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狱司女仵作姜云心方明宴》 第1章 开局背一口大黑锅 锦明王朝,四海升平,繁荣开明。 一扇威严大门,匾额上书五个大字。 提点刑狱司。 此时山雨欲来,狂风已至。 姜云心偷偷的捏了捏腿,停尸房外的地面,实在是太硬了。她来这个年代还不过月余,对跪来跪去的习俗,还不太习惯。 她现在的身份是刑狱司实习仵作,今天跪在这里,因为带她的仵作老师傅,犯事儿了。她隐约知道,有一桩要紧的案子,出了差错。 陪跪陪挨训,好在大人养眼,偷偷看一看,也可以打发时间。 姜云心抬眼往上看,台阶上,站着提点刑狱司老大,提刑司方明宴。 方明宴很年轻,世家公子风度翩翩。给人乍一看,这官职是靠选美选上的感觉。 他身形修长挺拔,五官极为端正标志,如果换一身衣服,换一个场景,那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但他此时面色暗沉,眼眸低垂,但显然十分不悦。 “廉天路,仇兴发的尸体是你验的,你是老仵作了,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仇兴发内脏受损,你开膛剖腹,竟然没看出来。” 方明宴斥责的对象,是跪在姜云心前面的五十岁左右男子,刑狱司的老仵作。 他犯了一个普通仵作都不应该犯的错误。 一个老仵作,犯一个不该犯的错误,若是一时失误便罢了,若不是呢,那是否收受贿赂?刻意误导办案。 前者还可以原谅一二小惩大戒,后者就是罪犯了,不可饶恕。 廉天路感受到方明宴的怒火,满头冷汗,瑟瑟发抖。 其实看在廉天路在提刑司干了几十年的份上,方明宴已经很客气了。 廉天路连连磕头:“大人,大人,仇兴发的尸体,不是我验的。” “不是你验的?那是谁?” 提点刑狱司里,本来有两个仵作,前些日子一个病下了,如今只剩下廉天路一个。 “是她。”廉天路毫不犹豫地指向一边的姜云心:“她说非要练练手,学习一下,我就相信她了,谁知道如此简单的情况也会验错。” “我?”姜云心愕然,指了指自己。 她以为今天案情出了篓子,师傅挨训,自己主打的是一个陪伴。没想到天降一口大锅。 “是,就是她。这是文心书院推荐来的学生,叫姜云心,跟在我手下实习,打下手。” 第2章 大人选我,我超狠 姜云心深深呼吸,再吐出一口气:“大人,我对自己的技术绝对有信心。若是可以当场出题当场查验,我技术如何一看便知。验尸是手上的功夫,不是口舌争辩。至于我是新人,人人都是新人过来的,新人也有天赋异禀,天纵奇才。” 这一句话,倒是叫众人都有点意外。 姜云心有一点紧张,她不是想说大话,但这个时候,大话能显示出她的底气。自己都唯唯诺诺,别人又怎么能相信你。 于是她又道:“若是我验不出,愿受责罚,与凶手同罪,任凭大人处置。” 姜云心坚定看着方明宴。 你给我一个机会,我还你一个资深法医,你不会吃亏。 最终,方明宴点头:“带姜云心进停尸房,本官亲自看你重验。若你果真有技术,本官就相信你。” 刑狱司总需要仵作,如果姜云心所言不虚,那么廉天路的问题就不是技术和粗心的问题了。这人,就留不得了。 廉天路脸色骤变。姜云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验尸她不怕,只怕没有机会。 明亮的停尸房里,穆子琪的尸体已经停了二日,好在现在是深秋,天气凉爽,尸身还未腐烂。 姜云心掀开盖着尸体的白布,一手拿着锋利解剖刀,一手在死者腹部按了按,小刀习惯性地在手里转了个花,然后顺着肌肉线条走向划开。 廉天路之前的活儿做得太糙了,剖开缝合的位置都不对,缺口也不够深不够大,说不定只是做了个样子敷衍一下,连脏器都没有检查。 皮肤划开,扑的一声。 方明宴的视线从尸体的伤口上,移到了姜云心脸上。 真正的心如止水,不动如山。 这一刻,姜云心如果说自己是三十年资深仵作,旁人也一定是信的。 切口划开,露出红色血淋淋的内脏,一股难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而且这不是单纯血液的味道。 人在死亡之后,血液也就停止流动。残存在器官中的血液无法被排出体外,因此会凝结在一起。 寄生在人体中的一些细菌也会快速繁殖,这些细菌通过消耗人体内的蛋白质等营养进行繁殖,凝结的血液也是他们的食材,而当这些细菌快速繁殖的时候尸体就会腐烂变质。 虽然穆子琪的尸体从外表看还没有什么变化,其实内部的变化就在死亡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就连方明宴身边的亲信都忍不住有点反胃,但姜云心只是微微皱眉,心里吐糟,就不能给我个口罩吗?哎…… 我做法医二十年,这么差的工作环境,也是少见啊。 但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姜云心略观察了一下,转头道:“麻烦大人,给我拿一个大盘子来。” 我总不能放一地的心肝脾肺肾,我是无所谓的,怕你们受不了。 方明宴点了点头,手下匆匆去了。 姜云心道:“我刚才观察了一下死者外表皮上的伤口,伤口细窄上下口一致,说明凶器是几乎平行刺进死者腹部的。对照着凶器的位置,深入腹部,我推测最容易被刺的,是肝脏。” 姜云心做了个手势,比划了一下肝脏在身体里的位置,虽然一把看不见的刀还悬在脑袋上,但是站在了她熟悉的解剖台上,这一刻她非常冷静。 只是要稍微注意一点,不要说出太多方明宴听不懂的词语就行。 方明宴点头:“接着说。” 虽然他不是仵作,但是他觉得姜云心这一番话冷静又流畅,和新人的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完全不同。 姜云心道:“腹部是肠道所在的位置,和胸部不同,没有主要脏器。一般都不会一刀毙命的,腹部受伤导致死亡的情况,一般是失血过多。需要一定的时间。” 姜云心都不用看方明宴,就知道自己说的肯定是对的。这个受害者穆子琪,一定不是当场死亡,还挣扎了好一阵子。 这时候方明宴一个叫做龙桥的手下,拿了一个大盘子来。 腹腔已经打开,姜云心道:“虽然已经凝固,还是可以看出腹腔有大量积血。” 外伤导致腹腔大量积血,一般就是肝脏和脾脏。 姜云心又遗憾了一下没有手套,然后毅然的将手伸进去,半晌从里面捧出个东西来。 方明宴的手下都惊呆了。 他们虽然见过仵作,但确实没有见过女仵作,也万万想不到,姜云心从身体腹部捧出一个器官的表情,是如此冷静镇定。 跟他们吃饭的时候,端着一个碗的表情差不多。 “这是死者的肝脏。”姜云心道:“大人你看,上面有一个明显的伤口……麻烦大人命人取一些清水来。” 很快,龙桥又取了水来。 然后姜云心像是洗衣服一样,将血淋淋黏糊糊肝脏的洗干净了。 这样伤口就非常明显了。 “大人,伤口在这里。”姜云心道:“只要将伤口的形状和凶器的形状对照一下,就知道是否一致。” 方明宴点头。 他不是个挑刺的人,更不会因为姜云心是个新人而挑刺,做得好就是好,做得不好就是不好,就凭她刚才剖尸检查的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如果只是个新人学生,天纵奇才四个字,当真当得。 为了保险,也可能是为了炫技,姜云心又从死者腹部将脾脏,肾脏几个重要器官取出检查,皆无伤痕。 姜云心洗了手,又去看死者脖子上的伤。 这一刀也挺狠。 “气管被割断了。”姜云心道:“大人,其实单纯的割开气管,是不容易致死的,因为断裂处还可以出入空气,人依然能呼吸。致命的是,血液会随着切开的空气被带入肺部,导致呼吸不畅,最终被闷死。” 方明宴沉吟一下:“你的意思,割喉反倒不是致死原因,腹部的伤口才是。” “倒也不是这么说。”姜云心想了想:“如果非要说两种伤哪一种死的更快,还要具体看当时对死者的处理急救情况。但是两种伤都致命,而且,以我的经验,打架捅肚子,一般只是因为急了眼,未必就存了要人命的心。但是打架抹人脖子,这就是赤裸裸的要杀人了。” 出发点不一样,也会影响到量刑。 一个是互殴中的激情失手杀人,一个,那就是故意杀人了。 第3章 娘,您看我身边有个鬼 方明宴听了姜云心的话,又沉默了。 姜云心还以为他在想案情,却见他沉默半晌,道:“你还有经验?” 姜云心被问住,愣了下,然后强行解释道:“书上的经验,也是经验。” 方明宴不置可否,不过看他的表情,对姜云心的验尸过程是认可的。 这一点姜云心非常有信心。 “书上的经验?”方明宴听到这话竟然笑了一下,随后正色道:“不过你虽然是个学生,但确实技术娴熟,所言不虚。行了,去休息吧。” 说完,方明宴转头走了。 姜云心也回了自己的小屋子。 因为她要在这里待半个月之久,刑狱司给她准备了一间小屋子,跟几个丫鬟住一个院子。 都行都行,姜云心对这些都不在意,只要别把她赶回家,旁的都好说。 可是想什么,什么到。 姜云心刚才在停尸房只是随意洗了手,正要再好好洗一洗手上的血,也换一身衣服别吓着一起住的小丫头呢,外面有人找。 “姜云心,有人找你。” “谁啊。”姜云心有点奇怪。 她在这个年代认识的人不多,学院里的好友最近也都是紧张时候,哪有时间来看她。 “是你娘。” 姜云心脚步一顿。 “我娘?” “对。她说自己是姜夫人。” 姜云心皱紧了眉,她其实没见过这位姜夫人,但是在这身体原来的记忆里,有一段非常糟糕的回忆。 今年年初的时候,姜夫人来找过她,板着脸,通知她,女儿家,你这个年纪该嫁人了,也是你爹纵着你,让你来上什么学。我和你爹说了,再有半年你就结业了,我给你选了门亲事。 然后姜夫人就说了,提亲的马家二公子,马修能。 马修能,京城里有名五毒俱全的一个公子,家中多方说亲不成,马修能的脾气为人没改,倒是放话出来,聘礼水涨船高。 姜夫人自然就动心了,反正不是自己女儿,能换钱,当然好。 至于姜云心嫁到马家是死是活,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这成了压垮姜云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此时,又听见姜夫人来找,姜云心慢慢的擦了擦手,心里有了主意。 我一个和尸体打了十几年交道的人,我能由着你颐指气使,我今天不吓得你做噩梦,就对不起这身体主人对我的重生之恩。 想着姜云心将刚才已经换下来,血迹斑斑的衣服又穿了上去,然后在上面穿了一件干净一点的。 手上也还没来得及洗干净,正好,不用洗了。 姜云心冷笑一声。 “麻烦请她进来吧,就说我现在不方便出去。” 很快,姜夫人就被请进来了。 姜夫人进来便掩着嘴,人没到就开始埋怨。 “也不知道你图什么,有家里那么宽敞的房子不住,有小姐不做,缩在个下人住的小房子里,做小厮……” 姜夫人话没说完,被姜云心一下子拉住了手。 “娘,你可来了。”姜云心一把抓住了姜夫人的手臂。 一手的血,就曾在了姜夫人价值不菲的衣服上。 姜夫人被姜云心这举动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就要甩开她:“你干什么?” 但是姜云心岂是她能甩掉的。 虽然没练过武,但仵作要拿刀,手要稳要准要有力气,姜云心要是抓死了,两个姜夫人也甩不开。 “娘。”姜云心感情充沛,一边是是抓住姜夫人,一边道:“你要救我啊,我害怕,我好害怕。” 姜夫人被抓住脱不开身,只好问:“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姜云心道:“我刚才解剖了一具尸体,结果……我看见那人的魂魄了。” 姜夫人一时都理解不了。 “你看,你看,都是血。”姜云心扯开自己的衣服领子,声情并茂的说:“我看见他从尸体里站起来了,一边扯开肚子上的刀口,一边说,我认识你,我认识你娘……” 姜夫人拼命甩手,她闻到了血腥味,也沾到姜云心手上的血。 “娘,我带你去看看,你帮我说说情。”说着姜云心就拽着姜夫人往外走。 姜夫人吓得魂飞魄散。 “我又不认识他,你带我去干什么?”姜夫人这下顾不上什么贵妇人的仪态了,一边挣扎一边叫丫鬟的名字,就差喊出救命了,差一点要哭出来。 “没事儿的,他说我要是嫁人了,就住到我院子里去呢。”姜云心一手推开丫鬟,一手把姜夫人往外拽。 姜夫人终于哭了出来。 “不要你嫁人,不要你嫁人。”姜夫人闭着眼睛喊道:“我这就去回了马家的提亲……” 早这么不就行了,找不自在。 姜云心冷笑一声放开手。 “娘。”姜云心淡淡道:“我如今也是手上沾血的人,不吉利,日后,你还是少来找我,也少为我操心为好。不然的话,我怕你命贵身子薄,扛不住啊。” 说完,姜云心放了手。 姜夫人像是青天白日有鬼追一样,扶着丫头,踉踉跄跄地走了。 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姜云心走出院子目送姜夫人离去,却看见方明宴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身边还跟着他的两个亲信,龙桥和薛东扬。 三个人的表情都十分奇怪,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方大人。”姜云心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服,给方明宴行礼。 方明宴点点头:“你母亲来给你说亲?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也是正常,你也不必如此排斥。” 万万没想到方明宴还是一个关心下属个人感情生活的上司。 但是姜云心坚定地道:“大人,我娘已经过世,来的是我爹的续弦,给我介绍的夫家,您可能也听过,是马家的公子马修能。” 但凡方明宴能说出马修能不错的话来,姜云心觉得这个地方也不能待。 听见马修能的名字,方明宴的表情终于有些变化。 他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这婚事推了就推了吧,你年纪还小,也不必着急出嫁。” 下到京城平民百姓,上到方明宴,是个人都知道马修能不能嫁,姜夫人当然也知道,只是不在乎罢了,要是有人敢给她亲生女儿说这门婚事,肯定要跳起来和对方拼命。 姜云心松了一口气。 方明宴还是挺正常的。 只是一个小小插曲,方明宴没有过多计较。 他问:“会骑马吗?” “会。” “好,你准备一下,随我去义庄。” 第4章 故地重游 姜云心一愣:“啊?现在?” 义庄她知道,是这个年代的公共停尸房。 城里是没有义庄的,义庄一般都在郊外偏远的地方,人迹罕至,免得吓人。 若是有无主的尸体,或者有案件未破,都会暂时放置在义庄。 当然也不是无休止的放下去,尸体是会发臭发烂的,还会传播疫病。锦明王朝的规矩,天热安放三日,天冷安放七日,若是无人认领,或者悬案未破,就必须立刻下葬。 当然如果有因为疫病死亡或者疑似的,必须烈火焚烧之后再深埋,免得疫情传播。 一般大灾之后有大疫,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死人尸体来不及处理,高温下滋生细菌,成了瘟疫,恶性循环。 义庄有朝廷拨款,统一购买一具薄棺,草草下葬。 虽然不会多体面,但总是入土为安,不会化作孤魂野鬼。 方明宴见姜云心没有一口答应,便问:“害怕?” “不,不是。”姜云心当然不怕,只是奇怪:“我跟着去吗?那廉师傅呢?” 她只是个实习生,方明宴亲自去义庄该是有案子要办吧,点名叫她,受宠若惊。 方明宴正色道:“廉天路渎职,收受贿赂,扰乱案情,已经入狱。” 这消息,姜云心还挺开心。 就看他给自己扣黑锅的扣得那么爽快,就不是好人。 方明宴又道:“刚才义庄来报案,最近义庄尸体常有部分丢失,你随我前去查看。正好,我也考察考察你,若是合格,你就可以留在刑狱司,虽然你是女子,但在我手下做事,一向论功行赏,该你的,一点也不会少。” 因为翻弄尸体在大部分人看来是个十分可怕血腥的活儿,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仵作是上不得台面的,不但没有官职,而且是贱籍。 后来,仵作的作用被慢慢重视,这活儿虽然接触尸体,可为的是正义,不可缺少,也该值得尊重。在这里,虽然仵作依然没有官职在身,但是待遇不差,地位也上升了许多。 当然大部分人家,还是不愿意娶一个做仵作的媳妇,没别的,害怕。 姜云心不在乎,她觉得自己疯了才会在这个年代嫁人。 方明宴给了姜云心一炷香的时间收拾自己,但姜云心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 把身上带血的衣服换下来,洗手,想一想,带上一块能遮脸的手帕,和自己用惯了的手套和工具。 手套是自制的,还有一些工具也是自制的,学院里的老师见了都说好。 天纵奇才,四个字,可不是她自吹自擂,是学院里她的老师夸的。 她受之不愧。 两辈子的经验,能不奇才吗? 大佬装萌新,大部分时间不是在故意显摆,而是低调含蓄。 龙桥已经为姜云心准备了一匹马,她又花了一点时间熟悉了一下马。学院里每一个学生都有骑射课,但只限于在学校里骑马学习转一转,少有出门跑长途的。 “小姜,我看你不常骑马,你上去,我带你现这里转一圈,熟悉熟悉吧。” 龙桥十分热心,其实姜云心在刑狱司这几日,觉得这里和外面相传完全不同。 老百姓心中的刑狱司,人间地狱,凶残狠辣,无论谁进来,有罪没罪都要脱一层皮才能出去。 其实里面的人都挺好的,除了廉天路,其他丫头小厮,都挺客气。龙桥这几个方明宴身边的亲信,虽然平时绷着脸挺威严,但是听小丫头说,不欺负人的,有什么事情也愿意帮忙。 都是好人。 姜云心也不想出,走在半路被马摔下来这样丢人又危险的事情,欣然上马。 走了两圈,找了找过去的感觉,感觉可以通过路考的时候,方明宴出来了。 “大人,小姜说可以了。”龙桥牵着缰绳让马停下来。 姜云心有些意外,听起来,这是方明宴的吩咐。 上司如此体贴,大概是因为仵作确实难找,老仵作入狱,自己要是半路摔残了,那就真的没有人干活儿了。 姜云心十分庆幸自己有一技之长。 从京城出发,到城郊七里山山下的义庄,已经天色擦黑,方明宴这次是查看为主,除了姜云心,还带了四五个手下。 马蹄声阵阵,不多时,最前面的龙桥慢慢放缓速度。 “大人。”龙桥马鞭点一点:“前面那间屋子,就是义庄。” 众人缓缓停下。 义庄是有人看守的,但是他们没有见到人。 众人翻身下马。 晚上起了风,风还有越刮越大的趋势。 这是一间略显破旧的大屋,大屋年久失修有些破旧,被风吹得咣当作响,遮住了山顶上呼喊尖叫的声音。 大门口,挂着一盏白色的灯笼。 匾额上,写了两个大字:义庄。 灯笼是纸做的,很轻,在风中狂舞几下之后便滚落地上,便熄灭了。 龙桥也不在意,就着微弱的月光,推开了木门。 木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叫人牙酸的~吱呀~的声音来。 这是一个没有隔断,完全敞开的大屋,两边靠墙放着两排棺材,也不知里面有人没人。 中间四排,是简易的床板,有些上面停放着尸体,尸体上盖着草席。有些是空着的。 龙桥喊道:“周老头,周老头。” 看来方明宴他们,和义庄的看守是认识的,不过也是,刑狱司那么多案子,难免要常跑义庄。 但是没有人回答。 龙桥转头道:“大人,周老头不在。今夜风那么大,不知又跑到哪里躲着喝酒去了。” 方明宴点头,也没有不悦:“先进去看看。” 看守义庄的老头,无妻无子一个人守着一堆尸体,这天气喝点酒,也是情有可原。太清醒的,都已经被吓死了。 龙桥先举着火把走了进去,方明宴跟在后面,往前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姜云心。 “你……真的不怕?” 姜云心连连摇头。 比真金还要真,如果钱多事儿少的话,她甚至想要来竞争一下管理员的活儿。 方明宴还是有一点狐疑,不过既然姜云心这么说了,他也不坚持,转身走了进去。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姜云心走在了大家中间。 又找了找,看守义庄的老周头也没找到,方明宴也不等,吩咐道:“检查尸体。” 义庄的四面墙上都挂着油灯,一一点燃,虽然不能明亮如白昼,但是也可以视物了。 众人放下手里的火把。 姜云心不太懂,于是问:“大人,一具一具地检查吗?” 方明宴道:“对。” 然后哗啦一声,姜云心就掀开了面前一具尸体上,盖着的白布。 第5章 半夜找什么 众人:“……” 你这动作也太快了。 姜云心掀开白布,见大家都看她,心里有点不踏实,莫非我做错了什么? “我……们,是不是还要弄点什么仪式?” 比如说拜一拜,烧个香啥的? 那,我再给盖回去? 虽然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但是应该入乡随俗的。 “没有。”方明宴终于道:“没事儿,你继续,大家做事。” 难怪这姑娘能连哭带喊,又是鬼又是神的把自己的继母吓走,果然不是凡人。 姜云心放心了,她眼前白布下的这具尸体,是一个老年男性,正常,完好。 下一具,白布下是一具中年男性尸体,迎面一张大脸,脸上没有鼻子。 “大人,这具尸体没有鼻子。”姜云心连忙报告。 众人都走了过来。 没有鼻子的尸体,准确的说,是没有鼻尖。原本是鼻子的地方,是两个黑洞。 义庄里的尸体,这本来已经很可怕了,尸体的脸上没有鼻子,就更可怕了。xbiQiku 龙桥不由地道:“这人什么毛病,割死人的鼻子,割回去干什么,下酒么?” 这话一出,众人都不由瞪了他一眼。 不怕是一回事,可怕是另一回事。 本来就很诡异可怕了,你就不要再说这么变态的话了好么? 方明宴看了一回,皱眉道:“小姜,你能否看出来他的鼻子,是生前被割,还是死后被割?” 姜云心细细的看了一回。 “大人。”姜云心道:“尸体的鼻子,是死后被割的。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和死前的伤口,是完全不同的。” 眼下这具,死亡时间超过两天,是死得透的不能再透的那种。 众人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从活人身上割,但随后又觉得不对。 他们就是来调查死尸被盗的案子的,这也很可怕啊。 义庄报案,在这半个月中,陆陆续续有尸体被割去耳朵,鼻子,手指,或者挖去眼睛。 不是一具,手段凶残,令人发指。 方明宴对姜云心的专业很满意。 他们又陆续将义庄里剩下的,盖着白布的十来具尸体全部看了一遍。 果然,除了这一具被割去鼻子的男尸,还有三具尸体,分别被割去了耳朵手指。 正在看着,突然,方明宴侧了一下脸,低声道:“外面有人。” 话音未落,龙桥已经窜了出去。 会武功真好,姜云心羡慕地看着声音未落,已经消失在视线中的龙桥,暗下决定。 迟早我要解剖一个会武功的,看看这人和人,到底差别在哪里? 龙桥冲出去之后,声音传来。 “龙大人,龙大人,是您吗?方大人也来了么?” 这是一个有些沧桑,还带着点哆嗦的男声。 看来是熟人。 龙桥道:“老周头,这么晚你跑哪儿去了?” 老周头一把抓住龙桥的胳膊:“龙大人,我刚才好像看见那个贼了。” 姜云心跑了出来,就看见一个老头抓着龙桥的胳膊瑟瑟发抖,那老头一见方明宴出来,立刻抛下龙桥,改为扑过来抓住方明宴。 方明宴竟然也没生气,只是道:“怎么回事,说清楚。” 老周头道:今天风大,我喝了点酒早早就睡下了,但是没睡踏实,就感觉里面嘻嘻索索的,又不像是老鼠。最近不是总有尸体丢零件,我顿时就惊醒了,出来一看,果然有个黑影。” “那黑影被我发现后就拼命的跑,我就去追他,不过没追上,追到了那边山顶,然后给他跑了。” 老周头急促说完,方明宴果断道:“带我去看看。” 留下两个看守义庄,方明宴带着剩下的人就跟着老周头,在夜色中上了山。 说是上了山,但这一片的山并不高,树林也不茂密,其实是一个一个的山坡。山坡山坳连在一起,造成了起伏的效果。 老周头对这一片非常熟悉,很快带着他们到了被甩开的地方。 “就是这里。”老周头毕竟有年纪了,急忙来回的跑,累的叉着腰直喘气。 不过幸亏他们要照顾老周头的速度,不然的话,姜云心也跟不上。 众人四下一看,都是黑乎乎的山坡。 “那边,那边。”老周头往前指:“那人就是往那边跑了。” 这是在京城外,不是荒山野岭,周围是有人居住的,而且不止一个村庄,也有不少居民,老周头指的方向,就是其中一个叫做泉水的村子。 方明宴让老周头喘一口气,让龙桥带人先往那个方向去看看。 他们随后也就跟上了,还没走几步,突然听见龙桥喊了一声:“大人,这里有发现。” 然后龙桥蹲下身,好像在地上看见了什么。 姜云心赶到的时候,也觉得很意外。 这一片草地上,也不知是不是刚才的盗尸贼惊慌害怕了,竟然落下了好几件零碎。 有耳朵,有手指,众人连忙举着火把仔细搜索,将地上的零碎都捡拾归拢起来。 “作孽啊,太作孽了。”老周头一边念佛,一边骂人:“怎么有这么缺德人,你说偷金偷银,偷这干什么用啊?弄得别人连个全乎尸首都没有,做了大孽了,死了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地。” 旁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 义庄的死人,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外,都是穷苦人家或者客死异乡,已经够可怜了,朝廷也是本着悲天悯人之心,才每年拨款,统一安葬。 可这么一闹,尸体残缺,下葬了也难以安心。 半夜在黑乎乎的山坡上找尸体器官,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好在他们人多,七八支火把照的山坡上两条腿的,姜云心入乡随俗,也拿着一支火把一起找。 很快,就在这一路找到两三根手指,两只耳朵,还有一个鼻子。 众人将这些用帕子包了放在一起,然后送到了姜云心面前。 不是想吓唬她,谁叫她是仵作呢。 姜云心看了一眼,然后果然看出了问题,她咦了一声。 “大人你说这是盗尸案,但这个手指,不是尸体上的啊。”姜云心指着一堆零碎中的一根手指。 第6章 今天任务三根手指 看起来,是大拇指,但是乍一看过去,不好分辨左右手。 方明宴蹲下身,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将那手指捡起来单独放在手帕上。 “你说这手指不是从尸体上切下来的?这是什么意思?” 姜云心解释:“就是这根手指是从活人手上切下来的,不是从尸体手上切下来的。” 除了这根手指,还有其他手指,还有耳朵。 如果这些都是从活人身上切割下来的,那就不是盗尸了,那是杀人! 方明宴更严肃起来,将所有的都放在了一块帕子上,众人都一起端详。 “其他的呢?”方明宴问:“是否都是从活人脸上割下来的?” 姜云心也有点紧张,一个个的看了过去,然后松了口气:“不是,其他都是死后割下的,只有这根手指是从活人身上切割下来的。而且从这根手指看,应该是一个做体力活的男性,手指粗大,皮肤粗糙,指腹有茧。” 众人都松了口气。 方明宴道:“你具体说说如何分辨。” 如果是刑狱司里的老仵作,方明宴有足够的信任,只要直接问结果就行了。他对姜云心问的那么细,一来多少有些不放心,二来,也存了一些考验的意思。 虽然方明宴从未想过刑狱司会招进一个女仵作,但他一贯看的是能力,若姜云心真的有能力,那也未尝不可。 而且女仵作有女仵作的优势。 其实仵作并非只看死人,活人有伤仵作也能检验。 如果是男仵作,对女性就要避嫌。但如果是女仵作,这个标准就要宽一些。 比如男仵作不能看女伤者的身体,胳膊腿都不好看。 女仵作的话,只要避开特定部分,胳膊腿前胸后背的,男伤者就无所谓了。 姜云心道:“区别生前伤还是死后伤,主要是看他们是否有生活反应。生活反应的意思就是……活着的反应。在同样的外界刺激下,活人和死人的反应是完全不一样的。” 姜云心来到这个年代也有一定时间了,非常明白在专业这件事情上,她需要注意的不是会或者不会,而是会和不会都要自然,不能说出太多旁人不能理解的词语来。 必须用众人可以理解的词语,来解释那些,不理解的名词。 浅显易懂,众人点头。 姜云心又道:“生前切断肌肉,则肌肉有明显收缩,创缘皮肤内卷,因此创口显著哆开。” “死后不久损伤,创口皮肤也是哆开的,由于收缩不明显,创口哆开不太宽。” “死后较久形成损伤,尤其是尸僵形成以后的损伤,创口哆开很小,创缘没有收缩现象。” 万万没想到,姜云心竟然说的如此顺溜,听起来像是真的一样。 姜云心又道:“生前受伤,伤口受刺激,很快可见到局部发红、肿胀,出现粘液,从受伤到死亡经过的时间越长,这个反应就越明显,但如果是已经死亡的尸体,就不会有。” 这一截手指和其他的相比,显然生活反应非常明显。 这是活生生从手上砍下来的。姜云心甚至能想出受伤的人痛的乱蹦的情形。 姜云心戴着她随身带着的手套,仔细端详那截断了的手指。 好像那伤口的地方,会开出花儿来一样。 方明宴问老周头:“义庄里,今天是否只有你一个人?” 显然他问的是活人,不是死人。 “就我啊。”老周头道:“只有我一个,一天都没第二个人。” “那你可听见了谁的惨叫声?” “没有,绝对没有。”老周头说了一声,不过想想又道:“但是今天风特别大,如果离了远的在外面叫,那也不好说,估计听不见。” 因为今夜风特别大,草都被吹的东倒西歪,草地上也不可能落下足迹,众人细细的找了一番,也没有留下任何血迹。 姜云心道:“可以确定这根手指是从活人身上砍下来的,但是时间没有办法太精确。只能是大概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之间。” 如果有仪器,这个时间是可以基本准确的。但是现在一切只能靠经验,姜云心也不敢将话说的太死。 如果说死了,没做到,就真成了吹牛。 万一方明宴不满意,把她退回书院。她要是真的被送回家去成亲,只好鱼死网破,或者亡命天涯了。 好在方明宴也没有多问。 方明宴随后便问起了老周头这附近村落住家的情况。 不是一次的丢失,罪犯十有八九就住在周围,比如最近的这个泉水村。 姜云心却拿着断指,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继续看。 就在方明宴打算带着老周头往泉水走的时候,姜云心道:“大人,我有一个猜测。” “你说。” 姜云心将那断指和自己的手指放在一起,然后比了几个角度。 “这是一根左手拇指,你们看这个创口的角度,和其他的不一样。”姜云心道:“其他的伤口都是死者平躺,从高处用力的,所以是统一的斜角。但是这根手指,伤口却是齐平的。” 伤口的角度,不但取决于对方的姿势,也取决于自己的姿势,但根据停尸房里尸体的高度,凶手必然要高出一截,总不至于坐在地上切手指头吧。那是什么诡异的姿势,而且也使不上劲儿啊。 “但是这根不一样,这一根的角度,凶手和被砍掉手指的这根手,几乎是在一个高度。所以才能形成这样的平面。” 方明宴面色不明,但是其他人听着,感觉都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刑狱司的仵作一向是技术最好的,这一点没问题。但是从未解释的那么清楚过,清楚的,好像姜云心是在给他们上课一样。 方明宴道:“你说结论。” 姜云心道:“结论就是,我觉得这是偷尸贼自己砍了自己的手指。” 众人都惊呆了。 薛东扬快人快语:“他为什么要砍自己的手指,莫非是每日有任务,比如必须砍三根,今天被发现了只砍了两根,于是只好砍了自己的一根凑数。” 大家都被薛东扬的假设给惊呆了,这是什么神奇的猜想。 第7章 杀猪屠夫 “不,不会的。”龙桥道:“不可能。” 薛东扬还不服气:“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不可能。” 龙桥自信地说:“如果你被逼着砍下一根手指,那你会砍哪一根?” 这个问题好,薛东扬比划半天,举起了小拇指。 用处最小的,最不显眼的小拇指。 “对啊。”龙桥道:“谁会砍大拇指呢?” 虽然很扯,但竟然意外地有道理。 龙桥甚至补充了一句:“除非这人就剩下一根大拇指了。” 本来义庄边上的山就可怕,风声呼啸伴着一地零碎,现在被这么一说更可怕了,老周头甚至用怀疑的眼神看了一眼方明宴,看的方明宴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给扔到山下去。 姜云心使劲儿揉了揉脸,完蛋,在这可怕的时刻,她想起了机器猫的手,还想起了那个和机器猫玩剪刀石头布的笑话,千万不能笑出来,不然方明宴一定会觉得她比薛东扬更变态的。 “行了。”方明宴不得不打断他们的奇思妙想:“让你们在案件现场畅所欲言,不是让你们胡言乱语。小姜说这根手指可能是盗尸贼自己砍下来的,那么我们的目标,现在很可能是一个断指的男性。” 目标顿时就明确起来了。 义庄边上的村庄就那么多,人也不会太多,几个村庄加起来,最多不会超过千人。 一千个人听起来可怕,但是老弱妇孺先剔除,腿脚不便的也剔除,这个人可是老周头追了一个山头的,必定是年轻力壮。 一千个人里,就当一半是女性,五百个男性里,再能有三百个是青壮年就不错了。 这三百个,总不能同时不小心伤了手指。 方明宴顿时让人回京城叫人,分成若干队伍,查看周边村庄。 找一个手指刚刚受伤,被砍断的人。 男女不限,为了不漏过一个,女性和老人也都先抓来再说。 万一呢,山里人常年干活儿,有些妇人力气比京城里的书生还大。 这么一折腾,天都快要亮了,回京没有必要,方明宴决定就去最近的泉水村,找个老乡家里歇一歇,紧接着就可以先从泉水村开始调查。 上山下山骑马不方便,老周头对这一片非常熟悉,便索性走路过去。 姜云心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想着日后每一次的出行,都会像今天这样,下了马走路,只觉得生无可恋。 要是累死了,算工伤吗?就算算工伤,补偿款她在这个年代都没有想留的人。 哎~ 老周头也不是个靠谱的,他一路说了十几个快到了,快到了,但是他们到泉水村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他们不是从大路进村的,老周头带他们走的是一条小路,一个个一声树叶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刚出来,迎面便是一阵难以形容的味道。 “呕……”众人差一点都吐了。 姜云心虽然身经百战,但是这个味道也有些受不了,这不是死人的味道,好像是什么动物的腥臭味。 “哎哎,这边,这边来,别站在那,下风口味道重。”老周头显然是知道的,钻出林子就往前走,还招呼大家:“这家是养猪的,夏天味道就是重。离远点就好了。” 老周头一指,果然那臭味是从边上的院子里传来的,仔细听,还能听见猪哼哼唧唧叫唤的声音。 众人无话可说。 老周头虽然现在住在义庄,但人是要吃饭喝酒的,泉水村是离义庄最近的村子,因此他常来打酒买肉,这家养猪的,就是他买肉的人家。 “这家屠户姓屠,叫屠正德,别看是杀猪的,但是人很好,我每个月都要来买点肉回去打打牙祭,他都多给我一点下水添头什么的。”老周头解释:“是因为有个身体不好的娘亲要照顾,怕娶了媳妇对娘不好,所以年纪不小也没成亲,是个大孝子啊。” 这种大孝子,姜云心是佩服的,也很尊重。 自己的娘,自己照顾,没毛病。 千万不要孝心外包。 很多人自己的爹娘,自己不想照顾,又想要一个孝子的名声,于是娶个媳妇回来照顾,照顾好了美名是自己的,照顾不好,责任都是媳妇的。 老周头很热情道:“方大人走了一路,大家都累了,不如就是屠老板家休息一下,喝口水吧。” 众人都迟疑了,方明宴也迟疑了。 他不是瞧不起屠户,毕竟人人都是要吃肉的,但是,这味儿那么重,怎么休息? 方明宴虽然是见了无数血腥恶心的提刑司大人,也是京城里家室显赫的贵公子,不办案的时候,还是爱干净的。 老周头一见方明宴迟疑,立刻明白。 “屠老板院子里很干净的。”老周头解释道:“就是养猪的这个地方难闻点……离远点就行……” 这就是纯粹瞎说,养猪场姜云心去过,猪圈的味道也就罢了,味道是无孔不入的,别说养猪场里面,就是靠近的地方,几百米都是臭的。 就在方明宴打算继续拒绝的时候,突然听见里面有人说话。 不止一个人。 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看你这手,血都没止住,你别逞强了。去找大夫抹点药,这猪啥时候杀不行。” 众人一听顿时来竖起了耳朵。 手受伤? “不碍事。”另一个粗壮的男声说:“只是小伤,包起来就没事儿了。这是前几天就说好的,老张家要半个猪摆酒,不能耽误了人家。” 方明宴立刻道:“正好走累了,进去歇歇。” 老周头没想太多,他也累了想要在屠户家讨口水喝休息休息,于是就带头走了进去。 “屠老板。”老周头进门就和里面的人打招呼。 还好,里面虽然有味道,但果然不像是刚才那样的一阵阵恶臭,还是可以接受的。 大院子里,一张巨大的案板,猪倒不是很大,被四脚朝天困在案板上,嗷嗷的叫着。 旁边不止两个男人,包括屠正德在内,有四个男人。 不过杀猪是一个体力活儿,猪的力气可不小,两三百斤的力气挣扎起来,一个壮汉都搞不定,除非方明宴那种会武功的。 第8章 屠夫的伤 所以杀猪的时候,左邻右舍来帮忙也是正常的,给不给钱另说,分点肉,猪下水分一点,回去给老婆孩子也算是开个荤。 这个年代的平民老百姓,吃肉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有些人家甚至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顿肉。平时别说肉,油水都不多。 听见老周头的声音,其中一个脸有些方正的男人回头一看,笑道:“周伯,你来买肉吗?正好,今天有现杀的新鲜肉。” 老周头低声道,这就是屠正德。 众人都看的真切,屠正德的手上,裹着一截白布,白布上还渗着血。 而且没有那么巧的,正是左手的大拇指。 难道去义庄偷尸的人,就是这个杀猪的屠户? 老周头晚上面对一屋子的尸体不害怕,但现在多少有点害怕了,屠户本就是天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职业,手上的命多了,难免浑身散着戾气。 幸亏他们人多,要人不多的话,老周头可能要跑了。 这时候站在龙桥身后,他还有勇气问两句。 “是啊,想买点。”老周头走过去一点,又看了屠正德的手一眼:“你这手怎么了,受伤了?” 屠正德一听,脸上露出十分郁闷的表情。 “别提了,今早上这猪挣扎的太凶,一刀没对准,砍到了自己的手。” 屠正德很敞亮,只是觉得倒霉,没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因此将手抬起来展示给大家看。 这部位,当真是和姜云心推测出来的一模一样。 但是屠正德也未免太坦然了,他是知道老周头的身份的,如果真的是他偷的尸体,怎么能如此坦然? 屠正德展示完了伤口,随口问:“老周头,这几位是什么人?” 方明宴几人虽然没穿官服,穿的都是自己的便服各不相同,但是他们的衣服,哪怕是姜云心的,和泉水村村民穿的都是截然不同的。用村民的话说,一看,就是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 是的,虽然姜云心现在是她继母心里的眼中钉肉中刺,但生活也不会太苛刻,衣服跟不上潮流新品,但也不至于是粗布衣粗茶饭。 “哦,是……”老周头看了一眼方明宴,为了难。 刚才也忘了事先沟通一下,我该怎么介绍你们呢?你们是要隐藏一下身份呢?还是要大声的喊出来呢?xbiQiku 方明宴扒拉开老周头走过去,他堂堂提刑司难道还要缩头缩脑不成。 方明宴正色道:“我是提刑司方明宴,现在正在调查一桩案件,凶手的手指可能和你一样被斩断。” 屠正德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不过他手指断了有些失血,脸色本来就不好看。 屠正德道:“大人,你怀疑我是凶手,不是啊,我这手指是刚才不小心自己切到的。” 说着,屠正德想把包着的布解开,给方明宴看一下。 但是方明宴阻止了他,而是问:“谁可以证明。” 屠正德一愣,连忙指向一旁的三个人。 “他们都可以证明。” 这倒是让众人有些意外。 那三人连连点头,纷纷道,我们可以证明,老屠的手指确实是自己不小心砍的。 而且没多久,就在一刻钟前。 三人解释道,他们都是屠正德的邻居,就住在一旁,今天照例是过来帮忙的。 没想到猪绑上案板之后,屠正德不小心下刀的时候滑了一下,切掉了自己的大拇指,那鲜血哗啦啦,都是大家亲眼所见,手指头也是亲眼所见。 方明宴问:“切下来的手指呢?” 邻居一指猪圈:“丢进去了,被猪吃掉了。我丢的,肯定是没错,就是这头花猪……一口就吞下去了。” …… 众人十分无语,老周头都不由得道:“为什么要丢进猪圈里?” 屠正德无奈道:“这不是习惯了,什么能吃的,吃剩的的都丢猪圈吗?我当时痛的晕头转向的,老李问我手指怎么办,我一时脑子一抽,就说喂猪。谁知道他手那么快,蹭的就丢进去了。” 猪可不是食草动物,而是杂食动物,吃草也吃肉,要是人在没有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还吃人呢。 姜云心就看见过新闻,有一个孩子因为看管不当,不小心爬进了猪圈,然后被猪把半拉脑袋都啃没了,非常凶残。 如此说也没有什么毛病。 养狗的人家也是,什么吃剩的都丢给狗。 养鸡的人家也是,剩饭剩菜都喂鸡。 偷尸这种荒唐的事情,一个人就罢了,要说四个人合伙,那是不太可能的。这种偷去多半是为了自己一些变态不可告人的扭曲心理,也不能换成真金白银,团伙作案的。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还有可能因为收到了好处,给屠正德做个伪证。 那是三个人,很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统一起来做伪证。而且表演的都如此真实? 莫非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当然也不是没有可能,无巧不成书嘛。 姜云心的习惯,虽然她不是痕检,但是进了一个犯罪现场,除了验尸,还喜欢四处的看,总有一些不容易被发现的证据,会藏在很隐蔽的,不经意的地方。 她正看呢,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了支支吾吾的声音。 是一个老妇含糊的声音,似乎是说话不太利落,只能含糊的发出声音。 众人也都听见了,一起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过去。 如果方明宴他们是来买猪肉的普通客人,屠正德这会儿肯定特别不高兴的要赶人了。但他们是朝廷来查案的,就算是不高兴也不敢说。 而且还要解释。 屠正德解释道:“里面是我母亲,她身体不好,脑子也有点不清楚,之前伤了舌头,也说不清楚话。” 众人恍然。 老周头刚才就和他们说了,屠正德是个孝子,家中养着个身体不好的老母亲。 大概是听着外面来人了,还误会了自己儿子,老母亲心里着急了,不断的发出嘶哑的声音来,但是没有语句,只是从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还用手拍着地,似乎非常焦急,非常烦躁。 当然是可以理解的。 第9章 疯了的母亲 自己那么孝顺,那么老实的儿子,被人误会和什么案件有关系,做老母亲的,当然是不愿意的。如果屠母能说话,现在肯定已经冲了出来,抓住方明宴的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诉说自己儿子的好。 屠正德大概有点不好意思,连声道:“我娘就是这样,方大人您千万别介意。” 方明宴摆了摆手,他怎么会和一个山村老妪介意,再说屠母也没说什么,也没冲出来打他。 屠母住在一个小屋子里,那屋子门开着一条缝,能隐约看见一些里面的情景。 十分可怜。 屠正德虽然孝顺,但是一个大男人,又是屠户,常年照顾一个年迈老妪,要求太高也不现实,差不多就行。 方明宴是个好人,虽然今日是办正事,但也看着屠正德母亲十分可怜,想想从怀里摸出几块碎银子,交给姜云心。 方明宴对屋子里做了个抬下巴的动作。 姜云心明白。 虽然屠正德的母亲年纪不小,但毕竟是个妇人,躺在床上,那他们几个大男人也还是不方便进去的。何况他们拿着兵器杀气腾腾的,再把老太太给吓着就不好了。 姜云心至少从表面上看,是个斯斯文文的姑娘家。 “这可使不得。”屠正德连忙阻止。 “这是给你娘的,也不是给你的。”方明宴道:“给她多买两件衣服换洗也是好的。” 屠正德很感动,连声感谢。 他不是没见过京中的大人,也不是都凶巴巴,但是查案就查案,啥都没查到还给钱的,确实是第一个。 姜云心对方明宴是有些改观,没想到他心还挺好的。当下应着,接了钱就过去。 门打开,里面顿时散出一股臭气。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床上,屠正德果然照顾的不错,被子褥子都挺干净,至于臭味,说真的在这个养猪的院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这味道,初来乍到受不了,估计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 而且人年纪大了以后,自然会有一些味道,很多人管这叫老人味,无论家人打理的再干净也会有。 这是因为人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代谢能力逐渐减弱,皮肤分泌的一些物质不能被及时代谢,就会出现味道比较重的情况。 而且为了健康,老人洗澡的次数也总会少一些,加速了身体表面的细菌繁殖,也会加重味道。 屠母看起来很老了,不过村中老者一向都比正常年纪看起来老,满脸皱纹,一双浑浊的眼睛,嘴角边还有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她看见姜云心进来,两只眼睛便死死的瞪着她。 姜云心心里有点毛毛的,不舒服的感觉。她总觉得这双眼睛,有一点恶毒的感觉,虽然老了,屠母的面相也不是慈祥的,年轻的时候定是个厉害角色。 “老太太。”姜云心道:“这钱是我们大人送给您的……” 说着,姜云心慢慢的靠近,想要将钱放在老太太枕头边。 屠母张开嘴,啊啊啊啊的说着什么的,姜云心完全听不明白,但是估摸着就是给儿子说好话吧,于是嗯嗯嗯嗯的应着,一边应着,一边点头。 哄老人家其实和哄小孩子是一样的,只要顺着她就好了。 那点点大的小宝宝牙牙学语的时候,也是叽哩哇啦说个不停,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大人只要跟她一起说话就行,她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回应,就会很开心的。 姜云心想,对屠母大抵也是如此。 于是姜云心将钱放下,说了几句常用的宽慰老人的话,屠母虽然一直在说话,非常焦急的想要表达什么,手也在身侧拍着,可能是腿脚不方面无法走动,因此不能下床起身。 宽慰的话说完了,姜云心听着外面屠正德的声音,似乎是在替母亲答谢,也就打算转身出去。 就在她刚一转身的时候,突然屠母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扑了过来。 屋子里非常窄小,除了一边的床,另外一边乱七八糟摆着许多东西,只有一条路好进出。 姜云心转身听着后面有动静,但是她身手没有那么灵活,听着动静再回头,根本来不及躲闪,只看见一张可怕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张着血盆大口,竟是屠母要咬自己一口的样子。 姜云心这一刻身体都僵硬了,心道完蛋。 不是吧,她为什么要咬我,我会不会得狂犬病,这个年代没有疫苗,我要是被咬了怎么办…… 一瞬间身体是僵硬的,但是脑子里万种想法,直到后脖子上的衣领被人一拽,连着往后退了两三步,撞到了后面的一个结实的胸膛。 姜云心转头一看。 方明宴正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一手还跟揪着她的后领子。 四目对忘,方明宴放了手,然后往后退了一步,说:“站好。” 姜云心连忙站好,拍拍心口,送了一口气。 同时砰的一声,屠母摔在了床下,她的腿不是完全没有力气,但是显然是坏了的,只能在地上挣扎。 屠正德此时是跟方明宴一起站在门口的,此时慌忙一边跟姜云心赔礼道歉,一边去扶自己的母亲,压制住她的挣扎,手忙脚乱的将人送上床去。 这一下用尽了屠母全部的力气,被送上床之后,只是伏在床上,大口的喘着气,再没有力气来第二下。 屠正德将母亲安置好,连忙请方明宴和姜云心出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屠正德跟姜云心小心解释:“我母亲的脑子不是很灵光,以前受过刺激,时好时坏,也不太认人,小姐,没吓着你吧。” “没事儿,没事儿。”姜云心连连摆手。 她难道会跟一个一把年纪,神志不清的老太太计较么?就算刚才确实吓了一跳,也没有计较的道理。 但是姜云心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已经关了门的房间。 刚才屠母的眼神真的很可怕,那是一种充满仇恨的眼神,好像想要一口咬掉她一块肉一样,但是何至于呢,她是去送钱的,老太太就算是心情不好,也没必要对她那么仇恨吧。 姜云心是个能琢磨的,越琢磨,心里越是觉得不对。 第10章 杀猪姑娘 屠母确实好像被照顾的不错,但精神非常不好,她嘴角有油,被子上有油渍,衣服上也有油渍,还有一种和养猪场的臭味不同的臭味。 那是熟肉的味道。 老太太是经常吃肉的。 屠正德家里是养猪的,再穷肯定不缺油水,但是老太太这个年纪,大夫一定会说饮食清淡一些,就算大户人家再不缺钱,也是这么叮嘱的,没有顿顿吃肉的道理。 姜云心心里突然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猛地看向屠正德。 屠正德正在非常抱歉的对方明宴赔不是。 但方明宴的表情,也不是特别和气,他莫非也察觉到了什么。 突然,姜云心道:“大人,我想吃肉。”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 方明宴看着她,一时间也有点我是谁,我在哪,我刚才听见了什么? 此时姜云心不管他,继续道:“我们买只猪吧。” “……” 方明宴自觉自己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但是此时此刻,他脑子转得也不是很快,张了张嘴,说出的话是:“你要哪头猪?” 龙桥惨不忍睹地捂住眼睛,大人你和小姜,你们这说的都是啥? 但是姜云心大步走到猪圈边,指着刚才那只:“就它,看着就好吃。” 姜云心指的就是刚才吞下屠正德手指的花猪。 方明宴一看那猪,再看一眼姜云心,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屠正德的邻居说,这只猪吞下了屠正德的手指。 吞下的时间还不长,没有来得及消化,无论是整吞的,还是嚼了一下,必然还在猪的胃里。 只要把猪剖开,找到这根手指,一看便知真假。 如果找不到,那就是屠正德的邻居说谎。如果找到了,但是手指对不上,只怕是屠正德用了移花接木的障眼法。知道他们很快就要找来,所以特意在几个邻居面前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好让邻居可以给他作证。 说到底,他们在找一个断了手指的偷尸人,屠正德就断了手指,十根手指,断的还偏偏是同一根,也未免太凑巧了。 姜云心想来想去,刚才屠母仇恨的眼神,未必就是落在她的脸上。那眼神凶狠却涣散,也可能是看向她的身后,而她的身后,就是屠正德和方明宴。 所以很可能,她恨的那个人,其实是屠正德,自己的儿子。 猜测无用,一切都需要证据支撑。 屠正德听了姜云心的要求,惊呆了:“你们要买这只猪?” “对。”方明宴果断道:“龙桥付钱。” 龙桥一边在心里想主子是不是疯了,一边不敢反抗,掏出了一锭银子。 其实他也不知道一头猪要多少钱,毕竟他不是伙房的,以前跟着方明宴买过很多东西,但真的从未买过一头活猪。 就算是再馋,也不至于这么买啊。 买了以后怎么办,难道活得骑回去吗?或者现场杀了,再雇几个人抬回去? 龙桥面色一变,不会让他和薛东扬抬吧? 龙桥看了一眼薛东扬,薛东扬的脸色也变了,我,我,我刚才好像崴到脚了,这一只猪也就两个人重,你自己扛完全可以啊,而且我还会在一旁给你喊加油。 龙桥差一点跳起来揍薛东扬。 就在两人眉来眼去还没商量好谁是大怨种挑夫的时候,姜云心又开口了。 “我会杀猪。”姜云心道:“我表演给你们看看?” 龙桥和薛东扬都惊呆了。 虽说仵作也是用刀的不错,可是此刀非彼刀啊,这是一回事吗?反正他们这辈子没见过仵作杀猪。 但是方明宴却道:“走了一路,这也是中午了,正好有些饿了。肉食菜蔬,都要新鲜的才好吃,屠师傅,你这里有锅灶柴火吧。” “有,有。”屠正德虽然应着,但完全不知道方明宴要干什么。 方明宴一笑:“借你的锅碗瓢盆一用。我买只猪,挑最嫩的地方烤几块当中饭。剩下的……” 方明宴特别大方的一摆手:“给大家分了吧。” 一只猪,可值不少钱,大家都惊呆了。 但是,觉得自家大人疯了的薛东扬已经拿出了一锭银子,麻木道:“喏,给你钱,够了吧?” “够够够。”屠正德连连点头:“还有多。” “多就不用找了。”方明宴道:“给我出把力,把这头猪给我弄出来。” 虽然薛东扬和龙桥谁都能把那头猪给拽出来,但猪圈里确实太难闻。 方明宴倒不是心疼两个手下,主要是还要跟他们接触,如果他们身上太臭,自己也是受罪啊。 他们俩不能指望,姜云心就更不能指望了。 下刀她可能确实可以,稳准狠,但是一个姑娘家,又是小姐出身,怎么可能从猪圈里把猪拖出来呢?也确实拖不动,一只猪捆上案板,那得好几个壮实小伙子才行。 好在听方明宴说,自己只要一点肉,其他全分了。 如此财大气粗,在场的人都很高兴。 这才几个人,这么大一头猪,一个人能分不少呢,够家里大大小小都饱餐一顿,剩下的还能卖钱。 这不是天上掉银子了吗,还不感激供着财神爷。 于是几人七手八脚,很利落的就把刚才那个吞了屠正德手指头的猪给拽了出来。 好家伙,这一声的肉,嗷嗷直叫,叫的那是一个又凄惨,又香甜。 随后就发生了更凄惨的事情。 姜云心自己的匕首不够长,她挽起袖子,拿了屠正德的杀猪刀,然后一刀下去。 刀在咽喉部向胸部斜插,插到心脏位置,刀柄转动两下,确保刺到心脏,然后把刀拔出。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猪就被捅死了。 死的很利落,虽然很凄惨,但是应该不是特别痛苦。 大家都看呆了。 老周头喃喃道:“杀猪西施?” 这是什么鬼,根据豆腐西施举一反三来的吗?姜云心不由的白了老周头一眼。 屠正德也不由的道:“姑娘,你……莫非家里也是杀猪的?” 姜云心笑了笑,不说话。 杀猪两个字,你在行的是猪,我在行的是杀,也算半个同行吧。 然后就是立刻寻找刚才被它咽下去的半截手指。 现在这半截手指应该已经在胃中,这就是他们心急火燎不能等的原因,和手指被咬断了都没事儿,猪也是嚼一下,不是粉碎,还有希望。 第11章 胃里的手指 猪,刚才还是活蹦乱跳的一头猪,现在已经血溅案板。 但血溅案板还不行,还要剖开它的肚子,从胃里找出刚才咽下去还没消化的那根手指。 猪不动了之后,姜云心掏出了自己的随身带的解剖刀。 屠户杀猪自然有自己的家伙,开膛破腹,放血切肉,但是那刀她用不惯。她用习惯的,还是手上这一把,虽然跟后世的不完全一样,但是也差不太多。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姜云心很快剖开了猪的肚子。 这其实也是她第一次杀猪,以前虽然解剖了不少动物,但大多是老鼠兔子一类,猪确实没有过。 不过不要紧,都一样的。 姜云心只要拿上解剖刀,就是冷酷无情,天下无敌。 她划过两刀后,屠正德觉得有点怪异了,上前两步道:“姑娘,猪不是你这样杀的,要不还是我来吧。” 姜云心简单道:“不用。” 猪的内脏摊了一桌子。 姜云心准确地挑出了胃,然后将胃划开。 一瞬间那味道非常难以形容,几个也算是常帮着屠正德杀猪,有一定抗压能力的邻居都跑到一边吐了。 姜云心也有点反胃,从怀里摸出口罩戴上。 这身体的主人,虽然技术不怎么样,但基本的东西还是有的,不愧是书院里学这个专业的,不过显然学的不情不愿,是无奈之举,所以每天都水深火热。 戴上口罩之后,姜云心用将整个猪的胃,单独拿到了一边。 里面混合着消化了的,没有消化的各种残留物。 姜云心道:“拿点水来。” 屠正德站在一边没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帮忙的邻居包括看了半辈子义庄的老周头,吐得都站不起来。 最终方明宴看了一眼龙桥,龙桥不得不去了,其实他不是不想帮忙,主要是正在忍着恶心。 这姑娘,太生猛。 姜云心将猪胃里所有的东西都给弄了出来,然后用水清洗。 很快就找出了刚才被吞下去的一根手指。 手指虽然被嚼过,但是时间很短,尚未被消化腐蚀。 姜云心用解剖刀挑起那根手指。 “就这个……是刚才被咽下去的。其他的地方我也看了,猪的胃里,只有这一根手指。” 好容易爬起来,勉强忍着恶心走过来的几个邻居,在看清那截手指后,又转身回去吐了。 今天一人没有二十斤肉,都不能安抚他们的脆弱的心。 方明宴胃里也翻江倒海的,他站得不远也不近,刚才的看着姜云心杀猪然后开膛剖腹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非常严肃,非常认真的站在原地不动。 但是此时,姜云心都开始喊了,他再站在原地不动,就不合适了。 方明宴年纪轻轻身为刑狱司老大,自然有杀伐决断,心狠手辣的一面,不然镇不住场子。但是在自己人面前,还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并不会高高在上地端着。 他真心觉得姜云心有本事,想要收在麾下,自然就会露出最温和的一面。 于是他咬牙走了过去。 “大人你看这个手指断面。”姜云心道:“这是典型的死后伤,这手指根本就不是屠正德刚刚切断的,这和义庄里被偷的手指是一样的。” 一句话说完,屠正德突然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这一跑,就是不打自招了。 姜云心是拦不住屠正德的,但是有龙桥和薛东扬在,甚至都不需要方明宴亲自动手。 姜云心只看见两人影子一闪,就出现在了屠正德的身边,一人一下,把他给按住了,哐当一声,按在地上。 屠正德被按的跪在了地上,那声音听着姜云心都觉得膝盖痛。 方明宴缓步走过去:“说,为什么要去义庄偷尸?” 几个邻居刚吐空,这会儿吓坏了都没力气摆出恐怖的造型来。 只有老周头还略好一点。 但是他非常意外,睁大眼睛看着屠正德:“屠老板,你,你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然后老周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转身又去吐了。 但是已经吐不出什么了,只有一些酸水而已。 被老周头弄得,几个邻居都快要不行了,他们也想到了一些可怕的事情。 这个屠正德从义庄偷尸体,总不能是自己吃吧,他刚才把手指丢给猪丢得那么熟练,他的这些猪,该不会是经常吃死人肉吧? 他,他不会把尸体混在猪肉里卖给大家吧? 虽然越想越变态,但是一个人能去义庄偷割尸体的零碎,那他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姜云心同情地看着他们,觉得他们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吃不下肉了,可能饭都吃不下。 屠正德竟然完全不觉得自己错了,仰头瞪着眼睛看方明宴。 “算你们厉害,竟然被你们找到了。”屠正德说:“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确实是我偷的。” 方明宴道:“你偷这些做什么?” 真的想不明白,偷金银首饰还能用,偷整尸还能卖,偷这些零碎干嘛,方明宴虽然脸上表情非常严肃,但心里的好奇已经冲破天际。 “就是找点刺激。”屠正德道:“杀猪杀多了,就想干点别人不敢干的事情。” 屠正德说这话的时候,嘿嘿地笑着,有点疯魔的样子。 方明宴也不想和这样一个人多说,他手上经过不少案子,疯子也不是没见过。 何必在这样的环境多问,赶紧离开,带回刑狱司再审。 于是方明宴道:“带走。” 龙桥将屠正德拎了起来。 屠正德虽然不是杀人,但是辱尸也是大罪。 死者为大,在锦明皇朝,辱尸和杀人几乎是一样的,屠正德不但辱尸而且情节严重,就算是能逃一死,怕是也要流放三千里,和死无异。 屠正德并没有反抗,只是突然道:“大人,我想求您一件事。” 方明宴大约能猜出是什么,便道:“你说。” 屠正德道:“小人犯了罪,无话可说。但是能不能让我再和母亲说几句话,我母亲行动不便,我这一走,怕是就天人相隔了。” 屠正德的母亲那个样子,一个人是肯定活不下去的。 方明宴略一顿,点了点头:“去吧。” 第12章 曾经有一个怪物 虽然他不可能因为屠正德有一个需要照顾的母亲而饶了他,也不至于不让他们见最后一面。 而且官府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屠正德如果被判斩刑,也不可能让他母亲活活地在家中饿死。 这种事情是有前例的,一般来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会由官府出门寻找一个人照顾罪犯的母亲,邻居或者亲戚之类。 当然不是白照顾的。 家里有资产的,比如屠正德,家里有猪,有房子,有地,有银子。就将这些一起交给照顾的人,算是让他拿钱照顾的意思。 大约这一下多少钱,能照顾多少年。 如果是家中无人无钱的,一般也会有善堂接管,但是照顾得怎么样就两说了。 屠正德进了屋子,门开着,能看见他的一举一动,只是里面昏暗,看不清楚。 隐约中,姜云心看见屠正德在母亲床前跪了下来,她心里有点感慨,又有点奇怪。 屠母性格很暴躁扭曲,屠正德看起来也是如此,难道是家族遗传的什么毛病? 但是有一点她始终想不明白,细心照顾的老人,无论是条件好还是条件不好,都会弄得干干净净的。而且看屠正德的院子,除了杀猪的这一片,其他地方也都收拾得挺整齐。 他的衣服也很整齐,鞋子也干净,头发也干净,卖吃的东西的人,一般来说对干净卫生的要求是比别人高的,不高不行,你不在乎,买家在乎。 一看就脏兮兮满手泥,谁敢买你家的吃的。 所以屠正德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会把精心伺候的母亲放在一个那么脏的房间里,睡在一个那么脏的床上呢? 姜云心又想到了屠母屋子里的怪异味道和她嘴边的油。 心里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 她上辈子刚做法医的时候,接触的一个最可怕的案子,就是一起烹尸案。 凶手将受害者杀害后,为了不让警方提取dna查出死者身份,将尸体分尸之后,用高压锅煮熟…… 那时候的姜云心还是个新人,当看见锅里翻滚的人大腿的时候,恶心得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吐完之后老法医安慰她,开局地狱模式也好,以后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你了。 所以姜云心现在已经是金刚不坏之心了。 如果是这样,屠正德不是要跟母亲告别,是要……灭口。 姜云心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屋子里去,一边喊道:“拦住他……” 可是已经晚了,屠正德已经进了房间,而离得最近的龙桥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冲了进去。 屠正德用一把匕首,刺进了母亲的心口。 他是屠夫,手上的力气极大,匕首锋利无比,直没刀柄。 屠母不能跑,不能说话,痛苦让她表情扭曲,拼命挣扎,口中含糊地吐露出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你干什么?”龙桥一把拽过屠正德,一使劲,直接将人给拽了出去。 屠正德庞大的身体往后一倒,稳住摔在地上,被赶上来的薛东扬踩住胸口。 但是屠母显然已经不行了,浑身抽搐着,嘴角溢出血沫来,眼见着出气多进气少。 她这个年纪,又有病,本来就是风中残烛,哪里经得起如此的伤。 这个方明宴去看了屠母一回,转头看向屠正德。 屠正德却一点儿也不害怕,而是呵呵地笑着。 “屠正德。”薛东扬道:“你本来只是辱尸,若是态度良好还有一线生机。如今杀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别管杀的是谁。 都是一条命。 屠正德还在笑。 只是笑的比哭的还难听。 “别笑了。”薛东扬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为什么要杀你母亲?” 老周头颤颤巍巍道:“你是不是,是不是怕自己入狱,老母亲无人照顾?” 屠正德却还在笑。 这时候,方明宴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不,你们都误会他了。”方明宴面若寒霜:“他根本不是什么孝子,也从不曾好好照顾母亲,他偷那些尸体零碎,都是为了折磨他的母亲。” 龙桥已经从房间里,连床带被子,把屠母给搬了出来,放在地上。 被子掀开,众人都吓了一跳。 好在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都已经把所有能吐的都吐完了,再恶心也是直干呕,吐不出什么了。 屠母在屋子里,被子一直盖到肩膀,现在是十月天气,老人家体弱怕冷,盖这也无可厚非。 但是被子掀开,只见几只虫子飞了出来。 屠母的裤子上,已经是看不出颜色的复杂,血水,排泄物,种种在一起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而且她的两条腿,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扭曲来,显然是被人为折断的。 不知道屠母在这屋子里,这样待了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精神上的失常,不是身体自来的病痛,是被逼出来的。 任由你意志再坚强,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也是要疯的。 众人都不忍心多看,龙桥又将被子盖上。 几个邻居忍不住骂道:“你这个畜生,她虽然不是你亲生母亲,也把你带了这么大,你怎么忍心这么折腾她。” 这么折磨,该是什么深仇大恨,还不如直接的给一刀来得痛快。 屠正德却没有丝毫惭愧后悔的样子,而是停下了笑声,沉声道:“你们猜的没错,从义庄里割来的零碎,都是给她吃了,烧成一碗汤,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邻居忙着骂,但是姜云心等人却察觉得到了刚才说的那句。 虽然他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所以,是继母或者养母? 屠正德毫无畏惧,看着自己的一个邻居道:“王叔,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村子里出现了一个怪物吗?” 王叔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记得啊。” 屠正德淡淡道:“那不是怪物,那是我弟弟。” 王叔张开嘴:“啊……” 屠正德冷笑一声:“娘过世后,这个女人就进了我家的门。说得多好听,一定会好好照顾我们,那时候,我弟弟五个月,我也才十岁。” “她在爹面前对我们很好,然后爹就放心地出去扛活儿了。爹一走,她就虐待我们,我还好,可以跟她对着干,但是弟弟太小了,她想要把我们兄弟都折磨死,这样再生孩子,家里的钱,就都能给自己的孩子了。” 众人都惊呆了。 第13章 留下来! 屠正德说:“她不给我们吃,不给我们穿,这我也就忍了。我一边找活儿干,一边照顾弟弟,家里的东西她也不能都锁上,我总能趁她不注意,偷摸出一点。” 姜云心看着屠正德,觉得这事情很难评。 怎么说呢,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有可恨之处。 说着,屠正德眼神一暗:“一直到有一天,那天晚上冷,我得了风寒烧得厉害,睡得昏昏沉沉。弟弟穿得少不暖和,就一直哭。她听得烦了,起来将弟弟扔到了门外,随手丢进了猪圈里。” 众人这短短片刻的功夫,心情犹如做过山车,上上下下,下下下下,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屠正德道:“弟弟的一张脸全被猪啃了,一个四岁的孩子,本来长得眉清目秀,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是他毕竟年纪还小,屠正德的弟弟都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痛苦中慌不择路跑进林子,流了一身的血。 屠正德第二天从高烧中醒来,发现弟弟不见了,问继母,继母说不知道,大约是自己跑出去玩了吧。 他感觉不对,便四处地找,找到了猪圈里的血迹时几乎吓疯,又看见血迹蔓延出去,便顺着一路找了过去。 终于,上天可怜,屠正德在林子里找到了已经昏迷不醒的弟弟。 “我当时看着弟弟的模样,几乎恨不得回去把这个女人乱刀砍死。”屠正德咬牙道:“他的脸被猪啃得血肉模糊,鼻子,耳朵,嘴唇都被啃掉了,眼睛也瞎了一只,腿也在山上摔断了……” 屠正德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弟弟给救了回来。但是他不敢把弟弟带回去,弟弟这个样子,被人看见了,该如何生活? 之后,屠正德就在山上陪着弟弟,可是冬天很快到了,山上是要冷死人的。 屠正德想来想去,打算回家搬点棉衣棉被之类的。 他千叮咛万嘱咐,让弟弟在草棚里等着他,可是弟弟经过那天的惊吓后,脑子便不太好了,还是跑了出去,进了村子。 被村里人看见了。 村里人见了弟弟,看见他那一张没有五官的脸被吓坏了,喊着怪物敲着锣鼓。 弟弟也吓坏了,转头就跑,跑的时候没注意,摔了一跤,头碰着了路边的一块大石头。 屠正德正好抱着几件棉衣出来,便看见了这一幕。 村里人围着弟弟的尸体,在讨论怎么会有怪物,这是什么怪物。 弟弟的尸体小小的,和同龄人相比,他瘦小得太多太多。 屠正德整个人都呆住了,但是呆了一会儿,他慢慢地退回了家。 他说这是弟弟,谁信呢?父亲对继母言听计从,而且继母刚有了身孕,父亲高兴得像是什么似的,连弟弟的走失也只着急了几天,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怪物,责怪怀着他孩子的继母。 屠正德将这一口血,咽了下去。 屠正德冷笑一声:“我当时就告诉自己,我一定会给弟弟报仇。我不会放过那个女人。”xbiQiku 那个女人的孩子,没能生下来,她在生产前一个月,不小心摔倒,孩子没了。 屠正德的父亲,也不知为何,在一次修理家中的屋顶时,不小心掉了下来,摔死了。 家中就剩下继母和屠正德两人。 那一年,屠正德二十七岁,没有成亲,无论什么姑娘,他看都不看一眼。 继母想要改嫁,但是在媒婆准备上门的时候,她不知怎么摔断了腿。 之后的事情,左邻右舍便都看在眼里。 屠正德这个继子,每天嘘寒问暖,伺候周到地服侍着。 屠正德说完,哈哈笑了起来:“我不怕死,但是我一定要她死在我前面。看着她痛苦了这么多年,我心里舒服,我也死得痛快。” 这故事太震撼。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方明宴,在屠正德说完之后,也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挥挥手:“带走。” 可怜的,可恨的,如今都已经死了。 屠正德杀了父母,虽然事出有因,也是难逃一死。而且他如今这模样,生死想来是已经没有放在心上。 屠家一家,黄泉相会,不知还有多少恩怨,要留到阎罗殿去分辩了。 案板上那头已经剖开的猪,方明宴便让左邻右舍分了,但是此时此刻,他们也未必能吃得下。 姜云心跟着回了刑狱司,便将屠正德的事情放下了。她只是个仵作,负责查验尸体,真相大白凶手如何定罪,这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经验告诉她,不是自己的活儿,不要揽。不讨好,还不能多拿工资。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留下这份工作。 如果不能,后面怎么办? 她走的一向是职场路线啊,要是不能留在刑狱司做仵作,就会被发还给书院,然后就要回家。 那就变成了宅斗文。 宅斗文,她不擅长啊。 姜云心蹲在院子里,用一把小刀无意识的戳着地面的土,如果必须回到姜家,后面怎么办呢? 她还有的那些好朋友呢,有谁可以拉自己一把。 正想着呢,小丫头子外面喊。 “云心,大人叫你去一趟。” 姜云心一下子站起来:“好嘞,我就去。” 来了,一次闭门考试,一次外出考察,到底是去是留,方明宴应该已经做了决定。 老方啊老方,你可要给力啊。 姜云心心里想着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溜儿小跑去了方明宴的书房。 方明宴正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听见敲门声,头也不抬的道:“进来。” 姜云心规规矩矩走了进来。 “大人,您找我?” 方明宴放下手里的卷宗,打量她一下:“屠正德的案子,你做的不错。很细心,也很果断,我也很满意。” 姜云心松了口气。 看方明宴也不是那两面三刀,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也没必要哄她开心,既然满意了,那应该是要留下自己了吧。 只是中文博大精深,最怕是后面有但是两个字。 方明宴说:“但是……” 姜云心皱起了眉。 方明宴说:“但是刑狱司不是那么轻松的地方,这次的案子你见着了,是否觉得已经是人间悲惨,心中不忍?那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如果你留在刑狱司,这样的事情,比这事情残酷一千倍,一万倍的事情,还会有很多。” 姜云心从方明宴的一堆废话里,精炼地提取出关键字。 如果你留在这里? 妥了,方明宴是要留下自己了。 第14章 好朋友一杯酒 姜云心松了一口气,爽快道:“没问题。” “嗯?” 姜云心道:“大人您放心,我自从决定做仵作那一天,就看了许多卷宗案例,开始还挺不习惯的,但是看着看着就习惯了。就是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不该发生的,残忍残酷的事情,才需要我们去追寻真相。如果人人都因为恶人凶残不敢面对,那岂不是助长恶人气焰,助纣为虐吗?” 姜云心心道我以前写了多少报告,看了多少理论知识啊,要说表决心这事情,不是我吹,整个提刑司上下,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果然,方明宴对姜云心表的决心十分满意。 方明宴点了点头:“很好,你有此决心,我很欣慰。” 姜云心忍住不笑。 她怎么看方明宴都比自己要小,当然是指灵魂年龄,一个比自己小的少年人,一本正经地在勉励自己,略有点可爱。当然也很帅。 方明宴道:“给你三天时间,回书院收拾一下,回家和父母商量一下。我会命人去书院办手续。” 这就正式入职了。 姜云心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一下子站直了。 “好的大人,谢谢大人。” 然后姜云心兴高采烈地走了。 方明宴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奇奇怪怪的。 不过也是,一个不奇怪的小姑娘,怎么会做仵作呢,只要活儿干得好,奇怪就奇怪吧。 姜云心火速回了文心书院。 她对自己的继母可是相当的了解的,虽然这次被吓走了,但不是个省油的灯,回去想来想去之后,指不定又有什么新的主意出来。 宅斗她不擅长,还是火速入职,正式成为刑狱司的仵作好。 文心书院里,教姜云心仵作本事的老师叫关丰茂,年轻的时候有京城第一仵作之称,后来身体原因,从一线退了下来,被文心书院聘请,继续发光发热。 便是如今,若是哪个衙门有什么疑难案子,诡异尸体,仵作实在是不能确定,还是会请他去看一看。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行家,只要是对自己满意的,当然都想要一个可以继承衣钵的传人。 仵作也是一样,别看是和尸体打交道的活儿,好说不好听,但是哪个衙门都少不了。而且要眼明心细,胆大手快,不是随随便便去哪儿拽一个人都能代替的。 关丰茂对姜云心就相当满意。 之前虽然胆子小了点,但是领悟力很强,手上也稳,他很喜欢。 后来,家里逼婚,姜云心想不开要自尽,被救下来后,鬼门关里走一遭,胆子也变大了,人也沉稳了,关丰茂就更满意了。 我教出来的学生,拿到哪儿都是不输给人的。去你刑狱司实习,便宜你了。 果然,姜云心回来后,说了方明宴的意思。 关丰茂很高兴,也在意料之中。 “方大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少年有为,眼光还是不错。”关丰茂笑呵呵道:“当然,你更不错。刑狱司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咱们做这行啊,首先要心正,若是心不正,自己就成了恶,又怎么能抽丝剥茧,看清楚别人的善恶。” 廉天路的事情关丰茂已经听说了,不过倒也没有幸灾乐祸,而是十分唏嘘。也让姜云心要当做前车之鉴,坚守本心。 姜云心对这身体家中糟心的爹娘十分反感,但也能感觉到谁对她是真心的好。 关丰茂这个师父,是姜云心身边不多的一个真心,亦父亦师,他不好插手姜家给她安排婚事的事情,但是他是第一个告诉她,只要留在刑狱司,或者留在任何一个衙门,就可以拒绝这门婚事的人。 这门婚事是一条死路,对比起来,其他的选择,都是光明的。 关丰茂当下便让姜云心好好休息两天,收拾收拾,等刑狱司的公文过来,便可以正式入职。 至于家里,他是不管的,你爱回就回,不爱回就不回。 回去反正也没什么好脸色。 姜云心也不想回,何必回去相看两厌。不能出嫁换聘礼,自己对家里特别是对她的继母来说,估计现在也是眼中钉肉中刺。 姜云心被刑狱司留下的消息,立即传遍了文心书院。 未必羡慕,但是很意外。 因为姜云心之前给大家的印象,是个一边拿着刀一边哭兮兮的模样,后来听说坚强了,可本性难移,又能坚强到哪里去。 所以方明宴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仵作?难道是看着姑娘年轻漂亮另有所图,还是……姜云心用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手段? 流言蜚语顿时以各种姿势开始弥漫。 只有荆风华真心为姜云心高兴。 荆风华是姜云心在书院最好的朋友,铁哥们,好兄弟。他是书院排行倒数的差生,老师们听着就头痛的顽劣,每每各项测试都是倒数,但是姜云心却真心佩服他。 东边不亮西边亮,荆风华虽然成绩不好,但自有长处。 除了老师出的题目他不会,除了该会的他不会,他就没有不会的。 歪门邪道,旁门左道,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没有他不懂的。但在旁人看来,他就是不学无术。 姜云心正在整理衣服,荆风华出现在门口。 十八岁的少年,英俊潇洒,如名字一般,风华正茂。 “云心。”荆风华突然跳出来。 姜云心一抬头,笑了:“荆哥。” 荆风华从背后拿出一壶酒,一个食盒。 “你看,提前三天预定的山宝酒家的特色菜,今天正好排到我。我就知道你一定能通过考核,来替你庆祝一下。” 姜云心毕业了,考上了一个本专业中非常好的学校。 荆风华,是唯一来替她庆祝的人。 其他的人,哪怕是真心高兴的老师,隔着辈分,也是慈爱有加温馨不足。 姜云心看着荆风华拎着的酒和菜,心里有些酸涩。 她是比这身边的主人坚强,但是她也比这身体的主人惨。 本来前途大好的资深法医,在一场车祸中意外过世,一睁眼,来到这个未知的年代,从此只有自己。 一点点的适应,满腹心事无人可说,未来死活不可预料,虽然有一技傍身,可一个女子,有这样的技能,是福是祸谁又能知道? 姜云心接过酒坛打开,荆风华摆开食盒。 两人也不坐在桌子边上吃,就在门口小院子里,一样一样放了一地。 然后对面坐了下来。 荆风华给姜云心倒了一碗酒,又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祝贺你。”荆风华眼神闪亮:“你可以不用嫁人了。” 姜云心笑了笑,一口干了。 这年代的酒,可真难喝啊,又苦又辣,什么味儿?但她还是咽了下去,然后毫不犹豫地又倒了一碗。 喝酒喝的难道是味道吗,从来喝的都是气氛和心情。 要是喝味道,不如去喝酸梅汤。 第15章 一片狼藉抓个正着 当下,两人就在小院子里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小院子里今夜正好没旁人,没人打扰没人啰嗦,挺好。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 阳光刺眼,姜云心抬手挡住了脸,感觉到有些不舒服,头痛,胳膊痛,腰痛,背痛,背上一片冰凉。 记忆渐渐回落,昨天晚上……她和荆风华好像喝着喝着,就喝醉了……睡着了? 姜云心一侧脸,果然,荆风华在那一边,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横流。 中间是一片狼藉,吃剩下的菜,打翻的盘子,倒下的酒坛。 长长的呼出口气,姜云心正在挣扎着爬起来,便看见一双考究的靴子。 这靴子还怪好看的呢,比自己穿的料子做工讲究多了,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就跟她未来的顶头上司方明宴似的。 然后姜云心视线上移,一个激灵,几辈子的酒都醒了。 阳光灿烂中,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未来的上司方明宴。 旁边还站着熟悉的龙桥和薛东扬,两人的表情都是一脸的惨不忍睹。 姜云心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但是在冰凉的地上躺了一夜,又是宿醉刚醒头晕目眩,这一下没站稳,晃了一晃,向方明宴倒去。 方明宴虽然有点不满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地扶住了她。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姜云心两声说,然后勉强站直了。 方明宴也就放开了手,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她,那样子,似乎是在等一个解释。 荆风华还在呼呼大睡,完全不受世俗影响。姜云心低声喊了两声,叫也叫不醒,踢也踢不到。真是气死了。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龙桥打圆场:“那什么,大人正好有事情要和你们院长谈,顺便就把你的公文带过来。我们都说,一个姑娘是那么厉害的仵作,肯定有什么不同之处,所以就过来看看,顺便看你有什么要搬的东西,给你帮个忙,没想到……” 没想到几人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真是没想到。 幸亏昨晚上姜云心和荆风华是在院子里喝的酒,还能说一个光风霁月,兄弟坦然。要是在屋子里关门喝的酒,那就真说不清楚了。 虽然姜云心清者自清,她不在意这个,但是总不好。 关键是,工作不能丢啊。 可千万不能给上司留下不好的印象。 姜云心此刻,短短瞬间开启了一场头脑风暴。 她扑了过去,抓住方明宴的袖子。 “大人。”姜云心装作酒意未醒醉眼朦胧的样子:“大人,我不是做梦吧,您真的来看我了。昨天我跟我兄弟说,刑狱司大人收下我了,他还不相信大人这么有眼光……” 这是什么表演,方明宴猝不及防被抓个正着。 姜云心拽着死死地,方明宴黑着脸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竟然没扯出来。 “呜呜呜……”姜云心含糊不清道:“大人你放心吧,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定在提刑司好好干,脏活儿累活儿苦活儿我都干,我要为你赴汤蹈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方明宴好不容易抽出自己的袖子。 他还能说什么呢,一个还没入职的手下,如此表忠心,难道能让她滚蛋吗? 还是个姑娘,跳出火坑不用嫁给纨绔,也算是天大的喜事,人家喝个酒庆祝一下也无可厚非。虽然刑狱司不允许饮酒过量,但姜云心还没正式入职呢。 龙桥急忙接手扶过姜云心。 方明宴拍拍袖子:“我去找院长,你们帮她收拾收拾,要是真醉了,让厨房做个醒酒汤。” 然后方明宴就走了。 姜云心还壮实靠在龙桥胳膊上,听着脚步声走远了,这才睁开一条缝,眯着眼睛偷偷看了一下。 “走了,大人走了。”薛东扬憋笑道:“行了,别装了。” 姜云心长长松了口气,瞬间就从醉醉眼迷蒙状态清醒过来,正常的不得了。 姜云心朝两人一抱拳:“谢谢两位大哥。” 虽然方明宴有点严肃,但是提刑司的其他人还是很可爱的,就算在办案的时候板着一张脸,私下里也非常团结有爱,一点没觉得她是个外人,是个女子,瞧不起她。 而且这种瞧得起,是同僚之间的瞧得起,让她感觉非常舒服。 “自己人,客气啥。”龙桥一挥手:“不过以后可千万不能在刑狱司喝成这样,大人不喜欢醉醺醺的手下。” 