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 第一章 长平十四年 “长平十四年,有海市蜃楼屹立长夜,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浑城栖霞街多处房屋被毁,幸,无人伤亡......”. 镇守府衙里,浑城镇守正在接待来自鱼渊学府的两位客人。 他们是一男一女。 身穿黑衣,腰间悬剑的男子,看着卷宗记载,深深皱起眉头。 浑城镇守赔笑道:“说来倒也奇怪,这些蠃颙就像凭空出现的,而且都在栖霞街,因事发突然,等我们赶到时,发现妖怪都僵在原地,根本没有遭遇到任何反抗,就把它们全除掉了。” 这里面存在着很大问题。 另一位穿着白裙的女子,轻声说道:“苏师兄,我们得去栖霞街再查证一番。” 根据古籍记载,仙人临世,总会伴随着异象出现。 传闻中,隋国神都里便有一位仙人。 而浑城有‘海市蜃楼’的异象降临,又有数十年难遇的妖怪群袭,都跟古籍中描述的场景很像。 他们奉命前来,若能再寻到一位仙人,必是大功一件。 ...... 栖霞街路口,很突兀地摆着一张藤椅。 姜望就躺在上面,他的那张脸虽然如同精细雕刻般好看,但却很是苍白,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有独臂男子蹲在旁边,收拾着眼前的画,嘴里嘀咕个不停,“有病就在家里躺着,非得往外跑,要是再有妖怪冒出来,可如何是好?” 姜望正以一种探寻的目光扫量着路上行人,闻言心想:是啊,妖怪怎么还不来? “镇守府衙到处在宣扬剿灭妖怪的功绩,但我觉得肯定是有传闻中的修士出手,只是没有露面而已,否则明明很凶恶地妖怪,怎会突然僵在原地,任人宰割?” 姜望犹豫道:“我要说妖怪是被我控制住的,你信不信?” 赵汜转头看着姜望,“你觉得我信了么?” 果然啊。 这的确是很难让人相信的事情。 其实就连姜望自己都觉得可能是错觉。 但妖怪出现在栖霞街又是事实。 两日前,他刚刚及冠。 老管家取出了据说是父亲历经艰难险阻捡来的一把刀,作为礼物,送给了他。 在接触到那把刀的时候,他的脑海里便忽然浮现出了一座隐匿在云雾中的‘海市蜃楼’。 没等他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栖霞街里就冒出了数不尽的妖怪。 拥有着四只大眼睛,十八条大长腿,高约两丈,形似蜘蛛的妖怪蠃颙,疯涌到他面前的时候。 姜望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 你别过来啊! 然后。 妖怪便真的全都停住了。 他最终猜测是跟那把刀有关。 老爹历经艰难险阻捡来一把刀,这种事情本身就很离谱。 他觉得这把刀肯定大有来头。 但在老管家那里也没有询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虽然期盼妖怪再袭浑城,是很不道德的事情,可要证实自己是不是能够控制妖怪,总得再遇到妖怪才行。 他现在看路上每一个行人都像妖怪。 然而,事实证明,连个妖怪毛都没有。 此时,有马蹄声响起。 穿着一黑一白的男女,骑着两匹高头大马,缓缓而来。 白裙女子勒马止于藤椅前,居高临下看着姜望,嘲弄道:“这不是小侯爷嘛,数年不见,这么快就把侯府家底败光,沦落到在街头卖画了?” “我现在已经就读鱼渊学府,未来甚至有机会直接面圣,你应该很后悔当初的选择吧?” 姜望侧头瞥了一眼,没有搭理,想着今日妖怪怕是不会来了。 以往浑城里也确实没有妖怪频繁出没的事件,像两日前那般情况,纵使是在整个隋国里,都是数十年难遇。 想到这里,他便有些惆怅。 白裙女子则神情一僵。 他刚才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挑衅? 还是根本就瞧不起我?! 过往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两年前第一次在侯府见到姜望时,他便是这般态度。 当年杜家高攀侯府,被瞧不起也就算了。 我现在已经接触到更广阔的世界,身份地位皆不同往日而语,你凭什么还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杜言若冷着脸再次说道:“瞧你那半死不活的模样,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妖怪蠃颙出现在栖霞街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把你弄死,想来当时你也是被吓得很惨,真可惜没能亲眼看到那副画面。” 姜望终是忍不住看向杜言若,“你谁啊?” 他的态度依旧慵懒散漫。 只是觉得这个女人突然挡住自己视线,叽里咕噜一大堆话,简直莫名其妙。 杜言若的面色变得很难看。 见此一幕的黑衣男子,若有所思。 两年前,他跟随教习蔡棠古途径浑城,遇到孤身一人待在城外竹林里的杜师妹。 因蔡棠古观察到师妹有些资质,便想将其带回鱼渊学府。 拜会杜家的时候,得知是杜家想要把师妹许配给浑城侯府的小侯爷,但遭到拒绝,故师妹才羞愤之下跑出城去。 虽然没有小侯爷的拒绝,师妹便不会有入读鱼渊学府的机缘,但黑衣男子此刻也有意想帮师妹出口气。 他微微一笑。 故意拍马上前,马前蹄踏翻摊位,那些画作皆有破损。 赵汜黑了脸。 姜望眉头紧皱。 想着莫非是赵汜得罪了人? 刚要让赵汜离自己远点,免得殃及池鱼。 便见黑衣男子忽然拔剑出鞘。 看着抵在眼前的剑尖,姜望很无语。 “你指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虽然我跟这画画的待在一块,但根本不熟,我又没得罪你。” 赵汜脸更黑了,说道:“他们明显不是冲我的好嘛!” 姜望不理解。 他一出生便有病,可以说,整日里都处在身体被掏空的状态。 在及冠之前,基本很少踏出家门,根本不可能得罪谁啊? 黑衣男子淡淡说道:“一个落魄侯府的小侯爷,若不懂得审时度势,迟早被人打死。”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犯不上跟这种人计较,现在的浔阳侯府,在此刻的我眼里,也就是大点的蚂蚱而已,跟他说话,都是有辱我们的身份。” 苏凌夷持剑指着姜望,说道:“师妹莫要脏了手,师兄帮你出气便可。” 杜言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冷眼旁观。 想着姜望肯定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兴许是明白两者身份上的转变,掩饰所谓的自尊心罢了。 剑锋轻颤,便是一股莫名气息爆涌。 姜望有了极强烈的窒息感。 “我好好的在这里晒太阳,你们一来就各种自说自话,甚至还要杀我,未免太过分了些!” 杜言若觉得有必要撕开姜望的伪装,冷声说道:“我是浑城杜家的杜言若,你还敢说不认得我?” 姜望恍然道:“原来是你啊。” 装得还真像。 看着姜望那番才知道的模样,杜言若心里的气又冒了出来。 刚要让苏师兄好好教训教训对方,却发现此刻的苏师兄,状态有些不对劲。 原本剑锋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了。 苏凌夷保持着执剑的姿势,额头上有冷汗簌簌而落。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姜望,“你做了什么?” 姜望微微一愣。 似是想起了什么。 他拍了拍赵汜的肩膀,示意其把地上的石子递过来。 然后,他直接把石子扔在了苏凌夷脸上。 苏凌夷嘴角抽搐,眼眸里喷涌着怒火,但身体却再无其他反应。 姜望喃喃低语道:“莫非还能控制人的身体?” 赵汜在旁闻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控制人的身体? 他的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弧度。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虽然你什么话都没有说,但从你的表情来看,你肯定在想什么龌龊的事情。” 赵汜慌忙擦掉嘴角的口水,义正严词反驳道:“我是一名画师,亦通读四书五经,我的思想绝对正义,莫要以你龌龊之心度我君子之腹!” 姜望懒得搭理赵汜。 他现在稍微有点兴奋。 若仔细观测,方能感触到周围一些轻微的灼热感,虽然微弱,但是真实存在的,且范围就正好笼罩着苏凌夷。 但想要彻底弄清楚,需得再验证几次。 姜望依旧坐在藤椅上,只是身子前倾,看着苏凌夷,挑衅地勾了勾手指,“你来打我啊。” 苏凌夷气急。 握剑的手,已经暴起青筋。 他使出浑身力气想要往前迈步。 但毫无作用。 他渐渐有些惶恐。 这是很不正常的。 难道这浑城小侯爷也是修士? 而且还是境界很高的强者? 苏凌夷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杜言若此时看向淡定自若,甚至还在挑衅地姜望,把注意力从苏凌夷身上挪开,也未曾多想,沉声说道:“苏师兄已经是半只脚跨过门槛的修士,你如此行为,实在是找死。” 姜望笑着说道:“你最好让他快点弄死我,但我觉得,他好像没有那个本事。” “苏师兄。”杜言若很生气,朝着苏凌夷说道:“以我们的身份,就算杀掉他,也没人敢说什么,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苏凌夷欲言又止。 看着笑眯眯地姜望,他内心的恐惧不断滋生。 心里想着。 你快闭嘴吧! 第二章 我只是很有钱又长得好看的废柴啊 其实姜望也一直在尝试怎么控制那股力量。 但他毫无头绪。 却能感觉到那股灼热气息在慢慢减弱。 直至彻底消散。 苏凌夷发现自己好像能动了。 虽然一瞬间就已经想好了两百种方式弄死姜望。 但他很谨慎。 修行道路很难走,最终能入门的更是万中无一。 单是第一个步骤便困难重重。 天地间有炁。 能够被感知到的最初之炁,至微至细,仿佛种子入土之后,刚刚拱出的嫩芽,虽然微小,但是蕴含无限生机。 只有抓住一线生机,才有希望在体内铸就黄庭。 而过程里需以炁冲击窍门至少三千五百次,且每一次都要遭受身体以及精神被撕裂的痛苦。 那绝非一般人能够承受的,若非极大毅力者,注定无缘。 此阶段被称之为百日筑基。 天赋异禀者,甚至无需百日便可铸就黄庭。 其次有需三年,再者九载,不一而足。 杜言若便是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且只能算刚刚开始。 而苏凌夷则是已完成冲击窍门的过程,只待抓住契机,黄庭铸就,便可真正跨入修行大门。 他认真观察着姜望身上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却发现根本看不透。 普通。 简直太普通了。 纵使在同境里,很微末的差距,都很难被感知,但也并非不能感知。 而不被感知的情况,便是显而易见的。 他默默擦了擦额头流下的冷汗,冲着姜望露出很和善地笑容。 年纪轻轻便能完美筑基,踏入洞冥境界的修士,若非真的天赋异禀,便该是有着极深厚地背景。 这里面是要有人情世故的。 鱼渊学府虽然是隋国至高学府,但真正有资质的皆在神都,在这苦檀地界,便有剑阁独占鳌头。 归根结底,苦檀是剑阁的地盘。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谁也不能保证,姜望是否也得到了什么大机缘,拜入了某个大宗门。 更何况,苏凌夷对于浑城这位小侯爷,根本不了解。 他看到姜望此刻露出有些茫然的眼神。 心下一凛。 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姜望却装着一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显然是有所企图。 世间某些修士的确存在着特殊怪癖。 明明很强,但装作自己很废的样子。 把自己整成虚得要死的模样,就是为了扮猪吃虎,最终得到所谓的快感。 真是恶趣味啊。 苏凌夷保持着最高警惕。 极其谨慎地后撤一步。 姜望此时则在想着,控制住苏凌夷的时间貌似短了点。 当初面对妖怪的时候,可是持续了一个时辰。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原因。 “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很有钱,长得很好看的废柴啊!” 姜望很真诚地看着苏凌夷,说道:“你就没有想要打死我的冲动嘛?” 苏凌夷讪笑道:“刚才都是误会,所谓打打杀杀实在不雅致,不如咱们坐下来喝杯茶,一笑泯恩仇?” 姜望皱眉说道:“人要有骨气,刚才还要杀我,现在怎么能怂呢,这样做,只会让身边美人瞧不起你。” 杜言若说道:“...苏师兄...” 苏凌夷抬手打断她,义正严词道:“鱼渊学府奉行的便是有教无类,我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面对任何人都要一视同仁,不可欺压弱小,初才之举,乃我之过,我要深深忏悔,相信师妹也会认同的!” 他微微抱拳,再次郑重其事道:“改日定当登门致歉,让小侯爷感受到我深刻忏悔的诚意,告辞!” 话落,便已一骑绝尘。 姜望颤抖着身体,病恹恹地咳了几声。 你这就走了? 我都还没开始发挥呢。 就不懂得助人为乐嘛? 你真想忏悔,就来打我啊! 杜言若:“......苏师兄,等等我!” 苏凌夷根本不敢回头,待得远离栖霞街,这才勒马止步,等着杜言若追来。 看着杜言若欲言又止的模样。 苏凌夷想到若是把此事传扬出去,可能会打扰小侯爷游戏的乐趣,平白得罪人,便决定守口如瓶。 “师妹啊,我们此来浑城是有任务的,要以大局为重。” “跟那小侯爷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耽搁时间,毕竟杜家还在浑城,把小侯爷得罪太狠,等我们离开浑城时,杜家便无法自处,师妹要明白我的用心良苦啊。” 杜言若闻言,很是感动,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了,侯府虽落魄,但在浑城依旧势大,若是刻意刁难杜家,确实很麻烦。” 苏凌夷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们先去拜访杜家,然后再来栖霞街调查吧。” ...... 赵汜背着装画的篓子,又要拖着藤椅,看着慢慢悠悠走在前面的姜望,气得直冒火。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明明是故意找茬,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难道你真的能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没有说话。 最开始遭遇妖怪事件,他也一头雾水。 但在清楚自己不光是能够控制妖怪后。 他便明白。 这将是自己命运彻底改变的时刻。 现在要做的就是得以随心所欲的控制那股力量。 而这显然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事情。 在真正变得强大之前,他得保守这个秘密。 栖霞街是浑城的旧街道,曾经也是繁华路段,只是原来的百姓多数已经搬走,仅留下寥寥几户人家和很多空宅子。 浔阳候府是栖霞街里最富丽堂皇的,屋檐的设计,房屋里的装饰物,院子里的摆放物品,各种奇花异草,都极尽奢侈。 只因原本府里的家仆要么被遣散,要么主动离开,在表面上看确实好像败落了一样。 姜望其实一直也很好奇。 为啥自己家这么有钱? 虽说是侯爷府邸,但坐落于小小浑城,可谓是偏到没边儿了,怎么看,也是不受朝堂重用的。 且侯府也只是一座侯府,并没有其他什么来钱的门路。 姜望只能怀疑,是自己那位已经下落不明的老爹有问题。 就在他们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时。 斜刺里忽然冒出了一道身影。 “小侯爷,你要媳妇不要?” 姜望无奈说道:“老许头啊,这是你第十五次问我了。” 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许头,搓着手呵呵笑道:“谁让你长得那么好看呢,这城里的小娘子们都稀罕你。” “只要你开金口,我满城给你踅摸,绝对给你找个最漂亮的出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吃亏不是。” 侯爷在时,姜望没有出过门,浑城里只知有小侯爷的存在,但谁也没有见过,而为攀上侯府,媒婆也是踏破侯府家门槛的。奇快妏敩 直到侯府开始所谓的落魄,找上门的媒婆也丝毫没见少,归根结底还是在于姜望那张脸上。 且对于浑城某些颇有家财的富人来说,找个小侯爷入赘,那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老许头也就仗着以前经常出入侯府,跟姜望熟识,得知利己又利人的好买卖,自是不愿放过。 姜望摇摇头,从其身边走过,“我可是堂堂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寻常女子哪能配得上我。” 老许头跟在后面,丝毫没有被姜望的身份吓到。 “浔阳候府也就只剩一座侯府了,要不是你这小侯爷的身份,那些富贵家的娘子们哪还需要想法子找人说媒,怕是直接把你抢到府里去了。” 姜望很是无语地说道:“你就是个开裁缝铺的,怎么还跟媒婆抢上生意了,为了那点钱至于么。” 老许头乐呵呵地说道:“什么钱不钱的,都是身外物,主要你也老大不小了,前些天又刚刚及冠,是该找媳妇儿了。” 姜望也是想把老许头打发走,直接说道:“不漂亮的我可不要啊。” 反正漂不漂亮自己说了算。 闻听此言,老许头很是激动,连连做着保证,明明一大把年纪了,却跑得飞快,一溜烟儿就没影了。 赵汜有些忍俊不禁,伸出仅有的右手,拍了拍姜望的肩膀,说道:“小侯爷啊,提前预祝你抱得美人归了。” 姜望看着赵汜,说道:“你好像也快而立之年了,我得告诉老许头一声,也要帮你找个媳妇儿。” 赵汜直接越过姜望,推开侯府的大门,“我这辈子只搞画,绝不搞其他的!” ...... 杜家宅子。 一排排美貌的丫鬟端着美味佳肴,明明只有三个人落座,却是满满一大桌子酒菜。 杜蘅看着坐在对面的苏凌夷和杜言若,笑得很畅快。 曾经极力想要撮合自己女儿跟姜望。 是他最后悔,同时最庆幸的事情。 后悔的是,他的‘好意’被残忍拒绝,可谓颜面扫地。 庆幸的是,正因被拒绝,杜言若才有机会获得仙缘。 那是要比攀上侯府更值得快慰的大喜事。 鱼渊学府隶属朝堂,能就读学府绝对是祖坟冒青烟。 因学府并非只是教书育人,那里面全都是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存在,说是神仙也不为过。 杜言若此时轻皱眉头,“子澄呢?” 杜蘅叹气道:“你那弟弟不学无术,又不知道跑到哪里鬼混去了,我花费重金请来大师,教他学武,至今也只是学了个半吊子,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杜言若说道:“最近浑城会有些不太平,最好叮嘱他不要乱跑。” 苏凌夷接住话茬道:“叔父不是外人,而且我们也需要叔父的帮忙,便有话直说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杜言若,继续说道:“我们此次来浑城,是奉师命,探寻仙迹,只因数日前,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被学府祭酒观测,怀疑是仙人临世的迹象,不日,恐各方势力都会派人来到浑城。” 杜蘅惊讶道:“仙人?” 他凝视着面前的苏凌夷,又看了看杜言若,不解道:“许是我见识短,当年的蔡教习不正是仙人么?” 苏凌夷微笑道:“我们只是一些修行之人,哪怕蔡教习的强大远胜于我百倍,但也还远远不敢称作仙人,虽然我也未曾见过,但真正的仙人,举手投足,怕是都能毁掉我们这方世界。” 他突然想到姜望。 觉得姜望纵然已是一名真正的修士,但终归很年轻。 等到蔡教习来浑城,他必要报此被辱之仇! 第三章 破巷里的修士 浔阳候府。 种植着各种奇花异草的院子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眯着眼睛。 很认真思索着面对妖怪蠃颙和苏凌夷时的一幕幕。 他基本可以确定。 是要自身受到很大威胁的时候,那股力量才会出现。 想要彻底掌控那股力量,他得不断让自己身处险境。 依照自己这虚弱不堪的身体,想要遇到危险,貌似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甚至想着,这股力量是否本来就在自己身体里? 只是以前被保护在家里,不让出门,没有机会遭遇危险,否则这股力量是不是很早就会出现了? 他这两天一直都在研究那把刀,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如果不是刀的原因,那便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目前侯府里唯一的婢女,此时提着一把大长剑,灰头土脸的从院外走来,轻唤了一声,“公子。” 姜望侧头瞥了她一眼,“小鱼啊,姑娘家家的要矜持,别总是舞刀弄枪的,瞧你那副好像在泥坑里滚过的模样,怎么配得上我侯府大婢女总管的身份。” 小鱼伸手抹了把脸,扔掉手里的大长剑,直接把藤椅的腿角切断。 姜望吓得卷起双腿,骂骂咧咧,“我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小鱼虽然脸蛋脏兮兮的,但仍旧依稀看得出来,其容貌姣好,身姿丰腴,年纪不大,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 只是那个眼神实在很冷,让得姜望都不敢与之对视。 “又有啥事啊?” 小鱼轻声说道:“公子说帮我找来的绝世秘籍,我照着练了那么久,一点用没有,您不会是在骗我吧?” 姜望闭着眼睛,淡淡说道:“怎么会没用呢,你提着把大长剑可是好几次差点要了我的命,再说了,既然是绝世秘籍,哪能轻易就能练成呢,你要有耐心啊。” 虽然小鱼觉得这番话很有道理,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哪有什么绝世秘籍,只教挥剑,其他半点招数都没有的? 看着好像暂时被糊弄过去的小鱼,姜望其实很惆怅。 三年前,他偷偷跑出侯府,在栖霞街里闲逛。 遇到了貌似正在被人追杀的小鱼。 那也是姜望第一次见到修士。 他当时就觉得小鱼这丫头很不简单。 毕竟是被传闻中的修士追杀啊。 若非老管家及时出现,带着姜望和小鱼藏了起来。 怕是他们都没命可活。 小鱼练武的目的自然是为了报仇。 但她虽然看起来很高冷聪慧,其实有点傻。 居然妄想通过练武来对抗修士! 姜望自是不会让小鱼去送死。 但为了让小鱼有奋进的目标,这才故意弄了本所谓的绝世秘籍让她练。 明明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却整日里想着怎么去杀修士。 真是离了大谱。 而让姜望很服气的是,明明只是个假秘籍,小鱼却好像真的练出了些门道。 侯府的西墙,三天两头的被小鱼挥剑搞塌,为此修墙的费用都不知道花了多少。 此时,有跛脚的老者来到院子里,很是和蔼地看了小鱼一眼,随即朝着姜望躬身道:“公子,府外有人拜访。” 姜望很是意外。 如果依旧只是那些媒婆上门,老管家是不会来通报的,但正儿八经来拜访侯府的,这两年里可一个都没有。 ...... 侯府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灰布长衫,手持拂尘,颇有一副仙风道骨模样的老头儿。 姜望看到来者,很是惊讶,“陶天师?” 天师是一种尊称,据说此类人懂得画符驱妖。 虽然姜望未曾亲眼见过,但陶天师在浑城里名声很响,各种事迹十分传神,不似作假。 但他对此始终持有怀疑态度。 陶天师轻摆拂尘,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小友,算命否?” 姜望默然无语。 就像老许头整日里缠着他介绍媳妇儿一样。 自从某次偷跑出门,跟这位陶天师结识后,每次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要给他算命。 而今天居然直接找上门来,倒也是头一遭。 陶天师自顾自地说道:“小友,你有大凶兆啊。” 姜望:“......” 陶天师又很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与小友半年前第一次见面,便看出了小友身上有一丝凶煞之气,只是小友不愿让我破解,时隔许久,我预感到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必然已至顶峰,故不得不登门拜访,此次小友可莫要再拒绝我了。” 见姜望依旧不说话,陶天师往前迈出一步,作深呼吸状,再次说道:“若小友有甚怀疑,我可先行帮小友破解凶兆,事成后再收费。”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怎么个破解法?” 陶天师笑道:“小友身上的凶煞之气较为特殊,往日里或许不会察觉到异常,但这两天凶煞之气凝聚到顶峰,小友也会慢慢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到那时不仅破财,亦会伤命。” 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姜望想起妖怪的事情。 他的神色不仅起了些变化。 陶天师微微一笑,说道:“破解之法其实很简单,小友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娶个媳妇儿。” 姜望:“......”奇快妏敩 陶天师被姜望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说道:“我可没有收到哪家娘子的银子,故意用这种方法说媒,这确实是破解之法,而且是要娶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 姜望依旧很怀疑地盯着陶天师,“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摇头道:“老夫一生行事坦荡,绝无半点虚言,小友,你要信我啊。” 姜望沉默片刻,轻轻抬手一挥,“童伯,送客!” 老管家应声走了出来。 微笑着把仍在极力劝说姜望的陶天师请走。 姜望转身回府。 浔阳候府很大,但除了姜望,便只有一个老管家,一个小丫鬟,以及画师赵汜。 除了住在前院的老管家,以及要照顾姜望起居的小鱼,赵汜亦有独属于他自己的院落。 此刻的赵汜正在院子里作画。 见到从外面进来的姜望,他用嘴巴嗦了嗦毛笔,当时便下笔如有神助,整座浑城的样貌都跃然纸上,栩栩如生。 “我觉得我的画技又升华了,三年里行遍浑城每个角落,精益求精的勾画每一个细节,此时终于大功告成,这绝对是可以流芳百世的神作!” 姜望思忖着陶天师的话,随口说道:“能卖出三两银子不?” 赵汜顿时脸红脖子粗,“庸俗!实在庸俗!” 姜望继续说道:“画得再好,卖不出价钱,还是得饿死,当年要不是我好心收留你,你怕是坟头草都几丈高了。” 赵汜很气,但他没有办法反驳。 当年他确实是饿得快死了,否则也不可能在街头卖画。 他也不知道遇见姜望,究竟是运气好,还是倒了大霉。 犹记得当初他满脸颓废的模样,那么好的画作却无人问津,忽然出现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少年,要让他帮其画一幅画。 他的情绪是相当糟糕,故意把人画的丑陋不堪。 没想到却被夸赞了一番。 他当时就觉得那人有病。 事实证明,姜望确实有病,赵汜觉得自己也有病。 居然稀里糊涂的以毕生才华换了口饭吃。 说好听点,是浔阳候府堂堂小侯爷的御用画师,归根结底不就是个家仆嘛。 姜望完全没有意会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好奇问道:“陶天师的名声是真的么?” 赵汜不去看姜望,但还是回答道:“徒有虚名之辈是长久不了的,但陶天师的名声怎么说也在浑城响亮了二十余年。” “五年前我倒也亲眼目睹过陶天师的能耐,当年快要病死的镇守大人,遍寻名医无果,却被陶天师随便一张符箓给救了回来,到现在镇守大人也是活蹦乱跳的。” 姜望若有所思。 不管陶天师说得是真是假。 又是否跟自己忽然拥有的那股力量存在关联。 他本身就没几年可活了,又何须在意? 如果能够掌控那股力量,甚至踏上修行路,寿命得以延长,怎么都不是坏事。 姜望原本有些触动地情绪恢复过来。 忽闻浑城某处震动。 紧跟着有数道身影,自栖霞街上空掠过。 在浑城里是很少见修士出没的。 既是出现,必有原因。 姜望径直离开,叫上依旧在练习挥剑的小鱼,出了侯府。 就在相邻的破巷里,站着三位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身后都背着一把剑,分别穿着白袍、青袍和紫袍,岁数大约都在不惑之年。 “此地确有莫名气机残留,但实在很难看出什么。” 青袍修士探查周围,紧皱着眉头。 白袍修士则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也未曾见过仙迹,只能按照记载来推断,但不可否认的是,仙人的临世,肯定就在这栖霞街里。” 紫袍修士忽然问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种画面,是仙人直接降临,还是从母胎降生?” 白袍和青袍修士对视一眼,齐齐摇头,“我们也不清楚。” 虽然有关仙人的记载很多,但基本都没有很详细。 莫说是普通人或寻常武夫了,其实就连他们这些修士,也只知神都里有位仙人。 但谁都不清楚那位仙人长什么样子,究竟是怎么来的。 又或者,神都里那位仙人,根本就不存在。 第四章 月满西楼 “三位前辈。” 苏凌夷和杜言若出现在巷子里。 白袍修士看向他们,笑着说道:“看来鱼渊学府对待仙人临世一事,并没有那么上心,居然派了两个还没有完全踏上修行路的新人来。” 苏凌夷眉头紧皱,却也没有说什么。 在隋国是有些宗门高高在上的,纵是高居庙堂的大人物,也不敢轻易招惹。 面前的三位毕竟是真正的修士,虽然没有弄清楚他们的来历,但总要谨慎些。 此刻的青袍修士正凝视着某处破旧院子。 因是多年未住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半敞开的屋门,被蛛网缠绕着,看着颇有些阴森。 “有问题。” 白袍修士和紫袍修士对视一眼。 前者轻轻挥手,便有风平地而起,院子里烟尘乱舞,屋门全部敞开,发出一阵嘎吱的声音。 只见正对着院门的屋子里,斑驳的墙上挂着一张画。 画中有屋又有田。 杜言若好奇问道:“前辈,有什么问题?” 青袍修士没有说话,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白袍修士则笑着说道:“修行路漫漫,我们蹉跎半生,也只是刚刚入门,今日有缘,也算是向鱼渊学府结个善缘,你们在学府里修行,只识理论,实则真正的人间,危险超乎想象。”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便也是剑阁为何每年都有大量弟子下山的缘故,我们修士最大的敌人,便是妖,若经验不足,就会落得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史记有载,妖怪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六百年前。 曾经人间修士亦同妖怪爆发过战争。 最近的一次,世间诸国参战,历经半甲子,战况极其惨烈。 如今人间只剩隋国和西覃二分天下,便可见一斑。 那些立于巅峰的先辈修士,尽数陨落。 人间受到前所未有的大洗礼。 后辈修士都将降妖除魔之事,当做毕生宏愿。 因此,寻仙的漫长路也开始了。 若能有真正的仙人坐镇,修士们都很坚信,这份宏愿便不再只是妄想。 杜言若和苏凌夷虽在鱼渊学府修行,但终究是没有真正入门,降妖除魔之事自然轮不到他们。 若非杜言若就出自浑城,且此次主要为寻仙迹,便也不会被派来。 她看向站在破旧院子里的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浑城处在苦檀边界,有些小妖怪潜藏,倒也并非稀奇事,但怪就怪在,明明有妖,却在浑城里很难感知到,若非我们就站在这里,恐怕也会被这妖怪躲过去。” 白袍修士又想到妖怪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的事情,神情变得很是凝重。 但他只能把原因归结于仙迹上了,既然有仙人临世,浑城自该有其不同寻常之处。 破旧院子里。 青袍修士将背后的剑握在手中,一股股阴风扑面而来,使其发丝衣袍轻舞,目光所及,屋内隐隐闪烁着妖冶红光。 他紧紧盯着墙上那幅画。 他站在真实的屋门前,凝视着画里的屋子,仿佛在那里看到了一双眼睛。 “找到你了。” 青袍修士低喃一声,手里的剑呼啸而出,就要斩碎墙上那幅画。 但忽有一股黑烟腾起,飞剑受到阻隔,被迫又回到了青袍修士手里。 “确是有些道行的妖物。” 青袍修士像是被勾起了兴趣。 手里的飞剑从轻微颤动,再到变得越来越剧烈。 剑鸣声清脆,在某一刻,便如离弦之箭般,直接遁入画中。 原本看似寻常的画,也十分突兀地多出了一把飞剑。 紧跟着那幅画就像活了一般。 田地里的小麦开始随风摆动,而飞剑直指画里的房屋。 青袍修士全神贯注。 操纵着画里的飞剑,横贯整幅画的剑气瞬间将得房屋摧毁。 一团灰白色像是雾霭般的气体很快从画里蔓延而出,笼罩住整个破旧院子。 苏凌夷和杜言若的精神一阵恍惚。 在苏凌夷面前出现了很多身姿妖娆,容貌美艳的女子。 但他毕竟是已经半只脚跨过修士门槛,很快便稳定精神,却也很难立即挣脱出来。 而杜言若在迷迷糊糊中,眼前也出现了姜望那张脸。 身形虽清瘦,但却相貌堂堂,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眼睛里像是散发着光彩,嘴角挂着一抹妖冶的微笑,让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在场只有三位修士未受影响。 “大胆魍魉,尔敢放肆!” 魍魉是某类妖怪的统称。 它们基本都是百年前就已横行人间的大妖残魂,因此只能藏于画中或者各种各样的老旧器具里。 若非修士,且意志力足够坚定之辈,也很难逃得出魍魉织布的天罗地网。 甚至稍有不慎,也会让修士栽个大跟头。 白袍和紫袍修士当即上前帮忙。 三把飞剑齐出,将那幅画绞得粉碎。 没有可寄藏的本命物,魍魉便无所遁形。 但有一缕青气自破碎的画里遁出,直接朝着巷外逃去。 姜望刚刚来到破巷里。 就看到一团青气直直撞了过来。 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很护主的小鱼却已经拔剑出鞘,剑锋狠狠斩击在那团青气上面。 但青气直接一分为二,正要擦着姜望两边而去。 忽有嘶啦嘶啦的声音响起。 灼热地气流席卷整个小巷,伴随着一声凄厉地惨叫声,那团青气瞬间便被蒸发干净。 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苏凌夷很快恢复清明,急促喘着气。 杜言若此时的脸蛋娇艳欲滴,瞥见站在破巷里的姜望时,脑海中的画面清晰呈现,可谓羞愤愈加,下意识撇过头去。 他们都没有得见刚才发生的一幕,但那三位修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互对视一眼,便都朝着姜望走去。 “我等乃是月满西楼修士,敢问道友来自哪座山上?是否也为仙迹而来?” 月满西楼是苦檀地界的一座宗门。 因整个世间里修士数量稀少,资质偏低者很难在大宗门里上位,他们相遇相知,便有了月满西楼的存在。 归根结底,就是在修行道路上不如意者的报团取暖之处。 在隋国各界里,都有月满西楼这样的宗门。 突然出现的姜望,轻而易举就灭杀了魍魉。 让得三位修士一时间想了很多。 百日筑基后的洞冥境界,才是修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 而修至洞冥巅峰者,皆能返璞归真。 年长者不见得很弱,因为他们可能是不想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 但年轻者,很可能会是已经返璞归真的大修士。 不像苏凌夷和杜言若,他们能够一眼看透。 姜望在他们眼里,根本就是一个普通人。 可刚才的事情已经证明绝非如此。 在他们看来,姜望若非是返璞归真的强者,便也只能是大宗门里的弟子。 虽然苏凌夷和杜言若也都出自鱼渊学府,却很难同年纪轻轻就已经真正入门的修士相提并论。 不管姜望是属于哪一种,都值得青袍等三位修士礼敬对待的。. 姜望微微喘着气。 看着面前的三位修士,此刻竟是用稍显尊敬地眼神看着自己,他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站在姜望身侧的小鱼。 此时的表情也很震惊。 她忍不住怀疑,难道这些年公子一直在藏拙? 那团青气径直撞过来的时候,小鱼很清楚看到了青气里异常恐怖地脸。 她是有见过世面的,知道那是妖怪。 想着公子那么厉害,给她的绝世秘籍肯定也很厉害,她得更用心的去练才行。 而见到姜望始终没有回话的青袍三位修士,则有些释然的点了点头。 他们猜想,姜望可能是剑阁弟子。 剑阁弟子每年下山,虽是修士们共知的事情,但实则下山的剑阁弟子从来不会自报家门。 大家也只是能够从他们用的剑,猜出其身份,事实也证明,他们没有猜错过。 念及此,青袍三位修士神色更尊敬了些。 毕竟剑阁是苦檀里最大的宗门,随便出来一个,怕也是能够踏平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小心翼翼道:“敢问贵姓?” 姜望怔然说道:“我姓姜......” 青袍修士连忙揖手见礼,“姜先生,我们已探知到仙人就在栖霞街临世,但想要确定目标,恐还需多些时日,既然姜先生到了,若有困难之处,怕是得姜先生出手才行,我们就不先打扰了,告辞。” 姜望默然无语地看着对方自说自话,随后毕恭毕敬的离开。 虽然他到此的目的,就是要再度身处险境,貌似这件事情算是完成了,但为何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好像都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结束了? 看着青袍三位修士,直接腾空飞走,他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杜言若此时看向姜望,仍有些脸红。 而且她很不明白,为何刚刚三位前辈对待姜望的态度是那般? 浔阳候府的势力有这么大? 苏凌夷则是猜到了什么,他面色很难看,想着姜望貌似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厉害。 杜言若苦恼思考的时候,姜望也在看着她。 见其脸蛋红润地有些过分,姜望好心提醒道:“你好像生病了,赶紧回家吃点药吧。” 杜言若回神,恼羞成怒道:“你才有病!” 姜望理所当然的说道:“我是有病啊。” 杜言若语塞。 随即冷哼一声,拉着苏凌夷快步离开。 在姜望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然后慢慢消失在黑暗中。 第五章 浑城有妖 姜望回到侯府的时候,老管家就在门口等着。 他发现老管家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让小鱼先回府,姜望看着老管家,疑惑道:“童伯,你没事吧?” 老管家笑着说道:“公子,饭已经好了。” 看着姜望茫然地模样。 老管家感到有些欣慰,公子终究是长大了啊。 他想到公子藏拙的理由,也许是意识到侯爷的事情很危险,在没有彻底搞清楚之前,才故意装作很废的模样。 虽然姜望有病是事实。 但谁说有病就不能很强呢? 老管家目前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姜望的打算。 因为他觉得公子肯定有着什么计划,等到公子开诚布公的时候,他再说也不迟。 而姜望如果知道老管家此刻在想什么,肯定就很无语。 没事不要总是猜来猜去好嘛,有话不能直说嘛? ...... 深夜的栖霞街静悄悄。 有雾霭弥漫。 杜子澄摇摇晃晃走在回家的路上。 想到父亲对姓苏的满口称赞,对自己又打又骂,他的心情便糟糕透了。 此时因脚下打滑而摔倒,惹来他一阵骂街。 随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喘口气。 两眼迷蒙,不一会儿就直接睡着了。 很快,他被很响的动静吵醒。 微微迷瞪着眼睛,昏暗的街道里,有细芒闪烁,金铁交鸣之音悦耳,渐渐地有血腥味道传来,且越来越浓。 杜子澄瞬间清醒过来。 他刚想要逃,便忽然有一道剑光刺来,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杜子澄再次醒来,已经在镇守府衙大牢里。 只因昨晚,浑城发生了几起命案。 甚至有一位修士死在了东集市里。 其中一例,就在栖霞街路口处。 镇守府衙的捕快赶到时,杜子澄躺在那里,旁边有一把断剑,且身上有不属于他的血迹,自然变成了嫌疑人。 栖霞街路口在第一时间便被封锁,不让任何人靠近。 有浑城第一神捕向镇守禀报道:“依属下刚才查看,栖霞街和凭阑街交叉处有一道深刻的划痕,目测得有三尺深,能造成那般痕迹,绝非普通人可以做到。” 镇守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杜子澄只是初境武夫,本质上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区别。 但他很难办。 这些天浑城里确有修士出没,却都是他得罪不起的。 若只是武夫或修士之间的争斗,事情便好办多了,那毕竟不是他能管制得了的。 可现在有普通百姓遇害,又有修士死在浑城,他陷入极大的两难境地。 ...... 姜望是在巳时得知此事的。 看着面前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他眉眼间跳个不停。 想要在浑城找一个长得极其好看的人,真的一点都不难。 但他其实还算平静。 因为两人目前没有展露恶意。 毕竟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跟剑阁弟子的身份,并不冲突嘛。 虽然姜望不清楚自己多了个剑阁弟子的身份,但青袍两人此刻就是这么想的。 “姜先生,相信浑城命案的事情,您已经有所耳闻,东集市虽然离栖霞街很远,但据我们所知,除您之外,在浑城里没有其他人能够轻易做到杀死一位洞冥境修士。” 姜望现在有点不平静了。 月满西楼三位修士只来两个,这件事情便已经很明显了。 但此番话是啥意思? 被怀疑了? 他正要解释点什么。 青袍修士再度说道:“但如果浑城里有高手在隐藏,就另当别论了。” 姜望张了张嘴。 没等他说出话来。 紧跟着青袍修士又说道:“现在只有姜先生能帮我们,只要姜先生能帮忙找出隐藏在浑城里的凶手,我兄弟二人愿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话落,他便和白袍一起向着姜望深鞠一躬。 姜望很无语。 他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两个人就已经把他架了起来。 正想着该怎么拒绝。 貌似是为表达诚意,青袍两人直接跪下了,“若姜先生不答应,我们便长跪不起。” 姜望:“......” 虽然很想答应,但我到哪里去找凶手啊! 你们这是在为难我小侯爷!奇快妏敩 “其实你们误会了。”姜望觉得有必要说出真相,“当时在破巷里,我根本什么都没做,那团青气自己就没了,虽然最近我身上确实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但事实并非你们想得那样。” 白袍修士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姜望,说道:“姜先生,我明白。” 姜望笑着说道:“你明白就好。” 白袍修士说道:“我们只是月满西楼的苦修士,在普通人以及寻常武夫眼里或许高高在上,但在像姜先生这样的人眼里,我们仅仅是强壮一点的蚂蚁,萍水相逢,便让姜先生冒着可能得罪某位大修士的风险,确实是我们得寸进尺了。” 你明白个鬼啊! 姜望差点一口唾沫把自己呛死。 你们真的不要想太多好嘛!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我们不奢求姜先生亲自出手,只需找到凶手,我们的生死便与姜先生无关,若能侥幸活下来,我们依旧会把毕生奉献给姜先生,毕竟,这已是我们最值钱的东西了。” 姜望有些累了。 他摆了摆手,淡淡说道:“我会帮你们找凶手的,但能不能找到,我无法保证。” 青袍和白袍激动道:“多谢姜先生!” ...... 虽然姜望觉得很累,但既然答应的事情,总是要做的。 便让老管家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 这是自侯府开始所谓落魄后,黑焰军第一次再入浑城。 黑焰军人马具甲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扬起烟尘滚滚,气势恢宏,惹来浑城守卫如临大敌。 若非及时看清为首者高举的一束黑焰旗帜,便已然要惊慌地吹响战争号角。 镇守大人第一时间得知了此事。 在弄清楚是小侯爷要查找浑城命案凶手时,他只能感慨道:“小侯爷实有乃父之风,令人钦佩啊。” 他对姜望依旧保持着客气,归根结底,就是黑焰军的存在。 黑焰军是浔阳候的兵,目前只听命于小侯爷,此乃浑城最大的一股势力。 虽然都说浔阳候府已经败落,但镇守大人最是清楚,只要黑焰军还在,侯府便依旧是曾经那个侯府。 姜望直接调遣黑焰军满城搜捕的行动,或许冒失了些,但终究是心存正义之举。 黑焰军以最简单地方式,一路横推,把镇守有所顾虑的障碍全部清除,使得查案的进程大幅度提高。 镇守大人很感动啊。 面对那些镇守府衙根本得罪不起的嫌疑人,若要强硬对待,必将付出很大代价,而小侯爷非常善解人意,把一切危险都揽了过去。 镇守府衙便能毫无顾忌地针对浑城命案大查彻查。 他甚至已经在想,事后该怎么感谢小侯爷。 而身在浔阳候府的姜望,自是完全不清楚这些事情。 他只是让老管家向黑焰军传达了自己的意思,至于黑焰军怎么做,他根本没有任何考虑。 但黑焰军的速度确实很快,到了傍晚,副统领单琦玉便来到了浔阳候府。 他站在姜望的面前,躬身见礼道:“小侯爷。” 姜望待在自己屋子里,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查出结果了?” 单琦玉把一份名单递到姜望眼前,说道:“这是最近所有外来修士和武夫的名单。” 姜望疑惑道:“死得是修士,你查武夫干嘛?” 单琦玉愣了一下,说道:“东集市里死掉的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但能杀死修士的并非只有修士,除了道行很深的妖怪之外,某些武夫也能做到。” 这就有点超出姜望的认知了。 他一直以为武夫只是会点拳脚的江湖人。 “在整个苦檀里,武夫遍地,修士难寻,最常入世的修士境界都偏低,但对四境以下武夫而言,依旧是难以对抗的可怕存在。” 单琦玉很认真地说道:“可武夫只要跨入第四境,便拥有了同修士一战的实力,宗师境界的武夫,甚至能够轻易轰杀洞冥境修士。” 姜望再次深刻认识到,这个世界果然很危险。 他抿了口茶,问道:“那你都查到什么了?” 单琦玉指着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说道:“目前最有嫌疑的便是此人。” “浑城里现有的修士没几个,要么就像鱼渊学府的苏凌夷和杜言若那般,尚未真正跨入洞冥境界,剩下的便只有月满西楼那两位修士......” “只有这个叫冯灵槐的人,他是一位四境巅峰的武夫,只要条件允许,他完全能够做到瞬间杀死一名修士。” “但目前我没有查出,这个冯灵槐跟那位死掉的修士之间存在什么恩怨,更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调查的过程里,发现浑城里有妖怪出没的痕迹。” 姜望低头看着名单,闻言惊讶道:“又有妖怪?” 现在的浑城都快要变成妖怪窝了。 想着浑城里是有好几起命案发生,而且基本都在同一时间,相比于冯灵槐,妖怪行凶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他让单琦玉继续调查,并且问出了妖怪出现的具体位置,决定要在这次彻底掌控那股力量。 第六章 请姜先生出手 深秋时节,月黑风高。 凭阑街的一条幽静小巷里。 姜望扶墙,急促喘着气。 他迄今为止还没有走出过栖霞街,哪怕这条巷子就在栖霞街边上,但也是把他累得够呛。 正在这时,姜望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 “妖怪是这人间里最大的异类,它们行事毫无顾忌,但低级的妖怪也有恐惧,不会主动袭击修士,除非是道行够深的妖怪。”. 苏凌夷攥紧手里的剑,其实他并不想来。 黑焰军把调查到的情况,也顺便告诉了镇守府衙,从而有妖怪出没的事情,便被苏凌夷探知到。 因杜子澄被关押,他也成了镇守府衙怀疑的对象,为证清白,且帮师妹把其弟弟救出来,只能硬着头皮搏一把。 但对此般情况愈是猜测,他心里便越后悔。 若是碰到某种大妖,他已经在想着怎么逃跑了。 杜言若也清楚这很危险,但救弟心切,她顾不了那么多,能指望的也只有苏师兄一人。 “是谁?!” 苏凌夷很谨慎。 稍微的风吹草动便被他察觉。 看到姜望从拐角处走出来,苏凌夷眉头紧皱。 “原来是小侯爷。” 蔡教习没有来到浑城之前,面对姜望,他只能陪着笑脸,虽然很气,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姜望哪壶不开提哪壶,笑着打招呼道:“苏兄不是说要来我侯府致歉嘛,我怎么一直没有等到你来啊,看来你确实没有啥诚意啊。” 苏凌夷面部微僵,讪笑道:“这不是诸事繁多,没有找到机会嘛。” 杜言若想要说些什么,觉得苏师兄没必要对姜望这般客气,但她忽然心头一紧。 猛地转身。 只见昏暗地小巷子里冒出了绿光。 前面隐隐有细长且高大的身影摇晃着。 清脆地脚步声在此刻有些刺耳。 有浓雾渐渐蔓延,其内绿光闪烁,氛围在一瞬间变得森然起来。 苏凌夷第一时间拔剑出鞘。 他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姜望随即发现,手里的长夜刀在轻微震颤,散发出极其彻骨地冰寒之气。 那更像是对危险的一种预警。 很快,巷子里摇晃地身影变得清晰。 破烂的白衫挂在身上,其身形修长,高足有一丈,两条袖子垂在地面,行走时,略微弯曲的上半身左右摇晃着,及腰长发披散,遮住了整张脸。 因身高的问题,姜望的视线也在往上慢慢移动。 这哪里是正常人该有的高度? 杜言若的面色有些苍白。 看着面前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她下意识抓住了苏凌夷的手臂,声音带着点颤抖地说道:“这跟教习提到过的妖怪有点像......” 苏凌夷沉声说道:“是傲因!” 姜望皱眉问道:“这妖怪很厉害?” 苏凌夷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妖怪蠃颙以及魍魉在它面前,便形同玩物。” 他怎么都没想到,浑城里居然会有‘傲因’这种可怕的妖怪! 虽然姜望已经见识过妖怪蠃颙和魍魉,但实在体会不到它们的可怕之处,自然也很难理解此刻苏凌夷的心情。 所以他的表情依旧很平静,就像听到前面有蚂蚁拦路一样。 苏凌夷看着姜望那很无所谓地模样,心下更觉凛然。 难道姜望居然连‘傲因’这种妖怪都不放在眼里? 他有点难以接受。 就算是蔡教习面对妖怪傲因,也不敢掉以轻心。 他绝对不相信,姜望会比蔡教习更强,否则他还怎么报仇?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凌夷慢慢退到了姜望旁边,行抱剑礼,“在下本事低微,恐得仰仗小侯爷,既然我们能在此相遇,便该是目的相同,苏某愿为小侯爷掠阵。” 姜望哪里能不知道苏凌夷是什么意思。 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苏凌夷略有尴尬地陪着笑脸。 姜望倒是没有直接点破,他其实也稍微有点担忧。 如果妖怪傲因真的很可怕,他不敢保证,那股力量是否能压得住。 但他依旧决定试一试。 攥紧手里的刀,他一步步朝着妖怪傲因走去。 杜言若见此一幕,小声说道:“苏师兄故意让他对付妖怪,岂不是要让他送死?” 苏凌夷刚要说话。 杜言若又说道:“我明白了,如果让他死在妖怪手里,那侯府便没理由事后刁难杜家,此乃一举两得,苏师兄果然高招。” 苏凌夷:“......” 虽然很有道理,但他刚才确实没想到这些。 他只能笑着说道:“我这也是为了师妹啊。” 杜言若大为感动。 ...... 小巷里很昏暗,但姜望的眼睛里却有光。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持刀冲向面前的妖怪。 嘭! 啪叽! 妖怪傲因只是轻轻抬手。 姜望的脸便贴在了墙壁上。 它的脑袋微微抬起,披散着的头发里露出一只绿油油地眼睛,像是充满很多的疑问。 长到直接垂在地面的袖子随着手臂抬高,慢慢露出了隐藏在里面的,仿若金属一般的利爪。 它晃悠悠地往前走,足有两尺长的锋锐利爪在墙壁上摩擦,划出四道极深的痕迹,火星子迸溅。 苏凌夷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一幕。 就这? 看着姜望重新站起身。 杜言若说道:“真可惜啊,居然没死,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苏凌夷沉默不语。 他觉得这幅画面很有问题。 姜望明明很强才对,就算没有像蔡教习那么强,也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 难度又是所谓的恶趣味? 他看着晃悠悠有些站不稳的姜望。 此人肯定有受虐倾向。 姜望其实很懵。 他现在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剧痛无比。 但那股力量根本没有出现。 是威胁程度不够,还是自己根本就猜错了? 如果再试一次,会不会死掉? 他有点纠结了。 这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他很果断的转身就跑。 总不至于把命丢掉。 苏凌夷惊了。 这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眼看着姜望快要跑出巷子,那大口喘气的声音好像要死似的。 苏凌夷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拉着杜言若也跟着跑。 很快便超过了姜望。 他隐约有些回过味来。 或许姜望根本就没有自己想得那么厉害。 当时在栖霞街路口很可能只是自己身体出了些问题。 在破巷里,那三位修士面对姜望的态度,或许另有原因。 念及此,他很是恼火。 原来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结果每次见到姜望,还得违心地陪笑脸。 他觉得这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就在他想要直接在这里杀掉姜望时。 回头发现,姜望已经跑不动了。 虚脱般的瘫坐在地上。 看着来到面前的妖怪傲因,他喘着气说道:“咱打个商量行不行,不要玩这种你追我逃的把戏,你最好直接弄死我。” 妖怪点了点头,有这种要求的人类很少见,它觉得自己应该满足。 唰! 忽有破空声响起。 两把飞剑从小巷尽头而来。 直接钉在了傲因脑门上。 青袍和白袍修士的身影悬在半空。 后者俯冲而下,空气的炸裂声振聋发聩,一拳狠狠砸向妖怪傲因的脑袋! 嘭地一声闷响。 利爪划着墙壁,往前行的脚步,没有半点停顿,傲因的脑袋只是微微倾斜了一下。 白袍修士扭转腰身,顺势把钉在妖怪脑袋上的一把飞剑拔出,借力甩出更势大力沉地一剑。 爆涌而出地气息将得巷子两面墙壁直接震裂。 但白袍修士的脸色反而变得惨白。 傲因根本毫发无损。 只见妖怪傲因抬起另一条手臂,金属利爪探出,在巷子里凝聚地浓雾瞬间散开,一股阴风席卷,伴随着轰隆隆地巨响,直至小巷尽头,赫然呈现出一道尺深的沟壑! 烟雾翻滚,白袍修士的身影飞出去,就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在地。 姜望剧烈咳嗽着,看着眼前妖怪轻轻抬手,便造成的恐怖画面,惊骇不已。 暗暗吞咽口唾沫,姜望双手颤抖着举起长夜刀,但沟壑的呈现,让得巷子里落脚之地变得极为狭窄。 纵使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姜望依旧迫使自己往后退。 “姜先生!”青袍修士落到姜望面前,“此妖绝非我们兄弟两人能够对付,虽然很无耻,但我们只能请求姜先生出手了。”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 他很想拒绝。 苏凌夷此时又折返回来,冷笑道:“前辈怕是有什么误会,这位小侯爷根本就是个废柴,我也是被他给骗了,不希望前辈再因此丢了脸面......” 他话还没有说完。 妖怪傲因的咆哮声便传了过来。 轰隆隆! 两面墙壁彻底坍塌,滚滚浓烟腾空而起,也使得浑城某些人的目光探寻而来。 待得浓烟渐渐散去。 妖怪高大且修长的身影在废墟里尤为醒目。 青袍修士拽着姜望的手臂,退到了栖霞街里。 苏凌夷则很是狼狈地从巷子里冲出来。 “姜先生......”青袍修士看着姜望,眉头深深皱着,此时姜望的模样颇为不堪,他的心里也有了怀疑。 妖怪傲因高高跳起,从凭阑街小巷的废墟,重重落在姜望他们身前。 恐怖地气息扑面而来。 第七章 握住整个长夜 有风起。 妖怪傲因破烂的衣裳在轻轻摇摆。 披散着的头发扬起,整张脸清晰映入姜望的眼帘。 那是一张很白很白的脸,略有些发黑的嘴唇,绿油油地眼睛,跟普通人的五官倒也没有太大区别,甚至可以说,有些俊俏。 姜望依稀记得,青楼里某些姑娘,为了满足顾客们的各种癖好,用胭脂把自己的脸涂抹的很鲜艳,有些时候抹得重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也就是这般。 甚至还没有妖怪的这张脸好看。 但姜望对此也没有太多想法,妖怪长得这么好看,虽然挺奇怪的,可终究是没有自己好看。 他感受着周围的气息变化。 再次体会到了来自深渊的凝视。 面对青袍修士怀疑的眼神。 便听到姜望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就站在这里,你杀一个试试。” 妖怪傲因低头看着他。 它貌似有些好奇。 明明刚才还吓得很惨的人类,为何突然有了勇气? 有些妖怪是只能依靠本能的怪物。 有些妖怪则拥有着同人一般的智慧。 它们自然也有着各种各样的思考。 有些妖怪不能开口说话,有些妖怪很喜欢说话。 也存在能说话,却不喜欢说话的妖怪。 傲因没有从姜望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很确定对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它就站在原地,想要看看这个极其普通的人类,到底能做些什么。 姜望举起手里的刀,就像握住了整个长夜。 通体漆黑的刀,已经完全融入在黑夜当中。 正如同用金箔刻在刀颚部位上的名字——长夜。 他挥刀砍向妖怪的手臂。 迸溅出地火星子,证明妖怪的身躯很是坚硬。 此般画面让得青袍修士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苏凌夷在冷笑着。 而姜望却很淡然。 他摆出要往前冲的架势。 白袍修士正从废墟里爬出来。 老管家刚刚赶到。 他拼尽全力,直接腾空而起。 但在下一刻,姜望整个人就好像一支离弦的箭,携裹着尖锐呼啸声,破空而去! 手里的刀正对着妖怪傲因脑门上的飞剑,以高速的冲击力道,狠狠撞了上去! 而傲因此时也伸手抓住了飞剑。 轰隆隆! 以栖霞街路口开始,横贯凭阑街,深有四尺,宽六寸的刀痕,清晰呈现出来。 姜望持刀而立。 妖怪傲因倾斜着身子,可以看得出来,它的眼神很困惑。 苏凌夷睁大了眼睛。 表情如妖怪此刻的困惑如出一辙。 什么情况? 老管家的身影落回地面,他的情绪也很不平静。 虽然猜到公子有所藏拙,但貌似藏得不是一点半点。 唯独青袍和白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青袍修士为自己刚才甚至怀疑姜先生而感到惭愧。 傲因相比于魍魉,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的存在。 但姜先生面对实力相差悬殊的两个妖怪,都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轻松拿捏,恐怕已经是洞冥境巅峰的大修士! 他们深知,月满西楼的楼主便也只是此境界而已。 青袍和白袍此刻对视一眼。 姜先生真是可怕啊。 ...... 姜望的脸色很苍白。 但因他本来就是一副虚得要死的模样,便没有人能看出他此刻的异常。 刚刚,在面对妖怪蠃颙时见到的‘海市蜃楼’,再次浮现了出来。 这次只有他能看得见。 就像是某种神秘的领域,在对他敞开大门。 与其说是‘海市蜃楼’,不如说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站在那个世界里,他觉得自己就是神,且是唯一的神。 他低头看着属于凭阑街的路面。 脑海里闪过刚才发生的一幕幕。 处在栖霞街里时,那种感触最为强烈,但在他踏足凭阑街时,虽然依旧成功命中了妖怪傲因,可力量很明显在急速流逝。 他隐隐明白了什么。 自己只有在栖霞街里才能展现那股力量。 是因‘海市蜃楼’的覆盖范围,只有栖霞街,一旦超出范围,他便还是曾经的废柴。 既然有范围,他想着,肯定有办法将范围扩大。 如果有朝一日能把‘海市蜃楼’覆盖在整个隋国,甚至整个人间,他就真的无敌了! 而且他还发现,长夜刀貌似确实跟‘海市蜃楼’存在着些关联。奇快妏敩 用最通俗易懂的话来说,长夜刀就像是‘海市蜃楼’的钥匙。 他只有握着长夜刀时,才能像同妖怪傲因战斗那样,直接使用那股力量,否则,也只是像曾经面对苏凌夷那般,力量虽然存在,但却触及不到。 “姜先生......” 青袍修士搀扶着白袍修士,来到了姜望身边。 姜望回过神来,只是朝他们点了点头。 随后,看向面前的妖怪傲因。 紧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直到退至栖霞街里。 青袍两位修士很茫然。 他们也只能跟着姜望走了回去。 只见姜望轻咳一声,举起长夜刀,轻轻一点。 妖怪傲因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你是否到过东集市,杀死过一位修士?” 姜望很认真地问道。 妖怪傲因紧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缓缓摇了摇头。 白袍修士立即怒道:“除了你这妖物,还能有谁?居然敢不承认!” 青袍修士沉声说道:“妖怪傲因最喜四处游荡,经常袭击路人,或许你在袭击浑城百姓的时候,被我兄弟撞见,可惜他不是对手,被你残忍杀害。” 妖怪傲因微微张嘴,第一次开口说话,“我是有袭击人类,但没有见过你们说的修士,更没有去过什么东集市,就算我是妖,你们也不能随意按罪名。” “妖言惑众!”白袍修士持剑便要冲上去,“我可不会相信你们妖怪的话!” 姜望示意青袍修士拦住白袍,看着妖怪傲因,轻声说道:“所以你承认浑城的百姓是被你杀害?” 妖怪傲因淡淡说道:“我做过的事情,自然会承认。” 姜望沉默。 如果妖怪所言是实话,那么具备嫌疑的便只有一个人了。 但谁又能保证妖怪没有撒谎呢? 姜望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杀妖怪,想想便有点小兴奋呢。” 不管月满西楼那位紫袍修士是怎么死的。 妖怪傲因袭击百姓都是事实。 他直接甩出了手里的刀。 瞬间洞穿妖怪的脑袋。 傲因睁着绿油油地眼睛,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森然笑容,“浑城有某样事物在吸引着我们,虽然你很强,但等有比我更厉害的妖出现时,你们整个浑城都将不复存在!” 看着彻底没了生机的妖怪傲因,姜望眉头紧皱。 青袍修士说道:“它说得应该是和仙人临世有关,浑城有姜先生在,日后肯定还会有更多修士赶来,浑城必定万无一失,莫听它妖言惑众。” 姜望好奇地问道:“浑城真的有仙人?” 青袍修士点点头,说道:“我们虽然也没见过,但世间传闻有仙的事迹太多了,数日前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便是佐证,那很可能便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姜望心脏一紧。 海市蜃楼? 仙人临世的异象? 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很怪异。 青袍修士没有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貌似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发现早已没了苏凌夷的踪影,愤恨道:“别再让我见到他,差点让我怀疑姜先生,酿成大错。” 姜望默然无语。 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且不管那妖怪所言真假,我倒也确实调查出,有能力杀死你们同伴的并非只有这妖怪,还有一个叫冯灵槐的武夫,如果你们有意,可以去查。” 青袍和白袍朝着姜望躬身行礼,说道:“我们日后定当为姜先生马首是瞻。” 姜望摆摆手,转身离去,“随你们便吧。” 他们暗暗感慨道:“姜先生真有高人风范啊。” ...... 镇守府衙大牢。 杜子澄被放了出来。 虽然只被关了一天,但他好像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很是颓废。 “镇守大人已经准备全城表彰小侯爷了,若非有小侯爷帮忙,那些有嫌疑的咱是一个也动不得啊。” “侯府黑焰军满城搜查的场面实在太震撼了,差点把杜家给掀掉,若非鱼渊学府来的那个苏凌夷和杜言若被证实没有嫌疑,想必杜家直接就在浑城里消失了。” “杜蘅仗着自家闺女身在鱼渊学府,都已经快不把我们镇守府放在眼里了,居然还敢跟黑焰军叫板,直接就被那位单统领打得半死,当时我也在,那场面真是壮观。” “要我说,咱就应该把那杜子澄多关几天,让杜家好好出出血才对。” 杜子澄盯着正在欢声笑语谈论的狱卒,眼眸里有火在窜。 凭什么我在大牢里受罪,而姜望却得了名声? 甚至如此欺辱杜家。 哪怕杜子澄不喜欢自己老爹,但也不能坐视自己老爹被人打得半死。 因姐姐的事情,他很早就想报复姜望了。 此刻情绪上头,直接把自己被关大牢的事情,也归咎到姜望身上了。 可谓新仇加旧恨,让他有些失去了理智。 面对着狱卒们异样的眼神和嘲笑声,杜子澄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镇守府大牢。 他的眼中隐现一抹狠厉。 第八章 西城巷渐离者 栖霞街里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浑城命案的查办依旧在进行着。 妖怪傲因已经伏诛,但东集市里的修士事件尚未结案。 姜望尝试着走遍了栖霞街每个角落。 哪怕累得要死,直接在床榻上躺了两日才休息过来,但各种验证后,也对那股力量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虽是在受到生命威胁时,那股力量会出现,但无法自主提供条件来引发,例如给自己来一刀这种事,若非有老爹留下的几枚金丹,得以最快治好伤势,他人已经没了。 他更意识到,自己身体的虚弱,很可能便是‘海市蜃楼’造成的。 因他发现‘海市蜃楼’一直处在崩溃的边缘,是依靠汲取他的寿命,才得以稳固。 而长夜刀貌似能够让‘海市蜃楼’稳固的时间更久一些。 但这显然治标不治本。 他得真正成为一名修士,获得漫长的寿命,才能彻底稳固‘海市蜃楼’。 可筑基的过程要经受非人的痛苦,他孱弱不堪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那只会加速寿命的流逝。 他想到陶天师曾说过的那些话,若非危言耸听,便是真的看出了什么。 或许可借机试探,找到暂时的解决办法。 近日里浑城气温有所降低。 而栖霞街空旷无人,弥漫着凄风苦雨的味道。 姜望向前走着,小鱼撑着油纸伞,跟在旁边。 刚刚来到栖霞西街路口,踏足陶天师所住的西城巷街道。 抬眼便看到,有身穿灰衣,戴着帷帽,手里有剑,同时背着厚重剑匣的男子,正沐浴着苦雨的洗礼。 姜望神情逐渐变得严肃。 他慢慢想要撤回栖霞街。 但帷帽男子直接拔剑出鞘,剑锋在风雨里疾行。 很浓烈地压迫感,让得姜望身子僵在了原地。 剑尖正指着他的脑门。 小鱼虽然已经很快做出反应,但依旧迟了一步。 帷帽被轻轻抬起,那是看着约有三十几岁的男子,他咧嘴笑道:“你挺值钱的,对于越值钱的猎物,我总会越兴奋,我会让你好好享受最后的时光的。” 姜望大概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有人请了刺客要杀他。 对面的帷帽男子是一名武夫。 但姜望看不出来他是什么境界。 “我不问是谁雇佣你的,我只想知道你所谓的值钱,到底是多少钱?” 帷帽男子笑道:“我曾杀过的人很符合千奇百怪这个词,因为什么样的人都有,像你这种似浑不在意,甚至回趣我的人,也不在少数。” “见得多了,不管你有何表现,都不再值得让我另眼相看,但你也确是我最挣钱的买卖,足以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姜望了然道:“那确实很值钱,但真的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食指轻点了一下剑柄,剑身发出剧烈的颤音。 空中落下的雨珠被弹飞,有些雨珠直接拍击在姜望脸上,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做生意是要讲究诚信的,哪怕诚信二字对我而言并不值钱,但生意要做,总得讲一点,毕竟是最值钱的买卖,我会给你一些优待,那就是把过去我做生意的所有手段都用在你身上。” 剑芒闪耀,好似雨中彩虹。 帷帽男子出剑的动作很快。 但因小鱼一直在盯着那把剑,这次很及时的挥剑将之拦截。 可剑尖本就距离姜望很近,两把剑撞击的瞬间,好悬没有把姜望的眼睛闪瞎。 帷帽男子看向小鱼,倒是觉得很意外。 “居然是已接近第三境的武夫,刚才那一剑确实精彩,能在此般距离下拦住我的剑,就算已是第三境的武夫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也很意外。 他一直都觉得小鱼可能很厉害,但没想到已经半只脚跨入武夫第三境。 但又想到小鱼只练了挥剑这一招,或许是熟能生巧,其实没有那么厉害? 事实证明,面对帷帽男子的再次进攻。 小鱼都是用挥剑的方式来格挡,渐渐地便开始力有不逮,被打得节节败退。 帷帽男子也发现了问题。 “原来只是个刚开始学武的废柴,但挥剑时居然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倒也确实天赋异禀,可惜你遇到了我。” 他话音刚落。 剑气便覆盖在整条街道。 能斩出剑气的武夫,最低也在第三境的巅峰。 而帷帽男子显然已有了要破入第四境的迹象。 此般年纪,在武夫里面已经算得上很有天赋了。 天降雨水在那一刻凝滞,一颗颗晶莹雨珠悬浮在半空。 映照出无数把剑影。 小鱼再次挥剑,拉扯出一道水线,冲击在对面剑身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被雨淋湿的幌子垂落,街道两侧店铺前挂起的灯笼接连破碎,门窗拍打着,好似奏响一曲仙音。 帷帽男子咧嘴笑着。 他抬起的手猛地握拳。 雨幕里,破空声大作。 小鱼瞳孔骤缩。 脑袋迅速向后仰起。 但帷帽男子眨眼间已迫至近前。 有一缕青丝贴着她的脸颊滑落。 姜望轻咳了一声。 他此时已退回到栖霞街里。 手里握着已经出鞘的长夜刀。 帷帽男子绝杀的一剑因此定格。 他的神情变得惊愕。 没等他回过神来。 姜望左手撑伞,右手攥着刀,直接朝着帷帽男子扔了过去。 而帷帽男子也惊奇地发现自己能动了,当即便持剑格挡。 但长剑跟飞刀撞击,却是长剑应声而断。 帷帽男子不信邪,紧跟着背后剑匣开,又是数把长剑来袭。 姜望重复动作,将飞回来的长夜刀再次扔出去。 刀出,剑破。 “见鬼!”帷帽男子很是不能理解现在正发生的一幕。 他无法从姜望身上感受到半点气息波动,就好像只是一个普通人拿着刀扔来扔去。 姜望微微一笑,“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钱都能拿的。” 帷帽男子的剑匣已空,手里也只剩下一把剑。 他阴沉着脸说道:“我收回此前说过的话,你确实让我有些另眼相看,果然最值钱的买卖,也得物超所值,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我要做的生意,绝无失败的道理。” 他没有半分犹疑,果断出剑。 其身法飘逸,剑锋斩碎风雨,引来雷霆炸响。 而姜望只是再次举起手中的刀。 帷帽男子手里的剑仍是未能避免直接断裂的结局。 且长夜刀趋势不减,重重砸在帷帽男子胸口上。 伴着清脆骨裂的声音,帷帽男子喷出一大滩血,混合着雨水在街面散开。 他脚下踉跄着,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姜望。 姜望把刀归鞘,慢吞吞说道:“你拿了不该拿的钱,接了不该接的任务,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时候,所以你便得死。” 帷帽男子捂着塌陷下去的胸膛,不断咳着血。 “别......别杀我,我也只是拿钱办事,这一切都是误会......” 姜望看着慢慢跪倒在地的帷帽男子,说道:“你觉得我信不信?” 帷帽男子倦缩着身子,喉咙里发出‘嗬嗬’地声音。 他艰难抬头,凝视着姜望的脸,“要杀你的人姓杜,我只是他花钱买来的刀而已,只要你肯放过我,我会帮你把那家伙解决掉,且分文不取......” 姜望默然不语。 帷帽男子爬到栖霞街里,抓住姜望的裤脚,因激动而再次咳血。 他一脸的哀求,甚至泣不成声,但眼底却闪烁着一抹怨毒之色。 姜望低身掰开他的手,在那一刹那,忽有寒芒崩现。 帷帽男子手里居然又多了一把二寸小剑,以迅猛地速度,直直朝着姜望咽喉刺去。 “我可是要成为苦檀最强渐离者的人!我不可能会输!要死的人是你!” 帷帽男子歇斯底里。 姜望弯着腰,面色平静。 小剑距离他有三寸。 他的右手紧紧箍着帷帽男子持剑的手腕。 硬生生掰着手腕,扭曲到极其恐怖地角度,在帷帽男子凄厉地惨叫声里,小剑已入其咽喉。 惨叫声也戛然而止。 在帷帽男子意识弥留之际,听到姜望平淡地声音,“如果在刚一开始,你的剑没有停住,我肯定死得不能再死,你的废话太多了,根本不适合当刺客。” 帷帽男子脑海里最后闪过老师曾经说过的话。 他虽然具备渐离者应有的狠厉,甚至到有些变态的程度,但渐离者要做的是一击必杀,而不是在杀戮中得到快感,以此忘记自己的身份。 ...... 姜望有些虚弱地扶住小鱼,疑惑道:“渐离者是啥?” 小鱼憋得脸蛋通红,强支撑着姜望的身体,抿嘴说道:“就跟江湖里的刺客类似,但能成为渐离者,境界最低也在武夫第三境,甚至里面还有修士的存在,当年追杀我的人,便是渐离者。” 姜望若有所思。 他始终没有询问过小鱼的身份,但小鱼能知道这么多,已足够证明很多问题。 “姓杜的......” 虽然浑城里杜姓之人繁多,可有钱请渐离者,且想要杀他的,怎么想都只有一个。 但他又没觉得自己跟杜家有这么大的仇怨。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不管真相怎么样,他都没有忍气吞声的理由。 为避免再有渐离者冒出来,他决定先回府。 杜家在南城巷,出了栖霞街便是废柴的姜望,自然不能亲身前往。 他只需在侯府里指点江山,黑焰军便会踏平杜家! 第九章 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 酉时三刻,微雨。 姜望坐在浔阳候府的门槛前。 小鱼提着长剑,在濛濛雨雾里练习着挥剑。 而赵汜则在屋檐下作画。 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 但在南城巷杜宅里的杜蘅,眼睛却瞪得很圆。 他正在家里吃着晚宴,有苏凌夷和杜言若作陪。 杜子澄那孽子当然是直接被赶回房间,没得饭吃。 可正在苏凌夷向他敬酒,他满脸开心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响。 有家仆慌张来报。 是黑焰军把杜家大门给拆了。 看着面前很熟悉地那张脸,杜蘅想起了几日前被痛揍的凄惨经历。 单琦玉手持一杆亮银枪,身后是乌泱泱百名黑焰骑士。 将得杜家门前的南城巷堵得水泄不通。 微微细雨亦是把他们身上的黑色甲胄洗刷的透亮。 黑焰军办事,街上百姓都得回避,免得伤及无辜。 但黑焰军直接打上杜家的事情,也在最快时间里传遍了整个浑城。 杜蘅阴沉着脸,说道:“单统领,你这是何意?” 单琦玉冷笑一声,直接持枪抵在杜蘅的脑门上,“上次打你没过瘾,想再打一次,你有意见?” 杜蘅恼羞成怒道:“欺人太甚!” “我女儿可是鱼渊学府的高徒,你们也只是一落魄侯府的兵,浑城可不姓姜,真当现在还是浔阳候一言堂的时候了?!” 单琦玉却很张狂,直言道:“那是小侯爷低调,只要小侯爷愿意,浑城就可以姓姜。” 杜蘅真是没有想到,单琦玉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苏凌夷此时上前说道:“没想到黑焰军竟猖狂至此,若往大了说,浔阳候府拥兵自重,可是有谋逆的嫌疑。” 在凭阑街面对妖怪傲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又被姜望耍了一通。 明明很强,但偏偏装作很弱的样子。 可就算姜望是一名大修士,也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若是盖上谋逆的帽子,浔阳候府势力再大,也难逃抄家灭族的结局。 他觉得这是很好的机会。 而且是直接送上门的机会。 但单琦玉却根本没有搭理苏凌夷。 虽然小侯爷让他搞清楚到底是杜家里的谁请了渐离者,可单琦玉觉得小侯爷太善良了。 管他是谁呢,直接把杜家一锅端,简单又轻松。 什么谋逆不谋逆的,只要不传出去,有啥所谓? 此时杜子澄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单琦玉眉毛一挑,说道:“先把他的腿打断。” 杜子澄:“......” 黑焰军里走出一人。 径直朝着杜子澄走了过去。 杜言若当即拔剑出鞘,冷脸道:“谁敢动我弟弟!” 一杆银枪瞬间扫出。 杜言若直接被抡倒在地。 紧跟着便是杜子澄的惨叫声。 杜蘅被吓傻了。 “第三境的武夫!”杜言若看着弟弟被打断腿,恨意自眼眸里喷涌而出。 她冲击窍门有六百余次,看似很多,却只是刚刚开始筑基而已,这也是为何修士数量稀少的原因。 莫说已经将五脏六腑都强化到极致的三境武夫,单是二境武夫也能轻易打她四五个。 江湖武夫的初境是普通人依靠锻炼也能达到的程度。 而第二境便也如同修士一般,需得感知到炁的存在。 但只能使炁附着在肌肤表面,修至巅峰便可刀枪不入。 第三境的武夫就能使炁流窜四肢百骸,经久不息,甚至能借炁飞檐走壁,已是真正踏入高手行列,以一敌百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第四境武夫已然具备了匹敌真正修士的实力。 刚入门的修士,面对四境武夫也只能退避三舍。 苏凌夷自来到浑城,就一直吃瘪,他觉得现在终于是自己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他距离真正的修士也只差临门一脚。 他很自信,只要不是面对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能立于不败之地。 忌惮姜望是一回事,但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都能上门来羞辱。 “果真是粗鄙武夫。”苏凌夷上前把杜言若扶起来,摆出一副高人风范,“今日,我就让你们深刻认识到,修士和武夫最大的区别。” 他话音刚落。 腰间的剑便自主出鞘。 任凭那位把杜子澄腿打断的黑焰军士怎么做,都无法摆脱飞剑的锁定。 “修士炼炁,则天地之炁皆用,武夫只能借炁来淬炼体魄,就算把你们的体魄淬炼的再强,打不到敌人也是枉然。” 黑焰军士戴着青面獠牙的面具,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其眼神里明显有着一抹嘲讽。 他看着滔滔不绝彰显自己优越感的苏凌夷,猛地挥枪,直接把飞剑扫落。 紧跟着大步奔袭,以横扫千军之势,重重一枪拍击在苏凌夷脸上。 居高临下看着被一枪抡吐血,趴在地上惨嚎的苏凌夷,黑焰军士冷笑道:“只要力量足够强大,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何况你都算不上一个修士,就凭一把轻飘飘地飞剑,你到底哪来的优越感。” 苏凌夷怎么都没想到,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他话是没有说错,但高估了自己的本事。 就算只差临门一脚,可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修士。 若是碰到寻常的三境武夫,他确能得偿所愿。 可面对着身经百战的黑焰军,他的想法也只是一种想法。 单琦玉其实对苏凌夷也有着些忌惮,毕竟鱼渊学府可是不好得罪的,但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斩草除根,免得春风又生。 他朝着那位黑焰军士打了个眼色。 黑焰军士会意。 高高举起手里的亮银枪。 正在和杜子澄一块交替哀嚎着的苏凌夷,见此一幕,顾不得面部的剧痛,失声道:“我可是来自鱼渊学府,你们要想清楚杀我的后果!等蔡教习来到浑城,你们整个侯府都要被连根拔起!” 单琦玉眉毛一挑,笑着说道:“如果你要这么讲的话,那我可就非杀你不可了。” 杜蘅此时紧紧拽着杜言若,眼前的画面,让他回想起曾经浔阳候率领黑焰军入驻浑城,镇压各族,把黑焰军大旗挂满整座城的场景。 面对要立威的浔阳候,当初很多富族都倒了大霉。 虽然浔阳候只找那些鱼肉乡里的富族麻烦,但那些富族里面也有存在宗门背景的。 就如同杜言若就读鱼渊学府。 哪怕当年的那个宗门根本不能和鱼渊学府相提并论,可浔阳候带着一群武夫就敢直接打上那座宗门,最终结果却是宗门派来修士向浔阳候道歉。 在当时尚未起家的杜蘅眼里,浔阳候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因为凡人哪敢跟仙人叫板? 杜蘅现在清楚仙人和修士并非一回事,但对于普通人而言,又有什么区别呢? 因侯府的落魄,杜蘅渐渐都要遗忘这件事情。 又有杜言若拜入鱼渊学府,让他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或许侯府已经不是曾经的侯府,但黑焰军依旧是浔阳候所率领的那个黑焰军。 看着苏凌夷此刻歇斯底里的模样,杜蘅因回想起被浔阳候支配的恐惧,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埋怨苏凌夷了。 想到这些年里,虽对浔阳候府多有讥讽,但在杜家势力没有真正压过侯府时,也经常叮嘱家里人,不要主动去招惹。 现在能把黑焰军惹来的,只有苏凌夷这个外人了。 一直抱着腿嘶嚎的杜子澄,已经被完全忽视了。 杜蘅只想拉着杜言若离远一点。 毕竟同是浑城人,只要错不在杜家,他觉得事情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在黑焰军士即将杀死苏凌夷的时候。 杜家上空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 单琦玉神情微变。 他的身影第一时间便掠了出去。 直接夺过黑焰军士手里的亮银枪,挥动手臂,以极其刚猛的力量,朝着苏凌夷砸落! 嘭! 咔吧! 亮银枪已然把苏凌夷的右手砸断,整个地面都龟裂开来。 苏凌夷只是惨叫一声,便昏死了过去。 但单琦玉的面色却很难看。 因为他砸落的位置,是苏凌夷的脑袋。 看着杜家宅子里凭空出现的一道身影,单琦玉暗骂了一声,以比之刚才更势大力沉的一枪,狠狠砸了过去。 “放肆!” 来者穿着灰袍,身形瘦弱,满脸枯槁,但眼神却尤为犀利。 他此刻伸手朝着单琦玉屈指一弹,亮银枪便直接从单琦玉手里崩飞,深深地钉在了墙壁里,尾部剧烈震颤。 而单琦玉接连倒退十数步,虎口已然出血。 “蔡教习!”杜言若喊了一声。 蔡棠古轻挥衣袖,躺在地上昏死过去的苏凌夷便直接被托起,缓缓落在了杜言若身边。 他看着面前严阵以待地百名黑焰骑士,沉声说道:“你们是浑城驻军?因何故竟敢杀我鱼渊学府的学生,若没有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我便将你们挫骨扬灰。” 单琦玉垂下颤抖的手臂,咧嘴笑道:“你想要的理由很简单,杜家暗地里请了渐离者,行刺小侯爷,这可是极大的罪名,而那个姓苏的施行包庇,咎由自取。” 在隋国里能被封侯的都很不简单。 那并非凭借战功就能得到的。 行刺侯爷之子,罪无可赦。 第十章 卖我个面子 蔡棠古面沉如水。 他看向杜言若。 未等杜言若开口,杜蘅便已经上前恭敬道:“蔡先生,对方实乃诬陷之语,切不可轻信。” 在见识到蔡棠古的强大之后,杜蘅又有了新的想法。 “这些人并非浑城驻军,而是侯府的私兵,当年我有意把小女许配给小侯爷,蔡先生是知晓的,如今小女归家,侯府又已落魄不堪,许是那小侯爷自尊心受挫,寻机报复,还望蔡先生主持公道。”奇快妏敩 杜蘅指着自己尚未消肿的脸,悲愤道:“前些日子因浑城发生命案,他们便不分青红皂白的上门殴打于我,现在更是横行霸道,已经欺辱到鱼渊学府的头上,若是蔡先生晚来一步,怕是我杜家都要被灭门了。” 他以一种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语气,再配合痛哭流涕的模样,将这场戏演得入木三分。 他甚至都要忍不住给自己鼓掌了。 就连杜言若都差点以为事实真是如此了。 但可惜蔡棠古不是傻子,看着杜蘅那副做作的模样,他就清楚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他没有第一时间说什么。 而是在思考浑城侯府到底是怎么回事。 隋国的王侯其实很少,何况是在偏远之地的侯爷。 又想到侯府已落魄这件事情,可面前的黑焰军气势如虹,装备贵重,怎么也瞧不出落魄的模样。 只因他向来对这些王族贵胄没什么兴趣,想要探究浑城侯府的身份,只能亲见其人才行。 如果真的是某位权势滔天的王侯,那么便也只能大事化了,小事化无了。 念及此,他没有理会依旧在表演的杜蘅,看着单琦玉说道:“事实虽摆在眼前,但我也并非不讲道理,情况究竟如何,待我见过你们侯爷再说。” “若杜家真的有错,我自是不会包庇他们,反之,你们伤害我鱼渊学府学生的事实,我也得讨个说法。” ...... 浔阳候府。 因坐在门槛上很不舒服,姜望又让小鱼搬来了藤椅,直接躺在了门口。 微微细雨尽数‘落’在赵汜的画纸上。 小鱼挥剑。 剑锋切雨。 如同玉珠落玉盘,荡起阵阵音符。 风骤急,细雨微凝。 姜望闭着的眼睛蓦然睁开。 只见栖霞街里,有一灰袍老者,踏雨而至,轻飘飘落在侯府门前。 紧跟着便是急促地脚步声。 百名黑焰骑士整齐排列,在侯府门前两侧站定。 赵汜默默把桌子抬起,退到了侯府里面,假装很平静地继续作画。 单琦玉则径直走向姜望,附其耳边一阵低语。 随即便很是惭愧的立于一旁。 姜望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原来是鱼渊学府的蔡教习,久仰大名。” 蔡棠古的眼神从赵汜和小鱼的身上扫过,最终落在姜望身上,淡淡说道:“你就是小侯爷?” 姜望笑道:“如果浑城没有第二个小侯爷,那便是我了。” 蔡棠古点点头,说道:“侯爷......” 他刚刚开口,便被姜望直接打断,“现在侯府里我最大,你要是想找我老爹的话,浑城里肯定找不到,但如果你能帮忙找到我爹,我会非常感激你的。” 蔡棠古瞠目结舌。 我是来这里帮你找爹的嘛? 轻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姜望却又打断了他,“杜家行刺的罪名确凿,蔡教习这时候上门,意欲何为?想要仗着鱼渊学府颠倒黑白,帮杜家洗脱?又或者以你个人名义,杀我灭口?” 蔡棠古再次瞠目结舌。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 这是在堵他的路啊。 毕竟浔阳候府那般大,黑焰军又人多势众,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是怎么都没办法彻底隐瞒的。 到时候便是葬送自己的前程。 他在苦檀里的鱼渊学府任教习之职,可终究也想再进一步。 隋国神都的鱼渊学府才是真正让他向往的圣地。 在杜家时虽放了狠话,但有些事情不是非得说到做到。 蔡棠古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那虚弱不堪地模样,说是要死都不为过。 再回想起杜蘅那做作的表现,他觉得也许杜家真的做了错事。 短短时间里,他的想法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打量着面前富丽堂皇的侯府,虽然貌似侯爷不在了,但若非必要,他的态度也不能太过强硬。 “杜言若毕竟已经入我鱼渊学府,就算杜家真的做了什么,也没必要牵连满门,若小侯爷肯卖我个面子,便只需在杜家查找雇佣渐离者之人即可。” 蔡棠古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说道:“苏凌夷已是残废,纵使我对小侯爷再做些什么,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便各退一步,大家各自安好......” 但这次他的话依旧没有说完。 打断他的不是姜望。 而是月满西楼的青袍、白袍两位修士。 他们破空而来。 第一时间便拔剑出鞘,挡在姜望身前,对蔡棠古虎视眈眈。 “姜先生,我们说过的话自是算数,也许您用不着我们,但不管在任何时候,我们兄弟两人的性命,都是护在姜先生面前的第一堵墙。” 他们从蔡棠古身上感知到了极其可怕的气息,但依旧义无反顾。 看着青袍两位修士有些颤抖的身体。 姜望真的有点感动了。 蔡棠古则轻皱着眉头。 其他的暂且不论,每次说话都被打断,难免是让人很生气的事情。 他看向姜望,轻声问道:“这两位修士是小侯爷的人?” 白袍修士直接说道:“我们尚且没有资格跟随在姜先生麾下,但就算你是鱼渊学府的教习,若要冒犯姜先生,我们也会以命相搏。” 蔡棠古瞥向白袍修士,淡淡说道:“既是清楚我的身份,又非侯府之人,究竟是哪来的胆子敢拔剑指着我?” 被蔡棠古犀利眼神直视地白袍修士,心脏猛地一紧。 仿佛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压得他直不起腰来。 浑身骨骼一阵咯嘣作响,白袍修士闷哼一声,手里的剑掉落,双腿弯曲,重重跪在了地上。 哪怕只是余威,青袍修士也同样被压迫地面部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持剑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垂落。 姜望依旧安稳地躺在藤椅上,此时微微眯缝着眼睛。 深刻的明白。 蔡棠古该是他有史以来面对的最强大的存在。 因单琦玉在其耳边低语,已经把蔡棠古的可怕之处讲明,所以姜望原本是想暂且规避这场局面的。 但青袍两位修士的出现,一言不合,最终还是得靠拳头说话。 事实也证明着,蔡棠古的实力恐怕还要胜过妖怪傲因。 虽然没有十足的自信,可青袍两位修士不顾生死相助,姜望总不能作壁上观。 他伸手拿起放置在藤椅旁边的长夜刀。 在没有直面巨大威胁的情况下,他依旧没能找到可以随心所欲掌控那股力量的方法。 但想要让那股力量出现,却非很难的事情。 “蔡教习......” 蔡棠古闻声看向姜望,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他手里的刀,说道:“小侯爷有何请教?” 他话音刚落。 侯府门前的气息仿佛发生了一些变化。 仍在撑着的青袍修士便直接瘫倒在地。 “我已经算是给足了小侯爷面子,但既然这两个修士并非小侯爷的人,我怎么处置,便也都跟侯府没关系,所以小侯爷也得给我些面子才是。” 他可以和善。 也可以讲道理。 但只要没有直接杀死小侯爷,甚至毁掉侯府,就算杀了侯府里的家仆,传扬出去,也不会坏了他的前程。 至多返回鱼渊学府,禁止一段日子授课罢了。 所以不动侯府,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何况是侯府之外的两个修士。 他觉得小侯爷是聪明人,不至于因此破坏了原本安好的氛围。 姜望微微一笑,在藤椅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淡淡说道:“瞧你那满脸枯槁的模样,就像癞狗皮似的,我想给你面子,都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蔡棠古面色一沉。 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他原本便面相丑陋,经常被人异样看待。 在修行有成之后,虽能恢复年轻时候的容貌,但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想要彻底改善,是洞冥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办到的。 但也因他变得强大,再无人敢言语,渐渐便快要遗忘了当年的屈辱感。 姜望一句话,却直接戳中蔡棠古最大的痛处。 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只是为了激怒蔡棠古,随口而出罢了。 “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了,上一个已经在阴曹地府,小侯爷莫非也想让我送你过去么?” 蔡棠古怒极反笑。 但在他说话的同时,整个栖霞街都仿佛置身于凛冬时节,飘落地微微细雨,变得冰凉刺骨,寒风拂面,让姜望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身前。 站在侯府门前两侧的黑焰军,已经摆好了进攻的架势,散发着冷冽寒芒的亮银枪,齐齐指向蔡棠古。 姜望抱紧了自己的小身板,深吸了口气,“你这个癞皮狗!” 第十一章 我怕这座城受不住 濛濛雨雾笼罩着栖霞街。 姜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响亮。 他在喊出那句话后,便很期待地看着蔡棠古。 快来杀我。 快来啊! 同时在护着姜望和小鱼的单琦玉很难理解此刻小侯爷的做法。 毕竟蔡棠古在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里也是很强大的存在,就算他们百名黑焰军覆没,都不见得能伤其分毫。 如此这般羞辱蔡棠古,实非明智之举。 可事已至此。 单琦玉只能做好以死护小侯爷周全的准备。 察觉到蔡棠古有了一丝异动,他没有丝毫犹豫,当即便喝令黑焰军出击! 突如其来的喊杀声,震得姜望耳膜发疼。 看着两侧黑焰军冲向蔡棠古,姜望懵了一下,连忙出声制止,但他的声音直接就被黑焰军冲杀的气势淹没了。 原本虽是怒急,但仍保留着理智的蔡棠古,此刻终是长啸一声,杀意彻底喷涌而出。 姜望人都傻了。 怎么局面总是瞬息万变? 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按照我设想的来嘛? 百名黑焰军列阵,超过半数都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亦有第三境及少数三境巅峰的存在冲阵在前,其力量完全足以一夕间覆灭浑城。 曾经他们跟随着浔阳候的脚步,也不止一次的战过修士,虽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和洞冥境巅峰修士对垒,但他们却没有半点畏惧。 面对蔡棠古一瞬间幻化出来的数百把飞剑,他们凭借着作战经验,相互之间的信任,将各自后背保护的滴水不漏。 且在抵抗飞剑的同时,不断缩小战圈,只要能够近身,修士脆弱不堪的身体,便能触之击溃。 单琦玉首当其冲。 他将是最终击溃盾的茅! 而事实上,想要打败一名修士,绝非那么简单。 单琦玉看到蔡棠古直接腾空而起,那将会是武夫所无法企及的高度。 但就在蔡棠古腾空的一瞬间。 配合相当默契的黑焰军,已经将得十数把亮银枪搭架在一块,托起单琦玉,猛地抛向高空,使其如同一把利箭,眨眼间便追上了刚刚腾空的蔡棠古。 单琦玉的手臂绷紧,在半空中扭转腰身,阵阵爆响在他身体里传出。 他以最为刚猛地力道,不给蔡棠古任何反应的时间,手里的亮银枪就已经狠狠砸落! 空气地爆裂声振聋发聩! 属于武夫的气息在此刻展现的淋漓尽致。 面对这般局面,蔡棠古却未见慌乱。 虽是很难在单琦玉的攻势到来前躲开,但修士的本事又岂会只有这些。 只见蔡棠古只是吐了口气,栖霞街里的微微细雨便在下一刻变成瓢泼大雨。 数不尽地雨珠凝结,宛如一把把晶莹剔透地剑,将得蔡棠古笼罩在其中,紧跟着大范围溅射而出。 周围的房屋和黑焰军的甲胄都被雨珠洞穿,战阵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单琦玉手里的亮银枪也被雨珠拍打的偏移了方向,蔡棠古再次腾空而起,有一把飞剑掠入他的手中,直指单琦玉的面门! 身在半空的单琦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剑袭来。 此时侯府门前的藤椅上,姜望推开挡在身前用剑抵御溅射而至的雨珠的小鱼,那足以要他性命的雨珠,成功让‘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 漫天雨珠凝滞在姜望眼前。 他慢慢离开了藤椅。 手里紧紧攥着长夜刀。 在蔡棠古的剑距离单琦玉面门只有三寸时,便忽然止住了。 但这并非姜望做了什么。 “敢问是何方道友释放威压?还请现身一见!” 蔡棠古直接落在一座房屋上面,很谨慎地观察着整个栖霞街。 那股凭空出现的气息极为强大,而且貌似充斥着敌意,只是接触到的一瞬间,蔡棠古便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相信,小小浑城里居然会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大修士驾临! 因‘海市蜃楼’力量爆涌的刹那,压迫地范围相当广泛,就连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受到了影响,纷纷变得萎靡不振。 若非姜望及时收势,怕是侯府门前的所有人都要命丧黄泉。 但饶是如此,摔落在地的单琦玉也直接昏死了过去。 姜望示意小鱼和赵汜把单琦玉抬进侯府里。 而百名黑焰军大半都失去了行动能力,乌泱泱躺了一地,想要把他们全部安置好,颇有些难度。 除了侯府门前的小范围,其他地方都已经没有立足之地。 姜望稍微想了一下,便踏着黑焰军身边的空隙,很艰难地往前走。 最终站到了蔡棠古所在的房屋下面。 而蔡棠古的视线也早早就放在了姜望身上。 他的神情很是怪异。 甚至有着一些茫然。 “是你......?” 他很不确定的看着姜望。 因他始终锁定着那股气息,随着姜望的移动,那股气息的所在确有变化。 但这更加让他难以置信。 姜望抬眸,轻声说道:“当然是我。” 蔡棠古癞狗皮一般的脸狠狠抽搐了一下。 他右腿往前迈出,直接悬空,缓缓飘落到姜望身后。 躺在地上挡着路的黑焰军好像被人拖动一般,在蔡棠古落地的时候,便已经腾出了位置。 姜望转身,紧蹙着眉头,“虽然刚开始我也没想闹到这般程度,可你打伤了我这么多人,我总得做点什么,否则他们豁出性命的举动,就太不值得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笑道:“小侯爷倒是隐藏很深,但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能够在此般年纪拥有洞冥境界之上的力量,除了大宗门里的首席真传和神都的寥寥数人外,便该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 “再是天赋异禀,没有得到最好的培养,也很难有所成就,修行从来都是一件很艰苦地事情,又或者说,其实你便是这侯府的侯爷,只是返璞归真,重新变得年轻罢了。” 姜望忍不住鼓掌道:“蔡教习果然思路清奇,我是我爹,我爹就是我,这种说法,当真是妙。” 蔡棠古沉声说道:“在整个苦檀,也就只有剑阁具备培养出像你这般年纪便晋升洞冥之上弟子的资格,甚至这些年里,剑阁根本没有培养出新的人,若非这种解释,你的修为又从何而来?” 姜望说道:“你就当我天赋异禀,自学成才。” 在妖怪没有降临人间的时候,某些人因奇遇而在很短时间里便立于修行界巅峰的事情确实存在,可在当世,这种事情很难发生。 就像世间传闻有仙,但就连蔡棠古也未曾见过。 修行之路的艰难,绝非一蹴而就,想要往前再进一步的难度,是没有接触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的。 一直都待在苦檀的蔡棠古,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世间里会有像姜望这样的人。 他已经认定,就算姜望并非侯爷本人,也肯定是一大把年纪的老家伙,在这里装嫩。 因此,他再看向姜望的眼神,难免有了些变化。 “小......姜先生。” 想到之前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于姜望的称呼,蔡棠古也改了口。 他揖手见礼,说道:“我来此的目的,一开始便讲了,还是那句话,姜先生可以继续调查杜家的事情,只要不再牵连无辜,刚才的情况,我们也应当化干戈为玉帛,否则真要打起来,怕是这座城受不住。”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摇头说道:“现在不是杜家的问题,而是你打伤了我的人,怎么着也得让我打你一顿,才能对得起他们。” 蔡棠古的面色又变得难看了起来。 “姜先生是要一意孤行,非打不可了?” 姜望皱眉说道:“其实说话也是很累的,我不想说了,咱们都痛快一点,赶紧打完回家吃饭。” 貌似是怕蔡棠古继续说些废话,他直接就拔刀砸了过去。 明明只是很随意地动作,但蔡棠古却感觉到如同山呼海啸般的力量疯涌而来。 栖霞街里暴起一声炸雷。 飘落地雨水骤然消散。 狂风刮得蔡棠古衣袍猎猎作响,褶皱的脸庞都被抚平。 他下意识提起黄庭里全部的炁,宛如江海倒流,鼓荡地气息尽数呈现在他身后,最终凝聚在长剑之上,向着砸来的刀狠狠斩击过去! 但在接触的一瞬间,来自刀的力量忽然减弱。 剑气直接摧枯拉朽一般,崩散了那股力量。 姜望往旁边挪了一步,剑气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身后栖霞街空置的房屋被径直贯穿,甚至趋势不减,滚滚浓烟如一条大蛇,朝着更远的地方爬去。 只此一剑,栖霞街已经毁了大半。 看着眼前的场景,姜望也不由得抹了把冷汗。 如果让得两股力量真的在此相撞,怕是黑焰军和侯府都要没了。 蔡棠古微微喘了几口气,冷笑道:“姜先生是有顾虑啊,那又何必非得闹到这般地步,我们本可以坐下来畅谈痛饮,除非姜先生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生死,否则你便赢不了我。” 姜望点点头,“蔡教习这番话很有道理。”奇快妏敩 蔡棠古淡然一笑。 “但我还是能赢你。” 姜望伸出一根手指。 蔡棠古表情大变。 他身体居然不受控制了! 第十二章 姜先生就是神 姜望持刀,用刀面拍打着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微笑着说道:“你看,要赢你还是很简单的嘛。” 蔡棠古忍受着羞辱,沉声说道:“只有境界相差悬殊,才能只凭气息便镇压对手,刚才我已接触到你的力量,纵使你有所收势,但你的修为也不会高过我太多,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若只是气息,确实极其恐怖。 但真正接触到,蔡棠古基本能够确信,姜望的境界尚且没有踏足洞冥之上,但至少要比他走得更远。 可眼下的情况,又让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而姜望又哪里懂得修行上面的事情,他迄今为止根本就没有修行过好嘛。 目睹一切的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对待姜望的敬意,又上升了一个高度。. 因白袍修士其实也曾在苦檀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但他的资质很差,完成百日筑基,整整花费了二十余年。 已经基本注定此生停留于洞冥境界。 想要成为修士的条件太过苛刻。 除神都外,其他各界的鱼渊学府实则良莠不齐。 但凡碰到了,只要稍微有点资质的,他们都照单全收,像白袍修士这样的,在苦檀鱼渊学府里比比皆是。 可真正能成为修士的,怎么也不会混得太差。 除非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这样,汇聚在月满西楼,不与朝堂有所牵扯。 身为教习的蔡棠古自是不会记得白袍修士这样的人,但白袍修士确很清楚蔡棠古是多么强大的存在。 就是这样的存在,依旧被姜望轻易拿捏。 白袍修士很难想象,姜先生该是何种强大的人物。 他觉得姜先生简直就是神! “蔡教习,你生在苦檀,十五岁便入了鱼渊学府,二十四岁入洞冥,如今耳顺之年,在整个世间的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 白袍修士对蔡棠古的事情如数家珍。 他颤颤悠悠和青袍修士互相搀扶着,以一种坚定地语气说道:“在我的眼里,您或许高高在上,但你甚至都没有踏遍苦檀,在这人间里,肯定还隐藏着不世出的强者,就如同姜先生那般。” “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实则大有可能。” 蔡棠古背对着白袍修士,淡淡道:“你是在说我见识短?” 白袍修士说道:“我只是觉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蔡教习应当多去走走,那对修行也有好处,否则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难堪。”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困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洞冥是修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境界,都已经耳顺之年,还没能突破第一层境界,蔡教习你也太弱了吧。” 虽然没有修行,但他渴望修行。 对于一些基础的事情,他还是有点了解的。 蔡棠古:“......” 他没有觉得是姜望对于修行的理解太过片面,而是认为对方在刻意羞辱。 如果姜望真的天赋异禀,且没有得到大宗门的培养,相比之下,他的确弱到了不忍直视的程度。 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 正如白袍修士所言,蔡棠古在洞冥境界里绝对能排在前一百位。 而洞冥境界的修士在整个人间里是最多的。 甚至可以说,大多数的修士都在洞冥境界。 想要攀登更高的境界,所需条件更为苛刻。 就说整个苦檀,算得上隋国比较大的州域,总计人口七千余万,但洞冥之上的大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 只要蔡棠古想,他俨然能凭借一己之力,摧毁半个苦檀。 可在姜望的嘴巴里,他就好像是个废柴。 蔡棠古很委屈,但更生气。 于是,他手里的剑就震颤着飞了起来。 “......” 姜望和蔡棠古四目相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看来是我估算未错,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回事,但你能镇压我的身体,却压制不了我的意识,没有任何束缚的飞剑,纵使身体动弹不得,照样能让我发挥出可观的力量。” 姜望保持着沉默。 这是‘海市蜃楼’的力量第一次出现问题。 或许是蔡棠古真的太强了。 又或者是“海市蜃楼”只能单纯的控制别人的身体? 姜望忽然想到,他根本没有真正的依靠‘海市蜃楼’的力量镇压过修士。 青袍和白袍修士只是因为想太多而已。 但他觉得‘海市蜃楼’的力量不该只是如此。 他看向仍然还有很多躺在地上的黑焰军,尝试着抬了抬手。 那些黑焰军的身体竟是慢慢悬浮了起来。 见此,姜望微微一喜,再次挥手,便把栖霞街里躺着的黑焰军全部送到了侯府里面。 他想着,貌似并非‘海市蜃楼’出了问题,而是自己根本就不会用。 再次尝试想要让自己飞起来,但不管他怎么蹦跶,都没有什么效果。 蔡棠古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望如同蚂蚱般跳来跳去,忍不住说道:“你在搞什么?” 姜望皱眉说道:“果然就像你说的,修行是很艰苦地事情,它不是你通过努力就能轻易掌握的东西,更何况是只在脑子里想,其实根本没有怎么努力过。” 蔡棠古不理解。 这番话的意义何在? 是说你根本不需要努力,就能强过我? 还真是被你装到了呢。 简直欺人太甚! 他念头微动,飞剑便直接朝着姜望掠出。 姜望慌忙举刀拦截,“老家伙,你搞偷袭!” 但飞剑刚刚来到他面前,便仿佛被一只大手牢牢锁住,任凭其如何挣扎,都再难进一寸。 姜望轻舒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有办法镇压蔡棠古驱策飞剑,但飞剑本身依旧能被镇压。 “怎会如此?!” 蔡棠古怒目欲裂,这么搞下去,他还有反抗的必要嘛? 直接躺着任凭姜望欺辱不就好了! 白袍修士此刻上得前来,朝着姜望揖手见礼,沉声说道:“姜先生,鱼渊学府的势力在苦檀仅次于剑阁,学府祭酒更是洞冥境之上的大物,若非万不得已,切莫招惹太狠。” 他刚刚已经从小鱼那里弄清楚了蔡棠古之所以来到此地的原因,觉得这件事情尚有回旋余地,实在没必要树立鱼渊学府这般大敌。 想来蔡棠古明白姜先生的实力,也不会事后报复,毕竟要报复也得有资格才行。 虽然结怨的修士,基本都是杀之而后快,但也要看情况。 纵使姜先生神通广大,但毕竟侯府就在这里,一旦鱼死网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袍修士又转身劝慰蔡棠古道:“蔡教习身份尊贵,也知晓朝堂对待修士有多看重,像姜先生这般强者,是神都也得极力拉拢的人物,且本身双方便没有解不开的仇恨,实在没必要闹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蔡棠古沉着脸,默然不语。 现在这些倒是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奈何不了姜望,若要继续说些硬气的话,很可能今日便命丧于此了。 他虽然是很要面子的人,但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适当低头,并不丢脸。 正待他要说些软话的时候。 姜望直接把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让他刚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瞧你长得就不像好人,与其担忧事后报复,不如快刀斩乱麻,杜绝所有隐患。” 蔡棠古气得火冒三丈。 又用以貌取人的方式来羞辱我? 而白袍修士原本想着要劝阻姜先生,但又想到,自己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姜先生却依旧态度强势。 或许是自己认为的大敌,在姜先生看来,根本是小菜一碟? 如果姜先生根本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甚至有自信对付洞冥境之上的存在,那他之前的言论就确实多此一举了。 想到这里,他默默点头,径直回到了青袍修士身边。 蔡棠古很震惊。 你不是来讲和的嘛? 怎么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再多说一句啊! 就在白袍和青袍修士等待着姜望出刀的画面,蔡棠古急得满头大汗,想着该怎么避免一死的时候。 姜望忽然把刀挪开了。 “但我细细想来,把你放了也好,毕竟你太弱了,可能鱼渊学府也是夸大其词,我就不相信你们那位祭酒大人会亲自跑到浑城,就算他来了,想必也是沽名钓誉之辈,我一刀就砍死他。” 是因姜望想到,如果蔡棠古能召集鱼渊学府更多的修士,那他就可以有很多陪练了。 只有实战经验,才能让他更好的掌控“海市蜃楼”的力量,这可是在浑城很难碰到的大好事。 毕竟他也不知道妖怪什么时候再出现,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变得更强大,没有直接拿修士练手更妙的了。 但为了能够保证蔡棠古会报复,纵使要放他走,也得再极尽羞辱一番,甚至连带着鱼渊学府一块羞辱,免得蔡棠古走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 他当即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什么话难听说什么,直到蔡棠古已经气得快要昏死过去,这才住嘴。 姜望赶紧招手,让小鱼端来一壶茶,不间断说了几万字的脏话,可把他累坏了。 第十三章 黑焰军大统领 姜望躺在藤椅上,美滋滋喝着茶。 他已经成功的把带着满腹恨意的蔡棠古送走。 就等着蔡棠古找人来报复了。 青袍两位修士彻底被刚才姜望狂喷蔡棠古的一幕给震住了。 半晌他们才反应过来。 虽然白袍修士猜测可能姜先生根本不惧鱼渊学府,但未免也把人得罪的太狠了吧? 看着此刻不仅没有半点担忧,甚至喜不自胜的姜望,白袍修士一肚子的话,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而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老管家,在蔡棠古离开后,方才从侯府里走出来。 他的表情也有着一些担忧。 但看着自家公子信心满满的样子,他只能想到是公子早已运筹帷幄,或许公子还有更多的底牌是自己不清楚的。 自姜望出生那日起,便是老管家悉心照料着。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姜望都在他的视野之下,可也总归有些时候,会跑出他的视野。 就如同姜望曾经很喜欢偷偷跑出府,老管家每次都在暗中保护,不愿让自家公子遇到半点危险,但确实有几次是老管家没有及时注意到的。 他觉得公子肯定是有什么奇遇。 但只希望这不是一件坏事。 “姜先生,那个叫做冯灵槐的武夫隐藏很深,我们至今没有找到蛛丝马迹,很怀疑他已经离开了浑城,便决定今晚回去月满西楼,依靠月满西楼的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向着姜望躬身说道:“待得我们报了大仇,便会留在姜先生身边鞍前马后,若蔡棠古真的回来报复,但凡姜先生需要我们,我兄弟二人绝对义不容辞。” 虽然姜望觉得他俩貌似也没啥大能耐,而且好像每次帮忙,也都没帮到啥,但人家如此有诚意,他倒是不好推拒,便开口说道:“那你们多加点小心,我就不远送了。” 等到青袍两位修士离开,姜望朝着老管家说道:“杜家的事情还是要查,但先让单琦玉把伤养好,多准备点上好的药,把所有受伤的黑焰军都安顿好。” 老管家点点头,又想了想,说道:“若真是杜家欲行刺公子,此事便耽搁不得,不妨便让黑焰军的大统领亲自出手,相信能更快解决杜家的事情,免得蔡棠古回返,分身乏术。” 姜望确是从来没有见过那位黑焰军的大统领,但既然老管家这么说了,这位大统领肯定要比单琦玉厉害很多,便点头同意了。 ...... 府邸大门已经被拆掉的杜家,此刻一片愁云惨淡。 杜蘅原本还等着蔡棠古凯旋归来的好消息,但却迟迟没有等到,刚刚派人前往栖霞街查探,便传回蔡棠古已经出城的事实。 这是没斗过浔阳候府,直接跑路了?! 杜蘅一时间面色煞白。 我就说那场戏就不该演,老老实实待着多好。 这下可咋办? 原想着有蔡棠古撑腰,根本不用在意浔阳候府,万没想到,蔡棠古就是个装样子的废物。 杜子澄躺在地上,更是面无血色,虽然断腿已经被包扎好,但真的就没人把他抬到房间里去休息嘛? 明明苏凌夷也是断了手臂,为啥整个杜家都忙前忙后。 这到底是谁的家? 他忽然有点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没啥事都这样了。 如果老杜知晓黑焰军上门都是自己招惹来的,现在就不是断腿了,怕是人都要没了。 老杜肯定会选择大义灭亲。 就连鱼渊学府的蔡棠古都指望不上,他又能指望谁呢? 前往浔阳候府,跪在姜望脚下磕头认错? 想到那副画面,他便直摇头。 这份屈辱,他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杜言若从苏凌夷暂住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闻听得蔡棠古已经跑路,她也禁不住身子一软。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杜蘅看着自己闺女,貌似下定决心,沉声说道:“目前来看,只有一个办法了。” 杜言若不解,她想不到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有蔡教习,没有鱼渊学府,黑焰军顷刻间就能踏平杜家。 “或许正如我猜测的那般,姜望只是自尊心受挫,若我能带着你登门道歉,你稍微说些软话,给足他面子,杜家危机便可解。” 杜蘅是把臆想贯彻到底了,“毕竟所谓行刺之事根本子虚乌有,我杜家怎会有那种蠢货。” 杜子澄:“......” 且不管杜子澄此刻的心情,闻听父亲所言的杜言若,羞恼道:“我怎能在他面前做出这样的事情,到时候不知他该怎么挖苦于我,万一有什么过分的要求......” 杜蘅叹了口气,说道:“这便是世间的残酷啊,我们没有实力,便只能任人欺辱,原本想着你就读鱼渊学府,我杜家终将势大,可现在看来,鱼渊学府也是靠不住啊。” 杜言若咬着牙,低头沉默。 杜蘅想了想,说道:“如果那姜望真的有什么过分要求,大不了便鱼死网破,但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总得试一试,偌大杜家,不能就这么被毁掉。” 就在杜言若只能同意的时候,杜子澄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这些年来,你总是把姐姐挂在嘴上,好像你疼爱她到极致,可在危难关头,却只想着把她推出去,我从来没想过你是如此虚伪。” 杜蘅像是才注意到被打断腿的儿子还在这里,怒声道:“休得胡言乱语!” “此乃解救杜家的计策,什么叫把若儿推出去?如果你能争气一点,就算修行不成,在武夫一途能有所成就,我杜家也不至于这般被动!” 杜蘅气得吹胡子瞪眼,“瞅你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看着你就来气!” 杜子澄冷笑道:“我再怎么样,也知道自己是杜家人,哪像你,当年觊觎侯府权势,求着让姜望娶我姐,然后又因为鱼渊学府,恨不得我姐马上跟那个姓苏的成亲,我再成事不足,也是有脸的,不像你,没脸没皮!” 杜蘅胸膛剧烈起伏,双眸都要喷出火来,“混账东西,简直气煞我也!” 他抽出腰绳,便要上前。 忽闻阵阵马蹄声,十数位黑焰军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了杜家宅子里。 “看来我们到的很是时候,你们杜家很热闹嘛。” 为首之人虽同样身披黑色甲胄,但气质明显不同,整个人高大魁梧,腰间挂着一柄长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给人一种很凶神恶煞地感觉。 杜蘅是识得此人的。 虽然当年也只是远远观望,但仍知晓,孙青睚是浔阳候麾下第二高手,甚至曾经与修士对战而不败。 对于曾把修士当做仙人的杜蘅而言,孙青睚带给他的恐惧,丝毫不弱于浔阳候。 没想到这位煞神居然还在浑城! 杜蘅只是扫了一眼,便吓得腿肚子都软了。 “孙......孙统领,这里面有些误会,我已经准备去给小侯爷道歉了,不管小侯爷提出什么要求,我们都会尽量满足,您何必亲自来这一趟,你......你别过来啊!” 看着越来越近的孙青睚,杜蘅直接瘫倒在地。 “既是误会,又何必道歉,既要道歉,那便没有误会。” 孙青睚拔刀指向杜蘅,嘴角扯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确实没有误会,找到渐离者刺杀姜望的,便是我。” 杜子澄躺在地上,侧头看着一众黑焰军,把目光放在孙青睚的身上,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语气,低声说道。 孙青睚眨了眨眼睛。 刚到这里,还什么都没做,就已经破案了? 杜蘅和杜言若皆是不敢置信的看向杜子澄。 杜言若觉得是弟弟要保护自己,不想让自己被姜望羞辱。 毕竟在去鱼渊学府前,杜子澄虽是顽劣了一些,但也没有像父亲说得那般不堪。 而杜蘅则觉得他是在叛逆,为了对抗自己,摆出这样一副为了杜家甘愿牺牲的壮烈之举。 可想是这般想,那终究是亲儿子。 他当即怒斥道:“孽子!又在胡言乱语!” 他又赶紧向孙青睚解释,事实并非这样。 看着眼前的一出好戏,孙青睚颇有兴趣,笑道:“但你儿子的眼神很真诚,他并没有撒谎,既然你们如此配合,我也是讲道理的人,杜家可以保留,你儿子还有那个姓苏的,我要带走。” 杜蘅急切道:“那个苏凌夷你可以带走,但你不能带走我儿子啊!” 孙青睚冷声道:“那我便把你砍死,再带走你儿子。” 杜蘅张了张嘴,沉默了。 见此一幕,杜子澄很是失望。 孙青睚手一挥。. 身后的黑焰军便把杜子澄架起来,很快也找到了仍在昏迷的苏凌夷,直接在地上拖着,回到了孙青睚身边。 没有再说任何话,带着杜子澄和苏凌夷策马离去。 杜蘅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 杜言若看了自己父亲一眼,心里想着一定要救弟弟和苏师兄出来,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 便在此时,蔡棠古忽然出现,皱眉问道:“苏凌夷呢?” 杜言若没有激动,只是平淡说道:“被带到侯府去了。” 蔡棠古脸色很难看。 他就是想把苏凌夷带走才回来的,没想到那个姜望是真的铁了心要和鱼渊学府为敌了。 第十四章 听我说,谢谢你 雨歇,风仍不止。 栖霞街被蔡棠古毁掉的部分,倒是没有为难住镇守府衙,因栖霞街本是旧街,待得翻新的时候,也是要推倒重建的。 真正让镇守大人惊惧的是,姜望竟同鱼渊学府的蔡教习战斗,甚至还赢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小侯爷居然隐藏这么深。 幸亏在浔阳候府所谓落魄后,自己没有刁难过小侯爷,否则岂不是要倒大霉! 现在整个镇守府衙都已经很清楚,浔阳候府的小侯爷,是绝对不能得罪的可怕人物。 ...... 夜空漆黑如墨。 浔阳候府里。 赵汜在磨刀霍霍。 他很憋屈。 自己是个画师啊。 每次姜望要出门,都要搬着藤椅就算了。 现在居然让自己帮他磨刀? 我只有一只手啊! 我做不来那么多事情! 此刻小鱼把长剑丢下,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赵汜愤恨的把刀磨得更快了。 杜子澄就坐在大堂的地上,看着那副画面,止不住的吞咽着唾沫。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莫要使这般把戏吓唬我。” 他看向慵懒散漫摊坐在高位的姜望,色厉内荏道:“我一点都不害怕!” 姜望惬意地抿了口茶,淡淡说道:“橙子啊,虽然咱们没有见过几次面,但相互之间也是老相识了,除了你姐非得要嫁给我这件事,我和你们杜家也素无恩怨吧,何故走上这条道路呢?” 杜子澄呸了一声,“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我姐啥时候非得嫁给你了,那都是我爹的注意,我姐根本就没想嫁给你!” 姜望疑惑道:“那她为啥见面就嘲讽我呢,她不想嫁,我正好不想娶她,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嘛,她甚至还因此去了鱼渊学府,按理说,我对她有恩才对。” 杜子澄一时语塞。 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啊。 想到姜望长得那么好看,浑城里未出嫁的姑娘,都想嫁进侯府,甚至某些妇人也有这种念头,难道自己姐姐也非例外? 因爱生恨,就完全能讲得通了。 但他实在很难接受这种事情。 姜望朝着已经醒来站在旁边候着的单琦玉示意了一下,单琦玉便端着一盏茶,递到杜子澄的面前,“公子赏你的。” 杜子澄犹豫了片刻,直接将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冷声道:“我没心情跟你掰扯这些,要杀就杀,我要是喊一声疼,就跟你姓。” 姜望微笑道:“原本我是想着要把请渐离者刺杀我的杜家人干掉,但我现在改主意了,准确地说,我还要谢谢你。” 虽然那名戴帷帽的渐离者只是一个武夫,但也成功激发了‘海市蜃楼’的力量,且算得上是姜望自主催动出来的,而非受到极大威胁。 哪怕面对蔡棠古时,他没有再找到那种感觉。 但杜子澄也算变相的做了件好事。 而且也正因渐离者一事,才能引出蔡棠古登门,甚至给姜望带来更多强敌,这都是杜子澄一手造成的结果啊。 姜望简直开心坏了。 而杜子澄显然很难理解姜望此刻的心情。 他想着,姜望确实病得不轻啊。 我要杀他,他居然还要谢谢我? 这个世界已经这般离谱了嘛? 杜子澄彻底懵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浔阳候府的。 事实上,他腿断了,也走不出来。 是黑焰军把他抬回杜家的。 直到躺在房间里,他才回过神来。 看着面前的杜蘅和杜言若,他怔然说道:“我没死?” 杜言若抓住他的手,说道:“在侯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被黑焰军送回来?他们甚至还对你很客气。” 杜子澄挠了挠自己的脸,忽然问道:“姐啊,你是不是喜欢姜望?” 杜言若因弟弟回来而展露的笑颜,猛地僵住了。 她神情一阵变化,沉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我恨不得杀了他!” 杜子澄释怀般的松了口气,“那便好,吓死我了。” 杜蘅此时着急道:“你又在说什么混账话,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黑焰军如此大动干戈,怎么就轻易放你回来了?他们不会欲擒故纵,想着把我杜家一锅端吧?” 杜子澄不是很想看到自己老爹的脸,将被子蒙住头,“谁知道怎么回事,姜望那个怪胎简直有毛病,我困了,你们都出去吧。” 杜言若默默拉着杜蘅离开,简单安抚了一下父亲,便独自回了房间。 她猜不到姜望把杜子澄放回来的原因,但隐隐觉得可能跟自己有关,否则弟弟为何突然问出那句话? 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 忽然又猛地坐起。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 苏凌夷待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 他很茫然。 这是哪里? 我好像被人打断了手臂,然后就昏死过去了,按理来说,我应该在杜家啊? 他们怎么把我扔在了柴房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杜家为求全,把我关起来,要献给侯府处置? 想到这里。 苏凌夷很是激动,但牵扯到断掉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忍不住哀嚎了起来。 此刻,柴房门忽然被打开。 孙青睚直接单手提着藤椅,将之慢慢放在柴房门口。 而姜望坐在藤椅上,笑着拍了拍孙青睚的臂膀,“孙大哥好力气。” 跟在后面的赵汜吐槽道:“有病是真,但又不是废柴,几步路而已,就像长在藤椅上了不肯下来,我真想问一句,你为何如此能装?” 虽然听到了,但姜望没有理会,而是看向在柴房里哀嚎的苏凌夷,老神在在的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用茶盖拨了拨,淡淡说道:“苏兄啊......” “姓姜的!” 苏凌夷面色惨白,断臂的剧痛让他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勉强睁着一只眼睛,凶狠地盯着姜望,戾声道:“你可知得罪鱼渊学府是什么后果,我是祭酒亲传弟子,你若敢伤我一分一毫,整个苦檀都将再无你立足之地!” 赵汜捂着嘴笑出声来。 看到姜望刚刚开口,便被噎住的模样,心想着这下装瘸了吧。 但被赵汜笑声吸引的苏凌夷,却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可谓气得二佛升天,怒瞪着姜望,恨声道:“姓姜的,莫要觉得自己有点修为,便目中无人,待得蔡教习来到浑城,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原来你还不知道啊。”姜望斜睨了赵汜一眼,又看向苏凌夷,笑着说道:“蔡棠古在你被单琦玉打断手臂的时候,便已经来了,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如同丧家之犬,被我打出了浑城,你这种威胁,只会让我发笑。” 他看着苏凌夷的断臂,啧啧道:“真可惜啊,右手没了,莫说伤你一分一毫,你整个人都废了,现在又说这些硬气话,有什么意义呢?” 苏凌夷此时根本没有听到姜望后面的话,他呆滞了片刻,就突然冷笑着说道:“蔡教习怎么可能会输给你,你竟用此般可笑的言论来辱我,真是让我笑掉大牙。” 姜望无奈说道:“我讲得可都是大实话,何曾有辱你?按照蔡棠古的话来说,修行本是极其艰苦之事,筑基的过程更是要承受非人的折磨,按理来说,你的心性应该已经被磨砺的很好,莫不是起了反作用?” 因筑基的艰难,若毅力勉强够格,虽是成功坚持了下来,但也受到了很大刺激,从而让得脑子不太正常,倒也是能够说得通的事情。 他是没见过几个修士,也不清楚修士里疯子多不多? 但不管怎么样,苏凌夷确实带着点脑残。 就像是寻常锦衣玉食的纨绔子弟那般,遇到事情只知道威胁,只知道搬靠山,浑然不明白自己身处在怎样的境地。 貌似意会到了姜望看白痴一般的眼神,苏凌夷挣扎着坐起身,背靠着柴堆,“姓姜的,你也就是比我修行的更早,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但我不信,你真的敢杀我。” 姜望笑道:“确是平稳了少许,且不谈你话里的问题,我是没想杀你,但不意味着我不敢杀你。” “刚才说你是鱼渊学府祭酒的亲传弟子?若是这般,蔡棠古肯定不会轻易把你放弃掉,本来觉得你无甚作用,看来是我想错了。” 姜望朝着站在身旁的孙青睚打了个响指,后者当即便提起藤椅,他最后说道:“你就好好待在这柴房里吧,我会吩咐人每日给你一个馒头。” “姓姜的,你休想拿我威胁学府!”苏凌夷拼命挣扎着起身,用左手捡起一根木头,便要冲向姜望,但被小鱼直接一脚踹回柴堆里。 姜望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你虽然没了握剑的右手,但毕竟算得上一位修士,在柴房门口会有两位第三境的武夫守着,窗户外面也有人把手,你若要想逃,便尽管试试,但如果你要牺牲自己,那我便佩服你是个汉子。” 苏凌夷摊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重重关上。 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就算真有要牺牲自己的想法,他也根本不敢那么做。 在漆黑一片的柴房里,苏凌夷抱头痛哭。 第十五章 南城巷茶肆有位姑娘 翌日清晨。 姜望尚未睡醒。 房屋门便被小鱼推开。 她径直走到床榻前,伸手掀开了被子。 姜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作甚?” 小鱼面容清冷,淡淡说道:“老许头寻公子有事。” 姜望翻身下榻,被小鱼伺候着穿戴整齐,睡眼朦胧,慵懒道:“家里衣裳够用,又没什么要紧事情需得新裁衣裳,老许头跑来干嘛?” 小鱼未曾搭话,只是背着剑,抱着刀,等到姜望跨出房门,便顺手将门关上。 浔阳候府门前。 老许头急得满地打转。 在看到姜望的身影时,他很是激动地跑了过去,“找到了,我找到了!” 姜望半睁着眼睛,随口问道:“你找到啥了?” 老许头说道:“找到你媳妇儿啦!” 姜望:“......” 睡意直接全无。 他差点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老许头很兴奋地说道:“大主顾儿啊,不是,忒漂亮了,绝对符合你的要求,咱整个浑城里也找不到。” 姜望很是无语。 你这是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怕是对面姑娘给了你不少银子吧? 老许头直接拉着姜望向栖霞街外面走,小鱼紧跟其后。 “说来也是缘分,那姑娘不是咱浑城人,她在街上闲逛,被我一下就瞧见了,我眼睛多毒啊,只看到个背影,就觉得肯定很漂亮,果不其然,真是如仙子谪凡一般。” 老许头倒是很有媒婆天份儿,双方还没见面呢,就先把人夸上天。 “我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动人家姑娘愿意见面,事实证明,我的确不是为了钱啊,人家姑娘都不是浑城的,哪知道小侯爷是谁,你可不能再冤枉我了。” 闻听此言,姜望倒是愣了一下。 若果真如老许头所言,人家外来的姑娘确实没理由出钱说媒,甚至姑娘原本都不愿意,是被老许头以三寸不烂之舌强行忽悠来的。 但看着老许头那兴奋地模样,姜望还是觉得有问题。 真相到底如何,等到见了面自然就清楚了。 老许头安排的见面地点并不在栖霞街里。 而是在相隔一条街的南城巷。 南城巷是目前浑城以南区域里最繁华的街道。 各种店铺林立,满街都是人。 姜望稍稍有些气喘,拉住老许头,看向一侧茶肆,说道:“我累了,就在这儿吧。” 老许头犹豫了一下,也知道姜望身子不太好,便点头同意,“那我去把人叫来。” 姜望带着小鱼走进茶肆里,坐在靠窗的位置。 有说书先生正在茶肆里面声情并茂地讲述着茶客们早已听腻的故事。 但因说书先生讲得生动有趣,哪怕对于故事都已经倒背如流,依旧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这便是能耐了。 没有等待太久的时间。 老许头便领着一位姑娘来到了茶肆里。 那位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身穿青萝长裙,一双有神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茶肆,像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但容貌确实如同老许头讲述的那般,怕是都能和姜望媲美了。 “舒姑娘,这便是小侯爷了。” 老许头很是客气地向那位姑娘介绍姜望。 姑娘的视线从茶肆里转到姜望身上,微微瞪大了眼睛,嘴唇翕动,喃喃道:“真好看啊......” 老许头说道:“我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两位郎才女貌,甚是登对,若不成亲,就太可惜了。” 话落,反应过来,老许头赶紧看向姜望,讪笑道:“说辞而已,前面那一句你当没听到,后面的话,我可是真情实意,有感而发啊。” 姜望无言以对。 他轻咳一声,看着面前仿佛在犯花痴的姑娘,淡淡说道:“我不清楚老许头跟你说了什么,但你最好不要相信,女孩子在外面要注意安全,遇到任何人,听到任何话,都要保持警惕......” 他话还没有说完,姑娘便坐在了对面,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把长枪,啪地一声,砸在了桌子上。 姜望狠狠咽了口唾沫。 小鱼则眼神微变,一手抱着刀,一手已经搭在身后剑柄上。 舒姑娘瞥了一眼小鱼,未曾作声。 而姜望默默看着横在桌子上的一杆长枪,平静说道:“喝什么茶?” 舒姑娘紧紧盯着姜望的脸,说道:“我不喝茶。” 姜望脖子有些僵硬地转向站在一旁貌似被姑娘刚才举动吓傻的老许头。 老许头回过神来,嘴硬说道:“会武的姑娘......更可靠。” 看着姜望凶恶地眼神,他有些尴尬的附耳说道:“那位舒姑娘是明确有想要成亲的意思,虽然好像霸道了些,但胜在长得漂亮啊,我也算严格按照小侯爷的要求完成了任务......” 貌似顶不住姜望的眼神攻势,老许头连忙说道:“你们慢慢聊,我有事先走一步!” 他跑出茶肆的背影很慌张。 姜望沉默了片刻,看着对面姑娘,郑重其事说道:“我很厉害。” 舒姑娘挑了下眉,双臂撑在桌子上,说道:“那位老人家告诉我,你在浑城里一手遮天,没有什么事情是你办不到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有心想把刚刚逃走的老许头再抓回来。 “所以......”姜望看着舒姑娘的眼睛,说道:“你来浑城是有目的的。” 舒姑娘点点头,说道:“我是第一次来浑城,但那位老人家很热情,只要他帮我找到除浑城镇守外,在这里最有势力的人,我便给他三百两银子作为报酬。” 姜望释然道:“真有钱啊,但恐怕你找错人了。” 舒姑娘说道:“我有去过镇守府衙,听闻小侯爷同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谈及小侯爷,镇守府衙的人都是噤若寒蝉,我也是颇费了些手段,才让他们说实话,老人家确没有骗我。” “只是正好你要说亲,老人家又能帮我领路,也不过是将计就计罢了。” 姜望很是头疼。 他自然很清楚老许头的为人。 虽然有意挣银子,但实则也是真的想帮他找个好媳妇儿。 只是根本没有理会他究竟愿不愿意罢了。 何况按照这位舒姑娘的意思,就算没有老许头,怕是也会很快找到自己身上来。 “你能施些手段便让镇守府衙的人乖乖听话,想来应该是你的身份非比寻常,镇守府衙肯定会帮你做事,又何必多此一举,找到我身上来?” 舒姑娘有些得意地说道:“我来浑城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人帮忙,自然得找最厉害的。” 姜望沉默了一下,说道:“这里是浑城,镇守府衙是最高掌管者,有没有一种可能,镇守府衙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舒姑娘生气道:“你在强词夺理!” 姜望说道:“我是在讲道理。” 他们相互看着对方。 最终是舒姑娘败下阵来,因为她的眼睛酸了。 其实姜望已经大概猜出来。 有能让镇守府衙服软的本事,且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浑城。 思来想去,都只能是像青袍和白袍修士说得那般,来此寻仙迹的人。 按照青袍修士的说法,他们这些寻仙的人,皆是因为栖霞街上空高悬的‘海市蜃楼’,觉得是仙人临世的异象。 而‘海市蜃楼’貌似就在自己脑子里,姜望深知自己不可能是什么仙人,若是被这些寻仙者察觉到什么,麻烦将无穷尽也。 这跟想要让蔡棠古来报复的情况不同,涉及到所谓仙人,是姜望没有办法掌控的事情。 如果惹来一些通天大物,莫说真正控制‘海市蜃楼’的力量,怕是早早就半路夭折了。 虽然貌似自从‘海市蜃楼’出现,不管是面对妖怪还是修士,他尚未曾败过,但也险些在蔡棠古身上失手,他目前还没有自信到已经天下无敌。 面对寻仙者,能躲则躲。 又怎能直接让其待在身边? 正在姜望思忖着该以什么样能够站得住脚的理由把舒姑娘打发掉。 茶肆里忽然又进来一人。 那是一位满脸沧桑,穿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刀鞘破损痕迹明显,踏入茶肆的那一刻,仿佛自带气场,平端有一股风直接吹进了茶肆。 粗布麻衣的老者,眼神轻轻扫过姜望。 便使得姜望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有杀气?! 他暗生警惕。 这股杀气让他想到了当初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 他怎么也没想到,杜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居然还会出现这种事情。 莫非杜子澄那家伙又搞幺蛾子了? 面对敌人,他可以冷血无情,但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若果真是杜子澄,那他就真的有要把杜家连根拔起的念头了。 这里是南城巷,而非栖霞街。 杜子澄的‘善举’,来得不是时候。 此刻在杜家养伤的杜子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他很疑惑地喃喃道:“莫不是有人在骂我?肯定是老杜!” 他当即便愤恨地连干了三碗饭。 想着自己是不是要离家出走? 但以他现在的状态,真的那么做了,怕是得死在外面。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第十六章 老家伙不讲武德 南城巷茶肆里。 姜望不动声色,默默饮着茶。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只是进门时扫了一眼,便像寻常茶客一般,找了个位置坐下。 而舒姑娘则把玩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轻笑着说道:“那是个武夫,而且境界颇高,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子凶煞之气,绝非善与之辈。” 姜望眉毛一挑,试探道:“姑娘能胜他?” 舒姑娘摊了摊手,“实不相瞒,他一只手能打我十个。” 姜望:“......” 目前来看,到浑城寻仙迹的人好像没一个厉害的。 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太谨小慎微了。 其实真正的大人物根本不在意什么仙人? 否则怎么会只派一些废柴过来? 但想到苏凌夷有可能是鱼渊学府堂堂祭酒大人的亲传弟子,而面前的舒姑娘或许也有着极不简单的身份,莫非纯粹只是来赚功劳的? 可寻仙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事情,也得有功劳可赚才行。 要不然就是来镀金的,随便走个过场。 毕竟浔阳候府里也有一些有关仙人记载的书籍,姜望清楚寻觅仙人,是隋国最大的事情。 且不管找不找得到,只要找了,总会有些功劳。 若非朝堂对待仙人一事渐渐丧失了热情,便该是有着更大的计划,很难保证在后续时间里,再来浑城的寻仙者,会不会有洞冥境界以上的大物登场。 姜望觉得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他看着横在桌子上的那杆长枪,淡然一笑,说道:“若要让我帮你,其实也很简单。” 舒姑娘眨了眨眼睛,“你终于承认了?说吧,有什么要求。”. 姜望瞥向距离不远的老者,低声说道:“虽然你可能打不过人家,但只要帮忙拦住他片刻,我便答应你所有的事情。” 他想着只要借机能跑回栖霞街,那一切还不是自己说了算,承诺归承诺,至于做不做实事,便是另外的价钱了。 舒姑娘很犹豫。 她初才讲得可是实话。 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一身武夫气息刚猛,想来最低也是入了四境的,那是但凡寻到时机,就能直接一拳轰杀修士的存在。 但又想到,若只是拦截片刻,应该不算太大的问题。 她哪里知晓江湖险恶。 以为帮了忙,姜望定会信守承诺。 长得好看的人,想来不会坏到哪里去。 便直接抓住桌子上的那杆长枪,认真说道:“一言为定!” 姜望看着舒姑娘摆出仿佛小孩子打架一般的架势,气势汹汹地走向老者,暗自感叹道:“真是罪过,我会及时让黑焰军来救你的,但答应你的事情,我肯定不做。” 他当即拉扯了一把小鱼的衣袖,主仆俩没有丝毫犹豫地跑出了茶肆。 而一直用眼角余光注视着姜望的老者,豁然起身。 但舒姑娘已经挡在了他的面前。 刚要说些什么拖延时间,可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镇守府衙的人说,姜望曾跟鱼渊学府的蔡棠古打过一架,甚至毁掉了半个栖霞街,按理来说,此人确该很厉害才对,何故让自己来帮忙挡人? 虽然舒姑娘并不认得蔡棠古是谁,但神都的鱼渊学府里面,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可是一抓一大把,她觉得苦檀的鱼渊学府里应当也没有太弱的。 她转身便要质问姜望。 却发现靠窗的位置,哪还有半个人影。 就在舒姑娘愣住的时候,粗布麻衣的老者径直越过她,朝着茶肆外面追去。 “站住!”舒姑娘还是第一时间拦住了老者。 老者眉头紧皱,沉声说道:“那男子将你丢在此处,便是不顾你的死活,若是聪明点,便乖乖退到一旁,否则老夫可不介意辣手摧花。” 他看向茶肆外面早已没有姜望的踪影。 想到是自己没忍住气息的外露,让其直接察觉到问题,若是耽搁下去,恐生出麻烦。 他再次要越过舒姑娘。 但舒姑娘确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往后挪了一步,手里的长枪横在身前,有一股莫名地气息已经蔓延在茶肆里。 周围的茶客在最开始便纷纷躲在了柜台处,他们经常听说书先生讲述江湖故事,眼下的画面,跟某段故事里的场景如出一辙。 他们既是害怕,又很期待。 浑城最近虽然总是出些状况,但百姓生活的依旧很安乐,也就是命案发生,惶恐了一段时间。 他们都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遇到事情,第一时间想要看热闹,是下意识的反应。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因舒姑娘针对的只是老者,茶客们虽是感觉到气温骤降,但却根本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老者却看得明白,眼前的小姑娘竟是一位修士。 他心思电转,攥紧拳头,悍然出手。 哪怕他有过不止一次的斩杀修士的战绩,但若修士只是刻意拖延时间,将会是极其难缠的,想要尽快摆脱,只有抢占先机。 仅仅只是一拳。 拳风便直接轰碎了茶肆的大门。 就连外面的南城巷青石板地都掀飞了起来。 舒姑娘身前虽有长枪挡着,但老者的拳头力道实在太强,长枪剧烈震颤,若非材质特殊,怕是已然断裂。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 舒姑娘的身影便飞出了茶肆,撞进对面的胭脂铺里。 惹来正在挑选胭脂水粉的大家闺秀们,齐声尖叫。 待得舒姑娘从胭脂铺里出来,早已没了老者的踪迹。 她抹掉嘴角的血迹,想起老许头曾说过浔阳候府的所在,便径直朝着栖霞街的方向掠去。 ...... 出了南城巷便是凭阑东街道。 距离栖霞街已经不远。 小鱼直接背着姜望,若从某个角度来看,根本瞧不见她的身影。 但小鱼却好像没有任何负担,奔跑的速度极快。 很快便跑出了大半个凭阑东街。 “公子,你为何不直接出手,而是要跑呢?” 小鱼觉得自家公子很是厉害,但公子的命令她得遵从,只是有些不理解罢了。 姜望紧紧环抱着小鱼,转头看向后面。 粗布麻衣的老者一步便跨出数丈距离,想来片刻时间就要追上。 虽然是利用了别人,但姜望此刻也有点担忧,那位舒姑娘不会挂了吧? “本公子只是借机摆脱那位姑娘而已。” 貌似是跑不掉了,姜望拍了拍小鱼的肩膀,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小鱼把长夜刀递给姜望,乖乖的退到一旁,很期待等着看公子威风的一面。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 他已经决定,以后说什么也不能离开栖霞街。 “且慢!”姜望深吸一口气,伸手拦住来袭的老者,“不知你可曾听闻,鱼渊学府的蔡棠古被我三拳两脚就打败的事迹。” 老者愣住,微微摇头。 紧跟着,一拳就轰了上去。 “老家伙不讲武德!” 相比于那个戴帷帽的渐离者,眼前这位显然很够格,真是一句废话不说,直接就下杀手。 姜望很慌张的举刀挡在胸前。 咔吧一声。 鲜血在凭阑街飞溅。 长夜刀半点无损。 但姜望的肋骨断了。 那种痛感,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整个人直接飞出了数十丈开外。 若非长夜刀挡住了大部分力道,这一拳就已经要了他的命。 饶是如此。 姜望也感觉到呼吸困难,若是救治不及时,他就得白日飞升了。 他颤抖着抬起手臂,沉闷带着嘶哑地声音,“救......救命。” 小鱼原地震惊。 这跟她想象中的画面不一样啊。 凭阑街的百姓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到了。 有人丢掉了手里的大白菜。 有人默默把摊位上的玉石塞进怀里。 有在酒肆门前帮忙打酒的伙计,张大嘴巴,酒水撒了满地。 有乞讨者趁机把热腾腾地包子塞嘴里,又顺手拿起几个,飞一般的跑远。 短短时间里,凭阑街发生了很多事情。 待得他们反应过来,便纷纷嚷叫着,有店铺的直接关门,逛街的转身往家跑,但最终又在安全距离下站定脚步,探首观望。 有心存正义的百姓,第一时间通报镇守府衙。 舒姑娘追到了凭阑街。 看着好像已经被打死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姜望,她很是惊讶。 说好的曾经打败蔡棠古呢? 莫非是镇守府衙的人在骗我? 老者行事的确果断。 他拔出短刀,为节省时间,直接在原地掷出手里的刀。 小鱼根本来不及救援。 但舒姑娘祭出了自己的飞剑。 以黄庭炁为牵引,又强行汲取周围的天地之炁,使得飞剑速度达到极致。 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在短刀要命中姜望时。 有一只手伸了过来。 是老管家跛着脚,挡在姜望身前。 直接一把就抓住了短刀。 老者神情一紧,知道自己已经错失良机,没有半点犹豫地纵身掠上屋顶,几个辗转腾挪便消失无踪。 老管家没有去追,他此时更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 转身小心翼翼的把姜望抱起,竟是瞬间消失在凭阑街里。 他刚刚回到侯府门前,怀抱中的姜望忽然睁开了眼睛,挣扎着双脚落地。 “公子,可有大碍?” 老管家很是紧张。 姜望的表情很奇怪。 虽然看不见,但他很清楚,原本断掉的肋骨已经奇迹般的恢复了。 第十七章 此地有妖气 在老管家把他带回栖霞街的瞬间,姜望便感觉到一股极浓烈地灼热气流呈现在断掉的肋骨处。 是‘海市蜃楼’在治愈他的伤势。 姜望从茫然到惊愕,再到兴奋,情绪的转变之快,被老管家看在眼里,以为是自家公子被打坏了脑袋,更是紧张了。 没想到姜望突然伸出手来,轻轻一握,便是一股爆裂地气息席卷整个栖霞街。 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就在刚才,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生命即将消逝的威胁貌似刺激到了‘海市蜃楼’,力量的强度又因此攀升到了新的高峰。 这同时也是他距离‘海市蜃楼’的力量最近的一次。 他真得好好感激一下那个老者。 又想到虽是根据杀气来猜测对方可能是一位渐离者,但终究没有得到证实,他至今连那个老者是谁都不清楚。 老管家则是已经彻底愣住了。 很明显,自家公子根本一点事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可能不小心打乱了公子的计划。 公子是故意装作快要被打死的模样,否则很难解释此刻的情况。 虽是不清楚公子的真正目的,但老管家感到有些愧疚。 姜望似是突然回过神来。 “童伯......”他看着老管家稍显佝偻的身影,“你不是说你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儿嘛?你在骗我!” 老管家很尴尬地说道:“公子不也有事情瞒着我嘛,何况我在公子面前确实只是个普通的糟老头儿。” 姜望沉默。 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看到小鱼慌张跑来的身影,姜望轻声说道:“麻烦童伯去查查那个老者的身份,有必要的话,再去杜家一趟,若跟杜子澄有关,便将他带来见我。” 老管家点点头。 孙青睚早前便带着所有黑焰军撤出了浑城,但单琦玉暂时留了下来,只是老管家这次打算亲自调查,杜家毫无疑问又要遭受一番磨难了。 小鱼看着姜望此刻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正要说些什么,因‘海市蜃楼’的力量尚未消退,在接触小鱼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那股灼热地气息有些躁动。 没等他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便见小鱼身子猛地一颤。 她瞪大眼睛盯着姜望。 姜望有些紧张,问道:“你怎么了?” 小鱼低头,抿着嘴。 姜望慌忙把手从小鱼脑袋上挪开,想着莫不是‘海市蜃楼’把小鱼的魂魄给收走了? “公子......”小鱼再次抬头,已经泪眼汪汪。奇快妏敩 “惨了!”姜望一把捧住小鱼的脸蛋,“相信公子,我肯定会治好你的,陶天师不是懂得画符驱妖,还能看病么,公子我这就去把他找来!” 虽然已经决定在真正强大之前,不再踏出栖霞街一步,但为了小鱼,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根本没有给小鱼再说话的机会,姜望已经火急火燎的跑了出去。 ...... 舒姑娘刚刚来到栖霞街,正在找浔阳候府的位置,便见到姜望的身影很快窜入了一个小巷子里。 他累得满脸虚汗直淌,自出生至今,能躺着就不会坐着,能坐着便不会站着,像这么跑,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 陶天师的住处跟栖霞街相邻。 就在栖霞西街跟西城巷一墙之隔的小巷子里。 从栖霞街的小道穿入,踏足西城巷,再拐个弯便到了。 途径遭遇帷帽渐离者的地方,舒姑娘追至,在身后轻拍了姜望的肩膀,让他第一时间就拔刀斩击,却被舒姑娘直接扼制住了手腕。 “怎么又是你?”姜望反倒是松了口气,要是倒霉催的再遇见危险,他可来不及撤回栖霞街。 而舒姑娘的心情也并不平静,想着姜望明明被那个老者打得半死,虽然又有一个老者将他救走,可这么短的时间里,为何姜望再次活蹦乱跳了? 她意识到这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如果镇守府衙的人没有撒谎。 如果姜望确实差点被打死。 现在这般反常的现象,便只有一种解释了。 其实姜望是妖怪! 有妖怪伪装成人类的模样,甚至在浑城里凝聚出最大的势力,必是有着惊天的阴谋! 她觉得自己不能很快揭穿妖怪姜望的真面目,而是要小心行事。 若是能够洞悉妖怪的目的,甚至拯救浑城,定然可以得到天大的功劳。 届时,公主的地位亦能水涨船高,且在圣上面前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姜望不知道舒姑娘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此刻没工夫搭理对方,径直便跑入巷子里。 陶天师的住处算不得富贵,但也并非简陋,只是寻常的小院。 姜望行至巷子里第六户人家。 略有些破旧的木门,微微敞开着。 只见陶天师正坐在堂屋前,认真捣着药。 姜望直接推门而入,舒姑娘紧跟其后。 她默默打量着小院。 此地有妖气! 果然,她更坚信了心中的想法。 她的目光放在陶天师的身上。 莫非此人也是妖? 这是两个妖在会面? 若是要商议什么大事,何故姜望不曾把自己撵走? 难道是故意把自己带到此地,然后施行灭口? 想到这里,舒姑娘的小脸瞬间苍白起来。 可恶,大意了啊! 不该这般莽撞便跟过来的。 “陶天师!”姜望往后瞟了一眼,虽然奇怪舒姑娘怎的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但他实在没空去想,上前就抓住陶天师的手,说道:“速速随我去救命啊!” 陶天师惊讶道:“小友愿意让我算命了?可是察觉到了什么问题?” “别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姜望拽着陶天师便往外跑。 陶天师赶忙说道:“莫急,莫急,待我准备一番!” 他挣脱开姜望的手,快步走进堂屋,取了一些符箓出来。 重新回到姜望身边,陶天师沉声说道:“事已至此,急也没用,因耽搁时间太长,我也没有万全把握,此乃要折损寿命之事,我只能尽力帮小友破解凶兆,只希望不会因此没命。” 听他讲得这般玄乎,姜望愈加觉得陶天师像极了骗子。 但小鱼的情况,貌似除了找陶天师,也没别的法子。 姜望匆匆而来,拽着陶天师匆匆而去。 被忽略的舒姑娘,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她原本都已经做好要殊死一搏的准备了。 没想到事情发展跟她想的有点不一样。 莫非是这两个妖怪已经把计划实施到最后关头,根本也不用在意是否暴露? 他们刚才那番谈话,或许另有玄机。 姜望那般急切。 陶天师又说着什么耽搁时间,折损寿命的话,怎么想都大有问题! 她仔细感知此地的妖气。 很是谨慎地朝着堂屋靠近。 越是离得近了,妖气便显得越重。 她紧张的拍了拍自己的脸,把手里的长枪攥紧,终是一步跨进了堂屋。 堂屋里的家具摆放很简易,除了墙上挂着些画像,便只有一个香案和一张桌子,符纸及朱砂的味道确很浓郁。 在堂屋左侧有一个小屋。 屋门紧闭。 舒姑娘尝试着推开屋门。 嘎吱地声音在她此刻紧张的情绪下,显得尤为刺耳,让她心跳都快了几分。 在屋门被打开的一瞬间。 有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舒姑娘吓得连忙关上屋门。 但就刚刚一瞥,她发现屋里的窗户都被封死,由红布遮盖,墙角处都点着蜡烛,画面很是诡异。 就在她紧闭呼吸,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推开屋门的时候。 屋子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声音就好像在她耳边炸开。 一时间只觉得头皮发麻,脚底板发凉。 她身子僵硬地转过身去,狠狠咽了口唾沫,慢吞吞地挪出堂屋,紧跟着便飞一般跑出了院子。 太吓人啦! ...... 栖霞街,浔阳候府。 姜望带着陶天师回来的时候,侯府里正在开饭,单琦玉、赵汜和小鱼坐在一块,而小鱼手里捧着碗,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别提吃得多香了。 但深知小鱼饭量向来很小的姜望,见此一幕,更觉有问题。 “完了,这是病入膏肓了......” 姜望当即面色沉重地看向陶天师,说道:“陶天师,现在就看你的了,我以前是根本不信你那一套的,但如果你真的能治好我家小鱼,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正在扒着饭的小鱼抬起脑袋,露出茫然地眼神。 赵汜则很诧异,“小鱼,你生病了?” 生病自然是要找大夫,但姜望把陶天师找来,怕是非一般的病症。 他直接就要掉下泪来。 嘴里的肉都不香了。 “小鱼啊,没想到你年纪轻轻,怎么就......” 小鱼很震惊。 怎么的了? 看着赵汜一脸哀痛地模样,她差点以为自己人没了。 陶天师愣在原地。 “小友没搞错?你这丫头身体健康的很啊,一点毛病没有,反倒是你,问题很大,你莫要放不开啊,要承认自己有病,不能拿你家的丫头说事啊,虽然可能情况麻烦了些,但我拼了老命也会救你啊。” 姜望黑了脸。 “陶天师啊,你果真是个骗子,我家小鱼问题这般严重,你居然说她一点事没有?” 小鱼茫然的往嘴里又扒拉了一口饭,“公子,我咋了?” 姜望激动道:“你瞧瞧,这问题还不大?!” 第十八章 仙人抚我顶 陶天师的面容很严肃。 他看着特别激动的姜望,点点头,说道:“问题很大。” 姜望一把拽住他,说道:“那还不赶紧看看!” 陶天师沉声说道:“小友,你的问题很大啊。” “我没想到那股凶煞之气已经发展到此般程度,看来我得豁出性命来解救小友,这是我毕生遇到的最大难题,但只要小友认真配合,我尚存六成把握。” 姜望:“......” 他虽是有意想找陶天师帮忙解决‘海市蜃楼’汲取寿命的问题,但现在很明显是小鱼的问题更严重啊。 反正他又没有到马上要死的境地,万一剩下几年里可以成功踏上修行路呢。 只要寿命足够长,便也就不怕被汲取了。 在‘海市蜃楼’没有出现之前,曾有苦檀最负盛名的神医,留下姜望活不到二十四岁的话。 但直到茶肆里那位老者,意外激发出了‘海市蜃楼’更强的力量,姜望便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些好转。 他能直接一路跑着,到西城巷把陶天师带来,那是曾经打死也做不到的事情,怕是没有跑出栖霞街,便被累死了。 姜望猜测,许是‘海市蜃楼’汲取了那么多寿命,在此刻开始反哺了? 想要真正搞清楚‘海市蜃楼’的秘密,指望陶天师是根本不可取的。 只因陶天师话里话外,总是能搭上些联系,让姜望也很难真的彻底无视他。 “只要你能把小鱼看好,我便会配合,否则就免谈。” 这倒也是认证陶天师是否有真本事的机会。 但陶天师很头疼。 他怎么看,小鱼也没有半点问题。 莫不如哄骗一番? 他点点头,说道:“好吧,那我便看看。” 陶天师装模作样的朝着小鱼一阵观摩,嘴巴里更是念念有词。 没一会儿工夫小鱼就被念得犯困了。 见此,陶天师微微一笑,直接取出符箓,拍在小鱼背上,说道:“问题已经解决,丫头会有点虚弱,睡一觉便能好了。” 姜望很狐疑。 这就解决了? 糊弄鬼呢。 正要质问陶天师,却见小鱼背上的符箓忽然化作灰烬,紧跟着她脑袋一低,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小友,现在轮到你了。” 姜望犹豫着。 忽闻外面有急促地脚步声。 因老管家不在,侯府剩下的人都在此,舒姑娘直接跑了进来。 她大口喘着气。 身后是浑城第一神捕率领着一众衙役。 因凭阑街事件,镇守府衙的人来迟一步,正巧撞见慌张的舒姑娘,问明缘由,便跟着到了侯府。 但实则浑城第一神捕有点尴尬。 毕竟他很难相信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会是妖怪。 可舒姑娘的身份又确实尊贵,他也不敢怠慢。 是因舒姑娘觉得已经找到真相,且猜测身为妖怪的姜望和陶天师要有行动,为了拯救浑城,她需要帮手,而镇守府衙是目前的不二之选。 “小侯爷,陶天师。”浑城第一神捕向着两人抱拳见礼,要说得罪,显然陶天师更适合些,但陶天师对镇守大人有救命之恩,他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只能看向舒姑娘。 他很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周捕头,如此兴师动众,是何意啊?” 单琦玉径直走上前来。 周捕头将其拉到一旁。 没一会儿,单琦玉便怒然看向舒姑娘,“这位姑娘,可曾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你究竟是何居心,竟敢说我们小侯爷是妖怪!” 舒姑娘大声道:“我可没有胡说,那个陶天师的家里就有妖怪,乃我亲眼所见,而姓姜的跟陶天师密谋,他们定是要危害浑城!” 本来听到自己是妖怪,姜望便很懵了,又听到陶天师家里有妖怪,他就彻底愣住了。 而陶天师更是脸色大变。 周捕头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他虽然并没有相信舒姑娘的话,但此刻也在观察,立即便发现了陶天师表情不对。 难道真有此事?! 涉及到妖怪,纵使陶天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该办还是要办。 “或许我们得去陶天师的住处查证一番。” 周捕头很是果断,当即便向陶天师抱拳道:“若此事有误会,镇守府衙自当给天师赔礼道歉,并在浑城广而告之,周某会担起责任,但若妖怪一事为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陶天师慌忙解释道:“确有误会啊,我只是曾抓到妖怪,置在家中而已,万万不可能危害到浑城啊!” 周捕头皱眉说道:“我自是晓得天师画符驱妖的本事,但若是抓到妖怪,为何留在家中?西城巷那么多百姓,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天师便难辞其咎,我虽相信天师并非恶意,可妖怪一事牵扯甚多,莫怪周某得罪。” 哪怕陶天师给出解释,他也得往西城巷走一趟。 看到周捕头带着陶天师离开,舒姑娘指向姜望,“这还有一个呢!” 姜望黑脸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像妖怪了?而且我到西城巷找陶天师是要帮我的婢女看病,你当时就在场,究竟是哪一句话让你冒出了这种想法?” 真正让舒姑娘有这种想法的当然不是因为姜望和陶天师说过什么话,只是先入为主之后,看哪里都觉得有问题,又何况她确实发现了妖怪。 此时看着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小鱼,又看向独臂的赵汜,虽然觉得威胁很低,但如果都是妖怪的话,她留在这里可是很危险啊。 刚要跑,单琦玉却堵在门口。 舒姑娘再次觉得自己鲁莽了。奇快妏敩 她很委屈的看向姜望,“别吃我......” 姜望扶额,叹气道:“我没胃口,吃不下。” 舒姑娘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现在没胃口,等有胃口了还不是要吃? 她的哭声惊醒了小鱼。 醒来的第一时间便又扒了几口饭。 “陶天师那个骗子!”姜望愤怒道:“他藏妖怪在家里,定是不安好心!” 小鱼打了个饱嗝,弱弱道:“有点吃撑了。” 姜望很是关怀的上前说道:“小鱼啊,都怪我,不该揉你脑袋,放心,公子我砸锅卖铁也会治好你的。” 小鱼愣了一下,突然满是欢喜地说道:“公子摸我脑袋的时候,是不是就像说书先生讲得醍醐灌顶那般,我感觉到有一股很温热的气,像是在滋养我的身体,然后我便觉得很饿,刚刚吃饱后,浑身就充满了力气!” 单琦玉皱眉说道:“小鱼的确破入了武夫第二境,那应当是洗髓,但如果没有妥善指导的话,是很难完成的。” 他看向姜望。 心里很是震惊。 按照小鱼的说法,是被小侯爷摸了下脑袋,便直接突破了境界,但这怎么可能呢? 姜望此刻很迷茫。 什么意思? 是‘海市蜃楼’的力量帮助小鱼洗髓了? 想到小鱼居然是刚刚突破到武夫第二境,但早前便能挥出堪比第三境力量的一剑,事实证明,小鱼果真是个练武奇才。 他明白是自己误会了。 但依旧很难想象,‘海市蜃楼’竟有此般作用?! 他当即上前,再次揉了揉小鱼的脑袋,又捏了捏脸蛋。 “有啥感觉?” 小鱼摇头。 姜望遗憾地叹了口气。 但很快又开心起来。 他觉得应该是当时‘海市蜃楼’的力量未散,而现在自己就是个废柴的缘故。 只要慢慢摸索出门道,或者等到下一次身临险境,再把黑焰军每个人的脑袋都揉一遍,甚至将他们的实力提升到宗师境界,在苦檀还不得横着走? 他看向踌躇在旁的舒姑娘,眼前一亮。 既然舒姑娘怀疑自己是妖怪,那么必然很有敌意,他只需要给一个机会,相信舒姑娘定然会出手。 他当即打发单琦玉跟着到西城巷去瞧瞧。 然后看着舒姑娘,露出一抹‘友善’的笑容。 舒姑娘只觉得背脊发麻,像是被一条毒蛇给盯上一般,她下意识便举起了长枪。 姜望很是满意。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她就想要动手了。 果然孺子可教也。 “舒姑娘,我有话要说。” 姜望摆手制止要护主的小鱼,半拖半拽的领着舒姑娘走了出去。 来到种满奇花异草的院子里,姜望深吸一口气,故意背对着舒姑娘,沉声说道:“姑娘说我是妖怪......” “没想到我隐藏了那么久,还是被你发现了。” 他指着面前的花圃,“把你葬在这里,没什么意见吧,这可是我特意挑选的。” 姜望很期待。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 你还不快来杀我! 第十九章 宁十四前来斩妖 舒姑娘攥紧了手里的一杆长枪。 看着背对自己的姜望。 她觉得有问题。 虽然猜出姜望妖怪的身份,让她很开心。 但明明是要灭口,为何故意露出破绽? 姜望一直在期待着。 他已经听到舒姑娘此刻有些急促地呼吸声。 想必是准备好要出手了吧。 “此地花美,姑娘人更美,将你葬在这里再适合不过了,但我得想想,是先吃你的小脚,还是先啃你的脑袋。” 姜望决定再加一把火。 话音刚落,便有风声骤急。 姜望笑开了花。 但很快他的笑容就僵住了。 怎么只听风声,没有后续啊? 他下意识回头。 面前空空如也。 人呢?! 他环顾四周。 只见舒姑娘的身影翻过墙头,唯剩下墙头草在风中摇曳。 姜望嘴角狠狠抽搐着。 这啥意思? 给你机会,你都不中用啊! 莫非是自己演得太过? ...... 径直跑出栖霞街的舒姑娘,暗暗庆幸。 妖怪姜望果然阴险。 故意露出破绽,甚至用言语刺激自己。 若是真的出了手,定然没命可活。 亏得本姑娘机智。 轻轻松松便脱离了危险。 但此事无法善了。 镇守府衙畏惧于姜望,想来是指不上的。 她得去搬救兵。 在凭阑街直行,便是出城的道路。 她刚刚要走出凭阑街时。 斜侧酒肆内,忽然冲出一道身影。 “师妹,你究竟跑哪里去了,怎能擅自脱离队伍,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我回去怎么跟老师交待啊!” 舒姑娘愣了一下,随即惊喜道:“十四,你来得正好!” 她拽住宁十四的袖子,便要重回栖霞街。 “师妹,这是何意?”宁十四看向酒肆里陆续走出来的人,说道:“我们来浑城是有任务的,正因师妹乱跑,找寻与你,耽搁了不少时间,本就来迟,且莫要再延误了。” 舒姑娘说道:“你别那么啰嗦,我发现了妖怪的踪迹,更是险些丢了性命,妖怪密谋整个浑城,百姓们危在旦夕,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快跟我去杀妖!” 宁十四很是震惊,连忙拽住又要跑的舒姑娘,“师妹,那你可无碍?临行前,我答应老师要保护你的安全,若是让你少了一根头发丝,老师定会扒了我的皮......”奇快妏敩 舒姑娘无语,没好气道:“你究竟是担心我,还是担心老傅揍你啊。” 宁十四说道:“自然都有,但我更担心师妹的安危啊,既是有妖怪,师妹便不可冲动,此事得从长计议。” 想到自己两次鲁莽行动,都身处‘险境’,舒姑娘有点羞赧。 宁十四拉着她走回酒肆,“师妹同我讲讲妖怪的事情,方能有计策应对。” 在他们商议如何斩妖的时候。 浔阳候府里,姜望正吃着饭。 他的情绪很糟糕。 想着蔡棠古怎么还没来报复? 妖怪傲因说得那些更强大的妖,也没什么踪影。 无敌之路,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赵汜端着碗,目光在姜望和小鱼身上扫来扫去。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 想他自幼便熟读圣贤书,十三岁时痴迷画画,日夜练习,更是累断了手。 他执拗,且有毅力。 他聪慧,且帅气。 在浔阳候府里,他是姜望的跟班。 是搬藤椅和磨刀的苦力。 甚至还要洗衣服做饭。 他变得很颓废。 他的智慧蒙尘。 致使很明显的事情,到现在才察觉。 他缓缓放下碗筷,很严肃地看着姜望,沉声说道:“当初在栖霞街路口,你说你能控制妖怪,面对那个苏凌夷,你确实控制住了他的行动,侯府门前,你肆意玩弄蔡棠古,就在刚刚,只因你摸了小鱼的脑袋,她便突破了境界。” 小鱼侧头看着赵汜。 姜望的神情变得凝重。 他甚至有点紧张。 想着该怎么跟赵汜解释这些事情。 没想到赵汜突然拍桌而起。 他很激动地瞪大眼睛,直视着姜望,“没错!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吞咽了口唾沫。 “你有着一张开光的嘴!” 赵汜哈哈大笑,兴奋道:“你说能控制别人的身体,苏凌夷便真的被你控制了,你说能赢蔡棠古,便真的赢了,在摸小鱼脑袋的时候,你肯定也说过什么话,没错,这便是真相!” 姜望:“......” 虽然这个所谓的真相貌似挺厉害的,但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我是有说过,但都是在事情发生后才讲得好嘛。 赵汜直接把脑袋伸了过去,急切道:“快!就说我肯定是个大画家,注定名留青史,高居庙堂,家财万贯,院里娇妻美妾成群!” 姜望很服气,“...你是真不要脸啊。” 但拗不过赵汜,只能摸着他的脑袋,配合着讲了一遍。 赵汜心满意足,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梦想成真了。 他得好好捯饬一番。 径直便跑了出去。 看到对面小鱼满是希翼的模样。 姜望扶额。 整个侯府里怕是除了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额......是除了我和童伯,没一个正常人。 ...... 未时三刻。 单琦玉回到了浔阳候府。 “陶天师家里藏着一只魍魉,若非及时用符箓镇压,镇守府的衙役们险些丧命,按照周捕头的意思,是要尽快铲除那只魍魉,但陶天师好像不是很愿意。” 姜望一如往常的躺在藤椅上,闻听此言,皱眉说道:“看来陶天师确有些本事啊。” 陶天师在浑城出名的时候,也正是浔阳候率领黑焰军来到浑城的时间,但单琦玉并未跟陶天师打过交道。 姜望问道:“你觉得他刻意藏一只妖怪在家里,是想要做什么?” “侯爷曾说过,所谓天师便是能感知到炁的存在,但不能如同修士般铸就黄庭练炁,也不能像武夫般借炁淬炼体魄,他们只能以符箓为基础沟通炁,而此过程亦非轻易能做到。” 单琦玉思忖道:“在整个人间,能以符箓彰显神异手段,甚至媲美武夫及寻常修士者,凤毛麟角,陶天师能画符驱妖,便已证明深谙此道,可究竟在哪个层面就不好说了。” “魍魉虽是大妖残魂幻化,但终究是残魂,跟其他妖怪相比,本事低微,传闻在百年前,曾出过一位大天师,以画符之道凌驾于洞冥修士之上,妖怪傲因在其面前也如玩物一般,但像这般层面的天师,现今隋国里只有一位。” 单琦玉停顿片刻,继续说道:“陶天师未曾登峰造极,藏匿妖怪魍魉,许是想借妖怪摸索出更强的符箓,但以这样的方式,手段必然是肮脏的。” 姜望轻皱着眉头。 他不懂得符箓,很难猜测陶天师的用意。 就像单琦玉所言那般,许是拿妖怪练符,其过程自然不会是很和善地画面。 “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呢?” 单琦玉说道:“自是要让陶天师除掉魍魉,且不管他的目的,魍魉的存在,对周遭百姓终究是巨大的威胁,陶天师再不愿意,怕也挡不住镇守府衙。” 姜望笑着说道:“若陶天师坚决反对,镇守府衙的人又没能耐除掉魍魉,便也只能陷入僵局,你去告知周捕头,我可以帮他们除掉魍魉。” 他非是要跟陶天师作对,而是深知被其藏在家里的魍魉根本保不住,镇守府衙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肯定会使出强硬手段,倒不如让他捡个便宜。 单琦玉神情微变。 想到隐有传闻,蔡棠古是被小侯爷打败的,又有小鱼莫名破境的事情,他意识到,小侯爷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废。 若非姜望是侯爷亲儿子,黑焰军素来忠诚,按照单琦玉的性格,他是很难接受小侯爷这般主子的。 但如果小侯爷只是藏拙,实则很强的话...... 单琦玉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这就去办!” 姜望看着单琦玉快步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的语气同往常不太一样。 但姜望未曾在意。 单琦玉离开没多久。 舒姑娘一行人便来到了栖霞街。 “浔阳候府......”宁十四抬眸,皱起眉头,低喃道:“总觉得好熟悉的样子,好像听老师讲起过。” 他拽住直接就要推门而入的舒姑娘,说道:“师妹,按照你的描述,此妖怕是很不简单,我亦没有万全之策,好在临行前,老师给了我镇妖的符箓,姑且能一试。” 他很是认真地叮嘱道:“师妹切莫冲动,斩妖除魔之事交给我便好,你就跟在我身后,若有危险,可以直接先逃,不必管我。” 舒姑娘虽然很烦宁十四总是以说教的语气对她,但此刻她没有反驳,默默点头。 宁十四深吸了口气。 向着其他同伴做了个手势。 那些人立即分散开来。 在浔阳候府周围占据有利位置。 宁十四很有礼貌的上前敲门。 他们都有点下意识屏住呼吸。 但将脸庞憋得通红,也未见府门打开。 舒姑娘摇摇头,直接翻墙而入,可谓轻车熟路。 之所以没有破门,自当是避免打草惊蛇。 她觉得自己在某些时候还是很聪明的。 宁十四很无奈。 也只能跟着翻墙进去。 刚刚落地。 便见面前有一张藤椅,上面坐着一位长相很好看的男子,此刻正瞪着眼睛盯着他。 第二十章 那我反抗好不好? 姜望自是听到有人在敲门,但他躺在藤椅上懒得动。 没想到敲门者直接翻墙进来了。 “就是他!” 舒姑娘装出一副很凶地模样。 姜望愤然道:“枉我对你抱有期待,特意把你拉到花圃,营造出那般绝佳的机会,结果终究是错付了,如今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他甚至演了那么精彩的一出戏。 想想就很气啊。 宁十四很懵。 这啥意思? 抱有期待? 营造出绝佳的机会? 结果却是错付? 他犹疑地看向舒姑娘,悄悄将其拽到一旁,低声说道:“师妹,此人莫非对你有意?就算这般,你也不能说他是妖怪啊,难不成他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想到这里,宁十四勃然大怒。 若果真如此,此人便比妖怪还要可恶! 舒姑娘愣在原地。 没等她解释,宁十四就被自己的猜想冲昏了头,直接拔剑指向姜望,“好一个登徒子,竟敢纠缠我师妹,说你是妖怪,都是对妖怪的极大侮辱,看剑!” 姜望虽然也很懵,但看着宁十四一剑刺来,顿时喜上眉梢,“舒姑娘,是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给我送礼来了。” 他根本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甚至稍微前倾,企图让那一剑来得更快些。 但这样一幕,被宁十四看在眼里,却及时收剑。 “我本意只是教训你,你却要陷害我,真是好恶毒的心思。” 他当然不能随意杀人,何况这里是侯府,纯粹的打架斗殴跟闹出人命相比,罪过就太大了。 届时惹来镇守府衙,他又不想倚仗权势,免不了牢狱之灾,寻仙的任务便会极大拖延,但凡出了什么意外,就很难挽回了。 姜望急了,怎么个事? 他直接离开藤椅,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是妖怪啊,还纠缠你师妹,这都能忍得下去?剑已出鞘,哪有往回收的道理,是男人就来砍我!” 宁十四反而后退了一步,谨慎道:“你别过来啊!” 姜望烦闷道:“事已至此,我只能主动出击了。” 他往前迈出一步。 宁十四就往后退一步。 姜望觉得这幅画面很怪,他看向舒姑娘,说道:“喂,咱能不能敬业点,你说我是妖怪,现在又找了帮手,目的不就是杀我么?但你瞧瞧,这氛围对劲么?” 舒姑娘终于回过神来,她很困惑,“你为何表现出很期待的样子?你到底有什么阴谋?” 姜望扶额道:“我有个屁的阴谋,你们来杀我,我就站在这里让你们杀,就这么简单,很难理解么?若你们实在觉得有问题,我反抗好不好?” 他略有些摆烂地拾起长夜刀,随意挥舞了两下,说道:“我准备好了,来吧。” 宁十四很震惊,“你莫非有病?” 姜望淡然说道:“你真厉害,这都看出来了。” 宁十四朝着舒姑娘说道:“师妹,我觉得你可能搞错了,他怎会是妖怪?只是有病而已,他纠缠与你,或许也只是犯病了,咱不能欺负病人啊,你看他脸多白,一直在冒虚汗,要不咱帮忙找个郎中来?” 舒姑娘:“......” 我们不是来杀妖的么? 为何现在的画面如此诡异? 姜望到底是不是妖怪? 她茫然了。 就在此时,侯府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单琦玉走在前面。 后面跟着陶天师,他手里捧着一面铜镜。 随即便是周捕头领着一些衙役。 转头看见姜望提着刀,对面是舒姑娘和持剑的陌生男子,他们皆是一愣。 单琦玉最先反应过来,瞬间来到姜望身旁,警惕地看向宁十四和舒姑娘,“公子,您没事吧?” 姜望无奈道:“我倒很想有事。” 单琦玉不解。 姜望把刀扔给他,看向陶天师,说道:“我突然很想让你给我算算命......”奇快妏敩 话刚开口,他突然想到,这究竟算是运气好,还是倒霉? 这个命该往哪破? 陶天师的情绪很糟糕,臊眉耷眼的,“我现在没有心情,待以后再说吧。” 周捕头虽觉得现场气氛怪怪的,但魍魉的问题更重要,他看向陶天师手里捧着的铜镜,朝姜望说道:“小侯爷,魍魉便在那铜镜里,陶天师不愿配合,我们也不想闹得太僵,若小侯爷有办法解决,便再好不过了。” 陶天师倒是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根本不认为姜望能够解决魍魉。 “把铜镜拿来,你们都站远点。” 姜望镇定精神,舒姑娘不靠谱,好在还有一只妖怪。 周捕头从陶天师手里夺过铜镜,稍带着歉意,把铜镜递给姜望。 铜镜上面贴着一张符箓,想来是镇压妖怪用的。 陶天师提醒道:“小友要慎重啊,若符箓被揭掉,魍魉便会跑出来,我可不敢保证来得及再次镇压妖怪,你何必蹚这浑水,万一葬送了性命,责任谁来担当?” 他至今也没想明白,姜望到底要做什么。 妖怪岂是好相与的。 若真因此让姜望丢了小命,他在浑城就混不下去了。 原也是想拖延时间,在单琦玉找到他们时,陶天师没有极力拒绝。 但谁曾想到,姜望居然来真的。 看着姜望的手已经朝着符箓而去,陶天师很是紧张,再次说道:“小友别乱来!真的很危险!” 姜望笑道:“借你吉言。” 陶天师都懵了。 这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他当即就要冲向姜望。 但姜望动作很快,嘶啦一声,符箓便被直接揭掉。 陶天师摊在地上,心想着完了。 单琦玉已经做好随时救主的准备。 哪怕猜测小侯爷可能很强,可面临此般情况,他依旧很是担忧。 反倒是镇守府衙的人最淡定。 他们深知小侯爷打败蔡棠古的事迹,想来对付区区魍魉,是根本不在话下的。 姜望继续捧着铜镜,期待着接下来的画面。 周围的奇花异草开始摇摆。 有风渐起。 铜镜在震颤着。 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忽然传来。 铜镜里出现了一张恐怖地脸。 直击的画面是很惊悚的。 姜望被吓了一跳。 险些把铜镜给扔出去。 他强装镇定。 刺激还不够,再来点。 呵忒! 铜镜里的魍魉愣住了。 这是个人? 居然朝我吐痰? 它怒了。 张牙舞爪的便要从铜镜里扑出来。 青气瞬间笼罩姜望。 窒息感很强烈。 来了! 姜望攥紧拳头。 直接一拳把青气打爆。 魍魉都傻了。 没等它反应过来。 命运的后脖颈便被姜望薅住了。 它拼命挣扎着。 叽哇乱叫。 姜望给了它一个大嘴巴。 魍魉颓了。 妖生已经很无趣。 怕是古往今来,再找不出第二个妖,被人类抽大嘴巴子的。 “这怎么可能?!”陶天师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画面,想他抓到这只魍魉,可是费了极大的工夫,甚至险些丢了性命。 怎么在姜望这里,就像闹着玩一样? 小侯爷当真可怕。 以周捕头为首的镇守府衙一众人,皆是冒出了此般念头。 单琦玉如释重负。 他猜得没错,小侯爷原来是一位修士。 像魍魉这类的妖怪,再强大的武夫也很难应付,他们宁愿面对妖怪蠃颙甚至傲因,那最起码能摸得到打得着。 在单琦玉这般想着的时候,却见姜望忽然朝他招了招手。 待得单琦玉走过去,脑袋就被姜望的手掌给摁住了。 细细感知着那股灼热气流,虽然不像揉小鱼脑袋时那般强烈,但确有效果。 单琦玉很震惊。 第四境武夫之所以能够和洞冥修士抗衡,便是因为在此境界的武夫,已经将体魄淬炼到极致,以体魄为器,呼吸吐纳,从而能凝练出一口真炁。 这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单琦玉明显感觉到,已经有细微的真炁在凝聚,虽然最终未能成形,可也算是有了基础,那是靠他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 姜望观察着单琦玉,有些扫兴。 因为对方并没有突破境界。 或许是单琦玉本就比小鱼境界高,是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只能作用于境界低的武夫? 美好的愿望就此破灭啊。 他还想着能一鼓作气把所有黑焰军的境界都提升一波呢。 挥手让单琦玉走开,姜望把注意力再次放到魍魉的身上。 “别那么颓啊,振作点!”姜望给了魍魉一个大嘴巴,甚至又把它塞进了铜镜里。 士可杀不可辱! 铜镜便是魍魉的本命物,只要待在铜镜里,它受到的伤害都能瞬间恢复。 可在它要制造幻象,袭击姜望的时候。 极其灼热地气流忽然灌注在铜镜里,魍魉凄厉地惨叫起来。 就在它觉得要死的时候,灼热气流又离开了铜镜。 姜望微笑着说道:“你是有骨气的妖,只要杀死我,你便能自由,美好的世界就摆在眼前,千万不要放弃,再努力尝试一次,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魍魉气急败坏。 刚要出击,灼热气流再次来袭。 如此往复。 魍魉怕了。 虽然我是妖,但你也不是人! 为何我的妖生如此悲催? 我就安稳地待在铜镜里,莫名其妙被一个人抓住,日夜折磨。 好不容易重见天日,又要受此羞辱。 世上还能找到比我更可悲的妖嘛! 第二十一章 摆在面前的两条路 姜望捧着铜镜,不管怎么拍打呼唤,魍魉都再没有任何反应。 抑郁了? 他觉得有点愧疚,好像一不小心把妖怪给玩坏了。 “小侯爷,可是已经解决了?” 周捕头目睹着姜望一次次虐妖的画面,但他却以为是妖怪难缠,瞧把小侯爷累得,脸都白了,为了浑城安危,小侯爷真是当仁不让,吾辈楷模啊。 姜望微微犹豫。 魍魉肯定是还在的。 但好像跟死了没啥区别。 刚刚那一番作为并非毫无意义。 他确感觉到对于那股力量的掌控程度更娴熟了些。 甚至能看得出来,铜镜里的魍魉虽有很重地煞气,但应当没有害过人。 魍魉要寄藏在老旧器物里,除非是有人搬动,否则魍魉是没有办法控制器物移动的,如果待在没有人烟的地方,那自然没有机会伤天害命。 又因陶天师将其抓获,一直藏在家里,虽不清楚究竟做了什么,但铜镜里的魍魉确实弱得很,跟栖霞街破巷里那只魍魉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两种情况结合在一起,使得铜镜里的魍魉极度虚弱,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人罢了。 现在又被姜望一顿虐,怕是连吓唬人都不会了。 他看向周捕头,说道:“自是解决了,这铜镜便还给陶天师吧。” 想着已经弱到此般程度的魍魉,有陶天师的符箓镇压着,很难出什么状况,若非舒姑娘意外撞见,陶天师抓获魍魉那么久,不也一切如常? 周捕头朝着姜望感谢一番,又安抚了陶天师几句,便告辞离开。 而陶天师瘫坐在地,注视着手里的铜镜,神色几番变化,随即抬眸看向姜望,说道:“谢过小侯爷。” 姜望微笑道:“你懂得便好,若再有什么意外出现,你应当也懂得我会怎么做。” 陶天师点点头,事实已经证明,小侯爷绝非常人,他有些惶恐。 他是会制作些符箓不假,但并没有浑城里传得那么神。 其实他都算不得一名真正的天师。 所谓画符驱妖,只是他初窥门径,摸索出了一种很简易的符箓,能镇压弱一些的魍魉,却根本没本事杀妖。 但也确能趋吉避凶,甚至可借符箓治愈某些病症,曾救活镇守大人,仅是凑巧罢了。 他想着若能借助魍魉,研究出真正强大的符箓,便可坐实名声。 现在看来,日后要低调行事才行。 原本浑城里基本不见修士,他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察觉到问题,可经此一事,他感到有些害怕了。 没有再提要给姜望算命的事情,他有些步履蹒跚地离开了浔阳候府。 吞咽唾沫地声音响起。 宁十四紧紧拽住舒姑娘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说道:“师妹,果真是误会了,此人哪里是什么妖怪,分明是一位修士啊。” 只有极少数的魍魉才会对洞冥修士造成威胁,否则也只是解决的时间快慢罢了,但像姜望那般,把魍魉锤着玩,绝非寻常洞冥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且他很清楚,师妹也是真正入门的修士,但明显不是姜望的对手。 他只能合理猜测,姜望或是洞冥巅峰的大修士。 虽然跟舒姑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但宁十四只是武夫而已。 他有自信,可以一拳打败师妹。 亦很笃定,纵使出百拳,也奈何不得洞冥巅峰的修士。 两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 舒姑娘兀自嘴硬道:“兴许只是伪装呢,谁说妖便不能杀妖了?” 哪怕觉得有问题,可又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宁十四犹豫道:“要不咱们先撤?且不管他是不是妖怪,貌似都不是我们能应付得了的。” 舒姑娘很迟疑。 而在侯府外面藏着的同伴,腿都蹲麻了。 若非他们要么是三境武夫,要么是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半路修士,懂得隐匿气息,否则早就被周捕头全逮到了。 在舒姑娘仍在迟疑地时候,姜望趁着‘海市蜃楼’的力量没有消散,当即便朝着空处挥出几拳,伴随着爆响,整座侯府都在震颤。 躲在外面的人吓得纷纷闪避。 宁十四很震惊。 看似姜望在随意出拳,但拳风所指,皆是同伴躲藏的位置。 只因同伴们都在侯府外面,姜望此举显然只是警告。 他不由分说的拽住舒姑娘,向姜望躬身说道:“冒昧登门,打搅了先生,实为罪过,我们这便离开,请先生莫要动气。” 他有些慌不择路,拉着舒姑娘又一次翻墙而出。 姜望愣愣的看着墙头。 想着是不是要把墙垒高点? ...... 杜家府宅。 老管家踏出尚未修缮的大门。 杜蘅战战兢兢地欢送。 直到老管家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方才抹了把冷汗。 除了姜望自己,侯府里的大人物全都在杜家溜达了一遍,实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杜蘅督促家仆,请来大批匠人,要最快时间把大门修好。 回头看到杜言若,杜蘅叹气道:“这三天两头的被侯府找上门,连个安稳觉都没法睡,我都要考虑举家搬出浑城了。” 杜言若看向那些修门的匠人,拉着杜蘅走到没人之处,说道:“蔡棠古回到鱼渊学府,有意添油加醋,届时若有学府大物出手,姜望也只能跪地求饶,可我担心再出什么意外,杜家牵扯其中,便无退路可走了。” “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得到浔阳候府的谅解,把杜家扯出去,要么便只能拼死一搏,把姜望置之死地。” 杜蘅没想到自家闺女这般狠辣。 “蔡棠古果真再失败的话,我们又有什么能耐把姜望置之死地?” 他沉声说道:“虽然澄儿的腿是被单琦玉打断的,可姜望终究留了他一命,那童霁也只是因为姜望再被刺杀,合理怀疑我们,不是已经解释清楚了么?我实在觉得没必要走第二条路。” 杜言若说道:“想要走第一条路,难免受些屈辱,我是万万不愿向姜望低头的,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得准备一张底牌。”. 杜蘅严肃道:“若儿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杜言若点点头,说道:“在我和苏师兄初离鱼渊学府时,便有听祭酒大人讲过,此次寻仙,朝堂很看重,我们只是探路者,据闻,青玄署也会派人前来,且来者会是比蔡棠古更强的修士。” 杜蘅问道:“那个青玄署为何会帮我们呢?” 杜言若微笑道:“青玄署高居庙堂,统管隋国修士,更肩负着降妖除魔的重任,能够在鱼渊学府以优异成绩毕业的学生,方有机会入青玄署任职,两者本就有着紧密联系。” 她神色变得冷冽,“只要把姜望和妖怪扯在一起,于公于私,青玄署都没道理视而不见。” 杜蘅震惊道:“此般是否太过冒险了些!” 他此刻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的女儿。 若只是因没有脸面向姜望低头,便直接把姜望陷于绝境,这怎么也不像是自家女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连杜蘅都觉得此计过于狠毒。 甚至但凡出问题,便是致杜家于万劫不复啊。 在杜子澄平安回来后,杜言若始终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姜望把自己喜欢他的事情告诉杜子澄究竟是何目的? 她想来想去都是为了羞辱。 若是在此刻登门,祈求姜望饶恕杜家,她不敢想象会面临什么样的场景。 既然姜望无情,那就休怪她无义。 所谓得不到的便毁掉。 杜家又处于艰难境地,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否则她将终日里活在姜望的羞辱之下。 ...... 夜空如洗,繁星璀璨。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屋子里的藤椅上,紧皱着眉头,“若非杜子澄,那老者又是从何而来?” 老管家坐在一旁,说道:“想要调查其身份,却非易事,虽未曾真正交手,但只以其掷出短刀的力量,便最次也是四境武夫,且出招果断,见错失良机,无任何犹豫撤离,都很符合渐离者的行事风格。” 他看向姜望,猜测道:“若无意外,很可能是同在西城巷行刺公子的渐离者有关,或在浑城本就来了两位渐离者,而杜子澄只是找到其中一个,现在另一个来寻仇。” 姜望揉着眉心,说道:“虽然很有道理,但猜测终究只是猜测,想来他一次不成,肯定会寻机会出手第二次,这些日子童伯找个缘由暂时离开侯府,让单琦玉也先回黑焰军营地,与其费心费力的调查,不如主动给他机会。” 老管家现在对姜望很放心,也没觉得这般做会有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公子早些歇息,明日一早我便借着调查此人为由,带单琦玉一同离开。” 姜望说道:“还是要做得妥善些,短时间里他定然只会在暗中观察,要给足他出手的最佳契机,且不露破绽,否则很可能功亏一篑。” 若要避开,自当得有最合适的理由,如果理由不恰当,在时间的安排上就会出问题。 例如很快能解决的事情,偏偏耽搁了很久才回来,但凡有点警觉性,都能看出其中阴谋。 第二十二章 半日闲 夜色很沉。 有灰色雾霭弥漫。 浑城的上空,隐隐呈现出巨大的黑影。 待得朝阳升起,盘桓一夜的黑影坠落,悄然消失在浑城里。 姜望今日起的很早。 是因赵汜在鬼哭狼嚎。 “为什么?!”赵汜闯进姜望的院子,满脸的悲痛,“明明之前的事情都是很快就落实的,为什么我都睡了一觉,身边没有娇妻美妾,也没有万贯家财,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啊!” 姜望睡眼朦胧的看着在门前哀嚎的赵汜,说道:“做人啊,还是务实一点的好,别总是白日做梦,异想天开,没有那个命,便老老实实画你的画,我都还没有娇妻美妾,你想啥呢?” 隔壁屋门被打开,小鱼走了出来。 赵汜悲痛欲绝,想着自己曾经口是心非,总是嚷嚷着只搞画,结果老天爷当真了? 就算没有娇妻美妾,那家财万贯呢? 青史留名呢? 我大画家的身份呢? 姜望原本想着能睡到自然醒呢,现在被赵汜搞得睡意全无,便带着小鱼,出了侯府,别处去不得,栖霞街却可以随便逛,虽然这里也没啥好逛的。 老许头的裁缝铺早早便开门了。 就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的交叉路口,但铺子依旧属于栖霞街。 裁缝铺里只有一个伙计,据说老许头有事出城了,得好几日才能回来。 姜望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凭阑街的行人。 小鱼看了看姜望,又看了看手里的长剑,想着今日要耽搁练剑了。 真正踏入武夫之途,有经久不息流转在四肢百骸的炁,让她每次挥剑,都携裹着虎豹雷音,但她始终寻不着能让炁停留,继而淬炼体魄的方法。 她有请教过单琦玉。 单琦玉却对此相当震惊。 因为武夫的第二境,只是能初步感知到炁的存在,再才能使炁附着肌肤表面,能直接让炁在四肢百骸流窜,是第三境武夫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他觉得小鱼岂止是练武奇才,简直就是妖孽。 在初境的时候,便能斩击出堪比第三境的力量,入了第二境,却已经跨到第三境武夫方能修炼的阶段,其真实战力又该在何等地步? 单琦玉倒是没有跟小鱼打一架的想法,他担心万一打不过,就没脸见人了,只是教了小鱼如何牵引炁的方式。 但奇怪的是,小鱼虽然做对了每一个步骤,确有炁被牵引,可都无法附着在肌肤表面。 她猜测可能是公子灌入的那股气流非比寻常,将得天地间的炁都排斥在外。 于是她专注牵引公子给予的气,虽然小鱼此刻就站在姜望身旁,但她早已经神游物外,两耳不闻周边事了。 姜望伸了个懒腰,简单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身子,相比于寂静地栖霞街,凭阑街实在太热闹了。 裁缝铺的伙计递给姜望一盏茶,说道:“过两日便是城隍节了啊,也不知掌柜的能不能赶得回来。” 姜望微微一怔。 城隍便是世间传闻有仙的最大佐证。 相比于虚无缥缈的仙人,有关城隍的记载是最详细的。 据说在六百年前,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时,因有城隍爷的护佑,寻常百姓没有遭逢大难,那是只属于妖怪和修士的战争。 最早是隋高祖皇帝颁下诏书,在每年秋季,都会举办一次城隍节,那是隋国最盛大的庙会,将整整持续十日。 各州域的城隍庙都将盛况空前,全隋祭拜。 但在第二次战役里,城隍未曾露面,甚至天下无仙,因距今只有百年时间,相比第一次战役的寥寥记载,在这场战役里,可谓生灵涂炭。 期间又经历了诸国内患,先辈修士的陨落导致旧时的很多消息断层,各种古籍被毁,虽只有城隍救世的传说,但庙会也已成为惯例。 浑城的城隍庙建在城外,具体缘由,姜望不知。 往年里他因病,从未经历过城隍节,而这次也显然很难参与。 看着凭阑街忙碌地百姓,姜望注意到一位小姑娘正站在包子铺前,脑袋刚刚高过放置在凳子上以竹木制成的四层叠在一块的笼屉。 只从身高来看,约莫金钗之年的模样。 小姑娘微微踮脚,拾起了两个包子,径直塞进了嘴巴里,眼睛笑成了月牙。 包子铺的老板微笑着伸手说道:“三文钱。” 小姑娘愣了一下,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找钱,径直拽出了一把大镰刀,拍在了老板面前,吓得老板面色惨白。 以为是遇到了吃包子不给钱的,没想到很快小姑娘就把三两银子递了过去,根本没有理会老板,朝着笼屉里的包子就大快朵颐。 基本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四层笼屉的包子便被吃了个干净。 她一手提着把大镰刀,一手抓着仅剩下的两个包子,嘴巴里含糊地向老板招呼了一句,笑眯眯地跑开了。 姜望很错愕地看着那副画面。 小姑娘手里的镰刀并非农耕用的那种镰刀,因为更大,且看着也更锋利,更让姜望惊奇的是,她到底是从哪里拽出来的? 想到舒姑娘也曾凭空甩出一杆长枪,莫非是修士的神通? 眼前的小姑娘难道也是一位修士? 他怔然看着小姑娘明明刚吃了四大屉包子,又转头跑进食肆里,没多会儿,便啃着鸡腿儿出来,溜溜达达又去了糕点铺。 真能吃啊。 姜望暗暗感慨。 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情,他就坐在裁缝铺门口,眼神直盯着小姑娘,看得津津有味。 但小姑娘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 她站在糕点铺的门前,手里捧着好几个糕点盒,脸颊鼓鼓囊囊,糕点渣子弄得满脸都是,以一种很警惕地目光看向姜望。 小姑娘倒是没有被姜望好看的脸俘获,只是微微一愣,便摆出凶狠地模样,相当护食的把糕点盒藏在身后,很急切地跑出了凭阑街。 姜望嘴角下意识勾起一抹微笑。 再看凭阑街的热闹,颇感无趣,他唤了小鱼一声,又跟裁缝铺伙计打了个招呼,便回了侯府。 没想到却在侯府门前看到了陶天师。 许是已经等了很久,陶天师见到姜望,连忙把他拽到一旁。 “昨夜里出怪事了。” 陶天师压低声音,说道:“铜镜里的魍魉原本异常安静,任我做什么,它都没有反应,可就在子时刚过,魍魉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铜镜直接出现了裂痕,我又给它找了个旧器物暂存,但其依旧是很害怕的样子,直到天亮才恢复正常。” 姜望狐疑道:“你莫不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陶天师羞恼道:“小侯爷怎能这般看我?我藏妖可是正经事!” 嗯,金屋藏娇和金屋藏妖,也就错一个字嘛。 “我怀疑浑城里有大妖出没,亦或者是大修士驾临,魍魉本就等级低,又很虚,被吓到也是正常。” 陶天师继续低声道:“可我听闻浑城凭阑街曾有妖怪傲因出现,未曾见魍魉吓成这般模样,足见昨夜里的大妖或大修士,非一般的可怕。” 姜望表情凝重。 妖怪傲因是被我干掉的,我不说。 但当时傲因临死前的话,再次浮现脑海,莫非真是有什么大妖来到浑城了? “我会查证此事的。” 姜望的心里有期待,也有些惶恐。 比妖怪傲因更强大的妖,到底会是什么呢? 他根本没有往所谓大修士方面想,妖更清楚妖的可怕,只有厉害的妖才会吓到弱小的妖。 辞别陶天师,姜望回到侯府里,小鱼自顾自便去练剑了。 他则继续摊在藤椅上。 院里种植的奇花异草都有枯黄的迹象,按理来说,在此时节,这些花草早就败了,但因花草都是老管家在打理,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法子。 他注意到墙边榕树上,落了一只鸟。 稍微瞅了几眼,很像个乌鸦,但又比乌鸦好看多了,想来是什么没见过的品种,他倒也没有起身驱赶,思忖着该怎么找到浑城里可能出现的妖。 若有‘海市蜃楼’的力量在,他自能轻易感知到,但现在就是睁眼瞎,就连天地间的炁都感觉不到。 强是真的很强,但废也是真的很废。 想到陶天师能抓捕魍魉,是否有找妖的法子? 可初才陶天师也没提及此事,应当是没什么办法的。 事实上,陶天师以为小侯爷那般厉害,自是用不着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正因魍魉的事情,他都已经决定待在家里不出门了,怎么可能会帮忙找妖怪? 但姜望认真思忖,倒也并非毫无所获。 他想到了舒姑娘。 真正的修士自有能耐寻到妖怪的气息。 他没有半点犹豫,就将找到舒姑娘的任务交给了赵汜。 虽然赵汜很不情愿。 站在栖霞街路口,赵汜悲叹道:“我果真只有这种命啊。” 他磨磨叽叽的开始在浑城打探舒姑娘的下落。 直到黄昏时刻,才在‘半日闲’客栈里找到人。 他直接瘫坐下来,无精打采的说道:“我家公子寻姑娘有要事相商,且请入府一叙。” 舒姑娘第一反应便是很警惕,虽然对姜望是妖怪一事存疑,但天都黑了,却要请她入府,究竟意欲何为?! 第二十三章 舒泥很谨慎 亥时一刻。 舒姑娘拽着宁十四来到浔阳候府。 赵汜推门而入,说道:“你们过了长廊,往右数第五个院落,便是姜望所在,我去睡觉了,你们随意。” 看着赵汜径直离开,舒姑娘和宁十四对视一眼,心想侯府的规矩当真奇怪。 走在长廊里,舒姑娘很紧张的说道:“那个姜望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宁十四宽慰道:“师妹莫怕,姜先生若要刁难,当时我们便走不出侯府,何必此时又请呢,兴许真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们帮忙。” 舒姑娘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却是把姜先生叫得好听。” 宁十四尴尬地笑了笑。 途径某处,忽有哀叹声传来。 舒姑娘惊慌道:“莫非有妖!” 宁十四顿足观瞧,说道:“若是有妖,师妹应能感知得出来。” 舒姑娘随即摇了摇头。 自来到浑城,她好像胆子越来越小了,真是讨厌这个地方。 出于好奇心,宁十四闻声寻了过去。 “柴房?”看到门口堆着的一些柴,宁十四感到愈发惊奇。 因要引出粗布麻衣的老者,姜望直接把看守苏凌夷的黑焰军也撤走了,可谓给足了老者出手的机会。 且每日一个馒头,又没有请郎中给苏凌夷治伤,只是简单包扎一下,根本不用担心苏凌夷能逃走。 舒姑娘鼓足勇气,趴在门缝处往里探察。 “是谁......”躺在柴堆上,生无可恋的苏凌夷听到外面的动静,声音很是嘶哑地询问。 他此刻蓬头垢面,面无血色,虚弱至极。 若非已经完成筑基,能借取天地之炁苟延残喘,按照姜望对待他的方式,苏凌夷早就没命可活了。 而这也正是姜望计算好的。 “你是什么人,为何待在柴房里?” 苏凌夷微微皱眉,问道:“你们不是侯府的?” 没等外面的人回答,他便又嘶哑着声音说道:“不管你们是何人,请救我出去,姜望此贼可恨,把我关在这里不闻不问......” 他挣扎着挪向柴房门,再次说道:“我是鱼渊学府的弟子,只要你们能救我,在下必有重谢。” 原本宁十四是要拉着舒姑娘离开的,把姜望看作洞冥巅峰修士的他,不是很想管闲事,但听闻柴房里的人的身份,他身子微僵。 “鱼渊学府?” 其实宁十四并不是很喜欢神都鱼渊学府的人,但有学府的弟子被关在浑城浔阳候府里,却是很严重的事情。 “他为何关你?”宁十四没有轻举妄动,而是询问缘由。 苏凌夷恨声说道:“姜望想拿我胁迫鱼渊学府,其目的昭然若揭,神都大祭酒被尊为儒圣,更是帝师,姜望此举,无异于谋逆,待我出去,定要禀明圣上,把姜望此贼千刀万剐!” 宁十四神情凝重。 若柴房里的人所言属实,姜望确罪大恶极。 正待他要打开柴房的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姜望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道:“两位,我请你们入府,你们便是客人,但客人也要懂规矩,怎能在我府里乱跑。” 第二十四章 姜先生正气凛然 姜望看了一眼宁十四,若有所思。 要非舒姑娘拦着,他有可能会透露出更多的东西。 可惜啊。 “舒泥......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你,确是很好的寓意。” 舒泥两个字是这般解读的? 且在浑城里,她又何曾赢过? 若是换个角度来看,是任凭遇到何等对手都会输给别人啊。 舒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在讽刺她。 看着舒泥又有发怒的迹象,姜望赶忙说道:“只要你帮忙找出妖怪,我便也同意帮你们,因借老许头找到我,你最初不正是想找我帮忙么?” 舒泥说道:“你当时可是说的帮你拦截那个老者,便帮我做任何事情!” 姜望不接这个话茬,转而看向宁十四,说道:“宁兄弟一身正气,有妖潜伏浑城,百姓蒙受威胁,想来区区寻妖之事,自当不在话下。” 宁十四挺直了腰板,义正严词道:“姜先生所言不错,何况只是寻妖引至此,真正降妖事宜由姜先生出手,我辈自不该推却,为了浑城百姓的安危,这个忙,我宁十四帮定了,师妹亦当如此!” 舒泥很震惊。 虽然宁十四啰嗦了些,脑子迟钝了些,也不该如此蠢笨吧? 三言两语就被姜望说得上头了? “好!”姜望猛地一拍手,正色道:“宁兄果真正气凛然,事不宜迟,在下便于侯府等待宁兄的好消息!” 宁十四抱拳道:“告辞!” 他很是兴冲冲的,拽住舒泥,再次翻墙而出。 姜望抬眸。 便见到其身影起起落落,越过侯府数座墙头,消失不见。 他心生感慨,“只道墙头有红杏,原来却是宁十四。” 离开藤椅,准备回房间睡觉。 但站在门前,忽有警觉。 他蓦地回头。 夜色寂静。 微风轻拂着。 墙外榕树的枝叶在摇摆,同地面映照出张牙舞爪的黑影。 姜望紧蹙着眉头。 没有发现异常的他推门步入房间。 ...... 黑夜中,浑城街上行人渐稀。 出离栖霞街,舒泥甩开宁十四的手,没好气道:“你脑子里是有浆糊么?他说啥你信啥?你哪来的一身正气,分明是一身傻气!” 宁十四无奈道:“师妹啊,任我怎么看,姜先生都不会是妖怪,何况你也未曾从他身上感知到妖气,怎能因喜恶泼脏他人?鉴于此,浑城有妖出没,就算没有姜先生,我们也不可置之不理啊。” 舒泥也知晓宁信有,不信无,毕竟事关妖怪。 但有姜望牵扯其中,便必须得谨慎对待。 “纵是寻妖,也得把话说清楚,那个姓姜的满口谎言,刚才我质问他,他却故意岔开话题,恐怕我们真的寻来妖怪,他必然也不会遵守承诺。”奇快妏敩 宁十四皱眉说道:“但我看姜先生正气凛然,不似会做小人行径之人,把鱼渊学府的弟子关在柴房里,亦是事出有因,且又大开方便之门,师妹定是对其误解颇深。” 舒泥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正气凛然,倒是显得臭味相投,我懒得搭理你。” 宁十四安抚师妹的小情绪,说道:“我为武夫,境界低微,探不得妖气,此事还得仰仗师妹,若能真为浑城除祸,师妹当为首功,届时,老师再帮师妹请功,便可真正入得神都骁菓军之列了。” 舒泥只能点点头。 而宁十四所谓的境界低微,当然并非字面意思,只是武夫若不入宗师境界,确难探知妖气。 但因舒泥只是洞冥境的修士,铸就黄庭的时日尚短,探查范围有限,想要寻到妖怪踪迹,也非易事。 且若在妖怪刻意隐藏的情况下,低境界的修士亦是很难察觉到问题。 寻妖的过程是枯燥的。 整整一夜都未曾见到值得在意的事情。 翌日清晨,独自来到浔阳候府的宁十四很是惭愧。 姜望是抱有期待的。 但有时候太过期待,随之而来的失望也就更重。 他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抬头看到墙外榕树的枝丫,那只鸟还在。 此刻正歪着脑袋,像是在凝视着姜望。 对视了一会儿,姜望心里竟有一种很慌的感觉。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他伸手指向榕树,朝着宁十四问道:“你可知那是什么鸟?” 宁十四看过去,皱眉说道:“像是乌鸦,但颜色更深,鸟喙更宽,眼睛呈莹蓝,尾巴又有一根白色的羽毛,此般特征的鸟类倒是常见,可完全符合的又似乎没有,我亦不知。” 姜望再次问道:“昨夜舒姑娘可曾在侯府里察觉到异常?” 宁十四摇头道:“除了柴房里那个人,其他未曾啊。”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辛苦两位了,若寻到妖怪踪迹,可随时来找我。” 因没能找到妖怪,宁十四也不好意思谈及舒泥嘱咐的事情,便告辞离开。 姜望目不转睛的继续盯着那只鸟。 忽然咧嘴一笑。 捡起一颗石子,径直丢了过去。 而那只鸟往旁边挪了一下,轻松躲开了石子。 姜望脸上的笑意更浓。 “在陶天师告诉我浑城可能有大妖出没的时候,也正是你落在我家榕树上的那日,舒姑娘他们寻了一夜都未曾找到踪迹,或许是因为妖怪并不在浑城其他地方,而是就在栖霞街,在我家里。” 姜望右手食指指尖轻轻敲击着藤椅。 “昨夜的画面都被你瞧在眼里,许是舒姑娘境界太低,没有感知到你的存在,但你明知我要找妖怪,却依旧逗留在我家里不走,应是你道行确实够深,可既然被我发现了,你便走不掉了。” 院内静谧非常。 姜望抬头看鸟。 鸟低头看人。 莹蓝的眼睛很漂亮。 姜望继续说道:“我便直接一些,天下修士武夫皆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我要除你,你欲何为?” 榕树轻微摆动,有落叶飘在院子里。 那只鸟的喙轻启,口吐人言,“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或许对于天下修士武夫来说确实如此,但从你嘴里说出这番话,自己信么?” 姜望挑眉道:“怎么,你是觉得我的气质跟降妖除魔的正义之士不符?你怕不是在骂我?” 那只鸟果真露出了很人性化的不屑眼神,说道:“我已观察你三日,找寻妖怪的目的是真的要降妖除魔?你也就骗骗无知小儿了。” 姜望愤然道:“你说这话我便不爱听了,我此生可是要把降妖除魔贯彻到底的,你一个妖怪竟污蔑于我,看来你是没有挨过我的毒打,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 那只鸟冷笑道:“你来啊,我就站在这里,有能耐你打我啊。” 姜望刚刚起身,又慢慢坐了回去,伸手道:“我怕直接把你打死,也罢,给你个机会,你先出招。” 那只鸟扭过脑袋,啄了啄自己的背,“我不要。” 姜望急道:“你得要!” 那只鸟摇头,“我就不要。” “......” 此时小鱼来到院子里。 她很惊异地说道:“公子,你在跟谁说话?” 姜望伸手指向榕树,刚要开口,却发现榕树上早没了那只鸟的踪影。 这应当是他见过最怪的妖。 “没什么,有何事?” “月满西楼的两位修士来了,正在中堂等候。” 姜望闻言,很是诧异,随即起身行至中堂,“两位竟回来的这么快,可是已经找到凶手?” 青袍和白袍修士连忙向着姜望见礼,前者说道:“只是探查到了一些消息,且事关姜先生,我们便即刻赶了回来。” 姜望在主位落座,接过小鱼递来的茶,疑惑道:“跟我有关?” 白袍修士说道:“因杜家的缘故,姜先生曾遭遇渐离者行刺,而我们借助月满西楼的力量,探查到那个名叫冯灵槐的武夫,应该是曾行刺姜先生的那位渐离者的老师。” 青袍修士紧跟着说道:“那位渐离者被姜先生所杀,我们担忧冯灵槐可能会寻机报复,更查到踪迹,那个冯灵槐一直在浑城附近徘徊,只是很懂得隐藏,若非月满西楼修士遍及苦檀,也很难这么快得知消息。” 姜望沉思片刻,笑道:“冯灵槐已经试图杀过我一次了,我始终未曾搞明白对方的身份,你们此时送来的消息倒是刚刚好。” 把冯灵槐和那位粗布麻衣的老者联系在一块,逻辑便能讲得通了。 他猜想,冯灵槐师徒二人来到浑城,应该就是执行任务的。 只是冯灵槐的目标是月满西楼的紫袍修士,而其徒弟或是机缘巧合接了杜子澄的刺杀任务。 “冯灵槐若只是渐离者,便该是受人雇佣,你们可曾查到是何人?” 青袍修士皱眉说道:“渐离者虽也有修士存在,但更以武夫居多,杀死修士的任务本就不寻常,我们兄弟三人半辈子苦修,要说仇家,确真不多。” “何况武夫渐离者要接杀死修士的任务,价格必定超乎想象,不缺钱财的修士都是有身份背景的,面对那些人,我们向来能避则避,又怎会得罪?” 天下修士唯独月满西楼,依靠着相互间的帮衬,财势偏弱,若非有着大背景的修士,便只有是本家富足,但青袍和白袍两人一时间也没有头绪。 第二十五章 贵客,恶客 距离城隍节的举办仅剩一日。 浑城里已经显得热闹非凡。 届时每家每户都要至少派出一人前往城隍庙祭拜,若家中仅有一人,且因伤或其他缘故,不便前往,亦可免祭。 此时就连只剩寥寥几户人家住着的栖霞街,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 姜望躺在前院的藤椅上。 他聆听着外面稍显喧哗的声音,想着青袍和白袍以及紫袍修士是绑在一块的,基本上形影不离,若是仇家,针对的便不该只是紫袍修士一人。 冯灵槐纵使有杀死修士的能耐,但不可能以一敌三,方才选择逐个击破。 或有青袍和白袍修士两人从未分开的缘故,也有其徒弟被杀的原因,致使冯灵槐没再出手,且把首要目标放在了自己身上。 姜望有理由怀疑,但凡寻到机会,冯灵槐亦会尽可能杀掉青袍和白袍修士。 因城隍节当日,外出的人们都会尽量赶回家,且浑城布防会比往日里更森严一些。 冯灵槐若要出手,要么选在今日,要么便只能等待城隍庙会结束之后了。 可城隍庙会要整整持续十日,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十日的时间,谁也不清楚会发生什么。 姜望很期待冯灵槐能勇敢一点。 不要那么苟。 但未等到冯灵槐,申时二刻,浔阳候府有他人造访。 开门的是白袍修士。 站在府门外的是一位着青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其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鸡腿儿,啃得满嘴都是油。 “两位是?”白袍修士的视线落在中年男子的锦袍上面,神情忽地一变,姿态当即放得很低,小心翼翼道:“可是青玄署尊驾?” 锦袍男子微微挑眉,“洞冥修士?” 他朝着侯府里面观望,眉头逐渐皱得更深。 好浓重地妖气! 白袍修士心想着姜先生果真非凡,居然连青玄署的大人物都来拜访,他很是惶恐地说道:“我只是月满西楼的一名小修士,不知青玄署大驾,未能远迎,万望恕罪。”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月满西楼的修士为何在此?” 白袍修士不敢欺瞒,月满西楼虽是不与朝堂牵扯,但更畏惧于朝堂。 他一五一十的把来浑城寻仙迹,遇到姜望,且妖怪傲因以及紫袍修士被杀的事情都讲了出来。 同样归属朝堂的鱼渊学府对于天下修士的威慑力远远不如青玄署,可以说,除了大宗门的掌教级别人物,就没有不对青玄署尊敬甚至畏惧的。 锦袍男子看着战战兢兢地白袍修士,沉默片刻,直接越过他,朝着侯府里面走去。 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则瞥了一眼白袍修士,像是有些怜悯。 这让白袍修士摸不着头脑。 ...... 姜望惬意地躺在藤椅上。 藤椅就摆在榕树下。 青袍修士候在一旁,姿态要比赵汜合格多了。 但因青袍两位修士的到来,赵汜算是顺心了。 他一整日都闷在房间里钻研画作,再也没人打扰。 白袍修士很快的跑到姜望面前,低声说道:“姜先生,青玄署的大人来了。” 不等姜望询问,锦袍男子便已经领着啃鸡腿儿的小姑娘出现在他视野里。 “原来是你啊,贪吃的小丫头。” 姜望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而那位小姑娘也认出了姜望,下意识的把鸡腿儿藏在身后。 姜望一脸郁闷。 他就是闲着无聊,坐在栖霞街裁缝铺门口多瞧了几眼,竟是被小姑娘当做抢食儿的了。 “你便是姜望?” 锦袍男子淡淡笑道:“确是好本事,身为一只妖,竟有两名修士护在左右。” 姜望指着自己,“你在跟我说话?” 锦袍男子说道:“此地妖气甚重,想来,你道行颇深,只可惜遇到了我,今日,便将你降服,我的斩妖簿,又能添上一笔。” 姜望面容变得严肃,看向身侧的白袍修士,说道:“你怎么领个癔病症进来?” 白袍修士很是惊愕,看着锦袍男子说道:“这位大人,怎能胡言乱语,说姜先生是妖怪呢?” 而青袍修士则已经祭出了飞剑,对面话一出口,他便知道来者不善。 纵使是青玄署的大人物,他亦愿为姜先生豁出性命。 锦袍男子轻笑道:“两位怕是被蒙在鼓里,此人乃是妖,莫要觉得他对你们有点小恩小惠,便极力维护,此妖潜在浑城,甚至不惜诛杀同类,定是图谋甚大,念你们不知真相,此刻站到我这边来,我可既往不咎。” 白袍修士终于意识到问题,怒声道:“简直一派胡言!青玄署虽素有管辖隋国修士,降妖除魔的重任,但若随意指认旁人为妖,实乃荒天下之大谬!” “说什么此地妖气甚重,我怎的感知不到!”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那是你们被妖怪蒙蔽,且境界低微,此妖道行尚在傲因之上,岂是你们这种小修士能轻易感知到的?” 姜望若有所思,他抬头看了一眼榕树,说道:“这里确曾有一只妖,你感知到的妖气应该是属于那只妖的。” 锦袍男子说道:“那只妖便是你吧,此番辩驳未免太可笑。” “原本得知浑城侯府里潜藏着妖,我尚有存疑,但事实已经证明,此言不假,我只相信自己感知到的,若能道出潜藏的目的,我或可让你死得轻松些。” 姜望想着莫非是舒姑娘搞得鬼? 整个浑城里说他是妖怪的,再找不出旁人了。 白袍修士直接拔剑,面色阴沉,“本以为是贵客,没想到却是恶客,出言侮辱姜先生,更胜辱我,今日我倒想领教领教青玄署修士的能耐!” 他率先出剑。 青袍修士紧随其后。 锦袍男子沉声说道:“既是冥顽不灵,助纣为虐,青玄署有剑可斩妖,亦可镇压修士!”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两把飞剑凭空闪现。 青袍两位修士同飞剑纠缠在一起,竟是根本近不得锦袍男子的身。 那位啃着鸡腿儿的小姑娘径直朝着姜望走了过去。 “鸡腿儿好吃么?” 姜望好整以暇地坐在藤椅上。 小姑娘脚步一顿,随即很快的把鸡腿儿啃完,把鸡骨头丢向了姜望,撇嘴道:“你要吃么?” 姜望低头看着沾满泥土的鸡骨头,微笑道:“小丫头,打打杀杀的事情不适合你,要不我给你弄点好吃的,蹲在旁边玩会泥巴?” 小姑娘抬起脑袋,手里瞬间出现一把大镰刀,“我叫阿空,已年过及笄。” 姜望很错愕。 原来是大姑娘? 但身材却这般小巧玲珑。 “虽然年龄是到了该成亲的阶段,可依旧是个小姑娘。” 阿空顿时面如寒霜,她又不傻,自然懂得姜望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原本啃着鸡腿儿很萌很萌的小姑娘,此刻却好像步入了另一个极端。 空气里有‘咔咔’声爆响,让人看不出有沾染到油渍的黑色长裙随风飘动,满头青丝乱舞,眼神变得极其冷冽,手里的大镰刀更是散发出迫人的寒意。 “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狂风险些把藤椅掀翻,姜望紧紧抓牢,身子随着藤椅的摆动晃来晃去。 “姜先生!”哪怕明知姜望根本不需要他来救,但白袍修士仍是拼着被锦袍男子的飞剑刺中,以最快速度冲向阿空。 一束寒芒暴起,阿空手里的大镰刀直接斩向白袍修士。 镰刀同长剑撞击,白袍修士的身影依旧向前,但手里的剑却被磕飞,甚至将得虎口崩裂。 阿空顺势一脚踹出,白袍修士喷血倒地。 见此一幕的青袍修士略有分神,下一瞬,便被飞剑抵住了脑门。 锦袍男子冷笑道:“你们就这点本事?” 姜望稳住藤椅,微微喘了口气,也有点不敢相信,“虽然猜到你们很弱,但没想到这么弱。” 白袍修士很惭愧。 其实他本不该败得那么快。 跟阿空接触到的一瞬间,他便清楚探知到,那位小姑娘只是洞冥境界而已。 按理来说,同境里面,他有着更深的修为,更多的经验,怎么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但事实上,阿空斩出镰刀的力道相当刚猛,所谓棋差一招,便满盘皆输,这是转瞬之间很难弥补的。 姜望想到白袍修士两人拼死护佑,此番话很是不妥,便又安慰道:“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待我帮你们报仇。” 阿空换了一副面孔,气势确实骇人,但也让得姜望战力拉满。 他终是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顺手拿起搁置在旁边的长夜刀。 刀锋指向抵在青袍修士脑门的飞剑,紧跟着那把飞剑便好似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青袍修士脱困的刹那,立即撤身,将得白袍修士搀扶起来,退至姜望旁边。 锦袍男子神情凝重,刚刚好像是脱离了对飞剑的掌控,又似是某种力量直接切断了他跟飞剑的联系。 此妖果真凶悍! “阿空,回来。”锦袍男子手里又出现一把剑,他很谨慎地盯着姜望。 事情貌似比想象中的更难缠。 等到阿空退至身后,锦袍男子沉声说道:“看来今日是要刷新我的斩妖簿了。” 第二十六章 好凶悍的妖怪 斩妖簿里记载着锦袍男子毕生杀过的妖怪,那是他值得炫耀的战绩。 但其中最强的妖怪,也只是傲因而已。 若能斩杀比傲因更强的妖怪,他也许能在苦檀青玄署里更上一层楼。 长剑斜指地面,锦袍男子轻抚秀发,神色变得认真起来,双眸紧盯着姜望,蓄势待发。 在拱月门的墙角处,小鱼同样紧攥着手里的剑。 她望着锦袍男子的侧影,小脸微白。 家中变故,血流成河,躲在暗处的她,曾见到过锦袍男子。 她很想冲出去,可又担心给公子带来麻烦,便只能咬牙杵在原地。 忽有一抹剑光呈现在侯府里。 天地之炁凝聚。 锦袍男子往前踏出一步,强盛地剑意便已向着姜望蜂拥而去。 姜望淡然挥刀。 直接崩散那股剑意。 四散开来的剑意余波,让得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如遭雷击,情不自禁往后退了几步。 锦袍男子斩出的剑,要比蔡棠古更强。 有着切身体会的他们更是惊骇于姜先生的可怕。 “你就这点本事?” 姜望把锦袍男子说给青袍两位修士的话再次还了回去。 事实证明,‘海市蜃楼’的力量变得更强了,若蔡棠古再出现,姜望有信心,可以瞬间取其性命。 锦袍男子神色微变。 好般凶悍地妖怪! 他剑指天穹,原本柔和的白云瞬间卷动起来,更有紫色电弧在其中穿梭,伴随着闷雷震响,一束硕大的匹练直接朝着姜望所在位置砸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仓惶腾空,远远避开。 榕树剧烈颤抖,枝叶簌簌而落。 院子里的石板地寸寸龟裂,周遭墙壁更是呈现深刻裂痕,小半个侯府眼看着就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眼眸微凝,抬头看着那束匹练,举刀便砍了过去。 在匹练尚未落地的时候,就已经被长夜刀崩碎。 狂烈地劲风四溢,整个院子都被掀翻,屋顶瓦片摔落,榕树变得光秃秃的,藤椅直接四分五裂。 姜望看着这般场景,有些生气。 砰地一声爆响。 姜望的身影在原地消失。 地面呈现出一个大坑。 等再次出现,已经距离锦袍男子只剩三寸。 手里的长夜刀势大力沉,狠狠砸中锦袍男子的胸膛。 噗......! 鲜血喷洒而出。 锦袍男子面容扭曲,身影撞破墙壁,滚落到栖霞街里。 被碎石埋住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很果断地选择昏死过去。 “姜先生,你杀了他?”奇快妏敩 白袍修士很震惊。 要说姜望不惧苦檀的鱼渊学府,倒也能够想得通,毕竟鱼渊学府只是传授修行基础的地方,真正修行有成的人,很少会留在学府里。 但青玄署则不同,那是直接隶属于圣上,是隋国朝堂里权势最重的存在,若是肆意斩杀青玄署的人,便是相当于把天捅了个窟窿。 白袍修士很难不害怕。 姜望皱着眉头。 锦袍男子是要比蔡棠古强很多的。 虽然刚刚那一刀确实很厉害,但应该不是‘海市蜃楼’的全部力量,难道那股力量已经强到如此程度?直接就把人弄死了? 看向愣住的阿空,姜望问道:“是谁告诉你们我是妖怪的?” 阿空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包子,打算压压惊。 想着妖怪这般厉害,要是心存报复,便是害了别人。 她认真吃着包子,默不作声。 姜望挑眉道:“可是姓舒的一位姑娘?” 阿空下意识摇了摇头。 不是舒泥? 姜望很奇怪,除了舒姑娘还能有谁? 阿空犹豫着看向姜望,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包子,像是很艰难地做出决定,把包子递了过去,小声说道:“给你吃,别杀我。” 姜望:“......” 他顺手接过了包子。 还是热腾腾的。 阿空如释重负的样子。 转身就跑。 青袍修士当即说道:“既是已经得罪了青玄署,便干脆斩草除根。” 他作势要追上阿空。 