东书记。 在绿农发生这么严重的安全事故,作为安监办主管领导的陈波涛这么巧合的正好在找许向东汇报工作,连事故现场都没去,他是真在找许书记汇报,还是说想借着许书记的名头避开绿农事故,作为主管领导,陈波涛肯定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事故的发生,而且重点是陈波涛是“被”许书记叫去汇报工作的,一个副书记,组织部长,需要一个安监局的汇报什么工作。 所以基本能够断定,看似跟绿农事件毫无关系的许向东,关注点也在绿农上面。 而最为蹊跷的是,本该最关注事故的区政府,到现在为止却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又或者已经跟管委会的某些人做过沟通了,只是还没显露出来。 简单总结一下,区委那边对绿农应该是意见不统一的,而区政府还在观望,意味不明,对应这个,那么现在会议室里面应该也是三方人马,权振东自己夹在了中间。 权振东写下一个蒋字,画了一个圈,向和周画一个圈,划下一个箭头指向蒋,又将许和陈画了一个圈,剩下的钱,刘,张,乔画了一个问号,郭暂不考虑。 权振东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钱国昌和刘元杰今天也并没有去现场,刘元杰说是去区里开会了,钱国昌却并没有说明,而且,以吴莲莲说蒋金龙和钱国昌不合的说法来看,钱国昌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权振东微微抬眼朝钱国昌看去,钱国昌正端着茶杯在喝水,仿佛心有所感一般,突然抬眼看来,正好与权振东看了个对眼,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 那瞬间的眼神交汇,让权振东心下一定。 自己的职务估计是建设办主任稳了,有人想要把水搅浑,蒋金龙有书记的示意,现在看起来他只会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放弃建设办拿下绿农,他今天已经算是贴脸开大了,他的目的今天肯定,而且是必须要达到,但最终也不会太痛快。 权振东将钱的问号划掉,划了个感叹号,却发现吴莲莲正坐记录席上偷偷看权振东不停写写画画,便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会议仍在继续。 “目前管委会项目综合服务办和建设办主任空缺,大家研究一下,直接在会上通过吧。” 蒋金龙的话音刚落,钱国昌就立马开口了: “权振东同志的档案资料我是看过的,二十岁入党,二十六岁优秀党员,以优异成绩毕业于xx师范大学,毕业后于某上市企业就职,也是成绩斐然,而且主攻项目,在这么多等分派的人员中,我是一眼相中了权振东同志,原来人社局的意思是要把权振东同志放在教育局的,我是求了马局好久才答应把权振东同志分到了管委会,有恒心,有毅力,有才能,现在提倡干部年轻化,对于权振东同志这样的年轻人才,给他加加担子,也是可以的嘛,所以我建议,建设办主任的岗位就很合适。” 说完,钱国昌就低头喝茶,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那番话,对于在场的人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 “钱主任太过奖了。” 权振东不会去探究钱国昌到底有没有去求人社局马局长将自己要到管委会,就算他不要,权振东也自己申请了,但不管怎么说,权振东都得承了钱国昌的这份情。 但别人的脸色瞬间就精彩了。 特别是蒋金龙和陈波涛,脸在瞬间就沉了下来。 蒋金龙看向权振东,目光阴沉,权振东只能硬着头皮当看不到,你做得了初一,别人也能做十五,见招拆招罢了。 而陈波涛则是看看蒋金龙,又看看钱国昌,脸色阴晴不定,但自始至终都没关注权振东。 在他眼里,这张会议桌上,权振东是排最后的那一个,不足为惧,他现在怀疑的是,蒋金龙和钱国昌背着他们在背后达成了某种交易,从明面上来看,帮着蒋金龙获得绿农事故调查的主导权,又帮钱国昌争取到建设办,获得话语权,至少现在来看,权振东并不是蒋金龙的人,而是钱国昌的,最后割的全是他这边的肉。 但只有权振东自己知道,他谁的人也不是,但现在并不能由他自己主导,而这也是钱国昌愿意看到的,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让权振东在别人眼里天然跟他站在一起。 “我觉得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不是什么坏事,建设办担子比较重,最好是让有经验的人来主导,况且,项目综合服务办也相当重要,在哪个岗位,都是在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大家说呢?” 陈波涛知道自己不表态不行了,要是让权振东真当上建设办主任,不管权振东属于谁的人,他陈波涛都是大败亏输的那一方。 蒋金龙身后是向书记,一把手的意志,哪怕许向东都难以违背,再搭进去一个建设办主任。 陈波涛突然一惊,才意识到钱国昌是真狠啊,这招顺势而为,借力打力,一下子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 蒋金龙沉吟了一下,反正他的目的在于绿农,建设办终究是要舍出去的,而且不管他选择权振东去哪个职位,都要跟权振东离心,不如就换点钱国昌的支持,就是可惜了权振东,他还是挺看好权振东这个人的,少了一员大将,但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便转头与钱国昌交换了一下眼神,也意识到不会再有人发言了,便轻咳了一声: “举手表决吧,同意权振东同志任建设办主任的举手。” 说完,蒋金龙就第一个举起了手,紧接着是钱国昌,刘元杰和张渠也跟着举手,还有财政办主任郭红霞,管委会七个主要领导人,七票已经得了五票,反对票已经不再重要了,阵营也已经大致分明了。 党政办作为主要服务于蒋金龙的办公室,刘元杰这个主任肯定是蒋金龙最贴心的自己人,因为如果蒋金龙连党政办都没法抓在手上,那彻底发狠的蒋金龙,铁了心要实行主任的职权开展一言堂,将会让管委会任何工作都没法展开,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你再怎么架空了,也别小看一把手的权力。 张渠多半是钱国昌的人,钱国昌不可能在管委会孤家寡人的,不然蒋金龙的工作也不至于这么难以展开,只是钱国昌硬捧着权振东上位,压过了张渠一头,不知道张渠这个管委会老人心里到底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至于财政办地位比较特殊,是所有人都需要交好拉拢的对象,但你一旦跟每个人关系都好了,那么这些斗争跟你也没太大关系了,而这次投票,哪怕缺了郭红霞这一票,四票在手的权振东当上建设办主任也是板上钉钉,所以郭红霞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剩下的,那就是陈波涛和乔正洪一拨了。 权振东直到亲眼看到,才意识到才一个管委会,主要领导不过七个人,暗藏在表面之下的斗争都激烈成这样。 政治从来都是最残酷的游戏,深入其中的权振东对这句话,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权振东在管委会的职务算是正式定下来了,一个不满三十岁的管委会新人,直接成了建设办主任,隐隐的管委会第五号领导,但实际能不能有五号领导该有的分量,还得权振东后续的努力,他站起来朝四周鞠躬道谢。 因为还有更重要的绿农事故要处理,所以会上并没有给权振东就职演说的时间,正好他也没有准备,所以这项就直接略过了。 虽然如愿以偿的成了建设办主任,但权振东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因为这开始到结束,他都是在被动接受,如同待宰羔羊,这让权振东有些难受,但心头那股不服输的火焰也燃了起来,既然给了这么高的平台,那不做番事业给在座的众人看看可就太说不过去了。 反倒是吴莲莲却是一脸兴奋与佩服地看着权振东,她看不透水面下的东西,只是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上多少岁的新领导真的厉害,一入职就是重要岗位。 等掌声散去,会议室就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安静,所有领导都不说话,连带着参会的记录员也都是大气都不敢出,会议桌上的每个人都面露严峻,因为接下来的重头戏,是决定绿农生死的时刻,也是今天真正的战场。 第十章 绿农绿农 陈波涛觉得有些棘手了,有点坐立难安,只能用不停喝茶来掩盖自己的慌乱。 绿农背后是谁,现在基本已经是明牌了,绿农可以被查,但问题在于怎么查,谁去查,查到什么程度。 绿农生物科技作为虞关区为数不多从本土成长起来的上市企业之一,从事实上来讲,确实为虞关区的经济发展,城市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虞关区一年的税收将近二十亿左右,光绿农这一家企业,去年就占了8000多万,实打实的纳税大户。 区里谁都知道绿农有问题,但在这么高的利税之下,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也没想到只是因为今天的这次突发事故,竟引得多方突然对绿农下手。 在陈波涛眼里,这次事故处理,不外乎企业赔偿损失,内部整改,给个台阶下,轻拿轻放就这么过去了,至于挑哪些问题查,他作为主管安监办主任,又是安监局监督管理一科科长,怎么查还不是他说了算。 他理解蒋金龙发难,但不理解蒋金龙为什么要挑绿农这块难啃的骨头发难,要知道绿农刚刚在去年才被评为市十佳优秀企业,荣誉证书和奖牌才在郭浩办公室挂了几个月不到,你现在真把绿农往死里查,既打了市里的脸,又对虞关区的发展没好处,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我们今天早上都有各自的事,只有蒋书记去现场看了情况,蒋书记,不如给我们先介绍一下现场的情况吧。” 最先达到目的的钱国昌,开始对蒋金龙投桃报李了。 “就在今天早上,我园区企业绿农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于八点左右时,发生一起危险化学品泄露的恶性事故。” 蒋金龙在恶性两个字上着重加强了语气。 “事故发生后,绿农的应急处理措施相当不到位,毒气泄露扩散严重,导致绿农四名员工中毒,外加周边三个自然村120多位村民受毒气影响,更有几十名村民中毒严重,前往医院救治,而其中,有一名在泄露中心的员工,在送医途中,因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蒋金龙终究还是给绿农留了点面子,没把那名死亡的员工定性为现场死亡,不然,在事故的定性上,绿农的麻烦将会更大。 权振东这时才知道,救出来的四名员工中,有一名员工在路上死亡了,猛地抬头看向蒋金龙,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 权振东怎么也没能料到,这次事故出了人命,而这条人命,似乎已经成了这张会议桌上的筹码之一,这让权振东觉得难堪与憋闷。 “会议有两个议程,第一,也是目前最关键的问题,就是对附近村民的安抚工作与对受害群众的赔偿问题,如何做好善后工作,大家在会上讨论一下,定一个章程下来,然后与绿农方面进行沟通,务必要做到让每一个受害群众满意,情绪稳定,不能再闹出群体性事件了。” “而这第二,则是启动对绿农的调查程序,今天在现场,仅仅只是进行了初步的现场查勘,就发现了违规架设管道,危险化学品胡乱堆放,现场安全隐患遍布,职业卫生状况令人堪忧,现场消防设施不达标等诸多问题,安全意识何其淡泊,同志们,这不应该是一个用心的,具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应该有的态度!” “对于绿农,有企业自身的问题,也有我们管委会监管不到位的问题,是我们的职能缺失,早上周主任代表区委已经对我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周主任对我说,同志们,不能拿群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开玩笑,我很惭愧,我作为管委会的带头人,我第一个检讨。” “同志们,我们的工作不是为了挑刺,但是这根刺却实实在在地扎在了群众的心里,对于像绿农这样得了病的企业来说,我们就像是医生,要治好它的顽疾。” 蒋金龙铺垫了一大堆,最后图穷匕见: “所以我建议,管委会成立临时专项调查小组,由我亲自担任组长,从明天开始,进驻绿农进行彻底调查,为期十五天,既要调查事故原因,也要调查日常生产中的违规和不足,做到即查即改,这是对百姓负责,也是对企业负责。” 蒋金龙话一说完,全场静默,当所有人都以为蒋金龙只是想借着这次事故给绿农来一记重拳,展示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顺便震慑一下别的企业,却没想到蒋金龙竟然想要对绿农釜底抽薪,直接挖绿农的根子。 绿农经不经得起查?肯定经不起,特别还是蒋金龙带队任组长,十五天之内,到底能挖出绿农多少事情,谁都不敢想。 “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陈波涛立马就坐不住了: “我作为安监办主任,对园区内企业的安全状况,我是最熟悉,也是最有发言权的,我认为绿农的泄漏事故,只是一个偶发性事件嘛,现场在发生事故后,肯定会有一段时间的慌乱与反应时间,我觉得事实也许也没有书记说得那么夸张嘛。” 陈波涛能接受蒋金龙去调查,但那是大家都建立好默契的情况下,大家都是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你看中了我眼前的菜,那我就让你一口,你现在连盘子都要端走,这就是陈波涛不能接受的了。 蒋金龙没想到陈波涛会这么直白地反对自己,喝了口茶掩饰了自己的不悦,会议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这时,今天一直都很有存在感的钱国昌却突然开口了: “权振东同志,听说今天是你冒险进入了事故现场,这很好啊,年轻人有冲劲有干劲,不怕艰难险阻,这么说来,你应该是最清楚现场状况的人了,你来跟大家说说你的意见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的意见才最具有参考价值。” 不管偏向蒋金龙还是偏向钱国昌,最终都还是成了靶子,此时对权振东来说,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发表任何意见,已经坐稳了建设办的位置,那就由得他们去做法,但想到就在不久前消逝的那个生命,权振东就觉得,当个靶子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他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笔直得普通标枪,用清晰而又坚定的声音说道: “我基本同意蒋书记的意见,我也支持蒋书记对绿农严查的做法,但我还想补充的一点就是,绿农存在的问题,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加严重,仅今天所见,就让我触目惊心,一个绿农是如此,那园区内别的企业又是怎么样的呢?见微知著,所以我建议,不仅要组织专项小组对绿农进行严查,也可以对园区内企业进行不定期,不定点的飞检,查出问题,现场整顿,整顿不了的,直接下停产整改通知书,并派专人进行回访,形成闭环。” 飞检,就是飞行检查,是跟踪检查的一种形式,顾名思义,就是指事先不通知被检查部门实施的现场检查,具有很强的保密性和高效性,是许多企业都闻之色变的一种检查方式。 原本权振东还怕管委会有人与企业串通,偷偷通风报信,还想建议直接寻找专业的第三方来合作,但想到某些原因,权振东还是没说出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园区企业现状,还是得徐徐图之最为稳妥。 权振东认为的徐徐图之,在别人的眼里,却无异于惊雷。 所有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权振东,包括蒋金龙。 蒋金龙的目标只是绿农,因为背后还牵涉着更高层的博弈,只要打击绿农,就能达成某些目的,但他的目标可不是整个园区的企业,工业园区创办至今,整个园区现存的一百多家企业,哪家不是当初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许下各种优惠政策,放宽了各种条件,才有了现在的工业园区。 可以说绿农存在的问题,不光是绿农本身的问题,也有历史的遗留问题,就像之前说的,很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现在要对整个园区的企业进行飞检,那就显得管委会对园区企业有点过河拆桥的意味了,万一引起企业的反抗,那后果单一个蒋金龙可兜不住。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可是冲过了头,那就成了冲动与莽撞了,来管委会还不到一天,光看了点绿农的皮毛,就想对园区内所有企业都定性了?你的证据呢?你的依据呢?什么都不知道就敢在这里信口开河,我现在很怀疑这个权振东同志这样的性格,到底能不能够胜任建设办主任这样重要的岗位。” 陈波涛今天已经够憋屈了,被蒋金龙和钱国昌联手针对也够吃亏了,现在一个新来的都敢给他上脸,又哪里会给权振东留面子。 “难道绿农的现场情况不是证据?泄漏事故不是依据?已经有一条无辜的生命成为了代价,还有几十个无辜村民正在医院接受检查,难道这还不能够给人警醒?查漏补缺本就是我们的责任,我自然也希望绿农只是个例,但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这才是保证企业健康,持续发展的有效手段。” 权振东是一点也不怵陈波涛,瞪着眼陈波涛态度十分强硬。 “你!” 陈波涛站起来指着权振东,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人家说得也没错,他也找不到什么好借口去反驳权振东。 难道说我们知道企业都是什么样子,就是刻意不去管,生怕企业从园区搬走不成?这种事好做不好说啊。 第十一章 绿农反击 钱国昌虽然也不太认同权振东的做法,但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欣赏,不管如何,想着要做点实事,并且为之付出行动的,总归不是什么坏人。 见蒋金龙迟迟不说话,显然是已经放弃了权振东,不愿意替他出一回头了,钱国昌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打圆场了,不然一个建设办主任的位置就白费了: “会议会议,就是聚会论议,集思广益,一人智断,众人智长,有分歧有争议很正常,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但是我认为,我们这次会议的重点在于事故的善后工作,在于绿农,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权振东同志,我认为你的提议非常有建设性,你完全可以在会后写一份详尽的计划报告,提交给我或者蒋书记,我们可以后续研究讨论一下,陈波涛同志,我党对年轻干部,一向提倡包容性,给予时间成长,你作为老同志可得起好带头作用,权振东是新兵,你是老班长了,哪怕现在的部队里,也不兴进来先给新兵一个下马威那一套了。” 最后那句半开玩笑的话,引得众人笑了起来,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下来。 钱国昌这圆场打得还是很有水平的。 首先确立了今天的重点是绿农,无关其他,其次也肯定了权振东的建议,但又暗点了提出来的时机不合适,安抚权振东可以会后讨论,能让权振东心里舒服一些,但实际上又是一句空话,哪怕以后再研究讨论,建议计划再好,阻力还是在那,能不能推行实施又是另一回事了。 钱国昌给的台阶陈波涛得接着,不能继续再激化矛盾,他现在全面劣势,万一再抓着这个事情不放,再来一次投票,真通过了权振东提出的建议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愤愤地坐会自己的椅子上,“啪嗒”一声点了根烟生闷气。 “钱主任说的是,我要向陈主任道歉。” 权振东也知道自己的建议今天是不可能通过了,也只能忍了下来。 蒋金龙心情却莫名地舒畅了起来,不管是陈波涛还是权振东吃瘪,都是他乐于看到的,而且在他眼里,权振东现在的表现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心怀正义的愣头青,不能说这样的人没能力,但这样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较真,但很多时候,较真往往就意味着激进,意味着麻烦。 原本这个麻烦将会是蒋金龙的,而现在,被钱国昌接过去了,这次会议结束,相信整个管委会都会认为权振东是钱国昌的人了,借力打力这一招钱国昌会用,他蒋金龙也会。 “钱主任说得很对,小权回头写份报告,确定有可行性,那我们就上会。” 蒋金龙摸了摸自己有些泛油光的额头,再次拿这事恶心了陈波涛一下,也不等陈波涛发作,就接着说道: “绿农的企业代表来了没有,要是来了的话,就也叫进来参会吧,善后工作,要是跟企业没沟通好,那善后计划就是一纸空谈。” “绿农总经理阮力波刚刚已经到管委会了,现在就在一楼会客厅等着。” 刘元杰说道,又示意一名党政办的工作人员下去叫阮力波。 权振东是第一次见到阮力波,这个白白净净,长相斯文,身上没什么气势的中年男人,不知道的,楞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市值近百亿的上市企业总经理。 可就算是百亿企业的总经理,进了这个会议室以后,仍然上不了会议桌,只能跟着参会人员坐在会议桌的外围。 阮力波对自己坐外围的事情并不计较,也没资格去计较,从个人的社会地位和实力来说,这个会议室每一个人都比不过他,甚至可以说难望其项背,他们董事长郭浩,甚至有时候可以跟区委书记,区长平等对话,但这也仅仅是就个人来说。 但以绿农这个企业为主体来说,他这个总经理就只能坐外围,上不了会议桌,因为企业就是企业,而管委会是权力机关,地位天生就是不对等的,更何况绿农这次捅了这么大篓子,哪怕连陈波涛对他都没什么好脸。 “蒋书记,钱主任,各位领导好。” 阮力波很识趣地跟会议桌上的众人问了声好,然后看到会议桌下首的权振东愣了愣神,然后友善地笑了笑。 权振东微微颔首,便转回了目光,想到了那条逝去的生命,便多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用不着客套了,绿农事故发生到现在,绿农都没能下达有效措施,没能控制好事态的发展,我很怀疑绿农应急处理能力,现在不光管委会,区里对这次事件也相当重视,阮力波,你作为绿农总经理,我现在代表管委会,代表受害村民,问问你们绿农是个什么态度,对于善后事宜有什么样的章程,再过一会,受害村民代表就要到管委会了,现在就在这里,你给我们一个表态。” 蒋金龙说话很不客气,完全不给阮力波留商量的余地。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一下受害村民代表就要过来,如果在这之前没有摸清绿农的态度,那善后和安抚那些村民的工作将会变得非常被动,而且下午就要跟向红星书记和周尚全主任汇报工作,也得拿出漂亮的答卷。 “蒋书记,我已经跟我们董事长汇报过了,也得到了董事长的示意,对于受害群众的检查治疗费用,绿农将全部承担,并且作出一定程度的经济赔偿,有身体不适,需要去检查的,绿农也会承担检查费用,绿农作为一家具有责任感的企业,对于这次事故也是感到既痛心又抱歉,绿农不会推卸该承担的责任,也不会给管委会,给区里造成困扰,在这里,我代表绿农,代表郭浩董事长,向在座的各位领导郑重承诺,绿农一定妥善处理好这次事故。” 阮力波见过大场面的,丝毫不显慌乱,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后面也是下了不少的保证。 “这些就不用说了,经济赔偿方面,绿农的标准是什么?还有死亡的那名员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五百万,绿农这次准备了五百万用于这次事故的善后工作,这也已经是目前绿农所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 权振东听完,心里冷笑,有责任感的企业,还真是大言不惭,也不知道阮力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丝的愧疚,要真有责任感,就不会出现这样低级的事故。 五百万,看似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真用在这次事故上,怕是还远远不够,死亡的那名员工那里,按赔偿一百万算,那就只剩下四百万,再去掉检查和救治的费用,这四百万还能剩多少,要知道那几个危重的,救治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万一有后遗症也将是跟随一辈子的事。 赔偿上面也不光是人的事情,受害的那三个自然村,种了很多果树,村民们很大一部分经济来源都来自于果树,丙烯腈毒气对人有巨大伤害,对果树,对家禽家畜同样有巨大伤害,算上这部分赔偿,那五百万就打不住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五百万,阮力波说的是用于善后工作,善后可不仅仅是赔偿,还有消弭影响,消除隐患,你就算再翻个倍,恐怕都有些不太够。 这个回答显然让蒋金龙也不是很满意: “你这个最大的诚意,就是没有诚意!如果绿农是这种态度,那我觉得今天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蒋金龙是个大老粗,你一个大老总,经济上的事情你比我懂,你现在就给我算算,单一个赔偿费用就需要多少?” “蒋书记,各位领导,我们企业也有企业的难处。” 阮力波不亏是大老总,丝毫不见慌乱,只是面露难色开始诉苦: “别看绿农这么大一个企业,实际上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也并不多,而且绿农发生事故的消息已经散播开了,刚开盘股价就大幅下挫了,公司账面的资金,还得预留出公司正常运行的费用,能拿出五百万,已经是绿农的极限了,总不能让绿农拿出全部资金,公司直接停止运作吧。” 表面诉苦,实则威胁,你要是不认同,我就直接把绿农停了,绿农上千名员工怎么办,在家休息可赚不到什么钱,如果中间再有人挑拨一下,那又容易形成一次群体性事件,而这次群体性事件矛头将会直指管委会。 要是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代表着蒋金龙对园区的失控,上面也会对他的领导能力产生质疑,蒋金龙也算是走到头了。 会议室再度陷入了沉默。 “当然,郭董一向支持管委会的工作,不会给管委会造成麻烦,郭董愿意个人拿一千万出来善后,并且这一千万如何支配由管委会决定,只是郭董现在心思全在生产园区的自纠自查上,而且筹集资金也需要时间,这一千万资金将在绿农造成自纠自查工作后到位。” 阮力波再次抛下一个大雷。 第十二章 杀疯了 自纠自查,说得好听,只不过是为了掩盖绿农那些违法违规行为,这一千万,算是买时间的钱,等我这边收拾好了,该掩盖的掩盖好,你再来查,但等那时候再去查,你会发现你看到的会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绿农,怎么都查不出大问题。 权振东甚至可以想到最后结果,推个员工出来,背个操作失误的锅,而那名已经死亡的员工,正是现成的,对于失去了一个主要劳动力的家庭来说,更多的经济补偿才是最现实的,权振东相信绿农那边肯定能用钱做通逝者家属的工作接受这个不公平的说法。 一个人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家庭也因此支离破碎,死后却还要承受污名,也许家属为了生活愿意低头妥协,但谁又想过,那位无辜的逝者到底愿意不愿意。 有人会说,人都已经死了,多拿点钱不才是最实在的嘛,是啊,人都已经死了,就算你问他,他也已经无法再开口回答你的问题,但问题的根本,难道不是他的命该值多少钱,而是他愿不愿意死亡吗? 又有哪个人想要去死的,甚至还得在死后,替害死自己的罪魁祸首背上骂名的。 权振东不会答应,赔偿必须到位,污名也不能背,让那些罪魁祸首得到应有的代价,这才是该有的公义。 蒋金龙终究还是太过于想当然了,他原以为,绿农在发生如此恶性事故情况下,肯定会自乱阵脚,再加上他和区里的施压,肯定能对绿农造成严重的打击。 实际上确实也对绿农造成了打击,但这打击明面上只对股价和钱上有些许影响,股价这个东西,等舆论一过,再放点利好消息,还是能拉回来,毕竟目的也不是真要把绿农打死,甚至到时候还得回过来拉绿农一把,至于钱,千八百万对于绿农这样的企业来说,不说是九牛一毛,但也确实远远达不到伤筋动骨的效果。 绿农能发现到现在的规模,又怎么可能是蒋金龙这么轻易就能拿捏的。 蒋金龙率先对绿农下手,钱国昌只是顺势把权振东拉了过去,所以绿农的反击全部都是针对蒋金龙的,就这么一步棋,直接把蒋金龙将在了那里,而且现在尚且还不知道陈波涛和他背后的许书记,会为了绿农做到什么程度,如果再加上陈波涛的压力,那蒋金龙现在就太过被动了,搞不好这次绿农只是伤些皮毛,而蒋金龙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会议桌上的几个主要角色,蒋金龙阴晴不定,钱国昌稳坐钓鱼台里外不亏,陈波涛则是一脸阴沉地等着蒋金龙表态,剩下都是眼观鼻口观心。 所以,权振东再一次站了出来。 “我觉得绿农这个态度就很有问题啊。” 权振东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阮力波。 虽然此时阮力波是站着的,看向权振东时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但碰上一脸淡然的权振东,莫名的感觉落了下风。 “我党治国,一向以人为本,把人民的利益作为一切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现在事故已经造成一人死亡,多人重伤,几十个无辜村民正在医院接受治疗,还尚不清楚还有多少村民需要检查,财产损失有多少,你们郭总不想着如何安抚受害村民,如何表达歉意,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社会责任感,说什么自纠自查。” “砰!” 权振东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发出巨大声响,将在座的人都吓了一跳。 “你们绿农平时就这么做工作的吗?” 阮力波没想到这个他没照过面的年轻管委会干部,上来就对着自己开火,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也拉下了脸,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管委会的哪位领导,但是,不管是哪位领导,有些话也不能乱说啊,你知不知道我们绿农每年为虞关区提供了多少税收,又提供了多少就业岗位,这些社会贡献,可不是你说没社会责任感就没社会责任感的。” 权振东冷笑: “依法纳税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尽义务也算是社会责任感了。” 权振东在这里偷换了概念,却也把阮力波说的哑口无言,你也确实无法辩驳权振东说的不对。 “如果绿农一直都是这样的态度,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以管委会的名义,向区里申请应急管理局,安监局,税务局,甚至是纪委等相关单位派出调查组,对绿农这次泄漏事故,对绿农整个企业进行一次彻查。” 按照程序,绿农这次事故是肯定要有相关部门进行调查的,但这只是正常程序,如果说绿农能够上下打点好,那这次调查程序将只会走个过场,再由管委会内部进一步对绿农进行细查和监督整改,蒋金龙想主导的也是这一部分的监督调查。 但如果管委会统一意见,主动申请各部门介入,而且还是彻查,那只要区里还需要用蒋金龙这个班子,还要这一届的管委会,就不可能做出否决管委会自打脸面的事,这样的调查组一旦形成,势必要给绿农查出点问题来的,而且不会是什么小问题,不然交代不过去,阮力波也知道,绿农绝对是经不起这么查的。 蒋金龙也知道绿农怕这个,但他作为管委会一把手,一旦由他提出来,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也意味着拿自己的前途跟绿农死磕了,因为区里最终目的是将绿农树立成典型,然后稳步推进对工业园区进行改革,而不是要搞垮绿农。 这个事情蒋金龙不能提,其他人不会提,蒋金龙又需要有人来提,权振东注定要对上绿农,所以他也不怕得罪绿农,站出来给蒋金龙搭了这个台子,但不管怎么看,蒋金龙这次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小。 权振东甚至希望蒋金龙能够正面硬刚,但他也知道这不现实,不然也不需要他跳出来做这个恶人。 “蒋书记,管委会这做法有点让绿农寒心了吧。” 阮力波有些松动,但面上气势不能丢,将压力转给蒋金龙。 “五百万怎么算都不够,一千万,绿农先拿一千万出来,后续视情况再补,成立专项资金账户,用于事故善后工作,郭主任,你们财政办负责监管资金使用情况,后续绿农也需要配合管委会调查,该整改的必须整改。” 蒋金龙想了想,还是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这基本也是最后能够定下来的方案了。 “我需要去请示一下郭董。” 阮力波此时都懒得给双方留体面了,说完便径直走出了会议室联系郭浩去了。 阮力波出去打了五分钟的电话,会议室内也安静了五分钟,一直到阮力波重新返回会议室。 “郭董同意了蒋书记的方案。” 阮力波沉着脸,冷冰冰地说。 在原本的计划中,蒋金龙今天极有可能是要吞下苦果的,但却出现了权振东这么一个变数,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另有依仗? 阮力波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此刻正安静坐在会议桌下首,仿佛没什么存在感的权振东,怎么也想不到,开会这么多人,被一个小年轻给杀疯了。 “那么,就散会吧,老刘,你去安排好村民代表的接待工作,阮总和郭主任移步我办公室,商量一下赔偿上的细节吧,钱主任也参与一下不?” 蒋金龙盖上自己的茶杯盖子起身宣布会议结束。 “我就不了,还是以蒋书记为主导吧,等一下北乡镇刘副镇长也要过来,我正好跟他先碰个头。” 钱国昌笑着摆了摆手,拒绝了蒋金龙的提议,今天他的收获已经超过预期了,权振东看透局势的能力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是心情最好,也是最放松的一个。 蒋金龙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拿着杯子夹着笔记本就快步离开了。 权振东等着会议室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好压根就没写多少会议记录的笔记本和笔缓缓起身,却看到阮力波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蒋金龙的办公室,而是在会议室的门口等着他。 “鄙人阮力波,不知道这位领导贵姓?” 阮力波这时已经没了会议上的针锋相对,反倒是一脸的笑意盈盈,拿着一张名片递了过来。 权振东接过那张设计简约的名片看了看,上面只有阮力波的姓名和联系方式,连职务都是干干净净,看来是个相当自信的人,只有自信的人,才会不需要用各种头衔来点缀自己。 权振东抖抖名片,夹进了笔记本里,说道: “以刚刚阮总在会上的表现来看,绿农在虞关区应该算得上手眼通天,要是到现在都还不清楚我这个今天才报到的管委会新人的底细,那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免贵,姓权,权振东,体制新人一个,以后在园区,还请阮总多多关照。” 权振东敷衍似的跟阮力波握了握手,便离开会议室朝三楼走去。 第十三章 正式入职 刚上三楼,就见吴莲莲拿着一个文件袋和一串钥匙匆匆往楼下跑,见到迎面而来的权振东,脸上露出了欣喜: “权主任,这是您的入职手续,还有办公室钥匙,我带您去办公室看看,您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东西可以告诉我,我拿给郭主任签字后就去采购。” “在单位叫我职务没问题,不过不需要您来您去的,我比你大不上几岁,平白地把我给叫老了。” 权振东接过文件袋和钥匙,走向了三楼右边的走廊。 左边走廊靠楼梯是安监办,过去是党政办,最靠里的是蒋金龙的主任办公室。 建设办在右边走廊的正中间,靠楼梯的是一个带水房的公共卫生间,最里面的则是财政办。 整个管委会,工作人员最多的是党政办,因为事情冗杂繁重,一个党政办除了刘元杰之外还有十四个工作人员,最少的是安监办,因为专业性强,除掉不常来的陈波涛,只有两个安监员日常办公,剩下的基本都是五六个的基本配置,在编人员也不多,大多数还是社会招聘人员。 权振东的建设办是另一个专业性比较强的部门,人员素质在管委会排第一,个个在编,而且因为需要招商引资,都是金融和市场方面的人才。 不过,五个人在一个大办公室办公就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要知道同样的办公室面积,党政办挤了十几个人。 这五个在编的,刚才的会议自然都是参会的记录员,对权振东这个已经在会议上大杀过四方的新主任已经不陌生了,见到吴莲莲带着权振东进来,竟然都站起来鼓起掌来,眼中都带着敬佩,一点都不觉得权振东年纪比他们小。 “好好好,感谢大家的欢迎,我叫权振东,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混的新同事了,我这个人年纪轻做事冲动,以后相处的日子里,大家互相学习互相提高。” 简短的开场白,又引起一阵掌声。 年纪最大的率先上前跟权振东握手: “权主任,我是方伟,负责招投标。” “我是梁杰,负责工程建设。” “我是周明明,负责招商引资,欢迎权主任。” “我是林国栋,负责招商引资。” 最后一个是建设办唯一的一个女性,也是年纪最小,长得最甜美漂亮的: “权主任您好,我是陈芳蓉,您可以叫我小陈。” “大家好,大家好。” 简单的自我介绍,权振东也大致了解了他们的分管工作,心里大致有个数之后便约好今天下班后一起吃饭,由权振东这个新领导例行部门第一次部门聚餐,便打开了里间的独立办公室走了进去。 超过三十平的超标办公室,进门就是一个会客区,茶几上还摆着一个茶台,办公桌背靠墙式实木书架,桌上电脑,打印机等办公用品齐备,角落还有一台净水机,就连衣帽架这种细节都已经考虑到了,可见是用心安排过的,就这办公条件,区里很多领导都不见得能比得过。 “权主任,你今天可真的是太帅了,又帅又厉害。” 吴莲莲看着权振东真的是满脸的崇拜,这么年轻,就能在会议上与这么多领导争锋,虽然她听不懂会议上的内容到底代表着什么,但她知道在管委会里,像她这样的,在蒋金龙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是没见过这么虎的吧。” 权振东笑了笑,在属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了一圈,确定也没什么需要添置的,便对吴莲莲说道: “小吴同志,办公室布置得很用心,十分感谢,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看看,管委会有没有多余的宿舍给我安排一间,我家比较远,上下班还是有些不方便。” 没等吴莲莲回答,钱国昌却笑着敲了敲敞开的门,走了进来: “管委会能安排的宿舍不多,分配给我的那间宿舍,我一次都没去住过,正好让给你住,等下让小吴去我那拿钥匙。” “钱主任,这怎么好意思。” 权振东赶紧将钱国昌让了进来,引到沙发上: “快,钱主任请坐,您看我这对自己办公室都还没熟悉呢,也没法给您泡杯茶,我给您倒杯水吧。” “不妨事,清水就挺好,茶喝多了,肚子也难受。” 说着,钱国昌将手中的几个厚文件放在茶几上,对吴莲莲说道: “小吴你先出去吧,我跟权主任有点事情要谈。” “好的,钱主任。” 吴莲莲点点头离开办公室,还小心地帮他们将门给关上了。 “怎么样?第一天来管委会,有什么样的感想?” 钱国昌接过权振东递来的水杯放在桌上,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权振东坐下聊。 “感想挺多,不光对管委会,也对我们这个工业园区,但总结一下,就是时不我待啊。” 权振东散给钱国昌一支香烟,给他点上,又给自己点了一支,吐了口烟,才接着说道: “就像我之前说的,问题有很多,而且很大,从绿农这次的事故就可见一斑,这其中也不仅仅只是绿农的问题,也是目前许多企业都存在的问题,只以发展与盈利为主,而忽略了许多重要的问题,说实话,在来管委会之前,我也研究过一些管委会的资料,就以全国范围内,同级别的工业园区作横向对比,我们北乡镇工业园区的基础设施和投资环境,都算是相当差的,这也是管委会招商引资困难的原因之一,说的时候是天花乱坠,但企业过来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我觉得目前的问题,招商引资这一块完全可以先放一放,先把园区内部的问题给整治好,现在环保政策收紧,再不是以前那种粗放式管理了,企业也有企业的难处,根本还是在于环保成本,安全成本上升,企业承受不住,企业入驻我们园区,是信任我们,我们就像是企业的家长,也需要切实地为企业考虑,而我认为,现在的关键点在于,如何帮助企业有效地降低这些成本,才是重中之重。” 权振东说得有些多,拿起杯子抿了口水,见钱国昌吐着烟,眯缝着眼,一脸若有所思地等着权振东的后续。 “园区许多企业都是化工类企业,或者是牵涉到化工工艺的企业,那么这些企业在环保,安全,消防等问题上,都存在着许多共同点,我们可以把这些问题都集中起来,综合考量之下,看看是不是能建一些公共环保设施,又或者说在设备上以管委会的名义统筹一下,团购总是比个人购买要便宜一些嘛。” 很多东西权振东缺少数据,缺少实际的考察,现在也没法说得太细,只是给钱国昌讲解了一下大致的方案。 其实这些东西说到底都是一些很简单很基础的办法,管委会以前肯定也有人想到过,又或者钱国昌也想到过,但从来都没有人提出来,或者也没有人想着要去这么做。 “任重道远啊。” 钱国昌靠在沙发背上,沉思了良久,才将已经烧到了过滤嘴的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然后拍了拍权振东的肩膀。 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多事情说起来简单,但实际做起来,你就会发现,这一路上困难重重,而且有些事情你一旦开始做,就会发现,原本对你笑脸相迎的人,立马会变成恨不得吞噬你血肉的魔鬼。 而这其中的根本,无怪乎一个原因,那就是利益。 不管是公共设施建造还是牵头环保消防设备,这背后涉及到的都是实打实的钱,而且是大量的钱,如果有些人要在这上面做文章,那保不准好事最后就成了坏事。 “小权,很好!你很好!” 钱国昌站起身,将手重重地搭在权振东肩上: “现在工业园区已经成了虞关区百万人民的心头之痛,但我们不能因为沉疴难愈,就不去治了,就随它腐烂,这是极度的不负责,回头约个时间,你把你的想法,你的方案,好好跟我说说,也许,北乡工业园区这颗虞关区的明珠,会在你这个年轻同志手中重新焕发光芒,我有这个预感。” “感谢钱主任的认可,我一定努力!” 权振东说得斩钉截铁。 “另外。” 钱国昌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握住了权振东的手: “欢迎来北乡,欢迎来到管委会这个大家庭。” 送钱国昌离开了建设办后,权振东扫视了一眼大办公室的众人,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钱国昌会后立即过来找他的事,现在私下里肯定在管委会传遍了,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所以权振东也不急着跟自己手下的人交流感情。 短短一上午时间,事情多而杂乱,让权振东也感到有些疲惫,靠着椅背闭目养了下神之后,便打开了吴莲莲交给他的档案袋。 里面是他的入职资料和两张卡,一张是他的一卡通,也是他的工作证,里面已经输入了他的职务信息,另一张是一张红色门禁卡片,底下还压着一张车辆通行证。 权振东认真地看着手中的几张卡片,目光灼灼,这是通往权力的钥匙。 第十四章 蒋金龙的妥协 权振东并没有空闲太长时间,只不过把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吴莲莲又再次出现在他办公室中,是来叫他去开会的。 权振东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半,应该是受害村民代表到管委会了。 原本以上午开会的情况来看,除了绿农之外,各自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而权振东也算是离开了蒋金龙的阵营,按理说安抚村民是以蒋金龙为主的舞台,权振东其实是应该避着点的,毕竟不是一条线了,但因为权振东在事故现场的表现,让他也不得不参与这次会议。 不过权振东却心下决定,到时候多看多听少说话,避免与蒋金龙已经略显紧张的关系雪上加霜。 当然,表面上看权振东和蒋金龙的关系是相当和谐的,甚至在会议上还互相打了两波漂亮的配合,但实际上当钱国昌向权振东抛出橄榄枝,权振东选择了接受,而蒋金龙明里暗里想要把权振东给卖了这件事被权振东看破,那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就已经产生了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缝,这道裂缝可能还会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大。 权振东挂上工作证,夹着自己的笔记本和笔就走出了办公室,迎头正好看到了对面走廊上的蒋金龙。 蒋金龙此时有了绿农一千万承诺的底气,脸上也多了一丝轻松和笑容,对着权振东点头笑了笑: “小权,刚来管委会,可要抓紧适应,尽快开展工作啊。” “蒋书记,管委会的运行我还需要多了解呢,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尽快摸透,尽快为管委会贡献自己的力量,这期间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请蒋书记不吝指教,要做得不好,也要蒋书记多多批评多多督促。” 权振东一点也不虚,场面话自然是张口就来。 “批评就有些过了,年轻人嘛,难免都会有犯错的时候,哈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好么,权振东这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已经被蒋金龙冠上了犯错的名头,这与早上蒋金龙刚看到权振东时的态度,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权振东对蒋金龙的这一番敲打只是笑了笑,压根没给当回事,只是切实地感受到了蒋金龙这个管委会一把手的心眼确实有些小,而且心性也没有他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沉稳,与之相比,钱国昌所表现出来的格局压根就不是蒋金龙能够比拟的,心里更加偏向了钱国昌。 权振东这还在东想西想,等待蒋金龙先行一步呢,却没想到蒋金龙接下来的话一下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小权啊,绿农的事情固然重要,但熟悉单位,开展工作也一样重要,建设办负责项目招标和开发,更是重中之重,你可是我们工业园区招财进宝的财神爷啊,这样吧,绿农的后续你就不要参与了,抓紧把自己手头的事情做好。” 权振东听完一愣,完全没想到蒋金龙会说出这番话。 其实从绿农事件中彻底脱离,对于权振东未来的发展上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因为哪怕再愚蠢的人,也能看得出来,绿农事件中处处都埋着雷,他们再怎么样,也不过是管委会的小公务员,对上绿农这种庞然大物企业,一旦踩雷,搞不好就成了炮灰。 但事情确实是这么个事,说却不是这么说的,他现在已经是把绿农给得罪了,转头又把他给踢出去了,那他不就是白得罪绿农了,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树了个强敌,你不让我在绿农的事件上增加话语权,好让绿农投鼠忌器,还把我给踢走了,这不明摆着要过河拆桥? 见权振东皱着眉头,迟迟都不说话,蒋金龙又语气和缓地说道: “小权,绿农事件比较复杂,不让你参与,并不是针对你的意思,也是本着保护你这种新同志的想法,希望你不要误会。” 总体来说一句话,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权振东的政治智慧不会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一把手唱对头戏,在蒋金龙说完之后,权振东便立即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蒋书记,我服从组织安排,能够少点事情,还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呢。” 权振东还十分贴心地说了一句俏皮话,避免两人之间过于尴尬。 “那可不成啊,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啊,小权,你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蒋金龙十分配合地笑了起来,但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权振东毕竟不是分管这一块的,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理由去插手,而且一把手发话了,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只能放手。 权振东认命地又夹着笔记本打算回办公室,当他走进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他余光一闪,瞥见了阮力波正从党政办走了出来,笑着跟蒋金龙说着些什么,边上陪着的还有党政办主任刘元杰。 权振东没有过多关注,面不改色的进去,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蒋金龙打定主意要查绿农,要通过对绿农施压来增加自己在管委会的话语权,照理说绿农本该与蒋金龙势同水火才对,双方本该针锋相对,现在却完全一副你好我好的样子,这就太诡异了。 权振东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皱眉沉思,离开完会到现在,不过短短半个多小时,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一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才导致了现在的变化。 对于一个上位者来说,对下面人员的管理,从古至今以来都只有一种,那就是平衡,权振东把玩着手中的笔,将笔横放在手指上,让笔在手指上保持两头的平衡,看着稳稳横在手指上的笔,权振东脑中突然就有了些许的想法。 之前蒋金龙在管委会过的并不算如意,除去党政办的基本盘,别的重要部门他基本都掌握不了,原先权振东的估计是蒋金龙需要操作绿农的这次事故,把安监办的陈波涛给拉下来,换上自己人,这也确实是蒋金龙的最终目的之一。 可是权振东却忘了,这中间却出现了他自己这个变量,而自己这个变量,似乎有些过于强悍了,权振东这才意识到,也许当时在事故现场时,对蒋金龙来说,马杰这个对他唯命是从又容易拿捏的小人物才是最好的选择。 由于权振东的强势表现,导致了蒋金龙有些骑虎难下了,权振东错误地判断了蒋金龙的目标是绿农,而实际上蒋金龙的目标也许仅仅只有陈波涛的安监办和尚无主事的建设办。 现在,在钱国昌的帮助下,权振东拿下了建设办,而且还倾向了钱国昌的阵营,这让蒋金龙的目的直接被砍掉了一半,同时也彻底打破了蒋金龙的全盘计划和管委会的平衡。 权振东在脑海中细致地复盘着蒋金龙的想法。 首先蒋金龙有治安管理大队的支持,在作出一副与绿农死磕的样子下,以绿农为筹码作为交换,稳稳地将建设办拿在手上,因为绿农的事故,作为主管领导的陈波涛是难辞其咎的,真要追查到底,陈波涛估计连帽子都可能不稳,蒋金龙如果在调查绿农时轻拿轻放,陈波涛还能全身而退,毕竟陈波涛的基本盘是在安监局,少了管委会安监办主任的位置也不至于伤筋动骨,蒋金龙在手握党政办,建设办,又是一把手的情况下,趁势将安监办也拿下,至于绿农,罚点钱赔点款,也算是对区里有个交代,这恐怕才是蒋金龙最真实的目的。 至于说蒋金龙是向书记的人,对向书记交代不了,那就更简单了,蒋金龙要是能彻底掌握管委会,没准是向书记更加愿意看到的。 但这中间是有严格的顺序的,建设办到安监办,再慢慢掌握管委会,没有建设办,蒋金龙很难在安监办的争夺中掌握主动,需要从另外的地方获取支持才能获得安监办,而这个代价,是蒋金龙不愿意付出的。 那么,蒋金龙唯一还能勉强算是轻松的方法,那就是与绿农合作,放过绿农,换取陈波涛的和解,让陈波涛跟他成一伙的。 而这中间,就绝对不能让主张严查绿农的权振东继续参与到绿农的事故调查中去。 换句话说,蒋金龙为了自己的权力和前途,选择与绿农妥协了。 所以,严查绿农将会成为泡影,阮力波承诺的一千万,多半也是虚的,最后能落实多少,谁也不知道,但权振东可以肯定的是,最后落实的数字,绝对不会让受害村民满意。 蒋金龙这是在玩火啊。 权振东轻声喃喃道。 在权振东心里,这次事故调查绿农还在其次,对受害村民的安抚和补偿才是重中之重,现在的人不像以前了,文化素质都高,法律意识也不像以前那么淡薄,而且融媒体和自媒体又那么发达,一个不好,激起了民愤,将会让蒋金龙万劫不复,也将会成为管委会的众人未来仕途上一个抹不去的污点。 第十五章 混乱 权振东想不明白,以蒋金龙的政治敏感度,他难道看不出这背后的利害关系不成,还是说真的被权势迷了双眼。 不过想想蒋金龙现在的年纪,权振东又有些理解了,作为一个实职正科,到了五十五岁之前还做不出什么成绩,那后面几年的政治生涯基本先是调到冷衙门,最后在什么老干部局这种地方等待退休,要是能在退休前能混个四级调研员都算是烧高香了。 能看得出来,蒋金龙并不甘心在正科的级别上退休,甚至是不甘心四级调研员,他想在退休前再冲刺一把,只有够到了处级那个门槛,那他可能退休时会以正处级退休,哪怕是一级或者二级调研员,对比四级调研员也是一个天一个地。 所以蒋金龙现在很急迫,急迫到一直在犯错。 不过从蒋金龙让他退出绿农事件开始,这一切就跟权振东已经没什么太大关系了,权振东只希望蒋金龙到最后别把事情搞得不可收场,一旦区里决定亲自介入,那就是对这一届管委会的全盘否定。 权振东甩去脑中纷乱的思维,将负责招商引资的周明明和林国栋叫进了办公室,同他们简单了解了一下管委会目前在跟进的招商引资项目,情况却有些出乎权振东的预料。 规模这么大的工业园区,目前竟然只有年纪大点的林国栋手中有一个项目正在跟进中,而且这个项目说是在跟进,也只是落实在了纸面上,连对方企业的负责人都没能见到过。 面对权振东诧异的目光,不管是手头屁事没有的周明明还是稍有眉目的林国栋,都觉得有些臊得慌,显然被一个同龄的上级这么明显的鄙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还是让他们觉得挺难受。 权振东刚接手建设办,不了解情况,自然不会想着要为难他们,要是在他手中还是这种成绩,那权振东估计能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国家花这么多钱,这么好的待遇就养出这么一帮尸位素餐的东西,不现场开了都算是客气的。 权振东收起了脸上的表情,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企业资料,负责的林国栋也适时地开口介绍起来: “权主任,关于锦辉纺织科技这个公司,我是深入了解过的,公司创立至今已有十一年,8000万的注册资本,去年年收高达十四亿,与我们园区内多家染化企业都有业务合作, 无论从企业类型上讲,还是从公共设施上讲,都十分适合我们工业园区,而且这家企业近两年发展十分迅速,绝对是一家优质企业。” “锦辉纺织创始人王琪琳和钱薇夫妻,也是从我们虞关走出去的知名商人,据我所知,锦辉在邻市的地租马上就要到期了,而且邻市目前给予锦辉的用地面积,将来肯定满足不了锦辉的发展需要,所以,凭借着我们工业园区的吸引力,锦辉肯定不会拒绝我们的入驻邀请。” 林国栋越说越踌躇满志,别看锦辉的注册资本只有不到一亿,跟绿农这个庞然大物比起来还远远不如,但凭着不到一个亿的资本,每年能创营收十四亿,那就有点恐怖了,要知道绿农去年也不过才四十多亿,而且绿农今年还在下降,反观锦辉蒸蒸日上。 林国栋想着自己要是能将锦辉这样的企业拉到工业园区,那绝对会成为自己亮眼的政绩,搞不好就破格提拔,从一个小科员直接正式成为科级干部。 权振东看着王琪琳和钱薇的资料,夫妻俩原本不过是虞关区普通纺织品商人,因经营有方,又借着当初轻纺城的便利,攒下不少家财,直到年近五十,才倾全家之力创立了锦辉纺织,并将锦辉纺织发展到眼下这个规模,不可谓不厉害。 但是,两人毕竟是老了,权振东又看向了两人唯一的女儿,现年三十一岁的王文锦,二十三岁毕业于阿美莉卡南加大,工商管理硕士,毕业后就回国,进入家里的锦辉纺织,现任锦辉纺织总经理兼董事局主席。 许多人一说起什么工商管理,什么MBA,第一时间就想到哈佛耶鲁这种商学名校,殊不知老美的南加大商学实力也一点不比那些学校差。 权振东意识到,锦辉纺织这些年有这么长足的发展,其根本多半出自这个有学识有眼界的王文锦身上,不然,哪怕王琪琳夫妻俩再怎么急着让女儿接手企业,也不可能这么早地就把女儿推上总经理和董事长的位置上,不然不足以服众,除非确实能力过强。 不可否认,锦辉纺织绝对是工业园区目前梦寐以求的优质企业,如果能将锦辉纺织入驻园区的事情好好操作一番,能更好地打出北乡工业园区这张名片,但锦辉入驻的关键,绝对不在王琪琳夫妻俩身上,而在王文锦身上。 权振东将桌上的资料收拾好,对林国栋慷慨激昂的发言并没有当回事,说得再漂亮,你到现在不是连负责人都没见到嘛。 权振东笑着说道: “国栋,你的这个项目很好,想法也很好,这样,你先把我们园区对锦辉的优势给我罗列出来,时间有些紧迫,你今天下午努努力,明天一早交给我。” 见新主任认可自己,林国栋面泛红光,说了句保证完成任务,便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出去忙碌了,反观周明明却有些尴尬。 权振东自然也不会厚此薄彼,喝了口水,对有些坐立不安的周明明说道: “明明同志,不要有心理负担,招商引资最忌讳的就是急躁,闭门是造不出车的,招商引资招商引资,重点在于招和引,天天在办公室只能招魂,回头我向蒋书记和钱主任申请点经费,咱们是沿海经济大省,到处都是成规模的经开区,多去成熟的经开区走访调研一下。” “好的,权主任。” 见权振东没有怪罪的意思,周明明松了口气,但对权振东的提议并没有表现出太过期待。 权振东见状摆了摆手,示意让他也可以出去了。 不知道林国栋从哪里弄来了锦辉的资料,虽然并没有着手去做什么,但林国栋表现出来的积极性还是很强的,显然是有些上进心并且愿意去做点事情的,至于能力怎么样,权振东还看不出来。 倒是这个周明明,让权振东有些失望,典型的体制混子,捧着铁饭碗安于现状,权振东绝不可能让这样的人去负责招商引资的,只不过他现在刚接手建设办,也不好立马做什么,只能在家继续观察观察看看。 剩下的方伟和梁杰,权振东也没兴致叫进来谈话了,招商引资那边什么项目都没有,你让这两个为招商引资服务的手上又能有什么东西。 做完这些之后,权振东突然发现,自己这个大建设办主任,竟然啥事都没有了,这让权振东感觉有些不适应了,只能强迫自己打开内网浏览起文件通知,多了解一些政策。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二点,在建设办众人的招呼声中,跟着去管委会的小食堂吃饭。 食堂在一楼大厅的左边,这一路上,不断有人友善地跟他这个新科建设办主任打着招呼,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 还没等走到食堂,就能听到大门紧闭的食堂内传来乱糟糟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大声地骂着什么,然后又是一阵丁零桄榔的响声,不用想,已经有人开始砸桌子了。 这个时间点,他们这些卡着饭点来吃饭的人,走最快的都还没进食堂呢,这会食堂里闹出动静的是什么人不言而喻。 蒋金龙之前可是说过要请村民代表在管委会吃饭的,一边吃一边谈绿农事故的赔偿事宜,现在听这动静,显然是谈崩了。 所有人都很默契地走到了距离食堂大门十几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距离就卡得十分微妙,能听到里面的大致动静,却听不清里面到底在叫嚷些什么,没有一个人进食堂,也没有一个人靠近去听一下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凝重,讳莫如深。 权振东的神情有些痛苦,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场面,因为不管是蒋金龙还是绿农最后的结局怎么样,都是他们应得的,而最终最受伤的,还是那些无辜的村民。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绿农事件不仅权振东被蒋金龙排除在外,连钱国昌也被排除在外了,又或者说钱国昌有意地自己躲了,避开了这个烂摊子。 当看到一群人围在食堂门口,钱国昌笑着问道,在发觉了食堂内异常的动静后,钱国昌顿时皱起了眉头,一脸严肃,但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也没能逃过权振东的眼睛。 “关翀队长在里面吗?” 钱国昌扯过一个正站着愣神的党政办人员。 “在,在,蒋书记会前特意请了关队长留下来维持秩序。” 那职员赶忙回过神回答道。 钱国昌松了口气,有治安管理大队在场,估计闹不出什么事来,起码不会出现什么流血事件。 但事情的后续的发展,证明了钱国昌有些过于乐观了。 第十六章 难以收场 钱国昌的到来,让一时不知道怎么办的众人顿时有了主心骨,他们不敢进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但作为副主任的钱国昌是可以的,哪怕蒋金龙不痛快也不好意思朝着钱国昌发作。 钱国昌好不容易跳出来,其实是不愿意再插手这个事情的,但闹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得不出面了,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你里面闹成什么样,这都好说,但是闹出去了,丢的是管委会的脸面。 所以钱国昌只能硬着头皮往食堂门口走去,走之前还特意叫上了权振东,有个熟悉绿农事故的人在旁边总归是有备无患。 还没等权振东把食堂门推开,就听到里面有人惨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是一阵慌乱的叫喊,权振东一听不好,赶紧把门给推开了,就见到蒋金龙捂着脸倒在地上,一群人围着他,而前来谈判的所有村民代表都一脸怒意地看着坐在地上的蒋金龙,与权振东在绿农门口打过一次照面,叫二子的中年人,此刻被关翀他们反剪着手按倒在地上。 权振东心头一惊,连忙将钱国昌给让了进去,然后反身又把食堂门给关上了,甚至还把食堂门从里面给锁上了,杜绝了外面有人进来的情况。 眼下这个场景,很显然谈的过程很不愉快,不,应该可以说是彻底的谈崩了,就连蒋金龙这个管委会一把手都被人打了,这就有些过于刺激了,你谈判再怎么崩,那都还好收场,但蒋金龙被打,这个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能参与这次谈判的,要么就是蒋金龙的心腹,要么就是绿农的人,想来蒋金龙被打这个事情他们是不会主动往外说的,钱国昌为了顾全大局,也不会拿这种事情来攻击蒋金龙,除非等过几年再拿出来笑话蒋金龙,但权振东不知道管委会的其他人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心思,不敢冒这个险,所以也只能把门给锁上了。 钱国昌还奇怪权振东为什么锁门呢,在看到里面的场景后,又哪里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对权振东投去了一个赞许的目光后,便瞪了在蒋金龙旁边嘘寒问暖的马杰一眼,怒道: “马杰,你怎么照顾蒋书记的,还不快把蒋书记扶起来,关翀,你先把人放开,谈判协商,不要付诸武力。” 钱国昌不愧是久经官场的老油子了,一句话,指桑骂槐,连消带打。 “这就是个刁民,连蒋书记都敢打,还有点尊卑观念没有?没有素质,法律意识淡薄,关队长,一定要把这种刁民给抓起来,一定要严惩,很多事情,都是坏在他们这种坏分子手里。” 马杰似乎是急于在蒋金龙面前表忠心,急于表现自己,直接无视了钱国昌的话,就像许多龙傲天小说里被严重降智的反派一样开始口不择言了,很多话你心里想想也就算了,但也是轮得到你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吗,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而且这话让权振东听了也是极度不舒服,什么叫刁民,什么叫尊卑观念?合着你马杰连个编制都没有的管委会办事员,裹挟着管委会所有人,就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 “马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东西?党章第一段写着什么还记得吗?你平时就是这么做思想建设的?” 一个小办事员,权振东也不惯着他,当下便指着马杰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 实际上马杰在自己说完后就有些后悔了,但本身他就嫉妒权振东,对权振东没什么好感,现在又被这么骂,有些下不来台,而且所有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他更觉得难受,但摄于权振东建设办主任的身份,他又不敢真对他造次,只能把脸憋得通红。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群众工作,最忌讳的就是把自己拉到群众的对立面,你马杰这话一说出口,哪怕之前很好做的工作都能被搅黄了,钱国昌乐于看蒋金龙的事情被搅黄,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钱国昌知道关翀不会听他的,所以也不跟关翀多说,只是推开了蒋金龙身边的马杰,亲自把一直沉着脸沉默不语的蒋金龙扶到了位子上。 蒋金龙坐在位子上,看到打了他一拳的二子,被关翀等人按在地上,仍然瞪着眼睛怒视着自己,心头不由觉得一阵的心慌,多年的从政生涯,让他强迫自己把心头的异样给压了下去,稳定了一下心神之后,对着关翀摆了摆手说道: “小关,先把人放了吧。” 说完,还目光阴沉地看了还在愤愤不平的马杰一眼。 蒋金龙知道今天自己的脸算是丢定了,而且加上马杰那番不恰当的言论,将蒋金龙最后转圜的余地也弄没了,而且蒋金龙也不可能再拿这个事情去追究打他的责任了,进退两难,说的就是现在的蒋金龙。 蒋金龙的目光让马杰彻底歇菜了,如同一只鹌鹑一般站在一边,不敢再多说些什么。 蒋金龙又将目光转向了到现在还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的阮力波,希望阮力波这时候能够站出来回旋一下,但阮力波也只是跟蒋金龙对视了一眼,表情淡淡。 关翀见场面有些失控,而一向智珠在握的蒋金龙却表现出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虽然听从了蒋金龙的话,将二子给放开了,但心思却是百转千回,有些后悔答应蒋金龙过来趟这趟浑水了,搞不好这次好处捞不着还惹上一身骚。 “蒋书记,我们北乡镇各村村民才是这次事故的最大受害者,到现在为止,医院里还有几十个无辜村民躺着接受治疗呢,你们说协商谈判赔偿事宜,那好,我们也不吵不闹,带着诚意过来找你们谈,你蒋书记可好啊,本着工业园区的大局,本着不给组织制造麻烦,给每个受害村民提供五百元每人的补偿款,好啊,真是好啊。” 一个穿着夹克的陌生中年人冷笑一声: “你管委会的大局是大局,我们北乡镇人民的大局倒不是大局了?你蒋金龙真好大的口气,耍着我们玩是吧,我告诉你蒋金龙,北乡这天,是党的天,是人民的天,还不是你蒋金龙的天!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说,你这五百块钱的赔偿,是从人民的利益出发,而不是你个人的利益出发的?” 这个中年男人的话,不管是谁听了都算得上是很严重的指控了,要换个人,估计听完后都得上去跟他拼命不可,但此时的蒋金龙是问心有愧的,竟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反驳。 “北乡镇副镇长罗敏君。” 见权振东不认识,钱国昌在权振东耳边小声地介绍道。 权振东点点头,对罗敏君这个副镇长表示出些许佩服,但更多的是对蒋金龙的天真与胆大包天表示惊讶。 真的太儿戏了,绿农的泄漏事故波及了北乡镇整整三个村,六百多户近两千三百多口人,所以权振东之前才觉得绿农拿五百万出来是一点诚意都没有,平摊到每个人身上,都不到两千五百块,权振东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是太理想了,竟然能拿出每个人五百块的赔偿方案,加起来也就一百多万,他们甚至连这五百万都不愿意掏。 这蒋金龙,不会真以为自己是管委会主任就以为所有事情都能他说了算吧。 从阮力波现在的态度来看,在没有另外施压的情况下,是绝对认死了这五百块钱的赔偿不会再继续加码了的,因为现在所有的压力都在蒋金龙身上,蒋金龙要是顶住了,那五百块就将成为定局,要是没顶住,大不了他继续加码,所以他现在是一点都不着急,反正会上说给一千万,但没有说什么时候给,他到时候大可以说五百块是先期赔偿,后续资金到位后会进行第二次赔偿。 而以为自己跟绿农已经达成默契的蒋金龙,从里到外都成了一个失败者,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绿农的资金配合,拿调查绿农这话给绿农施压,从他口中说出来已经没有用了,因为他没掌握管委会,乐得看他笑话的人太多了,会后他将除了自己人之外的人全部踢出了绿农事件,那他就已经得不到管委会别人的支持了。 而绿农为了节省资金,背刺了他,压根没有配合他的意思,就算配合了,愿意掏出更多的钱,可有些话说出来,有些事做出来之后,你后续再去补救,有用没用又得另说了。 总之一句话概括,蒋金龙这回是收不了场了,比权振东之前预估的场面更加的难看。 权振东怎么都想不明白,一个在政法口干了将近一辈子的老政法,也该看透这些官场手段了,就连他这个体制新人都能够品味出一二来,怎么就敢这么去做的呢? 权振东跟在钱国昌身后沉默着,这仿佛就是一个陷阱,而且是单纯针对蒋金龙的陷阱,蒋金龙天真地跳了进去,权振东相信赔偿事宜最终肯定会得到妥善的解决,会有一个不管是村民还是企业都能够接受的方案,但蒋金龙注定要大败亏输。 第十七章 录音 罗敏君说完,也不管蒋金龙有什么反应,起身就要离开,跟着来的村民代表也都纷纷跟上,就连刚被放开的二子也是推开还围着他的治安警察靠了过去,关翀还想拦一下,别人都还好说,要是打了管委会主任的二子还能当着他的面一点代价不付就全身而退,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不过罗敏君随之而来的一个眼神,让关翀息下了这个心思。 别看罗敏君只是北乡镇副镇长,但能带着村民代表来谈判的,肯定也是一个实权的副镇长,顶着这样一个副镇长强行给将打人的二子带走,倒不是说得罪不起,反正就是得不偿失,关翀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是会权衡利弊的,况且,就连挨打的蒋金龙都没说什么。 蒋金龙现在没了主意,闷声不响当缩头乌龟的样子很让人看不起,但也不能真就这么让罗敏君带人离开了。 一旦罗敏君带人离开,那么也就意味着这次谈判的破裂,补偿却还是得继续进行的,那管委会谈不下补偿方案,北乡镇还能去哪里谈,除了区里,又还能是哪里,一旦捅到区里,那就不是谈了,而且告状了。 要知道从现在来看,绿农在区里的人脉也不差,至少许书记肯定是绿农的靠山之一,等那时候管委会要想再拿捏绿农,那就得看区里答应不答应了。 所以为了大局着想,钱国昌还是捏着鼻子将罗敏君拦了下来。 管委会与北乡镇是兄弟单位,双方相辅相成互相成就,平时大家关系都还是不错的,特别是钱国昌与罗敏君私下里也有交情,所以也不愿意大家闹得太难看了。 “老罗,老罗,别着急,方案不行,我们再研究研究,千万别伤了和气。” “还有什么好研究的,我们来了,你们倒好,拿五百块钱来搪塞我们,什么意思?” 话虽然是这么说着,但罗敏君还是止住了离开的脚步。 罗敏君也不是个蠢人,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他多少也看出了这里面的不对劲,他也不愿意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拿着当枪使。 “老罗,你们要不先去会议室休息一会,我跟蒋书记再研究研究。” 说着,钱国昌看了权振东一眼,明显是想借着带罗敏君等人去会议室的机会,让权振东继续跳出这个泥坑,要是可以,钱国昌自己都想逃,但他是管委会副主任,怎么样都没办法躲过去的。 权振东知道钱国昌的好意,心下有些感激,但还是坚定地对他轻轻摇头。 许多事情下,为了切身利益,权振东不是迂腐的人,不会介意当个逃兵,但眼前这个事情,他不愿意逃,甚至想要主动介入,不管是蒋金龙还是绿农,蒋金龙之前对绿农的妥协,本就让权振东很看不起,但那时候他还是勉强能够理解蒋金龙群面对的难处,但现在对群众利益,对生命的漠视态度,不论是蒋金龙还是绿农,都彻底激起了他心底的怒火。 钱国昌心里是既觉得权振东愚蠢,又觉得他这种性格难得,但也不能强行左右权振东的想法,只能转向了马杰: “小马,你带着罗镇长他们去会议室休息,务必要照顾好。” 马杰的脸青一阵红一阵,他刚把今天来的所有人都得罪了,现在却还让他去接待,这能好受就有鬼了,而且他要是走了,就脱离了这次的讨论会议,平时他自诩蒋金龙的联络员,一向以能听到很多内幕消息自居,现在要是离开了,人设就绷不住了。 但是钱国昌的话他又不得不听,只能又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蒋金龙。 蒋金龙此时已经缓过劲来了,也只是摆了摆手,示意按钱国昌说的做,马杰之前的那番发言实在是太过于失分了,在不恰当的时间,不恰当的地点,说不恰当的内容,三要素全占,这已经不是得力手下了,而是一个雷。 “我带着小马去安排吧,管委会里的人员我也去谈一谈,这点事情,不要最后弄得人心惶惶的。” 刘元杰此时也站了出来。 管委会里从来都不是一条心,这边出事,外面估计都早已经传遍了,刘元杰得保证事情和舆论控制在可控的范围内,而一个小小的马杰,是压不住场的,得由他这个党政办主任出面,马杰不过是钱国昌拿出来恶心一下蒋金龙的,但现在钱国昌是来救场的,也只能委屈一下马杰了。 等这些人走掉以后,偌大的食堂便只剩下了蒋金龙,钱国昌,权振东和阮力波四个人,就连阮力波所带来的助理,都被钱国昌以强硬的态度给赶了出去,这让阮力波有些警惕了起来。 “没想到一把年纪了,竟然丢了这么大的脸呐。” 蒋金龙这会也不想理会阮力波,接过权振东从后厨拿来的一块热毛巾,捂在微微有些发红的脸上,没有肿,也没有特别明显的伤势,可见动手的人也是收了力道的。 这话钱国昌也不好接,只能点了点头,坐在了蒋金龙的旁边。 钱国昌选择坐下的位置也十分讲究,坐在蒋金龙的旁边,也代表着不管怎么样,在这次事情上,钱国昌会选择跟蒋金龙站在一起,但坐哪里也说明不了什么,也许只是钱国昌随意的一坐,但对此时的蒋金龙来说,算是一针强心剂。 管委会一二把手统一了意见,那就有些恐怖了。 “蒋书记,我还是坚持我在会上的看法,建议对绿农进行严查,而且从目前绿农展露出来的处理态度,我觉得绿农压根没有处理事故的能力与决心,我建议,由管委会彻底接手调查工作,取消绿农自督自查,事故赔偿,索性等调查结果出来以后,再慢慢谈,我想,北乡镇政府和受害群众,我们好好交流之下,应该是能够同意的。” 权振东看着到现在还是一脸事不关己的阮力波,率先开炮了,而且一上来,就是对绿农釜底抽薪。 等事故调查完再处理,就是要彻底算总账了,把你所有问题都集中起来,然后一次全部处理,那基本就是要绿农死了,哪怕不死,也得伤筋动骨。 权振东这确实也是纯粹的开炮,他知道不管是管委会还是区里,都不可能采纳自己的建议,彻底将绿农打死,只是在警告绿农,管委会不是没有手段收拾他们,只不过阻力大,但并不是做不到。 其实这一套之前开会的时候也这么做过了,绿农也让步了,但最终还是被蒋金龙自己给破坏掉了。 “蒋书记,赔偿方案可不是我们绿农单方面制定出来的,这可是跟蒋书记您协商过的,我们绿农也拿出诚意来了,您不能因为村民不答应赔偿方案,就又把压力转嫁到绿农头上,这是极度不负责任的做法,这对绿农是非常不公平的。” 阮力波在听到权振东的话后,也只是微微变了变脸色,但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担心,就像他说的,不管这方案合理不合理,都是经过蒋金龙同意的,换句话说,蒋金龙现在跟绿农是一根绳上的蚂蚱,绿农不好过,你蒋金龙也别想好。 蒋金龙又沉默了。 这让权振东恨不得现在扒开蒋金龙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明明开局他抓的牌最好,能打出这种满盘皆输的牌局,也算是厉害了,现在又来沉默是金那一套。 权振东也不管了,既然你绿农觉得拿捏住了蒋金龙,自己想找死,那也不要怪他权振东也跟你玩套路了。 “阮总,你说方案都是经过蒋书记同意的,那我问问你,证据呢?落实到文件上了吗?” 权振东这就有些耍无赖的味道了,事实上这种无赖方法他不信蒋金龙不知道,但为了他自己那张老脸,宁可牺牲群众利益也不愿意那么去做罢了。 现在由权振东提出来,蒋金龙这张老脸也算保不住了,就看蒋金龙愿不愿意接了。 “一切没有落实到文件的方案,阮总,说句不好听的,我认为全是空谈,现在方案不合理,大家还是重新讨论吧。” 说完,权振东转向了蒋金龙: “蒋书记,您觉得呢?” 权振东也懒得再扯东扯西了,不等阮力波继续说,直接就开始将蒋金龙的军。 这次蒋金龙要还是昏了头再不接,权振东绝对手一甩直接走人,然后去区里举报蒋金龙一手,这样昏庸的人,已经不配当管委会这个主任了。 “呵呵,权主任是吧,刚当上一个管委会办公室主任,就跟我玩楞的是吧?” 阮力波冷笑一声,将一部手机放在了桌上: “虽然赔偿方案没有落实到文件上,但我记性不好,怕记不住内容,所以将讨论过程全程录音了,这个算是证据了吧?” “你竟然录音?” 蒋金龙大惊失色,他没想到阮力波胆子竟然这么大,偷偷录音,这录音要是真的流了出去,以现在的情况来看,除了身败名裂没有其他的结果。 引蒋金龙入瓮不是阮力波的目的,取得这段录音,才是阮力波最大的后手。 第十八章 绿农的算计 阮力波的录音,让蒋金龙有些慌了,但对于权振东和钱国昌来说,这东西有跟没有其实是一样的,因为在那种场合下未经允许偷摸录音,不说能不能拿出来当证据,单从行为上来说是相当恶劣的。 有可能管委会针对你绿农事故大做文章,你觉得委屈了,去区里哪怕是市里的领导面前,去哭诉去耍赖,没准领导看你可怜还会拉你一把,但你偷偷录音这种行为,哪怕蒋金龙最后确实会因为录音被处理,但你绿农以后是肯定别想好过了的,毕竟谁也不希望跟你接触的时候,还要防着你偷摸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让你抓住把柄。 可以说这个录音对绿农来说也是把双刃剑,只是在赌蒋金龙愿不愿意冒这个风险罢了。 权振东基本可以断定,这件事情过后,蒋金龙的政治生涯算是到头了,过于幼稚与优柔寡断是蒋金龙最大的硬伤,注定走不远,录音不会给后续处理绿农造成太大困扰,但没有不透风的墙,钱国昌事后绝对会把录音的事情给偷摸透出去,用来打击蒋金龙。 不过蒋金龙再怎么没用,权振东这会也得帮他,冷笑一声说道: “我说这录音是假的。” 阮力波听完一愣,脸上得意的笑容还僵在了那边,见权振东已经如同小孩子吵架,无理取闹的招式都用出来了,便透出了一丝嘲讽: “我说它是真的,而且,这真假也不是权主任你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要是不认,也没关系,我们的郭董事长跟许书记私下里也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到时候把录音拿给许书记,自然有许书记为我们做主。” “你不过是一家企业的负责人,随便找两个人模仿蒋书记的声音录下来就要拿来当证据,你知不知道随意诬告一个国家公职人员是什么样的罪名?而且,就算这录音是真的,那又怎么样?哪怕蒋书记之前同意了你们绿农的方案,就必须得按这个方案走不成?这种只经过了蒋书记,没有上会讨论的方案,你觉得有可能说得通吗?现在钱主任也在这,包括我,对于蒋书记提出不合理的方案,都有权提出反对和建议,现在是民主法治,不是人治社会了阮总。” 权振东一通扯,直接将赔偿方案的合理性和合法性都否决掉了,甚至连带着把蒋金龙的权威性也直接打击了一通。 不等权振东说完,阮力波便收起了拍在桌子上的手机,然后为权振东鼓起掌来: “好,好,权主任真的好辩才,哈哈,玩笑玩笑,那录音是我随口胡说的,这么严肃的赔偿方案的讨论会,我怎么可能偷偷录音呢,这样吧,还是按照之前的方案,以总共一千万作为事故处理的基数,五百万在一个小时内就会到管委会的专用账户内,由管委会自行支配,我们绿农直接不参与了,钱主任,权主任,这样能够体现我们绿农的诚意了吧。” 阮力波突然的退让,让权振东憋得有些难受,就好像一拳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他自然不会信阮力波没有录音的鬼话,只是不明白绿农明明是能够接受一千万的支出,为什么又要跟蒋金龙来上这么一手,不仅得罪死了蒋金龙,连带着也得罪了管委会,是嫌麻烦不够多,还是真以为凭这一千万就能拿捏住管委会。 而且,退让就退让了,最后只问了钱国昌和权振东,单单跳过了蒋金龙,最后都不忘要恶心你一手,挑拨一下你们的矛盾,是真的歹毒啊。 说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阮力波从自己的公文包内拿出了一份文件,现场掏出笔在最后一页签上了字,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公章盖了上去,做完这一切后,才站起来把那份文件交到了权振东的手上。 权振东拿起一看,只见是一份绿农生物科技内部通行的指令文件,上面的抬头是“关于泄漏事故初步赔偿方案”,内容与之前会上定下来的方案大同小异,只是多了许多赔偿细节。 这一份文件看得权振东是心惊胆战,绿农显然是早有准备了,在事故发生后这么短的时间内,摸透了事情的后续发展,摸透了管委会内部所有的心思,不管是在会上,还是跟蒋金龙的暗中交易,到现在的中途反悔,都像是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蒋金龙的局。 一个绿农,不过是一家规模大点的普通地方企业,竟然想要把一个管委会主任给边缘化,是怎么敢的啊? “权主任,落实到文件了,只要你们管委会签上字,那这方案就彻底定下来了,您看,我还很贴心地加了初步两个字,还预留出了商量的余地,这下该放心了吧。” 说完,也不等此时内心如惊涛骇浪般的权振东反应过来,就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我要赶着回去跟郭董汇报,郭董一直习惯有什么事情都要第一时间知道,不然会特别生气。” 阮力波走得是风轻云淡,只留下了三人在食堂内面面相觑。 沉默良久,终于还是受伤最深的蒋金龙率先开口了: “打了一辈子鹰,到老却被麻雀啄了眼啊。” 蒋金龙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很多,原本挺直的背都有些佝偻了下去。 权振东和钱国昌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蒋金龙的话,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兔死狐悲的悲哀。 别说是蒋金龙了,绿农这次算是把管委会所有当权的都狠狠地耍了一通,只不过像钱国昌这样的,能够从中受益,而蒋金龙则是差点就要被耍没了,蒋金龙这个时候没有破防已经算得上是很有涵养了。 “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钱国昌的语气很坚定,他愿意看到蒋金龙吃瘪,也想取蒋金龙而代之,但觉得不想以这种方法去打垮蒋金龙,毕竟他跟蒋金龙只是处事方式不同,而不是有深仇大恨,如果蒋金龙就这么被弄走了,他就算上位了都不会高兴,因为他保不准就成了下一个蒋金龙,政治斗争可以激烈,但不能这样。 “钱主任说得对,这份文件,只要我们不认可,它就是一张废纸,所以我觉得这份文件我们不签,推翻之前所有的赔偿方案,直接上报区里,申请对绿农进行彻查。” 权振东眼带深意地看着钱国昌: “钱主任,您觉得呢?” 如果事情按照绿农希望的发展下去,绿农能有什么好处权振东不知道,但明面上受益最多的就是钱国昌了,这事一出蒋金龙在管委会主任的位子上肯定坐不长久了,而最有希望上主任的只有钱国昌了,如果钱国昌不愿意放弃这能够安稳到手的管委会主任,那么现在的蒋金龙根本就没那个能力反抗钱国昌的攻势。 但钱国昌如果不愿意多事其实也是能够理解的,绿农既然已经这么做了,那么想必肯定是考虑好后手了的,钱国昌最好的做法就是坐收渔利,一旦参和进这个斗争,那就得跟绿农和绿农背后的人对上,钱国昌不愿意冒风险也属实正常。 原本已经认命的蒋金龙此时也燃起了希望,目光灼灼地盯着钱国昌,等待着他变态,但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感觉,也着实让蒋金龙有些难受,但蒋金龙很快就自行克服了,因为他此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让愚弄他的绿农付出代价。 “申请就由蒋书记提出来吧,我后面附议。” 钱国昌沉思良久,还是决定帮助蒋金龙,准确说也不是为了帮助蒋金龙,只是为了维持管委会的公信力不倒,不然以后谁都看轻管委会一眼。 “既然要先查再谈赔偿,那么等绿农第一笔资金到账后,让小郭先把专用账户封存起来,完了等一下蒋书记再受累,开一个碰头会吧,咱们管委会先统一一下思想,不要革命堡垒被敌人先从内部攻破了,至于北乡镇那边,等一下我跟小权去沟通吧,实在不行,先从管委会的资金里面先拿出来赔偿。” 既然要确定要对绿农动手了,那前期准备工作必须得做充分,事关管委会的尊严之战。 “还需要钱主任多费心了。” 蒋金龙站起来,朝着钱国昌郑重地伸出了手: “等午饭结束,我就让刘主任安排碰头会,这次会议还要麻烦钱主任主持一下,我需要去区里一趟,跟向书记汇报一下这边的情况。” 蒋金龙也不是没有靠山的人,不然他也做不上管委会的一把手,要是没有钱国昌配合,他不好操作,现在有了钱国昌的承诺,他的话也就比较直白了,要去区里告状了,不然你要申请彻查绿农,万一上面不同意,什么都白瞎。 “那就先这样吧。” 钱国昌跟蒋金龙重重地握了握手。 三人现在也没什么心思吃饭了,也不理会食堂外的人,钱国昌带着权振东就径直朝自己办公室走去,而蒋金龙则是一个人都没带,直接离开了管委会。 绿农,或者说绿农背后的人很厉害,方方面面都估算得特别准,而他们却错估了两个人,一个是权振东,一个则是钱国昌。 第十九章 书记办公室 蒋金龙离开管委会后,便立即开着那辆帕萨特往区里赶,一边开车,一边还用手机打了区委办公室主任周尚全的私人手机。 此时周尚全正在办公室浏览区委书记向红星批复下来的报告,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疯狂低震动起来,周尚全皱了皱眉头,看来电是蒋金龙的电话,才摘下了脸上老花镜,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才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周尚全。” 听着蒋金龙在电话里的诉说,周尚全的眉头越来越紧,良久,才满脸严肃地吐了两个字: “儿戏!” 电话另一头的蒋金龙听完后陷入了沉默,搞得周尚全最后也有些于心不忍,虽然周尚全级别比蒋金龙高,是区里的主要领导人之一,但两个人的年纪却差不了几岁,而且蒋金龙之前在政法口那么多年的沉寂与挣扎,也让周尚全愿意去帮蒋金龙一把,起码得让他能全身而退。 “你还要多久到区里?” 周尚全问道。 “顶多二十分钟。” 蒋金龙看了看已经接近120公里每小时的车速回答道。 “我会跟向书记汇报,半个小时之内,你自己想清楚该怎么说。” 说完,周尚全挂断了电话。 挂了电话的周尚全并没有急着去找向红星,而且坐在椅子上思考了好一会,才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套上,朝办公室外面走去。 区委办公室说是服务于整个区委,但实际上主要还是服务于区委书记向红星,特别是周尚全是向红星绝对的自己人,所以周尚全的办公室离书记办公室相当近,就在对门。 周尚全也没敲门,直接推开了书记办公室,里面是个小办公室,在堆满各式文件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区委书记的级别不够配专职秘书,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书记联络员应时而生,这个青年则是书记向红星的联络员乔军,正所谓宰相门前七品官,乔军虽然级别不高,但作为向红星最亲近的人,一向受人尊敬,从生活方面讲,连周尚全都有所不如,所以平时周尚全对乔军也很客气。 而乔军身后还有一道门,那道门之后,才是真正的书记办公室。 乔军受向红星喜爱的原因之一就是从来不恃宠而骄,见周尚全进来,立马站起来问好。 “小乔,书记现在忙不忙?” 