姜云心连连点头,然后解释道:“我也不喜欢喝酒,昨天实在是太高兴了。” 龙桥和薛东扬都点头表示明白,相信,我们理解。 同事如此可爱,上司如此帅,还有什么不满意。 姜云心过去推推荆风华:“哎,荆哥,荆哥。” 荆风华茫然醒来。 迟半拍:“嗯?” “天亮啦,起来啦。”姜云心道:“都要吃中饭啦。” 荆风华这才惊觉已经是白天了,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又因为跟姜云心同样的原因腿一软,啪叽跪了下来。 很遗憾,姜云心虽然伸了伸手,但是速度没有那么快,没来得及扶住荆风华。 “哎呦。”荆风华被撞地喊了一嗓子,然后看见了姜云心身边站着的龙桥和薛东扬,龇牙咧嘴把后面的哭喊咽了回去。 姜云曦赶紧去扶他。 荆风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这两位是……” 虽然不认识,但看着就不是书院的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姜云心给介绍了一下:“这两位是龙桥大哥,薛东扬大哥,是刑狱司的人。方大人刚才过来了一下,说正好要找院长商量事情,把我的手续办了,一会儿我就跟着过去了,两位大哥是来帮我拿一下行李的。” 荆风华惊呆了,看了一地狼藉。 所以,刚才方大人带着人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什么样的场面。 姜云心给了荆风华一个,很遗憾,是的,的表情。 荆风华愧疚地捂住了脸。 姜云心在刑狱司的第一张脸,就算是这么丢了,还是自己帮着丢的,真的太对不起她了。 然后荆风华突然道:“你今天就要走,这么着急?” 姜云心淡定道:“早一天开工,早一天拿钱。” 这理由天衣无缝,无法反驳。 第16章 误杀 “那你等我一下,我有东西要送你。”荆风华匆匆和龙桥薛东扬问了好,跑了,到了门口,还不忘回头道:“云心你等我啊,我马上回来。” 荆风华走后,姜云心便回屋子收拾东西,其实她也没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大部分都是学院里配的,人走不带走,下一波学生接着用。 薛东扬和龙桥两个大男人,又没有那么熟悉,自然不好进姑娘家的闺房,便在外面等着。 姜云心恨这个没有行李箱,木箱太沉重,万物用布裹的年代。 收拾着呢,突然外面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姜云心也没在意,还以为荆风华回来了呢,他就是干什么事情都风风火火的,这次她要离开,他说了八百遍舍不得,但是也说了九百遍高兴。 其实不至于,刑狱司离文心书院也不是很远,想去找她玩,一抬腿就到了。 而且荆风华也是在文心书院学习的,不是在这一辈子,估摸着再有两个月,他也要离开了。至于去哪里,他还没想好,十分头痛。 但是匆忙跑进来的人不是荆风华,也不是来给姜云心送别的。 这也是个文心书院的学生,跑进来后一口气冲到了姜云心的房门口,扶着门框喘了口气,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不得了了,荆风华杀人了。” 姜云心正在被包裹打结,闻言手一顿,转头道:“你说什么?” “荆风华杀人了,他和冯利打架,把冯利给摔死了。”那人道:“你快去看看吧,是因为你的事情打起来的。” 姜云心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就往外跑。 冯利也是书院的一个学生,比较爱出风头,成绩也不太行,比荆风华虽然好点,但是荆风华在学习外的事情,比他见识要多得多。 所以荆风华让老师头痛,书院里的女同学可喜欢和他说话。 少年人中,受异性喜欢的人,是会被羡慕嫉妒恨的。 所以冯利和荆风华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然书院那么多人,看荆风华不痛快的也有,荆风华也明白不能四面树敌的道理,而且还有老师管着,所以他看荆风华虽然不顺眼,两人之间的矛盾也没有白热化。 最多就是见到了面你给我一个白眼,我给你一个白眼吧。 打架,书院是不允许的,要是被发现,各打五十大板。当然不是真打,书院禁止打人,抄书去吧,十遍五十遍一百遍,一样抄得你怀疑人生,抄得你觉得还不如挨一顿打来得痛快。 荆风华知道自己要走,不是给自己拿礼物去了吗,怎么会和冯利打起来,还直接打死了,这是多激烈啊? 龙桥和薛东扬也跟着往外跑。 死人了?刑狱司的仵作来活了。不是这么敬业吧。 姜云心到的时候,只见湖边的草地上一片混乱。 地上躺着一个人。 荆风华站在一边,两个同学抓住他的胳膊。 书院的陶院长急匆匆赶了过来,身边还有方明宴。 文心书院建院数百年,那么多半大孩子,都是热血气盛,管得再严,打架斗气在所难免,但是再怎么样也没有死过人。 要知道这书院里的每一个学生,家里都是有讲究的,非富即贵,哪一个出了事情,书院都是要头大的。 一把年纪的院长看见这情形,差一点心梗过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众人七嘴八舌,许多眼睛都看见荆风华和冯利在湖边打架,然后荆风华将冯利推倒,然后冯利的脑袋撞到了后面的石头,就再也没有爬起来。 不是故意杀人,但是真真实实地死了人。 冯利躺在地上,头上一片血痕。 陶院长说:“荆风华,你说,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打他?” 荆风华自己的表情也有点懵,虽然平时说起冯利总要给绑上扔到塘里去喂鱼,但毕竟是没经历过大场面的学生,杀人这事情把他吓着了。 荆风华顿了顿才道:“不是我打他,是他要做坏事。” “他要做什么坏事?” 荆风华说:“他知道云心要走,所以想要害云心。从账房那里偷了点钱,打算以告别为理由,偷偷塞到云心的包裹里去。” 竟然有这种事?姜云心变了脸色。 真是看不出,虽然她和冯利没有深交,也未交恶,这人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心思。 只见地上,果然散落着几块金子,冯利的衣襟也被扯开了。 冯利这个人吧,确实有时候有点歪斜的点子,荆风华虽然成绩不行,可是家里有钱,平时也仗义,要说他和冯利站在面前,各执一词,大家十有八九都会相信荆风华的话。 问题是。 现在冯利死了。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活人也没办法占便宜。 陶院长痛心疾首:“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至于杀了他。” 荆风华说:“我没有杀他,我是想拽着他去找老师的。可是他被我揭穿恼羞成怒,和我拉拉扯扯的,我也没用力推他,不知怎么的,他就摔了一跤,正好撞到了头。” 陶院长和方明宴的神色都缓和一些。 看眼前这模样,确实是误杀。 误杀虽然也是出人命,但主观意识不是想杀人,只是一个意外,那又要好多了。 当然荆风华也讨不到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而且还要看冯利家是什么态度。 冯利家如果愿意和解,只要荆风华足够的赔偿,那就好些。如果冯利家不要钱,就要给儿子出这口气,追究到底一定要偿命,那就比较麻烦了。 因为是误杀,偿命最终应该不会偿命,判不了死刑,但是一个流放怕是跑不掉了。 流放三千里,皆是苦寒之地,寸草不生,路上还有诸多险恶,就算是侥幸不死,这辈子,也毁了。 荆风华如何不知,他脸色惨白,神情呆滞,慢慢地跌坐下来。 陶院长一挥手:“先把人带走。” 荆风华就被两个学生押走了,先关起来再说。 其实陶院长这是爱护自己的学生,关在书院,这就是单纯地关着,学校可以护着你。 但要是被衙门带走关押,那就是另一回事,还有冯利的家人,不可能瞒着他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如果荆风华落在他们手里,那也完蛋。 当下,荆风华被带走了,姜云心追了上去。 文心书院忙成一团。 第17章 亲属回避 大家本以为姜云心追上荆风华后,会跟着他去安慰他,没想到说了两句就折返了回来。 姜云心又回到死者冯利身边。 她要给冯利验尸。 虽然有那么多眼睛看着荆风华推倒了冯利,可是仵作不是看两眼就过去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必须要亲自看了尸体,这才能确定。 可是她发现自己大意了。 书院根本就不让她靠近冯利,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和荆风华关系好,属于要回避人员。 让姜云心验尸,那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甚至姜云心的老师,也因为这一层关系,被要求回避。 姜云心很郁闷。 书院用最快的速度通知了两边的家里,两边的家里一听这消息都惊呆了,连忙赶来了书院。 书院里顿时响起一片哭声。 方明宴本来事情办完就打算带姜云心走了,可这一折腾,一时也不好走了。 刑狱司本来就是审理案件的地方,荆风华的父亲弄清楚情况后,一把抓住了方明宴的袖子。 “方大人。”荆风华父亲恳求道:“方大人,风华一向为人温和有分寸,就算与人争执,也绝不会如此莽撞,请您一定要将这事情调查清楚。” 荆风华父亲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已经弄清楚了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他知道姜云心即将成为刑狱司的仵作,而荆风华和姜云心的关系一直非常好,所以他认为这个案子交给刑狱司,方明宴审理,一定会偏向自己这边。 恰好冯利的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他又不好把这种心思直接的说出来,这样好像就在说刑狱司执法不公一样,会得罪方明宴。 所以他想来想去,只能从仵作下手。 因此冯利的家人坚决不允许姜云心作为本案的仵作,姜云心的师父也不可以,他同意刑狱司处理此事,但是需要从外面另请仵作。 对此方明宴其实是有一点不高兴的,但是冯利父亲的顾虑合情合理,而且刑狱司现在的仵作已经入狱,新来的姜云心和凶手的关系又如此密切,所以也只能同意冯利父亲的要求,和此案相关的仵作一个不用,从外面另请。 仵作这种人怎么说呢,成天和尸体和血腥打交道,人人敬而远之。 听起来是个不太光彩的职业,但是这个职业偏偏需要非常多的专业知识,不是随便拎个人就能用的。所以即便是京城,资格老道的仵作也并不多。 冯利的父亲提出向衙门借仵作,方明宴同意了。 派人过去,谁知道衙门的仵作恰好不在。 眼见着时候不早,只能留来消息请仵作明日一早来文心书院。 这个案子现在便焦灼着,受害者和凶手两家针锋相对,谁也不肯让步。 荆风华的家人咬定此事定有蹊跷,儿子和此事有关,关押可以,但是只能关押在文心书院,不能离开。 如果离开,受到严刑拷打或者被冯利家人寻私仇,那该如何是好? 冯利的父亲是希望第一时间把荆风华押去牢中的,但是仵作未到,案件没有下定论,他也没办法强行要求。只能也同样派了人守在文心书院关押荆风华的房间门口。 不管是刑狱司的牢房也好,是文心书院的房间也好,反正只要荆风华不被荆家偷偷送走,明日仵作一来,查清楚冯利死因,自然荆风华还是要被带走的。就是不死,也要脱脱一层皮。 这天晚上文心书院里的人格外多。 不但冯家和荆家都派了人守在文心书院中,而且就连方明宴和龙桥,薛东扬也留下了。 他们倒不是为了别的,主要是看冯荆两家都气势汹汹,书院陶院长心里有些不安,生怕白天两家还能保持理智,到了晚上万一起了什么心思,比如冯家的人冲进去想杀了荆风华。 书院虽然也有会武功的,但总是焦虑。这毕竟是读书的地方,大多是书生。如果有刑狱司的人坐镇,要安心一点。 如今已经死了一个人了,若是再因为此死更多的人,闹更大的事,那他这书院可就真要出名了。 方明宴和文心书院里几位老师关系都不错,既然陶院长请求,自然也就留下了。 陶院长连忙安排了客房让大家休息。 在所有人里,第一担心的是荆风华的家人,第二担心的就是姜云心了,她甚至想到了如果荆风华真的被发流放的话,就陪着他一起去,多大点事儿啊?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荆风华为她杀人,她难道能当做没看见吗? 夜深了,书院里虽然大家各怀心思,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姜云心睡不着,她一直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外面天色深沉,没有人声,悄悄地起了床。 今天白天案发以后,除了开始的几句话,她都没有机会见到荆风华,荆风华被关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里面守着书院的人,荆家的人,冯家的人,简直是一个苍蝇也飞不出来,一个苍蝇也飞不进去。 姜云心悄悄的出了门,她对书院的地形非常熟悉,想要想办法去见荆风华一面,将今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地问清楚。 可是姜云心在外面转了两圈,也没有找到任何机会。无奈她折返回去,但是并不回房,而是到了今天白天冯利死的案发地。 冯利的尸体还在白天的地方,没有人移动过。 虽然冯家的人很舍不得,但是这个道理还真是懂。 在仵作来之前,一切最好保持原样。 所以冯利的尸体还像是白天那样躺着,周围有人在看守。 这个看守,不是冯家的人也不是荆家的人,因为他们互相信不过。方明宴当时很严肃,既然这案子交到刑狱司审理,那么刑狱司有自己做事的规矩,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让人闹哄哄地围着的。 显然,对于另外找仵作一事,冯利知道方明宴是有一点不高兴的。 他不愿意儿子死得不明不白,但是也不想得罪方明宴。 所以塘边的案发地,只有刑狱司的人。 上半夜龙桥带人守,下半夜薛东杨带人守,俩可怜的打工人。 姜云心猫着过去的时候,就看见四五个人在周围转悠,站得最近的一个正是龙桥。 这不行,姜云心心道,得想个什么法子,把他们给调开一下。 第18章 招一个助手 姜云心虽然以前是资深法医,但毕竟不是一线人员,正面对敌的经验不太多。虽然也出外勤,但是她去的时候,案子都已经结束了,就算没结束,也轮不到她一个法医面对歹徒。 此时她冒着药来到了草地边,怕被发现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躲着。 这是一片花丛,虽然不是高大的树木,但已经长了很久,她蹲下来还是可以遮挡住身形,但站起来就一定会被看见。 然后怎么办呢?姜云心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他知道方明宴可不是路边的普通人,他的手下都是会武功的,刑狱司的差役,可能武功没有那么高,但是都有些身手,每天早上也会看见他们练功。 更何况还有龙桥,龙巧一点想要偷懒,打瞌睡的样子都没有,背着手站在湖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人生哲理。 就在姜云心冥思苦想,该怎么把这些人短暂地支走的时候。 龙桥突然转过了身。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向姜云心藏身的地点看了看,然后沉吟了一下,他说:“你们几个。” 几个差役连忙应着。 龙桥说:“我在这里,你们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情况。” 几个差役其实都挺奇怪的。 现在的书院里非常的安静,连猫叫狗叫都没有一声,有什么动静呢? 而且这一片非常开阔,除了稍远一些的花丛,没有能藏人的地方,要么就是藏在水里,要不然的话站在草地上,周边一切一览无余,如果有人靠近是一定可以察觉的。 但龙桥是他们的老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差役虽然好奇也不能反驳,纷纷领命,往四周走去,龙桥还加了一句:“走远点看仔细点,别着急回来。这里有我在,出不了问题。” 这话一说大家就明白了。 都是这么多年在一起当差的人,彼此之间这一点默契还是有的。 龙桥的意思并不在乎他们去哪里。排查什么,重点是走远点,一时半会儿不要回来。 看样子是有人要来,大家有点好奇,但是没有说什么,纷纷走开了。他们现在不但是要走开,而且要担当的是一个外界的巡视任务。 第19章 破绽 “就比如说吧。”姜云心说:“一个人死在街上,胸口插着一把刀,那他的死亡原因是因为这把刀对吧?” 龙桥点头,简单粗暴,是这个原因没错,正常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姜云心道:“可是如果不仔细检查,你怎么知道这个人,他只有这一处伤口呢?胸口中了一刀会死人,也许同时他被下了毒,那可能有第二个凶手,说不定。衣服解开发现他身上还有其他的致命伤口,那么说不定凶手还有别人。” “还有就是,如果他身上只有这一个伤口,那么说明凶手是忽然出现忽然袭击。他没有完全的还手的机会。” “可是如果他身上有零零散散的伤口,那很可能和凶手有过搏斗。整个案件的走向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凶手也许是熟人,这和死者的力量差并不悬殊。” 龙桥毕竟也是刑狱司的人,这些道理倒是懂的。 他不明白的其实是,冯利的死亡非常简单,至少看起来非常简单,其实是没有任何疑惑的。 这也就是冯利和刑狱司的自己人姜云心的关系好,所以才让她再检查一遍,要不然大家觉得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根本没有疑问。 但是,既然姜云心这么要求,龙桥也同意。 虽然男女有别,可是仵作嘛,仵作干的就不是男女有别的活,就跟大夫一样,你跟大夫说男女有别,那还怎么治病救人呢? 医者父母心,仵作也是一样,死了的人在他们眼里只是肉,肉是不分男女的。 于是龙桥说:“我帮你吧。” 那当然是最好的。 龙桥拿来了几盏灯笼,围在了冯利身边,将冯利照得亮堂堂的。 然后龙桥说:“来吧,说要怎么弄,脱衣服吗?” 本来这确实是第一步,而且是要脱得光溜溜的那种,这样才能保证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是姜云心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那么刺激龙桥。 于是她说:“这样吧,把外衣脱了,然后检查。” 其实也不难,先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口,或者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皮肤的青紫不一样的出血点。总之就是一切奇怪的和正常人不同的地方。 龙桥表示明白,当即两个人就在草坪上,给冯利扒了个七七八八。 让姜云心有些失望的是,冯利的身上确实没有其他的伤痕。 但是在冯利的左腿脚腕处,却有一个小小的红点。 这个红点还是龙桥发现的,一开始眼睛晃了过去,后来想到姜云心的话,任何一点细节都不能错过。他还是喊了一声:“小姜,你过来看一看。” 姜云心连忙看过去。 只见在冯利的左腿脚腕上,有一个小小的红点,非常小,只有米粒那么大。 没有破皮,像是被什么小而尖锐的东西硌着了一样? 姜云心反复看那个红点,问:“龙大哥,你是会武功的。你说什么样的力气才能在身体上留下这样一个红点?” 这个力度是不好把握的,如果轻了很快就会消失,如果重了可能会破皮。 而且这个东西很小很小。 也许是一粒米,也许是哪一个物品上的一个凸起,或者路边的一个非常小的石头。 龙桥想一想:“不好说,但是我能做到。” 力量是无法形容的,姜云心甚至提议:“那你打我一下,我感觉一下。” 龙桥不同意,龙桥说:“那不行,你别看只有这一点,很痛的。” 龙桥说什么也不愿意动手,姜云心只好作罢。 龙桥问:“你觉得这个红点有可疑的地方吗?” 姜云心道:“也不好说有没有可疑,但是目前来说,他是唯一在冯利身上找到的伤。” 说着,姜云心忽然站了起来。 她往后退了一步。沉吟了一下说。龙大哥,你帮我把冯利挪个地方。 龙桥问:“往哪里挪?” 姜云心说:“石头边上。” 她蹲在石头边上指挥,把冯利挪到了摔倒的地方。 虽然说冯利基本上没有挪动位置,但基本上不是绝对没有。 完全不挪动是不可能的,因为被人发现以后必然要抢救一下,等到发现抢救不了的时候,肯定也是平放在最近的地方。 所以冯利现在躺着的地方,必然不是他倒下的第一个地方。 但是这个原始的位置非常好找,因为石头上有血迹。 姜云心看着石头上的血迹指挥龙桥,把冯利还原成了摔倒时的样子。 这么一放,姜云心终于豁然开朗,她兴奋地一锤拳头:“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龙大哥,冯利真的不是荆风华杀的。” “真的,你发现问题在哪里了?”龙桥也挺高兴。 什么问题? 姜云心道:“冯利的位置不对。当时我来的时候,荆风华正在和院长说事情经过,仔细的说他和冯利是怎么纠缠,怎么打,怎么推,冯利是怎么摔倒的?” 其实当时那种情况,除非有摄像机拍下视频,然后放慢看。不然的话,别说远远地在一旁看的人,就算是参与者本身,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纠缠混战就是这样的,等反应过来,一切尘埃落定。 这一段龙桥当时也听见了,不过一时间倒是没有什么联想。 姜云心指着冯利摔倒的位置,然后走到了另一个位置。 又拽过了龙桥。 龙桥按照姜云心指定的位置站好。 姜云心说:“龙大哥,现在我是荆风华,你是冯利。我们两人当时的情况是,冯利身上有想要诬陷我的银子,荆风华想要抢。所以荆风华伸手抓住了冯利的衣襟。” 说着姜云心就抓住了龙桥的衣襟,龙桥不敢反抗只能点头。 然后两人拉拉扯扯。 当然现在的拉扯是单方面的,姜云心拉扯龙桥,龙桥可不敢拉扯她,要不然分分钟就会被当成登徒子。 姜云心拉扯了两下之后,用力将龙桥往后一推。 龙桥借着这个力往后退了两步。 姜云心连忙道:“停。” 龙桥立刻站住。 姜云心道:“龙大哥你看。” 龙桥回头,只看见冯利撞破脑袋的那块石头,在另一侧。 哪里不对劲,龙桥想了想:“你是用左手推的我?” 他如果往另一个方向退,那就很有可能撞到脑袋。 姜云心道:“荆风华是左撇子呀。” 第20章 洗脱冤屈 龙桥愣住了。 姜云先说:“荆风华是左撇子,他左手的力气比右手要大很多,不管是打架还是扛东西,但凡是用上力气的活,都一定是左手上。这一点我太清楚不过了。不信的话你看冯利的衣服,冯利今天和荆风华拉扯过,他的衣襟不是对称开的,左边被撕开的程度比右边要严重得多。” 龙桥过去一看,果然是这样。 甚至左边的衣服上,绣花都有一些勾丝。 “所以,如果冯利是荆风华推倒的,那么他一定是用左手将人向右推。不可能用右手将人向左推,也不可能用左手将人向左推,这个是不符合常理的。” 龙桥尝试了一个用左手向左推的动作,果然那样子手腕会扭曲成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状态。 姜云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所以冯利摔倒并不是荆风华推的,现场另有凶手。” 之前大家从来没有想过,杀冯利的另有其人,是因为在这一片草丛上,确实只有冯利和荆风华两个人。另外的十几个学生离得都远,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目击证人。 你可以质疑一个人的话,两个人的话,但是不可以质疑十几个人的话。 这十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坚不可摧的小团体,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说谎。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冯利脚腕上的小红点,很有可能是被人从远处用细小的东西打中,然后导致他身体失去平衡,摔倒撞上了石头。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摔倒的方向和荆风华推的方向正好相反。 而这个人所在的方向,正好就是那十几个学生目击者所在的方向。 姜云心和龙桥对视了一眼。看来这件事情是有人故意想栽赃陷害给荆风华,而这个凶手就是目击证人中其中的一个。 姜云心站直身体呼了口气:“太好了,龙大哥,大人在哪里?我现在就去将这个发现禀告大人。” 这可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荆风华没事儿了,姜云心从心里感到高兴。 至于凶手是谁,对她来说反倒是次要的了,追查凶手的事情就交给刑狱司其他人去做吧,她只是个弱小无助的仵作而已。 龙桥忽然笑了笑,姜云心一头雾水,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然后只见龙桥的目光看向一旁,姜云心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那里站了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现在想要立刻找到的方明宴。 方明宴缓缓走了过来,还拍了拍手。 “姜仵作确实不错,很细心。” 看方明宴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姜云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要不是她也是个职场老江湖了,看见方明宴这个举动,还以为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中呢。 其实他应该也是刚想明白这件事情吧,毕竟他们的信息是不对等的。除了书院的人,没有人知道荆风华是左撇子,所以自然想不到太多。 但是不管怎么说,未来的老板给自己鼓掌,夸奖自己,这是天大的好事。 姜云心立刻笑脸如花:“方大人,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去休息呀?” 瞧瞧这话说得多体贴上司,马屁拍得悄然无息,细水长流。 方明宴道:“你和荆风华是知己好友,他如今被困,可能有牢狱之灾,我想你今晚是睡不着的,所以出来看一看。果然,你倒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做得不错。” 姜云心看着这样一个,实际年龄比自己心理年龄至少小十岁的少年人,老气横秋地说出这一副鼓励的话来,心中只觉得有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但她只能面带感激地说:“谢谢大人信任。” 所以说呀,职场的人都有两副面孔,给别人看的永远是别人想看见的那一张,真实的另一张,只有在心里自己对自己翻个白眼。 众人又讨论了一下。 方明宴立刻去找了院长,院长也睡不着觉,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方明宴将他老人家喊了起来,两人一番秉烛夜谈,锁定了新的嫌疑人。 书院是一个学习各种技能的地方。每个学生的侧重点也不一样。有像荆风华这样,除了学业不行其他都行的。有像姜云心这样,除了验尸其他都不行的。自然也有。文化课不行,身强体壮的。 昨天案发时候,十几个学生正好下学,路过案发地。 他们离荆风华和冯利纠缠的地方有七八丈远,这个距离不算太远,但也不近,在这么远的距离,用米粒一样大小的硬物,悄无声息的准确地打中冯利的脚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如今最可疑的,是这十几个学生中暗器功夫最好的一个,恰好这个人和荆风华,冯利的关系都不怎么样。 他有动机,也有能力。 从他们和冯利的站位来看,如果从那个方向出手,只能打到左脚脚腕。而且在那种紧急情况下,不是每个人都有时间考虑周到。 在他看来,只要打到摔倒就可以,未必想到会出人命,更想不到荆风华是个左撇子,他推人会往哪个方向倒这么周详? 方明宴一番解释,院长恍然大悟,然后勃然大怒。 立刻带人,将凶手从床上摇醒。 被摇醒的学生叫终凯乐,他其实也没睡,但是怕人察觉出有什么异样?闭着眼睛装睡了半夜。 当院长半夜带人将他从床上摇醒的时候,还没有来得及问话,他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死。”终凯乐哭着道:“我就是想他摔一跤,大家看个乐子罢了。” 姜云心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下荆风华是真的,真的没事儿了。 晚上同样睡不着觉的冯利和荆风华的家人,乱糟糟的全都起了身,得到了这个消息。 对冯利家人来说,儿子已经死了,他要找到凶手给儿子报仇,至于这个凶手是谁,是荆风华也好,是终凯乐也好,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他和这两家的关系是一样的,没有特别的交情,也没有特别的仇恨,不存在非要咬死哪一家的说法。 但是对荆风华家里就是完全两回事了,荆风华家人喜气洋洋的去接了他出来。难免父慈子孝,母子抱头痛哭。为自己儿子受了委屈,感到心痛。 但是他们也没有追究冯家什么责任? 他们只是虚惊一场,冯家是实实在在死了个儿子,就不要给人伤口撒盐了。 书院真是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当天晚上天还没亮,荆风华父母就要带他回家。 经历了人生的一番大起大落,自然要好好地宽慰一番。 荆风华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跟母亲说了声等一下,然后飞快的跑去找到了姜云心。 “没事儿吧。”姜云心说:“这次真是为了我,让你受了这无妄之灾。” “那有什么?”荆风华笑道:“难道我看着别人污蔑你,不说话吗?咱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是。”姜云心点点头:“那必须是。” 第21章 枝节横生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弄清楚了自己家庭复杂的关系之后,就做好了孤身一人走天下的准备。 但是万万没想到,家里一片冰冷,书院里却有这么一个掏心掏肺的好朋友。 而且姜云心仔细观察过。 荆风华和她的关系是真正的好朋友,不是兄妹胜似兄妹,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感情。 这种关系让她觉得很安心,很稳定。也可以很坦然地接受。 所以在姜云心被人诬陷的时候,荆风华毫不犹豫地冲出来为她打抱不平。 荆风华被冤枉了,她也愿意无条件相信他。 友谊是双向奔赴的。 这是姜云心在这个年代,唯一可以信任的,难得的温暖和依靠。 “那就行。”荆风华道:“而且其实我一点也不害怕,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洗脱冤情。” 姜云心看他得意的样子,问道:“为什么?” 荆风华说:“以前就罢了,现在你可是刑狱司的人了。刑狱司是很厉害的,这么多年手下从没有冤假错案。你知道我为什么之前建议你去吗?其实我也特别想进刑狱司。可惜我不会仵作的话,要不然我肯定跟你抢。” 万万没想到刑狱司在荆风华的心里形象还不错,不是人间地狱,残酷暴力。 虽然两人现在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于是匆匆说了两句,荆风华便先和的他父母回去。 两人都在京城,即便姜云心现在离开了书院,她只是去刑狱司工作,不是进宫做妃子,也不是去什么不见天日的地方,想见随时都可以见。 等这两天忙完,就可以出去吃饭喝酒了。 高度紧张了半夜,等人终于散去的时候,姜云心这才感觉到困倦和疲劳。和大家打了招呼,回房间去睡了两个时辰。 终凯乐很爽快地就招认了,自己做的事情证据确凿。 那这案子就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而且也不是什么特别凶残,预谋已久的谋杀,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意外。 终凯乐只是想让冯利摔一跤,被荆风华打一顿罢了,只是万万没想到摔的不是地方。 姜云心自从进了刑狱司,便连着接触了几起案子,虽然都不是什么大案,也都处理妥当,给上司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方明宴对这个新来的仵作十分满意。xbiQiku 第二天上午姜云心便随着方明宴一行,正式去了刑狱司。 “真是没想到啊。” 姜云心忍不住自言自语地感慨道:“上辈子寒窗苦读几十年,好不容易才成了法医。这辈子没有冷却期,这还没到一个月,就跳槽成功了。” 所以说呀,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龙桥走在一旁,只听见姜云心嘀嘀咕咕,也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不由地问了一句。 “小姜说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拿,还是有什么事情忘了?现在你正规是刑狱司的仵作了,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别客气啊。” 方明宴虽然没说话,但是也微微点头。 不仅仅是刑狱司,这年代哪儿找个合心可意的仵作都不容易。只要不是很过分的要求,他也愿意展现上司宽容,体谅手下不易。 威严是需要的,温情也需要,如果你不能让手下心甘情愿,怎么有人能尽心尽意给你干活呢? 姜云心连忙道:“没有,没有什么事儿。大人龙大哥薛大哥,你们都特别好,能在刑狱司干活,我特别开心。感觉就像是……重生了一样。” 这真的是她的肺腑之言,就目前来说,听的选择其实不多,书院不可能一辈子待下去,在刑狱司做仵作,是最好的路。 这个年代虽然已经非常开明开放,书院里男女学生都有。但是大体的情况依然严峻。 男学生学成之后,离开书院,会去各个机构,渐渐走上仕途。 而女学生最终的归宿,还是回家嫁人,相夫教子。在书院里的学习也只是让她们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小姐罢了。 锦绣王朝毕竟也是没有女官的。 所以刑狱司能接纳她一个女仵作,真的是很叫人意外。 方明宴的行为虽然无人敢当面非议,但是私下一定有许多人议论纷纷。 不过不要紧,姜云心不在乎,她只希望方明宴也能扛得住,不要在乎。她相信自己有能力,回报方明宴的知遇之恩。 方明宴走在路上,昂首挺胸,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心里十分妥帖。 自己的手下能干固然能干,但是口舌笨了些,也含蓄了些,还从来没有像姜云心这样,嘴甜马屁拍得到位的。 何况还是个姑娘家,还是个漂亮的姑娘家,谁不喜欢漂亮的姑娘夸自己呢?不管是真是假,听着多舒服。 心情一好,方明宴自然就愿意多给姜云心一些福利。 他上下打量了姜云心一眼:“我见你行李简单,应该是很多东西都没有从书院带来。给你放半天假,还缺什么?去买齐了吧。” 姑娘家,个人物品总是多一点,就算是衣服也要比男人多换两套才行。 姜云心一听,挺高兴的。 别看她来这个年代已经有一阵子了,还真没有轻松的好好的逛过街。 之前是没有这个心思,虽然她手上有些钱,可是一个人不知自己何去何从。面对的虽然是自己熟悉的,但隔了千年,仵作和法医是有区别的。 姜云心几乎是拿出了当年高考的热忱,拼命吸收这个年代的仵作知识,尽量让自己融入这个年代,不显得突兀。一直到现在。算是尘埃落定。也可以有心思逛一逛了。 当下姜云心就道:“谢谢大人。” 龙桥好心道:“那你的包裹给我,我给你带回去。” 姜云心连连点头,可惜荆风华现在在家肯定脱不开身,要不然的话就拽着他陪自己一起逛逛,还能做个地陪讲解。 倒是薛东杨好心道:“你一个人可方便,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不用,那怎么好意思?” 姜云心连忙摆手:“我自己随便逛逛,不用麻烦啦。” 既然姜云心这么说,众人也不勉强,分道扬镳。 姜云心拎着钱包,哼着小曲,快乐地走在京城的街道上。 买了点小玩意儿,还找了家饭店,自己点了两个特色菜,但是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就后悔了。 早知道,就厚着脸皮拉着薛东杨一起来逛街了,这不,遇到了事情,也好应对啊。 第22章 登徒子 姜云心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吃一顿饭而已,吃完之后,休息一下,接着逛。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逛街的人,也不喜欢太吵闹,太热闹。 职业使然,她需要更多安静的环境来沉淀自己。 但饭吃到一半,旁边就吵了起来。 这是酒楼的大堂,姜云心去得早,只有三四桌客人。 她选了一个靠街的位置坐下,让小二推荐了一道拿手菜,没一会儿菜上齐了,就吃了起来。 连米饭都没让上,吃菜足够饱了。 姜云心开开心心的吃吃喝喝,然后对面就吵了起来。 对面是一个年轻公子,姜云心坐在他后面,只能看见背影,看不见脸。 无所谓,她自从到了这个年代之后,就绝了情爱这个念头。 姜云心家里,自己的好朋友荆风华家里,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一堆,嫡子庶子一堆,从八个月到八十岁,每天都吵得不可开交,就算不吵,也是明面上和气一团,其实钩心斗角。 算了,想想都累。 古人寿命本就短,折腾个啥。 努力赚钱,等有钱了,找个家境贫寒的俊俏弟弟救风尘,收养他快要饿死的弟弟妹妹,照顾他快要饿死的双亲,只要有钱又不用自己动手。 然后他心怀感恩,心甘情愿,那日子不比什么都快乐? 姜云心想着都快要笑出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是按什么年龄算,但是不要紧,她是专一的,无论什么年龄,都喜欢十八岁英俊少年郎。再小就有点下不去手了。 姜云心正在美滋滋地规划着未来,突然前面传来一声女孩子的惊叫。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看了过去。 就在刚才姜云心看见的公子独坐的那一桌,一个女孩子摔倒在地。 女孩手里挽着的篮子落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滚了一地,是一种看不出什么的果子,有点像梨,也有点像苹果,小小的,绿绿的。 这个年代物资总的来说是贫乏的,寻常百姓连肉一个月也只能吃上两回,水果这种东西就别提了,也没有姜云心那个年代如此的琳琅满目,都是什么季节吃什么,而且只有本地的,数量还非常有限。 第23章 不是仇人不见面 众人都奇怪了。 公子哥道:“你是刑狱司里的丫头?” 刑狱司是什么地方,大家都知道,但是刑狱司里有什么女子?那只有丫头了,要么厨娘。 刑狱司的条件这么好吗,一个丫头厨娘,也穿得那么好。 姜云心拉着那姑娘:“敢跟我去一趟吗?” 这时候场面上的敌我局势就变了。 本来是公子哥作为主动方,姑娘是被动方。 现在姜云心一邀请,那公子哥就成了被动方。 去,刑狱司那地方是能随便去的吗? 不去,那不就怂了吗? 公子哥脸色变了变,突然笑道:“去,自然是要去的,但是这一桌子菜刚上,不能浪费。你们俩……” 公子哥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手下:“还不快请两位姑娘坐下?小二,再加点菜。” 两个狗腿子一左一右的围了上来,姜云心还能稳住,那姑娘是真害怕,缩在她身后。 姜云心心里很不痛快,光天化日竟然还有这种事情发生,真的是无法无天了。 她从怀里摸出块银子来。 众人都不解其意。 姜云心说:“谁帮我跑趟腿,去刑狱司喊一声,这是辛苦费。” 这块银子看起来可有四五两,顿时围观的许多人动心了,就连缩在姜云心身后的姑娘都动心了。 天上掉钱了呀。 就在有人蠢蠢欲动时,公子哥突然冷笑了一声:“我看谁敢。” 呦,听这意思,这男人还是个狠角色? 竟然还威胁起来了? 就在姜云心准备用桌子上的菜拍他一脸,请他好好吃一顿的时候,突然一旁的包厢门开了。 一个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听说,有人在欺负刑狱司的人?” 姜云心一看,立刻眉开眼笑。 真是瞌睡有人送枕头,饿了有人送馒头,这比巧克力都要巧啊,从包厢里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明宴。 缘分啊,都是缘分,她和方明宴竟然在同一个饭店吃饭。 当下,姜云心毫不犹豫地端起桌上一盘菜,划拉一下全泼在了对面的男人衣服上。 男人:“……” 第24章 绝配 姜云心本来是想教育一下马修能的,但她没那么傻。知道不能自已出面教育。 马修能的家里也是当官的,还不是特别小的官,要不然方明宴也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方明宴这人吧,怎么说呢? 提点刑狱司,这其实是个相当得罪人的位置。特别是京城里,往街上扔一块砖头就能砸到三个朝廷官员。 人多自然乱,什么鸟儿都有,比如之前打群架的,比如马修能,家里有钱有权的情况下,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少不了。 但是方明宴在京城混得如鱼得水,家世渊源是一半,另一半也是相当会做人的。 而且他把会做人和会立威结合的非常好的,让人一提到刑狱司方明宴,便觉得,方大人正直,凶狠,可怕,人不坏。 所以马修能见到他的时候,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姜云心相信,如果马修能犯了什么事儿?方明宴会毫不留情的将他带走。 但是今天的事情因为还没有来得及发展,所以还算不上是什么事儿。 这一点大家都可以作证,马修能只不过是想请姜云心和刚才那位姑娘吃饭。 请人吃饭是不犯法的,即便她们两人不同意,歪瓜裂枣拦住了她们的去路,但是事情总体的发展层面还在吃饭这件事情上。 非要解释的话,马修能这个人比较热情,就是愿意请别人吃饭。 而且还没来得及动手拉拉扯扯。 姜云心心里明镜一般,这件事捶不死他,方明宴也只能说两句罢了。 其实姜云心倒是无所谓,她现在要搬进刑狱司里住着,就更无所谓了,马修能就是看她再不顺眼,难道还敢进去抢人不成? 就是那个姑娘,她略有担心。 不知是京城人,还是外面的。外面来的就罢了,赶紧离开。如果是京城人,不知道马修能会不会惦记着。 历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着不如偷不着。万一下次碰见了,也不知会不会还找她的麻烦。 京城毕竟就那么大,热闹的也就那么几条街,低头不见抬头见。 可是姜云心一抬头,这才发现,那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走得匆忙,连地上洒落的果子和掉的篮子都没有来得及拿。 想必她是吓坏了。 姜云心有点儿郁闷,她现在虽然有诸多不便,但也不缺那三瓜两枣。刚才就想着花点钱把姑娘那一篮子果子买下来,看姑娘的衣服袖子上都打了好几个补丁,家里想必拮据。 抛头露面出来卖着一篮果子,说不定是救命用的,如今钱没得到,果子也没了,还搭了一个篮子。 但人已经走了,唉,也没办法。 姑娘走了,姜云心便不想再和马修能有半点纠缠,显然方明宴也不想和马修能打交道,当下随便说了两句,便离开了。 走出酒楼的门,姜云心非常郁闷的揉了揉肚子。 点了一桌子菜只吃了一小半,钱花了竟然还没吃饱。 方明宴正好转头看她,便看见了姜云心揉肚子的动作,想了想问道:“没吃饱?” “没。”姜云心郁闷道:“气饱了。” 方明宴也笑了笑:“今天明明是马修能吃亏了,被你用油汤泼了一身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没好发作,他都没气饱,你怎么气饱了?” 姜云心心里稍微定了定。 看方明宴这个语气和态度,应该是不怕得罪马修能的,也就是说不怕得罪马修能背后的马家,要不然的话,他肯定要告诉自己在外面少惹事儿,刑狱司可不负责给你善后收拾。 姜云心解释道:“就是觉得心里挺憋屈的,方大人。今天是我在,你也在,那姑娘才逃过一劫,如果她是一个人碰到了马修能,你想想那会发生什么事情,难道真的就没有人能管他吗?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这事儿不合法吧?朝廷不管吗?” 确实不合法,但是方明宴沉吟了一下:“但你要说有多严重,只不过口头上占两句便宜,也没多严重。刑狱司是处理重案的地方,我总不至于为了这个,把马修能抓去打一顿。说不过去的,他父亲和我同朝为官,多少要给些面子。 “我就知道。”姜云心心里嘀咕了一句。 然后在心里说,官官相护,没一个好东西。 当然了,这话她是万万也不敢说出来的,说出来的话她怕方明宴会把她当街打死。 方明宴似乎心里感应到什么,狐疑道:“你嘀嘀咕咕什么呢?不是在骂我吧?” “没有。”姜云心一口否决:“大人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是给我供吃,供住,发工钱的大人,我怎么会骂您呢?我在骂马修能呢。” 虽然姜家之前每个月都给二两月钱,但是后面有没有就不好说了。自从姜云心拒绝了继母给她安排的和马修能的婚事之后, 姜云心的态度很好,方明宴一时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虽然总觉得她不怀好意,但是没有证据也不好说什么。 方明宴只好道:“知道马修能是什么人,你自己也小心些,脾气别那么大,当心吃眼前亏。” 姜云心很感激方明宴为她着想,然后很认真地告诉方明宴:“大人你放心吧,不会的,今天要不是你在,我才不会泼他一身汤呢?你没出来之前,我都打算认怂了。” “……”方明宴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姜云心一眼。 姜云心抹了抹嘴角:“怎么了,刚才我吃饭没擦干净嘴吗?” 方明宴摇了摇头:“不,挺干净的。我就是突然觉得,突然欣赏你的,你和刑狱司挺般配的。” 这话奇奇怪怪的,不太像是夸奖,倒像是嘲笑。 但是用自己来嘲笑别人,这也不合适啊。 姜云心不懂就问:“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明宴已经往前走了。 “以后你就明白了。” 姜云心也就不好追问了,连忙追上方明宴的脚步。 方明宴不告诉她,不要紧啊。她可以去问龙桥,也可以去问薛东杨。还有其他差役,伙房大娘,丫鬟小厮呢,别看这短短十来天,她可是和刑狱司上上下下打成了一片,社交牛x症,那不是说说而已。 第25章 半夜来客 姜云心跟着方明宴回了刑狱司,见没有什么案子要忙,就去伙房找厨娘和打杂的丫鬟聊天去了。 一边帮她们切切菜,一边和她们侃侃大山。 她可是有经验的。 想了解一个地方,一个真实的地方,不是光看看资料卷宗就可以的,还需要大量的走访群众。 人民群众未必会骗你,但是他们说的话也不能全信,因为每个人的立场不同。有些时候他并不是要骗你,只是站在他的高度,他的角度,他所看见的就是这个样子。必须要自己整合筛选才可以。 姜云心初来乍到,对自己未来何去何从还很迷茫。她现在需要更多的资料。以便将来遇到事情的时候好知道如何应对。 伙房赵大娘,五十来岁,慈眉善目的,就喜欢姜云心这种又勤快嘴又甜的小丫头。 而且她也知道马修文。 当她听说姜云心的继母要把姜云心许配给马修能的时候,那一刻同情和愤怒简直到了顶点。 赵大娘正在切菜,狠狠地一刀剁在了案板上。 你继母也太不是个东西了,这不是要把你往火坑里推吗?赵大娘义愤填膺道:“真的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不心疼啊。要是她自己的女儿,谁敢提议嫁去马家,估计她掐死别人的心都有。” 姜云心连连点头。 在这一点上大家的观点都是一致的。 上到大人,下到伙房大娘,可见这个世界上还是正常人多。 其实她继母也就罢了,不是自己的孩子,根本不关心他死活。可是他父亲,当然不是现在的姜云心的父亲。但却是那个死去的姜云心的父亲。她的父亲也没有反对这桩婚事。 姜云心每每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寒,也为这个死去的人心痛。 刑狱司的人没有想象的那么严肃,办案的时候当然是严肃的,但是平时生活相处,都随和得很。 于是众人就一起在厨房里控诉了马修能的混账事迹。 姜云心这才发现她对马修能的了解,远没有赵大娘详细,她只知道马修能这个人大概的混账,但具体到一桩桩一件件,厨房大娘说的那叫一个口沫横飞,精彩纷呈。只让听得人恨得牙痒痒,想现在就把他拽过来,放进锅里煮一煮。 当天姜云心从一直住的小丫头的房间搬了出来。 方明宴点头许可,她也算是正式员工了,和打杂跑腿的自然待遇不同。 一个月两二两银子的工钱,姜云心十分满意。 她可没有被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动不动就拍出几万两,几十万两银票的小说给荼毒了。 就算是京城的店,除非那些专门卖高端商品,金银首饰,古玩字画的。要不然也没见过有人掏银票,银票都是用做大额交易,一般来说在市面上流通的都是碎银子或者铜钱。 普通的人家一年的收入可能也就五六两银子,有些穷苦人家甚至可能一辈子也摸不到银子,来回都是铜板。 刑狱司还包吃包住呢,姜云心也没有什么奢华的爱好,想着每个月的钱用一两攒一两,攒上几年。在京城里买个小宅子,也算是有了家。 当天晚上只看见姜云心房间的烛火亮了半夜,墨香阵阵,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写写画画什么。 在纸上画满了数字,姜云心看着最后的结果,终于满意了正点头。 只是正打算睡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这三更半夜的,难不成是出了什么着急的案子? 姜云心正好没有换衣服,赶忙去开了门。 来的是刑狱司里的一个差役,虽然谈不上多熟,但低头不见抬头见,都是打过招呼的。 “王大哥。”姜云心奇怪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 刑狱司里可没有马修能那样的登徒子,会半夜三更敲姑娘的门。 马修能在街上搭讪姑娘,没出什么事儿方明宴管不了。可是刑狱司里面他管得非常严格。 如果有差役,哪怕是龙桥或者薛东扬,对丫鬟有什么失礼之举,故意挑逗,那都是要严格处理的。 打一顿,打掉半条命,然后赶走。 姜云心暗地里观察了十来天,刑狱司里真的没有欺男霸女的事儿。或者藏得太深,反正她觉得看每一个人都挺好的,当同事相处非常舒服。 这一点姜云心真的是感恩戴德,觉得自己命虽然有点奇怪,但是还不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如果刑狱司是欺男霸女,钩心斗角的风气,就少不得要吃苦了。 那差役道:“姜仵作,你认不认识一个叫翠云的女孩子?” 翠云?姜云心想了,想摇头:“我不认识,怎么了?” 王差役说:“有一个叫翠云的女孩子,现在在刑狱司门外,说找你。” 但是姜云心真的不认识叫翠云的姑娘,她继承了这个身体所有的记忆。 当然是她认为的所有,因为从小到大她都有印象,可如果有丢失那就不好说了,毕竟丢失的她也不知道。 “哦,是这样的。”王差役补充道:“你们可能不是很熟,因为她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她只是说,找刑狱司里的一个小姐。” 姜云心好奇道:“刑狱司里也不止我一个姑娘,王大哥你为什么觉得她是来找我的?” 王差役解释道:“因为她给我形容,她要找的小姐,穿着挺好的衣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这一点姜云心真的无话可说,王大哥重点抓得真准。 刑狱司里确实有好几个女孩子,但都是雇来的丫鬟。穿的也都是挺朴素的布衣。穿得挺好的,一看就是小姐的,还真的只有她一个。 毕竟姜云心父亲也是朝廷的三品官员。 三品官员家的小姐,就算是再不受待见,出门也不能打扮得太差,丢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家里的脸。 别人看了以后可不会说这小姐不受待见,而是会说这家里没有良心,更何况姜云心的母亲是继母,就算是对姜云心万般不好,也得藏着掖着,不能光明正大。 姜云心道:“我去看看。” 听差役这么形容也形容不出什么来,看一眼就知道了。万一真是认识的呢,这半夜三更找上门,定是有什么急事,可不能耽误了。 于是姜云心匆匆跟着王差役去了,到了大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原来她就是翠云。 不好说认识,也不能说不认识,这个翠云就是今天在茶馆里卖果子,被马修能差一点欺负了的姑娘。 看来她走得早,所以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当仵作的 姜云心很奇怪,她怎么会来找自己呢?而且在这个时候? 11 第26章 求助 相逢就算有缘吧。 姜云心对这小姑娘心里是充满了同情的,如果说在能帮的情况下,她是愿意帮一把的。 法医虽然天天面对的都是冰冷的尸体,但是心里的温暖热血,一点儿也不会比别人少。 姜云心快步迎了出去,小姑娘抬头一看,脸上全是惊喜。 果然没找错。 “你就是翠云呀?”姜云心道:“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然后翠云啪一声就跪了下来了。 刑狱司门口的台阶硬邦邦的,姜云心听着这声音都觉得痛。 她忙道:“快起来,快起来,有什么事儿你说,不用这样。” 翠云脸上全是泪痕:“小,姐我们素不相识,我知道不该来麻烦你,可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没事儿。”姜云心安慰他:“你说吧,有什么事儿?” 如果是缺钱,给她几两银子自己还是能做到的。 翠云哭着说:“我奶奶病了,家里没钱请大夫,也没钱抓药。我今天摘了些果子,本来想换点钱去给奶奶抓药的,可是遇到了那个男人,果子洒了。” “回去以后,我看见奶奶很痛苦,但我真的不知道能去哪里借点钱,想来想去想到了小姐您。小姐愿意为我伸出援手,肯定是个热心肠,能不能借我一两银子?让我救救奶奶,这个钱我一定会还的。” 果然是救命的钱。 姜云心不是大富豪,也不是在街上看见个流浪汉就会救的,但是别人都求到了面前,她也狠不下心说不。 “可以的,没问题。”姜云心说着就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怎么都有一两多了。 “你拿着。”姜云心说:“以后如果有就给我,没有就算了,不要紧,赶紧拿去给你奶奶抓药看病吧。” 翠云万万没想到,姜云心对素不相识的自己,给钱给得如此爽快。 刚才强忍着的泪水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她一边胡乱擦着,一边抽抽噎噎地说:“小姐你真好,我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云心笑了笑,差点说出我叫雷锋。 “不用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快去吧。” “那不行。”翠云使劲摇头:“一两银子不是小钱,我一定要还的,我要是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下次怎么找你呢?” 真是个挺倔的小丫头,姜云心只好说了自己的名字。 翠云点了点头,这次没有下跪,但是给她深深地鞠了个躬。 姜云心顺便问了一句:“你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翠云摇头;“只有我和奶奶两个人相依为命。我们是外乡来的,投靠亲戚,可是没有找到,奶奶却病了。” 姜云心一听这就有些麻烦了,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翠云说了一个地方,那竟然不是客栈,姜云心一时没明白过来 翠云有点不好意思说:“开始是住客栈的,可是客栈太贵了,住了两天真的住不起。所以我就找了个没有人的宅子。” 金城虽然繁华,但也有许多空宅。 各种原因空下来的,有些可能是凶宅,有些是有钱人买了,空在那里?有些是屋主出远门去了,不缺钱宅子便没卖,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住。 翠云找的可能就是这样的。 说是空的宅子,但若是都没有请人打理,看守这宅子,只怕也荒废许久了。 只能遮风挡雨,但是一个重病的老人家住在里面实在不妥。 姜云心正想着要不要好人做到底,帮她再付个客栈钱,王差役忽然道:“你们是外乡来的,那对京城熟悉吗?这大半夜的能找到大夫吗?” 翠云被问住了,愣了一下,面上现出为难的神色来。 还真是,白天的时候直接去医馆就行了,这大晚上的,手上又没什么钱,在不认识的情况下,未必有大夫愿意出诊,出诊也要加钱,翠云付不起那个钱。 要么开始就不管,既然都已经管了,没有道理给一两银子就把她打发了的。那这一两银子给的有什么意义呢? 姜云心想了想:“要么我陪你去找大夫吧,我认识一家医馆的掌柜请他走一趟。” 姜云心毕竟是本地人,高端人士搭不上,形形色色还是认识不少的。 翠云觉得很不好意思:“姜小姐借钱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这么晚,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让你出门?” 这话说的姜云心笑道:“你不也是个姑娘家吗?这么晚在外面跑。” 京城里没有宵禁,治安也还是不错的,彻夜都有人巡逻。但是怎么说呢,巡逻的人也不可能走遍每一个角落。治安再好,架不住会有喝多的醉汉,晚上在外面还是有一些危险的。 王差役一听立刻道:“我陪你们去。” 两个姑娘有危险,加上他一个刑狱司壮汉,那就没有事儿了。 王差役一虽然舍不得拿出一两银子资助翠云,但是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不挺身而出,就有点不是男人了。 但是今天晚上王差役值班,他不能说走就走,于是他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找个人换班。” 差役都是住在刑狱司里面的,随时随地要听吩咐干活,他们没有单间,都是四人或者六人一间的宿舍。 王差役说完之后就飞快的进了刑狱司,可是没一会儿却看见龙桥和他一起走了出来。 “龙大哥。”姜云心奇道:“你怎么来了?” 龙桥道:“我睡不着出来转转,看见老王慌慌张张往里跑,问了一下是小姜你要出门,干脆我陪你跑一趟。” 有龙桥跟着,那就更安全了。 姜云心有点不好意思麻烦龙桥,但是翠云奶奶的病,那是越早越好,于是就应了。 三个人一起去找大夫。 有龙桥在,什么大夫都请得来,甚至连半夜的出诊费都没有收。 “龙大人能找我帮忙是我的荣幸,千万不要跟我客气,要是客气我就不好意思了。” 于是事情办得异常顺利,翠云将三人带到了她和奶奶借宿的空宅子里。 这果然是一个很破旧的宅子,奶奶年纪挺大了躺在地上,也只是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褥子,身上盖着一件外套。 第27章 又是提亲? 现在可是深秋,虽然还没有大规模降温,但已经挺凉了。 前天姜云心和荆风华得意忘形,喝多了酒,在院子里躺了一夜。姜云心现在都有些鼻子不通。刚才还跟大夫说,给她也开点风寒的药,可能是有些冻着了。 姜云心还是年轻力壮的,翠云的奶奶,一把年纪身体还不好,就这样躺在地上,大家看着都揪心,别说是有病,就算是没病也冻出病来了。 龙桥当场就道:“老人家怎么能躺在这里。翠云姑娘,等大夫看过之后,我给你们找个客栈。” 翠云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她不是不想住客栈,是真的付不起客栈的钱。 “不碍事儿。”龙桥说:“我付钱。” 特别霸总。 姜云心也不会让龙桥付钱,但她也觉得都已经做了好人,大夫都帮忙请了,如果不找客栈的话,翠云奶奶这种情况就算吃了药恐怕也没有用。 于是在翠云和奶奶万般感谢中,姜云心和龙桥一起,将她们转移到了最近的一个客栈里。 今天真是遇到活菩萨了,翠云白天还在为马修能的事悲愤伤心,这会儿感动得无以言表。 她眼泪汪汪地看着姜云心和龙桥,看着两人都怪不好意思的。 这一顿忙活,等翠云奶奶喝上药的时候,天都快亮了,姜云心看着外面微微亮起的霞光,伸了伸懒腰。 奶奶安稳地睡了,翠云跑了一个晚上,也心力憔悴,姜云心让她好好休息,有什么困难尽管来,便和龙桥回去了。 龙桥倒是无所谓,习武之人一夜未睡不算什么,姜云心揉眼睛打哈欠,已经困得不行了。 龙桥看她这憔悴的样子笑道:“看不出来小姜还是个菩萨心肠的姑娘。”xbiQiku 姜云心连忙摆了摆手:“什么呀?哪有什么菩萨心肠,但是一个小姑娘半夜来找我,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龙桥点头:“对,应该的,就算咱们大人遇到这种事情也会伸出援手,不过你一个小姑娘不要熬夜,以后若有这种事告诉我们就是。” 姜云心笑了笑。 就说吧,刑狱司里都是好人。 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路边上卖早点的摊子都已经出来了,虽然刑狱司也有早点提供,可闻着油煎包的味道实在太香了,龙桥买了两份,和姜云心一人捧着一份,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龙桥还八卦:“也就是咱们能够这样一边走一边吃,吃得满嘴油也不怕被人看见,要是大人在呀,可拉不下这脸,你是不知道……” 就在龙桥兴致勃勃地跟姜云心分享八卦的时候,忽然眯着眼睛往前看去。 前面就是刑狱司的大门,门口好像站了几个人,这么一大早是出什么事儿了,龙桥也顾不上八卦上司了,和姜云心加快了脚步 刑狱司不是一般的衙门,哪家丢了鸡哪家丢了狗,这种事儿他们是不管的。但凡能进刑狱司的,至少也是命案。 而且站在门外的那个人,龙桥有些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 两人飞快地将包子塞进嘴里,快步到了刑狱司门口。这下龙桥想起来了:“小姜,这是你府上的人吧。” 姜云心也想起来了,这个人是姜家的管家。 姜云心心里涌上一阵不安的预感。 姜家的人为什么会一大早出现在刑狱司的大门口,是出了什么事儿来报案,还是来找她的? 但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就算是来找她的,她也只能吓走,不能避而不见。 姜云心将装着包子的纸揉成一团,狠狠的丢在地上,然后用脚踩了踩大步走了过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大不了。 现在她已经是刑狱司的仵作了,就算是她继母,也不能强行把她拽走了。 进了刑狱司,姜云心才知道,继母病了,现在还在床上起不来。 来的正是姜家的管家,管家看见姜云心,毕恭毕敬道:“大小姐。” 可笑不,姜云心竟然还是姜家的大小姐。 在这个讲究嫡庶有别的年代,嫡长子嫡长女的身份都是不一样的。 姜家只有姜云心这一个嫡女,因为她母亲在生下她和哥哥之后,没几年便病逝了。 他父亲后来又娶了一个,便是现在的姜夫人。虽然也是正室,但续弦身份还是要差一些。 姜云心从小被送到了文心书院学习,继母眼不见心不烦,她哥哥也是一样。 是的,姜云心还有一个哥哥。她和哥哥是双生子,年岁相当。从小便被送去军中。几年回不了一趟家,上一次见他还是两年前。 那时候继母还没有想过要把她嫁出去换聘礼,现在有了这个主意,父亲偏偏也觉得挺好。 姜云心倒是想过找哥哥为自己说话,可惜这个年代的通讯太不发达,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哥哥姜云天。 姜云心面无表情,看着管家:“你是来找我的。” “是。” “什么事情?” 管家道:“姥爷有要事,要我告诉小姐,请小姐立刻回家一趟“什么"data-correct="">。” “什么"data-correct="">“什么事情?”姜云心不松口:“先告诉我,我再看有没有时间。” 这话说的可是大不敬,父亲要见你,哪有你拒绝的余地。 但是姜云心觉得这事儿不对,如果姜家没有出事,这一趟就是鸿门宴,万一去了出不来了怎么办? 继母确实不能从刑狱司强行把人绑走,可是一旦她回了家,若是被软禁住了,方明宴也没有冲进姜家抢大小姐的道理。 管家似乎不太愿意说出来,可是姜云心就是不松口,他也没有办法。 这里是刑狱司,就算是自家的大小姐,他也不能带着,叫人硬抢。 方明宴的为人,当朝为官的还是多少都明白一些的。护短,想从刑狱司抢一个人走,简直是天方夜谭。 管家被逼得不行,只好道:“老爷请大小姐回去,是想谈谈大小姐的婚事。” 姜云心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什么婚事?” 不是刚刚拒绝了一个马修能吗?怎么这么着急又要谈婚事,这一次又是谁出的妖蛾子?给她找了个什么样的未婚夫? 但是显而易见,这不可能是个好姻缘,好姻缘是轮不到一个不受待见的大小姐的。 在姜云心的一再逼问下。 最终管家艰难地说出:“是马家的提亲。” 第28章 死了? 姜云心差一点就冲出刑狱司的大门再去买二十个油煎包回来砸到管家的脸上。 马家还能有谁?就是马修能! 怎么绕了一圈又是他,自己之前不是已经明确地拒绝了这门婚事吗? 姜云心的表情立刻变得危险起来:“管家,你确定是马家?夫人前两天告诉我,已经帮我推了马家的提亲。” “是的。”管家垂首低眉道:“前两天夫人从刑狱司回去之后,大病了一场,确实也让人回绝了马家的提亲,将之前送的礼都退回去。” 那为什么又来了? “但是。”管家说:“昨天下午,马家的人又上门来,表达了自己的诚意。这次是直接找的姥爷,马家的人非常有诚意,和老爷相谈甚欢。说是愿意给双倍聘礼,甚至愿意找皇上赐婚。马家公子马修能对大小姐一见钟情,情深难忘。别人家的小姐一概不看,只想求娶大小姐您。” 要不是怕吓着站在一边的龙桥,姜云心差点爆了粗口。 “但是我不愿意嫁给他。”姜云心脸上黑得能挤出墨水来:“你回去告诉我爹,我绝对不会嫁给马修能。而且我现在没有嫁人的打算。我打算在刑狱司安心做几年仵作,婚姻一事日后再说。” “这怎么行呢?”管家道:“您是姜家的大小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爷都已经点头了,那嫁不嫁就由不得您了。” 管家的话里多少有一点威胁的意思,所以如果姜云心不同意,他们可能真的会直接把人绑走。 姜云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她有点没底。 如果她要回家成亲,方明宴留她这个理由是站不住脚的。 她不想走,但是这个年代,父母的命令大于一切。 方明宴有没有可能为了留住她,正面硬刚姜家呢,不太可能。 而且可能还有一个马家,姜云心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在刑狱司现在还没有这么重要,如果待上个一两年,大家非常熟悉了,可能还有点希望。 就在姜云心瞪着管家,脑子飞快运转的时候,只见远处几个人飞奔而来。 姜云心在心里祈祷,有案子,有案子有案子。 最好是个大案子,没有她还不行的那种,她急需让方明宴看到自己的能力,感觉到自己在刑狱司的重要性,自己多重要一分,就多一分能留下来的机会。 当然了,她同时心里也有一个阴暗的念头。 要不然等到下次解剖的时候请马修然来看看?说不定他也会爱上这个工作,然后发现情情爱爱是多么无聊的事情。 人生苦短,不要只想着结婚生子,也可以去文心书院学一学怎么解剖,来刑狱司和她当同事培养感情啊。 转眼间几个人就跑进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龙桥一看,庄管家。 姜云心是很佩服的,龙桥真是知交遍天下,来一个认识,来一个又认识。 然后龙桥低声跟姜云心说:“这就是马修能,马家的管家。” 姜云心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姜家的人来就罢了,抓他回去逼婚,马家的人来做什么? 就算她迫不得已一定要嫁给马修能,那也是在很久的以后。大户人家结亲,这事儿没有个两年都下不来,马家现在派人来,是想在刑狱司里强抢民女吗? “龙大哥。”姜云心低声对龙桥说:“我现在可是刑狱司的人了,你要保护好我啊。要是我被人抢去成亲了,变成鬼也要掐死大人。” “……” 龙桥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弄不清楚姜云心的这个逻辑顺序是什么。 为什么你成亲,要掐死大人? “没有什么道理。”姜云心补充一句:“人要是不想活了,总要随便抓几个替死鬼。” 这叫报复社会,主打一个我不好过,大家都别好过。 龙桥无语,心道姜云心果然对嫁给马修能这事情非常排斥,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这婚事要真定下来,她可能要疯。 但是马家的管家脸色非常难看,完全不像是来刑狱司抢亲的样子,他一口气冲了过来,冲到了龙桥面前。 “龙大人。”庄管家紧紧地抓住龙桥的衣服,哭丧着脸道:“出事了,出事了。” 龙桥忙道:“怎么了?” 庄管家哭着道:“我家大少爷没了。” 一句话让乱哄哄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龙桥也有点懵:“你说谁没了?” “我家大少爷。”庄管家道:“马修能。” 马修能没了?姜云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要是她没想错,这个没了,应该是死了的意思吧? 昨天下午马修能和她在酒楼见面,下午马家又再上门提亲,这一大早,告诉他人没了。 这……这……不是她心地狠毒,幸灾乐祸,但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姜家的管家也惊呆了,略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提亲的人没了,那这逼婚,还逼个什么劲儿啊。 龙桥忙问:“是如何没的?” “是被人杀害的。”庄管家说:“昨夜大少爷没有回府,住在京城另一处别院里,今天一早,别院下人发现他死在房中。如今尸体尚未有人动过,还在别院,老爷让我来刑狱司找方大人,请方大人过去一趟。” 虽然马修能不是朝廷命官,但是朝廷命官家的公子,这也是大事。 龙桥连忙让人去禀告方明宴,方明宴很快便出来了。 姜家的管家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这事情可就尴尬了,他要急忙回去报信。 方明宴当下就让管家带路,过去看看。 姜云心还站在原地。 方明宴走出几步,停下来,回头看姜云心。 “姜仵作?” 你不走,你是想第一天上班就偷懒吗? “啊,啊,来了。”姜云心反应过来。 没毛病,死了的马修能,才是好的马修能。 活着他能作妖,可是现在他死了,自己也该摆正位置,为他找出凶手才对。 一死百了,仇恨烟消云散。 姜云心让大家等了一下,赶忙跑回去拿了工具箱,跟着出了门。 她甚至提前带上了自制的口罩,生怕一不留神,被人看见神情不够严肃悲伤。 第29章 凌迟 马家的庄管家带着他们急匆匆的出了刑狱司,来到了位于盛和街中的一个宅子。 宅子倒是不大,但是很精致,位置也十分的好。 庄管家介绍说:“这宅子是大少爷,有时候和朋友聚会,或者从外面来了朋友,就在这里招待。我们家人多,闹哄哄的,少爷不大爱把朋友往家里带。” 姜云心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所有人都在心里冷笑的一声。 可算了吧,就你们家大少爷的德性,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他那是不爱把朋友往家里带吗?只怕是他那些朋友都不方便往家里带吧。 姜云心始终坚信,没有那么傻的父母,当一个人的臭名远扬所有人都知道的话,家里人是不会不知道的,只不过因为对孩子的溺爱护短和私心,所以他们选择性地相信,选择性地不相信。 不过马修人已经死了,死都死了,管家就算说出花来,维护自家少爷一些,除非有深仇大恨的,正常人也不会跳出来,非要说一个死人的不是。 比如姜云心,她再欢呼雀跃也是在心里,不可能在别人尸体面前放炮仗。 马修能自己的宅子里人不多。 两个丫鬟,两个婆子,两个小厮,打理一些日常的事物。此时六个下人都在院子里,跪成一排,他们显然都是有嫌疑的。嗯。 方明宴先没有理他们,先去看尸体。 马修能死得其所,他是死在自己的床上的。 刚走到房间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味道。 那是非常非常浓的香味,好像是香料铺子里打翻了库房一样。 香味,本来是为了让人心情愉快的,方明宴的衣服上就有熏香,一个大男人,虽然味道不重,但是靠近了仔细的闻,就能闻到淡淡香味。 那香味还经常不同,换来换去的。据说大户人家,每个人每个季节,不同的气候,衣服上熏的香都不一样,身上佩戴的香囊也不一样。是专门请了名医,根据每个人不同的体质配的药方。 姜云心的衣服上原先也是有的,换了个芯子之后就没有了,她觉得自己是个仵作,仵作要面对的是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尸体。 如果身上常年有香味,会影响自己的嗅觉,也会影响面对尸体的时候对气体的判断。 姜云心是专业的,也是敬业的,即便到了这个年代,既然成了仵作,就不能辜负这份职业。 庄明宴不由地皱了皱眉,问管家:“这屋子,里是什么味道?” 他以前见马修能,身上也没有这么香过,不是他的个人嗜好吧? 管家有些汗颜,但人命关天,还是道:“是香料的味道。” 说着管家推开了门。 更浓重的香味扑面而来,差点把众人熏得往后退了一步。 而且这香味中,还夹着浓浓的血腥味。 新鲜的血的味道,不是臭的,但也绝对不好闻。香味和血的味道混在一起,那就更奇怪了。 刑狱司的人见多识广,在血腥残忍的场面都见过,还能够保持镇定。但是宅子里的人就不一样了。 门口的小厮丫鬟婆子,被着味道一熏,又想到了早上看见的一幕,心中翻涌,一个个干呕起来。 管家虽然要好一些,那也只是努力,保持镇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跟在管家身边的两个小厮,更是直接转身出去吐了。 房间里一片狼藉。 一个被拉开的屏风,屏风里面是一个浴桶,浴桶里全是水,水洒了一地。还有浴桶里的一层厚厚的花瓣。 然后就是熏香,各种各样的熏香,放在桌上,地上床边。 马修能躺在浴桶里。 姜云心上前检查,刚走到浴桶边,就被方明宴不着痕迹地挡住了。然后方明宴朝薛东杨看了一眼,薛东扬明白走了过去。 然后方明宴看了姜云心一眼,没看见一个男人在浴桶里,从他露出水面的胳膊和肩膀来看,没有穿衣服吗?你一个没成婚的大姑娘,这么直吼吼地往前冲,合适吗? 可惜姜云心不太明白。 姜云心还以为方明宴是害怕浴桶里有什么危险,所以让会武功的薛东扬先上呢。 大人真是太细心体贴了,姜云心感激地看了一眼方明宴,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是在鸡同鸭讲。 薛东扬上前查看,果然,马修能已经死透了。也不知是不是在冷水里泡着的原因,他的脸色惨白得可怕,就好像是身上的血被放光了一样。 薛东扬先是检查了马修能的头部,乍一看没有什么伤,接着他和龙桥一起将人从浴桶里抬出来。 房间里有这么重的血腥味,马修能肯定流了很多血,身上有明显的伤口,不把人抬出来看不见伤口在哪里。 薛东扬挽了袖子伸手进水里,这时候忽然感觉不对,然后他立刻将水面上厚厚的花瓣拂开一些。 红色的花瓣下,水还是红色? 众人惊愕地发现这水已经不是水,而是成了深深的红色。 管家身体晃晃。 这一桶里的一桶水,只怕有半桶都是马修能的血。 所以这味道才这么重,就算是房间里有那么多的香料,也不能遮掩。 马修能终于从浴桶里被抬了出来。 姜云心是司空见惯的,但是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还是回避了一下。 然后他就听到了众人的抽气声。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管家的声音颤抖道:“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之人?少爷,少爷死得太惨了。”xbiQiku 龙桥将马修能略作遮掩,姜云心终于转过了身。 马修能死得确实惨,虽然他的脸,头,胳膊,整个上半身是完好无缺的。 但是从腰开始,他的下半身上全是伤口。 深深浅浅,大大小小,长长短短,全是伤口。 乍一眼看去,还以为这个人被凌迟了呢。 难怪马修能的脸色如此惨白。在冷水中浸泡时间过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失血过多。从他下身的伤口看,他身上的血至少被放了四分之三。 人的身体是有自愈机能的,除非割到了动脉,一般的伤口不会无休止地流血,就算是因为伤口过大,血止不住,流血的量也是有限的。 马修能之所以流了那么多的血,是因为身上的伤口太多。姜云心发现不但多,而且有一些伤口是重复的。 即便是龙桥薛东扬这样看多了死亡现场的人,对着马修能的尸体,心中也泛起阵阵凉意。 凶手到底是有多恨他?才会下如此残忍的杀手。 第30章 玩的花 姜云心面无表情,上前检查尸体。 方明宴也面无表情,吩咐管家:“把昨天和今天发生的事情,仔细地跟我说一遍。” 管家于是细细说来。 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马修能带回来一个姑娘。 这对这个宅子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情。虽然管家不说,但是大家心知肚明,这宅子就是马修能用来金屋藏娇的。 那姑娘长得什么样子,大家也没看清楚,因为她带着面纱,只看见半张脸,从那半张脸上,能看出眉眼十分美艳,是个美人。 大家都习惯了,见惯不怪。 马修能和美人进了房间,然后就听见了两人嬉戏打闹的笑声。 后来,没一会儿,马修能吩咐拿了很多香料进去,屋子里传来了淡淡香气。 宅子里的下人也不知道为何马修能要那么多香料,但主子要什么就拿什么,当下人的没资格问太多。 于是香料搬进来房间。 然后,马修能又吩咐准备沐浴用品,浴桶花瓣一类。 下人又将一应沐浴用品搬进了房间里。 再然后下人就退了出去,门关上了,院子的门也关上了。 一夜,房间里除了开始两人的嬉闹声之外,并未发出其他的声音。 香味虽然越来越浓,但是隔着一个院子,又不是守在下风口闻,所以也不明显。 这事情在这里,在马修能身上,那太正常了,于是下人该休息休息,该干嘛干嘛去,只留了一个在外面伺候,随时等待传唤。 等到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院子门开了,姑娘走了出来。 还是昨日一样的打扮,看起来很正常。 她跟下人说,马公子还睡着,然后就走了。 方明宴不由地道:“晚上过来,凌晨一个人走,下人就没多问一声,不觉得奇怪,进去看看自家少爷吗?” 管家叹口气:“这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就送姑娘走了。” 众人在旁边听着,该说什么呢,只能说马修能不是一般人,而凶手一定是早有预谋,所以对他十分了解,这一起杀人,杀得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管家道:“那女人走后,又过了一阵子,下人想起少爷今日是有事情要回府的,因此想进去问一声,才发现少爷死在浴桶里。要不然的话,怕是直到晌午才能发现。” 可即便如此,也过去了半个时辰,凶手早已经不知去向。 方明宴奇道:“对了,你平时不是住在这里吧?” 管家连连摇头。 管家住在大宅,马修能平日也是住在大宅,偶尔带了姑娘,不好回去混天混地的,才来这里。 管家道:“我是一早出门办事,路上碰见去大宅报信的小厮。于是我让人回大宅报信,自己就去请了大人。” 报官比报信快,主要是因为刑狱司比马家离这里近。 为什么呢,因为马修能虽然自诩风流倜傥,但是心里也明白,他天天干的这破事儿,家里是不赞许的,要是知道了,是要挨骂的。所以这宅子选址,离家挺远的。 管家又叹了一口气。 “老爷,应该也快要赶来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啊,真是一起人间惨剧。 将案子的基本情况问了一下,方明宴让薛东杨出去,一一审问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自己走到尸体身边。 “姜仵作,可有什么发现?” 姜云心站起来,摘下口罩。 “死者上半身没有伤痕,下半身,从腰部开始,一共有近百处伤口,其中深可见骨的有十三道,其他深浅不一,还有反复割伤。” 都不用看,听着这描述,就觉得痛。 姜云心道:“死者的口腔中发现棉线,和一旁丢的帕子材质一样,可以推测,凶手为了害怕死者叫喊出声音,将帕子塞进了他的口中。” 姜云心怕吓着方明宴,因此没有直接说,她推测,死者在死亡前,和凶手正在玩一种很新颖的游戏。 姜云心含蓄道:“死者的手腕,颈部,均有绳索勒痕。但只是破皮,并不致命,所以死者应该是被捆绑在浴桶里,不能动弹,继而被杀害的。” 凶手未必会武功,但只要足够有脑子和风情,就可以把马修能给制服。 屋子里有无数的熏香,味道浓得叫人喘不过气来,里面未必就没有致人迷幻的,都不用昏迷,只要轻微致幻就行。 而且这样浓的香味,进了房间,除了血腥味之外,还能闻到酒味。 酒精使人麻木,马修能醉生梦死,在被困之前,可能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所以现场并没有打斗痕迹。 在被绑上之后,酒精和迷香的共同作用,让他无力挣扎。 虽然他正是壮年,可是酒色财气,又不会武功,身体能有多好?真要是打起来没带狗腿子,那力气可能还没有干了一辈子农活儿的农妇大。 说话间,外面传来脚步声和哭声,马修能的家人来了。 这是姜云心最害怕看见的场面,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死的人是该死的,还是不该死的。但是她的法医室里,却难以避免这样的场景。 好在现在天塌了有方明宴顶着。 姜云心先是退到了一旁,然后索性对龙桥说:“龙大哥,我看不得这场面,我出去四下看看。” 妻离子散,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场面确实心酸。 龙桥只以为姑娘心软,点了点头。 姜云心赶在马修能父母进门前,避让出去。 她心里隐约觉得,她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不是看不看得了死者家属伤心难过的事情,而是她虽然不认识马修能父母,可是马家都去她家提过两回亲了,十有八九是认识她的。 没见过真人,但见过画像,也一定知道她的身份。 说起来,马修能父母对这个儿子是真宠爱,也是真没什么要求,儿子要娶一个仵作当媳妇,他们也真敢上门提亲。 万一被碰见,认出来,马修能父母一看,好啊,我儿子这些年都活得好好的,去你家一提亲,就死于非命,这里面保不准有什么猫腻。 就算不是你杀的,也是被你克死的。 这么一想,姜云心难免一身冷汗,拎着裙摆恨不得跑出残影。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就想不起我。 第31章 画像师 几乎是擦肩而过,马修能父母进去,姜云心出来。 姜云心低着头往外跑,马修能父母此时伤心过度,自然不会在意身边经过的一个闲杂人等。 然后房间里就传来了嚎啕哭声。 知道死了是一回事,看见尸体是另一回事,看见尸体如此之惨,又是一回事。 姜云心一直出了院子,到了外面的花厅。 宅子里所有的下人都集中在花厅,薛东杨带着刑狱司的人正在审问。 已经问过了一轮,院子里的人互相作证,他们没有杀人的能力,也没有杀人的动机。 虽然马修能在男女关系上不是东西,但是对自己的手下十分大方。大概他也知道自己干的缺德事太多,如果连贴身的小厮丫鬟都不搞好关系的话,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捅出自己一刀? 