白袍修士则拦住他,说道:“这里面显然还有其他知情者,要是不能做到仅我们知晓,便根本不可能真的斩草除根,杀一个就算了,若两个都杀了,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青袍修士闷声道:“你就是太谨慎了。” 跑出栖霞街的阿空,再想灭口,已然没机会了。 姜望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莫要这般慌张。” 他最不怕的就是敌人报复。 唯一担心的便是前来报复的人实力太强,按照‘海市蜃楼’的力量目前的表现,碾压洞冥境巅峰修士是轻而易举的。 他倒也很期待,若面对洞冥之上的大修士,能否依然如旧。 “有姜先生在,我们自是半点不慌。” 看着姜望满是自信的模样,青袍修士也是倍感振奋。 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以跟青玄署对垒,如此一想,他甚至有点小兴奋。 但白袍修士仍然很慌,曾在鱼渊学府修习过的他,要比青袍修士更清楚青玄署的可怕。 他的内心很矛盾。 看向被贯穿的墙壁外面,那里仅有一堆碎石,早已不见锦袍男子的踪影。 他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没死?!” 青袍修士闻声望去,气愤道:“居然装死逃脱,这便是青玄署的做派?” 白袍修士反而松了口气,说道:“没死也好,这样起码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不会因此惹来青玄署的大物。” 姜望则说道:“你们去查查,到底是谁把青玄署的人搞来的。” 其目的是显而易见的。 这是要把他置于死地。 虽然因此让他对‘海市蜃楼’的力量掌控的更娴熟了些,但正如白袍修士所害怕的那样,青玄署这般庞然大物,若认定他是妖怪,可真不是小麻烦。 就算姜望期待更多强敌出现,但也非是要作死。 要是能打得赢,他确该感谢对方,反则就是大仇了。 ...... 阿空一路跑出栖霞街,刚刚喘了口气,肩膀便被人拍了一下。 她身子微僵。 大镰刀出现在手里的瞬间,熟悉地声音响起,“阿空,我撑不住了,快带我离开......” “老六?”阿空回头看向极其狼狈地锦袍男子,“你没死啊?” 锦袍男子虚弱道:“没礼貌,怎可直呼我大名,快别说了,赶紧离开这儿。” 谈老六自诩降妖除魔的经验丰富,斩妖簿整整数十页,然而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他感到颇为羞耻。 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径直往杜家而去。 她很谨慎地观察着四周,唯恐被人跟踪。 稍微花了些时间,才来到南城巷里的杜家府宅。 杜蘅在堂屋里转着圈。 冷汗止不住的往下淌。 他想起了曾经蔡棠古前往侯府时,便也是这般等待。 心里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杜言若坐在堂屋里,淡淡道:“父亲莫慌,若说蔡棠古的实力能入洞冥境修士前百位,谈先生就能排在前五十,两者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姜望必死无疑。” 杜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道:“话虽如此,但我又怎能不慌,你胆子实在太大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可是半点退路也没有了。” 他们正说着,有家仆来报,“谈先生回来了!” 杜蘅大喜,既能回来,那事情便是成了? 杜言若微微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但父女俩的喜悦之情在见到谈老六的瞬间,便直接僵住了。 “谈先生......您这是?” 杜蘅很慌。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画面。 衣裳破烂,蓬头垢面的谈老六,臊眉耷眼的说道:“妖怪太凶悍,搞得我有些狼狈而已。” 杜蘅连忙问道:“那妖怪可是除掉了?” 他们只是告知谈老六,浔阳候府里窝藏妖怪。 甚至杜言若悄悄把在侯府相邻的那条破巷里,被青袍修士等人斩碎的画,埋在了侯府外的墙角处。 画里的魍魉虽然已经被斩除,但仍有些微的妖气残存。 想着谈老六只要能感知到妖气,他们的谎言就不会被轻易识破。 到时谈老六肯定会和姜望起冲突。 窝藏妖怪还死不承认,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青玄署完全有将之就地正法的权力。 没想到浔阳候府里真的有一只妖。 若他们清楚这一点,必会感慨上天都在眷顾着。 谈老六被阿空搀扶着,坐在堂屋前的台阶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说道:“整座侯府都被我毁得一塌糊涂,你们是没看到那场面。” 杜蘅欣喜道:“谈先生辛苦,助浑城百姓除一祸害啊。” 谈老六干咳一声,说道:“侯府确被毁得很严重,但妖怪......好是凶悍,我略有不敌,但你们放心,谈某向来视降妖除魔为己任,一次不行,便再来一次,可在降妖之前,我得先休养一下生息。” 杜蘅和杜言若对视一眼。 他们的喜悦之情再次被泼灭。 这姓谈的说话未免太大喘气了些。 让得他们情绪起起落落,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火。 但又深知谈老六的身份,满腔地怒火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杜蘅脚下一踉跄,脸都白了。 事情没成,若姜望再查到杜家里来,他该怎么办? 杜言若也是精神恍惚。 她都已经蒙骗青玄署的大人物出手了,那姜望为何还不死? 第二十七章 我的金丹啊! 是夜,繁星点缀,月色朦胧。 姜望看向有烛光摇曳地院子,赵汜仍在奋笔作画。 他转头朝着白袍修士说道:“小鱼呢,今日怎么都没见到她?” 就连时常练剑的地方,都没有小鱼的踪影。 白袍修士说道:“我兄长出门的时候,发现小鱼也跟了过去,我有问她,她说是买点东西,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姜望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莫说侯府里什么都不缺,小鱼也不喜涂抹胭脂水粉,出去买东西本就不寻常,又何况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 他当即便让白袍修士把小鱼找回来,想了想,又打算亲自出门。 但他尚未走出侯府,已经光秃秃地榕树上传来一道声音,“你若此刻踏出府门,便可能丢了性命。” 姜望转头看向榕树,那只鸟很清晰地站在枝丫上。 “你是喜欢我家的树?”姜望淡淡说道:“我踏出府门,又怎会丢掉性命,莫要妖言惑众。” 那只鸟说道:“别装了,我已经说过,近日里一直都在观察你,你身上的问题,早就被我看穿了。” 姜望表情微凝,随即冷笑道:“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什么。” 那只鸟说道:“浑城里有寻仙者,妖的踪影也在日益加重,其实目的都是一样的,修士寻仙,是想要彻底把妖驱逐人间,亦想获取长生的方法,而妖的目的,是杀仙。” “你可知时至今日,都没有修为高深的寻仙者来到浑城,究竟是何缘故?” “是因有更强大的妖在作乱,让他们的注意力被迫转移,只能派一些洞冥修士来浑城探路。” “莫说浑城附近,纵是方圆半个苦檀之广,都找不到比我更强的存在,最先找到仙人者,注定不可能是修士。” 姜望眉头紧皱。 那只鸟继续说道:“你又可知,我为何在此?” 姜望沉声说道:“寻仙或是杀仙,与我有何干系,你为何在此,又与我何干?” 那只鸟说道:“你确是嘴硬的很,天下修士很少有知晓仙人临世到底是怎样一副场景,但我很清楚。” “那些寻仙者都把‘海市蜃楼’当做仙人临世的异象,但实则曾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根本就不是一种异象。” “虽然他们数百年寻仙路程不断,但实则真正觉得世间有仙的修士又有几人?” “所谓寻仙者大半根本就不相信仙人的存在,或者抱有很大的怀疑,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仙人。” 那只鸟带着些不屑语气,说道:“他们寻仙的想法,多是一些精神安慰,自己没有本事战胜妖,便把希望都寄托于仙人身上,觉得只要找到仙人,就能屠尽世间妖。” 姜望挑眉道:“莫非世间无仙?” 那只鸟沉默了片刻,说道:“世间自然有仙。” 它晶蓝的眼睛盯着姜望,“你觉得我是妖?” 姜望意外道:“你不是妖?” 那只鸟说道:“我现在确是妖,但我曾为神祇,唤作夜游。” 姜望微笑道:“夜游神?那只是俗世传闻的一位仙人,何况传闻里夜游神也不是一只鸟,被赋予夜游之名的夜鹭,亦只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罢了。” 那只鸟说道:“神祇并非仙人,而是仙人附属,我侍奉的上仙已陨落,神位也因此崩散,沦为妖怪,若能寻到新的仙主,假以时日,我便可重归神位。” 姜望皱眉道:“你说这些我听不懂,不管你是妖,亦或是神祇,都跟我没关系,我要出去找小鱼,别挡路。” 那只鸟振翅飞到姜望面前,说道:“我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只要你待在浑城里一日,妖怪迟早会将这里夷为平地,我需要你,而你目前也需要我,有我的帮助,就算你离开安全范围,亦能展现那股力量。” 姜望向前走的脚步顿住。 那只鸟直接落在其肩膀上,再次说道:“我知晓今日那个青玄署修士在哪,更知晓你的小婢女正在找他,若是他们两个碰面,会是什么结果,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很诚恳的,这几日里都在侯府,要是想害你,你早就没了,没有‘海市蜃楼’的力量,你独自前往,只是送死罢了,且小婢女也救不回来,这是很容易做出的选择。” 姜望沉默。 他侧头看向那只鸟,说道:“小鱼无缘无故为何要找那个人,莫不是你哄骗我的借口?” 那只鸟解释道:“在你们对峙的时候,小鱼就躲在拱月门处,她看向青玄署修士的眼神,有着很浓重的恨意,或者他们之间有着不共戴天的大仇。” 姜望心下一动。 难道锦袍男子跟当初小鱼被修士追杀有关? “好吧,我该怎么做?” “我何故要哄骗你?若是夺舍,我亦无需经过你的同意......” 那只鸟还在滔滔不绝,闻言突然一愣,“你同意了?” 姜望沉声说道:“别废话,要做什么就快点!” 那只鸟当即很是兴奋地说道:“简单!” 只见它张开嘴巴,一颗金丹便飞了出来,径直没入姜望的眉心。 姜望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海市蜃楼平端呈现在脑海里。 他亲眼目睹着那颗金丹飞入‘海市蜃楼’里面。 “这是什么?” 仅在恍惚间,他像是同那只鸟有了十分紧密的联系。 但那只鸟却忽然惊叫起来。 “不对啊!你不是仙人?!” “神国是最巅峰的大修士才能窥探,只有真正的仙人方能铸就,你明明拥有神国,为何不是仙人!” 真正的神国是很大的,且有排列仙班,有专属于神祇的果位,但姜望的神国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我的金丹啊!”那只鸟很是悲痛,想要把金丹再拽回来,但‘海市蜃楼’的力量暴涌而出,直接就将得金丹吞没。 紧跟着,空空如也的‘海市蜃楼’里面,浮现出一尊漆黑地神鸟像,莹蓝的眼珠散发着光彩。 姜望看着直接萎靡下来的那只鸟,困惑道:“啥情况?” 在金丹被吞没的一瞬间,姜望便探知到,那只鸟确为神祇,好像因为被及时屏蔽掉,他没有探知到更多的东西。 夜游神趴在姜望肩头,一副生无可恋地模样。 “这不可能啊,为何会是这样......” 姜望还想再询问一番,但看它这幅模样,想来也很难问出什么。 暂时抛开所有疑惑,径直走出侯府。 站在栖霞街里,他又拍了拍夜游神的脑袋,说道:“小鱼在哪?” 夜游神低喃道:“南城巷。” 刚说完,它便蒙头呜呜哭了起来。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恰巧白袍修士回来,“姜先生,我没有找到小鱼。” “我知道她在哪。” 提及南城巷,他下意识就想到了杜家。 最好不是你们在搞鬼。 他感知着身上源源不断涌现的力量。 尝试着踏出栖霞街。 那股力量没有半分减弱。 姜望抬眸,嘴角咧出一抹森然的笑容。 ...... 南城巷,杜家。 青袍修士站在府墙之外。 虽然阿空搀扶着谈老六很谨慎地回到杜家里,但沿途是有百姓的,青袍修士也只是稍微花了些时间,便找了过来。 原是想探明就离开的,却意外发现了小鱼。 因小鱼没有跟得太紧,且出门时刚傍晚,街上百姓也多,青袍修士又一门心思打探阿空和谈老六的踪迹,便没有及时察觉。 待得确定目标就在杜家里时,小鱼忽然翻墙而入。 青袍修士犹豫了片刻,便也纵身越入杜家府邸。 阿空正在院子里啃着鸡腿儿。 小鱼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青袍修士见到那副画面,微微一愣。 这啥情况? 但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阿空便甩出了大镰刀。 青袍修士当即挥剑斩击,身影撤出数丈距离。 为啥只打我? 他是怕小鱼遇到危险,才跟着翻墙进来的,怎么小鱼直接被无视,而自己却被攻击了? 莫非是因小鱼只是个武夫,且境界低微,根本不被瞧在眼里? 而我则威胁很大,所以才第一时间发起攻势? 没错,正是如此。 阿空伸手一招,镰刀回到其手里,看着青袍修士,平淡说道:“你太弱了,就算找到这里来,也没机会送消息回去。” 青袍修士脸一黑,沉声说道:“小姑娘口气确是很大,你无非是有着一身怪力,单凭修为,我可比你强多了。” 在侯府里,白袍修士有讲过跟阿空对战的瞬间。 只要谨慎些,他可不觉得自己也会输给阿空。 把鸡骨头扔在地上,阿空直接用黑色长裙擦手,似是挑衅一般,给了青袍修士一个不屑眼神。 这怎能忍得了? 青袍修士掠身而出,长剑携裹着黄庭炁,在空间里拉扯出一串剑影,直袭阿空面门! 他得尽快脱身。 锦袍男子虽是被姜先生打成重伤,可也绝非小鱼能够抗衡的。 在青袍修士同阿空战斗的时候,小鱼已经接连挥剑拍晕杜家多名仆从,她很莽的径直往里面闯。 谈老六在长亭内饮酒。 看到小鱼的身影出现,轻笑道:“我就说怎么眼皮总在跳,原是漏网之鱼时隔三年半,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二十八章 鱼符殿下 前院的打斗声音很是清晰。 谈老六将得饮尽的空酒壶丢在一旁,看着小鱼,说道:“我曾找你那么久,原来是躲在浑城,既是如此,又何必现身,想要报仇?” 小鱼面容清冷,攥紧手里的剑,说道:“追杀我的渐离者是你找的?” 谈老六微微挑眉,说道:“我怎会同渐离者为伍,许是哪些家伙为将鱼府斩草除根,有些不择手段了。” 小鱼说道:“可鱼府遭难时,你在现场。” 谈老六点点头,说道:“怪只怪鱼符殿下同妖纠缠不清,先帝给了他极高的殊荣,老老实实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么?竟携妖屠害乡里,落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小鱼恨声道:“事实果真如此么?一切还不是从你们口中说出来的,不过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鱼府究竟怎么得罪了你们,竟下此毒手!” 谈老六平静说道:“丫头啊,你或是不清楚鱼符殿下暗地里做出的事情,但你不可胡言乱语,那件事情证据确凿,我等亦是伸张正义,何来毒手一说。” 小鱼抬剑指向谈老六,说道:“实在可笑,若果真是我爹做错了事,且刻意瞒着我,你们已经将鱼府屠尽,又为何连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都不放过!”. 谈老六沉默不语。 看着前院阿空已然处在上风,他随即笑道:“说来无趣,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你若好好躲着也便罢了,现在登门要杀我,我总不能等着被你杀。” 小鱼冷笑道:“是不晓得该怎么辩解了?你这副嘴脸,当真使人作呕。” 谈老六起身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若乖乖退去,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否则,鱼府在今日就彻底灭门了。” 小鱼往前踏出一步,武夫气息爆涌,沉声说道:“确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满门至亲的血仇,我又怎会轻易退走,你明知结果,说这些话又给谁听?” 谈老六背负着双手,轻声说道:“那便怪不得我了。”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把飞剑朝着小鱼疾掠而出。 小鱼双手握紧剑柄,挥剑。 此番动作她重复了太多太多次,面对修士的飞剑,她也没有半点退让。 笔直掠来的飞剑,被其挥剑斩落。 谈老六很是意外的挑了挑眉。 而小鱼在斩落飞剑的同时,中间几乎没有搁置,便单腿屈膝滑出一大段距离,手里的剑以半月的姿态,狠狠向着谈老六腰腹位置斩出。 但谈老六只是轻轻跺脚,整个人便腾空而起,直接上了屋顶。 小鱼一剑扫空,当即左掌按地,身影也跟着跃起,屋顶的高度是武夫也能轻易企及的。 可身在半空时,飞剑再次来袭。 哪怕小鱼极力扭转腰身,但因无处借力,最终虽避开要害,仍是被飞剑刺中肩头,跌落在地。 谈老六依旧背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看着小鱼,说道:“胆识的确过人,以武夫之力,居然敢同修士拼杀,但纵使你拼了命,却连我的衣角都触摸不到。” 飞剑将小鱼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没有说任何话。 只是咬牙抓住飞剑,竟是硬生生将其拔了出去。 肩膀和手掌皆是鲜血淋漓。 谈老六看着那副画面,感到有些震惊,非是他没见过这等场面,而是没想到,小鱼竟是这般坚韧,拔出飞剑的过程里,甚至都没有吭一声。 他沉声说道:“你确实很像鱼符殿下,当初他被杀死的时候,画面才是真的惨不忍睹,但饶是如此,他的双膝都没有半点弯曲,纵是死,也要站着。” 小鱼颤巍巍站起身,醒目的鲜血滴淌着,“你不配提及他的名讳......” 嘭! 忽来的一声闷响。 是青袍修士的身影自前院飞至,直接砸进长亭里。 阿空紧随其后,高举着大镰刀便要斩向青袍修士。 但废墟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阿空的脚踝,青袍修士身影腾空而起,挥臂就是一顿乱砸。 烟雾散尽。 阿空伸手拽住青袍修士的脸颊,狠狠揪着。 青袍修士则同样掐着阿空肉嘟嘟的脸蛋。 那画面相当精彩。 他们差点就要用嘴咬了。 “小鱼......快跑!去找姜先生!” 青袍修士很是狼狈,嘴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 谈老六挑眉说道:“我当是凑巧,原来你也是侯府的人,鱼符殿下同妖为伍,青娉郡主也跟妖混在一块,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鱼沉声说道:“我爹是被你们陷害的,公子亦是无辜,你们做这种事情倒是得心应手,敢做不敢当的虚伪之辈!” 她正是想避免给公子招惹麻烦,才想要独自前来寻谈老六报仇,可在仇恨面前,她终是没有忍住,青袍修士的存在,就已经没办法让公子置身事外。 小鱼感到很是愧疚。 对谈老六的恨意也更重。 唰! 飞剑直接抵在了小鱼脖颈上。 谈老六微笑道:“我懒得与你争辩,想要探知真相,便去阴曹地府里问鱼符殿下吧。” 他话音刚落,飞剑便已刺破了小鱼的脖颈。 伤势严重,无论怎么躲避,飞剑始终在那里。 甚至挥剑斩击,都再不能撼动飞剑分毫。 是因谈老六有着必杀的念头,黄庭炁尽数灌注在飞剑上。 使得飞剑如同山岳般厚重。 就这样死了么? 真是不甘心啊。 小鱼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这次真的再无翻盘可能了。 就在小鱼等待死亡迫近时。 有一道声音传来,“老狗,你是活腻了!” 那是公子的声音! 小鱼蓦然睁开眼睛。 姜望站在墙头上。 白袍修士的身影飞扑而来。 ...... 躲在暗处观察的杜言若,紧咬着牙关。 看着姜望自墙头跃下。 白袍修士径直便朝着跟阿空缠打在一块的青袍修士冲去,因他深知,小鱼是得姜先生来救的。 “又是你!”谈老六回想起在侯府被姜望一刀差点砍死的画面,下意识有点畏缩,他原是要直接杀掉小鱼,但飞剑已经不受控制。 “公子......”小鱼满是歉意地说道:“我还是给公子惹来了麻烦。” 姜望看着她,淡淡笑道:“你是我的婢女,给公子惹麻烦是天经地义的,公子自会把那些麻烦全都解决。” 他伸出一根手指,刺破小鱼脖颈的飞剑悄然远离,缓缓掉转方向,朝着谈老六疾驰而出。 “你怎能驱使我的飞剑!”谈老六很是震惊。 若是两者力量相差悬殊,飞剑被压制便属正常现象,但能直接驱策别人的飞剑,完全超出了谈老六的认知。 他慌忙躲开,尝试着要把自己的飞剑夺回来。 可惜徒劳无功。 姜望驱策着属于谈老六的飞剑,肆意戏耍,不消片刻,便使得谈老六浑身是血,回到杜家新换的衣裳再次变得破烂不堪。 谈老六抵着墙壁,急呼道:“这里面有误会!是杜家告诉我侯府里藏着妖怪,我本无意同先生为敌啊!” 躲在暗处的杜言若恨得牙痒痒。 青玄署的大人物就是这般货色? 怕不是冒牌货? 她更震惊于姜望居然如此厉害。 离开浑城,前往鱼渊学府,再到回返,仅仅只有两年时间啊。 明明只是个废柴的姜望,为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强大到让洞冥巅峰修士也要哀声求饶的地步?! 她原想着,浑城里隐约传出蔡棠古被姜望打败的事迹,其中另有缘故,根本做不得真,虽然蔡棠古逃出浑城是事实,可杜言若从未相信,是姜望将其打退的。 若早知姜望已非曾经废柴,她必然说什么也不会选择第二条路。 但现在后悔也已经迟了。 她再次深深看了姜望一眼,没有半点犹豫的转身离开。 她要带着父亲和弟弟逃走。 只要他们还在,杜家就不会彻底消亡。 ...... 而知晓谈老六在杜家时,姜望便也已经猜到了。 他看着哀嚎辩解的谈老六,沉声说道:“杜家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都没有任何所谓,但你伤了小鱼,我便留不得你。” 姜望把长夜刀递给小鱼,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都得跟公子商量,这次就算了,有公子在,你想杀便杀。” 既是猜测谈老六同曾经小鱼被追杀有关,那自然得让小鱼亲手报仇。 自小鱼来到侯府,没日没夜的练剑,姜望很清楚小鱼心里背负的仇恨,以前他觉得小鱼练剑杀修士,是很离谱的事情,可现在他觉得,理当如此。 小鱼握紧长夜刀,向着谈老六一步步走过去。 “她的事情也是误会啊!” 谈老六吞咽了口唾沫,还待再解释,但小鱼已经来到近前,高高举起长夜刀。 虽然她做梦都想着报仇,可这确是她第一次杀人。 也不知是害怕或是伤势的缘故,她握刀的手一直在颤抖着。 姜望目睹着那副画面。 突然有一股虚弱感来袭。 抵在谈老六要害处以防止其反抗的飞剑也失去控制,径直掉落。 “夜游神!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十九章 我真的不是仙人 趴在姜望肩头的夜游神,语气平静地说道:“虽能让你展现那股力量,但时辰有限,需得速战速决。” 姜望闻言,没有再说任何话,因为谈老六注意到坠落的飞剑,喜色已经爬上脸庞,他直接重新驱策飞剑,便要贯穿小鱼的脑袋。 在千钧一发之际,姜望的身影瞬间来到小鱼面前,攥紧拳头,将得飞剑轰的粉碎,拳风紧跟着又把墙壁打爆。 谈老六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化成了一团血雾。 姜望身子当即瘫软在地。 “公子!”回过神来的小鱼丢掉长夜刀,赶忙要去搀扶姜望。 “本是让你亲手杀他,结果还是被我抢了。”姜望揉着小鱼的脑袋,笑道:“下次,下次一定让你出手。” 小鱼摇摇头,她自是没有怪责姜望出手杀了谈老六,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害怕,才使得谈老六有机会反击,若非公子,她定是已经没命了。 她明明在脑海里无数次演示过杀死仇人的画面,为何真正要出手的时候,还是感到害怕呢? 然而事实绝非她想得那般,有些害怕是真,但她要杀死谈老六的决心也是真的,那点害怕其实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联手,也已经把阿空制伏。 “姜先生,她怎么办?” 姜望看向小鱼,小鱼瞥了阿空一眼,摇了摇头。 阿空甚至比她年纪还要小一些,在鱼府出事的时候,也未曾有阿空的身影。 姜望了然,看向阿空。 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 只见被青袍两位修士摁住的阿空很是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包子,嘴里不知道嘀咕着什么,张口便咬了一大口,然后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模样。 “额......看她品性也不坏,就是......有点憨,便姑且放了吧。” 青袍修士也是神情古怪,说道:“这丫头打架的方式相当诡异,死到临头更是还想着吃包子,是有些憨的过头了。” 白袍修士看着被轰碎的墙壁,谈老六整个人连渣都不剩,很是紧张的说道:“结果到头来仍是最糟糕的局面,事已至此,我们得防着青玄署知晓此地的情况。” 他当即拽住青袍修士,说道:“杜家便是罪魁祸首,确该像你说的要斩草除根,绝不能让杜家人把此事传扬出去!” 姜望倒是没说什么,待得青袍两位修士离开,他再次看向阿空,说道:“你跟着的人被我杀了,就没有想着报仇?” 阿空把最后一口包子吞下肚,很淡定地说道:“他只是给我吃的,我便跟着他,死不死的,与我有何干系?反正他的钱都在我这儿。” 姜望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情况,他又说道:“那人家好歹给你吃的,你不帮他报仇就算了,还如此干脆的撇清关系,甚至把钱都卷走了?” 阿空似是有些犯困,迷糊道:“他给我多少份量的食物,我便帮他做多少份量的事,本就分得很清,他人都没了,钱留着也没用,我拿走有何干系?” 姜望说道:“虽然总觉得不太对劲,但貌似你说的很有道理。” 白袍修士返身回来,“姜先生,杜蘅父子三个已经逃走了,我兄长去追了。” 姜望丢出一块令牌,说道:“你前往城外三十里,调遣黑焰军,绝不能放跑一个。” 白袍修士接过令牌,腾空而去。 小鱼像是才发现姜望肩头趴着一只鸟,好奇问道:“公子,这是什么?” 姜望随口说道:“一只妖怪。” 小鱼震惊道:“公子真的跟妖怪有牵扯?!” 如果谈老六没有撒谎,那鱼府的事...... 没等小鱼破防,姜望便笑着说道:“但它说自己是神,好像它的确是神,有此神鸟眷顾,小鱼定能心想事成的。” “神鸟?”小鱼看着夜游神,见其萎靡不振的样子,疑惑道:“它怎么好像快死了似的?” 姜望说道:“它就这般模样,不用在意。” 夜游神的声音忽然在姜望脑海里浮现,“你才是要死的模样,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你不是仙人,若把我神祇的身份暴露出去,你可知会面临什么样的问题!” 姜望皱了皱眉,也尝试着在心里说话,“我只是道给小鱼听,她很好糊弄的,我随便说个理由,她就能把这事忘了。” 夜游神的声音再次浮现在脑海里,“最好是这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寻找了仙人数百年,本以为终于能重归神位,没想到碰见个假货,我的金丹啊!白瞎了!” 姜望像是有了兴趣,但却是对这种说话的方式。 便在心里想道:“就像你说的,我确听闻寻仙者是因‘海市蜃楼’的缘故而来,但我深知自己不是什么仙人,你也没有问过我啊,一直都在自说自话,然后就把金丹吐出来了,这事你可不能怪我。” 见夜游神没有说话,姜望继续说道:“海市蜃楼里出现的那尊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石像是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了些疑惑,“怪哉,这确为神祇果位啊,只待你境界提高,神国真正大成,我便能借此重归神位,但这怎么可能呢?” “你又不是仙人,拥有神国本就奇怪,怎的又能生出果位?” 它似是来了精神,说道:“莫非你真的是仙人?是刚刚新诞生的仙?所以才拥有神国,但里面又空无一物?正是如此,我的金丹才能化出果位?我亦不清楚仙人最初是什么样子,也许这便是真相啊!” 姜望问道:“你既是跟着仙人的,又岂会不知仙人是怎么回事?” 夜游神说道:“我是由仙人创造出来的,生来虽跟着仙人,但又哪里知晓仙人是怎么成为仙人的。” 姜望思忖道:“我会是仙人?怎么想都不可能嘛。” 夜游神兴奋道:“莫管你到底是不是仙人,既有果位诞生于神国,那便是有了成为仙人的资格,看来我的运气还是蛮好的,数百年都熬过去了,再熬到你真正成仙,应当也不妨事。” 像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姜望懒得去想,有更现实的问题需得考虑,“踏出栖霞街再展现那股力量有时辰限制的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夜游神说道:“你也没问啊,何况那时候我情绪糟糕的一塌糊涂。” 它紧跟着又说道:“或许正因你尚未成仙的缘故,身体根本承受不住神国的力量,导致虚得要死,若是没有办法改善,怕是没有几年可活。” 夜游神哀叹道:“我真是倒霉啊,神国直接汲取了我的力量,算是得以稳定,不会让你的寿命再次缩短,可却让我虚弱到妖怪傲因的程度。” “你得加把劲啊,尽快能掌控神国的力量,否则等不到你成仙,咱俩都得没命。” 姜望点点头,看来得招惹更多强敌才行。 莫不如放走杜言若他们? 可又想到青玄署在隋国的权势,目前来说,这必然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看向阿空。 或许任其自由,留下唯一的知情者,便能多出一个隐患。 虽然他觉得阿空能带来的隐患远不如杜家,但在自己可以掌控的情况下,无疑是更有保障的。 于是他不再理会阿空,准备和小鱼先回家。 夜色很是深沉。 街上没有行人。 在即将踏出南城巷的时候。 有一道黑影拦在路口。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 这幅画面似曾相识啊。 “冯灵槐,你终于肯现身了。” 那道黑影手里出现一把短刀,在黑夜里闪烁着寒芒。 “姜小侯爷,我在等待机会的时候,你也在调查我啊。” 姜望沉声说道:“你徒弟是接了不该接的任务,何况做你们渐离者的,应当有任务失败因此丧命的觉悟,你再来寻仇,虽道理上能讲得通,但实为不该啊。” 冯灵槐淡淡说道:“我此番行动,确实不符渐离者规矩,但我就只收了那么一个徒弟,不明不白死在浑城,若不帮他报仇,便愧为人师。” 姜望看向小鱼。 此刻的小鱼面色惨白,若非凭着武夫气息强撑,怕是已经虚躺下了。 他一手扶着小鱼,在心里说道:“鸟儿,有法子硬刚么?” 夜游神说道:“你的身体抗不住,看来得我出马才行,但有句话我不吐不快。” 姜望疑惑道:“什么?” 夜游神说道:“请改一改对我的称呼。” 姜望说道:“好的鸟儿。” 夜游神顿时一番脏话脱口而出,气愤的振翅而飞,身形瞬间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个南城巷都遮盖住。 冯灵槐震惊的后退一步,“妖怪?!” “妖你个头!”夜游神好似两轮明月般猩红地眼眸直勾勾盯着冯灵槐,轻轻吐出口气,便是一股子飓风掀起。 南城巷仿佛面临一场灾难,房屋摇摇欲坠,像是被拆解似的,层层飞向高空,青石板地被整齐掀开,冯灵槐更是如遭重击,喷着血消失在夜空里。 看着残桓断壁的场景,姜望心在滴血。 幸亏这里是街道,而非百姓居住的地方,否则夜游神一口气,便是生灵涂炭了。 但此地被毁成这般模样,怕是得赔好多好多钱。 第三十章 城隍庙会,青娉郡主 回到浔阳候府,姜望第一时间便取出了父亲留下的金丹,其治愈伤势的效果尤为显著。 让得小鱼回房间休息,姜望躺在自己屋里的藤椅上,看着手里仅剩的两枚金丹,说道:“这玩意儿跟你吐出的金丹有关系么,长得蛮像的。” 夜游神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说道:“区区妖怪的金丹怎可与我的金丹相提并论。” 姜望很惊讶。 若这些金丹是属于妖怪的,那老爹是怎么得到的? 他再次问道:“是什么妖怪都有金丹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两脚朝天,切了一声,说道:“你在想啥呢,你可真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金丹是只有道行颇深的妖怪才能凝结,最差的也比魍魉和蠃颙强得多。” 姜望可惜道:“那妖怪傲因肯定也有金丹了?早知道当时就该掏一把了。” 虽然他直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妖怪蠃颙到底有多厉害,但按照直面妖怪傲因的感受来看,两者应当有着很大的差距。 青袍两位修士也曾在破巷里对付过魍魉,以及跟妖怪傲因交过手,根据此般情况判断,都绝非寻常武夫能够抗衡的。 黑焰军里最强的便是孙青睚,哪怕不知其具体境界,但肯定不在宗师之列,要杀死道行颇深的妖怪,取其金丹,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除非自己老爹本身就很强。 “莫说对这个世界,我怕是连自己家都没有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及冠之前,基本没有踏出过家门,偶尔几次也只是在栖霞街里晃悠,他至今都未曾出过浑城,又哪里能真正知晓这个世界。 姜望看着躺在桌子上萎靡不振的夜游神,好奇问道:“不是说神国汲取了你的力量,只剩妖怪傲因的程度么,但我看傲因的破坏力也没有你刚才那般夸张啊?” 夜游神没好气的说道:“神国汲取我的力量,但我也能再借回来一点,只是要付出些代价罢了,近日里就不要往外跑了,在杜家的那般威风暂时没了。” 姜望皱眉说道:“要对付冯灵槐,妖怪傲因的力量也足够了吧,你为啥搞那么大场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哼了一声,“我愿意,你管得着嘛!” 姜望好像明白了什么。 它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只是借机宣泄罢了。 倒是一只很傲娇的鸟儿。 ...... 夜半三更。 青袍和白袍修士归来。 单琦玉也跟在后面。 将得杜蘅和杜子澄父子俩直接扔在了姜望面前。 “姜先生,让杜言若逃脱了。” 他们低着脑袋,很是惭愧。 青袍两位修士觉得帮姜先生做事,至今好像都没有一次很完美的。 尤其这件事情牵扯甚大。 姜望倒是想得开,摆手说道:“无妨,跑便跑了。” 他只是担忧会引来青玄署的大物,但也并非那么畏惧,想来死一个谈老六,应当不至于让青玄署大动干戈。 再不济就让夜游神付出些代价,保命该是没问题的。 若非夜游神此刻在‘海市蜃楼’里沉睡,否则定要跳脚大骂,我可是堂堂神祇,可不是你滥用的牲口! “小侯爷,此事怨不得我啊,咱是诚诚恳恳的老实百姓啊!” 杜蘅哭丧着脸,只怪自己跑不快,怎么就被逮到了呢。 杜子澄倒是很硬气。 是因杜言若及时藏了起来,而杜子澄看着自己的断腿,深知根本跑不掉,他更是连为什么要跑都不清楚,但瞧着父亲这般模样,大概也能猜到,怕是暗地里又搞幺蛾子了。 也算是二进门,杜子澄很娴熟地瘸着腿,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杜家确真能惹事,怎么就不长记性呢,现在连青玄署都惹来了,说说吧,到底是谁的主意?” 纵使杜子澄根本不晓得青玄署,但仍是义无反顾道:“整个杜家也就我能做出这种事,你这话都问得多余。”奇快妏敩 杜蘅嘴巴微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望看在眼里,笑道:“橙子啊,你算是杜家里我最相熟的,你虽然蠢笨了点,幼稚了点,但终归不是真傻子,这回跟上次不太一样,你得好好考虑清楚。” 杜子澄继续视死如归道:“没什么好考虑的,是我做的便是我做的,你别那么多废话,有能耐就杀了我,小爷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姜望摇摇头,看向杜蘅,说道:“若你没什么想说的,杜家香火就要断绝了,你不会真以为杜言若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吧?” 杜蘅冷汗簌簌而落。 “姓姜的!”杜子澄将得茶盏重重砸在桌子上,“渐离者是我找来的,目的就是杀你,现在的事情同样是我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牵扯旁人!” 姜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反派一般,而杜子澄便是绝对正义的存在。 “到底是何人所为,确也没那么重要,既然你们彼此维护,想来杜言若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你们,我只需耐心等着便好。” 姜望向着单琦玉招手,说道:“将他们带去黑焰军营地,定要好好招待一番,顺便通知童伯,让他回来吧。” 单琦玉躬身称是。 ...... 刚至寅时,浑城便已热闹起来。 家家户户都有人带着祭品出门。 碰面时闲谈几句,又或者直接结伴同行。 有镇守府的衙役们维持着秩序。 但南城巷遭逢大规模破坏的事件,镇守府衙也得抽出人手来查,在城隍节前夕出事,可谓是让镇守大人焦头烂额,尚未起榻便已开始咒骂。 仍睡得香甜的姜望,猛地打了个喷嚏,瞬间惊醒。 他在榻上愣了片刻,翻个身,继续睡。 敲门声却在此时响起。 门外传来老管家的声音,“公子啊,今日乃是城隍节,曾经是侯爷亲身前往,后由我代替,公子此番可有意前去祭拜?” 姜望趴在床榻上,微微睁开眼睛,想着昨夜那只鸟儿说过的话,但凡在城隍庙遇到什么危险,他怕是没命回来。 虽然夜游神不借神国的力量,也拥有着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可因借力量付出了些代价,恐是虚弱的很,此时节,不宜身处险境。 便很慵懒地开口说道:“童伯自个儿去吧,或者把赵汜带上。” 老管家昨夜归来,本是想询问公子冯灵槐的事情,但因姜望已睡下,便没有打搅,现在姜望又不想去城隍庙,老管家只得嘱咐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姜望此刻已经完全忘记了南城巷的事情。 镇守府衙在调查的时候,很快就发现杜家已空,只有一个小姑娘在,且杜家里也有被毁坏的痕迹,尤其是厨房,简直惨不忍睹。 在查询无果的情况下,他们只能把小姑娘暂时带回府衙。 今日最重要的还是得让城隍节正常举办。 隋历长平十四年,九月初五,城隍庙前人山人海。 镇守大人亲自主持,讲了一通场面话,百姓们随即便开始了祭拜活动。 自寅时二刻启,直至午时方结束。 百姓们回家拾捯一番,待得傍晚,就是城隍庙会的举行,届时满城都会挂满灯笼,使得夜晚亮如白昼,百姓们即可尽情狂欢,彰显隋国最大庙会的盛况。 姜望在辰时睡醒,继续瘫在藤椅上。 伤势基本好转的小鱼,努力练剑。 看着小鱼不断挥剑的画面,姜望想着是不是要请孙青睚来指导小鱼,否则便是平白耽搁了天赋,直到现在,小鱼都没觉得那本绝世秘籍有什么问题。 “鸟儿,小鱼可有修行的资质?”姜望在心里问夜游神。 夜游神很是羞恼地说道:“半点没有!” 姜望自是明白它为何这种语气,选择性的忽视,又问道:“那小鱼学武的资质有多高?” 夜游神平复情绪,说道:“我曾经确也见过一些武夫,当然,我指的是千年前的武夫,有着那样一群武夫,剑出两万里,拳碎山河,站于一处,便是修士也无法越过。” “当世再想找出那样的武夫,怕是难如上青天,小鱼的资质不能说媲美那些武夫,也该是当世最高的。” 姜望骇然。 他当即朝着小鱼喊道:“别练剑了!” 夜游神说道:“我可不懂得教武夫。” 姜望回道:“我也没指望你,待得日后,我定给小鱼找来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夫教她。” 小鱼行至姜望身前,不解道:“公子有事?” 姜望捧住小鱼的脸蛋,说道:“好的武夫得有良师教导,你想报仇,自然得最快变得强大,自今日起,我便让孙青睚来教你。” 有谈老六在前,想来小鱼的仇人绝非庸碌之辈,继续哄骗小鱼练一本假秘籍,以后再发生谈老六的事情,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小鱼也确实遇到了瓶颈,闻言很是感动,公子对自己实在太好了! 她觉得有些事情不能再瞒着。 因谈老六的事情,已经把公子卷了进来,至少要让公子清楚缘由,才能有备无患。 随着小鱼的讲述,姜望渐渐瞪大眼睛。 他看着自己的小婢女,震惊道:“你是郡主?青娉郡主!” 第三十一章 若非仙人,哪能这般好看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侍候自己起居的小婢女,竟然是一位郡主! 终究是有着小侯爷的身份,知晓隋国里王侯的数量稀少,老爹也只是一个侯爷罢了,但小鱼的父亲则是王侯里的王。 郡主流落浑城,想来王府的下场必是凄惨,谈老六又是青玄署的人,恐怕小鱼的仇家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讲清楚的权贵人物。 因王侯有势无权,若要针对,朝堂里有资格的绝不在少数。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轻声说道:“我们是同病相怜啊,你父亲被人害死,而我父亲下落不明,怕是也没了,且放宽心,在公子身边,再没人能伤害你,此般大仇,必然报得。” “今日什么都不要想,在城隍庙会肆意玩闹,尽情宣泄后,便努力变得更强,强到整个世间,再无人无妖无仙能威胁到我们。” 小鱼很是感动的点点头。 这时,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走了过来。 “姜先生,冯灵槐已被您除去,我们大仇得报,未能亲自出手,实感羞愧。” 他们揖手说道:“姜先生的大恩,怕是我们下辈子也难以还清,但我兄弟三人来浑城,便为寻仙迹,月满西楼同样对我们有恩,这个任务总得完成......”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大可跟月满西楼回话,浑城里根本没有仙人,那些所谓的寻仙者,注定徒劳无功。” 青袍修士惊讶道:“可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是事实啊?” 姜望笑着摇头。 白袍修士则心神一震。 莫非...... 他当即躬身说道:“姜先生,我们明白了,这便送信回月满西楼。” 青袍修士还有话要说,便被白袍修士直接拉走了。 “你这是何故?虽然仙人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但我们总得寻过才行啊。”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你怎的糊涂了,海市蜃楼高悬何处?” 青袍修士愣神道:“栖霞街啊。” 白袍修士再问,“那浔阳候府又在何处?” 青袍修士瞪大了眼睛。 白袍修士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可都看不透姜先生,不管是面对妖怪傲因,亦或是蔡棠古和青玄署的那人,姜先生皆未曾陷入苦战,浑城无仙人可能有假,但寻仙者找不到确为真,哪怕我们跟随在姜先生身边,又何曾想到呢?” 青袍修士身子发抖,甚至不敢回头,极力压低声音,说道:“姜先生是仙人?” 白袍修士面色凝重,说道:“很有可能,但姜先生应该不想被旁人知晓,我们得装作无知,更是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去半分,切记,切记。” 青袍修士有些腿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们这些日子竟是跟随在仙人左右?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仙!没错,仙人就该是姜先生的样子,在第一眼见到姜先生的时候,我便惊为天人,若非仙人,哪能长得这般好看!” 虽然这番话很没有道理,但白袍修士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可这般回复月满西楼,是否有不妥?来浑城寻仙者尚且有人未至,我们便说浑城无仙人,楼主怕是很难相信啊。” 青袍修士为难的皱着脸。 白袍修士想了想,说道:“那便晚些回复,等到寻仙者无功而返,事实摆在眼前,楼主自也就信了。” 青袍修士说道:“还是你够谨慎啊,更是观察入微,思路清晰,除了遇到事情,胆子小点。” 白袍修士很无语,“你夸便夸了,后面那一句话就多余了啊。” 青袍修士哈哈一笑,随即是想到什么,又问道:“姜先生是小侯爷,那岂非意味着侯爷也是仙人?” 白袍修士愣住,思忖道:“这确是有些超出了我能思考的范围,姜先生是仙人,其父亲也是仙人,是说得过去的,但若姜先生是借凡躯降生的仙人,应当便是没有太大关系。” 青袍修士说道:“不管怎么样,跟着姜先生混,我们日后成就也必然不可限量,若能得到姜先生的随意施舍,我们便有可能突破瓶颈,站在更高的位置。” 他颇有些狂妄地说道:“届时,莫说杀了一个青玄署的人,纵使面对整个青玄署,又有何妨?” 白袍修士告诫道:“莫要有此般想法,姜先生怎么说,我们便怎么做,可不能仰仗姜先生,任意妄为,若因此惹恼了姜先生,我们怕是永世不得超生。” 青袍修士说道:“你也不用太谨慎,目前来看,我们同青玄署注定成不了朋友,总得做好打算,更重要的是不能给姜先生丢脸才是。” 姜望自是不晓得青袍两位修士在谈论什么,曾经因城隍庙会太热闹,街上行人拥挤,他都是被禁止出府的,想要偷跑出去都没机会。 这将是他第一次得见城隍庙会的景况。 心里难免会有些期待。. 但他只能在栖霞街观望,夜游神没有恢复过来之前,姜望绝对不会再踏出去一步。 等到老管家和赵汜回来,各自都换上了新衣裳。 城隍庙会要在酉时才正式开始,两个时辰很快便过去。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白袍修士和小鱼跟在姜望左右,老管家走在最后面,而赵汜自然跑在最前头。 他甚至背着篓子,里面装着笔墨纸砚。 城隍庙会的盛况,是他作画的最佳风景。 赵汜早就提前寻到了最好的观景位置,随意打了个招呼,便跑得没影儿了。 白袍修士则跟随保护小鱼逛庙会,姜望就躺在放置栖霞街路口的藤椅上,老管家和青袍修士伴其身旁。 亮如白昼的灯笼挂满整个凭阑街,两侧门铺前也同样悬挂灯笼,人潮汹涌,很是喧闹,有街头卖艺者表演着让百姓们叹为观止的技术,鳞次栉比的摊位里传来各种吆喝声。 甚至高空亦有数个雕画着城隍爷形象的巨大木鸢,像是在俯瞰着整座浑城。 看着小鱼穿梭在人群里,那番最为真实的笑颜,姜望也是抿嘴一笑。 周捕头此刻也在附近,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上得前来,揖手见礼,“小侯爷。” 姜望点点头,说道:“周捕头逛庙会怎么还穿着衙服?” 周捕头苦笑道:“我哪有工夫逛庙会啊,昨夜里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杜家人去楼空,南城巷大半被毁,百姓们哀声哉道,要修街重建房屋,镇守府衙实在掏不出那么多钱。” 姜望愣住,随即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轻咳一声,说道:“我侯府可出钱修建南城巷,那些店家的损失,也由我侯府代为赔偿。” 他回头看向老管家,说道:“周捕头便跟着童伯去侯府拿钱吧。” 周捕头颇为震惊,感激涕零道:“小侯爷当真是大善人啊,我定回禀镇守,给予小侯爷最高表彰,让世人都念及小侯爷善名。” 姜望尴尬道:“不用,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 周捕头跟着老管家离开。 青袍修士知晓姜先生在南城巷遭遇冯灵槐的事情,想来南城巷多半就是被姜先生毁掉的,见此一幕,他神情很是怪异。 舒泥和宁十四也来到庙会,径直走向姜望。 “你倒是怪得很,你这是在逛庙会,还是在看庙会?” 栖霞街里空旷,唯有灯笼悬挂,姜望躺在藤椅上,跟凭阑街的热闹仿佛隔着一堵墙。 舒泥抱胸说道:“我们虽然没能找到妖怪,但你也要说话算数,仙人在栖霞街临世,你侯府在浑城权势最大,又恰巧住在栖霞街,若再顾左右而言他,我便整日里缠着你。” 青袍修士有些紧张,她话都说得这般清楚了,要是察觉到什么,可如何是好? 他甚至已经做好但凡舒泥猜到姜先生仙人的身份便直接拔剑的准备。 宁十四则说道:“师妹莫要如此,咱们事情没有办成,怎能让姜先生允诺,何况寻仙一事急不得,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姜望立即接话道:“正该如此,我答应的事情,自当做到,但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没有完成,便不要说这些了,免得伤了和气,瞧这庙会多热闹,你们赶紧去逛逛。” 舒泥瞪了宁十四一眼,朝姜望冷声说道:“我可信不过你,就算没有找到妖怪,我们也努力找了,你总得做点实事,让我相信你确能信守承诺。” 姜望说道:“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你们寻仙应当有自己的方式,为何非得找别人帮忙?寻仙是人多便能找到的么?若是如此,浑城早就遍地修士了,何至于在本地寻求帮助。” 宁十四回答道:“仙迹难觅,又哪里存在什么方式,否则怕是早就寻到几百仙人了,寻仙的唯一方式,便是不错过任何天生异象,在异象之地慢慢摸索罢了。” “何况寻仙虽很重要,但也不可能全隋寻仙,其他事情都不做了。不管是西覃虎视眈眈,又或是妖怪横行,哪里都需要修士,在本地寻求帮助,只是想更快找到蛛丝马迹而已。” 姜望有些愕然,说道:“也就是瞎子过河,纯靠运气呗?” 宁十四苦笑道:“虽然比喻有些问题,但确凭运气。” 第三十二章 姑娘莫怕 夜色已深,但满城的灯笼,让人们都已忽略了时辰。 今晚注定有人不眠。 继续满口胡话,把舒泥和宁十四打发走,姜望略有些疲惫,看得时间久了,便觉得庙会也没什么意思。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慢吞吞离开了栖霞街路口。 他径直来到了西城巷。 自然没有真正踏足,而是在栖霞街范围里就地躺在藤椅上,让青袍修士去把陶天师找来。 “小侯爷,庙会那般热闹,您怎么跑这来了?” 陶天师跟在青袍修士后面从巷子里出来。 姜望笑道:“你不也窝在家里,没去凑热闹嘛。” 陶天师说道:“年纪大了,何况每年庙会都是那般,就算新出一些好玩的把戏,也是年轻人更爱看。” 姜望正色道:“有件事情得搞清楚,否则心里总像扎着一根刺般。” 陶天师疑惑道:“小侯爷的意思是?” 姜望说道:“你曾经总缠着我算命,那股所谓的凶煞之气必须得讲清楚,你能抓捕魍魉,便证明确有些本事,我的命途,你又是怎么看的?” 陶天师颇有些汗颜,踌躇着说道:“其实我也就是想在小侯爷身上赚点银子,因小侯爷体虚,曾经浔阳侯爷亦是想尽办法给您治病,但当时侯爷根本不将我放在眼里。” 他赶忙又道:“我那都是胡言,小侯爷莫要放在心上!” 姜望深深看着陶天师,微笑道:“你曾说给我算命,我不信,而你现在说那都是假的,我却还是不信。” 陶天师很慌张的擦汗,说道:“我是从小侯爷身上看出一股气的存在,但那绝非煞气,我亦不知晓是何物,大家尊称我为天师,但我其实只是刚刚入门罢了,小侯爷,你得信我啊!” 最后这句话,姜望相当熟悉,便也回以当时自己说过的话,“你觉得我信了么?” 陶天师亦是感到这句话好像曾经听到过,稍微愣了一下,急切道:“陶某向来行事坦荡,真诚待人,天地可鉴......” 姜望摆手打断他,说道:“你脸皮是真厚啊,前脚刚说自己胡言,现在又说自己真诚,就算是撒谎,也得找好逻辑啊。” 陶天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讪笑道:“我毕生也就讲过那么一句...额,两句...可能三四五六句,也可能数十上百句...谎话而已,但我保证,现在说得绝对是真话,小侯爷,你真得信我!” 姜望盯着他:(_) 青袍修士面部肌肉颤抖着,想笑又强忍着的模样,很难受。 “那什么......”陶天师慢慢往后退着,“家里的魍魉在叫我了,咱们回见。” 但他刚刚转身,青袍修士便已挡在面前。 姜望则淡淡说道:“若你骗我,后果该清楚。” 陶天师点头如捣蒜,“句句属实,且比黄金更真!” 姜望看向青袍修士,后者让开路,陶天师抹着冷汗,陪笑着跑入巷子里。 青袍修士说道:“姜先生,我看那位陶天师,能耐确实低微,这世间真正的天师本就稀少,能看出......懂得命途者,怕是隋国神都里那位老天师也不敢妄言。” 他险些说出姜先生仙人的身份,幸好及时转变话锋,不由得吞了口唾沫。 姜望没有说什么,虽然觉得陶天师有所隐瞒,但其应该也非全篇谎话,只要跟所谓凶煞之气无关,他倒也不是那么在意了。 想来陶天师亦不可能真的看出神国的存在。 将得大门轻轻关上,陶天师转身用背抵着,缓缓吐出口气,呢喃道:“小侯爷啊,非是我不讲实话,谁让你生辰八字那般特殊呢,想要真正在天师道路上走得长远,只靠自己瞎琢磨是没用的,也不知那位到底会不会信守承诺......” ...... 相隔浑城以南四十里的位置。 雾霭弥漫地崎岖山路上,有着像是遭遇撞击而散架的马车倒在路旁。 杜言若背靠着木板,屏住呼吸。 忽有长满了软刺的尖锐之物直接贯穿了木板,随即是从雾霭里探出的脑袋,张着血盘大口,一股恶臭味扑鼻而来。 那只脑袋快要贴在杜言若的脸上,猩红地四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杜言若控制不住的身子颤抖,被吓得面色惨白。 她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妖怪蠃颙! 蠃颙很少形单影只,基本都是成群结队,回想起栖霞街曾被众多蠃颙围困的事情,莫非是有更多数量的蠃颙要袭击浑城? 可为何这般倒霉的被自己撞见了。 她根本没有本事同妖怪蠃颙相抗衡。 好不容易逃出来,难道便要死在这里? 正前方有黑影攒动,又一只蠃颙出现。 身躯黢黑,高有两丈,唯独爪子前端有白色,四只宛如她脑袋般大的眼睛,在浓雾里浮现,甚是吓人。 蔡棠古曾讲述过,蠃颙是一种没有任何智商的妖怪,行动皆受本能驱使,有时候面对修士,都不懂得害怕逃窜,若非有着能杀死蠃颙的实力,但凡遇到了,就不要有侥幸心理,能跑就赶紧跑。 虽明知这一点,但被四面夹击的杜言若根本无处可逃。 求生的念想,让得她攥紧手里的剑,可又不敢真的出手。 想到被妖怪蠃颙撕碎的场面,她便不寒而栗。 五只蠃颙将得散架的马车围住,杜言若视线里便好像全都是眼睛,顿觉呕意上涌。 她挥舞着剑,泪水爬满脸颊,声嘶力竭的吼着。 有一只蠃颙往前,仿若一根柱子般的腿立在杜言若身侧,脑袋低垂,就要张口咬下去。 原本平静地浓雾,忽然卷动起来。 有笛声悠扬传来。 紧跟着便是一把飞剑,直接将得那只蠃颙的脑袋斩落。 墨绿色的鲜血浇得杜言若满身都是。 剩下四只蠃颙齐声嘶吼,声如雷震。 浓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手持玉笛,面容刚毅,有着一对剑眉,眼神也如剑一般锋锐。 他微微伸手,飞剑回转。 将得剑身上的墨绿色鲜血甩掉,来者看向被吓傻的杜言若,轻声说道:“姑娘莫怕。” 他随即挥剑。 嘭地两声闷响。 墨绿色血液喷溅。 又一只蠃颙没了半个身子。 仅剩的三只蠃颙,朝着白衣男子疯狂冲去。 嘴巴里墨色的唾液,飞溅到树上,那些树便在顷刻间枯死。. 而白衣男子随手舞了个剑花,就把墨色唾液尽数拦截。 他闲庭信步一般,在三只蠃颙周身游逛,仅是出了一剑,便在极其刁钻的角度,让得三只蠃颙身首异处。 白衣男子取出黑色手帕,将剑擦拭干净,剑归鞘后,他走向杜言若,说道:“附近应当尚有妖怪蠃颙存在,姑娘可在此等待片刻,我速速就回。” 他仿佛自说自话,直接就转身离开。 杜言若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手里的剑掉落。 她身子也瘫软在地,看着面前五具妖怪蠃颙的尸首,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等了半个时辰,白衣男子终于回来。 但原本洁净的白衣,却已沾染了诸多污垢。 那皆是妖怪蠃颙的鲜血。 “此事颇怪,方圆数十里,居然有上百只蠃颙,往年寻仙也未曾听闻妖怪这般大规模行动。” 白衣男子暗暗思忖,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浑城真的有仙人临世? 隋国以往寻仙的次数不知凡几,实际上都没有仙人的半点踪影,他原想着此次也是一样,很难真的有所收获,没想到却有意外之喜。 他想到自己临行时,老师很罕见的出关,据说是要前往苦檀腹地斩妖,能让老师亲自出手解决的妖怪,怕是恐怖到极致。 在浑城‘海市蜃楼’出现后,苦檀各地都开始有了乱象。 看着妖怪蠃颙墨绿色的鲜血都凝结在脸上的杜言若,白衣男子上前说道:“此处荒无人烟,姑娘为何在此?” 杜言若抬眸,面前的男子虽是没有姜望那般好看,但也是相当俊秀,足以甩出苏凌夷几条街了。 而且漫不经心的随意斩杀妖怪蠃颙,实力也非苏凌夷能比的。 她因此有了些念头。 但又想到姜望吓得谈老六求饶的画面,怕是就算请求白衣男子救父亲和弟弟,成功的可能性也不大。 她一时间有些纠结。 而白衣男子则以为杜言若是被吓坏了,便没有继续再问,而是说道:“附近有溪流,姑娘可暂且清洗一下。” 他也要换身衣裳。 话落,便自顾自走开。 杜言若看了一眼,拾起长剑,跟了上去。 此地妖怪都已被铲除,白衣男子让杜言若安心,选择相隔较远位置的溪流,彼此间肯定看不到。 他把满是蠃颙鲜血的衣裳褪掉,轻轻挥手,便凭空出现一身新衣裳。 待他恢复白衣飘飘的形象,忽想到那位姑娘怕是没有换洗的衣物。 稍微犹豫了片刻,便朝着杜言若清洗的位置走去。 想着只需把干净衣物放在那里就好。 等到看见杜言若的身影时,发现其坐在溪边,根本尚未清洗。 白衣男子心里冒出了可惜的念头。 紧跟着连连摇头,又凭空掏出一身衣裳,同他穿的一样,看到杜言若很惊慌地回头,他立即解释道:“姑娘莫怕,我是来送衣物的。” 第三十三章 真正的猎人都是以猎物身份出现 把衣裳递给杜言若,白衣男子轻笑着说道:“我不曾有女子衣物,姑娘且将就着。” 杜言若点点头,看着他。 白衣男子哦了一声,说道:“我这便回避!” 他转身离开。 就像杜言若等他一般,白衣男子也等了半个时辰,听到动静,回头望去,不由怔住。 杜言若本就生得秀雅绝俗,穿着男子衣裳,亦是颇有一番韵味。 虽生得那般,但实际是同这四个字的含义不太相符。 但给人第一眼的感观,确是如此。 白衣男子在宗门修行,且没有师姐和师妹,整日里都是和男子混在一块,此次又是第一回下山,从未跟姑娘相处过的他,免不了有些脸红。 那种想看不敢看,抿着嘴低头的模样,甚是娇媚。 这般画面让杜言若看着都是一愣。 感觉会是很好骗的样子。 她很是大家闺秀的福手见礼道:“方才多谢公子搭救。” 白衣男子赶忙回礼,说道:“恰巧路过,顺手为之,姑娘不必言谢。” 杜言若掩面轻啼,悲痛道:“公子又何必救我,就那般被妖怪杀死,却也算解脱......” 白衣男子慌乱道:“姑娘因何这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 杜言若继续哭哭啼啼,“家已空,至亲遭逢磨难,我没有本事救他们,更是无处可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白衣男子正色道:“姑娘可讲明缘由,在下能帮,定不会推脱。” 杜言若装作很犹豫地样子,于白衣男子再三劝说下,方才添油加醋,说起姜望仗着侯府权势怎般羞辱她,找着各种借口刁难杜家,总而言之,把姜望说得可谓是恶霸中的恶霸。 白衣男子果然大怒。 虽看出杜言若已处在百日筑基的阶段,但毕竟没有成为真正的修士,想来侯府权势颇重,如这般都被欺辱,寻常百姓恐怕更是活在水深火热里。 “姑娘莫哭,此等事被我谢吾行撞见,自当会管,在整个苦檀尚且没有我不敢得罪的人,像姜望那般恶霸,我必一剑斩之!” 杜言若本是试探,言语里故意把姜望说得很厉害,但见白衣男子丝毫不惧,甚至放出豪言,哪怕不知真假,也是心头略喜。 纵是白衣男子不敌姜望,若能有机会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也是好事。 她当即很虚弱的就要摔倒,顺势便躺在了白衣男子怀里。 ...... 浑城,凭阑街。 已至丑时。 庙会的热闹渐退。 摆摊的人很多也都收摊回家。 姜望看着脸蛋红扑扑的小鱼,笑道:“看来是玩得很开心,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我便让孙青睚教你学武。”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姜先生,刚才庙会里我发现了几名修士,许是很快,真正的寻仙者便都要来到浑城了。” 姜望让老管家先带着小鱼回府,看向白袍修士,疑问道:“寻仙者还分真假?” 站在一旁的青袍修士接话道:“不管是我们,还是像苏凌夷亦或是舒姑娘那般,其实都只是第一批来探路的人,真正被派来寻仙的高手,是蔡棠古和青玄署那个人的层面,再来浑城的寻仙者,境界绝对不会在他们之下,甚至更强。” 白袍修士又说道:“更何况,鱼渊学府和青玄署都来人了,想必剑阁也不会太迟。” 他和青袍修士对视了一眼。 在一开始,他们怀疑姜先生就是剑阁弟子,但现在猜测姜先生其实是位仙人,便很可能与剑阁无关了。 “来便来吧。”姜望对此没有太大兴致,若真是四处招惹,恐被人群起而攻之,所谓真正的猎人往往要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但姜望也实是没有想到,‘猎物’会来得那么快。 他刚刚转身要回府,便有一道声音传来,“敢问兄台,可知姜望家里怎么走?” 再次转身,看到面前站着一位白衣男子,正很有礼貌的揖手为礼。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神情凝滞,他们竟是看不出眼前白衣男子的修为! 此时凭阑街里基本空荡,唯有各种搭建的台子,以及满城悬挂的灯笼。 姜望在栖霞街里,看着半个身子处在凭阑街的白衣男子,问道:“你找姜望何事?” 白衣男子想到杜言若曾告诫,因畏惧姜望甚重,若直言的话,唯恐寻常百姓惊吓之余,反而给姜望通风报信。 他却也能理解,寻常百姓哪能得罪的起姜恶霸,为保全自身安危,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实为正常。 如此,他微笑着说道:“在下仰慕小侯爷已久,初到浑城,便想着拜会,望兄台指条明路。” 白衣男子自也第一时间看出青袍和白袍两人的修士身份。 本以为他们同样是寻仙者,但看到跟随姜望左右,而姜望却是弱不禁风的模样,许是浑城里某个大族跟宗门有些关系,才会有修士随行保护。 何况有处在百日筑基阶段的杜言若在前,姜恶霸权势之大应是匪夷所思的。 既是浑城恶霸,镇守府衙却对其无可奈何,寻常修士亦被压制,是完全能够讲得通的。 这便是思想差异的问题了。 小地方是很难得见修士的,但白衣男子所处的地方,可谓遍地都是修士。 他没觉得普通人身边有修士护卫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这个世间并非人人都有资质修行,纵然是大宗门的掌教,若其子嗣没有资质,但终究还有着身份,门下修士尽力保护,甚至毕恭毕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就算姜望的情况与此不同,也有可能是想见见世面,所谓寻仙者,不一定全是修士,某些背景深厚但未曾踏上修行路的贵公子,想要跟着寻寻仙人,亦在情理之中。 只是白衣男子对此种行径的贵公子瞧不上眼便是了。 他倒是给出了不止一种的合理解释。 但未考虑周全的是,他把找寻姜望的借口想得很不合理。 莫说浑城以外的人对姜望仰慕已久,怕是就连浑城本地人都有大半只知姜望其人,却从未亲眼见过,最出名的也就是长得好看,可也只会被小娘子们仰慕。 若连男子都仰慕,便是出大问题了。 姜望一时间不寒而栗。 再看向白衣男子的眼神,满是警惕。 白衣男子对此自是不解,但又很快释然。 浑城百姓都对姜恶霸深恶痛绝,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他说出仰慕姜望的话,很容易被人误解是跟姜恶霸一丘之貉,做出警惕的反应,便很正常了。 只要他把姜望铲除,相信这些误会都能解开。 他此刻只能承受,不可道出真相。 这便是深藏功与名吧。 当时就有一股情绪涌了出来,可谓正义感爆棚。 他腰板都挺得更直了。 姜望想着,莫非你在彰显自己的腰力? 简直细思极恐。 他很是慌张的指着某个方向,“姜望就在半日闲客栈,你赶快去找吧!” 白衣男子困惑道:“他不是小侯爷嘛,为何在客栈里?” 姜望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我便不晓得了,只是逛庙会时看到他往那里去了。” 白衣男子感激道:“多谢兄台,在下告辞。” 姜望使劲挥手,看着白衣男子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他才长松了一口气。 青袍修士问道:“姜先生,此人可有不妥?” 姜望擦了擦汗,说道:“岂止不妥,简直就是不妥,险些面临花残花落的祸事。” 青袍修士哪里晓得,在短短一瞬间,姜望和白衣男子脑子里想了那么多事情。 ...... 半日闲客栈。 舒泥和宁十四早早便从庙会里回来了。 他们在房间里商议着明日寻仙的事宜。 忽闻外面有人说话,且有姜望的名字出现,宁十四推门而出,见楼下大堂里站着一白衣男子。 因时辰太晚,客栈里的人都已睡下,店伙计趴在柜台也是处在半梦半醒间,被白衣男子的喊话吵醒,尚未反应过来。 而见到自己喊姜望的名字,只有宁十四一人出来,白衣男子便已心下了然。 待得舒泥紧随其后的走出房间,白衣男子觉得自己已经猜出堂堂小侯爷为何会在客栈里的原因。 虽然客栈绝非最佳场合,但似姜望这般恶霸,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合理的。 且看舒泥神情也不似自愿,恐是被姜恶霸威胁,白衣男子很是庆幸来得及时。 他直接拔剑出鞘,指向楼上的宁十四,沉声说道:“好个鱼肉乡里的恶霸,此等恶事被我撞个正着,也算你运气不好,今日定要取你性命!” 舒泥呆滞的看着楼下白衣男子,又看向同样愣住的宁十四,说道:“你做啥恶事了?这都被人找上门了,没想到啊,你还有这能耐?” 她话音刚落,白衣男子又说道:“姑娘莫怕,我是来救你的!” 舒泥表情更呆滞了。 您哪位啊? 为啥要救我? 我咋了? 原本听到姜望的名字,她很是怒气冲冲,结果没看到姜望的人,怎么冒出来个傻子? 宁十四疑惑道:“这位兄台,是否有什么误会?” 白衣男子冷声说道:“事实都已摆在眼前,哪有什么误会,像你这种恶霸,人人得而诛之,拿命来!” 凛冽剑意瞬间充斥整个客栈。 第三十四章 溪河剑意! 半日闲是浑城最大的客栈。 谓之偷得浮生半日闲,人间至味是清欢。 莫管在外如何忙碌,劳累,只要来到这客栈里,便能得清闲,此乃半日闲客栈的服务宗旨。 像白衣男子这般直接拔剑相向,自客栈初建起,便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只因半日闲客栈的第一位客人,是浔阳候爷。 在半日闲客栈不得动刀兵,虽只是不成文的规定,但遵循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规矩,后来者哪怕不知缘由,也似入乡随俗一般,未曾有人将之打破。 实则半日闲客栈并没有什么大背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亦如寻常客栈般,根本不知怎么应对。 掌柜的只能吩咐店伙计,一则通报镇守府衙,一则通报浔阳候府。 姜望怎么也没有想到,半日闲客栈出了事情,居然会找到自己头上来。 看着店伙计慌里慌张求助的模样,姜望暗自咂舌。 小丑竟是我自己? 他本有意拒绝。 但老管家悄悄告诉他,半日闲客栈也勉强算是浔阳候府的产业,是客栈初建时,侯爷有出钱装潢,也因侯爷的关系,客栈被镇守府衙照拂,生意颇佳。 虽非半日闲客栈的真正老板,但每年府里都有进账。 若是放任客栈的规矩被打破,导致生意受到影响,侯府的损失也是不可估量的。 姜望想要拒绝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浔阳候府那么有钱的原因在这里。 怎么着也不能跟钱过不去。 姜望咬咬牙,唤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到半日闲客栈走一遭。 而在侯府外,目睹着青袍两位修士离开的身影,躲藏起来的杜言若很是不解。 她想着等谢吾行来找姜望麻烦的时候,借机把父亲和弟弟救出来,怎么侯府里半点动静都没有? 莫非谢吾行一个照面就被制伏了? 不至于那么废吧? 她蹲在暗处,只觉腰酸背痛,犹豫着要不要先行离开的时候,便见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去而复返。 身后跟着的就有谢吾行。 半日闲客栈就在凭阑街,他们赶到时,双方刚刚解开误会,并未真的打起来。 也因庙会结束后,在街上巡视的镇守府衙役更早来到客栈,得知真相的谢吾行既感羞愧,又有着满腔怒火。 姜望躺在院里的藤椅上,看着神情出奇一致的白衣男子和舒泥,宁十四则仍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他暗暗头疼。 “原来你就是姜望,居然蒙骗于我!” 谢吾行深刻领会到姜恶霸的品行,若非镇守府的衙役来得及时,他险些伤及无辜,若此事传扬出去,可是丢脸丢大了。 师兄们第一次下山,皆是满载而归,各种降妖除魔的事迹传神,他谢吾行却被恶霸戏耍,算是把宗门的脸都丢尽了。 姜望微笑着说道:“闹着玩嘛,何必当真,正好也让你知晓江湖险恶,莫要什么人都信,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我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啊,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谢吾行怒道:“休要强词夺理!” 舒泥紧跟着怒声道:“就算是蒙骗他人,为何把我们牵扯进来,说什么不好,非说半日闲客栈,这分明就是故意的!” 姜望没成想,惹了众怒。 我也很冤枉啊。 半日闲客栈是随口说的,我哪里有想那么多。 总不能让人平白采了花吧? 想到这里,姜望也怒声道:“若非此人思想龌龊,要辱我清白,我又怎会骗他,最委屈的是我好嘛,你们吼什么吼!”. 舒泥愣住了。 宁十四震惊了。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是瞠目结舌,他们随即便挡在姜望身前,满脸警惕地看向谢吾行。 没想到啊,此人看着眉清目秀,原来竟是此等恶贼! 哪怕姜先生长得好看,也不能有这般想法啊! 谢吾行气极反笑。 他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居然连这种借口都想得出来。 莫非把人当成白痴嘛? 他看向其他人。 怎么? 你们都信了? 宁十四躲得远远的。 舒泥很恶心的看着谢吾行,她算是长见识了。 谢吾行顿时恼羞成怒。 但他没有找地缝,而是直接拔剑出鞘。 剑意凛然! 青袍修士险些跪在地上。 白袍修士震惊道:“溪河剑意!” 谢吾行冷声道:“确有些见识,居然认得此剑意。” 宁十四也惊讶道:“传闻溪河剑意乃是剑神的成名绝技,曾以一剑使得奈何海倒灌,隋国剑士无出其右者,你竟是剑阁传人?!”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恐慌,真正的剑阁弟子出现了! 能修得溪河剑意,必是剑神真传弟子,相比青玄署,镇压整个苦檀的剑阁,是最受苦檀修士尊崇的。 他们对青玄署是畏惧,对剑阁便是至高无上的敬意。 姜望撇嘴道:“剑阁弟子又如何,剑阁弟子就能任意采花了?” 场面瞬间寂静。 是啊。 剑阁弟子有着那般癖好,可谓是在打剑神的脸啊。 虽说断袖之癖算不得罕见,但出自剑阁,就是好说不好听了。 他们只恨自己为何在这里,万一此事传扬出去,仅有的知情者怕是有口难辩,平端得罪剑阁啊。 谢吾行面庞成了酱红色,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姜望,恨声说道:“竟此般羞辱我,实在可恶!” 溪河剑意突然变得疯狂起来,直接压得青袍两位修士跪服在地,若非宁十四挡在舒泥身前,怕是也要狼狈不堪。 因宁十四是武夫,且境界不低,凭借着体魄强撑,但也只能如此而已,他浑身僵住,整个面部充血,青筋暴起,好悬下一刻就要炸裂。 姜望发丝飞舞,藤椅都有要升空的迹象,若非那股剑意过于强盛,一瞬间就使得神国自脑海里浮现,他恐也会丢大脸。 双手摁住藤椅,一切便恢复了平静。 若只从剑意来看,谢吾行甚至要比谈老六还强得多。 姜望感觉到脸庞都有些刺痛。 这是神国力量涌现后,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究竟是谢吾行太强,还是溪河剑意的缘故? 夜游神的声音浮现,“怎么我睡一觉的工夫,你就招惹了这般强敌?” 姜望在心里问道:“你也觉得他很强?” 夜游神说道:“他确实不弱,但真正强悍的是这道剑意,此人显然只学到了皮毛,若是完美的剑意,纵然是我全盛时期,怕也很难挡得住。” 姜望想起宁十四的话,溪河剑意是那位剑神的绝技,门下弟子只是学了个皮毛,便如此恐怖,若是那位剑神亲自出剑,又该是何等景象? 这个人间果然很危险啊! 姜望很庆幸自己终归没有太张狂,世间里很多大物,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但这也让他想要变强的念头更深了些。 夜游神说道:“没什么事,我便睡了,你自个注意点。” 姜望眉头紧皱。 想来谢吾行仍是个难缠的家伙。 他朝着青袍和白袍修士轻轻挥手,剑意的压制便悄然消散,“动不动就跪的毛病要改改了。” 青袍两位修士很是惭愧,他们也不想跪啊,奈何对手太厉害。 但忽又想到,姜先生此番话莫非有深意? 是想要指点我兄弟二人? 只有变得更强,才能改变这般局面啊! 他们顿时有些激动。 姜望莫名其妙的瞥了他们一眼,怎么被人直接压制的跪在地上是好事不成?那么高兴干嘛? “姜......姜先生,我撑不住了!” 宁十四的脸已经憋紫了。 姜望再次挥手,宁十四啪叽便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愉悦啊。 舒泥虽被宁十四护着,但也并非毫无感觉,此刻压迫力骤然消散,让她很是惊疑不定的看向姜望。 “你做了什么?”谢吾行很震惊。 姜望笑着说道:“就算你有着那般癖好,但可惜找错人了,我很直,且很强,我确非歧视你,若真的忍不住,去找同好之人便是,要是敢打我的注意,我肯定打死你。” 谢吾行气坏了,怎么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他懒得再解释,直接出剑。 溪河剑意瞬间变得更强盛。 藤椅嘎吱作响,顷刻间崩散开来。 姜望好悬没有摔个屁股墩儿。 这些天竟是被毁了两张藤椅,再毁几个他可就没有藤椅能躺了。 姜望很生气。 长夜刀出鞘,整个夜空变得更深沉了些。 见此一幕,谢吾行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他往前迈步,剑锋已至姜望眼前。 长夜刀一如往常那般随意斩出。 但刀剑相撞,却是势均力敌。 谢吾行改为双手握剑,剑意隔着姜望,使其身后房屋径直被贯穿,滚滚浓烟升起。 老管家和小鱼的身影很快先后出现。 姜望衣袍猎猎作响,感受着面庞的刺痛,微微眯着眼睛,横刀向前,砰地一声,谢吾行被拍的身子腾空,但紧跟着便瞬间绕至姜望身侧,剑锋从下而上斩击,长夜刀及时拦截,再次相撞。 狂风席卷,除了老管家,其余人皆是倒退数步,整个院落满目疮痍。 姜望低头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手,这可真是遇到强敌了。 第三十五章 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谢吾行持剑的手负在身后,颤抖地更为剧烈,他神情相当凝重。 怪不得姜恶霸鱼肉乡里无人能治,原来其本身竟是高手! “却不知阁下师承何门?若晓得是哪座宗门教出似你这般恶贼,我定要上山讨教一二。” 既识姜望便是姜望,此前凭阑街问询时的猜测便都做不得数了。 非是有宗门牵扯的普通人,亦非未入修行路的宗门贵公子,更非真正的寻仙者。 姜望恶贯满盈,盘踞浑城,若是从某座山上来此寻仙者,便没有此般事情了,除神都以及宗门所在地,哪有修士只待在家里修行的。 又或者姜望自修行前便是恶霸,此次恰逢寻仙归家,更是仗着修为,极尽恶事。 剑阁在苦檀至高无上,若真有苦檀宗门出此祸害,谢吾行自有代为清理门户的资格。 姜望淡然笑道:“漫漫修途而上下求索的野路子罢了。” 谢吾行哪里会信这种谎话,世间无有一人只靠自己摸索便能年纪轻轻修为大成。 他在想,整个苦檀里,如这般年纪,能与他匹敌者,到底有几人? 老师曾言,同辈里面,他已能做到傲视苦檀,唯有一赵姓姑娘不在其列,而那位姑娘行踪诡秘,根本不知来自哪座山上,兴许并非苦檀人士。 谢吾行下山除了寻仙和降妖除魔,便是想着能遇到那位赵姓姑娘,以此奠定自己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第一人的名头。 没想到未曾遇到赵姓姑娘,却冒出来一个恶霸姜望。 但老师既说出整个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唯有赵姓姑娘可压他一筹,且不管服气与否,姜望便不可能有本事赢他。 他正待再次出剑,姜望却忽然叫停,说道:“咱们换个地方打,可别把我家给毁了。” 谢吾行的目的是要诛杀恶贼姜望,也不想牵连无辜,便没有拒绝这个提议,身子悬空,淡淡说道:“你且好好寻个去处,算是给你能同我过招的奖励,好好选出自己的安葬之所。” 姜望没有反驳,是想到自己不会飞啊。 到时候谢吾行直接飞走,而自己却在路上跑,也太丢脸了些。 “鸟儿......夜游大神!快帮个忙!” 夜游神很是不满地声音传来,“想求人帮忙的时候倒是叫的好听,以后再叫我鸟儿,可别指望我会帮你。” 姜望能屈能伸,说道:“我保证!” “就信你这一回。”夜游神在神国里振翅,姜望身子便腾空而起。 他最羡慕修士的就是能飞了,此刻第一次体会到,相当兴奋。 就像是一只鸟儿,扑扇着翅膀,又像是一只青蛙,蹬着腿儿......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都看傻了。 小鱼拽住老管家的衣袖,发懵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老管家嘴角抽搐着,讪笑道:“可能是什么厉害的招数吧。” 宁十四深有同感,很认真地看着在半空做出各种姿态的姜望,像是要学点什么。 舒泥扶额,她觉得姜望此人真是古怪到了极致。 因第一次御炁飞行,她也有过类似的表现,只是姜望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实则有着很强的实力,却又总是表现出很小白的样子,她根本不敢相信姜望是第一次飞。 理所当然的认为,姜望怕是犯病了。 谢吾行也是惊愕住了。 他险些从半空中跌落下去。 恶霸行径或许匪夷所思,脑子里有坑,但貌似不是一般的坑。 姜望慢慢回过神来。 看着谢吾行以及下方众人各异的神色,他难得的有些面色红润。 想到不会飞会丢脸,没想到现在更丢脸。 他当即轻咳一声,很正经的说道:“热身结束,来战!” 话落,他径直飞出侯府。 谢吾行紧随其后。 青袍两位修士反应过来,赶忙跟了上去。 而看着奔出侯府的宁十四,舒泥朝着小鱼伸手,带着她飞离。 老管家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神情略有些凝重。 此刻赵汜晃晃悠悠走来,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 ...... 栖霞街里。 姜望落在了已被镇守府衙拆掉一部分的废墟处。 谢吾行环顾周围,淡笑着说道:“这便是你选的地方?” 姜望伸展着手臂,稍微活动了下筋骨,攥紧长夜刀,说道:“希望你能让我打得痛快些。” 不管是蔡棠古,亦或是谈老六,其实基本都是碾压之势,姜望也很想体会一把真正的战斗。 谢吾行目光微凝,沉声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同辈里,你确是第一个让我想认真打一场的家伙,若非恶霸行径,我还真不想杀你。” 姜望皱了皱眉,气氛已经到这了,也懒得去问恶霸是怎么回事,他主动提刀,神国的力量凝聚,使得长夜刀散发出凛冽的寒气。 谢吾行持剑指向姜望,溪河剑意充斥在此处,两股力量碰撞,空气里不时有爆响传出,平地有风卷起灰尘,废墟之地变得视线朦胧。 站在远处的青袍和白袍修士,感受着场间气机变化,只觉恐怖如斯。 若是离得近了,单凭气息,都有可能把他们的身体撕碎。 宁十四倒有可能撑上一会儿,但武夫的身份也就只能给他带来这点优势了,根本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舒泥按着小鱼的肩膀,声音都有些颤抖的说道:“我想象到姜望可能很强,没想到居然这么强,那个白衣飘飘的家伙也就算了,毕竟是剑神的真传弟子,但姜望如果没有拜入哪个大宗门,到底是怎么修行至这般境界的?” 闻听此言的青袍两位修士很默契地保持沉默。 他们觉得姜先生堂堂大仙人,此刻展现的力量应当只是皮毛而已,就算谢吾行背景很深,修为很高,在真正的仙人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跟着姜望久了些,他们的想法也在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虽得知谢吾行的身份,仍是让他们很惊惧,可也仅此而已。 想着整个苦檀甚至隋国其他各界的修士都因剑神之名而对剑阁尊崇至极,但岂能尊崇过仙人? 青袍修士看向白袍,问道:“你觉得姜先生要赢他,需要几招?” 白袍修士说道:“若姜先生没有直接结束的想法,那人应当能撑两三招。” 青袍修士则说道:“但我觉得,哪怕姜先生未曾认真,也只需一招就可取胜。” 白袍修士点头道:“是极,是极。” 宁十四露出很茫然地神色,接话道:“你们是认真的?虽然姜先生确实很强,但对手终究是剑神真传弟子啊,你们这番话是否太夸张了些。” 青袍修士鄙夷地看向他,好像在说你懂个毛啊。 ...... 谢吾行紧紧蹙着眉头。 看到对面姜望惬意地模样,他意识到姜望是比自己猜测的还要强一些。 他轻抖手腕,剑音悦耳,废墟处尽显凄凉肃杀之意。 乌云席卷,宛如瀑布倾斜,繁星点缀,使得夜空呈现瑰丽景象。 谢吾行抬高手臂,剑锋自上而下挥落。 如同小溪凝聚成河,天地间的炁灌注而下,乌云被洗刷,清澈洁净,仿佛携裹着愤怒咆哮声的巨浪,径直朝着姜望猛烈拍击而来。 “溪河剑意!” 在侯府里只是凭剑意压人,此刻才是真正的溪河剑意。 且不提夜游神描述谢吾行只学到了皮毛,究竟有多少皮毛,但只是呈现出的画面,完全不像只学了皮毛的样子。 整个栖霞街都在震动。 那仿若惊涛骇浪一般拍击而至的气息,让得姜望血液都开始沸腾,他反复攥紧手里的刀,虽是很想也制造出大场面,但只知把神国力量释放出去的他,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做。 真是让人羡慕啊。 想到轻描淡写就把声势浩大的攻击化解掉,给人的感官貌似会更爽点。 他挥刀斩向剑意。 如同黑暗与光明的对决。 但这一次,姜望没能做到摧枯拉朽般直接崩碎剑意,两股力量撞击着,互不相让,短时间里竟是没有谁呈现颓势。 谢吾行暗自震惊。 在整个剑阁里,除了老师本人和将溪河剑意领悟到五六成火候的师叔,就属他领悟最高,同辈师兄弟里鲜少有能同其剑意抗衡的人。 没想到浑城的一个恶霸居然能与他势均力敌! 这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怪物? 怕是老师也未知晓其存在。 谢吾行被激起了战意。 短暂遗忘了姜望恶霸的‘事实’,只想着能够将其打败。 他的眼睛里散发出很耀眼的光辉。 整个人就仿佛藏在匣中内敛的剑,此刻终于出匣,向着世人展露真面目。 云海倒灌呈现出的瀑布,渐渐凝聚成直立天地间的剑,莫说浑城,恐是小半个苦檀都能得见此景象。 若非巨剑倾斜,朝着地面砸落,此般景象再持续一会儿,怕是要被寻常修士误以为乃仙人临世的异象了。 姜望再次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这场面也太壮观了。 蔡棠古和谈老六的手段跟谢吾行一比,简直弱爆了。 这才是真正修士该有的样子啊。 姜望舒缓着心跳加速的情绪,仍是摆出最普通的姿态,将得神国力量尽数牵引而出,乌黑的寒光自长夜刀上迸溅,直冲天际! 第三十六章 挥刀 栖霞街废墟。 谢吾行执剑而立。 仿佛夜空被撕裂出一道口子。 巨剑横贯浑城,若落实,怕是大半个浑城都要化作废墟。 姜望举刀,乌黑的寒光同巨剑相比,就如萤火,但所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寒光与巨剑接触的刹那,竟是迫使下落的巨剑停滞。 谢吾行瞳孔微缩,这已然是他能斩出的最强的一剑,没想到仍是谁也奈何不得谁的结果。 但想到拥有此般实力的姜望,却恶事做尽,他有惋惜,亦是怒发冲冠。 有着堪称傲视苦檀年轻一辈修士的能耐,没有想着斩妖除魔,反而欺压百姓,显然是比妖怪更可恨。 “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 谢吾行打了个响指,巨剑猛地下沉,姜望双脚陷入地面,可怖的沟壑如蜘蛛网般向外蔓延,有土块层层拱起,紧跟着姜望所在的位置直接塌陷。 “有意思。”姜望把双脚从土里拔出来,踢开周围的土块,谢吾行当真是他遇到的最大劲敌,这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灼热气流在一瞬间变得更为炽烈,姜望双臂紧绷,一缕缕滚烫的白烟升腾而起,长夜刀又散发着凛冽寒意,使得场间环境异常恶劣。 栖霞街废墟里的残桓断壁,本就不堪重负,在两股极端气流的冲击下,很快支离破碎,崩散的碎石,颗粒分明,悬浮在半空。 姜望额头青筋暴起,攥着长夜刀,抬眸凝视着巨剑,拼尽全力挥刀! 轰隆隆! 碎石散落栖霞街,将得地面砸出一个个坑。 也让得青袍修士和宁十四他们远遁躲避。 “姜先生到底有没有认真啊?” 看情况却是一场很激烈地战斗,但把姜望当做仙人的青袍修士,觉得过程不该是这样啊。 白袍修士说道:“此人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但能让姜先生认真,也不太现实,没看到姜先生自始至终都是简单挥刀迎敌嘛。” 他们很会做解释,而且是让自己深信不疑。 青袍修士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就算谢吾行再厉害,又岂会是姜先生的对手。 事实证明,姜先生才刚刚出第二招而已,而这一刀,便有可能要分出胜负了。 那一刀撕裂黑夜,将得巨剑推向更高空。 清澈的云气翻涌,被黑色浸染,那把刀就像整个长夜,一口一口的把巨剑吞噬。 谢吾行猛地一声大喝,散开的云气试图再度凝聚。 如此往复的极限拉扯,随着姜望斩出第三刀,云气彻底崩散。 恐怖地气息在栖霞街上空荡开,席卷整个浑城,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若非两股力量在高空碰撞,大半个浑城必然要毁于一旦。 但只是四散的余波,也让得屋顶被掀开,场面虽逊于夜游神在南城巷吹得那口气,可也算是造成了不小的灾祸。 谢吾行呼吸声沉重,他的右脸上有一道纤细的划痕,刺痛感却很强烈,有灼热地气息在伤痕处经久不散。 姜望从塌陷的坑里跳出,神国已在脑海里隐匿。 他急促地喘了口气,便装出一副很镇定的样子,说道:“你输了。” 谢吾行瘫坐在地,右手搭在剑柄首端,语气很低沉的说道:“自修行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打输,姜望,你果真很厉害。” 姜望想到,这也是自己第一次把神国的力量全部牵引出来,甚至损耗到直接让得神国隐匿,往常皆是过了很久,神国的力量才会渐渐消退,脑海里的‘海市蜃楼’才会再次隐匿。 “你也很厉害,但我很想搞清楚,你那般癖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谢吾行表情凝滞,恼恨道:“我没有!你别瞎说!我很正常!”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问道:“那你找我干嘛......呸!那你找我做甚......” 他很快闭上了嘴巴。 好像不管怎么说,都觉得怪怪的。 谢吾行没有说话,既然输了,便没必要再把杜言若牵扯进来,若是恶霸姜望想报复,他怕是拦不住。 姜望也未曾多问,现在他很虚,但凡被谢吾行瞧出来,麻烦就大了,他目前尚不能保证,神国的力量是否可以再次涌现。 何况有谢吾行这般强敌,是招惹几十个蔡棠古和谈老六也比不了的,且不管其中有没有误会,他亦是不想那么快解除。 想到日后谢吾行屡次来寻麻烦的画面,姜望反而是有些期待了。 ...... 浔阳候府里。 目睹着姜望和谢吾行他们掠出的画面,杜言若耐心又等待了片刻,随即便翻墙潜入了侯府。 但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父亲和弟弟的踪影。 她兜兜转转来到了柴房所在的位置。 “莫非姜望已经把他们杀了?” 想到这里,杜言若面色苍白,双腿有些站不稳,摇晃着撞在了柴房门上。 躺在柴堆里的苏凌夷面黄肌瘦,胡子拉碴,头发乱糟糟的,双目无神,听到动静,他也未曾有太大反应,只是眨了下眼睛。 “姓姜的,给个痛快吧,我受不住,我服软了......” 他呢喃着,也不管外面的人能不能听见。 “苏师兄?”杜言若靠着柴房门,那微弱的声音有些熟悉,她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师妹......”苏凌夷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身影,眸子里终于焕发神采,痛哭流涕道:“师妹,你可算来救我了!” 杜言若很震惊,此刻苏凌夷哪还有个人样了。 “姜望居然如此狠毒地对待你。”杜言若刚刚往前迈出一步,但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传来,让她下意识又退了回去。 “师妹,快救我出去。”苏凌夷挣扎着起身,径直摔倒,奋力爬向杜言若。 杜言若忍着气味的不适,蹲下身子,问道:“苏师兄可曾见到我父亲和弟弟?” 苏凌夷微愣,“伯父和令弟也被姓姜的抓了?我未曾见过他们,许是关在别处。” 杜言若心里不好的预感更重,她憋住一口气,尝试着要搀扶苏凌夷,但刚刚踏出柴房门,便见老管家早已站在外面。 他微笑着说道:“杜蘅和杜子澄并未在侯府里,你白跑了一趟。” 杜言若沉声说道:“姜望把他们怎么样了!” 老管家瞥了一眼府外,说道:“你是借着那个人把公子引开,特意想救亲人吧。” 看着没有说话的杜言若,老管家很好奇的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剑阁弟子帮忙的?” 杜言若微微瞪大眼睛。 剑阁弟子? 是在说谢吾行?! 老管家挑眉道:“看来你是不知晓他的身份,原想着你若跟剑阁攀上关系,总归是件很麻烦的事情,现在来看,你应当是骗了他,把他当成了救人的棋子。” 杜言若神色几番变化,冷笑道:“我与他私定终身,我早晚也是剑阁弟子,你们最好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否则就等着剑阁踏平侯府吧。” 苏凌夷很震惊。 师妹竟是与人私定终身了? 但感受着此刻杜言若搀扶住他的手臂在轻微颤抖,意识到师妹可能是在撒谎,他当即紧闭嘴巴。 老管家微笑着,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杜言若愈发紧张,渐渐地满脸都是汗。 老管家的笑容更重了些。 杜言若强装镇定,再次说道:“侯府可莫要自误。” 她作势便要搀扶着苏凌夷离开。 老管家伸手拦截,平淡说道:“侯府待客向来和善,只是客人也要懂规矩,我想你们应该不愿领教侯府对待非客人的态度。” 苏凌夷侧头看向老管家,说道:“我代表鱼渊学府来浑城寻觅仙迹,若有所求,整个苦檀所有城镇驻军都没资格拒绝,而你们的所作所为,无异于蔑视朝堂,真想坐实谋逆的罪名?” 老管家笑着说道:“鱼渊学府确有能让城镇驻军配合行事的权力,但不可强行命令驻军配合,除非你手里有圣谕,否则驻军也有拒绝的权力。” “何况先帝有言,我浔阳候府的兵,可以听调不听宣,或许你们鱼渊学府面子很大,基本上城镇驻军都会选择配合,因此让你生出了一些错觉。” 苏凌夷面色一黑。 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他自然不清楚浔阳候府有这样的特权。 这可气坏了苏凌夷。 杜言若直接拔剑出鞘,“不过是一老头儿,我们杀出去便是!” 虽然只处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没有真正修士的本事,但要拼命的话也有跟初入第二境的武夫有一战之力,若连一个跛脚老头儿都打不过,便也就没必要修行了。 她持剑冲向老管家。 而老管家只是轻喝一声,杜言若便如遭重击,手里的剑掉落在地,脚下一软,就跪在了老管家身前。 苏凌夷在杜言若冲向前的时候,也使出浑身力气径直撞了过去,但没想到师妹跪得那么快,尚未反应过来,便直接来了出拜高堂。 并肩跪着的两人,面色憋得通红。 心下更觉骇然。 侯府里的跛脚老管家居然是位高手! 老管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侧目看向栖霞街那处废墟,淡淡说道:“胜负已分,待得公子回来,你们是去是留,就全凭公子心情了。” 第三十七章 苦檀骆尊者 在回半日闲客栈的路上,舒泥和宁十四脑海里仍是那挥之不去的战斗画面,他们对姜望的认知又要拔高一筹了。 舒泥也不再念着姜望是妖怪的事情。 剑阁谢吾行都未曾指出,便已经证明姜望不可能会是妖怪。 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打成那般程度,舒泥又开始猜测姜望到底是什么人。 说什么靠自己摸索修行怎么想都是胡扯。 很显然,姜望身后一定有着很大的背景。 ...... 姜望回到侯府,便径直去了房间。 瘫在榻上,虚弱感一阵阵袭来,但脑子却愈发清明。 他在心里呼唤夜游神。 神国隐匿,他便探知不到。 经此一战,姜望觉得神国的力量肯定又有所升华。 夜游神如他所愿那般说道:“神国确被滋养,我的力量也回来了一丝丝,但因神国的力量损耗太重,短时间里就算再遇到危险,也没法用了,但应该很快就能恢复过来。”奇快妏敩 姜望心满意足,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柴房前,目睹姜望回府,青袍修士和小鱼他们也都各自回了房间,老管家看向并肩跪在地上的杜言若和苏凌夷,笑着说道:“公子许是累了,你们便耐心在柴房里待一夜,不要想着逃跑,我会时刻注视这里。” 苏凌夷重新躺在柴堆里,看着柴房门被关上,他有很多脏话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杜言若也没想到,自己是来救人的,却回不去了。 “那位剑阁弟子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可能来救我们?” 苏凌夷还是抱着些希望。 杜言若摇头说道:“谢吾行肯定败了,是死是活都不知晓,哪有可能来救我们。” 她想着自己果然是高估了谢吾行,就像蔡棠古和谈老六一样,都是废物。 怎么就一时想不开,利用谢吾行吸引侯府之人的注意力,贸然来救人呢?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莫管杜言若如何在心里编排谢吾行,四处寻觅杜言若不得的谢吾行,已经心急如焚的再次朝着侯府而来。 他怀疑是姜望把杜言若抓走了。 那般柔弱的杜姑娘要是落在恶霸姜望手里,后果不堪想象。 ...... 栖霞街废墟处。 有数道身影出现。 他们皆是刚来到浑城的寻仙者。 姜望和谢吾行的战斗闹出的动静太大,看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场景,已经能够想象到那场战斗有多么激烈。 “应是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其中一人猜测道:“但绝非寻常之辈,怕是在整个隋国洞冥修士里都能排在前列,很可能处在即将破境的关口,有此般高手在浑城,我们需得低调行事了。” 除了彻底被朝堂青玄署压制的小宗门,某些只是被制衡的大宗门,若能寻到仙人,大多不愿把仙人送往神都供奉,而是会请至自家宗门里。 所以寻仙者都有各自的想法,相互之间可以是盟友,也可以是敌人。 苦檀最大的宗门便是剑阁,其次是朝堂部署在苦檀境内的青玄署和鱼渊学府势力雄厚。 而介于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宗门,能出一位洞冥之上的大修士实属罕见,所以最是妄想着能借助仙人一步登天。 “我更担心的是,那些大宗门会派出澡雪境界的修士前来,现在只能趁着那些大物分身乏术,尽快找到仙人踪迹,否则我们便只有看戏的份儿了。” 其他人深有同感。 像他们所处的宗门,修为最高的也只在洞冥巅峰而已,底蕴深厚一些的或能出十几位洞冥巅峰修士。 可若是面对澡雪境界的大物,弹指间,整个宗门就得灰飞烟灭。 “苦檀各境甚至隋国他界都有大妖肆虐,各大宗门都在竭力降妖除魔,而你们这些家伙却妄想着借助仙人登天,青玄署号称统辖全隋修士,我看也是名不符实,使得你们这些漏网之鱼到处蹦跶。” 有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突然出现,看向那些修士,冷声说道:“百年来寻觅仙人都是隋国最重要的事情,那不仅事关如何斩除妖怪,亦是要对抗西覃。” “传闻西覃有仙,若非我们神都也有一位仙人,隋国早就被西覃灭了,也不想想,就你们那种小宗门,仙人脑子坏了,才会让你们供奉。” 那些修士原本有点慌乱,但探知来者片刻,其中一人便轻笑道:“区区一个武夫,懂得什么?又何来的胆子敢在这里叫嚣,我随手一剑就能要你的命。” 鹅黄长衫的男子讥讽道:“我是武夫不假,但你们想杀我?哼,未免想太多了些。” 再次认真探知来者身上的气息,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大话说得确实吓人,害得我们以为你是宗师。” “武夫入第四境才能勉强跟修士抗衡,唯有宗师才有资格站在洞冥修士之上,哪怕你是四境武夫,莫不会觉得能打得赢我们这么多人吧?” 鹅黄长衫的男子笑道:“我确实打不赢你们,但谁说我只有一个人的?” 他话音刚落。 便有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那是看着约莫已年入古稀的老者。 鹅黄长衫的男子躬身见礼道:“尊者。” 修士们原本无甚在意的神情忽变。 在苦檀能被称为‘尊者’的,只有一个人。 那并非一种敬称,而是职位。 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便有统辖全隋武夫的存在。 虽然在真正意义上来讲,修士和武夫不可相提并论,但统辖全隋武夫的武神祠,在朝堂里有着同青玄署一般的地位。 就像青玄署和鱼渊学府都有在苦檀设立,武神祠自然也不例外。 而苦檀武神祠里的最高掌权者,便为尊者。 众所周知,武神祠尊者皆是宗师境高手。 洞冥巅峰修士面对宗师,若没有匪夷所思的手段,基本是必死无疑的。 宗师为武夫臻至化境,可称得上脱胎换骨,体魄的强度是洞冥修士飞剑所无法撼动的。 且宗师也能做到短暂的浮空而行,拳风可破百丈外,洞冥修士在宗师面前,很难体现出优势。 “骆......骆尊者。” 那些修士把姿态放得很低,恭敬地行礼。 普通修士畏惧青玄署,但武夫们却将武神祠当做圣地。 虽然很难做到让武夫跟修士平等,可也正因有武神祠的存在,给予了武夫有机会俯视修士的资格。 哪怕只能俯视普通的修士,哪怕得到可以俯视的资格没有那么容易。 这些修士怎么也没有想到,堂堂武神祠的骆尊者,竟然亲自到了浑城。 寻仙的事情多是修士在做,武夫只能起到帮忙的作用,但这也要看人。 骆尊者淡淡说道:“收起你们的小心思,安安稳稳的寻仙,若被我发现,你们找到仙人踪迹而有所隐瞒,便尽数留在浑城吧。” 那些修士忙称不敢,吓得一个个冷汗直冒。 骆尊者沉声道:“滚吧。” 修士们落荒而逃。 鹅黄长衫的男子说道:“但他们有句话说得没错,此地有两位洞冥巅峰修士交手,按照情况来看,甚至很可能已经触及澡雪境界的门槛。” 骆尊者说道:“剑阁那位已经下山,许是到了浑城,但未曾听说其他大宗门的真传弟子来到苦檀,剑阁弟子虽好战,也不至于在此时节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且找到谢吾行,便能知晓与其对战的是何人了。” 鹅黄长衫的男子苦笑道:“尊者,都这么晚了,我们刚来浑城,不如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骆尊者淡淡说道:“也好,明日再去拜访浑城那位也不迟。” 浑城里除了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唯一让他感兴趣的便也只有一个人。 他很期待跟那位见面的场景。 ...... 浔阳候府里。 老管家看着径直闯进来的谢吾行,平静说道:“阁下另有赐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望呢,让他出来!” 老管家说道:“我家公子已经睡了,有什么事可以明日再讲。” 谢吾行拔剑指着老管家,“让姜望把杜姑娘放了!” 老管家微愣,随即笑道:“剑神的真传弟子,怎么像个毛头小子,你可知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又因何觉得杜姑娘在侯府里?” 谢吾行皱眉说道:“除了姜望,没有别人会抓杜姑娘,她到底在不在侯府,我寻过便知。” 说着,便直接要越过老管家。 老管家倒也没有阻拦,跟剑阁敌对终归不是一件好事,他目视谢吾行朝着后院而去,转身来到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也住在这里。 他们感知到谢吾行的气息,刚刚走出来。 “童伯,那家伙又来了?” 老管家点点头,看向姜望的房间,漆黑一片,说道:“谢吾行是被杜言若谎话蒙骗,非必要,不可为敌,公子同其一战,应是很累,你们好好守着,不用理会外面的事情。” 他说完便又离开。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想着要是谢吾行发起疯来,童伯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哪能抗得住? 而且在他们看来,姜先生跟谢吾行那一战,纯粹游戏罢了,怎会累呢? 毕竟姜先生可是仙人啊。 第三十八章 拔剑自然神 卯时初刻,天边微亮。 柴房里,苏凌夷询问着这些日子外面发生的事情,杜言若一一作答,最终话题又落在了谢吾行的身上。 “我依稀记得祭酒曾提及剑阁真传的事,因剑阁弟子每年都要下山,降妖除魔的事迹甚至比青玄署都要多,也使得剑阁每年都会陨落一些弟子。”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有师妹作陪,他此刻竟是有些惬意。 甚至以经验摆出最舒服的姿势,轻声说道:“而谢吾行是数十年来,剑阁里资质最高的,按照师妹所言,谢吾行仅在半个时辰里便往返方圆数十里,斩杀上百只蠃颙,连口气都未喘,修为肯定是比蔡教习更深厚。” 他侧目看向杜言若,继续说道:“姜望怎么可能敌得过谢吾行?” 杜言若踌躇道:“我是有猜测谢吾行或许不弱,但觉得也不会太强,若果真如师兄所言,姜望岂非更可怕?” 她如实说出谈老六的事情。 苏凌夷虽心下觉得师妹竟能想出如此毒计而感到有些惊讶,但因是针对姜望,便很是畅快,只可惜最终结果不尽人意。 他沉思道:“谈老六此人我也有听闻,苦檀青玄署降妖除魔时,谈老六总是躲在最后面,但偏偏在苦檀青玄署里其斩杀的妖怪最多,因此他的人缘并不好,其真实修为哪怕比之蔡教习强一些,但也不会差太多,想来是弱于谢吾行的。” 苏凌夷回想刚来浑城直至现在,每次面对姜望的经过,就算姓姜的确实很强,他也依旧不愿承认会强得过谢吾行。 莫说鱼渊学府,纵然是苦檀青玄署里,老一辈不出手,哪个会是谢吾行的对手? 原本只道师妹认识了一位剑阁弟子,但若是谢吾行的话,他便又升起了一些希望。 “我们现在这般惨,正好也能让谢吾行更相信,只要坐实姜望恶霸的名头,他便是上了剑阁必杀的名单,退一步来讲,就算谢吾行败了,但姜望又何来的本事对抗整个剑阁?” 在苦檀得罪剑阁是要比得罪青玄署和鱼渊学府更恐怖地事情。 苏凌夷和杜言若郁结的情绪也都因此一扫而空。 他们就等着谢吾行杀上浔阳候府了。 但殊不知谢吾行此刻已然站在柴房门外。 他们每一句话都被谢吾行听得清清楚楚。 看着表情阴沉地谢吾行,老管家轻声说道:“现在你该知晓那位杜姑娘是什么人了吧?” 虽是想到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久别重逢’,肯定会说些什么,但他们聊得如此深刻,也是让老管家很意外。 谢吾行没有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下山。 没有栽到妖怪手里,却是栽到了一个女人手里。 他很愤怒,也很羞愧。 他沉默了很久,有些意兴阑珊。 果然是心中无女人,拔剑自然神,方为至理。 女人只会影响他拔剑的速度。 毁其道心。 谢吾行看向老管家,轻声说道:“我为误会姜望的事情,感到抱歉,想来也是,他能与我势均力敌,甚至胜我一筹,必是潜心修行,又怎会是什么恶霸。” 他再次说道:“我要亲自向姜望致歉,此番也算不打不相识,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虽然不是很想让谢吾行打搅公子休息,但能跟剑神真传弟子成为朋友,许是公子莫大的机缘,便在前领路,带着谢吾行到了姜望的院落。 青袍和白袍修士极其紧张,看到谢吾行的一瞬间,便纷纷拔剑出鞘。 老管家微微抬手,向他们稍作解释,随后上前轻轻敲门,“公子,可睡了?” 房间里没有任何反应。 老管家回身说道:“谢公子不妨明日再来,想必与我家公子一战,也是伤了元气。” 谢吾行说道:“没有得到姜望的谅解,我很难睡得着,现在天已微亮,我便在这里等着吧。” 他直接坐在了姜望房间门口的台阶上。 老管家欲言又止,只能无奈笑道:“那谢公子请自便吧。” 目送老管家离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仍是很警惕地看着谢吾行。 姜望在房间里睡得香甜。 谢吾行在门外坐得端正。 青袍两人也是认真地盯着他,直至天光大亮。 ...... 有开门的声音响起。 谢吾行侧目望去。 是隔壁房间里的小鱼走了出来。 她很惊讶地看着谢吾行,又转头看向瞪大眼睛仿佛两座石柱的青袍和白袍修士。 青袍修士此刻转动僵硬地脖颈,眼睛里都有着血丝,待得他沙哑着声音做出一番谢吾行为何在此的解释,小鱼便也加入了队列。 齐齐盯着谢吾行。 显然,小鱼同样保持着警惕,谨防谢吾行伤害公子。 没过一会儿,姜望便推开门,伸着懒腰出来。 他的视线很快被整齐站在一侧的小鱼三人吸引,疑惑道:“你们在干嘛?” 三人默契地伸手指向谢吾行。 姜望顺着他们的手指,同谢吾行四目相对。 谢吾行起身说道:“我在这里守了一夜,闻得姜兄的呼噜声,想必是睡得很好。” 姜望很震惊。 你在我房间门口守了一夜?! 这不是说书先生讲得那般,俊俏公子对心上人才会做得事情嘛? 姜望面色煞白,颤抖着声音说道:“没想到你对我已用情至深,但我很抱歉,怕是要让公子错付了。” 谢吾行:[○`Д○] 他强行咽下这口气,很郁闷地说道:“我不想再解释这些......” 他很诚恳地向姜望致歉,也讲明了被杜言若蒙骗的事情,再次说道:“蔡棠古以及青玄署的麻烦,我会帮姜兄解决,何况本身就有误会,看在剑阁的面子上,定能化干戈为玉帛。” 姜望的面色变得红润,当然不是因为在门外守他一夜的谢吾行,又如此尽心的帮忙解决问题,而备受感动所致。. 他很愤怒的说道:“你的心肠怎会这般歹毒!就算得不到我,也不能如此害我啊!” 简直岂有此理! 原本很好的强敌突然倒戈就已经让他很是悲痛了。 现在还要把其他的敌人都给解决掉? 谢吾行分明就是自己无敌道路上的绊脚石啊! 他很生气的转身回屋,房门被大力关上。 谢吾行很茫然,他看向小鱼等人,“我说错什么了?” 小鱼摇头,她也没有很理解。 许是公子有起床气? 但以前也没发现啊? 青袍修士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当即冷笑说道:“姜先生又怎会需要你来帮忙解决麻烦,瞧不起谁呢!” 谢吾行微微张嘴,心下了然。 姜望能胜他一筹,应是同他一般,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何况年纪轻轻便有这么高的境界,岂会没有背景? 自己有些想当然的喧宾夺主了。 设身处地的想想,若是自己遇到麻烦,也不会希望别人来帮忙,而是靠自己的本事解决才行。 他感到很惭愧。 “姜兄且放心,我不会再帮你了!” 谢吾行喊了一句,便告辞离开。 姜望重新推门出来,表情很是幽怨。 见此一幕,白袍修士脑袋瓜一转,又臆想出了很可怕的事实。 莫非姜先生也看上谢吾行了? 先是很生气,但等到谢吾行走了,又表现出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神情变化,想着就算姜先生有着断袖之癖,也不可歧视之,应当如同往日那般尊敬。 ...... 姜望继续瘫在藤椅上,虽然丢了谢吾行这般强敌,但好在蔡棠古的麻烦没有消失,想到这里,他很是急切,怎么蔡棠古到现在还没来报复? 难道是回去的路上不小心掉坑里摔死了? 他连忙双手合十,保佑蔡棠古安然无恙。 老管家在旁看着姜望这番表现,难免担忧道:“公子,要不请个郎中来瞧瞧?” 姜望茫然道:“请郎中做什么?” 他摆摆手,又说道:“杜言若就且在柴房里关着吧,正好跟苏凌夷做个伴,只期望蔡棠古能快点回来吧。” 老管家点点头,说道:“剑阁傲视整个苦檀,谢吾行乃是剑神真传,若能与之较好,对公子必将大有益处。” 想到侯爷当年面对的危局,公子日后要做些什么,有剑阁相助,显然会事半功倍。 姜望冷声道:“可别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恶心。” 老管家不知早上发生了什么,正要再劝解公子几句,青袍修士忽然跑了过来。 “姜先生,有客造访,说是侯爷的故旧。” 姜望神情微变。 老管家刚要开口的话咽了回去,表情也变得很凝重。 他看了姜望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在侯府门外的是一着鹅黄长衫的年轻男子。 他打量着周围,嘀咕着,“堂堂侯爷居然住在破旧的栖霞街,这府墙都塌了大半,怕是过得很惨啊。” 老管家人未至声先到,“侯爷念旧,自来到浑城便住在栖霞街,你一个区区四境武夫也敢非议侯府!” 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跛脚老者,鹅黄长衫的男子淡淡说道:“我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有意见?” 老管家眸子微凝,瞬息间就有一股莫名的气息浮现。 “童霁啊,何必跟一小辈计较。” 骆尊者负手而至。 老管家浑身僵住。 第三十九章 闾埔荣家 栖霞街,浔阳候府。 看着骆尊者,老管家神情无比凝重,沉声说道:“所谓故旧,原来是你。” “童霁啊,当初见你仍是少年,现在却已这般,果然是岁月不饶人啊。”骆尊者不胜唏嘘,一副很怀旧的模样。 老管家说道:“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笑着说道:“故人重逢,怎的这般冷漠,说起来,侯爷出生时,我还抱过他,甚至也指点你习武,怎么着也算你半个老师。” 老管家沉默,随即躬身见礼,说道:“那么,尊者此来何意?” 骆尊者眯起眼睛,说道:“自是来拜访侯爷。” 老管家皱眉说道:“侯爷已不在了。” 骆尊者表情大变,说道:“怎么回事?为何我没有听闻?” 老管家看着他,也不清楚对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淡淡说道:“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骆尊者身子摇晃了一下,哀伤道:“我现坐镇苦檀武神祠,诸事繁忙,始终没有机会来看他,没想到却已天人永隔,他自幼便生活凄苦,竟又走在我前面,实乃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看到骆尊者的悲伤不似作假,老管家的神情也有所缓和,轻声说道:“尊者节哀,人之生死本就无法掌控,修士但求长生,可长生又哪里真的存在。” 骆尊者抹了抹眼泪,说道:“且带我去祭拜。” 老管家犹豫说道:“侯爷身躯未在,亦无牌位。” 骆尊者眉头紧皱,说道:“怎会如此?莫非另有隐情?” 老管家说道:“此乃侯府自家事,便不劳烦尊者了。” 骆尊者沉声说道:“简直胡闹,若侯爷是被人害死,又怎能不关我的事!” 老管家没有说话。 这里面当然另有隐情,但老管家谁也不会相信,哪怕是骆尊者。 骆尊者见其这般模样,沉思片刻,问道:“侯爷可留下子嗣?” 老管家点头说道:“小侯爷就在府里。” 骆尊者径直便踏入侯府。 老管家稍微顿足,方才跟了上去。 鹅黄长衫的男子紧随其后,待得真正进到侯府里,他才察觉,此地装潢相当奢侈,各处都可见名贵之物。 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看着躺在藤椅上病恹恹地男子,骆尊者惊诧道:“那便是小侯爷?” 鹅黄长衫男子打量一番,笑道:“若非动弹了几下,我还当是死人。” 骆尊者闻言瞪了他一眼。 老管家说道:“尊者手底下的人却是一点规矩都不懂,若再满口胡言,我便替尊者教育教育他。” 骆尊者用眼神制止想要说话的鹅黄长衫男子,朝老管家说道:“闾埔荣家是大户,又年轻气盛,跋扈了些,实则内心纯良,并无恶意,你也莫要动怒,待回去我自会教训他。” 闾埔荣家算得上是武夫世家,对武神祠忠心耿耿,因仰仗权势便肆无忌惮者,老管家最是不喜,但此刻也并未再说什么。 骆尊者来到藤椅前,看着模样极其好看的姜望,笑道:“果然不愧是侯爷之子,将他们夫妻的优点全占了,怕是整个隋国也找不出你这般好看的男子。” 姜望抬眸,很随意的说道:“老人家便是我父亲的故旧?” 骆尊者尚未开口,鹅黄长衫男子又跳了出来,“尊者在你面前,不起身行礼也就算了,态度怎的如此散漫!”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关你屁事。” 这可把鹅黄长衫男子气坏了。 骆尊者沉着脸,自来到侯府,已经是第二次瞪鹅黄长衫男子了,年纪大了,他感觉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涩。 “无妨,我是长辈,小侯爷便如我自家孙儿一般,见不见礼有何所谓?” 骆尊者挥袖把鹅黄长衫男子赶到一旁,又满脸微笑的看着姜望,说道:“现在你已是一家之主,未来承袭候位,便也是隋国权重,我看你身子虚弱,未曾修行,也未习武,恰逢惊闻侯爷之事,我满心愧疚,自要好好教你,可愿随我习武?” 姜望挑眉道:“你很厉害?” 骆尊者大笑道:“只能说在整个苦檀,除了剑神及其弟和鱼渊学府的祭酒,算上青玄署那个老顽固,便没有比我更厉害的了。” 姜望想着也没有那么厉害嘛,你再多除去几个,还有排列的必要嘛? 但既是武夫,他的眼睛也是微亮了一下。 孙青睚已经来到侯府教小鱼习武,眼前的骆尊者肯定是要比孙青睚强得多。 他说道:“我没有习武的想法,但我家婢女资质颇高,老人家可能教教?” 骆尊者的笑容僵在脸上。 鹅黄长衫的男子很合时宜的再次跳出来,“你想什么呢?尊者要教你习武,你便感恩戴德吧,居然想要让尊者教一个卑贱婢女,你侮辱谁呢!” 这一次骆尊者没有制止。 毕竟说的话很中肯,他堂堂武神祠尊者,怎么可能教一个婢女习武? 姜望的神情慢慢阴沉下来。 别的不说,卑贱两个字,就已经触及他的肝火。 虽然暂时无法动用神国的力量,但夜游神也已恢复的差不多了,正要直接出手之际,便见孙青睚和小鱼走了过来。 “公子,小鱼天赋确实极高,我只是教了她两个时辰,便已再次破境。” 孙青睚很兴奋,像小鱼这般资质的武夫,他从未见过。 不仅仅是破入第二境巅峰,甚至已经使炁流窜四肢百骸,达成第三境武夫才能做到的成果,更夸张点来说,小鱼能打一百个同境武夫。 孙青睚浑然没有在意此间氛围,继续说道:“虽然不想承认,但属下已是没什么可以教她的了,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的巩固基础,再凝练出真炁即可,而这种事情是外人无法相帮的。” 姜望暂时抛却怒意,很是欣喜地看着小鱼,说道:“不愧是我家婢女大总管,真是好样的。” 小鱼有些羞赧的低头,清冷的面容,做出这般姿态,虽然怪了点,但姜望看着,便觉得愈加可爱。 骆尊者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神色渐渐震惊。 确是习武的绝佳根骨! 闻得孙青睚的话,他很确信小鱼境界不高,但已经踏上凝练真炁的阶段,此般资质简直匪夷所思。 骆尊者当即朝着姜望说道:“小侯爷,我答应了,愿教她习武!” 姜望皱眉,说道:“但我现在不愿了。” 骆尊者面部微僵。 鹅黄长衫男子气愤道:“居然不识抬举,尊者肯教她,属实乃祖坟冒青烟,几辈子都求不来的福分,你竟敢拒绝?!” “住嘴!”骆尊者很生气,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姜望冷声道:“我自会帮小鱼找来更厉害的老师,这种祖坟冒青烟的福分,不要也罢。” 骆尊者说道:“莫要赌气,此子是嚣张跋扈了些,但也不可耽误了小鱼的资质,何况是老夫教她,我又是你父的长辈,自当尽心尽力。” 话虽如此,但姜望脾气来了,哪能轻易止息,沉声说道:“那便让满口喷粪之人给小鱼磕头致歉。” 小鱼很茫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鹅黄长衫男子恼羞成怒,“我可是闾埔荣家嫡子,苦檀武神祠二品侍官,让我向一个卑贱婢女磕头致歉,简直岂有此理!” 姜望面色变得更为阴沉。 这是第二次了。 所谓事不过三,他的一口怒气已经涌至喉咙。 骆尊者面无表情。 要让荣予鹿磕头致歉,显然是很有难度的事情,但他确十分欣喜小鱼的绝佳资质,索性旁观,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 姜望看向孙青睚,后者会意。 他径直走向荣予鹿,双手攥在一起,骨头咯嘣作响。 骆尊者微挑眉,仍是无动于衷。 荣予鹿冷笑,说道:“怎么,想动手?那小爷便陪你玩玩。” 他拔出悬挂腰间的刀,武夫气息四溢,也仅是比冯灵槐弱上一筹。 孙青睚没有携带兵器,赤手空拳,直扑荣予鹿,宛如下山的猛虎,气势磅礴。 双臂肌肉紧绷,面对荣予鹿斩来的刀,竟是徒手挡开,这便是武夫的强悍体魄。 但荣予鹿毕竟是四境武夫,又有锋锐的刀傍身,虽然第一刀没有破开孙青睚的防御,却也留下一道很清晰的印痕。 若再来几刀,纯粹以体魄硬抗,也是有极限的。 所以孙青睚打算速战速决。 再次挡开荣予鹿挥来的刀,孙青睚的左掌便已经朝着他的咽喉而去。 直接扼住了他命运的脖颈。 将其整个人提起,狠狠砸落在地上,咽喉处的剧痛,让得荣予鹿无法呼吸,任凭他拳打脚踢,都撼动不得如山岳般魁梧的孙青睚半分。 “什么闾埔荣家,倒确实离谱,废柴一个。” 孙青睚扼制住荣予鹿的脖颈,居高临下望着他,很随意地嘲讽一句。 姜望拍手道:“孙大哥好是凶猛!” 骆尊者见此一幕,心中了然,虽说他不认得孙青睚,但定是黑焰军里的猛将,武夫境界已至第四境巅峰。 隋国里,修至宗师境的武夫不能说很少,但确实不算太多,孙青睚距离晋升宗师境,怕也只差一个契机而已。 第四十章 最年轻的宗师 侯府里很寂静。 唯有荣予鹿痛苦地哼唧声。 骆尊者不得不开口说道:“且住手吧,再这么下去,他便没命可活了。” 孙青睚看向姜望。 姜望点点头。 孙青睚这才把手掌移开,得以呼吸的荣予鹿大口喘着气,但牵扯喉咙,仍是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因呼吸太急而死。 骆尊者看了他一眼,朝着姜望说道:“既是已经教训过了,此事便就此揭过,若要习武,整个苦檀便没有谁比我更适合教她了,除她之外,小侯爷愿意,我可一并传授。” 想着骆尊者毕竟是老爹的故旧,否则他肯定就让孙青睚直接把荣予鹿弄死了,可也正因有荣予鹿在,他绝对不会放心让小鱼跟着骆尊者。 “小鱼必须待在我身边,老人家若是有空的话,便在侯府里教她,若是没空,此事便算了,苦檀那么大,我总能给她找到一个好老师。” 骆尊者难免有些心里郁结,想着姜望怎这般小肚鸡肠,他以为姜望仍是因荣予鹿而拒绝。 看出小鱼习武的绝佳资质,纵使他会在浑城待一段时间,可若不能把小鱼带去武神祠,唯恐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犹豫了片刻,无奈说道:“我在浑城待的时间不会太久,这段时间里我便尽心教她,但小侯爷也要多方考虑,你这婢女要是能入武神祠,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只要跟小鱼朝夕相处,教给她一些绝技,骆尊者自信,窝在小小浑城的婢女,肯定会甘愿随他前往武神祠。 姜望看向小鱼,问道:“这位老师你可满意?” 小鱼看了骆尊者一眼,后者露出了很和善的笑容。 “但凭公子做主便好。”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便这么着,虽因我父故旧,本该让老人家直接住在侯府,但姓荣的那家伙我不喜欢,只能请老人家另寻他处了。” 骆尊者无甚在意,说道:“老夫已有落脚之处,事不宜迟,我现在便开始教你。” 后面一句话是看着小鱼说的。 等到骆尊者跟着小鱼前往她经常练剑的地方,姜望拍了拍孙青睚的肩膀,说道:“把那姓荣的扔出去。” 孙青睚提起荣予鹿,直接挥动手臂,伴随着惨叫声,一道身影飞出墙外,当真是落实了扔出去的命令。 老管家此时上前一步,说道:“苦檀里有剑阁,有鱼渊学府,有武神祠,骆岘山的身份崇高,也就剑神可以不给他面子,说是侯爷故旧,其实交情并不深,但曾经骆岘山确是帮过侯爷一些忙,只是侯爷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姜望慵懒说道:“老爹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他以前的朋友,我不喜欢,那便不是朋友,他的敌人,若是合我胃口,便可以是朋友。” “老爹为何对那个骆岘山敬而远之,我也管不着,但若真能把小鱼教成高手,那自然便是我的朋友。” 老管家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侯爷以前在家的时间很短,虽然对姜望也算关怀备至。 可因有病只能被关在家里的姜望,从每日期盼侯爷回来,到慢慢的不那么在意,父子俩俨然没有什么增进感情的机会。 说是最熟悉的陌生人也不为过。 孙青睚虽是黑焰军统领,但也不敢谈论侯爷父子的事情,而是重开话题道:“苦檀武夫应是没有谁不知晓骆岘山的,哪怕在整个隋国,宗师骆岘山都可称得上碾压洞冥巅峰修士的武夫第一人。” “若非年纪大了,他的实力可能会更上一层,有他来教小鱼,确是不二之选。” 姜望说道:“孙大哥也可旁观,毕竟是一位宗师,说不得突然明悟,也能更上一层楼。” 孙青睚确有这个想法,闻言感谢公子,随后匆忙离去。 ...... 转眼又至傍晚。 因小鱼习武辛苦,姜望让赵汜准备了一大桌子菜,这可把赵大画家给累坏了。 尊者骆岘山也在,他看向小鱼的眼神无比满意。 真正传授武学,他更惊叹于小鱼天赋之高。 当年骆岘山初学时的难题,在小鱼面前就如同孩童涂鸦,信手拈来,哪怕小鱼根本不懂是什么意思,但她就是能做到。 他教了那么多徒弟,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松惬意。 “整个隋国武夫未有能比我武神祠首领大人资质更高者,但小鱼怕是能和首领相提并论,如果能随我前往武神祠,我再把小鱼带去神都,由首领大人亲自来教,定可在短时间里培养出最年轻的宗师强者。” 骆岘山恨不得把小鱼绑到武神祠,话里话外都在提醒姜望,莫要误了小鱼的前程。 姜望也有些犹豫。 若果真按他所言,把小鱼送到武神祠,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但因怀疑小鱼的仇人来自朝堂权贵,贸然前往神都,且不说会不会成为最年轻的宗师,怕是第二日就可能横死街头。 似是看出了姜望的犹豫,小鱼直接说道:“我要一辈子待在公子身边,哪都不去。” 骆岘山急切道:“怎能说出这般胡话?你只是婢女,但却有着武夫最高的天赋,你的视野里应是星辰大海,在侯府当一辈子婢女算怎么回事!” 老管家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小鱼的碗里,淡淡说道:“既是小鱼不愿,尊者何必强求,人各有志,你所希望的,不见得便是她想要的。” 骆岘山说道:“童霁啊,你该明白我有多么求贤若渴,你学武的资质平凡,当年我照样尽心教你,又何况是小鱼?她能站在武夫的最巅峰,怎可如井底之蛙般窝在侯府?” 老管家平静说道:“若非我跟着老侯爷,你又怎会尽心教我?无非是因权势罢了,现在你自己便是权势,又得见小鱼的天赋,许是真心实意,但人家不愿,你又能如何?” 骆岘山一时语塞。 当年他也只是普通武夫,或是勉强能比普通更强一些,每日里想得都是攀附权贵,穷苦以及平庸之辈,哪里能入他的眼? 正如老管家说得那般。 若非身处权贵之家,又是当年老侯爷给刚出生的侯爷安排好的贴身侍卫,想让他们一块长大,主仆俩坚定绑在一块,就童霁当初那瘦弱的毛头小子,骆岘山必然理都不理。 这顿饭吃的不算愉快,骆岘山告辞离开。 回到院落里,姜望看着小鱼,说道:“其实那位骆尊者说得也有道理,你要报仇就得变得更强大,虽然公子我也会努力变得更强,但若没有一个好老师尽心尽力长时间的教你,报仇的日子自然会延后。” 他揉着小鱼的脑袋,继续说道:“可我更担心的是,那虽然是神都,但危险恐怕更胜苦檀,思来想去,若命都没了,报仇更是彻底无望,只要命还在,你的天赋在,报仇便只是早晚的事。” 小鱼伸手捧住姜望的脸,凑近了一些,说道:“都说我天赋很高,那我便在最短时间里把那位骆尊者的本事全学过来,我既不用去神都,也不会让报仇的日子延后。”奇快妏敩 姜望愣了一下,这就是天赋异禀者和资质很渣之人的思想差距嘛? 他纠结了半天,在小鱼看来,貌似是很简单就能解决的问题。 ...... 第二日的城隍庙会如期举行。 因舒泥和宁十四正在栖霞街附近寻仙迹,倒是没能跟骆岘山碰面。 此刻的半日闲客栈里,荣予鹿轻揉着自己的脖颈,愤恨道:“坐落在浑城的一个破侯府,真当是什么权贵了,此仇若不报,闾埔荣家的脸面往哪搁?” 侯爷逝世,仅有小侯爷在,府里连个奴仆都没有,就算家里装饰的再富丽堂皇,也终将走向落魄,像这般侯府,还真的比不过闾埔荣家。 骆岘山默默饮茶,平淡说道:“老侯爷是当年世间诸国之一祁国的皇储,说起来姜望便也是皇太孙,虽是亡国皇太孙,但其血脉终究尊贵。” “黑焰军便是当年祁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哪怕老一辈黑焰军基本都已战死沙场,却仍不可小觑,轻易把你打败的那人,就是出自黑焰军。” 他看着愤愤不平的荣予鹿,继续说道:“我虽教过童霁习武,但其确实资质平平,现已放弃武学,踏上修行路,我未能看透其具体境界,可只凭外露的气息,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 “就算侯府里只剩寥寥几人,你若想报复,也得倾尽闾埔荣家之力,你祖父怎会愿意付出此般代价,只为帮你出气?” 荣予鹿也不是傻子,骆岘山的意思很明显。 武神祠不会成为他报复的手段,而闾埔荣家亦是不会因这点事情,葬送百年家业,想要报仇,只能靠自己本事。 但他连孙青睚都打不过,何言报复整个侯府? 荣予鹿从未感到如此憋屈。 他们在半日闲客栈靠窗位置说着话,却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人在听着。 只因来浑城寻仙者,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修士,骆岘山并没有很在意这些,楼上有什么气息,就算感知到,也不会多想。 第四十一章 祁国皇族后裔 骆岘山回屋休息,荣予鹿则情绪烦闷,独自出离客栈,在城隍庙会里闲逛。 忽有一人挡在他身前。 荣予鹿阴沉着脸,说道:“滚开。” 来者微笑着说道:“荣小友脾气很大嘛,这是遭到羞辱,却没法报仇,心情郁闷?” 荣予鹿眉头紧皱,“你是何人?” 来者负手说道:“蔡棠古。” 荣予鹿行修士稽首礼,双手抱拳,拇指相扣,腰身微屈,强笑道:“原来是鱼渊学府的蔡教习,久仰大名。” 蔡棠古则很直接的说道:“荣小友是在姜望手里栽了跟头?” 荣予鹿问道:“蔡先生也晓得姜望此人?” 蔡棠古神情变得沉重,说道:“实不相瞒,我亦是被姜望小贼百般羞辱,酉时刚至浑城,正打算去讨回面子。” 荣予鹿惊讶道:“那姜望竟也敢在蔡先生面前造次?”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 他回到鱼渊学府,自也查了浔阳候的情况,正如骆岘山在半日闲客栈里说得那般,怪不得姜望如此嚣张。 但背景终究只是以前的事情,现在的侯府若非有着黑焰军,俨然跟寻常富贾没什么区别。 像这种王侯,他就算来报复,也不会出什么太大问题。 “仗着祁国皇族后裔的身份,嚣张跋扈了些,我此次回来,便是要教他做人,莫要觉得依仗祖辈余荫,仍当自己是什么皇太孙,现在只有隋国,没有什么祁国。” 荣予鹿真正笑逐颜开,说道:“蔡先生所言甚是,小子愿助蔡先生一臂之力,好好教教姜望怎么做人。” 蔡棠古眯起了眼睛,说道:“闾埔荣家效忠陛下,亦是武神祠的左膀右臂,怎能在此折了面子而息事宁人呢,荣小友助我,便也是我助你,我们现在便可同行前往侯府。” 想到骆尊者说的话,荣予鹿环顾四周,问道:“只您我二人?” 蔡棠古指向某个位置,笑道:“当然另有高手相助。” 在酒肆门前的灯笼下面,站着一中年男人,双臂抱刀,闭目养神。 ...... 浑城以南约百里。 稀疏地竹林里,燃着篝火。 篝火前的石头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 他背着一把剑,模样偏女式佩剑,有蓝色剑穗伴清风摇曳。 其肤色略有黢黑,但相貌却很不凡,正默默吃着饼子,忽闻风吹草动,背后的剑径直破鞘而出,再回来时便已沾染着墨绿色鲜血。 他剑眉微挑,篝火剧烈摇晃的瞬间,此地已没了男子踪影。 就在相隔五十丈的距离,躺着硕大的妖怪蠃颙尸首。 男子驻足,闻听得周围动静,下一刻,手里的剑便再次破空而去。 有野兽般的嘶吼声振聋发聩,竹木纷纷折断,巨大的黑影自高空坠落,男子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紧跟着剑鸣声起,直接贯穿黑影的身躯,妖怪蠃颙砸落在男子面前。 两者只隔一寸。 男子伸脚很随意的就把妖怪蠃颙庞大的身躯踢到一旁,再次细细聆听周围动静。 飞剑掠空。 竹林里妖怪蠃颙的嘶吼声连绵不绝,不消片刻,便归于寂静。 男子将得飞回的剑归鞘,正要转身离开,又再次顿足,不远处地面堆起的落叶轻微震动,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 篝火旁,男子盯着躺在眼前的人。 那是一位老者。 伤得很重。 幸好他曾学过药术,若非恰巧路过,又有妖怪蠃颙嗅到老者气息汇聚而至,再耽搁一会儿,老者便会必死无疑了。 没过多大会儿,老者睁开了眼睛。 他脑海里仍是那妖怪的身影,惊得一身冷汗。 侧目看到坐在旁边的男子,老者微愣,嘶哑着声音说道:“是你救了我?” 男子点头。 老者挣扎着坐起身,塌着腰,盯着面前的篝火,问道:“此为何处?”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举起手里的竹枝,所指位置有着一块路碑。 老者震惊道:“我居然飞出了百里!” 他看向男子,像是才刚反应过来,摆出堤防的姿态,谨慎说道:“阁下要去浑城?” 男子点头。 老者皱眉,又说道:“看来也是一位寻仙者,但浑城里有大妖出没,那只妖的身躯极为庞大,乃我生平仅见,它只是吹了一口气,我便飞到浑城百里之外的地方,想来浑城已经遭难。” 老者并非旁人,正是冯灵槐。 初才是没有真正回神,对人保持警惕之心乃是身为渐离者的本能。 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什么表情变化的男子,在听闻大妖两个字时,眼睛微亮,他看向冯灵槐,依旧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是要让对方再展开讲讲。 冯灵槐很怀疑男子是个哑巴。 毕竟是救命恩人,知恩图报也是渐离者的规矩。 虽有警惕,但冯灵槐还是一五一十把情况讲得很清楚。 男子蓦然起身,直接就要朝着浑城而去。 但随即想到什么,回头看着冯灵槐,平静说道:“你伤得很重,但得我手医治,只要短时间里不提气,便与常人无异。” 冯灵槐很惊讶。 原来不是哑巴? 但接着便很震惊。 若无金丹或老天师的神符,哪个郎中拥有此般本事?! 他是武夫,也能感知到炁,甚至已经凝练出一口真炁,若是被金丹或神符救治,身体是有感觉的,事实证明,男子真的是单纯凭借医术将他治好的。 ...... 浑城,栖霞街,浔阳候府。 蔡棠古看向抱刀的中年男人,说道:“那姜望确有些本事,又要救苏凌夷,我们需得速战速决,万不可给其任何能翻盘的机会。” 抱刀的男人没说话,荣予鹿很诧异,“那个姜望明明是个废柴,蔡先生此言何意啊?” 蔡棠古很不想提及糗事,但还是如实说道:“我跟姜望打过一架,其境界至少处在洞冥境巅峰,许是用什么手段,隐藏了气息,可莫要被他表面的模样骗了。” 荣予鹿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这侯府里倒是真的不简单啊。 抱刀男人终于开口说道:“既是祁国皇族后裔,留下些秘法是理所当然的,姜望若果真没有拜入什么大宗门,祁国瑰宝,定是不凡。” 蔡棠古挑眉说道:“重阳兄的意思是,姜望年纪轻轻便有那么高的境界,是因祁国留下的瑰宝所致?” 抱刀男人说道:“纵使他资质很好,若没有真正的宝物辅助,只凭一人在修行路摸索,能筑基便已是好事,何况是破入洞冥境界。” 蔡棠古动了些心思。 若真有此般宝物,他停滞洞冥巅峰那么多年,便有希望打破瓶颈了。 抱刀男人岁数甚至比他还要大一些,但却是中年的模样,可是把蔡棠古羡慕坏了。 只要能晋入澡雪境界,他就能改善自己的相貌,返璞归真变得年轻后,也就不会像以前那般丑陋。 刚突破洞冥巅峰的修士,固守本元,便可返璞归真,但机会只有一次,有人选择变得年青,有人选择稍微年轻一点,也有人选择保持不变。 晋升澡雪境界,便能使自己变得更好看一些,那是蔡棠古的毕生夙愿。 侯府大门此时被打开。 老管家走出来,身后跟着青袍和白袍修士。 看到蔡棠古,老管家眉头紧皱,说道:“你果然还是回来了。” 蔡棠古笑着说道:“当初你是刻意躲着没有露面吧,在我得知侯府的背景后,我便好奇怎么没有见到同浔阳候亲如兄弟的童霁,是怕我那时便直接认出你?” 他是对隋国里的王侯没什么兴趣,但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没有刻意关注那些王侯的情况,才无法猜出浑城的浔阳候府到底是哪一家。 而童霁是曾有些名声的,也在神都里待过。 有关浔阳候府的典籍,追溯到祁国历代皇帝,包括各种事迹,在最新的篇章里,童霁的名字是很显眼的。 “若是老侯爷在世,侯府确称得上权重,但当今圣上对曾经诸国皇族尤为不喜,王侯权势变得越来越微末,仅是仰仗着先帝敕封而苟延残喘,就算我真的把你们侯府掀掉,也算不得大事。” 蔡棠古往前一步,威胁道:“姜望侮辱鱼渊学府,又私自关押我学府弟子,我来讨说法,皆是理所应当,奉劝你们尽快把苏凌夷交出来,否则我不介意将你们侯府连根拔起。” 老管家面露不悦,说道:“蔡教习好大的口气。” 那抱刀的男人拍了拍蔡棠古的肩膀,让他往旁边挪一挪,紧接着悍然出拳,直接破了侯府大门。奇快妏敩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拔剑便攻了上去。 但就如往常一般,被人轻松拿捏。 又喷血飞了回去。 青袍修士很感慨,躺在地上,朝着白袍修士说道:“自来到浑城,我好像已经习惯了,谁都打不过,瞧我这躺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正常睡觉呢。” 属实没有法子,他开始了自我调侃。 白袍修士无言以对,太丢脸了。 “武夫?不,是修士!”老管家面色凝重地看着抱刀男人,修行路上本就艰苦,没人能做到两者兼修,又能保证皆可有所成就,最终只会两个都修不成,平白耽误了一生。 但眼前的男人貌似是个例外。 第四十二章 萧姓男子 老管家抬手,青袍修士的剑便飞至其面前。 紧跟着,剑鸣声大作。 抱刀男人不动如山,却自有一股磅礴气息涌现,青袍修士的剑就好像成为了他们对抗的棋子,被两股气息灌注,剧烈颤抖,眼看着就要破碎。 这可把躺在地上的青袍修士心疼坏了。 “童伯原是高手!”白袍修士事不关己,但因第一次见到老管家出手,很尴尬地发现,被他当做很普通的跛脚老管家,却有着能随意碾压他的实力。 想来也是,跟着姜先生的,又岂是寻常之辈? 小鱼虽然目前只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但胜在资质绝高,未来肯定是一大宗师。 甚至怀疑很明显是废柴的赵汜,也可能会是一个隐藏的妖孽。 合着整个侯府里面,就我们兄弟两个最废呗? 这可真是一件很让人悲伤的事情。 抱刀男人气度从容,淡淡说道:“虽然你也学过武,但第二境都未入,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童霁是侯爷麾下第一高手,我有所耳闻,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老管家眼眸微凝,那把剑直接破碎,碎片散落一地,就如同青袍修士的心。 “阁下确实很强,但想胜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再次抬手,白袍修士的剑飞了起来。 “童伯且慢!” 青袍修士见此心里稍微好受了一些,好兄弟便是要共患难的,但没想到白袍修士很快出声阻止。 像是孩童保护糖果,唯恐被人抢走一般,白袍修士把剑藏在身后,很认真地说道:“姜先生一直在等着蔡棠古,此刻应该先告知姜先生才对。” 老管家闻言,沉默了少许,点头说道:“那便去通报给公子吧。” 白袍修士如释重负般,极快的跑进侯府里。 青袍修士欲哭无泪,最终受伤的只有自己啊。 姜望慢悠悠地出来,看到蔡棠古时,顿显激动,直接抓住他的手,欣喜道:“老蔡,你终于来了,可等死我了!” 蔡棠古傻眼。 这是几个意思? 我是来报仇的啊。 怎么好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见面激动成这样? 抱刀男人很狐疑地看向蔡棠古。 这情况跟你讲述的不太对啊。 蔡棠古甩开姜望的手,怒声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姜望再次上手,抚平蔡棠古衣裳的褶皱,笑着说道:“我可是日日祈祷老蔡你平安无事,浑城距离鱼渊学府肯定很远吧,这来回必是很辛苦,要不整杯茶喝?” 想到曾经姜望以三寸不烂之舌把他骂得险些抑郁,现在又对他关怀备至,恍惚间,蔡棠古觉得莫非那都是做梦? 其实自己跟姜望关系很好? 他下意识的摇头说道:“不辛苦,喝茶就算了,我这人喜欢喝酒。” 姜望赶忙向着白袍修士招手,“快给老蔡弄壶好酒来!” 蔡棠古猛然反应过来,再次把姜望的手甩开,恼羞成怒,“弄什么好酒,我是来报仇的!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饶恕你,姓姜的,赶紧把苏凌夷放了!” 姜望很无奈地说道:“瞧你,怎么急眼了呢,不喝便不喝嘛。” 蔡棠古很生气啊,他觉得自己跟姜望必是八字犯冲,总共就见了两回面,但每次都被气得半死。 他看向抱刀男人,说道:“重阳兄,动手吧!” 东重阳面无表情,有凛冽地气息已经向着姜望奔涌而至。 姜望眉头微皱,在心里说道:“鸟儿,情况如何?” 夜游神淡然说道:“正正好。” 姜望笑容满面,举刀便砍。 那股凛冽气息与长夜刀撞在一起,姜望往前迈步,像是凭空切割着某种事物,犹如琉璃破碎般的声音,击溃着凛冽气息,一步步来到东重阳的面前。 东重阳眸子微凝,那股凛冽气息瞬间变得更为雄厚,把姜望推的又后退了两步。 姜望咧嘴笑道:“老蔡真够义气,确实找了个很强的帮手。” 蔡棠古总觉得这番话很有问题,他当即拔剑出鞘,便要斩向姜望,但老管家直接挡在面前,白袍修士的剑终究没有逃脱噩运,飞到了老管家手里,同蔡棠古的剑狠狠相撞。 荣予鹿不甘落后,也拔刀向前,青袍两位修士只能赤手空拳和荣予鹿纠缠,混战就此展开。 栖霞街某处屋顶,站着一年轻男子和一老者。 冯灵槐微微喘着气,有些惊魂未定。 那里相隔浑城可是有百里啊。 被年轻男子带着竟好似转瞬即至。 这便是大修士么!? 虽然冯灵槐杀过洞冥境修士,可也未曾听闻此般神异手段,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眼前男子到底是什么境界。 “那人便是姜望,妖怪跟他是一块的。” 男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姜望,说道:“他的气息虽然很雄浑,但却是外力,根本没有半点修行基础,那只大妖或是他的奇遇,又或者他有更神秘的东西傍身。” 冯灵槐一时没法理解。 “萧先生,那姜望可是有什么问题?” 萧姓男子沉默,看着姜望再次往前迈步,最终奋力一刀把东重阳的那股凛冽气息彻底崩散,方才说道:“大有问题。” 冯灵槐侧目,注意到栖霞街里又出现一道身影。 是谢吾行感知到此地的气息,直接掠空而来。 但他并没有上前,想到蔡棠古和青玄署的事情,跟姜望对战者,想来也不会是旁人,他很信守承诺,没有半点帮忙的意思。 似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冯灵槐所在的位置。 萧姓男子也转头看向他。 谢吾行紧蹙着眉头,直接飞身落到屋顶。 “阁下有些奇怪。” 他此刻打量着萧姓男子,其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有些怪。 萧姓男子问道:“剑士?” 谢吾行点头说道:“你的气息也像剑士,但又有点出入,而且你的剑......像是姑娘的。”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一位姑娘的剑。” 谢吾行又问道:“天下剑士,要么出自剑阁,要么出自满棠山,再者便是出自西覃剑宗,阁下来自哪座剑山?” 萧姓男子说道:“哪个都不是。” 虽然仅是说了几句话,但谢吾行却感到有些累,眼前的人真是问一句便答一句,多余的话一点都不说。 他很有耐心地继续说道:“纵使随处可遇剑士踪影,但无一例外,皆是从这三座剑山里走出来的,西覃和隋国有奈何海相隔,若有西覃剑士来到隋境,自会被第一时间知晓。” 谢吾行凝视着萧姓男子,“我便来自剑阁,那阁下便只能是出自满棠山了,除此之外,天下哪还有第四座剑山?”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只是默默看着谢吾行。 在跟姜望相识后,谢吾行已经没有刚下山时那么天真了,他脑海里第一反应便是莫非此人有着断袖之癖?否则这般深情的盯着我做什么?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我确对剑阁有些兴趣。” 谢吾行耳背道:“什么?你对我有兴趣?!” 萧姓男子:“......” 冯灵槐沉默了片刻,把萧姓男子的话又帮忙转述了一遍。 谢吾行有些尴尬。 都怪姜望! 正在跟东重阳对峙的姜望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便见东重阳眼前一亮,直接拔刀,若非姜望反应够快,及时举刀相抗,怕是要被贯穿胸膛,一命呜呼哉! 但饶是如此,也被东重阳势大力沉的一刀,给轰飞数丈远。 注意到那般画面,谢吾行想着这玩意儿这么准? 俗世有云,打一个喷嚏,说明有人在想你,打两个喷嚏,说明有人在骂你,打三个喷嚏以上,那就啥都别想了,指定有病。 谢吾行很抱歉的喊道:“我不是故意的!” 姜望闻声看过去,根本没有理解是什么情况,但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东重阳的刀再次来袭。 好悬没有直接身首异处。 他咒骂道:“你特么就是故意的!” 怕不是跟谢吾行八字犯冲,先是差一点就让蔡棠古这个麻烦消失,现在更是从未有过的狼狈,明明和东重阳该是势均力敌的,怎么就被打得满地乱窜? 冯灵槐很狐疑地看向谢吾行。 莫非此人跟姜望也有仇? 高手对战最怕分神,胜负往往就在瞬息间,谢吾行此举明显就是要害死姜望啊。 谢吾行有口难辩。 他只能闭嘴。 而战场已有变故出现。 荣予鹿身为四境武夫,本就具备同洞冥境修士抗衡的实力,青袍两位修士没有飞剑,又不敢跟武夫近身缠斗,可耐不住荣予鹿不要命的往前冲,最终还是被寻到机会,重伤倒地。 他第一时间便翻墙进侯府里。 因与蔡棠古互帮互助,他的目的就是把苏凌夷救出来。 而此刻柴房里的苏凌夷和杜言若,显得极其颓废。 他们等着谢吾行来救,等到白昼又入夜,渐渐的都有些绝望了。 想着姜望怎么也不可能胜得过剑阁真传弟子啊。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杜言若站在柴房门后面,说道:“外面没有人看守,我们为何不逃?” 苏凌夷躺在柴堆里,理所当然的说道:“姜望此贼阴险,是故意露出破绽,只要我们推门出去,肯定倒霉。” 虽然这番话有些道理,但杜言若仍很犹豫地说道:“师兄会不会想多了?” 第四十三章 剑下血可填海 蔡棠古看着对面老管家,虽是在有关浔阳候府的典籍里探知到童霁在二十年前便已破入洞冥境巅峰,但他破入此境的时间更早,怎么也没有想到,童霁居然会这般难缠。 “我曾跟随侯爷征战四方,剑下之血,可填小半个奈何海,而你端坐鱼渊学府,就算与我同境,却也相差甚远。” 老管家低头看着属于白袍修士的剑,哀叹道:“只可惜,我的剑死了,没有它,我便不是完整的童霁,世人都称我为侯爷麾下第一高手,那我自然要对得起这个名头。” 童霁抬眸,自顾自轻抚着手里的剑,淡淡笑道:“此刻,我是童霁,而非侯府的跛脚管家。” 他就像是藏在鞘中无尽岁月的剑,积攒出的凛冽杀意,在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尽数奔涌而出。 蔡棠古满是褶皱的脸,好似水波纹一般荡漾,“你已瘸了腿,又没有最熟悉的剑,真正的战力又能发挥出几成?” 童霁笑道:“你试试便知。” 修士的飞剑自然非是凡物,哪怕境界再低微,背景再差,手里的兵器都不能随便凑合。 但不可否认的是,青袍和白袍修士的剑纵非凡物,品秩也算不得很高,只是勉强能拿得出手。 跟蔡棠古的剑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他是童霁,兵器的问题便可忽略不计。 剑出,杀意凛然。 就像有一股狂风凭空出现,让得蔡棠古一时有些站不稳。 他面色凝重,挥剑斩击,两股力量分庭抗礼,紧跟着双双升空,就宛若两颗流星,在夜空里狠狠相撞。 伴随着高悬浑城的巨大木鸢,两把剑撞击的火星子,如烟花般灿烂,使得庙会里的百姓,驻足观瞧,欢呼雀跃。 同样注视着那副画面的姜望,暗自感慨,“童伯真的很厉害啊。” 东重阳沉默举刀,眼前的年轻人,实力有些超乎他的预期,看来蔡棠古并没有夸大其词,他得更认真些才行。 有两把剑在空中抗衡,也有两把刀在栖霞街里展露风采。 姜望深知自己时间不多,便开始横冲直撞般的强势反击。 他出招没有任何章法,就是拿着刀,砸来砸去。 这也让东重阳有些捉襟见肘。 没有章法也就算了,但出刀的力量亦是无比强悍,每次出其不意的挥刀,纵然挡住,仓促之下,也要吃个大亏。 站在屋顶的谢吾行,挑眉说道:“为何总觉得姜望真的没有半点修行,哪个宗门会这般教弟子?分明就是孩童拿着木剑,胡乱摆动。” 萧姓男子继续保持沉默。 他此刻略有些手痒,看向谢吾行。 谢吾行皱眉,说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忍住不让自己胡思乱想。 萧姓男子说道:“我对剑阁很有兴趣,打一架?” 看着栖霞街的场景,谢吾行说道:“我们再打的话,这里就显得太乱了。” 萧姓男子说道:“听闻剑阁弟子都好战,莫非打架也要看场合?”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既然阁下有意,那我便奉陪到底。” 冯灵槐下意识往后退,险些从屋顶掉下去。 萧姓男子嘴角扯出一抹笑意,很果决的拔剑。 谢吾行自始至终都觉得萧姓男子很不简单,他选择率先出剑。 剑气横穿整个栖霞街。 萧姓男子挑眉道:“无需试探,请使出你最强的剑。” 谢吾行微愣,笑道:“那便如你所愿。” 溪河剑意卷动着天地之炁,倾灌而下,脚下房屋直接土崩瓦解,冯灵槐惊慌失措,纵身跃至另一座屋顶,因动用气息,只觉浑身刺痛,面色惨白。 萧姓男子悬于半空,看着下方的残桓断壁,笑道:“该我出剑了。” 他轻抬握剑的手,便有一股剑气猛地冲向谢吾行。 溪河剑意直接被崩散。 谢吾行尚未反应过来,剑气便在他眼前消散。 而萧姓男子已经归剑入鞘。 谢吾行被惊出一身冷汗。 他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萧姓男子,“你到底是什么境界?!” 萧姓男子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谢吾行喘着气,说道:“怎么可能有人不清楚自己的境界?” 他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败在姜望手里,他倒也没有什么负担,因两者也算是势均力敌,只是输了半筹,可萧姓男子只出了一剑,甚至那都不算出剑,他便莫名其妙的败了。 下山本是降妖除魔,彰显剑阁的威风,却接连两次败北,谢吾行感受到了人世间对他的深深恶意。 他观察着萧姓男子,渐渐瞪大了眼睛,“你的黄庭呢?!”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谢吾行震惊道:“莫非你不是修士,而是武夫?!” 只有铸就黄庭才是一名真正的修士,若无黄庭,自然便是武夫,因天师除了符箓,就没有其他手段了,能做到浮空而行,怎么着也是宗师。 可武夫不同于修士,想要问鼎宗师之境,哪怕天赋再高,其本身也不可能太年轻。 何况果真是宗师的话,虽能力压洞冥境巅峰修士,可谢吾行也不会败得那么快,甚至寻常的宗师,他亦有着一剑杀之的能力。 除非萧姓男子是一位大宗师! 但这般年轻的大宗师,整个世间都找不出来。 最关键的是,萧姓男子明明拥有着剑士的气息,又怎会是武夫呢? 这太奇怪了! 谢吾行百思不得其解。 他突然神情剧变。 是因想到老师曾经说过,在近十年间,天下出了怪事,有一位自称渐离者的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拥有着修士的本领,在隋国垅蝉境内极具盛名。 那位也是剑士。 但又跟世人认知的剑士存在些区别。 那位渐离者背着一把木剑,就只是最寻常的竹木雕制的剑,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境界,但却有着洞冥境巅峰之上大修士的实力。 这也使得垅蝉境内没有资格铸就黄庭的凡俗之辈,心向往之,对其尊崇至极。 青玄署因此花费很长时间到处寻觅,但其神龙见首不见尾,至今也未找到半点踪迹,只晓得对方姓柳名翩。 谢吾行维持着震惊的表情,拱手言道:“敢问阁下贵姓?” 萧姓男子沉默片刻,说道:“我姓萧,并非像你想得那般。” 有此问题,再见其神态,萧姓男子自能猜出谢吾行在想什么。 但谢吾行更为震惊。 若是眼前的萧姓男子跟那位名柳翩的渐离者非同一人,便很可能是柳翩真的开辟了另一条道路,无需百日筑基,无需铸就黄庭,也能修行? 这必是能够改变整个天下大局的事情! 正因修行道路艰难,单是百日筑基就让得大多数人望而却步,就算完成筑基的人,也有可能一辈子寻不到铸就黄庭的契机,使得天下修士数量稀少。奇快妏敩 但凡让修行最开始的步骤变得简单,人人皆可修行,亦非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整个世间只有一个柳翩,那便可解释其为天赋异禀,生而知之。 可要是世间里能诞生出更多像柳翩那样的人,恐怕寻觅柳翩会变得比寻仙更重要。 毕竟柳翩是直接摆在面前可能使隋国力量变得更强大的‘至宝’! 虽然下山后的经历很耻辱,但若能证实这件事情,谢吾行难以想象,隋国会变成怎样的盛世。 他再次问道:“萧兄是跟着那位柳前辈修行?” 萧姓男子摇头说道:“我的黄庭只是未在固有的位置。” 谢吾行很茫然。 黄庭还能在其他地方? 萧姓男子继续说道:“就像有些人的心脏在右边。” 谢吾行懂了。 但仍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莫不是故意找的借口吧? “黄庭是修士根基,若萧兄此般奇异,怎可随意道出真相?” 谢吾行以探寻的目光盯着他。 萧姓男子微笑道:“我只是说某些人的心脏会在右边,并未说我的黄庭在哪,我的体质确有些特殊,就算告诉你黄庭不在固有位置,你也找不到。” 这是他说的最长的一段话。 谢吾行深深看着他。 高境界甚至同境里,都可探知对方的黄庭所在,哪怕萧姓男子的黄庭位置特殊,总是能探知到的。 而事实证明,他的确找不出萧姓男子的黄庭在哪。 但世间到底有没有这种情况,很有必要回剑阁问问老师。 最稳妥的方式,便是把萧姓男子也带往剑阁。 否则他离开浑城,万一找不到对方,就算证实萧姓男子和柳翩存在着某种关系,也只会凭生祸端。 因此事牵扯甚大,若被西覃探知到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柳翩,隋国将面临极大的危局。 谢吾行最终决定,还是留在浑城,时刻盯着萧姓男子,尽可能探寻其秘密。 看到谢吾行那般模样,萧姓男子没有要再解释的意思。 此时,蔡棠古和童霁已经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但却是蔡棠古从夜空坠落,他刚要起身,童霁便执剑抵在其脑门上。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确不负侯爷麾下第一高手之名,纵使残疾,没有趁手的兵器,也能赢我。” 童霁神色平静。 第四十四章 帝师(上) 蔡棠古面庞抽搐着,童霁那般平静地模样,无疑是对他莫大的羞辱。 “侯府已经这般模样,便好好守着你家公子,他不懂得,难道你也不晓?只要鱼渊学府愿意,你们侯府便将不复存在,就算打赢我又能如何?你甘愿让侯府毁于一旦?” 童霁淡淡说道:“侯府怎么样,与你无关,你既知晓浔阳侯府的来历,便该懂得,若没有能堵住世人之口的理由,莫说鱼渊学府,圣上也保不住你。” 蔡棠古一时语塞。 虽然圣上并不待见那些诸国皇室后裔,但表面上确实得给他们足够的殊荣。 挑衅或欺压,只要不是太过分,圣上肯定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若因莫名其妙的事情屠尽侯府,他绝对是死得最快的那一个。 正如他将浑城侯府的事情告知祭酒,以及想要回来报复,祭酒都未曾说什么。 但报复是有底线在的,不意味着他就能为所欲为。 事实上,他也不曾想真的把侯府直接连根拔起,只是想着能无所顾忌的报复姜望,哪里想到,他又一次败了。 若要继续报复,很可能便会触及底线。 童霁看着他,说道:“虽然不清楚为何,但公子貌似不想让你死,你应该感到庆幸,否则此剑便不是抵住你的头,而是直接将其洞穿了。” 蔡棠古神情变得很怪。 姜望那家伙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微微侧目,只见姜望和东重阳的战斗,已然像是武夫间的搏杀,以拳对拳,以刀对刀,此刻相互踢腿,狠狠相撞,随着一声闷响,两者又迅速撤身。 蔡棠古觉得自己貌似低估了姜望。 东重阳是先修武,又再行炁,在百日筑基圆满的时候,便也已入武夫第三境。 虽然正式踏入修行路后,把重心都放在修行上,但武夫境界在这些年里亦是提升到了第四境。 依照其资质,若非修武,怕是早就破开洞冥境界。 不敢说澡雪境界之下第一人,也必然处在前五之列,却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奈何得了姜望,实在匪夷所思。 他很担忧此间事会出意外。 ......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长夜刀变得很沉重,是因他体力消耗太大。 但反而让他很是兴奋。 等着蔡棠古来报复,不就是期待这件事嘛。 只要敌人没有强到能瞬间击杀他的程度,那么自然是越难缠越好。 神国的力量也会随着他的消耗,变得越来越强。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你只剩一盏茶的时间了。” 姜望笑道:“那还是很充足的嘛。” 夜游神说道:“对面之人的消耗要比你低很多,若打持久战,则对他有益,你也莫要太乐观,现在是借力量,本就无法把神国的力量全部发挥出来,如果在半盏茶的时间里不能占据优势,便基本是输定了。” 停顿了片刻,夜游神又说道:“有件事情我需得提醒你,因大妖作乱,真正的强者都未至浑城,又或者因数百年来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不算太罕见,那些大物不一定亲至。” “可但凡有谁突然来了兴趣,出现在浑城,你又招惹到对方,杀死你真是再简单不过了,纵使要让神国变得更强,也要选择适合的目标,否则便是自寻死路。” 姜望点头说道:“我自是知晓,蔡棠古找来的帮手,已是极限,再强些的话,我便很难应付了,与其把事情做绝,不如留有余地。” 他看向侯府里面,荣予鹿已经接近柴房,同时小鱼也正往那边去,“我能否直接跟小鱼说话?” 夜游神说道:“我能帮忙。” 话落,神国里便有一根线飞出,径直没入侯府里面。 姜望按照夜游神的指示,尝试着跟踪那根线,在心里说道:“小鱼,别捣乱,让姓荣的把人救走便好。” 刚刚来到柴房附近的小鱼愣了一下,“公子?你在哪儿?”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乖乖回去睡觉,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要出来。” 小鱼茫然的左顾右盼,但还是很听话的转身离开。 她因在潜心感悟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知识,可谓是两耳不闻周边事,根本不晓得侯府发生了什么,若非累了,意识从感悟状态里出来,怕也发现不了荣予鹿的存在。 姜望的注意力再次放到东重阳的身上,笑道:“我刚才走神了,你怎么没有偷袭我?” 东重阳沉默。 姜望继续说道:“现在是最后一刀,你也大可拿出全部的实力,否则便没机会了。” 东重阳皱眉说道:“我刚刚其实在想一件事情,你貌似没有任何修行基础,也未学武,但体魄却非一般的强横,祁国当年也是雄国,有些不为人知的神通倒也正常,可我仍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拥有这股力量的?” 姜望没听懂,说什么祁国啊,这是哪个国? 夜游神说道:“在隋覃之前,世间诸国林立,祁国可称得上实力最雄厚的王朝之一,那个时候我已沦落为妖,也亲眼见证着,祁国以举国之力将众妖打得节节败退,漠章战役的胜利,祁国功不可没。” “但很遗憾的是,在那场战役里,祁国生灵涂炭,最终走向消亡。” 姜望皱着眉,所谓‘漠章战役’,他倒是有所见闻,因史书及各种典籍都有记载。 那是人间修士同妖怪的第二场战役,因为首的妖怪便名为‘漠章’,故被称之为‘漠章战役’。 “但这跟我有何干系?” 夜游神说道:“侯府麾下可是有一支黑焰军?” 姜望点头,在心里回道:“是啊。” 夜游神说道:“黑焰军便是祁国最强大的战力,想来当世没有那个军部敢与之同名。” 姜望震惊,“黑焰军是祁国的?!” 夜游神说道:“要么是祁国黑焰军的残部,被侯府归纳,要么便是侯府本身就跟祁国有莫大干系,也许你还是祁国皇室后裔呢。” 姜望猛地摇头,很难相信自己身上还流着帝王血。 若真是祁国皇室后裔,哪能混得这般惨? 虽然有钱是真的有钱,但道理不是这么讲的啊。 他甚至都没见过哪本典籍里有关于祁国的记载。 看着对面的东重阳,姜望了然道:“他这是怀疑我修炼了祁国留下的什么神通?” 夜游神说道:“若是起了贪念,此事便很难善了了,毕竟符合逻辑,且被认定的事情,无论你怎么解释,他都会觉得你在撒谎。” 姜望笑道:“那便不解释,他爱怎么猜怎么猜。” 夜游神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姜望神情变得严肃,直接出刀,灼热气流在整个栖霞街蔓延,悬挂的灯笼瞬间被燃烧,地面温度滚烫,但同时又有一股极其寒冷的气息自长夜刀迸溅而出,直袭东重阳面门。 正在等着姜望回话的东重阳,没想到小年轻居然也搞偷袭。 他当即浑身肌肉紧绷,宽松的衣裳都被撑起,脚下石板直接龟裂,缓缓吐出一口真炁,白烟透过衣裳,蒸腾而起,手里的刀亦在瞬间被灌注黄庭炁,举刀的过程里,夜空星辰都在闪烁。 在长夜刀来袭的那一刻,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刀,也被东重阳斩击而出。 两把刀再次于栖霞街里相撞。 这回是他们各自的最后一刀。 是即将分出胜负的一刀。 谢吾行的身影高悬半空,认真看着那副画面。 “姜望的力量跟与我打的时候,弱了一些。”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谢吾行确有这种感觉。 同样悬空而立的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他已是强弩之末了。” 姜望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握刀的手在颤抖着,他把余力尽数释放出来,神国在脑海里若隐若现。 附着在石像里的夜游神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径直飞出,在神国里盘桓。 有座大山拔地而起。 有小溪湍湍流淌。 空无一物的神国,自石像诞生后,有了山,有了水,渐渐地又生出了些花草。 紧跟着,磅礴气息暴涌而出! 原本变得萎靡的姜望,忽然精神一振。 长夜刀上的寒冽气息骤升数倍不止。 随着姜望的高喝,摧枯拉朽一般,很快把东重阳的力量吞没。 东重阳面庞变得红润,他尽可能的释放黄庭炁,但都于事无补,就像一颗石子投掷整个大海,仅是起了些微不可察的波纹,便消失无踪。 谢吾行惊讶道:“他的力量怎么一瞬间又变得这么强!” 萧姓男子挑眉。 场间,东重阳弓着身子,手里的刀已被寒气冻结,他微微抬眸,姜望就站在眼前,“你在隐藏实力?” 姜望吐出口气,平静说道:“你可以这么觉得。” 东重阳沉声说道:“此事瞒不住的,若被知晓浑城里有你这般人物,再被查出你的修为来源,麻烦将无穷尽也。” 姜望摆手道:“怎么就不相信我天赋异禀呢。” 东重阳沉默。 此时侯府大门里,荣予鹿带着苏凌夷和杜言若出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苏凌夷很茫然。 杜言若环顾周围,无意间抬头,与谢吾行四目相对,面色微变。 第四十五章 帝师(下) 谢吾行的身影缓缓飘落。 杜言若很好的掩饰住自己的表情,装作喜极而泣的模样,“我就知道公子肯定会来救我的。” 要是在之前,杜言若这般表现,肯定把谢吾行唬地一愣一愣的,但已经知晓被欺骗的他,再看着杜言若此刻的样子,只觉得甚是恶心。 “杜姑娘真是好演技。”谢吾行冷笑道:“装出一副柔弱的模样,泫然欲泣的讲述着姜望恶霸的行径,若非谢某才智过人,真要被你给骗了。” 用刀抵着东重阳的姜望,闻听此言,险些吐了。 若非老管家刻意让你闯入侯府,听到柴房里苏凌夷和杜言若的谈话,怕是现在依旧被唬地像傻子一样。 倒是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杜言若神情不自然的说道:“公子在说什么啊,小女子怎么听不懂呢。” 谢吾行也懒得继续撕破其嘴脸,而是指着侯府门外的场景,说道:“真正来救你的人已经败了,就算从柴房里出来又能如何,你的结局已经注定。” 杜言若看向满脸灰败的蔡棠古,又看向被姜望用刀抵住的东重阳,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苏凌夷急切道:“蔡教习,你没有把全部事情告知祭酒嘛,若是祭酒亲至,又怎会是这般画面!” 蔡棠古神情微震,当即沉声说道:“苏凌夷乃祭酒亲传弟子,这回是祭酒在给侯府机会,若把人放了也便算了,否则祭酒定会亲至浑城,届时,侯府有再大的背景,也于事无补!”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蔡棠古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连东重阳都败给了姜望。 现在要紧的不是报复,是想办法全身而退。 苏凌夷的身份便是突破口。 谢吾行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整个苦檀里,站在最巅峰位置的人,有自己老师,有武神祠尊者,有青玄署行令,再就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换句话来说,苏凌夷的身份与他对等,若杀死苏凌夷,便等同于跟苦檀鱼渊学府为敌。 剑阁虽有本事镇压苦檀鱼渊学府,但也不会轻易与之为敌,毕竟鱼渊学府的大祭酒可是帝师,是‘漠章战役’之前便已经存在的大物。 姜望保持着沉默。 鱼渊学府的祭酒,他自是得罪不起,虽然很希望能跟那位祭酒打一架,但绝对不是现在。 “此处好是热闹啊。” 骆岘山负手而至,就像是很普通的老人家在闲逛一般。 “骆尊者!”蔡棠古有些惶恐。 因在半日闲客栈楼上偷听到骆岘山和荣予鹿的谈话,继而怂恿荣予鹿一同前来侯府报复,有正好都敌对姜望的缘故,自也有想借武神祠给姜望再施一层压的念头。 武神祠是一群武夫组成的,其首领更是隋国最强的武夫。 莫说洞冥境修士,甚至连澡雪境界的大修士都不被武神祠首领放在眼里。 世人常言粗鄙武夫,武神祠便是把粗鄙一词彰显到了极致,虽然有个更好听的名字为霸道。 有武神祠首领这位强大靠山在,武神祠在隋国各处都将霸道的作风贯彻到底,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 就像荣予鹿那般,有着闾埔荣家做背景,又是武神祠的二品侍官,虽然他的行事作风违背了霸道的真正含义,但也能窥见一二。 武神祠首领便曾在神都里狂喷过帝师,且是在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当今圣上也只是做和事佬,武神祠首领没有受到半点处罚,帝师也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样子。 但武神祠首领绝非莽夫,是根本不把神都规矩当回事。 最重要的原因,武神祠首领是整个世间里战力处在前十的可怕人物,在隋国能挤进前四位,乃是隋国最强的力量之一,不可或缺。 哪怕因帝师受辱的事情,鱼渊学府对待武神祠都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畏惧武神祠也是事实。 何况是蔡棠古利用了荣予鹿。 而骆岘山却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东重阳瞧了片刻,笑道:“没想到在此能见到重阳老弟,曾经我尚且是武神祠新人的时候,前尊者便曾想让重阳老弟入武神祠,可惜遭到拒绝,是因重阳老弟更向往修士的世界,结果你还是没有放弃武夫的身份嘛。” 东重阳面色平静地看向他,说道:“骆尊者是在嘲讽我?若当年我入了武神祠,专心修武,此刻尊者的位置,便是我的,又哪里轮得到你,骆尊者应当感激我才对。” 骆岘山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依旧笑道:“重阳老弟此话倒也不假,可现在我是武神祠尊者,而你却败在小辈的手中,画面真是难堪啊。” 东重阳眼眸微凝。 骆岘山随即看向姜望,说道:“怎么也没想到,我竟是看走了眼,小侯爷原来已踏上修行路,怪不得拒绝拜我为师了,如此看来,侯府终将会再次兴盛,我心也甚慰啊。” 姜望手里的刀没有离开东重阳的脑袋,也很有礼貌地向骆岘山颔首为礼。 骆岘山微笑着看向四周,神情忽变,淡淡说道:“侯府与我乃故旧,你们此般是何意啊?” 蔡棠古抹了把冷汗,揖手说道:“骆尊者,姜望擅自关押我鱼渊学府的弟子,其是祭酒大人亲传,我们讨个公道,不为过吧?” 他指向站在一旁的苏凌夷。 骆岘山挑眉道:“简直胡说八道,此人安稳的站在这里,哪有被关押?我只看到你们上门欺辱侯府,鱼渊学府就该好生教育子弟,到处乱跑做什么,寻仙自有青玄署和各大宗门,有你们鱼渊学府什么事?” 往常里鱼渊学府确很少参与寻仙事宜,巧便巧在,杜言若正好是浑城人士,又因隋国各处大妖肆虐,鱼渊学府派人前来,倒也说得过去。 蔡棠古沉声说道:“骆尊者岂能这般不讲理?苏凌夷是刚被救出来,你瞧他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事实都已经摆在眼前,骆尊者却要装作看不到?” “我鱼渊学府虽是教人的地方,但也有资格参与寻仙事宜,那是为圣上分忧,骆尊者此言便是有些胡搅蛮缠了。” 骆岘山倒是洒脱,笑道:“我便胡搅蛮缠你又能如何?当年首领直接在朝堂狂喷帝师,即是首领下属,自然不能堕了颜面,就算是常祭酒亲至,我也依旧是这番话,有能耐就让常祭酒来找我,看我不把他后槽牙捶掉。”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武神祠果然都是粗鄙之人!” 骆岘山说道:“此乃世人皆知,你偏要跟我讲道理,就显得很愚蠢了。” 蔡棠古沉默了片刻,说道:“就当确没有这回事,我带着苏凌夷他们离开,骆尊者总不会再说什么吧?” 骆岘山笑道:“我想说便说,何须有什么理由,况且此事该小侯爷说的算,他若不放你们离开,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所谓呢。” 蔡棠古强行堵住心里的一口气,看向姜望,说道:“事情闹到这般程度,确也够了,我愿当此事从未发生过,只要小侯爷把苏凌夷和杜言若放了,我此后自不会再来浑城。” 姜望很犹豫。 若是现在就把那位祭酒惹出来,他确实消受不起,但也很不想失去蔡棠古这个麻烦,这可真是很两难的抉择。 他虽本意也没想把苏凌夷怎么着,可若直接把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总觉得太亏了。 但很快就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 许是苏凌夷被关了太久,精神出了点问题,又或者他本身就有问题,竟是看不清场合的叫嚣道:“我在柴房里饱受煎熬,遭奇耻大辱,怎可轻易了事,姜望此贼必死,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姜望挑眉道:“看来是苏兄不愿离开啊。” 苏凌夷冷声道:“我要走,你又岂能拦得住,待回去,我必将此事告知祭酒,甚至捅到帝师那去,届时,我定将你挫骨扬灰,把你们侯府每个人每一寸土地都扬了!” 姜望眯缝着眼睛说道:“要做这么多事情,苏兄怕是会很辛苦。” 苏凌夷步履蹒跚,来到姜望面前,瞥向自己耷拉着的断臂,恨声说道:“你给予我的,我都会百倍奉还,姓姜的,做人不要太嚣张,这个世间能杀死你的人数不胜数,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侯府里的人是怎么被我一个个弄死的。” 姜望露出一抹笑容,说道:“你应当是我见过最蠢的人了,只希望世间不要有那么多像你这般蠢的人,否则我会对这个世界再无兴趣。” 苏凌夷冷笑道:“你要清楚一点,我是祭酒亲传弟子,而祭酒的老师乃是帝师,某种意义上来讲,我的老师跟当今圣上是师兄弟,我便也是帝师的徒孙,莫非真的以为武神祠能帮你?” 姜望释然道:“原来不是那般蠢,是觉得有很大依仗,你这身份确实够吓人。” 他随即又说道:“但帝师若知有你这般徒孙,怕是不愿承认,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跟我有毛关系,乖乖跟着蔡棠古离开也便是了,非得放些狠话,你要清楚惹怒我是什么后果。” 姜望抵在东重阳脑门的刀,在话音刚落,便直接朝着苏凌夷斩去! 第四十六章 他比你更像剑士 亥时三刻,栖霞街。 骆岘山老神在在,笑着说道:“这便是常祭酒教出的弟子?鱼渊学府确是很会误人,或许这便也是首领为何看帝师不顺眼的缘故,有本事的嚣张那是理所当然,没本事还要四处叫嚣,当真蠢货一个。” 蔡棠古未来得及阻止苏凌夷,又有骆岘山挡在身前,他阴沉着脸闷声说道:“苏凌夷资质颇高,只是被发现的时候太晚,假以时日,他定能有很高成就,骆尊者该清楚,有天赋的修士,朝堂是多么看重。” 骆岘山说道:“苏凌夷的资质高不高,我没看出来,但姜望的资质确是很高,我终究只是武夫,没有你们修士那般手段,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姜望的资质,朝堂又会更看重哪个?” 蔡棠古沉默。 哪怕怀疑姜望是依靠祁国留下的瑰宝,但若是自身没有半点资质,也无甚作用,事实证明,姜望的资质确非同凡响。 能打败东重阳,蔡棠古甚至无法估算出姜望的资质得有多高。 只道最高的资质,是生来便已铸就黄庭。 他自能看出姜望是有黄庭的,但又哪里看得出是生来便有,还是后天铸就的。 最奇异的是,当姜望慵懒躺在藤椅上时,蔡棠古根本探知不到其黄庭,这也因此让他第一时间觉得姜望只是个普通人,而在姜望真正出手的时候,黄庭就能被探知到了。 他只能合理怀疑是祁国留下的瑰宝能帮助姜望藏匿黄庭。 不管怎么样,姜望的天赋必是拔尖的。 正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便忽见姜望挥刀斩向苏凌夷的画面。 “重阳兄!”蔡棠古一声高喝。 东重阳便已执刀拦截。 骆岘山的神色也变得凝重。 谢吾行惊讶道:“他居然真的敢杀苏凌夷?”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姜望确比你更像剑士,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剑士手里的剑便该是笔直的,若犹犹豫豫,满是顾虑,怎堪称剑士?”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士虽宁折不弯,但也绝非莽夫,在此刻杀死苏凌夷的后果,是他根本承担不起的。” 萧姓男子若有所思,看来此方剑士跟他熟识的不太一样,到处都充斥着所谓人情世故,如此顾忌繁杂,剑又能有多锋利? 若那位剑神也是这般,他怕是会很失望。 姜望手里的刀挥向苏凌夷,同时侧目看向东重阳,长夜刀回返,跟东重阳的刀相撞,但其左掌握成拳,狠狠砸中苏凌夷的胸膛。 东重阳被刀反震的力量迫使接连后退。 而苏凌夷也喷着血,胸膛直接塌陷,飞出数十丈远。 姜望以刀杵地,单臂挥刀又半路折回,虽击退东重阳,但手臂也因此受创,轻微颤抖着。 看着跌至脚下的苏凌夷,杜言若面色惨白。 其嘴巴里不断往外涌着血,浑身抽搐。 蔡棠古怒不可遏,厉声道:“姓姜的,你怎敢如此!” 姜望抬眸,轻笑道:“老蔡啊,你也听到了,是他一直在威胁我,虽然平时我性格很好,但有时我的脾气也很不好,像他这种废柴留着没什么用,只会给你们鱼渊学府招恶,我这可是在帮忙清理门户啊。” 他摆手打断刚要再说话的蔡棠古,看向骆岘山说道:“尊者,可能护我?” 骆岘山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既站在这里,自能护你,只要常祭酒敢来,我便让他哭着回去。” 姜望也跟着笑道:“尊者果然霸气。” 蔡棠古看着他们,气得胸膛起伏,满是褶皱的脸抖来抖去。 “真是好样的......”蔡棠古朝骆岘山说道:“武神祠真的甘愿为了他跟鱼渊学府为敌?你可清楚,但凡祭酒亲至浑城,便很可能会是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的战争,你们那位首领在神都闭关,真把事情闹大了,他可来不及护住苦檀武神祠!”. 骆岘山沉声说道:“你也要想清楚,武神祠在苦檀可比鱼渊学府势大,整个苦檀的武夫都对武神祠敬若神明,帝师不介入,常祭酒真敢惹我武神祠?” “若是为了区区一个苏凌夷,把事情闹得神都也知晓,那般后果,你可能承担得起?” 看着满脸悲愤的蔡棠古,骆岘山又说道:“活着的苏凌夷也便算了,若人死了,常祭酒是选择息事宁人的好,还是拼着毁掉整个鱼渊学府,最终依旧什么也捞不着的好?” 蔡棠古哑口无言。 虽然苏凌夷是祭酒亲传弟子,可终究没有真正踏上修行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走多远,真要因此造成武神祠和鱼渊学府开战,单是圣上也不会同意。 看着苏凌夷再次咳血,直至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蔡棠古心里有滔天怒火,却也只能强行咽下去。 貌似在骆岘山来到,表明要跟侯府同一立场后,苏凌夷就注定死了也白死。 他很清楚,骆岘山肯定也不希望看到苏凌夷真的死了。 可谁能想到,姜望竟是这般果决,半点顾虑都没有。 他更有些怨恨苏凌夷,当真是愚蠢至极,若非说了那些话,何至于这般结果? 怕是他们都已经离开浑城了。 只要命在,想再报复姜望的机会不是多得是? 蔡棠古长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任何话,弯腰抱起苏凌夷的尸首,大步离开。 杜言若紧随其后,她现在可不敢说什么要救父亲和弟弟的事情,保命最要紧。 东重阳仅是瞥了姜望和骆岘山一眼,很快踏出栖霞街。 没有把他们全部留在这里,当然也是要给常祭酒一个面子,否则事情就真的无法收场了。 且更有故意留下些隐患的想法。 姜望挥手让青袍修士搬来藤椅,直接躺在府门外,抬眸看向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视线最终落到一处屋顶。 冯灵槐就坐在那里,面色苍白地喘着气。 谢吾行来到姜望身侧,说道:“若非骆尊者在此,你那般直接杀死苏凌夷,便是彻底把鱼渊学府得罪死了,虽然现在也不差。” 姜望笑道:“若非骆尊者在此,我可能便也不会杀他了。” 闻听此言,骆岘山眉眼微颤,说道:“鱼渊学府背靠着帝师,真要打起来,武神祠不见得能占到多大优势,只是因牵扯甚广,常祭酒懂得如何取舍,此举终究还是鲁莽了些。” 他念头微动,继续说道:“若是小鱼能真正入武神祠,甚至有机会成为首领亲传弟子,那么事情便简单多了,就算惹出再大祸事,首领也会帮忙平息。” 姜望挑眉。 在想借用骆岘山的威势来堵蔡棠古嘴巴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肯定会有后续麻烦等着,而武神祠首领确是能教小鱼的最好老师,但与之相比,小鱼能活着,才最重要。 骆岘山此刻很有自信,他帮姜望挡住鱼渊学府,可谓是扛着极大的压力,若非前面话说得太满,在姜望询问可否相护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本是要拒绝的。 但说出去的话正如泼出去的水,且不管心里愿不愿意,事实已然这般,姜望便没有理由不让小鱼前往武神祠。 事实上,若非小鱼有着血海深仇,且威胁直指神都,姜望哪可能拒绝这种好事,可很多事情并不会像想得那般美好。 姜望也很苦恼啊。 是我非要拒绝么? 那是根本没得选择嘛。 “武神祠首领能挡住所有麻烦?在神都里也能保证小鱼安然无恙?” 骆岘山说道:“我家首领毕竟非是隋国真正的第一人,若麻烦大到离谱,自是很难保证,但只要没有把天捅个窟窿,首领便能庇护。” 姜望思忖片刻,说道:“且容我考虑考虑。” 小鱼也未曾知晓仇家都有谁,若是麻烦大到真能把天捅个窟窿,纵使概率很小,姜望也不愿让小鱼冒险。 此事要深思熟虑,从长计议才行。 终是没有直接拒绝,骆岘山心情很好。 他随即看向愣在一旁的荣予鹿,怒斥道:“蠢货!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给我滚回去受罚!” 荣予鹿未敢做声。 姜望打败东重阳,又直接当着蔡棠古的面杀死苏凌夷,使得荣予鹿竟是生出一些钦佩之意。 但有自尊作祟,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终被骆岘山拎着回了半日闲客栈。 姜望再次瞥向某处屋顶,却已没了冯灵槐的踪影。 高悬半空的萧姓男子也不见了。 姜望皱着眉头,冯灵槐倒是命大啊,居然还活着。 他往神国里探寻,“夜游神,你怎么搞得?当时把动静搞那么大,害我赔了好多银子,结果人家一点事都没有,合着就我自己倒霉呗?” 夜游神没有露面,但石像的眼睛微微闪着光,其声音传出,“他应是必死的,肯定有人用了什么神异手段,把他救活了,那位背着女式剑的男子,有着一股很特殊的气息,我似是在哪见过,总之那股气息很危险。” 姜望疑惑道:“能让你感觉到危险的,此人到底是什么境界?” 夜游神说道:“我看不出,是因他的修行路数,不属于世间任何一门,偏向剑士,可又有不同。” 第四十七章 破壁神符! 西城巷。 陶天师正在自家院子里认真画符。 敲门声忽然响起。 “谁啊?”陶天师询问着,将得符笔放下,行至门后,却未闻回应,好奇地把门打开,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年轻男子,而在对面墙角处,有一老者倚着墙壁,满脸的虚汗。 陶天师脸色大变,“你......您是萧先生?!” 萧姓男子皱眉,问道:“你认得我?” 陶天师说道:“听闻有人要寻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子,此事仅在入门天师里流传,若有结果,便有重谢,可给予天师最大的资源,其人姓萧,又背着比较特别的剑,自能一眼认出。” 萧姓男子点头说道:“陶天师在浑城附近名声颇响,没想到也有听闻此事,我恰逢浑城,本意也是让陶天师帮忙,确是巧得很。” 陶天师讪笑道:“仅是些虚名而已,敢问萧先生承诺可为真?” 萧姓男子说道:“自然为真。” 他看向院子里,又笑道:“陶天师借妖画符,却是下乘之道,若沾染太多妖气,怕是会凭生许多麻烦啊。”. 陶天师尴尬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让萧先生见笑了。” 站在院门外的冯灵槐,面色有些紧张,萧先生此刻话这般多,兴是很重要的事情,也不晓得能听不能听? 但萧姓男子却没有任何规避的意思,问道:“陶天师可有线索?” “这个嘛。”陶天师一副很踌躇的样子。 萧姓男子微笑道:“那我便给陶天师一个见面礼吧。” 他伸出食指,朝着地上轻划,便有闪烁着光辉的纹路呈现,顷刻间,天地之炁便凝聚于纹路之中。 紧跟着他再次朝着院中的符纸招手,一张空白的符纸飞至,纹路印于纸上,缓缓飘落在陶天师手里。 萧姓男子说道:“此般符箓汇聚着大量天地之炁,其威力足以重伤洞冥境修士。” 陶天师很是震惊。 他从未见过此等画符的手段! 且此符箓的品秩...... “竟是堪称完美的破壁神符!” 破壁符是真正的老天师才能制作出来的强大符箓。 归根结底,天师依旧是凡人,此符便可破天人界限,以凡人之躯对抗‘神明’! 符爆时根据天师的能耐,所窃取炁的数量,小则能灭杀魍魉,重创第三境武夫,大则能克制傲因级别的妖怪,甚至如同萧姓男子所言,此符在手,面对洞冥境巅峰修士,也能丝毫不惧。 虽然此破壁神符并未真正完美,但对于陶天师而言,已经是神物了。 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画出来的符箓。 “萧先生也是同道中人?” 看着如此年轻的萧姓男子,陶天师未敢确定。 虽传闻有能使人返璞归真的符箓存在,但未曾亲眼见过,只看萧姓男子画符的手段,怕是已经站在天师界顶端,年轻些或也正常。 萧姓男子说道:“我虽懂得画符,但并非天师。” 陶天师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意思,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确有些线索,也算是机缘巧合,浑城浔阳候府的小侯爷,便是萧先生要找的人,八字极其符合。” “姜望?”萧姓男子微微挑眉。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书卷,说道:“这里记载着一些画符的步骤,且有我......自身的领悟,同寻常的画符手段略有区别,但更为强大,只要陶天师能学成,在世间里必有一席之地。” 陶天师很是激动,颤巍巍伸手接过书卷,上述——阵符大全。 离开西城巷,萧姓男子背对热闹的城隍庙会,凝视着栖霞街里的侯府,轻声呢喃道:“虽是找到了适合的人,但其品行也要斟酌一番,若非良人,便只能另寻他法,绝不能凑合。” 冯灵槐仿若奴仆一般跟着萧姓男子。 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只是一剑便打败剑阁真传谢吾行,又有着出神入化的医术,甚至画符之道也有精通,萧先生简直无所不能啊! ...... 姜望躺在藤椅上,看向谢吾行,问道:“刚才那人你可认得?” 因萧姓男子突然便消失无踪,谢吾行正感到很是懊恼,闻听此言,他摇头说道:“只知姓萧,且修为极高,剑阁里除老师和师叔外,恐怕无人是其对手。” 谢吾行很怀疑,萧姓男子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姜望皱眉,难免觉得谢吾行有些夸张了。 “姜兄,你可晓得柳翩此人?”谢吾行凑近了些,低声说道。 姜望默默举刀,抵住谢吾行的脑袋,把他推远,淡淡说道:“有话大方的讲,莫要离我那么近。” 谢吾行羞恼道:“我没有那种癖好,你要让我解释多少次!” “柳翩?”老管家此刻表情凝重,“是在垅蝉传出盛名的渐离者?” 谢吾行转头看向他,说道:“柳翩是隋国奇人,在十年前突然出现,往年里从未听闻其人,未曾铸就黄庭,却有着极其雄厚的修为,那位萧姓男子也没有黄庭,虽然他解释说黄庭在别的位置,但我仍保持很大的怀疑。” 老管家瞥了一眼自家公子。 因百日筑基纯粹靠毅力,若非生来便已铸就黄庭,其实很难一眼看出资质如何。 只是修士筑基,在感知到炁的同时,便也能使炁入体,以此判断是否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 像炁附着肌肤表面便是武夫,自身无炁,能借炁画符者为天师,只要接触到炁,自然就会有相对的特征存在。 行炁者,仅是有能成为修士的资格,搬外景铸就黄庭者,见其数量判断资质。 上黄庭在脑,中黄庭在心,下黄庭在脾,一般修士都只能铸就下黄庭,得见中黄庭者,便是绝对的天才。 而能生来便铸就黄庭者,是指三座黄庭皆有,相当于别人刚起步,此类人就在终点躺着了。 事实证明,姜望只有一座黄庭,且是上黄庭,寻常时候不仅探知不得,甚至体内一点炁都没有。 老管家猜测姜望是有过什么奇遇,如果柳翩没有黄庭的传闻非真,而是也像自家公子这般,他便很有理由怀疑,姜望之所以忽然踏上修行路,是跟柳翩有关。 他平静说道:“黄庭虽是修士根基,但同时也最为神秘,或许有人铸就出第四座黄庭,也未尝可知,柳翩一事,只能代表其天赋异禀,古籍有载丹田之说,证明上古修士也不见得是修黄庭的。” 第四十八章 跨向凭阑街 城隍庙会第七日。 傍晚。 凭阑街某处酒肆里。 舒泥托着脸蛋,看着庙会场景,怔怔出神。 宁十四抿了口酒,叹气道:“此次怕也是无功而返啊,按理来说,神都里便有位仙人,仙人临世一事该更为详细才对,这般无头苍蝇般找来找去,哪能有什么结果。” 往常寻仙确凭运气,那是没有办法,但神都里既然已经有一位仙人了,寻仙的方式总该变得不同。 他甚至开始怀疑神都那位仙人究竟是真是假,毕竟连老师也未曾亲眼见过,只道那位仙人就供奉在皇宫里。 可仙人一事乃国师亲口说出,也是亲自寻觅到的,且得到圣上证实,神都亦有仙迹降临过,只是未见仙人踪影罢了。. 因自察怀疑仙人而莫名惶恐地宁十四,当即罚酒三杯,又朝着神都的方位作揖。 舒泥倒也见惯了宁十四白痴般的行径,她轻声说道:“老傅许是也没想着我们真能寻到仙人,否则为何让你带着一群武夫过来?可莫要说他只为磨炼我,全都仰仗我一人寻仙,岂不是要累死。” 宁十四又哪里晓得神都里的大物都在想什么,老师虽然身份不低,但也只是在大物手底下做事,想着师妹所言,却也不无道理。 舒泥此刻微皱眉头,在酒肆里正好能看到栖霞街路口,裁缝铺前,老许头被人推倒在地,看模样,动手者像是修士。 ...... 相貌甜美的女修士紧蹙着绣眉,淡黄色的长裙沾染着水渍,裁缝铺的伙计端着木盆,吓得愣在原地。 面相儒雅,只是眼睛有点斜视的男修士,瞪着瘫倒在地的老许头,却像是在瞪着店铺伙计,“不长眼的家伙,我师妹衣裳如此华贵,卖了你整个裁缝铺都赔不起!” 伙计把木盆扔掉,想要去搀扶掌柜的,“我泼水的时候你们还离得老远,谁晓得你们走那么快,非得赶着让水泼你们身上。” 店铺伙计在栖霞街里泼水,而那两位修士仍在凭阑街,他做梦也想不到能把水泼到人身上。 但事情终究是发生了,老许头也第一时间出来道歉,却被人推了个屁股墩儿,若非老许头身子还算硬朗,这一下怕是人都得摔没。 男修士沉声道:“居然敢还嘴!” 他直接拔剑指向老许头和店铺伙计,“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阁下是否过分了些。” 舒泥和宁十四出现,后者伸手挡开男修士的剑。 离得近了,舒泥方才准确感知到,面前的两位仅是百日筑基的伪修士。 虽然已经处在要铸就黄庭的阶段,但此刻浑城里可谓洞冥修士遍地走,他们也就只能在普遍百姓面前嚣张跋扈了。 察觉到舒泥的修士气息,对方神色微变,皱眉说道:“我辈修士降妖除魔,护佑一方平安,教训个劣民怎么了?姑娘想帮他出面?” 舒泥气极反笑,说道:“修士受人尊重,但同时也会尊重别人,你一个刚行炁圆满,尚未搬外景铸黄庭的废柴,哪来的资格降妖除魔?纵然是世间最弱小的妖怪也能随意杀死你,你又护得哪方平安?” 她看向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讽刺道:“修士的重任是斩妖除魔,只是身上被泼了些水,就欺辱百姓,就算你们真的成了修士,怕也担不起什么责任,修士的身份,可不是让你们秀优越感的。” 男修士脸上阴晴不定,沉声说道:“我们做什么与你何干,莫要多管闲事!” 店铺伙计把老许头扶到椅子上坐好,小声说道:“要不我去找小侯爷吧?” 老许头很生气,但闻得修士两个字,哪里能请姜望露面。 侯爷尚在时,他便包揽了侯府衣裳的裁制,可以说,也是看着姜望长大的,有危险的事情,哪能把姜望牵扯进来。 店铺伙计也是晓得掌柜在想什么,再次说道:“最近浑城里可是盛传着小侯爷的大名,修士而已,听闻小侯爷还杀过呢,若不把小侯爷请出来,看这架势,我们怕是没命可活。” 老许头仍在犹豫。 但舒泥却已经说道:“你眼中的劣民,在浑城里可是有着一手遮天的背景,若把姓姜的招惹出来,你的下场必会凄惨无比,要是胆子够大,就尽管试试。” 老许头面色有些红润,所谓姜望在浑城一手遮天的事情,还是他告诉舒姑娘的,想着舒姑娘怎么到处说呢,这不是在给姜望惹祸嘛。 男修士面色一紧,随即又冷笑道:“浑城在苦檀偏僻处,此地莫说修士,连个武夫世家都没有,就算一手遮天,也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拿这种事吓唬我?” 店铺伙计没再等着老许头同意,直接便朝着浔阳候府跑去。 男修士见此,也未阻拦,说道:“我确要看看,你们能请来什么大物。” 他转头看向舒泥和宁十四,“我身后可是站着洞冥境巅峰的修士,此来浑城寻仙者的最高战力,就算你们身后也站着同等人物,也至多大事化小,吓唬我?未免太幼稚了些。” 舒泥笑而不语。 宁十四很头疼,他对这种戏码并非很感冒。 此事本能轻易解决,但看师妹的意思,怕是没有那么想。 归根结底都在老许头。 惹谁不好,非得惹到跟姜先生有关的人身上。 很快,店铺伙计便又跑了回来。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姜望背着手,慢悠悠走在最后面。 舒泥翻了个白眼,走路像老头儿也就算了,真是到哪都离不开一张藤椅,哪怕晓得姜望身体很虚,但更关键的绝对是因为懒。 青袍修士无视所有人,把藤椅摆在裁缝铺门前,等着姜望来到,躺在上面,他便很娴熟的在藤椅后面一站。 男修士眉头紧皱。 无意间瞥到女修士看向姜望有些花痴的眼神,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嘲讽道:“这便是在浑城能一手遮天的人?莫不是个笑话!” 姜望挑着眉,看到老许头龇牙咧嘴,满脸痛苦地模样,随即声音极其平淡的说道:“弄死他。” 青袍修士闻声而动。 舒泥张大了嘴巴,这也太果决了点吧? 男修士都没有反应过来,便被青袍修士直接抓住了脑袋,咔吧一声,看向姜望的视线渐渐转移到地面。 他心里满是疑问,只觉得离地面越来越近,在脑袋磕到地面的瞬间,便再没有了意识。 老许头吓得脸都白了。 那位长相甜美的女修士亦是满脸惊恐。 宁十四则面色凝重。 能让姜先生如此果决,直接痛下杀手,看来老许头跟姜先生的关系非同一般呐。 他看向老许头的眼神,甚至都有了些敬畏。 裁缝铺掌柜不可招惹! 舒泥颤抖着声音说道:“你就这么把人杀了?” 姜望平静说道:“留着作甚?” 舒泥虽然是刻意想给姜望找麻烦,但也没想到姜望接的这么稳,她认真说道:“此人背后是有洞冥境巅峰修士在的,若是些小宗门也就算了,但凡背景雄厚,你可知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姜望神情微喜,在藤椅上坐得更端正了些,指着甜美的女修士,说道:“有背景好啊,快点去求援啊,我就在这等着,速去速回!” 舒泥扶额,叹气道:“这家伙又犯病了。” 宁十四想着蔡棠古的事件,以及谢吾行找上门,虽然都非姜望主动惹事,但仍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为何在听闻对方可能有很大背景时,姜先生会显得很兴奋呢? 没等女修士所谓求援,因大部分外来修士都在栖霞街附近寻仙,他们的靠山很快便注意到此地情况,直接破空而至。 而来者便是曾在栖霞街废墟处被骆岘山吓得仓惶逃离的修士之一。 但现在的他没有当初半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是一股云淡风轻的高人风范,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修士,他表情瞬间变得阴沉,有很强的压迫力四溢开来。 “是谁干的?!” 青袍修士挺胸抬头,“便是在下,你当如何?” “好胆!”来者正要发怒,可瞥见舒泥和宁十四,面庞忽的一抖,宁十四的袖口处有着很明显的标志,那是属于神都骁菓军的。 若非他颇有见识,怕只会以为是衣裳的装饰物。 神都坚不可摧的原因,很大程度便是因骁菓军的存在。 那是圣上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 他神情当即变得有些卑微,揖手笑道:“原是两位尊驾在此,这件事恐有误会。” 舒泥很果断的说道:“没有误会,我们只是路过。” 若真是什么大宗门,对骁菓军客气很正常,但也不会那般敬畏,因此舒泥再次把矛头直指姜望。 那位洞冥巅峰修士精神一振,再度恢复了高人风范,冷眼看向青袍修士,正要大放厥词,但忽有一股更强势的威压来袭,他接连倒退数步,神情再变,“是谁?!” 姜望坐在藤椅上,抿嘴笑。 神国里焕发生机,也使得姜望能在栖霞街里直接使用那股力量,他有意想尝试踏出栖霞街,又是否会有变化。 于是便下得藤椅,抬脚跨向凭阑街。 第四十九章 平平无奇贵公子 姜望右脚站在凭阑街里,左脚站在栖霞街里,低头沉思,想着以防万一,这个位置便正好。 柴彼面露惊疑。 姜望整理了下着装,微笑道:“躺着那个是你的人吧,我杀的。” 柴彼看向青袍修士,后者点头说道:“我家先生说什么便是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杀的? 他又看向长得甜美的女修士。 那位女修士伸手指着青袍修士。 且不管刚刚那股强悍威压是谁的,但青袍修士显然更好欺负些。 柴彼沉声说道:“冤有头债有主,我这人很讲道理。” 虽然姜望很虚的样子,却反而让人看不透,为防万一,他得保持谨慎。 最重要的是,在感受到那股威压时,他目光有扫向姜望,因看得是脸,第一时间便探知到其上黄庭所在,而在眨眼间,黄庭便又探知不到了,如此异常,必有猫腻。 青袍修士闻言,就要代替姜先生出手。 但柴彼又忽然说道:“所以得先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他本要转向女修士,可转念一想,唯恐其说出自己不想听的话,便指着店铺伙计,说道:“你来讲讲。” 姜望有些茫然。 此人来势汹汹,怎么像是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 人都躺地上,凉透了,你应该直接报复我啊? 怎么还讲起道理来了? 店铺伙计当然是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添油加醋。 柴彼沉默了片刻,说道:“看来确是我的弟子有错在先,阁下的意思是?” 他看向姜望,带着点试探的眼神。 姜望:(o_o)? 你徒弟都已经没了! 你问我的意思? 姜望轻咳一声,这样搞得我很难做啊。 明明把人徒弟杀了,老师却是一副讲理的模样,好像他徒弟的确该死,自己若是‘得寸进尺’,便太着恶相了。 你起码给一个让我侮辱你的借口啊。 虽然直接开打也没事,但好说不好听啊,毕竟浑城现在到处盛传着自己的大善名,本公子怎么着也是靠脸吃饭的,面子是很重要的啊。 他忽然念头通达,指着端坐在椅子上愣神的老许头,说道:“这老东......这老人家可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往日里我多有孝敬,哪敢让他磕着碰着,别看他表面上好像没事,但其实受了内伤,命不久矣,此事决计不能罢休!” 老许头人都傻了。 你什么时候孝敬过我? 这个暂且不提。 我怎么就命不久矣了? 他很是慌张的查看自己的身体,想着莫非真的受了什么内伤? 店铺伙计直接一把抱住掌柜的,扯着嗓子哀嚎,“没想到啊!原来掌柜的居然伤得这么重,您老放心,裁缝铺我肯定会照看好的!” 老许头一脚把他踢开,好家伙,你这是在觊觎我的铺子啊! 简直不当人子! 柴彼也很惊愕。 他犹豫着说道:“我弟子人都没了,此事也算有个结果,若老人家真有什么问题,柴某自能将其治好,恰巧我手里有一颗金丹,不说生死人而肉白骨,极重的伤势都能缓和。” 姜望很震惊。 你确定那真的是你徒弟? 他再次努力尝试道:“你是被刚才那股威压吓到了?千万莫要误会,那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个平平无奇的贵公子而已啊!” 柴彼原本只是怀疑,出于谨慎,才各种好言好语。 但你直接把那股威压说出来了,还说不是你搞出来的! 这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何况,你又哪里平平无奇了? 是否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莫说长得极其好看,我可是真切的探知到你的黄庭啊,而且是上黄庭! 按照柴彼的理解,有上黄庭存在,其他两座黄庭肯定也有啊。 这不是妥妥的生来便已铸就黄庭的绝世天才嘛! 你告诉我到底跟平平无奇四个字有什么关系? 柴彼紧张的吞咽口水。 此般天才,在这个年纪,怕是早就被某座大宗门抢到手了,就算你目前真的修为很低,我也根本惹不起啊! 但那股威压的强度,最弱也在洞冥境巅峰,我哪怕是个白痴,亦晓得现在该怎么做。 他瞥向舒泥和宁十四,心下更是凛然。 说什么只是路过,唬弄鬼呢! 有洞冥境修士做护卫,旁边又站着两位骁菓军的人,其背景怕是大到吓人! 数日前,他刚刚被骆岘山吓得不轻,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必须得学聪明了。 况且被杀的男修士才是真的平平无奇,仅是因其家里曾经对柴彼的某些恩情,勉为其难收入门下。奇快妏敩 此人品行有问题,资质又不高,素来被柴彼所不喜,哪值得为他葬送自己的前程啊。 柴彼当即义正严词的说道:“阁下高洁,我早就有意清理门户,不甘让得此蛀虫污染宗门,现下果然又惹了事,百姓才是隋国根本,肆意欺辱百姓,阁下出手将其诛杀,亦是正义之举,实在令柴某敬佩。” 他看向那长相甜美的女修士,沉声说道:“白菜,早就提醒你莫要跟此人走得太近,若非阁下出手相帮,你以后肯定也会染上恶习,此等大恩,还不拜谢!” 甜美白菜一脸呆滞的向姜望见礼道谢,又呆滞的退回原地。 她可能都未曾知晓刚才做了什么。 只是满脑袋疑问。 姜望:(o_o)?? 宁十四突然一副很激动的模样,上前揖手说道:“柴前辈竟是如此深明大义之人,但贵徒终究身死,我愿承诺,只要柴前辈另有徒弟,且品行端正,我可举荐其入骁菓军。” 柴彼瞪大了眼睛。 还有这好事? 他所处的宗门也就苍蝇那么大,若其门下弟子能入骁菓军当职,且不提宗门地位水涨船高,他便也有足够的底气,竞争掌教之位了! 柴彼此刻恨不得那位男修士活过来,然后再死一遍,有这般大好事,死一万遍都不够。 可谓气势汹汹而来,欢天喜地的离开。 待得柴彼领着甜美女修士,消失在栖霞街里,姜望很颓废的瘫倒在藤椅上,感叹这个世间当真怪得很。 且柴彼临走前,真的把金丹给了老许头。 寻常凡人,若能吞了金丹,也可延年益寿,虽然需得有修士帮忙,否则便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了。 有青袍修士相助,老许头服下金丹,入口即化,顷刻间便觉得腰不疼了,腿不酸了,围着浑城跑上几圈,怕也没问题。 老许头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少年时的冲动。 精气神充足后,老许头看着姜望和舒泥,心思活泛起来,笑道:“两位怎么看都是郎才女貌啊,感情嘛,总是要相处一下的,且莫要害羞,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 姜望起身离开。 青袍修士提着藤椅跟上。 舒泥阴沉着脸,倒是很有默契,跟姜望同时迈步。 宁十四见老许头长篇大论,觉得这般直接离开,很不礼貌,便很尴尬的愣在原地。 栖霞街里。 舒泥回头看着本是一同离开,此刻却远远掉在后面的姜望,讥诮道:“你是属王八的?” 姜望神情落寞,目视着周围掠过的修士,那么多待宰的羔羊,却一个都捞不着。 没有等到回应,舒泥停下脚步,在姜望走过来时,又说道:“你该兑现承诺了吧。” 姜望很随意的摆手说道:“要人嘛,多的是。” 他直接把令牌丢给青袍修士,吩咐其调遣黑焰军来浑城,又指着被放在地上的藤椅,说道:“麻烦舒姑娘帮忙提着。” 看着青袍修士掠走的身影,舒泥嘴巴里嘀嘀咕咕,一只手就把藤椅提了起来。 “栖霞街都快被翻遍了,哪里有什么仙人,你们确真能折腾。” 舒泥冷声说道:“来此寻仙者,又有几人真的觉得可以寻到仙人?要么是故意装样子,要么便是抱着侥幸的想法,想要光耀宗门,也就宁十四最认真。” 姜望好奇问道:“刚才姓柴的好像对你们很客气,那个骁菓军很厉害么?” 骁菓军的名声自然在隋国传得很响,但姜望真正踏出家门的日子没有很久。 往常也很难接触到外面的世界,偶尔偷跑出府,坐在老许头的裁缝铺前,听隔壁凭阑街茶肆里说书先生讲故事,却也未曾听到过有关骁菓军的内容。 因身子虚到不忍直视的程度,从侯府里来到裁缝铺,便几乎把他累瘫,且老许头也知晓他的情况,就算他稍作歇息,老许头也不会让他跑出栖霞街,哪怕茶肆离得很近。 是因凭阑街里的人太多,容易出事。 隔着一堵墙,又有一段距离,他只能勉强听到声音,故事其实也是断断续续,但曾经的他乐此不疲。 若非后来身子好了些,且经常跟老许头见面,同舒泥相亲的时候,老许头肯定直接把人领到家里去了。 舒泥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姜望,骁菓军的大名在寻常百姓耳朵里,可比修行宗门大多了,就算不了解的,也肯定听说过。 真要讲述骁菓军,怕是几天几夜也讲不完。 她只能以最简短的方式回答道:“骁菓军是隋国最战无不胜的存在。” 姜望明悟,就是跟祁国的黑焰军一样嘛。 在回到侯府的时候,姜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既然栖霞街里现在满是寻仙者,若是自己弄出一些仙人的踪迹,等着寻仙者闻声而至,不就有了很多找茬的机会嘛? 第五十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上) 在姜望试图跟夜游神商量创造仙迹时,镇守府衙的周捕头忽然造访。 由白袍修士领着,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周捕头揖手笑道:“小侯爷,深夜登门,多有打扰。” 姜望点头说道:“有何事?” 周捕头说道:“因南城巷那件事,我们在杜家里找到一位小姑娘,暂时将其带回府衙,问什么话也都不说,直到今夜,她才说出跟小侯爷认识,想到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便把人带来了。” 话落,他往旁边挪了挪身子,露出阿空的小身板。 阿空睁着她又萌又大的眼睛,“我饿......” 周捕头赶忙解释道:“非是不管饭,但她实在是太能吃了。” 姜望默默瞧了她一眼,说道:“我能理解。” 周捕头没有直接离开,继续讪笑道:“说来也怪,杜家怎么一夜间就空了呢。” 姜望平静说道:“许是得罪了什么人,举家搬走了吧,你也晓得,浑城里有很多外来修士。” 周捕头释然道:“原来如此。” 他当即告辞离开。 白袍修士低声说道:“此人是否察觉了什么?” 姜望微笑道:“毕竟是浑城第一神捕,但他是聪明人。” 挥手让白袍去休息,姜望看着阿空,无奈说道:“我跟你可不熟,就算没饭吃,你找我做什么?” 阿空说道:“我看你家挺有钱,地上铺的石板都很别致,你给我吃的,我便帮你做事。” 姜望挑眉道:“你能帮我做什么?” 阿空伸出两只手,勤快的掰着手指头,“我能做的事情可多了,我会做饭,也能吃饭,我会花钱,会打架,还会种地......” 姜望看着阿空滔滔不绝,除了会吃饭,会花钱这一点,倒确像个百宝箱。 “想留便留吧,虽是能吃了点,但我侯府尚且养得起。”姜望伸了个懒腰,指向某个房间,说道:“你便住在小鱼隔壁吧。” 阿空拍了拍小肚子,委屈道:“先给点吃的呗。” 姜望好笑的说道:“厨房里什么都有,你自己去做。” 给阿空指明厨房的位置,姜望便没再理她,意识遁入神国里,找到又在山上滚着玩的夜游神,就地躺下,说道:“你既是神祇,制造些仙迹应该很容易吧。”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若是栖霞街里出现第二次异象,被大物察觉到,此次寻仙就会变得不同寻常,到时候你怕是死无全尸。” 姜望很惆怅。 若不能主动出击,他想要真正无敌,得等到什么时候? 夜游神振翅高飞,草屑四溅,身形变得无比庞大,将得整座山都覆盖,它的声音好像从四面八方而来,“近期我感知到,有大妖在浑城周围出没,修士寻仙那么久,前来杀仙的妖怪也要将至,你若弄出仙迹,必会被妖怪群起而攻之。” “与其把主意打在那些修士身上,不如前去降妖除魔,最晚到明日,第一批先锋妖便会来到浑城,且级别不会太高,正适合你捡漏。” 姜望抬眸看着夜游神,说道:“小妖怪没什么意思,我直接把那个大妖解决掉不就好了,得到的成果,肯定会比杀小妖来得强。” 夜游神呸了一声,神国里便刮起了一阵狂风,“你在想屁吃,敢来杀仙的大妖,你觉得会很弱?捡个漏也就算了,等到那位大妖真的现身,你便想想怎么拖家带口逃跑吧。” 姜望凝眉说道:“大妖将至,浑城会破?” 夜游神沉声说道:“若我尚在全盛时期,一个喷嚏就能将其轰死,但如果浑城没有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出现,等到大妖降临,浑城必破。” 姜望面色难看。 若要以仙迹引来大物,自己可能会没命,但若不那么做,浑城将亡。 是要自己活命,还是拯救浑城,此乃极大难题。 虽然他至今都没有踏遍浑城,也只认得寥寥数人。 ...... 翌日,巳时。 浑城有雨。 骆岘山一如常态般来到浔阳候府。 虽然在雨中练武更有意境,但骆尊者疼惜小鱼,选择在能避雨的地方教学。 姜望躺在长廊下旁观,小鱼自行领悟时,他朝着骆岘山说道:“隋国境内肆虐的大妖还未解决?” 骆岘山皱眉说道:“我武神祠虽也有派出第四境武夫,甚至宗师强者帮忙斩妖,但因苦檀有剑神在,确没有我出手的机会,因大妖神出鬼没,绝不在一处停留,想要彻底解决,总是需要时间的。” 姜望问道:“傲因算不算大妖?” 骆岘山摇头说道:“傲因在小妖里算大妖,真正的大妖自是拥有着能匹敌澡雪境修士的实力,纵然是我,面对大妖,也是没有多少胜算。” 他看着姜望,好奇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件事情?” 姜望说道:“浑城有海市蜃楼显现,修士们便来寻仙,同时大妖也开始到处肆虐,隋国里的大物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骆岘山沉声说道:“往常有仙人临世的异象,大妖总会冒出来,但像此般规模的确实少见,鱼渊学府的常祭酒曾怀疑是大妖畏惧仙人,试图趁着仙人刚临世,便将仙人扼杀。” “但自隋国建立壁垒,将得大部分妖怪阻隔在外,像妖怪袭城这样的事情,不能说没有,却也罕见。” “若真是想杀死仙人,大妖为何在远离异象之外的地方肆虐?其目的或是想吸引大修士的注意力,但总归要有行动,可此前未有听闻。” 骆岘山思忖道:“我觉得可能是曾经寻仙都以失败告终,不见真仙人,大妖闹了一番,自然也就撤了,然而国师曾寻到过仙人,虽同样有大妖肆虐,可依旧没有后续,此事确颇为怪异。” 姜望想着,大妖在察觉到仙人临世,便展开行动,但很可能曾经的异象并非都是仙人临世造成的,既是没有仙人,退走也合情合理。 而国师寻到仙人的事情,也可以解释为大妖没有来得及找到仙人,若要直接攻向神都,怕是没有能力,否则整个世间早就只剩妖怪,没有人了。 可越是这般想,姜望心里越慌。. 妖怪要袭击浑城,岂非意味着它们已经找到仙人? 若真有仙人也便罢了,但凡它们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那就夭寿了! 姜望郑重其事的看着骆岘山,说道:“我有得到消息,浑城附近有大妖出没,甚至可能有群妖聚集,尊者可否回武神祠调集人手,护卫浑城?” 骆岘山神情骤变,低声说道:“你的消息可属实?” 姜望回道:“基本属实。” 骆岘山脸色变换不定,“若是如此,浑城里莫非真有仙人!” 姜望沉默。 骆岘山看着他说道:“此事得汇报剑阁,若有大妖袭城,便很可能真有仙人在此临世,只要我们先一步找到仙人,妖怪的事情便也不足为虑,情况紧急,我确得回武神祠一趟,但也不知能否来得及。” 姜望对浑城有仙人的事情并没有信心。 否则夜游神怎么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但他很期望浑城确有仙人。 ...... 凭阑街酒肆里。 推杯换盏,斛筹交错。 在靠窗位置,姜望瘫坐着。 对面的谢吾行默默饮酒,沉声说道:“我来浑城前,老师已下山斩妖,据说妖怪只在城池周围肆虐,但城内百姓也是人心惶惶,剑阁有境界的修士都跟着下山,想要回救浑城,怕是很难。” 姜望问道:“常祭酒待在鱼渊学府里?” 谢吾行说道:“武神祠和鱼渊学府皆是在就近位置斩妖除魔,大部分区域都是剑阁出手,毕竟武神祠里能跟大妖抗衡的只在少数,鱼渊学府便更不用说了,澡雪境大物就只有常祭酒一人。” “隋国各境都有大妖在肆虐,神都的力量也因此被分散,浑城已经面临四处无援的境地。” 闻听此言,姜望意识到,就算以仙迹招惹来大物,等到所谓大物降临时,浑城早就被妖怪攻陷了。 除了战,便只有逃,这两条路可走。 浑城虽然不大,可也绝不算小,按照夜游神预估,第一批袭城的妖怪,就会在今日出现,想要让满城百姓逃离,难如登天。 所以,其实只有一条路。 依旧还是那个问题。 要么只救侯府,顺带着老许头,要么就守城而战。 谢吾行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你可还记得出现在栖霞街的那个萧姓男子?” 姜望挑眉。 谢吾行再次说道:“我怀疑他可能便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若能证实,再凭借我们的力量,未必不能抵住大妖袭城。” 姜望问道:“你知他在何处?” 谢吾行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找他,已确定位置。” 姜望起身说道:“那便走吧。” 西城巷的某处竹林。 微微细雨使得此地氤氲着潮湿之意。 姜望撑着黑色油纸伞,轻喘了口气,低头看着满是泥泞地靴子,皱眉道:“他就住在这里?” 谢吾行指着前面,那里隐隐可见一座竹屋,显然是新搭建的,在雨雾朦胧里,却颇有妙境。 第五十一章 前来杀仙的大妖(下) 看着眼前的竹屋,姜望惊叹道:“此人当有鬼斧神工的才能,短短几日,竟是搭建起这般屋子!” 谢吾行撑着白色油纸伞,说道:“许是请匠人搭建的呢。” 姜望低声道:“懂不懂什么叫人情世故,莫管是谁搭建的,先夸了再说。” 谢吾行恍然大悟,感慨道:“不愧是姜兄。” 他赶忙说道:“没错,此般竹屋非是寻常人能搭建起来,让谢某好生敬佩,实为惊天地而泣鬼神啊!” 姜望说道:“你也莫要如此夸张,显得太假了些。” 谢吾行低头羞愧。 此时竹屋门被打开。 姜望挑眉,说道:“冯灵槐,你确是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啊。”. 冯灵槐没有说话,默默站在一旁。 敞开的屋门里,萧姓男子端坐,执笔在写着什么。 谢吾行见礼道:“萧先生,浑城有大妖将至,百姓们危在旦夕,我们此来,便是想请萧先生助一臂之力。” 萧姓男子很认真写着字。 谢吾行保持着见礼的动作。 姜望想着,此人倒是很大的派头。 待得萧姓男子把一副字帖写完,轻吐一口气,这才抬眸看向两人,平静说道:“我非浑城人,为何要帮浑城?” 谢吾行皱眉说道:“天下修士都以降妖除魔为己任,萧先生怎能因不是浑城人,便视浑城百姓的生死而不顾。” 萧姓男子说道:“此世间修士的做派,我确也能理解,妖怪是天下人的威胁,降妖除魔的目的且不管真是什么责任,亦或是为了自保,跟我却没有什么干系,我这人很自私,为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当真愚蠢。” 自幼便被灌输降妖除魔理念的谢吾行,很难理解萧姓男子的想法,他沉声说道:“我看萧先生是畏惧妖怪吧,确是看错你了。” 萧姓男子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只因理念不同,便如此恶语相向,却也显得可笑。” 姜望倒是觉得萧姓男子蛮有意思,若非神国的存在,他其实对降妖除魔也并不感冒,世间又有谁不是自私的,但萧姓男子大方承认,反而更像君子。 他鼓掌说道:“姓谢的脑子有坑,萧兄莫要见怪,什么降妖除魔的倒是次要,我只是想搞清楚萧兄有多厉害,咱们不如借着妖怪袭城的事情,比上一比,看谁杀得妖更多。” 萧姓男子看着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你的心思已被我看透,但这种说法确更有意思些,浑城有五大街,抛开没什么人的栖霞街,我们正好各执一半。” 谢吾行忽然道:“你们一人一半,我去哪?”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 姜望拍手道:“那便这么着。” 这也正是能检验踏出栖霞街后,神国的力量又能彰显几分,再不济还有夜游神帮忙。 ...... 酉时,天边晚霞初显。 谢吾行站在城头之上。 寻仙的修士们或悬在半空,或立于城楼,神色各异。 柴彼低声说道:“有骁菓军及剑阁真传在,妖怪要袭城的事情自当属实,诸位要打起精神来,此般身份背景的人,怎会故意蒙骗我等,寻仙事宜不急于一时,大家莫要急躁。” 若非有柴彼,想要把浑城寻仙者都召集起来,倒也颇有难度,因有些人怀疑是调虎离山的计策,把他们都引出栖霞街,散布消息者,便可趁机寻到仙人。 好在柴彼识人很多,再三保证,才让得寻仙者们陆续而至。 镇守府衙的兵力也在集结,他们没有实力冲在最前面,只能以身躯挡住城门,且制止百姓们接近这里。 荣予鹿想到尊者回武神祠前的嘱咐,很紧张的咽着唾沫,此生第一次经历妖怪袭城,跟曾经打两三只蠃颙的情况,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也在。 他们看着径直走来的舒泥和宁十四。 “姜望要我们帮忙抵御妖怪袭城,他自己怎么没来?” 舒泥也抱着怀疑态度,像栖霞街被妖怪蠃颙围困的事情,在隋国便已经属于很罕见的情况,妖怪若要袭城,规模肯定更为夸张,怎么可能事先半点动静都没有? 青袍修士说道:“我家先生自然是要运筹帷幄,等会儿要出现的只是第一批先锋妖,真正的大妖尚且隐藏在暗处,那才是先生需要对付的存在。” 虽然觉得姜望有人前显圣的嫌疑,但舒泥对姜望的修为也是知晓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浑城门前,孙青睚和单琦玉骑着高头大马,黑焰军整齐划一列阵,战争的氛围一触即发。 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默默抚琴。 冯灵槐在旁踌躇不安,终是忍不住说道:“萧先生,我们何必蹚这浑水?” 萧姓男子轻笑道:“那些寻仙者根本拦不住大妖,只要我们在浑城里,便无法置身事外,既然姜望要跟我比试,那我自是要奉陪到底。” 他屈指微弹,有琴音伴着落叶,飘至城头。 紧跟着,浑城门外数里之远,有滚滚浓烟升起,且愈演愈烈。 谢吾行挑眉说道:“来了!” 数以千计的妖怪蠃颙奔袭而来,那有人脑袋般大的眼睛,密密麻麻,直晃得城头上修士们头晕目眩。 宁十四震惊道:“如此数量的蠃颙,是怎么悄无声息来到这里的?!” 舒泥身子颤抖,扶着城墙干呕,非是对蠃颙的畏惧,而是对那些眼睛的下意识反应。 “黑焰军!”孙青睚高举手里的刀,黑焰军齐声震喝,待得妖怪蠃颙距离浑城只剩百丈时,他手里的刀猛地挥落,“杀!” 骏马的嘶鸣,黑焰军的喊杀声,以及妖怪蠃颙的嘶吼,瞬间交织在一起。 纵使在马背上,他们的高度也只能勉强达到蠃颙的腹部位置。 第一队列冲阵在前,挥刀斩击妖怪蠃颙的腿,第二队列紧随其后,刺出手里长枪,贯穿蠃颙的身躯,第三队列撑起盾牌,将得蠃颙唾液拦截。 紧跟着最后方的黑焰军,拉弓搭箭,箭雨满空,目标直袭妖怪蠃颙的眼睛。 仅是一轮冲杀,便斩落数十头蠃颙。 有黑焰旗帜挥动,黑焰军们瞬间变换阵列,借着打出的缺口,策马上前,宛如一条条长龙,围绕着数只蠃颙,刺出一枪便撤,后面的人紧接着再次出击,惹得冲在最前的妖怪蠃颙,无能狂吼。 城下的一幕幕画面,惊得城头修士愣神。 “黑焰军?为何这个名字这般熟悉?” “我只知骁菓军,黑焰军是哪一个?但这般骁勇的表现,恐怕跟骁菓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最关键的是,骁菓军里虽然也有武夫,可修士数量亦不在少数,但黑焰军皆武夫。 最强的也只是第四境巅峰,或者说第四境武夫只有寥寥数人,其余的皆在第三境以下,却能一时间杀得妖怪蠃颙溃败,实在骇人听闻。 但他们显然很难抵御太久,因妖怪蠃颙的数量更胜黑焰军,就算他们有着强悍的体魄,也终究会有极限。 青袍和白袍修士最先掠下城头。 因青袍修士的剑碎了,便在浑城里又重新锻造了一把,虽是品秩很低,但聊胜于无。 以宁十四和荣予鹿为首的武夫也都纷纷纵身跃至战场。 修士们的飞剑,在城头悬空,携裹着黄庭炁,散发着奇异光彩,仿若流星一般,剑出时,便有蠃颙重重倒下,全面战争正式打响。 谢吾行尚未出手,他的视野开阔,直抵妖怪蠃颙的最后面,那里好像有着一座高山,无端横在道路上,但高山的轻微浮动,让得谢吾行明白,那是一只妖怪! 他眉头紧皱着,怀疑那便是大妖。 但妖怪蠃颙既是先锋,为何大妖也来了? 他默默拔剑。 指向那座‘高山’。 在‘高山’的上空,风起云涌,溪河剑意径直砸落! 但‘高山’仅是摇晃了一下,烟雾散尽,却再没有半点反应。 谢吾行可不会天真的以为,妖怪已经被一剑斩杀。 他的面色更为凝重。 能抗住他的溪河剑意而毫发无损,恐非大妖无疑! 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 借着夜游神的眼睛,他观察着城前的厮杀。 “那座山便是大妖?” 夜游神站在姜望肩膀上,说道:“在浑城修士们眼里,那确实算得上大妖。”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它也只是先锋?” 夜游神沉声说道:“此妖对你而言,便已很难应付,若真的只是打头阵的,隐藏在背后的大妖,怕是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姜望闭目深思。 老管家和小鱼来到院子里,前者说道:“有妖怪绕到城后,正在攀越城墙。” 姜望睁眼,伸了个懒腰,说道:“童伯带着小鱼,以及剩余的黑焰军,堵住东城墙便好,其他地方有人守着,至于城后嘛......” 他从藤椅上起身,笑道:“也该活动一下筋骨了。” 栖霞街便在浑城最南,城后依旧处在栖霞街的范围。 虽然城外厮杀惨烈,但浑城里的百姓们仍在欢歌笑舞,因庙会很热闹,各种敲锣打鼓,外界的声音皆被阻隔。 两幅画面,对比鲜明。 第五十二章 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在未时便已止息的雨,此刻又开始微微下着。 姜望漫步在栖霞街。 天色变得暗沉。 抬头沐浴着微雨,他轻喃道:“出门应该带把伞的。” 拍了拍趴在肩头的夜游神,姜望商量道:“要不你稍微变大一点,帮我挡个雨?” 夜游神猛然叨向他的脸,“...你在想屁吃!” 姜望无奈,只能把双手举在头顶,雨势渐渐大了些。 等来到南城墙时,约有六丈高的墙头已经立着两道身影,浑城依山而建,城后便是万丈悬崖,若是不会飞,确很难攀登。 那是两个身形修长,披着破烂白袍,长发及腰的类人妖怪。 “傲因。”姜望眉头微皱,妖怪蠃颙也就算了,但他一时搞不清楚,为何傲因也都长得一样。 于是,他便询问夜游神。 夜游神说道:“妖怪第一次降临人间是在六百年前,曾经的人间自是没有妖怪的,我却也未曾目睹妖怪第一次降临的场景,只知道那时候天地好像被撕裂,妖怪就像下雨般,掉了下来。” “但有一种说法,其实所有的妖怪,都是某个大妖的孩子,那位大妖,名曰烛神。” “它确如神仙一般,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力量,曾经的仙人,便是因其而陨落,烛神降临,世间无仙,你就晓得烛神有多么恐怖。” “因烛神而诞生的妖,道行越高,数量便越少,全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且数量繁多的妖,最是低级,傲因在整个世间,大约只有几千个,蠃颙则是数以百万计。” 姜望的思考角度很清奇,感叹道:“烛神可真能生啊。” 夜游神瞥了他一眼,说道:“这只是一种说法而已,尚有待斟酌。” 立于墙头的两个傲因,此刻凝视着姜望,虽然它们的脸都被长发遮盖。 其中一只傲因口吐人言,“我认得你。” 姜望很惊讶。 夜游神则说道:“这便是妖怪傲因的天赋,它们所视所闻所想都能互通,且有件事很值得一提,正因有此天赋在,但凡有傲因陨落,在临死前,它便可把一身道行转嫁到同类身上。” 稍微停顿,夜游神再次说道:“换句话来说,傲因死的越多,活着的傲因就会越强。” 姜望更震惊了。 两只傲因从墙头掠下,紧跟着又有一只傲因伸出利爪,扒住了墙头。 “你貌似很强,但依旧保不住浑城。” 姜望眯着眼睛,因雨下得大些,泥土的芬芳气息很重,雨珠在他俊美的脸蛋上流淌着,被淋湿的头发,有几缕贴在脑门上,也有几缕长一些的因变得沉重,贴着面庞轻微摇曳。 他把腰间悬挂的长夜刀取下,雨珠滴落在刀身上,四溅开来,使得寒芒更盛。 “猜猜杀掉你们,需要几刀?” 有一只傲因径直走向姜望,淡淡说道:“人类,我会抓爆你的脑袋。” 它话音刚落。 便有寒芒闪烁。 雨雾被切开。 紧跟着它便跪在了地上。 姜望轻甩长夜刀,笑道:“你刚才说什么?” 另一只傲因和仍站在墙头的傲因像是被定格,隐隐露出绿油油的眼睛,惨白瞳孔骤缩。 姜望伸着懒腰,说道:“虽然只要很快杀掉你们,便来不及把道行转移,但我并没想那么做。” 跪在地上的傲因颤抖着身子,有莹绿色的光芒溢出,紧跟着便再无生机。 而剩下的两只傲因张开双手,脑袋高高扬起,像是在接受某种洗礼。 较之本身更强的妖气直冲天际。 姜望三步并作两步,挥刀便斩了过去,仍在接受洗礼的傲因尚未反应过来,胸膛已被撕裂,而立在墙头的最后一只傲因,刚刚洗礼完毕,便又有一股莹绿色光芒灌注。 它显然很懵。 姜望站在城墙下,没再出手,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只傲因。 寻常的傲因已经对他构不成半点威胁,能让傲因变得更强,他自是很愿意。 夜游神想着,妖怪傲因的天赋反倒是成了姜望的食粮,它此刻甚至有点同情傲因。 待得莹绿色光芒被傲因彻底吸收,它身形好像又高大了几分。 变得快有城墙那般高。 它锋锐的利爪直接把墙头捏碎,只是往前迈步,便很轻盈的落在地面,雨雾里高大修长的身影,在暗沉的天色下,有着极为显著的压迫感。 姜望笑道:“看着有点意思。” 傲因凝视着夜游神,说道:“身为妖,同修士为伍,烛神大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夜游神呸了一声,说道:“烛神算个屁,有能耐让他来打我啊。” 姜望惊讶道:“鸟儿,没想到你这么刚!” 夜游神傲娇道:“烛神在几百年前就没了,他怎么可能真的跑出来打我。” 姜望:( ̄ー ̄) 傲因浑身煞气升腾。 夜游神挑衅道:“你很气啊?很气的话就来打我啊。” 它直接飞到姜望脑袋上,甚至让体型变得更小了些,蛄蛹蛄蛹,窝在了姜望头发里。 姜望很无语。 很显然,虽然夜游神尚存堪比妖怪傲因的力量,但眼前的傲因很强,夜游神也就只会嘴硬,口嫌体正直。 被激怒的傲因,咆哮着冲了过来。 姜望赶忙摆出架势。 长夜刀同傲因锋锐的利爪相撞,火星子四溅。 但傲因另一只利爪挥出,势大力沉,直接把姜望拍飞。 身在半空,姜望高喝一声,瞬间止住倒飞的趋势,他攥紧手里的刀,借着夜游神的帮助,浮空而行,使了一招从天而降的刀法。 傲因抬臂格挡,强盛气息四溢,地面寸寸龟裂,如风卷残云一般,周遭杂物皆被清空。 姜望扭转腰身,狠狠一脚踹中傲因的面门,但紧跟着就被傲因的利爪牢牢锁住,它抬眸,缓缓张嘴,便是一股黑色气焰暴涌而出。 姜望双臂交互挡脸,只觉得一阵阵刺痛袭来,衣裳直接破碎不堪,但肌肤依旧白皙,没受到实质伤害。 在烟雾里看着傲因那张脸,惊叹于两只傲因的陨落便让其这么强,如果世间里的妖怪傲因只剩下一个,又该有多可怕? 夜游神自姜望头发里冒头,“它身上肯定凝聚着不止两三个傲因的道行,若能再将其杀死,神国必然也能焕发出更强的力量。” 姜望表情变得严肃。 低境界的修士或妖怪已经很难满足了,纵是寻常的傲因,效果也是甚微,若能使得神国力量再有所增涨,不敢说敌得过隐藏在暗处的大妖,总归能有一战之力。 他看向面前傲因的眼神无比炙烈。 此般眼神显然是妖怪傲因第一次体会到。 它浑身紧绷。 随即,及腰长发飞舞,破烂白袍猎猎作响,露出枯木般的身躯和金属利爪,虽然它并未张嘴,但咆哮之音却直冲姜望耳膜。 神国里,起风了。 那座山在震颤。 姜望凝聚出能发挥的全部力量,长夜刀因此闪烁着寒芒,使得长夜刀仿佛变得无比巨大,朝着站在南城墙前的傲因狠狠斩出。 城墙崩裂,傲因的破烂白袍直接被震碎,此间雨水倾斜,仿佛利箭拍击在傲因身上。 它第一次觉得修士的刀如此刺眼。 本就布满枯木般裂纹的身躯,在刀芒的轰击下,裂纹更扩大了几分。 而在西城巷竹林里,萧姓男子踩着一只傲因,周围是十数只妖怪蠃颙的尸首,他看着脚下傲因嘴巴里溢出的莹绿色光芒,微笑道:“这可怪不得我。” 他眼神跟着莹绿色的光芒投向南城墙的方位,说道:“这场比试我赢定了。”奇快妏敩 萧姓男子径直来到西城墙,执剑在墙面画着什么,有金色纹路浮现,随即又隐匿,他回到竹屋,看向冯灵槐说道:“你便在这守着吧。” 