向红星很多行程都是由周尚全安排的,他自然知道书记这会忙还是不忙,但该走的流程还是得走一走,否则就显得有些不恭敬。 “周主任,书记刚见完几个局领导,这会应该没什么事,需不需要我跟书记去通报一下?” 乔军十分老实地回答道。 周尚全摆了摆手,这乔军老实是老实,就是有些太过老实了,要是没有向红星青眼,估计也是冷板凳坐到退休的命。 乔军点点头,继续埋头案牍,不再理会周尚全,周尚全上前轻轻敲了敲向红星的门。 “进。” 门内传来向红星沉稳的声音。 头发已经花白的向红星微微抬头,见来的是周尚全,有些奇怪地问道: “老周,这都快吃饭了,怎么到我这来了,有什么急事?” “是有些急事。” 周尚全坐到向红星对面,从口袋里拿出一包只要十七块的蓝包利群,这是向红星一直抽的烟,抽出一支递给向红星,并十分贴心地把桌上的烟灰缸往向红星面前推了推。 听到周尚全说有急事,向红星就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接过烟,拿起打火机点上,等待着周尚全的下文。 “蒋金龙那边出事了。” 说着,周尚全将管委会与绿农的情况大致跟向红星说了一遍,一边说,一边透过袅袅的青烟观察向红星的脸色,无奈向红星面沉似水,有些估摸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听周尚全说完,向红星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叹了口气说道: “让蒋金龙去北乡管委会,是我下的一手昏招啊,原以为蒋金龙在政法口这些年是沉淀,却没想到这么多年熬下来,终究是熬废了,当初的锐意进取已经全部不见了。” 周尚全也是心头暗叹,明明早上他还特意打过电话提点过蒋金龙,已经差不多算是明示了向书记会在背后给他支持,让他放开手去做,就差彻底明说了,没想到蒋金龙最终还是取了两不得罪的中庸之道,问题是,很多事情不是你想中庸就能中庸的呀。 向红星有个习惯,心情好的时候抽烟会比较频繁,心情不好的时候,抽烟也会比较频繁,见向红星伸手往身上摸,周尚全便很默契地将自己放在面前的香烟整盒推了过去。 “老周,你说蒋金龙现在又想来区里见我,目的又是什么,想让我现在替他出头?” 向红星抽着烟,脸上虽然带着一丝笑意,但以周尚全对向红星的了解,向红星此时心里绝对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周尚全终究还是想要救上蒋金龙一救,斟酌了一下言语,才说道: “也是也不是。” 见向红星一脸倾听的模样,周尚全才接着说道: “我看蒋金龙虽然这次一念之差满盘皆输,但心气似乎还在,一个管委会书记被这么愚弄,要是没点脾气,也不会想着要来区里见您了,就是有些可惜了,要是他从一开始就能拿出这样的态度,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周尚全这一句可惜有两层意思,一层是不管管委会跟绿农这次的斗争结果如何,蒋金龙的管委会主任都难免做到头了,最好的结果无非是调职然后等待退休,而第二层意思则是,一旦向红星决定支持蒋金龙,那绿农这次恐怕撑不过去,元气大伤,绿农和绿农背后的人也是在赌,赌向红星不会放弃绿农这个虞关区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 原本计划是借蒋金龙的手狠狠敲打一下绿农和绿农背后的人,却没想到被蒋金龙这一手极限拉扯,发展成了现在似乎要赤膊上阵拼刺刀的局面。 “你的想法呢?” 向红星想了想,还是做不下什么决定,便问道。 周尚全是向红星绝对的自己人,所以有些也不介意将一些大胆的想法说给向红星供他参考,便说道: “书记,我觉得蒋金龙什么样的结局,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他都得受着,不过眼下这个情况,他蒋金龙既然还有反击的心气,我觉得该给的支持还是要给点,能做成什么样,最后还是要看他自己,而且,他既然这次还是选择来区里找书记,机会总也得给他一个,而且,失去绿农这样的企业,对虞关区的发展环境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书记,不破不立啊,想当年区里能扶起一个绿农,现在自然也能扶起另一个绿农。” 向红星听完点点头,也没说同不同意周尚全的说法,只是说道: “那今天午饭就推迟点吧,等他到了区里,直接带他来见我吧。” 周尚全应了一声,起身告辞离去。 虽然向红星的变态模棱两可,但周尚全知道向红星内心其实是认可自己的想法的,只不过还是要见一见蒋金龙,看看他的态度决心之后再最终下决定。 蒋金龙内心急切,一把年纪了,一路开快车,竟然比预想的还要提前几分钟到了区,停好车后便匆匆忙忙地跑进来常委楼,他也没有直接去向红星办公室,而是先跑到了周尚全那边。 周尚全也只是看了蒋金龙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带着他进了书记办公室。 蒋金龙跟着周尚全,战战兢兢地走进了向红星的办公室,见向书记连抬头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没有,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弯着腰站在那里,恨不得给向红星鞠上一躬: “向书记,我向您检讨来了。” “我向红星虽然比你蒋金龙痴长几岁,但轮起来也是同一个辈分,你用不着跟我检讨,我向红星也不需要你们跟我检讨,你最应该检讨的,是北乡镇,是被绿农泄漏事故波及的那三个自然村的受害人民。” 向红星抬起头,冷声说道: “蒋金龙,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蒋金龙见向红星的次数不多,但也被向红星身上摄人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背后冷汗打湿了一片: “书记,这次确实是我草率了。” 说着,蒋金龙也不敢隐瞒,将事故发生开始从头到尾,事无巨细,甚至连管委会新人权振东在其中的突出表现也没有隐瞒,这也是权振东第一次进入向红星的视野,而蒋金龙知道,如果他有什么隐瞒,导致了向红星彻底放弃自己,那将会直接影响到他体面退休。 “你们倒是会给我出难题。” 向红星没想到今天才分配到管委会的一个小小新人竟然看得如此透彻,而且难得的是还能从中穿针引线,拉着钱国昌帮了蒋金龙一把,把原本的颓势给拉了回来,这让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指着办公桌前的椅子说道: “坐着说吧,你跟我说说看,你想要得到区里什么样的支持。” 第二十章 意想不到的职务 在放弃了未来的政治生涯,只谋求能有体面退休机会的蒋金龙,此次的目的十分明确,那就是跟向红星申请批准针对绿农的泄漏事故成立调查组,对绿农的生产厂区和管理进行彻查,而且,虽然觉得希望有些渺茫,但还是很小心地提出了希望能由管委会来牵头组成这个调查组。 虽然这样做管委会也只是占了一个名义,最终主导的还是区里,但起码管委会里子保不住,面子是保住了,而丢了里子的锅,也将由他蒋金龙全部背下来。 蒋金龙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但他内心深处还是有那么一丝的奢望。 向红星皱着眉头不说话,低头沉思了一会,才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白机,用内线打给了在外面的乔军: “小乔,你打个电话问问靳区长那边的小陈,问一下靳区长中午有没有安排,要是没有的话,就说我请靳区长去圆满楼吃个午饭。” “好的书记。” 乔军挂完电话便着手去安排。 蒋金龙见向书记没有回避自己便约今年新到任的区长靳学来吃午饭,知道向书记是答应帮助自己了,激动得不能自已,差点流出老泪来。 区里对绿农事故进行例行调查和区里成立专项调查组对绿农事故进行彻查那完全是两码事,前者是常规性,而后者是明确带有目的性和政治性的,这不是一件小事,不是由向红星一言而决的,也需要与区政府那边进行沟通与协调,甚至是利益交换。 “别高兴得太早,成与不成,不在区里,还是在于管委会,在于你们。” “请书记放心!我蒋金龙代表管委会向书记表态,一定给北乡人民,给书记一个满意的答卷,否则,我蒋金龙第一个辞职。” 蒋金龙激动地站了起来,跟向红星立下了军令状。 向红星摆了摆手,示意他耍嘴皮子没用,一切以实际说话。 没一会,小乔敲门走进了办公室,跟向红星汇报靳学来区长答应了这次宴请,并且区长的联络员还贴心地表示区长将在半小时后出发。 向红星点点头,说道: “咱们这次是有求于人,可不能让客人等我们,老周,金龙同志,咱们今天就好好陪咱们区长吃个饭。” 圆满楼是虞关区的一家中式餐馆,也是向红星保证隐秘性的私人宴请重要场所之一,倒不是说机关食堂的隐秘性不好,机关食堂也有包厢,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人说什么,但机关毕竟人多嘴杂,向红星一个书记和区长靳学来要是在一个包厢吃饭,谈的什么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但两人密谈这个消息会立马传遍整个机关,人最大的烦恼就是多思,一旦多思就代表着麻烦,特别是有些人多思了,带来的还会是大麻烦。 乔军老实,不通人情,但能力却是有的,安排从来不会出什么纰漏,等他们到圆满楼时,已经准备好安静的包间定好菜了,靳学来区长也是掐着点按时赴约。 靳学来不是虞关本地人,是外调过来的空降干部,又因为今年才四十多岁,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似乎天生与向红星这些上了年纪的老派干部有点合不拢,不过为人十分低调,很少发表反对意见,有点萧规曹随的意味,不过也没人真敢小瞧这个存在感不强的区长,一来因为年轻,年轻往往代表着以后有无限可能,二来有传言说这个区长关系通天,来虞关不过是来镀金的。 靳学来很有学者干部的风范,戴着金丝边眼镜,文质彬彬的,见到向红星后,便热情地与向红星握手: “书记这顿饭可是让我好等啊,我来虞关是客人,书记再不请我吃饭,我可要怪罪书记了。” 这些当然都只是玩笑话,事实上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地位,私下见面太多反而不是什么好事,不远不近地处着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另一种的平衡。 等寒暄结束,在乔军和小陈的保障下纷纷落座,向红星和周尚全都是老熟人了,靳学来这才有意无意地看向了蒋金龙这张有些陌生的面孔。 按照常理来讲,管委会作为区政府的派出单位,一把手应该是区长靳学来的自己人才对,但无奈靳学来是外来和尚,很多时候外来和尚的经也并不好念,靳学来一直都没法插手管委会一样。 蒋金龙是向红星扶上去的,所以从明面上看蒋金龙是向红星的人,而钱国昌是二把手,又与蒋金龙年纪相仿,要是蒋金龙能够压服钱国昌,让他能够安于现状配合自己还好说,无奈钱国昌也有一颗进步的心,所以蒋金龙和钱国昌天然的不可能处于一条线,势单力薄的钱国昌在靳学来到任后。便早早倒向了靳学来。 政治有时候云山雾罩的,有时候又是这么的直白,我不服你,我要超过你,你有靠山我打不过,那我也只能找一个靠山跟你打。 而这也是向红星今天宴请靳学来的原因之一,他笃定靳学来愿意配合自己,因为蒋金龙离开管委会,主任位置的第一选择就是钱国昌。 可能有人会说钱国昌当了主任,那向红星不就对管委会失去掌控了,其实不然,再怎么说,向红星都是虞关区的区委书记,不管管委会在谁手里,只要带动了北乡工业园区发展,那都是在他向红星的领导下所带来的成绩,所以将管委会给靳学来对向红星来说根本无伤大雅,至于说什么靳学来这个二把手架空向红星这个一把手这种事,那压根就是扯淡,当然,能掌握在自己手里自然是最好的,无奈蒋金龙自己不争气。 因为算是工作餐,所以众人并没有喝酒,简单填了填肚子之后,向红星让乔军和小陈回避之后,便对靳学来直入主题: “靳区长,绿农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 “这么大的事情,都快闹得全城皆知了,我这个当区长的要是再不清楚,那就是我这个当区长的不称职了,这一上午,北乡政府那边都快把我的电话打爆了,不过金龙同志没有跟我汇报情况,想来金龙同志对控制局面应该是有把握的,所以我也没有干预。” 靳学来拿起毛巾擦了擦嘴,也不客气,直接就拿话点蒋金龙,要说一个区长对辖区内这么大规模的工业园区插不进手,他不是没怨言的。 蒋金龙此刻面对虞关区第一和第二的两位大佬,精神紧张到了极点,连坐着都只敢挨着半拉屁股,此时听到靳学来的话,好不容易收起来的白毛汗又出来了。 周尚全看着脸色有些惨白的蒋金龙,只能无奈地暗自摇摇头,蒋金龙的胆魄已经没了,对付绿农已经是最后剩下的一点心气了。 “靳区长,绿农的问题很严重啊。” 向红星没有正面回应靳学来小埋怨,率先抛出了自己的条件: “金龙同志也是久经考验的老同志了,无奈年纪确实有些大了,刚刚还在我那诉苦呢,说精力有限,对领导管委会有些力不从心了,老同志想退,我们这些当班长副班长的也不能硬拦着,绿农的问题咱们放在一边不说,工业园区以后的发展才是重点,不知道靳区长心里有没有什么人选?” 靳学来垂眸沉思,来回权衡了利弊,向红星这次请自己吃饭,已经带着点自降身份的行为了,要是不答应向红星,估计跟向红星的关系可能会闹僵,一二把手矛盾太深的话,不管是对虞关的发展还是对自己的仕途发展都没什么好处,而且也阻止不了向红星对绿农做些什么,要是答应了,起码还能白捞一个管委会主任。 想到这里,靳学来便说道: “我觉得钱国昌同志还是有能力的。” 靳学来的回答也在向红星的意料之中,只不过向红星在嗯了一声之后,还是沉吟了一会才说道: “那就钱国昌同志吧,等绿农的调查结束之后,就上会吧。” 两人商讨完,并且向红星说了上会,那蒋金龙之后,管委会主任的位置由钱国昌接手算是定下来了,原本已经认命的蒋金龙在真听到这个结果之后,还是心头一紧,整个人的精神气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了下去。 “金龙同志心里也不要有负担嘛,你在岗位上任劳任怨,工作负责,我和向书记都是认可的,向书记,我看等金龙同志免去管委会主任后,不如给金龙同志安排个四调,去政协任委员吧,总不能让老同志寒了心啊。” 靳学来这算是投桃报李了,也免去了蒋金龙的记恨,毕竟给不给蒋金龙体面,最终还是向红星一句话的事。 事实上蒋金龙确实对靳学来十分感激,去政协可比去随便一个你平时连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局当副局长体面多了,而他也没想到,自己梦寐以求的副处级待遇,最终会以这种方式实现。 “靳区长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向红星也十分爽快,好人总不能让靳学来做了,他想了想后,又说道: “靳区长,下午的书记碰头会,对绿农事故成立调查组的事,还请靳区长牵个头,而且我认为,就由区政府作为主导。” 调查绿农是坏事,也是一件好事,具体就看你怎么操作,向红星目的达到,也很爽快地彻底放给了靳学来,能从中获得什么,全看靳学来。 靳学来也不客气,点了点头,然后又接着说道: “管委会也调个人出来,任个副组长辅助吧,我看管委会那个叫权振东的新同志就挺不错的。” 人还在管委会与北乡镇和村民代表沟通的权振东,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突然就进入了区里两位大佬的视野,当得知自己莫名其妙成了调查组副组长后,整个人都是懵的。 第二十一章 副组长带来的变化 与北乡镇的沟通工作还算顺利,因为罗敏君对蒋金龙有意见,对钱国昌却没有,两人甚至关系还不错,特别是在钱国昌的隐晦提醒下,罗敏君也知道了区里可能要对绿农下手了,还反过来帮助钱国昌劝说村民,只不过这次拖延也不是无限制的,约定了一周内必须要拿出让双方都满意的赔偿方案。 在钱国昌的引荐之下,权振东也与罗敏君混了个脸熟,特别是从二子口中听说了权振东在绿农门口的表现,几个村民也都对他有一定的信服,这更让罗敏君对权振东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互相留了号码,约定以后多联系。 钱国昌相信蒋金龙舍弃前途后的舍身一击是一定会成功的,却没想到区里的动作会那么快,只不过下午三点不到,对于彻查绿农泄漏事故的文件已经在内网发布了,整个调查组由虞关区政府牵头,由区应急管理局,安监局,区公安局,以及工会代表组成调查组主体,并邀请了区纪委,检察院,和消防大队介入,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江有方同志任调查组组长,洋洋洒洒三十多人的调查组,规模之大,级别之高,是虞关区有史以来从未有过的。 而据当天就流传出来的小道消息称,在下午的书记碰头会上,区党组副书记,组织部长许向东在会上极力反对对绿农的事故组成如此严格的调查组,认为区里这是要将政府与人民的矛盾扩大化,是矫枉过正的行为,甚至到最后直接与区长靳学来拍了桌子,最后不欢而散,会后靳学来和许向东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但无论许向东怎么闹,对绿农派驻调查组的事情也成了定局,向红星和靳学来的联手不是许向东一方能够阻止的,而靳学来就任虞关区区长以来尚未体现的矛盾,通过这次事情也显露出了冰山一角。 而在那份冗长的名单中,权振东的大名赫然排在第二位,任调查组副组长,引起了整个管委会的轰动。 任谁都不会想到,权振东一个管委会新人,刚刚上任建设办主任不到一天,就获得了调查组副组长这么重要的职务,虽然这个调查组是临时的,调查完成以后就会解散,权振东还是建设办主任,但政治意义却是完全不同,那意味着权振东在区里大佬的视线之中,而且不介意对权振东委以重任。 众人纷纷猜测权振东背后有什么强硬的关系,平时是不是需要更加重视和交好权振东这个人。 权振东在收到任命后也是一脸的惊诧,别人猜测归猜测,背后有什么关系他自己最清楚,他有个屁的关系,他父母就是普通种地的,不过惊诧过后,他又恢复了平时的稳重,既然领导信任自己,那他就好好做事,回报这份信任。 而此时最难受的不是别人,反而是一直对权振东十分支持的钱国昌。 他原以为这事到了区里,区里肯定不会再让管委会介入这个事情,哪怕允许介入,也顶多是进调查组装个样子,而这个人选肯定会是自己,又怎么可能会想到会是权振东,还是个副组长。 要知道区府办主任江有方平时可是很忙的,怎么可能一直跟着调查组,任组长不过是震慑意义大于实际意义,真正主导调查方向的,反而是副组长,也就是说,这支调查组,实际是由权振东来带领的。 虽然权振东现在勉强算是他的人,虽然靳学来区长也特意打电话,以避免他在调查结束后被绿农和绿农背后的人针对他为借口宽慰他,各种的虽然加一起,让他将不满压了下去,但还是觉得极度不舒服,在不知不觉中,内心对权振东的态度也发生了些许转变。 蒋金龙在与书记和区长用完餐后便回到了管委会,与去区里之前的紧张与迷茫不同,回来后的蒋金龙认清形势以后,彻底放心了内心的负担,一身轻松,回到管委会什么事也没做,第一时间将权振东叫去了办公室。 权振东很快到了蒋金龙的办公室,却见钱国昌早已经坐在了那里,而蒋金龙则是一脸笑呵呵地亲自泡茶,身上全然没了原本作为一个管委会主任该有的气势,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 “小权来了,快坐。” 蒋金龙看到权振东,立即招呼他坐下。 而钱国昌在看到权振东以后,显露出一瞬间的不自在,又立马很好的掩饰了过去。 “蒋书记,钱主任。” 权振东招呼了一声,应声坐在了沙发组最靠边的单人座上。 蒋金龙将泡好的茶放到权振东面前,被起身双手接过,然后靠在沙发背上,摸了摸自己有些灰白的头发,环视了一圈自己的办公室,有些感慨地说道: “曾经想过自己会以什么样的方式离开,怎么都没能想到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虽说心里也放下了,可真当决定要离开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啊。” “蒋书记,不一定在这里就是做贡献,以后在别的岗位上,同样也是发光发热嘛。” 钱国昌抿了口茶水,轻声宽慰道。 话虽说得没有问题,可钱国昌作为既得利益者,此时说这样的话,多少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了。 “唉,当一个人的心气没了,那就说明这个人是真的老咯。” 蒋金龙摆了摆手: “中午我与向书记和靳区长沟通过了,你们是对付绿农的主力军,我也不瞒着你们,书记和区长已经决定了,等调查结束后,我就要去政协了,钱主任,我这办公室你可还得再等几天,可不要觉得不耐烦啊,哈哈。” 这些话其实是很忌讳的,不能也不该由蒋金龙说出来,只是蒋金龙现在也无所谓了,马上就要离开权力中心了,他也是有些私心的。 当你还是管委会主任,手握大权,那身边自然都是朋友,遇上什么事情甚至不需要你主动说,就会有人替你去摆平,可等他退居二线,到时候又有哪个人会在意你曾经是管委会主任,人走茶凉不外如是,以后免不了会碰上一些解决不了的麻烦,那么现在与权振东和钱国昌交好,留下点香火情,日后有什么事情了也好开口。 而这,也是权力所带来的迷人之处之一。 相比于钱国昌,蒋金龙现在更看好权振东,从任命权振东为调查组副组长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得出来,只要权振东在这件事上处理得当,那以后肯定会被区里委以重任的,只不过叫上钱国昌一起,也只是不愿意造成钱国昌的猜忌,给权振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不说这个了,国昌同志,小权,调查绿农是一场硬仗,我虽然马上就要退了,但这也是我退下去之前的最后一战,我不想带着遗憾走,你们有什么想法没有?” 蒋金龙问道。 “小权是要当副组长的,还是让小权说一说吧,他是冲锋陷阵的大将,我们两个老同志就替他出出主意。” 钱国昌笑道。 “书记,主任,你们可别看我,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说实话,我这心这会还是七上八下的呢。” 权振东两手一摊,接着说道: “要说想法,我也只有一个,那就是以不变应万变,绿农的生产现场我进去过,就算在我这种不专业的人眼里,粗略一看之下都是到处问题,如果调查组能够按照标准的执法尺度去调查,那么我们什么都不做,绿农估计都得大范围的停产整改,而且整改的时间和成本也不会低。” 但事情真会是这样吗? 权振东觉得自己作为调查组副组长,是绝对,也是必须会去保证执法尺度的,但绿农那边又怎么可能真的就这样坐以待毙,权振东想了几个可能,而认为最有可能的是,绿农会敞开自己的大门任由你调查,然后停产,大面积地让员工放假甚至裁员下岗,以此来给政府施压,要知道绿农光正式员工就有近两千人,而这还不包括近千名外包人员。 权振东当上这个副组长,是机遇也是深渊,靳学来对钱国昌的宽慰也不是随便说说的,也是想看看权振东的成色。 既然靳学来那边选择了让钱国昌退避权振东上,那么权振东不管怎么样,上面都不会让钱国昌出手的,至于现在的蒋金龙可能会真心愿意帮他,但权振东也不忍心让一个马上要退居二线的老同志继续掉坑里。 所以这次谈话也并没有谈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交流感情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权振东与蒋金龙的关系又变得亲热起来。 离开蒋金龙的办公室,碰到的每个人都会亲切地叫他一声主任,连姓都省了,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权振东是管委会主任而不是一个建设办主任呢,毕竟一个管委会,能够不被带姓叫主任的,也只有一把手了。 而这,仅仅是一个调查组副组长的职务所带来的效果。 权振东这边都这样,那就更不要说钱国昌那边了,好些人等钱国昌回到自己办公室,便一个个地往他办公室里汇报工作,就连一直自诩蒋金龙铁杆的马杰都有些跃跃欲试,直到发现权振东那似笑非笑的目光,才让马杰把已经抬起的屁股又放回了座位上。 这种情况不止是在管委会,在哪都一样,踩地捧高似乎是许多人天生自带的技能。 权振东找吴莲莲拿了宿舍钥匙后,面对这副场景,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第二十二章 调查组 所有事情已经落定后,下午的管委会反而安静了下来,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但这份平静之下的暗流有多汹涌,只要不傻的人,都能够感受到那股紧张的气氛,聪明的已经去钱国昌办公室表忠心了,有路子的也都是寻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偷摸跟外面打电话,至于权振东这边,因为今天才刚入职,对他都不熟悉,虽然已经是管委会的红人,来烦他的倒是没有。 等晚上按部就班下班后,权振东请整个建设办去北乡镇上找了个饭馆吃了顿饭,便回家收拾东西,回到吴莲莲帮他安排的宿舍,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原以为收拾房间得要半天,让他没想到的是宿舍早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床上用品也都更换成了新的,直接就是拎包入住的状态,权振东有些愣神,但想了想也就释然了,这就是权力带来的额外好处,只要你有权有势,许多事情都不需要你说出来,就会有专门的人替你安排好一切。 只不过身份刚转变的权振东还没能适应现在的职务所给他带来的变化。 洗完澡,权振东在纷乱的心绪之中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权振东便早早地来到了管委会,没想到钱国昌到得竟然比他更早,为的是做迎接调查组的准备,至于蒋金龙,没看到他的身影,想来管委会的权力交接已经开始,蒋金龙已经开始准备给钱国昌提前让位了。 正在指挥接待工作的钱国昌,在看到权振东后,便笑着走过来交给他一个车钥匙和一张加油卡,看到钥匙上的四个圈,权振东猜测就是停车场上那辆奥迪A6。 “管委会能用的车子不多,你是调查组副组长,位置十分重要,跑来跑去的没车可不方便,帕萨特蒋书记在用,奔驰也不合适,这A6你暂时先用着。” 别说奔驰,就是A6都有些过了,调查组那么多人,去现场肯定不是大巴就是观光车,所以有没有车也不影响什么,真开着A6去调查那才是真的愚蠢,不过这是钱国昌的好意,权振东也不好拒绝,还开玩笑地说: “这可是大领导待遇了,这么好的车,要是开习惯了,回头没得开了那可不得难受死。” “想开就自己买去,哈哈。” 说着,钱国昌将身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年轻人介绍给权振东: “这是党政办的办事员杨华军同志,你刚来管委会又立马接手了这么重要的任务,靠你一个人可不行,华军同志就暂时先调给你当联络员。” “还是主任考虑周到,解了我燃眉之急啊,可太谢谢主任了。” 权振东一眼就知道这个杨华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党政办是主任的一亩三分地,但党政办并不是只给蒋金龙服务,里面不全是蒋金龙的人,这个杨华军就是钱国昌的人,平时做的就是类似马杰之于蒋金龙的活,要说有什么区别,也只是马杰是临时工,而杨华军是正式工。 至于钱国昌将这么一个人安排在自己身边,说是放个眼线监视权振东有些阴暗,但主要多半也是为了方便钱国昌能够第一时间了解到调查组的进度,并且作为钱国昌与权振东沟通的桥梁,权振东车钥匙都收了,人自然也是来者不拒。 权振东跟杨华军握了握手,说道: “华军同志,可要麻烦你几天了。” “权主任言重了。” 杨华军看着年轻,但十分严肃认真,在定下给权振东当联络员后,便从钱国昌身后走到了权振东身后,这让权振东露出些许欣赏。 这边安排妥当后,调查组在上午九点准时到达了管委会,打头的是一辆大众警车,后面是两辆考斯特中巴,最后跟着一辆七座警车断后,一个两小两大四辆车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管委会。 车刚停稳,已经现身的蒋金龙便一脸热情地带着钱国昌迎向了其中一辆考斯特,权振东老实地跟在两人身后,而剩下的几个办公室主任则在第三梯队,至于办公室主任以下的,则是迎一迎的资格也是没有的。 “欢迎欢迎,欢迎江主任和各位区领导莅临指导。” 蒋金龙跟打头走下来的一个略微有些秃顶的四十多岁中年人握手寒暄。 这个身材中等,看着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就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江有方,正科级别,作为区政府大管家,虽然比不了上常委的区委办公室主任周尚全,但也是区领导中第一梯队的,哪怕蒋金龙跟他级别一样也得笑脸相迎。 然后是区应急管理局副局长马国良,副科级别,带了一组四人综合监管科的同志,安监局副局长刘玉成,副科级别,带了监管二组五人,公安机关也是由一名区公安局副局长带队,秦朝阳副局长,然后是以副队长关翀为首的七名治安管理大队的治安警察,八件套全装,既是调查也是保护调查组。 最后是两名纪委的同志和两名检察院的同志。 算上权振东,整个调查组25人,加上5个编外辅助人员,总共30人,除掉绿农的工会代表,已经全部到齐。 这样的阵容,在虞关区对于事故调查这一块来说,绝对能算得上是调查天团了,虞关区内任何一个企业看到了都要抖三抖。 在蒋金龙和钱国昌寒暄结束之后,权振东这个副组长自然也逃不掉,江有方握着权振东的手,眼里有掩饰不了的欣赏: “权振东同志,昨天靳区长可是把你的名字念叨了一天啊,我可是第一次见靳区长对一个人如此青眼有加,哈哈。” “江主任过奖,是靳区长太过抬爱了。” 权振东赶紧谦虚道。 能被靳区长记住名字是一件好事,但太过于张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权振东声名越显,那盯着他的人就越多,也越容易遭人嫉妒与反感,到时候一言一行都被人拿在放大镜之下观看,搞不好一个行差踏错就被人拿来当成攻讦的目标,这可是为官大忌。 “诶,优秀就该夸嘛,难道去夸那些天天混日子不干实事,尸位素餐的家伙不成。” 江有方的话意有所指,权振东不了解江有方,自然不知道他这一指是指向谁的,也不敢乱接话,只能连连感谢江有方的夸奖,同时心里暗自苦笑,这江有方对他热情得有些过了,搞得已经有许多人对他露出了古怪的目光。 这目光,主要以不屑为主,觉得是权振东攀上了靳区长的高枝,被靳区长硬给抬上来的。 权振东不相信靳区长会将他的名字挂在嘴边,但靳区长欣赏自己他是愿意相信的,而且想早点在权振东身上打上他靳学来的烙印,但似乎有些过于急迫了。 而权振东不知道的是,靳学来昨天在了解了权振东的所作所为,确实当着江有方的面盛赞了权振东一通,不过没有急着表露出让权振东成为他靳学来的人,江有方今天的表现,只不过是见靳区长欣赏权振东,揣摩区长的想法才有的行为,只不过有些用力过猛,带来的只有权振东无尽的尴尬与反作用。 在寒暄过后,一行人便在权振东的指引下到了二楼的会议室,作为调查组的临时办公地点,然后江有方将连带着蒋金龙和钱国昌在内的无关人员都请了出去,开始了调查组的第一次内部会议,也是调查组的第一次磨合与熟悉。 江有方作为会议主导,坐在了上首,剩下的几个带组领导和科室队长分别依次排下,而作为副组长的权振东,因为种种原因,再一次坐到了最下首的那个位置,与江有方面对面。 等杨华军给所有人都泡上茶水,江有方才抿了口茶水,轻咳了两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说道: “同志们,这次会议是关于昨日,也就是1016绿农丙烯腈泄漏事故调查的第一次会议,会议议程如下,第一,明确绿农危化品泄漏后造成的影响与应急机制是否起到作用,第二,明确事故调查方向,确认调查的思路与方式,以及调查过程中可能会遇上的阻力与困难和解决方法,第三,明确各部门在调查过程中的分工。” 说完,江有方抬头看了所有参会人员一眼,接着说道: “同志们,自北乡工业园区成立以来,各种事故并不在少数,特别是绿农这次事故,已经引起了区委,区政府,以及社会面的高度关注,处罚不是目的,如何消弭影响,如何防微杜渐,让工业园区绿色发展,才是我们这个调查组,我们这次调查的重要任务。” “下面,先有请绿农泄漏事故现场直接参与人,北乡管委会建设办主任,也是我们这次调查组副组长权振东同志为我们介绍一下目前的情况,大家欢迎。”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身后客串完服务员后又继续客串记录员的杨华军放下笔也是用力鼓掌,看着站起来朝两边鞠躬致意的权振东,眼中一片火热,他也曾不止一次地梦想能如同权振东一样站在那个舞台上。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会议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同志,大家好,我是北乡管委会权振东,今天很荣幸能与大家有机会共事,受领导抬爱,将在这次调查行动中出任副组长,这是我从政生涯中的第一次重要挑战,还望各位领导和同仁在以后的工作中多批评指正。” 权振东态度很端正,也是不端正不行,这副组长的位置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那是真的烫屁股,现在整个虞关区的政界也好,商界也好,目光都放在这个调查组,放在他权振东身上。 政界很好理解,这是书记向红星与区长靳学来共事以来第一次联手,而目标很显然是三把手许向东,如果这次事情最后能完美解决,那对许向东以后在虞关区的话语权将造成严重的打击,虞关区的政治格局将会迎来巨变。 而商界就更好理解了,整个北乡工业园区内的企业,哪怕再老实规范的企业,因为历史原因,都有大大小小的各种问题,他们需要从这次调查力度上分析区里对工业园区的整治力度,如果还是雷声大雨点小,那继续维持原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如果区里真铁了心要整治工业园区的生产环境,那基本所有企业后续的发展策略都得进行调整。 将场面话说完之后,权振东的目光就从笔记本上挪开,开始了脱稿演讲: “昨天绿农发生了严重的危化品泄漏事故,因绿农对于事故的应急机制的迟钝落后,造成了靠近绿农的北乡镇三个自然村,超过800户,2000多名村民受到直接影响,100多名村民就医接受治疗,一名绿农员工死亡,而事故发生后,绿农对事故处理十分消极,善后态度极度恶劣,赔偿方案极度不合理。” “事故发生后,我在消防同志的帮助下进入过事故现场,目光之所及让我触目惊心心底生寒,危险品化学品露天随意堆放,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污水肆意横流,生产区域管线随意架设,杂乱无章,没有系统性的规划,甚至在事故现场发现,丙烯腈这种需要远离高温明火的运输管线,竟然紧靠蒸汽管道,而且是没有任何隔热保温措施的蒸汽管道,我初步断定,绿农这次泄漏事故的发生,造成的损失之大,影响之广,其根本性原因,与绿农内部生产管理混乱,安全意识薄弱,现场安全设施设备不健全,有重要的,甚至是直接的关系。” “江主任,这是我对事故的简单了解与意见。” 权振东说得并不多,确实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但对于绿农来说,那是句句藏刀。 其实权振东也可以不需要刻意这么针对绿农,但权振东认为调查组第一次会议是非常重要的,他想要在这次会议中就表明自己的态度,给这次调查定下基调,那就是严查。 权振东说完后,整个会议室便开始小声讨论,会议桌上的众人时不时互相看看,神色各异。 这个调查组的人员组成,虽然说已经是经过上头谨慎挑选过了,尽量避免了许向东那条线上的人混入其中捣乱,但说到底也并不是铁板一块的,其中牵扯到的利害关系又哪里是谁是谁的人简单一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内心都默默地盘算着如果按照权振东的态度去发展,最后会造成什么样的结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又或者能从中牟取什么样的利益。 权振东态度表明以后,便安静地坐着把玩手中的笔,无意之中却看到对面的江有方竟然一脸严肃,拿笔低着头刷刷地写着什么。 他很好奇江有方能从自己这几句话中记录些什么东西,他要是能看到江有方的笔记本,绝对会震惊上面的内容。 笔记本上的内容赫然就是: 区府办协同应急管理局,约谈绿农管理层,包括董事长郭浩,总经理阮力波,以及各生产部门主管领导(同时进行)。 安监二组全部成员,应急管理局调派两名成员,并调查组成员,由权振东带队入驻绿农生产现场,为明查小组。 应急管理局剩余成员,由马国良副局长亲自带队,驻扎工业园区,调派两名治安警察,成立暗访小组,由权振东同志统筹。 这是江有方简单划分的调查组分工,而特别值得注意的是,江有方写的是生产现场,而不是事故现场,而且还特别在这四个字下面划了两条横线着重强调。 这也意味着,在江有方心里,这次调查组的目的不仅仅是针对泄漏事故,而是将针对整个绿农生产园区进行打击。 江有方的方法十分简单粗暴,那就是以政府的名义拖住绿农的一众管理层,让他们无暇对调查过程进行干预,而调查组打这个时间差,对绿农进行突然袭击,哪怕绿农事先有所准备,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掩盖所有问题,特别是一些重大安全问题,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糊弄得过去的,再配合暗访小组,以隐蔽的方式不定期地进绿农生产园区,绿农再怎么做准备,估计都躲不过去。 至于为什么暗访组没有让安监局的人员参与,江有方也是有自己的考量的,首先对于暗访工作,应急管理局更加专业与有经验,其次也是因为陈波涛的原因,自然对安监局产生的些许不信任。 如果权振东能看到,那心里绝对会无比开心,正副组长从想法上得到了统一,这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却不明白江有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讨论过程持续了将近五分钟,直到江有方的轻咳声才最终安静了下来。 “同志们,我先发表一下我的看法,对于权振东同志的分析与意见,我表示充分的肯定。” 江有方的眼神再次扫过众人: “可能在座有部分同志觉得权振东同志有些危言耸听了,一次偶发性的事故并不能说明什么,也许绿农的问题没有想象的那么大,但是,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我当然也希望绿农是没有问题的,但我们一贯的思想都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的标准定得越高,也越体现出政府对企业越负责的态度,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要是做得都合法合规了,那自然是不怕查的。” “江主任说得有道理。” 马国良第一个对江有方表示了支持: “不怕各位笑话,应急管理局之前对园区也进行了多次的专项活动与突击检查,无奈因为各种原因,收效甚微,如果这次调查行动能够给园区内所有企业敲响安全的警钟,那么我觉得高标准是很有必要的。” “江主任,我来之前,我们局长就下了命令,一切听从江主任指挥。” 公安局秦朝阳副局长则是笑呵呵的,怎么去调查实际跟他们没有太大的关系,他们最大的任务是保障调查能够安全地进行下去。 整个会议桌上能够说得上话的,也就江有方,马国良,秦朝阳和刘玉成,再算上一个被硬抬上来的权振东,现在几个大佬,除了刘玉成之外都已经明确表态了,那么这个调子基本也就定下来了。 而刘玉成却一直保持着安静,态度有些暧昧,难道真如同江有方所想的那样,安监局中与绿农牵涉很深的不止陈波涛一个。 对于马国良和秦朝阳的支持,江有方还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看到权振东正看向自己,便笑着说道: “权振东同志,你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江主任,我这边确实还有个问题。” 权振东点点头,神情有些严肃: “这次调查行动,肯定会遇上阻力,我认为最大的阻力并不在别的地方,而是在绿农内部,大家都知道绿农是虞关区的明星企业,纳税大户,也为虞关区提供了许多就业岗位, 如果说,绿农这次真查出了严重问题,绿农为了逃避处罚,如果以大范围裁员来向政府施压呢?这也是我们不得不去考虑的一个问题。” 权振东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给调查组降了降温。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调查组需要考虑的问题,也是权振东需要考虑的问题,因为权振东如果是郭浩的话,不死心之下是绝对使得出这种阴招的,而从绿农之前的表现来看,也绝对是愿意去使的。 真面对这种情况,如果不能解决,权振东绝对需要考虑自己的退路,对绿农就只能徐徐图之,而这次调查行动最终也只可能是虎头蛇尾的结局。 这个问题不光权振东想到了,在座的基本所有人都想到了,只不过之前没明确调查的力度,所以都没往这方面想,现在一提出来,众人才觉得这差使还是有些棘手的。 “权振东同志提出来的问题很重要啊。” 江有方摸了摸有些秃的头: “不过,如果因为有阻力,就对放在眼前的问题视若无睹,不去解决,这可不是我党该有的风格,这样,这个问题的意见暂时保留,大家不要因为这个而产生心理负担,我是调查组的组长,这个问题就由我这个组长去解决,下面,我来分配调查组每个人的分工。” 江有方的话说得很满,但这个问题对调查组来说似乎是个无解的问题,除非区里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权振东不知道江有方到底会怎么去解决,心里留下了阴影。 第二十四章 进入绿农 江有方虽然是调查组组长,但不可能以调查组的工作为主,天天往绿农跑,不过第一天的调查他还是得亲自带队的,这是一种态度,有江有方坐镇,所以调查组内部的矛盾一点都显现不出来,各自领了江有方分配的任务,十分和谐。 江有方说笑间,拒绝了蒋金龙安排跟随的人,只是让管委会出了两个开观光车的司机,在一前一后两辆警车的护送下,直奔绿农而去。 绿农在管委会自然是有眼线的,在调查组走出会议室的那一刻开始,就不断有人将调查组的动向发给绿农那边,所以在调查组到绿农门口时,阮力波已经带着一群管理人员等在大门口了。 上车时,江有方非拉着权振东坐在自己旁边,权振东以为江有方是有什么事要跟他说,没想到江有方一路上却一直都在闭目养神,什么也没说,直到看到绿农那阵仗,才似笑非笑地对权振东说: “管委会里的心思不少啊。” 权振东听完心头一突,很奇怪江有方怎么突然关心起管委会内部来了,而且绿农在管委会有些眼线也是很正常而且很容易理解的事情,毕竟是明着过来的,透露调查组的动向也是无伤大雅的。 权振东内心斟酌了一下,才小心地说道: “绿农毕竟是龙头企业,北乡工业园区的坐地户。” 江有方点点头,也就没再说什么,不过脸上的神情却是越来越严肃。 江有方的态度着实让权振东有些感到奇怪,不管是强势的一定要严查绿农也好,还是现在对管委会内部情况很感兴趣也好,这都不太应该是江有方会去做的事情,就好像是一个人在去一个地方之前,先把路上可能出现的困难排除,并提前对那个地方进行了解。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 权振东突然之间福至心灵,有些明白江有方这些不合理的行为之下,唯一能找到合理的解释。 江有方要来管委会,调查绿农只不过是在他来之前做的准备工作,如果解决了绿农,那么只要他一到管委会就直接能在管委会立足,要是江有方当了管委会主任,那管委会里没有人会去违逆这么强硬的主任。 权振东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江有方虽然是区政府办公室主任,虽然地位特殊,可跟能上常委,正式步入区主要领导人序列的周尚全不同,他说破了天也就是个正科,继续在机关里待下去,也是到头了,哪怕靳学来调任了也不太可能带他去赴任,除非靳学来取代向红星成为虞关区书记,那他才可能跟着水涨船高。 可靳学来想成为书记有那么简单吗?要么向红星高升,要么向红星落马,目前看来无论哪种可能性都不大。 这么看来,与其搏一搏那个可能性,江有方选择了自己把握命运,来北乡镇管委会,在地方肯定比在机关凶险,但毕竟容易出成绩,有无限的可能性。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钱国昌怎么办?忙活半天,结果到头来却给他人做了嫁衣,哪怕这个人是区府办主任江有方,钱国昌都不会善罢甘休,江有方又能拿什么东西跟钱国昌做交换呢? 权振东揉了揉眉心,想不通这其中的关窍,也就把这纷乱想法给甩掉了,起码现在能够确定,江有方要办了绿农杀鸡儆猴的心肯定是真的,这让他身上的压力一轻。 权振东突然的轻松感也引起了江有方的注意,朝着权振东笑了笑。 车子在绿农的门口停下,阮力波带着一群人立即迎了上来,但江有方却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指了指紧闭的折叠门和栏杆,示意不需要寒暄,直接开门。 江有方这一不给面子的行为让阮力波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在了那里,他以为再怎么样,江有方都会给绿农一点交流的时间,阮力波也能跟江有方表达一下绿农这边的态度,给点压力,好让调查组能够控制好调查力度,却没想到江有方压根就不给这个机会。 “都太聪明了。” 江有方指了指阮力波,小声对权振东说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许多人以为自己掌握了条件,掌握了道理,就拿这些东西给别人看自己做的都是对的,只要有人反驳就觉得你是想要害他,实在躲不过了,就裹胁着大多数人给你压力,妄图用法不责众蒙混过关。” 权振东看着被阻拦靠近的阮力波摇了摇头: “我听说这个阮总学历不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阮力波这个人比权振东大上太多了,权振东这么评价阮力波,说起来是有些太装了,但看到阮力波为了这次事故上蹿下跳的搞出了这么多事,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就对这个人十分不喜。 “很多事情,在入局之后,就很难再退出来,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直到粉身碎骨,所以,选对道路很重要。” 江有方的目光很有深意。 权振东沉默,江有方明显是话里有话,但权振东没法回答,只能装作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装傻。 对于权振东的装傻江有方也没说什么,这也仅仅只是个简单的试探,要是权振东跟大部分人一样,立马哭着喊着表忠心,这也不值得靳区长私下这么看重权振东了。 在两个治安警察的下车交涉下,阮力波只能无奈地让门卫打开了折叠门,升起栏杆,放车队进入了绿农的生产园区。 “上午是走马观花,大家都大致看看,做到心里有个数,下午才是重头戏,我下午要去区里安排对绿农管理人员的约谈,来不了现场,权振东同志,调查第一天能有什么样的成绩,可就看你的了。” 江有方看着明显是刚整理过,搞过卫生的园区内部道路,呵呵一笑: “手脚倒是挺快,表面工作算是做足了。” 权振东翕动了一下鼻子,计上心来,笑着说道: “江主任,我倒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绿农现在估计还觉得我们是来调查事故原因的,不过我们来个突然袭击,大家都闻闻空气里的味道,我们也不去刻意挑选车间,哪边的味道重,我们就往哪边走,看看到底能看到什么东西。” “权振东同志还懂检查这块?这可是我们应急管理局的不传之秘啊。” 后面的马国良听完笑了起来: “很多次检查,企业都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收到风声,提前把一些不规范的东西给收起来,于是我们便想了个办法,往味道大的地方跑,一般都能找到原料仓库,查过那么多家企业,没一家堆放和保存是合格的。” “那就走吧。” 阮力波走路跟不上车队,正赶到自己的车子旁,正要往车上坐,对讲机上传来分布在各个路口的保安传来的消息,调查车队并没有往事故现场走,而是好像没有目的一样的在园区内乱逛。 阮力波顿时苦笑,这哪里是没有目的,这是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绿农死。 绿农后续的一系列操作,全是郭浩一手安排下来的,他知道这背后有许向东的意思,但他劝不着许向东,私下也劝过郭浩多掏点钱把事认了算了,他实在搞不明白郭浩为什么为了这么点钱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 这次的事情阮力波也有些怕了,想着郭浩的儿子现在已经进入公司了,便决定等这次事情过去后,好好扶持一把郭浩的儿子,争取让他能够早日接任总经理的位置,自己能够早点退下来留条退路。 “继续密切关注,到哪里了立马通知我。” 阮力波叹了口气,又掏出手机给郭浩打去了电话: “郭董,调查组没去事故现场。” 电话里的郭浩一阵沉默,良久才用有些疲惫的嗓音说道: “许书记今天去市里了,放心吧,不管是区里也好,市里也好,都不会眼看着绿农就这么倒下的,等这次事情过去,自然有他们求着我们的时候。” “可是郭董,这事情明明可以更好解决,为什么?” “不该你问的你别问!” 郭浩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力波,你是我一手带起来的,你知道我最看重你的是什么吗?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从来都不会问我为什么,喜欢追根究底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知道了郭董。” 阮力波挂断电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开车去追调查组。 调查组的车最终在一间大门紧锁的大型厂房门口停下,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酸味夹杂着臭味的刺激性气味,好几个人都被熏得打了好几个喷嚏,等戴上了防毒面罩后才好受了些。 “你瞧,这不就找到了吗。” 马国良指着没有任何标示牌的厂房门说道: “这是个危化品仓库绝对跑不了,小吴,记一下记一下,原料仓库未挂有明确标识。” 应急管理局的小吴应了一声,立刻拿出一台单反相机一通咔嚓咔嚓拍摄,然后在一个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第二十五章 不可控的发展 就在小吴忙个不停时,从四周的角落里突然冲出了一大批人来,这批人不是穿着绿农的保安服就是穿着工服,大致望去,起码得有四五十个人的大部队,一把就将仓库门口团团围住,形成了一道人墙阻止了调查组靠近仓库。 为首的几名员工更是拉起了几条白底黑字的横幅,上面的内容差点让每一个调查组的人气得冒烟。 “举报管委会对绿农打击报复” “坚决反对管委会恶意调查” “请给劳动人民一口饭吃” 这些恶意往管委会泼脏水,扭曲事实的标语让权振东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这些绿农提前安排好的人也不说话,人挨人地将门口堵得死死的,直接席地而坐,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你想要进这间仓库,只能把这些人拉走,拉不走你就只能看着。 调查组内前来维持秩序的只有七名治安警察,面对这种突发情况,关翀神色也凝重起来,一个眼神下,治安警察将整个调查组守了起来,纷纷打开了胸口的执法记录仪,然后将腰间的警用甩棍抽出来,左手朝前作禁止状,右手将甩棍扛在右肩上,方便随时发力。 场面一下就变得紧张了起来,这么多人的聚集抵抗调查组,现在重要的已经不是调查的顺利进行,而是保证这些领导的安全撤出,一旦矛盾爆发,冲突彻底起来,他们这七个人够呛能对付这几十个人,今天调查组不管谁受伤了,曝出去都是一件丑闻。 江有方直接被绿农这骚操作给气笑了,指着眼前那帮人,扯着嘴角说道: “瞧瞧,这就是我们虞关区所谓知名的,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给我们安排的欢迎仪式,好嘛,很好嘛,绿农这觉悟高,是真的高,不知道的,还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回去一定好好给靳区长与向书记汇报汇报,让他们来给绿农申申冤。” 绿农现在是掩饰都不掩饰了,摆明车马公然抗拒调查组。 姗姗来迟的阮力波一下车,看到这阵仗也有些懵,眼前这一切压根就不是他安排的,这群人中大多数虽然都是他们绿农的员工,有几个他还十分眼熟,但领头的那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他认识,是绿农篮球队的外援。 这几个人他虽然认识,但不熟,只是在郭浩的办公室见过几次,与郭浩的关系十分好,平时就挂在绿农的职工篮球队里,没有具体职务,也不参与管理,就吃着空饷,阮力波这才意识到,郭浩养着这些人,并不只是打打篮球这么简单。 眼前这情况,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郭浩安排下来的,但就连他这边,郭浩都没透露丝毫的风声。 想到这里,阮力波顿时有些急了,这些人看着就不是什么善茬,你拦住调查组没关系,要真起了冲突,发生流血事件,他阮力波这个现场负责人,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阮力波赶紧跑上去,扯着为首的大高个低声骂道: “邱杰,你们这是干什么?简直就是瞎搞,你知不知道你们今天在干什么。” “阮总,你用不着跟我咋咋呼呼的,这是郭哥交代下来的事情,郭哥说了,调查组是来调查事故的,不是来调查别的东西的,只允许调查组去事故现场,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不准去别的地方。” 阮力波是郭浩的大将,邱杰还稍微给点面子,至于对调查组,邱杰则是满脸的不屑,狠狠地朝调查组的方向吐了口吐沫,竟然还掏出香烟点了一根: “都是些什么几把玩意儿,呸,没事找事。” 阮力波直接将他刚点上的烟从嘴里扯了下来,在手上捻了个粉碎,狠狠扔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气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因为邱杰这伙人,他压根就指挥不动。 邱杰其实打心底里瞧不上阮力波这种人模狗样的人,看着阮力波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有些好笑,一脸无所谓地说道: “阮总,郭哥说了,你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放心吧,有什么事情我来扛,大不了把我抓进去关几天呗,说起来,我也好久都没有进去过了。” 看起来郭浩今天是打定主意要用下三滥的手段了,这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郭浩就是这么做了,原因其实很好理解,因为郭浩眼下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只能用这种方法拖延时间,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破局的可能。 权振东看得却挺高兴的,笑了起来,对江有方小声说道: “江主任,狗急跳墙了,看来绿农藏着的事情不小啊。” 权振东看着眼前那个连窗户都没有,如同一个巨型棺材的巨大仓库,知道这里面肯定有关键东西,而且有可能是要命的东西,而且,权振东已经大致能够猜出这里面大概是什么东西了,这么一个要紧的地方,权振东不相信郭浩只安排了这么一点人,因为权振东能看得出来,坐着的那几个都是真员工,如果调查组要强行进入,那些赚钱糊口饭吃的员工是不会动手的,会动手的只有领头那几个,但这几个人可拦不住调查组。 有权振东的眼神示意,因职务关系,警惕性更强的秦朝阳副局长立马望向四周,周围的几个厂房内,都影影绰绰有不少人影在走动,紧紧皱起了眉头: “江主任,我建议从长计议,局里今天来的这些人手不够。” “权振东同志,你有什么看法?” 江有方再次询问权振东意见。 “天要欲其亡,必先欲其狂,江主任,我倒是觉得,这锅饭,让它缓缓火候也没什么,不然,反倒容易成一锅夹生饭。” “唔。” 江有方点点头,稍加思索,便作出了安排: “调查组继续正常调查,既然这里查不了,那就去能查的地方,国良同志,你替我组织一下,常规性事故调查就行,但调查得细致仔细些,权振东同志,你跟我跑一趟区里吧。” 去区里干什么?除了告状,还能干什么。 不得不说,绿农真的是越作越死,好像从事故发生那一刻开始,阵脚就全乱了,不过郭浩这会估计也是有苦难言。 正副两个组长直接抛下调查组就走了,留下了这几个科级领导干部面面相觑,声势浩大的调查行动刚进入绿农便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不会就这么虎头蛇尾了吧。” 一直都十分低调的刘玉成在江有方和权振东离开后,小声问马国良。 “那就先常规性调查吧,我看老江这次是发了狠的,这要是被绿农给躲过去了,那老江以后在虞关估计是没法混了,你没听到刚刚说的,细致仔细。” 说着,马国良转向刚打完电话的秦朝阳: “秦局,局里还能派出人手吗?” “局长的意思是先等江主任那边的消息。” 秦朝阳看了两人一眼,收起手机便不再多说。 权振东没想到原以为派不上什么用处的A6没过多久就用上了,副驾驶上载着江有方往区里赶,想来也挺好笑,昨天是蒋金龙去区里搬救兵,今天换成了自己。 一直在沉思的江有方,突然开口问道: “权振东同志,你是不是已经猜到那个仓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 “江主任叫我振东或者小权吧,一直叫权振东同志还怪拗口的。” 权振东哈哈一笑: “我也只是个猜测,我昨天空闲的时候,查过一些绿农的资料,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绿农作为一家重污染企业,从存档的台账上看,绿农的生产量与三废的产生比例十分小,现在国家对三废的管控越来越严格,但是三废的回收处理却是一项十分耗费时间和成本的工程,一家连基本的安全与环保都做不到的企业,我是无法相信只有那么一点的三废产出。” 所谓的三废,简单点讲就是工业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废水和固体废物,不加以治理会严重污染环境,特别是像绿农这样的化工企业。 很难解释,一家连物料都随意在露天堆放的企业,他的固废都去了哪里。 “你的意思是,掩埋固废?” 江有方倒吸一口凉气,国家早在多年之前就开始严查掩埋固废事件,波及的企业不计其数,数不清的企业老板被判刑坐牢,这绝对是环境治理的一条红线,没想到绿农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还敢顶风作案。 “我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 权振东说得很谨慎: “最好是能够进入现场取得有效证据,不然都只是个猜测。” “如果这是真的,这么多年下来,可能会是一个巨大的窝案。” 江有方正襟危坐,神色变得十分严峻。 如果绿农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把生产的固废就地填埋,又岂是一个许向东就能掩盖过去的,肯定是有一个盘踞在虞关区多年的利益集团在给绿农当保护伞,甚至牵扯到市里,江有方没想到一个工业园区,在落马了这么多干部的情况下,竟然还暗藏着这么大的案子。 “江主任,没证据都只是猜测,还是那句话,得拿证据说话。” 第二十六章 初见区长 管委会的奥迪A6上并没有区政府的通行证,靠着江有方刷脸,一路畅通无阻,让权振东也享受了一把领导待遇。 来之前江有方已经提前跟靳区长汇报可情况,下了车便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区政府办公楼。 这是权振东第一次见区长,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很多人都在说,只要靳学来不犯错误,将来必定能接向红星的班,甚至有可能直接去地级市任副职,总之,未来前途一片远大。 靳学来是十分典型的新一代学者型干部,年轻,却不乏锐气,特别是那双有神的眼睛,有一种能看透人心的感觉。 “说说吧,绿农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一向都这么稳重的你,这么着急忙慌的。” 江有方带着权振东是自作主张的行为,靳学来虽然有些不愉快,但也只是淡淡地看了权振东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 “区长,这是管委会的权振东同志,我们调查组在绿农的生产区域内发现了一些可疑的情况,针对发现的情况,权振东同志有了一些不太好的猜测。” 江有方倒是没有把功劳据为己有,因为这个事情搞不好是一个大雷,他在官场多年,一向以稳为主,如果不是为了自己的以后考虑,江有方甚至不会参与到这次绿农的调查之中: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区长,我们这个调查组,可能有些兜不住。” “哦?” 靳学来一听便来了兴趣,却不是对江有方口中的猜测,当即便站了起来,朝着权振东伸出了手: “金龙同志昨天可是在我面前将你夸了又夸,今天一见,果然是年少有为,很好,党和政府,就需要像你这种敢于说话,敢于做事的干部呀。” 权振东听得是一阵的心惊肉跳,像靳学来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下面的人逐字逐句地揣摩,权振东自然也不例外。 “靳区长过奖了。” 权振东一边谦虚,一边想着靳区长这话里到底有什么深层含义,是不是他太多话或者太多事了,惹出了后面一大堆的麻烦,还是说自己最近有些过于高调了,引起了区里的反感了。 “不要紧张,是真夸。” 靳学来似乎是看透了权振东心底的不安,很是意外地拍了拍权振东的肩膀,示意他和江有方坐到会客沙发上,还掏出烟示意权振东抽不抽。 权振东有些受宠若惊,如果权振东不抽烟还能拒绝,但权振东是抽烟的,如果拒绝的话就有些过于矫情,还容易造成靳学来的不喜,于是连忙接过靳学来递过来的烟盒,先给靳学来点上一根,又给江有方点了一根,然后才给自己点上。 “我年轻的时候是不抽烟的,自从进了体制,每天面对着繁重的工作与压力,不知不觉地染上了烟瘾,老被我爱人说,再这么抽下去,得短命好几年,戒了好几次,终究是没能戒掉,这辈子怕是甩不开尼古丁了,哈哈。” 靳学来是个十分富有领导魅力的人,简单的一段关于自己的家常,就让权振东紧绷的心情放松了下来,每个不同的领导都有自己独特的御人方式,或许这样的细雨春风,就是靳学来的人格魅力,也是权振东能够学习的地方。 江有方对靳学来的为人处世早已经习以为常了,从茶几下面拿出茶叶,着手给三人泡茶。 “靳区长还年轻着,可别这么说,每个人都有自己释放压力的方式,抽烟也是一种嘛,抽烟而无节制,才是危害身体的最关键原因。” 权振东这纯粹是一句废话,只要是抽烟,那就会危害身体健康,只不过是顺着靳学来的话说下去罢了。 “你说得很多,很多问题,都出在这个无节制上面,不管再有益的事情,一旦没了节制,最终都是危害。” 江有方将茶杯放在靳学来的面前,靳学来俯身伸出手指在茶几上敲了敲,然后接着说道: “党政干部作风问题,贪腐问题,一直以来都是层出不穷,屡禁不止,心里的欲望一旦没有了节制,就成了一个无底洞,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这是每一个被抓的干部内心最真实的写照,把权用在实处,用在对处,一直都是我对手下人的要求,权振东,绿农的事情,你做得很对,但并没有做到最好。” “还请区长多批评。” “我说了我是真夸奖,绝不是批评。” 靳学来脸上满是笑意: “绿农的事,就算你处在我的位置上,恐怕也做不到最好,何况你只是一个管委会建设办主任,小小的股级干部,连管委会的决定都左右不了。” “我可是听国昌说了,昨天管委会的会上,小权同志就差指着阮力波的鼻子破口大骂了。” 江有方也是颇有感慨地说道: “这次也就是郭浩大意了,以为能够拿捏住蒋金龙,要不是蒋金龙这个人还注重官声,拼着帽子不要,也不跟绿农妥协,不然,还真被绿农给躲过去了。” 因为蒋金龙已经决定要退了,避免落井下石,江有方已经算是说得轻描淡写了,不过总的来讲,只能说绿农过于狡猾,而蒋金龙也确实缺乏斗争经验,闹成现在这样,也算是应有的结果了。 “金龙同志,可惜了呀。” 靳学来不知道是在说蒋金龙退下去可惜,还是说当初将管委会交给了蒋金龙可惜,权振东不敢随意揣测,只能闷头喝了口茶。 “老江啊,说说吧,绿农的问题到底有多大,我想你们今天这么急着来找我,肯定不会是什么小问题,说吧,让我听听虞关区里还埋着什么大雷。” 靳学来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 他今年从就任虞关区区长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对虞关区的情况都是以了解为主,一来是不想与一贯强势的向红星过早地发生冲突,引发乱局,二来也是想彻底摸清虞关区的情况再说。 党政分工,一向都是党委主抓意识形态,而政府主抓经济建设,虞关区的产业结构已成定局,唯一能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也只有北乡镇工业园区这一块了,但工业园区因为历史原因,情况错综复杂,靳学来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机会来得似乎有些过于猛了。 “今天调查组进驻绿农,原本计划对整个生产园区进行彻查,在检查到一个封闭仓库时,遇到了强烈抵抗,甚至纠结了大批人员进行暴力抗法,据我观察,那群人中混着不少社会闲散人员,我考虑到调查组的人身安全,并没有强行进入仓库进行检查,与小权商讨了一下,小权猜测绿农可能有掩埋固废的嫌疑,而那个仓库内,很有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填埋点,以绿农所表现出来的异常动作,我也认为这种情况极有可能。” 江有方说完,十分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靳学来的脸色,果然,靳学来整张脸都沉了下来。 “有把握确定吗?” 靳学来没有注意江有方的小动作,反而将目光转向了权振东。 权振东苦笑着说道: “靳区长,我这也只是猜测,从绿农对事故赔偿方案上出尔反尔的表现,我就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郭浩,除非那仓库里有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东西,不然没法解释为什么如此抵制,危化品原料保存不规范,对于绿农这次事故来说,真的只能算是小问题,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靳学来点点头: “郭浩这个人我了解过,我听过对他最多的评价,是一个在社会上很有本事的人,曾经是虞关区出了名的混混,靠着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聚拢了一些财富,而后突然创立了绿农生物科技,然后在政策支持下迅速发展,一跃成为了虞关区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根据绿农这两年的财报来看,绿农的营收是相当可观的,但从事故发生后,郭浩的一系列动作却十分耐人寻味,按理说,这次事故如果能用钱来解决,我想郭浩是绝对不会拒绝的,而且这些钱不会对绿农造成影响,但郭浩却不愿意拿钱出来,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绿农可能没钱了,或者说,那些钱对于绿农来说会伤筋动骨了。” “那么,绿农的钱去哪了?” 这钱还能去哪,你拿一点,我拿一点,可不就是没了,绿农没钱,而郭浩也不可能动用老本去填聚拢,因为后续的影响可不是一两千万就能填平的。 说到根本,还是贪腐问题,绿农能够肆无忌惮到这种程度,后面有多少保护伞,可想而知,要知道已经有一个区三把手,在书记和区长都明确表态的情况下,公然跳出来唱对头戏了。 但这话不管是权振东还是江有方,也只有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 靳学来笑了笑,也没有接着追问,只是意有所指地说道: “狗急了也会跳墙,更何况是人,再加加火,把这些藏在后面的鬼都逼出来。” 第二十七章 乱局开端 “区长,我觉得其实纪委可以暗中介入了,一旦绿农的问题暴露,市里势必会插手,到时候咱们区里再想做点什么,就有些被动了。” 江有方说道: “牵出萝卜带出泥,虞关区如果真有窝案,咱们要是做得不够,到时候恐怕整个虞关区在市里的印象都不会太好了。” “你考虑得很对。” 靳学来点点头。 江有方是靳学来任职虞关区后,区政府给安排的政府办主任,是地道的虞关本土官员,但江有方能够把这位置坐下去,并不是说江有方能力有多强,一来是江有方能认清局势,在认可了靳学来的领导地位后,就直接将自己打上了靳学来的标签,而二来,也是因为江有方对本土势力太熟悉不过。 于是,靳学来接着问道: “老江,绿农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背后肯定有一个盘踞在虞关多年的庞大利益集团,纪委虽说不是政府部门,有其特殊性,但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人选很重要。” 靳学来都不需要怀疑,纪委这么重要的部门,怎么可能没被渗透,不然,以绿农如此嚣张的气焰,怕是早被查了个底掉了。 江有方低头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倒是有一个人选,区纪委副书记彭敏涛同志,彭书记是去年调任的纪委副书记,我与他接触过几次,观其为人十分正直,刚正不阿,纠过好几次纪委内部的不正之风,搞得书记都很不愉快,公开都吵过好几次了,一直都独来独往的,也没听说他和谁关系特别好的,我觉得他是个合适的人选,应该与绿农不会有什么牵扯,哪怕有,估计也不深。” 这种话题权振东这个小人物是插不上嘴的,而且内容有些敏感,让他听得有些如坐针毡,但这些话也让他有些明白过味来了,照这情况来看,纪委那边恐怕也不是很值得信任了,而且现在的纪委书记,多半与江有方有点龃龉,不然彭敏涛与书记吵架的事情,他完全没必要在这个时间提一嘴。 “彭敏涛同志啊。” 靳学来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点着,并没有立即下决定。 这让江有方看得有些心惊胆战的,心想着这个彭敏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自己没发现,这么贸然推荐上去,是不是引起区长不满意了。 好在,靳学来就马上笑了笑说道: “在我没来虞关之前,我就听说过他的大名了,有一次我爱人的父母过来看我,我就买了两盒好烟孝敬老丈人,回头还剩下一盒,开会的时候我就带上了,会议结束,他私下里还特意来找过我,提醒我奢侈之风要不得,哈哈,是个务实的好同志。” 江有方心头一松,想想靳学来的履历,确实与彭敏涛在同一个地方任职过。 权振东却听得心头一动,感觉这彭敏涛与靳学来的关系恐怕不会这么简单,一个是去年调过来,一个是今年调过来,还在一个地方待过,这意味有些明显了,恐怕虞关区的问题,早已经引起上面的关注了。 这个猜测也多少给了点权振东放手大胆干的底气。 “晚上你找个地方,帮我约一下彭敏涛同志,还有陈桐同志,我先跟他们谈一谈。” 陈桐是虞关区的公安局局长,靳学来显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着手调查,而是想要提前采取一些行动了。 江有方点点头,将这个事情记录在了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那句话,证据很重要,以绿农现在这么强烈的抵抗情绪,取得证据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权振东。” 靳学来将目光转向了被冷落了有一会的权振东: “既然你今天敢跟着老江过来见过,心里肯定是有什么想法了,你来说说。” “靳区长,我才入职不到两天,什么都不懂,也只是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不要妄自菲薄嘛,虽然你才入职不到两天,但你做得确实是很好嘛。” 权振东沉吟一下,说道: “现在绿农已经警觉了,想要从正常渠道收集绿农的证据恐怕已经不现实了,我的想法是,组织几个信得过的人手,身手要好点的,最好是再找一个熟悉绿农内部的人,等晚上的时候,偷偷进入绿农拍摄证据,就是证据的合法性上,可能要值得商榷一下。” “程序的合法性固然重要,但不能为了确保程序的合法性,而无视了犯罪事实嘛。” 靳学来一拍扶手: “权振东,人手怎么选择,你去想,需要谁,需要什么帮助,找老江,让他给你安排好,放心大胆去做,只要你们能找到绿农的证据,不要拘泥于手段,有没有信心完成这个任务。” 权振东立即站了起来,一脸严肃地说道: “请靳区长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靳学来差不多把上午的事情全推了,跟他们聊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午餐时间才结束,而权振东则跟着江有方混了顿机关食堂。 回去路上,江有方说道: “小权,这次行动最主要的是要快,而且必须保证成功,一旦被发现,再想有机会就难了,人员上面,务必要确保安全性和保密性,你有没有什么人员推荐,没有的话,我直接给你安排几个,武警那边我有熟人。” “江主任,人员上面我倒是考虑过了,贵精不贵多,这次我打算带咱们园区消防中队的两名消防战士,虽然说身手可能比不上武警同志,但毕竟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而且破门这些活,可能比武警同志更加专业点。” 权振东回答。 也不是信不过江有方找的人,只是权振东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划在工业园区的范围之内,要是连武警都参与进来,那这事情最后指不定被弄得多大。 江有方点点头,也不反驳什么。 等两人回到管委会,调查组一群人正在管委会食堂吃饭,而且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明显的愠怒之色,带队的几位领导,脸色也都是阴沉得可怕,整个食堂内的气压十分的低,当众人看到江有方回来,立马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迫切地希望江有方能从区里带来好消息。 权振东一看这样子,就知道今天这一上午是白耗了,而且肯定还在那边受了不少的气,他因为赶着去召集晚上的人手,也没时间听上午的情况,只能打完招呼之后,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上午有没有收获?” 虽然已经在区里吃过了,但江有方还是端了餐盘,简单弄了些吃的,坐进了人群中。 “收获?没被气死就不错了,像绿农这样的企业,别说在虞关,估计是整个古城市都是独一份。” “一上午,尽被人遛着完了,你们走后,不管我们走到哪里,绿农就跟到哪里,凡是人家不想让你看的地方,就人一围,手一拉,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我说,直接先把郭浩控制起来算了,有什么事情慢慢查,我就不信查不出问题来,那个生产园区,搭眼一看,就全是问题。” “胡说八道,这么大一家企业,还是上市公司的董事长,你说控制就控制,别瞎说。” “我这不是给气的嘛。” 众人七嘴八舌地表达着上午所遭遇的不合理待遇,听得江有方一阵的头大,几个带队领导默默地低头吃着饭一言不发,下面的人的发泄,也变相代表着他们的意见。 江有方连连安慰他们,直到他们吃完饭,让钱国昌安排人带他们去午休后,几个带队的才都聚到钱国昌的办公室。 “区里有什么意见没?” 进了办公室,马国良点上烟,便当即问道。 江有方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调查组里的人都不是一条心,与靳区长的谈话内容,江有方自然不会这么随意地透露给他们。 但江有方的态度,让马国良以为区里不想管了,脾气有些火爆的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合着就闹我们?到最后谁都没损失,就我们闹个大笑话?” “老马,稍安勿躁嘛,听听江主任怎么说。” 刘玉成抿着茶水,不急不缓。 “老马这急性子,我看是到死都改不了了。” 江有方指了指马国良,说道: “目前绿农查出来多少东西,够不够绿农忙活一段时间的?” “不用查都知道,老生常谈的问题,说严重吧,也还好,说不严重吧,上纲上线起来也够,特别是发生了事故。” 马国良将汇总的笔记递给了江有方。 确实如马国良所说,罗列在上的都是之前说过的一些问题,江有方把笔记翻上,又对着马国良问道: “大概能到什么程度?” 马国良吐出口中的烟,透过烟雾,眯缝着眼睛说道: “停产整改,罚款,要上线,主要负责人足够判,但不重,随便推个人出来就顶过去了。” 江有方点点头: “你们等我一下,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江有方便走出了办公室,为了不把电话内容透露出去,他甚至还跑到了管委会外面打这个电话,而通话对方赫然就是权振东。 第二十八章 确定人手 “江主任,我觉得时机正好,就把消息放出去吧,绿农背后有什么问题暂且不说,但事故总需要有个人出来负责的,我觉得郭浩现在是骑虎难下了,阮力波是个聪明人,我不相信他愿意替郭浩去死。” 权振东听完江有方的叙述,回答道。 事故发生后,社会舆论对绿农很不利,绿农的股价有过一时的下挫,但在绿农背后的人的努力之下,舆论就一直被控制了,到现在去搜绿农的事故,压根已经搜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现在郭浩的头上悬着两把利剑,一是隐藏在生产园区内部的犯罪行为,二是绿农的股市,权振东估计绿农确实是没钱了,只不过这个窟窿一直被郭浩掩盖着,一旦大量资金被非法挪用,绿农已经成了空壳的事情暴露出来,这会是郭浩的灭顶之灾。 所以权振东便给江有方出了个主意,只要调查组能够查到东西,可上可不上的,就直接给他上纲上线,目的不是为了让谁出来背责任,权振东知道不从根子里解决绿农,这些小问题自然会有人站出来给绿农擦屁股。 但是你有人擦屁股,给调查组设置阻力,调查组这边也可以,我给你立罪调查,你也说不出什么来,然后给你曝光,不需要让舆论多火爆,只要是把舆论带起来,那绿农的股价就稳不住,一旦股价稳不住,郭浩自然我稳不住了,没有股东和股民愿意亏钱,等开始亏得多了,那些股东和股民都能把郭浩生吞活剥了,账目再好看,也禁不住有心人去查。 郭浩肯定不会让别人查到这些问题,权振东也不指望这么简单就让绿农倒下了,只是为了让郭浩乱起来,顾不上这边而已。 只是这么做,绿农的名声肯定是臭了,连带着虞关区的领导班子多半也要被骂几句,书记和区长也难免要被叫去谈一谈。 但靳学来说了,让权振东放心大胆地干,什么叫放心大胆干啊?反正也得到区长同意了,他自然有办法收尾。 挂完电话,茶馆包间内的权振东便抿着桌上的茶水,没过多久,权振东约的两名园区消防中队的消防员就敲门进来了,正是带着权振东进入事故现场的其中两名消防员,高盛杰和王大海。 “临时叫你们过来,没有影响你们工作吧。” 权振东连忙站起来,跟两人握了握手。 “没事,领导,我跟杰哥还有几天假没休,这次正好休息一下。” 高大壮实的王大海笑得很阳光,年纪稍大的高盛杰就相对比较内敛一点。 原本权振东是打算把四人全叫上,以备不时之需,但魏栋和王宇成已经没假期了,权振东因为保密的原因,不好直接跟消防中队要人,所以只能先让有假的王大海和高盛杰叫来了。 “可别叫领导,我比你俩大不上几岁,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权振东笑着请两人坐下。 “那就叫权哥。” 两人都是直爽性子,又是同龄人,也不跟权振东客气,坐下点了茶水,等待权振东说找他们的原因。 等茶水上齐后,权振东让服务员出去,然后关好包间的门,才一脸严肃地对两人说道: “接下来的话,因为事关重要,也有些危险,如果你们不愿意参与进来,我也表示理解,但希望你们也能够保密,因为出了这个门,我就不会承认我说过什么,就算你们需要透露出去,我也希望你们能够多想想后果。” 两人对视一眼,见权振东说得严肃,心里也预料到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与什么有关,便郑重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权哥,今天你在这里说什么,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绝对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 高盛杰道。 “其实这次找你们来,是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说着,权振东打开手机,将他在绿农拍的现场照片展示给两人看: “这些照片是你们带着我进去拍的,而实际情况,远比你们想象的要严重,可能你们也听说了,区里成立了调查组,针对绿农的问题进行彻查,而我被临时任命为调查组副组长。” “今天是调查组进驻绿农生产园区的第一天,只是在上午,我们便遇到了极大的抵抗,甚至有可能出现流血事件,现在调查组是寸步难行,所以我们计划用一些非常规手段去获取绿农的犯罪证据,而这次非常规的行动,原本是想要借用武警同志帮忙,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你们。” 权振东着重强调了犯罪证据,向两人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权哥,你是想偷偷进入绿农?” 高盛杰立马就明白了权振东是什么意思。 “权哥,我愿意!我早看园区里这些企业不顺眼了,每次检查都能检查出问题,当面都答应得好好的,立马采购消防设备,立马整改,可等下次去,还是这样,我们队长私下里都不知道抱怨过多少次了,碍着管委会的面子,不然早就上报了,我愿意跟你去,就该给这些不负责任的企业长长记性。” 王大海年轻气盛,不明白这背后牵扯的关系有多深,没有被社会黑暗面污染的心还是保持着原有的热忱。 高盛杰看王大海这么快表态,苦笑了一下,问道: “权哥,这要是失败了,会有什么后果?” 高盛杰已经二十四岁了,等明年就要授三级消防士,而且他今年刚刚自考了函授本科,打算明年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准备冲击一下四级指挥员,以后也好当个中队长什么的,而且他现在还有个等待结婚的女朋友,压力不可谓不大。 如果有个万一,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全部泡汤了,前途肯定是没有了,倒不是他不愿意伸张正义,只是被生活打磨过,考虑的问题也会比王大海要多。 “我会跟着你们一起去,我是调查组的副组长,我可以向你们保证,一旦出现问题,都会由我一人承担,不会牵扯到你们一点。” 权振东郑重承诺。 “权哥,让我想一想吧。” 高盛杰面露难色。 权振东点点头,低头喝茶,也不去催促高盛杰。 作为一起共事,一起吃住的兄弟,王大海也知道高盛杰的难处,拍了拍高盛杰的肩膀,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高盛杰的回复。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权振东茶杯里的茶水都快干了,高盛杰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权哥,生活艰难,我总要多考虑,你别笑话我,我同意加入。” “好!” 王大海生怕高盛杰不答应,见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当下乐得狠狠抱了抱自己的好兄弟,好大哥。 “呵呵,园区的治理势在必行,绿农的问题也到了不得不处理的时候,换个角度想想,也许这也是你从未生涯中浓彩重抹的一笔。” 权振东再次起身,与高盛杰握了握手。 高盛杰这才露出了些许稚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我也不想有什么样的功劳,只是希望我们这么做,能够做些实事,真正的对人民群众有好处,也就够了。” “只要还有你和大海这样的人存在,那就一定会的。” 权振东很高兴,在事故现场他就觉得这四个人是实实在在的人,虽然说魏栋和王宇成因为假期的原因没能参与进来,觉得有些可惜,但高盛杰和王大海的表现,证明了权振东并没有看错人。 一个人想要进步并不可怕,反而是积极向上的表现,就像高盛杰这样,努力提高自己,凭本事更进一步,可怕的是那些为了进步,为了利益,失去了自己的底线。 三人重新落座,高盛杰问道: “权哥,咱们这次什么时候行动?我们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没有了后顾之忧,高盛杰也兴奋了起来,因为能够参与这样的大事,大部分人一辈子都遇不上一次,以后注定会载入虞关区的史册,被后来人津津乐道。 “时间紧任务重,人体机制决定了一个人在凌晨一点到三点的时候是最疲惫的时候,注意力也最难集中,所以我计划是咱们晚上十二点集合,凌晨一点准时行动,争取一点进入绿农,三点之前取得证据出来。” 权振东想了想说道: “至于准备,有些仓库门可能需要无声的破拆,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加专业。” “这简单,破拆四件套,家里都有现成的,仓库门多半都是挂锁,带个压力剪足够了,最多再带个切割器,我那都有。” 王大海乐呵呵地说道。 “行,那就准备准备,早点休息休息,晚上我们电话联系,准时出发。” 两人应声称是。 交代好所有事宜之后,三人便在茶馆分别,行动人员已经妥当,现在小队还差个靠谱的向导,权振东又开着车往二子家赶,他相信作为受害者的二子,肯定能够给他一个惊喜。 第二十九章 老人 二子是绰号,因为家中行二,所以一直被人叫二子,大名叫谢云海,大哥谢云山去世多年,实际算是家中长子,其父谢根发是谢家村的老支书,也就是之前躺在绿农门口吐血的那位老人,谢家村以谢姓为主,每个姓谢的多半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族,所以谢根发在村子里很是有威望,也就是这边不讲什么宗族,不然谢根发不是族长也起码是个族老。 谢家村经过新农村建设,道路状况已经改善了很多,但是因为原来的规划并没有做好,房子错落无序,导致了村里的道路很小,仅能让一辆车勉强通过,车子开进去要想再出来就有些困难了,所以权振东就只能把车停在村口礼堂的广场上,下车步行进村。 村里的门牌号也十分难找,好在二子家在村里名气很大,权振东问了两次,便找到了二子家的二层小楼。 与村里大部分已经翻新成乡村小别墅不同,二子家还是那种普通楼房,白色的外墙石膏因为岁月的洗礼已经发黄,显得有些破败。 此时二子家围着不少人,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人在人群的叫骂声中,脸涨的通红,从屋里跑了出来,大声说道: “谢云海,我告诉你,这是政策,是政府决定的赔偿方案,我劝你还是放弃抵抗,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听到赔偿方案,显然是替绿农来当说客的工作人员,却是不知道是绿农自己的人还是政府哪个部门的人。 而回应他的,是一个面容清秀,右腿却有些微瘸的中年妇女,兜头的一盆颜色花里胡哨的东西,闻着传来的酸臭味,权振东猜测多半是一盆泔水。 中年人被泼了一盆泔水,差点没当场呕吐出来,气得他直跳脚,伸手指着中年妇女大骂了起来,他身后的两个人也是一脸的凶相,上去就要抓那个中年妇女,一时间群情激奋,人群涌上去就要揍那几个人。 “住手!” 权振东黑着脸走上前。 权振东的出现让所有人都一愣,中年人有些茫然地看着权振东。 权振东眼神冰冷地看着中年人,指着他的鼻子大声说道: “你是哪个部门的?是谁告诉你赔偿方案是政府决定的?哪个政府?我倒是不知道,虞关区的党政政策要你来决定了,是向书记还是靳区长?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说理!要是你自己在这里信口开河,我看我到时候怎么治你!” 那中年人脸上还挂着青菜叶子,黄绿色的污水流了满脸,神情一愣,一时猜不准权振东的身份,有些色厉内荏,但看权振东比较年轻,又不愿意就这么被压下去,只能强作镇定说道: “我是绿农法务部的律师,你又是谁?我劝你不要识相就不要多管闲事。” 权振东冷笑: “绿农的律师是吧,我叫权振东,你要是不知道,你回去问问郭浩,问问阮力波我是谁,现在,请你给我滚出这个地方,要不然,我肯定会让你好看!” 说着,权振东便掏出手机拨了阮力波的电话: “阮总,我倒是不知道,你们这赔偿方案都已经成咱们虞关区的政策了,好嘛,很好嘛,我现在是要称呼你一声阮书记还是阮区长,等下需不需要我提着礼物上你家走走后门?” 此时,上午已经被调查组折腾得有些心力交瘁的阮力波,好不容易能在办公室休息一会,这会接到权振东的电话,顿时头大如麻,肯定是去村里游说的人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东西,正好被权振东给碰上了,对于这个在会上直接顶着他的年轻人,他还是很有印象的。 而且这次游说行动又是没有通过他这个绿农总经理的,他感觉很多事情都已经严重脱离了他的掌控,不管是在管委会还是在绿农内部,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与危机感。 但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摆在眼前,电话也打到他这里了,不管也不行,只能连连道歉,保证约束好绿农的人才作罢。 不一会儿,那中年人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中年人低头哈腰地讲了几句,十分忌惮地看了权振东两眼,便带着手下狼狈地走了,引起了围着的村民一片叫好,鼓掌欢送。 