薛东扬现在的重点是,凶手毋庸置疑,就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死亡时间甚至不需要从尸体上辨认,就在那个女人和马修能进入房间之后,昨天半夜。 名字不重要,当然他们也不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据丫鬟说,马修能搂着那个女人进了宅子之后,便一直心肝宝贝的叫声,没有叫过名字。 那个女人对马修能下如此狠手,是有备而来的。 靠近他,吸引他,就是为了杀他。而且是用这么残忍的方法,十有八九是复仇。 一个复仇的凶手又怎么会告诉你他的真实姓名呢?所以听见还是没听见,这都不重要。就算听见了,她的名字也一定是假的。 现在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的长相。 那女人进门,虽然遮着面纱,但是面纱是露出眼睛的,而且面纱只是一层薄纱,不是完全看不见。 因此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都看见了。 身高是可以肯定的,声音不好说,因为那个女人自始至终并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话,只是娇笑了两声。 至于薄纱下的五官。 这就比较麻烦了。 看了,没看清,卡在一个似是而非之间。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真正的想法,说没看清那是真的没看清,确实没有看清。 如果说那个女人再出现的在面前,让他们认,那也许能认出来。但现在没有人的情况下,让他们形容,也确实不好形容。 有些人的五官有明显的特征,比如说,双眼皮大眼睛,皮肤白或者皮肤黑,有酒窝没酒窝,高鼻梁或者有虎牙? 但是有些人是平平无奇的,放在人群里找不到。还有些人很美,但是你说不出她的五官有什么惊艳之处,再加上化的妆比较浓,认人就更困难了。 马修能带姑娘回来不是一次两次,所有的丫头,小厮都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这有多奇怪。更不敢盯着他带回来的姑娘仔细看,所以印象没有太深刻。 他们的恐慌来自于刚才马修能的父母进来的时候。看见地上的丫鬟小厮又恨又气,在他们看来,一院子的下人,竟然连少爷都保护不好,所以他们号称如果找不到凶手,就要把他们都弄死,给马修能陪葬。 这当然不合律法,但是有钱有权的人家做出不合律法的事情多了去了。马修能父母想要弄死他们几个下人,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于是他们好容易冷静下来一些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开始头脑风暴,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扣下来,扔回昨天去看看凶手到底长得什么样子。 三个人,三张嘴,开始还犹豫,后来越说越顺溜。 但是每个人想的还不一样,有人说女人眼睛是双眼皮,有人说是单眼皮,有人说眼角有痣。 薛东扬都问不下去了,他知道不是这几个人在瞎说,而是都吓破了胆。 他们现在的记忆已经开始混乱了,心里的危机感让他们强迫自己必须想起点什么,说点什么。 “薛大哥。”姜云心在一旁看了一下,走过去。 不能这么问,这么问不但什么都问不出来,就算是问出来了,结果也不可信。 薛东扬也是头大,停了停,走了过来。 姜云心道:“别问了,他们都吓傻了。” 薛东扬叹口气:“我也知道,但是现在只有他们三个是见过凶手的人,如果他们想不起凶手的样子,这案子就很难办了。” 第32章 画中人熟悉的面孔 “谁啊?”薛东扬忙问,然后又想起什么:“可是你闺中小姐妹?” 京城中有名的画师,薛东扬觉得自己认识的七七八八,没有特别合适的人选。但如果姜云心说的,很可能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那不管是画技好还是不好,闺中作品一般也不会流传出来,旁人自然不知。 但是那就不太合适了,这毕竟是个凶杀案,死的又是个臭名昭著的花花公子,谁家小姐愿意牵扯进来。 但是姜云心道:“你认识的,只是不知道他会画画。” 薛东扬奇道:“谁呀?” “荆风华。”姜云心道:“就是昨天还在书院见着的,我的那个朋友啊。” 那薛东扬自然还记得:“你说他呀?” 姜云心:“风华不但会画,而且特别会画,不信你把他找来就知道了,他画的和晏师爷不同,但是更逼真形象。” 薛东扬半信半疑,不过看着姜云心平时做事是靠谱的,现在人命关天,应该不会胡言乱语。 当下,薛东扬就命人去荆家找荆风华,以姜云心的名义找。 荆风华很快就来了。 姜云心留在刑狱司,他是最高兴的人之一,听说有事儿找他帮忙,生怕跑得慢了一步,让人质疑姜云心不靠谱喊不来帮手。 到了以后,案件不用跟荆风华说清楚,只是说了一下需要他做什么。 听描述,画人。 “没问题。”荆风华一口答应,不过又埋怨道:“你们刚才喊我的时候就说呀,我也把工具带来,不然又要回去取。” 众人无语。 薛东扬忙道:“笔墨画纸这里都有。” 何至于再回去拿,不过他也不确定,因为有些有本事的人,是有特殊要求的。比如画师,有些人要求什么笔,什么纸,画的时候什么熏香,不然就画不出来。 当然在他看来,大部分是矫情。 不过他想着,荆风华又不是什么名手大家,不至于也那么矫情吧。 可惜,荆风华说:“画人像的话,这些我用不惯,要自己的纸笔。” 薛东扬心里多少有点意见。 第33章 离家出走闯荡江湖 方明宴看见薛东扬进来找他,摆了摆手,让他等一下。 马修能父母此时精神恍惚,也没看见。 薛东扬会意,立刻退到了一旁。 这个宅子是马修能的,就是马家的,方明宴检查之后,见没有什么其他线索,也没有多做停留。 宅子里的下人,在没有找到嫌疑之前,也是有嫌疑的。全部先带回刑狱司进一步审问。 方明宴说走,姜云心跟着就走了,倒是没引起马家的注意。 就是她心里很不舒服。 自己也没做什么违法犯纪,伤天害理的事情,虽然她是讨厌马修能,但马修能的死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像是犯罪嫌疑人一样躲躲藏藏,畏畏缩缩的? 不过在心里吐槽归吐槽,姜云心也没有那么虎,马家刚死了儿子,这会儿心里估计火气正盛,要避其锋芒,直愣愣地就冲出来和马家的人正面交锋,没有这个必要回,而且她和马家本身也没有什么矛盾。 回了刑狱司之后,方明宴这才问:“刚才什么事情?” 薛东扬连忙将画像拿出来,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竟有这种事?”方明宴道:“龙桥,你看看。” 龙桥一看那照片,真的像啊。 “真的是翠云姑娘。”龙桥道:“昨晚上那个,但是她肯定没有作案时间啊,我们一直在一起。她不可能把我们都迷昏了去杀马修能,然后又给我们催眠,回来把我们弄醒吧?” 如果昨晚只有姜云心一个人,对方要是有手段,说不定还真能那么操作。 但是龙桥也在,还有一个大夫。 把三个人都迷晕,然后催眠,然后再弄醒。三个人醒来一点都察觉不到,连记忆都没有缺失,这不大可能。 要是对方有这么大的能耐,还需要用这么复杂的法子杀马修能吗?直接找机会和他说几句话,催眠他不就行了。 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像的两个人,众人都想着,莫非双生姐妹? 方明宴立刻道:“龙桥,带人去一趟。” 龙桥应着,带人去了。 然后方明宴说:“小姜,你到我书房里来一下。” 说完方明宴就转身走了。 姜云心心里七上八下的,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需要避开众人,单独对自己说? 进了书房,关上门,方明宴在书桌后宽大的椅子上坐下,看着姜云心。 姜云心心里有点发毛,主动开口:“大人,有什么话你直说。” 不要玩玩猜,我猜,我猜猜猜。 方明宴道:“坐吧。” 姜云心坐下,看方明宴的表情,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方明宴道:“刚才,马修能的父母和我谈了一下,儿子死了,很伤心。” 姜云心皱了眉,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方明宴道:“他们知道你在我这里,说……昨日才去你家里提亲,你父亲已经应允了。” 这些事情姜云心是知道的,但是她觉得怪怪的。 马修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提起婚事,他们又没成亲,只是刚开始有结亲的意向罢了,一方死亡,还不一了百了? 方明宴道:“我听马家的意思,马修能被人害死,尚未成婚,怕他黄泉路上孤单寂寞,想要给他配个阴婚?” 姜云心啪的一下站了起来。 “他们要杀我?” 不是,这年代这么蛮荒凶残的吗?这还是京城,她还是官家小姐呢,这也行? “不是,你想哪儿去了。”方明宴好笑道:“杀人配阴婚,谁敢在京城里做出这种事情来?” 吓死了。 姜云心慢吞吞坐下来,那就好。 “那是怎么回事?马家想干嘛?” 方明宴道:“是这样的,马家说,昨日他去你们家提亲,你父亲也应了,这就算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们虽未成婚,也有了未婚夫妻之名。所以还想你能如约嫁过去,给马修能守寡。” 姜云心一脸呆滞。 她来这个年代之后,也算是因为各种代沟,经历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不得不说,方明宴说的这个,是最匪夷所思的。 “他们想让我嫁给他们已经死的儿子,嫁给一个灵位?” 方明宴点头。 虽然他当时也觉得简直胡闹,但马修能父母确实是这么说的。 而且,就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如果马家给的聘礼够多,说不定姜云心父母还真会答应。 一来,可以好好的赚一笔。二来,说不定还能捞一个有情有义,不离不弃的好名声。 至于姜云心的下半辈子,要是她父母在意的话,之前也不会同意将她许配给马修能。 姜云心又哐当一声坐下了。 万万没想到。 活着的马修能那么麻烦,死了的马修能竟然也不是一个好的马修能。 “怎么会这样。”姜云心皱紧眉头喃喃道:“这怎么办?” 方明宴同情的看着姜云心,他也觉得姜家这事情做得过分了,就算亲生母亲不在了,也不能这么糟蹋一个女孩子。 但姜家的事情,他也确实不太好插手。插手人家家里嫁女儿,这没道理啊。 姜云心在心里斟酌了一下,直接道:“大人,你能帮我吗?” “我?”方明宴有些意外。 “对。”姜云心毫不犹豫道:“现在我刑狱司的人,那遇到了困难,自然要仰仗大人。相信大人一定能伸出援手,救我于水火。” 方明宴看着姜云心笑道:“你这是讨好我,拍我马屁,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吗?” 这高帽子也戴得太明显了吧。 姜云心狠狠地点头。 那怎么办,你说怎么办,现在除了把方明宴架起来夸,就只剩下她浪迹天涯这一个选项了。 这个年代不像是她那个年代,一个有手有脚能干活儿的人,拿张身份证就能去浪迹天涯,只要不往偏僻蛮荒的地方跑,也没有什么危险。 现在不行,虽然锦绣王朝也是盛世,可是很多因素制约,外面的危险太多了。离开京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简直步步惊心。 见姜云心赖上他赖得这么理直气壮,方明宴笑了。 他悠悠道:“若是我管不了呢,你打算如何?” 姜云心认真道:“离家出走,闯荡江湖。” 第34章 八字不合不要硬凑 方明宴看着姜云心,姜云心也看着方明宴,面上神色非常坦然。 走到绝路的人,主打的就是一个破罐子破摔。 突然姜云心眼前一亮。 “对了,我想起来一个办法。” 方明宴好奇道:“什么办法?” 姜云心道:“如果我有心上人了,并且已经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生米煮成熟饭,那马家是不是就不会要我跟马修能成亲了。” 方明宴吓了一跳:“你心上人是谁?” “都行。”姜云心道:“龙大哥薛大哥王大哥,他们谁没成过亲?” 方明宴愣了一下,沉声道:“荒唐,女子名节何等重要,岂能如此胡来?” 姜云心笑了一声:“大人,你说是名节重要,还是自由重要。要是给你选,你是选被骂上一段时间的不知廉耻,然后就没有人管你。还是选,背着一块贞洁的牌坊,被关在一个小院子里,关一辈子呢?” 如果真是两相情愿,情深义重,那也就罢了,那是心甘情愿的。 可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她被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吗? 姜云心心里也冷笑了一声,门儿都没有,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就带大家一起死。 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什么姜家,马家,有一个算一个。 幸亏方明宴不知道她这报复社会的念头,不然的话,估计也不敢留她在刑狱司里。 姜云心定定的看着方明宴。 “大人。”姜云心坚定道:“你若是帮我渡过难关,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怎么报答?” 问得好,姜云心毫不犹豫地道:“以后再说,总有报答的时候。” 空头支票先开着,渡过一劫是一劫。 方明宴略沉思了一下:“也不是不能帮你,毕竟你现在确实是刑狱司的人。” 姜云心心里一喜。 “但这毕竟是你的家事,其实我出面,是不妥的。” 方明宴话锋一转。 这话说得奇奇怪怪的,姜云心觉得方明宴这是话里有话。 还得转。 果然,方明宴道:“我帮你度过这一劫,你欠我一个人情,答应我一件事情。” 姜云心立刻道:“没问题。” 方明宴奇道:“你都不问,是什么事情?” 虽然姜云心在心里说了一句,肯定没好事儿。但是她表现出对方明宴很信任的样子。 “大人让我办的事情,肯定是我力所能及的事,那就算大人与我无恩,我也不会拒绝的。”姜云心爽快道:“大人总不能让我飞一个吧?” 姜云心光明磊落,堂堂正正。 这一对比,方明宴顿时觉得自己有点阴暗了。 他定了定神:“你放心,自然不会是让你为难的事情。” 果然是有事情要利用自己,但是姜云心现在确实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办法一下子考虑那么长远。 眼前这困局,自己不是不能解决,但是如果自己解决,就难免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了。 姜云心从方明宴书房里出来的时候,肉眼可见心情好了一些。 方明宴果然也没有食言。 他也没有去找姜云心的父亲说什么,但是当两家找人合八字的时候,姜云心和马修能的八字,却合不上了。 大师一脸惋惜,连声叹气。 “这两位的八字,天克地冲,若是勉强婚配,女方尚可,会给男方家里带来灾祸。轻则病痛缠身,重则,家破身亡啊。” 马家的人被吓着了。 但是又有一点不相信,于是又找了一位大师。 大师依然是如此说。 那就没办法了,八字不合,即便是再想结亲,这亲也结不成的,谁敢用自家的气运去赌这个。 没办法,两家只好偃旗息鼓,聘礼该还还,该退退。十分尴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姜云心在知道了这过程之后,对方明宴佩服的五体投地。 给死人配阴婚本就是胡扯的事情,这是拿魔法打败魔法啊。 这个年代的人迷信,一个新世界的大门,缓缓的在姜云心面前打开了。原来事情可以这么办。xbiQiku 昨天晚上,翠云和奶奶的客栈就是龙桥安排的,大夫说翠云奶奶的病情需要休息,至少要躺上四五天,所以龙桥干脆给交了十天的钱,甚至好人做到底,连一日三餐的饭钱都一起给了。 龙桥是方明宴的亲信,从小在方家便跟着他的,方明宴很大方,所以他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 去了客栈,龙桥一问,小厮说:“昨晚那位姑娘吗,就在房中呢。早上,中午我们去送了饭,都看见她了。” 龙桥略放心一点,上了楼。 翠云要照顾奶奶,就要了一个房间,本来说让奶奶睡,自己在旁边靠一靠就好。 龙桥都为她定了房间,哪里会让她这么憋屈,于是让客栈搬了个小床进去,就放在大床边。 这样,翠云既可以自己休息,又可以照顾奶奶。 龙桥到了房间门口,敲门。 很快翠云就来开门了。 “龙大人。”翠云看见龙桥很惊讶:“您怎么来了?” 龙桥没有回答,只是走了进去。 他不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几个差役,但是让他们等在了楼下,自己一个人上来了。 翠云感觉龙桥比昨天晚上严肃一点,有一点紧张。 “龙大人。”翠云跟在身后,看着龙桥在桌边坐下,她不敢坐。 龙桥还是有人情味的,先问道:“你奶奶怎么样了?” “吃了药,好多了。”翠云忙道:“谢谢龙大人关心。” 龙桥嗯一声:“坐。” 翠云紧张地坐了下来。 然后龙桥就盯着翠云看了起来,真的像,眼睛上面有七分相似。 “你站起来。”龙桥道:“转两圈。” 翠云有点害怕了,她感觉龙桥这会儿的样子,有一点像是马修能。 但是龙桥的表情又很严肃,于是叫人更害怕了。 翠云依言转了一圈。 龙桥的表情更严肃了,身形也像。 不过身高好像差一点。 “龙大人,到底怎么了?”翠云都不敢坐下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龙桥将佩刀放在桌上:“我问你,你可有姐妹?” 第35章 大海捞针 翠云茫然摇了摇头:“没有呀,我只有一个弟弟。” 龙桥问:“你弟弟呢?” 难道是男扮女装,也不好说,力气更大,更容易弄死马修能。 翠云有些哀伤道:“我弟弟已经不在了。” 龙桥有些意外,但还是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有七年了。”翠云说:“和我爹娘一起,都没了。哎,只剩下我和奶奶相依为命,那时候我还小,奶奶身体还好,我们就在村子里生活。” 翠云说的村子,昨晚上就跟龙桥说过,不是京城,但也不太远。走路大约要走两天,身体不好的,可能要更久,但是骑马,快马加鞭,也就是半天的事情。 龙桥从客栈回来,将问话的内容禀告方明宴。 方明宴立刻吩咐:“叫人去一趟竹文村,查一下她说的是否属实。” 是不是有双生子,家里是弟弟还是妹妹,乡里乡亲是瞒不住的。 龙桥立刻就安排人去了。 这一去一回很快,现在才是中午,傍晚就能到,如果不出意外,连夜就能回。 当然刑狱司的人也不是干等着的,马修能也不是在街上捡一个人就往家里带的,就算是捡了一个吧,这一起有计划的谋杀,也不是无缘无故。 这里也没有马家的人,姜云心毫不客气地道:“马修能这些年干的那些事情,别说有一个姑娘要杀他,就算是有十个姑娘要杀她,也很正常吧?” 这话说得大家真是无法反驳。 就算在场的都是男人,只有姜云心一个姑娘,也没有一个人能说出,男人逢场作戏风流浪子一段佳话的话来。 大家纷纷点头。 没错,马修能就是这样的人。 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除了马修能的父母之外,其他人听闻他的死讯,估计都觉得该。 不过不好说出来罢了。 方明宴又哪里想查这个案子,不过毕竟是一桩命案,牵扯的又是朝廷官员家的公子,不得不查。 于是方明宴对姜云心说:“这话你在这里说说就罢了,出去可注意点。马家正是气头上,要是听见你如此说,定不会善罢甘休。” 轻的,觉得是马修能就是被姜云心克死的。 重的,没准怀疑凶手就是姜云心呢。 没想到大人还怪细心的,也怪贴心的,姜云心连连点头:“我明白,我明白的,就是这里没外人我说两句。出去我肯定不会说的。” 不但不会说,而且还打算去给马修能上个坟呢。 人既然不在了,方明宴也承诺搞定身后事,那她为何不表现出大度有礼来,名声好一点,日后万一跟姜家的人撕破脸,总没坏处。 姜云心可不是初入社会的傻白甜,虽然对这个年代还不太了解,但是古往今来,人心都是一样的。 方明宴不知姜云心心里那点弯弯绕,对她的听劝十分满意。 小姑娘天真单纯,心直口快,不懂不要紧,就怕说了也不听。 方明宴道:“马修能被害,凶手肯定是一个女子,大家带着画像,分头去他平时去的多的地方,问一问和他熟悉的人,是否看见他和凶手有来往。” 众人应着。 姜云心感叹,古往今来,查案子的流程也是一样的,第一步就是走访排查。这是最麻烦,最耗时的一步,俗称大海捞针,有时候捞得都要吐了。 但是没办法,凶手也不能自已跳到碗里来,只好去捞。 虽然姜云心只是个仵作,但是觉得自己初来乍到,不积极一点不太好意思,于是主动道:“大人,我也去吧。” 仵作是个专业性很强的活儿,就是验尸。 方明宴将姜云心招进来,也没打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不过既然她自己提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他们刑狱司里,除了厨子就是厨子,其他人干的活儿都挺杂的,毕竟好使唤的人不多。当然方明宴给钱也很大方,让你跨行干活儿,就会多给你一份薪水。 不过这一趟去的地方,不太适合姜云心。 马修能在京城里常去的有什么地方呢,不外乎烟花柳巷,青楼楚馆。 方明宴道:“那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去不好。” 虽然姜云心很是有点好奇。 但是方明宴道:“你和薛东扬一起,去烟雨楼。” 姜云心知道这个烟雨楼,就是烟雨湖上的一个亭子,一座拱桥连着湖心,湖心一个亭子,这亭子大,有两层。湖里有荷花岸边有垂柳,所以京城中许多文人雅士,会来这里吟诗作对,喝酒聚会。 姜云心对此不屑一顾。 哼,不要和我比有文化,小心我来一首将进酒把你们都创死,我查过了,这个年代的人不认识李白。 方明宴道:“马修能这人虽然花天酒地,但也爱附庸风雅,经常会去烟雨楼以文会友。” 姜云心有点分心,脑子里自动出来三个字,小黄文,会友吗? 方明宴道:“姜云心。” “哎。”姜云心一个机灵反应过来:“好的大人。” 方明宴皱眉看她一下:“我还没说完呢,你就好的了?你知道我要你去做什么?” 调查走访呗,那还能有什么。 对马修能这样的公子哥来说,女人也是吹嘘的资本。他身边的姑娘,狐朋狗友也许知道一些。 但是姜云心没有说话,大智如愚,不要总自以为聪明地猜测领导。 于是姜云含糊道:“查吧。” 好在方明宴应了一声:“烟雨楼里热闹,不止有才子也有才女,也是喜好读书的女眷喜欢去的地方,你去那里并不突兀,其他见机行事,不懂的多问薛东扬。” 这就是老人带新人来。 姜云心忙应着。 方明宴又补了一句:“刚才的事情,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给你办妥,不必提心吊胆的。” 别的不说,方明宴对姜云心验尸的技术是满意的,找个靠谱的仵作不容易,他即想留住人,也不愿意看着一个无辜的女子跳进马家的火坑。 任务分好,各自出门。 姜云心跟着薛东扬去了烟雨楼。 到了湖边,她先叹了一口气。 第36章 流言蜚语 “怎么了?”薛东扬问:“怎么突然有此感叹。” 刑狱司里除了几个打杂的小丫头和厨娘,正经办案的都是大老爷们,这竟然来了个姑娘,各位大哥自然也愿意多多关照。 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啊。 姜云心说:“我从来没去过烟雨楼。” 薛东扬觉得这很正常。 怎么说呢,烟雨楼是文人骚客的聚会之处,姜云心虽然是文心书院的学生,但是日常言谈举止,不像是个才女。 但是薛东扬不敢把自己这个判断的根据说出来,只是说:“其实我也没来过。” 姜云心突然好奇道:“那大人来过吗?” 薛东扬想想:“我们跟着的时候反正是没来过,但是自己一个人就不好说了。” 虽然方明宴不是纯粹的文化人,但也不是一个武夫,有时候闲暇,也会铺一张纸,写写毛笔字。院子里放一张琴,弹上两首。 琴棋书画,高门贵族的公子哥都是要学的。 万万没想到,方明宴一个刑狱司老大竟然还会弹琴?主打一个反差萌吗?姜云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现在虽然已经傍晚,但天气好不冷不热。烟雨楼上亮着灯,能看见人影闪动还挺热闹的。 两人顺着拱桥走了过去。 哦,姜云心这就看明白了。 难怪那么热闹。 这哪是个亭,简直是个岛,上面不但有可以喝酒喝茶的,还有两家小店铺,不过卖的也是风雅的东西,笔墨纸砚,折扇书籍之类。 姜云心明白了。 这是京城里的文化角。 只不过有人在这里以文会友,有人在这里以文泡妞。 马修能显然是后者。 姜云心和薛东扬都是生面孔,没人认识他们,也没人注意他们。 薛东扬见烟雨楼上还有卖小吃的,就买了两包糖炒板栗,然后和姜云心一人一包,像是闲逛一样,一边走,一边吃。 姜云心有些奇怪,低声道:“咱们就这么转吗,不要抓两个回来问问?” 薛东扬也低声道:“你打算用什么名义抓?” 姜云心愣了一下,不确定道:“都行吧。” 然后她剥板栗,这板栗论理都是有开缝的,炒熟了从缝那儿一掰就开。但是姜云心手上这个缝儿没开好,掰了两下也没掰开。 薛东扬接了过去,一捏。 开了。 姜云心十分佩服,并且羡慕,觉得会武功真好。 薛东扬替姜云心解决了眼下的困难,才道:“能来这里的都是京城里有钱有势的人家,你也没有理由就上去抓,不合适。” “那怎么办?” 薛东扬说:“等等,一会儿不用你问,他们自己就会说了。” 马修能死了,正在一种狐朋狗友中,算是大新闻了。瞒是瞒不住的,大家肯定要讨论的。 先广撒网,听一耳朵。等听出点什么来。再抓人问不迟。 姜云心点头。 两人索性先去酒楼里找了个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好位置,要了点心茶水。 这里的点心茶水可真不便宜。 姜云心再一次肯定,刑狱司的福利肯定特别好,方明宴肯定特别大方。不然的话,薛东扬在外面掏钱那么爽快? 天色渐黑,酒楼里坐了好几桌了。 这地方毕竟有限,所以桌子和桌子之间的距离比较小,都不用声音大,说话就能听见。薛东扬是会武功的,姜云心甚至怀疑,他能听见这屋子里,所有人说话的声音。 挺好的。 姜云心重点听身后那一桌,那一桌坐了六个人,听他们说话,便常带着青楼和姑娘,想来和马修能是志同道合之人。 他们开始还在说别的,几杯酒下肚,果然,听一个人便道:“你们知道吗?马兄出事了。” 这是个消息灵通的。 其他人就滞后一些了,都很惊讶,连忙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还有一个说:“难怪马兄今日没来,他出什么事了,喝多摔着了?” “不是。”那一个说:“死了。” 众人都吓了一跳。 不知那人是从什么渠道知道这些的,但确实没有瞎说。 “听说是被人害了,还是个姑娘。”那人道:“被抹了脖子,留了一地的血,可惨了。” 狐朋狗友,难免一起做缺德事。 马修能被害,大家都有点兔死狐悲的紧张。七嘴八舌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是被什么人害了? 那人道:“还不知道呢,刑狱司正在查。据说是一个女人……哎,你们知道他最近又跟什么女人拉拉扯扯,勾勾搭搭吗?” 姜云心竖起了耳朵。 这果然是个不用问,就能听见消息的好地方。 “哎,说起这个,我也觉得奇怪。”另一个公子哥道:“这几日马兄都没和我去锦绣阁,春娘都问了我两回了,也不知他去哪了。” 这一群常在一起的狐朋狗友,竟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就很奇怪了。 就在众人猜测他是不是又在哪里找到了新欢的时候,有个人说:“我知道了。” 众人一起看他。 姜云心虽然不好回头,但是也放上了自己的耳朵。 那人道:“你们知道吗,马兄家里,最近在给他张罗亲事。” 一句话众人都哦~,只有姜云心脸有点黑。 我竟然在听自己的八卦,可真新鲜。 薛东扬也忍不住专心地听了起来。 有人问:“怎么突然张罗起亲事来了,是哪一家小姐?” “姜家的大小姐。”这消息还挺准:“我没见过,但是我听说,姜家大小姐和马兄,两人见了一面,然后就一见钟情,情投意合,干柴烈火……” 姜云心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四下看了看,薛东扬连忙按住了她面前的酒壶和餐盘。 他觉得姜云心下一秒可能会把盘子砸到那个人脑袋上去。 “冷静,冷静。”薛东扬低声道:“先听完再说,这里人多不好动手,打也要去巷子里套麻袋再打。” 姜云心的心里略舒服了一些,刑狱司的同僚,真是善解人意,春天一般的温暖。 同坐的另一个人也听着不妥,质疑道:“不可能吧,就算是订了亲,这没成亲,人家大小姐,哪能跟青楼女子一样?” “我可不是自己想的。”刚才那人又道:“我真的听说了,而且不是乱七八糟的人,是知道内情的。你想啊,大户人家千金小姐,啥也不懂,马兄是什么人,对付女人的手段何其了得?只要稍加撩拨,那还不是手到擒来。大小姐尝了甜头欲罢不能,说不定是谁舍不得放呢。” 说罢,几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马修能要是知道,他才刚死,死得都没瞑目,往日的兄弟朋友能为他的八卦笑得那么开怀,一定也深有感触。 笑完了,有人问:“难道是姜家大小姐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才出的事情?” 第37章 又死了两个 笑完之后,几人说得更过分。 那人可能想要显摆自己消息灵通,接着道:“你们别不相信,这人啊,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想吃点清淡的。马兄见多了野花野草,突然来这么个端着的,想换换口味也未可知。” 众人一听这话有理,纷纷附和。 “难怪,难怪。”另一个道:“我还以为他修身养性了呢,原来是换口味。不过这口味还是不换得好,要不估计也出不了这事……青楼姑娘多好,只要砸钱,不但不用哄,还能哄着你。大小姐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姜云心从心里对这些是不在意的,她又不打算在这个年代嫁人,但是她也不能由人诋毁,没有这么吃亏的道理。 再说了,那也对不起这个身体的主人。 接受了别人的身体,就要好好爱护。 正在姜云心想着怎么打击报复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地方小,进一个人出一个人,人人都能看在眼里。 何况不是一个两个人。 进来的人竟然是方明宴和龙桥,身后还带着几个差役。 哎,他们来干什么?难道是青楼有什么发现吗? 姜云心和薛东扬正要站起来,却看见方明宴给了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姜云心一时是不理解的,但是薛东扬跟着方明宴多年,自然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能领会上意。 于是薛东扬一把拽住姜云心,又坐下了。 众人的目光在进门的方明宴一行人身上,也没有注意到姜云心和薛东扬奇怪的动作。 方明宴杀气腾腾地进了门,走到了隔壁那一桌前。 一桌子人都愣住了,一起抬头看他。 方明宴面色阴沉,看着之前那个说话的男人。 一桌子人都是花花公子,不学无术,仗着家里有钱,在京城中为非作歹的事情也不敢做,但是也不做什么好事,日日流连青楼,自以为才子佳人,其实就是一帮子纨绔子弟。 他们的年纪和方明宴其实相差不大,气场就完全不同了。 方明宴往桌边一站,几个人顿时就不说话了。 刚才说得最欢的一个,有些谨慎道:“这位公子,你有什么事情吗?” 方明宴虽然没穿官服,手下的人也没穿官服,但是这是京城,治安管理还是比较严格的。很少有一个地痞流氓,带着一群地痞流氓在街上堵人的情况,而且是这么光明正大的。 当然最重要的方明宴,看着就一身正气。 没有那种街边打手的感觉,所以几个人有些谨慎? 他们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普通老百姓,单身小姑娘欺负一下,调戏一下问题都不大,就像是之前马修能在酒楼里调戏翠云一样,但是碰到了方明宴就立刻变成了谦谦君子。 马修能是认识方明宴的,但是这几个人不认识,可即便是不认识,他们也感觉到了危险。 方明宴的目光扫过几个人,冰凉凉的,然后说。 “刚才我听你们在讨论马修能?你们几个时常和他来往吗?” 几个人顿时紧张起来:“你是什么人?” 方明宴道:“我是刑狱司提刑司方明宴,现在正在调查马修能被害一案,麻烦你们几个,跟我走一趟。” 姜云心在心里道,非常好,都抓走,藏在刑狱司里再打一顿就没人看见了。 一听方明宴是官府的人,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然后七嘴八舌地解释。 “方大人,我们虽然认识马修能,但是好几日没见面了。” “方法人,马修能的事情,我们不知道啊。” 但是方明宴懒得跟他们啰嗦,一挥手:“带走。” 六个人无奈,人家又不是抓你去干什么,只是去问问情况,不过凶杀案,事关重大,不适合在公开场合问罢了。 于是只好都起身,跟着走了。 等他们都出了门,姜云心和薛东杨也跟了上去。 姜云心一边走,一边卷袖子,薛东扬十分无语。 “小姜,你别这样。”薛东扬道:“就算是你想教训他们,也不适合直接上手打啊。” 刑狱司的名声虽然不太好,也不能这么糟蹋。 而且你也打不过啊。 姜云心一想,放下了袖子。 龙桥特意落下两步,等着他们。 三人会合之后,薛东扬便道:“你们在青楼里有什么发现吗,怎么也跑到这儿来了?” 龙桥道:“确实出事了,又死了两个。” 两人都惊了:“谁?” “是马修能身边的两个跟班。”龙桥道:“一个叫牛岫,一个叫李庐,都被人发现死在一个巷子里。身上被砍了好几刀。” 姜云心和薛东扬不由地都加快了脚步。 马修能被害的那天,大家就在奇怪,平时跟着的两个跟班,怎么没有跟在身边,还去找了一下也没找到。 不过当时也没多想,毕竟经常会得罪人的是马修能,跟班再讨厌,也是听命行事。 谁能想到,对方是真不留一点余地啊。 姜云心想起昨日在酒楼里,她和翠云被拦住的事情,马修能虽然是坏,但是两个歪瓜裂枣一样的跟班,也为虎作伥地做了不少缺德的事情。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不是大快人心吗? 但凶手还是要找的,当然,如果凶手杀马修能和他的跟班,是有什么苦衷的。比如曾经被马修能迫害过,那也是可以斟酌从轻发落的。 很快就回了刑狱司。 刑狱司里没有一点入夜的迹象。 姜云心是仵作,先去看了牛岫和李庐的尸体。 两具尸体都已经被运到了刑狱司。 马修能的尸体,家里人很紧张,要立刻运回去办后事。但是这两个跟班,就没什么人管了。 也不知道他们家人在何处,有没有家人,尸体被送到刑狱司来之后,去通知了一下马家,马家的管家过来看了一下。重点还是请求早日找到凶手,再没有说别的了。 至于这两具尸体,凶手没查到之前就停在刑狱司停尸房,等刑狱司说不需要了,再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少爷都没了,跟班谁还会记得呢。 第38章 请看尸体 姜云心进了停尸房,便看见两具尸体并排放着,上面都盖着白布。 走过去掀开一个,正是马修能身后的一个跟班。 但是她认不清这是谁。 “是李庐。”龙桥道:“另一个是牛岫。” 龙桥刚才说的,李庐和牛岫两人都是被刺死的,大家都觉得已经死得挺惨的了。 但是当姜云心看见尸体的时候,才发现龙桥说的太含蓄了。 虽然这也是被刀刺死,但是这死的一点儿也不比马修能要舒服啊。 马修能死得非常惨,在清醒中,看着自己身上的血被放干,还不是一次放干,是割了无数条伤口被放干,简直是和凌迟没什么区别。 李芦要简单一点,只有胸腹中刀,他上半身衣服前襟都烂了,姜云心让龙桥帮忙一起,把他上半身衣服也撕开,血淋淋的伤口露了出来。 伤口已经不是新鲜的了。 天气凉,尸体没有那么快腐烂,也还没有开始肿胀。但是口腔里的软组织,鼻,肚,胸口都已经失去了血色。 “死了有两日了。”姜云心道:“大概时间在昨天晚上,和马修能的死亡时间差不多。但是根据凶手在马修能的宅子里待了有两个时辰左右,所以他们应该是死在马修能之后。” 龙桥喃喃道:“也就是说,凶手先杀了马修能,然后又去杀了他们两个?” 那凶手在马修能宅子里的时候,这两个人在什么地方呢? 肯定已经被控制住了,要不然能有那么巧?杀了马修能之后,出来就碰见了两个跟班,然后杀了他们? 凶手又不是个武林高手,是个姑娘,就算是用了迷魂药之类的,想要一下子控制住两个大男人,也没有那么容易。 牛岫和李芦虽然看起来瘦弱,但是身体素质可是比马修能还要好的,他们可没被酒色财气掏空,而是常年跟着马修能横冲直撞,哪年不打个好几架。 姜云心执起李芦的手腕。 两只手腕上,都有深深的勒痕。 姜云心又看了看李芦的口腔,有被撑开的痕迹。 姜云心道:“凶手是先将两人制服,然后绑在某处,等杀了马修能之后,再回来杀他们来。” 龙桥道:“其实有点奇怪,这样来回地跑,难道不嫌费事吗?”xbiQiku 姜云心想了想:“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本来不想杀他们。但是杀了马修能之后,改变了主意,再转头回来杀了他们。” 只能这样理解了。 至于为什么改了主意,有可能是从马修能处知道了什么,觉得这两个也该死。 也有可能,杀人起了兴,想着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没有什么区别,索性都杀了算了。 “我估计是前者。”姜云心看着李芦胸前的一片血肉模糊道:“如果是顺手灭口的话,肯定是怎么简单怎么好,不用捅那么多刀。” 血已经干了,姜云心用水略清理了一下,仔细看李芦胸口的伤。 “啧啧啧,这得有,七八刀啊。”姜云心道:“凶手是个狠人,不,比狠人多一点,是个狼人!” 龙哥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特别狠的意思。”姜云心道:“你看伤口,虽然有七处刀伤,但是有三处不同。” 不同的刀伤都在要害,一刀心口,两刀小腹。 当然另外的四刀,也是在这一片地方,但是不一样。 四刀伤口就是普通的伤口,另外的三刀,有一点血肉模糊的感觉。 莫非是凶手使用的工具不同? 几人正看着,外面有人过来。 是方明宴带着六个从烟雨楼里的公子,就是那六个多嘴八卦的男人,走了过来。 姜云心竖起耳朵,只听见方明宴说:“半个时辰前,有人在巷子里发现了两具尸体。马修能有两个手下至今没有找到,你们都和他熟悉,对他身边的人,应该也是认识的吧。” 众人纷纷道:“认识,认识。” “好,那要麻烦几位辨认一下。” 方明宴说着,喊了一声:“姜仵作。” 几个人现在有些紧张,竟然没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 姜云心应一声走了出去。 方明宴道:“带几位公子去辨认一下尸体,看看是不是马修能的跟班。” 姜云心应了一声是,突然明白了一点。 这两人的身份还要认什么,马家的管家已经来认过了,那是铁板钉钉不会错的,马修能的贴身跟班,马家的管家还能不认识吗? 但是方明宴让他们再认一遍。 “几位公子跟我来吧。”姜云心说了一声,将人带了进去。 刑狱司的仵作竟然是个女的? 六个人这会儿觉得有点奇怪了,但是还没等他们深入的想一想,已经跟着姜云心走进了停尸房。 几人不由地掩住了鼻子。 停尸房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其实这个停尸房是很干净的,也一直通风,现在这两具尸体没有腐烂,味道也不重。 但是停尸房嘛,多多少少有点味道,一部分来自停尸房本身,一部分来自恐惧的内心。 六个人跟在姜云心身后,走到了李芦的尸体面前。 李芦的尸体可不好看。 六个人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定力差的立刻就觉得心里翻江倒海起来。 姜云心面无表情道:“几位公子看一下,这具尸体是不是马修能身边的跟班?” 几人连连点头。 “是是是。” 只想赶紧走。 但是姜云心到了主场,怎么会让他们就这么走了呢? 姜云心道:“你们再仔细看一下,不要认错了,他是被人乱刀砍死的。你们看胸口和腹部,有七刀,其中有三刀,就是这里……” 姜云心比划了一下:“是被一把匕首刺进去以后,没有立刻拔出,而是在里面将匕首搅动了一下,啧啧啧,这一下太狠了,肠子啊,胃啊,肝啊,肺啊,都被搅烂了……” 这话要是单独听,可能杀伤力还不大。 但是配着一句血肉模糊的尸体一起,在停尸房里听,那就很有意境了。 六个人中,已经有忍不住的要转身出去了,但是绝望地发现门被关上了,一时竟然拉不开。 龙桥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看来,大人也生气了,我刑狱司的人,岂是你们可以胡言乱语污蔑的。 第39章 脸被毁了 眼见这几个人要跑,龙桥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拦在他们面前。严肃道:“几位公子这是命案,请你们仔细辨认一下。” “不用不用了。”那几个人一边强忍着作呕的感觉,一边连连摆手:“我们看过了,他确实是马修能的跟班,没错没错。” 这个时候姜云心起身,又走到了另一具尸体面前。 “还有一个呢。”然后她唰地一声掀开了白布。 又是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姜云心也意外了一下,牛柚死得比李芦还要惨,确实是没想到。 龙桥说话真的太含蓄了。 他说两个人都被捅了几刀,姜云心看见李卢被捅的那几刀的时候,就觉得龙桥的形容太保守了,当看到牛柚的时候,此刻心里升起了对这几个人浓浓的同情。 李芦被捅的那几刀,都在心口和腹部,刀刀致命,把他的上半身搅得血肉模糊。 但是牛柚不一样。 他心口只有一刀。 剩下的刀全部在脸上。 就连姜云心都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她做了这么多年法医,都没有看见凶手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人。 牛柚的脸上血肉模糊,早已分辨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虽然熟悉的人仔细看,还能看出他的长相。但是乍一看,脸上的伤口就跟开了花似的。 他的整张脸都被捅烂了。 这视觉冲击力,可比卢的伤口视觉冲击力来的要强烈多了。本来就已经翻江倒海,勉强忍着的几个公子哥再也忍不住了,哗啦啦地就吐了出来。 姜云心和龙桥都嫌弃的让到了一边。 一会儿一定要让他们自己清理干净,要不然的话,刑狱司还成了冤大头呢。 这几个公子哥怎么说呢?和马修能一样,不管长得怎么样,平时打扮的人五人六的,拿着一把折扇装成斯文人。自以为自己是京城的青年才俊。 这大概是这群青年才俊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不但吐了一地,还吐了自己一身,不但吐了自己一身,还吐了身边的人一身。 看着龙桥和姜云心毫不掩饰嫌弃的样子,几个人之觉得羞愧不已,感觉几辈子的面子都丢尽了。 今天这事情要是传了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但是他们毫无办法,不但忍不住,而且停不下。 姜云心和龙桥就这么默默看着他们吐了一会儿,然后姜云心说:“你们大概不知道,马修能死得更惨,大约是以前辜负了辜负了哪个姑娘吧。” 几个人都不敢说话。 姜云心故意道:“对了,你们和马修能玩儿得那么好,这些日子也要小心一些,凶手连他的跟班都杀,谁知道呢……” 马修能的尸体,他们谁也没看见。但是听消息灵通人士称,确实是挺惨。 但是眼前这两具尸体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放着,不是假的。 几个人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吐的,一个个脸都白得跟抹了三斤面粉似的。 姜云心摘下口罩。 走到了其中一人面前。 就是那个说她八卦说到飞起的,名唤张忠。 他之所以消息最灵通,因为他家和马家的关系比较好,所以走得最近,乱七八糟知道的最多。 姜云心道:“张公子对吧,有个问题,我想问你一下。” 张忠整个人现在已经傻了,结结巴巴道:“问,问什么?” 姜云心道:“刚才在烟雨楼,我听你说,听见可靠消息,说姜家大小姐和马修能两人,虽然还没订婚,但是已经干柴烈火,出双入对。姜家大小姐对马修能情有独钟,恩恩爱爱?” 姜云心自己都要被自己说吐了。 张忠不太明白,但是这话确实是他说的,于是点了点头。 姜云心道:“可据我所知,虽然两家有结亲之意,但姜家大小姐看不上马修能,已经拒绝了这门亲事。” 众人:“啊?” 姜云心道:“平心而论,谈婚论嫁,诸位是良人吗?诸位的家世可能不错,但是人品,你们若有亲近的姐妹,愿意嫁给你们这样的人做夫婿吗?” 众人都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张忠心里有点不服气,梗了梗脖子道:“那江家大小姐,她不一样。” 姜云心奇道:“哪里不一样?” 张忠还以为姜云心不知道,于是科普:“姜家大小姐在姜家不得宠。虽然是嫡女,可亲母去得早,无人撑腰。虽然马修风流了些,可她嫁过去是正房,怎么也比在家中过得好。” 姜云心只觉得心口痛。 龙桥有些担心的看了姜云心一眼,害怕她会暴走。 虽然这些日子,姜云心在刑狱司,在方明宴面前表现得都十分懂事听话,甚至温顺乖巧。但龙桥透过现象看本质,他觉得姜云心真的不是温顺柔弱的性格,别的不说,我做这个行业见刀见血见尸体,就不是一个胆小懦弱性格能干的活。 姜云心轻轻地呼出口气。 呼。 自古以来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她明白她忍。她已经不是小小孩童,最艰难好拿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已经不需要姜家的温情亲情了。 有,当然好,她会接受回报。 没有,那就没有吧。 姜云心当下冷笑一声:“你又不认识姜家小姐,如何知道她的想法。就凭自己胡乱猜测,在大庭广众,信口胡说,辱人声誉,实在恶劣。” 姜云心甚至咨询过薛东扬,她能不能告张忠? 这年代有诽谤罪吗? 如此诋毁一个女子的清白名誉,这官府得管吧。 薛东扬十分肯定地告诉她:“有。” 但是薛东扬还是建议,此事最好私了。 为什么呢?因为这事儿本来知道的人不多,只是张忠私下说说。可能仅限于他们这一帮狐朋狗友之中,都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也许说完就过去了,不会有人传出去。就算传出去,这些人的名声大家也是知道的,未必会有人相信。 薛东扬还安慰姜云心。 她是姑娘家,从没有留意过,所以不知道,有些话也传不到她耳中。 其实这种事情,京城里多了去了。别说普通老百姓或者官员家眷之间,就是宫中的公主娘娘,各种有的没的,宫闱密谈,风流韵事,那多的去了。 说起来都有模有样的,好像他们昨天晚上,都在皇帝龙床底下趴着一样。 第40章 消息来源太荒谬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都不会去计较,都是一笑而过的。 你要是计较了,反倒让人觉得,这事儿真有问题。 当然薛东扬也能理解姜云心咽不下的这口气,于是跟她说:“你放心,你叫我一声哥,哥不能让你吃亏。” 薛东扬的计划很简单,和姜云心开始的基本相同。等这事情过去了,这几人放松警惕了,找个他们晚归的时候抓到巷子里套麻袋打一顿。 这些人别看平时吆五喝六,人模人样,都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打一顿就怂了,保准日后不敢再嚼舌根。 你干 不要折腾来折腾去打官司,劳民伤财,还要抛头露面,打一顿最简单了。 万万没有想到,张忠不但不觉得理亏,反而认真地说:“这位姑娘,我不是瞎说的。我虽然平时说话口无遮拦,但是牵扯到女子名誉,怎么会瞎说。” “这就奇怪了。”姜云心紧逼问道:“那你有什么证据?” 千万不要告诉她,凶手是以她的名义跟马修能来往的,这不可能。 马修能看过她的照片,不对是画像。 就算现在的画像都是神似,逼真度就那么回事儿,但是马修能见过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因此上门去提了亲,第二次提了亲,他不可能弄错。 他不会弄错,他的狐朋狗友又怎么会弄错呢? 张忠道:“我是听人说的,但是说这话的人绝对可靠。” 就连龙桥都竖起了耳朵。 “谁?” 张忠道:“是姜家的人自己说的。” 姜云心又深深的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姜家的人自己,说他们家的小姐在未成婚前,就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暧昧不清?” “对呀。”张忠点头:“没错,而且不是哪个下人乱嚼舌根,如果是的话,那我也不会乱说。这话是我母亲听姜云心的母亲说的,亲口所说亲耳听见,那总不能有假吧。” 龙桥忽然伸手死死的抓住了姜云心的手腕、 他没有在大户人家经历过后宅纷争,但是他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衡量,觉得这会儿姜云心可能要炸。 姜云心的母亲没有别人,就是姜家如今的夫人,姜云心的继母,那个一心一意想把她嫁给马修能的女人。 姜夫人想把姜云心嫁给马修能这一点,虽然不对,但是大家也能理解。 毕竟马家是正经的大户人家,马修能是马家的嫡出儿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名正言顺。 性格姑且不谈,在世人眼中,男人流连青楼烟花之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起来还是一桩风流韵事。 成了亲之后,有妻。过两年有子,自然就收了心,回归家庭了。 但是在亲未成之前,就说自己女儿和未来夫婿暧昧不清,这就叫人匪夷所思了。 哪家的母亲会诋毁自家的女儿? 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不会干这种事情。 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有一个女儿优秀名声在外,其他女儿的身价都会水涨船高,能嫁入更好的人家。 同样,如果有一个女儿名声被毁,其他儿女也会受到影响,甚至还有已经订婚的被退婚的现象。 姜夫人是疯了吗? 在外人面前说姜云心的坏话? 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就不怕她自己的女儿嫁不出去吗? 姜云心听了这话之后,便涌上一种荒谬的不真实的感觉,甚至回头看了一眼龙桥,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但龙桥的表情告诉她,没听错,张忠说的就是她听见的。 张忠这一刻还挺委屈:“我说的句句实话,那你们说姜小姐的母亲都这么说了,还能有假吗?虽然就算是真的,她也该帮着遮掩,可总不能信口开河,往自己家人身上泼污水吧?” 这哪里是泼污水,这简直是泼屎盆子啊。 姜云心觉得不对劲。 姜夫人这事情做的不合常理。 这像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问题是没有必要,她就算不嫁给马修能,早晚也要嫁给别人,女儿家不可能一辈子留在姜家,对姜夫人来说,这眼中钉肉中刺,早晚会出去,没有必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非要让她嫁给马家。 甚至这事儿都不可能是马家做的,马家也是大户人家,娶儿媳妇也是有讲究的,这么一个名声不洁的儿媳妇娶进门,对他也没有好处。 张忠看起来不像说谎,可这件事情一定内有情况。 姜云心想,看来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了。 张忠见姜云心这奇怪的表情,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想到了刚进门的时候方明宴说,姜仵作过来一下。 这仵作竟然姓姜?还是姓江? 无论是哪个姜,都不是什么大姓,京城里加起来可能也没多少。 难得张忠这会儿脑子竟然转了一下,他有些疑惑的问:“姑娘你也姓姜,莫非你也是姜家的人?” 那就难怪她对这事情的反应这么大了,说不定那个姜大小姐,就是这姑娘的姐姐妹妹,堂姐堂妹,自然不一般。 姜云心缓缓道:“我不但是姜家的人,我就是你们说的姜家大小姐姜云心。” 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停尸房里的气氛尴尬得仿佛要裂开。 张忠半天都组织不出语言,只能道:“你,你,我……” “没错,我就是姜家大小姐。”姜云心说:“但是我要告诉你,你母亲从姜家听来的所有消息都是假的,我和马修能总共就见过一面,说过三句话。虽然他锲而不舍的去我家提亲,但是我宁可从烟雨楼跳下去也不可能嫁给他。” 这一下信息量太大了,张忠被迫接受了这个爆炸的消息,半天嗷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装懂。 姜云心板着脸道:“我现在是刑狱司仵作,马修能的案件是我负责验尸的。不管他是怎么死的,刑狱司一定会查出真相,找出凶手,但是关于我和马修明的关系,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一句。” 姜云心冷冷地看着张忠,然后视线扫过众人,她手上沾着血,衣服上也沾着血,像是地狱里走上来的一样。 第41章 一枚亮片 姜云心现在杀气重重。 就连龙桥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但是张忠越想越觉得郁闷,越想心里越憋屈,他忍不住道:“我自然不会乱说,但是姜小姐,你娘乱说,那有什么办法?” 这是家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张超觉得很不公平,很委屈,现在刑狱司的意思好像认定了是自己在造谣生事,可明明这消息千真万确,是姜云心的娘自己透露出来的,姜夫人说女儿,难道也是他们的错吗? 姜云心淡淡说:“你放心,我一视同仁。这话无论是谁说的,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张超心里肯定不信,你能仗着刑狱司的势吓唬我,你还能对你娘怎么样吗? 过了一会儿,停尸房的门开了,六个一直衣装鲜亮,斯斯文文的公子哥狼狈不堪的走了出来,落荒而逃。 姜云心本来是想要他们把停尸房打扫干净再走的,但是看他们的样子,如果再待下去可能就要疯了。 当然也跑不了,自己不干回去叫人过来干。他们谁手下不跟着几个跟班小厮。 都是助纣为虐的狗腿子,谁身上没有缺德的事情? 几个人走后,姜云心去跟方明宴汇报情况。 其实也没什么好汇报的,这两个人的身份早已确定,至于他们身上的伤,姜云心说。凶手力气不大,他们身上的伤虽然很多,但是每一刀的深度都有限,即便是刺进在伤口里扭转。也不完整。 凶手足够狠心,伤口却并非一次到底,可见这是力气所限。 方明宴道:“如果说力气不大的话,凶手就更可能是个女子了。” “对,凶手是个女子。”姜云心拿出一样东西来。 龙桥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一直在停尸房都没有注意到。 姜云心说:“这是我从死者指甲上发现的一小点碎片,应该是死者在反抗的时候,从凶手身上抓下来的。” 那是一个亮片,像是衣服上的装饰。 这个年代,虽然男子的衣服也有很奢华耀眼的款式,但男式服装的奢华和女式服装的奢华,是不一样的。 这种亮片只有女式的衣服上才会有,男士衣服的奢华一般是刺绣或者暗纹,不会有这样亮闪闪的装饰。 方明宴接过亮片看了看:“用这种亮片做装饰的衣服应该不多,要去市面上找一找。”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 方明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很晚了,大家去休息吧,等去翠云老家的人回来再说。” 他们现在依然怀疑翠云。 没办法,即便龙桥和姜云心都可以给翠云做担保,她那天晚上确实是和他们在一起的。 可是她和凶手长得实在太像了,教人无法相信这世上有完全不相干的,却长得如此像的两个人。 即便现在方明宴没有直接将翠云传来刑狱司,还是让她在客栈里照顾奶奶。但是在客栈外面,方明宴也派了人手监视。 如果她出门就跟上,如果有逃跑的现象直接抓捕。 方明宴让大家回去休息,大家也就打算收工,但是龙桥对方明宴眨了眨眼。 方明宴有些疑惑,然后龙桥又看了姜云心一眼。 方明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龙桥干脆说:“大人,小姜有事儿。” 姜云心正往外走,闻言愕然抬头,啊,我有什么事儿? “刚才的事。”龙桥愤愤道:“小姜,你既然在刑狱司,就是自己人。没什么需要藏着掖着的。你有什么委屈说出来,大人会为你做主的。” 方明宴看着姜云心,他心里猜测着,莫非是刚才的事情? 刚才在烟雨楼,张超几人言语中对姜云心颇有诋毁,确实不妥。 我刑狱司的仵作岂能由你们胡言乱语? 方明宴正要说话,龙桥接着道:“大人你知道马超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谁传出来的吗?” 方明宴还真不知。 龙桥道:“是小姜的继母。” 姜云心叹了一口气。 方明宴虽然见多识广,还是很是惊讶。 他看着姜云心,仿佛在求证。 姜云心点了点头:“对,没错。” 谁能想到呢,我也想不到。 方明宴也觉得匪夷所思,再一步确认:“他们刚才那一番话,是从你母亲口中听来的?” “对。”姜云心点头:“那个叫马超的是这么说的,我觉得他没有说谎。” 而且姜云心从心里觉得,她这个继母是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人,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其中应该还有蹊跷。 但现在案子重要,个人的事情肯定要往后放。而且天已经这么晚了,她也不可能这个时候冲回家,把姜夫人从被子里揪出来算账。 自从她来到这个年代,代替了真正的姜云心,还没有回过姜家,她一睁眼就在文心书院,然后就到了刑狱司,又回了文心书院,就是没有回过姜家。 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姜家不是一个温和地欢迎她的地方。 当然曾经有过温和的时候。她小的时候也是在母亲的呵护下长大的,还有感情深厚的亲哥哥。 那时候对父亲的记忆虽然已经不清晰,但也算是父慈子孝吧。 这个年代的一家之主,为了维持自己的威严,对儿女一直都是严格的。脉脉温情的一面,可能本就不多。印象不深刻也很正常。 这一切都在母亲去世的时候戛然而止。 姜云心其实不太明白,就好像是,姜老爷对自己女儿和儿子的爱,全部来源于自己的妻子。 妻子病逝,他对这一双儿女就再无半点亲情,虽然依然养在府中,可是一年也不会再见一面。姜云心甚至猜测,会不会是因为触景伤情。 可你若说他对亡妻情深意重,姜老爷在原配病逝的第二年便娶了续弦,接连生下儿女,对续弦的子女爱护有加。 姜云心对这个不感兴趣,当然她不是这个年代的人,也不是姜家的人,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的事情继母做得太过分,她也不想参与到姜家的明争暗斗中去。只想在刑狱司里,靠自己的本事赚钱生活,过此一生。 但如今姜夫人欺负到了她头上,把她往火坑里推,也不能一味忍让。 第42章 青楼花魁 方明宴看着姜云心不太好看的脸色,问她:“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如果姜云心是被外面的人欺负,那不用说,刑狱司一定会挺身而出。方明宴也可以让龙桥直接去把人抓来,好好的问一问,好好的审一审。 但这话是姜夫人说出来的,就要斟酌一下。 姜云心缓缓摇了摇头:“我现在心里挺乱的,一时也没有什么打算。” 主要是我对姜家的情况了解得不够多。我就是想对付,也要先弄清前因后果,知道该对付谁,怎么对付。 方明宴点了点头:“此事牵扯到姜夫人,确实不能莽撞,要从长计议。好在这事情知道的人不多,我想她也不敢大肆宣扬,只是闲聊时候说给几个闺中好友。张忠他们来了一趟,应该不敢再闲言碎语。” 没想到方明宴威风凛凛,还有如此细心的一面,姜云心十分领情。 一个好的工作,不仅仅是有让人满意的酬劳,还要有一个让人舒服的工作环境。 就算你钱拿得再多,天天都是一肚子气来上班,一肚子气下班,也怕是有命赚没命花。 当下方明宴又宽慰了姜云心几句,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就有翠云的消息回来,翠云果然没有说谎,她只有一个弟弟,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根据邻居的回忆,当时他弟弟独自出门赶集,两日未归,父母去寻找,在路上也遇到了意外。 本来一家五口,虽然不富裕也过得其乐融融。可是一夜之间灾难来袭,天崩地裂,好好的一个家,就只剩下翠云和奶奶相依为命。 邻居很是唏嘘,众人听的也是感慨。 姜云心也觉得唏嘘。翠云一家虽然清贫,可是母慈子孝,温馨和睦。姜家倒是富贵,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相比而言,不知道哪一个更幸福一些。 只是很奇怪,竟然会有一个和凶手那么像的人出现在凶案周边。 方明宴沉吟片刻:“翠云暂且放下,但是让她近期不要离开京城。在客栈里的花销,龙桥你替她付一下。” 说来说去,方明宴还是怀疑她,只是现在实在没有任何理由罢了。 撇除了翠云的嫌疑,重点又回到了把这个女人找出来这一点上。 根据马修能的几个狐朋狗友说,马修能已经好几天没有去他们常去的青楼了。也就是说,这几日的时间,马修能很可能都和这个女人在一起,被迷得神魂颠倒。 他们不可能一直在房间里不出门,只要出门就一定会被人看见,问题是谁看见了,他们去了哪里? 一时间案情陷入了僵局。 姜云心非常了解这个年代的办案难度,因为没有监控,没有天眼,没有摄像头。 该如何去查一个,只留下一双眼睛的女人? 如今只剩下一个最笨的办法,回到第一步大海捞针。 将凶手的画像多画出几幅,然后在京城一家一家店面去问。马修能这样的花花公子,无论和谁在一起,绝对不小气。 方明宴道:“胭脂水粉,珠宝首饰店都要找,重点找成衣铺子。” “对。”姜云心道:“从这衣服找。” 京城虽然是锦明王朝最繁华富裕的地方,但是这个繁华是相对的,富裕也是相对的。 大部分老百姓的生活还是寻常,就比如刑狱司里的小丫头,这算是个很不错的工作了,也只是穿着布衣。 姜云心穿得不错,那也是因为她自己出生富贵,如果只靠刑狱司的工钱,是支撑不起她现在规格的衣食住行的。 当下商议一番,众人分散出门。 这次姜云心不是跟着薛东杨了,而是跟着方明宴,她其实宁可跟着薛东杨。 虽然方明宴也挺好相处的样子,但那毕竟是领导啊。姜云心又不想升职,她能在刑狱司做个仵作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 姜云心如果是个男人,还能闯一闯仕途。但是女孩子,就算锦明王朝对女子已经非常宽容,也没有女子为官的。 只是方明宴做了安排,也没有姜云心讨价还价的余地,大人怎么安排就怎么干活,让抓狗抓狗让抓鸡抓鸡,这才是好下属。 根据他们从死者手中找到的那枚亮片,这件衣服的质量一定是上乘的,样式很别致,还有点浮夸。 这种衣服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自然穿不起,大户人家也不会穿,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虽然穿着讲究,但是一般低调奢华,不会有闪亮亮的一身,那样显得俗气。 穿这种衣服的通常是有钱,又没有什么身份的女人。 比如说青楼花魁。 这也非常符合凶手的身份,虽然方明宴等人昨天将京城的青楼都查了一遍,并没有查出可疑的人物。可是金城的青楼并不只有那么几家明处的,还有一些是寻常看不见的。 比较低等一些的叫暗娼,还有高级一些的。 方明宴跟姜云心普及这些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自在,毕竟姜云心是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在她面前说青楼暗娼之类,好像有些不太方便,甚至说多了有一点猥琐的感觉。 但是姜云心一本正经,非常严肃,一边听一边点头:“我明白了。” 方明宴不确定:“你真的明白?” “明白。”姜云心说:“大人的意思是说,青楼是一种,暗娼是一种,另外还有一种打扮的光鲜亮丽,等于是高级的暗娼。” 这种人不是什么客都接,她们是有挑选性的,让人觉得可远观不可亵玩。 但其实她们和青楼女子的性质是一样的,只不过对客人的选择苛刻一点,也就是说,她们赚的钱更多一点。 青楼女子也好,暗娼也好,卖身卖笑都是为了赚钱,为了生活。 有些人也许是因为好吃懒做,但这个年代大部分的青楼女子都是苦命人。甚至有很大的一部分是被自己的父母,丈夫甚至兄嫂卖到青楼去了。 看她们穿得光鲜亮丽,弹琴说笑,但哪里有这么岁月静好。去逛青楼的,并不都是年轻英俊的公子哥。也不是你想选什么客人,就可以选什么客人。 即便是成为花魁,只要客人给的钱够多,你也没有挑选的资格。 而且青春易老,花魁又能做几年? 第43章 红袖 若是自己有算计,攒下些银两还好一些。要不然的话,不用几年时间容颜老去,会像垃圾一样被扫地出门,病死街头。 运气好也有被赎走的,但青楼女子出身,稍微正经一点的人家是连进都进不去的,最多也就是成为外宅。 新鲜情浓的时候,还能常被照应。过去几年新鲜过去,依然无人问津。流连青楼的男人,你又能指望他们多少深情厚谊,责任担当的。 姜云心明白,方明宴非常欣慰。 他以为小姜虽然是新来的,又是个姑娘家,肯定和他手下那些大大咧咧的汉子是不同的。 没想到,他虽然跟姑娘打交道的经验不多,但是跟姜云心打交道却十分舒服,属于那种说一句她能理解三句,不费心不费力的。 青楼女子的钱来得容易,所以花得也畅快。他们是京城里高端铺子的常客,胭脂水粉也好,脂粉衣服也好,必然要跟着潮流走在前线,这也算是拉拢客人的一个资本吧。 方明宴说的那种高端的,但是并非依附于某个青楼的人女子,就更是如此了。她们往往有自己的一技之长,比如歌喉,比如文采,比如舞蹈。 当然人长得也要非常漂亮,还要会迎来送往。再找人宣传宣传艳名远播,自然就会有捧着钱的公子哥送上门。 相对来说,她们挑选客人的余地就要大得多了,如果自己看不中意的,哪怕一掷千金也可以拒之门外,传出去还是一段佳话,显得自己身价更高。 当然这也是有技巧,要看情况的。京城有权有势的人实在太多,就算你名声再大,有些人也是得罪不起的,该弯腰要弯腰,该陪客要陪客。 比如方明宴这样的,他如果找上门,就算对方再不想接待也得接待,如果不接待的话,随便找个理由,想拿捏你,那不是轻而易举。 方明宴先是带着姜云心去了几个成衣铺子,这几家铺子都相当高端,里面的衣物别的没有,就是贵。 方明宴将亮片拿给老板看,让掌柜回忆一下,最近有没有谁买过带这种亮片的衣服。 这一点其实对他们是有利的,普通人家买一件衣服,脏了就洗,只要不小不破也许能穿几年,也许能穿十几年。 但是这种女子买一件衣服,哪怕再贵,也只是穿几次,因为衣服也是他们赚钱的工具,哪个客人想天天看见台上唱戏的穿着同样的衣服。 所以这衣服凶手既然穿出来了,就一定是才买的。 掌柜看来看去,说:“有的。” 然后掌柜就带着两人往里走,走进了里间。 里间的布置比外面要精致一些,架子上展示的衣服,也都比外面华贵。 掌柜走到了一件衣服面前,用那亮片比划了一下。 “大人请看。”掌柜说:“这是我们月头刚作出的新鲜款式,衣襟上用这细小亮片,手工绣的百朵牡丹,这衣服穿在身上,熠熠生辉,叫人挪不开眼睛。” 姜云心也很喜欢,这衣服确实是漂亮。 怎么说呢,谁不喜欢漂亮的,闪光的东西呢。虽然这衣服是走秀款,不太适合穿上街,但是在家里自己欣赏也很美啊。 方明宴看了一下:“这衣服,你卖过几件?” 手工绣的百朵牡丹,闪亮亮成这个样子,肯定很贵。 “就卖过一件。”掌柜举起一根手指,然后又加了一根手指:“哦,不对,是两件。不过这一件是刚完工的,客人付了定金,还没有拿走。” 姜云心道:“我可以摸一摸吗?” “当然。”掌柜怎么敢拒绝从刑狱司来的人呢。 姜云心小心摸了摸,果然很精细。 然后姜云心就收回了手,这世上美好的太多,全部拥有是不可能的。 方明宴道:“那一件卖给了谁?” 掌柜说:“红袖姑娘。” 这是谁?姜云心没有听过。 “红袖……”方明宴竟然听过,沉吟了一下:“住在绿柳林翠竹轩的那个红袖姑娘?” “对对对。”掌柜的笑道:“我就知道方大人一定知道,说不定还认识。” 姜云心自然的看向方明宴。 莫非这是你的红颜知己。 不料方明宴脸一板,正色道:“我不认识红袖姑娘,只是听人说过。” “哦哦哦,明白明白。”掌柜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 不认识就不认识呗,红袖是京城有名的舞女,认识不奇怪,认识也不丢人啊。 假正经什么呢? 方明宴决定带姜云心去找红袖。 红袖不住在京城里热闹的中心。 这种人喜欢曲高和寡的调调,一般都住得偏远,但是姜云心认为,主要是京城房价太高,又吵。 别墅吗,自然要在远一些的地方,反正要什么都有丫鬟小厮来回跑着采买,自己又不麻烦。 方明宴带着姜云心,又带了龙桥一起,骑马前去。 到了翠竹轩的时候,天已经略有些黑了。 姜云心看着这荒凉什么都没有的场面,有些担心:“我们今晚,难道要露宿荒野?” 要不就在翠竹轩过夜。 但是翠竹轩是他们要调查的对象,如果是凶手,那不用说,抓起来。如果不是,人家能留自己过夜?不第一时间赶出去? 姜云心看了一眼龙桥,眨眨眼,然后下巴略对着远处的庄园点了点。 龙桥也眨了眨眼,不是很明白。 然后姜云心又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方明宴。 龙桥瞬间明白了。 哦哦哦,原来姜云心问的是,大人跟前面那个翠竹轩的红袖姑娘,真的没有关系? 红颜知己,入幕之宾什么的? 龙桥连连摇头。 不会不会,小姜你误会了,大人洁身自好,从不沾花惹草,不做这种事情的。 姜云心明白了,点点头。 突然方明宴预感到什么,回了一下头。 只看见背后两人在马背上坐姿挺拔,面色严肃,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奇奇怪怪的。 方明宴微微皱眉,转回头去。 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翠竹轩。”方明宴道:“一会儿进去,机灵着点。” “是。” 方明宴想想又道:“小姜跟着龙桥,不要擅自行动,注意安全。” “好的。” 手下都是聪明伶俐又听话的,方明宴也不知道自己那奇怪的被编排的感觉是哪里来的,可能是错觉吧。 没办法,刑狱司待久了,案件见多了,看谁都有罪。 第44章 让我看看你的脸 翠竹轩打理得非常不错,虽然位置偏远了一些,可这院子看着就典雅素净。 竹篱笆从大门两边延伸出去,一片祥和安静。 门房见有人来,迎了过来。 几人翻身下马。 龙桥道:“这里可是红袖姑娘住的翠竹轩?” 其实翠竹轩三个大字,明晃晃地就在门上挂着呢。 门房说:“是。” 龙桥道:“我们找红袖姑娘。” 说着,几人就要往里走。 门房连忙拦着:“公子等一下,公子等一下。” 他张开双臂拦在面前。 “请问几位公子,你们有请帖吗?” “请帖?”龙桥愣了一下:“什么请帖?” 门房陪笑道:“不好意思,没有请帖,又没有约好,我们红袖姑娘,轻易不见客人的。” 大约看着方明宴他们三人一身衣服讲究,高头大马,看着就是有身份的人,所以门房的态度很好。但是态度虽然好,也不让进。 门房道:“如果几位想见我们姑娘的话,请留下您的名帖,我们姑娘若是愿意见您,会上门去请的。” 这可比青楼花魁要嚣张的多了。 但是方明宴不会惯着他。 方明宴走过去:“我是提刑司方明宴,现在怀疑红袖姑娘和一桩命案有关。” 门房吓了一跳。 “公子,这可不能乱说。” 虽然想要见红袖姑娘的公子很多,找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形形色色。但是门房在这里这么久,确实没有一个说是要来查案的,还是死了人的命案。 一时间他有点拿不准,方明宴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方明宴懒得搭理他,径自往里走去。 门房还不死心地想要拦一下,刚跟进一步,龙桥抬手,刀出鞘,架在了门房的脖子上。 门房哐当一声,吓得跪了下来。 龙桥冷酷道:“去把红袖姑娘找出来。” 这下门房不再推辞,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方明宴带着两人继续往前走。 姜云心好奇地私下看着。 怎么说呢,虽然她有这身体的一些记忆,可是记忆不是很清晰,所以她对这个年代还是充满好奇的。记忆里的事物和亲眼所见的事物毕竟不一样。 而且她记忆中,姜云心以前也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高级花魁的住所,还真是挺有格调的。 毕竟红袖只是有嫌疑,不是罪犯。方明宴办案还是很文明的,没有一路打打杀杀的过去。跟着赶过来,招待的小丫鬟,到了花厅。 几人坐下,下人连忙捧来茶水点心。 很快,一阵淡淡香味传来,红袖来了。 远远的便看到一个身姿婀娜的红衣女子,她走路的速度不慢,但是姿势很好看,一看便是舞蹈功底深厚。 一旁站立的丫鬟说:“我们姑娘来了。” 红衣女子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丫鬟。 姜云心有些感慨。 怎么说呢?这感觉怪怪的。 青楼女子卖笑为生,是上不得台面的身份。红袖这样的女子,其实本质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他们的生活却好像有天壤之别。 可她们却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姜云心不会瞧不起谁,但是也不能理解这种傲慢从何而来的。 红袖走到面前,超级人福了福。 “几位公子,你们找我。” 红袖虽然就站在面前,但是她戴着面纱。而且她的面纱,不是薄薄的一层,只遮着鼻子嘴巴的面纱。 那种面纱虽然能挡住一些,但是挡的不真切,近距离是还是能看得见的。而且,那种面纱是不会遮住眼睛的。 凶手露出了一双眼睛。 他们只要看见眼睛,就可以知道红袖是不是那天晚上的凶手。 但是红袖的面纱是特制的,金丝银线织成的,虽然轻薄透气,可完全挡住了脸。 不仅如此,她还戴着眼罩。 一个十分精致的眼罩,很好看,遮住了她的一双眼睛。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把自己遮成这个样子,是多害怕被人看见。 方明宴道:“你就是红袖。” “是。”红袖道:“请问大人怎么称呼。” 方明宴道:“我是提刑司方明宴。” “方大人。”红袖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方明宴微微点头:“你可认识马修能?” “听过,但是不认识。”红袖说:“马家的大公子,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但是并没见过。” 方明宴道:“为何没有见过?红袖姑娘艳名远扬,京城里的公子哥趋之若鹜,马修能没有来过?” 红袖微微一笑:“不怕方大人笑话,我说句托大的话。马公子自然是想来的,几次三番托朋友递了名帖,但他的名声在外,为人处世非我所喜,所以都被我婉拒了。” 简单来说,马修能的那个垃圾,不配进我的翠竹轩。 当然大家都能理解。 方明宴又问:“那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就在翠竹轩。” “没有离开?” 红袖摇头:“一步也未曾离开。” “谁可以作证?” 红袖的:“翠竹轩里的丫鬟,小厮,车夫都可以作证。” 这些都是红袖的人,方明宴不买账:“可有外人作证?” “有。”红袖道:“昨夜我宴请了几位公子,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才子,皆可给我作证。” 方明宴问了一下几人的名字,果然有认识的,还有即便不认识也知道的。 “宴席是何时散的?散了之后,他们是自行离去?还是留宿翠竹轩。” 姜云心觉得,方明宴问问题,可真斯文含蓄。 他其实想问的是,宴请的那几个人,有没有晚上和红袖一起睡?不在场的证据,能做到什么时辰。 红袖说:“宴会午时方歇,怕路上不安全,几位公子都是宿在翠云轩客房的。” 宴会进行到午时,从这里即便快马加鞭赶到马修能的宅子,也要大半个时辰。 也就是说,如果红袖所言不虚,宴会结束她再往马家赶是万万来不及的。 但这都是她的一面之词,眼下最快的速度不是找那几个人来对峙,而是看一看红袖的脸。 方明宴严肃道:“马修能前日被人杀死,凶手疑似一名女子,现在怀疑你和此案有关,摘下面具,我要看你的脸。” 第45章 留宿 刑狱司上门查案,想要看一看嫌疑人的脸,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们之前都没见过红袖,不知道这姑娘是一直捂得这么严严实实,还是见陌生人的时候才捂得这么严严实实,或者说只有见他们才捂得严严实实。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挺可疑的事情。 如果红袖大大方方把面纱摘下,确实和画像中的疑犯完全不同,那也就罢了,暂时也就被移出嫌疑人名单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红袖竟然往后退了一小步,然后很抱歉地说:“大人,恕难从命。” 这可就奇怪了。 方明宴道:“为什么?你的脸不能看。” 红袖摇了摇头。 方明宴就这么看着她。 你是不是没弄清楚情况,我不是你裙下之臣,是来查案的。看不看,那是能由得你的吗? 红袖大约感觉到了眼前的人不好惹,解释道:“大人不要误会,并非我不愿意真面目示人,只是我从小许下心愿,这辈子只有我的丈夫才能看我的脸。谁看了我的脸,我就要嫁给谁。” 这就奇怪了,方明宴转头看向一旁的丫鬟。 他就不相信了,红袖一个以色示人的女子,在翠竹轩把一群公子哥玩弄于股掌之中,竟然连脸都没给别人看过。 别的就不说了,那群公子哥也不是省油的灯,就凭你和别人说说笑笑,唱唱歌跳跳舞,就能大把大把给你送钱,谁家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没有饵,谁咬钩啊? 一旁丫鬟还挺机灵。见方明宴看她,连连点头。 “是这样的。”丫鬟说:“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姑娘不论见哪位客人,都是戴着面纱的。即便是和客人们说话弹琴吟诗作对,也都是戴着面纱的。有外男在的时候,她从不将面纱解开。” 这真是,这种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 姜云心脑子里更是出现了很多难以形容的画面。 也许带着面纱更有情趣吧。 只听声音话,红袖绝对是个大美人。 如果她始终不愿意摘下面纱,可能有她的苦衷,比如说脸上有伤疤或者哪里长得不如意。 知道只要自己的脸一旦被人看见,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索性打造一种神秘朦胧的感觉。 就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看全了反而没意思。 只要会营销,就算不用脸,照样能让无数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但是方明宴显然不是无数男人中的任何一个。 他说:“我不是来吟诗作对,也不是来听歌观舞的。我们正在追查一个杀人凶手。现在怀疑你就是她。所以今天这面纱你摘也得摘,不摘也得摘。” 看起来好像蛮不讲理,但姜云心觉得方明宴已经是一个非常斯文的官员了。 红袖轻声说:“大人若看了我的脸就得娶我,大人能娶我吗?” 众人都不明白红袖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每个女嫌疑犯都来这么一招,方明宴家就算有二十亩地也住不下呀。 关键时刻还得靠姜云心。 眼见着方明宴就要让龙桥动手了,姜云心忽然道:“没关系,有我呀。你也说了,只是外男不能看你的脸,我是女子,我看就好了。” 众人一愣,怎么没想到这个呢? 方明宴的脸色缓和下来。 不错,姜云心看和他看是一样的。红袖胡搅蛮缠,方明宴也不想和她一般见识,归根到底只要看一下脸就真相大白。 果然衙门里有个女子,很多事情办起来容易。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都是真知灼见。 这下红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了点头:“请姑娘跟我来。” 姜云心正要起身跟上去,方明宴却开口阻止:“就在这里看。你转过去,我们不看便是。” 红袖现在还有嫌疑,万一她是凶手,姜云心不会武功,跟着她走是有危险的。 虽然这里所有人都能证明,在案发的时间,红袖有不在场证明。但是她始终蒙着面纱,谁又能保证在这里的红袖是真正的红袖? 红袖倒是也不坚持,她转过身去缓缓摘下了眼罩,交给了身边的侍女。又摘下面纱。 姜云心走过去看了一眼。 确实不是。 马修能死的那晚,丫鬟们看见的女子,和红袖长得完全不像。 虽然也很漂亮,但不是一种漂亮。 这是一眼就能看完的事情,姜云心看了之后,朝方明宴摇了摇头,不是。 红袖的身姿很端庄。 虽然他们不是大家闺秀,可他们在日常礼仪中是下过功夫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恰到好处,给人最美好的感受。 红袖缓缓道:“我可以将面纱带上了吗?” 方明宴说:“带上吧。” 众人松了一口气,但是又有些失望。 不是红袖又能是谁呢? 红袖将面纱戴上,又将眼罩戴上,这才转过身来。 “方大人,现在可以证明,我并非你要追查的凶手了。” 方明宴沉默不语. 他依然怀疑红袖,虽然这张脸不是他要找的脸.可是还有那件衣服又该怎么说? 凶手在和马修能回家的时候穿着是一身正常的衣服,但是出来以后,杀死两个跟班时却穿上了一件非常华丽的衣服。 有可能是凶手中途换了衣服,还有一个可能,根本就是有两个凶手。 一瞬间,方明宴觉得。翠竹山庄还可以继续查。 他看了看外面黑沉沉的天色:“天色已晚,回程不便,今天晚上不知是否方便在这里打扰一下?” 红袖当然是一百万个不愿意。 如果方明宴是马修能那样的公子哥,她是无论如何要把人赶走的,要不然都显示不出她清高孤傲。 但是红袖不敢说出不字来。 方明宴和她之前见过的那些公子哥完全不一样。那些人是可以商量的,方明宴是不可以商量的。他有一种严肃威严,杀气森森。xbiQiku 在京城讨生活,红袖当然听过刑狱司的名字。这是一个晚上可以用来吓唬小孩的名字。谁不知道刑狱司是人间地狱,进去走一趟。没罪也要你半条命。 请神容易送神难,方明宴要求留下来,红袖觉得自己赶不走他。 第46章 投怀送抱 红袖心里有一些不安,她不知道方明宴到底在怀疑她什么,还要查什么,怎么样才能打消她的怀疑。 但红袖只能故作大方地说:“当然,即为远道而来,想必大人也还没吃晚饭,我这就让下人准备。吃了饭,再休息。” 方明宴欣然接受,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他就不相信了,区区一个翠竹轩敢对刑狱司的人下毒手。 很快下人便准备了一桌饭菜,三个人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翠竹轩的饭菜都比较清淡,不是很合姜云心的胃口,但是很精致,晚上少吃点也好。 吃完饭,红袖给三人准备了客房,并排的三间客房,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 方明宴让不会武功的姜云心住中间那一间,他和龙桥一人一边。如果晚上有什么人靠近的话,他们能及时察觉。 不过不着急睡觉,三个人聚在一起,开一个小会商量一下。 龙桥一听方明宴说晚上要借宿就知道他还有打算,要不然的话,方明宴是不会愿意在这种地方过夜的。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他们三个又不怕半路遇着歹人,连夜赶回去也没什么不可以。 姜云心先道:“大人,你是不是想查那件衣服?” “对。”方明宴颇为赞许,脑子转得快的手下,看着都顺眼。 他以前确实听过红袖的艳名,听着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不过今日一见,觉得也不过如此。