冯灵槐欲言又止。 他现在跟个废人无疑,若再有妖怪闯入,显然根本抵挡不了。 萧姓男子已经朝着竹林外走去,但有一道声音传回,“不用担心什么,只是守着而已。” 冯灵槐很紧张。 等到看不见萧姓男子的身影,也不知又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了一些动静。 待他默然回头,便看到了骇人听闻的画面。 有妖怪掠至墙头,刚刚要踏足城内,墙壁上的纹路突然浮现,紧跟着便是一阵爆响,那些妖怪阵阵嘶吼,顷刻间便化作血雾。 就好像妖怪从来没有出现过。 冯灵槐面色煞白。 这是符箓的手段?! ...... 栖霞街,南城墙。 眼看着就要被轰碎成渣的妖怪傲因,再接受莫名出现的莹绿色光芒洗礼后,妖气又往上攀升数分,枯木的身躯甚至也恢复成原样。 姜望眉头微蹙。 这是又有傲因死了? 为何偏偏把道行转嫁在自己面前的傲因身上? 夜游神仿若姜望肚子里的蛔虫,直接给出答案,“傲因的感官既是互通的,它自然也晓得其他傲因临死前的画面,要求快死掉的傲因把道行转嫁在自己身上,很合理啊。” 姜望顿时骂街。 虽然很期待傲因能变得更强,可万一比自己还强,就很糟糕了。 他当即便斩出一刀,使得莹绿色光芒未能全部灌注在傲因身上,有一部分直接消散雨雾里。 傲因瞬间发狂,嘶吼声将得乌云震散,三丈范围里,仿佛成了艳阳天。 第五十三章 人前显圣(一) 浑城的城头之上,谢吾行紧紧攥着手里的剑。 虽然黑焰军的喊杀声,妖怪的咆哮声,修士的飞剑破空声,络绎不绝,但他更能清晰感受到仿若擂鼓般的沉闷声音。 而声音便来自那座‘高山’。 是大妖的心跳。 他微微侧目,便见城头上不知何时,萧姓男子已经出现。 “浑城大门肯定很难守得住,你们比试的地点就划在城内街道,我当以为你不会来这里。”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妖怪围城,哪里会只从正门进攻,街道只是划分区域,南城和东城属于姜望,西城和北城正门自然便是属于我的。” 谢吾行神情怪异。 正门前的妖怪自然是最多的,西城墙外是大片树林,东城墙外堆着山石,南城墙外则是悬崖,属于萧姓男子的区域群妖乱舞,而姜望的区域里怕是门可罗雀。 便在此时,有沉闷的嗡鸣声忽然响起。 城前的妖怪蠃颙怔了一瞬,紧跟着四散开来。 “怎么回事?” 那些寻仙者皆是眉头紧皱。 谢吾行沉声说道:“大妖出手了。” 那座‘高山’在震颤,随即竟是伸展开来,仿佛两团硕大的乌云,轻轻扇动,便是一股狂风朝着浑城席卷而来。 骏马嘶鸣,黑焰军四零八落,修士的飞剑也直接坠下,武夫们在地上打着滚,甚至被狂风刮得腾空,狠狠撞在城墙上。 “那是妖怪的翅膀?!” 妖翅伸展足有二十丈长。 寻仙者们驱策飞剑,齐齐朝着那只妖怪斩出。 但飞剑却无法伤到妖怪分毫。 “是澡雪境大妖!” 境界最高只在洞冥巅峰的寻仙者,满脸惊恐。 他们这辈子都没有遇到过澡雪境的大妖! 谢吾行握剑的手也在颤抖。 莫说苦檀修士,在剑阁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能与此般大妖抗衡,纵观苦檀,能轻而易举斩杀澡雪境大妖的修士,唯有剑神一人。 他看向萧姓男子,其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变化。 虽然只是猜测,但看眼下的情况,莫非萧姓男子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仿若高山的大妖此刻抬起了脑袋,很像飞蛾,但没有触角,却有着两颗尖锐的獠牙,四条黑色绳状的尾巴挥动着,看模样,约长达十丈。 它带有灰色花纹的白色眼睛正直勾勾盯着城头上的萧姓男子。 显然很清楚,此人便是最大的威胁。 谢吾行说道:“那只大妖在看我,也是,我虽修为尚且不够强,但胜在剑气凛然。”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随即拔出身后的剑,跨出城头,浮空而去。 舒泥和宁十四重新上得城头,看向悬空掠至大妖近前的身影,后者惊讶道:“那人要做什么?” 谢吾行皱眉说道:“剑阁毕生都在降妖除魔,因此丧命的弟子数不胜数,就算明知不敌,也要上,这才无愧剑阁之名。” 他答非所问般说完,也跟着掠空而去。 舒泥说道:“那大妖显然并非我们能应付的,此刻怎能逞强,男人都这么能装?” 宁十四义正严词道:“所谓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说装显得太低俗。” 舒泥看着他说道:“你是想装也没有那个实力吧。” 宁十四顿时颓废下来,说道:“整个浑城,目前除了姜先生,便也只有谢吾行修为最深,凭我们的实力,就算想帮忙,怕也只会拖后腿。” 舒泥看向那些寻仙者,“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却一个个吓得颤如筛糠,若能齐心协力,施展浑身解数,未见得便不敌妖怪,果然小宗门出来的皆是庸碌之辈。” 宁十四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讲,洞冥境和澡雪境的差距宛若天堑,就算有再多洞冥境巅峰修士也不敌澡雪境大妖,明知必死的局面,他们心生恐惧也是正常,我们又何尝不是?” 只是他们境界更低,属实帮不上忙,但畏惧都是有的。 舒泥犹豫了片刻,便飞身掠至城里。 宁十四知晓她要做什么,没有跟着去,而是面色凝重的看着城外景象。 ...... 栖霞街南城。 姜望抱刀而立,沐浴在微雨之下。 “虽然在展现神国时,我的身体出奇的好,但许是习惯,没有藤椅躺着,总觉得很累。” 他在心里说道。 夜游神依旧趴在姜望脑袋上,“虚着虚着便也习惯了,就算你能洞穿山石,身体显得很强壮,但思想仍是虚的,身体的毛病有时候跟思想也有关系,你若是一直这么想,可能就真的虚了,以后指定没儿子。” 姜望黑脸。 他狠狠踩着脚下的傲因,让得后者叫出声来。 夜游神正经说道:“神国里有树长满整座山,除了没有生灵,便与外界无甚区别了。” 姜望问道:“仙人的神国是怎么样的?” 夜游神说道:“等你成了仙人,自然便知晓了,刚刚开始学会走路,打听那么多干嘛。” 姜望顺势一脚把傲因踩死,抬眸便看到舒泥的身影掠空而来。 “我道你仍在侯府里躺着呢,此地我可以帮忙守着,城外大妖已现,虽然不想承认,但你若不出手,怕是顷刻间浑城就得被夷为平地。” 姜望面色沉重。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城外那只妖怪,未必便是真的此次妖怪袭城的幕后大妖,眼下情况可谓相当严峻。 他看着舒泥说道:“我会找人跟你一起。” 姜望回到侯府,径直走向厨房,一把揪住仍在干饭的阿空,说道:“现在是用到你的时候了。” 阿空被姜望拎着,仍在往嘴巴里塞着鸡腿儿,直到双脚落地,看着面前的舒泥,咧嘴一笑。 舒泥皱眉说道:“你从哪里拐来的小孩儿?” 姜望说道:“可别小瞧她,真打起来,你可未必打得过。” 舒泥闻言,自是很不服气。 但姜望已经直接转身离开。 她看着捧着鸡腿儿啃的阿空,竟是也觉得有些饿了。 而注意到舒泥目光的阿空,顿时满脸警惕,护着手里的鸡腿儿,很快跑到墙角处,蹲在那里,继续大快朵颐。 舒泥:(¬_¬) 浑城外。 澡雪境大妖的威势让得城下洞冥境界的修士皆匍匐在地,只觉背上好像压了一座大山。 第三境和第四境的武夫倒是强撑着没有躺下,可也没有半点反击的能力。 荣予鹿双手撑着墙沿,看向站在一旁的宁十四,“尊者虽回武神祠求援,但很难在短时间里回来,面对此般大妖,我们根本抵挡不住,与其等死,不如逃吧?” 宁十四皱眉说道:“浑城百姓数万人,若我们逃跑,必将生灵涂炭。” 他回望着浑城,沉声说道:“可但凡浑城里真有仙人......” “我们得尽快把仙人找到,或许这便是唯一的生机。” 荣予鹿是很信仙人的,说道:“只要浑城里有仙人,肯定会出现的,传闻仙人救世,定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浑城覆灭。” 宁十四似是想到了什么,有关仙人救世的传说,其实便来在于城隍,而浑城外面就有城隍庙。 他此刻有些怀疑,莫非浑城所谓仙人临世,是城隍再次降临了? “我们得去城隍庙走一趟!” 城隍庙就在浑城外往东五里处。 宁十四和荣予鹿踏足城隍殿。 城隍爷的神像栩栩如生,是位看着很和蔼的黑胡子老头儿。 他们盯着神像。 神像的眼睛好似也在盯着他们。 因城隍节每年都会举办,他们也非第一次来到城隍庙,虽然浑城的庙宇跟其他城隍庙的布置略有不同,但也是大同小异。 可他们却是第一次觉得,眼前的城隍神像似是活着的。 那是来自心里的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城隍庙里静谧非常。 有微风拂入殿内。 ......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执剑悬于半空。 他们眼前是宛如山一般巨大的妖怪。 谢吾行沉声说道:“可有把握?” 萧姓男子说道:“确是第一次遇到此般妖怪。” 谢吾行说道:“我记得老师曾提到过,形似飞蛾,有着四条尾巴,振翅便能刮起大风,名曰乌侯。” “你是剑神的弟子?”大妖乌侯的惨白色眼眸转向谢吾行,其身上显露的剑气让它很熟悉。 乌侯的声音很沉闷,有时又像在打雷一般。 谢吾行下意识攥紧手里的剑,凝声说道:“苦檀是剑阁的地界,既晓得剑神之名,尚敢率众妖袭城,你确是胆子很大。” 乌侯嗤笑道:“剑神的确让苦檀众妖闻风丧胆,但剑神的视野放在整个苦檀,莫说他未在浑城,就算他真的来了,吾又有何惧?” 谢吾行沉声说道:“正因老师未在,你自是怎么讲都可以,可浑城但凡出了差池,苦檀里躲藏的妖怪就算难寻,老师也定能找到你,你可得想清楚后果,奉劝你立即撤走。” 乌侯沉默了片刻,闷声说道:“蠃颙是在苦檀唯一不怕剑神的妖,此时正陷入疯狂的它们,怕是很难撤走。” 它凝视着浑城,“何况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尚未完成,想想能杀掉剑神的弟子,我竟是有些心潮澎湃了呢。” 第五十四章 人前显圣(二) 谢吾行面色凝重。 妖怪蠃颙确为异类,非是很强大,而是没有脑子,自然谁都不怕。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目的何为?” 大妖乌侯转眸看着他,答非所问,“你有点怪。” “我能从你身上感受到一丝威胁,但表面上却好像只是普通凡人,上古修士确懂得隐藏自身,可现世除非境界够高,否则便很难做到。” 谢吾行闻言,想着莫非真如侯府老管家所言,柳翩以及萧姓男子只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上古之法? 若是如此,柳翩虽依旧称得上天赋异禀,但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神都甚至大宗门里都有些上古之法留存,却根本没什么实际用途,纯粹收藏所用罢了。 就算有些奇异的手段,却也不至于到让此世修士为之疯狂的地步,除非柳翩手里掌握着已经失传且很强大的术法。 乌侯有着灰色花纹的惨白眼睛凝视着萧姓男子,继续说道:“隋国里能做到的大物,基本我都知晓,所以你纵使很强,但应该也不会对我构成太大威胁。” 萧姓男子轻抚着手里的剑,蓝色剑穗随风摇曳,“垅蝉的妖怪,甚至要比苦檀更多,但却基本不见大妖。” “因满棠山就在垅蝉,大妖出没,在短时间里必定会被满棠山斩杀,剩余的小妖,要么成为满棠山入门弟子的陪练,要么给予垅蝉修士能降妖除魔的机会。” 萧姓男子看着大妖乌侯,淡淡说道:“我确是第一次遇到有你这般雄浑道行的妖怪,手里的剑在催促我,它很想饮你的血。” 谢吾行错愕地看着萧姓男子。 且不管这番话很多,面对乌侯这种妖怪,他居然能如此平静的讲出这样的话。 很显然,他也并非只是说说而已。 在话音刚落,萧姓男子手里的剑便已破鞘而出。 没有半点停顿,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 震颤的剑音四散开来。 城前匍匐的小修士,憋得面庞通红的武夫,以及站在城头满脸惊慌的洞冥巅峰修士,皆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副画面。 有猩红地鲜血自乌侯脑袋上流淌,它眼眸轻眨,凝视着面前的萧姓男子,闷声道:“确是有点疼呢。” “只是有点疼么。”萧姓男子暗暗可惜,随即又说道:“那便再受我一剑。” 乌侯怎可能站着挨打。 在身后挥舞的四条尾巴,有一条径直朝着萧姓男子拍了过去,携裹着空气爆响,仿佛阵阵惊雷炸裂。 就在萧姓男子身旁的谢吾行第一时间挥剑,但剑锋却未伤及那条尾巴分毫,整个人便被拍飞。 而萧姓男子则只是伸手,就直接将那条尾巴牢牢抓住。 摔落在地的谢吾行高声喊道:“乌侯身上最坚固的部位便是尾巴,很难斩断,莫要同其纠缠,尽量避开!” 萧姓男子一手抓着尾巴,一手执剑,只听一声脆响,接着便是鲜血飞溅,尾巴直接断成两截。 谢吾行:(o_o)? 萧姓男子低头看着他,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吾行:“...没什么。” 第五十五章 人前显圣(三) 看着姜望径直朝着乌侯行去的身影,站在城头的寻仙者们纷纷嗤笑。 “这算什么?” “我当以为他是隐藏气息的大修士,结果还得让人帮忙才能下去,简直把我大牙都笑掉了。” “我们是要护住浑城百姓安危,但若有人自寻死路,我们也没辙不是?” 柴彼没有说话。 在栖霞街路口的裁缝铺前,他很确信那股强大威势的存在,亦是很确信曾探知到姜望的黄庭,不管怎么说,姜望也不可能会是普通人。 但刚才那一幕又是怎么回事? 注视着姜望的背影,他慢慢眼睛有点酸涩。 虽然乌侯距离浑城确有段距离,但姜望走得实在太慢了。 其实姜望走得不仅慢,他还在大口喘气。 这可是他第一次走出浑城,哪怕只是到城门外。 他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只刚刚走了几丈距离。 “好累啊,我果然更适合躺着。” 纵使只走了几步路,但他却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般,虚汗仿佛下雨似的往下淌。 “神国明明就在所谓的黄庭里,又不是在栖霞街,我始终没搞清楚,这是何道理?” 夜游神说道:“我猜测神国应该在你出生时便有了,而你自出生后,便没有离开过栖霞街,神国的范围自然也就只在栖霞街,想要在何时何地都能像正常人那般,你怎么也得突破澡雪境界。” 姜望弯着腰,双臂撑着膝盖,汗水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混合着雨水,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萧姓男子和谢吾行已经注意到姜望。 却见他愣在原地片刻,竟是转身又回去了。 谢吾行茫然道:“姜望在搞什么?” 萧姓男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着重新回到城下的姜望,有寻仙者探头说道:“怎么,现在觉得怕了?但我倒是觉得你胆子很大,城外数百蠃颙,稍有不慎就能把你踩死,你敢在这儿晃悠,便是勇气可嘉。” 姜望根本没有搭理对方,而是朝着柴彼招手道:“再帮个忙!” 柴彼:“......” 双脚落在城头上,姜望轻舒一口气,拍了拍柴彼的肩膀,回身面向乌侯,双手搭在嘴旁,高喊道:“那只大飞蛾,我要弄死你!” 寻仙者们满脸惊愕。 此人怕是有病! 病的不仅是扬言要弄死乌侯,而是回到城头再喊话,此般无耻之辈,当真少见。 谢吾行很懵地喃喃道:“那你过来啊,喊什么?” 大妖乌侯的脑袋在冒烟,是被气得,若只是被喊话,它倒是不会有这般反应,但前有被萧姓男子打得无招架之力,现在又被侮辱成飞蛾,那种丑陋的玩意儿怎可与吾相提并论! 但它忌惮萧姓男子,就算想把喊话的人碾死,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萧姓男子很自然的让开位置,说道:“他说要弄死你呢,这话我可听不得。” 乌侯露出疑惑的眼神,什么意思? 莫非这两个人有仇? 人类啊,果然都是这种为一己之私犯蠢的家伙。 但它又有所警觉。 萧姓男子很强是事实,能跟其结仇者,怕也非善类。 乌侯踌躇在原地,仍是没有什么动作。 姜望又在高喊,这回的话语没有那么简洁,各种羞辱的词汇张口即来,城头上的寻仙者虽清楚骂得不是自己,但也面色有些难看。 庸俗,极其庸俗! 乌侯没法再忍,根本忍不了。 它的翅膀挥动着,掀起飓风,硕大的身躯腾空而起,重重落在浑城门前,它直立时,比城墙还要高,脑袋低垂,将得月色遮挡,使得城头漆黑一片。 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那些寻仙者们吓得惊慌失措,也开始各种骂街。 姜望也没想到,如此距离下,乌侯显得这般大,他咽了口唾沫,眸子微凝,淡然说道:“说是你飞蛾,确是抬举了,没成想你丑陋成这样,麻烦离我远点,恶心。” 柴彼惊慌道:“姜先生,可莫要再激怒它了!” “蠢货!”寻仙者们怒瞪着姜望,他们为浑城百姓而拼命,此人却这般作为,不仅是要害了全城百姓,更是要把他们都置于死地,简直可恶至极! 乌侯在观察着姜望,城前陷入良久的沉寂。 寻仙者们大气不敢喘。 唯有姜望的声音很响亮,“我是长得好看,但你瞧的再久,丑就是丑,也无法因见到美丽事物就能变得好看,最多使人心情变好,可你的心情恐怕会变得更糟糕,毕竟你我之间差距太大了,心生嫉妒是人的天性,妖也很难例外。” 乌侯闷声说道:“你嘴巴是挺厉害,但我瞧你只是凡俗之辈,信不信,我只需打个喷嚏,就能让你死得渣都不剩。” 它说话时就像在刮风,有些心下畏惧的寻仙者,直接跌坐在地。 姜望微笑道:“我不信。” 事实证明,他在栖霞街虽已能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只要踏出栖霞街,那股力量依旧会消失。 姜望其实在赌,就算输了,也有夜游神当退路,他很紧张,嘴巴里却是没停,甚至往前一步,跳起来,给了乌侯一个脑瓜崩。 见此一幕,寻仙者们胆颤心惊,此人莫不是疯子? 虽然那个脑瓜崩同挠痒痒没什么区别,但对乌侯而言,可谓奇耻大辱。 有一条尾巴探出,瞬间把姜望捆住,紧跟着姜望便双脚离地,到了距离乌侯最近的位置。 乌侯张开嘴巴,虽缺了一颗獠牙,但鲜血淋漓的模样,显得更为可怖。 谢吾行便要飞身上前,但被萧姓男子拦住,说道:“他想尽办法要激怒乌侯,定是有所目的,且看着就好。” 姜望胜他半筹,谢吾行自很清楚,可眼前的画面,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夜游神在神国里观察着一切风吹草动,姜望的声音传来,“它的嘴巴很臭,且大概只需两息时间,我就得凉凉,你要做好准备。” 如果神国的力量没有出现,夜游神就得在最后半息时间里出手,否则姜望铁定要成乌侯的粪便了。 姜望的脑袋此刻已经入了乌侯嘴巴里,他没忍住吐了。 乌侯因此怔了一下。 城头上的寻仙者们面色深沉,姜望是自己作死,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只道其活该,但眼睁睁看着这副画面,也是不太好受。 希望他来世真正做个人吧。 他们心里的想法刚落,便见捆住姜望的尾巴随着咯吱的声音,突然崩裂开来,紧跟着姜望挥拳,直接把乌侯另一颗獠牙打断。 莫说那些寻仙者们,就算是乌侯都未曾反应过来,愣了许久,才痛得嘶吼起来。 姜望身子悬空,又是一拳轰出,怼中乌侯的下巴,让得乌侯的嘶吼声戛然而止,长夜刀随即携裹着寒芒,在乌侯脸上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迹。 姜望轻飘飘落地,又猛然腾空,把城头地板都踏裂,悍然一拳轰击在乌侯脑门上,硕大的身躯踉踉跄跄,仰头摔倒,震的城墙都在晃动。 他执刀站在城头,狂风拂着有些破烂的衣袍,青丝飞舞,正对着天上残月,银辉散下,宛若浑身都绽放着光芒。 凝视着姜望背影的寻仙者们,神情呆滞。 柴彼心脏怦怦跳。 当初确是没有感知错误,甚至姜先生要比他想象的更强! 简直恐怖如斯! 看着那副画面的谢吾行也很是震惊。 怎么个意思? 明明只是稍胜于我半筹,我面对乌侯像个废柴,而姜望却能把乌侯揍得半死? 问题很大啊! 萧姓男子眯着眼睛,他凌空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刹,便已然来到姜望身边。 “按照说好的,这里可是我的区域,你现在便属于越界了。” 姜望笑道:“规则是可以变的,既然比的是谁杀得妖更多,那自是哪里妖怪多,便往哪里去。” 萧姓男子说道:“的确够无耻。” 姜望拱手道:“谬赞。” 萧姓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 “前辈......”寻仙者们讪笑着,“前辈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已经看出来,前辈必然乃世外高人,如此玉树临风,潇洒倜傥,真是我辈楷模啊。” 柴彼顿时言道:“诸位道友是脸皮不要了么?” “姓柴的,你别说话!”寻仙者们怒目而视。 姜望哪里有闲心搭理他们,虽然看似把乌侯打得很惨,但其实他心知肚明,自己的力量仍在乌侯之下。 萧姓男子此时说道:“我们再比一比,谁先把乌侯解决掉。” 姜望皱眉,笑道:“正合我意。” 话落,萧姓男子便已冲向刚刚站起身的乌侯。 夜游神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浮现,“装一下就够了,可别逞强,若非乌侯被那个人打得重伤,又是出其不意,刚才便不是人前显圣,而是人前受辱了。” 姜望回道:“气氛到这儿了,不上也得上,说不定在跟乌侯战斗的过程里,能让我变得更强。” 萧姓男子一剑斩击在乌侯身上,但紧跟着便被乌侯一尾巴扫飞,姜望随之纵身一跃,持刀狠狠刺中乌侯的脑袋,萧姓男子返身回来,剑气如虹,直接把乌侯的一只翅膀齐齐斩断! 第五十六章 人前显圣(四) 乌侯的尾巴甩出,将得城墙砸出一个洞,折断的翅膀甚至拍死了数只蠃颙,它很疯狂的反击,可伤势也越来越重。 自命请缨来浑城的它,何曾想到会是这样一种局面? 各境大物都被缠住,浑城里的寻仙者只是洞冥境的修士,到底是从哪里蹦出来这么两个怪物! 它可不会像蠃颙那般,不晓得死字怎么写,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它要当个妖中俊杰。 张口便吐出一团白雾,携裹着雷霆,把姜望和萧姓男子暂时逼退。 哪怕是一句狠话都没有放,一脑袋便扎在地上,紧跟着尘雾飞扬,竟是遁地而逃。 谢吾行刚刚回到城门前,此刻愣在原地,“乌侯居然跑了?” 姜望也很意外,按理来说,只要乌侯施展出浑身解数,此战就算能赢,怕也要付出很大代价,但乌侯基本都在被动挨打,反击时看似疯狂,却根本未曾彰显太多手段。 堂堂澡雪境大妖,岂非只有这点本事? 难道是有阴谋! 想到可能仍在隐藏的幕后大妖,姜望神情变得很凝重。 但等他转头,萧姓男子已经在斩杀妖怪蠃颙了。 姜望顿时气急,“你好胜心也太强了吧!” ...... 栖霞街南城。 舒泥神情紧张的凝视着浑城正门方向,虽然因境界低微,她也根本看不到那么远,可那宛若烟火一般在城外绽放的璀璨,却能目睹,想来城外的战斗必然很是激烈。 阿空瘫坐在墙角,捂着自己的肚子,鸡腿儿吃完了,但依旧很饿,若非守诺,她定是已经跑回侯府了,心里想着再坚持一下,等结束了就好好大吃一顿。 为转移注意力,她左顾右盼,此刻雨已经停了,忽然又有一滴水落了下来,她下意识抬眸看去,一只怪物就趴在墙头,张着血盘大口。 阿空咽了口唾沫。 紧跟着一把就拽住妖怪蠃颙探出的腿,来了招狠厉的过肩摔,将得妖怪蠃颙直接摔懵了。 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舒泥一跳。 眼看着又有妖怪蠃颙攀上墙头,舒泥当即拔剑攻了上去。 而阿空则继续拽着那只蠃颙的腿,小身板仿佛有着巨力,甩着蠃颙就像扛着一座山,伴随着娇喝,将得蠃颙砸来砸去。 蠃颙很想去咬她,但始终寻不到机会。 “好大的蜘蛛!”阿空很是兴奋,想着要是烤来吃,定是咯嘣脆。 等到舒泥把妖怪蠃颙都解决掉,微微喘着气看向阿空,发现她仍在摆弄着那只蠃颙,而那只蠃颙好像生无可恋一般,眼角竟有泪花在闪烁。 它很迷惘。 以前要么轻松解决猎物,要么看着同伴被猎物轻松解决,再要么就是跟猎物玩上一会儿,但像这种情况,它从未经历过,妖生第一次竟是感到有些害怕。 面对妖怪,无非是两种情况,若不敌,自然身死,若能敌,便最快将妖怪斩杀,哪有像阿空这般,折磨妖怪的,要说有,陶天师和姜望倒也算一个。奇快妏敩 但他们折磨的是魍魉,同蠃颙的情况不可相提并论。 因第一次有了畏惧,蠃颙身形瞬间变小,就像寻常蜘蛛那般,想要借机逃遁,但终究是被阿空伸手揪住,彻底歇菜。 看着躺在掌心里,十八条腿朝天的蠃颙,阿空皱眉道:“怎么变得这般小,如此便没法吃了。” 闻听此言,蠃颙的腿颤了几下,事实上,妖怪蠃颙是不懂人言的,但不知为何,它此刻像是听懂了阿空的话。 舒泥也是满脸惶恐。 这小姑娘竟是如此可怕! 连妖怪都想吃? 这哪里是吃货,分明就是怪物啊! ...... 浑城以西五十里,有一条河。 此河虽无名,但却延伸数百里,通入周边各座城池。 岸边泥土滚动,露出了乌侯的脑袋。 它望着清澈的河面,闷声说道:“浑城的情况跟我们想得不一样,我都没能进去,便已败了,有两个澡雪境修士潜藏其中,许是早有防备。” “我怀疑浑城里可能会有更强的存在,就等着我们露面呢。” 原本平静的河面忽然泛起涟漪,有一道声音传出,“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我很确信他们都未在浑城附近,那城里的澡雪修士又是从哪来的?” 乌侯说道:“我只知有一人可能来自垅蝉满棠山,大妖虽在各处肆虐,但满棠山里确只有那位执剑者出面。” “我们以往根本无法接近满棠山,自也很难搞清楚满棠山里到底有多少大修士,或许问题便出在这里。” 河面泛起的涟漪在扩大,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他们最多猜到我们是针对仙人,便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吧,想要直接攻城既是有难度,那便换个方式。” 话音落下,河面又再次恢复平静。 乌侯看着浑城的方向,仍是心有余悸。 它确实没有把全身本事都施展出来,但萧姓男子直接打断它一颗獠牙,斩断它一条尾巴,一剑就让它道行损失三成,后又有姜望再次轰断它一颗獠牙,粉碎一条尾巴,下巴都给怼脱臼了。 它又不是蠃颙那种白痴,明知强敌在前,还要硬刚,自然是有多快便跑多快,否则当年早就死在那位剑神手里了。 但此仇是非报不可的。 待得恢复伤势,定要一口吞掉整座浑城。 ...... 因妖怪蠃颙的‘凶猛’,自是没一个活着的,而黑焰军经此战役,虽伤者数量惨重,但万幸无人丢掉性命,反倒是一些武夫以及洞冥境修士陨落了几位。 可面对妖怪袭城事件,甚至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只是这点伤亡,已是闻所未闻了。 那些寻仙者们自是都归功于姜望和萧姓男子的身上。 若没有他们,浑城怕是片甲不留。 因萧姓男子只朝着姜望留下一句,“我赢了。”便直接掠空飞走,寻仙者们只能把目标放在姜望的身上。 各种敬畏的目光投来,让得姜望虽恼杀得妖没有萧姓男子多,却也有点飘飘然。 浑城的百姓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他们在庙会玩累了,便都回家睡觉。 在城前等了很久,也不见所谓大妖出现,甚至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姜望让孙青睚率领着尚且能战的黑焰军,继续在城头守着,单琦玉则带着伤重的黑焰军回驻地,由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护送。 他在回侯府的路上,询问夜游神道:“你确定真的有幕后大妖?” 夜游神说道:“我的感知不会错,但很可能因乌侯的败退,让得那只大妖改变了计划,它迟早会出现的。” 姜望又说道:“我总觉得乌侯这般轻易逃走,很有问题。” 夜游神说道:“那便要看从哪方面来讲了。” “它率妖怪蠃颙袭城,本是胜券在握,结果一直在被打脸,许也因此让它觉得你和那个姓萧的修为很深,归根结底,就是想得太多,有畏惧,便会只想着退走。” 姜望沉声说道:“姓萧的确实很厉害。” 夜游神深有同感,说道:“乌侯的道行在初入澡雪境,能几剑便杀得它心生畏惧,境界纵使未在澡雪,他所修行的剑法也定是超乎寻常。” “就像谢吾行的溪河剑意,能够将他的修为拔高数筹,但也奈何不得乌侯,总之姓萧的很不简单。” 姜望感慨道:“原得知有大妖袭城,我都想着跑路了,没想到事情如此简单就解决了。” 夜游神说道:“若非姓萧的本事很高,你又成功让得神国力量在城前显现,隐藏的大妖但凡露面,结局也只有跑路,而那只大妖也许很快就会出现,我们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才行。” 姜望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随即又说道:“现在我能在栖霞街里任意使用神国的力量,而出了栖霞街便也是同曾经那般,需得受到很大威胁,想来神国范围已经笼罩整个浑城,距离真正无敌,也是指日可待了。” 夜游神笑道:“可惜浑城里冒出个姓萧的,否则你已经在浑城无敌了。” 痛!太痛了! 姜望黑着脸,果然自己面前有着很多拦路石。 我就是想躺在藤椅上,举世无敌,如此简单的奢求,很过分么? 回到侯府里,赵汜正在抬头瞧着什么。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干嘛?” 赵汜说道:“有人在放烟花啊,但只听见砰砰响,怎么看不到呢?此事甚是奇怪。” 姜望很无语。 赵汜看向他,疑惑道:“你去逛庙会了?我瞧童伯和小鱼也不在,你们出去玩居然不告诉我,实在太过分了!” 姜望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下次一定。” 想到那所谓隐藏的大妖真出现了,赵汜怕是得被吓死。 但赵汜哪里晓得怎么回事,闻言很傲娇的哼了一声。 而在城门前,宁十四和荣予鹿自城隍庙里回来,看着镇守府的衙役和黑焰军正在清理妖怪蠃颙的尸首,可谓一脸茫然。 他们只是武夫,在城隍庙里只闻其声,根本瞧不见此处的景象,纵使宁十四很怀疑仙人的存在,仍是很虔诚的拜城隍。 结果在庙里跪了半天,问题已经被解决了?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五十七章 善解人意姜先生 翌日清晨。 藤椅摆在候府门外,姜望躺在藤椅上。 此时的栖霞街变得很不一样。 有寻仙者路过,顿时驻足,恭敬揖手道:“姜先生,晒太阳呢?” 姜望默默点头。 又有寻仙者经过,如出一辙般顿足揖手,“姜先生,吃了么?” 姜望道了句吃了。 “姜先生,长得真好看。” “姜先生,我刚刚喝了茶,那味道很不错,等会儿我给先生也买来尝尝。” “姜先生,我今早拉了屎,有点便秘......” 前面的问候也就算了,后面那一位你过分了啊! 这种事情你告诉我干什么? 有病就去治啊! “姜先生......” “滚犊子!” 柴彼愣在原地,茫然道:“我未曾得罪先生啊,为何让我滚呢?” “哦,是你啊。”姜望摆手说道:“我闹着玩呢。” 柴彼感动道:“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 姜望:( ̄ー ̄) 我还很善解人意呢。 柴彼又低声说道:“姜先生说有幕后大妖隐藏,柴某深信不疑,昨夜里都没有睡好,今早起来便察觉窗外静谧非常,莫非那大妖已经鸟悄儿的潜入浑城了?” 姜望说道:“若大妖出现,我自会知晓的,你也莫要想得太多。” 柴彼连忙说道:“有姜先生在,自然万无一失。” 便在这时,骆岘山的身影出现。 姜望躺在门口就是在等着他。 “武神祠距离浑城有段路程,我虽以最快速度往回赶,却也终是来迟,但没想到,大妖的威胁已经解决了。” 柴彼朝着骆岘山行礼,说道:“多亏了姜先生啊,否则浑城必是血流成河。” 骆岘山随意瞥了柴彼一眼,看着姜望说道:“听闻是有澡雪境大妖出没,小侯爷竟能将之击退,实力怕是已经超过我了。” 他看向姜望的眼神有些火热。 哪怕武神祠里从未有过修士,骆岘山依旧动了想要拉拢姜望的念头。 何况只要姜望入了武神祠,小鱼就更没理由留在侯府了。 趁着大宗门没有把目光放在姜望身上,骆岘山必须先下手为强,否则武神祠招揽修士这回事,本就不符合规矩,到时候很可能连小鱼也捞不着。 姜望自是不清楚骆岘山在想什么,平静说道:“我境界低微,仅是运气好罢了,哪能跟尊者相提并论。” 骆岘山说道:“小侯爷尚很年轻,便有击退大妖乌侯的战绩,此事必然很快就会传遍苦檀,届时定有诸多强者拜会。” “稍微托大一句,骆某算是小侯爷的长辈,咱们关系更好,又有小鱼的情况,咱爷俩更得多多来往才是。” 虽然他没有明言,但柴彼也意识到是什么意思,若姜先生确没有什么大背景,只要妖怪袭城的事情传扬出去,莫说大宗门,青玄署怕也会把姜先生当做香饽饽。 以武夫组成的武神祠想要拉拢一位修士,那些修行宗门自然会有很大意见,他已经能想象到,浑城里各方大势力云集,争夺姜先生的画面了。 第五十八章 我没想着勾栏听曲 城隍庙会第十日。 浑城里没有像往常那般热闹。 若非是隋国最大的庙会,各城镇守府都会每家发放五百余钱,足以让普通百姓省着花半个月,且商铺或摆摊的皆以半价开张,否则整整持续十日的庙会,玩心再大的人也撑不住。 每年城隍庙会的时候,神都便会提前往各城镇守府里送财物,以用来发给百姓。 城隍庙会是整个隋国的狂欢,也是因隋国占据着世间大半疆域,不然也很难搞得起,只能说有钱任性。 而商铺和摊位虽以半价开张,却也是薄利多销,百姓既能玩得开心,商家也有银子赚,圣上又能愉悦,可谓皆大欢喜,因此城隍庙会的举办,总能竭心尽力的花样百出。 东集市里有一条河,延伸到城外,城隍庙会的最后一日,热闹便都汇聚于此。 有画舫鳞次栉比停摆在河面,曼妙琴音流淌,飞鸟低空盘旋,读书人们立于桥上,大冷天的手摇折扇,昂首挺胸,颇有一种天大地大我最大的感觉。 河对岸的酒楼里,姜望右臂搭在窗沿,整个人瘫坐着,眼神放在那些画舫上,想着自己从小到大从未勾栏听曲,实属一大遗憾。 他对面坐着小鱼和阿空,左侧是青袍修士和赵汜。 小鱼模样清冷的闭目养神,脑海里仍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武学,真是何时何地都在刻苦修行。 而阿空毫无疑问的在干饭,吃的满脸都是油。 赵汜则默默饮着酒,画纸摆在桌面上,仅有的一只手虽然很忙碌,却显得相当惬意。 青袍修士俨然就是一副家仆的姿态,帮姜望斟酒,等到姜望饮尽,便又再添上。 此时桥上的某位读书人吟诗一首,得到某画舫姑娘的青睐,便有老者驱船接上读书人,送至画舫里。 其他读书人皆是满脸羡慕的看着。 “为何非得念诗呢?”姜望面色很不好,他虽识字,但也仅限于此,终究非是寻常时候,在庙会里,想要入画舫,银子绝没有作出一首让人惊叹的诗有用。 青袍修士显然也没有此般才华,阿空便更不用说了。 小鱼虽有才,可为这种事情,姜望有点羞于启齿。 他只能把目光放在赵汜身上。 而赵汜斜睨了姜望一眼,义正严词道:“看我作甚?赵某可是正人君子!” 姜望挑眉,虽没说话,但却是一脸的我不信。 “读书人哪有不爱逛青楼的?我很怀疑你的手就是因为没钱被打断的。” 赵汜黑脸,反驳道:“我的手是勤耕不缀累断的!” 姜望冷笑道:“这种话也就只能骗你自己,哪有人画画能把手累断的?你累断几根手指也就罢了,整条手臂都没了,你告诉我是累断的?” 赵汜的脸更黑了。 姜望又说道:“但我很坚信,赵大画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三步成诗,乃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才,区区一首诗自是信手拈来,让得那些读书人无地自容,纳头便拜。” 赵汜嘴角抽搐,“你就算这么夸我,我也不会帮你作诗,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你当赵某人是什么?” 姜望摇头叹气道:“看来赵大画家也是沽名钓誉之辈,常自诩惊才艳绝,原来都是吹的,怪不得画的画一文不值,世人终究是眼睛雪亮,一眼便看穿了你的真面目。” 赵汜怒声道:“简直岂有此理,你可以侮辱我的人品,侮辱我的长相,但绝不能侮辱我的才华!” “不就一首诗嘛,有何难的?我随便写写,就能让那些读书人惭愧的跳河!” 姜望恭维道:“我就知赵兄有大才,快快写来,亮瞎吾辈双眼。” 赵汜当即奋笔疾书。 将得写好诗的画纸愤然丢向姜望。 姜望皱眉,说道:“你这是之前便作好的吧?哪有写诗这般快的?” 赵汜冷声道:“就算是我幼时作的诗,也能碾压他们!” 姜望打趣道:“我看你是憋着坏心思,早早备了几首诗,等着成为某位姑娘的入幕之宾,可惜往年庙会里没有这般活动,又没有银子勾栏听曲,空有好诗,也只能干瞪眼吧?” 赵汜再次黑脸道:“你要不要?不要还给我!” 姜望把画纸塞入怀里,“你都写了,我若不要,岂非不给你面子?” 赵汜嘲讽道:“论无耻,我确不及你。” 姜望拱手道:“同耻同耻。” ...... 赵汜的诗虽没有让得读书人们无地自容,但却也迎来喝彩,姜望如愿以偿,下得酒楼,等着驱船的老者来接。 阿空在窗前探脑,“那舫里有好吃的?” 青袍修士表情怪异,说道:“也可以这么讲。” 阿空眼前一亮,便要直接跳下去,幸得青袍修士反应够快,一把将其拽住,好说歹说,才让阿空安稳下来。奇快妏敩 青袍修士默默擦汗,要解释画舫里没有好吃的这回事,可比杀妖怪累多了。 小鱼自始至终都没有半点反应,刻苦修行的人总是很认真的。 老者驱船来到岸边,姜望上船,随即调转船头,朝着某座画舫而去。 夜游神的声音突然在姜望脑海里响起,“有些不对劲。” 姜望愣了一下,在心里回道:“姑娘们喜欢诗,我又长得俊,但只有一位姑娘请我入舫,确实很不对劲。” 夜游神呸了一声,“你稍微要点脸吧。” “我是觉得此地有问题,虽然很微弱,但确有一丝妖气存在。” 姜望皱着脸,说道:“妖怪有病吧?我人生第一回入画舫,它们跑出来捣乱?” 夜游神说道:“重点是你入画舫的事?若真是那个隐藏的大妖出现,你命都要没了,还想着姑娘?” 姜望说道:“那我不想,也挡不住妖怪出现的事实啊。” 夜游神:“...你说的竟是很有道理。” 姜望负手立于船头,说道:“大妖虽懂得隐藏气息,但也难逃你的法眼,陶天师手里还有一只魍魉呢,兴许只是浑城里某只小妖怪。”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潜藏在画舫里,魍魉不都是寄于画里或者古旧器物里嘛,舫里定是不缺画作。” “严正声明,我没想着勾栏听曲,是要拯救百姓于危难,我果然是正气凛然。” 夜游神很无语。 虽然姜望的分析很有道理,但显然都是借口。 想着身子越虚,对这种事情便越是渴望。 但夜游神也深知姜望很惜命,许是有对策,便没再说什么。 很快小船接近画舫,姜望双手搭着舫沿,努力的爬上去,有丫鬟等着,哪怕姜望爬上画舫的姿势很狼狈,但胜在脸好看,丫鬟盯着瞧,竟是忘了去搀扶一把,惹来事后悔恨不已。 姜望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朝着丫鬟微笑,丫鬟小脸蛋通红,掀开帘子,请君入内。 画舫是很大的,当然也有小的,姜望所在的画舫便属于中等,里面倒是一应事物俱全,且燃着熏香,霎时好闻。 往里走,另有一面帘子,绣着一些花纹,能隐隐瞧见帘后抚琴的曼妙身影。 姜望没有直接掀帘,而是顺势坐在帘前的矮凳上,似是很享受的听着琴律。 “公子可是小侯爷?” 姑娘的声音婉转,如同黄鹂鸣啼。 姜望笑道:“何出此言啊。” 姑娘说道:“虽未能亲眼得见,但浑城里谁人不知最是好看的小侯爷,而公子长得这般好看,想来除了小侯爷,便也没有其他人了。” 姜望盯着帘子,说道:“此物很奇异啊,我瞧不清你的面容,你却能瞧见我?” 姑娘说道:“此帘是陶天师制作,在外面看不清里面,但在里面确能看清外面。” 姜望注意到帘子四角有贴着很小的符箓。 既有符箓在画舫里,虽然对其他妖怪没什么作用,但对魍魉应当是有些影响,基本就能证实妖气跟魍魉无关。 想来其余画舫里也该都有陶天师的符箓。 他紧紧盯着帘后的身影,倒很像个妖精。 姑娘能清楚看到姜望,见其有些火热的眼神,嫣然笑道:“我抚琴,公子听曲,别的事情可不能做。” 姜望愕然。 那我不是白来了? 姑娘说道:“庙会里有规矩,何况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否则小侯爷若有意,奴自是欢喜。” 姜望想着,您这意思是要让我等庙会结束,再花银子见面? 虽然我很有钱,但要找肯定也要找个最漂亮的啊,我可是正经的黄花大闺男啊。 哪怕并没有看清姑娘的脸,可按照画舫的规模,显然这位姑娘的级别不够,想来也好看不到哪去,无非是声音好听些。 这般想着,琴音忽然止住。 姑娘起身掀开了帘子。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姜望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了这句诗。 看来这位姑娘没有在大画舫里,非是不够漂亮,是暂时没有那么高的名气。 在姜望愣神的时候,脑海里有声音骤响,“有妖气!” 姜望眸子微凝,姑娘正在挂帘,他蓦地起身,使了一招饿虎扑食。 看着突然晃动起来的画舫,桥上读书人先是惊愕,随即是羡慕,接着便是嫉妒,最终展现的是愤怒。 按照规矩,不是只能谈论诗词歌赋么? 竖子!快快放开那位姑娘! 第五十九章 姜某此生最重诺了 画舫很快便归于平静。 姜望趴在地板上,微微喘着气。 姑娘重新回到帘后,轻抚了下琴,说道:“小侯爷怎的这般急切呢。” 姜望依旧趴着,闷声说道:“姑娘确是好身手,想来若非武夫,便是修士了?” 他微微抬眸,一字一句道:“又或者,是妖!” 姑娘轻瞟着姜望,抿嘴笑道:“得不到便说我是妖,小侯爷原来是这样的人。” 姜望翻个身,改为躺着,又侧过来,手臂撑着脑袋,注视着姑娘,说道:“姜某正气凛然,又怎会喜好勾栏听曲?正因察觉到妖气,这才来降妖除魔,姑娘便承认了吧,好让姜某来降服你。” 姑娘嫣然一笑,“小侯爷的降服,可是正经的降服?” 姜望义正严词道:“那当然最是正经!” 姑娘说道:“但你打不过我。” 姜望顿时颓靡,说道:“姜某此生绝不屈于人下。” 虽然话好像没什么问题,但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姑娘怔了一下,说道:“小侯爷的事迹奴自是有听闻,在城前击退乌侯之举,让奴心生仰慕,但奴确不是妖,小侯爷怕是没有降服奴的机会。” 姜望笑道:“乌侯袭城,百姓们仍在逛庙会,根本不知城外发生了什么,姑娘却是一语道破,纵使非妖,怕也绝非常人。” 姑娘也跟着笑道:“但奴确非妖。” 姜望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画舫里必有一妖,就算不是姑娘,也会是旁人,我这人性子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待我把所有画舫都给掀了,若再寻不到妖,便只能是姑娘了。” 他笑眯眯的看着姑娘。 姑娘面色微沉。 若她借机逃走,便是坐实了妖的身份。 但若不逃,姜望心里依旧坐实她妖的身份。 可谓是没有半点退路能走。 “奴所言句句属实,小侯爷这般难为奴,奴自然无力反抗,但小侯爷此举无异于草菅人命,浑城里盛传着小侯爷的善名,若是做出此等事,百姓们又该怎么看待小侯爷?” 姜望低头沉思,又抬眸看了一眼,说道:“我行降妖除魔之举,百姓只会赞我大善,好像没有任何坏处可言啊?” 姑娘一时语塞。 若姜望把妖的事情坐实,便确该如此。 春葱玉指搭在琴弦上,她深吸了口气,说道:“没错,我是妖。” 姜望震惊道:“你真的是妖?!” 姑娘:(⊙_⊙) 姜望盘腿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问道:“你是个什么妖?跟常人毫无区别,道行应该很高吧?” 姑娘怔然片刻,随即冷笑道:“小侯爷在意的点,确是让我很意外。” “你非得揭穿我的身份,此时应是想着该怎么活着离开,你虽然击退了乌侯,但也并非只靠自身的本事。” “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我的道行比乌侯只强不弱。” 姜望咂嘴道:“麻烦了。” 他商量道:“要不就当做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姑娘继续抚琴,我继续听曲,完事,咱们好聚好散?” 姑娘说道:“小侯爷长得好看,想得倒也挺美,若你回去便叫帮手,我岂不是要倒霉?” 姜望说道:“姑娘误会了,姜某怎会是那样的人?我此生最重承诺了!” 若舒泥在此,定要跳起来狠狠给姜望一个大嘴巴。 姑娘虽没有见识过,但也很是坚决的说道:“我不信。” 姜望板着脸说道:“这就没意思了。” 同时他也在心里跟夜游神说着话,可谓一心两用,“她到底是什么妖?” 夜游神回道:“能跟人无异的妖自然都是大妖,我又怎么晓得她究竟是哪个?” 姜望说道:“你也不中用啊。” 夜游神怒道:“世间妖怪那么多,我又不是每个都认得,自沦落为妖后,我基本都在隐藏,莫说是大妖了,隋国里的大物我也未曾全部认得啊。” 姜望思忖道:“也就是说,这位姑娘跟你感知到的幕后大妖没什么关系喽。” 夜游神说道:“妖气有区别。” 姜望沉默了片刻,其实表面上依旧在跟姑娘掰扯,等到某个间隙,又在心里说道:“她可能很早就在浑城里了,且很懂得隐藏妖气,因我们在上船时,你才察觉到异样。” “但一个妖怪伪装成勾栏女子,更在浑城里待了许久,其目的不单纯啊。” “除了傲因那件事,浑城在此之前,很少有妖害人的情况出现,说明至少她在来到浑城后,没有害过人。” “哪怕她再是谨慎,浑城里若有人失踪,总会被镇守府衙知晓。” 夜游神问道:“你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她的道行如果真的不在乌侯之下,我可能确实打不过,但只要她有目的,且为了这个目的,在浑城忍着没有害人,那么我自然便能全身而退。” 夜游神说道:“但你揭穿了她妖的身份,就是在逼迫她杀你,已经暴露的情况下,她会放过你?” 姜望理所当然道:“我长得好看啊。” 夜游神震惊道:“你居然想对妖怪施以色相?!” 姜望反驳道:“怎能这般想我?若真是幕后隐藏的大妖,或是其他小妖怪,我确有些针对的计策,但现在问题不是出了岔子嘛。” “莫名其妙又冒出一个大妖,恰巧是女妖怪,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最终目的只是为了脱身啊,我绝对没有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夜游神想着,你若不解释还好,解释完,我更觉得你这人很脏。 姜望没再搭理夜游神,看着面前的姑娘,长得确实好看,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的,降妖除魔什么的也都是被逼无奈,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没必要闹得很僵,要么我发个誓?” 姑娘笑道:“男人发誓跟直接撒谎有什么区别?”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有失偏颇了,寻常男人怎能与姜某相提并论?” “我可是个大好人,从来不会撒谎,何况降服姑娘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啊,咱们和和美美谈天说地,然后各回各家,岂不妙哉?” 姑娘道:“小侯爷说得确有些道理。” 第六十章 汝有虞初之大才 站在桥上的读书人被淋了满身。 紧跟着便是各种尖叫声。 围观的百姓们落荒而逃。 接人上画舫的小船在骇浪里沉浮。 因姜望只出了一刀,河面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奇快妏敩 夜游神说道:“虽然神国的力量变得更强,但跟以前一样,以我的金丹为媒介,借来的力量依旧有限,且坚持的时间只是多出半盏茶而已。” 它在神国里翘着脚,努力做出鄙夷的姿势,在它看来,姜望非得借力量出刀,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根本就是在人前显圣。 姜望坐在岸边,一手撑在膝上,一手提着刀,看着狼狈趴在船上的老者,他朗声说道:“此地有妖气,在我乘船而去,乘船而回的过程里,妖气最重,那便毫无疑问,只能是你了!” 何故在姜望上船时,夜游神提醒有妖气? 何故姜望坐船回去时,妖气又比画舫里那位姑娘身上存在的更浓了? 百姓们都在岸上,河面皆是画舫,唯有老者驱船来回游荡,那么真相便也只有一个! 站在画舫里的姑娘很是错愕。 这里居然还有别的妖怪?! 她为何没有半点察觉? 破空声接连而至。 是栖霞街里的寻仙者第一时间注意到东集市的强大气息,纷纷赶到。 浮空而行的修士们甚至要把整个河面遮盖。 “姜先生!” 他们态度一致,纷纷朝着姜望见礼。 姜望默默点头。 夜游神忍不住说道:“我确忘了你现在今非昔比了,怪不得你有恃无恐,不仅仅是因为姓萧的在这里,整个浑城寻仙者都对你极为尊崇,你又故意出刀,把围观百姓都吓跑,妖怪在转瞬间就成了瓮中之鳖。” 它顿时感到有些惭愧。 看似腹黑,只顾着人前显圣的姜望,却已在无形中把妖怪围困此河里,它觉得自己未来依旧是一片光明。 但看着河面那些画舫,夜游神微怔,“那里面还有许多姑娘呢!” 宁十四和舒泥也领着一些武夫来到桥上。 立刻纵身掠上画舫,一边催促船夫靠岸,一边警惕地看着孤零零待在小船上的老者。 夜游神眨了眨眼睛,说道:“为何我总觉得你们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其实根本没有想勾栏听曲,而是早有计划来抓妖的?”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说道:“宁十四是骁菓军的人,在有危险的情况下,保护百姓,应当是下意识的反应吧?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游神也想到若姜望他们真的早有计划,自己哪可能不知道呢? 只能说他们是很凑巧的默契满分。 看着掠至画舫,护在身前的宁十四,姑娘沉默无言。 老者坐在小船上,微微喘着气,似是因刚才的惊涛骇浪,尚未回过神来。 舒泥飞到姜望身边,低声说道:“我没有感知到任何妖气啊?” 姜望说道:“你境界微末,此妖道行太深,感知不到也很正常。” 舒泥很不服气,她催炁拍向河面,小船顿时剧烈摇摆,吓得老者惊慌失措,险些跌入河里。 “这分明就是普通老百姓!” 姜望没有说话,而是直接凌空飞至小船上,把刀架在老者脖颈上,笑道:“再装就没意思了。” 老者面色青黄,“公子在说什么啊,老朽耳背,听不清......” “耳背是吧?”姜望微微一笑,手臂轻颤,刀芒寒意凛冽,翁地一声闷响。 老者捂耳痛嚎。 紧跟着姜望抬起手里的刀,面无表情的就要挥落。 河面此刻突然泛起涟漪,两道水柱腾空,将得小船托起。 黑气席卷,老者弯着腰,阴森森的笑声响彻在东集市。 “我已把气息内敛到极致,你竟还能有所察觉,不愧是将乌侯击败的人物。” 老者侧目看向茶肆里,萧姓男子自始至终都在默默饮茶,甚至没有往这边瞧一眼。 姜望皱眉说道:“跟我说话,莫要看着旁人,这会让我很没面子。” 老者笑着说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姜望说道:“我也同样很好奇,你是怎么潜入浑城的?” 老者说道:“小家伙很没礼貌啊,你应该先回答我的问题。” 姜望自顾自说道:“这条河延伸到城外,想来你很通水性。” 老者微微挑眉。 曾跟青袍和白袍修士闲聊得知,因妖怪横行,在漠章战役结束后,隋国建立壁垒,除旧城外,重要的新城池底下都有专门克制妖怪的物品存在,使得大妖没办法无声无息的潜入。 可事实上,浑城里的妖怪仿佛如入无人之境。 要么是浑城底下根本没有埋着克制妖怪的东西,要么便是妖怪找到了能避开克制物的方法。 姜望更相信是前者,毕竟浑城很小,且很偏僻。 魍魉藏在古旧器物里,若非本来就在,便是被人无意间带入城里,所以有魍魉存在属于正常情况,但在姜望第一次遇到妖怪前,浑城里确向来很平静。 他至今也没搞清楚,蠃颙是怎么突然出现在栖霞街的。 接着便有傲因出没,画舫里那位姑娘也是在浑城隐藏很久。 没有任何保护的浑城,妖怪想要悄无声息的潜入,可谓简单至极。 按理来说,妖怪应该是很喜欢浑城这种地方,没有什么修行宗门,又偏僻到修士救援也得花费些时间。 可偏偏在所谓仙人临世异象降临前,根本没什么妖怪在浑城肆虐。 这也是一件相当奇怪的事情。 姜望及冠前基本都待在侯府里,每日除了看书也没别的事情能做。 虽有某些秘闻或是侯府也很难搞到的古籍,脑子里又杂揉着说书先生的故事,让得姜望对隋国真正了解的不多,可也不能算少。 此般情况,若非浑城里隐藏着极其可怕的人物,便也是妖怪刻意在躲着。 但这并非一码事,妖怪可能是畏惧,也可能是有别的原因。 例如浑城里有妖怪珍重的东西,但凡在浑城闹事,就很容易招惹来大修士,横生祸端。 能避免的最好方式,便是妖怪故意躲着浑城,让世人都不会在意到这个地方。 毕竟妖怪大规模袭城的事情本就很少,就算浑城最适合妖怪袭击,也不会有人轻易想到其他问题。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猜测,顺势举个例子而已,因仍有很多问题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他仅是怀疑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不一定跟仙人临世相关。 若是为此,妖怪的唯一目标便该是杀仙,既然老者潜入浑城,他尽管去寻仙人便是,何故冒着被发现的可能,伪装成画舫的船公? 老者终究不是姜望肚子里的蛔虫,否则定是满脑袋疑问。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为啥子姜望就快把真相猜出来了? 你这么会想象,去当小说家好不好? 汝是有虞初之大才啊。 老者沉声说道:“看来你很喜欢揭人短,我此来只是想瞧瞧打败乌侯的两个家伙到底是何模样,可现在,怕是得直接把浑城灭掉了。” “妖怪好生猖狂,看剑!” 有寻仙者怒喝一声,径直飞向老者,但老者身后忽有硕大阴影浮现,随着河面沸腾,待得水花洒落,却已没了那位寻仙者的踪影。 老者打了个嗝,拍了拍肚子。 站在小船上的姜望很震惊。 老者看着他,笑道:“想来你会更好吃些。” 姜望腿肚子都在颤抖,太吓人了! 画舫里的姑娘面色也有些苍白,但她并非被老者的行为吓到,而是根据老者那番话,猜测对方也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否则怎会说出姜望喜欢揭短? 她待在浑城有很重要的事情。 看着老者的背影,眸中隐露杀意。 “你自诩聪明,其实蠢了些,如此数量的洞冥修士,哪怕对我而言没什么所谓,但也勉强能让我增涨些道行。” 姜望心头一震,慌忙喊道:“快逃!” 老者森然笑道:“既是来了,就别急着走。” 河面再次沸腾,有恶兽的咆哮声振聋发聩,直接将得悬在半空来不及撤离的十数位寻仙者吞没。 仍在酒楼里闭目养神的小鱼总算被惊醒。 赵汜已经吓得钻到桌子底下。 阿空脸颊鼓鼓囊囊,憨态可掬。 骆岘山和谢吾行的身影先后而至。 前者第一反应自是看向小鱼。 后者没有半点停顿,直接跨过河面,拔剑将得骇浪斩破,狠狠一脚踹在老者脸上。 出其不意,老者摔落河里。 谢吾行看向姜望,说道:“打架这种事情,怎么不叫我?” 姜望说道:“我只是勾栏......我来前也没想到会是这幅场景。” 他看向茶肆,那里已没了萧姓男子的身影。 环顾周围,却见萧姓男子速度很快的在半空中疾行,并起双指,像在勾画着什么。 很快便有金色纹路凭空闪现,霎时间酒楼消失无踪,紧跟着画舫也不见了,那些遁逃的寻仙者同是如此。 待得萧姓男子悬停,场间便只剩姜望和谢吾行等三人,以及波涛汹涌的河面。 姜望震惊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谢吾行茫然道:“你问谁?” 第六十一章 此生不负谢吾行 嘭嘭嘭...... 惊涛拍岸的声音连绵不绝。 但岸上只有浓浓地白雾,仿佛整个人间只剩下这条河。 姜望看着临近的萧姓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 萧姓男子淡淡说道:“你们可以理解为符阵。” 谢吾行惊骇道:“青玄署里有一位老天师,他便能做到画符为阵,但整个隋国的天师也只有他一人能做到,萧兄竟能如此轻而易举摆下符阵?!” 但姜望却意识到一些问题,符阵便是符阵,什么叫可以理解为符阵?这番话岂非表明根本就不是符阵? 这姓萧的秘密挺多啊。 姜望低头看着翻涌的河面,忽然说道:“好像未曾知晓萧兄的名字?” 萧姓男子瞥了他一眼,说道:“萧时年。” 时年......十年? 谢吾行精神一振。 柳翩便是在十年前第一次展露头角,而十年以前的过往,青玄署都未能查到半点踪迹,好像柳翩在十年前根本不存在一般,萧姓男子又恰巧名为时年,这可真是奇怪。 虽然觉得如此这般想,很没有道理,但谢吾行控制不住,归根结底,是他下意识就怀疑萧时年有问题。 “剑阁修士最是清高,居然也会搞偷袭。” 老者浮出水面,环顾着周遭雾气,沉声说道:“若非神都里那位张天师,便只有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具备此般手段,但如果你有这等修为,乌侯哪有命逃走?” “有能击退乌侯的本事,又在符箓上造诣非凡,小友怕是资质极高,也定然最是可口。” 他朝着萧时年咧嘴笑,满脸都是狰狞。 萧时年冷淡道:“我担心你会消化不良。” 老者笑道:“我胃口向来很好。” 谢吾行和姜望也在说着悄悄话。 “这便是你说的隐藏在幕后的大妖?” 姜望回道:“极有可能。” 谢吾行紧张道:“若是如此,肯定要比乌侯更强。” 他从前始终觉得自己就是苦檀年轻一辈修士里的第一人。 直到老师说出赵姓姑娘此人,直到败给姜望,又败给萧时年,面对乌侯毫无反击之力,现在又来了个可能比乌侯更强的妖怪,他的自信心已经深受打击。 虽然很清楚抱着此般想法,会使得手里的剑变得软弱,可他控制不住啊。 “也不见得。”姜望微微眯着眼睛,在掌控着神国力量的时候,他便也能察觉到妖气,表面上看来,老者的妖气确实非比寻常,但颇有点华而不实的意思。 就像是有人装出一副很强势的样子,其实内心里害怕的要死。 这当然只是姜望的感觉,无法因此直接判断出老者的道行。 河水在沸腾,携裹着层层黑气,老者立于河面,张开双臂,两条‘黑龙’怒吼,一则冲向萧时年,一则冲向姜望和谢吾行。 萧时年挥剑,剑锋将得黑龙劈作两半,但紧跟着便是两条黑龙呈现,把萧时年夹在中间,狠狠相撞。 谢吾行做出同样的动作,黑龙也跟着一分为二,张口便吞,湍急的河水入喉,谢吾行顿感窒息,任凭其如何挣扎,也只是溅出一些水花。 姜望飞向高空,分出的一只黑龙紧随其后,他猛地挥刀砸落,寒芒迸溅,竟直接把黑龙冻成冰块,然后破碎,掉落河里。 见此一幕,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挥刀斩向纠缠住谢吾行的黑龙,同时俯空而下,伸手洞穿黑龙的身躯,抓住谢吾行的衣领,将其拽了出来。 谢吾行剧烈咳嗽,狼狈不堪。 没等姜望再去救萧时年,便见其已然脱困。 犹如彩虹般绚烂的剑意直冲天际,将得两条黑龙崩散,随即冲向老者,剑锋斩落,被老者抬臂格挡,其皮肤呈现龟甲般的纹路。 萧时年身影撤离数丈。 姜望同谢吾行分开,以三角之势围着老者。 “能挡得住萧兄一剑,可见你的道行确比乌侯更高。” 姜望踩着河面,使其泛起点点涟漪,顿觉颇为有趣,他就这般低着头,踩着水,口中同时说道:“但现在的你已是瓮中之鳖,要么把我们三人都杀掉,要么我们把你杀掉,或者我们都死在这里。” 老者瞥向他,说道:“后两个没有可能。”奇快妏敩 姜望笑道:“最后一个确无可能,但第二个很有可能。” 老者也跟着笑道:“你很有自信嘛。” 姜望飞身落在已经飘到岸边的小船上,直接瘫坐着,说道:“我是个天才,同时又很刻苦,导致年纪轻轻,便力量强得一批,我若说刚刚只是热身,你信不信?” 老者微笑,显然不信。 姜望换了个姿势躺着,说道:“我就知你不信,这么着吧,咱们来个君子之约,我在这儿不动,你只要能一招打死我,便放你离开。” 他随即看向萧时年和谢吾行,说道:“两位来做见证,我若真的死了,你们也不可反悔。” 老者挑眉,说道:“你想玩什么把戏?” 谢吾行也急切说道:“姜兄,莫要此般鲁莽,你肯定会死的!” 姜望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萧时年没有说话,但他直接转身飞离,来到对面岸上。 老者紧紧皱着眉头。 按照此般距离,他要杀死姜望,萧时年绝对来不及救援。 “机会给你了,就看你中不中用。” 姜望舒服的躺在小船上,甚至翘着腿,随着小船晃晃悠悠。 老者站在河面,尝试着往前迈步。 萧时年没有半点反应,更是直接坐下来,低头看着河面发呆。 谢吾行倒是很急切,但丝毫威胁不到老者。 他看向小船里躺着的姜望,眯起眼睛。 且不管姜望有何阴谋,若能将其杀死,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就算有意外发生,想来也不会损失什么。 姜望哼着小曲儿,十分惬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时辰到了,可哪怕你想借着他再次引出真正神国的力量,也未必是其对手。” “而且刚刚借完力量,我会虚弱一段时间,后面就很难帮到你了。” 姜望在心里回道:“只要能证实那个猜测,胜算尚且五五开,就算我搞错了,跑回栖霞街就是了,在那里我的力量才是最强的,怎么也不可能把命丢掉。” 第六十二章 莫非他是临世仙人 姜望和谢吾行看着浮出水面的老者。 萧时年则默默盯着姜望。 此人果然很有问题。 想到他在浑城前故意激怒乌侯的场景,紧跟着便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若非藏拙,便是另有原因。 萧时年觉得自己已经隐隐捕捉到了姜望的小秘密。 老者的双腿仍在河里,他抬眸看着姜望,“乌侯败给你们,是它心生畏惧,不战而退,但若它真的发起疯来,浑城没人挡得住,我是这么认为。” “可你在短短一瞬间,修为竟跨越到澡雪境界,虽然稍纵即逝......看来乌侯败得也不算亏。” 姜望微笑道:“在任何时候都莫要低估旁人,否则会吃大亏的,你已重伤,胜局既定,是想像乌侯那般逃走,还是拼死反抗,死在这里?” 老者深深看着他,说道:“我记住你了。” 姜望说道:“我不好男色。” 他一语双关,默默盯了谢吾行一眼。 谢吾行很茫然,看我做什么? 老者沉声说道:“我想走,你拦不住。” 姜望笑道:“我也没打算拦着。” 老者挑眉道:“你竟真打算放我走?” 姜望郑重其事道:“说好的,你能一招杀死我,我便放你走,但你没做到啊。” 老者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没想拦着的意思,是打算直接把他留下! 他低头欲逃,便要扎入河里。 姜望出刀,狂风骤起。 同时谢吾行也在出剑。 唯有萧时年只是看着。 但河面并未沾染鲜血,老者身子仿若气泡般被姜望一刀斩破。 谢吾行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时年淡淡说道:“很明显,其并非本体。” 谢吾行震惊道:“身外元神?!”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早前便已猜到,澡雪境界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同等大妖自然也有元神。” 萧时年没说话,他对这些其实并没有很了解。 而姜望也只是听夜游神说的,想到老者华而不实的妖气,故有此猜测。 谢吾行沉声说道:“修士铸就黄庭,最高可有三座,便也能凝聚三类元神,下神仅有原身四成修为,中神则有原身六成修为,而上神与原身修为别无二致。” “妖怪元神有着区别,虽无法拥有全部道行,但能凝聚元神的妖怪,最低也可见神其十。” “仅是身外元神便拥有此般可怕的道行,恐是远胜过乌侯的存在!” 姜望想着此般大妖,要覆灭浑城简直轻而易举,偏偏没有那么做,其目的绝非只是杀仙那么单纯。 看似妖怪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仙人该是更强大的存在,若真是杀仙,就算老者很强,许也依旧不够格,除非刚临世的仙人很弱。 但若是这般,妖怪大可直接把浑城夷为平地,何必非得确定仙人的位置? 萧时年随手撤掉所谓符阵,同时说道:“在浑城短短数日,却惹来这么多麻烦,此地许是克我,强于乌侯跟远胜于乌侯,有着很大区别,我得考虑是不是要离开了。” 姜望受到那些寻仙者的尊崇,萧时年自然也没有例外。 原本寂静地竹林变得杂乱,正因此,他才来东集市散心,没想到又冒出一只大妖。 颇感心累啊。 没等谢吾行说什么,萧时年便直接破空而去。 东集市恢复了原貌,白雾渐渐散开,露出小鱼的身影,正满脸焦急。 在她的视线里,河面上的公子莫名其妙忽然消失了,但却又能感知到公子的气息,明明确定公子就在此处,可根本寻不到,小鱼差点便要急哭了。 姜望自是好一番安慰。 他抬眸看向酒楼,阿空仍在干饭,好像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姜望顿觉无语。 这个憨货。 骆岘山沉声说道:“且回府详谈。” 舒泥和宁十四也跟着。 镇守府衙将得东集市封锁,寻仙者们惊魂未定,他们萌生退意,寻仙至今也没有半点收获,但却屡次身临险境,可太吓人了些。 画舫里的姑娘注视着姜望离开的背影,想到姜望却也真的信守承诺。 她更能察觉那个老者的强大,虽然不清楚为何他们忽然消失了,但既是没有老者的身影,极大可能已被除掉。 想着在画舫里面姜望的表现,姑娘面色凝重,此人是在藏拙啊,也许他比我想象的更强。 “白姑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有位读书人又跑了回来。 白川绫摇摇头,好烦啊。 ...... 浔阳候府里。 骆岘山沉着脸,说道:“乌侯虽有着澡雪境的道行,但只是初窥门径,尚未能凝聚元神,有些大妖也因自身的问题,纵使道行很深,也不得见神,可只要是炼出元神的妖怪,都非等闲之辈。” 姜望没有说话。 谢吾行拍桌道:“妖怪觊觎浑城,我们若只能被动防守,早晚会出事,其元神被姜兄斩杀,那只大妖肯定也受了伤,在我看来,需得主动出击,将得威胁尽快铲除!” 骆岘山说道:“那只大妖仅驱使元神而至,本体或在浑城附近,也可能相隔万里,想要找到难如登天,怎么主动出击?” 姜望摸着下巴,思忖道:“既是各境强者们都在斩妖,跑来一只乌侯也便算了,若是有更强的存在,确实可能性很低。” “倒是有大妖分出一缕元神,偷偷潜入浑城的概率,相对来说能高一些,这便也意味着大妖的本体距离浑城很远。” 骆岘山点头说道:“大抵如是。” 谢吾行烦闷道:“那我们便只能等着妖怪再来?” 姜望笑道:“且不管妖怪袭城的目的为何,各处肆虐的大妖必是为吸引注意,要么被斩杀,要么继续顽强,等着更强的修士出现,再被斩杀,它们哪可能一直肆虐下去?” “虽说攻城容易,守城难,但浑城地方胜在易守难攻,大妖未亲至,又不像铸就上黄庭的大修士那般,能让元神具备全部道行,我能杀他一次,自然便能杀第二次。” 姜望瘫坐在椅子上,散漫说道:“等到苦檀大局既定,就算那只大妖亲至,自有剑神挡着,根本用不着杞人忧天。” 在旁未说话的舒泥面露鄙夷,看似很有道理,但姜望分明是懒惰,只想着把麻烦丢给别人。 ...... 浑城以西五十里。 平静地河面泛起涟漪。 仿佛有一座山浮现,老者端坐,神情颇有些阴郁。 岸上有土拱起,露出乌侯上半身,“您也败了?” 老者眸中隐现寒意,乌侯顿觉如遭雷殛,慌乱道:“河伯大人莫动气,是我口不择言,实乃无心之过!” 老者闭着眼睛,沉声说道:“虽然只是一缕元神,但也有我五成的道行,大意与否,此时再谈无用,用剑的那家伙非比寻常,有着很奇异的手段,那般景象类似符阵,可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姜望......”老者又再次睁开眼睛,“此人甚是奇怪,我竟从其身上隐隐察觉到一丝妖气,纵使很微弱,且稍纵即逝,但我的感知绝不会出错,他能在瞬间增涨修为,若非怪胎,便该是有着极大的依仗。” 乌侯小心翼翼说道:“我也有此感觉,虽然未曾察觉到什么妖气,但明明很确信他只是个寻常凡人,竟突然莫名其妙爆发出极强的力量,莫非他就是浑城里临世的仙人?” 老者说道:“世人皆知我们意图杀仙,但事实上数百年来哪里见过什么仙人,没有仙人,又何来杀仙?” “吾尊烛神早已屠尽仙人,就算有些家伙躲在世间苟延残喘,也只是老仙,所谓仙人临世在我看来分明是无稽之谈。” 老者自是不愿承认姜望可能会是在浑城临世的仙人。 所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姜望只是特殊些,想要直接跟仙人挂钩,未免显得太可笑。 何况仙人再弱,也绝非寻常修士或妖怪能相提并论,若是如此,他死掉的就非元神,哪怕能侥幸活下来,也必然遭受重创。 不会像现在这般,仅是因元神的消散,伤了些元气。 看着乌侯,老者沉声说道:“我已在浑城出手,短时间里必须隐藏,否则定会被剑阁的那家伙察觉,届时若被他们反应过来,计划便彻底功亏一篑了。” 乌侯点点头,看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河面。 河伯是活了很久的大妖。 据传曾跟随烛神大人征战,被某位真仙人封禁于此。 岁月如梭,数百年的时间,已鲜少有人知晓此事,仅仅同仙人传说那般,在古籍里有寥寥记载。 但隋国里的大物肯定有知晓河伯的人,若是暴露,只会让天下修士更确认仙人的存在,继而疯涌至浑城,甚至惹来某些不问世事的大物。 河伯的道行未在鼎盛,到时候怕是很危险。 可到处肆虐的大妖总会有消退的时候,若非浑城里冒出两个拦路者,这件事情早就结束了,现在哪怕深知时间有限,也只能干等着。 乌侯颇有些恼恨。 想要吃掉姜望和萧时年的念头更重了些。 第六十三章 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春怡馆就坐落在东集市相邻南城巷之地,高有三层楼。 时值傍晚。 姜望衣冠楚楚的跟宁十四在此碰面。 而宁十四可谓全副武装,黑袍裹身,带着兜帽,只露出嘴巴和半个下巴。 “你哪位?” “我啊。” 姜望好笑的说道:“宁兄这是什么打扮?” 宁十四压低声音说道:“我从未有过勾栏听曲,担心被认出来,不好解释。” 姜望说道:“但你这般更引人注意啊。” 宁十四悄摸的打量周围,果然很多百姓都在盯着他。 姜望又说道:“你是担心被舒姑娘知晓?” 宁十四继续压低声音,“谁人不知我正气凛然,若勾栏听曲的事情被传回神都,我在骁菓军里定是被人说笑。” 姜望正色道:“宁兄此言差矣,姜某同是正气凛然之辈,我们并非勾栏听曲,而是行抓妖之举。” 宁十四惊疑道:“在春怡馆里抓妖?姜兄是觉得我很傻么?” 姜望微微一笑。 画舫里那位姑娘便在春怡馆。 他哪里是真的信守承诺,分明是因老者的事情,把那位姑娘给忘了而已。 此刻来到春怡馆绝非是因那位姑娘长得好看,切切实实来抓妖的。 没错,姜某最是真诚可信。 当然,若要抓妖,与谢吾行结伴自然更合适,但其深藏着知男而上的想法,姜望避之不及,要找一个挡......要找一个并肩同行的人,宁十四便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很怀疑,但看姜望言辞凿凿,宁十四掀开兜帽,以真面目示人,低声说道:“此处怎会有妖?莫非又是那只大妖的元神?” 姜望摇头说道:“春怡馆里的女妖应是藏在浑城许久,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跟那只大妖没关系,我们此来目的便是一探究竟。” 宁十四闻言,面色凝重。 他果然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像春怡馆这种地方,浑城里仅此一家,别无分号,非要说的话,便也只有某些在小巷里的勾栏,寻常百姓都能去,正因春怡馆的特殊,自然也价格昂贵。 但这对于姜望而言,根本不算事。 整个浑城再找不出第二家比侯府更有财的老粗。 纵使曾经的杜家也不行。 因此,姜望带着宁十四直接登上二层楼。 三层楼住着姑娘们,一楼则是寻常百姓咬咬牙,勒紧腰绳,也能进的,二层楼便是真正豪绅富贾及贵人才能踏足的地方。 所谓花魁以及给春怡馆带来丰厚收益的姑娘则有自己独属的小院,位置紧挨着春怡馆,且是相通的,若非翻墙,便只能先入春怡馆,才能再去那些小院里。 虽然东集市昨日才刚刚发生很危险的事情,但此刻二层楼里仍是客人满堂。 除了大腹便便的豪绅,便是读书人居多。 二层楼里烧着炭炉,虽未至深秋,可因浑城的地理位置,在初秋时便已寒冷起来,若到了凛冬时节,浑城百姓皆是恨不得裹上十件棉袄。 客堂周围也摆着此时节的各种花,读书人们赏花谈诗看姑娘。 那些豪绅默默饮茶,相互轻声攀谈,装出一副很正经的模样。 但正经人谁来春怡馆啊? 因姜望的豪气,被引领到上座,看着客堂中间高台翩翩起舞的姑娘,有在旁抚琴者,吹笛者,也有唱曲儿的,确很让人眼花缭乱。奇快妏敩 宁十四面庞通红,微微低着头,小声问道:“哪个是妖啊?” 许久未闻姜望回答,宁十四侧目看去,只见姜望盯着那些姑娘,看得很入神。 “真是伤风败俗啊,她们怎的穿得这般少?” 宁十四羞恼道:“姜兄,你就是来勾栏听曲的吧!” “瞎说!”姜望义正严词道:“浑城里未嫁的小娘子哪个不想得到我?皆被我一一拒绝,我又怎会喜欢春怡馆这些娇媚小娘子?” 说完,他在心里想着,若非以前不得出府,身子又很虚,孩子怕是都会打酱油了。 是我真的不想么?是身体不允许啊! 想到但凡成亲,结果只能瘫软在榻,就直接没脸见人了,而且很容易没命的! 此时隐隐有开门的声音传来。 姜望抬眸。 因二层楼并没有天花板,抬眼便能看到三层楼,但有垂着纱帘,貌似也有贴着陶天师的符箓,正好能挡住视线,让人很难真正看清三层楼的画面。 姜望注意到三层楼上有一个很模糊的身影出现,哪怕看不清,但其身段很像画舫里那位姑娘。 他借助夜游神的眼睛,贴着符箓的纱帘便没了用武之地。 姑娘似是有些烦闷,双臂搭着廊檐,下巴抵在手臂上,低眸看着二层楼的场景。 姜望随即拍了拍宁十四的肩膀,说道:“你好好看着,我去上个茅房。” 那位姑娘住在三层楼,只能算是春怡馆里很寻常的姑娘,他倒也未曾纠结姑娘长得那般好看,春怡馆为何没有悉心培养。 毕竟人家是妖啊,直接吹口气就能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恐怕春怡馆老板都记不得有这号人。 真就纯粹在春怡馆混吃混喝的。 也因姑娘非是春怡馆招牌,想要上三层楼,银子给够,啥都好说。 姜望刚要登楼,便见有位读书人先他一步,看其满脸肉痛的模样,怕是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有了上三层楼的资格。 当然也仅是有前往三层楼的资格而已,真想做些什么,那银子可得再翻好几番,春怡馆毕竟是浑城同行里的巨头,哪怕再是寻常的姑娘,价格也是昂贵的一批。 姜望跟在那位读书人后面。 三层楼里的长廊倒是很寂静。 “白姑娘。”那位读书人的穿着打扮虽没有很拮据,但也算不得华贵,他未敢太靠近白川绫,隔着三步便揖手为礼。 姜望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默默瞧着。 “你怎么又来了?”白川绫似是很无奈。 她在春怡馆里基本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因某次被眼前的读书人撞见,便隔三差五的往这儿跑。 以前也就算了,出现这种情况,直接让人失忆便是了,可自从所谓仙人临世异象呈现于栖霞街,寻仙者陆续而至,她便很是谨慎,不敢轻易暴露妖气。 “白姑娘,我想为你赎身,奈何囊中羞涩,我虽想方设法筹了银子,但也只是杯水车薪,且每回来看你,都要花费十两,导致筹到的银子反而越来越少......” 那位读书人很是羞愧。 白川绫皱眉说道:“我早就与你说过,莫要来了,你偏要犟,忍着点把银子凑齐不好么?” 读书人眼睛放光,“白姑娘是愿意让我为你赎身了?” 白川绫没有说话。 但读书人很激动,又说了几句,便欢快的离开,打算尽快筹够银子,这段日子便忍着不要来了,有白姑娘亲口承诺,足以慰藉无法相见的煎熬了。 他下楼时注意到姜望,但也没有多想,毕竟三层楼又非只住着白姑娘。 姜望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你这样很亏啊,十两银子都已经花了,这么急着离开干嘛? 白川绫也看到了姜望,面色微变,“你怎么来了?” 姜望上得前去,笑道:“如此哄骗与他,最终若无法得偿所愿,岂非太可怜了些。” 白川绫说道:“他总是出现在我眼前,让我心烦,想来也不可能筹够银子,等到没办法的时候,自会知难而退。” 姜望说道:“但如果他是个傻子,非得迎难而上呢?” 言下之意,那位读书人万一做出什么错事,很可能毁掉自己的人生。 白川绫挑眉道:“我是妖,又怎会在意这些,你若无事便离开,我看到你也很心烦。” 姜望看向旁边半敞开的房门,想来便是属于白姑娘的,他二话不说,直接走了进去。 白川绫瞪大眼睛,强忍着没有叫出来,跟着步入房间,低声说道:“你想做什么?” 姜望意外发现屋子里有张躺椅,很惬意的躺在上面,看着站在门后的白川绫,笑着说道:“我没想做什么。” 白川绫回身把门紧闭,沉声说道:“最好是这样,你此前确信守承诺,我正好也有件事情很疑惑,昨日那个老者到底是什么情况?” 姜望微微皱眉,说道:“他是妖,你也是妖,我想你应该更清楚怎么回事。” 白川绫说道:“我又不认得他,甚至若非你揭穿其身份,我都未察觉他是妖,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姜望笑道:“我也很好奇,你藏在这春怡馆里目的为何?” 白川绫横眉道:“关你屁事!” 姜望说道:“粗俗,若是刚才那位读书人见到姑娘这般模样,怕是很难再喜欢了吧。” 白川绫说道:“谁稀罕?你虽修为很高,但我也不会怕你,何况春怡馆里那么多人,你也不想他们都没命吧?那个老家伙的事情与我无关,也别把注意打到我身上,否则后果自负。”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袭城终究有其目的,它们绝不会轻易放弃,只要你在浑城里,便很难置身事外,等到浑城被妖怪攻陷,不管你想做什么,都没了机会,其实咱们该是盟友才对。” 白川绫不屑道:“你在想屁吃。” 姜望:“......” 第六十四章 上炀因象常祭酒 没想到,白姑娘长得这般好看,言语却此般粗俗。 不像我,长得更好看,但正气凛然。 姜望很惬意地窝在躺椅上,淡淡说道:“你能藏在浑城安然无恙,自有非常手段,但浑城已不再太平,境界更高的修士随时可能会来,有些事情要做便快点做,否则就没机会了。” 白川绫坐在对面,挑眉道:“吓我?” 姜望说道:“在画舫里你没有出手杀我,那便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好自为之吧。” 他很不舍的从躺椅上起身,径直推门出去。 转眼便看到宁十四的身影。 他表情僵住。 “姜兄,这里好像没有茅房吧?” 见姜望迟迟未归,宁十四到处寻觅,虽仅是稍有怀疑的来到三层楼,可没想到姜望真的在这里。 姜望干咳一声,说道:“第一次来春怡馆,不认得路,难免走错,话说宁兄为何在此?” 宁十四很震惊,倒打一耙? 此时白川绫扭着腰出来,很是娇媚的捶了捶姜望胸口,“公子好坏,下次要再来找我哦。” 姜望暗恨,这分明是睚眦报复! 宁十四面无表情,说道:“姜兄很不诚实啊,我原以为你同我一般正气凛然,没想到却打着抓妖的借口勾栏听曲,还特意拉着我做挡箭牌,我实在羞于与你为伍。” 看着宁十四径直离开的背影,姜望急切道:“宁兄误会了啊!” 白川绫冷笑,“小侯爷果真是正气凛然啊。” 姜望瞪了她一眼,“我还很会善解人意呢。” 白川绫愣了一下,随即满脸通红。 ...... 苦檀上炀郡,因象城,鱼渊学府。 昏暗的房间里很是静谧。 蔡棠古端正坐在蒲团上。 东重阳抱刀背靠着门框,看着外面风景。 上炀是苦檀数一数二的大郡,人口千万余,而因象城有鱼渊学府的存在,极具代表性,莫说繁华程度,单是占地面积便胜过六个浑城。 其风景自然十分秀丽。 “祭酒,苏凌夷被杀一事,真就这么咽下去了?” 蔡棠古面前有一道模糊地身影,便是鱼渊学府的常祭酒。 “苦檀大妖肆虐的事情尚未解决,按日子来看,祭贤也要临近,但只能往后稍微推迟,希望剑神能尽快稳住局面,毕竟推迟祭贤从未有过先例。” 蔡棠古闻言,紧皱着眉头,说道:“我一直在关注着浑城,近日得到消息,有大规模的妖怪袭击浑城,但貌似被两位澡雪境修士解决。” “可除了祭酒,苦檀里有的澡雪修士都在各处斩妖除魔,浑城怎会无缘无故的冒出来两个?”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蔡棠古抬眸,无奈说道:“祭酒,别吃了,我在跟您谈正事。” 常祭酒说道:“人生在世啊,能享受美食最是可喜,嘴巴也不光是用来说话的,要不你也吃点?” 蔡棠古无言片刻,叹气道:“我没有胃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响起,常祭酒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所以啊,你便是不懂得享受,你资质确实很低,想要努力刻苦些很正常,但也要懂得劳逸结合啊,否则身子会垮掉的。” 蔡棠古闷声说道:“祭酒资质高绝,就算每日除了吃睡,别的都不做,也没什么所谓,可我年纪已经很大了,如果不能破开洞冥境的壁垒,难逃寿终正寝,对此,我很不甘心。” 常祭酒说道:“听闻你在浑城被羞辱,想要报复也合乎情理,但祭贤之事更胜城隍庙会,是要祭奠先贤,因此,其他任何事情都显得不那么重要。” “苦檀祭贤素来由我鱼渊学府主礼,不容有失,在这之前,你便先忍耐些吧。” 蔡棠古沉声说道:“我虽晓得此道理,但祭酒为何这般平静?苏凌夷是您亲传弟子,被恶贼所杀,就算暂且无法报复,也不能让那姜望继续嚣张吧?”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常祭酒说道:“那么你又想怎么做呢?浔阳候乃是祁国皇室遗孤,陛下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不喜,表面上也是圣恩备至,你是想打陛下的脸?” 蔡棠古惶恐道:“万万不敢!” 常祭酒继续说道:“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被个娃娃讽刺一番,又能算得了什么,待到合适的时候,你想报复,自是随你,但此时此刻,决计不行。” 话落,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蔡棠古沉默良久,揖手道:“祭酒慢慢吃,我先告辞了。” 常祭酒只是摆了摆手。 蔡棠古退出房间。 东重阳往里面瞧了一眼,便跟着蔡棠古离开。 “你们这位祭酒,确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蔡棠古看向东重阳,说道:“是跟你想象的出入很大?” 东重阳点点头。 蔡棠古笑道:“别看祭酒一副很不靠谱的样子,实则为帝师最重的左膀右臂之一,世人皆言苦檀剑神独高,虽是事实,但除了剑神那个怪物,纵观苦檀,绝无有祭酒一合之敌者。” 东重阳很意外,说道:“苦檀青玄署那位行令和骆岘山也非祭酒一合之敌?” 蔡棠古笑笑,没说话。 待得回到自己的住处,他请东重阳落座,说道:“当年你拒绝入武神祠,也曾在鱼渊学府修行过一段时间,没有前往神都,反而在苦檀江湖行走,你肯帮忙同我去浑城,我自很是领情。” “你既已厌倦江湖,总得有个落脚之地,我已问过祭酒,重阳兄可留在学府,当个教习。” 东重阳感激道:“多谢蔡兄。” 有仆人端来美酒佳肴,酒过三巡,蔡棠古微醺,略有些磕巴道:“虽因祭贤之事,我不可真正做什么,但浑城被妖怪袭击,且有陌生的澡雪境修士出现,我都有理由再往浑城跑一趟,重阳兄可有意同往?” 东重阳的酒量显然远胜蔡棠古,可谓面不改色,轻声说道:“在浑城偶遇骆岘山,我便已存着与其一战的想法,但有件事情我得提醒蔡兄,莫要自误。” 蔡棠古阴沉着脸,说道:“我省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 东重阳说道:“姜望此人定有问题,能避则避吧。” 想到姜望可能拥有祁国留下的瑰宝,蔡棠古眼睛放光,也许突破澡雪境界的契机便在此,借着酒意,他心思愈加活泛起来。 ...... “常祭酒。” 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止息,看着门外出现的身影,常祭酒笑道:“等你许久了,快请坐。” 来者胸有沟壑,黑色锦衣裹身,金带束腰,悬挂佩剑,满头青丝飞扬,面容清冷,柳眉弯弯,眼睛刻意眯着,流露出让人遍体生寒的凛冽气息。 “吃了么?”常祭酒很自然的问候了一句。 “未曾。”来者低头看着满地糕点碎屑,特意找了个干净的蒲团落座,淡淡说道:“祭酒喜欢昏暗的氛围?” 常祭酒说道:“有光的话,会刺眼。” 来者说道:“那祭酒可要好好看看眼睛,怕是存在什么问题。” 常祭酒笑道:“也就是你啊,若是旁人在我面前以这种语气说这样的话,在其话音刚落,就得被人拿着扫帚,清扫出去。” 这个清扫可是大有深意。 “此来拜会,是有件事情需要祭酒帮忙。” 常祭酒说道:“尽管讲来。” “在大妖肆虐之际,青玄署探查到苦檀境内有山泽出没,许想借此生事,我想让祭酒派人引路。” 常祭酒笑着说道:“既有路痴的毛病,何必非得亲力亲为呢,你能来到这里,便该有人引路,怎的又让我再找人呢?” “途中遇到妖怪,跟我来的人都死了,其实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找到因象。” 常祭酒真是没有想到。 他很无奈的说道:“你每次有任务便都只带着引路人,但如果找一个有修行的引路人,不就能避免像这样的事情发生么?” “我路痴,在隋国里只有三个人知晓。” 常祭酒恍然道:“你不想让同职晓得此事,若只找普通的引路人,便不会传扬出去,丫头也是好面儿的,但路痴也不是啥丢人的事情吧?” 看着对方不说话,常祭酒再次释然道:“你得重用,怕是很多同职的眼中钉,那些家伙随便抓到些芝麻绿豆大点事,都会弄出天塌的动静,确实平添麻烦。” 来者虽胸有沟壑,但也未曾想到常祭酒如此会自问自答。 “有妖怪袭击浑城,甚至有澡雪境修士出没,若是外来者,现身苦檀定存缘由,总是要去问问情况的,你正好可一同前往。” 常祭酒思忖道:“而此事不急,我会嘱咐好,让人协助你查找山泽,绝不会透露你路痴的事情。” “谢祭酒。” “谢什么,你既然没有吃饭,正好跟我一块吃点,因象城的美食极其妙哉,你在神都怕也未曾尝过,我这便让人一一买来。” 看着常祭酒身前的残渣,哪里是想让我尝什么美食?是您根本没吃饱,正好以此当借口吧? 但她也没有说什么,一路奔波,确实很饿。 第六十五章 蔡棠古的小愿望 看着浔阳候府紧闭的大门。 谢吾行很茫然。 什么情况? 为何姜兄总是对自己视而不见? 我未曾有哪里得罪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 于是,他决定翻墙。 但刚刚翻墙而入,便见藤椅上的姜望正盯着他。 “我确得把强垒高点了。” 谢吾行上前问道:“姜兄怎么老是躲着我?” 姜望说道:“因为你很危险。” 谢吾行说道:“姜兄莫开玩笑,当初你我势均力敌,最终我却输了一筹,现如今,我更是难望姜兄项背,姜兄确为绝世天才,短短时日里,进境神速。” 姜望摆手道:“别夸我,有什么事便说,没事就回见。” 谢吾行很是委屈,但又重整心绪,说道:“竹林已空,萧时年怕是已经离开浑城了。” 姜望很诧异,“我当他随口说说,没想到真的跑了?” 谢吾行最想得知萧时年的秘密,可因其气息特殊,此刻再想找,亦是难如登天,他感到很是惆怅。 姜望很狐疑地看着他。 萧时年走了便走了,你那是什么表情? 莫非你不光是想对我难上加难,也想对萧时年迎难而上? 他顿悟了。 萧时年可能也察觉到了谢吾行的邪恶想法,直接便来了招金蝉脱壳。 姜望恨啊。 只怪自己有病,出离浑城必死无疑,想躲都没处躲啊。 “但冯灵槐尚在浑城,也许能从他那里,探究萧时年的去向。” 谢吾行思忖着。 浑然没有注意到姜望满脸惊恐的表情。 但很快姜望又心头一喜。 看来谢吾行喜爱萧时年更甚,这是好消息啊。 他当即说道:“谢兄尽管探究,我会大力支持的!” 谢吾行也很郑重其事的点点头,说道:“另有件事要告知姜兄,剑阁有向我传信,因貌似神都仙人出手,隋国各境危机基本趋于稳定,在苦檀肆虐的大妖稍弱一些,有的被斩杀,有的逃走,剩下寥寥几只,相信老师很快就能解决。” 姜望皱眉说道:“若是此般,袭击浑城的大妖便没了先机,有剑神坐镇,苦檀便已重归太平,确是好消息。” 谢吾行说道:“我已把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告知剑阁,师叔会想办法探寻那只大妖的踪迹,浑城的危局算是彻底解决了。” 姜望心想,也不一定,那只大妖藏在暗处,若是轻易就能找到,各境又怎会遭此劫难,真正的大妖或有隐藏气息的方法,只要安稳待着,就很难被找到。 而只要那只大妖没有被解决,浑城就仍然存在威胁。 看着谢吾行像是下意识般,再次翻墙而出,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高山矗立,奇峰突起,树林茂盛,花草异香,夜游神在小溪里玩耍,抖着翅膀,使得水珠四溅。 “可惜没有鱼儿能抓。” 说来也怪,数百年的时间,夜游神也未曾感到孤独,此刻却很是寂寞。 姜望席地而坐,捡起一颗石子丢入小溪里,说道:“所谓神都仙人出手的事情你怎么看?” 夜游神两条朝天,顺着小溪流淌,待得距离远了些,便再飞回原处,“我确在隋国有察觉到仙人气息,但是否在神都,我未能确信,终究不敢离神都太近,那里面皆是怪物,一个守城的都有可能把我弄死。” 姜望说道:“舒姑娘和宁十四也是从神都来的啊?” 夜游神说道:“我说神都里有很多怪物,你怎能理解成全是怪物的?” 姜望笑着说道:“我原先也不信仙人传闻,但你的出现,便已让我很难不信,纵然猜测妖怪袭城的目的可能并非为了仙人,可也只是猜测而已,万一真的有仙人藏在浑城,连你也感知不到呢?” 夜游神沉默了片刻,说道:“确有这个可能。” “但若真有仙人在浑城,必然会是上古仙人,所谓仙人临世的异象根本没有什么依据,是仙人想,才会有异象,仙人不想,自然什么都不会发生。” “唯有新的仙人诞生,方才会自主生出异象,可那是修士开天门,飞升成仙时才会有的,至于为何曾经确有异象多次出现,我也没能搞清楚。” 姜望思忖道:“所谓古籍记载仙人临世的异象,也许只是撰写古籍之人的猜测,他觉得是仙人降临,实则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但后世之人却都奉为真理?” 夜游神说道:“我仅是神祇而已,跟仙人相关的,或许确有某些事情,是我也无法解释的。” 它侧头看着姜望,再次说道:“我寻觅数百年都未能得见仙人踪影,但我深信六百年前,肯定有仙人活了下来,莫管妖怪袭城的真正目的,浑城都必有其特殊之处,你也大可找一找。” 姜望认真思考着,说道:“在栖霞街和凭阑街相邻之处,确有一块石头很奇怪。” 那是一块饱经风霜的石头。 据说在浑城建立前就摆在那里,且根本无法挪动。 曾经有位老天师特意看过风水,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远了,现在浑城的人谁也不清楚那块石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有些老人喜欢闲谈旧事,姜望以前偷跑出府,偶有听闻。 甚至镇守府衙也曾研究那块石头。 根据陶天师的说法,这块石头里面蕴藏着极浓厚地凶煞之气,但此煞气被镇压,并不会影响到周边的人。 陶天师终归是有些本事的,想来应不会无的放矢。 夜游神振翅高飞,抖落着水珠,径直来到姜望脑袋上,仿佛那便是它的鸟窝一般,划拉划拉碍事的头发,舒舒服服趴着,说道:“如此看来,那块石头确有问题。” “想当年,青冥大战,众神陨落,真仙谪尘,有些道行极深的妖,没办法杀死,便只能封印,也许那块石头便镇压着六百年前的大妖。” 姜望震惊道:“你的意思是,浑城底下有妖怪?!”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应该是栖霞街下面,但这只是一种猜测,而且已经数百年,又经历漠章战役,人间被几番洗礼,纵使真的有大妖被封印在此,怕也早就成枯骨了。” 姜望说道:“妖怪寿命绵延,只要未曾受到实质伤害,哪那么容易变成枯骨?若是被封印,说是妖怪的囚笼,但也可以说是庇护,封印不破,里面的妖怪当不受人间洗礼的影响。” 第六十六章 神祇果位(上) 翌日清晨。 姜望正在侯府里晒着太阳。 虽然阳光很弱,小风很凉,但很惬意。 阿空则爬上屋檐,晃着脚脚,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就是没有背着胖娃娃,但有一只大蜘蛛,被细绳拴着,趴在瓦片上,睡得香甜。 姜望抬眸瞧了一眼,虽然已经问过,但仍很惊奇,拿绳子栓蜘蛛也便算了,关键可是妖怪蠃颙啊,简直离了大谱。 “姜先生!” 柴彼在墙外露出脑袋。 姜望疑惑道:“你在那里做什么?” 柴彼尴尬道:“我有敲门......” 很显然,姜望再次选择性耳背。 但童伯和小鱼纵使在后院,也能听到声音才对,怎么没去开门呢? 倒是青袍修士因想锻造一把更合适的剑,由白袍修士陪着出门了。 姜望朝着柴彼招手,柴彼得到允许,这才翻墙而入。 侯府果然根本不需要大门吧? “何事?”姜望淡淡问道。 柴彼恭敬见礼,说道:“虽然因东集市一事,有些人撤出了浑城,但更多的人还是留下来继续寻觅仙迹,可就在刚才,有人在栖霞街发现了一尊石像,被埋于废墟,多人查探因此丧命,我第一时间便想到姜先生,特来求助。” “石像?”姜望皱眉说道:“有何奇特之处?” 柴彼说道:“那是一尊虎像,且没有半点凶恶,反而给人一种很善的感觉,这该算是最怪异之处,猛虎哪有此般品相?” “但在接近石像五尺距离时,便使人忽然变得疯癫,大喊大叫一番,紧跟着就抽搐倒地,气息全无,当真诡谲!” 似是又回想起那般画面,柴彼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姜望在心里询问夜游神,“你可曾知晓此为何物?”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凝重,甚至带着点颤抖,“不可能啊,这东西怎会出现在这儿?” 姜望又问道:“究竟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你也见过类似的。” 姜望很茫然,正要再问,意识忽然被拖入神国里,呈现在他眼前的便是夜游神的那尊神像。 他很快反应过来,惊讶道:“跟你一样的神祇?!” 夜游神点头说道:“神祇为真仙附属,俗气些来讲,便是仙人神国里的看门者,神像果位乃仙人恩赐,若仙人陨落,其附属神祇的果位便会封闭,道行最轻也得折损大半。” “我因入驻你的神国,果位重获新生,若那尊虎像亦是果位,定是另一位陨落仙人的附属神祇,因未曾侍奉新主,其果位遗落在此。”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看来,应很寻常才对,你为何觉得它不该出现在这里?” 夜游神说道:“若同为神祇,且在附近,我当有感应。” “果位便是神祇根本,但凡损坏,纵使寻到新主,那么此神祇就算重获新生,便也不再是他。” “没有人想在这个世间里彻底消失,我的果位便藏在金丹里,怎会有神祇把果位随处扔的?” 夜游神面色凝重,他想到了很可怕的事情。 姜望猜测道:“仙人陨落皆在六百年前,或许有神祇彻底沦落为妖了呢?” 夜游神说道:“就算抛弃神祇的身份,果位也并非敝履,若有妖怪或修士掠夺果位,道行将增涨数倍不止,且神祇也会遭到反噬,无论如何,都没道理将之丢弃。” 姜望惊讶道:“妖怪袭城的第三种可能就这么出现了?”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们得去瞧瞧。” 姜望说道:“没必要吧?” 夜游神冷声道:“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姜望愤怒道:“那就憋着!” ...... 曾经同谢吾行一战的栖霞街废墟处。 有寻仙者聚集。 他们三三两两抱团,相互敌视,又满脸紧张。奇快妏敩 “姜先生来了!” 柴彼的声音由远及近。 寻仙者们纷纷回头,困惑道:“姜先生人呢?” 柴彼讪笑道:“姜先生走得慢了些,很快便到。” 他们耐心等待着。 大概半炷香的时辰,姜望才姗姗来到。 “姜先生。” 寻仙者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见礼。 姜望轻嗯了一声,问道:“石像在哪儿?” 柴彼指着某座废墟,“就在那里。” 旁边躺着数人,已然没了气息。 他们皆是双目圆睁,面庞青筋暴起,皮肤呈现酱紫色,仿佛受到极大惊吓而窒息。 但这些可都是洞冥境界的修士啊。 “姜先生,此物相当怪异,切莫靠近。” 有寻仙者善意提醒。 姜望仿若未闻,废墟底下,露出半个石像,虎面很清楚,根据推算,约有手掌大小。 “如何?”他在心里问道。 “确是神祇果位。” 夜游神借助姜望的眼睛观察着,说道:“但此神像蕴藏着很浓重的煞气,或是经年累月积攒的怨气成煞。” “果位无损,便证明神祇是活着的,可很奇怪的是,纵使相隔万里,只要果位在此,我便能感知到他的气息才对,事实上,我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就像他已经陨落似的。” 姜望隐隐想到什么,但却没有及时抓住,“既然此神像煞气浓郁,便该是出了很大问题,许是那位神祇真的彻底沦落为妖,把它留在这里很危险,干脆毁了吧。” 夜游神说道:“掠夺神祇果位能增涨道行,你便没有想法?” 姜望说道:“我身子本就很虚,若再沾染满是煞气的东西,恐怕没命可活,跟性命相比,道行算得了什么,似我这般天赋异禀的人,哪用得着谋取阴暗手段。” 夜游神说道:“虽然这番话很有道理,但有个槽让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吐。” “那就憋着。”姜望看向柴彼和那些寻仙者,说道:“此物很邪性,留着无益,你们且退开些。” 意识到姜先生要做什么的寻仙者们,颇有些惊恐,毕竟地上躺着前车之鉴,但又考虑到姜先生的强大,他们仅是道了句小心,便纷纷退离。 姜望凝视着那尊石像,拔刀出鞘,灼热气流瞬间暴涌而出,仿佛烈日直坠大地,那些寻仙者们汗如雨下,紧跟着便见姜望挥刀朝着石像斩落。 嘭! 残桓断壁的废墟直接被清空,化作齑粉。 但石像如常,没有半点损坏。 寻仙者们:(`Д)ゞ 姜望:( ̄w ̄;) 很尴尬。 这跟我想象的画面不一样啊。 “姜先生?” 柴彼小心翼翼。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此物有点东西。” 虽然姜望没能毁掉石像,但身处三尺距离也未曾受到影响,已是极其厉害,寻仙者们只惊于连姜先生都奈何不得石像,这东西恐非凡物! “好在这里没有百姓会来,暂时应当无碍,待我回去想想办法,再来解决。” 姜望径直离开。 柴彼欲言又止。 那里还躺着几个呢,总不能就扔在这吧? 但他也不敢说让姜先生帮忙抬出来。 “且先通知镇守府衙一声吧,平常或许没有百姓来,可万一此刻有百姓突发奇想,来这晃悠呢?到时便会惹出麻烦,让镇守府衙封锁此地,方能万无一失啊。” “柴兄所言极是。” 因柴彼跟姜望走得近些,有寻仙者借机恭维一声,随即又说道:“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妖怪蠃颙莫名出现,又有大妖袭城,东集市亦有妖显,现在栖霞街冒出古怪石像,这一桩桩事情是否存在关联?” 寻仙者们面色凝重,确很值得怀疑。 来此寻仙,未见仙人,却频频遇到妖怪,他们其实对待仙人已经不抱很大希望,甚至怀疑这尊石像可能才是跟‘海市蜃楼’显现有关。 古籍有载,仙人临世会有异象,但同时也有别的东西可能生出异象,来到浑城,本就是因猜测仙人临世,谁也未能断定,他们觉得自己或许已经寻到真相。 ...... 姜望回到侯府。 老管家和小鱼也在前后脚回来。 “你们何时出府的?” 老管家笑道:“一大早便出去了,我看公子尚在熟睡,就未曾打扰。” 小鱼说道:“是洛前辈要回武神祠,想再与我说说话,童伯担心他趁机把我绑走,便跟我一块去了半日闲客栈,但洛前辈直到出城,也没有提及此事。” 老管家很困惑的说道:“这确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姜望想着因自己‘善解人意’,骆岘山应是很放心,但若想跟小鱼说话,大可在临行前来侯府一趟,何必让小鱼前去呢? “骆尊者走得很匆忙?” 老管家说道:“确有些急切,天微亮便遣人来通知,等我们过去时,他早已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 姜望思忖道:“骆尊者来浑城的最初目的便也是因仙人临世的异象,莫非是武神祠或是苦檀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按照谢吾行的说法,隋国大妖肆虐的情况基本稳定,除非是又出了什么变故。 但想到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啥关系,便告别童伯和小鱼,回了小院。 躺在藤椅上,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依我在栖霞街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胜城前对战乌侯的时候,却伤及不了那尊石像分毫,若神祇果位都这般牢固,你们又何必刻意保护起来呢?” 趴在草地上的夜游神,斜睨了他一眼,“能觊觎神祇果位者,修为皆是高深莫测,你不会真觉得自己已经很强了吧?” 第六十七章 神祇果位(下) 姜望很茫然的说道:“我不强么?” 夜游神翻了个身,以臀示人,像是在无形嘲讽。 姜望直接上前就是一脚。 夜游神嚎出凄厉的惨叫声。 紧跟着便是狂风大作,身形见风就长,翅膀展开,把整座山覆盖,那一双猩红地眼眸,紧紧盯着姜望。 “那什么,开个玩笑而已,你这是做什么......” 乌侯那夸张的身躯跟夜游神相比,都只能算是芝麻,大的实在有些离谱了。 但夜游神显然无法释怀开菊危机,扬声长啸,高山震颤,神国里随即便充斥着姜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 ...... 姜望满脸颓靡的躺在草地上。 夜游神用喙顺着自己的羽毛,表情很人性化的露出事后惬意的模样。 “遗落的神祇,道行皆有折损,更甚者直接殒命,那尊神像确很奇怪,既是未曾侍奉新主,果位该是很脆弱,又有浓郁煞气存在,这里面必然有着极大的问题。” 姜望淡淡说道:“所以没能摧毁,绝非是我不够强?” 夜游神说道:“被封闭的果位虽是蕴藏着神祇大多数的道行,但在没有寻到新主前,神像果位也就稍显坚固些,一般的洞冥巅峰修士或许没辙,可你的力量足以将之摧毁。” “那座神祇非比寻常,你一刀没能将其斩碎,兴许已被察觉,他会借助那尊神像捕捉到你的气息。” 姜望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夜游神说道:“若没有别的事情耽搁,短则一两日,那个神祇便会出现在浑城,取你狗命。” 姜望:“......” 他恼怒道:“你就是故意的!” 夜游神扇了扇翅膀,说道:“我也未曾想到你没能毁掉石像啊,只要石像直接被摧毁,神祇就算依旧能察觉,但也无法锁定你的位置。” 姜望面色发白,“惨了惨了!” 虽然至今都没能正确认识到夜游神的本事,但神国将其力量尽数汲取,仍旧让夜游神拥有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同为神祇,没有被汲取力量,道行怕是深厚的很。 “你也不必吓成这样,那尊神像有问题,其神祇是死是活都尚未可知,何况有我在,曾经都侍奉过仙人,总会给些面子。” 夜游神心里笑嘻嘻,表面宽慰着姜望。 姜望顿时作祷告状,口中念念有词,“希望他已经死了,死得渣都不剩......” 夜游神正色道:“因果位蕴藏着神祇的道行,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才能正常接收,低境界的修士若想掠夺果位,只会面临身死道消的结局。” “而那尊神像却被煞气填满,根据推测,要么是神祇曾经历过什么,让他满是怨气,积攒成煞。” “要么便是身已陨落,但出于某种我无法解释的缘故,使得果位尚存,变成邪物,我更倾向于后者,因只要神祇活着,便不该丢弃果位。” “纵使他放弃神祇的身份,果位始终都是本命,不管是任何原因,都没道理把自己的命舍掉,除非本就不想活,甘愿让自己的果位给他人做嫁衣。” 姜望:“有被安慰到。” 第六十八章 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看着侧躺在榻的白川绫,姜望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想到那丫鬟是专门侍候白川绫的,要么经常被蒙蔽,要么也是一只妖。 姜望更倾向于前者。 除非丫鬟是比白川绫更厉害的妖。 但可能性很小。 “你是来降妖的?” 白川绫的声音很慵懒,像是刚睡醒的样子。 姜望面部微僵,忘了有道行的人或妖,听力都是很牛的。 虽然姜望自诩很强,但寻常时候终究还是平平无奇,尚未真正融入强者的圈子。 他很快又恢复正常,根据白川绫的语气来看,对方显然误以为是自己又在搞幺蛾子,根本没当回事。 等等,为什么要说又呢? 姜某从来不搞什么幺蛾子! 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妖怪,今日我便把你降服,束手就寝吧!” 白川绫依旧语气慵懒的说道:“你这些日子往春怡馆跑了好几趟,若是闲着没事,就上别处去玩,我可没有闲心陪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 姜望皱眉说道:“我很正经在说这件事情,你怎么不信呢?” 白川绫冷笑了一声。 这里是南城巷和东集市相邻之处,跟栖霞街有点距离,需得白川绫率先发难,他才能爆发出神国的力量。 看来只能施以旧策了。 姜望坐在躺椅上,微微晃动,让得躺椅发出嘎吱的声音。 这种杂音,让得白川绫心烦意乱,娇声道:“你能否老实一些!” 姜望说道:“我可以不动。” 白川绫吐出口气。 姜望又说道:“你来动也行。” 白川绫:“......” 她终究是在春怡馆里待着的,顿时脸蛋红润,恼羞成怒道:“你有病吧!” 姜望叹气道:“我这人果然很老实,没有那么圆滑,根本藏不住事,居然被姑娘一眼瞧出有病,是的,没错,我有病,且是大病。” 白川绫皱眉道:“有病就去治!” 姜望说道:“姑娘便是我的良药。” 白川绫瞪大眼睛,“...我是妖啊!你胃口这么重么?” 姜望说道:“也许姑娘妖身极其丑陋,但胜在人身漂亮,我可以的!” 白川绫顿感作呕,她自榻上起身,紧盯着姜望那张脸。 姜望目不转睛。 忽然便见到白川绫的脸有了变化。 果然很丑陋! 姜望无法想象。 他干脆直接就吐了。 白川绫冷笑道:“这样你也有胃口?” 姜望趴在躺椅上,缓缓抬高右手,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我可以!” 白川绫震惊了。 没想到啊,姜望此人面相好看,实则内心竟是这般阴暗! 姜望干呕着,挣扎起身,径直走向床榻。 白川绫害怕了。 她猛地飞出一脚,姜望惨叫着撞破桌椅,脑袋磕在房门上。 使得站在外面的丫鬟吓了一大跳。 搞这么大阵仗?! 看来那俊俏郎君很是勇猛。 丫鬟心悦,忙整理衣裙,想着姑娘一会儿就要传唤她了吧? ...... 姜望捂着自己的胸口,背靠着房门,龇牙咧嘴道:“姑娘好狠的心呐。” 没等白川绫反应,他便再次说道:“但还差点意思。” 他指着自己的要害部位,说道:“往这里狠狠再踹一脚。” 白川绫震惊道:“你果然病得不轻!” 姜望也很羞耻,但没办法啊,刚才虽是挨了一记飞踢,白川绫却显然没有真的展露杀意,导致他白挨了一脚。 要么是有很浓厚要杀他的念头,要么也得是攻势浩荡,威胁巨大,否则纯粹打情骂俏似的拳打脚踢,怕是真的被揍死,也无法引出神国的力量。 为了能让白川绫动真格的,姜望视死如归,他直接便朝着榻上飞扑而去。 表情可谓浪到极致,怕是瞬息就能吓哭良家。 白川绫果然条件反射般下了狠手,凛冽杀机骤显,她终于意识到,姜望此举并非开玩笑,真是来降妖的! 姜望使出浑身解数往前飞扑,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 甚至有鲜血四溅。 但在他即将撞破房门时,其身形很突兀地凝滞在半空中。 他的身子弓着,呈弯月状。 此时双腿耷拉下来。 腰背渐渐挺直。 脑袋轻抬,嘴角有血溢出,但神情无比平静。 这副模样跟刚才浪荡的表现,像是完全换了个人般。 姜望双脚落地,伸手抹掉嘴角血迹,淡淡微笑道:“姑娘确是我的良药,现在的我,前所未有的舒坦。” 白川绫沉声说道:“你想毁诺?” 姜望轻声说道:“很抱歉,我的承诺向来都是屁话。” 白川绫面色阴郁,说道:“我两次将你击退,看来小侯爷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厉害,你又是哪里的自信敢孤身前来?” 姜望笑道:“你尽管试试。” 白川绫没有说话。 姜望释然道:“你是担心真正动手,会暴露身份吧?但你的运气很好,骆尊者已经离开浑城,姓萧的也不在,谢吾行有他的事情在忙,剩下那些寻仙者对你应是构不成威胁。” 白川绫很不理解,说道:“我们一直相安无事,若要毁诺,什么时候都可以,正如你所言,浑城真正的高手都不在,你为何偏偏选在此时?” 姜望微笑道:“因为我有病啊。” 白川绫无言以对。 但她总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问题。 姜望则没想再耽搁时间。 目前依靠夜游神借力量,能坚持半炷香,非在栖霞街,就算引出神国的力量,也只能持续半个时辰而已。 唯有在栖霞街里,因可任意牵引神国,除非力竭,否则便没有时辰限制。 他直接拔刀出鞘。 灼热气流在房间里蔓延。 温度急速升高。 同时,长夜刀的凛冽寒意也在爆涌,极致寒暑的碰撞,给予白川绫无比煎熬的感觉。 这两股很难相融的力量,却彰显的恰到好处。 姜望在一开始便展现出最强的力量,若非都凝聚在房间里,整个春怡馆必定顷刻毁于一旦。 由此可见,姜望对神国力量的掌控已非往日能比。 白川绫神情凝重。 她虽算得上大妖,也只是因诞生的过程艰难,实则并不善战,没有其他大妖那般诡谲的本领。 在此时此刻,她方才真正知晓,自己严重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但男人都有着很明显的缺点。 姜望虽然很会装模作样,可却对勾栏听曲情有独钟。 白川绫有着先天优势,不管姜望如何表现,她都很确信这一点。 除非姜望是块石头,否则就算是宫里的阉人,白川绫都有自信立于不败之地。 因阉人终究也曾经是男人。 她眸子里迸发出妖冶的红光。 姜望瞳孔微微涣散。 眼前的画面突然变了一副场景。 白川绫消失不见。 出现在面前的是要比白川绫更美艳的女子。 她轻解衣裙,魅惑众生。 使得姜望渐渐迷失。 但神国里忽有钟声悠扬。 姜望顿时精神一震。 白川绫的身影重新呈现在眼前。 她很是震惊,颤抖着声音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压着心悸的感觉,强装微笑道:“姜某正气凛然,自是百邪不侵。”奇快妏敩 白川绫满脸不信。 莫非姜望实则为女儿身? 毕竟他长得甚是好看。 好看到不似人间凡人。 姜望表面稳如老狗,其实也是一阵后怕,但因此,让他想到了一种可能,立即便询问夜游神。 “魍魉是陨落的大妖残魂所化,因需寄住在古旧器物里,没什么特殊的本事,但最擅魅惑,白姑娘真正的身份便是魍魉,准确地说,是魍魉吸食足够的精气,就能化为魅孋,重塑身躯。” 姜望的神色逐渐凝重,沉声说道:“而魅孋的形成,往往意味着生灵涂炭,是借着最少上千人的生命,同时魅孋最擅隐藏,能把自身妖气内敛到极致,与常人无异,便使得修士很难抓到你们。” 正因魅孋形成的难度,作恶的魍魉基本都会被提前扼杀,可魍魉的数目过于庞大,导致魅孋的存在,依旧不在少数。 可以说,魅孋是修士碰到,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的妖怪。 白川绫瞳孔骤缩,很快又恢复正常,淡淡说道:“魍魉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没有精气,就会变得很虚弱,直到彻底消散,只有成就魅孋,方可摆脱这种困局。” “魍魉只能寄住在器物里,唯有人主动接近,才能发挥用武之地,但它们的本事低微,若人心中坦荡,自然不惧。” 姜望没有口诛笔伐,就像狼捕羊,羊吃草,归根结底都是为了活着。 但这场战斗,终究是要继续的。 魅孋的能耐绝非魍魉可比,所谓不善战,也只是相对大妖而言。 姜望面无表情斩出一刀。 白川绫挥掌拍击,凶戾的妖气扑面而来。 整座春怡馆都为之一震。 二层楼里喧哗声四起。 春怡馆轰隆震颤,各种花瓶碎裂,壁画掉落,门窗啪啪作响。 有人未曾站稳,跌坐在地。 有放在柱旁的高瓶倾斜,砸其身上,伴随着惨叫声,整个春怡馆乱作一团。 赵汜跌跌撞撞从三层楼某间屋子里跑出来,大声喊着姜望的名字。 紧跟着姜望的身影便直接从赵汜面前飞了出去。 赵汜懵了一下,“什么玩意儿飞过去了?” 第六十九章 画师赵汜和白川绫 姜望浑身紧绷,控制着身躯,稳稳落在二层楼的高台上。 白川绫的道行确比乌侯更强盛一些,虽然姜望始终都觉得乌侯没有使出全部本事,但起码也发挥了七成,两者就算有差距,应该也是不大的。 可白川绫胜在有着很强的爆发力。 他抬眸看到赵汜,刚要开口,便见白川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在门外的丫鬟已经被掉落的灯笼给砸晕了。 白川绫的手直接抓住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表面平静,内心有点小慌,失算了啊。 来前也没想到会彻底揭穿白川绫的身份,导致战局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直接覆盖了整个春怡馆。 赵汜此刻怕是吓尿了。 但很快姜望便发现,场面有些不太对。 因突然被人薅住了命运的后脖颈,赵汜下意识回头,白川绫竟忽然变了脸色。 “姑娘,这是作甚?” 赵汜有点扭捏。 白川绫脸色几番变化,慢慢放开了赵汜的后脖颈。 姜望见此,虽未搞懂,但也第一时间掠上三层楼,伸手拽住赵汜,紧跟着一脚把白川绫踹飞。 赵汜大惊道:“粗俗,太粗俗了,姓姜的,你简直不当人子!” 他作势便要搀扶白川绫。 姜望也顺手薅住他的后脖颈,说道:“别被美色冲昏了头,此为魅孋,残害生灵的大妖。” 赵汜茫然道:“妖怪长得这么好看?” 姜望说道:“傲因其实长得也很好看,可惜它是雄性。” 赵汜未曾见过傲因,想象不到,但眼前姑娘如此娇弱,怎会是妖怪呢? 白川绫默默起身,拍了拍衣裙沾染的污垢,轻声说道:“修士眼里的魅孋皆是红粉骷髅,但魍魉成就魅孋并非只有一种方法。” “若能寻回真我,壮大残魂,便可借助曾经大妖的道行,脱离古旧器物,只是此般魅孋会弱一些,且成功的概率极低。” 姜望皱眉说道:“你是想说自己未曾残害生灵?” 白川绫说道:“我为大妖时,残害的生灵不计其数,但自漠章战役里陨落,以魍魉姿态活着,确只有害过寥寥数人。” 她的眼睛扫过赵汜,又放在姜望身上,说道:“魍魉虽是大妖残魂所化,但并非所有大妖陨落时都能留下残魂。” “也因是残魂,没有曾经的道行,记忆也是缺失的,甚至很多魍魉根本不记得自己曾是大妖,我算是很幸运的那一个。” “我虽没有曾经全部的记忆,但终归有些断断续续的画面,这也让我有契机能成就魅孋,此番话非是狡辩,只是阐述事实。” 姜望沉默。 夜游神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确有这种情况存在。” 姜望看着白川绫,问道:“那你待在春怡馆的目的又是什么?” 白川绫盯着赵汜。 姜望挑眉,他隐隐嗅到了狗血的味道。 白川绫平淡说道:“我有一个故事。” 姜望拒绝聆听。 白川绫自顾自说道:“我只记得漠章战役的零星片段,好像为了杀死漠章,整个人间处在最巅峰的修士通力合作,那一场战役很是惨烈,因此所谓的大妖,很多都只是兵卒。” “我是死在一名武夫手里,但却记不清他的脸。” 姜望心想,这个故事的开局,时间线是否太长了些? “我在魂飞魄散之际,有一缕残魂逃脱,周围要么是大妖,要么是大修士,我很难附着在他们身上。” “好在战场的废墟,有着未被摧毁的器物,但也让我寻了很久,残魂即将彻底消散的时候,我看到了一支笔。” “我在沉眠里度过了漫长的岁月,直到某一日,我重新有了意识。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处某座大宅里,有人在握笔,写着奏疏。” “那人是朝堂的官员,他正面临着绝境,我就只是看着他,就像落地的娃娃,所有事物都要再次学习,他‘教’会了我很多,直至他被人用锁链捆着,无数的眼睛在围观,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 “我被封在只有黑暗的箱子里很长时间,重见天日后,我到过某个富贾,某个书生,甚至某个勾栏女子的手里,我借着一个又一个人的眼睛,观看着世间百态。” “长平七年春,有一穷苦书生得到了那支笔,他病得很重,家里很破,日日夜夜都是独自一人。” “他会作诗,会写词,他有着满腔抱负,但他的文章最终却成了别人功成名就的阶梯。” “他每日郁郁寡欢,夜里抱头痛哭,某一日,他出了门,很长时间才回来,也就在那一日,有人闯了进来,他失去了生命,但手里紧紧握着那支笔,鲜血的颜色很刺目。” “那支笔终是被戾气充斥,但我没有办法离开,好在镇守府衙很快便闻声而至,我也见到了杀死书生的人,他就站在一个贵公子的身后,就连镇守府衙也对那位贵公子很是客气。” “贵公子要比书生更识货,他拿走了那支笔,我的机会来了......” “但我没有想到,那位贵公子身边跟着天师,笔被折断,我也面临消散的结局,很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人,他在观山水,执笔作画。” ...... 姜望始终在寻找能打断白川绫的机会,但这句话出口,让他下意识看向正全神贯注听故事的赵汜。 而赵汜很白痴。 他仿佛身临其境,泪流满面。 白川绫仅是有片刻停顿,也使得姜望错失了能打断故事的机会,虽然此刻他也不是很想再打断了。 “他手里的笔很普通,但不知为何,却很有灵性,我借着那支笔逃出生天,没有被天师察觉,因伤势严重,我第一次尝试汲取人的精气,但不敢贪多。” “那位画师跟穷苦书生一样,家里很破旧,且再无第二人,他每日里除了画画便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但其实他画的画很糟糕。” 姜望撇了撇嘴。 赵汜则是挑着眉,世间如自己这般天赋的画师确实少见。 白川绫仍在说着,“他在画画,我在看他画画,日复一日,他渐渐变得憔悴,我愈加显得精神。” “他很爱惜那支笔,每日都要擦拭三遍,他曾经只画山水,第一次开始画人,但他有着很高的要求,于是流连勾栏之地,誓要找到最美的花魁。” “但他没有银子,只能蹲在门口瞧,被人驱赶,也毫不在意,总是乐此不疲。” 姜望满脸鄙夷的看向赵汜。 又下意识想着,当时在酒楼只是随口一说,手臂不会真的是因为勾栏听曲被人打断的吧? 而赵汜的表情也有了些变化。 有关画师的故事,怎么觉得好像很熟悉? “直到某一日,我在勾栏里瞧见了那个贵公子,好像已经被遗忘的记忆再次浮现,甚至我想起了曾经漠章战役的画面,成就魅孋的契机就由此出现了。” “我短暂的离开了那支笔,画师仍在屋里借着月光作画,我没有跟他说话,只想悄悄离开,但或许他看到了我的身影,在我前去复仇的时候,因未曾真正成就魅孋,我再次败了。” “将死之际,他出现了。” “我不曾知晓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撕毁了天师的符箓,我再次得以逃出生天,等我寻回画师的家,只看到他躺在榻上,缺了一臂。” 赵汜的身子在颤抖。 他紧紧盯着白川绫。 而白川绫也在看着他,轻声说道:“画师很穷,我也受了很重的伤,拼着彻底消散的危险,才以妖气帮他止血,让他能够活下来,因那个天师仍在搜寻我的踪迹,为了画师不被牵连,我选择了离开。” “花费了六年时间,终于成就魅孋,但贵公子并非浑城人士,我踏遍半个苦檀,才终于将其手刃,相比于杀死贵公子,我更迫切想要再见到那个画师。” “可在我来到浑城时,画师原来的家已经空了,恰在此刻,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天师。” “他画符的本事更强了些,虽然奈何不了魅孋,可他的运气十分好,或是结识了更厉害的天师,身上有能制衡魅孋的符箓在。” “我没能杀死他,反而受了伤,便躲在了春怡馆,伺机而动,也想着能再次看到蹲在门口的身影,但我尚未找到机会,紧跟着便有寻仙者纷沓至来。”. 白川绫凝视着赵汜的眼睛,说道:“因画师的画纸很白,他憔悴的脸色也很白,他的品性更是纯洁,所以我给自己取了白姓。” 纸是隋国很寻常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无需花银子来买,商铺会因活动而赠送,哪怕材质上乘的纸同样很便宜,因此再是穷苦的读书人,也不会缺纸,他们缺的只是机遇。 赵汜此刻的面色便很苍白。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白川绫。 这是一个妖怪跟很多人的故事。 也是和一位画师的故事。 但在赵汜的视角里,却非如此。 因痴迷作画,无人赏识,也依旧坚信自己日后肯定有所成就。 直到某一日,他在画人像,画的是一位很美的姑娘。 待他无意间抬眸,瞧见月光下那道背影。 正如他画中的身姿。 虽然可能很白痴。 但他当时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画的画活了。 画中的姑娘,真实走了出来。 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天赋异禀。 可姑娘却径直离开。 赵汜自然不同意。 这将是自己能扬名立万的契机。 他没有任何犹豫便追了上去。 就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赵汜虽然跟丢了。 但只是撒泡尿的工夫,他便又再次看到了姑娘的身影。 他急匆匆跑了过去,顿觉唐突,顺手把姑娘身上粘着的纸扯下,擦了擦手,可没等他说什么,姑娘就莫名其妙消失了。 甚至都没有看清姑娘的脸。 紧跟着他就被人打断了手。 像条狗一样爬回了家。 虽然翌日清晨醒来,手臂伤处没有半点疼痛,就像是他从来就没有过左手,但他只觉遭逢此般倒霉事,分明是天妒英才。 由此更坚信自己是个画画的天才。 他梦想着能够再次让画中人活过来。 因而他此后的画作,基本都是以人为先。 直到给姜望画像,入了侯府。 乍闻当年姑娘并非画中人,而是妖怪,赵汜如遭五雷轰顶。 难道我并非天才?! 白川绫看向赵汜的眼神满含深情。 而赵汜则深陷天才的深渊。 他猛地抬头,盯着白川绫,大声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随即掩面悲愤而走。 白川绫露出落寞的表情,低喃道:“许是他接受不了我妖怪的身份吧。” 姜望想着赵狗哪里会在意什么妖怪,怕是故事里有着什么反转。 说是赵汜没日没夜画画,甚至跑到勾栏外面瞧姑娘,都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但要说为救白川绫,展露英勇之资,那绝对不是赵汜! 他轻叹道:“白姑娘一腔深情,奈何喂了狗。” 白川绫皱眉道:“你怎能侮辱他!” 姜望:“......” 原来您才是狗! 想到赵汜自入了侯府,要么躲在房里作画,要么就是洗衣裳做饭,基本很少再抛头露面。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赵汜在酒楼里,白川绫在画舫里,两人明明面对面,却谁也没瞧见谁。 而春怡馆二层楼的动静,白川绫是注意到的,但许是没有直接观看,又或是赵汜的声音跟以前有些区别,让她没有第一时间识出赵汜。 但姜望又很快意识到一个问题。 白川绫的故事显然并非编造,她确是很特殊的魅孋,又牵扯到赵汜身上,怕是很难继续生死相搏了。 他兴冲冲的来到春怡馆,就只是挨了顿揍,听了段故事? 痛! 太痛了! 姜望很不甘心,商量道:“你好好找找状态,咱们再打一架?” 白川绫没有理会,落寞的回了房间。 姜望意志消沉,垂头丧气的走出春怡馆。 有些客人并未直接离开,而是堵在外面,镇守府衙的人刚刚赶到,周捕头看见姜望,微微一愣,忙上前说道:“小侯爷怎会在此?” 姜望连头都没抬,低声道:“自是勾栏听曲,没成想搞出了一堆破事。” 看着姜望步履蹒跚,周捕头神色莫名。 虽然深知小侯爷非凡人,但没想到在这方面也是异于常人,搞出这么大动静! 他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小侯爷真乃吾辈楷模啊。 第七十章 我有一张符 栖霞街,浔阳候府。 赵汜在作画。 他像是陷入了一种魔障。 脑海里全是白川绫的身影。 姜望默默靠近。 瞧着纸上呈现出白川绫的脸,他轻声说道:“有佳人不请自来,你就偷着乐吧。” 赵汜把画纸揉成团,说道:“细细想来,我确也需感谢她,正因她的出现,让我自诩天赋异禀,刻苦练画,才有今日成就。” 姜望虽然曾贬低赵汜的画,但其实他的画并不烂,或许以前很烂,只是因为没有名气,又不愿贱卖,才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赵汜也许并非天才,但他是个很努力的人。 姜望没有再打扰赵汜。 他此刻最在意的依旧是那尊石像。 他得尽快另寻适合的目标。 可思来想去,浑城里目前好像再找不出比白川绫更合适的了。 为此,姜望很是头疼。 他突然有点怀念蔡棠古。 很期望蔡棠古再次带着更强的帮手来报仇。 而远在两千里外的蔡棠古,同样很头疼。 他们跟着裴姑娘兜兜转转,甚至有时候一条路要反复走上好几遍,每每询问,裴姑娘都说是山泽部众谨慎,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若非他们都是修士,日行万里也是轻轻松松,否则此番路途怕是早就没命了。 东重阳开口说道:“我在江湖里也有听闻山泽部众,他们向来神出鬼没,至今未有人真正得见山泽重要成员的面目,如此搜寻,许是没什么效果。” 蔡棠古也跟着说道:“山泽部众在世间游走,抢夺资源,到处惹是生非,俨然不把朝堂放在眼里,渐离者尚有底线,而山泽部众里则全是疯子,绝不可以常理待之,我们此去浑城,耽搁时日甚多,不如先把山泽部众的事情放一放?” 他觉得裴姑娘应是很难同意,已经准备妥协。 但没想到裴姑娘很是自然的接话道:“这样也好。” 蔡棠古满脸惊愕。 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裴姑娘同意前往浑城,自是好事,蔡棠古担忧其再改主意,便第一时间冲在前头,朝着浑城方向而去。 ...... 春怡馆。 白川绫脑袋枕着手臂,趴在桌面上,回想着赵汜悲愤离开的画面,虽借口于妖的身份,但想到曾经赵汜撕破符箓的场景,他应该早就知晓自己是妖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是我不够漂亮? 但浑城应是很难找到比我更俊俏的姑娘。 白川绫很有自信。 这时有敲门声响起。 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娘子,那位读书人又来了。” 白川绫没有理会,想着丫鬟自能心领神会的把人打发走。 门外也确实没了动静。 但很快丫鬟的声音又响起,“娘子,有个独臂画师,没有银子,非得往三层楼闯,指名要见您,馆里已经有人拎棍去揍他了。” 她也想着凑个热闹。 结果房门被猛地打开,只觉一道黑影闪过,丫鬟愣在原地,什么玩楞儿? 通往三层楼的阶梯前,赵汜黑着脸。 说是姜望要帮他出钱勾栏听曲,但中途生了变故,自然是没有付账。 赵汜去而复返,让人逮个正着,积蓄直接被掏空了,想要上三层楼,需得再掏银子,这可把他难为坏了。 想要帮白川绫赎身的那位读书人,反而在劝解着赵汜,“兄台,莫在春怡馆闹事啊,人家背靠着陶天师,陶天师又是镇守大人的救命恩人,惹恼了春怡馆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春怡馆的人已经拎棍而来,他忙说道:“实不相瞒,我已凑足给白姑娘赎身的银子,白姑娘与我情投意合,是她很急切想要让我帮她赎身,兴是迫不及待要嫁给我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赵汜的肩膀,说道:“因此,兄台莫要再觊觎白姑娘,另寻佳人吧。” 赵汜很茫然的瞧了他一眼。 抬头便看到白川绫正欲从三层楼直接跳下来,实则身子已经在半空了,但很快又落回阶梯上,款款走下来。 那位读书人也紧跟着注意到白川绫,但未见其腾空的画面,他只是很欣喜,又担忧道:“你身子不适,怎的下楼来了?” 因丫鬟借故回绝,他正要请郎中,顺带着给白姑娘赎身,接到家里照顾,结果纵是忍着不适,白姑娘仍是迫切想见到他。 但白川绫根本瞧都没瞧他一眼,径直便走向了赵汜。 甚至不惜展露一丝妖气,让得拎棍的人呆滞片刻,恭敬退走。 赵汜见此一幕,意识到问题所在,他搓着手说道:“这也太厉害了。” 白川绫是有点紧张的,但赵汜的反应出乎意料,她顿觉羞赧,柔声道:“公子楼上请。” 赵汜默默点头,大摇大摆迈步上楼。 那位读书人愣在原地。 眼看着白川绫也要上楼,他连忙说道:“白姑娘,我已凑足银子......” 白川绫随口说道:“你留着花吧。” 眼睁睁看着白川绫柔情蜜意搀扶着赵汜消失在拐角,读书人面色惨白。 旁边座位有人在议论着什么。 “那位姑娘怎的从未见过?论长相和气质都远胜花魁啊,莫非是新来的?” “别瞧什么姑娘了,戌时三刻那场震动,绝非寻常,镇守府衙给出的结果明显只是借口,怎么别处不震,偏偏只有春怡馆?” “说到这个,我确想起一件事。” “有一俊俏公子扬言来春怡馆斩妖,紧跟着没多久春怡馆便出了事,此处不会真的有妖吧?” “莫要吓我啊,搞得我都不敢在此留夜了!” “姑娘诚可贵,生命价更高,吃完这顿酒,咱们就撤吧。” “若为峰隙谷,两者皆可抛,你们就是怂货,若真有妖的话,镇守府衙早就让春怡馆闭门了,今日我做主,不虚不归!” 读书人看向说话的那些人,春怡馆戌时出事,他也有听闻,但因在凑银子,得知时,事情早已平息,但这并非关键。 他面色惨白的说道:“白姑娘一直都在春怡馆,你们怎会没有见过?” ...... 春怡馆,三层楼里。 白川绫很是矜持,同赵汜保持着一定距离。 但她的眼神却没有半点矜持,可谓千娇百媚。 赵汜则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自顾自倒了杯茶,说道:“我之臂因你而逝,我之技因你而盛,两者互抵,如是而已。” 白川绫怅然道:“你是要与我撇清干系?” 赵汜说道:“非也,我此次前来,是忽有灵感,想要给姑娘画一幅画。” 白川绫很疑惑,“画画?” 赵汜说道:“我曾见春怡馆里花魁更迭,如昙花一现,很难长久,虽有小鱼更胜吾所见花魁,但她年纪小,终是缺了点意思,又见舒姑娘,很凶悍......今日得见白姑娘,又有渊源,最是吾心中一抹白月光,想来姑娘定然不会拒绝。” 白川绫面色微变,说道:“你来找我,只是想给我画像?” 赵汜诚挚说道:“姑娘曾跟我日久,最懂我嗜画如痴,那段故事确让我一时很难接受,但吾心胸阔达,遇事绝不往心里搁,但唯独作画,实在心痒难耐。” 白川绫强装笑颜,说道:“是顾虑我妖的身份?又或者,纵使我非妖怪,你也瞧不上?” 赵汜忙说道:“瞧得上,自然瞧得上,否则怎会想给你画像呢,毕竟你很清楚,我要求很高的。” 前面一句,让得白川绫很是心悦,但后面的话一出,让她神情顿时凝滞。 她满脸幽怨地盯着赵汜。 赵汜惊呼道:“姑娘此番神情绝美!请保持住,我作画很快的!”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笔墨纸砚,将纸张在桌面铺平,疯狂研墨,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可谓龙飞凤舞。 白川绫:(o﹏o) 赵汜急切道:“姑娘坚持住啊,我很快的!” 因戌时出事,虽仍有客人滞留春怡馆,但都相对安静,三层楼有贴着符箓的纱帘遮挡,但并不隔音。 赵汜的声音便很是清楚。 同道之辈表情怪异。 那位读书人面色煞白。 ...... 正值深夜。 西城巷里。 陶天师如痴如醉研习着《阵符大全》,曾亲眼目睹萧时年施展,但真正了解到冰山一角,他更是惊为天人。 萧时年赠予的《阵符大全》里记载着重建他世界观的知识。 他没想到符箓居然还能这么用? 事实上,里面的内容,符箓仅是辅助,最重要的是阵。 整个院子里皆是残破的符纸,那都是失败品,但陶天师隐约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初窥门径了。 正在他全神贯注继续画符的时候,敲门声忽起。 他吓得险些心脏骤停。 “是哪个挨千刀的!” 陶天师有滔天怒火。 他猛地拉开门。 面前是一身披黑袍,仿佛隐入黑暗里的人。 陶天师因此恍惚了一下。 黑袍人径直走进院落,看着面前的场景,轻笑道:“你确一如既往的刻苦用功。” 陶天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把《阵符大全》塞入怀里,然后转身看着黑袍人,皱眉说道:“你怎么又来了?” 黑袍人笑道:“在藏什么?” 陶天师冷声道:“与你无关。” 黑袍人没有在意,想着姓陶的能有什么宝贝,就算真有,以他的眼界,也至多是寻常之物。 “我有幸得见张老天师真容,获大机缘,假以时日,我定也能有所成就,甚至到青玄署任职,当年你我共同钻研符箓,我也有意提拔你,何故对我这般敌视?” 陶天师沉声说道:“话不投机半句多,你已非从前的你,我也并非从前的我,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日后绝不想与你为伍。” 黑袍人看向堂屋,轻笑道:“嘴上拒绝,但屋里的魍魉又是怎么回事?妖是人间之祸,用它们的命来强大己身,同样是正义,承认与我是一样的人,有那么难么?” 陶天师羞愧道:“我在追求符道的路上,确实误入歧途。” 话落,他神色变得严肃,“但我已决意另谋他路,亦未曾残害妖命,而你口中所谓的正义,更视人命如草芥,极端的正义便是恶,你利用百姓,验证符箓,让他们痛不欲生,这又算哪门子正义!” 黑袍人耸肩说道:“他们本就病入膏肓,亦或是厌倦生命,我助其解脱,又能借此完善符箓,可谓皆大欢喜,我未有强迫一人,这怎能不算正义?” 陶天师审视着他,说道:“除了在我面前,你怕是不敢随意说出这些话,若张老天师知晓此事,你得到的便不是机缘,欺骗世人,又自欺欺人,姓范的,你当真可笑。” 黑袍人皱眉说道:“但我在画符一途里,已远胜于你,你我有着共同的理想,我成了真正的天师,而你仍在门槛之外摸爬滚打,这便是事实。” 陶天师冷笑道:“果真如此么?有能耐就跟我比一比。” 黑袍人意外道:“你想跟我比试?陶兄啊陶兄,几时变得这般冲动了?明知不可能赢我,又何必呢。” 陶天师说道:“我有一张符,可破天人界限,你尽管施为,我都能接着。” 黑袍人挑眉道:“一旬半前我曾到过浑城,那时便有抽空来看你,对付最普通的魍魉都很勉强的你,究竟是哪来的自信?莫要逞一时威风,非得让我事后嘲笑你。” 陶天师淡淡说道:“输了,你就是我孙子。” 黑袍人:“......” 所以是我输了,就是你孙子,还是你输了,我就是你孙子? 这特么不是一个意思嘛! 黑袍人气急败坏。 他冷眼看着陶天师,说道:“看来你是要一意孤行了,也好,若我输了,便绝不会再踏入浑城半步,成全你要与我分道扬镳的想法,可你若是输了......”奇快妏敩 陶天师正色道:“我不可能输。” 黑袍人噎了一下,此时的陶天师确与往日不同,但只当是他脑子坏了,只懂得些皮毛,就想胜过真正入门的天师,根本是痴心妄想! 没有再说什么废话,黑袍人挥手间,便掷出一张符箓。 整个院落光芒大盛。 堂屋里的魍魉惨叫起来。 陶天师好整以暇的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同时说道:“你且把所有能耐都使出来,否则便没机会了。” 黑袍人沉声说道:“赢你何需如此!” 陶天师微微一笑,轻捏符箓,顿时狂风大作,天地间的炁瞬息凝聚于符箓之中,紧跟着黑袍人的符箓便直接化作齑粉,魍魉的惨叫声也止息。 “什......!?”黑袍人大惊失色,他仓惶间再次掷出符箓,但皆是雷声大雨点小,面对陶天师的符箓,毫无用武之地,尽数成了废纸。 陶天师及时收了符箓,因阵纹的存在,原本只能用一次的破壁神符,却可在阵纹消散前,反复使用。 类似效果的符箓也只有六甲神符,能抵御六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而此符在隋国只有张天师能画出来。 “怎会如此?!”黑袍人急促喘着气,不敢置信眼前的画面。 陶天师说道:“画符需得静口、静心,要全神注视,摒除杂念,更要诚挚,你急于求成,心思繁杂,纵然侥幸摸索出门道,但也只是下乘。” “吾辈皆以张天师为尊,想来你确得见老天师真容,但我绝不信老天师会赐你机缘,因我最了解你,谎话连篇,似你这种人,乃天师界的耻辱。” “兴是你远远得见老天师,但老天师却未看得见你,仅是走了狗屎运,面见老天师尊颜,有所顿悟,但此般好运,怕是毕生只有一回了。” 黑袍人面色难看至极。 他的确只跟张天师打过照面,事实上,张天师有没有注意到自己,他也无法肯定。 但张天师乃是画符之道最巅峰的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气质,哪怕仅是模仿学习,也够未入门径的新手受用一生的。 他承认自己是靠运气,但更坚信自己是大器晚成者,他为此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怎么可能败给废柴陶天师! 何况他确实另有机缘,只是并非来自于张天师。 “破壁神符......”黑袍人阴沉着脸,厉声道:“你怎么能画得出来破壁神符!” 陶天师自也不会承认此符是某人赠予,看着黑袍人此刻的表现,他只觉甚是快意,冷笑道:“唯有我这般诚诚恳恳刻苦画符的人,才能领悟上乘符道。” 黑袍人捏紧袖口,他因得见张天师尊颜而顿悟,真正入门,但也只是入门而已,无非是对最简单的符箓更得心应手,尚未有资格画出强大的符箓。 可因某种机缘,他袖口里藏着数张神符,但已经浪费了几张,此刻纵使有心取出来打陶天师的脸,也不愿再滥用。 他只能强忍着憋屈,想着再等一段时间,等到抓住那只妖怪,等到摸清神符的门路,他便不会陷入神符用一张少一张的窘境。 “看来是我小觑了你。”黑袍人森然说道:“愿赌服输,等我办完事,自不会再踏入浑城一步!” 他实则根本没想着信守承诺,仅是缓兵之计罢了,原是要在陶天师面前彰显优越,却被反秀了一把,这口气自然是要还回去的。 第七十一章 降妖除魔 春怡馆门前。 那位读书人攥着拳头。 他的面色阴晴不定。 整个春怡馆里,除了侍候的丫鬟,没人识得白川绫。 明明白川绫亲自下楼来接赵汜,那些拎棍的人也因白川绫而撤离,可就连馆主也坚称查无此人。 馆主的神情不似撒谎,也第一时间往三层楼去,但读书人没有跟着,他已经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白川绫或许是妖! 她蒙蔽了所有人的感官。 读书人饱读圣贤书,书里什么都有,瞬间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终究是错付了。 但白姑娘纵然是妖,他也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份感情很难轻易放下。 读书人最懂包容,是人是妖又有何妨? 可现在是白姑娘背叛了他。 他必须要让白姑娘回心转意。 因此,他得做点什么。 陶天师便住在西城巷! 他微微眯起眼睛,大步离开。 ......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门前两尊麒麟石像栩栩如生。 但有一尊却出现了裂痕。 骆岘山面无表情,看着排列整齐,但鼻青脸肿,哀哀戚戚的武神祠成员,沉声喝道:“都是废物!” 武神祠成员们皆是低着头,满面羞愧。 荣予鹿震惊道:“仅仅是一人,把你们全都揍了一顿,然后扬长而去?” 有人低声接话,“那人自称顾景风,是山泽部众的一名武夫,我们甚至连他长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荣予鹿更为震惊,“莫非是宗师!” 骆岘山说道:“武神祠里第四境巅峰以上的武夫都在降妖除魔尚未归来,也许只是被钻了空子,真是宗师的话,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作风,怕是能把武神祠变成废墟,怎会打了人便走?” 荣予鹿说道:“但顾景风此举,也是在打我们武神祠的脸,尊者,此仇必须得报!” 骆岘山淡淡说道:“武神祠脸面自是不可辱,等到所有人都回来,就算把苦檀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顾景风,但现在,你们先把自己收拾好吧,一个个鼻青脸肿的像什么样子。” 荣予鹿愤愤不平,“山泽部众便是隋国蛀虫,这么多年了,竟没人能奈何得了他们,想想就很气!” 骆岘山皱眉,说道:“山泽部众的背景或许不简单,但也只因为真正的大物未出手,说起来,他们只是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没有很大威胁,可却烦不胜烦。” 整个隋国,上至修士,下至武夫,就没有不对山泽部众心生厌恶的,大物懒得理会这等小事,底层的人又只能干瞪眼。 因山泽部众成员的神出鬼没,若非正面撞着,哪怕是骆岘山,也寻不到他们的踪影。 但以往山泽部众只针对青玄署,此刻却跑到武神祠撒野,骆岘山心里已经积攒了怒气。 ...... 西城巷。 姜望看着半敞开的院门,径直走了进去。 陶天师因借助破壁神符打败黑袍人,正在沾沾自喜,抬眸看到姜望,面部微僵,下意识有些心虚,讪笑道:“小侯爷,这么晚了,有何贵干啊?” 姜望看着满地的符纸,随意说道:“有件事情想问问陶天师而已。” 陶天师很是紧张,忙摆手说道:“我啥也不知道啊!” 姜望狐疑道:“我还没问呢?你这是什么反应?” 陶天师小心翼翼道:“小侯爷要问什么?” 姜望说道:“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 陶天师长松了一口气,笑道:“小侯爷怎的对那块石头有了兴趣?” 姜望盯着他的脸,说道:“陶天师是否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陶天师表情再次僵住,但很快又恢复如初,说道:“怎么会呢,说起那块石头啊......” 他很自然的就想转移话题。 姜望目光如炬,抬手打断,说道:“短短数息里,你表情几番变化,像是很不愿看到我,可又只能陪着笑脸,我自问跟陶天师关系还算不错,所以你定然是有什么事情在隐瞒,而且与我有关。” 陶天师汗如雨下,颤抖着声音说道:“我年轻时候有一好友,但后来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此人心肠歹毒,每每遇到什么事情,都会跑来炫耀,实则是羞辱我。” “只是今日我反辱之,虽甚是快意,但驱策符箓也是消耗了精气神,难免状态不佳,跟小侯爷没有半点关系啊......” 姜望冷声道:“你当我白痴不成?你先是趴在案上画符,喜不自胜,在看到我时,面色顿时僵硬,在我讲明来意,你立刻又放松下来,可等我询问时,你表情又变了,跟我没关系?你猜我信不信。” 陶天师震惊道:“小侯爷竟观察入微!” 随即,意识到自己失言,张了张嘴,想再说什么,但脑子里都是浆糊,顿时满脸颓靡。 姜望拍着陶天师的肩膀,微笑道:“你最好如实交代,否则我就卸了你的胳膊。” 陶天师很是惊恐,你卸了我胳膊,我还怎么画符啊? 我都已经要初窥门径了,我马上就要成为真正的天师了! “小侯爷且慢!”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老夫做人坦荡,绝无虚言......” “是因有人要找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男娃,此条件甚为难得,苦檀及垅蝉两地都未寻到,但我运气很好,一眼便瞧出小侯爷便是符合条件之人,我将此事告知,便能获得真正成为天师的机缘。” 陶天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高声说道:“而寻人者,便姓萧,且他就在浑城!”奇快妏敩 话落,他默默把姜望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接连退后三步,再次说道:“事实上,对方虽有目的,但绝非恶意,这一点老夫能保证,否则就算给老夫再大的机缘,也不可能出卖小侯爷。” 姜望陷入沉思。 要说姓萧的,他第一反应便是萧时年。 因浑城实实在在确没有萧姓之人。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着陶天师,皱眉问道:“若我没有记错,你第一次直接到侯府来给我算命,便说过要破解所谓凶煞之气的方法,便是娶一位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姑娘,而我恰好是阴年,这两者怕是有所关联吧?” 陶天师讪笑道:“我因要确信没看错,才想着再借机观察,实则都是胡说的,这一点我的的确确没有撒谎,小侯爷真得信我。” 姜望冷冷一笑,“说说那块石头的事情吧。” 陶天师忙说道:“浑城有祖训,无论如何,那块石头都不能动,虽然现在的老一辈也不知其中缘由,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那块石头一直安然如初。” “镇守大人曾很好奇,便请我去瞧瞧,我给出此石蕴藏着极浓厚凶煞之气的答案,但其实我没有那么肯定。” “只是后来每每被问起,为维持自己的名声,就都是那么回答的,毕竟那块石头的存在,总该是有些原因的。” 姜望盯着他,说道:“你可真是谎话连篇啊。” 陶天师很尴尬,又很惭愧,他以前也的确坑蒙拐骗,否则又怎会跟黑袍人为伍,但他终究有着底线,只是撒一些无伤大雅的谎。 “那块石头里确实暗藏着煞气,但很微弱,我仅是夸张了些,而且也能让浑城百姓远离,算得上是善意的谎言。” 姜望没再说话。 虽然是陶天师的夸大其词,但那块石头明显是有问题的。 因白川绫那里出了状况,若石像才是镇压妖怪的物品,想着栖霞街路口的石头也许另有他用,又或者跟妖怪没什么干系,他想搞清楚。 等等! 姜望此刻眉头一挑,“你刚刚说得年轻时的好友,也是天师?” 陶天师说道:“我是冒着虚名,但姓范的,确已是一名真正的天师,小侯爷怎么又突然问起他了?” 姜望不答反问道:“他喜欢羞辱你,也就是说,并非第一次来浑城?” 陶天师点点头,说道:“就算要羞辱我,他也会找足由头,因此来浑城的次数虽然不算太多,但每年都能来两次,今年倒是很奇怪,现已是他第三次来了。” 姜望再次询问道:“他上一回来是什么时候?” 陶天师想了想,说道:“便是在栖霞街有海市蜃楼高悬相隔前后没几日吧。” 姜望面色凝重。 按照白川绫的说法,她便也是那几日来浑城的,且遇到了当年的天师,浑城里能被称作天师的只有陶天师,而姓范的是唯一外来的天师。 他当即离开西城巷,朝着春怡馆而去。 见姜望表情不对,陶天师很好奇,便也跟了上去。 ...... 此时的春怡馆,正被镇守府的衙役们围着。 原来的客人都被驱散在外面,那位读书人也在其中。 春怡馆馆主向周捕头询问着情况。 她怎么也不相信,春怡馆里居然有妖怪! 黑袍人就在二层楼里,他凝视着三层楼的纱帘,知晓是陶天师的作为,当即掷出符箓,纱帘纷纷燃烧,却没有波及其余事物。 白川绫低头看着他,攥紧的拳头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赵汜的画没有完成,他很愤怒,于是抄起茶杯,朝着黑袍人狠狠丢了过去。 白川绫先是震惊,后感动,她又误解了赵狗的行为。 啪! 黑袍人伸手接住赵汜丢掷的茶杯,另一只手将得兜帽掀开,露出一张黢黑的面庞,沉声说道:“妖孽,你的死期到了。” 白川绫因赵汜的行为而备受感动,他果然是很维护自己的,只是嘴硬,不愿意承认罢了,正满含深情的瞧着赵汜,闻听黑袍人的声音,表情顿时变得很冷。 “姓范的。”白川绫满脸厌恶的瞧着他,“你借符箓帮那位贵公子欺辱良家,为其囊括钱财,做尽恶事,也配说什么降妖除魔?相比起来,你才是真正的邪祟!” 范天师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闯入春怡馆,其目的是昭然若揭的,但白川绫很疑惑,她躲在春怡里那么久,都没发生什么事情,范天师是怎么找来的? “你曾三次在我手里逃脱,这第四次你便没有机会了。” 第一次击败白川绫,确是范天师自身的本事,毕竟那时候的白川绫只是很普通的魍魉。 第二次击败白川绫,同样是依靠自身的本事,因白川绫那时并没有厉害多少。 第三次击败白川绫,是范天师借着神符,若没有神符在手,他此刻早已被黄土埋身。 白川绫已是魅孋,初窥澡雪境界,但不管是魍魉,亦或是进阶的魅孋,都有着相同的弱点,生来便被符箓克制。 若是面对乌侯,范天师早就有多远跑多远了,因符箓对乌侯根本起不到作用。 往常范天师哪怕是遇到魅孋,也是逃字为上,是因他没有能耐画出克制魅孋的符箓,但现在,有神符傍身,他想镇压魅孋,便如探囊取物。 曾经浪费的几张神符里,便有两张是用在白川绫身上,此番也要讨回来。 他冷眼看向白川绫,说道:“你藏在春怡馆,定是图谋汲取精气,此刻,吾便将你降伏!” “哪来的黑炭!”赵汜呸了一声,想他就差一点便画出佳作,被人打搅,可谓仇恨不共戴天,“这位姑娘与我情投意合,勾搭......相悦已久,你这黑炭居然说她是妖怪,我看你真是瞎了眼,奉劝你立刻滚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想是力度不够,他又补充一句,“我是侯府的人,你惹不起!” 范天师因常来浑城,自也晓得侯府,甚至曾经有意攀附,但却被乱棍打出,念及旧恨,他看向赵汜的目光也冷冽起来。 “原来是有两只妖,那便一并降伏!” 他直接掷出符箓,目标直指赵汜。 白川绫眸子一凝,挥手便是黑气蔓延,将得符纸击落。 寻常的符箓或许对魍魉尚有克制作用,但对白川绫而言,形同废纸。 她真正忌惮的是范天师手里能克制魅孋的神符。 但为保护赵汜,她也只能拼了。 赵汜很气啊。 怎么侯府的背景一点用都没有? 甚至把我也当成妖怪杀掉。 他是有脑子的,很快意识到那个黑炭怕是跟侯府有仇怨。 这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赵汜看向白川绫,问道:“你行不行?” 白川绫很感动,我家郎君果然很关心我。 若是姜望在此,甚至能洞悉白川绫的想法,必是有很多的槽要吐,怎么着了,就是你家郎君了? 姑娘,舔狗是没有爱情的! 何况赵汜是真狗,你这么做没有意义啊! “我行。”白川绫的眼神很坚定。 赵汜马上说道:“那我去搬救兵!” 他当即便往楼下跑。 但看到堵在二层楼的范天师,他忙又向着白川绫招手,“你先帮我挡住他!” 白川绫很相信赵汜,纵身便自三层楼掠下,直袭范天师。 赵汜趁机火速逃离。 周捕头正欲往里冲。 两人撞了个正着。 “你怎会在此?里面情况如何?” 没等赵汜回答,站在人群里的读书人突然情绪激愤,“你居然跑出来了!你竟把白姑娘留在那里!” 赵汜没有理会,因为他看到了姜望。 “果然如我所料。”看着春怡馆前的场景,姜望眉头紧皱,他攥紧手里的刀,拨开人群,陶天师紧随其后。 那位读书人像魔怔了一般,重复着那句话,被姜望轻易拨到了一边。 “小侯爷,陶天师!”周捕头很是惊喜,“有两位在,我便安心多了。” 若是破案,他可以,但降妖除魔这种事,非是镇守府衙能应对的,至少在浑城是如此。 陶天师有降妖的功绩在,小侯爷更是一位强大修士,周捕头心里仿佛瞬间有了一杆定海神针。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春怡馆里的妖气极其浓郁,想是那位白姑娘已经孤注一掷,滋养神国的机会来了。” 姜望默默点头,朝着周捕头说道:“你且候在这里,莫要让任何人靠近。” 第七十二章 我有一把刀 闪着金光的符箓呈现在春怡馆二层楼里,疯涌的炁将得周围桌椅粉碎,白川绫被镇压在高台上,任凭妖气如何攀升,接触到金光的那一刻,便瞬间崩散,又反噬于白川绫身上,让她痛苦不堪。 范天师手持神符,周身金光萦绕,仿若神明一般俯瞰着白川绫。 但实际上,他的表情很凝重。 因白川绫道行极深,用了三张神符才将其镇压,眼下他袖口里只剩两张神符了。 从怀里取出一支笔,范天师再次催动神符,便想把白川绫封禁在笔里。 “黑炭!给我放开那位姑娘!” 有人撑腰的赵汜挺胸抬头,昂首阔步,甚至要效仿当年之举,作势便抓向范天师手里的神符,却被后者一脚踹飞了出去。 姜望看着蜷起身子,躺在角落,无声落泪的赵汜,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 “姓范的!你简直冥顽不灵,居然大庭广众指人为妖!”陶天师很是气愤,立即口诛笔伐,唾沫星子乱飞。 范天师挑眉道:“你是眼瞎么?这就是妖。” 陶天师看向白川绫,因神符的压制,妖气已经散尽,柔柔弱弱趴在那里,可谓梨花带雨。 见此一幕,范天师嘴角扯了扯,说道:“我懒得与你解释。” 符箓也是能对普通人起到作用的,陶天师坚信姓范的是灭绝人性,以此练符,他跟春怡馆馆主有生意往来,若是春怡馆里有妖,他怎会不知? 陶天师没有废话,当即取出破壁神符,两位天师展开了一场符战。 镇压白川绫的神符很快就被消耗一空。 范天师很震惊,因陶天师的神符依旧蕴含着极庞大的炁。 符箓本就是消耗品,此般情况,打破了他的认知。 姜望则若有所思。 他也是见识过萧时年摆下符阵的画面,陶天师手里的神符定是出自萧时年,很显然是比寻常符箓更强。 两张神符碰撞的气息俨然具备着堪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 从夜游神那里得知,因魍魉最初便只是大妖残魂,纵然魅孋重塑身躯,妖魂仍是残缺的,符箓便是其克星。 哪怕它们变得再强,始终都会被符箓压制,被克制的程度无非在于所需符箓品秩和数量而已。 但像陶天师手里的符箓,一张便足以。 若隋国天师都能画出这样的符箓,必然能在人间占据很大的位置。 而眼下除了张天师,其余的天师皆很难上得台面,甚至沦落到只能摆摊算命,行坑蒙拐骗之事。 神符制作难度极大,就算是最简单的神符,隋国里能画出来的天师,一只手也数得过来,且也并非能压制所有妖怪,因此天师能得到的地位是有限的。 毕竟不是每一个天师都姓张。 范天师这回没有犹豫,再次取出一张神符,并夹杂着数十张小符箓,以神符为首,仿若金龙直入云霄,在春怡馆二层楼里张牙舞爪。 若是不能击败陶天师,他的符道之心必然受创,此生也再难望其项背。 这是范天师绝对不允许的事情。 虽然他也没有什么符道之心,可他有很严重的自尊心。 萧时年给予陶天师的破壁神符并非品秩完美,仍是存在缺陷的。 何况陶天师在研究《阵符大全》的时候也有浪费破壁神符的力量,且在西城巷里打脸范天师,再次使用过破壁神符。 因此在范天师的猛攻之下,破壁神符上的阵纹也在慢慢变淡,即将消耗殆尽。 符箓的气息相撞,庞大的力量凝聚在一点。 姜望看准时机,直接横在中间,让得两股力量尽数落在他的身上。 范天师有着想要杀死陶天师的念头,正好能被姜望利用。 按照夜游神的观察,在两位天师以符对符的过程里,神国便有轻微的反应,让姜望意识到,目标的杀机并非只能趋于自己身上,只要自己身处在杀机笼罩范围里就可以。 想要让神国的力量涌现,就得身临险境。 显然神国被滋养的程度越高,条件也不再被限制的很死。 虽说姜望也有赌的成分在。 但好在有夜游神做后盾,符箓的力量尚且不足以让他丢掉性命。 他完全可以肆意妄为。 姜望的举动惊到了陶天师,让他下意识便要收回破壁神符。 而范天师则不然,他就等着抓住白川绫,用其魂来画符,牵引大量的炁,得以攻克难关,任何阻挡在面前的人或物,都得踏平。 他一股脑把小符箓全部用上,试图双杀。 两张神符及百张小符,俨然能够重伤甚至杀死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当然,前提是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只站在原地硬抗,不懂得飞离。 此刻姜望便是在硬抗。 很痛! 皮肤的灼烧感无比剧烈。 姜望虽然身子很虚,但他毅力惊人。 神国里也在沸腾。 有狂风呼啸。 溪水湍急。 整座山都在震颤。 是力量即将爆涌的前兆。 姜望俊俏的脸庞已经烂掉。 但在神国气息涌现的刹那,他受到的伤害顷刻便被抵消,容貌恢复如初。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刀。 神符化作的金龙被直接斩首。 范天师面色惨白,紧跟着又呈酱红,哇的一声喷出大口鲜血,整个人随即被强大的力量震飞。 因姜望有刻意控制,使得另一侧的陶天师虽然也是接连倒退,但没有受到太大波及,只是跌坐在角落里蜷着的赵汜身上。 赵汜:淦! 姜望微微仰着脑袋,露出神清气爽的表情。 他转头看向范天师,斜着脑袋,咧嘴一笑,浑身骨骼咯嘣作响,“我有一把刀,能降妖除魔。” 范天师身上的血气极为旺盛。 在神国力量涌现后,姜望便能清楚看到。 证明着范天师手里沾染着数之不尽的人命。 姜望转过身来,甩着手臂,往前迈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 范天师背靠着墙壁,鲜血将下巴和脖颈都侵染,满脸的惊恐。 “浔阳候府,姜望。” 范天师瞳孔骤缩,他再次回忆起曾被浔阳候冷漠对待,乱棍打出的耻辱画面。 “姓陶的,你居然与侯府的人为伍,莫非是忘了当年浔阳候对我们的羞辱!” 陶天师义正严词道:“莫要把你和我相提并论,当年浔阳候爷的确瞧不上我,但也未曾羞辱,是你恬不知耻,纠缠侯爷,被教训是咎由自取。” 姜望略有茫然,没想到眼前的范天师跟自己老爹也有一段渊源。 而且显然存着很大的恨意。 但范天师尚且没有资格被老爹当做敌人,只是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姜望看向白川绫,其脸蛋苍白,气息微弱,像是被范天师伤了根基,他沉声说道:“陶天师,麻烦你想办法保住白姑娘的性命。” 为了赵汜的爱情,自然要尽可能让白川绫活着。 他绝对没有想看到一人一妖成亲的刺激画面的意思。 “范天师是吧。”姜望提着刀,微笑道:“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给你反击的机会,且保证不会还手。” 范天师眼前一亮,想着此人怕是个白痴,但又忽然想到莫非有什么阴谋? 有些狂妄自大的人,确实会行愚蠢至极的举动,可范天师自诩聪慧,他很谨慎,刚才的画面仍然浮在眼前。 对方是修士,能一刀破除神符,便证明着最少是洞冥境巅峰的强者。 因神符的气息已经消耗很大,非在鼎盛,范天师在各界行走,甚至去过神都,自然更知晓澡雪境界的大修士在外界有多么难得。 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行走江湖,谨慎为上。 若姜望很有自信能挡住任何攻势,他的反击便只是自取其辱。 因此,范天师满面愁容。 他捏紧袖口里最后一张神符。 貌似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要么等死,要么孤注一掷。 他别无选择。 想来借此神符重伤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应是绰绰有余的。 就算姜望真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总能抵挡一阵,哪怕是短短数息,他也能有机会逃走。 因其谨慎,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得保存底牌。 神行符只是普通的符箓,制作简单,但却是保命的最佳之选。 他径直捏爆袖口里的神符,同时伸手绕至腰后,捏住藏在那里的神行符。 极其强悍地气息自范天师袖口里涌出。 姜望则是面露喜色,想着此人果然尚有底牌。 他第一时间挥刀。 范天师顿时像吃了死苍蝇那般难受。 说好的给我反击机会,保证不会还手呢? 你个大骗子! 幸而他另有底牌。 姜望没有受虐倾向,前面目的是要引出神国的力量,然后是想榨干范天师,挨揍可不会真的让他变强。 他直接便把神国的力量尽数催发出来,已达到最大限制的消耗,神符的气息被摧枯拉朽般吞没。 范天师极其惊慌的捏碎神行符。 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紧跟着,春怡馆二层楼的墙壁被姜望一刀轰出一个大洞,灼热气流横贯半个浑城,若非春怡馆周围都是矮屋,灼热气流是在上空掠过,否则这一下就得把半个浑城夷为平地。 饶是如此,看着此般景象,也把陶天师给吓傻了。 小侯爷简直不是人呐! ...... 姜望目睹着范天师消失的画面,微微挑眉,借助夜游神的眼睛锁定方位,他自春怡馆二层楼掠出,身形稍有凝滞,便如一道流星,伴随着音爆,倏然划破夜空。 栖霞街里。 范天师突然出现。 他微微喘着气。 神行符虽然制作简单,但跨越的距离也有限。 只因他经常利用神行符逃命,消耗太大,尚未来得及再制作,否则数张神行符叠加,他径直可以逃出浑城,甚至跑到百里之外。 刚刚喘了两口气,范天师抬眸,整个人便僵住了。 什么情况?! 姜望笑着伸手打招呼,“又见面了。” 第七十三章 弑神杀仙 范天师人傻了。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怎么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 姜望提刀指着范天师,说道:“我这人很好讲话,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范天师嘴角抽搐。 我信了你的邪。 现在身上一张符箓都没了,就算再给一百次机会也没用啊。 何况你根本就不讲信用! 姜望皱眉说道:“没底牌了?” 他很是遗憾,想着范天师藏着符箓直接从春怡馆来到栖霞街,应是尚有羊毛能薅,结果白期待了。 “你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淡淡说道:“我自有方式,况且你满身要溢出的血气,太明显了。” 范天师不理解。 我只是吐了点血而已。 你是狗么? 离那么远都能闻得到? 姜望挑眉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好像在骂我?” 范天师当即说出疑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姜望略有嘲讽的说道:“你果然只是跳梁小丑,想来以前但凡遇到修士都是躲得远远的吧?” “因沾染的血太多,自然便有血气存在,此气很难被注意,无非是显得人凶戾一些,但也有城府极深的人,不露丝毫痕迹。” “前者的情况,莫说修士,武夫也能察觉到,但没办法像修士那般,能直接看到血气。” 范天师很是惊恐。 他感到一阵阵后怕。 正因谨慎,遇到明知很危险的事情,都是尽可能避免。 曾经的他可没有神符傍身,自被某人以条件换取,给了他神符,便立显狂妄,但以他的身份,尚且很难接触到很高的层面。 当年能得见张天师真容,也只是机缘巧合,是张天师自青玄署衙门出来,坐轿回家的路上,正好碰见而已。 但凡以前得罪一位修士,他怕是早就没命了。 姜望手腕轻颤,长夜刀便有冷冽气息迸溅,“若你已是黔驴技穷,便留着无用了。” 范天师忽然冷笑起来。 姜望皱眉,然后心头一喜,“怎么,你还有手段?” 范天师面部微僵。 你这么兴奋做什么? 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没有退路的人,最易陷入疯狂。 何况他本来就是疯子。 “我已经没有符箓了,但我终究是一位天师。” 他默默从怀里掏出符笔,只是瞬间借符纸牵引到一丝炁,以最快速度,猛地拍在了栖霞街路口那块石头上。 “让整个浑城与我陪葬吧!” 范天师疯狂大笑,似是怕姜望不懂,又很正经的解释道:“此石蕴藏着煞气,肯定是当年某位老天师为镇压邪祟所留,我借符炁震动此石,便可将煞气席卷浑城,若镇压物逃出来,所有人都得死!” 姜望淡淡‘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已经是强弩之末,害我白期待了。” 范天师面部再次僵住,厉声道:“此石有煞气,或镇压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姜望耸肩,说道:“所以呢?” 范天师人又傻了。 你这是什么反应? 怎么跟我想得不一样呢? 你应该满脸恐惧才对啊? 姜望倒也并非装样子,虽猜测此石有问题,但事实上,他根本没有来瞧过。 以前哪怕常来栖霞街路口,可要么是以曾经废柴的身份,要么是从未在意,此时正好借着神国力量的涌现,他一眼便瞧出那块石头虽确有煞气,但完全没有带来任何危险的感觉。 因此,他便能确信,此石跟所谓镇压在栖霞街底下的大妖毫无干系。 更何况,镇压妖物的说法也仅是猜测而已。 范天师则不信邪。 他再次掏出符笔,就当着姜望的面画符,这次是真正画出有品秩的符箓,因此花费了不短的时间,紧跟着便把符箓猛地拍在石头上,大喝一声,“敕!” 话音刚落,那满是青苔的石头,忽然震颤了一下,煞气随之溢出。 范天师再次疯狂大笑,“你这个蠢货,居然只是眼睁睁看着,现在想阻止也已经迟了,就等着整个浑城沦陷吧!” 煞气有渐渐浓郁的趋势。 因夜幕深沉,一时倒是不显,但随着不断溢出,黑雾里携裹着暗红色的煞气凝聚,很快便笼罩了栖霞街和凭阑街,压抑感极为强烈。 浑城里的寻仙者纷纷惊醒。 包括武夫在内,都朝此地汇聚。 尚未回家安睡的百姓陷入恐慌。 姜望轻皱着眉头,看向范天师,说道:“你很聒噪啊。” 范天师冷笑道:“你那副淡然的表情,要装到什么时候?此煞气这般浓郁,非比寻常,定是镇压着极其可怕的妖怪,莫说浑城,方圆百里都要瞬间被夷为平地,你也难逃一死。” 姜望掂着手里的刀,注视着数息间便笼罩大半个浑城的煞气,眸子微凝,握刀的手臂骤然绷紧,紧跟着摆出架势,轻微吐气,下一刻,便猛地斩出一刀。 刀芒撕裂黑夜。 浓郁的煞气直接被一分为二。 露出一抹皎洁月光。 但很快煞气又再次将其覆盖。 范天师呵呵一声,说道:“别白费劲了,做人嘛,要懂得未雨绸缪,你狂妄自大,多次给我反击的机会,哪怕并未信守承诺,但也是等我出手后才还击,似你这种性格,若是行走江湖,怕是刚出门就得死上几万回。” 姜望神情淡漠,说道:“你太聒噪了,人间事只需一刀即可,若一刀不行,那便再来一刀。” 嘲讽已经爬满范天师的脸庞。 可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便已挥手斩出第二刀。 灼热气流和冷冽寒意将得煞气轰出一道缺口。 但是同样的结果,煞气再次凝聚。 范天师冷笑。 姜望面无表情。 在煞气要完全凝聚的瞬间,两股冷热气息忽然爆裂,席卷整个浑城上空,使得煞气骤然崩散,月光大盛。 范天师满脸呆滞。 闻声而动的修士和武夫们目睹着那副画面。 他们的表情跟范天师如出一辙。 柴彼反应最快,高呼道:“定是姜先生出手啦!” “此般煞气骇人听闻,离得很远,便感到窒息,想来也只有姜先生才能将之击溃!” 萧时年是用剑的,用刀者,且能造成如此画面的强者,唯有姜望。 他们因此对姜望的敬畏更重了些。 宁十四飞檐走壁,瞧了一眼在天上疾行的修士,朝着浮空而行,保持跟自己相同速度的舒泥,说道:“浑城总是各种状况络绎不绝,又有像姜望那般强者隐藏在此,也许这座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先是海市蜃楼高悬,紧跟着是妖怪蠃颙大规模凭空出现在栖霞街里,又有妖怪袭城,此刻煞气漫天,整个隋国没有任何一座城池接连遭逢此等事,事出反常必有妖!奇快妏敩 舒泥没有说话。 她直接甩开宁十四,伴随着极其刺耳的破空声,降落在栖霞街路口。 寻仙者们紧跟其后,第一时间向着姜望见礼。 范天师趴在石头上,面红耳赤的画着符,但任凭他怎么做,石头也再没有半点反应。 他满脸颓然的瘫坐在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姜望淡淡说道:“你虽然没有直接得罪我,但你身上的血气,便足以让我杀你了。” 范天师恐惧的看着姜望。 但凡有煞气凝聚的东西或是地方,必然有妖,若是他的猜想没错,那只能证明姜望的强大已经超乎想象,只用两刀,便让被镇压的妖物不敢露面! 此人确有狂妄自大的资格。 优柔寡断的放任敌人,跟自信敌人根本翻不起浪花,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到底招惹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再看着栖霞街前汇聚的修士,范天师心若死灰。 完了,彻底玩完了。 若能让浑城陪葬,他倒也算死得其所,可现在......他不想死。 他就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戾声说道:“符箓道以张天师为尊,但也并非独一无二,有天师能画出极其强大的神符,就算修士也要退避三舍!” “我根本没有能耐画出神符,是因我有靠山,他以符箓牵引我之血,若你敢杀我,那位大人便能知晓,且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以符箓法门,让浑城与我陪葬,你最好想清楚!” 姜望挑眉。 舒泥则出声说道:“就算是张天师,其能力也最多接触到澡雪境的门槛,符箓更多彰显神异手段,无法跟真正的大修士相提并论,浑城里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在,你所言那位天师怎可能威胁到这座城。” 范天师冷笑道:“你们都太小觑天师的能耐了。” 姜望说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很是期待你的靠山了,真想快点见到他。” 范天师皱眉说道:“你的确很强,但天师真正的厉害之处,绝非正面与人交锋,我并没有危言耸听,再强的人也有弱点,挡不住天师暗地里的算计。” 姜望笑着‘哦’了一声,紧跟着便出刀贯穿了范天师的胸膛。 他瞪大眼睛,颤抖着伸手指向姜望,心里有句脏话没来得及出口,随着姜望收刀入鞘,便脑袋一垂,侧倒在地。 “很晚了,大家莫要凑热闹了,都回去吧。” 姜望云淡风轻,朝着那些修士挥挥手,径直飞离。 修士们面面相觑,他们甚至都没搞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但舒泥追了上去。 她刚刚离开,宁十四方才姗姗来迟。 看着躺在那里的范天师,他很茫然,我来晚了? 最早来到此地,未曾现身的老管家,目睹着全部画面,暗暗感慨,公子好像更厉害了呢。 哪怕猜测公子可能有过奇遇,但是否展现的实力过于夸张了些? 他反而变得忧心忡忡。 ...... 姜望飞行至春怡馆附近,便落了下来。 舒泥只当他是在等自己,跟着降落,尚未开口,就听姜望说道:“接下来浑城可能再有麻烦,你与那些寻仙者说明,是去是留,就看他们自己的意思了。” 舒泥很疑惑,说道:“你是担心刚才那人说的天师?” 姜望摇头,看着漫漫长夜,想到短则一日便会出现的神祇,说道:“是比妖怪袭城更大的麻烦,我已做好弑神杀仙的准备......” “弑神杀仙?” 舒泥呆愣了片刻。 轻轻踮脚,攥紧拳头,狠狠朝着姜望脑门锤了一下。 “好痛!”姜望惨叫,捂住脑袋蹲在地上。 舒泥说道:“看着好像没啥大问题,怎么说胡话呢,你的病真得治治了,要不我回神都帮你找个神医来?” 姜望气结,若非神国的力量已经消散,我高低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舒泥看着就在眼前的春怡馆,很好奇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急着来这儿干嘛?” 姜望微微挑眉,抬头笑道:“宁十四没告诉你?” 舒泥疑惑,“告诉我什么?” 姜望站起身,凑在舒泥耳边低语。 就见舒泥脸蛋突然红润起来。 她直接重拳出击,姜望再次惨叫。 第七十四章 要用符来打败符 姜望步履蹒跚,告知在春怡馆门前守候的周捕头,此事已了,但里面妖气甚重,让人暂时不要进去。 周捕头当即便驱散人群,但那位读书人却状若疯癫的想要闯进去。 可惜瞬间便被衙役制伏。 姜望没有在意,径直上了二层楼。 高台上却已没了白川绫的身影。 只有赵汜蹲在那里,手握一支笔。 陶天师叹气道:“那家伙手里的神符专门克制魅孋,白姑娘又极力相抗,本就残缺的妖魂不堪重负,已无力回天。” “但好在白姑娘尚有一缕残魂未散,按照其要求,我以符箓将其封存笔内,便也算是能够陪伴赵汜一生了。” 他显然已经知晓白川绫的身份。 姜望没有说话。 此刻的赵汜很不一样。 眼神极为悲伤。 白川绫待在春怡馆里,便是在等着赵汜。 虽然如愿以偿,但终究没有得到一份答案。 莫言人与妖殊途,爱情这回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言,它可以跨越任何事物。 姜望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好奇地看着陶天师,说道:“既是没有彻底烟消云散,是否仍可以魍魉形态复苏?” 陶天师思忖道:“确有可能,但再次成为魍魉,怎么也得百年之后了。” 那就真的仅是一支笔了。 百年后,赵汜早就是黄土一捧。 姜望微微叹息。 他拍了拍陶天师的肩膀,轻声说道:“那个姓范的有靠山,也是一位天师,能画出神符,造诣必然很高,你且帮忙注意着点,他有可能会来浑城,除非姓范的只是无关紧要的棋子。” 陶天师皱眉说道:“给予神符,助纣为虐,想来也是一丘之貉,但我的破壁神符已经耗空,若真有很强的天师出现,我怕是没本事抵挡。” 姜望说道:“我也没让你帮忙挡着,只是符箓的气息你最知晓,能及时发现他就好。” 他有询问过夜游神,若天师的造诣够高,便能画出遮掩气息的符箓,自然也包括血气,而天师又是凡人之躯,刻意隐藏的话,想要找到,无异是大海捞针。 姜望看向高台。 便见赵汜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画纸。 画里有着白川绫的曼妙身姿,面部也有些轮廓,但并没有画完。 赵汜握着笔。 呆滞片刻后,他开始奋笔作画。 很快,白川绫便栩栩如生的跃然纸上。 姜望凑近瞥了一眼。 很惊讶的发现赵汜的作画水平又有所提高,画里的白川绫俨然就像是活生生的人,惟妙惟肖,甚至恍惚觉得白川绫幽怨的神情,下一刻便要梨花带雨,真真我见犹怜。 而陶天师此刻身子却在发抖。 姜望注意到,满是疑问,“你怎么了?” 陶天师颤抖着声音说道:“是炁......他作画时居然与炁共鸣!” 姜望皱眉。 没有神国的力量加持,他啥也感觉不到。 但也能晓得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不论是修士,或武夫,或天师,先决条件都得是感知到炁的存在。 修士炼炁,铸就黄庭,得以见神。 武夫借炁,锤炼体魄,刚猛霸道。 天师则仅能识炁,不得而用,古时第一位天师以外物引炁,自此便有了符箓道的传承。 但在研究出材质特殊的符箓,以古器刻笔,符箓道才算真正崭露头角,距今只有两百余年的历史。 能识炁者,其实并非少数,但天师画符早期是很耗财的,有人虽得以识炁,奈何囊中羞涩,没有符笔,也于事无补。 因此天师的真正兴盛是在‘漠章战役’中期,那时的古器变得不值钱,在短时间里,大堆的天师诞生。 直至今日,符箓虽然变得轻易可得,但古器终究很难成为穷苦人的玩物。 有财有势者,若家里孩子感知到炁的存在,他们自是第一时间想把孩子培养成修士,最终结果便是蹉跎时光,因修士是要看资质的。 虽有中途醒悟的人,但符箓道也讲究刻苦和悟性,更是相当枯燥的一件事情。 并非有了符笔,就能直接画出符来,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一笔一划都有章法,便又得蹉跎时光。 因此,天师基本没有很年轻的人。 武夫则是因为历史悠久,自有标准。 除非魔怔般向往修士世界的人,大多数在最开始感知到炁时,便都已经知晓自己该走哪条道路。 赵汜作画生炁,便已不再是普通人。 姜望很感慨,侯府里最废的赵汜,终究要成为历史了。 他第一时间便询问夜游神,“赵汜可有修行的资质?” 夜游神说道:“虽与炁共鸣,但只是流于表面,被自主排斥在外,便意味着无法行炁,没有修行的可能。” 姜望遗憾道:“那就只有武夫和天师两条路了。” 但夜游神也不是很懂武夫体系,他自诞生便是神祇,跟着仙人,哪怕见识过很多强大的武夫,可对于基础,他完全没有想法。 想着也只能回去让孙青睚或者单琦玉来瞧瞧了。 赵汜此时把画收起来,他转头看向陶天师,说道:“我要学符。” 陶天师一愣,连忙说道:“虽然现在才识炁晚了点,但你尚有更好的路,莫要这么快作出决定,还是要谨慎对待。” “白姑娘对我感情甚笃,我虽痴画,但真正让我坚持到现在的,便也是因为白姑娘,哪怕这里面有误会,可她都算对我有恩。” 赵汜很正经的说道:“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要用符打败符,替白姑娘报仇。” 姜望皱眉说道:“姓范的已经被我杀了。” 根据他对赵汜的了解,显然这番话是很认真的,他懂得赵汜假正经是什么模样,现在是真正经。 “但他还有靠山。”赵汜看着姜望,说道:“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姜望沉默。 陶天师则说道:“画符并非一蹴而就,你若真想学,我可以教你,枯燥且毫无建树的经历,很容易将人击垮,最短一旬,你到时后悔也来得及。” 他取出一张符纸,递给赵汜,说道:“我先教你最简单的......只需勤恳练习,尝试引炁即可,但真正有感觉,也是极为漫长的时间。” 在说话的过程里,赵汜已经接过符纸,按照陶天师的描述,执笔画符,在陶天师话音刚落,赵汜便举起手里的符纸,说道:“成了。” 第七十五章 倒霉三两事 赵汜有些自得,他果然依旧天赋异禀。 没有迟疑,再次向陶天师要来一张符纸,重新画符。 陶天师也很认真的观察着。 颇有想要学习的意思。 而赵汜画的很快,就像是曾无数次画符,极为娴熟,没等陶天师反应过来,画好的符箓便又贴在了他身上。 陶天师浑身僵住,紧跟着战战兢兢的说道:“这次没有画错吧?” 赵汜很有自信,说道:“绝对没有错。” 姜望好奇的看着。 陶天师再次神清气爽,他环顾左右,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看来这次是失败了?”但神清气爽的感觉做不得假,陶天师只道是画出了半成品,便笑着安慰赵汜,“这也是很正常的,你画符的悟性绝佳,偶尔失败一次算不得什么。” 赵汜顿受打击。 可陶天师忽然精神一振,他仿若疯魔般取出符纸,当即下笔如有神助,原本研究《阵符大全》难以攻克的问题,此时像是豁然开朗。 看着画好的符箓,他震惊又喜悦的大声说道:“破壁神符!我画出了破壁神符!” 姜望见此,疑惑道:“有什么问题?” 陶天师惊喜道:“我原来那张神符是被人赠予,但刚刚我灵光乍现,竟是顿悟,真正靠自己的能耐画出了破壁神符,虽然品秩较低,可也让我不仅正式入门,甚至迈出了超乎想象的一大步!” 姜望讶异道:“是因为赵汜的那张符?” 陶天师平复着情绪,但仍是无比震惊的看着赵汜,说道:“我只教给你最简易的符箓,但你刚才画出来的绝对属于神符的范畴,让我运气好到莫名顿悟,你这家伙,简直就是怪物!” 赵汜很茫然。 我又天赋异禀了? 陶天师急切道:“快,你再画一张!”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老陶啊,瞧你那点出息。” 他满脸鄙夷,紧跟着一把拽住赵汜,笑着说道:“好兄弟,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吧?” 赵汜挑眉道:“让我洗衣裳做饭,让我扛着藤椅跟你到处跑,甚至让我帮你磨刀,好兄弟,你待我确实不薄。” 姜望义正严词道:“竟有此等事?想来定是童伯打着我的名义安排你做这些事情,我若知晓,必是严厉批评他!” 赵汜都惊了。 你简直不当人子。 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姜望自觉羞愧。 但主要是因那张符箓的效果太强了,若自己能这般好运,不就可以轻轻松松把神国喂饱,当日就羽化成仙了? 想想就兴奋啊。 看着姜望和陶天师都很迫切的样子,赵汜勉为其难,再次画符。 然后一人给他们贴了一张。 姜望很期待的等着。 想着一会儿是不是就有敌人不请自来了? 陶天师此时眼前一亮,飞一般蹿了出去,“我捡到一文钱!” 赵汜很失望,“只是一文钱?” 陶天师神情倒是很自然,他其实心里嫉妒啊,此刻符箓效果不佳,反而松了口气,若是赵汜随便就能画出神符,他就有直接从春怡馆二层楼跳下去的冲动了。 简直无地自容。 数十年画符,都没有成就的废柴,说得就是我吧! 姜望则有些紧张起来。 可千万别出什么变故啊。 春怡馆二层楼忽有风起。 风自姜望一刀斩破的墙壁外而来。 稍显凛冽。 陶天师面色微变。 赵汜也察觉到这股风来得很奇怪。 但一时没想明白跟符箓有什么关系。 姜望攥着拳头,满脸期待。 来了,来了! 有身影掠入二层楼。 “门口有镇守府衙的人守着,我只能从这里进来,刚刚便看到浑城上空弥漫的煞气,又感知到姜兄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者是谢吾行。 姜望黑脸。 他愤然把符箓扯下,又狠狠踩上几脚,“破符!” 谢吾行的出现,无疑是属于走了霉运。 姜望只觉臀间一紧,火速逃离。 谢吾行茫然。 赵汜再受打击。 显然,两张符箓都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陶天师最起码捡到了一文钱。 而姜望身上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陶天师自也不知晓内幕,只觉得贴在姜望身上的那张符箓是废品,他当即又宽慰赵汜道:“能直接画出符箓便已是天赋异禀,且莫好高骛远,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来找我,我自将毕生经验传于你。” 赵汜镇定精神。 没错,我是个天才,没有任何挫折能击垮我! 白姑娘,赵某势必会帮你报仇的! 谢吾行有些郁郁寡欢,根本没听陶天师和赵汜在说什么,因此很突兀地打断话题,说道:“我怀疑姜兄在刻意躲着我,你们帮我分析分析,到底是为什么?” 陶天师沉默。 心想,我哪知道? 赵汜则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他可能纯粹有病,与你无关。” 谢吾行恍然道:“那看来姜兄病得不轻,但是什么病,能让姜兄躲着我?” 他很纠结这件事。 赵汜没有再给出答案,他现在迫切想要画符,直接拉着陶天师离开,留下谢吾行皱眉苦思。 ...... “那个神祇短则一日,便会来到浑城,神符的力量,以及姓范的引出煞气,虽让神国被滋养,但却有限,哪怕期盼那个神祇已死,可我越显心悸,总觉得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 翌日清晨,姜望躺在藤椅上,有些愁眉不展。 说什么弑神杀仙,实则就是在舒泥面前显个圣,哪怕他坚定信心,可终究还是稍有踌躇。 但最让他状态不佳的原因,倒也并非全在神祇。 赵汜的那张符箓,让得谢吾行找到春怡馆,姜望便觉得肯定是赵汜又画出了倒霉符。 事实证明,确是如此。 昨夜在回府的路上,明明地面很平整,可他偏偏左脚绊右脚,摔了个大跟头。 来到栖霞街,他刚刚松了口气,不知从哪里跑出一头猪,给他来了个野蛮冲撞。 后有屠夫提刀追猪,嚷嚷着让他躲开,姜望确实在第一时间躲避,没想到,屠夫挥刀砸猪的时候,因猪的竭力反抗,再次给了姜望致命一击。 愣是让他自主施展神国力量的机会都没有。 而这种危险也不足以被动引出神国的力量。 姜望当时又很懵,没等他反应过来,屠夫已经制伏那头猪,并向他道歉,扛着走了。 因此姜望只能步履蹒跚的往家走,然后突降大雨。 他着急忙慌疾奔,结果在侯府前一脚绊到门槛上,又摔个大跟头。 简直就是倒霉到家了。 符箓会作用一日,意味着要到今日入夜,霉运才能消失。 虽然回到侯府,不间断催动神国力量护体,让得霉运减轻,但也时不时磕着碰着,导致一夜没怎么安睡。 姜望很是战战兢兢,极其担心那个神祇不仅活着,甚至会提前来浑城。 赵汜则很兴奋,一大早便去了西城巷,姜望估摸着,若是不能真正画出稳定的符箓,赵汜怕是得跟陶天师经常打交道了。 夜游神此时说道:“按理来讲,就算赵汜画符的悟性极高,也很难直接影响到修士,纵使神国力量能抵御霉运,但毕竟没有彻底抵消,因此看来,赵汜的情况极其特殊,他确有望立足符箓道的巅峰。” 有小鱼根骨奇佳,有望成为最年轻的宗师。 赵汜也终于找到真正天赋异禀的门路。 而姜望生来便是洞冥境的修士。 侯府里可谓集齐了修士、武夫和天师三类体系的绝世天才。 如此看来,抛除青袍和白袍修士,童伯便成了侯府里最废的人? 不知为何,姜望有点想笑。 正想着,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迎面而来。 虽然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第一次登门时,冯灵槐也在场,但青袍修士两人最快躺地上,未曾注意到站在附近屋顶的冯灵槐。 此刻,他们在街上看到了冯灵槐的身影,立即回想起紫袍修士被杀的大仇。 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回了侯府。 姜望皱眉说道:“许是萧时年救了冯灵槐,哪怕他这些日子没有什么动静,但毕竟是杀害紫袍的凶手,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冯灵槐能活着,正好也给了你们能亲手报仇的机会。” 因霉运的事情,姜望没想牵扯其中。 而且冯灵槐虽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也只是强于洞冥境,根本无法和洞冥境巅峰修士相提并论,对于滋养神国来说,没有太大用处。 考虑到青袍两位修士的境界低微,他便再次说道:“你们可以找宁十四帮忙掠阵,或者带着小鱼也行,总要让她多些实战经验,结合你们的力量,冯灵槐不足为惧。” 青袍和白袍点头称是,实则心里有些颓然。 他们之前曾以为姜先生会指点一二,兴奋的等着,奈何直至今日,姜望也没有提及。 想着或是他们只能帮着姜先生搬搬藤椅,根本没有什么良好表现,导致姜先生没有想要培养的意思。 可他们虽然也很想表现,但完全没有机会啊。 敢来寻姜先生麻烦的,最弱也是洞冥境巅峰修士,现如今冯灵槐的事情,属于自家恩怨,就算表现的再好,貌似也跟姜先生没什么关系。 但白袍修士灵机一动。 第七十六章 妄想人前显圣的宁十四 西城巷竹林。 被以姜望名义请来的宁十四,口嫌体正直,“宁某正气凛然,不愿同勾栏听曲者为伍,但渐离者终是朝堂要缉拿的人,宁某义不容辞,否则就算姜望亲自来请,我也会断然拒绝的。” 青袍和白袍修士面面相觑。 小鱼皱眉道:“什么勾栏听曲?” 在城隍庙会第十日,因小鱼刻苦用功,等到回神时,场面已然大乱,紧跟着萧时年就布下了符阵,她根本不知前因后果。 后面姜望屡屡往春怡馆跑,自是都隐瞒着,虽然可能瞒不住童伯,但瞒住小鱼是轻轻松松的,因此,闻听得宁十四的话,小鱼横眉冷对,觉得对方是在构陷公子。 宁十四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无视。 虽然他被姜望欺骗前往春怡馆的事情能够合理解释,但自诩正气凛然的他终是不愿提及,索性转移话题道:“那个渐离者就在此处吧?” 白袍修士点点头,看向青袍修士。 后者很干脆,直接大喝一声,“冯灵槐,出来受死!” 那座竹屋里没有半点回应。. 宁十四问道:“确定他就在里面?” 青袍修士说道:“我们看着他来到此地,虽然回了趟侯府,但到半日闲客栈请您的期间,我们兄弟兵分两路,我有先一步到此观察,确信竹屋里有人。” 宁十四淡然说道:“那就很简单了。” 他直接拔刀出鞘,朗声道:“毁了竹屋便是!” 宁十四气势如虹,也有想要人前显显圣的意思。 侧目看到一旁青袍修士眼里露出的一抹惊色,宁十四暗暗发笑,但很遗憾的是,白袍修士和小鱼都没有什么反应。 想着终是毁掉竹屋的位格太差。 他没有在意,而是思考怎么很漂亮的一刀摧毁竹屋,又能让屋里的人不伤分毫的显现出来,这样才能把位格往上抬一抬。 为防止屋里的冯灵槐突然跑出来,宁十四没有拖延的想法,他看好角度,表现出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实则将得气劲尽数灌注在刀上,朝着竹屋劈落。 紧跟着竹屋表面呈现出一层金色纹路,同样轻描淡写的就把宁十四的一刀给挡下来了。 “......” 青袍和白袍修士再次面面相觑。 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虽然是姜先生让他们找宁十四掠阵,但也只是因为冯灵槐对于姜先生而言,太弱了,他们从未觉得宁十四很强。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宁十四很尴尬。 臊眉耷眼,找着地缝。 小鱼则认真说道:“刚刚呈现的金色纹路有问题。” 宁十四心下一凛,恢复精神,正色道:“确实,虽然我刚刚只用了五分力,但竹屋显然是有防护,且蕴含的炁很强,按理来说,冯灵槐只是武夫,没有这般能耐,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他外表沉稳,内心羞愧。 果然,人还是正气凛然点好。 没事人前显什么圣,如此一来,便直接沦为姜望之流了。 我乃正气凛然宁十四,绝非勾栏听曲者姜望! 白袍修士皱眉说道:“想来定是萧时年的手笔,来到浑城的修士里,他能排在第二,绝非等闲,也有击退乌侯的战绩,纵使他已不在浑城,可若要护冯灵槐,我们此行便也只能无功而返了。” 虽然对萧时年的名字很陌生,但既是姓萧,便也能大概猜出是谁,宁十四更好奇另一件事,“排在第一的是谁?” 当时妖怪袭城的最终战役里,他待在城隍庙,没能亲眼目睹,但也有所听闻,东集市那一战,姜望等人忽然消失无踪,亦是没能得见萧时年的实力,可其修为深厚,是毋庸置疑的。 青袍修士理所当然的接话道:“排在第一的自是姜先生了。” 想着姜先生可是仙人啊,莫说浑城里,整个隋国里怕也是无比强大的存在。 宁十四很惊讶,纵然深知姜望有着极高的修为,同萧时年联手击退乌侯,又曾目睹浑城弥漫的煞气被姜望一刀斩碎,但要说姜望的实力能排第一,仍是觉得不敢相信。 根据寻仙者的议论,他猜测姜望跟萧时年的修为应当势均力敌,若只论修士,把武神祠的骆尊者排除在外,姜望或许真能排在前两位。 可哪怕是当时目睹对战乌侯全过程的寻仙者们,也无法判断二人孰强孰弱。 莫非是两人后来打过一架,分出过胜负? 在白袍两位修士眼里,同乌侯一战,根本就是姜先生在玩闹,若姜先生认真起来,哪有萧时年露脸的机会。 这种想法早已根深蒂固。 小鱼也深以为然。 白袍两位修士最起码有他们的理由,而小鱼则是毫无理由,公子肯定是最厉害的。 宁十四保持着怀疑态度。 侧目看到竹屋门被打开,冯灵槐站在屋里面,莫说他伤势未愈,就算在全盛时期,面对浑城遍地的修士,也只有扑街的下场,有萧先生的符阵在此,他方可安然无忧。 凝视着青袍和白袍修士,平淡说道:“我来浑城的目的,是除掉你们三人,但因期间发生了很多变故,任务已经逾期,导致的结果,或是任务被取消,又或者是其他渐离者接替我,总而言之,我都没理由再杀你们两个,何必非得自找麻烦呢。” 白袍修士沉声说道:“幕后雇佣你的人,我们自然不会放过,但是你亲手杀了我们兄弟,此仇更要报!” 他懂得渐离者的规矩,没有直接询问幕后雇佣者是谁,等到把冯灵槐打服,自然有的是时间慢慢问。 青袍修士最先出手,白袍修士紧随其后,但他们的攻势同样被金色纹路尽数挡下,看着淡然站在竹屋里的冯灵槐,青袍修士恼怒非常。 宁十四认真观察着,此时开口说道:“不管萧时年用了什么手段,但他本人不在,这股力量终有耗尽的时候,宁某不才,虽是武夫,却胜在耐性极佳,可以耗它一整天,而且我有把握,三刀击破防御。” 他没有人前显圣,而是的确这么想的。 闻听此言,场间人神色各异。 冯灵槐难免有些紧张。 虽是见识过符阵的可怕,但竹屋的符阵跟当初萧时年布置的杀妖符阵不同,前者仅是防御,不具备反击的力量,正如宁十四所言,若一直承受攻击,早晚会被攻破。 “呵呵。”冯灵槐冷笑一声,说道:“此阵是萧先生亲自布置,能承受匪夷所思的力量,就凭你们两个洞冥境修士,两个武夫,也敢妄想破阵?” 他能看得出来,扬言三刀破阵的男子,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具体在哪个阶段则未知,但跟了萧时年那么久,冯灵槐有自信,哪怕是第五境的宗师,也休想轻易破阵。 宁十四正气凛然,心里念叨着绝不要再找地缝,紧跟着便挥刀斩击。 强横的武夫气息四溢。 让得白袍两位修士险些站不稳。 此子居然这么强?! 冯灵槐则神情淡然,至多是有些惊讶罢了。 因其展现的气息堪比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但归根结底,尚未迈入巅峰境,此般年纪,若非天赋异禀,便是背景深厚。 不管宁十四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冯灵槐都不是很在意,毕竟身为渐离者,只要给得钱够多,什么样的人都敢杀,当然自身也要有接下任务的能耐。 不出他所料,宁十四一刀仍旧没有破阵。 但没有半点停顿,宁十四很快又斩出第二刀。 第三刀有些蓄力,宁十四尽可能发挥出全部力量,甚至超越极限,让得冯灵槐也终于微微色变。 白袍两位修士极其紧张,下意识帮忙鼓劲,好像是自己在出刀一样。 金色纹路光芒大盛,武夫气息也是刚猛雄浑,宁十四一声高喝,蓄力一击轰在竹屋上,震出浓烟滚滚,仿若惊雷炸响,周遭竹木被摧枯拉朽般毁于一旦。 成了! 青袍修士大喜。 白袍修士则皱起眉头。 冯灵槐略显紧张的表情渐渐恢复正常,冷笑道:“三刀已过,看来只是会说大话而已,就算再让你斩出三刀,也不可能破阵。” 烟雾散尽。 竹屋依旧如初。 宁十四果断开始找地缝。 太丢人了! 青袍修士的面部僵硬,喜悦之情变成了假笑。 白袍修士默默瞧了一眼宁十四。 刚才出刀的表现,证明着宁十四确有很强的实力,若是依靠武夫的优势把竹屋防御力量耗尽,是有概率能办到的,但何必非得说出三刀破阵的话,这下子脸被打得生疼吧? 想是这般想,白袍修士也没有嘲笑的意思,毕竟换成自己,把黄庭炁搞枯竭也破不了阵,他只是满脸惆怅。 原想着姜先生既是要让小鱼多些实战经验,便打算帮忙掠阵,给予小鱼足够的表现机会,可现在看来,连冯灵槐的一根头发都碰不到,甚至可能还得求助姜先生出手。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白袍修士传音给青袍修士,后者微微一愣,神情很是尴尬,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掠空飞走。 浔阳候府里,姜望战战兢兢。 他刚刚喝水差点把自己呛死。 霉运貌似到了最盛的时候。 第七十七章 自荐枕席 夜游神窝在姜望脑袋上,看着他战战兢兢的模样,笑道:“赵汜画符的造诣更超乎我的预料,也许是机缘巧合,就像他画出一张神符那般,错误画出的倒霉符,怕是品秩极高。”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个神祇要么今日,要么明日就有可能来到浑城,偏偏被赵汜一张符箓搞得倒霉到极致,就算在此期间把神国滋养的更强大,姜望也没有啥信心了。 他也不敢指望让赵汜再画出一张好运符,但凡又有意外,只会死得更快。 因此,在青袍修士翻墙入侯府,讲述冯灵槐那边的情况后,姜望义正严词道:“这么点小事也要让我出手!” 青袍修士满面羞愧。 姜望摆手将其打发。 正很倒霉的我,决计不可能踏出府门一步! 夜游神此时说道:“有个出风头的机会,你要不要?” 姜望回道:“要你个腿儿。” 夜游神无视,继续说道:“虽然那个天师的符箓和石头里的煞气没有让神国出现质的变化,但终究要比前两日的时候更强,就算你待在侯府里,照样可以随意杀死浑城任何角落的敌人。” 姜望微微挑眉,“啥意思?” 夜游神说道:“你且注视着西城巷竹林,看准目标,出刀即可。” 姜望被勾起了兴趣,因要抵消霉运的能力,他一直让灼热气流环绕周身,此刻拔刀,牵引着灼热气流,视野跨过栖霞街,直抵竹屋。 清楚看到正在找地缝的宁十四。 他轻咳一声,威严道:“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事情都是毫无意义的,我就是力量的象征,整个天地都将会因姜望之名而颤粟,人间啊,在我手中湮灭吧!” 话音落下,一刀斩出。 刀芒直接横贯栖霞街和西城巷。 目睹着竹屋被顷刻摧毁,姜望稍显得意。 又人前显圣了一回。 夜游神淡淡说道:“你的话,他们是能听见的。” 姜望:(⊙_⊙)? 地缝在哪里! 我好尴尬! 都赖赵汜! ...... 西城巷竹林里。 宁十四面部僵硬。 看着直接成了废墟的竹屋,脑海里回荡着姜望那番很让人羞耻的声音。 反观白袍修士则一副敬畏的表情,想着姜先生不愧是仙人,此番言论实在霸道,他已经感到热血沸腾了。 小鱼也是攥着拳头,脑海里已经有公子持刀而立,漫天神佛皆不敢近身的画面了。 冯灵槐从废墟里爬出来,凝视着栖霞街方向,色厉内荏道:“姜望,是你杀我徒弟在先,我已不愿再同你计较,何必非得赶尽杀绝,你要清楚,我背靠萧先生,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真以为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么!”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空荡而神秘,“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既是萧时年的一条狗,吠几声无伤大雅,但就算面对萧时年,我要杀他的狗,他也只能看着。” 冯灵槐很惊惧,但没了符阵,莫说面前仰仗着姜望的白袍修士,因任务无故逾期,日后有渐离者前来问询时,他怕也得接受惩罚,丢掉半条命。 正在他想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服个软的时候,忽有另一道声音在竹林响起,“我就在这里,你倒是杀个看看。” 萧时年出现在竹林上空。 紧跟着谢吾行也飞掠而至。 躺在侯府藤椅上的姜望皱起眉头,心里再次把赵汜黑了一百遍,怎么自己刚刚提及萧时年,他就出现了? 肯定又是赵汜的倒霉符箓搞得事情。 姜望沉声说道:“你想保他?” 萧时年淡淡说道:“你欲如何?” “有意思。”姜望微笑道:“冯灵槐杀了我的人,他徒弟又曾刺杀我,现在你要护他,我没有理由握手言和,那就只能把你一块杀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时来运转,前面因萧时年离开了浑城,白川绫理所当然成为最合适滋养神国的人,而现在萧时年回来了,又是敌对的局面,他怎么也不可能放过这个薅羊毛的机会。 无论如何也要让萧时年对他生出杀意。 此话一出,萧时年果然眉头紧皱。 就连谢吾行也很震惊。 而宁十四则意识到问题。 他想到了裁缝铺的老许头。 只是被人推了一跟头,姜望便出手狠绝,若真是有身边人被冯灵槐所杀,按照姜望护短的脾性,此战将不可避免。 白袍修士和刚刚返回来的青袍修士甚是感动,觉得姜先生是真的把他们当做自己人,于是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定要倾尽所有来效忠姜先生。 前者甚至想到,哪怕姜先生要经旱道,他也可以忍痛接受。 姜望是有目的的。 但萧时年也是个犟脾气。 他冷笑道:“甚是有趣。” 挥手间便有金色纹路浮现,伴随着擂鼓般的声响,纹路扩大,笼罩整个竹林。 萧时年挑眉道:“试试?” 他言简意赅。 姜望却直接领会其意。 是先前一刀破阵,此刻萧时年布置下更强的符阵,继而挑衅。 “那便试试。”姜望微微一笑,身在侯府里的他,端坐藤椅,右手握刀,冷冽寒意迸溅,直冲云霄,刀芒从而天降,轰击在竹林上空。 符阵剧烈颤抖,瞬间便呈现裂痕。 但紧跟着萧时年再次挥手,加固符阵,使得金色纹路升空,欲要把姜望的攻势推回去。 如此两者开始了一场极限拉扯。 宁十四抬头仰望,想着自己仍是低估了姜望的实力。 像此般人未至招数到,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都能做到,但能把力量发挥到极致的只有飞剑,飞剑出,取敌首级十里之外,绝非虚言。 若道行够深,或是剑士,杀敌百里乃至千里也是轻而易举。 因浑城局势非常,又有姜望和萧时年这般存在,显得来寻仙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好像很弱的样子,但事实上,除了神都,其他各境,洞冥境巅峰的修士,都称得上强者。 澡雪境的大修士有实力镇压一境,洞冥境巅峰的修士便是绝对的中流砥柱。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信姜先生必胜,因此,他们很快把目光放在冯灵槐的身上。 白袍修士又朝着小鱼说道:“姜先生有意让你多些实战经验,冯灵槐未在鼎盛,你大可任意施为,我等会帮你掠阵。” 小鱼点头,提着长剑走向冯灵槐。 每走一步,她都在回忆着骆岘山传授的一招一式。 冯灵槐挑眉说道:“区区第二境巅峰的实力,也敢来杀我?你们果然都是些蠢货。” 有萧时年在,冯灵槐挺直了腰背,甚至面带笑容。 小鱼说道:“我没想着杀你,只是拿你练手罢了。” 冯灵槐的笑容僵在脸上。 “竖子狂妄!” 小鱼直接拔剑。 她第一招依旧用了挥剑。 在冯灵槐轻易挡开后,手腕翻转,又反向挥剑,冯灵槐被迫后撤时,紧跟着使出刺剑,动作极为快捷,呈现出无数剑影。 观战的青袍修士感叹道:“小鱼确有极高的天赋,虽只跟着骆尊者学了理论,但第一次实战便能得心应手。” 白袍修士则说道:“冯灵槐虽有伤在身,但毕竟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两者相差悬殊,若无意外,小鱼也只能占据这片刻上风了。” 青袍修士闻言,立即做好随时出手的准备。 谢吾行和宁十四始终注视着上空的交锋。 姜望的攻击虽未见颓势,但毕竟本人不在此处,而萧时年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高空那凛冽刀芒不值一提。 “你就这点能耐?” 萧时年对着面前的空气无形嘲讽。 侯府里的姜望看得真切,但他没有理会,而是询问夜游神道:“这家伙的身份应是修士,懂得符箓也就算了,以此便能挡住我的刀,岂非隐藏着更可怕的实力?你能否看出他的深浅?” 夜游神说道:“他的气息与寻常修士不同,纵是画符的本事,也区别于真正的符箓道,当真是透着怪异。” 姜望狐疑道:“姓萧的该不会是某个大妖假扮的吧?” 夜游神说道:“他当然是人,只是非常人罢了。” 姜望一心两用,持续增加着攻势力度,说道:“我已用了七成力。” 看着竹林里萧时年仍是淡然的模样,姜望暗恨,真被你装到了呢。 夜游神说道:“认真点吧,他的能耐越高,你得到的好处便就越高,此刻尚且差点意思。” 姜望心领神会,声音在竹林上空回荡,“姓萧的,我承认你是有点本事,让我很好的热了热身,但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你背着一把女式剑,是向往自己是个女子,还是根本就不想当男人?” 萧时年眸子微冷。 姜望继续说道:“说起来,你确也长得眉清目秀,让我都有点心动呢,要么别打了,你今晚来自荐枕席?” 宁十四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谢吾行浑身一颤。 原来,姜兄才是那个采花之辈! 以前是在贼喊捉贼! 白袍修士略有急切,想着姜先生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这样有损颜面啊。 当初谢吾行守了一夜,姜望露出幽怨的神情,让得白袍修士记忆犹新,也是误会极深。 第七十八章 长夜神国(一) 姜望话出口,便有些后悔了。 但在注意到萧时年变得铁青的脸,他只能忍着羞耻感,再接再厉道:“要记得洗干净点哦。” 谢吾行惊吓的面色发白。 宁十四则略有羞愧。 因他想到,姜望此前勾栏听曲,许是真的为降妖,是自己误会了啊。 萧时年自登场以来,第一次有此等情绪变化,他目中有火,紧紧盯着栖霞街方向,一字一句道:“你找死......” 姜望觉察到气氛够了,但没忍住,又说道:“怎么还急了呢,光天化日的,又大庭广众,很羞耻的,等一会儿天就黑了,别那么急嘛。” 天没黑,但萧时年的脸很黑。 他顺势拔剑出鞘,直接自己将符阵破除,又一剑把姜望的攻势崩散,剑气如虹,直入栖霞街! 没有撤掉符阵,而是直接轰碎,可见萧时年此刻心头火极盛。 姜望不敢大意,神国力量早已蓄势待发,在剑气刚刚来至栖霞街,未等落入侯府,姜望便已出刀,于半空拦截。 剑气和刀芒相撞,余波席卷整个栖霞街,又朝着周围街道蔓延。 摊位径直被掀翻,街上行人体会了一把短暂飞翔的感觉。 若非撞击点在高空,地面受到的影响没有太严重,百姓们只是双脚微微腾空,很快又落回地面,否则真的凌空飞翔一把,定然会有很多人被摔死。 有巡视的镇守府衙役,反应快速,立即疏散百姓,跟着宁十四来到浑城的武夫也展开救援,寻仙者们以炁化壁,将得余威阻隔在外,惊骇莫名的抬头观望。 又发生什么事了? 浑城也太危险了吧! 姜望注意到了周围街道的情况,但他没有办法做什么,显然,萧时年被彻底激怒了,那一剑的威力非比寻常,他已经把神国力量尽数催发出来,仍是很勉强才能抵御住。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他的修为在攀升!” 姜望紧咬着牙关,在心里说道:“我已经使出全力了......” 看着栖霞街上空那抹绚烂的剑气,夜游神沉声说道:“这根本不是寻常剑气,而是剑意,且此剑意能够拔高他的修为。”. 就像溪河剑意那般,能让人发挥出远超自身境界的力量,此乃剑士独有的手段。 萧时年拥有着不逊色溪河剑意的另外一种剑意。 夜游神沉默片刻,说道:“你要么认输,平息他的怒火,要么就强撑着,若能抗住,神国必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姜望很想直接认输。 但这又是绝佳的机会。 他目光坚定,纵然身子已经僵住,骨骼好似随时都会断裂,仍是奋力举刀,冷冽的寒意迸溅,可刀柄却显得极为滚烫。 或许神国跟长夜刀没有直接联系,但神国的第一次显现,确是在他第一次握住长夜刀的时候。 灼热的气流来自神国,而冷冽寒意出自长夜刀。 他的力量也在攀升。 萧时年在长时间消耗下,剑意会越来越弱,而姜望却能越来越强。 但目前这点强度,尚且无法胜过萧时年。 他只能艰苦支撑着。 ...... 街道上的寻仙者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 “是姜先生和萧先生在切磋?” “若是切磋,何必搞出这么大动静?” “不管原因是什么,我们都只能看着,反倒是两人谁能赢,更让我感兴趣。” “苦檀里的澡雪境修士一只手便数得过来,更少动手,唯有剑神扬名,可吾等也没机会看到剑神的风采,浑城此战便足以载入苦檀史册了。” 他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萧时年和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最不济也是半个身子踏入,否则哪有能力击退大妖乌侯? 此二人年纪轻轻,战力已能排在苦檀前十之列了,甚至更靠前。 柴房朗声说道:“我觉得姜先生会赢。” 他跟萧时年不熟。 哪怕在乌侯袭城事件里,同样有很多寻仙者像对待姜望那般尊敬萧时年,但不同的是,姜望会给予回应,而萧时年要么冷着脸,要么直接消失,使得寻仙者们自然都跟姜望更熟。 而这里面属柴彼为最。 就算摇旗呐喊,也肯定得为姜先生摇旗。 志同道合者深以为然,重复着柴彼的话。 也有在旁观立场者提出第二种见解,“我觉得姜先生和萧先生应是势均力敌,但此刻交锋的情况来看,萧先生占据上风,但也不保证姜先生未出全力,总而言之,胜负难料。” 柴彼自是据理力争,坚信姜先生更强。 又有第三方冒出来,觉得萧时年或许更强。 双方为此争论不休。 唯有旁观立场者欲言又止,想着自己该加入哪一方? ...... 西城巷竹林里。 宁十四在发抖。 青袍和白袍修士毫无疑问又跪了。 虽然萧时年的剑意没有针对他们,但也有无形压制,使得小鱼动作凝滞,若非谢吾行及时出手,一脚把冯灵槐踹飞,险些便被削了脑袋。 他护住小鱼,以溪河剑意抵挡,行动如常,但神情也很凝重。 虽然并非同一种剑意,可萧时年带给他的压力,仿若当年师叔演练溪河剑意的威势。 就算是剑士,也很难轻易领悟剑意,何况是融会贯通了。 萧时年此刻展露的剑意,就算不是跟溪河剑意同等,怕也仅次之了,但萧时年很明显也没有将此剑意领悟很深。 因剑士的身份,谢吾行能看得出来,此剑意尚有破绽,但他也照样没本事抗衡。 有些破绽,可以一击即溃。 有些破绽,就算清楚在哪里,你也只能抓瞎。 简直气抖冷! 谢吾行更深刻领会到萧时年的强大。 虽然貌似姜望也很强,但看着刀芒在剑意的轰击下,逐渐黯淡,终是差了一着。 反观青袍修士纵是跪着,许是因习惯的问题,他毫不在意,只是嘀咕道:“姜先生总是这样爱玩,不管是面对傲因,又或是面对乌侯,都是先装作不敌的样子,紧跟着再所谓绝地反击,真是让我心都揪起来了,姜先生怕是乐在其中。” 白袍修士跪着笑道:“就是这般,姜先生才有人烟气。” 谢吾行一脸懵。 你们在说啥啊? “要分出胜负了!”宁十四的声音忽然响起,只见萧时年斩出第二剑,那一抹惊鸿照耀着整座浑城,无与伦比的强大剑意凝聚一点,倒灌入栖霞街。 谢吾行面色凝重。 白袍修士也变得有些紧张,怎么姜先生还没有认真起来? 青袍修士则呵了一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说道:“确实要分出胜负了,按照以往姜先生的风格,此刻便要开始反击了。” 侯府里,姜望已经没在藤椅上坐着。 他站得笔直。 微微仰着头。 紧闭双目。 灼热气流回溯,直入黄庭,也就是脑海里的神国。 又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树木迅速生长。 一只很渺小的昆虫,在神国里诞生。 那是一只蝴蝶。 它自灼热气流里降生。 违背了蝴蝶诞生的过程,就那么凭空出现。 它闪动着翅膀,在林间穿梭,跨过小溪,径直落到了夜游神脑袋上。 夜游神有些欣喜若狂。 他很是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蝴蝶。 侧目看到自己的果位正在焕发异彩,相应的,被神国汲取的力量开始复苏,以前或许还剩下堪比妖怪傲因的实力,而此刻,他能随手把傲因碾死。 姜望缓缓吐出口气。 双眸睁开。 有冷冽寒芒崩现。 他攥紧手里的刀,凝视着上空那道惊鸿。 整个浑城流转的炁变得紊乱,修士和武夫们都能清晰感受到,若是将范围放开,萧时年的剑意足以在顷刻间让浑城变作废墟,甚至席卷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姜望面无表情。 自神国里涌现的气息,让他身子有些发抖,急需宣泄。 于是,他提刀斩击。 瞬间,整座浑城所有人都成了睁眼瞎,极其璀璨的光芒仿若烈日坠落大地,嗡鸣声响彻在众人耳畔,屏蔽了一切感知。 待得视线慢慢恢复正常,眼前是晴空万里。 谁赢了? 寻仙者们和武夫虽惊惧此般画面,但心里第一反应皆是姜望和萧时年的胜负。 侯府里,姜望坐回藤椅上。 竹林里,萧时年面色微白。 “姜先生赢了么?” 青袍修士满脸痛苦,但仍是迫切询问道。 宁十四瘫软在地。 想着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甚至萌生出是两尊神明在打架。 竹林上空的白云卷动,渐渐形成一张人脸,很是俊朗。 姜望的声音随即传来,“我要杀冯灵槐,萧兄意下如何?” 他的声音传遍整个浑城。 寻仙者们满脑袋疑问。 冯灵槐是谁? 姜先生和萧先生战斗的原因便是冯灵槐? 但他们很快就把疑问抛之脑后。 因为姜望那张脸十分清晰,覆盖着半个浑城,普通百姓如见神明,已经开始跪拜。 甚至就连他们也有顶礼膜拜的想法。 此般手段绝非洞冥境修士能够拥有。 姜先生果然是澡雪境界的大修士! 在半日闲客栈观战的舒泥,瞠目结舌。 侯府里,老管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公子,又抬头看看天上公子的脸,他没啥文化,有俩字不吐不快,但最能表达震惊的情绪。 第七十九章 长夜神国(二) 萧时年眯着眼睛。 蓦地挥剑把姜望挂在天上的脸斩碎。 “你是在隐藏实力,又或是跟我战斗的过程里变得更强?” 姜望的脸再次凝聚,“你只是救了冯灵槐一命,并非他对你有恩,为了他打生打死不值得,让你自荐枕席的事情,是我言语有失,莫要因此伤了感情,死了冯灵槐,咱们依旧是好兄弟。” 计划已成,姜望自也不想彻底跟萧时年结仇,除非他后面还需要再薅羊毛,但总得先安抚一下,否则总薅的话,羊会急得。 他这番话只让萧时年听到,旁人只见他张嘴,但未闻任何声音, 萧时年眉头紧皱。 姜望未曾正面回答问题。 但他更倾向于姜望是在战斗中变强。 纵然很匪夷所思。 可姜望先前的表现根本不像藏拙,那么答案再离谱,也可能就是真相。 萧时年归剑入鞘。 默默盯了冯灵槐一眼。 他清楚记得冯灵槐说过,姜望身边有一只妖。 不管原因是什么,姜望此人绝不简单。 而注意到萧时年眼神的冯灵槐,心里打突,想着萧先生不会是要放弃我吧? 萧时年从未说过要护他之类的话,其本身又是淡漠之人,就像不在意浑城百姓的生死,但又会因姜望莫名其妙的赌约,而选择抵御妖怪袭城。 他根本无法摸透萧时年究竟在想什么。 正在他忐忑不安时。 “你有能耐便可杀杀看。” 冯灵槐猛地抬头。 虽然萧时年是要让姜望出手杀他,但真正的含义,依旧是要保他。 姜望的脸消失。 冯灵槐刚松了口气。 忽有一把刀划破天际,直接把他钉在了竹林里。 冯灵槐茫然四顾。 发生了什么? 但紧跟着他就惨叫起来。 那把刀并没有命中要害。 姜望的声音再次响起,“萧兄有空喝杯茶?”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没空。” 姜望轻笑一声,朝着白袍两位修士说道:“你们俩,以后这点小事不要再烦我,问清楚幕后雇佣者,把麻烦彻底解决掉。” 两人连忙称是。 ...... 浔阳候府里。 谢吾行、宁十四和舒泥等人齐聚一堂。 舒泥看向姜望的眼神十分怪异。 姜望冲她咧嘴一笑,舒泥立即撇过脑袋。 谢吾行皱眉问道:“姜兄,萧时年既要保冯灵槐,何故又眼睁睁看着你出手,没有拦截?” 姜望说道:“只是凑巧赶上,他正好想跟我打一架,什么保冯灵槐,仅是借口罢了,此人生性淡薄,莫说冯灵槐跟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怕是除了最亲近之人,其他人的生死都不会在意。” 谢吾行又问道:“姜兄现在是什么境界?” 自始至终他都无法看透姜望深浅,尤其是在没打架的时候,俨然就是普通人,除了那张脸,全身上下都极致普通。 闻听此言,姜望也很好奇,便在心里询问夜游神道:“我当时能清楚感受到神国的变化,甚至觉得自己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但也没能轻松击败萧时年,我有没有晋升澡雪境界?” 夜游神回道:“你的确破境,但非破澡雪境,而是洞冥境巅峰。” 姜望瞠目结舌,在心里震惊道:“才是洞冥境巅峰?!” 夜游神说道:“你以为呢?虽是生来便已在洞冥境界,可也是在神国显现后,你才能不用修炼便可提高修为。” “但你及冠之前,神国都是隐匿的,又从未修炼过,自然一直都是洞冥境界,神国的存在,能让你拥有镇压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此时破境,若无意外,方才能跟澡雪境修士有一战之力。” “而萧时年借助剑意使得修为攀升,也是相当于一只脚跨入澡雪境门槛,自然很难随意将他击败,但没有输,也算保住你的脸面了。” 姜望很失望。 修行果然是很艰苦的事情。 见姜望没有说话,谢吾行试探道:“可是跨入了澡雪境界?” 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装模作样,没有直接回答,很模糊的应付了过去。 谢吾行却是心下凛然。 因姜望是特例。 萧时年又非苦檀人士。 除了那位赵姓姑娘,谢吾行依旧坚信自己苦檀年轻一辈第二人的称誉,第一人只能暂且给了姜望,但就算苦檀老一辈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能胜过他的也是有限,毕竟他有溪河剑意傍身。 萧时年跟姜望的战斗,让人叹为观止。 胜他何其多? 若非是跨入澡雪境界,便没办法合理解释,除非姜望也有类似剑意这般能拔高自身修为的手段。 虽然面对大妖乌侯时,谢吾行便有怀疑,但毕竟是两人联手击退乌侯,却非直接杀死乌侯,他终究更愿意相信此二人是天赋异禀。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 姜望和萧时年都是怪物啊。 谢吾行是有所成长的,没有因此受到很大打击,心里不太舒服则是无法避免的。 但宁十四的反应却很大。 隋国里澡雪境的修士虽说不少,但也非是随处可见,例如苦檀明面上的澡雪境大修士只有四位,青玄署刘行令,鱼渊学府常祭酒,剑阁剑神,以及剑神胞弟。 剑神能镇压整个苦檀,非是寻常澡雪境。 而宁十四在骁菓军里的老师也是一位澡雪境修士,纵为武夫,也深知晋升澡雪境的难度极高,莫说隋国,观天下间,年纪轻轻便能破入澡雪境者也是屈指可数。 姜望的资质已然是高到离谱的程度。 在觉得自己误会姜望勾栏听曲一事后,又乍闻其破境澡雪,宁十四当即冒出了要把姜望拉入骁菓军的念头。 纵然姜望是小侯爷,但骁菓军里本就有着权贵子弟,哪怕是位皇子,也想挤破头到骁菓军里历练。 因此身份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何况浔阳候府也称不上位高权重。 只能算是最低品级的权贵。 “姜兄,你窝在小小浑城太屈才了,不如跟我回神都,加入骁菓军,以你的资质,就算在神都里也是香饽饽,日后你我共事,便有两位正气凛然的大才,我们各占修士武夫半壁江山,岂不美哉?” 谢吾行眉头一挑,遗憾想着姜望是使刀的,但随即又想到,谁说使刀的就不能入剑阁了? 他直接推开宁十四,勤切的看着姜望,说道:“神都离得远,姜兄定是会想家的,直接入我剑阁最好,姜兄可以随时回来,两全其美。” 姜望默默看着宁十四和谢吾行,走出浑城自然能碰到更多强敌,但就算破境,他的力量也只能在浑城才能发挥出来,跑到外面,妥妥的大废柴一个。 按照夜游神的估算,他得真正破入澡雪境界,才有可能踏出浑城。 因此,姜望只能再次敷衍了事。 等到让童伯把谢吾行他们送出府,姜望摊在藤椅上,观摩着手里的长夜刀。 “你能否看出此刀有何奇异之处?” 夜游神也在盯着那把刀,说道:“原本此刀纵是凛冽坚韧,但修士的兵器皆非凡物,我未曾在意,可你跟萧时年对战的一幕,此刀散发出来的寒意有些过于夸张,就像某物腐朽,却因契机而重新复苏。” 姜望说道:“或是此刀的上任主子,是位绝世强者?因此有气息残留,让得长夜刀的品秩达到巅峰?” 夜游神说道:“这只是其中一种可能,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我有一个想法。” 姜望好奇道:“说来听听。” 夜游神正色道:“神国里有神祇,归根结底,是仙人的守门者,但其实神国里另有一物,是在仙气里孕育而生,相当于整个神国的根基,更是开启神国的钥匙,此物的模样可以是任何东西,因此又是仙人的兵器。”奇快妏敩 “若有仙人陨落,神国要么倾塌,要么封闭,前者便是此物也被摧毁,后者则是此物遗落,若有他人寻到此物,便可能重新开启陨落仙人的神国,但前提是,也要把神国找到。” 夜游神稍微停顿,幽幽说道:“事实上,确有人做到过。” 姜望看着手里的长夜刀,“你怀疑这把刀就是被遗落的神国根基?” 夜游神说道:“准确地说,是神杵。” 姜望皱眉道:“杵是一头粗一头细,这名字跟此物不贴切啊。” 夜游神气愤道:“我都说了,神杵可以是任何模样,你理解能力这么差么!” 姜望恍然道:“它最初确是杵的样子,但因仙人的喜好不同,它也会呈现不同的模样。” 夜游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 姜望思忖道:“因我及冠日,童伯将此刀赠予我,紧跟着便有海市蜃楼显现,我一开始便曾怀疑海市蜃楼是因长夜刀才出现的,但没办法能证明此点,若是神杵,又是开启神国的钥匙,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但有个问题。”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看着夜游神说道:“仙人的神国里都有神杵,一把钥匙自然只能对应一座神国,若长夜刀是某位陨落仙人的神杵,那我的神国莫非也是属于那位仙人的?” 第八十章 长夜神国(三) 夜游神凝声说道:“这便是最大的问题,你确实非真正的仙人,拥有神国本身就很奇怪,我至今也没有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但这把刀若真是神杵,我或许便有了答案。” “陨落的仙人可以把神国赠予别人,六百年来未曾听闻又有仙人陨落,甚至根本就没有仙人踪迹,只能是仙人在陨落的那一刻,跨越时间,选择了六百年后的你。” “或许你很特殊,又或许是那位仙人盲选到你,但神杵并没有在神国里,你偏偏又得到了相对应的神杵,这反而更让我疑惑。” 得到一份答案,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多问题。 他虽是跟着仙人,但其实对仙人的了解也只是片面,就像他知晓仙人可以把神国赠予,但却不懂被赠予者要符合什么条件,又或是没有任何条件。 当年的战役是绝无仅有的。 澡雪境以上的修士便能长生久视,至高无上的真仙人更是不朽,但烛神却能屠仙,那是一场无法想象,另仙人也感到绝望的惨烈战役。 纵然有参与的夜游神,因曾跟随的仙人并非最强大的一类,使得只能在外围游荡,没资格亲眼目睹众仙大战烛神的画面。 但能在陨落前跨越时间,把神国赠予别人,绝非寻常仙人能做到。 在危及生命的战争里,任何没必要的举动都会造成更快死亡,因此,就算有仙人做到这一点,也绝对是少数。 甚至在夜游神看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除了这个解释,确实想不到其他的。 夜游神沉思着,忽然灵光乍现,“有问题!若此刀为神杵,神国又恰好与之对应,那么神国就不单单只是显现,你可以直接来到神国里才对!” “可目前,你只能通过意识来到这里,也许是神国感应到神杵的存在,方才显现,但并未真正开启,将其开启的是你,何况此前神国里啥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某位仙人的神国!” 是他的思维进了误区,明摆着的问题,居然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姜望皱着眉,“神国在汲取我的寿命,毋庸置疑,便证明着确是一开始就在我脑袋里。” “以此为基础,若是长夜刀开启了神国,我就可以随意出入神国,事实并没有,那便只能是神国和神杵有感应,哪怕两者属于不同的仙人,以此也能证明长夜刀的确是神杵,但神国是怎么来的,依旧没有答案。” 夜游神说道:“问题又回到原点,要么是六百年前有某位真仙人赠予你,但神杵因某些缘故遗落,要么你的确天赋异禀,生来就有位列仙班的资格,神国是真真正正专属于你的。” 姜望看着相邻的第二座山峰,说道:“想不明白的事情便不去想,虽说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但有时候也要往好的方向去想,否则只会徒增烦恼,又无可奈何,或许真相就是我天赋异禀呢。” 你不要脸的样子,我可真喜欢......夜游神猛地摇头,怎么冒出了此般可怕的想法?! 有蝴蝶翩翩起舞。 姜望抬眸,惊奇道:“日后神国里还会有其他生命?” 夜游神说道:“我便是在神国里诞生的。” 姜望突然想起一件事,说道:“你刚才说有他人寻到神杵,便有可能开启神国,且真有人做到过?” 夜游神默默盯着他,“你的反应挺快啊。” 这分明就是嘲讽。 姜望没搭理,继续说道:“若有寻常人开启神国会发生什么?也有了位列仙班的资格?” 夜游神说道:“你是特例,而且神杵纵然遗落,因沾染着仙气,便会影响周边环境,有时候哪怕神杵就在眼前,也无法看得到,因此,能得到神杵的人,皆身负大气运,何况遗落的神国要比神杵更难寻。” “纵能开启神国,得到里面的一切,但也无法掌控,就像你捡到一文钱,可以花掉它,但不可能拥有制造它的本领。” 姜望大概理解。 某人得到神杵,又幸运的找到神国,将之开启,里面的宝物自然都可以属于你,但神国本身并不会属于你,甚至那些宝物,也不见得都可以用。 捡到一文钱装兜里便好,可若捡到十箱,不费些力气,或是找人帮忙,哪可能一下全都搬走。 但既然自己老爹能捡到长夜刀,岂非意味着也有大气运? 拥有大气运的老爹,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 那此刻又在哪里逍遥快活? 姜望虽然每回都称老爹没了,但根据童伯以往的态度,都能证实老爹忽然失踪是有原因的。 浔阳候府又极大可能是祁国皇室后裔,现在又得知老爹身负大气运,看来老爹失踪一事,要比想象中更复杂。 以前没有能力调查,又跟老爹没有那么父慈子孝,他本意就当老爹真的没了。 可现在,他又动了想要找到老爹下落的念头。 姜望忽然皱眉,说道:“既然神杵难觅,神国更难寻,但长夜刀是我父亲捡到的,你说得那个人不会就是我爹吧?” 夜游神说道:“......我不认得你爹,但以神杵开启遗落神国的人,现在位高权重,而且是隋国力量最巅峰的人之一。” 姜望问道:“只有此一人?” 夜游神说道:“最起码在我认知里,只有一人曾开启遗落神国,毕竟世间有此气运者难得。” 虽然姜望不想随便认爹,但既然此事难度很高,古往今来只有一人,偏偏老爹也是捡到过神杵,很难将两者关系撇开。 姜望看着翩翩起舞的蝴蝶,低喃道:“这人间很大,我早晚得去看看。” ...... 青袍和白袍修士回到侯府。奇快妏敩 径直来到姜望所在的院落。 “姜先生,我们已经从冯灵槐口中得知雇佣者的身份,对方也是月满西楼的人,任凭我们怎么想,也未想到会是他,在月满西楼里,此人与我们兄弟都关系很好,眼下便想回去质问他,特来向姜先生辞别。” 姜望坐在藤椅上,看着面色沉重的两人,没有仔细询问的意思,只是点头说道:“你们境界终究低微,此去或有危险,我且赐予你们一份机缘。” 青袍修士大喜。 白袍修士同样很激动,但他尚且懂得克制。 姜望抬手,说道:“把脑袋伸过来。” 两人照做。 姜望一手一个,揉着他们脑袋。 曾经因巧合帮助小鱼洗髓,后证实只能作用于低境界的武夫,此刻破境,神国力量有了质的变化,刚才也是询问了夜游神,得到肯定答案,方才有要赐予机缘的说法。 但目前尚且没有办法直接让修士破境,可也能让寻常洞冥境修士增加些道行。 至于揉脑袋的方式,纯粹是惯性使然。 姜望觉得只能让他们增加些修为,显得很垃圾。 但对于青袍和白袍两位修士而言,这简直就是神迹! 感受着黄庭炁的沸腾,源源不断涌出的力量,他们浑身颤抖,更坚信了姜望仙人的身份! “果然也就这点程度了。”姜望貌似很失望的样子,摆手说道:“去吧。” 离开侯府的兄弟俩,面面相觑。 青袍修士说道:“我们果然太废了,姜先生好像很无语的样子。” 白袍修士叹气道:“对我们而言,这股力量无比强大,但在姜先生看来,怕与孩童无异,我们资质太低,纵是神迹,放在我们身上,也白瞎了。” “但姜先生既是失望,便也意味着曾对我们有所期待,我们得更努力,才能有资格继续待在姜先生身边。” 青袍修士默默攥紧拳头,涌出发奋图强之志, ...... 未时三刻。 浑城门前。 蔡棠古风尘仆仆。 东重阳一如既往抱刀而立。 他们皆抬眸看着浑城。 胸有沟壑的姑娘说道:“我先去趟镇守府衙。” 蔡棠古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城墙残破的地方,想来妖怪袭城时,战斗尤为惨烈。 东重阳说道:“没有感知到很强的气息。” 蔡棠古说道:“澡雪境修士若要隐匿,凭我们的能耐是察觉不到的,但一路上耽搁太久,也无法保证那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否已经离开。” 东重阳说道:“我们也可以直接到镇守府衙询问。” 蔡棠古略有犹豫。 东重阳皱眉说道:“你不会想去栖霞街吧?” 蔡棠古看着他,说道:“姜望手里肯定有至宝,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我没剩几年就要寿终正寝了,但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跟姜望正面交锋,此行目的之一是得到祁国留下的瑰宝,而非杀姜望。” 他们都坚信姜望的境界有问题,是依仗着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拥有着祁国皇族的瑰宝,因祁国是非常古老的王朝,有着千年传承,因此在漠章战役里才能成为抵抗妖怪的最强力量。 祁国覆灭时,很多东西或许都烟消云散,剩余的最终流入隋国和西覃皇族手里,但作为真正唯一后裔的浔阳候府,藏着底牌没有被旁人得到,是完全可以讲得通的。 东重阳沉默片刻,没等再说什么,浑城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第八十一章 胸有沟壑裴皆然 浑城正门街道,行人如织。 裴皆然觉得有些晃眼。 她下意识想躲着走。 但想到要往镇守府衙,得问路,她只能强迫自己,用兜帽把整张脸盖严实,看着形形色色擦肩而过的人,她屡屡要开口,却欲言又止,甚至在别人投来目光时,下意识躲避视线。 她愣在原地。 面对陌生人,尤其是满街的陌生人,胸有沟壑,且是青玄署首尊位置有利继承者的裴姑娘,面对问路这种小事,全身都在抗拒着。 要么怎会在没了引路人的情况下,但距离因象城很近,却依旧花了好多时间才找到呢。 在神都青玄署里,她向来是闭门不出的,纵有任务,上街也是躲着人走,有时候甚至不顾神都规矩,直接以最快速度飞出城去,就像逃难似的。 因此,她经常跟骁菓军打交道。 到后来,屡犯不改,就没人再管她了。 