可权振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们在行动,绿农也在行动,这游说队伍只是冰山一角,相信在别的村子也有这种人,手段无非是威逼利诱,无权无势的人又哪里能和这种企业抗争,大多数都只能自己吃下哑巴亏。 但现在也不是丧气的时候,权振东只能收拾一下自己的情绪,笑着对那中年妇女说道: “嫂子你好,这里是谢云海家吧?我叫权振东,是管委会的建设办主任,也是这次事故调查组的副组长,这次过来,是想找谢云海来商量点事情。” 中年妇女看着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听到权振东自报家门,是管委会的领导,还是个什么副组长,立马没有了之前泼人的气势,变得有些拘谨: “权领导您好,二子在家呢,快请进吧。” 权振东向中年妇女道了声谢,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转头对围着的村民高声说道: “各位乡亲,我叫权振东,不是什么领导,只是一个普通的公职人员,但我想说的是,请大家放心,党和国家的政策,从来都是为人民服务,而没有什么赔偿方案,这次事故,我知道大家受了很多委屈,但请大家放心,管委会,乃至区里,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请大家不要相信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如果有什么通知,会有村里,镇里的工作人员发布公告,现在,请大家回家安心等待,要是有什么问题,也欢迎大家去管委会找我!” “好!” 权振东的话又引来了一片叫好声,但人群却没有丝毫散去的意思,而是等待着权振东到底来找二子商量什么,权振东也无奈,只能走进谢云海的家里。 走进家门,权振东才知道谢云海家里虽然够不上家徒四壁,但也是差不离了,并不宽敞的堂屋中央放着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和四张长条凳之外,就再没什么像样的家具了,最值钱的就是那两辆停在一边充电的电瓶车了。 而谢云海,则是在里面的一个小房间里,老人谢根发正躺在里面,而谢云海则是坐在一边给老人喂吃的。 权振东赶忙进去说道: “不是送去医院了吗?怎么又带回家了,老人年纪大了,要出点什么时候,可有你们后悔的。” 谢云海听到陌生人的声音一愣,抬头看去,只见两眼有些发红,显然之前是哭过,能让这么一个大男人流泪,显然是被逼到一定程度了,让权振东看着实在不落忍。 谢云海是记得权振东的,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站了起来,权振东摆摆手,走上前看了看虚弱的老人,弯腰握着他的手说道: “老书记,身体还好吧?怎么不在医院呀?” 老人认出了权振东,伸手拍了拍权振东的手背,有些激动: “你是绿农门口的小领导?还劳烦你来看我,感谢政府,在医院太贵了,住一天好几百,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就不给政府添负担了。” 老同志朴实的思想让权振东又敬佩,又愧疚,只能紧紧握着老人的手,眼眶发红: “老书记,您这样的老同志,才是我们党和政府的宝贵财富,永远都不会是负担,你要好好养好身体,革命道路上,我们这些年轻同志,可少不了您的指引。” “好,好,我好好养好身子。” 老人看到权振东很开心,但精神头却有些不济,权振东见状,只能又好生宽慰了老人一番,便跟着谢云海从里间走出来。 走到堂屋,中年妇女便请权振东坐下,有些局促地给他端上了一杯水,权振东赶紧谢过,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是甜甜的糖水。 “怎么让你爸回来了?” 权振东放下水杯,又再次问了一遍。 “医疗费太贵了,我爸本就身体不好,一直都吃着药,这住院费什么都不算,一天就要六百多,绿农的人跟我谈了,最多也就赔两三千,也就几天住院费的,我爸知道以后,怕给我们添负担,死活都要回来,不让就绝食,谁都拦不住。” 说着,谢云海又有些哽咽起来,而那个中年妇女已经在一旁默默地抹起了眼泪。 权振东沉默了,恐怕这才是大部分人现在所面对的情况,好一会,他才说道: “还是得去医院,费用交不上就先欠着,留好发票,医保能报销一部分,剩下的,我去想办法,总不能让老人为党和国家奋斗了一辈子,到老享不了福不说,还得遭这种罪。” 没等权振东说完,那中年妇女便已经朝着权振东跪了下去,泣不成声: “谢谢政府,谢谢领导,救救我公公,我公公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就这么躺在床上,我实在是难受得不行。” “嫂子,可赶紧起来。” 权振东连忙将她扶住,要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的失职,不被人用大嘴巴子抽就不错了,哪里受得起如此大礼。 第三十章 悲剧 中年妇女起身之后,仍默默地抹着眼泪,谢云海也是别过头不忍看自己的媳妇,一脸的愁容,权振东知道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也顾不上避开两人,拿出手机又给江有方打去了电话。 原本这个事情权振东是应该先汇报管委会的,但蒋金龙现在也不管事,钱国昌毕竟还没任正职,名不正言不顺的,照现在这情况看,他的管委会主任还是个未知数,而且绿农冻结的资金目前没法动,管委会的钱也不是很多,想来想去,能找的还是江有方最合适。 电话一通,权振东便将这边的情况详细地跟江有方汇报了一遍,然后是电话那头,江有方一声沉重而深长的叹息。 “江主任,这个事情拖不得,年轻人倒还没什么,许多老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旦落下病根,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我想哪怕是跟医院打声招呼,费用让他们先欠着,等绿农的事情结束,再统一支付也不迟。” 江有方作为政府大管家,在虞关区说是手眼通天可能有些过,但对各部门领导的熟悉程度无出其右,哪怕是周尚全主任都没法比? 权振东相信以他的关系肯定是有办法的,如果江有方都不行,那他也只能违背体制规则,直接找靳区长求助了。 “小权,这个情况你发现得很及时,是我们有些疏忽了。” 江有方说道: “这样吧,区二院的院长是我的老同学,我跟他打声招呼,你让经济困难的受害群众先转移去二院治疗,费用都先欠着,他会卖我这个面子,虽然医疗条件可能跟区人医没法比,不过面对普通病症,二院的条件也足够了,我能做到的,也就这么多了。” 救治费用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哪怕江有方作为政府办主任,没有靳学来的批复也解决不了,只能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提供一些便利,虽说汇报给靳区长多半能直接解决费用问题,但有些东西,能不麻烦领导,最好还是不麻烦领导。 因为每年政府的钱都是这么点,特别是近两年虞关区的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甚至已经到了需要转移支付的地步,这边有支出了,钱从哪里来,势必要从别的地方挤出来,被挤的一方钱少了,肯定也有意见,靳区长没人敢说,权振东是小人物也没人找他,最后得罪人的名头肯定要落在江有方的头上。 听到江有方还有个院长同学,让权振东一愣。 江有方却轻笑: “怎么?没想到我是医疗出身的?我的第一份工作可是一名医生,一直到副主任医师,才调去了卫生局工作。” “倒确实没有想到。” 权振东有些不好意思。 “你以为我的人脉是怎么攒下的?呵呵。” 也确实,是人就会生病,特别是家里还有长辈的,看病就得找医生,特别是医术好的医生,别看就一个普通医生,不显山不露水的,那人脉可能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 跟权振东开了两句玩笑,江有方便挂断了电话。 权振东收起手机,吐了口气,笑着对谢云海说道: “区府办的江有方主任联系好了,安排去二院,放心吧。” 这一通电话让谢云海一家心中的大石顿时放了下来,对着权振东连声道谢,权振东的心也跟着松快了起来,将杯中的糖水一口喝掉,笑着说道: “你们可快别谢我了,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不然,你们这杯糖水,我喝得都不心安。” “我再给您泡去,咱家没什么好茶叶,怕您喝不惯,只能泡糖水糊弄您了。” 谢云海媳妇抹了下眼泪,接过权振东的水杯去泡糖水。 “糖水好,茶叶喝多了嘴巴苦,咱日子过得苦,嘴巴可得甜一甜,等回头日子好起来,甜够了,嫂子你再给我泡茶好。” “好,以后过好日子,我给您泡好茶。” 谢云海媳妇笑着去泡糖水。 等媳妇离开,谢云海才紧紧握着权振东的手: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老哥快别这么说,这次也算是赶巧了,我正好有事过来找你帮忙,不然,你家这情况我都没处知道去,老书记真要有个好歹,那可都是我的罪过。” 权振东说道。 “领导你说,我谢云海别的本事没有,但有一把子力气,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谢云海简直就把权振东当成了救命恩人,一副要为权振东上刀山下火海的模样。 “可别叫我领导了,你年纪比我大,我叫你一声老哥,你就叫我一声老弟,没那么严重。” 权振东摆了摆手,然后微微压低了声音,说道: “老哥,现在呢,政府对绿农的事故十分关注,已经决定要彻查绿农的问题了,调查组也成立了,我任了调查组副组长,但我们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绿农生产区有可疑的仓库,但遇上了一些问题,导致我们没法取证,所以决定在今天晚上暗中进入绿农取证,现在还缺一个熟悉绿农内部情况的向导,你在这边人头熟,所以想来找你帮帮忙,看看能不能找个值得信任的人跟我们一起去。” 听完权振东的话,谢云海一愣,然后有些狐疑地问道: “权老弟,你说的那个仓库,是不是就在绿农厂区中央那块位置,一直都锁着门的仓库?” 权振东没想到谢云海竟然知道这个仓库,仔细回忆了一下白天的路线,发现确实如谢云海所说,那个仓库就在大概中央那个位置,便连忙问道: “老哥知道那个仓库?” 谢云海沉默了,掏出口袋里的烟,给权振东分了一支,又给自己点了一支,默默地抽着。 “咱家大哥,就是在那个仓库死的。” 刚刚泡完糖水回来的谢云海媳妇却直接接口道,却被谢云海狠狠地瞪了一眼。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大哥的一条命,我的一条腿,难道你还想瞒下去不成?” 说着,谢云海媳妇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听到这里面还牵涉到人命和伤害事件,权振东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谢云海伴着自己媳妇的哭声,将手中的烟抽完,才哑着嗓子说道: “这事还要从绿农建立开始说起,当初我的一家,我大哥,我,加上我媳妇,都在绿农工作,算是绿农最早的一批员工了,我媳妇在车间,而我跟我大哥就在你说的那个仓库上班。” 权振东安静地听着谢云海娓娓道来: “那个仓库就不是个仓库,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只有一个整个仓库那么大面积,深几十米的大坑,白天都是关着的,还有专门的人把守,不是那里工作的人,连靠近都不允许,只有需要用时候才会把门打开,那就是个绿农专门用来填埋废料的地方。” “我跟我大哥当时什么也不懂,就图那里面工资高,干了不少年,可有一天我大哥不小心掉下去了,几十米高,光摔都把人摔坏了,连叫喊声都没有,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有一车废料倒下去把我大哥埋了,这事情一出,我们立马就被赶了出来,我没用,连我大哥的尸体都没能带回来,就让他一直埋在废料中,一直到今天。” “绿农的人告诉我们,只要我们不吵不闹,就赔我们一大笔钱,但我们不要钱,就想要个说法,这是我爸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赔偿不行,他们就开始威胁,说闹也没用,不听话就让我们全家都不得安生,我跟我爸相信公道,就一直上访,一直告,每次不是不受理就是被抓回来,哪怕受理了,最终也是发回虞关,就这么闹了两年,一直都没个结果,直到后来,我儿子出生了,有一次我跟我爸上访回来,发现我家被砸得不成样子,我媳妇的腿也被人打断了,可从来都没人为这件事负责。” “从那之后,我跟我爸都怕了,胳膊拧不过大腿,何况是这么大的企业,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有资格跟他们有权有势的作对,从那以后,我们就闭口不提我大哥的事,他们也不再上门找我们的麻烦,我不明白,明明就是他们的错,我们想要点公道。怎么就这么难。” 谢云海双手抱着头,痛哭出声。 权振东抽着烟,心里头如同憋着一团火,这团火,恨不得立即就将郭浩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化作灰烬。 “权老弟,我现在就问你一句,是不是真要查绿农?” 谢云海抬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权振东。 “查!一定要查!只要我在一天,只要我还是这个副组长,我就一定要查!我就不相信,他绿农,真能把虞关的天彻底遮住!” 权振东咬着牙,斩钉截铁。 “好!” 谢云海回头看了看里屋躺着的老人,死死地咬着牙关: “晚上我去!要是查不出绿农的问题,我跟我大哥一样,就从那个坑里跳进去,不给我爸丢脸!” 第三十一章 行动开始 老人是权振东开车送去医院的,有江有方打过招呼,入院手续办得十分顺利,二院的院长听说权振东亲自送人过来,还特意下来跟他打了个招呼,十分热情地请他去办公室坐坐,不过权振东因为还有事情要忙,只能婉拒了,约好过几天一起吃饭后,这人缘算是结下了。 这也是权振东在江有方身上学到的为官另一课,那就是人脉的重要性。 以前的权振东虽然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但骨子里还是有着清高,不愿意多与无关的人多交往,直到今天看到江有方简单的一个电话,将权振东觉得无比艰难的问题轻松解决,权振东就知道,很多事情,光靠有着一腔热血单打独斗是不行的,你得需要伙伴。 调查组下午的调查行动是由江有方亲自带队的,但也只是在事故现场又简单逛了一圈草草了事,等权振东回到管委会时,调查组的人已经一个不落地回来了,正坐在会议室里喝茶聊天,一个个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都笑得很开心。 见进来的权振东一脸疑惑,便被马国良一把拉了过去,将手机塞进了他的手里: “小权你是调查组的副组长,咱们调查组的大事,你反倒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失职了啊。” “有一个没有医药费继续救治的老人出院了,家里人找上了我,我去了解了一下情况。” 有些事情不好说,权振东只能简单地解释了两句。 只见手机已经打开了一个很火的小视频软件,上面播放着一段小视频,一群脸上被打上了马赛克的人正聚集在一家企业门口讨要说法,而唯一没被打马赛克的人,赫然就是绿农那个矮胖的中年男人。 这是谢云海他们带人去绿农讨要说法的场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拍的,把事情的矛盾拍得清晰明了,企业发生事故没人善后,受害村民求告无门,视频的标题则是“负责任的企业到底在哪里”,视频里,绿农两个大字格外瞩目。 这段视频是一个小时前发布的,不过这么短时间内,已经有几万的播放量,上千人评论,再过些时间,估计都能上个热门了。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种视频,只不过一经发出,没几分钟便被平台下架或者封禁了,现在有江有方的保驾护航,虽然最终也逃不过下架的命运,但存在时间会变得很长,只要时间够长,流传够广,那想要再禁就难了,除非更高层面的人出手,但权振东觉得出了古城,绿农就没那么大本事了。 不过权振东连忙打开股票软件,按着视频时间看了看绿农的走势,单就这一小时,已经下跌了近一个百分点了。 权振东一乐,倒没想到江有方的动作这么快,而且效果这么好,他不知道的是,这还得感谢一下绿农自己,他们作死给调查组气受,竟然出乎意料地把调查组拧成了一股绳,哪怕别有用心的人在这种大流之下都不敢轻易冒头。 “要不是咱们调查过程的音像资料需要存档,不能随便乱发,不然效果更好。” 江有方笑着解释。 “有时候对付敌人最好的手段,还是下三滥的手段。” 秦朝阳笑着说道: “我从来都不玩这种小视频平台,为了看这视频,还特地下了一个,你别说,看着是真解气,还特别有成就感。” “伟人曾说过,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就是好猫,况且,我们只是把真实发生的情况展示给大众看而已,怎么算下三滥了?要我说,这才叫阳谋。” 马国良满不在乎。 “郭浩估计这会正急得跳脚呢,说起来,在座的各位没有买绿农的股票吧,要有的话趁着还跌停,赶紧抛了,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就连一直话不多的刘玉成,都很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权振东笑呵呵地将手机还给马国良,向江有方问道: “这视频能留多久?” “最多也就二十四小时。” 江有方摸了摸已经开始有些稀疏的头发: “不过明天新闻媒体那边也会发一发,倒是能接上,就是只是些小地方媒体,热度不高,聊胜于无吧。” 权振东见江有方说得轻描淡写,但手中却默默地将一个电话给按掉,知道实际上他所面对的压力也不小,打给他的都是他敢直接挂掉的电话,那些他不敢挂的,这会多半都已经打给靳学来了。 他们猜得没错,这会得郭浩,确实也离急得跳脚不远了。 郭浩此刻正站在自己的豪华办公室里,看着投屏上播放的小视频,抄起了桌上的一个玉石摆件,狠狠地砸了过去,然后一屁股重重的坐回老板椅内,把站在一旁的小秘书吓的不敢吱声,身子直发抖,生怕那东西直接往她身上砸。 “滚出去!” 将小秘书骂走,郭浩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在全国范围内挑了几个机场,购买了去不同国家的机票,才接起了桌上一直不停震动的手机。 “郭浩,你怎么搞的嘛,你这样搞是要出大问题的你知不知道?” 郭浩一听,刚压下去的火气顿时又起来了: “我怎么搞的?那你说让我怎么搞?我踏马就是一个开公司做生意的,我还想问问你们是怎么搞的,连踏马一个视频都下架不了?平时都吹自己有多厉害,一碰上事情全都白搭,我告诉你们,我要是完蛋,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那边一时有些语塞,过了一会,才缓和了语气说道: “镇定点,别自乱了阵脚。” 郭浩吐了口气,才有些颓丧地说道: “这次来势汹汹,恐怕不会这么轻易让我们过去,你们赶紧想办法把视频下架,再放下去,明天跌停了就好玩了。” 挂掉电话,郭浩用力地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些,然后重新拿起手机,开始继续打电话。 为了麻痹绿农,江有方并没有按原计划让调查组在北乡镇驻点,而是让他们早点回去了,不到三点,一群人便笑嘻嘻地坐着大巴车回区里了,权振东将人送走后,便去了钱国昌办公室坐了一会,找借口偷溜回宿舍睡觉了。 晚上十点半,手机闹钟准时响起。 权振东起床关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出门了,为了不引起注意,连车都没开,步行去了事先约好的大排档,等权振东到时,高盛杰和王大海已经坐在里面聊天了。 “怎么不点东西吃啊?今天可要熬夜,我请你们吃宵夜,垫垫肚子。” 权振东坐到了两人对面。 “等权哥一起呢。” 王大海笑呵呵地递过一张菜单。 权振东胡乱点了几样东西,凑过去小声问道: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权哥,都准备好了,杰哥背破拆四件套,我背便携式气割,都在外面车上呢,保证差不了事。” 王大海拍着胸脯。 权振东点点头,放下心来,没几分钟,最后的谢云海也来了,四人默默地吃完东西,便坐着王大海的车,在绿农附近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停下。 绿农在园区的位置很靠边,再过去不远就是邻市的范围了,又因为紧靠着北乡镇,有很多村子,所以除了绿农之外,看到最多的,是附近村民的菜地。 权振东挨着手扶箱,借着手机灯光将一张绿农在管委会存档的规划图在众人面前摊了开来,指着其中一个地方说道: “从规划图上看,仓库大概就在这个位置,不管从哪个地方进绿农,想要到仓库位置都要经过好几个车间白天已经打草惊蛇了,这几天绿农肯定会严加防守,但我们没有时间等绿农松懈,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才能避开里面的人。” 谢云海咬着烟,眯着眼睛看了看规划图,又跟自己脑海中的记忆作了一下对比,才说道: “从我离开绿农到现在,也没听说绿农新建过什么车间,在没改变大致格局的情况下,我倒是知道有条路,我大哥出事之后,我也想过偷溜进去找证据,就是进去容易,想要找证据却是有些难。” “难走不怕,越难走的路,才越没人关注。” 权振东心想谢云海这个向导还真算是找对了,要没熟人带,想要在这么大的一家企业里一点不让人发现地走到一个地方,确实有些困难。 商量好后,四人熬到了十二点半,高盛杰背上了一个大包,王大海夜是背着两小罐气体,跟要去潜水似的。 几人跟随着谢云海弯弯绕绕,一直到了距离绿农几百米外的小河对面,权振东这才意识到谢云海所说的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准确地说,那就已经不算是一条路了。 只见一条直径在半米左右的粗大蒸汽管道,通过离地四五米高的管架从绿农厂区延伸出来,横跨过这条小河,而跨过小河这一段,正好有一个向下弯曲的膨胀节,高度在两米左右。 “顺着这根管道的管架过去,就能进到绿农里面,而且管架会经过那个仓库,只要小心点,绝对没人能发现,就是上下管架是个麻烦事。” 谢云海指着眼前的管道说道。 “这简单。” 高盛杰和王大海以为是有多难走的路,一路上心里还有些打鼓,生怕一个不好把事情给搞砸了,却没想到谢云海直接就是开了作弊器。 对于两名专业的消防员来说,上天入地可能有些难,但眼前这个,那叫难度吗?连平常的训练都谈不上。 只见两人对视一眼,王大海便在膨胀节下扎稳马步,双手交叉托在腹前,高盛杰一个助跑蹬在王大海的手心上,王大海用力往上一托,高盛杰借力一蹬,整个上半身的趴在了膨胀节上,又将一条腿放了下来,王大海抓着高盛杰的腿往上一蹿,也趴在了膨胀节上,两个人配合默契,动作行云流水,从下面到爬到膨胀节上站稳,仅仅只用了十几秒钟,硬是把权振东和谢云海看得一愣一愣的。 “牛啊。” 权振东佩服地朝两人竖了竖大拇指。 王大海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放下了一条绳索,将两人拉上膨胀节。 从膨胀节到管架上还有两米多的落差,但管道上不像平地上那么好操作,没法用同样的方法上去,但这也难不倒优秀的消防战士。 只见高盛杰卸下背上的背包,取过绳子环过垂直的管道,双手拉紧两头,整个身体向后倾,双脚踩在管道上,借着绳子和身体与管道形成平稳的三角,一点一点往上挪,不一会儿就挪到了头,又猛地一扑,抱着管道爬了上去。 王大海也是如法炮制,最后又放下绳子,先将装备拉上去,又将权振东和谢云海拉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取得证据 站在四五米高的管架上,冷风呼呼吹在脸上,权振东扶着架子,望向下面黑漆漆的地面,有些恐高症的他不免还是有些腿脚发软,整个人颤颤巍巍的,好悬没有直接蹲下来,算是勉强保全了面子。 不说高盛杰和王大海,就连谢云海也是如履平地,高盛杰和王大海收拾了一下携带的装备,准备继续出发,还是高盛杰心细,看到权振东的样子,笑了笑,掏出了一根安全绳,用卡扣将自己和他连在了一起。 “其实也没必要,我适应适应就好了,掉不下去,连着绳子行动起来不方便。” 权振东为了面子,还在那嘴硬,手上的动作却很老实,将卡扣扣好,还用力拉了拉绳子,确定质量很过关。 “安全第一嘛。” 情商在线的高盛杰自然不会戳穿权振东拙劣的谎言,收拾好东西,便弯下身子,缓慢地朝前行进。 因为谢云海是向导,需要在前面引路,所以谢云海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被安全绳连在了一起的高盛杰和权振东居中,王大海断后。 晚上的视线不好,桥架上也没有路灯照明,又怕一脚踩空掉下去,所以队伍的行进速度很慢,不过几百米的路,硬是走了差不多十几分钟。 权振东习惯在桥架上行走的感觉后,倒是感觉不怎么害怕了,心脏却因为过于兴奋,扑通扑通直跳,他长这么大,印象中做这么刺激的事情,还是小时候去别人家鱼塘偷鱼的时候,只不过当时纯为了好玩,没意识到那是不好的行为,而现在则是为了伸张正义。 等进入了绿农的厂区,厂区内有路灯的照明,让路好走了不少,但他们的行进速度却更加慢了下来。 这时候的绿农,基本已经处于全部停产的状态,但在厂区内的人却一点都不见少,还是有不少人在厂区内到处逛着,权振东看那些随身带着胶棍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绿农的工作人员。 权振东知道郭浩在调查组的步步紧逼之下,已经快被逼上绝路了,白天调查组要是强行进入,郭浩免不了会做出一些狗急跳墙的事情。 四人顺着错综复杂的桥架,在谢云海的引领之下,七弯八拐地又走了不少时间,还真如谢云海所说的,直接走到了仓库,桥架就经过了仓库边上,与仓库顶棚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抬脚跨过去,就能踩上仓库的彩钢瓦顶。 权振东低头看向仓库门口,也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有两个人正蹲守在仓库门口抽着烟,其中一个嘴里还不停地抱怨着。 “这大晚上的鬼影子都没一个,看守个什么都不知道,还不如回去喝酒痛快点,要我说郭哥就是太小心了,哪次不是说要严查要严办的,也不见最后有什么事情。” 其中一个将烟头在地上按灭,吐了一口唾沫: “听说蓝海那边新到了一批女孩子,我还没去见过呢,又年轻又漂亮,吹得跟天仙似的,大哥,回头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少说两句,郭哥是做大事的,这些年是少你吃还是少你喝了,你叫姑娘的钱都是郭哥出的,郭哥叫干嘛就干嘛,哪来这么多废话。” 大哥拍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骂道: “郭哥说了,等事情妥了,每个人都给发一万块奖金,等到时候你想叫什么样的姑娘叫不到?你要是困了,就找个角落眯一会,有事我叫你。” “现在露天这么冷,哪里能睡得着,我去撒泡尿。” 那人挠挠头,嘟囔了两句,便走到离权振东他们所在位置不远的角落开始放水。 “能不能下去搞定他们?” 权振东作了个砍脖子的手势,小声问道。 “权哥,手刀砍晕一个人那都是电影里拿来骗人的,我就知道砍脖子的侧面可以砍晕人,但那搞不好会出人命,我们可没那么好的技术。” 王大海表示权振东有些难为人了。 见高盛杰也对王大海的说法表示了肯定,权振东只好摸了摸鼻子作罢。 “权哥,我看想从仓库门进去是不太可能了,不如就从屋顶进吧,大海带了气割,正好能用上,割个口子就行,就是要费点时间。” 高盛杰想了想说道。 权振东想了想也觉得可行,下面看守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就算解决了门口的两个人,想要毫无动静地破拆仓库大门,动静肯定也小不了,要是被人发现了,想要跑可就难了,他们四人估计都不够塞牙缝的,到时候把他们往里面的大坑里一丢,就一起跟谢云海的大哥去作伴了。 时间紧迫,说行动就行动。 高盛杰解开两人之间的安全绳,率先跨过桥架走上了仓库屋顶,试了试彩钢瓦的强度,确定没什么问题后,就将权振东给接了过去,王大海也紧跟着跨了过去,留下了谢云海继续留在桥架上,观察看守人员的动向。 为了怕火光被人发现,三人小心地走到屋顶中间点的位置,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王大海才解下腰间的割枪,打开气瓶的阀门,用打火机将割枪点燃,调节了一下气门大小,割枪的火光变成了青蓝色,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权振东朝王大海点点头,王大海便将枪口对准了彩钢瓦顶开始进行切割,权振东和高盛杰解开衣服将王大海挡了起来,一来为了挡风,二来也防止更高处发现屋顶的火光。 不过毕竟是便携式的气割工具,没有正常的气割来的那么好用,王大海花了好一会,才只是把厚实的彩钢瓦顶割开了一个小口子,而他额头早已经是满头大汗。 权振东看了看手机时间,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焦急起来,催促道: “还要多久?” “快了快了。” 王大海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不一会儿,将一块直径四十公分左右,微微发烫的彩钢瓦片小心地拿了下来,然后看了看气瓶的压力表,有些无奈地说道: “权哥,气不够了,只能割开这么个口子,人想要通过这个口子下去估计有些难。” “没必要,足够了。” 权振东连忙让王大海让开,整个人趴在屋顶上,透过那个洞口望向仓库里面,顿时一股子难以用需要描述的刺激性恶臭扑面而来直达脑门,让权振东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脚下都站不稳,要不是高盛杰见机拉了他一把,就要滚下去了。 “草,没跑了。” 虽然那个洞口之下,仓库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但通过这股气味,权振东也基本可以肯定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快,强光电筒。” 王大海赶紧将电筒递过去,权振东捂着口鼻,凑近打开一照,只见里面正如谢云海所说的一样,整个仓库里面都是一个大坑,那大坑里面全是一些废料废渣,上面的污水冒着白色的泡沫,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反光。 而坑里的废料,此时离大坑的口子已经不到十米了,按照谢云海说的,这个大坑有几十米深来算,可想而知这些年绿农在这个坑里倒了多少废料,想到这里面还有谢云海大哥的一条人命,有可能甚至不止一条,权振东的内心就不由得一阵的发寒。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敢的啊! 权振东知道机不可失,也顾不上再捂着口鼻了,让王大海替他拿着电筒,掏出手机就对着洞口里面开始录像,录了一会,发现效果不是特别好,心一狠,夺过了王大海手里的电筒,直接丢了进去,高盛杰见状,也立马掏出了自己的电筒,学着权振东的样子,用力往大坑另一个方位丢了过去。 两人的败家行为让王大海心疼得脸都扭曲了,要知道他们作为专业人士,个人买的装备可是不差的,光那两个高流明的强光电筒,价格就高达上千块了。 好在上千块钱的牺牲,效果十分好,两个电筒将大坑的情况照得透亮,权振东大喜,仔细地进行了拍摄。 而此时下面看守的那个小弟,穷极无聊之下,正咬着烟摇头晃脑地到处乱看,无意之中回头看了仓库一眼,却发现仓库顶部的玻璃气窗内透出了强烈的光芒。 那小弟楞了一下,扯了扯自己的大哥问道: “大哥,咱们是不是离开仓库的时候没关灯啊?” “草,你踏马傻逼了?咱们什么时候进过仓库?” 大哥回头看去,也楞了,不过他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大声喊道: “我草,有人跑进仓库了!赶紧踏马来人啊!” 下面的动静立刻就引起了谢云海的注意,此时也顾不上被人发现了,赶紧朝着权振东他们喊道: “被人发现了,赶紧跑!” 下面已经跑过来不少人了,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人进仓库的痕迹,也搞不明白里面的亮光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谢云海喊出声,才意识到人在上面: “在上面,赶紧上去抓人!” “快!快!去拿梯子!” 好在他们在上面,下面的人一时也上不来,权振东拍够了证据,大手一挥,赶紧指示道: “任务完成,兄弟们快跑。” 知道自己身手是四人里面最差的,权振东也不矫情,说完便一马当先跑了。 这时候的权振东内心只有激动和兴奋,完全没有了来是害怕,动作也变得异常的矫捷,跨过屋顶稳稳地站在桥架上,然后跟在谢云海的身后,步履如飞,甚至还有心思回头看看高盛杰和王大海有没有跟上。 都已经被人发现了,他们自然也无所谓隐藏行迹了,完全就是放飞了自我,在谢云海的带领下跑得飞快,王大海甚至还搞怪地大叫了几声,哈哈大笑起来,下面的人一时竟然还追不上他们的速度,直到四人顺着桥架跑出了绿农厂区,一群人才跟到墙边跳脚大骂,然后纷纷找车出去追。 四人飞快地跑到了爬上桥架的膨胀节处,权振东甚至觉得仅仅只是过了两三分钟,几人把绳子在管道上一挂,顺着绳子就遛了下来,也顾不上把绳子收回来,便跑到了不远处停着的车上直接开溜。 权振东坐在副驾驶上,过度分泌的肾上腺素让他呼哧呼哧不停地喘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好久才缓和了下来,浓重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 权振东立马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让自己精神了点,然后赶忙掏出手机确认了一下拍摄的内容没问题后,便上传了一份到云端,又发了一份给靳学来和江有方,然后才瘫在了座椅上,转头与剩下的三人对视了一眼,发现哪怕是专业的高盛杰和王大海状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纷纷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郭浩末路 几人这会儿是不敢在外面随便乱跑的,既然绿农已经发现了有人进入了仓库,反推一下,不难猜出这四个人到底是谁,保不准郭浩的那些狗腿子们这会正满世界找他们四个人要给他们点好看呢。 涉及到人身安全问题,权振东不敢大意,谢云海一家已经在二院安顿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权振东也暗中托了秦朝阳派警力去保护了,权振东不敢让谢云海回家,也不敢让高盛杰和王大海直接回队里,正不知道去哪时,江有方的电话却很及时地打了过来: “小权,好呀!好样的!你干得太漂亮了!” 江有方的话语之中难掩激动,就连声音都有些微微在发颤。 “江主任,您这会可别高兴得太早,我们撤退之前被绿农的人发现了,这会正逃命呢,哪里都不敢去,您那边有没有什么地方让我们躲一躲的,等郭浩那帮人差不多解决了我们再出来。” 权振东苦笑着说道。 他原本想让王大海直接把车开去区公安局,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虽然跟秦朝阳关系处得还算可以,可问题是秦朝阳只是个副局长,万一公安局里也有绿农的人,他们这么贸然跑过去,搞不好就是自投罗网,有了现在的证据,郭浩算是已经到了绝路了,保不齐想拉几个人垫背的,到时候搞点小动作就够他们几个受的了。 “被发现了?怎么回事?” 听权振东这么一说,江有方顿时紧张了起来。 权振东只好把他们被发现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又将自己的顾虑说了一下。 江有方听完,眉头也轻轻皱了起来,说道: “小权,我没看错你,你考虑得很周到,你先别急,让我想想你们现在去哪里安全。” 还没等江有方说完,就听到江有方那边又传来一个声音: “虞关区哪里还有比我们区党委和区政府更安全的地方?他们是功臣,安全问题一定得重视,你让他们直接来我办公室,我倒是不相信郭浩有那个胆子敢来我办公室找人,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找权振东谈谈。” 权振东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正是区长靳学来的声音,他倒是没想到都已经凌晨了,靳区长竟然跟江有方还待在办公室。 他不知道的是,靳学来在听完江有方说了权振东的行动计划后,一直在办公室紧张地待到了现在,直到权振东将视频发给了他,他心头才松了口气。 这次事情,不仅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场豪赌,对区长靳学来来说也是一样,要做好了,将是他在虞关区履职过程中抹不去的一笔功绩,要做不好,也将会是他从政生涯的一大滑铁卢,对他来说,绿农这座大厦的崩塌,仅仅只是他战斗的开始,如何在绿农这座大厦的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一座更高,更辉煌的大厦,才是他最重视的地方。 “小权,靳区长说了,让你直接来他办公室,你听到了吧?你多久能到,我下去接你去。” 既然靳学来都这么说了,江有方也乐得不需要费脑子去想怎么安顿权振东他们四个了,又重新高兴了起来。 “行,那就太麻烦靳区长了。” 还没等他说完,权振东就感觉身体一顿,然后猛地往前一倾,因为太过于匆忙,没有系安全带,脑袋重重地撞在副驾驶台上,然后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额头立马有湿漉漉的感觉传来,耳朵也传来了一阵耳鸣。 权振东的意识一下就有些恍惚了,只能隐约感觉到王大海正猛地打方向盘,嘴中大声叫骂着什么。 电话那头的江有方听到权振东那边的动静,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也顾不上跟旁边的靳学来汇报,赶紧挂断电话给秦朝阳打电话: “喂!老秦,赶紧叫人在北乡往区政府的路上布控,权振东正在被绿农的人追,情况不是太好!” “哎呀,你别问这么多了,我刚听动静多半是撞了,一眼就明了。” “抓紧时间,可千万别墨迹。” 挂断电话,江有方转头看向靳学来,只是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靳学来的脸色顿时变得冰冷无比。 权振东一下子被撞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就感觉自己额头上火辣辣的,后座上的高盛杰一手从后面环抱着自己保持平稳,一手捏着一把纸巾帮他捂着额头,而开车的王大海神情专注,疯狂地转动方向盘,在马路上画龙,车子后面时不时还传来一阵阵的撞击。 “这踏马的管委会那边要是没有绿农的人,劳资就去吃屎。” 意识到已经被人追上的权振东也忍不住心头的火气了,将安全带扣好后,伸手接过纸巾按住自己的额头,大声骂道。 “放心吧权哥,我车技好着呢。” 王大海此时就差把油门踩进油箱了。 好在这会已经是凌晨了,路上都没有车,刺激的追车大战并没有被人发现,不然明天他们四个人妥妥要上一次头条。 王大海倒也没有吹牛,除了第一次没防备,被撞得狠了,后面基本上就没有过像样的撞击,直到警车一辆接一辆的乌拉乌拉疾驰而来,后面追击的车才意识到是不可为,停止了追击,权振东看到那辆撞他们的越野车被一辆警车截停后,车上四五个人下来老实抱头蹲到了一边。 前面还有一辆警车停到了路边,下来一个警察,招手示意他们靠过去,可这会儿权振东是谁也不敢相信了,只有见到靳学来,他才能彻底放心,便示意王大海不要理会,直接往区政府开。 等到了区政府,大门已经给他们打开,江有方正满脸焦急地等在门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等看到一辆车身上全是撞痕,到了门口都不带减速的吉普车开过来,江有方激动得差点浑身打摆子,一把年纪好悬没落下泪来。 这一晚上可太刺激了,看车子的战损模样就知道权振东他们一路过来有多难了,他这一把年纪了,心脏有些受不了,要是这四个人今天出了事情,那虞关区政府今天都要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车子是漂移着进的区政府,轮胎都刹冒烟了,留下了长长的一段黑色刹车痕迹,江有方甚至看到有个轮子都已经因为惯性翘起来了。 权振东是爬着下车的,说起来额头的伤他倒感觉没什么,王大海的车技却让他晕车了,爬下车就开始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权振东满头鲜血的模样把江有方吓了一跳,扔掉手中的烟头,顾不上寒暄,赶忙让他们扶着权振东往政府大楼里走,一边走一边给靳学来的保健医生打电话。 此时的权振东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有些晕晕乎乎的,任由他们扛着自己走,没多久便彻底失去了意识,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小床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是一间小小的房间。 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内不管是独立卫生间还是书桌,一应俱全,看着不像是病房,更像是一个休息室,室内的空调开得很足,高盛杰三人正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权振东拔掉手背上的点滴,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觉得额头随着脉搏的跳动一阵一阵的发疼,想要看看时间,四下找了找,却没发现自己的手机。 没有睡死的高盛杰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见权振东四下寻找着什么,便也坐了起来说道: “权哥,你找手机?江主任说那上面有你拍摄的第一手证据,他先拿过去封存了,等下他会再拿一部手机给你先用。” 权振东点点头,问道: “这是哪里?现在什么时候了?” “这里是靳区长的休息室,外面就是靳区长的办公室,权哥,你因为失血过多,已经睡了一天半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高盛杰回答。 权振东又是木然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进入体制短短两天,发生的事情就跟做梦一样,先是跟一家上市企业对上,然后连只有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追车大战都经历了,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这官当的,说是去当特种部队了都不为过。 这时,王大海与谢云海也陆续地醒了。 王大海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三个守了你一天一夜,谁都不肯睡,最后实在熬不住,就都睡着了,哈哈。” “我又没什么大事,该睡就睡,那有什么。” 权振东安慰了王大海一句,然后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但终究没能问出口,他生怕得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那样自己会十分失望。 高盛杰猜到权振东想要问什么,便开口说道: “早上江主任来的时候说,郭浩已经在南市的某个机场被抓了,这会正往虞关送呢,这狗日的,全国各地买了好多机票,昨天一早就跑了,还好早就被监视居住了,要不然还真被他跑到国外逍遥去了,只不过江主任说了,还有好些事情没有理清,所以让我们再躲两天,尘埃落定再出来,地方也给我们找好了,就在武警中队的家属楼,等你醒了就过去。” 权振东点点头,老躲在区长的休息室也不方便,便笑着说: “郭浩跑不了,郭浩背后的人也跑不了,我一直都相信邪不压正,做坏事迟早会得到报应。只是我希望,以后社会上,像郭浩这样的人,能够越来越少。” 第三十四章 绿农未来 在权振东离开区政府前往武警家属楼之前,区长靳学来特意与他单独进行了一次密谈。 江有方将众人带出靳学来的办公室,只留下了靳学来和权振东,轻轻关上了办公室大门。 靳学来坐在椅子上,低头沉思着什么,从他充满了倦意的脸色上来看,可想而知哪怕是作为区长,这两天所承受的压力也不小,权振东不敢打扰,只是端正坐姿,眼观鼻口观心,等待着靳学来先开口。 这样的沉默让权振东很不好受,精神紧绷到了极点,好在这种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靳学来才用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说道: “市里对虞关区绿农事件的处理上并不满意,但我能看得出来,市里的意见其实也并不统一,有不少领导认为北乡工业园区的企业已经成了尾大不掉之势,有想要大力整治的意思,但也觉得我们对绿农的做法有些过于极端了。” 权振东没想到靳学来开口就拿出了这种敏感的话题,权振东虽然作为管委会的管理人员之一,但也不敢对这样的话题轻易发表意见,因为这背后可能牵扯到整个工业园区未来的发展进程,要知道以他现在在靳学来眼中的地位,人虽微,言却并不会轻。 权振东大脑飞快地转动思考着,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靳学来却也并不着急,安静地等待着权振东。 斟酌了良久,权振东才说道: “靳区长,北乡工业园区从建设发展,过程其实十分清晰,部分企业如何从芥藓之疾发展到现在的心腹之患,其实每一个将目光落在过工业园区的人都知道,这也是现在许多地方政府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往往上面的下达的政策和规划都是好的,一旦到了执行的阶段,或理解错误,或故意扭曲等这样那样的问题,好好的政策到头来全都跑偏了,企业也好,人民也好,完全没有从中获益,甚至深受其害,喂饱的只是那些隐藏在暗中的硕鼠。” “每个地方政府,最在意的都是稳定,在稳定中寻求发展,这次对绿农如此激进的处理方式,对于很多人来说无异于剜肉割疮,可是问题在于,已经到了不得不割的时候了,再不下决心整治,整个工业园区就要因为这些烂疮,整个烂掉了。” “都是沉痛的教训啊,可是每一次痛彻心扉的教训,都无法引起一些人的反思。” 靳学来长叹一声,说道: “抓一个郭浩很简单,抓出郭浩背后那些人也并不是难事,最难的是抓完以后怎么办,一家近百亿市值的上市企业,如何让他焕然新生才是最难的。” 这才是靳学来找权振东的真正目的,郭浩可以倒,但绿农不能倒,政府不能抓完人之后就撒手不管,那以绿农为中心的产业怎么办,涉及到绿农的几千名员工怎么办? “区长,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权振东想了想说道: “绿农内部也并不全是坏人,有许多被瞒在鼓里股东,如果有可能,我想这些人也不愿意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绿农最后走破产重组的道路,愿意出力的应该不在少数,只不过这些人目前可能对绿农的后续发展没有了信心,我们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给这帮仍对政府,对绿农抱有期望的股东和企业员工重新树立信心。”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咱们古城市的古城大学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名校,其商业学院也是国内的业内翘楚,咱们是不是可以由政府出资,收购一部分绿农的股份,也不需要太多,只需要能够表明政府会帮助绿农渡过难关的态度,然后又咱们区政府牵头,聘请古城大学的专家教授和商学院的学生,共同组成一个代管委员会,等绿农回到健康发展的道路,那由政府代持的这些资产,以后不管是出售还是继续持有,都是可以考虑的事情。” “哦?” 听完权振东的话,靳学来的眼前一亮,倒不是靳学来完全认可了权振东的想法,按照权振东说的去做,难度极大,而且中间很容易出问题,相当于将绿农由私转公,或者公私合营,如果是优良资产倒还好,但绿农现在留下的只是烂摊子,阻力会非常大,只不过权振东的话给他了一个十分新颖的思路。 政府想要代持的阻力大,但完全可以找一个阻力不大的单位去实行,就比如权振东所说的古城大学,当然,最好的办法还是找个个人或者企业来接盘,但做生意的又哪里愿意做亏本生意,接手绿农前期注定需要有巨大的投入,如果走拍卖,那纯属是放弃绿农的分肉行为。 但只要能找到稳妥的单位,有政府站在背后,那一切又不成问题了,毕竟只是代持而已,而收购绿农的股份,对于区政府来说那压根就不是问题,甚至有可能都不需要花钱,因为一旦郭浩被判刑,他的资产注定要被罚没。 “你的想法很有指导性。” 靳学来的神情一下就松弛了下来,然后他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开始关心起权振东的伤势来,因为权振东额头还贴着的那一大块纱布,还是挺唬人的,虽然那实际上只是皮外伤,还不如刚撞上那会的轻微脑震荡来得严重。 在进行了一会轻松话题后,靳学来却想到了什么,心头一动,十分突然地又问了一个让权振东有些意想不到的问题。 “小权,你对钱国昌这名同志怎么看。” 权振东刚刚端起茶杯想要喝口茶,听到这个问题,心里“咯噔”一下,手都被惊得一晃,差点把茶水给洒出来,权振东原本是可以掩盖过去一时的失态,但他却没有刻意地去掩饰,作为一个小小股级干部,在面对一个处级干部如此敏感的问题,你还能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那并不会体现出你有多处变不惊,在领导眼里,只会觉得你城府很深,这是一个十分不好的印象。 权振东手忙脚乱地将茶杯放下,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 “区长,我到管委会满打满算才两天,正儿八经在办公室做事都不到两个小时,钱主任怎么样,我实在说不上来。” 这种时候,你要学会分辨领导是真想从你口中得到什么答案还是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千万不要觉得领导看重你就信口开河,特别是评价别人这种事,最是忌讳。 不过权振东也基本是品过味来了,对于钱国昌这个人,权振东刚刚说的也算是实话,是一个善于审时度势,有点自己小想法的聪明人,但实际上怎么样,他真的说不出来,毕竟确实只相处了两天不到,但以靳学来现在的态度来看,权振东也只能为钱国昌的前途暗自叹了口气,钱国昌是注定无缘那个心心念念的管委会主任了,要是能调个好单位,那没准是因祸得福,不然,那也是在为退居二线做准备了。 至于说钱国昌有没有可能留在管委会继续担任副主任,哪怕是权振东这个体制新人,不懂人事安排,也知道那可能性几乎为零。 如果江有方真的调任管委会任主任,那在钱国昌的心里,相当于是江有方窃取了自己的胜利果实,钱国昌哪怕面上不显,心里也必定会记恨江有方,如果是一般单位,上面出于正副之间平衡考虑,不会在意,甚至可能会刻意这么安排。 但对于工业园区来说,未来将会是区里重点关注的对象,如果这么安排,那江有方极有可能会成为第二个蒋金龙,这会对工业园区未来的整治与发展计划完成严重的影响,区里绝对不会将一个不稳定因素放在江有方身边的。 “你是真说不上来还是不敢说啊?” 靳学来看着权振东的狼狈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还不打算放过他,继续追问道。 “区长,您可别为难我,我是真说不上来,就算是能说,我也不敢随便乱说,不然就太不负责任了。” 权振东腼腆地笑了笑。 “你呀,还挺老实。” 靳学来笑着指了指权振东,也不生气。 这时,靳学来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靳学来看了看上面显示的短号,轻轻皱了皱眉头,也不避讳权振东,便按下了免提键: “我是靳学来。” “靳区长,区委那边来通知了,向书记下午要召开民主生活会。” 电话里传来了江有方的声音。 “知道了。” 靳学来挂断电话,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民主生活会,是指党员领导干部召开的旨在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的组织活动制度。 向红星作为区委书记,召开区党委民主生活会很正常,但正常都是上半年中和下半年中召开一次,而今年两次民主生活会已经召开过了,突然在这个时候又要召开一次,这就有些敏感了,要批评谁,或者说谁需要自我批评? 权振东知道,针对绿农的这次行动之后,靳学来所要面对最大的反弹来了。 向红星从头到尾都是不反对处理绿农的,但他想做的是给绿农施压,迫使绿农让步,进行自我整改,自我净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这一切,还都是在他没有参与的情况下。 这是靳学来在挑战他的权威,也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当然,这和权振东并没有关系,又或者说也有关系,如果靳学来没处理好,向红星的怒火最终可能会落在他头上,但能替虞关区拔掉一个毒瘤,权振东却并不后悔,大不了最后去清水衙门。 第三十五章 重回单位 四人最终在武警家属楼待了整整一个礼拜,每天喝茶聊天,晚上约两个刚结识的武警领导喝个小酒,这种闲适日子,让权振东仿佛回到了考公之前在家备考的时候,除了现在不用看书,剩下的也没什么两样。 天天喝酒的好处是让他跟武警的正副几个中队长关系处得跟哥们儿似的,一口一个老哥老弟叫着,当他离开的时候还颇为不舍,硬是在离开前一天晚上在食堂给办了个简单的欢送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权振东这是要退伍回家呢。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最直接的就是,因为天天喝酒的缘故,脑门上那个口子,原本预计一周就差不多能开始愈合了,楞是到现在还会渗点血丝,拆线的日子那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当权振东重新踏进管委会的大门,深深呼了口气,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权振东在那天的壮举不是什么能瞒得住的事情,管委会有点关系的人基本都能打听得到,这让管委会的人对权振东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要么表现得十分亲热,要么就是避之如蛇蝎,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一股深深的敬佩,特别是看到他头上缠着的纱布。 当权振东走进建设办办公室,办公室内的众人纷纷站起来,鼓起掌来。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权振东有些好笑地将公文包递给了上前想要接包的林国栋,那副你要是不给我就直接上手夺的架势,让权振东有些不自在。 体制是个锻炼人,也是极容易改造人的一个地方,很多人在外碌碌无为,在体制里却如鱼得水,而很多人却穷极一生都找不到其中的门道,当从开始的不适应,到习以为常,最终融入其中,你会发现身边大多数都是同一种人,那就是不要脸的人。 林国栋就已经处于习以为常,开始慢慢朝着融入其中的过程转变,只不过这脸面放得还有些许刻意与生硬,有些用力过猛。 对林国栋带着些许鄙视的梁杰与周明明,则是那些还没有摸着门道的,也许这辈子都摸不透里面的东西,也许以后会变得比林国栋更加世故圆滑,权振东无法猜测。 至于陈芳蓉,完完全全就是新人一个,就连他们为什么要给权振东鼓掌她都不明白,只不过是看到别人都站起来鼓掌,她也从众,跟着站起来鼓掌罢了,眼中还是一片清澈的茫然,体制内这种长得不差,家庭条件又说得过去,政治敏感性又不高的体制女人,权振东基本可以预见到陈芳蓉的未来,借着铁饭碗的优势,回头找个经济条件优渥的男性嫁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体制内混着,绝对是大部分人眼中真正的人生赢家。 权振东当然不会因为他们这时候的表现而简单定性一个人的好或是不好,不会因为林国栋相对会拍马屁而高看他,也不会因为别的人还带着些书生意气而不喜,在他眼里,平时的表现不重要,能真正干点实事才是最关键的。 “有点受宠若惊啊,倒是更像是我就职的欢迎仪式了。” 权振东笑着拍了拍林国栋的肩膀,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不喜,但也变相的表达了自己的不习惯。 权振东这样的小动作在别人眼里没什么,但在林国栋的眼里,却让他感觉到有些紧张了,连忙解释道: “主任,您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已经了解了,我们是真的佩服您,敬重您。” 权振东现在是巴不得这事情赶紧过去,低调做人,这种事情多提起来,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便摆了摆手,也不再搭理他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作为一个部门领导,他现在也有这样不需要在乎属下的感受,肆意妄为的权力,至于他现在怎么想的,就让他们猜去吧,猜错了没惩罚,猜对了也没奖。 林国栋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面子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没脸没皮地拎着包跟着权振东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将包放在了权振东的桌上,还很贴心地用提前打好的开水给权振东泡好了茶: “主任,这是南闵省正宗的安溪铁观音,我一个同学就是那边的人,自家茶园里出的,说是半发酵的茶叶,有很好的保健功能。” “哦,这倒是难得,据说铁观音有抗衰老,抗动脉硬化等功能,是好茶叶,我要谢谢你的好意啊国栋,不过我可没有喝茶的习惯,相比于茶叶,我还是更喜欢可乐多一点,哈哈,以后有好茶叶就自己喝,给父母喝,百善孝为先嘛,给我喝是浪费了。” 权振东嘴上说着,但也没拒绝林国栋的好意,也不在意这茶叶到底正宗不正宗,吹了吹上浮的茶叶沫,轻啜了一口,问道: “说起来,锦辉那边的事情你跟进得怎么样了?咱们建设办,招商引资才是重中之重啊,锦辉的事情还是得跟紧。” 林国栋没想到权振东刚回到单位,第一件事情问的就是工作上的事情,事实上当权振东刚来管委会确定了建设办主任的那天,林国栋确实是有好好干活的想法的,毕竟一个部门有领导盯着和没有领导完全会是两个状态。 可当权振东在办公室待了不到几个钟头,又立马被任命为调查组副组长,然后紧接着就是整整一个礼拜不见踪影,林国栋作为部门老油条,又立马是故态萌生,毕竟混日子才是他们平时的正常状态,努力工作反而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本身锦辉的案例也只是林国栋之前心血来潮收集的一些资料,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权振东才拿出来的,压根就没想到权振东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权振东这么一问,他就有些尴尬起来了,因为这一个礼拜之内,他除了打过锦辉那边的一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王文锦并没有跟北乡工业园区合作的意向,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行动了。 林国栋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握着热水壶的指关节紧绷,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主任,锦辉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谈判的诚意,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合作对象?” “锦辉是一家十分优质的企业,对于整个工业园区来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招揽一家企业入驻,而是对工业园区的强心剂,如果锦辉搬迁至工业园区的计划能够成行,如果锦辉能在建设生产园区的过程中,能够以符合现如今安全与环保的要求,那就是工业园区目前的一个标杆,对工业园区未来的产业升级也是很有帮助的一个计划。” 权振东能猜得到林国栋这些天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懒政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他想要改变如今这一现状,但也没法操之过急,只能一点一点耐心解释: “在全国范围内,比锦辉更加优质,实力更加雄厚的企业比比皆是,但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最缺的就是时间,从招揽到谈判,从立项到建设,最终投产使用,这不是说今天签了合同,明天就直接能运作起来,这个时间跨度可能在一年,甚至几年,国栋,你觉得,以现在园区的发展来看,还有多少时间给园区?” 权振东看过了的眼神让林国栋有些如芒在背,那如深潭般深邃的双眸之下蕴含的怒意,让林国栋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领导,可能并不是简简单单来管委会过度几年,然后走向更高的工作岗位,而是真正想干点什么事情的人。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管你们之前的工作是怎么样的,我甚至不在乎你们对我的个人评价是怎么样的。” 权振东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锦辉两个字,然后重重地画下一个圈,说道: “我现在想要的,是拿下锦辉,我希望能够看到明年,在咱们的工业园区内,有一个熠熠生辉的新企业,我需要你的计划和诚意,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尽我所能提供,但我绝对不希望你只是给我画了一个大饼,然后让我看着这个画出来的大饼充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伴君如伴虎,这是林国栋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同时他也有些后悔开始的时候为了应付权振东而提出了锦辉,原以为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却没想到权振东是个真较真的人。 是啊,如果不是一个较真的人,又怎么会半夜亲自潜入绿农取得证据,甚至还为此受了伤,从这一点上,林国栋是打心底里佩服权振东的。 如一潭死水的内心,似乎被权振东的这番话也激起了一些波澜,也是一脸严肃地说道: “主任批评的是,我会马上想办法与锦辉负责人当面交流,就是我的身份可能不太够,有可能需要主任一起。” “你给我时间,我来安排,我的身份不够,那就钱主任,钱主任不够,那就蒋书记,这些都由我来解决。” 说着,权振东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按资历说,我是体制新人,很多东西你们都懂得比我多,想要进步,这是每个人的天性,但我还是希望,能做点事就尽量做点事,虽然我们的职务不高,但真正牵扯到的,可能就是几千,甚至几万人的生计。” “我知道了主任。” 林国栋点点头,离开权振东的办公室。 权振东点了一根烟,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指望简单几句话就改变一个人长久以来养成的工作状态,也许林国栋现在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转过头可能立马就忘了,改变这些陋习,是比招揽一个锦辉更加严峻繁重的工作。 一支烟的功夫,权振东重新收拾了心情,将锦辉的资料又重新调了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打内线给了党政办的吴莲莲: “吴莲莲同志,能不能帮我问问钱主任的行程,我有些事想找钱主任谈一谈。” 第三十六章 未来重点 权振东的一句吴莲莲同志,让吴莲莲听完咯咯笑出了声,说道: “权主任,你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小吴吧,吴莲莲同志听着怪奇怪的,钱主任那边我帮你问一下,这会儿应该是有时间的。” “行,谢谢你了,小吴。” 权振东从善如流,挂断了电话。 没过两分钟,权振东的电话响起,却是钱国昌亲自打过来了: “小权,你找我?” “主任,确实有些事我有些拿不准,想要找你聊聊。” 权振东说道。 “呵呵,有事你直接上我办公室来谈,还特地叫吴莲莲来问我一下,用不着这么见外,我正好这会儿也没什么事,你直接过来吧,我这刚弄了点好茶叶。” 钱国昌的心情听起来还不错。 权振东挂点电话,将打印好的锦辉资料拿上,直接去了钱国昌的办公室。 当权振东过去的时候,蒋金龙正好从钱国昌办公室出来,不过蒋金龙现在把自己的身份位置摆得很正,也许之前还有些许的不甘心,但自从绿农这次事情之后,蒋金龙算是彻底萌生了退意,这其中的凶险程度他自认为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所以在见到权振东来找钱国昌汇报工作而不是找他时,也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反倒是笑着拍了拍权振东的肩膀: “小权,好好干。” 好好干,简单三个字,在权振东耳中却显得无比的沉重,看着蒋金龙那释然的模样,权振东也只能在心中暗叹口气,与蒋金龙道了声别,便推门进入了钱国昌的办公室。 钱国昌正在给盖碗里换茶叶,看到权振东进来,便指了指眼前的座位示意权振东坐下: “前两天刚弄来的铁观音,来尝尝,刚刚蒋书记喝过都说不错。” 刚刚在办公室喝了一杯铁观音的权振东听完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心想林国栋的香烧得倒是都挺到位的,不仅他那边有,显然钱国昌这边也送到位了,就是不知道蒋金龙那边有没有,人走茶凉这种冷冰冰的现实,到处都在发生。 一点特产伴手礼,够不上什么私相授受,谁看到也说不出什么来,权振东也懒得说这茶叶他那边也送到了,将资料放在茶几上,谢过了钱国昌端过来的茶。 “蒋书记刚从我这里离开,你就是不来,我也想找你聊聊。” 钱国昌摸了摸自己泛着油光的额头,说道: “绿农的事情,你们做的太干净利落了,也算是替我们管委会祛除了一颗毒瘤,郭浩现在的情况你有了解过吗?” “前些天受的伤,到现在都还没好利索,一直都在养伤,倒是没怎么关注外面的事,听说是已经控制在他的住处,等待调查了?” 权振东抿了口茶水,也分辨不出功夫茶和直接泡味道有什么不一样,便将茶杯放回了茶几上。 “已经拘起来了,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你这两天的消息确实有些闭塞了。” 钱国昌说道: “郭浩的犯罪事实已经明确,绿农内部不仅仅一个废料填埋那么简单,明面上还有好几个车间违规生产,很多生产许可证过期,甚至是根本没有申报,就直接私自生产,而暗地里,还牵涉到非法集资,非法挪用资金,行贿,涉黑等一系列的问题,现在,面临了一个新的问题,对郭浩的审理地怎么定,还有歧义,市里想接手,但不管是区委还是区政府,都不能接受,昨天靳区长还特地找我谈了谈,我听区长话里的意思,甚至想要异地审理。” 钱国昌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让权振东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过来,一个郭浩,现在似乎已经成了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地雷,钱国昌虽然明里暗里的罪名分得清楚,但实际上钱国昌说的全都是明面上的东西,真正暗地里的东西,郭浩还没开口,他手里到底掌握了多少东西,谁也不知道。 市里想要接手郭浩的想法其实很好猜,无非就是掌握主动权,把影响限制在一定范围内,防止郭浩到时候胡乱攀咬,最终引起古城的官场大地震,现在古城的政治格局还算稳定,这样的结果绝对是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至于区里不愿意放手郭浩,也不难猜,想要率先获得郭浩手里的东西,然后根据他交代出来的东西,看看都有什么样的后果,然后再选择性地拿出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东西。 不管是市里还是区里,说到底都是一个目的,就是将一个郭浩所带来的破坏性降到最低,区别仅仅在于,市里视郭浩交代的情况,是有可能需要虞关区背锅的,而虞关区现如今的班子则不愿意去背这个锅。 所以向红星是绝对不可能把郭浩交出去的,并且迫切地要为绿农案定性,否则,虞关区的监管部门将会成为重灾区,而向红星这个班长,将首当其冲,免不得被问责,诫勉谈话,临近退休的他不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至于靳学来的态度,那就更有意思了。 异地审理,顾名思义,就是将郭浩带到别的地方去审理,为的是排除,预防审判干扰的一种手段,正常一般多用于高官的贪腐,对于普通人是极少用到的,当然,这是已经进入了司法流程,对于调查取证,靳学来还是支持在虞关区进行的。 但靳学来提出异地审理就很说明问题,值得细细品味,虽然权振东觉得异地审理的可能性并不大。 靳学来是觉得郭浩背后牵涉到已经跟他们不在一个层面的高官了,又或者靳学来是真想深挖绿农案背后牵涉到的一系列犯罪,但以权振东看来,靳学来此举,多半是对之前向红星突然召开的民主生活会的反击,纯粹是拿出来恶心向红星罢了,真异地审理了,向红星的屁股就坐不稳了,他这个区长也跑不了挨批斗。 权振东没想到的是,靳学来表面看着斯斯文文,但气性是真的大,下手也是真的狠,报仇不隔夜,还能直中要害。 “我觉得区长这次有些草率了。” 钱国昌见权振东久久不说话,又再一次开口道。 “区长可能有其他的考虑。” 权振东笑了笑说道,他不会在背后评价领导,更不会在钱国昌面前随意评价靳学来: “打个医学上的比喻,绿农对于我们虞关区来说,就像是扩散性极强的癌细胞,没有及时发现,短时间内就会扩散至五脏六腑,导致各个脏器的功能受损,危害身体健康,但我们要做的,并不是说把感染癌细胞的脏器切除了事,一个人没有了五脏六腑,那还能算一个正常人吗?何况绿农并不是癌细胞,我们需要做的是去除里面不好的成分,毕竟绿农对于虞关区来说,还是有其价值存在的。” 权振东的想法很简单,抓大放小,只要涉及深的,该抓就全抓,要是真有可能,权振东还是支持异地审理的,有人会觉得权振东想法很天真,现实压根就不会这样,但如果一个人连想法都没办法天真了,那就有些太可悲了。 “说点高兴的事吧,钱主任,这是我们办公室的林国栋同志找到的一家企业,锦辉纺织,我了解了一下,感觉值得咱们工业园区重点攻克一下。” 说着,权振东将茶几上的材料递给钱国昌。 “林国栋那小子,我看他在建设办好些年了,平时看他心思都放在钻营上,倒没想到他有真做事的一天。” 以钱国昌的年龄,称呼林国栋为小子倒也不算过分。 钱国昌点上一支烟,接过来认真翻看了起来,一边说道: “王琪琳这个人我还是知道的,祖上早年是虞关一家布行的掌柜,据说不管是什么样的布料,只凭一双手,蒙着眼睛都能摸出是什么料子,用的什么工艺,在当时很是有名,后代也跟着吃了这个行当的饭,到了王琪琳手里,把握住了93年轻纺市场建立的机会,通过纺织品批发赚了不少钱,之后就创立了锦辉纺织,锦辉这个牌子,目前在业内也是相当有口皆碑的。” “主任知道的比我清楚,是早已经对锦辉有想法了吧。” 权振东没想到钱国昌连王琪琳祖上的事都知道。 “说来也巧,王琪琳家的老宅,就在我家旁边,我小时候在那边生活了十几年,听家里老人说过不少他们家的事,就是我跟王琪琳年纪差得有点多,小时候玩不到一起去,不然锦辉可落不到邻市去。” 钱国昌哈哈一笑: “不过要说想法,那确实也是有些想法的,只不过一直都没什么好时机,你不说,我都忘了。” 权振东笑了笑,锦辉当初落户邻市,多半也是因为王琪琳创业资金并不是很足,邻市当时的地便宜罢了,真要说,有轻纺城和产业集中之利的古城市才是锦辉的首选,哪怕是现在,北乡工业园区对锦辉的吸引力都不会太足。 恐怕也是出于这个考虑,钱国昌才一直没想过让锦辉来北乡,不然再怎么有年龄差距,多少还是能借着幼年之谊说上话的。 “你是打定主意要做做锦辉的工作了?” 钱国昌问道。 “是有这个想法,毕竟锦辉地租马上就要到期了,还没有续租的消息,估计是有别的想法,现在时机适宜,企业优质,就这么放过去,可就有点可惜了。” 权振东点点头。 “要想打动锦辉可不是一件容易事啊。” 钱国昌其实心底还是并不看好权振东的想法。 “事在人为嘛。” 权振东也不在意,就像他说的,不试试就真有些可惜了。 “行,那我知道了,你们后面就重点抓一抓锦辉,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你跟我说,管委会尽量配合你们建设办的工作,要是真成了,我私人掏腰包请你们建设办大吃一顿。” 钱国昌将手中的资料交还给权振东。 “等的就是主任您这句话了,哈哈。” 第三十七章 王文锦 权振东是个决定要做就去做的果断性子,并没有拖延的习惯,第二天便决定带着林国栋去锦辉摸摸底细。 正好管委会那辆A6车钥匙还没交上去,作为近期管委会最出风头的办公室主任,只要权振东不主动还,或者上面两个领导没有用车的需求,党政办那边也没人敢找权振东还钥匙,凭着将郭浩拉下马的壮举,权振东成功在短时间内,在管委会树立了独特的威信。 当林国栋拎着包跟着权振东出门,梁杰和周明明眼中的羡慕是掩饰不住的,特别是周明明,同样的工作岗位,林国栋立马就在新主任的面前打开了局面,而他还是傻乎乎地在办公室坐着。 “老林倒是好本事啊,一下就跟主任走得这么近,这里面怕不是有什么说道吧?” 等权振东两人走后,梁杰便将椅子拉到周明明身边,凑近他小声说道: “你看人家春风得意,你就没有什么想法?我可告诉你,一旦老林这次真做成了,以后单位有啥好处可就轮不到你头上了。” “啥好处?” 没等周明明说话,一旁正准备偷偷在工作时间吃早餐的陈芳蓉倒是问出了一个傻乎乎的问题。 啥好处?作为体制内最底层的存在,还能是啥好处,有权振东这种强势又有能力的领导在,只要不倒台,集体上的成绩和荣誉是用不着愁的,剩下的无非就是每年年底的评优评先进了,还有对于他们这些在体制内的事业编最重要的转编名额。 以他们现在这状态,想要通过公考,已经没有那种心气了,剩下的方法也就那么几种了,调任转岗,公开选调和内部选拔考试,相比于这几种方法,参加公考反而是最简单的,但如果有立功表现那就另当别论了,哪怕调任转岗以权振东的能力说不上话,但要是有内部选拔,为林国栋争取一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虽然也需要考试,但可操作性毕竟强多了。 梁杰瞟了陈芳蓉一眼,没有搭理她,虽然陈芳蓉长得确实漂亮,但梁杰一直觉得陈芳蓉空有一副好相貌,实际有些蠢,并不是很看得上她。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家要真有本事,咱们比不过也没话说。” 周明明打开自己的电脑,也不避讳梁杰,直接就打开了一个网页游戏挂机,然后浏览起时事新闻,一点不掩饰摸鱼行为。 “咱们这个权主任可不简单。” 梁杰见周明明不上套,有些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我倒是觉得权主任挺有本事的。” 正斯文地吃着生煎包的陈芳蓉擦了擦嘴角的油渍,有些崇拜地说道: “那天开会时的气势,一下子就把我给迷住了。” “小陈你这么漂亮,找主任做老公可比费心思考公简单多了。” 梁杰有些猥琐地说道: “到时候,咱们可不能继续叫你小陈了,要叫你主任夫人,没准主任努努力,过两年你夫人的头衔还得换一换。” “也不是不行,到时候第一个就给你小鞋穿。” 陈芳蓉知道梁杰有些看不起她花瓶,小声嘟囔了一句。 邻市说是与虞关区隔市了,但北乡镇就处于两市相邻,距离其实说不上远,锦辉纺织的厂区仅仅只有不到二十公里路,奥迪A6又快又稳,没一会就到了。 锦辉纺织现在的名头不小,但真看到锦辉的厂区,会让你产生极大的落差,这么大的一个公司,竟然会这么寒酸,作为一家体量比绿农谦逊一筹的企业,占地面积竟然还没有绿农的三分之一大,打头是一栋七层的办公大楼,看着有些老旧,大楼后面是一间挨着一间的厂房,可以看出锦辉如今的用地是十分紧张。 等进去之后你会发现,除了因为生产区域离办公区域有些过近,轰隆隆的机器轰鸣声有些吵之外,生产区域内却是干净整洁,一切都让人觉得井然有序,与权振东在绿农的见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才是做企业的样子,虽然不知道锦辉实际是怎么样的,但起码从表面上看,是一家让你一眼就觉得很舒服,让你不由自主会产生好感的企业。 因为生产区域还有一道内部门,权振东进不去,只是在外面望了一眼,在门卫准备要出来询问之前,便一打方向盘,又转回了办公楼前,带着林国栋走进了办公楼。 “主任,锦辉我之前也来过,没有预约,别说王琪琳先生,连他们的部门经理都见不到。” 林国栋拎着包,落在权振东身后半个身位,努力探出上半身,小声地跟权振东说着。 权振东有些好笑,那是你压根就没有拜对庙门,王琪琳这是打定主意要让女儿接班,正处于权力交接,消除自己在公司影响力的时候,闲着没事才会出来见你。 权振东将挂在夹克里的工作证拉到外面,向对着自己鞠躬问好的大厅前台接待展示: “你好,我是北乡镇工业园区管委会权振东,这次过来是想拜访一下王文锦女士。” “您好,权主任。” 接待接过工作证确认了一下,立马从先生改口为主任,用温婉好听的声音礼貌问道: “请问您与王总有预约吗?” “没有预约。” 权振东笑了笑,见前台脸色有些为难,便接着说道: “请你帮我请示一下,就说北乡镇是锦辉未来的下一站,留给双方的时间并不多,王文锦女士如果能抽出时间谈一谈就再好不过。” “您稍等。” 以前台多年的接待经验,虽然眼前这个人额头还贴着纱布,形象上不怎么好,但身上的从容自信,让她知道不是简单一句王总没空就能糊弄过去的,只能拿起了电话,小声诉说着这边的情况。 苏式风格的穿着,在华国的流行史上绝对能留下浓彩重抹的一笔,曾让数不清的华国女性趋之若鹜,尽管现在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但精致的黑色平跟皮鞋,灰色的苏式及膝直筒裙,同色系短外套,让王文锦有了不符年龄的成熟,高挑的身材将苏式风格骨感和保守的时尚体现得淋漓尽致,里面孔雀绿的丝质衬衫,让整体的深沉色调中显出一抹艳色,灰色和绿色原不相搭的颜色,却在王文锦身上无比的和谐。 王文锦脸带些许疲色,青葱玉指端着一个巨大的咖啡杯,上面印着的Q版杀生丸形象,显现了王文锦从外表难以看出的少女情怀。 一边翻阅着桌上漫画,一边时不时地举起比她脸还大的咖啡杯喝一口咖啡,看到有趣处,有些凌厉的俏脸才会变得稍稍柔和,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的梨涡。 直到助理从外面敲门,王文锦才把漫画用一份文件盖了起来,脸色恢复冰冷,让外面的人进来。 “王总,楼下有北乡镇管委会的工作人员想来拜访你,说是锦辉未来的下一站在北乡镇,想要跟你谈一谈。” 中年女助理有些尴尬地说出了权振东那句有些中二的话。 “知道了,昨天和我约过了,你让他上来吧。” 王文锦点点头。 权振东找钱国昌汇报锦辉的事并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起码钱国昌事后还真找了王琪琳,只不过是坐下来谈谈,这样的面子王琪琳还是乐意给的,只是最后还是把这个任务推到了王文锦的头上,钱国昌不知道权振东心这么急,都还没来得及跟他说这个事情,王文锦也没想到对方竟然第二天就直接上门来了。 “王总现在有时间,请两位跟我来吧。” 前台挂断电话,指引着权振东两人进了电梯,帮忙刷了电梯门禁,按好了楼层。 权振东点头谢过。 林国栋是第一次见到王文锦,第一眼就被王文锦给惊艳到了,虽然王文锦并不是他见到过最漂亮的女人,单从长相上来看,建设办的陈芳蓉就比王文锦要漂亮一些,但是王文锦身上的气质和身后的锦辉庞大的财富加成,让王文锦身上仿佛多了一层光环。 走进王文锦的办公室,看着那个坐在办公桌背后的丽影,林国栋不由得脚步都放轻了不少,脑中还不由自主地产生一些不合实际的想法。 而大直男权振东却丝毫没受影响,大步上前,朝着站起身的王文锦伸出了手: “你好,王文锦女士,我是北乡镇建设办权振东,这次唐突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这两年听惯了王总称呼的王文锦,在突然听到女士这种官方性十足的称呼时,不由愣了一下,再配合权振东头上那块纱布,脸上浅浅的梨涡又再次露了出来,将手放入了权振东的大手之中。 权振东只是轻轻一握便很适时地松开了,而林国栋也想上去握一握,王文锦却压根没有再次伸手的意思,只能尴尬地又收回了手。 “权主任请坐。” 王文锦没有请他们去会客区坐一坐的意思,而是直接请他们在办公桌前坐下。 老板办公桌周围的区域其实也是有许多说道的,最亲近的地方自然是老板的身后,这个位置一般非绝对信任的人不能去,因为那个位置会对老板的情况和隐私一览无余,要是一般人要是不知分寸地走到老板办公桌后面,那你在老板心中的印象基本上是完了。 另一个就是侧边,正常都是一些急件需要老板立即签署时站着的等待区,或者是递送文件等情况,正常以老板的秘书助理比较多。 再就是正对面,上下级的非正式会面谈话,普通客人接待等,在这个地方,办公桌后面人是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不管是对下属还是来客,特点都是公事公办,而且时间不会太长。 王文锦的意思也很明显了,那就是你想谈,我就给你机会谈,你想说什么赶紧说,说完了咱们就公事公办,我觉得可以咱们后续接着谈,我觉得不行那你就赶紧走。 权振东也不介意,弯腰坐下,无意之中看到桌上一份文件下露出的漫画一角,王文锦那副精练的职场女性形象一下在他心里破碎了。 不过权振东也没戳穿,立马转移目光,假装没有看见,万一被王文锦发现自己发觉她在办公室看漫画恼羞成怒了,那就不好了。 第三十八章 初接触 “权主任需要喝什么茶?” 助理走向办公室内的茶水台准备给权振东两人泡茶。 没等权振东回答,王文锦却直接替权振东做了决定: “给权主任来杯咖啡吧,就拿我那个刚过来的竞标瑰夏。” 权振东一愣,转而就笑了笑,说道: “那就客随主便,试试王女士的咖啡。” 这是王文锦从谈话地的选择之后的又一个下马威,再一次宣扬了自己的主权,无不表现着王文锦的强势性格,但在权振东眼里,却感觉王文锦这些细节显得有些生硬,特别是看到王文锦藏起来的漫画,更确定了王文锦实际上并不是这种生人难近的性格,只不过因为要接手锦辉的产业,强装出了这副样子,看来接手庞大的家族企业,还是给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不小的压力。 咖啡很快就端上来了,黑乎乎的一杯液体,散发着浓浓的咖啡香味,隐隐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花果香。 权振东平时倒也不是不喝咖啡,就像夜探绿农之前,他就灌了不少咖啡,只不过他也就喝喝那种瓶装的某品牌咖啡,说是咖啡,口感更像是饮料,当苦涩的咖啡入口,那种又苦又酸的奇妙口感,他分辨不出竞标咖啡豆可能需要几万块一公斤,只知道这还没那种瓶装咖啡好喝,只不过出于礼貌的缘故,并没有让自己的表情失控,只是放下了咖啡杯,打定主意不再动了。 “很难喝是吧?不习惯的话就换成茶吧。” 王文锦心里偷笑,脸上却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不必了。” 权振东摆了摆手,自己今天可不是来品咖啡品茶的。 “我去国外留学之前,喝咖啡也喜欢加很多奶和糖,第一次喝纯咖啡,苦得眉头就没松开过,可是时间一长,倒是慢慢习惯了其中的苦和酸,就像生活一样。” 王文锦突然的文青让权振东有些不习惯,怎么好好的,突然苦大仇深了起来。 “用咖啡比生活我觉得不是特别恰当,咖啡不够甜,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而且生活真正的苦涩,也不是咖啡的苦与酸能够比拟的,我在不久前遇上了一个人,十多年前大哥在一场意外事故中丧生,尸骨到如今都没能取出来,妻子断腿,父亲病重,家庭一贫如洗,在我找他帮忙之时,他仍然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公义,冒着巨大的危险帮我办成了一件大事,这十多年中的滋味,可不是一杯咖啡就能形容的。” 权振东拿起勺子搅了搅杯中咖啡,说道: “相比于换茶,我更倾向于给我这杯咖啡加足够的奶和糖,毕竟浪费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王文锦并不是想要借着咖啡比生活,哪怕是王琪琳没有发家之前,王家也不是什么贫穷的家庭,王文锦从小到大还真没吃过生活的苦。 咖啡的真正意义,是想告诉权振东,锦辉就像是这杯咖啡,北乡工业园区可能会喝不习惯,还是换成茶更适合北乡的口味,而权振东给与的答案是,我的确喝不习惯,但我不会因为不习惯就轻易更换,而是会想办法让咖啡变得更加的适口。 王文锦点点头,示意助理照着权振东的意思去做,然后重新审视了一下权振东,真正开始重视起眼前这个额头贴着纱布的男人。 她的性子实际有些懒,不太喜欢多动脑子,但相比愚蠢的人,她更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起码这不至于让她生气,而且不需要自己去过多解释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权主任还是说说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吧。” 王文锦再次把已经扯远的话题给拉了回来,这种多变的谈话节奏,让权振东这种能极快适应体制的稳重性子感到十分难受,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坐姿,伸手接过林国栋手中的公文包,将一张图纸递给了王文锦。 图纸展开,是北乡工业园区的规划图,在园区最西边一块,用红线圈了一个方块,方块中间写了锦辉纺织,400亩。 王文锦打量着眼前的图纸,似笑非笑: “权主任,你不会认为光凭这么一张图纸就能打动我吧,锦辉现在已经和邻市政府进入谈判阶段了,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邻市为了留住锦辉,别说400亩地,就算是500亩都不会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据我所知,邻市的工业用地可是非常紧张的。” 权振东摇了摇头: “当然,我不否认邻市愿意拿出500亩,甚至更大的面积来打动锦辉,可是地呢?这可不是松散的小地块,邻市目前可没有能够满足锦辉极速发展之下所需要的成规模的用地,而邻市政府也不可能因为锦辉一家企业重新规划工业园区,那么锦辉想要留在邻市,只有一个可能,需要征用非工业用地,而这又会涉及到土改,拆迁等一系列问题。” “我相信邻市政府有足够的诚意,也相信邻市政府能拿的出让锦辉满意的政策支持,可是锦辉为什么要将一件适应发展的搬迁项目,搞得如此复杂呢?我想这些麻烦事对于锦辉来说,都会是锦辉前进道路上的累赘。” 说着,权振东伸手在王文锦桌上的笔筒中抽出了一支笔,起身在图纸上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说道: “北乡的地都是现成的,基建设施虽然不能说完备,但也能满足大部分企业需求,同时,北乡工业园区内还有多家染料企业,染料业是印染纺织业的上游企业,如果处于这些企业的周边,对于锦辉以后的产业升级,也能提供很大的便利,而且王女士请看,这是虞关区113县道,不到五公里就能上高速,直达古城,能借到轻纺城的便利,也能联通全国各地。” 权振东丝毫没有怯场,在王文锦面前侃侃而谈,仿佛这不是王文锦的办公室,而是在他自己的办公室一样,没一会儿,规划图上便被权振东做上了很多的标注,并且将一些主要的交通线路画得一清二楚。 一直在打酱油的林国栋此时才真正感受到了权振东所带来的可怕压力,明明这是自己的策划项目,可自己这么长时间内,也只弄清了锦辉的规模和几个负责人,剩下连一点头绪都没有,而权振东却在办了绿农这件大事之余,竟然已经把招揽锦辉入驻的思路整理得如此清晰,周边有多少染料企业,距离是多少,企业结构怎么样,主打产品是什么,都是清清楚楚,不知道脑子里是怎么记住这些复杂数据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说之前是被权振东的人格魅力征服,那现在则是为权振东的工作能力所折服。 但王文锦似乎仍不为所动。 “权主任说了这么多,说实话我都心动了,这仿佛就是特地为锦辉准备的一样,我甚至觉得现在都可以立即签合同了。” 王文锦接过权振东用完的笔,随手插回了笔筒: “但是很抱歉,在锦辉既有的规划蓝图中,目前还并没有北乡工业园区的名字。”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权振东也并不生气,北乡什么情况他清楚,在外名声臭成什么样他也清楚,他从来没奢望凭着自己这会的吹牛就能让王文锦同意,那就太草率了,单别的不说,权振东说的那条县道,王文锦听完没笑出来就不错了。 确实,那条路很有交通优势,离高速近,又能直通古城,但那仅仅只是在图纸上的展现,一条实际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坑洼大洞的双车道县道,说出来可真不是什么优势,而且以目前虞关区的财政情况,在没有特殊情况下,短时间内是没有能力去改善的。 