甚至感觉还没有将姜云心看着舒服。 这人哪,相由心生?姜云心活泼自在阳光明媚,在他看来,比一言一行都端着的红袖要好多了。 姜云心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查呢?就跟红袖说,我们要查她的衣服,一件件看过去,她难道还敢说不吗?” 就算说不也没有用,翠竹轩难道还藏着什么高手不成?就是来硬的,方明宴也不怕她。 “她确实不敢说不,但她可以暗中做一些动作。”方明宴说:“翠竹轩这么大,我们也不知道她的衣服是否放在她的房间,她的房间是否只有一个,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的衣服。你这边一查,她感觉到不对,再做点手脚,说不定那衣服不知不觉的就没了。” 人是活的,衣服是死的,想要销毁一件衣服那太容易了,随便找一个地方一烧,烟消云散。 到时候说了出来,只说衣服丢了或者被人偷了,空口无凭,你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姜云心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这不像以前,蹲点守在嫌疑人家门口,房子就那么大,做点什么事情马上外面就能知道。 这翠竹轩太大了,来来往往的少说也有十几个下人,想要把他们完全控制,确实不容易。 方明宴道:“龙桥今天晚上去看看,不要让人察觉了。” 龙桥毫不犹豫就应着。 姜云心看了龙桥一眼,龙大哥你不对劲儿啊,半夜潜入女孩子房间翻人家的衣服,这活你竟然应得如此爽快,看来以前没少干。 龙桥面色沉稳,仿佛根本不知道姜云心在想什么。 又说了几句,众人便各自回房休息。 等待夜深。 姜云心以前也是常出差的,习惯了在不同的地方睡觉。虽然换了个新环境,但翠竹轩的客房布置得精致而温馨,十分舒服。躺上去伸了个懒腰。一点也不认床。 方明宴也睡下了,但他没有姜云心这么没心没肺。 他是习武之人,又在陌生的地方,旁边还躺着个需要保护的姑娘,自然要警觉一些。 天已经黑透了,这会儿估摸着龙桥已经出发了,方明宴躺在床上,闭眼假寐。 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方明宴猛地睁开眼睛,一双眼眸在黑暗中清醒无比,仿佛从来没有睡过。 姜云心的耳朵和会武功的人不能比,但是和普通人相比算是很好的,当然也可能是这个房子不隔音,方明宴房间来人,她竟然也听到了。 不过她不紧张,因为她相信方明宴可以保护自己,如果方明宴保护不了自己的话,那她也救不了他。 人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一只兔子和一只狮子待在一起。兔子只能做参谋做文职,想撸起袖子跟着狮子去打架,这就不太现实了。 再说了,这是在翠竹轩。 翠竹轩是什么地方?醉生梦死的地方。 方明宴今天这么酷,红袖姑娘虽然表现得很淡定,说不定心中已经另有想法了。 姜云心毕竟是一个,看起来很纯洁,其实听过看过懂得太多的人。 她脑子里曾经看过的几百上千本,各种霸道总裁,英俊公子与小姐深夜相会的故事,此时疯狂地转动起来。 这一刻,姜云心简直恨不得自己躺在方明宴床下,好得到一手消息。 躺不下去了,姜云心立刻蹑手蹑脚从床上下来,四下一看,走到了墙边。 她刚才去过方明宴的房间,知道这里的每一间客房布置都是一样的,她的床在房间什么位置,方明宴房里的床也在房间的什么位置。 她现在站在的这个位置,就是方明宴客房里的床靠墙的位置,她将耳朵贴了上去,只恨没有一双透视眼。 刚才的脚步声听起来就是个女子,说不定是红袖半夜来找方明宴表白呢。 这种投怀送抱,夜半添香的事情,姜云心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是她总觉得对方明宴这样的身份长相来说,一定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做属下的想要领导赏识,就一定要有眼力劲儿。 比如说这种事情,如果方明宴半推半就接受了,她就要看好门,闭好嘴,当作不知道。 如果方明宴非常正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红袖,甚至严厉地呵斥她。她也应该在第一时间出现,跟着一起指责红袖的居心叵测,为领导的清白做一个见证。 要不然的话,黑灯瞎火,孤男寡女,红袖若是污蔑方明宴做了什么,谁说得清楚。 那方明宴的一世英名不就这么被毁了? 姜云心觉得自己想得非常周到,给自己点了个赞。 第47章 美女救大人 幸亏方明宴不知道一墙之隔,自己的女下属脑子里有多么复杂的计划。要不然的话,恐怕要把她打包,连夜送回文心书院。 方明宴起了身,听见自己的门被敲响了,非常轻柔的那种。 咚,咚,咚。 特别有礼貌,还伴随着一个轻柔的声音:“方大人睡了吗?” “还没呢。”方明宴应了一声,拿过搭在架子上的外袍披上,走过去开门。 这要是在平时他是不屑搭理的,可现在正好要试探红袖,那么对于红袖对他的试探,自然要顺势而为。 红袖一个人站在外面,没有带丫鬟。 她还换了一身衣服。 大夏天的,这衣服布料不多。轻薄,通透,透气,若隐若现。 方明宴心里有数了 不过方明宴故作不知,只是道:“红袖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红袖说:“可以进去说吗?” 方明宴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害怕的。 “当然。”他欣然将人让进来,甚至还关上了门。 这里颇有一些拉扯的感觉。 方明宴这动作给红袖的暗示就是,你可以我也可以。要不然的话,半夜三更孤男寡女,是要开着门说话才符合礼仪的。 方明宴关上门以后走了回来:“有事就说吧。” 红袖说:“其实我早就听过方大人之名。之前听旁人说还以为是夸张了,今日一见才知他们没有诓我。” 方明宴微微一笑:“他们如何说我?” 红袖说:“少年英才,英俊挺拔,正义凌然,万中无一。” 姜云心使劲把耳朵贴在墙上,隔壁的声音虽然不是特别清楚,却也能听见一二,一边听,一边摇头。 啧啧啧,难怪红袖能把一群公子哥在面都没见的情况下,哄得服服帖帖神魂颠倒。 这小嘴甜的,果然是长袖善舞,我见犹怜。 方明宴听着红袖夸他,自己都想笑,忍住了追问了一声:“那今日见面你觉得如何?” 红袖袅袅娜娜的走过去,试探性地伸手搭在方明宴的胳膊上。 “闻名不如见面。”红袖声音轻柔:“和方大人相比,往日我见的那些公子,全是尘泥。” 乖乖,姜云心从心里感到佩服,红袖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呀,就算她是在方明宴手下讨生活的人,也拍不出如此清新脱俗的马屁。 活该红袖红得发紫,紫得发黑。 方明宴不动声色,他倒想看看红袖还要做什么。 自知之明,方明宴还是有的。他知道红袖这说法全是胡扯。 除了他的几个知己好友,别人说起他并不会如此好言好语,没办法,天天面对的都是最凶残的凶手歹徒。若给人温文尔雅的印象,不好做事。 红袖的手顺着方明宴的胳膊缓缓往上挪动,低声细语。 “方大人,长夜漫漫,不知今晚我是否有幸陪伴大人?” 这是相当坦白的邀请了,方明宴就算是个傻子,这会儿也该懂了。 反正姜云心是懂的。 她现在打算根据方明宴的态度,来决定她下面要做什么。 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冲进房间美女救英雄? 姜云心为方明宴有她这么一个机灵的属下感到羡慕。 大人的命真好。 方明宴按住了红袖蠢蠢欲动的手。 红袖的动作停下,她心里有些忐忑。 但是她不相信,真的有男人能拒绝她的投怀送抱。 红袖轻笑一声:“方大人莫非不敢?” 这激将法用得真不怎么样。 方明宴淡淡道:“我到现在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若是明天早上一睁眼,看见一张奇丑无比的脸,那我岂不是亏了?” 姜云心捂着嘴想笑。 但她不得不承认,方明宴说得有道理。 因为方明宴自己就是个无与伦比的大帅哥,他去找姑娘,若不找个大美女,就是亏了。还是贴钱亏的那种。 红袖媚眼如丝的看方明宴:“非得看脸吗?” 这话说得不看脸,看哪儿呢? 红袖又说:“我不喜欢别人看我的脸,但是除了脸,哪儿都可以看。” 姜云心的八卦之心已经冲出天际。 她脑子里描述了一幅又一幅不可描述的画面。如果此时有人能看见她的内心,可能她就会被以有伤风化罪给抓走了。 第48章 胡扯小能手 房间里的情形,本来是旖旎暧昧,活色生香的。 半夜三更,俊男美女,温言软语,衣衫半褪。 但是自从姜云心加入以后,这个气氛就变得奇怪起来。桌上点了灯,姜云心坐在中间。腰身挺得笔直,衣衫整齐,好像她是来开会的。 她的左手边坐着方明宴,衣着也是整齐,面无表情。就好像刚从睡梦中醒来,人虽然已经起来了,可脑子还没有起来。 她的右手边坐着红袖。 红袖就更奇怪了,虽然竭力保持着形象不崩。可姜云心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怨念。 一屋子三个人,各怀鬼胎。 方明宴不说话,红袖也不说话。 姜云心其实也没有话可说,但是考虑到方明宴既然把自己叫来了,那自己就不能装傻。 既然是下属,调节气氛这种事情就应该做,而且看上司的心愿做好,做到位。 姜云心觉得,方明宴可能是不太知道该怎么和红袖打交道才合适。 但是她不一样呀,她也是女孩子。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间总是比较好沟通的。而且年纪还差不多,更有共同语言了。 正好此时一阵冷风吹过。 于是,姜云心关切地看向红袖:“红袖姑娘,你冷吗?” 红袖:“……” 姜云心道:“虽然现在是夏天,但毕竟是夜晚,还是有些冷的,你穿这么少,可别着凉了。” 红袖无语地把衣服领子往上拽了拽:“我不冷。” 红袖穿得确实有点少,她的衣服太轻薄了。看起来好像哪儿哪儿都能遮,再仔细看哪哪都差了点。 被夜晚的风一吹,还真有点冷。 姜云心怜香惜玉,可这一趟原来没打算住宿,她也没带多余的衣服。既不能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给红袖穿,也不能去扒方明宴的衣服给红袖穿。 于是姜云心跑回房间,把床上最薄的那一层毯子给拿了过来:“红袖姑娘,要不你把毯子披上?丑是丑了点,暖和呀。” 说着,姜云心就自己动手给红袖披上了毯子。 红袖想骂她,可她毕竟是方明宴的人,又是一片好心,她也不敢随便就骂。 方明宴,转过头去。 他有一点想笑。 只觉得这姑娘在验尸的时候不是很酷很拽很冷漠吗?怎么放下解剖刀是这种风格呢? 虽然他们整个刑狱司的风格也不是很沉稳严肃,但二成这样的也不多。 红袖咬了咬牙忍了。 她抓着毯子两边道:“天确实晚了,我就不打扰方大人休息了,我先告退了。” “别呀。”姜云心说:“来都来了,多聊会儿。” 方明宴点了点头。 他也是这个意思,只不过他既不想打草惊蛇,对红袖动怒,又不想虚与委蛇。留红袖这样一个女人还要,强颜欢笑用上美男计。 有姜云心在这儿替他胡扯,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这小丫头自从红袖进了门,就整个人都趴在墙上偷听。她想偷听什么?有点不像话了。 方明宴这么想着,不由看了姜云心一眼。回去要适当教育。 可惜,他们俩还没有建立什么默契。姜云心没能明白方明宴的谴责,还以为他是夸自己聪明伶俐呢,十分得意。 姜云心一得意,工作的就更起劲儿了,恨不得上手拽住红袖。 “红袖姑娘。”姜云心道:“今天白天见到你的时候我就想问,你皮肤那么好怎么保养的呀?平时都用什么胭脂水粉?” 红袖无语。 大半夜的你拉着我不让走,就想跟我说这个? 方明宴却十分满意。果然,对付什么人还得用什么人。他要是为了拖住红袖跟她胡扯,肯定会找一些很尴尬的话题。但是姜云心就不一样了。虽然他的话题一样尴尬,可是合情合理呀。 两个女孩子在一起,从化妆品谈到衣服,从衣服谈到首饰,谈到明天早上也不过分。 红袖一点都不想和姜云心谈护肤心得。 但是架不住姜明心如此热情,求知欲旺盛。 她甚至过去摸红袖的手:“你看你这个手,皮肤真好,手指真好看,指甲也好看,你用什么东西染指甲啊?怎么染出来这么漂亮?” 红袖想甩,但是不敢甩。 打狗还要看主人。姜云心在这胡言乱语,方明宴稳坐一旁,像在给她保驾护航。 红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姑娘如果喜欢的话,我让人准备一份送给姑娘。” “太好了,谢谢你。”姜云心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红袖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说出告辞的话,姜云心接着道:“还有你的头发,你的头发又黑又直又顺滑。用什么洗头的?是不是加了很多草药啊,香料啊之类的?” 方明宴嘴角微微抽搐。给自己倒了杯茶。还顺便给姜云心倒了杯茶。 至于红袖就算了,她还不配自己倒茶? 红袖不得不继续跟姜云心掰扯头发的事儿。 头发完了还有衣服。 衣服完了,还有首饰。 首饰完了还有熏香。 熏香完了,还有这房屋装饰。 方明宴都快听睡着了,姜云心也没有说出一个重复的词。 到最后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就算姜云心不是仵作,也可以为我所用,刑狱司里人才济济,但是像她这么能胡扯的确实不多。 红袖开始心里还有一些嘀咕,不知道姜云心到底想从她这里套出什么话来,但是说了一会儿之后,隐约觉得不对劲。 姜云心这不是想套话,她只是想拖延时间,他不想让我走。 为什么? 顿时红袖想到了方明宴一行是三人来的,这里只有方明宴和姜云心两人,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也是方明宴的手下,是个男人,带着武器看起来是会武功的。 这边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就连姜云心都过来了,另一个手下不可能毫无知觉。 红袖心里咯噔一下,糟了。 不顾姜云心还在跟她絮絮叨叨,红袖猛地站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要紧的事情,失陪了。”红袖快速道:“姑娘,你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你想要的东西我全部给你带走。” 红袖简直是落荒而逃。 姜云心看向方明宴。 她坚决要走,我可留不住。大人你要是真不放人,就要自己动手了。 但是方明宴也没有动。 第49章 红袖的手 方明宴淡淡道:“红袖姑娘这么着急,有什么事儿吗?” 红袖本来都已经打算走了,被方明宴这么一问,又站住了。 她可以不把姜云心放在眼里,但是不能不把方明宴放在眼里。 她知道方明宴是她得罪不起的人,这种人愿意和你客客气气说话的时候,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听着。如果有一天他不愿意和你客气说话了,你再去求饶,怕是也没有什么用了。 于是红袖不得不耐着性子,轻声细语说:“突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可能确实是着凉了。” 这理由找得还真是,紧跟现实。 好在方明宴并没有难为红袖。听她这么说,摆了摆手:“红袖姑娘去休息吧,晚上冷就不要出门了,出门也穿多点。” 于是红袖匆匆走了。 来的时候千娇百媚,惹人遐想,走的时候披着个床单,脚步匆匆。 幸亏这是她自己的翠竹轩,要是在外面被人看见,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那真是一世艳名都丢光了。 红袖走了之后,姜云心问方明宴:“大人就这么让她走了,龙大哥还没回来呢,不用再拖她一会儿吗?” 方明宴问:“你觉得她这么着急要走,和龙桥有没有关系?” 红袖和他们显然是两方都在互相试探,如果不是突然有了想法,红袖也未必会这么着急走。说不定还想留下来以退为进,以守代攻,好好地探一探他们的想法呢。 姜云心一想,有道理。 方明宴说:“走,跟上去看看。”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红袖现在匆匆回去,她最着急要去看的东西就是他们最想看的东西。 她必须看见那样东西安然无恙,看见那个秘密没有被拆穿才能安心。 正好,反而省了他们去找的过程,这么大一个翠云轩。想找一件衣服也不容易。 看着方明宴往外走,姜云心有些迟疑:“我也去吗?” 她倒不是偷懒不想干活,主要是自己不会武功,怕去了以后会给方明宴拖后腿。 方明宴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以前跟他出来的时候,不管龙桥薛东扬还是别人,多少是会一些武功的? 可也正因为姜云心不会武功,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万一翠竹轩藏着什么秘密,红袖能杀一个就能杀两个,何况她可能已经杀了三个。 方明宴对自己的手下还是十分在意的,毕竟找一个好的手下不容易,不能用一个少一个。 “跟着我吧。”方明宴说:“机灵点,有事自己躲好。” 姜云心点点点头:“好的大人,我会躲好的。” 姜云心从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但凡是碰到危险,就赶紧往方明宴身后躲。 大人不但身材壮硕,武功高强,而且心胸宽阔,想必一定会谅解她这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 往外走去,姜云心忽然道:“对了大人,刚才我摸红袖手的时候,感觉她的手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姜云心道:“她的手背皮肤光滑细腻,但是手心有些粗糙,虎口和食指有一些,嗯,好像有老茧。” 姜云心的手上也有薄薄的一点,但是不明显,那是握手术刀磨出来的。 可红袖一个以色待人的女子,手上怎么会有老茧,难不成在这之前她是做厨子的? 方明宴停下脚步:“你确定?” 姜云心点头,这事情怎么会乱说? 方明宴伸出自己的手。 虽然这是个身高马大的男人,但是方明宴的手不是那种五短粗糙的手,他皮肤也挺白,手指修长,看得出从小锦衣玉食,是被人伺候的。 但即使这样,他的虎口和指腹也有老茧。 “这是练武拿兵器的时候留下的。只有耍刀弄剑的人,手上才会有茧。” 就算再养尊处优,生活上的苦可以一点不吃。但是想要有一身功夫,习武的苦别人代替不了你。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不是说说而已,即便方明宴这种豪门公子,也是一步步苦过来的。 这手长得真不错,姜云心想上手摸一下,但是忍住了,她怕被方明宴打。 今天晚上方明宴刚被红袖调戏过,如果再被她摸一下,可能会觉得委屈。有些人委屈哭,有些人委屈说不定会杀人。 姜云心被自己的不纯洁想法吓到了,立刻转移话题:“红袖可能会武功。” “不是不可能。”方明宴道:“三具尸体你都验过,凶手的手法非常残忍。你说这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凶手,但是他们力气不大,所以每一道都不深。” 姜云心点头,是这么回事儿。 方明宴道:“但是我们在现场并没有发现太多的迷药痕迹。就算三个人临死前受到了迷药影响,所以不能反抗。马修能就是罢了,他是在自家的浴桶里。另外两个他的跟班,尸体发现在巷子里。却并不是死在巷子里,他们是从别的地方被搬过去的。虽然距离不会很远。可是将两个大男人搬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姜云心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根据他验尸的结果,巷子不是第一死亡现场。他们在周边搜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第一现场。 于是猜测,死者两人当时可能被凶手困在马车上。在马车上被杀死之后,抛尸于巷中,之后马车离开。也就是说第一现场随之离开,在周围找不出来。 如果当时现场除了凶手,还有第二个人,一个力气大的男性,那杀人这件事理所应当由力气大的人来完成。而不是一个连尸体都扛不动的娇弱女子。 可是尸体的伤口呈现出来的情形,确实是凶手力气不大,以至于每一刀都不到位。 这就很矛盾了。 凶手的力气到底大不大? 他们之前一直在争论这个问题。因为缺乏证据,得不出大家都信服的结果。但此时方明宴豁然开朗。 方明宴说:“我们都被绕进去了。有没有可能力气大的人,手上的力气不一定要大?” 姜云心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什么意思?力气大的人手上的力气不大,那他哪儿的力气大? 第50章 虚幻梦中真亦假 方明宴说:“刚才你们来的时候,红袖挽起了袖子。我见她两边手上都有装饰,装饰在同一个地方。” “什么装饰?” 方明宴举起双手示意了一下:“就是你们女孩子平时会贴在皮肤上的装饰,玫瑰花瓣。还有些亮片,我也分不太清。” 这一点姜云心倒是不知道。虽然她看见红袖穿得少,但是也是长裙长袖,这个年代的人不流行穿短袖。要么就不穿,要穿就是长袖,不管春夏秋冬。 即便后来她握着红袖的手,也只是握着手而已。红袖对她好像挺抵触的,恨不得整个人都缩在衣服里。后来披上了床单毯子,她就缩得更彻底了。 但是方明宴不会看错,红袖的两只手,手腕上都贴着装饰品,这就很奇怪了。 有一种遮掩什么的感觉。 姜云心不由的埋怨道:“大人,你都发现了,刚才为什么不上手检查一下呢?” 方明宴甚至连手都没有摸一下红袖的,要不然的话他就能发现红袖的手上有老茧。 方明宴有点责怪地看了一下姜云心:“胡说,红袖是个女子,我怎能上手?” 方明宴竟然义正言辞起来,姜云心在心里除了吐舌头,方大人是真的如此正人君子,还是要在我面前保持形象? 不知道呀,不好说。 反正姜云心是不敢立场坚定地质疑自己的上司的,只好说:“大人说得对。” 方明宴懒得搭理这个思想有些跳脱的手下,快步走了出去,姜云心连忙跟上。 她胆子虽然不小,但是也明白,实战力量太差。在这种是男是女都会一点武功的地方,最好还是跟着能保护他的人。 君子不立危墙,自己是自己安全的第一负责人。 姜云心跟着方明宴往外走,出了院子,只看见一片黑暗。 这么大的翠竹轩,难道晚上都不亮灯吗?就算只有红袖一个主人,大户人家晚上的院子是有灯光的。有些是为了好看,有些是为了安全。 红袖肯定不缺钱,看她的排场也是一个十分讲究的人,她这里也并非不留宿客人。难道没有想过,她的客人半夜起床,在外面溜达溜达,会被这鬼宅一样的黑暗吓着吗? 还是说红袖的宅子往常不是这样,她发现了什么,所以熄灭了所有的灯。 她发现了龙桥? 现在宅子里是全面警戒状态? “大人。”姜云心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方明宴也低低应了一声,不过他只说了三个字:“跟紧我。” 姜云心坚定地应了一声。 方明宴和姜云心虽然后面说了几句,迟出来了两步。但盯梢本就不能紧紧跟着,那是生怕对方发现不了吗? 方明宴看似站在院子口说话,其实将红袖离开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他清楚地知道红袖是往哪个方向去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翠竹轩所有的灯都熄了,宅子里一片黑暗。 别说红袖不知道去了哪里,脚下的路似乎也失去了方向。 毕竟他们都是第一次来翠竹轩,对这个地方完全不熟悉。哪里有路,哪里是门,哪里是墙,墙的对面是什么,无人知晓。 方明宴想在心手下面前立立自己的威风,但是他很快发现,有一点丢人,因为跟丢了。 他明明听到脚步声前面左转,跟了过去,却发现那是一堵墙没有门。 姜云心也有点发愣,今天天不助我,乌云密布,没有什么月亮。 姜云心是个普通人,视力也仅仅是不用戴眼镜的范围,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有灯笼和烛光还能看看路。什么都没有,只能摸瞎了。 她甚至想牵着方明宴的袖子往前走,可惜她不敢。 姜云心心想,早知道出来这么作孽,我还不如就在房间里。我可以躲在床底,也可以躲在箱子里。帮不上忙总不能扯后腿。 正大步往前走着,方明宴忽然停了下来,她也赶紧停了下来。幸亏年轻灵活,要不然差一点把方明宴撞到墙上去。 姜云心忙道:“大人怎么了?” 方明宴不情不愿地道:“没路了。” 姜云心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跟丢了?” 方明宴没有说话。 他不想承认,那样好像显得自己有点没用。但是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可以反驳。 姜云心倒是没想那么多。 盯梢跟丢就很正常,虽然他没有干过这样的活儿,可是以前在警局的时候,别的队也是常有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再想办法就是。 于是姜云心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方明宴站在围墙前沉吟。 这围墙他刚才大致的看了一下,是货真价实的围墙,上面没有暗门,没有机关。 所以红袖并不是走在这里忽然消失的,而是早就去了旁的地方。那他刚才一路跟着的是什么,他确定他跟着一个人影。 这围墙并不高,姜云心能不能翻过去他不知道,但是对会武功的人,只是一抬腿的事儿。 方明宴道:“过来。” 姜云心:“啊?” 但她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 然后姜云心就被方明宴拎了起来。 姜云心:“啊?” 脚底离地,姜云心被方明宴拎着跳过了面前的墙。 “啊……”姜云心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大人你要拎我不是不可以,但能不能吱一声?我毕竟是个人,也不是个包裹。 姜云心并不恐高,过山车跳楼车无所恐惧,但她被放下来的时候还是晃了晃,抓住了方明宴的衣服。 “大人。”姜云心诚信请求:“下次有什么大起大落,先告诉我一声。” 我这个人心理承受力非常强,只要说了我都能接受。 方明宴不置可否。 围墙的那边是什么,不是路,还是一个院子。 这院子姜云心看着,只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她开始拼命搜索这个身体的记忆,这院子……到底在哪里见过? 不是姜家,她虽然穿越来后就没回过姜家,但是姜家是这身体成长的地方,一草一木都牢记在心。 无论那些记忆是温馨的,快乐的,还是痛苦的,都是清晰的。 这院子,不是记忆中的任何一个。 有些破,有些荒凉,和翠竹轩的风格截然不同。这好像是个废弃的院子。 地面杂草丛生,屋宇破败,屋檐上甚至垂下来蜘蛛丝。 “大人。”姜云心道:“这里有点奇怪。” 她像是被蛊惑一样,往前走去。 院子里有两间房子,房子的门半掩着,似乎有人。 还不止一个人。 屋子里,传来若有若无的痛呼声。 姜云心这会儿有些恍惚,像是被周围的情形震惊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在这漆黑连路都看不清的夜晚,她是怎么看到屋檐下的蜘蛛丝的。 她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屋子的门被风吹得一开一合,噼啪作响。 屋子里的痛呼声更加清晰,是一个女子的痛苦呻吟,不,不止一个。 莫非里面在做什么犯罪伤人的事情,姜云心心里一急,忙道:“大人……” 如果真的有人在伤人,他们是官府,不能袖手旁观的。 但是姜云心这才发现,方明宴不见了。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 她心里一急,突然,屋子里女子的呻吟消失了,一声嘹亮婴儿哭声取而代之。 接着又是一声。 姜云心有些懵,不是有人在违法犯罪,是里面有两个产妇在生孩子? “生了生了。”果然有欣喜的声音传了出来。 姜云心只觉得从心里一阵轻松,仿佛度过鬼门关一样。 这一刻,她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腿一软,整个人跌倒下去。 就在此时,一只有力的胳膊搂住了她的腰,她全身无力,差一点瘫软下去,有这力气一拽,便顺势趴在了那人的肩上。 嗯,那味道很熟悉,是方明宴的味道。 真是有钱人家讲究的公子哥,一个大男人,衣服上还有熏香。虽然非常非常淡,但是很好闻,距离近的时候,是可以闻到的。 随着力气抽离,姜云心的触感变得真实,耳边女人的痛苦呻吟和婴儿啼哭也都消失了。 取代的是方明宴的声音。 “姜云心!姜云心!” 还有龙桥的声音:“小姜,小姜。” 姜云心睁开眼睛。 那个破败的院子也消失不见了,又回到了翠竹轩的院子里,周围又点起了灯。 龙桥在一边关切地看着自己,而自己趴在方明宴肩上? 姜云心在这一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地让开。 红袖竟然也在一旁,当然不是披着床单,而是换回了一身正常的衣服。 “姜姑娘,没事儿了。”红袖柔声道:“没事儿了啊。” 姜云心使劲儿捏了一下鼻梁,痛得一哆嗦。 周围一切是如此真切,但刚才做梦一般看见的,也还清晰地留在记忆里。 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是幻觉,还是现在是幻觉? 也不知是不是夜晚的露水太重,姜云心放松下来,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像是大病了一场。 “怎么回事?”姜云心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她看向方明宴,方明宴的面色有些难看。 再看向红袖。 “真抱歉,都是我的错。”红袖非常真诚地说:“不知几位大人晚上会出来散心,也忘了叫人留灯看门。” 红袖这话什么意思不知道,但是嘲讽值是拉满了。 第51章 开灯 姜云心隐约有一种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感觉,自己可是刚入职的新人,不会被方明宴扫地出门吧? 好在方明宴没说什么,只是道:“红袖姑娘,虽然这是你的翠竹轩,但还是注意些好。今日没出事也就罢了,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总也是你跑不了的责任。” 红袖赔笑道:“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姜云心还有些一头雾水,但是这会儿也猜出了大概。 她和方明宴中了红袖的圈套。 红袖离开后,就想到了他们会跟踪,因此一路将他们引到了这里。 这里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当然用红袖的话说,这是一个意外。 然后她就中招了。 好在方明宴给力,也许是红袖不敢把刑狱司的罪狠了,所以有惊无险。 方明宴带着灰头土脸的姜云心回了房间,龙桥关上了门。 方明宴扶着姜云心在桌边坐下,问她;“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 姜云心捂着脑袋摇了摇头。 龙桥给姜云心倒了杯水,她喝了一口,这才道:“大人,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方明宴便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果然和姜云心想的差不多。 他们两人进了院子,就踏进了红袖地局。那院子里一定有什么特殊的迷药,熏香一类,能让人产生幻觉。 方明宴没说他的幻觉是什么,但是他显然中毒不深,恢复得很快。 但是姜云心就不一样了,姜云心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在这方面要弱上很多。 方明宴恢复正常以后,便一把抓起了姜云心正要带她走,这时候红袖和龙桥都赶了过来。 红袖是回房间换了一身衣服,据她自己说,她刚换完衣服,便看见外面的灯灭了。 这才想起来,今天方明宴不是预约前来,她没有和下人打招呼。 据她说,翠竹轩有点邪门,所以没有客人的夜晚,所有的灯都要熄灭,所有的人足不出户。 “还有这事儿?”姜云心像在听天方夜谭:“若是出了会怎么样?” 方明宴说:“就像你这样。据红袖说,翠竹轩夜晚的时候,有一些地方会让人产生幻觉,这个地方是不固定的。有时候在这里,有时候在那里,有时候在院子里,有时候在花厅中。” “那他们是怎么发现的?难道发现了以后不害怕不奇怪吗?” “不是她发现的,是他的妈妈。”方明宴解释说:“不是她的亲生母亲,是带她的妈妈,青楼里老鸨一样的角色。” 姜云心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方明宴说:“红袖的意思,盖翠竹轩的这片地方,当年就有蹊跷。她妈妈之所以选了这里,是找大师算了命的,说她命中坎坷,在这个地方可以以毒攻毒,化解厄运。” 那时她尚在襁褓,便被妈妈带到了这里,在这里生活。在记事的时候,她就知道翠竹轩的规矩是,若无客上门,夜晚熄灯,无事不得出门。 不过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别是开始的时候大家不明厉害,对这规矩也觉得莫名其妙。所以总是有人在半夜因为种种原因出门,然后被困在某个地方,产生幻觉看见自己藏在心底深处的恐惧。 这事情发生过几起之后,他们也找人驱魔,找大师祈福,但是毫无用处。 可奇怪的是,这个翠竹轩只有这一点毛病,在这里生活的人无病无痛,无坎无坷。也就是说只要你遵守翠竹院的规定,这是一个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众人见状,渐渐地也就不害怕了。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预约方能住宿的原因? 而且即便预约的客人,也不允许四处乱走。 红袖说我们不是客人,所以她不敢叮嘱,说是若叮嘱离,害怕我们会起疑心,觉得翠竹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反而会更麻烦。 龙桥冷笑一声:“她倒挺有自知之明的。”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如果昨天晚上红袖对方明宴他们说,请你们晚上在自己的房间呆着,千万不要出门。 那他们会怎么想,当然是觉得翠竹轩晚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要做了,要不然的话为何不敢让官府出门调查? 所以红袖就什么都没有说。 姜云心使劲捏着自己的额头,感觉还有一些丝丝隐隐作痛。 一个神秘的幻觉会引起人心底最深的恐慌。 但是为什么她看见的那一幕是自己完全不知的故事呢? 在一个荒郊破屋里生孩子的两个女人,孩子顺利出生 两个孩子,没有刺客,没有杀手,没有自然灾害,恐惧在哪里? 姜云心甩了甩头,不太理解。 方明宴见她的样子,微微皱眉:“你是否有什么不适,不要硬撑,如果不舒服去找大夫。” 姜云心又细细感觉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事儿。 龙桥好奇道:“小姜,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姜云心不答反问:“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龙桥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古怪。 “说什么了?”姜云心有些担心。 虽然她的梦她自己也解释不了,但是那只是她的幻觉,幻觉之中,真真假假,她在现实中说的未必和幻觉有关。 她是有秘密不可告人的。 而且是绝对不可告人,如果她在梦境中胡言乱语说了一些不属于这个年代的东西,被别人听见,还指不定会怎么想。万一把她当成妖怪呢?有些事情根本无法解释。 龙桥说:“你嘴里嘀嘀咕咕的,大部分我一句也没听懂,但是有两个字很清楚,你说生了生了,这是什么意思?” 方明宴虽然一脸严肃,但是心里也难免好奇。 姜云心一个还没出阁的姑娘家,总不会是看见自己在生孩子吧? 姜云心脸色突然空白,竟然是生了生了,那没毛病,就是她看见的幻境。 这不是什么秘密,姜云心想,然后就老实的说了。 “我看见一个破破烂烂的房子,里面有两个女人正在生孩子,然后两个孩子出生了。我没有进房间,就在院子里面站着,听着里面的声音。” 所以这是为什么? 方明宴和龙桥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方明宴自以为是一个博学多才,见多识广的人,可是在女人生孩子这件事情上,他也没什么经验。 既没有亲身经历的经验,也没有旁观的经验,实在不好多说。 看着姜云心望着自己求知若渴的眼神,方明宴作为她的上司,实在不好说出我不知道四个字。 他只好说:“也许是你近日听了或者看了类似的故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不经意间陷入了幻觉。” 行吧,这个理由也能解释得通。 幻觉吗?若是有道理可讲,还叫什么幻觉呢? 姜云心身体无碍,众人便将这事情先搁下。 当然方明宴觉得自己今日是吃了亏的,他这辈子什么都吃,就是不能吃亏,这事情不算完,后面还要计较。 但是眼下,先要弄清翠竹轩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方明宴道:“龙桥你出去一趟,看见了什么?怎么会和红袖一起回来?” 龙桥说:“我不是和红秀一起回来的,我们是在院子外面碰上的。” 这误会可就大了。 龙桥心道,大人可千万不能认为我和红袖有什么勾搭呀,虽然我也喜欢漂亮姑娘,但是红袖我喜欢不起。 这翠竹轩昨日看来还是清静优雅之地,过了今夜,感觉阴森森的。 那红袖一直蒙着脸。然姜云心看过,说是个漂亮姑娘,但那也未必。 正常人谁一直蒙着脸呀,总有种种见不得人的原因,才会如此。 龙桥说:“我从房间出去以后。就顺着灯光找到了红袖的房间。正好红袖出门,我就溜进去了。我在红袖的房间翻了一阵,没有看见要找的衣服。” “出来以后,我本想回来复命,可是一想,这么大的院子就住她一个人好像有些奇怪,会不会她不止这一个房间,还有别的老巢?” 老巢这个词用得格外有意思。 这个词出来,就证明在他心里,红袖已经不是一个漂亮姑娘,而是一个黑山老妖了。 甚至是那种必须用种种邪术,才能维持住自己年轻漂亮的脸蛋的黑山老妖。 龙桥说:“我就想在宅子各个地方看一看,找一找。这时候我又看见了一个女子,她的穿着打扮和红袖身边的丫鬟不同。我觉得好奇,就跟上去看一看。” 方明宴道:“可看见了什么。” “没有。”龙桥遗憾道:“跟了一半,忽然翠竹轩火光全灭,那姑娘消失了。” 龙桥觉得不妥,然后便立刻打算回来找方明宴,走到半路看到脚步匆匆的红袖。而且是撞了个正着,躲都躲不开的那种,所以他干脆大大方方的说睡不着出来转转,于是两人便一起到了姜云心产生幻觉的地方。 听完龙桥所说,三人一致认为,这个翠竹轩问题大了去了。 但是人生地不熟,别人隐藏了两代人的秘密,他们初来乍到,想一下子窥探清楚也没那么容易。 即便方明宴是堂堂提刑司,红袖眼见着也畏惧于他,那又能如何?你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你也没有证据,总不能就这样把人带回刑狱司严刑拷打吧。 姜云心在刑狱司也待了十来天,发现刑狱司和自己以前听说的是不太一样的。 严刑拷打这种事情确实有,但没有那么草率。 那都是对证据确凿抓来的江洋大盗或者罪行累累的人,在死活嘴硬不愿招认的情况下,可能会用一些刑罚。 但完全没有掌握证据,直接就把人抓来打的情况确实没有。 可怜刑狱司背了这么多年的骂名,也是冤枉。 第52章 心动一刻 方明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果断下了决定。 今天晚了,大家先去休息吧,明天天亮,我们在翠竹轩里好好的逛一逛。 来都来了,来一趟也不容易。这里景色不错,菜也不错,主人家的招待也不错,何必急着走呢? 姜云心和龙桥都觉得可以,虽然主人家不太欢迎他们,但是也不敢做出不欢迎的样子来,既然如此,他们只要脸皮厚一点,那有什么可怕的。 翠竹轩总共就这么大,晚上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时,看不清它的面目,但是白天就不一样了。 白天它在阳光之下,一切妖魔鬼怪无可遁形。 它有多少占地?有几间房?有多少院子,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方明宴微微一笑,对姜云心说:“你的朋友,就是上次那个荆小兄弟,我觉得是个很有才识的人。” 姜云心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方明宴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然,她也觉得荆风华是个很有才学的人,不过方明宴为什么会忽然提到他? 方明宴见姜云心不能理解,接着道:“我们和红袖姑娘虽然无亲无故,但相逢即是有缘。这宅子闹鬼,谁又知道,这鬼会不会一直待在翠竹轩,若有一天离开翠竹轩,去祸害旁人呢?” 两个手下听得一愣一愣的。 怎么了,方明宴这是想干什么?想英雄救美吗? “所以。”方明宴下了结论:“我们不如找个法力高深的大师,来帮翠竹轩驱驱邪,抓抓鬼,将这困扰了他们多少年的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你们觉得如何?” 方明宴这么一说,姜云心就听明白了。 他要以驱鬼为名,彻查翠竹轩的怪事。 既然是以驱鬼为名,那必不可少的设备就是一个大师。 这个大师有真才实学自然好,没有也无妨,只要听话能配合就行,放眼望去,荆风华是最适合的人。 姜云心有些哭笑不得。 荆风华确实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但是驱魔抓鬼这种事情好像也没做过。 当然不要紧。驱魔抓鬼,重要的不是会不会,而是有没有仪式感,这一点她相信荆风华,绝对没问题,只要稍加学习,姿势绝对摆到位。 当下姜云心连夜写了一封信,让龙桥送给荆风华。 信中详细写明了,他们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需要做什么样的事? 如果是方明宴直接和荆风华对话,他们并不熟,可能还要解释半天,荆风华也未必乐意。 但是这封信由姜云心来写就不一样了。 姜云心和荆风华是铁哥们儿的关系,但凡她开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何况只是装神弄鬼呢。 “哎……” 写完信,将信交给龙桥,姜云心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方明宴道:“为何叹气?” 姜云心想了想说:“风华虽然不像大人这样一身正气,前途无量。可好歹也是个翩翩公子哥。如今被我喊来抓鬼,总感觉怪对不起他的。有一种把朋友往火坑里推的感觉。” 方明宴笑了一下:“说起这事儿,我正想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意见?”姜云心不明白。 方明宴说:“之前我和你们学校的老师闲聊,听他们的意思,荆风华在书院过得也不好。” 这话怎么说呢,不是好不好的问题。 书院里大家穿得一样,吃得一样,住得一样。何况荆风华家里有钱,在物质上绝对不会亏待了他。 姜云心说:“主要还是他太有才华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然他在课业上不太行,可是大人你和他来往以后,你就会发现他真的懂得很多。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三百年前,三百年后,就没有他说不出来的。” 当然这话夸张了,三百年前,荆风华确实是知道的,三百年后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没关系,姜云心心里想,我知道,我可以教她。 为好朋友说话,当然怎么好听怎么说,方明宴并没有在意姜云心的夸张。 方明宴道:“这一点我也和你们老师求证过,你们老师也说,荆风华是个很聪明的少年,之所以他在学业上不精,就是因为兴趣不在此。” 姜云心连连点头,确实如此没有办法,一个人有兴趣的事情,废寝忘食,悬梁刺股,他也不嫌苦。 一个人没有兴趣的东西,就算是坐在最温暖的房间里,有人给你捏腰捶腿,你也只想睡觉,看不下去。 姜云心叹了口气。 好在荆风华他们家有钱,就算他真的做不了什么,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人比人气死人,姜云心本来也应该是个衣食无忧的大小姐,谁能想到现在沦落到要在刑狱司做仵作,一个月赚三两银子谋生。 姜家断他的月钱,那是早晚的事情。她这些日子暗暗琢磨,怕是迟早要撕破脸,撕破脸不要紧,她也不想和姜家这样的人家来往。 关键是怎么样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比如说能不能想办法把她母亲当年的陪嫁拿出来,那应该是她的东西。不能让姜家占了便宜。 母亲在天之灵,看着自己女儿被欺负,自己嫁妆被霸占,一定死不瞑目。 方明宴自然不知姜云心心里那点苦,他就事论事:“我有一个想法。” 姜云心点头,大人你有想法你就说,我还能阻止你吗? 方明宴说:“我见你和荆风华关系极好,你进来的刑狱司也有二十来天,感觉如何?” 竟然还有售后服务问卷调查,姜云心连连点头:“挺好的,很好,真的很好。” 方明宴不满意这种没有灵魂的夸奖,进一步追问:“好在哪里?” 姜云心认真地想了想:“吃得好,住得好,主要是人和人之间的相处是最好的。” “自从我进了刑狱司,除了之前的仵作。所有人对我都很和善。特别是龙大哥薛大哥,我觉得他们都拿我当自家妹子看待。从来不会因为我是女子而轻视。就为这个,方大人,我就知道刑狱司即便恶名在外,其实它是个特别正直特别好的地方。” 人心是装不出来的,姜云心相信自己这点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 方明宴认真地看着姜云心,听她说话。 从她的表情中,找不到一点夸张和拍马屁的成分。 姜云心说完,重重点头。 她这一番话发自肺腑,半个字都不假。 “非常好。”方明宴很满意。 他最讨厌的就是一群手下哭丧着脸,怨言重重。 不能心甘情愿给你干活的人,迟早会因为种种背叛给你致命的一击。 刑狱司是经常直面凶残匪徒的,有许多真刀真枪拼杀的时候,所以他在这方面特别在意。不要让刑狱司有任何一个人,带着怨恨,带着怨气在其中。 方明宴笑道:“你能如此想我很欣慰。我这人一向唯才适用。你能干我就重用你。和你是年长年幼,是男是女,没有一点关系。” 姜云心笑得更灿烂了。 这样的领导谁不喜欢呢? 方明宴又道:“我见荆风华也无事,刑狱司正好缺一个师爷,你说他愿不愿意过来试试。” 刑狱司现在是有师爷的,这个师爷不能说不好,但是方明宴不是特别满意。 在家写写画画还可以,其他方面略有欠缺。 而荆风华,正是方明宴喜欢的那种。 写写画画功底深厚。其他方面。什么都懂。至于他在书院里,成绩一般的那些四书五经,方明宴自己也懂,不需要荆风华特别厉害。 姜云心一听眼前一亮:“大人,你说真的?” “自然。”方明宴道:“这种事情岂会与你玩笑?” 姜云心说:“那太好了,风华一定会愿意的。” “你怎么知道?” 姜云心自信道:“因为我和他讨论过这方面的事情,我当时跟他说,我会留在刑狱司做仵作的时候,他就挺羡慕的。觉得我找到了一个正经的去处,他还不知以后何去何从。如果大人你向他开口,他一定会愿意留在刑狱司做事的。何况还有我呢,和我做同僚,他肯定很高兴。” 方明宴听姜云心如此有把握,心里很是妥帖,但是也不知为什么,随口问了一句:“你们两人,倒是相配。” 姜云心啊了一声,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方明宴自知失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你们俩都在文心书院,有同窗之谊。虽不算青梅竹马,可也是日日相见,关系又如此之好。岂不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方明宴本来是不愿说这个的。 在他看来,感情是感情,工作是工作,姜云心虽然是个女子,可是工作认真仔细。 他是上司,在这事情上调侃下属,有些不尊重的意思。 但不小心也已经说了出来,要是不解释清楚,就更加不妥。 果然,姜云心一听连忙说:“没有这回事,大人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和荆风华之间,我们是纯粹的朋友,没有男女之情。” 方明宴挺奇怪的:“为什么呢?” 姜云心一时不知如何解释,沉吟了一下。 方明宴以为她不想多说便道:“这话是我问的唐突了,你若不想回答,无需回答。” 这是姜云心的私事,追问一个姑娘的感情,这是不礼貌的。 姜云心不是龙桥,也不是薛东扬,他们之间还没有熟悉到这种程度。 不过姜云心想了想,还是说:“不是不想回答,只是我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 “怎么说呢……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太熟悉了。我看过他最狼狈的样子,他也看过我最狼狈的样子,所以我们对彼此有同情又心痛,但就是没有动心。” 男女被对方吸引,绝大部分第一都是因为长相。至少总要有惊为天人心动一刻吧 虽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但这是人之常情。 就比如说她第一眼看见方明宴,第一个感觉就是这男人真帅。 但她第一眼看见荆风华,第一感觉是,这二了吧唧的家伙是不是有病? 第53章 大师入世 所以真的没办法,她和荆风华之间注定只能,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知己好友,生死与共,但产生不了爱情。 方明宴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姜云心的意思。 这样也好,进了六扇门都是自己人。大家都是兄弟相处更好共事。 龙桥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京城去找荆风华。 姜云心和方明宴聊完就回去休息了,这一折腾大半夜过去了,困得不行。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毕竟是陌生的地方,又有事在身,姜云心早上也睡不着,早早的就起了。 翠竹轩里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被昨天晚上的事情打扰。 红袖是主人,自然要招待贵客。 吩咐厨房做了各色点心小吃,请方明宴去用早餐。 姜云心虽然是个小跟班,但吃的喝的一样不少。 吃了早饭,红袖便委婉地问起方明宴,您打算什么时候走? 但是方明宴半点要走的打算也没有。 方明宴放下饭碗,气定神闲:“昨夜来得仓促,也没有时间欣赏美景。今日天气不错,我见红袖姑娘这翠竹轩里,绿树成荫景色宜人,想在这里休息休息。” 红袖虽然十分郁闷,但也在预料之中。 昨天晚上发生了那件事情,方明宴岂会善罢甘休,他不好好的查一查是不可能走的。 当下红袖答应了:“方大人难得来一趟,是贵客,我自当招待。我这翠竹轩不是自夸。风景确实不错。若是大人不嫌弃,我就带您走一走看一看。” 与其让方明宴自己在翠竹轩里乱转,还不知道会撞见什么,倒不如她自觉主动在前面带路。 方明宴欣然应允。 姜云心是不会一个人呆着的,于是跟在方明宴身边,在红袖的带领下游园。 别说翠竹轩确实不错,和她以前去过的公园差不多。 有各色花木,有小桥流水,有假山假石。 走了一会儿,方明宴说起了正事。 方明宴道:“昨晚的事情,我越想越是古怪,你这翠竹轩确实不太平啊。” “是啊。”红袖垂眸道:“但这是我从小的住惯的地方,现在让我搬走我也舍不得。好在只有晚上,若不出门也无大事。” 方明宴道:“那也不好。” “一来,谁晚上没点要出门的事儿。二来,现在是如此,可是明天呢,后天呢,谁能保证那邪祟只在院子里,只在黑夜中。若哪一日他得寸进尺,又该如何? 这可把红袖问住了,红袖也没有想的那么长远。顿了顿只好道:“那,方大人觉得应该如何?” 方明宴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有邪祟,就该驱邪。” 红袖道:“我也不是没有请过大师来做法事,但没有什么用。” 方明宴笑了笑:“那定是那大师法力不够。” 红袖有一些呆滞,她不太明白方明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走向,莫非方明宴要给她介绍有真本事的大师。 不太对劲的感觉,方明宴和她又不是熟悉的朋友,而且从昨天的态度来看,方明宴也不是平易近人热心肠的人,怎么就走到了给她介绍大师的地步? 但是方明宴却真真切切地说:“我认识一位大师,法力高强。若他出手,定能降妖除魔,还翠竹轩一个清静。” 红袖一时都不知道怎么搭着话才合适,幸亏她带着面纱,把脸遮得严严实实,所以无人能看清她要崩溃的表情。 红袖顿了顿这才说:“怎么好意思麻烦方大人。” 翠竹轩来过很多公子哥,他们有的送钱,有的送字画,有的送珠宝,有的送古董,还有的送关系。各种各样的关系。 但方明宴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昨天才将她从房里赶出来,现在就来示好,这不可能。 红袖在心里琢磨了半天,觉得最大的可能是方明宴真的以为这宅子有鬼。 这该怎么办? 还没等红袖想好,对方明宴的好意是心领呢,还是咬牙拒绝。 便听方明宴又道:“我昨夜已经让手下连夜赶回京城去请大师,过一会儿应该就到了。” 红袖惊呆了。 难怪昨天是三个人来的,今天只看见两个人出了房间,方明宴的另一个手下不见了。 早上她问起时,方明宴只是淡淡说办事去了。 刑狱司的事情,红袖也不敢多问,怕问多了方明宴觉得她在刺探情报。 万万没想到,龙桥竟然是去请大师了。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有将整个翠竹轩看完一遍,大师就到了。 大师不愧是大师,虽然年纪轻,但是一身长衫,仙风道骨,手拿桃木剑,庄严肃穆。 当姜云心看见随着龙桥一起来的大师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了。 她从来没有发现,荆风华竟然是个如此仙气飘飘的人。 她呆滞地看着龙桥将荆风华请了过来。 “大人。”龙桥说:“大师来了。” 众人一起看向荆风华。 荆风华微微颔首,仿佛是一个神仙下凡,在看一群凡人。 有没有真材实料不好说,但是那架势十足,就连认识他的姜云心,在那么一瞬间,都觉得他是刚从八百年的修行里走出来一样。 紧接着,姜云心就咬住了嘴唇,她想笑。 昨天的计划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方明宴说自己需要一个大师,好对翠云轩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但他又没有办法去找真正的大师。 他本身不认识什么大师,找来的不能和他一条心,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不能按计划行驶,不能让他满意。 可是荆风华可以,于是龙桥连夜赶回京城,找荆风华商量,显然这就是他们商量的最终结果。 荆风华非常愿意给姜云心面子,也非常愿意给方明宴面子,愿意配合行动。 于是一个大师就这样横空出世。 要不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下,姜云心可能当场就笑死了。 方明宴不笑,他十分绷得住。不但不笑,而且面色严肃地走了过去,对荆风华微微躬身:“荆大师。” 荆风华心道。得罪得罪,罪过罪过,不敢不敢。方大人朝我行礼,我可怎么受得住呀? 但他现在受得住,受不住也要受。 荆风华只是微微撩了一下眼皮:“方大人。” 世外高人总是如此倨傲。 然后方明宴给红秀介绍。 “这位是荆大师。”然后方明宴看了姜云心一眼。 “荆大师非常厉害,小姜是吧?你是领教过荆大师厉害的。” 姜云心愣了一下,连忙道:“啊,是,对。” 之前计划也没这一出啊,真是手忙脚乱。 红袖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如何厉害?” 这就尴尬了,我怎么知道如何厉害? 姜云心见红袖看着她,只好硬着头皮说:“别看大师年轻,他是名门之后,法力高强。” 红袖道:“如何高强?” 姜云心说:“早些年我在外,有一夜,碰见厉鬼杀人。当时数十名厉鬼,将一百多名村民官兵围在其中,那些厉鬼皮如钢铁,刀枪不入,牙尖爪利,以活人为食。官兵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眼见者要尸横遍野,荆大师从天而降。切瓜砍菜一般将厉鬼斩杀。只见荆大师左手捏一个诀,右手握一把剑,所到之处,厉鬼纷纷哀鸣求饶,最后无一逃脱。” 这可真是一段荡气回肠,惊心动魄,可歌可泣的英雄传说。 别说红袖听傻了,就连方明宴龙桥和荆风华自己都听傻了。 竟然还有这一段呢? 姜云心你是现想现编的吗?可真有你的。 方明宴十分满意。 他本来只是想让姜云心吹捧荆风华两句,没想到如此绘声绘色,活灵活现。 很好,这简直是花了一两银子,干了八两的事,谁见了不说一声划算呢。 红袖被姜云心震惊了。 虽然心里半个字都不信,但是姜云心说的实在是太真实,让人觉得不相信都不太礼貌的样子。 荆风华定了定神,不在意摆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都是小事,老夫……额,本大师一生斩妖除魔,这不算是什么。 可惜了,荆风华看起来是实在是太年轻,如果再大个三十岁,肯定更有说服力。 一通胡扯,再加上方明宴在这杵着,红袖是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和龙桥一起来的,还有刑狱司的十来个差役,翠竹轩那么大,他可不能单兵作战。 红袖只好忍气吞声道:“既然如此,就麻烦大人了。” 方明宴淡淡道:“无妨。” 既站在正义的这一边,也站在公理的这一边,还表现了乐于助人的一面,真是无敌。 红袖只能打碎牙齿往肚里吞。 摇了摇牙,红袖问:“请问荆大师,要从何处开始。” 荆风华上来便说:“你这宅子当时修葺,可有图纸?” 红袖又愣了:“要那个做什么?” 荆风华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谁知道你这里有多少机关暗道,不要图纸,我一个个找多麻烦。 方明宴也道:“大师说得在理,红袖姑娘,若是有,就拿出来吧,免得有什么遗漏。” 红袖说:“以前是有的,后来遗失了,就再也没有了。” 她能带着方明宴在宅子里瞎转就已经不错了,岂能将一切摊开在他们面前。 “没有就没有吧。”荆风华说:“我先看看。” 第54章 塑料兄妹花 于是翠竹轩里,出现了一支诡异的游览队伍。 红袖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两个丫鬟。 后面是并排的方明宴和荆风华,左边是龙桥,右边是姜云心。 后面跟着龙桥带来的十来个差役。 浩浩荡荡,成群结队。 乍一看颇像是秋日游园会。 就是气氛不太对。 再一看,前面的愁眉苦脸,后面的杀气腾腾,颇有一种马上要去打群架的即视感。 方明宴虎视眈眈,红袖也不敢过于敷衍,何况现在虽然是她在带路,但真正决定走向的是荆风华,换句话说是方明宴。 方明宴对这里也不熟,但是一力降十会,他的办法很简单,不熟没关系,多看看不就好了。 什么空宅子,丫鬟的房子,小厮的房子,会客厅,伙房,杂货间,一间一间看过去,总有一间适合你。 红袖存在的作用就是,每当走到一个地方,方明宴问:“这是何处?” 红袖回答它的作用。 也就仅限于此了。 然后差役就会开门,或者让红袖身边的丫鬟开门,不管不顾地进去看一番。 如果是丫鬟的房间,或者看着就是女眷的房间,也只是在门口喊一嗓子,让里面的女眷出来,不要撞上唐突了。 其他的和搜查没有什么区别,甚至女眷的房子搜查会更仔细一些,最多有些地方让姜云心动手,以示一身正气,男女授受不亲。 就这样走了半个院子,到了昨天晚上姜云心被困的那个地方。 方明宴毫不犹豫地吩咐:“进。” 龙桥上前一推,那门没有锁,只是吱呀一声就开了。 红袖说:“这是个空宅子,一直没有人住。” 翠竹轩里的人不多,地方大了,很多宅子都是空的。就算是来客人,也不是天天来,也不会来很多人,也安排不到这个地方。 方明宴微微点头,走了进去。 荆风华视线一扫,掐指一算,沉声说:“这个院子有问题。” 他昨天晚上在接到龙桥的委托后,就临时恶补了几本跟风水奇门八卦有关的书,这一路脑子里转的都是妖魔鬼怪,就差说出有妖气三个字了。 姜云心看着暗暗佩服。 法术界的事情她不懂,但是荆风华演技确实不错。 方明宴道:“请大师指点。” 荆风华微微颔首,然后就在宅子里转了起来。 姜云心跟在后面,她真的很想问一声:“大师,你到底在找什么?” 就在姜云心感觉荆风华只是随便转转的时候,荆风华在房子的一面墙边停了下来。 这个房子正如红袖所说是一个空房子。 空院子,空房子,好像是许久都没有人住过。 姜云心进来的时候,也观察过院子里的草木。院子里是有人走过的痕迹的,但红袖说,这是昨天晚上找他们的时候进来踩的。 昨天晚上黑灯瞎火,姜云心的记忆也不是很清晰,不好反驳。 如今进了屋子,就感觉到了不一样。 姜云心蹲下来,看见地上有细细的粉末。 “大人。”姜云心说:“这墙动过。” 墙是没有办法动的,但是门可以。一堵动过的墙,就是一扇开关的门。 方明宴有些意外,看了一眼姜云心,那意思是你还懂这个? 姜云心眨了眨眼,我虽然以前是个法医,但也没少跟痕检一起干活儿。耳濡目染,总是懂一些的。 方明宴非常满意。 一个人可以当两个人用,那当然最好。谁会嫌手下太能干呢? 他转头问红袖:“这里有暗门?” 红袖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呀,我从没来过这个房子。” 这理由找得可真好,推脱得一干二净。 方明宴不满意道:“这是你的宅子,你说你没来过?” “是。”红袖解释道:“虽然我一直住在这里,但是活动范围也就是日常去的几个地方,翠竹轩里,屋子多,我并不是每一间都去过。” 方明宴想了想,点了点头。 虽然红袖的话,他一个字也不相信。但这个理由是站得住脚的。 “你说的也对。”方明宴道:“我在方家这些年,也不敢说方家的每一个房间我都去过。” 荆风华微微点头,他也同意。 阴暗的角落里,只有姜云心羡慕妒忌恨得咬牙切齿。 我家的每一个房间我都去过,每一寸地我都踩过,甚至每一块地板我都擦过。因为我家只有两室一厅。 你们这些万恶的有钱人。 真讨厌! 龙桥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一个暗门。 红袖也露出好奇的眼神。 不得不说,红袖的演技也是好的,就算带着面纱遮得严严实实,也能感觉到她的情绪。 龙桥拔出刀来,在墙上划了一下,暗门开了。 这是一个密室,里面阴森森的,没有窗户,没用光。 一股难闻的味道,从密室里散了出来。这是常年不开门,不开窗,不通风的霉味儿。 这霉味里还夹杂着臭味和食物腐烂的味道。 立刻有人拿着灯笼过来。 众人捂着鼻子走了进去。 红袖先下手为强,夸张地惊叹道:“这是什么地方?翠竹轩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 红袖都这么说了,方明宴还能问什么呢? 两个差役举着灯笼,将密室照亮。 这密室十分简陋,里面有一张床,说是床,就是几块拼在一起的木板,上面铺着一床破烂棉絮。 没有桌子,没有椅子。 床边放着一只碗,碗里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的汤水,姜云心仔细辨认了一下,说:“超过三天的汤。” 超过三天也就是说,时间不是特别长,这个地方是住着人的。 “这里有人。”方明宴转头问红袖:“空屋子你不知道,住着人的地方你也不知道?” 这个人住宿的条件非常艰苦。 不仅仅是艰苦。 虽然锦明王朝繁荣盛世,可是老百姓的日子过得也不富裕,很多穷苦人家的日子都很艰苦,吃糠咽菜,一年到头吃不上两回肉,但是和这不一样。 在这里关着,见不到太阳,没有新鲜空气。就算不打你,骂你,折磨你。要不了几天,你也会因为这样一个逼仄的环境而发疯。 红袖连连摇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方明宴的表情有一点危险,虽然他现在没有证据,可他隐约觉得,翠竹轩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后面她还没有什么破绽,说不得,真的要将翠竹轩的人带回去一一拷问了。 众人将密室检查了一下。 密室里倒是没有什么其他机关,只有这一张床有住过人的痕迹。 姜云心细心,在床边木头上发现了一些硬物留下的痕迹。 那是金属留下的印子,这个人很有可能曾经被囚禁在这里。 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恨,将一个好好的人囚禁在这样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从残留食物的新鲜程度来说,这个人很可能一直在,直到昨天才被转移走。 因为红袖知道他们不会放过这里,一定会仔仔细细地搜查。 那这个人现在去了哪里?是死是活?无人知晓。 翠竹轩不在热闹繁华的地方,在这样偏僻荒凉所在,想要将一个人毁尸灭迹,那真是再容易不过了。拖出去随便往哪儿一埋,到处都是大山沟。 “红袖。”方明宴道:“翠竹轩,水很深啊。” 红袖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不听不懂,垂首不已。 就在此时,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 “小姐。”丫鬟说:“张公子派了人来,问小姐明日可有时间,说是新得了两幅字画,相信小姐上门品鉴。” 还真是风雅得很,姜云心心里不屑。 之前她对红袖这样的女子还是有些同情的,强颜欢笑,迎来送往,不能自由开心颜,但是自从她逛了翠竹轩,听红袖说有看不完的宅子之后,这份同情就烟消云散。 还是同情同情自己这个,家也回不去,宅子也买不起的可怜人吧。这幸亏是找了份包吃住的工作,要不然的话,他就必须回到家里去宅斗了。 人在不擅长的领域里生存,是容易吃亏的。 红袖一听,转头对方明宴道:“方大人,您在这里稍候,我去处理一下。” 方明宴也没说什么,大度道:“去吧。” 红袖匆匆走了,她身边的丫鬟也跟着去了,屋子里便只剩下自己人。 方明宴道:“你们怎么看?” 龙桥大气道:“要我说,直接把这里拆了,人全部抓走。什么牛鬼蛇神,自然通通现原形。” 龙大哥不愧是姓龙,端得一个豪爽大气,霸气冲天。 姜云心和荆风华都给竖了个大拇指。 可算知道刑狱司臭名远扬从何而来了。 方明宴叹了口气。 “你们觉得呢?” 密室里黑,姜云心一个劲儿的偷偷戳荆风华,让他多表现表现。 她到现在还没捞着机会跟荆风华说,方明宴想让他留下来的事情。 奈何荆风华跟她的友情这时候有些塑料,一时没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于是荆风华奇怪道:“云心,你戳我干嘛?” “……”姜云心捂住脸。 众人一起看向姜云心。 你戳人干嘛? 现在红袖也不在,你有什么发现不能说吗? 第55章 犹如鬼魅 就在这时候红袖回来了。 红袖左看看右看看,她莫名觉得密室里的气氛有点奇怪,刑狱司的人好像在谈什么,神秘而沉重的东西。 她有点好奇,但是她不敢问。 姜云心一见红袖回来,好像是遇到什么救星。 她立刻开口道:“红袖姑娘,事情安排妥当了吗?” 这时候她其实无所谓是谁进来,谁进来都行,随便一个人都可以给她转移一下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然后她暗中踹了荆风华一脚,一点默契都没有。 荆风华委屈,但他也感觉到了姜云心的怒气,所以既不敢问你为什么踹我,更不敢踹回去。 红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密室里很暗,虽然有两个灯笼,但是也只是黑暗里的一点光亮,不足以照亮整个密室。 无论看什么地方,都要将灯笼凑过去才能看清,所以当无需精准对准某一处的时候,灯笼有两个差役举在两旁,密室里昏昏暗暗的光线,只够他们看清楚人的轮廓。 方明宴龙桥这种武功好的大概能更清楚一点。姜云心就很一般了。 但是无所谓,密室里的情况他们已经看的差不多了,不是一句两句话可以说清的。当着红袖的面也不好讨论。还是要出去再说。 于是方明宴说:“先出去吧。” 说着门口的差役便先往外退。 红袖就站在大门侧边,她让了一让,让差役先出去。 姜云心看她,虽然看不见脸,但是总觉得有些奇怪。 但一时间也说不上哪里奇怪。 此时她已经走到了红秀身边,红秀忽然说了一句:“给。” 这一句话说得非常含糊,好像嘴里含了什么东西,又好像是特意没有说清楚。 她伸手将某样东西递给姜云心。 姜云心昨天晚上和红袖一番胡扯,找红袖要了不少东西。 虽然不是真心要,但红袖都答应了。 此时此刻她还以为红袖是拿了什么给她,打发她呢,于是很自然地伸手去接。 刚伸手,红袖的袖子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 姜云心道不好。 但是她吃亏就吃亏在不会武功,虽然心里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身体的反应更不上脑子的反应。 这一瞬间,她甚至感觉到了红袖的手碰着了她的手。 红袖皮肤的触感冰冷坚硬,简直不像是活人的皮肤。和昨天晚上那双纤纤柔荑的感觉完全不同。 昨天晚上姜云心可是握着红袖的手,说了半天有的没的,活脱脱像是一个登徒子。 电光火石间,姜云心只来得及脑子里闪过千万个念头,身上的动作半点也来不及做,就感觉整个人突然往后一仰。 有人从一旁卷过来,一只胳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后一拽,一只胳膊贴着她的腰侧穿过去,打了出去。 只听一声凄厉惨叫。 对面的红袖被一张拍飞出去,哐当落地,龙桥和众差役一拥而上。 姜云心也控制不住身体往后跌去,但是她没有跌在地上,背后靠上了一个结实的身体,然后一只手在她肩上一扶。 她踉跄站稳,背后的人便退开了一步。 姜云心知道自己身边就两个人,一个方明宴,一个荆风华。 荆风华她太熟悉了,有点瘦没那么结实,只有方明宴。 果然,下一刻,就听见方明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没事吧?” “没事没事。”姜云心定了定神,连忙应着。 没事儿就好,方明宴从姜云心身边走过。 姜云心连忙跟了上去。 大人靠谱啊,刚才那么黑,那么紧急的情况突然出手,挽狂澜于既倒,英雄救美啊。 没跟错老大。 姜云心喜滋滋地跟在后面。 房间门口,龙桥的刀架在了红袖的脖子上。 红袖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方明宴。 两个小丫鬟都吓坏了,缩在一边不敢动。 方明宴大步走出去,结果龙桥的刀,然后抬手一挑。 在丫鬟的惊叫声中,刀尖刺在了红袖的面纱上,方明宴手腕微抬,面纱被挑开飞到了一旁。 众人都惊了一下。 面纱下,是一张犹如鬼魅的脸。 然后方明宴又挑开了红袖戴的面纱。 众人都不由的吸了口凉气。 这简直不是一张人脸。 只见面纱下的脸,像是被什么东西腐蚀过,或者被千万只虫子咬过,坑坑洼洼,找不到一寸好肉。 从这张脸,根本就无法判断这个人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因为根本就无法从这张脸想象出她原本是什么样子。 她嘴边还有一抹血迹,可见方明宴那一掌打得不轻,但是丝毫也不认输,瞪着方明宴,眼中全是凶狠。 姜云心说:“这不是红袖。” 昨天她是见过红袖的,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蛋,怎么也不是现在这个鬼魅。 声音也不一样。 但是龙桥道:“有没有可能,她昨天给你看的时候,是戴了面具呢?平时她就是这个样子,所以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不给任何人看。” 那群公子哥看了,还不得吓死。 姜云心低头,又仔仔细细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红袖。 “不。”姜云心道:“我不知道昨天我见着的到底是不是红袖,但是我确定,这个人肯定不是昨天我看见的那个。她们的身高体型不一样。” 刚才密室里实在是太暗了,只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就那,姜云心已经感觉有些不对,可惜红袖的动作太快,根本没给她机会多看一眼就动了手。 方明宴道:“你确定?” 姜云心肯定点头。 这也算是多年法医的经验。 寻常人看人,看五官看皮相。 她看,看骨骼看内在。 更别提昨天晚上她对红袖搂搂抱抱,摸摸捏捏的,对她有几寸骨头都一清二楚。这个女人和红袖,不是五官一样不一样的问题,是骨骼不同,骨架不同,身高也有差别。 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听姜云心这么一说,红袖的两个丫鬟急了:“那我们小姐去哪儿了?” 龙桥的刀抵在了女人的脖子上:“说。” 女人森森一笑。 “本来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我不打扰你们,你们也不该打扰我。”女人的目光,落在身后的屋子里:“既然你们一定要刨根问底,那就让她给我陪葬吧。” 说完女人面色一变。 众人心道不好,龙桥一步抢身上前。 但还是迟了。 女人嘴里可能放了什么毒药,在浑身抽搐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姜云心上前检查了一下,对方明宴摇了摇头。 死了。 众人有一点郁闷,但这也不能怪谁? 说实话,女人这张脸,她做表情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察言观色在她这儿都用不上,谁也不能从她的表情上,看出她下面想做什么。 现在顾不上她,更重要的是红袖去哪儿了? 方明宴问起红袖的丫鬟,丫鬟说,刚才红袖去见了客人之后便回了一下房,很短暂地待了一下就出来了。 然后便回了密室,路上没有再遇见其他人。 也就是说红袖是在他的房间里失踪的。这个女人身份神秘,但是短短的时间,她也不可能把红袖带出去。 所以红袖还在翠竹轩内。 方明宴吩咐下去:“找人。” 不仅仅是他带来的差役,还有翠竹轩的下人,一起开始找人。 以红袖的房间为中心找,红袖可能被藏在任何一个地方。 时间紧迫,她未必就死了,也可能是被打晕了。 姜云心没有加入找人的队伍,她要好好的检查一下这个要杀她的神秘的女人的尸体。 无冤无仇,素不相识,为什么忽然要杀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不会武功,是最好得手的目标吗? 姜云心让荆风华留下来帮她,顺便转告方明宴的意思。 荆风华听了果然高兴。 姜云心解开了神秘女人的衣服,只见她满脸的伤疤一直延伸到锁骨。 虽然男女有别,但荆风华完全没有一点面对异性的尴尬和不自在。 他看着眼前的身体,紧皱眉头。 “这人是遭遇了什么事情?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从身体看,这个女人,并不老。 姜云心道:“三十五岁左右,她……” 姜云心眼睛几乎都要贴在尸体的脸上,又拿起她的手反复地看。 荆风华实在不明白,这一具似人似鬼的尸体到底有什么好看,能看出一朵花来吗? 姜云心突然道:“她刚才是不是说,她住在这个密室里?” 荆风华点头。 “怪可怜的。”荆风华说:“不过如果我的脸毁成这个样子,我肯定也不愿意见人,我也要找个密室躲起来。” 不过之前他们都以为是红袖囚禁了一个人在这密室里,如今看来,这个人可能是自愿住在里面的。 也许宅子里的闹鬼事件,就是她动的手脚。为的就是让这里的人晚上把灯关了,不要出门。这样她也可以出来透透气,去找点吃的喝的。 如今密室被发现,她觉得自己待不下去了,就想找漂亮姑娘,杀一个算一个。 “不。”姜云心道:“她说谎。” 第56章 要一个说法 荆风华忙问怎么说,他知道仵作是一个从死人身上找线索的行业,正常人听不懂死人说话,但是仵作可以。 姜云心拉着女人的手说:“人是需要晒太阳的,一个人如果长久不见太阳,甚至不见光,在暗中生活,她的皮肤会发白,眼睛会退化,精神也会出现问题。” 可是眼前这具尸体。虽然她的脸和脖子有一片疤,但是她身体上的皮肤颜色是正常的,她的眼睛也是正常的。 荆风华说:“有没有可能,她说的在密室里生活,只有晚上出来透气,指的是她不见人,并不是说她不晒太阳呢。” 翠竹轩挺大的,人又不多,在这种情况下,一个荒废的院子通常是没有人来的。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女人如果想出来转转,只要不出院子,就不会被人看见。xbiQiku 姜云心摇了摇头。 怎么说呢,荆风华虽然懂得多,但是他没有经验。 到了现场,有些事情可能想不到那么详细。 当然这很正常,荆风华在这一行只是个新人,别人看他也是个新人。 只是姜云心只是有一个新人的壳子,内在已经是个老手了,她经历过无数的案子。除了亲身经历,还有看过的无数卷宗,中外文献,古今资料,所以她懂得比这里所有人都多,这很正常。 姜云心说:“你说的这种情况是存在的,但是我们刚才在密室之中看见的那扇门,你注意到了吗?” 荆风华点头。 姜云心道:“那扇门,它的两边,就是它的机关是很晦涩的,地上落的灰也非常有限。” 荆风华果然聪明,一点就透。 “你的意思是,那扇门并不常被打开?” “对,就是这个意思。”姜云心说:“而且房间里的空气也非常浑浊,如果是你说的那种情况。这个女人她只是在密室中偷偷的生活,白天无人的时候,她也经常出来透气,那么那扇门就会经常被打开,房间里的空气也不会那么难闻。” 荆风华点了点头,想了想,是这么个道理。 然后他高兴地说:“云心你可真聪明。” 姜云心十分开心,然后拍了拍荆风华的肩膀:“好好干,跟我多学学,以后你也会跟我一样聪明。” 只是想随便夸夸的荆风华,被姜云心如此自信的一番鼓励,顿时夸不下去了。 他觉得姜云心是个心里非常强大的人,以后可能不需要他夸得太多。 夸得太多,姜云心可能会飞上天,膨胀得太厉害了。 密室里有住人的痕迹,而且有新鲜住人的痕迹,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住在密室中的,那这个密室中住的是谁? 而这个女人,她既然不住在一个不见人的密室里,她就是住在翠竹轩中。住在翠竹轩中,必然被别人看见,为什么红袖的丫鬟不认识他? 翠竹轩本是个世间最纯粹的地方,将所有的世俗都隐藏,只管轻歌曼舞,谈笑风生,可如今朦胧的面纱掀开一层一层,却像看不到底。 姜云心匆匆去找方明宴,要将自己的推断告诉他。 此时方明宴正带着刑狱司的差役,还有翠竹轩的下人,一起地毯式搜索,寻找红袖。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住在密室中的人,那红袖应该认识她才对。 姜云心一边往外走,一边心里琢磨。 有两种可能。 第一,这是苦肉计。 她要杀自己,又想把红袖摘出去,所以造成红袖被她杀了的假象。当然红袖没有真的死,而是被她藏在某个地方。这样哪怕他失败了,或者成功了,她也不可能跑得掉,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这件事情就跟红袖没有关系了。 还有一种可能。 她和红秀在意见上产生了分歧,红袖不愿意杀姜云心。毁容女子要杀将姜云心,两人起了争执。之后红袖输了,所以刺客穿上了红袖的衣服,带上了她的面纱,过来刺杀。 不管哪一种可能都很奇怪。 姜云心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怎么也没想明白为什么她要杀自己? 在这件案子里,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刑狱司的一个仵作罢了。根本没有道理让对方赔上一条命也要杀自己。 红袖果然没有死。 她被人打昏丢进了翠竹轩的一口井中,那井中水不多,坐下只到腰间。 被人发现的时候,红袖还没有醒。连忙有人下去检查了一番,对着上面喊,红袖姑娘没死。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红袖很快被救了上来,平放在地上。 她穿的衣服和戴的面纱果然已经不见了,现在只穿着一件里面的白色衬裙,脸上有两处伤口,脑袋上有一块血迹。 可见对方动手还挺狠的,这一下子打得不轻。这井是枯井,没什么水,所以她在里面还有一线生机,如果这井里面是有水的,当时也就淹死了。 翠竹轩里没有大夫,但是龙桥上手捏了一下人中,就把红袖捏醒了。 姜云心偷偷撇撇嘴,龙桥可是真不怜香惜玉啊,她甚至看见了红袖嘴唇上的指甲印,这一下龙桥用的力气可不小。 红袖醒来之后看他的样子,只觉得哪哪都疼,一时都不知道应该捂脸,还是捂嘴,还是捂屁股。 之前只有姜云心一个人见过红袖的脸,虽然跟他们传达了,红袖是个很漂亮的姑娘,但人总是相信自己看见的,没有真切地看见,大家对这话是将信将疑的。 此时大家都相信了,红袖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 从众人的表情能看出,就算是在翠竹轩里,见过红袖真面目的人也不多,可能只有她的几个贴身丫头。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一样。 红袖被扔下去的时候可能有点懵,现在刚醒也有点懵,她愣了愣,突然一下子惊觉过来,发生什么事儿了? 她愕然的看着站成了一圈的众人,突然好像脸上少了点什么,猛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然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面纱没了,衣服也没了。 红袖突然站了起来:“我想起来了。” 可惜她身体有点虚弱,这一下站得猛了,胳膊腿都有点抽筋,晃了一晃差一点摔倒。 还好身边龙桥站得近,伸手扶了一下。 龙桥扶完就松了手,丫鬟匆匆过来,一人扶住了红袖,另一人拿着一件袍子给她披上。 在这个年代,女子穿一件衬裙,光天化日这和没穿衣服区别也不是太大。 红袖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不过现在的情况太过特殊,她也顾不上那么多,只是将外袍紧紧的抓住,然后对方明宴道:“方大人,我,我见到鬼了。” 这一句话让翠竹轩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翠竹轩里一向有闹鬼的传言,更何况刚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大家心里就更是七上八下。 如今翠竹轩的主人红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被脱了衣服,摘了面纱丢在井里。对翠竹轩的人来说,这就是死里逃生,是命大。是幸亏刑狱司有人在,才被找了出来。 红袖说完看方明宴的脸色,觉得他的脸色好像和自己想象中的反应不一样。 见鬼难道不是大事吗?难道不应该有一点起伏的表情吗?为什么刑狱司的人一副,噢,知道了,这么平淡的模样呢。 红袖心里嘀咕起来。 刑狱司她是知道的,是会负责一些离奇的案子,可是谁也没听说,刑狱司还负责抓鬼的呀,他们真的不怕吗? 方明宴面无表情道:“先扶红袖姑娘坐下,喝口水,你把你刚才遇到的事情仔细说一遍。” 红袖点了点头,两个丫鬟扶着她到一边坐下,其他的闲杂人的就先遣散了,免得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红袖坐下来定了定神,这才说起了刚才的事情。 她打发了上门的客人之后,便回了房间想要喝一口水,谁知道刚进房间关上门,忽然就看见一张狰狞的脸。 红袖神情惊恐,面色惨白。 “那张脸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地狱的鬼魅,他像人一样有鼻子有眼睛,可是他又和人不一样,他的脸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啃掉一样,有五官,可是看不清五官。” 红袖形容得十分到位,基本上刚才刺杀姜云心的人长得就是这个样子。有五官,但是她的五官已经被毁了,所以只剩下一个轮廓。 红袖对这个人的外貌描述是比较详尽的,但是对过程就描述不出来了。 因为据她说她吓了一跳,当时就要尖叫,可惜没有叫出声就被打昏了,后面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 找借口找理由编谎话,这都是下下之计。 一句不知道了,足以解释一切。 你就是用测谎仪也测不出什么不妥来。 我被吓昏了,所以不知道了,那你还要逼问我什么呢?问也没有用,因为我真的不知道。 方明宴安稳听完,然后说:“你跟我来。” 接着,方明宴就将红袖带到了刚才的宅子里。 被毁容的女子还躺在房间门口,没有人动她的尸体,红袖看了看之后,整个人都惊呆了,脸上一片空白。 半晌红袖终于回过神来:“这,这就是那个……” 她那个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明宴点头:“对,这就是你看见的鬼。她不是鬼,是个女人,只是被毁容了。她穿上你的衣服,戴上了你的面纱,想要杀我的人。” 红袖愕然的目光在方明宴身后的人身上扫过,可能在想,她要杀的。到底是谁? 方明宴道:“红袖姑娘,刑狱司的人在翠竹轩遭遇刺杀,这件事情,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第57章 每人一个悲惨过去 红袖连连摇头:“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不认识这个人,大人看见了,她也要杀我。” 方明宴不说话,红袖又补充了一句。 “大人,有没有可能是刑狱司以前办案子得罪了什么人,所以她一路跟来翠竹轩?” 红袖这一招还是相当高明的。 这叫顺水推舟,四两拨千斤。 不但把自己撇清了,而且把自己差一点被害这件事情也推到了刑狱司头上。 但是姜云心淡淡看着她:“这个人说了,她就住在这个宅子的密室里。” 红袖微微张嘴:“啊?” “别啊了。”姜云心淡淡道:“她说谎。” 红袖这下是从心里真的感到惊讶了,这种惊讶表现了出来,好在这个时候她就算惊讶也不失态。 “她就住在这个密室里?”红袖整个人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状态。 “你说密室里住的人,就是这个人,我,我怎么不知道?” 红袖觉得自己的状态还是很自然的,这些话细细思量,说得也没有问题,但是姜云心告诉她。 “不,她不住在这个密室里,这个密室里另有人住。” 红袖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 “因为她的状态挺好的,不像是一个常年住在密室里的人。” 姜云心非常善良地告诉她:“这个刺客,除了她的脸被毁容,其他和一个普通人没有区别。而在你的翠竹轩,一个脸被毁容的人,是可以很好隐藏自己的行踪的。” 这一句话让红袖脸色骤变,姜云心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红袖的脸没有问题,五官端正,容颜娇艳,眉目如画。 杀手的脸被毁了容,犹如鬼魅,不能见人。 但是众所周知,翠竹轩的红袖姑娘从不以脸见人,常年戴着面纱,谁又能知道,这面纱底下到底有几个人呢? 红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明宴冷冷地看着红袖:“红袖姑娘,我是刑狱司提刑司,不是你的裙下之臣。我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和你闲谈的。现在这件案子已经牵扯到四条人命,还牵扯到我手下的安全。你最好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能够把自己摘出来,要不然的话,这事情怕是一时半会儿都结不了案。” 本来他们只是怀疑杀死马修能的凶手是翠竹轩的人,或者藏在翠竹轩,现在又死了一个,还是为了杀姜云心死的,这件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一个人杀了马修能,可能是为了报复。 多了一个人要杀姜云心,这就是团伙。 红袖一脸楚楚可怜,委屈地道:“方大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方明宴倒没指望她能够这么快承认,人命关天的事情,咬死不认还能多扛一会儿,如果认了,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方明宴吩咐龙桥:“带人来彻查翠竹轩。”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十个人,八个人,而是带人,来将翠竹轩的每一块土地,每一间屋子,每一个箱子和柜子都查得清清楚楚。 地毯式搜索。 方明宴平常出门虽然不爱前呼后拥,可是他能指挥得动的人。那可不少。 红袖坐在石椅上披着衣服。 姜云心觉得她似乎有些发抖,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 叶彩唐扯了扯荆风华,给他使了个眼色,做了个口型。 万幸,这一回两人的塑料友情得到了升华,荆风华听懂了。 姜云心让他去试探一下红袖,看看红袖会不会武功。 其实荆风华是很犹豫的。男女有别,他往上这么一扑,要是红袖会武功,把他推开那也就罢了,要是不会武功给他扑个正着,岂不是要骂他登徒子? 正好刑狱司的人都在,连去衙门报案都省了,直接就抓走了。 但是姜云心不会武功,也不好让姜云心去试探。 万一姜云心扑过去,红袖从身上抽出刀来,她都反应不过来躲。 于是荆风华叹了口气,两人默默地变换了一下位置。 荆风华往前站了一点,然后最拙劣的表演便上场了。 荆风华平地站着,忽然没站稳,哎呀一声,往红袖身上摔去。 众人都吓了一跳,可这个时候只有荆风华离她是最近的,别人都晚一步,所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 小丫鬟倒是就在红袖身边,但是小丫头也没这个力气,扶也扶不住。 电光火石间,只见红袖伸出双手想要阻挡荆风华,可惜她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挡不住荆风华的力气。 所以荆风华还是撞到了她,在撞到之后被龙桥抓住,龙桥将荆风华扶好。 “对不住,对不住。”荆风华连连说:“不好意思,我刚才腿麻了没站稳。” 这话说的,不但红袖听着觉得虚伪,就连刑狱司的人听了都觉得虚伪。 红袖又急又气,但是这会儿她为鱼肉,也不敢多责备什么。荆风华都那么好声好气的道歉了,摆明是个意外,她也只能说没事。 刑狱司的人却看出问题了。 刚才是情急之下,红袖看着荆风华扑过来,第一个反应是伸手,而且手势相当标准,这绝对是习武之人才会做的动作。 可是她伸手以后,她的手上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推在荆风华身上的力度是一个正常女子的力度。 方明宴在红袖对面坐下:“伸出手来。” 红袖愣了一下。 方明宴便说:“红袖姑娘,方不方便把你的手给我看一下?” 红袖顿了一下,反而把手缩回去了。 “方大人。”红袖义正言辞:“虽然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可是我也是有尊严的。光天化日男女有别,大人你要做什么。” 方明宴冷淡的看了她一眼,还没说话,姜云心就来了。 “我来。”姜云心伸出手来:“红袖姑娘,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一看,这不失礼吧。” 论刑狱司这种地方,有一个女下属的好处。 红袖可以拒绝方明宴,但不能拒绝姜云心,只好把手伸了出来。 她审时度势,知道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刑狱司的人可能就要来硬的了。 如狼似虎,这是京城老百姓对刑狱司最通常用的形容,可不是说说而已。 这两天的来往也让红袖明白了,方明宴绝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在他面前讨不了好。 红袖的手腕上,果然像方明宴所说,贴了一排装饰的花瓣,非常漂亮。 她的手腕皮肤白皙透明,加上金色的花瓣映衬。让人看了就想摸一下。 但是姜云心不是摸,而是一片一片的,将红袖手腕上的花瓣给取了下来。 红袖虽然竭力控制,可整个人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要不是龙桥拿着刀站在一旁,她可能忍不住要反抗。 左手的花瓣被拿掉以后,一道淡淡的伤疤出现在红袖的手腕上。右手的花瓣也被拿掉了,她的右手同样有一道长长的伤疤。 两道伤的位置是一样的,长短相似,深浅相似。 姜云心说:“红袖姑娘,这伤是怎么来的呀?” 看样子有年头了,当年伤得很深吧。 红袖咬着牙点头。 “是早些年的伤了,很小时候不小心弄的,伤得很深。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两道印子,我觉得难看才用花瓣遮住。” 姜云心进一步逼问:“儿时的伤是怎么来的?” 如果伤在一边,还能说是不小心划到的。可是两只手都有,而且一模一样,不小心三个字就说不过去了。 红袖垂眸道:“当年遇到了歹人,他逼我就范,我不从,他挑断了我手上的经脉。虽然后来遇见神医接好了,也用了最好的伤药,但是伤痕没办法完全消失,我的手也提不起重物。” 大家顿时都想到了死在巷子里的,马修能的两个跟班。 方明宴道:“你以前会武功?” 这个姜云心是看不出来的,但是方明宴能看出来,刚才荆风华扑过去的时候,红袖下意识的本能反应,绝对是一个练家子。 “会一些花拳绣腿。”红袖知道瞒不了,也不瞒着:“我自幼家贫,父母将我卖给了一个杂耍班子,跟在杂耍班子后面学了几招?后来有一个男人看中了我,班主就把我转手卖了,那个男人折磨我,后来我实在受不了,就逃了出来,被妈妈收养了。” 姜云心察颜观色,觉得红袖这话倒未必是假话。 但凡有办法的,谁愿意卖笑过日子,每一个青楼女子身后,都有一段血泪史。 但是红袖的遭遇让她将这案件中的几个人联系了起来。 每个人都是有缺陷的,每个人都在男人身上受过伤。 红袖在风中瑟瑟发抖,方明宴看着也觉得不像话,让她先去换身衣服休息一下。反正翠竹轩他们暂时是不打算走了,而且现在已经有人在门外和四周看守,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一个人都不可以离开。 只要将这个秘密限定在这个区域内,就有找出来的一天。 众人回了房里都坐下,歇一歇。 姜云心划拉过一张纸说:“大人,我有个想法。” 方明宴点点头:“有想法就说。” 刑狱司是一个环境宽松,言论自由的地方。不要说不该说的话。其他时候,特别是在讨论案情的时候,欢迎大家畅所欲言。 第58章 药香阵阵 姜云心道:“我觉得翠竹轩不只是一个寻欢作乐的场所,他更像是一个伤心女子收容所。” 比如说红袖。 比如说,刚才刺杀他的女子。 比如说,有可能的杀了马修能的人。 就目前看来,已经有至少三个人可能和这件事有关。 方明宴也道:“不错,这一系列事情连在一起,确实不止一人。” 现在出现了三个人,她们是有重叠点的。 凶手和红袖都被男人伤过,红袖和刺客都有难以磨灭的伤疤。 姜云心脑洞大开:“大人,你说她们有没有可能是一个女子刺客团伙?” 姜云心这么一说,大家觉得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方明宴缓缓点头有。 还真有。 姜云心顿时觉得,有些电视电影在自己眼前重现了。 但是现在凶手还没有踪迹,毁容女子已经死亡,只剩下红袖。 红袖一脸无辜,想来也没有那么快招认。 对翠竹轩的搜索只进行了一半,众人稍事休息,方明宴继续带人搜索。 姜云心又回到了那句刺客尸体身边。 这是她常做的事情,以往案件停滞不前的时候,尸体又有怀疑,会一检二检,甚至还有三检。 尸体会说话,可是很多时候,尸体说的话不是那么容易被理解,需要多听,仔细听。 姜云心甚至想,要不要跟方明宴申请一下,解剖看看。 于是姜云心就盘腿坐在刺客尸体边。 荆风华在一旁陪着她,也盘腿坐在尸体身边,两人并排,一起盯着尸体。 要是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不知道这是守着什么大宝贝呢。 死者的脸实在是太可怕,荆风华也不知道姜云心为什么能盯着一直不转头,他看了一会儿,大概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身上也开始不舒服起来。 然后荆风华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跑到了自己身上一样,开始挠。 先挠手背,再挠胳膊,挠完前胸,还想让姜云心给挠挠后背。 姜云心嫌弃道:“你这是干嘛呢,是不是好多天没洗澡了?身上有跳蚤吗,离我远一点。” “胡说,我天天洗澡。”荆风华扭动了两下:“不是,就是这个脸看着难受。麻麻赖赖的,看着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身上爬一样,你说她这脸,平时会痒吗?阴雨天会痛吗?” 对于荆风华的问题,姜云心还真认真对待了。 她没有急于回答,而是又靠近了一点。 这伤疤是外力造成的,很可能是被什么腐蚀了,皮肤受损,不能恢复。就像是手术切开的伤疤,虽然只有一条,但是大部分也不能恢复如初。 姜云心认真对荆风华说:“如果不出意外,这样的疤,会有你说的情况。” 荆风华一愣:“什么情况?” “阴雨天的时候,会痒。”姜云心道:“而且有可能是又痛又痒……那是非常难过的。” 以前刑警队就有个刑警,抓捕犯人的时候被划了一刀,伤口非常深和长,差一点丢了性命。 救回来之后,虽然其他地方都养好了,但是那一道深深的伤疤是消不掉的。 伤疤好了之后,凸起来一块皮肤增生,每到阴雨季节就会红痒,必须要抹药膏才能缓解。据他自己说,那种痒受不了,若是不抹药膏,皮都要抓破了。 这个刺客的脸,岂不是一模一样。 但是刺客的伤疤虽然有些微微的红,可是没有指甲抓挠过的痕迹。 要知道,痒可是比痛更可怕的事情。 姜云心靠了过去,深深吸了口气。 荆风华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他觉得仵作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在恶心这件事情上,真是没有人能打败他们。 姜云心又拽着刺客的衣领,仔细的闻了闻,像是一只大狗。 突然姜云心站了起来。 “我大概知道凶手住在什么地方了。” “这就知道了?”荆风华不太相信:“你神了啊。” “一点也不神,我就说我天纵奇才,你又不信。” 姜云心就把荆风华拽走了。 刺客脸上那么严重的伤,却没有抓挠的痕迹,可见不痛不痒,那是不符合道理的。除非她用大量的药物持续治疗。 不指望治好,但是可以消除症状,让人舒服。 如果她就住在翠竹轩,一定有这么一个房间,里面常年飘着药香。 这个药,就是给刺客治脸的,当然对外宣称可以是各种用途。比如养颜,暖胃,宫寒,怎么都行。 可是药是骗不了人的,姜云心是法医,对各种药物也有不少了解,止痒护肤的药,和其他用处的药,还是分得清的。 姜云心赶过去的时候,方明宴正带着人在一个屋子里。 这是红袖院子里的一个屋子,是她的一个丫鬟的。 小丫鬟站在方明宴面前,瑟瑟发抖。 “这真的是我的屋子。”丫鬟说:“大人,我没骗您啊。” 方明宴问:“你的屋子?那你得了什么病?这屋子里的药味,是哪儿来的?” 姜云心心里一动。 丫鬟说:“前些日子吃了凉的,胃不舒服,所以开了些药。” 方明宴进一步追问:“什么药?找哪个大夫开的,吃了几天,药方在哪里?” 小丫鬟哪见过这场面,被方明宴步步紧逼,差一点要哭了。 红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头发也打理了,重新振作起来。 不愧是长袖善舞之人,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是比较冷静的。 红袖拦在小丫鬟面前,解释道:“大人,丫鬟胆子小,没见过您如此威严的大人,您这样,她会吓坏的。” “那好,你来说说。”方明宴道:“刚才的问题,你可知道?” 方明宴问,红袖便说,但说的和丫鬟说的无异,也是那几句话。 至于大夫,是一个游走郎中,现在已经不止去向。病都好了,药昨天也没喝了,药渣都倒掉了。 至于药方,又不是什么珍贵的方子,也没有留存。 主打一个死无对证。 方明宴对这个结果显然是不满意的,就是瞎说一气。 但是,现在她病也好了,药也喝完了,你怎么证明她是瞎说呢? 方明宴当下便叫人关门关窗,去找大夫。 房间里的药味还未完全散去,找个大夫来闻一闻,自然知道是什么药,治什么病。 现在天气已经冷了,大部分房间都关着门关,只有这一间,门窗大开,想来就是为了散这味道。 但是方明宴来的太快,味道还没来得及散去。一个常年有药香的地方,那味道是会沾染在每一件东西上的。 不是说开一会儿窗子就能去掉的。 这种地方偏偏还不能熏香,有些熏香会破坏药性,有些熏香会让病人更不舒服。更重要的是,翠竹轩里,没有一个丫鬟的房间是有熏香的,要是这个房间一熏,本来注意不到的方明宴,这下也能注意到了。 姜云心走了进去,她站在房间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这药味虽然很淡,但是很熟悉。 姜云心说:“大人,不用找大夫来了,我知道这个药是做什么的,我也知道这房间,是谁住的了。” 众人一起看她。 姜云心道:“这是一种缓解皮肤瘙痒红肿的药,这个房间,正是刚才那个要杀我的凶手的房间。” 红袖还能撑住,小丫头一瞬间面如死灰。 可见姜云心说对了。 红袖条件反射便道:“你胡说。” 姜云心道:“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明白。刚才那个人,她脸上皮肤受伤留疤如此严重,每到阴雨一定瘙痒难耐,必须用药物浸泡方能缓解。这种药一般只能缓解不能根治,所以你们的伙房里,一定存有不少这类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常年要用的东西,不可能用一次买一次的。 更何况这种一般是浸泡涂抹不是喝,所以用量会比较大,所需要的药草也会更多,如果疤痕的位置大,甚至可以在洗澡的时候将药草放进去,浸泡全身。 在姜云心和红袖之间,方明宴当然无条件相信姜云心。 相信姜云心,就是相信自己的眼光。 方明宴吩咐:“拿下红袖,给我仔细搜这个房间。” 刑狱司的人二话不说,如狼似虎,扑了过去。 不但拿下了红袖,还有翠竹轩里的其他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控制起来,一个个的查。 这就不是一个杀人凶手藏在翠竹轩的事情,很有可能,翠竹轩就是一个杀手组织的窝点。 这个屋子被当做重点检查对象,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查了一遍,差一点掘地三尺,最终,荆风华从梳妆台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不奇怪。 木盒子里面,放着许多的用纸折出来的花,很小,一个。 姜云心知道,手巧的人哪个年代都巧。 花儿有二十几朵,但是有一朵,截然不同。 其他的,都是红色的,这一朵,却是白色的。 姜云心拿起来白色的花,拆开。 这竟然是一张写着字的纸。 纸条很小,只有掌心大,上面的字更小,蝇头小楷,要眯着眼睛才能看清楚。 于是姜云心眯着眼睛一看,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第59章 惩恶扬善女英雄 姜云心拿着纸条在桌子边上发呆,方明宴走过来:“发现了什么?” 姜云心将纸条交给方明宴,然后自己开始拆其他的折纸。 每一张折纸,上面都写着人名字。 一张纸条,一句话。 某年,某月,某日,某人,年纪性别。 姓甚名谁,何方人士,现在何处。 然后是一个金额和要求。 比如,四月初二,京城西港三号,李桂,男,三百两,一只手。 这是个账本啊。 但是别人记得是生意,她记得是人命。 方明宴看完也沉默下来。 这张白色的,尚未染色的纸条上写着:七月初一,文心书院姜云心,女,五千两,死要见尸。 “真的有人要杀我,要买我的命?”姜云心喃喃道:“是什么人?” 之前她以为自己在这个年代,最大的威胁来自姜夫人,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此劫难。 这不可能是姜夫人,姜夫人对她的厌恶,不值五千两银子。姜夫人只想把他卖五千两银子,绝对不想在她身上花一两银子。 “五千两啊。”姜云心继续喃喃道:“这么多钱啊。” 方明宴不好动手,荆风华毫不客气地拍了她一下。 大小姐,你的重点不太对吧。现在是五千两的事情吗?是有人要你的命啊。 姜云心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立刻道:“大人,大人,我要报案。” 方明宴:“……” “咱们刑狱司不是专门管诡异案件吗,有人要杀我,这够不够诡异,我能不能报案?” 龙桥忍不住道:“小姜,你可真会就地取材。” 龙桥这个词用得相当到位了,但姜云心说,这叫吓傻了。 方明宴吩咐把这些纸条都拿走,按照上面的地点人物一一核对。 首先要确定这是不是个恶作剧,还是真实的杀戮?如果纸条上所有的人都已经受害,那姜云心就是下一个目标。 如果纸条上的人都活得好好的,这事情就要从长计议。 差役走了之后,方明宴走到红袖面前。 可不能忘,他们手上还有一个重要人物。 “现在你还要嘴硬吗?”方明宴居高临下的看她:“说吧,你们是一个什么组织?有多少人?杀了多少人。” 红袖是翠竹轩的主人,可别说什么都不知道。 但红袖却说:“我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 这话说的,就是承认了,她们是一起的。 红袖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模样,淡淡道:“我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我知道我们杀的每个人,都该死。” 姜云心顿时要炸。 我怎么就该死了? 红袖接着道:“我们杀的,都是该死的男人。” 姜云心咽下了要骂人的话,不对劲。 方明宴说:“比如马修能?” “对。”红袖毫不犹豫地承认了:“马修能难道不该死?” 甚至她都不用复数他的罪行,马修能在京城里,那是一个五毒俱全的存在。 “包括他的两个小厮。”红袖说:“这些年,助纣为虐,害了多少清白人家的好女儿。” 就算马修能是受害者,也没人能帮他说好话。 他确实该死。 红袖笑了一下:“你知道要马修能的命,我们收了多少钱吗?” 还真不知道,刚才那几十张纸条,他们也只是拆了几个,大同小异,便交给其他人去一一核查了,没有看完,不知马修能是否在其中。 红袖道:“一碗鸡蛋面。” 众人都愣住了。 红袖说:“城郊有一户姓廖的人家,父母老年得子,有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儿。半个月前,她外出路上遇到马修能,被马修能一眼看中,强迫要纳她做妾。廖姑娘被毁清白,悬梁自尽。母亲看见女儿惨状,也随她去了。父亲去马家讨公道,被打断了腿。” 众人都沉默不作声。 红袖说:“我正巧路过,讨一碗水喝,老人给我下了一碗鸡蛋面,便转身回房。” 红袖的视线扫过众人:“你们都是富贵人家,自然不知穷人贫寒,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一个鸡蛋已经是很好的招待。我吃完面,打算给他一些银两,他已经服毒自尽,临死的时候,告诉我自己死不瞑目,恶人不死,还不知有多少无辜女子要被他糟蹋。” 于是红袖在老人临死的时候,告诉他,自己吃了他一碗面,一定给他们一家三口报仇。 这世上,竟是容不下这样平凡安稳,不过马修能一个念头,家破人亡,三条性命。 红袖冷笑一声:“我说的真假,大人可以去核实。虽然翠竹轩我们是杀人,但是我杀的每个人,都是该死之人。” 一时间屋子里安静的很。 众人都在心里咒骂马修能,本来是官服办案,堂堂正正,但是因为马修能,现在由衷抬不起头来的感觉。 好像红袖是正义的,他们是令人唾弃的。 红袖看着方明宴:“方大人,我查过你,我知道你是个好官,但是,马修能作恶的时候,你在哪里?廖家一家被逼死的时候,你在哪里?” 方明宴心里郁闷得很。 我在哪里,我在刑狱司里,这事情我也不知道啊。 方明宴叹口气,声音低沉下来。 “我确实不知此事,如果廖家到刑狱司报案,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 这一点,方明宴还是有自信的。马修能虽然也是朝廷官员,但是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一个三品家的公子。 刑狱司绝不会纵容这种事情,更不会因为地位偏袒谁。 但是刑狱司也确实没办法知道京城里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红袖的脸色,稍微缓和一点。 众人都只觉得郁闷又荒谬,这似乎是,她原谅了方明宴一样。 这没办法,人在群体中的时候,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如有老百姓被当官的欺凌,说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那他这肯定是从一品到九品,甚至没品的衙门差役,都一起骂进去了。 红袖手上有人命,是必须要抓,而且基本上死罪难逃的。但这个时候,给人一种,你抓了她,好像是抓了英雄义士一样。 就在这沉默中,姜云心突然道:“不对。” 怎么不对,红袖看她。 姜云心将那张写了她名字的纸条怼到红袖脸上。 “说得那么义正言辞,为什么要杀我,我做什么了?”姜云心这一点还是能保证的:“就是外面的蚂蚁,我也不会故意去踩一只,我也没有调戏良家妇男,我有什么罪?” 调戏两家妇男六个字,让方明宴嘴角抽搐了一下,但最终忍住了。 这是什么话? 看来姜云心已经被气疯了。 红袖认真地看了姜云心手上的纸条,皱起了眉:“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姜云心见红袖竟然要耍赖的样子,怒道:“纸条是从你们这儿搜到的,刚才也确实有人要杀我。你可别说你不认识她。” 事到如今,红袖也不至于说出这话来。 红袖说:“刚才那人,确实是翠竹轩的,她叫莫愁,也是个被男人害了的可怜女子。” 姜云心道:“那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杀人就杀人,赚钱就赚钱,别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一副全是天下都对不起你的样子。” 红袖被抓,翠竹轩的一切即将真相大白。 但是现在刑狱司的每个人心里都有个郁结,凶手刺客是一定要抓的,可如果他们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就不但没有破案的成就,反而会变成一种内疚。 红袖喃喃道:“这不可能,我们的目标都是薄情寡信的男子,从没对女子下过手。刚才莫愁要杀你,她不是真的想杀你,只是想转移你们的注意,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罢了。” 但是这张明显是接单的纸条,红袖也无法解释。 方明宴走过来,拍了拍姜云心的肩膀,让她让开一些,自己坐到了红袖对面。 方明宴道:“红袖姑娘,你说马修能该死,我认可?但翠竹轩不是你一个人,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有些人做的事情违背了你们的初衷,滥杀无辜,收敛钱财。” 红袖的表情有些呆滞。 方明宴道:“比如姜云心,我相信你不知情。所以你能确定,姜云心是第一个吗?” 红袖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方明宴道:“我佩服你是巾帼英雄,我们不如谈谈。” 红袖看着方明宴,不说话。但显然愿意听他说话。 方明宴道:“你既然调查过,知道是我是什么人,就该对我放心。我一言九鼎,绝不坑蒙拐骗。” 红袖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姜云心多少有点意外,万万没想到,刑狱司名声这么臭,方明宴名声竟然还可以。 真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啊。 方明宴道:“你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会一一去调查这些人,如果确实死有余辜,我保证,你和你的姐妹,都可以安然无恙。” 万万没想到,方明宴竟敢对红袖做出这样的保证,何止是红袖吃惊,姜云心都很吃惊。 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要么就是在骗红袖,要么,这事情也太有难度了。 但是方明宴面色严肃,正襟危坐。一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方明宴道:“若有人因钱杀人,那就另当别论。” 红袖定定地看着方明宴半晌,似乎在鉴别他这句话的真假。 方明宴淡淡道:“我没必要骗你。你既然调查过我,应该调查过刑狱司。我向来佩服惩奸除恶的人,所以想和你好好说,要不然的话,进了刑狱司,我可以让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方明宴主打的是一个亦正亦邪,又狠又善。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 姜云心和荆风华交换了一个眼神,啧啧啧,这个大人心机深着呢。嗯。 第60章 死都死了切开看看 就在姜云心和荆风华感慨上司,心思太深,琢磨不透的时候,红袖妥协了。 红袖咬着嘴唇缓缓道:“翠竹轩里,确实还有一些姐妹,她们并不住在这里,也不是受我指挥。我只是负责打探消息,以及一些处理善后。” 众人都抛去了其他心思,专心听红袖说。 红袖说:“莫愁是不会自己接任务的,她的每一个任务,都是和我商量过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杀……” 红袖的话戛然而止。 她突然面色一变,好像被卡住一样。 方明宴说了一句不好,一步冲上前来,捏住了红袖的下巴。 但是已经迟了。 红袖睁大一双眼睛,嘴角有一丝血迹流了下来。急促的呼吸了两下,好像想说什么,可是什么都没说出来,整个人瘫软下去。 众人都惊了,龙桥更是拔出了刀。 可是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机关,没有暗器,没有人进来。 红袖死了。 她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杀人灭口。 姜云心更是觉得惊恐起来,往方明宴身后躲了躲。 对方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一屋子人的情况下杀红袖灭口。想要杀他,那不是易如反掌? 众人也都有点紧张,龙桥和荆风华一左一右站在姜云心身边。 但是毫无动静。 一切如常。 突然听见扑哧一声轻响,红袖额头出现一个红点,仿佛渗出来一滴血。 众人都看得过去,只见那个红点还是会动的,凑近一些是一只小虫子。 竟然有一只小虫子从红袖的额头爬了出来。 那小虫子只有米粒大,通体通红,从红袖皮肤里钻出来以后,就停住不动的。 姜云心第一个说:“会不会是什么蛊虫?” 这个她熟,电影电视里太多了。 荆风华也走了过去,他看了一下,犹豫道:“我对蛊虫没有太多了解,但确实听过这方面的说法,其实就和下毒一样,有些高手养蛊虫是成双成对的,一只留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想要控制什么人,就像蛊虫下在谁身上?这样对方就不得不乖乖听话,如果察觉到对方要反,千里之外也能要她性命。” 对此,姜云心的评价是:“太邪乎了。” 其他人不置可否。 蛊虫这两个字,确实是比较邪性的。传说来自苗疆深处。他们从不涉足中原,偶尔有人学了一星半点,便会作乱为祸。 就在荆风华打算找一个东西把红袖额头上的虫子抓起来仔细研究的时候,那虫子落在了地上。 虫子很小很轻,但是房间里一丝风都没有,它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众人一看,已经死了。 众人都松了口气,反正红袖已经死了,虫子还是死的比较安全。 就在此时,门外差役狂奔而来。 “大人,大人,死人了。” 众人连忙出去。 之前翠竹轩的所有人都被集中到了一起,管家,丫鬟,小厮,打杂的,厨娘,一共十五人。 有刑狱司的差役看管。 此时,院子里倒了一地,差役手忙脚乱,都不知道该救谁,怎么救。 方明宴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就突然倒下了。”差役慌忙解释:“大人,我们碰都没有碰他们一下。” 就在说话的时候,他们的额头陆续出现一个伤口,一只同样的小虫子,钻了出来。 虫子出来后就不动了,然后僵硬。 姜云心过去看了一眼,都死了。 所以这种虫子,在宿主体内,宿主死亡,它们也跟着死亡。一人一虫,绝不误伤。 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不知该说什么。 姜云心是仵作,这个时候尽职尽责,一具一具地尸体查看过去。 这一看,看出一点不同。 姜云心在纸上写下从一到十五的十五个数字,然后撕开,每个人身上放一个数字作为编号。 又拿了一张纸,在纸上写下一到十五。 然后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夹子,把每个人额头上的虫子都给拿了下来,按照对应的数字放在纸上。 荆风华就蹲在边上,看那虫子好像是看梦中情人一样。 这些虫子乍看起来是一样的,但是仔细地看有一只略大一些。 只是稍微大一点点,如果不是将他们都放在一起,也看不出来这个差别。 这只略大一些的虫子,是门房身上的。就是守在翠竹轩大门口,他们进来时候接待他们的门房。 这门房难道和别人有什么不同吗? 姜云心居高临下地看他,忽然说:“你们说这个蛊虫它有毒吗?” 在姜云心看来,这个事情不合理啊。 她知识点里,蛊虫就是毒虫。 将各种毒性强大的毒虫放在一个密闭容器里,让它们在其中自相残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就被称为蛊。 先不说这现实不现实,即便是有一只杀出重围,它也不可能因为吃了其他的毒虫,而改变了自身的性质。 毒蛇还是毒蛇,毒蜘蛛还是毒蜘蛛,蝎子还是蝎子,没有道理一只毒蜘蛛在吃了一条毒蛇之后,就学会了吐舌头。 要说蛊虫能杀人,这也就罢了,但是要说能远距离操纵杀人,未免有点扯。 她是真不信。 姜云心这个问题很有深度,大家都回答不出。 还是方明宴道:“试试就知道。” 何必猜测。 当下,便叫人去厨房里抓了只鸡过来。 然后抓了一只蛊虫丢在地上。 鸡不择食。 吃完之后,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依然神采奕奕,羽毛飞扬。 看来这蛊虫是无毒的。 龙桥道:“这虫子无毒,会不会是毒已经在这些人身上了呢?” 就像是蜜蜂,蜇人之后就会死亡。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姜云心道:“大人,我能不能找一具尸体解剖一下,确定一下死因?” 仵作面对尸体,总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方明宴点头。 都说蛊虫杀人,到底怎么杀,其实他们也很好奇。 虫是从脑袋里钻出来的,那毒在何处呢?也是脑中吗? 龙桥道:“就解剖这一具吧。” 龙桥说的,是那个门房。因为他额头里钻出来的蛊虫,比别的要略大一点点。 “好。” 姜云心一口应着。 姜云心说:“风华给我搭把手。” 荆风华应着:“好,你说。” 姜云心说:“你帮我把脑袋切开就行,这个是力气活儿,人的脑袋可硬了,没有斧子我弄不开。” 边上一众差役听着,只觉得真残忍啊,一个漂漂亮亮小姑娘,竟然干这事情。 但是荆风华还没来得及找到趁手的家伙,方明宴道:“我来。” 然后刷的一声,拔出了一旁龙桥的刀。 姜云心也不挑手下,谁来都行。 “一切两半就行。”姜云心说:“对了,大人,这里有这么多尸体,不如多切几个,我好对比一下。” 就像是切瓜切菜一样。 方明宴非常好说话:“行。” 然后姜云心退了出来,方明宴走过去举起来刀。 手起刀落,刀下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门房,突然像是泥鳅一样滑了出去,而他背后的一具死尸,也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这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可是方明宴却好像早有准备,身形一拧,就躲过了背后人的一击。 其他人也扑了过去,只有姜云心猫着腰往后退,往后退,一直退到了荆风华身后。 荆风华没有冲出去,但是一直挡在姜云心面前。 他是会一点武功的,但是不多高深。 刚才已经死了的十来个人,突然都活了过来,转身四散逃跑。 可惜刑狱司众人早有防备,方明宴一把就抓住了门房的领子,随手摔在地上,只能咔嚓一声,姜云心缩了缩脖子,不知道断了哪里,听着就痛。 荆风华也挪动了一下腿,他没看见方明宴摔断门房的脊梁骨,但是看见有一个小厮在逃跑的时候,慌不择路,撞到了一旁的树桩。 那树桩就那么高,正好装在致命部位,痛得他当场就躺下捂住在地上打滚。 就连身后追着的差役,都忍不住感同身受了这种痛。 有所准备,很快一行人就被全部制服。 也有没制服的,没制服的已经死了。刀剑无眼,对方拼命,刑狱司的人也不会手下留情。 门房也不知伤了哪里,躺在地上爬不起来,满脸是血地咬牙问方明宴:“你是如何发现我们假死的破绽的?” 他们每个人有一瓶药,喝了之后,可以短期心跳脉搏全无。 都是尸体,还是丫鬟小厮的尸体,刑狱司的人自然会放松警惕。甚至未必会带回六扇门,说不定就停尸翠竹轩,等待后面掩埋。 那他们就可以想办法逃跑了。 谁知道冒出个姜云心,开口就要切几个脑袋看看,这一下,假死就转不下去了。 方明宴低头看他,淡淡道:“蛊虫即是稀罕物,来一两只也就罢了,一死十几个,未免太假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切几个脑袋看看,只是随口一说呢?” 如果他们不是假死,是真的死了,那姜云心估计也就真的解剖了。 所以根本是不是什么蛊虫杀人,这些额头上的伤,是自己戳出来的,很浅,然后将虫子塞进去。 其实这障眼法确实太假,哪怕现在不被怀疑,等姜云心解剖一看,发现虫子不是从体内钻出来的,也会察觉异样。 唯一一个真正死了的,只有红袖。 但是姜云心将红袖额头的伤口往下剖开,也没有深入的伤口,虫子不是从体内钻出来的。 但之前是有的,还是没有的,这不好说。因为红袖有刘海,刘海遮住了额头,开始是看不见的。 方明宴吩咐,将活口全部押回刑狱司,一一审问。 翠竹轩,有一个算一个,竟然都有问题。哪怕是丫鬟厨娘,也都有一些拳脚功夫。 这一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们本以为红袖是暗中首领,但她尚未说话就被灭口,看来幕后主使,另有其人。 第61章 大人的小心思 幕后的人,藏得很深。 红袖被灭口时的反应,证明她是知道一些的。但是翠竹轩里的其他人,就不知道了。包括门房。 门房确实是他们中的头,但是他们各自负责的方向不一样。他和红袖,可以说是互相制约,互相牵制的关系。 红袖负责收集情报,在京城公子哥之间游走。 他负责管理翠竹轩,以及监视红袖。 心思深沉而黑暗的人,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他们没有最信任的手下,只有最能干的手下。 所以门房知道的也有限,他开始还挺硬,后来也说了。 幕后主使他确实见过,但只见过一个黑影。连声音都没有听过,有什么吩咐都是写了纸条,出现在他的桌上的。 翠竹轩里的一帮人,不是普通的丫鬟小厮。但也没什么特别,干的都是丫鬟小厮的活儿,偶尔会顺手接个杀人灭口的任务,大部分时间也就是端茶倒水。 只有一点和他们想的一样,红袖果然不只是一个人。 翠竹轩里,带着面纱的都是红袖,包括被毁了容的莫愁。 大家都要遵守,心照不宣的规矩就是。谁穿上了那身衣服戴上了面纱,谁就是他们的主。不要多问,不要多说。 至于这些人为什么在山庄里,这理由众人简直无法反驳。 为了钱。 他们在山庄一年,就会有一笔丰厚的银子送去家中。而他们要离开,可能只能躺着离开。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翠竹轩被查,那些曾经带着面纱杀人的女子,她们将面纱一摘。混入人群中,就算迎面碰上,也无人认识。 现在唯一还能确定的,就是杀马修能的人。她长得和翠云很像。 这几日,翠云的奶奶身体已经好些了,她们不好意思在客栈里花龙桥的钱,提出了想要返乡的意思。 但是怎么能答应? 虽然翠云那天晚上有不在场的证据,可谁都不相信天下有完全相同却毫无关系的两个人。 走,是不能让翠云走的。 留,也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姜云心不愧是上辈子做过义工,帮助过社区培训街道下岗再就业人员的,她提出了一个好办法。 翠云是在家里待不下去,来京城投靠亲戚,谋求生路的。 既然如此,刑狱司给他一条生路,就是了。 方明宴觉得行。 于是姜云心告诉翠云,她们回家日子也过不下去,看着怪可怜的。 大人慈悲为怀,心地善良,她求了情,可以给她在京城找个活干。 包吃包住还有薪水,虽然不多,但也能养活她和奶奶,先安置下来再做打算。 翠云一听,感激涕零。 她不怕干活,本来都是活干惯的。白吃白住不安心,靠劳动换取报酬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翠云差一点给姜云心跪下。 姜云心坚定地扶住了她。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但是翠云的安置问题,大家也着实商讨了一下。 虽然翠云暂时没有任何嫌疑,可她毕竟和凶手长得像。如果直接安排在刑狱司,可能会威胁到姜云心的安全。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姜云心出门的时候可以找人陪着,在刑狱司里面,不可能没有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于是方明宴将翠云安排在一个酒楼打杂,等奶奶身体好了,也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自食其力,别人有留下来的理由,他们也有不放走的理由。 重点是,这个酒楼有方明宴的人,一起干活,顺便监视。 姜云心觉得方明宴安排得很周到,不愧是大人。 方明宴还将所有和红袖有来往的公子哥都请回来,一一询问他们和红袖相处的时候有什么蹊跷,觉得翠竹轩里有什么蹊跷? 可惜这群公子哥都是饭桶。 不过方明宴做了一件有些缺德的事情。 他将莫愁的尸体放在停尸间,告诉那群公子哥,这就是红袖。 而且只露出了一张脸,下巴以下遮得严严实实,他生怕有人摸过红袖的脖子,就会露馅。 可怜那群公子哥,特别是和红袖有过亲密接触的。谁能想到和自己黑灯瞎火春风一度的,是这样一个看上去似人似鬼的怪物。 当即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甚至当场就吐了的也不在话下。 姜云心在一边看了,摸着下巴琢磨。估计他们心里要有阴影了,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再去青楼。洞房花烛夜,要在房间里点一百八十根蜡烛,看着新娘子的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xbiQiku 人都走了,姜云心忍不住道:“大人,你可太坏了。” 这真是不杀人,诛心啊。 方明宴淡定看一眼姜云心。 “你就说,这是不是红袖吧?”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确实是红袖中的,一个。 方明宴淡然走了。 他始终是站在道理这一方的,要不怎么是大人呢。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这个杀手组织,埋藏的如此之深,不会只有一个翠竹轩。 莫愁屋子里的纸条,已经被证实都是真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姜云心。 这组织一天不被连根拔起,姜云心就一天不安全。她总觉得自己走在路上,很有可能被迎面而来的陌生人刺死。 “不会的。”方明宴安慰她:“我相信对方的手段不会那么简单粗暴,你看之前的案例。” 方明宴所说之前的案例,就是从莫愁屋子里翻出的字条,前面的那些受害者。 姜云心一一看了。 所有受害人,确实没有大街上被杀的,要么在荒郊野外,要么黑灯瞎火,要么迷上陌生人。 方明宴道:“这个组织藏得那么深,证明他们做事够小心。当街杀人,真当旁人都是死的吗?若这是他们的风格,早就被打死好几回了。” 姜云心想想,是这么个意思。 所以她现在只需要注意一些,不去偏僻危险的地方,凶手就无机可乘。 但是,这么一来,马修能的死就更奇怪了。 既然藏得那么深,为什么凶手要让人看见半个脸? 姜云心缓缓道:“除非,对方有十足的把握,官府不可能从这半张脸上得到任何线索。” 姜云心的推测是说得通的,但是真的难以理解。 天阴偏逢连夜雨,就在众人为了案子绞尽脑汁的时候,姜云心得到了另一个噩耗。 姜家派人送来了消息,这回不是让她去相亲,是去庙里上香。 锦明王朝的人大多信佛,信的深浅程度区别罢了。姜家自然也是如此。 每年全家会出行一到两次,去郊外的红杏寺烧香。 这是阖家出行。 所有能称得上主子的人都会去。 姜云心的父母,姜父的两个侧室,其他子女,有一个算一个,带上丫鬟小厮婆子,浩浩荡荡。 但姜云心不想去,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城郊,山中,寺庙,过夜……作为一个看了无数小说电视的人,那种地方不出事,姜云心头都不要了。 可是继母给安排的亲事她可以推,因为那事情她占理。 这种阖家出行,不能推。除非真的打算跟家里断绝来往,一刀两断了。 可这也不现实,姜云心也不甘心。 那个家里,虽然没有什么亲情可以期待,但毕竟是家。姜云心是在心里算过的,这身体母亲的嫁妆私产,不能便宜了别人。一定要先想办法弄出来。 还有若是以后万一惹了什么大事,姜家大小姐的身份,也能用一用不是。 阖家出游不是不好,只是这一趟不是时候。 姜云心唉声叹气应了,然后打算回去先把遗书写一写,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写的,她在这个现代无牵挂,也无心愿,罢了,潇洒来去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姜云心叹出了今天的第二十口气。 刑狱司的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我堂堂刑狱司一朵花,怎么能如此愁眉不展。 龙桥先道:“小姜,要不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吧。” 怎么陪? 名不正言不顺啊。 “红杏寺又不是姜家私产,你能去,我还不能去吗?”龙桥道:“你去你的,我暗中保护你。” 虽然马修能的案子还没结,但一时没有头绪,龙桥也抽得出身。 姜云心很感动,但觉得会不会太麻烦了。 然后吃饭的刑狱司众人都表示,不麻烦不麻烦。 保护小姜,人人有责,如果你觉得龙桥长得不好看,我们都可以,点兵点将,甚至可以换班表示。 姜云心有点感动,正要抱拳感谢各位大哥,方明宴进来了。 闹哄哄的伙房顿时安静了一下,就像是班主任走进教室一样。 方明宴一向于手下同吃,不开小灶,当然刑狱司的伙食也很好,只算同甘,不算共苦。 方明宴进了伙房,坐下吃饭,就坐在姜云心对面。 厨娘连忙给端上饭菜。 方明宴吃了两口,对龙桥道:“你带几个人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红杏寺。” 不但龙桥很奇怪,大家都很奇怪,竖起了耳朵。 龙桥问:“大人,去红杏寺,有什么案子吗?” “没有案子。”方明宴道:“这几日天气凉爽,红杏寺风光宜人,王爷想去游山,让我陪同。” 众人恍然。 姜云心不明白。 薛东扬小声告诉她,是这么回事。 当朝位高权重的皇叔,也就是云王殿下,和大人关系甚好,忘年之交。王爷出行,经常喜欢喊上方明宴一起。 哦哦哦,姜云心明白了。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谁还没点关系,就算方明宴本身也是世家之子,可是也要有自己的人脉。 比如一个位高权重的王爷,甚好。 不过这也巧了,王爷明日也要去红杏寺,他想必会带着不少侍卫随从,杀手应该不敢明目张胆了吧。 姜云心安心了一点。 方明宴微微一笑。 此时云王在府里念念叨叨,游船不好吗,明宴为什么要改去爬红杏呢,爬山多累啊。 手下在一旁揣摩:“方大人的意思,可能是您这些日子心宽体胖,需要减减?” 云王只觉得天降巨雷,三两步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腰和肚子,一脸空白。 第62章 继母的如意算盘 当天晚上,姜云心回了一趟家。 这还是她到这个年代以来第一次回家。虽然姜家的一草一木都在她的记忆之中,可依然觉得陌生,包括她院子里的几个小丫头。 姜云心运气不好,没碰上一个情同姐妹,一起长大的丫鬟。 当年也是有的,后来病的病嫁的嫁,现在这几个,都是如今的姜夫人后来塞进来的,是什么人可想而知。 姜云心一直等到吃过晚饭,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家。 虽然不情愿,可能既然回了,还是那么久才回一次,回去的第一件事还是要给父母请安。 姜父姜建白,是当朝御史大夫,从三品。辅佐丞相,负责监察百官,代朝廷起草诏命文书。 这个官职不高不低,和方明宴差不多,但是一个已经是年近五旬,一生虽无过错,也没有什么建树,可谓中规中矩。眼见在这个位置大约没有在升迁的希望。 一个正是年轻气盛,前途无量。 姜云心给父亲请了安,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人。 她看不起姜建白。 大户人家的那些弯弯绕,她可太明白了,和职场没有什么不同。 大领导不重视一个人,自然地,下面的人也不会重视的。 姜建白又不是有什么把柄抓在现在的夫人手里,但凡他多说两句,姜夫人也不敢打着主意,想把姜云心嫁给马修能。 姜建白也在打量自己久未见面的女儿,上一次见她,好像还是去年除夕。 一眨眼,青涩的小女儿长大了,似乎和往常不同了。 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一把刀。 姜建白越看姜云心越觉得不顺眼。想要训斥两句,但想到她现在是刑狱司的人,又是仵作,忍了忍。 仵作这两个字,简直是天生的辟邪。 “去吧。”姜建白摆摆手:“明天不要迟了。” 这就是父女近一年未见,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姜云心退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嘀咕,这人真的是姜云心的父亲吗?没有抱错吗?不是收养了仇人的孩子吗? 从姜建白的院子出来,去给姜夫人请安。 姜云心不想看见姜夫人,相信姜夫人也不想看见她,奈何礼数不可废。 姜夫人闺名贡凝梦,也是京中一官宦人家的小姐。不过家世比姜家差些。 嫁进姜家,她这些年还是十分满意的。虽然是续弦,但上面没有公公婆婆,进来便是女主人。 开始的时候,她还装作一副温和的面孔,后来见丈夫对前妻留下的儿女丝毫不在意,就慢慢动了心思。 两个年幼孩子,母亲过世,父亲不理,想要拿捏太容易了。 她重点拿捏的是姜云心的哥哥姜云天,因为他才是姜家的长子,按照锦明王朝的习俗,是要继承家业的。 她若是不想办法把姜云天给处理了,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上位呢?相反姜云心就没那么重要了,一个女孩子罢了,怎么也构不成威胁。日后出嫁许配人家,还不是爹娘说了算。 在那段时间里,姜云心觉得哥哥的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大病没有,小病不断。整个人都虚弱了下去。xbiQiku 可惜那时候他们都太小,察觉不出什么。 就这么过了两年,眼见着兄妹俩都要蹉跎在姜家后院,遇见了贵人。 这贵人和姜家还真没有太大来往,不过胜在位高权重,爱管闲事。 他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男孩子身体不好,是历练少了,别心疼关在家里,去军中锻炼两年,自然就结实了。 女孩子也是,文心书院也是有女学生的,看这小丫头挺机灵,不如去读一读书。 那时候文心书院的女学生很少,正想招收一些。可毕竟让女孩子出去读书的人家不多。所以他也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偏偏姜建白不敢得罪他,他无心之语,姜建白只好照做。 从此之后,姜云心兄便算是离开了家。 越大,越明白那不是家,越不愿回。 文心书院就在京中,姜云心还少不得要回去看看。兄长姜云天也不知为何,这一去,说是军中纪律森严,没有假期,回来少之又少。 后来,随军去驻守边界,进了仕途,回来的就更少了。 这十年,总共也未见过几次。 不过贵人说得对,虽然军中生涯艰苦,可姜云天自从离开姜家,一日日的强壮起来,无病无灾,姜云心上一次见他还是四年前,记忆中,是个强壮高挑的少年人了。 姜云心去给贡凝梦请安,本来以为会被刁难,说不定要在外面等上两个时辰,谁想到贡凝梦十分高兴,听丫鬟说她来了,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贡凝梦从位子上起了身,满脸笑容。 “云心回来了。”贡凝梦过来拉着姜云心的手,让她坐下,亲亲热热道:“可算是回来了,上一次回家还是除夕吧?我就说女孩子去什么书院,在家里做大小姐享福多好,书院那是男人去的地方,一个女儿家那么辛苦,真叫人心疼。你爹也是的,自己女儿是真不心疼。” 要不是姜云心知道她是假的,差一点觉得她是真的。 宅斗她果然不擅长,宁可回刑狱司跟嫌疑人斗智斗勇。 但此时此刻,姜云心也只能堆起满脸的假笑。 姜云心说:“我爹心疼不心疼我,娘你还不清楚吗?” 贡凝梦一时无言以对,顿了顿才道:“你爹一个大男人,哪里想得到这么多,有时有疏漏,你也别怪他。” 姜云心摇了摇头,不怪,不怪。 贡凝梦感觉这话题不能再聊,当下吩咐丫鬟:“给大小姐准备的东西拿来。” 还给我准备了东西?姜云心很奇怪。 贡凝梦的丫鬟很快就拿了好几个锦盒出来。 锦盒的质量看起来很好,贡凝梦一一打开,里面的东西也是不俗。 有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有镶了宝石的金项圈,还有粒圆润一般大小的珍珠项链。 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更可怕的是黄鼠狼还带着厚礼,想要干嘛? 姜云心拿起珍珠项链看了看,直言道:“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贡凝梦笑道:“这是马家送来的礼。” 姜云心顿时就明白了,难怪今天贡凝梦跟她笑语盈盈的,原来是为这事情。 幸亏之前方明宴知晓此事,给她预警了一下,要不然的话,这弯弯绕,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姜云心故作不知:“马家?您是指之前差一点定亲的马家吗?他们家的公子马修能被人杀了,您还不知吗?他的尸体还是我亲自验的呢,他死得那叫一个惨。” 然后姜云心就非常写实地向贡凝梦形容了一下马修能死的是多么冰冷血腥。 贡凝梦听得脸色发白,心里作呕,在心中忍不住的咒骂,这哪里是个千金大小姐,这分明是个恶魔。 尸体也敢碰,死人也敢碰,还敢说出来,幸亏她不是我女儿,要不然的话我真想一头撞死。 但贡凝梦忍了忍,挤出一点笑。 “这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要我看马公子还是不错的,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小人,才会遭此劫难。” 姜云心点点头,你说他不错那就不错吧,反正人已经死了,无所谓了。 贡凝梦不想跟姜云心再聊下去了,于是切入正题。 “其实之前你和马公子的婚事,两家父母已经定了。婚书也已经收了。按理说呀,你们现在算是未婚夫妻了。” 姜云心面无表情的看她,所以呢? 贡凝梦说:“所以马家和我商量,既然是未婚夫妻,如今未婚夫遇难,这婚事也不能就当没有。咱们是大户人家,要的是名声,免得别人说我们闲话,说我们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要是换做以前的姜云心,这时候估计一个茶壶就已经拍到了贡凝梦的脸上。 可惜形势比人强,她要忍。 而且姜云心记着方明宴说的话,这件事情他会解决。 姜云心深深地吸了口气:“那娘的意思,我照样嫁过去?” 姜云心太淡定,反倒让贡凝梦心里有些不安。 她不敢再刺激姜云心,只是说:“你觉得呢?当然也不是要你蹉跎这辈子,马加的意思,你照样嫁过去,给马公子守寡三年,然后便不再约束你,随你改嫁。” 想得可真周到呢,姜云心心里冷笑一声。 她一个好端端的大闺女,就这样嫁给了一个死人? 然后还要守寡三年,然后就变二婚了。这样还能找到好人家吗?谁家敢要她? 而且三年,她能不能在马家活过三年还是个未知。 姜云心奇道:“娘,我就想知道马家到底是给了多少彩礼,才让你对此念念不忘。” 按理说姜家也算大户人家,不缺钱才对。 贡凝梦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讪讪道:“定下亲事的时候,谁能知道马公子会英年早逝呢?如今说这个什么意思?倒像是我贪图那些彩礼一样。你放心,马家说了绝不会委屈你,我们家也不会委屈你,彩礼多少,嫁妆自然也有多少。” “哦。”姜云心说:“那让我想想吧,毕竟是大事。” 姜云心回答得如此爽快,贡凝梦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今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姜云心就算在这摔桌子砸板凳,撒泼上吊,她都是有准备的。 反倒是如今这样,她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剩下的所有招数都使不上劲儿了。 姜云心起了身:“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起早,我先回去了。” 贡凝梦也没有再说什么,让她走了。 姜云心走到门外,忽然回头:“对了,这几天我总是梦见故去的母亲,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但是一直也没有说出口。如果这几天娘你梦见她了,你帮我问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带给我。” 也许她想掐死你呢,呵呵。 说完姜云心就走了。 贡凝梦咬牙切齿地看着姜云心的背影,身边的丫鬟面露愁色:“夫人,奴婢觉得,想让大小姐嫁进马家,好像不容易啊,大小姐不会愿意的。” “会的。”贡凝梦沉下脸:“嫁给一具棺材,当然没那么容易接受,但凡事都怕比较,只要她遇到更糟糕的事,就会知道我给她的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第63章 迷路的老大爷和爬树的大小姐 第二天天还未亮,姜家一大家子就出发了。 男人骑马,女眷坐马车,浩浩荡荡地往红杏寺去。 这在京城是常有的事情,并不稀奇。京城里无论是大富大贵之家,还是普通老百姓,一年总是要去两回红杏寺烧香祈福的。 只是有时候女眷会单去,有时候阖家出动。 姜云心独坐一辆马车,还挺自在。 虽是夏天,今日天阴,又不下雨,十分凉爽。 本来她是没有资格一人坐一辆马车的,但是她嫌烦,刚才三姨太带着女儿上车的时候,姜云心举了举袖子,还装模作样的闻了闻。 然后举起袖子给三姨太闻,说:“三姨娘你帮我闻闻,我这袖子上,是不是还有血腥味儿?之前在刑狱司沾的血,洗了两回,总感觉还有味道。” 然后三姨太和女儿花容失色,成功地去别人的马车挤了。 “哼。” 姜云心放下袖子,拿一个大靠垫放在身后,舒服地伸直腿。 像这样的小姑娘,随随便便就能吓死十几个,完全不放在眼里。 她也不想这一路钩心斗角,还要从谁的口中套话?宅斗不适合她。 红杏寺有些远,马车又慢,要半下午才能到。 之后上山,上山之后天也要黑了,休息一夜,明日烧香。 姜云心坐在马车上打盹,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眯着眼睛看外面的景色。忽然马蹄声从后面传来,一行人纵马过去了。 姜云心看见的时候他们已经远去了,但是隐隐约约的,她好像看见了方明宴。 不过肯定不止刑狱司的几个人,这一队浩浩荡荡,得有二十几匹马,剩下的应该就是那位云王殿下了。 方明宴果然去了红杏寺,姜云心又放心一些,有靠山真好。 一路走走停停,天快黑的时候,终于到了红杏寺。别看少爷小姐都有代步工具,但都是养尊处优的,看起来比跟在后面走的下人还累。 姜云心跳下马车,伸了个懒腰,舒展一下腰身,然后上山。 看得出来她常年不回家,又不被父母待见,姜家的女眷和她都不熟。 无所谓,姜云心也不想和她们多来往,带着两个丫鬟上山。 千金小姐出门,身边总是要有丫鬟婆子一堆人的,两个丫鬟是少的,虽然她们看起来和姜云心并不熟,但是表现上还挺恭敬。 这就行了,姜云心对姜家的要求就是,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其他的,你别害我,我不害你。 你若害我,别怪我不客气。 上了山,大家今天都累坏了,各自休息。 红杏寺虽然是个寺庙,但是因为离京城,经常有各家太太小姐来往,所以在寺庙后面准备了很大一片的客房。 没办法,就算你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既然庙在俗世,就得按俗世的规矩来。普通人就罢了,京中有身份的女眷太多,让她们在格子间里挤住,这是不现实的。 姜云心在自己的屋子住下,吃了斋饭,便打算休息。 但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她还没来得及躺下,就有人上门了。 来的是贡凝梦身边的大丫鬟如意。 “大小姐。”如意说:“夫人请您出去一趟,有事情和您说。” “现在?” 如意说:“是的,夫人等着您呢。” 姜云心只好起身,她往外走,房里的两个小丫鬟也跟着走。 如意停下脚步,看了一眼两个丫鬟。 “你们两个就不必跟着了,夫人有话想单独对大小姐说。” 两个丫鬟应了一声:“是。” 姜云心心里有些嘀咕,三更半夜单刀赴会,贡凝梦是想把自己卖了吗? 这里虽然是红杏寺规划出来的客房,一个院子接一个院子,但还是在山中,你如果不走出这一片院子当然很安全,可如果往外走就不好说了。 大家住进来的时候。管家也千叮万嘱,晚上不要私自出门,出自己的院子也不要一个人,这不是在家里,一定要注意安全。 但如意的脚步,显然是带着他往外走。 姜云心停下步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这么晚了,娘不在自己屋里吗?” 如意说:“夫人在外面等您,有些话,不好在这里说。” 杀人灭口的话吗? 姜云心心道,你觉得我是傻的吗? 这么晚了跟你出去,谁知道你们有什么埋伏?到时候你把我带到山里自己跑了,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起来好像很荒谬,一个千金小姐,好像随随便便就能被丢掉。 但事实就是如此,如果姜云心真的进了山,哪怕是丢不掉,在山里一时走不出来,只要过上一夜,明天早上再被人找回,命还在,但是她的名声就全没有了。 这个年代对女子就是如此苛刻,姜云心不在意自己这辈子是不是能嫁人,但她不能被贡凝梦拿捏。 就在姜云心不想搭理如意,要转身回房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树上一声鸟叫。 “……”姜云心无语。 这一声鸟叫,她可太熟悉了,这鸟长得和龙桥一模一样。 龙桥说要来保护她,竟然真的来了。 这一下姜云心可就不怕了,她顿时豪情万丈起来:“走。” 不管贡凝梦布置了什么机关陷阱,天罗地网,有龙桥在,都能打得她稀里哗啦? 当下姜云心就跟着如意出了院子门,出了客房区,走进了山。 半夜的山中一片寂静,只是不时有鸟叫传来,让姜云心格外安心。 走着走着,身后寺庙的灯火渐渐看不见了。 如意终于停了下来。 是山中的一片空地,四面都是高大的树木,杂草丛生。 如意道:“大小姐,您在这里稍候,我这就去请夫人。” 然后果然和姜云心想的一样,如意走了。而且这丫头似乎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她走的速度很快。噌噌两下就翻上了山石。 姜云心在后面喊她:“如意,如意,你等一下,你别丢下我。” 但如意怎么可能停下,贡凝梦的计划就是把姜云心骗到山里丢下,又怎么可能被她追上? 姜云心喊了两声,只见如懿已经在黑暗中失去了踪影。 今晚月色沉沉,林中模糊能够看见一些。姜云心知道龙桥就在身旁,所以也不害怕。 眼见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便想着把龙桥喊出来商量一下,现在该何去何从。 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回去睡觉呢,还是有什么旁的更好的法子。可以让贡凝梦偷鸡不成蚀把米?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突然,灌木丛中悉悉索索的,好像有人过来了。 姜云心顿时屏住了呼吸,莫非贡凝梦还有什么后手,雇了人藏在此处,想要害自己不成? 这么想着,姜云心连忙找了个灌木丛蹲了下去。 她抬头往树上看了看,咦,怎么没看见龙桥,他哪儿去了?不会现在掉链子吧。 没找到龙桥,反倒是一个人从对面的灌木丛钻了出来。 姜云心眯着眼睛再仔细一看,心里放松一些。 是个穿着布衣的老人家,看起来得有六十来岁了,略有点胖,站直了之后,叉着腰喘气。 这肯定不是贡凝梦安排的杀手,像是住在周边的村民。 老人喘了两口气,还侧耳听了听,仿佛是有人在追他,害怕被发现一样。 周围一切安静。 老人这才放心,整个人轻松下来,甚至哼起了小曲儿。 姜云心十分无语,看着这老人长得慈眉善目,一脸富态,总感觉也不像是山中劳苦的村民。 她正想着,老人抬头,盯住了树上。 树上没有龙桥,有一树的果子。 老人来了兴趣,显然是想要果子,他先是从地上捡起石块往上砸,但是砸不到,落下的石块还差一点砸到了自己。 姜云心为他捏了一把冷汗的同时,差一点笑了。 老人有点郁闷,转了一圈还是不放弃,于是挽了袖子,想要爬树。 但是爬树谈何容易,这不是谁想爬就能爬得上去的。 老人看起来也不会武功,平时也不是习惯运动的,手脚都不太协调,哼哧哼哧爬上一点,身体一歪。 姜云心脱口而出:“小心。” 老人万万没想到这荒山野岭黑乎乎的地方,竟然有人,还是个女人,更是吓了一跳。 眼见着就要摔倒。 姜云心这下也顾不上隐藏行踪了,连忙冲出去,扶住了他的腿,一点点地,让他从树上滑下来。 太危险了,年轻人就罢了,这一把年纪,胳膊腿都脆了,要是摔一跤可不得了,又在深山里,找大夫都不方便。 老人终于稳稳地站在地面上,他也有点吓着了,踩稳了,姜云心这才放手,两人都松了口气。 然后一起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对视了一眼。 老人眼里难掩尴尬,找补道:“你这小姑娘,吓我一跳,要不然的话,我就把果子摘下来了。” 姜云心心里吐槽,可算了吧,就算我不吓你,你也上不去。 不过姜云心对老人孩子一贯客气,老小老小嘛,人老了,有时候心性和孩子差不多,哄一下就好了,谁还没有老的时候呢。 姜云心说:“是是是,但是这太危险了。要是上去下不来怎么办?” 老者一听,脸上也露出犹豫的神情来。 但是抬头看看果子,还是想吃,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这树上也不知是什么果子,红红的是挺诱人。 姜云心看老人面色红润的样子,知道他不是没饭吃的贫寒人家,但是半夜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是迷路了。 她在怀里摸了摸,可惜,也没随身带什么吃的。 老人还在看树上的果子,念念不忘。 姜云心又打量了一下树干:“老大爷你等着,我给你摘。” 老者很意外:“你行?” “没问题。”姜云心挽袖子:“多大棵树,难不倒我。” 然后姜云心就真的上了。 她真的不是逞强,爬树这技能是小时候淘气练出来的,当然是她自己小时候,不是姜家的千金大小姐小时候。 不会武功的会爬树没有矛盾,她那个年代谁都不会武功,但是很多人会爬树。 于是老者从怀疑,到惊叹,到佩服,眼睁睁看着姜云心一个穿着锦绣的大小姐,蹭蹭蹭地就上了树,然后摘了一捧果子,又蹭蹭蹭地滑了下来。 “老大爷,给你。”姜云心递给老者一个。 老者接过果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咬一口。 甜。 姜云心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半夜被贡凝梦骗出来,然后,和一个不认识的老大爷,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着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 龙桥呢?说起来,龙桥去哪儿了? 第64章 忘年交 不知道龙桥在哪,这个时候也不好找。姜云心这一天真是累。 先是坐了一天的马车,又爬了一个时辰的山,然后晚上吃了点青菜豆腐,就被喊了出来,走山路,爬树……真是的,自从到了这个年代,就没有哪一天活动量这么大过。 别说也真有点饿了。 于是姜云心也不多想了,干脆就坐在石头上,和老者你一个我一个地,把几个果子都吃了。xbiQiku 一边吃,一边聊天。 老者挺能说的,姜云心也挺能说,两人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上下五千年,吹得哈哈哈的,还彼此给对方捧场,明知道对方是吹牛,也不拆穿。 然后自己接着吹,吹得云里雾里,得意非凡。 老者说,我跟你说,当年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见过什么什么什么,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姜云心也不示弱,我有一个朋友,如何如何如何…… 反正也不认识,今天吹完之后,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所以反倒是没有那么多拘束了。 两人吹着吃着,聊了好一会儿,意犹未尽。 但是头顶上,突然有鸟儿叫了一声。 姜云心明白,龙桥来了,这哥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不过回来就好。 眼见着他们在这胡扯小半个时辰了,也该回去了。这毕竟是山里,她年轻能熬无所谓,这老人家一把年纪了,怎么能熬夜,要早点休息才好。 而且看他的穿着,非富即贵,肯定不是一个人上山的,这会儿走丢了,指不定家里人找成什么样子了,再找不到要估计要报官了。 于是姜云心说:“老爷子,天晚了,咱们回吧?”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姜云心和老者都用了同样的理由。 跟家里人来红杏寺烧香,迷路了。 老者四下看看:“啊,是有点晚了,你赶紧回去吧,一个小姑娘半夜在外面多危险。” “没事儿。”姜云心笑道:“我会爬树,看见坏人我就往树上爬。” 老者忍不住给逗笑了。 那也行。 “老爷子,我送你回去吧。”姜云心道:“你住在哪儿,住在红杏寺的客房吗?” 老爷子支支吾吾:“啊啊,是,是。” “那我们一路走。”姜云心道:“我也住在那里,我大概想起来怎么走了。” 好人做到底,她肯定不能丢老人一个人在大山里。这出了点什么事情,良心怎么过意得去? 没想到老者连连摆手:“不用送我不用送我……” 姜云心正要说那可不行,老者又反应了过来:“不对,你还是送我吧。” 这变化太快,姜云心有点没反应过来。 老者说:“你一个小丫头,半夜在山里走,我也不放心啊。” 老人家虽然年纪大了,但还是倔强的。 姜云心一想,那行,都一样。 老爷子要送她,这跟她送老爷子是一个意义。 于是姜云心欣然同意。 “山路有点黑,我是有点害怕。”姜云心正色说:“那就麻烦老爷子送我一段路啦。” “没问题,应该的,谁叫咱们是好兄弟,是吧。” “对。”姜云心点头:“咱们这是忘年交,知己好友,兄弟姐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龙桥差一点从树上掉下来。但是他不敢掉下来。 老爷子倒是很满意。 他一贯觉得,人与人来往,性别年龄,身份地位,都不是问题,主要是投缘。 有些人,你和他说话就觉得开心。 有些人,你看着他,就觉得烦。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人生能有的都到了顶峰,一把年纪了,就想要舒舒服服,开开心心,就愿意和快乐的小朋友说话交朋友。 于是两人一起往红杏寺走去。 姜云心不会武功,她只知道头顶上有一只龙桥,但是不知道在不远的地方,还跟着数十个人,其中包括她尊敬的顶头上司方明宴。 方明宴身边还有薛东扬,薛东扬一脚踹在地上的一个黑衣人身上。 那黑衣人的嘴巴被堵住了,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 地上还有两个黑衣人,一起三个人都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脸上鼻青脸肿的,像是一个泡了水的猪头一样。 方明宴身边站着一个精瘦青年,轻蔑地看一眼地上的三个人,低声道:“我也见过姜建白,看不出是如此丧心病狂的人啊。这可是真的亲生女儿,往山里丢就罢了,还雇人害她,这是为何?” 这是老爷子身边的贴身侍卫柴元良,和方明宴也是十分熟悉的。 他在上半场刚吐槽完自家王爷的不靠谱,以及不靠谱的王爷为什么会遇到一个同样不靠谱的姑娘。 现在下半场,一边远远的跟着保护,一边忍不住吐槽一下姜家做的事情。 方明宴一直知道姜云心在家里不受待见,不受重视,要不然的话,也不可能被许配给马修能。 但是确实没想到,姜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虎毒还不食子呢,这种事情,正常人都干不出来。 方明宴心里对姜云心,难免有了一些心疼。这姑娘该是多不容易,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平日里还能开朗大方,健康向上。 方明宴让人将三个黑衣人带走,这事情没完。 姜家的事情他可以不管,但现在姜云心是刑狱司的人,就不能眼睁睁看她吃这么大的亏。 姜云心不知道这么多,跟老爷子一路走,终于,走到了红杏寺的客房。 “到了。”姜云心站在山路边,看着前面就是安全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好像客房这一片的灯比自己走的时候要亮一些。 不过也正常,红杏寺晚上也不关门的,因为很多香客赶来,未必都能在白天到,有些路远的,时间没算准,晚上到也是正常的。 姜云心道:“老爷子,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老爷子连连摆手:“我自己认识路。” 姜云心有点怀疑:“真的认识?” “真的,骗你是小狗。”老爷子说:“你快回去吧,这么晚了,别在外面乱跑了。” 倔强的老头是不容易被说服的。 姜云心只好道:“那我回去了,老爷子,你也不能乱跑了。你从这里下去,小心点啊。” “好。”老爷子摆手:“放心,放心吧。” 姜云心正要走,老爷子突然觉得不对:“等等,等等。” 姜云心停下脚步:“怎么了?” “聊半夜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老爷子心道差一点,要不的话,这么有趣的小姑娘,还不知道要去哪里找。 “我叫姜云心。”姜云心摆摆手:“老爷子,你赶紧回去吧。” 她真的从未想过,之后还能见到这位老爷子。 这就是萍水相逢,在旅游的路上遇到一个有趣的同行人,就算是再有趣,分开之后,又哪里有那么容易见到。 何况对方是个老人家,她在京城里这么多年,除了文心书院的老人家,就没有见过其他老人家。 姜云心回到客房才发现,呦,竟然大家都在找她。 其中姜夫人找得最起劲。 还有姜夫人身边的丫鬟如意。 当看见姜云心好好的,完整的,衣装整齐地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如意吓了一大跳。 姜云心竟然回来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她找到了回来的路,没有被她们请的人抓到,并且…… 这是怎么回事? 姜夫人狠狠地看向了如意。 如意一脸茫然,疯狂眨眼。 千言万语现在不能说。 夫人,我没骗你,真的把她骗进了山里,真的请了几个人,真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能走出来,这不可能啊。 姜夫人咬牙笑了:“大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你没事吧,这大晚上的,外面是荒山野岭,怎么能乱走呢,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姜云心笑了。 人心果然是一个没有上限也没有下限的东西,她知道姜夫人讨厌她,但是讨厌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也是没有料到。 幸亏这次有龙桥跟着,不过话说回来,若是没有龙桥保驾护航,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着如意走的,她又不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姜云心说:“刚才我都要休息了,如意突然跑来找我,说是娘要找我。于是我就跟她进了山,然后走着走着,她就不见了。” 姜云心这话一说,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如意连忙道:“大小姐,你可不能乱说,没有的事情啊。我什么时候去找过你,这么晚了,夫人早就歇下了,找你做什么?” 竟然这么推脱得一干二净? 姜云心看向在房间里的两个丫鬟。 如意来找的时候,她们两个是都在场的,听得明明白白。 可是两个丫鬟都摇头,纷纷说。 “奴婢没有看见如意姐姐,是大小姐再说要出去走走的,还不让我们跟着,我们也不敢跟着。” 好家伙,这真是全身是嘴都说不清楚啊。 姜云心知道今天这是一场做好的局,也懒得和她们多说。 没有真凭实据,光靠一张嘴,说什么没有意思。 姜云心笑了笑,走到了姜夫人身边。 “娘,你知道我现在是刑狱司的人么?” 姜夫人皱了下眉,这是什么意思,你要用刑狱司来威胁我吗? 姜云心说:“刑狱司这地方,专门是破解疑难案件的,若是谁有什么冤情,都可以去报案,我们方大人,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 ? “我今天晚上,可是受了大委屈的,我一定要去报案。让方大人好好的查一查。” 这话,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也无需懂。 姜云心说:“娘,一个人若是想做坏事,最好是一个人做,悄悄地做,知道为什么么?” 姜夫人一点都不想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因为人多容易走漏风声。”姜云心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在一肚子坏水能憋住,你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憋住?环节越多越危险,哪一个环节暴露了,就能顺藤摸瓜,把所有人都扯出来。” 姜夫人脸都白了。 姜云心这是在威胁她。 就在这时候,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传来,听到声音的姜建白赶了过来。 第65章 靠山来了 姜建白也已经睡下了,突然听见下人来报,说大小姐失踪了。 这消息让姜建白皱了眉头。 虽然这个女儿他是不待见的,但是也不能丢了不闻不问,会落人口舌。 于是姜建白就匆忙地过去了,进了院子一看,姜云心已经回来了。 这一下放心也放心了,但是也非常生气。 姜夫人一见老爷来了,连忙迎了过去。 姜云心觉得今天晚上可能不太好,虽然她才是受害者,但是这里的所有人,都不站在她的这边。 果然,姜建白听姜夫人说了事情缘故之后,不问青红皂白,就喝问姜云心。 “你一个女儿家,大半夜的出去干什么?”姜建白呵斥道:“还一个人,丫鬟也不带,出去这一个时辰,若是叫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姜夫人眼睛一转:“老爷,你小声些。” 姜建白看一眼姜夫人,怎么了? 他此时此刻,对姜夫人也是有意见的。 姜夫人是后院的主人,姨娘妾室女儿都是她管,这显然是没管好,要不然的话,怎么会让一个大姑娘半夜自己出门。 好说不好听。 姜夫人好像是为姜云心着急一样,低声说:“云心半夜出门,此事千万不可外传,要不然的话,对名声有损。一个大小姐半夜出门,知道咱们云心品行的,当然知道她只是散心。可那些不知道的人呢,还不知道会怎么传呢。” 一句话让姜建白的脸都白了。 他最怕的就是这个。 此时,一直站在姜夫人身边的一个姨娘说了一句:“啊呀,大小姐,你该不会是出去见什么人的吧。” 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了。 大家议论纷纷起来。 甚至还有人说,难怪家里给介绍的亲事大小姐坚决不愿意呢,原来是外面有人了。 流言蜚语这件事情,是不能较真的,也没有人跟你较真。大家会按照自己的心思来想这件事情,才不会管你是真是假。 姜夫人就更不用提了,没有也要给你说成有。何况现在这样子,正好顺水推舟。 姜云心也暗暗觉得不好,事情按这个样子发展下去的话,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虽然她一点都不在意所谓的清白名声,但家里在意啊。要是被贡凝梦这么一拱火,姜建白不会给她上家法,逼问奸夫,如何认定她为了爱情拒不交代,如何浸猪笼或者把她活活打死吧? 动私刑这种事情,虽然是不合法的,但是,姜建白要真的用这个理由把她打死打残,还真是打不起官司告不起状。 姜云心四下一看,龙大哥呢,薛大哥呢,大人呢?人呢人呢,快来把我捞走,以后浪迹天涯都可以。 姜建白果然动了气。 “你老实说。”姜建白沉着脸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姜云心一咬牙:“我就是去散心的。” 她不能把姜夫人,如意往下拉了。 没有意义,拉扯得越多,只会让姜建白越生气。 “散心,怕不是一个人去散心的吧。”姜建白怒气未消:“你从小就不听话,好好一个姑娘家,去当什么仵作,这就罢了,虽然不吉利,好歹是个正经事情。” 姜建白也不觉得仵作是个正经事情,但是他也不敢说刑狱司的坏话,那样得罪方明宴,不值得。 “但是,你半夜与人私会,这不可饶恕。”姜建白道:“来人。” 立刻有两个小厮跑了过来。 姜建白说:“上家法。” 姜云心只觉得头皮发麻,往后一看,麻烦了,不好跑啊。 院子里那么多人,但没有一个自己人。 果然姜家就不该回,哪怕姜建白不敢把自己打死,今晚也要去掉半条命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不划算啊。 边上也没听到鸟叫,也不知道龙桥还在不在。 小厮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一根棍子,真是服了,出门还带家法,姜云心在心里吐槽,这人是不是有病? 姜建白提着棍子就朝姜云心走了过来,姜夫人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会意,挽起袖子走了过去,抓住了姜云心的胳膊。 姜云心狠了狠心,正要使出杀手锏,外面传来一声喊。 “姜家大小姐在吗?” 这大半夜的,什么人来找? 众人一起看了出去。 一行人从外面走来。 姜建白眯着眼睛看了一下,立刻迎了过去。 什么人来了?姜云心也往外看去,她觉得转机来了,不知道是谁,但是…… 好事啊。 管他来的是谁呢? 她这事情属于家丑,姜建白是一定不会让外人知道的,无论有谁来,他总不能当着外人的面上家法。 姜建白不但迎了上去,而且态度非常恭敬。 看来来的还是个大人物。 姜建白迎上去后,甚至跪了下来。 姜云心惊了,这是什么人物,要知道自己这爹也是堂堂三品,在京城里,碰见要跪的人,那也不多啊。 院子里的女眷都安静了下来。 只听姜建白道:“殿下,您怎么来了?” 姜云心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姜大人,本王是来找你家大小姐的,不过晚了一点,应该不打扰吧。” 姜云心心里咦了一声,这声音,不是今天晚上在林子里遇到的老爷子吗? 当时她察言观色,能感觉出老爷子家世优渥,但是确实没想到,竟然有能让姜建白下跪的身份。 这是什么不一般的身份? 突然,姜云心想到了方明宴昨天和她说的话。 方明宴今天之所以来红杏寺,只因为要陪云王殿下爬山。 云王,是当今皇上的叔叔,德高望重的一位王爷,这身份,是足够让姜建白下跪的。 难不成今天碰见的老爷子,是云王? 想想也合理啊,虽然在姜云心印象中,王爷必定是年轻英俊帅气不凡的,但这个固有印象是没有道理的。 王爷也是人,是人就会老。 云王是当今皇帝的叔叔,五六十岁,好像也没什么不妥。 然后姜云心看见在一堆人簇拥之下,姜建白点头哈腰中,刚才和她一起坐在山上吃果子的老爷子走了过来。 老爷子换了一身衣服,比刚才的衣服更讲究了,身边跟着十来个侍卫打扮的人,看着都精干得很。 他还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 云王直接朝着姜云心走来,看见她一副呆呆的样子心情大好。 哈哈哈,这个小朋友爬树的时候很灵活,吹牛的时候很灵动,这会儿也很呆啊。 姜建白连忙道:“云心,这是云王殿下,还不请安。” 姜云心反应过来,哦哦哦,跪吧跪吧,在这个年代,入乡随俗,就得习惯。 然后姜云心跪了下来,院子里其他人都反应了过来,哗啦啦地跪了一院子。 但是云王在姜云心要往下蹲的时候,就扶住了她的胳膊。 “哎,不用跟本王跪来跪去的。”云王笑呵呵地说:“我们又不是一般的关系。” 但是院子跪着一地的人,那云王就不拦着了,由着他们跪下,把头磕完,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都起来吧。” 众女眷起身,姜建白看着只觉得莫名其妙,不由的奇怪道:“王爷,您和小女……你们认识?” 这怎么可能,这两个人八竿子打不着。也从没听说云王和文心书院有什么来往,他们怎么能认识,而且王爷还一副和她十分熟悉的样子。 不是一般的关系,那是什么关系? 姜建白只觉得毛骨悚然。 如果云王年轻个二十岁,他一定会认为姜云心不知何时勾搭上了王爷。但是云王这个年纪,平日里的名声又没有什么风流韵事,就很难让人往男女关系上想。 “认识,认识。”云王笑呵呵地道:“云心和本王,是忘年交。” 忘年交?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成了忘年交。 但是云王不打算解释,云王不解释,谁又敢追问呢。 云王说:“本王今日来到红杏寺,听闻云心也在,就约她出去转转,叙叙旧聊聊天,虽然在山中,但本王带着侍卫,并无危险,姜大人没有意见吧。” 姜建白连连摇头:“没有,没有,能陪王爷散心,是小女的荣幸。就是这孩子,陪王爷去散步,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叫家里担心了。” 云王得意地看向姜云心,怎么样,给你解围了。 姜云心放下心来,虽然她万万没想到,但是这王爷能处啊,有事儿真帮忙。 难怪方明宴跟王爷关系好呢,看人真准。 “我不是故意不说的。”姜云心解释道:“主要是,王爷德高望重,我怕说了也没人信。” 这是必然的,信了就有鬼了。当然主要是姜云心刚才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姜云心说:“我也怕我说了之后,府里的人都知道我和云王关系好,万一得罪了我,云王一定会为我出头。日后若是畏惧我,害怕我,讨好我,那多不好意思。” 姜云心说着,笑盈盈看了一眼姜夫人。 姜夫人脸色惨白,还有她的丫鬟如意,自己身边的两个丫鬟,那脸色都难看得很。 姜夫人能拿捏姜云心,可谁能拿捏云王殿下呢? 呵呵呵,有靠山的感觉真好。 姜云心只觉得晚上这口堵着的气立刻就顺了。 “对了。”姜云心道:“王爷,正好,我今天有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想要请王爷为我答疑解惑呢。” 云王欣然同意:“说。” 我今天就是来给你撑腰的。 之前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个大小姐,怎么会半夜三更一个人出现在林子里,后来方明宴一说,才明白过来。又看到了被龙桥捆住的几个黑衣人,云王差点气炸了。 云王非常生气,而且也觉得姜云心回去之后,家里怕是不会放过她,于是不顾半夜,带着人就冲了过来。 开的什么玩笑,我们不是忘年交,兄弟朋友知己吗,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 第66章 背靠大树好乘凉 姜云心说:“今天晚上,明明是娘身边的大丫头如意来找我,让我出去一趟。我身边这两个小丫鬟,也听得真真切切的,为什么现在她们就不承认了呢?” 姜云心一脸茫然无辜,那样子要多天真纯洁小白花,就有多天真纯洁小白花,但一个在刑狱司做仵作的姑娘,你说你是小白花,谁信啊? 爱信不信,只要云王相信就行。 果然,云王立刻沉下脸来:“竟有此事?” 姜云心点头点头。 然后看向如意。 我现在确实不能拿姜夫人怎么样,因为姜建白一定会力保,这一闹起来,就是彻底的撕破脸了。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和姜家彻底撕破脸,因为自己根基不稳,现在需要的不是和姜家恩断义绝,是让姜家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以后别来惹自己。 至于彻底撕破脸,要等她在这个世界更有力量才行。 三个丫鬟一见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她们,心里一慌顿时就跪下了。 姜夫人也慌了,她害怕姜云心下一个指认的就是自己。 但是姜云心不将目标对准姜夫人,只是盯着三个丫头。 云王沉声道:“说说吧,你们为何要骗大小姐出门,难道不知山中危险,故意要置大小姐安危不顾,故意要害了大小姐的名声?” 三个丫头吓傻了,慌忙磕头,口中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云王冷道:“那是为何,可是有人指使?” 云王虽然年纪大了,又是个男人,但皇族的人,对女眷后院的那些钩心斗角,就没有不明白的。 三个丫鬟,对大小姐能有什么仇什么恨,还敢合伙把人半夜骗出去,这不太可能,自然是有人指使的。 但是姜云心没有直接把指使之人供出来,可见另有计划。 好朋友,就是要默契,要懂你。 姜建白也跟着道:“快说,是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其实同样的话刚才姜云心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没人相信。云王没出现之前,姜家的人宁可相信几个丫鬟也不相信姜云心。 可是现在不同了,云王相信姜云心,姜建白也就必须相信姜云心。 你不相信姜云心,就是不相信云王。 谁敢! 姜夫人心里发慌,也立刻道:“如意,你怎么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你快说这是为什么,我们姜家待你不薄,你爹娘,弟弟妹妹,哪个不是靠姜家吃饭的?”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姜夫人生怕如意这个时候咬出自己来,这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如意和两个丫鬟,这会儿什么话也不敢说。 自己扛不住,又不敢招供出姜夫人。而且如意心里还有一个担心,她花钱找来的几个地痞,他们去了哪里?会不会出现,成为致命一击? 姜云心见几个丫头沉默不语,也没打算僵持下去,便道:“王爷,我看着几个丫鬟做了坏事,轻易是不敢说的。要不然,王爷将她们带走,帮我好好问问?” 云王当下就道:“行啊。” 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手下有的是人,什么都能给你问出来。定不能让你受这不明不白的委屈。” 姜云心的得意和笑脸简直遮掩不住,她也根本不打算遮掩。 上头有人,这么爽快,遮掩什么? 这是时来运转,我没现在高歌一曲好日子,已经是做人低调内敛了。 但是姜建白忍不住了。 姜建白说:“王爷,这是微臣家中私事,怎么敢劳烦王爷。” “哦。”云王看着姜建白:“如此说来,这事情姜大人想自己查?” “是,是。”姜建白心里七上八下的:“这种小事,万万不敢劳烦王爷。” “这有什么。”云王不在意道:“云心的事就是本王的事……” 就在姜建白一头冷汗的时候,云王话锋一转:“不过你是他爹,你为女儿出头,也是应该的。” 姜建白:“是……是……” “云心。”云王还不忘征求姜云心的意见:“你觉得如何?” “好呀。”姜云心一口应着:“我当然相信我爹,他一定能查出一个,让我满意的结果的。” 姜建白松了一口气。 姜云心同意,云王也就觉得行。 他抬头看了看天:“今天确实太晚了,明日还要烧香。那本王就回去了,你们也早点歇着吧。” 姜建白赶紧恭送王爷。 姜云心也送到了外面,看见门口候着一群侍卫,龙桥赫然就在其中,还偷偷朝她眨眼睛。 姜云心差一点笑出来。 “好了,不用送了,回去休息吧。”云王说:“对了,云心啊……” 姜云心连忙应着:“哎。” 云王道:“有空常去我府里玩,我也有几个孙女,和你一般年纪,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你们肯定相处得好。” 云王的孙女,那都是京城顶级的千金,是姜夫人这阶层平日里都接触不到的身份。 姜云心爽快应着:“好嘞。” 云王心满意足地走了。 姜云心也心满意足。 如意和两个丫头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一起看向姜夫人。 求救。 但是姜夫人只是撇过脸去。 云王虽然走了,但这事情还没完,姜云心有云王做靠山了,如今怎么会善罢甘休。 姜建白可以睁眼瞎偏向自己,但是他不敢忤逆云王。 今夜,必须有人牺牲。 这几个丫头,身家性命都在自己手上,少不得,要威胁一下了。 送完云王,看着云王带着手下消失在夜色中,姜建白才转头看向姜云心。 就这短短片刻,他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的女儿了。 姜建白的声音一点儿也没有自家女儿搭上王爷的喜悦,而是冰冷掉渣:“你到底是怎么认识云王的?” 姜云心当然不能说,其实就是今晚瞎聊遇到的。 于是姜云心反问:“您真的想知道吗?” 这态度有点傲慢,要不是云王刚走,姜建白还想上家法。 “怎么跟爹说话呢。”姜建白觉得今晚自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还是板起脸来斥责道。 “哦,我也不知道。”姜云心滚刀肉:“我突然忘了,要是爹您真的想知道,我追上去问问云王,看他还记得吗?” 姜建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天晚了。”姜云心抬头看了看月亮:“爹,我累了先去休息了,那三个丫头您带走,好好查。要是查的有困难,交给我,我把她们丢给云王查,云王手下能人多,肯定能查出我满意的结果。” 姜建白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要炸了。 第67章 三个贼人 姜云心才不管姜建白炸不炸,反正她现在心情很好,哼着小曲儿回了院子。 路过如意的时候,凑到她耳边低声说。 “我特别能理解你,真的。”姜云心道:“仗势欺人的感觉,真爽。” 虽然仗势欺人是个贬义词,但是势在自己这方时,就是痛快啊。今天晚上,姜家怕是有许多人睡不着觉了。 云王走出一段距离后,方明宴跟了过来。 方明宴拍马屁道:“王爷威武,我看姜大人虽然一肚子不情愿,但是哼都不敢哼一声。” 云王翻他一个白眼。 难为你小子有嘴那么甜的时候,难怪你非要来红杏寺啊,看来是早有准备的。 云王依然为姜家的事情耿耿于怀:“这个姜建白怎么回事?虽然原配去的早,也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女儿也是亲生的,怎么由着续弦欺负到如此田地?” 这一点方明宴也不清楚,想一想只能说:“俗话不是说的好嘛,有后娘就有后爹,也许就是这情况吧。” 云王点了点头。 姜建白难怪一辈子混到头也就这样了,做人不行,那做什么都不行。 “这也是为什么我今天拉着王爷来的原因。”方明宴道:“我和姜建白官职不相上下,不好说什么。但是王爷不一样,有你给她撑腰,日后她在家里,谁还敢欺负。” 云王欣然道:“那是。” 顿了顿,云王又道:“而且这个小丫头我也很喜欢,善良又活泼,是个好姑娘,跟她聊天很开心。对了,元良。” 跟在身边的侍卫首领柴元良忙应道:“王爷。” 云王道:“下个月我生辰,给云心发一份请柬,既然是撑腰,我就要好好给她撑这个腰。” “是。” 云王心满意足回去休息了。 方明宴也心满意足回去休息了。 姜云心也心满意足回去休息了。 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丫头都关了起来,姜夫人又临时拨了两个丫鬟过来伺候,这两丫鬟就温顺得多,低眉顺眼的,都不太敢看姜云心。 姜云心打了个哈欠上床睡了,她知道今天这事情除了偶遇云王这个意外之外,方明宴一定出力了。 哦,这个上司能处。 姜云心在心里下决心。 大人你够意思,我一定为刑狱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二天早起,吃斋饭,上香,然后自由活动,大家三三两两的,在红杏寺逛一逛。 这天,姜家的气氛就有些古怪了。 一直挑毛病的弟弟妹妹也不敢挑毛病了。 一直被瞧不上的姨娘,偷偷的来示好。 姜云心站在大殿平台边缘,看脚下云雾缭绕,只觉得豪气干云,纵横万千。 只想哈哈哈。 哈完了,叹了一口气。 她之所以心情愉悦,是因为姜建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所以没有希望,自然没有失望。 可如果是真的姜云心,该多伤心啊。 姜云心正在叹气,方明宴走了过来。 姜云心给方明宴行了个礼。 “这是怎么了?”方明宴有些奇怪:“我印象中,你也不是那么多礼的人啊。” 姜云心认真说:“多谢大人照顾。” 昨夜遇到云王可能是个意外,但是云王这么巧在这个时候来红杏寺,这肯定和方明宴是有关系的。 方明宴微微一笑:“不必客气,你一天是刑狱司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 要不然,怎么当得起你一声老大? 便宜又能干的手下,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要珍惜。 两人刚说了几句,龙桥走了过来,看见姜云心笑了一下:“有热闹了。” 姜云心立刻道:“什么热闹。” 龙桥说:“昨天晚上,红杏寺的僧人抓到三名小贼,身上藏着迷药,刀,绳索等等。” “啊?”姜云心惊道:“他们想干什么?” “已经移交官府了,估计今天就能审问出个结果。” 昨晚上那三个黑衣人,根本都没来得及出现在姜云心面前就被龙桥一脚一个踹翻给捆上了。所以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此时听龙桥说抓了,还没想那么多呢。 方明宴也不拆穿,只是道:“虽然已经移交官府,但既然我们此时在红杏寺,也不能不管不问,龙桥你去问一声查得怎么样了?” 龙桥应着。 方明宴又道:“小姜,你们家来了那么多女眷,要格外注意。你回去告诉你父亲,你母亲一声,让他们也注意些。” 姜云心不明所以,觉得方明宴这个顾虑也有道理,便回去了。 还是昨夜的客房。 昨天晚上,姜云心回去就睡了,但姜夫人可没睡,被姜建白喊去了他的屋子,教训了半夜,早上,垂头丧气地出来了。 下人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问都不敢多问一句。 姜夫人最得力的丫鬟就是如意,现在还在房里关着呢,谁敢在这时候多说一句话,那是既不敢得罪姜夫人,也不敢得罪姜云心。 姜云心回去便去找了姜建白,原话转告。 姜建白听了之后倒是没做多想,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并且让姜云心去准备。 原计划是要在红杏寺再住一夜,明早回京的。现在出了这事情,也不想再住了,连夜回京。 京城不比别处,相对还是安全的,何况那么多人还带着家丁,就是人辛苦一些罢了。 姜云心回来又去找了姜夫人。 原话转达。 姜夫人听了之后,呆了一呆,哐当一声,手里的茶盏落了地,摔了个七零八碎。 众人都吓了一跳。 姜云心立刻联想到了不对。 姜夫人的胆子至于这么小么,被已经抓到的三个贼人吓成这样? 除非这三个黑衣人和她有关系。 姜云心立刻就笑了。 她安慰大家:“别担心,既然这么快就抓到了,那一定会审得清清楚楚的,方大人说了,要是衙门审不出来,刑狱司也可以帮着审。刑狱司里十八般酷刑,铁人也抗不过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毁刑狱司的名声的,但是确实好用。 众人心里都安稳了一些,但是姜夫人却坐不住了。 姜云心走后,她来回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终于,做了决定。 三个贼人她知道,都是如意联系的,他们也只认识如意,只要如意不拉扯出她来,这事情就和她没关系。 第68章 从天而降 如意,不能留了。 但是如意要怎么除去,才能叫人抓不着把柄呢?姜夫人在房间里转了好几个圈。 如意是她在府里最得力的帮手,不但忠心,而且娘家父兄都是马戏班的,因此会几下三脚猫的功夫。虽然在外面不算什么,但是在后院里足够用了。 姜夫人还是很舍得不如意的,但是她也不能让一个如意,把她给拖下水。 但这事情,她又觉得不能再交给别人做。 姜云心虽然不是个东西,但有一句话说得是对的。 不能见光的事情,牵扯的人越多,就越危险。无论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有曝光的危险。 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才是秘密。 她现在十分后悔,当时就不该听如意的话,找什么贼人。还不如直接让如意把她从山上推下去了事。 姜云心不知这些算计,上车回家。 马车在半路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沉沉的了,姜云心在车上昏昏欲睡。 昨晚上虽然折腾到半夜,可今天早上还是按计划早起的,所以一天都萎靡不振。 好在她一个人一辆马车,睡得还挺舒展。 就在姜云心昏昏欲睡中,突然,马匹嘶鸣,马车猛地往前一冲。 哐当一声,姜云心毫无防备之下,在车里打了个滚。 她一下子惊醒了。 虽然车里铺了不少软和的褥子,这一下还是摔得头晕眼花,老胳膊老腿都有点吃不消。 这是怎么了? 姜云心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马车又往左边一个剧烈的颠簸,她身体一歪,又倒了。 然后听见外面有人喊了一声,大小姐的马惊了。 姜云心心道大事不妙,但是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离开马车,马车在颠簸之后,往旁边一歪,她能感觉到,马匹带着她的这辆马车,似乎脱离了队伍,不知道朝哪里狂奔而去。 姜云心扑向了窗边,但是又弹回来,背撞上后面的车壁。 她脑子里混乱中还挺清醒。 难道这也是姜夫人干的?她也未免过于大胆了吧,这几乎是明晃晃的杀人了。 但是这不太可能吧,姜云心没来得及想更多,就听见后面有人在鬼喊鬼……快抓住马,快…… 是跟在后面追着的小厮和家丁。 但是喊有什么用,喊就能让马停下来吗。 姜云心在撞的七荤八素中明白得很,这一次只能靠自己。 方明宴肯定也想不到姜家回府的路上,那么多人,竟然会这么明晃晃的对他下手。他总不能一直跟着,那也太夸张了。 姜云心终于在一次往前冲的时候,借着冲势抓住了窗子,然后一下子将窗子推开。 马还在疯狂地往前跑,后面小厮徒步在追,显然是追不上的。 她知道这附近有山崖,来的时候她看得真切,这么跑下去,摔下山就是早晚的事情。 等到马跑到了山边,那可就来不及了,那一片全是石头路,跳下去非死即伤。 这里不一样,这里是柔软的泥土地面,虽然一样危险,但是要跳车,就在现在。 姜云心在颠的七荤八素中暗下决心,正要跳,突然听着远处马蹄声急促响起。 只有马,才能追上马。 谁? 姜云心动作缓了缓,心里升起一点希望。 难道是方明宴,那自己就不用跳了啊,在这样飞奔的马车上往下跳,运气不好也是要命的。如果运气好,可能也要断胳膊断腿。 急促的马蹄声很快从远处疾奔而来,现在已经是半夜,月光虽然明亮,但姜云心在颠来颠去中,完全没有办法探头看来的是什么人。 但是马蹄声已经到了身边,她看见一匹高头大马冲到近处,一个人影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姜云心一时有点看呆了,啊,我的盖世英雄,莫非要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了? 果然,只见那人在空中便掠了过来,然后朝她伸手。 “手给我。” 这声音真好听。 姜云心立刻伸出手来,一双有力气的手臂抓住了她的手,将她往外一拽。 疯马带着马车继续往前狂奔。 男人带着姜云心缓缓落地,连腿都没有崴着。 身后的人也到了,这男人带着的,还有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都是彪悍精壮。 还有跑得快要累死,上气不接下气的一群姜家的家丁。 姜云心站稳了,赶紧看救自己的英雄。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 比她高大半个头,和方明宴差不多高。 长的嘛,好看的,但是总觉得怪怪的,有些眼熟。 男人也正在打量她,打量的眼神也很奇怪,很肆意,有点黏糊糊不放的感觉,可又没有一点轻薄的感觉,甚至还有点亲昵和宠爱。 亲昵? 姜云心脑子里有个念头一闪。 男人突然将手放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 “一眨眼,长这么大了。”男人语气中十分感慨:“真是女大十八变,变着变着,都认不出哥哥了。” 姜云心张大了嘴,呆住了。 哥哥? 这是姜云心的哥哥,姜云天? 对啊,她恍然大悟,难怪说看着觉得眼熟呢,可不眼熟吗,以前见过的呀。 不过这个年纪的少年人,一年长得比一年凶,所以上一次见和这一次见,又不是完全相同。 可那骨架轮廓,总是不变的。 姜云心突然心里就完全放松了下来。 大哥回来了。 看他如今少年意气风发,而且给人沉稳冷静的感觉,在外面肯定过得不错。 手下还有数十人跟着,都称呼将军。 姜云心的哥哥,是个将军啊。 姜云心顿时心思飞扬起来, 方明宴毕竟是刑狱司的人,很多事情不好插手。现在姜云天回来了,就名正言顺了。 “大哥。”姜云心高兴道:“你回来了。” “回来了。”姜云天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姜云心,然后对着跟过来看呆了的一群姜府家丁说:“怎么,不认识我了?” 众家丁这才纷纷反应过来。 “大少爷。” “天啊,大少爷回来了。” 姜云天对身边人说:“去看看那辆马车是怎么回事。” 两个男人应了一声,骑马跟了上去。 马匹受惊,差点伤人,是意外,还是人为,总要有个说法。 第69章 我回来了 马车跑了,姜云天将姜云心扶上自己的马,然后也翻身上去。 “走。”姜云天道:“先去见一见父亲。” 礼数不可废。 姜云心问:“哥。” “嗯?” “这次回来,还走么?” “不走了。” “真的?”姜云心高兴起来。 但是她觉得姜云天不太高兴的样子。 姜云天低声道:“云心,对不起。” “嗯?”姜云心有点没反应过来。 姜云天又沉默了一下,这才缓缓道:“母亲去的早,长兄如父,我这个做哥哥的,应该是要守着你,保护你的。但是这些年,我都没有做到。” 这话姜云心就不好接了。 说起来确实如此,但事实上,她知道姜云天也不容易。 当年她只是不受待见罢了,因为她对继母没有威胁。但是姜云天不同。 姜云心道:“哥,你不用内疚,羽翼未丰之时,你离开是对的。你若是当时没走,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当时兄妹俩的处境就是这么危险,姜云天离开姜府进入军营,那就是死里逃生。 军医见他身体虚弱给他诊断,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病,而是中毒。 慢性毒药,天长日久,伤心伤肺,终致不治。 姜云天叹一口气,欣慰又心酸。 他向姜云心保证:“现在我回来了,再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嗯……”姜云心慢慢应一声,然后想了想,将这两天的事情简单的告诉了姜云天。 不过被刺杀的事情倒是没说,那不关姜家的事情,跟案情有关,还不知能不能在外面说。 主要是姜家的事情,这事情若是有哥哥出头,那再好不过了。 姜云天真是万万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姜夫人连自己的妹妹,一个女孩子都不放过了。 “你放心。”姜云握了握妹妹的手:“我不会放过她的。” 姜夫人坐在马车上,正等着出去追赶的小厮传来消息。 什么消息呢? 一匹疯了的马架着一辆马车,带着一个不会武功的大小姐,那还能有什么好消息不成? 非死即伤。 姜云心也是真倒霉,怎么会那么倒霉呢。但是如果她真的死了,如意就不用死了啊。 姜夫人心里期盼着,伸长了脖子往前方看去。 然后就看见十几匹骏马疾驰而来。 她心里有点嘀咕,这是什么人? 姜云心这丫头,不能运气那么好吧,每次都能碰上救星?难道云王派人一路保护,这怎么可能。 正在心里嘀咕,马匹已经到了面前。 骏马停下,一个男人先跳下了马,然后将姜云心扶了下来。 姜夫人一时没能认出姜云天,但是她能认出姜云心啊。 她立刻站了起来。 “老爷。”她低声喊了一句。 姜建白就在一旁,也在等着。 他此时脸色也不大好,一个闺中女儿,半夜被马带跑了,跟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之前是云王,那就罢了,云王地位不同,而且年纪在那里摆着,别说什么忘年交,就说是要认她做孙女,那也说的过去。 可这是个年轻男人,还是两人同乘一匹马回来的,又该怎么说? 真是成何体统。 姜建白面色沉沉,不过十几个骑马的男人,看起来就不好惹,他也不会不弄清楚就发难。 就在姜建白准备教训姜云心的时候,却见男人打不走了过来。 姜云天扑通跪下。 “爹,我回来了。” 众人都惊呆了。 姜建白完全说不出话来,一直等家丁将火把移的更近了,将那张英武不凡的脸庞照的更清楚了,他才如惊雷一样惊醒。 自己那个小时候便离开府的大儿子,竟然回来了? “你回来了。” 姜云天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少年离开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可怜模样。可如今,却已经是比姜建白都要高的男人了。 军中生活,让他比同龄人成熟干练,意气风发。 “是。”姜云天字字都像是锤子敲在姜建白夫妻耳中:“这次,不走了。” 这次,不走了。 我当年灰溜溜的离开,现在就要堂堂正正的回来。当年,我和妹妹几乎被逼死,现在,我看谁敢。 姜云天走过去,喊了一声姜夫人:“娘。” 姜云天微微一笑:“我回来了。” 幸亏半夜天黑,无人看见姜夫人煞白的脸。 虽然各怀心思,但表面上还是要维持平和,当下,姜建白说了几句好,没事就好,回来就好,然后让继续赶路。 总不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话家常。 姜云天道:“云心的马车没了,我们兄妹好久没见,也想说说话,我就带她先走了。” 姜云心要留下来,势必要和谁挤一辆马车,不如跟他骑马。 于是两人就走了。 两人走后,整个车队的人都开始议论。 主子聚在一起议论,下人小声议论。 大少爷回来,姜府要变天了。 其中最着急的是姜夫人,还有她的儿子。 姜家二公子,姜温瑜。 虽然姜夫人是续弦,可是架不住老爷喜欢,长子又被打发出去这些年都没回来,那这家业,就名正言顺的由他继承了。 可现在姜云天回来了,他仿佛看见煮熟的鸭子在天上飞。 姜夫人更糟心一点。 现在已经不是家业不家业的事情了,姜云天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来,这不是要钱,是要命啊。 姜云天果然是来要命的,他没有直接带姜云心回家,而是去了悬崖边。 刚才发疯的马,果然冲下了悬崖,摔死在了悬崖低的乱石滩上。 马车也被摔的四分五裂,如果姜云心在上面,那不用说,几条命都被摔死了。 姜云天来到悬崖边往下看了一眼,然后问姜云心:“不怕高吧。” 姜云心摇头。 “好,我带你下去看看。”然后姜云天就把妹妹拎下了悬崖。 姜云心扯了扯自己的后领子,十分无语。 马死的很惨,虽然没有四分五裂,但是伤痕累累。 姜云天只看了一眼,便捂住了姜云心的眼睛。 “别看,有点血腥。” “……”姜云心默默把哥哥的手拿来:“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第70章 误会大了 姜云天这才恍惚想起来,啊,刚才妹妹跟自己说,她是干什么来着? 仵作? 一个姑娘家,在刑狱司当仵作? 他的心又开始痛了,一个大小姐,被逼成了什么样子,才会选择去做一个男人都不会做的事情。 天天和鲜血,尸体打交道,这简直比他们在军队里还难。就近来说,这种生活太辛苦了。远的来说,以后嫁人怎么办,谁家敢要一个女仵作? 娘不在了,继母可以不管,但是爹也不管吗?姜云天对姜建白是有很大怨言的,他对姜建白,心中早已经一片冰冷,但是毕竟是亲生父亲,一时也不好撕破脸罢了。 想及此,姜云天正色道:“一个姑娘家做什么仵作?等会去我和刑狱司的人去说,你以后就不必过去了。” 姜云心一听连说了好几个不行。 姜云天有点不高兴:“你害怕?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不不不。”姜云心忙道:“我不害怕,但是我很喜欢这个差事。” 姜云天就像是看天外来客一样地看自己的妹妹。 姜云心认真点头。 对,就是喜欢。 妹妹就是那么酷。 姜云天终于屈服了,他倒不是那种说一不二的家长,他觉得姜云心不是被逼的样子,若是真喜欢,那就去吧。 说不定干不了两天,就会喜欢上那个别的事情,再换不迟。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正在热恋期的情侣,你越是要拆散他们,就越是让他们感情坚定。 一个人的兴趣爱好也是如此。 火把将死马团团围住。 一匹马不会突然发狂,要么是用了什么发狂的食物,要么受惊受到了伤害。 众人检查了一下,果然在马鞍底下,发现了一个三棱形的尖刺。 尖刺扎进马背,鲜血直流,只是天黑所以看不见。 马匹吃痛,所以狂奔。 “果然是有人刻意所为。”姜云天拔下尖刺,问姜云心:“贡凝梦干的?” 姜云天连一声敷衍的娘都不愿意喊了,直接就喊了姜夫人的名字。 这是大大不敬的事情啊。 不过姜云心倒不是随便报仇随便说的人。 “我不确定。”姜云心道:“她想要对付我是真的,但是她一个深闺妇人,懂得弄这一套?要不就是如意教的,她那个丫头如意,估计三教九流的东西懂不少。” 杂耍班子走街串巷,靠的就是新鲜打动观众,估计是懂一些这方面的本事的。 姜云天点头:“那就去找如意。” 如意是贡凝梦的人,如意的歹毒主意,那还不都是为了贡凝梦。 马车就弃置不用了,马是证据,得运回去。如果如意抵赖,也好当面对质。 于是众人费了些功夫,将死马给运了回去。 本来他们快马加鞭,应该比姜家的车队早一些回京的,但是这一折腾反而慢了。 等他们回到京城,天都已经亮了。 姜府里,下人们正在忙忙碌碌地收拾院子。 姜云天住的地方,这些年没人住,早就已经荒废长草了。 本来嘛,大户人家什么都不多就是下人多,大少爷出门,即便是常年出门,不定时回来,或者几年回来一次,住宿的地方也是要定时收拾清理的。 如果大少爷特别受重视,爹娘超爱,即便是一年回来一次,那被褥都要日日拿出来晒太阳的,和人在家里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姜云天的院子,草都有腰高了。 也就是因为他这个院子大家都说不好,不吉利,住在这个院子的人,容易生病,所以没有人愿意去罢了。要不然的话,姜云天这突然回来,说不定要去和看大门的挤一间屋子了。 姜建白虽然不重视这个儿子,但名分上怎么也是嫡长子,回来看见院子长了草,那就叫人笑话了。所以让人连夜收拾。 天微微亮,姜云天带着姜云心,还有自己的十来个手下,到了。 都是军中的人,走到哪里背脊挺直,有一股血气的感觉,好像随时都能抽出刀来砍人,和姜府中普通的家丁护卫,那感觉完全不同。 经过一个时辰的疯狂清理,姜云天的院子总算是初步能见人了,只是院子里弥漫着一种浓浓的青草气息。 这是刚拔草带来的味道。 进房间就好了。 通风透气一个时辰,外加拼命熏熏香,现在屋子里的霉味儿已经散得差不多了,那些已经破损的家具,被褥,摆设,也全部换了新的。 搬进搬出,这倒成了最简单的事情。 姜府里,一时间议论纷纷。 大家都在说,莫非姜府要变天了? 当年先夫人病逝,任由一双儿女便被打压,这种事情其他府里也不是没有过,虽然是嫡子嫡女,但没有亲生母亲庇护,别说不得势,有些甚至挺不到成年。 可如今姜云心突然就有了云王的一份靠山。 姜云天又回来了,虽然只是一个五品将领。可是军中职位和朝中文官是不一样的,姜云天还这么年轻,前途不可估量。 众人难免都猜疑纷纷,姜云天这次回来,是要那会属于自己的一切的吧? 姜府之中,人心惶惶,各有心思。 一些正直老人,心里念着先夫人的好,对贡凝梦是不满意的。不过位卑言轻,不满意也做不了什么。如今正统回归,自然心里暗喜。 但是这些年依附贡凝梦,讨好贡凝梦捞了好处的人,心里就不好受了。 生怕会受到牵连,就算不受到牵连,贡凝梦若是失势,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姜云天在外历练至今,再也不是那个困于小小一方院墙的少年,他是来回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但是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如今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是,谁要杀姜云心? 内院争执始终都是过家家,争风吃醋都是笑话,谋财害命就是大事了。 姜云天在姜云心在建议下,索性将摔死的马拖去了刑狱司。 正好,姜云心也想要介绍哥哥和方明宴认识一下。 免得在姜云天心里,刑狱司老大总是一个压榨劳工,凶神恶煞的形象。 太早了,刑狱司里,差役刚换班,还在打哈欠,便看见了一匹马。 他揉了揉眼睛,这是起猛了,没睡醒? 这什么玩意儿。 然后就看见姜云心走了过来。 姜云心也在刑狱司混了一阵子里,和里面上上下下的人都熟悉。 他知道姜云心这几日没来,是去红杏寺烧香去了,于是道:“小姜,你这是……从红杏寺打了野味回来吗?” 小姜姑娘你牛啊。 以前大人出去,也经常会打点野味回来给大家打打牙祭,但最多的是野鸡野兔,再打也不会超过野鹿野猪,一匹野马?红杏寺的山上,有这玩意儿吗? “什么野味啊,我是来报案的。”姜云心十分无语。 刑狱司在外面的名声虽然冷酷,但是融入其中的人才知道,并非如此。 方明宴一行现在还没从红杏寺动身回程。 姜建白是被吓着了,所以连夜往回赶的,方明宴他们不知此事,也没想到有人敢继续下手,也没有跟在身边的道理,那就搞的有些刻意了。 差役一听:“报案,你报什么案?” 姜云心往里看:“大人还没回来吗?” “是啊。”差役很自然的说:“大人不是和你一起去红杏寺了吗?” 姜云心:“?” 差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是吗?你也是红杏寺了,大人也去红杏寺了。” “是,但我们不是一起的。”姜云心盯着背后哥哥针扎一样的目光,只好道:“我是和家人一起去的红杏寺,大人是和云王一起去的红杏寺。” 这不说清楚误会就大了。 就好像电话里的两个人,我去睡了,我也去睡了。或者我们一起睡觉吧。 只是一个时间上的重合,其他纯属意外。 “哦哦哦。”差役不太明白姜云心真正的意思,只是流于表面的明白了一下。 这还差不多,姜云天放下心来。 他昨晚上就已经规划了很多了,一别数年,妹妹从一个哭唧唧的小丫头,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眼见着父母不能指望,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兄长操心了。 虽然她现在是刑狱司仵作这个奇怪的身份,但是找个胆子大不信邪的就好了,刑狱司老大,他看不上眼。 凶神恶煞,岂可托付终身。 差役叫了人来,将作为证物的死马给拖了进去。 然后兄妹俩话家常,等着方明宴回来。 自己查自家,很多事情不好办,两人都觉得,这事情还是让方明宴来做比较好。 至于让刑狱司介入会不会让姜建白脸面全无,会不会撕破脸,那都不重要了。人家连你的命都要,你还考虑着给人家留脸? 让姜云天无语的是,期间,刑狱司伙房的人还来了一趟。 看着就是个厨子,胖乎乎的。 厨子见了姜云心,十分和蔼。 “小姜姑娘。”厨子笑呵呵道:“听说你打了个野马回来?” 姜云天:“……” 厨子说:“我瞅瞅,野马的肉也不知道怎么样,吃起来柴不柴。” 姜云天:“……” 然后姜云心带着厨子看了那匹马。 “叔,不是野马,是我家养的,摔死了。” “哦哦哦。”厨子说:“那也行,我不挑的。” 姜云天突然觉得,刑狱司好像也不是很受朝廷重视,要不然的话,是方明宴对手下太苛刻?怎么刑狱司里的人,都给人一副没吃饱的感觉呢? 厨子最终知道了这马不是姜云心带来做食材的,是牵扯了一桩案子之后,失望的走了。 但是姜云心保证,一定尽快把这案子弄明白,让马尽可能的新鲜,给大家加餐。 可怜的刑狱司。 姜云天想想这好歹是自己妹妹要混一段时间的地方,便吩咐手下:“去买两头猪来,当我送给方大人的见面礼。” 姜云心愕然看着哥哥。 这……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第71章 猪猪大闹刑狱司 可惜还没等姜云心向哥哥澄清这个误会,表示我们刑狱司真的没有那么穷的时候,方明宴回来了。 方明宴风尘仆仆,快马加鞭,一行人到了刑狱司大门口的时候,有些恍惚。 他们甚至抬头看了一下大门,是不是走错了。 但是没有错。 有十来个人,正在刑狱司门口……抓猪。 真的纯属意外。 姜云天是个体贴的人,本来考虑得很周到。 他不知道刑狱司里有多少人,问了姜云心,姜云心说不是很确定,但估摸着都算上得有一百多。 于是姜云天就想,人也不算少。 送礼这件事当然要做到大方敞亮,一百来个人,他送一头猪两头猪,真甩开膀子吃起来,一个人都不能畅快地吃上一顿,那有什么意思?岂不是送都送了还叫人笑话小气。 于是姜云天进一步想,那就得多送几头,反正他也不差钱。 大气点,送个十头吧。 他就让手下去最近的一家养猪场,买了十头膘肥体壮大黑猪。 养猪场的老板一见来了桩大生意可高兴了,便热心肠地问:“这十头猪,您是要活的,还是给您宰好了?” 姜云天又一想,天气这么热,如果宰好了,那就得短时间把它吃完。 万一方明宴没这么大方,不舍得让手下敞开吃呢? 所以还是要活的吧,反正宰猪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现吃现杀更新鲜。 于是浩浩荡荡,热热闹闹的十头猪,便被送到了刑狱司门口。 门口的差役惊呆了。 一时间,他不知道这是来砸场子的,还是赶集走错的地方。 姜云心也惊呆了。 但是她不能驳哥哥的面子,于是只好硬着头皮跟差役大哥说,这是我哥哥送给刑狱司的礼,给大家打打牙祭。 差役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样,看着门口的十头猪。 十头猪,那可不是十只兔子十只鸡,那都是膘肥体壮,好几百斤的大黑猪,一个能抵姜云心三个都不止。 可是,是姜云心哥哥送来的,这就是家属慰问的,不能不收啊。 差役一边担心厨房哪里有地方放,一边让大家进去。 要闹进去闹吧,总不能在刑狱司门口闹,这要是不明所以的人路过看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偏偏世上的事就是那么巧。 十头猪在进门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绳子松了。于是活蹦乱跳的猪一下子放飞了自我。 别看养猪场的伙计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刑狱司的差役和姜云天的手下武艺高强以一敌百,十头猪的战斗力那也不可小觑。 一时间,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刑狱司的大门口,就算是上辈子也没有那么热闹过。 不是还夹杂着路过的人的尖叫。 其中还也有那么一两声是姜云心的。 姜云心虽然是个厉害的仵作,面对尸山血海都可以面不改色,但面对一头咆哮着冲过来的四百斤的黑猪的时候,还是吓得魂飞魄散。 这不是开玩笑啊,这要是被撞一下,那是要来半条命的。 她转身就跑,但是,她肯定也跑不过身后的猪。 真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过。 如果到了野外,人肯定是食物链的底端。 “哥……”姜云心发出一声惨叫。 姜云天此时正在另一边控制另一头猪,听见姜云心尖叫,一看不好,立刻纵身过去。 这事情闹得,太尴尬了。 可是姜云天离妹妹太远,还没来得及冲过去,只见门口一匹高头大马上,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姜云心捞走了。 姜云心被放在了方明宴的马背上,惊魂未定。 左边看看,右边看看。 龙桥和薛东杨都已经快要笑岔气了,刚才她拎着裙子被猪追的场面,真是特别精彩,特别有趣。 姜云心十分无语,瞪了他们两人一眼。 两人赶忙从马背上跳下来帮忙。 有两人的加入,又有从刑狱司里赶出来帮忙的人,情况很快得到了控制,十头猪,一头不多一头不少地被送进了伙房。 伙房大娘一看,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杀猪和杀鱼可不一样,虽然都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但那要麻烦多了。 她立刻喊住送货的人,让他们派人上门杀。 管送不管杀,这可不行。 大生意,客户又没还价,养猪场也爽快,答应随时要杀随时派人上门。 伙房的人这才放心,要不然的话,估计要疯。 猪的闹剧总算是解决了。 众人都回去换衣服,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方明宴这才知道,原来这十头猪,是姜云心的哥哥送的见面礼。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迷之尴尬。 姜云心介绍:“哥,这就是刑狱司方大人。大人,这是我哥,刚回京的。” 两个男人一见面,虽然看在姜云心的面子上,表面非常平和,久仰久仰,幸会幸会,但是心里各自吐槽。 姜云天心道,听说刑狱司老大不是个好人,这男人看起来人模人样的,看来藏得深,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肚子坏水,要让云心提防着些才好。 方明宴就想得比较简单了,谁去见自己妹妹的上司,会带十头猪做见面礼?他是不是有病,姜家人的脑子是不是都长在姜云心一个人身上了。 幸亏谁也听不见对方心里的话,要不然的话,得打起来。 寒暄过后,姜云心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方明宴听了之后也十分意外,还有些后怕。 真是万万没想到,在云王出面罩着姜云心之后,姜家的人还敢动手。 幸亏姜云天正巧回来,姜云心真是福大命大,要不然的话,现在就和这匹摔死的马一样了。 方明宴问:“昨日车队,你们家一共有多少人?” “得有……”姜云心算了算:“五十来人吧,我也不能确定。” “可以靠近马匹的呢。我是指,在行路中。” “那就有限了。”姜云心道:“不过我没注意,但是这可以问出来。不过是马夫,小厮之类。不可能是夫人小姐。当时我记得马车是在行进中的,并未行下休息,夫人小姐下不了车。” 车夫动作十分灵敏,在马匹大风挣脱的时候,就一个翻身滚到了地上,受了点轻伤。 虽然姜建白已经训斥过他,但是疯狂的马匹难以控制,他只是个车夫,也不会太苛责要求他可以制服疯马。 那么最有可以的,就是姜云心所乘坐的马车的车夫。 因为三棱尖刺非常锋利,如果在红杏寺就放在坐垫底下的话,很快就会被扎进马匹的身体,让它发狂,走不了那么远的路,一直到悬崖边再发狂。 行进队伍中,每个人有固定的位置,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在一辆马车边,是会前后的人看见的。如果没有这个突然出现在的人,那么往马鞍下放三菱尖刺的人,就是马车夫了。 反正嫌疑人就那么几个,不是这个就是那个,跑都跑不掉,一审便知。 刑狱司毕竟不是吃干饭的。 方明宴道:“姜将军,你放心,云心是刑狱司的人,我自然不会让她吃亏。这案子,我会查清楚的。” 姜云天听着只觉得心里怪怪的。 姜云心现在是刑狱司的仵作,说是刑狱司的人没什么毛病,但是这话从方明宴口中说出来,总是叫人不舒服。 要不是昨晚上姜云心再三跟他说,真的很喜欢在刑狱司做仵作,他今天就要把妹妹拉回家了。 方明宴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失去了最好的仵作,既然姜家有人报案,那就要查。 他跟着姜云心去了一趟姜家。 姜建白出门去了,接待方明宴的是姜家的管家。 管家一见方明宴,有点懵。 “方大人。”姜管家说:“大人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家大人现在不在府里呢。” 如意的事情,当时方明宴没出现,是云王出的头,人还关着呢,姜家不觉得方明宴会插手这样一件小事。 可不是小事吗?对姜建白和姜夫人来说,虽然性质是恶劣了一些,可是又没伤着人。姜云心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大惊小怪的,这也值得劳师动众让云王出面?简直是故意要损毁姜家的名声。 方明宴道:“我不找你家大人。” “那您是……” 方明宴道:“昨夜你们家车队从红杏寺回京,给大小姐驾驶马车的,是哪个人?” 管家一时不能理解。 方明宴沉着脸道:“姜小姐的马匹被人动了手脚,所以才会中途发狂,冲下悬崖。此人居心不轨,是故意要害大小姐。” 管家惊呆了:“啊?” 装什么傻,姜云心看他一眼。 傻子能做管家?这事情就算和他没关系,他也清楚着呢。 一堆车马,中间一辆出事,有那么奇怪的事情呢。 “方大人,我知道车夫是谁。”姜云心径自往里走:“我带你去。” 姜云心对姜家不说了若指掌,那也是相当了解的。 昨天给他赶车的那人,她认识,是府里的工人,叫做陈大。平时在姜府做一些杂活,也充当车夫,就住在佣人房里。 方明宴带这差役,跟着姜云心往里走。 大小姐带官府的人上门了,谁敢拦? 这个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姜家的姜云天,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好像是从未见过方明宴一样,两人互相介绍,寒暄。 甚至方明宴还给说了一下案情。 姜云天一听:“竟有此事,连大小姐都敢企图谋害,真是罪该万死。来人,去把陈大拿来。” 姜建白不在,姜云天就是老大,而且他还自带了手下,不怕姜府的下人不好使唤,不听话。 于是姜云天的人便去找可疑的车夫,管家不敢说话,跟在后面。 当然,也有脑子灵活的下人,偷偷摸摸一溜儿小跑,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姜夫人。 第72章 二百两一条命 陈大很快就被找来了,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 穿着一身布衣,头发乱糟糟的,倒是很恭敬,特别是看见方明宴,更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啪的一声。 方明宴丢出了从马背上取出来的三菱尖刺。 方明宴道:“看看,认识这是什么吗?” 陈大捡起来一看,摇头。 “好。”方明宴道:“我问你,昨天晚上从红杏寺回京城,你是负责驾驶姜小姐所坐的那辆马车的车夫,是不是?” 陈大点头:“是。” “每辆马车上,是否只有一个车夫?” “是。” “在姜小姐所乘坐的马车的马匹发疯前,你有没有离开过马车?” “没有。” “那是否有人靠近过那匹马?” “也没有。” 这几个问题,估计陈大不是不想说谎,而是没有办法说谎。 因为马车在路上,车队总共就那么多人,每个人在什么位置都是固定的。没有一个人是处于单打独斗,无人看见的位置。 当然暮色沉沉,一点小动作别人肯定看不见。 但是动作若是大了,比如你从自己的位置,跑到了别人的位置,那肯定会被看见的。 所以陈大无论说谁,那肯定都是要两下对峙的,是真是假,一问便知。 方明宴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你倒是说说,这枚三棱尖刺,是怎么出现在马鞍里,让它发狂的?” 陈大说不出话来。 方明宴道:“来人,去搜查陈大的住处。” 无利谁肯早早起,若非有人给了钱,陈大不会干这事情。 谋害家中嫡长女,这是有几个脑袋不怕被砍? 管家带着刑狱司的人去了陈大的住处,姜云天亲自跟了过去。 陈大就住在姜府里,院子里一溜儿的下人房。 他们进了房间,开始搜查,彻底地抽查。 桌子柜子床上床下,所有可能藏着东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 但是什么都没有。 一行人翻了半天,空手而回。 陈大还跪在地上等着。 见几个抄家的人回来了,众人都看过去,可是从姜云天的表情,能看出来他们什么也没找出来。 这就奇怪了,难道已经将好处给送了出去? 不至于那么快啊,他们昨天晚上刚从红杏寺回来,制造马车意外这肯定是才有的计划,因为在原先的计划中,姜云心会直接在红杏寺就被处理掉,根本就不需要多此一举。 可要说没有给好处,这也不太可能。 这种杀人的事情,冒天大的风险,不给好处谁给你干啊?而且口头上的好处都没有用,必须实打实地看见真金白银,这才能动人心啊。 陈大见他们什么都没有搜到,并不意外,他好像真的没有藏着东西一样,十分笃定。 方明宴突然心里一动。 “来人。”方明宴道:“去搜马车。” 教唆杀人,这笔钱给的肯定不少,为了安全,陈大未必就藏在房间里,他也会害怕被发现。 姜府的下人又不止他一个,虽然他一个人住一个房间,但他那房间不是可以锁门不让人进的。要是往常不锁门,现在特意锁门了,反倒是会叫人怀疑。 所以这钱,放在什么地方呢? 马车上也没有。 姜云心突然觉得不对,他们是不是少搜了一个关键的地方。 陈大的身上啊。 以往他们警局里要是查什么,第一个肯定是搜犯罪嫌疑人的身上。 衣服里,口袋里,鞋子里,甚至袜子里。 怎么这个年代不流行吗? 但是姜云心才不管他流行不流行,说了一句:“会不会藏在身上了?” 众人都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银子这种东西虽然好,可是沉甸甸的,藏在身上不是很方便。 给个三两五两没什么用,动不了人心。给得多,三十两,五十两,一百两放在身上,太容易被发现了。 给得再多那就是银票了,现在市面上的银票最少是一百两,其次是五百,两一千两。 不是说一百两的银票不能给,但是银票使用起来比较麻烦,要先去钱庄兑换,然后才好使用。除非你是大额消费,一般的小店他都不收银票。 你用一百两的银票去买两个包子,人家会觉得你是去炫富砸场子的。胆小怕事的送你两个包子破财消灾,胆大脾气暴躁的,说不定能给你从铺子里打出来。 另外银票比较好追查来源。陈大现在是嫌疑人,如果他拿着银票去钱庄兑换,说不定会被官府盯上,那就暴露了。 但是既然房间和马车都搜了,也没有搜到什么,搜搜身也无妨。 方明宴便命令搜身。 别说这一搜还真搜出东西来了。 在陈大的袖子里,果然缝着银票。 不是一张,是两张。 两张银票都是一百两的,看来在这件事情上,对方是花了本钱的。 二百两银子,这个数额不小了,就算是姜云心这样的大小姐,一个月的月钱也不过二两银子。难怪陈大铤而走险,只要他能顺利将银票兑换成银子,然后离开京城,不要挥霍,够他吃香喝辣一辈子。 陈大的嘴刚才还挺硬的,但是当二百两银票被搜出来,他就知道藏不住了。 方明宴将两张银票拍在他面前:“说吧,这钱是哪儿来的?” 你可千万不要说是捡来的,你要是真的有捡到二百两银子的运气,这会儿恐怕已经辞工花天酒地去了吧。 这两张银票是市面上流通最广泛的普通的银票。想要从这两张银票上找出来历,也不是那么容易。 陈大还想扛一会儿,但是方明宴说:“不说就直接带走。你以为我是你家夫人,有这么多闲工夫跟你在这耗着吗?” 说着刑狱司的差役就上来拽人,如狼似虎,陈大当场就吓软了腿,刑狱司的名声那可是亮堂堂,没人愿意进去走一遭。 陈大什么都招了,但是他招供的内容,和大家想的不一样。 他们都以为现如今着急杀姜云心灭口的就是姜夫人,但陈大说并不是。给他钱的不是姜夫人,也不是姜夫人手下的丫鬟,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第73章 灭口 “一个陌生人?”姜云心不可思议道:“一个陌生人走到你面前,给你二百两银子,让你杀了我,你都不认识,就这么答应了?” 这是杀人,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过家家,可能答应得这么草率吗? 但是陈大艰难点头。 这就奇怪了,但是大家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有什么维护姜夫人的理由? 陈大是孤家寡人。虽然一把年纪,但没有成亲,无妻,无子,无女,也无父母。没有什么能让姜夫人捏在手里的把柄。 方明宴道:“那你说说,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陈大说:“我没看见他。是一个小孩给了我一个信封,里面有两张银票,还有一句话。” 杀了姜云心,事之后还有二百两。 姜云心简直想骂人,这像话吗,跟她真的有这么大的仇恨吗?二百两已经很可怕了,竟然还有二百两,也难怪陈大会动心。 方明宴道:“那他可说了,剩下的二百两什么时候给?怎么给?” 陈大摇头:“没有,但是这二百两对我来说已经很多了,我当时想着就算他后面反悔了,不愿意再给钱了,我也足够过下半辈子了。” 姜云心被气笑了,贪心倒是不贪心,但她就值四百两吗? 姜云天忍不住道:“大小姐乘坐你赶的马车,如果出了意外,你就没考虑过是要负责的吗?” 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杀人是要偿命的?姜云心如果就这么摔死了。难道姜府真的能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吗? 陈大老实说:“我想着,只要把这二百两银子藏好,我也没有杀大小姐的理由,肯定能糊弄过去的。大不了挨一顿板子,老话不是说得好吗?富贵险中求。” 众人十分无语,也不知道这陈大是有文化呢还是没文化?富贵险中求这五个字,算是让他玩明白了。 方明宴和姜云心对视了一眼,如果这么说的话,给陈大钱,买通他杀人的人,不是姜夫人,是之前那个要杀她的人。 也就是在红袖所在的杀手集团,花五千两银子买姜云心命的这个人。他可能察觉到杀手集团出了一点问题,所以亲自动手了。 陈大交代完之后还是被带走了,刑狱司的牢房依然是他的归宿,至于后期是流放还是砍头,现在还顾不上。 他们这一趟来除了审问陈大,还有一个人就是如意。 虽然当时云王将如意的事交给姜建白自己审,但是他们不相信姜建白真的会审。 正巧了,如今又来了陈大的事情,完全可以将这两件事情混淆一谈,借陈大的事做理由来审如意。 陈大被带走后,姜云心有些郁闷,方明宴安慰她。 “债多不愁,虱子多了不痒。虽然有不少人要杀你,但正好说明你很值钱,一个个来,总能把他们都找出来。” 姜云心叹了口气,我可谢谢你了,你是会安慰人的。 姜云天也很郁闷,但这个时候他觉得自己作为妹妹的主心骨,是不能乱了方寸的。 于是他说:“你别怕,在凶手找出来之前,我会派人十二个时辰保护你。” 可惜这是个妹妹,不是弟弟,要不然的话,可以和他同吃同住同睡,时刻不离开自己的视线,那就安全无虞了。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方明宴说:“好在小姜现在住在刑狱司,刑狱司里的人我还是可以保证的,闲杂人的进不去。” 刑狱司里的人虽然不比姜家少,但是人员构成要严谨得多,也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的。 当下一个大人一个大哥便达成了共识。 姜云心继续住在刑狱司,姜云天派人保护。在这同时刑狱司这段时间也要严加约束,不允许有身份不明者进入。 姜云心真的还是挺感动的,甚至有些唏嘘。 这个身体的主人,她走得太早了,但凡她能够再挺一个月,等到哥哥回来,她的人生也会大有不同。 即便她没有出现,事情的走向会改变,马修能没有死,姜云天回来也一定会中断这场亲事。 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这也不是她能改变的事情。 姜云心正在心中感慨,忽然有人脚步匆匆跑了进来。 “大少爷,不好了。”跑进来的是姜家的一个下人,他大喘了一口气,然后说:“如意自杀了。” 众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 如意怎么会自杀? 不是说如意不会自杀,但是现在就自杀,是不是早了点? 他们猜想过姜夫人会杀人灭口,免得如意将事情牵扯到她身上。但那也是在江建白审过之后。 等姜建白审完,有一个敷衍的结果,这个结果姜云心不满意,再接着闹,然后不得不让外面的人介入重审。 那个时候,如意就保不住了。 说什么也没有二话不说直接就灭口的。 姜夫人只是一个深宅夫人,不是杀人如麻的杀手,再狠心,也不至于那么利落。 但人确实是死了。 众人急匆匆地赶了过去。 如意被关在一个杂物房里,此时,已经全无声息地躺在地上。 发现如意死的是看管她的一个婆子。 婆子说:“如意被关进去后,总是一边叹气一边哭。刚才,她爹才来看过她,我想她肯定是更难过的,可是却没听见什么声音,于是担心地打开门看了一下。谁知道,她就已经躺在地上,没气了。” 姜云心掏出随身带的手套,走了过去。 方明宴道:“你说如意的爹过来看了女儿?” “是。”看守的婆子说:“说是夫人同意的,我就放他进去了。” “来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 这可就叫人不得不怀疑了,一直都好好的,有人来探望,刚走,人就死了。 虽然是亲爹。 但是在利益面前,亲爹又如何? 何况这个年代,很多女孩子在家里是没有什么地位的。如果必须牺牲,牺牲之后,可以给家里换银子,银子可以给兄弟成亲过上好日子,那也是对父母应有的报答。 第74章 死因成谜 正是青春年华的一个大姑娘,昨日还牙尖嘴利,今天就成了一具尸体,冰冷冷的躺在了地上。 若是旁人,可能心里还要感慨一番,可惜姜云心不是旁人,戴上手套面对尸体,她就是心冷如铁的仵作。 只有专业,没有感情。 如意平躺在地上,穿着昨日的那件衣服,面色如常。 姜云心从头开始,检查死因。 方明宴安排了人跑一趟,去通知如意的家人过来,便进了房间。 只看见姜云心在验尸,姜云天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 昨天晚上,他已经见识到了姜云心在面对一具摔的非常惨烈的马的尸体的时候,是多么的镇定如常。 但马是马,人是人。 面对一具动物的尸体,和面对一具人的尸体,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军中的汉子,哪怕是一身横肉彪悍无比,在第一次看见尸体的时候,也会很不适应,要缓上一阵子才行。 他也是一样,第一次见到尸体,第一次杀人,都吐的昏天暗地,好几天没吃下什么东西,喝水都想吐。 姜云心如此淡定,到底是有过多少面对尸体的经验? 虽然姜云天非常淡定的站在一边,但其实他已经快要崩溃了,他很想把如意的尸体扔在方明宴的脸上,然后告诉他,你愿找谁的妹妹做仵作,就去找谁的妹妹做仵作,不要来祸害我家的了。 可惜,无人听见他内心的呐喊。 方明宴道:“她是怎么死的?” 姜云心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检查出致命伤。 不过她拂起如意两侧的头发,检查颈部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只有一侧的耳朵上有耳坠。 “少了一只耳坠。”姜云心道:“大人你看……” 如意是姜夫人的贴身丫鬟,可以说是姜府里最大的丫鬟了,她的穿着打扮虽然不比小姐,但是比普通人家的女儿要好许多。 穿金戴银,那不是说说而已。 如今如意的耳朵上,就带着一只金子做的耳坠。 这是个梅花造型的耳坠,扣住耳洞的地方是一根有弧度的尖头,然后下面垂着一朵梅花。 方明宴唤道:“外面那个婆子进来。” 门口候着的,看着如意的婆子连忙走了进来。 方明宴问她:“如意的耳朵上,少了一只金耳坠,是不是你拿走的?” 婆子一听连忙摆手:“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大人您说笑了。我怎么敢?” “那她这耳坠呢?”方明宴道:“我记得她被关押进来的时候,两只耳朵上都带着耳坠。” 方明宴也是习惯了信口开河的,他根本连如意是怎么被关进来的都不知道,哪里能知道她被关进来的时候,耳朵上有什么。 但是他有经验,一般的人,做了亏心事的,稍微诈一下就能诈出来。 婆子吓坏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明察,我真的没有拿,我……我……”婆子我了半天,但是她确实不记得如意进来的时候,到底耳朵上带了一个耳坠还是两个耳坠了。 这种细节,除非观察力特别仔细的人,不然谁会注意啊。 姜云心检查过如意的脖子没有问题,继续往下检查。 当拿起她的手的时候,咦了一声。 如意的手上,握着什么东西。 姜云心将她的手掰开一看,竟然是一个金色的弯钩。 姜云心将那弯钩拿起来看了一下,婆子恍然道:“我知道了,这是如意耳坠上的钩子,她该不是把耳坠咽进了肚子,吞金自杀了吧?” 姜云心将那钩子和如意另一只耳朵上的对比了一下,确实是一模一样的。 但是吞金自杀……莫非是如意的爹来了一趟,对她说了什么威胁的话,所以她吞金自杀了? 说话间,得到消息的姜夫人也来了。 姜夫人看见如意的尸体,安心的同时,也很伤心。 安心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 毕竟如意是她最得力的丫鬟,如意死了,以后她有很多事情都不知道要交给谁办了。毕竟有很多事情不是什么好事,随便交给一个人,她也不放心,对方也未必敢。 姜夫人对着如意的尸体,抹了一把伤心的眼泪。 “如意啊,是我对不起你。”姜夫人边哭边说:“我没能顾好你,你也是糊涂啊,为什么要想不开呢?你跟着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算做了错事,我也会为你求亲的……” 姜夫人这一通哭诉,姜云心只觉得心烦,而且她并不明白姜夫人想要表达什么。 死的又不是她的人,又不是被她害死的,难道还要她内疚不成? 姜云心一直有个疑团不解。 为什么恶人总会用最善良的心去揣测别人呢,难道她自己是恶人,别人就非得莫名其妙的是个圣母吗? 姜云心停下手里检查的动作,有些烦的道:“娘,要不然你去外面哭,我正在验尸,需要安静。” 姜夫人正哭的起劲,被姜云心这一打断,突然有点接不上了。 姜云天立刻道:“来人,把夫人扶到外面去。” 这人是不是姜夫人杀的还未可知,在这哭丧什么?帮不上忙干不了活儿的,统统赶出去。 姜云心也是这么想的。 等闲杂人等都被转移到了院子里,方明宴道:“小姜,你觉得如意是否是吞金自杀的?” 如今表面的证据看来,是很有这个可能的。 但是姜云心摇头:“我觉得不大可能。” 这个时候,龙桥和薛东扬已经将房间里彻底的检查了一遍,没有找到耳坠的下面一半。 看守的婆子也搜了身,什么都没有。她自从进了这个院子看守如意,就没有出去过。 甚至这个院子也搜了一遍,没有任何刚动土的地方,也没有任何可疑。 如果如意不是吞金而亡,那么她是怎么死的?还有,剩下的半个耳坠,去了哪里? 总不能是她爹带走了吧? 根据婆子说,她爹进入房间之后,两人在里面说话十分小声,没有发出任何争吵。 而且只待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门一开一关,她从门缝里看见如意背对着大门,屈膝抱腿坐着,和她之前的姿势一模一样。 第75章 火眼金睛 如意的爹也确实没有带走半只金耳坠的道理,虽然那是金子做的,只一些钱,但其实很薄,真要当成钱用,也没有多少。 也没有这个必要,如意这些年没少带钱回去,他爹也不是那种吃喝嫖赌乱花钱的,想钱是想钱,但是没有想到如此疯魔的程度。 可那半截耳坠也不会凭空消失,总有个去处。 姜云天忍不住道:“云心,你说她不会是吞金而亡,但是你也找不到她身上的致命伤。那你为什么会认为她不是吞金而亡?” 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耳坠的去处。 其他人也纷纷点头。 不是不相信你,但是总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姜云心看看方明宴,又看看姜云心,很肯定的说:“你们是不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吞金自杀的人?” 这句话问的十分有意思,姜云天和方明宴对视一眼,然后又和现场的龙桥薛东扬等人互相看了一眼。 别说,还真没有一个人出来举手说,我遇见过。 “确实没有。”姜云天在确认了一圈之后,回复:“你见过?” 这怎么说呢? 姜云心本来想说,我有一个朋友,但是考虑到她在这个年代的朋友不多,万一有人较真问哪一个,也不好瞎掰扯的。 于是姜云心说:“我没有见过,但是在书院的时候,看过这方面的书。” 众人恍然,这就不奇怪了。 一个仵作要学的,肯定不止是怎么开刀,理论知识也是非常多非常重要的。姜云心的言行谈吐虽然和普通的千金小姐不太一样,但总体来说,一看也是有学识文化的。 姜云心说:“吞金自杀的说法古来有之,但除非是生金,熟金是无毒的,吞金自杀的人,也不是被毒死,而是金子在肠胃中无法消化,或者棱角锋利划伤肠道。” 这都是内伤,从外面一时是看不出来的。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需要一个漫长的痛苦的过程,是那种哀嚎惨叫,满地打滚,可能要痛上好几天的那种过程,绝对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死亡。” 吞金自杀,小说里也常有这样的情节,但是姜云心非常想劝说每一个想不开的朋友,千万不要干这种傻事。 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自杀方式之一,在她那个年代的话,后悔了还能去医院做个手术开个刀,把金子取出来。 在这个年代,那就只能等死了。 她看过一个真实的故事。 有个战败的将军为了以身殉国,吞金自杀。 但是一时却无法让自己死去,还要忍受强烈的痛苦,他让儿子把自己杀死,但是儿子无论如何下不去手,后来还是手下士兵看将军实在太痛苦,才不得不出手将其杀死,以全了将军保家卫国,以身殉职的英名。 一个意志力顽强的将军尚且如此,何况如意一个姑娘家。 姜云心说得非常笃定,在场的人都信了。 虽然姜云天感觉很奇怪,但是他觉得姜云心给人的感觉很专业,完全不是一个刚从书院里出来的仵作。 他虽然没有接触过新人仵作,但是在军营里经常有新兵蛋子,新兵和老兵,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甚至哪怕是在军营里已经待了一两年,不能算是新兵了,但是没有上过战场参与过战斗,那都是一样就能看出来的。 经验这东西,纸上谈兵和现场实操,那是完全的两回事。 姜云心就像是一个经历过许多案子的老仵作,而不是一个张狂的新人。 姜云心道:“至于如意的死因,我要进一步检查才行。大人,哥,要不然你们先回避一下?” 如意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这样看不出伤口,姜云心必须要将她的衣服除掉。 她倒是不在意的,习惯了验尸的时候,尸体就是尸体。但是怕这一屋子男人觉得成何体统。 果然,一听姜云心的话,几人就都应着去外面等了。 活人讲究男女授受不亲,死人也是一样的,死者为大,对死者不敬,对大家来说更加不能接受。 关上门,姜云心这才解开如意的衣服。 如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青春而美好,虽然她之前要害姜云心,但是人已经死了,人死债销,姜云心也不会公报私仇。 她将如意的衣服解开,一寸寸检查她的身体。 根据看守如意的婆子描述。 如意的死亡应该发生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因为来得太快,所以没有挣扎反抗,没有打斗,甚至没有叫出声音。 就这么静悄悄的,如意便死了。 而能让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失去生命的要害,也就是那么几个。 脖子,脑袋,心脏。 如果仅仅是一击致命,有许多大的伤口也可以。 可是如意一身衣服干干净净,血迹都没有半点,她受的伤肯定不是大开大合的。 姜云心刚才已经检查过头颅和脖子,现在最可疑的地方,就是心脏。 她解开衣服,看如意的心口,没有什么异样。 她又仔细地检查了如意的身体各部位,都没有什么异样。 “怎么会这样呢?”姜云心自言自语:“如意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身上没有伤口,没有口吐白沫,颅脑没有损伤,脖子上没有勒痕。 死亡总是有原因的,总不能是看见了什么,然后吓死了吧? 何况来的人是她爹,能怎么吓死? 突然,姜云心看回如意的头部,重点是口腔。 她仔仔细细地观察如意的口腔,终于,找到一条非常细,非常细的丝线,那丝线也非常的短,不对着光,几乎看不见。 姜云心戴着手套,将那根丝线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自封袋,她觉得这根线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会很快不见,因为实在是太短太细了,简直比头发丝还细。 而且头发丝好歹是黑色的,这丝线却是浅色的,更加不容易辨认。 姜云心干脆打开门出去。 方明宴和姜云天都在外面等,见姜云心出来,迎了过来。 门已经被姜云心反手又关上了,免得大家看见不该看见的。 “大人,哥,你们看这个。”姜云心举起手里的丝线。 众人凑过来,睁大了眼睛。 就从姜云心的动作来看,她手里应该是拿着什么东西的。 从她说的话来看,她手里确实是拿着什么东西的。 但是大家睁开眼,感觉自己都要瞎了,也没看见她手里到底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这样看。”姜云心换了个角度对着光:“看见了吗,一根丝线,这是从如意的口中找到的。” 这下,终于有人看见了,然后喊了一声:“这也太细小了吧,你是怎么找到的?” 这简直是火眼金睛了。 第76章 致命死因 “一根丝线?”薛东扬道:“这是什么意思?这根丝线,是从哪里发现的?” 姜云心道:“是从如意的口腔里,这证明,很有可能她之前被一块布堵住了嘴,所以才没有发出声音来。” 如意不能死的悄无声息,但如果她的死亡时间极短,又在那一瞬间被捂住了嘴的话,很可能会发不出多大道:声音来,所以外面看守的婆子什么异样的响动都没有听见。 但众人都觉得有些不现实。 龙桥道:“可来看如意的,只是她爹而已。她爹是个马戏班班主,能有如此厉害?” 这不是个马戏班班主的水平啊,这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啊。 但是姜云心反问:“来看如意的是她爹,那也没人看见啊。” 这话倒是一下提醒了大家。 龙桥当下就问那婆子:“你以前见过如意的爹吗?” 婆子愣了一下,摇摇头。 龙桥说:“那你怎么知道,那是她爹?” 婆子被问得有些茫然:“他,他说自己是他爹啊。” 这就尴尬了。 龙桥加重语气:“他说是,就是?” 婆子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顿了一下,连忙道:“是夫人身边的人带来的,说是如意的爹来见她一面,那我肯定不会多想。” 有道理。 正好姜夫人也在一旁。 姜云天问姜夫人:“娘,如意的爹,是你让他过来的?” 姜夫人这会儿也有点懵的样子,点点头。 “那你以前见过如意的爹吗?” 姜夫人也摇摇头:“我以前没见过。” 如意不过是个丫头,这次还是为姜夫人背黑锅的,愧疚不愧疚另说,心虚多少是有点心虚的。 所以当如意的爹被找来的时候,姜夫人当时就给了他不少银子,又给了承诺,日后不会亏待他家。然后,就心烦意乱地让他走了。 至于这个爹是真是假,真没想那么多。 谁会冒充如意的爹啊,完全就没有人往这方面想。 问了一圈,众人这才发现。 姜夫人和她身边的人,就没有一个人以前见过如意的爹。这次去找,也是小厮去的,小厮以前也没见过,就知道她家在什么地方,去了之后,随便叫了一个边上的人,告诉她,姜家大夫人,让班主去一趟。 然后小厮就带了个人回来。 这不是什么好事,做的还有点偷偷摸摸,小厮被姜夫人叮嘱了,自带着一种做贼一般的气质。 所以这个人的身份,他说他是如意的爹,没有旁人作证,都是他自言自语。 好在他们已经去找人了。 但是方明宴立刻就道:“龙桥再跑一趟,把这小厮带着一起,若刚才来的真的是有人冒充,那人可能还在戏班中。” 龙桥连忙领着小厮就走了。 如果刚才那个是假的,现在他们去戏班领回一个真的来,那也没有用。反而打草惊蛇,让假的得了消息好逃跑。 姜云心道:“大人,从外表暂时看不出如意的死亡原因,我想做一个尸体解剖。” 她听说过,有些武侠小说里,有人会隔山打牛的功夫,一巴掌拍下去,你外表看起来好好的,油皮都没有蹭破一块,但是五脏六腑全伤了,回去过不了两天就要吐血身亡。 说不定如意也是这样的情况。 姜云天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这事情不能细想,细想心梗。 方明宴点头:“把尸体运回刑狱司。” 众人便要动手,姜云心连连摆手:“不不不,暂时不宜移动,我看这地方也挺好,要不就在这里验尸吧。这地方我熟,干活儿更自在。” 一句话让姜家的人脸都黑了。 偏偏姜建白还不在家。 大户人家,当家老爷不在家,若是出了什么大事需要定夺,那就是长子顶上了。 锦明皇朝和大部分朝代一样,立长不立贤,小到普通人家,大到朝廷,正妻的一个儿子,是名正言顺的家族继承人,可以得到家庭的一切权利和财富。 其他的兄弟,都是分一杯羹罢了。 除非长子真的立不住,那才会接着往下考虑。 这也是为什么姜夫人一进门,就要对付姜云天的原因。姜云天在一日,她的儿子就没有继承家业的可能。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做续弦也就罢了,自己儿子不能继承家业当家做主,姜建白在世还好,等以后姜建白老了,不管事了,死了,那她和她的子女,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于是姜夫人想要将年纪尚小的姜云天扼杀在羽翼未丰时。 可惜,姜云天命大。 所以方明宴这话是对姜云天说的,只要姜云天点头,就算是名正言顺。 姜云天点头了。 “好,那就麻烦方大人了,一定要将此事查明。”姜云天道:“方大人需要我们怎么配合,尽管开口。” 姜云天开了口,这事情就一锤定音。 就算这会儿姜建白回来了,他也有足够的理由,自家的命案,你不配合刑狱司调查,那还不叫人误会吗? 除非姜建白也敢跟刑狱司翻脸,要不然的话,就认命了吧。 至于姜云心要把解剖如意这件事情放在姜家,这目的就更简单了。 血淋淋的恐怖,就是单纯的想要吓唬一下姜家的人罢了,吓唬住了,以后少惹她,省心省事。 姜云心转身就又进了房间。 可惜荆风华没来,要不然的话,还能有个帮手。 姜云心进了房间,将刚才给如意盖在身上的衣服掀开,她第一个打算检查的,就是心脏。 不用毒,没有大的开放性伤口,颈脖处没有勒痕不是窒息性死亡,那最后可能出现问题的器官,就是心脏了。 其他的地方,比如肝啊,肺啊,肾啊,你就是破坏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死的。 姜云心叫人从刑狱司拿来了她的工具箱,戴上手套,伸手按了按如意胸口薄薄的一层皮肤。 锋利的刀锋划过,血珠沁了出来。 这是姜云心做过几百上千次的动作,熟练而自然,非常流畅。 众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便听见姜云心在里面喊。 “大人,大哥,你们都进来吧。” 姜云天一度对姜云心每次都先喊大人再喊大哥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但是转念一想,也有道理。 毕竟大人是要给姜云心发钱的,而自己,是上赶着送钱的。 大人要拍马屁讨好,大哥不用啊,大哥又跑不掉。 姜云心果然是一个会分亲疏远近的理智的姑娘。 众人都进了房间,只见如意的身体又已经被衣服盖住了,但是这和之前不一样,衣服上能看见血迹,衣服下面是什么样子,众人脑补了一下,总归不太好看。 姜夫人当然不敢进来,姜云心也没指望能现场吓死她。不用她亲眼目睹,只要有人看见,比如姜家的丫鬟小厮婆子,谁看见都行,自然会将这一幕加油添醋的说出来,传出去,她自然会听见。 她这样从小养尊处优没受过惊吓的人,就是听见脑补,就已经足够让她吓得不轻了。 姜云心已经取出了如意的心脏,如意的死亡原因一目了然。 虽然从外面看皮肤没有任何损伤,但是如意的心脏已经坏了。 “如意的心口被猛烈地击打过,说她是被活活打死的也不为过。”姜云心道:“只是在击打的时候,垫了一层软布,所以皮肤外表没有伤口。” 但是心脏血管全部破裂,就像是被人用手抓住捏了一把一样。 这个凶手力气非常大,心非常狠,而且还有一定的武功。一般人干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果然,如意是被杀的。 杀人灭口。 方明宴看了一下,然后沉声对姜云天道:“昨天晚上,如意在红杏寺意图谋害姜云心,被拆穿后被控制,至今未交代出幕后指使。如今,如意被杀,这件事情是灭口无疑了。” 姜云天点头。 方明宴道:“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证明姜夫人和此事有关,但如意是她的贴身丫鬟,是一定要找她问问的。” 云王让姜建白查的时候,还是姜家的内部矛盾,可以压成内宅纷争。 现在出了人命,人命关天,就不是姜家能私了的事情了。 方明宴这不是征求姜云天的同意,而是给面子,问问,你们家现在是怎么打算啊?要是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要审你们当家主母了啊。 可能不太好看,但是人命关天,这个面子没法给了啊。 姜云天挺开心的,当然不好表露出来。 于是他摆出一个为难的样子来:“这……方大人,这我也不能做主。请您稍等一等,已经有人去找我爹了。” 这种丢人现眼的为难事情,还是让我爹来吧。 方明宴点头。 于是姜云天将方明宴请到了大堂,奉上好茶,陪着说话,一面等人将冒充如意父亲的人抓来,一面等姜建白回来。 姜云心仔细地检查了如意的身体,只有这一处伤。 “这是个职业杀手啊。”姜云心说:“一击致命,不留痕迹,手上没有十条八条人命,都不能如此利索。” 姜云天点头。 呵呵,这事情,贡凝梦是在劫难逃了。 姜家可以没有当家主母,但是绝对不可以有一个对他们兄妹虎视眈眈的当家主母。 再说当年的仇,也该报了。 第77章 痛打落水狗 如意的爹冯和洽比姜建白先来了。 虽然年纪差不多,但是一个养尊处优,一个为了生活饱经风霜,看起来,冯和洽比姜建白要老二十岁。 冯和洽果然不是今天来过姜府,号称是如意的爹的人。 这一点大家都记得分明。 小厮和婆子都惊呆了,看着冯和洽直摇头。 “不是,不是这个,跟这个人完全不同。”两个人异口同声道:“这不是如意的爹。” 冯和洽急了:“我怎么不是如意的爹,我就是如意的爹啊,这还能有假吗?几位老爷,如意怎么了,这么着急喊我来?” 龙桥这一次不是直接去了就问谁是如意的爹,他观察了一下。确定了身份,这才去找的人。 而且这父女俩长得挺像的,看着都像是父女。 方明宴转头对薛东扬说:“去把荆风华喊来,让他给凶手画像。” 现在刑狱司也是有画像师的了,荆风华确实不错。 然后方明宴对冯和洽说:“如意的事情,姜家还没对你说吗?” 冯和洽茫然摇头。 “什么事情?” 方明宴道:“昨天晚上,如意意图谋害姜小姐被抓,关在柴房,尚未来得及审问,有人冒充你,将她灭口。” 一条命说来那么难,也那么简单。 冯和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如意……死了?” 方明宴淡淡点头。 如果冯和洽与这件事情无关,一个突然痛失女儿的老父亲,确实可怜。但是他见过太多案件中被牵连的可怜人,可怜的事情后面再说,先查案子。 冯和洽看着众人表情,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姜家的人就是疯了,也不会跟他开这种玩笑。 “如意她……她是怎么死的?”冯和洽说话的声音都抖了起来:“她现在在哪里?” “还在被关押的地方。”方明宴道:“龙桥,带他过去看一下。” 姜云心已经将如意的心脏放回去了,缝合了伤口,擦拭血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乍一看,看不出这具尸体曾经经历过开膛剖腹。 当然这也不是需要瞒着冯和洽的事情,仵作验尸是为了查案,不是偷偷摸摸的事情。如果有人反对,那么反对的人,就会是嫌疑人。 冯和洽去看了。 过了一会儿,被龙桥架着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冯和洽瘫倒在地上,哭着道:“大人,我把女儿送到姜家是做丫鬟的,她和我说,就是些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儿,怎么就把命丢了呢?你要为我做主啊。” 也不知道如意以前有没有帮姜夫人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但即便做了,也不会告诉家里人的,父母自然不会知道。 这都不重要了,反正如意已经死了。 方明宴道:“你放心,我一定找出凶手。” 冯和洽四下看了看,突然道:“姜夫人呢,我女儿是给她做丫鬟,一直跟着她,现在她出了事,我得找她。” 