在城门前提出要前往镇守府衙,其实暗中有意想让蔡棠古和东重阳陪她一块,但那两个憨货没能理解深意。 路痴的问题其实并非最重要的,神都的人皆当她清冷寡言,若是让人知晓她实则‘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下任首尊位置的其他竞争者,便有理由将她踢出去。 毕竟未来堂堂首尊,对陌生人满是恐惧,岂非笑掉人大牙? 也就是跟常祭酒很熟悉,蔡棠古也是鱼渊学府的老人,是有过数面之缘的,她只需在必要时候说句话,其他时候保持沉默便是,但要主动跟陌生人说话,她得有一番心理建设。 正在她给自己鼓劲的时候。 街上忽然蹦出一只大蜘蛛。 妖怪蠃颙! 裴皆然眸子一凝。 面对陌生人的恐惧,此刻荡然无存。 眼神里尽是凛冽杀意。 百姓乱作一团,扔白菜的,弃推车的,躲在首饰摊位底下的,或直接爬树的,甚至有妇人差点把孩子扔了。 但紧跟着某处掠出一道身影。 攥着拳头狠狠给了蠃颙一锤。 声音沉闷,传出老远。 妖怪蠃颙竟是很人性化的露出了惊恐眼神,在看到一把大镰刀出现时,它身形迅速变小,径直便往地缝里钻。 但没等它成功,就被一脚踩住。 阿空蹲下身子,把蠃颙抓在手里,微微吞着口水,生气道:“再调皮,我就把你吃掉!” 以前妖怪蠃颙一直没有恢复真身,根本不够塞牙缝的,但此刻蠃颙试图逃跑,阿空第一时间就想举着大镰刀,展现一下刀工,可惜蠃颙太怂了,极其遗憾的阿空只能威胁。 因没有想到最好的烹饪方式,若蠃颙很调皮,她会忍不住,最终导致的结果会让蠃颙坏掉的。 那样就不鲜美了。 百姓们仍在瑟瑟发抖。 妖怪啊! 浑城里有妖怪! 高空忽然呈现姜望的脸,云气翻涌,露出一抹笑容,“诸位莫慌,那只是我家憨货养得宠物,看着可怕,其实很温顺。” 百姓们抬头看到姜望,顿时奉若神明。 上回这张脸出现,浑城百姓基本都在跪拜,随即有镇守府衙出面,指明了姜望的身份,纵然很多百姓都只知浑城里有位小侯爷,但未曾谋面,可归功于镇守府衙给姜望扬善名,又展现出神迹。 短时间里,姜望的声望在浑城百姓心里犹如天高。 虽有百姓清楚修士的存在,但跟姜望展现出来的手段相比,修士就只是一个词汇,寻常百姓哪懂得分辨,只道小侯爷便是住在人间的神明。 妖怪? 那也只是神明的宠物罢了。 百姓们如释重负,随着姜望的脸消失,便各自重新忙碌起来。 裴皆然僵在原地。 刚才的一幕发生的很快。 妖怪蠃颙正在发狂,然后就被一个小姑娘捶了一拳,紧跟着那张脸就出现了,百姓们转眼便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甚至刚往前走了两步,连兵器都未来得及亮出来。 看着消失在云雾里的脸,裴皆然低喃道:“想来此人便是常祭酒所说的身在浑城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了。” 那般手段,莫说澡雪境修士,非同一般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其实也能做到,看着花里胡哨,给人极强的压迫感,实际上没啥用处,无非是震慑敌人。 而且一张大脸,让全城人都看到...... 只是想想,裴皆然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太丢脸了! 此时阿空把蠃颙攥在手里,径直跑向旁边的饭馆里,很快,就又提着一个大食盒出来。 这是本就点好的,妖怪蠃颙趁着阿空付银子,对着美食垂涎欲滴的时候,悄悄逃走,但蠃颙终究有着无脑的称谓,直接以小蜘蛛的形态随便哪里一藏,阿空肯定找不着它,偏偏恢复本体,还要嘶吼几声。 阿空蹦蹦跳跳,一手攥着蠃颙,一手提着食盒,脑袋摇晃着,生活当真惬意。 许是阿空可爱里带点憨......又或是憨里带点可爱,让得裴皆然对待这个陌生人没有恐惧感,所以便拦住了她的去路。 阿空顿时眯起眼睛,默默把食盒藏在背后。 她微微呲牙,做出凶狠的模样。 好憨的丫头。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刚刚那张脸说你是他家的憨货,你是跟着他来到浑城,还是他本来就是浑城人?” 胸有沟壑是两层含义,裴皆然能成为青玄署下任首尊的有利竞争者,自是有着非比寻常的本领,除了资质很高外,更对细微之事有着极强把控,那仿佛是她天生自带的能力。 哪怕第一次见到姜望的脸,哪怕姜望只说了一句话,她便直接发现了问题。 按照常祭酒所言,有妖怪袭击浑城,然后出现两个澡雪境的修士,将得大妖乌侯击退,因苦檀澡雪境修士有限,怀疑是外来者,很合理。 但有些事情,并非合理便为真相。 就像她路痴,又恐生人,故刻意疏远,很难接近,旁者只道其性格使然,其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若其中一位澡雪境修士,甚至两者都是浑城人,苦檀格局势必发生大变,且莫名其妙多出两位澡雪境修士,也是很值得深究的事情。 哪怕明面上公开的澡雪境修士不意味着苦檀就真的只有这些人,肯定尚有低调或隐世之辈,但也因整个隋国的澡雪境修士都被青玄署记录在册,破境澡雪的阵仗很大,无法隐瞒,自很难有疏漏。 能避开青玄署的记录,查无此人者,必有猫腻。 要么犯了事,改名换貌,要么是陨落,被青玄署划掉,但后者终究也有记录。 妖怪袭击浑城的事情尚未传至神都,常祭酒也并未亲眼目睹浑城击退乌侯的人,苦檀青玄署想来也没来得及调查,不一定真的查无此人。 但若证实两位澡雪境修士是浑城人士,便很有问题了。 裴皆然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阿空。 “他才是憨货呢!”阿空很不服气,心里嘀咕着姜憨憨,但她仍然把食盒藏得严实,根本没有在意裴皆然真正的问题。 因此,裴皆然深呼吸,再次开口说道:“他是浑城人?” 阿空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姜望住在栖霞街,那里有一座侯府,但也不能说明他就是浑城人,因侯府好像是迁来浑城的,谁晓得姜望真正的籍贯在哪里。 裴皆然皱眉,点头又摇头的行为应是代表无法确定,但也侧面证实,天上那张脸在浑城住了很久,却又并非生在浑城,只要不是在妖怪袭城时才来,便依旧存在问题。 “他的名字叫什么?” 裴皆然就像在审讯一般,此状态下,她全神贯注,没有任何恐惧陌生人的表现。 阿空很认真的想了想,那家伙姓姜,唔......他叫什么来着? “他长得很好看。” 面对此般答非所问,裴皆然愣了一下。 觉得许是阿空察觉到自己问问题有异,故意不说,她当即转换话题道:“镇守府衙在哪儿?” 阿空很兴奋的一拍手,“这个我熟!” 她随即面部微僵,连忙又把暴露出来的食盒藏在身后。 裴皆然若有所思,看来这小姑娘跟常祭酒一样,爱吃。 但常祭酒不护食。 待得阿空指明方向,便蹦蹦跳跳跑了。 仍处在仿若查案状态下的裴皆然,这次很果决的直接拽住路上行人,以审视的目光盯着对方,问道:“镇守府衙在哪儿?” “你吓我一跳!”那位路人嘀咕着,“还以为你要劫我呢,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看起来不像好人呐,但哪有坏人直接奔着镇守府衙去的?是想自主投案,争取宽大处理?” 想到此人怕是很危险,他慌忙指路,然后飞快逃跑。 裴皆然默默点头,看来那个小姑娘没有故意指错路。 就算到镇守府衙查问天上那张脸的身份,但护食的小姑娘应是意识到了问题,对方会有防范,不好直接登门。 若非事出有因,外来者要跨境,肯定要报备此境内青玄署,如果是苦檀人士刻意隐瞒破境澡雪的事实,且先不管是怎么做到的,都肯定不愿暴露。 以此为基础推断,因妖怪袭城,挺身而出,总该不是别有居心,但也不能直接否认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可能。 裴皆然认真思忖着,径直往镇守府衙的方向而去。 刚刚入城的蔡棠古和东重阳也目睹了姜望那张脸呈现云层里,他们面面相觑,前者心头一沉。 第八十三章 姜先生真的有病 蔡棠古面色一沉,随即嗤笑道:“裴姑娘许是误会了,浑城上空出现的那张脸确为姜望,但他跟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绝对没有任何干系。” 裴皆然挑眉道:“何以见得?” 提到姜望,我便不困了。 蔡棠古开始讲述有关姜望的事情,自是以他的视角来描绘。 裴皆然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 听闻姜望滋事杜家,又囚禁苏凌夷,仗着苦檀骆尊者撑腰,不把鱼渊学府放在眼里,为人嚣张跋扈,甚至直接毁了杜家,杀死苦檀青玄署的谈老六。 后者一事,自是蔡棠古从杜言若那里听来的,虽然谈老六只是苦檀青玄署里的四品镇妖使,但因裴皆然的身份,揭露此事,便最容易让其与姜望交恶。 青玄署和武神祠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不单指前者全是修士,后者全是武夫,而在于两者晋升的难易。 武神祠有一位首领,各境副祠有尊者,其次侍官分五品,按照境界评定,一品侍官为宗师,二品侍官为第四境武夫,以此类推。 青玄署有一位首尊,隋国各大宗门掌教皆是上卿,但在青玄署里有名无权,地位又等同首尊,其次为镇妖使,同样分五品,而一品镇妖使称行令,各境副署最高掌权者便是行令。 镇妖使的晋升要看斩妖的数量以及自身修为的综合考量,因此最低品级的镇妖使数量繁多,甚至不乏洞冥境巅峰修士,能晋升四品便很难得,二品以上的镇妖使数量就很稀少了。 裴皆然是三品镇妖使,但在青玄署的地位等同行令,甚至已经直接被以裴行令称呼,熟悉的人遗忘其三品镇妖使的职位,不熟的人都当她本就是行令。 除了裴皆然是首尊的亲传弟子,也在于她斩妖的功绩显赫,被誉为青玄署建立至今,最年轻的行令,又因斩妖的功绩,在百姓心中威望极高,成为下任首尊的最佳继位者。 有此身份在,下属的镇妖使无故被斩,她都无法置之不理。 蔡棠古自也是坚定认为裴皆然是行令的寻常人,若裴行令要制姜望,姜望必然插翅难飞。 果然,闻得前面的事,裴皆然都是面无表情,但在谈老六的事情上,她眸子微凝。 “浔阳候府里有妖,谈镇妖使前往降妖,被姜望所杀......” 胸有沟壑的裴皆然暗自思忖。 蔡棠古再次说道:“苦檀青玄署在大妖肆虐事件里,可谓倾巢而出,暂时没法理会谈老六的事情,但此刻剑神已回剑阁,青玄署也势必会派人调查那两位澡雪境修士,顺便查一查谈老六之死。” “根据镇守府衙的说法,骆岘山回了武神祠,姜望便没了靠山,苦檀青玄署的人想必不日就能到浑城,若证实谈老六确死于姜望刀下,所谓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在青玄署眼里,根本无甚作用。” “谈老六毕竟是四品镇妖使,在苦檀青玄署里是不可或缺的战力,岂能任意杀害?” 裴皆然若有所思,姜望就算非是澡雪境修士,也该是洞冥境巅峰修士里拔尖的存在。 四品镇妖使被杀,关乎青玄署颜面,也是斩妖力量的严重损失,何况谈老六陨落时,正值大妖在各境肆虐,此举往大了说,是直接危害到整个隋国。 无论怎么说,姜望都是罪无可赦的。 除非姜望就是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而且没有包藏祸心。 此时东重阳侧目看向酒肆外面,微微细雨仍在下着,路上基本没有行人,但下落的雨珠有凝滞之感,因多年行走江湖,出于对危险的预知,他凝声说道:“不对劲!” 裴皆然眉头轻皱,摆在桌上的酒碗很正常,但里面的酒水却泛起些涟漪,是大地在震动。 “莫非又有妖怪袭城?!”蔡棠古面色沉重,他注意到酒肆外面有修士掠出的身影,百姓们倒是浑然未觉,震动的感觉很细微,寻常人难以第一时间察觉。 他们出离酒肆。 傍晚时节,天空前所未有的暗沉。 有修士的身影掠过,也有武夫攀上屋顶。 眺望城外,有黑压压的云层正在接近。 裴皆然说道:“趁着大妖在各境肆虐,有妖袭击浑城,在苦檀剑神已腾出双手的情况下再来犯,可见妖怪的目的绝不寻常。”奇快妏敩 蔡棠古也说道:“事实证明,浑城大概率是无仙的,否则那么久了,怎么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妖怪的目的必然不是为了杀仙,真是倒霉,刚来浑城,便遇到这种事。” 东重阳抬头观察着缓缓而至的厚重黑云,说道:“但我并未感知到很浓的妖气。” 蔡棠古沉声说道:“这便意味着来得妖怪非比寻常,闹出此般景象,却又不展露妖气,道行深的可怕。” 他萌生退意,可又忽然想到,若能借此把姜望手里的祁国瑰宝搞到手,甚至直接把姜望杀掉,有大妖袭城的事件遮掩,纵是把浔阳候府连根拔起,也没人能说出什么。 念及此,他渐渐兴奋起来。 ...... 栖霞街里汇聚着寻仙者。 但数量却很有限。 在乌侯袭城后,就有一部分人自觉浑城危险,且也因没有找到仙人的半点踪影,而选择离开。 东集市画舫妖患时,又有一部分人撤离。 煞气席卷浑城,剩下的有小部分人退走。 再加上浑城里陨落的,目前城内的寻仙者已经没多少。 此刻又有莫名情况出现,留下的自然都是胆子大的,但他们还是第一时间来到栖霞街,只因这里有姜先生。 “场面可比乌侯袭城的时候更夸张,莫非是东集市出现的那个老妖卷土重来了?” “姜先生说过,东集市那只妖怪仅是元神,但却能一口吞没数名洞冥境巅峰修士,若是本体降临,绝对是乌侯无法相比的。” 他们都聚在侯府外面,等着柴彼带话,要是姜先生也觉得难缠,他们就真得逃了。 侯府里除了柴彼,宁十四和舒泥也在。 姜望老神在在的躺在藤椅上,看着舒泥,淡淡说道:“我要弑神杀仙,并非说说而已。” 舒泥震惊道:“来者是神仙?!” 他们到浑城来就是寻仙的,结果你告诉我有仙人要灭城? 柴彼都吓瘫了。 宁十四严肃说道:“姜兄莫要胡言乱语,说不定来者就是浑城临世的仙人呢,虽是黑云滚滚,但并无半点邪气,怎可妄加揣测。” 姜望皱眉说道:“他的目标是我,你们最好离开栖霞街,否则难免伤及无辜。” 宁十四叹气道:“姜兄又犯病了,退一步来说,哪怕真是仙人要灭城,何故目标是你呢?就算姜兄确实很强,但又怎会被仙人放在眼里?” 姜望想着你这是瞧不起我啊? 他面色微沉,无视宁十四,看向柴彼说道:“栖霞街废墟那尊石像,便是一座神祇,因我试图把石像毁掉,惊动那个神祇,他此刻前来便是报复,神祇不意味着仙人,但他确也跟仙人挂钩。” 柴彼自是很相信姜望,且石像的确很诡异,古籍里记载着仙人传说,自然也有神明异闻,对于凡人甚至普通修士而言,神祇跟仙人没什么区别。 他惊慌道:“那浑城岂非要完了?!” 姜望微微一笑,说道:“自看过石像回来,我便一直在准备,手里的刀若能杀一尊神,方才不虚此生。” 姜先生真要弑神! 柴彼哑口无言。 神仙两个字,至高无上,覆手间便可让万物化作虚无,翻掌间又能让万物复苏,人间很大,但在神仙面前,也仅仅是一个喷嚏的事。 怎会有人想着弑神呢? 怎么敢的呀。 哪怕是柴彼也很无语,想着姜先生或许真的有病。 ...... 浑城外三千里。 有人御剑飞行。 斜对面,有四五道身影低空浮行。 在即将交错的时候,两方皆停在半空。 抬眸看着飞剑上站着的身影,为首者抱拳道:“在下苦檀青玄署申屠煌,敢问尊下是剑阁哪一位?” 能御剑飞行者,整个苦檀,唯有剑阁弟子。 “剑神......”飞剑上的身影淡淡开口,申屠煌及四名青玄署镇妖使霎时间面色大变,他们慌忙要见大礼,只听那人再次说道:“......之弟,林澄知是也。” 申屠煌面部微僵。 心里想着您还能再大喘气一些么? 虽非剑神当面,但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 毕竟林澄知是剑神的亲弟弟,而且也是一位澡雪境的大修士。 “你们是要往浑城去?” 申屠煌一愣,问道:“莫非林副阁主也是?” 林澄知点点头,说道:“有妖怪袭击浑城,便是在打剑阁的脸,我自是要好好查查,到底是哪只妖这么大胆。” 剑阁虽然只是苦檀宗门,但确是苦檀守护神般的存在,申屠煌了然,说道:“乌侯背后尚有大妖存在,想来也只有剑阁才能应付。” 林澄知背负着双手,朗声说道:“此次大妖犯境,吾跟随兄长斩妖数十,其中不乏澡雪境大妖,吾所到之处,众妖闻风丧胆,指望你们青玄署,怕是不行的。” 申屠煌嘴角抽搐了一下,话语虽有诋毁青玄署的意思,但早听闻剑神胞弟的脾性,他也没有真的生气,何况生气也没用,根本打不过。 第八十四章 举头三尺有神明 黑云压城城欲摧。 犹如号角的声音在云雾里激荡,待在家里的百姓栽头便睡,尚在街上的百姓也躺了一地,甚至有低境界的武夫只觉眼皮沉重,莫名其妙昏睡了过去。 整座浑城瞬间万籁俱寂。 唯有沉闷的‘号角声’以及雨势哗啦作响。 浔阳候府里,宁十四说道:“按照古籍记载,神祇比仙人低一等,各境确也有过神祇踪迹,甚至有些神祇沦落为妖,哪怕无法跟真正的仙人相提并论,但姜兄哪来的自信能弑神?” 姜望问道:“宁兄见过神?” 宁十四摇头说道:“我只是听闻,未曾亲眼见过。” 姜望笑道:“神没有你想得那般可怕,尤其已经不能算是神的神。” 侯府外面突然变得有些喧闹。 柴彼得到姜望示意,前去探寻情况。 很快回返,惊慌道:“姜先生,大事不妙,浑城百姓甚至就连一些武夫也全都昏睡过去,只剩第三境巅峰以上的武夫和修士尚且无碍!” 宁十四皱眉道:“想是因神祇降临的影响,若时间久了,百姓们很可能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舒泥说道:“这肯定是沦落为妖的神,否则怎会让气息影响百姓,现在不是能否弑神的问题,而是我们必须要阻止!” 宁十四径直上得屋顶,他毕竟是神都骁菓军的人,知识储备很足,在观察黑云片刻后,说道:“此神祇是有忌惮的,不敢在苦檀闹出太大动静,黑云只笼罩着浑城,范围外一点也没有涉及。” “但按理来说,苦檀澡雪境的大物应能注意到浑城的情况,我们只需坚守,等待救援便可。” 姜望眉头微皱,是夜游神正在他脑子里说话,他直接转述道:“神祇以某种手段屏蔽了浑城,纵然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第一时间发现问题,意味着在大物赶来救援时,浑城可能已经沦陷了。” 宁十四面色大变。 柴彼恐慌道:“我们跑吧......” 舒泥反驳道:“若我们跑了,百姓们就完了,除非......神祇的目标只有一个人。” 她看向姜望。 姜望说道:“把百姓和昏睡过去的武夫都撤出距离栖霞街很远的地方,我会尽量把战场封锁在栖霞街。” 宁十四欲言又止。 舒泥则直接拽着他离开,也不知到底是信了姜望,还是其他原因。 柴彼也翻墙而出,让外面的寻仙者撤离。 老管家带着小鱼和阿空出现,前者满是愁容,“公子,切不可冒险啊。” 姜望笑着说道:“神祇的确为我而来,我是躲不掉的,此战尚且有些信心,童伯不必担忧,带着小鱼和阿空远离栖霞街吧。” 小鱼拔剑道:“我愿与公子同战!” 姜望皱眉道:“你在这里只会碍事,跟着童伯速速离开,我话不说第二遍。” 他看向童伯,眼神坚定。 老管家默然。 阿空啃着鸡腿儿,瞪着大眼睛,真好吃。 ...... 谢吾行来到侯府,看着惬意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沉声说道:“萧时年拒绝帮忙,甚至直接跑出城去了,我可以想办法联络老师,否则单凭我们,只会给浑城陪葬。” 姜望说道:“此刻在外界看来,浑城一切如初,你的消息怕也很难传出去,但你可以尝试看看。” 黑云在翻滚,轰鸣声阵阵。 姜望抬眸,瞳孔骤缩。 一张无比巨大的脸就在他头顶三尺! 眼睛甚至比整个侯府都大,他能清晰看到眼睛里的纹路,仿若深渊,让人背脊发麻! 但等他眨了一下眼睛,那张脸便消失无踪。 紧跟着黑云里金光炸裂。 有庄严宝相的神像座立云端。 武夫们瘫软在地。 修士们双膝跪地。 哪怕是谢吾行,也仅是强撑了两息,便跪了下去。 藤椅发出爆竹般的声响,眼看着就要四分五裂,姜望猛地伸手按住,神国的力量疯涌而出,他就那般继续躺在藤椅上,凝视着天上神像。 南城巷某家酒肆外面。 蔡棠古已经跪了。 东重阳持刀杵地,面部青筋暴起,他嘶吼着,终是没有摆脱命运。 唯有裴皆然,腰背笔直,口中喃喃道:“神祇......” 神祇不像仙人,谁都没有见过,前者在人间是有很重痕迹的,甚至有一种神祇,随处可见,只是很少有人会在意到。 神祇也有正神与偏神之别,拥有强大战力的皆是正神,裴皆然有看过一本古籍,说是正神同仙人形影不离,是仙人最擅用的打手。 当然,最后一句并非古籍里记载,是裴皆然这般觉得。 若只凭气息来看,眼前的神像拥有着澡雪境之上的力量。 那是需大半隋国之力才能对抗的存在。 但神祇同样是受尊崇的,裴皆然从未见过有神祇以此般画面出现,她能深刻感受到,那尊神像眸子里有杀意。 神像貌似在盯着某个位置,祂在针对谁? ...... “居然真的是神!” 谢吾行惊骇的看向姜望,虽然他已提前知晓,但只当姜望是在说着玩,自以为是计划袭城的幕后大妖卷土重来,没想到此刻出现的竟是神祇! 整个天下都在寻仙,而唯一跟仙有瓜葛的便是神祇。 只因神祇多数沦落为妖,又或拒绝入神都,但也总归没有做出危害天下的事情,从而让得修士对某些神祇仅剩畏而少敬。 已知的正神有三位,隋国里便有两位,庇佑着苍生,是天下仅有的依然备受修士敬畏的存在。 举头三尺有神明,绝非说说而已。 姜望到底做了什么,能把神祇招惹过来?! 看着正俯瞰自己的那尊神像,姜望在心里问道:“熟人?” 夜游神说道:“未曾见过。”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那看来你的面子没什么用了。” 夜游神不服气道:“但毕竟是同类,总能说和两句。” 他作势便要飞出神国。 姜望的意识出现,一脚又把他踢了回去。 “对方的果位被煞气侵染,许是急需神国的滋养,若让其发现你的存在,不怕鸠占鹊巢?” 虽然夜游神是根据‘海市蜃楼’找到浑城的,又目睹自己在浑城里的行为,推测出自己就是造成‘海市蜃楼’异象的人,甚至误以为自己是仙人,但无法保证其他神祇能否发现神国的存在。 他当即问了出来。 夜游神懵了一下,说道:“神祇确对神国有些感应,但只在于遗落神国,且很难直接找准目标,仅有个大概范围,因被仙人掌控的神国,外界无法感知,除非是同级别的人物,或是仙人展露了神国力量,才能被神祇感应到。” “因此,只要对方不是白痴,一旦动手,神国气息涌现,猜也能猜出来。” 姜望说道:“想办法隐藏神国,你应该能做到吧?” 夜游神犹豫了一下,说道:“若是这么做,我便没余力帮你了。” 姜望说道:“可以先跟他谈谈,若能为我所用,事情便简单了。” 夜游神震惊道:“你要让祂取代我?” 姜望皱眉说道:“神国里只能有一座神祇?” 哪怕用鸠占鹊巢来吓唬夜游神,但他对这种事情的确不懂。 夜游神苦着脸说道:“在我的认知里,没有哪个仙人的神国里有两座神祇。” 姜望很遗憾。 想着借遗落神祇的需求谈条件的可能没了。 事情若没有落实,对方怎么可能会相信。 总不能真把夜游神踢出去吧? 虽然是个笨鸟,但终归是有点感情的。 姜望说道:“且先把神国隐藏。” 貌似害怕被抛弃的夜游神,很是听话,屁颠颠的附着在神像果位里,将得神国气息尽数隐藏。 但其实姜望深知,他刚刚让得神国力量涌现,对方很大概率已经感应到了。 然而就算猜测浑城或有神国,因气息的无故消失,让其判断出有仙人的存在,反倒会被干扰,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应该没有遗落神祇不想重证果位的,他肯定很在意。 姜望注视着那尊神像,发现他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莫非果位被煞气侵染,让他的感应出错了? 虽然因为破境,赵汜的倒霉符效果变得很微弱,但姜望还是很难摸准,因为这跟计划是相反的。 他想要借此干扰对方啊。 姜望深吸一口气,耀眼的光芒自栖霞街里直冲云霄,大脸再次呈现,但比起神像的威严,差了不止一筹,也小上许多。 神像未开口,却有声音响彻在姜望脑子里,“你很特别。” 姜望皱眉,莫非倒霉符又搞事了? 让他直接清楚神国在我这里? 赵狗不当人子啊! 浑然遗忘是他自己非要让赵汜画符的。 ...... 神像矗立于天地间。 修士们瑟瑟发抖。 他们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唯独裴皆然,她看到姜望那张脸,眉头紧皱。 此时神像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响彻在浑城每个角落,“吾观人间如炼狱,血海亿万里,又见人间升平,但数百年里,唯有你,能让我来到此间。” 姜望挑眉,问道:“啥意思?” 神像沉默。 姜望又说道:“不管怎么样,我好像对你很特别,那就别杀我了呗。” 神像说道:“既是特别,便更要杀你。” 姜望面色一沉,说道:“别以为你是神,我就会给你好脸,想弄死我的人多了,你算老几!” 神像的脸上有一瞬愕然,没想到此人画风转变那么快。 祂缓缓抬手,好似遮蔽了整片天,浑城里狂风大作,姜望的大脸直接被崩散。 打我脸? 姜望直接把大脸又送了上去。 张着嘴巴,云气翻涌,有凛冽寒意溅出,吐出了数百把刀子。 金铁交鸣的声音络绎不绝。 神像丝毫无损。 “有问题!”姜望在心里急呼,“不是说他道行折损大半么?不是说六四分的胜算么?怎么我的攻击就像给他挠痒痒似的!” 夜游神没有说话,因一旦开口,会被察觉。 但他也很意外。 眼前的神祇有些非比寻常啊。 虽然姜望并未全力出击,但亦是不可小觑的力量,若两者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莫非是自己估算错了? 果位被煞气侵染是事实,遗落神祇道行折损也是肯定的,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夜游神怀疑是因赵汜画出的倒霉符,但又很快否决,就算再是天赋异禀,也没可能影响到神祇。 姜望自也有怀疑,更觉得赵汜没那么大能耐。 他念头微动,朝着神像问道:“栖霞街底下可有妖?” 若是神祇全盛时期力量便匹敌仙人,那么就算有大半道行折损,依旧会有很强的力量存在,就能说得通。 可神祇的力量源于仙人,神祇强大,仙人只会更强,如此一来,栖霞街底下镇压的妖怪就变得非同小可了。 但除非烛神或漠章活着,否则其余的妖怪道行再深,也不至于让巅峰的仙人只能镇压而无法杀死,何况真是烛神和漠章之一的话,又怎会只让一座神祇镇压呢,道理讲不通。 第八十五章 我在人间斩神(一) “什么妖?”神像面目威严的看着他,说道:“我会让你死得很痛快,不要想着反抗,那只会让你更痛苦,完全没有必要。” 姜望有槽要吐,但真正让他在意的是神像前一句疑问,对方不知道栖霞街有妖? 要么是真不清楚。 要么是故意演我。 后者可能性更大。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因果位对神祇很重要,果位受到威胁,神祇自然要最快将威胁抹杀,又何况果位镇压着妖怪。 若以此推断,神祇应是个大好人,保护果位是理所当然的,抹杀威胁也是怕被镇压的妖怪逃出来。 因此夜游神觉得此事尚可商量。 可事实证明,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而且看神祇的意思,也没有很看重果位的样子,那尊石像依旧埋在废墟里。 哪怕是镇压妖怪不能轻易动它,可按照重要性来看,怎么也不会把杀他这件事放在首位。 姜望想弑神的自信,在神的力量超出预测的情况下,难免降低了些。 但换而言之,神祇具备滋养神国的条件,只要没有被一击毙命,打持久战的话,自己只会越来越强。 他攥紧手里的长夜刀,挥手将得大脸拍散,默默从藤椅上起身。 跪趴在地的谢吾行涨红着脸,目睹姜望身影悬空,直至消失不见。 黑云滚滚,神像金光四溢,若把脚放下来,足以踏平整个浑城。 姜望显得十分渺小。 浑城里只有裴皆然和萧时年有能力抬头注视。 原来神祇是为他而来...... 裴皆然回想到蔡棠古对姜望的描述,看来此事另有隐情,能被神祇登门来杀,姜望绝非寻常之辈。 而对于姜望所言栖霞街有妖的事情,也让她记在了心里。 萧时年站在城头,旁边是倒了一地的守卫,呼噜声很响。 带着杀意而来的神祇,虽没有第一时间毁掉浑城,但若持续下去,百姓们难逃睡死的命运,因此裴皆然没有半点敬意。 萧时年则本来就对神仙没有敬意。 若非经历过什么事情,寻常人是很难彻底抛弃对神的敬意,就像那些寻仙者,他们没有像东重阳和谢吾行那般挣扎,而是甘愿伏地,使得他们承受的压迫反而没有那么大,也正因敬畏两字,脑袋都垂得很低。 姜望同样对神没有敬意,甚至拔刀向神。 但这就显得理所应当了,毕竟神是来杀他的。 高空的风很烈,衣袍作响,姜望脚踩着云雾,凝视着面前无比威严而巨大的神像。 神像似很欣赏,说道:“吾已诞生数千年之久,在众神里也只是小辈,可现在的神变得孱弱不堪,只因真正强大的众神皆以陨落,导致所谓修行人都敢弑神,但你是唯一想杀吾的,因吾之强大,非其余神能相提并论。” 姜望说道:“你或许在神祇里很特殊,但在我看来,没什么区别,可能是我眼界低,没有见过真正的神,自也很难认识你口中的强大,我只是很确信,你要杀我,很难。” 神像侧目,浑城之外数百里的山瞬间被夷为平地,余波甚至传回浑城。 姜望愕然。 第八十六章 我在人间斩神(二) 苦檀上炀郡,武神祠。 第四境的武夫聚集。 骆岘山端坐首位,轻声说道:“武神祠建立至今,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山泽部众的顾景风,辱了武神祠脸面,他终究只是小辈,所以面子需要你们找回来,遍及苦檀,找到他,无论生死。” “谨记尊者令!” 苦檀武神祠年轻一辈的第四境武夫倾巢而出,放眼江湖,他们皆是个顶个的天才,自也有其骄傲,此次围剿顾景风,实则也是重新彰显武神祠威望的时刻,他们将分散苦檀,比拼谁能最先杀死顾景风。 荣予鹿也在其列。. 他信心满满。 斗志昂扬的离开武神祠。 空荡的大殿里,只剩骆岘山。 但很快,有清脆脚步声响起。 “骆尊者,堂堂武神祠被山泽部众的爬虫打脸,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骆岘山皱眉,看着出现在殿内的青衣男子,淡淡说道:“你来作甚?” 青衣男子说道:“吾主听闻苦檀浑城出了一位练武奇才,骆尊者将此事禀给神都,但被吾主拦截,你该很清楚,吾主求贤若渴,有可能是最年轻宗师的后辈,当然要留在吾主麾下。” 骆岘山沉默。 青衣男子再次说道:“你当时就在浑城,妖怪袭城的事情,有何看法?” 骆岘山说道:“我回武神祠搬救兵,并未目睹,所以没什么好说的。” 青衣男子冷笑道:“但浑城里莫名出现了两位澡雪境修士,据说很年轻,虽然有可能是装嫩的老怪物,可这并不重要,骆尊者也得帮吾主探明情况,若没问题,便笼络,条件可以任意开,相信此事骆尊者肯定能办得很漂亮。” 骆岘山微微皱眉,虽未目睹妖怪袭城的过程,但事情是被姜望解决的,而且他基本能证实,姜望并非澡雪境修士。 “我会办好的。” 青衣男子说道:“那便恭候骆尊者佳音了。” ...... 浑城,细雨绵绵。 有紫雷在云层里穿梭。 姜望随手拍散一道雷,看着重又端正威严的神像,笑道:“生气了?” 神像此刻犹如怒目金刚。 但很快恢复和善的模样。 祂探出手掌,狂风伴着惊雷,眼看就要席卷整个苦檀,又突然凝缩,仅滞留浑城范围。 姜望大惊。 只觉浑身凉飕飕的。 当即召来一朵云以做遮羞布,恼怒道:“臭不要脸!” 神像默然。 “你体魄倒是强横,居然没有直接破碎,而只被抹除了衣物。” 姜望微愣,看来随着破境,有变化的不仅仅是神国的力量。 他揉着乌云,防止它们跑掉,口中商量道:“容我回去穿个衣裳再战?” 神像轻轻抬手,姜望直接摆出架势,就要反击,但没想到身上凭空多了件衣裳,就跟原来的一模一样。 他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说道:“你可真奇怪,既是要杀我,还帮忙把衣裳恢复如初,我若再反杀你,会不会显得就不对了?” 神像说道:“举手之劳而已。” 祂再次挥手,姜望又觉浑身一凉,面色顿沉,“耍我?” 但挥挥手就让衣裳消失,又穿上的手段,确很让人羡慕呢。 神像说道:“吾只是在尝试,但你好像的确没什么反应,吾力量太强,若动真格的,方圆数万里都得化作虚无,吾很小心的在控制力量,目前无法破开你的体魄,只能再稍微增强一些。” 或许这才是真的人前显圣吧。 毕竟人家本来就是神明。 姜望默默伸手,掌心朝向侯府,衣柜里的衣裳飞出,径直落到他手里,慢悠悠的把衣裳穿好,驱散乌云,执刀指向神像,说道:“我也才刚刚热个身而已。” 话落,浑城上空的黑云崩散,姜望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弹出,挥刀狠狠斩击在神像脑袋上。 紧跟着攻势大开大合,紫雷迸溅,转瞬间便挥出上百刀。 神像虽无损,但被推着逐渐远离浑城。 祂眸子微凝,一只脚落下,将得浑城旁边的一座高山直接碾碎,然后挥手,把姜望拍飞,坠入栖霞街,深邃不见底的大坑呈现出来,浓烟翻滚。 城头上的萧时年眉毛轻挑。 看着姜望一番攻势猛如虎,结果被一巴掌拍到地底,他很想笑,但又很严肃,因为神祇好像确实很厉害。 坑洞里很静谧。 继续往下延伸,有了水流声。 姜望躺在碎石堆里,猛地睁开眼睛,然后急促喘气。 他环顾周围,漆黑一片,但潮意很重,面色骤然沉了下来,第一反应是掉到了镇压妖怪的地方。 抬头甚至看不到浑城的天。 也不知究竟有多深。 但除了水流声,并未发现其他异常,也未感知到妖气。 这里似是地底洞天。 莫非栖霞街底下真的没有妖? 又或是被镇压的妖怪跟那座神祇毫无干系? 否则没道理直接把他拍入地底,但凡出现点意外,妖怪就能破封而出。 可神像果位在栖霞街里,又沾染着煞气,作何解释? 就是神也有自己的小秘密。 姜望默默扫量几眼地底洞天,确实没别的发现后,便双脚腾空,嘭地一声,掠出栖霞街。 为证实猜测,他第一时间把栖霞街废墟里的那尊石像探囊取物般吸来,但并未用手触碰,只是让石像悬浮在半空,提刀指着,说道:“若神没了果位,会发生什么?” 纵然没有自信能毁掉石像,但吓唬神是够了。 神像默默盯着,眼睛里有一抹怀念的色彩闪过,淡淡说道:“你貌似懂得很多,但可惜,吾非寻常神祇,那东西,已对吾没用。” 姜望挑眉,说道:“那你来杀我的目的又是什么?” 神像说道:“杀你,是因看到了你,果位只是让吾看到你的契机。” 祂微微停顿,继续说道:“被煞气侵蚀的果位,留来无益,吾曾经确没机会,此刻正好毁了它。” 话音刚落,祂眸子迸出金光。 那尊石像顷刻化作齑粉。 溢出的煞气很快笼罩浑城。 要比栖霞街那块石头里溢出的煞气更浓厚数十倍。 洞冥境巅峰的寻仙者都感到窒息。 他们跪在地上,又或趴在地上,垂着脑袋,浑身颤抖。 第八十七章 我在人间斩神(三) 萧时年挑着眉。 虽然面前的墙壁无法得见,但却莫名感受到那堵墙在震颤。 申屠煌注视着林澄知出剑。 街道里欢声笑语的百姓在剑落时,消失无踪。 那些正气凛然的守卫则仿若凝滞,甚至没了呼吸。 “假象已破,城前守卫怎么还在?” 申屠煌紧皱眉头,百姓们虽然消失了,可浑城也直接空了,这很有问题。 林澄知眯眼道:“两重假象......有趣,实为有趣。” 他腾空而起,提剑,出剑。 申屠煌骂骂咧咧跟着腾空躲避。 剑意横贯浑城。 隆隆作响。 等到申屠煌转身,却见浑城没了! 满地废墟! “林澄知!”申屠煌惊恐道:“你做了什么!” 但他很快注意到林澄知神情凝重,莫非...... “三重假象!?” “怎会如此,到底是什么妖在作怪?” 他能想到的大妖,根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林副阁主,莫要再出剑了,想必假象不止三重,我们得找到真正能破的方法。” 林澄知默然。 手里的剑被反复攥紧。 紧跟着又出一剑。 一剑接一剑。 直接把浑城轰的渣都不剩。 “啧......”林澄知悻悻收剑,装模作样轻咳一声,说道:“此妖有点本事。” 申屠煌默默拍打着灰尘,说道:“妖怪制造假象得心应手,但终归与修士手段有异曲同工之妙,若不能识出假象里的真,哪怕再毁百重,结果也是一样。” 林澄知背负双手,淡淡说道:“此言不错。” 申屠煌:“......我需要点时间。” 林澄知微微颔首,“请便。” ...... 萧时年在城门前,若有所思。 按照那堵墙壁震颤的规律,莫非是有人试图进来? 但貌似失败了。 也不知外面的人是谁。 他刚刚以剑画符连点水花都没见。 对方却能造成这般动静。 看来修为很强。 此时城里又有情况。 萧时年重新回到城头。 栖霞街的煞气将得神像和姜望的身影都遮蔽,但处在栖霞街和凭阑街路口的那块石头竟也有煞气溢出。 紧跟着有类似野兽嘶吼的声音传遍浑城。 姜望脸色难看。 栖霞街底下确实有妖。 但镇压妖怪的是那块石头! 没道理啊。 莫说神国曾给予那块石头没有任何威胁的感应,范天师利用符箓也没搞出来什么,就算刚才的地底洞天有问题,只是自己没有发现,但镇压石无碍,妖怪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是因为煞气? 是栖霞街被打穿,煞气增涨了妖怪的道行? 果然倒霉符依旧在起着作用。 但效果也未免太夸张了吧! 使得神祇力量超乎想象的强大,又把被上古仙人镇压的大妖放了出来。 赵汜是仙人转世不成? 随便画出一张符,惹来这么多麻烦? 或许也不全在于符箓,只是很凑巧的引发了连锁反应,因神祇非比寻常,又无视果位,煞气的溢出,给予了妖怪破封的机会。 但不管如何,这都是极其倒霉的事情。 姜望又想到,因自己镇压蠃颙,打乱了栖霞街底下妖怪的计策,此刻破封,怕是要第一个拿自己祭天。 想要让其跟神祇狗咬狗,难度颇高。 因面前的神非正常,而且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神帮忙,才得以让妖破封而出,就算神是无意的,这也都是事实。 石头里溢出的煞气渐渐凝聚,化作怪物模样,猩红色的双眸散发出蚀骨的寒芒。 它的声音沉闷,仿若有数重杂音,让人听着牙龈打颤,“终于呼吸到人间的新鲜空气了,刚出来便见到一尊神,但你的道行实在弱到让我无法想象,想来也是,烛神大人毁掉天庭,打破青冥,使得众神陨落,在此世间苟延残喘的神,能活着便是益事。” 神像默默瞧着它。 挥手就将其拍散。 “聒噪。” 神目依旧威严。 姜望错愕。 怎的妖怪如此不堪一击? 还说神的力量很弱,结果被像拍苍蝇般,直接拍死了? 但很快石头里的煞气再次凝聚。 那双猩红色的眼眸瞪得很大,“你只是元神?!” 神像的道行在它看来,确实很弱,但刚刚突然暴涨,那是属于外在的力量,是神的本体赐予元神更强的力量。 它捕捉到了那股气息,可却无法捕捉真正的神在哪里。 姜望震惊。 若神像只是一缕元神...... 那其本身又该是何等强大的存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神么? 或许这道元神只是对方冰山一角的力量。 神像看着那只妖,淡漠说道:“天庭的叛徒。” 妖怪的眸子骤缩。 下一刻,便又被拍散。 神像屈指一弹,石头里的煞气被封锁,再无半点溢出,妖在无能狂怒,但嚎了几嗓子便没了动静。 ...... 坦荡如砥的荒漠,沸腾的血海,黑色的雷电纵横交错,各种奇形怪状的物种在咆哮,天上无月亦无日,极尽压抑,有身影悬空,俯瞰着炼狱景象,抬手镇压万物。 祂微微抬眸,深渊般的裂痕遍布,其中散发着能毁灭一切的气息,“也就只有这点程度了,但就算只是一道元神,想来足矣,那满是虚伪的世界,当真让人作呕,吾早晚拿回属于吾的东西。” 深渊裂痕里的气息将得祂的躯体撕碎,等祂再次出现,已在一座残破大殿里,“果然把力量送过去有些冒失了。” 整个世界变得沉寂。 残破大殿外有着倾斜的石碑,上述‘天庭’两字。 ...... 姜望紧紧蹙着眉头。 情况有点不妙啊。 按照那尊神的意思,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身份貌似也非比寻常,可饶是如此,亦被其随意拍死,哪怕没有真的死掉,但显然是翻掌间再被镇压。 何况祂其实只是真神的一道元神而已。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样子,结果所谓弑神,就只斩了神的一根头发? 最关键他还不一定能做到。 这种事情想想就很尴尬啊。 正在他苦恼的时候,神像的手掌探出,姜望猛地反应过来,挥刀斩击其手指,毫无作用,只能借力掠出一段距离,但手掌如影随形,任凭姜望辗转腾挪,奋力反击,都难以逃脱。 最终被神像一把攥在手里。 瞬间便有骨头崩碎的声音响起, 裹在神像掌心里的姜望感到窒息,连惨叫声都发不出。 那种难以想象的痛苦,浑身遭到挤压,仿佛随时会被碾碎,使得姜望凄厉的惨叫声只能响彻在心里,最终投入神国。 蝴蝶在振翅,似是受到惊吓。 整个神国都在颤抖。 夜游神面色凝重。 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准备要助姜望一臂之力。 而外界,神像淡然说道:“吾想试试,汝体魄有多强横。” 仿若爆豆般的声音在其掌心里清脆悦耳。 夜游神已经祭出金丹。 但又忽然止住,因他看到神像的手掌在发光。 一束束白色气焰自指缝间迸溅而出。 紧跟着贯穿手背。 宛若烟火,在浑城上空溢散。 下一刻,神像的手掌崩碎开来。 姜望浑身缠绕着白色气焰,衣裳破烂不堪,鲜血淋漓,露出的脚趾微微动弹,他蓦然抬眸,手里的长夜刀变得很大,有莹蓝色的气焰裹着,随着他手臂高举,气焰直冲天际。 神像隐现惊容,默默瞧着崩碎的手掌,转瞬恢复如初。 第一时间抬高手臂,莹蓝色气焰轰击而至。 浑城里刮起狂风。 栖霞街的房屋径直被摧毁,地板被掀飞,就近位置的寻仙者们也如断了线的风筝,摔落到另一条街。 裴皆然抵抗着烈烈狂风,双手摁住蔡棠古和东重阳的肩膀,岿然不动。 侯府里的谢吾行嘶吼着,溪河剑意呈现,如银河倒灌,蜂拥而上,但依旧无法避免大半侯府被毁。. 站在城头的萧时年,衣袍猎猎作响,他眯着眼睛,看到神像的手臂出现裂痕,姜望双手持刀,白色气焰疯涨,莹蓝色气焰也转为白色,伴随咯嘣一声脆响,神像手臂破碎,气焰径直又轰击在神像胸膛。 但貌似气焰力量耗尽,很快就消散无踪。 姜望在更高空的位置,低眸看着神像,他握刀的手在颤粟,呼吸由轻变重,渐渐面色煞白,浑身剧烈抽搐,数息间又恢复正常。 神像的面目有些狰狞,断臂处黑雾萦绕。 夜游神满脸呆滞地看着外界画面。 神国里并没有很明显的变化,姜望突然爆发出此般强大的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很快就有人给出答案。 “神杵!” 紧紧盯着姜望手里的刀,神像似是很难相信。 祂再没有之前的淡然自若,猛地挥动另一只手臂,却被姜望随意执刀挡住。 神像怒目,“把神杵给我!” 姜望面无表情,直接丢出长夜刀。 神像伸手去接。 但有白色气焰升腾,瞬间贯穿其手臂。 嘭嘭嘭地闷响连绵不绝,爆起烟雾,长达数里。 神像嘶吼着,有金光四溢,如流星般散开,扶摇直上。 姜望低眸,微微伸手,长夜刀召之即来,挥臂斩击。 刀芒与一道金光相撞,摧枯拉朽般将其崩碎,目标直指神像面门! 第八十八章 我在人间斩神(四) 神像半拉脸消失,又缺了两臂,残破不堪,此刻再无半点威严。 祂半面狰狞,死死盯着姜望。 但很快,祂的神情消退,又成了毫无生机的雕塑般,声音平淡说道:“你果然很特别,且护好神杵,吾会亲自来取。” 祂的声音在姜望脑海里响起,似是刻意隐藏神杵的存在,接着向浑城挥手,那些寻仙者先是面目呆滞,然后露出茫然的表情,紧跟着又是惊恐,再次匍匐于地。 裴皆然同样如此,她很困惑,刚才好像莫名遗忘了一件事情,到底是什么? 但看着天上神像狼狈的模样,那点困惑直接被抛之脑后,姜望居然能把神祇打成这般惨样?! 姜望挑眉。 神像的话有两层意思。 一是无法将神杵带回,需得真神亲至。 二是神杵貌似对其很重要,让他直接状若疯魔。 但这又衍生出另外的问题。 是他认输了?所以才想让真神日后再来取神杵? 能让神服输,自然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其实姜望此刻也已是强弩之末,长夜刀忽然迸发出很强的力量,可对姜望身体的损耗也非常大,他快撑不住了。 属于神的威压减轻,谢吾行终于挺直了腰板。 但很快又塌了下去。 他急促喘着气,汗如雨下,在极度劳累强撑的情况下,忽然松懈,只觉浑身剧痛。 东重阳持刀坐在酒肆门口,也是面色煞白。 蔡棠古则瘫在地上,因神降临的威压,使得他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姜望呈现于高空的大脸,但与神对话之人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熟悉。 此刻得以喘息,细细回想,满脸不可置信。 裴皆然淡淡说道:“你说姜望绝非澡雪境修士,可他却打败了神。” 蔡棠古面色骤白。 神本就是无比强大的代言词,仅是降临的威压就让他跪在地上动弹不得,而姜望却能与神战! 若依旧归结于祁国瑰宝,便意味着要比他想象中更珍贵,可姜望的强大让他很难再动歪念头,能打败神的姜望,怕是信手就能捏死他。 另一条街的宁十四和舒泥并肩坐着。 前者神情怪异。 “他真能弑神?” 舒泥默默点头。 事实胜于雄辩。 哪怕他们再是不信,也没有意义。 宁十四身子颤抖,说道:“若把姜望的事情告知统领,他老人家肯定也很愿意,甚至能让姜望直接位居高位,而作为介绍人的我,职位也能水涨船高,实为一举两得啊。” 舒泥说道:“按照姜望惫懒的性格,若无战事,也就是在神都里躺着,骁菓军确很适合他。” 没有战事的时候,骁菓军的职责便是守卫神都,若再身居高位,的确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做,毕竟没人敢在神都闹事,若有,也是境界极高的存在,自有更高的人物对付。 “但是......”舒泥话锋一转,“骁菓军里高手如云,也不缺姜望一个,而公主殿下帮圣上笼络人才,姜望能入公主府,便对大家都好。” 宁十四愕然看着她,“你整日里都待在骁菓军,我竟忘了师妹是公主府的人。” 骊珠公主是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在神都的地位非同一般,舒泥是被骊珠公主养大的,至于为何跟骁菓军扯上关系,宁十四则也没有很清楚,只道老师很喜爱师妹。 例如老师在用饭,讲究食不言,徒弟们自都是噤若寒蝉,只管干饭,但凡敢说一句话,少不得被老师一拳轰出数丈远,但舒泥不仅能说个不停,甚至老师还会笑眯眯回话。 例如徒弟们修行稍有懈怠,难免被老师严词训一顿,甚至惩罚力度十分恐怖,可舒泥哪怕躺边上睡觉,老师也得在旁边帮忙扇风,等到舒泥睡醒了,便和颜悦色的再教她修行。奇快妏敩 例如老师在休息的时候,旁人不得打扰,但舒泥直接推门而入,照着老师脑门拍一巴掌,老师纵被惊醒,还得夸一句,力道正好。 例如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此次来浑城寻仙,因担忧舒泥安危,老师都是不想让她来的,但舒泥非要来,老师也只能妥协,这才让宁十四跟随。 又暗中给予了宁十四保命手段,其实目的就是要保护舒泥,若宁十四把保命手段用在自己身上,回去老师也要揍他一顿。 想到这里,宁十四很是悲伤。 明明都是徒弟,为何差距那么大呢? 好在师兄弟们对舒泥这个小师妹也很喜爱,因小师妹若在老师那里得到什么好东西,都会分享出来,因此哪怕受到不公待遇,也不会影响什么,否则舒泥在骁菓军里肯定不好过。 公主府里长大的舒泥,又被老师和师兄弟们护着,在神都基本是能横着走的。 就算不给骁菓军面子,也得给骊珠公主面子。 给骊珠公主面子,便相当于给圣上面子。 试问,若非要命的事情,谁敢说舒泥一句不是? ...... 林澄知御剑悬空,俯瞰浑城废墟。 有风吹拂衣袍飞扬。 发丝在脸颊游荡,侧颜足以迷倒万千少女。 申屠煌忍住不去看,非是被迷住,而是觉得林澄知有病。 御剑停滞半空,观察废墟很正常,但等他询问林澄知看出了什么,后者却言:“我只是在发呆,办法不是你在想么?” 申屠煌沉着脸,认真思考着如何破除假象。 假象归根结底都是假的,但总有一处是真,只有悟真才能破假,他在找寻不合理之处。 林澄知渐渐没了耐心,说道:“假象是能以强力破除的,初才许是我力量不够,待我酝酿一番,再一剑破之。” 申屠煌面色凝重,他的确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制造假象的存在,非比寻常。 但想到林澄知斩出数十剑,也未能破开,总不会是根本没用力吧?看那副样子也不像啊? 暂时无解的情况下,申屠煌只能颔首,说道:“我和林副阁主一同出手。” 林澄知摆手说道:“我一人足矣。” 申屠煌愣住。 你到底在装什么? 非得被打脸不可么? 想到这里,申屠煌抱着膀子冷笑,能看到林澄知出糗,也是幸事。 而林澄知却满脸自信的模样,很是唬人。 让得申屠煌也有点踌躇,给自己鼓舞般的想着,肯定会被打脸的吧? 林澄知脚踩飞剑,有剑气氤氲而生,紧跟着有奔流大河自脚下涌出,溪河剑意! 申屠煌瞪大眼睛。 浑城废墟的空间在扭曲。 顷刻被溪河剑意充斥。 紫雷奔涌。 隆声阵阵。 伴随着哗哗水流声,又似琉璃破碎的声音。 眼前景象发生了变化。 浑城重新显现。 仿若被寸寸修复。 视觉感受极强。 就像一座城,在数息间被建立起来。 “真的破了?!” 申屠煌满脸震惊的看向林澄知。 所以你最开始纯粹是在闹着玩么? 好像气急败坏的样子,疯狂出剑,没有半点效果。 此刻又轻描淡写的破了假象。 剑阁林澄知果然很会人前显圣。 先是让人觉得不行,然后到了合适的时机,又行了,而且非常行,便能给予人足够的震撼。 申屠煌嘴角抽搐着。 林澄知不当人子啊。 而此时的林澄知也很懵。 他虽然之前确实没有用出全力,但也使了九成力,不让申屠煌帮忙只是顺嘴罢了,其实话音落下,就有点后悔,但为了面子,也只能出剑,没想到真的破了假象! 看着申屠煌震惊的模样,林澄知默默收敛表情,背负双手,立于飞剑上,当真有高人风范。 ...... 神像的残躯没有恢复,姜望猜测可能是跟长夜刀有关,准确地说,是因神杵,斩出的伤害,让得神祇也无法轻易复原。 虽然可能惹到了一位真神。 但就算留着元神也不可避免,神要杀他,他只能弑神,哪怕放过眼前的神像,最终结果依旧很难改变。 神像的气息大幅度减弱,要趁着真神再传输力量前,将其抹除才行。 姜望颤抖着手,攥紧长夜刀。 不知为何,经历此战,神国被滋养的很有限。 可与神像刚降临时相比,姜望能感受的出来,自己确实变得更强了。 只一刀。 只需一刀即可。 这一刀就要斩神! 姜望的肌肤变得如火烧般通红,青筋暴露,想要再次斩出神杵的力量,他的身体难以承受,但仍是强撑着凝聚力量。 有神国帮助恢复损坏的身躯,两者抵消,只要没有超出目前神国的极限,能在掌控的范围里,便足矣。 浑城寻仙者们也在目睹那一幕。 他们非是刻意抬眸。 只是瞥到,便无法挪开。 神明残破的模样,给予他们极大的震撼。 姜先生竟敢弑神! 姜先生竟能弑神!? 哪怕有些偏神确实显得很弱,但眼前的神是无比强大的,他们皆深有体会。 这才是真正的神! 那姜先生又算什么? 寻仙者们目光呆滞。 浑城里尚有意识的人都在注视着那一幕。 看着姜望举刀。 看着神像又变得更为高大。 老管家惊惧,小鱼兴奋,阿空在嚼着鸡腿儿。 裴皆然下意识攥紧手里的玄色棍子。 萧时年站在城头,看着姜望在人间斩神! 第八十九章 我在人间斩神(五) 浑城里紫雷肆虐。 神像高纵入云。 姜望持刀,白色气焰猛涨。 长夜刀出。 神像寸寸崩裂。 祂眸子紧盯着姜望,就像深渊在凝视。 下一刻,便彻底化作齑粉。 云雾翻卷,把姜望的身影掩盖。 他垂着脑袋,双臂无力耷拉着。 浑身鲜血淋漓。 夜游神第一时间祭出金丹,得以让得神国修复的速度加快一丝丝,险而又险的把姜望从死亡深渊里拽出来。 接着便驱使姜望的身体,缓缓落回残破侯府里。 稳坐藤椅上。 姜望睡得很香甜。 谢吾行来到近前,战战兢兢,在确定尚有呼吸后,方才松了口气,随即神情复杂。 遥想初到浑城,两人尚且打得旗鼓相当,可短短十数日,他却只能望其项背。 姜兄......实为怪物。 说要弑神,便真的弑神。 谢吾行回眸,柴彼等寻仙者满是敬畏的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 老管家带着小鱼和阿空出现。 后者直接往厨房跑,紧跟着便传出了大哭声。 ...... 林澄知御剑落到城头。 申屠煌看着眼前景象,各种残桓断壁,颤声道:“妖呢?莫非假象还在?” 萧时年默默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人,想到外面试图进来的应该就是他们。 出于某种预感,他把目光放在林澄知的身上。 “剑士?” 林澄知挑眉,“同剑?” 萧时年眼皮微跳,你把话省略的太过分了吧? 像是遇到了对手,他淡淡道:“不。” 林澄知凝视着他,“嗯?” 萧时年回视,“嗯。” “......” 两人大眼瞪小眼。 申屠煌看着倒了一地正打呼噜的守卫,满城虽空寂,但有萧时年的存在,想来假象应是破了的,他直接打断林澄知两人的对视,说道:“浑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城里百姓呢?” 萧时年依旧盯着林澄知,但口中说道:“有神降临,百姓沉睡。” “神?!”申屠煌大惊失色。 林澄知也是眯起眼睛,说道:“若是神制造出的假象,那般难破,就显得正常了。” 申屠煌颤抖着声音说道:“隋国正神只有两位,由朝堂供奉,其中一位就在苦檀,若是苦檀正神降临浑城,为何会造成此般景象?莫非是浑城招惹了神?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萧时年很意外,苦檀里居然有一位正神! 但跟浑城降临那位是否为同一个? 他暂时无法确定。 也没有把姜望说出来的想法。 此时城头守卫悠悠醒转。 他们满是茫然。 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在城里昏睡的百姓,都被移到远离栖霞街的位置,因此浑城虽被大肆破坏,倒是未有伤亡,他们也都渐渐苏醒,街上很快便人满为患。奇快妏敩 萧时年径直飞走。 谢吾行感知到林澄知的气息,掠空而至。 “师叔。” 林澄知瞧着萧时年的背影,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此人有点意思。” 谢吾行回眸看了一眼,想着有关萧时年的事情待会儿再说与师叔听,因申屠煌又询问情况,他便很是凝重的说道:“有神降临浑城,目的是杀死姜望,但却被其反杀,虽然来的只是元神。” 林澄知嗤笑一声,说道:“吾行啊,怎么下山一趟,变成这般?能以区区假象便把我挡在外面,非是寻常偏神能做到,而苦檀里只有一位正神,浑城里谁有能力弑神?又怎么敢弑神?” “纵使苦檀妖患,正神也未露面,此刻怎会特意降临浑城,只为杀死某人?” 申屠煌也感到难以置信。 谢吾行急切道:“师叔,弟子所言句句属实,那位神明为何来浑城,我也没搞懂,但确是其亲口说出要杀姜望,姜兄与神一战,虽身受重伤,可的确将神斩杀,浑城里的寻仙者都能作证。” 林澄知皱眉,说道:“带我去见见那个姜望。” 谢吾行领着师叔和申屠煌来到侯府。 后者讶异道:“浔阳候?祁国皇室后裔?” 申屠煌非是蔡棠古,也非谈老六,他在苦檀青玄署里地位举足轻重,自是知晓曾经浔阳候举家搬来苦檀,但因为时间久了,没想起来是在浑城。 姜望依旧躺在藤椅上。 小鱼候在一旁。 宁十四和舒泥等人也都在。 “就是此人?” 林澄知挑眉道:“你说他身受重伤,但我瞧他睡得很香嘛。” 虽然姜望衣裳破烂,鲜血淋漓,却明显能看出露出的皮肤没有半点伤痕,倒像是在血坑里滚过,实则根本没受伤。 谢吾行很茫然。 明明姜兄伤得很重啊,怎么自己出去一趟回来,便没事了? “可是林副阁主当面?”宁十四上前揖手,说道:“晚辈骁菓军傅右郎将麾下宁十四,曾闻老师多次提及林副阁主,今亲眼得见,三生有幸。” 林澄知瞥了他一眼,说道:“老傅的徒弟啊,确没想到他会经常提及我,都说了什么啊?” 宁十四略有犹豫,说道:“老师曾言林副阁主乃当世天骄,视降妖除魔为己任,总是身先士卒,就是为人......不当人子。” “老师曾言林副阁主剑技高绝,假以时日,定是第二位剑神,可惜不当人子,可称剑,但神之一字有待商榷。” “老师曾言......” “你给我闭嘴!” 林澄知黑脸。 怒目瞪着宁十四。 满场皆静。 众人神情各异。 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难受。 但唯有一人,捧腹大笑。 便是舒泥。 正气凛然宁十四面对不当人子林澄知,场景一绝。 舒泥笑也就笑了,林澄知没法说什么,但此刻又有第二道不同的笑声出现。 林澄知面色再黑。 循声望去。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肩膀在抖动,噗噗噗地憋笑声很是刺耳。 “你笑什么?”林澄知眯着眼睛,凛冽剑意横生。 小鱼第一时间挡在姜望面前。 但被姜望直接拽到一边,说道:“抱歉,刚刚醒转,就听到那番话,实在没忍住。” 谢吾行也忙着劝说。 林澄知散去剑意,淡然说道:“听谢吾行讲,你斩了一尊神?” 姜望摆手道:“没有的事儿!” 斩神虽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但若是一尊正神,哪怕只是元神,也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姜望自认目前实力还不够,若是因此招惹来一些大物,稍有不慎得罪一个,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相信自己只要发话,那些曾目睹的寻仙者们也会缄默其口,纵使依旧传扬出去,但没有证据的事情,只要不承认,便没理由为难一位小侯爷。 虽不知其意,但宁十四和舒泥他们确也都没说什么。 只有谢吾行很着急,说道:“神降临浑城,大家都亲眼目睹,姜兄斩神之举更是事实,怎说没有呢!” 姜望严肃道:“谢兄怕是糊涂了,明明是有妖怪偷袭浑城,我与谢兄一同抵抗,奈何力有不逮,是谢兄同大伙拼死方才解决危难,莫非是谢兄被打坏了脑袋?这可得好好治治,小鱼啊,快去请浑城最好的郎中来!” 小鱼作势真的要去。 谢吾行人都傻了。 看到宁十四和柴彼等寻仙者都没有反驳,他暗自怀疑,莫非自己真的脑子出问题了? 刚刚都是幻觉,其实根本没有神降临? 是自己拼命斩妖,太累了? 因神降临的威压,让得除萧时年、裴皆然之外的人都恍若隔世一般,甚至此刻回想起来,也觉得画面模糊,很不真实的样子。 再经姜望那般一说,又见旁边人都没什么反应,寻仙者们也开始怀疑姜先生斩神画面的真实性。 更甚者,宁十四也动摇了。 毕竟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按理说该是记忆犹新的,又因只有谢吾行提及斩神一事,每个人都想着许是巧合。 若真有此事,在场的人应该都有疑问才是,可既然没人说话,便说明斩神一事仅是自己和谢吾行知晓。 既是没有第三人有相同经历,巧合二字便可以解释。 林澄知默默瞧着姜望,冷笑一声,拍了拍谢吾行的肩膀,带着他御剑飞走。 而申屠煌则在想着,哪怕没有神明降临一事,浑城里出现的妖怪也非比寻常。 姜望既是满身鲜血,自也是经历一番苦战,至少证明实力不弱。 又或者谢吾行很确信有神明降临一事,同样只是假象,是有妖怪制造出来,想以神明降临的画面,压制浑城里的修士,让他们丧失抵抗能力。 由此可见,浑城出现的妖怪道行极强。 可单凭浑城的力量根本无法抵抗才是,申屠煌怀疑妖怪是察觉到林澄知的气息,隐藏了起来,又让得浑城修士深陷假象里,觉得已经把妖杀死,放松林澄知和自己的警惕。 想到这里,申屠煌面色凝重,当即把此猜测说出,让众人莫要掉以轻心,紧跟着纵身掠出侯府,追着林澄知而去。 此番话一出,尚有怀疑姜先生在隐瞒真相,例如柴彼之人,恍然大悟,若是妖怪制造的假象,那便一切都讲得通了。 姜望则目光呆滞。 看着申屠煌急切掠走的背影。 他默默竖起大拇指。 心想着,你还真是个人才! 第九十章 申屠煌如临其境的推测 栖霞街被摧毁大半,西城墙破,凭阑街也有损坏,镇守府衙忙碌着修建。 姜望理所当然出了银子。 反正银子那么多,也没处花。 若只凭半日闲客栈,其实也很难让侯府拥有此般积蓄,姜望怀疑老爹肯定尚有其他财路,是自己不清楚的。 毕竟养着黑焰军,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黑焰军的装备精良,武夫修行也是很花银子的。 姜望在侯府里查账簿的时候,南城巷某家酒肆里,申屠煌仍在认真推测偷袭浑城的‘妖怪’。 “神明降临若是假象,目的是让洞冥境修士因敬畏而没能力抵抗,便证明着妖怪的道行其实没有那么高,但假象是林副阁主也要尽全力才能破除,此处就存在矛盾。” 申屠煌看着对面饮酒的林澄知,以及在旁愣神的谢吾行,说道:“唯一能解释的,妖怪虽然道行不高,很可能也只在洞冥境巅峰的程度,但有着天生的制造假象的本领。” “若论此天赋,便只有魍魉或是更高品级的魅孋,前者很弱,不做设想,而魅孋虽是澡雪境的大妖,但其本身能力不高,惑人的幻象跟浑城呈现的假象也有区别。” “把魅孋也去除的话,符合情况的便只剩一个。” 谢吾行问道:“是什么妖怪?” 他仍是不相信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但申屠煌的推测又蛮有道理的样子,使得谢吾行很是纠结。 申屠煌饮了一口酒,说道:“不是妖,而是神。” 谢吾行猛地睁大眼睛,“我就说是神嘛,那申屠大人此前的话又是何意?” 申屠煌摇头说道:“此神非彼神,神祇有正神偏神之别,哪怕偏神也曾经是正神,但因为种种缘故,便也不能再称作神,偏神有另一个名字,铺首。” “铺首是妖,又与沦落为妖依旧很强的神不同,铺首很弱,有时候甚至普通凡人机缘巧合也能将其杀死,但它们终究曾是神,自有非常的神通,因此能制造出难以攻破的假象,理所应当。” 谢吾行愣住。 林澄知则皱眉说道:“铺首虽也有存害人之心者,但多数不算恶类,反而是被当做门神,护家宅安宁。” “正因如此,铺首是最常见的神,想来这小小浑城里,难免也有铺首存在,一直都相安无事,怎会突然闹出祸端?” 申屠煌说道:“铺首曾经是神,堕落皆有原因,若按照谢吾行所言,铺首目的是要杀死姜望,那么必然是因姜望做了什么事情,导致铺首堕为恶妖。” “浑城虽是被破坏的很严重,但胜在没有百姓遭难,且范围都集中在栖霞街周围,可见铺首没有残害满城的想法,其目的只为杀姜望,那么姜望必有问题。” 林澄知释然道:“所以姜望极力否决斩神一事,是因他很清楚铺首的身份,是怕暴露什么,此人内心险恶,能让护家宅安宁的门神铺首宁愿堕落为妖也要将其杀死,必然是凶恶之徒。” 谢吾行反驳道:“姜兄为人正气凛然,甚至被镇守府衙奉为大善,你们怎可因猜测便给他定罪!” 林澄知很意外,说道:“你好像与他关系不错?”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乃我知己,更对我有恩,助我巩固剑心,哪怕他有时候很怪,但他绝不可能像你们说得那样,我亲眼得见神明降临,绝非假象!” 申屠煌笑着说道:“虽是剑神真传弟子,但终归是第一次下山,哪懂得人心险恶,人皆有多副面孔,未能看清其真面目也是正常。” “说什么力有不逮,我看他分明是利用你以及浑城寻仙者,借助你们的力量诛杀铺首,否则如何解释,他浑身鲜血淋漓,却半点伤都没有?” 谢吾行没办法给予解释,但仍是极力反驳道:“有我在内,浑城里修士和武夫皆没有受伤,至多因神降临的威压,使得精神被压迫,是因我们根本没有参战,是姜兄独战神明,将其斩杀,这才是真相!” 申屠煌皱眉道:“此点的确可疑,但其实也能做出解释。” “铺首目标是姜望,并无伤害无辜人等的意思,你们被姜望蒙蔽,许是真的曾对铺首出手,可因假象的存在,你们的思维也有影响,不记得此事。” “倒是能证明铺首并未真的堕落为妖,只是你们因姜望的缘故,把祂当做了妖,而铺首甚至担忧你们得知真相会破了道心,祂不仅没有伤害你们,怕也承受了攻击。” “而姜望利用你们重击铺首,坐收渔翁,或许铺首已被其斩杀。” 谢吾行震惊。 他竟一时哑口无言。 林澄知默默点头,暗想申屠煌不愧是苦檀青玄署仅次于刘行令的存在,心思相当缜密,一番推测,仿若就在现场,事实就该如此。 但看着申屠煌侃侃而谈,颇有要显圣的嫌疑,林澄知有点不服气,说道:“我也早就想到这些,申屠兄确与我不谋而合。” 申屠煌想着你是真不要脸。 谢吾行仍要反驳,但又觉得申屠煌所言的确毫无破绽,张了张嘴,最终只能叹息一声,倔强道:“我不信......” 申屠煌说道:“自然是要有证据的,虽然我觉得这便是真相,但我也会证实,莫要因此事让你剑心蒙尘,否则便是我的罪过,可真就无法向剑神交待了。”奇快妏敩 林澄知则抚着谢吾行的脑袋,意味深长道:“这便是成长的必经之路啊。” ...... 半日闲客栈里。 蔡棠古仍是很后怕。 但随即又笑道:“神的降临是假象,本该如此,否则姜望凭什么弑神?” 东重阳有困惑,可他没有说什么。 裴皆然默默吃着菜,她在回想着每一个细节。 旁人的记忆很模糊,裴皆然却记得很清楚。 哪怕总觉得好像确实遗忘了某件事,让得她也无法肯定神是否真有降临,但更怀疑假象的说法。 她有意想寻觅真相。 抬眸看着客栈里虽是没有几个人,但要出去难免被注视,且外面街上行人如织,她下意识有点逃避。 想着也不急于一时,还是吃饭吧。 见没有人搭话,蔡棠古没有在意,他的心情很愉悦,因又能觊觎姜望手里的瑰宝了。 距离突破澡雪境界,变得好看,又更近一步。 ...... 浔阳候府。 姜望躺在藤椅上,意识来到神国里。 虽没有第三座山峰出现,但溪流里有一条金色鲤鱼,蝴蝶沿着河面飞舞,鲤鱼时而探头,吐着泡泡。 “果位若真的对神很重要,他又怎会毁掉自己的果位?” 姜望狐疑地盯着夜游神,说道:“我怀疑你是个假神。” 夜游神沉声说道:“我诞生之初,仅有百年,烛神便降临了,很多事情我的确一知半解,但我很确信,没有神祇会毁掉自己的果位,祂之所以那么做,肯定有原因,何况果位的消失,没有让祂受到半点影响,这本身就不正常。” 姜望躺在草地上,说道:“若他是特殊的,毁掉果位,便相当于没了弱点,除非力量远胜于他,但这很难,仅仅是元神,便差点让我死掉,哪怕我破入澡雪境界,怕也并非真神的对手。” 夜游神正色道:“栖霞街底下的妖,展露出澡雪境的气息,因被镇压数百年,其全盛力量肯定更强,但仍是被祂随手拿捏,而后面你斩神一刻,真神未曾再增强元神的气息,要么是真神放弃,要么便是祂无法做到。” “这种情况,一则是被更难缠的对手牵制,一则身处于奇异空间里,真神根本不在这个人间。” 姜望侧目看向他,惊讶道:“还有别的人间?” 夜游神点头,但像是某种忌讳,他显然不想多提及,继续说道:“短时间里真神不会降临,但祂已经盯上你了,我确很好奇,若非因果位来到浑城,祂要杀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姜望撇嘴,我也很茫然啊。 夜游神凝视着与蝴蝶嬉闹的金色鲤鱼,说道:“要晋升澡雪境界,所需养分更高,神国未曾停止汲取寿命,哪怕因破境洞冥巅峰,你的日子还有很多,但终有被耗尽的时候,不能再惫懒下去了。” 姜望微微皱眉。 夜游神又说道:“但目前也没有别的法子,在浑城里出不去,只能等着敌人出现,所以你该珍惜最后懒惰的时光。” 姜望说道:“我给你一次重新纠正语言的机会,什么叫懒惰?那叫享受生活,人生在世,开心最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干嘛,我的愿望便是躺着无敌,神国汲取寿命,真神要杀我,都是无法避免的,尽力而为便是。” 夜游神幽幽说道:“那我祝你愿望成真。” 姜望猛地坐起身,说道:“但偶尔认真一下也可以,栖霞街底下那个妖怪,或许能利用一下。” 夜游神震惊道:“你疯了?莫要觉得斩了一尊神,便不知自己是谁了,那尊神也是得到真神力量的增幅,才能轻易击败栖霞街底下的妖,而在之后,增幅力量便消散了,你斩杀的神,并非打败那只妖的神!” 姜望微笑道:“但妖怪是被打败它的神再次镇压的,困在铁笼里的狗,我有何惧?” 第九十一章 招蜂引蝶的童伯 姜望意识刚刚从神国里出来,便见赵汜迎面跑来。 “我又画出一张符,陶天师太怂了,躲屋里不出来,我敢保证,这张符箓效果肯定很好,你来帮我试试!” 姜望横眉,“滚犊子!” “好嘞!”刚要转身的赵汜猛然反应过来,“别闹,我这次画的是桃花符,本来是想给自己用的,我忍痛让给你,你怎么这种态度?” “桃花符?”姜望若有所思,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赵汜说道:“贴上这张符箓,你再去春怡馆,姑娘们肯定都围着你转,赶都赶不走,甚至都不用花银子。” 姜望震惊,这么厉害的么? 但他又很狐疑地盯着赵汜,说道:“没什么副作用吧?或者再次画反,导致我直接跟姑娘们彻底绝缘?” 赵汜犹豫道:“应该不会吧?” 姜望眯起眼睛,“滚犊子。” “好嘞。” 赵汜嘀嘀咕咕往外走,忽然看到老管家,想着就算符箓出了问题,童伯年纪这么大了,也没啥影响,他笑呵呵上前,很热情的搂住老管家,顺势把符箓贴上,“童伯脸上皱纹又多了哈。”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管家一脸茫然。 这家伙有病吧? 赵汜画符魔怔了一般,小鱼在刻苦练功,青袍和白袍修士不在,阿空根本指望不上,侯府被毁了大半,很多问题都又落到了童伯身上,眼看就要到饭点了,老管家出门采购。 他往东集市走,百姓们倒是接受事物很快,虽然只过了一晚上,但集市里又喧闹起来,各种贩夫走卒,往来不息。 老管家先到了白菜摊位,卖白菜的是位老媪,皱纹堆积在脸上,童伯正精挑细选,忽然眉头一挑,抬眸见老媪目光炽烈,他茫然道:“你看我做什么?” 老媪深情说道:“妇人年芳八八,丧偶,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白菜便可赠予,要多少有多少。” 老管家:“......” 他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回以尬笑,老管家转身就走。 来到一处萝卜摊位,老板是一美妇,虽穿着粗布麻衣,但难掩艳丽姿容。 童伯正精挑细选,熟悉的目光又来了。 美妇深情说道:“妇人年芳三十有三,家里丈夫外出做生意,膝下无子,于深闺寂寞,只要你与妇相悦,妇手里但凡有一两银子,也会分给你半两。” 老管家震惊。 来到一处番薯摊位,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童伯松了口气,开始精挑细选。 老板忽然抓住他的手,深情说道:“我今年......” 童伯直接就给了他一个大嘴巴,落荒而逃。 夭寿啦! ...... 阿空撸起袖子,满怀期待。 小鱼正襟危坐。 赵汜画着符。 姜望看着神情恍惚的童伯出现,疑惑道:“饭呢?” “什么饭?”童伯茫然,随即惶恐道:“公子,出大事了!” 姜望面色一沉,问道:“出了何事?” 童伯战战兢兢道:“我去东集市买菜,一堆老媪或风韵犹存的妇人非要嫁给我,甚至还有男人!我年纪大了,承受不住,差点撒手人寰,我年轻的时候确相貌堂堂,但现在自认跟寻常老翁没啥区别,竟出此般荒谬事,这上哪说理去?” 姜望震惊,这简直没有天理啊! 赵汜拍桌而起,“我果然天赋异禀!” 姜望错愕,似是想起什么,表情变得极其怪异。 他不知到底是该悔恨,又或羡慕,还是庆幸了。 悔恨而羡慕的是,赵汜的桃花符是真的。 庆幸的是,桃花召来的皆是年长者,更甚有男人! 童伯眸子骤凝,深深看着赵汜,“原来是你。” 赵汜得意道:“童伯快夸我。” 童伯冷笑道:“我真得好好夸夸你。” 只闻狂风呼啸。 原地已没了童伯身影。 紧跟着赵汜也消失无踪。 院子里忽有雷音,赵汜的惨叫声更为响亮。 看着阿空满脸委屈,抓空气吃的模样,姜望无奈道:“咱们去外面吃吧。” ...... 凭阑街某处饭馆。 各类美食招牌菜铺满整个桌子,又特意从糕点铺买来小鱼喜欢的银丝糖,桂花糕,雪片糕等,阿空自是来者不拒,什么都吃。 唯有当初洗髓的时候,小鱼食欲大振,寻常时候都是细嚼慢咽,浅尝即止,皆是郡主自幼养成的习惯,而阿空则是囫囵吞枣,一口菜入口,另一口菜便已夹了起来,没有片刻停歇。 可谓大满足。 姜望慢条斯理,注视着外面镇守府衙役,这家饭馆也有一面墙残破,但丝毫不影响生意。 浑城虽小,但美食很高,这也是整个苦檀的美食文化,隋国各境有名的美食大半都出自苦檀。 哪怕苦檀人士多数爱吃,但像阿空这般,也是少见。 柴彼带着白菜经过,注意到饭馆里的姜望,收拾情绪,很快上前见礼,“姜先生,今日怎有闲情,在此地用餐啊?” 姜望示意他落座,说道:“因一点小问题,看你刚才满面愁容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柴彼环顾周围,低声说道:“实不相瞒,虽然有关姜先生斩神的记忆模糊,确有可能是假象的缘故,但我细细想来,又总觉得不太对劲,姜先生真的没有斩神?” 姜望自是清楚,曾目睹斩神画面的修士肯定会胡思乱想,原意是想暗地里提醒,不让他们传扬出去,最起码不要那么快闹得人尽皆知。 但申屠煌的一番推测,倒是给出了很好的解释,就算有如柴彼这般仍存怀疑的人,也仅仅只是存疑罢了。 姜望递给他一碗酒,笑道:“别想那么多,眼前美食要懂得享受。” 柴彼纠结道:“可姜先生说要弑神,是在神还没有降临的时候,总不能在那时便有假象出现吧?”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吃饭。” 柴彼身子一颤。 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紧跟着脑海里便传来姜望的声音。 柴彼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然后渐渐平静,淡然自若的夹菜,说道:“此处佳肴确实美味,姜先生,柴某敬您一碗。” 两人饮酒闲聊。 小鱼和白菜默默吃饭。 阿空则围着桌子转圈,下筷子神速,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奇快妏敩 很快便被扫荡一空。 姜望又叫了一桌。 看着阿空继续大快朵颐。 柴彼感慨道:“真能吃啊。” 阿空尚有空闲搭话,含糊道:“能吃是福......” 柴彼哂然一笑,朝姜望传音说道:“姜先生,浑城里修士间有传闻,当初在侯府里跟着剑阁林副阁主一块来的申屠煌,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但其实他有资历晋升三品,在苦檀青玄署里举足轻重,不能直接以四品看待。” “据说,他曾言浑城遭难一事另存缘由,甚至把矛头指向姜先生,我想此言定是谢吾行传出来的,便是想要传到姜先生耳中,因申屠煌要证实,目前并未打算发难。” 姜望挑眉,回道:“无需在意此事。” 申屠煌若要找麻烦,倒是正好瞌睡来送枕头,有资格晋升三品的镇妖使,想来滋养神国是绰绰有余的。 柴彼说道:“尚有一事,蔡棠古来了浑城,听闻他曾跟姜先生有过节,是否让我帮忙看着他?” 姜望眼前一亮,蔡棠古可是他的福星啊,每回来浑城,都能带来惊喜,这次肯定也不例外,笑着说道:“蔡棠古可是我的老朋友,我很喜欢他的。” 柴彼愣住。 虽不理解,但也没敢多问。 “往年城隍节后便会举办祭贤,城隍节是九月初五,祭贤是十月甘七,眼下也快了,若无意外,祭贤皆是鱼渊学府主办,青玄署协助,武神祠也会到场,维持秩序。” 柴彼很是向往的说道:“苦檀境内修士或武夫都可参与,但要经过层层筛选,能真正到现场的无一不是惊才艳绝之辈。” “我是没什么指望,若姜先生能在祭贤拔得头筹,便能得到鱼渊青玄武神三家奖励,甚至任意挑选一家加入,得到全资源培养,有朝一日可入神都,直接任职朝堂,前途远大。” 姜望酒足饭饱,打着瞌睡,对于柴彼所言没有任何兴致。 所谓祭贤,其实就是祭奠曾在烛神战役以及漠章战役里陨落的先辈,每境会选出一位魁首,代表着后辈的蒸蒸日上,前三甲都会得到丰厚奖励,也是扬名的最佳契机。 姜望曾在书中看过,现在的祭贤早已变了味道,都是权贵子弟争名逐利,寻常江湖人,莫说魁首,前三甲也没可能。 等到阿空勉强吃饱,姜望便跟柴彼告辞,回到栖霞街时,却见侯府门前人满为患,尽是些老妇人,一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捏着嗓子,呼唤着童伯。 姜望愣在原地。 因侯府外墙残破,哪怕老妇人腿脚不好,也尝试着想要跨过去,而院子里站着黑焰军,青面獠牙,手持亮银枪,如临大敌的模样。 姜望领着小鱼和阿空从别处入府,看到躲在后院里黑脸的童伯,赵汜蹲在旁边,鼻青脸肿,他忍不住笑道:“童伯也有招蜂引蝶的一日啊,您老年纪也大了,至今未娶妻,要么挑一个凑合?” 童伯老脸一红。 逮着赵汜又是顿胖揍。 第九十二章 不当人子林澄知 有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挡着,老妇人们最终没能如愿,待得桃花符作用失效,她们满面羞赧的逃离。 童伯警告赵汜,“以后莫要再画此般乱七八糟的符箓,否则把你右臂也打断!” 赵汜唯唯诺诺称是。 姜望暗道可惜。 阿空悄悄拽住赵汜的衣袖,“有没有一种想吃什么就能立即吃到什么的符箓?” 赵汜羞愤道:“你在想屁吃!” 阿空面色一沉,大镰刀唰的架在赵汜脖颈上。 “那个......”赵汜战战兢兢道:“有事好商量。” 姜望捧腹大笑。 别看阿空很憨,但可不好惹。 纵然赵汜符箓道天赋异禀,也很难改变被欺负的命运。 ...... 西城巷竹林。 半面城墙已不在,只剩一堆碎石。 但曾经被姜望毁掉的竹屋,又恢复如初。 城墙的修建是重中之重,好在竹屋所在位置,距离较远。 修城墙的匠人打扰不到萧时年。 而此刻竹屋却有客到访。 “此处风景怡人,视野开阔,若能在此养剑,也是不错的。” 林澄知御剑而至,背负双手,在竹木间游荡,像是在炫耀御剑术。 萧时年没有看他,端坐竹屋前,平静沏茶。 “好茶。”林澄知赞扬一句,落到地面,收剑归鞘,顺势便伸手拿沏好的茶。 但萧时年动作更快,取过茶盏,刚要轻抿一口,忽觉手上一轻,茶盏落到了林澄知手里,他对着茶盏猛咳了几声,又装模作样说道:“你要喝?” 萧时年沉默。奇快妏敩 林澄知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着一饮而尽,丝毫不觉滚烫。 真是糟践一杯好茶。 萧时年重新沏茶,行云流水,颇有茶道大家风范。 林澄知直接席地而坐,说道:“传闻垅蝉有一人,未曾铸就黄庭,施展剑士手段,备受江湖人士尊崇。” 萧时年淡淡说道:“谢吾行谈及过此人,我与他毫无干系。” 林澄知笑道:“但我却看不到你的黄庭。” 萧时年挥手,说道:“再来看看。” 林澄知眉头微皱,他看到了黄庭,说道:“如此想是误会了,你的黄庭位置的确特殊,又有极高明的隐藏手法,这本该是你的优势,此刻却让我看到,莫不是心虚,迫切想给我答案?” 萧时年冷笑。 林澄知自觉羞愧,没有黄庭猜疑人家,事实上人家有黄庭,又另做怀疑,绝非君子所为。 他就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伸手又把萧时年沏好的茶夺过,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其实是想借着喝茶掩饰尴尬。 但他调节情绪很快,又说道:“你师出何门啊,能以剑士手法打败谢吾行,整个隋国唯有满棠山,据传满棠山山主从不收徒,那位执剑者倒是有几个徒弟。” 萧时年淡淡说道:“我随母亲习剑,不属于任何宗门。” “哦?”林澄知好奇道:“你母亲是哪位啊?” 萧时年直接拔剑出鞘,说道:“初见时未知你身份,既然你来到这里,便打一架吧。” 林澄知微笑道:“年轻人就是意气风发,很久没有小辈要挑战我了。” 他招了招手,再次说道:“那我便陪你耍耍,只要能迫使我出剑,便算你赢。” 萧时年皱眉,但没有说什么,而是直接挥剑。 林澄知就坐在那里,面带笑容,周遭有剑气横行,将得萧时年攻势尽数拦截。 “你剑里章法的确很陌生,不属于满棠山,也不属于西覃剑宗,你的母亲想来很是不凡,居然独创了一门剑术,但你出剑不够娴熟,纯粹靠蛮力,剑确刚猛,然刚则易折。” 萧时年收剑,默默看着林澄知。 林澄知微微一笑,“这就服输了?” 萧时年举剑,竹林上空惊鸿呈现,雄浑剑意径直砸落。 林澄知神情渐渐严肃。 抬掌便以溪河剑意回击。 两股剑意分庭抗礼,席卷整个竹林。 修补城墙的匠人们正在忙活着。 只闻狂风来袭,墙又塌了! 且不管匠人们如何反应。 林澄知皱眉看着萧时年,说道:“此剑意非同小可,若非传承,自行领悟的剑意具备这般杀力,整个隋国也只有满棠山山主、执剑者和我家兄长,你母亲到底是何许人也?” 萧时年没有理会,他已经使出最强的手段,哪怕让得林澄知用出溪河剑意,但终究没有拔剑,此战便是输了,他并未气馁,毕竟林澄知是剑神亲弟,又是苦檀盛名的强者。 他直接转身回了竹屋,但有声音传出,“待我更强时,会再次挑战阁下的。” 林澄知眯着眼睛。 “你的茶具不错,我拿走了。” 等到萧时年第一时间返回,林澄知已没了踪影,茶具自然也被带走了。 萧时年额头青筋直突,下意识骂道:“姓林的,不当人子!” ...... 半日闲客栈里。 某间屋子。 林澄知凭空出现。 茶具摆在桌面。 “沏茶,饮茶,陶冶情操,你性子仍需磨砺,便从沏茶开始吧。” 谢吾行看着面前的茶具,茫然道:“师叔不是去竹林了么?” 林澄知说道:“萧时年没有问题,但你确很有问题,申屠煌怀疑姜望的事情,便是你传出去的吧,背刺自己人,可非剑阁作为。” 谢吾行压抑道:“我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林澄知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能让你如此维护,姜望兴许却非恶徒,但申屠煌会调查,你只需等待结果便好,若真是误会一场,我肯定抓着申屠煌给姜望致歉。” 谢吾行点点头,又询问起萧时年的事情。 而在客栈另一间屋子里,蔡棠古和东重阳正商议着谋取祁国瑰宝。 “哪怕姜望斩神只是假象,但他的修为非假,你我都吃过败仗,有裴姑娘在,苦檀青玄署的申屠煌也在,他又有意调查姜望,我们正好能加以利用。” 东重阳闻言,犹豫道:“按照申屠煌的推测,姜望是借着浑城修士的力量消耗铺首,有可能我们也曾出手,再有裴姑娘的话,铺首肯定被重伤,姜望坐收渔翁,自是无需使多少力。” “可铺首终究曾是神,能伤,但很难轻易击杀,纵然铺首有时也很弱,可那种情况是很少见的,例如人饿着肚子,总会虚弱很多,是在某种契机里,铺首才很容易被杀死。” “饱满状态的铺首,怎么也得澡雪境修士才能击杀,哪怕重伤的情况下,姜望能毫发无损的杀死铺首,也可见其修为肯定比我们上一次见到他时更强。” 他们得承认姜望确实天赋异禀。 就算祁国瑰宝再是非凡,若修炼的人很废,纵有效果,也是有限,绝不可能像姜望这般,进境神速。 又或者,祁国瑰宝最适合皇室血脉修行,根本无需看资质。 但这是蔡棠古认定的机缘,能否助他突破澡雪境界,要先得到才行。 “我将谈老六的事情告知申屠煌,接下来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即可。” 蔡棠古正色说道:“现在唯一要做的,便是继续调查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若没问题,甚至稍加笼络,便又多了一张底牌,此行,祁国瑰宝,势在必得。” ...... 裴皆然在凭阑街疾行。 她的速度很快,快到百姓根本看不着。 在神都这般,第一时间就会被骁菓军逮到,但在浑城里,能注意到她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应,而且是在天上疾行,就能避免尴尬局面。 打探姜望具体住在栖霞街哪里,颇费了些工夫,否则在浑城乱飞,也是很尴尬的,她很快便落到侯府里。 姜望躺在藤椅上,愣愣看着从天而降的姑娘。 想着侯府有墙的时候,便有人不走正门,现在没墙了,那就更正常了。 认出是面对神明也抬头挺胸的姑娘,但姜望装作不识,下意识想到这位姑娘貌似挺厉害的样子,要么得罪一下? 想到便做。 姜望冷着脸,直视裴皆然,“哪来的宵小之辈,竟敢擅闯侯府,最好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将你斩于刀下。” 裴皆然愣住。 这里有人啊? 而且姜望目光灼灼,哪怕认出身份,可终究仍是陌生人,裴皆然猝不及防,面对此般视线,下意识躲避,唯唯诺诺。 姜望也愣住了。 这是什么反应? 面对神明也没有丝毫退怯,怎么自己一句话把她吓成这样? 但姜望未曾多想,继续说道:“抬起头来!” 裴皆然想抬头,但扫了一眼,又慌忙低头,双手好像不知往哪放,脚趾认真犁地。 场间顿静。 是自己太凶了? 姜望挠了挠头。 敢直视神明的姑娘,其实胆子很小? 如此想要让她发火,生出杀意,怕是有点难。 可能最终结果哪怕恼羞成怒,也是唯唯诺诺不敢出击。 姜望轻叹一口气。 此时才注意到姑娘胸有沟壑。 纵使把自己裹得很严实。 姜望强行让自己转移视线,仍想再做出一番努力,装作凶狠地说道:“你是哑巴不成?回答我的问题,否则我可就要拔刀了!” 裴皆然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 第九十三章 姐姐,要吃蜘蛛嘛 看着裴皆然抽泣,又强忍着的模样,姜望人都傻了。 自己貌似也没说啥啊。 怎么就把人吓哭了呢? 他一时不知所措。 安慰姑娘这种事,他不擅长啊。 气哭她们,貌似很擅长的样子。 阿空正蹲在角落里玩泥巴。 蠃颙被她用泥巴裹住,思忖着叫花大蜘蛛,应该味道不错。 但紧跟着就被裴皆然的哭声吸引。 蠃颙趁机逃脱。 刚刚摆脱身上泥巴,又被阿空一把抓住,她跑到裴皆然面前,“姐姐,我记得你,要吃蜘蛛嘛?” 她很是心痛的模样,但看着裴皆然哭得梨花带雨,决定要把蠃颙分享,毕竟蠃颙会变大,一时半会儿也吃不完。 裴皆然愣了一下。 谁会吃蜘蛛啊? 发现阿空手里是妖怪蠃颙,裴皆然擦了擦眼泪,惊恐道:“你吃妖怪?!” 阿空笑嘻嘻说道:“它肉多。” 蠃颙吓得一激灵,体型变得更小了。 有阿空打岔,裴皆然渐渐缓过来,回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转瞬就进入查案模式,眸子清冷,陌生人在她眼里皆成了嫌疑人。 她回绝阿空的‘好意’,冷眼看着姜望,说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看来蔡棠古所言也不虚。” 姜望茫然。 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等等! 蔡棠古? 姜望顿时喜上眉梢。 裴皆然继续说道:“第一次见面就出言恐吓,戾气横生,我其实很怀疑斩神画面的真实性,可现在,我大概清楚,像你这种人,也就只能在假象虚幻里逞威风。” 按照申屠煌的说法,是姜望招惹了门神铺首,假象里为何是姜望斩神而非其他人,便也能做出解释。 姜望冷笑道:“我知你来意,何须说这些废话,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蔡棠古果然是福星,又找来了强大的帮手,虽然貌似胆子很小,但能直视神明,修为必是不弱的。 尤其现在换了副面孔,姜望愿意相信,对方肯定敢杀他。 裴皆然再次愣住。 但很快想起初到浑城时,遇见阿空,又因问了些问题,猜测阿空有所察觉,回去必然告知姜望。 如此一来,姜望说知她来意便很正常了,哪怕未知细节,也肯定猜到来者不善,可直接就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仍是让裴皆然很费解。 她暂时藏着困惑,说道:“当初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之一便有你吧。” 姜望也再次愣住。 怎么话题转到乌侯身上去了? 那时候蔡棠古也不在啊。 有仇直接报仇,何必顾左右而言他呢。 姜望迫切想要让裴皆然出手,但貌似目前没有杀意,想着这位胸有沟壑的姑娘当真奇怪,敢直视神明,又会被自己三言两语吓哭,明明是蔡棠古请来报复的,又对他没有展露半点杀意。 这真是迷一般的女子。 于是姜望说道:“我这人性子急,就算你胸有沟壑,我亦不愿与你闲谈,亮兵器吧!” 他率先拔刀出鞘。 裴皆然难以置信。 虽然姜望貌似意有所指,但此般态度当真匪夷所思,想着此人莫非就是个只懂打打杀杀的莽夫? 除非他确实有见不得光的事情,否则单单击退乌侯一事,就没有必要特意让镇守府衙协助隐瞒。 裴皆然觉得自己已经察觉到真相,想来蔡棠古所言,纵有隐情,也是事实,谈老六被杀,又牵扯门神铺首,就算姜望非外来者,也肯定存阴谋。 可纵然告诫自己姜望斩神的画面是假象,裴皆然脑海里的记忆就越明显,不管如何,此人修为不俗,莫要掉以轻心。 裴皆然很警惕地盯着姜望。 而因在栖霞街里,姜望的力量是没有限制的,也无需等待对方先出手,只要在过程里让对方起杀心便是了,虽然他仍是想着被动点,可裴皆然不配合的情况下,他只能出动出击了。 正在他要挥刀之际。 又有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青玄署里有资格晋升三品镇妖使的——申屠煌! 姜望喜出望外。 又来一个找麻烦的! 莫非是赵汜的符箓让自己霉运滔天,从而因祸得福,否极泰来了? 否则怎么运气这么好? “裴行令?” 自来到浑城,两者确没碰过面,因此在侯府见到裴皆然,申屠煌很是意外。奇快妏敩 想着青玄署有关裴皆然的传闻,此女被誉为青玄署历代最年轻的行令,且降妖除魔的功绩出类拔萃,莫说年轻一辈镇妖使,老一辈的多数也被其比下去,因此职位晋升极快。 但裴皆然基本都在神都周围降妖除魔,倒也非是神都妖怪横行,而是妖怪从未放弃攻破神都。 哪怕只是送死,也是前仆后继,然而基本上,妖怪就连神都城门都见不着便被斩杀。 裴皆然外出的情况很少,两年里或有一次,此刻在苦檀浑城里见到她,申屠煌意识到其肯定带着很重要的任务,否则外出人员,很难轻易安排到裴皆然身上。 申屠煌对裴皆然很熟悉。 但裴皆然对他很陌生。 好在同属青玄署,是陌生人,也是同事,裴皆然未有太过激的反应,只是显得异常冷漠。 而申屠煌也没有在意,因为这样的裴皆然,在他看来是很正常的。 何况就算是同品级,一个在苦檀,一个在神都,后者地位自是更高,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裴皆然对他爱搭不理,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看向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但期间视线扫过阿空,顿时瞳孔微缩,说道:“我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是跟着谈老六的。” 阿空点点头。 因裴皆然拒绝共食蠃颙,她暗自窃喜,脑子里一直想着具体吃法。 妖怪蠃颙在她手心里瑟瑟发抖。 申屠煌有察觉到,微微皱眉,“你留着妖怪做什么?” 阿空警惕,把手藏在身后,“关你屁事!” 申屠煌冷笑,“好胆......” 没等他再说什么,姜望出声道:“申屠大人是吧,位高权重的,又是前辈,吓唬我家憨货作甚,若把她吓哭了,我就把你也打哭。” 申屠煌挑眉,说道:“虽然我的言论在浑城传开,但若没有此事,自然也无需理会,可你此般态度,莫非是因我的推测而心虚了?” “阿空虽非青玄署正式人员,但也一直跟着谈老六,而今却在你身边,难道不想解释一下?阿空如此明目张胆的抓着妖怪蠃颙,想必你侯府里妖怪不止一个,谈老六前来降妖,被你所杀,又是否承认?” 裴皆然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那个贪吃的小姑娘原来跟谈镇妖使有关。 哪怕阿空抓着蠃颙貌似目的是为了吃掉,但却也难说,侯府里曾经有妖的事实,至少她现在没有感知到除蠃颙外的妖气。 想到假象里曾出现的妖怪,且不管是真的被镇压在栖霞街里,又或是姜望的帮手,甚至妖怪也是假的,她都得找时间查证一番。 闻听此言,姜望暗暗思忖。 看来蔡棠古是借着谈老六的事情利用申屠煌和裴皆然,怪不得没有第一时间动杀机,但有阿空的存在,基本就证据确凿了。 嗯,再有我的嘴巴在,就是铁证。 “没错,谈老六就是我杀的!” 申屠煌愣了一下。 虽然有阿空在,能够说明一些问题,但尚有狡辩余地,例如谈老六被别人杀死,阿空逃出生天,又被姜望所救,总之想要解释,怎么说都行。 哪怕这种辩解依旧能找出破绽。 可他没想到姜望承认的这般干脆。 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这无疑稍微打乱了他的节奏。 “你承认了?” 申屠煌尚且不敢相信。 姜望板上钉钉,说道:“我不仅杀了他,还让他渣都没剩,鱼渊学府的杜言若能够作证,阿空也是亲眼目睹。” 申屠煌皱眉道:“那你也承认窝藏妖怪的事情?” 姜望反驳道:“这个我不承认。” 申屠煌不信。 阿空手里就抓着妖怪蠃颙。 但极力否认方才符合规矩。 可姜望既是承认了杀死谈老六,又为何否认妖怪的事情呢? 申屠煌一时无法理清。 裴皆然说道:“要么侯府里的确没有妖怪,阿空手里的蠃颙是用来吃的,这一点我很相信,那就也算是在降妖除魔,谈老六来到浑城的目的就有第二种可能。” “要么侯府里曾经确有妖怪,若不承认,我们也没法子,毕竟现在侯府里确实没有。” 申屠煌释然,唯有这两种可能而已,姜望承认与否,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纵是前者,姜望杀死谈老六也是事实。 结果都无法改变。 “门神铺首的事你是否承认?” 申屠煌再次问道,因姜望回话的方式很特别,他也就开门见山了。 面对这个问题,姜望倒是犹豫了一下。 因为他也不晓得那尊神究竟是什么。 虽在柴彼口中知晓申屠煌的推测,姜望又询问过夜游神有关铺首的事,但答案其实是模棱两可的,铺首是很奇怪的,强的时候确实很强,弱的时候也确实很弱。 而铺首是偏神,降临浑城的是正神。 但是以战力来判断的,也不见得真是正神。 要是有铺首确实具备堪比正神的力量呢? 铺首也是神,自然也有果位。 第九十五章 公子当然很优秀 酉时,浔阳候府。 裴皆然悠悠醒转。 她下意识抱紧小被子,微微侧身。 睁眼看到一张极其好看的脸。 姜望微笑道:“醒了。” 裴皆然瞳孔骤缩。 唰的一声。 姜望猝不及防,被玄色棍子直接抽脸,惨叫着身形扭转两周半,啪叽摔在地上。 刚刚进屋的小鱼,顿时满脸杀意,挥剑便攻了上去。 但反手就被裴皆然摁在床榻上。 旁边啃包子的阿空,眨了眨眼睛,然后低头继续吃。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照了照镜子,幸好俊俏的脸庞安然如初。 随即转身凶神恶煞地盯着裴皆然,“我可是救了你一命,刚醒就打我脸?快把小鱼放了,否则我就让黑焰军都进来!” 裴皆然面部微僵。 小鱼趁机逃脱。 但紧跟着就又举剑刺向裴皆然。 奈何境界相差悬殊,裴皆然只用两根手指,就牢牢控制住了长剑。 她凝视着姜望,“你发现什么了?” 姜望冷笑道:“发现了你的秘密。” 裴皆然眸中顿显杀意。 姜望挑眉,白日废了那么大劲都无果,没想到现在这般轻易就让裴皆然动了杀心。 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但为防止再有意外发生,姜望很果断的直接出手。 没想到裴皆然挟持小鱼,挡在身前,让得姜望只能望而生叹,恼怒道:“太卑鄙了!” 裴皆然冷笑道:“发现便发现了,根本无所谓。” 终究是胸有沟壑,要将此事化小,再化无,免得让姜望意识到真正的问题,从而成了把柄。 何况裴皆然隐瞒的主要是青玄署的人,只要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让姜望不去深思,没有传到青玄署的‘敌人’耳朵里,便的确无所谓。 但她毕竟下意识展露了杀意,姜望又不是白痴,哪可能轻易就信了。 只是不管裴皆然的秘密有何隐情,薅羊毛跟彻底得罪,姜望自是更愿意前者,毕竟说到底,他和裴皆然也无冤无仇,没必要借此事闹成不死不休的程度,反而以此得到长久薅羊毛的机会更合适。 想到这里,姜望也没有了再动手的念头,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 好说歹说,总算让裴皆然放了小鱼。 姜望拽住很犟又想出剑的小鱼,让她带着阿空暂时离开房间。 但小鱼就守在门口默默磨剑。 阿空包子吃完了,果断往厨房跑。 面对姜望,裴皆然尚有些不自在,迫使自己进入查案状态后,再次问道:“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破境的?百日筑基晋升洞冥是循序渐进的过程,但由洞冥晋升澡雪,是全方位的质变。” “最关键的便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得以元神出窍,第一次元神出窍,用异象来形容也不为过,元神的样貌会清晰呈现于天地间,因此很难瞒住境内青玄署乃至大宗门的视野。” 姜望感到意外。 晋升澡雪境会闹出这般动静? 这就相当于直接公布天下了。 因青玄署统辖全隋修士,自然也有监察修士的职责,寻常修士面对澡雪境第一次元神出窍的异象也许没那么在意,甚至根本不懂,但青玄署肯定有认知,他们皆有记录,陌生的元神显现,很快就能查出其身份。 尤其是洞冥境界里有望破境澡雪的人,都被青玄署特意关照,他们但凡破境,根本无法瞒住青玄署的监察。 而所谓元神异象基本只呈现于境内,例如苦檀有洞冥修士破境澡雪,自然会被苦檀的青玄署和大宗门第一时间察觉,能够直接覆盖全隋的存在,代表资质极高,若只呈现于一城之地,此般澡雪境修士便很难再攀高峰。 修士炼炁养神,重在神,元神的强大,在往后的修行道路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百日筑基是在打基础,洞冥境界是炼炁,自澡雪境开始才是炼神,对于真正能站立巅峰的大修士而言,澡雪境方是起始,若不能破境澡雪,长生久视只能是奢望。 第一次元神出窍覆盖全境,就已经是拔尖的人物,苦檀里的代表,就是剑神。 寻常破境澡雪者,至多覆盖方圆千里。 但裴皆然也自顾自给出了解释,“按照击退乌侯的情况来看,你许是破境不久,正值各境妖患,青玄署倾巢而出,若在此时破境,没有被青玄署察觉,倒也说得过去。” 姜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除了像萧时年或申屠煌这般少数的人,洞冥境修士已经很难被他放在眼里,能获得的养分杯水车薪,因此姜望也没有急着否认自己其实只是小小洞冥修士而已。 你们爱怎么猜怎么猜,反正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承认过。 裴皆然在查案状态下,与正常人无异,她深深看着姜望。 前面是因没有搞清楚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来到浑城,证实姜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那么自然就不是外来者,有阴谋的可能性也很低。 可事实上,姜望很年轻。 是真的年轻,而非返璞归真。 纵使没有弄清楚姜望元神出窍覆盖的范围,但此般年纪就破境澡雪,资质可见一斑。 初到侯府姜望的出言不逊,裴皆然也给出了是门神铺首的缘故,被人误解,心里有气很正常,姜望终究是个年轻人,又是锦衣玉食的小侯爷,许是也误会了自己的来意,才那般表现。 至于妖怪为何制造出有神降临的假象,很可能是掩人耳目,毕竟妖怪袭击浑城的目的尚且未知。 但其中仍有疑点,裴皆然没有犹豫,直接问道:“为何让镇守府衙隐瞒击退乌侯之人的身份?” 姜望困惑道:“我没有啊。” 裴皆然念头一动,又问道:“另一位澡雪境修士是谁?” 姜望实话实说道:“萧时年,但他貌似没有破境澡雪,只是施展剑意的时候,能拔高修为。” 到这里,姜望也猜到所谓让镇守府衙隐瞒的事情,大概率是萧时年所为,但又不关他的事,裴皆然问了,他就说。 “萧时年......”裴皆然想到把煞气封锁在栖霞街的人,她当时没有看见人,但全城修士都跪伏在地的情况下,能在那时候出手的,想来也只有他了。 又想到姜望是初破澡雪,萧时年是借着剑意拔高修为,那么没有能耐直接击杀乌侯就完全讲得通了,至于乌侯为何会败,那就是妖怪的问题了。 姜望兴致缺缺,但对裴皆然的小秘密,总是像猫挠一样,忍不住问道:“如果面对敌人的时候,你也这般,岂非死定了?” 言下之意,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裴皆然面色一沉。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姜望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好奇而已。” 裴皆然淡淡说道:“那便好奇着吧。” 姜望语塞。 但他不甘心,又说道:“怎么说我也都救了你一命,对待救命恩人这种态度?” 裴皆然说道:“你不救我,我也不会死。” 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她是女孩子,哦,那没问题了。 姜望说道:“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裴皆然说道:“可以。” 姜望:“......我就是客气一下。” 裴皆然说道:“把饭送来就好。” 你是真不客气。 但姜望也大概明白裴皆然为何要留下来吃饭,以及让把饭送来的原因。 虽然多见几面貌似会好一点,但人太多的话就不太行。 看裴皆然一直坐在榻上,想必目前仍旧有点腿软。 “等着吧。”姜望离开房间,顺势把门关上,看着守在外面的小鱼,说道:“吃饭去。” 小鱼迟疑道:“就把她留在公子房间里?” 姜望说道:“人家有病,稍微宽待点,等她休息休息,自会离开的。” 送饭的事情,姜望交给了阿空。 至于阿空会不会偷吃,姜望没所谓。 自己是肯定懒得送饭的,除了阿空,其他人也不合适。 用饭期间,老管家说道:“公子斩神的画面真的只是假象?” 姜望暗示童伯隔墙有耳。 让得夜游神帮忙遮盖,方才说道:“我的确斩了一尊神。” 小鱼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毕竟身为婢女大总管,是要无条件相信公子的。 莫说斩神,哪怕公子就是神,她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童伯则神情凝重,说道:“我从未过问公子修行的事情,但公子的成长速度实在太惊人了,纵使以前公子有奇遇,可毕竟多数时间公子都在我视线内,总得来说,修行的时间很短,我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把公子带入修行之道的?” 姜望很诧异,原来童伯是这么想的。 为了不让童伯担心,神国自是要隐瞒,他只能编造一个谎言。 “谢吾行曾说过一个叫柳翩的人,童伯貌似也有听闻,他是隋国修士里很特殊的存在,也是偶然的机会,他途径浑城,见我第一眼,就说我天赋异禀,非要缠着收我当徒弟,我严词拒绝。” “但最终还是没磨过他,他只是帮我打开了修行之门,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我能有现在的成就,确实是因为天赋异禀,我也不想这么优秀,可现实不允许啊。” 且不管谎言是否破绽百出,日后若真的碰见柳翩,又得多尴尬,但要解释自己为何那般优秀,除了天赋异禀外,肯定得找一个够格的老师。 思来想去,柳翩最合适。 因没人知道他的身份,甚至连青玄署都不知道柳翩长什么样。 何况只是宽慰童伯,又非到处宣扬, 童伯信了。 因他也曾怀疑过是柳翩。 而且公子天赋异禀这回事,也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自家公子当然很优秀。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 第九十六章 壁画里的仙人 蔡棠古得知了萧时年便是曾击退乌侯的两位修士之一,当即带着东重阳,来到西城巷竹林。 看到竹屋前正练书法的男子,蔡棠古稍微整理着装,揖手为礼道:“可是萧先生当面?” 既是猜测萧时年乃澡雪境的大修士,莫管是真的年轻,又或是返璞归真,他都得礼敬,这是强者应得的。 萧时年自是认得蔡棠古,但他没有理会。 他其实对书法并没有很大兴趣,可因父亲写得一手好字,他便也对书法很上心。 蔡棠古观望片刻,赞道:“真是好字。” 萧时年抬眸,说道:“你懂?” 蔡棠古笑道:“蔡某毕竟是鱼渊学府的教习,学府里也会教书育人,文坛大家不胜枚举,所谓近朱者赤,总是难免懂一些。” 萧时年点了点头,继续写字。 蔡棠古微微皱眉,但还是耐下心来。 东重阳抱刀而立,他虽是炁武兼修,但因行走江湖,武夫气息很重,自是不懂得书法,可却能看出,萧时年的字隐隐含着凛冽气机。 这绝非寻常的字。 想要让字跟炁共鸣,就算是文坛大家都很难做到。 写字跟画符虽然相近,但其实完全不同,后者更像是作画。 在妖怪降临前,是有儒家盛行的,而祁国便曾是儒家圣地,烛神战役里有儒家圣人参与,随手写下的字,脱口而出的话,都能让大妖魂飞魄散,可终究敌不过烛神,但也因儒家的特殊,成为烛神的眼中钉,最终泯灭于历史长河。 现在的读书人也就只是读书人。 而毕竟有读书人的存在,纵使烛神战役没有详细记载,但有关儒家的事情,是流传下来的。 天下读书人都想重现儒家盛世,但至今记载的儒家浩然正气,隋国里也只有帝师一人领悟出来。 东重阳看着萧时年的字,忍不住出声道:“阁下是修儒的?” 蔡棠古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说道:“重阳兄,萧先生何时羞辱你了?” 东重阳嘴角一抽,纠正道:“是儒家的儒,非羞辱。” 蔡棠古面庞红润,干咳一声,说道:“古籍虽有记载儒家,但当世读书人除了帝师,未曾真有踏入儒道者,他们仍是手无缚鸡之力,萧先生能击退乌侯,怎会是修儒的?” 东重阳说道:“我行走江湖,有道听途说,在西覃境内,有一家书院,誉为儒家正统,仍秉持儒道,隋国有帝师,不代表整个天下没有第二位帝师,跟学府不同,那座书院是真的只有读书人。” 蔡棠古皱眉道:“你这么一说,我确在祭酒那里有听闻......” 他面色微变。 本就猜疑击退乌侯的两位澡雪境修士是外来者,若萧时年非是来自隋国他境,而是西覃那座书院的人,甚至领悟了浩然正气...... 隋国和西覃是死敌! 蔡棠古下意识拔剑。 东重阳也是把刀握在手里。 他终究算是一介武夫,怀疑萧时年修儒,但并没有想太多,直到蔡棠古做出反应,他才幡然醒悟。 如果真是读书人,有能耐击退乌侯,除了领悟出浩然正气,没有别的可能,隋国里只有帝师,没有其他读书人领悟浩然正气,那么显而易见,萧时年是西覃人! 萧时年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们。 我就练个字而已。 怎么刚开始还客客气气的,现在直接拔刀相向了? 蔡棠古跟东重阳传音,“修成儒家浩然正气,能做到压制同境修士,甚至更夸张,萧时年能击退乌侯,对浩然正气的领悟绝非皮毛,若进阶到言出法随的程度,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 东重阳也有些后悔把此事挑明,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古籍里对曾经儒家的记载,非常的牛批,且领悟浩然正气不看年纪,但想来萧时年怎么也不可能达到帝师的高度,可他们也非帝师那般级别的大物,若跟萧时年打起来,毫无胜算。 蔡棠古绞尽脑汁想着对策。 他忽然收剑,笑呵呵道:“年纪大了,见萧先生的字,有些激动。” 东重阳不解,但也继续抱刀而立,说道:“活动一下筋骨。” 蔡棠古的声音随即传入东重阳脑海里,“我们只当萧时年是儒家弟子,毕竟猜疑他是西覃书院的人并未直接说出来,而是心照不宣,把话题岔开就是。” 东重阳了然。 蔡棠古紧跟着笑道:“儒家曾盛行数千年,底蕴深厚,萧先生天赋异禀,写得一手好字,想来很有希望领悟浩然正气,真让我辈读书人羡慕啊。” 他将此事结尾,免得话题转的太生硬。 然后正色道:“我们尚有要事,便不叨扰萧先生了,告辞。” 他拽着东重阳快步离开。 待得走出竹林,东重阳低声道:“蔡兄演技稍逊,若他不傻,肯定心生疑窦,为避免身份暴露,怕是会想法子除掉我们。” 蔡棠古沉声说道:“有林副阁主在浑城,他应当不敢贸然出手,最多离开浑城而已,但以防万一,我们得快点逃离此地。” 看着急匆匆落荒而逃的两人,萧时年满脸茫然。 有病吧? 但对于曾经盛行的儒家,他确实有点感兴趣。 事实上,他对浩然正气并不陌生。 只是在此间从未见过。 ...... 蔡棠古第一时间便找到了林澄知。 “萧时年是西覃儒家书院的人?” “你们推测的理由是否过于可笑了些?” “写得字能与炁共鸣,确是文坛大家也很难做到的事情,但没有真正踏入儒道修行路的文坛大家也只是寻常凡人。” “就像天师也能做到让符箓与炁共鸣,就像我的飞剑能与炁共鸣,你们的猜测根本毫无依据。” “我在竹林里跟他打过一架,最能证实他剑士的身份,根本没有所谓浩然正气,毕竟我也是见过帝师的,你们觉得他有能耐胜过帝师,让我也感知不到浩然正气的存在?” 林澄知挑眉道:“你们是在瞧不起我,还是在瞧不起帝师?” 第九十七章 有鱼塘的西门谙合 待得重新回到栖霞街里。 裴皆然径直飞离,扬起烟尘滚滚,她要第一时间把壁画临摹出来。 姜望吃了一嘴灰尘,接连呸了几声,嘀咕道:“没礼貌。” 目前来看,妖怪也暂时指不上。 重担依旧得落在蔡棠古的头上。 姜望只有期待他休养生息后能搞一波大的。 他在往侯府走的途中,忽闻破空声来袭。 微微侧身,便有一把飞剑钉在了地上。 “哪个家伙不讲武德,搞偷袭!” 他话音刚落,飞剑蓦然破碎。 碎片组成几个字——姜先生,月满西楼,救命! 姜望眉头骤紧。 青袍和白袍修士遇到危险了? 他们临行前,自己明明给了一番造化,不会真有那么废吧? 何况月满西楼在哪啊? 让我上哪救你们? 讲话要讲清楚啊,那么惜字如金干嘛! 青袍和白袍修士自然没有那么惜字如金,而是能做到飞剑求援已是极限,哪有机会长篇大论。 他们此刻正在下坠,永无止境的下坠。 月满西楼遍及苦檀,无人知晓总楼在何处,前提是像青玄署或武神祠这般存在不去调查,月满西楼终究是苦修士报团取暖的地方,他们大部分实力不济,那自然要在其他方面下功夫。 例如月满西楼的人很有商业头脑,其内成员多数在世俗都有富贾大族背景,且很会耍诡计,暗地里的人脉极广。 甚至他们都对月满西楼很有归属感,哪怕是青袍和白袍修士想效忠姜望,也未曾有退出月满西楼的念头。 或者说,有念头,但不会付之行动。 因此,月满西楼在各境都能混得开,哪怕表面上他们很低级,可除了像剑阁这般大宗门,寻常的正统修行山门也未必能敌得过月满西楼。 更甚者,他们经常在百姓面前显现,夸张点说,月满西楼民心所向。 只要月满西楼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就连青玄署也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无数臭皮匠组成的月满西楼,能量不可小觑。 浔阳候府里,姜望闻听得老管家的描述,暗暗头疼。 月满西楼如何他不是很在意,青袍两位修士求救,处境怕是很艰难,稍有耽搁就可能死见尸了,无法确定位置,就没办法及时救援,何况姜望又走不出浑城。 童伯面色也很凝重,说道:“隋国各境皆有月满西楼,虽然他们之间并无干系,但都秉持着相同的理念,便是凝聚弱小的力量,积沙成塔,勇往直前的以废柴之资,攀登高峰。” “单是苦檀境内,每郡就有一座月满西楼,而苦檀郡三百七十四,算上暗处的总楼,便有三百七十五楼,除去宗门弟子和朝堂修士,以及江湖野修和各郡大族养的门客,剩下的修士基本全在月满西楼。” “所谓蚂蚁再小,若遍及人间每寸土地,那便是最恐怖的存在。” 姜望很震惊,说道:“月满西楼岂非无敌了?” 童伯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对于常人而言,月满西楼确实很难战胜,但纵使蚂蚁再多,若有遍及人间的大火,自然直接化作灰灰。” “真正的强者,非人海战术能胜,便如剑阁里的剑神,只要他想,三百七十五座月满西楼,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 姜望暗想,那也很了得,月满西楼没有作死,真正的大物便不会在意他们,而剩余的修士便有心无力了。 苦檀也只有一座剑阁,哪怕算上青玄署和武神祠,勉强再把鱼渊学府加上,也仅仅是四家,他们若没有坚决毁掉月满西楼的想法,那么月满西楼在苦檀就是无敌的。 单以青袍和白袍修士来看,很难想象月满西楼拥有此般能量,归根结底,他们只是一群不如意的废柴修士组成。 纵使苦檀宗门没能耐抗衡,但在心理上是瞧不起他们的,自也很难看出对月满西楼的敬畏。 就如浑城的寻仙者,都没有把月满西楼放在眼里,不管他们有没有本事凌驾月满西楼。 更因月满西楼无论如何,也得不到能跟宗门相提并论的修行资源。 姜望从未询问过青袍两位修士来自哪一座月满西楼,此刻想找,无异是大海捞针。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脑海里传出夜游神的冷笑声。 “你有法子?” 姜望这回反应很快。 夜游神继续冷笑。 姜望直接意识来到神国里,没给夜游神反应的机会,一把薅住其脖颈,咣咣就是两拳,“我就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敢跟我阴阳怪气的,有办法快说,不然把你烤了吃。” 夜游神委屈。 世间没有比他更惨的神了。 被怀疑是假神就算了,我闹闹小脾气也不行?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姜望轻抚着夜游神的脑袋,说道:“我也是救人心切,想来你是不会怪我的,所谓打是亲骂是爱,我有多爱你,你定是领会到了。” 夜游神感动哭了。 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你好像在演我?” “我是真情流露。” “姑且信你。”夜游神恢复傲娇的姿态,说道:“你斩神也不是白斩的,得到的养分有限,只是因为晋升澡雪境的难度较高,别看神国里没有什么显著变化,但你又因此获得了新的能力。” 姜望洗耳恭听。 夜游神说道:“可还记得身在侯府,挥刀向竹林的事?” 姜望意会,但又皱眉道:“就算如此,若无法找到青袍他们身处的月满西楼位置,也根本无用武之地啊。” 夜游神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这便得有本神相助了。” 姜望好奇道:“怎么做?” 夜游神吩咐道:“把破碎的那把飞剑带来,我便能借此找到他们的位置。” 姜望没有理会夜游神吩咐他做事的模样,而是更加好奇的说道:“神国里能把外物带进来了?” 夜游神说道:“目前只能带死物。” 姜望当即意识出离神国,跑到栖霞街,把飞剑碎片收集起来,又跑回侯府,心念一动,意识便带着飞剑碎片一块进入神国里。 他此刻的唯一想法,便是有朝一日走出浑城的话,就不用担心搬着藤椅很麻烦了,直接放在神国里就好。 想想就很妙。 ...... 苦檀某地,月满西楼。 西门谙合是陵阳郡第三望族险些继承家业的嫡系,因是族中为数不多踏上修行路的人,且借助月满西楼也让得家族挤入陵阳郡第二望族之列,因此在家族里威望很高。 他目前更是西门望族里辈分最高的人。 因他活得够久。 当然,若不能突破澡雪境界,寿命依旧是有限的,可也终归会比寻常凡人活得长。 最重要的是,西门望族要选出新任族长的时候,他败给了自己兄长,这也是他后来踏上修行路的开端。 跨入修行大门的西门谙合,紧跟着就背刺了兄长,把当年反对他做族长的人也都背刺了一个遍,成为西门望族里目前辈分最高的人,也就理所当然。 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有着很优越的表现,月满西楼里有望族乃至某些富族背景的成员很多,但基本都是处于不上不下的,在各郡里家族的能量很难挤入前三甲。 陵阳郡第二望族虽又有了新族长,但其实真正拥有话语权的是西门谙合,在跟月满西楼互帮互助的情况下,也使得西门谙合在月满西楼里地位不俗。 利益在任何时候都是很难摒除的,西门谙合说是月满西楼第二楼主也不为过。 但他在月满西楼里其实很低调,除了位高权重的人,都会以为他只是普通成员。 这样更善于他背刺别人。 许是第一次背刺亲兄长,让他落下了病症。 从此在背刺的道路上,一去不返。 而且专挑好兄弟。 他基本都跟月满西楼的中低层成员玩得很好,若要比较,近几年里,便是和青袍、白袍、紫袍三兄弟最好。 他每日都很煎熬。 总是想尽办法让关系更进一步。 这样才能让他更快更好的施展背刺术。 背刺好兄弟也是有条件的。 那就是关系绝对好,一般好的兄弟是不行的。 必须到能生死与共的程度。 月满西楼的中低层,就是他的鱼塘。 养熟一个,就背刺一个。 而青袍兄弟有三人,那更是绝妙。 西门谙合背刺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亲自出手,一种是在暗处运筹帷幄,两者相同的点是,背刺成功后,都得亮明身份,让被背刺之人露出难以置信,再转换到仇恨的情绪,那会让他有羽化成仙的感觉。 前者很容易实现,后者便有些难度。 因如果背刺目标脱离视线,就算真正出手的刀在目标临死前透露背刺之人的身份,西门谙合也无法亲眼目睹那种情绪的转变。 青袍三兄弟要前往浑城寻仙的时候,西门谙合有意跟着,想在冯灵槐动手后再露面,但很不凑巧被其他事耽搁,紫袍修士被冯灵槐杀死,让得未及时赶过去的西门谙合极其痛苦。 好在上天眷顾着,冯灵槐没能再次杀死青袍和白袍修士,为防止意外出现,这回西门谙合要亲自出手。 等到青袍和白袍修士赶回月满西楼,质问他的时候,西门谙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潸然泪下,用他精湛的演技,让青袍两位修士心里产生动摇,觉得是冯灵槐故意栽赃。 哪怕他们没有想出来冯灵槐栽赃给西门谙合的理由。 但西门谙合很善解人意的给出了理由。 月满西楼虽是互帮互助的群体,但成员越来越多,利益牵扯越大的情况下,难免会出点小问题。 例如某人跟某人相互看不顺眼。 西门谙合道出让白袍修士也不得不信的理由。 青袍三兄弟在月满西楼里确实有看不顺眼的人,但也仅此而已,没觉得是什么深仇大恨。 可在西门谙合嘴巴里,被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实则城府很深,且心肠歹毒,雇佣冯灵槐,栽赃给他,也是为了离间好兄弟的感情,让他们自相残杀。 毕竟此前,西门谙合是青袍三兄弟最好的朋友。 在他们因误会西门谙合而致歉,甚至找所谓凶手报仇的时候,西门谙合心情舒畅,且顺理成章的实现背刺。 第九十九章 人间值得李神仙 李谀看着月满西楼上空那张脸,眉头紧皱。 他有点没搞懂此人意欲何为? 但很确信的一点是。 身在别处,能直接将攻势落在月满西楼,甚至险些破除符阵,绝非洞冥境巅峰修士可以做到。 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一位澡雪境修士!? 可苦檀里何时出了这么一位? 想到浑城,想到妖怪袭击的事件,李谀很快反应过来。 因姜望破境澡雪的事情被裴皆然和申屠煌揭露后,至少在酒仙郡内,姜望的名声已经传开,只是姜先生三个字让李谀没有第一时间想到击退大妖乌侯的姜望。 而毕竟是月满西楼的楼主,他能直接称呼姜先生,也不会让人起疑。 根据姜望没能直接毁掉符阵,却消耗了近九成符箓来看,纵是澡雪境修士,修为也不会太雄厚。奇快妏敩 因除了六甲符箓本身的力量,月满西楼里也只有数十位洞冥境修士以炁催符,符阵并非是最强的。 目前有更多月满西楼的修士赶来,若能汇聚足够的力量,苦檀里除剑神外,便没人能做到一击攻破符阵。 李谀很有自信。 此前虽有料敌先机,可终究事先没想到所谓姜先生会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准备不够充分,不管姜望意欲何为,有时间积攒更强的力量,对月满西楼而言,都不是坏事。 姜望出刀落下的位置,就已经使得月满西楼的总楼暴露,李谀当即吩咐下去,让已经来到酒仙郡的成员以最快速度赶过来。 西门谙合悄摸来到李谀身边,哪怕是传音,也下意识把声音压得很低,“楼主,此事有些不太妙啊,虽然那人脑子不好使,但强是真的强,我们最多只能汇聚目前在酒仙郡的修士,各郡修士想要赶来,恐是来不及。” 李谀沉声说道:“这都是你做的好事。” 西门谙合神情微变,说道:“若楼主早知莫家兄弟身后有澡雪境大物,是否直接就放弃我了?被打落幽冥的就会是我?楼主现在后悔了?” 李谀盯着他,冷笑道:“背刺的是你,但出手把人打落幽冥的是我,那位姜先生肯为了莫家兄弟直接打上月满西楼,绝非简简单单的小交情。” “我确实没想到,莫家兄弟有这本事,他们身无长处,又没什么值得人在意的术法宝器,却能让得一位澡雪境修士帮他们出头,在某种程度来说,他们确是我月满西楼很需要的人才。” “可事已至此,我后悔也没用,你也最好藏住没必要的小心思,若非剑神那般存在,只他一人,想毁掉月满西楼?那我这些年的筹划岂不是白费?”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总楼保不住罢了,但我们必须牢牢抓紧天时地利人和,只要民心仍在我们这里,以总楼为代价,解决一个澡雪境修士的麻烦,不算亏。” 李谀停顿片刻,淡淡说道:“反正月满西楼很多,哪里都可以是总楼。” 话虽如此,但他其实并不想让总楼毁于一旦。 总楼之所以为总楼,自有特殊的地方。 除了月满西楼最位高权重,且最得李谀信任的人,没人清楚总楼的特殊在哪里,也包括西门谙合。 因此李谀这番话,也给予了西门谙合信心。 无论如何,纵然总楼被毁,他们依旧能占据不败之地。 他跟李谀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没必要互相猜疑。 姜望真的就那么看着越来越多的月满西楼修士破空而至,丝毫没有再出手的意思。 而因姜望的大脸呈现于整个酒仙郡,虽然因距离及角度的不同,所看到的面积也不同,哪怕姜望的声音在酒仙郡中外围的人听不太清楚,但在月满西楼总楼周围的城镇,都能听得真切。 有曾受到月满西楼帮助的百姓,自发汇聚,誓要为月满西楼讨回公道。 跟浑城百姓不同的是,李谀也是展现过此般手段的,让得这些百姓不会轻易把姜望奉若神明,何况就算都是神明,李谀在百姓心里的尊敬程度,是姜望踩飞剑也赶不上的。 而姜望也目睹到那些画面。 说实话,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姜望倒是没有怀疑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善举,因事实最能证明。 但姜望也没有怀疑青袍和白袍修士被背刺的事实,他真正目的是救人,只需镇压月满西楼,把证据亮出来就好,从最开始就没想着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 因此,这些事情不会动摇他。 夜游神借助青袍修士的飞剑查出大概位置,自也能根据飞剑感知到其主生死,在某些时候,夜游神还是很靠谱的,姜望可以有很多时间陪月满西楼慢慢玩。 有数以百计的修士来到月满西楼,后面仍有更多修士在途中。 而总楼所在的城池,已经有自发汇聚的百姓,或举着锄头,或提着镰刀,或舞着菜刀,或扛着斧头,更甚者抱着白菜,提着鸡蛋,再有李谀暗中示意,有人帮忙引路,很快便涌入月满西楼。 似谢吾行和柴彼他们都没本事隔那么远目睹月满西楼的画面,但林澄知却看得真切。 场面可谓闹得很大。 牵扯那么多普通百姓,不管姜望想做什么,都注定失败,除非他把百姓全杀掉。 可如果姜望真的那么做了,别说月满西楼,剑阁跟青玄署会争抢着第一个弄死姜望,以平民愤,甚至把浔阳候府也得连根拔起。 林澄知也在做着准备。 纵然觉得姜望天赋异禀,可若闹出大乱子,真有百姓伤亡的话,他必须得出手。 申屠煌和裴皆然也在看着那副画面。 “就算月满西楼里真有人做了什么,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姜望怎么做也没人说什么,但没有证据就算了,直接露面威胁,更激起百姓的愤怒,此举甚蠢。” 申屠煌摇头说道:“姜望或许有很高的天赋,但脑子有坑,我真得再好好想想,所谓神明降临一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想到,才露出那么多破绽的。” 裴皆然则淡淡说道:“在没有结果前,无需盖棺定论,只要姜望能拿出证据,局面就可翻转,他没说,不代表真的没有。” 申屠煌笑道:“那就拭目以待吧。” ...... 月满西楼里,李谀面色淡然。 西门谙合暗自冷笑。 百姓们群情激奋。 修士们则又取出符箓,让得新符阵再次呈现。 第一百零一章 青玄署刘行令 姜望满脸茫然。 但很快意识到青玄署里有位刘行令,莫非就是此人? 西门谙合反应最快,当即深鞠一躬,高声说道:“月满西楼极力配合青玄署降妖除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月满西楼修士如何,百姓有目共睹,这位姜先生莫名其妙,突然出现在此,不仅构陷月满西楼,更扬言灭楼,刘行令当面,恳请主持公道!” 百姓们很有默契,顿时喧嚷声一片。 他们哪里知晓青玄署是什么,但西门谙合说得很有道理,百姓就是来给月满西楼鸣不平的,貌似来了位很厉害的人,百姓更要发挥余热。 哪怕是最弱的修士,在百姓眼里也可以是神仙,而除了百日筑基阶段的伪修士,正经的修士都会飞,都拥有神异手段,那么修士强于不强,在百姓眼里其实没啥区别。 百姓们只能从月满西楼对待刘玄命的敬意来判断对方很厉害。 所谓不知者无畏,他们直接要求刘玄命为月满西楼主持公道,再次群情激愤。 刘玄命安抚百姓,侧目看向姜望的大脸,说道:“你最好拿出确凿证据,否则便乖乖退走,莫要继续在此胡闹。” 姜望平静说道:“我正在找证据。” 西门谙合又跳出来说道:“我们楼主已经给你找人的机会,但你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才是事实,我们已经展现的很和善,可却不是你能任意欺辱的理由!” 李谀也正色说道:“姜先生,自始至终月满西楼都没有展露恶意,是你言语羞辱,才让得楼下修士反抗,若没有证据,非要找茬,我月满西楼也从来不会怕事。” 他们可谓站在了制高点。 刘玄命再次说道:“最后给你一盏茶时间,若依旧拿不出证据,我会亲自出手让你离开。” 苦檀有新晋澡雪境的修士很不易,若非惹下滔天祸事,他也不想让姜望直接夭折,可姜望要是执迷不悟,看着满脸愤慨的百姓,刘玄命无法坐视不理。 这是在给姜望机会,也是在给月满西楼机会。 不管是哪一方有问题,都得在盏茶间拍板。 但姜望深知盏茶的时间有点不够,得罪青玄署行令绝非好事,他也没有自信能打赢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物,可若退走,青袍和白袍修士就真的死定了。 他是来救人的,而非强势登场,又灰溜溜跑掉的丢人。 姜望看着刘玄命,说道:“我需要更多时间。” 刘玄命淡淡说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笑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刘玄命说道:“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来谈条件的。” 姜望沉声说道:“两盏茶,只需两盏茶,我便能拿出证据。” 刘玄命尚未开口,百姓们就叫嚷了起来。 他淡然道:“显然,没人同意,给你一盏茶的时间便是极限了,我其实可以直接将你打退,但我没有那么做,你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明白,但我需要两盏茶的时间。” 刘玄命皱眉道:“只有一盏茶。” 姜望倔强道:“两盏茶。” 他们推杯换盏,来回拉扯。 刘玄命渐渐不耐烦。 姜望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他没有自信能跟刘玄命打一盏茶的时间,推杯换盏的拖延战术也不可能长久,在刘玄命不再回话,甚至开始计数的时候,姜望决定放大招。 他微微闭目,又猛地睁开。 云气翻涌间,有刀芒从天而降。 刘玄命轻叹一口气,抬掌回击,直接把刀芒拍散。 但紧跟着姜望便吐出数百把刀子。 刘玄命手腕翻转,刀子雨被其又反推了回去。 好在姜望的脸是云雾凝聚的,受不到实质伤害,但刀子雨呼啸而过,也呈现出姜望满脸坑的画面。 随着云雾扭曲,那张脸又重新变得完整。 刘玄命平淡说道:“收手吧,否则我下一次便直击你的元神,若是稍有不慎,重了些,轻则跌境,重则痴傻,彻底与修行路无缘。” 他话落,便已指向姜望的脑袋,炁息流转,以作威胁。 姜望是有吓一跳的,但很快发现神国在蠢蠢欲动,隐隐有护住脑袋的意思。 很想笑,我根本就不是澡雪境修士,哪来的元神? 何况精神意识都被神国保护着,你要有能耐把神国打破,那我敬你是个强者。 姜望现在一点都不担心。 你可以打死我的身体,但打不死我的意志。 姜望自信加倍。 但他并未因此自得,要拖延两盏茶的时间,仍非易事。 他一边催促夜游神,一边再次蓄力斩出一刀。 这是完全不把刘玄命的威胁当回事。 堂堂青玄署行令大人,有了怒火。 没有杀意,只是控制着力量,重击姜望元神,让其陷入虚弱。 但攻击元神的力量好似石沉大海,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刘玄命顺势把姜望斩出的一刀拍散,眉头紧皱,他确没有想毁掉姜望元神的意思,但此般结果也显得匪夷所思。 洞冥境巅峰便已在养神,澡雪境神成,能够元神出窍,而修为越深厚,元神也就越坚固,除非姜望的修为更胜他,否则只能是生来便神魂强大,凝练出的元神自然就非同寻常。 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够破境澡雪。 此为难得的天才。 只要没有半路夭折,便有望踏足澡雪境巅峰,甚至更高的层面。 可也正因年轻,姜望的心性仍需磨炼。 刘玄命打算好好给姜望一个教训,但又不能太狠,要是给弄废了,就得不偿失了。 呈现在月满西楼上空的大脸,终究也是需要神魂支撑,力量小了奈何不得元神,力量大了,又难以保证不会直接把姜望打傻,而攻击姜望的大脸就没有这些问题了。 他伸手就把姜望的脸抓散,等着那张脸再次凝聚的瞬间,又是一拳将其打爆,如此往复,虽然姜望感觉不到实质的疼,但看着就很疼啊。 这完全是一种精神折磨。 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浑城侯府里的姜望,面色很阴沉。 谢吾行他们也能目睹遥远高空的大脸崩散的画面,但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姜望的表情,又不敢问。 而舒泥貌似很有代入感,下意识捂着脸,说道:“好疼......” 姜望脸瞬间就黑了。 必须得打回去才行! 刘玄命没有神国能汲取的情绪,也没有杀意,这顿打纯粹就是白挨的,姜望若想反击,唯一的可能就是变得更强。 姜望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他要开始表演了。 愤恨和杀意其实很容易被激发,姜望特地喝了杯茶,润润嗓子,当着整个酒仙郡修士、武夫和百姓的面,把青玄署行令贬的一文不值,用最恶毒的语言招呼,就不信他没反应。 他把声音扩大,让酒仙郡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此般奇耻大辱,只要是人,就很难坦然自若。 月满西楼里的百姓瞠目结舌,想着此人说的话,比我们还难听。 李谀和西门谙合等修士们更是难以置信。 那些恶毒的语言挥之不去,甚至脑袋里还在回荡。 莫说刘玄命,无关人等都受不住了。 姜望不当人子啊。 刚刚赶到的林澄知,很是心安理得的把别人送给他的‘赞誉’赠予了姜望。 浔阳候府里,看着微微喘气,仿佛意犹未尽的姜望,谢吾行等人僵在原地。 他们没有目睹画面,但最能听清楚姜望在说什么,尤其刘玄命的名字出现,柴彼等寻仙者直接吓得瘫在地上。 整个苦檀,有谁敢这么骂青玄署刘行令?! 姜先生疯了! 不,是姜望疯了! 谢吾行和宁十四面面相觑。 他们虽是没有柴彼等人那般夸张的反应,但心里的震惊更甚,此刻冒出相同的念头,姜望不想活了? “啪啪啪啪......” 舒泥拍手叫绝,她也很想指着大人物鼻孔开骂,可就算在神都被保护的很好,能够肆无忌惮,但她又不傻,哪敢真的那么做,没想到姜望是真敢。 在旁边啃鸡腿儿的阿空露出迷茫地眼神。 小鱼则想着公子口才真好。 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把腰背挺得笔直,但冷汗却簌簌而落。 浑城某家酒肆里,申屠煌面色铁青。 姜望该死! 四位镇妖使身子在颤抖,那是在压抑着滔天怒火。 饶是裴皆然胸有沟壑,也无法理解姜望此举。 看着申屠煌杀意汹涌,使得整个酒肆都在震颤,裴皆然默默喝酒,已经想到姜望被撕碎的场面了。 同样在注视月满西楼的萧时年,嘴角抽搐,他能根据以往姜望的表现,猜测其是有目的的,但敢这么侮辱刘玄命,属实是麻雀叨了牛腚。 月满西楼上空。 乌云如墨,卷集着狂风。 正似刘玄命此刻的心情。 他非圣人,纵而想着童言无忌,但心头火却层层攀高。 姜望天赋异禀? 未来能踏足澡雪境之上? 没了。 今时今日,此时此刻。 姜望没机会了。 杀意席卷着月满西楼。 百姓们瑟瑟发抖。 修士们体会更深,尽皆瘫倒在地。 哪怕是李谀也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 他很茫然。 这位姜先生莫非脑袋有病? 否则怎敢此般侮辱刘行令? 怎会同莫家兄弟为伍? 甚至帮两个废柴出头,不惜做到这种地步! 姜望没管别人怎么想。 刘玄命被气成这样,确实有点搞大了。 但等夜游神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找到,解决月满西楼的事情,再给他道歉呗。 想着刘玄命若知晓自己也是无可奈何,月满西楼的确背刺兄弟,又拿百姓做挡箭牌,也许......可能......会原谅他吧。 姜望终是放弃了把脸打回来的念头。 此乃识时务者为俊杰,绝对不是因为怂。 而且刘玄命受到的屈辱绝对要比直接打脸来得更狠,姜望觉得已经可以了,再打对方脸的话,场面就不好收了。 夜游神的声音及时响起,“我找到了!” 姜望精神一振。 要比预料中更快。 夜游神还是很行的。 他没有给刘玄命彻底爆发的机会,直接说道:“我现在便能拿出证据来!” 按照夜游神的指示,他第一时间挥刀,此城也是依山而建,月满西楼在山脚隐秘处,而姜望的刀落在高山断崖,有黑气顷刻席卷而出,携裹着两道身影腾空,摔在月满西楼里。 第一百零三章 漠章妖狱(下) 李谀在极力保持镇静,而姜望已经朝着百姓讲述妖狱的威胁,让得百姓看向李谀的眼神也渐渐发生了变化。 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庇护百姓的举措深刻,在百姓心里根深蒂固,所以仍有人持怀疑态度,甚至帮助李谀反驳姜望。 姜望也没有在意,长夜刀横于月满西楼上空,朗声说道:“我的目的是救人,现在人救了,但事情没有结束,因为有仇便要报仇,他们没有那个本事,所以就得我来。” 青袍和白袍修士很惭愧,又很感动,此生得遇姜先生,定是前世拯救了人间。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正是剑阁的宗旨。”林澄知脚踩飞剑,摆出高手寂寞的姿态,给予姜望大力肯定,“尽管随意施为便是。” 刘玄命略有头疼的揉着眉心,说道:“剑阁宗旨在你嘴里总是变来变去,剑神有弟如此,家门不幸啊。” 林澄知装作没有听见。 而姜望已经向着李谀出刀。 刘玄命第一时间把百姓隔绝在外,免得仍有想维护李谀的百姓傻乎乎往前冲。 他没有再制止姜望出手。 林澄知则挥手把青袍和白袍修士托举升空,挂在了剑珥上。 月满西楼对妖狱不知情者,也都纷纷撤出距离,知情者也想退,但最安全的位置都被占了,他们总不能直接逃出月满西楼,可若没有动作,便指明是站在李谀这边,除了绝对的拥趸者,剩下的只能稍微退开一些。 李谀仍想辩解。 但姜望没给他机会。 璀璨刀芒径直砸落。 他以化相呈现月满西楼,能使用的手段有限,因此没有半点保留。 李谀身侧的楼阁土崩瓦解,滚起浓烟。 而李谀却已身在百丈之外。 姜望挑眉,赞道:“好身法。” 李谀面色阴沉,腿上有符箓燃烧殆尽,那是神行符。 见此一幕,林澄知疑惑道:“月满西楼购得大量符箓很寻常,毕竟势力遍及苦檀,但楼里修士境界低微,有符箓傍身便是极好的手段,可要得到这么多有品秩的符箓也非易事,难道李谀自己就是一位天师?” 天师无法修行,但修士可以画符,只是若非资质很差,或是真的对符箓很有兴趣,没有哪个修士愿意浪费时间学符。 姜望闻言,心下一动,问道:“你可认得范天师?” 他怀疑李谀可能便是范天师口中所谓的靠山。 而李谀却露出茫然的神色,接着厉声说道:“姜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莫家兄弟终究活着,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有妖狱的事情暴露,青袍和白袍修士的问题便没有那么重要了,李谀也懒得再否认。 姜望微笑道:“现在你面对的问题是妖狱,若是让刘行令或林副阁主亲自出手杀你,你可就没有反抗的机会了,在我手里,你尚且能再活一会儿,你选哪一个?” 李谀想辩解,可没有好的说辞,若是承认姜望的猜测,他也难逃一死,而要给出暗藏妖狱的合理解释,他给不出来,主要是没有准备。 他发现妖狱是在一年前,将得妖狱开启仅有半年而已,且一直相安无事,没有想到会那么快暴露。 归根结底都是西门谙合的错。 姜望继续笑道:“你还有多少符箓都可以用出来,我有很多时间陪你慢慢玩。” 李谀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拔剑反击。 剑气冲霄。 却被姜望随手拍散。 但李谀没有放弃,一剑又一剑的斩出,使得月满西楼隆声阵阵,剑光遍布高空。 姜望啧啧一声,翻掌便把李谀镇压,说道:“堂堂月满西楼的楼主,若是只有这点本事,那就太让我失望了。” 李谀面色青一阵白一阵。 他纵然在洞冥境界里拥有很高的战力,可终究距离澡雪境甚远,那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此时闷头出剑,更像是无能狂怒。 有李谀的坚实拥趸者,不忍看楼主受此羞辱,毅然亮出兵器,哪怕上前就是死,他们仍是义无反顾。 但被姜望直接拍飞后,他们很默契的全部躺地上装死。 楼主,我们尽力了! 刘玄命高悬于空,淡淡说道:“他虽天赋异禀,且神魂强大,但做事太低端,明明可以很快解决问题,偏偏要把敌人赶入绝境,人若发起疯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只要出现半点意外,都够他喝一壶的。” 在正常人眼里,姜望的举措确实很有问题。 但正常人都只在第一层而已,他们无法洞悉姜望到底在几层。 李谀在洞冥巅峰修士里终究算是很强的,其资质很差,能够破入巅峰,肯定十分刻苦,哪怕能给予神国的养分有限,可也聊胜于无,如果李谀真的有什么底牌的话,姜望会更喜欢的。 而且也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反杀,因神国在汲取养分的同时,姜望就能一直变强,何况李谀又非澡雪境修士,两个境界之间,唯有剑士一脉能弥补一些差距,可也根本不可能跨越到澡雪境界。 面对差距太过悬殊的对手,姜望懂得怎么选择,但注定构不成威胁的敌人,能变得更强的话,对姜望而言是好事,绝非坏事。 他就是要把李谀踹落深渊里,让其有机会触底反弹,从而得到更多的神国养分。 要把李谀这只羊羔彻底薅秃。 将其价值彻底榨干。 林澄知虽也不懂姜望真正的想法,可反驳刘玄命是下意识的,“李谀暗藏妖狱,甚至暗地里可能也是做尽坏事,年轻人意气风发,要让其付出足够的代价,无可厚非,若是表现的十分老成,处处顾虑,那便妄为年轻人。” 刘玄命冷声道:“你是在偷换概念,不把自己置于险地,方是王道,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肆意戏耍敌人,让其发狂,只会横生枝节,面对敌人,就要做到一击必杀。” 林澄知说道:“话是这么讲,但姜望骂你,让你生气,不也知退?那是因为他打不过你,但依旧敢骂你,最后诚恳道歉,给自己留有余地,可面对李谀不同,蚂蚁再强也是蚂蚁,就算蚂蚁发狂,长出翅膀,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刘玄命沉声说道:“若非妖狱的事情,我已经将他杀死,不会让他有道歉的机会。” 林澄知说道:“那只能说明你小肚鸡肠,身为长辈,被小辈骂几句又能怎样?除非他骂的是事实,不像我,他就算骂得再难听,我也不会生气。” 事情没有发生在你身上,你怎么说都行。 刘玄命沉默。 跟林澄知斗嘴是很不智的行为,何况此人众所周知的不当人子。 刘玄命觉得自己有些着相了。 实为不该。 而林澄知因说赢了刘玄命沾沾自喜,打不过你还讲不过你? 你给我讲道理,我给你胡咧咧,看谁能笑到最后。 在被姜望屡次三番打脸,却又始终不下死手,搞得心态炸裂的李谀,确实快要疯了。 “欺人太甚!” 他嘶吼着纵身而起,剑锋所指,乌云滚动,有擂鼓般的闷响激荡云层,紧跟着电闪雷鸣交错,可很快便觉有一股巨大力量传来,他的攻势仅是泛出些水花,重又砸落月满西楼。 姜望平静开口说道:“比之前力量强了一点,但还是差得太远,有什么底牌最好尽快使出来,否则我慢慢就会没了耐心。” 李谀冷笑。 姜望挑眉,看来真有底牌。 他很期待。 只见李谀又取出一张符箓。 符箓皆是白纸或黄纸,而这张符箓却是血红色的。 一看就很不同寻常。 李谀攥紧血色符箓,冷声说道:“我没想这么做,可你欺人太甚,你要为你的固执和愚蠢付出代价!” 姜望满脸兴奋,不简单啊,被打成这般惨样,还敢放出狠话,若非白痴,就是有着十足自信。 但姜望的表情给了李谀更沉重的侮辱。 他恼羞成怒的捏碎符箓,血气溢散,正躺在地上装死的月满西楼修士,被血气包围,浑身突然剧烈颤抖,好似提线的木偶般四肢不规则的站起身,低垂着脑袋,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吼声。 “役神符!” 直到这一刻,刘玄命和林澄知才意识到李谀手里的符箓为何物。 顾名思义,役神符能奴役修士的神魂,影响武夫的意志,成为傀儡,更高品秩的役神符,甚至能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但需要某种契机。 此符极其罕见,制作的条件,可谓丧尽天良,但凡有此符箓现世,持有役神符的天师会被世间修士武夫追杀到底。 隋国已近甲子没有役神符出现了。 林澄知第一时间便要把李谀斩落剑下。 而刘玄命出手更快。 但姜望很急,大声说道:“放着我来!” 刘玄命沉声道:“现在不是让你继续胡闹的时候,目前未知役神符品秩,若被其找到机会,你的元神就很可能杀死你自己!” 被役神符控制的月满西楼修士,如癫如狂的冲向天际,纷纷自毁黄庭,使得炁凌乱肆虐,前仆后继的炸开,数十位洞冥境修士爆出全部力量,又有役神符加持,修为疯涨,造成的破坏无比夸张。 刘玄命只能率先救援百姓。 剩下的月满西楼修士也惊慌逃窜。 仅是眨眼,月满西楼就被夷为平地。 而被控制的修士在高空自爆,姜望首当其冲。 第一百零四章 背刺者终将被刺 刘玄命把百姓带离月满西楼,看着一手一个拽着青袍和白袍修士的林澄知也落到街面,“我早就说过,姜望会自食恶果。” 林澄知镇定道:“那可未必。” 他指向高空。 血雾弥漫。 渐渐露出姜望的大脸。 林澄知讽刺道:“刘行令忽略了一件事,姜望根本就不在这里,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只要没有直击神魂,姜望本人不会有任何影响。” 刘玄命淡淡扫了他一眼,说道:“蠢货,且不谈姜望行为上的问题,我们对役神符都没有那么熟悉,虽然被控制的修士很难直接对姜望的神魂造成威胁,可难以保证,李谀是否借此找到奴役姜望元神的机会。” 林澄知语塞。 他很期待姜望能打刘玄命的脸,不为别的,就是不想输。 姜望确实很淡然。 李谀是借着役神符逃跑,便证明着他手里的役神符品秩普通,姜望张嘴吐刀子,直接把逃命的李谀钉在街上。 根据夜游神及时对役神符的描述,姜望能明白,普通品秩的役神符只能等待澡雪境修士命悬一线,才有机会奴役元神,莫说条件不符,神国的存在,又岂是区区符箓能攻破的。 但神魂化相承受数十位洞冥境修士自毁黄庭的轰击,却也让远在浑城的姜望,精神稍有萎靡,可神国汲取到的养分直接便在下一刻恢复了姜望的神魂。 可以说,李谀最终的底牌,就只是给姜望挠了挠痒痒。 他感到很失望。 瞧着刘玄命和林澄知夸张的表现,还以为役神符有多厉害呢。 就这? 姜望确实打了刘玄命的脸,但林澄知不清楚,他沉浸在没说赢的悲痛中。 因役神符的罕见,刘玄命和林澄知其实都没有亲自领教过,仅晓得役神符的威胁。 而张天师虽是最懂符箓的,可也从未画过役神符,更不知画好后的用法,因制符简单,但要成符,只要稍微有点良心的人,都很难继续下去。 哪怕是最古老的符箓册,都没有对役神符有很详细的描写,最着重的记载便可归结为四个字——丧尽天良。 因此,能画出役神符者,凤毛麟角。 夜游神终究是活得够久,见识长了些,但也是机缘巧合才知道役神符的。 以符箓道盛行日起算,迄今为止仅有两百余年的历史,役神符的第一次出现,是在漠章战役,但其实早在烛神战役期间,便有役神符昙花一现。 那时的符箓道仍在摸索阶段,是当时某位天师突发奇想画出来的,最开始的目的是为了对抗妖怪,而初品秩的役神符存在弊端,直接被那位天师放弃,使得最古老的符箓册也未有详细记载。 因天师依旧是普通凡人,某些天师就想利用役神符给自己增加保命手段,他们虽是画出了新的役神符,可对妖怪却起不到太大作用。 在漠章战役里,随处可见修士陨落,他们就有机会奴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从而完善役神符的路线就有了偏移,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张天师虽被誉为符箓道第一人,但对某些偏执的天师而言,他们更能另辟蹊径,做到张天师也做不到的事情。 看着被姜望钉在地上的李谀,刘玄命也能想到役神符的品秩不高,否则李谀不会第一时间逃跑,曾让得修士和武夫深恶痛绝,甚至闻风丧胆的役神符在李谀手里竟成了逃命的工具。 废柴果然是废柴。 西门谙合也很想逃。 但他被林澄知盯上了。 他咬着牙,径直跑向李谀,一剑贯穿其胸膛,大声道:“李谀已伏诛!” 这已经不属于背刺了,而是当面刺。 李谀没死,但也差点气死了。 西门谙合高举双手,战战兢兢道:“我为背刺自家兄弟的事情道歉,但对妖狱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愿将功赎罪,现已诛杀恶贼李谀,还请饶我一命!” 他话音刚落,胸膛便被贯穿。 表情极为错愕的回头。 李谀颤巍巍站在他背后,恨声道:“你该死!” 西门谙合吐着血,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被背刺。 他疾呼道:“刘行令,救命啊,我有李谀犯下所有罪行的证据,甚至假借妖怪出没,袭击百姓,以血养符......” 西门谙合话未说完,便又被李谀刺了一剑,彻底断绝气息。 但这些话已经足够震撼。 百姓们怒目欲裂,当即便要上前撕碎李谀,被林澄知及时拦下。 李谀冷笑道:“我率领月满西楼降妖除魔也是事实,稍微收点利息又有何错?若把役神符的品秩提高,便也能更好的保护百姓,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看着李谀此刻的丑恶嘴脸,百姓们难以置信。 刘玄命淡淡说道:“做错事很正常,但为自己找理由辩解,就显得很可笑,何况你的辩解那般无力,让得此般月满西楼横行苦檀,亦是我的错,今日,月满西楼就要在苦檀除名。” 李谀面色狰狞,厉声道:“刘行令高高在上,更是成名已久的澡雪境大修士,但资质普通,只能在修行路上摸爬滚打的我们,想尽办法变强又有什么错!” “怪就怪西门谙合,也怪莫家兄弟居然傍上了澡雪境修士,可笑的是,那个姜望竟会为了莫家兄弟这种废柴出面,妖狱也因此暴露出来!” “原本以血养符,再有妖狱解决隐患,不可能有人发现问题,但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望虽然懒得再听李谀说话,但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有学符?又或是别人给了你役神符?你究竟是否认得范天师?” 李谀根本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抬眸看着姜望,“我很清楚的记住了你这张脸,姜先生倒是好手段,人未至,仅是神魂化相,就覆灭了我月满西楼,如果我有你这般天赋,年纪轻轻就能破境澡雪,依照我的刻苦,肯定能取代剑神,成为苦檀最强者!” 姜望却根本没有理会他,只是暗暗思忖,嘀咕道:“此般局面也没有必要再隐瞒,看来李谀不懂画符,六甲符箓可以买,但役神符怕是很难买到,范天师那位靠山有点东西啊。”奇快妏敩 李谀脸黑,牵扯伤势,咳出血来,他踉踉跄跄,举剑高指姜望。 月满西楼修士蜂拥而上,为首者一拳捶在李谀后脑,紧跟着第二人使了招从天而降的脚法,然后便是五花八门的招呼,生生把李谀碾死。 他们各种痛哭流涕,有些人是真的没资格接触李谀在做的事情,害怕刘玄命真的覆灭月满西楼,让他们殃及池鱼,只能尽其所能,做该做的事,说该说的话。 看到李谀的惨状,姜望没眼再看,告知青袍和白袍修士让他们尽快回侯府,又向刘玄命和林澄知告别,神魂化相便直接消散。 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但消失前,姜望有特意搜寻全城,未曾发现可疑人物,可经此一事,范天师所谓的靠山,威胁程度拔高很大一筹。 ...... 浑城,浔阳候府。 姜望摊在藤椅上,朝着谢吾行等人摆手,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别再这围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柴彼等寻仙者仍没有从姜望羞辱刘玄命的事情里回神,现在看来,貌似刘行令没有计较,可谁知道会不会事后找麻烦,他们只能着急忙慌的告辞离开。 想要让姜望讲述到底怎么回事的舒泥,看到姜望直接装睡,而且明显确实很累的样子,便也只能和宁十四一块离开侯府。 很快便只剩下谢吾行。 单琦玉领着黑焰军帮童伯修补府墙。 小鱼背着大长剑,很有婢女大总管的责任,给姜望捏肩捶腿。 阿空啃完鸡腿儿,百无聊赖的玩着蠃颙。 她们根本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谢吾行沉声说道:“姜兄啊,你竟还能睡得着?” 姜望闭目养神,淡淡说道:“月满西楼很可能被连根拔起,又或者刘行令经过认真调查盘问,放过确实无辜的人,总而言之,月满西楼的势力会变得极其脆弱。” 谢吾行说道:“但你骂了刘行令啊!” “骂便骂了。” 闻听此言,谢吾行很震惊,但很快意识到不对,这不是姜望的声音! 他猛地转头,却见刘玄命已经来到侯府。 抬手制止要慌忙见礼的谢吾行,刘玄命看着姜望,微笑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加入青玄署,希望在我解决月满西楼事后的问题,你能告诉我答案。” 姜望很是错愕的瞪大眼睛,说道:“您特意跑来就为说这个?” 刘玄命说道:“这很重要。” 直接就要离开的他,又止步,说道:“林澄知不当人子,剑神也不再收徒,所以剑阁不适合你。” 刘玄命刚走,林澄知便来了。 “姓姜的,在苦檀,剑阁才是最大的,没有比剑阁更适合你修行的地方,尤其是青玄署,他们规矩一大堆,烦都能烦死,我相信你很聪明,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林澄知抬起高傲的脑袋,说道:“我给你认真考虑的时间,等我把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揪出来,不管你有没有答案,我都会直接把你带去剑阁。” 姜望:“......” 这分明就没有给我做选择的余地。 两两对比,林澄知你是真的不当人子。 第一百零五章 随便瞧瞧顾景风 姜望很苦恼。 他只想舒舒服服躺在藤椅上,莫管青玄署或是剑阁,都没有很想去。 但一个是苦檀青玄署最高掌权者,一个是剑神亲弟,两边都得罪不起,且探知到情况的宁十四往侯府跑得很勤快,以各种方式讲述骁菓军的好,甚至想回神都把老师请来,免得争不过。 再加上武神祠的骆尊者也有意,甚至要打包姜望和小鱼两个人。 三家苦檀最权重的存在,一家是护卫神都的骁菓军,拒绝哪一个都不太好收场。 果然太优秀也不是好事。 刘玄命仍在善后月满西楼的事情,林澄知带着蔡棠古和东重阳在浑城周围游荡,青袍和白袍修士尚未回来,但在今日巳时,申屠煌领着四位镇妖使来到侯府。 申屠煌凝视姜望,冷淡说道:“谈老六的事情你尚未给出解释。” 姜望也在凝视他,沉默很久,忽然说道:“是因刘行令?” 若申屠煌真的还在意谈老六的事情,何必等到现在,为了刘行令面子着想,此事不好提及,但可以用行动来证明,他是故意来找茬的。 申屠煌轻笑道:“原来你也不是蠢货。” 姜望没有生气,只是理所当然道:“但你不一定打得过我。” 申屠煌正色道:“在洞冥境巅峰停滞多年的修士,纵然没机会破境澡雪,可也能把洞冥境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例如李谀,他能在全隋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名列前茅。” “而我已是半只脚踏入澡雪,资质不算很差,何况青玄署镇妖使自有其特殊的本领,非是寻常同境修士可比。” “哪怕依旧打不过你,但也不会让你赢得太轻松,稍微给你带点麻烦,便足够了。” 他是真的只是找茬,而非抱着要杀死姜望的目的。 姜望笑着说道:“刘行令很想让我加入青玄署,就算你是为了刘行令,怕是被其知晓,也念不到好,纯粹是想宣泄情绪,没什么意义。” 申屠煌说道:“我自是不愿让你加入青玄署,若有人杀了镇妖使,没有受到任何惩罚,甚至反而成了新的镇妖使,那么青玄署的威望就没了,虽然能者居之,但也不能任意妄为,否则在职的镇妖使就没了归属感。” 姜望说道:“这番话你应该说给刘行令听。” 申屠煌在苦檀青玄署里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就此般表现,便显得德不配位,而且有关神明降临一事,申屠煌哪怕推测的身临其境,可很多问题都跑题了,在某种方面,他的确是个人才。 “我会跟行令讲明的,但不妨碍我现在要做的事。” 申屠煌轻轻抬手,四位镇妖使便开始列阵,他们的站位很奇异,冥冥中姜望竟是感知到一丝威胁,这让他有了些兴致。 可最终是没打起来。 因裴皆然人未至,声音却在侯府里响起,“武神祠四境武夫出现在浑城外,事关山泽部众,烦请申屠大人帮个小忙。” 申屠煌面色微变。 苦檀月满西楼是打着降妖除魔的幌子做恶事,而山泽部众则光明正大多了,他们是明目张胆的‘做恶事’,虽然山泽部众从未欺压百姓,但对欺压修士乐此不疲。 第一百零六章 扮猪吃虎王富贵 “姓姜的?” 莫非是酒仙郡里盛传的那位曾击退乌侯的澡雪境修士? 而且貌似前日才刚刚灭了月满西楼,甚至把青玄署刘行令羞辱一通,在听闻此事后,顾景风很激动,觉得姜望跟山泽部众很配。 浑城里姓姜的,缝制衣物都派修士前来,想来没有旁人了。 但表面上,顾景风很淡然。 他只是看着阿空吃东西,那几盘糕点几乎眨眼间就没了。 “别噎着,我这里有酒,要喝么?” 顾景风露出很和善的笑容,递去酒葫芦。 阿空自是来者不拒,她酒量甚至要比童伯都好,没等顾景风反应过来,酒葫芦就空了。 “......”晃了晃变得轻飘飘的酒葫芦,顾景风一时语塞,讪笑道:“小姑娘海量啊。” 阿空倒是很谦虚,羞赧道:“还行吧。” 老许头见此一幕,带着歉意道:“王兄弟别见怪,这丫头爱吃,等会儿我再买壶好酒赔赠。” 顾景风摆手道:“不碍事,这丫头可爱的很,我喜欢。” 阿空顿时满脸警惕。 喜欢我? 这是个坏人! 她直接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铺子。 顾景风茫然道:“我说错什么了?” 老许头笑道:“她就是有点憨,哪晓得咋回事,不用在意。” 顾景风点点头,略有深意道:“那丫头不是普通人啊。” 老许头说道:“传闻中的修士你晓得吧,前些日子,浑城里可是盛况,我前半辈子都没见过几回修士,但浑城突然一下子遍地都是修士,阿空那丫头就是其中之一,好像还挺厉害的样子。” 顾景风微微皱眉。 浑城偏僻,百姓轻易不得见修士很正常,可就算见到了很多修士,也不至于到把修士当普通人看待的程度,按照老许头对阿空的态度,更像是长辈和小辈,这很有问题。 莫非老许头也不是寻常人? 可顾景风无论怎么看,老许头都很普通,就是看着比实际年龄年轻些,若非想磕头结拜,自报岁数,他差点以为老许头也就四十来岁的样子,没想到已是六旬老翁。 但这种情况也没有显得匪夷所思,就像那些望族夫人,都能把自己打扮的很年轻,男人好好保养的话,也能如此,除非老许头看着像二三十岁的模样,那才是真的有问题。 看着老许头直接便开始缝制衣物,顾景风好奇道:“都不用丈量尺寸的么?” 老许头笑道:“姜望自小到大的衣裳都是由我手里缝制,哪里需要再特意丈量,信手捏来而已。” 只要姜望没有突然长高,又或是变胖变瘦,衣裳的尺寸自然都是了然于胸的。 顾景风若有所思,看来老许头跟姜望接触很深,若关系特别好的话,把阿空当做小辈,也是很正常的,并非是老许头把修士当做普通人,只是因为和姜望过于熟悉而已。 他没有刻意询问姜望的事情,而是一直待在铺子里,等到老许头把衣裳做好,他便自告奋勇说道:“天有些黑了,我帮你把衣裳送去吧。” 老许头倒是没有怀疑什么,哪怕因吞食金丹,让得他重新焕发青春,可终究只是凡人,汲取的金丹能量有限,做活计仍旧会累。 只因顾景风是客人,原意是想让铺里伙计去送,但顾景风很热情,老许头便也同意了。 给顾景风指明方向,老许头又让伙计外出买菜,打算留他喝上一杯,顾景风自是笑着应允,然后朝着浔阳候府走去。 ...... 赵汜又学了新符箓。 是陶天师都没有学会的。 他以符箓制人,让符人做饭,忙得热火朝天。 阿空在旁惊叹。 童伯担心赵汜又搞出幺蛾子,时刻监督。 单琦玉等黑焰军也围着厨房,此般画面他们未曾见过,不免议论纷纷。 前院里,姜望一如既往躺在藤椅上,小鱼则在刻苦习武。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了骆岘山的指导,但曾传授的武学和经验,也让得小鱼受益匪浅,只是难免进境会慢点,可距离第三境也仅差临门一脚。 小鱼真正习武的时间其实很短,所谓的进境慢只是相对而言,哪怕是武神祠的天才,跟小鱼相比,都只配称废柴。 姜望又有了摸脑袋的想法。 毕竟现在的神国也非同日而语。 因小鱼已经处在破境的临界点,且早就达到第三境武夫才能经历的阶段,再有神国气息的醍醐灌顶,仿若按部就班,小鱼直接打破瓶颈,正式晋入第三境。 姜望紧跟着又唤来几名没在厨房围观的黑焰军甲士,施展仙人抚我顶的神通,结果不尽相同。 他由此意识到,所谓仙人抚我顶,仍无法作用于境界太高的武夫或是修士,但能很轻易帮助别人打破瓶颈。 而触及瓶颈的过程,第四境武夫以及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得靠自己修行,第三境以下武夫和寻常洞冥境修士则能直接拔苗助长,相当于刚刚破境,就能径直升至圆满,处在又可以破境的阶段,而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姜望有把黑焰军里第二境以下武夫全都晋升到第三境的念头。 这无疑能让黑焰军的整体实力攀越数个高峰。 但黑焰军总数四百人,第三境以下的武夫占据多数,想要让他们集体破境,并非易事,仙人抚我顶是有消耗的,姜望害怕把自己累死,这件事情只能慢慢来。 而被姜望帮助或提升修为或直接破境的黑焰军甲士,此刻表情仿若见了鬼般。 莫管修士或武夫,修行过程都是很艰难的,虽然对武夫而言,第四境前,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可只是让公子摸一下脑袋,就胜过数月甚至数年的修行,怎么想都很吓人。 没多大会儿,墙头忽然露出脑袋,顾景风很尴尬的说道:“我来送衣裳的,但敲门没人应......” 姜望随意说道:“直接翻墙就好,省得麻烦。” 顾景风虽然照做,但觉得很是怪异,有门不给开,非让翻墙,这是什么癖好? 姜望看着他,好奇道:“老许头又招新伙计了?” 顾景风把缝制的新衣裳递给往前来的黑焰军甲士,自然回道:“帮个忙而已。” 他很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黑焰军甲士,没想到侯府的护卫都是第三境甚至三境巅峰的武夫,回忆起因妖患,武神祠四境以上武夫外出降妖除魔,留在武神祠看守的武夫也就只是这般境界而已。 武神祠毕竟是武夫圣地,最弱的也在第三境,而在江湖里,第三境武夫已是绝对的高手,小小浑城里,以三境武夫当护卫,便足以证明很多问题。 顾景风又看向姜望,表面淡然,实则心里很震惊。 因他怎么看姜望都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很虚的样子。 山泽部众有很特殊的法门,别管旁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术法隐藏气息,他们都能洞悉,只有对高境界的修士或武夫没那么准确,但也不是睁眼瞎,能把自己隐藏的如此可怕,绝非一般的澡雪境。 姜望让小鱼把新衣裳送回房间,又挥手让黑焰军甲士离开前院,微笑着看向顾景风,说道:“老许头在浑城没什么朋友,虽然说是因念旧才把铺子继续开在栖霞街,但实则他没别的地方可去,你能给老许头帮忙,是挺罕见的。” 顾景风心下一凛,露出破绽了? 但紧跟着姜望就很欣慰的说道:“老许头能有新的朋友,是很好的事情,毕竟老妻逝世,子女不孝,已经十数年没回浑城,他每日夜里怕是都很孤独。” 顾景风顺势接话道:“是啊,老许头等我回去喝酒呢,要不要一块?” 姜望笑道:“自无不可。” 跟童伯打了招呼,姜望带着小鱼同顾景风朝裁缝铺走去。 老许头确实准备了美酒佳肴。 姜望的到来,让他更开心。 直至亥时,这场饭局都没有结束。 老许头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因伙计早已回家,姜望和顾景风帮忙把老许头抬到铺子里面的隔间休息。 返回的两人也有些步履漂浮。 顾景风是醉意。 姜望是累的,他没想到老许头还挺沉。 非是酒量有多好,而是正常情况下,莫说修士,武夫也很难喝醉,所谓不正常的情况,是他们没有刻意控制,选择像普通人一样,在此状态下,酒量就有好有坏,体会醉醺醺的感觉,方才快意。 否则喝酒就像喝水一样,显得太无趣了些。 姜望虽在日常里就是普通人,但有神国的存在,若同样没有刻意控制,确实很难喝醉。 看着顾景风此刻的模样,姜望有怀疑是不是装的,但在见到他径直走出裁缝铺,面对凭阑街,伸手解腰绳的架势,姜望第一反应捂住小鱼的眼睛,并很确信,他肯定醉了。 虽然很晚,但凭阑街仍有行人,浑城里可没什么宵禁。 因此,很快就有女子尖叫声响起。 紧跟着是男人的骂声。 巡夜的镇守府衙役便围住了裁缝铺。 哪怕姜望很想躲,但终究没躲过,而镇守府衙役沉默了片刻,看在小侯爷的面子上,只是言语教训了一下顾景风,便离开了。 看着尴尬的顾景风,姜望深吸一口气,说道:“王兄住哪里?” 他想散场了。 顾景风说道:“老许头醉得很,我今晚且留在铺子里吧。” 姜望没有担心什么,在栖霞街里他是无敌的,老许头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便点头说道:“那告辞了。” 顾景风醉意又上涌,看着小鱼,说道:“你家婢女习武的资质很高。” 姜望挑眉,说道:“武神祠骆尊者都没有第一眼看出,你怎么瞧出来的?” 顾景风得意道:“因为我优秀。” 姜望笑了一声,摆摆手,带着小鱼离开。 顾景风渐渐回神,自己好像多嘴了,但幸好姓姜的没察觉到问题。 待在裁缝铺里,他面色严肃。 以往每回都能全身而退,可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没人能看清他的长相,但好像因此有些得意忘形了,居然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看来要再谨慎些,这次运气好,不代表每次都有好运。 毕竟他也没有说出太容易暴露的话,只是看出小鱼的习武资质,最多让姜望怀疑自己扮猪吃虎罢了。 而回到侯府的姜望,心里暗自好笑,什么王富贵,分明就是山泽部众的顾景风,就算浑城里目前有很多武夫,但有几个会跟裁缝铺的掌柜交朋友的?. 哪怕这些不是问题,但顾景风有刻意隐藏武夫的气息,让他显得更像普通人,可惜瞒不住神国,在他刚到侯府送衣裳的时候,姜望就起疑了,后面的接触只是更确信了而已。 正好有荣予鹿来到浑城,怀疑顾景风潜藏在此,紧跟着王富贵就出现了,种种疑点都能表明其真实身份。 但若没有神国让姜望第一时间感知到强横的武夫气息,他也的确很难这么快怀疑到顾景风身上,只能说顾景风很倒霉,偏偏结识老许头,偏偏帮忙送衣裳,直接一脑袋跌到姜望面前。 姜望没有管闲事的想法,因是荣予鹿前来,叫嚣着要镇压顾景风,让姜望下意识觉得顾景风也强不到哪去,虽有感知到强横气息,但终究没有明确境界。 若非以情绪作为养分,或是极其少数有着很强战力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寻常武夫,没到第五境宗师,姜望根本瞧不上。 有关前者,姜望目前也没啥想法,归根结底,要么积攒很多人的愤恨情绪,要么针对强者,顾景风哪个都没沾嘛。 每到这种时候,姜望都会想起蔡棠古。 “老蔡啊老蔡,你太让我失望了,来到浑城那么久了,一个麻烦也没给我弄来。” 正被林澄知拉着当苦力的蔡棠古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没有在意,只是很烦闷的朝东重阳说道:“妖怪最会躲藏,这么漫无目的的找,得找到什么时候,况且这跟我们也没啥关系啊。” 东重阳苦笑一声,说道:“林副阁主说是有特殊的方法,但实则就是到处乱转,我们打不过他,也不敢打,只能跟着。” 便在这时,脚踩飞剑悬于夜空的林澄知忽然降落,沉声说道:“我找到它了。” 第一百零七章 勇一把,勇死了 幽篁谷,因是两山间的低洼地,又有着幽深茂密的竹林而得名。 有河穿谷而过。 虫鸟啼鸣,炁息流转,更显清明。 蔡棠古皱眉道:“此等风景地,不像有妖潜藏的样子啊?” 林澄知说道:“大妖除了有通天的本事,更能与自然相融,这也是为何很难找到它们踪影的重要原因,否则我剑阁早就把苦檀妖怪屠戮殆尽了。” 蔡棠古没有接触过什么大妖,他了解的都是些寻常妖怪。 但这也算是常识,东重阳便很懂,说道:“能不露半点痕迹,潜藏在此的妖怪非同一般,林副阁主又是如何确信它就在幽篁谷?” 林澄知淡淡说道:“都说了我有特殊的方法,苦檀妖怪畏惧剑阁极盛,只要我在附近,它们便不得安生,总会露出破绽,让我察觉。” 东重阳愕然。 蔡棠古心想,你这分明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若真那么简单,剑神只需在苦檀飞一圈,妖怪岂非无所遁形? 此人实在太装了。 想是这般想,蔡棠古表面上又很恭维的说道:“林副阁主傲视苦檀,使得妖怪闻风丧胆,实属正常。” 林澄知心安理得,说道:“妖怪肯定会极力隐藏,但它逃不出幽篁谷,待我一剑将此谷夷为平地,妖怪将无可躲藏。” 你也太莽了吧!? 蔡棠古欲言又止。 “林澄知,遇见你算我倒霉!” 幽篁谷里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就见被竹叶覆盖的某处渐渐拱起,露出乌侯的脑袋。 它也是没有办法,因林澄知肯定说到做到,且幽篁谷里郁郁葱葱,生命气息浓郁,很适合让它养伤,何况,若真被林澄知毁了,它也的确无法藏身。 林澄知冷笑道:“你倒是很识时务,但我的目标不是你,真正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在哪儿?” 乌侯阴恻恻笑道:“哪有什么幕后大妖,只是各境妖患,吾恰在浑城附近,想图个乐罢了。” 林澄知沉默片刻,说道:“然后把自己乐成了重伤?” 乌侯灰白色的瞳孔骤缩,它仿佛中了一箭,浑身颤抖,恶狠狠盯着林澄知,打人不打脸,难道妖的脸就能随便打嘛? 林澄知又说道:“你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关系,等我把你杀死,再慢慢找便是。” 乌侯嘲讽道:“你曾镇压妖狱,肯定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吾伤势已近痊愈,若能将你杀死,也是报复剑神的绝佳机会。” 酒仙郡月满西楼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妖怪,但李谀暗藏妖狱,的确是乌侯没想到的,可就算妖狱被林澄知封禁,也算暴露了位置,哪怕它没有本事解开封禁,但等河伯真正脱困,妖狱便是探囊取物。 镇压妖狱的溪河剑意凝聚着林澄知最强盛的力量,因付出代价,其实要比林澄知能发挥出来的力量更强,而林澄知又已非全盛时期,乌侯是有自信将其杀死的。 要及时封禁妖狱的目的,除了妖狱本身的威胁,也有镇压的难度,若妖狱渐渐变得更可怕,林澄知纵使付出生命,恐也只能短暂封禁,甚至毫无作用,那得需更强的修士才行。 因此,李谀暗藏妖狱,使得妖狱壮大,罪行之重,可谓滔天。 幸而当年的漠章妖狱被打破的碎片有限,多数都被及时封禁,虽有意外,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更分别都有澡雪境修士镇守。 迄今为止,算上月满西楼里的妖狱,苦檀里仅出现过两个,第一个妖狱是被剑神亲自镇压的。 若是被妖怪找到,它们是能把妖狱转移的,苦檀里出现的第一个妖狱便被妖怪移到了剑阁附近,目的是掠取剑阁周围的元炁,它们已经做得很小心,也确实让一些剑阁弟子直接黄庭炁枯竭,但最终还是暴露。 剑神封禁妖狱,一夕间斩杀妖怪上千,其中不乏大妖,那是让苦檀妖怪彻底胆寒的一幕,乌侯也曾参与那件事情,且是很幸运唯一活下来的妖怪,也因此让乌侯落下了但凡面对威胁,第一时间就想逃的毛病。 在袭击浑城时便是如此。 但事有例外,纵然畏惧剑神极盛,可若能有机会报复,哪怕只是让剑神皱眉头,没到必死的局势前,它都不会退却,正如此刻想杀林澄知的念头。 何况它觉得自己能赢的概率很大。 林澄知仅是微微皱眉,便傲慢说道:“澡雪境大妖里,除只精神魂手段的魅孋,属你乌侯最弱,而世间乌侯有数九百,其中更是你最弱,莫说我镇压妖狱付出了些代价,就算我只剩一份力,碾死你也如同碾死蚂蚁。” 乌侯忍不了。 曾经被斩断的尾巴已经长了出来,直接飞舞着破土而出,只是轻轻擦碰,一块山石便成了齑粉,狂风席卷着整个幽篁谷,东重阳以武夫体魄抗衡,但也不敢距离太近,顺势拽着蔡棠古跃至百丈外。 林澄知手腕翻转,脚下微跺,剑已出鞘,将乌侯尾巴挡开的同时,落入手中。 紧跟着俯身前冲,左手拽住乌侯尾巴,右手挥剑,平整切断,再扭转腰身,掠至上空,双手持剑,刺向乌侯脑袋。 乌侯的翅膀掀起尘土飞扬,猛地拍击林澄知身影,狂风直接把竹叶扫净,变成满是光秃秃的竹竿,下一刻便有竹木被连根拔起,继而破碎成尖锐状,呼啸破空而去。 林澄知身在半空,高举手中剑,溪河剑意狂涌,如倒挂银河,将得竹木尽数拦截,且顺着剑意升空,又掉转方向,携裹着溪河剑意,刺向乌侯。 两翅震颤,乌侯整个身躯破土,把幽篁谷遮蔽,妖气沸腾,化作黑烟,使得竹木纷纷崩碎,可溪河剑意依旧是斩落在乌侯身上。 它向后跌倒,险些把百丈高的山峰撞塌。 蔡棠古瑟瑟发抖。 想着姜望是怎么击退乌侯的? 他甚至得考虑要不要再回浑城了。 虽然目睹姜望神魂化相扬言要灭月满西楼的画面,以及青玄署刘行令被骂的事情,但终究不知具体情况,否则蔡棠古会更绝望。 林澄知和乌侯的战斗是蔡棠古乃至东重阳都无法企及的。 幽篁谷满目疮痍。 乌侯也顾不得许多,它此前不想让幽篁谷被毁,但相比于能杀死林澄知,毁了便也毁了,可它终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林澄知。 镇压妖狱确实让林澄知付出了些代价,但没有乌侯想得那般严重。 它渐渐力有未逮。 再次萌生退意。 可要等到下一次能杀死林澄知的机会,也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乌侯有些不甘心。 从心终是战胜了不甘心。 它振翅掀起风暴,虽有翅膀,但乌侯其实不会飞,只能刨地躲藏。 待得林澄知剑碎风暴,乌侯整个身躯都已经消失在地面,仅剩半截尾巴,林澄知以最快速度俯冲直下,一把拽住尾尖,双脚杵地,沉声高喝,便要将乌侯再拔出来。 而乌侯奋力挣扎,让得林澄知一时间竟也奈何其不得。 东重阳欲上前帮忙。 他毕竟闯荡江湖多年,胆量是有的。 但没想到乌侯的另一条尾巴忽然蹦出,直接把东重阳抽翻在地。 他恼羞成怒,猛地纵身而起,怀抱住尾巴,依靠着武夫的强横体魄,使出浑身力气,任凭乌侯尾巴怎么狂甩,甚至将其直接摔在山石上,让得山石瞬间破碎,东重阳都始终没有松手。 乌侯是有四条尾巴的,被林澄知斩断一条,仍有三条,因此最后一条尾巴卷住东重阳,两条尾巴收缩束缚,试图把东重阳勒成两截。 东重阳的惨叫声响彻幽篁谷。 蔡棠古被吓傻了。 林澄知驱策飞剑救援,在即将斩中的时候,外面纠缠的尾巴又突然松开,被东重阳怀抱的尾巴则将其面向飞剑,迫使林澄知只能分神,让飞剑陡然转向,而乌侯借此机会,使尾巴挣脱林澄知的双手,收回地底。 紧跟着一鼓作气,就要连带着把东重阳一块拽入地底。 蔡棠古此刻终于回神。 他咬牙拔剑冲了上去。 挥剑狠狠斩击乌侯的尾巴,但除了迸溅火星子,没有半点伤害。 可也给林澄知争取了时间。 他以溪河剑意灌注己身,再次拽住乌侯的尾巴,并让东重阳撒手,在蔡棠古带着东重阳离开时,林澄知沉喝一声,幽篁谷底瞬间龟裂,有土堆层层拱起,朝外急速蔓延。 竟是硬生生把乌侯巨大的身躯从地底扯出来,猛地甩动双臂,将其高举,又狠狠砸落,烟尘直冲数百丈高。 林澄知仅是喘了口气,便持剑斩击,很快乌侯便剩下个脑袋。 乌侯满眼都是惧意。 “我好恨!” 妖生第一次恐惧来源于剑神,第二次恐惧来源于剑神亲弟,这兄弟俩怕是天生克它。 它该更谨慎才对,自目睹剑神一剑斩杀数百妖怪,杀得上千头妖怪闻风丧胆后,作为唯一侥幸存活的妖怪,它每每行事谨慎小心,也总能规避风险,结果仿若命中注定。 面对林澄知,它想勇一把,很显然勇死了。 第一百零八章 挥剑斩河伯 郁郁葱葱的幽篁谷,此刻变得满目疮痍。 乌侯的脑袋也如巨石般大,林澄知掠至其眼眶处,低眸看着它惨白色的眼睛,灰白色的瞳孔,平静说道:“来杀我啊。”. “你比我想象中要强......”乌侯眼眸侧盯着他,闷声说道:“但没能死在剑神手里,却被你踩在脚下,实为耻辱。” 林澄知蹲下,淡然说道:“废柴便是废柴,要有自知之明,凭你也想死在我兄长手里?哪怕是晚上,你也没理由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梦。” 乌侯气结,我话里话外是在蔑视你,难不成真的纠结死在谁手里嘛,我根本就不想死! 它不说话了。 任凭林澄知装破天,它也岿然不动。 虽然因剑神而让乌侯变得很怕死,可妖怪也是有底线的,林澄知想从乌侯嘴巴里探知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根本没有可能。 就算乌侯只剩脑袋,就算林澄知竭力折磨,乌侯都硬是没有吭一声。 乌侯确实很废,但在某些方面又很厉害。 它怕死,也不怕死,主要看是什么事。 就在林澄知不耐烦,打算彻底解决乌侯的时候,幽篁谷里被竹木山石隔断的河流里,忽然泛起涟漪,有老翁的身影立于河面。 乌侯很是惶恐,没理解河伯为何现身! 林澄知微微挑眉,感知到老翁身上浓厚的妖气,是几十个乌侯也比不了的。 河伯轻笑道:“你找我?” 林澄知面色凝重。 浑城东集市里出现的老妖,他自然也有探明,但想着此妖就算再强,依旧处在澡雪境范畴里,纵然事实的确如此,但河伯的妖气之重,仍是匪夷所思。 “这回是本体吧?”林澄知攥紧手里的剑,他现在力量只剩七成,想要除掉河伯,恐有些难度,不可有半点掉以轻心。 河伯笑着说道:“我很早就想跟剑神打个招呼,此刻遇到剑神的弟弟,倒也不错,剑阁里仅次于剑神的修士,也确实让得苦檀众妖受尽苦头,不妨便拿你的性命来给剑神当见面礼吧。” 林澄知傲慢道:“妖怪都想杀我,但它们都被我所杀,你也不外如是。” 河伯说道:“你甲子有余的道行,实为大补,又有浓郁剑意,剑意虽能克制妖怪,但与我而言,你的剑意尚且不够纯粹,反而被我吞食的话,能直接增涨我百年道行,若能吞食剑神,我甚至有望破开澡雪境界的桎梏,想想就很兴奋啊。” 林澄知面色难看,沉声说道:“那你大可来试试。” 他径直出剑,毫无保留。 而河伯确非乌侯能比,林澄知最强的一剑,竟被河伯直接伸手拦截,纵然手掌被洞穿,但又很快恢复如初。 “你已触及澡雪境巅峰!”林澄知脸色更难看了,这次的确有些莽撞了,他没想到谋划袭击浑城的幕后大妖居然有这么高的道行。 像这种存在,整个苦檀,唯有剑神能杀。 或许隐藏极深的常祭酒也能做到。 但绝对再没有第三人。 世人皆知剑神傲视苦檀,青玄署刘玄命、鱼渊学府常祭酒以及武神祠骆岘山相去甚远,有此认识,主要是因常祭酒很低调,可事实上,常祭酒纵使不敌剑神,也要比刘玄命和骆岘山强得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丧尽天良许觞斛 许觞斛满脸错愕的看着姜望。 画面不对啊? 我有役神符,你直接杀意涌现。 陶天师也在秘密炼制役神符,你怎么反而偷袭我? 姜望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自顾自看向赵汜,说道:“该你了。” 赵汜点点头。 他手里攥着雷符,因只是很低品秩的杀符,需得将符箓贴在目标身上,再由符炁牵引,降下雷霆,轰杀目标。 而此雷霆只是很普通的雷霆,若是运气好,就算是寻常百姓,都不一定能劈死。 可许觞斛重伤的情况下,结局就是注定的了。 姜望眼神一扫,正要逃跑的许觞斛顿觉浑身僵硬,只剩下眼睛能动,他满眼惊惧的看着赵汜步步迫近。 雷符直接被拍在脑门上。 裴皆然说道:“你以符箓帮助栖霞街里被镇压的妖怪,让得妖怪能有破封而出的机会,作为条件,又想让妖怪帮你做什么?” 姜望打了个响指。 许觞斛咳了几声,发觉自己能说话了,他阴沉着脸,“栽到你们手里算我倒霉,但不会以为那妖怪只是让浑城里的魍魉发疯吧?” “莫说浑城里有修士,更有门神铺首在,寻常时候也就算了,危害全城百姓,祂们肯定会露面,若非靠近栖霞街,那只妖怪也没本事做什么,结果只是让浑城乱一阵子,根本达不成目的的事情......” 许觞斛冷笑道:“你们觉得是妖怪很傻,还是我很傻?” 姜望神情微变。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有如野兽的嘶吼声在浑城各处响彻。 裴皆然惊讶道:“是妖怪蠃颙!” 她视野所至,是数之不尽的蠃颙拱破街道青石板,从地底爬出。 姜望想到曾经栖霞街凭空出现的大规模妖怪蠃颙,暗自咬牙,他竟是把被封印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的事情给忘了。 许觞斛满嘴是血,但气质仍旧显得高雅,“酒仙郡里门神铺首数百位,而浑城里就有数十,证明浑城百姓要么前世功德在身,要么现世积德行善之人甚多,整个隋国能积累功德踏足澡雪境的铺首凤毛麟角,是因铺首所需功德很多。” “但栖霞街里那只妖若能把浑城铺首尽数吞噬,再有那么多百姓和修士,破封是必然结果,妖怪蠃颙也只是开胃菜,你们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是极其错误的选择。” 姜望脸色难看。 裴皆然已经第一时间飞走。 赵汜催动雷符,夜空里惊雷炸响,瞬间把许觞斛劈得粉碎。 是真的粉碎。 留下一地灰烬。 但姜望表情却变得更难看。 因是符箓灰烬。 陶天师震惊道:“是分身符!” 分身符是神符品秩,非是一般天师能画得出来。 何况许觞斛看着与常人无异,最低品秩的分身符就纯粹只是分身,虽然也能做很多事情,但不包括画符,若分身也能画符,那就跟真正的许觞斛没有区别了,此符显然是最高品秩的分身符。 酒仙郡里某座小镇。 一处院落里。 正盘膝而坐的许觞斛,睁开眼睛。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没有招惹你们任何人 仍有妖怪蠃颙从地底爬出,它们悍不畏死,朝着修士横冲直撞,像是怎么都杀不完。 但画面里却出现一副很违和的场景。 阿空右手大镰刀,左手大鸡腿儿,面前是十数只蠃颙。 而那些蠃颙看着阿空,竟是露出很茫然的神色。 因它们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阿空也在啧啧声不断。 若是把这些家伙全抓住,就不用纠结该怎么吃了,所有吃法都能一一招呼。 在阿空头发里藏着的那只蠃颙已经放弃逃跑了,此刻看着同类,虽有心让它们快跑,又害怕惹恼了阿空,只能用蠃颙特殊的方式提醒,就看同类能否领会了。 但妖怪蠃颙是出名的无脑,被阿空抓住的那只蠃颙应该是最聪明的了,任它怎么提醒,同类都没什么反应,最终它哀叹一声,毁灭吧,累了。 紧跟着阿空就出手了。 那些被修士或武夫斩杀的蠃颙都变得不完整,而且看着很恶心,阿空没有食欲,她必须得完好无损的把蠃颙逮住,第一个吃法就是烧烤。 然后浑城里就出现了很诡异的画面。 看着只是金钗之年的小姑娘,提着把大镰刀,逮着蠃颙胖揍,实则目的是按摩,能让肉质更好,等到把蠃颙揍得晕乎乎,她便拽着来到角落,开始烤火。 因蠃颙的肆虐,街道遭破坏,想找柴禾便很容易。 藏在阿空头发里的那只蠃颙见此一幕,瑟瑟发抖。 原来她不是在吓唬妖,是真的! ...... 阿空所到之处,妖怪蠃颙尽皆避散。 这是迄今为止,蠃颙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惧怕修士。 因古往今来,从未有人做过阿空此时在做的事情。 那是妖怪蠃颙心里难以磨灭的阴影。 但阿空好不容易把蠃颙都‘围住’,谢吾行发现有蠃颙扎堆,直接就施展溪河剑意,一波送走。 他仍自奇怪蠃颙怎会有这般举动? 很快就察觉到一抹不善的目光。 只见阿空正凶狠地盯着他。 谢吾行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朝着阿空笑了笑,便又破空而去,到别处斩杀蠃颙。 而有阿空的存在,蠃颙时不时扎堆,也使得修士们斩杀蠃颙变得轻松许多,却浑然没有在意阿空受到的伤害。 她眼看着就要哭了。 太欺负人啦! ...... 裴皆然看着妖怪蠃颙急剧减少,略有困惑,单只蠃颙就算力量有限,可数量众多又四散浑城各处,怎么也不会那么快被解决。 她怀疑可能是真正的威胁要出现了。 申屠煌率领四位镇妖使趁此时间把整个浑城都拉上符网,只留街道,他们刚刚喘了口气,某处街面忽然陷落,有庞然大物缓缓露出。 身躯直接占满街道,符网散发金芒,朝里凹陷,险些就被撑破。 仿若一座山拔地而起,两旁商铺的高度都只能到其膝盖,紧跟着双翅猛地张开,商铺和百姓住处有符网护着倒是无碍,但屋顶却直接被展翅的劲风掀开。奇快妏敩 百姓仍在安睡,若此刻醒来,看到的就是漫天星空了。 符网也有静神的效果,就算给他们一百个大嘴巴,也依旧能睡得安详。 但看着面前的怪物,申屠煌很是意外,“乌侯?” “袭击浑城的妖怪又来了?林副阁主已经前往探查,乌侯怎么可能突然跑到浑城里来?而且隋国各境城池底下都有铺就着镇妖石才对,就算来到浑城,也不该从地底下冒出来......” 谢吾行掠空而至,沉声说道:“并非是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虽长得像,但要矮一些。” 道行越高的妖怪,数目越少,就像天底下只有一个漠章,青玄署里有记载的乌侯是九百数,因妖患被斩杀数十,且青玄署里有关妖怪的数目未及时更新,乌侯只会更少。 乌侯虽也能繁衍,但繁衍能力很低,就算有百年的时间,也增涨不了多少。 申屠煌自然很清楚这些,只因前面刚有乌侯袭城事件,让他下意识以为是同一个乌侯。 根据记载,雄性乌侯的尾巴更长,雌性乌侯则体型更大,眼前的是雄性,那袭击浑城的便是雌性乌侯了。 姜望也注意到了南城巷里乌侯的出现。 妖怪蠃颙是栖霞街里被封印的妖怪的孩子,基本能证实,但乌侯也直接从地底冒出来,就让姜望很费解了,难不成那只妖怪也能生出乌侯? 若是如此,当初‘海市蜃楼’高悬时,为何是蠃颙露面,而非乌侯? 如果那时候便是乌侯现身,刚刚得到神国的姜望怕是很难将其镇压,被封印的妖怪不就谋划成功,早出来了? 要么乌侯跟被封印的妖怪无关,要么是想让乌侯诞生的难度较高。 但不管怎么样,乌侯在浑城里出现,都是极大的威胁。 像是在证明此事,乌侯扇了扇翅膀,符网顿时剧烈颤抖,南城巷街面的青石板直接随风化作齑粉,正前方的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和谢吾行被狂风席卷着退出百丈开外。 若非有符网挡着,半个南城巷无疑会变成废墟。 眼前的乌侯貌似要比袭城的乌侯更强。 申屠煌纵有轻易拿捏谢吾行的实力,可终究尚未晋升澡雪,他目露骇然的看着乌侯,此妖不可力敌! 裴皆然的身影瞬间出现在乌侯上空,玄铁棍猛地照着乌侯脑袋砸落。 嘭地一声闷响,乌侯身躯矮了半截,但却并未受到实质伤害,它惨白色的眼眸瞥向裴皆然,绳状的尾巴横扫而出,携裹着空气炸裂的声音。 裴皆然身影再次瞬间消失,紧跟着出现在乌侯右侧,玄铁棍轰击面门,待得乌侯要反击的刹那,裴皆然又来到上空,如此往复,短短数息间,便已出招上百,且力道一次比一次强,终是将乌侯打得节节败退。 然而乌侯看似狼狈,却始终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申屠煌凝声说道:“结阵!” 四位镇妖使闻声而动。 张天师是神都青玄署的上卿,镇妖使们经常斩妖除魔,自有无数符箓傍身,寻常基础的符箓虽对妖怪没什么用处,但类似破壁神符或是六甲符箓等,都能让得镇妖使们整体实力拔高一筹。 符网便是由六甲符箓结成,其中更有六甲神符占主位,甘露符为辅,纵使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破坏,要比月满西楼数万张六甲符箓结成的符阵强了不止一点。 有防御符网,自然便有杀伐符网。 算上申屠煌,五位镇妖使虽然能结出的符网规模有限,但他们配合相当默契。 四位镇妖使围绕着乌侯踏空疾行,正好有裴皆然吸引着乌侯注意力,申屠煌在原地,四位镇妖使占据四方有利位置,五方揭谛符阵就此形成。 申屠煌一声大喝,“裴行令!” 裴皆然很快领会其意,再次挥出一棍,让得乌侯没有做出反应的机会,紧跟着飞速撤离,随着申屠煌和四位镇妖使共同起符,乌侯周遭金光大盛,符网凭空闪现,将其牢牢束缚。 符网间有电弧流窜,乌侯皮肤直接变得焦黑,它凄厉嘶吼,挣扎着想要摆脱符网。 申屠煌面色涨红,紧紧拽着符网,“想将其杀死很难,尽快汇聚浑城所有修士帮忙,把它拖出城外!” 谢吾行没有半点迟疑,现在顾不得剩余的蠃颙。 修士们聚集,拖拽着符网,几乎耗尽黄庭炁朝城外飞行,硬生生把乌侯拖出南城巷。 但距离城外仍有很大的路程。 姜望没有帮忙,而是把目标放在妖怪蠃颙身上。 他得尽可能再变强一些。 符网虽是对乌侯造成了伤害,但并不致命,哪怕这样想不好,可他清楚,乌侯很快就能挣脱。 原本修士撤走,蠃颙们就成了阿空的囊中物,她刚刚露出笑脸,朝着几只蠃颙行去,眨眼间蠃颙便被拍扁。 阿空愣住。 她小嘴一撇,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 姜望见此也愣了一下。 是刚刚自己出手太残忍,把阿空吓哭了? 他颇有些自责。 于是出手更狠了。 直接把蠃颙轰成齑粉,这样起码画面能好看点。 阿空再次愣住。 然后哭得更凶了。 姜望露出茫然的神色。 什么情况? 算了,不懂铁憨憨怎么回事,他没有再理会,而是加快拍死蠃颙的速度。 阿空顿觉阴影笼罩着自己。 她只是想美美饱餐一顿,没有招惹任何人啊? 眼睁睁看着妖怪蠃颙越来越少,阿空想哭却已没有眼泪。 修士们仍在热火朝天拖拽着乌侯。 而乌侯也挣扎的更激烈。 终是在距离城门千丈的位置,符网支离破碎。 乌侯浑身都在冒烟,那股味道让得阿空瞪大了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提着大镰刀,疯狂往城门跑,甚至都忘了自己会飞。 彻底发狂的乌侯凝视着那些修士,冲天的妖气让得柴彼战战兢兢,武夫们没有抵抗乌侯的能力,离得很远,宁十四第一时间护住舒泥,下一刻就被乌侯的尾巴扫飞,背部撞在城墙上,裂纹瞬间弥漫开来。 他猛地喷出一口血。 舒泥倒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看着宁十四萎靡的模样,竟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恐惧在舒泥内心里溢散。 修士们下场也很惨,除了裴皆然和申屠煌、谢吾行三人,尽皆丧失战斗能力。 便在这时,有一道身影忽然出现! 第一百一十五章 海市蜃楼 乌侯仰天嘶吼。 整座浑城都在震颤。 有一道身影凌空而至,皱眉喝道:“聒噪!” 他拔剑出鞘,浑城上空亮出一抹惊鸿。 直接就把乌侯翅膀斩断。 嘶吼声也戛然而止。 裴皆然微微挑眉,看着高悬半空的萧时年,此人虽非澡雪境修士,但战力却丝毫不弱。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小觑萧时年了。 趁着乌侯重伤,裴皆然绕至后方,双手分别拽住乌侯的两条尾巴,生生将其扯断。 紧跟着又奔向另外两条尾巴。 没了翅膀又没了尾巴的乌侯,看起来十分惨兮兮。 就此,威胁基本消除了。 可没等众人松口气。 栖霞街方向有一团黑雾来袭。 直接把乌侯笼罩。 竟已极快的速度又长出了翅膀和尾巴。 而且乌侯的妖气节节攀升。 裴皆然面色凝重。 显然许觞斛的符箓让得妖怪再次冲破了一层封印,是有一道元神逃脱,附着在乌侯身上。 刚刚登场,有碾压之势的萧时年,瞬间被乌侯一尾刺穿胸膛,钉在了城墙上。 下一刹,申屠煌和青玄署四位镇妖使便喷血飞了出去。 谢吾行出剑,但剑意寸寸崩散,乌侯扇翅,将其直接打出浑城,如同一支离弦之箭,撞破东城墙墙头。 乌侯目标最后放在裴皆然的身上。 观战的荣予鹿等武夫满脸惊惧,仅仅是转瞬间,修士们便全军覆没了! 黑焰军整装待发,就要冲锋。 没有出手的童伯神情阴郁,紧紧拽着小鱼。 有那团黑雾的加持,乌侯的道行增涨了数倍有余。 此刻往前,只有死路一条! 童伯看向裴皆然,既是神都青玄署行令,应当有着更强的手段。 按理来说,能当上行令之职的,最低也是澡雪境修士。 哪怕裴皆然年轻的过分,但世上是不缺天才的,尤其是在神都,缺的只是超脱极限的妖孽,而只要是天才,四十岁前破入澡雪都是很正常的事情,绝世天才二十岁破入澡雪亦是常事。 可想到裴皆然‘有病’,貌似有办法规避,但是否会影响什么,童伯暂时也无法确定。 类似给自己心理暗示,或是神魂镇静的法门,能让裴皆然在某些境地下保持正常,可对精神终是有压力的。 那只是让表面看着正常,心神其实仍是慌的,又在强度压抑下,战力因此被影响也不好说。 乌侯再次嘶吼,方圆数十丈地面直接凹陷,妖气激荡而出,荣予鹿等武夫也没能幸免,他们纵有强悍体魄,奈何差距过于悬殊,连带童伯在内,尽数变得萎靡。 裴皆然攥紧手里的玄铁棍,一脚踹飞城门旁的石墩,在石墩被乌侯尾巴击碎的瞬间,裴皆然的身影便自碎石里出现,给了乌侯当头一棍。 紧跟着再次施展连击战法,没有给乌侯任何反应的机会,但结果就跟上回一样,哪怕乌侯被打得节节败退,却根本没有受到实质伤害。 可也给予了申屠煌等人恢复生息的时间。 萧时年把自己从墙壁里抠出来,他面色严肃,径直给伤处刻画一道阵纹,持剑攻了上去。 裴皆然和萧时年联手,再有后面申屠煌的杀符相助,成功又斩断了乌侯一条尾巴。 但很快申屠煌便被乌侯踩在脚下,裴皆然坠落在地,嘴角溢血,萧时年又一次镶进城墙里。 黑雾升腾着席卷整座浑城。 乌侯的嘶吼声响彻四野。 然后阿空闪亮登场! 可没等她把怀里的瓶瓶罐罐掏出来,整个身子便腾空了。 茫然回头,看到姜望正面带笑意,轻声说道:“躲远点。” 阿空急切地要解释什么,忽然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 姜望怔住。 阿空傻眼。 她紧跟着面色大变,捂着肚子,终于想起自己会飞的事情,猛地挣脱姜望薅住衣领的手,朝着某处急速飞去。 ...... 乌侯仰天嘶吼! 有极强盛的气息涌现,覆盖裴皆然和萧时年等所有人。 姜望闲庭信步般从乌侯身前经过,来到宁十四旁边,灼热气息灌体,本已奄奄一息的宁十四,眼眸忽地恢复清明,降妖除魔虽能直接给予神国养分,但蠃颙的杀意也让得姜望能踏出栖霞街。 他让舒泥带着宁十四远离。 这才回身面向乌侯。 “我记得你。” 乌侯第一次开口说话,它紧紧盯着姜望。 此刻的乌侯是被栖霞街里那只妖怪附身的,它记得蠃颙是被姜望镇压,才被浑城府衙的人轻而易举解决,更记得那尊神明降临,是姜望将其斩杀。 “高悬栖霞街的海市蜃楼,是你弄出来的吧。” 姜望神情微变。 仍留在浑城的柴彼等少数寻仙者齐齐愣住。 申屠煌震惊的看向姜望。 裴皆然目露茫然。 荣予鹿等武神祠四境武夫亦是瞠目结舌。 所谓‘海市蜃楼’高悬,是常祭酒判断为仙人临世的异象,紧跟着苦檀修士闻风而动,但苦寻无果,曾经没有想到的事情,此刻浮上心头。 姜望就住在栖霞街里。 而‘海市蜃楼’偏偏就高悬于栖霞街。 这位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此前闻所未闻。 申屠煌更是想到,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未有察觉,到底是否因妖患之事分身乏术的结果? 某些资质极高的人,破境澡雪时,的确能生出异象,那跟元神显现大不相同。 但‘海市蜃楼’到底是姜望破境生出的异象,还是仙人临世生出的异象,貌似没有那么重要,哪怕曾经有关仙人临世异象判断失误的例子很多,可关键在于‘海市蜃楼’的出现,跟姜望有没有关系。 乌侯没理由乱说,因这种事情又不能威胁别人,反而若是把姜望‘仙人’的身份坐实,莫说苦檀大物,神都怕也会第一时间派人前来,到时栖霞街里的妖怪再想破封,就没机会了。 不管真相是哪一种,场间众人的震撼都是无以复加的。 想要搞清楚姜望到底是谁,就看他能否斩杀乌侯了。 毕竟‘海市蜃楼’高悬距今也没有太久,姜望就算再是天赋异禀,终究只是澡雪境界里的新人。 此刻众多洞冥境巅峰修士,甚至战力触及澡雪境的存在,又有像符网或是剑意这种拔高修为的手段或神通,都奈何不得乌侯,若姜望轻易就能杀死乌侯,就已经可以证明很多问题。 姜望神情颇有些凝重。 被当成仙人供奉,自然不是什么坏事,但危险也很大。 因他根本不是仙人,若是隋国朝堂请他做什么事情,他啥都不会,再被怀疑,只会死得很惨。 而且妖怪数百年来一直密谋杀仙,万一被强到没边的大妖盯上,他可没有自信隋国能护一世。 何况成了所谓仙人,便很难再行滋养神国的举动,仙人只能高坐云端,若到处惹是生非,在隋国神都大物眼皮子底下,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无法变强的情况下,再被大妖盯上,迟早出问题。 他没有信心把天下修士都耍得团团转。 但好在乌侯只是猜测‘海市蜃楼’是因他出现的,并没有探知到神国的存在,旁人怎么想无所谓,姜望坚决不能承认。 事发突然,暂时没有想到应对之法,姜望便只能撇开话题,“既是被镇压在栖霞街,便老老实实待着,没事蹦跶什么。” 乌侯淡然说道:“我已被困于此六百年,终在近期得到破封的机会,因海市蜃楼的出现,使得封印松动,我本该感谢你,可也正是因为你,让我又被多困了数月。” “六百年啊,第一次等到出去的机会,瞬间又陷入绝望,那比整整六百年的煎熬更使我痛苦。” 姜望想着你怎么又提海市蜃楼,咱能唠点正嗑不? 浑城里的妖怪蠃颙在裴皆然等人对战乌侯的时候,就被姜望彻底解决,神国也有了些变化,到底能否斩杀现在的乌侯,得打过才知道。 因是神国升华后第一次杀妖,姜望也没有想到,直接降妖除魔获得的养分居然十分庞大,破境澡雪的难度很高,让得神国再生变化的难度自然也很大,虽然是因为妖怪蠃颙的数量太多,但也可见一斑。 他甚至想到,如果把乌侯斩杀,神国能否再次升华? 那可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杀意或是旁人的愤恨情绪让他变强的速度来得更快。 姜望忍住兴奋,攥紧手里的长夜刀,在乌侯仍然滔滔不绝时,身影掠出,高跃而起。 砸刀! 凛冽寒意让得乌侯浑身一颤。 它怒目欲裂。 居然搞偷袭! 翅膀张开,一声嘶吼。 浑城之水冲天起,宛若天幕,笼罩整座城。 申屠煌顿感窒息。 修为更差的则直接昏死过去。 此刻唯有裴皆然和萧时年站着,童伯也只是勉强支撑,剩下的人都没了意识。 而在某处茅厕里的阿空,恍若未觉,只是很懊恼的嘀咕着再也不乱吃东西了。 姜望的刀没能砸落。 身上仿若有千斤重。 直接朝着地面跌落,将得青石板都砸出一个坑。 姜望浑身都在溢血。 他倔强的抬头。 若能再使出斩神的那一刀......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以普通人的身份 裴皆然强撑着往前迈步。 然后又开始小跑,最终疾行,高高跃起,玄铁棍狠狠砸在乌侯身上。 乌侯表情只是瞬间的凝滞,姜望便已站起身来,沉声大喝,“刀来!” 有凛冽寒意直破苍穹,皎洁月色也霎时黯淡无光,如同银河坠落九天,携裹着无与伦比的强横刀芒,席卷肆虐着浑城街道,使得乌侯皮肤寸寸龟裂,凄厉地嘶吼声震荡四野! 乌侯咆哮着冲向姜望。 三位尾巴破空而至。 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渐渐风化。 紧跟着是乌侯的脑袋,翅膀,身躯,在冲向姜望的过程里,缓缓消散于天地间。 就连栖霞街里那只妖怪的元神都没能逃脱。 黑色的灰烬随风飘荡。 最终彻底消融。 姜望微微喘气。 他有些震惊而又兴奋。 因那一刀并非斩神的一刀,或者说只能算是出了半刀,更多借助的是自身力量而非长夜。 虽然在出刀过程里,他仍在持续变强,但能直接一刀斩杀乌侯,是出刀前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可很快姜望的表情就僵住了。 申屠煌正很震惊的看着他。 裴皆然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们都是未曾真正目睹仙人的,刚刚临世的仙人,到底是在巅峰期,还是虚弱期,没人搞得清楚。 纵然最开始姜望也有较为狼狈的表现,可那只是很短的一瞬,紧跟着就直接让乌侯化为虚无,绝非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做到的事情。 亲身接触,申屠煌很清楚,那只乌侯的道行,纵使刘行令出手也得费些工夫,同样不是寻常乌侯能比的。 强悍如此,却连姜望一刀都抗不住,申屠煌再是不愿相信,也得明白姜望是仙人身份的可能性极大。 根据古籍描述来猜测,仙人临世无非两种情况,要么直接降临,要么借胎降生,姜望很可能便是后者,可具体的事情,申屠煌也不了解,需得上报神都证实。 想到此前要找姜望麻烦,申屠煌面露尴尬,不管姜望是不是仙人,起码可能性很高,他略有些战战兢兢,若是姜望有意,挥挥手他人不就没了? 更是想到,苦檀修士乃至武夫哪个敢当面骂刘行令,背地里也不敢啊,但偏偏姜望就那么做了。 若是仙人,就显得理所应当,或许刘行令早已察觉到问题,否则怎会被骂后,还想着让姜望加入青玄署呢? 甚至加入青玄署都可能是借口,根本就是在试探姜望,毕竟隋国要供奉仙人,也得仙人愿意,哪敢强迫让仙人必须接受供奉呢。 而且所谓姜望破境澡雪,青玄署没有任何察觉的问题,也能因此给出合理解释,姜望是仙人,破啥澡雪境啊,仙人很强那不是应该的嘛。 就算浑城神明降临一事是真的有神,仙人斩神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归根结底神祇仅是仙人附属,若神不听话,仙人弄死一尊神,又怎么了? 那么假象就很可能是姜望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不那么骇人听闻,至于林澄知为何能破假象,只能说明姜望是随手布下,他待在浑城里,是想游戏人间,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可仙人终究是仙人,再是表现的平平无奇,也根本掩盖不了该有的风采。 因‘海市蜃楼’高悬浑城栖霞街,莫说苦檀,甚至神都也有来人,寻觅那么久都没有半点踪迹,分明是得见仙人而不自知。 越往深里想,申屠煌越感到害怕。 这不就是妥妥的真相嘛! 再看到姜望此时紧皱眉头的模样,他差点就跪了。 “姜......姜先生,我这人行事莽撞,但心思不坏,若有得罪之处,请姜先生万望海涵!”申屠煌颤巍巍揖手,紧张的直咽唾沫。 姜望仅是迷茫一瞬,便意会到申屠煌的想法,他苦笑道:“申屠大人,你误会了......” 没等他再解释,谢吾行的身影从东城疾驰而来。 “乌侯呢?” 谢吾行被乌侯一翅膀扇飞,直接就晕了过去,刚刚醒转,便赶了回来。 申屠煌及时说道:“已被姜先生诛杀。” 谢吾行很震惊。 两只乌侯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何况当初乌侯袭城,也是姜望和萧时年联手,申屠煌没有提及旁人名字,便是姜望独自斩杀的乌侯,但这怎么可能呢? 而很快,谢吾行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满脸狐疑地看着申屠煌。 申屠煌什么时候对姜望这般客气了,居然称呼先生两个字? 他晕过去的短短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时年也在思忖。 姜望的成长速度确实很快。 可若是他本来的力量,此前只是藏拙,便没有任何问题。 而且他始终都觉得姜望哪里很奇怪,莫非真是仙人? 他对仙人的了解更低,也没有敬畏之心。 但姜望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降生的人,若是仙人,凭借陶天师的能耐,应该很难看得出来,事关姜望的身份,在萧时年心里,仍存在着很大的迷雾。 他深深看了姜望一眼,直接掠空飞走。 裴皆然朝着姜望轻声问道:“蠃颙大规模出现在栖霞街前,浑城可曾有过妖患?” 姜望摇头。 据他所知是没有。 裴皆然又说道:“是因海市蜃楼高悬,寻仙者齐至,紧跟着就有乌侯袭城,此事件,莫说酒仙郡,整个苦檀乃至隋国各境都少见,唯有在每次有仙人临世异象的时候,妖怪才会出现这种大规模行动。” 姜望忙要解释。 裴皆然再次开口说道:“而妖怪的此般行动都是发生在异象刚出现不久,但这一回,寻仙未果,各境妖患,相互间打掩护,有幕后大妖指使乌侯突然袭击浑城。” “据说在乌侯没来前,甚至半点迹象都没有的情况下,是你第一个判定有妖怪要袭城,当时寻仙者根本不相信,可事实证明确是如此,妖怪袭城的目的显而易见,是为杀仙。” 姜望终于逮到说话的机会,“妖怪袭城的目的尚且未知,何况有老妖潜入浑城东集市,若我是仙人,在当时就证明了,那老妖根本没有任何指向我是仙人的事情!” 裴皆然微笑道:“是因妖怪也不能确定到底仙人是谁,但它们肯定认为浑城确有仙人临世,仙人是神秘的,是强大的,是无法被洞悉的。” “因此,您不承认没关系,相信神都也愿意保守秘密,让您以普通修士的身份生活,可您再次用事实证明,仙人想要变得普通,很难,您无法坐视妖怪横行,只要出手,您便不再普通。” 姜望哑口无言。 您是否想得太多了? 我说实话没人信是吧? 姜望羞恼道:“我真的不是仙人!” 裴皆然点头说道:“仙人自然不惧一切,可若被妖怪知晓,总会给您惹麻烦,打扰您的心情,我会帮忙把场间人相关的记忆抹除,保证不会把您仙人的身份传扬出去,但神都需得清楚此事,希望仙人能够理解。” 姜望:“......” 他不信邪道:“你有这本事?” 裴皆然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说道:“张天师画出的符箓,神异非常,抹除人的记忆,再简单不过了。” 申屠煌忙说道:“裴行令千万把我的记忆保留!” 他担心忘记此事,再去寻姜望麻烦,结果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裴皆然没有拒绝,径直捏碎符箓,谢吾行因听到了难以置信的话正感到惊骇,下一刹便目露茫然,随即着急问道:“乌侯呢?” 目前唯一清醒着的童伯也感觉一阵恍惚,只记得有乌侯出现,但记不得过程。 昏迷的修士或武夫的记忆自然都被抹除。 甚至符箓气息蔓延整座浑城,裴皆然的目标也包括了刚刚离开的萧时年。 姜望愣在原地。 虽说裴皆然和申屠煌仍旧记得,但其他人忘了,姜望也没道理再让他们知道一遍,反而想着要趁裴皆然没有回神都前,看看能不能让赵汜画出这种符箓,把裴皆然和申屠煌的记忆也抹除。 念及此,他也就不再费力解释。 “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得除掉才行。” 现在重要的不是什么仙人,而是那只妖怪借着许觞斛的符箓仍在破封,若没有将隐患彻底解决,此事便不算完。 裴皆然说道:“愿祝姜先生一臂之力。” 申屠煌战战兢兢道:“有姜先生在,没我们什么事吧?” 裴皆然挑眉。 申屠煌顿时反应过来,正色道:“我辈自当义不容辞,合力斩妖!” 谢吾行仍在困惑乌侯哪去了,没有人给他答案,闻听此言,担忧道:“栖霞街里那只妖怪恐非我们之力能够抗衡,最稳妥的方式,是等着我师叔回来。” 申屠煌笑道:“那只妖怪被镇压六百年,道行已经所剩无几,闹出这么大动静,想来又有极大消耗,胜算未必会小,避免夜长梦多,需得尽早出手。” 他尽量为众人合力斩妖做铺垫,准确地说,是姜望独自斩妖。 谢吾行疑惑道:“申屠大人怎知妖怪被镇压六百年?” 申屠煌一时语塞。 我说是妖怪自己说的你信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性 谢吾行终究没有跟着,除了要照看昏迷的众人,是申屠煌给出解释,裴皆然身为神都青玄署行令,自是极其强大的存在,也给出了乌侯是被裴皆然斩杀的答案。 莫管信不信,总比让谢吾行跟着还得分心瞒他来得轻松,而且申屠煌更说出他跟着也是帮倒忙的话,让得谢吾行咬牙要帮忙的念头夭折,只能默默落泪。 裴皆然没有反驳,更像是默认。 姜望很无语。 早在申屠煌推测神明降临一事,就知晓其是个人才,没想到裴皆然也不遑多让,三言两语就把他仙人的身份下了定论,甚至举一反三,帮姜望隐瞒事实。 你看我想搭理你们么? 他很庆幸赵汜的符箓道天赋很高,相信其肯定能画出抹除人记忆的符箓。 因此,无论申屠煌说什么,他都保持沉默。 到现在,他才方有机会查看神国的变化。 在把乌侯直接一刀斩作虚无的刹那,神国获得了极其庞大的养分。 第三座山诞生了。 蝴蝶在翩翩起舞。 金色鲤鱼生双翅,追逐蝴蝶。 青翠树叶上有蛹即将破茧。 溪流延长,蜿转三座山间。 有日自东升起,一掌可握。 姜望意识直接来到神国里,诧异道:“我破境澡雪了?” 此般变化非常之大,上次变化,是破境洞冥巅峰的时候。 但跟这次相比,也不可同论。 夜游神平静摇头,说道:“虽然有了质变,可尚未破境澡雪,要说最大的益处......” 夜游神翅膀指向某个位置。 姜望看了过去。 在一片混沌里,有抹金光闪烁。 姜望好奇道:“那是何物?” 夜游神说道:“人皆有三魂七魄,而修士能以练炁的法门凝聚神魂,再以神魂为基础炼神。内念不萌,外想不入,独我自主,谓之元神。元神者,又称真性,谓之本性,亦谓之真意。” 看到姜望皱眉,夜游神轻咳一声,“简单来说,虽未破境澡雪,但元神只待出窍,就算你身在浑城,也可借元神瞬念间往来各地,只因神国的束缚,距离或许仍有限制,你自己尝试一下便能知晓。” 姜望茫然道:“元神即为真性真意,为何我什么感觉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你生来便是洞冥境界,也未曾有什么感觉,这些事情对你而言,就像按部就班,若神国伴你而生,那神魂便一直都在神国。” 姜望感叹道:“修行真是没什么意思,啥都没有体会到。” 夜游神面庞抽搐了一下,有槽无处可吐。 ...... 栖霞街里。 裴皆然略有踌躇。 姜望轻声说道:“你跟在我后面。” 裴皆然松了口气。 弱点暴露在姜望面前和仙人面前是有本质区别的。 她一直很想改善甚至彻底解决这种问题,可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方法,便把希望寄托于仙人身上,虽然神都传闻有仙人,可裴皆然有请求首尊,终未能得见。 姜望仙人的身份,哪怕是臆测居多,但她更愿意相信。 在上报给神都前,她得先把自己的问题解决。 如果姜望真的是仙人...... 而申屠煌则是已经很确信姜望的身份,他战战兢兢的跟在最后面,时刻注意,若是姜望忽然止步,他便也得及时止步,不敢跟姜望并肩,甚至跑到前面。 再次来到有壁画的地方。 姜望很敏锐地发现了端倪。 壁画上最角落的位置,注视仙人的脑袋,不见了! “原来妖怪就被封印在壁画里。” 姜望若有所思,此刻妖怪尚且没有本事破封而出,定是藏在壁画里的某处。 裴皆然和申屠煌当即认真搜寻。 但几乎刻满整个甬道的壁画,想要找出不合理之处,也没有那么简单。 因裴皆然怕黑,她始终都在姜望附近,申屠煌已经朝着更远处行去。 “苦檀刘行令是澡雪境修士,你来自神都,同是行令,怎么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裴皆然的气息是极致内敛的,哪怕是此前的姜望也看不穿,但现在就能一眼看出裴皆然的境界。 “行令只是旁人的称呼,实际上我只是三品镇妖使,是因我降妖除魔的功绩极高,而且是首尊亲传弟子,在神都青玄署又有着等同行令的权力,有人误解,慢慢的就都忘了我真正的职位。” 裴皆然认真观察着壁画,平静说道:“但我虽未破入澡雪,却是隋国最强的洞冥境。” 姜望说道:“最强洞冥境应是旁人的赞誉,哪有自己说的?” 裴皆然沉默片刻,说道:“因是事实。” 姜望想到裴皆然是对自己很有自信的。 看着申屠煌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甬道里,裴皆然踌躇片刻,小声说道:“您是否有办法解决我惧怕陌生人和怕黑的问题?” 实际上还有路痴的问题。 想着每次出门都很心慌意乱,只是听闻外面一些动静,就赶紧再把门关上,等着外面没有了声音,才敢再开门,而且甚至严重到,面对太多陌生人的恐惧,让她会下意识萌生杀意,因那是最容易解决恐惧的办法。 她已经煎熬了二十年,恐惧也越来越深,若某一日无法压制,无辜的陌生人都将失去生命,那是更可怕的事情。 就算以所谓办案模式,让得精神镇静,实则也只是不断压抑,长久以往,她的精神就会出问题。 姜望想到这种事情该是自己克服,别人应该没法帮忙吧? 无非是外在因素的帮助。 但神国的再次升华,也让姜望很想施展一二。 惧怕陌生人或许很难解决,但怕黑的问题,主要是心理毛病,只要能调整好心态,使得心情放松,就能改善,若能以神国的力量帮助裴皆然洗涤心灵,变得纯粹,未必不能解决怕黑的问题。 姜望问道:“你是生来就怕黑,还是某个时刻突然怕黑的?” 裴皆然说道:“自我记事起便怕黑了。” 姜望皱眉,伸手便摸向裴皆然的脑袋。 而裴皆然怔了一下,终是忍着没有反抗。 “你的神魂有问题。” 姜望神情凝重,三魂者,胎光也,太清阳和之气;爽灵也,阴气之变;幽精也,阴气之杂。 若阴气制阳,则人心不清净;阴杂之气,则人心昏暗。 神魂是由三魂七魄凝炼,但裴皆然神魂有缺,问题出在三魂,虽因踏上修行路,神魂查漏补缺,可仍有隐患留下,否则修士怎么也不会有怕黑这种毛病。 惧怕陌生人恐也是因此衍生。 这番话自是夜游神说的,姜望确对修行上的事情知之甚少。 “我试试吧。”姜望以神国牵引,让得裴皆然的神魂自混沌里显现,但其意识却是封闭的,过程里,裴皆然只觉脑海里轰鸣一声,等到再次清醒,便忽觉神清气爽。 真性便是人的潜在意识,或是本性,能以炼神的方式使其苏醒,便得以元神显现。 裴皆然是生来三魂便有问题,阴气制阳且杂,就算踏上修行路,寿元也会大幅度缩减,但神国将得裴皆然真性重塑,就像是获得新生,可要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 起码怕黑的问题是直接改善了。 此刻裴皆然凝视黑暗,再也没有被黑暗凝视的感觉。 这种来自于心理上的问题,怕是除了仙人,没人能做到挥手间解决吧? 裴皆然甚至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明显变化,上一刻仍对黑暗恐惧,下一刻便已淡然自若。 就像回首往昔,才猛然发觉自己已是大人模样。 裴皆然没有想象中那般激动,貌似姜望真的做到,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只对姜望仙人的身份更相信了。 姜望倒是没有想太多,神国能护魂,也能生魂,而神魂存在问题,神国也能修补,这是极其厉害的事情。 不管是神魂或真性,但凡出问题,对修士都可谓是致命的打击,纵然境界够高的大修士也具备修复神魂的手段,可姜望终究只是区区洞冥而已,神国的力量仅是得到初步开发。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尝试着催动神国里的真性,再看向壁画。 壁画里的仙人散发出更夺目的光辉,某些妖怪也被黑气缠绕,但多数依旧显得平平无奇,那位脚踩妖怪,举剑指天的修士,也有着凛冽的气息,让得姜望背脊发麻。 紧跟着他便发现,在壁画众妖汇聚的景象里,有一个脑袋很清晰映照出来,显得十分突兀。 正常视野里是很难察觉的。 但在真性的扫视下,便透露出很多问题。 姜望来不及细想,那只脑袋似是警醒,就要直接消失在壁画里,姜望速度很快,第一时间运转灼热气息,覆盖其上,仿若一座牢笼,将得那只脑袋禁锢在原处。 他没敢挥刀向壁画,若是妖怪被封印在壁画里,很可能直接将其放出来倒是其次,最关键是会让栖霞街塌陷,那就彻底没有家了。 目前只能把封印的范围缩减,让妖怪插翅难逃。 但等事后,姜望才反应过来。 他仅是那般想着,实则根本不懂得具体要怎么做,没想到真的把妖怪禁锢,看来神国此次变化,非同小可。 而壁画在震颤,画里的存在,扭曲着,像是突然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以往祥和的浑城,数月里变得命运多舛,此次遭到的毁坏,乃史上之最。 姜望理所当然又出银子相助镇守府衙。 浔阳候府是祁国皇室后裔的事情,姜望大概已经确信了,因半日闲客栈,不足以让侯府那般财大气粗,账簿里也没有额外银两来源,那银子总不会是大风刮来的。 在浑城休养生息仅仅半日,酒仙郡郡城来人,提及某镇一夕间消失无踪,因相邻浑城,郡城府衙特来调查,并让浑城镇守府衙协助。 听闻此事后,姜望第一时间便想到鴸睚。 因根据路线,鴸睚途径浑城而来的方向,正好会经过那座小镇。 这也算是青玄署的案子,裴皆然和申屠煌随郡城府衙的人前往调查。 姜望没有太关注此事,虽然鴸睚因被吵醒,就直接毁掉一镇的事情,让他很想把鴸睚除掉,可按照夜游神的说法,面对鴸睚,他只有死路一条。 但正在裁缝铺前晒太阳的姜望,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修士都知晓鴸睚的可怕,凡是遇到,能避则避,就算世间每一座山都可能是鴸睚,寻常时候无法观测,可想要把鴸睚吵醒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鴸睚只要有醒来的迹象,修士就可以察觉到周围炁的变化,不管在做什么,及时停下便是。 曾经鴸睚的每次显现,要么是有妖患发生,要么是人间战争,无法避免,可正常情况下,是能规避的。 他有怀疑是许觞斛搞得事,但因申屠煌的分析,又让他将此怀疑抛之脑后。 细细想来,鴸睚偏偏在此时节出现,偏偏会途径浑城,怎么也不能因申屠煌惯性跑题的分析而直接忽视。 他有意往那座小镇走一趟。 刚要元神出窍,神国忽有震颤。 他心脏猛地一紧。 凭阑街街口有一乞丐,骑着马扎,拿着破碗,右脚草鞋完美的露出一根漆黑的大脚趾,非常活泼的动来动去,浑浊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姜望。 姜望也注意到此人。 乞丐咧嘴一笑,丢弃饭碗,抱起马扎,扬长而去。 姜望眉头紧皱,神国的震颤是一种提醒,来自于危险的提醒。 但区区一个乞丐能有什么危险? 姜望观察着乞丐的背影。 很快发现,乞丐没有影子! 姜望抬脚跨出栖霞街。 凭阑街里只是一阵轻风拂过,路上百姓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某条小巷里,姜望直接抓着乞丐的脑袋,重重抵住墙壁,森然道:“你是谁?” 乞丐咧嘴笑道:“我是乞丐,也是富商,我是百姓,也是权贵,我是任何人,也可以是你。” 姜望深深皱着眉头,此人貌似有病,若是极致的疯子,倒确实很危险。 因事实证明,他轻而易举就抓住了乞丐,并让其骨骼尽断。 没有丝毫反抗。 但姜望仍然没有松懈。 “有妖气,且很熟悉。” 是夜游神的声音。 内敛到极致的妖气,纵使澡雪境修士也未必能发现,可夜游神毕竟是神。 姜望想到很轻易就被自己杀死的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 六百年前被仙人镇压的大妖,就算道行折损再多,也不至于弱到不堪的程度,姜望是拥有澡雪境的战力,可那是在斩杀妖怪之后,此前也就是触及澡雪境而已。 林澄知虽是重伤,没能奈何妖怪,可也一直压着妖怪打,占据绝对上风。 姜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在刚刚斩杀妖怪的时候,他便很疑惑,但很快就被神国的变化转移了注意力。 果然,那只妖怪,很可能根本没死! “它一直是黑雾的形象,你作为神明,能否识出它是什么妖?” 夜游神说道:“烛神战役期间的妖怪何止千万,存留至今的要么能耐低,但繁衍快,要么是新诞生的妖怪,要么是很强,但天下修士仍可制衡的大妖,又或是很难杀的妖怪,真要想找出与它相符的妖怪,不容易。” 烛神战役的开端,妖怪仿若下雨一般坠落,神仙各种显圣,曾经那些本领通天的修士沦为蝼蚁般的存在。 有神被斩,有仙崩散,被神仙镇压而没有直接杀死的妖怪虽是不多,可当年的夜游神尚且没有资格参与更高层面的战役,若是面对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的巅峰时期,他怕是有多快跑多快。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只妖怪很草率的被姜望斩杀,本身就存在问题。 夜游神凝声道:“乞丐当时或许就在栖霞街附近,从而被妖怪夺了身躯,由此可见,妖怪的道行确实折损大半,但想将它杀死,难上加难。” 姜望忽然意识到神国为何提醒他有危险。 转念间他就想远离乞丐。 有黑雾席卷而出,速度更快,直接把姜望笼罩其中。 虚无缥缈的声音自巷子里回荡,“我可以是任何人,自然也可以是你。” ...... 夜游神在神国里瑟瑟发抖。 他低估了妖怪的能耐。 姜望意识被一股吸力扯入神国,他满脸茫然。 “它把我身体夺走了?!” 夜游神压低声音道:“幸亏神国已非昨日,否则你的神魂直接就溃散了。” 姜望面色阴沉。 看着妖怪控制着他的身体,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开始到处摸索,喃喃道:“怪哉,明明是澡雪境修士,就算修士重炼神,身子也不至于虚成这般模样吧?” 它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终归是澡雪境修士的身躯,所有力量现在都已经属于我,哪怕尚不能在苦檀横着走,但能杀我的也没几个,待我恢复往昔道行,这个人间,覆手可灭。” 有澡雪境修士的身躯为基础,它恢复道行的速度也能更快,而且此子年纪轻轻就破入澡雪,资质极高,亦能事半功倍。 妖怪大模大样的走出巷子。 但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 随便找个地方休息,它满脑袋都是疑问,啥情况? 宁十四和舒泥迎面而来。 若非姜望救治,宁十四就已经死在乌侯手里,此次是要答谢,没想到半路上就碰到了姜望。 “姜兄怎么坐在这里?” 妖怪喘着气,瞥了一眼宁十四,惊喜道:“第四境武夫!” 武夫皆炁炼体,使得四肢百骸都充盈着极雄浑的炁,若能吞食,也有不小的好处。 而且舒泥虽只是洞冥境修士,但资质也很不俗,神魂大补。 真是刚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 妖怪很高兴,张开手臂就冲向宁十四。 宁十四很是羞赧,怎么见面就抱我呢? 他有些不好意思,伸手轻轻推了一把。 妖怪欣喜的表情霎时变色,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当即惨嚎一声,跌出十丈开外。 宁十四大惊。 怎么事儿? 舒泥也很惊讶。 虽然姜望确实一直都是很虚的样子,但不管是降妖除魔,还是覆灭月满西楼,丝毫也不见虚的模样,只道其纯粹懒得,每日躺在藤椅上,显得虚,并非真的虚。 可怎么被宁十四轻轻推一把,就要了半条命呢? 妖怪同样震惊。 “你在藏拙!” 能如此轻易重伤澡雪境修士,哪怕是寻常的宗师境武夫也做不到。 但武夫又非修士,如果没有突破最后一境,就算宗师境武夫能看着稍微年轻一些,也不会有太大差别,资质再高的武夫,也很难在不惑前破入宗师境巅峰,宁十四总不能是陆地神仙吧? 妖怪暗道倒霉,毕竟想不到别的解释。 它很想逃。 奈何逃不掉。 在它懊恼之际,猛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姜望啊! 为何要逃? “我没事,只是昨夜斩妖,受了伤......”既然宁十四有可能在藏拙,甚至是踏入武夫巅峰的人物,妖怪没有再指出的意思,而是给自己,也给宁十四一个合理的解释。 宁十四紧张上前道:“既是受了伤,自要好好休养,快起来,地上凉,我送你回府。” 宁十四背着妖怪往栖霞街走。 舒泥跟在后面,面露狐疑。 姜望是忘了带藤椅,又懒得走回去,故意的吧? 刚刚来到栖霞街,谢吾行从裁缝铺里出来,看到他们,好奇道:“姜兄怎么了?” 待得宁十四解释一番,谢吾行关心几句,便又说道:“有件事情很奇怪,昨夜里虽然我也受了伤,但好像没有伤到脖颈,为何脖子那么疼呢?” 妖怪看向谢吾行,很确信此人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便又想展露獠牙。 谢吾行茫然道:“姜兄怎的这般看我?” 察觉到不太对劲,谢吾行面色严肃,说道:“莫非姜兄想与我切磋一番?但你貌似伤得很重,此事等我们都伤好再说也不迟。” 妖怪挣扎着下地,直接就要冲向谢吾行。 “既然姜兄战意盎然,谢某自当奉陪到底!” 谢吾行摆出架势。 面对‘姜望’猛虎下山般的攻势,不敢有丝毫大意,拔剑施展溪河剑意,但剑意尚未成形,只是一丝威压,就让得前扑的妖怪如遭重击,啪叽一声,磕在地上。 谢吾行大惊失色,“姜兄这是什么招数?” 宁十四忙要搀扶,急切道:“姜兄伤得这么重,怎么非要跟谢兄切磋呢,瞧瞧,你都站不稳了!” 妖怪满脸惊骇。 怎么事儿?! 难道谢吾行也在藏拙! 第一百二十章 你们别搞我啊 它不信邪,刚被宁十四搀扶起来,转头又冲向舒泥。 舒泥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完全是下意识出拳,只听又是一声惨叫,妖怪直接飞出数十丈远。 它茫然的仰望天空。 浑城里的修士和武夫都在藏拙? 昨夜里的一幕幕,是在演我? 姜望表面上很强,其实是浑城里最废的? 妖怪流下了憋屈的泪水。 宁十四见此一幕,担忧道:“姜兄好像伤得不轻啊。” 谢吾行面色凝重,说道:“我这便去找师叔!” 他径直奔向半日闲客栈。 舒泥看了看自己的拳头,说道:“我觉得......他不对劲。” 有破旧的马车缓缓停在栖霞街街口。 驾车的是青袍修士。 白袍修士帮忙搬货,因有宁十四和舒泥挡着,甚至也有些看热闹的百姓,虽很好奇,但没有第一时间上前。 而老许头已经先一步走过去,“姜望,你干嘛呢?” 妖怪心下发狠,看着极其普通的老头儿,总不至于也是藏拙的大物吧? 它作势欲扑。 但老许头正好拽住妖怪伸过来的手,借力将它扶起来,困惑道:“你身子一直不好,但因为修行,不是已经没啥问题了么,看你满头是汗,这又是累的?” 妖怪再次伸手要掐他,老许头随意就把他的手扒拉到自己肩上,搀扶着往裁缝铺里去,嘴巴里仍在念叨,“真是让人不省心啊,都是要成亲的年纪了,怎么还能像以前一样......” 妖怪不信邪,搭在老许头肩膀上的手,猛地一砸,只听哎呦一声,没等妖怪欣喜,老许头便高兴道:“还懂得帮我捶肩,力道正正好,不枉我把你当亲孙子看待。” 妖怪傻眼。 它脑子再是迟钝,也已经意识到了问题。 浑城里怎么可能遍地都是藏拙的大物! 难道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假的? 它尝试提起黄庭炁。 但很快就愣住。 “黄庭呢?!” 姜望身体里居然没有黄庭! 甚至半点炁都没有! 它很确信姜望是澡雪境修士,在泯灭其神魂,夺取身躯后,只检查了外在,没有内观,是它做梦都没有想到,姜望居然是个废柴!?奇快妏敩 妖怪面色变得无比凝重。 姜望怎么可能是废柴? 他若是废柴,是怎么镇压蠃颙,又是怎么斩杀乌侯,甚至把自己也杀掉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正在神国里注视着此般画面的姜望,差点乐出了声。 他的力量源于神国,而神魂也把神国给予的力量一起带走,使得妖怪夺走的身躯,就是个残废。 显然,妖怪虽然没死,但道行恐怕十不存一,虽能针对神魂,可也仅此而已了,要么也有被残废身躯所累的缘故,让它就算仍有些道行,却根本发挥不出来。 很快林澄知便来到裁缝铺。 他一眼便瞧出‘姜望’的问题。 顿时高呼妖孽,且在第一时间把老许头等人都带出裁缝铺。 青袍和白袍修士确实忠心耿耿,前者直接回骂,但后者终归是有点头脑,看向独自坐在铺子里休息的先生,又盯着林澄知,问道:“林副阁主此言何意?” 谢吾行也是满脸茫然,我是找师叔来给姜望治伤的,怎么姜望变成妖怪了? 林澄知拔剑,剑意直指‘姜望’,沉声说道:“此人身藏妖气,据我多年跟妖怪接触的经验来看,姜望是被妖怪附体了,甚至可能神魂已散!” 青袍修士大呼不可能! 舒泥等人神色各异。 白袍修士凝声说道:“什么妖怪能附体姜先生?而且妖怪若要附身修士,必先吞其神魂,才能拥有其全部记忆和道行,就算最开始会有影响,也不会虚弱到不堪的程度,若是姜先生被妖怪附体,我们这些人早就没命了。” 姜先生是仙人的事情,他没有说,只此一点,就不可能被妖怪附体。 何况有关昨夜的情况,莫家兄弟已经从宁十四口中得知。 甚至姜先生虚弱的模样,白袍修士都觉得是伪装,毕竟姜先生不想让别人知晓仙人的身份,身受重伤方能显得合理。 林澄知没有责怪白袍修士的质疑,而是严肃说道:“我想栖霞街底下的妖怪并没有死,裴行令有提及,那很可能是漠章战役期间甚至更之前的妖怪,如此妖怪,就算变得再虚弱,也不可小觑。” “澡雪境修士当然很难被妖怪轻易附体,但姜望有伤,面对的又非凡妖,且妖气做不得假,那是内敛的妖气,并非是沾染到的妖气,只盼姜望真性没有彻底输掉,否则便没救了。” 舒泥恍然大悟,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可如果妖怪躲着不出来,我们总不能把姜望一块杀掉,要在不伤害姜望的前提下,把妖怪揪出来,只有林副阁主能做到。” “但为以防万一,我们得再试探一下!”舒泥说着,直接甩出一杆银枪,在‘姜望’惊恐的眼神里,砰地一声抡在身上,杀猪般的惨嚎声此起彼伏。 这幅画面来得太突然,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舒泥自顾自便已经出手了,但看着‘姜望’被打的满地打滚,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算是青袍两位修士也察觉到了问题。 若先生是伪装的,何至于到此啊,虽然舒姑娘明显是故意的,但的确是下狠手,先生再是伪装,面对只有洞冥境的舒姑娘,没理由忍着挨打吧? 谢吾行皱眉说道:“很奇怪,姜兄就算真的有伤,最差也得剩下洞冥境巅峰的实力,何故弱到此般地步?而且妖怪就算没有彻底占据身躯,两者融意的过程里,也会重新具备澡雪境的力量才对。” 林澄知思忖片刻,说道:“很简单的问题,姜望的真性仍在抵抗,只是暂时被妖怪夺了身躯,而姜望的抵抗肯定十分激烈,让妖怪也变得极度虚弱。” 古往今来,妖怪附身修士的事情极其少见。 除非是特殊情况。 因同境里,妖怪是要比修士更强的,想附身高境界的修士,基本没可能,低境界的修士又根本没必要,栖霞街里那只妖怪应是有残魂逃脱,能附身成功便已证明了此妖的道行。 但想彻底吞掉姜望的真性,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姜望澡雪境的修为就是假的了。 老许头踌躇道:“快让舒姑娘别打了,我虽然没懂你们是什么意思,但身体就是姜望的总没错吧?” 宁十四汗颜,赶忙上前拉住舒泥。 因最开始屡屡被姜望欺骗,让得舒泥对其感官确实不好,此举分明是在挟私报复了。 林澄知让众人退后,“我且助姜望一臂之力,以剑意把妖怪的残魂扯出来。” 妖怪鼻青脸肿,张嘴便掉了几颗牙,它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姜望......你们别搞我啊......” 林澄知一声冷笑,直接出剑! 妖怪都傻了。 它的确是附身姜望,可你们分析的也不对啊! 莫说抵抗了,甚至妖怪都没有见着真性,神魂也是随手就灭,哪怕解释不了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怎么回事,但事实都在证明,姜望就是个废柴啊! 林澄知的剑意只会把它轰杀。 妖怪不想死得这般憋屈。 它暗恨姜望误我。 想要再夺林澄知的身躯可能性极低,哪怕就近选择旁人,也难逃死劫,它只能主动离开姜望的身躯,让得黑雾蔓延裁缝铺,紧跟着迅速分化,自各个方位逃之夭夭。 “妖孽休逃!” 林澄知御剑急追。 但因妖怪化黑雾分散而逃,让他也无法辨明真身,只能掠上高空,施展溪河剑意,全范围出剑,将得黑雾纷纷崩散,确认再无半点妖气后方才回返。 姜望在妖怪离开的瞬间,便重新掌管了身躯,然后就是疼痛感来袭,他默默瞥了一眼舒泥,催动灼热气息,数息间便恢复如初。 舒泥稍微后退半步,紧张解释道:“我也是为了证明确有妖怪附身,否则若是搞错了,你不就死了么,我是为你好!” 姜望咧嘴一笑,“我谢谢你。” 在裁缝铺里面隔间躲着的顾景风走出来,拍着胸口道:“吓死人了。” 铺里伙计深有同感。 毕竟虽是知晓妖怪,但其实他是第一次见。 老许头拽着姜望,认真摸索,忧心忡忡道:“你身子虚啊,容易招惹邪祟,可得小心点,不行,我得去城隍庙给你拜拜。” 他直接叫上伙计和顾景风一块。 姜望虽然很无奈,但也没有制止,这是老许头对他的关心。 当即便又让莫家兄弟跟着,城隍庙在城外,万一有什么状况,他不放心顾景风会不会出手,哪怕莫家兄弟很弱,可起码能给姜望赶过去拖延点时间。 林澄知认真问道:“你没有半点察觉到妖怪的出现?按理来说,澡雪洗神,真性苏醒,若妖怪想附身,你当能及时反应才对。” 姜望有些尴尬。 莫说他并非澡雪境修士,神国确有提醒,但他没有意识到问题在哪儿,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 可妖怪能在神国的防护下附身,就算没有发现神国的存在,也是一件很值得姜望在意的事情,没有真正无敌前,神国貌似也并非完美,日后得更谨慎才行。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唇枪舌剑 酒仙郡里到处都有武神祠四境武夫的身影。 荣予鹿寻觅顾景风的踪迹,来到浑城,其他人则也把范围缩减到一郡之地。 若水秋是武神祠二品侍官,虽然是跟荣予鹿同级,但两者不可相提并论,她此刻正身处某家酒肆的二楼,观察着街上每一个行人。 有坐在马扎上,面前摆着破碗,衣衫褴褛的乞儿,也搜寻着路上行人。 两者的视线在半空中有一刹那的碰撞,但都没有在意。 紧跟着乞儿抱着马扎,朝别处而去。 距离酒肆很远的某个深巷。 有两名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瞪着充血的眼睛,身子缓缓贴着墙壁滑倒。 在他们面前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姑娘。 