权振东抬头,对上了王文锦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心中想着锦辉的想法,一时有些呆,王文锦长长的眼睫毛扑扇了几下,略带愠怒地避过了目光,却让权振东神色一动,笑了起来: “看来锦辉的目光不在北乡工业园区,也不在邻市。” “等锦辉定下来的时候,我会亲自通知并邀请权主任参加锦辉的搬迁仪式。” 王文锦靠在椅子上,十分公式化地笑了笑,刚刚权振东不太礼貌的目光,让王文锦对权振东的好感消了一半。 “那么,谢谢王女士的咖啡。” 权振东喝掉杯中所剩无几的咖啡,起身与王文锦握了握手,准备离开。 今天交流的目的已经达到,权振东也没想真得到什么回复,只是,在跟着助理离开办公室的那一刻,权振东又突然回头说道: “涌城并不是锦辉的好选择,另外,杀生丸的内心真的很温柔啊。” 没头没尾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只有王文锦面色有些微红,将咖啡杯和文件底下的漫画快速地收了起来。 助理并没有让权振东两人自行离开,而是一直将他们送上了车,在下楼的电梯中,仍然摸不着头脑的林国栋还是忍不住问道: “主任,你是怎么知道锦辉想去涌城?” 权振东一脸笑意地指了指电梯按钮,只见他手指的4层边上写着五个大字,海外事业部: “锦辉用地紧张是都能看得到的,哪怕王女士的办公室,看着也如此狭小,可就算是这样,锦辉还是将一整层的办公楼留给了海外事业部,而涌城,恰好有距离锦辉最近的港口。” 就算在前面引路送客的助理,此时也不得不佩服权振东的观察入微。 在权振东一行人离开后,年近六十,看着却像是五十不到的瘦小半老头,穿着一身宽松的练功服推门走进了王文锦的办公室,要是在外面,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乍一看不起眼的半老头,就是此时锦辉的创始人,背后真正的掌舵人,王琪琳。 “爸,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王文锦看到亲爹,也就不装了,立马卸下了女强人的伪装,嘟着嘴抱怨道。 “那我退出去重新进?” 王琪琳年纪不小,又是这么大一个老板,私下里面对自己女儿倒是挺幽默。 “哎呀,烦着呢,你倒是把事情都推给了我,我天天忙得要死,你天天在办公室打太极,不行你跟我妈再生一个吧,我是真不耐烦管理公司。” 王文锦脸上写着满脸的不高兴。 “你倒是看得起你爹妈,生了是你带还是让我们俩这把老骨头带?” 王琪琳知道刚刚的谈话可能惹到自己宝贝女儿不高兴了,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 “跟爸说说,到底是谁惹我女儿生气了,爸去收拾他。” “人家猜到我们想去涌城,还说那对锦辉来说不是个好选择。” 第三十九章 爬墙被抓 “人家猜到我们想去涌城,还说那对锦辉来说不是个好选择。” 王文锦没好气地说,脸上又有些不太服气: “我不知道公司哪里走漏了风声,让他给知道了。” “大力发展海外市场,这是趋势,锦辉着眼于海外,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到的事情,你再怎么瞒,也无法瞒住那些聪明的人,我早都跟你说过了,锦辉除了独家工艺与专利配方之外,就没有需要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地方,失了格局。” 王琪琳趁机教育了一下女儿: “当初我跟你妈创立了锦辉,也从来没想过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说老实话,锦辉的发展越好,我的心里就越害怕,所以我一直秉承着老老实实做企业,安安心心赚正钱,锦辉是怎么发展,怎么起家的,我从不吝啬给别人看。” “但是爸跟你说实话,其实在很多年前,我就已经发现我跟你妈那点水平,管理一个家族小厂可以,到这种规模就有些力不从心了,生怕一个不好就把多年努力毁于一旦,所以我们就将你送出了国,你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让你接班,一来是想让你从国外学习来的先进理念继续让公司前行,二来,也是趁着我俩还干得动,教你一些我们老一辈人的理念。” 王琪琳叹了口气: “但现在,我有时候也在后悔当初把你送出了国,让你有些盲目地迷信海外的市场。” 既然说到正事了,王文锦的脸色也认真了起来,有些疑惑地问道: “爸,但事实确实是海外市场十分广阔,而海外庞大的资本,也是国内无法比拟的,这是无法否认的,走向国际是一家企业注定的道路。” “你只关注到了海外的好,却独独没有关注到锦辉需要的到底是什么。” 王琪琳指了指女儿: “商人逐利,不管是市场也好,资本也好,作为一家企业,归根结底要靠产品说话,只有做出好的产品,市场和资本才会追逐你,而不需要你去费力寻找市场和资本。” “咱们再说说涌城,涌城作为沿海经济最发达的地区之一,以锦辉目前的体量,你觉得能不能受到涌城的重视?而纺织印染作为重污染的企业,涌城愿不愿意承担这其中的风险?就算愿意,涌城现有的各个工业园,哪一个能为锦辉提供公共便利?涌城对于锦辉来说,除了有一个目前世界第一吞吐量的综合性大港之外,一无是处。” “但是你也从来没有阻止过我去做这件事啊?” 王文锦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明明自己觉得挺好的发展计划,自己在锦辉站稳脚跟的第一件大事,此时却被自己的父亲说得如此不堪,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王琪琳笑着安慰道: “小时候你学走路,正常的小孩子一岁半到两岁基本都能学会走路了,而你却比别的孩子晚了整整一年,因为我一直怕你学走路的时候摔了,所以每次都是没学一两步,就把你抱在了手上。” “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当初是因为我的过度保护,才限制了你学习走路的进度,这件事给了我深刻的教训,所以这次我并没有阻止你往涌城搬迁的计划,因为等你到涌城真正看过,感受过,你自己就会知道涌城并不适合锦辉。” “可是。” 王文锦还是有些不甘心: “那我做的一切,岂不是都白费啦,而且涌城我也不是没去看过,我觉得那边挺好的呀,配套设施也好,员工素质也比这边更高,也不仅仅只是你说的只有港口优势,而且涌城的服装制衣也很发达,跟锦辉不是也很匹配吗?” “我知道涌城比这边更发达,更先进,但一样东西的好坏,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辩证的,只有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王琪琳坐到王文锦对面,打算好好在跟女儿说说: “锦辉是做印染纺织的,是轻工业,也一直在学习和引进先进技术,提升自己的科技竞争力,但对于纺织业在国内的产业定位是什么?是一个劳动密集程度高和对外依存度较大的产业,说破大天去,也是从根子上摆脱不了的,涌城人才资源丰富,员工素质高我承认,但是使用6000到10000元一个月薪资的员工,能够生产出同样质量的布匹,我却去使用超过10000元一个月薪资的员工,平白提升人工成本,这并不符合商人的行为,也不符合劳动市场的规律。” “所以,我一直跟你说,不要没事的时候老是看漫画,有空也可以读读《资本论》,读读《毛概》嘛,伟人早就在书里说过了,要解放思想,思想与实际相符合,主观与客观相符合,这就是实事求是,锦辉需要更大的生产区域,需要更多的劳动力,需要更优惠的税收政策,这才是锦辉现阶段的实事求是。” “过两天再去涌城看看吧,把那个权振东也邀请一下,也不怪你钱叔叔电话里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年轻人确实有点眼光的。” “干嘛邀请他啊?我就没看出来他哪里有本事了,还有他带来的人,更是一直色眯眯地盯着我看,让人犯恶心。” 王文锦一听父亲要让自己邀请权振东一起去涌城,立马就有些炸毛了。 “他既然能看出来你的想法,不妨给他个机会嘛,说不定能给你提供意想不到的思路呢。” 王琪琳笑着说道: “分辨别人话里的有用信息,并且把这些信息提纯,得到对自己有用的信息,这也是你需要学习的地方,网上现在很流行的一个说法,叫什么来着,大火收汁。” 王文锦作为一个超越大多数人的高才生,心里自然有自己的小骄傲,被这么教育,脸上还是老大不高兴的,但父亲的话说得很实在,这是老一辈生意人凭借着自己大半辈子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的智慧,她还是听进去了,噘着嘴点了点头。 说完了公事,自然要说一说私事了。 “我说乖女儿啊,刚刚你妈妈还在跟我告状呢,说昨天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你连见都不去见一面,那是爸爸一个老朋友的儿子,长得好,还是个律师,特别优秀,喜不喜欢的另说,你好歹给爸爸一个面子去见一见,你也老大不小了,我这也不能光天天打太极呀,生个乖外孙给我抱抱也好嘛。” 王琪琳有些讨好地说道。 王文锦一听整个人都蹦起来了: “我才不去相亲,我又不是一个人过不了,都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说没谈过恋爱,一听就不是个老实的,鬼才信呢!” 就在父女俩进行着“和谐温馨”的家庭谈话时,王文锦桌上的座机响了起来,接完电话,她看向王琪琳的目光顿时有些古怪了起来。 “怎么了?” 王琪琳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怪东西,低头扫视了一眼,也发现有什么不对的,便有些奇怪地问道。 “爸,你看人到底靠谱不靠谱的?” 王文锦有些古怪地说道: “刚刚公司保卫科那边来的电话,说是有两个人偷偷爬墙跑进了生产车间,跟领导一样在巡视车间,被发现不对劲的员工给抓住了,交到了保卫科,被抓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天上有地上无的权振东。” “那是你钱叔叔说的,不是我说的。” 王琪琳也被权振东这种独特行为给惊呆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去评价,但还是嘴硬地辩驳了一句,气氛就有些尴尬。 而此时最尴尬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当做小偷给抓住的权振东,林国栋把头埋得很低,但丢脸归丢脸,相对还好,毕竟是领导叫干的,他做下属的也推不了。 面对穿着制服的保安盘问的权振东,此时也有些后悔自己的草率行为了,原本是想进锦辉看看里面的生产情况,又怕门卫不放人,才选择了爬墙,现在锦辉的生产情况倒是看到了,生产井然有序,卫生干净整洁,员工兢兢业业,自己也被抓了,要不是及时拿出工作证表明了身份,那保安差点当场就报警了。 权振东发现自己好像从暗中潜入绿农的事情之后,就有了后遗症一般,当时想到的第一种方法就是爬墙头。 “你们政府就是这么干工作的吗?哪有这么随便翻人家厂子的墙头的,在门卫登记一下有这么难吗?翻墙多危险呐,要是不小心摔了伤了,咱厂子要赔钱不说,还得连累我们,哪有你们这么当领导的?我都怀疑你这工作证都是假的,不行,我得报警,好好让警察同志查查你们的身份。” 权振东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起码小五岁的年轻保安如此训斥,哪敢反驳,一时只能点头哈腰,好声求饶: “同志同志,报警就真不必了,我刚刚才见过你们王总,你不是也打过电话核实了嘛,这次是我们不对,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认错,我给你们道歉。” 开玩笑,这要是报警了,警察把电话打到单位去,那自己在管委会不到一个月,就又多一个壮举了,只不过这次可不是什么好名头,要是到时候再得个爬墙主任的名头,那就真的是颜面扫地了。 “你确实应该好好跟我道歉!” 王文锦一脸怒意地推开保卫科大门走了进来,精致的平跟小皮鞋踩得咯咯直响。 第四十章 涌城邀约 小保安看到王文锦和王琪琳进来,立马站了起来,一脸紧张地问道: “王总好,董事长好。” 虽然王琪琳把总经理和董事局主席的位置早都已经交给了自己的女儿,自己只保留了大股东的身份,但员工还是习惯性地叫他董事长。 权振东这才知道那个跟在王文锦身后的小老头就是王琪琳,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局面下见到这么一位大佬。 不过权振东性子就是这样,遇强则强,在面对绿农的时候都没有退缩过,又怎么会在此时露怯,略带愧疚和歉意地站起身: “有幸能见到虞关著名企业家王琪琳董事长,很抱歉是在这种场合之下,让您看笑话了。” “年轻人脑子活方法多,但对绿农那套可别用在我们锦辉身上啊。” 王琪琳笑着与权振东握了握手,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句话让权振东顿时冷汗就下来了,对绿农那套是哪套,那是为了去取证的,王琪琳显然也从别人的口中听说过权振东的壮举了,而且知道得甚至挺清楚,这次跑进锦辉也同样用了翻墙的非正常渠道进入,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太好的联想。 这事吧,说大不大,说清楚就好了,本来权振东也没有什么恶意,纯粹是因为好奇心,但真碰上想要计较,或者是看不惯权振东的,那权振东被党内警告都算是轻的,如果是王琪琳亲自出手,那权振东往后的政治生涯基本就算是完了。 不过好在王琪琳那句话看起来是玩笑成分居多,并没有要追究权振东的意思,而是朝着权振东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权主任移步我的办公室喝杯茶吧。” “就怕王董事长太忙,打扰到您。” 王琪琳要跟自己聊聊让权振东很意外,原以为能把今天的事情就这么过去,安稳离开就不错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但这意外之喜却并不是权振东想要的,如果有机会,他的确是想和王琪琳见个面,但今天这种场合之下,权振东犯了忌讳,谈话过程中注定是要失去主动权的,能谈出些什么东西还真不好说。 但现在也推脱不得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权振东老实地跟在王琪琳后面,在经过王文锦的时候,王文锦却轻哼了一声,别过了头去,权振东心底暗自摇头,这次爬墙,代价着实有点大了。 王琪琳的办公室就在王文锦的旁边,甚至比王文锦的还小,从办公室的布局来看,权振东估计是王文锦在进入锦辉后,王琪琳把自己的办公室让了出来,自己搬到了小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入眼就是书,许许多多的书,书柜放不下,都堆在了桌上,还有地上,形成了浩瀚书海,给了权振东很大的震撼。 “有个说相声的名人,近两年很火,争议也很大,我不听相声的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别的观点我不做评价,但有一句话我特别认同,艺人到最后,拼的是文化。” 王琪琳看出权振东眼中的震撼,笑着介绍道: “其实不光是艺人,各行各业到最后都需要文化,哪怕是个卖苦力气的,也不能卖死力,怎样用最省力的方式做更多的活,这是经年劳动的经验,也是一种文化,更何况是我们做商人的。” “我看书很杂,什么都爱看,从诗词歌赋,古典文学,到现代文学,小说,尤其爱看武侠小说。” 说着,王琪琳从最靠近办公桌旁的一摞书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模样的书籍,朝着权振东晃了晃: “《今古传奇武侠版》,我买了一整套,可惜已经停刊了,最喜欢里面的《昆仑》,怕是现代武侠的绝唱了,饮酒而不沉醉,见色而不滥淫,进得出得,来得去得,和其光,同其尘,出淤泥而不染,混同世俗而沾染红尘,这是生活的大智慧。” 权振东没看过这本书,却被这段话中所表现出来的豁达而惊艳到,听得倒是津津有味的。 此时的王琪琳根本不像是个生意人,更像是个闲赋在家的学究老头。 王琪琳邀请权振东坐下,又让王文锦坐到另一边,至于林国栋,王琪琳却让人带他去了专门的会客室,没让他参与这次谈话,毕竟有可能要涉及到一些锦辉的机密。 “我听文锦说,权主任觉得锦辉想要去涌城,而你却认为涌城并不是锦辉,倒是不知道权主任对做生意也有研究,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头子我好好说说这个事情?” 王琪琳很自然地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双手搭在两边的扶手,这时候的王琪琳身上的气势才有些不一样起来。 王文锦亲自泡茶,让权振东有些受宠若惊,谢过了王文锦之后,才说道: “王董事长,您是长辈,叫我小权就行了,至于您说的,做生意我肯定是不懂,不然也不会就这么一头蹿进了体制了,不过,我虽然不懂怎么做生意,但是我会解读政策和数据,很多事情,其实都能一清二楚。” “我研究过锦辉,创立之初,王董事长当时应该还是有资金不足的问题,当时跟邻市签署的是租赁合同而不是购置合同,我想当时邻市政府之后应该也挺后悔的,当初要是把地直接卖给锦辉就好了,哪怕是低价卖,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想说的是,在当时,邻市是锦辉最好的选择,地租低,劳动力便宜,所以锦辉才舍近求远选择了邻市而不是虞关,现在也是一样,对于锦辉来说,现在的邻市已经满足不了锦辉的发展了,虽然邻市政府肯定会竭尽全力挽留锦辉,但锦辉离开邻市在我看来是必然的。” “锦辉需要更多的劳动力,而工业不发达,产业不集中,劳动力低廉,吸引不了外来务工人员,这是个恶性循环,至于我为什么猜测锦辉想去涌城,那是因为我看到了锦辉有些过于庞大的海外事业部,显然锦辉现在正在着力开发海外市场,一旦海外市场打开,产品需求增大,这对锦辉的产能是个考验,也对运输能力是个考验,更多的劳动力,和更便捷的运输,是锦辉迫切需要的。” “涌城是个大城市,经济发达,人口众多,海运便捷,数不清的优点,但是根据去年的数据显示,涌城人均gdp在十五万元左右,以这个数据为基础,假如锦辉搬至涌城,据我估算,每个员工的人均支出成本将超过一万元,说句实话,这在纺织印染业,这是个骇人听闻的数字,除去人工成本,涌城的地价每亩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万,长久算,锦辉需要起码300亩地,保守估计,从地价到建成投产,锦辉得准备近20亿得资金。” “而重点是,在涌城,锦辉得不到任何的优惠政策。” 权振东说得有点多,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在北乡,同样的配套设施下,一亩的地价不过五十到八十万,价格低了近一半,而人均劳动力成本,也不过六千左右,同样又是低了近一半,我不知道锦辉愿不愿意为了一个港口优势,多买近10个亿的单。” “算账可不是你这么算的。” 王文锦正要给权振东添水,听到权振东说完,立马出言反驳: “你倒是把自己的优势全说了个遍,把涌城给贬得一文不值,节省下来的成本,很多都摊到了别的成本之上,单就一个运输费用,就是不少的开支,而且纺织印染都是重污染企业,据我所知,你们北乡连公共污水处理站到现在都没能很好地进行投用呢,难道这些环保成本还得由我们企业另外开支不成。” 说到这个,权振东也有些羞愧,北乡号称是配套设施齐全,但实际上很多设施设备都没能进行投用,就比如王文锦所说的污水处理站,已经投用了好几年了,但处理能力却十分堪忧,根本跟不上园区内企业的污水产生。 不过,权振东却并没有就此认输,没有接过王文锦的质问,而是转移了话题,笑着说道: “王女士这是承认了锦辉想要去涌城了?” 王文锦动作一顿,有些尴尬,辩驳道: “我可没那么说,我只是觉得你自夸得有点过了,替涌城抱不平而已。” “确实是我的问题,我没有提北乡不足的地方,不过,我所说的关于北乡的优势,却并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如果王女士真有关注过北乡,那么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发现,北乡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而且虞关政府也正加大对北乡改造的力度。” 权振东这句话说得一点都没有骗人,起码从虞关政府对绿农的态度上,就能体现出个大概。 王文锦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王琪琳给制止了。 “好了,锦辉想去涌城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大方承认也没有什么。” 王琪琳轻轻敲了敲扶手,有神的目光直视权振东: “灯不拨不亮,理不辨不明,眼见才为真,我想现在谁都说服不了谁,我看不如这样,锦辉正好有个涌城的考察计划,现在再加个北乡也不是不行嘛,不知道小权你有没有时间,加入这个考察团?” 第四十一章 准备 回去的时候,车子就交给了林国栋开,权振东则坐在了副驾驶室上低头沉思着,林国栋没有参与谈话,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内容,看着权振东回来一路上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只能顾自开车,也不敢多问什么。 权振东顾不上林国栋的异样,而他此时却想着王琪琳邀请他一起随同去涌城考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从谈话的过程和内容上,基本可以断定了锦辉就是计划搬迁至涌城落户,而提起这一计划的,正是正待彻底掌权的锦辉第二代王文锦,也是这一计划的有力支持者,甚至就连王琪琳也不曾明言反对,权振东可以断定,如果王文锦执意要将锦辉搬迁至涌城,那么出于对女儿的保护和树立权威,王琪琳也不会出面阻止。 但实际上权振东能看得出来,王琪琳其实是并不支持去涌城这一计划的,而权振东分析的那些东西,想来王琪琳知道的应该更加深入和细致。 涌城考察邀请他,想来是想借他的口来对王文锦进行劝说,而权振东是极力希望锦辉能去北乡的,现在又额外增加了北乡的考察,或许在王琪琳心里,北乡也不是最优解,但对比涌城,更加符合王琪琳的心意,又或者说更加适合锦辉未来的发展道路。 其实谁心里都知道,最适合锦辉的地方,其实是在古城,包括王文锦,只不过王文锦的留学经历,似乎让她有些盲目迷信于对接海外那一套了,着眼海外,最终目的想来不过是为了锦辉上市的时候能有更多的筹码。 自己今天这次爬墙似乎也算是恰逢其会了,虽然落了下乘,但有机会见到了王琪琳,谈话之中也有实质性内容,北乡与古城,正好自己找上门了。 权振东思虑再三,确定了自己后续应该怎么做。 无非就是说服王文锦,让她相信北乡确实能帮助锦辉更好的成长,更适合锦辉,并且不会影响到她以后的上市计划。 想到还见不到影子的上市可能性,权振东都不免费得有些激动起来,以现在锦辉的市值算大概估值在10亿左右,也许看起来有些过于低了,但是做实业的,算不了那么高,如果真上市,以锦辉的发展前景,恐怕能轻松超过百亿,甚至是两百亿都不是没有可能。 从北乡工业园区,从他权振东手中,走出一个超过百亿的实体企业,那是什么概念,足以让权振东载入北乡工业园区的史册,每一次对北乡的宣传都躲不过他权振东的名字。 回到管委会,权振东嘱咐了林国栋一声让他把车钥匙去还了,连午饭都顾不上吃,便兴冲冲地往钱国昌的办公室跑,他迫切地需要把一些消息汇报给钱国昌,独木不成林,他一个人吃不下那么大的功劳,没有管委会的支持,他一个人也成不了事。 有人可能会问,提起策划的林国栋怎么办。 事实就是林国栋也只是一个提起策划的人,功劳簿上自然会有他的名字,但不会太多,除非这个项目是他一手谈下来的,要是林国栋有这个能力,那建设办主任的位置早让他做了,也不至于当了这么多年事业编的办事员了。 当然,如果钱国昌到时候真要调离,百亿锦辉的功劳他等不到,但锦辉入驻园区的红利钱国昌还是能分一口的,调离的时候也算是锦上添花,没调去更好的单位。 兴奋之下,权振东甚至犯了职场的大忌讳,连门都忘了敲就直接进了领导办公室。 好在钱国昌也不是那种会在办公室搞些乱七八糟的人,没有能让权振东撞破的内容。 正端起茶杯喝茶的钱国昌,看到一向稳重的权振东如此的毛毛躁躁,面上一愣,然后又有些好笑地说道: “难得看你这么冒失,刚刚我还听你办公室的人说你上午带着林国栋跑锦辉去了,怎么样? 看你这高兴样子,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 “那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 权振东脸上的笑意快藏不住了,见钱国昌对自己没有架子,权振东也乐得跟领导更加亲近一些,偶尔没规矩是年轻人的特权,也是拉近与领导距离的好方法,一屁股坐在钱国昌的对面,老实不客气地拿过他桌上的烟点了一支,吐了口烟才说道: “主任,这个消息我告诉你之后,你可得把你最好的茶叶拿出来给我泡上一杯了。” “你就别卖关子了,只要消息够好,别说给你泡一杯,你整盒拿走我都没意见。” 钱国昌也被权振东吊起了兴趣,没好气地催促道。 卖足了关子,权振东才说道: “锦辉想去涌城。” 这话听完,钱国昌便皱起了眉头,拿过权振东放回的烟,也点了一支,有些疑惑地问道: “锦辉去涌城,而不是来北乡,那这不是好消息,是坏消息呀?” 权振东心底暗叹一口气,钱国昌可能政治水平是有,搞内政是一把好手,但说到底,眼光和敏锐性还是差了不少,扶正当管委会主任,确实差点意思,守成有余而开拓不足,而现在的北乡,最是需要锐意进取的时候,不管是蒋金龙还是钱国昌,都是这毛病,至于未来有可能的江有方,权振东目前还只能看得到魄力足够。 “主任,在我去锦辉之前,您猜我最怕的是什么?是锦辉选择去古城,直接对接古城的轻纺城和纺织产业集群,那样的话,北乡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在知道不是古城,反而是涌城后,我反而是松了口气。” 权振东只能细心解释: “涌城人工高,地价贵,政策优惠少,可以说对于锦辉来说,除了港口哪哪都是缺点,反之北乡就不一样,实事求是地说,相比于优点,北乡的缺点更多,咱们自己内部我也就不说虚的了,基础设施不完善,管理混乱等问题都很严重,但总体来说,咱们园区的性价比可比涌城要高太多了。” 听完权振东的解释,钱国昌有些明白过来了,但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 “我倒是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也说了,锦辉已经有了计划,恐怕不会轻易改变,而且你也说了,古城其实比北乡更有优势,你怎么能确定到时候古城不会出来插一脚呢?” “去涌城是王文锦主推的,但是我能确定,王琪琳董事长其实并不认同,只是没有去阻止,我们现在要做的,只要能让王文锦认识到北乡比涌城好,这也是王琪琳董事长希望能看到的,所以今天谈话过后,王董邀请了我参加锦辉对涌城的实地考察,时间就定在后天,而涌城回来后,我们园区也将列入考察计划。” 权振东说道。 “哦?” 钱国昌一听,顿时来了兴趣: “你说的没错,这确实是一件大好事,起码是能看到机会了,那还有古城呢?” “王文锦是个很聪明的人,其实就像王董说的,只要王文锦能够深入地了解过涌城那边的情况,她能分辨出利弊,所以我有把握能说服王文锦放弃搬迁涌城的计划,至于古城那边。” 说到古城,权振东只能无奈地摊了摊手: “这个就得仰仗主任您了,我刚刚也说了,我最怕的就是古城那边插一脚,好在古城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行动,一旦古城主动介入,只要稍微给点政策上的优惠,那北乡就基本没有什么竞争性了,毕竟古城的纺织产业实在太过集中了,我想主任有没有什么关系,能不能打听打听古城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如果没有古城,那么锦辉落户北乡的可能性,起码在六成以上。” “六成。” 钱国昌摸着脑门思考了一阵: “对于锦辉这样的企业,有个三成就值得我们管委会用劲拼一拼了,六成就已经不低了,足够让我舍下老脸去求求一些老领导了。” “这样,古城那边的事情我去打听,哪怕打听回来不是什么好消息,起码也能让我们有个提前准备的机会,至于锦辉那边,还是得看你了,涌城考察,人手上面让你一个人去是肯定不够的,你办公室那几个也不像是经得住事的,你看还有没有别的人选一起带过去的。” 人员上确实有些犯难,去涌城那只是王琪琳私人性质上的邀约,并没有通过管委会的意思,但既然权振东已经把事情跟钱国昌说了,就没有撇下管委会的道理,而钱国昌自然也没有放过安排个自己人去镀镀金的道理,而且这个人的职位只能比权振东低,甚至连平级都不行,不然一来主导权不明,二来也是对王琪琳的不尊重。 权衡再三,权振东只能说道: “主任,毕竟是私人邀请,恐怕人不好带太多,毕竟是国栋提出来的方案,不带他不合适,至于别的,管委会里我也不是太熟,要不您安排一个吧。” 算上自己,一行三人已经是权振东能接受的极限了,如果想再多安排,那就只能把林国栋踢掉了,但这个恶人权振东肯定不愿意自己去做,怎么安抚林国栋就需要钱国昌自己去解决了,至于那一句私人邀请,也是在提醒着钱国昌,去涌城必须由自己来主导。 能有一个钱国昌也满足了,见权振东如此上道,连连点头,眉头也彻底松开了,笑着说: “那行,你回去好好准备准备,人员安排我明天再通知你。” 这个名额不需要担责,后续的好处却多多,钱国昌也需要时间去交换一些东西和支持。 第四十二章 意外饭局 权振东走出钱国昌的办公室才想起来没跟他说管委会目前急需要解决的问题,不过想着都已经是些经年许久的问题了,权振东就摇了摇头,想着也不差这一天两天了,便回了自己办公室,准备拿一下自己的饭盒去食堂打点吃的。 走进建设办,还是那一副懒散的办公风格,而林国栋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晃着腿跟剩下三人大吹特吹这次跟权振东去锦辉的奇幻经历,王文锦有多漂亮,爬墙有多刺激,说得梁杰与周明明脸色都不是特别好看,倒是陈芳蓉眼中异彩连连。 哪怕一个办公室内也是有竞争的,表面上平静如水,实际上你跟领导好一点,他跟领导亲近点,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以前没有主管领导体现不出来,现在权振东一就位,隐藏的矛盾就隐隐凸显出来了。 林国栋对众人的反应都十分满意,特别是陈芳蓉这个大美女的崇拜,更让他有些飘飘然,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陈芳蓉这崇拜目光也许不是给他的,而是给权振东的。 可能是吹的人和听的人都太过投入了,就连权振东进来都没有人注意到,权振东没想到林国栋还能有这口才,在一旁也是津津有味地听了一会,直到林国栋余光瞄到了门口的权振东,才慌里慌张地从桌子上溜了下来,小声叫了声: “主任。” 吹牛被权振东发现,林国栋心里慌张但并不害怕,慌张也是因为坐在桌子上的不雅观行为被权振东发现,怕留下一个轻浮的坏印象,因为他觉得这次与权振东的出行,与权振东拉近了不少距离,光从称呼上就能感觉得出来。 目前权振东到管委会一个多礼拜,实际在自己部门待了不到两天,与下属的关系并不熟络,四个人之前对权振东的称呼也是一直保持在权主任上。 其实上下级之间的称呼,看似简单,也是有着许多讲究的,在相对正式的场合,上级一般会称呼下级连名带姓在加职务,比如开会的时候,领导可能会叫他权振东主任,私下里关系好会叫小权,振东,这是关系好的,平级之间,则会叫权主任,至于下级称呼上级,正常也是姓带职务,某主任,某书记,都是正常称呼,当把姓去掉了,直接叫职务,那是表示对领导的亲近。 而此时的林国栋,觉得已经足以直接称呼权振东为主任了,而这也是林国栋对权振东归服的表现。 权振东乐意接受这种情况,也不吝啬适当表现出自己的亲善,压根就不会不高兴,也不会因为这事对林国栋心存什么不好的印象,笑着说: “跟着我干荒唐事,能不在背后骂我就不错了,哈哈,以后我要是再想爬墙,你可得劝着我点,被抓了还是挺丢脸的。” “这都是为了工作,哪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主任说得有些过了。” 这话就纯粹是为了硬捧权振东,而在那放屁。 要是锦辉那边今天真要追究这次爬墙的事情,一个电话通到管委会来,你看林国栋现在还能不能说出这些话来,不在背后骂死他权振东都不错了,哪怕再是权振东指使的,爬墙也有他一个,权振东什么处分,他林国栋也逃不了。 “主任,听林哥说得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下次要还有出去的机会,能不能也带上我,让我去见识见识?” 陈芳蓉的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权振东,大大的眼眸中那浓浓的祈求,看得权振东心头直发毛。 “下次可就没有爬墙的机会了。” 权振东笑着开了句玩笑,摆了摆手,掏钥匙开门进了办公室,拿着饭盒又出去了。 像他们这种需要对外接触的部门里,有个漂亮的女性职员其实是一件好事,能带得出手,能调节气氛,不得不说女性在有些特殊情况下先天就占着优势,要是这个女性职员能再聪明一点,那简直就是部门里的天选之子。 但当这个女职员开始将关注点不放在工作上,而是放在领导身上时,那就不是一件好事了,特别是对权振东来说。 当然,他倒没有自作多情到以为陈芳蓉喜欢上自己了,但起码现在是对自己有些好感了,特别是在对自己崇拜的光芒下,权振东想要跟她发生点什么绝对不会特别难,但权振东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打定主意以后要避着点这个陈芳蓉了。 当权振东离开办公室后,办公室内的气氛顿时又是一松,看来权振东给人的压力还是不小的,四人面面相觑,林国栋也没有了继续说话的劲头,各自掏出自己的午睡神器,开始准备午休。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食堂还是有预留的饭菜,忙活了一上午,刚刚还没觉得,在闻到饭盒中还温热的饭菜香味,权振东腹中的饥饿感被彻底地勾了起来,便捧着饭盒想要快点回办公室享用自己的午餐。 “权主任。” 刚走到一楼的大厅,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权振东回头一看,看到党政办的吴莲莲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正站在门口,一脸扭捏地看着权振东。 虽然此时有些迫切地想要先去安抚一下已经开始有些躁动的胃,但是吴莲莲说起来也算是权振东到管委会后第一个引路人,看着她好像找自己有事的样子,也不能不给面子,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说道: “莲莲同志,我可不是刘主任,用不着这么紧张。” 权振东这话的意思是自己不是她的直管领导刘元杰主任,没必要这么毕恭毕敬的。 听到权振东口中的同志,吴莲莲噗嗤笑出了声,全身放松了下来,也就没那么紧张了,只不过还是双手绞在一起,脸色有些微红,想说什么,却一副不好意思说出口的样子。 权振东一看这情景,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心想不会刚刚来一个陈芳蓉,现在又来一个吴莲莲吧,寻思活了二十多年,以前也没发现自己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啊。 而且,这吴莲莲似乎是在跟马杰谈恋爱啊,这怎么,突然就移情别恋了? 权振东深吸一口气,甩掉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开玩笑道: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要是还没吃饭的话,食堂还有饭菜,我手上这份可不能给你。” 这下,吴莲莲就有些绷不住了,捂着嘴笑着说: “我吃过了权主任,就是,就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找我帮忙?” 知道不是男男女女的那点事后,权振东倒是松了口气,只是随之又奇怪起来了,自己又能有什么地方给吴莲莲帮忙的,要说职位,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股级干部,要说管委会里面的事,权振东都还没吴莲莲熟,反过来找她帮忙还差不多: “你说说吧,有什么事是我能帮的,能帮的我一定不推辞。”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 吴莲莲纠结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就是我跟马杰今天晚上,想请权主任你一起吃个饭。” “你跟马杰?请我吃饭?” 权振东听完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两人完全跟自己不相干啊,怎么突然想要请自己吃饭了,请刘元杰还差不多。 不过想到马杰最近的处境,权振东有些回过味来了。 管委会内部明眼人都已经能看得出来,蒋金龙是准备要退了,现在管委会里很多事情,蒋金龙已经是能推就推,能不管就不管,钱国昌实际上已经当了管委会大半个家了。 而马杰不是个气性好的,在蒋金龙得势的时候,作为蒋金龙的第一狗腿子,私下里得罪过不少人,要是马杰有编制还好点,别人不会太过分,可问题是马杰只是一个合同工罢了,现在就有些不好受了,管委会里有太多人能够给马杰眼色看了,一旦等蒋金龙离开,保不齐有人从中作梗,将马杰说开就给开了。 这么想来就说得通了,蒋金龙现在需要避嫌,不能过多插手事务,免得引起钱国昌的忌讳,所以他就算想帮也不怎么能帮得上手,钱国昌以前可是跟蒋金龙唱过对台戏的,对于马杰这种人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至于别的几个主任,以马杰的人缘,没有了蒋金龙的光芒加成,能请得动就有个鬼了。 想来想去,最适合的,就只有权振东了。 事实上权振东也不想去,但因为吴莲莲结下的那一份善缘,权振东还是应了下来,帮马杰缓解一下现在的处境对于权振东来说并不算什么难事,至于帮不帮,那还得看看再说,以马杰所表现出来的心性来看,权振东觉得值得自己帮的可能性并不是太大。 吴莲莲没想到权振东竟然答应得这么痛快,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事情,眼眶顿时有些红了。 “怎么了这是?” 权振东一看这情景,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确实没人,才松了口气,要是被别人看到了,还以为他怎么吴莲莲了,到时候再多长一张嘴都解释不清楚,鬼知道最后会被传出什么闲话来,自己身上现在麻烦事已经够多了。 “没什么,也就是眼睛有些不太舒服。” 吴莲莲吸了吸鼻子,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 “晚上就在镇上的会君菜,就这么说定了,权主任,晚上见。” 说着,也不等权振东回复,吴莲莲便急匆匆地上楼了。 权振东皱着眉头,心想今晚这顿饭,好像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啊,不过既然已经答应,去看一看怎么回事倒也没什么。 第四十三章 被套路 下午的权振东也并没有闲下来,为着后天去涌城做着准备,而有了权振东坐镇的建设办,也总算是没有了一点懒散的氛围,除去确实不知道该干什么的陈芳蓉之外,剩下几人一个个都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彻底打开了工作的热情。 为了不至于自己提出策划,但是最终沦落成为编外人员的结局,林国栋终于开始重视起了锦辉的计划,这是他以后想要更进一步的筹码,不得不开始认真起来,一下午在网上找了不少资料,一次又一次地往文印区跑,将资料打印好整理成册。 有了林国栋的以身作则,周明明和梁杰也都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哪怕确实是不求上进,也总得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 目前园区内没有规划什么新项目,梁杰手上没活,不过他也翻出了前两年新建的一些工程项目仔细看了起来,尝试着看看有没有哪边有什么问题,回头也可以邀请权振东一起下去看一看。 至于周明明,则是疯了一样地寻找着新项目,网上各种查资料,然后开始不断尝试打电话联系,以求能跟一些企业对接上,哪怕能够邀请过来考察一下也好。 面对部门内这种显而易见的改变,权振东还是很满意的,正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有人领头跟没人领头还是很有区别的,就连钱国昌过来找权振东,无意中发现建设办里热火朝天的景象,也是十分高兴地夸赞了几句,只不过权振东也没法保证这种现象能保持多久。 而钱国昌这次过来,权振东也正好跟他谈了谈园区内的问题。 钱国昌抱胸摸着下巴,低头沉思: “污水处理站那边的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园区内大部分重污染企业内部都有自己的污水处理站,因为很多企业的污水都是高cod污水,或者含有企业特定化学成分的污水,以污水处理站那边的技术水平和规模,是肯定没办法处理的。” “那是自然的,初步的污水处理,还是得依靠企业自行处理,不然累死管委会,咱们也解决不了。” 权振东点点头: “我大致看了一下处理站的资料,经企业自行处理并且达标后的污水,输送至处理站进行进一步的净化,从而使这些工业污水最大程度脱离污染,进行进一步的回收利用,这是园区的污水处理站现在的技术完全能达到的,而问题在于处理的效率跟不上企业的产出,要知道,我们园区可没有满负荷,甚至还有大片的空地等待着新的企业入驻。” “按照开始的规划,处理站一期工程是按照能够满足园区内超过300家企业来设计的,后续甚至还增加了不少新的管道,而现在,园区内才多少家企业,三条管线,日处理量在2.5万吨以上,从理论上来说,根本不可能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那么问题出在哪?” “只可能出在人身上,出在管理上,咱们缺乏更严格的监管制度,缺乏更完善的管理制度,也不光是污水处理站,还有水,电等方面,也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主任,这才是企业对我们园区望而却步的根本所在。” 权振东这说的还算是客气,只是将现在存在的情况说了一下,实际上,权振东在看完那些规划资料,再结合实际情况一对比,真想指着历届管委会的所有领导人的鼻子,好好问一问,这些年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多年前按照超一流标准规划建造,在全国范围内都是数一数二的精细化工业园区,在经过多年努力之下,竟然能够发展成现在这种状况,那些因为这个工业园区被双规,被判刑的官员,权振东觉得拉出去枪毙都不解恨。 钱国昌也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听出权振东话外的意思,也有些惭愧,工业园区这摊子从开始就有烂掉的趋势了,后面接手的班子,面对这样一锅夹生饭,有魄力去改变他的毕竟还是在少数的。 不过这些总归不是借口,事实就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辩驳,只能干巴巴地解释了一句: “污水处理站那块之前也是一直由陈波涛接管负责的,蒋书记和我都不是太能插得进手。” 权振东叹了口气,这里面的问题,可不光光就凭一个陈波涛就能造成的,说到底,还是历史遗留问题,更何况现在陈波涛都已经被抓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听区里的消息,安监办那边很快会派人过来,等安监办主任到任,上会研究研究?” 钱国昌晃了晃手中的资料,随即想了想,又立马摇了摇头,说道: “还是不行,安监办到位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不能安监办没人我们就不做事了,还是这样吧,小权,你看你找个时间,带人下去看一看,我发现你的眼光很毒,善于发现问题,就去给处理站那边好好找找茬。” 这话权振东听了就觉得好笑,什么叫他眼光毒,问题其实都明摆着放在那边,谁都能看得到,只是谁都不愿意说,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罢了。 至于下去给别人找茬,那就更别提了,自己这刚到管委会,就跟绿农对上,直接把绿农给干趴下了,后续还不知道因为这个事情牵出背后多少官员呢,自己这都老实没几天,再带人去把处理站给查了,指不定又引起多大轰动呢,自己这最近还是老实安分点,把本职工作做好再说吧。 而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风头出太多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于是,权振东当场便推拒了: “主任,这毕竟不是建设办分管的事情,名不正言不顺的,而且您看我最近还得盯着锦辉那边,也挺忙的,实在也是抽不开身,您看还是安排一下别人吧。” “也是,是我考虑不周了,哈哈。” 钱国昌也知道权振东的难处,也没为难他,不过处理站的事情却是记在心里了。 等快下班时,权振东想起来晚上的饭局,原想着到党政办找下吴莲莲问问是不是下班一起过去,却没想到吴莲莲和马杰这对小情侣竟联袂早退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卖什么关子,无奈之下只能收拾东西自行前往,倒是在下班之前,收到了吴莲莲发来的一条信息,会君菜天人合一包间。 会君菜在虞关区十分有名,是一家中式私房菜馆,主打的就是高端商务宴请,自然,也意味着在会君菜吃一顿饭绝对便宜不了,招待权振东这身份绝对算得上是高标准了,北乡镇上的那家是会君菜的分店,从北乡工业园区创立,就在北乡开了起来,并且多年来牢牢占据着北乡镇最高端饭店的名号。 既然饭店高端,自然也很好找,镇中心CBD灯火辉煌的古中式庭院风格建筑就是,刚进会君菜,权振东就受到了一水白底绿色绣花旗袍的女服务员热情的接待,在听到权振东要去天人合一包厢后,便一步三回头地引导着权振东前往二楼包厢,一边走一边还将会君菜的特色菜式给介绍了个遍,搞得权振东这会不需要看菜单,就能点出一桌子菜出来。 推开古色古香的木质雕花包间门,权振东刚要开口打趣一下吴莲莲和马杰这小两口下个月日子不过了,请他上这么好的地方吃饭,但看到包厢内的场景,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在了那里。 只见包厢内已经坐着不少人了,权振东还以为是服务员把自己带错包厢了,还特地抬头看了看包厢上的牌子确实是天人合一没错,再看到一脸局促的吴莲莲和身体僵硬的马杰从桌上站起身,权振东才确定了确实没有走错。 包厢内除了吴莲莲和马杰之外,还有两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妇女,在看到吴莲莲和马杰站起来之后,回头看到包厢外的权振东,也立马都跟着站起来,脸上露出热情洋溢的笑容迎了出来。 为首一个身材高大,眉目之间与马杰有些略微相似的中年男人,热情地伸出手,一边笑着说道: “您好您好,久闻权主任大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一表人才,一表人才啊,我是马仲坤,马杰的父亲,儿子不成器,还要感谢权主任以后多多照顾。” 身后的妇女也是略带着一丝谄媚,笑着与权振东握了握手,这是马杰的母亲。 至于剩下那个中年男人,却没有自我介绍,但姿态也放得很低,甚至是有些卑躬屈膝了,弯着腰用双手用力地握了握权振东的手。 这情形,傻子也能看得出来,想请自己吃饭的,并不是吴莲莲和马杰,也不是因为马杰的事情想求自己帮帮忙,而是那个目前还没透露身份的中年男人想请自己吃饭,又生怕以他的身份请不到自己,而马杰的父母多半跟这个中年男人有着很深的关系,便通过了马杰一家的关系,借着吴莲莲的口,给自己做了个局。 想到这里,权振东的脸色立刻便垮了下来,权振东并不是一个难说话的人,也不是迂腐的人,不然今天也不会答应吴莲莲赴这个饭局,要知道就这个,较真起来都已经算是违规了。 但我给你面子来吃这顿饭,甚至还打定主意如果能帮,也会尽力帮一下马杰,但你不能这么把我当傻子啊。 眼看权振东脸色已经很不高兴了,吴莲莲脸上都已经快哭出来了。 第四十四章 改变主意 权振东示意领路的服务员先行离开,因为后续有些事情不方便外人看到,传出去了对权振东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个服务员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觉察到了气氛不太对,便用最快的速度跑了。 服务员离开后,权振东也没有进入包厢内,只是站在包厢门口,态度有些冷硬: “我跟你们不是很熟。” 权振东的态度让马仲坤脸上的笑容一僵,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见中年男人没有表示,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道: “权主任,关系都是处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嘛,处着处着,自然就熟了,以后就都是朋友了。” 说着,竟然上前想伸手拉着权振东进包厢。 “不必了。” 权振东皱着眉头,伸手阻挡: “我们是有纪律的,这种吃请,是让我在犯错误,马先生,如果是因为马杰的事情,那请你放心,只要马杰持身以正,好好做事,用不着我照顾,谁也找不了他的麻烦。” 说完,权振东便转身要走。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下子就震碎了权振东的三观,也彻底地激起了他内心的怒火。 只见马杰的母亲,那个中年妇女,叫住了权振东: “权主任你等等,这次吃饭,单纯就是我家老马想跟您认识一下,没有别的意思,但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才让莲莲去邀请你,可能是莲莲跟你说的时候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莲莲,快跟权主任道歉!” 正说着呢,马杰的母亲用力地扯了一把吴莲莲,用力之大差点将吴莲莲一把扯倒在地上。 吴莲莲踉跄了一下才稳住了身形,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放在了她身上,她低头看着权振东,有些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权振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按照权振东所了解的情况来看,吴莲莲跟马杰正在发展办公室恋爱,但应该还没有结婚,甚至都没有到谈婚论嫁的地步,怎么照着眼前这情况来看,吴莲莲在马杰家人面前,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一点地位都没有,而马杰到现在还是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这情况实在太古怪了。 不过权振东生气的点不在于马杰家人对待吴莲莲的态度,而在于吴莲莲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 “吴莲莲,你跟我出来一下。” 权振东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板着脸说道。 马杰的母亲看到有转机,脸上的喜色就有些掩盖不住,立马推着吴莲莲往外走,让权振东看得心里直腻歪,也不等吴莲莲,径直就先离开了。 吴莲莲跟着权振东离开包厢后,感觉好像自己头顶有些绿油油的马杰顿时不高兴了,拿起桌上的烟点了一根,然后将打火机重重摔在了桌上,骂了一句他妈的。 “你干什么?舅舅还在这呢,没点教养。” 马仲坤被马杰的动作吓了一跳,开口训斥。 “没事,女朋友被领导叫走了,小年轻有点脾气也正常。” 那个中年男人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坐在椅子上喝茶: “不过小杰啊,舅舅告诉你,只要你有权有势,女人这种东西,是最不稀罕的资源,你现在还是管委会里一个小小的办事员,体会不到,等你当上领导了,你就明白了,到时候,哪怕是舅舅,都要仰仗你了。” 中年男人说得实在有些不堪,竟然将女人直接比作了东西,如同一件货物一般,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更让人寒心的是,同样作为女性的马杰母亲,并不觉得亲哥哥的话有哪里不对,甚至还随声附和: “就是,你要是争气点,什么样的女孩子找不到,我看这个吴莲莲就不怎么样,连个编制都不是,真不知道你看上她哪点了,我告诉你啊,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事,哪怕那个权振东真跟吴莲莲有什么,你都给我收敛着点,别耽误了你舅舅的大事。” 说着,还一脸谄媚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哥哥,显然马杰一家平时是多仰仗着这个中年男人。 马杰有些烦闷地偏过身抽烟,并不出声理会,脸上却已经纠结得扭曲了。 权振东一直走到了会君菜外面才止步,见吴莲莲老实跟在后面,便指着她的鼻子训斥道: “吴莲莲!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是什么行为?好啊,可真好啊,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你还知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身为公职人员,我明天让刘主任给你个党内警告都不过分!” 权振东这还没骂上两句呢,吴莲莲就已经忍不住哭上了,身体抽噎着,一个劲地跟权振东道着歉,说着对不起。 “行了,你用不着跟我道歉!” 权振东重重地挥了挥手,面对吴莲莲梨花带雨的模样,丝毫没有心软: “都是成年人了,做事之前,都要考虑清楚会有什么后果,犯了错误,想流流眼泪就过去了,那是不可能的,现在,你好好给我说清楚,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不起权主任,我,我也是没办法。” 吴莲莲抹了抹眼泪,开始将前因后果说给权振东听: “我,我是去年进的管委会,跟马杰一起进的,当时马杰就一直在追求我,我没有答应,我家条件不好,我爸得了重病没钱治疗,我当时没办法,就找马杰借了钱,马杰让我答应做他女朋友,才肯把钱借给我,于是我就,我就。” “我对你自己的个人私事不感兴趣。” 吴莲莲说的那些事情,听着就糟心,权振东没办法去分辨事情的真实性,他觉得大概率是真的,也没法判断吴莲莲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但就像他刚才所说的那样,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何况权振东跟她的交情也没有到插手去管这些事的份上。 权振东点了支烟: “今天请我吃饭的人,真正的身份,目的,吴莲莲同志,按理说今天我本就不该来,我出于对你的信任,才答应过来吃饭,我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不要再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面对权振东的冷漠,吴莲莲沉默了下来,其实她从开始就并不喜欢马杰,不然也不会在马杰的一直追求下没有答应,而之后马杰家里人对她的过分态度,也让她更加想摆脱与马杰的关系,所以她才跟权振东说了这些,希望权振东能够帮她一把。 但权振东是绝对不可能帮这个忙的,如果真是马杰威逼,那都不需要吴莲莲开口,权振东都会出手,但吴莲莲确实拿了马杰的钱,虽然说好听点叫借,还没还呢?没确定这件事之前,算着能是绝对不会管的。 吴莲莲的沉默让权振东有些没有了耐心,将烟抽完之后,面无表情地看了吴莲莲一眼,说道: “你不愿意说也没事,这种事情也不难查,你说是吧,我自己查到与你自己跟我讲,那是两码事,好自为之吧吴莲莲,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也不理吴莲莲有什么反应,转身就要走。 “是马杰的舅舅,方志刚要请你吃饭。” 吴莲莲并不是个能玩手段的,不然也不会这么被马杰一家拿捏了,眼见权振东要走,便忍不住开口,脸上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方志刚是园区污水处理站的副站长,马杰能进管委会就是方志刚托了关系才安排进去的,这次是他想请你吃饭,但一直都找不到理由,所以才以我和马杰的名义来请你。” 权振东听完眉头紧锁,今天刚和钱国昌谈到污水处理站的问题,这副站长就立马找上门来了,不知道这里面是不是巧合。 至于方志刚找自己有什么目的,权振东也不会去问吴莲莲,想来他们也不会跟吴莲莲说,不过这也不难猜,自然不会是因为权振东与钱国昌的谈话,也不会是因为污水处理站的问题,根子还是出在绿农身上。 就像钱国昌所说,污水处理这块之前一直都是安监办在主抓的,而现在陈波涛都已经进去了,权振东相信这污水处理站与陈波涛肯定也是有些龃龉的,权振东自己可能不知道,绿农事件已经让他在北乡园区有了赫赫凶名,又跟绿农的倒下有着直接的联系,所以方志刚认为权振东肯定知道一些内幕情况,所以急于找权振东打听一下情况,无奈事后权振东以养伤的名义被保护了整整一个礼拜,硬是拖到了现在,也算是方志刚有耐心了。 事实情况也确实被权振东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方志刚没想到在取得绿农违法证据之后,便彻底放手了绿农事件,后续很多事情他还是听钱国昌说起才知道的,而且方志刚也错误估计了权振东的性格。 如果权振东真是如方志刚所想的那种人,那么绿农事件就不会爆发了。 权振东是个激进冒险的人,原本打算今天就这么一走了之算了,在估计完方志刚的想法之后,反倒是来了点兴趣,改变主意决定今天还是忍耐着把这顿饭吃了,看看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想到这里,权振东眉头便松了下来,不过对吴莲莲还是没什么好声气: “你先进去吧,我再抽支烟就上来。” 不管怎么样,吴莲莲坑了权振东一把是不争的事实,要换个意志不坚定的,没准今天就要被坑死了,所以权振东也大度不起来。 第四十五章 怎么敢的 不过,看着吴莲莲进去时失落的背影,权振东终究还是心软了,叫住了吴莲莲: “吴莲莲,以后的人生怎么样,别人说没用,还是得看你自己,你跟马杰的事情我会当不知道,不会上报,但后面应该怎么做,我希望你能自己想清楚,你现在的状态很危险,好自为之吧。” 吴莲莲的肩头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回头,只是轻轻说了声: “谢谢权主任。” 权振东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这种事他能帮上的地方也不多,总不能帮着吴莲莲把马杰的钱还了吧,别说权振东没那么多钱,就算有钱,他也不能那么做,一来非亲非故,二来也容易引来非议。 不过如果吴莲莲自己想不通,还是这样下去,那最后的结局以权振东的估计,应该不会太好,现在都已经因为马杰一家开始给权振东挖坑了,那以后呢?以吴莲莲的状况,熬个几年转个行政编应该不是问题,如果想要更进一步走上领导岗位,那马杰一家将会成为一个地雷。 想这个有些远了,权振东也不愿意管太多,掏出了手机,拨打了钱国昌的电话。 “小权,这才刚下班没多久,怎么就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里的钱国昌笑呵呵的,毕竟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情绪上有些放松,听着周围挺安静的,应该还在办公室没回去呢。 不过,权振东还是很小心地问了一句: “主任,您那边现在说话方便吗?我这边有些事情要找你汇报一下。” 听到权振东说有正事,钱国昌立马就变得严肃起来: “方便,我现在就在办公室呢,没别人,如果是要紧事,有必要的话你现在来我办公室谈,我等你。” “那倒不用。” 权振东笑了笑,他也只是想将现在的情况给钱国昌提个醒罢了,况且这会也没法过去: “是这样的,污水处理站的方志刚今天找上我了,这会正在会君菜请我吃饭呢,我想看看他们打什么主意,就没有拒绝,估计这顿饭规格多半是会有些超标,我想事先跟您报备一下,别回头纪检的同志上门查我来,呵呵。” “他们这些人,干啥啥不行,对于大吃大喝,玩弄女人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一个比一个精通,绿农倒下了,抓了个陈波涛他们就开始急了,前几天他们的站长就找过我几次了,我没搭理,没想到这次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了。” 钱国昌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小权,我对你是信任的,这种事情你也不需要特地跟我报备,会君菜就是我都难得能吃上一次,这次你好好吃,回头给你上了什么好菜,你跟我好好说说,让我也长长见识。” “就怕是酒无好酒,宴无好宴呐。” 权振东说道: “说来也巧,我倒是刚刚才知道,党政办的马杰,竟然是方志刚的外甥。” “马杰?” 权振东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在管委会里面,基本算是判了死刑了,这已经差不多是明着在告诉钱国昌,马杰是方志刚的眼线,这个人不能留了,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污水处理站那边消息会这么灵通了。 党政办的事务很杂,上到协助领导处理日常事务,下到人事管理和离休干部管理,可以说范围涵盖了整个管委会,不管是哪个部门哪个科室,都或多或少需要党政办协调,而党政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工作,负责文秘,档案,文件,甚至机密内容的管理工作。 马杰虽然只是个没编制的办事员,但毕竟也是党政办的一员,实际工作内容与正式员工并没有什么两样,更何况马杰之前可是以蒋金龙的联络员自居,可想而知马杰也无意之中从蒋金龙口中听到过很多消息。 党政办一直都是蒋金龙的自留地,以前蒋金龙心气还在,哪怕马杰真有问题,那得看蒋金龙的面子,可现在蒋金龙已经失势了,再留这个马杰,那就有点跟自己过不去了。 “回头我跟蒋书记打声招呼,先安排调岗吧。” 虽说钱国昌已经接了管委会大部分的事务,但毕竟蒋金龙还没有调走,明面上仍然是管委会党组副书记,正儿八经的主任,该留的体面还是得留,这人都还没走呢,就直接动他的人,那可不就是啪啪打脸,脾气再好都受不住。 “也没那么严重,这些人成不了大事,什么时候处理都一样。” 对于马杰的结局,权振东并不关心,他最关心的,还是方志刚找他的目的: “主任,你说我一个建设办主任,跟污水处理这一块压根就不搭边,这方志刚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 钱国昌有些无奈: “你呀,你呀。” 他确实很看好权振东,但有时候也觉得权振东这个性格吧,真不怎么适合在官场混。 就说绿农的事情吧,搞得这么大,说不管就不管了,后续甚至连问都懒得多问一句,对于后面绿农的经营问题,也是在靳学来面前放了一炮,也不再过问了,他是不知道,他跟靳学来提出的那个方法,在虞关区,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现在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盯上绿农了。 绿农作为一家规模并不小的上市企业,如果由政府接管,哪怕刨除古城大学代管的那一块,剩下的从中又能做出多少文章来,现在的绿农,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一块淌着油的肥肉,甚至是古城那边都有人蠢蠢欲动。 消息灵通的,早就知道了权振东给靳学来出的主意,没有哪个不觉得靳学来对权振东青睐有加,甚至认为说不定这事情最后会交给他来操作,偏偏权振东自己完全没有这个自觉。 “我怎么了?” 权振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他一个污水站的,总不至于需要我建设办来指导他们来怎么处理污水吧,我估摸着,多半也是想找我打听打听陈波涛那边的情况,和区里对这个事情的态度吧。” “不排除有这方面的可能,不过小权啊,你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钱国昌说道: “打听陈波涛的情况,找我,找蒋书记,甚至是找区里,不比找你打听更方便?就像那个站长,既然这个方志刚找到了你头上,以我的估计,他的目的,在于绿农。” “绿农?” 从污水处理站扯到绿农,权振东还有些疑惑,不过稍加思索,脑子便立马转过弯来了,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愤怒地说道: “这方志刚疯了?绿农?他怎么敢的?” 陈波涛因为绿农,被牵扯进去了,之后的牢狱之灾恐怕是免不了了,而污水处理站,因为陈波涛的关系,现在也成了一个臭水坑,几个负责人现在每天都有些心惊胆战的,生怕哪天就突然被带走了。 于是,这几个人就动用各种关系,多方打听,最后会不会处理到他们头上,也不光是污水处理站,被绿农牵扯进去的官员不在少数,所做的事情也都是大同小异。 而这群人之中,出现了一个异类,那就是方志刚。 方志刚起先也是跟其他人一样,坐立难安,污水处理站每天要处理这么多污水,跟这么多企业打交道,绝对算得上是工业园区内有数的油水丰厚的地方之一。 污水处理站为什么效率这么低下,为什么存在这么多问题,权振东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以绿农做比方,超标污水自己处理成本太高,又没法随意排放,怎么办呢?打点好处理站的关系,直接把超标污水排到处理站,由处理站帮他们处理超标污水,这里面怎么回事,应该都能明白了。 方志刚这些年靠着处理站,可没少给自己捞好处,陈波涛被抓,刚开始他也急,可在打听的时候,无意中得知了区里竟然想要接管绿农,一向脑子活络的他,当时便动起了歪心思。 污水处理站虽然油水也丰厚,但与绿农比起来,那就是小巫见大巫了,他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要是能够代表区里接管绿农,那就是再好不过了,也能跳出污水处理站这个臭水坑。 不过他也知道绿农肯定很多人盯着,也没奢望过去能当多大的领导,只是想着哪怕是过去当个部门经理都好。 他是个敢想,也敢去做的人,多方打听之下,还真被他打听到了一些东西,因为只要一提到绿农的倒下,便绕不过一个人的名字,权振东,于是他断定,区里接管绿农,哪怕最后不是由权振东全权管理,也会给他安排一个重要岗位,这才有了今天这次古怪的饭局。 “他们怎么敢的?这么多年来,党和国家打了多少老虎,拿下了多少贪官,不照样还是有人铤而走险。” 钱国昌年级毕竟大了,见识得多,没有权振东那么愤世嫉俗: “小权,小心应对吧,想要园区好起来,绿农绝对只是个开始,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会出来。” “放心吧,主任。” 权振东一脸郑重。 第四十六章 你来我往 权振东挂断电话,重新走进了会君菜。 推门走进包厢,就见马杰的母亲正跟吴莲莲小声说着些什么,导致吴莲莲的脸色十分难看,而三个男人则是乐呵呵地聊着天,看到权振东进来,又再一次热情地迎了上来。 就见方志刚到现在都没表明自己的身份,还在那故作玄虚,权振东也不在意,找了个靠门边的位子坐了下来。 原本马仲坤是想将权振东让到主位的,也就是正对着包厢门的那个位置,以表示对权振东的重视与尊重,只不过被权振东拒绝了,也就没再坚持,作为东道主陪在权振东的左边。 正说着,马杰的母亲又在吴莲莲身边耳语了几句,就见吴莲莲一脸为难地看向了自己,那意思,是想让吴莲莲坐到权振东的旁边。 权振东还是一脸阴不阴,阳不阳的笑意,但看向马杰母亲的眼神,却实实在在带上了森冷的寒意。 让吴莲莲坐到自己身边,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恐怕马杰一家子,乐得看到吴莲莲真的能和权振东发生点什么。 也不知道马杰的母亲是真蠢还是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是真的把自己当成傻子了,也把吴莲莲当成了牺牲品,脑子里装得都是浆糊不成,不是金钱利益就是男盗女娼,让权振东看着感觉恶心至极,连带着对马杰也产生了极度的厌恶。 权振东确实是年轻没错,也只当了几天的主任,还没能好好适应身份变化所带来的改变,但毕竟是个管委会的大主任,职务带来的天然所产生的气势,让马杰的母亲在看到权振东的眼神后,有些害怕的一缩,闭上了嘴巴,这也让吴莲莲松了口气。 “马杰,马杰,权主任是你领导,你过来好好招待,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马仲坤混了这么多年社会,早已经成了一个人精,立马就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 “权主任你别见怪,孩子从小被我们宠坏了,不怎么懂事,您现在是他的领导,他虽然在党政办,但也算是您手下的一个兵,以后还请多多照顾,该批评就批评,要是不听话,您就和我们说,我们来管教他。” “马先生,单位可不是学校啊,马杰不是学生,我也不是老师,怎么犯错误了还带请家长的啊?” 权振东谢过服务员倒来的茶水: “马先生可能不知道,体制内犯错误了,一般不叫家长,我们都叫纪委,不过我记得马杰似乎还没编制吧,这种大多数是叫公安。” 马仲坤显然是没想到权振东竟然这么不给面子,权振东的话直接让他脸上的笑容为之一僵。 就听权振东冷下脸,接着说道: “你们有事找我,想请我吃饭的心情,我能理解,你们倒好,直接让吴莲莲来骗我,从我进这个包厢到现在,你们想让吴莲莲干什么,真以为我看不出来?” 权振东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我告诉你们,你们这种行为,就够让你们进去关几天的!” 马仲坤没想到权振东的脾气这么大,毕竟这么大的年纪,被一个小年轻当众这么训斥,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心里气得不行,可也不能回怼过去,不说他们确实做得不地道,单说权振东的身份,得罪了他,回头再收拾自己,虽然不是现管的不至于怕,但大小都是个麻烦,而且,自己儿子还在管委会上班呢。 于是马仲坤只能憋着气埋怨地看了自己老婆一眼,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早说让她不要搞小动作,非得整这一出。 马杰的母亲也觉得委屈,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就马仲坤也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好在马仲坤从来没在钱上面亏待过她,她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有不偷腥的猫,正好她也看不上吴莲莲当自己儿媳妇,于是才想了这么一出,要是吴莲莲真跟权振东勾搭上了,正好让马杰把吴莲莲甩了。 权振东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变幻更唱戏似的,心下冷笑,既然想着要给自己下套,那就别怪我以势压人了。 “是我们草率了,权主任别生气,别生气。” 方志刚的段位比马杰一家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丝毫没因为权振东的发火而产生什么异样,还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那镇定的模样就连权振东都觉得佩服。 “你又是谁?” 权振东抬眼看向方志刚,明知故问。 方志刚脸上保持着笑意不走形,心里却是大骂权振东有些太不讲究了,在官场不都是互相给点面子,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真就是一点面子都不留,上来就这么硬刚。 “鄙人方志刚,园区污水处理站的副站长,说起来,也算是权主任手下的一个兵。” 污水处理站是管委会辖属的事业单位,也归管委会管,权振东的建设办虽然不是主管部门,但较起真来,管委会里的每个大主任,都算是方志刚的领导,说是手底下的一个兵也算不上什么错,就是姿态上难看了点。 “最近天天听说在绿农事件中,权主任的英勇事迹,实在是心向往之,心向往之啊,一直无缘得见,实在感到遗憾,这才组了这次的饭局,还请权主任不要见怪,正好今天弄了几尾刀鲚,最是鲜美,这季节能吃上不容易,就请权主任尝尝,放心,养殖的,养殖的。” 说着,用眼神朝着马仲坤示意了一下,于是马仲坤起身开酒,马杰的母亲则去外面让服务员上菜。 “权主任,咱们今天喝点飞天?” 桌上的酒水很是齐全,白酒是茅台,红酒权振东不认识,想来也不是便宜货,还有一瓶洋酒,麦卡伦蓝带,也是大牌,准备得十分齐全。 这又是茅台又是刀鲚的,权振东是听得心惊胆战,这一桌下来什么标准,他都不敢想,小一万得有了吧,普通人一个月工资,都不够这一顿饭的,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污水处理站站长请吃饭,还是副的。 一个副站长,一个月工资是多少?五千?六千?权振东相信这桌饭钱绝对不会从方志刚的口袋里掏出来,没准一会吃完饭等他走后,就有哪个企业老板颠颠地赶着过来买单,权振东甚至可以想象,酒喝多了的方志刚,红着脸一脸神秘地跟企业老板吹牛。 知道刚刚跟我吃饭的是谁吗?猜不到吧,管委会新来的权书记,我俩饭桌上怎么怎么聊,私下里关系怎么怎么好,想要办什么事,打声招呼就行云云。 而企业老板投鼠忌器,以后自然更加高看方志刚一眼,也更加方便方志刚对他们予取予求。 纳税人的钱,往往就是被这些人这么挥霍的。 “啤酒就行,别的喝不来。” 为了今天的目的,哪怕现在心里怒火滔天,也得继续忍耐,在听到方志刚的身份之后,反而装出了一副很惊喜的模样,脸上的神情也温和了下来: “原来是方站长,我知道你,哈哈,误会误会,说来也巧了,你要是不来找我,我都想过去找你一下了。” “哦?” 权振东突然的态度转变,让方志刚都没能来得及去纠结酒水的问题,听到权振东想找自己,就顿时来了兴趣: “权主任找我是?” 他倒也没往坏处想,毕竟他从来都没有得罪过权振东,完全想不到权振东会找自己的麻烦。 “事情是这样的。” 权振东正想说,却看了看马仲坤等人,一下就顿住了,有些欲言又止。 方志刚心领神会,但却没叫所有人都离开,只是对吴莲莲说道: “叫个菜到现在还没回来,女人做事情就是不靠谱,莲莲,你去催催你阿姨。” 吴莲莲看了权振东一眼,权振东不动声色地眨了眨眼睛,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等吴莲莲离开,方志刚才笑着说: “权主任,现在都是自己人,您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好一个自己人,看来马杰一家跟方志刚牵扯得很深啊。 权振东眼眸一凝,然后才笑着说: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这两天在做的事情,马杰在管委会应该也知道。” 说着,权振东看了马杰一眼: “建设办最近在跟一个项目,想邀请一家企业入驻园区,不过是一家重污染企业,对于污水处理上面有些顾虑,我看咱们园区污水处理站现在似乎有些超负荷了,不知道方站长那边有没有什么办法?” 权振东的意思并没有表面说的那么简单,内在的意思就是我现在招募的企业那边出了点问题,人家有要求,就是污水问题需要这边解决,说明白点,那就是我不想自己掏钱处理污水,你管委会想让我过来,就帮我把污水问题给解决了,但这个东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 方志刚就是做这个的,又哪里能不明白权振东的意思,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但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权主任,按理说以咱们得关系,这点忙我是应该帮您的,但是您也知道,我们是有纪律的,这种事可不合规矩啊。” 第四十七章 污水猫腻 “权主任,按理说以咱们得关系,这点忙我是应该帮您的,但是您也知道,我们是有纪律的,这种事可不合规矩啊。” 方志刚这番话是说得大义凛然,冠冕堂皇,如果权振东不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是什么尿性,还以为他是个多么尽职尽责,坚守原则的好人。 权振东也不着急,听完笑了笑: “既然不好办,那就不说这个了。” 说完,权振东便端着茶杯喝茶,一副就好像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件事的样子。 方志刚望向了马杰,建设办最近有大动作,林国栋不是个能藏住事的人,自己提了个好方案,得到了主任的关心,喜欢炫耀的他平时自然是大吹特吹,权振东最近在打锦辉的主意这件事在管委会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见马杰点了点头,证实了权振东并没有说谎骗他。 方志刚一下就有些尴尬了,原本今天是他第一次跟权振东接触,从之前传出来的名声来看,这个权振东绝对是个狠人,当权振东突然说起要他帮忙给企业解决污水问题,这引起了他的些许警惕。 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方志刚并不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见过比权振东级别高的也多了去了,姿态高,爱拿捏的领导也不是没见过,但表面功夫大家总归还是会做一下的,但像权振东这样,一到地方,就表现出这么强势,进攻性这么强的,他是真的少见。 被压制了这么长时间,所以也想稍微扳回一点主动权,但见权振东现在一脸的淡然,一副刚刚什么都没说的模样,想要挽救一下,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硬着头皮说道: “权主任,确实不是不想帮忙,咱们管委会和企业有难处我们也知道,我们确实也着急,但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 权振东再一次回避了这个话题,反倒是跟马仲坤聊起了马杰在管委会的工作情况,一顿的夸赞,让马杰觉得有些诧异,心想自己天天混日子哪当得起那么夸赞,却让一向都溺爱儿子的马杰父母听的心花怒放的。 一直到酒菜上桌,权振东都刻意地回避着方志刚,有好几次方志刚都想把话题给拉回来,都被权振东找借口岔开了。 原本方志刚对权振东还有些防范,可权振东越是这个样子,就越让方志刚放心,同时心里也有些着急起来,心里无比后悔刚才有些飘了,想跟权振东拉扯一下。 以权振东的身份来说,想要解决一家企业的污水问题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是污水处理站的副站长,处理站虽然巴掌大的地方,可还有一个平级的副站长呢,更别说上头还有一个站长,权振东作为管委会的一个实权办公室主任,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家企业的污水,随便找哪个打声招呼都能解决。 而他,是实实在在有事要求着权振东的,原本只是简单地拿捏一下姿态,提高一下自己身价,没想到弄巧成拙,权振东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因为权振东有意地加快节奏,这次的饭局进行得特别快,而权振东一直都说着一些没营养的东西,所以大家的谈兴一直都不是很大,最想说话的方志刚也不知道该怎么插嘴。 权振东喝下一碗当做主食的鸡汤菜熬饭,终于是放下了碗筷,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方志刚说道: “方站长,这次请我吃饭,恐怕不是单纯地想要认识认识我吧,现在酒也喝了,饭也吃了,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 方志刚喝下眼前的杯中酒,拿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权振东的需求被他刚刚一句场面话给撅回去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圆回来呢,没把权振东的要求给满足了,他这会哪敢说自己的事情,说出来多半也是同样被撅回来。 “权主任,我倒确实是有些小事想请教一下主任,不过我的事是小事,还是主任的事要紧一点。” 方志刚想了想说道: “主任刚刚说有企业想要解决一下污水问题,不知道主任说的是哪家企业,每天的生产量有多少?我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从哪里挤出点额度来,替主任解决一下。” “哦?” 这是按耐不住了,权振东笑了: “如果违反了方站长的原则,我可以另外再想想办法,不为难方站长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帮助领导解决难题,也是我们工作的重要原则嘛。” 说着,方志刚将自己的酒杯倒满,敬了权振东一杯: “主任,多的我也不说,今天认识主任很高兴,我在这里向主任表个态,主任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敬主任一杯,我干了,您随意。” 这些干部,是不是久经考验的权振东不知道,但绝对个顶个的酒精考验,这一顿饭吃得并不慢,没多少的觥筹交错,但就算是这样,方志刚也一个人喝了将近一瓶茅台,只是面色有些潮红而已,仍然思维清晰,说话条理清晰,按这酒量来看,没两三斤下不来,绝对能算是海量了。 权振东也将杯中的啤酒喝干,等待着方志刚的后续。 果然,方志刚放下酒杯,接着说道: “权主任,我也不瞒你,现在环保政策收紧,治污成本增加,不少企业都面临着负担不起环保成本的问题,有不少企业都找过我,希望污水站能帮忙放宽一下,但污水站的处理能力确实有限,目前还能挤出每天50吨左右的处理份额,不知道主任够不够?” 园区污水处理站是按照每天万吨级别的处理能力规划建造的,理论极限是近两万吨污水,正常是绝对能够满足整个园区的企业运作了,但实际每天处理仅仅只在3000吨左右,甚至连理论的一半都达不到,就这,污水站已经报告说是满负荷运作了,陈波涛在去年甚至还因为这一问题,向管委会申请再新添两条污水管道,预算四千万,当时的管委会财政状况并不好,就被蒋金龙严词驳回,为此两人还闹过不愉快,两人的矛盾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话题扯远了,从万吨到3000吨,整整打了三折,污水处理站的支出却是一直都居高不下,这剩下的七成,都去了哪里? “那费用呢?” 这个指标,其实是污水处理站做文章的关键。 之前说过,污水总体分两类,简单说就是高标和低标,按照规定,高标的污水要由企业自行处理,到可排放标准后,再输送至污水处理站进行进一步处理,这倒并不是说园区污水处理站没有处理高标污水的能力,相反,污水处理站处理高标污水的能力要比企业强的,毕竟是政府的,企业是没法比的,但原则上来说是不处理高标污水的。 企业输送过来的污水,是哪个标准的,都需要污水处理站取样检验,这也是方志刚他们这些人做文章的关键地方。 符不符合标准,是取样说了算,取样取得准不准,污水合不合格,这里面可太好操作了,说到底,符不符合,还是他们说了算,偷换个采样就行。 把高标污水定成合格的污水,等于说污水处理站再以合格污水的收费标准帮企业处理高标污水,污水处理站再私下里向企业收取处理费,这也导致了污水处理站处理污水的效率大大降低,而企业相比于自行处理污水,这点费用的成本肯定更低。 于是,企业的成本省了,方志刚这群人吃得脑满肠肥,而吃亏的,就是政府财政。 这就是目前污水处理站存在的最大问题。 “既然是主任的关系,还谈什么费用不费用的问题,就按照成本支付吧,10块钱一吨。”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为了讨好权振东,以方便之后自己向权振东寻求帮助,方志刚很是大方。 10块钱一吨的费用,是合格污水的标准,如果是高标,那费用差距将是两到三倍以上,简单算算就能知道,方志刚这群人,每天能捞多少钱。 尽管权振东此时恨不得将方志刚立马给抓进去,但他现在也只能强忍着怒火,为了不引起方志刚的怀疑,只能咬牙说道: “那我倒是真要这些方站长了,不过50吨不够,给我每天100吨的指标,费用照旧。” 权振东的狮子大开口,让方志刚面露难色,心下却是喜出望外,10块钱的费用,权振东转头报给企业15块20块,对企业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优惠政策了,或者是直接敲企业一笔,再他肮脏的内心里,权振东要是没收企业点好处,又哪里会为了企业这么尽心尽力,这也彻底让方志刚打消了对权振东的疑虑。 不过权振东的要求,也确实有些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了,但想想自己后面的事,方志刚一咬牙,做下了承诺: “放心吧,主任,我一定安排到位。” 目的达到,权振东便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了,便收拾了一下东西,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眼,给了方志刚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后天还要出趟差,明天要做一下准备,等我回来,来我办公室谈谈吧,我正好也约了企业代表。” 权振东这话的意思是,今天人多嘴杂,先不谈了,你要有什么事,等我出差回来再谈,而等我回来,你就得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妥,让我看看你的实力,不然剩下的也就别谈了。 方志刚也是大喜过望,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当下与权振东交换了联系方式,带着人欢送权振东出门。 第四十八章 茶叶猫腻 方志刚在起身之后,先去了包厢的一个角落,拿了一个精美的手提袋在手上,然后一直将权振东送到了会君菜门口都还没有停下,而是将他送到了提前叫的网约车上。 在权振东上车时,方志刚才将手中的手提袋跟着权振东一起,送进了车里: “权主任,两盒茶叶,一点小小心意,希望您别嫌弃。” 茶叶,又是茶叶,这两天好像特别有人喜欢送茶叶给自己。 “那就谢谢了。” 权振东也是点点头笑纳了: “方站长请回吧,回头再联系。” 方志刚保持着挥手的手势,一直等车子驶离后,才缓缓放下,对着身边的马杰问道: “小杰,这个权振东,在管委会到底能不能说上话?你给我个准话,舅舅可是把后面的宝都押在他身上了,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上哪知道去。” 马杰被今天的饭局已经弄得有些不耐烦了,用很不爽的语气说道: “自从蒋书记失势,我在管委会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以前个个都巴结我,现在看到我跑都来不及,单位的事情我都不让我插手了,他从来管委会开始到现在,我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面,更别说别的事情了。” 吴莲莲冷眼旁观,虽然和权振东接触的时间也不多,但能在会议上如此慷慨激昂斥责阮力波,甚至硬顶蒋书记的人,吴莲莲相信权振东不是那种会和方志刚他们同流合污的人,权振东今天的所作所为她看不透,不过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在,便也想帮一把权振东,于是开口说道: “单位里都在传蒋书记马上就要退了,事实上现在管委会也确实是由钱国昌主任在全面主持工作,而权主任跟钱国昌主任走得很近,钱主任甚至经常主动到权主任的办公室谈事情。” “而且。” 吴莲莲小心地看了一眼方志刚,一副想说又不太敢说的模样: “而且之前调查组下来的时候,明面上是区府办的江有方主任带队,实际上全是由权主任在做主。” “嘶。” 方志刚听完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很多消息他们也都能收得到,比如权振东把绿农搞倒了,权振东跟钱国昌关系不错,权振东深受区里领导的重视,但很多细节上的东西,他们却是无从得知的,比如跟钱国昌关系好到什么程度,比如区里对权振东有多重视,这些都是从细节上才能体现出来的,而吴莲莲说的,就是这些不为人所知的细节。 “看起来这个权主任确实是前途无量啊,这可是一尊大菩萨。” 方志刚也将称呼从刚刚的权振东又改回了权主任,然后又很不高兴地拍了自己外甥一下: “你平时也多动动脑子,同样在党政办上班,你看莲莲。” 方志刚这时倒是觉得,自己外甥找的这个女朋友不错,比自己外甥聪明多了。 而这些事情,坐在车里的权振东不知道,他上车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想着钱国昌这时候应该也已经回家了,便也不再去打扰钱国昌,只是发了个消息给钱国昌,说鱼儿已经上钩,明天再去汇报,钱国昌也简单回复了一个收到。 收起手机,他便打开了那个精美的手提袋,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茶叶,他怕万一里面塞的是现金。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用料十分考究的红褐色原木木盒,拿在手上还挺压手,上面雕龙画凤十分精致,就连锁扣都是一个十分精巧的木锁,打开后,里面是两个跟大盒子配套木料的塑封小木盒,用黄色丝绒垫衬着,单看这包装,不说里面是茶叶,就算是树叶,也能把卖出几百的价格来,买椟还珠的套路。 不等权振东感叹现在的礼品包装花样真多,网约车的司机却是嚯地一声: “这茶叶可不简单啊,你是哪个部门的领导吧?这是有人求着办事送的?” 权振东听了轻轻皱眉,将茶叶收了起来。 也许是发现了权振东的不高兴,想着自己刚刚说话确实有些不着调,便立马解释道: “你别误会,这茶叶我以前也从一个乘客手里见过,听他说一盒茶叶能卖一万。” “哦?