姜云心在心里给冯和洽点了个赞。 “你说得对。” 当下,姜云天立刻道:“来人,带冯和洽去找夫人。” 这不是送了一个冯和洽,是送了一个炸药啊。 姜云天的人立刻送冯和洽去找姜夫人了,没毛病啊,人是给你做丫鬟的,突然就死了,自然要找你。真好,大家也可以在一旁听一听,看看在冯和洽的闹腾下,姜夫人会不会说漏嘴,说出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终于,姜建白回来了。 姜建白是听说家里出了事情之后,急急忙忙地赶回来的。 他脚步匆忙进了大厅,便看见了方明宴。 姜建白对方明宴怎么说呢,虽然没有深交,平时也没有什么需要仰仗他的,但是也不想得罪。 而且他知道方明宴和云王的关系好,得罪了方明宴,就等于得罪了云王。 “方大人。”姜建白走过来,连连拱手:“方大人。” 方明宴起身回礼。 然后非常简单地把今天的事情说了。 姜建白这下脸都白了。 他哪里不知道如意死了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本来的后院争斗一下子变成了人命官司,刑狱司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了。 刑狱司插手,那还能有姜夫人好果子吃? 姜建白回来后,姜云心兄妹两个,一人叫了一句爹,就躲到一边去装死了。 表面上的尊重还是要有的,这又不是抢功劳的时候,是收拾烂摊子,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一家之主去做吧。 “大人。”姜建白道:“我家夫人虽然从小娇惯,脾气差了些,可是心地善良,每年都要给贫苦百姓施粥赠药,你说她不喜原配之子,缺少关心,这我承认。但你要说她会买凶杀人,这不可能啊。” 姜云心和姜云天都站在门外,听着姜建白这话,两兄妹一起翻了个白眼。 这话都说得出来,姜建白该有多昧着良心啊。 不过不要紧,这一次姜建白是护不住贡凝梦了。 方明宴平和道:“是否可能,我此时不能下定论。但如意是姜夫人的人,如意所做之事,所害之人,也正好是姜夫人不喜之人,你若说两者之间毫无关联,姜大人,说不过去的。” 姜建白何尝不知。 要是姜云心和贡凝梦关系好,说不定还能求个情,将这事情按在姜府内部处理。 但是现在,姜云心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宅心仁厚了。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 姜云天兄妹两人在门口低声说话,站在一旁的龙桥也没听全,偶尔听见冒出来的一句半句,只觉得姜夫人危矣。 什么,落井下石。 什么,趁你病要你命。 什么,痛打落水狗。 反正是没有一句好话。 兄妹俩说着,发出了压抑着的快乐的,丧心病狂的笑声。 姜家,要变天了。 荆风华很快到了,他这几天正在处理家里的一些事情,打算过上几天,就正式搬去刑狱司了。 家里对此也满意,虽然养得起,但正是好年纪肯定不能游手好闲,又不是个能科考的样子,去刑狱司里做事,总不会因为过于无聊走了歪路。 第78章 从当年说起 荆风华匆匆赶来的时候,就看见姜云心和一个男人两人站在那里,头对着头,一边说什么,一边露出阴险恶毒的表情。 有一种,欲盖弥彰的嚣张。生怕看见的人不知道他们一肚子坏水一样。 荆风华还没来得及好奇,姜云心就看见他了,连忙朝他招手。 也不知道为什么,荆风华突然有一种,这两个人一定没在商量什么好事,云心喊我,是不是想骗我过去,然后杀我灭口。 不得不说,荆风华的想象力是很丰富的。 但没办法,为了不露怯,荆风华还是走了过去。 姜云心高兴的拉着他,给他介绍。 “这是我哥哥,姜云天。”姜云心说:“这是荆风华,是我在书院最好的朋友,非常照顾我。现在也来刑狱司做师爷了。” 荆风华很意外:“你哥?你亲的那个哥?” 姜云心点头,这还用说吗,我也就这一个哥啊。 虽然姜府里还有其他的少爷,但是那都是弟弟,都比她小,而且也不亲。 姜云天朝荆风华抱拳:“这些日子,多谢你照顾舍妹。” 荆风华一下子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 “大哥客气啦,客气啦。”荆风华说:“我和云心,我们虽然不是兄妹,但关系好的就和兄妹一样,我照顾她,她也照顾我,都是应该的。” 姜云天笑了一下,十分欣慰。 这少年人,他挺喜欢的。 荆家他也是知道的,和他们家算是门当户对,不过没什么来往,没想到荆家的这个少爷倒是一表人才,精神抖擞,是个不错的小伙儿。 和我们家的云心,似乎不错。 而且他们都在刑狱司,低头不见抬头见,肯定相处融洽。看姜云心那脾气性格也不是温顺,既然能相处,证明荆风华会让着她哄着她。 姜云天看着荆风华,又顺眼三分。 “风华。”姜云天半点也没觉得荆风华跟着姜云心喊他大哥有什么不妥,而是非常亲切的说:“有空常来家里玩。” “好。”荆风华满口应着。 这才说正事。 姜云心连忙将荆风华带去见几个见到了凶手的人,包括看守如意的婆子和带他进门的小厮。 见过凶手的不止一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好在荆风华这次有经验了,很快就根据众人的描述,画出了一个男人。 荆风华将画像给大家看了,众人纷纷点头,又修改了一下细节,一直认定比较像了。 然后他又多画了几张,没办法,毕竟这个年代没有复印机。 然后让人将画像拿着,全城通缉。 不管这个人是哪一方的,只要抓到,他相信就能问出结果。 大厅里,方明宴和姜建白的谈判进展的十分艰难,但是,也总算是有了一个结果。 姜建白还是给了方明宴面子,不将姜夫人带走,就在姜府里审。 审是一定要审的,但是,带不带走区别很大。 如果方明宴把姜夫人带回了刑律司,再进行审问的话,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 姜夫人前脚出门,不用一盏茶的时间,全京城的官员都会知道。 这将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不管姜夫人后面有罪没罪,她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这笑话尽头,大家笑的当然不是姜夫人本身,而是姜家。 那些在朝堂上和姜建白立场不同,关系不合的官员,说不定还会趁机落井下石,参上一本。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连自己家宅都打理不清,如何能做好其他事情,为朝廷建功立业? 还有可能会连累姜家尚未成婚的儿子女儿。 女儿的教养是母亲的责任,对其他有儿子的人家来说,母亲如此,怎么可能教育出好的女儿,这样人家的女儿娶不得。 对其他家有女儿,要找女婿的人家来说。姜家就更嫁不得了。 这个年代女孩出嫁,一年到头和婆婆相处的时间比和自己相公相处的时间还要多,婆婆如此不省心,谁家女儿嫁过去,那还能有好日子吗?还不知道要给婆婆折磨成什么样子。 姜建白想来想去,今天就是豁出这老脸不要,大不了去要求姜云心,让姜云心去方明宴面前说两句好话,也绝对不能让刑狱司把他夫人带走。 方明宴他拿捏不住,姜云心他还拿捏不住吗?就算姜云心翅膀硬了,有了云王这个靠山,那也还是他的女儿,必须听话。 好在方明宴没让事情发展到这一步。 很快贡凝梦就来了,无精打采的,脸色很难看。 如意的死给了她巨大的打击,虽然她从心里知道如意的死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一条跟了她很久的人命,这事情对她来说太突然了。 贡凝梦恍惚的坐下。 “方大人,你要问我什么?” 方明宴道:“姜夫人,我想问你,是否一直对先夫人留下的两个孩子,心怀不满。” 这是什么炸裂的问题啊,一个房间的人都惊呆了。 这场审问的级别比较高,姜云心兄妹两人都没进去听。他们也不想进去,在外面听比较方便吐槽,进去以后,贡凝梦好歹还有个继母的名分,也不好当着亲爹的面幸灾乐祸。 贡凝梦的站了起来。 姜建白也道:“方大人,你何出此言?” 方明宴一本正经道:“因为当年,就在姜夫人进门没多久,姜云心,姜云天两兄妹,就陆续离家。而在离家之前,一向身体健康的姜云天,患了怪病,进了军营之中,军医诊断他是中了毒,后来,常年在军中不回,这毒,才慢慢解了。” 姜云心兄妹互相看了一眼。不是很明白,为什么方明宴会从那么遥远开始说起。 不过听方明宴这么一说,显然姜建白和贡凝梦都激动起来。 “方大人,你这无凭无据的话,可不能乱说。”贡凝梦甚至从刚才的恍惚状态满血复活了:“虽然大少爷和大小姐不是我亲生的,可是我待他们一向不薄。” “是。”姜建白道:“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夫人不是那样的人。” 第79章 死无对证 大家都想呵呵。 不过方明宴没表示什么,只是摆了摆手,让姜建白稍安勿躁。 “我并不想追究当年之事,只是想提醒姜夫人一下,在本官面前,最好实话实说,因为本官不是和你家长里短的夫人小姐,在本官面前的每一句话,都是要负责的。若是今日夫人说了,日后经查不实,也是要负责的。” 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只是一个官员妻子。 姜云心对姜云天点点头,方大人是很不错的,相处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姜夫人脸色很难看,但这个时候,她无论如何也要挺住。 说出来就真完了,负隅顽抗,说不定还能撑一撑。 “我知道方大人是代表刑狱司。”姜夫人哑着嗓子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非常好,方明宴满意了。 他当然不会相信姜夫人真的会说实话,不过表个态罢了。 总是同朝共事,需要先礼后兵。 方明宴问:“你是否想要将姜云心,嫁给马修能?” 姜夫人点头。 “那你可知马修能在京中的名声?” 姜夫人迟疑了一下,竟然也点了头。 “既然如此,为何要嫁?” 姜夫人迟疑道:“那女孩子,总是要出嫁的。” 方明宴道:“女孩子要出嫁不嫁,可是嫁给马修能,是良人吗?” 姜夫人喃喃道:“谈不上良人,但是马家也是大户人家,云心嫁过去衣食无忧。这男人,年轻时不懂事,婚后有了孩子,自然就收心了。这……这也是老爷同意的啊。” 这话一说,姜建白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人啊,怎么说呢,有些人赤裸裸的坏,有些人暗搓搓的坏。有些人,做了,还不让说,觉得说了丢人,却不觉得做了才是丢人的源头。 方明宴没说什么:“所以你并不在意姜云心,婚事不成之后,甚至还对她心怀不满?” “没有没有。”姜夫人道:“马修能又不是云心杀的,我也不至于迁怒。” 方明宴呵呵一笑:“好,就当你如此。你身边的丫头如意,一个月多少工钱?” “一两银子。” 对一个大丫鬟来说不算多,但也不少了。 “一两银子。”方明宴点头:“龙桥,把人带上来。” 说着,龙桥出去了。 不多时又进来,几个差役跟在身后,押进来三个人。 哐当一声,三个人往地上一跪,吓了姜建白和贡凝梦一跳。 姜建白不解道:“这是……” “这是在红杏寺抓获的贼人。”方明宴道:“他们供出,那天晚上在红杏寺出现,是因为如意给了他们钱,让他们等在林中,等如意将姜云心骗过去之后,对她对不轨之事。” 姜云天在外面脸都白了,幸亏被姜云心死死拽住。 姜云天咬牙怒道:“怎么还有此事,你为何没告诉我。你放开我,我进去弄死他们……” “冷静冷静,风华快。”姜云心感觉自己一个人拽不住姜云天,大哥已经到了暴走边缘,立刻召唤荆风华,两人一个拽胳膊一个搂腰,总算是将人拽走了。 方明宴道:“你们把那天的事情,再说一遍。” 这几个贼人在刑狱司看来没少吃苦头,穿着一身衣服有点破烂,身上还能看见血迹,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贡凝梦毕竟是女眷,看了一眼,就错开眼神不敢再看。 太可怕了。 刑狱司果然和旁人传言一般,严刑拷打,十八般酷刑,进去的人,都得脱一层皮。 三个贼人被打怕了,方明宴一问,赶忙说。 他们都是在京城街上混的地痞混混,和如意以前就认识,这一次,是如意找他们办点事儿。 一个人给了三十两银子。 三个人,一人三十两,一起就是九十两。 因为任务还没完成,这九十两银子虽然给了,但他们还没来得及花,都从身上搜出来了。 九十两银子,对大户人家不算什么,对普通人家,也是一笔巨款。 几个人拿了钱,上了山埋伏下来,就等着如意将人带来,然后一拥而上。 他们要毁了姜云心的清白,让姜云心不得不嫁给马修能的灵位。 可惜啊,还没来得及一拥而上,就被龙桥一脚一个踹翻了。 几个贼人哭道:“大人,都是如意让我们干的,大人明察啊。” 方明宴摆摆手,让带下去。 几个贼人被带下去后,方明宴说:“姜夫人,这你如何解释。如意雇人想要对姜云心不利,难道不是你指使?” 贡凝梦嘴唇有点哆嗦,眼睛都红了。 “大人,我真的不知啊。”贡凝梦说:“这,这说不定是如意见我这几日为云心的事情发愁,所以想的昏招?她也许不是真想伤害云心,只是吓唬她一下。” 反正如意也已经死了,不能当面对质,也不怕她翻脸咬住自己。 死无对证,贡凝梦定了定神。 只要我死也不承认,谁也没有证据。 我毕竟是姜夫人,刑狱司轻易也不能抓我严刑拷打。 方明宴道:“你说此事你不知,那我问你,这九十两银子,如意从何而来?” 贡凝梦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从我这里偷的。她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也从不防她,若是她有这心思,偷拿了几十几百两,我一时也察觉不了。” 贡凝梦是打定了主意。 除非铁证如山,不然的话,我是死也不会承认的。 这件事情虽然参与的人有,但都是如意出头去办,唯一和她接触的只有如意。 如意一死,死无对证。 一时间,方明宴还真有点束手无策。 就在方明宴的沉默中,有人来报。 “大人,凶手找到了。” “谁?” “杀害如意的凶手。”差役道:“被发现在一处小巷子里,已经身亡。” 竟然死了。 方明宴立刻起身:“过去看看。” 姜夫人是跑不了的,而且也掀不起大风浪,可以暂且放下。 方明宴匆忙出了大厅,四下一看,咦,姜云心呢?我们家仵作呢? “小姜。”龙桥连忙喊一声。 “来了来了。”姜云心从一旁小跑过来,脑袋上都是树叶。 荆风华紧跟在后面,还有姜云天。 刚才他们从大门口把人拖走了,就到了侧面。然后三人继续偷听,就躲在绿化的灌木丛中。 方明宴看了一眼,觉得这成何体统,但不好在人前责备的,只好说:“杀害如意的凶手找到了,跟我去看看。” “好的大人。”姜云心乖巧道。 第80章 好看的手 姜云心和荆风华都跟着方明宴去了,姜云天当然不去,他也不想去,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是留在家里给姜建白添堵。 他知道这两天姜建白看他可不顺眼了,哪哪都不顺眼。特别是他和府里其他几个弟弟站在一起的时候,那叫一个碍眼。 没办法。 姜建白的其他几个儿子,虽然都是从小养尊处优,悉心教导出来的,但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很一般。 长得也不丑,但是和姜云天站在一起,高下立判。 气势就更不提,姜云天是军中练出来的,不管往哪里一站,自然一副挺拔模样,和姜府骄纵出来的少爷自然不同。 姜云心现在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气急败坏。 一个男人死在了巷子里。 一见着那张脸,大家都可以确定,就是几个目击者描述出来的那个男人,没有十分像,也有八分像。 小厮和看守如意的婆子也被喊来认了一下,确实没错。 人被运回了刑狱司。 姜云心站在刑狱司门口叹气,这短短几天,她的活儿是一桩接着一桩,这二两银子不好赚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加班费。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三十岁左右。 看起来平平无奇,姜云心知道,平平无奇的杀手,才是最好的杀手。 他可以隐藏在人群中,在你面前走过,你也不会记住他。 可如果特别漂亮,特别有特色,特别英俊,是人群中最靓的仔,反倒是跑也跑不掉,藏也藏不住。 只是这个人是个男的。 他们之前以为,这个组织的人都是女性,比如红袖,比如被毁容的莫愁,和杀了马修能的至今也没有找到的,长得很像翠云的女子。 但是这个呢? 这个是男人,那么是另有其人,还是也是一伙的? 方明宴站在停尸房门口,也叹了一口气。 这案子,从马修能被杀开始,越来越错综复杂了。 男人身上没有明显伤口,姜云心先是粗略地检查过一遍,心里念叨。 还真是撞了邪不成? 第81章 五千两买个鬼媳妇 方明宴开始还站在外面,但是被姜云心喊进来之后,就没有出去了。 姜云心也需要一个助手,不然的话,有些要把人翻过来翻过去的活儿,心有余而力不足,搬不动。 方明宴平易近人,都是为刑狱司干活儿,并不介意给谁当副手。 他看见姜云心的视线久久不动,也跟着看了过去。 姜云心看的地方,是男人的脖子侧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 “不对,这里的皮肤有点不对劲。”姜云心变换了几个角度,终于找到了。 她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镊子,然后按住男人脖子侧面的皮肤。 方明宴都没看清楚,只看见姜云心用镊子试探了一下,然后拔出一根针来。 那针足足有七寸长,看着都叫人心寒。 方明宴自然道:“毒针?这人是中毒死的?” “不是。”姜云心道:“如果是中毒死的,不管是毒针扎进肌肉,还是进口的毒,都会有反应的。比如最常见的反应就是口吐白沫。” 一个中毒的人,而且是急性中毒的人,完全没有一点反应,那是不可能的。 姜云心伸手按了按男人被针扎的地方,拿起了刀。 方明宴是见过姜云心手起刀落的,但是每一次,依然有些不适应。他想,可能再多看几遍,就好了。 姜云心就像是切瓜切菜一样,剖开了男人的脖子侧面。 虽然他的皮肤看起来是看看的,但是划开外表的皮肤后,这才发现,他里面的组织结构已经全部被破坏了。 血和肉混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搅坏了的罐子。 即便是姜云心和方明宴,一个身经百战,另一个也身经百战,还是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方明宴道:“我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 真是马后炮。 姜云心心里想,都这么明显了,我也知道了。 在人颈部的侧面,有一个可以致死的地方,颈动脉窦。 颈动脉窦有特殊的感觉神经末梢,它好像灵敏的开关一样,可以调控血压和心率。 颈动脉窦若是被外力压迫,就会出现反射性的血压下降,昏倒等等。这是暂时性脑缺血,脑缺氧所引起的短暂意识丧失。 但这种压迫如果到一定的程度,还受到了破坏的话,就不仅仅是昏迷了。 凶手的手法,又狠又快,男人可能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昏死过去。 杀人灭口,两人脑子里响起了同样的一句话。 因为男人的样子被看见了,被通缉了,所以他成了弃子。 “这也弃的太容易了吧。”姜云心喃喃道:“感觉有点奇奇怪怪的。” 方明宴道:“如何奇怪。” 姜云心想想说:“我觉得这个男人很厉害啊,这么厉害的人,在杀手集团应该也属于高手骨干了吧。就算是成了被通缉的逃犯,跑就是了。” 天大地大,怎么也要挣扎一下,没道理那么容易被放弃啊。 这多浪费啊。 就算是方明宴都明白,好的手下要珍惜,不能用一个少一个。怎么杀手组织的老大不知道吗? 方明宴起身,走到一旁舀水洗了洗手。 他也觉得这次的事情很奇怪,不仅仅是买凶杀人那么简单。 两人站在停尸房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面色平静,但是脑子飞快地转着。 转着转着,姜云心突然道:“不对啊。” 方明宴忙道:“哪里不对?” 莫非姜云心这聪明的小脑瓜,想到了什么。 却不料姜云心道:“我只是个仵作啊,我的任务就是检查尸体死因,我为什么要为破案发愁呢。” 方明宴惊呆了。 这种没心没肺,不同甘共苦的话,竟然是姜云心说出来的。 姜云心却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于是轻松地收拾了工具箱,跟方明宴说:“大人,您忙着,我去换一身衣服。” 然后姜云心就走了。 龙桥正从外面进来,和姜云心擦肩而过。 然后龙桥走到方明宴面前:“大人。” 龙桥看看方明宴的脸色,看看姜云心的背影,不由地道:“小姜惹你不高兴啦?” “没有。”方明宴脱口而出。 姜云心是个好仵作,要是跟龙桥说,他觉得她只做仵作不想案情不合适,龙桥肯定会觉得他也狠心了,压榨手下也不是这么压榨的。 谁家仵作跟着办案啊,又不给两份工钱。 方明宴将对姜云心的埋怨都咽了下去,成为刑狱司有史以来最憋屈的大人。 但其实姜云心没有他想的那么没心没肺,她一边走,脑子里一边将这案子仔细的过了一遍。 本来只是一个风流浪子被杀的开始,怎么就越来越复杂了呢。 马修能是凶手的目标。 她也是凶手的目标。 他们两个肯定都是被买凶杀人的目标。 但是如意不一样,如意是灭口。 杀马修是因为恨,他是罪有应得,因为这个人干的事情太丧心病狂。就算没这一次,也有下一次。 但是杀她呢? 马修能三个字在她心里上上下下,反反复复,终于定格。 “难道是马家要杀我?” 马家想要给死去的马修能找个妻子,但是这可不好找,一个和他前后脚死,还新鲜的尸体,一时半会儿去哪里找。 更何况这种人家还讲究,说不定就连结阴亲,也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她或者,姜夫人心有余力不足,不一定能成事。 她要是死了呢。 五千两是不少,但是五千两给自己儿子买个媳妇,让他九泉之下不孤单,对马家来说,那就一点都不少了。 姜云心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一定是马家。 这破事情,没完没了了是吗? 本来马修能已经死了,人死债消,她如今自身难保,也不想再蹚浑水。若这样的话,就不得不另作打算了。 你不仁我不义。 姜云心当下就去找了荆风华,荆风华这次也跟了过来,正在看刑狱司给安排的住处。 堂堂荆风华来做师爷,也是不能怠慢委屈的,独门独户一个小院子。 “云心。”荆风华看见姜云心挺高兴:“明天我就搬过来了,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第82章 总有公道在人心 姜云心也很高兴。 虽然方明宴,龙桥,薛东扬,刑狱司的人都不错,可是她和荆风华的关系肯定更好一些。 他们是好几年的同窗,同窗情谊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很深的,说半个兄妹一点都不为过。 姜云心就将自己的想法说给荆风华听。 荆风华一听,这短短几天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这精彩程度,是他在书院几年都没有过的,有些目瞪口呆。 然后姜云心毫不犹豫地抓住他的肩膀,就是一阵晃。 别呆了,呆是呆不出结果来的,赶紧给我想想办法。 我们还是不是同窗好友?是不是好兄弟了?坑人这种事情,我说什么也得把你拉着。 荆风华被晃得如风中落叶直点头,帮帮帮,是是是,对对对! 这有什么好疑问的,姜云心竟然将这么重大的机密告诉了他,那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啊。 要是帮了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是不帮肯定会被杀人灭口。 于是两个人就开始研究,这件事情要怎么做才能釜底抽薪,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正面刚凶手,这是不太现实的。 一来是刚不过,姜云心不会武功,荆风华虽然会但也不是什么高手。 二来杀手集团的人藏在人群中,他根本就不跟你硬碰硬。你想找都找不到。 但是马家的人是在明处的,这么大的一个靶子,如果打不准就说不过去了。 姜云心和荆风华现在是刑狱司的人,自以为自己是光明磊落坦荡荡的,马家虽然干了很多缺德事,但他们不能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所以两个人决定做一件正义的事情。 很简单,马修能这个人,你只要把他做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需要添油加醋,不需要胡说八道,就足以让他带着马家一起身败名裂。 说干就干。 姜云心最近有点危险,不适合直接抛头露面,于是荆风华全权代表。 他先去了几家马修能之前常去的青楼,找了他以前常找的姑娘。 然后,给了一笔钱,让姑娘配合演戏。 第二天,杀手集团的案子还没理出个头绪,马家炸锅了。 姜云心这两天深居简出,马家炸锅的消息,还是龙桥回来告诉她的。 吃中饭的时候,方明宴等人匆忙回来了。 坐下后,龙桥就眉飞色舞地看姜云心。 姜云心莫名其妙:“龙大哥这么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花?” “没有。”龙桥连连摇头,然后问她:“这两天没出去吧。” “没有。” “那你一定不知道马家的大消息。”龙桥道:“来我给说一说,特别下饭。” 姜云心赶紧把自己的饭菜端了起来,然后转移阵地,坐到龙桥的对面去。 “龙哥你快说。”姜云心道。 龙桥道:“听说今天上午,衙门口去了七八个年轻女子,都是状告马修能的。” 姜云心饭都顾不上吃了:“告他什么。” “那可就多了。”龙桥说:“什么,逼良为娼,强取豪夺,殴打逼迫,各种各样……” “可是马修能已经死了啊。” “虽然死了,马家还在啊。”龙桥说:“那些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很多都有证人,周边的邻居,青楼其他的客人,还有彼此之间都能作证。说马修能没死的时候,不敢报案,他死了,才敢说出来,让青天大老爷还她们一个公道。” 就连厨房的大娘听着都好奇。 “人都死了,怎么还公道呢?要么,让马家赔钱?” “赔钱也不要,就要一个公道。”龙桥道:“让马家赔礼道歉。” 龙桥说的种种细节,眉飞色舞,仿佛他就在现场,是衙门门口的那面鼓一样。 龙桥说完,感叹道:“这下马家可热闹了,衙门的人一看那么多姑娘跪在门口喊冤,头都大了。立刻派人去找马家的人,虽然马家的人来势汹汹,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而且字字泣血……” 姜云心听得非常认真,偶尔扒一口饭,都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 龙桥说:“虽然马家家大业大,但是谁叫马修能以前作孽太多呢,有这批人一带头,竟然又出来不少曾经被他欺负过的苦主。都是姑娘家,其实很不容易的,抛头露面说这样的事情,就算是占着礼,对自己的名声也是伤害。” 世道就是如此不公,就算女儿家是被侵害逼迫的那个,也会被人说不清白,不贞不洁,没有人在意她是受害者。 所以她们敢站出来,没人怀疑她们是无中生有,谁会拿自己的清白名声无中生有。 龙桥说完,众人三三两两讨论起来。 方明宴是所有人中的例外。 他是贵公子,讲究一个食不言寝不语,一般不在吃饭的时候说话。但是他又讲究一个平易近人,所以都是和大家一起吃,当然刑狱司的伙食很好,一起吃也不委屈了他。 姜云心开始还以为,跟大领导一起吃饭,会不会小心翼翼,吃得大气儿都不敢喘呢。 万万没想到,伙房里每一顿饭的气氛都很欢快,大家说着吃着,吃着说着,虽然方明宴从来不参与八卦聊天,但是从来不制止,也不会露出不悦的表情。偶尔听着好玩的地方,还跟着笑一笑。 观察了两回之后,姜云心也就放心了。 刑狱司的这位大领导,还是很有与民同乐的精神的。 姜云心听得很是感慨,听完之后,总结说:“干得漂亮。” 马修能这种人,死了也不配有一个好名声。 众人也点头觉得姜云心说得对。 但是很奇怪。 龙桥说:“马家纵容儿子为非作歹,这次事情闹大了,甚至惊动了朝廷,估计皇上都会过问。” 虽然马修能已死,不能问责。可是皇帝一问,必然牵连马家。 你一个朝廷官员,纵容儿子干出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就是给朝廷抹黑,所以皇帝一定会表明自己的态度,给那些受到侵害的人一个交代。 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姜云心很满意。 龙桥说完,自己也觉得奇怪。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女子突然如此有勇气。这种事情,大部分时候,都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的。” 姜云心微微一笑。 龙桥看见了这个笑,顿时觉得毛骨悚然,低声道:“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第83章 姑娘伟岸如山 “怎么会呢。”姜云心无辜地眨眨眼:“我这两天可是连门都没有出啊。” 似乎是这么回事,但是龙桥可不是天真淳朴好骗的。 他说:“有些事情,是不用亲自出面的。” 比如大人,大人干的事儿多了去了,有几件是亲自干的? 虽然姜云心不比大人,但好歹也是个小姐,也有朋友兄弟,帮忙干活儿的人还是有的吧。 龙桥目光灼灼突然转向荆风华。 荆风华坦然和他对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关心,没兴趣。 然后荆风华说:“我吃完了,我想走了。” 龙桥很佩服,虽然这两个从书院刚出来的学生,好像是两个新人。但是在很多事情上都是相当老道的。 比如脸皮之厚,说瞎话之顺溜,一点都不像是新人,简直可以和他们这些老油条相媲美。 然后方明宴也吃完了,走的时候路过姜云心身边,说了一句:“吃完到我书房来一下。” 姜云心也吃得差不多了,应了一声,起身就跟了出去。 进了书房,关上门,方明宴抬了抬下巴。 坐。 姜云心在对面坐下。 “大人。”姜云心坐得笔直,乖顺道:“您找我有什么吩咐。” 方明宴第一次注意到姜云心的时候,姜云心那真是特别的乖顺,说话都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 不过时间长了她就原形毕露了,除了仵作手艺确实好,其他都是假象。 方明宴已经没有幻想了,他清了清嗓子:“马家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姜云心想了想:“怎么说呢,其实我没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还挺谦虚的啊,方明宴匪夷所思看姜云心一样。 你觉得我是要夸你吗? 姜云心并不想让方明宴夸她,但是她确实是个谦虚的人。 姜云心说:“很简单的,我让风华去找她们,然后问她们,是不是要咽下这口气。” 荆风华回来告诉姜云心,其实很心酸。 谁愿意忍,但是怎么办? 胳膊拧不过大腿,马修能虽然死了,可谁能斗得过马家? 姜云心说:“我只告诉她们两件事情。第一,给她们必胜的信心。如果她们能站出来指控马修能,只要人多,造出足够声势,记得说话的时候,多带上朝廷皇家,公道人心,就一定能赢,因为我相信朝廷不会袖手旁观,不会让马家这一个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马修能做的坏事,攒得恶名,朝廷为什么要帮着背黑锅,皇帝也不愿意啊,马家还没有如此权势。 方明宴点了点头,姜云心倒是对局面把控得很精准。 特别是对马家在朝中地位的估算,这不是平民百姓能够计划的。 “第二,解除她们的后顾之忧。”姜云心道:“女子受辱却不敢告,无外乎怕告了之后,自身名节受损,叫人指指点点。” 这一点,姜云心没有别的法子,就是给钱。 姜云心承诺这些女子,此事之后,给钱让她们远走他乡,重新开始。 有了赢的希望,没了后顾之忧,谁又愿意忍气吞声。 姜云心说完,定定看着方明宴。 “大人,你说这事情,我做得对吗?” 方明宴第一时间想说真是胡闹,但是这话没出口,又觉得仔细想想,姜云心做的真没错。 马修能这事情是民不告官不究,可当真不告,就不该查吗? 面对姜云心坦荡荡的目光,方明宴突然觉得有些羞愧。 除非出了大案,刑狱司不会管这种浪荡公子,可明知道有人受害,却又不管,这事情无论怎么说,都理不直气不壮。 简直是人品和人品,高下立判。 方明宴望着突然比他高大许多的姜云心,定了定神。 “小姜。”方明宴说:“你是不是没把自己当刑狱司的人?” 姜云心愕然:“没有啊。” 怎么会呢,方明宴何出此言,听起来竟然有一点……委屈? 方明宴正色道:“若是没有,为何此时不与我们商量。刑狱司那么多人,难道都帮不上忙?” 姜云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万万没想到,方明宴竟然是这个意思。 第84章 哪有这么巧的事 姜云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她立刻去找荆风华。 荆风华不是大夫,但是在这方面是有研究的。 荆风华一听姜云心的需求,表示明白。 不用致命,关键是要自保。 一下子毒死太残暴,但是需要哗啦一下撒出去之后,能够约束住对方的行为,让对方动弹不得。 姜云心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吧。” 荆风华连忙说:“不过分,不过分。” 姜云心的要求,怎么会过分呢。 于是荆风华使出毕生绝学,给姜云心配了一包药。 两个人还缺德的尝试了一下。 “无毒无害,只是昏睡。”荆风华拿着药:“找个东西试试。” 他们俩在刑狱司里转了一圈,看上了厨房的大黄狗。 “这个好。”荆风华道:“看我的。” 然后他走了过去:“大黄,大黄狗。” 大黄狗不知人间险恶,听着荆风华喊他,还以为有什么好吃的呢,颠儿颠儿地就跑了过来。 然后荆风华蹲下来,丧心病狂的摸了摸它的脑袋,将药粉洒开。 只见大黄狗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姜云心惊呆了。 这么立竿见影? 她拎起大黄狗的一条腿缓了缓,果然纹丝不动。伸手摸了摸它的肚子,大黄狗的肚子一起一伏,好像睡着了一样,安详的很。 “不伤人的,也不伤狗。”荆风华道:“虽然药效来得快,但是走的也快,一会儿就醒。” 果然,风吹一吹,两人蹲着就说了几句话,大黄狗就醒了。 可怜的大黄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听不懂姜云心和荆风华当面说它的坏话。醒来以后,茫然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小的狗脑袋里有很多问号。 荆风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肉干塞进大黄狗的嘴里,大黄狗心满意足地走了。 荆风华满意地将药包塞进怀里,胸有成竹。 她确实要找点防身的东西了,没想到刑狱司里如此凶险。 入夜,刑狱司里安安静静的。 今晚有行动,方明宴带着刑狱司的大部分人都出去了。不过剩下的也足够保护安全。这是在京城里,就算是贼人再嚣张,也没有敢冲衙门的。 姜云心今晚也睡不着,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听见外面有人找。 姜云心立刻坐了起来,她今天是合衣睡的,怕出事,衣服都没脱。 “来了。”姜云心应着,下床开了门:“谁找我?” 差役说:“是一个姑娘。” “姑娘?”姜云心不解:“谁?” 差役说:“她说自己叫翠云,说是一说您就知道。有急事找你。” 姜云心哦一声:“是翠云啊。” 这几天忙忙碌碌的,差一点都忘了翠云还在客栈里呢,也不知道她奶奶怎么样了?这么晚找过来,该不会是奶奶的病又重了吧。 姜云心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张哥麻烦你帮我去喊一声荆师爷,我先出去看下。” 差役应着,连忙去喊荆风华。 姜云心这会儿可不想一个人出去,有人陪着安心一点,万一出事,还有个人能喊一嗓子。 不过翠云来得那么急,可能是有什么急事。 姜云心也没等荆风华,向往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翠云的身影。 小姑娘也是苦命,孤身一人来到京城,亲戚没找到还差一点被马修能欺负了。她是个挺懂事的姑娘,要是没有急事,想来也不会找她。 翠云在门口徘徊,看见姜云心走了出来,不由大喜,连忙迎了上去。 姜云心也走了过去。 就在翠云刚要说话的时候,姜云心抖了一下袖子,一阵白烟飘过,翠云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这时候,荆风华也从里面走出来了。 “风华快来。”姜云心喊他:“给我搭把手。” 荆风华快步走了出来,看见躺在地上的翠云,很奇怪:“怎么是她?” “谁知道呢。”姜云心大气一挥手:“扛进去。” 荆风华就把翠云扛进去了。 然后两个人合作,荆风华将人结结实实的捆上,姜云心仔仔细细的搜了她的身。 果然,找出了好东西。 翠云的袖子里,藏了一个针囊,不是绣花针,而是长长的针。 姜云心捏开她的手掌,只见她无名指和食指的指腹,有一层薄薄的茧。 “没想到啊没想到。”姜云心道:“这么娇滴滴的姑娘,竟然是个杀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荆风华很奇怪:“你怎么知道她是个杀手的?” 说话间,翠云晃了一晃,醒了。 荆风华这药确实很有效,但也确实太慢了一点。 翠云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被捆上了,她猛的睁大眼睛,看见面前的荆风华和姜云心。 姜云心笑了一下:“醒啦?” 翠云的脸色猛的变了,她看见了在桌子上,有自己的针囊。 “你,你怎么知道?”翠云问出了荆风华也想的问题:“我什么地方露了破绽?” 翠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今天她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姜云心就直接动手了。 姜云心不会武功,如果不是动手的太果断,让她一点防备都没有。她绝对不会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抓住。 姜云心笑道:“我要是说你没有露出破绽,你信吗?” 显然翠云是不信的。 “我不信,若我没有露出破绽,你为何如此?” 上一次来的时候,姜云心可是很热心帮她的,为什么这次突然翻脸。她仔细想了,这些日子,绝对没有被任何人看见。 “你确实没有破绽,但是你出现本身,就是一个破绽。”姜云心说:“难道你就不觉得,你今晚来的太巧了吗?” 方明宴带人去抓人了,有人要杀自己,这么晚,翠云来了。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姜云心在听见的一瞬间,就觉得不对劲。 何况他们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一直怀疑翠云的身份。 和杀死马修能的凶手长的那么像,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第85章 一网打尽 翠云无话可说,于是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姜云心。 那眼神和之前见过的那个怯生生的姑娘完全不同,冷厉凶狠,像是一个杀手。 但姜云心岂是被吓大的。 她索性搬了个椅子,坐到了翠云对面。 荆风华不解道:“你这是干嘛?这么晚了,不去睡么?我在这看着她就行。” 姜云心打了个哈欠:“没事儿,我不困。” 于是两人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方明宴回来了。 方明宴带着一身夜晚的凉气,还有一身的血迹,杀气腾腾的进了刑狱司。 今晚刑狱司都没睡,一见大队人马回来了,连忙迎出去。 姜云心也出去了,只看见方明宴身后,差役押着好几个人,其中赫然有翠云的奶奶,就是那个病得好像喘不过气的婆子。 老婆子好像断了一只胳膊,但断了一只胳膊还十分硬挺,半身的血,面不改色。 可是这面不改色的坚定,在看见姜云心的时候,瞬间变了。 姜云心完好无恙。 方明宴不知所以,看见姜云心便走了过来。 姜云心看着被押进来的人道:“大人,这是都抓住啦?” 方明宴说:“跑了一个。” “谁?” 方明宴说:“霍老太孙女,我们一直盯着的翠云。” 霍老太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一双眼睛眼神凌厉盯着姜云心。 霍老太问姜云心:“翠云呢?” 方明宴等人只知道翠云跑了,但是霍老太知道,翠云来找姜云心了。 霍老太这么一问,方明宴顿时感觉不对劲,他立刻道:“翠云来了刑狱司?” 好在姜云心看起来完好无损,没有伤着惊着。 甚至还很有兴致。 姜云心说:“我给你们表演一个大变活人吧。” 众人一时无语,薛东扬突然脑抽,来了一句:“小姜那么厉害,还会大变活人啊,那你会光脚踩木炭吗?” 姜云心木然看着薛东扬,你可真能想。幸亏你没问我会不会胸口碎大石,不然的话,我就向大人告你耍流氓。 很遗憾姜云心不会光脚踩木炭,只能给大家表演一个大变活人。 当翠云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拽出来的时候,众人都惊呆了。 霍老太的眼睛都快要掉下来了。 翠云看见断了一只胳膊,伤痕累累的霍老太的时候,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动情地喊了一声:“奶奶。” 弄得一副祖孙深情的模样,要是旁人不知道,还以为刑狱司欺负人呢。 方明宴冷笑一声:“先押下去,我随后就到,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嘴硬,还是刑狱司的刑具硬。” 明早都等不到,方明宴打算连夜审。 一行人被押了下去,包括翠云。 姜云心有点不适应,一时愣在原地。 严刑拷打这种事情,她只在电视小说里看过,现实里……他们警局可不是犄角旮旯,有监控的,就算有时候被犯罪分子气得半死,也不能动手。 方明宴皱了下眉,走了过去。 “小姜这次不错。”方明宴道:“今晚没你的活儿了,安心去休息吧。” 姜云心点了点头。 然后姜云心转身就要走,却又被方明宴叫住了。 方明宴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是欲言又止。 “大人。”还是姜云心先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方明宴想了想,道:“你虽然是仵作,一个常见血和尸体的人。但是你毕竟一直在书院里,最多也就是书院里的学生钩心斗角,你不知道人,狠的时候能有多狠。” 姜云心这下明白了。 方明宴是想跟她解释一下,为什么准备对翠云一行用刑。免得自己以为他是一个凶残嗜血的人。 “大人,我懂。”姜云心道:“我都懂。” 方明宴抓回来的是什么人,不是因为没钱买吃的,饿得受不了偷人家包子的老百姓,是穷凶极恶的杀手。他们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对他们的仁慈,就是对好人的残忍。 方明宴若是心慈手软,根本不可能成为刑狱司的老大,只怕是早就被无数的罪犯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方明宴看着姜云心的眼睛。 姜云心认真点头。 真的,比真金白银还要真。 方明宴终于松了口气。 “行了,太晚了,去休息吧。”方明宴挥挥手:“好好睡,明天起来我给你发赏钱。” 这简直是哄自己睡觉的样子,姜云心有点不好意思,飞快跑了。 其他人都不愿意来,不过差役不敢说,龙桥和薛东扬可不怕。 薛东扬立刻就道:“大人,你这不对啊,你厚此薄彼啊。不能因为小姜长得好看,我们长得不好看,你就区别对待啊。” “就是。”龙桥也道:“小姜今晚是不错,我们也是出了力的啊。难道我们没有赏钱吗?” 龙桥和薛东扬为民请命没大没小,一众差役虽然不敢起哄,但也都眼神闪着光看着方明宴。 方明宴叹口气,他在刑狱司,威信有,但是不多啊。 不过今晚大家确实都出力了,还有受伤的,不容易。 方明宴手一挥:“都有。” 众人都高兴起来,受伤的只觉得伤口不痛了,困的也不困了,谁不喜欢发赏钱。就算荆风华这个一点儿也不缺钱的,也觉得兴致勃勃。 这一夜,姜云心睡得很安稳。 杀手都抓到了,她的危机解除了,日后,又可以想去哪儿去哪儿,想什么时候出去什么时候出去了。 马家也解决了,只剩下她那个继母。 那也不用担心,哥哥回来了,还能搞不定一个深宅妇人吗? 下半夜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地走进了姜云心的院子。 走到了门口站住,侧耳听了一下,只听见里面传来平稳有节奏的呼吸声。 知道姜云心睡熟了,犹豫了一下,又转身走了。 罢了,有什么事情,也不在乎这一会儿吧。 姜云心这一夜睡得好,但是也没赖床,天蒙蒙亮就起来了,洗漱之后,便去找方明宴。 她也很好奇,既然杀手都抓住了,那么到底是谁要杀她,也该有消息了吧。 她对此,也百思不得其解。 第86章 没有答案一起发疯 姜云心不得不佩服,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精神真好。 昨天晚上一个晚上没睡,还经历了一场官兵抓土匪的大戏,今天早上就一个个精神抖擞和往常一般坐在伙房里吃早餐了。 姜云心过去和大家打了招呼,然后自然地坐到了方明宴对面。 她倒没有陪领导吃早餐的爱好,主要是想打听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毕竟在这个事件中,她是当仁不让的受害者。 一直到昨天晚上翠云都暴露了之后,还心心念念不忘着要杀自己,这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让她如此敬业。 姜云心想来想去,觉得这不是五千两银子的事情。 如此各个身手了得的一个杀手集团,平时干的肯定不只是小偷小摸的事情。五千两银子看起来很多。但是对大案子来说也不过如此。 方明宴见姜云心起来了,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姜云心心里此时便涌上了一种不安的预感。 这不像是有什么好事的样子,昨天晚上的审讯莫非不成功? 但是方明宴只说了一句:“先吃饭。” 领导开口了,姜云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先吃饭就先吃饭吧。 踏实睡了一晚上,别人可是忙了一晚上,也不能那么自私,只让干活饭都不让吃。 姜云心食不知味地吃了一个包子,喝了一碗粥,放下碗。 方明宴也已经吃完了,起身说了一句:“到我书房来。” 方明宴的书房就是他的办公室,一般来说,在书房里处理公务,手下有什么事情需要禀报,也都是在书房详谈。 这个地方姜云心已经来了挺多次,熟门熟路。 进了书房,姜云心就迫不及待得道:“大人,是不是查出来了?” 方明宴让她坐,然后绕过桌子,拿出堆在上面的几张大纸。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字,应该是昨天晚上审讯的招供结果。 姜云心非常感激。虽然她穿越而来,变成了一个身份有些尴尬,也不受家里待见的大小姐,但好歹是个大小姐,衣食无忧。 而且更感激的是,家里将她送去了书院。虽然学的东西很奇怪,可毕竟是学了的。她不能说自己的学问有多深厚,但是基本过关。 扫盲成功。 姜云心连忙将招供的供纸拿了过来,一目十行的往下看去。 姜云心一边看,方明宴一边说话。 “昨天晚上一共抓获七人,这七人都是一个杀手组织的,这个杀手组织叫做轩辕阁。” 轩辕阁本来是一个组织,专门对付的就是马修能这样薄情负心的男人。它的创办人是一个被辜负的江湖女子,叫做轩辕玉。所以宗旨就是杀尽天下负心人。 姜云心一边点头,一边心里嘀咕。 难道在那些丢失的记忆里,她曾经辜负过谁吗?还是男扮女装辜负的? 方明宴道:“但是随着时间过去,底下的人在利益驱逐下慢慢改了初心,所以轩辕阁现在分为东阁和西阁。” “东阁依然只对付负心汉,西阁却变成了真正的杀手组织,只要给钱谁都杀可以。不论男女,不分好坏。” 姜云心这下明白了:“所以要对付我的,就是这个杀手组织的这一部分人。” “没错,就是这样。”方明宴道:“昨天我们抓获的七个人全部是西阁的人。而东阁的人,就是杀了马修能的人,在马修能死后,这一单任务完成,他们就已经撤出了京城。杀马修能的人,是翠云的弟弟,他没死,但是确实遇了难,正巧被东阁的人救了。” 姜云心想想有些不理解:“那红袖呢?翠云轩的人是哪里的人?” “西阁的人。”方明宴道:“但是因为这个组织在江湖上名声很响,所以西阁的人也会打着轩辕阁的身份出来做事。” 姜云心这下彻底明白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是最重要的:“到底谁要杀我?” 方明宴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 竟然不知道?姜云心愕然。 “西阁的人不是全部被抓了吗?” 看着一张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纸,应该是都交代了才对,怎么最重要的信息没有问出来吗? “确实不知道。”方明宴说:“这七个都是来完成任务的杀手罢了。接单决策的人并不在京城,他们都是单线联系,彼此之间顶多认识一两个人,至于上面的人是谁,无人见过。” 姜云心能够理解,因为她看的电视电影里的杀手组织都是这样的。 一个人坏事做多了,就算不怕报应,也怕被人寻仇。 杀手集团的老大这辈子该结了多少仇啊。 一方面怕被目标对象的家人朋友报复,另一方面肯定也怕自己的手下反水,所以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姜云心看完招供的供词,确实中心思想就是方明宴说的这些,其他的细节没有太大用处。 她叹了口气,往椅子后靠了一下。 也就是说费了这么大的心思,到底谁要杀她依然不知道。而且,杀她一个人,来这么多人,属实有些大手笔了。 她不知道西阁这个组织有多少人,但这毕竟是一个民间组织,规模不可能太庞大。就算方明宴昨天晚上没有将他们一网打尽,也必然元气大伤,可能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到京城。 但是幕后想要杀她的人没有找出来,他可以找轩辕阁也可以找别的阁,他可以用这种方法,也可以用其他的方法。这个人一天不出现,姜云心一天都不是安全的。 方明宴看出了姜云心的郁闷,打开一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个小盒子来,推到了姜云心面前。 姜云心有些奇怪,看着那精美制作的盒子,迟疑道:“大人,你不是要送我什么,胭脂水粉,珠宝首饰之类的吧?” 看这个盒子,里面怎么不得是个翡翠镯子,珍珠项链? 她和方明宴的关系可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嗯,就算她心情不好,刚立了功,方明宴给她打赏个五两十两银子还行,如果一掷千金的送礼,那可就心思不轨了。 姜云心可不要和上司弄什么办公室恋情,不利于涨工资。就算涨了,还容易被人说是靠不正当关系竞争来的。 方明宴用一种你想什么呢的眼神看着姜云心,然后说:“你想什么呢?” 姜云心狐疑地打开盒子,果然是自己想多了。 里面是四个味道装的糖果。 她吃过的,这是京城一家老字号的糕点铺子里卖的,限量款。 四种味道的糖果分别是桂花味,花生味,奶油味和咸香味。 “看你心情不好,请你吃个糖。”方明宴说。 “谢谢大人。”姜云心接受了方明宴的好意。 虽然不是什么珠宝首饰,只是一盒糖果,但是这盒糖也不便宜,算是糖果中的战斗机了。 吃了一颗糖,姜云心的心情果然好了一点,然后她毫不客气地将整盒糖都揣进了袖子里。揣的时候还欲盖弥彰地看了方明宴一眼,见他没有反对,这才拿起拿走。 都是那么大的大人了,送礼送一颗糖,说得过去吗?那肯定是一盒啊。 第87章 吊死一个 方明宴就只当没看见,等到姜云心把糖揣好了,这才开口:“虽然西阁的人问不出什么,可是我觉得这“案子还有转机。” 姜云心道:“大人,您说。” 方明宴道:“我昨天晚上想了又想。这个人先是要杀你,然后又杀了容易。杀你的动机我们暂且想不到,可是杀如意的动机就很明显了。” 只有一个原因。 就是为了保住贡凝梦。 这两天刑狱司的人已经将贡凝梦查了个底朝天,可是贡凝梦身上也查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她的成长和经历,和一个普通的大小姐一样。 贡凝梦在嫁给姜建白之后做的那些事情,也没有太复杂的目的,就是为了巩固自己在姜家的地位。对付姜云天和姜云心兄妹,也是为了自己儿子女儿的利益。 虽然十分狠毒,可是目的非常明确。 那凶手为什么要为了保住贡凝梦而杀人呢?保住贡凝梦对他有什么好处? 所有的案件都是这样,嫌疑最重的人就是那个获得利益最大的人。俗话说得好,无利谁肯早早起,杀人这种事情没有好处,谁干? 方明宴和姜云心看着对方陷入沉思。 到底保住贡凝梦对谁好处最大呢? 无外乎两个。 第一,贡家的人。 第二…… 方明宴似乎有些话难以出口,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你怎么看?” 姜云心有些嘲讽地挑起嘴角,笑了。 “大人,如果我不是刑狱司的人,这案子你现在要怎么查?” 方明宴正色说:“既然如今凶手要保住姜夫人,那凶手和她,或者说,幕后雇主和她,自然是有联系的。就算没有明白的联系,暗中也有联系。” 雇主一定认为姜夫人做的事情对他是有好处的,要不然何至于杀人保人。所以如果这件事没有姜云心,下一步刑狱司要做的事情就是提审贡凝梦?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必须审。 “那就对了。”姜云心说:“大人,你就当我不在刑狱司,该怎么审,就怎么审。不过此事事关我的家人,我回避就好了。” 如果姜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或者从小对她爱护有加。方明宴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心如刀割,心疼不舍一番。 但如今这种关系,她没有放一放鞭炮,庆祝贡凝梦喜提刑狱司一日游,就已经非常厚道了。 方明宴并不意外姜云心会这么说,只是提醒她。 “你想清楚,如果这样的话,受损的不仅仅是你的继母,姜家的声誉也会受到损害。” 姜云心大度的摆摆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别说姜家的声誉受到损害,如果这事情牵扯到我爹,大人我也支持你,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爹不过是一个三品官,难道还能大过朝廷律法吗?大义灭亲我懂的。” 姜云心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义薄云天,豪气万千的模样。 方明宴叹了一口气,不好说什么。 他其实是欣慰的,毕竟姜云心现在是刑狱司的人,如果真的为家里求情,这个情分是要给的,不然的话以后如何共事。 但姜云心如此豁达,可见姜家伤她有多深。 她对这个家,对这个继母和亲生父亲是多么的绝望,才会说出如此薄情的话。 这从小就离开家的兄妹俩,他们这辈子仅有的一点对亲情的温暖回忆,应该就是已经过世的母亲了。自此之后,母亲没有了,父亲也没有了,家只剩下兄妹两人遥遥相望。 不过姜云心既然开了口,方明宴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亲自再去一趟姜家,这已经算是给了姜建白天大的面子。 方明宴起身道:“这事情你不好插手,你且休息两天。我带人再去一趟。” 姜云心连连点头。 她只能在暗中拍手叫好,当着面去抓自己的继母,确实好说不好听了。 虽然她不在乎继母的面子,也不在乎姜家的面子,但是下半辈子总是要在京城生活的,也不想让人从背后戳着脊梁骨骂。 就在姜云心和方明宴一前一后走出书房的时候,忽然有差役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姜云心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又出事了。 这段时间事情出的太多了,她都麻木了。 方明宴心里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产生。 方明宴道:“慌里慌张的,出了什么事儿?” 差役一脸为难神色,看了看姜云心。 姜云心心里咯噔一声,这事儿竟然还是跟我有关的? 差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姜家,姜家来人了。” 姜云心真想踹他,有什么急事儿不能一口气说,非得大喘气? 然后果然差役大喘了一口气,说:“姜夫人没了。” 姜云心惊呆了,方明宴也惊呆了。 姜云心忙道:“你说什么?谁没了?” “姜夫人。”差役重复:“姜夫人。” 第88章 家有仵作 病死是天意,被逼得寻了短见,那可就是两回事儿了,而且还未必是自己寻的短见,姜夫人的娘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难为了姜云心是一个有如此职业素养的人,在这种慌张的情况下,她竟然还带上了自己的工具箱。 方明宴看了一眼姜云心的工具箱,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说。 虽然死的这个人是姜云心的继母,但都一样。死谁都是个死人,姜云心是个仵作,带上也好,万一她不是吊死的,有什么情况需要紧急检查呢。 到时候再匆忙回来取,耽误时间还耽误事儿。 到了姜府,进门便听见了一阵哭声,看见小厮丫鬟匆忙走来走去。 姜家的下人心里可能多少都有些忐忑。 姜家最近这是怎么了?连着死人。 先是如意,后是贡凝梦。只不过如意是个丫头,死就死了。虽然是被人害死的,但不会有人在意,大不了给如意的父亲赔一些银两,这事儿就过去了。 可是贡凝梦这事情就有的闹了。 姜云心等人赶到的时候,贡凝梦已经被放了下来,躺在床上。 姜建白气场极低的站在房间里,正在叮嘱管家。 看见姜云心和方明宴来以后,匆忙又跟管家说了两句,管家应着走了,他这才打起精神迎了上来。 后面这几天姜建白会非常非常地繁忙。 且不说贡家的人会如何计较,就单单是贡凝梦的丧事,也是有很多流程很多手续的。正室夫人的丧事,若是怠慢,叫外面的人看见了是要嚼舌根的。 “你回来了。”姜建白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也不知你哥哥去了哪里,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见不着人影。” 姜云天竟然不在府里,姜云心心里想,不见得好。 好事儿想不着,坏事儿还不给跑吗? 谁愿意留在家里给贡凝梦办后事儿呀,还得在灵堂里磕头赔笑脸。 只是贡凝梦死得太意外,太急匆匆,姜云心知道这事情不可能是姜云天做的,姜云天如果只是想悄然无声的让贡凝梦死,那太简单了。 他要的不止这么多。 但是现在贡凝梦死了,那些想要尘封往事大白天下的念头,只怕都要烟消云散了。 不知道姜云天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如果知道以后,他肯定很郁闷。 然后姜建白朝方明宴拱了拱手:“方大人,让你看笑话了。” 方明宴正色道:“姜大人严重了。我听说姜夫人出了事,跟着小姜一起过来看看。还想顺便告诉姜大人一声,昨天晚上京城抓捕了一个杀手集团,姜夫人的死很有可能于此有关。” 姜建白愕然:“竟有此事?” 方明宴严肃点头,此时姜云心已经走到了床边。 这个昨天还不可一世的女人安静的躺在床上。 姜云心从腰包里拿出手套戴上,朝姜夫人伸出手。 站在一旁的丫鬟连声道:“大小姐,不可。” 姜云心看了一样丫鬟,丫鬟顿时被她的眼神给吓住了,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说。 姜云建白也听到了声音看了过来,连忙道:“云心,你这是要干什么?” “验尸。”姜云心冷冰冰的话从口中吐出来:“爹,你别忘了我是个仵作。” “我知道你是个仵作。”姜建白道:“但是……” 姜云心打断了他爹。 “你可以确定娘一定是自杀吗?有没有可能是被他人杀害,然后伪装成悬梁自尽的样子?” 姜建白被问住了,愣了一下才道:“你娘她自尽的时候,房间确实是没有人的,一直到早上才被丫鬟看见,看见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 所以并没有人亲眼看见贡凝梦将自己挂在绳子上,当然这也是废话,要是有人看见,那还能不拦着吗? 所谓夫人上吊自杀了,只是她们根据现场得出来的结论。 如果现场是假的,那么这个推断出来的结论也是假的。 姜建白不说话了。 有方明宴在,你是不能拦着仵作验尸的,哪怕这个人是你的夫人。 如果拦着就会觉得你别有用心。 更何况验尸的人是你的女儿,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也不是外男,没有男女授受不亲,怕会打扰折辱了亡灵的说法。 姜云心抬起贡凝梦的下巴,只见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一道青紫痕迹。 自杀方法很多,除了跳崖、捅刀子、服毒之外,可能最受轻生者欢迎的就是上吊。 上吊自杀的优点很多,地点选择更随意,只要有悬挂身体的高处即可,工具也很方便,一根绳索就能搞定。 缺点同样明显,上吊自杀时会经受脑部缺血和窒息的痛苦,这个过程会持续几分钟。伴随而来的还有大小便失禁,舌头伸出等恐怖的反应,让人听着就感到不寒而栗。 伪造成上吊自杀很简单。大多数犯罪分子会选择趁着被害者还活着,使用绳索吊勒死他们。 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杀和自杀总是有区别的。 第一个区别就是身体和衣物上的痕迹,在活着时被挂在树上,正常人都会反抗,而外力会在衣服和身体上留下蛛丝马迹。 第二个区别在于死者的身体状态不同,自杀时死者相对会放松一些,虽然会经历挣扎,但是意识里对死亡是认可的。而面对被迫死亡,身体的应激反应会到达高峰。 第三是细微的肢体语言。 死者在死亡前,挣脱的意愿强烈,那么整个身体的表现会不一样,手脚的发力会极为不同。另外脚尖的方向也会有细微区别,真正想死的人脚尖会指向地面,否则的话由于在发力时死亡,会固定在不同的方向上。 姜云心以前做法医的时候,也遇见过不少自杀的死者。但是那个时候验尸是有各种仪器作为辅助的,比如说身体的应激反应,有些就需要借助仪器。以便观察血压和肾上腺素的分泌。 但这个年代没有,一切全靠仵作自己。 姜云心也算是博古通今。她在书院里也学到了许多这个年代仵作的土方法。 最简单的就是绳索的痕迹。 往往自杀者的颈部勒痕会呈现“八”字,他杀的痕迹虽然也很相似,但是自杀者的痕迹更为光滑、平缓,这是因为上吊自杀的人会经历一个死亡过程,伴随的是引力。他杀则是对着咽喉部位用力,这是伪造不了的。 姜云心问站在一边的小丫鬟:“你们把夫人放下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吗?有没有给他整理衣服头发?” 小丫鬟连连摇头:“没有碰,碰都没有碰过,我们把夫人从绳子上抱下来,然后放在了床上,当时是什么模样,现在就是什么模样。” 姜建白叹了一口气:“我让下人不要动她,怎么说呢?你娘死得蹊跷,所以我想着赶紧去通知你来看一眼。” 当姜建白想的就是看一眼,没想过仵作一看,就是验尸。 第89章 非自愿的自杀 姜建白没想到死后仵作验尸这么复杂,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应该让其他人看一眼,好确定贡凝梦真的是自杀的,不是死与其他的原因。 人都已经死了,感情伤心就不谈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责任。姜建白想要最大程度地撇清自己的责任。 姜云心问丫鬟:“你们昨夜可听见什么?” 昨夜一切平静,没有人听见异样动静。 贡凝梦房间的门也是关得好好的。 丫鬟就在旁边的屋子伺候。 大丫鬟一向是不熟睡的,免得睡死。主子半夜要喝茶喝水听不见。 她说没有听见一点声音。 本来贡凝梦的大丫鬟是如意,如意出了事,临时提了两个小丫鬟上来,这两人知道不太平,因此更加警醒。两人轮流值夜,没有都睡下的道理,两个丫鬟互相作证,昨天晚上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贡凝梦确实是自杀的。”姜云心将手套摘下来:“给夫人收拾后事吧。” 姜云心很平静,她对贡凝梦不但没有感情,还有恨。只不过人死债消,姜云心也不想去恨一个死人,但是让她表现出多难受的样子,这也不现实。 现场没有外人,就不必演戏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姜建白也知道这母女俩的感情,并不勉强姜云心做出母子情深的样子来。 丫鬟要给贡凝梦换衣服,擦洗身体,整理妆容,姜云心就和众人一起退了出来。 管家和各处的管事不停脚的来请示。 贡凝梦死了府里要办的事情多了,他们有许多是不能拿主意的,之前有贡凝梦安排内宅的事情,现在都要找姜建白安排了。 管家可以负责一部分,但也不是事事都能做主,姜建白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贡凝梦的孩子也都闻讯赶来。 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听着消息就开始哭,进了房间已经哭得不能自已。 姜云心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落井下石,是她最后的慈悲。 但是家里毕竟出了这个事儿,姜云心一时也不好走,就在她打算和方明宴商量一下,让方明宴先回去忙的时候,只听里面丫鬟喊了一声。 现在大家听到这声音就头大,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儿? 然后丫鬟就匆忙走了出来,丫鬟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她先看了一下没有看见姜建白,于是走到了姜云心面前。 “大小姐,在夫人枕头底下发现了一封信。” 姜云心将信封接了过来打开,方明宴也看了过去。 只见里面是薄薄一张信纸,上面有字。 姜云心大致看了一眼,这是贡凝梦的遗书。 贡凝梦将自己的死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承认了红杏寺里,自己指使如意,想给姜云心一点教训。 后来如意死了,她很慌,心里害怕。觉得自己要为自己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所以贡凝梦自杀谢罪。 姜云心看完了,然后看一眼方明宴,方明宴的眼中也是疑惑。 这字迹确实是贡凝梦的字迹。 她的字迹很好认,姜云心能认出来,姜府里其他的人。很多都能认出来。 贡凝梦竟然是畏罪自杀的? 虽然她干的那些事儿,但凡是查清楚抖露出来,就算不是死罪,她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没有脸面见人,会被所有人戳着脊梁骨。 但是以他们和贡凝梦的来往看,这怎么也不像是一个会自杀的人。 而且事情还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如意死了,唯一知道她做过那些事情的如意死了,死无对证。 没有人可以拆穿贡凝梦,她为什么要死? 她在害怕什么? 方明宴低声道:“姜夫人真的是自杀的?” 他倒不是怀疑姜云心的验尸技术,而是在这件事里,贡凝梦真的没有自杀的理由。 姜云心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自杀还是他杀,这是看得出来的,我不会弄错。” “但是……”姜云心欲言又止。 这里人太多,毕竟是站在姜府,周围丫鬟小厮,姜家的人来来往往,哭声震天,有些话不好说的那么明白。 姜建白也匆匆赶来看了贡凝梦的遗书,不由得长嗟短叹。 感慨道:“我万万没想到,夫人嫁给我的时候也是天真烂漫一个少女,为何如今会变成这个模样?” 其实他心里是轻松的,有了这封遗书,他就可以给贡家一个交代,甚至还可以责问贡家,倒打一耙。 你看看你女儿在我府里做出了什么样丧心病狂,恶毒歹毒的事情。这幸亏是没有成,若是成了,我女儿该如何是好? 如今,她畏罪自杀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也不能再责怪她。这事情就罢了吧。 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也不会将这事情说出来给你贡家抹黑。算是我大人有大量,成全了和你女儿一场夫妻感情的。 如此这样了,贡凝梦家里还能说什么呢?他们从主动变成被动,只能认了。 眼看这院子里乱哄哄的,姜云心果断地道:“我带大人去休息一下。这里的事情就辛苦父亲了,我什么也不懂,也帮不上忙。” 说完姜云心干净利落地拽着方明宴走了。 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但是一时找不到毛病,所以她既不愿意插手,也不能远离。 姜云心的房间是大小姐的闺房,不能带方明宴进去。姜云心将方明宴请到了一个小会客室里,叫人上茶。 这两天姜府的下人对姜云心恭敬了不少。 在大户人家做工的人,就算是丫鬟小厮,脑子也是清楚的。 姜建白这些年不升官,眼见着仕途也就是如此了,不会再有什么长远发展。以前姜家当家做主的,当然是贡凝梦的儿子。 可现在姜云天回来了。还是强势回归,进来就是一副大少爷气势如虹的模样。 大家心里就有数了,也知道之前对姜云心的怠慢,该改一改了。 姜家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说变就要变了。 姜建白娶贡凝梦的时候还年轻,一切都有可能。 可是现在他的年纪上来了,贡凝梦死后,他会不会再续弦这不好说,可即使他再娶一个,生下儿子也太小了,绝对不可能挡着姜云天的路。 丫鬟上了茶以后,姜云心便让她退下了,关上了门。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姜云心,方明宴,加上龙桥和薛东扬。只有刑狱司的自己人,有什么话就都好说了。 说起来也是挺可笑的,这是在姜云心自己的家里,可是她感觉到的自己人,却不是姜家的人,而是刑狱司的人。 众人坐下,龙桥小心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姜云心的脸色,开口道:“小姜,你真的没事吧?” 姜云心奇怪:“我能有什么事儿?你们真觉得我喊她一声娘,她就是我娘吗?” “那倒没有。”龙桥道:“只不过出于礼貌,还是要问一声。” 姜云心十分无语,龙桥可真是懂礼貌。 既然姜云心一点伤心的情绪都没有,那么安慰同事这个环节就可以跳过了。大家直接讨论,贡凝梦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身为仵作的姜云心非常确定的,给出了贡凝梦的死亡原因,她确实是自杀的。是她自己把自己挂在了绳子上,尸体没有挣扎的痕迹,是她心甘情愿的。 开始的时候方明宴也认真听着,显然是相信姜云心的说法的。 贡凝梦是自杀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方明宴说:“你说她是自杀的,我同意。但她是否真的心甘情愿呢?” 这话让姜云心愣了一下,她心里豁然开朗。 方明宴说到了点子上。 第90章 丢了一个 没错。 自杀没有外力作用,没有第二个人在场,这只能说明贡凝梦是自己完成了把自己吊死在绳子上的这个步骤,但不能说明她是心甘情愿地完成了这个步骤。 姜云心沉吟着点头。 “大人说得不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贡凝梦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自杀?退一步说就算她这事情掩饰不过去,真的要自杀也不是现在。” 对贡凝梦自杀的疑问,就像是当时如意被灭口时候的疑问一样。 如意灭口这件事情,不是不应该发生,而是发生的太快了。一点犹豫都没有,心急火燎地就动了手。 贡凝梦的自杀也是如此,她还没有被逼到墙角,远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活才是人的本能,死那是无可奈何的抉择。 那么问题来了,第一,贡凝梦死了谁有好处。第二,贡凝梦有什么把柄可以让人要挟?逼得她不得不自杀灭自己的口。 龙桥想了想说:“觉得姜夫人应该不会知道太多。我虽然之前没有接触过姜夫人,但是从这次的事情来看,姜夫人并不算有太深的心机。” 只不过是一个习惯了在内宅争斗的夫人罢了,很多害人的手段都是流于表面的。要说心机深沉谈不上。 而另一边就不一样了。另一边隐藏至深,他们至今都摸不到衣角。 一个心机非常深,把自己藏得万无一失的人,他是不会找同伙的。 因为他可以控制自己,但没有谁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控制同伙。 杀人是一个人的事,不是一群人的事,杀人犯大多是独行独往的。就算一件事情自己完成不了,必须有人帮忙,他缺的也只是一把刀,而不是一个同伙。 所以,贡凝梦不会知道太多。 对方只要给她一点消息,顺着她的意思告诉她,你能得到的好处,就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为自己做事。 那么对方为什么要让贡凝梦死?明明不需要杀她灭口。 姜云心抿了一口苦涩的茶。 “因为他觉得事情失控了,所以想要尽快了结此事。” 贡凝梦是钉在这件事上,迈不过去的一根钉子。现在这根钉子被拔掉了,这件事情虽然幕后真凶还没有找到,但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那他逼迫贡凝梦自杀的筹码又是什么呢? 姜云心说:“她最在乎的。” 这一点大家就不知道了,但是姜云心知道。她毕竟也是江家的人,和贡凝梦有来有往地过招。 姜云心说:“贡凝梦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小儿子。” 贡凝梦的小儿子今年五岁,名唤姜遇,咋咋呼呼,活泼可爱的一个小胖子。 当然这个活泼可爱,是对姜夫人而言。 姜云心看他就不觉得可爱,小小年纪一团肉,也不知道减减肥。据说青春期过胖的男孩子,长大以后那方面功能不行哦。 当然这只是私下的吐槽,姜云心对那个不懂礼貌,不把自己当姐姐的弟弟,也从来没有把他当成弟弟。 只不过她这么大的人了,懒得和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不搭理他便是了。 想到这里,姜云心忽然站了起来。 众人都被她吓了一跳。 薛东扬忙道:“你想起什么了?” 姜云心说:“那个小胖子不见了,我今天早上没看见他。” 众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顿了一下才明白,姜云心说的小胖子就是姜遇,她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方明宴在这之前和姜家是没有什么来往的,也不知道姜家有哪些公子小姐。但是上一次到姜家来的时候,看见过姜遇。 因为姜遇年龄小,还是黏着母亲的年龄,所以没事儿就在贡凝梦面前腻歪,自然也就顺口介绍了一下。 刚才贡凝梦的死传了出去,儿子女儿都过来了,但确实没看见那个小鬼。 方明宴道:“会不会是孩子太小,怕他接受不了,所以这个消息还没有告诉他?”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但是这种消息是瞒不住的。告诉五岁的孩子,你母亲过世了,这确实很残忍,但你能瞒多久呢?能瞒到十岁,能瞒到十五岁吗? 姜云心说:“虽然姜遇没有和贡凝梦一起住,可是他每天早上起床之后都会到这边来,和贡凝梦一起吃早饭,然后几乎一天都腻在宫灵梦的院子里。今天没见着,有些奇怪。” 说着,姜云心便走到门口,开了门喊过小丫鬟。 “去看看小少爷在什么地方,如果看见了不要惊动他,悄悄地回来告诉我。” 小丫鬟虽然觉得莫名其妙,可还是飞快地去了。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主子们的心情肯定都很糟糕,在这个节骨眼上做下人得要会看眼色。千万不要触了谁的霉头,平白无故受到牵连? 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就踉跄着飞奔了回来,还没有走到房间门口就开始喊:“大小姐,大小姐,小少爷不见了。” 这一句话,姜云心抬起头来,仿佛看见姜家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风起云涌。 今年姜家真是多灾多难,等这事情弄清楚之后,看来还要去烧个香才行,上一次的香算是白烧了。 姜云心连忙出了房间:“别着急,仔细说。” 小丫鬟说:“我先到了夫人的院子,没看见小少爷,虽然夫人房里现在乱,小少爷身量小,可是如果他在的话一定有声音的,也会有丫鬟在哄他。” 别说这小丫鬟还挺机灵的,是个会办事的。 小丫鬟说:“我又去了小少爷的房里,可是一个人都没有,丫鬟也不在,小少爷也不在。我又去了厨房,我想着小少爷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时常觉得饿,会去厨房找些吃的。可是也没有人,而且厨房的人说今天没有看见小少爷过去。” 如果平常,小少爷不见了第一时间就会发现,他身边是有丫鬟常跟着的,他们的任务就是跟在小少爷身后,随时关切注意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今天姜府的情形不一般,实在是太乱了,一忙一乱就难免有疏忽。姜云心道:“我知道了,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爷。” 大的死了,小的们跑了,姜建白的头发,估计今天要白上一半。 姜云心一点不着急,还觉得挺热闹。 这个身体以前在姜家遇到过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身经历,但是可以感同身受。 特别是姜云心本人的死。 她在知道贡凝梦要将她许配给马修能,而姜建白欣然点头之后。所有对父亲养母以及家的那一点羁绊就烟消云散了。 对方时刻想把姜云心推进火坑,姜云心没有以牙还牙,这就已经是心地善良了,不可能再给予一丝同情。 小丫头飞一般地去了。 第91章 奇怪的顺序 姜建白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贡凝梦的后事。不但府里有许多事情需要安排。而且贡凝梦的娘家人来了。 贡凝梦的娘家,虽然不是豪门高官,但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初贡凝梦嫁给姜建白,她家中也是反对的,奈何姜建白的态度太好,心太诚,所以才勉为其难。 贡凝梦虽然不算下嫁,但是她确实也可以嫁到更好一些的人家,至少可以嫁给一个头婚的丈夫。 虽然贡凝梦在姜家也是正头夫人,可毕竟是续弦,有前面的夫人压着,终归是不同的。名声地位都要差上一些。 再加上前面的夫人还留下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新娘子嫁进门就要做继母,即便不要她亲手照顾,也是烦躁。做爹娘的真心为自己女儿考虑的,是不愿意让女儿受这样的委屈的。 如今女儿忽然死了,贡家自然不能善罢甘休,急急忙忙地上了门。 好在如今姜建白手里有贡凝梦的遗书,也算是有了对抗贡家的资本,不会太过被动。 当然这些争吵,姜云心不放在眼里,左右跟她没有关系。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母亲照顾的年龄。姜建白是不是死了夫人,会不会有新的夫人,她都不在意。 姜云心和她的哥哥,他们在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没有得到家庭的温暖,所以现在已经不渴望了。 人就是如此,你在别人需要的时候袖手旁观,但终有一天,没有将他打倒的,让他更加强大。那时候你再想表现你的善意,他已经不需要了 就在贡凝梦的娘家人扑在贡凝梦的尸体上嚎啕大哭的时候,小丫鬟匆匆忙忙将小少爷失踪了这个消息告诉了姜建白。 小丫鬟确实机灵,这个消息她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姜建白,而是去找了管家。 如果说今天姜建白是府里第二忙的,那么管家肯定是第一忙的,姜建白每一句话,他就要安排许多。 管家正手里捧着一堆册子,身边围了几个婆子管事的时候,小丫鬟冲过来说:“管家不得了,找不着小少爷了。” 管家一听只觉得头皮发麻,脑袋要炸。 在这个乱哄哄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来添乱,这一刻他简直想破口大骂,可是他不敢骂,因为小少爷也是他的主子。 管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你仔细找了没有?” 小丫鬟连忙将她刚才找过的几个地方都说了一遍,特意强调:“是大小姐怕小少爷伤心,所以让我去找小少爷,我才发现小少爷不见了。” 要不然的话她又不是小少爷院子里的人,怎么会忽然关心小少爷在什么地方呢? 管家一听感觉这事儿不好,连忙叫人去找。 他打算去禀告姜建白,但是一路小跑过去,还没进房间,刚到院子门口,就听见贡凝梦的房间里,贡家的人大着嗓门正在骂。 一边哭一边骂,把姜建白的声音压得一点都听不见。 管家的脚步慢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先自己找吧,这确实找不到了再去告诉老爷。 五岁的小孩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什么地方都躲得进去的。平时有人看着,今天府里乱,说不定看着他的人临时被调去做别的事情,所以他就跑到角落里去玩儿了。 管家这么一想,定了定神,连忙吩咐下人。 “先把手里的事丢一下,先去找小少爷。” 一时间整个姜府都动员了起来,到处都能看见正在找人的身影。 就在姜建白合和贡凝梦娘家在房间里你来我往,唇枪舌战的时候。整个姜府都被找了一遍。 没有,确实没有,贡凝梦的小儿子姜遇真的不见了。 而且姜遇的两个贴身丫鬟也不见了。 这就奇怪了。 姜家的大门口始终是有门房的,不管进出他都能看见,可是门房确定自己今天早上没有看见姜遇。 姜遇是个小孩子,只有一点点高,他也许可以偷偷地跑出去,但是两个丫鬟目标还是挺大的,不可能偷溜出去。 可是有一点漏洞。 姜府那么大的宅子不是只有一个大门的,还有一个后门,后门通常是送货的丫鬟小厮走的,不会有人看守。 如果两个小丫头真起了坏心,在这个混乱的时候,从后门带走了小少爷,不是不可能。 但是照顾姜遇的两个小丫鬟都是贡凝梦精挑细选的,不但脾气好,温柔开朗,而且身家绝对清白。她怎么可能让不放心的人照顾自己的小儿子呢。 这两个小丫鬟,为什么会把姜遇带走,带走有什么用? 众人脑洞大开。 保守一点的,觉得两个小丫鬟可能已经遭了毒手,现在被抛尸在某个角落里,贼人是杀了她们之后,再把姜遇带走的。 还有飞扬一点的,觉得是两个小丫鬟想杀死了贡凝梦,然后带走了姜遇。 至于带走姜遇,倒是无人知晓。 姜云心也觉得很奇怪。 她觉得姜遇有啥用,一个小孩子,又不是姜建白唯一的儿子,说冷血一点的话,姜遇是死是活,除了让姜建白伤心几天,什么用处都没有。 唯一的用处,大概就是可以用来威胁贡凝梦。 可是贡凝梦已经死了啊,这个顺序不对。 不是姜遇先失踪,然后贡凝梦不得不死。 而是贡凝梦先死了,她是昨天晚上死的。 然后姜遇再失踪,姜遇是今天早上失踪的。 这样的前后顺序,就很奇怪了。 但是姜建白在听说小儿子失踪的消息之后,他的另外半边头发,就真的要一起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怎么全天下不好的事情,一起发生了呢? 