默默擦拭着剑上血迹,低喃道:“顾景风那家伙在搞什么,竟然让武神祠的人都汇聚酒仙郡,差点就让姑奶奶我暴露出来。” 此地不宜久留。 她刚要离开,却见深巷里莫名多了一道身影。 抱着马扎的乞儿冲着她咧嘴一笑。 白裙姑娘微微皱眉,看到只是个普通的乞丐,便没有理会,甚至也丝毫没在意那两具四境武夫的尸首,就要直接离开巷子。 但乞儿忽然说道:“我刚才有注意到此般装扮的人就在附近,你身上沾着血气,现在出去,很可能被发现。” 白裙姑娘身子微僵,猛地拔剑挥向乞儿。 而剑落处已然没有乞儿的踪影。 “你身上有极其厉害的藏匿宝物,正是目前我最需要的,只能怪你倒霉遇到了我,我便不客气了。” 伴随着耳边声音响起,白裙姑娘再次出剑,但映入眼帘的是一团黑雾,然后她便失去了意识。 ...... 未时,刘玄命来到浑城。 其实月满西楼的善后问题早就已经解决了,他只是往神都跑了一趟。 目的是请求帝师,把姜望在月满西楼骂他的事情,涉及酒仙郡所有人的记忆抹除。 除了天师的符箓,能做到抹除记忆,甚至大范围,唯有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 而作为青玄署行令却找帝师帮忙的原因,并非是信不过首尊。 要抹除酒仙郡所有人的记忆,自然得道出理由,可要面见首尊需得层层上报,到时候整个神都青玄署都会知晓姜望把他骂得狗血淋头的事情。 纵然事后也能拜托首尊抹除记忆,但终归过程里还得再丢脸好几次,相反,找帝师帮忙的话,不光是很容易能见到,他更相信帝师肯定不会传于第三人耳中。 且最关键的是,相比于澡雪境巅峰甚至以上的大物,有关抹除记忆的能耐,隋国唯一重拾儒道的帝师,才能做到最彻底。 入得城来,刘玄命顿时紧蹙眉头。 街面坑坑洼洼,城墙遍布裂痕,屋舍也有倒塌。 对于浑城百姓而言,当真是奇怪的很,总是在美美睡上一觉后,浑城就像经历了大劫,自始至终百姓们都不晓得发生了什么。 刘玄命径直往侯府去。 林澄知在半日闲客栈里休养生息,谢吾行一直守在门外,而宁十四和舒泥已不在浑城,也不知是宁十四想回神都搬老师抢姜望,还是舒泥害怕姜望报复,总之,他们火速离开了浑城。 柴彼和白菜也已回了宗门。 蔡棠古和东重阳则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姜望眼前露面。 目前浑城里除了荣予鹿等武夫,没剩下几名修士。 因妖怪附身的事情,耽搁了姜望前往那座小镇,两个时辰里,有尝试元神出窍的距离,也是想好好休息,让得精神饱满,此时元神离去刚有半个时辰,刘玄命便‘翻墙’入府。 “我未在酒仙郡,浑城又发生了何事?” 姜望躺着藤椅上,视野正跟着元神,享受着畅游天地的感觉,闻声看去,吓得差点从藤椅上跌落,他稳住身形,讪笑道:“刘行令啊,没啥事,就是又有妖怪作乱罢了。” 刘玄命皱眉道:“浑城得妖怪青睐,必有原因,我会认真调查此事。” 姜望当即也把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和青玄署里可能有人在帮助许觞斛隐瞒画制役神符的事情,告诉刘玄命。 妖怪已被林澄知斩杀,姜望算是没了后顾之忧,毕竟裴皆然等人的记忆虽被抹除,但只要妖怪活着,终究还得有暴露的一天。 反而许觞斛的事情,目前很重要,若能尽快将其找到,苦檀才能避免再生祸端。 “我知道了。”刘玄命点点头,又问道:“加入青玄署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 姜望很为难,想着要么让刘玄命骂回来?或者再骂他一顿,让其放弃这种想法? 幸而刘玄命无法洞悉姜望的思想,否则怕是得蹦起来。 那可是帝师亲自出手,不止是把记忆抹除,甚至能让人很自然的把缺失的部分补上新的记忆,不会露出丝毫破绽。 他一路行来,都在有意无意谈及月满西楼的事情,证实酒仙郡里的人确实都忘了那件事,可偏偏是罪魁祸首的姜望,依然记得! 姜望想了想,正要直接拒绝,免得再骂甚至再提及此事,就彻底得罪刘玄命,纵使他已真正具备澡雪境的实力,但跟四十余年前就已经破入澡雪境的刘玄命相比,依旧有着难以跨越的差距。 可没等他开口,又有一道身影翻墙而入。 “刘行令,姜望是要加入武神祠的,而且你也要懂得先来后到。” 武神祠尊者骆岘山负手而至。 刘玄命微微挑眉,笑道:“骆尊者,姜望是修士,跟你们武神祠可没有半点干系。” 骆岘山笑道:“往常武神祠的确没有修士,但自现在开始,便有了。” 刘玄命耸了耸肩,说道:“以姜望目前的境界,只要没有被你近身,可不见得输给你,武神祠里没有修士资源,若姜望加入你们,那便是耽搁了,我可不想让他毁在你们武神祠手里。” 骆岘山皱眉道:“有首领请旨,自能给予姜望丰厚的修行资源,便用不着刘行令担心了。” 刘玄命盯着他,轻笑道:“你们首领在神都已闭关数年,莫说武神祠从未有此先例,青玄署和武神祠各司其职,若是逾矩,便乱了朝堂,你直接帮张首领做决定,张首领他知道么?” 骆岘山自然未曾禀报首领,而且事关小鱼的信笺也被人拦截,但明面上他怎么说都可以,奈何刘玄命直接就揭露了他的谎言。 他沉默片刻,冷笑道:“什么乱朝堂,刘行令吓唬谁呢?” “武神祠什么样,你应该很清楚,若是其他机构在资源上胡闹也就罢了,但武神祠怕过谁?” “何况只是一个人的修行资源罢了,最终决断在于圣上,你觉得青玄署那位首尊跟我们首领,在圣上面前,谁更说得上话?” 刘玄命淡然自若道:“张首领想做什么,隋人皆知,行事霸道一些,圣上都会容忍,但也仅限于张首领,武神祠可以依仗张首领行霸道之举,却是有底线的。” “何况我们首尊是国师记名弟子,张首领敢在朝堂骂帝师,但不敢对国师有丝毫不敬,没有张首领出面,你们武神祠能在圣上面前说几句话?” 骆岘山面沉如水,随即冷笑道:“你们首尊虽然常常把国师挂在嘴上,一口一个老师的称呼,但国师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有这个徒弟,记名弟子也就是好听的说法。” “武神祠只是想招一名修士,哪里会惊动国师,但我们首领不同,只要认可姜望,肯定会亲自出面,不管怎么说,你们青玄署都没得争。” 武神祠首领的战力能在隋国排前三,而青玄署首尊虽然在前十之列,但两者的差距犹如天堑,帝师德高望重,可也同样只是在前十而已。 刘玄命很清楚这一点,他看着骆岘山,微微笑道:“可前提是,张首领真的会出面,等你真正禀报给张首领,且张首领的确愿意接纳姜望,再来跟我说这些吧。” 归根结底,都是骆岘山在说,而事实上,张首领根本不知道姜望此人,那么来自张首领的压力,便也不存在。 毕竟只要姜望入了青玄署,张首领再是霸道,也不可能直接从青玄署里把人抢走。 姜望是自由身时,各种可能都有,张首领做什么都理所当然,可真的明目张胆再从青玄署里抢人,事件就大了。 这也正是骆岘山最苦恼的事情,不管他说什么,只要刘玄命抓住这一点,便很难再反驳回去,没有首领出面,武神祠想招纳一名修士,的确难度颇高。 虽然骆岘山真正想招纳的是小鱼,但小鱼的态度很坚决,若不能把姜望拉进来,小鱼肯定不愿跟着他去武神祠。 姜望躺在藤椅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堂堂苦檀青玄署行令和武神祠尊者唇枪舌剑,甚至从他们的话语里,貌似透露出神都大物的许多八卦。 此刻骆岘山哑口无言,颇有败下阵来的意思。 相比较下,姜望自然更倾向于骆岘山,除了更熟悉外,也是因小鱼的问题。 但姜望并不想加入任何势力,那只会影响他变强的速度。 也怪他终归不够强,否则直接全部拒绝便是,用不着担心得罪谁。. 骆岘山貌似仍不想放弃,思考着能反驳的话,刘玄命自是奉陪到底。 姜望懒散倾听着,忽有注意到元神那边有了些情况。 第一百二十二章 槭山小镇 槭山在浑城以南四十里。 脚下有数座小镇。 而最靠东的一座小镇,直接成了平地。 倒是有些残桓断壁可观,但此般景象,也让得裴皆然等人面色凝重。 周捕头领着衙役四处搜寻。 裴皆然虽是再次以特殊法门,让自己暂时不惧陌生人,但因很消耗神魂,便没有开口说话,保持着极其清冷的模样。 申屠煌则看向郡城来人的为首者,问道:“你们可曾已经到此查探过?” 那人揖手说道:“此地原本尚有血气不散,惹来一些妖怪,我虽率众抵抗,但妖怪数量颇多,便及时撤走了,然后就去了浑城,现在血气彻底消失,应是已被妖怪吞食干净。” 郡守府衙跟镇守府衙不同,后者只管辖一城,前者管辖一郡,镇守府衙里有一位第三境武夫便很了不得,虽然浑城的镇守府里最高只有第二境武夫。 但酒仙郡郡守府,是能轻易派出数支第三境武夫组成的小队,甚至有洞冥境修士坐镇。 郡城来人里面的为首者,便是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而周捕头只是初境。 申屠煌再次说道:“浑城有事发生,我们都没能注意此地的情况,郡城又相距甚远,你们同样没发现问题,也是正常。” “要造成小镇这般损坏程度,又没有半点风声,应该在很短的时间里,若非修士,便是妖怪才能做到。” 而正默默观察小镇废墟的裴皆然,平静说道:“有鴸睚途径浑城,槭山也凭空缺了一块,很显然,鴸睚是在此地被吵醒的。” 赵汜画出的符箓,虽然效果很好,但终究无法同张天师的符箓相提并论,因此是存在一些小瑕疵的,申屠煌没有想起鴸睚的事情。 裴皆然提及,他方才有了记忆,好在小瑕疵不明显,申屠煌只道是正常的没想起来,因在想起时,记忆便有了自然连接,是会让人下意识忽略。 可裴皆然终究胸有沟壑,自姜望说出妖怪是被林澄知斩杀的时候开始,记忆的些微断层再到复苏虽是很容易忽视的问题,仍是被裴皆然紧紧抓住。 此刻,她的怀疑更盛。 姜望很可能抹除了她的记忆。 但原因是什么? 而且很奇怪的是,她居然不怕黑了。 没等她继续深思,废墟里忽有金光若隐若现。 申屠煌仍在思忖鴸睚的事情。 而因鴸睚是在黑夜出现的,很快便消失了,郡城的人根本不知此事,刚要询问,便被金光刺了眼。 有一金甲将军凭空显现。奇快妏敩 “门神铺首?!” 郡城的人当即跪了一地。 除了沦落为妖的铺首,真正的门神铺首毕竟是神祇,而且也会守护一方平安,虽然门神铺首多数时候不会露面,但至少郡城里的铺首跟郡守府很密切,他们敬畏有加是很正常的事情。 周捕头等浑城的衙役虽是没有那么夸张,也是纷纷尊敬见礼。 裴皆然和申屠煌则只是微微揖手。 前者皱着眉头,因门神铺首的气息很弱,且身形若隐若现,貌似只是一缕神魂残留。 事实的确如此,门神铺首看着他们,吐出两个字,“天师......” 紧跟着便彻底崩散。 周捕头茫然道:“何意?” 裴皆然皱眉说道:“若是鴸睚做的,门神铺首便很难留下残魂,浑城妖患实则就是天师搞得鬼,但那个天师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铺首维持残魂至今,便是要指出真凶,可寻常天师哪有能耐让得小镇直接消失,甚至杀死铺首......” 申屠煌微微睁大眼睛,问道:“裴行令确信那个天师已经死了?隋国有本事的天师数目很少,何况是做到这般程度。” 裴皆然没有说话,在赵汜把雷符贴在许觞斛脑门上后,她很快便也离开,没有亲眼目睹许觞斛的死,但想着有姜望在,许觞斛怎么也不可能活着。 “他确实没死,而是以分身符替死,我很怀疑鴸睚便是他故意吵醒的,其目的不在浑城,而是要给小镇的事情遮掩,别忘了役神符是怎么画出来的,鴸睚恰好在槭山,被他借机利用。” 姜望的元神显现,想到表面气质正直高雅,内里却坏透了的许觞斛,又看着眼前的小镇废墟,他心里难掩杀机。 姜望的忽然出现,让裴皆然略有惊异,但随即沉声道:“此人不得不除。” 申屠煌见到姜望倒是精神恍惚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天师有各种藏匿符箓,想找到他,怕是很难。” 裴皆然想到什么,只见姜望已经取出符箓,说道:“只有符箓才能打败符箓。” 临来前,因早已怀疑许觞斛,姜望又让赵汜画了一些指路符,此刻分给众人,说道:“小镇是在昨夜出事的,那人很可能已经逃离,但只要有符炁残留,都能追踪。” 裴皆然很意外,在浑城找寻许觞斛的指路符,可没有此般功效。 原因自是赵汜又改进了指路符,提高了品秩。 姜望已经懒得再感慨赵汜画符的天赋了。 郡城的人终是有些自保之力,他们手持符箓,合理安排分散各处,申屠煌则带着周捕头,裴皆然仍在原地,她很狐疑地看着姜望,问道:“你是否抹除了我的记忆?” 姜望猛地僵住。 怎么?符箓失效了? 刚刚还在夸赵汜,怎么这么快就不中用了! 裴皆然凝视着他,胸有沟壑道:“当时在场的人应该记忆都被抹除,但抹除记忆若非有特殊符箓,便是澡雪境巅峰以上大修士才能做到,是你想掩饰什么,又或是我们洞悉到什么,可你是怎么做到把林澄知的记忆也抹除的?” 姜望暗自松了口气,原来裴皆然只是怀疑,并非想起了什么。 他懒得解释,朝着裴皆然招招手,等到裴皆然接近,他啪的一声又给其贴了张符箓,为防止意外,再次贴出第二张。 裴皆然恍惚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指路符,正色说道:“我们分头寻觅。” 姜望笑着摆手。 ...... 浑城,浔阳候府。 骆岘山和刘玄命仍在试图用语言击败对方,但面色苍白的林澄知御剑而至。 他是想着直接把姜望带去剑阁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若水秋 有指路符指引方位,为更快找到许觞斛,裴皆然决定让周捕头等人先回浑城,郡城的人也回浑城等待消息,只有她和姜望、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按照指路符的指引,破空而去。 酒仙郡算得上苦檀的大郡,但只是占地面积,若论繁华程度,挤入前十都很难,例如浑城那般偏僻地也是数不胜数,只能说酒仙郡的郡城确实很繁华,其他地方就有些差强人意了。 哪怕酒仙郡是美酒之乡,可也只算是有底蕴,同苦檀各郡的发展相比,都算不上好。 因酿酒作坊基本都没在酒仙郡。 有酿酒技术极其高超的老人,也只守着自家小作坊。 往浑城以南再有数百里,是邙城地界,而在邙城以西数十里,有座名为昔南的小镇。 此刻正值深夜亥时。 裴皆然等人的身影缓缓而落。 姜望微微喘了口气,离开浑城数百里,貌似快到极限,元神变得稍有不稳,好在目前问题不是很大。 裴皆然说道:“符箓追踪的位置就锁定在此,但感知力度也变弱了。” 姜望说道:“那人在浑城里被发现,肯定会想办法画出更厉害的藏炁符箓,能以外界残留符炁追踪到此,已是极限,距离他越近,反而指路符的作用会越低。” 裴皆然点头道:“除非他再次使用符箓,否则想找到他便很难了,我们也得小心行事,但凡被其发现端倪,悄悄离开,我们就只能在这里做无用功了。” 姜望又说道:“目前无法保证指路符追踪到的符炁是他本人还是又一张分身符,要么小心些,慢慢找,要么就把动静搞大,迫使他借机逃离,我们再行埋伏,将其直接拿下。” 申屠煌在旁默默颔首,说道:“裴行令讲得很有道理,小侯爷说得也有道理。” 姜望看了他一眼,你在说什么屁话? 虽然目前问题不大,但姜望可不想让许觞斛再逃走,否则元神出窍的距离已达极限,在把符炁隐藏的情况下,哪怕是裴皆然,也很难再追踪到他。 裴皆然思忖片刻,说道:“就按你说得办吧,我们对他知之甚少,与其被动,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姜望当即说道:“麻烦裴姑娘和申屠大人埋伏,把动静搞大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裴皆然想了想,没有意见。 申屠煌一抬手,四位镇妖使便掠了出去,目的是占据有利位置,只要有人想逃出小镇,第一时间便能察觉。 裴皆然和申屠煌也隐藏身形,而姜望则大摇大摆入了小镇。 昔南小镇没有正规城卫布防,已值深夜,街上也是空荡荡的。 虽是要搞出些动静,但也不能威胁到此镇百姓,姜望便决定以最简单的方式。 毕竟目的只是为了让许觞斛洞悉他的出现,而事情也不能做得太刻意,否则若是躲在小镇里,没有往外逃,裴皆然等人就只能喂一夜蚊子了。奇快妏敩 姜望故意飞上高空,然后俯瞰小镇,虽是有内敛气息,但内敛不多,做出像在四处搜寻的模样,给予能被许觞斛发现的机会,待得适合的时间,再径直降落在小镇里。 可没等姜望再做什么,街道两侧屋顶忽有人影攒动,紧跟着便都跃至街道。 姜望满脸茫然。 这是吸引来了什么玩意儿? 正对面是一位姑娘,穿着修身的锦衣,腰悬佩剑,手里也握着一把剑,满头青丝被简单束起,露出整张脸庞,显得英气十足。 若水秋看着姜望,淡淡说道:“昔南小镇已被武神祠暂时看管,外来修士或武夫请绕路而行。” “武神祠的?”姜望挠了挠头,说道:“你们看管昔南小镇做什么?” 但紧跟着他忽然想到什么,又说道:“是因为顾景风?” 若水秋面色微变,直接剑指姜望,沉声说道:“你怎知顾景风,你是何人?” 姜望笑呵呵的把剑推到一边,说道:“武神祠年轻一辈的四境武夫齐出,目的是抓到山泽部众的顾景风,此事我有听荣予鹿说过。” “虽然顾景风根本没在昔南小镇,但你们要做什么,与我没关系,只是我也有事情要做,咱们互不干涉便是。” 闻听得荣予鹿的名字,若水秋敌意虽然减弱,但仍是很警惕地说道:“你又怎知顾景风不在昔南小镇?是荣予鹿已经找到他,或是你知道顾景风在哪儿,又或者,你与顾景风相识?” 姜望一时无言。 这位姑娘您很会想嘛。 “荣予鹿没有找到顾景风,我也不清楚顾景风在哪儿,更与他素不相识。” 姜望也不是非得撒谎帮顾景风隐瞒什么。 谁让他在浑城里混得风生水起,让老许头当成亲兄弟看待,而顾景风又确时常保护老许头,在浑城妖患时,也帮忙斩妖。 按照山泽部众的行事风格,倒也没有真的做过什么恶事,无非是跟青玄署有仇。 姜望仅仅是装作不知王富贵是顾景风的事情,又没有直接站在顾景风那一边,怎么都说得过去。 若水秋冷笑道:“荣予鹿那个蠢货,时常被人利用而不自知,你一面之词,并不可信。” “要么给出让我相信你与顾景风没有关系的证据,要么就给出真的认识荣予鹿的证据......后面这个就算了,哪怕顾景风跟他称兄道弟,蠢如荣予鹿,也不会知道那是顾景风,所以你认不认识荣予鹿,没有任何意义。” 姜望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因事实的确如此,顾景风每日都在荣予鹿面前晃悠,而荣予鹿只会乐呵呵跟人闲聊。 但这也不能怪荣予鹿,毕竟浑城里那么多修士和武夫,都被顾景风蒙在鼓里。 纵使是胸有沟壑的裴皆然,也未曾对裁缝铺里的王富贵生疑。 若非自己有神国,恐怕也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可要给出和顾景风没关系的证据,就很为难了,分明是在刁难我小侯爷。 姜望沉着脸说道:“看在骆尊者的面子上,我告知顾景风不在此的事情,但我可没必要向你解释什么,要么大道朝天,各走一边,要么我便只能把你们请出昔南小镇。” 若水秋皱眉,此人还认识骆尊者?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梁小悠 昔南小镇街上的四境武夫皆是傻眼。 这真的是修士? 假的吧! 修士的目标是长生久视,真性不朽,自然便可永生,因此更重神性的修炼。 若耗费炁来淬炼体魄,便是耽误长生路,因淬体的过程非是一蹴而就,武夫哪怕到宗师境,体魄仍能被更强的修士击溃,在修士眼里,自然是极其没必要的事情。 但眼前的修士,却与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拼体魄,甚至没有败。 这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纵然是最清楚自己已无长生久视的可能,依旧很少有修士再后天淬炼体魄,要么是不甘心,想着能再进一步,要么便是彻底放弃,也就更加没必要多此一举。 年纪轻轻的修士,把一部分着重力放在体魄上,在修士圈子里无疑是怪胎,哪怕是武夫也不能理解。 剩下的就是像东重阳和童伯那样,曾经修武,后来才踏入修行之门,但两者相同的是,在踏上修行路后,童伯便放弃了武功,东重阳虽未彻底放弃,可重心也在修行上。 修士体系,能学武,也能画符,只看愿不愿意,有没有必要,武夫也能画符,但无法修行,东重阳本就有修行的资质,只是在最开始选错了路,因此蹉跎了时光。 哪怕后来成功踏上修行路,也注定再无破境的可能。 姜望以修士的身份拼体魄更胜若水秋半筹,给予武神祠四境武夫们极大的震撼。 但如果明白这只是一道元神,真正的姜望体魄堪比宗师,他们会彻底怀疑人生。 而这也是姜望跟其他修士的不同之处,元神乃真性,真性便是一种潜在意识,自然没有体魄可言,姜望的元神除了修为有所减弱,其实本质上和姜望自身没什么区别。 若水秋倒是没有表现的跟那些四境武夫一样,因她清楚,或许姜望很年轻,可兼修武道的话,甚至把体魄淬体到一定程度,某种意义上便也是断绝了修行路。 姜望能赢她,也就只能赢现在的她。 因此,若水秋没有任何被打击的模样,她反而冷笑一声,“世间蠢货很多,今日又见了一位。” 姜望甩了甩微僵的手臂,再轻轻跺脚,地面寸寸龟裂,直接贯穿整条街,他没有理会若水秋惊异的眼神,又抬手轻挥,昔南小镇里便刮起一股狂风。 正好借着机会,再把动静闹大,就不信许觞斛还发现不了他。 怕就怕许觞斛根本没有在昔南小镇。 虽有指路符追踪位置到此,但因效果在不断减弱,证明着距离许觞斛越来越近,可也不能代表就在昔南小镇,也有可能在小镇的周围。 姜望这般想着,同时把灼热气流尽数增幅在体魄上,三拳两脚把那些四境武夫全部打趴在地。 有着很高的修为,又有着强横体魄,武夫在其面前已经不占据任何优势。 事后,他拍拍手,笑着说道:“我们互不干涉,各忙各的,好言好语不听,非得打一架,最终还得是这个结果,何必呢?” 若水秋沉声说道:“你这般年纪,修为便处在洞冥境巅峰,体魄也在四境武夫的程度,的确资质极佳,能初堪澡雪境已是极限,甚至到死也只是这样了,此般辱我武神祠,可知后果是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昔南小镇(一) 姜望很是惬意的抬右膝撑着手臂,左腿在半空中晃荡着,俯视下方的许觞斛,淡淡笑道:“你是有自信能从我手里逃脱,或是又拿一张分身符掩饰,借此逃离昔南小镇?” 许觞斛直接从怀里取出一把符箓,轻笑道:“只要符箓够多,姜先生能否识出哪个才是真正的我?” 他话音未落,便已捏碎手里的符箓,紧跟着便有数不尽的许觞斛冒出来,把街道占满。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见此一幕,震惊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玩的挺花啊。” 分身符是高品秩符箓,能画出来不代表可以一直画出来,因失败概率极高,何况是跟本体没有区别的分身符,许觞斛露这一手,真叫姜望刮目相看了。 毫无疑问,第一个出现的许觞斛极大可能也是分身,但不可否定许觞斛也有玩反套路的可能。 许觞斛们面露微笑,有在街道一侧依靠着商铺大门的许觞斛说道:“昔南小镇里现已遍布我的足迹,正从各个方位离开,并且以符箓吸引附近的妖怪,姜先生是要不顾一切杀我,又或是解救小镇百姓?” 姜望冷笑道:“你有再多分身也无用,废柴终究是废柴,我可以一瞬间把你们全部解决掉。” 有在人群里的许觞斛拨开身边的许觞斛,来到前面,抱着膀子说道:“我有役神符,就算是澡雪境的元神也能奴役,哪怕浪费一张役神符用来掌控小镇百姓,莫非姜先生也能把昔南小镇的百姓都杀光?” 姜望面色陡然一沉。 许觞斛果然阴险。 第一个出现的许觞斛再次开口说道:“但如果姜先生甘愿交出自己的元神,我可以考虑放过小镇百姓。” 姜望挑眉,“你想要我的元神?” 许觞斛笑道:“姜先生年纪轻轻便破入澡雪,不仅降妖除魔,又把苦檀月满西楼连根拔起,得青玄署青睐,名声早已享誉酒仙郡,相信姜先生的元神若能为我所用,定能再次发光发热,姜先生之名也能响彻苦檀。” 姜望说道:“你在想屁吃。” 许觞斛沉声道:“我是在给姜先生机会,否则最终结果不变,昔南小镇百姓也要为你陪葬。” 姜望当即正经道:“那别说了,元神你拿去!” 许觞斛稍有错愕,“......姜先生却也算干脆,但你没有耍什么花招吧?”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又不是你,机会只有一次,你没有把握住的话,我便反悔了,但你也要记住自己说的话,别拿昔南小镇百姓的生命开玩笑。” 许觞斛们面面相觑。 为何总感觉他在演我们? 虽然提出要让姜望自己交出元神,但其实许觞斛自然清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他没有把姜望想得那么白痴,哪怕姜望貌似真的是降妖除魔之士,肯定会因小镇百姓而妥协,可姜望也该很清楚,自己又怎么可能真的信守承诺,放过昔南小镇? 除非姜望真的那么天真。 但可能性极低。 无非是因没有法子解题所做的权宜之计,而有役神符和小镇百姓的威胁在,姜望又能做什么呢? 只能放弃昔南小镇,不顾一切代价杀死自己,别无他法。 在许觞斛暗暗思忖的时候,姜望不耐烦道:“元神给你了,到底要不要,我再给你三息的思考时间,过时不候!” 许觞斛皱眉,他看向别处,那里出现一道身影,是又一位许觞斛。 但这位许觞斛手里拿着血红色的符箓——役神符! 不管姜望在计划什么,反正分身有的是,又不会损失什么,许觞斛决定搏一把。 虽然目前的役神符品秩有限,可只要姜望不做反抗,掠其元神便非难事,有许觞斛拿着役神符接近姜望,剩下的许觞斛则虎视眈眈。 姜望甚至为了让许觞斛更轻松,直接从屋顶跃下,张开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许觞斛脸上的狐疑之色更甚。 他慢慢的把役神符贴在姜望脑门上,过程里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怎么事儿? 姜望是真的放弃抵抗了? 藏在暗处的若水秋蹲不住了。 事实已经证明,姜望并非在找顾景风,而且根据许觞斛的话,也能猜得出来,姜望就是浑城里那位澡雪境修士。 骆尊者带着荣予鹿去过浑城,认识便是很正常的。 她没有时间思考姜望堂堂澡雪境修士,又是怎么年纪轻轻同时拥有堪比第四境巅峰武夫体魄的,哪怕昔南小镇面临威胁,可姜望直接献出元神,怎么都是欠考虑的事情。 甚至太蠢了。 若水秋拔剑掠出,宛若黑夜里的一束箭矢,携裹着破空声,眨眼即至,她挥剑斩向最近位置的许觞斛,符烬在夜空里绽放。 紧跟着一拳把另一个许觞斛打爆,她如鱼得水,又如入无人之境,剑锋舞作花,硬生生冲破许觞斛的人群,就地翻滚,甩出手里的剑,直指姜望面前的许觞斛! 没有符箓的许觞斛们,莫说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普普通通的壮汉,也能打他们十个。 若水秋的速度很快,许觞斛们根本来不及用出符箓,等其他许觞斛反应过来,同伴已有多人化作灰烬。 手持役神符的那位许觞斛,仍在紧张的盯着姜望,只觉身侧凉意阵阵,下一刻便已被若水秋甩出的剑刺中,恐怖的力道连带着将其撞飞,在半空中化为灰烬。 姜望茫然的看向若水秋。 许觞斛们很快从突然的变故里回神,有人冷笑道:“役神符已经生效,就算此时反抗也已来不及,何况只是杀掉一些分身。” “但我确实没想到,姜先生真的信守承诺,像你这般天真的家伙,可真是世间少见,居然会相信自己敌人说的话,我原以为姜先生有多难应付,看来是我太谨慎了。” 姜望耸肩说道:“我是很单纯,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家门,哪懂得人间险恶啊。” 若水秋很急切。 今日就要眼睁睁看着一位澡雪境修士陨落了? 微风轻拂着街面。 白雾在各巷间鼓荡。 落叶起舞,使得昔南小镇肃杀意渐浓。奇快妏敩 姜望此时打了个哈欠。 又揉了揉酸涩落泪的眼睛。 许觞斛表情有些凝固。 怎么事儿? 役神符怎么还没有反应? 姜望元神呢? 有一位许觞斛忍不住离得更近些,怀疑是不是役神符出问题了。 姜望又默默打了个哈欠,微笑道:“机会已经给你了,原来你也不中用啊,我可是真的信守承诺,但你拿不走就怪不得我了。” 他直接把脑门上的役神符揭下,稍稍握拳,就让其化作齑粉。 想着许觞斛哪怕不止一张役神符,哪怕真的有青玄署的人暗中协助隐瞒,也不会像分身符那般多,能毁一张算一张。 他是及冠前没有踏出过栖霞街,但看得书多,故事听得也多,又有黑焰军耳濡目染,大大小小的战役都有深刻了解,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怎可能真的那么天真。 硬要说的话,这孩子打小就聪明。 可谓腹中有墨,无非是缺乏实战经验,人又懒了点。 身子弱,再没点脑子可怎么成。 但有了强大力量,脑子貌似也没啥用,可不代表没有。 现在属于力量无用武之地,就得显显脑子。 不单是想借此毁掉役神符,也是在许觞斛用出分身符后,姜望就已经暗中传音给裴皆然,许觞斛数量再多,但都往镇外跑的情况下,面对六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无疑是自投罗网。 只是目前问题仍在,因真正的许觞斛还未露面。 要么也在出镇的人里面,直接被裴皆然遇到,要么就依然藏在小镇里,但凡真正的许觞斛手里还有役神符,小镇百姓的危险就无法抹除。 姜望没想一直拖,否则就不会催促许觞斛亮出役神符,相比其他的,把役神符毁掉显得更重要,因其尚有别的目的。 毕竟站在这里的就是元神,谁让元神有神国护着呢,许觞斛的役神符根本没辙。 但他其实颇有些顾虑。 因分身符的消失,真正的许觞斛很大可能会知晓,但为何迄今为止都没有动静呢? 他很早就想到这一点,依旧让裴皆然等人出手,目的是为了引出真正的许觞斛,只要真的敢用役神符,大量的符炁就能被赵汜的指路符追踪。 此举很冒险,因他动作但凡慢一点,昔南小镇的百姓便会被控制。 可许觞斛始终没动作,就让他费解了。 这只能意味着,许觞斛有更大的阴谋。 那么眼前的分身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是因许觞斛已经生疑,是因裴皆然已经传音,别处的分身都已被解决,姜望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何况,万一真正的许觞斛就在这里呢? 此时此刻,便不能再给他反应的时间。 姜望只是轻轻抬手。 下一刻。 便是狂风席卷。 灼热气息四溢。 许觞斛们虽已纷纷取出符箓,但俨然迟了。 满街的许觞斛尽皆在惨叫声里泯灭。 第一百二十七章 昔南小镇(二) 十月的天,舒适宜人。 但此刻街面如火炉烘烤。 姜望负手而立,面带微笑。 若水秋满脸惊愕。 她看着完好无损的街道及其两侧商铺,又能分毫不差,把那么多许觞斛一瞬间都解决掉,对于炁的掌控程度,简直匪夷所思。 果然不愧是澡雪境大修士! 若水秋拾起自己的剑,朝着姜望揖手道:“不知是姜先生当面,此前失礼之处,望勿怪。” 姜望抚着下巴说道:“看来我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早知如此,直接报上名号,你当时便信我了吧?” 若水秋有些尴尬,但又想起姜望纯粹以体魄胜她半筹的事情,困惑道:“姜先生是怎么做到炼炁和武功两不误,都处在极高境界的?” 姜望笑着说道:“天赋异禀,不外如是,想在人间找到第二个我,很难。” 若水秋薄唇颤了颤,终是没有说出什么。 你厉害,你说什么都对。 昔南小镇外面忽然有火光冲天。 紧跟着裴皆然的声音在姜望耳畔响起,“有数以百计的妖怪来袭,应是被符箓引来的,我们要全身心应对,你最好尽快找到那个天师!” 姜望面色凝重。 他微微抬眸,是许觞斛的身影再次出现。 然后是第二个许觞斛,再到第三个,直至第五十四个许觞斛,他们从街的两头分别出现,因走得很慢,得以让姜望一一查清。 但这仅仅是开始。奇快妏敩 姜望视线上移,街道一侧的屋顶,显出第五十五个许觞斛的脸,很快就是整个人露出,随即是下一个许觞斛...... 街道两面及两侧商铺的屋顶,都站满了许觞斛。 这是非常壮观的场面。 姜望暗暗咂舌。 他很想骂街。 若水秋震惊地说道:“据我所知,画出分身符的难度极高,何况是此般数量,一位天师穷其一生都不一定画得完,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姜望淡淡说道:“同样天赋异禀罢了。” 许觞斛的确称得上符箓道的天才,或许能跟赵汜比肩,如果每位天师都能随随便便拿出这么多分身符,不管是对自身而言,又或是修士和武夫来说,都是有极大益处的。 设想一下,如果苦檀里有上百位剑神,如果神都武神祠有上百位张首领,甚至数以千计万计,他们跺跺脚,就能踏平整个人间。 但事实也只是想想,许觞斛能画出来,张天师没理由画不出,隋国和西覃纷争已久,如果真能做到,隋国直接放出上万个最巅峰的大物,啥样的敌人干不死? 把妖怪彻底铲除,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许觞斛用符箓化出的分身与他自己没什么区别,只因许觞斛就是个普通人,分身本就是符箓,能用符箓也可以解释得通。 可如果修士或武夫用分身符也能化出跟自己同实力的存在,那这个天下早乱了。 姜望扫视着数以百计的许觞斛,他们手里都拿着符箓,而且是厚厚一匝。 站在正前方屋顶的许觞斛低眸俯视着姜望,轻笑道:“为画制役神符,我向来低调,对付姜先生让我如此大动干戈,几乎把储备的符箓掏空,可只要能得到姜先生的元神,便也值得。” 姜望皱眉说道:“天下澡雪境修士也不少,何必非盯着我?” 许觞斛平静说道:“这些年里,我四处游走,便是为了能碰到可以奴役其元神的澡雪境修士,但这种机会很难得,我并非盯着姜先生,而是机会摆在眼前,我怎能不要?” 役神符是有触发条件的,目标越强,限制也就越高,符箓终究是天师画出来的,它们能具备诸多神异手段,可妄想随意拿捏修士,又怎么可能呢。 但姜望并不懂这个机会是什么意思。 虽然至今遇到的对手,许觞斛都是最弱的那一批,却偏偏是最难缠的那一个。 姜望很头疼。 “想画制役神符的难度很大,你能画出不止一张,只有青玄署里位高权重者才能做到帮你遮掩,因某地发生类似槭山那座小镇的情况,青玄署最有能力胡编乱造,歪曲事实,让得世人蒙在鼓里。” 许觞斛朗声笑道:“虽然我很愿意解答你最后的问题,但没必要,我的确只是普通凡人,可我的符箓绝不普通,这回便让姜先生真正见识一下。” 街道两面最靠前位置的许觞斛掷出符箓,霎时间,狂风大作,紧跟着后一排的许觞斛又出招,有电弧穿梭,被狂风裹挟着,扑向姜望和若水秋。 若水秋拔剑斩击,但奈何不得风与电,反而由剑身传递,电流袭遍全身。 若非有着第四境巅峰的体魄,这一下就得丢掉半条命。 姜望推掌向前,面朝两侧,把符箓的攻势尽数拦截,若水秋及时躲到姜望身后,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沉声说道:“上百个天师,符箓齐出,就算姜先生能抵挡,昔南小镇也要被毁于一旦!” 姜望并未说话。 屋顶的许觞斛也掷出了符箓。 一时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甚至天上忽然下起了冰雹。 将得街面砸出一个个坑。 灼热气息爆涌,再度撑起墙壁,冰雹落下,砸出阵阵涟漪。 紧跟着地面开始震颤。 青石板直接被拱起。 两侧青石板伴着厚重的泥土,好似一双手掌,便要把姜望和若水秋拍扁。 没等姜望做什么,若水秋已经出拳。 拳风呼啸,直接把两侧威胁打穿。 但随即夜空里响彻惊雷,径直劈落。 姜望眸子微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雷霆便在下一刻化作虚无。 “你符箓确实多,但没啥用。” 许觞斛一脸平淡,说道:“姜先生是澡雪境修士,仅凭符箓自然奈何不得你,但给你制造些麻烦,完全足够了。” 姜望挑眉道:“所以你尚有后手?” 许觞斛摊开双手,有符箓腾空而起,血色的气焰极其夺目。 随着符箓碎裂,两道虚影呈现于夜空。 “我这些年也并非一无所获,两位澡雪境的元神,陪姜先生随便耍耍。” 被役神符奴役的元神,在长时间的蕴养下,是有可能具备澡雪境当时巅峰的战力,仅从那两道虚影的威压,姜望便心知肚明。 而役神符能大量控制凡人或是武夫及低境界的修士,可面对澡雪境修士的元神,一张符箓只能对应一道元神。 许觞斛能直接亮出两道元神,显然此符的品秩颇高,与先前展露的役神符不可相提并论。 天师想真正匹敌修士,役神符的存在,尤为显著。 但这种符箓不是什么天师都有的。 除了要面临被天下修士追杀的危险,也有画制役神符的难度在,单此一条,便能把大多数天师的路堵死。 因献祭的血气颇大,想要无声无息做到,没有足够分量的人相助,很难。 这已经是姜望见到的第三张役神符,可见许觞斛暗地里究竟做了什么事。 他心头杀意愈演愈盛。 在两道虚影冲来的瞬间,姜望也掠身而出。 符箓的威胁便全都落在了若水秋一人身上。 好在她有着强横的体魄,勉强能撑住,可心里也在骂街。 初一接触,姜望便晓得那两道元神的本体非常人,要么便是许觞斛用了大量血气蕴养,虽然并没有自己那么强,可现在的姜望,也只是一道元神而已。 仅是一个照面,姜望就被打落,径直撞破街侧商铺。 许觞斛反而很意外,说道:“姜先生莫非在此刻还要藏拙?那两个元神确实很强,但同为澡雪境,姜先生不至于那么差劲吧?” 两道虚影悬浮半空,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神默然看着商铺。 姜望重新走出,拍打着身上灰尘,淡淡说道:“的确是个很好的机会,说不得今日我真要栽在昔南小镇。” 许觞斛皱眉。 姜望继续说道:“以分身符做遮掩,其实根本没想着逃离,真正的目的是引来妖怪,让得裴皆然等人分身乏术,留下落单的我,孤立无援,我确实没有低估你,迄今为止,你都算得上我最大的敌人。” 许觞斛平静说道:“承蒙姜先生夸奖。” 姜望瞥了一眼两道虚影,说道:“哪怕拥有足以杀死我的力量,但他们终究是死物,没有脑子,一切行动都是按照你的指令来,只要把你杀了,他们便不足为虑。” 许觞斛再次皱眉,他忽然意识到什么,震惊道:“你只是姜望的元神!?” 姜望不置可否。 许觞斛面色阴晴不定,沉声说道:“若仅是元神,役神符为何对你不起作用?” 姜望笑道:“因为我强,因为你废。” “看来姜先生有秘密啊。”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微微喘了口气,又说道:“原本姜先生没有想象中那般强,我都要放弃你的元神了,现在看来,你的元神,我势在必得。” “非同凡响的元神,再有役神符的蕴养,有朝一日,我便可举世无敌!” 姜望冷笑道:“你在想屁吃。” 他话音刚落,身影便已消失在原地。 直扑向许觞斛。 将其瞬间撕碎。 但背面屋顶的许觞斛轻笑道:“真正的我,并未在此,你做这些毫无意义,乖乖把元神奉献于我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昔南小镇(四) 昔南小镇某处巷子里的院落。 许觞斛急促喘着气。 他面色惨白。 “姜望有很大问题,明明只是元神,明明我已用出锁神符,他却依旧逃脱,现在真正的姜望已至,而且那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老家伙,也是个怪物,情况有变,我们的计划得再重新想想了。” 梁小悠满脸淡漠地看了许觞斛一眼,有嘲讽之意一闪而逝,说道:“我确也低估了许天师,你毕竟差点就解决了姜望,但姜望这个人的确有问题,此次绝佳机会若错过了,你便更不可能得到他的元神了。” 许觞斛阴沉着脸,说道:“我储备的符箓已近耗光,付出此般代价,什么也没得到,确实让我很不甘心,但你没有鼎盛的实力,若只是看戏的话,我只会平白送死,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虽非君子,更非莽夫。” 梁小悠说道:“你的想法有误,那个姜望依旧只是元神,不管原因是什么,真正的姜望好像不会出现在昔南小镇,我有法子禁锢姜望的元神,让其无法再归位,你肯定尚有底牌未出,真的甘心就此放弃?” 许觞斛皱眉,冷声道:“你有法子,为何早不使出来?” 梁小悠微笑道:“我以为你能解决。” “......”许觞斛阴郁道:“我也以为我能解决,能做到像姜望那般的,唯有澡雪境以上的大物,姜望不可能那么强,或许是他神魂有问题,又或是真性的问题,越想我越渴望得到,谨慎行事半辈子,今日若要莽一把,我可没有什么信心。” 他盯着梁小悠,沉声说道:“你得确保不会出错,而且那个老家伙也是麻烦,只能由你亲自解决,这样我才能有十足的信心。” 梁小悠点头说道:“那便分工合作,把姜望的元神彻底留在这里。” ...... 姜望拽着若水秋的白皙手腕,把她从碎石木堆里救出来。 老者仍在唠叨着,姜望只是问了一个问题,但至今都没有得到确切答案,因老者就差从他出生开始说起了。 “我已厌倦江湖,只想四处游历看看人间,奈何老本花光了,又没啥挣银的门道,不管如何自荐,都没有人用我,真是气煞我也,想我姚观海,纵横江湖数十载,哪里想到,也会有今日。” “姚观海?”姜望有些惊讶。 老者挑眉道:“怎么,听说过我的名号?” 姜望摇头说道:“我只是觉得这名字挺厉害的,但跟您的形象不太符啊。” 老者吹胡子瞪眼,“我年轻时也是意气风发,霸气侧漏,素有观海无敌的称谓......” 姜望说道:“若您真有那么大名气,怎么连馒头都吃不上?” 姚观海顿时语塞。 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 此子当真可恶! 虽然姜望觉得老者确实有些能耐,可也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许觞斛其实很弱,就算把地面砸个坑,初境修士和第二境武夫都能做到。 唯一值得称赞的,便是能瞬间避开神霄符,抓住在神行符状态下的许觞斛。 按照姜望的猜测,老者最高是四境武夫的程度。 “你气到我了,要再加一车馒头。” 姜望好笑说道:“您是跟馒头杠上了?大鱼大肉您吃不吃?” 姚观海擦了擦嘴角,笑道:“你小子可真是大善人,也罢,待得日后有什么麻烦,大可找我帮忙,我都能给你解决。” 姜望没有在意,若老者真是高人,仅用馒头就收买了,未免太掉价了些。 姚观海自顾自说道:“归根结底,我已算退出江湖,便不能再以江湖方式行事,但除了打架,我确实啥都不会。”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哪怕仅仅是一个馒头,现在是两车馒头,又有大鱼大肉,江湖人讲义气,我能给你一个请我帮忙的机会,你小子便偷着乐吧。” 他好像在给自己找补。 姜望只是笑了笑。 武神祠的四境武夫们都已赶来。 小镇外妖怪颇多,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仍未解决。 许觞斛的身影便又出现了。 “老家伙,我奉劝你最好别跟他有所牵扯,因他现在就有麻烦,为了所谓一个馒头,丢掉自己的命,这已经不能用愚蠢来形容了。” 姚观海看向他,皱眉道:“你在教我做事?” 许觞斛说道:“我只是在建议,若你不听,便要做好死在这里的准备。” 姚观海朝着姜望说道:“你现在请我帮忙,我就可以帮你直接弄死他。” 姜望向前一步,反而把姚观海护在身后,他看着许觞斛,笑道:“这回是真身吧?” 许觞斛答非所问道:“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真正的你没有出现,都是极蠢的事情,前面算是小打小闹,这回我可认真了......嘎!?” 他话音未落,脖颈便被姜望掐住,一张脸瞬间憋得通红。 但随即,另一个方向,又走出一位许觞斛。 他满是怒容的盯着姜望。. 姜望侧目瞧了一眼,手腕扭转,便让第一个许觞斛断绝了生息,躺倒在地后,方才化作符烬。 “你果然还藏着分身符。” 许觞斛脸很黑,他分身符的确用完了,这只是临时现画的,而且数量有限,是想等着梁小悠出手,才多说了些话,没想到姜望根本不讲武德。 而没等他再说什么,便觉胸口一疼。 低头就看到半截剑身。 他错愕的转头,看到若水秋的脸,紧跟着就是拳头来袭,直接被捶得炸裂开来。 若水秋颇为厌恶地甩了甩手里的剑,将得沾染的符烬甩干净。 姜望欲言又止,想着许觞斛其实挺惨的。 随后,许觞斛迟迟没有再出现。 姚观海此时面部微凝,抬头看着夜空,低声道:“有些不对劲。” 有黑雾慢慢变得清晰,笼罩整条街。 下一刻,伴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修长而高大的身影,自黑暗里走来。 四肢纤细,行走间摇摇晃晃,披头散发,身着破烂白袍,正是妖怪傲因! 袖子里探出的金属利爪,耷拉在地,可谓一路带着火花而至。 跟姜望所熟悉的傲因不同,眼前傲因的手臂更长,且身形更大,在月色的映照下,其影子直接覆盖了整条街。 傲因的天赋,陨落的越多,活着的便越强。 毫无疑问,这是一只凝聚着繁杂数量傲因道行的大妖! “怎么回事?裴皆然遇到了什么麻烦?居然把傲因放了进来?” 姜望面色凝重,眼前的傲因,带给他的感觉,甚至不亚于乌侯,麻烦了! 许觞斛及时出现,他笑呵呵说道:“姜先生,现在你已经无路可退,哪怕是元神归位逃走,也不可能,若不信,姜先生大可试试。” 姜望稍作尝试。 他果然还在原地。 淦! 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这绝非符箓手段......姜望抬眸看着笼罩整条街的黑雾。 傲因虽然气息很强,但应该不具备这种手段。 他下意识想到栖霞街底下那只妖。 莫非在林澄知的剑意下,还能生还? 又或者是我想多了,这是别的大妖? 但不管怎样,眼下局面都不太妙。 武神祠的四境武夫们,已经朝着傲因冲去,他们很年轻,每一个却都能在江湖称霸一方,他们都自诩天才,虽是团队协作,可事实上,各有各的想法,一个字,就是莽。 而武神祠作为隋国武夫圣地,里面出来的人,当然都是个中翘楚,纵然没有丝毫默契配合,却也将第四境武夫的气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凭着强横体魄,硬是缠住了傲因。 可终究力量相差悬殊,很快便陷入颓势。 被傲因一个个拿捏。 若水秋提剑掠至,剑锋横扫傲因脑袋,但被其轻松躲过,利爪探出,直接锁住了长剑,把若水秋重重砸在地上。 它貌似有着明确目标。 径直便朝着姜望而来。 但姜望刚刚摆出架势,傲因竟双脚发力,一个野蛮冲撞,目标直指正在看戏的姚观海。 “欺负老年人?” 姚观海很气,紧跟着便被一股巨力撞入商铺里。 姜望微微愣神,下一刻就要出手,然而空中惊雷炸响,是许觞斛用出神霄符,迫使姜望止步,猛地挥拳,把雷霆击溃。 许觞斛又再取出神行符,给自己贴上,身形瞬间化作残影,直接把神霄符贴满姜望全身,刚要撤离,但姜望伸手一抓,就薅住了许觞斛命运的后脖颈。 数十道雷霆降落。 姜望把许觞斛举高高。 这可把许觞斛吓坏了。 他只来得及惨叫一声,就化为灰灰。 姜望趁势掠出,但剩余雷霆凝滞一瞬,便朝他追了过来。 姜望撕扯着身上的符箓,同时出腿,将得雷霆击溃,可数十道雷霆,最终仍是有一部分劈中他。 普通的神霄符相当于洞冥境修士的全力一击,许觞斛的符箓品秩颇高,落在姜望身上的也有四五道,哪怕只是伤及表面,但毕竟是元神,衣裳没有破损一处,却直接让姜望面色惨白。 想着面对浑城降临的那尊神,也没有这般狼狈。 姜望怒急,而脸上表情却平静地吓人。 他抬眸看向某处屋顶,那里正有一个许觞斛在看戏。 第一百三十章 那一刀撕裂整个长夜 许觞斛俯瞰姜望,他的面色也有些苍白,笑着说道:“这一回,分身符是彻底用完了。” 姜望身子缓缓腾空,平视站在屋顶的许觞斛,没有说任何话,在许觞斛又刚刚生出笑意,便直接一拳轰出。 拳风肆虐数千丈,将得范围里的屋顶全部掀飞。 然而,许觞斛自岿然不动。 他笑道:“分身符虽然没了,但六甲神符还没用,由我手画制的六甲神符,能抵御十二次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姜先生猜猜看,我有几张六甲神符?” 姜望有些脸黑。 这是人前被许觞斛装了一波。 无法元神归位,又无法再以消耗神魂的方式借取本体的力量,只有洞冥境巅峰的实力,怕是累死也弄不过许觞斛。 但姜望丝毫没慌。 因神国一直在汲取着养分,哪怕使得元神增强有限,可终归是有效果。 真要打持久战,对姜望更有利。 毕竟许觞斛也拿他没辙。 真以为扼制自己不能元神归位,役神符就能起到作用了? 反而姜望最顾虑的是妖怪傲因。 他下意识回眸。 就见傲因拽着姚观海的腿,一通乱砸,但奇怪的是,姚观海纵然很惨,却貌似一点伤都没有。. 若只是第四境的武夫,可没有这么强的体魄,对比若水秋便清楚,仅是被傲因砸在地上一次,就半天没爬起来。 看来姚观海确实有点本事。 只要能缠住傲因,姜望便无需再有任何担心了。 许觞斛此时阴沉着脸,说道:“姜先生貌似没瞧得起我,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往别处看。” 姜望淡然说道:“你又能怎样?役神符对我而言,只是废纸一张,我打不死你,你也弄不死我,但等你所有符箓都用光,我就能打死你了。” 许觞斛表情变得很快,笑呵呵说道:“原来姜先生是这么想的,可惜啊,我的符箓貌似到明日也用不完,但姜先生只能强撑着,待得你元神虚弱,我再取,便是探囊取物。” 姜望微微一笑,若以正常思维,的确如此,然而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除非许觞斛能把神国也给毁掉。 莫说他没有这个本事,甚至都不清楚神国的存在。 姜望懒得纠正其错误思想,便就这么耗着吧,许觞斛的符箓会越来越少,而自己只会越来越强。 许觞斛看了一眼迟迟没有被傲因解决掉的姚观海,目前神霄符所剩无几,杀符数量也有限,只能依靠六甲神符立于不败之地。 但如果傲因被姚观海缠住的话,镇外的裴皆然和申屠煌但凡出现,情况就又不妙了。 他有些懊恼,梁小悠怎么还在看戏? 此时若水秋已经重新站起身来。 她看了一眼貌似跟傲因玩游戏的姚观海,表情稍微有些凝固,但刚要前去帮忙,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人,此人全副武装,裹在黑袍里,亦有着黑色气焰环绕,只能看出人形。 好像没有瞧得上若水秋,径直朝着姚观海而去。 若水秋持剑拦截,剑音炸响,将得黑色气焰撕扯两半,同时把黑袍人击飞。 姜望看到那一幕,说道:“原来你有帮手,但貌似不咋地。” 许觞斛则是微微松了口气,轻笑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摊开双手,抓着一把符箓,抬脚落下屋檐,有神行符的加持,让他能在半空中行走,但此般消耗符炁颇大,等他落地,一张神行符便也消失。 姜望凝视着他,再次出拳,伤害又被六甲神符抵消,仅是拂动了衣袍。 提高品秩的六甲神符,能抵御的次数翻倍,但如果是非一般的洞冥境巅峰修士,自然就能缩短次数。 姜望估摸着,出两拳的程度,便已消耗六甲神符五次防御,可画制六甲神符是比分身符容易的,哪怕姜望不懂得这些,有分身符的例子在前,也能知晓,许觞斛手里的六甲神符数量恐怕极多。 就算在神国汲取养分的过程里,他能变得更强,但真要消耗六甲神符,累死也办不到。 有姚观海的出乎意料,有裴皆然和申屠煌等人在小镇外,目前姜望只能拖。 这自是很憋闷的事情,但许觞斛确实把他逼到了很难做的境地。 偏偏许觞斛只是会画符的普通人,神国能汲取的养分其实很有限,否则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六甲神符又算个屁。 此刻许觞斛颇有符箓在手,天下我有的气势。 他就好像在闲逛一般,风轻云淡的朝姜望靠近。 姜望则慢慢往后退。 可又觉得这般表现太差劲了一些,哪怕不愿损耗力量,咱面子得立起来啊。 因只是元神,除非想要更强,否则坚固如第四境巅峰武夫体魄的程度就是常态,只要不动用修士的手段,损耗便可忽略不计。 于是他举起了拳头。 迎面就给了许觞斛一锤。 而这一拳,对于六甲神符而言,损耗程度也可忽略不计。 姜望毕竟不是武夫,他只是拥有武夫那般强悍的体魄而已,纵然可拳碎大石,但相比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那是半点水花也泛不起。 真正目的是要把许觞斛的杀符耗光,届时就是两个盾牌互莽了,在谁也奈何不得谁的情况下,每一息每一刻都在变强的姜望,就能直接奠定胜局。 但姜望也在注意着黑袍人。 那股黑色气焰很怪,没有半点妖气,又非修士或武夫的气息。 虽然最开始被若水秋一剑斩飞,但此刻正与若水秋斗得旗鼓相当。 黑袍人貌似用得是武夫手法,你一拳我一脚,打得空间都在震颤,甚至隐隐有压过若水秋的势头。 姜望很明显的感觉到,黑袍人貌似也在慢慢变强。 而且比自己变强的速度更快。 这场战斗才算是真正让姜望见识到武夫的风采。 若水秋直接搬起巨石,黑袍人轻轻一拳就把巨石轰得粉碎,若水秋拳风来袭,黑袍人不动如山,竟伸手把风劲撕裂,两者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雷鸣般的炸响,拳头相撞,遭殃的却是周围。 强横的气息肆虐,顿时间,飞沙走石,仅存的青石板纷纷炸裂,街道两侧商铺摧枯拉朽般破碎,若非此条街上没有太多百姓居住,且闹出这般动静,早已惊慌逃离,怕得是血流成河的场面。 小镇里自然也有衙门,是要比镇守府衙再低一级,其中不乏高手,可昔南小镇衙门里显然没什么高手,衙门的人根本不敢接近此地。 姜望又见姚观海出拳,直接把傲因打出数百丈远。 那看起来真的是普普通通的一拳,傲因纵使没能跨入澡雪境界,可也相当于躺在门槛上,拿捏洞冥境巅峰修士该是轻轻松松的,却被姚观海普通的一拳打懵圈。 或许姚观海那一拳是化繁为简,其实凝聚着极强的力道,但至少证明着,姚观海绝非第四境武夫,而是第五境的宗师! 姜望暗暗咂舌,迄今为止,宗师境武夫他只见过骆岘山,而姚观海看起来甚至比骆岘山更强。 真就因为一个馒头,换来一个高手呗? 如果没有姚观海在此,傲因的出现,无疑是对姜望致命的威胁。 两场战斗都很精彩。 只有姜望和许觞斛在干瞪眼。 姜望凭借着堪比第四境巅峰武夫的体魄,消耗着许觞斛的杀符,而两者又谁都不能伤到对方,皆有闲心关注别的事情。 许觞斛其实在想,虽是晓得梁小悠状态不佳,能以黑雾锁困姜望的元神,又召唤来傲因,但自身实力是不是有些太差了,对付一个四境武夫,都打了半天。 哪怕梁小悠在渐渐找回感觉,但再这么僵持下去,问题就严重了。 许觞斛仍是有底牌的,他想继续藏着,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若不亮出底牌,最终结果依旧是啥也捞不着。 他面色凝重,又再取出一张符箓。 下一刻,狂躁而可怕的气息席卷整条街。 黑夜转瞬间仿若白昼。 犹如神明降临。 有硕大的身影凭空出现,双脚踩着两条街,挥手驱散乌云,皎洁月色悬于头顶,好像一个光环,极其厚重的威压,让得傲因险些没站稳。 许觞斛借神行符回到某处屋顶,轻声笑道:“希望姜先生的元神值得,让我付出此般代价,浪费了两个澡雪境元神,甚至把最大底牌亮出来,姜先生都该算死得其所了。” 姚观海不可置信的看着那巍峨的身姿,“澡雪境巅峰大物的元神?!” 许觞斛挑眉道:“老家伙却是好见识。” 姜望茫然而又震惊地说道:“你怎么可能得到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元神?” 许觞斛说道:“机缘巧合罢了,正好遇到一位大物陨落,纵使元神出窍,但也极度衰弱,没能抵抗住役神符,可压制此元神,也是花费了我很长的时间。” “我从未想过把他放出来,然而姜先生属实难缠,最后的机会又摆在眼前,已经做了那么多,自然没道理放弃,我会献祭整个昔南小镇,等得到姜先生的元神,我会用你的元神,再亲手毁掉浑城。” 姜望微微抬眸,凝视着许觞斛,长夜刀凭空出现在手里,散发着极其晦暗地寒芒。 澡雪境修士的元神,再以血气蕴养,虽基本拥有澡雪境的力量,但只能算是初窥门径,毕竟第一类元神仅有本体一部分道行,哪怕是第二类元神,也至多是具备本体的大部分道行。 而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元神,就算只是一部分道行,亦肯定处在澡雪境界里。 作为许觞斛最后的底牌,显然是以大量血气蕴养的,纵使没有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怕也不是寻常澡雪境修士能比。 身在浑城侯府里真正的姜望,思考着对策。 林澄知已被谢吾行接走,其伤势颇重,很难帮得上忙,骆岘山也已离开,住在半日闲客栈,可刚刚拒绝加入武神祠,哪怕姜望依然有脸请求帮忙,相信骆尊者也会同意,但骆岘山毕竟是武夫,要及时赶到昔南小镇很难。 想了片刻,貌似一点辙都没有。 夜游神说道:“虽因距离的缘故,神国的影响有了限制,但能把你的真性困在昔南小镇,也绝非常人可以办到,要么强行出困,让真性回归,否则暂时没有别的法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原来他叫许觞斛 许觞斛站在屋顶,茫然失措。 我那么大的元神呢? 那可是我最大的底牌啊! 怎么刚刚露面,都尚未有什么表现,就没了? 神国的力量虽然不能用,但存放在里面的藤椅是可以取出来的,姜望默默把藤椅摆好位置,舒舒服服躺着,轻笑道:“你已经没有胜算了。” 许觞斛面色阴沉的看着他,显然,是真正的姜望来了。 他可不清楚姜望此刻的状况,澡雪境巅峰的元神,哪怕不具备真正澡雪境巅峰的实力,但被姜望轻松一刀解决,许觞斛怎能不怕? 他环顾四周,根本没有梁小悠的踪影。 面色更难看了。 终日降妖,却被妖怪降了。 若非梁小悠鼓吹,让他对姜望的元神势在必得,何以落得此般田地? 但这种无能狂怒仅是一瞬,因此种情绪没有意义,最关键在于,许觞斛有自信,他始终藏着一张又一张底牌,在底牌未尽出的时候,他想及时止损,而在底牌尽出的时候,许觞斛也从未觉得自己会输。 然而,他觉得只是他觉得。 姜望笑呵呵道:“你莫非还能再掏出一张符箓?” 许觞斛看着他,咧嘴一笑。 姜望表情微僵,你在逗我? 我身上没有贴着倒霉符啊,怎么成乌鸦嘴了? 许觞斛拽了拽自己的衣袍,说道:“姜先生亲至,我满身的六甲神符便也等同废纸,但我想着怎么也能抵御一阵,因为我有很多,而且神行符也有很多,只要我全部用上,姜先生怕也很难留下我。” 他话音刚落,浑身便燃起气焰,直接消失在屋顶。 他很紧张,唯恐姜望突然出手,而说那番话是因为没忍住,可已经出现在数里开外的许觞斛,满心疑惑,姜望怎么没反应? 其实姜望也很懵。 他是想出手,但他现在是个废柴啊。 虽然第一时间就提醒夜游神,甚至要请姚观海,但刚张开嘴巴,许觞斛已经跑了。 这怎么能行! 夜游神已经化作一阵风,追了过去。 傲因再次伸出利爪。 姚观海直接出拳,等姜望看去,便只是爆开的一团血雾。 他瞠目结舌,所以姚观海之前跟傲因打了半天,是在干嘛? 姜望皱眉说道:“您老不厚道啊。” 姚观海笑道:“你又没有请我帮忙,我跟妖怪傲因耍耍咋了?现在我懒得耍了,它又聒噪,那只能送它见烛神了。” 姜望无所谓道:“不管怎样,您都算帮了我大忙,馒头管够,您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姚观海呵呵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若水秋踉跄上前,说道:“姜先生就让那个天师跑了?为何刚才没直接出手?” 姜望猛咳了几声,说道:“他跑不掉。” 直接从浑城来到数百里外的昔南小镇,险些要了半条命,若再让许觞斛逃了,姜望就得抽自己大嘴巴了。 我不要面子的嘛? 姚观海突然说道:“那个浑身环绕黑色气焰的家伙呢?” 姜望面色微凝,黑袍人看着是许觞斛的帮手,但更显神秘,虽然好像只有第四境巅峰武夫的程度,威胁尚且不及许觞斛,可把自己元神锁困住的,显然就是此人。 因覆盖整条街的黑雾与黑袍人身上的气焰一样。 姜望意识到,此人可能是更大的麻烦。 ...... 昔南小镇外。 裴皆然默默擦拭着玄铁棍上妖怪的血迹。 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妖怪。 申屠煌及四位镇妖使都有伤在身,后者伤得更重。 相互搀扶着往小镇里走。 裴皆然仍旧身轻如燕,虽说她模样看着很狼狈。 姜望看向裴皆然,调侃道:“你来得真及时。” 而裴皆然注视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微微愣神后,便了然于胸道:“原来跟我们一块来的是元神。” 姜望不解,问道:“何出此言呐?” 裴皆然指着他,淡淡说道:“这才是真正姜望的姿态,前面那个姜望,很勤快,而且没有藤椅。” 姜望:“......”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皆然又道:“怪不得你迟迟没有解决那个天师。” 真正的大物,元神是可以与本人修为别无二致的,若非天赋异禀,澡雪境修士普遍元神较弱,此乃常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勾栏听曲又一人 许觞斛终究想报复一下梁小悠,因他从最开始便是要利用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可没想到最后反被妖怪利用了。 但话音刚落,他发现姜望的表情很迷茫。 怎么事儿? “你要提醒我什么?”姜望皱眉道:“说啊,你哑巴了?” 许觞斛震惊。 “我说栖霞街底下那只妖怪就是梁小悠,她没有死!” 姜望生气道:“说话说一半,你耍我?” 许觞斛急切道:“我都说两遍了,你是不是聋啊!” 姜望恼怒道:“你说啥了!” 紧跟着朝裴皆然摆手,说道:“弄死他。” 什么意思? 莫非你跟那妖怪是一伙的? 闹这一出,根本就是在演我? 最后倒霉的只有我? 许觞斛开始怀疑人生。 但很快许觞斛意识到什么。 他尝试着再次说出梁小悠的名字,姜望没有反应,只是在催促着裴皆然。 他开口骂街,姜望有了反应,脸色瞬间变得很黑,直接掏出一张雷符。 许觞斛顿悟了。 肯定是梁小悠做了什么,只要提及有关她的事情,别人或是忽视,或是根本就听不到。 但这种手段未免骇人听闻了些。 许觞斛在复杂的情绪里,裴皆然制止姜望,再次问道:“槭山小镇的事情和鴸睚的出现,是你做的吧?” 那里有许觞斛残留的符炁,便足以证明,但要治罪,当然得确保。 许觞斛此刻没有理由否认,他点了点头,随即惨然一笑。 姜望在旁很气,所谓要提醒我的事情,就是骂我? 而我居然真的等着听。 姜望可谓气急败坏。 等到裴皆然结案,许觞斛便于雷符下断绝生机。 看着仿若黑炭般仍在冒烟的许觞斛,证明着绝非分身符,姜望又取出几张雷符,再劈了几下。 没想到,许觞斛临死前,又让他装了一波。 但用赵汜画出的符箓杀死许觞斛,便也算了了赵汜的心愿。 除了一点小意外,结局还是很完美的。 若水秋此刻说道:“他有那么多符箓,不会再生变故吧?” 姜望愣神。 许觞斛死了那么多次,确实很难保证这回是不是真的死了。 虽然确信眼前的许觞斛并非分身符,但如果是别的符箓呢? 他猛地摇头,说道:“别杞人忧天,许觞斛已经成渣,根据种种情况都证明其确是本人,不可能再活过来。” 真要一直抱着许觞斛没死的想法,以后日子就没法过了。 何况许觞斛明摆着躺在那里。 裴皆然略有怅然地说道:“现在基本能证实,青玄署里确有人在帮他,而且职位很高。” 姜望挑眉道:“你不会真的怀疑刘行令吧?” 裴皆然说道:“许觞斛有几张役神符,你最清楚,除非他画制役神符的期间是在外境,否则能在苦檀不露丝毫风声,职位最低也是二品镇妖使才能办到,但苦檀青玄署里除了行令,镇妖使最高只有三品。” 姜望好奇道:“如果是跟你一样呢?” 裴皆然微怔,她只是三品镇妖使,但权力等同行令,虽说在青玄署里独一无二,可有着比自身职位更高权势的镇妖使,也不见得没有,无非是没她那么夸张。 “剑神把此事交予我,任何有嫌疑的人,我都得查。” 姚观海伸着懒腰,唉声叹气道:“老了啊,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要不咱先找个地儿吃点东西,睡一觉?” 裴皆然清冷道:“也好。” 她此刻也有点回过神来,前面因状态不同,倒是无所谓,但慢慢的,恐惧的毛病就会再次滋生了。 得尽快找到舒适地。 因此,她话音刚落,便直接原地消失。 姚观海错愕道:“看来她也困了,跑得真快。” 姜望收起藤椅,又给自己贴了一张神行符和甘露符,毕竟莫家兄弟不在,要求别人背着自己也不太好,只能亲自走路了。 真累啊。 没走几步的姜望,便很感慨。 他回头让若水秋把许觞斛的尸首暂时交予昔南小镇的衙门,若水秋紧跟着又吩咐武神祠那些四境武夫做事,这里若水秋相对熟一些,在前领路,往客栈行去。 而在相隔三条街的位置,裴皆然看着面前空荡的街道,感觉哪哪都长得一样,何处是客栈? ...... 丑时二刻,北街客栈。 因太晚的缘故,又得让厨子准备饭菜,姜望直接豪掷二两金,住店及吃饭都包括在内,剩余的是赏钱。 很快,桌上摞了很高的馒头,客栈里的门面菜肴上齐,又有美酒佳酿两大坛。 别看姚观海很瘦,但真能吃。 阿空若在这里,恐怕都得急哭。 因姚观海下手太快。 若水秋倒也不遑多让,武夫因体魄的缘故,本就比常人能吃些,刚经历好几场厮杀,确实饿坏了。 唯有姜望细嚼慢咽。 属实没啥胃口。 他一直在冒虚汗。 甘露符只是让他稍微正常点,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姜望又给自己贴了清凉符,想着以防止以后再有这种情况,真得让赵汜多储备符箓随身携带了。 若水秋好奇道:“姜先生很热么?” 姜望笑道:“吃饭的时候难免热一些。” 这么一说,面对满桌热腾腾的佳肴,又是一阵大快朵颐,若水秋也觉得自己有些出汗了。 姜望问道:“你要继续留在昔南小镇?” 若水秋说道:“此番闹出那么大动静,顾景风若在昔南小镇,怕也已经趁机离开了,再待下去便没什么意义。” 终归是刚刚并肩作战,姜望迟疑道:“你或许可以往东北方向去。” 那个方向会途径浑城。 若水秋想起初见姜望的画面,问道:“姜先生如何确信顾景风不在昔南小镇?是否姜先生真的见过他?” 姜望微笑道:“山泽部众的成员都很会藏,哪怕真的见过,也未必认得出。” 若水秋没再说什么。 虽然很能吃,但她终究不是阿空。 仅吃了四个菜,二十个馒头,就饱了。 而姚观海才刚刚开始。 客栈里很安静,除了他们,便没有别人了,有的也都在楼上睡着,毕竟现在仅剩不到两个时辰就该天亮了。 有些斑驳的大门敞开着,伴随一阵轻风,裴皆然面色稍有不自在的跨门而入。 姜望招呼一声。 但裴皆然步履匆匆,说了句“我不吃”,便直接登上二楼。 在柜台里昏昏欲睡的伙计,蓦然惊醒,忙道:“客官,您要住店么?还没给钱呢!” 回应他的是裴皆然重重的关门声。 毕竟是修士,自然晓得哪个房间里没人。 姜望只能朝着伙计摆手,说道:“都一块儿的。” 伙计急切的表情顿缓,面前这位贵客掏出的金子,足以在这住上大半年的,其中包括每日都大鱼大肉的伺候。 别说贵客有朋友直接住店,哪怕再叫百来人,也无需另付银钱,虽然客栈根本住不了那么多人。 他这么想着。 客栈里又进一人。 径直走向姜望。 申屠煌看着狼藉的桌面,想要坐下来的念头便消失了,他开口说道:“裴行令也在这儿吧?既然许觞斛已经伏诛,待得明日一早,我会将其尸首带回浑城,交予郡府结案,便不同你们一路了。” 有莫名的情绪,又因记忆被抹除的断层,申屠煌越看姜望越不顺眼。 说完便直接走了。 姜望自是没有理会,等姚观海吃饱喝足,他们各自回房间休息。 翌日清晨,昔南小镇渐渐热闹起来。 某条街被毁得惨不忍睹,围观议论者不胜凡举。 姜望像是习惯了一般,从神国里取出几大箱银子,交予衙门,用以修建及赔偿。 他们起得有点晚,若水秋帮忙把银子送去衙门后,便先行告辞离开。 毕竟武神祠四境武夫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姜望吩咐客栈伙计,准备了马车。 虽然可以让裴皆然带着他直接飞回浑城,但好不容易来到外面,他也想沿途看看风景,有赵汜的甘露符,不用担心死在半路上。 会累一点是必然的。 因马车的颠簸,相隔浑城数百里,若没有甘露符,其实是很危险的事情。 哪怕姜望邀请裴皆然同行,但考虑到一路得途径数十座城镇,她便心慌意乱,寒毛倒竖,直接便逃之夭夭。 最后只有姜望和姚观海驾着马车,出离昔南小镇。 ...... 隋国神都。 某处府宅里。 曾到过苦檀武神祠的青衣男子,毕恭毕敬跪伏在地。 有温和地声音响起,“月底祭贤便要开始了,各境魁首都是全隋更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想办法与他们接触,相信那位也会有动作,就算自己得不到,也要阻止那位得到,我给你备了些符箓,不至于遇到太大危险。” 青衣男子将脑袋垂得更低,恭声称是。 温和地声音再次响起,“苦檀剑阁、青玄署和武神祠好像都在争抢浑城那个姓姜的,宁十四回到神都后,骁菓军也有了些动作,若有机会,便也笼络一下。” 挥退青衣男子后,隔间里沉寂片刻。 有折扇打开的声音传出,模样俊美,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迈着不羁的步伐,跨出府门,沿街而行,惹来大媳妇儿小姑娘们炙热的眼神投视,眼睁睁看着他入了烟花勾栏之地而黯然神伤。 . 第一章 公子您真勇啊 隋国苦檀,酒仙郡府城。 城外左侧百丈是数十亩的梨树园,正值深秋,却开满梨花。 秋雨绵绵下,好一副梨花带雨的景象。 有表面简易内里奢华的马车遥遥而至。 从昔南小镇往浑城,郡城自是不顺路。 但所谓来都来了,机会难得,姜望同姚观海稍微商量一下,便转道来了趟郡城。 实则酒仙郡城名为酒仙镇,此为苦檀乃至整个隋国,酿酒技术的发源地。 随着烛神及漠章战役的文化断层,很多事物都得重新研究,酒仙镇有着数千年的底蕴,是新隋最早升华酿酒技术的地方,哪怕已是郡城,但镇名从未改过。 虽名为镇,但外面也基本都是以郡城称呼,而且算得上是苦檀最大的城镇之一。 在出路引,入镇之际,姜望有注意到百日筑基阶段的修士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的出现,甚至街上不乏洞冥境修士和第三境的武夫。 想着不愧是酒仙郡的郡城,相比若非寻仙者莅临,浑城便只有童伯一位修士,以前也只以为童伯是普通人,武夫虽有一些,但最高只是第二境的情况,根本不可相提并论。 修士及武夫齐聚的画面,在浑城是数十年难遇,而在郡城却是日常。 姚观海驾着马车,掐指一算,说道:“此番景象虽在郡城很正常,但直接在街上闲逛的画面也是少见,老夫眉头一皱,便晓此事很不简单,怕是因祭贤的缘故,让他们大为活跃,再过几日,修士和武夫的数量会更多。” 姜望皱眉道:“祭贤是隋国大事,各境都有明确地点,他们都跑来郡城做什么?” 姚观海噎了一下,想着姜望莫非是个隐世多年的老怪物,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啊。 但他仍是笑着说道:“十月甘七祭贤日,全隋祭拜,家家门前都要点香祈福,第二日开始,便得筹备各境的秋祭大会,其实无聊的很。” “归根结底就是选拔人才,免得朝堂招揽栋梁之材有所遗漏,又或是那些权贵把资源都分给自家小辈。” “秋祭大会的目的之一,便是给为大世陨落的先辈看看后辈的蒸蒸日上,也是给予全隋百姓家中小子闺女,鱼跃龙门的机会。” “只要他们有资质,但寻常投路无门者,便能借此机会光耀门楣,甚至入朝为官。” “而在此前,各郡自然也得有一轮选拔,郡试前十人,方能再有资格参与一境的秋祭,各境青玄署、武神祠及鱼渊学府,甚至宗门,都能挑选满意的弟子。” 姚观海抚着胡须道:“各境魁首,最终还得入神都殿试,直接面圣,前途远大。” 姜望轻声说道:“可神都虽是好心,让得人人都有机会,但权贵仍在,想要真正公平,哪有那么容易。” 姚观海说道:“话虽如此,但最起码不再是毫无机会。” 姜望笑了笑,顺着车窗,看着避雨的百姓,冒雨而行的武夫,雨落而不沾身的修士,他便又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 赵汜总计画出七十四张甘露符,二十五张神行符,四十三张雷符,十九张清凉符,六张好运符,画出这些符箓,仅用了两盏茶。 目前姜望已经用了一些。 其实他心知肚明,最重要的甘露符,若回浑城的途中,耽搁时间,可能半路上就得用完。 但像这种符箓,稍微大点的城镇都有卖的,毕竟普通的天师也得生活,哪怕他们画出的甘露符效果更差,可姜望财大气粗。 那么所有问题便都不是问题了。 就是这么任性。 往前缓慢行驶的马车突然止步,姜望微愣,意识刚入神国便又退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姚观海尚未说话,姜望已经掀开车帘,只见正对面也有一辆马车,两侧更有护卫打扮的人戴着斗笠,腰挂佩刀,面容十分冷峻。 姜望左右打量一番,说道:“未曾挡路,错开便是,何故直朝着我们而来?” 右侧为首的护卫淡淡说道:“我家公子喜欢直行,你错开便是,动作快点。”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富家子的臭毛病。” 姜望则客观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习惯,哪算得什么毛病,毕竟人家好言好语,又没有横行街市。” 他话音刚落,对面那些护卫已经拔刀,“我家公子耐心有限,再不退开,便拆了你的马车直行。” 姜望很无奈,说道:“这不是打我脸么?果然臭毛病是不能惯的。” 郡城是很大,可毛病也比浑城多,就算是杜子澄那般纨绔,也没有此般气势。 姚观海拽紧缰绳,问道:“错开?” 姜望默默整理一下衣装,微笑道:“咱们直行。” 姚观海咧嘴一笑,咱虽说退出江湖,但也是有脾气的,换作往日,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拳头招呼,而姜望貌似正有此意。 一则退开很没面子,二则真要被拆了马车,姜望身子骨可受不得雨淋。 好好说话,退就退了,非得说句不中听的,姜望自然不会惯着。 姚观海扬起长鞭,骏马嘶鸣,马车突兀加速,把姜望直接甩躺在后座,他赶忙双手撑住两侧木板,喊道:“我让你直行,没让你加速!” 那些护卫没想到忽生此般变故,第一时间挡在前面,拔刀便斩向疾行的马车。 而姚观海只是轻轻挥手,护卫们便朝着两侧飞出,重重摔在地上,眼看着两辆马车就要相撞,对面驾车的人及时反应,勒马错开,车厢擦过,姚观海没有停留,继续疾行,发出畅快的大笑声。 “公子!”护卫们围上前去,扶车厢的扶车厢,牵马的牵马,但就是没人敢掀车帘,只能等着公子回话。 许久,车厢里才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查清楚那人是谁,把他马车拆了。” 护卫们躬身领命。 但为首的护卫小心翼翼道:“公子,看刚才驾车的老头儿,能耐不低啊。” 车厢里淡淡传出一声,“嗯?” 护卫们顿觉浑身发寒,整齐划一挺直腰背,“小的们这就调集人手,拼死完成公子指令!” ...... 某家酒肆门前。 姜望下得马车,虚弱的连咳几声。 姚观海将马车交给酒肆伙计,神情怪异的瞄了姜望一眼,果然是个老怪物,哪怕返璞归真,但老年人的姿态仍在,话说我都年入古稀,也没像他这般啊? 吩咐伙计热了一壶酒,姜望团缩在角落里,好奇问道:“郡府管制很轻啊,我们在街上驾车疾行,都没人问的么?” 姚观海说道:“我以前也只来过一次,但你要说郡府管得轻,那就大错特错了,谈及苦檀,修士和武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剑神,而谈及酒仙郡,莫说修士武夫,就算是寻常百姓,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郡守大人。” 姜望茫然道:“我没听说过啊。” 姚观海已经习惯,看在跟着姜望,一路上大吃大喝的情分,他耐心解释道:“酒仙郡这位郡守其实是个武夫,具体有多强,没人知晓,只知凡是敢在郡城闹事者,莫管武夫修士,当街就会被镇压。” “因此府衙反而轻易不会巡街,实是没必要,至于为何没人管我们,确是很奇怪的事情,也许是郡守贪睡,尚未起榻?” 酒菜已上桌,姚观海直接开吃,对此疑问很快就抛之脑后。 但姜望很无语,眼看着天都黑了,尚未起榻?这像话嘛! 他终归没有多想,毕竟虽是纵马车疾行,而因下着雨,街上百姓稀疏,修士及武夫也都未在街道中间,无伤大雅,郡守懒得出手,也在情理之中。 姜望随意抬眸,酒肆外面是戴着斗笠的护卫慌忙隐藏身形,他好笑的说道:“我们被盯上了。” 姚观海吃着饭,喝着酒,嘴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郡城里没人敢把事闹大,所谓纨绔子弟也比别处聪明得多,他们懂得底线在哪儿,就算有心报复,也只会用正常手段,不用搭理。” 短短半个时辰,有关姜望的情况便已呈现在那位公子手里。 护卫首领低眉顺目道:“此人是酒仙郡浑城人士,姓姜名望,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属下怀疑就是那位击退大妖乌侯,覆灭月满西楼的澡雪境修士,毕竟浑城里叫姜望的应该只有一个,公子......要么算了?”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护卫首领表面镇静,心里慌得一批。 那可是澡雪境的大修士啊,苦檀最巅峰的存在! 这不纯粹茅房里点灯嘛! 公子把玩着绣花针,将得记录姜望情况的信笺随手一扔,绣花针飞出,把信笺直接钉在门上,“我在外面待了二十余年,但小时候也曾听父亲提及浔阳候。” “他举家搬至浑城,给酒仙郡闹出不小的动静,除了月满西楼,山上宗门要么被灭,要么离开酒仙郡,或是蛰伏不出,既是浔阳候的儿子,想来会很有意思。” 护卫首领无法再保持镇静,公子您是真勇啊。 何止有意思,简直吓死个人! 第二章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 “公子,咱别这么勇......”护卫首领试图让自家公子改变想法,虽然他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但只要想到澡雪境三个字,他便腿肚子打颤。 “怕什么?有事本公子兜着。”那位公子显然是我行我素之辈,“你们只需拆了他的马车,剩下的事情,本公子亲自来。” 护卫首领的脑子里天人交战,犹豫道:“公子,咱话先说好,我们拆了马车就跑,但小的会搬救兵,您到时可别怪我们跑得太快。” 护卫们对公子很敬畏,但某些时候,他们又好像跟自家公子没啥关系,当着公子的面居然敢说出这种话,而那位公子也是理所应当的模样,甚至很嫌弃地摆手道:“快点滚。” “得嘞!”护卫首领飞一般离开。 别管之前怎么害怕,答应公子的事情,就得做到,但要拆掉一位澡雪境大修士的马车,他们得伪装一番,纵然觉得可能多此一举,可表面功夫得做好。 天色未暗,护卫们已经穿上了夜行衣,在雨雾里驰行,惹来百姓仿佛看傻子的眼神。 有武夫很奇怪,问旁人道:“郡城有郡守大人在,怎么这些人此般造次?虽然看着痴愚,但明显不是要去做好事,他们不要命了么?” 有百姓微微笑道:“没见识了不是,以前郡城里肯定不会出现这种情景,但近半月里却时常发生,那都是因为铁锤姑娘回来了。” “这些穿着夜行衣的人也非痴愚,最多是脑子不太好使,别管他们如何打扮,只要看着奇怪,那身份就已经彻底暴露了。” “我仍记得上回,他们都戴着娃娃爱玩的兔子面具,目的是到酒肆买酒,是因铁锤姑娘喜欢喝酒,但又要瞒着家里长辈,便吩咐护卫伪装买酒,瞧他们往酒肆去,怕也是为了买酒。” 武夫瞠目结舌。 何其奇葩? 百姓又道:“咱虽然心知肚明,但这些人的确很好玩,不过你看向他们的眼神也要稍微藏一藏,否则被察觉的话,他们自觉暴露,下回打扮会更傻,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笑死的。” 武夫直接哑口无言。 他整理一下情绪,好奇问道:“那位铁锤姑娘是何人啊?” 想着姑娘家的怎么会有这种名字? 怕不是个打铁的? 百姓顿时紧张的四处观望,拉着武夫到一边,窃窃私语。 就见武夫的表情变幻莫测。 紧跟着似是被吓到,慌忙就跑了。 ...... 护卫首领很是谨慎,在距离酒肆尚远时,便打起手式,护卫们分散开来,有在酒肆旁盯梢的,有打掩护的,有当墙的,护卫首领在‘墙内’亲自动手拆车。 然后有百姓在远处默默围观。 姜望也在看着,但他没有制止。 只是觉得这些护卫掩耳盗铃的做派,画面真清奇。 护卫首领掀开车帘,愣了一下,又退回来,打量几眼马车,嘀咕道:“果然是浔阳候府的小侯爷,表面上只是很普通的马车,但里面坐垫都是金丝的,这要是拆了,也忒可惜了。” 他小心翼翼把车厢里贵重的玩意儿拆下来,唯恐磕着碰着,递给旁边的护卫,嘱咐道:“看好了,等会儿咱给当了去。” 胆子一大起来,护卫首领啥都不顾了,确信再没有贵重的东西,他伸手一挥,护卫们一拥而上,很快便把马车拆得七零八落。 车轱辘都给跺碎它。 做完这一切,真就没有半点迟疑,以最快速度逃之夭夭。 但没跑出几步,身子便僵住了。 一股极强的威压笼罩着他们。 护卫首领微微侧目,斜眼上挑,酒肆屋檐上半躺着一道身影,正是之前驾马车横冲直撞,并信手间把他们全部扇飞的老者。 雨珠坠落,没能沾染老者分毫。 若非修士,便是境界极高的武夫。 护卫首领面容严肃,蓦然喊道:“都是我家公子的主意,有事找我们家公子!” 姚观海错愕,感慨道:“你真是一位忠心耿耿的护卫。” 护卫首领自然道:“阁下谬赞。” 姚观海瞪大眼睛,说道:“我是在夸你?” 护卫首领费解道:“不然呢?” 姚观海哑口无言。 你可真是个人才。 姜望撑伞坐在酒肆门口,免得雨珠溅到身上,淡淡说道:“把东西留下。” 护卫首领背对着,浑身僵住,也转不了身,但却正气凛然,刚刚要说话,貌似是唯恐自家护卫再丢人,那位公子撑着白色油纸伞出现,恨铁不成钢的道:“闭嘴!” 紧跟着,护卫们就发觉自己能动了,他们依旧没有迟疑,迈开步伐,很快便跑得没影儿。 护卫首领的声音仍在响彻,“公子要撑住啊!” 公子嘴角抽搐,有这么一群护卫,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表面上是护卫,实则每回都是本公子护他们。 姚观海看着那位公子,面色微沉,说道:“小姑娘,能耐不低啊,轻描淡写就把那些护卫救了。” 公子从未有隐瞒身份的想法,虽自称本公子,也被护卫们称作公子,但她始终都穿着漂亮裙子,此时淡淡说道:“本公子一生正直,不走弯路,你们迎面而来,不给让路,便是要让本公子走弯路,此仇不共戴天。” 姜望满脸茫然。 正直两字是这么解释的? 他惊讶道:“姑娘是脑子有问题吧?” 话音刚落,周围百姓纷纷怒目而视。 “你脑子才有问题!” “怎么能这么说铁锤姑娘!” “简直是不当人子!” “渣宰!败类!” 姜望差点被喷成狗。 他觉得这幅场景很不对劲。 而铁锤姑娘莹白如玉的小脸黑了一瞬,怎么直接把本公子的芳名说出来了! 她对父亲的恨意此刻又升了一阶,取得什么破名字! 这能是闭月羞花小娘子该有的名字? 她朝着百姓羞恼道:“叫我公子!” 百姓们齐声道:“铁锤姑娘别怕,有我们在!” 有你们在,本公子更怕。 她其实在郡城待得时间并不长,豆蔻年前便离开了郡城,可因身份及铁锤之名的缘故,却在郡城有着很高的名气。 整个酒仙镇的百姓都把她看作亲闺女一般,纵然离开了那么久,她回来后到处惹是生非,百姓们对她的‘爱’也丝毫未减,甚至愈演愈重。 只怪本公子模样太好看了。 铁锤姑娘瞅了一眼姜望,思忖着,这家伙长得也挺好看。 如此看来,真正让百姓喜爱的纯粹是本公子的人格魅力。 好烦哦。 实在是民心所向,姜望果断认错,因态度诚恳,这才止息百姓们的愤怒。 姜望拍了拍胸口,挑眉说道:“姑娘是郡守家的吧?” 想到自己纵马车疾行,而郡守没有理会,应是清楚原因,而百姓们又对待铁锤姑娘非同一般,那些护卫明目张胆穿着夜行衣‘打劫’,自始至终,郡守都未曾理会,真相便只有一个了。 按照姚观海的说法,酒仙镇百姓应是对郡守奉若神明,因郡守爱民如子,任何事情都首先考虑百姓,让得酒仙镇百姓生活乐无边。 虽说整个酒仙郡都是郡守管辖,但毕竟范围太大,也是力有未逮。 而郡守又很接地气,跟百姓们打成一片,使得百姓心里敬若神明,表面上又能像最亲密的邻居一般随意,更是把对郡守的爱戴,加倍给予了铁锤姑娘。 当然,这些细节上面的事情,姜望便不清楚了。 他由衷说道:“铁锤姑娘一生正直,自是无错,但行路都要很直,就有点过了吧?如果前面是一堵墙,必须得拐弯,难不成铁锤姑娘也要撞墙而行?” 铁锤姑娘觉得姜望此人很可恶,一口一个铁锤姑娘,真真气死本公子也! 她冷着脸说道:“本公子虽一生正直,但又不是白痴,有墙还能往上撞?你在羞辱本公子么!” 姜望松了口气,说道:“那这么看来,也不算太过分,终究是误会一场,铁锤姑娘也把我马车拆了,此事便这般揭过吧。”. 铁锤姑娘怒道:“你想得美!” 百姓们当即附和道:“就是!别以为你长得美,就能想得美!” 姜望也怒了,“骂我?我堂堂大男子,你们说我长得美?!” 百姓们一时语塞,怎么意思?夸你还不行? 虽然我们确实没有夸你的意思。 姚观海没有眼力劲的说道:“咱讲真话,你长得确实美,但终归是底子好,修士返璞,无非是恢复年轻时候的模样,哪怕到了澡雪境,能再升华一下,也没见几个像你这般好看的。” 姜望愤恨道:“我长得好看是我的错?” 铁锤姑娘接话道:“那总不能是我的错。” 姜望险些一口气没上来,“占我便宜?” 真是岂有此理! 要不是我现在很虚,谁管你跟郡守什么关系,早揍你了! 所谓想郡守,郡守到。 一位中年男人从天而降。 紧跟着护卫首领再次出现,“公子,我搬救兵来了!” 中年男人直接给了他一锤头,“把小姐扔在这儿,自己跑,你还有脸了?” 护卫首领很委屈,说道:“郡守大人,属下也是听命行事。” 郡守挑眉,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那你可真是忠心耿耿。” 第三章 忠心耿耿护卫首领 护卫首领觉得郡守肯定是在夸他,慌忙说道:“这是属下应该做的。” 郡守面容冷峻,说道:“滚。” “得嘞!”护卫首领当然没有真的滚,而是跑到了铁锤姑娘身边。 铁锤姑娘有些嫌弃,说道:“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护卫首领微微愣神,奇怪道:“今个儿怎么都在夸我?” 百姓们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有百姓没忍住走出屋檐,撑伞上前说道:“郡守,要不给铁锤姑娘换个护卫吧?” 郡守笑道:“傻是傻了点,但忠心是真的,而且铁锤也习惯他们在身边了。” 百姓们欲言又止。 瞧护卫们之前的表现,到底哪里忠心了? 但既然郡守这么说,护卫们肯定有其可取之处。 百姓们也就不再说什么。 护卫首领自鸣得意,直接忽视了郡守说他傻的事情,天下间没人比自己更适合给公子做护卫了。 铁锤姑娘嘟囔道:“要不是本公子够强,也根本无需护卫,这些家伙早死几百回了,太善良也不好,若非担心他们到别处会饿死,谁想整日里让这些白痴跟着。” 郡守看着她,正色道:“嘀咕什么呢?你才回来多久,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岂非让百姓们看笑话!” 百姓们忙说道:“郡守大人此言差矣,我们喜爱的很!” 郡守很无奈,说道:“你们就惯着她吧,怕是以后都很难嫁得出去。” 百姓们笑着说道:“郡守大人此言又差矣,铁锤姑娘那般可爱,谁会不喜欢呢?除非瞎了眼。” 虽然铁锤姑娘根本也不想嫁人,但这话本公子爱听。 她有些傲娇的抬起下巴。 郡守摇摇头,看向坐在酒肆门口的姜望,微微揖手,说道:“可是姜先生当面?” 姜望一直在注视着郡守,也把百姓们的态度看在眼里,想着郡守果然非常人,此时闻言,好奇道:“郡守也听说过我?” 郡守笑道:“毕竟姜先生的面孔,可是呈现在整个酒仙郡。” 听得这话,百姓们像是才回想起来,当时天空出现一张大脸,他们也都是好奇瞧着,但因那张脸是云雾凝聚,跟真人还是有区别的。 原来此人竟是神仙人物! 想到刚刚才骂过,百姓们顿时噤若寒蝉。 姜望没有起身,只是仍坐在原处,朝着郡守揖手见礼,说道:“既是郡守爱女,此前也有误会,算是不打不相识,在下对郡守也是久仰大名,以此种方式相识郡守,实是汗颜。” 没有人提及姜望对郡守稍有不敬的姿态,而郡守自然更不在意,笑着说道:“姜先生来到郡城,当是喜事,府衙的人已经传信于我,姜先生协助调查槭山小镇一事,使得罪魁祸首伏诛,我都得向姜先生言谢。” 姜望说道:“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郡守谢字,何况我与天师许觞斛也有旧怨。” 郡守笑道:“一事归一事,姜先生作为整个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来到酒仙镇,我都得尽地主之谊,不知姜先生要在此待几日?或可直接住在我郡守府衙。” 铁锤姑娘反驳道:“让他住在府衙?想都别想!” 郡守是直接住在府衙的,目的是能最快给百姓伸冤,因此衙门便是家,让姜望住在府衙,便相当于住在了家里,铁锤姑娘怎能愿意。 郡守皱眉道:“铁锤,怎可如此无礼!” 铁锤姑娘忍着被唤作铁锤的气,说道:“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我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半点也不像强者,让他住在府衙也可以,打赢我再说。” 郡守有些恼怒,说道:“这是什么话?万一伤到姜先生怎么办!” 姜望:“......” 几个意思? 应该不是在瞧不起我吧? 难不成铁锤姑娘有打澡雪境修士的本事?! 你怕不是在逗我笑! 若是同境里,武夫确实有着一些优势,但这位铁锤姑娘年纪轻轻,不可能已经是宗师了吧? 姚观海也是满脸狐疑。 但他想的是姜望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这件事。 莫非姜望不是老怪物? 那年纪轻轻有这般修为,也太夸张了吧! 难道这就是天才的世界? 姜望差点就想答应跟铁锤姑娘打一架了。 虽然目前神国的力量又有升华,但远离浑城,情况也就像最开始那样,需要极大的威胁或杀意临身,才能迫使神国力量涌现。 哪怕一直未曾找到机会来确信此刻能展现的神国力量有多强,但肯定不会在巅峰期。 万一铁锤姑娘真的很厉害,稍有不慎,就丢脸丢大了。 因此,他保持了沉默。 而铁锤姑娘信誓旦旦说道:“我自会下手轻点,权当切磋,莫非这位姜先生不敢应战?” 郡守再次朝着姜望揖手说道:“不瞒姜先生,小女自幼便到垅蝉,拜得名师,此次是因祭贤在即,不愿占据垅蝉名额,也是想为苦檀争光,方才回家,非我自夸,小女称得上苦檀最年轻的宗师,此般胡闹,姜先生莫要在意。”奇快妏敩 信息量很大。 苦檀最年轻的宗师和苦檀最年轻的澡雪境。 这是两大体系的绝世天才会面啊。 姚观海想着自己当时镇压护卫们的气息被铁锤姑娘轻描淡写破开,由此可见,郡守的话确是事实。 他微微一笑,那就很有意思了。 姜望也想到了这一点。 铁锤姑娘的年纪肯定是要比小鱼大得多,世间武夫也不是只有小鱼一位天赋异禀者,铁锤姑娘就算天赋逊于小鱼,怕也是极高之列。 更想到秋祭的规则自己好像仍然没有很了解。 宗师境级别的武夫也能参与? 抛开此疑问,真要打的话,倒也没什么。 姜望只是担心,远离浑城的情况下,神国力量的涌现会不会出现问题? 哪怕是一丝丝的可能性,姜望也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姜望厚着脸皮说道:“其实我很弱的,澡雪境什么的都是谣言。” 话虽如此,没人会信。 就连百姓们都不信。 郡守只当是姜望在拒绝,毕竟宗师境武夫和澡雪境修士的强弱,也得看人,他是觉得铁锤姑娘有伤到姜望的可能,但可没觉得姜望会输。 万一真要伤到的话,总归双方面子上都不好看。 此为人情世故。 于是便朝着闺女说道:“姜先生已经给你留了面子,就别再胡闹了。” 铁锤姑娘不服气道:“也许他真的是假澡雪修士呢?” 姜望没想到,原来铁锤姑娘是懂实话实听的。 再看别人,说实话总是没人信。 郡守斥责道:“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姜先生击退乌侯最早是浑城寻仙者传出,后有青玄署证实,月满西楼一事,更是满郡皆知。” “浑城再生妖患,有天师暗中作祟,更惊起鴸睚,姜先生元神出窍,于昔南小镇诛杀恶贼许觞斛,前往调查的府衙捕快正在回程路上,怎会有假!” 姜望很想说,事实虽是事实,但澡雪境的事情确实是假的啊。 郡守再次向姜望致歉,说道:“小女自幼离家,疏于管教,乃我之过,此地非闲谈之所,姜先生便随我到府衙暂住吧。” 姜望笑着说道:“我只是来郡城游逛,很快就走,便不叨扰郡守大人了。” 郡守再三邀请未果,便带着铁锤姑娘告辞。 护卫首领跟在后面,像是认真思考着什么问题,突然说道:“我觉得公子所言也不无道理,那位姜先生身上没有半点气息,哪怕是内敛到极致,最起码得是个正常人,怎么会看着那般虚?” “就算日夜不做好事,身为澡雪境修士,不至于把身子搞残吧?” 郡守瞧了他一眼,说道:“你终于懂得想问题,而非铁锤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护卫首领正色道:“属下当时就极力劝阻过公子,只是没劝住,而且也是因对公子有信心,也对属下搬救兵的速度有信心,否则真遇到危险,属下自然懂得情况,就算劝不住,也肯定死在公子前面。” 铁锤姑娘在旁默默切了一声。 郡守赞赏的看着护卫首领,说道:“你的忠心,我是清楚的,否则也不会让你跟着铁锤,而你想到的问题也没毛病,那位姜先生确实有些奇怪,但不能因此证明他是假的澡雪修士。” “很大可能是在昔南小镇受了重伤,毕竟剑神都亲自出手了,天师许觞斛的威胁可见一斑,铁锤出手又没个轻重,真的一不小心打死姜先生,问题可就大了。” 这才是郡守第一时间制止铁锤姑娘的最大原因。 正常的局面是一回事,可若在非正常的情况下,郡守确很担心,姜望会被自家闺女一拳锤死。 毕竟是青玄署、武神祠以及剑阁都在争相拉拢的人才。 郡守对待姜望得足够谨慎才行。 铁锤姑娘恍然大悟道:“原来您是为了保护他。” 郡守很无奈地说道:“莫非你用得着我保护?” 铁锤姑娘又生气道:“但也得在乎一下亲闺女的感受吧,暗地里提醒我一声就是了,不把他打死,只是教训一下不就行了!” 护卫首领接话道:“公子,咱有点自知之明好嘛,您如果真的出手,还能想得起来有人提醒过什么?肯定怎么勇怎么来啊。” “但如果早清楚那位姜先生受了伤,属下就不用跑了,可谓一生英明神武扫地啊。” 铁锤姑娘:“......你哪来的英明神武?” 第四章 你在教我做事? 酒肆里推杯换盏。 哪怕曾目睹郡守大人的出现,证实姜望的身份,他们也仅仅是说话声音稍微小了点,依旧是该干嘛干嘛。 显然,酒仙镇里的百姓见识很高。 就算他们根本不懂得澡雪境是什么意思,但明白是高人就对了,而所谓的高人,往日里可是经常被郡守镇压的,连个屁也不敢放。 姜望继续瘫在角落里。 “那位郡守可不简单啊。” “怎么说?” “我能隐隐感觉得出来,他在极力内敛自己的气息,苦檀巅峰强者没有他的名号,也不知是隐藏得好,还是大家都故意忽略他。” 姚观海灌了一口酒,吐气道:“同苦檀一般,至强武夫大部分都在武神祠,垅蝉有名有号的,可能要比苦檀翻一倍,但那位铁锤姑娘资质高是一回事,有良师传授又是一回事。” “若非郡守不想让闺女习武,便是明白教她闺女武功的人,非比寻常,才会将其送到垅蝉,如果是垅蝉武神祠尊者的徒弟,那我们无论如何都惹不起。” 姜望好奇道:“垅蝉武神祠的尊者很厉害?相比骆尊者如何?”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天地之别。” “这么说吧。”他伸出五指,掰下三指,“隋国各境武神祠尊者,骆岘山能排在倒数第二,便是难得。” 姜望怀疑道:“骆尊者怎么也是苦檀最强武夫,没你说得这么差吧?” 姚观海淡然说道:“那要看这个所谓最强武夫是怎么来的,又真正包括了哪些人,不谈郡守,想我观海无敌,拿捏骆岘山,轻而易举。” 苦檀巅峰战力没有表面上那么少,姜望相信,昔南小镇一战,他也很相信姚观海有实力,但未免装得太过了吧? “你跟骆尊者打过?” “没有。” “那你说个屁。” 姚观海瞪着眼睛,化悲愤为食欲。 片刻后,姜望又问道:“你上次没提,秋祭大会不是选拔有资质的普通人以及更年轻一辈修士武夫么,铁锤姑娘特意从垅蝉回到苦檀,堂堂宗师境高手,那不是纯纯欺负人么?” 姚观海反问道:“铁锤姑娘不年轻么?” “年轻一辈其实很笼统,修士寿元绵长,四五十岁也在年轻一辈里,但如果四五十岁仍在洞冥境界里,那就算不得年轻一辈,而该称废柴。” “武夫的年轻一辈,也是同理,不惑前入宗师境者,就属于年轻一辈,更年轻一辈,就简单些,修士是在正常的年龄里入了洞冥境界,武夫是入了第三境,意味着他们有潜力,未来可期。” “至于强者欺负弱者的问题,自然不会发生,因为他们在秋祭大会里面临的规则根本不一样。” 姚观海看着姜望,正经说道:“如果你真的很年轻的话,其实也有资格参与。”奇快妏敩 姜望茫然道:“我很年轻这件事,值得怀疑?” 姚观海低头吃菜,“谁知道呢。” 姜望摇摇头,说道:“在外面逛一圈便回去了,秋祭大会什么的,我半点兴趣也没有。” 姚观海已经饮了几坛酒,叹气道:“苦檀虽然很大,但其实又很小,别只被表象蒙蔽,世人皆知苦檀剑神之名,可浑然忽略能与剑神比肩的人物。” 姜望皱眉说道:“你在说什么酒话?苦檀里能有跟剑神抗衡的存在?” 姚观海眼神有些迷离,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 入夜。 姜望拜托酒肆掌柜的又买了辆马车,乘车来到相隔一条街的客栈里住下,他懒散的躺在榻上,意识出现在神国里。 看着三座山峰间绵延至荒漠的溪流,青葱植被焕发着生机,金色鲤鱼眺望着荒漠,蜥蜴趴在土丘上凝视着翩翩起舞的两只蝴蝶,黑色如鹏的鸟在荒漠里打着滚。 姜望坐在山巅,俯瞰着神国里的景象。 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姜望尝试着牵引真性。 真性宛若星辰,在混沌里熠熠生辉。 一大一小两只蝴蝶落在姜望肩膀上,它们的翅膀也在散发着微弱光芒。 姜望看向在荒漠里打滚的夜游神,说道:“按你的意思,只需蕴养真性,便可再次元神出窍,但目前为止,我得不到半点回应,出门在外,处处危险,有什么法子能加快真性的蕴养?” 夜游神飞至山巅,惊走蝴蝶。 他扑棱着翅膀,淡淡说道:“要么降妖除魔,给予神国更多的养分,要么到处作死,让人来杀你,你再反杀。” 姜望想着郡城百姓安居乐业,未有妖怪作祟的踪迹,但若是找铁锤姑娘,很可能因小失大,得寻找适合的目标才行。 有郡守在,刻意找茬的难度颇大,想来修士武夫们也不敢闹事,要碰到机会可是不容易。 他总不能吸引妖怪袭城。 这里毕竟不是浑城啊。 经历许觞斛一事,姜望虽然依旧懒散,但变强之心却有上进,看来此事得徐徐图之。 他离开神国,并无睡意,便干脆出门,原想着询问一下姚观海,郡城里有什么高手,又不能太高,借着切磋的名义,搞一波事,让得郡守就算注意到,也能有解释的退路。 但刚刚推门而出,就被楼下的声响转移了目标。 他趴在二楼栏杆上探目观望。 因时辰没有太晚,客栈大堂里尚有食客,其中不乏外来的修士武夫,只是境界太低,姜望瞧不上。 此刻有抹着胭脂的公子入得客栈,让人一瞧就晓其女子身份,也不知是为哪般。 胭脂公子身后跟着护卫,各个凶神恶煞。 只因有武夫斜睨了一眼,胭脂公子挑眉指向他,身后护卫走出一人,干净利落的直接拔刀,把那位武夫吓了一大跳,幸得身手不凡,及时避开,怒目而视,“有病吧!” 旁人还道是江湖寻仇的。 靠着墙壁而坐的几名武夫嘀咕了一声,那位胭脂公子又是伸手一指,再有护卫直接拔刀。 原本寂静的大堂此刻顿时吵嚷声一片。 姜望看得津津有味,想着这位胭脂公子跟铁锤姑娘有得一拼,后者自称本公子,但是女子打扮,前者男子打扮,又浓妆艳抹,后者一生正直,不走弯路,前者貌似也有着什么毛病。 郡城当真是一处妙地。 大堂里的武夫最高在第三境巅峰,他们吃饭吃得好好的,莫名其妙就被人拔刀相向,自是一肚子火气。 哪怕因郡守的缘故,他们向来安分,但有人故意找茬,错不在己,相信郡守是讲理的人,当即就有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准备反击。 那位胭脂公子似乎只是普通人,见此,第一时间往后退,护卫很称职的挡在前面,为首者面容肃穆,浑身刚猛气息凛冽,迎着第三境巅峰武夫而上,仅是一招,就将武夫击退,顺便卸了其胳膊。 第三境巅峰武夫似是没有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惨叫出声。 这一下可唬住了其他武夫。 有修士淡然自若,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地儿,看着眼前画面,冷笑一声,“粗鄙武夫。” 他指的是在场所有武夫。 但他话音刚落,那位有着刚猛气息的护卫便已再次出手,动作快到化作残影,修士就算及时反应也已迟了,在短距离的范围里,又只是寻常洞冥境修士,下场显而易见。 被护卫一拳捶得吐血,直接昏死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修士可谓小小脑袋大大疑惑。 一时间,莫管修士武夫,大堂里噤若寒蝉。 这是遇到疯子了! 胭脂公子淡淡开口说道:“姜望是住在这里吧?” 姜望刚想着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拥有着第四境武夫护卫的胭脂公子不正是最合适的目标嘛! 但没想到,人家干脆就是专门来找他的。 姜望此刻满脑袋疑惑。 有武夫紧张道:“你找姜望,打我们做什么?” 他话音未落,就已经摆出防御架势,但胭脂公子这回没有让护卫出手,而是理所当然的说道:“本姑娘愿意。” “......” 您可真讲道理。 掌柜的此时才有机会露面,他径直走向胭脂公子,满脸苦笑,“大小姐啊,这是哪股邪风把您吹来了?咱还要做生意,高抬贵手吧。” 胭脂公子淡然说道:“你见过本姑娘这么美的邪风?” 掌柜的忙道:“是是是,美貌举世无双的大小姐,您到底作甚啊?” 胭脂公子说道:“我找姜望,让他出来。” 掌柜的气急道:“您找人说一声啊,直接动手打我家客人算什么事儿!” 胭脂公子扫了他一眼,“你在教本姑娘做事?” 许是跟胭脂公子很熟悉,掌柜的半点不怵,他抬头就看见趴在栏杆上的姜望,“人不就在那里嘛!” 住店是要登记姓名的,而且铁锤姑娘拆人马车一事,郡守亲自出面,短时间里早已传遍郡城,因此掌柜的自然识得姜望,毕竟郡城里也找不出像姜望这般好看的男子。 而姜望很无语,他指责道:“你就这么直接出卖自己的客人?” 掌柜的很惭愧。 他虽然不怵胭脂公子,但也不想让胭脂公子把客栈砸了。 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也能护财免灾。 第五章 我直接好家伙! “原来你就是姜望。”胭脂公子伸手指着他,“给本姑娘滚下来!” 姜望趴在二楼栏杆上,左掌撑着脸颊,嗤笑道:“姑娘长得不赖,但胭脂涂抹太厚,脾气又不好,想来出自大户人家,却是不用担心没人要,可气势汹汹带着护卫来客栈找男人,问题就大了。” 那位武夫气息刚猛的护卫眸子微凝,凛冽杀意瞬间席卷姜望。 姜望乐了,他果断下楼,气喘吁吁来到护卫面前,让杀意临身显得更猛烈些,又朝胭脂公子说道:“郡城里应该很多人都认得我了,看姑娘的意思,是想找我麻烦,但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正常情况下,姜望是得证明自己很弱,可既然胭脂公子知晓他的名字,便该明白此刻在做什么,再伪装就没什么意思,他确也真的好奇,胭脂公子究竟是来干嘛的? 掌柜的很会凑热闹的回答了问题,“姜先生虽然是什么洗澡修士,让得郡守都礼敬三分,貌似很厉害的样子,但大小姐的身份同样不简单。” “像那些会飞的高人及武夫,大小姐家里养着一堆,若非是大小姐,郡守此时早已出现,倒不是郡守害怕,毕竟酒仙郡里没有郡守害怕的事物,只因大小姐虽然爱胡闹,却不会伤人性命。” “客人们会得到丰厚赔偿的,其实说起来也算好事,毕竟平常想赚到这笔丰厚银子可不容易,所以姜先生也莫要恶我,咱心肠可不坏。” “纯粹是客栈若被大小姐砸了,就算有赔偿,但毕竟很麻烦,我开着这么大的客栈,要是再利用这种方式谋利,怕是没脸在郡城待下去了。” 此言一出,那些修士武夫们面色稍有缓和,毕竟除了直接被捶昏过去的修士,他们都只受了些皮外伤,被卸了胳膊的武夫,也只是脱臼,无伤大雅。奇快妏敩 掌管的话未说完,继续道:“大小姐家里传承数百年,乃是前诸国望族,身份尊贵,族中长辈都是和蔼可亲之人,以前时常救济百姓,就如铁锤姑娘那般,大小姐在郡城百姓心里,就像自家孩子一样,希望姜先生不要因此生误。” 姜望表情相当怪异。 郡城果然是一处妙地。 胭脂公子生气道:“你话太多了!” 掌柜的讪笑一声,默默退到一旁。 原本想着借胭脂公子获取神国养分的事情,现在反而让姜望有些无措,怎么着?郡城里都是大好人呗? 单看铁锤姑娘和胭脂公子的做派,妥妥的纨绔子弟啊。 在郡城偏偏深受百姓喜爱。 “那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姜望愈加困惑了。 胭脂公子淡淡说道:“自然是为了铁锤。” 姜望微微张着嘴巴,惊讶道:“是铁锤姑娘让你来找我麻烦的?” 胭脂公子摇头说道:“铁锤被郡守亲自看着,暂时出不来,是本姑娘听闻申时发生的事情,明白铁锤心中肯定不服,故来寻你,待得教训你一顿,铁锤知晓便能欢悦。” 她浓妆艳抹的脸颊更添一抹红润。 姜望像是懂了什么。 自称本公子的铁锤姑娘,自称本姑娘的胭脂公子...... 好家伙! 我直接好家伙! 胭脂公子渐渐有些兴奋,也不知究竟想到了什么,折扇直接戳到姜望脸上,“你最好让本姑娘打一顿。” “......”姜望默默说了句话,胭脂公子表情僵住,护卫们怒目而视,那位气息刚猛的护卫杀意再次涌现,掌柜的满脸惊愕,客栈里的修士武夫们暗暗竖起大拇指,您是真敢说啊。 护卫朝着胭脂公子投去询问的目光。 胭脂公子气得浑身瑟瑟发抖。 护卫双眸又盯向姜望,纷纷拔刀出鞘,那位气息刚猛的护卫沉声说道:“阁下纵是澡雪境修士,但辱我主子,我拼死也要讨个说法!” 胭脂公子的护卫们真正彰显忠心耿耿四字。 他们跟着胭脂公子前来客栈,自然很清楚要面对什么,哪怕心里有畏惧,可杀意却越强盛,为了公子,前面纵然刀山火海,也要大步蹚过去! 场间氛围瞬间变得紧张。 护卫们朝着姜望迫近。 浓厚地杀意笼罩着姜望全身。 舒坦...... 护卫们的情绪皆被神国汲取,使得姜望像是饿了几顿后,终于美美饱餐了一顿,精神得到极大满足。 气息刚猛的护卫径直出拳。 客栈里响彻虎豹雷音。 拳风将得桌椅吹得七零八落。 也让得姜望微微眯起了眼睛。 在神国力量渐渐涌出的同时,姜望抬手落拳,接触的瞬间,灼热气流肆虐,整个客栈顷刻置于火炉中,只听咔吧一声脆响,那位气息刚猛的护卫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落街面。 且拳势丝毫未减,把除了胭脂公子外,挡在其身前的护卫们尽数轰出客栈。 客栈里的修士武夫瞳孔骤缩。 想着这位姜先生不愧是澡雪境大修士,明明胭脂公子也在拳风范围里,却没有动其分毫。 因灼热气流的呈现,让他们都清楚明白姜望是用了修士手段,双方有着莫大差距,武夫的体魄占据不了什么优势,直接以拳对拳,有此结果,也是理所当然。 姜望看着仿佛被吓傻的胭脂公子,平静说道:“或许郡城百姓能容忍你的胡闹,但终究避免不了你纨绔的事实,明明清楚我是谁,就只带着一些废柴,究竟是盲目无脑,还是在瞧不起我?” “我觉得你是前者。” 因胭脂公子并非公子,而是姑娘,为铁锤姑娘出气,想要讨其欢心的行为,怎么看都显得新奇,姜望愣是压着心里怪异的想法,把胭脂公子当做寻常纨绔子弟说教一番。 随即他便感受着神国里涌现的力量。 莫说昔南小镇一战,让得神国又更强了些,此刻的力量,真就显得微不足道,而且流逝很快。 但不管是汲取的养分,又或是回流的力量,都尽数涌入真性里,使得那抹星辰,散发出更耀眼的光辉。 因对手没那么强的缘故,神国汲取的养分有限,可蕴养真性的成分很高。 姜望觉得再来个两三回,就能重新元神出窍。 要不就逮着胭脂公子使劲薅? 他刚有此想法。 郡守便出现在客栈里。 在其身旁还有一位老者。 貌似是胭脂公子的长辈,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瞅了一眼。 郡守很尴尬地说道:“姜先生刚至郡城,便被两个小家伙找麻烦,若因此让姜先生恶了郡城,实会让我感到万分惭愧。” 姜望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问题能更简单的解决,完全是他故意生事,说了比较难听的话,看着胭脂公子到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他只能干咳一声,说道:“不碍事,闹着玩嘛。” 那位老者揖手为礼,郑重其事道:“我代孙儿给姜先生致歉。” 姜望打量几眼,发现老者只是初境武夫,其实跟普通人没啥区别。 看来所谓前诸国望族,固有底蕴,怕也仅是财力雄厚,有着众多寻常修士及武夫的门客,自家好像没什么高手。 毕竟能跟着郡守来的,身份肯定不低,怪不得在百姓心里有好名声,满是修士和武夫的郡城,钱财之物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便很不重要。 能被拢为门客的修士,境界低微没啥前途,笼络稍微有点实力的武夫属于正常,毕竟穷文富武,武夫更需要钱财,修士的资源则不是钱财能衡量的。 但也证明着胭脂公子家里很有自知,拥有一群普通修士武夫的门客,在世俗已经是很强大的力量了,依旧保持低调不欺压百姓,是因清楚,在更强的力量面前,他们啥也不是。 逮着胭脂公子薅羊毛的计划尚未开始就已夭折。 姜望颇为遗憾。 简单聊了几句,看到姜望确实没有计较的意思,老者再次致歉,便带着胭脂公子和护卫们离开。 他倒是也很想赔偿,但想着此举更是在侮辱姜望,便没有提及,只是赔偿了客栈里那些修士武夫。 郡守未曾离开,而是吩咐掌柜的备上酒菜。 “姜先生年纪轻轻便已是澡雪境修士,若能代表酒仙郡参与秋祭大会,甚至在苦檀拔得头筹,力压各境魁首,我苦檀便能借此有光,得到神都更大资源的投入,可谓利人又利己。” 姜望笑着说道:“隋国很大,那么多境,天才数不胜数,想来外境年轻一辈入澡雪境者,也不会完全没有,就算我真的参与,也不一定能入殿试,而且过程里肯定到处跑,想想就很累。” 虽然直接在秋祭大会获取神国养分更快捷,但姜望的目的只是在回浑城前,有解决麻烦的实力,要真的参与秋祭,甚至可能前往神都,姜望恐怕得死在半路上。 根本是得不偿失。 最重要的问题,他懒。 若是能偷懒又能变强,何必非得把自己搞那么累呢。 “铁锤姑娘已是宗师境武夫,哪怕经验不足,也能有与澡雪境修士一战之力,苦檀魁首肯定非铁锤姑娘莫属,甚至入得神都,当个女官儿也说不定。” 郡守嘲讽自家闺女道:“她当官儿?怕是刚入神都一日,就得被问斩,我敢相信,除了圣上,她谁都敢揍。” 第六章 当然是惩恶扬善 姜望感慨道:“真是虎父无犬女啊。” 郡守否然道:“我很正直,她确是虎女。” 姜望默默说道:“铁锤姑娘也是一生正直。” 郡守擦擦汗,说道:“......惭愧惭愧。” 姜望敬了一碗酒,微笑着说道:“郡守作为一郡之首,跟百姓都像自家亲戚一样,想来很是劳苦,却依旧有着非凡的本事,当真是天赋异禀,否则铁锤姑娘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入宗师境。” 当职者,若非职位特殊,确很难把精力放在修行上,尤其是文官,多数都未曾修行,更瞧不上武夫。 因此文官里普通人居多,但他们也很热衷于儒道,只可惜无门而入,若非读书人里面有帝师入道,他们怕是这点心思都难有。 毕竟就算是很低职位的文官,亦有资格指使寻常修士或武夫,用不着自己亲力亲为的修行。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便由此而来。 酒仙郡郡守虽是武将出身,但目前也属于文官之列,治理酒仙郡有模有样,要么资质很高,每日闲出一点时间就足够,要么在成为郡守前,就已经是一位高手。. 可年纪摆在这里,天赋异禀都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父辈资质高,小辈不一定能继承,但郡守和铁锤姑娘都很强,后者资质显然更高,姜望很怀疑,郡守其实也是一位宗师境武夫。 否则澡雪境修士难见,洞冥境巅峰修士哪都有,若无宗师境的实力,想要镇压一城,根本没可能。 旁人所谓不知郡守有多强,只是没有确认罢了,心里肯定都有猜测。 宗师境武夫是比澡雪境修士更容易见到的,因武夫晋升宗师要比修士破境澡雪相对简单一些。 郡守能意会姜望想说什么,他淡淡笑道:“其实纵观隋国乃至整个人间,三十岁前破境澡雪的年轻人,没有显得那么凤毛麟角,但在苦檀却是一件破天荒的事情。” “至少我清楚的,五百年间仅出了两三个,这里面包括着姜先生,就连剑神,也是不惑之年才入澡雪,因此,姜先生的出现,对苦檀意义非凡。” 郡守的答非所问,让姜望很困惑,“青玄署和剑阁等确都想让我加入,但貌似也没有显得我很重要。” “我在昔南小镇曾见剑神一面,剑神对我也爱搭不理的,何况我也见过一些从神都来的人,没瞧出外面澡雪境泛滥。” 郡守摇头笑道:“年轻一辈的澡雪境修士虽非凤毛麟角,可也没到泛滥的程度,只是除了苦檀,各境都能拿出几位甚至十几位,而真正能跟老一辈抗衡的才是凤毛麟角。” “姜先生入了澡雪境,可终究未到那个级别,剑神没什么想法也就情有可原。” 姜望没有说话,若是以前,面对老一辈的澡雪境修士例如刘玄命,他的确没有丝毫胜算,但现在只要待在浑城里,他是有自信能让刘玄命吃点苦头。 如果再使出斩神的一刀,胜过刘玄命也未必不可。 郡守接着说道:“苦檀其实很奇怪,在隋国各境里都算是面积很大的,藏炁宝地也不少,按理来说,高境界的修士武夫应是可观的,好比垅蝉不足百郡,苦檀却有近四百郡,而两者巅峰战力的数量却相差甚远。” “若苦檀人士都不喜修行习武,或大部分都没有资质,前者勉强能解释,可后者就很有问题了。” “何况我曾踏遍苦檀,有些地方甚至的确不知修士的存在,但也只是少数,后者的情况更重,然而总得有一个原因,致使苦檀人士多数无法修行。” 郡守严肃说道:“这便牵扯到气运两个字了。” 姜望惊讶道:“苦檀气运出了问题?” 虽然姜望对修行中的事情知之甚少,但气运二字是很容易理解的。 它是一种规律,也是世间万物,它并非静止,有时会因节候的变化而变化,自极微处始而无从察觉,而到了某一阶段,就可能引发气运不可预料的大变故。 郡守说道:“人的修行,王朝的兴衰,甚至于符箓,都牵扯着气运,莫说许觞斛,能画出匪夷所思符箓的天师,其实都身负比常人更多的气运。” “因他们是以凡人之躯,借助外物堪比神明,当然,这么说有些夸张,但意思便是这个意思。” 姜望想着许觞斛利用分身符,变得成千上万,隋国天师那么多,能依靠符箓威胁到澡雪境修士,真就显得极其夸张,那些天赋异禀的修士或武夫,其实也是气运加身者,无非是气运有多少罢了。 而气运是会被自己搞没的。 要么是苦檀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情,要么就是有人或妖盗走甚至毁掉了气运,但想做到,显然没那么简单,最容易的方法,就是战争。 若因烛神及漠章战役的缘故,那便不会只有苦檀气运出问题了,事实上两场战役,已经严重影响人间气运,使得修士很难成仙倒是其次,甚至修行的过程都变得艰难。 郡守劝说道:“自烛神战役后,苦檀便已很难出现年纪轻轻就能破境澡雪的人物,此后五百年里,第一位已经陨落,第二位虽在苦檀,但其实不确定是不是苦檀人士。” “若姜先生能在秋祭大会夺得魁首,就有可能引得气运降临,大善于整个苦檀。” 姜望好奇道:“这两者有什么必然关系?” 郡守说道:“气运是很难说得清的,因无法触摸,只能凭着感觉来看,当年剑神破境澡雪时,苦檀却有发生较为明显的变化,但唯有剑神一人撑着,终究力有未逮,苦檀气运仍在持续衰弱。” “最明显的变化,是气候的莫测,山川大河的污浊,以及修行的难度更苛刻。其实铁锤有资质不假,可最重要的是,她在垅蝉修行,若是待在苦檀,此刻能入第四境便是很不错了。” “苦檀修士若想入澡雪,武夫若想入宗师,看得是资质以及时间,刘行令和骆尊者便不说了,剑阁林澄知别看表面很年轻,其实已是杖朝之年。” 姜望闻言有些震惊,修士只要入了洞冥境巅峰都能变得年轻,但属实没想到,林澄知居然是个那么老的家伙!? 岁数都活在狗身上说得就是林澄知吧? 否则怎的那般不当人子! 但姜望随即又想到,自己拥有神国,甚至从未真正修行过,哪怕他尚未破入澡雪,可也反应出一种问题,不会是苦檀仅剩的气运大部分都在自己身上吧? 他更想到,常人很难寻到的遗落神杵,被老爹捡到,就已经证明着老爹身负大气运,如果说是苦檀气运衰弱的罪魁祸首夸张了点,却很难保证,老爹是不是带走了苦檀很多气运? 虽然只是胡思乱想,但没准儿就是真相呢? 不管神都里那位曾以神杵开启神国的位高权重者到底是谁,姜望有朝一日都得往神都走一趟。 万一中的万一,真是老爹在神都里享乐,把自己扔在浑城,他必须得上演一出哄堂大孝。 郡守很认真地看着姜望,说道:“非是危言耸听,苦檀长久以往,必将陷落,祭贤的最重要目的便是祭奠先贤,曾经与仙人并肩作战的大物,冥冥中会给予前三甲莫大的好处。” “曾有先例,某境魁首,夺魁时刚入澡雪境,但在夺魁后的第二日,修为忽然突飞猛进,其所在境内,各山川河流变得清澈盎然,飞鸟悬空,以凤姿起舞,降下祥瑞。” “虽然并非每年祭贤都有此般景象,可至少证明着,得到先贤认可,便能让得认可者所在境内,降临新的气运,姜先生目前的表现,或许比不上那位魁首,但纵观苦檀年轻一辈,唯有姜先生能够一试。” 姜望暗暗咂舌。 祭贤之日在即,若他是个正常的修士,参加就参加了,可他不正常啊,想要在祭贤前,任意行走隋国,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能说心有余而力不足。 郡守叹气道:“我尊重姜先生的选择,若有想法,三日内找我,尚且来得及,我便不打扰姜先生休息了。” 他貌似有些失望。 默默走出客栈。 姜望也很尴尬。 归根结底,咱真的只是假澡雪修士,就算能够参加,怕也很难让郡守得心所愿。 他回到楼上,隔壁房间门开着,姚观海抱着膀子,笑呵呵道:“所谓苦檀气运问题,我确没什么想法,因为那不是我能考虑的事情。” “但郡守的确有些夸张,真要到苦檀陷落的程度,怕得是几百年后了,除非期间有人搞事,我想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毕竟苦檀气运衰弱的真正原因,其实未明。” 姜望不愿杞人忧天,点点头说道:“你曾来过郡城,莫非都是铁锤姑娘或胭脂公子这样的?就没有真正做坏事的人?” 姚观海想了想,说道:“我上回来郡城还是上回,可要说起来,郡城的确有一位让郡守也很头疼且百姓们深恶痛绝的人,但你问这个作甚?” 姜望兴奋道:“当然是惩恶扬善!” 姚观海:“......” 我信了你的邪。 第七章 梨树园里种梨树 当夜,姜望睡得很香。 翌日清晨一早,姚观海驾着车,姜望躺在铺着软乎毯子的车厢里,准备会一会那位让郡守很头疼,让百姓们深恶痛绝的大恶人。 但刚刚拐入一条街道,迎面便是铁锤姑娘的马车。 姚观海很干脆,直接停车,招呼都没打,顺势便朝着旁侧酒肆而去。 在确信姜望真的很年轻,不是活了很久的老怪物后,再让他像个仆人似的驾驶马车,当然有意见,若非姜望太懒,躺车厢里就不下来,又得指着他掏银子吃喝,姚观海肯定要比一比谁更懒。 而现在明显麻烦登门,姚观海乐得看戏。 得买壶酒,整盘花生米。 护卫首领看着就挡在正前方的马车,很是郁闷,回头说道:“公子,那个姜先生又拦您的路。” 铁锤姑娘掀开车帘,想着父亲昨夜对她说的话,微微一叹,护卫首领刚觉得公子可能要服软,便听到清脆的声音响起,“撞上去。” 好嘛,公子那么勇,怎么可能服软呢。 “等等!干什么?什么就撞上去!”因马车停下,姜望探出脑袋,见此情形,闻听此言,十分恼火,咱虽然有钱,也不能让你一直毁我马车吧。 他瞪了一眼蹲在酒肆门口吃花生米的姚观海,就那么趴在车厢里,仅露着脑袋,沉声说道:“铁锤姑娘这么快就又能出门了?” 护卫首领得意道:“公子向郡守保证,不再惹事,已解除禁闭。” 姜望惊讶道:“郡守那么天真?” 护卫首领答道:“是因在家里,郡守觉得公子太烦了,只能让公子去烦别人。” 姜望哑然道:“你果然忠心耿耿,问啥说啥,甚至懂得举一反三。” 铁锤姑娘气坏了。 有此护卫,当真是要折寿三十年。 “你这是要走了?”姜望的马车此刻正是朝着出镇的方向走,因清楚父亲想让姜望参与秋祭大会,结果第二日,人家就要不告而别,答案已经很明显,铁锤姑娘不免有些嘲讽。 “我没那么急着走。”姜望伸手拽住缰绳,主动错开,直接与铁锤姑娘的马车擦身而过。 姚观海下一刻便出现在马车上,没有见到好戏,他很失望。 看着扬长而去的姜望,铁锤姑娘吩咐道:“跟着他。” 护卫首领拍了拍马匹,朝前行驶,显然遵守自家公子正直的一面,绝不会就此掉头,而是要很麻烦的绕路直行。 铁锤姑娘欲言又止。 等她再次看到姜望的马车,是在郡城外那片梨树园。 “姓姜的来这儿作甚?” 有护卫上前查看,车厢里没人。 护卫首领说道:“姜先生既是来郡城游玩的,逛逛梨树园也是理所当然。” 话虽如此,但铁锤姑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她自幼离家,回家也没多长时间,梨树园却同样是第一回来,哪怕深秋梨花并非独树一帜,可也算得上稀罕,此刻秋雨微弱,雾蒙蒙的,梨花凝结的水珠十分晶莹,却莫名添了一股肃杀之意。 铁锤姑娘皱眉问道:“梨树园里可住着人?” 护卫首领面部微僵,随即笑道:“这里哪会住人呢,梨树园归于府衙,虽然有管理人员,但并没有直接住在此处。” 铁锤姑娘低眸看着泥泞脚印,说道:“本公子进去瞧瞧。” 护卫首领下意识伸手阻拦,说道:“别了吧公子,下着雨,此地满是泥泞,把您漂亮裙子都染脏了,等雨停,地面干了再瞧也不迟嘛。” 说得很有道理,但铁锤姑娘一生正直,不走弯路,来都来了,非得瞧瞧不可。 见拗不过公子,护卫首领没再说什么,只是给旁边护卫使了个眼色,那名护卫悄摸后退,径直跑回镇子里。 “公子,让俺背您吧,免得弄脏了裙子!” 护卫首领第一时间跑向铁锤姑娘,溅起的泥水,直接给姑娘洁白的裙子上画出了泥花。 铁锤姑娘默然无语。 “你故意的吧?” ...... 细雨微微,甚至到难以察觉的程度,泥土的气息很浓郁,几乎遮盖了其他所有味道,姜望行走间很是小心翼翼,喘着气,面色变得很红润,他回眸看着整齐排列的梨树,轻叹道:“路太难走了。” 姚观海奇怪的问道:“你每日里究竟在装什么?就算是懒,也不至于懒到这种程度吧?堂堂澡雪境修士,想要沾于泥而不染,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姜望直接忽视,说道:“你确定那个人就住在这里?” 姚观海说道:“我上回来的时候,他的确在这里,但现在没有那么肯定,说不得已经被郡守打败了。” 姜望皱眉说道:“能让郡守感到头疼,是宗师境武夫或是澡雪境修士?” 姚观海说道:“宗师境武夫难说,但澡雪境修士没可能,我也不知那人有什么本事,梨树园归府衙管理,而那人却能直接住在此处,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姜望叹气道:“若人不在,我真得生气了,这段路像是走完了我一生。” 姚观海显得莫名其妙。 泥泞的道路确实难行,可也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姜望这家伙实在太装了。 莫不是故意寻借口找我茬吧? 姚观海这般想着,一脑袋好似撞到墙壁上,当即唉呦了一声。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姜望伸手试探,神情凝重,轻喃道:“符阵?” “看来那人还在这里,而且懂符箓,若要以符结阵,只有天师能做到,目前应该没有单一的符箓能直接成阵。” 姚观海抚着额头,颇为恼怒道:“又一个许觞斛?” 姜望沉思道:“如果是拥有奇异符箓的天师,确能让郡守感到头疼,是不是第二个许觞斛未可知,你可以尝试能否一拳轰破符阵。” 姚观海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不小心扭到了腰。 “哎呦喂......还是你来吧!” 姜望心说我来个屁啊。 你这老家伙是不是故意的? 想试探我? 他确实表面上懒得很,又在表面上很强,姚观海不是傻子,心里有疑惑是很肯定的,毕竟怎么想,一位澡雪境修士,同时是个年轻人,再懒也不至于像个废柴。 哪怕在客栈里,有对胭脂公子的护卫出手,可谁知道姚观海此刻在想什么? 毕竟只是馒头的情义。 姜望正在思考对策,铁锤姑娘很及时出现了。 看着姜望裤腿也是脏兮兮的,铁锤姑娘稍微舒服了些。 堂堂宗师境武夫当然能做到不染污泥,奈何有个白痴护卫,既然裙子已经脏了,那么别人也脏,终归显得没那么丢脸。 紧跟着护卫首领撞上符阵,摔了满身泥。 铁锤姑娘更开心了,但随之困惑道:“这是怎么回事?” 姜望说道:“郡守最大的敌人就在此地,有符阵挡着不很正常么?” 铁锤姑娘茫然道:“我爹有敌人?” 姜望也很茫然,“你不知道?” 护卫首领急切爬起身,说道:“郡守大人怎会有敌人,因敌人没有成为敌人前,就已经跪倒在郡守脚下!” 姜望若有所思,说道:“看来此人确实让郡守很头疼,铁锤姑娘刚刚回家,郡守隐瞒此事,也是不想让铁锤姑娘遇险,那么此人的能耐就相当高了。” 铁锤姑娘想起刚来梨树园时护卫首领异样的表现,顿时挑眉看向他,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护卫首领臊眉耷眼道:“没有的事儿......” “嗯?”铁锤姑娘面无表情,仅是一个鼻音,就把护卫首领吓得一激灵,忙说道:“九年前郡城确实来了个莫名其妙的人,虽然闹了些事,但终究没有百姓遇害,郡守与其谈话未果,反而吃了点亏。” “那人三年里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只因未曾伤及百姓,郡守便没有直接下杀手,最终那人逃到梨树园,再也没有出来过,郡守的确担心公子知晓此事,寻那人麻烦,因此满城百姓都三缄其口。” 护卫首领劝阻道:“能让郡守吃亏,那人很不简单,公子咱还是回吧?” 铁锤姑娘沉默片刻,直接出拳,面前空间一阵晃动,符阵下一刻便破碎开来。 护卫首领脸都白了。 公子又那么勇...... 姜望则给铁锤姑娘竖起大拇指。 铁锤姑娘轻哼一声,径直往前走。 姜望慢悠悠跟上。 因都是第一回来梨树园,他们也在四处打量着。 别说,风景很美。 护卫首领和姚观海跟在后面。 剩余护卫胆颤心惊,抱团随行。 “看来今日要有一战。” 护卫首领紧握佩刀,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 姚观海瞥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没回去搬救兵?” 护卫首领傲娇道:“我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回去了,论搬救兵,没人比我更快。” 姚观海好笑的摇摇头,又问道:“郡守真的吃了亏?” 他们在后面聊着。 姜望和铁锤姑娘已经来到梨树园的深处。 前者气喘吁吁,靠树扶腰,冷汗簌簌而落,要了命了。 视线转移,隐约可见一道身影,以铁锹掘坑,正在种梨树。 奇快妏敩 第八章 黑色雪花,白色梨花 姜望喘着气笑道:“阁下真是好雅兴,居然淋着雨种树。” 梨树是能在秋季移栽的,因此那人并非在做无意义的事情,但让得郡守都感到头疼的人物,在梨树园里种树的场面,终归显得奇异些。 那人手撑着铁锹,伸起懒腰,很随意地瞥向姜望和铁锤姑娘,淡淡说道:“不请自来,破门而入,很没礼貌。” 铁锤姑娘摩拳擦掌,说道:“我爹是郡守,你该清楚本公子的来意。” 那人微微一怔,笑道:“我与郡守已经井水不犯河水,我猜想,你的出现,郡守并不知情。” 铁锤姑娘朝着姜望说道:“此人一副淡然的模样,真是欠揍。” 姜望微笑道:“那便揍他。” 姜望很想搞清楚此人究竟有什么本事,宗师境的铁锤姑娘正好能试探一番。 那人似是没想到眼前两个小年轻居然这么莽。 没等反应过来,铁锤姑娘的拳头已经怼在他脸上。 姜望瞠目结舌。 看着直接倒飞出去,鲜血染红整个衣袍的男人,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就这? 铁锤姑娘也很懵,她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又看了看躺着的人,喃喃道:“是我太强了,还是我爹太废了?就这种家伙都对付不了?还故意瞒着我,怕我遇到危险?” 她连本公子都忘了自称。 可见心里有多震惊。 姚观海和护卫们姗姗来迟,见此情形,直接傻眼。 “你真的确定郡守在他手里吃了亏?” 护卫首领张了张嘴巴,变得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能是吃了点亏......吧......” 姚观海沉声说道:“若是属实,此人不会那么弱,铁锤姑娘要小心些才是。” 他善意提醒。 但铁锤姑娘很勇,径直走了过去。 微微抬脚,便把那人脑袋踹到泥土里。 姚观海哑口无言。 姜望暗暗思忖,又打量四周梨树,忽然面色一变,急声道:“铁锤快回来!” 但话音刚落,铁锤姑娘的身影便莫名其妙消失无踪。 那人双手抬高,扒拉着泥土,脑袋得以获救,猛地坐起身,张嘴呸了几声,“小年轻们真是不讲武德啊,居然偷袭我这个老家伙。” “公子!”护卫们大惊失色,护卫首领拔刀出鞘,怒目道:“你把公子弄哪去了!” 姜望代替那人回答道:“梨树园里遍布符阵,且梨树栽种的位置很奇特,虽然表面上一排排很整齐,但每一排却都有几棵梨树自成阵列,应是他待在梨树园的这几年,新种的梨树,目的是将得符阵力量最大化。” “铁锤姑娘仍在梨树园,只是被困在符阵里,与我们的位置隔绝,要么杀死布阵者,要么以更强的力量冲破,别无第三法。” 姜望面色凝重。 得亏在浑城里闲暇时翻看过陶天师的符箓册,哪怕不懂得符箓,也有些基础的了解,像这种以符结阵再力量最大化的方式,布局相当复杂,可同时是最简单的,因为只要肯花时间,就一定能做到。 那人像是很意外,若非有兴趣,或本来就要学符,很少有人去了解符箓,因看符箓就跟看天书没啥区别,只会让人越看越头疼。 因此画符是很难的事情,哪怕是有着浓厚地兴趣,又有着画符的天赋,但能长久以往的熬下去,本身就很折磨人。 他没有说什么,自顾自的活动着筋骨,有武夫的气息外露。 姚观海皱眉说道:“只是第三境的武夫?” 那被铁锤姑娘一拳差点锤死就很正常了,看来真正让郡守头疼的唯有符箓。 但符武兼修非易事。 想来也是因此,武道才只有第三境。 可依旧算得上天赋很高了。 如果符箓造诣很强的情况下,还能踏入第三境武夫的境界,放弃一门,纯粹修武,此人怕是有问鼎宗师境的资格。奇快妏敩 在正常人看来,把着重点放在符箓上,是很傻的行为,毕竟有这么高的资质,宗师境绝非终途。 而除了像役神符那样的特殊符箓,大部分符箓都难以威胁到宗师境武夫和澡雪境修士,那已经属于最高上限。 低境界的修士武夫或许扛不住符箓,甚至能借用符箓增加自己的战力,但修士及武夫的境界越高,符箓的作用便愈加显得微乎其微,许觞斛那样的天师终究是少数。 能让郡守感到头疼,不意味着就拿此人无可奈何,只是未曾伤及百姓,近几年里又很安稳,罪不至死罢了。 姜望猜测此人应是对某种甚至几种符箓苦心钻研,而非全方位修习符箓,真要苦修一门符箓,使其登峰造极,的确会很难缠,所谓贪吃嚼不烂,便是这个道理。 姜望目的不是来杀人的,梨树园里这位是否罪不至死,也跟他没关系。 只希望此人的符箓不单是难缠,若不存在什么危险,神国便汲取不了养分,此行就真的毫无意义了。 但没想到,护卫首领已经冲向那人。 既然将此人杀死能救公子出来,护卫们自是没有半点犹豫。 很值得一提的是,铁锤姑娘的护卫们都只是初境武夫,仅有护卫首领实力高一点,到了第二境。 莫说那人懂符箓,自身也是第三境的武夫,护卫们人再多也没用,一个照面就全部被撂倒。 然而护卫首领悍不畏死,不管被打倒多少次,都能再爬起来,就算断了胳膊瘸了腿,也要挣扎着挥刀砍向敌人。 姚观海微微动容,喃喃道:“看来此人忠心耿耿不假。” 姜望很同意,护卫首领人是傻了点,但确会为铁锤姑娘赴死,主子是宗师境武夫,其实也用不着什么护卫,无非是跟着打杂,实力根本不重要,重在忠心二字,平时傻乎乎的又能解闷。 看出姚观海有出手的意思,姜望制止,迎难而上。 那人下手虽狠,但并未直接下杀手,显然也是忌惮郡守,而姜望便出声说道:“我只是到郡城游玩的外人,跟铁锤姑娘还有点恩怨,你可以大方点,无所顾虑的弄死我。” 闻听此言,那人神情怪异。 到底是这年轻人白痴,还是把我当成了白痴? 跟府衙的人一块来就不说了,你如此开门见山求死,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莫说是府衙的人,就算真的只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他只要敢杀,郡守肯定会孤注一掷,把整个梨树园都摧毁,届时,不管他手里拿着什么符箓,都没了用武之地。 正因清楚郡守是什么样的人,他才能在梨树园里待得安稳,若没有绝对能打败郡守的把握,他可不会随便作死。 姜望没辙,只能用老办法。 他觉得自己以后骂街的功力会很无敌。 随着姜望很有素养的发言,那人的表情果然越来越难看。 但此人的确很能忍,姜望都已经口干舌燥,险些把自己累晕过去,那人方才有了动作。 姜望只觉得一阵晕眩,面前就已空空如也。 梨树园依旧是那个梨树园,但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而且天色也变得暗沉。 姜望很气,话都说得那么难听了,居然仍是没有出手杀他,而是把他困在了符阵里,直接玩了出眼不见为净。 他现在就是个废柴,根本做不到自己冲破符阵。 再气也没用,把藤椅取出来,径直躺着,等着姚观海把人解决掉。 但他刚刚闭目养神片刻,周围忽有簌簌声响。 原以为是铁锤姑娘,姜望循声看过去,却发现在正前方第二排第五颗梨树上,趴着一只白狐狸。 好眼熟...... 虽然毛发相同的狐狸本来就很难分辨,但姜望迄今为止,除了在画本里,真正得见狐狸只有一次。 便是在槭山里寻觅许觞斛残留符炁时遇到的那只狐狸。 两只狐狸没有丝毫区别。 没等姜望再仔细观察,梨树园里忽有濛濛雾气来袭。 白狐狸在梨树上瑟瑟发抖。 姜望眉头紧皱。 这好像并非只是困人的符阵。 他隐隐有些期待。 暗沉的夜色呈现一抹血红。 氛围逐渐变得压抑。 阴森的寒风呼啸,梨花脱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是燃烧起来,很快化为灰烬,紧跟着雾气更浓厚了。 血色的天空,阴森的寒风,濛濛的雾气,梨树像在摇曳,在姜望视线里变得重影,梨树园深处漆黑一片,姜望正认真盯着,耳畔忽有唢呐声炸裂,让他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竟是飘起了雪花。 而雪花是黑色的,与白色的梨花相映。 “吓唬我?”姜望直接起身,取出长夜刀,刚要往前迈步,脚下却猛地一软,他低头错愕,此时竟然立于水面,虽然柔软,但并未掉入水里。 水面有青苔浮现,很快蔓延整个梨树园。 排列整齐的梨树栽植布满青苔的水里。 四周深邃幽暗,濛濛雾气浮在梨树腰处,血红的夜色仿若触手可及。 白狐狸在雾气里若隐若现。 仿若嘤嘤啼哭的声音,回荡在梨树园里。 姜望只觉脚底发寒,他微微低眸,青苔朝着两侧分开,水面下露出一张散发诡笑的脸...... 第九章 歩心安很不心安 姜望眨了一下眼睛,那张脸又消失无踪。 水面上依旧只是浮动的青苔。 但姜望待在原处,低着脑袋,迟迟没有了动静。 唢呐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望身子微微颤抖,忽然抬起持刀的手臂,刀锋撕裂血夜,贯穿雾气,扫净漫天黑雪,斩碎青苔,等他再次抬眸,面前已是梨树园本来的模样。 他长吐一口气,径直跌坐在藤椅上。 刚刚直面重击,吓得他险些心跳骤停,竟使得神国力量涌现,这是姜望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他稍微喘了口气。 眼前空间阵阵扭曲,下一刻便撕裂开来,从中走出一人。 “终于出来了。” 铁锤姑娘看到姜望,顿时松口气,自顾自说道:“本公子接连撕碎了数十座梨树园,每一回都又落入新的符阵里,真是难缠。”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其实,你没有出来,而是我进来了。” 铁锤姑娘小小脑袋大大疑惑。 就像这样,“(⊙_⊙)?” 姜望问道:“你都遇到什么了?” 铁锤姑娘说道:“啥也没遇到啊,除了梨树就是梨花。” 姜望的脸顿时黑了,看来那人是故意的,但也怪不得别人,谁让自己说话那么难听呢。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梨树园里有很浓郁地炁,使得符阵难以枯竭,不管破阵多少次,始终都在阵里,果然很让人头疼。” 姜望看向梨树上的白狐狸,说道:“这狐狸一直都在梨树园?” 铁锤姑娘看了眼白狐狸,又眨了眨眼睛,说道:“我跟你一样,都是第一次来梨树园,你觉得我能回答出什么?” 姜望没说话。 他怎么看,那只狐狸都是很普通的狐狸。 可偏偏它出现在大量符炁残留的槭山,那时因鴸睚的苏醒,山中野兽早已闻风而逃,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唯有这只白狐狸在,此刻又是充斥符炁的梨树园,姜望很怀疑,白狐狸就是被符炁引来的。 他取出一张清凉符,朝着铁锤姑娘招招手,然后直接贴在了她身上。 “你作甚?”铁锤姑娘伸手便想揭下符箓,但下一刻白狐狸就扑到她怀里,像是很迷恋的模样,小爪子紧紧拽着衣裳,使劲的往铁锤姑娘怀里扎。 “你要死啊!”铁锤姑娘俏脸红润,试图把白狐狸揪下来,但其挣扎很激烈,死拽着衣裳不放,为避免扯破衣裙,铁锤姑娘只能放弃。 姜望一直紧盯着。 可谓目不转睛。 他没有任何别的想法。 狐狸很白,缩在怀里圆圆的一团。 白狐狸的目标并非铁锤姑娘,而是其身上的符箓。 姜望虽然看不到符炁,但能看出符箓很快便成了废纸。 紧跟着白狐狸就很果断的离开了铁锤姑娘。 然后默默打了个饱嗝。 这家伙是食符炁的? 姜望若有所思。 想要让白狐狸直接把符阵的炁都吞食,不晓得会不会撑死? 答案应该是很明显的。 白狐狸若能做到,早就做了,吃一些肯定就得歇一会儿。 第十章 只有你才是该来的 姜望和歩心安都没有轻举妄动。 唯有铁锤姑娘,把白狐狸放在肩膀上,再次摩拳擦掌。 歩心安忙说道:“我老老实实待在梨树园里,你们何必寻我麻烦!” 铁锤姑娘微笑道:“虽然不再是一副淡然模样,但看着更欠揍。” 歩心安急恼道:“姑娘怎么不讲道理!” 铁锤姑娘义正严词道:“本公子的拳头便是道理。” 她看向护卫首领凄惨地模样,又说道:“此前本公子只是好奇你是什么人,可现在,你已经得罪本公子了。” 歩心安也看了一眼护卫首领,试图解释道:“他伤势看着严重,其实又不致命,自始至终,我都留有余地,你们总得也给我点面子。” 铁锤姑娘说道:“你的面子一文不值,我家护卫缺胳膊断腿,你十条命也不够赔。” 歩心安恼怒道:“郡守都没能奈我何,你果真要一意孤行!?” 铁锤姑娘冷笑道:“我爹治不了你,恰好证明我更强,如此他便没理由再管束本公子了。” 姜望没想到,铁锤姑娘仍然很叛逆。 歩心安阴沉着脸,猛地一挥手,铁锤姑娘便又消失在了原地。 他轻吐一口气,说道:“哪怕是郡守,面对此符阵也束手无策,虽不清楚你们刚才是怎么逃出来的,但我可以不断把你们困在符阵里,如果不想在此困一辈子,奉劝你们哪来的回哪去。” 姜望皱眉。 莫非郡守纯粹是被符阵难住的? 其实此人根本没有其他本事? 毕竟若非白狐狸,他和铁锤姑娘的确很难轻易逃出来。 歩心安自鸣得意,然而话音落下未久,铁锤姑娘破阵而出。 他顿时憋红了脸庞。 随即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铁锤姑娘很生气,左手拽着正在打嗝的白狐狸,右手直接挥拳,拳风奔若雷霆,梨花簌簌而落,漫天飞卷,歩心安闷哼一声,喷血倒地,但在过程里,他又一次把铁锤姑娘送入符阵里。 歩心安很是惊慌失措。 他虽然每日里都留出空闲尝试画出六甲神符,但最终也只是画出了普通符箓,纵使能抵御一部分攻势,可明显效果不佳,关键在于铁锤姑娘是宗师境武夫,能活命已是万幸。 明明是父女,两个人行事作风怎么天差地远? 姑娘家家的,何必这么勇? 姜望一直在观察歩心安,看得出来,他确实很慌,虽然很失望,但若没有白狐狸的存在,此符阵确实难解,让郡守感到头疼便很正常。 前面三年,歩心安在郡城里搞风搞雨,终究只算小打小闹,郡守没有直接杀他,不管歩心安用了什么手段让郡守吃了点亏,可紧跟着就躲在梨树园不敢再出去都是事实。 哪怕郡守后来有了杀心,有了符阵的阻碍,郡守也只剩头疼,别无他法。 目前符阵是力量最大化,就算是最初轻易布下的符阵,郡守能做到直接破阵而出,但只要没有找到一击必杀的机会,始终都会被符阵困住。 姜望大概能想明白前因后果。 只能说,他的运气太好,歩心安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毫无疑问,铁锤姑娘又破阵出来了。 可只要歩心安一直利用符阵,此题依旧无解。 毕竟姜望没有理由杀他,因为一点好处都没有,在其身上根本汲取不到半点神国养分。 姜望很郁闷地躺在藤椅上,看来在郡城里很难得到想要的。 相比于姜望再次变得惫懒,铁锤姑娘则是气坏了。 真就是看不惯歩心安,又干不掉他? 她深刻领会到父亲为何头疼了。 虽然护卫们被虐得很惨,但确实性命无虞,按照护卫首领的说法,歩心安也没有真正做什么坏事,只是让百姓们很愤慨罢了,如果就这么把歩心安杀死,铁锤姑娘做不到心安理得。 纯粹教训歩心安的话,反而只会让自己憋屈。 她更深刻领会到父亲为何没有明言,早知如此,她确实不该来。 可一生正直的铁锤姑娘,抹不开面子就这么退走。 在她纠结的时候。 护卫首领早已求援的救兵,终于来了。 郡守淡然自若,负手而至,轻声说道:“我知你想画出某种符箓,六年前把郡城搞得乌烟瘴气,目的是要汲取百姓伏矢魄的怒情,吞贼魄的惧情和除秽魄的恶情,但此为旧时符箓道的法门,早已被抛弃。”奇快妏敩 “画不出的符箓,慢慢画便是,病急乱投医,扰乱郡城,虽罪不至死,可也活罪难逃,我已经给了你六年时间,你终究没有画出来,便证明此法不通,这件事情该结束了。” 旧时符箓道因在摸索阶段,借以七魄之情引炁,方能更快画出符箓,但此法较为麻烦,画符是快了,但汲取七魄之情的过程却很慢。 因此在符箓道大盛后,画符的方式有了极大升华,就算画符依旧没那么容易,可也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步骤,相对而言便更快。 歩心安神情几经变化,他没有任何反驳的意思,而是漠然说道:“看来郡守已经把我查清楚了。” 郡守平静说道:“正因如此,我容忍你的存在,但有些事情不可为,你要懂得放弃。” 歩心安嗤笑一声,说道:“郡守是理解我的,但我和郡守不同,我没办法放弃。” 郡守皱眉说道:“你来到郡城已有九年,在梨树园里待了六年,你可知她此刻是什么样的想法,九年里又是怎么过的?” 歩心安面色微变,身子止不住颤抖。 郡守正色说道:“她的病很重,甘露符毫无作用,你想画出更高品秩的符箓,但你其实很清楚,能够治好她的符箓,恐怕是张天师也轻易画不出来的。” “纵使理解你的心情,然而你离开她整整九年,她能撑到现在已是奇迹,若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你可会后悔?” 歩心安渐渐崩溃。 见此一幕的姜望,欲言又止。 咱就是说,郡城里真就没有坏人呗? 很显然,歩心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病重的妻子,可能本来就懂符箓,也可能是为救妻子特意放弃武道,转修符箓,他应是想尽了办法,求助了很多天师以及修士,最终求人不如求己。 可结果是很悲哀的。 他需要的符箓画出来极难,因此反而九年未曾陪伴妻子,或许他的妻子强撑着一口执念,没有香消玉殒,其实只是想再见到他,正如郡守所言,此乃奇迹,但歩心安的妻子没可能再撑九年,甚至已经命悬一线。 铁锤姑娘气消了,觉得歩心安十分可怜。 莫说普通凡人,修士若没有长生久视,也难逃一死。 歩心安瘫倒在地,沾染满身污泥。 他掩面痛哭,泣不成声。 慢慢的,他停止哭泣,低垂着脑袋。 “仍有希望......已经耗费九年,我不会轻易放弃......郡守,你不该来的,你们都不该来。” 歩心安缓缓抬眸,他面若死灰,紧紧盯着姜望,呢喃道:“只有你......才是该来的。” “我一直在犹豫,想救她,可也不想伤害别人,但郡守说得很清楚,让我终于醒悟,在最后一面都难以见到的情况下,我更该孤注一掷,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是我能回到她身边,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机会。” 姜望满脸茫然。 你在讲什么? 什么他们不该来,我就该来? 他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歩心安,你要做什么!?”郡守有所警觉,当即把铁锤姑娘拽到身边,让护卫们撤离,沉声说道:“莫再一意孤行,她正在等着你,回到她身边,才是你最该做的事情!” 歩心安咧嘴,森然笑道:“我正在这么做。” 他猛地挥手。 所有人都被困在符阵里。 紧跟着又取出一堆符箓,将符阵彻底封死,他踉跄着,看着空荡地梨树园,喃喃道:“的确该结束了,希望你遵守承诺,真的能救她......” 歩心安表情忽然变得狰狞,厉声道:“否则我定会把你挫骨扬灰!” 他急促喘着气。 再次掏出一张符箓,符纹散发出微弱的红芒,烈焰瞬间席卷梨树园。 歩心安没有回头,默默往前走。 看着梨树园外的白裙女子,他面色平静,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你也该帮我了。” 梁小悠微笑道:“我最是信守承诺了,你不会有把我挫骨扬灰的机会。” 歩心安说道:“最好是这样。” 梁小悠看着熊熊大火,说道:“我需要确信一点,你的符阵真能杀死他?他可是已经逃出来一次了。” 歩心安漠然道:“若你没有信心,又何必找我?你是见识过符阵更强的威力,但那也只是冰山一角,他能逃出来,虽有些意外,可也是因我此前没有想帮你的意思,在真正巅峰的符阵里,他们没有人能活着出来。” 梁小悠赞叹道:“你苦心钻研三种符箓,救人的甘露符,护己的六甲符,杀敌的符阵,至今没有把甘露符的品秩提升到最高,却把符阵弄得令人惊艳,此阵怕是那位张天师也要望尘莫及。” “但我得确定姜望已死,才会出手帮你。” 第十一章 不入险境梁小悠 姜望默默躺在藤椅上。 随即不耐地啧了一声。 此处没有别人,显然是歩心安特意把众人分开了。 有白狐狸的铁锤姑娘能够轻易逃出去,其他人实力不够,就只能一直被困着,若在一块,合力出手仍有机会,但歩心安已经把后路堵死。 除非铁锤姑娘能直接杀死歩心安。 可姜望又觉得没那么简单。 既然歩心安清楚铁锤姑娘屡次逃脱,自会有防备,要么及时藏起来,要么是用了什么手段,自信铁锤姑娘也无法逃脱。 更关键的是,歩心安那番别人不该来,只有他该来的话。 按理来说,他与歩心安无仇无怨,嗯......勉强算是有点怨,但前面也没有想要杀他的意思,是在郡守谈及其妻子的事情,才突然变了模样。 看来是有人想杀他,并且很清楚自己的行迹,提前想跟歩心安合作,或许合作条件就和歩心安的妻子有关,在歩心安因妻子的事情渐渐崩溃时,可能才是真正愿意合作的契机。 但到底是谁想杀他? 真正能算得上敌人的基本都没了。 姜望想到曾在昔南小镇帮助许觞斛的黑袍人。 若非亲眼看着许觞斛身死,没有符箓痕迹,姜望真有可能怀疑一波,毕竟许觞斛带给他的感觉实在不可言说。 现在也不是纠结谁要杀他的问题,他不能把希望寄托于铁锤姑娘身上。 然后姜望就觉得有些闷热。 天空再次变得红艳,但与血色不同。 姜望怔怔看了一会儿,面色忽然变得难看。 他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歩心安那家伙挺狠啊。 这是要把符阵里的人全部挫骨扬灰! 姜望拔刀出鞘,借用寒意驱热,神国力量已经消散,想以己之力破阵,纯粹痴心妄想,他意识来到神国里,朝着夜游神问道:“你能否吞食符炁?” 夜游神很自然的说道:“不能。” 姜望皱眉说道:“白狐狸都能做到,你作为一尊真正的神祇,跟我说不能?” 夜游神气恼道:“那是有妖神血脉的神兽,天生的本事,我想做到,最起码得恢复澡雪境的道行,你自己不行,指望我行?” 再强的符箓也至多是稍稍威胁到澡雪境修士或宗师境武夫,但以符结阵,就会呈现出新的效果,虽然无法杀死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可只是困住,确是很容易的事情。 前提是,符阵足够强。 姜望有些头疼。 等到梨树园被烧毁殆尽,符阵里无人能活。 可他又没有任何办法。 这已经是第二次吃了天师的亏。 果然没有任何一门是废的,哪怕天师画符存在上限,但没有更强之前,天师无疑是极其麻烦的。 尤其是符箓造诣颇高的天师。 夜游神郑重其事的说道:“只要让神国再升华一次,身临险境时便无需让敌人先生杀意,就可以使得神国汲取养分,从而在最短时间里增强力量,破开符阵也就简单了。” 姜望大概理解了意思,他只需要很勇的往前冲,在敌人回击的时候,因直接威胁就能瞬间汲取到养分,这的确很简单,省却了费心思让别人生气,继而想杀他才得以让神国能汲取养分的过程。 但是...... 姜望默默看着夜游神,说道:“前提是让神国再升华一次,没有能汲取养分的目标,请问怎么升华?” 夜游神很自然回答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姜望皱眉说道:“以往都是神国出现变化后,你才知晓神国带来的新力量,这次怎么提前得知了?你不会是在唬我吧?” 夜游神傲娇道:“神祇本就是自神国里诞生的,随着时间推移,我已经与神国之间变得更密切,归根结底,我便是你神国里的门神,等到我与神国真正不分彼此,你就会清楚我有多么可怕。” 姜望没有搭理祂。 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他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渡过眼前的难关。 ...... 梨树园外。 因熊熊烈焰,滚起浓烟,郡城百姓都发现了情况。 不管他们在做什么,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活计,端盆的端盆,提桶的提桶,纷纷朝着梨树园跑。 府衙火师更早便有行动,他们的职责便是防火,郡城里的水车以最快速度冲向梨树园,火师们各个身手敏捷,配合相当默契,等到百姓们出现时,他们已经有效控制火势蔓延。 藏在暗处的歩心安,沉声说道:“姜望不可能存活,我没有耐心陪你一直等下去。” 梁小悠笑而不语。 歩心安恼怒道:“你最好快点去救人,否则我立即把姜望放出来!” 梁小悠面色骤冷。 歩心安浑不在意,说道:“我最后再讲一次,他们都活不了,你在这里待着没有任何意义,等你救了人......” 他话没有说完,是因梁小悠的表情很难看,是因梨树园里有人出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没人能活着出来?” 梁小悠很生气,原以为歩心安能与许觞斛比肩,是个极其罕有的大天师,没想到却是给许觞斛提鞋都不配的废柴。 自诩符阵多厉害,她居然真信了,结果都是吹的? 从梨树园里逃出来的是那些护卫,而郡守等人仍在里面。 但只要有脑子便会清楚,那些护卫都能出来,又何况是郡守和姜望他们? 歩心安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被狠狠打了脸。 “若是逃出来,为何只是那些护卫?肯定仍有人被困在符阵里,但到底是为什么?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有人破阵而出是必然的,歩心安倾向于铁锤姑娘,毕竟已经有前车之鉴,铁锤姑娘先救自己的护卫表面上看很正常,但里面可是有她父亲啊,难道还没有护卫重要? 梁小悠没有半点迟疑,她不会让自己陷入一丝一毫的险境,当即便要远离此地。 歩心安怎会让她这般离开。 及时伸手拦截,沉声说道:“我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做了,何况姜望也未曾出来,你承诺我的事情,必须得做到!” 梁小悠冷笑道:“我承诺给你的是把事情办成,但你显然失败了,承诺自然也就不作数。” 歩心安火冒三丈,猛地挥拳,那足以破墙裂石的力量,被梁小悠轻描淡写的化解,她微笑道:“画符没成,第三境的力道也远弱于同境武夫,你果然只是个废柴。” 梁小悠感慨道:“谁让郡城里只有你符合条件,郡守镇压一城,想找人利用都难,我本就不该报什么希望,由此结果,便显得很正常。” 话落,直接一拳把歩心安轰倒在地,扬长而去。 ...... 姜望意识在神国里,他是被一阵声响惊醒的。 抬眸便看到郡守、铁锤姑娘和姚观海撕裂符阵而至。 姜望大为惊奇,看向铁锤姑娘怀里的白狐狸,说道:“那人明知你有破阵的方法,居然没有另做防备?” 铁锤姑娘默然无语。 白狐狸抬了抬爪子,好像在说我啥都没干。 但姜望没有理解,很自然以为是铁锤姑娘借着白狐狸吞食符炁的本领来到这里。 他只注意到姚观海此时的神情很奇怪。 像是很震惊地模样。 姜望微微皱眉,刚有所猜疑,便见郡守挥拳,空间被撕裂,淡然说道:“姜先生,该走了。” “......” 离开符阵的那一刻,面前是一片火海。 郡守神情凝重,再次挥拳,拳风呼啸数里,瞬间将得沿途火焰熄灭。 他紧跟着转身,换个方向,再次出拳。 姜望面无表情的看向姚观海,说道:“符阵是被郡守直接捶破的?” 姚观海说道:“这不是很明显么?” 他又看向铁锤姑娘,身为宗师境武夫,确有破阵的力量,但因符阵的特殊,没办法彻底破开,只会瞬间又陷入新生的符阵里,而能以蛮力完全破阵,让得符阵都没有机会再生,郡守的实力显而易见。奇快妏敩 铁锤姑娘瞪了姜望一眼,她其实一直以来也都认为父亲是寻常宗师境武夫,甚至抱着打败父亲的妄想,现在看来,没可能了。 姚观海低声说道:“我很怀疑,郡守不弱于剑神。” 姜望暗暗咂舌,郡守也太会装了。 有这般实力,是怎么在歩心安手里吃亏的? 刚有此疑问,姜望就想到了答案。 最开始,郡守觉得歩心安只是小打小闹,主要以劝说为重,所谓吃亏可能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吃亏,就像现在,郡守有轻易破阵的实力,但终归也被错不及防的困在符阵里。 郡守吃了亏,不代表歩心安很强。 按照歩心安曾说过的话,郡守以前是被困在符阵里一次的。 后来郡守查出他妻子的事情,那么前面说得给了歩心安六年的时间,就意味着郡守没再理会对方。 其实一切都在郡守的掌握之中。 是因自己的缘故,让事情突生变故。 姜望朝着姚观海和铁锤姑娘沉声说道:“尽快找到他!” 虽然有命令的嫌疑。 但铁锤姑娘清楚不能放跑歩心安,便没有计较,第一时间冲出梨树园。 姚观海狐疑地瞧了姜望一眼,既然这么着急,你怎么还老实躺在藤椅上? 他算是见识到人懒到极致是什么模样了。 第十二章 胭脂公子和铁锤姑娘 梨树园的火虽被扑灭,但也基本毁于一旦,好在多数梨树仍活着,几年后,又是好大一片梨树园。 携裹着微热之风拂过,灰烬如棉絮飘扬。 铁锤姑娘很轻易就找到了歩心安。 就躺在梨树园外某处小路上。 姜望看着满脸呆滞地歩心安,轻声说道:“指使你杀我的人是谁?” 歩心安没有隐瞒,依旧眸子无光,喃喃道:“一个穿着白裙的姑娘,我并不知她的来历,但她很强,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我被她骗了......” 姜望眉头紧皱,铁锤姑娘找到歩心安时,他是昏迷的,而且脑袋遭到重击,但白裙女子没有杀他,是故意想让自己清楚她的存在? 目的是什么? 在昔南小镇帮助许觞斛的黑袍人,是男是女尚未可知,姜望一时也想不出那位姑娘的身份。 他终究没有把歩心安怎么着。 郡守将其带离,让其同妻子见最后一面,然后再得到应有的惩罚。 姜望乘坐马车回到酒仙镇里。 总得来说,算是白忙活一场。 神国半点养分也没有汲取到。 一晃两日过去。 姜望真正抛开一切,把酒仙镇游逛了个遍,是打算要离开了。 但离开前,自然要好好吃一顿。 郡城的美食在酒仙郡是首屈一指的。 姚观海好酒,他们吃饭是在酒肆里。 而正巧铁锤姑娘也在。 因郡守尚未回来,铁锤姑娘撒了欢儿,几乎住在酒肆里,这家酒肆里的酒是郡城最有名的,两者在此相遇,便很正常,但姜望没想到,胭脂公子也在。 两位姑娘把酒言欢。 穿着漂亮裙子自称本公子的铁锤,穿着公子服自称本姑娘的胭脂,乍一看,两人真是绝配。 但胭脂公子痴迷铁锤姑娘,铁锤姑娘却很高冷。 姜望脑海里不由上演一出大戏。 她们的护卫都在。 环绕周围各自吃喝,护卫们貌似很相熟,铁锤姑娘的护卫首领及胭脂公子身边那位第四境武夫,举杯畅饮,看着护卫首领包扎很严实的胳膊,他笑道:“你真就得跟我学学功夫,否则哪至于被人打这么惨。” 护卫首领很是羞愧,他资质愚钝,能入第二境已经是相当刻苦了,何况胭脂公子家这位的教武方式,实是更苛刻,护卫首领觉得与其被人打死,也强过把自己练死。 两家还是不一样的。 胭脂公子就是个普通人,自得有高手护卫,但想着自家公子的悍勇,护卫首领觉得自己再强也没有用武之地。 跟其余护卫不同,他是跟着铁锤姑娘去垅蝉,又跟着回来的,以往从未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他又觉得很开心,因为终于有机会做护卫该做的事情了。 抬眸看到姜望,他下意识抬手打招呼,但紧跟着就疼得龇牙咧嘴。 姜望心里想着铁憨憨,表面上关心道:“没什么大碍吧?” 护卫首领强颜欢笑道:“不妨事......” 胭脂公子的护卫则对姜望仍有芥蒂,面上不太好看。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十分豪迈地痛饮一碗酒,胭脂公子不住往铁锤姑娘面前夹菜,可比护卫首领称职多了,虽然护卫并非侍候的婢子,但胭脂公子也是习惯被侍候的主儿。 有此表现,其心意可见一斑。 铁锤姑娘朝着姜望挥手,又拍了拍旁侧的座位,在梨树园里共患难,两人恩怨已消,哪怕没有什么好言好语,可起码不会故意找茬。 姚观海跟护卫首领坐一桌,声音很响亮的喊道:“伙计,好菜好酒赶紧上,有姜先生付账!” 姜望无言以对,在铁锤姑娘旁边坐下,抬眼就看到胭脂公子满是恶意的表情,他微微一笑,说道:“要不换个位置?” “不必。”铁锤姑娘直接否决,给姜望倒了一碗酒,举碗碰了一个,然后一饮而尽,姜望惊叹道:“铁锤姑娘真大气。” 若没有神国的存在,其实姜望酒量很浅,但因有神国,就算很难喝醉,也不愿意像铁锤姑娘这般豪饮,碗里仍剩大半。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你养鱼呢?” 姜望被噎了一下。 很无奈只能把酒喝完。 铁锤姑娘满意地点点头。 而见此一幕的胭脂公子更吃味了。 只怪自己酒量不行。 铁锤姑娘忽然说道:“再有一旬,祭贤便开始了,三日后,酒仙郡便会举行郡试,要在祭贤前一日结束。” 姜望哦了一声,说道:“前三甲会被宗门及青玄署等机构招揽,铁锤姑娘已在垅蝉拜师,真得了三甲,是借此回归苦檀,还是直接拒绝?” 铁锤姑娘意味深长道:“你搞错了一件事,秋祭大会的目的,是栽培新人,像本公子这般实力的,哪个没有良师,没有背景?” “除非表现真的惊为天人,让那些势力撕破脸面争抢,事实纯粹是比较哪方势力培养的年轻一辈更高一筹,美其名曰是给先贤们看看后辈的表现。” “而真正要被着重招揽的前三甲,是初入修途,甚至未入门的凡人,哪怕未入前三甲,只要展现出不俗的潜力,自然便多多益善。” 姜望哑然,又吃了没见识的亏。 铁锤姑娘再次说道:“酒仙郡年轻一辈没什么高手,纵观整个苦檀,能与本公子一战者,同样凤毛麟角,剑阁谢吾行,本公子也没有放在眼里,甚至我都没觉得你有什么能耐,因此你不敢参加很正常。” 姜望微笑道:“铁锤姑娘是想激我?” “虽然本公子向来不愿听从父亲的安排,但你终究有些名声。”铁锤姑娘的意思很明显。 姜望沉默。 且不管神国升华后,到底什么样,目前仍需借助杀意才能获得养分,就算跟铁锤姑娘打一场也没什么意义。 他已经决定离开郡城,便没有必要白费脑筋的提供神国汲取养分的条件。 姜望看着白狐狸,转移话题道:“你打算养着它了?” 铁锤姑娘倒也没有失望,因她潜意识里仍没有觉得姜望有多厉害,毕竟在梨树园的表现就能证明,顺了顺白狐狸柔软的毛发,淡淡说道:“它长得蛮可爱的,又有点本事,养着不亏。” 砰! 胭脂公子把酒碗摔在桌子上,她很气,目睹铁锤跟那个长得极其好看的可恶男人谈天说地,她像是直接喝了两瓶醋,牙齿都打颤了。 第十四章 那里有只妖(一) 月上枝头。 房间里只剩下姜望和姚观海。 因妖怪藏匿的能力很高,前面是程颜寻了多日,才找到其踪迹,现在又让其逃脱,是因祭贤的缘故,降妖除魔迫在眉睫,被认定是执剑者和剑神之下最强的姜望,自然得出一份力。 按照郡守的说法,那只妖怪已经被程颜重伤,甚至可能连乌侯都不如,可天生就有的藏匿神通,让得那只妖怪只要想躲,真不容易找到。 “我没想到你敢向执剑者拔刀。” 看着皱眉的姜望,姚观海语气意味难明。 姜望说道:“直抒胸臆罢了,虽然是因妖怪的问题,但他终究刺了我一剑,想来满棠山执剑者也非小气之人,反而很欣赏我的样子。” 姚观海点头说道:“敢向执剑者拔剑,他确实会欣赏你,毕竟勇气可嘉。” 姜望叹气道:“原想着离开郡城,没想到终是没走成。” 但其实姜望是有点期待的,他离开的主要原因,是郡城里得不到神国养分,而妖怪的出现,便是大把养分送上门来,没理由视而不见。 更何况因程颜那一剑让他直接破入澡雪境,说来反倒要感谢程颜了。 对手实力越强,神国汲取的养分越高,可姜望没有想再效仿这件事。 毕竟程颜出剑事出有因,虽有杀意,却非真要杀他,若是故意招惹此般强者,很可能养分没得到,人就没了。 再次破境,使得神国升华,的确如同夜游神所言,杀意临身已经不是必然条件,但想要获得大量养分,此条件依旧不可少,无非是汲取养分的方式难度降低了些而已。 只是遇到危险让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就能直接获得养分,但想要再汲取养分,就还是得让目标对自己生出杀意。 身临险境是一回事,直接送死又是一回事了。 睡了一日,夜里已没什么睡意。 姚观海回隔壁房间休息。 姜望索性出门闲逛。 虽因破境的关系,让得姜望在外身子没有那么虚,可走了一段路,依然会觉得很累。 郡城夜景也是很美的。 更因祭贤的缘故,当日会戒备森严,百姓们在此之前,就像撒了欢儿般,使得郡城仿若临近年关,热闹非凡。 姜望待在酒肆门口,躺在藤椅上。 街上外来的修士武夫变得更多。 而在郡守的威名下,他们显得老实本分。 “你拒绝了刘玄命,又没有选择武神祠,宁十四回神都搬人,但骁菓军至今没有态度,许是未瞧得上你,看来你只能是坚定入我剑阁了。” 林澄知很突兀地出现在酒肆门口,他背负双手,微微抬着脑袋,像是在欣赏着夜色。. 姜望顾左右而言他,说道:“祭贤将至,谢吾行没有一块跟来?” 林澄知淡淡说道:“满棠山执剑者要来苦檀,青玄署自然第一时间便知晓,弄清楚执剑者的来意,确定妖怪逃来郡城方向,我便与刘玄命前来协助降妖,很巧你也在郡城,所以说你跟剑阁很有缘。” “......”姜望沉默了片刻,说道:“谢吾行自诩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虽然又很快自诩第二第三,莫非是不敢参加秋祭大会,唯恐成了第四第五?” 林澄知嘴角抽搐了一下,只能无奈说道:“吾行早年已经参与过,且曾拔得头筹,虽是没有规定只能参加一次,但再次参加的无非是依照宗门意愿,挣脸面来的,我剑阁不屑于此,何况山泽部众顾景风的事情尚未解决,便让他留在浑城了。” 想到顾景风,姜望欲言又止。 林澄知再次说道:“你莫要低估吾行,谁能想到浑城里冒出你这么一个家伙,萧时年并非苦檀人士,郡守之女也是待在垅蝉,抛开这些例外,苦檀年轻一辈确实鲜有吾行之敌。” 那只能是谢吾行忒倒霉了。 林澄知也很郁闷。 自谢吾行第一次参与秋祭大会,傲视苦檀年轻一辈,便得圣上召见,给他一顿夸,因兄长觉得谢吾行修行未成,便没有让他留在神都,圣上尊重兄长的意思。 等到谢吾行真正下山历练,便碰到了一个又一个怪物,差点就让谢吾行心态崩了。 剑阁真传弟子出山,又曾拔得苦檀秋祭大会头筹,可谓荣耀加身,结果没做出来啥事,反而成了别人的垫脚石,这对剑阁而言,实在颜面有损。 但如果姜望入得剑阁,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可姜望明显一直转移话题,这让林澄知很生气。 “那位执剑者和剑神阁下呢?”姜望再次转话题,看林澄知的反应,应是暂且不清楚自己向程颜拔刀的事情,否则他肯定直接把自己绑去剑阁,一句废话都不会讲。 林澄知闻言,颇为苦恼道:“那两人打上瘾了,怕是浑然把妖怪的事情给忘了。” 姜望左顾右盼,奇怪道:“我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啊,他们在哪打的?” 林澄知指了指天。 姜望震惊。 剑神和执剑者一战,动静肯定很大,得有多高,才能让地面啥都感觉不到? 林澄知像是猜出姜望在想什么,笑着说道:“他们只是以很特殊的方式在打而已,目前大约已问剑三百招,各有胜负,满棠山执剑者的确是名不虚传的。” 姜望暗暗咂舌。 想着自己曾向程颜出刀,实则根本是蚍蜉撼树! 姜望稳定情绪,又问道:“前辈可知那是什么妖怪,居然能从执剑者手里屡次逃脱?” 林澄知摇头说道:“执剑者未言,我也不清楚,但我兄长答应会帮忙,虽然主要是因祭贤的缘故,不想生出事端,可妖怪的难缠也可见一斑。” 他神情颇有些怪异的再次说道:“实则此战是我兄长挑衅,谁让执剑者把垅蝉的妖怪带到了苦檀呢,帮忙是一回事,不满也是真的。” 姜望没觉得剑神什么时候有挑衅,可能他们剑士有特别的挑衅方式。 林澄知到酒肆里取了一壶酒,饮上一口,说道:“因降妖的事情更重要,我且再给些考虑时间,但你肯定得加入剑阁,这话我说的,明日得劳碌些,你早点睡,对了,酒钱记得给。” 他扬了扬手里的酒壶,如一阵风般消失不见。 不当人子这话已经说烦了。 看着追出来的酒肆掌柜,姜望默默付了银子。 ...... 翌日。 姜望刚刚走出客栈,便见郡守、林澄知和刘玄命都在,甚至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正在打着哈欠。 第十五章 那里有只妖(二) 姜望若有所思,符箓能起到的作用有限,而且也得看面对的是什么妖怪。 林澄知则说道:“妖怪已被执剑者重伤,只要我们能找到,其实想杀它很容易,因此它肯定也有畏惧,我们人多一些,便更有希望碰到其藏身之处,但凡按奈不住,我兄长和执剑者自能发现。” 姜望了然。 他虽是不懂妖怪怎么藏匿的,但执剑者从垅蝉追到苦檀,自是清楚如何感知到妖怪,兴是妖怪也明白这一点,可却是无法彻底规避的,只能谨小慎微。 若妖怪没有敌意,神国怕也很难发现它。 只是姜望仍对此法不敢苟同。 妖怪显然是很聪明的。 刘玄命自始至终都没说话,仍对姜望的拒绝耿耿于怀。 任是他当时就猜出姜望同样不会选择武神祠,可被拒绝总归不是让人开心的事情。 而论职位,刘玄命是场间人最大的,他直接安排道:“我们两两一组,更能给予妖怪威胁,郡守与我一道,剩下你们自己看着来。” 他朝着郡守点点头,两人便直接飞出郡城。 郡守虽是武夫,但短时间浮空是能做到的。 此乃宗师境武夫的本事。 姜望看了一眼林澄知,眼见他要说话,便第一时间跟姚观海组队,可他刚刚开口,铁锤姑娘就拽着他,说道:“咱俩一起。” 姜望闭上嘴巴,反正只要不跟林澄知一块,怎么都行。 他与铁锤姑娘往西行。 那里是一处山脉。 周围也有分布着村落。 想要碰巧来到妖怪藏身地,便得各处都得踏足,姜望只是想想就觉得累得慌。 他很质疑这种寻妖的方式。 可若是以极快速度围绕着郡城周围飞行,妖怪也很难觉察出威胁,乖乖待着便是,甚至可能在底下看着天上的人,尽情嘲笑他们。 方法虽笨,但姜望也没想出更好的。 怪只怪,那只妖太会藏。 现在无非是比谁能更耗得过谁。 只要他们来回转悠,妖怪的压力就会时刻俱增。 因被铁锤姑娘拽着,姜望没来得及再买马车,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咱歇一会儿......”姜望取出藤椅,径直躺上去。 铁锤姑娘看着仍在视野里的郡城,她想说什么,竟一时被噎住。 揉了揉白狐狸的脑袋,铁锤姑娘叹气道:“本公子知你意。” 姜望茫然,你在说啥? “本公子虽是很崇拜执剑者,但妖怪的事情,确实麻烦,而且也不清楚妖怪躲在何处,就算是在郡城附近,可范围依旧很广,哪有在家里躺着喝酒快哉。” 铁锤姑娘正色道:“但你也不能如此惫懒,怎么也得远离城门再犯懒吧?” 姜望呢喃道:“不,我纯粹只是虚。” “你说什么?” “我说,要不咱们弄辆马车?” “......” 铁锤姑娘深吸一口气,说道:“前路难行,但我有法子。” 山间景色飞速流逝。 姜望拽着一撮白毛,看着疾驰的白狐狸,满脸呆滞。 铁锤姑娘抓着白狐狸的两只耳朵,说道:“我也是偶然发现的,看来它果真是神兽。” 姜望忙说道:“能不能让它慢点!” 铁锤姑娘拍了拍白狐狸的脑袋,它果然放慢了脚步。 白狐狸变得有两丈高,毛发柔软,使得姜望就像躺在榻上,可比马车舒服多了。 他们经过一处村落。 有在村口玩泥巴的小孩儿,指着白狐狸,惊呼道:“好大的狗!” 白狐狸愣了一下,接着很气愤的呲牙,吓得小孩儿转身就跑。 姜望说道:“围着村子转一圈。” 铁锤姑娘皱眉道:“你怀疑妖怪可能藏在这里?” 姜望点头说道:“有人的地方,便也算是妖怪的护身符,仔细一点总没错。” 铁锤姑娘看了看白狐狸,犹豫道:“会让百姓吓坏吧?” 姜望笑道:“郡城周围的村落,肯定也是见过世面的,而且白狐狸长得那般可爱,就算体型大了点,不至于被当成妖怪,咱沿途解释一番便是。” 村里的人确实没有被吓到,反而看着白狐狸议论纷纷。 姜望笑着伸手打招呼。 甚至有小孩儿想上前来。 姜望没有拒绝,而是让铁锤姑娘安抚白狐狸,别龇牙咧嘴的,就这么在百姓们的注视下,慢吞吞在村子里闲逛,后面跟着一堆小朋友。 确定没什么异常后,方才离开。 但又围着村子转了两圈。 铁锤姑娘思忖道:“如果妖怪很有耐心,除非我们在此滞留很长时间,才可能让它有所慌乱,否则感觉意义不大啊。” 姜望轻笑了一声,“都说是碰运气了,哪怕错过,只能证明妖怪运气好,咱也没辙,总不能真在这里耗一天吧。” 白狐狸默默打了个喷嚏。 抬起前爪指了指村子,又摇了摇头。 姜望惊奇道:“你能察觉到那只妖怪的踪迹?是说这里没有妖怪?” 白狐狸很得意的点点脑袋。 铁锤姑娘敲了它一下,说道:“就算它能捕捉妖气,可我们要找的妖怪非比寻常,根本无法感知妖气,信它不如相信自己。” 姜望深思道:“它毕竟是神兽,许是有什么特别的本事,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头绪,不妨试试。” 他顺了顺白狐狸的毛发,声音很温柔的说道:“好宝,就靠你了。” 白狐狸显然是不经夸的,它认真嗅了嗅,便朝着一个方向疾奔。 姜望慌张道:“慢点跑!” ...... 波光粼粼的河面微微荡起涟漪,又很快消失。 白狐狸在岸边默默喝着水。 铁锤姑娘站在枯黄的草地上,紧蹙着眉头。 “郡城因我父亲的存在,嫌少有妖怪敢出没,但没想到周围仍是潜藏着妖怪。” 根据白狐狸指路,他们找到了好几只妖怪。 虽然只是一些小妖,可它们也藏得很深。 妖怪都很会藏,无非是谁更会藏罢了。 “那里有只妖。” 姜望仍在白狐狸背上,看着河面消散的涟漪,他没有察觉到半点妖气,但夜游神证实了这一点。 铁锤姑娘纵身一跃,停滞河面瞬息,便猛地出拳。 拳风使得整条河面都泛起涟漪,紧跟着像滚水沸腾,宛若瀑布倒流,直冲天际。 姜望及时让白狐狸后撤,可仍是被淋了满身,他唯有鼓掌赞叹,“好拳法。” 铁锤姑娘回到岸边,轻轻拍手,淡然说道:“滚出来。” 看着恢复平静地河面,姜望说道:“它不听话。” “......”铁锤姑娘当即就要再出第二拳,但刚刚抬手,河面中间忽然呈现一股旋涡,有穿着白袍,灰白头发很整洁的老翁,在下一刻便盘膝坐于河面之上。 姜望挑眉。 除了面容不同,跟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怪颇为相似。 应是和傲因、乌侯那般,虽是一类妖怪,但并非同一只。 而不管是傲因或是乌侯,其实同类间都是长得完全一样的,乌侯仅是体型有差,面前的妖怪跟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都是以人的形象出现,只是那张脸长得不一样。 姜望仅是恍惚了一下,便没有再多想。 虽然道行越高的妖怪数量越少,但真正独一无二的妖怪,更是凤毛麟角,无论如何,老翁肯定是澡雪境里的大妖。 “河伯?”铁锤姑娘身子微僵,她迄今为止只在垅蝉见过一次河伯,是恩师薛先生亲自出手,虽将河伯击败,却也未曾把它杀死。 按照薛先生所言,河伯是很特殊的一种存在,具备神明血脉,是神兽化妖而来,且神性极高。 但偏偏河伯一类,没有化神的,全部堕落为妖,寻常河流里很难见到河伯的踪影,若没有将其神性泯灭,河伯亦是极难杀死的。 铁锤姑娘自知绝非河伯的对手。 她更是难以想象,此地怎么会有河伯? “我无意与你等为敌,何必非得让我露面,乖乖退去吧。” 河伯就像普通老翁一般,语气显得很和蔼。 铁锤姑娘转身就想走。 她虽然很勇,但不傻。 何况降妖除魔是修士的事情,与我武夫有什么关系? 姜望却慢悠悠从白狐狸背上下来,笑着说道:“你认得我么?” 河伯微微皱眉,随即平静说道:“从未见过公子。” 铁锤姑娘拽了姜望一下,低声道:“你有毛病啊,还想跟它攀亲戚不成......” “但它确实认得我。”河伯表面上云淡风轻,好像世外高人的模样,然而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姜望自诩眼睛贼尖。 也许傲因那般天赋并非独有,情况显而易见,姜望便没有往更深处想。 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怪虽是被林澄知斩杀,但那老妖怪此前更想杀自己,若心意互通,眼前的河伯,装出一副根本不认识自己的样子,指不定心里计划着什么。 甚至可能是等自己要走的时候,来一波背刺。 真是好阴险啊。 神国此刻微有动静,传递至真性,抵神魂,遍及姜望四肢百骸,让他顿时抖了一下。 果然......姜望盯着河伯,杀意出现了。 但杀意来得快,去得也快,河伯仍旧是普通老翁的模样,淡淡说道:“公子说笑了,我们未曾谋面,何来认识?” 第十六章 那里有只妖(三) 姜望直接往河里走。 很快便没了胸口。 然后张开双手,笑道:“别装了,我就在这里,来杀我。” 让人背刺和正面遇险是有区别的。 虽因神国的升华,姜望可以毫无顾虑的主动出击,可目前毕竟仍是废柴,再往河里走,会淹死的。 他不会游泳。 像这种主观方式,死了就真死了。 如果是被人往水里摁,神国力量才会因致命威胁而涌现。 他现在已经踏入河伯的领域,就看这个机会,对方能不能把握住了。 铁锤姑娘觉得姜望怕不是个傻子。 虽然只要附近有水源,身处陆地,河伯也不会受到什么影响,但在河里更能发挥出巅峰战力,就算姜望曾向执剑者出刀,可又不是打赢了执剑者,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河面很是静谧。 岸上,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 河伯盘膝河面,默然不语。. 姜望沉着脸,别又让我浪费口舌啊。 好在河伯毕竟是大妖,而且是真正的大妖,既然已经开门见山,它也就不装了。 “姜望......”河伯面露笑意,“你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其实我没想着在此刻杀你,而你明知我的力量,却仍做出这般举动,我若不杀你,反而是我的不是了。” 姜望冷笑道:“你要么是想背刺我,要么是因执剑者和剑神在郡城,很是顾虑,别整一些虚头巴脑的,我话就放在这里,今日你必死。” 河伯嗤笑一声,说道:“非是我瞧不起你,若在别处也就罢了,在我的地界,你想杀我?就算你真有杀我的能耐,也做不到。” “那便试试。”姜望直接把长夜刀掷向河伯,但距河伯尚有数丈远,便落入河里,溅起一些小水花。 “......” “你玩呢?” 铁锤姑娘人都傻了,姜望病得不轻啊。 非得挑衅河伯就算了,你拿刀给它砸水漂玩儿是几个意思? 姜望满脸都是汗,龇牙咧嘴道:“抽......抽筋了!” “......” 河伯深吸一口气,此子到底在做什么打算? 它能看得出来,姜望并没有伪装,但这显得更诡异。 河伯微微抬手,长夜刀自水面浮起,“不管你在谋划什么,相差悬殊的力量,都注定了你的结局。” 若是猛虎忌惮小白兔,那就太可笑了些。 长夜刀被河伯甩出,河面溅起浪花,高有十丈,直冲姜望。 而在长夜刀临身的瞬间,姜望微微侧身,猛地抬手,紧紧抓住了刀柄,随即挥刀斩破巨浪。 感受着丝丝缕缕的气息汇入神国,姜望蹙起眉头,那一瞬间汲取到的养分,让他稍有意外。 因破入澡雪境,神国所需的养分变得更加难以想象,姜望以为虽是澡雪境大妖的河伯,但刚才一击试探居多,未有杀意的情况下,能汲取到的养分应是有限的,没想到居然很多。 他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河伯要比表面上更强。 但因神国需要的养分不可同日而语,以往称得上大量的养分,此刻却显得杯水车薪,修为的增涨没有那般显著。 姜望翻转着手腕,挥舞着刀,身影慢慢浮出水面,如履平地般朝着河伯行去,“若你跟谋划袭击浑城的老妖怪心意相通,那想必也很清楚,它袭击浑城的目的是什么了。” 虽然姜望有多番猜测,但毕竟没有得到证实,后来就听闻老妖怪被林澄知斩杀,他最是怀疑跟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那只妖怪有关。 河伯神色怪异,而这种变化姜望没能领会深意,“袭击浑城的目的,除了杀仙,还能有什么?” 姜望冷笑道:“天下修士都很在意仙人,但其实你们妖怪更了解仙人,想来曾经每每天生异象,你们便展开行动,非是碰运气杀仙,而是针对寻仙者罢了,我暂时没懂你们真正的目的,可你应该很清楚,浑城里到底有没有仙。” 河伯说道:“浑城的海市蜃楼确实不同以往,浑城里究竟有没有仙人,我亦不知,但你打乱了计划是真的,我确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姜望说道:“浑城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妖怪已经逃脱,但即刻就被斩杀,漠章战役之前的大妖,肯定是真的见过仙人,甚至与仙人一战。” “也许你们是要救它,以前因封印的缘故,你们没有把握,导致浑城一直以来都鲜有妖怪出没,是不想让隋国大物们注意到浑城。” “而正巧海市蜃楼高悬,让得封印松动,你们便清楚机会来了,故意生出妖患,实则是掩人耳目,可惜有我的出现,你们终究还是失败了。” 河伯轻笑道:“姜先生猜想得很好,下次不要猜了。” 姜望叹气道:“也没什么所谓,我纯粹只是好奇罢了,真相是什么样,没那么重要,大不了以后见到你这类妖怪,全部一刀劈死便是了。” 河伯摇头说道:“世间妖众,有残忍嗜杀者,有妖娆媚艳者,有虚而无实者,有沉默寡言者,有妖言惑众者,有闲散惫懒者......不胜枚举,而我与人无异,却并不喜战。” “我虽为河伯,最早其实生于山海,我的力量十不存一,可在苦檀,依旧只有寥寥数人才能与我相抗,而这里面,没有包括姜先生。” 姜望点头说道:“当初在浑城东集市,仅是一缕元神,便让我颇费了些工夫,你道行很高,我自是清楚,然而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可以试着杀死你。” 刀尖轻触河面,一圈涟漪随即荡开。 持刀微抬,卷起一串水珠。 待得水珠散落,便又是一簇水花溅起,姜望身影已经如离弦之箭,擦着河面,向前直袭。 刀锋携裹着惊涛骇浪,气势如虹,但河伯面色平静,轻轻抬手,便将此刀挡住,它微笑道:“姜先生就这点能耐?” 而话音刚落,河伯忽然变了脸色。 低头看着被瞬间贯穿的胸膛,它急促喘了两口气,又蓦然恢复平静,凝视着姜望近在咫尺的脸,“你的修为果然更强了,而且是难以想象的强大,真是个怪物。” 姜望咧嘴笑道:“你没有那么弱,现在该你反击了。” 他能很清楚感知到河伯身上愈演愈烈的杀意。 河伯神情骤凝。 下一刻,姜望便喷血倒飞出去。 他身影贴着河面,直接跌落在岸上。 铁锤姑娘刚想上前拽着姜望逃跑,但姜望已经再次起身,他抹掉嘴角血迹,疏松一下全身骨骼,灼热气流在沸腾,伤势以不快不慢的速度恢复着。 这一下汲取到的养分更胜一筹。 姜望很满意。 神国的升华,好处变得相当多。 除了汲取养分的方式,神国治愈伤势的速度也有增涨,只要没有被瞬间打死,那简直无敌。 而姜望自然也不会贸然招惹能瞬间杀死自己的强者。 毕竟像程颜那般,有杀意,但没有真正想杀他的情况,可遇不可求。 河伯的力量应该就是极限了。 要再强上几分,姜望只能逃之夭夭。 因河伯虽是澡雪境大妖,却非寻常澡雪境修士能够应付的,根据短暂交锋,姜望便能基本确信,河伯的力量是澡雪境巅峰之下出类拔萃的层面。 且未在浑城,姜望依旧发挥不出目前最巅峰的战力,面对河伯仍存在危险。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 姜望最喜欢势均力敌了。 没有致命的威胁,又能汲取到可观的养分。 只是过程可能会痛苦一些。 毕竟受伤的话,也是很疼的。 但却是痛并快乐着。 姜望再次掠向河面。 两股磅礴的气息卷积着水浪,战况焦灼。 铁锤姑娘在岸边看得瞠目结舌。 这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没想到姜望对自己这么狠。 河伯其实也很懵。 怎么姜望越战越勇了呢? 它觉得自己仍是小觑了姜望。 此子当真是怪物无疑。 伤得越重反而越强? 最开始河伯尚能占据上风,渐渐打平,到最后反而力有未逮了。 该死! 河伯很难再保持平静的面容。 对姜望的杀意更强烈了。 若让此子成长下去,必是又一方大物。 感受到河伯的情绪,姜望虽是狼狈不堪,却喜不自胜。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姜望踏于河面,双臂紧绷,脚下河流如沸水,升腾着缕缕蒸汽,忽有刀芒直刺天穹,继而慢慢倾斜,姜望猛地挥刀,刀芒似是分隔天地。 河伯瞳孔骤缩。 紧跟着便有黑雾自河里蹦出,形成不知名的怪物,欲要吞噬刀芒,然初一接触,怪物直接破碎,但因片刻的凝滞,也使得河伯避开刀芒,身后一座大山齐齐被削掉一半,轰隆巨响震天。 一滴冷汗自面庞滑落。 河伯咬牙切齿。 “姜望,我真正记住你了......” 浪涛翻卷,转瞬便没了河伯踪影。 姜望再次出刀。 使得河流如瀑布倒挂银河,露出各种鱼儿活蹦乱跳,却根本没有河伯的存在。 “逃跑的本事倒是一流。” 姜望很是遗憾。 铁锤姑娘难掩震惊神色,可又强装平静,说道:“你只是稍胜河伯一筹,若非有着悬殊的差距,很难真的杀死它,而且它能在刹那转移到别处河流,许是已经不在郡城。” 姜望回到岸上,挥刀入鞘,说道:“下次它就逃不掉了。” 第十八章 那里有只妖(五) 白狐狸径直把姜望和铁锤姑娘甩落。 姜望错不及防,摔得闷哼一声。 铁锤姑娘稳稳落地,白狐狸身形已经迅速变小,跳入她的怀里。 安抚着白狐狸,铁锤姑娘看向姜望,神色怪异的说道:“你没事吧?” “无妨......” 姜望龇牙咧嘴,赶忙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忍着疲惫,说道:“白狐狸很害怕,若是我们要找的妖怪,应该不至于,就算能嗅到那只妖怪的踪迹,也不会有这般表现,毕竟郡城外妖怪掉下来时,它都很正常,我们可能真的遇到麻烦了。” 铁锤姑娘深思片刻,说道:“郡城外面藏着河伯就算了,若再有别的大妖,那我父亲这个郡守当得也太差劲了,本公子偏不信邪。” 她抱着白狐狸,径直往村子里走。 姜望在后面竖着大拇指。 勇士铁锤又再次登场了。 但姜望没有跟上。 而是直接盘膝坐地。 紧跟着神国里的真性散发光辉。 自破境澡雪的那一刻,真性已经能够再次出窍。 没有白狐狸驮着,姜望只是想想,就觉得很累,便干脆兵分两路,自己留在村子外歇息。 铁锤姑娘毫无所觉,看着跟在身后的姜望,见其再没有丝毫虚弱感,行路虎虎生风,只道是姜望忧心村子里的妖怪,不敢再惫懒。奇快妏敩 因天色尚早,除了正在务农的百姓,便是老年人聚在一块闲聊,或是下棋,旁边孙儿们闹腾着,有妇人也是三三两两在家门前聊天,或是择菜。 看得出来,村子很祥和。 此地非是前往郡城的必经之路,往常鲜有外人,但郡城或周边城镇,偶尔会有公子小姐们进山游玩,在注意到姜望和铁锤姑娘时,她们先是好奇的打量几眼,然后就移不开目光了。 “昨个儿来的那位公子长得真俊啊,说话也好听。” 背对着姜望的妇人仍在说着。 “这位公子也很俊啊。” 面对着姜望的妇人们喃喃低语。 她们当然没有什么想法,无非是带着观赏性的目光来看,嗯...... 但姜望却皱了皱眉。 什么意思? 有人跟我比颜值? 妇人们用了也很俊,而不是更俊的描述,这就让姜望有些不服气了。 正要理论一番,某处拐角传来一声轻咳,穿着锦袍的公子束着腰带,迈着夸张的步伐走出,紧跟其后的是一位同样穿着布料极佳蓬松长裙的姑娘,满面红润地整理着衣裙。 他们显然没做什么好事。 姜望看了一眼农妇们,又看了一眼老人们,不由得暗暗咂舌。 这两人有点东西啊。 外面那么多人,他们在巷子里...... 但他们貌似是谨慎的,没有弄出什么动静,妇人们根本不知,反而看着姜望和那位锦袍公子小声议论,这让姜望当即明白,锦袍公子便是那位很俊的人。 他细细打量,锦袍公子确实唇红齿白,清新俊逸,在俗人里面当得上美男子之称。 但跟我相比,明明差远了! 姜望感叹世人眼光不行啊。 因姜望和铁锤姑娘也非寻常百姓打扮,锦袍公子很快注意到他们,他的目光在姜望脸上停滞一瞬,顿时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没想到这么多年,终于遇到了一生之敌。 很可惜,与我相比,仍是逊色一筹,但也是极为了不起了。 察觉到锦袍男子莫名地敌意,姜望一头雾水。 他很快心下一凛,莫非是妖? 锦袍男子注视着姜望,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瞧他紧张的模样,看来是感受到了更大的危机感,也对,毕竟自己太帅气了。 果然高手寂寞,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位劲敌,未曾开战,就已经服输了,真是罪过。 ...... 铁锤姑娘颇为费解。 看着始终对视没说一句话的两人,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们已经说了很多话。 锦袍男子恢复自信,不顾微微寒风轻抚,摇着折扇,然后猛烈咳嗽几声,面色更苍白了些,很是高傲的说道:“在下李南墙,仅是有些虚名而已,阁下虽是不如我,但也不用妄自菲薄,人呐,得有自信。” 姜望嘴角扯了一下。 这家伙是不是有病? 看得出来,李南墙很虚。 跟姜望有的一拼。 但姜望是生来就有的毛病,李南墙明显是后天造成的。 瞥了一眼他身旁的姑娘,姜望感慨,好是荒唐,但又好羡慕啊。 李南墙把姜望羡慕的表情收入眼底,更嘚瑟了,真烦人呐,总是被姑娘们喜欢,被男子羡慕,人生实乃无趣。 姜望没搭理他,看向铁锤姑娘,低声问道:“你认得他么?”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你怎会这么觉得?” 她都已经明确说过,因自幼离家,除了老一辈或真的很有名的,她谁也不认识,但姜望依旧问了,是很大概率觉得自己会认识? 姜望解释了她的疑问,笑着说道:“铁锤姑娘一生正直,不走弯路,那人叫李南墙,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又出现在郡城周围村子里,我以为你们应是熟识的。” “......”铁锤姑娘挑眉道:“你莫非是在讽刺本公子?” 姜望连忙摆手,又看向李南墙,说道:“看你衣着华贵,许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在此作甚?” 李南墙略有不满,说道:“我都已经道出名讳,你不认得我?” 姜望无奈道:“我应该认得你?” 李南墙指着自己的脸,“你不应该认得我?” 姜望当即拉着铁锤姑娘往前走,说道:“是个白痴。” 李南墙好一阵沉默。 他看向身旁的姑娘,“那家伙是不是在骂我?” 姑娘面露尴尬,是不是在骂你,心里没点数么? 虽然李南墙确实长得很俊,但姑娘眼睛不瞎,明显姜望的脸更胜一筹,她是想寻开心的,又不是有什么真感情,纯粹是在看脸。 注视着姜望的背影,姑娘觉得自己要去换个裙子。 而李南墙得到确切答案后,顿时气抖冷。 这是嫉妒! 分明就是嫉妒! 长得没有我好看,就诋毁我! 对于李南墙而言,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是比自己的脸重要的。 哪怕姜望没有侮辱他的脸,但李南墙认为姜望是在换着法子侮辱自己的脸。 果然只是凡夫俗子,就剩这点手段了。 没有理会要去换裙子的姑娘,李南墙气喘吁吁追上姜望。 必须把面子讨回来! ...... 村外。 真正的姜望在闭目养神。 然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姜望蓦然睁眼。 侧目瞧见身旁站着一人。 其实他早就发现了。 因此人出现后,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姜望便也没有理会。 跟李南墙一样,穿着华贵服饰,不同的是,此人背着个匣子,手里握着一把剑。 “在下梦秋笙,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与朋友结伴来此山中游逛,但山里没有很太平,刚刚甚至远远见到有河流倒悬,想是有修士出没,或是为降妖除魔。” 梦秋笙自说自话,又转而说道:“阁下独自一人,席地而坐,甚是怪异,可是修士?” 姜望微微挑眉,笑道:“你从哪里看出我是修士?” 他瞧向梦秋笙背着的匣子,又看了一眼其手里的剑。 梦秋笙好整以暇的说道:“阁下看着很虚弱,但气质非凡,许是降妖除魔受了伤,在此处休养,结合前面河流倒悬的事情,稍微猜测,若是不对,你也别否认,只需暗示我一下。” 姜望好奇道:“这是何意?” 梦秋笙义正严词道:“我冒然猜测,要是猜错了,很丢脸,你只要没有否认,那我就可以当做没有猜错,大家便都好。” 姜望:“......” 想着村子里的李南墙,又看着面前的梦秋笙。 他一时语塞。 直接碰见两个人才,也是稀奇。 而且这两人可能是认识的。 姜望轻吐一口气,说道:“那我不否认,你手里执剑,背着的匣子,怕也是装满了兵器,是修士?或是武夫?” 梦秋笙笑而不语。 姜望微微皱眉。 此人好像有点东西。 看着与普通人无异,哪怕只是防身用的佩剑,但不至于背着个兵器匣,要么真是个普通人,要么就是个高手。 最关键的是,姜望竟看不透他。 梦秋笙语气低沉,忽然说道:“此间有妖气。” 姜望默然不语。 看来真是个高手。 白狐狸已经证实了村子里有妖。 但妖气隐藏很深,饶是姜望都没有察觉。 此人居然能感知得出来? 想到若是跟李南墙等朋友结伴游玩,而山中村落不少,却偏偏逗留在这个村子,莫非是专门为妖怪而来? 正在姜望深思的时候,梦秋笙再次说道:“那里有只妖!” 姜望面色一凝,当即朝着梦秋笙伸手指的方向看去,在村子外面的草丛里,蹦出一只兔子。 “你如何确信是妖?” 姜望深深皱眉,他没有从那只兔子身上感知到半点妖气,而且以此般形象出现的,不能称之为妖,而是半神祇的神兽才对,神兽没有化妖前,确实是没有妖气的。 没有等到梦秋笙的回答,姜望侧目看去,就见梦秋笙很正义的样子,径直冲向草丛,兔子被吓跑,梦秋笙却并未理会,伸手便自草丛里抓出一人来。 第十九章 那里有只妖(六) “妖怪,抓到你了!” “公子太厉害了!我藏这么深,都被您抓到了!” 姜望面部微僵,看着好像闹着玩的两人,他额头青筋若隐若现。 “你很不错,藏了那么久才被我找到。”梦秋笙直接扔出厚重地钱袋,“赏你的。” “谢谢公子!”躲在草丛里的人捧着钱袋,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那袋银子看分量,怕有数十两,足以让寻常百姓一年里吃喝不愁。 姜望自觉被耍了,微微吐气,笑着说道:“这便是阁下口中的妖怪?” 梦秋笙直接拔剑出鞘,慢慢舞出一招剑式,神情平静说道:“刚才是闹着玩不假,但此间确实有妖气。” 姜望满脸狐疑。 不可否认的是,梦秋笙刚刚那招剑式,稍微有点东西,虽然没有任何炁的波动,但似是很强的一招剑式。 “尚未请教兄台大名?” “我姓姜。” “姜兄。”梦秋笙很江湖的抱了抱拳,说道:“可愿随我一同斩妖?” 姜望摇头说道:“不愿。” 梦秋笙稍有错愕,看着姜望很虚的样子,他释然道:“那姜兄便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他领着自己的仆人入了村落。 “李南墙呢?” 仆人伸手指着前方,说道:“李公子不就在那儿嘛。” 梦秋笙探目望去,顿时一怔,“姜兄,不是不愿来么?你何时跑我前面来了?” 待在村子里的只是元神,但他没有解释,而是看着面前讨说法的李南墙和出现在其身边的护卫,“果然上苍给了你这张脸,同时也拿走了别的东西。” 姜望感慨着,总算见到了真正的纨绔子弟。 甚至有些难以理解李南墙的脑回路。 虽然确实说了李南墙白痴,可真的只是在说他白痴,怎么就理解成自己嫉妒他的帅气,咱俩到底谁帅,你心里没点数么? 李南墙自诩帅字贯穿一生的男人,姜望的诋毁,便是对他最大的侮辱,若非姜望也确实容貌不俗,换作旁人,李南墙根本懒得搭理,那只是没有自己帅气的男人的无能狂怒罢了。 但不可否认,姜望确实让李南墙有危机感,他明白自己着相了,不管给出怎么样的解释,心里终究已经埋下隐患,他必须得让姜望服输,才能念头通达。 李南墙朝着铁锤姑娘龇牙一笑,自觉潇洒倜傥,说道:“姑娘气质佳,容颜俏,想来眼睛亦是雪亮的,我与他若论高低,姑娘的评价最是诚恳。” 他指向姜望。 铁锤姑娘很无语。 “你们长得再好看,难道有本公子好看?”奇快妏敩 “......”李南墙震惊道:“你是男的?!” 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脚,虽是没怎么用力,但李南墙仍是飞出数十丈远,苍白的面色顿时绯红一片,张着嘴,难以呼吸,若非护卫慌忙救治,怕是人就没了。 姜望说道:“你太狠了。” 铁锤姑娘忐忑道:“我也没发力啊。” 梦秋笙仍是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根据对李南墙的了解,又见姜望那般好看的脸,用脚趾头也能想清楚,他微微沉着脸,说道:“李南墙虽然有问题,但姑娘怎能直接取其性命。” 铁锤姑娘说道:“他又没死。” 看着在护卫怀里口吐白沫的李南墙,梦秋笙嘴角一抽,毕竟是好朋友,而且也没觉得李南墙做错了什么事情,他朝姜望沉声说道:“这位姑娘是姜兄的夫人?” 姜望慌张摆手。 铁锤姑娘气急道:“你这人瞎猜什么,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们是夫妻了!” 梦秋笙微微蹙眉,说道:“我与姜兄一见如故,看得出来是同道中人,只要这位姑娘给李南墙致歉,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望无奈说道:“我可决定不了这种事。” 铁锤姑娘一生正直,怎么可能道歉,何况李南墙说她是男人,挨揍也是活该。 此时李南墙终于清醒,他第一时间从怀里掏出铜镜,确保自己的帅脸没有破相,接着恼羞成怒道:“梦秋笙,别跟他们废话,就算道歉,我也不会接受,但她敢打我,此事决然不能罢休!” 铁锤姑娘顿时挥舞拳头,“信不信本公子打死你啊!” 李南墙冷哼道:“姑娘家家的,什么本公子,一看就不是良人。” 铁锤姑娘面无表情,把怀里的白狐狸递给姜望,开始摩拳擦掌。 姜望则盯着梦秋笙,他很好奇此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见到铁锤姑娘那般模样,李南墙满脸惧色,拽住身旁护卫,急切道:“给我打她!” 护卫颔首,缓缓站起身,同时拔刀出鞘,第三境巅峰的武夫气息溢散,在江湖里俨然是能雄霸半个郡的高手,虽不像胭脂公子那般望族,有四境武夫护卫,但也可见李南墙家世不俗。 护卫轻挥衣袍,带起风声炸裂,身子往前疾冲,出鞘的刀瞬间斩向铁锤姑娘。 铁锤姑娘依旧面无表情,探手便抓向护卫的刀,但紧跟着梦秋笙的声音忽然响起,“脚移左三,右臂斜斩。” 护卫闻声而动。 使得铁锤姑娘一手抓空。 她略显错愕。 下一刻,护卫手里的刀便已斜刺里劈来。 铁锤姑娘微微仰头后撤,刀锋斩断其一缕秀发。 姜望颇为惊讶。 虽是没有防备,让铁锤姑娘反应不及时,但梦秋笙一句话就差点让一位第三境巅峰的武夫伤到宗师境的强者,实乃匪夷所思。 此刻再无怀疑,梦秋笙果然是高手! 铁锤姑娘眯眼看向梦秋笙,啧了一声,猛然又再次出手,毫无预兆的向前疾奔,哪怕梦秋笙很快出声,但护卫却来不及反应,直接被铁锤姑娘一拳轰飞。 倒在百丈开外的地方,没了动静。 梦秋笙皱眉看了护卫一眼,虽然伤得极重,但尚无性命之忧,只是昏死了过去。 “你很会说话嘛。”铁锤姑娘轻抚断发处,径直走向梦秋笙,下一瞬,拳头便已贴着其脸颊擦过,拳风呼啸数十丈,让得梦秋笙脸颊生疼,冷汗簌簌而落。 “怎么没有还手?”铁锤姑娘拔出梦秋笙手里的剑,横在他脖颈上,又转而看向吓傻的李南墙,便要挥出一剑,但梦秋笙再次开口,其身旁的仆人,身形疾掠,在铁锤姑娘回击的刹那,将剑直接夺走。 “第四境武夫......”铁锤姑娘挑眉说道:“看来你的身份不简单啊。” 梦秋笙淡然说道:“姑娘很强。” 铁锤姑娘说道:“你自己不出手,是在瞧不起本公子?” 梦秋笙说道:“我没想把事情闹大,不如化干戈为玉帛,能在此相遇终是缘分,何必打打杀杀。” 铁锤姑娘笑了一声,身影瞬间消失,紧跟着便是李南墙的惨叫,铁锤姑娘将其踩在脚下,平静说道:“那本公子便让缘分再深一些。” 梦秋笙面色严肃。 两人对视着。 氛围逐渐变得压抑。 直到李南墙又一声惨叫。 梦秋笙妥协道:“他只是被掏空身子的普通人,姑娘也已教训过他,不管最开始是谁的错,我都替他道歉,希望姑娘高抬贵脚。” 铁锤姑娘没有理会,而是俯视着李南墙,冷声说道:“你的意思呢?” 李南墙满是畏惧的说道:“我服了,求仙子饶命!” 铁锤姑娘很满意,说道:“这个称呼不错。” 她抬脚离开。 梦秋笙的仆人忙把李南墙搀扶起来。 “你们可知家父是何人?得罪我,你们死定了!” 姜望耸肩,低级的纨绔遇上铁锤姑娘这般高等的纨绔,用出更低级的威胁手段,真是嫌自己命长了。 铁锤姑娘很果断的回手就是一巴掌。 梦秋笙在李南墙话音刚出,便知不妙,但铁锤姑娘速度很快,纵使有仆人拦在前面,也未能阻止那一巴掌落在李南墙帅气的脸上。 好在铁锤姑娘力道控制的很好,只是打落了李南墙六颗牙,让其右脸肿如猪头,身形再自半空中飞旋三周,啪叽摔在地上。 李南墙确实很耐揍,哀嚎声尤为惨烈,说明中气十足。 姜望注意到梦秋笙取下背后的兵器匣,身影当即堵在铁锤姑娘与梦秋笙之间,微笑着说道:“我很期待梦兄的本事,咱们纯粹切磋就好。” 他没有想着借梦秋笙滋养神国,是真的好奇此人的实力。 “姜兄,第一面时,我就说过,在下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李南墙是我朋友,他的身份当然也不会差,事情本不该闹到这般地步,若是能让姑娘也道歉,我们依旧能握手言和。” 姜望说道:“她的脾气你已经见识到了,想让她道歉,难度很大。” 梦秋笙略微沉默,重又把兵器匣背起,说道:“我真的不想这样。” 姜望蹙眉,此人当真奇怪,为何这么不愿意出手? 突然意识到什么,姜望问道:“你可是因村里的妖怪而不想浪费体力?” 梦秋笙凝重说道:“此间妖怪很是厉害。”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便等解决了妖怪,我们再行切磋。” 趴在怀里的白狐狸忽然瑟瑟发抖。 姜望面色有异,猛地回头,原本无法察觉的妖气变得极其浓郁,黑雾自某处席卷,很快笼罩整个村子。 第二十一章 我怎会让你跑掉呢 姜望之举让得李南墙怒不可遏。 香儿尖叫着抱住自己,蹲在地上。 李南墙蹒跚上前,急切地把袍子披在香儿身上,怒目瞪着姜望,“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姜望默默看着香儿,好像确实没啥问题...... 但如果是掠取香儿三魂,就像栖霞街底下那只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那便依然有问题。 可前提是,妖怪有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若是夺取普通人的身体,妖怪的道行会直接将至最低,需要花费一些时间才能恢复,只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妖怪才会那么做。 因但凡被逮到,只会死得更快。 妖怪应该没有那么天真的以为自己会离开,不再管它,又偏偏躲在此般偏僻的位置,是先夺了香儿身躯到此,或是香儿真的很巧合来这里换裙子,被妖怪碰见,都很有问题。 又或者香儿就是妖怪? 李南墙和梦秋笙他们是更早来到村落的,白狐狸察觉到此处有妖气,当时梦秋笙在外面玩抓妖的游戏,除了本地百姓,便只有李南墙和香儿两个人。 而且妖怪突然现身的时候,香儿确实正好不在场。 如此猜想,倒也很合理。 莫非又是像赵汜和白川绫那般佳话? 香儿虽是妖,但爱上了李南墙,暗中目睹铁锤姑娘胖揍李南墙,极力忍耐,最终忍无可忍,才显出原形? 这么一想,貌似也很合理。 甚至把妖怪突然现身的原因都解释清楚了。 可能以人形象出现的妖怪,除了道行极深的存在,应是只有魅孋了,毕竟河伯都是老翁,到底有没有年轻姑娘形象的河伯,姜望却是无法肯定。 通过短暂的交锋探知到,妖怪的道行没有那么深,魅孋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但展现的手段又与魅孋不同。 姜望深思熟虑,没有理会李南墙恶狠狠地模样,看着梨花带雨的香儿,他沉默片刻,问道:“你们是怎么相识的?” “跟你有关系么?”李南墙恼怒道:“别以为是修士,我就怕了你,梦兄可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嫡子,其祖父与郡守大人相交莫逆,管你是什么修士,你都死定了!” 姜望默默看了一眼铁锤姑娘。 铁锤姑娘仍震惊于姜望先前的行为,哪怕她也怀疑香儿有问题,但不得不同样怀疑姜望的别有居心。 而闻听李南墙所言,铁锤姑娘暂时没管姜望,轻抚着白狐狸的脑袋,淡淡说道:“那你可知本公子是谁?” 想到铁锤姑娘三番两次把他打吐血的事情,李南墙的畏惧更重,但看着香儿哀泣的模样,李南墙鼓足勇气,大声说道:“我管你是谁,有能耐就弄死我!” 姜望若有所思,看来李南墙对待香儿是有很深感情的。 梦秋笙上前制止李南墙狂怒的表现,面色稍有不善地看着姜望,说道:“姜兄,此举确实过了。” 姜望点点头,但依旧没有道歉,“既然梦兄跟李南墙是朋友,想必与香儿姑娘也是熟识的,她衣着倒也富贵,是自幼的玩伴,还是因为李南墙的缘故?” 梦秋笙犹豫了一下,说道:“香儿姑娘其实是蹁城花魁,虽然李南墙有意为她赎身,可他毕竟也是家中嫡子,一直没能如愿。” 白川绫虽非浑城花魁,确是待在勾栏里,既视感愈发强烈了。 有赵汜在前,如果香儿真的是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姜望是有心不把其身份戳破的,可他得证实香儿是不是妖怪,毕竟一切只是猜测而已。 而且香儿果真是魅孋的话,道行明显是要比白川绫更高的。 姜望忽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说自来到村落,白狐狸便一直瑟瑟发抖,可在此小院前却惧意更重,刚入村落时,李南墙和香儿的出现,并没有让白狐狸的惧意加深。 最关键的是,魅孋属于白狐狸的天敌么? 如果香儿不是魅孋,那又会是什么? 第一个问题,夜游神没能给出答案,但第二个问题,因以人形象出没的妖怪,除了天赋神通外,便只有道行极深的大妖能做到,藏在村落里的妖怪,显然道行没有那么深。 若非是身受重伤的缘故,便唯有魅孋,别无二妖。 姜望盯着仍在哭戚戚的香儿,顿觉头疼。 不怪青玄署手段低,只怪妖怪能耐高,除了蠃颙和魍魉,它们好像各个都是妖才,任凭修士、天师们炼制出多么可怕的法器符箓,它们都能反向克制。 当初面对白川绫,夜游神虽能感知到妖气,但没办法直指目标,现在夜游神道行更高了,可遇到的妖怪也比白川绫更强,仍旧没办法确信妖气是否在香儿身上,只能保证在此范围里。 想到这里,姜望诚恳道歉,并让李南墙搀扶着香儿先离开。 目睹着香儿踏出夜游神的感知范围,姜望第一时间问道:“如何?” 夜游神的声音有些怪异,说道:“妖气仍在。” 姜望张了张嘴,如此说来,前面都是瞎猜了?真的跟香儿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就让人尴尬了。 他回头看着漆黑的屋子。 刀芒在其手中闪烁。 顷刻间,屋盖掀飞。 滚滚尘烟乍起。 一只鹰鹫扑着翅膀腾空。 似鹰如雕,是像白狐狸一般的半神祇。 半神祇从来都不少见,只是同寻常猛禽野兽一般无二,容易被忽视,但化妖的半神祇,要比妖怪藏得更深。 除一些道行极深例如河伯那般的存在,化妖的半神祇在青玄署妖谱里统称——白菻。 它避开姜望的刀,直扑白狐狸。 奈何铁锤姑娘反应很快,攥紧的拳头,响彻雷鸣,纵然白菻能够硬撼宗师境武夫的拳头,但随着姜望斩出第二刀,它只能果断放弃,转而又扑向香儿。 下一刻,便是黑雾席卷。 香儿面庞变得狰狞,黑雾直接把白菻笼罩,卷上高空。 姜望没能斩出第三刀,突然的变化,让他措手不及。. 怎么意思? 香儿果然是妖怪! 村落里有两只妖! 让白狐狸畏惧的是白菻。 但前面出现的妖怪确为香儿。 是因刚来到村子时,虽见过香儿,但毕竟没有近距离接触,使得夜游神没有感知到妖气,而此地两只妖怪的存在,夜游神无法判断感知到的妖气属于谁。 那么前面的猜测便是因此得到了证实。 香儿显然并非白菻的对手,很快败下阵来。 白菻欲吞食香儿。 早已探知情况,慢悠悠往这边来的姜望本人,挥手让得元神归位,但在归位前,元神掷出手里的长夜刀,香儿得以顺势逃脱。 白菻瞥向姜望,微微愣了一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貌似很好欺负,可曾目睹姜望与香儿化作的黑雾交锋,证明姜望绝非如此,到底是什么情况? 元神出窍是具备力量的,而真正的姜望仍是废柴。 虽因破入澡雪境,元神能发挥出的实力增涨了一大截,但姜望身处浑城侯府,能自如运用神国力量,才能依靠在昔南小镇的元神汲取养分,否则便依旧需本人出手。 事情的转变发生很快,自白菻出现,再到香儿落败,李南墙才刚刚反应过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回到自己身旁的香儿,“你......你是妖怪?!” 香儿根本没有搭理李南墙。 她面色惨白,转身便想逃。 但梦秋笙吩咐仆人拦住去路,沉声说道:“你待在李南墙身边,究竟意欲何为!” 香儿不语,直接对着仆人出手。 梦秋笙后撤几步,再次发挥自己的本领,因香儿差点被白菻打死,伤得很重,那名仆人又是第四境的武夫,在梦秋笙语锋极快的指点下,愣是缠住了香儿。 可惜只是一时,香儿瞬间击退仆人,逃之夭夭。 刚刚跑出数丈距离,铁锤姑娘挥拳便又把她捶回原地。 “乖乖待着,否则下一拳就要你的命。” 铁锤姑娘以示威胁。 香儿顿时老实下来。 瞥见这一幕的姜望,心生疑窦,但没有工夫思虑香儿的问题,从村外来到此处,把他累得够呛,因此显得步履蹒跚的走向白菻。 白菻很警惕,直接飞空。 可未曾飞得多高,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墙,再次跌落。 姜望微笑着说道:“我怎可能让你跑掉呢。” 元神归位的目的是要借助白菻汲取神国养分,那么救下香儿是顺手,把白菻留住,才是关键。 姜望的元神并未彻底归位,而是建立一堵墙,形成牢笼,此前的姜望是做不到的,皆是因为破入澡雪境界,真性的妙用,得以更好发挥。 但此樊笼仍有限制,道行深的妖怪很容易就能打破,稍弱一些的妖怪,只需浪费些工夫罢了。 姜望便需要尽快让自己身临险境。 他捡起长夜刀,踩住白菻,就要劈落。 白菻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于是,姜望露出很喜悦地表情,被白菻挥翅掀翻在地,又尝试想逃无果后,只能狠厉地扑向姜望。 嘭! 沉闷地声音炸开。 姜望双手薅住白菻的翅膀,低垂着的脑袋缓缓抬起,露齿一笑,可谓春风拂面。 第二十二章 既生李何生姜 啪!啪!啪! 白菻激烈挣扎着,翅膀震颤,爪子猛踢。 姜望顺势撒手。 白菻逃出魔掌,略显惊惧的盯着他。 它的神妖血脉其实没有那么纯粹,是因一代又一代被稀释的缘故,没有化神或化妖前的神兽,极其容易夭折,它们最大的敌人便是猎户。 但只要寻到契机,它们也很容易化妖,且直接就能拥有极高的道行。 哪怕因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怪,让它受了些伤,可在姜望面前却毫无招架之力,使它感到十分惊恐。 姜望则很失望的样子,白菻提供的养分实在少得可怜。 不管香儿是不是魅孋,其道行都已触及澡雪境,甚至比白川绫更胜一筹,白菻能拿捏香儿,便同样是实打实的澡雪境道行,且更深厚,怎么与河伯相比,差了那么多? 苦檀里澡雪境修士数量虽少,但澡雪境的妖怪却很多,很显然,纵然同是澡雪境,妖怪之间的差距也极大,要么是眼前的白菻化妖时间不长,直接获取的力量,没能完全发挥出来。 但未能得到可观的养分都是事实。 便在这时,明明很是畏惧的白菻,却仿若飞蛾扑火那般,燃烧道行,撞向姜望。 那一瞬间攀升的妖气甚至仅次于河伯。 姜望下意识挥刀,提起神国大半的力量,刀芒璀璨,噼里啪啦的声音炸裂,白菻直接在姜望稍显错愕的目光当中,灰飞烟灭。 什么情况? 妖怪这么勇? 明明怕得要死,却没有想着怎么逃跑,反而主动送死? 但这一下汲取到的养分确是十分可观。 妖怪是猜到自己很失望,于是故意来送? 姜望觉得就很离谱。 他抬眸看到一抹剑光飞至。 满棠山执剑者悬于半空。 程颜微微蹙着眉头,说道:“又一个。” 姜望诧异,问道:“前辈此言何意?” 程颜说道:“刘玄命和林澄知那边都遇到此类化妖的白菻,散发出的气息同我追寻的妖怪极为相似,看来是故意混淆视听。” 姜望终于搞清楚白菻送神国养分的原因了,但更是好奇道:“那只妖怪是怎么做到的?它被前辈重创,应是变得极为虚弱,这些化妖的什么白菻,拥有着澡雪境的道行,怎会听其号令,命都不要了?” 程颜淡淡说道:“我也很想知道。” “许是在郡城周围得到了什么机遇,否则碰见澡雪境的白菻,若有歹意,肯定直接被白菻杀掉了,你们小心些,它那么做的目的绝非是给我们找麻烦,而是想借此逃离郡城。” 说完,程颜便已消失无踪。 姜望欲言又止,却也算是见识到一点那只妖怪的难缠之处了。 回头看到李南墙仿若痴傻,嘴巴里念念有词,梦秋笙沉着脸,质问香儿,“怪不得李南墙越来越虚,原是你这妖祟做的,是想慢慢损耗李南墙的元气,何其歹毒!” 香儿撇嘴,李南墙虚是谁的问题?反正与我没关系。 姜望看着他们,微微沉默,继而说道:“我以为是你喜欢李南墙,因此才显露妖身,可如今看来,并非如此,那你先前为何现身?” 香儿没有说话。 李南墙却很激动地说道:“香儿,你若真喜欢我,那么就算你是妖怪也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梦秋笙瞠目结舌,当即斥责李南墙。 香儿似也是没想到李南墙能说出这番话。 她不免有了些愧疚。 “我待在李南墙身边的确有所企图。” 姜望皱眉问道:“你是魅孋?为何与我见到的魅孋有些不同?” 众所周知,魍魉觉醒大妖残魂或是汲取到难以想象的精气才能化为魅孋,白川绫是前者,若香儿是后者,两者存在不同,倒也能说得通。 根据香儿的解释,确实如此。 她熬了两百年,才成为魅孋,大妖残魂并未觉醒,只是炼化了足够分量的精气,在乱世之时,她能够无所顾虑,而在现世就得谨小慎微,李南墙很虚,并非全是因为香儿的缘故,她每次汲取的精气都很少。 看着姜望那张脸,香儿低声说道:“我露面的理由,是想把你抓走,毕竟相比于旁人,长得好看,也能心生愉悦,只是没想到您是修士,才又慌忙逃离。” 闻听此言,姜望很遗憾。 你早说啊。 早说我肯定乖乖就范。 但李南墙深受打击。 毫无疑问,他彻底败给了姜望。 既生李何生姜啊! “你逃至此处就没有发现别的妖怪?” 香儿摇头,说道:“白菻本就善于隐藏妖气,而且我惶恐着被您找到,未曾在意周围。” 姜望没有询问香儿伤天害理的事情,因是显而易见的,但他也没有直接出手的意思,香儿给他带来不了什么养分,且降妖除魔是青玄署的职责,把香儿交给刘玄命,也算是能缓和一下关系。 他传音给刘玄命后,便在村子里等着。 李南墙很痛苦。 梦秋笙一直在斥责对方。 香儿却不敢去看李南墙。 姜望在想着那只妖怪能在郡城得到什么机遇,虽然只是程颜的猜测,但经历白菻一事,便已经证明那只垅蝉来的妖怪若非恢复到巅峰时期,便肯定有什么情况,才能让白菻乖乖听话。 而且白菻直接命都不要了,显然不仅仅是受制于妖。 姜望不由得想到曾借歩心安的符箓要杀自己的神秘女人。 因不清楚此人是谁,又有什么本事,能否帮助妖怪做到这一切未可知,是有相当大嫌疑的。 可若是这般,必然会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现在别无他法,只能耐心等着。 如果跟神秘女人没有关系,妖怪的目的便唯有逃离郡城,姜望对此没什么想法,能抓到便抓,抓不到也无所谓,反正是执剑者和郡守他们该头疼的事情。 只需尽力帮忙即可。 单是寻妖途中汲取的养分,已算是白捡的了,姜望没必要让自己深陷其中。 刘玄命来得很快。 直接把香儿收入捉妖袋。 捉妖袋是青玄署炼制的法器,纵是澡雪境大妖,也无法逃脱。 算是少有妖怪没能克制住的法器。 据传,捉妖袋能抗住澡雪境巅峰全力一击的力量,而这股力量,能轻描淡写让得整个苦檀化作飞灰,泯灭亿万生灵。 由此更能证实,非是青玄署的法器不给力,而是某些妖怪的智慧太匪夷,克制法器或符箓,有时候并不是以绝对力量,毕竟拥有那般力量的大妖终是少数,它们是靠着智慧打败修士的。 虽在更强的力量面前,这些智慧不值一提,但修士里终究也是弱者居多。 这才让得修士和妖怪的战争陷入僵持。 刘玄命与姜望借一步说话。 李南墙远远看着,悲从心中来,我的香儿啊! “林澄知虽仍是极力想让你入剑阁,但我看,剑神并没有那个意思,剑阁终究都是剑士,哪怕你资质很高,却不一定适合剑阁,剑神应是很清楚这一点。” 姜望点头称是。 别管什么宗门势力,但凡处于弱势,都会很麻烦,如果真的修剑,那怕是得吃尽苦头,哪有每日里躺在藤椅上,等着养分来送舒坦? 再不济,也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咱又不需要刻苦修炼照样能变强,入宗门修行,孤单寂寞,何苦来哉? 但看这意思,刘玄命依旧没有放弃,是在点他呢。 想着用香儿缓和关系,好像做错了。 又把刘玄命的热情给挑起来了。 姜望苦思怎么转移话题。 “刘行令啊,许觞斛一事,青玄署有人帮他遮掩已是确凿,您有什么想法?” 许觞斛当初把锅甩给刘玄命,看似只是嘲讽,可裴皆然确真的怀疑,哪怕没有证据,姜望倒是没有什么想法,纯粹是灵机一动,用来转移话题。. 如果没有这回事,那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如果确有其事,就不是姜望愿不愿意得罪刘玄命的事情了。 毕竟那位帮助许觞斛的人,肯定也是想从许觞斛那里得到什么,而许觞斛死在姜望手里,再说得不得罪没有任何意义。 刘玄命神色如常,说道:“裴行令已经讲过这件事,我也上报神都,并且彻查苦檀青玄署。” “但符合条件的,在我麾下只有申屠煌一人,我能保证他没问题,因此怀疑许觞斛画制役神符的时候,并非在苦檀,而是别境。” “役神符事关重大,圣上已派遣骁菓军赴各境青玄署调查,为首者是傅郎将。” “原本宁十四回神都后,骁菓军是有些动静的,但傅郎将是宁十四的老师,查办役神符一案,在他们眼里,比你重要得多。” 刘玄命很合理又自然的把话题转了回来,微笑说道:“因此,你真要做出选择,便只剩下我青玄署和武神祠两家,有上次的事情,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毕竟相比武神祠,青玄署胜算很大。” 姜望:“......”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有白菻混淆视听,找到那只妖怪迫在眉睫,刘行令赶快去忙吧!我会认真考虑的!” 刘玄命很无奈,但也只能告辞。 第二十四章 我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 月满西楼里皆是资质很差的修士,但毕竟势力很大,各郡一些排不上名号的望族富族,与月满西楼算是各取所需,牵扯甚深,而且也都是没啥天赋的,真正的望族自然不屑与月满西楼为伍。 毕竟能接触到更高的层面,又怎会看得上月满西楼。 看来刘玄命没有直接将月满西楼连根拔起,毕竟月满西楼非是一家的事情,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跟着楼主李谀犯错。 从李家修士口中得知,苦檀月满西楼依旧存在,只是势力大不如前,且变得极为低调。 “自姜先生踏平月满西楼总楼,刘行令便又平了数座楼,本就不多的洞冥巅峰修士,更是所剩无几,因刘行令允许月满西楼继续存在,那些没什么背景的修士就留了下来,也有富族背景的人撤出,我李家正在此列。” 有姜望在此,铁锤姑娘的身份就无需再有任何怀疑了,哪怕是假的,也没什么所谓,李家修士只恨自己为何出现在这儿,想到李南墙那个败家玩意儿,恨不得立即拍死他。 李南墙仍在孤独赏月,此时又哀叹了一声。 李家修士面庞抽搐,朝着姜望讪笑一声,“姜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姜望:“......你尽管随意。” 李家修士当即走向李南墙,后者回眸瞧了一眼,哀戚道:“叔祖父你怎么在这儿?” “乖孙子,叔祖父好好疼疼你。” 说着,就是一脚飞踹。 李南墙惨叫着朝前扑倒。 李家修士是以叔祖父的身份出脚,没有提起黄庭炁,但依旧够李南墙喝好大一壶的。 “疼疼疼!” 李南墙大呼小叫,“叔祖父,您这是何意?!疼我的方式有点不对吧!” 梦秋笙不忍直视,只能背过身去,看着姜望,惊叹道:“原来覆灭月满西楼的那位姜先生,就是姜兄......哦不,姜先生!” 姜望摆摆手说道:“一点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梦秋笙很是恭敬,说道:“以前月满西楼也曾招揽我梦家,而梦家虽是酒仙郡第一望族,可在整个苦檀算不上什么,若非我祖父与郡守有交情,也难以斡旋月满西楼,说不得那时我梦家便遭难,在某种意义上,姜先生是对梦家有恩啊。” 姜望错愕,你这是什么逻辑? 梦秋笙当即跪伏在地,诚恳道:“若姜先生不嫌弃,恳请收我为徒!” 姜望更是惊愕,你话题转得好突然啊。 他现在是个普通人,自是看不出梦秋笙有没有天赋,问了一下夜游神,得到梦秋笙虽有些资质,但是不高的答案,这个且不提,姜望是真没有收徒弟的打算。 因为他啥也不会啊。 咱有神国,不用修炼就能变强,我咋教你啊? 他委婉说道:“你学不会的。” 梦秋笙顿时深受打击,您干嘛这么直接? “学武要吃苦,修行会简单一些吧?而且我很聪明的!” 姜望说道:“谁告诉你修行很简单的?我现在这么强,可是花了快两个月时间呢,你再瞧李南墙那位叔祖父,哪怕看着年轻些,但其实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都没有抵得上我一个手指头强,由此可见,修行是很难的事情。” “......”梦秋笙呐呐道:“但好像对姜先生而言,确实很简单。” 姜望皱眉道:“你哪能跟我比?” 梦秋笙想哭,咱好不容易想努力一把,您别打击我好嘛? 姜望摇头说道:“我没有收徒的意思,而且你资质也不高,哪有当个花花公子来得舒坦。” 梦秋笙低眸道:“为何做什么都要看资质?” 姜望挑眉,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其实资质更该以是否合适来解释,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路,就像你们整日里都能勾栏听曲,而我却做不到。” 您的比喻是不是有点问题? 梦秋笙突然有些不会了。 姜望正经说道:“等你筑基圆满再说吧,我当然依旧没有收你为徒的意思。” “百日筑基要经历行炁、搬外景、铸就黄庭三个阶段,行炁确实很简单,无非是感知到炁,再引炁入体从而行炁,但行炁圆满却颇有难度。” “需以炁冲击窍门最少三千五百次,同时滋养五脏六腑,祛除病灶,以致诸窍通畅,巩固根基,让得三魂凝聚神魂,才能得见外景。” “过程要承受极大的身体与精神双重折磨,很容易让人变得痴傻,此乃修行路上第一道难关,具体的你自己领会,毕竟我没有经历过这种阶段。” 梦秋笙费解道:“姜先生为何没有经历?莫非有捷径可走?” 姜望淡然说道:“尚未开始,便想着捷径,你这人不老实啊,我没有经历此阶段,当然是因为我天赋异禀,整个天下独一份,小伙子,可不要好高骛远哦。” “......”梦秋笙认真思考着,听起来确实很难的样子,果然直接放弃才是最舒坦的,何况姜望也没有答应收他为徒,到底有没有必要尝试一番呢? 姜望没再理会陷入深思的梦秋笙。 铁锤姑娘在旁低声问道:“你真的没有经历行炁阶段?” 姜望坦然道:“骗你作甚。” 铁锤姑娘满脸狐疑,说道:“本公子虽然不是修士,但修行基础也是懂的,哪有人没行炁的?百日筑基三个阶段缺一不可,前两个阶段是为铸就黄庭做准备,没有行炁,自然见不得外景,未见外景,又怎能铸就黄庭?” “别告诉我,你澡雪境的修为是大风刮来的!” 姜望摸索着下巴,点头说道:“差不多。” 铁锤姑娘:“???” 那边李南墙已经被揍得不成人样,李家修士拽着他来到姜望面前,恭敬说道:“姜先生,我已经好好教训他了,自此后,我定把他锁在家里,绝不会再让他污了姜先生的眼。” 看着那般凄惨模样的李南墙,姜望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真下狠手啊。 把自己的帅脸看得比命重的李南墙,彻底没有脸了。 这得给他心里造成多大的阴影啊。 “其实也没什么事儿,赶紧把他带回去救治吧。” “是,姜先生!” 李家修士千恩万谢,梦家派来的两位第四境武夫也搀扶着仍在深思的梦秋笙,告辞离开。 姜望觉得梦秋笙许是一时兴起,很快就会放弃,遇到这俩货,只当是降妖途中的小乐趣了。 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起身,说道:“我们也走吧。” 姜望诧异道:“不睡一觉?” 铁锤姑娘说道:“本公子可不想睡在这里,尽快把妖怪找到,回家睡不香么?” 姜望赖在藤椅上,试图劝说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咱总得休息休息啊。” ...... 姜望骑着白狐狸,臊眉耷眼。 铁锤姑娘彰显一生正直的风采。 无论修士或武夫,十天半个月不休息,甚至一年半载都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当然,前提是洞冥境以上修士和第四境以上武夫,堂堂澡雪境大修士,懒成这般模样,实是让铁锤姑娘感慨没谁了。 她此时像是察觉到什么,认真盯着某个方向,“是我父亲和刘行令的位置。” 姜望啥也没看出来,但能猜到,“他们都一把年纪了,也这么勤奋啊,这个时辰了,还在和妖怪搏杀。” 澡雪境的刘玄命和非比寻常的宗师郡守,都没能轻易斩杀的妖怪,很明显又是位大妖。 紧跟着姜望看到两抹剑光在黑夜里飞逝。 那是满棠山执剑者和剑神。 稍微等待了片刻,那个方向的动静好像更大了些。 姜望感到意外,喃喃道:“什么情况?执剑者和剑神亲自出手,依旧没有解决问题?不会是垅蝉逃来的那只妖怪露面了吧?真的有什么机遇,让它有本事硬刚两位大物?” 如果是这样,他就算跑过去,也是送菜的。 但他始终觉得不真实。 铁锤姑娘想去看看。 白狐狸当即调转方向。 刚刚起步,忽又止住。 有鹰在夜空里盘旋。 白狐狸再生畏惧,不住后撤。 周围响彻阵阵轰鸣,黑雾来袭,气势磅礴,眨眼间,景色已出现变化,星辰点缀着,好像坠入天上银河。 姜望和铁锤姑娘都只觉一阵晕眩,等到清醒时刻,已从白狐狸背上跌落。 “幻象?” 看着面前蹦出的黄色如鼠的小东西,姜望皱眉,“又是白菻!” 看来垅蝉那只妖怪有了大动作。 若非亲至,便是把此山中妖怪都放了出来,用来牵制剑神等人,姜望很怀疑那只妖怪到了自己这边,否则没必要改天换地,此法是屏蔽感知六觉,就像浑城那尊神明做的事情。 是有信心,剑神和执剑者也无法洞察? 如果有这种本事,它想躲避执剑者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要么改天换地的法门,便是它在郡城得到的机遇。 没有借此逃跑,答案是很明显的。 姜望面色凝重,那只妖怪想杀他。 果然是有幕后黑手存在的,不然妖怪有什么理由放弃最佳逃跑机会,特意来杀他? 肯定是谋划梨树园事件的神秘女子! 第二十五章 拔刀出鞘,乱杀! 姜望盯着面前的白菻,沉声说道:“你就是执剑者要抓的妖怪吧。” 要么真有把握蒙蔽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要么是觉得很轻松就能杀死自己,能在剑神他们解决麻烦,又来到此地之前,逃之夭夭。 如果是神秘女子在幕后谋划,应该不会这般小觑自己,可姜望始终难以相信,区区改天换地的假象,若是能让剑神和执剑者两位大物抓瞎,那这个世界就太荒谬了。 他更愿意相信,是那只妖怪把山中能被控制的大妖全都用来调虎离山,目的只是能够悄无声息把自己拽入假象。 剑神和执剑者因面对的妖怪太多,才没能第一时间解决,可也无非是多出一剑的事。 妖怪是借着短暂的时间来杀自己。 因此,改天换地的出现,很可能是神秘女子的帮忙,所谓机遇也来自于她,而妖怪又确实恢复了些道行,它们都坚信具备足够的力量能够很快杀死自己。 那么姜望便不能小觑眼前的白菻。 他没有等着白菻回答,话音落下,便直接冲了过去。 白菻颇有些错愕。 虽然它也没想说什么废话,而是要速战速决,但终是没想到,人家好像比它还着急。 我就是这么勇,你能奈我何? 姜望甚至给自己贴了神行符,径直撞向白菻。 而白菻因体格很小,轻而易举避开,啊哒就是一脚。 画面就是一只巴掌大的黄鼠,猛然跳起,空中飞旋,后腿直蹬,重击要害。 姜望身子顿时躬成虾状。 脸都青了。 神国力量汹涌奔流,转瞬便让他恢复如初。 但仍是心有余悸,止不住的倒吸冷气。 险些再也不能勾栏听曲了。 姜望拔刀出鞘,乱杀! 漆黑如墨的刀锋擦着白菻脸颊,让它瞳孔骤然一缩,下一刻,便是刀鸣声大作,宛若刹那间中了数百刀,妖血溅射如画。 铁锤姑娘自始至终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白菻哀嚎着,踉踉跄跄,四脚着地,颇有些惊恐的看向姜望。 好厉害的刀! 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姜望,白菻开始怀疑妖生。 “你真的是被执剑者从垅蝉追到苦檀都没有抓住的妖怪?” 虽说此妖已经被程颜重伤,但能迫使其余白菻混淆视听,应是恢复了大半道行才对,怎么会依旧那么弱? 姜望挑眉说道:“是那个女人帮你打服了其它妖怪,以此为条件让你杀我?” “可那些妖怪命都不顾的帮你掩饰,绝不是仅仅屈于强大的力量,若是这般,她自己出手便是,何须如此麻烦的与你合作?” 自始至终,那个神秘女子都未露面,以能救歩心安妻子为条件,让其出手,又以帮助妖怪逃离郡城的方式,借其手来杀他,很显然是神秘女子没有杀他的实力,但肯定有特别的本领。 因目前无法保证神秘女子与曾相帮许觞斛的黑袍人是否为同一人,姜望暂时没做考虑,只是妖怪和歩心安的事情,就已经能证明很多问题。 许是神秘女子有控制白菻的手段,并非实力够强,村落里那只白菻也不是真的愿意为垅蝉妖怪送死,而是没有别的选择,它的生命已经被神秘女子掌握。 “其实......它也没有那么弱。”夜游神忍不住说道:“你刚刚汲取了些养分,又挥刀乱杀,它抗不住很正常嘛。” “按照林澄知的说法,因被执剑者重伤,妖怪的道行已经跌落澡雪,现在重新拥有澡雪境的道行,便肯定是得了机遇,只是你的力量更强,才显得它弱罢了。” 姜望恍然,原来是自己乱杀的一刀太强了。 他看着那只白菻,抱歉道:“误会你了啊。” 白菻一脑袋困惑。 你都在说些啥子? 它猛地甩头,露出獠牙。 如一道闪电扑向姜望。 周遭星辰扭转,似被其速度影响。 姜望举刀,手腕轻轻震颤。 便是一抹百丈刀气,直接将得银河星海撕裂。 白菻啪的一声,以更快速度倒飞回去,把摇摇欲坠的银河假象彻底撞破。 姜望精神微微恍惚,便又回到原来的山中。 但他的情绪反而变得糟糕了。 除了神国力量涌现的那一瞬间,白菻再起攻势,居然没有汲取到丝毫养分?! 答案很简单,白菻对他没有杀意。 可这更让人费解。 把剑神和执剑者引走,又把自己拽入假象里,却没有想要杀他,但接连发起攻势,表现出要杀他的样子,结果心里没有半点杀意,总不能是在闹着玩吧? 姜望满脸狐疑,看着白菻惨兮兮地爬起身,涌现出强横的妖气,再次扑来,他直接挥刀将其拍在地上,抬脚踩住,质问道:“你有什么阴谋?” 白菻挣扎着,仍想反扑。 此时夜空里亮起两束剑光,坠落地面,显出剑神和执剑者的身影。 注意到被姜望踩在脚下的白菻,程颜皱眉说道:“郡城外虽有些妖怪潜藏,但绝不可能会那么多,刘玄命和林澄知他们在同一时间都遭遇数只澡雪境大妖,以及十数只洞冥妖怪,且道行像是被人特意拔高。” “结果便是它们的道行很快就被燃烧殆尽,显然是拿它们的命制造混乱,垅蝉来的那只妖怪决计没有这种本事。” 姜望能从程颜的话里听出别的意思,指了指自己脚下的白菻,难以置信道:“它不是?” 程颜摇头说道:“那只妖怪并非白菻,是一种我也说不出名字的妖怪。” “正因刚开始对其不了解,才那般难缠,但终究是从垅蝉一直追到苦檀,它有什么本事,我大概都见识到了,在此般境地下,它没可能继续藏着什么底牌。” “我怀疑,这里出现的妖怪,多数都是从外面来的,但它们都被垅蝉那只妖怪所用,实是匪夷所思,又为何特意跑来此地帮忙?” 剑神沉思说道:“在我们的视野覆盖下,它没机会向别处妖怪求援,何况这么多妖怪接近郡城,我们第一时间就能察觉,要么是某只更强的大妖或是大修士短暂蒙蔽我们的感知,将这些妖怪带到此地。” 姜望面色凝重,当即把神秘女子的事情告知。 “可她没有亲自出手,应是没那么大的能耐,或是另有图谋?但不论如何,她能把别处妖怪悄无声息带到此地,更把妖怪的气息都隐藏极深,必然是很难缠的对手。” 剑神问道:“她既然要杀你,你想不出她是什么人?” 姜望摇头说道:“除了曾在昔南小镇帮助许觞斛的黑袍人,我实在想不到其余符合的敌人,但有关那个黑袍人,我亦是半点都不了解。”. “能够确信的一点是,此人曾把我的元神困在昔南小镇,证明其手段非凡,可自身仅有第四境武夫的实力。” “若是想杀我的神秘女子没有露面确实是修为不济只能借用旁人之手的原因,倒是与黑袍人表现出来的情况很符合。” 剑神面无表情,轻声说道:“如果黑袍人就是暗中帮助许觞斛画制役神符的家伙呢?” “自身本事不高,但青玄署里可是有着外面见不到的诸多奇异符箓,而且只是表现出第四境武夫的实力,不意味着就是全部,甚至都未必是武夫。” 程颜不清楚昔南小镇的事情,却仍然有疑问,“如果是青玄署的人,她有本事驱策妖怪?而且是澡雪境的大妖,怕是只有青玄署那位首尊才能做到吧?” 剑神淡然说道:“仅是猜测而已,对方到底是何人,只有抓到才能搞清楚。” 他看向姜望。 姜望露出惊色,说道:“您不会是要把我当做诱饵吧?” 剑神说道:“此山中妖怪已被扫空,她未见得真是想帮垅蝉那只妖怪,程颜会遇到麻烦,除了那只妖怪很会藏之外,最关键的是因不了解。” “就算让其恢复巅峰时期的道行,只要敢露面,都必死无疑,你的猜想虽是没什么问题,但我觉得,她与垅蝉那只妖怪根本没有任何合作。” “带来更多妖怪的目的,只是正好借着此事,纯粹想杀你,所谓混淆视听,仅是我们自己的误解罢了。” 剑神瞥了一眼程颜,继续说道:“她没能杀掉你,哪怕仍有后手,可我与程颜在这里,她便没了机会,如果聪明的话,肯定已经逃走了,毕竟没了能再把我们引走的妖怪。” 程颜稍有不悦,你刚才看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怀疑垅蝉那只妖怪借着白菻混淆视听,的确是他想到的,但若没有神秘女子这回事,那么想很正常吧? 现在是想嘲讽我? 程颜反驳道:“这般大张旗鼓的搞来那么多妖怪,却只让一个白菻来杀姜望,怎么想都有问题吧?除非她觉得姜望很容易杀,但按你们的说法,她前面已经杀过一次了,怎么会还有如此荒谬的想法?” 剑神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就这? 没能让剑神反唇相讥,程颜顿觉很是无趣。 