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权振东立马就来了兴趣,在他眼里,这不过就是个过度包装的普通茶叶,虽说茶叶这东西水很深,好的茶叶确实不便宜,但像这样的礼品茶,你再贵也贵不到一万一盒去。 这司机见权振东没生气,本身也是个健谈的,便开始说道起来: “嗨,我这也是偶然拉一个客人的时候听他说过,据说是个当领导的,也拎着这种茶叶,说是叫什么云腾茶,这茶叶可不是拿来喝的,是给人上门回收用的,会有人专门来收这种茶,一万一盒。” 说着,司机感叹道: “果然还是当官好啊,你像我们这种跑车的,一天累死累活也就几百块钱,天天十几个小时坐在车上,肠胃也废了,关节炎也得了,我这人哪里都不突出,就腰间盘最突出,人家随便跟人吃个饭,一收礼,回头就卖个几千上万的,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也许是觉察到自己好像把权振东也给带上了,司机就立马闭上了嘴。 此时的权振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感觉到司机的异样,是真没想到这小小的一盒茶叶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文章,还好自己原本就没打算收任何东西,手里的茶叶不管价值多少,他明天都准备暂时保存并提交报告。 权振东虽然说心智成熟,政治嗅觉敏感,目前是管委会的红人,但归根结底,在体制之中,他还是个十足的小白,许多隐藏在水面之下的潜规则,他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就像现在手上这盒茶叶,什么都不懂,真当普通茶叶收了,回家拆了喝了,那就完了,一不小心就中招被拉下水了,相当于收受贿赂两万元了,而且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都是屎了。 而权振东想的更深一层的则是,这云腾茶背后,似乎又是一条盘踞在虞关区的黑色产业链。 虞关区是座历史十分悠久的古县城,能够追溯到两三千年以前,这里有山有水有平原,物产丰富,人文经济一直都是十分发达,历史地位一直很高。 但因为水土的问题,虞关一直都不是产茶的胜地,没什么茶文化,也曾尝试过茶经济,结果十分不好,最终也只是在虞关南面山地区的陈山镇保留了一片试点单位和茶园。 经过多年发展下来,制茶厂十不存一,就连茶园面积也是大大地减少了,直到现在,云腾茶业成了虞关区硕果仅存,仍在苦苦支撑的一家制茶厂。 说起云腾茶,要是在十几二十年前的虞关区还算有名,毕竟是当时政府主推的经济项目,可是虞关的茶叶没有什么特色和优势,现在别说外地的,虞关本地的看到云腾茶都说不出个一二来,出了虞关绝对没一个人认识。 现在突然听到云腾茶,还让权振东有点恍惚,没想到一家濒临倒闭的制茶厂,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一直都说虞关的茶叶没有特色,倒是没想到云腾茶将特色发挥到了极致。 似乎绕来绕去的看起来很复杂,其实说到底也十分简单。 这云腾茶,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与送礼一直很流行的名酒名烟划上了等号,只不过送名酒名烟太张扬了,你收了人两瓶茅台,哪怕再不懂行的人,也知道茅台不是便宜酒,拿回家一卖,就是几千块钱,跟收钱其实没什么区别。 这里只不过是把这些换成了茶叶,套路十分简单,这种茶叶你基本是很难在市面上买到的,就算你买到了,你会发现,这茶叶包装再好,价值也不过两三百,甚至更低,当然,没有特殊的路子,让你买到的可能基本为零,但它的市场价,就是那么点。 而暗中,会有人专门回收这种茶叶,一万,两万,甚至更多,神不知鬼不觉,这种方式可比送烟送酒送现金购物卡隐蔽多了。 云腾茶一直作为虞关区制茶业的门面,一向以弘扬虞关茶文化为己任,苦苦支撑着虞关制茶产业的形象瞬间在权振东心里破碎。 权振东此时也是佩服这些贪腐份子为了贪污受贿所表现出来的智慧,要是能把这一半的心用在工作上,曾作为经济强县的虞关,又何至于到了现在虞关政府需要转移支付的地步。 只不过权振东现在只是个小小的管委会办公室主任,哪怕是知道了这一情况,也是无可奈何。 任重道远呐。 权振东拍了拍茶叶盒,将这一笔暗暗记在了心中。 这司机也是十分有意思,将权振东送到宿舍后,将手放在嘴上,对着权振东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示意自己绝不会到处去乱说,他知道,一个领导想要折腾一下他们这种普通人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 权振东哑然失笑,只是对着他挥了挥手,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也无所谓这个司机会不会到处去乱说。 第四十九章 出行准备 茶叶的事,权振东并没有打算跟钱国昌说,倒不是因为不相信钱国昌,而是觉得假如钱国昌到时候没法升任管委会主任的话,就没必要在这种事上,让钱国昌参与进来。 但手上的茶叶毕竟也是个麻烦事,所以权振东在管委会打完卡后,以去档案馆查点资料为借口,去了一趟区里找了一下江有方,将自己的情况做了个报备并处理了茶叶的问题。 等回来时,权振东也确实从档案馆抱回了一堆资料,并且发动了整个建设办的人开始查阅。 一直等到快下班,笔头比较好的陈芳蓉才把权振东所需要的资料整理归档,并且打印好放在了权振东的案头上,看着仍在低头奋笔疾书的权振东,陈芳蓉还故意揉着因为打字太久而有些发酸的手腕,有些娇嗔地说道: “主任,我大学写论文都没打过那么多字,手都快断了,可是实实在在辛苦了一天。” 权振东当然知道陈芳蓉是什么想法,因为女孩子固有的矜持,所以不会表现得太明显,只能用这种带玩笑性质的行为,引起权振东的注意,如果权振东要是个解风情的,又或者确实对陈芳蓉有什么想法的,顺水推舟地说一句,那好啊,晚上请你吃饭什么的,后续的发展自然会水到渠成。 可权振东现在躲都来不及,自然选择不解风情了: “确实是辛苦了,不过辛苦终究不会白费,等事成之后,我再组织庆功,到时候请大家好好吃一顿,会君菜,我买单。” 权振东办公室的门此时是敞开着的,再加上权振东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外面的人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顿时响起了一片欢呼。 以他们的工资水平,比之普通人来说那是相当不错了,会君菜也不是什么顶级奢侈饭点,不是吃不起,但也只是偶尔能吃个那么一两次,能白捞一顿,还能跟领导拉近距离,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有从权振东手中敲出一顿饭的功臣陈芳蓉有些老大不高兴,只不过在离开权振东的办公室之后,功臣享受到了欢呼的待遇,又立马多云转晴了,说到底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听着外面勉强还能算是和谐的动静,权振东笑了笑,将注意力转回桌上的材料上,大致将材料看了一遍之后,权振东的眉头便皱了起来,朝外面喊了一声: “国栋,你进来一下。” “来了。” 林国栋立即走了进来: “主任,您找我?” “坐。” 权振东将资料递给林国栋: “你也来看看吧。” 明天去涌城考察的队伍里也有林国栋一个,而且毕竟是林国栋提起的策划,不能让他一点的参与感都没有。 林国栋微微弯腰接过资料,坐在权振东的对面看了起来,不一会儿,也跟权振东一样,轻轻皱起了眉头。 锦辉交给权振东的考察行程安排是三天,而考察地点却足足罗列了五个,分别是涌城的涌北区一个点,东仑区两个点,镇蛟区一个点和善城一个点,这显然是很不现实的。 如果以王琪琳所说,想要深入了解考察那几个工业区,那三天的时间压根就是在开玩笑,三天走马观花看一遍都不够,更别说深入考察了,顶了天能考察一到两个点,要将五个地方全跑遍,三天都不够路上的时间。 权振东一直安静地看着林国栋看资料,等他差不多看完了,才出声问道: “你有什么看法?” “主任,就从这些资料上来看,我觉得锦辉的这次考察,不管对于涌城的地方来说,还是对于我们来说,都十分没有诚意。” 林国栋毕竟是科班毕业,凭着自身实力考上来的事业编办事员,你要说他懒散不求上进可以,但基本的职业素养,还是可以的,也是一眼就看出来了问题的所在: “实话说,这五个点根本就不可能,在我看来,提供给锦辉的选择性并不多,综合看,东仑区是最适合锦辉的,首先,东仑区是省共同富裕示范区首批试点区之一,有五个国家级的经济开发区,开发历史悠久,经验丰富,配套设施完备,也有相应的政策支持,其次,东仑区不仅仅有自己的东仑港,辐射范围内,还有涌城港,海山港,海运条件实在是太便利了,而且不仅仅只是海运,东仑河直通大运河,内河运输也不是别的地方所能比拟的。” “这种天然优势,对于进出口贸易来说,那是完全抵挡不了的诱惑,只不过东仑最大的缺点就是地价太贵,人工太高,走商贸,在那里建仓是合适,但是对于传统制造业来说,这种成本估计是无法接受的。” “剩下的那就只有善城和镇蛟区了,优点都很明显,但缺点也一样的明显,善城主打的是五金加工和铸件,镇蛟区大多也是石油冶炼业,从产业集群上考虑,也并不适合锦辉,如果硬往那里去,同样需要考虑的是高额的人工成本和地价。”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锦辉为什么非要去涌城,而且还选了这么五个地方。” 林国栋简单说了三个地方,至于剩下的涌北区,不管是林国栋还是权振东,压根都没去考虑,因为那边压根就没有什么成型的工业园,有的多是进出口贸易公司或者工厂驻点的贸易办公室,因为涌城的港务和报关中心等跟海运相关的部门都在那边。 权振东没有说话,还是在等待着林国栋的最终结论。 林国栋皱眉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说道: “东仑吧,主任,我觉得锦辉的重点还是会在东仑区,综合考虑来看,只要锦辉能够接受东仑的工业地价和人工,那东仑还是个挺好的选择,东仑对传统制造业的扶植力度也不小,涌城的几个制衣巨头也都在那边有产业园。” “你跟我考虑的一样。” 权振东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地名,王坛镇。 这是东仑区工业版图上的后起之秀,属于东仑五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之一涌城进出口加工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近几年新近开发的工业园区,虽然以中小型加工企业为主,没什么规模特别大的企业,但因为有进出口加工区的光环加成,让这个原本一个偏远小镇地价一下子就水涨船高,而且,也正是因为没有大型企业,急于发展的王坛镇多半也是希望能填补这一块的空白,而锦辉恰好就能填补这一块空白。 只不过,权振东对锦辉有过深入的了解,能够确定锦辉未来的发展前景相当巨大,但以锦辉目前的规模来看,估计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锦辉还算不上是一家规模特别大的企业,就看王坛镇能不能够慧眼识得锦辉这颗明珠,看好它未来的发展前景,从而给予锦辉足够的政策和政治支持,不然锦辉如果硬顶着那样的地价和人工,在王坛镇强行上马,一旦海外市场开拓不顺畅,那对锦辉的资金压力将会是个极大的考验,甚至是灭顶之灾。 但换句话说,一旦王坛镇那边看好锦辉,那北乡这边就完全没有竞争力了。 王琪琳与王文锦之间的矛盾,根本问题就在这里,一个是保守派,希望选择别的地方稳步发展,一个是激进派,将赌注下在了海外市场上,不成功便成仁,但总体来说,王文锦的想法,确实是给锦辉带来了没有必要的风险。 “今天准点下班,回去好好休息。” 见林国栋也确实能看出点东西来,权振东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明天早上8点,咱们准时出发。” “好的主任。” 林国栋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林国栋的异样让权振东有些奇怪。 “主任,那我们除了只能看王坛镇那边的态度之外,什么也做不了吗?那我们可就太被动了。” 看完所有资料之后的林国栋有些悲观,如果北乡工业园区没有那么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开始就好好发展,那现在哪怕是东仑那五个国家级经济开发区的主体也能拼一拼,但现在说真的确实没有什么竞争力。 “你能开始考虑这些问题,说明你确实是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了,这很好。” 权振东笑着说: “说实话,你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的工作态度,那我对我们园区未来的发展还真没什么信心。” 林国栋被权振东说的,也为自己以前混日子的状态感到有些愧疚。 “放心吧,锦辉跑不了。” 权振东也不想让属下过多的纠结: “具体是什么样的,你要是能看透,那就最好,要是看不透,我现在也不会跟你说,等结果出来以后,你自己再去反推一下,到时候我再给你解惑。” 看着权振东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林国栋安心不少,同时也更加佩服起权振东来,虽然两个人算是同龄人,但权振东身上所带的气质也好,所作所为也好,让林国栋觉得他更像一个稳重的长辈,让人心安。 至于为什么权振东能断定锦辉跑不了,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的锦辉,还是有些王琪琳的烙印,王文锦远还没有到真正做主的时候。 第五十章 郭浩现状 权振东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从表面上看,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步入了正轨,让权振东最近的心情都相当不错,很轻松。 与权振东相比,形成强烈反差的,则是曾经叱咤虞关区一方,绿农的掌舵人,现在已经身陷囹圄的郭浩。 不管是社会上,还是体制内,又或者是商圈,都在传着郭浩已经被刑事拘留了,现在关在虞关区看守所,但谁也没法确定郭浩到底有没有在看守所,因为在郭浩被捕之后,谁都没能再见一次郭浩,包括郭浩的家属,都被告知在案情没有明了,或者郭浩没有交代出实质性的东西之前,谢绝一切人的探视。 而事实上,郭浩虽然确实被批捕了,但并没有被刑事拘留,也没有被关押在看守所,而是被软禁在了区武警大队招待所的一个房间内,由武警,公安和纪委三个单位派人轮班全天24小时监视居住。 许多官员在被正式批捕并提起诉讼之前,因为许多特殊原因,不会直接逮捕关进看守所或者什么地方,而是要进行一个双规的流程,也就是要求案件相关的人员在规定的时间,地点就案件所涉及的问题做出说明,这是往往是针对一些行政官员所采取的特殊措施,但这也不妨碍相关单位在有必要的时候用这种特殊手段针对一些非行政官员。 而双规的地点,往往都会安排在一些隐蔽的宾馆等地,各种强力机关所属的招待所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比如武警招待所。 而郭浩因为涉嫌的案情巨大,也享受到了这种待遇。 郭浩被监禁的房间是经过特别改造的,房间四壁都覆盖着泡沫板,一来为了隔音,二来也是为了防止嫌疑犯撞墙,房间内除了一张只有床垫,没有床架,勉强能算得上是床的床,一套用软胶包裹着的桌椅板凳,就连卫生间也是完全开放式的,没有任何遮挡,不管是马桶还是洗手池,都是由塑料制成,彻底地杜绝了嫌疑犯自杀的可能。 郭浩就是被关在这样一个房间内,双手铐着手铐,每天被进行着高强度的审讯。 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一个原本英姿勃发,红光满面的上市企业董事长,已经成了发型散乱,形容枯槁的佝偻小老头模样。 已经好几天没能好好睡过一觉的郭浩,张嘴大了个长长的哈欠,渗出的泪水将眼见已经干结的眼屎泡发,又成了泛黄的糊状,影响到了视线,让郭浩有些难受,想将眼屎揉掉,因为双手被铐着,所以只能同时将两只手都举起来,然后把脸凑过去,发出叮铃咣当的声音,然后一脸木然地看着坐在一边,看守着自己的那名武警。 门口两名武警岗哨,加上房间内一名专人看守,可见政府对郭浩的重视。 一个穿着黑夹克,神态威严的中年男人推门进来,掏出证件由那名看守武警检查,并做好登记后,与武警说了两句,那名看守武警便敬了个礼,拿着登记本出去了。 中年男人坐到了郭浩的对面,点了一支烟,然后将香烟盒连带着打火机甩在了桌上,发出啪嗒一声,引起了郭浩的注意。 郭浩看着桌上的香烟,抽动了两下鼻子,然后将目光转向了这几天来,每天都能见到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不急不缓地抽完烟,然后从桌上的烟盒内又抽出了一支点上,然后起身将已经点燃的烟塞进了郭浩的嘴里: “郭浩,已经浪费不少时间了,你觉得你还能躲得过去吗?涉黑,非法生产,非法经营,行贿,蓄意谋杀等一系列的罪名,光现有的证据,都已经足够判你的了,死刑够不上,无期是肯定够了的,你觉得你现在闭口不谈就能过得去吗?” “好歹之前也是大企业的董事长,有头有脸的人物,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狼狈,不如痛快点老实交代,将功赎罪,我在报告里给你好好说明,有生之年也能重新出来好好再看看这个世界。” 郭浩如同一个饿死鬼一般,深吸了一口嘴里的香烟,一直等那支烟足足烧没了三分之一才罢休,小心地抬起两只手将烟夹好,才将一口浓浓的烟雾吐了出来。 郭浩用通红的眼珠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高队长,该说的,我早就已经交代了,要说我私自填埋废料,我承认,我确实是干了,那最多也就是一些行政处罚,真要判,顶多也就判个几年,你可别吓唬我,什么死刑无期的,我胆子小,可经不起吓。” “郭浩,我劝你还是认清形势,不要继续抱有希望,冥顽不灵,既然已经到这地步了,你觉得还有谁能救得了你吗?” 因为绿农案的案情比较复杂,涉及到多个部门,区政府在经过多方考虑之下,经研究后决定,将案子由经侦处和纪委联合侦办,因为涉及到的官员也有不少,所以纪委主要攻坚那一边,至于郭浩这边,则交给了经侦,而高国梁则是负责的经侦队长。 对于郭浩此时的嘴脸,高国梁这些天也见过不少次了,早已经习以为常,每个被抓的人,在到最后关头之前,都抱有希望,能脱离法律的惩罚,更何况是郭浩这种老油条,执掌过这么大的一家企业,心理素质不是有一点强,那是相当的强。 但郭浩在他手上确实已经很长时间了,到现在为止,案情一点进度都没有,再这么下去,那上面也该对他有意见了,所以他决定今天给郭浩增加点压力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郭浩,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就真的那么天衣无缝吗?我告诉你,你在银行高达三十多亿的贷款,你现在就说不清楚,这些钱都去哪里了?现在已经有两个行的副行长被银监叫去谈话了,等谈话结束,就会交给我们经侦,你觉得,那几个行长的嘴巴,会不会像你这么牢?” 高国梁看了看郭浩,只见郭浩仍然是低着头抽烟,一言不发,但眼神却动了动,证明他此时的内心并没有那么平静。 事实上关于郭浩的案情其实是很明了的,如果单纯只是针对郭浩,就像高国梁说的那样,单单目前有的罪名,都足够郭浩喝一壶的了,但想要抓住郭浩背后那批人,还是得让郭浩开口。 “不仅仅是银行那边,阮力波那边也交代出了你不少的问题。” 说到阮力波,郭浩欲言又止,却被高国梁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阮力波只是你的一个打工仔,顶多算是一个高级的打工仔,接触不到核心的部分,我也知道你其实挺好看阮力波这个人的,为了拉拢他,你给了他不少股份,同时,绿农下面的不少分公司法人,你也改成了他的名字,我相信你是想等哪天时机成熟,你就会把他推到台前,作为你的代言人,同时,最终也会成为你们这个利益集团的替罪羊。” “要是再过些年,这步棋没准真给你走成了,但你聪明,阮力波也不是傻子,他早就察觉了你的心思并不单纯,你通过他的手,往海外转移的那些资产,他都一一记录下来了,他还交代,你手上有一个账本,上面记录了跟你有关人员的全部账目,我说的应该没错吧?” 高国梁说的话里有真有假,阮力波作为绿农除了郭浩之外,明面上的第二人,虽然接触不到郭浩核心的犯罪行为,但终究还是有所察觉的,确实也留了一手,郭浩通过他转移的资产,他确实有详细的记录,但那仅仅只是一小部分,至于账本,那完全是高国梁根据现有的情况进行的猜测。 别看郭浩作为一个上市企业董事长,社会地位崇高,但在那个利益集团中,归根结底,他也不过是一名白手套,他能将阮力波当做未来的替罪羊,郭浩同样也会成为那个利益集团的替罪羊,为了避免最后被当做垃圾一下处理掉,狡猾如郭浩肯定会有反制的手段,只不过这背后的利益集团能量可能有些大,郭浩现在仍然觉得那些人有可能,也有能力将自己救出来,毕竟他隐匿的资产,对于普通人来说,绝对是一个恐怖的天文数字,哪怕进去坐几年牢,他也是可以接受的,出来之后照样能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而这个反制的手段,依照高国梁多年的办案经验来看,基本只有一种,那就是账本。 账本这个东西,并不是说拿个本子记录就是账本,它可以是本子,可以是个u盘,甚至是个云盘,任何能够记录信息的手段都可以拿来当做账本,高国梁他们将郭浩的办公室,常住地,名下所有房产,甚至常去的地方都翻遍了,都没能找出这样的东西,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找不到不代表不存在,郭浩手上,确实是有那么一个账本,一说账本,郭浩心头一动,他可以肯定阮力波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个账本的存在,而且账本存放的位置也绝对是别人想象不到的地方。 但高国梁就这么说出来了,郭浩也不是什么蠢人,第一反应就是高国梁在诈他,心情一下就平静下来了,正想要对高国梁反唇相讥,高国梁却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收拾了一下东西,起身准备走了: “郭浩,今天的审问就到此结束,之后就不会再有审问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也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出路,我希望我明天过来的时候,你能跟我说一些有用的东西。” 高国梁离开时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立刻让高国梁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第五十一章 出发涌城 高国梁出了郭浩的房间,外面还有好几个工作人员等在那里,其中就有纪委方面的负责人王建方,在看到高国梁出来后,就立马询问道: “怎么样?” “郭浩已经有些动摇了,不过这样的人物,要彻底攻破他的心防,恐怕也没那么简单。” 高国梁说道: “我觉得火候还是不够,还需要再加一些筹码,一个阮力波不足以让郭浩松口,还是得看你们纪委那边的结果,如果没有,那恐怕是难了,最多只能抓一些周边人物。” 说着,高国梁突然想到了什么,接着问道: “对了,许向东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许向东表面上并没有被牵涉进绿农案里面,许向东仍是虞关区副书记,组织人事大权在握的三把手人物,但从高国梁对许向东的称呼中可以知道,在这些调查人员的心中,已经给许向东定性了,因为已经直呼其名,而没有叫他许书记或者许向东书记了。 “很干净。” 王建方回答: “他的个人财务情况非常干净,包括名下的财产,虽然有些小瑕疵,因为他爱好喝茶,所以收过一些茶叶,虽然说其中不乏一些名茶,但许向东作为一个专职副书记,这种程度也算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并没有什么能拿出来做文章的地方,他的爱人和他儿子那边,经过调查也没什么问题,基本可以排除许向东与郭浩之间有直接的经济往来。” 一个副处级的区委专职副书记,还是主管组织人事的,你要说因为个人喜好平时只收了点茶叶,那绝大多数人会觉得这人不是个贪官,反而是个好官,这也是现今社会让人悲哀的地方。 “不过,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无意中倒是发现了一点不太寻常的地方。” 王建方突然话锋一转,让高国梁立马打起了精神: “许向东有个本家的侄子,开了一个烟酒行,经济条件不错,准确说应该是相当好,豪车房产都不缺,许向东跟这个侄子一家的关系相当之好,经常去他家里吃饭,有时候甚至会在侄子家里留宿。” “有问题。” 高国梁立即说道。 这个侄子是许向东大哥家的儿子,按理说亲属之间关系好的不是没有,有人会觉得如果这样都要怀疑,那心理是不是有点太过阴暗了,但话说回来,关系好是能够理解,好到能经常留宿那就有些不正常了。 如果说许向东没有孩子,又或者说只有女儿,本人又重男轻女的情况下,那把侄子当成儿子疼,当血脉传承来对待,那这种过分的亲密还能理解一点,但许向东自己是有儿子的,而且与儿子也并没有什么矛盾,父子关系融洽,又何必对一个侄子表现得这么亲近。 而且许向东本就是虞关本地人,在虞关有自己的房子,不至于说去侄子家吃个饭,连自己家都回不去,需要留宿的地步,还是经常留宿,毕竟虞关区也就这么大点,不管是许向东还是他侄子,都不是住在什么偏远的地方。 “已经在查了,相信今晚就能有结果了。” 王建方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许向东的这个侄子,绝对是一个重大的突破口,因为一个烟酒商行,再怎么赚钱,也赚不回多辆豪车与多套房产。 “那就看你们的了,老王,希望我们这次合作能有个圆满的结果。” 高国梁伸手与王建方握了握。 不说高国梁和王建方讨论案情,说回到权振东这边,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好出差的行李,去了管委会。 当他从林国栋的手中接过那个熟悉的奥迪车钥匙,顿时有些无奈了。 自从自己到管委会走马上任,这辆管委会名下接待用的高配奥迪车,似乎成了自己的专车一般,上任这些年,这车钥匙有多半的时间都在自己的手上。 当然,这也是钱国昌出于好意,想要展现一下管委会的实力,给锦辉那边留点好印象,我们这管委会也不是什么上门打秋风的穷地方,要不是奔驰车确实太张扬了,不符合管委会的务实形象,钱国昌甚至都想把那辆奔驰车钥匙交给权振东。 “不是说过锦辉那边会有人来接吗?怎么还整这出,这车给谁开啊?” 权振东苦笑,他确实是有证没车,也正是对开车驾驶极度上瘾的时候,但他是真不愿意过多地使用这些公车,而且还是如此豪华的公车。 而且锦辉那边也提前打了招呼,说会派车过来接人,这车压根就没必要。 “主任,这车钥匙是早上党政办特地叫人送过来的,说是钱主任特地交代的,我以为您知道呢。” 林国栋挠挠头,也有些尴尬。 “那就你开着吧。” 如果这次出行是他们自己安排去的,权振东自然是乐意自己开车去,不过既然是王琪琳邀请的,那权振东当然是想跟锦辉的人坐一块的,毕竟这一路上也需要不少时间,哪怕跟王文锦说不上话,也能跟锦辉的人交流交流,要是能多套点内幕消息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而且再说了,自己有车毕竟能方便很多,到时候要是想自己出去看看,也不需要惊动锦辉那边的人。 权振东不乐意开,那这苦差事只能落到林国栋的头上,林国栋不会认为这是苦差事,心里反而还挺美,好车可不是能经常开的。 没多久,钱国昌安排的人也到了,这个人是经发办的一名办事员,张渠主任手底下的,张渠是管委会中钱国昌最有力的支持者,想来作为回报,钱国昌将这个名额让给了张渠安排,而眼前这个叫罗明亮的年轻人,则是张渠所看好的人。 你看,官场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你跟我好,那我就会给你回报,你这份回报,我可以转送给其他人换取别的东西,一来一回,人一多,这种线性关系纠缠起来,就结成了一张利益网络或者政治同盟,只不过很多时候,这种利益网络和政治同盟,带来的往往是一些反面效果。 罗明亮是个很有眼力见的年轻人,丝毫没有因为权振东年轻而不尊重他,反而十分热情地跟权振东问了好,便很自然地动手接过了权振东手中的行李箱,帮着放进了奥迪车的后备箱。 也怪不得张渠看好他,这么刻意的讨好行为,竟然没让权振东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种人,身上似乎天生就自带了服务领导的气质,绝对是一个当领导的联络员或者专职秘书的好材料,这让权振东有些暗自上心了。 锦辉的车来的比权振东预想的要稍微晚了一些,一辆丰田威尔法在两辆奥迪车的护卫之下驶进了管委会。 权振东看到车,便知道这是锦辉的人来了,立即迎了上去,以王文锦在锦辉地位和锦辉的财力来说,这样的车队配置,说起来算得上是轻车简从了。 车子停稳之后,从威尔法的副驾驶室上,走下来一个穿着女士西装,面容冷峻的短发女子,从挺拔的身姿上来看,之前多半有从军的经历,应该是王文锦的保镖之类,这名女保镖在威尔法的电动门旁站定,等待电动门打开,然后从前头引路的奥迪上,走下来王文锦的那名女助理,邀请权振东上威尔法。 权振东道了声谢,待电动门开启后,抬眼看去,只见一脸老大不高兴的王文锦此时正坐在老板位上,单手靠在扶手上,支撑着下巴瞥了一眼权振东,然后又负气转过头去,那种又嗔又怒的模样,并没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更添了灵动。 不得不说,王文锦人美气质好,衣品也很好,月白色的女士西服正装,让王文锦整个人白得仿佛在发光,就连大直男权振东都禁不住眼前一亮。 权振东不明白为什么王文锦会对自己抱有如此大的敌意,难道只是因为权振东觉得她搬迁涌城的计划不好? 而王文锦实际上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看这个叫权振东的男人特别不爽,从第一眼看到起,她就不喜欢,总觉得权振东这个人明明这么年轻,却如此的老成,心思也是深沉得可怕,果然当官的心都脏。 权振东朝着王文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拎着自己的保温杯,走上了威尔法,坐到了王文锦旁边的那个老板位上,车上开着空调,温度有些高,顿时一股带着女性特有的甜腻香风扑面而来,冲击着权振东的嗅觉神经,让他忍不住的有些想打喷嚏的冲动。 而王文锦看到权振东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捧上了保温杯,身上一副老干部的打扮,嘴角更是快撇到天边去了,也从座底拿出了一个粉色的保温杯,从里面倒了杯热咖啡出来,慢慢地喝着。 权振东挠挠头,脑子突然一抽,也打开了自己的保温板倒了一杯出来,只不过倒出来的东西带来的香味,却是让王文锦一愣。 “你要来一杯吗?早上赶得及来不及吃早饭,只能在路上买了壶豆浆,不过是甜的。” 权振东倒出来的乳白色液体,赫然是浓郁的甜豆浆,豆香味虽然压不过咖啡香,但闻着却让人更加的柔和舒服。 第五十二章 临王坛镇 车外的女助理看着两人尬出天际的互动,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虽然王文锦平时没什么架子,脾气性格都很好,对属下也很和善,但要真这么笑出声来,指不定恼羞成怒的娇小姐会发什么脾气,只能赶紧催促着司机关上车门,抖着肩膀回到前面的车上。 人员齐备,车队出发,林国栋开着车带着罗明亮跟在最后面。 王文锦看着权振东杯子里的豆浆,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顾自喝着咖啡,不再理会权振东。 权振东也不在意,咕咚咕咚将豆浆喝了个干净,将老板位上的桌板打开,掏出手机和笔记本,打开学习强国,开始今天的学习任务,时不时地还做一下笔记。 北乡这边迫切地希望锦辉能够入驻,所以对这次的涌城之行是非常关注的,王文锦知道权振东这会肯定非常关心自己内心的想法,一直等着权振东开口询问,却发现权振东那边一直都没什么动静,想着要是他态度能够好点,也不介意透露点东西给他,转头看去,却发现权振东压根就没关注自己这边,便忍不住问道: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涌城会提出一个让锦辉心动的方案吗?” “担心有用吗?” 权振东放下笔笑了笑: “涌城的条件和北乡的条件都实打实地放在那,都是客观存在无法改变的,互相之间有利有弊,就看锦辉怎么去看待了,北乡虽然非常欢迎锦辉,但锦辉如果确实看不上北乡,那我也只能表示遗憾了。” “有没有人说过你这个人特别没趣?” 王文锦突然转移了话题: “这么年轻,看着却跟一个老头子一样,每次说话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你们这些体制内的,平时活着是不是特别累,一直得这么绷着。” 王文锦的谈话节奏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让权振东一怔,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见王文锦确实是一脸认真地在问着自己,便说道: “我们这些体制内的人,工作时间大多数确实都是板板正正的,我以前还听人说过,说我们这些人走出去,不管是谁,统统都是黑西裤白衬衫,外面再套一件夹克,乍一看跟复制粘贴似的,有些过于严肃了,可你换个角度想想,我们毕竟都是公职人员,假设你来找我办理公事,我却对你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你怎么想?有趣确实是有趣了,是不是会觉得太轻浮了点?” “而且,我们平时都代表着国家和政府的形象,庄重肃穆点,让群众看着也能觉得可靠点。” 王文锦点头表示认同: “你好像天生就适合当官的,一个简单的解释,你就能长篇大论的。” 权振东笑笑不说话,自己进入体制后,确实是有一种如鱼得水的味道,跟自己之前跑业务的时候的那种压抑与焦虑完全不同,特别是绿农案中如此出彩的表现,让权振东这个名字进入了许多大佬的视线。 但事实上,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其中有多么凶险,自己的运气有多么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如果不是正好蒋金龙想拿绿农开刀,如果不是区里确实下决心要整顿园区,如果不是遇上了谢云海,高盛杰等这些心中尚存正义的热心人,估计自己刚进体制没两天就得辞职。 于是,一个说着自己在国外上学时的趣事与见闻,一个说着初入体制的心得与感悟,虽然话题总也说不到一块去,最多算是各说各的,不过互相之间,只要在对方说话的时候,都能保持着悉心聆听,两人之间僵硬的关系倒是融洽不少,就是谁都默契地没有提任何工作上的事情。 车子一路都开得挺稳,等到稍微有些颠簸时,权振东才停止了谈话,转头朝窗外看去。 此时窗外的景象与出发时完全变成了两个模样,在旁人的印象中,涌城应该是个先进发达的现代化城市,哪怕就算是偏远一点的工业园区,也应该比其他地方要强上不少。 可窗外的景象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车子这时开进了一个小镇,从遗留下来的断壁残垣来看,曾经应该是个小镇,因为正处于拆迁阶段,所以到处都是尚未拆完的建筑物,整条路两边都是烟尘飞扬,道路也因为受到了各种重吨位的沙土车和工程车的蹂躏,变得又坑洼又泥泞,哪怕是大晴天,到处也都存着积水,而在这些断壁残垣之中,偶尔有些相对完整的建筑,开着一些小超市或者小餐馆,以供一些工地上的人方便。 权振东要是不知道这里是王坛镇,都以为这不是在国内,而是在国外某个战火纷飞的国度。 看到这外面的景象,王文锦也轻轻地皱了皱眉头。 跟权振东之前预测的一样,王坛镇确实是王文锦心目中的第一选择,她之前也并不是没来过,只是那时候小镇的拆迁工作还没有彻底展开,并没有像现在这么乱糟糟的。 当然,王坛镇已经建成的工业园区并不是在小镇上,而是穿过小镇之后的地方,小镇这边的拆迁,是为了进行进一步的开发,当然这也侧面地说明,王坛镇这边的发展前景还是相当不错的。 而发展得越好,往往会让王坛镇政府这边变得非常的矛盾,一方面会希望有更多的企业能够加入工业园区,另一方面也会对企业更加挑剔,条件相对也会更加的苛刻,能提供优惠政策的可能性相对也会更加的小。 “百废待兴啊。” 权振东看着窗外一个个工地一派热火朝天,由衷地感叹道。 “那你觉得北乡与之相比怎么样?” 王文锦问道。 “这没有什么可比性,根本就是两条赛道上的选手。” 权振东说道: “自改革开放以来,涌城就依托港口的优势,积极推进产业升级和结构调整,近两年已经彻底完成了转型,现如今涌城制造产业主要包括电子信息,汽车制造,机械装备,化工新材料,纺织化纤等,但电子信息已然成为了涌城的支柱,再有就是汽车和机械,传统的纺织化纤所占有的比重正在逐年收缩,变得越来越小。” “现如今的涌城,更加需要的是新兴产业,不知道这一路上你发现没有,这一路过来,新建的,或正在新建的工厂,不是新能源就是新材料,要么就是生物医药,对于已经处于瓶颈期,急于突破的涌城来说,这些才是它所需要的产业,而不是像锦辉这样的传统轻工业。” “它需要的是像锦辉这样的传统轻工业在这里建仓,在这里发展外贸,而不是在这里建造工厂,因为涌城已经有了好几家世界驰名的纺织企业,与这些巨头相比,锦辉对于他们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你这是在劝我放弃涌城?” 王文锦侧了侧头。 权振东的话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是涌城不需要你,你在这里占不到什么好处,还得看人家脸色,由他们任意拿捏,甚至还会面临比你更加强大的同行的打压。 “我只是在跟你陈述客观事实,当然,事物都具有两面性,如果要辩证地去看待问题,锦辉真的能从这种环境下杀出一条血路,那涌城确实会多一个巨头纺织企业。” 权振东一摊手: “可是,锦辉想要成为巨头,并不一定非得在涌城冒险,一家企业能发展成什么样,外部的支持确实重要,但根本,还是在企业本身。” 王文锦支着下巴,将脸偏向了窗外,没有回应权振东。 权振东知道一时是没法说服王文锦的,便也不再说话,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手机上。 “你是不是跟我父亲一样,都不看好海外市场?” 王文锦的问题让权振东一愣。 这个问题有些大,而且十分复杂,现在哪怕就是一个由全国最好的经济学家组成一个团队,面对这样的问题,一时间恐怕也说不清楚,因为这并不是一个非黑即白的问题,没有标准答案,而且未来的市场有什么样的变化,谁也不敢保证。 思虑再三,权振东也只能说道: “我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在我还没进入体制之前,我也是一家外贸公司做市场的,各地到处跑的一个小业务员,在我短暂的职业生涯之中,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家外贸公司,绝大多数的订单却都来自于国内,内贸才是基本盘,我想说,海外市场固然重要,但国内市场,可是一个连海外企业都垂涎三尺的存在。” “跟你这种人聊天真没意思。” 车子在一块空地前停下,王文锦在下车时如是说道。 权振东摇了摇头,只能跟着下车,他能看到王文锦的内心其实并没有像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么笃定。 车外是一片一眼望去,似乎没有边际的荒地,乱石土堆,杂草丛生,没有围栏围起来说明这片地尚是无主之地,想来王文锦预想嗯目标就是这块地,权振东右手搭眼一望,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应该在150亩左右,对于锦辉来说,并不算大,只能说勉强够用,按照目前王坛镇的地价,算上其他的一些附加费用,如果锦辉要得到这块地,起码花费3亿甚至更高的代价。 这么一算,权振东心里大致就有些底了,只是摇头四顾,却发现并没有王坛镇当地政府前来对接的人员。 第五十三章 遭受慢待 权振东左顾右盼,没看到王坛镇过来对接的人,不知道是王文锦没通知这边,还是说这边并没有把王文锦这行人当回事。 “别找了,我跟王坛镇这边约定的会面时间是在中午,现在只不过是先过来看看地。” 王文锦看着眼前的这一片荒地: “你觉得这块地怎么样?” “这我可说不上来。” 权振东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再过去一点,已经有一家不知道什么工厂正在兴建,好几座塔吊矗立在工地上,吊着一根根钢梁,忙得不可开交,看整体的规模,应该还要比锦辉目标的这块地大上不少。 “我对王坛镇这边的了解太少。” 王文锦一副并不相信的样子,在吩咐了随行人员一句后,便小心地朝着荒地走去,可能这边前几天有下过雨,泥土看着很干,实际含水量并不低,土地很软,王文锦的高跟鞋一下就陷进了土里,让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旁边的那个女保镖立马伸手将她扶住,才避免出现这种尴尬的情况,不过那宽大的阔腿西裤,已经免不了粘上些泥点了。 权振东并没有跟过去凑热闹,而是站在车边,问起了一同来的林国栋和罗明亮: “你俩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国栋还在观察着,并没有说话,反倒是临时加入的添头罗明亮却先开了口: “权主任,我不知道我分析得对不对,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好像有些太荒僻了点。” “哦?” 权振东听完眼前一亮,他考虑过地价,考虑过基础设施,考虑过其他方面原因,却从来没有往偏僻这方面想,因为王坛镇虽然地处东仑区的边缘地区,但要说偏僻实在是说不上,这会听到这种说法,顿时就来了兴趣: “你展开说说,我们这也只是简单讨论,你也不要怕说错,大家集思广益嘛。” 罗明亮既然能被钱国昌和张渠安排过来,自然不会单纯只是来蹭点功劳,而是确实有些能力的,在来之前也详细了解过这次出差的情况了,便说道: “权主任,您知道我是在经发办的,审批投资项目的时候,有看过不少案例,其中不乏有像锦辉这样的纺织企业,这些纺织企业,在选址建厂的时候,考虑的并不是地价的高低,或者人工成本的高低,而是那个地方对劳动力的吸引力。” “像锦辉这样的传统纺织业,虽然现在科技发展迅速,设备已经十分先进的,很多都可以完全做到自动化操作,但纺织业仍摆脱不了劳动密集型的标签,仍然需要大量的普通劳动力,而不是高新技术人才。” “如果一个地方很偏,那往往吸引不了这么多劳动力,因为这往往意味着员工在通勤和居住生活等方面增加成本,这是出来打工赚钱的务工人员接受不了的,你要是去看那些轻工产业集群周边,你就会发现周边往往会有一个庞大的生活社区,可能不会很高端,但往往生活设施齐全,出入都会非常方便。” “如果之前经过的那个小镇得以保留还好点,但大半个王坛镇已经搬迁了,我刚刚在手机上看了一下地图,目前离这边最近的居住社区,都已经有三十公里开外了,如果锦辉要在这边建厂,那王坛镇没有新的居住社区规划的话,锦辉将要在员工生活上增加相当大的一笔支出,否则,锦辉将面临劳动力不足的情况。” 果然,专业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权振东很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之前也说了,涌城现在更需要的是新兴产业,王坛镇的工业园区里,已经在的企业,大多数全是一些新材料,新能源,生物医药企业,这些企业对劳动力并没有太大的需求,他们需要的是技术型人才和科研人才,这些人才招收的方式可跟普通劳动力的区别大了,各大高校各大同行才是他们的人才基地。 “我觉得罗明亮在经发办有点屈才了,倒不如来我们建设办更合适。” 因为不同部门,林国栋对罗明亮的出彩倒也不嫉妒,他知道罗明亮在经发办的发展很好,并不可能真调过来,所以才敢开这样的玩笑。 罗明亮有些谦虚地笑了笑,算是接受了林国栋的夸奖。 权振东望着蹒跚着往回走的王文锦,心里还是不免一阵好笑,他其实不明白王文锦过来看这块地的意义在哪里,因为你在还没有与王坛镇政府这边达成合作意向之前,你再怎么看这块地,它也只是一块待开发的荒地,有着时间,不如看看周边的产业结构才是正经。 因为本身出发的时间也比较晚,路上花费了两个多小时,到这边已经是临近中午了,等王文锦走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而且身上已经布满了尘土,月白色本来就不耐脏,好好的一身衣服,已经是五彩斑驳,狼狈不堪。 看着权振东眼中的笑意,王文锦有些愠怒,跺着脚上车,权振东紧跟着想上车,却被王文锦转过头来怒目而视: “我要换衣服,你上来干嘛?” 根据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中午十二点他们将会在东仑的某一家高档饭点与王坛镇政府方面的人员一起用餐会谈,王文锦如果想要去入住的酒店换衣服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在实力对比上,锦辉现在不占优势,所以不能让王坛镇政府那边的人等自己,所以只能勉为其难在车上换了。 车子是全部贴上了防窥膜的,并不需要担心有走光的风险,但一个大美人此时正在眼前的车上换衣服,光想想就能让人有些想入非非。 但权振东的心思从来都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面,拿着手机噼里啪啦打字跟钱国昌汇报着这边的情况。 等王文锦换好衣服后,权振东也不想再上王文锦的车自找没趣,识趣地坐进了管委会那辆奥迪的副驾驶,跟着车队朝着饭店而去。 一路无话,赶在了十二点之前到了约定的饭店,涌城靠海,一向以海鲜著称,拥有港口的东仑自然也不例外,虽然没有另一个区那么有名,但主打海鲜的饭店也不在少数。 包间和菜式自然是早就预定好的,但一行人中,能上桌的却没几个,十二人的桌子,他们这边能上桌的只有王文锦和那个女助理,再加上权振东他们三人。 可是,一直等到十二点半,王坛镇政府那边的却人影都没能见到一个,王文锦频频地看着手腕上的手表,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直到实在有些忍不住,才让女助理去打电话询问。 没过多久,女助理才拿着手机回来在王文锦的耳边小声说道: “金副镇长那边说临时有个客人要见,耽误了些时间,如果我们要是等不及,可以先行用餐,他再过一会就到。” 先行用餐自然是不可能先行用餐的,不能拿对方的客气话当真,别看说的有多好听,你要是先吃上了不等他,回头立马给你摆脸色看,形势比人强,心里再有气也只能等着。 但话说回来,锦辉的实力着实不差,以锦辉的社会地位来说,对方仅仅只派出一个副镇长,而且还迟到,如此无礼慢待,那只能说王坛镇政府对锦辉着实没有太过重视。 “你很开心吗?” 王文锦的目光如同一把刀子一般,在权振东面前丢了脸,让她实在是有些难受。 权振东这时可不敢去触她的霉头,半开玩笑地说: “王总,我好歹也是公职人员,距离那个副镇长级别上也就差了那么半级,你甚至都不愿意叫我一声主任,等哪天我也当镇长了,小心我连迟到都不迟到,直接就放你鸽子。” “别以为我没看过教父,you don''''t even think to call me godfather。” 王文锦有些骄傲地仰起头。 这是《教父》中的经典台词,原文有些长,不一一赘述,这也是网络上十分流行的一个梗,权振东原意也只是拿来逗逗王文锦。 “你是纺织业的未来教母,但你现在还不是,所以王坛镇没有求着你的地方,他们不愿意叫你一声教母,他们自然也不会考虑到自己迟到会不会引起你的不高兴,且等着吧。” 权振东拿起水壶唤来服务员让换一壶开水过来: “饿着肚子就不要喝茶了,喝点热水吧。” 可能是女助理的那通电话的原因,十几分钟后,下面的人说王坛镇政府方面的人到了,于是,一群人哗啦啦站起来走去大厅迎接,这也是应有之义,毕竟是你请吃饭求人办事,哪怕对方这么不给面子。 这也让一直在家里的庇护下,顺风顺水的王文锦深刻地感受到了有求于人的滋味有多难受。 而权振东看着王文锦那张紧绷的脸,心里祈求着王坛镇这边等一下不要太过分,生怕刚刚叫的那壶开水,一会就砸在了那个金副镇长的脑门上。 可是,王坛镇这边的表现,却让权振东真真的开了眼。 一行人由王文锦打头,女保镖护卫,权振东和女助理分站两侧如同左右护法,浩浩荡荡地下去了,就见大厅内,有一个脸色通红的矮胖中年人,正热情地和在楼下留守的几个随行人员握手,还没有靠近,就能闻到那个中年人身上散发的浓重酒味。 第五十四章 开局不顺 这是已经喝过酒了? 体制内并不缺乏应酬交际,倒不是当个官跟人吃饭喝酒就说是贪污渎职了,那就有些太过了,必要的招商应酬,业务饭局,跟那个是两码事。 这位金姓副镇长,以现在王坛镇的发展状况和他的身份地位,饭局多确实是再正常不过了,说点过分的话,就是有企业天天请他吃饭喝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可问题是,明明是这边早就已经约好了,你那边说是临时见个客人,有这么临时见客人的吗,直接见到酒桌上去了。 金副镇长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在看到王文锦之后,眼前一亮,主动伸手与她握了握,倒也绅士,一握即松: “这位就是锦辉的王总吧,哈哈,久闻芳名了,果然是年轻有为,美丽动人。” 恭维的话说了一大堆,全完全不提自己迟到的茬。 王文锦挤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金副镇长,很高兴见到您。” 心里不痛快之下,王文锦就犯了个忌讳,一般如果是面对一个当着副职的领导,大多数人都会刻意地将称呼中的那个副字给省略掉,意在祝你早日高升成正职,也让你听着舒服点,这是职场中最基础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就比如说北乡管委会,蒋金龙是管委会党组副书记兼管委会主任,书记一直到现在都还由周尚全兼着呢,按理说副书记应该排头里,可叫副书记不好听啊,叫主任的话下面还有个副主任钱国昌呢,于是,蒋金龙就成了蒋书记,而钱国昌则成了主任。 换个心大的,或者不在意的领导,不会在你对他的称呼中挑刺,但要碰上个小心眼的,你这一叫,能在心里记你一辈子。 显然,金副镇长就是能记住你的人,不过他的表情管控能力很好,面上不愉快的表情一闪而逝,但善于观察人物表情的权振东却抓住了,猜测今天这次会谈多半不会太顺利。 金副镇长带过来的人也不多,算上他一起也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个开车的,算是标配了,一个司机,一个保障领导的下属,说白点就是用来挡酒的。 寒暄过后,便引入包厢就座,金副镇长也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了主座,下属在右,王文锦作为做东的人,虽然不情愿,还是坐在了金副镇长左边,再下去就是女助理,权振东三人,十二人的桌子只坐了大半张,略显得有些宽敞。 菜开始如流水而上,女助理便打开了一瓶桌上的酒: “金镇长,喝点白酒还是红酒?” “诶,大中午的,就不喝酒了,下午还要上班,影响不好。” 这就是睁着眼说瞎话了,只要不是有鼻炎的,都能闻得见他身上的酒味,可你又能说什么呢,你也没法强迫他喝酒,只是气氛瞬间就变得有些尴尬。 不过,这女助理虽然只是王文锦的一个助理,但能得到王家父女俩的看重和信任,能坐上桌,自然是有其道理的,也不理会金副镇长的拒绝,开酒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将酒倒入两个分酒器,一手拿着一个分酒器就站了起来,走到了金副镇长的身边,给金副镇长倒了一杯酒,将一个分酒器放在他的面前,一只手顺势就搭上了金副镇长的肩: “金镇长,您是这里的东道主,我们是远道而来的朋友,朋友来了就得有好酒,现在好酒有了,朋友也有了,我先陪您一杯,我酒量可不行,您要是不喝可说不过去啊。” 说着,一仰头,便将手中剩下的那个分酒器一口喝干。 那个分酒器倒满是二两,女助理这一口下去,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见这酒量也不一般。 “哟,可悠着点,悠着点。” 在女助理举杯的时候,金副镇长趁势拍了拍搭在肩上的手,在看到女助理一口将酒喝干,脸更红了,拍手大声叫好: “好!海量,海量,那我就陪一杯,哈哈。” 说着,端起杯中酒,又转向了王文锦: “王总,这一杯,我也代表了我们王坛镇政府欢迎你们的到来,来,来,大家举杯,欢迎大家,一起举杯。” 国内的酒桌文化,基本都是这样,大差不差,这种场合之下,只要是能喝点的,基本都要喝,就连很不喜欢这种文化的权振东也不例外,一杯白酒下肚,辣得他有些龇牙咧嘴的,吃了口菜好歹压了压。 让权振东诧异的是,原以为王文锦这个娇小姐应该会找个借口躲酒,没想到竟然也是个酒中豪杰,竟然连干了三杯。 这酒路一开,金副镇长之前说的不喝酒算是作废了,王文锦都干了三杯了,他作为一个大男人又哪里还能少得了,一下子酒就有些上头,身子有些不自禁地往王文锦那边靠,嘴里说道: “王总,不瞒你说,你选的那块地可是块好地啊,有不少人可是紧盯着呐,我们王坛镇现在的发展你也能看得到,你们想要那块地可不容易,区里已经下文件了,将会召开二期招投标大会,你选的那块地,也在招标范围。” “金镇长,之前说的可不是这样的啊,我跟王坛镇招商引资办沟通的时候,可没有说什么招投标大会。” 王文锦尽量躲避着,远离金副镇长,但耳中听到的消息,却让她心头一沉。 招标大会不是那种拍卖会,给你个牌子让你叫价,谁叫的价高给谁,最后锤子一敲东西归你了,而是需要各个企业写好符合规则的计划书,或者称之为标书,将以后的规划和条件一一罗列出来,并写上各种附加条件,让大会打分评选。 明标是可以在标书上体现出企业名字的,各方都会提前打点好关系,拼的是人脉,而暗标则是有一系列的技术要求,评选方不知道标书是谁的,虽然无法彻底杜绝作弊行为,但相对会公平一些。 如果这次招投标大会是暗标那还好说点,如果是明标,那锦辉是一点优势都没有,因为锦辉的基本盘不在涌城,没有什么人脉关系,来这里相当于是重新开始。 而且,参加招标,与直接购买相比,锦辉为了增加中标几率,将要付出更多的代价。 “这是区里定下的,谁也改变不了。” 金副镇长说道: “我这次过来,也是想来告诉你,不光是区里,就是市里,对王坛镇的未来也十分关注,就是工业园区的规划,也都是由市里操刀,王坛镇的自主权力并不大,对于一些优质地块,由上面统一规划安排,要是王总能够换一块地,那说不准我还能做主。” 优质地块,实际上就是一些主干道周边,或者是面积较大的地块,金副镇长说他能做主的,那基本都是些十亩二十亩的地方了,对锦辉来说,这样的地,就算没有北乡作为选择,都还不如继续窝在邻市那个地方。 “招标大会目前定在一个月之后,时间还是比较紧的,如果王总想要参加这次大会,那请尽快提交材料,并缴纳一百万的保证金。” 金副镇长见王文锦一直往后躲,也有些没趣,退回了身子。 他倒不是说想跟王文锦有什么,再怎么说王文锦虽然是个女人,但也是一家大企业的老板,单从社会地位上来讲,他一个副处级,是拍马也赶不上的,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你可以在规则内拿捏,但一旦超出了规则之外,要真把王文锦给惹毛了,真够他喝一壶的。 王文锦低头陷入了沉思,对于这种规模的招投标大会来说,一百万的保证金并不多,虽然没中标的话,后续退款可能会稍微麻烦点,可问题在于,真要为了这块地区参加这个招投标大会吗? 就如同权振东所说的,明明有一条平稳的道路油,非要选择去冒险,值得吗? 现在留给锦辉的时间也不多了,如果锦辉在这里碰壁了,那北乡那边可就不会再有现在的条件了,虽然说在涌城她也有其他的备选方案,又或者说不去北乡,直接去古城? 此刻,王文锦的内心有些动摇了。 王文锦因为需要思考,所以将座位与女助理换了换,金副镇长也不在意,跟女助理喝酒聊天,不时哈哈大笑,没显露出丝毫的不痛快。 权振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知道出现现在这种情况的根结在哪里。 王文锦从一开始就找错人了,正确的应该是先从市里找关系,然后再到地方,或者找涌城这边的纺织巨头,由他们牵线搭桥,合作共赢,但不管哪一种都很难,王琪琳事先应该早就看出这个问题所在,但他丝毫没有跟王文锦透露,而是乐得让自己的女儿来碰壁。 这次饭局结束得很快,没多久金副镇长就借口还有事先行离开了,没有得到想要结果的王文锦眉头紧锁。 “这个金副镇长不是能做主的。” 金副镇长的离开,让权振东的心情松快了下来,对着平时难得吃上的海鲜发起猛攻。 “那为什么你们北乡就能做主?” 王文锦问道。 权振东没理会,将一只蟹钳咬得咔咔响。 “说呀!” 王文锦有些不耐地再次询问。 权振东只能无奈地放下蟹钳,说道: “你怎么还不明白,那是因为我这边需要你,所以我早已经跟上面沟通过了,他们这边不需要你,自然不会帮你了。” 第五十五章 意外来电 王坛镇政府,或者准确说金副镇长的这顿操作,一下就把这次的考察行程给打乱了。 其实这也容易理解,王文锦规规矩矩地按照流程联系了这边的招商引资办,因为这边并不重视锦辉,交到了王坛镇政府这边,想来这个金副镇长多半在王坛镇也不是非常的得意,最后落到了他的手里,在这之前,锦辉这边甚至跟这个金副镇长都没经过像样的沟通,这金副镇长估计连锦辉具体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呢。 这要说起来也是王文锦没做好提前的准备工作,你现在再想要找别人,可就有些难了。 权振东只能说,王文锦大局观上也好,管理能力上也好,那肯定是有能力的,毕竟是名校毕业的嘛,但在国外待久了,对国内体制情况是一点都不通。 现在这金副镇长一走,王文锦都不知道该去找谁了,只能安排人先回酒店了,权振东这次也是公差,不愿意占锦辉的便宜,办理入住的时候,还是拿了自己的一卡通,也幸好虽然是星级酒店,但普通的房间也不算贵,不然费用都得超标了,回头权振东还得自己往里搭钱。 “一点住宿费用,你至于吗?锦辉请你们来,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进了电梯,王文锦对权振东的假正经表示了不屑。 “防微杜渐吧,我们也有出差补贴,用不着自己掏钱。” 权振东笑了笑,普通标间与王文锦的豪华套间不在一层楼,晃了晃手中的房卡: “那就先休息一下吧,后面如果还有什么安排,电话联系吧。” 王文锦点点头。 他们三人开了两个房间,作为领导,权振东自然是捞到了单人住一间的特权,因为中午喝了点酒的缘故,权振东洗了把脸,躺在床上就有些晕乎乎的,正当迷迷糊糊似睡非睡的时候,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吓得他猛地一激灵坐了起来,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权振东以为是王文锦的电话,拿起一看,却是一个来自虞关区的陌生座机号码,看打头的数位,像是哪个机关单位的。 权振东搓了搓脸,让自己精神了一些,才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我是权振东。” “你好,权振东同志,我是虞关经侦处高国梁。” 电话里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权振东一愣,有些奇怪经侦处那边为什么会突然给自己打电话,自己似乎没跟什么经济犯罪案件有什么关系啊,不过人情交际的本能还是让他立即露出了笑脸: “哦,高队,你好你好,我是权振东,不知道这次打电话给我是?” 权振东这会压根就没意识到,他还真跟一个经济犯罪案件有关系,那就是刚刚发生没多久的绿农案,还是他亲手曝光的,只不过他不想参和后面的事,下意识地忘记了。 “刚刚联系钱主任说你在外面出差,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不过因为事关重大,还是想着给你打个电话,有些事想请你帮忙。” 高国梁话说的很客气。 “没事,有什么事你说。” 权振东这会有些反应过来到可能是跟绿农案有关,虽然不想碰,但既然找上门来了,也没有刻意推脱的道理。 高国梁轻咳了一声,开始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接下来我跟你说的内容,程序上面是有些违规的,等回来可能需要你补一份保密协议,事情是这样的。” 权振东虽然跟绿农案的爆发有直接的联系,但从原则上来说,现在的权振东已经跟案件无关了,因为案情重大,权振东是无权知道现在的案件情况的,只不过高国梁这时候也是没办法了,跟上级汇报情况后,出于对权振东的信任,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这一通电话。 而高国梁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却让权振东一时间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想法,已经快到末路的郭浩,决定愿意配合交代问题,比如高国梁非常想要得到的那个账本,但却提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要求,那就是要先见一见让他栽了的人,也就是权振东。 当然郭浩并不知道这个人就是权振东,他甚至都没记住权振东的名字,只知道是一个刚刚入职管委会的小人物,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不甘心得抓心挠肺,想要见一见这个人,不然死都不瞑目。 而郭浩愿意交代问题,也是因为案件有了重大突破,当许向东在办公室被纪委带走,正式双规,成了绿农案的转折点。 之前说过纪委方面,王建方已经派人开始调查许向东的侄子,而调查结果,却让人瞠目结舌。 许向东的侄子叫许闻,是许向东大哥的儿子,在虞关区经营一家烟酒商行,因为有个副书记叔叔,生意自然是一帆风顺,众所周知,烟酒一直都是国人送礼的硬通货,企业平时对烟酒的消耗也不在少数,许多人为了讨好许闻,或者想通过许闻跟许向东拉上关系,平时用到的烟酒都是在他那边购买的,说白了,跟送钱差不多。 所以年仅二十多岁的许闻,就赚到了别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开豪车住别墅,成天花天酒地,在虞关区名声在外,谁都知道许向东有这么一个侄子。 而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许向东并看不上这个年纪轻轻就游手好闲的侄子,只不过因为许向东大哥的关系,才没有放手不管,但其中也是经常在众人面前训斥这个侄子。 许向东宽待侄子,这里面当然也是有故事的,也是个很老套的故事,许向东一家兄弟姐妹不少,许向东是老二,上面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他父母那个时代,孩子多是一件光荣的事,但容易把家庭经济给拖垮,许向东小时候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温饱都是问题,就更别说孩子读书上学了。 而众多兄弟姐妹中,也就只有许向东和他大哥是读书的料,他大哥学习甚至比他还好,但家庭的经济条件,最终只能负担一个人的学费,最终,许向东的大哥作为老大,放弃了上学,将机会让给了弟弟,当时收拾了点行李就出去打工去了,就连后面许向东的学费都是他大哥在外打工挣来的。 因着这个原因,许向东十分感激大哥,事业有成之后的许向东一直在帮扶着自己大哥一家,对侄子许闻的容忍度自然也是相当的高。 但当时许向东跟许闻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的好,而许向东与许闻关系转变的节点,在许闻突然跟一个女人闪婚以后。 最开始,纪委调查组并没有对这个叫向蕙的女人引起关注,重点的调查对象还是放在许闻身上,从许闻名下的个人财产和人际关系调查发现,许闻的经济情况并没有太大的异常,名下仅仅只有一车一房加上一家烟酒商行,算下来几百万的资产,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经济水平算得上很不错了,也符合普通烟酒商行老板的身家。 可问题就在于,这太正常了,这种正常,放在许闻身上就有些不正常了,你可以想象,在许向东的面子下,虞关区有多少的企业,有多少想托关系的人从他手上拿烟酒,完全不符合该有的流水。 于是,调查组的目光就放在了那个年轻,而且漂亮得有些过分的女人身上。 这不查还好,一查真吓一跳,向蕙的名下,有三辆豪车,四套别墅,最高的价值三千万以上,单就这,向蕙的身家就已经超过起码五千万了,而且向蕙现金账户上还有两千多万的现金存款,最关键的是,有一个账户每个月固定会向向蕙的账户上汇过去五十万现金。 顺着这条线,最后查到,那个向向蕙汇款的账户,虽然不是郭浩的,但实际却是郭浩安排的。 这一发现立即让整个调查组兴奋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找到突破口了,当天就对许闻和向蕙夫妻俩进行了传唤。 这个向蕙倒是心理素质过关,不管调查组怎么询问,都保持着一副雍容华贵的贵妇模样,什么都不肯说,但许闻就有些不堪了,几下吓唬,交代出了不少东西,让调查组听完大跌眼镜。 原来许闻和向蕙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两人从结婚到现在一直都是分房睡的,向蕙也从来都不管许闻在外面花天酒地,两个人的婚姻,根本就是许向东一手安排的,而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许向东每次留宿,实际都是留宿在向蕙的房间。 这个漂亮女人,实际是许向东的情人,也是他的利益代言人,这有些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有了许闻的供词,调查组就有了调查方向,然后,源源不断的证据被查了出来,向蕙的苦苦支撑也失去了意义,情况一经上报,纪委在跟向红星和靳学来沟通后,立即对许向东采取了措施,进行了双规。 许向东的双规,压力一下就给到了郭浩身上,郭浩也有些顶不住了,提出了那么个要求,于是才有了高国梁这次的电话。 “好的高队,我明天一早就回虞关,肯定准时到。” 权振东应下高国梁,挂断了电话,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沸沸扬扬快两周的绿农案,似乎就要接近尾声了,也不知道后面会引起多大的动荡。 第五十六章 文锦求助 没想到许向东的倒台如此的戏剧性,好像并没有花费多大的心思力气,但任谁都没能想到,许向东竟然会让自己的亲侄子当一个绿帽工具人,以方便自己这个做叔叔的贪污与和侄媳妇通奸,权振东估计许闻能交代得如此痛快,也不光只是因为心思素质差,恐怕替自己叔叔戴了这么多年绿帽才是根本性的原因,作为一个男人,哪里能受得了这个,哪怕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从郭浩,再到现在的许向东,今天晚上可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睡不着觉了。 权振东抿嘴一笑,果然,挂断电话没多久,马杰的那个好舅舅方志刚的电话就来了,这会给他打电话,不在乎是想打听一下许向东的情况。 权振东这会又怎么可能去接他的电话,不动声色地将电话给按掉了,不过方志刚锲而不舍地又打了一个,再次被直接挂断后,便没了动静。 说起来,有了这么一档子事,这次的考察之行算是要泡汤了,要不是权振东还想看看王文锦后续有什么进一步动作,权振东当时就想退房直接回虞关去了。 不过明天回去倒也有一点好,权振东能想一想这个郭浩找自己的目的到底在哪里,同时也有些担心郭浩想见自己一面,是不是想着回头要找人报复自己,虽然说他现在被抓了,但保不准在外面还有未曾被人发现的势力呢。 这一边想着些有的没的,靠着床头的权振东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被外面的敲门声猛然惊醒,权振东抬头看向窗外,太阳竟然已经西斜了。 外面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还伴随着王文锦的声音: “权振东,你在不在里面?” 权振东揉了揉因为靠得太久,已经有些僵硬的脖子,回了一声来了,便迈步走去开门。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啊?” 门刚一打开,就听到了王文锦的质问声: “我要不是问了一下你带来的人,说你没离开酒店,我还以为你丢了呢?” “啊?” 权振东这会还有些迷糊呢,才掏出手机看了看,竟然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权振东赶紧将房门彻底打开,然后跑回去从包里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电开机,发现并没有未接来电和什么重要信息,才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这些在体制内的小公务员,别看着光鲜,实际还是有工作压力的,起码像手机啊这种通讯工具,基本都需要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保不准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或者有领导来电,要是没接到,耽误事了,多少都是件麻烦事。 身后王文锦就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进来了,身上还跨了个小包,一副正要准备出门的模样,不过一直不曾离身的女助理和那个女保镖却没跟在她身后。 权振东这才发现,王文锦此时换下了正装,穿着一身白底碎花长裙,套着一件咖啡色的小皮夹克,一副休闲打扮,便狐疑地问道: “王总,有什么事吗?” “你作为主人,难道不请我坐一坐吗?” 王文锦看了看房间内的陈设,轻轻皱了皱眉头,就算是星级酒店,标间与她所住的套件还是有极大的差距,显得有些拥挤。 权振东看了看敞开的大门,确保不会传出什么桃色绯闻,才笑着请王文锦坐下。 虽然两个人年纪相仿,而且都是男未婚女未嫁的,但一个是体制内的公务员,一个是企业女老板,要是两人单独在一个房间待着,传出些什么,不管是对权振东也好,还是对王文锦也好,都不是一件什么好事,要知道林国栋和罗明亮可在隔壁住着呢,不过几天的简单了解,权振东就已经知道林国栋是个大嘴巴了。 “算了,我不坐了。” 王文锦神色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说道: “你现在有没有空,能不能陪我去跟人吃个晚饭?” “啊?” 权振东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或者是听错了: “我跟你?去吃晚饭?” 这刚刚自己还在担心两人一男一女会传出什么绯闻呢,不想王文锦竟然会突然提出这么一个请求,你要是有别人陪同跟着一起那都没什么,可就他们两人,孤男寡女的突然出去吃晚饭,你这让他怎么跟林国栋和罗明亮解释,而且自己走了,他们两个人怎么办? “是陪着我跟别人去吃晚饭。” 王文锦着重强调了跟别人,猜到了权振东有些想歪了,便有些咬牙切齿的: “我跟人约了晚饭,有些私人性质,我助理不太方便陪同,你要是有空,就陪我去一趟,也不需要你做什么,要是没空就算了。” 明明是想求着权振东,可王文锦那小傲娇让人听起来有些别扭。 权振东也是挠了挠头有些懵,合着我跟你去就算是私人性质了,两人到目前为止,就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呢。 不过转念一想,权振东就有些明白了,估计是这顿饭是王文锦也不怎么愿意去的,而且是王文锦不怎么愿意让家里知道的关系,所以才不愿意带女助理,女助理一方面能帮助王文锦,另一方面多半也是王琪琳放在自己女儿身边的眼线。 可是这也只是权振东的猜测,他又不好问得太明白,但就算真是这样,他还是不怎么愿意去,免得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你能陪我去,我会好好考虑你们北乡镇的方案。” 说着,王文锦有些丧气: “你跟我爸是不是早就已经预料到这边会出现的状况了?我还是想再争取一下,如果真的不行,我一定会优先考虑北乡。” 王文锦的这副样子,让权振东一时有些心软,有些犹犹豫豫地点了头,心里其实乐开了花,他可不是因为王文锦松了口考虑北乡工业园区,单纯只是同情王文锦,对,就是同情。 “在你心里,陪伴一个美女共进晚餐,难道还不如完成一项工作吗?” 王文锦觉察到自己说了考虑北乡,权振东便瞬间转变了态度,顿时就觉得有些生气。 “没有没有,我很高兴陪你共进晚餐。” 权振东连忙解释,为免夜长梦多,赶紧进洗手间洗了把脸,收拾好东西说道: “咱们走吧。” 王文锦看了看权振东那身万年不变的老干部穿着,欲言又止,但想到权振东这次是来出差的,多半也不会带其他风格的衣服,只好作罢。 权振东锁上门,便敲开了隔壁的门,跟着林国栋和罗明亮简单交代了两句,便跟着王文锦出门。 林国栋和罗明亮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等一男一女的背影消失在了电梯口,两人才站在门口面面相觑,心里都猜测着这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女保镖虽然没有跟着王文锦来权振东的房间,但早已经开着车等在了酒店门口,还是王文锦专用的那辆威尔法,等上了车,权振东才想起来问了一句: “我们上哪吃饭啊?” 王文锦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随口说了一家餐厅的名字。 权振东将接在车上充电的手机打开,搜了一下,发现这是一家十分高端的餐厅,在涌城市中心,这才彻底确定这次确实是私人性质的用餐,因为这种餐厅一般不会有大桌。 王文锦解释道: “我这次请了涌城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所有者权益与开发利用处副处长高盛,是我大学时的校友和学长,在学校的时候对我挺照顾的,不过我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这个人,我这次带的人都不是很方便出席这种场合,所以才想着请你帮个忙。” 这里说的处长,可不是正常意义上的处级,也不是省级政府内设机构的二级巡视员副厅级处长,这里的处长虽然也叫处长,实际上是科室,处长相当于正科级。 当然,王文锦这算是找对人了,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名字听着又复杂又拗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什么不重要的部门,实际上主管着土地的规划与拍卖,而所有者权益与开发利用处就负责着土地的出让与租赁。 “不会还要顺便扮演一下男朋友吧?” 权振东开了个玩笑。 却没想到,王文锦听了脸有些微红,神情却是有些犹豫,这让权振东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 “应,应该不需要吧。” 得了,应该不需要,那就是有可能需要,而且这个可能性还相当的大,只不过王文锦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不过既然都已经答应了,来都来了,权振东也不可能这会半路再回去了,只能做好心理准备了。 就连王文锦,心里也有些不确定,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王文锦才想着请权振东帮忙,因为在这群人当中,如果真要拉个人出来假装一下男朋友,还真只有权振东最合适。 权振东以为这个高盛是王文锦的追求者,但王文锦不喜欢所以引起了她的反感,这次不得已才硬着头皮找上门,顺便拉上权振东当一下挡箭牌。 权振东大方向上没有猜错,只不过因为王文锦没有说清楚,把人物对象给猜错了。 第五十七章 遇追求者 不管王文锦喜欢不喜欢对方,但从这家西餐厅的选择上,能看得出来确实是花了心思的,虽说是在市中心CBD,距离商场也很近,但因为是独立的院落,周围十分安静,有点闹中取静的味道。 外面的院子种了不少各色鲜花,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哪怕现在天气有些转冷,仍是含苞欲放花团锦簇,色彩斑斓,在夜色之中,一条条彩色灯带的衬托之下,如梦似幻,几个户外卡座就被安置在花丛之中,一个个小天幕罩在卡座之上,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用餐,确实是浪漫至极。 只不过这两天气温确实不高,在外面用餐的人不多,他们订的位子也是在餐厅里面。 餐厅内部的装修风格走的是简约风,并不像有些西餐厅那样富丽堂皇的,暖色调的灯光之下让人感到十分舒适,服务器也是轻声细语的,如沐春风。 虽然一切都好像都没什么问题,但权振东总觉得在这种场合用餐,全身都是紧绷着的,说话也不自觉地轻了下去,就好像声音稍微大一点就和现在这个场合格格不入。 王文锦显然也察觉到了权振东的不自然,笑着问道: “怎么?不习惯在这种地方吃饭?” “以我现在的工资水平,一个月估计都不够在这里吃一顿的。” 权振东摊了摊手: “而且我长了个中国胃,西餐是不怎么吃得惯,路边烧烤可能跟我更搭一些。” “其实我也不喜欢,规矩太多,还吃不饱,味道还不见得有多好,只不过很多人都觉得在这种地方吃饭会显得很高级。”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跟着穿着西裤马甲,打着领结的服务生走进了餐厅。 两人刚一进门,就看到靠窗边的一张餐桌上,有一个面容白净,长得有点像某个最近很红的小鲜肉明星的年轻人,站起来朝他们这边挥了挥手,另一个看着年纪稍微大上两岁的男子也因为他的动作,坐着转过了身。 只不过年轻人在看到王文锦身边还跟着权振东时,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有些僵硬,挥动的手也放了下去。 得了,不用找了,过去吧。 权振东摸了摸鼻子,以为对方是一个人,没想到也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就是不知道哪个是王文锦所说的高盛。 王文锦朝着那边笑了笑,迈步走去,还一边凑近了权振东,小声说道: “坐着没站起来的那个,就是高盛,另一个叫钱少群,不过你不用管他,是个比高盛更加让我讨厌的人。” 王文锦的身高并不矮,权振东一米八的个头,王文锦也只比他矮了半个头,一凑过来,低头就能看到王文锦的一头秀发,从发丝上传来的幽幽清新少女香味,让权振东禁不住心头一动,心跳都加速了半拍,只感觉心头有些毛绒绒的。 不过他的脑袋却并没有停止转动,知道王文锦不愿意参加这次用餐的根本性原因不在高盛,而是在那个钱少群身上,估计纠缠王文锦的,是那个钱少群,而高盛可能跟钱少群关系匪浅,在一旁敲边鼓,才受到了牵连。 王文锦和权振东之间的互动,在两个当事人身上,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但在旁人眼里,却是有些像情侣之间的亲密举动,钱少群的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了,就连坐在一旁的高盛,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起来,只不过高盛比钱少群更加有城府,没有显露出什么不愉快的神情,只不过眼神却是毫无顾忌地审视着权振东。 权振东也察觉到了高盛的目光,也没当回事,只是朝着他笑着点了点头。 王文锦跟这两人,虽说是不怎么喜欢,但熟悉确实是真熟悉,走过去也没有先打招呼,直接就拉着权振东坐了下去,只是还没等她开口介绍,就见钱少群便已经一脸怒意地质问道: “Jenny,他是谁?跟你什么关系?” Jenny是王文锦在国外时的名字,钱少群此时叫王文锦Jenny,显然跟王文锦也是在国外时认识的,基本同高盛一样,不是同学就是校友。 原本王文锦心里有事,白天的事也闹得挺不高兴,加上晚上还要参加不怎么情愿的晚餐,心情本就有些恶劣,突然面对钱少群的质问,脸顿时就彻底臭了下来。 因为相比高盛,王文锦更加讨厌钱少群,所以两害取其轻,四人的桌子,坐到了靠高盛的这边,权振东靠着钱少群,如今被钱少群指着鼻子问,生气虽然不至于,但尴尬却是实实在在的。 但要知道权振东是王文锦求着来帮忙的,权振东此时面无表情,在王文锦看来显然是生气了,这让她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声调也有些提了上来: “钱少群,这次吃饭好像没有请你吧?你过来凑什么热闹?我倒要问问你了,你又是谁,难道我跟谁交朋友还要事先通知你一下,征求一下你的同意?” 权振东在没见到钱少群之前,一直都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这种形容不理解的,但这次是有了真真切切的体会,就见钱少群脸上猛地涨了通红,看王文锦,又看看权振东,脑中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东西,又瞬间变得发白,那叫一个精彩。 一旁的高盛一见情况不对,想着这次聚会也难得,便立马开口打圆场: “少群,你说你怎么回事?文锦带个朋友过来一起吃饭,你着什么急啊?让人看笑话,文锦你也别生气,少群就这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太在乎你了。” 说着,还不停朝着钱少群使眼色,想让他跟王文锦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钱少群虽然脸上怒意未消,但很听这个高盛的话,便不再说话,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双手抱胸,满含敌意地看着权振东,只不过并没有什么道歉的意思。 其实高盛和钱少群的关系远比旁人想象的关系还要更好,两人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亲表兄弟,只不过钱少群家会做生意,早年时抓准了时机,在国内货运代理刚起步的时候,靠着做货代起了家,现在虽然货代这行不算很景气,但钱少群家多年做下来,也成了涌城货代行业数一数二的存在。 有了钱之后,钱少群的父母自然是对唯一的儿子寄以厚望,当时计划送他出国,但又怕儿子年纪小,在国外没人照顾,于是便资助与钱少群从小感情就很好的高盛先出国留学了,等钱少群出国后,已经习惯国外生活的高盛,自然对这个表弟照顾有加。 当然,凭钱少群的能力,自然没法像高盛一样读名校,读的只是三流的大学,只不过为了一个海龟的身份,与王文锦的相识,还是通过高盛认识的。 像王文锦这种家里虽然有钱,但在国外生活也不太容易,歧视问题不在少数,所以当地留学生相对会抱团,会组织什么类似同乡会的组织,高盛对这个漂亮学妹也是很有好感,只是在钱少群表现出对王文锦的喜爱后,高盛便压下了心中的好感,转而开始极力撮合两人。 因为高盛考虑到,不管是自己出国留学也好,未来的发展也好,都免不了要靠钱少群家里的支持,思想远比钱少群成熟多的高盛,便放弃了对王文锦的念想。 事实上哪怕高盛回国后选择了从政的道路,也确实得到了钱少群家不少的帮助。 怎奈王文锦本身家里也不缺钱,经济条件甚至比钱少群家还要好上一个档次,心气自然不会低,又怎么可能看得上钱少群那个金玉其外的草包,面对着钱少群不断的纠缠,连带着对原本还挺欣赏的高盛也厌恶上了。 毕业回国后,分隔两地,钱少群的纠缠倒是少了,这次实在是没办法了,王文锦才想到了找高盛帮忙试试,还提前说了不要叫钱少群,并且特地叫上了权振东作陪,只是没想到钱少群还是来了。 桌上的气氛一时变得很僵硬,就连服务生也很识趣地没有过来询问点菜,高盛不想把这次饭局彻底搞砸,只能率先朝着权振东伸出手,说道: “你好,我是涌城规划局高盛,这是新诚物流副总钱少群。” 高盛报出了自己的单位,但并没报出职务,涌城规划局的名头可比他副科级的副处长名头要响亮得多,同时也介绍了钱少群是大企业副总,多少是想表明我们都是高端人士,想要权振东知难而退的意思。 但权振东今天是来干嘛的?只是来配合王文锦当个工具人的,而且按照权振东目前的期望来看,巴不得你们今天的这顿饭进行不下去,不给你捣乱就不错,我还管你是谁。 于是,也就跟高盛握了握手,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我是权振东。” 一句我是权振东,大巧不工,都有点咏春叶问的意味了。 至于摆着臭脸的钱少群,权振东都懒得去搭理他,一个被家里宠坏的孩子罢了。 权振东镇定自若,自信内敛,但不张扬的样子,让高盛一时间有些摸不透权振东的来头,但想着能与王文锦交朋友,多半也不太可能是简单人物,而且看权振东的穿衣打扮,看着也像是体制内的,以势压人行不通,一时间就有些谨慎起来。 第五十八章 不欢而散 高盛因为摸不透权振东的身份有些顾忌,但实际上权振东不说明自己身份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他一个虞关区工业园区管委会下的股级小主任,在涌城这个地头能吓唬住谁,就连高盛这个副科长都吓不住,别说他了,就算是虞关区的区长靳学来到了涌城,都要比同级别的低一头,毕竟城市地位在那边呢。 同时他也怕自己万一显露了自己的身份,钱少群这种富家大少愣头青,保不齐为了爱情,脑子一抽回头上他单位那边闹去,那到时候就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都是屎了。 还不如像现在保持点神秘感,也能让高盛和钱少群投鼠忌器,最好这顿晚餐从现在开始太太平平地过去,等明天一早就打道回府,与其在这面对王文锦,他更愿意回去跟郭浩斗智斗勇,反正他现在也有了六七成的把握,锦辉不会在涌城落户。 想到这些,权振东的心情就更加轻松了,脱下自己的外套搭在椅背上,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可以点菜了吗?中午都没吃多少,有些饿了。” “那就点菜吧。” 高盛看了看仍在生着闷气的钱少群,有些无奈自己的表弟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点,招了招手示意服务生这边要点菜。 餐厅内的温度调得十分舒适,但那是客人在不穿外套的情况下,穿着外套就会觉得有些热,王文锦见权振东脱了外套,便也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只不过她平时出行都有女助理跟在身边,虽然没忘记此时自己身边坐着的是权振东,并不是自己的那个女助理,但还是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外套递了过去。 只是等外套递过去,她才意识到了不对,正想收回来,权振东却是很自然地接过了他的外套,起身帮她在椅子背上挂好,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好像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 王文锦一时有些愣了,想要说谢谢,可想到现在坐对面的是高盛和钱少群,自己不正巴不得他们认为自己和权振东关系不一般,说谢谢就显得有些太过客气和生疏了,于是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权振东这次难得的服务,脸上还故意表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甜蜜与得意。 可是旁人察觉不到,视线一直都在王文锦身上的钱少群还能察觉不到吗? 当时额头的青筋就跳了起来,猛地站起来指着权振东的鼻子,大声说道: “你干什么!” 钱少群的一时失态,顿时吸引了餐厅里所有人的视线,不少桌的客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这边,然后小声地窃窃私语着。 这下,就连好脾气,打定主意要当一个工具人的权振东也有些忍耐不了了,沉下了脸,说道: “你有什么毛病?有病去看医生,或者回去找你爹妈,别出来在公众场合丢人现眼。” 权振东的一番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正像权振东所想,钱少群不过是一个被家里宠坏的孩子,不管是父母还是高盛这个表哥,一直都跟在他屁股后面擦屁股,所以也造就了他执拗的性格,做事冲动,不计后果。 于是,当下便抄起了拳头,就要往权振东扑过去。 权振东一看情况不太对头,连忙将已经站起来的王文锦推开护在身后,自己也随时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可非常了解自己表弟脾气的高盛,早就已经先行一步,扯住了自己这个冲动的表弟,训斥道: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钱少群被高盛扯住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把捞过了自己的外套,就想要走,可是看到已经好久没见,多年来一直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又有些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一时间就僵在了那里。 王文锦已经被气得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铁青着脸,一双美目冷冰冰地看着高盛和钱少群兄弟俩,毕竟是开始执掌了锦辉,对外一向以女强人形象示人,王文锦真生气时,身上的气势也是不可小觑,只是她没有再看钱少群,而是看着高盛: “高学长,我今天来找你,确实是有事想求你,不过你别真以为我有事求你,你们就以为可以把我怎么样?如果你们这次过来,单纯只是想羞辱我,那么我告诉你们,你们真的成功把我激怒了,我会让你们知道,我王文锦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王文锦一把拉过权振东,将身子贴过去,紧紧挽住了权振东的胳膊,再添一道惊雷: “钱少群,我告诉你,你想的没错,权振东就是我男朋友,我爸爸也见过他了,并且对他赞赏有加,我劝你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了。” 王文锦的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两人的感情已经到了一定程度,甚至已经见过了家长,获得了认可,但实际上,除了那个男朋友是假的,剩下确实全是真的,权振东见过了王琪琳没错,王琪琳对权振东很赞赏也没错,但那跟见家长压根就是两码事。 