然后他一想,哎,正好不是有一个可以管这事儿的人在吗?于是匆忙去找方明宴。 “方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帮我。” 方明宴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他本来只是跟姜云心来看看贡凝梦的情况的,万万没想到接下了这么一个摊子。 就在此时,姜云天回来了。 姜云天远远的就觉得不对劲,之家的大门口怎么那么乱,不少人进进出出的,还挂着……白花? 他心里不由的一惊,这是谁死了? 第92章 梦魇 姜府里人虽然不少,当死了能在府门口挂白花的,可就那么几个。 难道是……姜云天觉得再想下去就不合适了。 虽然他对姜建白一点感情都没有,也不应该在心里盼他早日驾鹤西去。 此时,龙桥正大步往外走,得回去叫人,准备安排搜索姜遇的事情。 姜遇一个小孩子,随便往哪里藏可能不好找,可一同失踪的还有两个丫鬟呢。 两个大人一个孩子,这样的目标就很显眼了,哪怕那两个丫鬟已经被害,活要见人死要见死。 龙桥和姜云天在外面撞了个正着。 他们俩也算认识,姜云天来不及寒暄,他看见龙桥是从自己家里走出来的,连忙问:“我家谁过世了?” 龙桥说:“姜夫人。” 姜云天愣了一下,追问了一声:“谁?” “姜夫人。” 龙桥明显地从姜云天脸上,看出了错愕。 贡凝梦的死,说实话谁不觉得意外呢? 虽然龙桥觉得姜云天不太可能会伤心,但出于礼貌还是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啊。”姜云天回过神来随口道:“顺便顺便。” “……”龙强无语:“对了,你家小公子失踪了。大人命我回刑狱司,派人帮忙一起找。” 姜云天还没进家门,就被这两个消息砸昏了。 龙桥虽然觉得姜云天有些奇怪,但他们俩不熟,他还有命令在身,因此并不多聊,拱了拱手便要走。 不料姜云天一把就拽住了他。 “龙兄且慢。”姜云天道:“误会了,姜遇没有失踪。” 龙桥不明白。 姜云天道:“是我把他带出去玩儿了。” 龙桥更不明白了,你们家到底这一出是在闹什么? 姜云天道:“一两句说不清楚,总之是误会。龙兄不必回刑狱司找人,我去和他们说一下即可。” 虽然龙桥不明白,但这毕竟是姜家自己的家事,既然姜云天说孩子在他那里,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带走的,自然也不必找了。 姜云天带人匆匆往回走,但是走了两步却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龙桥说:“龙兄麻烦此事,你且不要声张。我先去找云心商议一下。” 龙桥点点头。 其实也不明白有什么好商议的,孩子丢了,姜府上下乱成一团,姜云天竟然先不打算说,在这个节骨眼上打算看笑话吗? 龙桥跟着姜云天进了姜府。 姜府现在一团乱,虽然有人看见喊了一声大少爷回来了,但是旁人一时也顾不上。 姜云天直接去找了姜云心,看见她后便拽着她进了房。 幸亏这是亲兄妹俩,要不然的话真叫人胡思乱想。 “怎么了?”姜云心忙问:“出什么事儿了?” 她知道对姜云天来说,姜府的这些事儿都不算事儿,不会那么紧张。 姜云天开门见山道:“姜遇在我那里。” 姜云心:“啊?”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哥你绑架姜遇干什么呀? 姜云天对自己带走姜遇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而是问:“贡凝梦为什么死了?” “不知道。”姜云心实话实说:“只能确定是上吊自杀,但是为什么自杀?还没有查清楚。” 她脑子里转了转:“哥,你绑架姜遇,是不是想要挟攻贡凝梦?” 姜云天瞪了妹妹一眼:“会说话吗?什么叫绑架?我是大哥,带他出去玩这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姜云心连连点头:“对对对,非常合理,到哪里都能正大光明地说出来。” 但是她觉得,姜云天就是吃饱了吃撑了,吃得再撑,也不可能有这个闲情雅致带姜遇出去玩。 再说了姜遇又怎么可能愿意跟他出去玩呢? 面对妹妹质疑的眼光,姜云天终于承认:“好吧,我带走姜遇确实是想要要挟贡凝梦,但是我没想到她就这么死了。” 这真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好在他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也不至于对一个五岁的孩子下毒手。 今天早上趁着大家都还没起床的时候,他去找姜遇。 把姜遇摇醒,跟他说哥哥带你去一个特别好玩的地方,顺带着两个小丫头也一起哄着走了。 就算姜建白不相信他会那么好心,可是至少明面上是说得过去的,大家的怨恨心知肚明就行。 你不撕破脸,我也不会撕破脸。 姜云心松了一口气:“那这事儿就没问题了。” 让姜云心把人送回来就行。 但是姜云天的还有一件事。 姜云天道:“我觉得姜遇不太对劲。” “怎么说?”姜云天说:“我带姜遇走,他年纪小,马车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睡着以后他做噩梦说胡话,你猜他说了什么?” 姜云心摇头。 姜云天说:“他说,爹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 这句话让姜云心也愣住了:“你确定没有听错。” 姜云天缓缓摇头:“姜遇虽然小,可是口齿清楚。他在梦中说了好几遍,我听得一清二楚。” 兄妹俩都陷入了沉默。 姜遇是贡凝梦的小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也是姜建白的心肝宝贝。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姜府里最受宠的孩子。 小孩子是不会做假的,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他为什么在梦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害怕那个对他始终慈眉善目,将他抱在怀里的爹? 而且害怕到了,他觉得爹会杀他的程度。 姜建白到底做了什么,让姜遇如此害怕。 兄妹俩对视片刻,姜云心果断说:“大哥,我觉得我们要寻求外援。” 姜云心不是觉得自家大哥不靠谱,而是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大哥可能不方便出手。 子为父隐,父为子隐。 姜云心以后还要在京城里生活,有些事必须注意。 姜云天点了点头,明白姜云心的意思。 于是姜云心起身出门,她将门打开一条小缝,便看见方明宴正和龙桥在外面说话。xbiQiku 姜云心喊了一声:“大人,大人。” 方明宴听见了转头,看见门开了一条小缝,姜云心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然后对他勾了勾手指,低声说:“大人,你过来一下。” 方明宴十分奇怪,但还是走了过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姜云心拉了进去,幸亏大家都知道姜云天也在房间里,要不然的话,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是成何体统。 方明宴进了房间。 当下姜云天便不再隐瞒,将刚才他和姜云心讨论的事情和盘托出。 方明宴也消化了一下。 然后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两兄妹,你们家的人可真复杂。 第93章 买命人 虽然觉得自己很单纯,但是上面一代确实太复杂了,兄妹俩无话可说,只好郁闷地接受了方明宴无言的鄙视。 并且在心里发誓,一定要鄙视回来。 当下几人略作商议。 姜云天出门应付姜建白去了,姜云心换了衣服,和方明宴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 姜遇如今就在城中一个酒楼包厢里,姜云天的手下正在陪他玩。 小胖子面前放着各种吃的喝的,都是外面小摊子上的,对姜遇的吸引就是,这些都是贡凝梦觉得下等的食物,平时不然姜遇吃的。 什么贵啊便宜的,小孩子喜欢的就是新鲜,你越是不允许,他就越是想做,吃的也一样。 于是小胖子正在一边吃叫不上来的点心,一边听姜云天的手下吹牛。 两个丫鬟也坐在一边。 姜云天的手下也是有才,说一次他们进入一座大山执行任务,遇到了山精鬼怪的故事,说得活灵活现,听得几个人又爽又怕。 姜遇也是可怜,这个时候,他尚且不知道这世上最疼自己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他即将和他的哥哥姐姐一样,不是孤儿却如孤儿,万事都要靠自己。 就在此时,门被推开了。 方明宴扶着姜云心冲了进来。 姜云心穿了一身浅色的衣服,上面有斑斑点点的血迹。 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跳。 方明宴扶着姜云心在姜遇对面坐下。 姜遇都吓呆了,手里的点心掉在了地上,结结巴巴道:“姐,姐姐,你怎么了?” 姜云心断断续续地说:“有人要害我……” 姜遇脸色猛地变了。 姜云心继续说:“有人要杀我,还要杀你娘……但是我没看清那人是谁……” 这事情做得其实有点不厚道,竟然欺骗一个五岁的小朋友。 对,三个大人在房间里一通商量,觉得现在最简单的就是从姜遇口中问话。毕竟他是个小孩子,好骗。 但是小孩子倔强起来那也是相当倔强的。他们现在没有时间,要速战速决,所以就不循序渐进慢慢问了,诈一下姜遇,看看能诈出什么来。 果然,姜遇哪里懂大人世界的阴险狡诈,他看见姜云心受伤,又听见母亲也有危险,脱口而出:“爹,是爹,他要杀了娘。” 姜云天听见的梦话果然没错。 众人都惊了。 就在两个小丫鬟要说话的时候,被龙桥和姜云天的一个手下捂着嘴拽到了一旁。 姜云心连忙道:“这怎么可能,爹怎么可能杀你娘?” 对小孩子,激将法是最管用的。 “真的。”姜遇生怕姜云心不相信他,连忙强调:“是我亲眼看见的。” 一屋子的人都屏息静气地听姜遇说。 昨天晚上,姜遇在装作睡下之后,又偷偷溜了出去找贡凝梦,没别的想法,就是小孩子晚上睡不着,想去找娘撒撒娇。 然后他趁着夜色溜到了贡凝梦的院子里,便看见了父亲母亲。 姜遇抽泣着说:“我看见,爹拿了一把刀,对着娘说,你必须死,你若是不死,我就让他死。” 姜遇果然年纪不大口吃清楚,重复姜建白这些话的时候,不但一点儿不磕碰,甚至连语气都模仿上了。 姜云心这会儿也不装受伤,追问道:“那你娘说了什么?” 姜遇摇摇头:“娘什么都没说,只是哭。” “然后呢?” “然后我就吓得赶紧跑了回去。”姜遇说:“我回去后,也不敢对别人说,可是我又很担心娘,所以后来我说我想要落在娘房间里的风车,让丫鬟跑了一趟去拿。” 姜云心此时对这个小胖子刮目相看。 没想到他还挺机灵的。 姜云心问:“风车拿回来了?” 如果没拿回来,昨天晚上姜府应该就要闹起来了。 姜遇点点头,拿回了风车,他当时就松了一口气,以为没事了,就睡了。 可是那可怕的画面深深地进入了他的脑海,今天早上,在马车上打盹的时候,还做了个噩梦。 如今看见姜云心也受了伤,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自然是亲爹。 “爹是怎么了?”姜遇哭着说:“他为什么要杀娘,为什么要杀姐姐?” 姜云心叹了口气,走过去,摸摸姜遇的脑袋,将他抱在怀里安慰。 这孩子以前是挺不讨喜的,但是现在,也只是个可怜孩子罢了。 而且旁人说的话可能都是有心机要斟酌的,几分真混了几分假,可姜遇这话,是再真没有了。 姜云心叹息一声:“我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要杀我的人,竟然是我爹。” 第94章 稻草人,受害和枉死 对姜云心的决定,方明宴不好给过多的意见。 最重要的是,虽然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姜建白就是买凶杀人的人,可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没有真凭实据的情况下,很难调查。 还有可能会打草惊蛇。 方明宴说:“你们先谈谈吧。” 估计是谈不出什么名堂的,但这也算是父女一场,给姜建白最后的机会吧。 谈崩之后,这父子三人,就算是撕破脸了。 好在姜云心现在有了刑狱司,姜云天也有了自己的人和势力,谈好也罢谈崩也罢,都不会走投无路了。 姜云心回了家,不管府里乱成一锅粥,将姜云天拽到房里一阵商量。 商量完了,去找了姜建白。 果然谈崩了。 意料之中的事情。 姜建白做的这事情太过超出常理,点头不死也是要被扒一层皮,所以怎么能认呢。 兄妹两人也没说什么,把姜遇扔给他,就出来了。 不管府里丧事办得乱七八糟,两人出了门。 “哥。”姜云心道:“你有什么打算?” 说来可笑。 姜家好歹也是朝中三品的人家,姜云心兄妹俩,好歹也是姜家名正言顺嫡子嫡女,十几年前幼小时,为了活命逃出家中。 如今长大了,翅膀硬了,回来了,家里仍无立足之地。 姜云天感慨道:“京城里,大约再也没有比我们兄妹更惨的人了。” 刑狱司的人在一旁也不好说什么,方明宴本想说,要不到我家住一阵子? 方明宴也是世家之子,家境殷实,不过他在家中说一不二,没有这两兄妹的忧愁。 但是考虑到现在收留两人,好像有点可怜的意思,方明宴也没说话。 姜云天是军中的人,不怕没有地方容身。 姜云心自然更有,不管怎么说,刑狱司里还是有她吃喝用度的,不至于凄凄惨惨,流落街头。 姜云天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放心吧。”姜云天说:“以前我小,护不住你。如今我再护不住你,日后黄泉之下,无颜面对母亲。” 姜家是他的,在乎不在乎,都是要拿回来的。 姜云天说:“我一直以为姜建白只是有了新人忘旧人,不待见我们罢了,没想到他竟然不择手段想要除去我们。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客气了。” 两兄妹就站在街边,讨论起了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幸亏街边无人。 姜云心觉得,虽然姜云天不是穿越来的,但是有些思想还是很先进的。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比起丧心病狂的姜建白,姜云心更害怕的是猪一样的哥哥。 好在哥哥给力。 姜云天对方明宴说:“方大人,这段时间,云心就交给你了。” 这话怎么怪怪的,姜云心正要打断他,方明宴已经点头了。 “好。”方明宴道:“姜小姐在刑狱司,你尽管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这是奇奇怪怪的感觉。 姜云心看一看方明宴,又看一看姜云天,觉得有点不对劲。 但是姜云天没有打算再解释。 他刚回京城,也有许多事情在身,于是又和姜云心打了招呼,匆匆忙忙地走了。 姜云天走后,姜云心问方明宴。 “方大人,你和我哥以前吗?” “不认识。”方明宴道:“从未见过。” 那就更奇怪了,姜云心说:“那你为什么答应我哥,要照顾我?” 方明宴莫名其妙看她一眼。 “你是刑狱司的仵作,那我的钱给我干活儿的,我照顾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方明宴还补了一句:“这年代,可心趁手能干活儿的人不好找,我一向很爱惜手下。” 然后方明宴也往前走了。 姜云心觉得这事情不对,脑子里正转着呢,龙桥走过来:“走吧,有什么事情,回刑狱司再说。” 大街上谈这个,真的不太合适。 再谈下去,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们兄妹俩要弑父了。 姜建白一个做长辈的,尚且知道这事情要偷偷地做,不可以走漏半点风声。你们做晚辈的,不管心里怎么想,也不能叫人知道。 姜家的家业,日后还要靠姜云天撑下去呢。 被龙桥拽着,姜云心魂不守舍回了刑狱司。 她原本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不被父亲喜爱罢了,如今看来,过往十几年,秘密多了。 而想要挖掘过去的秘密,是最难得。 姜云心回到刑狱司,回了房间,刚在桌子上摊开纸笔,要将这次的事情好好的复盘一下,还没来得及写一个字,薛东扬便来了。 “小姜。”薛东扬说:“先别写了,出事了。” 姜云心现在听不得出事了这三个字,听着只觉得心梗心慌。 “出什么事了?” “京郊的村子来报案,出了命案。” 听说出了命案,姜云心顿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出了命案好,不是,出了命案不好。她的意思是,不是姜家那些糟心的破事儿就行。 刑狱司和仵作,天生就是对接命案的,这都没什么。 姜云心把纸一推就站了起来。 “怎么回事?” 薛东扬带着她匆匆往外走。 “是在郊外的一个村子,叫做大同村。县尉从下面上来,说是大同村里,有人死的诡异。” “死的诡异,是怎么死法?” 薛东扬直接将人带去了偏厅,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正在和方明宴说话。 “太可怕了,下官活了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事情。”老县尉说:“大同村一向与世无争,和旁的村子没有什么矛盾,村民之间也和平得很,不知道怎么会出了这样的妖魔。” 大同村是岳县尉管辖的一个村,在三日之前,村子里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情。 大同村以种田为主,有广阔的田地。 农民为了防止有飞鸟啄食粮食,会在田地里放上稻草人。 就是立一根竹竿,然后把稻草扎成人的样子。有些讲究点的,还给穿上衣服,用竹竿撑着放在田里用来吓唬鸟雀。 县尉说:“三日前,我们村一个叫做刘友的村民,如往日一样去田里,路过稻草人的时候,心中觉得那稻草人有些奇怪。他仔细看看,发现稻草人胖了。” “胖了?”方明宴道:“如何胖了?” “就是胖了一圈。”县尉比划:“稻草人就是要个人样子吓唬鸟雀,因此都是随便扎扎,个子也不会有人高,身型也不会有人宽。但是刘友感觉自己田里的那个稻草人……好像比他还要膀大腰圆上一圈。” 但是刘友就觉得很奇怪,然后上去按了一下。 这一按,他感觉手感也不一样了,稻草人里面是空的,就是用几把稻草扎起来的,按下去就是一个凹坑。 但是他这一按,感觉怎么软乎乎的还有点弹性,这稻草人里面,就好像是有什么填充物一样。 当下他觉得不对劲,就将稻草扒开想要检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塞了什么东西进去。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稻草人里面,有一具尸体。 县尉说起这事情,面上露出恐怖的神色来。 方明宴皱眉道:“你们当时没有报官?” “报了,查了。”县尉说:“当天就查出了凶手,是村里一个游手好闲的懒汉叫臧泽,他前几天和刘友因为琐事产生了一些口角,所以怀恨在心。死者也是村里的人,也是和臧泽有过争吵的,所以大家认为,一定是臧泽将受害者打死,然后为了陷害刘友,将他伪装成稻草人,放在了刘友的地里。” 这样的说法太含糊了,很难判断是或者不是,但既然县尉如今找到了刑狱司,那案情肯定不止那么简单。 果然,县尉又道:“本来,大家以为这案子就结了。懒汉也被抓了,那天天已经黑了,便先关在村里,打算第二天再送府衙。谁知道,第二天,刘友邻居的地里,又出现了一个藏着尸体的稻草人。” 而那个懒汉,昨天赌咒发誓自己不是凶手,可大家不但不相信,还对他动了手。 懒汉也是要名节的,气愤之下,他竟然以死明志了。 和事情一下子就闹大了,出现了两个受害者,凶手没找到。找到的一个不是凶手,还把人冤枉地自杀了。 县尉感觉这事情自己已经不能处理了,因此赶紧来寻求帮助,他和方明宴以前机缘巧合算是认识,便匆匆来了。 第95章 稻草人,三具尸体 事情确实有些诡异,三条人命也是大事了,方明宴和这位岳县尉还有些交情,这事情是不可能不管的。 眼下姜建白正在处理家中的丧事,姜云心兄妹和他刚才的一番谈话,也算是打草惊蛇。他们一致认为,至少短期内姜建白是不会有什么动静了。 姜家的事也并不纯粹是私事,牵涉到人命,就是公家的事。 但这事情复杂得很,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如今有姜云天在,刑狱司也不必全部心神都放在上面。本职的活还是要做的。 于是方明宴问姜云心:“你怎么样,可以吗?” 姜云心点头:“没问题,马上可以出发。” 关心则乱,不伤心,没有亲情的羁绊,姜家的事对姜云心来说,和刑狱司接到的其他案子并没有什么不同。自然不会烦恼地乱了分寸。 当下方明宴便命令,安排人手随岳县尉去一趟大同村。 现在的天虽然还不热,可是也已经渐渐变暖,尸体不可存放过久,否则容易腐变引起瘟疫。 两具受害者和一具被诬陷自杀的死者尸体,都需要经过仵作验尸,无误后尽快掩埋。 至于流浪汉的死,谁需要负责任,那都是后话。 大家都是出差惯了的,就连姜云心也不例外。 考虑到大同村在京城郊外,还要在村中走访调查,很难当天往返。于是都带着随身行李。 姜云心用一块布裹了一件衣服和几样日常用品,十分感慨。 这个年代有时候真的太不方便了。 就算在京城,锦明王朝最好的最先进的地方。有很多生活上的细节她也觉得不适应,更别说要去村里。 但是没办法,既来之则安之,人人都能活,她也能活。 出了门,到大同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众人赶路,没有在中途停留,因此都未吃中饭。 岳县尉十分懂事,并没有叫人大摆宴席,铺张浪费,而是请方明宴一行到了村中的一户人家用个便饭。 也没做什么大鱼大肉,只是一些家常小菜,倒是干干净净。 大家并不挑剔,吃得也满意。 岳县尉十分抱歉地说:“方大人,村中贫苦。招待得多有不周,请大人勿怪。” 方明宴并不在意,而且他心里也是敞亮的。 自己是来办案的,对这样一个村子能有多少财力心里有数。如果岳县尉摆出一桌山珍海味,那他这个县尉也就到头了。 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哪来这个钱? “正事要紧。”方明宴说:“你现在带我们去看一下之前受害者的尸体吧。” 岳县尉连声应好。 其实就现在的情况来说,两名受害者,一名纯属意外的死者,他还不是太担心。这个局面还可以收拾。 之所以决定去请方明宴帮忙,第一,是他已经在村子里查了一番,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对象,也就是说他还没有找到凶手。 第二。没有找到凶手就意味着受害者可能还会增加。再死下去他就撑不住了。 而且村中现在人人自危,生怕自己是下一个受害者。 风言风语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一旦流言四起,人心不稳,就会被上面重视。 悠悠众口才是上位者最害怕的东西。他们不在乎人命,不在乎几个老百姓的死活,但是在乎那句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维稳是非常重要的。 岳县尉将几人带到了一处闲置的空房,空房门口有两个人看守,岳县尉说:“三名死者都安置在这里。” 姜云心拎着自己的工具箱,她已经闻到了尸体的味道。 按照岳县尉说的,第一名死者发现在三天前。第二名也就是被冤枉的流浪汉是昨天晚上死的。最后一名死者是今天早上被发现的。然后岳县尉就马不停蹄赶往京城。 因为这段时间农忙,村民几乎天天都要下地,所以大家估计,死者的死亡时间和被发现的时间不会相隔太久。 尸体上面有血,有特殊的味道。死了很久的话,刘友来来去去路过的时候,一定会发现,也会闻到味的。 两名看守看见岳县尉,连忙站直了。 岳县尉说:“把门打开,这位是刑狱司的提刑司方大人,是来调查此案的。” 门打开。 一阵不太好闻的味道扑面而来。 众人都忍不住捂了一下鼻子,胃里翻腾。还有人往后退了一步。 只有姜云心面不改色,但她也是有优势的,她已经戴上了口罩。 戴上口罩,戴上手套,裹起头发,这是验尸前的基本装备。以前还有鞋套,现在不太戴了,因为不太好弄。 荆风华捏着鼻子,一个劲儿地对姜云心伸手。 我的,我的呢? 自从进了刑狱司,荆风华的定位就很准确了。 师爷,还兼职给姜云心打下手。 倒不是其他人不能打下手,但是他觉得还是自己和姜云心很有默契。 房间里果然放着三具尸体。 那具尸体上都盖着白布。 一阵腐臭味从最里面的尸体上传来。 那是三天前发现的最早一具,三天,三十六个时辰,早已经开始腐烂了。 在尸体上盖白布,与其说是尊重尸体,倒不如说是为了安慰自己。至少一样看上去,不那么可怕。 姜云心走了进去。 岳县尉一见,赶忙伸手想要拦一拦:“姑娘,这里面有尸体……” 刚才岳县尉还在心里嘀咕呢,看方明宴也是个挺正经的官员,出来办案,又不是去什么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个村子里,身边带个姑娘做什么? 万万没想到,姑娘这么勇,第一个往停尸房里冲。 “不碍事。”姜云心解释道:“我是仵作。” 岳县尉惊呆了。 姜云心打算以后出门的时候,做一个牌子挂在身上,或者贴在背后也行。 就写四个大字。 我是仵作。 免得人人都要问一声,问完了之后,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自己。 姜云心走过去,掀开了第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 一阵腐臭的味道顿时散了出来。 岳县尉干呕了两声,跑了出去。 在这个房间放了两天半,尸体已经和刚运来的时候不一样了,只不过因为一直盖着白布,谁也没有勇气掀开多看一样,所以才没有察觉罢了。 第96章 稻草人,独特的凶器 人死不能复生。 一般死十二个时辰左右就会出现尸斑,身体变得完全僵硬。 二十四个时辰左右尸体会重新软化,这个时候尸体内部已经开始有大量细菌病毒繁殖,三十六个时辰左右的时间,就会出现腐烂发臭的情况。 当然腐烂的速度和温度是息息相关的,夏天会快一点,冬天会慢一点。 现在这个季节刚刚好,不快不慢。 第一个死者柳安康的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头发脱落,皮肤上出现腐败水泡,绿色斑点。腹部膨胀,口鼻中有带血的泡沫。 姜云心先粗略的看了看,对方明宴道:“第一具死者的死亡时间,确实就在被发现之前的那夜。现在看起来,死亡时间在三十六个时辰左右,就是三天前。” 方明宴道:“死亡原因呢?” “是被利器刺死的。”姜云心指着死者胸腹:“死者胸腹一共被刺了两刀,一刀在胸口,一刀在腹部。” 但是很奇怪的是,死者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血。 姜云心道:“死者伤口有些奇怪,我要详细的验一下。” 毕竟我只是个仵作,我不是个神仙。我只能一眼看见表面的东西,如果要深入内部的了解,也是需要时间和进一步检查的。 方明宴点头,让大家都退出来。 仵作验尸都不喜欢有人打扰围观,一来是容易挡光。二来,难免有大惊小怪,咋咋呼呼的。一惊一乍的,容易扰乱心神。 于是众人都退出了房间,只留下荆风华这个可怜人。 荆风华唉声叹气。 “云心,你知道我这辈子,有哪两件事是打死都想不到的吗?” 姜云心道:“第一件不用说,肯定是你打死也想不到会认识我这么完美的人。” 自信让人更美丽。 姜云心一向是什么自信。 只是她不知道,方明宴就站在门口,将她的和荆风华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方明宴叹了口气。 以前还以为刑狱司其他人已经够不要脸了,现在才知道人外有人天上有天。更不要脸的可能还在披荆斩棘赶来的路上。 荆风华和姜云心一向是这么相处的,因此完全没有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妥之处。 他毫不客气的反驳道:“你可拉倒吧。我这辈子最想不到的事情,第一是你怎么会去做仵作去验尸?第二是,我怎么会做半个仵作,陪你一起验尸。” 姜云心想想道:“大概这就是人生吧,世事无常,无法预留。” 然后姜云心想用已经沾了满手血的手,去拍拍荆风华的肩膀,被他利落的躲开了。 人在死亡之后,身体里的液体会慢慢流向人体的各个器官,包括皮肤。 这些混合血液,有一部分就会凝固在皮肤表面,导致皮肤看起来有很多斑点,也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尸斑。 而剩下的大部分血液会流到人的脏器当中,在重力的作用下,会流到脏器底部慢慢变干。 还有一部分被身体里的细菌所吞噬。 但是姜云心的经验告诉她,眼前的这具尸体,血太少了。 姜云心先是检查了伤口。 两处伤口的都很深,可见凶手心狠手辣。 “这个伤口很奇怪啊。”姜云心左右端详:“凶器不是寻常的刀,剑之类的。” 荆风华凑过来:“怎么个奇怪法子?” 姜云心比划了一下:“创口很大,有三寸左右,这与其说是刺,倒不如说是割,凶手割开了死者的胸腹。” 荆风华道:“怎么说?” “这个伤口是一次成型的。”姜云心道:“也就是说凶器不是窄而锋利的,比如说刀剑。刺进去以后,再用力往上或者往下,伤口会是一个被陆续划开的状态。但是死者的伤口上呈现的状态表示,伤口是一次成型的。” 荆风华明白了。 “凶手一气呵成,比如说,斧子?” “不好说,不是常规的凶器。”姜云心说:“当不太像是斧子。” 姜云心为了适应这个年代,也是下过功夫的。 比如说有一天,研究冷兵器。 在她以前的验尸经验中,大部分的凶器都是生活中最常见的。 菜刀,砍刀,西瓜刀之类,还有水果刀。 或者是一些击打凶器,比如铁棍,锤子,石头。 但是这个年代就不一样了,这个年代没有热兵器,只有冷兵器。冷兵器,五花八门。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十八般兵器那都是简单的。还有很多冷门偏门,个人为了喜好顺手打造出来的兵器,那真是形形色色,怪模怪样。 但是他们现在在村子里,不在江湖。 姜云心说:“我觉得凶器可能是村里的一些农具,但是我对农具不熟悉,不能确定。” 这个好办,村子就这么大,他们来就是来调查的,不熟悉就看呗,还能有谁家不让进不成。 方明宴在房子外面,让岳县尉将第一个发现死者的目击者刘友喊来。 刘友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在岳县尉面前说话都不太利索,乍一看京城来的大官,更是紧张的很。 方明宴倒是温和,像是好好和他拉扯了几句,等他不那么紧张了,这才问起那日的事情,让他仔细的再说一遍。 这些话,刘友一定已经翻来覆去的说了很多遍了,简直倒背如流,和岳县尉说的相差五二。 在他的地里发现的受害者柳安康,跟他也没有任何关系。既没有矛盾,也没有来往。 倒是没有一个人怀疑刘友就是凶手,因为凶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人放在自己家的地里。要是那么张扬,直接放在地上就好了,何苦还要藏进稻草人里。 两个稻草人也没丢,都在房间里放着,但是稻草人长的都一样。全村,乃至这一片的村子,都是这么扎的,没有什么区别。 方明宴道:“柳安康和徐文昊的人际来往呢,最近可与谁发生了口角矛盾?” “没有,都查了。”岳县尉哭着脸:“但是只有柳安康和藏泽闹过,其他再没有矛盾。” 屋子里,姜云心走向了第二具尸体。 就是被他们怀疑的懒汉藏泽的尸体。 这尸体,可不太好看。 白布掀开,露出来的是一件干干净净的衣服,整齐的不像是个流浪汉。 姜云心二话没说,上手就把他衣襟给扯开了。 “这岳县尉,为了逼供,下了狠手啊。”姜云心道。 第97章 稻草人,私刑 藏泽的身上,伤痕累累。 而且都不是明伤,甚至连破皮的地方都没有,但是前胸后背上,有一块一块的青紫。 姜云心喊道:“大人,你进来一下。” 方明宴走了进去。 姜云心指着藏泽身上的伤说:“他被严刑拷打过,身上都是伤,而且这伤是垫着东西打的。” 因为藏泽死了,所以会如此明显。如果藏泽没死,这种青紫很快就会消失。 岳县尉急于查明此事,所以认定藏泽是凶手,这可以理解。但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这就不行了。 这种事情连刑狱司都不太敢做,他不过一个小小县尉,这怎么敢? 而且打得如此熟练,显然不是第一回了。 在这之前,在他管辖的这几个村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 方明宴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现在查案子为主,还要他这样对本地熟悉的官员,等这案子查清楚,这事情自然是要追责的。 动私刑这种事情很多地方都有,屡禁不止,但是这是违背律法的,只要发现,就必须追究。 “还有。”姜云心道:“藏泽不是自己撞死的,他说被人按着脑袋,撞死的。” 方明宴脸色顿时变了:“你可能确定?” “能。”姜云心道:“虽然我们看话本子,戏曲里,有很多撞死的故事情节,但其实一个人想把自己撞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其实正常的撞墙,受创伤的部位并不是头部,而是颈部的受伤情况更大,大多数应该是颈部折断身亡。 人的头盖骨相当硬的,不受外力影响的情况下,轻易不会碎。 姜云心道:“我在死者的伤口周围,发现了白色的灰,就是村子里的这种墙,硬度不算大。但是,看这里……” 藏泽的后颈上,有明显的指印,这是有人死死的卡住了他的后脖子。 姜云心道:“藏泽的伤口不是一次性伤口,是被反复撞击的,如果他是自己撞墙,第一,脖子后面不该有被人掐住的手印。第二,他只有足够狠才能把自己撞死,当如果足够狠的话,第一下就能撞晕,根本就没有力气再反复去撞。” 荆风华咋舌道:“所以藏泽不是自己撞死申冤的,是被差役按着脖子撞死的?” 姜云心点头:“基本是这样。” 虽然听起很凶残,但这种不是很复杂的情况,她还是相当有信心的。虽然她有个新身体,当不是个新手仵作了。 荆风华不解道:“这是为什么,把藏泽弄死了,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一个活人,还能认定他就是凶手。 一个死人,就算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指认死人是凶手,这也叫人不信服啊。 姜云心看着荆风华,荆风华虽然博学多闻,但是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嫩生生的菜鸟。 姜云心说:“很简单,他们也并没想要把藏泽撞死。只是藏泽说什么都不认罪,所以捕快逼供的时候,用力过猛,失手了罢了。” 荆风华明白了,一脸的惨不忍睹。 这么说的话,是说得过去的。 “但这是杀人啊,他们竟然还敢往上报?”荆风华只觉得岳县尉是不是疯了,难道不知道这事情只要查出来,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吗? 朝廷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得下他动私刑,弄死人的啊。 要是没弄死只是打了一顿,还能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方明宴缓缓道:“如果岳县尉知道此事,必然不敢找到刑狱司,但是此事,他未必就知道得那么清楚。” 岳县尉不是仵作,手下的人想要立功结案,把事情做得急了,把人弄死了。任何告诉岳县尉,藏泽受不了严刑拷打,自杀了。 岳县尉可能是下了命令,打一顿让招供的,但是没想到手下捕快把人打死了。 也没想到,打死人的捕快害怕了,没敢说实话。 所以他根本没想太多,就去找了方明宴。 姜云心和荆风华想想,这确实是说得通。 方明宴道:“藏泽的死先不必声张,等此事查明之后,我自有安排。” 姜云心应了。 她走向第三具尸体。 第三具尸体,是第二个在稻草人里发现的受害者,叫做徐文康。 徐文康也是被塞在稻草人里的,不过他不是在刘友家的地里。而是在另外一块地,那块地的主人和之前的几个人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和任何人有矛盾。 乍一看,好像这几个人,都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在同一个时间,同样的死法,这显然是同一个人的手法。 姜云心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徐文康的伤口和第一个死者柳安康是一样的,都是被一个比较宽的凶器刺了两刀。一刀在胸口,一刀在腹部。” 连续的时间,同样的作案手法,必然是同一个凶手。 这个凶手连续杀了两个人,如果不赶紧找到抓住,很可能还会有新的受害者。 三人商议了一下,如今最大的线索,就是从这个不一般的伤口推断出来不寻常的凶器。 所谓的凶器不寻常,指的是,它不是大家一般认定是凶器的东西,很可能是日常生活中常见,但是未必会和凶器联系在一起的东西。 这个东西,就在这个村子里。 姜云心根据伤口的模样,画出了凶器可能的形状,这个形状不好说,因为她能画出来的,只有锋利前段的样子,至于后面是什么样子,这就都有可能了。 从停尸房里出来,只看见岳县尉眼中充满希望的迎了上来。 虽然他很快就要倒霉了,当显然自己不知道。稻草人里死人的事情,他也是真心的想要赶紧查个水落石出的。 方明宴将验尸的结果大致的跟岳县尉说了一下,当然略过了藏泽的死。 岳县尉看了姜云心画出的凶器可能的模样,想了半天,又让捕快们都看了,但是大家一时都想不出来,这有可能是个什么东西。 古往今来,在破案这件事情上,都是有很多共同点的。 比如最麻烦的,工作量最大的,就是初期的调查走访。 第98章 稻草人,谁在说谎 凶手藏在人山人海中,藏在普通人正常人中,也许在围观死亡现场的人群中,就有凶手的身影。 凶手的脑袋上,不会写凶手两个字,他将行凶的那一幕藏在黑暗中,乍一看,和普通人没有区别。 方明宴将刑狱司的人分组,开始了对整个村子的走访调查工作。 姜云心和荆风华最熟悉,于是他们两个一组。 荆风华也会武功,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可以保护姜云心。然后就立刻发出信号。 方明宴让龙桥给了每人一个信号弹。 姜云心对这种东西感觉到十分新奇。 龙桥给姜云心一个竹筒,跟她说用法,十分简单。 竹筒上有一个盖子,盖子上有一根短短的绳子,在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寻求支援的时候,只要对准天空,将绳子一拽。 信号弹就会发出去,附近的人都能看见,就会立刻过来。 姜云心拿着竹筒左看右看,非常好奇。 她真的很想试一个,看看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是当方明宴告诉她这个东西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很贵,并且告诉了她具体的金额的时候,姜云心就没了试一试的心。 太贵了,她现在虽然不太穷,但也不是一个有钱人。xbiQiku 等以后有钱再说吧。 姜云心和荆风华走在村子里。 说起来,这个年代的农村,姜云心还是第一次如此细致的进入观察。 之前在姜府,又去了书院,虽然不被重视,当日子过的也不多差。 在姜家就算没人重视,也是衣食无忧。到了书院,书院里能读书的都是有钱有权的人家,女学生就更是如此,文心书院里,就没有条件不好的人家。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家愿意把孩子送来书院读书的原因。 在这里读书,先不说你这书读的怎么样,至少待上几年,你能和京城一大批青年才俊成为同窗,搭上关系。 这些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少年人,十年二十年后,有很大一部分会走上仕途,进入朝廷的各个部门,成为国之栋梁。 同窗之谊是最深厚的,认识的多了,日后自然好做事。 第99章 稻草人,打入内部 姜云心和荆风华对视一眼,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姜云心低声说:“现在有三个可能。” “嗯?” 姜云心说:“第一,大人要考验我们一下。” 荆风华说:“嗯。” 姜云心说:“第二,大人是饭桶,根本没发现。” 荆风华一个箭步扑过去,捂住了姜云心的嘴。 姜云心眨了眨眼,将荆风华拍开。 荆风华瞪她,你是不是傻?想想就行,这是可以说出来的事情吗? 姜云心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接着说:“第三,大人发现了,但是没说,他怕打草惊蛇。” 方明宴知道他们来看现场的,没有说,可能是觉得根本没有必要说,他们一定会看出来。 或许他觉得,刑狱司的人,这点默契是应该有的。 姜云心和荆风华蹲在地上嘀嘀咕咕了半天,在远远的线外守着的捕头很奇怪,不时地看他们一眼。当捕快只是捕快,会三两下拳脚功夫,聊胜于无。 他们对付手无寸铁的村民还行,对刑狱司的人,就无能为力了。虽然抓耳挠腮,也不敢靠近偷听。 两人商议了一下,最后的决定是。 既然方明宴没有说,那就当做不知道。 他们该怎么查,还是怎么查。 两人也不嫌脏,盘腿对面坐在地里。 姜云心说:“我觉得除了尸体和凶器,还有一个很值得推敲的点,就是凶手为什么要把尸体放进稻草人?这是有什么说法吗?你有没有听过什么这方面的传说?” 比如,凶手塞进稻草人,会变成鬼?魂魄会被镇压?还是说,会魂飞魄散? 总要有一个说法。 荆风华沉吟一下:“我还真没听说过稻草人有什么用处,稻草人是草扎的人,若是在一些邪术里,是可以拘魂的,可是往里面塞死人,闻所未闻。” 死者之间,没有关系。 被抛尸的两块地,也没有关系。 荆风华道:“稻草人流传最广的,就是一个古老的用法了。” 不是传说,不带神奇色彩,就是回归稻草人最初的用法。 赶鸟儿。 荆风华点点头,看向姜云心。 姜云心觉得荆风华可以扔了,你这种师爷我也可以当,我想一个人拿两份工作。 荆风华说:“真的,我不跟你开玩笑。” 当然这是真的,但是,这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荆风华说:“你一看就是没下过田,对农家的事情,不太懂。” 姜云心不好反驳。 两辈子她确实都没下过田,但是,荆风华也一样啊。没见他上山下乡过。 荆风华道:“我家有在近郊有两个庄园,小的时候,经常去庄园里玩。有时候会住上一两个月,因此听农户说了不少田地里的事情。” 没想到荆风华还有如此的生活实践,姜云心很佩服。 “所以呢?”姜云心觉得他既然提出了稻草人的本职用法,应该就不只是想说稻草人的本职用法,要不然的话这个话题毫无意义。 果然,荆风华说:“我刚才看了刘友家的这片地,又看了一下周边的几片地。我还和周围的邻居打听了一下各自的收成。我发现了有一点刘友的这块地,和另一个发现了尸体的地块的那快递,他们的收成都不好。” 这一点姜云心倒是不知道。 姜云心抓了一把地上的土:“都是连在一起的土,收成会有这么大差别吗?” 土和土确实不一样,有的肥沃,有的贫瘠,有的容易板结。 所谓一方水土一方人,但这都是地理性的差异。至少也是平原和山区,或者村头和村尾的差别吧。 放眼望去的一片,上面被分割成了若干块,每一块都有各自不同的归属。不可能只有其中一块有问题,而其他的地收成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影响收成的原因一定不是土地本身。 荆风华说:“最简单的,让收成不好的办法,就是往地里撒药了吧。” “不。”姜云心说:“还有更直接的办法,播种插秧的时候,直接对种子秧苗下手。” 从根源扼杀。 荆风华说:“所以刘友身上,或者这片土地里,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很可能是稻草人出现的根源。 村里的事情,还是村里的人最熟悉。 姜云心和荆风华去换了一身衣服,找村里的人唠嗑去了。 村里的人,特别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上了年纪的人,他们对官府的人是有戒备心的。 如果岳县尉和他手下的一群捕快,又是这样的办事态度,对老百姓非打即骂,他们的戒备心理就更强了。 普通的老百姓,哪里会区分什么是县尉,什么是刑狱司,对他们来说,官官相护,都是一样。 姜云心和姜云心虽然穿的不是差役的统一衣服,但是看打扮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大少爷大小姐,虽然穿着自己认为很普通的衣服,但是和村里人相比,那也是足够奢华了。 姜云心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案子从村中来,我们就要到村中去。要让村民觉得我们安全,值得信任,这样才能对我们敞开心扉说实话。” 荆风华深以为然。 于是两人就找了一户老乡家,给了钱,买了两套衣服。 一套男式的,一套女式的。 两人从老乡家里出来的时候,互相看了一样,都忍不住想笑。 活脱脱的一个村姑,一个二愣子。 荆风华难受地拽了拽袖子,叹了口气。 他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粗糙的衣服,但这已经是村民家里最好的衣服。 两人顺着村子里的路一直走,现在这个时候,天不冷了,但也不是特别暖。 村子里有一些老人,他们喜欢三五成群,七八成群,蹲在屋子门口唠嗑。 这种人,刑狱司是问不出什么话来的,他们明哲保身,不愿意惹事。 但是如果你也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服,蹲在他们身边,让他们放下警惕,只要聊上了劲头,就什么都能给你抖出来。 姜云心和荆风华,圆满地打入了村民老头老太太的内部。 不就是聊吗?都是满嘴跑火车的人,投其所好,没有聊不出来的天。 于是这大半天,姜云心和荆风华都蹲在不同的老乡家门口。 虽然村民知道他们是外人,但是看他们的样子,肯定只是官府的一个小喽啰罢了。 从京城里来的人,他们昨天围观的时候,隐约都看了一下,都是衣冠楚楚,穿的一件衣服能抵他们三五年衣食的,哪里有穿布衣的? 第100章 稻草人,山神庙 刘友今年二十五,姜云心算了下。 那这都不是儿子孙子,是重孙子了。 别说当年经历这事情的一代已经过世,就是那一代的儿子,也都过世了。 如今在世地,应该只有刘友和父亲。 刘友二十五,他的父亲快五十,上面的两辈人都已经不在了。 即便是当年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的刘友父子俩,可能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情。 但是山神庙,肯定是个转折点。 姜云心和荆风华商议,去一趟吧。 说去就去,两人问了一下,村子后面进山的路一直走就行了,也没有太远。速度稍微快一点,当晚肯定能赶回来。 有荆风华在,也不怕山里碰见什么野兽,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打点野味回来改善一下伙食。 两人回去他们落脚的人家,方明宴不在,他们跟留守的差役说了一声,让万一方明宴回来告诉一声,免得以为他们到处瞎跑把自己弄丢了,然后就出发了。 然后两人就进山。 山路不太好走,说是路,但其实都是进山的村民踩出来的。这又不是什么香火鼎盛的大庙,风调雨顺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也未必有一个人去祭拜,两人走着走着,就十分后悔。 都是被刚才太能唠的老爷子给糊弄了。 老爷子拍着胸口说,那地方特别好找。你们一直往村北面走,走到尽头,有个那么粗的大槐树,树边上就是进山的路。 然后一直顺着路往前走就是了,岔路都没有一条。 走上半个时辰,就能看见山神庙里。 半个时辰的路程,在这个年代来说是真不远。而且是山路半个时辰,就更不远了。 又是一条直路没有岔路,两人商议一下,决定自己去,就不请人带路了。免得路上不好说话。 可谁知道老爷子的形容不知道哪里出了偏差,两人走了半个时辰,又走了半个时辰,休息了一会儿之后,荆风华被逼着上了树。 “不对啊。”荆风华说:“我们是不是被老爷子糊弄了,这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啊。” 他们俩现在已经在一片茫茫的林子中,前不着天,后不着地,天色也已经开始有点昏沉了。 姜云心也叹口气。 老人倒未必是故意糊弄他们,他自己都不知道多久没进山了,确实是他们疏忽了。 山里的路是四面八方都可以走的,对一个熟悉的人来说,觉得这不是很明显吗,那就是路啊,往前走就行。 但是对不熟悉的人,可能绕着绕着,在某一个地方稍微有了偏差,就会越走越远。 好在他们有两个人,就算是迷路了,必须在山里过一夜,也不担心安全。 现在天已经黑了,山神庙不好找,出山的路也不好找,两人合计了一下,索性就在山里过夜吧。现在不冷不热,幕天席地也无不可。 两人身上倒是带了一些吃的,也带了水,虽然没什么滋味,糊弄一顿还是可以的。 于是两人就地休息了一下,荆风华还有些不死心,看了看周围,又找了一棵树爬了上去。 会武功的人就是不一样,姜云心十分羡慕地在底下看着他,瞅瞅这树爬得多好,噌噌噌的比山上的猴爬的都灵活。 要是在西游记里被孙悟空看见了,肯定封他为第一副将,一起战天斗地。 荆风华在月色中尽最后的努力,看一眼这个山。 没想到这一看还真给他看出点名堂来,荆风华噌噌噌的又下了地,指着一个方向:“那边。” 姜云心现在已经连东南西北都有点分不清了,往荆风华指的方向看了看:“那边有什么?” 荆风华说:“有一闪而过的火光。” 有火光就有人。 姜云心一听也来了精神,就算他们今天晚上出不了山,也许有住在山里的人家呢?可以借宿一下,也可以问问山神庙到底在什么地方。 于是两人收起了原地过夜的心思,朝着火光的地方走去。 这回没走多远,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昏暗中便隐约看见一座房子的轮廓。 “山神庙。”姜云心激动地道。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不知道山村在什么地方,但是这不要紧,等明天天亮,看一看方位,大不了往京城的方向走,总是能走出林子。 何况他们还带着求救的信号弹呢。 万不得已,方明宴带人就在村里,总不会不管他们。 两人走了这一下午的山路也累了,因此都没说话,沉默的往山神庙走去。 月色下的山神庙,安静得可怕,连一点鸟雀的声音都没有。 荆风华忽然伸手拉住了姜云心的袖子,这种安静有一点诡异。 大同村的人以种地为生,进山打猎的极少,所以周围的山原汁原味。 刚才他们一路进山,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不但树上有许多鸟雀被惊动,林子里也有小兽,到处乱窜。可这山神庙却那么安静。安静得好像是有人刚才在这里发出了巨大的声音,驱赶了这些鸟兽一样。 荆风华停下了脚步,姜云心也停下了脚步。 姜云心只是知道不对劲,但是荆风华有一点担心了,他听见了呼吸的声音。 非常浅的呼吸声,在黑暗中,不止藏着一个人。 他看不见他们,但是,能够从呼吸听出,他们是练家子,是会武功的,而且不止一个人。 当下荆风华就有点头皮发麻。 他之所以敢一个人带姜云心进山,是因为觉得山里没有什么危险,最多是一个野兽。至于歹人,就算有,那也是单打独斗的流寇。 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怎么会有这么多。 这一下就比较麻烦了,要是自己,二话不说跑就是了,可是还有姜云心。 他缓缓地将手伸进怀里,既然敌多我寡,敌强我弱,那就只好用一些非常手段了。 比如说,用迷药。 他可是一个给姜云心配过迷药的高手,自己身上的药自然也不少。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先给放倒再说话。 哪怕是先放倒一部分呢,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但是荆风华伸手摸在怀里的一瞬间,突然从黑暗里扑出一个人来。 荆风华不得不往后一躲,然后又扑出一个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哐当一声,他的武器落在了地上。 与其同时,跟在后面的姜不寒感觉到一个人跟鬼影子一样到了自己面前,沉声说了一句:“别动。” 然后,一把剑就架在了脖子上。 这一切来得猝不及防,但是这一声别动,她却听清楚了。 荆风华也听清楚了,立刻喊了一声:“是我们。” 姜云心也十分无语。 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失踪了一天的方明宴。 方明宴也听出了荆风华的声音,旁边有人点亮了火折子,然后又点起了一支火把。 果然,刚才扑过来控制荆风华的是龙桥和薛东扬,把剑架在姜云心脖子上的,正是方明宴。 面面相觑,大家一时都有些尴尬。 姜云心小心翼翼地推开脖子上的剑。 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离远点,一不小心被误伤就不好了。 方明宴收了剑,然后大家一起围观姜云心和荆风华。 龙桥甚至上手扯了扯荆风华的衣服。 “我说小姜,荆师爷……你们俩这是?” 玩儿什么呢? 知道这一次可能要住两天,不是每个人都带了衣服吗? 莫非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不小心掉哪个坑里去了,所以才不得不换了身村民的衣服? 荆风华毫不客气地拍掉了龙桥的手。 “这叫深入老百姓。”姜云心解释:“这样才能更好地得到更真实的情况。不说这个,大人,你们怎么在这里?” “自然是这里有问题。”方明宴说:“你们也是来找山神庙的?” “嗯。” 当下姜云心将他们今日打探的消息说了一下。 方明宴几人听得很认真,听完之后,方明宴说:“你们也没瞎转悠,还挺能找的。” 姜云心这就不高兴了。 这是什么话,难道带他们来大同村,不是破案的,是瞎转悠的吗? 好在方明宴又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们也会发现地里的秘密。不过没想到那么快,这件事情确有内情,可能会有危险,本想着,不要将你们也扯进来。” 荆风华一听也不乐意了:“大人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我们也是刑狱司的人,怎么就是牵扯进来呢?刑狱司的案子,那不就是我们的案子吗?” 荆风华一个比姜云心还要新的新人,立刻就顺着领导的话表了忠心。 甚至还多问了姜云心一句。 “云心你说对吧?” 姜云心心道我觉得对个鬼,我一个月二两银子,难道还要卖命不成?不值得啊。 但是荆风华都已经这么说了,简直是把她架在了火上,她还能摇头不成? 就不怕下个月,方明宴把她的二两工钱克扣成一两吗? 姜云心只好叹了口气:“对。” 薛东扬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甚至还追问了一句:“对,你叹什么气啊?” 姜云心只好道:“大人不把我当自己人,我能不叹气吗?我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也想追逐正义,报效朝廷啊。” 瞅瞅,这格局一下打开了,谁能不竖起大拇指夸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真是个好样的女中豪杰。 方明宴也有点意外,愣了一下,道:“小姜不错。” 那怎么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错也是不错,错也是不错了。这么积极干活儿的手下不奖赏,以后还有谁愿意给你干活儿? 然后姜云心立刻转移话题。 “方大人,你们在这庙里发现了什么没有?” 他们听见山神庙,是在村里的老人口中,方明宴发现山神庙,又是为何? 方明宴道:“我们本来不知有山神庙这个地方,但是在两个死者的家中,看见了一双鞋。这一双鞋鞋底沾的土,和村子里的土不一样。” 第101章 稻草人,深夜来客 村子里的土都是比较松软的土,但是他们俩的家中,各有一双鞋,鞋底的土里,混有沙粒。 方明宴观察得很仔细,连受害者家里的没穿出去的鞋底都看过了。 当时他的想法就是,两个受害者会不会去过同一个地方,做了同一件事,或者接触到了同一个秘密,所以才被杀害。 在一件连环杀人案中,受害者可能是凶手随机挑选的,也有可能他们有什么共同点。 去过同一个地方,见过同一件事,或者见过同一个人,这都是共同点。 荆风华一听哈哈笑道:“咱们和大人想到一块去了,这叫什么,这叫什么英雄所见略同。” 方明宴给荆风华面子,没有反驳。 但是姜云心谦虚地说:“不不不,大人是足智多谋,认真仔细,咱们只是碰巧罢了。” 什么英雄所见略同?你夸大人是英雄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顺带着夸自己的呢?你一个才入职不到三天的师爷,英雄在哪里? 荆风华十分意外,鄙视地看着姜云心:“云心认识你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你还挺会拍马屁的呀?” 姜云心无奈地瞪了一眼荆风华。 说什么呢?会说话吗?我这叫会拍马屁吗?我这是职场说话技巧,你这个新人学习着点吧。 方明宴摆了摆手,让两个人都消停消停吧。 以前他也曾经认为姜云心是个含蓄内敛,但心智坚定的大小姐。也曾经以为荆风华是个意气风发,文质彬彬的少年人。 但是自从那一天,在姜云心房门口的院子里,看见了四仰八叉睡着的两个人的时候,这些先入为主的印象就全部改了。 算了吧,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他这刑狱司待熟了以后就会发现,人以群居物以类分,正经的确实不多。 方明宴他们也是刚刚到的,还没有来得及检查。在外面放哨的差役就看见又有人走过来了。 天已经黑了,远远地看见山路上有两个人过来,也看不清脸,仔细看了看好像是村民。 没办法,谁让姜云心和荆风华穿着从老乡家里借来的衣服呢,如果他们穿的是自己的衣服,再靠得近一点,方明宴也是能认出来的。 这黑灯瞎火的怎么会有村民过来呢,又在这节骨眼上,那肯定是有问题呀。当下方明宴便让大家隐藏行踪,免得打草惊蛇。 没想到两人进了庙以后,荆风华就敏锐地察觉到庙里有问题,打算拽着姜云心赶紧离开。 那方明宴自然不会让他们立刻离开,于是命令动手。 只是没想到一阵操作猛如虎,抓了自己两个手下二百五。 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众人一致认为这个山神庙确实有问题,于是一人点上一根火把开始搜查。 山神庙已经有年头了,本来修建的就很简陋,经过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更是摇摇欲坠,破损不堪。 山神庙不大,总共就只有一个房间,没有前殿后殿偏殿,房间里地下是两个蒲团,正对大门是一尊神像。 荆风华托着下巴看了半天,遗憾摇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神的像。好像不是天上的任何一路神仙。” 姜云心鄙视:“你看脑子不转弯了不,既然是山神庙,那自然是山神像呀,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这个神像就叫什么名字。” 这座山叫做大风山,那这个神仙,就叫做大风神。 荆风华无言以对,也无话反驳。 神像是泥胎,外面用彩漆描绘着人的衣服,脸,帽子,多年没有人修补,上面的色彩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泥土来,龙桥敲了敲,神像是空心的 姜云心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神像里不会有第三具尸体吧。 但是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神像不是稻草人,不是简单的随便抓起一些泥土,抹在人身上就能成型的。 这神像看起来已经有年头了,痕迹斑斑。而且它是固定在地上的,如果有人将神像撬开,把尸体塞进去,再把神像底座重新固定,那一定会留下痕迹。 新鲜的痕迹和陈旧的痕迹是绝对不一样的。 但这山神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看了,没有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没有发现什么能藏人藏东西的地方。 方明宴沉吟片刻道:“如果这个山神庙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那么两名受害者都来过这个地方,就只有另一种可能了。” 和姜云心和荆风华他们打探出来的方向一致。 对大同村的村民来说,山神是离他们最近的神,是一直庇佑着大同村的神。如果村民有什么心里解不开的郁结,过不去的坎,就会到山神庙来和山神诉说。 方明宴说:“这两个受害者,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害怕,所以来到山神庙祈求神明的谅解。” 就像是他们的祖辈一样。 不知道做了什么亏心事,所以导致田地绝收。 只是山神原谅了他们的祖辈,却没有原谅他们。 他们原来的思路,是受害者做了某件事,得罪了凶手,所以凶手要杀他们泄愤或者灭口。 但是如今换一个思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受害者曾经做过什么,知道自己即将遭到报应,他们害怕,所以来到山神庙祈求谅解,但是山神没有能挽救他们,他们没有被谅解。 是什么仇什么恨,维持了五十年之久? 凶手,是村子里的人,还是山外的? 众人恨不得将山神庙推倒了一砖一瓦的查,就在此时,突然外面传来一声鸟叫。 那是在外面树上放哨的差役。 这意思是,又有人来了。 现在已经是半夜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来。总不能又是迷路的村民吧? 众人立刻将火把全部熄灭,然后隐藏了起来。 龙桥和薛东扬更是摩拳擦掌。 这是守株待兔啊,总能给他们逮着一个。 姜云心不会武功,她选择躲在武功最好的方明宴身边,万一来的是个狠角色呢,她相信方明宴会保护她的。 众人在黑暗中安静的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进入了山神庙。 第102章 稻草人,祭拜一块大石头 这人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不用看脸,只看身形就能认出来,这是刘友。 在这件案子中,一个被牵连的倒霉蛋。。 虽然这件事情自始至终跟他没有关系,可是尸体是在他的田里被发现的,即便没有人怀疑他是凶手,他这几天的心理压力肯定也很大。 姜云心和黑暗中的方明宴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下彼此的感想。 为什么刘友会在半夜三更来到山神庙,难道他是觉得自己最近太倒霉,所以想来找山神祷告祈福吗? 也不是说不通。 大家都不出声,在黑暗中安静的看着,等着刘友的下一步行动。 刘友虽然是一个人来的,但是他手里拎着一个篮子。 他真的是来祭拜的。 只见刘友走进了山神庙,走到了山神面前,在蒲团上跪了下来。 然后他将篮子放在面前,掀开篮子上的布,里面是一些最常见的祭拜的用品。 有酒有菜。 刘友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盘子在面前一一放好,然后给山神磕了两个头,说了一些山神保佑之类的话。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不会武功。能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来山神庙,已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抖,生怕黑暗中会忽然撞出一个妖怪。 他自然也不可能发现隐藏在黑暗中的众人,就算是姜云心的呼吸有些重,不能够隐藏的很好,他也无暇去分辨。 众人依然不动声色。 刘友拜完了山神站起身来。 这时候姜云心发现有些不对劲,刘友拎起的篮子,这是一个竹子编织成的篮子,现在里面的盘子都拿了出来,应该很轻才对。 可是他拎起篮子的时候,姜云心隐约听见了一点瓷器碰撞的声音,也就是说这个篮子不是空的,现在里面还有东西。 可是他已经拜完了,这个篮子里还会有什么东西呢?难道他这一趟出来并不仅仅是拜一个山神,还有其他要祭拜的地方。 刘友已经走了出去,姜云心站着不动,龙桥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只见刘友走出了山神庙,往左前方走去,走了大概有二十米的距离,在一块石头前站住。 那是山中一块常见的石头,和边上的石头没有什么两样。石头周围杂草丛生,和其他的地方的杂草也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刘友跪了下来。 刘友跪在大石头面前,先是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然后又拿起了竹篮子。 果然竹篮里还有东西,他从竹篮里又拿出了三个盘子,一一放好,里面依然是各种祭品,但是好像和他祭拜山神用的不一样。 天色太黑,只有微微月光,他们又不敢靠近,因此看的不真切。 刘友磕完头以后,又低声说了一些什么,但是那声音实在太小,几乎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一些含糊的音节,他们又怕打草惊蛇,没敢离的太近,因此实在是没听清。 刘友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然后就起身走了。 只带走了竹篮子,没有带走盘子。 方明宴示意薛东扬带人跟上去看看,自己走到了那块大石头面前。 奇怪了。 拜山神就罢了,为什么要拜一块大石头呢,也没听村里的人说,山里有什么拜石头的习俗啊。 姜云心蹲下身来,看上个盘子里的祭品。 然后她又走回山神庙去,看另外三个盘子里的祭品。 山神庙里的三个盘子,都是很寻常的祭品。一盘馒头,一盘米饭,一盘鱼,还有一壶酒。 村里不富裕,大荤吃不起,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祭品了。 这种事情讲究一个心诚则灵,祭品当然有讲究,但是穷苦老百姓有时候讲究不了那么多,家里有什么,就供奉什么也是可以的。 但是,大石头边上的祭品,不一样。 也有一碗饭,也有一杯酒。还有两盘子糕点。 “这是什么意思?”姜云心奇怪道:“两个地方,祭品不一样,莫非是这个刘友家里揭不开锅了,只有那么两盘菜?” 荆风华说:“胡说八道。” 姜云心就不乐意了:“那你来说说,是为什么?” 荆风华给姜云心科普:“人将一个一碗水端平,神仙也将一个一碗水端平。如果这块大石头也是一个神的话,肯定不能厚此薄彼。这里的祭品和那里的祭品不一样,只能说明,他们对祭品的需求不一样。” 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荆风华蹲下身,也不忌讳那是祭拜用的,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 姜云心也拿起一盘看了看,然后说:“我知道了。” 众人都看她。 姜云心道:“这两碟糕点都是特别甜腻的那种,如果非要说区别,他要祭拜的这个神,特别喜欢吃甜食。或者,这是个女神。” 其实想弄清楚很简单,薛东扬正跟着刘友,直接抓起来问就是了。 但是那样就打草惊蛇了,刘友只有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才可能做的更多。 而且,还有另一个呢? 刘友的地里,有一具尸体。 还有另一个人的地里,也有一具尸体。 刘友来了,另一个人呢,会来吗? 就在荆风华和姜云心研究祭品,龙桥带着差役研究大石头,考虑要不要把这块石头整个撬起来看一看的时候,另一个人,果然也来了。 另一个人叫做邹安邦,他和刘友一样,带了一个竹篮。 众人又躲了起来。 只见邹安邦先进了山神庙,一套常规祭拜流程之后,走了出来。 然后他在大石头前面跪下,磕头。 然后打开了放在一边的篮子。 很意外的,他从篮子里,拿出来一件衣服来。 然后,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将衣服点着。 他也半夜来祭拜大石头,但是给大石头烧了一件衣服。 这都是什么毛病? 方明宴这下不躲了,走了出来,众人都走了出来。 邹安邦都吓傻了。 他怎么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大半夜的,是人是鬼? 火把点起,着凉一片,邹安邦终于认出来方明宴。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103章 稻草人,挖出来 衣服没烧完,火就被灭了。 差役抖了抖,将衣服在月色下摊开,这是一件女装。 姜云心看了看,肯定地说:“还是新的。” 一件崭新的女式的裙子。 邹安邦家里的条件也只是一般,他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还没有烧的这件质量好。 方明宴拿着衣服:“邹安邦,为什么要烧衣服?” 邹安邦刚刚回过神来,眼睛乱转:“就是就是随便烧烧。” 方明宴冷笑一声:“随便烧烧?半夜三更,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到山神庙里来,随便烧一件裙子?” 邹安邦说不出话来。 方明宴道:“我虽然不是你们本地官员,但是你们的岳老爷也得听我的。今天这件事情,你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我有理由怀疑,死在你的地里的尸体和你有关。”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邹安邦慌忙摇头又摇手:“大人我是冤枉的,死人真的跟我没有关系。” 方明宴不在乎这件事情跟他有没有关系,但是他一定要邹安邦一个合理的解释。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算他不是凶手,这件反常的事也一定要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发生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间,说不定就有联系。 但是邹安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明宴悠悠道:“你知道吗?刘友就在你前面刚刚走。” 周安邦恍惚了一下,有些意外又不是太意外。 方明宴说:“他到这里来做的事情和你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你们有一个共同的秘密。我可以问你,也可以问他,谁先说出来,就有从轻发落的理由。谁后说出来,那就罪加一等。” 周安邦吓得连忙说:“大人,人真的不是我杀的。我和刘永,这事情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方明宴道:“有关系还是没关系,我自会判断。你只要如实说出就可以了。” 邹安邦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和刘友,我们是来祭拜一个人的。” “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邹安邦说:“我只知道,这个人和我太爷爷是一辈的。” 这一下就扯得远了,但是姜云心立刻想到了在村子里和那个老人家聊天的时候,说起的时间。 五十年前,村子里出了一件怪事,有些田地忽然寸草不生。 如果掐着时间算的话,大概就是邹安邦太爷爷身上发生的事情。 这个年代的人平均寿命短,生孩子早。十六七岁就结婚生子是非常正常的现象,算起来到现在也有四代人了。 邹安邦道:“太爷爷告诉我爷爷,我爷爷告诉我爹,我爹又告诉我。他说曾经我们家的田里也出过奇怪的事情。如果以后再出现的话,准备上一些祭品,来山神庙的对面祭奠这块石头就可以了。” 姜云心准确地找出了问题所在:“你们要祭拜的这个人是个女人。” 邹安邦点头:“是。” 方明宴问:“这个人姓什么?叫什么?” “不知道。”邹安邦道:“我爹没告诉我。他说只要叫她三婶就好了。” 听起来还沾亲带故的。 方明宴说:“这是你家亲戚?” “应该不是吧。”邹安邦也搞不清:“我们家没听说有这样一个亲戚啊,不过也不好说,也许是以前闹过什么矛盾,以前是亲戚,后来不联系了,也有可能。” 但总不能即是他的亲戚,也是刘友的亲戚吧,他们两家从来没有沾亲带故的关系。 看着邹安邦一问三不知的脸,众人有些郁闷。 龙桥忍不住道:“你就没好奇过,没问过你爹?” “我问了。”邹安邦说:“可是他也不知道。” “那你没问问你爷爷。” “我爷爷也不知道呀。”邹安邦坦白地叫人想揍他:“而且我懂事的时候,我爷爷已经过世了。” 所以现在这情况就是知情者都已不在,你就算把邹安邦和刘友都打死,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两人的祖辈都已经过世,只有父亲在,如此看来父亲也不知此事。两人的父亲如今也只是四十几岁。算起来五十年前,确实还没有出生。 方明宴沉吟片刻,说了一个字:“挖。” 既然不知道这块大石头底下埋的是什么人,挖开看看就好了。 邹安邦连忙拦住:“大人大人,你冷静点,这不是打扰逝者清静吗? “我也不想扰逝者清静。”方明宴道:“但是她现在扰我清静,我就必须把这事情查清楚。而且你就不好奇?” “我是很好奇,但是我爹说绝对不能问,问了要倒霉的。” “哦。”方明宴来了兴趣:“如何倒霉?” 这一点邹安邦又说不清了。 而且还加了一句:“我不知道,我爹也不知道。” 姜云心此刻非常希望邹安邦的爹是一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特别有好奇心的人。如果是那样,也不至于现在的邹安邦一问三不知。 方明宴很快就不纠结了:“既然不知就让开。” 挖别人祖坟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但是这个地方他不是一个祖坟。 他不但没有人认领,甚至于根本就不是一个坟。谁的亲人过世,也不会随便找一个地方,埋在大石头边上,连个碑也没有。 看起来就是死得不明不白,不敢叫人知道的那种。 要不然的话,刘友和邹安邦又何必半夜起来祭拜? 他们刚才问了,半夜祭拜,这也是太爷爷传下来的规矩。要说这里面没有见不得人的东西,那真是谁都不信。 五十年过去了。 就算是装在密封性极好的棺材里,现在尸体也早已成了一具白骨,想要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恐怕没那么容易。但是从骸骨上也能看出一些,比如说她的死因。 根据邹安邦的描述,五十年前他们家的地出过问题之后,太爷爷到山神庙里来了一趟。 回去之后,问题就解决了。 如今地又出了问题,他们再到山神庙里来祭拜一趟,回去之后,问题可能也解决了。 当然这一次的问题和上一次不太一样,不过对他们来说都是撞邪,都是不吉利,没有什么区别。 虽然邹安邦很害怕,可是他拦不住方明宴去挖一个坟都没有的大石头。 方明宴一挥手,几个差役一拥而上。 虽然没有称手的工具,但他们有力气和经验,很快就在地上挖出了一个大洞。 轻轻一推,石头就滚到了一旁,然后继续挖。 一直挖到了半人深的地方,有差役喊了一声:“有了。” 第104章 稻草人,饿死鬼投胎 大家凑过去一看,果然在泥土里看见了一截骸骨。 这一下差役挖的更有劲儿了,粗笨的工具也舍弃了不用,免得把骸骨挖坏。 半个时辰之后,整具骸骨都被从地下起了出来。 拼图大师姜云心戴着随身携带的手套,一根一根的将这些骨头拼出人形来。 “确实是一个女人。”姜云心一边拼一边说:“从骸骨看三十来岁的样子,生育过,而且……” 姜云心顿了一下。 “骸骨上有明显的外伤痕迹。”姜云心说:“骸骨的前胸后背断了四根骨头,左腿小腿也断了。还有左手前臂,还有颈部的骨头。” 姜云心越说,大家想象的画面就越惨烈。 方明宴站在一边,看她拿来拿去的那些骨头:“你的意思是,这具尸体是被人打死的?” “对,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个可能很大。”姜云心说:“从骸骨损伤的切面看,这些都是死前的伤。像是被人乱棍打死,死的非常惨烈的那种。” 一个人胳膊断了,腿断了,这也就罢了。前胸后背也断了,颈骨头也断了,她肯定活不下去。必死无疑。 别说在这个年代,就算是在她那个医学更先进的年代,也不行。 方明宴转头看着邹安邦:“该不会是你太爷爷与人合伙,打死了一个人,所以心里不安,害怕受到天谴报复,才让你前来祭拜吧。” 邹安邦一脸空白,张了张嘴。 他也不知道该说是,还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他确实不知道。xbiQiku 顿了顿,邹安邦忙问:“大人,要是真的,那我会被牵连吗?” 这一下方明宴真的被问住了。 因为邹安邦考虑的很有道理,不管这件事情是不是他家的先人做的,都已经过了三代人了,这是第四代了,无论是杀人偿命,还是父债子还,好像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方明宴沉吟了一下:“先把事情查清楚吧。” 他不想吓唬邹安邦,但现在的情况有一点说不通。 凶手如果是来报仇的,为什么要杀别人放在这两家的田里?直接把这两人杀了,不就好了。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要放在这两家的田里。 左右都说不通。 天渐渐亮了,众人收敛了骸骨回村。 姜云心和荆风华走在后面,姜云心放慢了脚步,扯了扯荆风华的袖子。 荆风华明白,也放慢了脚步。 山中没有大路,都是曲折小路,大部分地方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所以十几人的队伍,成了蜿蜒的一长条。 太阳升起来了,有这么多人在,林子里也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也没人特别关注姜云心走在哪里。 走着走着,两人就都落在了队伍的最后。 荆风华冲袖子里摸出一个包裹,里面有两块糖饼。 面粉裹了黑芝麻糖馅的,掰开以后,糖馅像是流汁一样粘稠,香喷喷,晶晶亮。 姜云心咽了一下口水,接过来,藏在袖子里,一边走,一边啃。 这真不能怪她。 这本是打算昨天晚上做干粮的,但是昨晚上还没来得及吃,就被方明宴给抓了。后来一直忙一直忙,忙了一夜,又是刨坟又是验骸骨的,一直也没闲下来。 昨天跑了一天,还爬了半天山,都是体力活儿。 所以姜云心真的饿了。 但是这里这么多人,都没提出来要吃,她也不好意思吃,只好偷偷摸摸的啃一啃饼。 可惜,还没等姜云心把饼啃完,方明宴想起个事情来,一回头:“小姜。” 姜云心听见有人喊猛的一抬头,嘴上还有亮晶晶的芝麻,便看见方明宴站在面前了。 姜云心眨眨眼,第一个反应是去看荆风华。 两个人尴尬,总比一个人尴尬,要稍微少尴尬一点。 可是万万没想到,荆风华吃的快,三两口已经吃完了,连点渣滓都没剩下,嘴都已经擦干净了,现在装作无辜和茫然,和大家一起看她。 姜云心简直想把剩下的糊荆风华一身。 但是她忍住了。 姜云心默念一遍,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然后姜云心淡定道:“大人怎么了?” 说完,姜云心把剩下的一口饼塞进嘴里,嚼一嚼往下咽,然后……噎住了。 饼这个东西,干啃不喝汤,真的太噎死人。 然后她喝了好几口水,才把饼咽了下去。 真可怜。 等姜云心好容易顺过气来,方明宴才说话。 “昨天晚上没吃?” 姜云心点点头。 方明宴说:“怎么没说一声?” 姜云心叹口气:“大家都没吃,我也不好意思吃独食。” 虽然我是个姑娘家,但是大人都和手下同甘共苦,我岂能搞特殊? 然后,她就看见大家都同情的看着她和荆风华。 姜云心的心里,涌上一个不祥的预感。 “小姜和荆师爷,你们也真是的,昨天晚上没吃晚饭也不说。”龙桥说:“我们进山的早,在山神庙烤了一只野猪,还煮了鱼汤,下了鱼汤面……” 姜云心和荆风华都惊呆了。 “烤肉没吃完还剩不少,就在山神庙后面架着……你们要早说,热热就能吃啊,那野猪肉可香了,比伙房里的猪肉好吃。” 姜云心和荆风华两人仿佛山中的两尊石像,被风吹一下,就会一片一片,消散在风中。 方明宴看着姜云心懊恼的样子,使劲儿的咬了咬后槽牙,这才忍住想要笑的冲动。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笑。 姜云心已经在爆发的边缘,稍微一笑,就得炸。 “咳咳……”方明宴咳了两声,淡定道:“是我的问题,也没想起来问一声。” 确实没想起来,因为昨天姜云心他们过去山神庙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他们都已经吃完大半个时辰了,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姜云心和荆风华也已经吃过了。 接着便是一个人接着一个人,一桩事接着一桩事,一件比一件炸裂。 根本就没空想这一出。 方明宴怕小姑娘面子薄,脸上挂不住,因此便给了个台阶。 万万没想到,姜云心顺着台阶不下,反而顺杆子往上爬。 “大人,没事我不怪你。”姜云心顺着道:“咱们再打一只野猪,带回去吃吧。” 野猪,想想应该就好吃。 第105章 稻草人,鬼打墙 姜云心的目光坦荡荡,让方明宴感觉自己要是不说好,那简直是天理不容,丧心病狂。 皇帝不差饿兵,刑狱司里,不应该有一个饿死鬼。 于是方明宴点了点头。 姜云心很高兴。 果然压力这种东西,要给对方。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只要对方压力大了,自己的压力自然就小了。 然后姜云心问:“大人,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啊?” 方明宴顿了一下,叹口气:“一时想不起来了,走吧,想起来再说” 刚才好像是有一件事情要跟姜云心说的,但是这一打岔,忘了。 大人年纪轻轻,怎么记性不好呢? 姜云心关切的说:“等回了刑狱司,让伙房多做几顿猪脑,给大人补补脑。” 方明宴觉得自己不但要补脑,还要补补心,被姜云心气的心梗。 然后荆风华就把姜云心拉走了。 这姑娘咋这么虎呢,你虽然资历比我老一点,但也是个新人啊。 众人回了村。 龙桥落后了一步,他带着两个差役进了林子,去打野猪去了。 野猪也不是那么好抓,主要是不一定能碰上,要是能碰上的话,那肯定不在话下。 薛东扬也将先一步回去的刘友给带来了。 刘友和邹安邦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都坐吧。”方明宴道:“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们。” 两人一起看方明宴。 方明宴道:“根据你们说的,清晨起来,就在自家的地里,看见站在田里的稻草人?” 两人一起点头。 “好。”方明宴说:“你们跟我出来。” 方明宴将两人带到了院子里,拿出了之前固定稻草人的棍子,然后又抬出了一具尸体。 “来。”方明宴说:“你们把尸体按照当时的样子还原给我看。” 两人傻了。 刘友有些结结巴巴的说:“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方明宴说:“这是我给你们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实话实说,有些事情可以商量。但是如果你们说了假话,欺骗了本官,就是另一回事了。” 两个人明显的紧张起来。 方明宴也不说话,冷冷的看着他们。 刘友犹豫着蹲了下去,想要拿起地上的绳子。 估计他们自己都没想明白,尸体绑在棍子上,插进那么浅的深度,是绝对站不起来的。 但是他的手刚刚碰到绳子,邹安邦咚的一声就跪下了。 邹安邦砰砰砰的磕了几个头。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方明宴微微一笑:“很好,你进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