但他的问题确实值得深思。 那个神秘女子到底想做什么? 第二十六章 全隋祭贤(一) 他们无论怎么想,都只是猜测而已,或许神秘女子确实想杀姜望,但此次仅是在吓唬姜望,自个儿幕后看场戏,戏演完了,就乐呵呵走了? 剑神和程颜对视一眼。 像是心照不宣,因有相同的念头,而都觉得甚是荒唐。 神秘女子肯定另有所图。 姜望表情很难看。 脚下踩着的白菻本就是澡雪境大妖,而非垅蝉妖怪恢复了些道行,莫说神秘女子确实没了能再引走剑神和执剑者的妖怪,此般境地下,她就算仍有后手,亦是没了用武之地。 那让白菻演这一出,究竟是何目的? 场间变得很安静。 铁锤姑娘默默抚着白狐狸,好复杂的样子。 “如果是别有目的,那些白菻又能散发出类似垅蝉妖怪的气息,妖怪要是趁此机会逃离,有众妖气息的掩饰,你们很难察觉到什么吧?” “要说一人一妖没有半点合作,也不太可能,否则妖气相似作何解释?” 姜望他们都看向铁锤姑娘。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程颜认真思忖着,不管从哪方面考虑,总是存在问题,若是妖怪真的已经逃出郡城,他们无疑是被狠狠耍了一顿。 在垅蝉时,那只妖怪怎么逃,最终都会被他发现,是因妖怪没本事逃出太远,可有神秘女子帮忙的话,再想找,显然难度变得相当大。 这算是程颜有史以来第一次吃瘪。 当然也是剑神的第一次。 且不管神秘女子真正的实力有多高,此番谋划,都已经上了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的重视名单。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继续搜寻妖怪踪迹,怎么都得证实妖怪是否逃离郡城,哪怕神秘女子仍然潜藏,试图杀死姜望,想来姜望也不至于悄无声息的被杀掉,他们多在意一些便是了。 可日夜轮转,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祭贤在即。 郡守和刘玄命要有很多事情忙碌,剑神与执剑者分两个方向,自郡城往外再行探查,刘玄命暂回青玄署,其余人也都回到了酒仙镇里。 当夜,山脉隐蔽深处。 梁小悠缓缓睁开眼睛。 周身萦绕的是天地间无处不在的炁。 正因无处不在,也是最容易被忽视的。 炁息没有很强盛,就像与天地间的炁不分彼此。 有一丝妖气显得微不可察,且转瞬即逝。 她回忆着曾经杀仙的战绩,此刻却因剑神和执剑者的存在,躲躲藏藏,愈是迫切想要重回巅峰。 但确是真的未曾想到,只是在郡城附近寻找着对付姜望的机会,竟是遇见了被那位真仙打散的炁,整整六百年,那股炁居然没有消散,反而成了妖,若非现在自己的确很弱,也不至于提前未能察觉。 她吞噬了垅蝉的那只妖,因得极力隐藏妖气,山泽部众的梁小悠又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使得她除了增强梁小悠的体魄,能施展的手段很是有限。. 现在依靠那只妖怪,她正式拥有了澡雪境的道行。 且彻底的与梁小悠身躯契合,再无需刻意隐藏妖气,她就是梁小悠。 她怀疑曾经被真仙打散的炁仍存于人间,若能一一找回,不说重回巅峰,也能举世无敌。 毕竟她没有妄想那些炁都未消散,且因化妖的缘故,炁的质量极大下降。 想到姜望,她又很是头疼。 许觞斛的事情,再到歩心安,以及寻妖的期间,姜望都展现出了澡雪境该有的力量,那么在浑城的时候,她明明夺取了姜望的身体,为何却成了废柴? 相比于杀死姜望,她更想弄清楚这件事情。 而且当初栖霞街的‘海市蜃楼’高悬,她隐隐有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心里难免冒出姜望是仙人的念头,又被其否定,可一直以来,这个念头都没有消失。 不管姜望有什么秘密,梁小悠都没有散出其仙人的传闻,毕竟世间修士对仙人极为尊崇,她现在可没有实力面对人间那些大物。 甚至有仍默默藏匿于世的仙人,她必须得低调行事,苟字是目前唯一的王道。 祭贤将会有全境强者的监察,梁小悠没有再轻举妄动的意思,想到浑城,又想到记忆里的顾景风,直接待在姜望‘家里’,貌似会更安全。 ...... 郡城客栈里。 因明日便是祭贤,城已宵禁,客栈里同样很冷清,是因准备参与秋祭大会的人,皆在休养生息,目前酒仙郡的参与者,尚未来齐,毕竟秋祭大会的开始,是在祭贤结束后的第二日。 姜望瘫倒在榻上。 姚观海正在桌前扫荡着美食,大饮一口酒,长吐口气,说道:“你老是想着躲避秋祭大会,结果天算不如人算,还是留在了这里。” 姜望整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声音沉闷地说道:“就算留在这里,也不是非得参加,就当瞧个热闹了。” 姚观海说道:“祭贤虽是没有规定全隋祭拜,但修士和武夫是肯定不能落的,妖怪没有找到,万一在祭贤闹事,问题可就严重了。” 事关祭贤,各境都会全力以赴保障不出任何问题,虽然神都祭贤才是重头,一郡之地只需人人门前点香祈福即可,无需让大家汇聚在一块。 但不管妖怪在何处闹事,选在这个时候,都是极大的事情。 以前也未曾听闻祭贤出过什么状况,就算有,亦会被大物们第一时间镇压,半点水花都掀不起来,但没人会因此放松警惕。 姜望抬起脸,看向姚观海,说道:“有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在,我们躺着就好,你担得哪门子心。” 姚观海轻笑一声,说道:“果然大树底下好乘凉啊,你确是深谙此道。” 归根结底,是懒,而且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姚观海故作洒脱,却俨然做不到像姜望这般。 “何况郡城周围的妖怪都被清空了,就算垅蝉来的妖怪逃脱,也威胁不到郡城,我更忧心的是到底谁想杀我?那个神秘女子究竟是谁?” 姜望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又默默给自己贴了一张甘露符,想着平常时候纯废柴的模样,神秘女子怎么就不大胆点,直接搞偷袭呢,到时候,自己因威胁,直接爆发,将其摆出各种姿势,那多香啊。 姚观海笑道:“你这张脸,到哪儿都是祸害,说不定是骗了人家感情,又把人家给忘了。” 姜望啧了一声,他倒是很想,但自小到大也没机会啊。 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一个杜言若了,可咱哪有骗其感情,而是要让各自安好,谁想到杜言若因爱生恨啊。 想到杜言若,他又想到杜子澄。 好像把杜子澄父子俩仍在黑焰军营地,就直接给忘了,也不知道在那里受了多少苦,杜言若也是,怎么就没想着来救父弟呢。 现在自己强到离谱,杜言若搬出啥人来也没用了。 紧跟着姜望又想到了福星蔡棠古,顿觉甚是遗憾。 他一直在等着蔡棠古表演,结果后面发生一件又一件事,蔡棠古也都没什么动静,从期待变为失望,曾经的福星,现在也成了小歘歘,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真是怀念自己尚弱的时候啊,总会有人来找茬,此刻机会就很难得了,各个都称自己为姜先生。 幸好有了神秘女子,这么一想,姜望反倒开心了。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甚至做梦都梦到神秘女子来杀他,而且纠集了一些大妖,差点就给笑醒了。 姜望确实睡得很香,是被铁锤姑娘拽起来的。 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眯瞪着眼睛,咕哝道:“快来杀我......” 铁锤姑娘不理解,但也没有感到震撼,一巴掌就让其彻底清醒了。 跟着铁锤姑娘往外走,姜望揉着自己的脑袋,看到客栈大堂里笑容满面的姚观海,他暗自咬牙,“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没叫我,还让铁锤那家伙闯入我的房间!” 他刻意偷瞄依旧往外走的铁锤姑娘,貌似对方没有听见,顿时松了口气。 姚观海很无辜地说道:“我看你睡得那么香,表情也是意味深长,想来定是极妙的美梦,哪能不识趣儿呢。” 姜望骂骂咧咧,退出客栈。 跟着铁锤姑娘到了郡守府衙。 沿途见到家家户户门前挂着红灯笼,且都在门前祈福,说实话,姜望是第一次见,毕竟前十几年,他都只待在房间里,只是在及冠前数年身体养好了些,才敢偷跑出府,像祭贤或城隍庙会都未曾参与过。 虽然不愿参加秋祭大会,但终究是很新鲜的。 他露出一副根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铁锤姑娘来找他,是因郡守邀请他在府衙一同祈福。 门前已摆好香炉。 府衙的武夫衙役们排列整齐。 郡守在最前面,其身旁跟着夫人们。 姜望和铁锤姑娘站在后面。 姚观海则是很正经的样子,面容肃穆。 郡守正视前方,说道:“我墨家,曾也显耀数百年,虽烛神战役的记载鲜少留世,但墨家同儒家一般,都为降妖除魔付出全部,如今墨家香火单薄,可更要牢记先辈荣耀,且随我,一拜!” “二拜!” “三拜!” ...... “九拜!” 第二十八章 全隋祭贤(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姜望描述神秘女子的事情,问道:“你能不能把她或者那只垅蝉来的妖怪找出来?” 虽然程颜猜测那只妖怪已经陨落,但毕竟只是猜测。 萧时年很花里胡哨的符箓画法,确是有用的,说不定能碰碰运气。 “我们这么多人都没找到,他能?” 铁锤姑娘很是怀疑。 我读的书很多,你们骗不了我。 萧时年淡然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姜望看了看面前满桌的酒菜。 萧时年直接掏出银子,冷笑一声。 姜望咂舌,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 想到裴皆然曾威胁萧时年乖乖就范的事情,他正要如法炮制,铁锤姑娘却直言道:“显然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明知办不到的事情,贸然答应,就是白痴了。” 萧时年挑眉。 你在质疑我?奇快妏敩 他当即挥臂,一指点空,咔吧咔吧的声音里,阵纹顷刻浮现,如此神奇的画面让得酒肆其余客人叹为观止,幸而他们都见过世面,没有第一时间觉得是变戏法。 姜望虽疑惑萧时年怎么突然露了一手,但仍是对其画符的方式感到惊奇,甚至怀疑根本不是符箓。 铁锤姑娘也是第一次见。 说是画符吧,萧时年完全没有画,连符纸都不存在。 姜望询问道:“你能直接凭空找人,不需要别的东西辅助?这跟在浑城时寻觅符炁不一样啊,毕竟浑城里只有三个天师,屏除两人,就能指出目标。” 萧时年冷声道:“在浑城只是用了小把戏,这次我全力以赴,只要目标实力与我相差没有那么悬殊,便无所遁形。” 姜望愕然。 “郡城往南三十里,有一只妖。” 萧时年指着半空的符纹,如数家珍,“郡城往西五十里,有两只妖,往北二十四里,有一只妖,往东要稍远一些,妖怪皆在百里之外,且无法指出准确位置。” 铁锤姑娘眨了眨眼睛,质问道:“你在唬我吧?” “青玄署里各门法器、各种符箓都无法轻易找出妖怪踪迹,你随随便便就找出这么多?” 姜望也很诧异,萧时年果真有这种本事的话,绝对是降妖除魔的一大利器,毕竟妖怪很会藏,向来都是修士们最头疼的问题。 虽然也并非无一例外的找出妖怪,有距离限制及实力影响,但此法的妙用是毋庸置疑的。 在青玄署甚至那位皇帝陛下眼里,萧时年必然都是香饽饽。 莫非萧时年在垅蝉没有名气,是刻意隐藏?不愿骇人听闻? 这显然是萧时年的秘密。 却在此时彻底揭露了。 相比于自己这位年纪轻轻的澡雪境修士,青玄署、武神祠等势力绝对更加会为萧时年争得头破血流。 姜望深知,仍是小觑了萧时年。 “按照你的说法,那只妖怪就算逃离,也依旧会谨小慎微,毕竟有苦檀剑神和满棠山执剑者追踪,它很难这么快逃出百里之外,若这些妖怪里没有,那便确有可能已陨落。” 萧时年故意看了一眼铁锤姑娘,说道:“太远的距离我没有法子,但这些妖怪尚在可观范围。” 没等姜望和铁锤姑娘搞懂是什么意思,就见萧时年挥了挥手,符纹开始转动,有金色光点随即若隐若现,下一刻,符纹上就呈现出一幅画面。 郡城往北二十四里是平原,但隐隐能见像石头的脑袋,正观察着过往行人,只因神都钟鸣的震慑,它最终什么都没有做,那很显然就是一只妖。 萧时年再次挥手,新的画面呈现。 都在证明着,他所说的位置确实有妖。 最后一副画面,是郡城往西五十里,那里有一条河。 姜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大妖河伯! 依照扮相,正是在郡城外遇到的那一只。 有黑影在画面里一闪而逝。 姜望刚要看仔细些,河伯似是察觉到什么,视线猛地投掷过来,紧跟着画面就断了。 萧时年皱眉说道:“此妖道行虽是很高,但不至于那么快发现,看来是很不简单。” 河伯确是姜望遇到的最强的妖怪,哪怕是栖霞街底下那只妖也比不过,只是后者被镇压六百年,道行十不存一,巅峰时期许能轻易拿捏河伯。 但不管如何,萧时年的确是找到了郡城以外百里内的妖怪,再无需有任何怀疑。 铁锤姑娘已经傻眼。 这姓萧的有点东西啊。 姜望叹息道:“可惜没有那只妖怪。” 虽然他至今没见过,但画面里的那些妖怪都是认识的,唯有河伯,让他的见识更深了些。 正如萧时年所言,那只妖怪很难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出百里,它能借着众妖气息掩饰逃离郡城范围已是极限,因剑神和执剑者很快便脱身,它如果一股脑往前跑,直接就被逮到了。 何况就算有众妖气息遮掩,它也无法施展太厉害的神通,跨越很长的距离,那样会很容易被发现。 它只能先逃出郡城范围,再继续躲藏,才能最大可能的瞒过剑神和执剑者,否则稍有异动,就会暴露出来。 如果神秘女子的谋划在于那只妖怪,让白菻来杀自己只是顺带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解释得通了。 因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那只妖怪身上,所谓同妖怪气息类似的白菻,便是其手笔,目的不是为了帮助妖怪逃离,而是有其他图谋。 剑神和执剑者的存在,想必让她也很谨慎,能派出一只白菻找自己麻烦,许是就像当初在梨树园没有杀死歩心安,故意让自己知晓她这个人,抱着明明清楚有人来杀自己,却无可奈何的挑衅行为。 由此可见,神秘女子相当傲慢。 就是要让自己看不惯她,又干不掉她。 萧时年能以符阵寻觅天师或妖怪,但若是人的话,难度无疑是很大的,就必须得借助某种物品,才能找到指定目标,毕竟人海茫茫,又不清楚神秘女子长什么模样。 铁锤姑娘没有再质疑,萧时年已经用实力证明,如果毫无根据的再次找到神秘女子,那萧时年就不是人了。 看向正盯着自己的铁锤姑娘,萧时年心下稍有自得,举酒碗刚要饮下,便听铁锤姑娘说道:“既有本事,却在垅蝉寂寂无名,能有此般寻妖的法门,亦是未曾降妖除魔,人品有问题啊。” 萧时年面部微僵,举着酒碗的手微微颤抖。 “我不理虚名而已,你又怎知我没有降妖除魔?” 铁锤姑娘理所当然的说道:“若有降妖除魔,不会默默无闻,不理虚名,也要有名才行,若把你的本事用在正途,何故让妖怪放肆?” “只要借此法,隋国大物们就能在最短时间里镇压妖怪,百姓们也就能安居乐业。” 萧时年皱眉说道:“此法只能寻觅澡雪境以下妖怪,刚刚你也见到了,有妖怪是能察觉的。” 铁锤姑娘说道:“那只能说明你没有学精。” 萧时年缓缓吐出口气,说道:“姑娘为何几经针对我?” 铁锤姑娘愣了一下,又说道:“本公子愿意,你管得着嘛。” 萧时年叹气道:“此法除了我,没人能学会,想来你们也能看出来,这并非符箓道,怀璧其罪的道理,你们该是懂得,而且我没有那么大度,我只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姜望默默瞧着他们。 说来也怪。 萧时年一直都是有秘密的,但结果在铁锤姑娘面前,好像秘密被一一揭露,眼看就剩裤衩子了。 他确很怀疑萧时年的画符与符箓无关,可对方从不承认。 正因怀璧其罪的道理,此时萧时年的坦然,但凡传扬出去,确实会有很大的麻烦,如果此法别人真的学不会,就算最开始青玄署会极力拉拢,可到最后,就不好说了。 念及此,姜望拽了一把铁锤姑娘,说道:“今日之事莫要外传,萧兄的能耐没到镇压天下妖物的程度,若指他一人寻妖,累也得累死,纯纯就是工具人了。” 铁锤姑娘偏不信邪,说道:“你把这玩意儿教给本公子,本公子肯定比你强,什么别人学不会,骗傻子呢。” 萧时年却也果断,道了声好,便开始教铁锤姑娘。 姜望则用符箓把酒肆其他客人的相关记忆抹除。 然后也顺便学一学。 他当然同样不太相信,此法只有萧时年能学会。 但看着看着,他就有点傻眼了。 好复杂的样子...... 而且气海是什么东西? 灵元又是什么东西? 没多大会儿,铁锤姑娘沉默了。 她紧紧攥着筷子。 萧时年以指代笔,凭空写得每个字,她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为何就不懂了呢? “虽然某些东西与符箓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本质上截然不同,其实基础很简单,如果与符箓结合,确能发挥出别的妙用,可想做到我那般,就只能按照此种步骤修行。” 萧时年饮了一口酒,看着铁锤姑娘说道:“学吧。” 铁锤姑娘:“......” 她当即就要掀桌。 姜望赶忙摁住她。 “别生气,我也没学会!” 铁锤姑娘深呼吸,盯着萧时年,沉声说道:“你讲得都是我从未听闻的东西,这世间根本不存在,你是故意不想教,蒙骗本公子!” 第二十九章 满棠山里有一剑 萧时年笑着说道:“不懂就不懂,我可没有骗你。” 铁锤姑娘不忿道:“你就是在骗我!” “我没有。” “你有!” 姜望很头疼的劝阻道:“像儒道或是你们墨家那样,直接断了传承的太多了,也许以前的确有此种体系,不能因为没听过,就断定不存在啊。” 铁锤姑娘生气道:“你向着他?不向着我!?” “我......”姜望暗暗咂舌,然后坐看两人继续争吵。 事实上,萧时年虽在驳斥,但始终云淡风轻,反而铁锤姑娘越说越气,最终是萧时年累了,闭了嘴巴,硬是干巴巴的被铁锤姑娘骂了俩时辰。 萧时年倒上一碗酒,递给铁锤姑娘,问道:“渴不渴?” “有点。”铁锤姑娘抿了抿唇,接过酒碗一饮而尽,把空碗直接拍在桌上,说道:“再来!” 萧时年掏了掏耳朵,起身说道:“告辞。” 铁锤姑娘哪里愿意,直接出手。 但萧时年行走间,随手画出符纹,铁锤姑娘一拳轰击在符纹上,仅是微颤,她再出第二拳,把符纹崩散,可也就是这一会儿的工夫,面前已没了萧时年的身影。 铁锤姑娘面色凝重,这家伙确实厉害啊。 姜望仍在喝酒吃菜,笑着说道:“他既是要参加秋祭,到时你们好好打一场便是,在万众瞩目下出口气,方为快哉。” 铁锤姑娘攥着拳头。 看来事情要变得有趣了。 ...... 天上飞着两把剑。 程颜和剑神的注意力未在郡城,他们飞至某座山前,正要踩剑而落,那座山忽然开口说话。 “你们都清楚苦檀气运衰竭的问题,源头吾便不讲了,但近甲子里,确有某物在盗取气运,吾暗中查探,曾到浑城,各境的妖患以及河伯谋划袭击浑城,都极大可能与气运相关。” 剑神意外道:“浑城仙人临世的异象,原来是因为您?” 那座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说道:“以往妖怪不会在祭贤闹事,但浑城底下有被封印的妖逃了出来,准确地说,祂并非是妖,时间太久远,吾也是第一次知晓浑城底下的存在。” “河伯袭击浑城的缘由在于祂,却不一定知晓祂,祂想藏的话,吾也很难找到,怪吾没有在祂破封而出的时候察觉到问题,这与祂的身份有关,但现在的祂应该很弱小,你们得想办法找到祂。” 剑神清楚对方为何没有亲自出手的原因,因维持气运的缘故,能在人间行走已是极限,莫管能不能找到,他们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想到河伯假死,又出现在郡城,剑神面色凝重。 他当时应该第一时间将其抓住的。 “河伯到底在扮演什么样的身份?” 那座山很安静,过了一会儿,才出声说道:“莫要小觑祂。” 话落,山峰突兀消失。 始终没有说话的程颜,此刻笑道:“你们苦檀问题很大啊。” 剑神漠然说道:“祂有事在瞒着,但想来是为苦檀好,气运衰竭许与浑城被镇压的存在有关,河伯袭击浑城可能是为气运,不管被镇压的是什么,肯定都把气运带走了。” 第三十一章 乌侯做的事,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梁小悠的出现,让河伯很是意外。 虽然原本的谋划做了无用功,但梁小悠更像是来给它送枕头的。 能够直接把风险降到最小。 说没有别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但不管心里怎么表现,河伯面上都是沉稳的。 相比于此,更让它在意的是苦檀气运...... 梁小悠恬淡一笑,说道:“你只是做出最正常的反应,但得再有敢于出手的魄力,以及能够成功的自信,你有颇高的神性,因残缺而化妖,那你究竟是想成神,还是继续为妖?” “气运便是烫手山芋,我一直在暗中盗取气运破封,每回都只有一丝,是因有苦檀那位神明镇压着气运,我需要花费很长时间,让得气运兜兜转转,最终才入我手。” “可我也没想到,苦檀的气运那么少,那位神明已经盯上我了,你如果没有自信能拦住一位发疯的神明,就得好好考虑这件事情。” 能发挥出全部力量的河伯虽能傲视人间,但可没有无敌于人间,尤其是被唤作正神的神祇,祂们的力量是极其强大的。 多了梁小悠这个阻碍,河伯想在苦檀正神杀来前巩固巅峰力量,难度颇大,很可能在力量攀升的过程里就被那位正神给打爆。 毕竟气运外露的一刹那,就会被正神捕捉到,继而看到它。 梁小悠安然无恙,证明其有法子,但河伯很清楚自己没有法子。 在汲取气运后能隐藏,可在汲取的一瞬间,它是藏不住的。 这是梁小悠敢直接把身负苦檀大半气运的事情和盘托出的原因。 河伯凝视着仿若与天地融合的梁小悠,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感知不到任何存在,出于各种情况来考虑,它都没有直接出手,好像上一句话只是在说笑。 梁小悠自身有什么实力暂且不提,能把自己隐藏的这么深,甚至避开正神探寻气运的视线,都足以得见其本领,出手是让河伯没有把握的事情,那便只能先不出,“我得前往浑城证实这件事。” 梁小悠笑道:“正好顺路。” ...... 栖霞街如往常一般静谧。 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寻仙事宜。 梁小悠把一壶水洒在栖霞街,抬眸看到裁缝铺里躺着的身影,也不知是因铺子回忆起什么糟糕的事情,又或是真正梁小悠看到顾景风时的潜意识作祟,总之,她的心情不太好。 顾景风好像真的把裁缝铺当成了自己家,悠哉悠哉的晃着躺椅,吃着点心,又轻抬眼皮瞧一眼,把手指糕点渣嘬干净。 但也就是抬眼的瞬间,他注意到了外面的梁小悠。 刚开始没在意,又再瞧了一眼,紧跟着面色微变。 朝着老许头喊了声‘我去上茅房’,他径直蹿出铺子,把梁小悠拽入旁边小巷里。 “你怎么来了?” 梁小悠翻找着记忆,很快便笑道:“你闯入武神祠的事情,可是没有得到准许,且你做就做了,又刻意露出踪迹,让武神祠的人都汇聚在酒仙郡,你耍着他们玩倒是乐呵,但差点把麻烦惹到我身上。” 顾景风挑眉道:“是魏先生让你带话给我?” 他根本没有在意给梁小悠惹到麻烦这种事,毕竟山泽部众成员一直都是互相找麻烦的,当然,也是分情况,例如生死攸关的事情,山泽部众便是最牢固的一股绳。 梁小悠点头说道:“确有一句话,武神祠的事情与你无关,下不为例。” 她只是照本宣科,但此番话便能证实,山泽部众的魏先生与武神祠是有些纠葛的。 不知是什么原因,梁小悠虽对山泽部众很了解,但那位神秘首领却在记忆里很模糊,好像大小事都是魏先生做决断,甚至是他们这些成员依照规矩自行决定。 在真正梁小悠的神魂里,她能感受到山泽部众首领的强大,是因只要想到,神魂就会颤粟,那是一种敬畏,一种崇拜。 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情是那位首领做不到的。 梁小悠曾经极力屏除这种想法,只当是对所效忠之人的正常反应,若山泽部众首领真的无所不能的话,按照他们一贯作风,早把神都给掀了。 在破入澡雪境后,真正梁小悠对她的这些细微影响就已经彻底消失。 看着因一句话而稍显落寞的顾景风,梁小悠说道:“我暂且留在浑城,帮我找个住处吧。” 她没有利用身份让顾景风去杀姜望,毕竟顾景风没有这个本事,而且山泽部众是能让她很好掩饰身份的,可不能因为一些事情,把这个挡箭牌给搞丢。 栖霞街里大多都是空宅,又能跟裁缝铺离得近,顾景风直接找上大冤种荣予鹿,让其帮忙给镇守府衙说一声,于是梁小悠就顺理成章住在了栖霞街。 目前浑城里除了谢吾行,高手们都没在,申屠煌回了青玄署,裴皆然带着临摹的壁画雇了辆马车,去了上炀郡因象城。 顾景风的问题就扔给了谢吾行和荣予鹿。 虽然顾景风有刻意露了点蛛丝马迹,但他们每每计划都当着顾景风的面,导致回回扑空,直到若水秋的出现。 深知谢吾行和荣予鹿计划每个步骤的顾景风,因若水秋的介入,险些被逮到。 于是他便老实了一段日子。 再也没有故意往计划里钻。 入夜,栖霞街,梁小悠所在的院子里。 有水渍洇出地面。 慢慢爬出河伯的身影。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没有让你全然听我吩咐做事的意思,该证实的你都已经证实了,那么你的答案呢?” 河伯看着梁小悠那张清丽的脸庞,平静说道:“苦檀正神肯定费尽心思在找你,下面壁画是烛神战役的新记载,有人临摹,很可能带去神都,我确实很想回归真正的我,但与你牵扯在一起,似乎太危险了些。” 它是一直有注视着浑城,只是亲自下去查探后,方才知晓裴皆然临摹的是什么东西。 梁小悠笑道:“曾经的河伯应是暴虐的,看来分化的河伯,性情也变了。” “苦檀那位神祇的事情,我目前的确没有办法解决,但祂肯定是找不到我的,你更担忧壁画的事情传到神都,会有大物现身,那我们便阻止就好了。” 河伯皱眉说道:“裴皆然早已抵达因象,那里有常祭酒,我若出手,剑神与那位满棠山执剑者定会察觉,我虽不在意多死一次,但损耗的却是我的道行。” 梁小悠说道:“你手底下那只乌侯是时候派上用场了,为表合作诚意,总得让你见识下我的能耐,好好想一想,当着剑神、执剑者和常祭酒的面,大闹一场,该是何等趣事。” 河伯面无表情的说道:“我没觉得哪里有趣,除非你能把三人都杀掉,否则闹一场的后果便是让神都更重视......以及扯出更严重的问题。” 梁小悠不以为然道:“壁画没你想得那么重要,无非是对烛神战役的一些记载,让他们更坚信仙人的存在,何况我暂时也没本事杀掉那三个人,只需把壁画和临摹的壁画都毁掉就行了。” 她耸肩微笑道:“而且此事你我都无需露面,乌侯做的事情,与你我有什么关系?” 河伯嘴角轻扯,“说是顺路来浑城,实则你就是因祭贤而避难的,现在又要大张旗鼓搞事情,我没弄懂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梁小悠说道:“你终究对我的力量一无所知,我来浑城,是有避一避的想法,但不代表我什么都做不了,而且你要抓住重点,重点是乌侯,而不是你我。” 河伯像是隐隐抓住了什么,又似是什么都没抓住。 但自己既然无需露面,它便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平淡说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 翌日清晨,酒仙镇。 铁锤姑娘和萧时年都已筹备好参与郡试。 郡城里街上人满为患。 除了考试者,更多是围观的百姓。 姜望待在最佳观赏位置,侧躺在酒楼窗前,看着下方盛况。 昨夜里,毫无疑问,郡守再次登门。 但结果也毫无疑问。 姜望依旧是个看客。 对面的姚观海咧嘴笑道:“你那么多次拒绝郡守,他应该早就明白,你与他根本不是同路人,但他仍是锲而不舍,此刻才算是彻底放弃了。” 姜望没有说话。 他或许的确与郡守不是同路人,但别说秋祭大会,真参加的话,他可能郡试这关都过不了。 只是看到郡试的规则,他就很头疼。 林澄知踩着飞剑直接翻窗进来,顺势把剑入鞘,又很自然的把姜望面前的酒盏举起饮尽,吐气道:“各郡考试都即将开始,河伯的半点踪影都没找到,实是怪哉,它刻意唤醒鴸睚,没道理什么都不做啊?” 姜望招手让伙计再拿一个酒盏,他倒是没有很在意河伯的事情,如果真的谋划什么,他反而会很开心,毕竟是很大量的养分。 百无聊赖等着郡试开始,姜望打量着那些聚在一块的考试者,很快便看到了背着大长剑的熟悉身影,他惊讶的猛地坐起身,把酒盏打翻,泼了林澄知一身。 第三十二章 我家婢女和画师 林澄知神情凝固。 看了看滚落在地的酒盏,想着我不就是喝了你一盏酒嘛,怎么还故意打翻酒盏泼我? “你瞧见什么了?” 姚观海身子前倾,探目窗外,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姜望的面色虽恢复平静,但语气却仍有些波澜,“我家婢女......和画师。” 考试者里面有小鱼,也有赵汜。 后者就算了,因符箓道造诣极高,只跟着陶天师必然学不到什么好东西,借着秋祭展露才华,若能拜入张天师门下,那就妥妥一飞冲天了。 姜望也从来没想要困住赵汜,但小鱼不同,她青娉郡主的身份,牵扯的事情很深,没考出好成绩也就罢了,一旦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够格前往神都殿试,都无疑是在往幽冥地府闯。 他未曾看到童伯的身影,但在围观的百姓里面,注意到了孙青睚。 姜望给姚观海指出孙青睚的位置,说道:“把他带上来。” 姚观海下意识的起身,可随即觉得不太对劲,虽然我表面上好像是你仆人,但我又不是你真的仆人,只是站都站起来了,他刚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怪姜望没有说清楚,他明显看到孙青睚有反抗,但轻易而举就被姚观海拿捏了,堂堂黑焰军大统领,素有煞神之名的孙青睚,被姚观海提着衣领,带到了姜望面前。 “小......公子?”孙青睚始终都在挣扎,奈何姚观海的手就像铁钳一般,饶是他使出半步宗师的力量也无法撼动分毫,抬眼看到面前的熟悉脸,他顿感惊愕。 姜望自是没有怪责姚观海,而是给孙青睚整了整衣领,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孙大哥,你得给我解释一下,小鱼为何在这里?” 孙青睚平稳心绪,皱着脸说道:“公子当初离开,没有打招呼,是裴行令回来,童伯和小鱼才知晓公子去了昔南小镇,又要一路逛着回来,但始终没有等到,小鱼便急了。” 姜望有点尴尬,那个时候元神被困在昔南小镇,他只顾着让赵汜画一些符箓,走得很匆忙,确实没有跟任何人告知去向。 “这个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小鱼怎么会来郡城?” 孙青睚说道:“起因是在赵汜身上......” 大致是天赋异禀的赵汜,不仅会了陶天师会的所有符箓,而且青出于蓝,甚至自己琢磨新符箓,陶天师很惜才,想着要借赵汜出人头地呢,怎么也不能拖后腿,便建议赵汜参加秋祭。 且在名册上着重指出是苦檀酒仙郡浑城西城巷柒號院陶天师的徒弟赵汜。 姜望皱眉说道:“但这跟小鱼有什么关系?” 孙青睚解释道:“又因骆尊者在侯府里住了些日子,小鱼念着公子,也为躲避骆尊者,便与赵汜商议,准备偷偷出城,但终究是被童伯瞧在眼里,就让我护着小鱼和赵汜来郡城。” 他欲言又止,似是因林澄知和姚观海的存在而有所顾虑,并以黑焰军独有的方法暗示姜望。 姜望懂了,而且也明白,小鱼的身份只告诉了自己,童伯没理由拦着小鱼,反而让孙青睚保护是很正常的,孙青睚顾虑的是其他事情,但姜望依旧示意他继续说。 孙青睚也仅是稍微犹豫,便如实说道:“骆尊者看重小鱼天赋,住在侯府的目的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小鱼和童伯都没有参加郡试的意思,可此举貌似被骆尊者误会。” “觉得让小鱼前往郡城,摆明是要把小鱼的天赋亮于世人,能被针对的只有骆尊者,甚至因此,童伯和骆尊者打了一架。” 孙青睚没有停顿,再次说道:“但其实小鱼是得知前三甲有资格神都面圣,暗中让镇守帮忙,递交了名册,等我知晓的时候,已是板上钉钉。” 姜望沉默。 就像曾经随便从陶天师那里得来的秘籍,小鱼当做绝世武功昼夜习练,便能看得出来,她有多犟了,神都面圣的事情,姜望用脚趾头也能想明白小鱼要做什么。 但她实在太天真了。 前三甲哪是好得的。 小鱼因修炼速度太快,肯定不会被分到普通人甚至境界低的一类里面,遇到像铁锤姑娘这般高手,几个小鱼也不够打的。 可又想到酒仙郡里没啥像样的高手,万一除了萧时年和铁锤姑娘,没人打得过小鱼怎么办? 相比于输掉,赢的危险更大,真的表现太好,就算没得前三甲,但却惹来某些大人物的注意,甚至被仇家认出来,姜望就得提前准备赴死了。 尚且默默变强想要惊艳所有人的小侯爷,还不想那么快被自家小婢女推到风口浪尖上。 毕竟小鱼出事,他怎么都不会无动于衷。 到时就是主仆俩惨死的结局。 姜望最大的梦想是活着,死了虽然也能成为另一种无敌,但姜望更愿意活着无敌,那样才能做他想做的事情,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先拖一拖小鱼的后腿。 郡试是选拔最新一辈,目标自然都是未曾接触修行或者刚刚开始接触的新人。 其中天师一派,稍微特殊,因成名或是仅仅有点名气的都是快要入土的人,年纪轻轻喜欢画符的又少,且因最终能入神都殿试者,可直接拜入张天师门下,自然要精益求精,更看重悟性。 便导致了往年经常出现一个能入殿试的都没有的情况。 称得上最年轻一辈的当然是修士及武夫里面已经有点实力或名气的人,前者是刚刚学走路,他们则是准备疾跑,能否追上真正年轻一辈的身影,就看各自本事了。 这些人里是每境选出一位魁首入神都殿试,是为自己扬名,也是为宗门扬名。 值得一提的是,修士的规则很纯粹,黄庭有炁,炁炼神魂,是为修士根基,是意识层面的搏杀,武夫则更纯粹,打就完了。 这也是姜望为何觉得自己过不了郡试的原因。 虽然能让元神出窍,但没有神国力量的涌现,他就是个普通人,神魂是在神国里的,只能防御,无法出击,若以真性打神魂,好比一个在第二层,一个在两万层,他得多累,才能控制住不把人直接弄死啊。 他虚弱的身子骨受不住那个压力。 在姜望问话孙青睚的时候,郡试已经开始。 读书人们在隔开的屋子里刻苦答卷。 修士只是面对面站着,不管神魂打得多激烈,百姓们也看不到,他们要么瞧瞧那些按照考官指示认真识炁的小年轻,要么就观看武夫们的拳拳到肉,后者的受众显然会更多。 没有人注意到满脸骄傲的赵汜已经准备考第二门了。 第一门识炁,对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饭,第二门是画符,而且是简单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但想到身边多数都是啥都不懂的人,虽有老师手把手教着,可刚识炁就能画符的确实罕见,能画出半成品都不算的半成品,已是属于画符造诣很高了。 赵汜理所应当的给自己加了难度,可他没有得意忘形,仅是发挥了三成功力,想来足以碾压群雄。 姜望一直注视着武夫那一边。 因规则的缘故,别处都相对安静,只有这里时不时打个雷,实则是武夫拳头撞击的声音。 他们没有在台子上,脚下便是土地,行走间,尘土飞扬,但四周不规则的杵着五根柱子,皆是贴着符箓,声音能传出去,但灰尘及攻势等都被限制在一定范围里。 姜望则皱眉深思着。 孙青睚当着林澄知和姚观海的面谈及小鱼的天赋没什么,他们最多觉得可能不错,但若是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得知小鱼拥有着不弱于武神祠首领,这位隋国第一武夫,甚至更高的天赋,神都很难不会把目光放在小鱼身上。 因此...... 等到小鱼上场的时候,姜望全神贯注。 他使得元神出窍,隐藏在小鱼旁边。 特意看了一眼林澄知,对方没发现什么,姜望便放心了些。 看得出来,小鱼是很紧张的。 她的对手已经就位,正恶狠狠盯着往前来的小鱼。 元神也开始有动作。 他要让小鱼很自然的摔倒,又很自然的摔晕,但不会受伤。 姜望慢慢露出笑容,但柱子上贴着的符箓忽然散发金芒,下一刻便焚烧殆尽。 “啥情况?” 姜望笑容僵在脸上,他没有毁人家符箓啊。 林澄知蹙眉说道:“是有人想舞弊,以前确有投机取巧者,后来青玄署改制了法器,就是那五根柱子,又有张天师的符箓,范围里只要出现第三种气息,符箓会自行损毁,并反噬施炁者。” 姜望下意识摸了摸,没发现身上哪里不对劲。 许是符箓反噬针对神魂,直接被神国抹除了。 看来刚才是动作慢了,小鱼已经半个身子掠过柱子,元神才会被法器感应到,传递给符箓。 林澄知很狐疑的看向姜望,“那个小鱼既是你的婢女,刚刚动手脚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姜望猛地摇头,正气凛然道:“怎么可能是我,而且我要是真做了什么,你在旁边,怎么会感觉不到?” “倒也是。”林澄知点点头,姜望再是天赋异禀,毕竟同是澡雪修士,此般距离,根本瞒不住他。 法器符箓出了问题,也让得场间乱了一阵,郡守好生安抚,并第一时间让林澄知帮忙搜查被符箓反噬的目标,可惜毫无所获。 重新贴上新的符箓,郡守亲自盯着,这让姜望很头疼。 但他毫不气馁,重整旗鼓,给自己倒了一盏酒。 然后看着小鱼轻松打赢对手。 也幸亏对手很弱,显不出小鱼的能耐。 等到小鱼离开法器范围,姜望元神再次行动。 别管什么自不自然了,他直接就是一个手刀。 而小鱼突然蹲下,让得姜望元神扑空,好不容易控制住身形,转头便看到小鱼把刚刚捡到的石子,随手一扔,正中姜望元神的脑袋。 不对劲。 这很不对劲! 法器符箓的问题就算了,他想偷袭小鱼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嘛?哪怕蹲下捡石子是巧合,但扔石子也那么巧砸到他的脑袋? 为何有一种熟悉的既视感? 姜望想到曾经被赵汜贴了倒霉符的事情。 不管是好运符还是倒霉符,其实作用都很小,能影响到澡雪境以上修士或宗师境以上武夫,符箓所需的便不是炁,而是气运了,符箓的强弱取决于炁的数量,而后者自然也得看气运的数量。 想要以凡人之躯用运气威胁到大修士的生命,怕是一境的气运都不够,而且也没有天师能画出这种级别的符箓。 姜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万一真就那么碰巧呢? 他看向正在画符的赵汜。 新人的考试是不同的。 他们郡试是真的郡试,而修士和武夫们则是选出各郡参与秋祭大会的人。 因此,从未接触修行的人,想要识炁没有那么简单,郡试期限有整整半月,除了已经识炁但不通画符或修行的人,能很快入第二门考,其余多数都仍在第一门识炁。 因识炁的过程是很危险的,需得有人保护,否则只要把识炁方法普及就行,何须借祭贤找能修行的人。 像赵汜那般识炁且与炁共鸣甚至直接画符的,已经不能用凤毛麟角来形容了,但修士及武夫一途能自主识炁者确大有人在,虽与天赋有关系,但是不多。 毕竟识炁只是一种认识罢了,只有熟与慢熟、不熟的区别。 但没能结识,反而结仇,那自然便有危险了。 赵汜毫无疑问是在用天赋碾压一切。 虽也有其他人因第二门画符用的符箓品秩太低,而增加了难度,却仍是无法超越赵汜的符箓。 可惜没有几个人欣赏赵汜的王者姿态。 他只能在冷风中孤傲矗立。 要说最震惊的除了败北的寥寥数人,便是第二门画符的考官了。 虽是没啥用的破符箓,但赵汜信手间就把符箓品秩提升到最高,哪怕依旧是没啥用的破符箓,可想提高符箓品秩本就是极难的事情,考官觉得莫非是有人搞事? 他很狐疑地看着赵汜。 赵汜呲着牙笑。 考官怒斥道:“笑个屁!你是不是用了驻颜符的老毕登!” 第三十三章 我上我也行 郡城下了一场雨。 就像赵汜此刻懵逼的心情一样,来得很是突然。 林澄知待在酒楼里并非全然是在蹭吃蹭喝,在雨滴刚落的时候,他便扫出一剑,有剑幕生起,在第三滴雨珠落在百姓身上前,便已把雨幕彻底拦截。 姚观海竖起大拇指。 两人碰了下酒盏,开怀畅饮。 姜望侧趴在窗前,神情显得很忧郁。 看着雨珠砸剑幕,捡起水花无数,当真是极美的画面。 被剑幕护着的百姓也在抬眸观望,那又是另一番景色,孩童们蹦蹦跳跳,嬉戏打闹。 修士们自始至终都站着,只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人,在百姓的眼里,相比于酣畅淋漓打斗的武夫,修士们虽然来来往往,但都是面对面站着,然后再换人站着。 他们很难不冒出一个想法。 我上我也行。 郡城百姓没有把修士当做神仙,毕竟有郡守的存在。 但郡试场范围虽然很大,考试者却也很多,郡守又没有制止百姓围观,且郡试只是郡试而已,若让修士们都放开手脚,破坏的范围肯定要比武夫们更广。 那就得用很多法器和符箓,显然就很挥霍了,能省点是点。 考官的怒斥声,吸引了一些百姓的目光。 因天师特殊一些,不管是学过的没学过的都在一块考试,也不会参加秋祭大会,虽然没有明确规定年长者不能来,但有本事的没必要参加,没本事的,都一大把年纪了,更没必要了。 面对考官的质疑,赵汜很快便极力反驳,“你当驻颜符是大白菜么?一般的天师,只能画出维持盏茶的驻颜符,再高的就是几日而已,能长期驻颜的符箓,全隋都没有几个天师能画出来!”. “莫说我没有用驻颜符,就算用了,也没有犯禁,你不就是觉得我画出的符箓品秩太高了么,想质疑也要合理吧,拿驻颜符说什么事!” 考官被说得哑口无言。 往常确实极少有年长者出现,毕竟他们年轻时便来过了,现在要么是已经有名的老天师,要么独守某处刻苦画符,蹉跎一生,要么认清现实,靠着些微的符箓本事,摆摊挣钱。 但终归有些人抱着不切实际的想法,想要在寿终正寝前,拜入张天师门下。 哪怕他们因岁月流逝,画出了极厉害的符箓,可也很难再进一步了,就算有延年益寿的符箓,但悟性差是事实,怎么都比不过年纪轻轻就画出神符的天师。 考官的质疑是很合理的,毕竟悟性差但年长的天师,总是有经验的,而且他们为了更有胜算,用驻颜符变年轻,自然能用经验甩开别人几百条街。 只是赵汜的反驳也很合理,若是有能耐画出长期维持的驻颜符,他们何必跟一群娃娃来考试呢,而是广收门徒,直接开宗立派了。 考官也是性情中人,当即给赵汜道歉。 赵汜同样是懂人情世故的,忙道岂敢岂敢。 “咱得给您一个更直观的证据,如果您有独门符箓,或者极其偏门,外面很难有人能接触到的符箓,便可以拿来考我,我会用事实来证明天赋异禀四个字!” 考官虽是府衙天师,但能耐其实没有太高,正因如此,反而会画制出一些没啥用,但又很稀奇古怪的符箓,外界天师自然很难接触,甚至闻所未闻。 闻听此言,考官拍案叫好,亮出他画出的一张稀罕符箓。 “如果你能画出相同,甚至更高品秩的符箓,那郡试符考魁首的名号就非你莫属了,这话我说的!” 赵汜义正严词说道:“魁首位置舍我其谁!” 此刻围观的百姓更多了。 都在议论纷纷。 考官看向郡守,微微颔首,背负双手,正色说道:“此符是我某日突发奇想,又历经三月才画出,作用便是......能让脚指甲长长。” 赵汜:“......” 围观百姓:“......” “不好意思,我刚刚耳背了一下,您说什么?” 考官稍微有些羞赧,觉得自己画出这种符箓,确实有点搞笑了,但还是再次说道:“能让人的脚指甲变长的符箓,极限大概是一寸,品秩提高的话,自然能让脚指甲更长。” 有听清楚的百姓面面相觑。 您这符箓可真厉害。 我要是一年不剪脚指甲,岂不是比您的符箓还厉害? 用符箓把脚指甲变长,然后我再剪掉它,那我要您这符箓何用呢? 是为了练习我剪指甲的手法? 赵汜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为何是脚指甲,手指甲不行么?” 考官很严肃的点点头,“那就是另外一张符箓了。” “......”赵汜拿起符纸置于案上,再握起刀笔,说道:“那就献丑了!” 考官微微一笑,看了眼旁边其他画符的人,有已经考完第二门旁观的,有刚刚从第一门识炁过来的,等到他再把视线放在赵汜身上时,却见赵汜正默默端起茶壶倒茶喝。 “嗯?这就累了?” 赵汜抿了口茶,说道:“画完了。” 考官只觉好像某根神经别了一下,大脑有瞬间的放空,似是同样耳背了一下,疑惑道:“你画完了?” 旁观的人没有移开视线,都在默默点头,但他们很怀疑几下就画好的符箓,其实就是张废品,觉得赵汜有点太敷衍了,画不出就画不出呗,前面说那么多,太装了。 赵汜则面色平静,随意说道:“我已经将符箓品秩提高,且手脚指甲都能变长,但我没有把品秩提的太高,毕竟直接长出几百丈长的指甲,太吓人了,大概只能让指甲变长三寸,想来足够展现我的天赋异禀了。” 想象抬脚出门直接横穿一条街的指甲,众人皆是打了个寒颤。 百姓们的议论声很嘈杂。 同为考试者在围观的人,虽然神情各异,而且都很年轻,但也没有直接嘲讽或质疑赵汜,毕竟符箓有没有用,试过就知道,可就算怀疑符箓没用,他们也不想亲自尝试。 考官自告奋勇,揽下了试符的责任。 他脱了靴袜,露出满是青筋的脚背和干净的指甲,直接自己把符箓贴在身上,并将双手也展示给围观百姓。 酒楼上的林澄知和姚观海也注意到了那副画面。 林澄知自然认得赵汜,朝着姜望说道:“你家这位画师,我倒是听裴行令提及,是懂点符箓,而且找出了藏在浑城的许觞斛,但他画符的速度未免太快了吧?” “如果瞎来的话,考官是有权直接让他滚回家的。” 姜望想着小鱼的事情,自己肯定没有被贴倒霉符,那么能给小鱼好运符的只有赵汜。 甚至影响到已是澡雪境的自己,虽然只是很细微的影响,毕竟自己又没真的要把小鱼怎么样,否则符箓便起不到什么作用了。 但也证明着,赵汜画符的造诣又提高了。 同样证明着,小鱼想要神都面圣的决心。 如果是影响很大的好运神符,小鱼自身境界又不低的情况下,那么只要不是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小鱼就很难被打败。 宗师境的铁锤姑娘,哪怕会受点影响,但也是微乎其微的,可其他人就得倒大霉了。 姜望幽幽说道:“画符,他是认真的,而且你对他的天赋一无所知。” 林澄知这便很好奇了。 考官很认真展示着双手双脚。 因此类符箓作用需要些时间,除了不懂的百姓有些着急,甚至高呼符箓没用,更又甚者,再次冒出我上我也行的想法,毕竟赵汜几下就画完了,纯粹画着玩谁不会啊。 而懂得人都在耐心等着,只是他们的神情也越来越一致。 第一次画新符,且时间极短又一次就能成符的,全隋都只有张天师做到过而已。 他们为自己居然有一丝期待而感到羞愧,终是有人没忍住大声说道:“如果考官的脚指甲真的长长,我就全部嚼碎吃掉!” 赵汜暗叹一声,倒霉玩意儿。 那人话音刚落,考官的手脚指甲就开始变长,三寸的变化是极其明显的,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说话的人脸色涨红,默默往后退。 但此刻也没有人搭理他,因赵汜明明随意画几下的符箓,竟然就是真符,而且品秩可比考官历经三个月才画出来的符箓高太多了。 就算考官是从无到有,赵汜只需按照符箓照画就行,却也是无比夸张了,符箓本就很复杂,差一丝丝也得毁符,想要简单成符尚且不易,何况是超越了。 滞留在第一门识炁的人仍然很多,来到第二门画符的更少,修士和武夫的第二门考同样是门可罗雀,想来后面未曾识炁的也很难有赵汜这般天赋,身为天师的考官尤为激动。 享受着周围震惊慢慢转到崇拜的目光,赵汜故作深沉,侧仰头注视着剑幕雨雾,把侧脸和后脑勺留给了别人。 林澄知目瞪口呆,他不懂符箓,但也知道很厉害。 “你家画师有点东西啊。” 姜望啧了一声,说道:“一般般吧。” 林澄知又看向小鱼,说道:“你家婢女不会也是天才吧?” 姜望直接猛摆手反驳道:“我家婢女除了天生丽质又听话,其余什么都不会!” 第三十四章 鱼渊学府(一) 郡试将持续半月,准备秋祭的修士武夫们因人数缘故也得两三日才能结束,待得申时二刻,今日暂歇,百姓们议论着回家,修士武夫们也都回客栈休整。 而正经郡试的人则有府衙提供的雅舍,毕竟他们很多都是酒仙郡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最小的甚至仍是龆年,皆有父母陪伴而来,期盼着能光耀门楣。 林澄知撤下剑幕,去了府衙。 孙青睚撑着黑色油纸伞,姜望在伞下行走,姚观海跟在后面,他没有避雨,就那么淋着。 囊中羞涩的自然是在府衙准备的雅舍里用饭,但囊中很鼓的当然要好好大吃一顿。 修士的黄庭能直接储物,而武夫想要随身携带大量银钱,自然就得购置法器。 小鱼临行前就被童伯塞了法器,谁让侯府财大气粗呢,任她怎么挥霍,都不用担心,因童伯可以在侯府的双生法器里直接再送来银子。 所谓双生法器,便是类似阴阳鱼的东西,除了储物,也能互通,只需轻按阴阳鱼脑袋上的黑点或白点,两者就能产生感应,持有另一件法器的人,便能传送物品。 当然,如果人家不想给,你怎么按都没用。 阴阳鱼法器是很昂贵的,其他储物的法器可没有这种能耐。 他们很快到了一家食肆。 除了赵汜、小鱼,阿空居然也在。 有孙青睚解释,到郡城后,阿空就脱离队伍,席卷郡城美食,他也险些把阿空给忘了。 姜望点头,这很憨空。 赵汜和小鱼显然没有急着找寻不见了的孙青睚,看到满桌美味菜肴,且大快朵颐的赵汜,孙青睚想着肯定是这货的主意,否则小鱼绝对会第一时间先找他的。 “吃着呢?”姜望笑呵呵上前来,孙青睚收起油纸伞,示意伙计不用招呼,回头看向攥着衣裳拧水的姚观海,神色很怪异。 “公子!”小鱼正细嚼慢咽,抬眸看到姜望,满脸喜色的站起身,阿空只是瞥了一眼,顺手把赵汜面前的鸡腿儿给拽走了。 赵汜愣了一下,没有理会,毕竟他又不护食,看着径直坐在旁边的姜望以及跟在后面的孙青睚,闷声道:“我说孙大哥怎么不见了,原来是姓姜的你在郡城。” 姜望没搭理他,介绍一路淋雨很是狼狈直接上来就开吃的姚观海,说道:“这位是姚前辈,自昔南小镇到郡城,都是他在照顾我。” 小鱼忙感谢姚观海。 姚观海扒着菜,含糊不清地嗯嗯几声。 阿空则很凶巴巴的瞪着姚观海,赵汜胡吃海塞,仅仅是饿了,饭量其实并不大,但姚观海的出现,立即让得阿空有了极大的危机感,开始疯狂争抢美食。 食肆里没几个人,毕竟下着雨,百姓们直接回家,修士武夫们都回了客栈,其他囊中鼓鼓的人自然都会选择更好的食肆。 毕竟银钱是小鱼在掌管的,拒绝了赵汜去郡城最好食肆的念头,只挑了很普通的食肆。 能碰到阿空纯属凑巧,毕竟他们要吃饭,有饭吃的地方,是最容易出现阿空的,当然最关键是阿空已经扫荡了郡城最好的食肆,那么一些小摊位或小食肆,就很正常的成为了她的新目标。 前面姜望没能制止小鱼,此刻想要当面劝说,让小鱼弃权,但他得斟酌措辞,先是故作随意的说道:“赵汜啊,你画符的造诣好像更高了嘛。” 赵汜得意道:“你看到我在郡试上的表现了吧,那位考官恨不得当场拜我为师,郡守也表示对我很欣赏,郡试符考魁首的位置,已经尽在掌握。” “毫无疑问,半月后上神都,我便会成为张天师真传弟子,我家祖坟可算是冒了青烟了,家财万贯,娇妻美妾,指日可待!” “厉害厉害。”姜望恭维几句,说道:“你给我画的那几张好运符,品秩太低,要么您高抬贵手,再给我画几张?”奇快妏敩 赵汜很是受用,微微颔首,说道:“符笔伺候!” 孙青睚见状,就想捶他,但被姜望拦住,话那么一说,符笔还得是赵汜自己拿,毕竟姜望也没有。 第一次在春怡馆画出神符,事实证明只是碰巧,而有关运气的符箓,想要画出神符品秩,是相当困难的,因此赵汜没有像其他符箓那般很快就画出来,但相比别的天师,速度已然是极快了。 赵汜花了盏茶时间,且作废一张符纸,才把好运神符给画出来。 按照赵汜的说法,也仅仅是神符品秩里较低的。 但毕竟是运气符箓,纵然是张天师也画不出很高品秩的。 姜望拿着符箓,沉思片刻,问道:“能影响澡雪境修士么?” 赵汜略有迟疑,说道:“那我不能保证,咱又没有给澡雪境的修士试过,但我觉得,应该能有点吧?我给小鱼画的神符已经用了,而且能持续三日,如果能遇到澡雪境修士,才能真正搞清楚。” 遗忘符能抹除澡雪境修士的记忆,是因赵汜画出的品秩颇高,是能避开修士神魂的,但好运符想要有极佳效果,就得牵引气运,赵汜连气运是啥都不知道,他只是牵引了海量的炁来画符。 姜望面色平静,把符箓收入袖中,朝着小鱼说道:“跟我来。” 来到食肆门前檐下,看着雨帘倾斜,街面青石板缝隙枯黄的杂草也变得有些闪亮,泥土的芬香很浓郁,街上没有半个行人,天色暗沉,气氛也因此显得有些压抑。 “公子。”小鱼穿着很修身的红色衣裳,最适合打架,及腰长发简单的梳成马尾,有红色丝带绑着,眼神天生的冷厉,面容却有些娇俏。 姜望叹气道:“我说过会帮你的,这种事情急不得,鱼符殿下贵为王侯,比我爹的品级都高,哪怕是有势无权,且势力也没有多大,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敢放肆的,何况是被屠府。” “谈老六是青玄署四品镇妖使,他仅仅是出手的人之一,莫管真相是什么,表面上都是按照命令行事,针对鱼府的人显然是极其不简单的,甚至可能有圣上许可。” 看着沉默的小鱼,姜望低声说道:“如果是有人欺君,你神都面圣想要昭雪虽是可行,但难度亦是巨大。” “而你又是否想过,要毁掉鱼府的人,如果是那位圣上呢,你拼命往神都去,只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那么鱼府的仇,就再也没人能报了。” 他话音刚落,忽有心悸感。 像是突然被什么人窥视。 但神国很快有反应,那种感觉瞬间消失,甚至恍惚觉得根本没有出现过。 姜望摇摇头,没有在意。 而同一时间,神都宫门旁侧的府邸,有人猛地睁开眼睛。 空旷的房间里燃着香炉,素青色的帘幕挂在两侧,正中间摆着矮几,上首位置有一张榻椅,墙壁高悬‘凛凛千载下’的字帖。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榻椅上盘膝坐着一位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人。 虽满头鹤发,但面容却显白净,眼睛深邃,不怒自威。 有身穿白袍的年青人,正跪坐在矮几旁,默默煮茶,茶香气四溢,结合香炉的烟气,使得房间仿佛氤氲在仙雾当中。 年青人回眸看向老人,轻声问道:“老师,可有哪里不对?” 老人默然片刻,说道:“有人提及圣上且不敬,但我却没能找出此人,很是不对。” 年青人意外说道:“整个天下,除了西覃那位剑圣,有何人能避老师的感知?” 老人淡淡说道:“在苦檀。” 年青人把茶壶提起,放置在矮几上,然后沏茶,起身将得茶盏递给老人,说道:“我去一趟。” 老人笑着摆手,说道:“你仍在养剑,虽然苦檀剑神是很适合你出剑的对手之一,但此刻并非时机,老一辈都在沉淀,年青一辈都在养炁,唯有最年轻一辈在活跃,能再多些变化,总是很有趣的事情。” 他看着年青人,叮嘱道:“韩偃,你若在人间行走,便是代表着国师意志,代表着圣上意志,乃至全隋,你是最有望百年间破开神阙之人,你的前程尤在之上,切记,莫要浮躁。” 韩偃皱眉,继而恭敬揖手,说道:“弟子明白。” 踏出房门,又再次回眸看了一眼国师,韩偃径直出府,守宫门的甲士行注目礼,他没有丝毫理会,迎面有模样俊美,风度翩翩的男子手持折扇,迈着不羁的脚法,晃荡而来。 其身边没有任何护卫。 街上大媳妇儿小娘子们只敢远观。 “韩偃......韩兄!” 俊美男子错愕一瞬,便很热情的上前就要揽住韩偃肩膀,但被后者轻易避开,前者毫不在意,笑道:“韩兄在神都击败西覃国师徒弟温暮白的一幕,深深让我着迷,每日都请你入府一叙,你从未答应,此刻有缘碰见,必须得跟我回家喝一杯!” 韩偃皱眉说道:“我只是跟温暮白打平而已,你如此张扬,怪不得温暮白像发了疯一样,年年来挑战。” 俊美男子委屈说道:“韩兄是在责怪我?谁不知道韩兄惯来低调,仅是想跟温暮白打平而已,若想赢,那温暮白又算个什么?” 第三十六章 鱼渊学府(三) 上炀郡,因象城。 看着出府的常祭酒,刘玄命沉声说道:“因象城里怎会有妖怪出现?” 裴皆然跟着出来,凝视着如山般突兀显身的乌侯,面色凝重。 上炀是苦檀最大的郡之一,因象城更是特殊,防备妖怪的等级也极高,往前数二十年,都没有妖怪能破城而入,此刻乌侯却直接出现在城内,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更是难以理解。 申屠煌惯性分析道:“乌侯是澡雪境大妖里偏弱的,它绝无半点可能潜入因象,其中必有不同寻常之处。” 骆岘山想着你在说什么废话。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嘛。 “但眼前乌侯的能耐显然超出常理。” 常祭酒默默吃着糕点。 鱼渊学府几位教习不敢与乌侯纠缠,目的只是疏散人群,乌侯再弱,也是澡雪境大妖,整个苦檀又能拿出几个澡雪境? 乌侯爆发的气势的确惊人,但它并没有肆意破坏,而是径直朝着山巅行来。 它一脚踏落,便是一栋楼阁化作废墟,身高同样超出认知范围,有半座山峰那么高,仿佛伸手就能触及山巅,可惜乌侯没有手,而它的四条尾巴挥舞着,已越过山巅。 骆岘山没有反应,申屠煌倒是蠢蠢欲动。 直到常祭酒开口说道:“麻烦诸位帮忙保护百姓。” 刘玄命心下一凛,剑神是最常在苦檀行走的,其次是骆岘山,他自己也偶尔会露面,但唯独常祭酒很是低调,他甚至都快要遗忘常祭酒有多强。 借着乌侯的事情,能见到常祭酒出手,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常祭酒是帝师的徒弟,虽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常祭酒也领悟出浩然气,但纵观全隋的读书人,常祭酒的资质确实是相当高的那一类。 骆岘山二话没说,便领着若水秋下山。 刘玄命则朝着常祭酒点点头,同裴皆然和申屠煌一道飞掠而出。 紧跟着是鱼渊学府里的府卫以及有些境界的学生。 山巅只剩常祭酒。 他仍自吃着糕点,目视大步登山的乌侯。 “常祭酒,初次见面,却已久仰大名。” 乌侯在山脚站定,翅膀张开,覆盖小半个因象城,给人的压迫感极强。 常祭酒微笑道:“乌侯,整个隋国,哪里都有你的身影,此次来到因象,有何贵干啊。” 乌侯闷声说道:“祭贤虽已结束,但你们的秋祭才刚刚开始,吾给你们添点彩头,不必言谢。” 常祭酒吃了个糕点,说道:“妖兄太客气了,肯定是要谢的,沙包大的拳头,希望妖兄笑纳。” 话落,常祭酒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 轰隆一声巨响。 乌侯迎面遭遇重击,抑制不住往后摔倒,但在砸中房屋之前,尾巴忽然被拽住,常祭酒轻描淡写将其径直甩向高空,紧跟着便是一柄剑借炁疯长,瞬间贯穿乌侯身躯。 更是很巧的摔落在空地处,震起土石烟尘四溅。 常祭酒拍拍手,又吃了一块糕点。 看到这幅画面的刘玄命,不得不服,常祭酒出手真是干净利落,一击必杀,相当优雅。 正要飞回山巅,他忽然轻咦了一声。 躺着的乌侯身上蹦出极其骇人的气势,双翅一震,硕大的身躯弹起,惨白色的眼眸直勾勾盯着常祭酒,“这个谢礼......有些重了,吾得再还给你。” 常祭酒皱眉。 刘玄命掠至其身旁,沉声说道:“乌侯有问题。” 虽在乌侯刚出现的时候,他们便察觉到对方比以往的乌侯道行更高,但没想到承受那样一击,居然毫发无损! 妖怪的修行方式与人类截然不同,甚至很多妖怪根本无法修行,道行是生来便有的,想要增涨道行,只能似傲因那般,汲取死掉傲因的道行,来让活着的傲因更强,这种很奇特的办法。 但从未听闻乌侯有类似增涨道行的能力,哪怕同一类妖怪存在强弱,其实也仅是生来便有的差异,且不会有过于悬殊的力量差距。 而眼前的乌侯相比其他乌侯,强得不是一点半点。 乌侯的表现让刘玄命震惊,但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也很难受。 她没有高估自己,但却有些低估了常祭酒。 那一剑确实会把乌侯直接刺死,是梁小悠费了很大代价,才让乌侯强撑着没死,且把伤害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看着地面吐出的血,梁小悠微微喘了口气,无视满脸戏谑的河伯,她把手里的木剑置入水桶里,大量被蒸发出的白气升腾,隐隐形成乌侯的样子。 河伯瞳孔骤缩,它不知浑城底下镇压着几只妖怪,但最初的河伯就在浑城底下。 事实证明,梁小悠已经把其他被镇压的妖怪都吃了,最初的河伯没能给它任何反馈,说明是毫无招架之力。 梁小悠能把乌侯直接送入因象城里,并且拔高乌侯的道行,不管是哪一件事情都很匪夷所思。 梁小悠显然是依靠亲自雕刻的木剑连接乌侯,它没有搞懂这究竟是什么法门? 但能清楚的是,梁小悠目前并没有很强,那她巅峰的时候,该是怎样的存在? 是曾经烛神麾下大将? 一位妖王...... 河伯忽然觉得与梁小悠合作,貌似不是什么坏事。 ...... 酒仙镇。 姚观海和小鱼早已离开前往奈何海。 要到因象城参加秋祭大会的人今日便敲定。 每一郡里,修士及武夫仅分别选出一人。 萧时年与铁锤姑娘理所当然争得机会。 但他们并没有交手。 郡守在府衙招待,赵汜也有幸到场,与郡守、林澄知举杯畅饮,阿空则独自一桌,胡吃海塞的模样,让得府衙下人看得目瞪口呆。 而萧时年却似有心事,待在别处,始终沉默不语。 姜望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萧时年欲言又止。 铁锤姑娘此时提着两个酒壶出现,递给萧时年和姜望,说道:“明日就要前往上炀郡,今日不醉不归。” 接过护卫首领提着的酒壶,铁锤姑娘坐在姜望身边,又把护卫首领打发走。 姜望和铁锤姑娘碰了碰酒壶,又侧身跟萧时年碰了一下。 他们一口菜没吃,很快便饮尽壶中酒。 铁锤姑娘当即招呼护卫首领,再来三壶! 萧时年依旧什么话都没说,只听姜望和铁锤姑娘说些没营养的话,他兀自灌了口酒,像是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太久,终是借着酒意吐出。 “我来苦檀有两个目的。” 姜望怔了一下,洗耳恭听。 萧时年眯着眼睛,说道:“其中一个......” 他看向姜望,又摇摇头,再次说道:“我参加秋祭的目的,是想去神都,当然,若仅仅如此,我随时都能去,但我必须得以能让神都重视的身份去,秋祭魁首,便很适合。” 姜望好奇道:“那为何特地跑来苦檀?” 萧时年说道:“涉及另一个目的......我帮助执剑者,其实是想得到剑神和执剑者的重视,但事情好像跟我想得不太一样,他们至今没有露面,按理来说,不该如此。” 姜望也没能理解。 说是重视或许可能性不大,但面对鴸睚,萧时年以非常手段护住百姓,让得执剑者能毫无顾虑的出手,确实怎么都会被在意,哪怕只是聊上一句呢。 铁锤姑娘问道:“你想以被重视的身份去神都,要做什么?” 萧时年说道:“接触到更高的层面,甚至在神都有一席之地,继而做我真正要做的事情。” 铁锤姑娘没懂,说道:“你那个画符的方式,只要告诉青玄署,肯定会被重视,哪怕有隐患,但想达成你的目的,不比夺得秋祭魁首更容易么?” 萧时年轻笑道:“我要做的事情没那么容易,当然得以更适合的方法,你说的这种,虽是更简单,但麻烦也多,而且我已经在执剑者和剑神面前用出此法,就算没有明言,他们也该能看出来。” 铁锤姑娘皱眉说道:“莫非是他们误以为只是寻常符阵?毕竟你那个本事,闻所未闻,饶是剑神和执剑者,再不理解的情况下,你又没有施展出能寻觅妖怪踪迹的符阵,他们没往深处想,也很正常吧?”奇快妏敩 姜望点点头,很有道理。 萧时年说道:“无所谓了,只需拿到秋祭魁首的位置就好,施展此法已是目前能做的极限,有些事情是不能草率暴露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 姜望自是保证。 虽然铁锤姑娘没说什么,但萧时年似是相信她不会坑人。 姜望终是心痒难耐,问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事?” 萧时年模棱两可道:“与这个世间有关又无关的事情。” 怎么感觉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姜望没再询问。 毕竟别人不想说的事情,持续的问,就不礼貌了。 铁锤姑娘也有好奇的事情,看着萧时年背着的剑,说道:“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背着把女剑?” 萧时年自然道:“这是我母亲的剑,名为末花。” 铁锤姑娘刚要再问,上空忽有剑意生出,剑神与执剑者的身影落入府衙,剑神的声音传来,“因象城有变故,你们即刻随我出发!” 第三十七章 骤然大风起 夜幕降临因象。 漫山‘雪花’纷飞,湖泊有雾激荡,高耸峭壁留下深刻剑痕。 刘玄命持剑刺破夜幕,略有狼狈的避开乌侯的尾巴,回到常祭酒身边,喘着气说道:“该死,三个时辰,杀了乌侯十二次,它怎么又活了?!” 常祭酒没有再吃糕点,他甩了甩有些发僵的手臂,说道:“乌侯背后有高人,许是苦檀前所未有的大妖,那自然便来于别处,但想要让乌侯无限复生,决计没可能,只需再杀十二次,总会让其彻底死掉。” 刘玄命未曾发现骆岘山的踪影,微恼道:“这种情况,他居然躲着。” 常祭酒淡然说道:“武神祠与青玄署不和,而我鱼渊学府教出的学生,虽也有些武夫,但更多是输送给青玄署的修士,他能护着百姓,便已仁至义尽,许是正待在某处看戏吧。” 申屠煌与裴皆然倒是想帮忙,但他们实在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玄命从没有像今日这般狼狈过,攥紧手里的剑,死死盯着乌侯,说道:“剑神察觉到因象城的问题,很快就会赶来,我们再撑一会儿便是。” 每次将乌侯打倒,都能满血复活,但常祭酒和刘玄命却损耗越来越大,僵持下去是很不妙的。 常祭酒闻言苦笑道:“区区乌侯,有你我在场,居然还得指望剑神来助,实乃讽刺。” 刘玄命摇头说道:“祭酒有一击将乌侯杀死的实力,我费些力气也能把乌侯杀死,可眼前的乌侯非比寻常,我们若不能一次把乌侯彻底泯灭,迟早要被掏空。” 常祭酒沉声道:“能把乌侯直接送入因象城内,又能让乌侯拥有此般本事,我很怀疑幕后谋划者是澡雪境以上的妖王,可似此般级别的妖怪,已经百年未出。” “若真是妖王,剑神也挡不住,它何须弄来一只乌侯?” 刘玄命沉默。 他同样想不到对方这么做的理由。 纯粹只是拿乌侯来戏耍他们? 又或是在向剑神挑衅! 刘玄命蓦然惊声道:“幕后妖王是故意挑我们都在的时候,其目的昭然若揭,乌侯没有破坏因象,目标很明确,我们只是棋子,它想把剑神引来......” 常祭酒面色微变,“杀剑神!” “阿嚏!”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打了个喷嚏,她没有观看因象城的情况,把乌侯送到那里且以木剑控制已经是极限,若再注视着,是很容易被发现的,她虽然想玩,但可不会让自己身临险境。 常祭酒和刘玄命的猜测很有道理。 但真相其实仅仅是梁小悠为拉拢河伯策划的一场表演。 看着多次吐血的梁小悠,河伯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虽然你说壁画没那么重要,但也得先毁了吧,看情况,乌侯正被围杀,已经被打溃十二次,再这么下去,我担心你会失血而亡。” 梁小悠笑呵呵说道:“吐点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屈指轻弹木剑,有剑影呼啸而出。 “乌侯吸引着他们的注意,毁掉壁画会更简单。” 剑影直接在鱼渊学府里出现,且像是活着的一般,很是小心的躲躲藏藏,贴着墙壁摸入常祭酒的房间,把放置在书案上的临摹壁画绞成齑粉。 ...... 因象城外大风起。 有剑自天而落。 显出姜望等人的身影。 赵汜和郡守仍在酒仙镇,阿空则跟着来了。 她嘴里咬着包子,一脸娇憨的瞪着眼睛。 旁边铁锤姑娘抱着白狐狸,险些没站稳的跌入萧时年怀里,她瞠目结舌的打量周围,上炀郡距离酒仙郡有数万里,剑神以剑带人,且是那么多人,居然这么快就到了因象城! 林澄知右手搭在姜望肩膀上,笑道:“若非怕你们承受不住空间的压力,转瞬就能到。” 他话音刚落,姜望就坐在了地上,面色惨白,赶忙给自己贴了两张甘露符。 程颜见此,很是狐疑,说道:“你小子怎么回事?” 姜望摆手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虚。” 但也没人在意,毕竟高山般的乌侯就在眼前,袭击浑城的乌侯与之相比就是弟弟,可事实上,它们是同一个乌侯。 因乌侯除了体型,都长得一样,姜望和萧时年也没有认出来。 剑神把他们带来非是帮什么忙,除了姜望和阿空,其他人本就得来因象,只是顺带着提前一日而已,因此剑神什么都没说,把他们抛下,便御剑入城。 程颜则是没有帮忙的意思,毕竟那是苦檀剑神啊。 他领着姜望等人,步行入城。 城内百姓都在安全的位置,使得街上很是空荡。 姜望气喘吁吁,上炀郡距离浑城更远,他体力消耗极大,甘露符的作用变得微乎其微,甚至隐隐有些呼吸困难,面色已经惨白无血。 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都被乌侯吸引视线,唯有跟在最后面的阿空注意到姜望的情况。 “你咋了?”她把包子吃完,好奇的看向姜望。 姜望顺势揽住阿空的肩膀,整个身子仿佛坠在她身上,阿空娇小,但力气很大,倒是没有被压垮,仅是微微皱着眉头,下意识扶住姜望的腰。 抬眸看到程颜纵身掠上塔楼,林澄知紧随其后,姜望便拍了拍阿空,指向挨着塔楼的石桥,艰难说道:“扶我到那边桥上休息一下......” 已经在桥上且对姜望的懒深有体会的铁锤姑娘,见其取出藤椅躺下,微微撇嘴,没有说什么。 阿空则开始四处打量,显然是想寻觅美食。 萧时年淡淡说道:“乌侯能给常祭酒和刘行令制造出麻烦,有些奇怪啊。” 姜望皱眉,看着能把曾袭击浑城的乌侯装下好几个的身影,说道:“也许是乌侯王呢。” 铁锤姑娘好笑的说道:“哪来的乌侯王,我看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虽然祭贤结束,神都的视线基本撤离,但乌侯敢跑来因象城闹事,背后必然有更强大的妖怪谋划,许是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 姜望倒不是很关心这些。 而是在思考着很严肃的问题。 因象城离浑城太远,他的身体快撑不住了,唯一能解决的方法,便是汲取更多养分,让自己变得更强。 眼前的乌侯貌似是极佳的目标。 但看到山巅狼狈模样的刘玄命,姜望又有些踌躇,乌侯的能耐好像确实超乎想象,万一没汲取到养分,被乌侯一脚踩死怎么办? 要么等着剑神快把乌侯打死的时候捡漏? 毕竟许觞斛在浑城搞事,斩杀蠃颙的过程里便证实了降妖除魔是可以直接获得养分的,但必须得是把妖怪杀死的一瞬间,否则依旧得借助神国力量涌现以及杀意来汲取养分。 正如在郡城外山脉与河伯一战,最开始河伯对他没有杀意,只能想法子让河伯生出杀意,可河伯很强,不好杀,结果还是让它给逃了。 想要在因象城维持正常,就得冒些风险,否则这么下去,可能会没命,姜望打定主意,取出所有神行符,做好随时捡漏的准备。 想我姜某正气凛然,降妖除魔,义不容辞! ...... 有狂风贴着峭壁呼嚎,乌侯目视着御剑而至的剑神,惨白色眼眸有着恨意,又有着一丝惧意。 常祭酒与刘玄命同时向剑神施礼。 毕竟苦檀,剑神是最大的。 哪怕表面上是青玄署的行令代庙堂掌控着苦檀最高话语权。 可事实是,剑神和常祭酒有实力有身份,是让刘玄命不得不放下姿态的。 刘玄命第一时间告知剑神他们怀疑驱使乌侯的幕后妖王的真正目的。 但剑神毫不在意。 他反而想到苦檀唯一的正神所描述的浑城栖霞街底下那个存在,毕竟能把乌侯道行拔高,甚至悄无声息将其送至因象城里,让得常祭酒都束手无策,苦檀里绝无此般妖怪。 只有从栖霞街逃出的那位最有可能。 别人认不出,可剑神能看得出来,眼前的乌侯很熟悉,熟悉的不是乌侯本身,也不是什么妖气,毕竟乌侯的气息是一样的,真正让剑神熟悉的是它畏惧的眼神。 妖怪畏惧剑神是理所当然的,但惧意也有区别,乌侯眼里的惧意是极致的,哪怕它极力在掩饰。 想到曾因妖狱而在剑阁斩妖上千,其中有一只乌侯逃离,那个眼神与此刻别无二致。 剑神听着刘玄命对眼前乌侯的描述,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拔剑。 乌侯惧意瞬间攀升,它想逃,但梁小悠拒绝,并以木剑控制着它,冲向剑神。 梁小悠虽没有注视着因象城,可乌侯的情绪是能被感知到的,便也能借此猜到剑神已至因象。 那么这场表演就到了关键时刻。 浑城栖霞街里的梁小悠,隐隐有些兴奋。 河伯很想制止她,毕竟梁小悠并未与剑神接触过,根本不清楚剑神有多强大。 它担心梁小悠会玩砸。 而面对满是恐惧仍疾奔向前的乌侯,剑神隐约也意识到什么,他默默举起手里的剑,骤然大风起! 剑锋掠幕,如墨的夜空乍起寒芒,山间飘飞的‘雪花’,瞬间被绞得粉碎,点点铺空,更像真正的雪花,那是极为惊艳的画面。 第四十章 丑人多作怪 鱼渊学府里有一颗五百年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扎根在斑驳东墙旁,学子们喜欢在这里温书,而此刻显得很是空寂。 檀香木制的桌椅摆在树下,常祭酒把糕点盘放置其上,微微后仰坐着,轻笑抬手让姜望坐于对面,说道:“你的名字,我确已很熟悉,真正见面,反而跟我想象中不同。” 他虽曾注视浑城,看到姜望,但也只是瞥了一眼,仅仅认得脸罢了。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搭话,因发现神国力量至今都还未曾散去,很显然,是力量变得更持久了,这是极好的事情,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很行了。 常祭酒皱眉,说道:“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是在想着苏凌夷的事情?无需抱有戒备之念,我目前不会对你怎么样,只是有些问题想跟你聊聊。” 姜望回神,侧目看到东殿长廊一闪而过的杜言若,微微眯眼,笑着说道:“祭酒大人误会了,我刚刚只是没听见,敢问祭酒想跟我聊什么?” 常祭酒示意桌上糕点。 姜望拿了一块浅尝,然后凝眉说道:“有点甜。” 常祭酒也吃了一块,很是满足,说道:“世间酸甜苦辣,我终究更喜欢甜,人生总要活得甜一点,每日里苦大仇深,实在没什么意思。” 姜望把糕点放下,笑着说道:“祭酒是不打算计较苏凌夷的事情?” 常祭酒面无表情,说道:“不要浪费。” 姜望很错愕,只能再把吃了一口的糕点拿起,前者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苏凌夷确是我的真传弟子,但只是其中之一,甚至都没能真正踏上修行路,虽表面上恬淡如君子,可实则相反。” 常祭酒盯着姜望,后者有些迟疑,把糕点塞嘴里,前者方才又说道:“浔阳候当年是陆玖客门生,而陆玖客是神都学府大祭酒,更是隋国前十之列的强者,虽弱于剑神,但确是鱼渊学府当之无愧的至强。” “因此,你也能算是鱼渊学府的半个门生,我没有理由让你给苏凌夷陪葬,已是澡雪境的你,是一千个苏凌夷都比不上的。” 姜望懵了。 几个意思? 怎么说话的工夫,我就成鱼渊学府的门生了? 父亲是神都学府的弟子,姜望却是毫不知情。 他狐疑道:“若有这层关系在,蔡棠古何必想方设法找我麻烦?” 常祭酒答非所问道:“你可知浔阳候为何离开神都来到苦檀?” 姜望摇头。 常祭酒轻叹道:“是因让......那位不喜,鱼渊学府不会承认浔阳候的身份,蔡棠古仅是苦檀学府的教习,他自然不会知晓此事。” 姜望懂了。 虽然常祭酒没有直言,但那位是谁,想来是很清楚的。 他耸肩说道:“我爹是我爹,与我没什么关系,青玄署、武神祠都在争我,你们鱼渊学府再插一脚,若想借着我爹的事情,那祭酒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常祭酒笑看墙外山色,有白色的花瓣擦着墙头草飘入,落在桌上糕点旁,伸手捏起,沉吟片刻,说道:“浔阳候是一个名称,它代表的并非一个人,你父亲,你祖父,祁国皇室仅存的血脉,若非祁国崩灭,你祖父是最有望继承帝位者,若至今日,你也该是储君。” 姜望眉头紧皱,好可惜。 “但我没想着与你亲近,前诸国皇族后裔,不止你们浔阳一家,当年满门惨死的鱼王府,便是雎国皇室后裔,在那之前,诸国遗脉,都因各种缘由破败,继而断绝香火,我若与你亲近,无疑自寻死路。” 风儿很是喧嚣。 姜望心里有些发寒。 他紧紧盯着常祭酒。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常祭酒笑道:“有感而发罢了。” 姜望冷笑道:“我虽然也是第一次见到祭酒,但知祭酒极为低调,或许您真的不在意苏凌夷的死活,可不代表您真的没想过杀我,您想让我因此番言论猜疑,埋下种子,与那位生嫌,当是狠毒的计策啊。” 常祭酒怔然,哈哈一笑,说道:“你很会想嘛。” 姜望认真说道:“我只想好好活着,稍微强一点自然最好,有的危险,我愿意,那便没人能阻止我,甚至别人在背后推我一把,我反而会心存感激,可我不愿,若有人在背后推我,那我肯定弄死他。” 常祭酒凝眉思索,好难懂哦。 “你倒是很奇怪。” 他径直拿起一块糕点,说道:“就像你忽然向乌侯拔刀?” 姜望没说话,也跟着拿起一块糕点,咬一口,又放回盘子里,揖手说道:“告辞。” 常祭酒看着毫不犹豫离开的姜望,又盯着那块糕点片刻,莞尔一笑,喃喃道:“有趣。” ...... ‘啪嗒’一声,黑色的靴子踩到积水,姜望站定,淡然说道:“跟着我作甚?” 杜言若的身影出现,她注视着姜望的背影,沉默少许,说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姜望回眸看了一眼,说道:“入洞冥境了?” 杜言若轻咬着薄唇,说道:“但依旧无法杀死你。” 姜望笑道:“你这辈子都没可能。” 杜言若神情淡漠,问道:“我父亲和子澄呢?” 姜望朝前走,说道:“我当你把他们忘了。” 杜言若跟在后面,说道:“我们握手言和吧。” 姜望再次止步,回身看着她,说道:“什么意思?” 杜言若说道:“我反正也没机会杀你,甚至可能真的这辈子都没希望,我又何必让自己活在痛苦里,你把我父亲和子澄放回来,我们此生再不相见。” 姜望盯着她,忽然笑了笑,说道:“你这话可真有意思。” 杜言若皱眉说道:“我不会再想着杀你,你把我父亲和弟弟放了,便两不相欠,这样对你我都好。”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但你好像弄错了一件事情,杜蘅和杜子澄或许对你很重要,可你想不想杀我,对我而言,根本没什么所谓,这场交易不公平。” 杜言若面色难看,很快又变得苍白,她颤着声音说道:“你想要什么?” 姜望向前一步,杜言若下意识后退,但等到前者再次迈步,她迟疑片刻,没有退,而是闭上眼睛,说道:“我可以给你。” 姜望愣住,问道:“给我什么?” 杜言若满脸羞愤,“明明心里清楚,还要问,你是在羞辱我么!” 姜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清楚啥啊? 杜言若急促喘着气,仿佛认命般,拽住姜望就走,是想把他带回房间里,但姜望不理解啊,直接甩开,质问道:“你到底想干嘛?” 杜言若也很不理解,她看了看周围,虽然没有人,可...... 终是明白了姜望的意思。 她只觉极其耻辱,脑海里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但刚刚分出胜负,要妥协的时候,姜望已经冷淡说道:“简直莫名其妙,杜蘅和杜子澄就在黑焰军营地,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别再让我见到你。” 姜望径直离开。 杜言若愣在原地。 ...... 姜望最开始确实没懂,但细想一下就能明白,虽然杜言若不丑,可也说不上多好看,跟铁锤姑娘比都差远了。 就算他再怎么想着勾栏听曲,也不至于荤素不忌,何况目前身体依旧很虚,而且他真不在意杜言若怎么样,毕竟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与其纠缠不清,实在丢份儿。 神国力量变得持久,事实证明,仅是多了半个时辰。 姜望拖着残废般的身躯回到殿内,仿佛已经被掏空。 刘玄命与骆岘山不知所踪。 萧时年与铁锤姑娘也不在。 只有裴皆然坐在角落,阿空在另一侧大快朵颐。 申屠煌相隔较远,皱眉苦思着什么。 但最让姜望意外的是,若水秋坐在阿空旁边,正默默饮着酒。 姜望像是直接瘫倒般,半躺下,好奇问道:“若侍官刚来?” 若水秋想着骆岘山的话,微微笑道:“我在帮着鱼渊学府的教习安抚百姓,但你拔刀斩乌侯的画面我看见了。” 姜望笑着摆手说道:“一时冲动而已。” 申屠煌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在剑神阁下出剑的时候逞能,真不知该说你勇气可嘉,还是愚不可及。” 姜望有点不悦,前面没搭理你,你还没完没了了。 “申屠大人啊,有句话不知您听没听过。” 申屠煌挑眉,傲然道:“什么话?” 姜望笑道:“丑人多作怪。” 砰! 申屠煌拍桌而起,羞愤道:“姓姜的,欺人太甚!” 姜望眸子骤冷,说道:“叫你一声大人是看得起你,申屠煌,别给脸不要脸。” 虽然现在的姜望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但眼睛里闪现的杀意仍是让得申屠煌心下一颤。 他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的压迫,可那般眼神却好似来自深渊,申屠煌忽然清醒了些,像是才想起来姜望是澡雪境的大修士! 他有些惊慌失措。 不对劲...... 申屠煌意识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无脑了? 为何总是下意识想讽刺姜望? 没理由啊! 第四十一章 我的职责,是照顾好童伯 申屠煌的潜意识里就看姜望不顺眼,可他竟想不出为何会这样? 隐隐觉得似是与刘行令有关,但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若仅仅是行令想拉拢姜望入青玄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做到这般程度啊。 哪怕再是不忿,姜望澡雪境大修士的身份都是毋庸置疑的,他又不是白痴。 总觉得好像遗忘了某些事情? 符箓的作用,若是面对境界够高的人,他们真要想的话,是能够发现端倪的,而帝师的言出法随则截然不同,说让你遗忘,你就怎么都想不起来,哪怕清楚自己忘了某件事,也不会生出怀疑的念头。 因此,申屠煌只能苦恼下意识讽刺姜望的事情,那自然寻不到半点答案。 若水秋自始至终都在看戏。 阿空根本懒得看,那么多好吃的都吃不完,嗷呜嗷呜......太好吃了! 裴皆然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像是已经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申屠煌攥着拳头,凛冽的气息却在消散,他更是清楚,如果真的出手,下场就是死,可要给姜望道歉的话,亦是不可能。 他只有保持沉默,挺直腰背,仰着脑袋,‘逃’出大殿。 “祭酒与你说了什么?” 殿内陷入片刻寂静,裴皆然蓦地开口。 姜望舒舒服服半躺着,说道:“没什么,闲聊而已。” 裴皆然起身,坐到姜望旁边,无视对面若水秋有些异样的眼神,说道:“不管乌侯最大的目的是什么,毁掉壁画是其一,那仅仅是有关烛神战役的微末记载,何须这么做?” 姜望思忖道:“是壁画里有什么我们没发现的秘密?” 他面色顿时变得凝重,微微端正坐姿,说道:“你临摹了壁画,但真正的壁画在浑城,乌侯......或者说幕后谋划者怎会知晓壁画的事情?祂藏在浑城?!” 裴皆然说道:“我已将壁画的事情告诉祭酒,他可能会传音入密告知剑神......我去问一下!” 心里难以确保的裴皆然当即掠出大殿。 姜望情绪有些慌乱。 他担忧童伯会出什么事。 若水秋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朝着阿空问道:“好吃么?” 阿空点头如捣蒜,常祭酒搜揽各郡美食,应有尽有,让阿空不由高呼大爱! ...... 酒仙郡,浑城栖霞街。 戌时一刻。 有两道身影摸墙而行。 正是久违的蔡棠古与东重阳。 他们耐心苦熬到今日,便是要寻找最佳的时机。 毕竟蔡棠古想得到所谓的祁国瑰宝,就没办法跟姜望打正面战,谁让人家是澡雪境修士呢,蔡棠古都被吓完了。 现在姜望离开了浑城,蔡棠古硬是再熬到裴皆然等人都离开,东重阳极力劝阻,又耽搁了些时日。 最终蔡棠古还是劝服了东重阳,开始行动。 “若要达成目的,很难跨过童霁,他自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可如果留着童霁,姜望回来便能知晓,如果杀死童霁,虽能瞒天过海,但潜在的问题就更大了。” “确信祁国瑰宝存在,只要拿到手,我们便都有望破境澡雪,届时又何必担心?浔阳候府终究落魄,除了姜望,谁会在意?” “他就算查到我们头上,索性将其一块杀死,不会有什么问题。” 明目张胆的覆灭浔阳候府,当然不成,可暗中施手,再能破境澡雪的话,他们就有了自保之力,蔡棠古想方设法的稳定东重阳的心。 为了此刻,他也是考虑良久,除了想要变得好看的愿望,更是想搏一把,否则就得等着寿终正寝,死亡永远会是修士最恐惧的东西。 摆在面前的机会,若任其溜走,蔡棠古觉得自己肯定会后悔。 所谓富贵险中求,他拼了! 看着面露激动之色的蔡棠古,东重阳没再说什么。 他们相识多年。 有着过命的交情。 陪蔡棠古疯一把,且可能破境澡雪,何况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于情于理,他都只有全力以赴。 因谢吾行仍在浑城,他们必须速战速决。 要第一时间让童霁‘闭嘴’,得到祁国瑰宝。 他们途径梁小悠所在院落的小巷。 被梁小悠看在眼里。 顾景风已前往奈何海,她虽然有着极大兴趣,终是没有跟着去,现在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但不妨碍她看一场戏。 蔡棠古和东重阳很快便翻墙入了侯府,他们将气息内敛到极致。 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栖霞街万籁俱寂。 童霁在前院廊下温酒。奇快妏敩 莫家兄弟一旁陪着。 “孙青睚有送回信笺,说公子在郡城,短期内应是不会回来,童伯与骆岘山一战受了些伤,可得好好休养,有什么事情都交予我们兄弟来做,免得公子回来,若见童伯累病,怕是会很担忧。” 童霁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有心了,我的伤无大碍,而且府里也没什么事情,来吧,尝尝。” 他把温好的酒递给莫家兄弟。 两人恭敬的接过。 “已是十一月初,天气愈发寒了,公子身体不好,总会担心他会不会冻着,公子第一次出远门,就像小时候那般,偷偷摸摸跑出府,以前我总能暗中护着,现在公子长大了,我也老了啊。” 莫家兄弟面面相觑。 他们一直都觉得姜先生体虚的模样是装的,但姜先生虽是仙人,确非真身降临,因童伯的话就能证实,姜先生是童伯看着长大的,长辈担忧外出的孩子,实乃常事,他们只能宽慰童伯。 莫白袍言道:“我虽已破境洞冥巅峰,二弟也仅差半步之遥,但想跟随公子左右,鞍前马后,却依旧道行微末,公子不在府中,我们的职责便是照顾好童伯。” 青袍表示同意。 童霁笑道:“我是老了,却也没有那么老,怎么都得看到少爷娶妻生子,甚至......” 他忽而摇头,继续温酒。 有落叶被寒风吹入府里。 青袍却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而白袍顿生警觉。 长剑凭空出现在手里。 青袍反应慢了一拍,下一刻也紧张的站起身。 童霁则微微挑眉,没做其他反应。 两道身影以极快速度掠至。 莫白袍凝眸纵身挥剑,好似有水泡炸裂的声音,剑锋划过的空间如同流水般荡漾,但相撞的刹那,是一股大力袭来,险些让他的剑脱手而飞。 执刀的东重阳有些意外。 侯府里的白袍青袍修士应只是普通洞冥境,竟能挡得住他一刀? 洞冥境巅峰! 他很快意识到问题。 白袍修士已经破境。 这是始料未及的情况。 很可能因此发生变故! 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东重阳同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且更是第四境武夫,他有信心在第二招击溃白袍。 二弟青袍则已经崩溃了。 他毕竟尚未破境洞冥巅峰,面对在全隋洞冥境修士里都能排在前百位的蔡棠古,毫无招架之力。 但青袍够狠,拼着受伤往前冲,俨然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奈何修为相差悬殊,很快就被蔡棠古踩在脚下。 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他没有再理会青袍,径直向着温酒的童霁出剑。 沿途石板寸寸崩裂。 显然直接就是杀招。 童霁面色有些苍白,胸膛隐隐作痛,提炁时又牵扯到伤势,虽然很痛,但他没有皱一下眉头,探手间掌击来剑。 下一刻,长廊便四分五裂。 蔡棠古咬紧牙关,再次出剑。 有碎砖瓦片跌落,崩溅清脆鸣响。 童霁神情凝重,蔡棠古比上次交手更强了些,而自己却有伤在身,他更加难以理解,蔡棠古究竟在发什么疯? 侯府周遭的炁受到剑气的牵引,携裹着凛然杀机,朝着童霁席卷。 蔡棠古执剑疾行,将得碎砖瓦片化作齑粉,童霁想避,却因再次牵扯到伤势,而慢了一步,被蔡棠古一剑划破肩头,血液飞溅。 蔡棠古紧跟着反手回撩,童霁狼狈矮身,使得剑锋自脑袋上滑过。 凝聚力量的一拳顺势轰击而出。 但被蔡棠古横剑格挡,两者也因此拉开距离。 另一边,出乎东重阳预料,白袍抗住了第二刀,但虎口已经崩裂,单是修士境界的道行尚且不及,东重阳又是炁武兼修,对抗两招便几乎快到极限了。 注意到童伯危险,莫白袍疾呼道:“二弟!” 挣扎着起身的青袍发狠,嘶吼一声,“想杀童伯,便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他俨然像是地痞打架那般,径直撞向蔡棠古,双臂怀抱,埋头往前疾冲,把蔡棠古摁在墙上。 童霁捡起青袍的剑,就要斩向蔡棠古。 而分心他顾的莫白袍瞬间被东重阳重创,哪怕他死命拽住东重阳的腿,也在顷刻间被挣脱,整个人都被踹飞,手里的剑掷出,东重阳挥刀格挡,头也不回,长剑在半空飞旋,将莫白袍的左臂钉在地上。 童霁只能回身迎击,有着第四境武夫体魄的东重阳,丝毫不惧,伸手便抓住童霁斩来的剑,右手挥刀劈落! 蔡棠古因被紧紧抱住,他没有空隙把剑刺入,又急切想杀童霁,没有浪费时间御剑,而是蛮横的以剑首位置重击青袍脑袋,继而挣脱,冲向童霁。 青袍满脸都是血,他伸手拽住蔡棠古的脚,视死如归道:“公子不在,我的职责......便是照顾好童伯!” 第四十二章 暮色里的刀(上) 蔡棠古低眸看着莫青袍,咬牙切齿道:“难缠的家伙,既然想死,便先送你一程!” 他举剑劈落。 青袍却无所畏惧,看了一眼虽躲过东重阳必杀一刀,但紧跟着就被压着打的童伯,又看向匍匐在地,浑身鲜血淋漓,嘶吼着将钉住左臂的剑拔出的白袍,面色很是平静。 夜色愈加昏暗。 剑锋冰寒刺骨。 “大哥,照顾好童伯!” 闻听此言,莫白袍神情大变。 他显然意识到二弟想要做什么。 但他没有劝阻,而是拼尽全力爬起身,执剑冲向东重阳,“二弟,一路走好!” 青袍微微一笑,伸手便抓住蔡棠古劈落的剑,黄庭炁疯涌,继而彻底爆裂开来。 蔡棠古满脸都是恐惧,仅是半步之遥便跨入洞冥巅峰的修士,在此般距离下,自毁黄庭的威力足以让他粉身碎骨! 震耳欲聋的炸响,传递整个浑城。 正在和荣予鹿饮酒的谢吾行猛地抬眸。 浔阳候府前院毁于一旦。 蔡棠古急促喘着气,衣袍破烂不堪。 他身前是东重阳。 第四境武夫的体魄散发着幽芒,“计划已失利,我们得撤了。”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满城皆知,他们没机会问出祁国瑰宝的下落。 看着化作齑粉的莫青袍,蔡棠古很不甘心。 但终是听了东重阳的劝,毕竟再杀童霁没有意义,甚至可能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莫白袍护着童伯,他没有时间伤心,而是同样视死如归,要以二弟相同的方式把蔡棠古两人留下来。 童霁瘫倒在地,面无血色,脑海里是青袍的音容笑貌。 察觉到白袍的举动,他下意识伸手拦阻,但白袍面色坚决,挣脱的同时,说道:“童伯,逃......” 童霁怔住。 莫白袍的背影很是挺拔。 他持剑拦截蔡棠古,却被东重阳一脚踹开,嘴里喷着血,他再次向前,要很近的距离才能造成最大的伤害,他不会让自己白死。 但有东重阳这堵墙在,他很难找到最佳的机会。 就在他不顾一切想要直接自毁黄庭时,有溪河剑意从天而降。 谢吾行的身影飞落侯府中。 扬起漫天烟尘。 他瞥向浑身鲜血淋漓的童伯,又看向更加惨不忍睹的莫白袍,心下杀机凛然。 剑意朝着东重阳砸来。 摧枯拉朽一般,崩飞其手里的刀,将其轰然砸跪在地。 浑城之炁震荡,尽皆朝着侯府汇聚,在剑意的冲击下,嘶嘶作响。 谢吾行往前迈步,经过莫白袍身边,说道:“保护好童伯,别想有的没的,我与姜兄乃是知己,剩下的事情交予我。” 蔡棠古咬牙切齿,说道:“谢吾行,此事与你无关!” 谢吾行淡然说道:“蔡教习,我不知你的目的,但这件事情若被常祭酒知晓,你该如何自处?” 蔡棠古感到恐慌,他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一种结果。 可事已至此,他清楚多虑无益。 “你是剑阁真传,我也是鱼渊教习,都为圣上办事,劝你不要蹚这浑水。” 在他话音刚落,神都里便有视线来到此地,但没有人察觉。 反而是正在看戏的梁小悠面色微凝,她变得很是小心翼翼。 被镇压在栖霞街底下六百年,她不清楚隋国神都里有着什么样的人物,毕竟当年根本没有隋国的存在,但那道视线给了她很强的压迫感。 仔细搜寻着不属于她的记忆,梁小悠大概猜到视线的主人。 隋国国师! 她的眼神仿佛在看白痴一般看向侯府里的蔡棠古。 要么是真的白痴,要么是根本不清楚,竟敢提及圣上两个字,浔阳候府终究是权贵,一个小小鱼渊教习,到此开杀戒,再被国师知晓,下场是什么,毫无疑问。 但刚有这个念头,梁小悠又搜寻到新的记忆,隋国王侯皆是诸国皇室后裔,前诸国王朝数以百计,有直接在漠章战役陨灭的,有被隋国打败,收拢疆土,更多是无奈归于隋覃麾下。 有极少数王侯得到重任,其余的皆在甲子里逐一破败,又或是因某种罪名被抄。 那更像是在铲除异己。 毕竟漠章战役结束后的短短六年,诸国之患便开启了。 那正是隋崛起之时。 虽然诸国都因漠章战役而损失惨重,但隋国想把诸国力量全面接收的野心,仍是很难做到的事情。 若有诸国愿意归顺或者合作,隋国自然来者不拒,可等到隋国掌握大部分力量后,又真正站稳脚跟,与西覃二分天下,隋新帝的登基,那些归顺的诸国必然成为眼中钉。 因他们各自麾下将士不会效忠于隋,哪怕明面上会听从隋帝的调令,可终究不是被隋帝掌控在手中的力量。 现已是隋第四任皇帝,依旧秉承着祖辈的想法,前面或有隋帝狠厉,但当今陛下打着仁善之名,做下一大堆事情,把多数诸国力量顺理成章的囊括于麾下。 因此王侯们表面上深得圣眷,若没有最合适的理由,王侯们纵然无权,地位也是颇高。 梁小悠更从记忆里得知,浔阳候因某件事丢了圣眷,方才落魄,可并没有到能让当今隋帝将祁国残存力量连根拔起的程度。 想要维持仁善之名,自然得行仁善之举,便无法借机发挥,做得太过分。 那么国师就算看着浔阳候府,许是也会当做没看见。 因是蔡棠古个人行为,当今隋帝想来乐得看戏。 除非事情闹大,真正意义上传到神都,隋帝才会雷霆大怒,降罪蔡棠古。 但让梁小悠意外的是,因历代隋帝只有一位冒进些,其余都是以安抚诸国皇室为手段,现今隋帝更是做到最巅峰,哪怕聪明人能猜到什么,更多依旧是坚定相信隋帝确实仁善。 而山泽部众已经不是洞悉隋帝真正目的那么简单,甚至梁小悠从记忆里翻到了更多秘闻,身体的主人在山泽部众是重要成员,但知晓的事情其实是有限的。 就是这有限的事情,也让她触及到山泽部众的能量。 看起来仅是跳梁小丑的山泽部众,实则拥有着极强的力量,他们的人几乎无处不在。 梁小悠察觉到国师的视线离开,方才松了口气。 她在此刻有了想掌控山泽部众的念头。 ...... 上炀郡,因象城。 第四十三章 暮色里的刀(下) 浔阳候府。 亥时一刻。 周捕头带着衙役已经围住眼前的废墟。 但他没有干涉的资格。 莫白袍和荣予鹿在缠斗蔡棠古。 其实荣予鹿没有很想介入的想法,可终究这些日子与谢吾行关系不错,哪怕最开始跟姜望有摩擦,但荣予鹿是崇拜强者的,又跟姜望喝过几场酒,于情于理,他都没办法视而不见。 虽是第四境的武夫,可在武神祠甚至江湖里,他都算是很弱那一类的第四境。 但能在这般年纪入第四境当然资质是不差的,只是不可否认,荣予鹿能在武神祠里有些地位,更多仰仗的是闾埔荣家。 莫白袍伤得很重,两个人联手依旧处于下风,最好的结果,便是勉强牵制住了蔡棠古,只待谢吾行能击败东重阳,就能奠定胜局。 谢吾行和东重阳的战斗已不在侯府里。 而是在栖霞街空旷处。 谢吾行毕竟没有破入澡雪境,东重阳又是炁武兼修,可因剑士的身份,施展溪河剑意是能伤到武夫体魄的,两者算是打得旗鼓相当。 东重阳是江湖里成名已久的高手,有着谢吾行难以企及的实战经验,偶尔能占据优势,但想要打败谢吾行,亦非易事。 别管苦檀年轻一辈第一人的称誉有多少是虚的,真要因此小觑谢吾行,便是极大的错误。 谢吾行的剑意充斥在栖霞街,割裂暮色,携裹着天地间萦绕的炁,迸溅出星星点点的寒芒,毫无保留的轰击在东重阳身上。 东重阳的上衣已经被撕碎,古铜色的体魄坚硬如铁,绷紧的肌肉青筋暴露,在剑意洪流的洗礼下,隐隐呈现数道剑痕,显然,谢吾行的剑意若能再强一分,便能击溃东重阳的体魄。 而东重阳没敢赌谢吾行能不能再施展出更强的剑意,他抗着剑意往前疾奔,挥舞着大刀,要拼着重伤的代价,把谢吾行彻底击败。 他终是理智的,无论怎么样也不会取谢吾行性命。 否则莫说剑神,单是那群剑阁剑士,就能把他轰的渣都不剩。 谢吾行剑阁真传的身份,就是无敌的光环。 可以打败谢吾行,但没人敢杀他。 甚至非必要的话,多数人都不敢打败谢吾行。 想要击败谢吾行让其没有能力再纠缠,又不能施杀招,难度可谓极大。 但东重阳别无他法。 毕竟浔阳侯府与剑阁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就算能借助祁国瑰宝破境澡雪,也只会是最短命的澡雪修士。 可正因东重阳不敢下死手,谢吾行便有了机会扭转局面。 但他得足够谨慎,若东重阳面临死亡的威胁,那么剑阁的震慑就很难起到作用了,因怎么都是死,肯定宁愿拉个垫背的。 他要给出让东重阳觉得自己也没有杀人的想法,才能使得对方不会孤注一掷。 这场战斗比拼的便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智慧。 谢吾行自诩聪明绝顶,默默给自己点了个赞。 躲在暗处看戏的梁小悠觉得有些吵闹。 她刚想加入这场戏,忽有警觉。 暮色里出现两道身影。 苦檀剑神与满棠山执剑者。 梁小悠没有丝毫紧张,这两人能找到浑城,是预料之中的。 但因伤势要比预计的重,她不可避免要更谨慎些。 再次安心当个看客。 “你这徒弟看起来傻乎乎的。” 程颜踩剑抱膀,俯视着谢吾行。 剑神仅是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他在搜寻着幕后谋划者的踪迹。 可惜毫无所获。 看来问题已经很明显。 要么对方早就离开浑城,要么藏匿极深,深到在眼皮子底下也感知不到。 能直通地底的坑被填上了,想要瞧瞧壁画,除非再将地面打穿,但没有什么意义,因剑神基本确信,驱使乌侯大闹因象的幕后谋划者,便是栖霞街底下被镇压的存在。 毕竟除了这位连苦檀山神都找不到踪迹的家伙,没有哪个妖怪被剑意反噬还能不露半点痕迹。 在苦檀山神找到他的时候,剑神便清楚对付那个家伙很难,因此未能察觉问题,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反而剑神久违的有些兴奋,能遇到难缠的对手,某种意义上也是幸事。 东重阳看起来很狼狈,但他面色却很平静,露出的上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的步伐变得沉重,挥刀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胜败仅在一瞬之间。 剑意洞穿了他的左臂。 在下一刻却有刹那的凝滞。 谢吾行对溪河剑意的领悟没有很深,持续释放剑意也有些吃不消。 东重阳在第一时间就抓到了机会。 地面炸裂,他身影如蛮牛般横冲直撞,只要能够近身,他有信心一击让谢吾行丧失战斗能力。 但他没有注意到谢吾行嘴角稍纵即逝的笑意。 待得东重阳即将近身的时候,原本衰弱的剑意忽然暴涨,在雪亮的剑芒里,谢吾行不退反进,剑尖直击东重阳的胸膛。 东重阳毕竟是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警惕性很高,双掌合十,硬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牢牢束缚住剑身,但携裹着凛冽剑意的剑尖仍是刺入半寸。 让他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就像在极致的冷冬下洗了个冰水澡。 整个心脏骤紧。 “你故意的?” 东重阳没想到自己险些着了道。 谢吾行双手持剑,面色因这一剑变得惨白,显然是黄庭炁损耗过度。 他发力想要让剑尖再进半寸,可东重阳力道很强,把剑身锁得很牢固。 东重阳不敢有丝毫大意,只要稍有松懈,胸膛就要被贯穿。 他的体魄已经伤痕累累,剑士的剑意又很刚猛,没有了任何优势可言。 谢吾行惨然一笑,说道:“你顾虑我的老师,没敢对我下杀手,我虽然不愿依仗老师,可没办法改变旁人的想法,那么不如顺其自然,让其成为我的优势,我很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凭实力其实并非你的对手。” “但我比你更狠,毕竟年轻人就得意气风发些,要无所畏惧,毫无顾虑,抓住你不敢杀我的点,拼着剑意难以承受的损耗,一击必杀。” 东重阳面色凝重。 谢吾行在最后一刻使得剑意暴涨,显然是要付出很大代价,但正如其所言,他根本不在意,只是仗着年轻,只要没有彻底耗空,总能恢复过来,可要冒着损害根基的风险,正常人谁敢那么做? 何况又不一定能成。 “你需要全神贯注的锁住剑身,别的事情都已经做不了,此战我赢了。” 谢吾行在犹豫要不要杀东重阳。 但想到浔阳候府突如其来的巨响,想到没有看见青袍的身影,他渐渐意识到问题,眸子也变冷,虽然跟青袍修士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可那是姜望的人。 把姜望看作一生知己的谢吾行,理应帮青袍报仇。 而看着谢吾行神情变化的东重阳也跟着表情大变。 他必须得同样毫无顾虑的绝地反击。 否则将死无葬身之地! 谢吾行拼尽全力在推动那一剑。 迫使东重阳不断后退。 他束缚住剑的同时也束缚了自己。 想要驱策飞刀,就得分神,哪怕决心不顾一切,可难免仍存顾虑。 毕竟谢吾行的剑已经刺中他,甚至杀死他的速度都无法计算,他没有信心能驱策飞刀反击谢吾行,并保证自己能活着。 乃至于萌生出等待蔡棠古解决荣予鹿和莫白袍来援的念头。. 可在剑动的刹那,他便清楚,必须孤注一掷了。 因此怒吼一声,试图直接崩断谢吾行的剑,掉落在地的刀震颤着飞起,紧跟着就是一声剑鸣。 栖霞街在某一刻忽然变得极为安静。 谢吾行有些力竭,嘴角却有很醒目的笑意。 东重阳的刀距离他仍有一丈,而他的剑已经刺破其心。 剑意的肆虐,更将其绞得粉碎。 让东重阳再没有半点念头能驱策飞刀。 身躯轰然倒地。 谢吾行也跟着瘫倒,大口喘着气。 踩剑悬浮高空的程颜,咂咂嘴,说道:“你徒弟还是有点东西的。” 剑神依旧只是瞥了一眼。 浔阳候府里,莫白袍已经没了人样。 蕴藏着二弟陨落的怒意,他俨然是以命换命,真正的无所畏惧,也导致他伤势极快加重,又屡屡再添新伤。 他的视线变得很模糊,满眼都是血色。 看着那副画面,童伯再次忆起曾经跟随侯爷浴血奋战的场景。 此刻的他就像枯槁老人,即将垂死。 唯有荣予鹿能依靠体魄强撑着。 但被蔡棠古拉开距离,只能一直挨打,无力反击。 很快也力竭倒地。 蔡棠古听到了栖霞街里的剑鸣。 仿佛亲眼目睹东重阳陨落的画面。 他没有多么生气,而是很害怕。 这跟计划差别太大。 他像是意识到最终结果,渐渐红了眼睛。 提剑走向童伯。 周捕头想拦截,但仅是第二境武夫的他,连蔡棠古狠厉的眼神都抗不住。 把童伯踩在脚下的蔡棠古,面色忽然变得很平静。 “我没想是这般境地,但已经无所谓了,童霁,想必你也累了,我送你一程。” 他慢慢举剑。 暮色里有寒意骤生。 有一把刀从天而降。 撕裂整个长夜。 瞬间贯穿蔡棠古,冲击力又将其轰飞,地面炸出一个深坑。 席卷着升空的烟雾渐渐散开,露出姜望那张冷峻到极致的脸。 第四十四章 说皇帝,国师到 浑城上空有硕大阵纹覆盖。 咔咔地声响极为刺耳。 又在下一刻崩散。 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剑神挑眉,此种阵纹显然就是萧时年在郡城施展的手段,姜望是借着阵纹传送而来。 传送符阵倒也没有多么稀奇,但却是符阵里很难画制的。 该说不说,萧时年在符箓上的造诣应是极高的,炼炁的修为也不低,若分离开来,单一修行,怎么都已经是澡雪境修士了。 剑神暗道可惜。 包括程颜在内,他们仍是没有太在意。 目睹着侯府里满身煞气的姜望,抬脚踩住蔡棠古的胸口,拔出长夜刀。 “姜......” “老蔡啊,虽然我以前很喜欢你,但你是真的蠢,我现在很生气。” 姜望面无表情,看着童伯、白袍等人的惨状,想到白袍所言,青袍的死,他难以抑制心头的杀意。 那股杀意瞬间笼罩整个栖霞街。 “你该死!” 他脚下用力,蔡棠古胸骨塌陷。 凄厉地惨叫声响彻。 姜望没打算轻易杀掉蔡棠古。 他满眼都是戾气。 周捕头看傻了眼。 镇守府衙的衙役们浑身颤粟,恐惧萦绕心间。 那副画面实在惨不忍睹。 看着折磨蔡棠古的姜望,程颜暗暗咂舌,嘀咕道:“这家伙也忒狠了,分明是让蔡棠古生不如死。” 整整三个时辰。 蔡棠古方才咽气。 而姜望纤尘不染,毕竟他只是一道元神。 没有理会烂泥一般的蔡棠古,姜望来到童伯身旁,看着童伯严重的伤势,怒意又生,但他只能强颜欢笑。 童伯拽着姜望的手,刚刚张口,便有鲜血溢出,他没有在意,虚弱道:“临死前,能见一面,上天待我不薄。” 姜望皱眉说道:“别说这种话,我会治好你。” 他摁住童伯的肩膀,要用神国的力量将其治愈,童伯毫无所觉,坦然笑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然最是清楚,不用白费力气,哪怕有金丹,也是治不好的,我终究年纪大了。” 姜望全神贯注,没有回话。 童伯继续说道:“有些事情我一直瞒着你,但很显然,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姜望欲言又止,童伯再次说道:“我照看着你长大,自以为很了解,但你何时开始修行,我竟都不知,可就算已经修行,你的身子依旧不是很好,以后没了我,你更得照顾好自己,否则我无法瞑目的。” 姜望忍不住道:“别说了。” 童伯摇头,猛烈咳了几声,说道:“最后再说一句,我曾经数次经历死亡,这种感觉我很熟悉,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原想看着你娶媳妇儿,甚至帮忙再照看你的孩子,可惜没有机会了。” 也许童伯真的年纪大了。 姜望一直都没有感觉到。 看着童伯轻声唠叨着,姜望眼睛有些红润。 “我生在神都,但自小便成了孤儿,是老侯爷培养我,我与你父亲一同长大,看似主仆,实则兄弟,我可以为侯爷奉献生命,侯爷也是如此,可我不能让侯爷有这种想法,他身上担子很重。” “有些事情其实也没必要让你知晓,姜望,你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好好的活着,老一辈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有些事情不要做,也不要去想。” 童伯拽住姜望的手变重,他一开始得知姜望隐藏实力,心里浮出的是希望,可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没有什么是比姜望活着更重要的,他不能把老一辈的重担压在姜望身上。 哪怕他没有资格这么说,但他相信,侯爷也会是这个意思。 童伯再次叮嘱姜望,便安心的闭上眼睛。 拽着姜望的手也随之脱落。 莫白袍眼睛通红,泣不成声道:“先生,童伯他......” 姜望身子有些颤抖,不可能啊,童伯怎么会死! 他疯狂催动着神国力量。 但童伯始终没有反应。 姜望面色变得苍白,身影甚至开始若隐若现,元神有要直接崩溃的迹象。 而童伯忽然睁开眼睛,茫然道:“我怎么还没死?” 第四十五章 褚春秋 神都,国师府。 暮色静谧。 闪烁着明黄光晕的灯盏使得房间里似是充斥着暖意。 端坐椅榻的国师睁开眼睛。 前是苦檀酒仙郡的郡城,现在又是浑城。 国师也难以摸清对方是什么人。 而在浑城接连两次提及圣上,很显然有刻意挑衅的嫌疑。 韩偃没有在煮茶,而是自己跟自己下棋。 他有注意到老师的异常,但老师没说,他也就没问。 “西覃有人入了奈何海。” 韩偃面色一怔,说道:“此时节尚未是温暮白前来的日子。” 国师点头说道:“不是温暮白,是西覃婆娑菩提寺的首席真传,空树僧是西覃得道高僧,画阁守矩的强者,曾言得见佛陀,故而宣扬佛法,我隋杜绝佛入境,现在恐怕是又有了想法。” “只是派了首席真传一人前来,我隋自然没理由将其驱逐,但菩提寺年轻一辈没什么厉害人物,肯定会极力避免与我隋年轻一辈碰面,他们的目标是百姓。” 韩偃皱眉说道:“各境都在郡试,选在这个时候,确是打得好主意。” 国师说道:“我会告知陛下,你无需在意此事,区区菩提真传,用不着你亲自出面。” 莫说隋国,乃至整个天下,韩偃能看得上的对手都没有几个,西覃菩提寺除了空树僧,的确没有很值得他出手的人。 有穿着青素袍的中年男人来到屋前,恭敬揖手道:“启禀国师,褚首尊求见。” “让他进来吧。” 青玄署首尊,褚春秋,大隋前十的强者,神都权重。 但面对国师却仿佛只是学生,他满脸敬畏,十分隆重的给国师见礼,又朝着韩偃道了句师弟。 韩偃微微颔首,自顾自下棋。 国师摆手看座。 褚春秋面色很是白皙,又透着些红润,身形魁梧,眉毛稀疏,眼窝则很深邃,他此时低眉顺目,正襟危坐,一副极其老实的姿态。 国师问道:“何事?” 褚春秋揖手说道:“因苦檀许觞斛一事,傅南竹率骁菓军调查各境青玄署,搞得乌烟瘴气,但却什么都没查出来,事实证明,许觞斛画制役神符与我青玄署没有半点干系。” “此事总得有个期限,各境青玄署怨声载道,信笺已堆满书案,我虽愿意配合,但也得给手底下人一个说法,青玄署里有人帮助许觞斛的事情,是裴皆然上报的猜测,并非确信有此事。” 褚春秋正色道:“再这么下去,各境青玄署必将大乱。” 啪嗒的声音响起,韩偃摁下一颗白棋,又转而拾起黑棋。 褚春秋扫了一眼,便听国师说道:“许觞斛能画制役神符,的确大有问题,除非他找到了更好的画制方法,否则所需血气庞杂,瞒不过青玄署,但确实不代表只有青玄署能帮其隐瞒。” “只要有能力瞒住青玄署,山泽部众就能做到。” 褚春秋豁然开朗,随即微怒道:“又是山泽部众!” 国师平静道:“只是多一条思路,同样不能保证青玄署没问题,安抚好手下的人,我会通知傅南竹,让其年前查清楚,若依旧毫无所获,便不可再寻青玄署麻烦。” 褚春秋恭敬告退。 韩偃执黑棋,凝视着褚春秋身影消失,淡淡说道:“他真把自己当您徒弟了,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来找您,首尊之位坐得是真轻松。” 国师笑道:“他的确是我带出来的,想与我更亲近也无可厚非。” 韩偃说道:“许觞斛已死,究竟是谁帮他,很难定论,山泽部众的确善于藏匿,可想要彻底瞒住青玄署的眼睛,没那么容易,除非许觞斛就是山泽部众一员,否则便没道理这么帮他。” “山泽部众能存在至今,是因有底线,神都才没有浪费力气对付他们,若真牵扯上役神符,山泽部众也就到头了,我觉得,他们没有那么蠢。” 国师点头说道:“话虽如此,让傅南竹查一查也没什么,各境青玄署有怨气,傅南竹想针对山泽部众,总要付出些代价,便可借此让各境青玄署闭嘴,使其明白,神都是依旧看重他们的。” 各境青玄署虽是掌控着最高话语权,但也只是表面上说说,就如苦檀剑神的存在,青玄署难免要低人一等,他们要平衡各势力,再显得光鲜亮丽,暗地里也要受些欺辱。 毕竟隋国很大,有些宗门极其傲慢,相比起来,苦檀剑神反而是很讲理的,若因傅南竹打压青玄署,让他们在各境更加抬不起头,确实容易惹出些事情。 青玄署最开始终究是国师提及建立,时值褚春秋这第三任首尊,青玄署也曾经历动荡,于情于理,国师难免要对青玄署更好一些。 其他任何事情都可以不管,但青玄署绝对不能乱。 哪怕只是苗头也不行。 ...... 浔阳候府里。 童伯的情绪渐渐得以平静。 想来是自己制止及时,后面姜望毕竟也没有说皇帝什么,国师没理由发难。 他再三叮嘱姜望,得到肯定答复,方才真正松了口气。 国师的存在,无疑是压在所有人头上的大山。 姜望帮童伯治愈隐疾,可因黄庭有损,想要彻底治愈没那么简单,需得姜望再次破境,才有可能做到。 在单琦玉率领黑焰军来到栖霞街后,姜望一一对他们施展仙人抚顶,有已破境澡雪,也有侯府里的姜望只是元神的缘故,他并没有觉得太累,直接把第二境的黑焰军甲士都提升到了第三境。 第三境的甲士因自身境界高低的原因,有些仅提升到第三境巅峰,有些则入了第四境。 原本第四境武夫寥寥无几的黑焰军,此刻已有三十余人,境界的拔高,再有黑焰军默契配合的战阵,整体战力拔高了不止一筹。 姜望又让谢吾行和荣予鹿住在侯府里,与他们聊了几句,便打算离开。 他没有察觉到剑神和程颜的气息,有可能是没有发现浑城里幕后谋划者的踪迹,但在离开之前,姜望想认真把浑城每个角落都搜查一遍。 很快便发现顾景风已不在浑城。 他有注意到栖霞街某条巷子里的梁小悠。 也从谢吾行那里得知是王富贵安排的。 想来同是山泽部众的人。 仅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姜望没发现什么问题。 但仍是来到院落前。 浑城里出现一位陌生人,又住在栖霞街,他必须得确保对方没问题。 毕竟山泽部众不一定都是像顾景风那样的,若有别的心思,姜望就会把她驱出栖霞街。 原本废弃的院落,被梁小悠打扫的很干净,屋子里燃着蜡烛,窗前是碎花帘子,床榻放着桃红色的棉被,叠得很整齐,褥子同样是桃红色的,枕头旁放着一本书,姜望没有细看。 除此之外,屋子里便仅剩下一张案几,桌案两旁都搁着蜡烛,中间是笔墨纸砚,以及两摞书,梁小悠正端坐在案几后面,手里捧着书,微微低眸,很认真的模样。 像是根本没有发现姜望。 姜望轻咳一声,问道:“王富贵呢?” 梁小悠好似被惊醒,猛地抬头看向姜望。 但她眼眸里出现一丝困惑,王富贵是谁? 她险些直接问出来,是因心里的警惕,可又想到,记忆里确实没有王富贵这个人,应该不会存在什么问题吧......她没忍住还是问了。 姜望则微微挑眉。 王富贵是顾景风用的假名,有可能并非固定,可按照谢吾行的说法,是顾景风找荣予鹿帮忙,才让梁小悠住在栖霞街的。 顾景风在浑城里肯定得用王富贵这个名字,就算没有告诉梁小悠,她也该听过才对,毕竟住在栖霞街有些日子了,自己没有直呼顾景风的名字,梁小悠没道理装糊涂。 本就是想看看梁小悠有没有问题的姜望,很会抓重点。 但事实上,梁小悠到浑城来,仅跟顾景风说过两次话,又与谢吾行、荣予鹿没有丝毫接触,她哪里晓得王富贵是谁? 梁小悠终究是很聪明的,她察觉到姜望的表情不太对,很快就想到关键,可此事不好圆,顾景风隐藏很深,没人知晓其山泽部众的身份,她怎么解释都容易出问题。 只能见机行事。 想来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不至于到糟糕的程度。 “我在浑城人生地不熟,唯一相识的就是铁柱,你找到这里,应是跟他在浑城的朋友那里打听到的吧,他居然又换了名字......但他已经离开浑城,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姜望露出一副怪异的表情。 看来梁小悠是真不知道顾景风在浑城的假名,为了圆回来,又重新给取了个名字。 他倒也没有很在意,只要梁小悠在栖霞街里不会危及到侯府,他便不在乎山泽部众想做什么。 直言道:“别装了,我早就清楚顾景风是谁,但不会揭穿你们,只要你安生待着,别闹事,否则后果是你承受不起的。” 梁小悠面部僵住。 她只想着把姜望打发走,不想节外生枝,没想到屡屡出差错。 好像每次与姜望面对面,都很倒霉。 她想到曾夺取姜望身体,而经历的屈辱。 先不说能否打得过姜望,她可不信,剑神和执剑者那么轻易就离开了。 山泽部众事小,她真正的问题绝不能暴露。 . 第四十六章 姜太虚 夜色深沉。 浑城俱寂。 明晃晃的烛火,在墙上映照出摇曳的影子。 梁小悠靠着木椅,雪白的长裙没有一丝污垢,精致的面颊贴着几根发丝,她伸手抚发过耳,似有些漫不经心道:“阁下折磨别人的画面,确很可怕,我没有顾景风那般贪玩,来浑城只是短暂逗留,并非要惹什么事情。”奇快妏敩 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看到侯府里发生的情况,是很正常的事情,姜望点头说道:“最好如此。” 看着姜望平静的脸,梁小悠强忍着洞悉其秘密的念头,已经有太多事情证明姜望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但她始终无法理解,为何在夺取姜望身体后,就变成了废柴? 许是正有此事的存在,姜望最开始的怀疑渐渐消散,毕竟只是顾景风的一个假名而已,知晓与否,都不能代表什么。 他没有意识到,在梁小悠面前待得越久,对其警惕性就变得越低。 就好像他们是一个人,不该有任何怀疑。 梁小悠想要说些什么,又不能太刻意,一时陷入沉默。 姜望认真打量了梁小悠几眼,应是他目前见到过的最好看的女孩,但心里却没有生出任何别的心思,这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我真的是正人君子? 果然,勾栏听曲什么的都是假象,正气凛然姜某人从来不屑于此。 他欲言又止片刻,告辞离开。 梁小悠却开口说道:“你得知顾景风的身份,却没有想着揭穿他,究竟为何?” 姜望顿足,没有回身,只是淡淡说道:“顾景风是什么身份,与我没有关系,他又未曾惹到我,你也要切记这一点。” 看着姜望的身影消失,梁小悠缓缓吐出口气,我招惹你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而很明显,我会继续招惹。 她感知到剑神和程颜的视线,果然没有那么轻易离去,梁小悠毫不在意,装模作样的继续看书,书名是《娇俏夫人拿捏高冷侯爷的一百种方式》。 ...... 因象城,鱼渊学府东墙五百年香樟树下。 姜望元神归位。 精神瞬间萎靡。 抱剑坐于对面的萧时年,皱眉说道:“遇到危险了?” 出窍的元神若是受到损害,是会传递到本体身上,情况严重则可能危及生命。 姜望摆手说道:“没啥,就是有点累。” 萧时年长吐一口气,说道:“你太虚了。” 姜望没有反驳,而是认真说道:“麻烦扶我回房间休息。” 萧时年面无表情。 起身就走了。 任凭姜望如何呼喊,都没回头。 最终是路过的若水秋把他扶回了房间。 “你受伤了?” 看着躺在榻上,面色苍白的姜望,若水秋很诧异。 姜望正经说道:“我只是虚而已。” 若水秋似是想到了别的地方,堂堂澡雪境修士把自己搞得这么虚,有点夸张啊。 她没想到姜望是这样的人。 没有给姜望解释的机会,她很嫌弃的走出房间。 姜望毫不在意,毕竟是常有的事情,怎么可能回回都解释,虚就虚吧,我承认。 但这也的确是急需解决的问题。 等到好好休息一晚,便决定在明日看看能否找到汲取养分的机会。 惫懒是一种病,他要勤奋! 刚闭上眼睛没多大会儿,房门忽然被推开。 准确地说,是被人小心翼翼的推开。 姜望侧目看到杜言若的身影,眉头紧皱,因屋里未点灯盏,漆黑一片,他没有直接出声,且又重新闭上眼睛,借助夜游神的视线,在黑暗里凝视着杜言若慢慢靠近。 想瞧瞧她到底要做什么。 杜言若止步在榻前,已是洞冥境界的她,这点昏暗氛围自然能做到不受影响。 她能很清楚看到榻上躺着的姜望。 若水秋搀扶姜望的画面,是被她瞧在眼里的。 虽然不知缘由,但此刻的姜望似乎很虚弱。 她因目睹姜望拔刀斩乌侯,便直接丧失了报复的希望,可突如其来的机会出现,让她又开始犹豫。 或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她鼓足了勇气,依旧难免害怕。 站在榻前,迟迟没有动作。 姜望渐渐没了耐心,自己装睡,旁边有人看着,实在太尴尬,他猛地睁开眼睛,冷声说道:“你有事?” 杜言若有瞬间的呼吸急促,但她好像正好想通,直接拔出腰间长剑,刺向姜望。 姜望确实躲不开。 如果他真的只是废柴,或者受了重伤,这一剑真可能要了命。 但危险来临的刹那,神国力量便已涌现,雄浑的气息,携裹着火炉般的热意,让杜言若只觉闷得难以呼吸,长剑刺破被褥,手腕被钳制,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姜望半跪在榻,一手扼制住杜言若持剑的手,一手将其摁在榻上。 杜言若面色极其红润,当然不是因为羞涩,是姜望用的力气很大,她无法呼吸。 “想杀我?” 姜望冷漠低眸看着她,说道:“你果然都在说一些屁话,这就是你的握手言和?” 杜言若挣扎着,可惜不管怎么做都难以逃脱魔掌。 姜望淡然说道:“你父亲已经没了。” 杜言若忽然变得安静,她瞪着眼睛,布满血丝。 在姜望让单琦玉率领所有黑焰军来栖霞街的时候,便得知杜蘅已自我了断。 虽然杜家产业是杜蘅一手打拼起来,年轻时候也是历经磨难,可黑焰军毕竟是祁国最强的军部力量,他们的训练方式是炼狱程度的。 哪怕他们没有刻意折磨,但已经习惯锦衣玉食的杜蘅,无法承受。 杜子澄倒是很安稳,虽说跛着脚,却很懂得自娱自乐,反而身子更壮实了些。 姜望本想把杜子澄放了,偏偏他还不愿意,在吩咐单琦玉安葬杜蘅后,便也把杜子澄暂时留在栖霞街。 杜言若是有能与杜子澄姐弟重聚的机会,可现在看来,是没机会了。 姜望没管杜言若怎么想,平静说道:“我便送你去陪他吧。” 杜言若再次激烈挣扎。 姜望夺了她的剑,横在其脖颈上。 刺骨的寒意让得杜言若瞪大眼睛,满脸恐惧。 下一刻,姜望手里的剑便朝着后方挥出。 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长剑被其两指轻松夹住。 常祭酒吃着糕点,笑呵呵说道:“两位蛮有雅致的嘛。” 姜望皱眉,直接松开剑柄,紧跟着长夜刀划出一道寒芒,但仅是稍纵即逝,他持刀的手臂僵在半空。 常祭酒面不改色,说道:“年轻人,别那么冲动。” 姜望直视他的眼睛,说道:“你比我想象中强多了。” 常祭酒笑道:“一般般而已。” 杜言若猛烈咳嗽着,拾起长剑,就要斩向姜望,但随着常祭酒大手一挥,长剑便从杜言若手里脱落,最终是她的拳头砸在了姜望背上。 姜望面无表情,杜言若则疼的惨叫一声。 常祭酒没有看杜言若,冷淡说道:“回去。” 杜言若不敢违背,很狼狈的跑出屋子。 姜望平静说道:“她想杀我,我杀她,合情合理。” 常祭酒点头说道:“确实合理,但这里是鱼渊学府,杜言若是鱼渊弟子。” 姜望微微吐出口气,说道:“我刚刚回了趟浑城,杀了蔡棠古。” 常祭酒眉头一凝,怅然道:“何必呢。” 姜望说道:“我的气还没有消,正好向常祭酒讨教一二。” 他话音落下,更多的灼热气息疯涌而出,瞬间挣脱束缚,长夜刀再次掠出寒芒,直袭要害! 常祭酒似是有些意外,虽是第一时间后撤,但刀锋仍是划破其衣襟。 姜望持刀而立,黑裳如墨,束发的玉冠上又映出一抹寒光,紧紧攥着刀柄的右手发力,长发凌乱狂舞,屋子里凭空生出一道飓风,下一刻便是剧烈炸响,整个屋子四分五裂。 两道身影自烟雾里腾空。 瞬间来到万丈高空。 刀芒撕裂长夜。 宛若流星划过。 又似烟火绽放,嘭嘭闷响,惹来未入睡的百姓纷纷抬头观望。 那是夜空里最绚烂的光华。 鱼渊学府里的人都被惊动。 林澄知满脸茫然,“姜望怎么跟常祭酒打起来了?” 刘玄命面色凝重,想着姜望哪来这么大胆子? 骆岘山的嘴角在抽搐。 姜望向着乌侯出刀,只能说很有勇气,但重点依旧是剑神的剑意,此刻他才意识到,姜望居然已经变得这么强! 那可是常祭酒! 哪怕最终是剑神露面,但前面也斩杀了乌侯十次,常祭酒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姜望居然能与之打到这般程度?! 裴皆然同样难以理解。 莫非只是切磋? 常祭酒没有认真? 但直接把一栋楼阁都摧毁,未免搞得太大了点吧? 阿空吃饱喝足,睡得很香,是唯一没有被惊动的。 铁锤姑娘睡眼惺忪,抱着白狐狸,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嘟囔道:“谁放烟花呢?” 站在她旁边的萧时年默然无语。 申屠煌则与若水秋面面相觑。 前者很是后怕。 因他只是清楚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怎么都没想到姜望不是一般的澡雪境,若当时在殿内真的动手,他怕是已经没了吧? 第四十七章 瞅你长得好看 遍布因象城上空的烟火仍在绽放着。 百姓们刚经历乌侯肆虐事件,虽被安抚,但仍是心下惶惶,此刻的绚烂烟火让他们情绪有所好转,深夜的因象城反而热闹起来。 在夜空烟火里驰行的姜望虚意再生。 毫无疑问,常祭酒要比河伯强大的多,是真正的苦檀剑神之下第一人。 神国的力量消耗很快,导致时限也变短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发现。 若不能最快速度解决战斗,面对比自己强的人,会极其危险。 常祭酒没有对他生出杀意,姜望得不到任何养分,战局一旦僵持,他只会变得越来越弱。 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汲取到的是杜言若带来的养分,那点养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姜望也没有要杀常祭酒的念头,但确是想趁机汲取养分,哪怕掺杂着别的想法,可现实来看,再打下去就没必要了。 别管姜望此刻怎么想,常祭酒心里是很震惊的。 莫说隋国,纵观整个人间,澡雪境的修士也仅有五百余人,其中大部分还都只是寻常澡雪境。 按理来说,姜望破境澡雪的时间很短,哪怕再是天赋异禀,也很难这么快甩脱末尾。 常祭酒虽未使出全部手段,但也是稍微认真了的,表面上看着旗鼓相当,实际反而隐隐处于下风。 他得再认真些,才能与姜望打平,已经相当于快到极限了,毕竟更认真的话,就是杀招了。 他自然没可能当着众人的面杀姜望,而且身为长辈,就算开口止战,也没什么好丢脸的,大家只会觉得是他在让着姜望。 因此便心安理得,撤开距离,问道:“还要打么?” 姜望是在强撑着,神国力量在流逝,正想着停战,常祭酒却已经开口了,他顺势下坡道:“与祭酒一战,倒是气消了些,改日我会再行讨教。” 他直接便落回鱼渊学府,根本没搭理仍想说些什么的常祭酒。 那般高度,百姓是看不到的,只当是烟花没了,议论纷纷的散去。 姜望也没有跟林澄知等看客解释什么,因裴皆然对鱼渊学府熟悉一些,便让其帮忙再寻个住处。 裴皆然领着姜望到南阁,刚刚推开屋门,回眸便见姜望满脸虚汗,径直朝她扑来。 完全是下意识,拽住姜望的手臂就是一个过肩摔。 姜望闷哼一声,昏得死死的。 裴皆然像是才反应过来,吓了一大跳。 “喂,你没事吧?” 姜望自是没法回答她。 裴皆然嘴里嘀咕着什么,只能拖着姜望进屋,把他甩在榻上,很随意的把被子盖在他身上,甚至连靴子都没给脱,便又嘀嘀咕咕的走出屋,顺势把门关上。 姜望醒来是丑时一刻。 他迷迷糊糊睁眼。 只觉得浑身酸疼。 想到渐虚的过程,跟着裴皆然,最终支撑不住倒下,再然后就没记忆了。 他给自己倒了杯水,仿佛用尽了力气。 幸好杜言若没有再出现,否则他将毫无反抗之力。 神国力量正常流逝,若遇到威胁,是能再次涌现的,但如果是消耗过度,便很难了。 果然任何事情都不能意气用事,面对比自己强太多的人,必须走为上策,非得拼一下,后果就会是难以预测的。 在没有真正无敌前,得万分谨慎。 姜望没了睡意。 虽然斩杀乌侯得到的力量让他能活着待在因象城,但虚的问题很重,目前手里已经没剩几张甘露符,因象城作为苦檀大城,想来是能买到较高品秩的符箓。 讨生活的人都会起得很早,手里剩余的甘露符应能撑到寅时末,姜望独自离开鱼渊学府,下山的道路很平稳,可也依旧把他累得够呛。 最终行至半山腰的露台,他径直坐下,抬眸看着雾蒙蒙的天色,呼吸着新鲜的自然空气,状态也稍微好了一点。 因象城里是很难出现妖怪的,乌侯是特例,最多只是像魍魉那样的妖物,想要找到适合的目标,就得朝因象城的大族下手。 但姜望并非毫无底线,不能任意欺负别人,因此很期待会有纨绔子弟的登场,最好是背景很深的。 否则若是像李南墙那般,最大的靠山仅仅是一位洞冥境巅峰的修士,纯粹是会浪费姜望的时间。 他思考着这些问题,静静等待破晓。 丑时二刻。 姜望渐渐觉得有些冷。 如今已是十二月份,又值凌晨,周围山石都结出薄薄的一层冰,但迄今为止,苦檀尚未下过一场雪。 而面颊忽然的冰凉之意,让他意识到,下雪了。 雪下得很小,但天色的昏暗,显得越来越清晰。 姜望想着自己是脑袋有坑,距离天微亮尚有一个多时辰,苦哈哈的跑来半山腰挨冻? 前面还好,现在更是突然下雪,遭不住。 正待他考虑着到哪里取暖,或者直接回去的时候,便见左侧道路的灌木丛忽然晃动,隐隐传出呼救声。 姜望顿时皱起眉头。 没等他查看,山上掠来一道白影。 直接扑到姜望怀里,使他险些栽一跟头。 看清怀里的白狐狸,姜望很快意识到,应是自己用了甘露符的缘故,白狐狸是饿了。 铁锤姑娘虽然养着它,每日里都准备符箓,让其吸食符炁,可也不会拿出品秩太高的,否则必然是很大一笔财物,姜望的甘露符是赵汜画的,起码比市面上的符箓品秩高一些。 正好抱着白狐狸取暖,姜望没有将其丢掉,然后慢慢朝着灌木丛接近。 那里趴着一个人。 浑身脏兮兮的。 冻得瑟瑟发抖。 看周围的情况,雪势渐大,没有半点脚印,便证明他可能一直在这里,但并没有意识,此刻是因下雪而被冰醒的。 他的意识仍有些模糊,呼救的声音极低。 姜望默默看着,没有第一时间做什么。 确信此人只是普通人后,姜望才帮其翻身。 男子很年轻,穿着粗布麻衣,脸上有血痕,似是被尖锐物划破的,但依稀看得出来,颇有些俊俏。 跟姜望自然没得比,甚至也稍逊李南墙,可勉强算得上相貌堂堂。 “你为何在此?” 姜望怀疑是乌侯的出现,倒霉遭难的百姓,被鱼渊学府的人遗漏了。 男子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任何话,便又昏迷了过去。 姜望有些头疼。 以他目前的状况,可扛不动对方。 若放任不管,肯定会出事的。 低眸看了看怀里拱来拱去的白狐狸,计上心头。 让白狐狸巨化,托着男子,姜望打算先把他送到鱼渊学府。 但等他费劲的要骑白狐狸的时候,凌乱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姜望回眸,眼前是手持火把的七名壮汉,腰间皆是悬挂佩刀,甚至有人背着箭筒,拿着长弓,满脸都是横肉。 “可算找到了。” 看见白狐狸背上的男子,为首的壮汉松了口气。 而他们都没有因面前那般巨大的狐狸生出震惊的表情。 仅仅是有些异样。 很明显,因象城人见过的世面更广。 但因象城里有妖怪出现,应该是很稀奇的事情,且刚刚发生乌侯事件,他们的反应就显得太平静了些。 姜望当即便猜出,这些人背景颇深。 看来跑到半山腰挨冻,是有道理的,自己脑袋里怎么会有坑呢? 若是待在鱼渊学府,就遇不到这种好事儿了。 果然,做人就得勤快点。 不能一直那么懒。 机会是很难轻易送上门的。 于是姜望慵懒的靠着白狐狸,等着那些人来到身前。 他们显然是没有看见姜望曾向乌侯拔刀的画面,毕竟当时剑神在拔剑,这些人哪有能耐盯着瞧,直接就得被闪瞎。 因此,看着姜望那副很虚的模样,他们目中无人,为首者自顾自说道:“你们到底怎么做事的,居然能让他跑出来,幸好找到人,否则咱们都要倒霉!”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对姜望视若无睹。 有背着箭筒的壮汉,忽然拉扯了一下说话的人,在其耳边嘀咕了两句。 然后他们都盯着姜望瞧。 姜望心下恶寒,说道:“你们瞅啥!” “瞅你长得好看。” “......” 话锋不对啊? 你们怎么夸我? 姜望有点懵逼。 没等他想明白,壮汉们就忽然动手了。 这让姜望很是错不及防。 我搞不懂你们的套路啊! 此刻极其虚弱的姜望只能把白狐狸背上的男子推下去,急切道:“快救命!” 就算要汲取养分,他也看不上这些壮汉,真正的目标该是其背后的靠山。 何况他现在怕是三岁小孩儿都打不过。 白狐狸闻声,顿时龇牙咧嘴,作出凶恶的模样。 可惜长得太可爱,没有半点威慑力。 但壮汉们貌似没有下杀手的意思,只是赤手空拳的往前冲。 为首者甚至威胁道:“奉劝你不要做任何反抗,乖乖跟我们走,保证你吃香喝辣的!” 姜望又茫然了。 你们威胁人的方式也不太对啊? 他怀疑眼前的壮汉其实仅仅长得凶横,内心很善良,真正做坏事的是那个男子。 但此刻叫停也已来不及了。 白狐狸的身躯变得更大,一巴掌便拍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上炀大雪 虽然白狐狸距离化神仍很遥远,却也并非寻常野兽能比,那些壮汉仅仅是第二境的武夫,因为如果是第三境甚至第二境巅峰的话,都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拍飞。 壮汉们来得快,去得也快。 以各种高难度姿势在空中飞旋,落地后,纷纷惨嚎。 姜望正想试探壮汉们与男子之间有什么隐情,有武力值稍微高一点,没能彻底丧失行动能力的壮汉已经恶狠狠道:“你纵妖伤人,且是惹了不该惹的人,任你长得再好看,也难逃一死!” 我死不死跟我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姜望实在搞不懂他们是怎么回事。 而且既然道出白狐狸是妖,他们的反应依旧不太对劲。 任何人与妖怪勾结,都是大罪。 莫非因象城里有养妖的习惯,他们习以为常? 郡城周围的百姓虽是见过世面,但是没把白狐狸当作妖,没有感到害怕,就能说得过去,毕竟普通的半神祇白菻,与野兽一般无二,哪怕体型能变大,可对猎户而言,只是难缠些的猎物。 他们见多了,自然也就不奇怪。 但因象城则不然。 这里可没什么猎户。 作为苦檀大城,最繁华的城池之一,最普通的百姓,也比别处富裕。 看来因象城里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很难保证鱼渊学府会没有问题。 姜望瞬间便想了很多。 直接就认定常祭酒是伪君子。 等他回神时,已有两名壮汉不见了身影,显然是去搬人了。 事已至此,姜望也就耐心等着,万一壮汉们背后的人很强势,且不是啥好人呢。 让白狐狸暂时把男子驮回鱼渊学府,剩下满地哀嚎的壮汉,对他构不成丝毫威胁,何况赵汜画的杀符,目前都还没怎么用。 很快那两名壮汉就被穿素袍的老者带着,径直飞来。 “冯老,就是他!” 素袍老者面色沉静。 因象城里有些大族的确养着所谓的妖,但其实称不上妖,只是未曾化妖或化神的白菻而已,白菻皆是蛋生,莫管狐狸或鹰隼,都是它们显现的形象。 在灵智较低甚至尚未降生时,是最佳养熟的时间。 但凡生了灵智,想要让白菻忠心护主,基本是很难的事情。 因此时段的白菻与普通野兽没有太大区别,便也不会扯上什么罪名,除非有人刻意搞你,而你养着的白菻有化妖的迹象。 有些百姓机缘巧合,得到年幼白菻或蛋,也并非多么稀罕的事情。 虽没有见到姜望身边有什么妖怪,可素袍老者只需弄清楚,姜望到底是寻常百姓,还是大族子弟。 贸然与城中其余大族杠上,不是什么好事。 素袍老者的语气尽量平缓,说道:“这位公子贵姓啊?” 姜望未曾搭理。 他在询问夜游神,得知素袍老者仅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他很失望。 但也很正常,哪怕苦檀可能存在低调的澡雪境修士,可也不是轻易能碰到的。 姜望只期盼着素袍老者身后有数量够多的洞冥境巅峰,那样便也聊胜于无。 没有得到回答的素袍老者,微微蹙眉,耐心的再次问道:“您贵姓?” 姜望明白他的意思,说道:“我只是普通的老百姓,这些人一见面就抓我去吃香喝辣的,你们到底想干嘛?” 素袍老者看着姜望的打扮,虽说不上质量多好,却也并非寻常百姓能穿得起的。 他没有轻易相信,做人是要谨慎的,否则一不小心就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素袍老者依旧和颜悦色,说道:“他们四肢发达,脑袋不灵光,可能言语间有失,望公子莫要介怀。” 姜望其实也在试探,现在看来,对方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坏人。 但他仍得再行试探,不可轻易下定论。 “你们的目标是那个趴在灌木丛里的人,他应该是在逃跑,但受了伤的缘故,昏迷在此,若真是带人吃香喝辣,他又何必逃呢?” 素袍老者平静说道:“此事与公子无关。” 姜望笑道:“但他们也要带我去吃香喝辣,别看我穿着锦衣华服,其实家里没有三文钱,我只是为了充门面,想着能融入富贵圈子,以我的才能肯定有一番作为,我真的对你们要带我吃香喝辣这件事很好奇。” 素袍老者挑眉。 他很狐疑,有壮汉在旁说道:“冯老,因象城里那些大族望族的年轻子弟,都是熟面孔,此人长得这般好看,若真有背景,我们肯定会认识,而且他明显手无缚鸡之力,那只狐狸定是碰巧得到的。” 素袍老者心下了然,他有些过于谨慎了,的确,姜望长得这么好看,若是大族子弟,必然名气很响,长得好看也是出名的极佳途径,怎么都不会默默无闻。 除非真的只是寻常百姓,仅街里邻居知晓,没能入得大人物的眼。 姜望没想到,长得好看还成事了。 素袍老者朝着姜望走来,脸上依旧挂着乐呵呵的笑容,“跟逃走的那人相比,公子才是举世无双,既然您对吃香喝辣这件事很好奇,那我便带你去瞧瞧。” 笑容很虚伪。 可姜望没有还手的余地,直接就被素袍老者扼制住了肩膀。 在素袍老者把姜望带离的时候,白狐狸从山上跑回来,它体型变得很小,仅是呆愣一瞬,便悄悄跟在后面。 ...... 寅时三刻。 大雪席卷整个上炀郡。 积厚六寸。 姜望待在某间装饰华贵的屋子里,身上披着洁白大氅,是素袍老者给他的。 屋子里有燃着火炉,但仍是无法驱散寒意。 甘露符已经用完,本来能撑得更久一些,奈何被白狐狸吸食了部分符炁。 姜望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愈加奇怪素袍老者在想什么? 真的把他照顾的很周到。 但他必须得尽快拿到甘露符,否则性命危矣。 他颤颤巍巍推开门,寒风呼啸,门前有两名护卫打扮的人守着,见姜望弱不禁风的样子,他们眸中流露出一丝鄙夷,不知是什么缘由,他们表面上又很关心,赶忙帮姜望遮住寒风。 “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但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姜望也清楚自己很难逃得出去,只需得到甘露符,恢复正常,神国力量能够再次涌现,他就能立于不败之地,此刻没必要与人生恶。 “麻烦帮我弄来几张甘露符,最好品秩高些的,我有病。” 护卫的表情怪异,甚至眼神里多了些怜悯。 但他们倒是很快把甘露符送来。 姜望直接给自己贴了两张。 裹着大氅,窝在火炉旁。 外面天微亮。 有脚步声渐渐响起。 姜望听到动静,侧目看去。 屋门被打开,露出同样披着洁白大氅的身影。 素袍老者跟在后面,毕恭毕敬。 亲自点起已熄灭的灯盏,迷迷糊糊的姜望这才看清来者的面容。 略施粉黛的脸蛋,嘴唇鲜红,满头青丝很规整的束在脑后,形成马尾,前面微微敞开的大氅下,是一身劲装,浑身上下都看着很有力量感。 姑娘径直走向姜望,半蹲在地,凝视着姜望的眼睛,随后细细打量别处,相当满意,“长得真好看。” 素袍老者在旁提醒道:“这位是我们柳家大小姐。” 姜望皱眉说道:“你们把我掳来是何意?” 柳楹伸出纤纤玉指,试图轻抚姜望的面颊,被后者扭头避开。 她也没有在意,笑道:“你不是要吃香喝辣的么,不是想有机会展现才能么,我都能满足你。” 姜望的神色渐渐惊恐,好像是意识到了很严重的问题。 想到灌木丛里昏迷的男子,确实生得俊俏,但姜望只听闻纨绔子弟欺辱良家,没想到男孩子出门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柳楹说道:“听护卫说,你要了甘露符,看来是身子不太好,我会帮你弄来更好的符箓,把身子将养好,否则我无法尽兴,你也容易丢了性命。” 姜望心下恶寒。 这是入了龙潭虎穴了。 貌似正因姜望很虚的缘故,柳楹虽心里急切,但表面上也是好言宽慰,毕竟像姜望这般好看的,是她生平仅见,不想让其出什么状况。 柳楹暂时离开,素袍老者看着姜望,说道:“你也别有什么想法,虽然前面死掉的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你长得好看,大小姐肯定会万般怜爱你,有任何需要,可以尽管吩咐底下的人。”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们柳家在因象城仅次于鱼渊学府?” 鱼渊学府坐落因象,代表着什么,三岁孩童也知晓,素袍老者没有生疑,笑道:“柳家在整个上炀郡的确排不到前列,但柳家在因象城里,别处大族也很难比得上。” “逃走的那人,是因乌侯的出现,让他找到了机会,否则没人能逃脱,你不要抱着侥幸的想法,安稳待在这里,不管要什么,大小姐都能提供。” 姜望微笑道:“你们柳家有几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素袍老者眉头轻蹙,哪怕是因象城里的百姓,也很难会知晓修士的境界,他意识到问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柳家能挡得住我几刀。” 第四十九章 天已破晓 屋外大雪纷飞。 屋里火炉劈啪作响。 素袍老者凝视着姜望,冷笑道:“就凭你这孱弱之躯?” 虽然姜望可能不是寻常百姓,但普通凡人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因姜望那虚弱的模样是很难假装的,像山泽部众那般藏匿气息的法门,不是随便什么修士就能具备的。 你要说姜望是澡雪境修士,纯粹是以高深的修为形成天然屏障,让他无法看透,那可就太好笑了。 接触的层面越高,越能明白,澡雪境修士是怎样一种存在,尤其是苦檀,那代表着最高峰。 姜望笑道:“冯老可以最先试试。” 素袍老者摇头说道:“我若伤了你,大小姐那里可不好交代,我由衷的奉劝你,老实点,哪怕你有些身份背景,也肯定是在因象城之外,别妄想闹事,否则渊阁里,就会出现你的尸体。” “你好好侍奉大小姐,吃香喝辣自然是常有的事,言尽于此,你认真想想。” 姜望皱眉说道:“渊阁里都是被你们大小姐掏空或因抵抗被杀死的人?” 素袍老者不置可否。 姜望裹了裹大氅,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直接从神国里取出长夜刀。 素袍老者面色微变。 此般手段,若非修士黄庭,便是储物法器,后者代表着姜望非凡的背景,因寻常的势族没有能耐让年轻一辈携带法器,他没有感知到姜望身上任何炁的存在。 如果真是因象城外的大族子弟,就更不可能放过姜望了,他得劝说大小姐,尽快腻味姜望,将其除掉。. 素袍老者第一时间黄庭炁鼓荡,便见姜望举刀,随即累得气喘吁吁,刀身重重砸在地板上。 “......”他满脸错愕,“你连刀都举不起来,哪来的勇气敢让我试试?你这是病得脑袋出问题了?” 姜望讪笑道:“我只是担心出刀的气势太强,你抗不住,要不你先出手?” 素袍老者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姜望。 他想明白了。 姜望或许是某地大族成员,但因身体有病,手无缚鸡之力,才有储物法器随身携带,又有未曾化妖的白菻保护着,看来应是嫡系,否则这种病秧子,没必要浪费资源。 如此一来,姜望便更不能久留。 但素袍老者也很清楚,姜望的长相对大小姐有多强的吸引力,要劝说大小姐尽快除掉姜望,并非易事。 他径直离开屋子,吩咐门口护卫看好姜望。 姜望没什么情绪变化,裹着大氅来到窗前,仅是打开一条缝隙,寒风依旧刺骨,雪势渐大,银装素裹,同样洁白的狐狸很自然的隐藏身形。 第三境的护卫,非是白狐狸能抗衡的。 它有注意到姜望,伸出前爪刨雪,做出各种动作,像是在让姜望跳窗出来。 但姜望没有理会。 又在火炉旁取了会儿暖,姜望拖着长夜刀,步履艰难的往前走,打开屋门,两名护卫的视线第一时间便投了过来。 “公子有什么需要?” 姜望笑道:“要你们的命。” 寒风呼呼刮着,冰冷的雪花拍面,让两名护卫稍微耳背,怀疑自己听错了,“公子要什么?” 姜望用行动告诉他们。 他使出浑身力气,但也只是勉强挥臂砸刀,两名护卫都没有动弹,刀便已经在他们身前砸落地面,姜望踉跄着,险些被刀落的力量拖拽摔倒。 护卫的嘴角抽搐。 事发突然,他们刚刚确实下意识要躲,但都没来得及。 姜望虚弱的程度,俨然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那把刀虽然看着有些重量,但也不至于这么费力。 但很快,他们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屋子里是没有兵器的,这把刀是从哪来的? 于是他们问了出来。 姜望急促喘着气,没有回答护卫的问题,而是伸手指向他们身后。 护卫转头,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但某处雪团好像在动,没等他们看清,雪团就突然变得很大。 紧跟着是两声闷哼。 护卫被白狐狸的巴掌拍倒在地。 姜望要吸引护卫的注意力,白狐狸才能偷袭,而毫无防备的第三境武夫,是抗不住白狐狸全力一击的。 因第二境武夫是让炁附着表面,增强抗击打能力,且是有限度的,第三境的武夫可使炁流窜四肢百骸,滋养五脏六腑,尚未能真正淬炼出强横的体魄。 但白狐狸也没有给他们造成致命伤害,仅是打晕了两名护卫。 相比于寻常未曾化妖或化神的野兽白菻,白狐狸因吞食了大量符炁,级别显然已经升得很高。 普通白菻只能以符炁为食,没有诞生灵智前,接触符炁完全是碰运气,哪怕有了较高的灵智,想吞食符炁的难度依旧颇大。 因它们最多仅具备初境武夫的力量,否则也不会经常被猎户打杀了。 若在山野里碰不着符箓,就得往城镇里跑,可谓极其危险。 白菻化妖的难度自然就变得很高。 但只要能有够分量的符炁,它们升阶也会很快,归根结底,就是需要契机。 拍倒护卫的白狐狸再次缩小,径直跳入姜望怀里,一脸满足的吞着符炁。 各取所需般抱狐取暖的姜望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长夜刀仿佛成了拐杖,支撑着姜望能稳稳站住。 四目远眺,没能发现鱼渊学府所在的山巅,想来柳家是在因象城的另一座山峰,且中间有山相隔,正好挡住了鱼渊学府。 此时,天已破晓。 铁锤姑娘仍在呼呼大睡。 但很快就被敲门声吵醒。 来者是若水秋。 她起得比较早,天微亮便醒了。 散步的时候,发现铁锤姑娘门前躺着一个人。 因常祭酒将寒气隔离,使得整座鱼渊学府都很温暖,男子才不至于被冻死。 虽然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若水秋第一时间找来鱼渊学府教习,救治男子。 此刻是想询问铁锤姑娘情况。 但她哪里知晓咋回事。 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姜望已经不在学府里。 只待男子苏醒,才能问明缘由了。 姜望骑着狐狸,在柳家府里四处逛。 轻易没见到人影。 而且此处并不大,想来是柳楹在外面的单独住所,并非柳家真正的府邸。 那么除了素袍老者,理应没什么高手。 姜望难免有些泄气。 他又转到一处院落。 院里有一中年男人。 腰间悬刀。 模样中规中矩。 柳楹该是看不上的。 可要说是护卫,对方显然是住在院落里,而非看护院落,最有可能的就是柳家门客,地位远在护卫之上,有单独的住处便很正常。 姜望不由分说,拍狐而上。 他现在一点不挑,有机会就往上勇。 中年男人注意到了姜望,尤其是姜望的脸,仅是一眼,便清楚姜望的‘身份’,他眸中露出一抹嘲讽,又想到柳楹对他爱搭不理的样子,真是让人气愤,我差在哪儿? 他本不愿理会姜望。 但没想到骑狐上前的姜望,直接挥刀。 他下意识拔刀出鞘,两把刀相撞,姜望惨叫一声,从狐背跌落。 中年男人满脸茫然,发什么事儿了? 姜望吭哧吭哧爬起身,好像依旧是因损耗过度的缘故,虽然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能够让得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但过程却很缓慢。 待得倦意寒意都消散,姜望仿佛获得新生,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来袭。 这种感觉相当棒。 中年男人也察觉到姜望的变化,他的瞳孔微缩。 危险! 那是一种极致的危险! 仿佛被嗜血的野兽盯上! 不寒而栗! 他回忆起主上发怒时流露出的气息,不遑多让。 巴守潜意识里的畏惧生出,瑟瑟发抖。 “你是何人?”如果仅是被柳楹看上的男人,不可能给他带来这种感受,而且柳楹也没本事控制这样的人,除非两者是真爱,不掺杂其他的,但巴守不信,此人肯定有问题! 姜望摇摇晃晃的站着,伸手轻拍白狐狸,后者体型缩小,纵身一跃,后腿蹬着肩膀,前爪抱住姜望的脑袋,天蓝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巴守。 没有理会白狐狸娇憨的举动,姜望扬起手里的刀。 刀锋闪耀着刺目的光辉。 下一刻,便有刀气生出。 轰隆一声巨响,整座院落被夷为平地。 巴守呆立在寒风中。 府邸里有破空声紧跟着响起,首当其冲的是素袍老者。 他看着漫卷的雪雾,注意到姜望的身影,面色大变。 很显然,他最开始的怀疑没有错。 但因各种更现实的问题,让他没有了怀疑,虽因姜望凭空取刀的事情,让他再次怀疑姜望的背景,可怎么也没想到,姜望是一名修士。 就算隐藏再深,他又哪里见到过这么虚的修士? 这跟隐藏气息无关,是演技的问题。 他被骗了。 可姜望的目的是什么? 是柳家的敌对势力,想利用大小姐的爱好,借此接近? 毕竟长得好看这种事是天生的,只有修士才能后天改善,可若是底子不行,也好看不到哪去,但大小姐不会招惹修士,姜望便伪装成普通人,如此大费周章,敌对方必然所谋甚大。 第五十章 让满地白雪更惊艳 素袍老者很是愧疚。 是因他的疏忽,给大小姐带来了危险。 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他难辞其咎。 现在姜望自己暴露,肯定是不需要再伪装,但有一点他没想明白。 如果目标是大小姐,那么在屋子里见面的时候,才该是最适合的机会,毕竟事发突然,他当时想救也来不及,此刻暴露出来,是何目的? 姜望默默活动着筋骨,抬眸扫视一圈,笑道:“柳家蛮可以的嘛,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和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放在酒仙郡任何一家大族都能傲视全郡了,看来你们大小姐在柳家地位很高。” 大族非望族。 望族底蕴深厚,皆是经历数个朝代,有着繁杂的传承,但目前真正有势力的很少,大族的底蕴要弱一些,但势力相对雄厚。 一则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则正值高峰,还没到落魄的时候。 能被大族收入麾下的修士,都是半截身子埋了黄土,没有任何破境的希望,甚至自己也已经放弃了的,洞冥境的修士里,有太多这样的人。 姜望只是有感而发,但素袍老者更确信,是有敌方要针对大小姐,柳家是比较特殊的,虽嫡系旁系很多,可嫡系里仅有一位公子。 那么按照常理,这位嫡系少爷肯定就会是柳家未来的掌权人。 然而事实上,所谓的嫡系少爷仅是幌子,柳家很看重嫡系身份,掌权人的位置不会从旁系里的选,搞出一位嫡系少爷的目的,是给大小姐作掩护。 毕竟敌对方很可能因为柳家的情况,暗地里刺杀未来掌权人。 但很明显,柳家隐藏那么久的事情,还是露出了破绽,有人盯上了大小姐。 姜望很年轻,但洞冥境巅峰修士就已经能够返璞归真,这没什么奇怪的。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素袍老者暗中给另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打眼色,再加上站在姜望面前的巴守,形成三角合围之势,剩下的第三境和第二境武夫也形成包围圈。 姜望好笑的说道:“不是你把我抓来的么,这话是什么意思?” 哪壶不开提哪壶,素袍老者觉得这是姜望在羞辱他。 “你只有一个人,还有一只未曾化妖的白菻,我确实佩服你孤身前来的勇气,但你没能抓住近距离杀死大小姐的机会,此刻便再无半点可能!” 姜望有听,但没懂。 虽然神国力量更持久,可姜望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出刀,院落的废墟及白雪炸裂,沿途道路被扫净,残存的院墙彻底坍塌。 那些第三境、第二境的武夫尽皆被刀气轰飞,姜望没有留手,他们身子尚未落地,便已纷纷气息断绝。 就算姜望再是不挑,可太弱的对手,实在也没有往死里薅的必要,因为薅来薅去,也薅不够塞牙缝儿的。 素袍老者很是不解姜望的举措。 放着最好的杀死大小姐的机会不要,自个莫名其妙暴露出来,又直接动手,他怎么都想不明白,姜望到底要做什么? 而且真要行刺大小姐,不管是来自哪个大族,都不会明目张胆,毕竟柳家肯定会拼尽全力报复,那么其余大族只会坐山观虎斗。 第五十一章 陌上人如玉 寒风烈烈。 雪花飘扬。 大氅微微摇曳。 在柳楹视线里那张惊为天人的面庞,此时显得异常可怖。 姜望侧目,咧嘴一笑。 柳楹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你......你做了什么?” 姜望甩了甩长夜刀,在雪地里留下一道血箭,“你不是都看到了么。” 柳楹能被选为柳家未来的掌权人,当然不仅仅是因嫡系的身份,在慌乱中回神后,她很快意识到问题所在,“是因象城里某族安排你来杀我的?” 姜望皱眉说道:“从最开始,你们这些人都怪怪的,等我知晓你的目的,便没什么奇怪了,但你们又都开始说一些更奇怪的话,明明是你们把我抓来的,怎么又成了是我特意来杀你了?” “虽然身旁有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和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保护,证明你在柳家的地位很高,怀疑别的大族,倒也合情合理,可你们是否想得太多了些?” “我老老实实在雪夜里挨冻,莫名其妙有人呼救,紧跟着一群壮汉跑出来,因我长得太好看,冯老就把我抓到此地,我现在只是简简单单开始反击而已,别再给我乱安什么身份。” 柳楹狐疑道:“以你的修为,当时如果反抗,冯老怎么可能把你抓来,分明是故意伪装,特意接近我,你不承认很正常,毕竟你们也只会搞这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根本挡不住柳家的报复。” 姜望郁闷道:“无所谓,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话说,那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已经去搬救兵了,怎么到现在都没影儿?” 柳楹冷声道:“那家伙可不是柳家人,我父亲非得把他安排在我这里,又对其毕恭毕敬,想来身份很不简单,你幸亏没有杀他,否则就惹了天大的麻烦。” 姜望挑眉说道:“你跟我说这个作甚?他搬救兵对你来说不是好事么?现在是告诉我,他可能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 柳楹平静说道:“他搬救兵与否,我都处在危险里,你甚至会在救兵来之前,最快杀死我,把他的情况告诉你又有何妨?” “我可以很明确的说,柳家也惹不起那个人,他是因为你逃走的,肯定打乱了他的计划,你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姜望满脸怪异。 该说不说,除了最开始时候的慌乱,柳楹此刻非常镇静,没有叫嚣着拿长辈威胁,绝非寻常纨绔子弟能比。 而且姜望看得出来,柳楹也是一位修士,虽然仅仅是洞冥境界,但胜在年轻,资质是不俗的。 姜望不知道的是,正因柳楹有着不低的修行资质,柳家才没有管束她作风上的问题。 虽是女子,可有着遇事快速冷静的心态,有着三十岁前破入洞冥境巅峰的可能性,甚至有希望带领柳家更上一层楼,那么有点好男的毛病,又能怎么样呢? “那个武夫是什么情况,我不感兴趣,也不怕他报复,反而你此刻的态度,要么是有自信能安然离开,要么就是彻底放弃抵抗,不管是哪一种,我暂时不会杀你,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求援。” 柳楹面色微变,惊声道:“你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柳家?!” 随即她又摇头轻蔑一笑,“你长得好看,想法也很出奇,可我只能说,你太蠢了,只要不是真正的澡雪境修士,我柳家力量要倾囊而出,不,甚至出一半,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接触到澡雪境门槛的修士是能够被人海战术击败的,上炀郡作为苦檀大郡,因象又是上炀郡城,柳家笼络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数量是很可观的。 但那样也无疑会让柳家损失惨重就是了。 柳楹直接释放自己的气息,柳家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她对姜望已经没有了别的想法,毕竟姜望很可能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 长得再好看,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想要除掉姜望,就不能吝啬柳家的力量,哪怕是付出些代价,也要在最短时间里解决问题。 虽然柳楹很想继续隐藏,但眼下的情况已是不可能了。 倒不如真正显露在因象城各族视野里,而且得是最亮眼的姿态。奇快妏敩 柳家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齐出,立即吸引了各方注意。 “柳家在搞什么?” 因象城大族的势力都相差无几,才能一直相安无事,别管暗地里都做过什么,表面上的确很友好,他们任何一家都没有绝对信心吞没别家,但此刻柳家的异动,让某些大族很是震惊。 “柳家居然暗藏着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因象城大族有五家,往常柳家只能排第三,排在第一的也只能拿出七位洞冥境巅峰的门客,或许大家都有藏拙,可柳家直接放出二十四位,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们顿时人人自危。 此刻柳家不再隐藏,莫非是要一举灭掉其余四家? 但他们很快发现,柳家的门客目的地一致。 那个方向并没有大族所在。 是有人招惹了柳家? 甚至让得柳家不惜暴露隐藏的力量,到底会是什么人? 因象城三族皆派出洞冥境巅峰修士前往查探。 白家府邸。 五族里排在末尾。 事实上,白家已经相对败落,没有被挤出去的原因,皆在白家那位大公子身上。 而白家大公子很神秘,基本没有人见过他。 柳家突然展现实力,最慌张的便是白家。 白霅是大公子的二伯,目前管理着白家生意,他匆匆回到府里,正要往某楼阁去,面前忽有身影挡住去路。 “李害乱,你作甚?” 白霅怒目而视,说道:“柳家深藏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我们所有人都被柳家表面上的模样给骗了,如果他们要动手,我们白家是最先倒霉的,我得去见大侄儿,商议该怎么办!你此刻拦我是何意!” 李害乱是白家门客,但只听命于大公子,说是门客,其实更像是大公子的忠仆,他看着约是不惑之年,满脸胡茬,有些沧桑的模样,眼神很是忧郁,仿佛写满了故事。 他一袭青衫,怀中抱剑,默默盯着白霅,平静说道:“除了我,没人可以打扰公子。” 白霅气急道:“你只是我白家养得一条狗,平时狗眼看人低,我懒得理会,现在白家正值生死存亡,你最好给我让开,否则你就是白家的罪人,你想清楚后果!” 李害乱淡漠说道:“虽然鱼渊学府轻易不会管因象城里各族的纠葛,但柳家想以武力镇压,总得先过常祭酒那一关。” “何况白家未曾与柳家结怨,他们的目标怎么也不会是白家,除非你瞒着公子,针对柳家做过什么事情。” 白霅顿觉心虚,又义正严词道:“柳家只需要给常祭酒一个说法,他们隐藏这么深,肯定图谋甚大,而且若是拼修士的力量,鱼渊学府也没有理由介入,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因象城各族谁能挡得住!” “虽然那小子让白家起死回生,但白家生意都是我在管,他可以什么都不问,安安稳稳待在小草阁,可我得为整个白家着想,现在,我必须要见他,你拦不住我!” 白霅作势要往前冲,李害乱默默持剑,剑未出鞘,却有磅礴气息流露,白霅闷哼一声,接连倒退,面色瞬间惨白无血。 李害乱没有多看他一眼,径直转身登上阁楼,右手执剑,剑鞘轻轻敲击阶梯扶手,强横的剑气溢散,直接在小草阁前形成屏障。 阁楼里靠窗的位置正坐着一道身影。 白衣飘飘,长发及腰披散着,如玉般的纤细手指捏着琉璃茶盏,轻轻摇晃着。 李害乱站在其身后。 “我的二伯啊,虽然做生意很有一手,但总是想一些不该想的,白家没几个人愿意让我坐在这个位置,哪怕我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此时依旧能够锦衣玉食。” “可二伯偏偏想要掌权人的位置,我给他机会,他又不敢,暗地里再做一些蠢事,有他们在,怪不得白家险些覆灭。” “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把白家重新拉回来,在他们眼里,我好像什么都没做,当真有趣。” 李害乱沉默片刻,说道:“要不我把白霅杀了?” “怎么说都是我二伯,哪能真的要他一条命,打断一条腿吧,不影响他做生意。” 李害乱点点头,说道:“柳家的事情......” “我二伯如此慌张,要么是生意场上坑了柳家,要么是别的原因,以前各族相互制肘,他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无非是正常生意的较量,别的不说,我确实相信,二伯的生意头脑很厉害。” “但此刻柳家彰显出能覆灭四族的力量,他就害怕了,这才是我给他一个教训的原因,希望他能懂得我的良苦用心。” “柳家显然是在对付别人,力量倾巢而出,那个方向又没有什么势力,看来要对付的人很不简单啊,柳家若胜,难以保证后面不会再针对白家......” “你见机行事,必要的话,帮助柳家要对付的人,让那二十四位修士沉眠吧。” 李害乱颔首称是。 第五十二章 公子世无双 姜望把白狐狸抱在怀里,右手持刀,抬眸看着破空而至的身影。 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其中便包括柳家目前的掌权人。 柳霸先凝视着素袍老者和另一位门客的尸首,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变化。 柳家门客之间也没什么深厚友谊,剩余的二十三位修士同样面色冷漠。 飞雪在空中碰撞着。 摩擦出细碎的声音。 府外隐藏着数道身影。 李害乱站在某处屋顶,两侧是高阁,位置相当隐秘。 柳霸先很清楚,因象城各族肯定会关注这件事情,但他毫不在意。 只是看着姜望的脸,隐隐觉得很熟悉。 有这种感觉的不止他一个。 但柳楹似是觉得胜券在握,故意朗声说道:“不管是谁想杀我,能请来此人,都必然付出不小的代价,你们也的确成功了一半,成功的让柳家向你们展露出真正的力量,这件事,我记住了。” 暗处观察的各族门客面色有异。 别说他们族中没有派人刺杀柳楹,而且又为啥刺杀柳楹? 难道你以为自己是柳家未来掌权人不成? 可他们更多的是警惕。 如果真是有某大族派人刺杀柳楹,但一个人就把柳家所有力量都引出来,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行刺者得是何等的存在? 莫非除了柳家,更有别的大族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咱们就不能讲点诚信么? 我还在默默努力,你们已经一个个跳出来准备惊艳我了?. 柳霸先看向柳楹,他能明白此刻柳楹说这些话的意思,他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带着柳家二十三位修士出现,可在见到姜望的那一刻...... “此事与旁族无关。” 柳楹错愕。 柳霸先淡淡说道:“单是搞出这么大动静,便不是行刺那么简单,因象城各族都没有这么蠢,也没有那个魄力,付出巨大的代价请一人出手。” 他看着姜望,竟是揖手为礼,说道:“阁下是那位朝乌侯拔刀的修士?” 朝乌侯拔刀? 所有人都注视着姜望。 有些人没有目睹,有些人则曾瞥过一眼。 在剑神拔剑的同时,有人拔刀,当然是看过后很难被遗忘的事情。 敢拔刀,就证明着姜望的境界,哪怕他们心里都觉得此举甚蠢,可也是不争的事实,因为他们做不到,在溪河剑意面前,他们哪有亮兵器的勇气,甚至连力气都没有。 姜望意识到不妙。 如果柳家因此事不敢出手,那他前面的事情不就白做了? 好不容易能有养分可汲取,总不能让其再溜走。 他当即摇头如拨浪鼓,“我不是,你别瞎说!” 柳霸先微愣。 他当时的确没有看清姜望的脸,现在只是觉得眼熟,从而猜测,但没想到姜望否决的这么快。 按理来说,就算姜望不是那位朝着乌侯拔刀的修士,面对此般局面,承认肯定要比否认来得好,他一时没搞懂姜望的想法。 姜望也没想让他搞懂,左手抱着白狐狸,右手执刀,很是正气凛然的说道:“柳楹瞧我长得好看,就试图染指,简直人神共愤,想来你们柳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今日,我要替天行道!” 刀锋亮起一抹寒芒,划出极其惊艳的弧度,直袭柳霸先面门! 这一幕实在很突然。 暗中观察者以为此战打不起来了,哪怕姜望矢口否认,按照柳霸先的谨慎程度,肯定怎么都得搞清楚,能杀,他便毫不吝啬,让其死得面目全非,不能杀,那自然是息事宁人,甚至交个朋友。 可没想到,姜望根本不给机会,直接出手。 柳霸先也不可能站着挨打,心下是有点恼怒的,黄庭炁鼓荡而出,与刀芒相撞,溅起飞雪肆虐,扬起漫天雪雾,竟在瞬间压制刀芒。 姜望倒退数步,高呼一声,“好厉害!” 柳霸先又愣了。 难道此人真的不是朝乌侯拔刀的修士? 否则应该更强才对...... 柳霸先面露狐疑。 他不会是在演我吧? 姜望演技不太行,但他够莽。 再次提刀攻上。 展现出触及澡雪境门槛的力量,让柳霸先得以明白,他的确有能杀死素袍老者的实力,但仅此而已,不能表现的太强,又不能太弱,姜望很心累。 而姜望的疲态反倒是让柳霸先再无怀疑。 认为姜望已经使出全力了。 柳霸先独自应付很吃力,剩余的二十三位修士当即上前帮忙,竟是打得姜望疲于奔命。 在他们看来,姜望的修为确实很高,但终究没有跨入澡雪境,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联手,绝无输掉的可能。 甚至有点杀鸡用牛刀了。 大族拉拢不到已经触及澡雪境门槛的修士,是因得花费太多资源又不能保证他们会认真做事,用这些资源拉拢寻常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只要数量够多,前者也不够看,这不是更香么。 他们合力杀死一位触及澡雪境门槛的修士仅是前戏,柳楹已经暴露出来,虽然没到最糟糕的时候,可柳家的力量已经摆在表面上,若不借此做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看着杀意盎然的二十三位修士,姜望轻轻吐了口气。 游戏该结束了。 不单是时机合适,也有姜望自己的时间越来越短。 他再次提刀,气势与之前截然不同。 素袍老者让姜望证实到,一味薅羊毛没什么作用,因为对手太弱,虽然面前的修士很多,但也不值得让姜望浪费时间,只需得到该得到的便行。 柳霸先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但已经迟了。 姜望递出手里的刀。 白色的寒气如巨龙咆哮,瞬间横扫整个府院,首当其冲的三位修士面露惊恐,下一刻便被撕得粉碎,柳霸先抬剑去挡,突觉那股力量较之前强盛不止一筹,他声音有些凄厉的求救。 余下二十名修士仅有六人有了动作。 他们帮柳霸先拦住了那一刀。 但只是数息,便步了前面三位修士的后尘。 柳霸先趁此机会逃出生天。 他无心责怪没有动作的门客,满脸都是惶恐的看着姜望。 仅仅一刀,斩杀九位洞冥境巅峰修士! 这绝不可能是触及澡雪境门槛,而是真正澡雪境修士才能做到的! 满地白雪,姜望执刀而立。 独面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斩杀其九。 那副画面被暗中观察者瞧在眼里,只觉心底发寒。 柳家到底招惹了何等存在? 哪怕姜望曾极力否决,但此刻他们都坚信,姜望肯定就是那位朝着乌侯拔刀的修士。 而且是一位澡雪境的大修士! 绝世的风姿,天下无双的气魄,让得场间人纷纷大气不敢喘。 姜望本想一鼓作气把他们全部干掉,省得最后因畏惧丧失杀意,浪费了养分,但在出刀的那一刻,他察觉到了一股极致内敛的气息,有所分神。 被姜望注视着的方向,正躲藏着李害乱。 他神色一紧。 很奇怪自己怎么会被发现? 就算是澡雪境修士,也不该这么轻易就能发现他才对。 藏匿法门数不胜数,山泽部众是公认最能藏匿的,但此法其实不意味着只有山泽部众拥有,李害乱便是极少数之一。 他没有丝毫逗留,在被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掠身遁走。 姜望的视线紧紧跟随。 神国给予的反馈很强烈。 那是一个高手。 姜望没有拦截,因神国力量快要消散了。 虽然早就清楚苦檀强者没有表面上那么少,但因象城里隐藏着此般高手,依旧是让姜望很意外的事情。 对方并非修士,而是武夫。 气息在宗师境,可却比骆岘山的武夫气息更强横。 他有点相信姚观海曾经说的,骆岘山只能在各境武神祠尊者里排倒数第二,所谓苦檀最强武夫的赞誉,只是因为没有别的武夫抢。 骆岘山毕竟是武神祠尊者,没有必要非得抢这个名头。 姜望的视线从李害乱身上移开。 面前的柳霸先在瑟瑟发抖。 那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同样如此。 他们畏惧且痛恨。 明明就是朝着乌侯拔刀的修士,偏偏不承认,故意演我们? 如果没有否认,我们哪敢出手? 若不出手,怎会造成这般局面? 柳家完了啊! 要当着因象城各族的面向姜望求饶,在心里层面是很艰难的事情。 柳霸先的恨意更重。 是姜望刻意造成现在的局面。 哪怕事实是柳楹看上姜望,可姜望又没什么损失,而且目前显然什么都没做,何故要如此欺辱柳家? 柳家隐藏的力量,在真正的强者面前,就像是用土块垒成的塔,一脚下去,就会化为尘埃。 但就算再难以启齿,柳霸先也只能说服自己,因象城任何一个大族碰到这种局面,都别无选择。 甚至柳霸先很果决,直接跪地说道:“阁下放柳家一马,我会亲自杀死柳楹,向阁下赔罪!” 柳楹傻眼。 我可是未来柳家掌权人啊。 姜望默默看着柳霸先,眼眸里略有嘲讽,“事前没有管束,出了事再赔罪,果然是大族会做出来的,我懒得再出手杀你们,准备怎么应付因象城其余大族吧。” 他径直抱着白狐狸离开。 最后这句话,姜望相信,各族的暗中观察者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柳家的人已经没办法再让他获得养分,现在他有了新的目标。 第五十三章 便是逍遥得岸人 白家府邸。 李害乱回到小草阁里。 白衣飘飘的身影仍坐在窗前。 “我都看到了。” 李害乱低眸说道:“没想到柳家招惹了那位朝乌侯拔刀的修士,而且此人的修为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大公子说道:“最关键的并非向乌侯拔刀,而是很可能与剑神有关系,哪怕只是认识,他如果不是返璞归真的老怪物,苦檀年纪轻轻破入澡雪境的,应是只有那位浑城姜望了。” 李害乱皱眉道:“杀死冯灵槐的人?” “苦檀气运衰竭,有能者渐弱,气运会因某时节攀升,也会降临某人身上,等待救世之机。” “十三年前白家落魄,我已而立,却只是普通人,我花了五年的时间寻求生机,在我将要放弃的时候,上天赐予了我机会。” “我用十日完成筑基,半年入洞冥巅峰,两年破开桎梏,我以为气运就在我的身上,此时又出了一个姜望,如果情况没有错误,他破入澡雪的时间比我更短。” 李害乱说道:“姜望没资格成为公子的对手。” “我不需要这种恭维,没有对手的人生反而是很无趣的。” “现在的苦檀,除了老一辈,很难再有澡雪境修士,我一直以来都只对赵熄焰感兴趣,但与其说把她当成对手,倒不如说是当做未来的家人,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姜望,我的人生总算圆满。” “希望他是能让我走出小草阁的人。” 李害乱神情有些变化,也不知是因大公子的哪一句话,他强行压下心里的情绪,沉声说道:“姜望已经发现我,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有感觉到他的战意,像是很期待我会出手,他很可能找过来。” “整个上炀,甚至整个苦檀,都没人清楚因象城白家有一座小草阁,若因姜望,让公子露面,恐怕会惹出很大的麻烦,我认为......不值得。” 公子破境澡雪的情况很特殊,特殊的是地点,因此就连青玄署也不清楚苦檀数年前曾诞生过一位澡雪境修士。 不单是青玄署会询问,在因象城里也会有麻烦。 大公子右臂撑着窗沿,微笑着说道:“他现在当然没有资格让我露面,但亲眼见见也无妨,只要是在小草阁,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李害乱没再说什么。 小草阁里陷入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李害乱忽然说道:“他怎么还没来?” 小草阁里依旧寂静。 ...... 卯时三刻,天已大亮。 姜望踩着积雪,嘎吱嘎吱的走在街上。 虽然只要未曾消耗过度,神国力量就能很快再次涌现,但时间间隔太短的话,他虚弱的身子难免会有点影响,等到神国力量再次消散,没有甘露符傍身的情况下,就很危险了。 他需要先筹备一些甘露符。 因象城第三座山的第十四街,有着一家宝箓阁。 宝箓阁很常见,因生意做得很大,各郡城池里基本上都会有,只有个别城池或小镇暂时没有,这些地方的符箓都在杂货铺里摆着。 宝箓阁的掌柜是一老妪,正躺在门前藤椅上,手里捧着冒热气的茶壶,脑门贴着一张驱寒符箓,任凭周围寒风凛冽,我自舒坦。 姜望朝神国里瞄一眼银子,黄金都给了小鱼,他现在只剩五百两银子,好穷啊。 幸好没人知晓他的想法,否则说什么也得给他一闷棍。 “客官里面请,想要什么符箓,应有尽有!” 伙计迎上前来招呼。 姜望随口说道:“来百十张甘露神符。” “......”伙计面色微僵,怒道:“砸场子的!?” 神符是什么? 符箓的最高品秩。 还来百十张? 我看你长得像百十张! 姜望皱眉道:“没有?” 伙计愤声道:“没有!” 姜望很失望,嘀咕道:“宝箓阁也不行啊。” 伙计气坏了,果然是砸场子的! 正要叫人,躺在门前的老妪慵懒说道:“客官想要甘露神符?百十张确实没有,两三张还是有的。” 姜望看了老妪一眼,更失望了,“才两三张?” 老妪端正坐姿,细细打量姜望,微笑道:“看来你确实很需要,想要更多,也可以,现画就是,但得加钱。” 姜望摆手道:“不差钱!” 老妪笑眯眯起身,往宝箓阁里走,“那就好说。” 别的宝箓阁或许没有,但能开在因象城这种一郡郡城的宝箓阁,当然是有天师坐镇的。 甘露符其实是很简单的符箓,画出神符的难度没有想象中那么高。 只是很费事,很耗材便是了。 宝箓阁很大,而且里面很暖和,柜台桌椅符架等都是红木的,伙计们也都穿着统一的服装,胸口位置绣着宝符,看着规格就很高。 尤其是姑娘们,一个个仙气飘飘的。 伙计负责迎客,姑娘们负责招待,姜望一一拒绝,看着老妪走向旁边早已备好符纸的桌椅后面,提笔便要画符。 “您是天师?” 怀疑姜望是来砸场子的伙计,闻言得意道:“我们掌柜的可是宝箓天师,整个上炀郡的宝箓阁都是附属,哪怕是在神都宝箓阁,也很有身份。” 姜望哦了一声。 姜望的轻描淡写让伙计很不服气,说道:“你懂宝箓天师?” 姜望奇怪道:“不是你们宝箓阁的天师么?” 伙计嗤笑一声,“什么都不懂,宝箓天师与宝箓阁的名字没有任何关系,那是属于天师的品级,咱说整个苦檀,都很难找出三个宝箓天师。” “原来天师也有品级?”姜望真是第一次听闻。 “这话让你说的,大户人家的奴仆还有品级呢,最高的就是管家,你瞧我。”伙计指着自己胸口绣着的宝符,说道:“我的符绣就跟别人不一样,因为他们都归我管。” 姜望认真想想,好像的确什么事情都被分着品级。 哪怕是人。 按照伙计的说法,只能画出最普通符箓,或者能画出一些厉害符箓的,都仅仅是被称作天师而已,就好比随处可见的天师,包括陶天师、范天师等。 唯有能画出神符者,且不是凭运气,才能被称得上宝箓天师。 如此看来,许觞斛算得上宝箓天师,但赵汜其实因不够稳定的缘故,依旧只是普通的天师。 就在姜望询问比宝箓品级更高的天师是什么时,伙计忽然语塞。 他呐呐道:“我哪晓得哦。” “是得岸天师。”正在画符的老妪微笑说道:“广行法箓频施救,便是逍遥得岸人。”. “第一句话其实多数天师都能做到,用符箓救人,用符箓降妖,但能让百姓打从心里认同,崇敬,得到气运,方能得逍遥,其实也跟功德有关系,听着简单,做到很难。” “张天师便是得岸人,隋国独一份。” 姜望又淡淡哦了一声。 别管多厉害,反正跟他没关系。 伙计气结,但他懂得知识就这么多,再说就会跟着丢人,索性忙自己的去了。 宝箓天师确实很厉害,表面上看着似乎画符很慢,但等一眨眼,就发现符已经画好了。 老妪笑道:“你的运气不错,没有浪费,省了点银子。” 就算是神符里比较简单的甘露神符,寻常时候也得最少画废两张符纸,甚至崩裂一支符笔。 因见惯了赵汜画符,虽然画出神符的时候不多,可单纯以画符的手法和速度,姜望这个外行没觉得有什么区别,因此表现的依旧淡然。 最终,老妪画废了十二张符纸,崩裂了两支符笔,画出了七张甘露神符。 除了效果更强,期限也更长,一张可顶普通甘露符十张。 总计纹银三百两。 姜望暗暗咂舌,好贵! 老妪笑道:“我再帮客官把现有的三张神符给您装上?” 姜望猛地抬手,说道:“不必,七张够了!” 虽然只有七张,但因是神符的缘故,够他用很久了,再来几张,他怕付不起账。 原本还打算着再来百十张普通甘露符呢,现在想想,算了。 我买不起。 在老妪、伙计和善笑容的欢送下,走出宝箓阁的姜望,步履有些蹒跚。 明明三百两银子可以买到上千张甘露符,甚至包括现有的两三张神符,现在却只得了七张,符纸其实不值钱,但符笔很值钱,而且宝箓天师亲自画符,贵一点也没毛病。 虽是如此,可姜望总觉得自己头很大。 夜游神锁定着李害乱的位置。 姜望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白家府门外。 白霅瘸着腿往外走。 他的面色很阴沉。 虽然李害乱用金丹让他很快能行动,可断腿之恨,他深深记在心里,白家掌权人的位置必须夺回来! 但李害乱很厉害,白霅一时想不到什么好办法。 也不知自家那个大侄儿是从哪里找来的李害乱。 又为何忠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 抬眸看到站在门外抱着白色小狗的年青人,白霅横眉道:“你是何人,在此作甚?” 姜望默默瞧着白霅的腿,说道:“好像是新伤,虽然及时得到救治,但应该很难好了。” 白霅面庞抽搐,恼羞成怒道:“关你屁事!” 姜望错愕,这人脾气不太好啊,怪不得被人打断了腿。 第五十四章 既分胜负,也分生死 李害乱抱剑出现,面色淡然道:“白家与柳家不同,多数都是蠢材,也没什么门客,未请教阁下登门所为何事?” 白霅自领蠢材,火冒三丈,正要质问李害乱是什么意思,但忽然面庞僵住。 柳家? 为何提到柳家? 姜望微笑道:“但兄台一人便抵得过整个柳家。” 李害乱说道:“阁下谬赞。” 姜望说道:“我这人其实很懒,可偏偏喜欢到处找人打架,我与柳家最开始的确是误会,原想着趁机能活动一下筋骨,但柳家很让我失望,便在此时,你出现了。” 李害乱不知真假。 但当时短短对视的一眼,姜望确实生出很强烈的战意,没有任何缘由。 “阁下高看我了,柳家二十四位洞冥境巅峰修士齐出,也不够你一刀杀的,李某何德何能,被阁下看在眼里。” 姜望笑道:“我的感知很强烈,虽然你把气息隐藏得很深,但仍是被我察觉到,我很好奇你真正的力量,此战既分胜负,也分生死,这是我的规矩,兄台应当全力以赴,抱着杀死我的心来战。” 他当然没有任意杀戮的想法,但要汲取养分,不能只是简单切磋,反正目标是养分,最后再放了李害乱便是。 姜望从来不会在意招惹敌人,又或是放虎归山,因为最终都只会给他带来更多养分,让他变得更强。 那是好事,不是坏事。 前提是,李害乱是否有让他必须杀死的原因,蔡棠古那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其实姜望到现在都没搞懂蔡棠古的目的。 随即他注意到正在瑟瑟发抖的白霅。 姜望与李害乱的对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 柳家掌权人柳霸先亲自率领的二十三位修士要对付的便是眼前抱着小狗的年青人。 而他出现在白家,柳家怕是已经完了。 想到自己因对大侄儿的愤慨,无端牵扯姜望,态度极其不好的事情,白霅身子颤抖的更剧烈了。 他想要说点什么,可喉咙很是干涩,几欲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姜望来白家做什么? 与李害乱一战也许只是借口。 真正的目的是要覆灭白家! 白霅不懂为什么。 他鼓足勇气想要为白家争取生机。 但李害乱已经领着姜望入了府门,朝着小草阁而去。 白家府邸很质朴,墙面斑驳,长廊屋门等都明显掉漆,而且偌大的府邸,最高只有第二境巅峰武夫的护卫,相比于其他大族,简直弱到不忍直视。 可有李害乱的存在,便证明着白家只是低调。 表面上白家排在最末,但实际上,白家才应该是因象城里最强的大族。奇快妏敩 小草阁在后院,占地面积很小,周围长满了杂草,整体氛围显得很阴郁。 “你们白家怎么还有这种地方?” 姜望四处打量着,视线放在小草阁上,夜游神隐隐察觉到一丝气息,但很微弱,让祂怀疑是不是感知错误,便把此事反应给姜望。 莫说白家,整个因象城,姜望都不是很熟悉,也猜不出住在小草阁里的人是谁。 他直接询问李害乱。 李害乱身子有些紧绷,满脸惊异的看向姜望。 此人居然能感知到公子的存在? 但他没有做出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我无仇无怨,何故要分生死?” 姜望想了下措辞,说道:“因为我要杀你,所以你也要杀我,这样才公平。” 李害乱愈加觉得此人很怪。 姜望的名声尚未传遍苦檀,但李害乱手底下有一支力量,苦檀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例如昔南小镇的许觞斛,隐藏着某种秘密的萧时年,不仅向乌侯拔刀,也曾向满棠山执剑者拔刀的姜望。 不认为姜望会是公子对手是一回事,李害乱确从来没有半点小觑姜望。 真要既分胜负,也分生死,这一战就将是超乎想象的。 如果能把姜望杀掉,那么便也意味着姜望确实不够成为公子对手的资格,貌似也不是什么坏事。 李害乱虽是武夫,但他更擅长一击必杀。 正因没有小觑姜望,也曾目睹长夜里璀璨的烟火,他生出杀意,却始终没有动作。 能不动手,当然是最好的。 非要动手,也得保证最快结束。 姜望能看出李害乱心存顾虑。 稍微想一想便能猜到。 白家低调是真的,很有可能无人知晓李害乱的存在,但凡动手,白家隐藏的东西就会暴露。 姜望当然得为对方考虑,怎么才能让他无所顾忌的来杀我呢? 已经在神国里躺了很久的夜游神便派上了用场。 虽然夜游神目前尚未恢复到澡雪境的道行,但毕竟是一尊神祇,只需借助姜望的真性,便可布下遮天蔽日的壶中世界。 让得外物不可观,不可觉。 哪怕无法遮蔽澡雪境巅峰大物的感知,但想来足够了。 夜游神的诸多神通都因道行限制难以发挥,而随着姜望不断变强,真正神明的力量也会逐步揭露。 姜望说道:“我已把小草阁遮蔽,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外面都不会有人察觉,兄台可以尽情施为了。” 李害乱神情怪异,姜望不动声色做到这一步,就很让他震惊,但想要与他一战的决心,更胜,竟能做到这种程度。 他的确隐隐能察觉到小草阁的气机变化。 既是如此,李害乱没什么好说的。 他缓缓拔剑。 姜望忙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 李害乱紧皱眉头,没能理解姜望此意。 剑与剑鞘的摩擦声显得迫不及待,出鞘的刹那,甚至带出一长串极其炫目的火花,险些亮瞎了姜望的眼睛。 凛冽的战意如波涛汹涌而来。 姜望无法与其对视。 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那副糟糕的表现让得李害乱甚是费解。 这人有什么毛病? 是兴奋到不能自己? 看来姜望是极致的好勇斗狠之辈。 这在修士里是相当稀奇的事情。 因好勇斗狠该是武夫的做派。 李害乱没有施展一击必杀术,因时机不对,正面交锋就该有正面的样子。 在剑出鞘的瞬间,李害乱便欺身而上,武夫对战修士,拉近距离都是必要的,那能在第一时间占据优势。 而很怪的是,姜望没有像别的修士那般试图拉开距离,这显然是对自身有着无比的自信,李害乱未敢有丝毫大意,他没有靠得太近,而是在自认为最佳的位置,砸剑! 第六十一章 洞冥境巅峰 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有玄微微一愣,施礼说道:“阁下确该时刻注意休息,但根本问题没有解决的话,生命终会流逝,当然,人的生命都是要流逝的,但阁下会比常人流逝的更快,据我估算,仅剩六载而已。” “六载......”姜望有些惊奇,虽然是早就明白的事情,但自己已经破境澡雪,寿元应该增涨五百年才对,怎么这么快就只剩下六年了? 按理来说,神国无需这般夸张的再汲取寿元,他的修为就能抵消一部分,正因此,他前面才敢继续惫懒,现在看来,真得勤快点了。 裴皆然在远处轻咳了一声。 姜望会意,朝着有玄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你吃个饭吧。” 有玄腹中咕咕叫,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来磐门后,的确还没用饭,如此便破费了。” 隋覃的银子是不通的,因西覃用的是一种叫做元石的货币,虽然有生意往来的缘故,是可以兑换的,但磐门里显然没有门路,而且有玄也不懂。 青年身上倒是有些银子,可被有玄一番谆谆教诲,他变得有些呆,是有玄太啰嗦了,他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走神,期间有玄说过肚子饿,咱们去吃点饭怎么样,青年根本没有搭理。 跑又跑不掉,他要始终保持沉默,以此反抗有玄的教诲。 磐门的一家破落酒肆里。 没有什么生意。 毕竟磐门本来也没有太多人。 虽然姜望很穷,但神国里还是躺着二百两银子呢。 裴皆然坐得有点远,没跟姜望他们一桌。 来酒肆的路上,姜望有询问夜游神自己寿元只剩六年是怎么回事。 夜游神的答案很简单,“你的根基在浑城,虽然破境澡雪,范围变得更广,可你这段日子一直在范围之外,并非神国再次疯狂汲取你的寿元,而是你脱离安全范围,导致寿元无时无刻不在缩减。” “根据我的估算,你得真正触及澡雪境巅峰,范围才可能笼罩酒仙郡,想要让神国覆盖苦檀,你得打破澡雪桎梏,让真性超脱。” 姜望很难受,他待在安全范围里,才会像正常人一样,若离开安全范围,别人过一日便流逝一日,自己则过一日流逝数载,甚至更久。 唯有让神国覆盖整个人间,他才能活,否则再久远的寿元,也不够流逝的。 而且至今神国依旧在汲取他的寿元,只是没有以前那么夸张而已。 仅剩六年不代表真的是六年,如果修为停滞不前,寿元又继续流逝,他随时都有可能会死。 目前有甘露神符护着,能暂时凝滞寿元不流逝,可只要再次虚弱,六年或许一瞬就没了。 姜望真的有点害怕了。 此刻陷入很两难的境地。 他需要汲取养分才能活,但神国力量涌现又再消散,会变得虚弱,那就很容易会死。 虽然可以提前用甘露神符护着,可也只能保一时,本来就没几张,价格贵就不说了,磐门里恐怕很难买得到。 貌似有玄能当甘露符用...... 姜望看着坐在对面,正等着吃饭的有玄,若有所思。 “阁下问题很严重,怎么跑来磐门之地?天上的符纹是怎么回事?我看阁下并非修士,但以此般手段降临磐门,想来应是身份很高,是来自隋国神都?” 有玄满脸好奇,问题接连抛出。 裴皆然开门见山道:“你入隋的目的是什么?” 看向坐很远的裴皆然,有玄挠了挠头,“两位是为我而来?” “我想挑战贵国最强洞冥境。” 姜望诧异的看着有玄,又回头看向裴皆然。 裴皆然目视前方,说道:“别找借口,弘扬佛法才是你的目的吧。” 有玄说道:“弘扬佛法只是顺带,我真正的目标确是要挑战贵国最强洞冥境。” 姜望说道:“你好像已经是天下最强的洞冥境,何必再来挑战隋国最强?” 有玄微微低头,说道:“我是第一次来隋国,从未与隋人接触,虽是西覃最强洞冥,但天下最强的赞誉终归有些问题,得打过才能证实。” 裴皆然冷声说道:“我就是隋国最强洞冥。” 姜望补充道:“自诩的。” 裴皆然顿时瞪了他一眼。 “那也是事实,只是隋国没有像西覃那样,到处宣扬所谓最强洞冥。” 姜望思忖道:“许是已经有天下最强洞冥,隋国就没必要再搞了,除了丢人,没有别的用处,毕竟再是最强,也只是隋国里。” 裴皆然恼恨道:“你哪边的?” 姜望讪笑道:“说来天下最强洞冥也是西覃自诩吧,虽然貌似隋国也承认,但确实得打过才能证实。” 隋国承认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菩提寺修行方式不同,没有强横的体魄,同境修士的确很难赢,何郎将再是压制境界,他终究也比有玄修为高很多。奇快妏敩 其实有玄最开始没有想着挑战隋国最强洞冥境,起因是在何郎将那里,他要真正在天下同境里奠定最强,否则轻易败给压制到与他同境的何郎将,哪怕表面上装作不在意,心里纠结是难免的。 那会影响他在隋国弘扬佛法。 只要隋人紧抓着这一点不放,他就没有办法心安理得的坚定菩提正道的信念。 确因隋国没有指出最强洞冥是谁,隋覃又有奈何海相隔,想要及时探听隋境的消息,颇有些难度,基本都是隋国里某件大事结束很久,西覃才刚刚得知,反过来也是如此。 因此,有玄没有直接挑战裴皆然。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酒菜上来了。 目前填饱肚子才是关键。 哪怕很饿,有玄依旧细嚼慢咽。 青年也很饿,好在他是洞冥境巅峰修士,想吃就会饿,不想吃其实也无所谓,多数修士仅是不愿抛弃口腹之欲罢了,毕竟修行已经很苦,自然更要懂得享受。 他只是在想,有玄明明也是洞冥境巅峰,为何两者差距会那么大? 细想着有玄的谆谆教诲,青年莫名有了些心动。 能在磐门寻资源的修士,都是资质很差,他们破境澡雪的希望极其渺茫,若能变得更强,当然不是坏事,那就可以得到更多资源,破境澡雪的希望也会变大。 青年稍微有点纠结。 他当然不愿意归顺菩提寺,想骗有玄先学到菩提法,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但很值得一试。 就看菩提法是否真的像有玄说得那么厉害。 他默默瞧了一眼坐在旁桌的裴皆然,隋国最强洞冥境是谁,鲜少有人搞得清楚,因为人人都会说是自己最强。 可有玄随意打败自己终究是事实,就算裴皆然真的是隋国最强洞冥,也肯定资质很高,他们这些普通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无法相提并论,想得到答案,仅仅是给自己的答案罢了。 姜望吃饭饮酒,顺便让夜游神到外面逛一圈,有玄和裴皆然会不会打起来,他没有很在意,更在意的是想找到小鱼,很担心此刻姚观海是否已经带着小鱼入了奈何海。 酒足饭饱,裴皆然比有玄更积极,上前说道:“找个位置打一架吧。” 说到打架,裴皆然变得很正常,心如止水。 若能打败有玄,除了能瓦解菩提寺的目的,事迹传扬出去,天下最强洞冥境修士的称誉就会易主,那对隋国,对裴皆然自己,都是很好的事情。 神都没有派人来,是同境里确实很难找到能击败有玄的人物,若派出澡雪境的修士,好说不好听,实则也是没怎么把有玄放在心上,再是天下最强,也只是洞冥境而已,能弘扬什么佛法? 因此神都只是传信磐门骁菓军,时刻盯着有玄便行。 磐门其实不算小,但常住的百姓仅有十几户,修士们来来往往,行商路人也是忙忙碌碌,使得许多地方都显得很空寂。 黄沙吹拂着街面,白雪凝固着黄沙,夜色渐沉,磐门寂寥。 裴皆然手持玄铁棍,有玄手持寻常木棍,两人都使棍,像是注定有此一战。 他们相互对视着。 姜望则依旧躺在藤椅上,青年站于一旁。 “你也是西覃人?” 青年微微一怔,摇了摇头。 姜望好奇道:“那你为何跟着有玄?” 青年面色难看。 姜望似是有些了然,没有再问。 平静的夜色轰然破碎。 黄沙白雪炸裂,裴皆然身影如箭,率先发起攻势。 黄庭炁汹涌而出,贯彻铁棍,伴随着轻颤,荡出数十道玄光,目标直指有玄。 有玄面无表情,只是轻声感慨,“姑娘的确有别于寻常洞冥境修士,是真正的巅峰。” 他持棍拍击,将得流光打散,星星点点在其周身遍布,与白雪黄沙辉映,画面美轮美奂。 但很快画面就被裴皆然泯灭。 她脚踏黄沙,铁棍卷着白雪,黄庭炁再次翻涌,气势如虹,瞬间出现在有玄身前三尺距离,棍上有紫霆肆虐,摧枯拉朽般砸来。 有玄的兵器显然只是装饰品,他的体魄才是最强兵器,抬臂拦截铁棍,竟有金铁交鸣之音,迸溅出一串火花,他眸子骤凝,开始反击! 第六十二章 谆谆教诲 单薄的僧衣摇曳,有玄伸手,再次挡开铁棍,继而猛地握拳,拳风呼啸,如闷雷炸响,裴皆然虽及时横棍阻挡,但巨大的力道让她瞬间被轰飞。 有玄的拳头隐隐有金光浮现,更似伴着钟鸣。. 裴皆然撞破一堵墙壁,又很轻描淡写的起身,将得脚下碎石踢开,说道:“天下最强洞冥,倒是名不虚传。” 有玄说道:“姑娘是同境里第一个让我出拳的人,我现在更相信你是隋国最强洞冥了。” 裴皆然面露异色,接着便有些生气,她高举铁棍,夜空里雷鸣乍起,下一刻,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原地,裴皆然很犟,明知有玄体魄强悍,依旧要近身搏杀。 狂风吹得有玄睁不开眼睛。 但他毫不在意。 任凭裴皆然一棍砸中肩膀,他自岿然不动。 顺势牢牢钳制住铁棍,说道:“你需以最擅长的方式来跟我打,而非攻击我最强大的武器。” 裴皆然面色严肃,手腕忽地扭转,雷霆自铁棍上涌出,虽没能伤到有玄的手掌,但也迫使让他松手,紧跟着裴皆然再次出棍,敲在了有玄脑袋上。 震得裴皆然双手发麻。 有玄只是揉了揉脑袋,露出很纯善的笑容,缓缓抬手,二次把裴皆然轰飞。 见此一幕的姜望,喃喃低语道:“这家伙的体魄貌似比宗师境武夫更胜一筹,只此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了,纵使裴皆然拉开距离,但无法伤及对方,迟早会败。” 炁武兼修意味着攻防兼备,宗师境巅峰武夫虽能拳风破十里,但修士更能千万里之外取敌首级,两者互补自然很强。 但前期的确只能在同境里占据上风,毕竟炼炁程度不高,体魄强度也不高,若都能修到极致,确能堪称无敌。 只是没人能做得到罢了。 姜望不懂菩提寺的修行方式,将其理解为炁武兼修,纵使有玄体魄很强横,可终究只是洞冥境巅峰修士,此乃炁武兼修者的分水岭,大部分行此道者都无法跨越。 因此有玄天下最强洞冥境其实很低端。 姜望就有自信一拳击溃有玄的体魄,这跟他自身的体魄没有关系,只是因为他拥有更强的力量。 除非炁武兼修没有别的影响,否则纯粹修士确实很没必要再修一条路。 裴皆然像是在证明自己隋国最强洞冥的身份,攻势大开大合,固守本元,能如臂使指的运用炁,不做损耗浪费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只要合理进攻,便能很持久。 但有玄同样如此,如果没有能击溃其体魄的力量,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已注定结局。 很快,裴皆然的两袖破碎,持棍的手血迹斑斑,雪白藕臂满是伤痕,被汗水浸湿的秀发一缕缕贴在额头及脸颊上,她微微喘着气,模样相当狼狈。 反观有玄,僧衣仅是变得有些褶皱,轻易就能抚平,身上甚至没有丝毫污垢,他身形挺拔,以棍杵地,眸子温和,谆谆教诲道:“姑娘虽彰显出非比寻常的力量,但因体魄的缘故,你始终无法胜我,若能归入菩提,姑娘赢我,将会是必然的事情。” 裴皆然冷漠说道:“我是神都青玄署镇妖使,镇的也是你们西覃,我会靠自己的本事赢你,休想让我与尔等为伍。” 有玄正经说道:“菩提是一种体系,为何你们这般抗拒?只是因为菩提来自西覃?菩提善于天下修士,没有任何坏处,你们何必因一时喜恶而拒绝修途正统。” 不单是隋国,西覃也没有完全接纳,因覃帝有属于他的正道,那是亲眼目睹的真仙人,佛陀的存在无据考证,哪怕菩提寺有具象佛陀临世的画面,可终究只是画面。 覃帝愿意扶持菩提,已是极限,虽然这里面更多是借着佛陀针对隋国。 佛陀的存在对于西覃当然是好事,但因目前不知真假的佛陀,代替西覃正统,是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事情。 至少表面上,西覃会摆出很相信佛陀的样子,让隋国更加难辨真假。 相比于此,有玄的确很好奇,世人为何抗拒? 炁武兼修比纯粹修士或武夫更强是事实,而菩提法门没有会因此修行缓慢这种问题,有的是佛性高低。 换言之,只是修行菩提法,若没有佛性,境界依旧难以提升,可只要天下皆归菩提,由佛法熏陶,整体战力拔高是必然的结果。 除了隋覃的敌对,直接归顺菩提,可能才是最难以接受的问题,毕竟菩提会借此凌驾万物之上。 纵然有玄心知菩提寺没有这般想法,但世人很难这么想。 那同样意味着隋国要屈于西覃之下。 隋人的骄傲绝不允许。 有玄自踏出菩提的那一刻开始,便清楚,隋国之行,不会那么轻松。 他只能把目标放在更有需求的隋人身上。 看向面色有异的青年,他很满意,因第一个目标已经有了成效。 像青年这样的人,莫说隋国,西覃也是一大堆。 长生久视是追求,也会成为梦魇。 那是青年此类人无法抗拒的事情。 但有玄其实更愿意真正弘扬佛法,虽然难度会变得最大。 身为菩提寺首席真传,得有这个信念。 别管西覃扶持菩提寺的目的是什么,有玄是相信佛陀存在的,他不能以击溃隋人骄傲为目标行事,那违背菩提宗旨,他得让隋人甚至世人也真的相信佛陀。 只要目标没变,他做任何事情都可以心安理得。 若是谆谆善诱,信念就变了味道,谆谆教诲才是正途。 那么教诲的方法就能分出很多种。 把人打服,认真聆听自己的教诲,便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 裴皆然明显没那么容易被打服。 但有玄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他无法谆谆教诲澡雪境修士,那么面对洞冥境的修士,他得极尽能事。 很可能是隋国最强洞冥境的裴皆然,是很重要的目标。 前面基本都是裴皆然来攻,他很少回击,此刻僧衣猎猎作响,脚下微跺,便有极为清晰的蜘蛛网崩绽,迅速蔓延至裴皆然身前。 “修途正统?”裴皆然低眸看着地面裂痕,冷笑道:“各自体系皆是各自正统,你们安稳守着菩提正统便是,来我隋找什么存在感!” 有玄双手合十道:“我佛普度众生。” 裴皆然嘴角抽搐,她抡动铁棍,黄庭炁再无保留的疯涌而出,砰地一声巨响,有玄竟被其砸退半步,没等有玄反应过来,裴皆然趁势发起猛攻,接连把有玄击退。 但等有玄口念佛号,身上金光大盛,裴皆然便再也无法撼动其分毫。 有玄随即举起手里的木棍。 磅礴的气息涌现,第三次击飞裴皆然。 街面白雪被血色浸染。 有玄仿若沉重的石像,往前迈步,大地震颤。 裴皆然抹掉嘴角血迹,只觉浑身刺痛,踉跄几下便又摔倒在地。 “我会用事实告诉姑娘,何为菩提正道。” 木棍再次落下。 裴皆然拼尽全力,仍是无法阻挡,倒飞而出。 又一面墙壁被撞塌。 磐门修士有在远处观望者,因有玄尚未在磐门弘扬佛法,他们也是刚刚知晓此人身份。 隋国纯粹的修士与菩提修士的战斗,是后者完胜。 曾跟青年一道的几人,面面相觑。 青年瞬间败给有玄,便已证明菩提修士的强大,裴皆然能与有玄交手,甚至将其击退,实力比青年强太多,也比他们强太多了。 可结果依旧没有什么改变。 他们更庆幸及时抛弃青年,没有一拥而上。 骁菓军也在注视着这场对决。 有甲士来到何郎将的营帐里。 “将军,若有玄借此一战,重拾信念,又被磐门修士目睹,他后续想做什么,就会变得更轻松,咱们得阻止有玄取胜。” 何郎将没有吃葡萄,而是在啃甘蔗,他眺望磐门,吐了一口甘蔗渣,说道:“如果我出手的话,大庭广众,有些太欺负人了,在此击败他和在磐门出手,意义不同,西覃肯定也很关注有玄。” 甲士说道:“那让我召集兄弟们,堆也要把他的体魄堆毁。” 何郎将摇头说道:“好在我名声不响,西覃可能根本没听过我,我伪装的弱一些,换身装扮,把有玄打废,他们应该也找不到刁难神都的理由。” 甲士很无语,您直接这样说不行么?非得在前面说什么不能出手,您再耽搁一会儿,有玄已经赢了。 何郎将又道:“可惜我天生就引人注目,哪怕伪装的再弱,西覃也不会相信,贸然出手,终归是下策,只要探明我磐门郎将的身份,他们就能找出无数向隋国发难的借口。” 隋覃已经数十年没有战争了,何郎将又是惫懒之人,一旦让西覃借口开战,磐门就将不得安生,他的快活日子也就没了,想想就很亏。 虽然他很有信心,能把磐门镇守的固若金汤,可因奈何海的缘故,但凡开战,第一个出现的肯定是西覃极厉害的人物,数十年的太平,隋覃两国都在想方设法的能大举踏上敌方疆土。 最有希望做到的便是所谓仙人,很巧,隋覃都曾宣扬仙人的存在,使得战争将会变得跟以前截然不同。 双方无非都在证实这件事,不管西覃会有仙人入隋,或是派出最巅峰的大物,那对何郎将而言,都是值得骂街的事情。 何郎将其实很清楚高坐神都的陛下并不想在此时节与西覃开战,理由他懒得思考,但西覃确实经常试探,碍于仙人的存在,西覃是想战,但得有足够的理由,毕竟隋覃曾签订契约,要休战百年。 要证实隋国是否有仙人,直接开战当然是最简单的。 可牵扯到仙人,无论是谁,都得万分谨慎。 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直试探却没有结果的话,不可能永远维持现状。 想要得到答案,就要铤而走险。 西覃那位皇帝是能做出来这种事的。 虽然所谓契约,遵守便有,不想遵守,随时都能撕毁,但有借口跟没借口,总是存在些区别的。 不管借口能不能服众,有玄代表着菩提寺,身份是够了,隋国怎么针对无所谓,只要敢杀他,那借口就来了。 磐门毕竟是隋国距离西覃最近的城镇。 西覃的大物是能注视到此地的。 何郎将不愿意引起西覃的注意,那会给他召来很多麻烦,隋帝也会有借口让他修炼,与其说警惕西覃开战,不如说是何郎将想保持住自己平静的生活。 真正不可避免的话,何郎将是不会有丝毫退却的,但未到最后一刻,他很难跨出自己的舒适圈。 若非感兴趣的事情,他下意识总想着拖延。 看着陷入沉思的何郎将,甲士都要急坏了。 “咱得做点什么吧将军!” 何郎将点点头,说道:“邀请那位姑娘来营帐吃饭,便能制止战斗,自然也就没有输赢了。” 甲士人都傻了。 就这? “将军,现在已经不是输赢的问题,有玄占据上风,就摆在磐门修士眼前,哪怕战斗没有切实结果,但谁都清楚结果是什么,丝毫不会影响有玄借此弘扬佛法。” 在甲士的极力劝说下,何郎将有些不胜其烦,摆手说道:“我去就是了,等我换身衣裳。” 甲士很高兴,便见何郎将慢吞吞的卸甲,甲士的笑容凝固,当即伸手帮助将军宽衣解带。 “唉唉?你有点放肆了嗷!” “将军,咱稍微快点。” “我已经很快了!” “......” “你慢点,盔甲夹我头发啦!” 何郎将穿着白袍,满脸纠结地走出营帐。 “将军,跑起来,别磨蹭了!” 何郎将暗暗骂街,等我回来,非得重重罚你! 他伸手拂面,直接改容换貌,要伪装当然得彻底。 已经这样了,何郎将也确实没有再故意拖延,很快便入了磐门。 然后他发现有玄和裴皆然对决的位置,已经围满了修士,站在有玄面前的不是裴皆然,而是一位看着病恹恹的男子。 何郎将神色怪异,紧紧攥住拳头。 有人抢我风头? 干得漂亮! 第六十三章 弱冠澡雪 在裴皆然身影撞破一面墙壁,有玄迈步向前,打算为此战奠定结局时,姜望犹豫再三,最终决定出手。 准确地说,他是祁人,而非隋人,但毕竟长在隋国,甚至苦檀很可能就是曾经的祁国,否则老爹为何偏偏从神都搬来苦檀? 姜望对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没什么特别想法,要说对祁国有什么深厚感情,就更没可能了。 从小到大都以隋人自居,纵然隋帝有控制乃至毁灭前诸国后裔的念头,甚至已经做出行动,但因此让姜望直接对整个隋国产生敌意,便很难说得过去。 有玄此行的目的他也很清楚,如果菩提寺是佛陀在人间的代言者,西覃又大肆助菩提弘扬佛法,有玄在隋国就不能太有名气,哪怕有,也不能是好名。 甘露神符还有五张,姜望尚且撑得住。 洞冥境修士是让神国难以汲取到可观的养分,并非无法再汲取,何况有玄也不是寻常洞冥境,有甘露神符防护,哪怕只能汲取到一丝的养分,也不至于让姜望情况变得更糟糕。 正常的切磋,很难凭借杀意汲取养分,姜望只有把目标放在神国力量涌现的瞬间,若对方的攻势够凶猛,那一瞬间汲取的养分也会有变化。 于是他等着有玄最终决胜的那一击。 并提前离开藤椅,用尽力气往前迈步。 很及时的挡在裴皆然身前。 那是有玄想收拳都已来不及的事情。 看着孱弱的姜望,仿佛风一吹就倒,却很坚定的护住裴皆然,让得围观修士虽深深感慨两人的情意,但毫无疑问都觉得姜望必死无疑。 有玄没有想着杀人,那一刻,他很慌张。 他确实做出收拳的动作。 可姜望的目标就是有玄的拳势。 初一接触,姜望便觉浑身撕裂般的剧痛,甚至有即将化作齑粉的感觉。 神国力量涌现的条件已经放得很宽,仅仅出现在危险范围里,而非是主观意识的直接自寻死路便行,这是姜望早已弄清楚的事情,也是他与神国联系更密切的缘故。 由此可见,姜望慢慢的就能彻底掌控神国的力量,无需再以某种条件触发。 但前提是,姜望得解决寿元的问题。 那依旧是很漫长的道路。 磅礴汹涌的气息瞬间席卷整座磐门。 狂沙卷积着白雪,仿若又是一场暴雪降临。 磐门修士们瑟瑟发抖。 怎么事儿? 看着病入膏肓的年轻人,突然变刚猛了? 那是何等可怖的气势! 黑袍猎猎作响,长发飘扬,惨白的面色变得红润,无神的眼眸变得犀利,虚弱的身姿变得挺拔如高山,执刀在手,强者无敌! 姜望屈指轻弹刀身,暴风雪骤止,磐门恢复平静。 众人的压力也荡然无存。 仿佛刚刚一切只是错觉。 有玄满脸茫然,看着判若两人的姜望,难以置信道:“你是修士?那为何会五行亏虚,命不久矣?” 只要完成百日筑基,修士便很难出现问题了,也不会得什么病,就算有,也会是像裴皆然这般,主要体现在神魂上,其实归根结底,是百日筑基没有圆满,概率是相当小的,怎么都不会致命。 再就是黄庭受损,属于伤势,影响修行及寿元,但很明显姜望并不在此类,纯粹是身体的问题,这就让有玄很难理解了。 不管是什么特殊体质,但凡踏上修行路,大部分都能改善甚至治愈,同样不会致命,无非是出现各种小问题,有玄想破脑袋也没办法解释姜望的情况。 姜望爆发的气息更让有玄震惊。 那绝非洞冥境修士能拥有的。 问题也就更严重了。 前面除了黄庭受损等有关伤势的问题,剩下的都只会在洞冥境修士里出现,而能破境澡雪,便已是洗涤精神,使之清净无瑕,让得身体也真正脱离凡俗,更加没可能会出现致命的病症。 澡雪境修士会生病,甚至威胁生命,未免太可笑了些。 姜望当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或者说,他的注意力更多是在汲取到的养分上面。 不怪他此刻又走神。 而是汲取的养分数量,实在让他没有想到。 虽然未曾夸张到比肩澡雪境修士的程度,可姜望确实从未在洞冥境修士身上汲取到如此可观的养分。 是因有玄攻势够强的缘故? 危险越大,瞬间汲取到的养分越高? 又或是有玄真的非比寻常,不能单纯以洞冥境修士来看待? 姜望很是费解。 下一刻,他便察觉到一股很强盛的气息降临磐门。 就像曾被国师注视的感觉。 虽然国师似是没有真正看到他。 但有一双眼睛在俯视磐门却是事实。 站在外围的何郎将眉头紧皱。 西覃果然有大物出现了。 是因姜望展露澡雪境的气息,西覃一方意识到有玄遇见危险。 他的猜想没有错。 除非有玄离开磐门,深入隋境,否则西覃大物的注视,就能让有玄在磐门横行无忌。 姜望先他一步出手,本来让何郎将很开心,没想到却是一位澡雪境修士,直接引来西覃大物的注意,后果已经难以预料,何郎将不得不做好迎战的准备。 因此看姜望也不顺眼起来。 “有玄代表菩提寺入隋,是隋覃友好相交,正常切磋或挑战可以,但若仗着高境界故意欺辱,便是挑衅于覃,我会亲自来访隋国,向你们圣上讨个说法。”奇快妏敩 那道声音很虚无缥缈,却像根针刺入姜望脑海,他脚步踉跄,神国力量险些崩散。 至少是与剑神同品级的高手! 姜望心下骇然。 他虽曾向满棠山执剑者拔刀,也目睹剑神出剑,但其实两个人到底有多强,他仍是没什么概念,那道声音震慑神魂,在有神国保护的情况下,都差点崩溃,差距可谓极其悬殊。 没等姜望说什么,熟悉的视线蓦然降临。 有虚影在磐门上空浮现。 大隋国师! “陆司首,你要向我们陛下讨个什么说法?” 国师虚影巍峨如山,看不清面貌,但虚影刚出现,此间妖气都忽然变得稀薄,仿佛是奈何海外围的妖怪纷纷逃窜,避之不及。 西覃强者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没想到大隋国师会如此突兀的出现。 这位隋国第一强者,西覃唯有剑圣大人能与之抗衡的可怕存在。 “说来,抛却国师的身份,你我倒是位品相当,隋国青玄署是我组建的,而陆司首组建了西覃两界司,你确有资格与我对话,可惜实力不太够,辈分也很低,两个娃娃正常打闹,劳烦陆司首神魂降临,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 那位陆司首直接撕裂空间,让得神魂显现,但他凝聚的虚影比国师渺小太多,尊敬的见礼,声音沉闷道:“晚辈自然不敢在国师面前放肆,可我们要讲道理,有玄没有做错什么事情,甚至救助磐门百姓,同境间正常切磋,却有澡雪境修士以大欺小,晚辈斗胆讨说法。” 姜望当即便感受到国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他稍微有些紧张。 但国师好像没发现什么异常。 “虽然的确是澡雪境修士,却也不算以大欺小,从根骨看年龄,他方才弱冠,单以年龄来看,他甚至比有玄还小一辈,怎么能算以大欺小呢?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破入澡雪,又不是他的错。” 陆司首哑然。 修士从来不会单纯以年龄评辈分,但的确是无法避开的问题,弱者尊敬强者,可年老的弱者也不会以晚辈自称。 真要用辈分说话,就显得胡搅蛮缠了,毕竟有玄是洞冥境,而姜望是澡雪境,此乃不争的事实。 陆司首反而意识到更深的问题。 弱冠年纪的澡雪境? 纵观天下,最年轻破境澡雪的也已而立,他从未听闻有谁弱冠之年就能破境澡雪。 隋国年轻一辈这么夸张? 怪不得国师出现的这么及时。 这年轻人必然是隋国重点培养的天才。 恰巧在磐门,恐怕就是为有玄而来。 是想借此挑衅西覃? 隋国也想找借口向西覃开战? 有玄再是代表菩提寺,也比不上弱冠澡雪。 莫说此刻有玄什么事都没有,如果真的出了事,他又再杀了姜望,甚至刚有想杀的意思,早就注视着的国师必然第一时间会阻止。 整个天下最年轻的澡雪境,隋国的未来受到威胁,开战的借口就相当稳妥了。 陆司首一时间犯难。 所谓借口开战的前提,是看两国的仙人,西覃搬出佛陀,便是告诉隋国,我们家有两位仙人,隋国没有搞清楚的时候,却想开战,莫非意味着隋国也有两位甚至三位仙人? 陆司首又摇了摇头。 若是有三位仙人,隋国便无需找什么借口,直接就踏平西覃了。 陆司首犹豫着是否试探一二。 没有必胜的把握,贸然开战实属不智。 虽然国师有刻意唬他的嫌疑,但姜望的出现,确实让他没有想到,仅是弱冠澡雪,便是西覃不得不重视的问题,将其除掉是最好的事情,可显然不能当着国师的面。 就在他打算铤而走险,借机探出隋国深浅时,国师忽然说道:“咱们确实该讲道理的,这样吧,我随便指一个人,陆司首能赢,你想要什么说法都可以,若是输了,便乖乖回家歇着。” 第六十四章 举世瞩目的一战 此言一出,陆司首满脸惊愕。 但磐门修士里面有一个人的表情比陆司首更夸张。 何郎将在暗暗骂街。 什么随便指一个人,国师分明就是要指他! 我招谁惹谁了? 你们神仙打架,殃及我这条小鱼干嘛? 果然,国师的手指已经指向了他。 在国师虚影出现时,便已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磐门修士里面,依旧站着的何郎将显得很突兀。 他第一时间就趴在了地上。 但陆司首已经注意到他。 很奇怪,何郎将的气息仅有洞冥境,陆司首能想到国师绝非真的随意指人,此人肯定在藏拙,能避过他的感知便证明此人不凡,可要说能赢他...... 陆司首没忍住笑出了声。 国师是故意想羞辱他? 堂堂大隋国师就用这种手段? 看不清楚国师的面容,也无法探究国师此刻的表情,陆司首笑容渐渐凝固,若真觉得国师只有这点手段,才是愚蠢至极,但他想不明白,被国师指到的人,究竟有什么能耐? 很夸张的趴在地上,唯恐被发现的何郎将,怎么看都不像是高手。 就算藏拙,又能藏到哪去? 在西覃等同青玄署的两界司,第一任司首,虽在国师眼里只是小辈,但隋国能赢他的绝对凤毛麟角,哪一个不是老怪物? 何郎将的根骨很明显仅在不惑之年,若是拥有打败他的实力,可比弱冠澡雪更夸张。 国师莫非在借机炫耀? 陆司首很难想象,隋国里有一位弱冠澡雪,又有一位澡雪之上的不惑男子,如果属实,那隋国会不会再有第三位,第四位? 隋国凭什么能有这么多绝世妖孽? 陆司首唯一想到的便是与仙人有关。 他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虽然赢或输都会很没面子,但要证实这件事,陆司首没有理由拒绝。 他紧紧盯着趴在街上的何郎将,沉声说道:“那便依国师所言。” “若是没打赢我,便把磐门割让西覃,想来国师能够做主。” 国师虚影微微抬手,何郎将情不自禁站起身,他满脸慌张,大声道:“我不同意!” 没人搭理他。 国师‘看着’陆司首,说道:“若是司首输了,我也不提什么要求,毕竟你无法代表覃帝,只需滚回西覃,再不可出现在隋境,如果违背,我会亲自斩你,有契约为证,宣告天下。” 西覃陆司首与隋国何郎将对决的契约化作文字,瞬间覆盖隋覃两境每一个角落。 陆司首面色凝重,不愧是隋国甚至天下第一强者。 此乃国师气魄,也是自信。 陆司首此时此刻不敢丝毫小觑何郎将。 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 陆司首抛开心里涌现的诸多杂念,视线里只剩何郎将。 何郎将试图劝阻国师,说得嘴唇都干了,但被国师直接无视。 他相当难受了。 暗地里痛斥国师不当人子。 我只愿啃着甘蔗逍遥自在,你们却想方设法让我努力,做个咸鱼有什么错? 姜望搀扶着裴皆然,低声说道:“那位是谁啊?国师以割让磐门给西覃为条件,肯定自信他能赢,但西覃陆司首降临的瞬间,气焰极其恐怖,不亚于剑神,怎么想也没可能赢啊。” 裴皆然似是想到什么,说道:“神都曾有传闻,三十年前隋国第一天才是满棠山山主,甚至追溯到数百年前,也无人能比,因从古至今,都没有人比满棠山山主更快破境澡雪。” “而自满棠山山主归隐后,隋国第一天才是何辅麝,这两位我都没有见过,仅是听闻,满棠山山主的实力无需怀疑,何辅麝的资质被称为能比肩山主,甚至超越山主。” “但很奇怪的是,神都大部分人都没见过何辅麝,只当是夸大其词,或者根本没有何辅麝此人,宣扬其第一天才的目的是为了督促神都修士公认的第一天才韩偃。” 裴皆然也很服气的说道:“毕竟韩偃是国师真传,深得陛下器重,在神都的地位更胜过皇子。” 紧跟着她神情极其怪异的看向姜望,说道:“你如果真的是弱冠澡雪,那隋国第一天才的名头就要落在你身上了。” 她清楚姜望确实破境澡雪的时间没多久,也没有怀疑姜望的天赋,可没想到姜望是才弱冠的年纪,自洞冥境巅峰开始,修士便能返璞归真,纯以面貌很难判断年龄,裴皆然也没有直接以根骨看年龄的本事。 准确地说,她能看穿普通凡人,而无法看穿修士。 姜望闻言很是苦恼。 他从未有谎报年龄的想法,但被国师亲自指出,问题就很大。 很显然,他怎么都无法再逃脱被国师注视。 那么自然而然也会被神都注意到。 弱冠澡雪的天才,对姜望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能暂时不去纠结此事,皱眉问道:“你怀疑那个人是何辅麝?” 裴皆然说道:“隋覃巅峰的大物,都是互相熟识的,如果国师认为那人能赢陆司首,而陆司首却不认得那人,最有可能的只有我们隋人都觉得虚假的何辅麝,现在看来,何辅麝是真有其人。” 姜望想到林澄知似乎已经是杖朝之年,剑神是林澄知的哥哥,何郎将怕得是剑神孙子辈的,却拥有可能打败气息不亚于剑神的陆司首的实力,资质确实要比剑神高很多。 此般人物只有名,不见其貌,是很怪异的事情。 是隋帝故意把他藏起来,等着惊艳世人? 可真的想藏的话,应该连名也一起藏才对。 姜望搞不懂。 被国师推出去的何郎将,臊眉耷眼,没有半点强者气质,可说出来的话,反差感很强烈,“既然要打,那便公平点,陆司首仅是神魂降临,能发挥出一半的实力就不错了,我等着你真身降临,这样陆司首输了,也能心服口服。” 陆司首没有觉得被羞辱,国师的态度已经证明很多东西,他毫不犹豫便同意了,虚影渐渐消散,下一刻,是更可怖的气息自奈何海一端直袭磐门。 虽有奈何桥的存在,但只要没有能彻底镇压奈何海妖怪的力量,或是如同有玄这般不会被妖怪瞧在眼里的修士,剩下的修士跨越奈何桥便会冒着极大风险。 无数野兽般的嘶吼在奈何海里响彻。 陆司首是很强,但奈何海里总有大妖不会畏惧,试图把人从奈何桥拽下来,修为高深的修士,是它们眼中极佳的美食。 算是在另一层空间的奈何桥,被妖怪撞击的摇摇欲坠,貌似因磐门里国师虚影的存在,大部分妖怪都没那么头铁,只在暗中观望,因此让得陆司首相对轻松的抵达奈何桥尽头,真身降临磐门。 磐门修士们被妖气震慑的面无血色,难以想象奈何海里有多少澡雪境大妖! 他们为以前萌生出想要更深入的念头而感到深深后怕。 还是老老实实在最外围猎杀妖怪吧。 姜望也很震惊,更担忧小鱼的情况。 姚观海猎妖骨给小鱼锻造兵器,目标绝非外围的小妖,陆司首跨越奈何桥前,奈何海一直很平静,他难免在心里冒出是不是自己来迟了,小鱼已经葬送奈何海的念头。 他虽是知晓奈何海很危险,可又没有亲眼见过,早知奈何海这般恐怖,说什么也不让小鱼来。 夜游神寻找小鱼没有回来,很大可能是因国师虚影不敢露面,但姜望很难不往最坏处想。 都怪姚观海,要我四百万两黄金,跑来此地送死。 隋覃止战除了奈何海相隔,怕也是因开启奈何路消耗巨大的缘故,战争本就耗财,及时支援很重要,要是长久打起来,还没分出胜负,两国都得被掏空。 碍于国师虚影,姜望也没敢轻举妄动,心里愈发急切。 陆司首手持一把长刀,中年的模样,身披白袍,剑眉星目,他默默瞥了一眼何郎将,磐门正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来自隋国的,来自西覃的,可谓是举世瞩目的一战。 也是隋覃休战以来,第一次正式交锋。 不管国师有什么谋划,陆司首深知自己绝不能输。 他再怎么高看何郎将,也坚信自己会赢。 因他是西覃两界司司首。 西覃排在前十的强者。 何郎将抬眸凝视着陆司首,他眼眸里是深深的无力,又看了一眼国师虚影,仿佛破罐子破摔般猛地挥手,一杆长枪凭空浮现,被其紧紧握在手里。 好在他换了容貌,虽然巅峰大物能够看穿,但终究不会真的落于世人眼前,此战后,安稳当个咸鱼仍有希望。 选择性忽略国师把契约散布天下这回事的何郎将,抱着此种信念,毅然决然的踏出一步。 脚下青石板瞬间崩裂! 他身影如风如雷,掀起漫天黄沙白雪,长枪呼啸,直刺陆司首面门。 陆司首没有闪躲,低眸看着疾速迫近的何郎将,默默举刀。 身后相隔数里的奈何海波涛汹涌,高数百丈的壁垒直接被骇浪越过,仿佛铺天盖地,将得人间彻底分离。 两道身影在半空中狠狠相撞。 闷雷般的炸响在磐门上空连绵不绝。 国师虚影轻轻挥手,有屏障护住磐门,但磐门之外,狂沙走石,地面直接呈现深不见底的沟壑,朝着更远处蔓延。 第六十五章 陆司首与何郎将 姜望有些瞠目结舌。 若非国师虚影出手护住磐门,刚刚一瞬间,整座磐门都得在人间消失。 沉闷地声音自屏障外传递到磐门里,最高仅是洞冥境巅峰的磐门修士只觉脑袋发昏,两脚打颤,有人甚至没承受住吐了血,这是在有屏障护着的情况,如果没有屏障,他们恐怕全都没命了。 有伤在身的裴皆然也很煎熬,好在姜望站她身前。 有玄倒是很正常的样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陆司首切身体会到了大隋国师随意指出的一人,真的拥有与他匹敌的实力。 毫无疑问,正被举世瞩目的一战,纵然最后陆司首能赢,何郎将也会名声大噪,可面对何郎将的攻势,陆司首能赢的信念渐渐有了动摇。 磐门之外一片狼藉。 有山峰被夷为平地,路面坑坑洼洼,纵横交错的沟壑间有炽烈气息肆虐,甚至有整个塌陷的迹象。 陆司首与何郎将的身影悬浮半空。 前者面色凝重,后者依旧臊眉耷眼。 陆司首眼角轻颤,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国师的契约上写着何郎将,但没有名,陆司首试图在隋国里找出这样的人,却毫无头绪,何郎将确实是年青一辈,而非成名已久的大物。 弱冠澡雪证明着天赋异禀,可修行也不单单只靠天赋。 天赋只是能让修士走得更快,甚至更稳,真正的绝世妖孽是没有瓶颈。 举个例子来说,有弱冠澡雪者,在而立甚至不惑之年依然处在澡雪,但而立澡雪在不惑之年已破澡雪桎梏,两者天赋孰高孰劣? 能走得更远,才是本事,否则前面走得再快也没有意义,无需怀疑的是,前面走得快,当然更有希望走得远,这跟寻常凡人跑步没有关系,前面跑得太快,后面乏力,就很容易提前止步,名次被别人夺走。 走得快的同时更稳,方显得更妖孽。 弱冠澡雪是很唬人,但跟何郎将相比,陆司首甚至不会多看前者一眼。 前者只代表有潜力,后者却已成长起来。 想要把有潜力的人扼杀在摇篮,跟杀死已经成长起来的人,显然后者难度更大,也更具威胁。 所谓第一天才、第二天才,仅是表面上光鲜亮丽,附加着一层荣耀,想毁掉他们太容易。 既然是轻易就能踩死的人物,又何须忌惮? 何郎将抬眸看着陆司首,像是翻着白眼,无所谓的说道:“赢了自然告诉你,赢不了,也没必要告诉你。” 陆司首冷笑一声,手里的刀忽然破空飞掠,刺耳的尖啸声横贯长夜,天地间的炁躁动不安,像是在极致压抑下,即将炸裂。 何郎将的脸上仿佛写着丧气两个字,没有半点精气神,但在下一刻,他便舞起长枪,径直扫飞来袭的刀,伴着一声清脆鸣响,他身影如利箭般冲向陆司首。 长枪划破空中飘零的雪花,让得此间再无雪。 紧跟着生出的是一篷血花。 陆司首低眸看着白袍衣襟被划开的口子,鲜血已经将其彻底浸染。 裴皆然扶住姜望的肩膀才能勉强站立,看着天上那幅画面,她有些难以置信,“哪怕是何辅麝,也没可能此般轻易伤到陆司首吧?陆司首虽弱于剑神,但差距其实没有很大,何辅麝简直就是怪物!” 国师虚影微微摇晃着右手食指,让得整个天下都无法洞悉磐门的声音,他确实很正巧的借着机会把何郎将推出去,但目的仅此而已,西覃知晓何郎将的存在便行,他可不愿意让西覃了解何郎将更多。 神秘的年青强者与毫无秘密的人相比,是有很大区别的。 姜望也得承认何郎将的确强到离谱。 人间很大,强者数不胜数。 他觉得自己的修行还是太慢了。 陆司首此时的表情很阴沉,猛地伸手,抓住长枪,雄浑地气息自枪杆传递到何郎将身上,让他手臂肌肉骤紧,紧跟着便是酥麻感,长枪下意识脱手,何郎将第一时间后撤。 颤抖着的右臂已经变得毫无知觉,臊眉耷眼的模样因此转为一丝恼怒,何郎将其实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因为他始终避之不及,但生来又从未败绩,陆司首是他目前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以散漫的态度应对,是很不好的事情。 陆司首试图直接把何郎将的兵器捏碎。 但结果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略有错愕的看着手里的长枪。 这是什么材质? 何郎将伸出左手,长枪剧烈震颤,瞬间自陆司首手里挣脱,飞回到何郎将手里。 陆司首沉默片刻,说道:“你人非凡,兵器也不俗,隋国有你,真是幸事。” 在同年龄里,西覃没有人能与何郎将相提并论。 哪怕是温暮白。 他一直把韩偃当做隋国年轻一辈魁首,温暮白每年都会挑战韩偃,除了某种原因,也在于西覃很希望温暮白能打败韩偃,那会再次增涨西覃年轻一辈的志气。 但温暮白尚未击败韩偃,隋国竟又出了一位何郎将。 他已经算是以大欺小了,却始终没有占据绝对上风,这很没面子,尤其是举世瞩目,如果不能干净利落的打倒何郎将,他两界司司首的身份,就彻底成了笑话。 陆司首更深刻明白大隋国师的险恶用心。 此战若败,打击的是整个西覃。 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输。 虽然弄清楚了国师的想法,也弄清楚了何郎将的实力,但局势反而更艰难,这是想试探必须付出的代价,就算真的能找到借口开战,也仅是最直接的试探,没有人能提前判断结果。 相比于此,此战的出现,反而把难度降到最低。 陆司首攥紧拳头,也攥紧手里的刀。 脚底悬浮的空间骤然有气息炸裂,气焰四溅,其白袍鼓荡,身影便已如离弦之箭迸射而出。 沿途空间接连炸裂,振聋发聩,使得奈何海外围再次惊涛拍岸。 何郎将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陆司首直接轰入奈何海。 奈何海与隋境间有壁垒格挡,让得部分妖怪难以跨越,但何郎将镇守磐门,便是防止有大妖踏出奈何海,既能让隋帝对他眼不净心不烦,也是很有信心,何郎将能做好这件事。 否则也不会直接把此前镇守磐门的将军调回,独留何郎将。 目的之一,更是想借着奈何海里的妖怪督促何郎将不得不修炼。 可惜隋帝仍是小觑了何郎将不修炼的决心,偏偏奈何海里的大妖这些年也很安稳,没有闹事,何郎将虽难免偶尔会与妖怪接触,但却没有遇到能对他造成威胁的妖怪,自然更没可能被迫修炼。 寻常小妖是何郎将根本懒得理会,偶尔接触到的澡雪境大妖,都是痛揍一顿再扔回去,因此那些妖怪是对何郎将很痛恨的。 现在何郎将坠入奈何海,个别澡雪境大妖没有忍住,纷纷冒出头来。 妖怪的身躯要比数百丈的壁垒更高,磐门修士皆能目睹。 各种各样千奇百怪的大妖嘶吼着扑向何郎将。 惹来磐门震颤,弱小的修士们终是抗不住妖气的肆虐,吐血昏厥。 何郎将在那些妖怪面前显得过于渺小。 似是妖怪也很难抓住何郎将,便缩小身躯,仅高三丈,如大快朵颐的食客,围着何郎将,都挤在一块,令人牙酸的声音响彻磐门。 何郎将被激怒,一拳一个妖怪,修士与妖怪近距离厮杀的场面很难见。 但也彰显出何郎将的体魄非同一般。 有玄的眼睛亮了几分。 契约上的何郎将三字一出,他便清楚改变容貌的何郎将是谁。 何郎将拥有着武夫般的体魄,又是能和陆司首战斗的强大修士,目前世间从未出现炁武兼修依旧达到此般境界的人物,仅是西覃菩提寺体系存在既有高深修为又有强悍体魄的修士。 莫非何郎将其实出自西覃菩提寺,又或是曾学过菩提法门,而且佛性极佳? 国师像是早就清楚何郎将的体魄问题,但他可不会天真的觉得何郎将学了菩提法门甚至暗中归顺了西覃,那只能代表何郎将不负隋国第一天才的名头。 炁武兼修难行,非是不能行,大部分人做不到,总有天才能做到。 纵观隋覃,抛开菩提修士,能炁武兼修有成者,何止凤毛麟角? 前期炁武兼修等于断绝修行路,而只要踏临巅峰,修士自有手段短时间淬炼体魄,甚至超越武夫,因此怎么也没必要为了寥寥几个成功做到的人,便让所有人都跟着学。 看着在奈何海里与妖怪厮杀的何郎将,姜望却瞳孔骤缩。 刚刚一瞬间,神国忽然有了反应。 姜望没搞懂是什么意思。 但肯定跟何郎将有关。 他注意着神国,同时认真观察着何郎将。 神国却再没了反应。 何郎将浑身浴血,从奈何海里缓缓浮空。 海面上飘着那些大妖的尸首。 他凌空虚度,跨过壁垒,右臂好似恢复如初,紧紧攥着长枪,抬眸注视陆司首,平静说道:“我好像渐渐兴奋起来了,别紧张,我会最快结束这场闹剧。” 第六十七章 直抒胸臆(下) 面容年轻又好看但却满头银丝的西覃国师,默默看了一眼不修边幅的覃帝,又看向候在殿外已是花甲之年的大皇子,这位西覃储君。 因没有修行资质而习武,虽不至于老态龙钟,却很难让人相信更年轻的那人才是父亲。 “曹崇凛的目的便是在告诉我们,隋国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弱冠澡雪,打赢陆司首的何郎将,甚至自信敢以磐门为条件。” “仙人的临世,能让气运疯涨,也会因此催生出更具天赋的年轻人,虽然暂时不能踏上隋境,但我们也对隋国了解更深,他们却不见得更了解我们。” 西覃国师说道:“我们供奉的那位仙人,已经数年没有露面,其实此时本就不是开战的良机,无非是想试探隋国,现在也算达成了目的。” 覃帝注视着棋盘,说道:“等会儿把青梧唤来,她一直想拜书院那位为师,虽然没能成功,可也已经很相熟,被那位多有照拂,要说起年青一辈,没人比她更合适了,希望青梧能劝她出手,把隋国何郎将直接解决掉。” 西覃国师皱眉说道:“那个人来历不明,是很突兀出现在瑶池,又莫名其妙入了锋林书院,成为首席掌谕。” “她不一定与我覃一心,而且其性格寡淡,只喜好书法,除了最开始各处行走,后来便一直待在书院不出,更奇怪的是,她没有黄庭,却拥有着极高的修为,我直至今日都没有探究出她的秘密。” 覃帝说道:“这次或许便是能探出其秘密的机会,何况朕也只是让青梧试试,成与不成另说,别的不谈,她确实对锋林书院有非同一般的感情,朕曾问过院长,院长也不清楚缘由,倒是给朕把她好一顿夸。” 覃帝忽然轻笑一声,说道:“最有意思的是,朕如今都不知道她的姓名,院长言及,她让书院上至掌谕,下至学生,都称呼她为三师姐,这应该不是什么恶趣味,既然是三师姐,她肯定有师门。” 西覃国师的手中捏着黑子,沉吟道:“西覃没有任何宗门识得她,我虽怀疑她可能来自隋国,但有奈何海相隔,只要有人跨越奈何桥,我都能第一时间知晓,可就算是曹崇凛,也做不到蒙蔽我的感知,因此她又绝不可能来自隋国。” “我某日夜里思考的时候,甚至有猜想她会是临世的仙人,毕竟我们已经证实,仙人也是没有黄庭的。” 覃帝下棋的手微顿,说道:“朕虽亲眼目睹仙人,可也难以探究仙人是怎么出现的,没有更多的仙人考证,是否有仙人因临世的方法不同,需要重新修炼......所以朕没有特意注视她,也没有打搅她。” 西覃国师说道:“目前为止,她的存在确实不是什么坏事,没有黄庭,但却生出真性,西覃资质普通的修士皆以为她是同道,对其尤为崇敬,期盼着能像她一样,凭着普通的资质也能有高成就,使得西覃修行之人倍增。” “隋国藏着何郎将,我们又何尝没有藏着,只是不像隋国那样容易控制而已,她在锋林书院有着首席掌谕之职,也算言传身教,帮助西覃培养了很多修士。” “虽然都是资质很差的,但确实被她领上了修行路,拒绝青梧,想来也是因青梧的身份。” 国师言道:“西覃没有像隋国那般,让宗门掌教乃至真传都必须在朝任职,看似西覃朝堂与宗门两隔,但我们的凝聚力反而更胜。” “毕竟修行便是不愿有所束缚,朝堂做出模样,宗门也知晓得仰仗朝堂,相互间更像朋友,而非上下属,朋友间帮忙是理所当然的,但被朋友背弃的事情也很多。” “世间毕竟没有万全之法,若非如此,西覃也无法建立,有得便有失,书院首席掌谕不想与朝堂牵扯,我们自然没办法强迫。” 覃帝说道:“所以朕没有立下储君。” 国师默然。 