虽然也做过假装男朋友的心理准备,可是事情真到了头上,一个软玉温香贴如了怀内,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的权振东一下子就懵了,想要搂一下王文锦表现得更亲密点,可是手臂上那软绵绵的感觉让他不敢动,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便只能跟木头人一样站在那里,任由王文锦发挥。 “权振东,我记住你了,你给我等着。” 钱少群那张原本看着挺俊美的脸气得都扭曲了,红着眼瞪了权振东一眼,咬着牙挣脱了高盛,怒气冲冲地走了。 这时,见已经控制住事态的服务生,终于也忍不住走了过来,语气也有些不客气地提醒道: “几位客人,您这边已经严重扰乱了我们餐厅的用餐秩序,如果几位还想继续用餐,请控制到你们的情绪,否则,我们只能请你们离开餐厅了。”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高盛忙不迭地跟服务生道歉,还对着周围用餐的客人连连拱手。 还好这边用餐的人涵养都还算可以,只是看了通热闹,并没有哪个人掏出手机拍一段发到网上去,不然高盛还得过去跟人沟通删视频,要是因为这点破事,第二天上了新闻,少不得要被领导批一顿,那高盛心里真的能怄死,表弟那边打不得骂不得,王文锦这边他也不能怎么样,到头来最受伤的还是他。 等应付完服务生,那随之涌上来的疲惫感比上了一天班还累,坐回椅子上,将桌上之前已经上来醒酒的开胃酒倒了一杯,一口喝干,压了压纷乱的心绪。 王文锦并没有继续坐下的打算,显然已经没有了继续用餐的兴致,只是戏演完了,松开了权振东的手臂,王文锦的手一离开,权振东的心头也随之一松,但不免也莫名有些空落落的,王文锦没坐下,权振东自然也没坐下的道理,便跟着一起站着。 “高学长,我这次找你的目的,想来你应该也知道,王坛镇的那块地,是招商引资办推给我的,我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肯定有你的影子,现在那块地已经被纳入了招投标大会,我还是想问你一次,这次招投标大会对于那块地,规划局的要求是什么,你在背后会不会给锦辉设置障碍?” 此时王文锦气势凌人,居高临下看着高盛,完全没有了求人的样子。 高盛张了张口,但什么也没说。 他能说什么?确实,那块地要通过招投标大会决定归属,作为在规划局上班的高盛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同时,也是他跟招商引资办那边打招呼将这块地推荐给王文锦的。 他要的,就是让王文锦来找自己,从而借着这次事情,再给钱少群创造一下机会,表哥当到他这份上,也算是够可以的了。 要说高盛有没有将那块地从招投标大会中摘出来直接出让给锦辉的能力,凭高盛此时的身份地位,那自然没有的,但底标是什么,他一个规划局的副处长,多少还是能托点关系打听出什么的。 可是现在闹成这样,他还怎么说,今天干嘛来了? 就算他现在应承了王文锦,在王文锦心里也捞不着什么好,回头还得落钱少群的埋怨,也觉得有些意兴阑珊,索性就这么着吧。 王文锦点了点头,便带着权振东离开,走之前还把桌上那瓶已经打开的酒和服务费的单买了。 不欢而散。 等回到了车上,王文锦轻轻吐了口胸中的浊气,转而望向了权振东: “今天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了麻烦。” 权振东笑了笑,没当回事,他在虞关,不管是高盛还是钱少群,手都伸不了那么长: “我还以为你当时会在钱少群脸上泼一杯水呢,电视上都这么演。” 没想到权振东这么一说,王文锦的脸却微微红了一下: “这家餐厅服务不行,水有些烫,我怕把他烫坏了还得送医院。” 嚯,没想到还真这么想过。 车子发动,因为王文锦没说去哪,所以女保镖只是安静等着,车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权振东突然说道: “肚子饿了,不如找家路边烧烤摊吧?” “行,填填中国胃。” 王文锦抬头,两人相视一笑。 第五十九章 朋友谈心 女保镖顺着两人的要求,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就找到了一家比较干净的烧烤店,也不知道王文锦确实是没有受到高盛和钱少群的影响,还是说因为是在权振东的面前装的,兴致似乎还挺不错,一下车便对着烧烤店的冰箱点了一大堆东西,甚至还让权振东拿了几瓶啤酒。 除了女保镖因为要开车,没法喝酒,两人是一口烧烤一口啤酒,聊些有的没的,原本有些针锋相对的关系,现在也变得十分融洽了。 酒菜过半,桌上也有了七八个空酒瓶,就算王文锦自诩酒量不错,此时也微微有了点醉意,双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小脸,突然对着权振东问道: “你是不是特别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来涌城。” 权振东拿烤串的手一滞,说道: “像你这么执着,确实不太容易理解,因为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涌城都不是锦辉的最优解,我倒是能理解你急于想要锦辉寻求突破,但涌城的性价比确实不高,最适合锦辉的,还是在古城。” 权振东这会也不藏着掖着了,跟王文锦说了些交心的话: “古城的印染纺织集群太成熟了,轻纺市场的平台也实在便利,如果我是你,我第一选择就是古城。” “你不是北乡的吗?你怎么突然夸起别的地方来了?” 王文锦如水般的眼眸看着权振东,眼中似笑非笑。 “稍微了解一下都能了解到的情况,就算我不夸,它也照样存在,别说与古城相比,就算是与涌城比,北乡也没有明显的优势。” 权振东咬着烧烤,说道。 “既然这样,那你们北乡凭什么吸引锦辉?” “北乡没别的,只有一点,锦辉去别的地方,只会被当成草,但在北乡,会被当成宝,最起码的,如果锦辉去了北乡,有点什么事情,起码我会跑前跑后的帮忙。” 王文锦听完,拿起了杯子,将啤酒一口喝完,又问了权振东一个出乎意料的问题: “我们俩现在算朋友吧?” 权振东笑了: “你要说之前,咱俩应该算不上朋友,哪有朋友天天看我不顺眼的呀?” 见王文锦柳眉倒竖,正要生气,权振东又赶忙说: “不过就在刚才,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看我连男朋友都帮你装了,这要都不算朋友,那还算什么?” 权振东将她的酒杯倒满,然后端起自己的酒杯: “来,为了我们这段新友谊,未来能够长存,干一杯吧。” 王文锦跟权振东碰了碰杯,喝掉杯中酒,吐了口气,然后才说道: “你说的那些,其实我都知道,哪怕我父亲不提醒,我也知道,我执着于涌城,并不是因为锦辉的突破,而是想寻求我自己的突破。” 权振东放下手中的东西,安静地倾听。 “我的父母对我很好,对我关爱有加,从小到大从来都没让我受过什么委屈,但从小到大他们也安排好了我所有的人生,安排我出国,回来接手公司,按部就班,不管什么事情,他们都替我决定好该不该做,应该怎么做,哪怕我接手了锦辉,锦辉还是按照我父亲的意志运行,这次是我第一次违背我父亲的决定,是一次反抗的尝试,但现在来看,似乎是失败了。” 王文锦抬头看着权振东,笑着说: “以我的条件,恐怕是大部分人看了都会无比羡慕,我还烦这烦那的,你是不是特别不理解。” 权振东算是知道,为什么钱少群那么一闹,出来后王文锦兴致反倒挺不错的根结所在了。 从权振东认识王文锦到现在,从王文锦身上体现过许多性格特别,女强人的强势,掌权者的冰冷,小女人的傲娇,看漫画的天真烂漫,在多副面孔的最深处,还是那个没逃出父母控制的乖乖女,听话地顺从着父母指定的轨迹成长。 这导致了王文锦的人生太稳了,稳到平淡得没意思了,说白了就是缺少了刺激,而让权振东假装男朋友,就是她生活中少有的刺激,会造成的麻烦不麻烦的不说,这事给她造成的情绪价值就太高了,把权振东当成朋友的认同感,也是因为这个。 其实这个问题现在很多年轻人都在面对,不管多大,一直都被父母保护得严严实实,越是保护,就越是引起反抗,以前是顶多青春期的时候叛逆,现在叛逆期那是各年龄段都有,你越不叫我干嘛我就越干嘛,像王文锦这种还好,有些没了人生追求的,那是搞这搞那,乱七八糟,违法犯罪的也不在少数。 既然作为朋友,那权振东自然要说一些朋友该说的东西: “这是你的家务事,我不好多说什么,但作为朋友,我想说,你这就是矫情。” 在王文锦发问之前,权振东便接着说道: “你从小到大,你父母虽然都给你做出了安排,但我想他们都没有强迫过你吧,包括接手锦辉,你自己应该也是愿意的,但如果碰上你不愿意做的事,你有没有跟你的父母表达过你内心的想法呢?” “就像这一次,你说你是第一次反抗你的父母,在我看来,用反抗这个词根本就有些过了,哪怕涌城并不是好选择,王董还是拿着锦辉的未来,顺着你的意思去做了,我觉得,你跟你父母,顶多也就是缺乏沟通,因为在他们眼里,你可能从小到大都太乖巧了。” 王文锦没想到权振东会有这样的说法,一时愣在了那里,思索着权振东的话到底对不对。 “想看漫画,何必偷偷摸摸呢?” 权振东夹了颗花生米丢嘴里: “你可是王文锦,锦辉这么大一个企业的总经理,手底下管着这么多人,在办公室里看个漫画怎么了?谁还能说你什么不成,别说你看漫画了,我有时候闲着没事,还经常看动画片呢。” “你父母那边,要是他们说得对,你又不排斥的,那就去做,你不愿意做的,那就不做呗,就这么简单。” 王文锦思索了一下,想着事情好像也确实如同去权振东说的那么回事,自己看漫画,她父亲王琪琳看到了,最多也就说一句除了漫画也可以多看点别的书,但也从来都没说过她办公室不让看漫画或者怎么样。 只是常年以来的烦恼,郁结在其中,可不是这么简单一句两句的就能转过弯来的,只是心头却是松快了许多,心情高兴之下,伸出手又要开啤酒,权振东一看连忙拦住,就这会功夫,桌上又多了两个空酒瓶,平均算下来,两人已经各喝了五瓶了: “酒差不多了,我都已经到量了。” 权振东倒并不是不能喝,他之前可是跑过业务的,也做出过点成绩,别的没练出来,酒量算是练出来了,这几瓶啤酒倒也不算什么,但是权振东怕喝酒耽误事,所以控制着量。 “不是说你们体制内的都是酒经考验的吗?怎么就这几瓶酒不行了?” 见权振东不喝,王文锦也没有勉强,自己一个人喝也没意思,索性也不喝了,可是看着还剩下一大桌子吃食,王文锦有些犯起愁来,刚刚来的时候有些兴奋,一激动之下,点的菜多了不是一点半点。 权振东看了出来,便笑着说道: “能吃就再吃点,吃不了咱们再点一些新的一起打包,酒店里还那么多人呢,这家烧烤味道不错,也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我吃不下了。” 王文锦点点头。 权振东叫来了服务员,又重新点了一大堆吃的,也不光给林国栋和罗明亮点了,就连王文锦那边的人也没落下,点完之后,也不等王文锦,起身便拿着手机去前台付钱了,这一通下来,一顿烧烤花了一千多,这让权振东还有些小心疼。 这次王文锦倒没有矫情,像在酒店时那样问一句一点住宿费至于嘛,毕竟身份变了,吃朋友顿烧烤怎么了。 女保镖起身出去开车,王文锦也就跟着站起来了,权振东还在等着打包,王文锦也不好现在去车上,留权振东一个人在这等,便安安静静地待在权振东身后。 女保镖将车开到门口停好,重新走进来准备帮忙提打包的烧烤,就见王文锦这会正跟小媳妇一样等在权振东身后,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不动声色地又退了出去。 一会过后,菜都上齐,打包完毕,权振东费劲地拎起两个大袋子,没想到王文锦就站在自己身后,转过身差点脸贴脸撞上,给两人都吓了一跳,王文锦甚至都能闻到权振东呼吸中带着的淡淡烟味,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就有些暧昧起来,王文锦低着头不说话,转身就朝外走去,权振东想要说些什么,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轻叹了口气,拎着东西跟在身后。 两人上车,一直到车子开回酒店,原本吃烧烤时有说有笑的两人沉默了一路,心思都是千回百转的,权振东心想这不对,等会打个招呼,明天还是一早就回虞关吧。 第六十章 面见郭浩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回到了酒店,权振东将留给王文锦那边的烧烤分出来,又在电梯口准备分别,王文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王坛镇这边估计是不行了,明天的话,我打算再去善城看一看。” 权振东这才想起来,自己明天就要回虞关了,没法跟着王文锦继续下一个考察行程,要是明天早上走的时候再说,好像显得有些不太礼貌,得,正好说起来了,索性就说了吧。 于是权振东一脸歉意: “可能要说抱歉了,今天下午单位那边来了电话,临时有些急事,明天一早就得回去了。” 说急事,那自然是急的,绿农案在虞关区沸沸扬扬这么多天,事关重大,手上再大的事都得先放一放,但案情又在保密阶段,是没法跟王文锦细说的,于是只能借口单位那边有事。 但这么一说,就有些坏事了。 权振东的工作是什么?北乡管委会建设办的,建设办现在最要紧的任务,除了锦辉还能有什么,所以权振东的这一借口,在王文锦眼里,那真就是借口了,以为是权振东并不愿意跟自己继续考察,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也不说话,就按动了电梯。 要说权振东是个直男,并没有觉出来王文锦有什么异常,拎着烧烤敲了林国栋和罗明亮的房间门。 林国栋和罗明亮这会正躺在床上看电视呢,两人之间虽然都在管委会上班,但是在两个部门,平时虽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但要说有多熟也不尽然,起初聊了会天,便也没话聊了,有心想要出去逛一逛,又怕权振东什么时候回来有事找他们找不到人了,便也有些犹豫了,正百无聊赖看着电视熬着呢,敲门声响了。 开门一看,就见权振东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大袋子打包的食物,闻着香味像是烧烤。 “刚去吃了烧烤,完了给你们打包了点回来当宵夜,晚上早点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就回虞关,那边有些急事。” 两人接过烧烤顿时就傻了,一直等权振东回了房间都没能缓过来。 与权振东没怎么接触过的罗明亮将烧烤放在房间内的小桌子上,朝着林国栋问道: “咱们权主任,以前跟王总是不是认识啊?” “不可能认识啊。” 林国栋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前两天他还刚跟着权振东去了锦辉,两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丝以前就认识的迹象,而且两人的碰面总体来说还算不上是很愉快。 可就这么一细琢磨,两人就发觉出不对劲了,权振东走之前跟他们交代的,可是说王文锦有客人要见谈事情去的,权振东是陪同,可见客人谈事情有去烧烤店谈的吗?这明显是两人单独去吃烧烤了,这是约会去了啊。 这么一通分析下来,罗明亮顿时比出了一个大拇哥: “咱们这权主任,厉害啊。” 林国栋心里还是有些怀疑,心想这中间是不是有哪个关节出了问题,不过话说话来,权主任要是真跟王文锦有什么,最后把王文锦娶到手,有锦辉这样的企业在背后做支撑,那以后的前途真的是不可限量。 不过再怎么想,这王文锦也不像是那么随便的人,两人满打满算加起来才见几面,就这么轻易好上了,只不过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林国栋才彻底认为了两个人确实偷摸地在一起了,一直用一种十分特别的目光看权振东,并且在权振东遇上事的时候死心塌地地追随着他。 一夜无话,考虑到回虞关要不少时间,权振东一行人便早早地出发了,王文锦根本还没有起床,权振东也没法好好道个别,便只能简单发了个短信,表示等回虞关再找机会请她吃饭赔罪。 回去路上,一车三人各有心事,权振东想着郭浩的事,林国栋和罗明亮也不敢多说多问,一等车子进了虞关,权振东便下了车,让他们先自行回管委会,自己打了个车往虞关区公安局跑。 可是经侦处虽然在区公安局,但郭浩不在啊,到了区公安局,又坐上了高国梁安排等着他的车,又接着往武警招待所跑,就这么一上午,一多半的时间都在车上,总算是到了十点多,终于到了地方。 一等到了武警招待所,高国梁带着王建方从大厅迎了出来,权振东上前热情地与他们握手: “高队,王队,你好你好。” “振东同志,给你添麻烦了,哈哈。” “应该的,应该的,只是希望能对案情有所帮助。” 权振东夹着包,用力地晃动着握着的手。 “那咱们就进去吧,抓紧时间,等结束了一起吃个午饭。” 高国梁引着权振东进去。 武警招待所楼下都是一切正常,一直到了郭浩所在的顶层,整个楼层已经被封锁起来不对外开放了,走廊口隐藏在墙壁里的折叠拉门已经拉了起来,上面挂了个大锁头,门口还坐着两名武警警戒,桌上放着一个登记本。 权振东在登记本上登记好自己的姓名单位,又将自己的工作证和一卡通交给武警验明身份,武警交还了证件,敬了个礼,掏出钥匙将锁头打开,拉开了门。 在高国梁的指引下,又走到了一个房间前,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就从里面被人打开,走出一个武警,朝着几人敬了个礼,又拿出一个登记本让众人登记。 完成了这一系列的繁复流程,权振东在高国梁和王建方两位队长的陪同之下,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前绿农生物科技董事长,郭浩。 权振东之前看过郭浩的照片,此时再见到郭浩的真人,不过就这么几天,郭浩整个人都已经瘦得有些脱相了,头发也从发梢开始白了大半,黑白斑驳,眼窝深陷,双唇发青,就这么佝着身子坐在床边,两眼空洞地低头看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 权振东哪怕对医术一点都不通,光看郭浩这副样子,都能感觉到郭浩的健康状况和心理状况都出现了问题,为什么很多人在服刑期间特别容易生病,甚至期满之前死在监狱里面,不是说监狱里有人欺负他们或者怎么样,其实多半都是一时的落差和心理重压之下,硬生生自己折磨自己成了那样。 郭浩听见动静,抬起头看了看,在看到站在高国梁身边的那种陌生面孔,原本已经有些麻木的眼中,突然涌现出滔天的恨意,明明已经很虚弱的身体,也不知道从哪来来的力气,猛地往权振东这边冲过来。 一旁的武警扣住郭浩的肩,脚一踢便将郭浩踢跪下了,将手臂反扣背后,直接上了手铐: “老实点!” 在郭浩猛然冲向自己时,权振东的心头直打突突,要不是多年养成的沉稳性子,硬压住了夺门而走的冲动,最害怕的情况还是出现了,郭浩见自己并没有什么其他目的,只是想认认自己这个人,为了以后的报复。 只不过当郭浩被武警压服之后,权振东心里反而就不害怕了,你还是绿农董事长的时候我都不怕你,硬是将你拉了下来,如今你都被抓了,我还能怕你不成? 郭浩任由武警将自己铐在审讯椅上,没有丝毫的反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权振东: “没想到我郭浩英明了一世,到头来会毁在你这么个人手里,我不服,我是真不服啊。” “你英明?你英明了些什么了?” 权振东差点都被郭浩给气乐了: “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四六不懂,怎么有脸说得出自己英明的?我都替你脸红,违法犯罪,谋财害命,你就没想过,有朝一日你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吗?你既然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还是因为我这个小人物被送进来的,从事实来看,你郭浩其实并没有那么英明,不是吗?” 郭浩一时便有些沉默了。 “郭浩,人给你见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高国梁一拍桌子,指着郭浩: “机会是给你了,要求也满足了,这一关你终究是躲不过的,你如果还不愿意如实交代账本在哪里,那么我们就到此为止,早已经提醒过你,现在的证据对你越来越不利,足够判你无期了,你在国外的老婆孩子也已经被控制了,等过两天手续过完就会被引渡回国,你如果打算自己扛起来,想想清楚你最后扛不扛得住。” 郭浩沉默不言,对于他的冥顽不灵,高国梁和王建方也是无奈,他们知道郭浩已经开始动摇了,可郭浩确实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直这么拖着,时间拖得越久,虞关区方面的压力就越大,因为案情迟迟没有进展,原本就想接手案子,现在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再下去不管是向红星还是靳学来,都顶不了太久了。 正以为这次谈话又要无功而返,郭浩却突然开口了: “能不能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这个他不是别人,自然就是权振东。 第六十一章 郭浩请求 “能不能让我和他单独聊聊?” 郭浩想要与权振东单独聊一聊,被高国梁一口回绝。 倒不是说担心权振东的安全问题,这会郭浩已经被铐在了审讯椅上,想动弹都费劲,而且以郭浩现在的身体虚弱成这样,够呛能挨牛高马大的权振东一拳的,与其担心权振东安全,不如担心郭浩会不会被打死。 主要还是因为郭浩是案件的关键性人物,光从对他的看守力度上就能看出来,别说与权振东单独沟通,就算是高国梁审讯郭浩,都需要全程有人陪同记录,并且留下文字和影音证据,让权振东单独跟他沟通,从程序上就过不去。 “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如果能够满足,我会交代账本在哪里,如果不能答应,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完,郭浩便靠着审讯椅,闭上了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高国梁与王建方对视了一眼,这种事情以他们的身份也没法决定,只能先带着权振东出去商量去了。 “老王,怎么说?” 出了房间,高国梁便开始掏烟。 “不好办啊,哪怕这次答应了郭浩,他反悔怎么办?到时候在提一些别的要求,我们应是不应?” 王建方点上递过来的烟,深吸了一口: “以我看,这事还是得汇报一下,由上面做决定,要是不应,影响办案不好,要是应了,回头出了什么问题,也落不着好,还连累振东同志。” 高国梁看了看权振东,点了点头。 权振东现在可是跟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本来之前拿证据就不容易,这会再把他扯进来,也确实不应该。 至于权振东,在这件事情上压根就没有发言权,也不该乱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一旁等着。 高国梁抽完烟,便走向了走廊拐角打电话,也不知道他把电话打给了谁,又说了些什么,只不过没一会,就回来了,朝着两人点了点头: “上头同意了让权振东同志与郭浩单独会面,只不过要求权振东同志全程记录谈话内容。” “行吧。” 权振东也没别的想法,点头答应。 三人又商量了一会,给权振东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后,便与武警沟通后,在登记本上备注好,几个人一起签字后,便让权振东一个人走进了房间。 权振东夹着记录本走进了房间,坐到了郭浩的对面,然后笑着问道: “郭总,很难想象我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场合,不过让我特别奇怪的是,很多人在被捕之后,提的要求,一般都是想见一见亲人,想吃点好的,或者别的什么,你为什么会想着非要见我呢?” “我老婆孩子都在国外,我想见也见不上,而且我也没有其他原因,就是想见一见,让我栽了的人,到底有没有三头六臂。” 郭浩咧嘴一笑: “我郭浩牛了一辈子,不想现在会有这么个结果,要是不见见你,你说我能甘心吗?” “见了是不是特别失望?” 权振东沙沙沙,一丝不苟地记录着两人之间的谈话: “没有三头六臂,也不能上天入地,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把你这个牛了一辈子的人送了进来,郭浩,当你靠着违法犯罪大肆赚钱,大肆挥霍的时候,你就应该能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而送你进来的,可以是任何一个心有正义的人。” “正义?这个世界上违法犯罪之后,逍遥法外的人多了,这其中为什么不可能有我一个呢?我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这么一场事故,把你给招来了。” 郭浩无所谓地说道: “不过我拿得起放得下,走到了这一步我也认栽,我这辈子,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前呼后拥的生活也体验过了,值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像你这么搞,绿农出事故是早晚的事情?你不应该觉得倒霉,反而应该庆幸,事故并不大,如果真是一场重大事故,出现过多的伤亡,那真的是枪毙你一百次都不解恨。” 权振东说道。 绿农出事是必然的,因为绿农暴利的前提条件,那就是不顾及任何安全与环保,野蛮生产,只有这样,才能节省出更多的成本,而维持这种状态不被查,那就只能拿出更多的利润分润给背后那个利益集团。 人心都是贪婪的,欲壑难填,时间一长,背后的这些人胃口越来越大,之前分到的钱根本就难以满足了,郭浩其实早就已经难以维持了,最后甚至不惜私自动用了专项借款,以来填补各种窟窿。 这是一个死循环,就像一个不断在往里充气的气球一样,爆破是早晚的事情,其实随着时间推移,郭浩也早就觉察到了自己的境地已经越来越危险,这两年也是提前做着出逃的准备了,包括转移资产,也包括将老婆孩子早早安排出国,只不过他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场突然发生,在他眼里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小事故,一下就葬送了他自己。 “这么聊下去,也都是马后炮,咱们还是说点有用的吧,我想你特地找我来,不会只单纯是为了聊闲天吧。” 权振东掏出烟点上,向郭浩示意了一下: “比不得你之前大老板的身份,我小老百姓,抽不起什么好烟,不嫌弃吧?” 权振东俯身给郭浩嘴里塞上一支烟,给他点火,郭浩这次手都被铐在椅子上,没法用手拢火,只能点点头表示了感谢,然后深吸了一口,露出一个十分享受的表情: “自从我被关在了这里,除了高国梁审问我的时候,偶尔会给我一支烟抽,我这种阶下囚,还能有什么挑剔的。” “既然这样,那烟也抽了,人也见了,咱们也不是什么朋友,没那么多闲话叙家常,可以把账本的事情说说了吧?” 权振东说道: “你要是现在能交代了,回头等你被正式批捕,我个人掏腰包,给你往里面送两条烟。” “你不会真以为一点烟就能把我收买了吧?” 郭浩笑了。 权振东却有些变脸色了,语气也变得严厉了起来: “郭浩,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耍什么花样?钱只要过了你的手,不管是去了哪里,终究是有迹可循的,你不老实交代,浪费的不止是我们的时间,也是你的时间,你又何必呢?” “就算我交代了又能怎么样?区里的你们敢查,市里的你们敢查吗?就算市里的敢查,省里的呢?” 郭浩小声地报出了一个权振东始料未及的名字: “你敢记吗?” 说着,郭浩放声大笑了起来,嘴里的烟都掉在了桌子上,笑得声嘶力竭,一边笑一边剧烈地咳嗽,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权振东捡起地上的烟按灭,冷眼看着郭浩癫狂的表演。 一直等到郭浩停止狂笑,整个人如同岔了气,瘫在审讯椅上一抽一抽的,权振东才冷声说道: “我不管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也不管这个案子涉及到了哪个大人物,我只会把你所说的所有内容如实记录,至于事后怎么查,查到谁,这些都不在我的工作范围,所以你用不着拿这些东西来吓唬我,你也吓不到我。” 郭浩停止抽动,然后抬头重新审视了一遍权振东,神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确实是个好人。” 权振东气乐了,他已经有些感觉到郭浩有些装疯卖傻,又或者是到了穷途末路,真的已经疯了。 “有个事情我想要拜托你,只要你答应,我就告诉你账本在什么地方。” 郭浩说道。 “那我恐怕答应不了你。” 权振东断然拒绝。 “无所谓了。” 郭浩却丝毫不在乎权振东的态度,自顾自地接着说道: “除了我现在的老婆儿子,我在外面还有一个女人,当然,你不用怀疑那是我的情人,我只是跟她偶然之间发生了关系,之后就再没见过面,很坚强,很单纯的一个女孩,她甚至都不知道我是谁,只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只是那一次关系,她就怀孕了,还给我生了个女儿,现在还不到两岁。” “一个单亲妈妈,还要养活一个小孩,辍了学,过得十分辛苦,但我知道我的情况其实很危险,我虽然一直暗中关注着她,但我一直不敢去找她,也不敢资助她,害怕她受到我的牵连。” “不过我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也无所谓了,我会告诉你账本在哪,跟账本一起的,还有一张银行卡,是我之前给她准备的,钱不多,只有五十万,我想这点钱在我查封的资产中应该算不上什么吧,我想请你替我去找一下那个女孩,不要告诉她我的事情,只要帮我把那张卡交给她,我算是我现在唯一能给她的一些补偿。”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权振东听完郭浩的故事,内心里充满了同情,当然不是同情郭浩,而是同情那个无辜的女孩和那个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孩子。 第六十二章 无比凶险 “你就不怕我到时候拿了账本,连着那五十万也给你没收了?” 权振东并不打算将郭浩的这段故事有所隐瞒,还是一字不落地记录了下来。 “我现在被关在这里,谁也见不到,想找人帮忙也找不到,而且相比于别人,我更愿意选择相信你。” 郭浩笑了笑说道: “你以为我疯了,我其实很清楚,绿农能走到今天,早就已经在悬崖边缘了,绿农是什么样,你当别人一点都不知道吗?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前途,没人敢查,也没人愿意当那个出头鸟,你既然敢当这个人,我相信你是一个正直,有原则的人。” “一个有底线的人,往往就会心存善意,只要我把事情跟你一说,你只要确定了那个女孩只是个受害者,哪怕你们把那些钱都给没收了,你的良心也会让你妥善安置那女孩娘俩,有你这种人的帮助,可比单纯给她五十万值钱多了。” 郭浩笑得很是得意,得意到权振东恨不得冲上去在他脸上来上一拳。 这才是穷途末路的郭浩找上权振东的根本原因,什么想见一见送自己进来的仇人,什么想要以后报复,那根本全是扯淡,他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把权振东拉下水,帮着他照顾那母女俩。 而郭浩也不愧是能创立出绿农这种企业的枭雄人物,哪怕是一次都没见过权振东,也将他算计得透透的。 郭浩确实是一点都没有看错,如果这事情权振东不知道那也没什么,一旦知道了,权振东也不可能就那么看着那无辜的母女俩遭受苦难,只不过这世界上苦难的人太多了,权振东顾不过来,也只能在能力范围内多照顾一下,但这对郭浩来说,也足够了。 “那你就不在意你现在的老婆孩子?” 撇开那母女俩的事情,权振东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要知道,你老婆孩子确实是在国外被控制住了,也许你转移出去的财产目前没那么容易回来,但人肯定是马上就要被引渡回国了,关于这一点,高队是一点都没有在诈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他们吗?” “担心又有什么用?我现在这样子,还有资格去担心吗?” 郭浩晃了晃手上银色的手铐: “我儿子现在也二十多岁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怎么花钱倒学了个炉火纯青,他也知道平时挥霍的钱,是我怎么赚来的,用的时候从来都是心安理得,我老婆从跟了我开始,就一直参与其中。” “我也不是没为他们考虑过,安排他们出国,给他们用不完的钱,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我得来的,现在我出事了,该还的也该还了,从他们跟我扯上关系的那一刻开始,这就已经是命中注定的事,躲不掉的。” 权振东点点头。 从前对郭浩的印象,一直都留在纸面上,一个心狠手辣,贪得无厌的黑心商人, 直到此刻,才对眼前这个狼狈又憔悴的中年男人有了些许深刻的了解,这样一个人,难得对那对母女还保留了最后一丝的善意,也不知道那个女孩身上,曾经显露出什么样的人性光辉, 有那么一瞬间感动过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这让权振东突然想起了佛法之中用来反讽的一种说法。 那说的是,一个人做了一辈子恶,突然临死之前幡然悔悟,做了一件善事,按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说法,那这个人突然就从大恶变成了大善,而一个人一生谨小慎微,做了一辈子的善事,偶然间一个疏忽做了小恶,在别人眼里,这个人就从大善变成了大恶,哪怕之前所有的善行,也都被一一推翻,只会觉得那人的善行是对恶行的伪装,是伪善。 人性的复杂与险恶,体现得淋漓尽致。 要不是权振东一直信念坚定,都忍不住要以为郭浩是一个悲情式的英雄人物。 权振东甩开纷乱的思绪,做好记录,轻咳了一下,说道: “我会把你所有的诉求全部一一记录,上报给上级领导,至于你那个五十万最终能不能保住,我没法向你做出任何的保证,毕竟我不是办案人员,也不是什么大领导,我希望你能有个心理准备。” 郭浩点点头表示理解,能保住就最好,保不住他也认了,权振东虽然说得隐晦,但他也从权振东的话里确定了,权振东不会对那对母女不管不顾,这也就够了,于是在审讯椅上朝着权振东微微欠身鞠躬: “谢谢。” 这是他这些年来,最诚挚的一声道谢。 “那么现在,可以说说账本到底放在哪里了吧?” 权振东说道。 郭浩并没有直接回答权振东的问题,而是开启了一段新的故事: “我幼年丧父,是我母亲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所以我跟我的母亲感情很好,在她生前,我没亏待过她一丝一毫,可惜前几年她得病去世了,我很伤心,为她举办了一个虞关区最盛大的葬礼,还在虞关区最好的东山陵园买了一块价值上百万的风水宝地,上风上水,并且把我父亲的墓也迁了过去,将两人并了骨。” 面对郭浩的絮叨,权振东轻轻皱起了眉头,记录本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几页。 郭浩却一点儿都不在乎权振东的不耐烦,接着说道: “每逢初一十五,不管我再忙,我都会抽出时间,独自一人去我父母的墓地上上上香,陪陪他们,熟悉我的人都知道这件事,都夸我孝顺。” 说着,郭浩笑了起来: “那块墓地有两块碑,一块是我母亲的,一块是我父亲的,骨灰仓自然也有两个,任谁也不会想到,我会把账本跟我父亲的骨灰放在一起,骨灰仓的大理石封盖是活动的,打墓的时候我特意没让他们封死,你们要的东西,全在骨灰盒里面。” 原来郭浩一个月两次去给自己的父母上坟,只是拿孝心当幌子,实际上是去藏匿证据的。 郭浩的冷血无情权振东早已经深有体会了,连亲生儿子和同床共枕几十年的妻子,这两个大活人都不在乎了,又怎么会在乎每个月两次打开墓地封盖会不会打扰两个死人的安息这种问题,将一些重要东西放在骨灰盒里也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只能说明郭浩这个人的狡猾。 记录好一切,权振东又仔细地核对了一下所记录的内容,确认没问题后,便将笔,记录本,还有一盒印泥一一放在郭浩面前,将记录的内容一页一页翻过去,让郭浩确认,没问题后,并在每一页上都让郭浩签上名字,再按上手印。 签完最后一个字,郭浩放下了手中的笔,有些可惜地看了看,说了一句让权振东背后瞬间发寒的话: “可惜我的双手这次被铐在审讯椅上了,而且我还要你帮我去照顾那母女俩,不然,这支笔倒是用来自杀的好工具。” 权振东强作镇定地将所有东西都收回,身上却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小的一支笔,在心存死志的人手里,确实是用来自杀的好工具,只要眼疾手快,找准位置往脖子上的大动脉上用力一扎,以救护车赶来的速度,绝对足够郭浩死得透透的,而权振东这次见郭浩,按程序来说,那绝对是妥妥的违规,郭浩要是在他面前自杀了,权振东那就是百口莫辩,别说被辞退,搞不好要被牵连进去关几天。 收拾好东西,权振东尽量让自己镇定自若地离开这个让他浑身发寒的房间,等关上房门,才松出一口气,差点瘫软在地。 见权振东出来后脸色发白,浑身发软,神情也很不对劲,就等在门口的高国梁赶紧扶住权振东的手臂,却发现手上潮潮的,不过就这么一会功夫,权振东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汗水湿透了,高国梁一看不对,也顾不上权振东了,赶紧往房间里去,见郭浩还是好好地坐在审讯椅上满脸笑意,又赶紧出了房间,对着已经被扶到旁边椅子上休息的权振东问道: “出什么事了?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权振东却摆了摆手,接过武警递过来的一杯水,猛灌了一通,将气息顺了回来,才一脸后怕地说道: “郭浩有自杀的倾向,刚刚拿笔让他签字的时候,要不是他两只手都被铐在审讯椅上,恐怕就让他得逞了,高队,这两天你可得盯紧,千万不能出岔子。” “嘶!” 高国梁和王建方听完,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郭浩今天要是真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自杀成功了,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包括电话里同意了权振东单独见郭浩的那位领导,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其中的凶险,不是简单用语言描述就能形容出来的,哪怕是高国梁和王建方办案经验无比丰富,都禁不住心跳加速,身冒冷汗。 高国梁作为郭浩的负责人,这会也顾不上账本的事情了,一边打电话给领导汇报,一边对郭浩房间内的陈设重新作出布置,并且对郭浩作出了不下手铐,增加脚镣,并限制一切行动的决定。 第六十三章 有人跟踪 高国梁前去安排,王建方却开始看起了权振东做的记录,一字一句仔细地看了下去,等看完之后,最后看到账本的下落,心中的大石头终于是放了下来。 等高国梁回来,发现两人正在那闲聊天呢,心里也记挂着权振东与郭浩直接谈话的结果,便有些焦急地问: “怎么样?” 但突然看到在一旁的武警,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莽撞了,也怪不得两人这会不谈案子,反而是在闲聊,武警虽然成天地看守着,但对案情的进展是没有知情权的,而且每次审讯还都需要回避,这是为了防止案情保密内容的流出。 就拿今天来说,要是权振东和王建方直接当众谈论案情,将账本的藏匿地点说了出来,那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听到,并且暗中透露了出去,郭浩背后的人先他们一步把账本给拿走了,那案子就办不下去了,他们几个也得吃瓜落。 “换个地方说吧。” 王建方跟高国梁使了个眼色。 说着,便拿着记录本率先往外走去。 几人也并没有去别的什么地方,而是直接回到了高国梁的车上,上车之后,高国梁便将车门关严实锁好,又拿出一个小仪器将车里的角角落落扫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见权振东不解,便笑着解释道: “测窃听器的,绿农案背后牵扯的案情也好,人物也好都太过复杂,之前倒还没什么,现在好不容易郭浩透出点东西,不小心就不行了。” 权振东点点头表示理解,之前说过,郭浩说到底,也只是这个利益集团背后的那些大人物推出来的白手套罢了,郭浩也不是什么傻子,最开始可能没有那个能力,可等自己的势力养成,便开始防备了起来。 他背后的人也清楚郭浩并不是个听话的,只是大家都已经被利益捆绑在了一起,谁也逃不脱,当郭浩被抓的消息一放出,那些人就开始寝食难安了,市里为什么一直要让虞关区将案子交过去,一方面为了控制案子最后的影响,另一方面,背后那些人的小动作也是功不可没,就连高国梁和王建方,最近也接到过不少领导的询问电话,虽然只是询问一下案情进展,并没有多说什么,但那背后的意思不言而喻。 高国梁和王建方两个人是区里经过精心挑选后的办案人员,不管是纪律还是操守上都是经得起考验的,一直在搪塞着,但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身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有些领导的语气上已经开始不客气起来,这也让两人越来越警觉了。 “东西在哪?” 高国梁收好仪器,焦急地问道。 “自己看吧。” 虽然已经检测过车里没什么问题,但王建方多年办案经验养成的小心谨慎,并没有直接说出地方,而是将记录本递给了高国梁。 高国梁快速地看完,面露喜色: “振东同志,还得麻烦你继续跟我们跑一趟了。” 权振东面露难色,这次过来见郭浩本就不是很愿意,如今看这意思,两人显然是想直接去东山陵园取账本,并且还想带着他一起过去,但他实在是不怎么愿意跟案子继续牵扯过深。 相比于高国梁的直性子,王建方更懂人情世故,转头看到权振东脸色不怎么高兴,便笑着问道: “权老弟,对于郭浩说的那对母女,你怎么看?” 权振东一愣,他将郭浩所说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记录了下来,自然是选择了由上面来定夺,王建方却在此时突然问了起来,而且对他的称呼也从振东同志变成了权老弟,也变相地说明了这会的谈话,由公事转向了私事,如果权振东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是不可商量的。 王建方是谁啊,在纪委干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郭浩在见了权振东之后能这么痛快地将自己的底给交了出来,自然是作了一些交换,他倒不至于怀疑权振东跟郭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因为权振东与郭浩的谈话不仅有记录,还有录音,录音他们还没来得及检查,但从记录上的内容来看,郭浩能痛快交底的原因,多半在那对母女身上。 如果说权振东真的答应了郭浩点什么,那王建方现在的意思就已经十分明显了。 哪里是问你怎么看,那其实就是在问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些什么,让你有些为难,现在叫你一声权老弟,咱们论私人关系,要是案子能够顺利办下去,那五十万也并不是不能商量的事,对于绿农这件案子所涉及的金额,五十万那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这不是说要徇私枉法,要这么做自然也是需要上级领导批准的。 “王队,我可不是办案人员,这种事,领导怎么说就怎么做,我可没什么看法。” 权振东也知道王建方的意思,但他也不愿意破坏自己的原则,只能苦笑着说道: “行了,王队,我跟你们再走一趟吧,不过等回来之后,我可真得走了,这两天我也在跟一个项目,单位那边还有一大堆事呢。” “别叫王队了,咱们工作也不挨着,不用称职务,以后就叫王老哥跟高老哥吧,以后没事多亲近。” 识大局,知进退,王建方看向权振东的目光中更添欣赏,现在在体制内,这种人就太难得了,宁可以后自己麻烦,也不愿意破坏自己的原则。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愿意帮助权振东,在武警大院几天就能交下那么多朋友,靳学来看好他,江有方也得意他,就连郭浩也愿意相信他这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这就是权振东身上的人格魅力所在。 车子在高国梁的操控之下,不一会就上了大路,往东山陵园方向而去,只是没开多久,高国梁的神色便严肃了起来,频频地看向后视镜和反光镜,王建方也是一脸的警觉。 权振东是有经验的,为着这个经验,还在床上躺了两天,脑袋上这会还贴着块小纱布呢,一看这情况,也没开口问,刷地拉过后座上的安全带扣好,双手拉住了车门檐上的把手。 王建方一看,顿时乐了: “哟,这是有经验了啊。” “王老哥可别取笑我了,前不久刚经历过追车大战,被撞得够呛,脑袋上的伤都还没好透呢。” 权振东也是无奈了,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好像又碰上这种事了。 “放心吧,这回不一样,只是后面有人在跟踪我们。” 权振东透过后视镜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路上有哪辆车有什么不对,不过术业有专攻,权振东看不出来也正常,只不过经这么一看,反倒觉得这路上不管是哪辆车,好像都有问题。 “不要乱看。” 高国梁提醒了一声,他的车子可没有防窥膜,让权振东安静别动,免得惊动跟踪的人。 高国梁也是经过大场面的人,心中一下就有了方案,方向盘一打就绕进了一条小路,毫无目的地绕了几圈之后,又拐上了高速路改变了路线,往市局的方向开去。 一直等下了高速路,权振东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离他们车子后面大概几十米的距离,一直有一辆吉普跟在后面,虽然时不时地会失去踪影,但没过一会还是会如同一个幽灵一样重新出现。 不过吉普车并没有意识到权振东他们早就已经察觉,一直都是不急不缓地跟着,有时候甚至还会借着周边车子的遮挡,躲避他们的视线,看着相当专业,这可比之前追权振东车的那帮人强太多了。 不过也确实像高国梁说的那样,这次远没有那么刺激。 没过一会,便到了市局,高国梁的车子通过门禁,后面的车子没法进去,便在不远处找了个地方停下,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高国梁的车进了市局之后压根就没停,而是在里面绕了一圈通过侧门又开了出来,等吉普车上的人停好车,发现停车场并没有高国梁的车才意识到上当了,但已经是来不及了。 将跟踪的吉普车彻底甩开之后,高国梁的神情便放松了下来,开了车窗,让一旁的王建方给自己点了根烟,才自嘲地说道: “还是年纪大了,现在碰上这种事,都有些紧张了。” “都一把年纪了,拖家带口的,可不像年轻时候跑单帮,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不服老也不行啊。” 王建方笑着给权振东也分了支烟。 “不查一查是什么人的车吗?” 权振东拿着烟问道。 “查车还要找交警那边,麻烦,也没有意义,这种车不好查,车主跟开车的人绝对对不上,就算是查到了,人家也只是正常在开车,什么也没干,路就在那边,就许你开,还不让他们开不成?” 高国梁伸出车窗外弹了下烟灰: “不过,这也说明那些人已经开始急了,狗急跳墙了,他们越是着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绽,我感觉,咱们离破案的时候不远了。” 第六十四章 追兵到来 一路闲话,车子很快就到了东山陵园。 虞关区是个水多山少的地方,只有在南边偏远地方有山,市区周边连小山包都难看到,哪怕曾经有,这些年也都被移平开发了,但最终,还是有一处遗留了下来,那就是绵龙山,山虽然不高,但连绵起伏好几里,俯瞰如同一条蜿蜒游龙,这也是绵龙山的名字由来。 虞关区以一山一水著称,水是虞江,而山则是绵龙山,山上还有一口甜水井,已经成了虞关区嗯标志。 东山东山,就是绵龙山东面,为了顺口叫了东山,而东山陵园曾经是一片待开发的别墅区,计划打造虞关区第一个高端山间别墅,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项目黄了,这地就一直荒在了那边,这也是一笔乱账,只不过年代久远也没法查了。 再后面,曾经的别墅区,就被盖成了东山陵园,因为东山陵园的墓地价格高昂,好一点的甚至不一套房子便宜,就像郭浩替他父母买的那块,便有人开玩笑说,东山陵园不应该算墓地,也应该算别墅区,只不过曾经是阳宅,而现在是阴宅。 能用来开发成别墅的,风景自然是不差的,开门见山,溪流潺潺,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国人一向讲究入土为安,视死如生,这墓地能便宜得了嘛,门口的停车场都是收费的。 几人停好车,权振东便用手搭眼望向山头上,山上树木丛生,影影绰绰望不真切,只能看到山头上露出几个凉亭的拱顶,顶尖是水泥制的红色大宝珠,青色的瓦片齐齐整整,迎着阳光尽然有些发亮,拱顶的四个角上也雕刻着叫不上名字的瑞兽,面向四方。 “进去吧。” 经济社会,对于吸引有钱人的花样,他们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抓过这么多人,有些人私下里的奢靡都难以想象。 因为并不是祭拜上坟的日子,陵园里除了看守和养护的工作人员之外就没别人了,见他们进来,因为等一下还要打开骨灰仓多少对亡者有些不尊敬,权振东还特地在门口的服务点买了两个花篮,这让工作人员以为他们是临时来祭拜的,所以并没有阻拦。 郭浩父母的墓地很容易找,百万元的墓地,除了在山上还能在哪,虞关区最顶级的墓地是什么样,一座大凉亭,权振东透过树林看到的拱顶就是这些凉亭的,原木的柱子,大理石的基础,雕梁画栋,里面竖了两块碑,说到底,也就是这样。 权振东看了看墓碑上的名字,确认没有找错之后,便将花篮在两边放好,然后三人简单地鞠了一躬表示尊敬,便绕到郭浩父亲那块墓碑后面,准备开始动手。 “这郭浩算得上是用心良苦了,把账本放在自己老子的骨灰盒里,他就不怕他父母晚上给他托梦?” 高国梁蹲下身,扣了扣骨灰仓的大理石封盖板,是松动的,果然如同郭浩描述的那样,封盖板并没有被封死,只不过这块大理石盖板分量不轻,高国梁没有提前预估到,一下子没能扣起来。 “郭浩这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要托梦,被他害死的人早托了,哪里还轮得到他的父母,你看郭浩有怕的样子吗?” 王建方说道。 不过既然已经确定了真实性,这些就是小问题了,三人各扣住了封盖板的一角,一起用力,将封盖板给抬了起来,没想到郭浩心还挺细,怕里面的东西受潮损坏,不仅封盖板的四条边都贴上了密封胶条,骨灰仓里的骨灰盒也用锡箔纸包了个严严实实。 高国梁小心地将锡箔纸包给拿了出来,扒拉开层层的锡箔纸,露出了里面的玉石材质骨灰盒,上面镶着一张他父亲的遗照。 在王建方的催促声中,高国梁将骨灰盒小心地打开,里面一点骨灰没有,而是整齐地排列着十几个不同样式的U盘和一张银行卡,底下还垫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 从事经侦工作的高国梁一眼就看出来那十几个U盘之中,仅仅只有几个是用来存储信息的数据U盘,而大多数则是用来存放现金的现金U盘。 顾名思义,就是把钱通过某种特殊渠道存在某个地方,然后将加密的储蓄信息存入这个特殊的U盘内,只要你拿着这个U盘,并且提供加密信息,就能从所谓的地下银行取出里面存着的现金,只不过会被收取相当高额的手续费。 这种现金U盘一个一般都代表着里面有几百万,十几个盘加起来,起码又是几千万,经济案件好破,难的往往是后续把这些或已经花掉,或是流到别的地方追回来,现在能追回这几千万,无异于是意外之喜,高国梁心里还挺高兴。 这是近些年来最新出现的隐匿资金的方法,当然,也是不合法的。 显然,这些U盘也是为自己出逃提前准备的手段之一,只不过终究是没能用上,还有几个数据U盘和那个笔记本,猜测应该就是郭浩所说的账本,至于唯一的那张银行卡,则是郭浩要给那对母女的五十万,上面贴着的小纸条上还写着一串密码。 “大功告成。” 王建方看着骨灰盒中的一大堆东西,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伸手拍了拍权振东的肩: “这次真的是要多谢你了权老弟。” “我应该做的。” 权振东心想,这回总算是真要告一段落了。 不过,王建方紧接着却从骨灰盒中拿起了那张银行卡,塞进了权振东的手里。 权振东这哪里敢接,连连摆手推拒: “王老哥,你可别让我犯错误,哪怕再同情那对母女,这个钱也不该给,就算给,也不应该我去给,这不合规矩。” “是我小看你了。” 王建方也不是真要把卡给权振东,只是最后做了一个试探,权振东的表现也让他彻底地放心了。 这边正说着呢,就听到山脚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因为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下面在闹些什么东西,只能听到有几个男人在大喊大叫,不停地咒骂着些什么,然后,便传来惨叫声。 三人对视一眼,知道下面是出事了,高国梁和王建方也顾不得统计骨灰盒里有什么东西了,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拾好放进骨灰盒,再用锡箔纸重新包好,由王建方抱在了怀里。 真要有什么事,等一下需要动手,高国梁是正经的警察出身,身手可不是权振东和王建方能比拟的,需要作为主要战力,抱着骨灰盒不方便,王建方是纪委的,可没经过专业训练,只能保护证据,至于权振东,牛高马大的,又年轻,总比王建方强得多。 权振东站起身,因为树丛的遮挡没法看清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下面一排一排的普通公墓是没遮拦的,便跑下去偷偷看一眼。 没一会便匆匆忙忙地跑了上来,呼哧呼哧喘着气说道: “下面来一群人,手里还都拿了家伙,陵园的工作人员已经有人被打了,这会正往山上走呢,估计是来找我们的。” 权振东语速飞快,将自己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虽然说得不清不楚,但高国梁和王建方顿时明白过来,他们虽然甩开了之前跟着的那辆吉普,但暗中还有眼线,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这会找过来了,目标自然就是他们现在手中的证据。 随着喧闹声越来越近,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高国梁脱下自己的外套,撸起了袖子,一副准备玩命的样子,权振东却苦笑着问道: “高老哥,你带枪了没,下面少说十几个人呢,我们三个人可够呛的,要是没带,咱们还是想办法跑吧。” 他是经侦,又不是刑侦,又不是执行什么特殊任务,谁闲着没事随身带枪啊,更何况国内对枪械管控那么严,就算他是警察,也不能随便就带枪。 “那还说什么,赶紧跑。” 高国梁脱下的外套也不要了,三个人猫下腰,也不敢走阶梯了,借着树丛的遮掩稍稍地走到了下面的公墓区,各自找了一个,躲在了后面。 权振东小心地探头张望,只见对方来了远不止十几个人,公墓区分好几个片区,每个片区之间都有一个向上的阶梯,对方每两个人一组,走一道阶梯,每经过一排墓,都会向两边张望,确定没人躲在那边。 从陵园大门进墓区只有一条路,路口和陵园的大门口也还有几个人把守着,每个人手里不是拿着甩棍就是比大拇指还粗的钢筋,这要是打起来,别说他们三个人肉体凡胎,就算是铁人都挨不住几下。 而且这么看下来,他们想从门口跑,那根本就是别想了,要不是对方搜得比较仔细,每天走道都认真搜寻着,他们这会已经被发现逮住了。 “怎么办?” 权振东用嘴型无声地问道。 高国梁还是战斗经验丰富,蹲在地上扫视了一圈后,朝着山顶努了努嘴,同样无声地说道: “爬墙。” 第六十五章 玩命奔逃 作为一个虞关高端的公墓陵园,东山公墓自然是有围墙的,要不然全开放的墓地,从哪个地方都可以随意进出,谁乐意把家人埋在这种地方,这里可是每年都需要缴纳不低的管理费的。 而且,东山陵园似乎为了彰显自己的高端,那围墙砌得还特别的高,肉眼估计,恐怕有两米多高,要是没有一定的技术,想要一下翻过去还真有些难度,不过他们又还能有什么选择,要么下去跟人打,要么就是翻墙逃,至于现在报警等待警察,他们压根就不考虑,等警察赶来,黄花菜都凉了,而且他们三个人里,就有一个经侦队长呢。 围墙后面就是绵龙山主体,树木茂密,四通八达,只要翻过了围墙,接着树林往山里一躲,没准还是有机会躲过这些追兵的。 眼看着这群人越来越近,顶多再过个一两分钟就能搜到这最后一排公墓,他们也来不及多想了,在高国梁一二三的指挥中,弯下腰,屏住呼吸埋头就往山上跑。 有了之前随着高盛杰与王大海两个专业消防员夜探绿农的经验,权振东很自觉地转过身,背靠着围墙扎稳了马步,双手手心向上托在小腹之前,见两人还有些愣神,便紧声催促道: “快!踩着我的手蹬一把,我把你们俩先送上去。” 高国梁立即反应过来,一把拉过王建方,将他手中的骨灰盒接了过来: “老王先上!” 王建方知道自己身手最差,而且这会也不是推辞的时候,一脚踩在权振东的手上,在高国梁的帮助下,颤巍巍地往上蹬,权振东毕竟没有系统学过,不知道怎么顺势用巧劲发力,只能憋着气用蛮力使劲往上托。 就在这时,下面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 只听见有个人用手中的甩棍远远地指着他们这边高声喊道: “他们在上面,想要翻墙跑,兄弟们赶紧上!” 话音刚落,一群人便哗啦啦往上涌,嘴里不是怪叫就是咒骂,将刚要上墙的王建方吓了跳,身子往下一滑,一只脚下意识地就踩在了权振东的脸上。 权振东顿时眼前一黑,一股土腥味蹿进了他的鼻子和嘴巴,可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也不需要偷偷摸摸了,大喊了一声硬将王建方托了上去。 王建方骑在墙上,也顾不上权振东被他踹成了什么模样,反身从高国梁手上接过骨灰盒,就往墙外跳,然后传来了哎呦一声。 将王建方和骨灰盒送了出去,不管是权振东还是高国梁都松了口气,起码东西是送走了,哪怕他俩现在被抓住了,最多也就是被打一顿,至于杀人,想来光天化日之下,对方是没那个胆子的。 正想着,高国梁也踩上了权振东的手,高国梁的身上远比王建方要好得多,不需要权振东怎么发力,一脚踩手,一脚踩着他的肩膀,攀着墙头稍一用力,就上了墙,也来不及喘气休息,趴着墙头,朝着权振东伸出了手。 此时的权振东是面对着上来的那帮人的,就这么一会功夫,那群人距离他就已经只剩几步之遥了,一个个举着手里的家伙,一脸凶神恶煞。 权振东面带着恐惧,一边回头看着背后的追兵,一边抓住高国梁的手,双脚用力地往上蹬,等手攀上了墙头,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抬脚正要趴上墙头,背上却突然传来“砰砰”两声,这是甩棍落在他背上的声音。 权振东倒没觉得背上有多疼,只是觉得整个背部瞬间有些麻木,但这会哪容他想那么多,一咬牙,上了墙,然后整个人又从墙上滑到了外面,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一下竟起不来了。 “权振东!权振东!” 一直等高国梁摇着他的身子喊了两声,权振东这才回过神来,就觉得背上的麻木之中,开始有了些紧绷绷火辣辣的感觉,然后就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痛不断袭来,痛得他差点叫出声来。 “你没事吧?” 高国梁赶忙问道。 “我没事,掉下来的时候有些摔狠了。” 这个时候权振东又还能说些什么,只能强忍着疼痛,摇摇头站了起来,等看清楚眼前的情况,心顿时沉到了底。 就见王建方抱着骨灰盒坐倒在墙根上,露出的脚踝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了,显然是跳下来的时候扭到脚了,不过骨灰盒被他死死抱在怀里,此时倒是安然无恙。 权振东摔了一下倒没什么,关键是背上被甩棍打的那两下,要算起来,估计比王建方的脚踝伤势还要更重,只不过只要目前能忍住背上的疼痛,倒是不影响接下来的行动,三个人里,反倒高国梁是最不受影响的,只是王建方拖着一条伤腿可就难了。 “早知道就先把你送到市局走完程序安顿好,不着急图方便带着你过来了,这下把你也坑进去了。” 高国梁看着两人的惨相苦笑,他能猜得到权振东这副样子肯定不是因为摔的那一下,而是在他没看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受了别的伤。 “来都来了,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先跑吧。” 权振东也是无奈了,自己不过一个体制小公务员,短短不到一个月,就遇上了两次险情,而且是一次比一次凶险,受的伤也是一次比一次重,过得比特种兵还刺激,他都有些怀疑自己走上仕途这条路是不是错误的决定,而是应该选择去当兵。 说着,权振东就要过去扶王建方站起来,高国梁却是从王建方的手中接过了骨灰盒,笑着塞进了权振东的怀里。 权振东一愣,又哪里还能不明白高国梁是什么意思。 这是绵龙山的山里,虽然不至于说是深山老林,但周围是一条正经的,哪怕是土路都没有,以王建方的脚踝现在这状态,走路估计都够呛,想要再跑那就是天方夜谭,但带上的话又会拖慢三个人的脚步,到时候三个人全都跑不了,可是也不能就这么把王建方就这么丢在这里。 其实最好的方法就是权振东带着王建方慢慢跑,让高国梁带着证据先走,毕竟权振东此时也不确定自己现在这状态,能不能坚持安全地把证据给带回去。 可高国梁的意思却很明显,让权振东带着证据走,他陪着王建方,顺便拖一下追兵,这是因为权振东原本只能算是一个局外人,是他把权振东重新牵扯了进来,还是他带着权振东涉了险,要权振东出了点什么事,他这辈子心里都难安。 而另一方面,王建方也算是他高国梁的老兄弟了,两人认识多年,合作过几次,私下关系也相当不错,就这么把老兄弟给丢下,他心里那关也过不去。 “玩命吧,拜托了。” 高国梁郑重地拍了拍权振东的肩。 此时追兵那边也有几个人爬上墙头了,高国梁从地上捡起几块石头,将几个人砸了回去,转头看了权振东一眼,眼神中有些视死如归的决绝。 权振东的眼眶有些发热,咬着牙,抱着骨灰盒转身就跑。 坐在地上的王建方眼光送走了权振东,与高国梁相视一笑,这会也是不甘示弱,学着高国梁从地上捡起石头往上砸,好在山上别的东西不多,就是石头多,嘴里还不顾形象的叫骂着: “我草你们妈的,你们这群狗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早晚有一天把你们全部都关进去。” 权振东此时不敢想后面现在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想等待高国梁和王建方两人的结局会是怎么样的,他此时的大脑中是一片混沌,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就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抱着骨灰盒玩了命的往山下跑。 可是山路本就不好走,自古就有一句话,上山容易下山难,哪怕正常人在山间树林中行走都不是很容易,更何况权振东这个受了伤的,时不时的被树枝刮到,被脚下的石头绊一下,狼狈不堪,身上不一会就出了汗,汗水一渍背上的伤口,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那两下甩棍,不仅让权振东受了外伤,多半也震出点内伤,加上一直这么剧烈奔跑,没跑多久,权振东就觉得胸口有些发闷,然后喉咙里传来了一股子铁锈味,吐出一小口血来。 权振东扶着一棵树停下了脚步,呼哧呼哧喘了几次粗气,抹去了嘴角的鲜血,调整了一下呼吸之后,便继续往山下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权振东就隐隐听到了不远处有汽车行驶的声音,按照方位大致估计,那应该是虞关通往邻市的那条国道,再跑了几步,果然看到坡下就是想象中的那条国道。 精神高度紧张之下,此时的权振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跑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浑身都疼,还无比的疲惫,之前就已经说过,绵龙山海拔并不高,实际上权振东跑下山,满打满算也不过仅仅是十几分钟。 如今,看到了国道,就好像看到了希望,权振东的心便松了下来,于是眼前一黑,脚下一软从山坡上滚了下来,一直滚到了路中间,将一辆疾驰而来的车子硬生生打着滑给逼停了。 第六十六章 文锦相救 其实在权振东一早离开的时候,王文锦也是早早地就醒了,只是一直懒懒地躺在床上生着闷气,因为她觉得权振东单纯只是不想陪着她继续进行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考察,亏她之前还真把权振东当朋友了,这让她感觉自己好像被背叛了一样,让她十分生气,同时对权振东的印象变得更加差了。 当看到权振东特地发来的道歉短信,王文锦将手机摔在床上,将身子转到了另外一边,扯过被子将整个身子都盖了起来。 胡思乱想之下,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睡了一会之后,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还有女助理的声音。 王文锦穿着睡衣将门打开,就见女助理端着早餐走了进来,王文锦也不说话,走进了卫生间开始刷牙洗漱。 女助理在外面给王文锦放好早餐,说道: “王总,等下吃完早餐我们就出发去善城,只不过善城那边因为是临时决定要去的,那边没有联系接待的人,如果需要跟当地交流,那联系就需要时间,后面的行程安排可能要做调整。” “不去了。” 王文锦咕噜咕噜漱完口,拿起毛巾擦掉了嘴角上的牙膏沫。 “什么?” 女助理以为自己听错了,工作上一向严谨的王文锦,每次出行都会事先制定好详尽的计划,然后等实际情况再临时进行变更,但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任性地说不去就不去。 “我说不去善城了,等下吃完早饭我们就回去。” 王文锦一边洗脸,一边说道,然后想了想,又接着说道: “等下你让其他人先回去好了,你陪我回一趟虞关,我想回老家看看我奶奶。” 女助理听完一愣,随即又抿嘴偷笑,说要回虞关区,王文锦其实是有些心虚的,就好像在房间里装了探头一般,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从卫生间探出了头,就看到女助理在外面捂着嘴偷笑,顿时怒目而视。 工作之外的王文锦其实是很好说话的,现在这个样子,在女助理眼里,更像是自己的小妹妹在跟自己撒娇闹脾气,所以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给王文锦将一些护肤品拿进去,说道: “王总,其实你心里还是觉得那个权主任人不错吧。” “能力不错,为人却不行,以后不要提他了,我以后再也不想见到他了。” 可是哪有可能不见,锦辉在没定下之前,权振东是肯定不会放弃锦辉的,肯定会有再见的机会,要是锦辉真搬去北乡了,那见面打交道的机会就更多了。 王文锦将自己收拾好之后,便坐到桌子前,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拿过女助理递过来的手机,想要看看今天的新闻,解锁一看,却又看到了之前没有退出的信息界面,权振东发给她的那条道歉信息。 王文锦心里顿时又别扭了起来,想着现在就把权振东给删除了,可等手指放在了删除键上,不知怎么的,她又有些犹豫了,于是想了想,又退了出去,将权振东的名字重新标注,改成了“渣男”。 要认真说起来,原本定好是三天的考察行程,权振东却仅仅一天,就在半途放了她的鸽子,这种行为,说是渣男也不为过。 女助理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感叹,当年那个甜美可爱的小姑娘,终究是长大了,手中却拿出了手机,给一个昵称是大老王的账号发去了一条消息: “王总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了。” 不到一秒钟,大老王就回复了三个感叹号,然后紧接着又回复了一条: “王总?哪个王总?不会是我想象的那个王总吧?你可别提供虚假情报。” 女助理有些无语,这父女俩在离开了工作之后,真的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只能继续打字回复: “没错,就是您的女儿,小王总,喜欢上了一个人。” 女助理想了想,现在这么说好像有些武断,便接着说道: “我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真喜欢上了,不过有好感肯定是真的,再这么发展下去,没准是真的能成。” 王琪琳这会也是刚起来没多久,吃完饭正坐茶台边喝茶呢,看到女助理的消息,惊得他差点没把手中的茶杯给打翻了,于是便急切地问了起来: “那个人是谁?你看着人怎么样?” “那个人您也认识,北乡管委会的那个小主任,权振东。” 女助理倒也不怕王琪琳会看不上权振东,事实上相比于公司的发展,王琪琳老两口现在最关心的还是自己女儿的感情问题,虽然嘴上不说,只是王文锦也老大不小了,一直都没找个男朋友,正发愁呢。 对于他们家,王文锦的对象能力怎么样其实已经不重要的,性格品行才是他们最看重的地方,而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女儿喜欢,两情相悦,至于说拿女儿来进行联姻这种事,王琪琳那是压根想都没想过。 看到权振东这个名字,王琪琳倒是沉吟了起来,虽然只是体制内的一个小主任,身份地位上差距有点大,但从短暂的接触上来看,人还是不错的,王琪琳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认可的,便一口将杯中的茶水喝干,回了一个: “再探再报。” 便跑进了房间,和还在睡觉的妻子去汇报这个喜讯去了。 邻市就在涌城和虞关区之间,王文锦的车队在到了邻市之后,便分开了,一波人直接回了锦辉,而王文锦,则是带着女助理和女保镖,顺着国道回虞关。 至于为什么没有走高速,那是因为邻市与虞关很近,高速跟国道时间差不多,而王文锦的老家,正好就挨着国道边,忽略路况的情况下,走国道反而更方便点。 只不过,就算是忙里偷闲回老家,王文锦也没有放下工作,在车上通过平板浏览着公司内部的一些报表,一直没关注窗外情况的她,也不知道车子已经开到哪了,突然,车子猛地一打滑,漂移着停了下来,王文锦没有防备,被惯性带着往边上甩了一下,撞在了门上,人倒是没什么,但这突如其来的变向,还是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开车都不会开了?” 女助理将王文锦扶稳,才开口训斥道。 “王总,前面从山上滚下来一个人,刚刚车子差点压过去。” 女保镖只是简单解释了一下,倒没辩解自己突然变向的行为。 “怎么回事?” 王文锦也探头看了看,通过车窗,确实如同女保镖所说,路中间躺着一个人,怀里不知道抱着一个什么东西,地上已经隐隐能看到有了一些血迹,因为那个人侧趴在地上,虽然面朝着她们,也看不清样貌,只是那个人额头的那块纱布让王文锦有些眼熟,心跳突然猛地加快: “快,赶紧下去看看。” 下边说着,王文锦按开了电动门,率先走下了车。 她站在车边,想要走过去看看,但又怕事实真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心里就有些害怕,不敢走过去。 女保镖走过去蹲下身看了一下后,连忙朝王文锦说道: “王总,是权振东权主任。” 王文锦的心跳差点就停了半拍,连忙小跑着过去,低头一看,发现确实就是权振东,怀里紧紧地抱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玉质骨灰盒,因为被他保护得很好,哪怕从坡上滚下来,骨灰盒也只是被磕掉了一个角,而他的整个身上,到处都是形状不同的擦伤,嘴角上带着血,衣服的背部也沁着血迹,额头更是再次被撞破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要多差有多差。 一看权振东这副样子,王文锦都快哭出来了,便摇着他,带着哭腔叫了两声: “权振东,权振东,你怎么回事啊?” 这时候的权振东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了,任由王文锦怎么叫,都没有什么动静,王文锦便赶紧让女助理打电话叫救护车。 女保镖还是有经验,在对权振东进行了简单的查探之后,还是对王文锦说道: “王总,我觉得最好还是再报个警,我看权主任背上的伤,不像是摔的,而是被人用棍棒打的,估计已经打出内伤了。” “被打的?” 一听女保镖这么说,原本还有些慌张的王文锦顿时冷静了下来,想到权振东在离开之前跟她说虞关区这边突然找他有急事,原本王文锦以为是权振东找的借口,现在想来,这是真有事,而且是出事了。 当下,王文锦便对着女助理摇了摇头,阻止了她报警,吩咐道: “先叫救护车救人,报警的事等等再说,你先看看权振东手中的骨灰盒里到底有些什么。” 王文锦觉得权振东这明显就是逃跑的模样,又是挨打又是逃跑的,要保护的东西肯定不会是一盒子骨灰那么简单。 女保镖点了点头,将骨灰盒小心地从权振东怀里拿了出来,将骨灰盒拿到王文锦的面前打开,果然,里面是十几个U盘,一张银行卡和笔记本,没有一丁点骨灰的痕迹。 王文锦当下便肯定权振东遇上的事情不一般,便又再一次吩咐道: “别等救护车了,将权振东扶上车,打电话给王医生,让他直接去我那里。” 第六十七章 听闻噩耗 王文锦一家虽然现在都住在邻市,但他们终究是虞关区土生土长的人,不仅王琪琳的母亲还住在虞关老宅,在虞关区好些地方也置了产,在邻市他们一家虽然住在一起,在虞关王文锦却是自己单独在外面住的。 现在权振东出了事,怕带到老宅去吓到自己的奶奶,于是便将权振东带到了她在虞关区的住所,一个虞关区的高档小区星辰府内。 王文锦所说的王医生,算是他们王家的家庭医生,有自己的私人诊所,与不少虞关的有钱人有着合作,看不了什么大病和疑难杂症,但对一些跌打损伤,感冒发烧和平时的养生保健这些普通病症,叫他上门远比要去医院要便捷得多。 女助理在电话里将权振东的伤势详细地描述了一遍之后,这位王医生带着两个护士,拿着所需要的药物和器械赶了过来。 在给权振东进行查体之后,将他身上的外伤处理妥当,便皱着眉头退出了房间。 “王医生,他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 王文锦面前不显,但语气中蕴含的担心却是掩盖不住的。 “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我已经处理好了,问题不大,就是精神有些疲惫,再休息一会,估计就能醒了。” 王医生跟王家合作了好多年了,跟他们家人关系都不错,从来没看到过王文锦会将一个男人带回家,而不是送往医院,不过他毕竟是被雇佣的,主家的事他也不好多问,只能接着说道: “就是他背上的伤,可能有点麻烦,虽然没伤到骨头,但多少有点内出血,最好还是送医院拍个片看看,不然说不准伤成什么样,时间长了耽误治疗。” 王文锦刚松一口气,听到后面的话,就又紧张了起来。 王医生见王文锦这样,也不好多说,便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给女助理交代了药物的使用,便带着护士回去了。 王文锦推门走进了权振东所在的客房,就见权振东衣服被扒了个干净,赤裸着上半身趴在床上,身上不少地方被打上了绷带,背上有明显的两条高高隆起的棱,这会已经整个的充血发青了,还有些血丝渗出来,看着十分吓人,王医生一时也不好处理,只是简单地用了点药,也没用纱布包扎这一块,自然也没法给他盖上被子了。 王文锦怕权振东这样着凉,便打开了空调,端了一把椅子坐到了床边,凑近看了看,听着权振东已经均匀的气息,便忍不住轻轻抚了抚背上的伤,冰凉的手指碰上有些发烫的伤口,让权振东感觉到了什么,轻轻呻吟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权振东,你醒了?” 王文锦看到权振东睁开眼睛,惊喜地叫了出来。 权振东这时候还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就听到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王文锦,然后又发现自己好像趴在一张床上,便挣扎着想要翻身起来。 可是身上的伤不轻,权振东之前全凭一口气撑着,感觉不到,又或者说让大脑刻意忽视了身上的不适,这时候松懈下来,又哪里还能轻易地起得来,身子一动,牵动了背上的伤,痛得他直抽冷气。 王文锦看着权振东清醒后精神状态还不错,也没那么紧张了,看到权振东抬头时,额头上又多了一块新纱布,噗嗤一声乐了,便按住了权振东,说道: “你现在别乱动,你背上的伤不轻,还有内出血。” 想着权振东心里这会肯定各种疑惑,便又接着说道: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在回虞关的路上,看到你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差点就把你给撞上了,你背上怎么被人打成了这样?我看你这情况不太对劲,就没把你送医院,也没报警,先把你带回我家了。” “涉及到一些机密的东西,不能说。” 权振东起不来,只能继续趴在床上,将头转动了一下,想要找什么东西。 “你不是管委会的主任嘛,怎么还涉及到机密了,搞得跟电影里的特工似的,你在找骨灰盒吗?” 王文锦将手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带着密码锁的小皮箱子: “放心吧,里面的东西都在,骨灰盒我带家里来不方便,我就换了一个箱子,不过里面的东西我看过了,应该没事吧?” 权振东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事情都已经碰上了,他还能怎么办,现在再说不能看,容易惹上大麻烦也已经晚了,不过哪怕是看了,现在也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只要权振东不说,也牵连不到王文锦身上。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清醒了,哪怕人无法动弹,但该做的事情也得做,他这会担心的倒不是证据,而是担心高国梁和王建方的安全问题,于是便说道: “能不能麻烦你把我手机找出来,我需要打几个电话。” “你的手机已经摔坏了,没法开机,你先用我的吧。” 王文锦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权振东手里,又因为他现在没法动弹,又帮着他将手放在了面前,知道权振东的这几个电话可能非常重要,还有没法让别人听的内容,便很贴心地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没有自己的手机,想要联系的人的号码他也记不住,不过机关单位办公室的电话,通过政务公开网站还是很容易能查到的,权振东斟酌了一下,只能叹了口气,找到江有方办公室的电话拨了过去。 此时的江有方似乎就守在电话机旁边,还没等一下响完就被接了起来,传来了江有方带着焦虑的声音: “我是江有方,你是哪位?” 绿农的案子是区委和区政府亲自督办的,江有方一直对案情进展十分关注,此时距离权振东他们出事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多小时了,东山陵园那边早就已经报警,江有方也是知道高国梁和王建方出事了,而且得知证据被权振东带走了,一直到现在都是下落不明,正守在办公室里急得不行。 “江主任,是我。” 权振东声音有些沙哑。 “权振东!” 人终于联系上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 “你上哪去了?一直打你电话都联系不上,你那边现在什么情况?自身安全能保证吗?” “我受了点伤,滑下山坡晕在马路上了,还好运气好碰上了个熟人把我给救了,现在很安全。” 因为还涉及到王文锦,不想把她牵扯进来的权振东没有说太详细,心中又记挂着两个刚认识就挺投脾气的老哥哥,便有些焦急地说道: “我跑出来了,高队和王队还在东山陵园被人追打,主任,他们那边的情况现在很危险,得想办法赶紧过去救他们,我怕晚了他们出事。” 说完,就听到电话那头沉默了,江有方拿着电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两个人要是还没被救回来,那他们虞关政府就太过于失职了,只不过他们在接到报警之后,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发现他们两人的时候,情况都不是太好,特别是高国梁,因为权振东离开的时候他没受什么伤,所以反抗的时候也最激烈,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被打得没人样了。 一个经侦队长,一个纪委被人打成这样,这个性质就有些太恶劣了,这要是抓不到人,区公安局的领导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辞职,还混啥? 于是便立马布置下警力围追堵截去抓人,这也是权振东到现在都一直没被找到的原因之一,因为大部分警力都被派去抓那帮团伙了,只不过收效甚微,打人的都被抓了回来,但为首的反侦查意识很强,一直没能找到踪影。 现在权振东又问起高国梁和王建方的情况,想到两个人身上的伤势,江有方又不知道该怎么跟权振东说,生怕权振东听完接受不了,但这种事也没法瞒着,沉默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 “建方同志还好,身上断了些骨头,好好养养就养回来了,国梁同志那边。” 江有方停顿了一下,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国梁同志伤势比较重,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脾脏和肾脏都有破裂,现在还在医院进行抢救,医院那边说,性命倒是无忧,只是以后哪怕恢复了,恐怕也要离开第一线了。” 对于一个在经侦一线奋斗了一辈子的警察,离开自己所热爱,并为之付出了一切的岗位,这才是最残忍的。 江有方像是在安慰权振东,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你放心,政府不会放任他们不管,一定组织足够的医疗力量全力救治,这些实在太嚣张了,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不管背后是谁,一定一个不落,将他们全部绳之以法,虞关政府,不论是我,还是靳区长,都不会让你们这些同志的血泪白流。” 权振东死死地咬着牙齿,将手机捏得咯吱咯吱直响,眼中就像是要熷出火来。 第六十八章 告一段落 事情已经发生,想再多也没有用,权振东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想要让高国梁和王建方的心血不至于白费,那就只有将那些人全部都送进去这条路。 现在证据全在权振东手里,他现在摸不透虞关区的局势,能够信任的除了江有方和靳学来也没别的人了,而且证据的提交宜早不宜迟。 于是,他双手称着床,强撑着想要起来,这些证据太过于关键了,不管让谁送他都不放心,至于身体情况,这会儿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大不了就跟高国梁一样,被送去抢救嘛。 王文锦在外面等了好一会,见里面一直没什么动静,便推门又了进来,看到权振东已经费力地坐在了床边,连忙走上去将他扶住: “你现在最好是不要乱动,你的事情要是办完了,等会我就叫救护车把你送医院去。” “谢谢。” 权振东道了声谢,这是真得感谢,要不是运气好碰上了王文锦,事情指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呢,只是权振东现在行动困难,靠他现在这状态想要去送证据,那就是天方夜谭,无奈之下,也只能继续求助王文锦: “王总,去医院倒是不忙,我还有一件事情麻烦你,就是现在能不能立即安排人把我送到区政府去,把我送到之后,后面的事情我自己会去处理。” “你现在这状态?” 王文锦看着权振东这样子有些迟疑,但看到权振东的眼神十分坚定,也只能答应了下来: “你之前说临时有急事要回虞关区,就是你今天碰上的事吗?” “没错。” 权振东点了点头: “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我不能跟你说,你也别问,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所以我只能说临时有事,没想到把你的行程也彻底给打乱了。” 王文锦之前一直认为权振东是找借口在骗她,当在路上救下权振东时就觉得权振东不是骗自己,而是确实有事,现在得到了权振东确定的答复,心头顿时一阵的松快,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我马上安排送你去区政府,不过事情再重要,身体更加重要。” “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说完,拍了拍权振东宽阔的肩膀,但她忘了权振东现在上半身是裸着的,之前虽然也摸了他的背,只不过那时候是为了看伤口,而且那时候权振东还是昏迷的,当手接触到权振东温热的皮肤,王文锦的脸便红了,触电般地手回了手,扭在了自己的背后,只觉得指尖似乎有点麻酥酥的感觉。 权振东却丝毫察觉不到王文锦的小女人心思,站起来适应了一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在王文锦的帮助下,将外套披在了身上。 十几分钟后,王文锦的威尔法便驶出了星辰府,没多久便到了区政府,还是跟之前一样,江有方等在了门口,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旁边还有好几个警察跟着一起守着,这是为了保护权振东和证据,要是再出点什么事,这绿农案也别查了,还不如案子往上一交了事。 威尔法过来,江有方示意门卫将门打开,见车子就要停下,他大声喊着: “别停,别停,直接去大楼。” 权振东能看到,这些警察身上全部都配着枪,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实弹上膛,但只要是枪,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怵,可见这是真来火了。 等到了大楼之前,车子才停了下来,打开了车门,权振东却并没有下车,江有方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车内一个老板位已经彻底被放平了,权振东趴在上面,身上盖着件外套,没盖上的地方露出来不少绷带和纱布,一个长得十分漂亮的女孩坐在另一个位子上,在一旁照顾着权振东。 看到权振东这副样子,江有方很是动情: “辛苦你了,权振东同志。” “主任,幸不辱命了。” 权振东将那个装有证据的化妆盒交给了江有方,有些无奈地说道: “主任,我就不下去了,东西都在这里面,就交给你了,我现在得立马去医院,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就回头再说吧。” 江有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为了拿一个证据,一下子折损三员大将。 车子重新发动,临关上门前,权振东又说道: “还有,主任,我是行政机关的,不是公安干警,以后再有这么危险的活,希望能考虑考虑找专业人士,不说耽误事,就说这三番两次的,铁人也遭不住啊,再下去命就没了,我这上班的时间还没养伤的时间长,我要是早知道当公务员还有生命危险,我就不考公了。” 当然这是玩笑话,江有方听完也是硬挤出了一丝笑容,骂道: “赶紧滚去医院。” “得嘞。” 权振东关上车门,车子驶离区政府。 江有方抱着箱子,暗叹了一口气,确实是太过于凶险了,也不知道这权振东怎么回事,老容易碰上这种事情,他这次也算是说明白了,以后这种案子上的事情,他是一点都不想参和了,说担心危险那真是玩笑,怕耽误事才是真的,这次权振东要是没跑掉,他都不敢想。 不过当权振东将证据交给江有方之后,绿农案与权振东的关系算是正式告一段落了,顶多后面去相关单位补充说明一下情况,签署一些文件,而对于其他人,斗争才刚刚开始。 江有方抱着箱子上了楼,到了靳学来办公室,也顾不上敲门,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就见靳学来办公室里等着不少人,不光是靳学来,还有书记向红星,副区长兼公安局局长金国富,区常委,纪委书记胡万平,区常委,区委办主任周尚全,可以说整个虞关区的实权人物,基本到了快一半。 这些人在办公室已经等了不少时间了,一见江有方进来,所有目光都转向了他。 江有方朝所有人点了点头,便将箱子打开,取出了里面所有东西,一一放在了桌上: “都在这里了。” 金国富和胡万平各自打了个电话,不一会,便有六七个人敲门进来,这些都是公安和纪委的技术人员,拿着笔记本电脑和各种专业工具,对权振东带来的东西开始进行检查取证。 没多久,那堆现金U盘率先被整理出来了,经过统计确认,十三个现金U盘有一亿三千万,远比高国梁估计的几千万要多得多,这是郭浩所留存的最后家底。 看着那个恐怖的金额,向红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茶杯盖都跳了一下: “蠹虫,一帮蠹虫,一个郭浩,就转移了将近十亿的资产去海外,没想到竟然还藏匿着一亿多,那么剩下的呢?那些当官的又贪了多少?简直是岂有此理,查,给我好好查,不管查到谁,一个都不能放过!” 也不怪向红星生气,虽然向红星没有贪腐,但在他任期之内,发生了如此严重的贪腐事件和恶性事件,他知道他退休前再想更进一步的希望是落空了,最好的结果就是平调去某个市任一届边缘副书记退休,最差的则是直接转巡视员。 仕途的终止,让他心头一直有一股无名火,他没法把火发在执意要彻查的靳学来身上,那就只能发在那些犯罪分子身上。 结果一时半会也出不来,靳学来这时候的关注点就没有在案子上面了,反而是朝着江有方问道: “小权呢?这个大功臣怎么没跟着你一起上来?” “去医院了。” 江有方提着热水壶给这些领导添茶换水,一边回答道: “具体我也没细问,不过看他那样子不是特别好,起身都费劲,我担心他身体出问题,就没让他上来。” 这是权振东自己不愿意上来,但江有方不能就那么说,得帮着权振东兜着点,因为这些领导可并没有亲眼看到权振东的伤势,免得以为权振东是在找借口不愿意来,得罪人。 “你做的对,也难为他了。” 靳学来点点头: “跟医院那边说一声,好好治疗,用药也好,病房也好,超点规格也没什么,直接财政走账,回头你拿过来,我签个字。” 