嫡长子理所当然是储君,但事实上那位花甲之年的大皇子,确实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 那么身为大皇子之女的青梧,便无法真正有公主的身份,也就更合适接触宗门,因没人能确信,到底谁才是未来的储君。 覃帝尚在,仅是朋友的宗门,若接触皇室难免出问题,可在一视同仁的情况下,他们无法明着拒绝任何皇室成员的接触,因教修行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当做真传。 尤其是储君,或储君的嫡子嫡女。 那是未来帝师做得事情。 意味着要全心全意的传授,彻底入了朝堂。 覃帝希望的,是让那位书院首席掌谕把青梧当做真传来教。 谁让只有青梧跟书院首席掌谕关系还算不错呢。 而且青梧的修行资质也很差。 怎么都是不二之选。 陪着覃帝下完一盘棋,国师步出大殿,径直从大皇子身边走过,大皇子低着脑袋,耳畔忽然响起国师的声音,“跟我来。” 大皇子微微犹豫,便朝着殿内施了一礼,才转身跟上国师。 一路无言。 待得走出宫门,国师止步,等着大皇子来到身边,说道:“直抒胸臆是好事,但你也别表现的过于急切,虽然陛下是修士,前诸国的确没有在皇子已花甲都未立下储君的先例,可西覃毕竟不是前诸国,你也不同于那些皇子。” “我是国师,也是帝师,陛下的修行和为人处世都是我教的,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但我是陛下的老师,不是储君的老师,以后没什么事别总是跑到我府里。” “你每次面见陛下,要么相对无言,要么被陛下打出去,可惜你锲而不舍的精神用错了地方,我在宫里与陛下聊起陆司首前往磐门的事情,你就不该出现。” 大皇子回眸看向宫门,低声说道:“我只是武夫,破境陆地神仙的希望极其渺茫,我随时都可能寿终正寝,难道父皇要一直坐在那个位置上?” “慎言!”西覃国师神情淡漠地看着大皇子,说道:“陛下给你的,才是你的,不给你,你想要,很正常,但要注意态度。”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始终没有得到储君的册封,年龄渐大,你心里焦虑我能理解,可说什么做什么必须有分寸,你当还能像小时候那样在陛下面前撒娇不成?” 大皇子表现出惶恐的模样,跟着国师又走了一段路,看到有剑宗修士的身影出没,他低声说道:“父皇很看好青雉。” “虽然可能是剑圣的身份不同,剑宗主动向父皇提及,要让青雉入剑宗修行,以真传的身份培养,青雉没有直接拜剑圣为师,而是成了剑圣徒孙,但其实没什么区别。” 大皇子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任何掺杂的情绪,“毕竟剑圣阁下只有一位徒弟,也只有一位徒孙。” 国师淡然说道:“青雉天赋极高,目前修为仅次于温暮白,他被陛下看好是很正常的事情,陛下也一直希望青梧能拜书院首席掌谕为师。” 大皇子没有说话。 国师明白他在想什么,说道:“书院首席掌谕跟剑圣相比当然存在着很大的差距,但若你因此就小觑那位掌谕,便显得极蠢了,青雉最适合剑宗,甚至让剑宗主动要他,青梧则不然,没有比书院首席掌谕更合适她的老师了。” 大皇子眼眸里晦涩难明,说道:“因青雉的事情,朝中大臣都与端王走得很近。” 国师看着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 瑶池是西覃最大的一境,帝都也在此境。 而锋林书院就在帝都里。 后山竹林,银装素裹。 某处搭建着竹屋。 湖泊结冰,冰下偶有鱼儿浮现。 有穿着白裙的姑娘正在书写着字帖。 贴上是一个‘剑’字。 蕴含着无穷意境。 让得整片竹林更冷数分。 山间小道上行来一位披着大氅的姑娘。 氅下是飒爽的劲装。 她行至在湖泊前摆案写字的白裙女子旁边,很恭敬地见礼。 没等她说什么,白裙女子便已开口说道:“我拒绝。” 吕青梧脸蛋微挎,咕哝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把手里提着的酒壶递给女子,又看向在书案旁放着的剑,很勤快的拿起擦拭,说道:“老师为何那么喜欢喝酒呢,但您酒量又很差,像您这么厉害的人明明可以不用喝醉的,莫非是喜欢喝醉的感觉?” 书院首席掌谕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看着面前的酒壶有些失神。 似是想起了什么事情。 吕青梧是随口一说,她的注意力更多在手里的剑上,这是一柄通体雪白的剑,好似世间最纯白无瑕的物事,就像首席掌谕一样。 “皇爷爷想让老师去一趟隋国磐门,杀死一个姓何的郎将。” 首席掌谕回神,她拿起酒壶默默喝了一口酒,细细品味,白皙的脸蛋很快爬上了一抹红润。 整副竹林景色都仿佛瞬间黯然失色。 她声音很清脆的说道:“我要写字,没空。” 第六十八章 前往奈何海 隋国苦檀,磐门小镇。 屏障已除。 何郎将有些力竭,艰难站着。 陆司首费力抹净碎石,从石堆里坐起身,他披头散发,满脸污垢血迹,衣袍残破不堪,不管心里在想什么,他很认真地说道:“你赢了。” 何郎将恢复臊眉耷眼的模样。 陆司首抬眸看向大隋国师虚影,说道:“麻烦国师送我回西覃,否则以我现在的状况,半路上就会被奈何海里的妖怪撕碎。” 国师笑道:“自无不可。” 他没有借此耍什么手段,把陆司首平稳地送至奈何桥尽头。 那里已有西覃修士在等着。 尤其是两界司修士。 为首者是个年青人,同样身着白袍,两界司皆是使刀的,唯他一人持剑。 因他只是在两界司任职。 他是温暮白,西覃国师真传弟子。 某种意义上也是西覃皇帝的师弟。 虽是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但可不会以师兄弟相称,国师亦是帝师,与寻常师徒不同。 温暮白就像他的姓氏一样,气质淡雅温和,乃是剑中君子,两界司成员在其身后恭敬有加。 看着陆司首的身影出现,温暮白第一时间上前搀扶,仅仅是虚扶,陆司首用谢意的眼神看向他,因陆司首此刻相当虚弱,只是站着也难以维持。 但凡真的摔倒,陆司首颜面有损。 温暮白上前搀扶是晚辈的礼节,却又不能太过,仅仅虚扶,便得以让陆司首能安稳站着,不让旁人知晓他真实的状态。 能目睹磐门一战的画面者,皆是修为颇高,若非关系很差,他们也没必要特意前来嘲笑陆司首,而知晓磐门一战,并未目睹过程的人,若清楚陆司首不仅输了,还伤得这么重,难免会打击志气。 陆司首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很客观的说道:“隋国年青一辈又出了人物,诸位应当更刻苦修行,我西覃儿郎绝不弱于隋人。” 他被温暮白虚扶着,身影一块消失在原地。 回到两界司,陆司首撑不住险些跌倒。 温暮白将他扶到座位上。 陆司首微微喘了口气,说道:“我的伤势要比想象中更重,那个何郎将的实力确实匪夷所思,暮白啊,他与你同岁,你可会有什么想法?” 温暮白沉稳说道:“我此前目标是韩偃,现在无非多一个何郎将,这两个人,最终都会被我踩在脚下。” 陆司首很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次试探并非毫无收获,待我休息片刻,便入宫见圣,安抚两界司的事,便交予你了。” 温暮白颔首道:“是。” ...... 国师虚影渐渐消散。 他没有跟何郎将说任何话。 也好似根本没在意姜望。 但姜望却不会这么认为。 他已经被神都注意到。 看着何郎将被骁菓军甲士搀扶着离开,姜望观察到何郎将的表情极其难看,因何郎将很清楚,国师什么都没说,便相当于什么都说了。 想要继续当个咸鱼,难度极大增强。 他把怨念都放在有玄的身上。 若非有玄跑来磐门,他何至于被国师借机赶鸭子上架,虽是打赢了陆司首,但何郎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必须得回营帐躺他个十天半个月,不,我要躺一年半载! 第六十九章 那一刹的花火 岛屿直径约三里,上面有草木,在某处靠海的位置,正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姜望持刀,自天而降,声势浩大,惹来惊涛拍岸。 河伯睁眼,默默伸手擦脸,又拧了拧衣裳。 看着它的举动,姜望始终没搞明白河伯是怎样的妖怪,是否真的只是像傲因那般,能思维共享? 但待在奈何海里的河伯,必然能发挥出最极致的力量,姜望没有因自己变得更强,便直接不把河伯放在眼里。 “姜先生。”河伯开门见山说道:“你是这些年里,第三位来到此地的人。” 姜望皱眉问道:“你一直在这儿?” 河伯笑道:“我明白你真正想问的是什么,岛上的确曾出现一位姑娘,我原想吃掉她,但有一个叫姚观海的家伙,明明只是宗师境武夫,却让我觉得很是难缠,姜先生猜猜看,最终结果是什么?” 姜望面无表情,有一刹那的花火陡然呈现,又似星火燎原般扩散,当空斩落的刀,带着轰然巨响,直接把河伯身下的石头崩碎,将河伯的身影击飞,姜望纵身而起,把河伯重重踩在脚下。 “猜猜看,你等会儿的结局是什么?” 河伯面露微笑,下一刻姜望一脚踩空,抬眸就见河伯已出现在十丈外,姜望眼中有异,说道:“你应是我见过最强的河伯,是因为奈何海的缘故?” 同类妖怪道行相差无几,除非被以某种特殊方式拔高道行,或是像傲因那般拥有天赋神通,而河伯的天赋是与水有关,但能直接变得这么强,是姜望没有预想到的。 因河伯的气息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却能轻易逃脱,让姜望有种抓着水,只能看它从指间流失的感觉。 不是每一类妖怪都有天赋神通,没有的也不会代表肯定弱于有的,好比乌侯就没有天赋神通,但却比拥有天赋神通的傲因强太多了。 但河伯则不然,哪怕道行没有跨入澡雪境巅峰,可在奈何海里,它具备着堪称同境无敌的能耐。 也就意味着,奈何海里的澡雪境大妖,都要以河伯马首是瞻。 “其实我在等着你。”河伯轻声笑道:“奈何海里的大妖,相对来说很安稳,因此间有最厉害的妖,所有妖都得俯首称臣,就是我也只能待在此地,不敢深入,敢闹腾的澡雪境大妖,纯粹是在被允许的范围里。” “姚观海和小鱼被我扔到了更里面,我可以很坦诚的告诉你,有人想让你死在奈何海,找我合作,我同意了,他让我把目标放在一个叫小鱼的姑娘身上,坚信姜先生会毫不犹豫的犯险。” “我很愿意亲手杀你,但我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只能遗憾看着你死,除非姜先生转头离开,我很好奇你会怎么做?” 姜望眯着眼睛,问道:“谁想杀我?” 是因河伯也想杀他,与人合作无可厚非,真要说河伯讲什么诚信,姜望是不信的。 果然,河伯没有半点迟疑的回答道:“我只知那人叫巴守,好像来自神都,应该是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是个四境武夫。” 其实河伯的想法很简单,如果姜望能死在奈何海当然最好,但若是侥幸没死,哪怕河伯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但将巴守透露出去也不会是什么坏事,总比姜望把报复目标放在自己身上好。 不管姜望有没有活下来的机会,甚至有没有报复自己的实力,河伯都没必要帮巴守隐瞒,看他们狗咬狗不好么? 姜望想到了柳楹府邸里那个武夫,被柳楹称为整个柳家都惹不起的人,因某种原因待在柳家,又因自己的缘故,逃离柳家,就算机缘巧合被自己打乱了他的计划,姜望也没觉得此人有必须报复的必要。 但要说起四境武夫,又有非同一般的身份,且存在会报复自己的可能性,姜望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人符合。 常祭酒的目的应该只是想让自己被神都注意到,他没能耐利用国师,但弱冠澡雪的事实从国师口中说出来,常祭酒的目的不仅完成了,甚至结果更好。 第七十章 你就当没见过我 奈何海上骤然大雨。 姜望身影砸落岛上,把草木尽皆摧毁,整整滑出数百丈距离,留下深深的沟壑,雨滴拍在脸上,隐隐作痛,姜望吭叽一声,相当狼狈地爬起身。 试图袭击他的妖怪已经纷纷逃离,能让澡雪境大妖此般惶恐,刚刚那股妖气显然至少是澡雪境巅峰的级别,若是这样就算了,姜望只担忧真的倒霉的遇见更恐怖的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 烛神是第一个让众神仙陨落的妖,漠章是第二个让人间沉没的妖,直至今日,再没有妖怪能制造出前两场战役的规模。 但毫无疑问的是,奈何海里深藏着的那只妖怪,依旧处在此世的巅峰,只因当世修士们并非完全没有抵抗的实力,否则这只妖怪绝对最有希望再次闹出第三场灭世战役。 在妖王漠章面前,澡雪境巅峰修士又算得上什么? 姜望暗自嘀咕着,奈何海里那只仅次于妖王漠章的存在,到底是真的力量仅次于漠章,还是因为此世没有比它更强的妖怪,理所当然就成了仅次于妖王漠章? 这两者当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但不管是哪一种,姜望在人家面前都不够看。 他正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传闻漠章有两个,在漠章战役里只出现了一个,我很怀疑第二只漠章就在奈何海,但始终没想明白祂为何隐藏?如果确实存在,祂完全有能力,让人间彻彻底底化作齑粉。” 姜望心中一惊,蓦然转头,浓厚地雨雾里,站着一个很模糊地身影。 这里居然有别人?! 紧跟着他露出更震惊的表情,“漠章有两个!?” 同类数量越少的妖怪道行越高,根据这么多年与妖怪的接触,隋覃都已认定,澡雪境巅峰以上的妖怪一类只有一个,道行更高的漠章怎么会有两个? 姜望试图看清那人的脸,但怎么也无法看清,难免带点敬意的问道:“前辈是谁?”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海域沉默。 刚刚那股妖气再也没有出现。 他突然啧了一声,说道:“我好像闯祸了。” 姜望不解,问道:“前辈何意?” 那人说道:“你刚刚也接触到那股妖气了吧。” 姜望点点头,说道:“那股妖气是晚辈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想来是属于身居奈何海的当世第一妖。”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我把它杀了。” 姜望:“???” “但应该只是留在此地的元神,真正的它,已经不在奈何海,我将其元神斩杀,奈何海里的妖怪没有了畏惧,渐渐就会失控,待得此间妖怪开始闹事的时候,隋覃必然都会全力调查。” “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们都当没来过......你等我找找有什么好处给你。” 说着那人窸窸窣窣在身上找着什么。 姜望仍旧没有反应过来。 虽然后面解释说只是杀了那只妖怪的元神,但也已经很恐怖了好嘛。 他下意识的说道:“前辈想隐瞒此事,知情者又只我一人,何必给我什么好处,不是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么?” 第七十一章 万般皆然的皆然 磐门小镇。 某间酒肆里。 顾景风在怔怔出神。 他目睹了何郎将与西覃两界司陆司首的一战,但并没有从头看到尾,因跟其他修士一样,直接昏死刚醒来没多久。 如果神都真想毁掉山泽部众,只派何郎将一人就能做到吧? 再怎么坚信首领的强大,可顾景风毕竟没有见过首领,他的内心有了些动摇。 因突如其来的大雨,街上略有些泥泞,撑着油纸伞的人出现在酒肆外面,溅起一些泥水。 此人身着青衫,显得很瘦弱,颏下飘着长长的胡须,轻抬油纸伞,露出他的眼睛,稍显迷离,但又给人很和蔼可亲的感觉。 他踏着草鞋,甚至露着大拇脚趾,跨入酒肆,收起油纸伞,面前是三三两两坐一块的客人。 磐门里酒肆很多,有些修士可以不吃饭,但酒得喝,在磐门这种地方,开酒肆要比其他生意更好一些。 虽然酒肆不是一直都有客人,但修士们在奈何海外围猎妖回来,自得到酒肆放松一下,此刻是因磐门一战刚结束不久,修士们心情难以平复,也都没有外出,各个酒肆里生意便皆是不错。 磐门修士鱼龙混杂,撑着油纸伞的人却没有引起他们注意,因他们脑袋里想得都是何郎将与陆司首,单是想想,便浑身发抖,觉得自己又要窒息了。 顾景风抬眸看了一眼,默默上得酒肆二楼,磐门酒肆是提供住宿的,他回到房间里等着,很快虚掩着的房门便被推开,又被缓缓关上。 有气息丝丝流转,将声音隔绝。 “魏先生。” 顾景风恭敬地见礼,在他的心里,相比于神秘的首领,魏先生才是山泽部众的领头者,也是因魏先生的照拂,让他得以活着,苦练武学,成为山泽部众的重要成员。 正因对魏先生的敬爱,顾景风违背山泽部众一直以来的规矩,挑衅武神祠。 但顾景风此刻是很紧张的,他终归坏了山泽部众的规矩。 魏先生持着油纸伞,轻轻敲在顾景风的脑袋上,说道:“这是你肆意行动的惩罚,不管是什么原因,你非山泽外围成员,一举一动都会牵扯整个山泽,幸而没出什么大事,但下不为例。” 顾景风低着脑袋,又感动又愧疚,说道:“魏先生,我错了......” 魏先生径直坐在桌前,食指敲击,说道:“弄壶酒来。” 顾景风闻言应了一声,忙跑出房间,很快便提来一壶酒,期间吩咐酒肆伙计整了一桌好菜。 等到上菜的伙计退出去,顾景风好奇问道:“魏先生,您让我来磐门到底意欲何为啊?是为了那个叫有玄的家伙,但您怎么还亲自露面了?” 魏先生面色从容,将顾景风斟满的酒盏拿起,一饮而尽,微微吐出口酒气,说道:“我怕你因做错事不敢来,才以西覃菩提修士入了奈何海为借口,而我之所以来磐门,是因满棠山那位出山了。” 顾景风顿时紧张了一下,骗我来磐门是啥意思? 但听清楚最后一句话,他很震惊,“莫非是要对付我们山泽,可也太过于大材小用了吧!” 魏先生淡然说道:“他已避世多年,现今谁也不清楚其境界如何,但根据首领的吩咐,我自始至终都在注意着满棠山,然而我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他直接横渡奈何海,从垅蝉到了苦檀,我才察觉到他的踪迹。” 顾景风压着情绪,不解问道:“既是直奔苦檀,便非针对山泽,魏先生又何故来磐门呢?” 世间没有人知晓山泽部众真正的栖息地,何况这些日子里,山泽也没有闹什么大事,怎么想那位都不是为了山泽而来。 而且最重要的是,满棠山不听神都号令。 因被魏先生唤来磐门,又提及满棠山,顾景风下意识以为要出事,仔细再想,便觉得不可能。 魏先生说道:“我只是很好奇他想做什么,但观其目标是奈何海正中心,我没本事跟着他,可就在刚刚,奈何海偏外围约三百里的位置,有极其可怕的妖气呈现,等我过去时,却没发现半点异常。” “待在苦檀的只有你和小悠,我把你叫来,纯粹是因你前面做错了事,而非想让你在磐门做什么,事实上,满棠山那位不管有何目的,那股妖气的出现,便意味着奈何海必会生乱。” 魏先生夹了一口菜,又饮了一口酒,微微眯眼说道:“视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青玄署,甚至青玄署的首尊都有可能因此来到磐门,那我们山泽便有事可做了。” 山泽组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青玄署倾塌,但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首领必须变得更强,便把山泽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魏先生,而魏先生的首要目标就是想直接解决掉青玄署首尊褚春秋。 可褚春秋一直待在神都,就算是首领也没可能直接攻入神都,魏先生始终在等待机会。 没想到因首领曾经让他多注意满棠山,魏先生严格照做,竟真的有了意外收获。 满棠山那位到底想做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毕竟山泽与满棠山没有仇怨,而且满棠山因某种缘故,甚至都没有在青玄署里任职。 莫管苦檀剑阁或各境宗门,掌教及真传都得入朝任职,那是隋太宗时期就已定下的规矩,所谓的入朝任职,其实便是入职青玄署,哪怕只是挂名。 由此可见,满棠山与神都的关系非常奇妙。 山泽部众知晓诸多秘闻,虽然没有弄清这件事情,但能够肯定的是,绝非是神都崇敬满棠山等好的因素,反而是刻意忽略满棠山,像是当满棠山根本不存在。 便意味着神都不会有任何资源给予满棠山。 归根结底是隋帝的态度。 这是极其奇怪的事情。 满棠山山主可是数百年乃至千年来资质最高的人,他就生在神都,满棠山是他离开神都后才有的,能让隋帝故意无视,甚至刁难,是魏先生怎么都想不通的一件事。 只能是满棠山山主离开神都前,神都里发生过更秘闻的事,从而导致目前这种结果的出现。 抛开满棠山的问题,魏先生能坚信,奈何海里那只最为可怕的妖怪,出了状况,但凡奈何海生乱,就绝非寻常修士能应付的,除了褚春秋,想来更会有别的修行大物降临磐门。 怎么全身而退的杀死褚春秋,才是他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山泽善于藏匿,真正的重要成员其实没几个,此前魏先生也没有想到会有这种机会出现,要把山泽重要成员都叫来苦檀磐门,是必然来不及的。 因他们遍及隋国各境,甚至西覃也有。 顾景风是山泽重要成员里最弱的一批。 魏先生不用想也清楚指望不上。 正如前面的说法,若是早明白满棠山那位会让奈何海生乱,有了褚春秋离开神都继而能杀他的机会,魏先生就暂时不会管顾景风的事,也不会让他来磐门。 只因观察满棠山那位的动向,正好来了苦檀,想着再亲自叮嘱一番顾景风罢了。 梁小悠虽然也没有比顾景风强太多,但最起码身在苦檀,不管能否用得到,魏先生在察觉到奈何海问题的第一时间就以秘法通知了梁小悠。 此刻身在浑城栖霞街的梁小悠正在犯难。 难得不是要不要去磐门。 而是虽与真正的梁小悠彻底相融,但毕竟其中一个是妖,因神魂的泯灭让得现在的梁小悠也很难洞悉此前梁小悠的所有事情,她仅知晓九成,偏偏意识到有人向她传信,却不懂得怎么看。 当初刚至浑城,帮魏先生带话给顾景风,是因真正的梁小悠已经接收到信息,突然面对顾景风,为了伪装梁小悠的身份,她只需翻找记忆便可,只是凑巧带话而已。 魏先生传信给梁小悠而没有直接传信顾景风,其实是想让真正的梁小悠教训一下顾景风,只是后来的梁小悠只带了话,没做多余的事。 误以为梁小悠已经教训过顾景风,魏先生才未再次惩罚,仅是稍微敲脑袋意思了一下。 山泽以秘法传信,只通于重要成员,梁小悠没有接触过此般秘法,想要以记忆搜寻线索,得花点时间,这便导致迟迟没有收到梁小悠回信的魏先生,很是奇怪。 可没等他再次传信,酒肆忽然震颤起来。 准确地说,是整个磐门都在震颤。 魏先生面色凝重,说道:“来了。” ...... 姜望踉踉跄跄走在入镇的路上。 只要寿元能相对正常流逝,变得更虚弱也没什么,反正都习惯了。 没让夜游神载着他直接飞入磐门,也是为了减少慌乱,毕竟就算是磐门,也不可能有妖怪遍地跑。 街上行人依旧稀少,也没人关心貌似不太好的姜望。 他喘着气,慢吞吞挪到离开前的那间酒肆。 裴皆然和有玄当然没再争辩,都已经两个时辰,若是还没发现姜望不见了,他们也妄为隋覃最强洞冥境,只是找不到姜望,便依旧留在酒肆里。 这间酒肆此时要比顾景风所在的酒肆客人更多,但大家都很安静,说话也只是小声的说,这让待在最角落的裴皆然也稍微好受些。 注意到酒肆外面的姜望,裴皆然当即像逃跑般快速上前,皱眉道:“你怎么虚成这样?” “别提了。”姜望想摆手,但胳膊很酸,便只是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问道:“可曾见到小鱼?” 回程因掠取养分,又耽搁了些工夫,小鱼已经至少三个多时辰前便离开了奈何海,姜望猜测是那位前辈没有把小鱼和姚观海直接送回磐门,但这么久,周围又没落脚的地方,早该回到磐门才对。 得到否定的答案,姜望也没有向裴皆然解释的意思,他现在是真的累。 只要没在奈何海里,以姚观海的实力,俨然能在磐门横着走,唯一能打赢姚观海的就是何郎将,所以姜望没有很担心小鱼的安危,只让夜游神在附近寻找,他得好好睡一觉。 有玄见此,直接抓住姜望的手腕,面色忽沉,说道:“怪了,你虽亏虚的更厉害,但气血却相当旺盛,此种情况真是闻所未闻,要么你跟我回菩提寺吧,老师或许有办法。” 姜望看了一眼有玄,明白他确实是好意,但跑去西覃那么远,才是真的死定了,便委婉拒绝,有玄依旧坚持用他的方法,搀扶着姜望上楼,暂缓其症状。 看着姜望躺在榻上休息,他和裴皆然走出房间。 “姜兄是澡雪境修士,怎会有如此奇怪的病症?” 裴皆然懒得搭理有玄,何况她也说不出姜望的问题,径直推开隔壁房间的门去休息。 有玄很固执的独自思考。 他驻足二楼,眺望着远方。 注意到白色的丝线,越来越清晰,像是把天地分隔,紧跟着一楼的修士陷入慌乱,有玄方才意识到,那条白色丝线是海浪,跨越了壁垒的高度。 有妖怪的爪子扒住了壁垒,试图攀顶。奇快妏敩 壁垒是由青玄署研制的镇妖石建造,绵延不知多少里,因此能阻挡寻常澡雪境大妖,但如果澡雪境妖怪数量够多,壁垒就会形同无物,能有妖怪直接接触壁垒,是数十年来都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因单只或少量澡雪境大妖难以攀越甚至接触壁垒,而且第一时间就会被镇守在磐门的将军斩杀。 随着海浪持续轰击着壁垒,妖气朝着磐门汇聚,震颤感也愈加强烈。 磐门修士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何况面对澡雪境大妖,他们甚至都没有迎击的勇气。 骁菓军营地是磐门和壁垒的第一道防线。 无需等待何郎将的命令,骁菓军们已经严阵以待。 有玄和裴皆然先后出现在营地里。 “何郎将呢?” 目前的情况让得裴皆然重回青玄署行令的姿态,真正做到万般皆然,不仅没有因面前黑压压的骁菓军而觉得害怕,反而像是统领骁菓军的将军,面容极其肃穆。 被询问的骁菓军甲士扯了扯嘴角,说道:“在睡觉,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来得及通知何将军。” 第七十四章 暮凉年(三) 何郎将迷迷糊糊睁眼看到一张极其白净的脸庞,下意识脱口而出,“哪来的妖孽!” 褚春秋面色顿时又黑了一瞬,但其实依旧很白,他沉声道:“磐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虽然前面有做过抵挡妖怪的行为,却只是拦住它们,便回去睡觉,陛下让你镇守磐门,你就是这么镇守的?” 何郎将精神了些,看清面前的人是谁,便伸着懒腰,很无所谓的说道:“我可是兢兢业业在镇守磐门,降妖除魔是你们青玄署的职责,骁菓军的职责是护卫隋国百姓,磐门里半点危险都没有,就证明我做得很好。” “你若是想让我帮忙,那我确实能帮点忙,但直接让我把降妖除魔的事儿也做了,还要你们青玄署何用?” 虽然态度散漫,但很义正严词。 褚春秋气得脸都白了。 简直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因不喜何郎将,所以褚春秋想借此教训何郎将,可不意味着要因此与何郎将动手,举世瞩目的一战,他当然也有目睹,再怎么不喜欢何郎将,但得承认何郎将的实力。 那是很没天理的事情。 凭什么不修炼的人,却能这么强? 强到褚春秋也没自信真能教训他。 虽然褚春秋同样有打赢陆司首的力量,甚至能比何郎将当时赢得更轻松,但正因何郎将没有规矩,奈何海的事情没解决,两人若把动静闹得很大,何郎将可以无所谓,他得被陛下狠狠批一顿。 想着自己就不该招惹何辅麝。 褚春秋微微吐出口气,心里便已恢复平静。 紧跟着,壁垒前的炁线便被攻破,妖怪们自奈何海里疯涌而出。 何郎将感慨一句,“没想到坚持挺久。” 没等褚春秋琢磨出味道,何郎将便摆手说道:“首尊且降妖除魔吧,真想找我帮忙,随时开口,我就先回去睡了,但其实我伤得很重,不是我真的想睡,你得体谅我,有事也尽量别找我帮忙。” 褚春秋忍着没有黑脸,虽然没人能看出他黑脸,白到极致自然就没有了黑。 他现在懒得搭理何辅麝,剑神已第一时间冲出去,骁菓军们拦在磐门前面,作为最后一道防线,战争正式打响。 首当其冲的是数以千计的洞冥境妖怪,其中混杂着身躯更巍峨,面容更可怖地澡雪境大妖,嘶吼声震天慑地,磐门也因此震颤地更为剧烈。 剑神御剑而出,剑意横扫数里,让得疾跑的妖怪瞬间支离破碎。 身为满棠山执剑者的程颜,手中无剑,并指为剑,剑气如流光,直入妖群,妖怪们虽然没有排着队,但因数量庞杂,挤在一块往前冲,直接就被剑气一股脑贯穿。奇快妏敩 常祭酒闲庭信步,他毕竟是个读书人,没有剑神和执剑者那般犀利的手段,仅仅捏着拳头,以黄庭炁包裹,修士没有强悍体魄,但有强悍的杀伤力,迎面有妖怪来袭,便顺势一拳怼出,将其打爆。 那副画面让有玄感到震惊。 西覃是有一座锋林书院的,要比隋国更尚儒,但他从未离开婆娑,这是第一次见到读书人打架。 纯粹修士只炼炁,但儒家其实有君子六艺,绝非只读书,寻常读书人至多是强身健体,而踏上修行路的读书人,虽依旧没有堪比武夫的体魄,却要比纯粹修士的体魄硬实。 常祭酒是隋国读书人里面,比较拔尖的存在,隐隐有悟出浩然气的迹象。 褚春秋降妖除魔的办法更狠厉,许是有前面被何郎将气到的缘故,剑出的一刻,众妖俯首,紧跟着就被刺目的剑芒切割。 奈何海里仍有妖怪不断从壁垒缺口涌出,无法避免的有妖怪冲至骁菓军面前,但都是些洞冥境妖怪,毕竟剑神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澡雪境大妖,被盯上后就很难逃离。 骁菓军排列战阵,配合十分默契,将他们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 妖怪们根本没办法突破防线,甚至转眼间就被反杀。 裴皆然径直掠入洞冥境的妖怪群里,有玄也未看戏,他如入无妖之境,凭借体魄无视妖怪的攻击,手里木棍飞舞着,带走一只又一只妖。 磐门里的某些修士也来到战场,仍有一部分没敢露面,魏先生和顾景风站在瞭望高楼之上,目睹着那场惨烈厮杀。 有澡雪境大妖与剑神撞在一起,狂乱的气流迸散而出,将得周围妖怪掀翻。 仗着巍峨身躯,大妖试图把剑神覆于掌间,但直入苍穹的剑意,很快便把妖怪的手掌绞得粉碎,下一刻身躯轰然倒塌,周围又有妖怪遭殃。 剑神甚至都没有喘口气,面无表情的挥剑,视线里便已是如山的妖尸。 洞冥境妖怪刻意躲着,澡雪境大妖也有些踌躇不前。 “不愧是剑神及执剑者,转瞬间便让众妖丧胆。” 魏先生捋着胡须,目视到另一个方向的满棠山执剑者亦是如此。 这两把剑只是横在妖怪面前,便好似最坚固的墙壁,甚至也是最尖锐的利器。 顾景风低声说道:“按这种情况来看,很快就能平息,我们怕是难以找到杀褚春秋的机会。” 魏先生暗暗思忖。 他最是清楚,奈何海生乱与满棠山那位息息相关。 妖怪们是有预谋的行动,目的毫无疑问是报复。 奈何海里道行最深的妖王肯定活着,否则妖怪会更乱,而非像现在这般目标明确,直朝着磐门而来,那么必然会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在暗中观察,等待时机。 魏先生很难想到满棠山那位究竟做了什么。 是把道行最深的那只妖王重伤? 按照魏先生的推测,那只妖王就算要报复,也仅仅是发个脾气,毕竟事情闹得太大,磐门就会出现比剑神更强的修行大物。 不管那只妖王想做到什么地步,要杀褚春秋确实不能一直等待最佳机会,而是得创造机会。 他很奇怪梁小悠直至现在都没有回信,顾景风说梁小悠在浑城,魏先生想不到会有什么事情让梁小悠回信的工夫都没有,反正最开始仅是想找帮手,也没多指望梁小悠。 事到如今,魏先生只能暂时抛下梁小悠的问题。 “回磐门里躲着。”魏先生眯着眼睛,说道:“要在现有的机会里创造更好的机会,必须铤而走险,骁菓军的战力很强,俨然可以抵挡住妖怪的冲锋,不管暗地里有没有妖王潜藏,我都得让它有。” 顾景风紧张道:“您想利用妖王牵制剑神和执剑者,让他们无心他顾,再寻机会杀褚春秋?” 魏先生说道:“有剑神和执剑者对付妖王,剩余的大妖便也够常祭酒喝一壶的,落单的褚春秋,要忙着降妖除魔,我正好变相的与妖合作一把。” “若能成最好,但我的目的只是褚春秋,如果因妖王的出现,面临会死伤惨重的境地,我自会第一时间收手,机会摆在眼前,我怎么都得尝试一回,不管成功与否。” 顾景风面色几经变化,问道:“首领为何痛恨青玄署?” 魏先生微微沉默,说道:“他痛恨的......不止是青玄署。” “你且伺机而动,等计划开始的时候,便以最快速度逃离磐门,我会追上你的。” 顾景风攥紧拳头,他很想留下来,但更清楚,刺杀褚春秋的事情,是他没办法帮忙的,帮不上忙就算了,绝不能成为累赘。 所以他什么都没说,转身跃下高楼,消失在磐门街道里。 ...... 西覃奈何海,雅苑小筑。 王淳圣在‘暮凉年’里,注视着隋境。 有四名修士待在‘暮凉年’外,低垂着脑袋。 海风很清凉,没有任何腥气。 陆司首到了雅苑。 他看着比王淳圣年轻多了。 “上回没来得及看你,这回特意拜访,陛下曾帮你问过仙人,该怎么让你重拾长生路,仙人的答案是成为仙人,我始终没能理解,无法长生又怎能成仙人?” “仙人会被杀死,但又不朽,或许曾陨落的仙人并未真正陨落,可不管怎么说,都是目前的我们难以探究的。” 陆司首走到王淳圣身边,说道:“你是明白的,陛下想让仙人见你,但仙人拒绝,整个西覃,得见仙人者,有陛下、国师,以及那位守祠人,陛下想再见到仙人,也得先见守祠人,你或许该亲自走一趟。” 王淳圣摇头说道:“我已看淡,何况你以为我没有去见过守祠人么?见守祠,不意味着能见仙,归根结底,守祠人是帮仙人守门的,但整个西覃,仙人只愿意让他守祠,是因他有仙缘,而我没有。” 陆司首皱眉说道:“这件事情的确很奇怪,守祠人仅仅是武夫而已,武夫的仙缘又会是什么?是因他得了仙缘,才成了人世间最强的武夫?” 王淳圣说道:“守祠人以前在世间蹉跎,他比隋国武神祠首领活得更久,但他在成为守祠人前,武神祠首领才是公认的最强武夫,哪怕是守着仙人,守祠人也非无欲无求,否则何必挑战张止境,把最强武夫的名头抢到了自己身上?” 陆司首也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情绪,有些感慨道:“隋国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也是人间武夫的止境,突然被打败,便直接销声匿迹,我想他在隋国某处潜心修行,要重新夺回武夫第一人的名头。” 王淳圣说道:“世间有很多第一,也有很多人在争抢第一,或者被旁人议论第一,隋国第一曹崇凛,西覃第一裴剑圣。” “四十年前,在隋覃尚未正式签订休战盟约时,裴剑圣持剑镇压整个人间,奠定其无敌的名头,紧跟着就选择隐世,但其实裴剑圣与曹崇凛并未有接触,到底谁才是人间第一,是最被热议的事情。” “陛下当年借势裴剑圣,挥军向隋,试图横渡奈何海,虽受阻碍最终折返,可也重创了隋国,更让当年的隋新帝因伤病逝,现如今的隋帝登基,才签下百年休战的契约。” 王淳圣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我一直很好奇,隋新帝时期,曹崇凛为何没怎么露面,否则隋国也不会败得那么惨,隋帝自继位便打着仁德之名,更有曹崇凛的全力支持,我很怀疑是这两人密谋了什么。” 第七十五章 暮凉年(四) 澄净的奈何海,甚至能把人的面容及细绒毛都照得清清楚楚,映照出的月亮在海面微微流淌,隋国的剑意传递至此,泛起的涟漪更盛。 王淳圣注视着遍地‘暮凉年’,淡然说道:“隋国很大,是真的大,那么腌臜事也会更多,苦檀剑神、满棠山执剑者、青玄署褚春秋、鱼渊常祭酒,这股力量当然可以平息磐门之乱。” “归根结底,奈何海只是以此表明态度,但在第三方势力介入后,既定的结局就有了变化。” 王淳圣要比魏先生看得更清楚。 奈何海真要想淹没隋国,或者只是磐门,怎么都不会像这样雷声大雨点小。 不可否认的是,奈何海也许确有淹没磐门的意思,哪怕后面有妖王暗中观察,但面对隋国强者,妖王不会轻易以命冒险。 只需要让隋国清楚,奈何海要做什么,并且也让他们真正清楚,奈何海拥有着怎样的力量。 妖王会出现是必然的,甚至可能不止出现一个,但能淹没磐门最好,无法淹没便也能借此展露力量,再次证明奈何海不可犯。 那么想要做到极致,目前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淹没磐门是其次,给予隋国一次沉重打击才是关键。 看似万众一心的抵御妖怪,实则隋国没有第一时间用出更强的武器,便已经注定结果,又何况有人在暗中捣乱。 因王淳圣也无法看清魏先生的面容,此般藏匿之法,除了山泽部众也就没有旁人了。 西覃同样有山泽的踪影,也会伺机闹些事,但对比隋国,就好太多了。 山泽能来到西覃,显然是借着行商往来,‘正大光明’的跨越奈何桥,因想弄清楚山泽的目的,西覃才始终没有对他们出手。 当然,若非动用更大的人力物力,或让澡雪以上的大物露面,确实也很难找到山泽的踪迹。 就看有没有必要。 王淳圣始终相信,人间以隋、覃、妖鼎立,山泽能成为第四方,纵然与前三者相比极弱,可既能成为第四方,山泽的能量都是不容小觑的。 真要一门心思想找山泽,没可能找不到,隋国怎么样,王淳圣不清楚,但西覃确有尝试,虽然是点到即止,也用了澡雪以上的力量,可最奇怪的是,西覃没有找到山泽首领的任何踪迹,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王淳圣能看到顾景风,也能看到西覃里的山泽,却唯独看不清魏先生,便证明着,山泽的藏匿之法,远比想象的更强,那么身为首领,藏匿到虚无的程度,也没什么难以理解的。奇快妏敩 他合理猜测,山泽首领同是澡雪以上的大物。 但这样的存在太少,王淳圣没有多在意山泽首领是谁,更针对隋国的山泽,被隋国轻视,早晚会付出代价,那是有利于西覃的事情,西覃又怎会费力揭露山泽的秘密? 陆司首没有看到所谓第三方的介入,却清楚看到了正帮助隋人抵御妖怪的有玄。 他没有生气,反而微笑道:“空树大师在很年轻的时候便自诩见了佛陀,婆娑也盛传着,漠章战役期间,佛陀曾临世。” “因空树大师刚降生时的哭声吸引了佛陀,便将其收做徒弟,是佛陀言,空树大师有极高的佛性。” “但空树大师在不惑之年才入洞冥,真正让更多覃人相信佛陀的是,空树大师在同一年里又入洞冥巅峰,第三年便破境澡雪,古稀之年再入澡雪巅峰。” “随后二十年里便打破瓶颈,画阁守矩,成为西覃最巅峰的强者之一。” “菩提法门若非空树大师创造,其来源确实值得深究,因此陛下愿意相信空树大师,但又始终摸不着佛陀,陛下也是半信半疑。” “不管佛陀是否真实存在,菩提普度众生,有玄帮助隋人,与西覃而言,都不是坏事,事迹只要传扬开来,隋国百姓便无法彻底否决佛陀,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王淳圣微微挑眉,说道:“有玄此举或非菩提的意思,而是他自己的想法,可以说他正直,也可以说他单纯,但误打误撞,的确做得不错。” 他捏起‘暮凉年’的花瓣,将其掷向奈何海,说道:“空树大师称得上德高望重,他应不会无的放矢,陛下是相信多一些的,否则也不会把婆娑境直接交予菩提,相当于在婆娑,菩提才是天。” 这在任何时候都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覃帝确实常常有惊人之举,后来总能证明他是对的。 因此也没有人对此质疑。 陆司首看着飘向奈何海的‘暮凉年’,问道:“你也想介入?” 王淳圣说道:“只是有西覃的花飘入隋境,何谈我介入?” 陆司首了然,微微笑道:“我虽坐在两界司司首的位置,但我活得太久了,同辈或晚辈,修为都能将我甩开,经历磐门一战,我想培养新任司首的念头更重了。” 王淳圣沉默。 陆司首看着比他年轻,但实则他才是年轻的那一个。 百日筑基看得其实并非资质,而是能坚持的毅力,可真的成为修士,资质是无法跨越的难题,陆司首的资质没有很好,只因他活得够久,虽然人间有比他活得更久的,但也都比他更强。 他们其实面临着同一个问题。 王淳圣因伤而难以长生久视,陆司首是注定无法长生久视。 败给隋国的小辈,陆司首表面上再如何平静,内心难免会有些寂寥。 与其说是特意拜访,不如说是想找最适合的人聊聊。 王淳圣初才明白这一点,便招手吩咐候在远处的修士,准备酒宴,今夜再没有别的事,只有两位老家伙的闲谈。 ...... 帝都锋林书院后山。 三师姐有些累,便没再写字。 她在喝酒。 两颊红彤彤的,抛却其首席掌谕的身份,煞是可爱。 今夜显得很漫长。 三师姐眼神有些朦胧,她注视着奈何海方向。 吕青梧要住在这里,虽是皇长子之女,覃帝的第三位重孙女,却能炒得一手好菜,平日里书院会有专门的人给首席掌谕送餐食,但只要吕青梧在,便没有人会再出现。 三师姐习惯晚食,因写字会让她忘乎所以,她能从早到晚写一整天。 吕青梧仅是简单露了一手,炒了三荤两素,因特意跟御厨学的,所以是俗世难见的菜肴,卖相佳,味道也是极好,三师姐很喜欢,这也是迫使吕青梧愿意下苦功夫钻研做饭的原因。 但得是吕青梧做了饭,三师姐吃到,才会喜欢,而非三师姐喜欢,吕青梧才学做饭,她之所以会做饭,是隋覃休战后,覃境伤患众多,身为皇长子的父亲,自然得各方照料,跑在最前头。 那时年纪尚幼的吕青梧便很懂事。 父亲每日很晚回来,甚至经常彻夜不归,回来时也是满脸疲惫,皇长子成亲早,但生子很晚,吕青梧的兄长住在别处,唯一跟着皇长子的便是吕青梧,她学做饭,并做好饭,等待父亲回来吃。 刚开始当然是很黑暗的饭菜,皇长子也屡次没有理会,可知晓女儿不管他会不会回来,每晚都会做饭等他,且做得饭也越来越好,他深刻明白,年纪很小的女儿付出了怎样大的工夫。 于是,他哪怕再累,只要回到家,都会满脸笑容的吃着吕青梧做得饭。 吕青梧毫无疑问是皇长子最疼爱的孩子。 没有修行资质的皇长子,修行资质很差的吕青梧,前者不谈,后者最拿得出手的本事便是做饭了。 覃帝愿意支持吕青梧接触书院首席掌谕,除了吕青梧是目前最能在首席掌谕面前说得上话的人,也是因吕青梧曾经经常给覃帝做饭吃,让覃帝同样很喜爱吕青梧。 哪怕存在各种适合的理由,可如果覃帝想,当然能找出一堆替代吕青梧的皇室成员。 因没有覃帝最开始的允许,吕青梧也没机会跟首席掌谕说话,更别谈渐渐熟络了。 吕青梧把菜一一端到三师姐的面前,抬眸注意到此时三师姐的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便转头看了一眼奈何海的方向,好奇问道:“老师,怎么了吗?” 三师姐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在奈何海里看到了以为很熟悉的东西,仔细看又很陌生,许是有些醉了。” 奈何海的最中心,是一座岛屿,那里草木茂盛,而在岛屿的某处,有布满裂痕的石壁,石壁上嵌入一柄剑鞘,隐隐有剑意溢出,但气息时有时无,剑鞘也黯淡无光。 当世第一妖王,已回到奈何海,祂在注视着那柄剑鞘。 剑鞘是属于人类修士的。 祂仍能回忆起持着剑鞘里的剑的修士,朝着烛神挥剑的画面,那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接近烛神,甚至向烛神拔剑的人间修士。 最让祂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名修士不仅向烛神出剑,更是剑斩仙人,作为唯一的烛神与仙的最高战役里出现的人,那番举措,让妖与仙都很惊愕,祂们都觉得那个人间修士是疯子。 但疯得不止是他的行为,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这位当世第一妖王至今没有找到答案。 第七十六章 暮凉年(五) 奈何海前的壁垒大面积坍塌,有身高约百丈,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怪冲撞而出,它仰天嘶吼,可怕的气息如风卷残云般溢散,横扫磐门数十里。 除了裴皆然和有玄以及很少数的洞冥境巅峰修士或骁菓军里第四境的武夫,剩下尽数被掀翻,饶是剑神和常祭酒及时防护,仍是有十数人直接丧命。 “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下一刻,奈何海里走出更多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怪,那极具压迫感的气息让常祭酒都心惊胆颤。 躲在暗处的魏先生,面色凝重。 他刚刚才开始尝试引出妖王,妖王便已出现,甚至整整出现了六个! 奈何海此次生乱,要比他想象的更严重。 这意味着剑神和执剑者要以一敌三,奈何海里的妖怪本就比别处妖怪更强几分,哪怕是剑神和执剑者,面对六大妖王,也恐双拳难敌四手。 他能杀死褚春秋的时间就更短了。 而且真把褚春秋杀死,但凡再有妖王出现,磐门必将被夷为平地。 魏先生艰难取舍。 山泽不会针对百姓,他没有介入就算了,可既然身在磐门,就得考虑这些事情。 但没等他做出取舍,便见满棠山执剑者,拔剑了。 满棠山是隋覃所有宗门里底蕴最浅的,因山门建立的时间很短,满棠山又是底蕴相当深厚的,因山主一人便是宝藏,执剑者是山主钦定,执着满棠山的剑,更被山主誉为人间之剑。 执剑者的剑,要比执剑者更强。 很多人都觉得夸大其实,隋帝更在神都笑言,“哗众取宠。” 满棠山从未理会,执剑者很少拔剑,就算拔剑也没有出过全力,虽然依旧很多人觉得是在装,但今夜,满棠山执剑者要真正拔剑。 剑出鞘半寸,剑意便已迸溅而出,直接盖过满天凶悍地妖气。 程颜微微低身,左手持鞘,右手持柄,剑再出鞘半寸,意便再攀升数分,他面容平静,眼眸甚至没有看着妖王,只是嘴角忽现一抹略显张扬的笑。 满棠山里有一剑。 便在此刻。 剑出破海。 意气惊鸿。 遥望千里。 海浪万丈。 夜色亮如白昼,有长虹自西覃雅苑上空掠过,惊起西覃大物的视线。 陆司首面色极其凝重。 “满棠山执剑者,拔剑竟强悍如斯!” 王淳圣皱眉说道:“世人都小瞧了执剑者,与剑神并肩......但此剑意已胜过剑神。” “满棠山山主说得是实话,而非故意抬高,若执剑者境界更高,此剑威力必然也会更盛。” 陆司首说道:“人人都藏着底牌,所谓谁强谁弱,若没有真实打过,也无非是按照人前展露的修为来判断,何况就算打过,如果没有全力以赴,判断的依据便依旧不够真实。” 王淳圣点头说道:“但程颜此剑,已算打破世人对他的认知,此剑哪怕是我,也要费些功夫才能接得下来。” 陆司首感慨道:“空树大师让有玄入隋,陛下想借机试探隋国,没想到却探出隋国更强的力量,剑圣的爱徒,当代剑宗宗主,我们西覃的澡雪第一人,我一直以来都坚信她比苦檀剑神及满棠山执剑者都更强,现在确有些不敢定论了。” 王淳圣眉头紧蹙,陆司首展露出更低的心气,这是很不好的事情,他没有再接话题,而是继续与之闲谈,归根结底,陆司首因败给隋国何郎将,表面上虽做到心境坦然,可终究扎下了一颗种子。 让种子死掉便无碍,可一旦发芽,陆司首就废了。 这将会是西覃的一大损失。 远比隋国奈何海那边正在发生的事情更重要。 ...... 程颜竭尽全力的一剑斩出,往前数千里被分割的奈何海迟迟没有恢复原貌,露出隐藏在海域里的更多妖怪,皆被这一剑粉碎,剑意虽直抵西覃,但距离何止数千里。 万里之外,剑意的威力便开始减弱,最终只剩下一道长虹。 但看着倒下的三只妖王,场间所有人感到极其震撼。 唯独剑神面色依旧平静。 他自始至终都明白程颜有多强。 这一剑他确实拦不住,但程颜短期里也只能斩出这一剑。 只要能及时躲开,他便能赢程颜,若躲不开,必死无疑。 执剑者的剑能跨境,抛开别的不提,此剑的威力确实没有同境修士能施展得出来。 “那两只就交给你了。”程颜仅是微微喘了口气,看起来似是与之前没什么区别,他的语气也很轻松,这一剑耗费的并非黄庭炁,他的战力没有减弱的太夸张,只是暂时变成了真正没有剑的执剑者。 剑神颔首,若要效仿程颜,稍微有点难,毕竟他得消耗黄庭炁,但凡再有妖王出现,两个人都有消耗的情况下,局面就彻底翻转了,实在没有必要。 他以一打二,剩下一只妖王便是程颜的。 前面澡雪境大妖就已经所剩无几,褚春秋同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原本无需常祭酒再出手,就能稳定战局,但看着因程颜一剑便局势好转,正暗中隐藏的魏先生,准备行动了。 恰逢此刻,来自西覃的‘暮凉年’,悄无声息飘入隋境。 ...... 姜望很累,自然便睡得很沉。 他没有被外面的动静吵醒。 而是因屋里的动静被惊醒。 睁眼便看到了小鱼的身影。 小鱼显得风尘仆仆的模样,脸蛋脏兮兮的,衣裳也有些破损,她经常背着的大长剑,成了一把断剑,但她仍很爱惜的擦拭着。 正准备倒茶喝,却不慎将放在桌侧的断剑碰掉,刚要拾剑,转眸便看到从榻上豁然起身的姜望。 “你何时回来的?” 按照小鱼的说法,姚观海带着她要擒妖取骨,目标则是澡雪境的大妖。 原本姚观海是想独自前往,让小鱼留在磐门,但后来发现磐门也不太安全,姚观海只能退而求其次,把姜望给得黄金没花完的大半扔出去买船。 要说酒肆是磐门客人最多的生意,船坊则是磐门最值钱的生意,总会有修士试图跑得更远,为节省黄庭炁的消耗,坐船登海是最适合的。 最昂贵的船,更抗造,不仅镶嵌着镇妖石,也有数千张符箓作为防御,能抵抗洞冥境巅峰妖怪持续攻击数个时辰。 姚观海想给小鱼他能做到的最好的礼物,便冒险跑到了外围的最远,期间自然也曾遭遇些洞冥境妖怪的袭击,毕竟大妖们看不上武夫,小妖们就没有那么多挑挑拣拣了。 好在一路上有惊无险。 姚观海想引澡雪境大妖露面,但又不能惹来太多,为此苦恼,在海上漂泊了数日,各种尝试,虽凑巧碰到一只大妖,可大妖根本不怎么理会他们,姚观海使出五花八门的手段挑衅,最终船变得支离破碎。 他们因此来到了一座岛屿上。 姚观海既然敢来取澡雪境大妖的妖骨,自然是有一定信心的,现在妖怪已经上钩,正当他做足准备,要露一手的时候,河伯出现了。 结果是不言而喻的。 姚观海要保护小鱼,因此伤得极重。 饶是如此,姚观海依旧背着小鱼,试图游向另一座岛屿。 但新的大妖出现。 “若非后来有恩公相救,我们就已葬身奈何海。” 小鱼讲述的时候没有太多情绪变化,但说到某处下意识的语气加重,都能让姜望明白,小鱼的内心没有表面上那般平静。 “你这些日子历经险阻,真是受苦了。” 姜望由此对那位救了小鱼的前辈更感激,他也没法责怪姚观海,毕竟姚观海只是想给小鱼最好的礼物。 若非有人与河伯谋划,其实小鱼此行只会是有惊无险,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发生的另有其人。 不管是不是柳家那位第四境武夫,这件事情都不会完。 “姚观海呢?” 姜望有注意到躺在桌子上四脚朝天的夜游神,显然能找到小鱼,也让祂累得够呛。 “恩公斩杀了一个澡雪境大妖,在把我们送出奈何海前,姚......老师顺便取了妖骨,想带着我到什么绛城锻造兵器,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后来这只鸟出现。” 小鱼指向夜游神,虽然很好奇这是什么玩意儿,但小鱼极其懂事,并没有询问姜望,只是继续说道:“它带我回来,老师独自去了绛城,因路途遥远,且锻造兵器也需要时间,我便告诉老师,让他之后到浑城找我。” 姜望点了点头,小鱼拜姚观海为师,是自己的提议,但貌似因奈何海之行,小鱼反而认可了这位老师。 “饿坏了吧?我带你吃点东西。” 姜望领着小鱼出门,却发现酒肆里空荡荡的,小鱼当即说道:“我回来有一会儿了,看到奈何海里有妖怪冲破了壁垒,现在打得正凶呢。” 她依旧说得很平静。 毕竟小鱼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曾被渐离者追杀,又在奈何海死里逃生,本就坚韧的性格自然更坚韧,只是姜望一直都把她当成小丫头罢了。 现在的姜望虚得很,除了能感受到磐门的震颤,其他啥也看不着。 虽然磐门的震颤没有止息过,但他前面睡得死,后面又只在意小鱼,就算有感觉到也被他下意识忽略了。 等他走出酒肆,更真切体会到迎面而来的气息,神国竟直接蠢蠢欲动,力量有苏醒的迹象。 姜望很诧异,奈何海的壁垒距离磐门是有一点远的,就算战斗的位置没有紧挨着壁垒,可仅凭溢散到磐门里的气息,居然就让神国力量有涌现的意思,便证明着待在磐门,也有极高的危险。 街上同酒肆里一般空寂。 氛围压抑到极致。 姜望想朝前再走走,让神国力量真正涌现,能看清战场的模样。 裴皆然和有玄都没在,很可能也在那里。 想证实裴皆然的安危是一回事,若能再借此汲取一些养分,能让自己不那么虚,当然是更好的事情。 毕竟甘露神符没剩下几张,自身强大才是关键。 有机会就得牢牢把握住。 但在肆虐的气息面前,姜望刚刚迈步,就差点跌倒。 刚要让小鱼搀扶自己,便有一道剑气忽然呈现,幸而小鱼反应及时,猛地拽住姜望,把他扯回了酒肆里,姜望心里清楚得很,但身体很迟钝,直接脸着地,摔在了地板上。 第七十七章 暮凉年(六) 微微细雨如丝如缕的笼罩着磐门。 街面残雪将尽。 黄沙和细雨碰撞,窣窣作响。 整个街道弥漫着凄凉的氛围。 褚春秋在雨雾里行走,他谨慎地注意着四周。 “阁下是渐离者?” “但渐离者应该没胆来刺杀我。” “奈何海生乱,出现六只妖王,磐门在风雨里摇摇欲坠,你该清楚在此时刺杀我的后果。” 褚春秋说了很多,却没有任何回响。 忽地,他意识到什么,面色微沉,说道:“山泽部众......若是你们,倒是很合理了,莫非阁下便是山泽首领?” 魏先生戴着仙鹤样式的面具,自某处屋顶出现,淡然说道:“杀你何须首领亲至。” 他没有半点想伪装的意思,毕竟得隐藏相貌,山泽的藏匿法门便是最大的佐证,也没有必要再伪装身份。 虽然不管成功与否,山泽肯定会被大肆围剿,但这是能杀死褚春秋必然付出的代价,魏先生会尽量做好妥善安排,这次机会是偶然,但行动是有谋划的。 只因谋划的时间很短,难免会有疏漏,可魏先生依旧想赌一把。 酒肆里,姜望惨兮兮地被小鱼扶起,就坐在靠窗的位置,凝视着街上那道身影以及只能听得到声音的第二个人,若行刺者来自山泽,那么按照山泽以往的作风,街上的人很可能出自青玄署。 他很好奇,这是怎样一场戏。 仅是睡了一觉,磐门就变了天。 姜望当然明白是跟那位前辈在奈何海斩杀当世第一妖王元神的事情有关,但妖怪的反应速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按他原本的想法,奈何海里的妖怪哪怕感知到第一妖王气息的消散,也得多次证实才敢有动作,姜望总觉得这里面有别的问题。 磐门出事,青玄署来人降妖除魔,很正常,可山泽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想到裴皆然曾说,顾景风在磐门,若是刻意早有安排,他们又是怎么提前知道奈何海会生乱的? 姜望怎么也想不到,一切都只是凑巧。 有时候再多谋划都抵不过巧合二字。 “若非山泽首领,够胆来杀我的,便只有那个什么魏先生了吧。” 褚春秋冷笑道:“你们山泽就会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要么用假名,要么就是各种莫名其妙的称谓,时至今日,青玄署确实没有抓住任何一个山泽重要成员,但只是青玄署没有把更多精力浪费在你们身上,真要说起来,青玄署可并非对你们山泽一无所知。” 魏先生才是真的不想浪费精力,便随口说道:“那就让我看看,你对山泽了解多少。” 话落,他手里多了一把剑。 有雷霆乍起,其身形顷刻消失,紧跟着便已出现在褚春秋面前,持剑下劈。 但褚春秋早有防备,毕竟前面已经有过一次短暂交手,魏先生是武夫,在宗师境,褚春秋猜想或不止如此,否则哪来的胆子敢杀他? 正因怀疑魏先生很强,褚春秋自不会轻易让其近身,在雷霆乍起的瞬间,他便已做出反应,等魏先生来到面前时,他便也在差之毫厘间绕至魏先生身侧,黄庭炁蓄势待发,大范围向外涌出。 哪怕魏先生及时换路侧斩,但一瞬间鼓荡的黄庭炁,仿佛形成屏障,在新力刚生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刺破黄庭炁,只能借着爆涌而来的气息飞速后撤。 “整个隋国,同境里能赢我的不足三人,你就算仗着体魄优势,但无法真正接近我,也是白搭,你此刻来杀我应是临时起意吧,可别说什么自信能杀我,徒惹我发笑。” “或许是恰巧在磐门,又或是别的原因,但正好我离开神都,到了磐门,你没有时间筹谋更强的力量,又不愿放弃机会,我只能说,这并非是你杀我的机会,而是你会命丧于此的愚蠢决定。” 褚春秋挥舞着剑,就像孩童乱耍,在他眼里仿佛没有魏先生,青玄署首尊,神都位高权重的大物,隋国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自有属于他的傲气。 魏先生当然没有自信能杀褚春秋,他只是想尽可能的杀,山泽针对青玄署又非一日两日的事情,刺杀首尊也不会影响到别的。 相比于神都正式介入的威胁,魏先生相信,按照褚春秋的脾性,哪怕没将其杀死,山泽也至多被青玄署围剿,或许力度会更强,但同样是山泽反杀青玄署镇妖使的机会,就看谁更皮实了。 若此举会对山泽有致命打击,再好的机会摆在面前,魏先生也得踌躇三四,虽更多有赌的成分,但也自然有利有弊,世间哪有完美法。 想要最大概率的杀死褚春秋,唯有近身。 要让距离没有距离。 魏先生直接纵身跃起,武夫气血疯涌,落地的瞬间,把街面青石板震得粉碎,好似一座山撞来,让褚春秋下意识闪避,但魏先生逮到机会,脚尖轻点地面,再次欺身而上,身形如风,急速迫近褚春秋。 正在魏先生接触到褚春秋的瞬间,后者的身影凭空消失,再次出现,是在魏先生的上空,手肘向下猛击,而魏先生竟很刁钻的扭转腰身,挥剑砸中褚春秋的手臂。 被武夫的剑砸中,非同小可,褚春秋面色骤变。 紧跟着魏先生手掌拍地,顺势朝着倒飞向侧面的褚春秋追去,而褚春秋忍着痛,黄庭炁自脚掌迸溅,又让魏先生反向倒飞回去。 他没有第一时间在意颤抖的左臂,右手持剑,夜空里雾气卷积着,很快便形成一场风暴,摧枯拉朽般破坏着整条街。 两侧店铺门板皆被掀起,木屑满天飞,幸而他们目前距离姜望所在的酒肆没有很近,等风暴来袭时,威力已大大减弱,小鱼凭借着武夫的体魄,挡在姜望面前,方才没有被波及。 是因风暴的大多数力量都被魏先生抵消,仙鹤形式的面具无损,但青衫却变得残破不堪,甚至右腿裤脚都被粉碎,脚上的草鞋也消失不见,模样可谓极其狼狈。 姜望没有猜测两者最终谁胜谁负,而是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鱼已入武夫第四境! 他再次对小鱼的资质有了更深的领会。 果然是有机会问鼎武道巅峰的天才。 复仇的问题另说,他确该尽心培养小鱼,否则就太暴殄天物了。 第七十八章 暮凉年(七) 街道已变得惨不忍睹。 微微细雨成了暴雨倾盆。 褚春秋和魏先生相隔约五十丈距离,后者的狼狈不提,前者胸前衣裳染血,平静且白净的面庞此刻已是显得狰狞,前面刚说没有下一次,下一次便来了。 虽然是他故意接近的魏先生,但结果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 他现在很生气。 褚春秋伸手,剑锋震颤着掠出。 魏先生一拳将飞剑砸落,但飞剑落地的瞬间又自下而上刺出,魏先生或左右腾挪,或直接硬撼,却是短时间与飞剑纠缠不清。 姜望注视着那副画面,小鱼忽然说道:“真好看啊。” “嗯?”姜望满脸茫然。 小鱼指向夜空,姜望抬眸看去,是一片花瓣,虽然很蔫,却隐隐散发出奇异的光彩,仿若微小极光呈现于磐门上空。 它出现的很突兀,正厮杀着的人们都没有注意到。 紧跟着那片花瓣坠入奈何海。 但姜望的视线没有始终都在花瓣上,因磐门街道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那是一位姑娘,来得同样很突兀。 她穿着红衣,有玉冠束着长发,面容柔美,肤色白皙如刚剥壳的鸡蛋,右侧脸颊隐现小酒窝,抛开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可爱,但她手里握着一把剑。 剑鞘很细长,呈青色,以此可以想象剑身的纤细,而剑柄要比一般剑器的剑柄稍长一些,除此之外,便没有太多花哨之处,但姜望能从这把剑里感受到极强盛的气息。 褚春秋也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红衣姑娘,他眉头微皱,明明感知出来者境界很弱,却莫名有凛冽的气息让他下意识升起警惕心。 他不认得红衣姑娘,但仍是把飞剑召回,沉声说道:“山泽的人?” 魏先生反而愣了一下,以为是梁小悠赶了过来,毕竟行动前,只通知了一个人,可回头却发现是一位陌生的姑娘,那位红衣姑娘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很有礼貌的称呼道:“魏先生。” “你......”魏先生想问你是谁,但褚春秋因红衣姑娘的称呼,已认定对方的身份,当即冷笑道:“原来你也找了帮手,姓魏的,若是帮手,却没有让她早早露面,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是觉得没有能杀我的机会,才破罐子破摔,以为二打一能多些胜算?” 红衣姑娘带给他的压迫感是来自其手里的剑,要么是剑器锋芒难以掩饰,只藏拙己身,要么是一把曾属于陨落大物的剑。 既然红衣姑娘很陌生,褚春秋当然很难相信这是一位与他同境的大修士。 澡雪境尚可因低调不为人知,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想藏,也起码得先被世人知晓,藏匿何郎将可是举隋国大物之力,怎么可能再有第二个? 而且褚春秋看得出来,红衣姑娘是真的年轻,并非返璞归真的老家伙。 若有早年间就隐世的老怪物,小一辈不识也就算了,如此年轻的澡雪境巅峰,更藏匿到连他都不知晓,除非有人帮红衣姑娘遮掩天机。 但隋国大物里能做到的人只有帝师,还得是有其他大物帮忙的情况下才能彻底将天机遮掩,又何况是山泽部众? 合理推测,红衣姑娘只是很幸运的拥有一把曾经陨落大物的佩剑,这种事便是很常见了,毕竟大物陨落,也不是啥都不剩。 魏先生沉默不语。 想着莫非是梁小悠的伪装? 这是山泽最擅长的事情。 魏先生能藏匿的更高深,但其实也无法看穿山泽其他人的伪装,武夫的身份是一回事,而修士的话,除非两者实力相差极为悬殊,才能看出一点破绽,否则山泽藏匿之法便是完美的。 据他所知,梁小悠仅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褚春秋是能看穿其伪装的,那么梁小悠的真实面貌就会暴露,可看褚春秋的意思,好像没发现什么问题? 不管到底是怎么回事,红衣姑娘知晓他是魏先生,那么是梁小悠的可能性就极大,哪怕这里面存在着很多问题,但魏先生来不及细想,低声劝阻她赶快离开。 红衣姑娘不为所动,更是朝着褚春秋走去。 “这次我跑这么远,在磐门耐心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有趣的事情,怎能轻易就离开。” 她自顾自说着,像是完全没把褚春秋放在眼里。 褚春秋只是静静看着她。 但奈何海里忽然又有海浪惊起,有极光直冲天际,妖气更盛,在剑神和程颜面前,是身披黑袍,满头银丝,肩悬锁链,表情极为凶恶,身高百丈的妖王! 其妖气相比前面那六只妖王,俨然不在一个层面。 黑袍妖王指尖有一片花瓣,但在妖王的身躯面前,那片花瓣难以目视。 被极光吸引到视线的姜望,反而很清楚看到了那片花瓣,他意识到问题,那片花瓣在磐门出现的很突兀,刚刚坠入奈何海,便有更强的妖王露面,很难说这两者没有关系。 西覃奈何海的雅苑里,陆司首在与王淳圣的闲谈中,渐渐恢复了些精神,但注意到磐门那边的情况,他很意外的说道:“你竟用暮凉年引出了判官?” 判官是澡雪境巅峰妖王里公认的最强,陆司首在其面前也只有逃命的份儿。 在认知里,世间只有一个判官。 而判官曾是神祇,与白菻不同,白菻是拥有神祇的血脉,属于后裔,但判官原本就是神祇。 跟在仙人旁侧的神祇。 堕落为妖的判官没有变得更强,而是更弱了,否则真正的神祇,哪会只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 但不管判官是更强还是更弱,澡雪以上的大物不出,没人能轻易制伏祂。 王淳圣平静说道:“若能以暮凉年,让隋国剑神或执剑者陨落,当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陆司首问道:“可奈何海只是在表明态度,就算判官露面,也不会想跟隋国更巅峰的大物交恶吧?镇压奈何海的第一妖王,别管真正目的是什么,这么多年都证实着没想踏足隋覃。” 王淳圣说道:“奈何海生乱是有原因的,错在隋国,又有三只妖王被执剑者斩杀,奈何海从表明态度到想让隋国给出态度,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我仅仅推波助澜,结果会怎么样,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事情了。” 陆司首释然道:“仅凭一片暮凉年,便让磐门之乱更盛,隋国也找不到理由发难,哪怕最终息事宁人,但能看到这场戏,便也值了。” ...... 褚春秋凝视着那副画面,磐门外的夜空已如同火海。 “我没兴趣再陪你们闹下去了。” 山泽首领未出,仅是魏先生,就让他很没面子,恰逢判官的露面,若再被缠住,磐门将危矣。 他是青玄署首尊,磐门是与西覃接洽的重地,既身在此处,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磐门被淹没。 魏先生也萌生退意。 判官的出现,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若磐门消失,隋国通往西覃的奈何桥也将会封闭,虽然真的到最后关头,神都肯定会有大物降临,但也意味着魏先生再没有任何能杀死褚春秋的机会。 何况磐门里普通百姓再少,也有数百人,每一种情况都是魏先生此刻必须撤离的原因。 而褚春秋没打算让他离开。 毫无保留的全力以赴,将得黄庭炁尽数贯入飞剑,并从外界再搬运海量的炁,整个磐门在汹涌气流间摇摇欲坠,魏先生体魄再是强悍,面对这一剑,也不会毫发无损。 澡雪境巅峰修士的意识已同炁相融,恢复黄庭炁的速度更是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快数倍,只要能让魏先生的体魄受到伤害,褚春秋便有六成把握将其杀死。 前面他尚且想留着些力气降妖除魔,但判官的出现,让他彻底没了这种念头。 飞剑由他意识驱策,魏先生是躲不掉的,只能硬接。 看着挡住魏先生正朝他走来的红衣姑娘,褚春秋径直出剑。 但让所有人都很意外的是,红衣姑娘在褚春秋剑出后,突然说了一句话,“你打不到我。” 这姑娘脑袋好像有什么问题? 她没有躲,依旧往前慢行,除非褚春秋眼瞎,否则怎么可能打不到? 而且堂堂澡雪境巅峰大修士,真是眼瞎的话,也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毕竟修士看人,不是只能用眼睛。. 有红衣姑娘挡在前面,魏先生其实是有机会逃走的,红衣姑娘的种种行为让他已经很确信绝非是梁小悠伪装的,但红衣姑娘认得他是事实,而且好像也是来帮他的,魏先生做不到将其抛弃,独自逃跑。 他以最快速度想帮红衣姑娘拦截褚春秋的剑。 可更让人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褚春秋的飞剑已至红衣姑娘面前,却莫名其妙的偏移了方位,因魏先生也已不在原地,褚春秋更是惊愕一瞬,导致飞剑与红衣姑娘擦身而过后,飞向更远的距离,很快便没了踪影。 魏先生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定格在红衣姑娘身侧,表情很震惊。 酒肆里的姜望,也是满脸茫然。 咋的? 褚春秋这么善良? 都是生死敌人了,说一句你打不到我,就真的故意打不到? 第七十九章 你在百里之外 看着褚春秋此刻惊愕地表情,姜望明白他绝非故意,那就是红衣姑娘的问题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魏先生难以置信的看着红衣姑娘,要说那是巧合,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但又觉得更加不可思议。 能礼貌甚至尊敬的称呼他魏先生的只有山泽的人,然而山泽里肯定没有红衣姑娘,山泽在外只有敌人,没有朋友,敌人或许也会‘礼貌’的这么称呼,但绝对不会帮他。 除非是对青玄署也有很深的敌意。 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想法来帮他。 但如果跟前面冒出的念头结合,魏先生仍是觉得可能性很低。 “言出法随......” 褚春秋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四个字。 整个隋国能用出言出法随的只有帝师,正如魏先生所想的那样,红衣姑娘若有这种本事,何须刻意的跟山泽交好? 看着红衣姑娘淡雅的气质,确很像读书人。 可年纪轻轻就能悟出浩然气并言出法随者,怎么看都很让人惊疑。 事实摆在眼前,若非言出法随,那么再难以理解,也只有巧合两个字能解释了。 褚春秋便是这么想的,念头微动,飞剑再次回到磐门,想得到真相,试一回便知。 他没有驱策飞剑回自己手里,而是从背后直接奇袭红衣姑娘。 虽然飞剑的速度很快,但破空声也很尖锐,红衣姑娘就站在那里,没有躲,第一时间说道:“飞剑在褚春秋后面!” 话音刚落,飞剑直接消失,幸而褚春秋反应及时,伸手稳稳接住从自己身后掠来的飞剑,看向对面的红衣姑娘,面色极其凝重。 言出法随......确信无疑。 姜望瞠目结舌。 好厉害的样子。 这不是无敌了? 小鱼也是眼睛放光,紧紧盯着红衣姑娘,喃喃道:“真强啊。” 姜望不懂得言出法随,只觉红衣姑娘一语成真,虽然目前没有展现出更实质的手段,但这种能力实在很难让人不羡慕。 “你到底是谁!”哪怕有事实证明,但褚春秋依旧难以相信,就以目前的场景,帝师的言出法随显然更强,可谁知道红衣姑娘能否说出更具威力且能实施的话,他再不想承认也得承认自己此刻有了些畏惧。 毕竟红衣姑娘仅仅牵制住他,魏先生也能有把握将他杀死,而他却没有把握能活着。 磐门外的动静愈演愈热,剑神与执剑者要合力对抗判官,常祭酒被数只澡雪境大妖缠着,更有被剑神杀死一只,仍有两只的妖王,直朝磐门而来,裴皆然他们根本无力阻挡。 褚春秋目睹着有骁菓军甲士狼狈扑向何辅麝所在的营帐,睡眼惺忪的何郎将再次露面,但褚春秋可没有觉得何郎将能同时对付两只妖王,此刻情况已是相当危险。 他是奉陛下的命令而来,堂堂青玄署首尊亲至,若让磐门再出什么事,哪怕不至于丢掉位置,也必然很难在神都行走,他不能指望神都再来大物,因那只会代表他褚春秋的无能。 “在此世间漂浮的人而已。”奇快妏敩 红衣姑娘想着措辞,如是说道。 她也注意到奈何海那边的情况,又说道:“那里好像更有趣一些,咱们回见。” 没有理会变了脸色的褚春秋,红衣姑娘朝着魏先生说道:“你快点走吧。” 魏先生很犹豫。 但眼下的局面确实得快点离开。 褚春秋面部极为狰狞,磐门是很坚固的,仅次于神都,若真的孤注一掷,磐门将会被毁掉大半,但只要磐门没有被夷为平地,便不是问题。 褚春秋仍然不信邪,他不信红衣姑娘的言出法随能持平甚至胜过帝师。 只要红衣姑娘没有更高的能力,便能以遮蔽她的声音,或者比她言出法随更快的速度将其击败。 想到就做。 褚春秋往前迈出一步,身影直接消失。 红衣姑娘似是很无奈,耸肩说道:“你看不着,也感知不到我。” 她确实在褚春秋的视线里‘消失’了,但褚春秋思想转得很快,目标明确,身影出现的瞬间,手里的剑便已直指刚刚转身要离开的魏先生。 凝聚着足以毁掉大半个苦檀但只能毁掉磐门大半的力量的一剑,又在魏先生没有全身心防备的情况下,直接击溃其体魄,刺穿其胸膛。 红衣姑娘愣了一下,急忙说道:“褚春秋在磐门外百里!” 正一鼓作气想彻底杀死魏先生的褚春秋,只觉视线扭曲,恢复正常后,已在某处山野里。 他神情很冷静。 左顾右盼间便找到磐门的位置。 目测仅有五十里。 他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 “咳咳咳......”魏先生跪倒在地,武夫的体魄强横,但恢复速度跟修士完全没得比,何况褚春秋一剑给了他极大的创伤。 红衣姑娘满含歉意地说道:“我没想到他的目标会是你。” 魏先生吐了口血,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说道:“他只是在你话落后,临时起意,是我想着快点离开,放松了警惕,才让他有机可乘,与你无关。” 他当然没有真的放松警惕,只是的确没有戒备更深,而且褚春秋是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出剑,就算魏先生全身心戒备,也不见得能躲开,无非是伤得不会这么重罢了,但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从最开始魏先生就没有足够的信心能杀死褚春秋,更多是想借助妖怪的力量放手一搏,只可惜局势变化太快。 满棠山执剑者向世人展露真正的剑,甚至最后判官都出现了,魏先生已经多次想走,奈何没有机会。 “姑娘究竟是何人?又怎会直接晓得我是谁?我第一次以此般面目出现在外界,褚春秋能猜到很正常,而你除非是与山泽里的某人熟识,认得我的面具。” 红衣姑娘有些尴尬。 若是说实话,不就把那家伙给出卖了? 山泽某方面的规矩是很严的,平常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决计不能泄漏山泽一丝一毫的事情,那家伙可是把什么事都告诉她了。 看着红衣姑娘的表情,魏先生便什么都明白了,但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艰难起身道:“我们要趁着褚春秋回来前,赶紧离开。” 红衣姑娘说道:“他已经回来了。” 褚春秋正坐在某处屋檐上,他好像多了些闲情逸致。 魏先生凝眸看向磐门外,是何郎将的身影周旋于两只妖王之间,嘴巴里貌似还在骂骂咧咧,虽然看起来很狼狈,但两只妖王竟一时奈何他不得。 常祭酒刚刚斩杀一只澡雪境大妖,哪怕面前仍有数只,最起码应付起来能稍微轻松一些。 判官仿若石像般矗立在壁垒前,剑神与执剑者并肩,他们就那么互相凝视着,却好像比任何一场战斗都更危险。 可不管怎么说,局面又再次平稳。 姜望在酒肆里喝着酒,他同样很有闲情逸致,在奈何海时,只顾着汲取养分,此刻发现,神国力量更持久了。 虽然他人坐在这里,但元神已经出窍,没有帮常祭酒的忙,也没有帮何郎将的忙,只是悄无声息的斩杀着洞冥境妖怪。 奈何海里的妖与别处的妖确实不同,就算是斩杀洞冥境的妖怪,只要数量够多,也比得上在别处斩杀一位澡雪境大妖获得的养分。 哪怕很想汲取更多,但目前的情况,磐门肯定被神都的视线注意着,他尽量还是先低调些,等看完面前的这场戏,再考虑直接和判官碰一碰。 感知着身上前所未有的力量,姜望难免有些飘了,觉得自己很行。 “让我离开百里,实则只有五十里。”褚春秋在屋檐上俯视着红衣姑娘,笑道:“看来我预料没错,你的言出法随称不上真正的言出法随,仅仅初入门径。” “你每次要么让我的剑偏移目标,要么让我感知不到你的存在,根本没有实质的杀伤力,饶是如此,我或许也很难杀你,但你同样杀不死我。” “那个姓魏的已经重伤,对我构不成威胁,如此,你们便没有了能赢的希望。” 红衣姑娘略有些头疼的拍拍额头,紧跟着突然笑道:“你在百里之外。” 褚春秋眼睛瞪大,蓦地消失在屋檐上。 红衣姑娘很干脆的拽住魏先生,“跑!” 但下一刻褚春秋便又出现了,他面色很难看,这种感觉分明就是在被戏耍,他尚未来得及说一句话,红衣姑娘再次说道:“你在百里之外!” 褚春秋又没了。 这一次褚春秋学聪明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在红衣姑娘开口前,横冲直撞而来,径直把两人撞飞,身在半空,红衣姑娘方才说出完整的话,“你在百里之外,我毫发无损......” 褚春秋身影消失,红衣姑娘稳稳落地。 魏先生很惨的砸破一面墙壁,跌到姜望眼前。 害得姜望把酒洒了一身。 他默默看着魏先生,又默默擦着衣裳,转头笑看小鱼,说道:“再给公子我斟一盏。” 小鱼挠了挠脸颊,糯糯哦了一声,帮姜望把酒斟满。 褚春秋的身影出现在酒肆里。 这次他的脸真的黑了。 第八十章 褚春秋与我同境 红衣姑娘仿佛习惯般就要让褚春秋再次消失,但注意到酒肆里姜望的褚春秋,微微一愣,皱眉说道:“弱冠澡雪......磐门正值此般情况,你竟待在这里喝酒?” 姜望挑眉,说道:“我有在帮忙,别诬陷我。” 他指着磐门外正在降妖除魔的元神,褚春秋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只元神出窍便算了,以你的能耐何必与那些小妖纠缠,你该协助常祭酒尽快把那些澡雪境大妖解决。” 姜望饮了一口酒,笑道:“我不喜欢常祭酒,所以不会帮他。” 褚春秋义正严词道:“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岂能因个人喜恶坐视磐门陷入危机?”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这人偏就按喜好行事,常祭酒又没有被打死,反而占据上风,我没直接偷袭他就很好了。” “而且我对你们青玄署也没什么好印象,别试图教我做事。” 这一句话,他微微犹豫,最终没有说出口,又咽回了肚子里。 姜望可是很清楚记得,青玄署四品镇妖使谈老六便参与了鱼府灭门,虽然现在想来,应是跟那位陛下有关,但命令肯定是褚春秋下达的。 因小鱼同他一样,都是前诸国皇室后裔。 他甚至怀疑刘玄命也有参与。 毕竟鱼府在苦檀,刘玄命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褚春秋的命令应该是直接下达给苦檀青玄署的。 在从常祭酒嘴巴里得知父亲在神都的某些事后,姜望便也很难对青玄署生出什么好感,哪怕刘玄命很愿意栽培他,但正因如此,没有确信刘玄命参与那件事前,他并没有给刘玄命摆什么脸色。 而国师说出弱冠澡雪四个字的时候,姜望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以前因担忧小鱼的安危,不愿过早与神都有什么牵扯,但既然已经是这种情况,他自是不会有半点畏惧。 无非四个字,不服就干。 他在奈何海吃得很饱,修为的攀升,让其自信心很足。 按照以往前诸国皇室后裔的下场来看,隋帝需得找出足够的理由才会出手,所以后来想想,弱冠澡雪的名声传出去,实则有利有弊。 弊的是会被隋帝注意到,利的是也会被世人注意到,那么隋帝便没办法悄无声息的把他杀掉。 想查出姜望的身份很简单,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性,贸然毫无理由的杀死姜望,都会有损隋帝的仁德之名,甚至让得剩下本就猜疑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反叛,隋帝不能给他们以及世人此般理由。 所以姜望无需担心神都会有澡雪以上的大物杀他,仅是磐门事件,就算只是元神出窍,但无法否认他帮了忙的事实,隋帝想以这种理由杀他,难以服众。 相比于姜望,何郎将的行为不是更夸张? 别说何郎将天赋异禀的事,也别说西覃会借此怎么做,隋国自身也非铁板一块,隋帝以仁德之名立世,便也会被仁德之名束缚,越是看重自己的名声,他就越是无法随心所欲,纵然身为皇帝。 姜望只需在意着隋帝能借口发难的理由,剩下的便能无所顾忌。 他没有飘到觉得自己能必赢褚春秋,但也没想着客客气气,唯一需要忌惮的是,真把褚春秋得罪惨了,便能让隋帝顺势旁观,褚春秋若是把他杀死,那就属于私人恩怨,旁人也说不出什么。 所以那最后一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又让他艰难咽了回去。 虽然真说出来,也很难是褚春秋借此杀他的理由,可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但其实褚春秋此刻根本不知道姜望的身份,各境有新的澡雪境诞生,首先会被当地青玄署记录,再呈上神都,若非很特殊的情况,作为首尊的褚春秋自是没必要都看一遍。 他因国师的话而得知姜望弱冠澡雪,尚且没有整理出苦檀卷宗,便又来了磐门。 而事实上,因姜望所谓破境澡雪,苦檀青玄署并没有来得及记录,目前更是未曾呈上神都,褚春秋就算查了也查不到。 姜望和常祭酒有什么恩怨,褚春秋并不在意,只是冷声说道:“幸而目前局势尚算稳定,我懒得与你这小辈计较,但山泽在前,你需得协助青玄署,将姓魏的拿下。” 魏先生被红衣姑娘搀扶着,有面具遮挡,没人能看出他的表情,却能很容易猜得出来,肯定是有些难看,他忍受着因在面具里吐血,导致此刻略显难受的感觉,沉声说道:“姑娘,你若想走的话是很容易的,我杀褚春秋本也是临时起意,这种结果早在考虑之内。” 红衣姑娘说道:“若非因为我,魏先生就算依旧很难离开,但不至于受这么重的伤,所以我会尽可能带你一块离开。” 她其实很犹豫要不要用出那一招,又或者搬救兵,但两者都不是很轻易就能做出的决定,因都会付出些代价,虽然前者的代价会更大,可她却没有多么倾向于后者。 因一旦搬救兵,她将会被看管的更严,能跑来磐门,就已经相当麻烦,没什么事还好,如果她受了伤,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但她更是清楚,若是选择前者,后续的问题会更严重。 红衣姑娘看向姜望,没有因姜望的那张脸出现丝毫情绪变化,可她竟隐隐有些饥饿,想到老师说过的话,她顿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随即她的脸上有了喜色。 老师说她是最具仙缘的人,直到此刻,她才领会到。 原本艰难地选择变得很简单。 “你真的想逃,我确实很难留下你,但你想带着姓魏的,便两个人都走不掉,我不管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言出法随的能力,想来帝师会更感兴趣,我会让你闭嘴,把你带回神都,找出你的秘密。” 红衣姑娘没搭理褚春秋,而是在魏先生耳畔低语着什么。 她用言出法随让除了魏先生之外的人都听不见她的声音。 褚春秋微皱眉头,朝着姜望使了个眼色,下一刹便直接出手。 这可是相当好的机会。 魏先生似是被红衣姑娘的计划惊到,但眼看着褚春秋来袭,他没工夫细想此法是否可成,便临时举一反三的按照红衣姑娘的计划出手,给红衣姑娘争取到完成原计划第一步的时间。 虽因受伤的缘故,体魄抗击打的能力减弱,但也并非减至无,魏先生拼尽全力挡住了褚春秋的攻势,在被轰飞的瞬间,红衣姑娘开口说道:“褚春秋与我同境!” 话音刚落,褚春秋便觉修为疾速下降,他满脸惶恐。 仅仅一瞬,他的修为便降至洞冥境巅峰! 红衣姑娘面色也变得惨白,仍是第一时间喝道:“魏先生!” 早有准备的魏先生不顾更严重的伤势,就要再次扑向褚春秋,面对只剩洞冥境巅峰修为的褚春秋,魏先生有信心一拳将其打爆。 褚春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红衣姑娘的言出法随竟能强大如斯?! “快救我!”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着姜望呐喊。 那道声音显得很是歇斯底里。 别说姜望没想救褚春秋,他此刻已经被惊呆了。 红衣姑娘仅凭一句话,就让褚春秋与她同境,如果她只是普通人,那褚春秋不就更废了? 这完全不讲道理啊! 紧跟着姜望便看到红衣姑娘朝他跑了过来。 步伐踉跄,面色惨白无血,没等他反应过来,红衣姑娘便很虚弱的说道:“你不能反抗......” 姜望脸色骤变。 他无法动弹! 眼睁睁看着红衣姑娘扑来,张开嘴巴,咬向他的脖颈。 幸而小鱼及时做出反应,持断剑斩向红衣姑娘。 可红衣姑娘早有防备,在第一句话说出口后,紧跟着第二句话便响起,“你在酒肆外面......” 小鱼一剑劈空。 她急切转身又奔回酒肆,却见红衣姑娘已经扑倒姜望。 她没法再直接出剑,因担心会同时伤到公子,只能用笨方法,试图把红衣姑娘拉开,但红衣姑娘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小鱼竟怎么也拽不动。 姜望难以用言语描述自己此刻的感受。 只能说,红衣姑娘的身材很好。 最终小鱼还是把红衣姑娘拉开,看着姜望脖颈的伤口,她满脸杀意,反手一剑劈出,红衣姑娘却已出现在酒肆外面,她的面色重新变得红润,看着姜望的眼神甚至意犹未尽。 仅是小鱼拉扯红衣姑娘的过程便足以让魏先生杀死褚春秋,但褚春秋仍在原地,没有死,不知何时,酒肆里已经出现了第六个人。. 他随手便把魏先生击退,红衣姑娘见势不妙,第一时间拽住魏先生,说道:“我们在百里之外!” 看着突兀消失的两个人,来者微微蹙眉,朝着惊魂未定的褚春秋问道:“怎么回事?” 褚春秋回过神来,满脸狰狞道:“快把他们抓回来!” 来者面无表情,说道:“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而且你没资格命令我。” 褚春秋呆滞一瞬,像是才搞清楚,眼前这位是骁菓军统领,陛下也要对其礼让三分,虽然憋了一肚子气,甚至恐惧之意未消,可他也只能把情绪都压住。 第八十一章 他很虚,但很勇 褚春秋的修为很快便恢复如初。 直接把高境界的修士拉到与自己同境,若再有帮手的情况下,确实可以随意跨境杀敌,但目前红衣姑娘要做到这一点,显然得付出些代价,而且把目标修为降低的时间短暂,一击不成,就必须得撤。 可不管怎么说,刚才的经历褚春秋绝不想再来一次。 他差一点就死了。奇快妏敩 那是他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紧跟着褚春秋就想到,如果红衣姑娘很早便出现,魏先生又在全盛状态,他岂非必死无疑? 但红衣姑娘又为何出现的那么晚? 是魏先生的计划里原本没有红衣姑娘? 他没有想明白这件事情,便因骁菓军统领的离开,不得不跟了上去。 ...... 磐门五十里之外的某处。 魏先生依旧戴着仙鹤面具,但他也显然又吐血了,顺着下颌流出来,他直接瘫倒在地,呼吸声很急促,艰难说道:“我们要逃得更远......” 红衣姑娘说道:“魏先生能藏匿的毫无气息,而他们无法明确我们的位置,磐门又情势危急,应不会浪费工夫找我们。” 魏先生听出了话外之音,说道:“姑娘也能藏匿到毫无气息?” 红衣姑娘的表情再次有了些不自然。 因她学的藏匿法门是跟魏先生一样的。 结合前面的事情,魏先生大概也能想到,他一边调息着气血,一边平静说道:“你跟山泽的某人熟识吧?甚至可能不仅熟识,不管是何人,都坏了山泽规矩。” 红衣姑娘保持沉默,这时候说多错多。 魏先生突然又转了话锋,笑道:“但姑娘救了我,魏某知恩图报,坏了规矩的山泽人也相当于是间接救了我,所以我不会找其麻烦,可姑娘得提醒对方,下不为例。” 红衣姑娘依旧沉默。 魏先生也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说道:“姑娘是哪里的读书人?” 红衣姑娘回答道:“书院。” 魏先生皱眉看向她,说道:“世间有很多书院,但教修行的,并以书院为名的,只有西覃锋林书院。” 红衣姑娘又沉默了,最终摇头说道:“是另一座书院。” 魏先生的视线从红衣姑娘脸上移开,说道:“山泽知晓一些秘闻,但也没有自信到知天下,或许世间的确有第二座书院,总之,姑娘的救命之恩,魏某会铭记于心。” 红衣姑娘好奇道:“魏先生明明没有把握杀死褚春秋,为何还要出手?” 魏先生叹气道:“许是因太想杀他,只要有可能,便不愿放弃机会,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想着哪怕剩半条命,要逃走还是很有希望的。” “我没有高估自己,但低估了褚春秋,他最开始顾虑着磐门,其实根本没有施展浑身解数,若非姑娘出现,让他有能力也难以发挥,我真就得交代在磐门了。” 魏先生恢复了些精神,看向红衣姑娘,说道:“我是到了磐门,才有要杀褚春秋的念头,就算姑娘与山泽里的某人熟识,但又怎会如此及时出现在磐门?” 红衣姑娘没有再对这件事情保持沉默,说道:“我来磐门只是觉得此地可能会发生有趣的事情,我确实提前知晓魏先生在磐门,可碰见魏先生杀褚春秋其实是巧合。” 她仍然没有明确与山泽里的人熟识,但魏先生能通过这番话猜得出来。 红衣姑娘不知他要杀褚春秋,却知道他在磐门,是因魏先生最初来磐门的目的,是追踪满棠山那位而至,他的确曾对几名山泽重要成员透露这件事,那么与红衣姑娘熟识的人,便缩小了范畴。 魏先生尝试说道:“姑娘可愿加入山泽?” 红衣姑娘微微错愕。 魏先生说道:“若姑娘也是山泽的人,那么向你透露山泽事的人,便不再是坏了规矩,当然,魏某并非以此要挟,哪怕姑娘拒绝,也没什么,我不会去查那个人是谁。” 红衣姑娘若有所思,说道:“以我的了解,你们山泽确实挺有趣的,可我这边也有些麻烦,加入山泽我很愿意,但魏先生得帮我保密,除了您之外,山泽任何人都不能知晓我的存在。” 魏先生笑道:“我会遵守与你的约定。” 红衣姑娘又说道:“还有,你们山泽的任务尽量别给我安排,但如果是很有趣的那种,我会想办法出来,我那边确实问题很大,家里看得严,若是暴露的话,我很担心你们山泽会直接从人间消失。” 魏先生笑容有些凝固。 你说得很吓人啊。 能让山泽消失的存在,其实整个人间有很多,关键是能把山泽的人都找出来。 红衣姑娘是了解山泽的,哪怕魏先生不知她具体了解多少,但肯定比世人多,想到红衣姑娘言出法随,看来其背景很深啊。 没有线索,他很难想到哪一个势力,很明显的是,让红衣姑娘加入山泽,是好事也会是坏事,他思虑良久,最终还是笑道:“欢迎你加入山泽。” 红衣姑娘说道:“我叫李神鸢。” 魏先生挑眉道:“李浮生是你什么人?” 红衣姑娘:“......” 魏先生摇头笑道:“山泽重要成员里姓李的有两个,但其中一个是我们首领,虽然同姓氏没什么,我仅仅随口一说,从你表情我也已经知晓答案了。” “你不用担心,我会刻意隐瞒李浮生,哪怕以后出任务,你们也不会碰面的,这样反而是好事,免得我给你派任务的时候,把你俩安排到一块。” 李神鸢很懊恼,我大意了啊。 魏先生说道:“等回去我会帮你做一张面具,虽然山泽并非所有人都戴面具,但毕竟你情况特殊,除非李浮生能有别的办法认出你,否则戴着面具出现在他面前,你也可以安枕无忧,算是两手准备吧。” 李神鸢垂头丧气,有些破罐子破摔,也是为了能让魏先生帮她更好的隐藏,便如实说道:“李浮生是我弟弟,但他有毛病,我烦他烦得要死,可在家里,他确实是我很好的挡箭牌。” 魏先生有点困惑,他没发现李浮生有什么特别的毛病。 第八十二章 那片夜漫长 程颜有注意到骁菓军统领的出现,对方穿着红色锦衣,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面容刚毅,眼神仿佛透露着蔑然众生的意思,他只是站在那里,便没有妖怪能靠近。 “我在奈何海里找到了些蛛丝马迹,需要及时回神都禀明,你们若能撑得住,我便不帮忙了。” 这仿佛就是他把褚春秋带回来的目的,虽然他完全可以直接出手,偏偏要很麻烦的迂回,褚春秋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便是瞥了何郎将一眼,让何郎将不得不全力以赴。 何郎将惧怕骁菓军统领是难以掩饰的,是因隋帝及国师都曾让骁菓军统领亲自督促何郎将修行,骁菓军统领也确实那么做了,但他其实很忙,虽然没有人这么觉得。 总之骁菓军统领没有认真,可短短数日,依旧给何郎将带来极大的阴影。 哪怕骁菓军统领只是言语威胁,何郎将就肯定得刻苦修行,然而骁菓军统领督促何郎将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这才导致只要骁菓军统领不在,何郎将便会再次懈怠修行。 隋帝因此想让骁菓军统领把何郎将带在身边,但被骁菓军统领拒绝,能在磐门镇守,远离神都,是让何郎将很高兴的,他不愿回忆及描述当时的经历。 他很庆幸骁菓军统领心里的执拗,任统领之位是护卫神都,那么别的事情,都与其无关,骁菓军统领会来磐门,没什么值得纠结的,奈何海有事,也会影响到神都,那依旧属于统领的职责。 没有直接出手镇压,想来是统领觉得目前的局势影响不到神都,便也不再属于职责之内,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自然是返程。 骁菓军统领甚至没有在意扑向磐门的妖王,在话音刚落,便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何郎将能够理解,但程颜无法理解。 你就这么走了? 我还没说需不需要帮忙呢! 直到此刻,判官才看向骁菓军统领消失的位置。 祂面无表情便很凶恶,从而轻微的表情变化也很难看得出来,自露面后,仅撞破壁垒,再没有做任何事,也没有说任何话,现在祂终于说出第一句话,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而来,忽远忽近。 “隋覃的纷争有奈何海相隔,三方互有伤亡,是因你们踏足奈何海的领域,期间未曾有妖王显现,但在平稳时期,是你们猎妖取骨,妖也可以反噬你们,算是无法避免的事情,可妖王依旧没有出现。” “然而此刻,你们有人踏足妖王的领域,便是打破了一直以来的规矩,奈何海淹没磐门,是在警告你们。” “奈何海里的妖很多,多到我也数不清,哪怕陨落几只妖王,我也不是很在意,我只想确信一点,隋国是否准备与奈何海为敌?” 程颜无法代表隋国,剑神也不可以,但青玄署的首尊褚春秋,却是可以。 他杀了几只澡雪境大妖,余下的常祭酒便能轻松应付,闻听判官之言,褚春秋迎上前去,朗声说道:“隋国无意同奈何海为敌,此间究竟因何事引起,我们自会调查清楚,但奈何海直接袭击磐门,让我隋将士死伤惨重,却也得讨个说法。” 因种种缘故,隋覃都很难真的与奈何海为敌,可他们同样相信,奈何海也有顾虑,怎么闹都无所谓,但相互间都有底线在,谁也不想随便打破底线。 青玄署降妖除魔,褚春秋最是清楚,这里面没有包括奈何海里的妖王。 奈何海里澡雪境巅峰妖王的数量甚至可能大于隋覃两国,但澡雪之上的存在,仅有镇压奈何海的那位第一妖王,真要开战,奈何海会输的概率更大,可没有西覃牵扯其中,隋国也必将付出极惨痛的代价。 褚春秋会给奈何海一个说法,但不意味着要把姿态放低,他大概想得到,判官的出现,其实就是此战的终结,这也是为何骁菓军统领会直接离开的原因,褚春秋要做的便是与判官商谈。 姜望已经走出磐门,判官没有说话,妖怪们仍在扑向磐门,被黑色气焰包裹着的妖王,把磐门整个遮蔽,然后姜望抬头看着它,咧嘴一笑。 左手牵着小鱼的手,右手持刀,划出一抹亮丽的寒芒,妖王堪比宗师境武夫体魄的身躯径直呈现出裂痕,它往后退了半步,紧紧盯着磐门前渺小的人,那一刀险些把它身躯斩碎。 姜望则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虽没有毫无保留的出刀,但也几乎没什么区别了,能伤到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姜望便大致能明白自己处在什么层面。 他可以更强,因有曾经斩神的一刀未出,也因前面红衣姑娘做得事情,让他虚弱了几分,或许做不到像剑神和程颜那般轻松,可姜望有理由相信,自己已经具备能杀妖王的实力。 若能把眼前的妖王杀死,肯定又可以得到不俗的养分。 他略有些兴奋,毕竟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是第一次面对,期盼着养分能让神国再生变化。 整个苦檀都没有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仅有奈何海里存在,若是错失机会,便很难再找到了,且不说以后刻意跑来奈何海斩杀妖王会怎么样,能确信的是,他真敢这么做,隋帝便有了足够的借口杀他。 所以这是目前唯一的机会。 他松开了小鱼的手,示意让其站远点,紧跟着双手持刀,脚下微动,便已掠空而起,锋锐的刀芒划出半月状的光弧,重重斩击在妖王的脑袋上。 砰地一声巨响。 浓烈地气息四溢,把周围的骁菓军修士及洞冥境妖怪尽数掀翻。 褚春秋蓦然回头,他眸子圆睁,又很快眯起,判官的声音随即在他耳畔响起,“隋国哪来的资格讨说法,是你们有错在先,我们给一些警告,合情合理。” 褚春秋重新看向判官,说道:“我再说最后一次,你们要的态度,我们会给,但此事与磐门将士无关,阁下需让群妖撤回奈何海,我们才能平静商议,否则只有殊死一战。” 判官凶恶的脸忽地出现在褚春秋面前,“你觉得曹崇凛来到磐门前,我能否杀掉你?” 褚春秋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保持着镇静,甚至能清楚看到判官脸上每一个细微毛孔,判官的眼睛都比磐门城门还要大,瞳孔里仿佛便是深渊,青玄署首尊大人却很平静地说道:“阁下可以试试。” 判官面无表情的与褚春秋拉开距离,说道:“那我便等着隋国的态度,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待在这里。” 祂仿佛真的成了石像。 众妖渐渐开始退回奈何海。 姜望则有些急切,他不惜要把剩余的甘露神符耗光,以此展露出更强的力量,真性散发,同妖王一般高的元神出现,直接挥着拳头,把妖王砸地倾斜,紧跟着反手牢牢束缚住妖王。 姜望再次提刀,寒意席卷方圆数里。 夜色变得更暗。 长夜刀匿于长夜。 星辉洒在姜望的身上。 此刀,可斩神。 妖王试图挣脱,凄声嘶吼。 但束缚住它的是姜望第二类元神。 寻常修士仅有一类元神。 能称得上资质颇高铸就两座黄庭的才会有第二类元神。 然而他们的元神无法等同自身的修为,姜望的第一类元神也是如此,但第二类元神却拥有着和姜望自身相当的力量,因此纵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也做不到轻易挣脱,何况是受了伤的妖王。 姜望以最快速度递出一刀。 夜空里的星辰霎时黯淡无光,像是彻底被长夜吞没。 妖王的惨叫声响起,黑色气焰升腾,下一刻便崩裂开来,直接神魂俱灭。 姜望的第二类元神维持着束缚妖王的姿势,随即化作星星点点,回归神国。 夜色骤然变得明亮些许。 所有人都目睹到那副画面。 他们神情各异,但多数人是如出一辙。 震惊! 磐门骁菓军的甲士自是清楚姜望是国师亲口说出的弱冠澡雪,但再怎么弱冠,也是寻常澡雪,怎能杀得死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哪怕是裴皆然,此刻也无法理解。 有玄浑身颤抖着,嘶哑着声音低喃道:“姜兄原来这么强,大隋国师说得弱冠澡雪,或许真正指得是澡雪巅峰?毕竟大家以为是寻常澡雪,但澡雪巅峰也是澡雪啊......” 除了百日筑基有分行炁、外景、铸就黄庭三个阶段,其上每个境界都仅有两个划分,但之间差距却如天堑,是前人觉得在一个境界里划分太多阶段很无趣又麻烦,唯有打熬基础的百日筑基划分严格。 世人认知的澡雪境便是澡雪境,澡雪境巅峰便是澡雪境巅峰,别管国师是省略了说,又或者真的就是字面意思,但姜望此刻的表现,都证明着他绝非寻常澡雪境! 没有人觉得是国师看走了眼,而都会像有玄那般猜测,是他们自己会错了意。 毕竟国师是隋国第一强者,更是隋人心中的世间第一强者。 常祭酒没有表现出震惊,反而面色严肃。 他最是清楚姜望的实力,因跟姜望打过一架,这才过去多久? 他没理由怀疑姜望此前是在藏拙,可要说姜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又变得更强,那比前者更让人难以置信。 第八十四章 我谢谢你啊 姜望在磐门滞留了三日,期间没有再见过何郎将,除了矗立在壁垒前的判官以及磐门的某些残桓断壁,剩下的似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磐门修士变得很是小心翼翼,街上安稳又祥和。 裴皆然因程颜的话,怀疑姜望可能确实没有破入澡雪境巅峰,毕竟她胸有沟壑,很聪明,虽然姜望以诚恳的态度让她不要把程颜的话传出去,但实则裴皆然原本也没有这个意思。 她比姜望更清楚,神都对待满棠山的态度。 滞留三日的原因,是裴皆然要找顾景风的踪迹,姜望也没见到顾景风,可魏先生的出现,让他猜想,顾景风应是早就离开磐门了,只是裴皆然固执的想再搜寻一二。 待在酒肆里的姜望,看着面前参悟姚观海武学的小鱼,脑海里想到的是那片花瓣。 当时没有想起来,自然便未能告诉任何人。 现在细细思忖,姜望总觉得很有问题。 让夜游神陪着小鱼,姜望独自走出磐门,沿途看到他的修士都很尊敬,姜望没有搭理他们任何人,他走得很慢,街上的修士便更煎熬,极力的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喘。奇快妏敩 姜望意识到问题,试图走快一些,但刚走两步便有些气喘,只能继续慢吞吞的走。 他的目标是骁菓军营地。 正值申时,除了各处巡视的甲卫,剩下的依然在刻苦训练,面对着百丈石像般的判官,他们承受着很大的压力,但也使得训练效果更显著。 “姜先生。”巡视的甲卫注意到面色苍白,步履蹒跚的姜望,先是见礼,方才疑问道:“姜先生没什么事吧?” 姜望挤出一抹笑意,说了声没事,并提出想见何郎将一面。 有甲卫前去通禀,很快便领着姜望来到何郎将的营帐里。 “眼看着就要到用晚膳的时辰,你此刻到访,很有蹭饭的嫌疑。” 何郎将在啃甘蔗,姜望自顾自坐下来,长长吐出口气,他没有任何拐弯抹角,直言道:“我是因某件事情想与将军商议。” 何郎将没有在意是什么事情,反而略有惊叹地说道:“你比我还会装啊,瞧你虚地要死的模样,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看来我得向你好好学习。” 姜望相当无语。 这位何郎将是真的不靠谱啊。 你以为我很想这么虚嘛? 我是没办法好嘛! 他极其虚弱的咳了几声,刚要说话,便见何郎将反应很快,当即也瘫坐在软榻上,咳得比姜望更夸张,但姜望是面色苍白,渐渐爬上一抹不正常的红润,何郎将是纯粹咳得脸红,剩下的状态就全靠演技。 姜望没忍住再次咳得更重了些,何郎将不甘示弱。 “......” 姜望终究没有把想揍一顿何郎将的念头付诸行动,郑重其事道:“判官露面前,磐门曾出现一朵花,溢散着微弱的极光,但在那朵花坠入奈何海后,极光大盛,判官便也就出现了。” “虽然判官可能早就有准备露面的意思,可我有理由怀疑,判官出现的时间并非祂准备出现的时间,我从未见过那种花,因我自幼熟读奇闻志异,隋境地理,各地风闻记载,起码能证明那并非隋国的花。” 何郎将怔然片刻,啃了口甘蔗,说道:“哪怕有西覃的花跨越奈何海飘至隋境,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但因距离的缘故,确实也算相当稀奇,一朵花而已,能有什么问题?” 看着姜望严肃的表情,何郎将微微皱眉,说道:“你怀疑是西覃有人作祟?” 姜望说道:“很有可能。” 何郎将正色道:“仅凭一朵花,若能让判官提前露面,那必须是西覃巅峰大物才能做到,可事实不管怎么说,那都仅仅是一朵花,国师想必会看得更清楚,所以此事与我们没太大干系。” 他继续啃甘蔗,并给姜望递了一根。 姜望摆手拒绝,仅是有猜想,不吐不快,也没想着那朵花与西覃存在干系,能借此做什么,反而看着何郎将此般模样,很好奇的说道:“将军貌似名声很响,但隋人又都觉得你其实根本不存在,国师让你真正出现在世人眼前,将军像是很不乐意?” 何郎将哀叹一声,啃着甘蔗便往营帐外走,“看你的表现,咱们应是同道中人,你弱冠澡雪,我而立澡雪,不惑再入巅峰。” 回头看向跟上来的姜望,他又啃了口甘蔗,“我不知道你此前有没有刻苦修行,我则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明明没怎么修炼,偏偏境界越来越高。” 姜望嘴角抽搐着。 听听,这是人说得话? 如果何郎将所言属实,他就得怀疑自己可能不是人间破境速度最快的。 站在营帐外面,何郎将瞥了一眼判官,说道:“我散漫惯了,每日刻苦修行太累,若我真的想修行也就罢了,被人推着往前走,实属很烦,但现在不一样了。” 何郎将笑眯眯地看着姜望,说道:“你弱冠澡雪,别管有没有破入巅峰,事实就是比我破境澡雪更快,我再懒一些,你再勤快一些,那么我的优势便能被忽略不计。” “毕竟再是天才的人物,如果不愿意努力,那么天赋稍差一些,却极其刻苦的人,想要培养的话,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又何况你的天赋并不弱于我。” 何郎将比姜望年长,纯粹以谁更快破境澡雪,后者天赋自然显得比前者更高,也比前者有希望迈向更高的境界。 只是何郎将已经成长起来,他的威胁是比目前的姜望更强的,等姜望也成长起来都是后话了。 而且何郎将不用怎么修炼,境界也会增涨,姜望虽然同样不用修炼,可他得想办法汲取养分,只能说姜望的修炼方式跟别人不一样,因此真要说谁的天赋更高,其实很难说得清楚。 话虽如此,但姜望总觉得何郎将是在他面前刻意显圣。 难得可贵的是,何郎将确实没有这种意思,完全是很认真的在说。 但这更气人了好嘛! 姜望的确想稍微勤快一些,此时此刻却不得不更认真说道:“要比懒,我还没怕过谁。” 何郎将稍显错愕。 姜望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自幼唯一的念头便是活着,现在是想更好的活着,那么便没有比变得更强还好的办法,若只是普通人,怎么样都可以,惫懒也得看境界,懒到举世无敌,便是最高境界。” 何郎将难以置信的看着姜望,除非是真的闲云野鹤,周围见不着任何人,否则修士哪可能不结仇? 除非身份真的让人不敢与之结仇,反则,惫懒就意味着死得更快,为了能真正的懒,要做到举世无敌,这会是什么样的人? 他仿佛遭到重击,又像是百日筑基时,诸窍通畅的瞬间,他悟了。 “看来你真是我的知己,但我已经把你的事情传扬出去了,再解释的话怕是来不及,为表歉意,送你点葡萄甘蔗啥的?” 姜望无奈说道:“不必了,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也总会传扬出去的,现在仅是有可能传得更夸张罢了,没什么所谓。” 何郎将挠头说道:“是我只顾自己了,本来没想着与你有什么交集,坑就坑了,结果聊下来,咱们思想竟是相当契合,甚至你做得比我好,都没有外人在,你都依旧表现的这么虚,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坑你这件事,更是让我感到很是羞愧。” “但你想举世无敌,就得先苦后甜,要万分勤快,才能得到懒果,为何要装得这么虚?莫非又是什么高深境界?学到了,又让我学到了,若非懒得拜师,我肯定要奉你为师!” 姜望:“......” 何郎将由衷感慨道:“就算如此,我也有所悟,一味拒绝修炼,的确是下策,直接做出我想修炼,但我很虚,实在无能为力的样子,方才上策。” “正好借着陆司首以及奈何海生乱的事情,向外散布我身受重伤的消息,我再表现的很虚弱,哪怕国师明知道我在装,也拿我没辙,反正都要找借口,直接一劳永逸,岂不快哉?” 姜望在心里骂骂咧咧,表面上平静说道:“告辞。” 何郎将赶忙拽住他,说道:“你是我的知己,坑知己的事情,我做不出来,我会想法子把太夸张的谣言压下来,但凡遇到什么麻烦,你也可以来磐门找我,我绝对在所不辞,当然,如果是惹到太大的麻烦,你就别来找我了。” 姜望:“......我谢谢你啊。” 何郎将笑道:“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看了看天色,他又说道:“要不吃顿饭再走?” 姜望果断告辞,难免走得快了些,虚弱的踉踉跄跄,让得后面看着的何郎将大为敬佩,瞧瞧这演技,实乃我辈楷模啊。 他依旧没能想明白姜望为何要这样,看来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必须得好生研究研究。 离开骁菓军营地,姜望停下来歇息片刻,无意地瞥向壁垒前的判官,却悚然发现判官睁着眼睛,在直勾勾盯着他。 姜望只觉背脊发麻,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没再看判官一眼,以目前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返回了磐门。 但刚刚入了小镇,姜望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梁小悠在磐门里闲逛。 她费了不少工夫才得以看到魏先生的传信,思虑片刻,决定走一趟。 但很显然,她来晚了。 此间妖气的浓郁程度,是她在苦檀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识过的。 百丈判官矗立在壁垒前,梁小悠第一眼便看见了。 她有刻意展露一丝气息,虽然稍纵即逝,判官也已注意到了她。 两只妖相隔磐门城门及骁菓军营地对视着。 苦檀某座山,有虚影缓缓浮现。 虚影凝视着磐门。 那股气息出现的很短暂,祂把磐门一切尽收眼底,却没有看到该看见的身影。 祂看到了梁小悠。 但仅此而已。 祂也看到了姜望。 更看到了一些别人看不见的。 最终虚影消散,那座山变得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第八十五章 神祇判官 壁垒任由奈何海洗礼数十载,已然变得斑驳,残破的位置正好被判官挡着,祂低眸凝视着那道渺小的身影,没有开口说话,但声音却很清晰地传入梁小悠的耳朵里。 “你是谁?” “神祇判官......”梁小悠答非所问,微笑道:“你变得好弱啊,虽然我也好不到哪去。” 判官很认真在洞悉梁小悠的身份,那股稍纵即逝的气息很难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祂算得上早期神祇,寻常神祇与其无法相提并论,在见识方面也是如此。 祂忽然意识到什么,瞳孔骤缩,“青冥第一尊神!” 神之所以是神,虽然是仙人给予的称呼,但自然得先有一尊神出现,才会有神的称谓,后面的神祇方能延续神名。 第一尊神意义非凡,是生于天地间第一口炁,严格来说,要比仙人的存在更久远。 只是未成神前,祂仅仅是一口炁,哪怕是万物生命的源起,可有灵智,再到成为更真实的生命,何止亿万年? 第一尊神在第一真仙的神国里化神,那么便会受制于仙,如果祂没有化神而是自行成仙,就该是另外的故事了。 或许这也是为何第一尊神会叛出天庭,别的神祇自诞生之日起,便是仙人附属,生而为神的祂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唯有第一尊神并非因仙而诞生,仅仅是因仙人而获得神位。 第一尊神的起源就不同,甚至比大多数仙人都更强,却被仙人的规矩束缚着,因此冒出别的想法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谓堕落为妖的神祇,皆是因伺奉仙人的陨落,没有新的仙人,面临着会被妖怪杀死的命运,把自己也变成妖,是能够理解的。 但在有神祇坚持神的尊严的情况下,两相对比,堕落的神自然会被人间修士喊打喊杀。 哪怕眼前的第一尊神看着很弱小,可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让得判官自堕落为妖后,第一次身心颤抖,祂与苦檀山神不同,因判官远比对方存在更久,也更清楚第一尊神代表着什么。 祂在梁小悠面前,没有任何敢反抗的念头。 虽然判官很清楚,祂能轻而易举杀死此刻的梁小悠。 但又何必呢? 现在咱都是妖,相煎何太急啊。 “刚刚苦檀山神扫视磐门,您做了什么?” 梁小悠很满意判官的态度,说道:“我被镇压的期间,曾汲取苦檀气运,破封而出后,那个小家伙发现了这件事情,说来相当可笑,我此前汲取气运那么久,祂都没有察觉,现在的正神简直不像话。” 判官皱眉说道:“能依旧维持正神身份的,便是仍然依附神国,人间修士不懂这些,但自我走出奈何海,却没发现苦檀那位仙人的存在,否则您汲取气运的事情,苦檀山神察觉不到,仙人肯定能第一时间看到你才对。” 别管是隋国或西覃,都有明确的正神,他们以古籍记载了解一些正神与偏神的区别,其实根本没有了解到最关键的事情。 奈何海没有踏足隋覃的最大原因之一,便是隋覃里都有不止一位正神,就意味着不止一位仙人。 人间修士寻仙,哪里想到,仙人可能就在他们身边。 寻常的妖怪也不懂这些,但奈何海里毕竟有判官,其余堕落为妖的神祇,若非被更强大的妖怪镇压,自然不会随便说这件事,祂们可以摒弃神的身份,却难以彻底失去对于仙人的敬畏。 甚至难免会有些堕落神祇期盼着重复神位。 梁小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判官顿时心下凛然,莫非...... 侧目注意到从营帐里走出来的何郎将,判官闭上了眼睛,待得姜望自骁菓军营地离开,祂重新睁开眼睛,想到此前莫名的危机感,神情变得尤为凝重。 “曾经的旧识,今时已很难见,迄今为止,我算是见到了三位旧识,同样被镇压的河伯已被我吃掉,另有一尊神,虽在苦檀出现,但我却没办法再找到祂的踪迹。” 梁小悠面色略有些阴沉地说道:“若非祂给予我重击,我其实没必要吃掉河伯......” 她面色又变得温和,笑道:“你我之前没有太多交集,可终究也算得上认识,那么便多少知道一些我的本事,哪怕是仙人也没能耐杀死我,咱们各自在人世间活着便很好,谁也别来打扰谁。” 判官默默闭上眼眸。 梁小悠则看着回到磐门的姜望,没等她想出为何在此的理由,姜望便笑着说道:“魏先生和顾景风已离开磐门,褚春秋也回了神都,你滞留磐门没什么意义,或者说,单纯只是来迟了?” 你真是给我找了一个好理由,虽然这本来就是事实。 但我确没想到你在磐门。 梁小悠一直在栖霞街研究怎么看魏先生的传信,因此,磐门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并不清楚,凝视着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更虚弱的姜望,她反而捉摸不透。 明明该是很强的姜望,再被她掠取身体后,却成了废人,让她遭遇了一番不堪回首的屈辱,那么姜望表面再是虚弱,都难免让梁小悠觉得很假。 没有恢复以前的力量,梁小悠秉承着不入险境的原则,硬是消除了趁机杀死姜望的想法。 她担心是坑。 姜望仅是知晓她山泽部众的身份,若贸然再暴露些别的东西,便很得不偿失了。 来到磐门是因魏先生的传信,也是没想这么快让山泽的人怀疑她,所以无论如何,她得跟魏先生见一面,好好解释为何没有及时回信的问题,因此与判官的会面是意外。 但正因磐门目前的情况,苦檀山神轻易不会出现,否则便容易把安稳的局面再次打破,但不意味着梁小悠就可以安枕无忧的待在磐门,她依旧要尽快离开。 当即便朝着姜望笑了笑,说道:“我的确因故来迟,打扰了,有缘再见。” 说着转身就要走,姜望却平静说道:“且慢,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梁小悠背对着姜望,问道:“什么人?” 姜望说道:“穿着红衣的姑娘,她手里有一把很纤细的剑,应该也是你们山泽的人。” 梁小悠找寻着记忆,毫无所获,怀疑又是真正梁小悠丢失的小部分记忆。 她能想到,姜望既然提及魏先生,那么刺杀褚春秋的事情,肯定就有这位红衣姑娘露面,她斟酌道:“有点熟悉,但山泽人蛮多的,就算是重要成员,也未必相互都熟识。” 姜望不疑有他,说道:“如果你见到她,记得帮我带句话,她对我做得事情,我会百倍奉还,让她耐心等着。” 梁小悠回眸看了一眼姜望,没忍住好奇道:“她对你做了什么?” 姜望说道:“与你无关。” 梁小悠原本想讥讽两句,但又觉得纯粹耽误时间,便什么都没说,快步离开。 她此刻除了想找到魏先生,的确也有想见见那位红衣姑娘的念头。 别管红衣姑娘对姜望做了什么,这两个人必然结了仇,那红衣姑娘就成了梁小悠可以利用的目标。 这一趟算是没白来。 姜望回酒肆里等着裴皆然,继续待在磐门已没什么意义,但想返回因象城得需要裴皆然的帮忙。 酒肆里没什么人,原来是有人的,可在他回来后,便只剩小鱼了。 滞留磐门的修士皆是基本无望更高境界,他们当然有理由攀附宗门或者强者,只因姜望确实很虚,那么就会显得很懒,别人想上前讨好,他爱搭不理的模样,就很让人望而却步了。 甚至他们可能在心里腹诽姜望,但更清楚,若胡搅蛮缠,反而得罪姜望,别说攀高枝,恐怕命都得搭上。 唯有酒肆掌柜的对待姜望一如昨日,修士本就和普通百姓隔得很远,百姓最常见到修士的时候,便是修士在降妖除魔,而磐门遍地修士,奈何海里都是妖怪,能在磐门做生意的百姓,自是非同一般。 他们仅仅是在做生意,修士里的强弱怎么都跟他们扯不上干系,尊敬是有的,但不会因此畏惧,毕竟外面的骁菓军在保护他们,修士有时候也会保护他们。 那么他们最该做的,便是做该做的事情。 来回走这一趟,姜望很累,自然就很饿,边吃边等着裴皆然。 似是想起什么,姜望让夜游神屏蔽三丈距离的声音,免得被掌柜听了去,他看着小鱼,认真问道:“有关鱼府的事情,你都清楚哪些?” 这是姜望第一次认真询问这件事情,小鱼愣了片刻,回答道:“鱼府出事前,我待在外面,闻风声赶回去,便目睹家人惨死的画面。” “是父亲拼尽全力护我逃走,让当时鱼府修为最高的侍卫带我离开,但我们根本无处可去,蒙叔一路护着我,被渐离者追杀,几次险象环生。” “我清晰记得,蒙叔斩杀了五十四名渐离者,其中有武夫也有修士,可蒙叔同样身受重伤,在一个雨夜,我们又被渐离者围困。” “蒙叔挡在我的面前,他没有说太多话,只是让我逃,我是鱼府唯一的生还者,我也是唯一能报仇的希望,蒙叔用最简单的话,让我不得不抛弃他,拼命逃跑。” 小鱼的神情虽然很平静,但眼睛里难掩杀意,“我很清楚蒙叔会有什么样的结局,我更能清楚听见身后的厮杀声,但我不敢回头,我得活着,为家人报仇。” “没有蒙叔的保护,虽然后面数日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可除了渐离者,世间也有别的危险,我啃食了曾经不敢想象也无法想象的食物,我唯一的目标便是活下来,不惜一切代价。” 虽然小鱼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但姜望能够想象到那是怎样的场景。 他紧紧攥着拳头,注视着小鱼依旧平静地脸庞,被他在侯府里呵护的婢女,要比他认知里更坚韧,可那是因不好的事情才造就出来的。 他以前只想着让小鱼待在侯府,快乐的生活,但事实证明,只要背负着某些事情,便无法真正的快乐。 小鱼能够活着来到浑城,其过程是难以想象的。 姜望皱眉思忖道:“若仅是与妖怪勾结,虽是很好的理由,但也正因如此,隋......那个人没可能一直用同样的理由。” 事实证明,他提及隋帝也无法被国师观察到,但是能确信范围的,只能转而讳莫如深。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目标是前诸国皇室后裔,皆因妖怪的问题被拔掉,便很难堵住悠悠众口,他必然需要不同的理由,毫无疑问,鱼府是他做得最轻松的一件事。” 姜望能想到,哪怕隋帝要以妖怪为借口向鱼府发难,也得给出确凿的证据,但其实那已经不重要。 “除了谈老六,你再没有记住别的脸了么?” 小鱼认真想了想,说道:“我能记得好几个,可我又不认识他们,除非他们像谈老六那样再出现在我面前。” 姜望问道:“褚春秋呢?” 小鱼摇头说道:“没有他,也或许是我没注意到他。” 没能确信的事情,纵然复仇的信念坚定,小鱼也没想着牵连无辜,否则她会不顾一切的帮助魏先生刺杀褚春秋。 姜望想想便释然,若幕后黑手是隋帝,褚春秋仅是执行命令的人,而真正动手的是更底层的存在,堂堂青玄署首尊没必要亲自露面。 归根结底,小鱼最大的复仇目标,唯有隋帝。 此路任重而道远。 姜望看向酒肆外面,矗立的判官尤为显著,祂依旧在盯着。 裴皆然回到酒肆,很正常的一无所获。 姜望牵着小鱼的手,说道:“我们得回因象城了,再迟一些,恐怕萧时年刻画的符纹撑不住。” 裴皆然稍显疲惫的点点头,姜望最后再看了一眼判官,压下心头涌现的怪异感,目视裴皆然按照此前萧时年教的方法,让得第二道符纹于磐门上空呈现。 随着耀眼光束的降临,把三人笼罩,再次出现,已是因象城里。 第八十七章 执符(下) 因象城里有某些视线注视宝箓阁,但清楚宝箓阁的存在,也知晓那位宝箓天师,多数人都没有很在意,只当那位天师在画新符,所以未曾认真观察,便移开了视线。 唯有身在白家小草阁里的大公子,仍在注视着。 候在一旁的李害乱,正在自顾自说着,“姜望已回因象,弱冠澡雪的事情很快也会传到这里,但更夸张的是,他仅用两刀便斩杀了一个妖王。” “如果当时在小草阁,他没有藏拙的话,便不可能有这种实力,可要说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再入澡雪境巅峰,未免太匪夷所思。” 白公子平静说道:“他仍在澡雪......但好像能斩出跨越境界的一刀,事实上,他会付出很严重的代价,明明很强,却表面看着越来越虚,很难说没有关系。” “在那种情况下,非得拔刀斩妖王,让自己反受其害,实为愚蠢的行为,若无缘由,我便很难再对他提起兴趣了。” 白公子忽然微笑道:“此刻,又有一个人让我生出了些兴趣。” 李害乱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向宝箓阁,皱眉说道:“那个姓萧的已入澡雪境,符箓造诣又堪比宝箓天师,甚至画符的方式前所未有,的确很值得在意。” 别管是炁武兼修,又或是炁符兼修,澡雪境都是最大的坎儿,能入澡雪境,虽然依旧没办法证明可以走得更远,但萧时年能做到破境澡雪,已是相当罕见的事情。 白公子默默喝着茶,视线从宝箓阁里转移到姜望的身上,准确地说,是姜望身边的丫头,他微微蹙眉,似是想到了曾经的某件事。 “害乱,你是否记得那个满脸倔强,从泥堆里爬起来,把我手里的肉抢走的小姑娘?” 李害乱有些诧异,自家公子很少甚至从来不会回首往昔,因公子向来只往前看,除了某些实在难以忘记的事情,公子对其他事情多数都不会记得,哪怕可能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也得被提醒后才能想起。 而公子所说的这件事情,是让李害乱都得认真回忆一番才能依稀记起。 白公子没有等待李害乱搭话,便又说道:“我其实可以顺手杀了她,可在她抢走我的食物,转而又奔向远处孤狼的时候,我不仅没有了要杀她的意思,甚至让你出手帮她。” “虽然你没有真正出手,只是看着她与孤狼搏命,最终饱餐一顿,可她应该明白我的想法,还给了我更多的食物。” 白公子微微笑着,说道:“那是很奇妙的经历,我居然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她或许并不清楚,她之所以能活着,是有我在她身后,后来因别的事情,我没有再跟着她。” “我有想过,她可能会死,但又想着她不会死,事实证明,她的确活着。” 李害乱意识到什么,朝外扫视一圈,没发现什么情况,但答案应该是很清楚的,“她在因象城?” 白公子自顾自说道:“原来世间里能让我感兴趣的人或物,没有我想得那么少,只是有些事或有些人被我忘记了。”奇快妏敩 李害乱莫名有些触动,他紧紧盯着公子的脸,那是一张很好看很好看的脸。 在他眼里,是比姜望更好看的。 ...... 姜望被小鱼搀扶着来到宝箓阁前,阿空啃着鸡腿儿,目瞪口呆地看着飞舞的蛟龙,金色符纹把蛟龙牢牢束缚,任凭其如何冲撞都于事无补。 老妪在画第三张符,萧时年也在刻画着新的符纹,使得蛟龙与金色符纹的纠缠变得更为激烈。 随着一张又一张符箓飞出,宝箓阁上空顿显绚丽多彩,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段,萧时年似是都用相同的法门应对。 外行人不懂,老妪却看得清楚,符纹虽然依旧是那些符纹,可纹路是有在发生变化的。 纵使宝箓天师,也没可能持续画出神符,老妪脸上已经滑落一滴虚汗,她画符的速度越来越慢。 本想着能一鼓作气,击败萧时年,因此,除了第一张符,剩余的皆是威力极盛,奈何局面陷入僵持,已对她甚是不利。 阿空看花了眼,别的不说,老妪的符箓确实奇异多端,尤其煞为好看。 萧时年的符纹则很单调,没怎么吸引到阿空的注意。 老妪执符,深深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萧时年,说道:“且看此符。” 夜空里乌云遍布。 似银河倾注。 骤然砸落宝箓阁。 虽声势浩大,但宝箓阁及周围街道都无碍,目标只有萧时年。 那一瞬间,窒息感和压迫感极其强烈。 萧时年只觉动一根手指都难以做到,自然也就没办法再画符。 老妪默默擦了擦汗,说道:“现在认输来得及,否则迟一些,我收符不及的话,你恐有生命之虞。” 萧时年脸涨得通红,他说不出话来,但也没有给出丝毫想认输的意思,眼神依然坚定,在老妪担忧会出事,想撤回符箓时,便发觉萧时年的面色忽然变得正常。 她意识到问题,但来不及做任何事情。 没有画新的符纹,却有新的符纹出现。 倾注的银河直接崩散。 老妪闷哼一声,瘫软在地。 萧时年沉默着起身,伸手把老妪扶起,说道:“幸而你最终收手,否则再迟一些,我会给你更重的教训。” 老妪没有因萧时年的话而气恼,甚至微笑着说道:“原来你在自己身上也刻画了符纹,无需借助符纸,便能在其他事物上画符是得岸天师的能耐,你未曾得岸,便可做到,更显得你画符的方法高深。” 姜望领着小鱼和阿空入得宝箓阁,仿佛很相熟似的直接在老妪面前坐下来,他稍微喘了口气,赞叹道:“两位大师执符对决的场面,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老妪没搭理他,也同样颤巍巍坐下,看着萧时年说道:“为避免误会,我便再多解释一句,天师的数量是远胜修士的,但真正有本事的天师,却很稀有,宝箓天师便是很难跨越的门槛。” “也许你摸出了新路,我非是要觊觎,你若能将此路发扬光大,得益的是整个人间天师,说来惭愧,虽是宝箓天师,可我只是这样了。” “延年益寿的符箓是无法叠加的,纵然是张天师也没本事画出延寿百年甚至更高的符箓,长生久视是修士的难关,更是其余体系可遇不可求的。” 老妪真诚说道:“有新路忽然摆在眼前,我激动些在所难免,请教是一回事,但决然不会为此刁难萧先生。” 萧时年微微犹豫,从怀里取出一本书,说道:“我不想与宝箓阁为敌,也没有跟阁下探讨什么符箓的念头,这本阵符大全我曾给过别人,也给予你,能悟到什么,便看阁下自己了。” 所谓《阵符大全》,仅是改善原有符箓的画法或是记载着更奇妙些的符纹,并非是萧时年的画符之道,事实证明,他刻画符纹的方式,别人是很难甚至没办法学会的,因从根本上就不同。 哪怕是最简单易懂的《阵符大全》,对于此间天师而言,也是很高深的法门,真就只能看悟性及经验了,既然编纂出来,萧时年便没有想藏着掖着。 但不意味着萧时年会无偿给予所有天师,这便是得看眼缘了,或是像陶天师那般纯粹是事先答应好的条件。 想到这里,萧时年看了一眼姜望,顿时紧皱眉头,“你怎么更虚了?”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虽然总觉得是错觉,但萧兄好像很在意我虚的问题?” 小鱼和阿空都没能因此想到别的事情上,而老妪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哪怕会有早已被遗忘的脸红发烫的感觉,可她确实很怀疑,萧时年在意姜望身子虚的问题,就显得很不正常。 原来现在的年轻人都在玩很新的东西? 虽然这种事情自古以来就有,但的确很难轻易碰见。 老妪上下打量着姜望和萧时年,暗道可惜。 姜望的脸固然更好看,萧时年却也不差,岂不可惜? 她捧着《阵符大全》,甚至都忘了激动,脑子里全被别的事情填满。 萧时年当然没有想直接说实话,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只是姜望变得更虚,的确让他很头疼。 他朝着老妪微微颔首,便毫无表情的转身离开。 姜望则因有更急迫的事情,没有细想,看着老妪,笑眯眯说道:“前辈跟萧时年算是不打不相识,而且他还赠予您这什么符箓大全,那咱就都是朋友,我想再买几张甘露神符,前辈您看?” 老妪笑了两声,说道:“那我就给你便宜点?” 姜望正气凛然道:“我向来不差这些,但毕竟出门在外,难免会有点羞涩,我这次是打算要多一些,前辈只需随便便宜几百两就行了。” 你倒是真敢说啊。 便宜几百两? 我白送你好不好? 看了看手里的《阵符大全》,老妪有些无奈地说道:“也罢,刚与萧先生比符,我暂时没法再画神符,明日吧,我会尽量多画一些,只要你三百两,到时你来取。” 上回三百两买了七张甘露神符,想来老妪怎么也得画个十来张,姜望觉得不亏,毕竟小鱼一回来,他又有钱了,便笑着告辞。 第八十八章 因为隋帝姓陈 姜望很豪气的给自己又贴了一张甘露神符,目前仅剩下最后一张,只要没有意外,够撑很久的,他离开宝箓阁,没有回鱼渊学府,而是朝柳楹当初的府院走了一趟。 在因象城待着没什么事,姜望对年后秋祭大会也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更虚的问题以及等着姚观海回浑城汇合,怎么都得尽快离开,但在此之前,巴守的事情要解决。 柳楹的府院已经空了,想再找到巴守的踪迹很难,于是姜望又领着小鱼和阿空准备去白家。 其实也是想再瞧瞧成了因象城第一且是唯一大族的白家,李害乱且不提,姜望始终觉得小草阁里有第三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白家都很不简单。 为避免让甘露神符消耗太快,所以姜望走得很慢。 小鱼亦步亦趋的跟着姜望,阿空则是一不小心便跑远,回头看姜望仍在原地慢吞吞,只能再跑回来,她路上自然是看到什么好吃的便吃什么,那对寻常百姓而言,是很怪异的画面。 姜望大概花了半个时辰才来到白家。 又一次看到阴沉着脸的白霅。 把其余大族中所得都贡献出去,很显然不会是白霅的意思,可不管怎么说,在动不动就打断腿的威胁下,白霅再是痛恨,也只能照做,他心里憋屈极了。 注意到姜望,想起以一己之力面对柳家,最终造就此般局面的罪魁祸首,白霅反而眼前一亮。 白家大部分人都以他为首,但在绝对力量面前,白霅却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能跟姜望合作,说不定可以把掌权人的位置从大侄儿手里夺回来。. “姜先生,真是贵客临门,有失远迎啊!” 白霅跛着脚,满脸欢喜的上前来,把该有的姿态做足。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姜望礼貌的回应一句,便说道:“我来找姓李的那位前辈。” “李害乱?”白霅表面不动声色,说道:“姜先生此言差矣,李害乱仅是我白家门客,哪称得上您一句前辈,要见他无非是一句话的事。” “可实不相瞒,白家生意都是我白霅在管着,上回李害乱与姜先生大打出手,我当时没实力介入,很是诚惶诚恐,事后想教训他,也不怕姜先生笑话,李害乱那家伙把我一顿揍。” 白霅抹着眼泪儿,声情并茂道:“归根结底,李害乱名为白家门客,其实是我那大侄儿身边的人,说起我这大侄儿,确实心高气傲。” “虽然白家曾陷入低谷,算是我大侄儿力挽狂澜,可要说真正把白家重新拽起来,我是出了大力气的,他当个甩手掌柜,乐得自在,若没有我在后面托衬着,白家哪可能东山再起?” “就仗着前面一点功劳,把自己显得高高在上,我是有怒不敢言啊。” “得姜先生曾关照,我那回实是因大侄儿的事情心烦,有些冲撞姜先生,望姜先生海涵啊,但也正如您前面所言,瞧我这腿,就是被李害乱给打断的,一辈子都得跛着。” 白霅似是真的想起伤心事,看着自己的腿,哭得很真切。 姜望刚说两句话就被白霅一顿狂轰滥炸,很是无语。 阿空在旁边深感同情,忍痛递给他一个鸡腿儿。 白霅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 吃哪补哪儿? 但终于想起正经事的白霅,只能发挥自己更高湛的演技,表现的尤为感动,颤抖着双手接过鸡腿儿,满含热泪的说道:“多谢姑娘。” 阿空直勾勾盯着鸡腿儿,摆出大度的模样,说道:“别客气,快吃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白霅刚想吃,身后李害乱出现,没有半点伪装的意思,便把白霅推到一边,导致鸡腿儿也掉在了地上,阿空顿时瞪大了眼睛。 她满脸凶恶的看向李害乱。 简直岂有此理! 她嘴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就要扑上去,但被小鱼一把拽住。 而看清这幅画面的白霅,没再理会被李害乱推倒的事情,反倒心下暗喜。 阿空是跟着铁锤姑娘一同与白家合作,覆灭因象城其余大族的,现在阿空既然跟着姜望,那显然是姜望的人,别管什么原因,只要双方能再交恶,对他都是极大的好事。 念及此,白霅顿时哀嚎一声,捧着沾满泥土的鸡腿儿,再次声泪俱下。 他要表现出与阿空同仇敌忾的样子。 但他正哀嚎着,想着震撼人心的台词,结果抬眸却发现眼前早已没了半个人影。 李害乱带着姜望他们朝小草阁而去。 “你们白家的事情确是蛮多的。” 姜望微微笑着,顺便安抚着暴躁的阿空。 李害乱淡淡说道:“那也是白家的事情,姜先生莫非想管?” 姜望笑道:“刚刚白霅的一通表演,究竟意欲何为,我岂会不知?有你在白家,任何花里胡哨的手段都是无用的,何况他口中的大侄儿,想来也非寻常之辈,否则何以让你效忠?白霅心中所愿,怎么都没办法实现。” 李害乱说道:“但白家确实需要他,有句话他说得没错,我家公子的确没有闲心管着白家生意,而我又不懂生意,便只能用他,毕竟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他偶尔闹一闹,我家公子反而能为看场戏更惬意些。” 姜望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小草阁,问道:“你们公子一直住在这里?” 李害乱顿足,回身说道:“我们公子上回就见过你,但姜先生别想着见公子,你还没有资格。” 小鱼闻言,直接拔出断剑,维护自家公子谁不会啊。 李害乱看向小鱼,微微蹙眉,说道:“你资质不错,甚至很高,跟着姜望是白瞎了,如果愿意,我可以收你为徒。” 小鱼冷声说道:“我已经有老师了。” 李害乱淡然说道:“但我肯定比你老师更强,姜先生应该最是清楚。” 小鱼再次冷声道:“或许你说的是事实,但我早晚会比你更强。” 李害乱面无表情的盯着小鱼的脸,突然扯出一抹很不像微笑的微笑,甚至反而显得更阴冷,“你确有可能做到这件事。” 他转身继续往小草阁去。 小鱼皱着眉头,看向姜望。 她没办法理解这句话,虽然她坚信会是事实,但李害乱的相信就很有问题。 姜望沉默片刻,笑道:“你的资质很高,不管是谁,都会相信这一点。” 李害乱在小草阁前止步,问道:“你此来白家有何目的?” 姜望打量着小草阁,说道:“既然我没资格见你家公子,为何两次都把我带来此地?” 他没有等李害乱回答,自顾自取出藤椅躺下,舒坦的长吐口气。 李害乱确实也没有想回答,只是盯着他。 姜望笑了笑,说道:“我对白家确实有些好奇,但这是其次,毕竟白家已经是因象城第一大族,我此来更重要的原因,是想请白家帮个忙。” 李害乱正要拒绝,但小草阁里传出一道声音,“你想让白家帮什么忙?” 姜望眯缝着眼睛,他竟然无法探究出声音来自小草阁的何处,看来白家这位大公子果然有些能耐。 从上回便察觉小草阁里还有别的人,姜望就深知此点。 “柳楹府院里曾有一位第四境巅峰的武夫,我想让白家帮忙找到他。” 姜望大概描述了巴守的样貌。 小草阁里的声音传出,“可以。” 姜望好奇说道:“白家公子不提什么条件?” “只是帮忙找个人而已,若没有刻意隐藏相貌,找到他是很容易的事情,何须为此向姜先生提什么条件。” 姜望拱手说道:“那便谢过白公子了,只希望尽量能快些。” “李害乱。”白家公子轻唤了一声,李害乱会意,冷冷盯了姜望一眼,说道:“等我片刻。” 姜望有些诧异,“虽然我想快点找到人,但你们真的这么快就能找到?” 小草阁里没有了声音。 姜望也就没再说什么,小鱼则暗暗嘀咕了一句,“装神弄鬼。” 说是片刻,姜望确实只等了片刻,他甚至觉得李害乱刚刚离开,便又回来,像是纯粹上了个茅房,而且是小的,只见李害乱随意扔给他一幅画,“可是此人?” 姜望低头看着画像,不由赞叹道:“白家的能量有些超乎我的想象啊。” 李害乱平静说道:“他叫巴守,来自神都,能查到的信息不多,毕竟你只是想找到他的人,我也没必要多查,他仍在因象城,躲在十四街三十七巷往里大约五百步,那里没怎么住人,正常来讲的确很容易藏身,但对我而言,更容易找到。” 姜望不得不再次惊叹,“你刚刚出去一小会儿究竟做了什么?” 李害乱说道:“忙已经帮了,姜先生请离开吧。” 刚要迈步入小草阁,李害乱又回身说道:“顺便提醒一句,我虽然没来得及查出更多,但他的背景有些问题,如果你是想杀他,便想好会出现的更大的麻烦。” 姜望眉头微皱,说道:“多谢提醒。” 他收起藤椅,带着小鱼和阿空离开白家。 小草阁的某个窗前,白家公子注视着姜望的背影,喃喃道:“巴守的背景姓陈,不管是哪一个,这件事情都很有意思。” 因为隋帝便姓陈。 第八十九章 唯有杀死姜望 因象城第十四街三十七巷,是类似浑城栖霞街的地方,整个第十四街是很大的,抵得上半个浑城,三十七巷的位置则稍微有些偏,说是没怎么住人,可等姜望来到此地,却发现相比栖霞街要热闹多了。 巷口有摆摊的,也有老人家在下棋,偶尔甚至有武夫的身影出没。 因此有别的武夫或修士出现在这里,便显不出什么稀奇。 姜望沿途路上买了件鹅毛大氅,虚的问题导致他很冷,除了甘露神符,多防护一些,是很有必要的。 他整个人都缩着,氅领遮住了半张脸,没怎么引起旁人注意。 时辰已至戌时二刻。 晚霞成旖。 姜望入得三十七巷。 他没有担心巴守会发现什么,从而提前逃跑。 他很虚,在此时反倒有了好处,因武夫很难察觉到他的气息,甚至修士也一样。 更因此地有武夫及修士出没,小鱼能把气息内敛,何况因象城里寻常四境武夫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同样很难引起注意,像阿空这般洞冥境修士就更多了。 而且磐门斩妖王后,除了修为的攀升,姜望目前无需让神国力量涌现,依旧能施展一些修士的手段,例如能看到最远三里的画面,或是感知到武夫及修士的气息,所以巴守真的想跑,他会第一时间察觉。 大约五百步,姜望抬眸看着眼前的破旧院落,自来到三十七巷,他便已牢牢锁定巴守的位置,不由得再次感慨白家的能量。 院落里有两股气息。 姜望清楚看到了巴守,第二个人则很陌生,而且相对年轻。 巴守正与那位年轻人说着话。 话语中提及隗琅郡魁首,预示着那位年轻人的身份。 但巴守虽无法察觉到姜望的气息,可他毕竟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小鱼的气息是没办法彻底内敛的,有武夫及修士在巷子里停留时间长了一些,自然很快就让他警醒。 院落里没了声音。 姜望抿嘴一笑,侧目示意小鱼,后者直接上前踹门。 砰地一声响。 烟尘四溢。 姜望迈步跨过门槛。 巴守直勾勾盯着他们,在看到姜望那张脸的时候,他就意识到问题大了。 好在他做得事情很隐秘,不管姜望是为什么又是怎么找来的,他都让自己保持平静,除非常祭酒说了什么,否则姜望没理由怀疑他。 而且就在前日,他得到了殿下的传信,磐门出现的弱冠澡雪,必须竭尽所能的拉拢。 事实证明,姜望终究引起了殿下的注意,巴守却很纠结,姜望没有死在奈何海,他此刻很难分得清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能够确信的是,他必须得把与妖怪合作试图杀死姜望的事情深深藏在心里,只要没有暴露出来,事情便尚有转圜余地。 姜望死在奈何海也就算了,不仅没死,弱冠澡雪的名头直接传到神都,入得殿下耳中,那么巴守再不甘心,也得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否则无法向殿下交代是一回事,甚至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巴守很快便有了措辞,他先是表现出惊愕,再是惶恐,继而行大礼,说道:“姜先生,我与柳家没什么瓜葛,仅是暂住,柳家的事情我浑然不知啊!” 他显得很是卑躬屈膝,“还得感谢姜先生当初不杀之恩,没想到此刻竟有缘再见姜先生,敢问姜先生可是有什么吩咐?” 巴守是想把话题引到在柳楹府院里初见的时候,更要演出对姜望十分敬畏的模样。 有意在奈何海做些什么,仅常祭酒知晓,而且巴守也未曾在常祭酒面前明言真的会做什么,所以就算是最坏的情况,巴守依旧相信,只要自己演得好,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姜望的怀疑。 他忽略了河伯是否真诚合作,因他跟河伯碰面确是巧合,很巧的得知河伯与姜望有仇,算是一拍即合。 更没想到,因象城的白家,轻描淡写就找出他的位置。 姜望径直取出藤椅,微笑着说道:“我来找你的确有些事情,但巴守先生也不用太过紧张,是我家婢女莽撞了些,破门而入绝非我本意。” 小鱼满脸茫然。 巴守则表演入木三分,像是依然敬畏地挤出一抹笑容,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姜望躺在藤椅上,很随意般说道:“看来我没有称呼错啊,巴守先生。” 河伯没有丝毫诚信,在奈何海便说出了巴守的名字,只是姜望没有证实自己怀疑的那位第四境武夫是不是叫做巴守,后来李害乱拿出的画像,就已经坐实两者是同一人。 别说姜望早就有答案,河伯与李害乱都曾言巴守拥有非同一般的背景,若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哪怕自知实力不济,他也没必要把姿态放得这么低。 这便很不符合拥有大背景的人的作派。 或许是巴守要么别有目的,需得伪装,而非刻意针对某个人。 但这都已经不重要。 在姜望前往白家后,答案就已经很明显。 巴守这回是没有丝毫表演痕迹的挤出笑容,仍在挣扎道:“没想到姜先生居然知晓我的名字,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他心存侥幸,突然被叫出名字,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表演出了些破绽,可他想着,姜望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能代表什么。 但想是这般想,巴守其实很慌,除了常祭酒和河伯,哪怕是柳家人都不清楚自己的名字,姜望却能直接说出来,已经能代表很多事情了。 他只能欺骗自己,情况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姜望淡淡说道:“既然很明白我在柳家放了你,却反而恩将仇报,这也就算了,你偏偏选择跟河伯沆瀣一气,与妖为谋即是大罪,又没能耐控制河伯,我只能说,巴守先生愚不可及啊。” 巴守面色苍白,讪笑道:“我没懂姜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姜望盯着他,说道:“我其实很好奇,你为何想杀我?甚至不惜与河伯为谋,你来自神都,应该更清楚规矩,但如果你只是简单的蠢,那我反而能理解一些,毕竟蠢人做事,没必要找什么逻辑。” 巴守面色变得惨白,而且冷汗直冒。 真要说起来,他刚开始没有想杀姜望。 苦檀秋祭大会是在因象城举行,柳家是因象城大族,而且底蕴深厚,若能借助柳家,殿下吩咐的事情,他才能做得更好,但姜望一句话,就给柳家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巴守可以再找其余大族,无非是多费些事,可他原本不需要费这些事。 因清楚常祭酒有想让姜望前往奈何海的意思,他便稍微帮了点忙,建议常祭酒在姜望面前提及小鱼,果然使得姜望因此妥协。 巴守原以为能直接跟常祭酒合作,甚至为殿下笼络常祭酒,可结果却出了问题,那才是巴守真正对姜望起杀念的时候。 前面做错一件事,便导致步步都错。 唯有杀死姜望,才能终止错误。 他都已经跟妖怪合谋,不仅没杀死姜望,反而让姜望入了神都大物的视线中,现在又被找上门来,巴守顿觉没有退路了。 弱冠澡雪啊。 最年轻的澡雪境修士。 巴守想不到自己有任何能活下来的办法。 他更清楚贸然搬出殿下的后果,何况他始终坚信自己对殿下的忠心,纵然是死,也不能把殿下牵扯进来。 他低着脑袋,肩膀耸动,忽然大笑几声,“我的确很蠢,但姜先生也没有显得多聪明,你不该找来的,反正又没死,何必想着报复?” “我来自神都,你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我可以直言的告诉你,我来苦檀是奉太子殿下之命行事,要行之事,可谓重中之重,若我死在这里,哪怕你是什么弱冠澡雪,也会在隋国寸步难行!” 巴守侧目看向旁边的年轻人,说道:“你我都是隗琅郡人,刚给你个大好前程,便让你赴死,想来你也很难愿意,我会拼命帮你拖延时间,你只需把眼前的事情传出去,径直去往神都便好。” 隗琅郡魁首眉头紧皱。 他虽然在隗琅郡没有对手,但也没有胆子与澡雪境修士战斗,可想到自己出身卑微,来到因象城又见识到铁锤姑娘和萧时年的实力,更是没有自信能位列秋祭三甲。 能直接前往神都,的确是很难拒绝的事情。 何况无需做别的,只需要逃跑,朝着神都跑,顺便把眼前的情况传出去,他觉得很值得拼一把。 巴守话音刚落,便没有任何犹豫的出刀。 隗琅郡魁首一咬牙,纵身掠出院落。 小鱼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 而是下意识挡在姜望身前,迎击巴守的刀。 阿空眼珠转了转,手里拿着鸡腿儿,乐呵呵追着隗琅郡魁首跑远。 姜望看着小鱼暂时未落下风,便也没有出手,因他很疑惑巴守的行为,别说拖延时间,就算让那个隗琅郡魁首先跑一个月,姜望也能一刀取其性命。 他怎么想都觉得隗琅郡魁首是被巴守坑了,可却没想明白,巴守是在玩什么把戏? 第九十一章 如沐春风 姜望慢悠悠走出三十七巷,神国力量没有涌现,杀死巴守的是第一类元神,为了区区巴守,浪费甘露神符,极其没必要。 只是涉及神都,姜望难免会想到隋帝,但认真思考后,因在磐门被国师提及弱冠澡雪再到前往奈何海,时间挨得很紧,何况河伯是姚观海和小鱼登船入海时便在了。 真要说太子想帮隋帝排忧解难,理由哪怕成立,也得是之后的事情,太子没可能比国师更早注意到自己。 常祭酒让他前往奈何海,紧跟着就有河伯的事情,相比于太子,姜望更怀疑是常祭酒和巴守预谋了什么。 但其实姜望一直没想明白常祭酒的目的。 思来想去,也只能是蔡棠古及苏凌夷的缘故,或者父亲曾经在神都鱼渊学府修习的时候,跟常祭酒便存在旧怨,因此更让姜望觉得常祭酒很伪善,有仇报仇便是,偏偏装出一副好人面孔,暗地里却不做好事。 躲到神都的常祭酒,姜望目前没办法找其麻烦。 他刚刚来到巷口,便见阿空拖拽着隗琅郡魁首出现,且径直伸手讨赏。 看着趴在阿空脑袋上惨兮兮地蠃颙,虽然很难有人借妖怪蠃颙说道什么,毕竟其十分无脑,说要与蠃颙合谋,难免贻笑大方,就像大族里会养未曾化妖的白菻。 但真想针对的话,自然能找出一大堆理由,何况阿空的这只蠃颙稍微有些特殊。 姜望给了阿空所谓的赏银,前提是让阿空交出蠃颙,为此自然付出了更多的赏银,直到阿空满意为止。 他也没有直接把蠃颙抛弃,而是收入神国里,起先仅是尝试,没想到真的成功了,他试图把阿空收入神国,却以失败告终。 随着养分的汲取,神国的变化也越来越大,像这种不容易被注意到的变化,姜望一直都没有想着观察,在等着明日取符前,姜望几经尝试,拥有生命的存在依旧没办法收入神国,但貌似妖怪是例外。 没有更强的妖怪,姜望无法确信是否所有妖怪都可以,但洞冥境的妖怪确实可以直接收入神国里。 蠃颙的伤势在神国里恢复的更快,它待在荒漠里,似是对周围一切都充满着敬畏,荒漠里的蜥蜴趴在蠃颙脑袋上,它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打扰蜥蜴。 为巴守浪费甘露神符是极其没必要的,但此刻念头出来,姜望丝毫没有吝啬,他打算帮阿空及小鱼提升一下修为,顺便看看仙人抚顶的能力有没有增强。 既然是研究神国目前的力量,姜望自然什么都得尝试。 他没有第一时间想办法让神国力量涌现,而是直接抚上阿空的脑袋。 仅仅刹那,姜望便觉得自己更虚了。 以前是只有让神国力量涌现,他才可以施展出能力,而现在除了能直接感知修士及武夫的气息和目视更远的距离等基础手段,仙人抚顶同样有效果。 因阿空早就是在破境的边缘,在甘露神符的能力消耗大半的情况下,阿空毫无意外的破入洞冥境巅峰,等到把甘露神符耗尽,姜望又取出最后一张甘露神符,却没办法再次提升阿空的修为,更别说破境了。 看来想要有更好的效果,依旧得让神国力量涌现。 姜望没有再试着提升小鱼的境界,因仅剩的一张甘露神符消耗不起。 根据推测,无需神国力量涌现,他便也能做到让洞冥境修士破境,目标若是洞冥境巅峰修士,则没办法。 按照消耗的程度来看,如果拼着把神国力量耗空,有很大概率能让第四境巅峰武夫破入宗师境界,却依旧没可能让洞冥境巅峰修士破入澡雪境。 但这依旧是很吓人的事情。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把黑焰军所有人都提升至第四境,甚至宗师境,再有一大堆的洞冥境巅峰修士,不管放到哪里都是相当可观的力量。 要防止隋帝有借口杀他,姜望自然得开始准备积攒更强的力量,壮大黑焰军是必然的。 前提是回到浑城,因在浑城里,他才能保持最强的状态,无需任何条件都可以让神国力量随意涌现,除非被消耗一空才会有影响,否则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他更虚。 姜望回到鱼渊学府的时候,刘玄命和申屠煌恰巧刚回来,被姜望选择性遗忘的林澄知也在,毫无疑问的被揽住肩膀,林澄知声情并茂描述着斩妖除魔的经历。 姜望没在听,只是把隗琅郡那位魁首推给了林澄知。 依照此前巴守话语间的意思,姜望能想到,巴守的目的应该就是拉拢秋祭大会的人才,不管是因同样生在隗琅郡的缘故,巴守把刚至因象城的隗琅郡魁首当做笼络目标,都与姜望没太大关系。 能够肯定的是,这位隗琅郡魁首是没资格再参与秋祭大会了。 但这件事情林澄知同样不在意,他们先前有注意磐门的情况,虽然都是清楚姜望年纪轻轻便破入澡雪,却从未真正询问姜望具体的年龄,而且相比弱冠澡雪,姜望斩杀妖王的事迹,更让林澄知激动。 他想让姜望拜入剑阁的念头更强烈了。 否则事情一旦彻底传扬开来,难度无疑会上升好几个层面。 打铁要趁热。 林澄知防备着刘玄命,拉住姜望,低声劝说道:“我家兄长是苦檀最强,咱都是苦檀人士,刘玄命虽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但毕竟是从神都来的,肥水不能流外人田啊,你也不想日后被人纠缠吧,直接入剑阁,打消旁人的念头,咱都轻松。” 姜望有些无奈的说道:“相比拜入哪家宗门,我自己当掌教不是更好么?” 林澄知震惊道:“你想开宗立派?” 想到姜望目前的实力,确实有这个资格,但林澄知不甘心啊,又说道:“那多累啊,直接入剑阁,啥也不用管,你到处去惹事都没关系,何必费力自己当什么掌教,到时候事情一大堆,你虚成这样,不得英年早逝?” 姜望黑脸道:“你没必要咒我吧?” 林澄知说道:“我是在帮你分析啊,你就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姜望认真一想,的确有些犹豫。 但在旁偷听的刘玄命却忽然说道:“我很支持你开宗立派,年轻人就得无所顾虑,敢打敢拼。” 林澄知恼怒回头,“别以为我不懂你打得什么注意!隋国大宗门掌教按照规矩,必须在青玄署任职上卿,寻常宗门掌教也得当个行令,姜望若是开宗立派,怎么都躲不开你青玄署!” 刘玄命摊手说道:“上卿之位仅是挂职罢了,你看我有胆子命令剑神么?纵然是我们首尊也没资格。” “姜望开宗立派,因是新宗,就算考虑到修为,也最高只能当个行令,在某些时候不能违背青玄署,可真想拒绝,也是他的权利,青玄署总不至于为此抹掉其宗门吧?” 林澄知说道:“别跟我讲这些场面话,如果宗门里没有拿得出手的大修士,青玄署一句话,谁敢拒绝?” “满棠山便在你们青玄署被抹掉了吧,若非山主的原因,满棠山名声在外,你们青玄署也没本事做别的,我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会是什么结果。” 刘玄命面色微沉,说道:“慎言,你很清楚满棠山是怎么回事,那不是我们青玄署能决定的,整个隋国也仅此一个例外。” 林澄知面露顾虑,当即转移话题道:“总之,姜望开宗立派,我不同意!” 刘玄命冷笑道:“那是姜望自己的事情,你没有资格不同意。”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我仅是随口一说,两位不必争吵,开宗立派的事另说,我目前确实没有加入其余宗门或庙堂的意思。” 看出姜望态度坚决,林澄知微微犹豫,没再说什么。 现在再想强行拉拢,林澄知真就没有太多信心。 “你真的两刀斩了一位澡雪境巅峰的妖王?” 姜望点了点头。 林澄知又问道:“那你是破境澡雪巅峰了?” 姜望摇头。 他没必要刻意抬高自己的境界,没有真正强大之前,绝非好事。 刘玄命说道:“姜望的天赋确是我生平仅见,满棠山那位以及何辅麝,我皆是一知半解,但你的天赋必然不弱于神都韩偃,甚至更高。” 姜望看着刘玄命,稍微沉思,依旧直言道:“我想问刘行令一件事,当年鱼府的事情,你可曾参与?” 小鱼没有认出刘玄命的脸,便证明着刘玄命没在鱼府里出现,但无法证明他是否有参与。 而刘玄命见到小鱼也从未有丝毫异常,要么是伪装极深,要么就是的确不认得小鱼。 闻听此言的刘玄命,眉头紧皱。 “鱼府与妖怪勾结,造成严重后果,其罪当诛,原本是该我亲自前往处决,但首尊命令下来时,我恰巧诸事缠身,便让申屠煌率领一众镇妖使并有数座宗门协同,鱼府抵抗激烈,为此青玄署也多有伤亡。” 他话音刚落。 站在其身后的申屠煌便察觉到一股极其凛冽的杀意袭来,等他望去时,却没发现任何异常,只是很狐疑地看着正对面的姜望。 而姜望拽着小鱼的手,朝着申屠煌露出如沐春风的笑容。 第九十二章 雪中红衣 那股杀意虽然是直袭申屠煌,而且稍纵即逝,但刘玄命和林澄知自然能清晰察觉到。 刘玄命是知晓浔阳候府的,也清楚姜望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更明白偶有传闻隋帝对待前诸国皇室后裔的态度,当然便能因此懂得姜望透露的意思。 “当年的前诸国后裔,确实有些落魄,有些长辞,但都事出有因,为帝者终究很难让万民皆安,只是以此目标努力着,你要真正懂得看这个世间,而非被旁人言辞左右,鱼府有罪是事实,与其身份无关,自然便也与你无关。” 姜望看着刘玄命,说道:“你很信任那位?” 刘玄命说道:“为人臣者,要忠君为民,陛......那位做得事情,皆被天下目睹,我认为有非议是正常的事情,毕竟世间有太多想法,但只要坚持对的路,答案便始终都在。” 他没有直接称呼陛下,是在为姜望考虑,毕竟被国师得知的话,姜望有此念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姜望懂了,但没懂刘玄命究竟是很真诚的在说,还是很真诚的在演。 有猜疑者,自然就有坚定不移者,否则若都不信任,隋帝就显得太可笑了。 刘玄命觉得鱼府确实做错了事,那么有此下场是咎由自取,但不会影响他想要拉拢姜望,因目前浔阳候府没有做错什么事,或者说,姜望没有做错事。 林澄知也说道:“前诸国后裔的事情确实没什么好说的,那都能查得出来,而且不管是对待百姓又或是宗门,那位都可谓是做到极致。” “有些前诸国后裔因曾经皇室的身份,现在成了臣子,心里有想法难以避免,但他们只要好好的,待遇只会比以前更好,所以有此下场,也怪不得旁人。” 姜望沉默不语。 他没有一直犟下去,就算是帮小鱼复仇,也没办法当着刘玄命和林澄知的面杀死申屠煌,否则因帮助鱼府的问题,就会是隋帝很好发难的借口。 或许林澄知有些话说得很对,确实会存在前诸国皇室后裔自己作死的情况。 但别的不说,鱼府的事情是有很大问题的,哪怕姜望能想到是小鱼不知情,鱼府真的勾结了妖怪残害百姓,同样得需要证据证明。 他也需得搞清楚浔阳候府从神都搬至苦檀之前发生了什么。 因有第一次与常祭酒的对谈,姜望无需怀疑是自己搞错了,哪怕常祭酒自身就有问题,可牵扯到到隋帝,常祭酒没有胆子也没必要故意泼脏水。 只是有些事情,的确需要真相。 姜望带着小鱼和阿空离开。 刘玄命皱眉说道:“他提及鱼府,绝非只因为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的身份,但两家应该没有什么牵扯才对?” 鱼府要比浔阳候府更早落魄,刘玄命他们也都没有刻意关注鱼府的事情,纵然是此事件为首者的申屠煌,依旧没能认出小鱼,鱼府虽落魄,但人丁很旺,各种嫡系旁系,谁又能认得清。 就像此前,刘玄命甚至不知浔阳候有个儿子。 申屠煌说道:“那股杀意目标明确,是在行令提及鱼府被我所灭后,若杀意来自姜望,那么杀意的源头便关乎鱼府,我很确信,他是真的想杀我。” 林澄知欲言又止。 杀意来得很突然,刘玄命正在说着话,没有察觉到,但他其实发现了些端倪,真正向申屠煌散发杀意的该是姜望身旁的小鱼。 他猜测到小鱼的身份,没打算告诉刘玄命和申屠煌,悄悄走开,追上了姜望。 姜望刚刚回到房间,阿空半道上便跑去了鱼渊学府的厨房,看着推门而入的林澄知,姜望原本想对小鱼说得话,只能暂时咽回肚子里。 林澄知看了小鱼一眼,径直坐在姜望对面,说道:“有些事情你得想清楚,现在刘玄命没有想明白,可等出了问题,他就会第一时间怀疑你。” 姜望微微蹙眉。 林澄知又说道:“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你也无需提防,咱人品是信得过的,我只是给你些建议,若真的要做,便不能露出丝毫破绽,需得从长计议。” 姜望依旧没说话。 林澄知叹了口气,说道:“那件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四年了,就算有人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可你得清楚一点,鱼府让一些无辜百姓遭难,没人会觉得鱼府的结局是错的,除非你真的有证据。” 姜望忽然问道:“鱼府勾结的是什么妖怪?” 林澄知思忖片刻,说道:“是魅孋,而且并非寻常魅孋,拥有比乌侯更高的道行,能够做到让妖气丝毫不露。” 姜望又问道:“既然如此,魅孋是怎么被发现的?” 林澄知微怔,犹豫着说道:“好像是鱼符殿下与魅孋游湖时,被一位路过的修士察觉,继而报给了青玄署。” 姜望笑道:“澡雪境的魅孋,而且是道行极高的一类,且不说能发现她的修士是什么境界,但命令来自神都,那名修士怎么会绕开苦檀青玄署,直接接洽神都青玄署,又把命令重新下回苦檀,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林澄知满脸茫然,说道:“事件的细节确实没有太多人知晓,只因青玄署问罪鱼府,且确有魅孋出现,便已证据确凿,当初游湖的地点以及附近村落百姓都有人遇害,以伤势来看,确是魅孋所为。” 姜望平静说道:“协助申屠煌的宗门里有澡雪境修士么?” 林澄知摇头说道:“整个苦檀才有几个澡雪境,剑阁未出,别的宗门最高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姜望身子前倾,说道:“那么问题又来了,虽然魅孋的手段较弱,但终究是澡雪境,何况你也说她道行很高,手段自然就不会像其余魅孋那么弱,最高只有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哪来的本事杀死她?” 林澄知人有点傻,说道:“但鱼府的确负隅顽抗......” 姜望直接打断他,说道:“人都杀上门了,难不成乖乖等死?” 只要是找的借口,自然便很难毫无破绽,无非因为是隋帝,可以尽可能的隐藏破绽,但其实很不值得推敲,他只需要让大多数人相信便行,尤其是百姓愿意相信。 宗门里的修士事不关己,又有谁会刻意调查,某些细节不谈,魅孋的存在确实证据确凿,甚至很大可能亲自出手的青玄署镇妖使们都没几个知晓真相。 问题其实很简单,仅仅是因没有人往深处想,能想到的也会因各种缘故装作自己没有想到,毕竟鱼府里可没有出来一个弱冠澡雪,甚至多数权贵都不一定记得鱼府的存在。 归根结底是鱼府的分量不够,甚至都难以引起西覃方面的注意,毕竟有奈何海相隔,在隋境都没什么人会在意的事情,西覃就算得知,也得晚上好几年,自然也就没办法及时借着前诸国后裔说事。 若是已被世人皆知的姜望,那么西覃就能第一时间洞悉,且做到有利出击,让在隋境的其余前诸国后裔更清楚,哪怕他们获得再高的成就,只要待在隋境,便无法善终。 前诸国皇室后裔再是落魄,也有着他们曾经身为皇室的力量,但凡凝聚起来,很难说不会上演一场新的诸国之乱。 姜望意识到,隋帝真想杀他的话,不单单是要找出一个适合的理由,还得尽可能没有破绽,那么这个理由就很难轻易找得到。 那么帮鱼府复仇的事情,就没有自己之前想得那般复杂。 因鱼府的事情不值得推敲,再有姜望的介入,若是给西覃一个由头,便能借机给鱼府沉冤昭雪。 只是姜望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真把事情闹大,隋帝如果大怒,远在奈何海另一方的西覃带来的压力可挡不住隋帝不顾一切杀死姜望。 那么不管后续会出现什么结果,姜望人都没了,便也就什么都没了。 但只是杀死申屠煌,没有到让隋帝不管不顾必须杀死姜望的程度,就很可能因某些顾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把已经陷入沉思满脸茫然的林澄知推出门,姜望看着小鱼,微微笑道:“若所有事情都得顾前顾后,便相当无趣了,虽然仅仅是猜想,但我认为很值得赌一把。” 小鱼担忧道:“此事不该把公子牵扯进来,那么久的时间都已经等了,我可以跟着老师学武,让自己变得更强,再向申屠煌复仇。” 姜望说道:“确实该等一等,等到明日自宝箓阁取了符箓,便找机会杀死申屠煌。” ...... 亥时三刻。 夜黑风高。 因象城里又下了一场雪。 有红衣在雪中慢行。 她抬眸看着因象城,脸上露出些许期待。 因听从魏先生的意思,没有再返回磐门,免得闹出更大的事情被家里人知晓,但她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只要小心些,等玩够了再回去也无碍。 她并非第一次见雪,确是第一次真实踩在雪上。 虽然很开心,但又很谨慎。 她貌似很冷,脸蛋冻得通红,依旧以最慢的速度在雪中行走。 楼阁环绕的街道,翩翩红衣独行。 那是一幅很好看的画面。 第九十三章 给他补补呗 小草阁里。 有人在注视着那副画面。 雪中红衣独行,画面很美,姑娘也很美。 “外来者愈发多了。”白家公子微微沉思,看着那位红衣姑娘,他心里生出很奇怪的感觉,无法说得清楚。 李害乱未在小草阁,等他出现时,便很惊愕地看到公子从小草阁里走出来,白衣飘飘的身影踏雪而行,三两步便已行至出城的街道上。 踩雪的李神鸢止住动作,看着面前那张显得阴柔病美的脸,下意识觉得有些反感,她径直想绕过白家公子,离开此地。 “姑娘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见到我的人。”白家公子懒散站着,面对擦肩而过的红衣姑娘,他自顾自说道:“也是我第一次没忍住主动露面,是因姑娘身上有一股很怪异的气息,让人敬畏,又让人颤惧,甚至让人很想杀死你。” 李神鸢保持着沉默,但她没有再往前走。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身上有什么怪异的气息,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想杀她。 李神鸢第一时间便提高了警惕。 白家公子乐呵呵说道:“但这种感觉让我很厌恶,哪怕是我自己的情绪,可若非我真的想,便也无法影响我的行动,而事实上,我的确来到了姑娘面前,所以,我更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李神鸢平静说道:“话都是你在说,我又怎知?” 白家公子转身看着李神鸢,说道:“我想尝试若真的杀你,会发生什么。” 李神鸢在其话音刚落,便直接说道:“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白家公子微微错愕,紧跟着面前就没了李神鸢的踪影,他已经回到小草阁里,面前是李害乱那张有些震惊的脸。 看着在街道里疾行的红衣姑娘,白家公子沉思片刻,又一次踏出小草阁。 “你刚刚用的是言出法随?” 白家公子闲庭信步般跟在李神鸢旁侧,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神鸢很头疼,能说出有用的话,目前限制很大,没有丝毫杀伤力,若不能在第一时间摆脱敌人的视线,就只能被一直纠缠着。 白家公子自顾自说道:“隋国儒门里仅有帝师再入言出法随的境界,姑娘哪怕能力尚浅,也是相当骇人听闻的事情,我其实对言出法随很好奇,姑娘可否详细说说?” 李神鸢沉着脸,说道:“我是你父亲!” 白家公子面容微僵,那俩个字差点脱口而出,他止住步伐,甩开心里荒谬的念头,朗声说道:“姑娘有些不礼貌了。” 李神鸢则面色更沉,白家公子能摆脱这句话的影响,便证明着修为极高。 她没有办法,只能再次说道:“回到你原来的位置!” 在白家公子身影消失的瞬间,李神鸢也当即转入斜侧的街道,把自己隐藏在黑夜里。 小草阁里的白家公子默默叹了口气。 李害乱惊异道:“那人究竟是谁?” 白家公子说道:“有趣的人。” ...... 翌日清晨,细雪仍在下着。 因象城银装素裹,雪景极盛。 骆岘山在鱼渊学府里用早膳,身旁是若水秋。 刘玄命则已经带着申屠煌安排年后秋祭大会的事宜,原本该是常祭酒做安排,但常祭酒不在的情况下,刘玄命毕竟是苦檀青玄署的行令,总不能因常祭酒耽误秋祭的事情。 为此,刘玄命是有怨言的。 姜望整晚都睡得很香,起得便也早了些,他没有用膳的意思,便想跟小鱼直接去宝箓阁等着取符箓。 今日有很多事情要做。 为防止意外,姜望得把阿空也叫上,顺便跟萧时年、铁锤姑娘和裴皆然他们透露自己即将离开的事情。 姜望走出鱼渊学府前,也有跟骆岘山和若水秋打了招呼。 而看着姜望背影的骆岘山,有些欲言又止。 “他成长的太快,我当初应该再果决些,把小鱼拉到武神祠里,现在怕是没有半点可能了。” 若水秋只是听着,没有说话。 骆岘山摇了摇头,说道:“此间事算是都已妥善,你便回武神祠坐镇吧。” 若水秋问道:“顾景风的事情呢?” 骆岘山说道:“回去武神祠后,你自己看着安排。” 若水秋同样欲言又止。 默默注视着姜望几人的身影消失。 下山的路上,裴皆然说道:“壁画已毁,便没必要急着回神都,但因我自神都出来,便是调查山泽的事情,这些日子里却毫无收获,正好武神祠介入,我想借其帮忙,许也得离开因象城了。”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你顺便查查山泽里一位红衣姑娘。” 他印象很难不深刻,把李神鸢描述的惟妙惟肖。 萧时年微蹙眉头,看了一圈身旁的人,最终什么都没说。 随后,铁锤姑娘朝裴皆然好奇问道:“神都向来没怎么管山泽,裴行令是想查什么?” 裴皆然说道:“没想管山泽,是因山泽仅是跳梁小丑般到处蹦跶,未曾影响太大,但前不久山泽有相对怪异的行动,又招惹了武神祠,说起来,神都依旧没太在意,否则不会只让我一人来查。” 姜望想着红衣姑娘,说道:“我觉得山泽隐藏着很大的秘密,还是尽可能在意些的好。” 裴皆然点头说道:“以前正因没怎么在意,我的确对山泽了解不够,但事实上,山泽藏匿之深,有些超乎我的想象,神都方面暂且不提,我此次肯定会全力以赴。” 裴皆然要跟骆岘山商议调查山泽的事情,便在半道上折返,但临行前,最后朝着姜望说道:“下次苦檀再见就看缘分了,若无缘,我希望能在神都见到你。” 姜望微微沉默,笑道:“会的。” 铁锤姑娘用手肘撞了一下姜望,说道:“你何必急着离开呢,怎么都得等我拿到苦檀秋祭魁首的位置,否则本公子的风采,你看不到,岂不可惜?” 姜望笑着说道:“那都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魁首必然非你莫属,等之后你再亲自向我描述,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萧时年淡淡说道:“说假话就没意思了,魁首的位置怎么也轮不到她。” 铁锤姑娘闻言,直接给了萧时年一锤,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萧时年居然没有躲过,被宗师境武夫捶一拳,哪怕是很普通的拳头,亦是很夸张的。 但萧时年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往前踉跄了几步,毫不在意。 姜望看着萧时年有些发白的脸庞,便清楚他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 刚看到宝箓阁,萧时年便止步,显然他不想再与那位宝箓天师接触。 姜望喘了两口气,说道:“等赵汜来因象城的时候,劳烦两位照顾一二了,我取了符箓便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浑城,你们随时可以来找我。” 萧时年郑重其事道:“别让自己更虚就好。” 姜望忍着怪异的情绪,说道:“谢谢关心。” 他领着小鱼和阿空径直入了宝箓阁。 萧时年正也想转身离开,但余光瞥见某道身影,忽然怔住了。 ...... 李神鸢戴着面纱,虽然已经尽量做出伪装,但依旧吸引着街上行人的视线,她感觉浑身不自在。 刚要拐入路旁娴静的茶肆,一声轻咳在其耳畔响起,萧时年凝视着她,沉声说道:“你为何在这儿?” 李神鸢满脸尴尬,左顾右盼的就想跑。 但有符纹呈现,拦住她的去路。 李神鸢无奈转回身来,脸上露出很灿烂的笑容,说道:“哥,真巧。” 站在萧时年旁边的铁锤姑娘,指着两人,震惊道:“你叫他哥,你是他妹?” 萧时年皱眉说道:“我有妹妹很奇怪?” 铁锤姑娘想了想,没什么奇怪的,但就是很震惊。 随即她又想到什么,狐疑地打量着李神鸢,说道:“总觉得很熟悉的样子,姜望之前是不是描述了一个人?” 萧时年眉头皱得更深。 李神鸢则突然说道:“哥,你找媳妇儿了?” 萧时年剧烈咳嗽,反驳道:“别胡说!” 铁锤姑娘依旧在思考,根本没有在意。 萧时年瞥了铁锤姑娘一眼,把李神鸢拽到一旁,低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出来的,都见过什么人?” 他着重描述了姜望的模样。 想到姜望让裴皆然帮忙查李神鸢,虽然没懂是怎么跟山泽扯上关系的,但毫无疑问李神鸢已经对姜望下手了。 他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有没有用。 李神鸢眼前一亮,说道:“哥,你认得那个人?他的血能治我得病,而且也让我言出法随的能力增强了一些,若是把他带回去......” 萧时年直接打断她,沉声说道:“我出来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你,姜望的确是我找到的目标,但他太虚了,长此以往,会没命,我们得想更好的办法。” 李神鸢犹豫道:“给他补补呗,而且我上回见他,没觉得他很虚啊?” 萧时年说道:“姜望确实很奇怪,有时候虚,有时候不虚,可他从磐门回来后,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虚,显然是你对他做了什么的缘故。” 下意识揉了揉李神鸢的脑袋,萧时年再次说道:“你虽有自保的能力,但孤身跑出来依旧很危险,在你母亲发现之前,必须尽快回去,秋祭尚有一段时间,我亲自送你。” 李神鸢很失望,但也清楚反抗不了,咕哝道:“我知道了。” 看了一眼远处的铁锤姑娘,李神鸢又笑着说道:“要不把她也带回去给娘亲见见?” 萧时年皱眉说道:“别胡闹。” 说完,萧时年也看了铁锤姑娘一眼,却发现她似是恍然大悟般径直跑向宝箓阁。 “姜望!呜呜......” 闻听动静的姜望从宝箓阁里露头,随即很震惊的看着被萧时年自背后环抱住的铁锤姑娘,恼羞成怒道:“你们有什么大病?抱就抱了,还特意叫我出来看?你俩是个人?” 更让姜望难以置信的是,他俩啥时候在一起的? 萧时年面色涨红,拽着铁锤姑娘往后退,而明明拥有可以挣脱力量的铁锤姑娘此时像是什么都不会了,她比姜望更震惊,而且感觉哪里怪怪的,为何面颊很烫,浑身无力? 躲在一旁的李神鸢若有所思,果然啊,看来得回家跟娘亲商量我哥成亲的事宜了。 第九十四章 甘露神符 等到萧时年把铁锤姑娘拽至姜望视线无法触及的位置,终于反应过来的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个过肩摔,让得萧时年闷哼一声,啪叽摔在了李神鸢面前。 李神鸢:“......” 萧时年不用问也清楚自家妹妹此刻在想什么,虽然很丢脸,但他依旧表现的若无其事,默默爬起身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径直看向脸蛋红润,正喘着气的铁锤姑娘,很严肃的说道:“姜望有些误会,我日后会向他解释,你就别掺和了,否则容易把事情闹大。” 李神鸢随即很正经的说道:“我有病,姜望能治。” 铁锤姑娘:“......” 注意到宝箓阁里阿空在探头探脑,萧时年再次拽住铁锤姑娘,也拽着李神鸢,说道:“我们到别处聊。” 阿空回到姜望身边,狐疑道:“我看到他们又牵手了,但萧时年旁边多了一个姑娘,他们走得很快,我没看清。” 姜望暗暗咬牙,无耻之尤啊。 老妪在认真画符,像是很随意的说道:“萧先生画符的手法虽然奇特,但姜先生为何在我这里买符,而没有让萧先生帮忙画符呢?” 姜望喝了杯茶,说道:“实不相瞒,可能是他真的不会常规的画符,又或是不愿意,毕竟我也从未见过他有符箓,都是直接伸手凭空就画了。” 老妪想到萧时年赠予她的《阵符大全》,里面没有真正记载凭空刻画符纹的方法,仅是一些貌似基础的东西以及常规符箓的另类画法,若能融会贯通,确很有希望缩短画符的时间甚至提高成功率。 为此,经昨晚一夜的研究,她尝试着用《阵符大全》里的记载来画甘露神符。 毕竟是宝箓天师,是多少个陶天师都无法比拟的,原本最佳状态最快需要五息画成符,此刻仅用了三息,别看只缩短了两息,但也属于质的飞跃。 纵然是宝箓天师,最快能五息画出神符,可再画第二张就得需要十息,第三张便是二十息,以此类推,这尚且是相对熟悉的神符,缩短的两息,能让老妪比平时多画好几张。 老妪似是因此沉浸,直至精神及体力消耗难以维持,她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符笔。 面前胡乱摆着数十张甘露神符。 姜望在老妪画符的时候,便默默计算着符箓的数目,整整五十四张。 他不由得吞了口唾沫,若非老妪答应了不管画出多少都是三百两纹银,姜望怕是因囊中羞涩,只能愤然离席了。 但他也很担忧,老妪会反悔。 好在老妪没有这个意思,她很喜悦,又很疲惫,随即感慨般叹了口气,说道:“符路上很难行,不仅需要天赋,更得有忍受每年如一日光景的刻苦,虽然修行也是这回事,但修行有更多的时间。” 她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没什么意思,便颤巍巍起身,说道:“把三百两纹银放下就好,我得好好歇息一下。” 姜望点了点头,小鱼当即把五十四张甘露神符收好,递给姜望,再把三百两纹银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放在了桌案上。 走出宝箓阁,姜望伸了个懒腰,凝视着因象城另一座山,平静说道:“是时候了。” 在老妪画符的时候,姜望依旧在思考杀死申屠煌的事情,他因此想到了更多。 一直都在担心隋帝会找借口杀他,却忽略隋帝毕竟是隋帝,前诸国皇室后裔也不止有姜望,哪怕是弱冠澡雪,甚至斩杀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会让隋帝在意,但不代表会始终盯着他。 除非国师很闲,能帮隋帝看着他。 若非澡雪以上的大物,很难跨越数境,清晰看到苦檀里发生的一切。 隋帝真想杀他,也不会让神都大物都知晓,有人注视他是必然的事情,虽然除了在磐门时,姜望再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只是要说国师无时无刻都在亲自盯着,他觉得没有太大的可能。 曾经说皇帝,国师视线便至,却能让国师无法找到他,就可以证实,没人能够无声无息的窥视他,这显然是神国的缘故,或许便有方法,让神都注视着的人无法看见自己做了什么。 姜望朝前走着,意识则已入得神国里面。 只在外界旁观,许久未曾再入神国,眼前真实的风景,俨然变得宛若仙境。 蠃颙在荒漠里打盹,其余生物各自玩耍,姜望找到正在修炼的夜游神,祂待在某颗树下,学着人的样子盘膝,只是显得怪模怪样。 有兔子蹦出,很敬畏的朝夜游神跪拜,待得发现姜望,又慌乱跑走。 “你倒是很有神的姿态,让得此间生灵满心敬畏。” 夜游神睁开眼睛,说道:“仙人神国里的神祇,本就是此间唯一的神,万物生灵因仙而诞生,因神而懂得存活,它们有敬畏是正常的,而更至高无上的你,是它们不敢接触的存在。” 姜望若有所思,大概有些明白神国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我没说,但我要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夜游神嗤笑一声,说道:“你每次都是后知后觉的发现神国新的能力,从未刻意了解,大隋国师能察觉到你提及隋帝,却无法看到是你,确因神国的缘故。” “但也是因大隋国师很强,那是神国的应急反应,寻常时候,别人若想窥探你,且没有明显敌意,短时间里你是很难发现的。” 姜望皱眉说道:“怎么利用神国的应急反应?” 夜游神说道:“你得付出代价。” 姜望横眉道:“有话就说,别我问一句,你答一句。” 夜游神气急,这哪里是找人帮忙的态度? 平常对我不管不问的,有事想到我,还不给好脸色。 夜游神只能满脸幽怨的说道:“拿命来换。” 姜望瞪眼,夜游神又连忙说道:“是用寿元来换,不是让你死的意思!” 姜望当即问道:“几年?” 夜游神说道:“如果你动作很快的话,只需三年,若是问题很大,超出一整日才能解决,怎么也得十年以上。” 姜望难以置信道:“我还剩几年?” 夜游神认真算了算,说道:“你斩杀妖王的时候,寿元有增涨,但毕竟在那之前消耗也很快,估摸着四五年是有的,是真实的四五年,若非特殊情况,目前是不会陡然缩短的。” 姜望相当无语。 为了杀死申屠煌,让自己只剩一两年寿元,怎么想都亏死了。. “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来吧。” 正好能借着申屠煌的事情试探一下隋帝的底线。 否则做什么都有顾虑,就太累了。 ...... 秋祭场地很大,涵盖着整座山峰,刘玄命率领着鱼渊学府一众教习,在紧锣密鼓布置着。 自秋至冬再到春,祭贤的重要程度显而易见。 姜望很有耐心的等着。 等着申屠煌离开刘玄命的视线。 他原本可以让小鱼和阿空先走,甚至自己也能出城,只需让元神留下便可,但杀死申屠煌毕竟是小鱼的复仇,姜望只是掠阵,让申屠煌的死万无一失。 第九十七章 有鱼(三) 雪山间风雷乍起,浑厚地气血将得长剑崩碎,小鱼紧紧盯着面前的申屠煌。 在没有至最佳范围里时,兵器在武夫手里自然也是很重要的,因修士不会轻易让武夫近身,只要申屠煌躲着,没有兵器的小鱼,便也奈何不得对方。 但小鱼显然毫不在意这些。 她身影如箭般掠出,溅起飞雪无数。 申屠煌在身上贴着六甲神符,同时也掠上高空,挥刀卷起暴风雪,将得小鱼覆盖,他虽非洞冥境巅峰修士里最强,甚至也未在前十,但他有着极高的战斗经验,前面的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他身处小鱼无法触及的高度,黄庭炁凝聚刀身,有刀意溢散而出,伴着声声闷雷,铺天盖地的刀影挥落,范围波及整个壶中世界,霎时将此间一切都化作废墟。 第一类元神隐在暗处,及时护住姜望,姜望又护住阿空,他始终盯着被风雪席卷的小鱼,第二类真性在蠢蠢欲动。 洞冥境巅峰修士从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若真的无所顾忌的全力以赴,是能毁掉半个苦檀的,而苦檀何止万里?那是曾经属于两三个王朝的疆域。 只是没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敢这么做,某种意义上也做不到,因为会被境内青玄署大修士第一时间阻止,或将其力量崩散,其下场也不言而喻。 申屠煌其实伤得很重,本来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做到,何况身在壶中世界,是只有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才能打破的墙壁。 但这一刀,也让得壶中世界变成虚无,只剩下再次飘落的雪花。 小鱼当然很狼狈。 她受了伤,凭着体魄没有伤得太重,却也再次跟申屠煌处在同一层面。 两人都有伤,都有很大的消耗,但申屠煌在天上。 小鱼此刻的心思很复杂,她怔怔看着天上的申屠煌。 姜望问了一句,“要帮忙么?” 他知晓答案,因此也听到小鱼确切的回答,“不用。” 申屠煌最是紧张,虽然明白姜望是想让小鱼亲自报仇,可他不觉得小鱼能杀死自己,至少眼下的局面没可能,他很担心姜望会出手,在他真的要杀死小鱼的那一刻。 申屠煌当然不想死,哪怕他有自信能拉着小鱼陪葬,可他终究不想死。 但申屠煌又说不出什么来,因为答案只有一个。 不管是否杀死小鱼,他自己都难逃一死,当真是让人无比愤恨的事情。 暮色被打破,小鱼在雪中奔袭,想要取胜,只能设法暂时蒙蔽申屠煌的感知及视野,可这并非轻易能做到的事情。 申屠煌执刀指着小鱼,灰蒙蒙的雪雾炁息浓烈,有脆响传出,小鱼奔袭的步伐凝滞,她痛哼一声,径直向前跌倒,因受伤的缘故,体魄也没有那么坚固,只要申屠煌愿意,就能再次伤到她。 小鱼重新爬起身,以迂回的路数,让得申屠煌难以锁定,但其黄庭炁遍及整个空间,她很快又被击中,身子倒地,向前翻滚,却始终都在拼尽全力接近申屠煌。 申屠煌鹰隼般的眼眸凝视着小鱼,又看向面无表情坐在藤椅上的姜望,像是最后不甘心的问道:“姜先生真的不愿放过我?” 姜望看着狼狈地小鱼,默然片刻,说道:“你如果再抱着侥幸想法,此战便不可能赢。” 他没有看申屠煌,而是取出长夜刀,在手上掂了掂,继续说道:“你的结局只有一个,拼尽所有是你唯一的选择,怕死是人之常事,有赴死的勇气,那你就死得不会那么不堪。” 申屠煌厉声说道:“你不在意那丫头的死活!?” 姜望微笑道:“你也得有杀她的机会。” 长夜刀指向申屠煌,后者顿时背脊发麻,瞬间便有让人心胆俱碎的大恐怖来袭,纵然姜望现在只是普通人,但长夜刀并不普通,那种无形中的压迫使得申屠煌径直从天上坠落。 姜望反而在朝着小鱼解释,“我没有帮你,只是他说了我不喜欢的话,更不喜欢他高高在上的模样,所以让他回到地面。” 小鱼自然也没办法计较,她抓准机会扑向申屠煌。 万分惊恐地申屠煌作势要重新浮空,但小鱼已到近前,骨骼断裂的声音很清脆,申屠煌惨叫着躲避,又再次迎上小鱼的拳头重击。 所有符箓皆被申屠煌扔出去,黄庭炁也附着在表面,他声嘶力竭,“你找死!” 话音刚落,小鱼便拽住了他的手臂,咔吧一声,紧跟着一脚踹中其面门,鲜血飞溅,申屠煌凄惨的倒飞出去,小鱼直接在符箓里穿行,不顾伤害,踉踉跄跄再次奔向申屠煌。 小鱼的脸很平静,纵有杀符让其遍体鳞伤,纵有六甲神符保护着申屠煌,让她需要发挥出更大的力量,纵然已经消耗殆尽,她却反而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气。 再次举起的拳头,似要直接贯穿申屠煌的躯体。 申屠煌满脸惊惧,接连承受小鱼两拳,他已经是在崩溃的边缘,剧痛遍及全身,让他想要再躲避却怎么都无法做到。. 想到若真的没有畏惧生死,而不顾一切的拉着小鱼垫背,哪怕结果不会改变,的确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抛开生死的勇气。 只能眼睁睁看着拳头放大,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 因象城里某处饭馆。 萧时年在与铁锤姑娘权衡利弊,当然是捡能说的说。 但铁锤姑娘在意的不是这些,她看了李神鸢一眼,好奇问道:“既是兄妹,你俩为何一个姓萧,一个姓李?” 李神鸢微笑解释道:“因为我爹姓李。” 铁锤姑娘更奇怪了,问道:“那萧时年的父亲不姓李?你们是同母异父?” 萧时年回答道:“我父亲也姓李,我只是跟了母亲姓。” 铁锤姑娘挠了挠头,倒也不算稀奇,毕竟隋国疆域曾是数百个王朝的疆域,各地风俗也就都不一样,甚至文字也有数百种,再算上小众的,就更多了。 李神鸢同样很好奇的问道:“姐姐为何会有铁锤这样的名字?” 铁锤姑娘面容一滞。 李神鸢又笑道:“但其实蛮好听的。” 铁锤姑娘尬笑一声,怎么可能好听,只当是李神鸢的礼貌,她直接捧起酒坛,大气道:“喝酒!” 李神鸢微微摇头,她看向饭馆外面,忽地眉头紧皱。 萧时年注意到,跟着皱眉,“怎么了?” 李神鸢面色凝重地说道:“有股很奇怪的气息,若隐若现,那股气息里又掺杂着别的气息,像是有人在厮杀。” 萧时年什么都没感觉到,但也清楚自从李神鸢拜师后,总是会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他始终没有探究出李神鸢的老师究竟是何人。 李神鸢跃跃欲试,这显然会是很有趣的事情。 萧时年也很好奇,便询问道:“去看看?” 李神鸢不假思索,直接奔出饭馆。 铁锤姑娘抱着酒坛及白狐狸追出去,萧时年则扔下银子。 追踪那股气息来到另一座山,李神鸢一袭红衣立在雪中,面容依旧罩着薄纱,她环顾四周,此处风平浪静,但气息却最显浓郁。 很快铁锤姑娘便叫喊起来。 李神鸢兄妹俩走过去,看到被灌木丛遮挡的雪堆里,躺着一群人。 萧时年皱眉说道:“是鱼渊学府的门生。” 铁锤姑娘惊奇道:“在因象城谁敢对鱼渊学府的人出手?” 萧时年平静说道:“你啊。” 铁锤姑娘直接就是一拳。 萧时年再次没躲过,抱着脸蹲在了地上。 李神鸢表情很古怪,暗暗嘀咕道:“明明能躲开,却没躲,是喜欢被打?” 但想到在家里被某人打的时候,萧时年反抗很激烈,看来是跟打他的人有关。 她像是重新认识了萧时年。 在家里的萧时年不仅沉默寡言,还有着一些怪脾气,在外面不仅话多了,也多了更古怪的毛病。 对比李神鸢和李浮生,萧时年算是很正常的,现在兄妹仨算是整齐了,谁也别嘲笑谁,虽然李神鸢是真的有病,用不得嘲笑两个字,但小时候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李浮生确实很喜欢嘲笑李神鸢。 或许也正因如此,慢慢长大后,李浮生变成另外一个极端。 让得李神鸢比讨厌小时候的李浮生更讨厌他。 毕竟小时候的李浮生不会黏人...... 她能想像若在因象城没有遇到萧时年,而是碰见了李浮生,那该是何等尴尬又恶心的画面。 她每每都在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弟弟。 正在李神鸢心思跑偏的时候,她忽然又感知到更明显的气息,但却稍纵即逝。 往前约数里,她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姜望,以及蹲在旁边玩雪的小姑娘。 在姜望身前数百丈的距离,站着模样狼狈的女子,她脚下躺着一人,貌似已经断绝生机。 姜望看着走回来的小鱼,顺势牵起她的手,又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让得灼热气息治愈小鱼的伤势,神国力量没有真正涌现,哪怕是以甘露神符支撑,也没办法做到彻底恢复小鱼的伤,他便没有持续浪费神符。 “我们得走了。” 姜望瞥向某处,那里忽起一阵风,是隐在暗处的元神挥了挥手,将得申屠煌直接崩碎,彻彻底底消散于天地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让元神归位,收起藤椅,叫了阿空一声,转身便看到行来的萧时年和铁锤姑娘。 目睹姜望刚才做得一切,萧时年凝眉说道:“你杀了谁?” 因此前申屠煌躺在雪里,且身躯残破不堪,他没有认出来。 姜望面露惊异,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铁锤姑娘很不悦地说道:“骗我们说离开因象城,结果却另有行踪,莫非是不把我们当朋友?” 姜望摇头说道:“绝无此意,只是情况特殊,不想把你们牵扯进来罢了。” 萧时年偷摸看了一眼被他强制躲藏起来的李神鸢,说道:“不管怎样,我们会当做什么都没看到,你尽快离开吧。” 但姜望依旧很好奇的问道:“你们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 铁锤姑娘嘴很快,萧时年没来得及阻止。 姜望顿时面色凝重。 第九十八章 有鱼(四) 铁锤姑娘说道:“是因感知到此地异样,所以寻来的。” 好在她没有提及李神鸢。 但姜望依旧心中一凛。 目前的壶中世界虽能被澡雪境修士及宗师境武夫打破,还得是发挥出大半力量的情况下,而想在外面感知到壶中世界,怎么都得是澡雪境巅峰级别的大物,哪怕是同层面的武夫也做不到。 铁锤姑娘虽是宗师境,可相比李害乱的宗师巅峰便差远了,她就算有本事打破壶中世界,也没能耐感知到,何况感知到也不意味着能找到。 除非是萧时年的符纹刻画比想象中更厉害,但也得是确切想找,真正让姜望在意的是,如果别人也能感知到异样,就会凭生出许多麻烦。 凝视着刘玄命所在的位置,姜望又摇了摇头。 他很郑重的看着萧时年和铁锤姑娘,问道:“具体是怎么察觉到异样的?” 萧时年率先说道:“你无需担心,我仅是有些特殊方法,能找到这里更是运气使然,你确实得赶快离开,否则难免真的出什么问题。” 跟着李神鸢来到此处,他确实没有看见姜望的身影,随即又突然出现,便很容易想到,姜望是用了某种奇特的法门,唯恐李神鸢难以自制,极力劝说姜望远离因象城。 虽然仍有疑问,但姜望也相信萧时年没有说假话,便正式告辞。 铁锤姑娘轻怼了一下萧时年,说道:“你怎么没趁机解释误会,还让神鸢藏起来?” 萧时年说道:“时候未到。” 他径直走向李神鸢的藏身处,铁锤姑娘则很细心的清扫着痕迹,虽然雪在下着,自然会把痕迹掩埋,但这也并非多此一举,在垅蝉跟随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修习的铁锤姑娘,自有独特的本领。 可前面的萧时年却忽然面色阴沉。 李神鸢不见了! ...... 细雪绵绵,因象城外数里的山路难行。 以元神助力最快速度出城的姜望也就没有雇马车,元神出窍无法长时间维持,想要直接回到酒仙郡是不可能的,于是姜望打算在元神出窍的时候,行一段路,然后歇息到元神能再次出窍行路。 只行数里其实是姜望想认真整理从申屠煌那里得到的线索。 在小鱼杀死申屠煌前,姜望读取了申屠煌的记忆。 此非神国能力,而是澡雪境巅峰大修士原本就具备的神通,姜望虽未入澡雪境巅峰,却能施展得出来,但只有第二类元神才能做到。 雪皑皑的山中有凉亭,除了姜望,小鱼和阿空自都能寒暑不侵,观看申屠煌记忆而无暇他顾的姜望也没觉得多冷。 姜望滤掉对他而言无用的记忆。 但也难免注意到申屠煌的家世。 居然是前诸国戾王朝显赫大族的后辈,戾王朝在诸国里战力雄厚,仅次于祁国,祁国有所向披靡的黑焰军,戾王朝也有战无不胜的戾骑军,申屠世家里便曾出现多位统帅戾骑军的大将。 在漠章战役里,更强的王朝很难躲在后面,那更是一场人间战役,底层是什么情况不谈,各国皇族间都有一致的目标,拼尽全力抵御漠章侵袭。 如同祁国的结局,戾王朝损失相当惨重,境内犹如炼狱。 直至漠章战役结束,戾王朝已仅剩一息尚存。 后起之秀的隋国,看着残败的诸国,因太宗皇帝的野心,仅仅数年休养生息,便又起了战争。 戾王朝是第一个被隋国蚕食的。 申屠煌的记忆里只是大概,也是听长辈谈及,未知细节,曾经显赫的申屠世家在隋国里成了很普通的家族,但他们也算活得自在。 申屠煌没有因祖辈的事情弃隋,反而是依靠着自己的本事,成为青玄署镇妖使,把申屠世家又拽起来一点。 姜望没有在申屠煌记忆里找到戾王朝皇室后裔的情况,隋境里的前诸国皇室后裔,皆是因降于隋,戾王朝是反抗到底,皇族里自然就很难留下后裔。 他快速翻阅着申屠煌的成长历程,直至接到指令,前往苦檀北阒郡所在的鱼府。 在申屠煌的视角里,是刘玄命的脸。 跟此前刘玄命所言没有太大区别,刘玄命有其他事情要忙,便把任务吩咐给申屠煌。 申屠煌领命而去,但姜望却在他转身离开的瞬间,捕捉到刘玄命的些微神情变化,因是申屠煌的记忆,姜望也只能跟随他的视角,或许仅仅是转头时的余光扫过,申屠煌没有在意,可姜望觉得有些问题。 他重新翻找申屠煌此前的记忆,刘玄命确实被诸事缠身,但申屠煌其实并不清楚刘玄命是具体被什么事情缠身。 牢记此疑点,姜望又跟随申屠煌的视角一一看清同行的青玄署镇妖使们的面庞。 其中便有谈老六。 那时候阿空尚未跟随谈老六。 可以真切看出,谈老六在青玄署的人缘不太好。 许是跟其名字有关,不干人事。 最让姜望意外的是,北阒郡里响应青玄署号召的宗门竟有月满西楼的存在。 而且是苦檀月满西楼楼主李谀亲自出面。 李谀很有高人的风范,又很和蔼可亲的在街上与百姓打招呼,讲述着自己要降妖除魔的事情,让百姓们莫靠近,甚至有老人家摔倒,他也慌忙上前搀扶。 百姓们看着青玄署镇妖使皆是面露惶恐,唯独能对李谀露出真正敬畏且喜爱的笑容,怪不得李谀在酒仙郡能被百姓称之为神仙。 姜望更注意到宗门修士里有曾去过浑城寻仙的人,多数已经在浑城陨落,真要想找这些人一一复仇,也没办法,剩余陌生的面孔,姜望同样没有太多心思,毕竟是比申屠煌更低的棋子。 可为小鱼着想,他依旧记住了这些人的脸。 碰不到就算了,以后真的遇见,便顺手杀之。 若非小鱼,他其实没怎么听说过鱼府,鱼府很落魄,但亲眼看着鱼府的大门,他很想说一句脏话,除了没有像浔阳候府那般富丽堂皇,可占地面积未免太夸张了些。 他只觉自己父亲的眼光很糟糕,浑然遗忘以前也没觉得富丽堂皇的侯府装饰有什么怪异,总之跟鱼府相比,就好像是真正底蕴深厚的大族和突然有财势便到处炫耀的区别。 祁国与雎王朝相比,其实是没有可比性的,哪怕是最鼎盛时期的雎王朝也比不上祁国的手指头,但为何后裔的层次不仅相反,还差得那么大? 申屠煌的视角一直都在鱼府外面,而鱼府里早已喊杀声震天。 李谀起先是跟申屠煌待在一块的,他说了一句话,“鱼符在北阒郡很有名,深受百姓爱戴,虽与妖怪为谋确凿,可难免会有百姓为鱼符打抱不平。” 申屠煌淡漠说道:“正因如此,揭露鱼符的真面目,会让百姓更痛恶他,你到处降妖除魔,百姓对你的爱戴不弱于鱼符,有你出面,我很放心。” 李谀微微一笑,看着鱼府里被镇妖使们缠住的妖怪魅孋,他皱眉说道:“你不觉得那妖怪有些弱么?” 申屠煌说道:“若无符箓,凭我们的力量奈何不得魅孋,何况青玄署的符箓多数由张天师亲自画制,剩下也是出自宝箓阁,要比寻常符箓更强,魅孋抵挡不住也是当然的。” 李谀点点头,便离开去做安抚百姓的事。 在申屠煌的视角里,姜望看到了很意外的身影。 天师许觞斛! 但貌似申屠煌那时候并不认得许觞斛,否则至少会多看一眼,姜望很想追踪许觞斛为何出现在这里,却碍于申屠煌的视角,无法做到。 他想到李谀是跟许觞斛有牵扯的,再想到李谀暗地里做得事情,会不会借着鱼府的事情,两个人各取所需,制造出有百姓因此遇难的假象? 可许觞斛和李谀终究都已经死了,再是猜测愤恨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唯一值得在意的依旧是帮助许觞斛炼制役神符的青玄署大人物。 在鱼府事件里许觞斛就已经身处苦檀,要说许觞斛是在别的境炼制役神符,似乎难以说得通了。 若与申屠煌无关,那么苦檀青玄署里还有谁更符合? 姜望想到申屠煌临行前,刘玄命神情变化的疑点,很值得怀疑。 如果刘玄命没有被其他事情缠身,而是跟许觞斛商议好借着鱼府的情况生事,那么就算出了问题,没有来到北阒郡的刘玄命就能把自己摘出去。 姜望心情沉重。 这一切都得有事实来证明。 但许觞斛的确出现在北阒郡,绝无可能是恰巧来闲逛的,何况李谀手里有许觞斛给他的役神符,纵然只是猜测,却也能让许多事情讲得通。 他只需调查一下鱼府事件当时,北阒郡百姓有无伤亡,就能直接证明猜测是否属实。 姜望顺着申屠煌的视角,看到鱼府里的魅孋没有抵挡片刻,便被镇妖使们诛杀,很明显的是,鱼府里根本没有人帮助魅孋。 反而是魅孋故意在朝着鱼府修士里跑,面对袭上前来的青玄署镇妖使,鱼府修士只能被迫反击。 姜望始终没有看到小鱼,正如申屠煌不认得小鱼,他们当时的确没有见面。 姜望看到了鱼符。 浑身鲜血淋漓,周围躺的皆是宗门修士及青玄署镇妖使。 他一人杀得敌方胆寒。 姜望有注意到申屠煌视角的前移,似是要飞入鱼府,但李谀忽然出现,挡住了申屠煌的视线,急切道:“有鱼府旁系在城里杀戮,更有魍魉作祟,得立刻派人增援!” 申屠煌很震惊,他视线转移,姜望也看到满城妖气,突如其来。 “我已提前封死鱼府嫡系旁系所有退路,那些人和魍魉又是从何而来?!” 李谀说道:“鱼符定是听闻风声,但族人毕竟太多,来不及撤离,只能早做安排,若继续围杀鱼府,情况将会变得极其严峻,若是退走,鱼符便可借此逃出生天!” 申屠煌阴沉着脸,恨声道:“不愧是鱼符,是我小觑他了!” 话虽如此,申屠煌依旧只是让李谀带走几个人,他则径直冲入鱼府里。 姜望方才发觉鱼府里没了谈老六的踪影,想是去追杀已被鱼符安排的侍卫带走的小鱼,后面便是谈老六没有追上,又隐瞒了此事,自作主张的再雇佣渐离者。 他忍着看完这个事件,前面的猜测已是毋庸置疑。 所谓的鱼府旁系应是许觞斛的分身符,以杀符伪装修士的手段,再伪装了面貌,等解决鱼符后的申屠煌赶到时,都已经被李谀斩杀,虽然是李谀的口述,申屠煌又尽数降伏魍魉。 姜望没有停止探寻申屠煌的记忆。 但直至申屠煌回到青玄署,与刘玄命的对话,再到数年后出现在浑城,都没有什么太值得在意的事情。 在凉亭里睁开眼睛的姜望,面色显得很是苍白。 他没有第一时间再返回因象城,而是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默不作声牵起小鱼和阿空的手,元神又在背后抓着他的臂膀,瞬间消失在凉亭里。 随即,李神鸢出现在凉亭。 她很无奈,只能念叨一句,“我在姜望身后五百丈距离,且他感知不到我。” 李神鸢的身影便也在下一刻消失。 ...... 隋国神都。 褚春秋从宫里走出,看着后面慢行的韩偃,微微皱眉,说道:“国师怀疑奈何海生乱有西覃的介入,是因暮凉年的出现,但此般由头很难直指西覃,又派你前往西覃,到底意欲何为?” 韩偃面色平静,说道:“西覃想让我们哑巴吃黄连,我们自然要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我代表隋,也可代表自己,西覃想试探,我们同样可以借此试探,但表面上,我纯粹是去打架的。” 褚春秋惊讶道:“你要打谁?” 韩偃说道:“碰见谁就打谁,我只是挑战,他们没有发难的借口,毕竟温暮白挑战我也非一年两年的事,所以西覃只能接着。” 褚春秋若有所思,说道:“如果西覃有长辈出手,那我们就有理由了,但仅是年青一辈,能赢你确实很难,可万一西覃隐藏着什么年青底牌呢?” 韩偃眸子微凝,说道:“那便会很有趣了。” 第九十九章 有鱼(五) 因象城,鱼渊学府。 裴皆然已经与若水秋一道离开,甚至比姜望更早。 此刻仅有骆岘山和林澄知在。 刘玄命掸着身上落得雪,稍有愤慨地说道:“等常祭酒回来,我定与他说教一二。” 骆岘山待在长廊里,赏着雪景,闻听此言,也很好奇的说道:“磐门之变,常祭酒跑了一趟,至今未回,的确很没道理,按照裴行令的说法,他可是已经离开磐门了。” 刘玄命气恼道:“常祭酒素来清闲,怕是故意躲着,把事情都丢给我。” 骆岘山瞥了一眼在长廊尽头立着的林澄知,说道:“虽是如此,但常祭酒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他想躲清闲,待在学府里依旧能躲,毕竟那家伙面皮厚得很,你是断然指望不上我们的。” 刘玄命说道:“我也没想指望你。” 他看向林澄知,又很快移开视线,都懒得再提。 “申屠煌呢?”刘玄命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剩申屠煌了。 骆岘山摇头说道:“没见他回来。” 林澄知耳朵微动,心里想着,姜望终是出手了,可为何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刘玄命眉头紧蹙,说道:“申屠煌比我更早回来,又会去哪里?” 很快跟着刘玄命一块回来的鱼渊学府教习匆匆而至,“提前回来的学府门生都不在,也没有感知到他们的气息,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刘玄命面色一沉。 当即便沿途回到另一座秋祭场地所在的山峰,骆岘山和林澄知也紧随其后。 整座山都没有丝毫战斗的痕迹。 连周遭的炁都是平稳的。 林澄知观察的更仔细,是想着若能发现什么,便可以帮忙掩饰。 但最快发现晕倒的鱼渊学府门生的人依旧是刘玄命。 他把人一一唤醒。 鱼渊门生皆很茫然。 面对刘玄命的询问,他们的答案很一致,“我们跟着申屠大人下山的时候,只觉忽然挂了一阵风,然后便没了意识,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不清楚。” 刘玄命阴沉着脸,蓦然问道:“姜望呢?” 骆岘山默然不语。 林澄知则说道:“他早就离开因象城了。” 刘玄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峰,微微眯起眼睛。 ...... 距离因象城大概两百五十里的某座小镇。 因很早便使得元神出窍,导致终究无法再维持,其实归根结底是姜望不想变得更虚,否则依旧能维持很长时间。 若是待在浑城,那么除非元神自身消耗殆尽,不然便可以一直维持。 相距浑城甚远,多余的损耗,实是没有必要。 天色垂暮,姜望被小鱼搀扶着,找了家客栈,径直躺在榻上懒得动弹。 阿空独自在楼下大快朵颐。 李神鸢则在对面霓裳阁喝着茶,女掌柜的正给其介绍着布料及衣裙,李神鸢凝视着客栈,又很自然的回应着女掌柜。 夜色里,小镇渐渐静谧。 唯有打更人的声音时而响起。 紧跟着某处忽地响起一声低喃,“我在姜望三尺距离。” 客栈二楼的某房间里有着微弱的呼吸声,李神鸢出现的很突兀,她看着榻上熟睡的身影,暗自纠结片刻,又低喃道:“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姜望都不会醒来。” 随即,她慢慢接近。 翌日清晨。 姜望睁开了眼睛。 他习惯性的想要伸个懒腰,忽觉强烈的疲惫感。 仿佛身子被掏空。 但姜望只当是维持元神的消耗所致,难免嘀咕道:“看来以后还是得更谨慎一些,距离浑城很远,虽然轻易不会折损寿元,可变得更虚,终归很难受。” 于是姜望打算在小镇里多待几日,休养生息。 他刚刚出门,发现小鱼和阿空已在大堂里,而且点了满桌子菜。 姜望也觉得有些饿,正用着早膳,外面街上忽有整齐脚步声传来,很快便有围观的百姓,显得有些喧闹,有在客栈里的人好奇打探,回来便惊声道:“出大事了,昨夜里王员外家那纨绔子死了!” 有人同样很惊讶,也有人没忍住拍案叫好,“是哪位好汉替天行道!” “镇守府衙正在调查,据说那纨绔子死得无声无息,王员外家里没有任何人发觉,直至早膳已过,都未见那纨绔子露面,王员外气愤去寻,才得知儿子没了。”奇快妏敩 “具体啥情况,咱没打听到,但镇守府衙貌似很重视,许是那纨绔子死得很蹊跷。” 客栈里的人顿时都跑出去观望。 镇守府衙在搜查整个小镇,想来是有些线索,镇门已闭,场面可谓搞得很大。 姜望没有太在意,阿空很会凑热闹,也跟着跑了出去。 没多大会儿,阿空又跑了回来。 似是兴致缺缺,继续埋头干饭。 酒足饭饱,闲的无聊,姜望便让小鱼雇了马车,打算在镇子里逛逛。 街上早已没了凑热闹的百姓,唯有衙役三三两两,各处巡视。 某处路边摊,有两位寻常打扮的人正在闲谈。 “王遥骞死在自己的房间,其内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而且他身上也无伤,亦未曾服下什么药物,就像是直接睡死过去。” “若非手法特殊到让我们闻所未闻,便只剩魍魉及天师符箓最有可能办得到。” 年长些的人看着对面晚辈,说道:“但我们查得很清楚,王员外家里虽有很多古旧器物,却并没有魍魉寄存的痕迹,尤其是王遥骞的房间里。” “且符箓也有气味,纵然有较长时辰间隔,也很难彻底散尽。” 年轻人则微微思忖,问道:“除了魍魉及符箓,修士能否做得到?” 年长些的人愣了一下,说道:“但修士没有必要杀王遥骞吧?王员外家再有财势,也出不了小镇,何况若真是修士,就得上报青玄署,便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案件了。” 年轻人沉着冷静,说道:“任何情况都值得怀疑,我们要做的无非是一一查证,而不能因觉得没必要便将其剔除。” “燕瞰,你入镇守府仅半载,虽屡屡崭露头角,得镇守大人重视,更将此案全权交予你,哪怕我也很信任你的办案能力,莫说是否与修士相关,你没有任何线索,便把动静闹得这么大,究竟有几成把握?” 名为燕瞰的年轻人微微笑道:“王遥骞是什么风评,有目共睹,若与魍魉及符箓无关,那么修士的可能性就成了唯一。” “正如郑大哥所言,修士是不屑杀王遥骞的,可渐离者里面也有修士,若有人雇了渐离者呢?” “渐离者得手后自会离开,我们想找到他很难,怕是雇佣者也不会知晓渐离者的身份,但会想着杀王遥骞的只会是曾被其欺压的人,可有渠道雇佣渐离者的亦非寻常人。” “能既恨王遥骞又有实力雇佣渐离者的人,就已经剔除普通百姓,除非渐离者很善良,愿意无偿出手,只能说这种概率极低。” 燕瞰微微停顿,又说道:“各种合理猜测本就是办案的需要,我也不能说这种猜测就肯定是对的,只能说可能性更大,表面闹出的动静仅是给出府衙很重视此案的样子,我们才是真正查案的人。” 郑捕头灵光乍现,说道:“那么要证实猜测,只需调查镇里富族有谁曾与王遥骞结仇,便能直接缩小范围?但王遥骞是昨夜里死的,被发现已是今晨巳时,真凶怕是早就跑了。” 燕瞰说道:“只要锁定范围,终归会有线索,最被人得知的便是与王家有婚约的钱家,据说钱家小姐在三个月前死了,虽然没有证据表明和王遥骞有关,但都值得我们第一个造访。” 郑捕头回忆道:“钱家小姐是在游湖时溺水而亡,并未立案,唯一能明确的是,两家婚约至今没有解除。” “可毕竟出了人命,我当时也有关注,很奇怪的是,仵作虽证实钱家小姐有溺水的现象,但是否真的因溺水而亡,有待商榷,最终是因钱家未曾追究真相,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燕瞰瞥见旁边经过的马车,说道:“那就更值得走一趟了。” ...... 驾着马车的小鱼行驶缓慢,是为了能让姜望清楚赏景,虽然街上也没什么景色能看。 但马车缓慢行驶确能让此刻虚弱的姜望舒适些,他仍在思虑着申屠煌的记忆。 刘玄命的事情自然是与小鱼无关的,真要说起来,其实跟姜望也没有太大关系。 唯一有牵扯的就是许觞斛。 姜望从来不会自诩正义,降妖除魔也只是因为能够变强罢了,因此对于刘玄命,他是抱着能杀也无需杀的想法,前者自是因为刘玄命与许觞斛做得事情,纵然跟自己无关,也难免愤恨。 许觞斛很早便在苦檀,青玄署里符合的人只剩刘玄命,说是证据确凿,也可以说仅是最合逻辑的猜想,所以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回因象城质问刘玄命,只需往后告知裴皆然便行。 归根结底,刘玄命身上能获得的养分,不值得让姜望特意再跑回去。 哪怕澡雪境修士仍然可以给予姜望不俗的养分,但没有拿出更真实的证据,杀死苦檀青玄署的行令,相比后续要面对的问题,终究是很亏的事情。 总而言之,就看值不值得。 姜望抛开所有思绪,纯粹在小镇里闲逛。 但因王员外家的事情,总会有些情况传入姜望耳朵里。 王遥骞是怎么死的,镇守府衙并未隐瞒。 从里到外,都没有致死的疑点,若非确实没了呼吸,甚至王遥骞更像是依旧在熟睡着。 魍魉确能做到在睡梦里生事,却很难直接把人害死,多数仅是让人感到疲倦,需要稍长时间才能致死。 而魍魉作案的前提是死者有接触寄存魍魉的古器物,哪怕有魍魉暂时脱离古旧器物,可毕竟是最低级的妖怪,随便懂点符箓的人都能克制,镇守府衙没有发现,便证明着绝非魍魉所为。 魅孋是真正脱离古器物的魍魉,却没有了能入梦的能力,而是可以制造出更真实的幻象,好比凭空变出一座城,或改变其原来的样貌,纵是澡雪境修士也很难轻易看破。 但幻象里发生的事情,都会在死者身上尽数体现。 想找出完美符合实现王遥骞目前状况的妖怪,其实有很多,道行更深的妖怪以及修士都能轻而易举的做到。 但王遥骞的死,若能让澡雪境甚至以上的妖王亲自出手,就显得不可理喻了。 除非王遥骞有什么特殊之处。 反正都是要在小镇里待几日,姜望便因此有了些兴趣。 他没有直接查案,而是逛了一圈,继续回客栈睡觉,兴趣是一时的,重要的还是休养生息。 但等姜望再次醒来时,休养生息什么的已经变得不重要了。 他更虚了。 倦意十分强烈。 这显然有问题。 莫非真是魍魉? 是因有化为魅孋的征兆,因此妖气内敛,让得寻常懂符箓的人或普通天师都难以察觉,又因魍魉很早便开始针对王遥骞,只是昨夜才使其身死,现在又把目标放在自己身上了? 可有件事情很难解释。 再是有化为魅孋的迹象,也终究仍是魍魉,若因威胁程度低,神国没反应就算了,夜游神还能感知不到? 事实上,夜游神的确很茫然。 “如果是大妖趁你睡着接近,神国会比我更早发现,继而让得力量直接涌现,若是没到神国力量涌现的条件,那便是极其无关紧要的小妖,是怎么都不会对你构成威胁的,我没道理发现不了。” 姜望面色凝重。 遇到大问题了。 他甚至有些后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只是变得更虚,但如果下次莫名其妙眼一闭再也不睁了,想想就很让人毛骨悚然。 姜望没有叫上阿空,仅带着小鱼,因睡得早,醒得也早,在天微微亮的时候,便到了王员外府邸门前。 没等他做什么,便听到旁边有人在小声说着什么。 比姜望更早来这里的是燕瞰及郑捕头。 他们靠着王员外家的院墙,正好有个拐角,所以并未注意到姜望。 “钱家的事情果然存在着问题......” 第一百章 入梦者死 郑捕头微微啧嘴,他能判断出钱家没有撒谎,但更让人出乎意料。 “钱家小姐的死明显不是意外,按照钱家人以及当初那个仵作的描述,除了落水这件事,死状其实跟王遥骞没什么差别。” “因她仅有稍微溺水的症状,但又并非死于溺水,只有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恰巧落水才能解释。” “王遥骞与钱家小姐竟是情投意合,甚至不愿解除婚约,王遥骞虽是人人喊打的纨绔,可细细想来,王遥骞什么都沾,的确没有沾色。” 郑捕头沉思道:“由此可见,王遥骞反倒是钟情之人,但是否这段感情里有第三人存在?我很怀疑,杀害两人的是同一人。” 燕瞰没有说话。 郑捕头好奇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燕瞰说道:“既然是很明显的问题,仵作也能看得出来,皆因钱家自己放弃,笃定是意外,才没有立案,那么钱家为何这么做?” 郑捕头正思考着,燕瞰又说道:“如果钱家本身就有问题呢?” “王遥骞死于近乎相同的手法,从里到外都没有任何伤势,钱家小姐是游湖时莫名死掉,但未曾彻底咽气便跌落湖里,王遥骞同样死得莫名,是一人所为的概率确实很大。” “可钱家当初的反应,也彰显着很大的问题,真觉得是意外也就罢了,明摆着并非意外,却将其定为意外,不让镇守府再介入,代表着什么?” 郑捕头眉头皱得很深,说道:“我们施展浑身解数,仔细盘问,钱家人确实没有丝毫撒谎的迹象,要说上至家主女眷,下至奴仆皆是城府极深,未免太夸张了些。” 燕瞰说道:“我有预感,这会是一起只要破获便能惊动整个苦檀的大案。” ...... 昼夜仍在纠缠着,最终白昼会取得胜利。 天色因此又明亮了些。 郑捕头是第二境巅峰的武夫,而燕瞰其实只是普通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刚刚开始接触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诸窍皆未通,第一窍仅有隐隐要冲破的迹象。 所以姜望和小鱼哪怕离得再近,他们也难以察觉。 姜望回想着燕瞰和郑捕头的话,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死确非魍魉或魅孋能做到,就算是幻象里溺水,也是真的溺水,都能在其身上体现出来,哪怕仅是溺水的表象,亦是真正溺水才会出现的。 普通人或许难以分辨清楚,但修士及武夫能清楚认识,不管境界有多低。 而即将化为魅孋的魍魉,的确反而比魅孋更能逃脱,因普通的天师无法察觉,但需得很长时间才能使人死亡,死者生前本身会变得越来越虚,那是寻常医者及仵作也能验出来的。 终究很难做到毫无痕迹。 姜望更不会相信,魍魉能瞒过夜游神。 答案因此变得很难推敲。 如燕瞰所言,此案涉及到难以想象的问题。 自有可能传遍苦檀。 如果姜望没有遇到怪异的事情,仅是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死,其实能有很多值得怀疑的目标。 姜望感到有些头疼。 又或者自己变得更虚,跟王遥骞没有任何关系? 但来都来了,他得看一眼王遥骞。 没有任何要避着燕瞰和郑捕头的意思,他牵着小鱼的手,实则是小鱼在牵着他,径直掠过拐角,真正来到王员外府邸的大门前。 燕瞰瞄见两道身影,他认出了曾在街上驾着马车经过的小鱼。 郑捕头已经上前询问,“你们是何人,天未大亮,来此作甚?” 姜望淡然说道:“来寻个真相。” 郑捕头狐疑道:“你要寻什么真相?” 姜望看了一眼郑捕头以及正上前来的燕瞰,说道:“你们可曾怀疑是妖怪作祟?” 燕瞰凝视着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说道:“若是妖怪,自会有妖气,纵然有能内敛妖气的妖怪,但我更怀疑是修士所为,你是普通人?为何连最普通的气息都没有?” 郑捕头也在注视着姜望的脸,忽然惊声道:“莫非是妖!?” 他是见过修士的,也清楚修士能返璞归真,可想变得这么好看,依旧有极高的难度,那已经超出他的认知,那么思来想去,长得这么好看,必是妖孽! 姜望很想怼回去,你才是妖孽! 但小鱼已经出手。 纵然郑捕头有反抗,也是做无用功,直接就被小鱼摁趴在地。 姜望看着面露怒容的燕瞰,笑道:“别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只是想看看王遥骞究竟怎么死的,不管情况如何,这小镇里怕是都隐藏着极可怕的怪物,我得把它找出来。” 燕瞰皱眉说道:“你到底是何人?” 姜望没有理会,想到睡一觉就变得更虚,又没有半点察觉异常,难免背脊发麻,也就不在乎浪费几张甘露神符,让得元神出窍。 王员外府里充斥着哀愁。 姜望以元神的视角观察着每一个角落。 没有发觉丝毫异样。 但由白布盖着的王遥骞身上,姜望隐隐感知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那是妖气。 很微弱很微弱的妖气。 亦是姜望从未感知到过的妖气。 夜游神的声音响起,“是梦魇。” “就像魅孋一般,皆是魍魉所化,魍魉本就是烛神战役期间的大妖残魂,真正得以认识,便是化为魅孋或梦魇后。” “但梦魇与魅孋不同的是,脱离古旧器物后,梦魇依旧没有实体,除非附着某人身上才会显露妖气,否则便是虚无的不可感知。” “梦魇顾名思义,是拥有着魍魉无法企及的入梦能力,在梦魇的世界里,它堪称不灭,因梦魇死在梦中,被其入梦的人也会死。” “甚至澡雪境修士也难以摆脱,意味着被梦魇盯上,必死无疑。” “青玄署因此将梦魇视为妖王的品级,唯有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才能在被入梦后杀死梦魇自身不受影响,甚至澡雪境以上的更强者,能直接在梦魇出现的瞬间,将其抓住,不被入梦。” 姜望即震惊又有所悟般说道:“所以这便是澡雪境修士稀少的原因?” 夜游神否定道:“归根结底,自烛神战役再到漠章战役后,登天的大门就已消失,修行的难度也变得更高,旧时修行境界繁杂,若纯粹以同境来论,当世修行者要比旧修更强,可在更高的层面,便无法与旧修相提并论。” “破入澡雪的难度颇高,能晋入者,皆是万里挑一,梦魇虽杀死过澡雪境修士,但魍魉化为梦魇的条件也很苛刻,因此使得梦魇数量极少,便轻易碰不到,碰到的话,只能代表倒霉到家了。” “梦魇可以随时随地让人入梦,无需在人睡着的时候,王遥骞确死于梦魇,是真正在睡梦里死亡,且无比自然,外表就很难察觉到半点异常。” 夜游神语气变得有些沉重,说道:“我没有第一时间怀疑梦魇,是因哪怕是梦魇,在它入梦的瞬间,我也能发现,而且神国没道理坐视梦魇袭击你。” 第一百零一章 捧书的剑客 姜望回到客栈,此刻天已大亮。 按照夜游神的说法,梦魇入梦前是很难被找到的,纵然王遥骞身上残留着梦魇的气息,但姜望确实以元神寻觅无果,答应帮燕瞰的忙,更多是一时兴起。 姜望没有再出去游逛,而是继续休养生息,但是醒着的。 燕瞰和郑捕头则调查钱家小姐生前的事迹,以此弄清楚她被梦魇盯上的原因。 李神鸢一直都跟着姜望,不可避免的对梦魇有了兴趣。 而想找到梦魇,没有人会比李神鸢更轻松了。 她只说了一句话,“我在距我最近的梦魇面前。” 因屡次三番让姜望更虚,李神鸢言出法随的能力又增强了一些。 紧跟着她便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处荒林里。 显然是在小镇外面。 面前皆是枯树,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但想到自己说的是出现在梦魇面前,那么梦魇理应就在自己面前,只是自己看不到罢了。 李神鸢很警惕地退后几步。 虽是清晨,可荒林里却显阴森。 李神鸢没有流露丝毫害怕的意思,再次说道:“我能看见梦魇。” 面前依旧是枯树。 看来是言出法随的能力不够。 但自始至终梦魇也没有任何动静,让李神鸢很怀疑自己上一句话到底有没有生效。 寻常言出法随的确没什么消耗,能证实的是,李神鸢说出在梦魇面前的那句话,确是有消耗的,那么就肯定是生效了。 她没做什么,自然就不存在招惹梦魇,而梦魇没反应,只能代表,李神鸢并非是它入梦的人选。 又待了片刻,李神鸢只有兴致缺缺的打道回府。 在李神鸢离开后,荒林忽然刮起一阵阴风,让得枯叶哗啦作响。 冥冥中像是在畏惧着什么。 ...... 隋国神都。 皇宫某处静园。 隋帝正亲自沏茶,将沏好的茶递至国师曹崇凛的右手边。 “苦檀因象城里有人谈及朕,国师却没有找到是何人?” 曹崇凛微微沉思,说道:“以前的确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像这种情况,最近已出现数次。” 隋帝平静说道:“那位弱冠澡雪的浔阳候之子,应该也在因象城吧。” 曹崇凛说道:“在我视线所及因象时,并未看到他,初才我又观察因象,鱼渊学府似是发生了些事情,有人死了,根据刘玄命的反应,许是青玄署的人。” 国师自然不会认得甚至很难记得申屠煌。 隋帝淡笑道:“国师觉得该给判官什么样的态度?” 曹崇凛默默看了一眼隋帝,也顺着话题说道:“这几日百官都在商议,各有说法,但不管给出什么样的态度,判官又是否真敢淹没磐门?归根结底,奈何海仅是需要一个态度,不意味着隋人需要低头。” 隋帝说道:“相互留个面子也就是了,但骁菓军统领在奈何海发现了剑意,那道剑意很隐晦,想是刻意敛藏,是让骁菓军统领都费了些工夫才找到,剑士一脉,能做到此般程度,整个大隋也只有一人吧。” 曹崇凛明白隋帝说得是谁,他点头说道:“满棠山隐于垅蝉,唐棠怀疑漠章存活,暗地里总是有些动作,以大局来看,唐棠并未做错什么,从奈何海的反应也很难看出什么,毕竟报复本是常事。” 隋帝面色稍显阴沉,说道:“可此事让朕更意识到小觑了唐棠,他能险些瞒住骁菓军统领,便比以前强出不止一点半点,整个世间无人敢称仙,西覃有剑圣,隋有剑神,偏偏唐棠自称剑仙。” 曹崇凛闻言,精神有些恍惚。 他曾目睹烛神战役的惨烈。 那时候的他极其弱小,所有人都死了,他本也没有能活下来的希望,是因有人救了他。 曹崇凛觉得是仙人。 虽然那个人与他所见的其余仙人不太一样,可那人自称剑仙。 唐棠也自称剑仙,难免让曹崇凛心生不喜。 但除了这件事情,唐棠的确是古往今来最具天资的人,且行事有烟火气,与其同辈的人,无不佩服,好似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可现在的唐棠,却是没有人喜欢他,哪怕曹崇凛清楚事出有因,并非真的没人喜欢他。 不管别人心里隐藏着什么,曹崇凛能够确信,自己是真的不喜欢唐棠,甚至要比隋帝更不喜欢他。 只是曹崇凛从未说过,更像此刻这般偶尔会帮唐棠说些好话。 隋帝不愿多提及唐棠,揉了揉眉心,说道:“判官的事情朕交予太子来办,褚春秋随行保护,另外,若是可以,国师多在意一些姜望。” 曹崇凛看着他,问道:“陛下仍被破境的事宜困扰?” 隋帝点头说道:“朕天赋不算差,可也明白,算不上高,又因朝事缠身,难以心无旁骛的修行,国师有各种理由拒绝帮朕,朕只能奉神,但神明让朕循序渐进,朕难免心急些,除了朝事,实在懒得理会旁事。” 神都里有人间最强的神明,神明言及隋境有仙人,却始终未说仙人在哪儿,传闻神都里有仙的确是假的,隋国里有仙是真的,隋帝迫切想找到仙人。 他望着西覃的方向,喃喃说道:“韩偃入覃,便也可借机试探,西覃里究竟有没有仙。” 曹崇凛默默喝茶,他有在韩偃身上藏着底牌,否则单以韩偃,想在西覃接触仙人是很难的。 皇宫里,隋帝和国师在闲谈。 帝师府邸里,也有人在谈着话。 常祭酒在吃糕点,帝师在看书。 作为隋国里唯一悟出浩然气并能施展言出法随的读书人,帝师大儒的气质毋庸置疑,他在看书时仿佛便与书卷融为一体,甚至浑身都散发着淡淡的书香气。 让人观之便心情平静,难以浮出杂念。 “你要在此躲到什么时候?” 常祭酒面色一滞,在帝师面前,他做不到丝毫隐瞒,心里冒出的念头便全说了出来,“浔阳候当年帮我良多,但姜望跟他一点都不像,虽然我与姜望接触的日子不算长,可能看出来,他极其惫懒,那对他的天赋是浪费。” 帝师皱眉说道:“他能懒得过你?” 常祭酒再次面色一滞,讪笑道:“若在鱼渊学府里,我确实最懒,但跟天下懒人相比,我应是很勤快的,镇守磐门的何郎将以及姜望,是我生平所见最懒散的人,我与他们比,实在小巫见大巫。” 帝师翻了一页书,说道:“西覃陆司首抵隋,又有姜望弱冠澡雪的事被国师说出来,甚至奈何海生乱,你都没有提前设想到吧?” 常祭酒苦笑道:“我哪有此般预见的能力,正因如此,我才躲着姜望,他对我误会极深,怕是没等我解释什么,就一刀要了我的命,哪怕我怀疑他斩杀妖王的一刀很难再次施展出来。” 帝师淡然说道:“浔阳候的事情神都里不可提及,你误打误撞让姜望入得神都的视线,不管起因是什么,对姜望而言,确实并非好事,他想杀你,也是理所当然的。” 常祭酒满脸愁苦。 帝师瞥了他一眼,说道:“好在你没有直言什么,除了姜望想杀你,不会有别的坏事发生,但我依旧要提醒你,当年是浔阳候做错了事,你想报恩,可以用其他方式,别到时候让自己也万劫不复。” 常祭酒面色微沉,说道:“老师也认为浔阳候罪有应得?没有把我推出去,只因我是您的弟子?” 帝师答非所问,说道:“你想让姜望在奈何海陷入绝境,激发他想要奋上的决心,那么自会有别的安排,不会真的让姜望死在奈何海,许是只想借着菩提有玄入隋的理由,做着所谓完美的谋划。” “但你能当好祭酒,是你有这份能力,对于不擅长的事情,就别瞎掺和了,只会做多错多,想来你后续安排也没用上。” 帝师把常祭酒面前的糕点端走,说道:“你怎么想我管不着,可像这样的事情别再做了,真到难以收拾的程度,为师可护不住,也不会再护你。” 似是想到什么,帝师又说道:“褚春秋所言在磐门遇到的能施展言出法随的红衣姑娘,你可曾得见?” 常祭酒略显落寞,闻言摇了摇头。 帝师皱眉说道:“我会让陆玖客前往苦檀因象督促秋祭一事,你便暂时留在神都,直至悟出浩然气,对了,在此之前,也不可踏出府邸半步。” 常祭酒满脸震惊。 他虽然确有要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可距离真的悟出,谁也无法保证会在什么时候,若十年都没悟出来,他就得一直待在这里? 但帝师用出了言出法随,常祭酒想说的话说不出来,不受控制的起身往外走,自行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陆玖客是大隋排在前十位的强者,虽然只在最末尾,却要比同样是西覃第十位的陆司首更强,可他甚至没有丝毫悟出浩然气的迹象,因陆玖客虽是神都鱼渊学府的祭酒,但其实只算半个读书人。 他也并非帝师的徒弟。 陆玖客是一位剑客。 是时常手里捧着书的剑客。 是手里虽捧着书,却从未翻阅过的剑客。 常祭酒便曾询问陆玖客,既然不看书,又为何捧着书? 陆玖客淡淡瞥他一眼,说道:“显得有气质。” 然后常祭酒便再也没跟陆玖客说过话了。 帝师此刻看着跨门而入的陆玖客,却发现他手里没有捧着书,便已清楚陆玖客是什么意思,只见他先是朝着帝师见礼,随即便开始挑选旁边书架上的书。 按照陆玖客的说法,一直捧着一本书没什么意思,偶尔得换一本。 在陆玖客挑选书卷的时候,帝师说道:“你前往苦檀因象,待到秋祭结束为止,顺便查一查磐门出现的那位红衣姑娘,弄清楚其身份,若没什么问题,便带来神都,拜我门下。” 陆玖客拿起一本书,说道:“您直接用言出法随将其带来不就好了。” 帝师头疼道:“言出法随可没办法查清她的身份背景,这才是重点。” 陆玖客研究了一下捧书的方式,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帝师无奈说道:“你最好真的明白。” 第一百零二章 白袍韩偃(上) 入夜,燕瞰和郑捕头来到客栈。 姜望让伙计把酒菜送至房间里。 泛着黄晕的烛火摇曳,小鱼细嚼慢咽,阿空大快朵颐。 姜望把酒壶递给对面的郑捕头,让他们自己倒酒,问道:“查清楚了?” 郑捕头倒着酒,燕瞰直接说道:“姑且认为你没有撒谎,王遥骞是死于梦魇,但我们一刻未曾停歇,查证钱家小姐生前事迹,能确认她便是最传统的大家闺秀,没有丝毫会被梦魇盯上的理由。” 姜望皱眉说道:“钱家小姐已被下葬,梦魇残留的妖气本就微弱,哪怕此刻开棺,也难以找到梦魇的线索,就没办法确信她是否死于梦魇。” 燕瞰说道:“我很信奉死者会说话的道理,所以我去开棺了。” 姜望讶异地看向燕瞰。 燕瞰说道:“只听钱家人以及当初仵作的描述,没有我亲眼得见更真实,但事实上,当初的仵作并没有纰漏,钱家小姐的确与王遥骞死状一致,而她没有能被梦魇盯上的理由也是事实。” 姜望思忖道:“看来这里面又有别的情况,如果钱家小姐非是死于梦魇,偏偏又跟死于梦魇的王遥骞情况相同,要么是钱家小姐在某种契机下招惹了梦魇,要么其实就是被王遥骞杀死的。” 燕瞰困惑道:“此话怎讲?” 姜望说道:“仅是猜测,若是王遥骞让钱家小姐不知情的状况下招惹了梦魇,但其实王遥骞又没有对梦魇了解太深,结果反而成了梦魇会主动袭击的目标......” 说到这里,姜望又摇了摇头,“不对,两人的死间隔三个月,梦魇没道理等这么久。” 除了阿空干饭的声音,房间里变得安静。 燕瞰沉默片刻,说道:“或许不该纠结于梦魇,王遥骞是否死于梦魇另说,但钱家小姐的死很可能与梦魇无关,按照两人生前的感情,我确实也想不到,王遥骞会设计杀害钱家小姐的理由。” 郑捕头忽然说道:“王遥骞在各方面都很差劲,虽然没有闹出过命案,但也算恶事做尽,哪怕他很专情,可我想不通,钱家小姐又会喜欢王遥骞什么?” 阿空嘀咕了一句,“长得好看?” 郑捕头看了姜望一眼,又看了看燕瞰,最后低头看着酒碗里酒水映照出的面孔,说道:“他跟我都差着几条街呢。” 小鱼平静说道:“若是钟情,且待她很好,又是门当户对,真正喜欢的话,纵使王遥骞一无是处,也总能找出许多理由,或者因家风及性格的缘故,既有婚约,便无法拒绝,只能没理由的尝试喜欢他。” 燕瞰若有所思。 郑捕头说道:“我们虽然没有片刻停歇的查证,但仅一日,很难真的摸清王遥骞和钱家小姐的过往,每个人都会隐藏着秘密,岂是轻易就能被揭开的?想不明白,只能代表证据不足,再想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燕瞰点点头,便直接起身告辞。 郑捕头忙把酒碗里的酒饮尽,跟姜望打个招呼,匆匆离开。 姜望默默吃了点菜,他仅是顺便帮帮忙,最重要的还是搞清楚自己为何莫名变得更虚这件事,姜望有意尝试再睡一觉,看看有什么反应。 追上燕瞰的郑捕头,满是倦意的说道:“就算要查案,也得歇歇,你不会想着现在就去查吧?” 燕瞰步履如风,说道:“相比钱家小姐的事情,我更想尽快弄清楚姓姜的是谁,要么证明其罪,要么摆脱嫌疑,梦魇什么的皆是他在说,镇守大人都未曾听闻梦魇的存在,我们很可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所以必须搞明白。” 郑捕头强打精神,说道:“如此看来,要彻夜不眠了。” ...... 韩偃已至磐门。 他穿着白袍,直接将剑背在背上,视线所及,便是高百丈的判官。 判官默默瞥了他一眼。 韩偃则无视祂,入得骁菓军营地。 营地里的甲卫注意到韩偃。 但很快他们就目睹到难以置信的画面。 这些日子里,他们从未见过判官睁眼,而此刻判官不仅睁开了眼睛,甚至朝着韩偃探出手。 韩偃没有停止往前走的步伐,背后的剑出鞘,拦住了判官的手臂。 紧跟着是黑雾席卷而出。 韩偃面无表情,右手紧紧握住剑柄,往前走的脚步仅是稍微停顿,侧身斩出一剑,将得黑雾顷刻崩碎,随即执剑继续往前走。 判官默默注视着。 等到骁菓军甲卫反应过来,判官已重新闭上眼睛。 闻声而出的何郎将,忍不住鼓掌说道:“不愧是白袍韩偃,敢向判官出剑就算了,竟是能让判官在意,挑衅你出剑,自始至终,祂可都没怎么瞧过我。” “何辅麝?”韩偃漠然打量几眼何郎将,径直与其擦肩而过,在营帐里取出一壶酒,以国师教予的方法打开奈何桥,很快消失在何郎将面前。 何郎将嘴角微微抽搐,看着旁边的甲卫说道:“那家伙是不是瞧不起我?” 甲卫们欲言又止,面露尴尬。 何郎将仿若自问自答,笑了一声,说道:“那更好,省得麻烦。” 他哼着小曲儿回营帐。 韩偃在奈何桥上行走,注视着两侧奈何海里的妖怪,许是因判官矗立在壁垒前,妖怪们没有试图撞击奈何桥,同样默默盯着韩偃。 在奈何桥的尽头,因奈何桥的开启,王淳圣第一时间便已察觉,他没有做多余的事情,而是将此事告知覃帝,韩偃抵达覃境时,奈何海前已遍及西覃年青辈的修士。 ...... 玉京境内连下数日大雪,使得帝都银装素裹,正值巳时一刻,帝都已然彻底苏醒,但隋国白袍韩偃入覃的消息不胫而走,除第一时间前往奈何海的年青辈佼佼者,剩下的也都无比关注此事。 虽有何郎将横空出世,但韩偃一直以来都是西覃认知里的隋国年青辈最强,别管往年里温暮白怎么前往隋境挑战韩偃,可自始至终,韩偃从未踏出神都,更遑论来到西覃。 韩偃入覃,在各个方面来讲,都值得让全覃在意。 覃帝在深宫高阁里,凝视着奈何海的方向。 西覃国师踏着阶梯,出现在覃帝旁侧。 “隋国磐门生乱,事情并未彻底解决,韩偃此刻入覃,究竟是曹崇凛的意思,还是陈景淮的意思?” 陈景淮便是隋帝的名字。 覃帝说道:“是谁的意思没什么所谓,主要得看韩偃入覃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国师问道:“让温暮白前去试探?” 覃帝摇头说道:“暮白时刻养剑,等待的便是每年入隋挑战韩偃,正在养剑的过程里,贸然拔剑容易功亏一篑,前有暮白及菩提入隋,现有白袍入覃,归根结底,咱们都没理由让年长一辈出手。” 国师皱眉说道:“不管是隋国师曹崇凛真传的身份,又或是隋国年青辈最强的称誉,再是代替陈景淮于人间行走的意义,西覃年青辈若有谁能打败韩偃,自是能击溃隋的气焰,可若是被韩偃踩踏而上,不说会打击覃年青一辈的信心,更会是极大的耻辱。” 覃帝微笑说道:“年青辈里的确只有温暮白能与韩偃一战,剩下的皆差之甚远,但同辈里除了温暮白,西覃不见得真就没人能挫韩偃锐气。” 国师眉头皱得更深,既然同辈里只有温暮白能跟韩偃处在一个层面,又何来第二位能挫韩偃锐气的人?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什么。 “陛下想让在剑宗修行的青雉殿下出手?” 覃帝说道:“隋国磐门出了个何郎将,恰逢韩偃入覃,咱们也得拿出够分量的杀手锏,青雉的确需要一场实战,亦是他在剑宗修行以来的第一次实修。” 国师好奇说道:“韩偃年长于青雉,虽然能够称得上同辈,但青雉毕竟经验尚浅,陛下以为他有赢韩偃的希望?” 覃帝说道:“朕也没有万全把握,需得国师上剑宗瞧瞧青雉,唯一值得肯定的是,青雉确是除温暮白之外最适合的人,他的天赋比温暮白更高,又得剑圣真传,天下用剑者,都得弱上一筹,因此便至少有五成把握。” 国师微微犹豫道:“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呢?” 覃帝沉默片刻,说道:“国师前往剑宗时,朕会寻机把韩偃引至书院,那位若出手自然最好。” 韩偃代表的意义非凡,同辈间怎么斗都无所谓,长辈若要出手,甚至下死手,那么隋覃战争即刻就会爆发,纵使覃帝早有此意,可终究仍在试探。 若以此为由开战,西覃无法占据天时人和,便有可能衰败气运,这是隋覃都必须要在意的事情。 韩偃入覃,是整个西覃年青辈的实修。 