江有方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靳学来说着,又转向了向红星说道: “书记,权振东这个小同志,刚进体制没多久,就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想对他调整一下,您有没有什么意见?” “权振东啊。” 向红星点了支烟,看了靳学来一眼: “要说能力,我还是认可的,就是太年轻了,工作年限也不足,贸然给推到领导岗位上,也是对他的不负责任,据我说知,他在管委会,也是做得有声有色的嘛。” 原本,对权振东这种干部的提拔,靳学来有什么想法其实并不需要跟他沟通,因为以权振东的资历,顶多也就提到副科到头了,一时也没能弄明白靳学来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想着不给提拔确实也不太好,毕竟这么短时间立了两次大功,还差点把命给搭进去。 于是,向红星考虑了再三,便取了个折中的方案: “我看还是这样吧,权振东还是继续在管委会,那边确实缺能做事的人,也正好对年轻人多磨练磨练,岗位上就别调整了,职务上给提个副主任科员吧。” “书记说的有道理,那就听书记的。” 靳学来也是很高兴地表示了认同。 第六十九章 升任副科 到了医院,在王文锦的全程陪同下,权振东进行了全面的检查,结果是权振东胸腔有些内出血,不过并不严重,好好养养就好,最严重的还是背上的那两道外伤,经过处理,排出淤血之后,还是需要静养,住院是免不了了。 “这次真的太感谢你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耽误你一天了,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权振东趴在病床上,看到王文锦将一套病号服放在了他的床头。 以他现在的情况,想要换上病号服也是费劲了,领过来也只能这边放着。 “医生说让你不要乱动,淤血刚排出来,免得影响伤口的恢复。” 王文锦现在也有些犯愁,权振东现在需要人照顾,两人闲聊的时候,有提到过家庭情况,王文锦知道权振东的父母现在都在外地打工,只有权振东孤身一人在虞关,但她也不可能一直都在医院照顾权振东,而且男女有别,照顾起来终究不方便,王文锦想了想,还是说道: “要不我给你请个护工吧,有什么事也都方便点。” “也行。” 权振东不是逞强的人,自己这会确实需要人照顾,请个护工确实方便很多,也花不了多少钱,总不能指望王文锦一直陪着自己吧,那权振东压根是想都不敢想,已经够麻烦人家女孩子的了。 两人正说着呢,病房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进来的是匆忙赶来医院探望权振东的江有方,手里还提着一个水果篮,里面的水果看着就挺高档,上面甚至还放着一个通红的巨大芒果,一看就是进口的,价值不菲。 “江主任,这会不忙得脚朝天,还有心思来医院呢,还让你这么破费。” 权振东笑了笑: “我现在这样子,可没办法起来给你倒水了,您自便吧。” “我去吧。” 王文锦知道江有方过来,也不可能单纯是来探望权振东,多半还有事情要谈,便拿起了柜子上了暖水壶,出去打水了。 “女朋友?” 江有方将水果篮放在一旁,看着权振东一脸似笑非笑。 “可不能乱说,我最近在跟锦辉的项目,这位就是锦辉的总经理,王文锦女士,董事长王琪琳先生的独生女,这次要不是她,我这次够呛能回来,要是被她听见了,我以后可没脸再见她了。” 权振东连忙否认,好歹王文锦也是有身份的人,乱开不得玩笑。 “哦?是她啊。” 江有方知道王琪琳,却没见过王文锦,听到权振东的解释才恍然大悟。 这么大一个公司老总,这又是陪着送医院,又是帮着去打开水,这两人之间要是没点什么,江有方还真不相信,只是以为年轻人脸皮薄,加上一个经商一个从政,身份上比较敏感,权振东不愿意说破,江有方自然也不再取笑,而且直接说出了自己这次过来的目的。 “靳区长和向书记对你的身体情况都十分关心,不光是你,还有高国梁同志和王建方同志,你们都是虞关区的英雄,区长不方便过来,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过来探望一下你们,这水果还是区长自己掏腰包买了。” 江有方说道。 “这水果可不便宜,那等回头有机会,我再好好感谢一下靳区长。” 权振东点点头。 要是换个人,能够与靳学来搭上关系,恐怕早就已经狂得没边了,权振东身上却完全看不到这种倾向,还是一如既往的低调,务实,这让江有方对权振东更是无比的喜爱: “这次过来,不仅仅是来探望你,同时还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这第一么,我知道你担心高国梁同志的情况,放心吧,已经有消息了,手术很成功,虽然免不了要在ICU住上几天,避免有并发症,但总体趋向是好的,王建方也挺好的,所以你不需要过多的担心,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好才是首要。” 听到高国梁没事了,权振东也是由衷的笑了,但两个人都很默契地没有说起等高国梁身体恢复以后的工作安排。 “至于还有一个好消息,是关于你的。” “我都躺在医院了,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权振东有些奇怪。 “权振东同志。” 江有方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 “经虞关区党委研究决定,现对权振东同志职务进行调整,由原一级科员调整为四级主任科员(副主任科员),仍继续任北乡镇管委会建设办主任,党组成员。” 说着,江有方重新露出了笑容: “身上的担子可是越来越重了,可不要辜负领导们对你的期望。” 年轻的领导干部江有方也见过不少,比权振东更年轻,职位更高的大有人在,三十出头就是县处级的也不是没有,但像权振东升得这么快的,还是头一次见,他进体制才多久,甚至都不满一个月。 权振东听完也是一脸的愕然。 主任科员也好,包括一直在说的调研员,巡视员,都是公务员职务的一种,属于综合管理类非领导职务序列,像权振东四级主任科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副主任科员,就相当于副科级,只不过与副科的区别在于,不担任副科级相应的领导职务,却享受副科级的待遇。 简单点来说,权振东现在已经是一只脚踏入了副科级的序列,一旦下次对他的岗位进行调整,起步就会是副科级的岗位,甚至直接破格提拔任正科级岗位,这是很多公务员蹉跎了一辈子都没能达到的地位。 “这,这有点太突然了。” 突然的升职,让权振东并没有感觉到多开心,更多的反而是担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但杞人忧天不是权振东的性格,任命既然都已经定下来了,也没有往回推的道理,只能想着以后更加认真工作。 “那我就先走了,先放段时间假,好好养伤,钱国昌那边我会给你打招呼。” 抬手看了看表,江有方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就像权振东说的,现在他还真没有那么空,能陪着权振东聊这么长时间已是难得了。 刚走出去,江有方便跟打水回来的王文锦碰了个对脸,既然知道了王文锦的身份,免不了又寒暄了几句。 等江有方离开后,王文锦提着水壶进来,见权振东有些愁眉苦脸的,便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又出什么事了,看你的脸皱得跟个苦瓜似的。” “我在想,我这上班没几天,现在又得放假休息,你们锦辉的事还没着落呢,真的太耽误事了。” 权振东凑过头去叼住水杯中的吸管喝了口水: “谢谢。” “等你伤好之后,我们再好好谈谈吧,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好好跟我介绍一下北乡的优势。” 王文锦抿嘴笑着,嘴角的梨涡就好像是两个黑洞一般,深深吸引了权振东的目光,让权振东一时有些失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王文锦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文锦被权振东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也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偏过了头,心里却并没有产生多少的反感,脸上的表情也更加柔和了起来,有些慌张地将水杯放好,站起身说道: “我去看看护工过来了没有,等护工过来,我就要回家了。” 等王文锦离开后,权振东终于意识到王文锦刚刚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以他身上的伤势,想要行动自如起码也得一两个月以后了,而再过一两个月,就临近过年了,锦辉与邻市的租期还有明年一年,刨除锦辉搬迁需要的时间,一年是绝对需要的,也就是说锦辉如果想顺利搬迁,最近就需要将地方定下来。 如果再等权振东一两个月,要是不定北乡,那重新再找地方,时间压根就不够,换句话说,王文锦愿意等权振东伤好后再谈,也是变相地在说,锦辉基本会定在北乡了。 想到这里,权振东兴奋得想要挥一挥拳头,然后就扯动了背上的伤,痛得他趴在床上直叫。 权振东的任命,是由向红星和靳学来一二把手直接沟通后决定的,所以效率相当之高,当天下班之前,就在内部网上进行了公示,再一次引起了管委会内部的轰动。 以往,罗明亮没事是极少去别的科室串门的,当看到那条公示消息后,桌上的手机都来不及拿,便腾腾腾跑到了建设办,朝着里面同样一脸震惊的林国栋使了个眼色。 两人在水房角落点了支烟,不停地啧啧称奇。 “这权主任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这也太牛了。” 罗明亮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去表达了: “这就副科了?有一个月了吗?简直是神了,我这多少年了,连个行政编制都还没有呢。” “我还不是一样。” 林国栋苦笑,然后马上又变得一脸得意,自己领导越牛,他们这些做下属的好处自然也越多,想起办公室里那些人,看到权振东的新任命公示惊得闭不上嘴巴的样子,他就有些想笑,这些人还不知道主任还可能跟锦辉的接班人谈恋爱,事业爱情双丰收,想一想都让人觉得酸得不行,不想想他自己刚才也是其中一员。 “你是好了,只要跟着权主任的脚步,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要是高升了,可不能忘记我们这些老朋友。” 与权振东比,罗明亮自然是不敢想,但想到林国栋这个货能跟着这样的领导,语气不免有些酸溜溜的。 “那不能,我不是那样的人。” 有高兴事,自然是要庆祝庆祝,虽然刚刚没能打通权振东的电话,叫不了他,但不妨碍他们私下里庆祝: “等会下班了一起去喝两杯去,回头我再联系一下主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 第七十章 哥仨重聚 权振东升任副科的消息在整个虞关区官场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一个虞关区体制内,正式的科级干部加上那些主任科员,少说也有好几百人,如果没有特意地看一下权振东的履历,压根就不起眼。 除了那些有心关注权振东的,在看到那条消息,才会不自觉地感叹一声,这小子升职是真的快啊。 但在管委会,权振东的职务变动,是绝对不可能被忽视的,几个大主任,眼红者有之,不屑者有之,巴结者也有之,而最受到触动的人,那就应该要算钱国昌和马杰。 在决定权振东的任命后,江有方就提前打过电话给钱国昌通知了,也将权振东需要休息养伤的事情跟他打了招呼。 原本钱国昌是特别看好权振东的,甚至之前还想过,自己升任管委会主任之后,有没有可能争取一下,让权振东当副主任,哪怕副主任不可能,他也动过将权振东调到党政办任主任。 一个有能力的下属,是每个领导都喜爱的,但当一个下属的能力太过于强悍了,当领导的心里的滋味,那就有些古怪了。 钱国昌的心里自然也是产生了一些变化。 权振东的职务变动有两个方面,一个是升了副科,另一个则是成了党组成员,这两样哪怕是少一样,钱国昌都不至于想太多,而这两样结合在一起,那就由不得钱国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立即就引起了钱国昌的警觉。 因为权振东成了四级主任科员,离正式副科只差半步之遥,再上一层的台阶有了,进了党组成员,以后升任副书记也是顺理成章的,也就是说,权振东现在是管委会中除了蒋金龙和钱国昌外的三号人物,因为蒋金龙现在的状态,是实际上的二把手,这也就是说,权振东此时已经有资格去竞争主任的位子了。 除了年限和资历,权振东与钱国昌相比优势太大了,以权振东现在受上面的喜爱程度,年限资历似乎又不是问题,保不住会来个破格提拔。 当想法有了转变,哪怕只是在一瞬间的事,心里一旦扎了根刺,就很难拔出来,这就让钱国昌有些难以面对权振东了,好在权振东现在不在管委会。 剩下的,那当然就要属于马杰了,马杰现在在管委会,那说一句寸步难行是真的一点都不为过,比打杂更像个打杂的,要是马杰现在能好好吸取教训,安下心来考个编制,未来发展还真说不准。 但马杰那就是一个心窄的,再看到权振东步步高升,那叫一个难受啊,特别是自己的舅舅天天给他打电话,让他好好去巴结好权振东,心里那叫一个恨啊,巴不得权振东和他舅舅沆瀣一气,然后被纪委带走,他就痛快了。 对于权振东的升职,马杰的舅舅方志刚,心中更是又惊又喜,喜的是权振东背后显然是有大人物撑腰的,不然不可能升得那么快,惊的是那天一起吃完饭后,他就再也没能成功联系上权振东,摸不透权振东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免不了心里有些忐忑。 总体一句话,那就各方都有各的心思,一下子把北乡工业园区这个小地方的水给搅浑了。 权振东在医院住了整整两个礼拜,这期间,王文锦来往邻市与虞关区的次数增加不少,时不时地会来医院看看他,虽然每次都不会待太久,但两人之间的友情却进展迅速,起码两人认为那是友情。 在王文锦时不时的监督下,这次权振东的恢复非常好,一个多月便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连额头的两块纱布也拆掉了,留下了两个淡淡的疤痕。 而在这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虞关区里更是发生了许多事情。 有了郭浩提供的账本证据,绿农案的案情开始变得明朗起来,许向东在第二天就被正式批捕,移交司法机关,紧接着,又一个副区长被纪委带走,后面连着几天,不管是区里也好,市里也好,都陆续在各个地方被带走。 甚至在这期间,省里某个书记,在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因为身体原因退居二线,离开了领导岗位任巡视员去了。 虽然谁也没说,但参与案子的人都知道,这一位重头人物,也牵扯到了案子之中,只是因为一时间怕扩大了案情的影响,多方考虑之下,最终留了一丝体面,等事情影响淡去之后,再进行处理。 那位省里的大领导退居二线,也宣告着绿农案算是彻底告一段落了,权振东遵守诺言,去探望了已经被关进了看守所等待审判的郭浩,只不过郭浩并没有答应见他,权振东也没坚持,给他存了两条烟后,便离开看守所,去医院向高国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巧合的是,王建方也在医院探望高国梁,年龄差距巨大的哥仨,又再次在高国梁的病房里齐聚了。 三个人里,高国梁的伤是最重的,身上多处骨折,头也被打破了,脾脏和肾脏都有一定程度的破裂损伤,经过手术后,虽然不影响生命,但以后想要做些力气活是有些困难了,王建方虽然说还好,脚踝的伤却因为受伤后二次损伤,哪怕好了以后,腿脚也会有些不利索,多少落下了点伤残,反而是权振东,看着恐怖,实际影响却是最小的。 也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还没走进病房,权振东就能听见里面高国梁爽朗的笑声,推门进去,就见王建方正坐在病床边,跟高国梁比划着什么,高国梁躺在床上,虽然脸色还是不太好,但精神头相当不错,一个气质文静的秀气短发中年妇女在一旁削着苹果,还有一个十三四的少年,因为遥控器找不到了,正蹲在电视前研究怎么直接在电视机上换台。 中年妇女是高国梁的爱人梁梅,在虞关一个中学任语文老师,是个相当安静又贤惠的女人,高国梁因公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一直都表现得十分乐观坚强,在权振东第一次来探望高国梁的时候,还反过来安慰权振东,而高国梁则是一个外表粗犷,行为粗鲁的鲁莽形象,就这么看着相性完全不搭的两人,相敬如宾地生活了大半辈子,还生了一个跟两人都不像的碎嘴儿子高明明,正在那念念有词地研究电视机呢。 高明明一见到权振东,便叫了声权哥。 权振东点了点了,见梁梅就要站起来,连忙招呼: “嫂子你别忙了,都不是外人,我自己来。” 说着,权振东找邻床那边借了把凳子,挨着王建方坐了下来。 权振东的到来让高国梁显得很高兴,摸了摸因为头上的伤,已经被剃得光油油的脑袋,笑着说道: “你看我们这辈分乱的,明明,你得叫权叔。” “权哥年纪又不大,我叫他叔叔不是把他叫老了,不过说起来,现在10后都已经开始自称自己叔叔阿姨了,嘿嘿,权哥,这么算起来,你起码得是爷爷辈的,爸,说真的,你要是觉得辈分乱,我是不介意也叫你一声哥的,是不是显得你特别年轻。” 你瞧这嘴碎的。 高国梁对自己这个活宝儿子也是没办法,作势要打,却被梁梅简单一瞪,刚刚还嬉皮笑脸的高明明立马变得低眉顺眼起来,母亲和老师两个身份的双重压制,让高明明在他妈面前一点都跳不起来。 “嗨,各论各的,咱们没那么多讲究。” 权振东笑着摆了摆手: “我刚刚还想着看完高老哥,再去瞧瞧王老哥呢,没想到王老哥也在这边,倒省得我跑一趟了。” “就楼上楼下的事,我老婆这两天跑车,我天天来老高这边蹭饭,你来这边肯定是一来一个准。” 王建方的老婆是列车乘务长,工作又忙又辛苦,还要各地跑,现在王建方行动不受影响了,又回去上班了,都不容易。 三人闲聊了一会,梁梅便带着高明明回家做饭,临走还邀请权振东留下一起吃午饭,权振东点头应下。 等梁梅离开后,权振东才说起了正事: “高哥和王哥的调动定下了吗?” 以两人现在的状态,想要继续留在之前的岗位基本上是不太现实了,权振东只是希望不要真把这两位老哥调去那些一杯茶一张报纸一坐就是一天,只能拿来养膘的冷衙门,而是有一个能让他们继续发光发热的地方。 “已经定下来了,老王去纠风办当主任,我去虞江街道派出所任指导员。” 对于注定要调离现在的工作岗位,他们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而且他们对调动后的岗位,说实话也算是满意的,起码总体上来说,都没有彻底脱离原来的单位,而且从级别上来讲,都在原有的基础上提了一级,只不过可能不需要像之前那样经常跑外勤了。 特别是对于高国梁调去虞江街道来说,那是虞关区的主城街道,在虞关的政治格局中,意义重大,未来再次提拔的可能性也越大,算是对高国梁这次重伤变相的补偿。 第七十一章 微妙变化 重回单位前的最后一天,权振东都是在高国梁的病房中度过,一直到傍晚才离开,天南地北的聊了很多东西,期间,权振东突然还想起了方志刚送他茶叶的事,还特地找王建方打听了一下。 “收到的茶叶已经妥善解决了吧?” 王建方没有直接回答权振东的问题,反而关心起权振东对茶叶的处理,他怕权振东太年轻,不知道该把茶叶怎么办。 “虽然茶叶还在我那边,但已经跟上头报备过了。” 权振东知道王建方是关心自己,一时间心头暖暖的。 “云腾茶啊。” 见权振东不需要自己担心,王建方突然感叹了起来: “对于云腾茶,我其实是早就有过耳闻,老书记曾经甚至还动过好好查一查的心思,但简单查了一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为此还受到过上头的批评。” 王建方说的老书记,是以前纪委的老书记,现在早已经退下来了。 “云腾茶一直在半死不活地生存着,说实话,确实不是很容易,当时不少领导对云腾茶都很照顾,虽然谁都知道它有些问题,但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方企业不容易啊。” “有没有可能,当年的小问题,现在已经成了大问题呢?” 见王建方对云腾茶了解得并不多,权振东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自己那一盒茶叶能回收两万块钱的事告诉王建方,以王建方的脾气,知道以后肯定会想办法去查,但想想王建方现在的样子,权振东还是决定让王建方安安心心去纠风办比较好。 于是便摇了摇头: “可能因为方志刚的原因,让我有些太敏感了。” 又扯到方志刚身上,王建方却是面容严肃,语重心长地说道: “小权,你终究是搞行政的,不像我跟老高,不要次次都行险,这次是我跟老高一时疏忽把你坑了,但是不管是你进绿农取证也好,跟方志刚会面也好,都太过凶险,记住你是北乡管委会的行政人员,建设办主任才是你的本职工作,我知道你有责任心,见不得那些乌七八糟的事,但千万不要本末倒置。”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句话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权振东不知道王建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能按着字面意思解释道: “这是说君子发现危险后,应该避开。” 王建方指了指权振东,笑了笑: “这句话出自于孔子,防祸于先而不至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既可以理解成主动躲避灾祸,也可以理解成防患于未然,但我的理解是,发现了危墙,你避开之后,或是提醒后来者,或是找专业人士修复危墙。” “你别以为你这次立了多大的功劳,沾沾自喜,我不怕告诉你,绿农案这么被你直白白地捅出来,我的领导当时就拍了桌子,每个地方,都有它一套既定的规则存在,这次还好有靳区长保着你,但当你得罪的人太多,靳区长都保不住你,你怎么办?” “多运用大智慧,而不是只知道用一些小聪明。” 这是王建方对权振东的忠告,也让权振东警惕了起来。 权振东自己回忆了一下,为什么能入了区长靳学来的眼,为什么能这么快升职,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权振东已经几次兵行险着了,再这么下去,会给上面的那些领导留下一个只会取巧的固有印象,可能一时好处巨大,但对未来发展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权振东郑重点头,表示受教了。 权振东升任四级主任科员,经过一个月的沉淀,已经不是新闻,热度早就下去了,但当权振东再回到管委会时,还是感受到了自己升职,带来的明显变化。 所遇到的每一个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都是掩饰不住的热情,很亲切地直接喊自己主任,就连在管委会的那些个大主任,也都从之前的小权,权主任,统一换成了振东主任。 这原本是一个好的转变,但在他不在的时候,管委会发生的一些事情,却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在没有经过权振东同意,甚至是不知情的情况下,罗明亮突然从经发办调离到了建设办,锦辉的案子也从林国栋交到了他的手中,这让林国栋在建设办的地位一时间变得特别尴尬,也难为林国栋去医院看他的时候没有说出来。 权振东坐在办公桌后,手上飞快地转着笔,外面突然多出来的罗明亮让他觉得有些扎眼,这样的转变让他觉得十分不安,而且,一直到现在,这个罗明亮除了进来时打了一声招呼之外,到现在都没有过来找他说明情况。 林国栋一如既往地替权振东打来了开水,放好暖水瓶后低着头正要离开,权振东直接将他叫住了。 “主任,有啥事?” 在权振东的示意下,林国栋轻轻关上了门。 照理说林国栋这个时候应该特别难受,特别生气,但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愤懑,这让权振东不由稍微高看了他一眼: “可以啊国栋,几天不见刮目相看,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为上将军,有点那意思了。” “主任,您就别笑我了。” 林国栋这才苦笑着说道: “这是钱主任亲自作出的安排,就算你都没办法改变,我一个小小的办事员又能怎么样呢,只能被动接受了。” 怎么说呢,以现在蒋金龙不管事的状态,钱国昌当了管委会的家,以他的身份,除了几个大主任的任命需要上会讨论,他一个人决定不了之外,想要硬塞一个人去别的部门确实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都不需要说太多,只需要让党政办发个简单的通知就行。 确实,这是他现在的权力能做到的,但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正常情况下都会事先与部门负责人沟通一下,以表示对其的尊重,不然那不就成了一言堂了,是一个相当得罪人,也是相当不利于团结的做法。 权振东不明白,自己养伤的这段时间,钱国昌的心态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转变。 “到底怎么回事?” 权振东轻轻皱了皱眉头。 虽然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林国栋还是很小心地看了看已经关上的办公室门,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 “主任,具体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知道在你的任命公示发出来第二天,罗明亮就被钱主任调过来了,并且还特地找我谈了一次话,说是你不在,锦辉那边的进度也不能落下,让罗明亮帮我一起跟锦辉对接,但实际上是让罗明亮全权负责了这个事情,这中间罗明亮也联系过几次锦辉的王总,不过王总一直表示要等你亲自谈,所以到现在为止,罗明亮负不负责都是一个样。” 见权振东不说话,林国栋接着说道: “从涌城回来后,我跟罗明亮的关系还算不错,他偷偷跟我说过,他最近已经不止一次听到钱主任私下里发表过不少对你的意见,说你只是来管委会镀金,心思压根就不在管委会上,但我跟罗明亮的关系还不深,我不确定他的话到底可信不可信。” 罗明亮的话应该是可信的,因为罗明亮如果是在骗林国栋,那在权振东回来的第一时间,罗明亮就该过来找他解释情况了,一直不来找,更像是在刻意营造与权振东对立的表现。 照现在这么看,罗明亮显然是钱国昌安插过来的眼线,有钱国昌背后的支持,甚至可以在建设办与权振东这个主任掰掰腕子。 可是为什么? 自己也没有得罪过钱国昌啊,怎么一回来会是面对这样一个局面。 自己受伤的原因,不光江有方找他打过招呼,就是他自己也特意找钱国昌解释过,至于具体原因权振东没有说,这里面的东西,就算权振东肯说,他钱国昌也得敢听,何况钱国昌多少也能猜到点什么,不至于为这个事情而生气。 至于别的,锦辉那边的进展是喜人的,这也是权振东为管委会做的第一个贡献,原因多半也不会出在这身上。 思来想去,权振东突然停下手中一直转着的笔,他隐约有些明白钱国昌为什么这么做了,自己如同火箭般蹿升的速度,让钱国昌有了严重的危机感。 想到这里,权振东又往深入思考了一下,按照他的猜测,江有方是要来管委会挂职主任的,而且时间多半在绿农案办结的近期内,因为江有方不会放过锦辉搬迁至北乡的这波政治红利,当然这一点钱国昌是还不知道的。 权振东可以肯定的是,江有方现在肯定是一直在关注着管委会的一切动向的,罗明亮调到建设办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什么都没做,也没有给权振东任何的暗示。 他这是想来管委会之前,就让权振东与钱国昌先斗上一斗,等两边两败俱伤,他可以轻松接手管委会,这么看来,权振东突然升职时间节点就有些过于巧合了,而且流程效率这么高,硬把权振东抬上了管委会的三号,实际的二号人物,不然权振东还真没资本跟钱国昌叫板。 明明江有方几次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果然玩政治的心都脏。 只是这背后,是有靳学来的授意,还是说仅仅只是江有方的个人想法,正好凑巧碰上权振东升职了,顺势而为。 这一点要是不搞清楚,权振东一时也想不好后续应该怎么应对。 第七十二章 被动应对 以权振东的猜测,江有方一来是想让权振东与钱国昌斗一斗,哪怕最后钱国昌不走,他来管委会也好压得住钱国昌,不至于落得蒋金龙那般田地,二来,也是想等权振东权振东顶不住,找他求助,他也能在权振东面前卖个好,能更好收拢权振东,毕竟纸面上权振东在管委会的排序很高,论实力是完全没法跟钱国昌叫板的。 当然这些都是之后该考虑的事,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安抚好林国栋,毕竟跟着权振东跑了几次,林国栋已经有点以自己马首是瞻了,要是把这个手下都丢了,那权振东就真没人用了。 “钱主任这么安排,你心里没有什么埋怨吧?” 权振东笑着说: “坐,坐着说,想喝茶自己泡,我办公室的茶叶在哪里,你比我还清楚。” 这是权振东变相地在跟林国栋表示亲近,那意思就是我办公室你比我还熟,咱们是自己人,有什么事情不用藏着掖着,茶你可以自己泡,有什么想法你也可以跟我说,不需要憋在心里。 “那能有啥埋怨,领导这么安排肯定有领导的道理,我一个小办事员,胳膊拧不过大腿。” 要说没埋怨,那怎么可能没有,毕竟又是提方案,又是跟着权振东跑这跑那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什么话也不说,就这么硬安排一个人过来摘桃子,要不是王文锦那边口比较紧,现在不光是他,就连权振东心里都要怄死。 不过有权振东的示好,林国栋也表现得不见外,很是自来熟地打开了放茶叶的柜子,里面也只有他之前送的铁观音,便先给权振东的茶杯换了茶,然后给自己泡了一杯。 “我是不知道钱主任怎么想的,主任,我跟您说实话吧,要不是知道您跟王总关系好,我才不着急,不然我还真挺生气的。” 林国栋将权振东的茶杯放在他面前。 “别着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权振东端着茶杯: “锦辉的案子就像现在这个茶杯,里面都是开水,他们越急着喝里面的茶,就越是烫嘴,你最近这几天,也别管我在不在,继续配合罗明亮,他要做什么你都由着他。” “主任是要试探试探罗明亮?” 林国栋一下就明白了权振东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 “要是主任你没回来那倒没什么,现在你回来了还继续这样,我怕其他人那边。” 林国栋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本来权振东根基就不稳,要还是由罗明亮说了算,那对权振东的威望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这也是王建方之前跟权振东所说的后遗症,一直顾着别的事情,自己的老家却被人抄了,但现在想要往回收,意义也不大,因为整个建设办也就那么几个人,权振东来了没几天,压根就没顾得上把手下那点人拉拢过来,威望不威望的也就那么一说,有着扳倒郭浩和火箭升职的赫赫威名也够了。 “先这样吧,你先帮我盯着,剩下的我去解决。” 权振东一点不见慌张的模样,给了林国栋巨大的底气,同时也有了主心骨,兴奋地点了点头,端着茶杯,一脸得意地就出去了。 对于林国栋的表现,权振东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同时心里还是挺欣慰,起码还有个人是向着自己的。 独自在办公室待了一会,权振东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见一见钱国昌,不然心里总不是很踏实。 敲门进了钱国昌的办公室,没想到经发办的主任张渠也在里面,正跟钱国昌有说有笑的。 当张渠见到权振东进来,脸上闪过一丝的不自然,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并没有出声打招呼。 在管委会混了这么多年的大主任,到头来却被权振东这个新来的毛头小子压了一头,心里能痛快就有鬼了。 不得不说,钱国昌就比张渠高了不止一个段位,见了权振东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脸笑意地站起身迎了上来,很是亲热地拍了拍权振东的肩: “小权过来了?你不来我都要去找你了,好些日子都没见了,身体恢复好了吧?要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就回去再休息几天。” 这种客气话听听也就得了,不管怎么说,钱国昌都是领导,也该权振东主动来见他,一个管委会副主任,不能连这点矜持都没有。 “好差不多了,再休息,就耽误事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你不主动说破,权振东也有那个耐心: “过来找主任正式销个假,也是来问问主任,最近工作上有没有什么新的安排。” “事情总是做不完的,但身体是自己的,好好休息,也是为了之后能更好的工作嘛,来,赶紧坐下说。” 钱国昌指了指张渠: “我刚刚还跟老张说起你呢,你这请假养伤一个多月,建设办最近工作比较繁忙,我怕没你压着整个建设办就乱套了,就把经发办的罗明亮调你那边去帮忙了,罗明亮你知道吧?跟你一起去涌城的那个,我看平时说话办事都挺不错的,这不,少了得力干将,老张就找我抱怨来了。” “我正要跟主任说这事呢。” 你这不声不响地安排个人过来,现在还想卖好,权振东直接就是顺坡下驴: “建设办最近也就锦辉那一个案子,人手已经够用了,张主任那边工作也那么忙,我可不好撬他墙角,回头该怪我了,反正人事程序还没走呢,不如让罗明亮回经发办好了。” 调动命令自然是早就已经下了的,只不过权振东不在,作为接收方,没有他这个主任签字,流程自然是走不完整的,要说退回去,也就一句话的事。 只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来都来了,再想调回去哪那么容易,钱国昌本就打着权振东不在,直接把事情尘埃落定,有没有流程其实也并不重要。 “没事的,你建设办本来人手就不足,老张那边我也跟他说了,都是同志,得互相帮忙,得有这个觉悟。” 钱国昌大手一挥,一下就回绝了权振东的想法。 张渠也是在一旁敲边鼓: “振东主任你可别误会,管委会人手不足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好钱主任计划开启社会招聘,补充一下人手,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我这是借着你的名头,找权主任抱怨抱怨,回头好紧着我们经发办一点。” 两个老狐狸,你猜我信不信? 以现在这情况,对于罗明亮的安排,权振东也不会去想别的可能了,那就是钱国昌对自己起了戒心,想要在权振东在管委会站稳脚跟之前,彻底把权振东给打压下去,每个政客真的都是天生的演员,只要影响到了自己的利益,说变脸就变脸。 不过这会权振东也不在乎了,当初蒋金龙一个一把手,他都敢硬顶着往上怼,更何况你钱国昌现在还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 “底下同志的想法也是很重要的嘛,要是做得不开心,也影响工作效率,不如把罗明亮叫过来,问问他的意见?” 钱国昌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目光朝着张渠看去。 张渠这会也在看着权振东,就见权振东脸上不阴不阳地笑着,很直白地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叫自然是不可能把罗明亮叫过来问的,那不是打自己脸嘛,而且叫过来你让罗明亮怎么说,说愿意调过去,得罪权振东,那就是明着撕破脸了,说不愿意调,那怎么可能说不愿意调。 但权振东这样子,一时也让他心里没底,想着是不是罗明亮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 “都是为了更好的工作,哪怕罗明亮心里有怨气,也应该是能理解我们的用心的,回头我找个时间开导开导他,他还是愿意听我的。” 也不能把话落地上,张渠想了想,只能生硬地解释道。 “可别,张主任,罗明亮现在该听我的,再听你的我可要急眼了。” 权振东哈哈笑了起来,准备来个反客为主了: “说起来,罗明亮同志跟我去了一趟涌城,短短一天,我就发现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独到的见解,当时我就跟国栋说要是罗明亮能来建设办就好了,我还想着张主任不可能愿意放人就没敢提,没想到钱主任帮我提前办了,还是钱主任见解我的心啊。”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权振东也不指望这简单的几句话,一看就很拙劣的离间计能有什么效果,给你们埋下个猜忌的种子就行了, “我今天刚回单位,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就先不打扰主任了。” 权振东起身准备离开: “回头让党政办把调动文件发过来吧,我给签个字。” 等权振东离开办公室,钱国昌的内心仍是有些躁动不安,拿起杯子想喝水,一时忘了水刚续没多久,还有些烫,直接把他烫了一个激灵,又将杯子重重放下。 这事他们做的毕竟不地道,想过权振东会有过激反应,今天这虽然没有彻底撕破脸,可也是摆明了车马,以后不是一条心了,一旦真面对了,钱国昌心里有开始有些忌惮了。 第七十三章 敲打敲打 会与钱国昌的分道扬镳,这是权振东一直都没能想到的事情,而且他也从这件事情的背后品出了点不一样的味道。 管委会的背后,好像有一只旁人看不见的手操纵着一切,从权振东跟着蒋金龙去面对绿农开始,就进了局,这只手别人看不到,权振东却看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从就任开始一直都蛰伏着,直到绿农案爆发,才开始发声,一发声就一次掌握了主动权的靳学来。 靳学来不仅仅在借着绿农案掌握了区里的主动权,让向红星有些疲于应付,同时也似乎想要借着管委会这一个小地方做文章。 他的高明之处在于,精准地把握了出击时间,不动声色地利用了权振东对绿农执着,彻底打压了一大批本土官员,还让权振东丝毫没有察觉到,一直到突然对他的任命和钱国昌有些过激的反应,才让他稍微有点回过味来。 由此,权振东更加肯定江有方的下一站绝对是,也必须是管委会,钱国昌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只是权振东不明白靳学来为什么要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北乡工业园区上,按道理来说,安稳等待向红星退休,他顺势接班才是最稳当的做法。 涉及到上层之间的斗争,权振东因为接触的信息量有限,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也不再去想那么多,既然已经找过钱国昌摊过牌,那眼下当务之急,也得敲打敲打罗明亮,不管他能不能认清建设办的大小王到底是谁,该展示的还是得展示。 “主任,您找我?” 罗明亮敲门进来,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一张天生的娃娃脸让罗明亮看着比实际更加年轻,脸上腼腆的笑容和偶尔略带稚气的举动,看着更像一个大学生,不知道的绝对想不到这已经是一个年过三十,在体制内摸爬滚打了超过六年的老油条了。 心里已经有了防备的权振东自然不会再被他的外表欺骗,指了指面前的椅子: “坐吧。” 也许是权振东脸上古井无波的表情让罗明亮心里有些没底,挨着半边屁股坐下后,开始变得有些拘谨起来。 让他坐下之后,权振东便不再理会罗明亮,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咙之后,便拿着桌上的一份文件认真地看了起来,并且时不时地在文件上写写画画。 一直没能得到权振东回应的罗明亮开始变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但又不敢随意乱动让椅子发出声音打扰到权振东,半个屁股挨着椅子正襟危坐,这可不是一件容易事,一直经过了十几分钟,额头都有点汗水渗出了。 等权振东看完手中的文件,重新端起茶杯喝茶,才似乎突然意识到罗明亮的存在,立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哟,明亮,你瞧我,一时看文件看得太认真了,都忘记你还在这里呢,找你来没别的事情,你别这么紧张,就想问问你,过来建设办还习惯吗?” 别看权振东现在一脸笑眯眯的,罗明亮却不敢有一丝的放松,他知道权振东刚刚已经去找过钱国昌了,回来之后的脸色一直都不是很好,想来钱国昌这次先斩后奏的做法引起了权振东的不满,便认真地回答道: “主任,建设办和经发办的工作内容完全不同,刚来的时候确实有些不习惯,不过最近我已经开始有些适应了,正在努力学习当中。” “学习,学习好啊,人的一生,就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 说着,权振东将手上的那份文件推了过去: “锦辉将在近期内来园区访问考察,时间方面你跟锦辉确定了吗?” “还,还没有。” 罗明亮更加紧张了起来: “我联系过锦辉方面几次,那边说具体时间要等主任回来之后跟您亲自确认。” 说到这里,罗明亮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本来权振东对于罗明亮的到来是不欢迎且不满的,因为这事是绕过他这个主任办下来的,所以罗明亮这时候最正确的回答,不应该说锦辉要求等权振东亲自确认,而应该说他们不敢擅自做主,等权振东回来后亲自决定。 虽然只是简单的主体转换,意思说到底还是一样,都要由权振东来决定,但他们这些人,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研究政策新闻,最擅长的就是咬文嚼字。 同样的事情,从他刚刚说的话中,要理解起来就会变了味,那意思就是说,要是锦辉那边要是确认了,甚至要是确认的时间早于销假回来的时间,那锦辉的事情压根就没有权振东你什么事了,你这个主任在和不在都一样。 而且还有一点,你联系过锦辉几次,既然锦辉那边已经明确表示了要等权振东回来后亲自谈,那你为什么还要联系锦辉那么多次,而不联系权振东哪怕一次? 这么细细品味下来,罗明亮就有些坐不住了,腾地站了起来,嘴上嗫嚅着: “主,主任。” “我有那么可怕吗?” 权振东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 “明亮,你和我去涌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放心吧,我不吃人,你要是这样的表现,我可真要怀疑钱主任和张主任看人的眼光了。” 权振东好像是听不懂罗明亮话里的意思一般,手指在文件上点了点: “我听国栋说,锦辉的接待方案是你做的,我刚刚看了看,还是有着很大的问题,你拿回去重新做一份吧,明天之前你拿给我,有些注意事项我已经在上面批注了,去吧,好好工作。” 拿着文件,罗明亮如临大赦般走出了权振东的办公室,心中一阵后怕,暗忖自己确实有些小看权振东了,同时也有些后悔当初张渠让他来建设办时,答应得太痛快了。 而在罗明亮走出办公室,权振东脸上的笑容也沉了下来。 因为有着一起去过涌城的原因,借着这层关系,在权振东没回来之前,林国栋一直在交好试探罗明亮,罗明亮又何尝不是打着这个主意。 事实上权振东的猜测并没有错,罗明亮多次主动联系锦辉,目的就是为了在权振东回来之前,彻底绕过权振东,将锦辉的事情落实掉。 之前林国栋有猜测权振东和王文锦在谈恋爱,罗明亮虽然表面对林国栋的猜测十分认同,但背地里却是嗤之以鼻,钱国昌可是与王琪琳有旧谊的,权振东和王文锦之间有没有关系,一问便知。 但不管是他还是钱国昌,都没能想到,在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权振东被王文锦当做了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罗明亮几次联系甚至都没能成功与王文锦说上一句话,别说罗明亮,就连钱国昌直接找王琪琳都没能得到想要的答复,而王文锦也确实对权振东实打实的支持,他们联系了锦辉几次,说过哪些内容,都被王文锦在探望权振东时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权振东。 坐回工位,翻开手中的文件,罗明亮的脸更是变成了一个苦瓜,他知道权振东的反击来了。 对于锦辉的接待计划,正如权振东说的,是他在咨询了钱国昌的意见后,亲手完成的,并写得很详细,具体到了考察团几点到哪里考察,需要哪些人陪同,顺序如何,而权振东在各个考察地点都划了横线,人员上面也画了好多圈,但是,从头到尾,都只有批而没有注,没有任何说明,那些批了的是要保留的还是要去掉的,又或者是要调整的,一切都靠你自己去猜。 猜?猜个球啊。 罗明亮知道自己不管怎么改,肯定都不会得到权振东的认可,要是换别人,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回权振东的办公室去问,但他绝对不能这么做。 因为他一旦这么做了,权振东就会否定他的工作能力。 他都能想象得出来权振东会说些什么,什么事情都需要领导事无巨细地告诉你,那还需要你们这些办事员干什么呢?哪些地方有问题都已经告诉你了,修改都不会吗? 而他也不能去找钱国昌,那是比上一个还馊的主意,越级汇报找钱国昌帮助,不仅会让他在钱国昌那里失分,还会让权振东和钱国昌的矛盾彻底激化,将斗争摆在台面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林国栋,林国栋肯定会帮他,甚至有林国栋的帮助,接待计划百分百能让权振东通过,但那之后,接待安排的主导人,到底是他罗明亮还是林国栋呢? 在饮水机那接了杯水的陈芳蓉经过,正好看到一脸苦相的罗明亮,便笑着问道: “罗哥怎么苦着张脸啊?不会主任第一天回来就把你骂了吧?” 陈芳蓉的话让办公室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了他,一脸吃瓜的表情,林国栋的笑容更是无比的古怪,这让罗明亮悚然一惊,赶忙解释道: “没有没有,主任那么好的性格,怎么会骂我呢,是我想到了一些烦心事。” “小陈可别乱说,以主任当初在会上挥斥方遒的样子,小罗要是真被骂了,那这会估计已经在哭了。” 梁杰不管自己的话会让罗明亮不痛快,嘻嘻笑着跟陈芳蓉玩闹: “小陈,给梁哥也倒杯水,你倒的水比较甜,中午梁哥请你吃炸串。” “去,我只给主任倒水,不给你倒。” 陈芳蓉啐了梁杰一口,然后有些哀愁地看着自己曼妙的身材: “我就吃一点点炸串吧,都快胖得不成样子了。” “小陈多吃点,让老梁再点个奶茶,我们也跟着沾沾光。” “对对对,老梁,见者有份,要请客就请彻底点。” 林国栋和周明明也是哈哈笑着。 融洽而又和谐的办公室氛围,让罗明亮想笑却笑不出来。 第七十四章 意外访客 当罗明亮刚来建设办的时候,还是受到了热情对待的,特别是知道这是钱国昌主任亲自安排的之后,办公室里除了打定主意要摆烂的陈芳蓉,都有意无意地带着些讨好,但是从权振东回来的那一刻开始,虽然对他还是同样的热情,但眼中都多了一丝戏谑。 甩开脑中这些有的没的,罗明亮还是老实地打开了办公软件,开始重新写锦辉的接待计划,哪怕知道就算再写一百遍,都不会得到权振东的认可,但该做的工作,还是得硬着头皮做下去,求助林国栋就代表着认输。 想着权振东来报到的时候,就提着个包,别的什么也没有,短短两个月造就了如此局面,甚至直接影响了管委会的权力格局,自认为不比权振东差的罗明亮,也渴望着借由这次机会,能够一飞冲天。 不说罗明亮继续苦恼于接待计划,权振东也在踌躇着王文锦来考察时的地点安排,管委会自然不用多说,作为工业园区的主要产业和锦辉的上游企业,参观几家知名的染化企业也是应有之义,可管委会下属单位该如何安排呢?区里的一些单位又要不要通知呢? 这些问题不光罗明亮头痛,权振东也同样头痛。 他是想要将污水处理站给安排进行程内的,如果能够借着这次机会,曝出点处理站的问题,那后续插手污水处理站也有理由,但又怕情况过于恶劣,将锦辉吓跑。 至于区里,也怕区里过于重视,要是安排个副区长过来陪同接待,那管委会就直接成陪衬了,作为与锦辉的第一次正式接触,管委会没有主导地位,那对于后续的工作展开没有一点的好处。 就在权振东想着,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发现是王文锦发来的短信,是问他是不是已经上班了,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 权振东心头一暖,带着笑意回复: “上班时间,谢绝带薪闲聊,摸鱼可耻。” 王文锦那边发来一个生气的表情: “今晚我回虞关,晚上一起吃个饭,有事请你帮忙,下班来接你。” 权振东挠挠头,不知道王文锦那边又有什么事情找自己帮忙,不过想着自己连男朋友都装过了,更何况王文锦对他的帮助才是最大的那个,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哪怕赴汤蹈火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便只能答应下来,回复了个OK。 得到肯定的答复,王文锦那边也没那么闲,便没有再回复。 权振东放下手机,笑了起来,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也变得松快了起来。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请进。” 权振东立马收起脸上的笑容,当看到来人之后,又马上一脸笑意地站起来迎了上去。 “刘主任,可真是稀客啊,哈哈,来请坐。” “我看你才应该是稀客吧,你说说你,来管委会不到两个月,不是在外面跑就是在家养伤,你自己的办公室,估计还没我对它熟。” 来人正是党政办主任刘元杰,进来就开起了权振东的玩笑。 对于刘元杰的到来着实让权振东有些意外,虽然说蒋金龙是刘元杰的靠山有些过了,但蒋金龙马上就要退了,对于刘元杰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当然等新主任上台,不至于说把刘元杰这个党政办主任换掉,但在党政办中提拔自己人是肯定的,到时候刘元杰这个党政办主任更多的算是个管理后勤的。 照理说刘元杰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早点找关系,看看能不能在蒋金龙调离的同时,也调一个满意的新单位,又或者是早点打听好新主任到底是谁,提前去打好关系,但无论什么样的选项,其中都没有来找自己的。 “小陈!小陈!给刘主任泡茶。” 这是权振东最新发现陈芳蓉的新用处,那就是泡茶,有美女泡茶,能很好的缓和气氛,同时陈芳蓉也挺喜欢泡茶的。 “哎,来啦。” 陈芳蓉乐滋滋地跑了进来,找出茶叶开始给刘元杰泡茶。 “刘主任过来是有事?” 权振东请刘元杰在沙发上坐定,递上了一支烟替他点上。 刘元杰拢着火,将烟点燃后轻轻拍了拍权振东的手,笑着说: “自从你来管委会,就一直没有机会跟你好好聊聊,今天难得没什么事,就过来你这里讨杯茶喝。” “欢迎刘主任随时过来喝茶。” 权振东知道刘元杰是肯定有事,只是有陈芳蓉在不好说,便示意已经泡好茶的陈芳蓉出去: “主任不来,我下午也要过去找你去,要是不把假给销了,今天的工资可就白搭了,哈哈。” “小事,等一会我让马杰把销假单拿过来给你签个字就行。” 现在的马杰已经沦落到这种跑腿的工作了。 “振东同志,不瞒你说,我这次过来,还真有些事。” 刘元杰弹了弹烟灰,自从权振东升了四级主任科员,正式一脚迈进了副科,从级别上超越他之后,刘元杰再叫权振东小权或者直接喊名字就有些不合适了,直接喊权主任又显得有些疏远,便称呼权振东为振东同志,这个称呼目前管委会大部分人还不能习惯,但从刘元杰嘴里,却丝毫听不出一丝不顺畅: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罗明亮的人事调动,我一直压着没发,按照流程,主要还是想来问问你这个部门主管领导的意见,如果有别的安排,那我还是先把罗明亮的人事关系留在经发办。” 刘元杰就差明晃晃地说你要是对罗明亮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意见,你就告诉我,我把调令给压下去,哪怕罗明亮在建设办干到死,他也是经发办的人。 要说刘元杰有没有这个权力,只要不怕得罪钱国昌,那主管管委会人事的他自然是有的,毕竟现在管委会明面上当家做主的还是蒋金龙,哪怕蒋金龙现在再不管事,作为曾经的得力干将,刘元杰铁了心要跟钱国昌作对,虽然没法把调令退回去,但是卡一卡,蒋金龙还是或多或少会表示支持的。 这是讨好还是拉拢? 可刘元杰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蒋金龙现在还不死心,不甘心就这么退下去,打算再做些什么不成? 一时摸不透刘元杰的目的,权振东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刘元杰。 罗明亮调建设办基本已经是定局了,就算蒋金龙再次发话,也顶多只能卡一卡时间,阻止不了这次的调动了,但是光能卡一卡,就能让权振东在钱国昌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力量,这是对自己有巨大好处的。 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权振东并不敢大咧咧地应下,这背后往往都需要利益的交换,而权振东目前在管委会,可没有能拿出来交换的筹码,光凭他那个四级主任科员可唬不住人。 “刘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权振东眉头紧锁。 刘元杰吹了吹茶叶末,喝了口茶,看向权振东的目光带着深意: “前些天我跟有方主任一起吃了个饭,蒋书记年后就要调离管委会,新单位也已经确定了,去区商务局任副局长,虽然排名靠后,但也算是不错的地方了。” 权振东的神色复杂。 区商务局副局长,绝对是个不错的地方,这是一句实话,管委会因为其在虞关区的重要性与特殊性,管委会主任算是高配,蒋金龙是正科级,按照行政级别上来讲,蒋金龙去区商务局任副局长算是降职了,但从单位性质上来说,从管委会到商务局,很难评定好坏,特别是对蒋金龙的现状来说,那根本算得上是天大的好事,甚至在退休之前,还有机会借着商务局再上一个台阶,突破正科。 这是对蒋金龙牺牲之下的安抚?可还是那句话,目的呢? 而且刘元杰话里还有一个意思,就是他跟江有方是熟识,而且关系还不错,甚至已经通过江有方,已经知道对方即将要来管委会任主任。 可是蒋金龙之前已经很明确是向书记那边的人,现在又好像从靳区长那边得到了好处,而刘元杰一直以来都是蒋金龙在管委会的左膀右臂,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跟江有方有什么关系。 突然接收到的信息量有些大,权振东一时理不清纷乱的关系,脑子有些乱,同时也对刘元杰产生了莫大的警惕。 一个多年来从来都没有透露出背后关系,心思如此深沉的人,这让权振东觉得眼前这个一直都笑眯眯的人才是管委会最大的老狐狸,比钱国昌来的更加可怕。 就这样一个人,今天突然上门直白地跟自己说他背后其实是江有方,让权振东一下有些接不住,生怕这背后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于是,便只能试探性地问道: “罗明亮的调动是钱主任亲自安排下来的,我一时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刘主任觉得我是应该把罗明亮留下好呢,还是将他退回经发办好呢?” 第七十五章 再次假装 没法确定刘元杰的目的,权振东便直接将问题抛给了刘元杰。 刘元杰笑着用手点了点权振东没有说话,权振东也不看刘元杰的反应,接着说道: “我在管委会只是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很多规矩还不懂,想来钱主任将罗明亮安排来建设办肯定也有他的用意在里面,只是我们现在猜不透。” 现在一个小小的管委会里面,在蒋金龙即将调离之后,原有的格局被打破,短期内形成了钱国昌一家独大的局面,就在权振东突然冒头之后,现在又出现了一个刘元杰这个曾经一直以蒋金龙绿叶形象示人的势力,一下子理解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在靳学来的刻意提拔与运作之下,权振东引起了钱国昌的猜忌,现在成功与权振东对上了,刘元杰的突然冒头,既然已经透露了与江有方的关系,那这背后要是没有江有方的授意,说破天权振东也不会信。 让权振东和钱国昌开始斗起来,等江有方到来可以坐收渔利,而刘元杰似乎就是江有方提前上的一个保险,就算两人不对上,刘元杰也会想办法让两个人对上,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次的问话。 要是权振东答应让刘元杰卡住罗明亮的调令,权威被冒犯的钱国昌做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要是让罗明亮留下,那天天面对着一个眼线的权振东会很难受。 现在看来,这是权振东两难的局面。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权振东其实并不在乎罗明亮到底在不在建设办,可能是因为权振东的年轻,每个人好像都过于小看权振东了,要是连一个罗明亮都压不住,那权振东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当这个建设办主任了。 权振东模棱两可的态度,一下就让刘元杰笑不出来了,看着权振东,眼中已经带上了一丝阴沉: “我觉得还是将罗明亮退回去的好,振东同志,你说呢?” “那就按照刘主任说的,退回去,回头我跟钱主任说一声。” 权振东说道。 跟钱国昌说什么,说我不要罗明亮,还是说刘元杰让我别要罗明亮? 刘元杰原以为权振东是肯定不愿意罗明亮来建设办的,来之前成竹在胸,认为权振东没有理由拒绝自己这个提议,现在反而弄得自己有些进退两难了。 “毕竟你才是建设办的主管领导,还是由你自己考虑吧。” 刘元杰也不会真说什么让罗明亮走或者留,见事不可为,起身便要走。 “刘主任慢走。” 权振东甚至都没打算起身送一下,姿态做得十足。 等刘元杰离开后,权振东的脸色就彻底阴沉下来了,权振东对钱国昌把罗明亮安插过来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生气,反倒是刘元杰就这么明晃晃地过来插手建设办的事情,让权振东来了真火。 明明是一个能一直蛰伏着的人,突然肆无忌惮地跳出来了,难道真认为等江有方来管委会之后就能只手遮天吗? 刘元杰负气而回,但下午还是让马杰将销假单送了过来,附带的还有罗明亮的调令单。 马杰看到权振东那是怎么看怎么不自在,他们看不到权振东现在所处的位置被多少人盯着,只是认为权振东现在是春风得意,这比杀了马杰还难受。 但还想要待在党政办,刘元杰交代下来的事情他不得不办,硬着头皮对权振东喊了一声: “权主任。” 权振东不至于去为难马杰,反而是笑得很和谐,拿过两张单子,很痛快地在上面签了字,就在马杰拿着单子就要离开时,想到马杰的那个舅舅方志刚,权振东便叫住了马杰: “这段时间我因为一些特殊情况,一直在养伤,方站长之前打过电话给我,我没接到,看到你才想起来,正好,你帮我告诉一下方站长,等我这两天忙完锦辉的事,我约个人跟他聊一聊。” 马杰不能问你干嘛不自己打电话给他,只能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不管怎么样,锦辉来北乡,污水处理站那边的问题肯定也得解决掉,想了想,这似乎又是自己本职工作之外的事情。 因为晚上与王文锦还有约,权振东便准点下班了,拎着包走出办公室,建设办一直都没有加班的传统和习惯,哪怕权振东现在回来也一样,顶多就是表现对权振东的尊重,在他之后下班,除了罗明亮。 罗明亮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噼里啪啦打着字,就连权振东出来了也没看到,权振东只是笑了笑,也不理会,跟大家伙示意了一下便离开了。 一走出管委会,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保时捷帕拉梅拉,在权振东出来的时候,车窗打开,露出了王文锦的俏脸,向他招了招手。 见王文锦难得自己开车,就知道今天的饭局不会是什么酒局,而且是一个私人性质的饭局。 就在权振东上车后,建设办的众人便呼啦啦地出来了,看着权振东坐上一辆豪车绝尘而去,一下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脚步,车上隐约闪过的俏脸,让所有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主任这是有女朋友了?” 陈芳蓉满脸的不高兴,她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可是因为眼光一直不低,挑挑拣拣的到现在也没个对象,好不容易碰上个心动的,这还没多久呢,就看到情敌了,而且从那一闪而过的面容,长得似乎也不比自己差,还开着豪车,全方位把自己比下去了。 “我看过主任的履历,都二十八了,有个女朋友不是很正常嘛。” 周明明没发现陈芳蓉的异样,虽然自己也已经有了马上就要结婚的对象,可还是免不了对权振东一脸的艳羡,事业上一个管委会的副科级大主任,爱情上女朋友又漂亮又有钱,妥妥的人生赢家啊。 知道车上是王文锦的林国栋这会恨不得把这件事好好说一说嘚瑟一下,可想到权振东之前的告诫,还是硬忍了下来,没好气地说道: “这天下的事情还不够你们管的,领导的私事你们也要关心,还不如赶紧回家该干嘛干嘛。” 权振东不知道自己上王文锦的车被下属发现了,打量着车上充满女性化的可爱装饰,拿起一个撅着屁股的蜡笔小新手办,又放了回去,说道: “这么多零碎,开车的时候不会分心吗?” “什么叫零碎啊?” 自己好不容易搜集起来的手办被权振东说成零碎,让王文锦有些老大不高兴: “就不爱跟你们这些直男说话,随便一句话就能气死人。” 知道自己说错话的权振东摸了摸鼻子,他在面对靳学来的时候也都是不卑不亢,应对得体,可跟女孩子相处时,总是会失去点方寸。 “今天重新上班,感觉怎么样啊?” 王文锦将车上的音乐稍稍关小了一点,避免影响到两人之间的谈话。 “只能说是好戏一出接着一出。” 权振东也不想拿单位里的那些糟心事影响到王文锦的心情,只能转移话题: “不说这个,你这次找我帮什么忙?先给我透个底,要还是假装男朋友这种事,我可是要收费了。” “你作为一个公务员,业余时间靠假装别人男朋友赚钱,这算是副业呢还是算收受贿赂?” 王文锦突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让权振东有些转不过弯来。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我收了你的钱,那纪委那边都得找我来谈话。” 权振东说道。 “那你还想收我的钱。” 王文锦哼了一声: “你算算,我不光救了你,还照顾你,哪怕是收费的,你这次也得给我免费啊。” “免费免费,肯定免费。” 权振东认怂得很彻底,因为王文锦对他的帮助,让他怎么感谢都不为过,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一脸害怕地看着王文锦: “又要装?” 见王文锦一脸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权振东看了是直嗦牙花子,这叫什么事啊,是装出瘾来了还是怎么的,倒不是说权振东不愿意帮忙,可这一次两次的也不是个事啊,之前在涌城倒还好,可这次是在虞关,虞关区又能是个多大的地方,保不准被什么人发现了,回头传到王琪琳的耳朵里,王琪琳要是追究起来,那才是个麻烦事。 “我家里给我安排了个相亲对象,我不喜欢,但出于礼貌,不去又不行,所以只能再请你帮帮忙了。” 王文锦解释道。 权振东听了那是想直接跳车: “你就没有想过,你带着我去见相亲对象,回头会传给你家里人知道吗?” “知道就知道呗。” 王文锦一脸无所谓: “我的意思是,你在我家人面前也装一下,我爸现在找我,都不说工作的事情,天天催着我找对象,我都快要被烦死了。” 王文锦不知道的是,这是女助理那天给王琪琳的消息所带来的后遗症,在知道女儿好像跟权振东谈恋爱之后,就一直等着王文锦带权振东去见他,但是一直都没能等到,所以就一直催着王文锦找对象,并且不停安排给她相亲,想要逼着她将藏起来的男朋友暴露出来。 权振东捂住了自己额头,说不出话来。 第七十六章 真正目的 “我知道这个事情对你来说有些为难,但我也确实想不到其他什么办法了。” 王文锦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自从王文锦把权振东当做朋友之后,便再没有了那副冷冰冰的老总样,而是对权振东彻底打开了心扉,一个实际上喜爱漫画,喜爱二次元,还是个内心特别柔软喜欢撒娇的小女人,面对这样的王文锦,权振东虽然内心极度不情愿,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拒绝。 车子一直开到了一家叫玄青的茶馆,《说文》中说,黑而有亦色者为玄,说的是黑色,但并不是纯色,而是带有一点赤红色的黑,青,东方色也,也是一个抽象的色彩概念,也可以代指黑色,如丹青,青黑色。 说直白点,这家店可以直接叫成黑茶馆,叫成玄青,文艺气息很足,王文锦是做印染纺织的,对色彩自然是比较敏感的,喜欢叫这种名字的店也算正常,只不过。。。 权振东抬头看着店名,有些疑惑地问道: “不是说相亲吃饭吗?为什么要来茶馆,不知道你吃饭前还有喝杯茶的习惯啊?” “孤陋寡闻了吧。” 王文锦有些得意: “谁告诉你茶馆里就只能喝茶的,这家茶馆最出名的可不是茶,而是各种特制的茶点和特色手擀面。” “看不懂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权振东有些不理解来一家茶馆吃面条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只不过在现在这个信息为王的世界,再特立独行的行为也能理解,甚至还会得到不少人的推崇。 “说得你好像很老似的。” 王文锦背着包,迈步走了进去。 权振东有些踌躇地站在门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在王文锦的连声催促中,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往里走。 权振东没来过这家店,走进里面一看格局,才大开眼界。 每一桌之间都是用屏风隔断,形成一个独立空间,而屏风全是木质边框,绷着一张张色彩鲜艳的丝绸,上面绣着各种繁复的花卉,能看得出来绣工非常不错,美轮美奂,别的不说,光这屏风就价值不菲,每张桌上,除了茶台,还有一个很有禅意的插花工艺,和散发着檀香味的香薰蜡烛,光这环境,一杯三十块钱的茶起码卖六十以上。 事实上,权振东的想象力还是过于拘谨了,看着菜单上最便宜的茶标价198,他瞪大了眼睛,至于王文锦说很好吃的手擀面,没有一碗是低于三百的。 权振东默默地放下菜单,对穿着一身汉服的服务员说道: “有柠檬水吗?给我来杯柠檬水就行了。” “别听他的,一壶玫瑰花茶,一壶普洱。” 王文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作为男朋友,是不是该跟我坐一边啊,难道等会他来了,你还让他跟我坐一起不成。” 权振东叹了口气坐了过去。 茶很快就送了上来,玫瑰花茶在一个小炉子上煮着,至于更贵的普洱,则是由服务员帮着在茶台上一边介绍一边泡。 权振东喝了一口服务员端来的茶,喝不出生普洱和熟普洱的区别,也喝不出所谓陈化了多少多少年的时间韵味,反而更加期待等一下几百块钱一碗的手擀面到底有多好吃。 没过多久,一个穿着咖啡色夹克,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削男子走了进来,从外表看很难估摸出这个男子的真实年龄,只是觉得应该比看穿着更年轻,比看长相更加老,气质稳重,书卷气息很浓。 有些人,当你第一眼看到他时,就能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而这个人,你看一眼,就知道他应该去当一个老师。 男子进来后左右扫视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王文锦,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笑意,但当看到跟王文锦很亲密地坐在一起的权振东,那一丝笑意立马就收敛了起来。 “不好意思王小姐,被一个会议耽误了,来晚了。” 男子一脸歉意地走了过来: “你好,我是吴书君。” 吴书君刻意忽视了坐在一旁的权振东,只是朝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你好。” 王文锦起了起身子,请吴书君坐下。 吴书君刚坐下,闻了闻茶台上的茶香,便笑了,对服务员说道: “给我一杯龙井吧。” 说完,还解释道: “熟普茶性温和,有很好的保健功能,有独特的陈香,不过说是发酵,但陈茶毕竟是陈茶,相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当年的龙井。” 说着,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权振东,穿着虽然干净整洁,大方得体,但都不是什么大牌,身上也没什么标志性的配饰,眼中便有些意味深长起来,有些轻蔑,有些戏谑,还有些好像是看破了权振东的得意。 王文锦听完却皱了皱眉头,说道: “我不懂茶,就是看着贵,想尝尝才让他点的。” 一边说,一边伸手端起了权振东面前已经喝了一半的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一口喝了,回味了一下: “确实有一股比较特殊的香味,也没有绿茶那么苦。” 权振东暗中扯了扯王文锦,示意她别这么针对,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清楚就行了,这是来相亲不是来结仇的。 权振东这番行为本是好意,但在吴书君眼中,却像是情侣之间的小动作,都没注意王文锦到底说了些什么,脸上一时就有些不快起来。 从吴书君进来之后的行为举止上来看,显然是一个习惯于掌控节奏的人,照这么发展下去,权振东暗自感觉要糟。 果然,吴书君就说道: “我的情况王叔叔应该跟你说过了,正式介绍一下,我叫吴书君,今年三十六岁,古城本地人,是一名大学教师,目前在古城大学任职,商贸学院院办主任,对于王小姐的家庭情况我也知道一二,我知道是我高攀了,但我这次过来也是带着诚意来的,王小姐今天要是来羞辱我的,那我只能说,我对王小姐有些失望。” 吴书君这话说得很有水平。 他开始自我介绍了一番,先说明了自己已经是一个大龄青年了,找个对象不容易,你今天还来耍我,完了再介绍了自己的工作,古城大学虽然在全国排不上第一梯队,但在省里绝对也是排的上号的重点高校,年仅三十六岁,能在这样的大学里任院办主任,不管是家里或者个人,都不会太简单,你这么耍我,哪怕你家里是豪富,也得想想后果。 最后就是将王文锦今天的行为定了性,不管是谁,听了都要说一声王文锦做得太不地道了。 要说不地道,王文锦确实做得不地道,但这种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 只是当听到吴书君是古城大学商贸学院院办主任时,权振东的神色动了动,眼神中多了一丝审视。 绿农案爆发,郭浩被抓后,整个绿农就陷入了停滞之中,虞关区不能放任这样一个企业直接破产清算,不管是就业上,还是税收上,虞关区都无法接受绿农破产所带来的后果。 所以绿农的改制是必然需要进行的一步。 权振东曾经跟靳学来提出过一个与古城大学合作的方案,这个方案权振东说得时候很粗糙,但经过靳学来后续细化修改之后,已经开始推行下去了,由政府名义成立了一个虞关区城市投资公司,接收了郭浩名下的个人股份,对绿农进行了控股,城投公司总经理暂由主管财政和经济的专职副区长马明浩兼任。 一个由副区长兼任主管的企事业单位级别也不算低了,更何况既然成立了城投公司,那么以后公司名下不可能只有绿农这一个资产,不然成立公司的意义就没有了,方志刚急着找权振东,想进的,也正是这个城投公司。 古城大学对靳学来的方案和绿农都很感兴趣,与城投公司达成了合作,委派了一名院办主任和一名副教授任,带着一个团队任两个副总职务,一个主管行政,一个主管控股企业运作。 虽然城投公司还没正式挂牌,但权振东是已经听说了,大体的架子都已经搭起来了,只是一直没有关注古城大学那边过来的到底是哪些人。 可不想今天会这么巧,王文锦的相亲对象,竟然就是那个院办主任,未来的城投公司副总,虽然说城投公司不会给什么行政编制,任命吴书君的红头文件后面不会加括弧正科,单论权势来说,比虞关区大多数正科级领导要大得多。 权振东在知道吴书君的身份之后,突然有些明白过来,靳学来成立城投公司,并且一直将目光放在管委会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绿农仅仅只是开始,园区后面将面对大刀阔斧的改革,那些跟不上节奏的,还有被筛选下来的企业,都会被城投公司重新进行整个重组,所以靳学来才会想要彻底肃清管委会并且让最让他信任的江有方去管委会。 想到这里,权振东不禁心头有些发寒。 管委会以前是一个泥潭,但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会是虞关区最大的政治斗争漩涡。 第七十七章 未来担忧 很难想象靳学来仅凭权振东简单说了一个方案,就想出了一个如此庞大的计划。 江有方来管委会,并不是来整顿工业园区,也不是来拉动园区经济的,是来对园区内的企业进行筛选的,资源整合,合并,然后用城投公司进行控制,优化园区内的企业结构。 如果权振东没有猜错,在园区整合完毕之后,江有方将会去城投公司代替马明浩任总经理,职务上肯定也会水涨船高,任副区长绰绰有余,跨过处级的门槛。 至于权振东,作为靳学来亲手提拔,新竖起来的标杆,整合虞关区都知道,或者都认为权振东是靳学来的人,只要权振东能够乖乖听话,配合江有方施行他的计划,等江有方离开管委会,权振东就会顺势接班。 权振东说不出靳学来这个庞大计划的好坏,只是觉得靳学来有些太狠了,对工业园区来了一个釜底抽薪,权振东相信前期效果肯定会非常好,因为城投控制的企业不多,有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去调整去优化,可一旦时间一长,企业一多,城投公司对企业的控制力将会越来越小,管理上也会越来越混乱,这对整个工业园区都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而且一旦城投公司腐化严重,他们就会把手伸向优质企业,想方设法地变成劣迹资产,方便他们侵吞,这才是刨了工业园区的根。 而且人性经不起考验,靳学来有些太过于乐观了,现在盯着城投公司的,那都是一些什么人,都是类似于方志刚这样的人,眼巴巴地盯着这一块肥得流油的肉,城投公司新创,这么多空缺岗位需要填补,一旦重要岗位上有那么几个像方志刚那样的人,那城投公司将会变成一个贪腐的温床,最后可能会造成一个比绿农更加恐怖的窝案。 只是像之前说的,城投公司开始绝对会对对工业园区有着巨大的拉动作用,等出问题的时候,靳学来早就已经靠着这个巨大的政绩离开虞关区迈向更高的领导岗位。 你说靳学来本意如此吗?那肯定不会,他肯定也希望园区越来越好,就是有些太过于理想化了。 “吴老师,很抱歉这次约了你,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因为还没来得及跟家里说,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相亲,可能让你白跑一趟了。” 王文锦想着对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诚心诚意来相亲,闹太过也不好,便诚恳地道了歉。 “虽然感到十分遗憾,毕竟像王小姐这样优秀的女人并不多见,不过感情问题也不能勉强。” 吴书君倒是很有一番绅士风度: “旁边这位先生想来就是王小姐的男朋友吧,不知道是多优秀的人,才能得到王小姐的青睐,也好让我心服口服。” 王文锦正要说话,权振东却直接打断了他,向吴书君伸出手,自我介绍: “我叫权振东,比不了吴老师教育界精英,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北乡管委会建设办主任,一个小小的公务员。” 原本为了避免后续给权振东造成困扰了所以事先说好不会透露权振东的身份,不想现在权振东直接自报家门,让王文锦有些讶异不已。 吴书君听到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重新抬眼端量起权振东: “权主任,你好你好,真的是久仰大名了,哈哈,说起来,我还应该好好感谢你一下,今天真的是巧了,没想到你是王小姐的男朋友。” 可不得好好感谢嘛,要不是有权振东硬是把绿农点爆了,郭浩被抓,哪来的城投公司,哪来吴书君副总的位子。 城投公司目前需要把绿农重新盘活,吴书君自然对绿农进行过深入了解,当发现整个绿农案中,权振东这个名字贯穿了整个案子,当时就引起了吴书君莫大的关注,对权振东这个人进行了十分细致的调查,除了政审材料他拿不到之外,从权振东的履历,到人物性格,再到案件中的关键作用和近期的行为,可以说从某些方面来讲,吴书君这个陌生人,可能比权振东更要了解他。 “你们认识?” 王文锦脸上的疑惑更重,看向了权振东。 权振东一脸茫然,假装听不懂吴书君话里的意思: “吴老师认识我?” “想不认识可难,神交已久啊。” 吴书君十分热情地要与权振东交换联系方式,却并没有说明他是怎么知道的权振东,而权振东对于这一点似乎也是早已知晓,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好奇心,两人讳莫如深的样子,让王文锦有些不高兴。 等交换了联系方式,吴书君表示以后多联络,便礼貌地起身准备告辞: “那我今天就不打扰两位了,真的很高兴认识权主任,特别是还认识了王小姐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孩子。” 权振东十分客气地将吴书君送出了门,等回来后,王文锦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你到底是怎么认识这个吴书君的。” “我的王总啊,你这回可是玩脱了。” 权振东苦笑着坐回了对面的位子: “你在跟他相亲之前,王董他们就没跟你说过他的背景,或者你自己就没有好奇地去稍微了解这个吴老师一下吗?” “我本来就不想来相亲,就是来走个过场,了解那么多干什么。” 王文锦急得不行: “你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虞关区最近要成立一个城投公司,你知道吗?” 权振东问道。 王文锦却有些茫然地摇摇头: “很多地方都有城投公司,虞关区也成立一个,这很奇怪吗?而且他是一个老师,跟城投公司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 权振东接过菜单,点了一份海鲜面,一直等服务员拿着菜单离开才接着说道: “按理说这里面涉及到一些机密,我不应该告诉你,不过等城投公司正式挂牌成立,很多事情你也会知道,我就挑一些能说的跟你说说吧。” “绿农案爆发,郭浩被捕,绿农有些难以为继了,但是区里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这样一家企业倒下去,成立城投公司的目的就是继续维持绿农的经营,甚至是更好的发展,靳学来区长与古城大学达成了合作,城投公司将由古城大学的团队来主导,这个吴书君,就是古城大学派出来的主导者之一,这么说你能明白了吧?” 王文锦有些了解地点点头,随后又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你说的我能理解,但是我不能理解的是,维持绿农的运营,比如打包出售,或者开放股权,甚至是最下策拆分优质资产,把绿农的壳卖出去,不管是哪一种,都非常具有可行性,明明还有很多更好的方法,又何必绕远路特地成立一个城投公司呢?” “你问到问题的关键了,我也有了一些猜测,但遗憾的是,这里的关键我不能告诉你。” 果然身份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不同,王文锦在商界,更多考虑的是以商业手段去解决问题,而权振东在体制内,考虑的则是政治方面的因素,压根就没想到这些商业手段,才不小心给靳学来提供了一个思路,可能会导致出现虞关区未来最大的烂摊子。 想到这里,权振东不禁就有些后悔,城投公司要是出现问题,他权振东也是罪人之一,于是,权振东又想起了王建方对他的告诫,不要轻易去插手自己本职工作之外的事情。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以权振东现在的小身板也拦不住城投公司这辆大车,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想着以后想办法去补救了。 王文锦是个心宽的,涉及到敏感的话题,她也不追根究底,几样精致的小茶点和她点的蟹黄面上来后便立马开心了起来,拿起手机好好地拍了几张照片,权振东捏起一个被做成了熊猫造型的花生酥尝了一口细细品味了一下,果然是一分钱一分货,细腻香甜,也没有过分的甜腻,紧皱的眉头也就有些舒展开来。 “怎么样?好吃吧?” 王文锦一脸得意地挑着面条,一副安利成功的样子。 “这么贵的东西,要是再不好吃,我高低把这家店给砸了。” 看着王文锦可爱的小模样,权振东就忍不住要打击她一下: “我以后可得离你远点,像我这样的工薪阶层,跟你出来多吃几顿饭,我下个月就得喝西北风去。” 王文锦朝他撅了噘嘴,表示了自己的不高兴,然后埋头吃面。 吃完面条,权振东拿着钱包去结账,又是一阵的心疼,吴书君是个讲究人,走之前把自己那杯龙井的账单给买了,可就算是这样,权振东还是掏了一千多,想着王文锦帮自己那么大忙,请她吃点好的也应该。 “不会下个月真要喝西北风吧?” 王文锦跟在后面小声问道。 “我要是喝西北风了,我就上你家蹭饭去。” 权振东没好气地说道: “等吴书君正式入职城投公司,我跟他打交道的地方还多着呢,你还是多想想我这个假男朋友到时候装不下去了该怎么办吧。” 第七十八章 背后之人 吴书君已经确认了将要担任城投公司副总,虽然还没有从古城大学正式离职,但为了提前筹备公司成立的事宜,所以已经来到了虞关区,并且在这边租了房子。 只不过在离开玄青茶馆后,吴书君并没有回自己租住的公寓,而是开着车往古城而去,到了古城一个叫云塘的小村子,七弯八拐之下,将车子停在了一个农家小院之前。 等他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原本还算热闹的村子此刻已经在夜色中安静了下来,吴书君下车敲了敲院门,紧接着,从里面传来一阵犬吠,就听到一个苍老却温和的声音安抚了里面的狗子几句,然后问了一句: “谁呀?” “是我。” 吴书君应了一声。 狗子似乎对吴书君的声音也是熟悉的,听到之后立马安静了下来,院门“咔嗒”一声应声而开,一道黑色的身影从里面蹿了出来,一只通体黑色,皮毛油光发亮,体态健硕的土狗疯狂地摇着尾巴,围着吴书君直打转,身体十分亲热地蹭着他的大腿。 吴书君轻巧地将土狗赶开,对着门后那个穿着土气,却慈眉善目的老太恭敬地叫道: “师母,老师休息了吗?” “小君啊,你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快进来吧,你老师正在书房写字呢。” 老太太赶紧让开了身子: “好些日子没看到你了,我听老陈说你去虞关了,这过来也得不少时间,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给你热点饭去。” “没吃呢,麻烦师母了。” 能看得出来吴书君对眼前的这个老太很是尊敬与眷恋,也能看得出来他跟这家人的关系很是亲密与随意。 老太去准备饭去了,吴书君逗弄了一下那只叫大黑的土狗,然后熟门熟路地推开东面那间还亮着灯的屋子,就见一个身材干瘦,但是精神矍铄的老头正站在一张大书案前泼墨挥毫,对于吴书君的进来丝毫不察。 吴书君也不敢打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师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 “故君子养心以静也。” “自古以来,为官者千万,我独爱曾国藩,你可知为何?” 老人放下手中毛笔,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这个老人名叫陈惟道,现年六十二岁,虞关人士,说起这个人,现在基本已经没什么人认识了,放在几十年前,也是在古城辉煌一时的人物,曾任古城市委书记,甚至即将摸到副部的门槛,就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出了一些事情,放在现在也是一只大老虎,只不过世事难料,一下子就沉寂了下去。 虽然他牵扯进去的案子几年后被平反恢复了名誉,可是他的仕途也就此终结,而且也已经没有了心气。 在陈惟道退出官场后,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久而久之,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就淡忘了这个曾在古城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任谁也没想到,陈惟道会窝在一所不起眼的古城师范专科学校教书。 可能很多人都知道古城大学,但不知道古城大学的前身,就是这所占地不过十几亩地的师范专科院校,也正是在陈惟道的推动之下,古城师范专科学校合并了周边的几所专科院校,为古城大学塑造了最开始的雏形。 可以说对于古城大学,陈惟道是奠基人,是精神支柱,可他一直在背后默默做着工作,直到前些年古城师范大学正式挂牌成为古城大学,陈惟道都没想过要站在台前来,甚至没想过要把自己的名字写入校史之中。 但是哪怕他退休之后,蜗居在这家不起眼的农家小院之中,古城大学之中都还无法摆脱他的影响力,哪怕是现任的古城大学校长,也要尊称他一声陈先生,并且时不时地来这个小院探望他一下,询问一下学校未来发展的道路。 而吴书君,则是他从小带大,并且教导出来的学生,因为吴书君的父亲,曾经是他的专职秘书,因为受他牵连被捕入狱,最后在狱中自杀,出于对老部下的愧疚,陈惟道虽然没有收养吴书君,但也算是当自己儿子在养着,就连吴书君的院办主任,也是他安排的,当然,还有这次的城投公司副总。 吴书君将桌上的茶杯端起来,双手递给自家老师,思考了一下说道: “是因为曾国藩修身律己,以德求官?” “暮气。” 陈惟道喝了一口茶水,轻轻呵斥了一句: “你也三十六岁了,虽然没有进过官场,但一直以来我都在给你灌输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怎么还没长进,曾国藩所处什么样的政治环境,正是乾嘉盛世走向衰败,仕途经历道光,咸丰,同治三代,内忧外患,朝局动荡,我不爱他组建湘军,灭太平,创造了同治中兴,我只爱他在这种严峻的政治环境之下,推动时代前进的同时,还能得善终,这是大智慧。” “老师。” 吴书君轻叫一声,知道自己老师离开仕途一直是他一生的痛,只是恨自己没有曾国藩那般的政治智慧。 陈惟道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曾国藩是前车之鉴,我也是前车之鉴,好坏两面,我知道你一直想要追随你父亲的脚步进入政坛,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怪我把你拘在学校里,从我离开那个位子开始,我的政治资源就只剩下了用这张老脸换的一次性机会,没有了交换的资格,我一把老骨头了,用在我身上浪费了,你小弟因为我的事情一直恨着我,从我出事开始就再没叫过我一声父亲,你比你小弟有天赋,不要让我失望。” “靳学来是个有想法的人,搭建了城投公司这个好平台,做出点事情来,到时候我舍下老脸去求一求,远好过你在机关里苦熬。” “小弟只是心里的结解不开,他还是很关心你的,一直偷偷让我多来看看你。” “叫不叫的也无所谓了,我终究是他父亲,他也永远是我儿子,血脉关联,永远改变不了。” 陈惟道出事的时候他儿子陈伯成已经懂事了,一下子从一个市委书记公子被人当成贪官的儿子唾弃了好多年,心里怨恨他这个父亲也正常,哪怕陈惟道之后平反,陈伯成心里也没能转过弯来,因为那些人不会去关注多年之前的事情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唾弃一个贪官远比让这些人承认自己当年错了要更加痛快。 “你这次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我听你师母说,有人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对象,是一家印染纺织企业的小姐,是成了还是没成?也老大不小了,既然要入仕为官,有个稳定的家庭也是一件好事。” 陈惟道问道。 “没成,本来就不打算成,我既然想入仕途,娶一个大商人家的女儿可不方便,而且人家也是有男朋友的。” 吴书君笑了笑: “这也是我今天急着过来找您的原因,说来也巧,那个女孩的男朋友,就是北乡管委会的权振东。” “哦?” 陈惟道一听到权振东的名字,顿时来了兴趣: “确实是巧,要是有机会,我倒是真想见见他,你既然已经见过了,说说看这个人怎么样?” “不好说,有些过于普通。” 陈惟道摇摇头: “因为没交流多久,我真没看出来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这次过来就是想问问老师,后面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跟他接触。” “看不出来只说明接触不够多,了解不够深,我研究过绿农,一个早晚会爆炸的雷,但偏偏就在这个人的手里引爆了,一个刚进体制的新人,却在引爆了这个雷之后安然无恙,甚至还变相地推动城投公司的诞生。” 陈惟道目光灼灼地看着吴书君: “我知道你也肯定经过了复盘,你说说,如果是你,在面对那样的情况下,你会做什么。” “我会明哲保身,这个雷在谁手里爆,也不能在我手里爆,我只会加速它的爆炸,然后顺势而为,牟取利益。” 吴书君想了想老实回答。 “我反复推演了三遍,每一次,都在第一步卡住,因为我压根不会跟着蒋金龙去事故现场,自然也不会有后续的事情。” 陈惟道感叹了一声: “我不知道他这是有大智慧还是真的傻,但既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存活下来,并且能得到靳学来的重视,我想他身上肯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的意见是暂时观望,哪怕不能交好也不要得罪,至于他跟那个大商人的女儿谈恋爱的事情,你听听过就算了,未必是真。” 就在这时,陈惟道的爱人阮杏芳端着一托盘饭菜走了进来,里面不仅仅只是他们晚上吃剩的菜,还有两个刚刚炒的蔬菜。 陈惟道见妻子进来,便立即结束了话题,示意吴书君吃饭,一边又责怪道: “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轻重缓急,我又没那么早睡,还差吃个饭的功夫,下次要么早点过来一起吃饭,要么就吃完饭再过来。” “孩子有事急着见你,你说他干什么,让他好好吃饭。” 阮杏芳对于这个从小长在自己身边的孩子一直关爱有加,看不得自己老头子当着自己的面骂孩子。 吴书君笑着低头吃饭,眼中是掩不住的孺慕之情。 第七十九章 陈惟道其人 陈惟道坐在一旁,看着吴书君大口吃饭,因胸中抱负一直不得施展而磋磨得苍老的面上显露出一丝欣慰,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缓缓点上,一边说道: “官场不像是在学校,你会面对真正你死我活的斗争,城投公司只是你的起点,在虞关,我只希望你的手用来做事,眼用来看人,紧闭嘴巴,城投公司现在还是别人眼中的一块肥肉,但靳学来将自己的政治未来全赌在了这个小小的城投公司,不管是谁将主意打到城投公司上,都会遭到靳学来最严酷的打击。” “您的意思是,让我现在好好辅佐靳学来?” 吴书君咽下口中的饭菜,问道。 “不,你不是要辅佐他,而是要以城投公司作为你全部的中心,虽然城投公司现在是和靳学来绑定在一起的,但你的目的是城投公司还是靳学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什么时候你能把城投公司中靳学来的烙印去掉,变成一个以你为领导的城投公司,那你在虞关区的这一步棋算是走好了,等那个时候,哪怕是靳学来,也无法摆脱你的影响。” 吴书君点点头,他虽然到现在还是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如此重视一个新成立的城投公司,但从未违背过老师意志的他,还是决定好好遵从老师的嘱咐。 只是,如果按照老师说的那么做,还是会产生一些不好解决的问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可是周校那边怎么办?” 从表面上看,古城大学与靳学来的合作,压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但学校愿意派出一个教授和院办主任带一个团队帮助搭建城投公司的框架,并且帮助绿农起死回生,可不是做好事发扬风格。 一来,古城大学希望将这个项目运作成功,进一步扩大学校商贸学院的影响力,另一方面,是通过派出的团队对城投公司形成影响力,通过这种影响力,以绿农盈利为载体,变相为学校输送资金,甚至未来在城投公司控制之下的更多企业,这些资金,到时候都会以各种社会捐赠的名目,流入古城大学。 所以权振东之前猜测一旦城投公司出现问题,将会将目光放在优质的企业身上,通过各种手段吞并优质企业,实际上都不需要城投公司出问题,一旦时机合适,古城大学这一派就会变相开始推动这种行为。 靳学来在决定与古城大学合作之时,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才会派一个专职副区长去任总经理,并且留了江有方这个保险,但有没有效果,还真不好说。 而吴书君如果按照陈惟道的吩咐去做,就需要城投公司健康且可持续地发展,没法做那种杀鸡取卵的事情,他现在虽然要调任城投公司,但他的人事关系还是在古城大学,这样他就很难跟学校交代,甚至在城投公司还会跟那个教授发生直接冲突。 “自从我离开学校,周明云就感觉没有了我的压制,越来越暴露本性,开始变得势利,现实,但这也怪不了他,学校从他接手开始,除了在我的推动下,改名了古城大学之外,就没有了任何的发展。” “学校要发展,要出成果,就需要钱,科研资金,建设资金,可是学校不管从教育地位,还是学术地位,排名都非常尴尬,这也导致了各项拨款都会靠后,想要钱就得靠自己去化缘,也难为他了。” 陈惟道想了想说道: “这样吧,你今天就别回去了,在我这里住一晚,明天我约他谈一谈,你一起参加。” 吴书君点点头。 吴书君与陈惟道家的关系非常亲密,在这边也有房间,吃完饭后便帮着阮杏芳收拾好碗筷,就回房休息去了。 陈惟道却仍坐在书房,抽着烟思索着什么,一直到一只手伸过来,将他嘴里的烟拿了下来,在烟灰缸中按灭。 “年纪大了,少抽点吧。” 见自己老妻将自己的烟拿走了,陈惟道苦笑着摇了摇头,妻子的话他不敢不听。 陈惟道与阮杏芳相识于微末,当时年仅十八的陈惟道还只是个高中毕业,一文不值的穷小子,因为没钱上大学,在阮杏芳家的粮油店当帮工赚钱攒学费。 当时阮杏芳家庭条件不错,没有经济上的担忧,因为家庭观念传统,还讲究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那一套,喜爱读书,对知识无比向往的她在看到陈惟道的第一眼,便被眼前这个充满书卷气的青年给深深吸引了。 在陈惟道帮工期间,阮杏芳时常与陈惟道探讨学问,一来二去,两人便产生了情愫,私定了终生,在阮杏芳刻意的照顾之下,陈惟道攒够了学费,前往京城继续自己的学业,两人这一分别就是六年,阮杏芳一直顶着家里催婚的压力,在家苦等陈惟道。 陈惟道毕业后,因为工作分配问题,又多耽误了两年,与阮杏芳分别六年后,终于被分配至当时还是虞关县的一个小镇任联络员,再次与阮杏芳重逢,两人的婚姻没有陈世美的故事,有的只有互相等待与相守的圆满。 与阮杏芳结婚之后,陈惟道的人生进入了快车道,从一个小小的联络员在不满四十的年龄,做到了古城市委书记,打破了古城市有史以来的升迁纪录,有人猜测陈惟道会在四十之前成为部级领导,甚至更重要的领导岗位。 人生的顺风顺水,家庭的幸福美满,让谨慎了几十年的陈惟道有了一丝松懈,一个疏忽之下,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被牵扯进了当时的一桩贪腐案中,一直喊冤的陈惟道在狱中待了几年,虽然最后被平反释放,但陈惟道的仕途也早在被牵扯进案件的那一刻终止了,而且他当时的专职秘书,也就是吴书君的父亲,因为不愿意指认陈惟道的罪行,在狱中不堪折磨自杀了。 说是秘书,多年相处之下,陈惟道也将这个秘书当成了自己的挚友,好友因自己牵连自杀,仕途的终结,这两者成了陈惟道的一生之痛,彻底沉寂,在当时心有愧疚的老领导的帮助下,进入了当时还是古城师范专科学校。 或因为自己已经仕途无望,想在吴书君的身上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又或者是想要弥补宁可自杀都不愿意指认自己的老友,陈惟道开始全力培养起吴书君,将他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 而在陈惟道被捕入狱期间,妻子阮杏芳一直默默相信,默默守候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东奔西走,动用了能够动用的全部关系,为自己的丈夫翻案,功夫不负有心人,陈惟道最终洗脱冤屈,但阮杏芳也因为来回奔波,积劳成疾,一身的病痛。 只要是认识这对老夫妻的,知晓陈惟道的一切,无不要赞一声伉俪情深,所以陈惟道对自己的妻子一直都是十分尊重,所以面对妻子的管束,哪怕不舒服,他也只能乖乖听话。 “你真要让书君去虞关那个地方吗?” 阮杏芳虽然没什么学历,但因为自己喜欢学习,人也聪明,文化其实并不低,在跟着陈惟道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政治格局平时也有些关注和了解: “我看这虞关区不是一个好地方,事情太多,靳学来那个人,心也太狠,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从来不留余地。” “三十六了,也该见见艰难险阻了,自从他父亲去世,就一直在我的羽翼下,他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难道你想他一辈子都窝窝囊囊地窝在学校里,到头来当个院长就过完这一辈子吗?” 陈惟道叹了口气: “孩子大了,总要让他自己闯一闯,趁我还活着,还能护他一护,我看过,虞关区虽然凶险,但也出不了什么大事情。” “当个院长有什么不好,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才是福,哪怕你做到厅局级,省部级,有点什么事情,到头来不还是一场空。” 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提到了自家老头子的伤心事,阮杏芳便转移了话题: “伯成昨天打了个电话给我,说天气快冷了,让我们注意点保暖,还给我们买了两件衣服,过两天快递就到了,其实儿子心里也想着你,就是绕不过心里那道坎,脾气跟你一样倔,反正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他不来,你就过去看看他嘛。” “我是他老子,还要我去看他,像什么话。” 陈惟道有些不高兴,但说到唯一的儿子,一时变得十分黯然,父子俩甚至已经三年没有见过面了,唯一一次说话,还是在一年多之前的一个电话里,也没叫他一声父亲,只是生硬地通知他要结婚了,还发了一张结婚照过来,而这张结婚照被他偷偷打印了出来,一直藏在他最喜欢看的一本书中。 “早点休息吧。” 陈惟道站了起来,背着手走向门口,等快到门口,才停住脚步,微微偏过头说道: “唯怡快生孩子了吧,回头你看看咱们存了多少钱,给转过去吧,养孩子不少花钱。” 说完,也不管阮杏芳有没有听清楚,便快步离开了。 “这老头。” 阮杏芳摇摇头,将残留着烟头的烟灰缸收拾好,关掉了书房的电灯。 第八十章 江有方的试探 在玄青吃了天价面条,王文锦便开着车将权振东送回了宿舍,因为过几天要去别的省份参加一个展销会,所以考察北乡工业园区的行程被安排在了一周之后,也给管委会留出了充足的准备时间。 锦辉入驻北乡对于工业园区来说也是一件十分重要,并且富有特殊意义的大事,在确定了时间之后,权振东终究还是通过了钱国昌上报了区里,毕竟一个管委会,分量上还是太轻了点,有些不礼貌了,为了表示对锦辉的重视与尊重,区里派代表参与接待也是应有之义,至于谁作为接待的主导,想来以权振东现在与王文锦的关系,也不那么重要了。 时间的敲定让所有人心头的石头都落下了一点,只不过只有一个人非常不开心,那就是罗明亮。 为了磨一磨罗明亮,一份接待计划书,被不停地打回重写,一直折磨了罗明亮四天,才在钱国昌发现不对后,终于终止了。 “小权啊,明亮毕竟才刚刚去你的部门,新同志还是要以爱护为主的嘛。” 钱国昌拿着罗明亮最后写好的那份接待计划,语气缓和地说道: “我知道你工作认真,对下属的要求高,我看这份接待计划也差不多了,再改也改不出什么花了。” “我也觉得现在这份就不错。” 权振东笑了笑。 权振东已经表现出了在锦辉这个项目中的重要性,也不想将两人的关系闹得太僵,这次不仅仅是为了将罗明亮救出水深火热,也是向权振东释放一个缓和信号,这也是钱国昌变相认了这一次他输了。 就如钱国昌所说的,工业园区内就这么些地方,管委会也就这么点大,再怎么变也变不出什么花来,只是权振东现在注意力并没有在接待计划上,心里想的却是晚上约了方志刚吃饭的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借着锦辉的名头与方志刚谈谈条件,看看他们在帮着企业违规处理污水时具体是怎么运作的,有点钓鱼执法的意思,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权振东还是听从了王建方的教诲,不直接去插手自己本职工作之外的事,但也不能不管,所以只能想办法设套让他自己爆出来。 “小权?小权!” 见权振东发呆,钱国昌提高了点声量。 “啊?” 神游天外的权振东猛地回过神。 “你这是身体不舒服?” 钱国昌眼中含着十分虚假的关心,关切地问道: “如果身体不舒服,要不就回去休息一会?” “可能昨晚上没怎么睡好,没事,等下喝两杯浓茶就行,工作可耽误不得。” 权振东还是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有些腼腆的笑容,跟钱国昌道了个歉: “刚刚倒是没听清钱主任说了什么,真不好意思。” 钱国昌摆摆手,露出了一个笑脸,眼中却闪过一丝阴沉: “倒确实是一件重要的事,刚刚江主任来电话了,区里要与古城大学合作组建一个城投公司运作绿农,古城大学的代表已经在虞关考察了不少天了,下午要在区里开一个座谈会,需要各个相关部门的配合,绿农就在我们管委会,以后免不了需要与城投公司打交道,也被邀请了。” 权振东点头认真听着。 钱国昌喝了口茶,接着说道: “我跟江主任讨论了一下,一来管委会几个主任手上现在都有些事下午走不开,这二来嘛,你对绿农有过深入的了解,所以下午这个座谈会,我和江主任一致认为,还是由你去参会。” 当说到江主任认为的时候,钱国昌不自觉地稍稍有了点重音,以表示了自己心里其实是不满的。 谁都不是傻子,靳学来重视城投公司,这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城投公司在未来的重要地位,权振东能猜得到,钱国昌自然也能猜得到,城投公司未来想要发展,管委会的配合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所以城投公司成立后,第一个要拜的庙门就是管委会。 这次座谈会,与其说是把城投公司正式推出来,不如说是靳学来想要通过这次座谈会为城投公司的成立保驾护航,管委会过去绝对是一件去露脸的事。 当江有方打电话给钱国昌通知他这个事情时,钱国昌当时就很高兴地表示他下午会按时参会,却被江有方生硬地以权振东更了解绿农为由,指定了由权振东去参加。 钱国昌敏感地感觉到区里对管委会这边的态度上有些说不上来的变化,这让钱国昌感到了强烈的不安,但眼下他最重要的事情是等蒋金龙调离之后,先牢牢地将管委会主任的位子坐稳,这其中也需要权振东的支持,所以他现在可以用点小手段敲打或者提醒权振东,却不能真正与他交恶,所以这次也只能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相比于钱国昌的求之不得,权振东却是并不想去,别人去的都是各个机关的负责人或者是能说得上话的副手,他只是一个股级办主任,四级主任科员可在这些领导岗位的人面前没什么话语权,与其去坐着难受,还不如安分待在管委会。 可既然命令下达了,他再不情愿,也只能服从命令。 果然,等权振东回到自己办公室,登录内部网站,邮箱内躺着一条未读信息,发送者是区政府办公室,里面就是会议通知和议程,在下午两点区政府大楼会议室召开,却要求他在一点钟就到区府办报到。 权振东皱皱眉,回复了确认。 中午正好有一辆公务车要去区里送文件,也免得权振东自己打车或者找党政办借车了,坐着公务车直接去了区政府,比预定的时间还早了半个小时,在门口做了登记,刷了红卡进入区政府大楼。 在政府部门工作的人,一向对时间都是比较敏感的,说好几点,那就是几点,太早或者太晚都不好,因为很多部门每天的工作都非常繁忙,时间安排相当紧张,提前或者迟到可能都会打乱后续的工作计划,权振东在区里又没什么认识的人,便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大厅找了个角落坐着,打算把这半小时给消磨过去。 这会也正是用餐和午休的时间,权振东就这么坐在大厅,来往的人看到还是很引人注意的,权振东被各种目光看得有些难受,便闭上了眼睛养养神来一个眼不见为净,没多久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权振东睁眼一看,正是江有方。 “小权,不是说一点钟吗?你怎么来这么早?” 江有方哈哈笑着走上前,手上还拿着两个保温饭盒,看这样子是刚从食堂打了饭菜回来。 “江主任。” 权振东连忙起身,虽然说江有方有把自己当枪使的嫌疑,可官场之中,这都是基本操作,被人当枪,说明你还有用,最可悲的是连当枪的资格都没有,在一个冷角落没人搭理,发霉腐烂。 所以,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总体来说,江有方对权振东还是不错的,甚至可以算得上有着知遇之恩,当然,还有更高一层的靳学来,只要权振东在靳学来的手底下,那么他身上就很难抹去靳学来的标签。 “我们两个没那么多说道,来,走走,别在这傻等了,跟我走,我去给区长送个饭,你上我办公室等我一会。” 对于权振东的到来,江有方表现出异常的高兴,江有方对权振东不同寻常的态度,也引来了不少政府工作人员的频频侧目。 将权振东引入了自己的办公室,示意他随意之后,便拿着其中一个保温饭盒送进了靳学来的办公室,权振东不是第一次来江有方的办公室,不像之前那么紧张了,但也不敢随意乱走乱动,一个区府办主任的办公室内,肯定蕴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只能老老实实地坐着。 靳学来正坐在办公桌前不停地写着什么,眉头紧锁,桌上的烟灰缸内也已经按着不少烟头了,旁边还散落着不少烟灰,可以想象此时的靳学来也面临着不小的难题。 “区长,先吃饭吧。” 江有方轻轻地将饭盒放在桌上打开,准备好餐具,然后随手将烟灰缸给清理了一下,拿了一块抹布将桌子给擦了干净。 靳学来放下了手中的笔,带着些疲惫,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将文件推到一旁,拿起饭盒吃了起来,没吃两口,突然抬头对着正在擦桌子的江有方说道: “城投公司的组建你要多盯着点,公司运作要以古城大学为主,但也不能全以古城大学为主,这里面的度,只靠明浩同志一个人,恐怕还是会有些吃力。” “我原也想找机会跟区长说说这个事情呢。” 江有方收起抹布,说道: “马副区长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等年后我又要去管委会,也要分散精力,您之前突然提拔了权振东,已经让钱国昌对权振东产生了警惕,我原本想帮权振东一手,可后来想了想,还是静观其变,让权振东和钱国昌斗上一斗,也算是对权振东的一个考验,如果权振东确实有能力,那等我到管委会了,就将管委会的日常事务交给他,我也好分出精力关注城投公司的运作。” 说到权振东,靳学来笑了起来: “那就是一个没什么私心的愣头青,虞关区,我能用的人并不多,提拔他,原本也是想让他在管委会帮帮你,倒没想到你这么看好他,钱国昌这个同志可不简单,在管委会稳坐钓鱼台那么多年,要不是出现一个权振东,蒋金龙还真被他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又会像现在有个安稳退休的机会,说起来,蒋金龙倒是要好好感谢一下权振东。” 绿农的事情,要是没有权振东这么莽上去,蒋金龙这一关还真的难过,一个许向东就够他受的。 “权振东好用,但毕竟年轻,你也要小心一把好刀折在了钱国昌手里。” 靳学来拿筷子点了点江有方。 江有方点头称是。 “行了,你回去准备准备一会的会议吧,这边等下让小马收拾就行。” 小马是靳学来的联络员,因为新规,副部以上才能配备专职秘书,可有个专职秘书毕竟会方便很多,这个联络员也就是变相成了专职秘书。 江有方点点头,又替靳学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办公桌,才轻轻退出了办公室,又跟外面的小马简单交代了几句,才回自己的办公室。 权振东在江有方的办公室枯坐了十几分钟,才终于等到了江有方回来。 “我茶叶放哪里了别说你不知道,还等着我来给你泡不成?” 江有方笑着从柜子中取出茶叶,作势要给权振东泡茶。 权振东连忙上去接过江有方手中的水壶,接替了泡茶的工作: “这不是不常来嘛,难免会有些紧张。” “你呀你,跟我还耍滑头。” 江有方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包软包中华,丢在了权振东的面前: “拿着吧,区长不喜欢抽中华,都便宜我了,等下开会都是领导,没有一包能拿得出手的烟可不成。” “那我谢谢主任了。” 权振东也不客气,将刚泡好的茶放在了江有方面前,然后将两包烟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又从口袋里摸出了自己平时抽的中档利群,散了一支给江有方。 “你小子,我两包软中就换你一支利群,光吃不拉。” 江有方没好气地说道,不过倒也没有真嫌弃,就着权振东的火,点燃了香烟,吐了一口青烟,才眯着眼睛,问道: “怎么样,这突然升职,有没有什么感想,发表一下。” 这话哪里是问权振东对升职有什么感想,实际上是在问他突然升职,引起了钱国昌的警惕,面对刻意的针对,内心有没有什么想法。 江有方没有提前对权振东进行提醒,权振东这会自然也不会傻到现在跟江有方抱怨钱国昌的小心眼,只能装傻充愣道: “就怕辜负了党和领导们对我的期望。” 江有方对权振东的回答也并不意外,沉吟了一下,接着问道: “那就说说今天的会议,主题你也知道了,对于城投公司,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不管从哪个方面。” “主任。” 权振东小心地问道: “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下,对于城投公司,以后面向的只是绿农,还是整个工业园区?” 第八十一章 组建会议 “在这之前,我想问一下,对于城投公司,以后面向的只是绿农,还是整个工业园区?” 权振东的问题让江有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城投公司的组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江有方不可能告诉权振东,至少不可能现在就告诉权振东。 见江有方不说话,权振东也知道了江有方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继续说道: “主任,如果城投公司只是为了经营绿农的运作,那我绝对是百分百看好这个项目计划的,但是城投公司要是针对了整个工业园区,我只怕最后城投公司的权利彻底失控之下,整个工业园区将会变成一个泥潭。” “小权,你就这么不看好城投公司?” 江有方不明白权振东为什么会这么悲观,在他的理解中,城投公司的组建绝对是目前解决工业园区很多问题的最好方法,甚至这一方法还是权振东自己提出来的。 “我很看好城投公司,并且我也确信这将会给园区带来巨大的提升。” 权振东解释: “但是一旦城投公司面向了整个工业园区,那等于说,工业园区会有相当一部分的企业会在政府这只看不见的大手调控之下经营,单独一家两家企业问题不大,一旦企业数量一多,一个城投公司,恐怕到时候会对企业缺乏有效的控制力。” 城投公司说到底,终究只是一家政府名下的投资监管公司,现在政府一直提倡人员精简,光从编制的减少上就能看得出来,就连城投公司管理人员的编制,一部分来源于古城大学自备干粮,另一部分则是靳学来背着巨大的压力从各单位各个机关扣出来的,所以说注定不会有太多人。 城投公司管理人员不多,这也就意味着城投公司不会有足够的人员去监管太多的企业,一旦名下企业过多,造成的后果可想而知,监管的缺失是必然的。 这还是权振东极力委婉地说了,还没有直接说管理人员的腐化问题,直接说这个就显得权振东有些不知好歹了。 实际上哪怕是上面那些话,都不是以权振东现在这个身份该说的,城投公司的组建,基本上可以说是靳学来在虞关区最重要的一步,也极有可能是靳学来在虞关区属于自己的政治方略,公然违背政府一把手的意志,除非是权振东不想在体制混了。 能够那么说,也只是因为权振东已经打上了靳学来的标签,已经是公认的靳学来的人,而江有方也是把权振东当成自己人的,关起门来说些心里话还没什么问题。 “想要城投公司起到的正面效果大于反面效果,监管很重要,至于另一方面,不是我想要为管委会争权,但实际上,管委会对城投公司的制约作用也很重要。” 这是权振东在知道城投公司势不可违的情况下,最近这段时间能想到的唯一方法。 他心里其实也有着具体的方案,比如由区领导和各机关单位委派代表组成监管小组,比如将城投公司划归到管委会名下,而不是像现在的直接是一个区管单位,但这些东西,权振东作为一个下属,不能把领导的事情全部做了,总得给领导留点白,体现出他们的作用,不然就是僭越,或者说领导已经有了解决的方案。 “你说的意思我明白,一个是监管,一个是制衡。” 江有方点点头,若有所思。 “主任,我只是个管委会下属的办公室主任,眼光放不了太长远,所以只能就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去思考问题,可能有些地方说得不对,只能提供给主任参考一下。” 权振东苦笑,该给自己留的退路还是得留。 他知道自己愣头青的名头,但可以愣,但不能没情商。 “作为一个党政干部,善于思考,勇于思考,这是优点,不能因为怕想错了,而不去思考,天天混日子嘛,你能想到这些就很好嘛。” 江有方哈哈一笑,对于权振东的谨小慎微一点也不在意,不过权振东的话他确实是听进去了。 江有方马上就要下放到管委会挂职,作为区府办正科级主任,下放到管委会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他最好的出路其实是跟在靳学来身边,等向红星书记退位,靳学来升任书记,他到时候自然也就水涨船高,接任周尚全的位子,成为区党委办公室主任,区常委,再熬个一届,直接升副书记也不是没可能的,哪怕现在下放,去镇上任镇长或者书记都强过去管委会。 可以说去管委会对于江有方来说绝对算是委屈和牺牲的,江有方能够认可这一安排,也是因为之前有了靳学来的承诺,正好现在又有了城投公司,他在管委会,也是对城投公司的制约。 “小权。” 江有方喝了口茶,意有所指地看着权振东: “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你远比大部分人都看得透彻,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得到,我下一站就要去管委会了吧?” “主任慧眼如炬。” 权振东小小拍了一记马屁: “绿农案时,主任作为调查组组长,我当时就有了些许猜测,不过一直都不敢确定,主任今天这么说,我才能够确定下来。” 整个虞关区能猜到这件事情的人确实不多,因为谁都不认为江有方会放弃大好的前途,跑去当管委会主任这个吃力不讨好的职务,虽说容易出成绩,但也容易终结政治生涯。 “区里现在的情况,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江有方说道: “一个工业园区,已经葬送了太多官员,也彻底拖垮了虞关的经济,自从公业园区建立,已经连着好几届,都是拿管委会当成了战场,靳区长是有大志向的,他想要彻底根治工业园区的疑难杂症,城投公司,仅仅只是第一步。” 话说得不需要太透,敏感如权振东,已经从江有方简单的几句话中,接受到了好几个关键信息。 区里的情况复杂,无非就是向红星和靳学来这两个一二把手面和心不和,虽然靳学来通过绿农案在区里初步掌握了一定的话语权,但作为外来派,想要打倒以向红星为首的本土势力,那无异于战斗才刚刚打响,别以为向红星最近落了下风就没有了杀伤力。 管委会作为战场,江有方只不过是先行军,靳学来也想学着前辈们,将战斗局限在管委会之中,抛出一个城投公司,引诱那些别有用心的人入局。 当然,说起来也有些太过于玄幻,也许只是权振东想多了。 不管江有方是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权振东也只能点头表态,紧跟靳学来的步伐,这也是江有方今天让他提前过来谈话的最终目的所在。 两人的谈话一直持续到了办公室工作人员来敲门才终止,会议室已经布置好了,大部分与会人员也差不多到齐了,江有方才带着权振东前往三楼的会议室。 这次会议虽然并不是什么正式会议,准确说仅仅只是为了城投公司打打声势,但规格上来说着实不低,光从会议人员名单上就能看得出来。 会议由分管经济的副区长马明浩主持,区长靳学来亲自参与,并要发表重要讲话,除了古城大学团队代表之外,重头部门的负责人有,审计局,统计局,财政局,财政局,商务局,应急管理局,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生态环境分局各委派了一名副局长与会,更重要的是发改局甚至是局长亲自出动。 很多人都以为财政局是政府的钱袋子财神爷,这说法从某方面来讲没错,但发改局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财神爷,政府项目立项,要是没有发改局通过批准,你连申请拨款的资格都没有,发改局局长亲自到来,也变相说明了靳学来已经得到了发改局的支持。 权振东一时对靳学来佩服万分,一个绿农案,在靳学来的运作之下,获得的政治资源远比权振东想象的要多得多。 中央放置着鲜花的巨大会议桌上满满当当坐了一大桌,起步都是正科级实权干部,而不是权振东这种空有副科待遇的四级主任科员,这样的会议规格,以目前的管委会,也只有蒋金龙亲自出马才能够得上级别,哪怕是钱国昌来了都压不住,更何况权振东这个小主任。 作为管委会代表,在场职务最小的一个,面对一众大佬的注视,有些不自在地坐上了会议桌,原本以他的级别,只够资格坐在外圈当记录员的。 不过权振东也明白,这次会议让他来的目的是什么,管委会代表,与其说是他,不如说实际上是江有方,让他来只不过是因为蒋金龙现在这身份太尴尬了不适合来,又怕钱国昌来了闹幺蛾子,他权振东跟江有方关系好,又是靳学来亲自提拔,公认的自己人,最适合过来走个过场,哪怕需要支持了也算一张票。 于是权振东打定主意,这次会议上多听多看少说话。 只不过很多事情往往都会事与愿违,怕什么,他就会来什么。 第八十二章 架在火上 当权振东走进会议室,会议室中有一个人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商务局副局长张凤琴。 张凤琴,女,现年四十岁,出身于九三学社,本科学历,在职读研,经济学硕士,曾经当过村官,下过基层,以三十六岁的年龄任副镇长,党工委副书记,是当时虞关区官场内有名的铁娘子。 但因其升迁迅速,又长得美艳动人,所以一直有风言风语或者桃色新闻,说她是靠着自己的美色上位的,其丈夫只是一个普通的民办教师,长期被张凤琴的光芒掩盖,在听到过多的谣言之后终于爆发了矛盾。 于是,原本就满是裂痕的家庭关系终于彻底破碎,在一次张凤琴顶着满脸淤青去上班,引起了当时所在镇党委书记的高度关注。 而后,张凤琴的丈夫多次以张凤琴出轨为由,写举报信,并多次上镇里闹,镇政府没办法之下只能进行干预,夫妻俩最终以离婚收场,张凤琴当时以为自己放弃了家庭,就可以好好工作了,却没想到紧接着就被调去了区妇联当副主任,离开了权力岗位。 很显然,张凤琴的调离是镇党委书记刻意为之的,甚至说那些风言风语都有可能是他刻意让人放出去传入张凤琴丈夫耳朵里的,这就是政治的残酷,只要露出一丝弱点,就有可能被对手抓住并且直接给你致命一击。 女性在仕途上原本就是先天劣势,家庭问题给她带来了难以言喻的打击,原以为自己就这么沉寂下去了,却没想到,一个绿农案,引来了转折。 虞关区有不少官员被绿农案牵扯,其中就包括了原商务局副局长,职务空缺,自然会有人要来瓜分,向红星处于劣势,有些位置没法与靳学来争,所以商务局副局长就落到了靳学来的手中,靳学来在考察副局长未来人选时,有些犯难。 在政府部门中,商务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靳学来作为一个外来派,想要在本土官员中挑出一个可以信任,为他所用,并且还需要有能力的,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于是,拥有经济学硕士学位的张凤琴一下就进入了他的目光。 能做到副镇长,党工委副书记,说明这个张凤琴并不是一个花瓶,而确实是有些能力了,而一个家庭关系的问题,都能让对手拿出来作为打击她的武器,也说明了张凤琴背后并没有什么靠山,这就让靳学来有些放心了。 所以张凤琴进入商务局,根子上还是向红星和靳学来斗争之下的产物。 这里面的事情权振东不知道细节,只听说过一个大概,给他印象的确实是张凤琴的貌美。 虽然已经四十岁,正式步入了中年大妈的行列,但岁月仿佛没有在张凤琴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婉约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紧致,说少女有些夸张,说三十岁左右是个个都信的,要不是留了一个干爽利落的短发,并且一直刻意板着一张脸,妥妥的甜妹形象,让刚进会议室的权振东都禁不住多关注了两眼。 只是在看了两眼之后,权振东便不再关注,而是在会议桌上的名牌中搜寻自己的位置,当看到自己名字时,权振东愣了。 很巧,他的位子就在张凤琴的旁边。 但让权振东发愣的,并不是旁边坐了一个美艳动人的领导大姐姐,而是他的位子,竟然是在张凤琴的上首,会议桌右边第三位,除了马明浩副区长主持会议坐主位之外,他上面就是靳学来和江有方的名字。 权振东看到后苦笑,这是要把他架在火上烤啊。 要知道,在政府部门,在机关单位,那是比任何地方都讲究论资排辈的地方,一切都是以职务大小为基准,怎么坐,坐在哪,都是有讲究的,你不能一个小办事员,没心没肺地就坐到一群大领导中间吧,给你坐你敢坐吗?这些大领导的目光都能杀死你。 以他的身份,今天上主会议桌都是有些显眼的,更别说坐到排位这么靠前的位子上了。 权振东抱着笔记本,有些迟疑地站在位子旁边不敢坐下去。 会议还没正式开始,所以现在会议室里的气氛还是相对比较轻松的,江有方正和坐对过的发改局局长聊着闲天,见权振东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笑着打趣道: “怎么?椅子上有钉子,怕扎屁股?” “主任,你可别说风凉话。” 权振东苦笑: “这是不是工作人员放错牌子了,这位子我哪敢坐啊,要不我还是坐外围去吧。” “这位子都是我亲自安排的,你意思是我搞错了?放心坐你的,哪里来那么多的讲究,当官没当几天,这些破规矩倒学了不少。” 江有方指了指位子让他坐下,并且跟他介绍道: “这位是发改局的郑志同局长,郑局长,这位就是咱们虞关区的大功臣,北乡管委会建设办的小权,权振东。” 郑志同看着没有丝毫的架子,胖脸上露出了个开心的笑容: “小权同志可用不着你介绍,现在虞关区不认识他的可少,哈哈,小权同志别这么拘束,有空也多上我那坐坐,你要是不把我哄好了,小心以后管委会有什么好项目,我就卡你脖子。” 这看似玩笑,实际也不是玩笑,别看郑志同这时候笑眯眯的,今天能亲自过来开会,又好像是给足了靳学来的面子,但实际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好,人要真想卡一卡你,一句话就能让你多跑好多冤枉路。 “一定一定,有机会我是一定要去聆听一下郑局长的教诲的。” 权振东忙不迭地点头,挨了半个屁股坐下,并且朝着张凤琴抱歉地笑了笑,稍稍往江有方那边挪了挪位置。 他这种行为也确实存着避嫌的心思,这次要不是适逢其会,张凤琴这辈子大概率是没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但实际上对于一个女性官员,拿花边新闻作为武器已经算是最恶毒的手段了,哪怕现在张凤琴又重新回到了领导岗位上,但这种印象已经算是落下了,在没必要的情况下与这样的女人太过于接近不是什么好事情。 张凤琴也明白,不过生活上和工作上的磨难已经把她的棱角全磨平了,铁娘子的名声不再,对于权振东的举动,也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没有责怪,也没有寒暄几句的意思。 等权振东坐好之后,江有方偏过身子,小声对权振东说道: “座次的安排,不仅是我亲自盯的,也是经过了靳区长确认的,把你位次排靠前也有他的意思,区长可能有深一层的安排,所以这次会议你还是要多留意。” 权振东正在收拾笔记本的手一顿,心里咯噔了一下,却不想除了位次不说,会议上竟然对自己还有别的安排。 开会这个东西,还能有什么安排,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要让自己在会上发言了,关键是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说什么呀,而且有些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算了,哪怕是传到了靳学来的耳朵里,也就是一笑而过的事,要是在会上说出来,影响到了城投公司,靳学来还不把他的头给拧下来。 权振东立马心思狂转,靳学来算是对城投公司真下血本了,组建之前还把自己给献祭了。 随着会议时间接近,各部门领导开始陆续到来,每一个进来的,都必定是要来到江有方身边打声招呼寒暄几句,毕竟江有方虽然职务不高,但作为区府办主任,后面站着区长靳学来,就相当于是区长代言人,哪怕背后是跟靳学来背道而驰的,再怎么样都是要给几分薄面的。 而每一个跟江有方打完招呼的人,都会将异样的目光投向权振东,这里面也许有不少人看权振东不顺眼,但在这种场合,也没谁会把不喜挂在脸上,都是微笑点头,而江有方除了特地将郑志同局长给他介绍了一番之后,对于其他人也没有任何替权振东介绍一下的意思。 目光在权振东身上流转过后,又立马会将目光放在张凤琴身上,然后露出一个比较玩味的笑容,那笑容里面满含着不怀好意,只不过因为张凤琴现在背后同样站着靳学来,所以并没有那么的肆无忌惮。 张凤琴对这些目光不知道是已经习惯了,还是真的不在意,只是低头对着面前的资料认真看着,完全忽视了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只是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权振东倒是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女人了,背负如此沉重的压力,要是换一个人,恐怕早已承受不住,黯然退出体制了,哪怕有现在这个机会,也不一定会想要重新站到台前来。 甘愿承受非议,无非心中是有坚定想要去做的事情。 领导入场,然后是一大群各个部门机关的跟随而来的记录员,这里一大半的领导,要是没有这些记录员的会议纪要,等会后估计也没几个能将会议要点完全回想起来,而权振东是这个会议室里唯一一个没有带记录员的异类。 等马明浩副区长进来,整个会议室达到了最高潮,纷纷站起来与马明浩握手问好。 城投公司这块大肥肉,名义上马明浩才是最高的那个领导人。 第八十三章 会场开炮 会议室的人们都开始巴结着马明浩,不管平时有没有交集,此时都竭力想跟马明浩拉近一点关系,为的不过是在以后能从城投公司中捞到一点好处或者看得见的政绩,江有方的身边一下子就变得冷清了下来。 对于这种情况,江有方也没有露出什么不高兴的神色,趋利避害一向都是最常见的人性,为了趋利甚至可以放弃避害。 直到靳学来沉着脸,带着古城大学代表走进会议室,围在马明浩身边的人才终于回到自己的位子,会议室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古城大学的代表自然就是吴书君和商学院的那个叫赵金昌的教授。 吴书君的位子就在权振东的斜对面,坐下之后面色温和地与权振东点头笑了笑,权振东点头回礼,然后将目光放在了他身边的那个瘦削身影。 这个赵金昌教授单从面相上来看,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角色,皮肤有些黑,让他看起来又瘦又干,颧骨高高突起,让他的眼窝看起来特别深,使得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看着更加的小,而且也显得他的目光更加森冷,高鼻梁薄嘴唇,整个人呈现出一种让人特别不适的感觉。 不过权振东也只是大致扫了一眼,并不再过多关注。 只是从这个赵金昌教授在坐下之后,与吴书君的互动十分有意思,一直都是吴书君侧着头与赵金昌交流,哪怕是在与吴书君在说话的时候,赵金昌都没有将头偏过去分毫,显然古城大学外派的这个团队内部也并不是很稳定,只是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靳学来坐到了江有方的上首,先跟江有方小声地说了几句,然后又用鼓励的眼神看了一眼权振东,确定没什么问题之后,又转头跟马明浩副区长说了些什么。 马明浩副区长倾过身子,仔细听完了靳学来的吩咐,便坐正了身子,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打开了麦克风,轻轻咳了几声,瞬间,所有人都正襟危坐。 “咳咳,尊敬的靳学来区长,各位同事,还有远道而来的古城大学代表团,大家好,我是马明浩,今天的这次会议呢,是要就城投公司的组建进行讨论,也是誓师大会,我要代表虞关区人民政府,对古城大学代表团,吴书君主任与赵金昌教授,表示最诚挚的欢迎与感谢。”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原本在这时候,代表了古城大学的吴书君和赵金昌应该站起身向众人致意,但是只有吴书君一个人站了起来,向众人微微欠了欠身,赵金昌还是安稳地坐在位子上,原本这对吴书君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有自己站起来,更像是凸显了自己在团队中的主导地位。 可是刚等吴书君坐下,原本一直安坐的赵金昌又是突兀地站了起来,学着吴书君的样子致意,这一行为让吴书君一下子有些僵在了那里,心里暗骂这个赵金昌不识大体,哪怕是涵养再好,脸色也不免变得有些难看。 世界上一切的矛盾,归根结底,无外乎利益冲突,作为一个学院的同事,一个院办主任和一个负责教书的教授,平时其实是不怎么会发生矛盾的,两个人关系虽然说不上好,但也能维持正常的同事关系。 这次一起过来虞关区,吴书君想来做点成绩,以用来当做以后自己从政的政治资本,而赵金昌说白了,就是来捞钱的,因为他的课题和一个数据研究室,都需要大笔的资金投入,但他的课题价值并不高,所以学校一直没有给他批足够的科研资金,他自己又拉不到资助,导致他一直在学校里发牢骚,这次过来也是变相堵住他的嘴,对他的补偿。 两个人虽然说目的不同,但最近的关系总的来说还算和谐,因为赵金昌想要在城投公司中为自己弄点钱,躲不开吴书君这个主管行政的帮助。 可是现在吴书君为了能够把城投公司往好的方向带,那是必然不可能配合赵金昌做一些过分的事,甚至为此,陈惟道还特地约了校长谈话,这也导致了两人的关系一下就变得恶劣了。 但这都是私底下的事,今天的会议虽然不能说是非常正式的会议,但现场这么多虞关区各机关领导,甚至还有一个区长坐在那里,你就直接这么上脸子,怎么可能让吴书君不生气,就连会议桌上的几个主要领导脸色也都不是很好看。 靳学来倒是面色如常,对眼前发生的事视若罔闻。 这都是小插曲,也不可能因为赵金昌不太礼貌的举动而中止会议,对现场参会的人做完大致介绍之后,会议正式进入了议程。 总结一下就是由区财政局拨款三百万,用于城投公司的组建和先期运作资金,正式明确了马明浩副区长作为城投公司总经理职务,吴书君任常务副总,赵金昌任副总兼投资总监,调任财政局两名股级科长任财务,商务局副局长张凤琴主管人事和企管办等等。 一系列的任命下去,在权振东眼里,这个城投公司就是个四不像,明明是一个在区政府直管下,类似于一个事业单位性质的政府全资投资公司,却有大量的政府领导参与直接管理,很容易导致职权不明的问题,也更容易导致古城大学这波专业人士成为斗争牺牲品,最终变成外行领导内行。 最终结果,那就是城投公司控股的企业最后都难以为继,肥的只是城投公司,和城投公司里的一些蛀虫。 权振东十分不解地绕过江有方,看了区长靳学来一眼,这些事情,靳学来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还是在大力地推动着这样一家公司成立。 “下面,我们有请古城大学代表发言,大家欢迎。” 马明浩念完任命安排,放下麦克风轻轻鼓掌。 原定发言是由吴书君来的,但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吴书君并没有急于将手伸向桌上的麦克风,果然,马明浩的话音刚落,赵金昌便急不可耐将自己面前的麦克风打开了。 “首先,我认为虞关区对于城投公司的公司架构是不合理的。”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赵金昌身上,而身旁的吴书君此时杀了他的心都有,赵金昌却毫无所觉,继续说道: “城投公司,从性质上来讲,还是一种商业行为和商业模式,我认为不需要过多的政府干预在里面,它应该是一个自主经营的商业平台和融资平台,而不是换了个壳子的招商引资办公室。” “我觉得城投公司完全可以以我的团队为主导,由政府出资占股,重新划分持股比例,公司直接自负盈亏。” 赵金昌的话说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但他脸上还是有些得意,认为自己是搞经济学术研究的,在座的这些都是一帮官老爷,能懂什么经济,随便忽悠忽悠就行了,意思说白了其实也很简单,那就是我出人,你们只管出钱,也别管公司经营,股份也得重新分配一下,赚了钱一起分。 这把主持会议的马明浩有些整不会了,有些疑惑地看向靳学来,那意思就是在问这是不是你安排的。 靳学来让马明浩稍安勿躁,脸上仍带着笑意,但眼中却已经是冰冷一片。 “赵教授,你得明白一点,学校与虞关区政府合作,建立城投公司,根本目的并不是在于赚钱。” 吴书君不好当场发作把会议搞砸,只是委婉地提醒了赵金昌一句。 这个搞学术搞傻了,想钱又想疯了的傻子,是真不知道学校为什么要派这么个人过来,吴书君心里是真的恨得不行,在场谁看不出来这公司这么搞是有问题的啊,他难道就看不出来,城投公司背后的政治意义要更大于赚钱吗,一个政府想要赚钱,有多少方法赚不到,根本目的还是得要拉动当地经济啊,不然政府赚再多钱那有什么用,又不是商业公司。 “小权,你来说说你的意见吧。” 靳学来扣了扣桌子,打断了赵金昌的发言。 对于一个区长,赵金昌也不敢太过于放肆,只能不满不高兴地闭上了嘴巴。 献祭自己的时候来了。 权振东心里暗叹了口气,站起身朝着周围欠了欠身: “各位领导,古城大学的代表,大家好,我是北乡管委会权振东,一个小小的建设办主任。” 说着,权振东自嘲地笑了笑: “论理论,论知识,我想我一个本科毕业的事肯定无法与赵教授相比的,对于赵教授刚刚说的这些,我找不到什么理论条款去进行反驳,因为说实话,赵教授说得有些过于学术了,我有些不太能听得懂,会后要是赵教授有时间,麻烦给我细细地讲一讲。” 权振东的话让会议室的众人一下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一等的精英在体制,二等的精英在商场。 体制内有贪的,有不干事的,但绝对没有傻的,只不过因为体制内条条框框多,才有了许多的刻板印象。 对于赵金昌说的那些,谁还不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权振东明里暗里的讽刺,就差指着赵金昌的鼻子骂你说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了,让他们听得着实有些痛快。 笑声让赵金昌有些下不来台,一脸阴鸷,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权振东: “那不知道这位本科同学有什么高见。” “高见谈不上。” 权振东摇摇头: “我的学识让我说不出什么太高见的话,我只能以普通民众朴素的思想问一问赵教授,假设您家有一个金字招牌,我与您合伙开公司,我出了开公司所需要的全部资金,而您只提供了一个招牌,那么我想问问您,这个公司,应该由我主导呢,还是由您主导?” 第八十四章 被迫发言 赵金昌刚想说话,又被权振东打断: “作为一个知名的经济学专家,那么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政府的收入来源又有哪些呢?” “政府的收入来源,唯一,且只有一个,那就是税收,我不知道赵教授从哪本书上学来的知识,妄图以一个政府为主导的公益性质的商业平台,跟一个政府大放厥词,讨论收入分配问题的?” 赵金昌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赶忙说道: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偷换概念。” “概念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今天的会议目的是落实城投公司组建的准备工作,而城投公司建立的目的,是为了让绿农这家企业重新焕发新生,能够继续发展经营,能够保证绿农上千名员工的工作和生活,而不是你口中冷冰冰的两个字,赚钱。” “赵教授,我还想问问你,城投公司在你手中,将绿农这家企业做得更加壮大,赚到的钱,是要分政府呢,分古城大学呢,分给股东呢,还是分你呢?” 权振东以一种很直白的方式告诉了赵金昌,绿农是有股东的,而大部分的股份因为郭浩的问题,现在在虞关政府手里,只不过政府不能一直就这么持有这些股份,所以要成立一个城投公司,绿农赚来的钱,股东分完后才会交给城投公司,最后这些股份,也会通过城投公司继续回到民间,相当于通常说的“交钥匙工程”。 而城投公司赚到的钱,一部分会用作日常公司的运营,一部分会拿来作为新的项目投资计划,剩下的,古城大学才能按照股权比例拿去盈利,而且划重点,是古城大学,而不是你赵金昌。 虽然说实际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无利不起早,要是没点好处,古城大学也不可能派一大帮人过来打白工,但是这城投公司都还没正式建起来呢,古城大学都还没说话,你一个领工资的打工仔就跳出来大言不惭地要分好处,还真当虞关区政府是泥捏的不成。 “小权,注意说话的方式态度。” 江有方笑着提醒权振东,虽然解气,但再怎么说,对方也是古城大学的代表,这边还有求着古城大学的时候,也不能把关系搞得太僵了。 “振东同志也只是就事论事嘛,而且今天也只是个讨论会,各抒己见,想来赵教授大度容人,应该是不会生气的。” 郑志同配合着打哈哈,转向了吴书君: “吴主任,你也是古城大学的代表,城投公司的中坚力量,终究还是要靠你们古城大学来组成,你有什么想法或者建议,也可以拿出来探讨探讨嘛。” 赵金昌的乱说话,是彻底把虞关政府的人给得罪了,也打乱了他之前的所有安排,都知道好好运作绿农,想要赚钱并不是一个难事,可是吃相不能太难看了,古城大学实力虽然雄厚,但是难道城投公司就非得要古城大学吗? 只不过有古城大学这个招牌,能够给绿农的股东和员工更多的信心,也能够省下虞关政府不少的事情,因为古城大学有成熟的团队,不需要虞关政府花费太多精力去组建一个新公司。 原本陈惟道约了周明云校长好好谈过了,学校那边愿意放弃部分利益,由陈惟道从别的地方给周明云找补,周明云也同意了,只要吴书君在合理的范围内,替学校争取点该有的利益,让周明云能交代得过去就行。 可是现在,被赵金昌这么一闹,吴书君就彻底被动了。 但就算这样,吴书君硬着头皮也得上,周明云需要对学校有交代,他对周明云也得有交代,就像权振东所表达的意思一样,他们是领工资的,而且现在领的还是古城大学的工资。 大方向其实是早都已经谈好了的,都是学校那边直接跟靳学来亲自沟通的,哪里轮得到他们来说三道四的,只不过是因为陈惟道和周明云的谈话,让周明云态度有所转变,引得赵金昌不满,所以才借机发挥罢了,只是手段过于愚蠢。 但就算这样,该争取的还是要争取。 行政管理上马明浩作为总经理,虽然因为本职工作不会常来,但多半也会插手,只不过多少还是会以他吴书君为主,原本想着财务和人事上都要插一脚,但现在想要都抓在手里就有些难了。 “虞关政府这边的分配我觉得是挺合理的,我总体表示认可。” 吴书君说道: “不过,公司毕竟是要由我们古城大学的团队来运营,人事上我希望我们能有更大的自主选择权,因为公司经营总归是涉及到专业性,招募新员工我们也比较有经验。” 人事这一块是可以放的,靳学来原本也没打算将人事抓在手里,本意就是要放给吴书君的,而且财务和人事如果都抓在政府手里,引起古城大学的反弹,这个城投公司也发挥不出它该有的作用了。 就见靳学来点了点头,作为主管的马明浩便在笔记本上写了下来,张凤琴也从负责两个部门变成了只负责企管办,不过单一个企管办权力也并不算小,整个公司的考核全掌握在她手中,失去一个人事,倒也没有什么不甘心的。 接下来就是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了,公司地址,办公地点都需要进一步的确认,在靳学来亲自坐镇统筹之下,各个部门也不敢有什么别的花花肠子,而且都想在城投公司上捞点好处,自然是纷纷应下,一项接着一项的命令通过,效率高得出奇。 如果没什么意外,这次会议也将进入尾声了,但往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总是会伴随着意外的发生。 “权振东,你作为绿农案的发起人,又是调查组副组长,想来对绿农这家企业有活深入的了解,你来说说,城投公司后续对绿农的经营运作,你还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没有。” 果然,靳学来并没有这么简单就将权振东放过去。 权振东的名字再次在会议上出现,顿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纷纷猜测靳学来频繁将权振东推出来到底是什么用意,是真想抬举权振东,把他当接班人培养,还是说只是一个消耗品,用来吸引火力的。 如果是后者,那自然就不必在意,要是前者,以后面对权振东,那态度就得不一样了。 这些人的目光每一道都如同一道烈火炙烤着权振东的身体,这次是躲不过去了,之后还是得想个办法,跳出城投公司这个坑,不能靳学来一没人用的时候,就逮着自己上。 “绿农这家企业,在我看来,是一家传统的染化企业,生产上设备落后,方式原始粗狂,管理上也有一定程度的混乱,当然,也不缺乏有利资源,有现成的技术工人和团队,有成熟的工艺流程,也有固定的市场,我相信古城大学的团队,是能够合理整合,并利用起这些资源的,短时间内肯定可以让绿农更上层楼。” 权振东停顿了一下: “但是,城投公司对于虞关区来说,毕竟是一个全新的合作模式,目前还处于摸索阶段,如果能运作成功,对于未来虞关区政企合作,带来宝贵的经验,所以,各位领导,我认为是不是可以在城投公司内部,设立一个特殊部门,一来方便政企联络,二来也是提供给政府工作人员一个学习经验的平台。” 说得好听是用来联络和学习的,实际上这就是一个监督监管的平台, 这是权振东目前能想到最委婉的办法了,至于这个部门,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权振东能够左右的了,甚至就连靳学来作为一区之长,最后都有可能无法左右多少。 说完,权振东便低下头,决定在会议结束之前都不会再开口了,他也不去看大部分人若有所思的目光,更不去看赵金昌仿佛要吃人的目光。 就连靳学来,在看向权振东时,目光中都带上了些许的不满。 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想要的是让权振东站出来,去强势压制古城大学这些人,是一个以他为首的,与古城大学针锋相对的力量大而不是一个用途不明的莫名部门,他认为权振东这是在退缩。 那权振东是真退缩了吗? 实际上并没有,一个敢在上班第一天,直接怼上管委会主任,一个面对一家企业,面对暗藏在背后的利益集团,为了群众利益,仍然敢正面面对的人,又怎么可能会退缩。 他知道注定会有人会把手伸向城投公司,直接提出监管部门,势必会得罪这些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靳学来能保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更何况到最后靳学来未必会出手保他,与其这样,不如就主动撕开一个口子,这个部门的设立,不仅是给那些人插手城投公司的借口,也能通过这个口子监管全局。 靳学来想要用激进手段,而权振东却选择了迂回温和。 “对于新部门的设立,需要进一步的讨论,今天就暂时搁置,先散会吧。” 靳学来板着脸,将东西收拾好便离开了会议室。 第八十五章 众生相 会议结束之后,一群人三三两两地约着去各自的办公室谈事情,交流感情,权振东没有相熟的人,只是跟江有方打了个招呼,看看时间还早,便决定回一趟管委会。 江有方指了指权振东,什么话也没说,便跟着靳学来的脚步而去。 权振东也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不介意被别人拿来当枪使,在仕途官场,要体现自己的价值,难免会被别人当枪使,但他不愿意用这种方式给别人当枪,被人当做政治主张的牺牲品,哪怕这个人是区长靳学来。 离开区政府大院,权振东便站在前面的公交站等公交车回管委会,没等两分钟,就看到一辆红色的宝来轿车缓缓靠近了公交站台,权振东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没再关注,却不想车子直接开到了他的面前,打开了车窗,露出了张凤琴美艳的脸庞。 “权主任,要去哪里,我送你?” 张凤琴笑着问道。 权振东一愣,然后便立即摆手: “张局长,你走你的,我这要回管委会呢,恐怕不顺路,谢谢了。” 张凤琴倒也没有坚持,就像是正好看到了,就顺道过来问一声,礼貌地道了一声别之后,便开车离开了。 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情况,让权振东心底突然莫名地升起了一丝警惕。 两人不管从级别上也好,个人关系上也好,都不足以让张凤琴特地停车来问这么一句,更何况刚刚在会上,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权振东是让靳学来不高兴了,张凤琴跟权振东一样,都是靳学来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照理说应该是跟着靳学来同进退的,但现在权振东直接违背了靳学来的意志,在这种情况下张凤琴还主动过来示好。 而且,这算是暗中示好了,不然,在散会的时候,张凤琴有的是机会跟自己简单聊上几句,又何必要在公交车站来上这么一出,自己是要去北乡的,商务局虽然不在区政府,但也离区政府不远,不用想都知道不顺路。 但再仔细想想,也没这个道理,自己也就在管委会说话大声点,现在钱国昌跟自己也不是一条心,可能连管委会都大声不起来,出了管委会,背后没有靳学来,没有江有方,谁也不会拿自己当回事,又何必来跟自己示好呢,也许真是巧合了,自己有些自作多情了。 正胡思乱想着,公交车就过来了,权振东便也不再多想,上车找了个位子坐下闭目养神。 等到了晚上,权振东又带着王文锦请方志刚吃了顿饭,算是敲下了锦辉污水的事情,就等着看方志刚是用什么方法去处理锦辉产生的污水。 经过会议,赵金昌应该是被古城大学那边警告了,低调了不少,整个团队开始以吴书君为主,在吴书君的主持之下,城投公司有条不紊地进入了筹建工作,并在三天后举行了隆重的挂牌仪式,书记向红星和区长靳学来破天荒地联袂出行,一起参加了剪彩仪式,蒋金龙和钱国昌作为管委会代表也出席了这次活动,权振东则是被排除在了受邀名单之外,这让权振东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是真怕靳学来又把他叫去剪彩现场,要做一些违背他自己意愿的事情。 之后,权振东也从谢云海的口中得知,古城大学的团队开始接管了绿农的管理工作,基层的管理人员基本保持了原样没动,但中层管理人员基本被替换了个遍,全部换上了古城大学的人,除了填埋废料的仓库还在封闭清理中,剩余的生产车间都已经开始陆续恢复生产了。 但谢云海也只是通过在绿农上班的邻居和村民口中得知,许多具体细节也不是特别清楚,权振东想要打听一下细节,便打电话给了江有方,只是上次会议过后,江有方对权振东的态度明显冷淡了,一个电话没接,一个电话接了之后只是说在忙,回头联系之后便没了音信。 对于这样的态度,权振东就熄了继续找江有方的心思,说是靳学来要放弃自己了,那是有些过了,靳学来心中有抱负,自然不会这么小心眼,而且江有方来管委会,也少不得需要权振东配合,这是一种变相的敲打,是想要权振东更听话一点。 这条路走不通,权振东也就不着急了,毕竟绿农就在园区内,属于管委会的管理范围,想要了解情况找机会下去一趟就行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对锦辉的接待工作,锦辉的入驻才是他在管委会的第一个政绩,建设办的工作才是他在管委会安身立命的根本。 接待工作自然由权振东全程统筹,由党政办配合安排,基本上各个办公室的主任都参与了,区里为表重视,也派人前来管委会迎接陪同,原本下发通知是招商引资办那边来人,但当看到那辆眼熟的红色宝来,权振东就知道这里面临时发生了一些变化。 果然,车上下来了那个眼熟的身影,只不过今天的张凤琴刻意穿了一身相对比较老气成熟的服装,红色的高领毛衣,黑西裤,外面是一件米色的格子大衣,不协调中带着些土气,掩盖了不少动人的外貌。 已经在私下里被定义为管委会吉祥物,人形橡皮图章的一把手蒋金龙快步走下台阶,以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热情态度迎向了张凤琴。 张凤琴虽然比现在已经五十多岁的蒋金龙年轻了十几岁,但张凤琴实际上的政治资历远比蒋金龙老,在蒋金龙还在政法口蹉跎岁月的时候,三十出头的张凤琴就已经走上正科级实权岗位了,身上自带的那一份从容不迫确实是许多人所不具备的。 只不过之前那一下将张凤琴摔得有些狠了,没有了以前的锐意,显得更加圆滑事故了,以一种很低的姿态与蒋金龙问好,并没有因为蒋金龙现在在管委会的尴尬地位而表现出些许的不尊重。 反观蒋金龙的态度,更让权振东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蒋金龙在年后就要调离管委会,前往商务局任职,并且最终会以商务局一个边缘副局长的职位等待退休,可能在退休前会解决县处级副职待遇,也就是四级调研员,这是权振东已经从刘元杰口中得知的已知条件。 那么就算张凤琴是商务局实权副局长,等蒋金龙过去,也只是同级的同事关系,两人之间只会有分工的不同,而不会有谁领导谁的不同,蒋金龙为什么会如此一反常态的热情,而且热情的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谄媚。 想到这里,权振东不动声色地往刘元杰的方向看了一眼,站在人堆中的刘元杰并没有注意到权振东的目光,脸上满是笑意,只是眼底深处,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 只一眼,权振东便立即转过了头,他摸不透刘元杰的那丝不屑,是针对蒋金龙的还是针对张凤琴的。 从表面上看,应该是针对蒋金龙的可能性大一点,现在的蒋金龙,心气早已经全没了,哪怕在管委会威严扫地,都不能引起他特别在意了,脑中想的全是退休的事情,要知道现在的商务局局长由马明浩副区长兼着,而马明浩的年纪也不小了,蒋金龙这种态度,这是在赌张凤琴未来会接任商务局局长的位置? 想想这可能性也不小,目前虞关区政府中,女性高层领导是一个也没有,这是靳学来目前这套班子不合理的地方之一,扶起一个张凤琴这样的女性副区长,也未尝不可能。 如果是针对张凤琴的,那就更有意思了,靳学来费心思将张凤琴拉了起来,并且给安排了一个商务局副局长这么重要的岗位,将来又作为一个牺牲品给消耗掉,那靳学来的想法就有点太过于摸不透了。 想到这些,权振东就感到无比的头痛,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四级主任科员,正经的副科都算不上,却成天要去考虑这些科级处级的干部,但已经身在局中,不考虑又不行。 张凤琴在虞关区官场大小也算是一个名人了,虽然她的事情也过去了些年头了,但只要是有点年纪的,对张凤琴都并不陌生,毕竟人对男男女女关系上的新闻都特别感兴趣。 只不过没几个人料到这个张凤琴还能起来,并且坐上了商务局副局长的位子,很难讲一个镇长和一个商务局副局长孰优孰劣,但不管哪一个,都是别人可遇不可求的。 所以有不少人都纷纷跟随着蒋金龙的脚步,与张凤琴热情招呼问好,希望能混个脸熟,在管委会除了几个大主任,顶多也就是一些事业编,甚至是合同工,张凤琴这个级别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生的天花板,完全忘了张凤琴当初出事之后,他们背后编排张凤琴的时候是一副什么嘴脸,在利益面前,大部分时候脸面真不是个什么东西。 权振东却是不耐烦往前凑,跟权振东一样的,还有几个办公室主任,也都保持着该有的矜持。 权振东不想惹麻烦,但麻烦却总是会找上他。 一只有些干瘦粗糙,但十分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权主任,我们又见面了。” “欢迎张局长莅临园区指导工作,也感谢商务局对管委会工作的大力支持。” 权振东伸手握了握张凤琴的手,又立即松开。 第八十六章 狠辣反击 “怎么,小权与张局长认识?” 人都已经到面前了,再端着就有些不礼貌了,作为目前管委会实际上的主事人,也连忙上前了一步,先是对着权振东问了一句,然后又用双手用力握了握张凤琴,又因为男女有别,也跟权振东一样,立即松开: “感谢张局长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张局长的到来,对管委会,对园区意义重大。” 钱国昌与张凤琴在这之前只是听说,也没有见过面,并不熟悉,所以也只能说些这种官话套话了。 “前几天在区里开会的时候见过一面。” 张凤琴笑着说: “对于权主任这么年轻,就能做出如此成绩,我也是很佩服的。” 要是按照级别上来说,张凤琴在权振东这年纪,其实并不比权振东要差,甚至是比权振东要高的。 但是张凤琴进入体制的契机,是依托于她所在的那个特殊政党,九三学社。 九三学社是受五四运动精神影响下成立的特殊政党,以科学技术界高中级知识分子为主的政党,以科学,民主为宗旨,社员超过二十万,遍布全国,是我国重要的政党之一,在经济,科技,教育等方面都具有很深的影响力。 张凤琴就是以九三学社的背景参与政治,从一名普通教师进入教育局,后下基层任副镇长,如果不是因为家庭关系破裂引发的一系列打击,张凤琴的仕途在九三学社的庇护下绝对算得上顺风顺水,可能现在已经是副市长了。 所以虽然说张凤琴下过基层,但也没有面对过太过于险峻的局面,而权振东以一个体制新人的身份,短时间内在虞关区搅动起这么大的风雨,甚至给虞关区政治格局的转变提供了契机,张凤琴说一句佩服,也算得上是真心。 “可当不得张局长这么夸,只不过适逢其会,也是运气好和领导照顾,不管是蒋书记还是钱主任,都在我的那些功劳中有着不可磨灭的作用,最后好处却是我一个人得了,受之有愧啊。” 权振东露出了一个惭愧的表情: “当初要彻查绿农,可是在蒋书记的竭力支持下进行的,蒋书记可是替我顶下了大部分的压力,领导们的骂,可是蒋书记替我挨了的,哈哈。” 权振东现在需要的是低调,最好是很长一段时间不要出现在别人的嘴里,所以他不介意让蒋金龙在绿农的事件中多占一点功绩,反正好处已经拿到手了,如果蒋金龙的消息渠道未来真的是张凤琴接手商务局,那蒋金龙绝对乐意在未来领导面前多露个脸的。 至于钱国昌,他到现在为止都还不知道他的主任位置要落空,还把管委会当成自己的基本盘,所以也无所谓能不能与张凤琴扯上什么关系。 这么想想,权振东还是挺可怜钱国昌的,从头到尾,钱国昌似乎并没有犯什么错,反而因为他想借着绿农的事故打击蒋金龙,变相推动了对绿农的调查,从这方面来讲反而是有功劳的。 但折腾了半天,别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得到的好处反而还比不上一个已经躺平了的蒋金龙,实在有些太过于戏剧化了。 不过这也正常,因为钱国昌的立场着实有些摇摆不定,蒋金龙那是绝对忠于向红星的,只不过这次斗争失败了,靳学来也不可能光借绿农就能一棍子把向红星打死,哪怕可以,他也不会这么做,二把手下克上一把手,这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蒋金龙去商务局想来也有安抚这方面的考虑,而且蒋金龙在商务局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至于钱国昌,为了主任这个位置,他选择了与江有方,也就是作为外来派的靳学来合作,但事实上并没有拿出他该有的表现,又想借着靳学来的关系对付蒋金龙,又不想将向红星那边彻底得罪死,所以结局注定是要被抛弃,除非他现在能拿的出足够的筹码作为投名状,不然不管是向红星还是靳学来,都不会替钱国昌多说一句话。 而实际钱国昌的臭手是接连不断,在明知道靳学来一直在关注权振东,刚提拔完他,你就迫不及待地搞小动作。 只能说钱国昌很聪明,嗅觉很敏锐也很隐忍,但在站队这件事上确实差了点意思。 权振东突然替蒋金龙说话,又将最近已经在管委会没什么话语权的蒋金龙再次推到了台前,让蒋金龙深深看了一眼权振东,不过也没有拒绝权振东的好意,只是谦虚地说: “在我的管辖范围内,出了这么恶劣的事件,我要是不想着调查,还隐报瞒报,那都叫没有良心了,我当时都已经做好辞职的准备了,就是要跟违法犯罪的行为斗争到底。” 蒋金龙这话说的是脸不红心不跳,让钱国昌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就好像他的所作所为此刻几句话之下,都被安在了蒋金龙的头上,但是有张凤琴在,他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上去说我才是背后那个推动调查绿农的人吧。 第一,对于张凤琴来说,谁是那个推动人对她来说并不关心,也无所谓,因为在权振东的光芒之下,是谁都没有用,第二,你说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体现你心眼小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钱国昌目光森冷,盯着权振东的后背,权振东似有所觉,转头看了一眼,也不在意,对着钱国昌笑了笑,你能做初一,就别怪别人做十五。 权振东折腾罗明亮不过只是开胃菜,只是表明了一个态度,想要拿捏我,靠一个罗明亮可没什么用,现在这一手,才是真正的反击。 手段很简单,就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定你的功绩,只要蒋金龙认了,那你就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只要蒋金龙还没调走,你哪怕到现在也是在蒋金龙的领导下开展工作,说蒋金龙有功劳也没什么问题,那蒋金龙会认吗?当然会认,他跟钱国昌是没交情的,甚至是有仇怨的,蒋金龙到管委会一直无法很好地召开工作,这其中钱国昌可是功不可没。 只不过因为绿农的事情,蒋金龙为了避免自己真走到引咎辞职的地步,捏着鼻子与钱国昌合作了一把,现在事情都过去了,而且蒋金龙这段时间成了管委会吉祥物,你真当他心里没有气?现在有机会踩钱国昌一脚,还对自己有好处,你说他乐不乐意? 调查绿农的事情,很多细节众人是并不清楚的,当着钱国昌的面,把他的功劳安在蒋金龙头上,钱国昌自己也不否认,而且向红星和靳学来都打算放弃钱国昌,那这功劳,大概率就会安在蒋金龙头上,而且以后钱国昌无法上位也有了理由。 而且,钱国昌到现在都还是被蒙在鼓里,恐怕得等到江有方的任命文件下来,钱国昌才能明白过味来,可想而知等那个时候,钱国昌心里会产生多大的阴影,多年的隐忍只不过因为一时的急切,而毁于一旦。 刘元杰一直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发生,有些不明白权振东为什么要如此直白地得罪钱国昌,等看到蒋金龙欣然接受权振东的好意,甚至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为了调查绿农做好了辞职的准备,才有些回过味来,心头不免悚然一惊。 他是知道钱国昌当不上这个主任的。 简单的两句话,没有提前说好,临时的配合,却给钱国昌挖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坑,一针见血,足见权振东对局势看得有多透彻,对人心的把握有多精准,就是这一手有些太狠了。 刘元杰从这一刻开始,对权振东产生了深深的忌惮,他觉得江有方让他提前把蒋金龙未来的去处透露给权振东有些过于草率了。 权振东不知道众人的心思,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在把蒋金龙推出去后,悄然退后到了人群之中,将与张凤琴交流的舞台留给蒋金龙,而他,则是要等锦辉的到来,才会重新上台当主角。 “张局长,让客人在外面吹风可不是我们管委会的待客之道,来,快请进,先去里面喝杯茶休息一下,也请张局长多对我们的工作提出意见,将您在基层宝贵的工作经验分享给我们。” 蒋金龙热情地虚引着,示意众人让开路,请张凤琴进去坐一坐。 不过张凤琴却是看了看手表,笑着说: “时候也不早了,今天的主要任务还是锦辉的接待工作,咱们都是虞关区的主人,锦辉才是我们的贵客,可不能让贵客来了,我们却在里面喝茶。” 说着,将头转向了权振东: “权主任,锦辉安排是几点到管委会?” “行程安排是上午九点到管委会。” 权振东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四十多分了,刚刚与王文锦联系过,大概再几分钟就到了,现在进去确实也折腾了: “刚刚与锦辉方面联系了,应该不过五分钟就该到了。” “那就劳烦张局长一起在外面多等等了。” 蒋金龙笑着说。 而随着权振东说锦辉的人快到了,准备迎接的人也随之一肃,不管是钱国昌还是刘元杰,也都停止了心头的胡思乱想,现在锦辉才是管委会的第一件大事,得分清楚轻重缓急。 第八十七章 锦辉到来 如权振东所说,锦辉的车队在不到五分钟后陆续开进了管委会的院子里,跟上次一样,还是由一辆奥迪A6作为开道车打头,但与上次所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车队,远比之前王文锦来接权振东的时候,场面要大得多。 奥迪后面是一辆威尔法,权振东看了下车牌,确定就是王文锦的那辆专座,再后面是一辆奔驰迈巴赫S600,奔驰车再后面的车就有点杂了不过主要还是以奥迪为主,最后则是跟着一辆大巴车,大致数了一下,浩浩荡荡整整十六辆车,已经是一个相当可观的车队了。 显然锦辉对这次的考察相当的重视了,不仅王文锦来了,王琪琳夫妻俩也都亲自过来了,还有一大半的锦辉中高层,权振东估摸着,锦辉的这一次出行,估计都已经影响到了一部分的生产了。 随着车门一声声“砰砰砰”打开关闭,原本等在台阶上的人,露出最诚挚的笑容,呼啦啦都迎了上去。 王琪琳没等司机过来开门,率先从迈巴赫奔驰S600上走了下来,随后绕到车子的另一边打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从车上下来一个姿态从容,雍容华贵的妇女,身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手工刺绣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羊绒大衣,明明已经快六十了,可整个状态说是四十多都有人信,扶着王琪琳的手,笑靥如花地从车上下来。 王文锦倒是不需要人接,今天有自己的父母出面,就在后面当陪衬,抛弃了平时的正装,紧身的牛仔裤很好地勾勒出两条笔直的双腿,白色的连帽卫衣,胸口还印着一个张嘴大笑的小猪佩奇,青春又可爱。 现在的气温已经是10度以下了,离开了车里的暖气,车外的冷风让她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抬眼扫了一眼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挤在人群中的权振东,便朝他轻轻挥了挥手,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就溜到了钱薇的身边,抱着母亲的胳膊取暖。 女儿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钱薇的眼睛,轻轻拍了一下比平时显得活泼的王文锦,顺着王文锦的目光,看向了权振东,眼中带着没有恶意的审视。 权振东自然也看到了王文锦跟自己打招呼,可是在这种场合之下,他也不可能跟私下里一样跟王文锦嘻嘻哈哈,只能朝她点头笑了笑,直到钱薇看向自己的目光,让他不禁心头感到一阵的发毛。 锦辉的人也全部都从车上下来了,簇拥在王琪琳一家身边,再加上管委会这边由蒋金龙打头,互相介绍寒暄,场面一时间变得乱哄哄的,导致权振东都没能第一时间凑上前去。 不过权振东并不着急,钱国昌的功劳可以因为权振东简单几句话,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安在了蒋金龙的头上,还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那是因为钱国昌的事情并不是放在台面上的,而锦辉是所有人都看着权振东一手谈下来的。 而这些人里面,最热闹的,那就当属钱国昌了,作为孩童时期跟在王琪琳屁股后面混过的小老弟,在看到王琪琳之后很是兴奋,之前的不痛快也看不到分毫了,握着王琪琳的手一口一声三哥不松手。 王琪琳在自己那个家族里面排行老三,所以同村或者同族的孩子以前都叫他三哥。 “阿昌,我们可是有些年没见过了。” 王琪琳看到钱国昌也挺高兴,老宅那边他们倒是经常回去,毕竟王琪琳的老母亲还住在那边,只不过钱国昌在参加工作没多久之后便搬离了乡下住到了县里,等买了房就把家人也接了过去,平时很少回老宅了,自然也碰不上了。 “快十来年了吧。” 钱国昌有些感慨地说道: “我还记得当初跟在三哥后面去钓鱼,我妈不让去我非要去,不小心掉河里了还是三哥你救的我,没想到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文锦都长这么大了。” 王琪琳对这样的叙旧不置可否,脸上的笑容不减,又跟剩下的几个主任握手打招呼。 他与钱国昌这些年虽然没怎么见过,但自从王琪琳创业成功,社会地位转变之后,钱国昌多少还是维系着与王琪琳的关系,倒不是钱国昌不想跟王琪琳更加亲近,只不过几次想去看望王琪琳,都被王琪琳委婉拒绝了,因为在王琪琳心里,觉得钱国昌有些过于实用主义,幼时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在钱国昌心里留下过多的印象,要不然,在钱国昌还没搬去县里时,也没见钱国昌去他家里串个门。 而且北乡工业园本就在王琪琳的考虑范围之内,北乡管委会的情况他自然是有关注的,以他的社会地位和社会关系,自然能打听到很多人不知道的事情,他最近对待权振东的态度,他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这里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也更深刻地体现出了钱国昌这种不为人喜的实用主义。 权振东微笑着看着眼前的热闹,倒是蒋金龙刚刚收了权振东提供的好处,想着要投桃报李把权振东拉过来,只是还没等蒋金龙有什么动作,王文锦挽着钱薇的胳膊一起走了过来。 只见钱薇也不说话,笑着上下打量着权振东,那眼神中蕴含的情绪十分复杂,有审视,有好奇,有满意,有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这种眼神,权振东曾经也从前女友的母亲身上体会过,只不过前女友母亲眼中多了一丝挑剔,少了一分关爱。 按照权振东与王文锦的私人关系,权振东应该叫钱薇一声伯母或者阿姨,只不过现在处于正式场合,权振东斟酌了一下,还是轻声说道: “钱总,欢迎您,也欢迎两位王总莅临北乡。” 锦辉的顶层构成很简单,夫妻俩是创始人,与许多夫妻企业家一样,丈夫管理着企业的运营,而妻子则负责财务,钱薇现在就管理着锦辉的财务,虽然自从王文锦进入公司后,钱薇就渐渐开始放手了,把更多的时间放在家庭与家人上,但目前仍然是锦辉的股东兼财务经理,所以权振东叫一声钱总也没错。 钱薇却没理会权振东,反而说道: “这年纪轻轻的,怎么穿得这么老气,跟个小老头似的,现在还不到三十吧?看着跟四十一样,跟锦锦站在一起,看着像是长辈和晚辈。” 可以看得出来钱薇的性格很好,转头看了看王文锦,又看了看权振东,想象两人站一起的样子,就被自己逗笑了,呵呵笑了起来。 “妈,你胡说什么呢。” 相亲那一次冒充过男朋友之后,王文锦就把自己跟权振东在谈对象的事情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但这毕竟是假装的,钱薇这么明晃晃的调侃让王文锦也有些遭不住,脸上秀得通红,权振东也是尴尬得不行,这一段时间过去,他都忘了自己在假装王文锦男朋友这茬了。 “今天有正事,你叫我一声钱总,私下里你要是这么叫我,我可不应你。” 钱薇有些嗔怪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你也不懂事,早点把小权叫过来给我们见见,也不至于今天这种场合才是第一次见面,也不知道你藏着掖着的干什么,多失礼。” 说着,又转过头喊王琪琳: “老王,老王,赶紧过来。” 原本所有人的关注重点都在王琪琳身上,听到钱薇这么一喊,所有人的关注点顿时转向了这边,王琪琳也趁机摆脱了人群走了过来,笑着拍了拍权振东: “你小子可以啊。” 权振东苦笑着叫了一声王总。 已经回过味的权振东知道王琪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你小子有本事,追到了我女儿。 可这事你让他怎么说,在王文锦哀求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应下了。 两个小年轻想着是能怎么糊弄住王琪琳夫妻俩,要怎么样才显得像情侣,免得被他们看出异常来,但王琪琳和钱薇却是对权振东挺满意。 对于王琪琳和钱薇来说,以他们的家庭情况,并不缺钱,而且对事业上的功利心也并没有那么强,不需要用女儿未来的幸福去换取什么资源,也不需要刻意讲究什么门当户对,最重要的是人的品性和女儿的喜欢。 而权振东就满足这大部分的条件,跟王文锦年纪相仿,是个公务员,工作稳定,性格沉稳,从绿农的事情也能看得出来为人正直,王琪琳也暗中调查过权振东,也没发现有什么不良嗜好,在很大一部分人口中的口碑相当不错,就是闷了点,按钱薇的话来说,像个小老头,但最重要的是,哪怕是这种性格,王文锦也喜欢上了,想来那是真的喜欢。 不过众人异样的目光,让王琪琳也没有直接说权振东现在跟自己女儿在谈对象,只是跟蒋金龙他们说道: “小权是我家里的一个晚辈,哈哈。” 知情的都笑着不说话,不知情的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权振东能把锦辉拉过来,还是靠的关系。 第八十八章 各有心思 面对王文锦抱歉的眼神,权振东安慰地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王琪琳那一句是他家里的一个晚辈,其实对权振东的影响还是有些大的,这个影响是有好有坏,对于他个人的发展,和事实的情况来说,是以坏居多。 好处是,王琪琳能当众那么说,而且还是在考察北乡时,并且已经是极大可能要把锦辉搬迁至北乡的情况下,那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权振东背后有他王琪琳,而且这次搬迁,也有权振东的一部分原因在里面,有想要搞权振东一手的,也要掂量掂量他王琪琳的能量,虽然王琪琳只是个普通企业家,但影响力还是不小的。 而这些前提,那得是权振东真是王文锦的男朋友,而且两人最后能够步入婚姻,不然这一切最终都只会是镜花水月,甚至两人的关系要是被戳穿了,没有处理好,还会引起王琪琳和钱薇夫妻俩的反弹。 就算是能够获得两人的谅解,也会落下权振东靠关系做政绩的名声,对于权振东未来的升迁也没什么好处。 王文锦是个聪明人,之前为了应付家里,一时冲动让权振东假装自己男朋友,现在想来还是有些草率了。 “好,好,这我倒是不知道,小权这名同志,能力还是很强的,来管委会没多少时间,可是扎实地做了好几件大事了。” 蒋金龙这才找到回报权振东的机会,逮着权振东一顿猛夸,将权振东最近以来的一些事情着重给王琪琳说了一遍。 钱国昌在旁边听得无比的糟心,也没法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了再次见到三哥的兴奋与热情,那笑容变得无比的僵硬: “三哥,书记,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进里面聊吧。” “对对对,我们进去聊,进去聊。” 蒋金龙赶紧引着锦辉的人往管委会里进。 王文锦这时候已经松开了钱薇的手,跟着权振东刻意地落在了人群后面,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 “对不起啊,我没想到这次我爸妈会跟着一起过来,给你添麻烦了,等回头我就找时间跟他们说清楚,不会影响到你的。” “没事,别想太多了,叔叔那句话,在别人那边是求都求不来的。” 权振东说道: “而且你要是现在去说了,让叔叔阿姨不高兴了怎么办,回头把我给大卸八块了。”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没法再改变了,王文锦要是现在去找王琪琳坦白,反而会给权振东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再拖一拖,等把锦辉的事情落定了再说。 “那我回头请你吃饭当赔罪吧。” 王文锦一想也是,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那你可得请我吃点好的,我在管委会上班两个月,工资全搭进你饭钱里了。” 权振东哈哈一笑。 两个年轻人凑在后面叽叽咕咕,都只觉得是两个小情侣在一起说悄悄话,蒋金龙不在乎,钱国昌却是怎么看怎么碍眼,原本他以为权振东说服了锦辉搬迁至北乡工业园,凭他跟王琪琳的儿时交情,这功劳怎么也能分上一杯羹,要是能够说动王琪琳配合自己,甚至后面可以直接把权振东给踢开,由他来主导,趁着权振东不在,把罗明亮调去建设办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权振东与王文锦的关系出乎了他的意料。 于是,他便没好气地回头对权振东说道: “小权,这是你来管委会之后经手的第一个项目,你自己都不关注着点,把王总和钱总落在这边,难道还全指望着我和蒋书记吗?” 钱国昌这话说得有些没道理也十分不客气,很纯粹地就是用自己的职务在压着权振东,就是为了把心头的那一丝不爽给发泄出去。 但是他似乎忘了,权振东虽然进管委会不过两个月,但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在管委会已经是可以和他掰掰腕子的存在,而且要是换在平时,蒋金龙顶多也就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在今天这个时候,蒋金龙是绝对不介意帮权振东一手的。 钱国昌的话让权振东心里还是有点火起的,但看着王琪琳等所有人都看向了自己,这个时候发作,将与钱国昌的矛盾摆到明面上就有些不成熟了。 而王琪琳也是饶有兴趣地看着权振东,想看看他在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时,会怎么样去应对。 权振东笑着说道: “钱主任,我资历尚浅,很多规矩都还不懂,之前那点成绩也只是适逢其会,凭着些许运气,正是需要像您这样的老同志多多提携多多帮助的时候,您难道还吝啬将您的宝贵经验传授给我们吗?我年轻没见识,万一要是把事情办砸了,主任您也没脸不是。” 权振东分别在资历,规矩,老同志等几个字眼上加了重音,明面上是在说我是新人后辈,还需要你们拉扯一把,而实际上是在提醒钱国昌,我权振东虽然资历浅,但很多规矩我还是懂的,你钱国昌虽然是个老同志,但也不要倚老卖老,我也不想跟你争什么,你要是闹起来事情没办好,那对你也没什么好处。 “我和老钱给你们保驾护航本来就也是应该的,咱们对年轻人也不要太过于苛责嘛。” 蒋金龙也在一旁帮腔。 钱国昌一脸诧异地看向蒋金龙,搞不明白明明最近蒋金龙都已经彻底放手管委会,在全力配合自己工作了,才短短几天,就开始有着要与权振东联手开始对付自己的苗头了。 但越是这样,钱国昌的心里就越是警惕和不痛快,不顾王琪琳等人的在场,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而接下来王琪琳的话,才是彻底将钱国昌的心情打入了地狱。 “他们年轻人就让他们自己交流嘛,何必跟我们这些老头子凑一块,说实话,现在公司我都不怎么管事,都是锦锦在管,公司搬迁也是锦锦在负责,让小权跟她谈,正好。” 王琪琳笑着说道。 他们家虽然不像别的什么豪门家庭,一个家族内有各种蝇营狗苟,王文锦也是一直在父母的关爱之下健康快乐成长的,但王琪琳其实是能看得出来,自己女儿在接手公司之后并不开心,公司未来的发展和突破也给王文锦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他能感受得到王文锦在见到权振东之后,身上散发出来的快活气息,这已经是他许久未见到的了,他对权振东与女儿关系的认可,并不在于权振东这个人有多优秀,更多的是在于权振东给自己女儿带来的轻松与快乐。 权振东也并没有乘胜追击,说到底他跟钱国昌并没有血海深仇,顶多只能算是钱国昌对权振东感到忌惮,权振东被动防守,钱国昌也就一时无言了。 管委会之前是作为招商引资办的办公地点,自然是有一个超规格的大型接待场所,也是签订合约仪式,新闻发布的场所,地点就在一楼与食堂对应的右边那道门内。 但哪怕是能容纳一百多人的大型会场,在塞下了锦辉的随行人员,与管委会接待的工作人员之后,看起来也显得熙熙攘攘,于是管委会的一些重要领导,和王琪琳一家,便去了二楼的会议室。 这一次,王文锦没再跟着权振东落在了后面,回去跟上了自己的父母,权振东却还是没能跟上大部队,而是被刘元杰给拉住了。 “老钱有些进退失据了。” 刘元杰挨着权振东小声说道: “再这么下去,就离他犯错误不远了,小权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刘元杰的意思很简单,在蒋金龙失势之后,钱国昌有些过于高调了,虽然蒋金龙有刻意放权原因,但钱国昌却来者不拒,在一切都没有定数的情况下,过早地把自己放在了管委会主任的位置上,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刘元杰那么说,就是想要权振东趁着这个势头,趁着蒋金龙还承着权振东的情,加把火再逼一逼钱国昌,就像刘元杰说的,钱国昌现在有些进退失据了,一旦着急了,就容易犯错误露出破绽,也能为江有方到管委会,将钱国昌调离现在的岗位打下基础。 这一点不需要刘元杰说,权振东也能明白,可是权振东无论怎么样也不可能这么去做,你可以说他是体制上的小白,但绝不能说他是人情世故上的小白,他现在的四级主任科员已经是破格提拔了,哪怕是钱国昌调走了,空了一个副主任的位置出来,短时间内他也不可能接替钱国昌成为副主任,那么做的结果,除了让他与钱国昌彻底交恶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 而钱国昌调离,如果上面没有派人空降,管委会中最有可能接替钱国昌的,反而是刘元杰这个党政办主任。 这还真的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只是权振东不明白,刘元杰为什么认为自己会给他去做嫁衣呢。 权振东有些莫名地看了刘元杰一眼: “刘主任,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钱国昌只是对像我这样的年轻同志要求高了点,严格了点,这也是对我们的鞭策和一份好心,让我们能更好地投入到工作中去,可够不上犯错误的行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