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 ...... 锋林书院。 漫山白雪,景致怡人。 吕青梧踩踏着积雪,匆匆而至。 首席掌谕一如既往在竹林间铺纸写字。 “老师,隋国的白袍韩偃入覃,在奈何海前扬言挑战覃境所有年青一辈,漠视场间众人,实在嚣张至极,若您出手,定能让他滚回隋国!” 首席掌谕三师姐微微一愣,问道:“谁是韩偃?” 吕青梧惊愕道:“老师不认得韩偃?” 三师姐疑问道:“我为何要认得他?” 吕青梧解释道:“温暮白每年都会前往隋国挑战韩偃,但要么战败,要么打平,从未赢过,而温暮白是我们西覃年青辈最强者,甚至很多老一辈都难以打赢温暮白,因此韩偃对于西覃年青代意味着什么,便不言而喻,他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 三师姐哦了一声,说道:“那是挺厉害的。” 她显得很轻描淡写。 吕青梧似是有些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又说道:“老师很年青,自然也会在韩偃挑战的目标里。” 三师姐表情稍有些怪异,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年青了,可好像又确实很年青,毕竟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年青,而想到会被挑战这件事情,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很快三师姐又摇了摇头,说道:“等人来再说吧,或许他没机会来挑战我。” 吕青梧满脸茫然,温暮白都赢不了韩偃,老师不出手,年青一辈谁能阻止? 第一百零三章 白袍韩偃(下) 王淳圣坐在雅苑小筑的‘暮凉年’里,就像观戏的寻常老人,注视着奈何海前的场景。 那里肃杀意正浓。 韩偃背着剑,一袭白袍,独面数十位西覃年青辈修士。 里面有洞冥境巅峰,也有个别澡雪境。 年青辈里能入澡雪境者皆是出类拔萃,因此不管放在哪里,都很稀少。 而澡雪境里的强弱之别也很明显,韩偃便没有把眼前的人放在心上。 甚至不值得让他记住姓名。 “韩偃,我知你是隋国年青辈第一人,但磐门那位何郎将的出现,你第一人的名号也该易主了吧?”覃瑶池境内自诩排在第三位的甄沛决,提剑站在首位,满脸讥讽道。 隋覃年青一辈甚至更年轻一辈几乎没怎么接触,有奈何海相隔自是重要原因,因温暮白每年都会挑战韩偃,使得韩偃在西覃境内名声很响,虽然就以温暮白的实力便能证明韩偃的能耐,可终归有人不服气。 韩偃平静说道:“我虽然是要挑战你们年青辈所有人,但也并非什么人都看得上,为节省时间,你们大可一起出手。” 此言一出,满场皆静,随即便是哗然。 有威慑于韩偃名气而站得很靠后的覃修士,叫嚷的最大声。 不服韩偃的皆站在最前面,他们都没说话,只是脸色难看。 相距数里的雅苑,陆司首来到王淳圣身旁,说道:“真打起来,韩偃许是不如何郎将,此点我深有体会,但韩偃的话也是事实,出现在奈何海的覃年青辈修士没有最拔尖的人物,哪里会是韩偃敌手。” 王淳圣淡淡说道:“真正能与韩偃战斗的人,皆是等着韩偃,而不会直接来找韩偃,此战覃年青一辈必败无疑,不管从哪方面来讲,战败都是一件坏事,或许让某些人更斗志昂扬,但也会让更多人遭受打击。” 陆司首说道:“年轻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哪怕明知韩偃入覃要挑战年青辈所有人,便更需最快迎来一场精彩的对决甚至赢得胜利,他们也依旧会坚持自己。” “毕竟是面对韩偃,第一战就算输了也没什么,只要最终能赢,且能赢得漂亮,结果便会是好的,虽然我想不到谁能稳赢韩偃。” 王淳圣说道:“陛下自会有安排的。” 陆司首说道:“但帝都有旨意,不得让温暮白踏出两界司,莫非陛下是想让锋林书院那位露面?可对方年纪轻轻就颇有隐世的气度,韩偃的挑战不见得让她起兴致,甚至因此走出书院。” 王淳圣皱眉,他没有见过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却无数次听人提及,书院首席掌谕虽在帝都,可同样没几人真正见过,除了大人物偶尔谈及,便是首席掌谕的弟子在外吹捧,将其描绘的宛若仙人。 寻常隋人或许不闻其声,但在隋的大物总会有所耳闻。 只因西覃瞒得够深,就算听闻其人,也没办法确信有其人。 那么韩偃的目标便怎么都无法避开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 这也是一种试探。 韩偃的蔑视,让得覃年青辈修士义愤填膺。 甄沛决凝声说道:“隋白袍果然是极其自傲之人,但这里是西覃,我在瑶池境战力排在前三,温暮白输给你仅是未占地利,多数是打平的,我虽承认你很强,也确实很难赢你,可也有自信让你见点血!” 韩偃挑眉说道:“你这番话真是没有半点威慑力,不如不说。” 甄沛决面色通红,他是有跟韩偃一战的勇气,但也不是白痴,说出什么必赢韩偃的话,否则又把温暮白置于何地?温暮白西覃年青辈最强是公认的,没人不服。 “手底下见真章吧!” 隋境如何,此刻没人管,但这一战肯定被整个西覃大人物注视着,甄沛决必须全力以赴,打出最精彩的一场战斗。 覃瑶池境年青辈战力第三虽是自诩,可甄沛决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他剑出时,奈何海上浪花席卷着,厚重地意境铺满场间,竟惹来天地变色。 澡雪境自无弱者,同是澡雪境的对手间才会分出弱者。 “不愧是瑶池战力第三的甄沛决!虽已不惑,晋升澡雪也尚短,可散发的气息之强,竟恐怖如斯!” 场间年青辈修士在惊叹。 雅苑里的陆司首也点评道:“哪怕是自诩瑶池年青辈第三,但彰显出的实力也没弱上几分,确有入前五的资格,可他面对的是韩偃啊,抛开别的,只用事实说话,他赢不了,甚至很难伤到韩偃。” 王淳圣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自始至终没什么表情的韩偃。 面对甄沛决声势浩大的剑招,韩偃仅是轻描淡写的拔剑,一切便尽数归于平静。 年青辈修士们满脸震惊。 甄沛决则面部僵硬。 韩偃拔剑再到剑入鞘,无非眨眼间,只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 甄沛决的气势便土崩瓦解。 他只觉手里的剑如山重,持剑的手在颤抖,最终闷哼一声,剑跌落在地。 整个人也踉跄数步,面色惨白。 这哪里是什么精彩的战斗,甚至都没有真正打起来。 甄沛决便已一败涂地。 覃年青辈修士更真实清楚了白袍韩偃的份量。 因韩偃再次举剑,剑未出鞘,仅仅是举着,剑气便瞬间压得一众西覃年青辈修士无法抬头,纷纷倒地。 他们内心骇然! 韩偃是怪物! 是不可战胜的存在! 那副画面其实称得上精彩。 韩偃只出一剑,并举起手里的剑,数十位西覃年青辈数得上名号的修士,齐齐跪倒。 陆司首面色难看。 虽然在场的年青辈修士本就与韩偃未在同一层面,有此结果是必然的,但他们败得如此干净利落,实是让西覃颜面有损。 韩偃无视他们,径直走过去。 他的目标是帝都。 那么自然会是一路挑战,败尽西覃年青一辈。 他没有经过雅苑,但却驻足凝视雅苑。 陆司首沉声说道:“虽是挑战,却也是点到为止,你真正想挑战谁,去找谁便是,不必做出折辱西覃年青一辈之举。” 韩偃淡然说道:“我自是点到为止,他们都无碍,我前往帝都,顺便再挑战些人,他们输了怎么想与我无关,若拒战,我也不会说什么,所以您该叮嘱他们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陆司首眉头紧锁,真正年青辈的拔尖者,怎会不战而退?若真是如此选择,反而是更大的耻辱。. 韩偃反问道:“你没有想借何郎将的事情刺激我?” 陆司首说道:“那也得能刺激你,我确实认为何郎将比你更强,但我也清楚,你的心境如止水,强弱仅在一时,你自有能再把何郎将踩在脚下的信念,而且我很相信曹崇凛的眼光,数百年来,他承认的,可只有你一个徒弟。” 韩偃面无表情,作势欲走。 王淳圣的声音忽然传来,“温暮白在闭关,所以你见不到他,又或者你本来也没想见他,年年都打,也该打烦了,你真想挑战西覃所有年青一辈,帝都锋林书院,怎么都得走一趟,在那里,你会败。” 韩偃若有所思,轻声说道:“我入覃,没想败。” 王淳圣笑道:“那我很期待,你落败的那一刻。” 韩偃径自离开。 陆司首看着王淳圣,说道:“是陛下的意思?” 王淳圣点头说道:“刚刚帝都来了消息,要引韩偃入书院,想来陛下会做好安排,我其实也很好奇,书院那位首席掌谕,究竟是何等人物。” 陆司首感慨道:“自当是惊才艳绝之辈。” ...... 西覃瑶池境,剑宗山门。 这里无处没有剑。 剑气冲霄,使得寻常人难以靠近。 纵是覃国师,也得从山脚开始登山。 但他毕竟是国师,很快就有人从山上下来。 那是一位姑娘,看着很年青的姑娘,其实却是剑宗当代宗主,剑圣的唯一真传。 那么拜师剑宗宗主的青雉殿下,自然也得了剑圣真传。 剑圣毫无疑问是西覃最高的那座山。 哪怕是国师,也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隋侍月。”国师看着山上行来的身影,微笑唤出她的名字。 隋是隋国的隋,但人是西覃的人。 “柳谪仙。”隋侍月也唤出国师的名字。 国师笑道:“没礼貌。” 柳谪仙要比剑圣更年长,他是西覃第二高的山。 尽管剑圣在他面前是小辈,而且小数辈,尽管剑圣也很尊敬他,可丝毫没有妨碍国师尊敬剑圣,同样的道理,柳谪仙自然没有必要对更小数辈的隋侍月满是敬意,那么隋侍月对他也没什么敬意。 虽然很古怪,但双方都没觉得有问题。 隋侍月看着年青,其实骨龄过百,柳谪仙没有不识趣的提及这件事,上山途中便直言道:“我来见青雉殿下,是想让他下山实修。” “因为韩偃入覃一事?” 柳谪仙点头说道:“身为老师,你觉得青雉有几分胜算?” 隋侍月面容清冷,身着白色剑袍,行走间自有剑意伴随,若非国师,换做旁人,怎么也得离个百丈开外,否则容易被剑意杀死。 非是隋侍月不懂内敛,而是除了必要的时候,她不愿意内敛,其实归根结底,便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答非所问道:“隋国有一位弱冠澡雪?” 柳谪仙诧异道:“莫非青雉也是?” 隋侍月说道:“青雉入剑宗至今,便也没有再回帝都,世间皆不可闻,青雉九岁修行,十二岁入洞冥,但他其实可以在九岁那年直入洞冥,是我的老师建议,让他在筑基阶段多待些年,而晋入澡雪时,青雉十九岁,在弱冠前。” 柳谪仙抚掌笑道:“看来我仍然小觑了青雉,有剑圣亲自帮他打牢根基,青雉入澡雪,便该是最强的澡雪。” 隋侍月说道:“青雉终究没有正经的实战,他目前未必是温暮白的对手,自然也不会是韩偃的对手,剑宗弟子间的演练,纵然充斥杀机,也非真正人间杀机,让他下山去打赢韩偃,仍需要点时间。” 柳谪仙朝着隋侍月说道:“没关系,若陛下能让书院首席掌谕出手,青雉自然没必要太早入世,所以他有时间变得更强,那么此事便劳烦你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不认得我 姜望抚着脑袋自榻上起身。 接连数日,他一日比一日更虚。 不管事前有怎样的防备,依旧难以找到半点痕迹。 姜望面色苍白,半躺在榻上。 夜游神自神国里飞出,落在姜望面前的被褥上,祂抖了抖翅膀,说道:“我时刻在盯着,也在注意神国,丝毫异常都没有,偏偏你只有在睡着时,次日醒来才会变虚,表面上很符合梦魇入梦,可梦魇无需等人睡着,总而言之,你遇到麻烦了。” 姜望抬了抬酸涩的胳膊,说道:“我想到主意了。” 没能夜游神询问,敲门声忽然响起。 是燕瞰和郑捕头来了。 推门而入的是小鱼。 因几日里皆是瞒着小鱼,虽然变得更虚,但歇息一会儿也能让人无法从面相上看出区别,所以此刻她见到刚醒来的姜望,便很紧张的说道:“公子,你面色怎会这么差?” 姜望随口说道:“我面色几时好过?” 小鱼并非这个意思,但姜望没给她再说话的机会,而是朝着站在门外的燕瞰及郑捕头问道:“多日不见踪影,此次来找我,想是查得很清楚了?” 燕瞰盯着他,说道:“姜先生。” 姜望微怔,说道:“你去查我了?” 燕瞰说道:“其实我也没怎么查,你的名字已经遍及苦檀,弱冠澡雪,磐门刀斩妖王,姜先生确为修士,而且是我难以想象的强大修士,你自然没理由也不屑于杀王遥骞,如此我更愿意相信姜先生所言的梦魇的确存在。” 姜望颇为无语的说道:“只是因为这些,你就相信我了?” 燕瞰说道:“我很向往修士的世界,而姜先生降妖除魔,护磐门百姓及弱小修士,也曾在浑城抵御大妖,于昔南小镇铲除邪道天师,揭露月满西楼李谀的阴谋,这一桩桩事情,让得苦檀各地都在传颂姜先生,我自然很难怀疑您。” 姜望略有惊异。 想到何郎将曾说要弥补过错,莫非只是传扬他是个好人? 但不管是善名又或是恶名,名声终究出来了,弱冠澡雪和刀斩妖王的事情仅仅是没有夸张描述,皆如实散布,以前做的事也都或真或假的人尽皆知。 而且表面上的确是事实,他自己也没办法辩驳什么。 郑捕头满是敬畏的朝姜望见礼,说道:“我们着重调查了钱家,当初他们笃定钱家小姐,也就是钱施贻死于意外,确有隐情,是因钱家养妖。” 姜望挑眉问道:“什么妖?” 郑捕头回答道:“镇子十数年不见妖迹,哪怕是魍魉也是偶尔出现,因此我们对妖怪的了解很少,但镇守府衙里毕竟有关于妖怪的记载,我们通过钱家人的描述回去翻阅妖录,基本能证实为白菻的妖怪。” 燕瞰随即说道:“然后我们才弄清楚,未曾化妖的白菻其实算不得妖,仅是拥有更高智慧的寻常兽类,待得白菻又再成长些,方才会拥有些奇异的能力。” “钱家人不懂这些,他们只坚信养妖的事情不能传扬出去,是因怀疑钱施贻死于白菻之手,所以才不想让镇守府介入,而我们未在钱家找到那只白菻,说是莫名其妙不见了。” 姜望点头说道:“很多大族都在养白菻,主要作用是看家护院,也能保护族中年轻子弟,只要看管得当,的确不是什么要紧事,就像养狗养猫一样。” “但你相信钱家人说白菻不见了?钱施贻又是否真的死于白菻?若是未曾化妖,白菻可做不到让钱施贻无伤无病的安稳死去,而且被豢养的白菻其实很护主,反噬主人的情况数十年难遇。” 燕瞰沉默片刻,说道:“我们仅是寻到些蛛丝马迹,又用我们最擅长的方式,让钱家人不得不托盘而出,哪怕钱家人依旧有所隐瞒,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许多事情便也做不成。” 姜望想了想,问道:“钱家在哪里?” 郑捕头指了方向,并很详细的描述了位置,方又询问道:“姜先生要做什么?” 姜望说道:“看看钱家人究竟有没有撒谎。” 第二类真性已然出窍。 但在郑捕头和燕瞰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此郑捕头很困惑,“姜先生只是看一眼就能清楚?” 姜望笑道:“这便是修士啊,当然,得是很强的修士。” 他不仅仅是看钱家人有没有撒谎,而是看到了更多。 所以在话音刚落,姜望面色就变得更苍白了些。 钱家人有数十口,要读取他们所有人的记忆,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情况下,姜望自然会受到些影响。 好在这种影响很小,毕竟钱家里皆是普通人。 姜望依旧半躺在榻上,语气很平静的说道:“在钱家人眼里,钱施贻确是琴棋书画样样拿得出手的大家闺秀,而且性情温婉。” “钱家最初养白菻,仅是将其当做寻常宠物,后来因偶然的机会,白菻从钱施贻那里接触到了符炁,那是一种生香符,能让房间里铺满自己最喜欢的香气,持续半旬之久。” 姜望斟酌着措辞,他没有直接讲述钱家人的记忆,而是也有自己的视角,“因此使得钱家人以为白菻很喜欢钱施贻,便时常会让白菻跟着她。” “直至数年后,本就有些道行的白菻借着符炁,虽距离化妖仍旧遥不可及,却也俨然能勉强称得上神兽二字,让得虽富裕其实没有太大家业的钱家在此后数年间成为数一数二的豪绅。” “期间某些事也让钱家家主怀疑白菻是妖怪,可面前的事实,让他纵然知晓白菻是妖,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甚至更全心全意养着白菻。” 燕瞰及郑捕头皆怔然看着姜望。 前者更惊艳修士的能力,明明姜望什么都没做,却如数家珍一般道出钱家的往事。 姜望纯粹是在讲故事,没有别的情绪,“钱家直至今日,虽依旧没能超越王家,但跟王家有了婚约,算是成了一家。” “因白菻多数是跟着钱施贻,哪怕钱家家主后来不让钱施贻再把白菻带出去,可事实上,钱施贻游湖落水的时候,有偷偷带着白菻。” “因此才让钱家人怀疑是白菻所为,毕竟他们也清楚,与妖为谋,终受其害,又要隐瞒白菻的事情,便笃定钱施贻死于意外,而白菻其实在钱施贻身死后,便已跑走了,没有回钱家。” 燕瞰沉声说道:“虽然白菻跑了,可养着白菻是事实,钱家人自觉有罪,便让钱施贻的冤屈无处可申,以求自保,但其实没人会在意未化妖的白菻。” 郑捕头感叹一声,又很好奇的问道:“钱家起势,真的是因为白菻?” 姜望摇头说道:“神兽白菻确有奇异之处,甚至能与气运相接,可钱家的白菻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神兽,自然做不到让钱家起势,归根结底,是钱家人自己的努力,只因得知白菻是妖怪,又有诸多巧合,让他们把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归结为是白菻的缘故。” 郑捕头哑口无言。 燕瞰则皱眉说道:“虽然弄清楚了钱家笃定钱施贻死于意外的原因,可依旧没能找出钱施贻是怎么死的,这里面也没有王遥骞的身影。” 郑捕头表情复杂说道:“王遥骞死于梦魇应属实,钱施贻也很像是死于梦魇,但唯有招惹了梦魇才行,否则梦魇没有任何理由盯上她,原本只是王遥骞的案子,可现在看来,三个月前就已身死的钱施贻才是大案。” 不管怎么猜测,有关钱施贻的案子,却没有任何线索能真正梳理头绪。 燕瞰说道:“那只白菻是关键。” 姜望也说道:“既然白菻是跟着钱施贻的,而且没有丝毫证明白菻陨落的痕迹,它便很大可能活着,必然会目睹钱施贻的死。” “但梦魇的需求其实仍然模糊,若王遥骞是最低标准,那么小镇里又有谁符合,会成为梦魇下一个目标?梦魇轻易不会出现,又或者以前没人会想到是梦魇作案,可只要它出现,便没道理轻易离开。” 梦魇数量少是一回事,亦怕招惹到极可怕的修士,毕竟要说起穷凶极恶,修士在某方面会更恶,所以梦魇要么藏着,要么就得一次吃个饱,断然不会到处蹦跶。 燕瞰严肃说道:“我会通禀镇守大人注意此事。” 姜望点头说道:“查案是你们的事情,目前无非是两条路,找到那只白菻,注意小镇里是否有其他符合梦魇的目标,若有情况,我会出手。” ...... 姜望直接在榻上歇着,哪也没去。 他得设法弄清楚自己遇到的问题。 而且已经有了主意,只等着夜色再次降临。 这次小鱼守在姜望旁边。 时间流逝,很快暮色掩昼。 姜望看着打地铺的小鱼,轻声说了句,“睡吧。” 他们一整日都没见到阿空,阿空也没来找他们,但姜望其实很清楚阿空都在做什么。 毕竟有多日接触,阿空又喜欢到处乱窜,得知燕瞰能做得一手好菜,便跟着燕瞰一起去查案,算上郑捕头,阿空是三人里最厉害的,自然也会是很好的帮手。 虽然姜望直接便躺下睡了,但小鱼心里清楚今夜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因此很难入睡。 而姜望其实不算真的睡着,他的意识此刻已在神国里。 他的身躯是的的确确‘睡着’了。 姜望也无法判定在神国里注视着有没有用。 神国此前没有反应,无非是两种情况。 是来者对他没有丝毫威胁,或是有某种特殊的法门,而夜游神在神国里也从未发现过问题,若是后者,便意味着对方能影响到神国,可姜望毕竟与夜游神不同,能否抓到目标,在此一举。 已至子时。 姜望始终盯着,尽量做到眼睛都不眨一下。 终于,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明明很正常,但总觉得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 因在神国里清醒着,他很快便体会到一阵不适感,没有任何犹豫,他意识脱离神国,借助神国力量的残余让身躯苏醒,第一时间抓向前方,触及到的是很真实的感觉。 李神鸢大惊失色。 最开始只想让姜望不得醒来,且无法感知到她,后来为更稳妥,她用言出法随让整个客栈所有生命及可能接近客栈的人或妖都无法感知且无法看到她,虽然会多些消耗,但她认为是值得的。 数日里都没什么问题,她怎么也想不到今夜会发生意外。 好在李神鸢很快就冷静下来。 虽然被姜望紧紧抱着,而且姜望也已经睁开眼睛,渐渐露出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可李神鸢仅是轻描淡写说道:“你不认得我。” 姜望面部表情僵住。 李神鸢则明显虚了些。 毕竟是与记忆相关,直接抹掉别人的某段认知记忆,是她目前难以随便施展的能力,得益于前几日从姜望身上得到的好处,李神鸢仅仅是虚弱了些,并无大碍。 但她刚刚松了口气,正打地铺的小鱼忽然起身。 没有感知到李神鸢,可她能察觉到姜望的异常,见榻上姜望姿势怪异,小鱼上前,却碰到了李神鸢伸在床榻外面的脚,李神鸢反应过来,便要挣脱姜望的手臂,只是小鱼出手更快。 李神鸢毕竟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而且此刻状态不佳,不用言出法随,根本不会是小鱼的对手。 为自身安全考虑,李神鸢只能撤除前面的言出法随,让小鱼得以看到她,目的是减少损耗,紧跟着便再次用出新的言出法随,是面对姜望时说得那句话,“你不认得我!” 小鱼愣在原地。 李神鸢变得更虚,面色苍白。 前面已经抹掉姜望的相关记忆,那么用别的方法解决小鱼的问题,便意味着抹除姜望记忆这件事没有了意义,所以李神鸢只能用相同的方式,否则就白白浪费了。 她仍然趴在姜望身上,低眸看着其雪白脖颈,哪怕明知此时需得尽快离开,但饥饿感让她怎么也移不开目光,直至姜望眼神逐渐变得清醒,两人四目相对。 第一百零五章 姑娘请自重 那是两张很好看的脸。 屋里很昏暗,月色只能很勉强的透过窗户照出淡淡银辉。 姜望静静躺着,意识到自己正搂着对方,他默默松开,满脑袋都是雾水,只想着,我在哪儿?我在做什么? 李神鸢同样很平静,她自顾自起身,没有说任何话,直接便推门离开。 但她刚刚踏出左脚,姜望忽然说道:“等等。” 李神鸢有些紧张,表面上却很无所谓的说道:“何事?” 姜望看了一眼愣在旁边的小鱼,又凝视着李神鸢的背影,问道:“你是谁?” 李神鸢淡然说道:“走错屋了。” 姜望挑眉说道:“洞冥境巅峰修士,会走错屋?” 李神鸢回眸看向姜望,说道:“我有伤,很虚弱,出点意外不行么?” 看着李神鸢苍白的脸色,姜望无言以对。 但在神国里正注视着此幕的夜游神险些笑出声来。 祂目睹了全部经过,自然清楚李神鸢用得是言出法随,不管前面李神鸢是如何做到让祂这位神祇都无法感知且看到的,可李神鸢仅是让姜望和小鱼不认得她,里面没有夜游神的事。 仿佛看戏一般的夜游神,没有丝毫想告知姜望的意思。 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确实有点造诣,姜望真的已经不认得她,心里更没有任何怀疑的念头,因无疑自然很难生疑。 虽能让在神国里的夜游神也被影响,但不能真正影响神国,只因她做的事情确实对姜望没有太大的威胁,而姜望能借着神国苏醒并看到她,便是破除了李神鸢的言出法随。 正如此前李神鸢没办法直接杀死褚春秋,甚至难以伤到褚春秋,那么其余的影响便显得无关紧要,至多是让人气急败坏。 更让夜游神在意的是李神鸢能凭空一句话直接抹除别人的记忆,若用得好,确是很厉害的手段。 若等李神鸢成长起来,限制不断被打破,那是神也要畏惧的力量。 烛神战役里多少妖王面对儒家圣人,半点反抗能力都没有,若非烛神过于强大,儒家圣人的言出法随依旧存在限制,那场战役轻而易举就会结束。 归根结底,是烛神清楚圣人的威胁,儒家因此成为首要被针对的目标,烛神亲自出手,更与众仙神纠缠,以最夸张的手段,使得圣人太早陨落,否则结果也不会那般惨烈。 夜游神紧紧盯着李神鸢。 祂依旧难以相通,哪怕是极其无关紧要的事情,依照李神鸢目前的能力,也很难影响到祂,甚至是在神国里的祂。 夜游神觉得李神鸢是有秘密的,而且可能是天大的秘密。 越是盯着她看,这种感觉便越强烈,渐渐的夜游神甚至不敢再看。 那是非常诡异的事情。 就算李神鸢能用出言出法随,但也比神都的帝师差远了,更遑论旧古圣人,那么惧意又从何而来? 夜游神没有了看戏的想法。 祂退到神国里最远的位置。 ...... 因李神鸢那句‘你不认得我’,姜望便把与其相关的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包括他近些日子莫名变得很虚的问题,所以哪怕李神鸢目前的言出法随能力有限,但在细节方面却又很夸张。 那不单单是一句话,而是能从一句话里延伸出更多的事情。 于是,李神鸢便比姜望更虚。 虽然没怎么相信李神鸢走错屋这件事,但姜望确实没有从李神鸢身上感知到敌意,反而察觉到了一丝渴望,他经常会从别人身上感觉到类似的情绪,起因便是他的脸,只是姜望从未在意。 李神鸢的情绪会更强烈,甚至有些病态。 姜望不解也很抵触。 哪怕勾栏听曲四个字以前常挂嘴边,但面对李神鸢此刻的状态,姜望仍是第一时间想敬而远之。 其实李神鸢已经很克制了。 若非用出消耗颇大的言出法随,她不至于如此。 想着借机离开,可如果没能最快恢复,就会有危险,相应的,付出代价让姜望遗忘,若再动手,且不说没有万全把握,她已然无法再用言出法随,那么姜望一旦反击,她依旧很大可能会死。 念及此,李神鸢试探般的说道:“虽是走错屋,但也是缘分,我有个请求。” 姜望挑眉说道:“我不答应。” 他自然会觉得李神鸢的请求很荒谬。 而且他现在很虚,容易出事,何况小鱼还在,若答应了,脸往哪搁儿? 咱可是正人君子。 李神鸢急切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奇快妏敩 姜望义正严词道:“姑娘请自重!” 李神鸢自顾自说道:“我想借你点血,不需太多,目的是治病,也是治伤。” 姜望满脸错愕。 虽然跟自己想得不一样,但依旧很荒谬啊。 “我的血能治病?能疗伤?” 李神鸢说道:“自然不能,但对我可以。” 姜望皱眉说道:“我不理解。” 李神鸢想了想,说道:“我其实也不理解,方法是老师告诉我的,你是我目前找到的唯一符合的目标,事实证明的确有用。” 姜望举一反三,很快想到关键,质问道:“你什么时候证明的?” 李神鸢自然不会说,除非她撤除言出法随,否则姜望很难想得起来,原本该是笃定的,可前面姜望毕竟挣脱了言出法随,看到了她,那么意外没有发生的时候,姜望确实不会记起。 两个言出法随的难度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想要挣脱自然更难。 姜望没理由,也不会同意这件事,在他眼里,与李神鸢毕竟是初次见面,这种荒唐的要求怎么可能会答应? 李神鸢只能离开,继续待下去,她会难以抑制,那么最终结果会被姜望杀死,自行恢复的速度虽然缓慢,但不至于会死,除非很倒霉的遇到危险,所以她没有距离姜望太远。 姜望看向小鱼,疑问道:“你为何也在我屋里?” 小鱼茫然道:“是啊,好奇怪。” 看着屋里的地铺,姜望心中难免生疑,小鱼显然已经是直接住在屋里了,但为什么? 前面又发生了什么?总得有个原因啊。 纵然生疑,姜望也没有丝毫记起李神鸢让她忘记的事情。 让小鱼回自己屋,姜望意识来到神国里。 他原想询问夜游神是否知晓什么,却看到夜游神躲得很隐秘,只因神国里的一切对姜望来说都是无所遁形的,所以才轻易而举就发现了夜游神。 数座山峰间皆有洼地,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枝繁叶密,甚至将得上空也遮盖,唯独能露出湖泊少许,溪间有鱼,湖泊自然也有,虽生物仍稀少,却也与外界天地无甚差别。 夜游神如寻常鸟类,躲在最茂密的枝叶下,祂紧闭双目,缩成一团。 姜望抬头看着祂,说道:“你在作甚?” 夜游神睁开眼睛,仿若很平静般说道:“她有问题。” “谁?”姜望刚起疑惑,便意识到应该在说李神鸢,随即眉头紧锁,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夜游神很犹豫,祂没有能直接洞悉李神鸢的秘密,可猜也能猜到一些,毕竟能让祂感到畏惧,非是寻常角色。 祂不懂李神鸢究竟想对姜望做什么,只能证明并非恶意,祂想提醒姜望,却又不敢明确提醒,仅是再次说道:“你得多些防备,但若非必要,也得尽量客气些。” 让神畏惧的只有更强的神,又或是稀有而强大的妖,这二类仅在于最巅峰的存在,否则只是更强,没必要畏惧,是强大到能轻易抹除祂,才值得畏惧。 更有一类,是生而畏,那便是仙。 夜游神无法判断李神鸢属于哪一类,但那股畏惧很强烈,祂已经数百年没有感受到过。 那么不管祂有没有对姜望说实话,结果其实都无法改变,让姜望有警觉便够了,否则祂很担心,姜望在知晓自己变得更虚是因李神鸢的缘故,只会出现最糟糕而且也是死得更快的结果。 只要李神鸢没有想杀姜望,那虚就虚嘛,又不会死。 离开神国的姜望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更困惑了。 他意识到这里面问题很大。 直至第二日,燕瞰的到来。 姜望很清楚记得要帮燕瞰查案的事情,便也因此想到这里面存在的逻辑问题。 他为啥要帮燕瞰? 郑捕头和阿空是跟着一块的。 阿空很奇怪的没有找吃的,更像是吃得很饱回来的。 燕瞰身上明显有烧菜的烟火气。 虽然姜望在审视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郑捕头不觉有异,先是尊敬行礼,方才说道:“镇守府衙已经彻查所有符合梦魇袭击目标的人,自王遥骞后,再没有第二人死去,所以我们怀疑梦魇已经离开,毕竟已有数日,梦魇没必要故意躲着,除非是忌惮姜先生。” 燕瞰则说道:“我们找到了那只白菻的一些踪迹,需得姜先生帮忙。” 姜望若有所思。 他清楚自己肯定遗忘了什么。 要么是遗忘符,要么就是帝师的言出法随。 前者无需在意,因想让澡雪境修士遗忘某件事,需得大量符箓才行,他就算忘了,夜游神也不会忘,更不会看着他被人贴符箓。 由此便能得见,李神鸢会言出法随。 他没理由怀疑帝师。 李神鸢莫名出现在自己屋里,夜游神又说她有问题,哪怕夜游神的话也有很大问题,像是在顾虑什么,但姜望能怀疑的目标只有李神鸢。 归根结底,李神鸢的言出法随相距帝师甚远,事情本身虽然被抹除,但旁的事会让人生疑,哪怕依旧想不起遗忘掉的事情,可只要认真思考,问题就仍然存在。 姜望点点头,他没有带着小鱼和阿空,是因觉得梦魇的事情可疑,武夫难以应付梦魇,或者说小鱼和阿空相比梦魇太弱了。 姜望把第二类真性留在客栈保护她们,独自随燕瞰和郑捕头前往发现白菻踪迹的地方。 虽然第二类真性更强,但只要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自己才是最强的。 目的地是在小镇外面十数里的荒林。 姜望很难步行来到这里,所以坐着马车,花费的时间也就长了些。 燕瞰和郑捕头心有疑惑,却没有直接问出来。 毕竟是姜先生,许是有着什么想法。 第一百零七章 如你所愿 姜望竭尽所能虽可斩杀妖王,但也仅此而已,莫说拂魈君是最强妖王,更有感情甚笃的兄弟姐妹,甚至道行只强不弱,的确无论怎么想都惹不起。 燕瞰则是依旧想着案子,他现在满脑袋都是疑问。 “王遥骞因何故想杀钱施贻?如果钱施贻是你杀的,为何死状与被梦魇杀死的王遥骞相似?” 拂魈君很有耐心,但并非一直都有耐心,祂看着燕瞰,依旧不张口,却有无比清晰的话传出去,配上祂那张脸,此般画面总会显得很诡异。 “别再吾面前提王遥骞三个字,那会让吾心情很不悦,吾已帮汝等解答诸多问题,汝等也得有所回报,若真想得知真相,不妨与吾做个生意。” 燕瞰当然拒绝。 拂魈君做生意是要收取代价的,他并不知晓代价为何物,是否拂魈君本来也是要取走王遥骞的命,只是被梦魇抢了先,若跟拂魈君做生意就等于死,燕瞰自当敬而远之。 但别的不说,拂魈君也是杀死钱施贻的凶手。 看着燕瞰的某些动作,姜望神情微变。 他没有制止燕瞰,而是朝着夜游神问道:“有几成胜算?” 夜游神心有灵犀般知晓姜望的真正意思,回答道:“活下来的概率有四成,也许更低,但不介入此事,便应当无碍。” 姜望沉默不语。 夜游神的意思也很明显,是拼尽所有方能存在四成活下来的几率,那其实跟必死没什么区别。 归根结底,他与燕瞰没什么情义可言,更没必要为此让自己陷入绝境。 燕瞰英勇无畏。 缉拿拂魈君归案是他职责所在。 但他并未莽撞行事。 虽然无法明确拂魈君的道行有多高,可他清楚记得姜望起先是想尽快离开的,曾在磐门斩妖王的姜先生,未战先退,就已经彰显出拂魈君的厉害,只是他心里对此仍有疑问。 于是他向姜望投去问询的眼神。 姜望对他摇了摇头。 燕瞰顿时面色微沉。 拂魈君突然说道:“汝等像是在打什么主意,莫非是想抓吾?” 燕瞰直言道:“纵然是王遥骞与你做了什么生意,但钱施贻终究是你杀的,我会将此事报于青玄署,希望你束手就擒,莫要反抗。” 拂魈君笑眯眯说道:“当真有趣,区区凡人,在吾面前保持冷静便难得可贵,竟还想让吾束手就擒,苦檀青玄署哪怕倾巢而出,亦非吾一手之敌,吾平常虽与人亲近,但汝若自寻死路,吾亦会成全。” 燕瞰自然不信这些,他觉得近些日子与姜望相处,是有点默契的,便再次给了姜望一个眼神,意思是想让姜望把此间事通知给青玄署,想来修士的手段,能够以最快时间做到,而青玄署来人也会很快。 姜望保持沉默。 他懂燕瞰的意思,但没打算这么做。 莫说刚刚杀了申屠煌,刘玄命也没在青玄署,就像拂魈君说得那样,包括刘玄命在内,苦檀青玄署上至镇妖使,下至看门扫地的,齐齐出手也不够拂魈君一只手打的,姜望没理由多此一举。 拂魈君很强,对于姜望而言,自然是好事,那意味着能得到难以想象的养分,但拂魈君太强,很大可能养分没得到,命得搭上,目前来说,他跟拂魈君又未结怨,何必给自己找麻烦? 说好听点,燕瞰是正义感强烈,说难听点,是愚不可及。 哪怕真想让拂魈君归案,也得看情况而定。 郑捕头在这件事上便比燕瞰聪明得多,他拽住燕瞰,试图劝阻。 但显然燕瞰不听劝,他甚至又一次朝着姜望投来眼神,而这一次,姜望没懂。 因姜望没有反应,燕瞰似是以为得到答案,便挣脱郑捕头的手,说道:“你尽快逃吧,我会留下来与姜先生缠住拂魈君,等待青玄署来人。” 郑捕头满脸惊愕。 姜望则满脸错愕。 燕瞰貌似计划了什么,而姜望是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但姜望对此却一无所知。 虽非修士,毕竟诸窍已通半窍,相比真正的普通人,燕瞰自然会强一些,他的确悍不畏死,是因想着只要拖到青玄署来人,将凶手缉拿,死了便也值得。 姜望能够理解燕瞰的信念,却难以苟同。 燕瞰拔剑冲向拂魈君。 剑未落至拂魈君身上,祂甚至没有任何动作,燕瞰疾奔的身影便直接跪在拂魈君面前。 燕瞰速度很快的往前冲,然后力道也很重的跪下。 那副画面当真可怜中透着好笑。 姜望没笑,郑捕头更是笑不出来。 燕瞰跪在地上无法动弹,脸憋得通红。 拂魈君低眸凝视着他,说道:“吾向来会给人机会,就像那只白菻是在纠缠数次后,吾才杀它,若汝二次想对吾出手,汝便也得死。” 祂话音落下,燕瞰便能够行动。 他默默起身,攥紧手里的剑,蓦然间再次出剑,同时嘶声喊道:“姜先生!” 拂魈君抬眸看向姜望。 姜望无动于衷。 拂魈君冷笑一声,任凭燕瞰的剑劈在身上,甚至没能破开祂的衣裳。 紧跟着,燕瞰的脖颈便被拂魈君抓住。 将其提至比马车更高的位置。 燕瞰挣扎着,侧目看向姜望。 他没有理解为何姜先生不出手。. 拂魈君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汝等想缠住吾,等待青玄署的人来,虽然是极其可笑的事情,但汝为何没有出手?” 姜望平静说道:“我与拂魈君无冤无仇,自认又非是你的对手,明明能够心平气和,各回各家,何必出手。” 拂魈君笑道:“聪明之举,但汝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姜望说道:“仅是一介凡人,纵然有些冲撞,想来拂魈君也会海涵。” 拂魈君看了看燕瞰,又看向姜望,说道:“汝与吾做个交易,吾便能放过他。” 姜望说道:“我从不与人做生意。” 拂魈君提了提燕瞰,说道:“此人虽很白痴,但应不会指望普通人,吾见汝毫无修为,便很好奇,交易很简单,告诉吾,汝的秘密,吾放他。” 姜望拒绝。 燕瞰则艰难开口说道:“姜先生有斩杀妖王的力量......纵觉无胜算,仅缠它片刻,何须顾虑......我朝先生递眼神,先生未曾拒绝,何故临时反悔?” 姜望有些无语,说道:“我没懂你的眼神。” 拂魈君忽然放开燕瞰,紧紧盯着姜望,说道:“斩杀妖王......你是澡雪境巅峰修士?” 姜望摇头说道:“只是寻常澡雪境。” 拂魈君说道:“释放汝的力量,让吾瞧瞧。” 姜望皱眉,说道:“没有必要。” 拂魈君自马车上起身,一脚把燕瞰踢开,说道:“不管是澡雪境还是澡雪境巅峰,又或斩杀妖王一事子虚乌有,但汝已引起吾的兴趣,是沽名钓誉,是有真实力,汝得让吾瞧瞧,否则吾会直接杀了汝。” 姜望很无奈,说道:“你这番话会让我很难办。” 拂魈君直接抬起手臂,食指指向姜望,有无比雄厚的妖气瞬息而至,姜望当即把身旁的郑捕头推开,在接触妖气的刹那,更强的力量疯涌而出,将得妖气崩散。 姜望发丝飞扬,衣袍猎猎作响。 他紧闭双目,蓦然睁开,荒林里即刻变得静谧。 拂魈君很惊讶的看着他。 姜望则平静说道:“如你所愿。” 拂魈君鼓掌说道:“真是让吾难以置信的力量,刚刚一瞬间,俨然迸发出堪比澡雪境巅峰的气息,此般级别的大物,吾虽不惧,可真的对他们出手,难免后患无穷,汝则不然,因汝确只是澡雪境,但拥有更强的力量,若能吞噬汝,吾亦可再上一层楼。” 祂仿佛发现了极其宝贵的事物,显得垂涎欲滴。 姜望眉头紧蹙。 若非必要,他当然无需跟拂魈君死磕,但拂魈君想杀他,纵然不敌,姜望同样不会退却,只因情况不同,姜望相应的也得做出不同的选择。 他没有怨燕瞰多嘴。 因拂魈君真要杀燕瞰,姜望也不见得会救。 面对拂魈君,仅有四成活下来的可能性,姜望更该考虑怎么提高概率。 真到这种时候,姜望反而想着拂魈君能带来多少养分,那会是动力,也会让他变得兴奋。 拂魈君使得神国力量涌现,便因此让他汲取到第一波养分。 虽弱于在磐门斩杀妖王获得的养分,但毕竟尚未杀死拂魈君,自神国力量涌现便能直接汲取一波养分的能力出现至今,拂魈君确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养分数量。 那毫无疑问让他能活下来的概率提高。 但固然能借着拂魈君不断变强,可在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胜算没有提至绝对上风,姜望依旧随时会被杀死,又何况拂魈君有几个感情甚笃的兄弟姐妹,这才是姜望考虑再三,仍想退走的原因。 只是此刻再想着息事宁人没有意义,接下来只有全力以赴。 他挥手便把燕瞰和郑捕头送回小镇。 四成胜算是把夜游神也包括在里面,但姜望其实不太愿意让夜游神露面。 以前好说,现在难免担心神都那边,虽然国师没有察觉到因象城那座山里的情况,可毕竟是因有人提及隋帝,国师自然会有猜想。 鱼府是被诬陷的,能诬陷鱼府的只有隋帝,姜望不需要再找什么证据。 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再把夜游神藏着掖着,何况夜游神因重复神位,妖气得以被净化,隋帝真想借机发难,姜望也有说法,只是除了妖怪这件事,神祇的存在终究同样是个问题。 第一类元神在拂魈君面前没什么意义,姜望默默让身在客栈里的第二类元神与第一类元神调换位置,他必须做足准备。 姜望手中有刀,盯着眼前的拂魈君,说道:“你的身份特殊,虽然可能有办法隐藏,所以才能在此滞留,可真的打起来,人间会发现你的存在,隋国的大物们便会出手。” 拂魈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说道:“看来汝知晓吾最深的秘密,但有件事,汝似乎并不懂,吾父为漠章,但吾只是拂魈君,吾没有父亲的力量,人间大物皆知吾在何处,他们想杀吾,那么无论如何都能杀。” 祂指着荒林,笑道:“可他们的确不知吾踏出泾渭之地,而此间原是潮汐胜地,遭到破坏后,便成了封炁之地,除非汝有本事让吾使出全力,否则没人能感知到吾的存在。” 姜望哑然,好多有听没有懂的词汇。 幸而有夜游神作出解释。 “潮汐指炁的汹涌,自然涨落,生生不息,凡是潮汐地,便意味着炁最高涨,于修士或妖怪甚至神祇而言,皆是宝地,但若有妖怪栖息,便很容易被修士围杀,因此是让妖怪又爱又惧的所在。” “潮汐之所以为潮汐,自然存在生炁的源湖,一旦被毁,炁不再高涨,只会持续跌落,使得此间无炁可存,便成了封炁之地。” “只是外物的炁想要彻底消散,也需稍许时间,所以你才能从白菻身上感知到拂魈君的微弱气息,至于泾渭之地......” 第一百零八章 那年我双手插兜 夜游神沉默片刻,说道:“泾渭分明,便是两个极端,若说此间妖王大部分皆在奈何海,那么活得更久,在烛神战役里直接幸存的妖怪,便多数都存在于泾渭之地。” 姜望万分惊奇,说道:“那泾渭之地里的妖怪是否比奈何海里的更可怕?” 夜游神说道:“那是自然,拂魈君虽称得上最强的妖王,可在泾渭之地,仍处在相对底层,但拂魈君毕竟是漠章之子,在泾渭之地想来也很有身份。” 姜望面色凝重道:“若是这般,泾渭之地的妖怪都跑出来,不就能踏碎人间?” 夜游神说道:“祂们一般出不来,既是泾渭分明,自然与此人间不在同一处,就像奈何海前的壁垒,泾渭之地也有壁垒堵着,那是有仙人、神祇、修士等力量层层加固。” “但在某种契机下,祂们又偶尔能出来,只是无法倾巢而出罢了,便也因此很难对人间造成危害。” “拂魈君应该便是在某种契机下跑出来的,虽会被人间大物在意,但只要拂魈君没有做出人神共愤之举,人间大物轻易不会拿祂怎么样。” “毕竟拂魈君若是陨落,祂的兄弟姐妹便能感知到,那三个家伙皆不弱于奈何海里被世人称其为第一妖王的存在,然而澡雪以上的妖怪,其实不能称作妖王,祂们自诩为神,却并非是神祇的神。” 夜游神思忖道:“我对此一直都感到很奇怪,仙人的存在无法追溯,神祇之名也是诞生在很久以前,但烛神自诩为神,其下战力最高的妖怪也同样自诩为神。” “神祇为仙人附属,妖怪应该不愿屈于仙之下,那么妖怪里的神之一字因何而来?” 姜望试探道:“若妖怪本就源于神祇,又或者神祇源于妖呢?” 夜游神陷入沉默。 妖便是妖,更强的妖便是神,怪是修士对它们的称谓,因此妖从不否认自己是妖,但绝不会自称妖怪。 最初的神是否便是最初的妖,夜游神无法给出确切答案。 姜望很突兀地问道:“栖霞街里被镇压的那只妖怪,能生出蠃颙甚至乌侯,那么所谓的漠章之子,又能意味什么?天下妖怪不都是烛神之子么?” 夜游神说道:“这其中有本质上的区别,生与生之间也不同,栖霞街里的妖怪是利用自身妖气催生出蠃颙,但其实两者没有太大关系。” “就像人们可以种植果蔬,也像神国里诞生的那些生物,皆因你而存在,它们当然可以说是你的孩子,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孩子,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而拂魈君便是漠章真正生下的孩子。” 姜望问道:“漠章是公是母?” 夜游神说道:“没人清楚,但漠章生孩子或许并非你心里想得那样,唯一相同的就是血缘。” 姜望说道:“我什么都没想。” 他想得是在奈何海里那位前辈说得话,如果漠章不止一个,那便很可能是一雌一雄。 ...... 荒林静谧。 拂魈君轻摇折扇,祂看着姜望的眼神要比当初客栈里的李神鸢更炙热。 毕竟澡雪境巅峰修士很难轻易吞噬,碰到姜望这般异类,此生可能只有一次,哪怕再是天赋异禀,也不会像姜望这般夸张,明明只是澡雪境,却拥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 祂再三夸赞,更愈加显得若渴。 “吾前面虽碰见倒霉事,却又运气极好,是吾父垂怜,将汝送至吾面前,吾便该尽情享用。” 姜望在意识里与夜游神说着话,同时一心二用,冷眼看向拂魈君,语气平静道:“我起先未出手,只是觉得没必要,阁下若是因此吃定我,那便大错特错了。” 拂魈君笑眯眯说道:“那就得看汝能否把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尽数发挥出来。” 姜望皱眉,所谓澡雪境巅峰的道行仅是神国涌现所带来的瞬间膨胀,归根结底,那并非是他真正拥有的道行,拂魈君有误解,但似乎也很清楚,那股力量是虚的。 他与夜游神的对话结束,认真看着拂魈君,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只是想再问一句,“没有别的可能?” 拂魈君说道:“在汝饿了很久,好不容易看见一份美食,而非仅是寻常馒头,能否弃之不食?” 姜望说道:“那我只能让你噎死。” 拂魈君笑道:“拭目以待。” 姜望低眸凝视手里的刀,说道:“它曾斩神,也曾斩杀妖王,但相比起来,阁下更强,所以它比我更兴奋。” 没有别的退路,姜望只能让自己兴奋起来,长夜刀的反应确实更剧烈,那也让得姜望战意盎然。 拂魈君盯着长夜刀,说道:“你的刀也很怪。” 姜望执刀,摊开双臂,伸了好大一个懒腰,磅礴地气息由内而外迸溅,虽然荒林在汲取溢散的炁,但仅此而已,封炁之地不会让身在此间的人变弱,只会让炁无法离开荒林。 “漠章与我而言,只是传说,此刻漠章之子拂魈君,真实站在我的面前,只这一件事,就已经让人很兴奋了,我不会说什么反杀你的话,因我的确没有信心,但有句话,我可以很自信的说出来。” 姜望举刀指着拂魈君,平静说道:“我要揍你。” 很朴素而又干脆的四个字。 姜望此时没有丝毫多余的念头,其一是活着,其二是借机汲取养分,其三便是胖揍拂魈君。 杀死拂魈君和揍拂魈君当然意义截然不同,因姜望觉得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件事。 那自然便要做到极致。 想着握手言和或是留退路,俨然没有必要,拂魈君想吞噬他,目光很炽烈,姜望便无需再想别的,那只会让自己出刀的速度变慢。 拂魈君没有因姜望颇有些放肆的话而动容,依然是笑眯眯的模样,说道:“除了家里老大,无人敢揍吾,吾反而很期待。” 姜望很莫名的觉得拂魈君像是被家里宠着的小孩儿,那是很怪异的感觉,来得突兀。 拂魈君的站姿很叛逆,祂花里胡哨的衣袍随风鼓荡,折扇被其别在腰间,衣袍似有口袋,祂双手入袋,微微抬着脑袋,满是轻蔑的看着姜望。 姜望于是便觉得比之前更想揍拂魈君了。 他的感觉没有错。 别管拂魈君表面上什么样,内心里必然隐藏着一些‘睿智’,应该是被宠坏了。 祂只是伪装出自己很成熟的样子。 许是拂魈君现在很放松,又或是因有难得一遇的吞噬拥有澡雪境巅峰道行的澡雪修士的机会,祂恢复了自己真正的模样,相比前一刻的拂魈君,差别可谓很大。 难以抑制想揍拂魈君的念头,姜望便也很快付之行动。 有黑色气焰缓缓浮现,丝丝缕缕萦绕在姜望身后,紧跟着开始张牙舞爪,夜游神的本体自黑色气焰里呈现,双翅猛地张开,尖锐的嘶鸣振聋发聩! 黑色气焰链接着姜望,振翅嘶鸣的夜游神仿若图腾,飓风席卷整个荒林,下一刻,姜望便向前疾冲,在拂魈君因眼前景象而惊讶的时候,长夜刀便已携裹着无穷刀意,直接把拂魈君砸倒在地。 夜游神疾行,黑色气焰瞬间把拂魈君笼罩在内,没等拂魈君起身,夜游神便再次将其摁倒,利爪撕扯其身躯,拂魈君仍是笔直站起,但祂刚站稳,姜望的第二刀来袭。 拂魈君横飞出去。 姜望执刀,夜游神发出尖啸。 两者合力斩出第三刀。 荒林枯树纷纷化作齑粉。 马车早已被掀翻,两匹马挣脱束缚,玩命狂奔,很快不见了踪影。 姜望毫无间歇的欺身上前,又要斩出第四刀。 却被趴在地上的拂魈君抬手牢牢遏制住刀身。 祂很狼狈。 短短瞬间,接连受击,拂魈君确实有点懵。 夜游神再次来袭。 拂魈君直接把姜望扔出去,撞破黑色气焰,让得夜游神身躯崩散。 但黑色气焰转瞬凝聚,形成双翅猛地张开,一双血眸在黑焰里陡然呈现。 姜望缓缓落地,与拂魈君互相凝视。 占据先机的轮番攻势,虽真切胖揍了拂魈君一顿,使其看起来很狼狈,但姜望深知,拂魈君根本是毫发无损。 他面色难免更凝重。 可就算无伤,拂魈君也被姜望打出了火气。 祂看了一眼隐藏在黑色气焰里的夜游神,虽然在笑,但笑意明显透着森然,“妖?不,是神祇,当真有趣,看来吾的确小觑了汝,某些神祇再是落魄,也很难成为修士的附庸,除了铺首,会有哪些神祇甘愿伴随于人?” 夜游神没打算说话。 拂魈君是漠章幼子,第一次被人所知便在漠章战役里,要么以前是被保护的很好,要么就的确是在烛神战役后漠章战役前才出生的,因此,拂魈君应该没有见过仙人,那么对神祇的了解也不会太深。 沉默是最好的应对方式。 但归根结底,今次若没能杀死拂魈君,只要拂魈君向其余年长的漠章之子询问,神祇跟随一位修士意味着什么,便很容易猜得到,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算拂魈君想吞噬姜望,可在夜游神看来,姜望最好还是逃走,否则就会面临诸多麻烦,只是姜望脾气很怪,真想走,便会只想着走,若要战,那便战到底。. 明知胜算很低,又没有足够的理由,姜望自当事不关己,哪怕拂魈君杀死燕瞰,姜望也不会出手。 可在拂魈君把目标从燕瞰身上转移到姜望身上,虽然逃走是更好的选择,但并非想逃就能轻易逃掉,怎么都得打一场的情况下,那便直接全力以赴的打。 逃虽然难逃,总会比打更简单。 而且夜游神很清楚,哪怕是全力以赴,能杀死拂魈君的希望仍然很小,在祂看来,就没有什么意义。 姜望要战,祂只能陪着。 既然结果难以改变,那便重视过程。 别的不说,杀意凛然看着姜望的拂魈君,毫无疑问也会让姜望变得更强。 这对姜望而言,同样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 胜利不单单只是击败对方一种。 得到好处,又让对方一无所有,也是一种胜利。 自始至终,姜望想得都并非是杀死拂魈君。 能杀死祂当然最好。 拂魈君淡淡笑着,往前踏出一步。 姜望顿时警觉。 但依旧难以阻止拂魈君直接出现在身前。 祂轻描淡写伸手按住姜望的肩膀。 嘭地一声! 地面塌陷! 姜望很艰难支撑着没有跪倒,无法想象的压迫力持续而至,地面塌陷范围逐渐扩张,脚下再无着力点,姜望身子悬空的刹那,拂魈君踹出一脚。 夜游神及时来援,却被拂魈君伸手拽住翅膀,祂嘴巴咧着,径直把黑色气焰扯散,下一刻,夜游神又在姜望头顶浮现,姜望顺势与拂魈君拉开距离。 可他抬眸便发现拂魈君仍在面前,空气里有刺耳的炸响,姜望猛地挥拳与拂魈君那同他脑袋般大的拳头碰撞,拂魈君岿然不动,姜望则以更快速度倒飞出去。 无数枯树被姜望撞碎,最终砸入土坡里,形成一处大坑。 躺在坑里的姜望面色惨白。 他整个左臂已无知觉,甚至浑身都在颤抖。 堪比宗师境武夫的体魄,哪怕是突兀出拳,又使得左手,但姜望也已用出能用出来的所有力气,却被拂魈君随意一拳差点击溃。 若姜望再弱一些,或者拂魈君使出的力道再强一些,他整个人都可能会被一拳打爆。 真正接触方才知晓,拂魈君最强妖王的名头确非浪得虚名。 拂魈君双手插兜,在坑沿俯视着姜望,笑眯眯说道:“澡雪境巅峰的修士里,能对吾造成威胁的存在屈指可数,何况汝仅是拥有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实则根本没有那个实力,吾很失望啊。” 姜望静静躺在坑里。 像是放弃挣扎。 但其实是在内心感慨。 那一拳确实很猛,可相应的,神国汲取到的养分也很猛。 他看着站在坑边上的拂魈君,嘴角竟是扯出一抹笑意。 让你感到失望很抱歉。 但也很感激你,让我变得比刚才更强数分。 第一百零九章 此间妖气 拂魈君皱着眉头,俯视躺在坑里发笑的姜望,祂很不理解,被打得这么惨,还能笑得出来? 汝怕是在讽刺吾! 荒林里的气息骤寒。 此气息非是修行之炁,是拂魈君的情绪。 某一刻,荒林里忽然下起了雪。. 寒风在姜望耳畔呼啸着。 他清楚明白,拂魈君此时很生气。 但姜望要趁热打铁,直接自坑里飞出,过程里陡然加速,目标赫然便是拂魈君。 夜游神早已蓄势待发,祂一声尖啸,微雪顷刻化为大雪,并伴随着雷霆降落荒林,黑色气焰疯涨,祂的身躯也变得更为庞大。 甚至覆盖了整个荒林。 拂魈君将其无视,毕竟相比姜望,仅是澡雪境道行的夜游神与祂而言,实在不够看。 祂同样也没有太过在意姜望,原想着吞噬其道行,能使自己更上一层楼,但姜望的表现,让祂觉得自己可能看走了眼,虽的确感知到澡雪境巅峰的道行,可姜望自始至终也没有展现出半分。 拂魈君默默站在坑沿,看着姜望执刀来袭,很快,不甚在意的神情忽变,祂似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蓦然低身,姜望的刀斩断几缕发丝,与其擦身而过,但在侧面,又出现一个姜望! 他赤手空拳,照着拂魈君的脑袋狠狠砸落。 拂魈君左掌撑地,横身飞出一脚,拳与脚撞击,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第二个姜望径直又倒飞回去,那其实是姜望的第二类真性,而姜望本人正处在拂魈君的上方,他高举手里的刀,凝聚出所有的力量,悍然下劈! ...... 荒林大雪,林外却是晴天。 李神鸢站在荒林外,看着面前飞扬的雪花。 她清楚看到荒林里激烈的搏杀,但却没有听见丝毫的声音,也没有感知到半点气息的外露。 想到数日前因好奇梦魇,便来过荒林,此间的怪异,让她意识到某些问题。 李神鸢沉思片刻,喃喃低语道:“我在距离最近的梦魇旁边。” 话落,她仍在原地。 李神鸢稍有错愕,紧跟着心中一凛! 梦魇就在自己身边! 她很快让自己冷静,轻声说道:“是因荒林里的战斗,让你躲到了外面?” 李神鸢细细感知着周围风吹草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言出法随不会有错,梦魇确在此处。 她颇有些头疼。 随即就没再管,只是心里愈加好奇梦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脚踏入荒林,顿觉像是来到新的世界。 极致的安静再到轰隆声响震得耳膜发麻,仅仅是一步的距离,那扑面而来的强大气息以及前所未见的凶横妖气,让得李神鸢险些窒息。 这处荒林果然有问题。 ...... 姜望微微喘着气,身躯颤抖,他反复想握紧手里的刀,却总是涌出一阵无力感,看着衣裳破损,脸上也变得很脏乱的拂魈君,再看看天上的夜游神,以及试图束缚拂魈君的第二类真性。 他更加清楚了自己和拂魈君的差距。 随着神国汲取养分,姜望也在不停变得更强,除了曾经斩神的那一刀,他已经施展出浑身解数,但只是让拂魈君变得没那么好看,只是斩断几缕发丝,拂魈君甚至都没怎么受伤。 因差距过于悬殊,导致神国养分也没办法短时间里弥补。 姜望在想有没有必要用出长夜刀的力量,那必然会导致神国力量的维持时间缩短,也会让姜望极度虚弱,万一依旧没能杀死甚至重伤拂魈君,失去力量的自己,必死无疑。 若是让第二类真性缠住拂魈君,姜望便有很大概率能安然逃脱。 要战便战个痛快,要逃自然也要逃的彻底。 但姜望很快就发现一个问题。 试图束缚拂魈君的第二类真性被其轻而易举挣脱。 第二类真性拥有与姜望同样的力量,而且不知疲倦,除非姜望无法再维持元神出窍,原本想着第二类真性仅仅纠缠住拂魈君是没什么问题的,可现在看来,拂魈君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有展现出真正的力量。 拂魈君伸手掐住第二类真性的脖颈,侧目看着姜望,微微咧嘴,真性直接在其掌间崩散。 修士的真性若是被毁便等同于修士的死亡,因此非特殊情况,澡雪境修士很少元神出窍,拥有两座黄庭,养出二类真性者,其一被毁,虽不会陨落,但也会神魂重创,需要很长时间恢复。 随着境界提升,情况也会变得不同。 如果是澡雪境巅峰修士的真性被毁,轻则修为受损,重则跌境,但仍有希望再修回来,而更高境界,仅是会虚弱一段时间,基本没有太大影响,若再得以超脱,那便是不朽。 姜望从最开始便与寻常修士不同,因此第二类真性被拂魈君轻易毁掉,他只感到震惊,没有多余的影响,且第二类真性很快便在神国里出现,只是很难再让其立刻出窍。 但若是在神国力量没有涌现的普通状态下使得元神出窍再被人毁掉,那必然会让他变得更虚一些。 拂魈君抬高手臂,猛地握拳,夜游神便径直坠落。 此刻的拂魈君显然是用出了更强的力量,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就像轻描淡写崩散姜望的第二类真性那般,夜游神气息迅速衰竭,难以维持,落地后便也同样崩散。 神国里的夜游果位顷刻变得黯淡无光。 回归至果位金丹里的夜游神,虚弱道:“我已经尽力了,想办法赶紧逃。” 姜望说道:“哪怕是最开始便逃,又或是此刻再逃,都会面临同样的问题,那就是拂魈君是否让你如愿,若刚开始就想着逃,但没有真正了解拂魈君的实力,难免会出现差错。” 看着双手插兜,朝他行来的拂魈君,姜望咧嘴一笑,说道:“虽然依旧打不过,但我确实比最开始的时候更强,那么逃走的希望也就更大,长夜刀也能斩出比以前更恐怖的力量。” 姜望紧紧握着刀柄,沉声说道:“这一刀会让我再次变强!” 夜游神有些紧张道:“哪怕你已获得大量养分,可要斩出那一刀,依然会把你耗空,若是无法杀死甚至重伤拂魈君,你就很难逃掉了。” 姜望说道:“就算不这么做,也很难逃得掉,自始至终我的想法都没有改变,无论怎样都难以逃脱的情况下,唯有一战,借此汲取养分,便能多些胜算。” 斩神的一刀能直接杀死澡雪境巅峰的妖王,姜望已经变得更强,那么纵然拂魈君是最强的妖王,也不可能面对这一刀而毫发无损。 只要能拖住拂魈君,并汲取到更多养分,姜望便可以在彻底虚脱前,逃离拂魈君的视野。 虽然此举更像是在殊死一搏。 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他在凝聚力量。 拂魈君渐行渐近。 每走一步,妖气便厚重一分。 霎时,此间荒林便充斥妖气。 妖气的浓郁程度更胜于磐门奈何海外围所有妖怪的总合。 姜望很难控制因妖气而颤抖的身躯。 他面色极其凝重。 荒林大雪汹涌。 雪雾席卷着,使得拂魈君高大的身影在其间更具压迫感。 “汝是第一个让吾这般狼狈的。”拂魈君停步于姜望身前约四丈距离,祂整理自己的衣袍,直接用雪擦拭脸庞,呼吸渐渐变得沉重,“吾要吞噬汝,汝逃不掉的!” 姜望笑道:“我没想逃,至少此刻没想逃。” 他很清楚拂魈君依旧没有展现全部的道行,因前面拂魈君就说过,一旦全力以赴,荒林封炁之地便也没办法再遮掩妖气,必会被隋国大物察觉,那对姜望而言是很好的机会。 拂魈君有隐藏,便会让斩神的一刀打出更高的伤害,如果拂魈君不再隐藏,那么隋国大物的出现,就更能让姜望安然遁走。 他执刀走向拂魈君。 浑身气息反而内敛到极致,因所有气息都凝聚在长夜刀上。 显得姜望毫无气势而言。 拂魈君盯着他,说道:“汝虽然让吾吃了点亏,却也仅此而已,汝已没有助力,又能做些什么?” 姜望说道:“要做的事情当然很多。” 他站在拂魈君面前,抬头看着那张伶人般的脸,缓缓举起手里的刀,雪色陡然变得晦暗,带来更加刺骨的寒意,长夜刀散发出淡淡蓝银色的光辉,紧跟着便有气息迸发。 拂魈君神情微变。 下一刹,视野里便是无尽黑暗。 姜望毫无保留,刀意贯穿荒林,让得封炁之地也很难第一时间汲取,终于有部分溢散至外面。 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 若非有人刻意注视,很难直接察觉到。 姜望顿时面色惨白,他没有半点犹豫,收刀便跑。 转眼已是百里之外。 最终因力竭而径直跌落,他拼着最后的力气给自己贴上甘露神符,稍微恢复一些,便再次起身,又遁出数百里,藏在某处山野,神国力量也在此刻消散,他拖着沉重的身躯,尽量让自己藏得更隐秘。 姜望现在身上半点气息都没有,只要最快脱离荒林,拂魈君便很难再找到他。 何况他坚信最近距离的那一刀会重伤拂魈君,那么同样虚弱的拂魈君,哪怕看见他逃走的方向,也难以锁定目标。 姜望静静躺着。 此处是某山野的洼地。 周围有树木山石挡着,他躲在很刁钻的位置,纵然在高空也无法发现他。 他尝试让在小镇里的第一类真性悄悄带离小鱼和阿空。 等待时机再行汇合。 做完一切,他便老实躺着。 像这种逃亡,可谓有生以来第一回。 姜望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他没有懊悔什么,因为根本没意义。 只想着再次消耗一空,寿元怕是又得缩减,为了小命着想,汲取养分虽是必不可少,但他真得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否则再像这样,哪怕能汲取到大量养分,命一旦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再是想摆脱惫懒变得勤奋,也要劳逸结合,相比于更强大,自然是稳中求强更妥当,经历拂魈君一事,姜望深思熟虑,决定反其道而行之,他可以用别的方式积沙成塔获取养分,先把命保住。 不然一次缩减就会让好不容易延长的寿元再次回到原点甚至更低,怎么想都很亏。 只有更漫长的寿元才能抵得住突如其来的损耗。 姜望这般想着,微微抬眸,天上熟悉的身影让他瞳孔骤缩! 第一百一十章 吾非人汝是黄耳 荒林有雪,但此处山野无雪。 姜望却感觉到极致的寒意。 拂魈君居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那一刀没能重伤祂! 因角度的问题,拂魈君未曾看到姜望,祂在到处搜寻,变得脏乱的脸上略显狰狞。. 没有隋国大物出现,说明拂魈君并未拼尽全力抵御那一刀,虽然明显有伤,可算不得重伤。 正像姜望和燕瞰他们刚至荒林时,拂魈君不在,便也意味着,哪怕没有在封炁之地,拂魈君仍有办法不被隋国大物察觉。 但前提应该是只能动用微末的力量,姜望推测,此刻的拂魈君与在荒林时许是天差地别,除非把祂逼急了,可姜望目前的状态,怕是很难做到这一点。 归根结底,仍是极大的麻烦。 拂魈君能使用的力量再弱,也能轻而易举杀死现在的姜望。 山野里很是静谧。 静谧到有些诡异的程度。 拂魈君只是出现在这里,山间野兽便已噤若寒蝉。 姜望屏住呼吸,让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夜游神也在金丹里注视着拂魈君。 祂觉得这是极为艰难地时刻。 拂魈君找到姜望只是早晚的事情。 夜游神伤得重,姜望则更虚,随便一只野兔都可能把姜望撞倒,拿什么跟拂魈君对抗? 甘露神符只能让姜望不那么虚,甚至恢复些体力,但做不到让他恢复力量。 而且神国力量因极大损耗消散,短时间里很难再呈现出来。 夜游神怎么想,都觉得目前的情况是绝境。 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哪有那么容易? 夜游神也自知低估了拂魈君,落到这般境地其实是必然的结果,说什么四成活下来的胜算,恐是一成都很勉强。 哪怕最开始就直接逃跑,可又怎能逃脱全盛时期拂魈君的视野? 只因神国力量消散,姜望成了普通人,同样因神国的缘故,让得姜望没有丝毫气息,才会让拂魈君一时片刻无法锁定姜望的位置。 而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是没办法让气息在拂魈君面前彻底消失的,那么不管姜望怎么跑,往哪里跑,都会在拂魈君的视野里。 除非当初在拂魈君没有想吞噬姜望的时候便跑,拂魈君也就没理由非得把姜望留下,可那时候又哪里能想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话虽如此,但夜游神仍是很气。 拂魈君就在眼前,祂也不敢开口说什么。 片刻后,拂魈君的身影飞离姜望所在的位置。 过了很久,姜望才松了口气。 夜游神提醒道:“祂没那么简单离开,真要这么躲过去,那我们运气就太好了。” 姜望自然明白,但现在也只能期盼躲得好,躲到神国力量可以再次涌现,拂魈君要顾虑隋国大物,在封炁之地外面无法施展出更强力量的情况下,姜望便能有很多办法解除危机。 然后他想让自己躺着的姿势舒服一些,很小心翼翼的挪动,只是刚有动作,他忽然瞥见身旁多了一人,整个身子便直接僵住了。 李神鸢笑着朝他挥手打招呼。 姜望重新躺平,侧目看着李神鸢,用压到最低的声音说道:“你何时来的?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神鸢说道:“不必这般小心翼翼,我已遮蔽声音,拂魈君听不见的。” 想到李神鸢可能拥有言出法随的能力,姜望便稍微放松了些,问道:“你可以直接影响拂魈君那个怪物?” 李神鸢明白姜望话外的意思,也没有隐瞒的想法,说道:“很勉强,我现在其实也很虚弱。” 她有些欲言又止的看向姜望,熟悉的眼神出现,让得姜望背脊发凉,下意识说道:“姑娘请自重。” 李神鸢说道:“拂魈君仍在,祂很快就能发现我们,我有办法带你逃走,但你得帮我。” 姜望很犹豫。 虽然李神鸢长得好看,甚至与他不相伯仲,可那种事情隐患无穷,姜望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轻信李神鸢,万一出点事,便回天乏术。 何况只待等着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以此刻拂魈君的状态,他自己便能逃,何须借助李神鸢? 所以姜望很坚定的拒绝。 李神鸢也没再说什么。 她之所以跟上来,其实就是想借着拂魈君让姜望心甘情愿,否则总是偷偷摸摸,也不是个事儿。 但她并没有着急,静静躺在姜望旁边,休养生息。 没多大会儿,拂魈君的身影再次出现。 祂悬于高空,朗声说道:“吾知晓汝在此处,奉劝汝自己出来,否则吾便毁掉整座山林。” 姜望嗤之以鼻,吓唬谁呢。 李神鸢却说道:“祂并非是危言耸听,拂魈君自身或许没有太大的名气,但真正有背景的大族且澡雪境巅峰及以上的大物皆知晓漠章之子的存在,拂魈君就算有顾虑,可祂想无声无息毁掉一座山,也仅是抬抬手那么简单。” 姜望看着拂魈君,发现祂的确并非说说而已,仅是很微弱的气息浮现,姜望视野里的树木便纷纷化作齑粉,无声无息的朝着周围蔓延。 “那祂之前瞎转悠什么呢?!” 姜望震惊又难以理解,随即便被李神鸢直接拽住衣襟,掠上高空。 耳畔风声烈烈,李神鸢的声音若隐若现,“许是最开始没想用威胁的方式,以为能找到你,但迟迟找不到后,祂便急了!” 姜望显得弱不禁风,被李神鸢拽着很难受,他艰难眯眼看向拂魈君,对方已经停止动作,正同样在注视着他。 李神鸢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更远处飞去。 她此刻用不出言出法随,仅凭洞冥境巅峰的修为,只是瞬间便被拂魈君拦住去路。 夜游神重新从金丹里出来,黑色气焰席卷着扑向拂魈君。 但如同李神鸢说得那般,哪怕拂魈君因顾虑着会被隋国大物察觉,只能动用微末的力量,却依旧相当强大,也因夜游神伤得很重,虽短暂缠住拂魈君,可很快便落入下风,被逮着一顿揍。 李神鸢带着姜望落至地面。 抬头看着拂魈君拳拳捶在夜游神身上,将其打得惨不忍睹,她面色凝重朝姜望说道:“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什么危险,也无需有任何猜疑,再晚一会儿,我们都得死,你就当搏一把又如何?” 姜望瘫坐在地,默默取出一张甘露神符,说道:“我总觉得你就是为此而来的。” 李神鸢微微犹豫,说道:“萧时年是我哥,因象城宝箓阁前,你看到他和铁锤相拥的画面,其实我就在......” 她话没说完,便被姜望打断,“少废话,来吧,再说几句鸟儿就被打死了。” 话音刚落,夜游神就在拂魈君的拳头下崩散。 有一缕黑色气焰慌张逃窜,遁入姜望的眉心。 紧跟着神国里便响起夜游神的声音,“若非跑得快,我就真的魂飞魄散了!” 祂很想痛骂姜望,但好像伤得极重,神像果位彻底变得晦暗,姜望再也无法感知到祂。 没等姜望生出情绪,便被一阵刺痛惊醒。 他清楚感觉到自己正以极快的速度变得更虚弱。 拂魈君没有顺势出手,因看着那副画面,祂满脸呆滞。 什么意思? 大庭广众的,成何体统! 吾虽非人,但尔等是真狗啊! 姜望也很尴尬,除了更虚,的确没有什么别的问题,可看着天上的拂魈君,他终究没忍住拍了拍李神鸢的肩膀,说道:“行了吧?再来我就快不行了。” 李神鸢很是恋恋不舍的起身,她原本苍白的面色变得红润,可谓容光焕发,与之相比,姜望脸上惨白无血。 拂魈君默然片刻,说道:“汝等是真有雅致。” 李神鸢笑道:“拂魈君很想家吧?” 拂魈君皱眉道:“汝是何意思?” 李神鸢说道:“送你回家。” 拂魈君认真打量着李神鸢,忽然面色大变。 祂刚要说什么,李神鸢便直接说道:“你在泾渭之地!” 话落,李神鸢再次面色惨白,踉跄后退几步,不由分说,转身扑向姜望。 “姑娘请自重!” 姜望满脸惊恐,想躲却躲不掉,只能慌忙再给自己贴上一张甘露神符。 他侧着脑袋,看向拂魈君原本所在的位置已无半点踪影。 因难以反抗,唯有感慨道:“姑娘的言出法随确实厉害。” ...... 极暗的环境里,依稀可见残桓断壁,有沉闷如雷的声响在天地间回荡,又或忽见硕大的身影腾空而起,振翅掠向远方。 拂魈君看着眼前熟悉的事物,面色阴沉。 祂好不容易才找到离开泾渭之地的契机,结果只在外面兜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想再出去,便不知会是什么时候。 祂身影消失在原地。 某处高耸的山峰,除了石头便只有枯树。 氛围相当阴森。 拂魈君行走其间。 枯树大多只到祂腰的位置,祂很有情绪的破坏着拦路的枯树。 直至来到山巅,那里矗立着一座石像。 看不清是什么面貌。 拂魈君盯着石像,石像却突然开口说话,“你怎么回来了?” 拂魈君吓了一跳,唯唯诺诺道:“您在啊。” 石像说道:“你受伤了,是没有记住我的叮嘱,招惹了那里的强者?” 拂魈君摇头说道:“吾......我一直谨记您的嘱咐,只是发生了点意外,我是被一个澡雪境修士打伤的,那个人应该是天赋极高的存在,甚至有神祇伴其左右,更斩出匪夷所思的一刀,正因牢记您的话,我始终有所保留,否则也不至于受伤。” 石像说道:“你好像在埋怨我?” 拂魈君直接席地而坐,摆烂般的说道:“小弟哪敢哦。” 石像沉默片刻,问道:“可认出是哪一尊神祇?” 拂魈君说道:“祂始终被黑色气焰裹着,但能看出是一只鸟。” 石像很笃定说道:“是夜游神,当初老三与祂接触过,其侍奉的仙人陨落,祂要么躲在哪里,要么堕落为妖,既然跟着一名修士,那便肯定有原因。” 拂魈君说道:“但祂很弱,甚至不如那个修士。” 石像说道:“遗落神祇都会变得很弱。” 拂魈君想到李神鸢,说道:“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听着拂魈君的描述,石像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你回来的突然,若早一些,这件事情便能让你二哥多在意些,可惜祂已经寻到契机,去了那里。”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望神鸢 残阳余晖映照山野。 姜望靠坐在某株老树旁,看着蹲在溪前洗手的李神鸢,需要的时候很疯狂,完事便如圣人般闲澹,独留他唉声叹气,只感慨惹不起。 李神鸢能直接让拂魈君回家,言出法随的能力有些超出他的想象,若是吵架他肯定吵不过,打虽然能打得过,但万一李神鸢说点什么让人惊恐的话,姜望后悔都来不及。 比如让他失去点什么。 所以姜望始终保持沉默。 他意识又来到神国里,神像果位黯淡,其余生物倒是没有什么影响,甚至因拂魈君而汲取到的养分,让得神国里的生命气息更浓郁。 有新的飞鸟在山间盘旋,荒漠里的蜥蜴成家,有了小蜥蜴,蝴蝶已是成群结队,溪流湖泊除了金色鲤鱼,亦是有了别的鱼儿,兔子们在嬉戏打闹,树上偶尔也有虫类出没。 阿空的那只蠃颙把自己埋在金箔似的沙子里,很懒散的呼呼大睡。 夜游神伤得很重,但姜望能冥冥中探知到其金丹,祂正在沉眠,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拂魈君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养分,也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创伤。 两者相抵,姜望最终真正得到的很微末。 这一战自然也就算不得胜。 他比任何时候都虚弱,想要在以后取得真正的胜利,姜望首先要做的就是休息。 意识退出神国,看着溪旁走回来的李神鸢,姜望心里有了些计划。 “萧时年真的是你哥?如果当初你在因象城,且目睹宝箓阁前的画面,又躲在哪里?” 李神鸢说道:“我哥并非真的在拥抱铁锤姑娘,仅是制止她告诉你我的存在,我当时就躲在旁边。” 事已至此,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更没有在意姜望下次遇到萧时年,不知情的后者会有多尴尬。 姜望没有询问铁锤姑娘曾问过的问题,他弱冠前毕竟也算饱读诗书,隋国之大,各地习俗五花八门,有人跟随母姓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哪怕是相对传统些的地方,因特殊缘故,需得招赘,自然也会让孩子随母亲的姓氏。 他是想到萧时年隐藏着秘密,又格外关心自己的身体,再对比李神鸢做的事情,便是可以联系上的,虽不至于毫无怀疑的相信,可真正说起来,萧时年和李神鸢是不是兄妹,也没有太大关系。 事实已经证明,除了变得更虚,也让神国没有防御措施,就的确不存在生命威胁,除非李神鸢无法自制,把他彻底掏空。 只是萧时年的问题,仍是让姜望有些愤慨。 若真是兄妹,那萧时年接近他甚至来到浑城的目的就相当不单纯了。 李神鸢确实有病,但姜望难以理解为何自己的血能让李神鸢直接恢复到巅峰状态,这之间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的病是遗传。”李神鸢看着姜望,平静说道:“虽然娘亲的病很早便治好了,可同样的方法对我没用,因治好娘亲的人不在,我要治病,就得找寻别的办法。” 姜望好奇问道:“治好你母亲的人是暂时没在,还是......” 李神鸢说道:“准确地说法,是很久很久都不会在。” 姜望大概明白了。 李神鸢又说道:“其实我很早就应该死了,是因老师的出现,让我能继续活着,但也仅仅如此,我也不懂你的血为何能暂缓我的病症,甚至每次都能让我的修为提高一些。” “我很久没见过老师了,因有办法便找办法,一直都没机会询问老师这件事情,信任老师是一回事,也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直到你的出现,证实了老师的话没错。” 姜望默然片刻,说道:“无奇不有事良多,知晓与否也没什么所谓,我真正好奇的是,姑娘需要多少才能痊愈?” 李神鸢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但你显然无法承受太多,那便可能需要很多年。” 姜望暗暗咂舌,惊恐道:“所以你要跟着我,每天都来一次?” 李神鸢笑道:“确也是好办法。” 姜望顿时瘫倒在地,假装虚弱道:“我好像快死了,帮不到姑娘。” 李神鸢好笑的说道:“我不会毫无顾忌的害你,真把你整废了,我的病就没法治了,咱们可以约法三章,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强迫,除非再遇到像今日这般情况,那便也无需征得你同意。” 姜望看着李神鸢,晚霞余晖将其身影映照的很模糊,那副画面很好看,但想到以后要面对的事情,想到李神鸢的言出法随,他不由露出愁苦的表情。 ...... 上炀郡,因象城。 数日里,陆陆续续有各郡年轻人入城,等待秋祭大会正式举办。 林澄知帮忙引领,将这些人安排在统一的住处,有人独自前来,有人结伴同行,也有人跟随师门,因象城迎来每年最热闹的时候,但这也仅仅是一个开端。 刘玄命筹备秋祭大半,在鱼渊学府前等待神都来人。 骆岘山也在,他背负双手,淡然说道:“常祭酒在神都,可却没有回来,帝师反而另派人来因象执掌秋祭一事,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些问题。” 刘玄命说道:“虽然这些日子我对常祭酒很有怨怼,但不得不承认,常祭酒看似散漫,实则城府极深,没有人真正弄得清楚他在想什么,他跑去神都不回,必有原因。” 骆岘山说道:“据闻,神都来的是陆玖客,作为神都大祭酒,在鱼渊的地位仅次于帝师,可我等都未曾与其谋面,虽然秋祭按部就班,但传言,陆玖客不太好相与。” 刘玄命微微沉思,说道:“秋祭由鱼渊为主,我们仅是在旁协助,非特殊情况亦很难与神都的人打交道,何必在意这些,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了。” 话虽如此,但往年有常祭酒,他们更无需在意,只要秋祭不出问题,怎么都行,可面对陆玖客,尴尬是一回事,若再有什么事情,难免会不好解决。 他能怼常祭酒,却不敢怼陆玖客。 “青玄署要借着秋祭招新的镇妖使,难免会有些纷争,都是自己人的确会简单很多,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得看陆玖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骆岘山默默看了一眼刘玄命,招新的镇妖使自然与申屠煌的死没什么关系,但刘玄命是有情绪的,虽然很乐意看到刘玄命跟陆玖客起冲突,可也深知没什么必要,毕竟武神祠也得招新人。 “来了。” 登山的路上渐渐迎来一道身影,穿着青袍,手里捧着书,他低头阅书,不望前路,却没有丝毫影响,但实则陆玖客根本没有看书,因若问他看了什么,他会说,“书里好多字。” “陆祭酒。”刘玄命和骆岘山齐齐见礼。 陆玖客淡淡嗯了一声,说道:“多看书,有好处。” 刘玄命脸上浮现出一抹怪异之色,颔首道:“确是如此。” 这番话很莫名其妙,尤其是作为开场白。 但刘玄命也只能顺着说,他没有问陆玖客看得什么书,因心思不在此处,而是直接说起秋祭的筹备事宜,看看陆玖客是否有别的想法。 陆玖客说道:“辛苦刘行令,我没有什么能补充的,剩下的事情我虽会接手,但也需刘行令帮些忙,有任何建议都可以与我提。” 骆岘山看了看刘玄命。 两人心意相通。 陆玖客似乎没有传闻中那么难相处? 紧跟着陆玖客便又说道:“我会直接住在常祭酒的屋子里,除了秋祭一事,其余的问题别来打扰我,我要养剑,也要习书。” 刘玄命和骆岘山微哑然。 陆玖客再次说道:“这里毕竟是鱼渊学府,两位也要多读书,给鱼渊门生做出榜样。” 刘玄命和骆岘山面面相觑。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 西覃帝都。 锋林书院后山。 入夜,鸟虫鸣翠。 首席掌谕三师姐没有写字,而是在喝酒。 她面色红润,已然微醺。 吕青梧在旁声情并茂讲述着韩偃在覃境的作为。 “韩偃已在瑶池接连挑战数位晋入澡雪境的天才,击败洞冥境巅峰修士数以百计,整个瑶池年青辈再无敌手,但剑宗始终没有人出来,韩偃似乎也没有往剑宗去的意思,一道顺路朝帝都而来。”奇快妏敩 吕青梧看着三师姐,面色凝重道:“帝都里没有什么耀眼的年青辈修士滞留,他们都在外感悟行走,那么韩偃来帝都的目的就很明显,是冲着老师来的。” 三师姐微微蹙眉,问道:“是有人故意引他来的?若是挑战全覃年青辈修士,踏出奈何海便是瑶池,他理应把剑宗当做最终目标,之后才会踏足别境,怎会直朝帝都而来?” 吕青梧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 三师姐自己便想到了答案,“是你祖父。” 吕青梧顿时紧张道:“韩偃来势汹汹,又一路势如破竹,瑶池境内年青辈士气低迷,皇祖父许也是想让老师帮忙打败韩偃,但清楚老师脾性,只能出此下策,绝无他意!” 三师姐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不必替你祖父解释,本也是没所谓的事情,只因我往常行事风格,容易被误解,其实我真的什么都没想,若非的确不愿做的事,其实多问几句,我是会答应的,只是从来没有人问我第二遍。” 吕青梧很懵。 她刚要说什么,三师姐笑道:“你是例外,我对你也是例外。” 吕青梧更懵了。 听着像是好事,但似乎又不是好事。 那不就意味着旁人只要鼓起勇气有胆量问第二遍甚至第三遍,老师便会答应,但自己不管问多少遍,老师依旧不会收自己为徒? 吕青梧有点想哭。 世上没有比我更悲催的人了。 三师姐又灌了一口酒,笑得更好看了些。 她像是有些喝醉了。 于是便没有理会面露凄苦的吕青梧,而是拾起旁边雪白的剑。 “你很久没有出鞘了,想想真是对不起你。” 三师姐很感怀,甚至有些悲伤。 她抱着剑沉沉睡去。 ...... 隋国磐门。 有刻着君山茶叶纹路的黑篷马车驶出磐门,朝着壁垒前巍峨判官行进。 驾驶马车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他一手持缰绳一手抱剑,面容略显孤傲。 只是看着前方的判官,他难免收敛了些情绪。 车厢里坐着褚春秋,其对面坐着的便是大隋太子。 隋太子看起来有些面色不佳,像是生了病,但褚春秋明白,这仅仅是常态,太子其实没有生病。 至于为何如此,褚春秋也说不出所以然。 “圣上虽让殿下来磐门解决妖患,可殿下竟只带了一人随行,是觉得必然能成?” 隋太子很有生病的样子,他微微咳了几声,笑道:“无非是与判官说些话,最终给出父皇想给奈何海的态度,不做多余的事情,自然便无碍,若真的出事,带再多人又有什么意义?” 褚春秋点头说道:“微臣自认并非判官敌手,没有更强者随行,余下的确实不管来多少人都没用,但殿下有这般气魄,独面判官,仍是难得可贵。” 隋太子摆手说道:“我听闻褚大人在磐门遇刺,是山泽所为,伤势可有碍?” 褚春秋揖手道:“仅是小伤而已,劳烦殿下关怀。” 隋太子说道:“山泽之患确该重视,现在他们已然无法无天。” 褚春秋其实依旧没把山泽放在眼里,但魏先生想杀他,的确让他很气愤,“微臣会以最快时间将山泽拔除。” 马车在这时停下。 隋太子微微吐出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出车厢,外面的青年男子恭敬搀扶,褚春秋从另一侧下来,抬眸看到判官已睁眼。 “看来你们商议出了结果,说来听听吧。” 褚春秋刚要开口,隋太子示意他退至一旁,随即从青年男子手里接过一件法器,很艰难地抬头看着判官,笑着说道:“我是隋国储君,陈符荼,谈正事前,阁下可有意喝点?” 那件法器里装满了酒,而且是隋国最有名的酒。 褚春秋怔然看向隋太子,您不是说不做多余的事么? 判官俯瞰着陈符荼,忽然咧嘴一笑,“那便喝点。” 第一章 天下大雪 长平十四年末,天下大雪。 隋太子陈符荼抵磐门与判官畅饮百坛冽冰逢春酒,随即判官退回奈何海。 事迹最开始是由磐门百姓传出,毕竟判官的存在,对于磐门百姓而言最具惶恐,陈符荼轻描淡写让得判官退走,渐渐又被说书人编撰,故事变得更离奇,名望一时无两。 姜望也有听闻。 寻常百姓自然很难清楚奈何海事件的前因后果,但百丈判官的矗立,是让苦檀各郡都不得不知晓的,那么隋太子陈符荼独面判官,使其退走,百姓们必然传颂。 姜望猜想隋帝让陈符荼前往磐门,应该便有这层意思,让太子拥有更高的声望。 如此一来,朝堂上难免揣测,姜望没搞明白的是,隋帝正值壮年,这么快给太子造势是为了什么? 更让姜望无语的是,说书人的故事里,陈符荼和判官拼酒,把判官喝得晕头转向,然后给祂一顿揍,判官敬畏说出百年不入境的许诺,怎么想都是胡扯。 但事情确实存在,说书人又把故事讲得好听,真真假假其实没什么所谓,百姓也不会在意,他们只要认准是太子把判官赶回奈何海,太子的名望便不会虚。 姜望很快就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因唯恐李神鸢再有损耗从而拿他下手,姜望坚定拒绝了李神鸢用言出法随跟小鱼和阿空汇合的提议,自讨苦吃的迎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挪着。 第一类真性在他极度虚弱的情况下早已无法维持,所以姜望目前也没办法确定小鱼和阿空的位置,只待找个能避寒躲雪的地方,恢复些力气,能让元神再次出窍把小鱼和阿空带来。 姜望能听闻陈符荼的事情,是因山外偶尔有路过的行人,他有找机会搭个马车,但也因附近没有城镇,每每遇到的行人都要去很远的地方,且大多是商队,马车里杂物居多,很难坐得舒适,都是搭一段路便下来,数日里,几番搭乘,终于来到三里内有城镇的地方。 看着有商队的人指路而艰难朝着附近城镇行去的姜望,李神鸢很无奈地说道:“何苦呢。” 姜望没有回头,哈了口寒气,说道:“虽然看似麻烦,但若直接跟着某支商队一路颠簸,行上数十里甚至百里,我肯定就废了,所以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李神鸢说道:“明明有更好的办法。” 姜望假装没听见。 “燕瞰信念坚定,应该依旧会调查拂魈君的事,好在拂魈君已回泾渭之地,他倒是不会因此丧命。” 李神鸢与姜望并肩同行,说道:“就算想转移话题,也没必要装作很关心那个燕瞰的样子吧,他为了抓捕拂魈君,命都可以不要,但你确实没把他当回事,指不定他现在对你是什么看法呢。” 姜望说道:“他在做他该做的事,我也在做我该做的事,归根结底,我也是救了他,至于他会怎么想,那便与我没关系了。” 虽然钱施贻是因王遥骞和拂魈君做交易而被杀死的,但案件里仍有没能解决的问题,例如王遥骞为何想杀钱施贻,梦魇又是怎么回事,可这些都不是姜望能关心的事了,他也无能为力。 李神鸢很正经地说道:“其实梦魇一直在荒林里,直至你和拂魈君开始战斗,它才躲到外面,梦魇的虚无是拂魈君也很难轻易察觉的,它也许会继续躲着,也许会再次作案。” 姜望说道:“若有人故意招惹,那我也没办法,至少很多事情都证明着,梦魇只会入梦恶人,咱又找不到梦魇,真想做什么也没可能。” 李神鸢点头说道:“想这些的确杞人忧天了些。” 姜望已能隐隐看见小镇的轮廓,但他很累,于是便取出藤椅,摆在路旁,直接躺着,任由冰凉雪花拍打在身上,冻得他瑟瑟发抖。 看着这幅画面,李神鸢有些话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不让自己用言出法随,勉强算是情有可原,很麻烦的在数支商队里倒腾,也能说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明明小镇就在眼前,怎么就躺下了? 姜望似是想到什么,哆嗦着看向李神鸢,问道:“你能让我暖和点么?” 李神鸢微微一怔,略有讥讽道:“现在又不怕了?” 姜望笑着说道:“只是让我暖和点,应该不会给你带来过多损耗吧?有风险我当然得规避,但没风险的事情,我何必让自己傻傻挨冻呢。” 李神鸢摇了摇头,径直说了一句不畏严寒,姜望便真的再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姜望舒舒服服继续躺着。 李神鸢诧异道:“你怎么还不走?” 姜望闭着眼睛,很随意说道:“虽然不冷了,但我累啊,躺着便不想动了。” 该勤快的时候勤快,该懒的时候也得懒,姜望制止李神鸢再用言出法随,两人就在冰天雪地里傻傻呆着。 就在李神鸢渐起情绪,要把姜望直接拽走的时候,伴随着嘎吱嘎吱的声音,又有商队出现。 姜望睁开一只眼睛,很感慨般说道:“大雪纷飞的,商队络绎不绝,为赚几两碎银,真是刻苦啊。” 李神鸢说道:“虽然这般行商者赚得远不止几两碎银,但数日里陆续碰到商队,终是有些怪异。” 姜望说道:“许是必经之路?” 虽然接触很多商队,也听他们各种闲谈,可姜望和李神鸢确实都没有刻意结交,甚至某些商队到底做着什么生意,两人都一无所知,纯粹是没有在意。 此时出现的商队相比姜望前面碰到的要更小,因除了一辆马车,两辆货车和寥寥几名护卫,便再没有别的了。 他们注视着商队,商队也很难不注视他们。 雪下的有些大,虽然急着要找落脚之地,可亦是只能慢行,每一个护卫都将自己裹得很严实,路旁有张藤椅本就很奇怪,藤椅上竟还躺着个人,身上皆是落雪,旁边站着红衣姑娘,有轻薄面纱遮脸,夜幕将至,此般画面让护卫们提高警惕。 李神鸢则觉得有些丢脸,她微微侧身,不再注视商队,但姜望依旧笑眯眯看着,甚至挥手打了个招呼。 驾车的护卫怔然片刻,下意识驱马提速,两侧护卫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许是因紧张且有点慌的缘故,明明注意到旁侧有被雪覆盖的石头,但临到眼前,仍是没能避开,左侧车轮撞上石头,马车险些倾翻。 姜望抬着的手默默放下,心想跟我没啥关系吧? 护卫们乱作一团,骏马的嘶鸣声响彻,驾车的护卫第一时间询问车厢里的人,“夫人,您没事吧?!” 车厢里有同样显得慌张的声音传出,但软软糯糯很好听,“我无碍......出什么事了?” 护卫回应道:“撞到石头了,夫人没事便好!” 察觉护卫们满是敌意的视线,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很无奈,说道:“我就挥挥手,可是什么都没做啊,你们非得慌个啥?” 护卫们也自知怪不得旁人,只能检查车轮是否损坏,悲哀的发现,轮辋有裂痕,轮辐也有两根直接断裂,虽勉强仍能行驶,但在路面积雪颇厚的情况下,难免会有些危险。 夫人得知问题,便也只能软糯说道:“我坐后面的货车吧,尽快找到落脚地,总比耽搁在此好些。” 护卫们唯有同意,毕竟挤货车也比让夫人在这里挨冻好。 车帘被掀起,身披黑色大氅的丰腴女子低着腰迈出车厢,驾车的护卫已先一步落地,抬起手臂以便夫人借力下得马车,寒风吹拂着雪花,让得夫人额前发丝飞扬,微微遮住眼帘。 姜望在侧前方,夫人很容易便注意到了路旁藤椅上躺着的身影。 但姜望脸上也都是落雪,夫人只是奇怪此人何故躺在这里,倒是没有别的反应,径直便朝着后面的货车行去。 护卫们则合力把马车挪到一旁,将车厢里的东西都搬至另一辆货车里,妥当后,便重新启程。 姜望好奇看着,夫人的风姿绰约他看得很清楚,但也依旧面色平静,毕竟他很虚,商队行进的方向正是前一个商队给姜望指的小镇所在,因此姜望没有多余的提醒他们何处能落脚。 李神鸢目视商队渐行渐远,回眸看着姜望说道:“此地距离那个小镇很近,我用言出法随也不会有什么消耗,而且待在这里就像傻子一样,所以你现在没有拒绝的权利。” 没等姜望说什么,李神鸢便直接说道:“我和姜望在前面小镇里。” 姜望只觉精神恍惚了一下,眼前已然出现一处商铺,他环顾左右,这里是街道,两侧都有商铺,因夜幕将至,又下着雪,街上没什么人。 他仍在藤椅上躺着,暗自感慨此般能力真好。 李神鸢没管姜望,准备去找个客栈。 姜望想了想,慢吞吞挪动藤椅,换个方向,待在商铺门侧的屋檐下,目视着街道,继续躺着。 街上偶尔有行人路过,难免瞧他几眼。 姜望毫不在意。 就在不远的位置,有阁道横街,上面站着几个人,因姜望在屋檐下面,他们没有注意,自顾自聊着天。 “这场雪很突然,山路很多都堵塞了,因此陆续有商队入镇,我见有商队仍然冒雪前行,怕是有去无回啊。” 闻听此言,其余人面容隐现惧意,镇子其实一直都不太平,但大多时候是很太平的,除非要下雪,镇里的百姓没有趁着无雪的时候搬离,皆是因为小镇里有位特殊的存在,能够在下雪天也尽可能让此地太平。 毕竟是自幼生长的地方,有些人害怕也只会在凛冬前暂时搬离,等入春再回来,有些人则会依旧待在小镇里,所以这才是小镇街上空寂的最大原因。 危险的不仅是小镇,而是方圆数十里,因此在凛冬时节,留在小镇里的人是不会再出去的,相比外面,小镇会更安全。 “保护镇子的人到底是谁?” 有人提出疑问,“家里长辈都没能给予我答案,只说那人住在小镇,但谁也不知道祂究竟住在何处,我很怀疑,保护镇子的是神仙。” 阁道站着五个人,只有一人趴在栏杆上,他穿着打补丁的粗布麻衣,破烂的草鞋露着脚趾头,旁人虽然穿着也不算很好,但比起他来,俨然称得上富贵人家了。 闻听前面一人的话,他忽然嗤笑一声,说道:“那我想,祂应是长得极好看的神仙。” “神仙也不见得就很好看吧?” 最先说话的那人看着他道:“苏长络,我们送的那些衣物你怎么从来都不穿,这便算了,下着大雪,天气严寒,你穿着一身破布,真的不冷么?” 苏长络笑道:“身板壮实,自然便不会冷,哪像你们虚的要命。” 虽然很清楚苏长络的性格,但听着这话,他们作势摩拳擦掌,一哄而上,让得苏长络很快便开始求饶,打打闹闹间离了阁道。 姜望听到了一些动静,本想探出头来瞧瞧,发现很吃力,需得离开藤椅,如此,便又重新躺了回去。 他侧目看到很熟悉的商队驶来。 护卫们也看到了姜望。 他们面面相觑,只觉背脊发凉。 怎么回事? 小镇距离那处山路怎么也有二里地,此人为何比他们更快来到小镇? 姜望再次伸手打招呼。 护卫们面色僵硬,他们自然没有回礼的意思。 而是更慌张的想远离姜望。 但在这时,小镇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嘶吼,惹来大地震颤,护卫们控制着受惊的马匹,纵有跌落马背的护卫也是第一时间爬起保护在货车里的夫人。 他们没有想那声嘶吼是怎么回事,只想着两次遇到姜望都出了问题,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人许是妖孽! 姜望皱眉,看着那位夫人被护卫扶下马车,花容失色的模样,又瞥见李神鸢的身影突兀出现,他问道:“是妖怪?” 李神鸢点点头,说道:“而且是很有敌意的妖怪,那声嘶吼像是在挑衅,但目标应该不是我们。” 第三章 我是苏长络 苏长络的声音很响亮,惹得照看马车的商队护卫们纷纷侧目。 他很是正气凛然,指责道:“沈澹雅,劝你也尽早改邪归正,莫要误了你的名字!” 沈澹雅都傻了。 听听这说得是人话么? 我为何这样?还不是近墨者黑,被你染成这样的,现在居然倒打一耙? 仿佛下意识般扑向苏长络,往常的打闹对于现在的苏长络有些吃不消,但他也只能骂骂咧咧,径直被沈澹雅扑倒在地,扭打成一团。 姜望默默看着,自能明白两人没有真的打,只是想到曾经自己待在侯府里,从来没有什么玩伴,自然也就没有玩伴间的打闹,他竟是有些羡慕。 商队护卫没有认出姜望,毕竟姜望此刻身上脸上都没有裹着雪,可他们难免觉得有些眼熟,便多瞧了几眼,然后惊叹于姜望那张极其好看的脸。 他们没有一直照看马车,因客栈没有人手帮忙,貌似也没有这种规矩,只能以接替的方式照看,等着其余护卫吃饱喝足,他们便步入客栈。 姜望看到有护卫啃着鸡腿儿出来,顿觉有些饿了。 低头朝着仍在扭打的两人说道:“去瞧瞧也无妨。” 苏长络怔住。 沈澹雅像是才注意到姜望,他抬眸看过去,面容渐渐呆滞,脱口而出道:“神仙?” 先前才跟伙伴们谈及保护小镇的神仙,苏长络又言及神仙长得极好看,他抱有怀疑态度,觉得神仙也未必长得好看,恰恰姜望的脸便呈现在眼前,他此刻第一反应就很难脱离神仙二字。 姜望笑着否决道:“我不是神仙。” 沈澹雅茫然道:“那你为何这般好看?” 姜望说道:“我就长这样啊。” 苏长络把沈澹雅推开,插话道:“我也长得很好看啊,你咋没觉得我是神仙?” 沈澹雅看了一眼苏长络,嘲讽道:“你要脸么?” 苏长络叹气道:“审美有问题的人啊。” 话落,他又忙向姜望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不是说他觉得您好看有问题,是说他觉得我不好看有问题。” 姜望笑而不语。. 苏长络把凑上来的沈澹雅再次推开,犹豫道:“您真想去瞧瞧?” 姜望说道:“其实我有些饿了,那么顺便瞧瞧也没什么。” 沈澹雅拍着胸脯说道:“客栈是我家的,保管你吃到撑!” 看着直接领着姜望朝客栈走的沈澹雅,苏长络思忖片刻,无奈跟了上去。 落日余晖在雪雾里显得晦暗,但也能隐隐添上一些色彩。 李神鸢仅是瞥了一眼,便重又注视着眼前战斗的痕迹。 她没能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来的,纵然下着雪,夸张的痕迹也没有被掩盖,她犹豫要不要用言出法随找到对方,想想后选择放弃,虽未在第一时间前来查看,可战斗明显结束的很快。 李神鸢眺望小镇,银装素裹的模样很好看,她盯着雪地里有些浅的脚印,纵身飞离。 ...... 踏入客栈的姜望缓缓舒了口气,虽然因李神鸢言出法随的缘故让他不畏严寒,但燃着炉火的客栈里那股暖意仍是让他浑身骤然放松。 客栈里人满为患,颇显嘈杂。 他们在饭桌间穿梭,虽有沈澹雅安排,但也不可能把别的客人赶走,因此是在偏角落的位置,墙角甚至堆满了杂物,沈澹雅很勤快的收拾着,苏长络自然是习惯性的表达对其不满,也很寻常的被沈澹雅回怼了几句。 等着上菜的间隙,苏长络左顾右盼,问道:“你说的美人呢?” 沈澹雅冷笑道:“你不是正人君子么?” 苏长络丝毫没有脸红的说道:“来都来了,问问又怎么了?” 沈澹雅说道:“许是回客房了吧。” 苏长络皱着脸说道:“真可惜啊。” 沈澹雅没搭理他,看向姜望说道:“你是外来的吧,怎么跟姓苏的混到一块了?” 姜望笑着说道:“他很热心的帮了忙,自然便算是认识了。” 沈澹雅点点头说道:“这家伙有时候确实很愿意帮助别人,否则我又怎会与之为伍,想想真是悔恨。” 话落,没有听到苏长络的讥讽,沈澹雅很奇怪,侧目望去,见苏长络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他回眸看去,有女子款款下楼,身后跟着护卫,他顿时压低声音道:“我说的美人就是她。” 苏长络喃喃低语道:“确实美,思来想去,也不知该用什么词句来描述,总之,是我喜欢的样子。” 沈澹雅呸了一声。 姜望认出是商队的那位夫人,虽然没什么想法,但也是抱着欣赏的态度未曾移开目光。 因他们在角落里,夫人没能注意到,而且对于这类目光她早已见怪不怪,唯有护卫们在审视周围,很快便看到了姜望,毕竟相比旁人,姜望很引人瞩目。 他们也同样没有认出姜望,只是看着那张脸,露出些许嫉羡的神色。 夫人径直去了柜台,似是想跟客栈老板询问些什么,姜望有观察其他客人,虽然有些人因夫人的出现而露出如苏长络和沈澹雅般的表情,但多数人都很平静,甚至气氛反而有些怪异。 姜望看向苏长络,低声问道:“今年来的商队比往年任何时候都多?” 苏长络依旧盯着夫人,随意说道:“没错。” 沈澹雅则相对表现的好一些,补充道:“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些商队都愿意待到入春。” 前面有短暂闲聊,沈澹雅已经知晓苏长络跟姜望说过什么,便很简洁的说出自己觉得很重要的问题。 姜望若有所思,看来这些商队是有目的的,就像前面他数次搭乘的商队,皆是想径直翻山而过,没有停留,且不管是否清楚小镇的事情,他们都的确是真正做生意的样子。 而入镇的商队,若有人愿意待到入春没什么奇怪的,可全部都没有反对,就很有问题了。 姜望似是才注意到,客栈里武夫是真不少。 第三境以下的武夫为生计的确会做护卫商队的举止,又或是商队自家培养的,但像此般商队,有第三境武夫的护卫就已经属于很厉害,大多只有第二境甚至初境的武夫护卫。 在姜望默默感知气息得到的答案,客栈里居然不止一位第四境武夫。 跟武神祠的四境武夫相比,他们的气息是很弱的,没办法相提并论,可有四境武夫隐藏在商队里,本身就是很大的问题。 姜望询问沈澹雅道:“小镇里除了那件事,还有别的怪事没?” 沈澹雅说道:“也不能说是怪事,因小镇是有人在保护的,所以待在小镇里才会相对安全,我们虽然猜想是神仙,可终究没有得到证实。” 姜望眉头紧皱,他想到李神鸢说那声嘶吼是在挑衅,而目标另有其人,想必便是所谓保护小镇的神仙,可若只是因有神仙传闻,那么也该是修士来寻仙,怎么跑来一群武夫?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幡然醒悟。 当初浑城寻仙,也是武夫先至,是得到宗门修士授意来探路的。 毕竟寻仙事由来已久,大多是无功而返,那么没有确凿仙人的存在,或是得到神都方面的指示,修士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探路的武夫终归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真有情况,修士再来也不迟。 但姜望其实不怎么相信小镇里有仙,若真是仙人,外面的妖怪哪敢挑衅?若真是仙人,外面的妖怪早就消失了,如果是神祇,反倒有些可能,毕竟某些神祇没那么强。 以此推断,小镇老人不愿搬离更是制止年轻人离开,许是清楚神祇的存在,甚至在供奉神祇,那么自然就会有所谓的理由让他们不能也无法搬走。 姜望想着事情,等回神的时候,面前已没了沈澹雅的踪影,苏长络朝前面指了指,柜台那里也没了夫人的身影,站在柜台前的是沈澹雅,他很快走回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苏长络急切道:“你问出什么了?” 沈澹雅微笑着抿了口茶,说道:“我老爹说了,那女子是在询问何处有紫萤草,她说据闻这玩意儿好像只在咱这片山里有,但我根本没听说过,老爹也不知道,更叮嘱她别试图跑出去,我估摸着她不一定会听。” 苏长络问道:“紫萤草长啥样啊?” 沈澹雅皱眉道:“应该是紫色的草吧。” 苏长络挑眉道:“所以她自己都不知道紫萤草长啥样,究竟从哪里听闻我们山里有的?若纯粹是为紫萤草而来,她怕是根本不了解小镇,只是找个落脚地,方便四处寻找,万一到处瞎跑,岂不是要丢掉性命?” 沈澹雅瞪着他说道:“你不会想做什么吧?她是你喜欢的样子,你可未必是她喜欢的样子,而且我老爹说了,那女子已经嫁人了,找紫萤草是救她夫君的,你没戏,别为了陌生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苏长络回瞪他一眼,说道:“我是乐于助人,但也不傻,只是眼睁睁看着她送死,难免悲痛。” 沈澹雅说道:“悲你个头,我老爹已经把情况说得很清楚了,她若执意不听,管我们什么事!” 苏长络没再说话,眼看着酒菜上桌,便开始大快朵颐。 姜望始终保持沉默,只是看着正往嘴里扒饭的苏长络,他还是叮嘱了一句,“做任何事都要量力而行,她知晓情况,你可以再告诉她一遍,甚至极力劝阻,但也仅此而已,别人不听,你做什么都没意义。” 苏长络依旧没说话。 姜望谢过沈澹雅递来的酒,刚刚拿起筷子,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便看到李神鸢阴沉地脸,他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来得正好,都是好吃的。” 坐在姜望对面的沈澹雅满脸呆滞。 李神鸢戴着面纱,虽然很难遮盖她的气质,但沈澹雅并非因此而呆滞,是因李神鸢出现的很突兀,是凭空冒出来的,他满脑袋都是疑问,觉得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我还没喝酒呢,就已经迷糊了? 姜望拽着李神鸢让她坐在自己旁边,顺势把筷子也递给她,又给她倒了杯酒,再向苏长络和沈澹雅介绍道:“她叫李神鸢,跟我一块来的。” 苏长络和沈澹雅比姜望先一步介绍了自己,姜望见此没再说什么,苏长络眼睛很毒,轻轻撞了姜望一下,说道:“你媳妇儿啊?长得真好看,果然是般配。” 李神鸢挑眉。 姜望则很好奇的说道:“她戴着面纱,你怎么瞧出她长得好看的?” 苏长络笑道:“毕竟我是苏长络。” 他能看见李神鸢比那位夫人长得更好看,但却没有丝毫面对那位夫人的杂念,是因为他很有原则,当然,在得知那位夫人已有夫君后,苏长络便也渐渐恢复平静。 李神鸢冷声说道:“这好像并非重点。” 姜望微怔,这才意识到刚刚苏长络具体都说了什么。 于是便解释了一番。 苏长络摆手说道:“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的,毕竟你俩都那么好看,不在一起就太可惜了。” 第四章 很饿的阿空 夜幕已至,雪下得稍微小了些。 苏长络步履蹒跚的往前走,满身酒气。 姜望和李神鸢跟在后面。 他们在用心声说着话。 是李神鸢开的话题,姜望就算此刻没有修为,也能给予回应。 “因没看到那声嘶吼是何物发出,便也没办法确定是什么妖怪,只是被其挑衅之人第一时间就出手了,除了打斗痕迹,我亦是没看到有妖怪的尸首,所以对方肯定还活着。” 姜望问道:“你没用言出法随?” 李神鸢说道:“想找到它很容易,可万一是个道行深的妖怪,贸然面对面,我就必须得用出更高深的言出法随,那么最终倒霉的就是你了。” 她看向姜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姜望正色道:“你做得很对。” 他很自然的开启新话题,“根据沈澹雅的说法,小镇里有很大可能存在遗落的神祇,若道行偏低,被妖怪挑衅也很寻常,两者应该有许多次交锋,但谁也没能杀死对方。” 李神鸢说道:“我反而觉得与神祇无关。” 姜望疑惑的哦了一声,问道:“你是有什么发现?” 李神鸢目视前方,说道:“战斗场地有人留下的脚印,虽然下着雪,已然很浅,哪怕无法证明真的是人,可我现在基本能笃定,除非他隐藏极深,让人看不出是神。” 姜望跟随李神鸢的视线,前面街上有很清晰地脚印,那是苏长络刚刚踩出来的。 想到苏长络受伤,又刻意隐瞒着,早已有的困惑终于得到了些许答案。 “我看他只是普通人。” “所以才说,他隐藏很深。” “只凭脚印?” “当然需要更进一步的证实。” 修士的目力自是匪夷所思的,两处脚印没有丝毫分别,这无法当做切实的证据,但是值得怀疑的点。 不管苏长络是人或是神,小镇里都无疑隐藏着极大的秘密。 李神鸢很有兴趣。 姜望则仅是好奇,他没再说什么,跟着苏长络穿街过巷,来到一处破旧的小院。 苏长络推门而入,回头说道:“你们尽管随意,我有些脑袋疼,先去熬点醒酒汤。” 姜望微微颔首,看着苏长络晃晃悠悠走向旁侧有明显烟熏痕迹的破屋,那里便是厨房,小院自然很小,但也分东屋西屋和堂屋,姜望入院前便有观察,周围很空寂,小院也很偏,没有邻居存在。 院子里被打扫的很干净,墙边竖着扫帚,一旁有水缸,还有一株不知名的大树就在院门左侧挨着院墙,树下有一块很大的石头,上面已被雪覆盖,下层则是露着的。 姜望径直取出藤椅,坐在了堂屋前。 李神鸢则在屋檐下靠着门框,双臂抱剑,默默盯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苏长络。 大约一刻的工夫,苏长络端着两碗醒酒汤走出厨房,他愕然看着躺在藤椅上的姜望,递给姜望一碗的同时说道:“我家好像没有藤椅,这是你之前躺的那张吧?何时搬来的?” 姜望笑着接过醒酒汤,说道:“我其实没喝醉,不用喝醒酒汤,但还是谢谢你,至于藤椅,我一直都带着。” 苏长络挠了挠头,说道:“我怎么没注意?” 姜望把醒酒汤递给李神鸢,直接起身,挥手把藤椅收入神国,又再取出来,重新躺下后笑道:“就是这么带着的。” 苏长络一脸震惊,“你......您是修士?或者真的是神仙?!” 姜望眯起眼睛问道:“你不会么?” 苏长络依旧震惊的摇头说道:“我怎么可能会!” 姜望说道:“铸就黄庭的洞冥修士都能借助黄庭储物,这是很寻常的手段。” 苏长络揉了把脸,说道:“我仅是知晓修士的存在,也清楚修士和神仙不一样,其他的一概不懂,甚至沈澹雅其实就把所谓的修士当做神仙,因小镇里以前是有修士路过的,只是长辈们都刻意让年轻人回避。” 姜望看了李神鸢一眼,别的不谈,小镇老人不让年轻人接触修士的原因很明显,便是年轻人肯定会请求修士帮忙解决小镇的问题,而老年人并不愿意。 曾经路过的修士应该也没有什么高深修为,无法察觉到小镇的异样。 若非有那声嘶吼,姜望怕是同样难以察觉。 想着这些,抬眸却见苏长络正很激动的盯着他,然后直接把醒酒汤扔掉,扑通就给跪了,“请您收我为徒,教我修行!” 姜望满脸错愕。 前面露那一手,虽有试探的嫌疑,可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怎么就拜师了? 哪怕并非神祇,也该是修士吧,自己又没彰显非常厉害的手段,何至于此? 姜望默默看着苏长络,如果不是在装,那就是误会,苏长络确实是普通人? 李神鸢当即就想出手试探,但被姜望制止,毕竟苏长络是什么人,其实不重要,他没想着刨根问底,就算是好奇,亦是没必要用偏激的方法。 这是第二个想拜他为师的人。 姜望很认真思考着某种问题。 苏长络不是轻言放弃的人,没有得到姜望的回答,他丝毫未在意,也没有迫切想得到答案,而是爬起身来,跑到里屋,“我给您收拾屋子!” 李神鸢沉默片刻,用心声说道:“若是伪装,确实做得很彻底,在某些方面来看,此人非比寻常。” 姜望不置可否。 刻意伪装之人,也要看能做到什么程度,那便也意味着能否伪装更好。 李神鸢突然说道:“只有东屋和西屋。” 姜望没有理解,问道:“啥意思?” 苏长络跑出来很及时的说道:“我可以住在堂屋,您两位住东屋和西屋,我这就再收拾!” 李神鸢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苏长络这家伙是真有眼力见儿,心思也活泛,但这更可疑,越是这般,他想伪装什么也就更真。 若非机缘巧合的已经有怀疑,那么便很难把妖怪要挑衅之人与其联系到一块。 可如果时间久了,没找到其他疑点,同样很容易被其蒙混过关。 李神鸢甚至也无法保证苏长络真的有问题。 姜望方才反应过来般说道:“原来你在担心这个,其实大可不必,哪怕没有西屋只有东屋,哪怕我们睡在一张榻上,哪怕是在一个被窝,你也无需有任何担心,因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很坦然地看着李神鸢,以前或许会避而不谈,但正如虚着虚着就习惯了,事实如此,他没必要逞能说自己多厉害,万一人家回个想试试,那怎么办? 毕竟面对自己这张脸,哪个姑娘不想? 李神鸢仿佛看白痴一般看着他,然后露出了讥讽的笑容。 夜幕渐沉,星辉黯淡,小雪重又变成大雪。 苏长络收拾两个屋子累得够呛,好在像沈澹雅这般朋友送过他很多东西,被褥什么的不会缺,他又给自己在堂屋里收拾了地铺,因醒酒汤没喝,直接洒了,此刻即头晕又困乏,乖乖躺在被窝里,看着姜望和李神鸢,嘟囔道:“做个好梦......” 姜望住在东屋,李神鸢在西屋。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 李神鸢醒得最早,她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瞥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且姿势很不雅观的苏长络,又瞥了眼东屋,径直推开堂屋门走了出去。 等姜望醒来,走出东屋时,便已见李神鸢坐在门口板凳上吃饭。 看见那道背影,姜望恍惚觉得像是很寻常的百姓家那般,端着碗在哪里都能吃饭,在门口或站着或蹲着,既视感很强烈,可放在李神鸢身上总觉得怪怪的。 堂屋里还有两份饭,只是很简单的包子和米粥,姜望洗漱后,便从厨房里取了个碗盛粥,拿起用油纸包着的包子,坐在了自己昨夜没有收入神国的藤椅上。 两个人默默吃饭,没有说任何话。 姜望觉得很舒适。 但这份舒适很快被打破。 沈澹雅直接推开了院门,大呼小叫的跑了进来。 看到姜望和李神鸢,他愣了一下,忽又很腼腆的打了个招呼。 因李神鸢没有戴着面纱,在白雪覆盖的小院里,两位有着绝世容颜的男女在屋檐下吃包子,任谁都会愣一下,沈澹雅会突然变得腼腆自是因为李神鸢。 别管他往日里怎么叫嚣,其实是有心没胆,何况是面对李神鸢这般好看的,他差点说都不会话了。 李神鸢微微颔首,便起身去了厨房。 姜望啃着包子问道:“何事这般惊慌?” 沈澹雅吐出口气,看向堂屋说道:“苏长络还没起?” 姜望点了点头。 沈澹雅面色凝重说道:“昨日来的某商队,失踪了。” 姜望皱眉说道:“是那个要找紫萤草的?” 沈澹雅摇头说道:“是别的商队,那位夫人一直待在客栈没有离开。” 姜望若有所思道:“是夜里出镇了?” 沈澹雅说道:“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原因了,按理来讲,纵有人不听劝要跑出去,也不会很倒霉的直接碰上危险,否则他们也到不了小镇。” 姜望问道:“所谓护着小镇的神仙不会出手么?” 沈澹雅上前说道:“神仙自然更主要保护小镇里的百姓,若有别的情况,虽然会出手,可并非每次都露面,想来神仙也有自己的事情,只能说那个商队很倒霉。” 姜望看了一眼在堂屋里熟睡的苏长络,若是有关系,只能意味着是‘神仙’喝醉了,睡得很死,所以才没露面。 但他昨夜里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李神鸢没说什么,便代表她同样未察觉,因此商队的失踪,无法直接跟妖怪挂钩。 沈澹雅叫醒苏长络。 姜望认真观察着。 睡意朦胧的苏长络闻听此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他耷拉着脑袋简单洗漱,吃了包子喝了粥,感谢李神鸢帮忙买早饭,恢复些精气神后,才显得很愤慨地说道:“说了几遍都不听,每回都是这样,好像我们在害他们一样!” 虽然未曾经历很多这种事,但长辈们总会提及,耳濡目染,自然会成常事,便都没有太多的其他情绪,唯有生气或当个闲谈。 苏长络跟着沈澹雅出去,姜望和李神鸢则留在小院里。 “若非同样是伪装,按照苏长络表现出来的性格,他会管这件事,不论是否为神祇。” 李神鸢说道:“那我去凑个热闹。” 姜望默默看着李神鸢飞走,意识入神国瞧了一眼夜游神,他目前虚弱的程度没办法做什么,也懒得做什么,因过了这么久元神出窍都依然无法做到。 但想让夜游神快点恢复,想尽快找到小鱼和阿空,的确需要新的养分,或许可以有别的办法,让小镇外面的妖怪送上门来。 只是姜望颇有些犹豫,若是这么做,便意味着让小镇陷入危险。 ...... 相距小镇数百里的某座山里,有一座无人的破观。 此刻这里有了人。 小鱼从阴阳鱼法器里取出很多食物,都是在路过城镇里提前购置的,看着大快朵颐的阿空,小鱼却没什么食欲,虽然姜望的第一类真性告诉了她很多事情,但元神的突然崩散,更让小鱼意识到公子有危险。 可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最好的选择便是尽快回浑城,调集黑焰军,起码人多势众,找到公子的可能性会更大。 等到阿空吃饱喝足,小鱼便牵着她的手,让阿空带她飞离破观,已是洞冥境巅峰修为的阿空,能浮空而行很长时间,最耽误事情的就是阿空饿得很快,时不时都要停下来吃顿饭。 小鱼虽急切,但也没有催促,因她很相信,哪怕公子遇到危险,也肯定能化险为夷,抱着此般想法,小鱼无时无刻都在绝对冷静的状态里,可要回浑城搬救兵的举动,已经彰显出她没有表面上那么冷静。 所以在沉默数次后,小鱼摁住阿空的肩膀,说道:“等到浑城,你想吃什么都可以,照着百两黄金吃都无所谓,但你现在要忍着点,我们必须最快回到浑城。” 阿空重重点头,可没飞出多远,她又很委屈的说道:“我太饿了。” 小鱼伸手捏住阿空的脸蛋,严肃说道:“你不饿。” 阿空:“......” 第五章 攥雪球打雪仗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看着雪停,周围静谧非常。 敞开的院门外有人影出没。 他好像并非路过,是在看到姜望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渐行渐远。 姜望注意到时,那人已经转身,他便也懒得再叫住对方。 但就这么躺着,姜望也觉得有些无聊,他懒是身体所致,往常更像是一种习惯,毕竟前面有所改善,只是此刻又面临更虚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回到从前。 因无聊,姜望索性起身,收起藤椅,慢吞吞走出小院,把院门关上,再把钥匙放在院墙的某块石头下,这是苏长络的习惯,姜望前夜有关注到。 别处街上可能有人打扫,清出路来,但苏长络所在的地方人烟稀少,因此积雪颇厚,所以前面那人也走得很慢,虽然姜望更慢,可恰恰不会跟丢。 踩雪的声音很清晰,甚至有些让人心情愉悦。 似是察觉到姜望跟了上来,那人试图快行把姜望甩开。 姜望依旧慢慢跟着,眼睁睁看着双方距离越来越远。 于是他停下脚步,弯腰抓了把雪,揉成雪球,朝着前面那人扔了过去。 可惜力气不太够,雪球落下的位置与那人相差甚远,但也被对方注意,他紧紧蹙着眉头,用眼神警告姜望,姜望则慢悠悠再次揉出雪球,行走间,仿若挑衅一般又扔了过去。 看着砸落脚下的雪球,那人面色阴沉,竟也低身攥雪球,而且直接就是两个,铆足了力气扔向姜望。 姜望从来没有打过雪仗,他起了些兴趣,两人就这么相对而站,隔着约三十丈距离,互相扔雪球,虽然谁也砸不到谁。奇快妏敩 “你是不是有病!?” 那人渐渐有了火气,怒目瞪着姜望。 姜望很想像以前那样点头承认,但他没有,而是问道:“此处空寂,除了苏长络没有住着旁人,你偏偏出现在苏长络的家门前,又因没看到苏长络,看到了我,所以便急着离开,到底意欲何为?” 那人好笑的说道:“此地虽然空寂,也不意味着没人路过,我好端端走着,你跟上来便用雪球砸我,现在又来质问我,真是好生没道理。” 姜望平静说道:“我看得很清楚,虽然你动作很快,但是径直向着苏长络的家而来,仅有片刻表情的凝滞,又转身离开,我只是因无聊所以才跟着你,若非你想摆脱我,我担心跟不上,便也不会用雪球砸你。” 那人看着约莫三十好几的年纪,穿着虽破旧但却比苏长络好很多的衣裳,戴着帷帽,有着络腮胡,脸颊很瘦削,颇显颓废,他闻听姜望的话,脸上难免有些神情变化,又很犟的说道:“简直莫名其妙,你鬼鬼祟祟跟着我,我还不能跑了?毕竟我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万一你对我有所图谋呢?” 姜望笑道:“读书人也不见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我就见过很多能打的读书人,虽然没想以貌取人,可你确实不像读书人。” 那人沉声道:“你就是在以貌取人。” 姜望说道:“有些读书人久坐,确实会显得手无缚鸡之力,可读书人要学六艺,其中便有骑射一门,虽然读书人并非把六艺都融会贯通,难免存在偏科,但多数读书人是很有力气的。” 那人挑眉说道:“我就是严重偏科的不行么?” 姜望说道:“当然可以,我正好在某本书上看到一个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这位读书人,既然是严重偏科,不善骑射,那么学识必定非凡。” 第六章 掌祭(一) 虽然雪已停息,但寒风仍在,吹拂着雪花,躺在藤椅上的男子或平静或皱眉,都是极亮眼的画面,夫人小脸被冻得通红,她怔怔看着姜望,哪怕未有别的想法,却也很难移开目光。 毕竟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随着护卫低声描述,夫人款款行礼,猜测道:“想来先生应是修士?” 李神鸢曾当着护卫们的面飞走,姜望又很怪异的比他们更快来到小镇,保持着相同的姿势,除了妖孽,便只有修士能够解释,夫人没有像护卫那般恶意揣测,而是往好的方面去想。 姜望没有否认。 夫人当即让护卫为此前的无礼致歉,虽然不服气,但护卫也只能听从。 姜望却说道:“你家护卫虽然过分谨慎,归根结底是为了你的安全,可你相反,有些太相信别人了吧,我没有反驳,你便认准我是修士了?” 夫人则软糯说道:“如果先生真是妖怪,多次遇见,我们早就尸骨无存。” 姜望点点头,的确很有道理。 夫人问道:“先生可知晓紫萤草?” 姜望摇头。 夫人不解道:“先生身为修士,怎会不知紫萤草?” 姜望无奈说道:“修士为何就必须得知晓紫萤草?而且没人能尽数知晓世间所有事物。” 夫人未再纠结,诚恳说道:“我姓饶,想请先生帮忙一道入山寻紫萤草。” 姜望皱眉说道:“饶夫人......客栈沈老板应该与你说得很清楚,山里很危险,你要入山是你的事,但这般轻巧的请我帮忙,就很说不过去了。” 饶夫人声音更显软糯说道:“请问先生需要什么?若我有,便会给予先生,而且先生既是修士,莫非也相信甚至畏惧山外危险?” 姜望笑着说道:“虽然你声音软软糯糯,让人下意识觉得你并非有别的意思,可这番话本身我就不喜欢,我也不在乎你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总之,我不会帮你,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 饶夫人紧张摆手说道:“我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真的很好奇,镇外的情况也能威胁到修士么?” 姜望随意说道:“想来很难,小镇也并非没有路过的修士,若真有巨大的威胁,这里早就被修士围了,但重点不是对我有什么威胁,而是我懒得帮你。” 饶夫人急切道:“为何?我家没有多大势力,接触不到修士,可也并非小门小户,您提出条件,我便会倾全族之力帮您,而您只需要带着我们入山......” 姜望打断她,说道:“入山遇到危险,自然要打架,那便不单单只是带你们入山,当然,这些其实无所谓,因为我也很想瞧瞧山里到底有什么危险,哪怕是顺便的事儿,但我完全可以自己去,要你们这些累赘跟着有什么好处?” 李神鸢的身影自街道尽头出现。 姜望起身,收回藤椅,无视饶夫人和护卫震惊的目光,径直走向苏长络的小院,挥手说道:“祝愿你们能活着找到紫萤草。” 回到小院里,重新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看着跨门而入的李神鸢问道:“都凑了哪些热闹?” 李神鸢答非所问道:“刚刚是怎么回事儿?” 姜望笑着简单描述。 李神鸢便不在意的说道:“有商队失踪,也让别的商队投鼠忌器,因此想要得到更准确地消息,但小镇百姓只说山里危险,并未给出具体有什么危险,然后便有商队想闹事,甚至怀疑小镇。” 姜望问道:“苏长络呢?” 李神鸢说道:“苏长络仅是据理力争,没有彰显武力,我看着无趣,便回来了。” 姜望点点头说道:“帮我找到那只妖怪,我要做些事情。” 李神鸢皱眉说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想让我用言出法随。” 姜望无奈说道:“没办法啊,我需要那只妖怪帮我恢复些力量,我们也不可能一直留在小镇里,原本考虑直接让妖怪送上门,但稍微有点太狠,无法保证会不会有小镇的人因此丧命。” 李神鸢说道:“其实我前面就说得很清楚,除非是说出消耗很大的话,否则我不需要用你的血,谁让你杯弓蛇影,非得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 姜望挠头说道:“虽然很习惯虚着,但骤虚的感觉相当难受,非必要,我确实不想再经历一次。” 李神鸢想着,你已经经历很多次了,只是不记得而已。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妖怪能让你恢复力量?” 姜望说道:“是因某些缘故,具体是什么,我便不告诉你了,那是秘密。” 李神鸢也就没再问,径直说了句话,两人便消失不见。 院外有人影出没,看着空寂的小院,他茫然的左顾右盼,随后像是意识到什么,以最快速度跑回祖祠,将此间情况告知掌祭大人。 掌祭老人默然片刻,说道:“去找苏长络,把他带来祖祠。” 等到来者离开,又看了眼坐在蒲团上百无聊赖的施倏,掌祭老人吩咐道:“你往山里走一趟,看看那两人到底想做什么,若有必要,便让他们永远留在山里。” 盯着姜望的人最擅长藏匿,而施倏虽然有时候脑子不好使,但其实杀力最强,掌祭老人也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做。 施倏眼前一亮,他因有顾虑,被姜望攥雪球羞辱而没有真正反击,现在便是报仇的时候了。 ...... 四座巍峨山峰围着小镇,遍地银白,雪山雪树雪石,万物皆被雪覆盖着,姜望和李神鸢立在雪中,一袭黑袍,一袭红衣,点缀出此间独有的颜色。 姜望很自然的取出藤椅躺下,四顾疑问道:“妖怪呢?” 李神鸢面色有些凝重,说道:“要么是像梦魇那般无法捕捉踪影,要么山中存在其实根本不是妖怪,所以言出法随没能直接把我们带到它面前,但既然生效,便肯定与妖怪沾点干系。” “堕落神祇?神兽白菻?”思来想去,不算妖怪又能被称为妖怪的,甚至沾点妖气的物类相当稀少,最常见的便只有这两类。 姜望大胆猜测道:“山中的妖怪不会就是小镇里供奉的所谓神祇吧?” 李神鸢说道:“我们找到它便能清楚,言出法随没把我们直接带到其面前,也必然在附近。” 姜望笑着挥手道:“那我在这儿等着你。” 李神鸢没说什么,毕竟姜望那么虚,也指不上。 她只是笑着告诫道:“情况生变,意味着我随时需要你,你得做好准备。” 话落便径直飞走,留下姜望笑容凝固。 他默默掏出一张甘露神符,满脸决然。 小镇祖祠里,苏长络看着面前的掌祭老人,很好奇的问道:“老爷爷,您找我有何事?” 掌祭老人微笑着说道:“虽然过些日子才是拜祭祖祠的时候,但今年外来者颇多,恐生变故,便想让你提前拜祭。” 苏长络指着自己说道:“就我一人?” 掌祭老人摇头说道:“大家当然都要拜祭,只是我恰巧有些事想问你。” 他示意苏长络跪在蒲团上,等拜祭结束,便拉着苏长络的手来到旁侧的矮几前,让其坐下,他则绕过苏长络,坐在对面,默默沏了一壶茶,说道:“你家里有客人?” 苏长络心里仍有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偶然遇到的,说来有趣,那位姜先生待在路边商铺的屋檐下,满身都是雪,我帮他除雪,然后聊了几句,虽然我也很好看,但得承认他比我更好看,这便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反正我最后便邀请他暂住我家里。” 苏长络挠了挠头,满脸笑嘻嘻。 掌祭老人微笑说道:“既然长得那般好看,想来并非凡人。” 苏长络说道:“那是自然,我......” 话刚出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以前掌祭老爷爷可是很反对小镇年轻人接触修士的,若是说出姜望的身份,唯恐老爷爷生气,顿时话语止住。 掌祭老人却直接说道:“他是修士。” 苏长络惊讶道:“您怎么知道?” 掌祭老人笑道:“小镇里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苏长络面色有异,讪笑两声。 掌祭老人认真看着他,说道:“所以我也知道你的事情,以前的事不谈,但自今日起,你好好待在小镇里,哪也别去。” 苏长络面部微僵,看着神色淡然的老爷爷,他内心里竟生出一丝畏惧。 他慌忙低头,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掌祭老人说道:“你家里那位客人来历不明,身份又特殊,最好敬而远之,可我担忧他来到小镇,另有目的,施倏被他戏耍,前因后果我有细细斟酌,他或许并非为你而来,但必然已经注意到你。” “施叔?”苏长络微感讶异,那位除了掌祭老爷爷外对自己最好的长辈,虽然名字很怪,颇有占便宜的嫌疑,可他很困扰,施叔怎会与姜先生有接触? “他人很好啊,讲话慢条斯理,虽说看着有些懒,但没有别的问题啊,爷爷您是否误会了什么?而且我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甚至一直在小镇里,有谁会专门为我而来?” 掌祭老人说道:“你很特殊,这一点,你自己最清楚,可我要说的是,你比你自己认知的更特殊。” 苏长络不理解。 掌祭老人递给他一盏茶,说道:“你有很多疑问,或者说小镇的年轻人都有相同的疑问,只是未到给你们解答疑问的时候,今年小镇的情况也很特殊,尤其是你家里那位客人的出现,让我总是心绪不宁,觉得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苏长络沉默片刻,正经说道:“爷爷为何对修士敬而远之?明明山里有怪物,明明我们有很多次机会解决最大的问题,您却每每拒之门外,我甚至怀疑,小镇里的情况从来没有真正传出去过。” 掌祭老人抿了口茶,说道:“寒雪前搬离小镇的百姓,确实对此间事闭口不谈,可这些年里,难免会有人能平安走出去,为何外界依旧无人针对山中怪物有所行动?” “以往每年下雪,偶尔会来一两支商队,甚至没有商队,又或者未做停留,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可今年来了很多商队,而且多数抱有某种目的,我很奇怪,明明我把任何可能性都铲除了,他们又是因何而来?” 苏长络怔然看着掌祭老人,因其话语中透露出的问题而感到震惊且恐惧地浑身颤抖。 第七章 掌祭(二) 姜望躺在藤椅上,默默攥着雪球,寒风有些凛冽,雪山里仿佛有鬼哭狼嚎,但实际上山里什么都没有,或是因山里的某种存在,导致出现此般情况,而小镇百姓会各自养着家禽,若非如此,怕是很难吃到荤腥。 施倏在暗中窥探。 姜望毫无所觉。 他待着无趣,便攥雪球扔着玩,那副画面让施倏嘴角抽搐,此人怎的这般幼稚? 默默看了会儿,施倏用黑布蒙上面,微微犹豫,便就地攥出个雪球,直接扔向姜望。 但姜望似有警觉,低着脑袋,忽然伸手,可惜他没抓住,雪球因碰到他的手而破碎,散落在雪地里。 姜望微微咧嘴,收手哈了口气,有些尴尬。 施倏冷笑着露面,说道:“我虽然稍微用了些力气,可你居然没挡住,我真是高估你了。” 姜望侧头看着他,说道:“既是蒙着面,便是想隐藏身份,却一句话直接暴露身份,你好像很蠢啊。” 施倏表情僵住。 他比姜望此前更尴尬。 但自欺欺人仍然蒙着面,大声说道:“明知山里危险,还要跑出来,你岂不是更蠢!” 姜望好笑的看着施倏,说道:“是我错了,你比我想的更蠢,为避免尴尬,就继续蒙着面吧,而我来山里自然是有原因,也没觉得所谓的危险能威胁到我。” 施倏偏偏很倔强的把黑布从脸上扯下,愤然扔掉,说道:“咱们直接点,你入山究竟想做什么?” 姜望意识到,施倏就是个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他想了想,没有隐瞒的说道:“找到山里的妖怪,杀掉它。” 施倏挑眉道:“你是特意来降妖除魔的?” 姜望摇头说道:“我是为了自己,但山里的妖怪确实作恶多端,只是正好而已。” 施倏沉默片刻,他脑子有时候确实不好使,可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因此他想了很多,又问道:“所以你说要杀苏长络是骗我的?” 姜望笑道:“我同样是想弄明白你跟苏长络的关系,从你当时的反应看,想来并非敌人,而且之后可能一直在盯着我,但你跑来这里是想保护苏长络而杀我,还是有别的原因?” 施倏的心情变得不太好,他阴沉着脸,说道:“我不管你来杀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奉劝你乖乖回到小镇,否则我便不客气了,事先声明,这是为你好。” 姜望狐疑道:“你是担心我会死,劝我回去,还是不想让我杀死那只妖怪?” 施倏瞪大眼睛说道:“你怎么总能凭我一句话便想出别的问题?” 姜望无奈说道:“只要不是蠢笨如你,都能想到吧,你想让我离开,甚至打算不客气,除了这两个原因还能有什么?” 施倏很懊恼,他凑近一些,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刃,威胁道:“那你究竟回不回小镇,这句话我就再说这一次,劝你别不识好歹!” 姜望笑着说道:“你们小镇蛮有意思的,我很早便怀疑你并非普通人,可直至刚才都没能确信,虽然以我目前的状态,就算只是最普通的藏匿法,也有可能瞒过我,但离得这么近,才让我有所察觉,便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盯着姜望的人要比施倏更擅长藏匿,不意味着施倏不懂藏匿法。 除了寥寥几门能在境界更高的强者面前仍然藏匿很深,剩下的根据造诣高低,最多也只能让比自己高一小境的人难以看穿,大部分只在同境或者更弱的人面前才能完美藏匿。 因施倏没有把藏匿法修至大成,此刻也没有想藏,便忽视了姜望的话,冷声说道:“别岔开话题,也别妄想我会再说一遍,我只是不想让事情变成最坏的结果,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姜望无所畏惧,甚至又低身攥了个雪球,笑着说道:“你在反复告诉我一件事情。” 施倏皱眉。 姜望把雪球放在他的短刃上,说道:“山里的妖怪不能被杀死,你们某些人在保护它。” 施倏瞳孔放大,猛地甩掉雪球,短刃直指姜望面门,他沉声说道:“你话太多了!” 姜望笑道:“看来我猜对了。” 他朝后躺,远离短刃,悠哉悠哉说道:“但我很好奇,山里那个所谓的妖怪在挑衅小镇里的谁?部分年轻人或许真的把保护小镇的人当做神仙,老一辈的人却在保护妖怪,你们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施倏看着姜望,蓦然轻吐一口气,平静说道:“你还是把这件事变成了最坏的结果。” 姜望同样平静说道:“你要杀我?” 施倏说道:“不得不杀。” 姜望笑道:“那便来吧。” 施倏没有半点迟疑,雄浑地气息暴涌而出,仿佛让得此间又下了一场雪,漫天雪花席卷,呈现出的是凛然杀机。 姜望在话落时就把藤椅收入神国,毕竟只有这么一张,若被毁了,便相当难受。 距离同拂魈君一战已有数日,虽然因伤得太重,导致现在也无法做到元神出窍,可神国力量早就能再次涌现,姜望能在神国里瞧出澎湃地力量氤氲再生,只是混沌里的真性仍是黯淡的。 面对致命的一刀,强大的力量自神国里涌出,哪怕仅是数日,但姜望颇有一种久违的感觉,他伸手钳制住了施倏的短刃,仿佛扔雪球一般,连带着把施倏一块扔飞数十丈远。 天降大雪。 狂风骤临。 姜望张开双臂,满脸惬意。 似是很想活动一二,但姜望没有把目标直接放在施倏身上,而是环顾四面山峰,高高抬起右臂,重然挥落,漫天雪雾将得天地染成白色,伴随着隆隆巨响,眼前的数座山峰直接崩塌,最终化作齑粉,呈现出宽阔的大道。 姜望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如此小镇便不再那般隐秘,商队通行也会更便捷,我真是个大好人啊。” 施倏目瞪口呆看着那副画面。 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儿?! 小镇四面环山,并非只有四座山,姜望挥手便把小镇一面的数座巍峨大山横扫一空,绵延数十里,那自然不是常人能做得出来的,施倏震惊想着,莫非此人是神仙?! 真想的话,洞冥境巅峰修士就能做到,可没人敢也没人会想这么做。 因若无人迹,谁吃饱了撑的做移山之举?更遑论,若有百姓在,如此破坏力,造成的后果是谁也承担不起的,但凡有大量百姓因此伤亡,始作俑者躲到哪里都难逃一死,甚至根本没机会躲。 从洞冥境巅峰开始,因固守本元,得以如臂使指的运用炁,不做损耗浪费,便也让修士很会控制力量,纵然是生死搏杀,亦不会存在有余力未出的情况,自是没必要做这种事。 除非是白痴,或是真的到了绝路,不想活了。 何况各境里除了青玄署,山上宗门强者也会制止此般情况出现,更因这是大隋国师立下的规矩,纵然能避开前者,也避不开国师。 修士怎么争斗无所谓,但伤及百姓便是大罪,尤其是大范围破坏,那意味着伤亡数量难以估测,罪责之重也会难以想象。 所以这是能为而不可为的事情。 姜望的行为在第一时间便已被苦檀澡雪境大修士察觉。 例如剑神和程颜,但他们只是瞧了一眼,没有在乎,除了看到是姜望所为,也是更清楚看到被毁掉的山峰没有百姓甚至没有任何生物的存在。 毕竟修为境界高深的修士,再是控制力量,也比寻常修士更具破坏力,因此数座山峰的消失,算不上什么,只要未有百姓伤亡,自然无需理会。 他们仍在找寻着苦檀山神说的那位存在。 远在因象城的刘玄命也有察觉。 他能清楚感知到姜望的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这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陆玖客没有捧着书,因他们正在商议秋祭的事宜,那股气息很明朗,传递大半个苦檀,鱼渊学府教习们对这位弱冠澡雪且磐门斩妖王的姜望有了更深的认识。 “那便是近日里声名鹊起的姜望?” 磐门事件里,陆玖客未曾目睹,仅是知晓磐门里发生的一些事,因他人生里,除了捧书与剑,很少有重要的东西,但此刻清楚看到姜望的脸,他隐隐觉得有些面熟。 刘玄命点点头,他更好奇姜望此举是何意,苦檀里除了寥寥数人,有谁能让现在的姜望认真一战? 施倏自然被他忽略。 因施倏已然被吓得瘫软在地,只觉呼吸都很困难。 姜望稍微感到有些后悔。 这几日前所未有的虚弱,让他出手没有把持,这么大动静必然会被外界人注意。 但姜望很快又觉得无所谓。 他看着施倏笑道:“抱歉,刚刚有些失态,你现在可以来杀我了。” 施倏疯狂摇头。 开什么玩笑? 别说杀你,我没被吓死都算好事了! 姜望也没有劝说什么,转头看着飞回来的李神鸢,后者满脸茫然,问道:“你做了什么?” 看向拦路的山峰已无踪影,面前无比宽阔,李神鸢暗暗咂舌,瞥见施倏的身影,她震惊道:“就因为这个人,让你用出这么强大的力量?那他为什么还活着?” 施倏面部微僵,这番话侮辱性很高啊。 姜望则摩拳擦掌说道:“我只是活动下筋骨罢了,你找到那只妖怪了么?” 李神鸢表情有些怪异的说道:“虽然找到了,但没等交手,它便被你的气息吓到,慌不择路撞上山壁,晕了......” 姜望错愕说道:“还有意外收获?” 他变得有些垂头丧气,说道:“这么看来,那只妖怪应该很弱,能撞山壁把自己撞晕,也是个妖中奇才,想借它恢复些力量是没可能了。” 李神鸢疑惑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恢复了么?” 姜望说道:“情况不一样。” 他没有过多解释,转身看向施倏,神情变得冷厉,说道:“你们小镇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奉劝你细细说给我听,否则我便也不会客气了。” 施倏像是才反应过来,脸色顿时变得相当难看。 毫无疑问,他们惹到了惹不起的大人物。 第八章 掌祭(三) 小镇祖祠里。 苏长络低垂着脑袋,氛围静谧,落针可闻。 突如其来的剧烈晃动,让得祖祠牌位纷纷跌落,有些甚至直接摔出裂痕。 掌祭老人惊慌去护,他行走如风,保下了大部分牌位。 待得震感消失,他把灵牌一一复位,最后的牌位掌祭老人拿在手里默然注视片刻,因其拇指挡着,第一个字仅能看到户字部首,而其他牌位上的字都没有这个部位,掌祭老人很郑重的把手里的牌位放在不易被察觉的位置。 祖祠外人影攒动。 “到底发生何事!” 掌祭老人沉声喝问。 外面有人答道:“山里出了状况,北面群峰在瞬间消失,怕是有大物降临!” 掌祭老人脸色微变。 苏长络却道:“是那个怪物又在找茬?” 掌祭老人制止苏长络的行动,说道:“老实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他吩咐人看着苏长络,径直走出祖祠。 祖祠所在很隐秘,掌祭老人费了些工夫,才真正出现在小镇里,很多寻常打扮的百姓已然聚集在此,他们有客栈或商铺的伙计,有提着杀猪刀的老板,有打扮相对靓丽的胭脂铺女掌柜,也有挑着扁担扛着锄头的农户,总之身份各异。 “我们在此定居数十载,也相对安稳数十载,自从有颇多商队来到小镇,我便一直很好奇,也在防备着某些可能发生的事情。” 掌祭老人杵着拐杖,平静说道:“那些商队的确有巧合至此,但更多是冲着所谓神祇而来,我好奇的是,他们如何怀疑小镇里会有神祇的存在?” “我很有自信,小镇里的情况不会外传,可既然事情发生了,那便只能是小镇里出现了叛徒。”. 聚集在此的百姓纷纷色变。 他们有低声议论者,有面面相觑者,也有神情存异,悄然后退隐藏者。 掌祭老人目光如炬,面前乌泱泱地百姓没有丝毫遮挡住他的视线。 有穿着锦衣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与掌祭老人有片刻对视,他仿佛看到了无尽深渊,然后开始浑身颤抖,最终因惧怕猛地推开旁边的人,疯狂逃跑。 掌祭老人仅是用拐杖轻轻敲击地面,某处便蹿出一道身影,手起刀落,逃跑的中年男人重重向前摔倒,又滑出一段距离,微微抽搐便断了声息。 周围的百姓这时才反应过来,但他们皆是保持着沉默。 而掌祭老人显然没有询问的意思,因他觉得没什么必要,事情已经发生,再计较前因后果只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现在小镇面临着更严峻的问题。 动静是从山里来的,掌祭老人自然便能想得到是跟姜望有关,毕竟没有旁人在此刻入山,那么他就得好好想想,姜望究竟是什么身份,又有什么目的。 他没有想到答案,因为姜望出现了。 但姜望现身前,最先出现在掌祭老人视线里的是施倏。 施倏是从天上被丢下来的。 紧跟着又有一物坠落。 范围里的天空都因此变暗。 百姓们慌乱躲避,之前斩杀叛徒的人拽住施倏的手臂,以最快速度退至掌祭老人身侧。 伴着砰地一声巨响,雪花飞溅,又有一声凄厉地嘶吼,此声入耳,掌祭老人神情再变,他挥手将得凛冽雪雾驱散,露出坠落之物的原貌。 那是龙! 准确地说,是蛟龙。 身宽约七尺,长约十四丈,此刻卷缩着躺在坑里,伤痕累累,虽面露凶狠,但眼神里却透着楚楚可怜之意,骄傲如祂,已然垂下脑袋,因恐惧而不敢动弹。 姜望与李神鸢并肩从天而降。 他默默看了一眼蛟龙。 虽并非真正的龙,但确为白菻化神而成的神兽。 化神前,白菻的形象皆是很常见的,只有在化神的那一刻,才能变化为龙或麒麟这般更高品秩的存在,说是神祇也不为过,因神兽本就是半神祇。 别的不说,姜望确是第一次见到蛟龙。 可见化神前的白菻血脉很高贵。 至于蛟龙为何很弱,仅有匹敌洞冥境巅峰修士的力量,姜望一时间没想明白。 白菻化神的难度是很夸张的,而只要成功化神或化妖,最低也是澡雪境的道行,除非是有人把蛟龙打得折损了道行,很大可能便是保护小镇的那个人。 但姜望猜测此人就是苏长络,想把澡雪境道行的蛟龙打到只剩洞冥境巅峰的力量,苏长络怎么也不会弱于他太多,单这一点,就很难让人相信。 虽然苦檀必有低调隐世不为人知的澡雪境修士,可相比苏长络,姜望还是怀疑另有其人,他的目光放在掌祭老人身上,第一眼便察觉到这位老者的不凡。 只是姜望最终又摇了摇头。 掌祭老人蹙眉说道:“阁下究竟是谁?来小镇意欲何为?” 姜望说道:“纯粹路过的人,只是或刻意或无意的发现了小镇里的不寻常之处,我并非好管闲事,但既然摆在眼前,我总得搞清楚,或者说,我很好奇,你们是在养着这条蛟龙?” 他已从施倏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因此某些问题没必要再问,只是对于蛟龙的事情,施倏却宁死不说,同样的,施倏也没有提及掌祭老人,姜望的出现,只是因为此地聚集很多人,而且其中有修士和武夫。 有施倏在前,姜望很容易想到,这些人都懂得藏匿法,李神鸢没能提前察觉便很正常,因他们境界不低,而在此时的姜望眼里,他们已然无所遁形。 掌祭老人面色凝重,他没有轻信姜望的话,小镇里存在的一切,自然都是有原因的,若真是巧合路过,那此前吩咐施倏做的事情,确实错的离谱。 能让蛟龙心生畏惧,再有前面的巨大动静,皆是证明着姜望的修为高深莫测。 但掌祭老人更倾向于姜望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唯一能让他懊恼的便是严重低估了此人。 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处境都很尴尬。 他其实一直在防备这一刻的到来。 因他们不可能永远躲藏下去。 总会被找到。 但千防万防,他没有想到真实的情况与曾经设想的无数种可能皆不同。 掌祭老人只能临时去想破局的办法。 “阁下是澡雪境修士?” 姜望笑道:“莫非您老还想着反抗?虽然以前来的人都无法再走出去这件事,便已有足够的理由让我杀掉你们,但我还是很想弄清楚你们是怎么回事,所以老实回答我的问题。” 掌祭老人脸色有些难看,说道:“既然怎么都是死,我又何必让你如愿。” 姜望说道:“我很坦诚,你也要同等对待,虽然我考虑在得到答案后再让你们死,但我不介意先让你们死一些,那么最终活着的你,除了告诉我答案,便怎么都死不了。” 这是威胁。 而且掌祭老人听懂了这番话真正的意思,无非是乖乖回答问题,接着安然赴死,再是眼睁睁看着所有人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也是对自己最大的折磨下,不得不乖乖回答问题而求死。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候确实想死都难。 归根结底,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选择。 想着祖祠里的苏长络,掌祭老人沉默了很久。 “你真的只是路过?” 如果是某人找过来,便无需得到所谓的答案,因为答案是很明显的。 姜望有些无奈地说道:“虽然真话在某些时候很难让人相信,但我没必要骗你,我能猜到你们也许在躲避什么,可我跟你要躲的人或事没有半文钱关系。” 周围的百姓蠢蠢欲动,在危急时刻,明知不敌,他们也愿意拼命,只待掌祭老人一声令下,认真思考良久的掌祭老人却抬手示意他们保持安静,看着姜望说道:“这个故事很长。” 姜望说道:“那就长话短说。” 掌祭老人看了一眼蛟龙,说道:“我们的确在养着祂,但其实祂从未害人,只是年纪小,很顽劣,尤其是下雪的时候,祂最闹腾,所以山里有危险是真的,然而最危险的其实是我,那些事情都是我做的,目的便是不能让人把见过祂这件事传出去。” 李神鸢皱眉说道:“龙的存在确实很罕见,哪怕只是蛟龙,白菻化神为龙的概率极低,唯独皇室血脉能提高概率,便也因此使得祂们多数身居皇宫里。” 掌祭老人点头说道:“白菻是妖怪里很特殊的,化妖为害一方,化神镇守一方,起因是诸国林立期间,祁国某位皇帝意外使得白菻化龙。” 姜望眉毛微挑,表情渐渐怪异。 掌教老人自顾自说着,“白菻化龙会拥有更高深的道行,但并非所有白菻都能化龙,只是有了这种情况出现,会让某些有概率化龙的白菻主动亲近,后来便有了真命的说法。” “能让白菻化龙者,即是真龙天子,理所当然也就成了皇族的象征。” 姜望觉得这有些胡扯。 真正能让白菻化龙概率变高的应该是气运,只是因为成了皇帝,凝聚一朝气运,那是除了仙人,修为境界再高深的修士都无法企及的,所以才使得修士依附庙堂,这种说法才更靠谱。 但换句话说,有人身负极大气运,确实当上皇帝的可能性会更大。 李神鸢很狐疑地看着掌祭老人,说道:“你讲这些,是在告诉我们,你们都是皇室血脉?哪朝的皇室?” 姜望也很狐疑地看着蛟龙,说道:“我是读过书的,待在皇宫里的龙可是真龙,怎么会是蛟龙?” 掌祭老人沉默片刻,说道:“我现在很相信你们的确是路过的了,事情却偏偏发展到这般地步,我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霉么?当然很倒霉,也很悲催。 他无限感叹,摇头说道:“我们并非皇室血脉,但小镇里确实有。” 李神鸢挑眉说道:“苏长络?” 掌祭老人说道:“没错,苏长络是戾王朝皇室最后的血脉,我们也属于戾王朝,有些人是当年忠于皇室的文臣将军之后,也有自始至终便苟延残喘活着的我......” 看着蛟龙,掌祭老人也回答了姜望的问题,“祂并非当初戾王朝的镇守神,而是镇守神的孩子,待得有朝一日,祂会变成真正的龙。” 第十章 掌祭(五) 申屠有至满脸茫然。 前面说小镇有无辜百姓倒是能理解,可您担心衣裳破是几个意思? 姜望懒散躺在藤椅上,说道:“看我作甚,继续打啊。” 申屠有至面色微僵。 她很怀疑姜望是故意的,但没理由啊? 不管姜望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样还是有别的原因,掌祭老人都很快反应过来,直接偷袭,目标却并非申屠有至,因他清楚就算偷袭也难以杀死或重伤对方,而黄庭炁被姜望一指崩散的那名洞冥境巅峰修士就成了倒霉蛋。 掌祭老人一击得手,让其瞬间身死道消。 申屠有至怒容骤显,瞥见姜望的确没有想说或再做什么的意思,她只能暂时不去管,纵然老胳膊老腿,但身形如风,欺身上前,浓烈的黄庭炁爆涌,与掌祭老人战作一块。 两者皆是洞冥境巅峰里几近圆满的存在,想要短时间里分出胜负没那么容易。 而申屠有至这边虽少了一位洞冥巅峰修士,但施倏等人纵然攻势刚猛,也无法轻易占据上风,剩下百姓更是只有蜂拥而上,面对敌人最弱都是第四境武夫,他们很快便有了伤亡。 场面一时相当混乱。 李神鸢看得津津有味。 姜望则有些犯困,以目前最饱满的状态,当然不会真的困,只因面前这些人打架在他看来无疑是小鸡互啄,除了看个乐,很难放在眼里。 遥想数月前,自己仍是在侯府里混吃等死的小侯爷,明明没有过去多久,却像已是上辈子的事。 他百无聊赖瞧着到处都有的战斗,侧目看到周围有别的身影出现,是闻声而至的真正商队,小镇里居住的当然都是戾人后裔,有些非戾人的因嫁娶关系也皆是一心,真正的外人自然只有那些商队。 除了隐藏在商队里的申屠族人,剩下的无关者其实不多。 姜望没能看到那位饶夫人,想来是冒险入了山,他不得不为此感慨,饶夫人的运气真好,因蛟龙已不在山里,栖居此地的戾人正被麻烦缠身,使得山里再无半点危险。 武夫们的拳拳到肉,修士们的上天入地,闻声而至的人目睹这般画面,有震惊且依然留下来观望的,也有吓得直接转身逃跑的,便也在此时,施倏一拳轰杀洞冥境巅峰修士,但付出的代价是很昂贵的。 第三境的戾人死伤惨重,为施倏争得一线机会,除了申屠有至,敌方仅剩下两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可面对数量依旧胜过他们的第四境武夫,戾人们的反击仍是步步维艰。 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都让自己心无旁骛,没办法直接毁掉整个小镇,申屠有至取胜的首要条件便是尽快解决掉掌祭老人,于后者而言,亦是如此。 飞剑掠空,携裹着尖锐呼啸声。 掌祭老人持拐杖格挡,他的拐杖显然并非寻常木质,而是戾王朝独有的玄钢打造,他是个读书人,自始至终都是,以前的剑早已没了,待在小镇里也用不到剑,便以护着殿下逃命时顺带拿走的一块玄钢锻造了拐杖,但只用了很小的一块,因大部分都被他用来给殿下锻剑。 那把剑便存放在祖祠里。 他没有取剑的意思,完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明明是修士,却偏偏屡屡近身,哪怕拼着重伤也要给予申屠有至更有利的反击。 很快他便已伤痕累累。 而申屠有至自然也好不到哪去。 归根结底,若非姜望的制止,局面不会是这样。 申屠有至很恨,但也只能把情绪释放在掌祭老人身上。 “莫祭酒,身为读书人,此般打法,过于粗鲁了些。” 申屠有至微微喘气,伸手接住回来的飞剑。 掌祭老人冷笑说道:“苟延残喘数十年,哪还有曾经读书人的样子,何况你对读书人有极大误解。” 申屠有至说道:“别的读书人怎样我不在意,但莫祭酒可是戾王朝文坛大家,在当年可谓桃李满天下,将得读书人的风采发挥到淋漓尽致,此刻却如疯狗,怎能不让人唏嘘。” 掌祭老人讽刺道:“所以像你这种人,纵然保得申屠一族,也没雍容华贵到哪里去,即将晋升三品的镇妖使确实很厉害,不管是在神都或是各境,然而很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真正晋升三品。” “你一把年纪,仍为儿孙奔波,看着可比我更老,想找到我们,杀死我们,无非是拿着所谓的功劳能让你那孙儿晋升三品的概率更高,但我其实很好奇,那个人究竟有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我们可从未奢望复戾,毕竟这点人又能做什么?同为戾人,你如此心毒,当真才是猪狗不如!” 申屠有至面色无比难看。 果然是莫祭酒,嘴皮子是相当利索。 “我懂事的时候,戾王朝已渐渐衰败,到处都是战乱,为抵御漠章,戾王朝首当其冲,最终又得到了什么?戾王朝包括祁国等诸国为人间而死战,却被隋人坐收渔翁,有什么事情比活着更重要?” 掌祭老人皱眉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你我必须死一个,又或是同死,但想到这个,我便难免心生厌恶,毕竟没人愿意与你死在一块。” 虽然没有正经的脏话,但无疑是莫大的羞辱。 申屠有至如电般挥剑。 黄庭炁轰鸣着,尽数涌出,使得场间狂风大作。 掌祭老人不退反进,以拐杖为剑,狠狠相撞,扬起漫天大雪。 周围正在搏杀的双方人皆受到影响,纷纷倒退,拉开更远的距离。 姜望则微微皱眉,挥手让得风劲消散,说道:“动静小点。” 全力以赴拼着黄庭炁的申屠有至和掌祭老人闻言神情一滞,差点就被黄庭炁反噬,毕竟生死之战里,尤其是势均力敌,错之毫厘便有可能再无回天之术,气息的凝结,乃至片刻的走神,都容易让得黄庭炁崩乱。奇快妏敩 因为姜望的一句话,他们顿时伤得更重了。 好憋屈啊。 申屠有至很想冲上前揍姜望一顿,这般年纪当然很难对姜望那张脸有什么想法,嗯......这一点有待商榷,可依旧难以抑制她此刻的心头闷火。 掌祭老人终究没有生出其余的念头,于是在申屠有至走神的时候,他再次偷袭。 这可把申屠有至气坏了。 每次出问题都是因为姜望! 待得事情结束,必须回去让好孙儿申屠煌查查此人是谁! 抱着这种想法,她喷血倒飞出去,掌祭老人二度偷袭得手,但没能像上回那样,直接让申屠有至也身死道消,他没有犹豫欺身上前,趁其病要其命,有机会就得全力以赴做到极致。 然而因戾人的持续伤亡,施倏等境界稍高一些的又被缠住,便使得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脱身,转头飞向掌祭老人,两者虽同境,可差距颇大,但在掌祭老人重伤的情况下,此人很干脆地便将之击退。 申屠有至驼着背,身形贴着地面疾行,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打着配合,让得刚刚稳住身子的掌祭老人腹背受敌。 只听嗤啦一声,耀眼剑光划过眼帘,自下往上,掌祭老人虽及时躲避的同时格挡后方攻势,但终是没能完全避开,有滚烫的鲜血绽放。 远处施倏拼了命的想要驰援,却反而被两名第四境武夫趁机重伤,脸着地狠狠摔在雪地上。 此般画面让李神鸢微微皱眉。 但她没想着帮忙。 毕竟戾人躲在小镇也曾滥杀无辜。 姜望则面色平静。 而在某处出现两道身影,是苏长络和沈澹雅,前者手里提着一把剑。 “我没想到,你也有事情瞒着我。” 苏长络没有任何表情。 沈澹雅无奈说道:“这把剑的事只是我老爹无意中醉酒提起,后来又拿腰绳把我一顿抽,和颜悦色让我忘掉这件事,我可没想瞒着你。” “而且我是真不知道咱居然是戾王朝的后裔,而且我祖父还是位将军,我是察觉到老爹的异常,悄悄跟来的,再加上此前知晓掌祭爷爷找你有事,便想到你可能在祖祠。” “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救了你,你怎能反过来误会我?三哥和六哥在祖祠外看着,若非莫名跑出来一条长虫,三哥六哥又莫名其妙被那条长虫给打晕了,我肯定就被他们揍一顿扔出去。” “你也清楚我最怕六哥,为了你,我差点吼了六哥,那会有什么结果,你会不知道?” 沈澹雅喋喋不休,苏长络很头疼,说道:“你赶快闭嘴吧,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找地方躲着去!” “你别冲动啊,掌祭爷爷肯定能应付的!” 苏长络没理会,提剑掠出,第一眼便看到很被沈澹雅相信的掌祭爷爷正被追着打,又看到一个个熟悉的身影躺在雪地里,鲜红的颜色早已将白雪变成红雪。 他怒目欲裂。 嘶吼一声,便冲了上去。 掌祭老人只剩负隅顽抗,注意到苏长络的身影,他神情大变。 但来不及说任何话,因为苏长络速度很快,眨眼即至,他如蛮牛般冲撞而来,径直把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撞开,借力调转方向,照着身前的申屠有至猛地砸剑。 他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纵然申屠有至受了重伤,也非是苏长络能敌,长剑被其伸手轻松遏制住。 苏长络却扭转手腕,使得长剑震颤,迸溅地黄庭炁让得申屠有至只能被迫松手,她倒退数步,看着鲜血淋漓的掌心,冷笑道:“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躲着,不想着逃跑,还敢现身。” 她话音未落,苏长络便已再次出剑。 窝在他衣襟里的小蛟龙缓缓吐着气。 气息萦绕在苏长络周身,让其攻势渐渐变得更凛冽。 但这一切,苏长络毫无所觉。 他疯狂出剑,脑海里仅有的念头便是一个字——杀! 原本不在意的申屠有至表情渐渐严肃,这是比莫祭酒更像疯狗的家伙,她朝着那位洞冥境巅峰修士喝道:“立刻杀了姓莫的!” 后者闻声而动。 苏长络攻势骤止,毫不犹豫地转身。 申屠有至讥笑道:“果然都是蠢货。” 她微微抬手,飞剑颤鸣着,直指苏长络后心! 第十二章 请教我修行 苏长络摇晃着脑袋,拾起掉落的剑,他侧目看向姜望和申屠有至,更听到那些对话,很自然会觉得自己刚刚突然拥有的强大力量是姜先生所为。 前面的事情苏长络都不清楚,掌祭老人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姜望会站在他们这边,无论如何都是好事,而且根据姜望前面的所作所为,掌祭老人也很相信他并非滥杀无辜之人,那么只要苏长络能活着就好,也无需让其再背负别的。 掌祭老人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他更清楚此刻并非啰嗦的时候,便很简单地说道:“你的所有疑问,待以后询问沈澹雅便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是戾王朝皇室后裔,所以你必须得活下来。” 他拍了拍苏长络的肩膀,笑着说道:“不管你以后会做什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会为你骄傲的,但你也要最后再听我一次话,别再管此事,带着沈澹雅逃跑,你们活着,我们便活着。” 掌祭老人不给苏长络说话的机会,直接转身走向申屠有至,朗声说道:“你要记住,若我们都死了,便没人替我们报仇了。” 他这是在堵苏长络的话,虽然没想让苏长络帮忙报仇,可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孩子愿意逃命,愿意拼了命的活着。 苏长络要说出口的话语因此噎在喉间,他恸然看着掌祭爷爷的背影。 ...... 姜望收起了藤椅,默默瞥了眼因得知申屠煌死讯而状若疯癫,又被自己抬手镇压跪倒在地的申屠有至,再看向蹒跚而来的掌祭老人,后者向他微微颔首。 掌祭老人什么都没说。 姜望也没想说什么。 他们就那么擦肩而过。 “姜望......你是那个弱冠澡雪的姜望!” 申屠有至的声音却陡然响起。 苦檀里自是早已有姜望的盛名,虽然大部分人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可最清楚的一点,便是姜望长得很好看,申屠有至此时才意识到的根本原因,是没想到姜望会出现在这里。 她是想到申屠煌曾去过浑城,而传闻弱冠澡雪的姜望就是浑城人,那么再结合姜望澡雪境的修为和那张脸,其身份也就不言而喻。 何郎将很懒,但确实为姜望做了很多,使得弱冠澡雪的名声要比磐门斩妖王事件更响亮,前者相比后者当然会更好一些,弱冠澡雪意味着天赋惊人,却没有斩杀妖王来得更真实,也更惹人注目。 好比总角孩童便已熟读四经五书,彰显出日后必有成就,可谁也无法保证过程里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跟以年纪轻轻就撰书成道入朝为官,享誉天下,真正有了成就的人,自然仍有极大的差距。 但只是弱冠澡雪便足够让申屠有至惊惧了。 不说后无来者,必是前无古人。 相比寻常澡雪境修士很可能终生止步于此,姜望破境澡雪之上当然会有更大的机会,若没有绝对的自信,此般人物便是万万惹不起的。 想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也得有那个实力。 何况澡雪境早已不在摇篮里,放在哪里都是强者。 申屠有至没有了任何报复的想法。 因申屠一族在隋国并非顶尖的势力,姜望凭一己之力就能把他们全族连根拔起。 身在小镇的掌祭老人未曾听闻姜望之名,但看着申屠有至恐慌地模样,他也能意识到姜望肯定是个大人物,弱冠澡雪会让人羡慕,会让人嫉妒,却不会让人敬重,甚至让人畏惧。 姜望径直往前走,没有理会申屠有至。 李神鸢一副思忖地模样,跟在姜望身后。 戾人间的争斗愈演愈烈。 施倏浴血而战,纵然早已千疮百孔,像是本能一般挥着刀,他瞥向姜望的眼神再没有畏惧,但也没有别的情绪,因他已经很清楚掌祭老人要做什么。 戾人终究要有新的人生。 哪怕最后只剩两个真正的戾人。 他们要亲自结束前路,为苏长络开辟新路。 姜望朝着某处伸手,晕厥地沈澹雅便飞向了苏长络。 看着仍在原地挣扎地苏长络,姜望淡淡说道:“别辜负他们。” 苏长络精神一震。 姜望身影浮空,飘离小镇,李神鸢紧随其后。 苏长络背起沈澹雅,没有回头,喊杀声很凄厉,但渐渐他耳中只剩寒风的呼啸。 ...... 姜望飞得很慢,实则是刻意等着苏长络。 他回头看了一眼背着沈澹雅默不作声跟着的苏长络,耳边却响起李神鸢的声音,其实是响在脑海里,“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总觉得有些问题。” 姜望皱眉说道:“能不能说人话。” 李神鸢也没有生气,说道:“正经来看,戾人的结局与我们确实没什么关系,毕竟申屠有至的人早就到了小镇,但既是袖手旁观,你想救苏长络,甚至默许他跟着,究竟要做什么?” 姜望说道:“你猜到我想救他,没有猜到什么原因么?” 李神鸢说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清楚你是怎么想的。” 姜望笑了笑,径直朝着山里某处降落。 更是习惯性的取出藤椅。 看着茫然跟着落下来的苏长络,说道:“你有何打算?” 苏长络沉默了片刻,说道:“哪怕这种念头不太好,可我仍想说,先生是修士,而且应该很强,您若是帮忙的话,掌祭爷爷他们都不会死。” 姜望平静说道:“那是戾人的恩怨,何况你很清楚莫祭酒做了什么,我没理由,也没可能帮忙。” 苏长络低头说道:“我明白,也没有盲目责怪的意思。” “我生在小镇,长在小镇,这里便是我的家,什么戾王朝皇室后裔,我很难感同身受,可我亦是很清楚,掌祭爷爷他们无法遗忘,他们只是想把敌人彻底留下,能让我更好的活着。” 申屠一族里自然会有其他人也知晓戾王朝残余身处小镇,但来得毕竟是申屠有至,若彻底留在此地,那么小镇里发生的事情便不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晓,哪怕他们会猜想是否有人逃出生天,也无法再找。 至于仍留在小镇的外来者,本来也没剩几个人,更因是普通人的缘故,他们距离较远,能看到画面便不错了,根本听不见场间人说了什么话。 小镇里出现一位长得极其好看的男子,最容易被外来者记住,所以申屠一族哪怕借此寻到蛛丝马迹,也只会找到姜望身上,而他并不在乎,因他根本没把申屠一族放在眼里。 苏长络抬眸说道:“我会遵照掌祭爷爷的意思,活下去,变得更强,为他们报仇。” 姜望提醒道:“只凭你自己的话,想要变得足够毁掉申屠一族那般强大,恐怕需要很长时间。” 李神鸢微微挑眉,她隐隐意识到姜望想做什么了。 苏长络把沈澹雅扶躺在雪地里,然后郑重朝着姜望跪下,说道:“请先生收我为徒!” 姜望笑道:“这是第二次,所谓事不过三,那我就勉强同意吧。” 李神鸢表情怪异,你分明早有念头,又不想主动提起,说什么事不过三,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 姜望其实并非心血来潮,前有梦秋笙想拜师,后有苏长络,前面他没有想法,而经历一些事后,他有了想法,苏长络只是正好撞上了。 何况苏长络已算孤苦无依,资质也确实很高,姜望对他亦是没有恶感,再加上同是前诸国皇室后裔,又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两者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虽然他根本不会教徒弟,但想着又有什么难的? 再不济咱有仙人抚顶。 是真真正正拔高境界就像自己刻苦修炼出来一样,所以成为姜望的徒弟,便注定了未来不可限量。奇快妏敩 苏长络当然不懂姜望在想什么,他心下喜悦,但也没有那么喜,毕竟小镇的家人刚刚为了他奔赴深渊,掌祭爷爷和施倏等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 他默然磕头,又看着姜望说道:“老师,请教我修行。” 苏长络从未真正修行,一是自己摸索,二是有掌祭老人暗中指点,但多数是靠他自己,纵是天赋异禀,可能够晋入洞冥境,甚至半个身子越入洞冥境巅峰,便是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因掌祭老人真的没有想让苏长络做什么,或许以前面对殿下的时候,他们都有某种想法,然而诸多因素,使得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毕竟前面的殿下都没有苏长络这般天赋。 哪怕等来了苏长络,掌祭老人却也不愿让他再背负前人的苦痛。 往往事情并非依照自己的意愿发展,掌祭老人终是为了让苏长络能活下去,言语间把戾王朝的重担压在他身上。 苏长络终是提起了剑,却没有背负戾王朝的旧事,但掌祭老人他们是苏长络背负的更重的山。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无需这般着急,且收拾好心情,以最饱满的状态,再行此事。” 仙人抚顶虽能拔高人的修为境界,但消耗颇大,姜望想着自己得真正踏入澡雪境巅峰,才能让第四境武夫入宗师,让洞冥境巅峰修士更接近澡雪境。 虽然他现在就能直接帮苏长络晋升巅峰,也要考虑神国力量何时消散,万一让自己变得更虚,就得不偿失了。 苏长络不疑有他,打算叫醒沈澹雅。 此前掌祭老人的话,让他很困惑。 而且沈澹雅也晕的莫名其妙。 他叫醒的方式很简单,照着沈澹雅的脸就是几巴掌。 沈澹雅哼哼唧唧醒来。 下意识抚着自己的脸庞,看向面前的苏长络问道:“你是不是打我了?” 苏长络摇头说道:“我没有。” 沈澹雅环顾左右,看到姜望和李神鸢,蓦然惊醒,“掌祭爷爷他们呢?我们怎么在山里!” 苏长络尽量维持住自己的情绪,讲述目前的情况,然后问道:“掌祭爷爷说你能解答我的疑问,你到底知道什么?你果然是在骗我!” 沈澹雅瘫坐在地,根本没有理会苏长络的话。 小镇里或许没有苏长络真正的亲人,但却有沈澹雅的父母。 他痛嚎一声,便猛地爬起身想回去。 可他很快又跌倒,紧跟着头痛欲裂,满地打滚。 苏长络很着急,看向姜望,“老师!” 姜望仅是抬手安抚他,说道:“等着。” 第十三章 快收了神通吧 姜望微微眯起眼睛,盯着正痛苦哀嚎在雪地里打滚的沈澹雅,他此前有注意到掌祭老人貌似做了什么,问题便出在沈澹雅身上,但他也不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很快沈澹雅就没了声音,又渐渐没了动静。 李神鸢说道:“他晕了。” 姜望皱眉说道:“他并非因悲伤而晕厥,既然莫祭酒说沈澹雅能解答你的疑问,那么除了他早已知晓戾王朝的事情,便是莫祭酒给了他某些记忆,或许记忆很庞大,复苏的瞬间,让他无法承受。” 苏长络默然抱起沈澹雅,问道:“老师,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姜望说道:“回家,是我的家,也是你的家。” 虽然暂时无法元神出窍,但趁着神国力量没有消散,以李神鸢的言出法随很轻易就能找到小鱼和阿空,然后再回浑城。 他默默朝着远处看了眼仍在山里找寻紫萤草的饶夫人一行,又朝着李神鸢点了点头。 李神鸢懒得一一叫名字,便让姜望抓住苏长络的手,她则伸手按着姜望的肩膀,脑海里想着小鱼,因要特别指向某人,就要避免可能存在的重名者,以此更准确找到目标,“我们在小鱼和阿空的身边。” 苏长络满脸茫然。 姜望沉默了很久,问道:“我们怎么还在这儿?” 李神鸢挠了挠自己的小酒窝,说道:“可能她们离我们太远了,而浑城同样很远。” 姜望又沉默了很久,说道:“所以最开始你直接用言出法随找小鱼她们也根本办不到吧?” 李神鸢挑眉说道:“但那时候我们肯定距离小鱼她们不会太远,而且我言出法随的能力已经增强,能跨越数百里,现在必然是小鱼她们也在找你,只是方向没找对,使得我们越来越远。” 姜望很头疼,接着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摊开双手说道:“来吧。” 李神鸢露出欣喜的表情,迫不及待扑向姜望,藤椅顿时嘎吱作响。 苏长络满脸震惊。 想着自己果然得叫师娘吧? 但我虽然拜了师,可您两位也要稍微避一避啊,是真不把我当外人啊! 很快就因姜望的推搡让得李神鸢意犹未尽的起身,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若非意志足够坚定,真想把姜望直接掏空。 姜望躺在藤椅上,双眸已然无神,但面庞却极其红润。 李神鸢再次尝试,结果却与此前一般无二。 她当即又盯上了姜望,说道:“多来一点,我保证不会把你杀死。” 姜望瞬间醒神,摆手说道:“请快收了神通!” “纵然你能借此增强言出法随,但毕竟有限,若距离太远,真把我耗死也无法找到小鱼,所以已经没有必要,而且我想小鱼找不到我,肯定会回浑城,咱们慢慢赶路便是。” 依靠目前尚未消散的力量,便能行出很长的路,再有李神鸢带着,回到浑城不会太久。 哪怕小鱼没有在浑城,但姜望相信只要自己到了浑城,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苏长络背着沈澹雅,姜望收起藤椅,顺势牵住他的手,也牵着李神鸢的手,身影缓缓腾空,有狂风骤起,卷起大量雪花,伴随着一声雷鸣,山里便已无他们的踪影。 某处,正搜寻着紫萤草的护卫抬眸望天,继而朝着饶夫人说道:“打雷了,怕是要下雨,山中又积雪,咱们还是先回小镇吧。” 饶夫人面容坚定,但声音仍旧软糯,“夫君等不起,我们已经耽搁太久了,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紫萤草。” 护卫说道:“可小镇里无人认识甚至听闻紫萤草,我们又只知紫萤草的大概,如何能分辨得清?” 他们以为此地肯定能打听到紫萤草,那么找到便只是时间问题,偏偏小镇里的人对紫萤草一无所知,他们甚至怀疑消息有误,这里根本没有紫萤草。 饶夫人则想着没有在山里遇到什么危险,是否证明小镇的人有问题?她执拗认为紫萤草肯定在这里,小镇的人欺骗了她。 没有翻遍整座山,她绝不甘心离开。 ...... 酒仙郡霁城。 正值申时,街上行人如织。 酒仙郡要比上炀郡更冷一些,所以百姓们都穿着很厚实,看着颇为臃肿,但却丝毫不影响什么,毕竟是早已习惯的事情。 姜望在酒肆里,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百姓,陷入沉思。 距离神国力量涌现至今已有约莫四个时辰,但却依然没有消散的意思。 而且霁城距离浑城其实已经很近,甚至姜望觉得他可以撑到浑城,很显然,与拂魈君一战,让得神国力量变得尤为持久,只是不知极限在哪儿。. 所以姜望没有直接回浑城,而是暂留霁城,顺便填饱肚子。 因为若是到了浑城,神国力量便能够一直保持,是没办法确信具体何时消散的。 由此也证明着,神国笼罩范围未至霁城,否则无需回到浑城,他也能感觉到神国力量是否能自如掌控。 沈澹雅已经醒来,低着脑袋,默不作声。 苏长络没有急着问什么,而是给沈澹雅碗里夹着菜。 李神鸢此刻不在,但她很快便在了。 第一时间便把眼前的酒碗端起,虽然很想一饮而尽,可她的病忌酒,只能浅尝即止,她甚至都没有尝到什么味道,却已然很是满足。 放下酒碗,她看向姜望说道:“小鱼的确已在浑城,我见到她时,她正准备出城寻你,身边跟着很多人,堵塞整条街,一眼望不到头,我便把你在霁城的事情告诉了她,也好让她安心。” 李神鸢接着神情怪异地说道:“看来你在浑城的势力不小,整个苦檀,除了剑阁和月满西楼等寥寥山上或山下势力,寻常宗门也轻易拿不出如此数量的洞冥境修士,甚至其中不乏洞冥境巅峰修士,更遑论一大堆第三境以上的武夫。” 姜望挑眉说道:“想必是单琦玉和莫白袍他们这些日子做得很好,虽然王侯皆可养亲信,但除了像前诸国皇室后裔那般本就跟随的兵力,再想往里加人,便会有很严格的数目限制。” 像黑焰军的存在,就是历代隋帝默许的。 毕竟他们很难找到最适合的理由,可也严格限制,只是表面上并非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因先帝继位前,隋境王侯也是很多的。 在先帝期间,再封王封侯的难度就变得很大,直至如今,再没有新的王侯出现,旧时王侯要么垂垂老矣,要么已然彻底消亡,余下的也就只剩某些前诸国皇室后裔。 正因大多数皆是稳扎稳打,未曾毫无顾虑的重拳出击,双方在表面上就显得很安和。 那虽然拉长了解决问题的时间,总好过再起战乱,时间久了,便会有前诸国皇室后裔真正愿意效忠隋帝,别无二心。 现在也正是这样。 哪怕某些王侯因各种缘故落魄或消亡,也会有人不再注意,会有人注意也只能更安分守己,毕竟还没有烧到他们头上。 若从一开始就用强势的手段,他们自然反抗激烈,但对他们好,让他们享受甚至喜欢现状,再想反抗就难了,因他们也有了顾虑。 李神鸢不懂这些,可她知道那么多人涌上街,若被有心人报给神都,无疑是很严重的问题。 因有一个词,叫做拥兵自重。 姜望能想到是小鱼很担心自己,在得知自己身在霁城后,必然会将人驱散,何况有童伯在,只要无人把这件事传出浑城,便没什么大碍。 要以浔阳候府小侯爷的身份养着这些人,自然是很大的问题,所以姜望需要另一个身份,能堵住所有人嘴巴的身份,在此之前,他更得想办法隐藏。 姜望的注意力很快就放在别处。 因他发现酒肆里有不少修士。 这是很稀奇的现象。 酒仙郡向来没有太多修士出没,尤其是比较偏的地方,虽然霁城相比浑城不算太偏僻,可三桌客人便有一桌皆是修士,仍是很罕见的。 甚至街上行走的也不乏修士身影。 姜望觉得其中必有问题。 然后他就注意到某一桌人的谈话。 那是一男两女。 有两人年长些,剩下的是个小姑娘。 像是一家三口。 小姑娘仍在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而年长的一男一女则是洞冥境修士。 他们很温柔地看着坐在对面扒饭的小姑娘。 而小姑娘约莫豆蔻年纪,脸上有些小雀斑,摇头晃脑的很是可爱。 她瞪着清澈无辜的大眼睛,很好奇的说道:“爹娘,那位先生真的会收我为徒么,我这么笨。” 中年妇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说道:“你很聪明的,别老是说自己很笨。” 小姑娘说道:“但除了爹娘,没有人夸我聪明啊。” 中年男人看着自家闺女那清澈的眼神,默然片刻,说道:“你只是看着愚蠢,其实很聪明。” 中年妇人顿时刮了对方一眼,这说得什么话! 小姑娘则又有了新问题,“那位先生真的长得很好看么?” 中年男人回答道:“都这么说,便应该是很好看的,虽然我觉得可能有些夸大其词。” 旁桌有人搭话,也是一位洞冥境修士,他看了眼小姑娘说道:“那位先生自然是出奇的好看,绝非夸大其词,因在下有幸曾见先生一面,便一生无法忘怀,那是让人很难心生嫉妒的好看。” 小姑娘眼睛放光。 但那人又说道:“可惜丫头你资质平平,想拜师的人那么多,哪里轮得到你,而且我看你的确不怎么聪明。” 中年男人猛地拍桌而起,沉声说道:“注意你的言辞!” 那人毫不在意,反而笑道:“说实话罢了,看你们的装束,想来没什么背景,都是像我们这样混迹江湖的游野人士,想要借着先生一飞冲天,很正常,可也要有自知之明啊。” 他话音刚落,便有声音问道:“那位先生可是姓姜?” “先生自然姓姜,苦檀谁人不知啊。” “那你真的见过这位先生?” “我何须骗你们,先生还夸赞我资质不错呢。” 那人说着便想瞧瞧是谁在搭话,环顾一圈,视线放在了李神鸢身上,因她戴着面纱,虽难掩气质,可坐在其旁边的姜望,无疑更惹人瞩目。 第十五章 汝鄢青(一) 虽然直接用仙人抚顶就能让苏长络破境,但身为老师,姜望确有责任,要为徒弟好生考虑,让他清楚修行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仙人抚顶好比灌输知识,甚至能融会贯通,就像是自己十年寒窗苦读而来,可毕竟没有真的十年寒窗,若意志不够坚定,长此以往,心境上难免会出问题。 他不懂得怎么教徒弟,但也是竭尽所能。 谢吾行是剑阁真传,苏长络则天赋异禀,两者对练,后者得益自然更大,前者也并非毫无益处。 看着很生气的谢吾行,姜望笑道:“算我请你帮忙,若是很长时间都没能破入澡雪,我也会帮你。” 这句话便有两层意思。 等姜望能轻而易举帮人破境澡雪的时候,他自己必然也得破入澡雪之上,但如果谢吾行面前只剩一层窗户纸,姜望其实现在就能做到,只是代价颇大,足以把神国力量直接耗尽,所以没必要担此风险。 姜望当然更相信谢吾行会靠自己的能力破境澡雪。 所以这番话说了等于没说。 谢吾行也没有真的生气,目前跟姜望差距极大,真打的话,无非是找虐,那才是没有丝毫益处,但能过把老师的瘾,貌似也不错,反正是姜望的徒弟,他怎么严苛都无所谓。 看着渐行渐近的苏长络,谢吾行露出邪魅一笑,仿佛是在等着猎物接近。 苏长络莫名感觉背脊发凉,似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可他没有在意,只道是刚从沈澹雅那里知晓些事情,情绪仍然难以平复罢了。 ...... 巳时三刻,姜望静静躺在裁缝铺前,身旁已无谢吾行,但苏长络仍在,他站在那里有些踌躇,姜望便抬手指向一侧的藤椅,说道:“别拘束,躺着便是。” 苏长络摇头说道:“徒儿哪能跟老师躺在一块。” 姜望挑眉说道:“正因我是老师,所以你得听话。” 苏长络微微错愕,便只能默默坐在藤椅上,他还是没有真的躺着。 “沈澹雅的确拥有了掌祭爷爷的某些记忆,虽然皆是零散的碎片,但也足够让我知晓戾王朝的故事,明白他们在小镇做了什么,又为我,为我父亲和祖父做了什么。” 姜望平静说道:“莫祭酒仅仅是想让你活着,也非刻意想用这些压你,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没意见,我只希望你能想好,让这件事情成为你的动力,而非压力。”奇快妏敩 苏长络低头沉默。 姜望说道:“谢吾行是剑阁真传,你待在小镇里也许不清楚,他的老师是苦檀最强,我让他帮忙,也是费了好大力气,等你收拾好心情,便暂时跟着他修行,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他。” 苏长络说道:“但我想跟着老师修行。” 姜望很正经地说道:“等你完成谢吾行的修行,我自会教你。” 苏长络只能点头说道:“那我先去给小师妹准备礼物,她应该快到浑城了。” 姜望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 苏长络起身离开。 他念着的小师妹此刻距离浑城仅有数里地,而且正被汝鄢询提起来揍。 中年妇人试图劝阻,但紧跟着便听小姑娘叫嚷道:“你再打我,我定叫好看先生帮我揍回来!” 汝鄢询一听这话更气了。 “那人怕是早不知跑哪去了,你还真当他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原来别人说你笨,当爹的我还不服,万没想到你居然真的笨成这样!” 想他汝鄢询聪明一世,怎么会有此般蠢笨的女儿? 中年妇人则说道:“反正我们也要到浑城了,届时自然真相大白,青儿执拗,你再打她也无济于事,真打出个好歹,你又心疼的不行,何必呢。” 汝鄢询终究没有再彰显父爱如山,看着妻子蓟红妆说道:“外界各种传闻,谁也无法保证姜先生是否在浑城,本就是碰运气,若没能见到姜先生,依照青儿的性子,怕是很难改变想法,但凡在浑城瞎说八道,怕是有机会拜师也没了。” 蓟红妆把汝鄢青抱在怀里,揉着她的脑袋,说道:“那能咋办呢,要不再生一个?” 汝鄢询面色一滞,这话题转得有点突然啊。 汝鄢青反而很兴奋地说道:“我看行,我想要个妹妹,嗯......弟弟也行,比较抗揍。” 汝鄢询很无语说道:“你是真听不出好赖话啊。” 他们暂时歇脚,待在路旁,很快便有修士经过,正是此前在霁城酒肆里的那个人,其身边跟着三五好友,注意到汝鄢询一行,便止住了脚步。 恰逢此时,也有另一行人出现。 这些人更像是寻常百姓那般,驾驶着马车,两侧亦有策马随行者。 曾在酒肆里信誓旦旦说见过姜望的人没有在意那辆马车的出现,而是看着汝鄢询他们冷嘲热讽道:“看来我们颇有缘分,居然又见面了,在下宁韫,好叫你们知道即将拜姜先生为师的人是谁。” 他瞥了一眼汝鄢青,笑道:“丫头都已经拜师了,便好好孝敬自己的老师,怎么又往浑城去,让你那位老师知晓,可就得伤透心了。” 汝鄢青皱眉说道:“你咋啷个哈戳戳嘞?” 宁韫茫然道:“你在说什么?” 汝鄢青说道:“说你瓜兮兮。” 宁韫面色微变,虽然没听懂,但也猜出是某种方言,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他当即拔剑出鞘。 汝鄢询把女儿拽到身后,沉声说道:“我们与阁下素无恩怨,何故咄咄相逼,仅是偶然遇到,都要来嘲讽两句,真当老子没脾气么!” 世间蠢人何其多,但真就毫无理由犯蠢的,他决然不会惯着。 本已要离去的那辆马车放缓了速度,是因车厢里传来一声轻咳,而汝鄢询和宁韫等人仍是没有在意。 宁韫身边的人也觉得他稍微有些过了,毕竟有没有见过姜先生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莫不是说多了,自己都信了?眼看着就到浑城,再满嘴胡诌,最终倒霉的必然不会是别人。 他们有意劝阻宁韫。 宁韫心知肚明,可每每说到见过姜先生甚至被姜先生夸赞的话,旁人都会很羡慕,他就能借此长篇大论,那种感觉很好,他颇有些乐不思蜀,但在霁城里被质疑,让他很不爽。 正因说得多了,如果承认之前是在撒谎,他便连地缝都没处钻,虽然清楚闭嘴是最好的办法,可有时候又难以控制,笃定能拜姜先生为师的话,纯粹是脱口而出。 在好友的拽扯下,宁韫最终保持沉默。 便在这时,停在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一道声音,“你们都是来浑城想拜那位姜先生为师的?” 他们这才正视那辆马车,两侧骑马的明显是护卫,而且仅是寻常武夫,但车厢里说话的人却有些不太对劲,若非有人开口,他们甚至都未曾感知到车厢里有人。 “问你们话呢!”有护卫策马面朝他们,一副很高高在上的模样,有此做派必然是因身份带来的。 宁韫是混江湖的修士,身上自然有着很浓重地江湖气,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修士,但这绝非贬低江湖人的意思,毕竟真正的江湖人不会做宁韫这种连自己都骗的事儿。 单纯骗自己没什么,可明显是轻易就能揭破的事情,谁会那么傻的自找打脸? 要是永远碰不见那位姜先生也就罢了,你怎么说都无所谓,可既然是去浑城,目的就是拜师,再搞这些有的没的,等真的见到姜先生又该如何? 别管宁韫心里真正在想什么,纵然知晓车厢里的人可能有些不寻常,但护卫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很不喜欢,有些话便也再次脱口而出。 “想我宁韫在苦檀江湖混迹十数载,江湖人哪个见我不得客客气气,既然是询问,便做好询问的态度,主子不下车也就算了,你个护卫狗仗什么人势,惹恼了宁某,便取你狗头!” 护卫都傻了,他没想到此人这般勇。 而且宁韫又是个什么玩意儿?江湖上有这号人?咋没听过啊? 他一时没敢轻举妄动,回头看向驾车的老翁。 老翁满脸褶子,笑眯眯说道:“宁韫......久仰大名啊。” 宁韫讽刺道:“别来这套,想跟我套近乎?门儿都没有。” 老翁面容凝滞。 这人很欠打啊。 他顿时冷脸说道:“既然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话音落下,两侧护卫便已领悟,直接拔刀出鞘,袭上宁韫! 宁韫的三五好友无奈掩面,果然跟这家伙在一块,避免不了打架,他们也是暗恨,明知此点,为何从来没有避而远之?真等招惹到惹不起的人物,岂非死得无辜? 原来我等也是蠢人。 他们此刻幡然醒悟。 这便是一丘之貉吧? 他们只顾着认清真正的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帮忙,但那些护卫毕竟只是寻常武夫,没等接近,便被宁韫一剑尽数挑翻,毫无疑问的脱口而出道:“就这?” 老翁面无表情,他缓缓抬手,莫名气机在此间浮现。 第十六章 汝鄢青(二) 蓟红妆轻轻拽了一下汝鄢询的袖子,示意他趁此机会远离。 她则顺势牵住女儿的小手,临行前,小姑娘嘟囔了一句,“哈戳戳。” 显然说得依旧是宁韫。 但他们没走几步,便见宁韫突兀跪倒在地,有极其雄浑地黄庭炁连带着把宁韫的三五好友尽数压倒,任凭如何挣扎,都无法直起腰身。 宁韫整张脸憋得通红,明白自己踢到铁板了。 可他仍不服气,声音低沉地嘶吼道:“前面二里便是浑城,竟敢在姜先生的地界放肆,你可知我与姜先生是什么关系!” 他的三五好友满脸惊恐,都这时候了,你还想说啥? 但这番话很管用,毕竟老翁难以判断宁韫话中真假,黄庭炁很快便消散。 “你和姜先生是什么关系?” 宁韫重新站起身,他没有丝毫脸红,甚至满是自豪的说道:“姜先生便是我的老师!” 老翁微微眯眼,说道:“但你刚才好像说得是要拜姜先生为师,怎么突然就已经是姜先生的徒弟了?” 宁韫说道:“我的确是前去拜师的,可这跟姜先生已经是我的老师有什么关系?” 他的三五好友浑身僵直,却又不得不佩服宁韫,嘴里没真话就算了,偏偏说得像真的一样。 老翁很懂领悟,恍然道:“所以是姜先生已口头上收你为徒,只是未曾真正拜师。” 宁韫傲慢道:“尽说些废话,事实当然就是这样,老小子你完了,待我告诉老师,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奇快妏敩 他的三五好友面色大变,你怎么说着说着还威胁上了? 真就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呗? 咱毕竟没到浑城呢,那老翁若是因此想以绝后患,再下狠手可咋整!? 但有人很快帮他们转移了老翁的视线。 是汝鄢青跳了出来,她大声指责宁韫,“你个哈戳戳!我才是好看先生的徒弟!” 汝鄢询满脸惊恐,朝着蓟红妆急声道:“你怎么没拦住她!” 蓟红妆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很无奈说道:“就差一点。” 汝鄢询当即便要上前拽住女儿,但随着老翁目光所至,他便好像被毒蛇盯上,浑身僵住,冷汗啪啪滴落。 暗想老翁必然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在江湖里,洞冥境巅峰和第四境武夫已然是最高的存在,前者更罕见,因大部分洞冥境巅峰修士纵然因资质问题无望澡雪,也会待在像月满西楼这样的地方,很少在江湖里行走。 老翁仅凭一眼,就让汝鄢询夫妇无法动弹。 车厢里的人再次开口说话,“都说是姜先生的徒弟,那我该信谁呢?” 宁韫瞪了一眼汝鄢青,说道:“自然是信我,你且在这里等着,我这便去请老师。” 他朝着三五好友挥手,便想离开。 车厢里的人没说话,老翁也没说话,只是盯着宁韫,渐渐地,宁韫便步履维艰,他恼恨道:“又想怎样!真要得罪我,让老师把你们全杀光么!” “我只是觉得姜先生应该看不上你们,那位小姑娘虽然资质平平,但终归年轻,而你同样资质平平,却已不年轻,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会收你们为徒,我怎么也不相信。” 侧面车帘被掀起一角,有稍显粗糙的手掌微微拍击窗板,“打着姜先生的名义到处乱吠,想来姜先生也会很不喜,既然遇到了,我便帮他解决吧。” 老翁会意,默默从车辕下来,鞋底刚刚接触地面,宁韫及三五好友便觉难以想象的压迫感来袭,纷纷喷血倒地,许是汝鄢青年纪小,老翁没有第一时间针对,可汝鄢询和蓟红妆同样面色微变。 他们当然会比宁韫的修为更高深一些,可也深不到哪去,洞冥境巅峰修士的气场如山岳般厚重,他们难以呼吸,撑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断了生机。 宁韫的三五好友已经有人死去。 汝鄢青很茫然地左顾右盼,终是意识到问题,她看着表情痛苦的父母,心中焦急,忽而想到什么,双手捧脸,抬头大喊,“好看先生,救命啊!” 她的声音响亮,可也很难传出去太远。 老翁没有在意。 下一刻,却有寒风骤临,雪粒自浑城方向肆虐而至。 老翁下意识回身抵御,紧跟着便被如刀般的雪粒轰飞,身在半空,就已整个炸开。 候在马车前面的护卫们满脸震惊。 他们蓦然回首。 前往浑城的路上,本是空无一物,此刻却已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身影,是躺在藤椅上的身影,那人有着难以用言语准确描述的好看的脸。 “果真是姜先生?” 车厢里有声音响起。 从浑城来,又长得这般好看,而且人未至便已轰杀洞冥境巅峰的老翁,怎么想也不会有别人了。 但声音里依旧带着疑问,若那小姑娘唤来的真是姜先生,其中意味着什么很明显,这也无疑是未见姜先生便已得罪了姜先生,老翁死或不死,根本不重要。 来者自然是姜望。 神国笼罩范围虽未至霁城,但也早已在浑城之外很远,他听到了汝鄢青的声音,是因为那句好看先生,迄今为止只有汝鄢青这么称呼过他,他无需在意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一时间就把老翁杀掉。 看向满脸惊喜的汝鄢青,姜望笑道:“好徒弟,为师来了。” 汝鄢询和蓟红妆则一脸呆滞。 能够确信的一点便是此人并非普通人,难不成真的会是姜先生? 更傻眼的是宁韫。 仅是掀起一阵风便轻而易举轰杀洞冥境巅峰修为的老翁,自然也很难是同境之人能做到,那么再是愚钝也该想到此人是澡雪境的大修士,浑城里的澡雪境,又长得很好看,除了姜先生还能有谁? 宁韫趴在地上装死。 他的三五好友更是大气不敢喘。 装瘸了吧? 早知如此,真就该离宁韫远远的啊! 汝鄢青直奔姜望而去,这回汝鄢询没拦着,他仍然处在震惊的情绪里。 “好看先生果然便是那位先生,他们都没我聪明。” 注视站着也只与躺在藤椅上的他一般高的汝鄢青,姜望微笑说道:“我的徒弟自然是要很聪明的,若再有人说你笨,你尽可打回去,打不过的话别打,呼唤老师或者师兄帮你打。” 汝鄢青眼前一亮,顿时指向汝鄢询说道:“我爹之前打我了。” 姜望错愕,无奈道:“这个为师管不着。” 汝鄢青也就是随口一说,没有真的想让老师帮忙打自己父亲,所以没觉得失望,但见识到老师的厉害,她自然会有一些别的想法,便回眸挑衅般看了父亲一眼。 汝鄢询嘴角抽搐。 他颤颤巍巍上前,毕恭毕敬道:“未识庐山真面目,望先生勿怪。” 姜望笑道:“不碍事的。” 汝鄢询仍是难以相信。 虽然就是抱着想让女儿拜师的念头而来,但真的拜了师,却感觉像是做梦一般,毕竟拜师的过程太诡异了,莫非自家闺女因为太傻,反而傻人有傻福? 车厢里的人问完话便一直在等着,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他便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虽然穿着锦袍,但却满是褶皱,看着很是糟糕,他同样是一老翁,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姜先生果真是姜先生?” 他再次询问。 姜望看向他,说道:“你是何人?” 邋遢老翁笑着说道:“刚刚都是误会,是因他们都说是姜先生的弟子,我只是觉得他们资质平平,姜先生断然不会看在眼里,反而若打着姜先生徒弟的幌子到处惹是生非,便会是很糟糕的事情。” 姜望说道:“如此看来,我确要谢谢你。” 邋遢老翁说道:“但那位小姑娘好像真的是姜先生的弟子,现在姜先生也杀了我的人,误会便算解开了。” 姜望轻轻颔首。 先前那个老翁的确没有对汝鄢青出手,那么他也没理由责怪,反而严格说起来,直接杀死老翁,是他的错。 他当然没必要怀疑邋遢老翁的话,因汝鄢青等人都能证实。 邋遢老翁说道:“我姓宰单名相,别看长得老,其实我才四十四岁,此行是特地来找姜先生的。” “宰相......好名字。”姜望说道:“你已是洞冥境巅峰,而且是很高的那一类,想来不会也是来拜我为师的,看你们风尘仆仆的样子,自是远道而来,有什么事等去浑城再说吧。” 姜望没有在意仍然装死的宁韫,看着汝鄢青说道:“你师兄给你准备了礼物。” 汝鄢青说道:“那好看先生有给我准备礼物么?” 汝鄢询皱眉呵斥道:“青儿,怎能如此无礼!” 汝鄢青吓了一跳,满眼委屈。 姜望则摆手说道:“其实这样很好,规规矩矩的反而没意思,说来我的确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既然你想要,我自然得好好想想,貌似我也没给你师兄准备什么礼物。” 汝鄢询想着姜先生真是平易近人啊。 原本是觉得弱冠澡雪的名头够响,纯粹来碰运气,也是因他始终觉得自己女儿不笨,虽然这一路上不得不接受了事实,但姜先生能此般和颜悦色,甚至颇有些宠着女儿的意思,他自然心下欢喜。 ...... (ps:推荐一本我的好朋友,一介白衣的新书《提刑仙官》,探案类修仙,特别哇塞!) 第十七章 汝鄢青(三) 姜望朝着汝鄢询和蓟红妆招手,又顺势牵起汝鄢青的小手,伴随一声雷鸣,便携裹着他们直接消失在原地。 见此一幕,宰相微微皱眉,想着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声音? 看来这位姜先生终是年轻人啊,喜欢花里胡哨的玩意儿。 看了一眼宁韫等人,他也同样没在意,上得马车,护卫们战战兢兢的随行前往浑城。 宁韫及三五好友仍趴在地上迟迟没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有人抬头。 又看了眼死去的同伴,他们面无表情,有人说道:“莫说拜师,怕是已让姜先生有了恶感,是姜先生高抬贵手,没有杀我们,自然也就没必要再往浑城,但有一点......” 他们看着宁韫说道:“咱们之间的情义自此断绝,日后各走各的路。” 宁韫面色不堪,他想说什么,却很难说得出口。 只能落寞看着好友们离去。 慢慢的,他神情忽然变得坚定。 虽然那人确实修为高深莫测,但如何证明就是姜先生?只凭长得好看?凭着修为高深又长得好看?万一真正的姜先生比此人更好看呢? 宁韫不信邪,毅然决然朝着浑城奔去。 ...... 栖霞街,侯府门前。 姜望身影突兀出现。 汝鄢询和蓟红妆精神恍惚。 汝鄢青也是小脸煞白。 她可没经历过此般情况。 但很快就把害怕的情绪抛之脑后。 是因苏长络从侯府里走出来,他怀中抱着一大堆东西。 “小师妹。” “小师兄!” “是大师兄。”苏长络无奈纠正汝鄢青的称呼,说道:“师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挑着买了些女孩子应该会喜欢的东西,你看看,若都不喜欢,我再去买。” 汝鄢青也没有真的那么傻,满心欢喜的翻看礼物,喜欢或不喜欢都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 苏长络松了口气,这才朝着姜望行礼道:“老师。” 姜望点点头说道:“等会儿有客人,你暂且回避。” 苏长络皱眉道:“是有什么问题?” 姜望径直跨入侯府,说道:“以防万一,别多想。” 汝鄢询帮着女儿拿礼物,战战兢兢跟着苏长络往里走。 浔阳候府的气派是他生平仅见。 但稍微显得有些空寂,是因为姜望喜欢安静,所以黑焰军都在别处,反正整个栖霞街哪里都能住。 他很快注意到某个角落里蹲着一人,而且鬼鬼祟祟的。 苏长络解释道:“那是阿空,她肯定在偷吃东西,这很正常,你们不用在意,对了,侯府里是童爷爷管事,除了童爷爷便是小鱼姐姐权利最大,等见到她再给你们介绍。” “还有剑阁真传谢吾行也暂住这里,你们或许听说过他,再一个是李姑娘,嗯......虽然我觉得身份有待商榷,总之侯府里便只有这些人,小师妹可能会住在这里,但你们得住在别处。” 汝鄢询表面镇静,内心里却如惊涛拍岸。 剑阁真传谢吾行他其实没有听闻过,但剑阁是什么?那可是苦檀第一大宗,剑神更是苦檀第一人,剑神阁下的真传弟子住在这里,代表什么? 汝鄢询更加战战兢兢,险些不会走路了。 阿空已芳龄十八,只是个子有点矮,让她看上去好像没比汝鄢青大多少,因此汝鄢青便误会了。 她看着小小身形蹲在那里的阿空,没有任何犹豫便跑了过去。 汝鄢询很是慌张,苏长络则笑着说道:“无碍的,只要不抢阿空的食物,她人便是很好的。” 阿空是很警惕的,察觉到有人接近第一时间把手上鸡腿儿塞到怀里。 “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阿空回头看着正探头探脑搜寻什么的汝鄢青,龇牙咧嘴道:“小屁孩儿,一边玩去!” 汝鄢青毫不在意道:“你也是小屁孩儿啊。” 阿空微微呆滞,恼怒道:“你才是小屁孩儿!” 汝鄢青理所当然道:“我是啊。” 阿空沉默。 汝鄢青问道:“姐姐你在吃什么?” 阿空皱眉说道:“我没有。” 汝鄢青说道:“但你嘴巴很油唉。” 阿空抹嘴,说道:“我没有。” 汝鄢青指着她怀里说道:“你把鸡腿儿藏在这里,就把衣裳弄脏了。” 阿空很震惊说道:“你怎么知道是鸡腿儿?” 汝鄢青说道:“因为你脚下有鸡骨头啊。” 阿空极其懊恼,她果断起身说道:“你别想吃!” 汝鄢青说道:“我没想吃啊,我爱吃青菜。” 阿空更震惊了,怎么会有人喜欢吃青菜? 鸡腿儿不好吃么? 她很义正严词说道:“吃肉能长高。” 汝鄢青略微思索,说道:“但你也没长高啊。” 阿空仿佛被箭刺中。 好强劲的对手! 幸好是爱吃青菜。 阿空安慰着自己。 ...... 后院里,童伯捧着茶壶,在藤椅上摇晃着。 姜望把自己的藤椅放在旁边,接过小鱼递来的茶,惬意地舒了口气。 “李神鸢呢?” 小鱼刚准备练剑,闻言说道:“今日一直没见到她。” 反正只要没朝他扑来,姜望也不在意李神鸢做什么,认真思考着应该给俩徒弟准备什么礼物。 童伯则问道:“你打算待多久?” 姜望说道:“暂时没想,大概很长时间都会留在浑城。” 童伯说道:“歇息歇息也好。” 姜望想了想,问道:“我爹当初在神都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举家搬来苦檀?以前不告诉我,的确是因我活不长而且太弱小,现在没理由再隐瞒我了吧?” 童伯沉默了很久,说道:“你隐藏自己修行的事实,忽然又崭露头角,现在更有弱冠澡雪的名声在外,不是因为猜到了什么,暗中谋划?” 姜望也沉默了片刻,隋帝针对前诸国皇室后裔的事情,绝非是一开始便有猜到的,他自然未曾谋划什么,但现在确实有了些计划,说道:“猜测不代表真相。” 童伯轻叹一口气,说道:“侯爷其实不愿让你介入,澡雪境虽已是至强,可在神都里,真的算不上什么,可弱冠澡雪毕竟不太一样,少爷有望迈入更高的境界,有些事告诉你便也无妨。” 他没有避着小鱼的意思。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那时侯爷年仅舞勺,高坐神都的那位是舞象之年,老侯爷尚在,先帝也在,隋覃百年契未成,西覃剑圣持剑镇压整个人间的事迹余温仍在。” “那是西覃士气正盛,隋国内忧外患之际。” ...... 姜祁的祁是祁国的祁,但因未曾经历那件事,老侯爷也没有给他灌输某种念头,所以姜祁的十四年没有仇恨,甚至在神都里小有名气,当然是因他长得好看。 唐棠是隋国三十年前的第一天才,那时候没有满棠山,两人因天赋和相貌出名,自然会有很多种方式结识,只是唐棠比较年长,两者接触并不多。 偏偏唐棠喜好结交朋友,不管年纪大的或年纪小的,只要对胃口,便都是好朋友。 而陈景淮仅是很普通的皇子,是跟姜祁一块长大的,相互间自然是最好的朋友。 所以他也认识了唐棠。 西覃剑圣镇压人间的时候,姜祁和陈景淮都十分年幼,但唐棠已是初露峥嵘,唐棠说得最多的话题便是西覃剑圣。 他立于青河畔,背对着姜祁和陈景淮,豪言壮志道:“我也就是晚生了几十年,若与剑圣在同一个时代,执立人间的剑便是我的剑,而君子立剑,十年未晚,我的剑会成为天下第一,我会比剑圣更有名气,我已经想好世人该怎么称呼我,西覃有剑圣,隋国有剑仙!” 姜祁满是崇拜的看着唐棠。 陈景淮则皱眉说道:“仙人尊贵无比,至高无上,你怎能以仙自居?” 唐棠回头说道:“正因仙最高,而我也会站在最高,自然便是剑仙。” 陈景淮说道:“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好,哪怕是剑圣也不敢称仙,那是对仙人的大不敬。” 唐棠有些不喜说道:“敬仙是在心里,而非只在嘴上,何况你怎能确信世上真的有仙?我为何就不能成仙?” 姜祁拽住陈景淮说道:“仙人或生来便是仙人,但仙人终究有个人字,人能成仙,唐大哥自然是最有希望成仙的,跟以后的仙人是好朋友,你不觉得很棒么?” 陈景淮畅想一番,弱弱说道:“好像的确很不错。” 他心里又想,那也得真的能成仙人。 唐棠说道:“我会在世间斩妖除魔,以后咱们很难像现在这样随时见面,你们资质平平,也不用担心什么,只要有我在,你们便都不会死,毕竟我会是剑仙,也会是真仙,仙人不让你们死,你们便怎么都死不了。” 陈景淮认真说道:“唐大哥的骄傲虽然人尽皆知,可我觉得日后行事也莫要太过张扬,在神都里唐大哥到处都是朋友,但在外便到处都是敌人,毕竟没有真的成为天下第一,谁能保证不会再出现新的天才,后来者居上。” 唐棠挑眉说道:“我要做成的事情,没有人能拦着,也没有人能拦得住,人生在世,便要想我所想,做我所做,处处顾虑,怎能畅快?心不畅快,剑必蒙尘,非剑仙也。” 姜祁很无奈又拽住陈景淮,朝着唐棠说道:“唐大哥莫气,景淮的性子你也清楚,而且某些话并非没有道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唐大哥确得放在心上。” 唐棠拂袖说道:“我可是未来剑仙,怎会因一两句话便动气,只是想法不同罢了,但有句话不吐不快,过于张扬虽非好事,处处想好亦是坏事,好坏本就共存,硬是把黑变成白,只会让黑隐于白。” 姜祁若有所思。 陈景淮默然无语。 唐棠看了他们一眼,说道:“我明日便离神都,今日什么都别想,一醉方休!” 陈景淮犹豫道:“我毕竟是皇子,入夜前必须得回宫。” 唐棠说道:“入夜还早呢,何况当了这么久乖孩子,偶尔醉一场又能怎样?” 陈景淮没再说什么。 姜祁说道:“要不让公主殿下帮忙遮掩一二?” 想到那位很疼爱自己的姐姐,陈景淮点头说道:“只能这样了。” 第十八章 隋境的祁人 童伯讲到这里,故事出现转折,那并非一夜无话,可谁也不清楚那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望很好奇的说道:“唐棠第二日便离了神都,与此前计划好的事情没有出入,但却再也没有回来,西覃借剑圣之势攻隋,让得先帝病卧在榻,那个人突然得势,便把唐棠除名,紧跟着有了满棠山,皆是因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童伯说道:“三人都酩酊大醉,侯爷一无所知,那位想必也是后来才知晓些什么。” 他猜测道:“要么是唐棠醉酒后真的做了什么,要么就是那位无中生有,两人结识是因侯爷,所以算不得好朋友,最有可能的便是唐棠不愿支持他,他便想毁了唐棠。” 姜望思忖道:“虽然是有名的乖孩子,但其实应该早有想法,他的形象深入人心,唐棠纵然不愿支持,也很难与之为敌,何故便想毁了唐棠?这里面肯定另有原因。” “毕竟唐棠原本是出去斩妖除魔的,没理由一去不回,只能是因为不想回,很显然那一夜是真的发生了某些事情,甚至唐棠有意在躲避,以他的性格,什么事情会让他躲着?” 姜望由衷感慨道:“只有老爹是最单纯的。” 童伯摇头说道:“但人不可能一直单纯,覃借势剑圣攻隋便是百年契前的最后一战,结束于二十四年前,那时侯爷已弱冠,老侯爷长眠,悲伤之余,又有唐棠的事情,侯爷便入宫质问。” 姜望猜想道:“那个人没有给出什么说法,甚至可能很敷衍。” 童伯说道:“没错,侯爷向来很崇拜唐棠,唐棠也教过侯爷一剑,虽然只有一剑,却是侯爷最强的一剑,如果那位没有敷衍,没有羞辱唐棠,没有拿老侯爷说事,没有因所谓的一时气愤刺了侯爷一剑,侯爷不至于和那个人决裂。” 姜望没有想到,隋帝和自己父亲决裂竟是因唐棠而起的。 童伯缅怀道:“但真正的决裂,并非在那一日。” ...... 亥时的神都,万籁俱寂。 皇宫某座大殿里。 姜祁一身月白长衫,肩头却有血花绽开,十分醒目,他怔怔看着面前持剑的陈景淮。 “我其实从最开始就不喜欢唐棠。”陈景淮丢掉手里的剑,怅然若失般看着姜祁,说道:“因为你仰慕,觉得他是天才,而且是古往今来独一份的天才,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尝试着喜欢唐棠。” “好像整个神都的人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是天才,未来会站在难以想象的高度,因为他洒脱,不拘小节,纵然有敌意,也会很快被他折服,但唐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 “我自始至终都没办法喜欢他,只会越来越厌恶他,我以为整个神都只有我,可很幸运的是,神都有第二个人同样不喜欢他,很遗憾的是,那个人并不是你。” 姜祁嘶哑着声音说道:“你到底为何厌恶他?只是因为他是天才,而你是废柴?” 陈景淮笑着说道:“我当然不是废柴,只是没有唐棠那么天才罢了,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为了你甚至甘愿让自己忍着恶心去喜欢唐棠,可你却第一时间跑来质问我。” “我没有杀他啊,是他自己不回神都的,我仅是顺势把他彻底赶出神都,我为你想,你从不为我想,反而因这点事情跑来质问我。” “西覃攻隋的时候,唐棠又在哪里?他玩失踪,根本不顾隋人死活,那些曾经喜欢他的人战死沙场,他自称剑仙,便真的像仙人一样不问世事?” 姜祁低眸说道:“吕涧栾亲征,横跨奈何海,除剑圣外,覃人强者蜂拥而至,皆在澡雪境以上,唐棠再是天才,又如何能敌?” “他没出现,你怪罪,没有任何问题,我也会有想法,但隋败的原因岂能责于唐棠一人?国师曹崇凛又为何没出现?他是隋国第一强者,百个唐棠也比不上国师,难道只因剑圣没露面?” “剑圣是已隐世,国师何曾隐世?他就在神都,却眼睁睁看着隋人战死,看着陛下重伤而归,你厌恶唐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理由厌恶国师,我会率领黑焰军奔赴奈何海,纵然死路一条,我也要战。” 陈景淮冷笑道:“你究竟在装什么?国师没露面自然有国师的想法,国师自始至终都是隋人,而你是祁人,只是生活在隋境里,祁国是被隋灭的,你想为隋而战,简直惹人发笑。” 姜祁难以置信地看着陈景淮。 似是后悔说话重了些,陈景淮轻声说道:“回去养伤,别做无谓的事情,我们毕竟是一块长大的,我很了解你,你也该了解我,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谈吧。” 姜祁低沉着声音说道:“我不懂是否真的了解过你。” 陈景淮没说话。 姜祁回到浔阳候府,他在院里呆坐一夜。 在第二日巳时他想清楚某些事的时候。 神都里却也传扬起一件事。 姜祁深夜入宫,与十四皇子陈景淮促膝长谈,酒醉之际把某位娘娘当做宫女试图染指,陈景淮阻止不得反被打伤,姜祁随后逃出宫去。 因那位娘娘没有受到伤害,陈景淮念及昔日情义,只将其禁足侯府,时日待说。 听闻此事的姜祁,面无表情。 他吩咐童霁道:“把家里该带的带上,准备离开神都。” 青年童霁面露悲愤,自然清楚那些都是子虚乌有,可听到姜祁的话,他神情一震。 “少爷......” 姜祁平静说道:“谁若拦着,杀无赦。” 童霁正色道:“明白。” 骁菓军已封锁浔阳候府。 黑焰军直接从大门而出。 隋祁最让人闻风丧胆的力量很久违地再次争锋相对。 铁血的气息弥漫整条街。 “姜小侯爷,十四皇子有命,你不得外出。” 姜祁提着剑,淡淡说道:“杨统领,你效忠的是陛下,并非十四皇子。” 杨统领说道:“但十四皇子传的是陛下的旨意。” 姜祁说道:“你真的相信是陛下的旨意?” 杨统领说道:“我见到了陛下。” 姜祁无话可说。 杨统领说道:“虽然证据确凿,但我很想听听你要说什么。” 姜祁看着他说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要离开神都,没人能拦得住我。” 杨统领眉头紧皱,说道:“何必呢,十四皇子为你求情,只是将你禁足,你便老实待在侯府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出来,你曾经的朋友都没出现,没人帮你,想安然无恙离开神都,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 姜祁嗤笑一声。 他在神都哪有几个朋友,最好的朋友便是伤他最深的人。 姜祁看向皇宫。 国师曹崇凛也在看着浔阳候府前的街道。 “殿下已经做得够多了,还要再放过他?” 陈景淮负手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更了解他,他什么都不会说,是觉得没有意义,也是不想再说什么,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他,让神都得以把这件事看得更清楚,在适合的时候,我自然就不会再放过他。” 曹崇凛说道:“但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经历某些事情后,这样做稍微有些冒险。” 陈景淮眯眼说道:“我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 “我始终没想明白,那个人为何放过老爹?虽然猜到是想借此事更彰显仁德之名,但仁过了头,绝非好事,老爹俨然要强行冲出神都,这便是给了他下死手的最好机会。” 能举家搬来苦檀,在姜望看来,是很匪夷所思的,那是不该发生的事情。 童伯说道:“谁又能知晓那个人在想什么呢,但他真的很了解侯爷,因侯爷抗旨,便更坐实了那件事,他摆出极其悲痛的模样,极力想要劝阻侯爷别做傻事,神都百姓皆看在眼里,没有任何辩解的侯爷,在百姓眼里就成了彻底的罪人。” 姜望皱眉说道:“虽然辩解的确没什么意义,但总能让人生疑,让这件事情无法轻易被定性,他又为何只想着离开,没有丝毫想反抗的念头?”奇快妏敩 童伯说道:“侯爷或许没那么了解自己最好的朋友,可也绝对是了解最多的人,有些话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倒不如闭嘴,只做事,能活着离开,便有无数办法可以反击。” 姜望默然。 是啊,那里是神都,是隋国大物最多的地方,姜祁算什么?他只是修为很低的普通人,有着剑仙唐棠传授的一剑,可那一剑再强,也高不过神都大物们。 有些话说来没意义,纵然有意义,也说不出口,因有人不会让他说出口。 童伯哀叹道:“侯爷在那时记起自己是祁人,是站在隋境上的祁人。” 大部分生来便已是隋人,他们安居乐业,含饴弄孙,只有真正经历或是代代信念相承的皇室后裔,才能一直记得自己是谁。 但记得跟想要做什么仍然有着很大的区别。 因前者很清楚无法改变任何事情。 能改变的只有失去美好生活,最终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陈景淮的仁德更多是在于前诸国皇室后裔,目的是将他们的信念抹杀,再徐徐图之。 事实证明,他基本做到了。 第十九章 剑仙唐棠 除了奉旨行事的杨统领,没人拦着姜祁离都。 他执剑冲在最前面,接连挑翻数名骁菓军甲卫。 童霁一袭黑袍,身后是乌泱泱地黑焰军,他面容冷峻,忽而拔剑,喝道:“冲阵!” 整条街瞬时喊杀声震天。 家眷妇孺被未参战的黑焰军护着,因陈景淮的指令,没人对她们出手,这更显得姜祁罪恶滔天。 姜祁毫不在意,顺势而为,第一时间护送家眷离都,他亲自率领以童霁为首的黑焰军断后。 杨统领往前迈步,身侧时时都有骁菓军甲卫掠出。 “姜祁抗旨,罪加一等。” 他话落,便迎上姜祁一剑。 那是唐棠教给姜祁的一剑。 也是姜祁能斩出的最强一剑。 面对杨统领,他没办法有所保留,必须全力以赴。 那抹剑光让得白昼更亮,甚至有些刺目,完整呈现在整个神都里。 姜祁长得很好看,但姜祁天赋不高,这是神都的人都清楚的事情。 曾有人笑言,若是姜祁没有那么好看,或许天赋就会高一些。 可今日,他们会意识到,姜祁的天赋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唐棠固然是隋国第一天才,甚至可能是人间第一天才,纵然他的剑精妙绝伦,可唐棠毕竟还很年青,姜祁斩出唐棠的剑,自然能说是唐棠的确名副其实,但若姜祁资质真的很差,又怎能斩出这样一剑? 杨统领便目露一丝震惊,他在瞬间提起大量黄庭炁,堪堪抵御这一剑,整条街道被摧毁殆尽。 姜祁紧跟着又斩出第二剑。 虽然威力减弱,但也拦住杨统领及其身后百位骁菓军,让得一部分黑焰军趁势撤出神都,按照原定计划护着家眷妇孺片刻没有停留的朝着某个方向疾行。 等到杨统领开始反击的时候,姜祁却只能节节败退。 早已身在侯府门前的陈景淮,适当露出悲痛的神情,对于姜祁那一剑,他没有丝毫意外,除了清楚姜祁比他资质更好,也是因为那一剑是唐棠的杀招,更因唐棠曾玩笑般说那一剑是人间之剑。 陈景淮对此当然嗤之以鼻。 哪怕所谓的人间之剑被姜祁证明确实不凡。 可这一剑的问题也很大,相当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除非唐棠能将其完善。 陈景淮身边并无国师曹崇凛的身影,而是站着一位身穿梅花长袍的中年男人,此人以心声询问十四皇子,“殿下是否有刻意想等唐棠的出现?” 陈景淮心声回应道:“不仅是唐棠,我更想借此看到别的事物,可现在看来,有点让人失望。” 梅花长袍男人说道:“神都里能杀唐棠的人很多,属下自认也有机会,与其让唐棠成长,何不将之除掉?毕竟唐棠跟姜祁不一样,殿下无需有任何顾虑。” 陈景淮冷笑道:“唐棠当然很好杀,但会让姜祁变得更疯狂,彻底疯狂的姜祁便无法在我掌控之内,与此相比,唐棠又算什么?” “更何况有人不愿让我杀唐棠,唐棠再怎么成长,神都皆有人比他更强,他对我构不成丝毫威胁。” 梅花长袍男人很不理解,真正让殿下不对唐棠出手的显然不会是因为后话,但又有谁想护着唐棠甚至让殿下都只能听从? 陛下自然没有理由。 “梅宗际。”陈景淮看着梅花长袍男人,说道:“你很早便跟在我身边,我对你是寄予厚望的,但有些事情最好别想。” 梅宗际心下凛然,慌忙躬身退至一旁。 陈景淮默默看向狼狈抗衡杨统领的姜祁,他自然很期待唐棠能出现,那样他便有了理由。 但直至姜祁浑身鲜血淋漓,被杨统领踩在脚下,唐棠依旧没出现。 陈景淮有些感慨般在心里想道:“你崇拜的唐棠,往日里称兄道弟,真在危难时刻,他又何曾把你放在眼里?他不敢回神都,纵然眼睁睁看着你死,也没有回来。” 他没想在此刻杀姜祁,但也没有给予杨统领不能杀姜祁的命令,因此杨统领真的会杀姜祁。 能想到会出现的人都没有出现,陈景淮其实很好奇,那些人究竟在想什么,总不会真的也认为姜祁有罪? 毕竟姜祁的朋友虽然不多,但唐棠的朋友很多,老侯爷的关系也很杂。 陈景淮意识到,纵然已到这种时候,想要安稳登基,也不会那么容易。 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可姜祁已经没有多少路能走了。 他悲声喊道:“姜祁,莫要一错再错!只要放下手里的剑,我们便依旧是好兄弟!” 姜祁没有丝毫理会,只是感到更加的厌恶。 就在陈景淮准备让暗中安排好的人接应姜祁离都的时候,有人却先出现了。 并非是唐棠,而是一个很陌生的人。 他将自己裹得很严实,就连手指都没有露出来。 有飞剑直指杨统领。 他把姜祁抱在怀里,压低声音说道:“离都之后便逃,不管在何处落脚,我们都会再见面。” 姜祁没有多余的废话,黑焰军堵死街道,童霁率领剩余的人跟随姜祁火速出城。 骁菓军冲阵,两军对垒,杨统领摆脱飞剑,纵身追出城去。 陈景淮没来得及说什么。 虽然是计划好的结果,但过程出现了意外。 他第一时间会怀疑是唐棠,可唐棠再怎么样,也不会此般遮掩面貌,要么不来,要么就会光明正大的出现。 梅宗际上前说道:“那人气息极致内敛,甚至难以洞悉真容,此般情况只有数年前冒出来的山泽符合,莫非是那位神秘的山泽首领?但他何时跟姜祁扯到一块的?” 陈景淮面无表情,说道:“你去告诉杨统领,不遗余力留下那个人,姜祁逃便逃了,禁止让他再回神都便是,且保留浔阳候的候位,这是我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此恩断义绝。” 梅宗际躬身道:“明白。” ...... 姜望看着童伯问道:“救我爹的人是唐棠?” 童伯摇头说道:“杨统领追出来,斩杀黑焰军两百余人,是那人帮忙拦截,虽然根本没来得及说几句话,但能确信并非唐棠,因为真的唐棠很快就出现了。” “说来很怪,按照唐棠的性格,自然是人间之大何处都去得,没必要遮遮掩掩,但他却偏偏很是小心翼翼,他其实早就来了,一直都在神都外面,躲得很深。” “我并不清楚唐棠跟侯爷说了什么,因唐棠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他的目标是神都,却非光明正大的入神都,他必然是要做某件事,我只知道,侯爷在唐棠走后,忽然笑了。” 童伯有些理解又不理解的说道:“那是一种释然且畅快的大笑。” 姜望皱眉思忖道:“是因三人醉酒那一夜唐棠所做的事情而畅快?是因清楚那个人的虚伪是很早便存在的释然?又或者是前面释然后面畅快?但真正看清那个人,不该有畅快的情绪。” 童伯说道:“我也没懂,只是唐棠依然被侯爷敬重,哪怕自那以后,两人再也没见过面,侯爷当初甚至没有急着远离神都,更像是四处看风景,走走停停。” 姜望好奇道:“前面神秘人救了他,又帮他拦截杨统领,怎么我爹直接不管人死活了?” 童伯猜测道:“也许唐棠清楚那人是谁,跟侯爷说了什么,反正我后来打听神都的情况,没有听闻那人被抓或者被杀死,反而听闻杨统领被唐棠一剑斩杀,当时神都可谓闹得沸沸扬扬,结果自然是唐棠安然离去。” 姜望很难理解,说道:“那个时候唐棠尚未入澡雪境巅峰吧?能斩杀同境的杨统领,我没觉得奇怪,可又怎能在神都来去自如?逻辑上讲不通啊。” 童伯笑道:“谁又能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许唐棠很擅长创造奇迹,纵然那个时候国师因别的事情离开神都,可神都里的大物,随便哪个都能杀死唐棠,要么是这些人不想杀唐棠。” 姜望只觉匪夷所思,说道:“没有道理啊,总不至于神都的大物全部跟唐棠关系很好吧?那他也太牛了。” 童伯说道:“老一辈大物的确很想收唐棠为徒,可真要说都跟唐棠关系很好实在没什么可能,否则高坐神都的那位再有能力,也做不到把唐棠驱逐,当年的事迄今为止都是谜。” 姜望想到在奈何海的时候,唐棠一剑斩杀人间第一妖的元神,引出后来的磐门之乱,却潇洒的置身事外,便觉得再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唐棠身上,好像都没什么奇怪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主角,自然便得眷顾。 童伯扫视着侯府,说道:“那个人保留浔阳候的候位,侯爷没有弃之不理,也是因浔阳二字便是祁国都城之名,而苦檀部分疆域就曾属于祁国,侯爷跟夫人相识是在来苦檀的路上,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 姜望默然。 因在他记事后,就没有见过母亲。 甚至不知道母亲长什么样,只能从旁人口中得知母亲要比父亲姜祁更好看。 他则是毫无疑问的青出于蓝胜于蓝。 “或是刻意又或是别的原因,神都里的事情没有传至苦檀,能知者甚少,何况随着时间推移,以前的事情自然也很容易被渐渐遗忘。” 姜望闻言,皱眉说道:“我爹经常外出,是有在暗中谋划什么吧?曾救他的神秘人没有出现过?但不管我爹做了什么,他显然都失败了。” 童伯沉声说道:“侯爷没想为自己正名,只想着杀死那位高坐神都的好兄弟,除了被诬陷这件事,更在后来得知,老侯爷并非因病逝世,其中有那个人的身影,这便是不共戴天之仇。” “但想杀死那个人又谈何容易?最容易杀死他的时候也是侯爷最信任他的时候,除非是站在整个人间的巅峰,甚至成仙,才能杀得死他。” “在侯爷看来,成仙要比站在人间巅峰更容易,没有唐棠那般天赋,到死也无法站在巅峰,而成了仙,自然便是巅峰,侯爷因此寻觅仙迹,机缘巧合去到了一个地方,长夜刀就是从那里捡到的。” 第二十章 冠古绝今姜先生 姜望低眸凝视手里的长夜刀,抬手让前来禀报有客人的单琦玉暂且退下,然后朝着童伯问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童伯幽幽说道:“那里是泾渭之地,以前我曾对你说,这把刀是侯爷历经艰难险阻才捡到的,的确并不符实,只因它是侯爷带回来的唯一东西,侯爷对泾渭之地的事情讳莫如深,他只是安排了一些事情,便......走了。” 姜望微怔,“走了?!” 他当然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刚刚明白,原来在那个时候,父亲姜祁就死了,是真的死了,后来确实没再见过父亲,但总会有外面的新鲜玩意儿送到面前,让他一直以为父亲活着,直至所谓的失踪。 童伯哀声道:“侯爷伤得很重,他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家,我想他是要再看你一眼,可他没来得及。” “因有些问题他必须得做好妥善安排,等他想去见你的时候,就站在你房间外几步远的距离,侯爷终究没能再往前迈出一步......” 姜望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他做的没错,若只想着见我,便可能没机会再做安排,那么你们都会在悲愤的情绪下,做出很糟糕的事情,结果只有死去。” “骗我,只是想让我再长大一些,恨他,甚至忽略他,都比在爱他的时候失去他更难以承受。” 童伯伸手抚着姜望的脑袋,轻声说道:“侯爷最重要的安排,便是要让你健康长大,长辈的事情与你无关,他很愧疚,没有办法治好你的病,他最后的念头,只是让你,让我们,都能活着。” “我们当然愿意能让侯爷最后见你一面,我们情绪上头,猜疑神都那位,前去赴死,心甘情愿,可侯爷不愿意。” “我也想到,让侯爷见到你,死在你面前,你的情绪可能也会导致你的死亡,所以这其实是最好的结果,哪怕我们很不甘心。” 姜望攥紧长夜刀,说道:“那个人放过父亲是因暂时对他有好处,但不可能让我父亲一直活着,情况无非是两种,是那个人杀死了父亲,或是在他杀死父亲之前,父亲便因在泾渭之地遇险,拖着伤重之躯回来,生生耗死。” 拂魈君便来自泾渭之地,那里有着比奈何海里更可怕的妖怪,多数存在于烛神战役期间,姜祁没有直接死在那里,而是回到浑城,就已经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姜望自然能猜到,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故事。 泾渭之地里的妖怪很难随意跑出来,泾渭之外的人莫说进去,能找到泾渭之地在哪儿都很不容易,毕竟寻常人甚至无法知晓泾渭之地的存在。 童伯也只是听闻姜祁提及泾渭之地,并不能真正了解那是什么样的所在,因此他更怀疑是隋帝趁着姜祁误入泾渭之地的时候做了什么。 在姜祁活着的时候,他每日都在想怎么杀死陈景淮,可在他快要死的时候,只想让孩子和身边人都能活着,便根本没有多言在泾渭之地发生了什么。 陈景淮没有借机毁掉整个浔阳候府,不代表就与姜祁的死无关。 或许他只是等着黑焰军露面,再有理由彻底结束往事,唯一的问题在于,陈景淮要杀姜祁,再让姜祁活着回到侯府的可能性很低,毕竟这么多年,他无法保证是否依旧了解姜祁。 虽然姜祁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也很难对陈景淮构成威胁,他可以在黑焰军有动作的第一时间出手,那么黑焰军为何有动作,就全是他说了算,只需要让世人清楚黑焰军确实针对神都有行动。 所以姜望没办法笃定父亲姜祁到底是什么原因死的。 而这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 姜祁想杀陈景淮,姜望便也有理由杀陈景淮。 他更需要在意的只有泾渭之地。 等什么时候能去到那里,或许便有机会了解到更多事情。 在此之前,他依然得尽可能避着陈景淮,直到能以无敌的姿态踏临神都。 他相信,那不会太久。 ...... 侯府中堂。 氛围静谧。 宰相落座后便一直端着茶盏,除了最开始单琦玉的出现,直至现在,再没有第二个人,甚至单琦玉也没再露面,可以得见宰相的情绪不太好。 堂外忽有些动静。 宰相侧目望去,只见姜望慢吞吞跨入门槛,挥手朝他打个招呼,便径直坐在主位,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囫囵吞枣般一饮而尽,随即长吐一口气,方才笑道:“久等了,有些事情耽搁,真是不好意思。” 宰相隐藏情绪,笑着说道:“姜先生有事情忙,我自该体谅,何况也没等多久。” 姜望似是不疑有他,看着宰相颇有些邋遢地模样,问道:“阁下特意来浑城找我是有什么事?” 宰相把茶盏放在旁边的桌上,说道:“姜先生弱冠澡雪的名声不止是苦檀,各境皆已有传闻,别的不提,很多人都在好奇,甚至直接下定论,认为姜先生是隋国第一天才,我也觉得确是如此。” 他看着微微挑眉的姜望,继续说道:“众所周知,隋国第一天才非韩偃莫属,虽然磐门出了一位何郎将,但他们更多彰显的是已有的实力,论起天赋自然要差姜先生一筹,毕竟他们都没有弱冠澡雪,而且比姜先生年长许多。” 姜望平静说道:“天赋不代表一切,不管是韩偃或是何郎将,都能轻而易举杀死我。” 宰相说道:“虽然是事实,但姜先生的潜力不可忽视,若在相同的年纪,我相信,甚至多数人都会相信,姜先生会比他们更强,这才是判定的基础,无外乎是能否成长得起来。” 姜望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微笑说道:“恭维话说两句就行了,开门见山说目的吧。” 宰相正经说道:“姜先生天赋异禀,冠古绝今,身上又有着祁国皇室血脉,曾经祁国数一数二,险些一统天下,退离人间后,也会有很多仇家。” “那么姜先生的名声便有好有坏,让得以前没有注意到您的人难免开始对您生出某些想法,例如除之后快,姜先生需要靠山,才能无所顾虑的成长。” 姜望再次挑眉,半开玩笑般说道:“除了神都或是像苦檀剑阁那般大宗门,祁国曾经的仇家,有谁能杀得死我?而你背后又有什么能量能护得住我?” 宰相说道:“我家公子自是没有与那些顶尖宗门抗衡的力量,也无法忽视神都,可有姜先生助力,这些问题,早晚也就不是问题,两者是互帮互助,才能走得长远,我想姜先生也不愿只是成为附庸。” 姜望陷入思考。 宰相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想着茶不错,就是已经凉了。 姜望注意到,便唤来单琦玉换了热茶,问道:“你家公子是何人啊?” 宰相称谢后,回道:“待得日后,姜先生自然会清楚,我只能告诉您,这件事情不亏。” 姜望笑道:“好个不亏,我连你家公子是谁都不知道,不亏在哪里?” 宰相隐晦说道:“我家公子身份极高。” 姜望讶然。 身份极高当然有不同的意思。 甚至就像他这样的前诸国皇室后裔,也能称得上身份极高。 若直接是隋国皇室,姜望没想明白,宰相提及祁国又是什么意思?是身份的共鸣还是根本不懂祁国皇室后裔在神都里是什么情况? 但答案无非是两种。 是存着某种念想的前诸国皇室后裔,是存着某种念想的隋国皇室子弟。 如果是后者,那似乎就变得很有趣了。 宰相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什,那是一枚扳指,没什么特殊之处,看着也并不昂贵,他说道:“此为信物,若姜先生愿意,便能借此物互相联络。” 姜望没有怎么犹豫地接过扳指,说道:“我考虑考虑。” 宰相笑道:“那在下便告辞了。” 姜望说道:“我送送你?” 宰相摆手说道:“姜先生留步,希望我们很快能再见。” 姜望也挥手说道:“那我就不送了。” 宰相已经跨出中堂,又回身行礼道:“姜先生不必远送。” 看着宰相身影消失,姜望笑容渐渐收敛,他很随意的把扳指塞入怀里,躺在座椅上,认真思考着某件事。 下一刻,中堂便闯入两道身影。 为首的便是阿空,紧跟其后的是汝鄢青。 姜望回神,朝汝鄢青笑着说道:“我已将你的父母安排妥当,你且住在侯府里,待会儿四处瞧瞧,喜欢哪个房间便住哪里,没事儿也可以寻你父母,反正都在栖霞街,修行的事不急。” 汝鄢青跟苏长络不一样,毕竟前者基础都没打牢,虽然能以仙人抚顶帮其诸窍皆通,可百日筑基是尤为重要的,姜望没想直接就帮她入洞冥,除非汝鄢青真的资质差到好几年都无法圆满。 姜望是想省着力气,先把黑焰军的实力再往上提一提。 这样就能让他们更好的引妖怪前来,也是修为提升后实战巩固的好办法,姜望只需待在家里,坐等汲取养分,可谓是一石二鸟。 夜游神仍在沉眠,真性也是黯淡无光,姜望确实需要好好待在浑城休养生息。 哪怕是很弱小的妖怪,他现在也都来者不拒。 而为百姓着想,避免他们整日里担惊受怕,姜望决定在栖霞街东南的位置,开辟一座城门,因最南边是断崖,东城墙外则是乱石堆,只需开凿山石,清出路来,让栖霞街城门道与别的街隔开就好。 他想着这些事情,抬眼便见阿空伸着手,摆出一副傲慢的嘴脸。 姜望很快反应过来,又见旁边汝鄢青很期待的样子,他把沉甸甸地钱袋扔给阿空,微微笑道:“记得也帮我带回来一份凭阑街第三巷第一家的汤饼。” 阿空随意颔首,便回眸得意瞥了汝鄢青一眼,大步就往外走。 汝鄢青则很礼貌的给姜望行礼,问道:“好看先生,凭阑街第三巷第一家的汤饼很好吃么?”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我以前常吃,自然是味道很好,你尝尝便知。” 汝鄢青点点头,喊着姐姐追上阿空。 第二十一章 执剑抵都的韩偃 神都下着大雪。 街上久违地寂静。 宰相酉时入城。 神都是最没有秘密也是最有秘密的地方。 这很矛盾,却又很正常。 宰相没见到自家公子,因他在长公主府。 清净雅致的府院里,俊美男子默默擦着脸上冷汗,在他面前是天姿国色的长公主。 只是长公主的面色很冷,要比这雪天还要冷。 所以俊美男子唯有低头欣赏自己的靴子。 擦汗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 他没明白长公主是什么意思,至今未曾说一句话,但气氛无疑更恐怖。 其实从小到大他都没怎么跟自己这位姑姑说过话,也是第一次来到长公主府,他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或是无意间惹了长公主的人? “重锦。”整整三个时辰,长公主终于出声,陈重锦顿觉背脊发凉,下意识坐姿端正。 他正想着长公主会说什么,便很快听到下一句话,“你可以回去了。” “什么?” 陈重锦满脸错愕地入府以来第一次看向长公主的脸,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紧张,耳朵出问题了,整整三个时辰啊,一句话没说,一开口就让自己回去? 长公主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直接起身离开。 陈重锦呆坐片刻,默默走出长公主府,回到自己的府邸。 等候多时的宰相上前说道:“姜望虽然没有同意,但留下了扳指。” 陈重锦微微点头,没怎么在意,他现在懒得想别的问题,沉默很久,忽然问道:“你觉得父皇让太子前往磐门与判官商榷,更得了名声,是刻意还是巧合?” 宰相默然。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反而想着姜望真能为殿下所用当然很好,可有巴守的事情在前,始终让他觉得拉拢姜望这件事很有隐患,纵然巴守临死把锅扔向太子,但真正与姜望接触,想着其中细节,便更让他难以轻信。 只是殿下决意要拉拢姜望,宰相不好再而三的劝阻,唯有自己多个心眼儿。 在神都里,殿下的威望甚至名声跟太子陈符荼相比都是天地之别。 最值得称赞的就是长相俊美,以及很多方面跟陛下极其相似。 那是好处也是坏处。 太子陈符荼也有跟陛下相似的地方,那便是身为皇子时候的听话,是所有人眼中的乖孩子。 ...... 西覃多地已无雪。 帝都里更已有春风拂面。 韩偃戌时二刻入城。 他身上有着难以挥散的战意。 那是一路行来,执剑打败数百位西覃年青辈修士所渲染出来的。 帝都很多人都在注视着韩偃。 只要韩偃战败,那么前面不管他赢了多少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然而大部分人难以说得清同辈里谁能打败韩偃。 他们唯有寄希望于锋林书院那位首席掌谕。 但没人清楚,那位首席掌谕会不会出手,只因相信陛下,他们便皆是耐心看着。 有马车忽现街道。 那辆马车很华贵。 驾车的是洞冥境巅峰修士。 其内坐着的是西覃端王殿下。 车帘被掀起,面容憨厚的端王殿下微笑看着韩偃说道:“韩先生,久闻大名,您在四旬间战败我覃数以百计的天才,今夜抵都,想必很是劳累,我已备下酒宴,请先生务必赏脸。” 韩偃平静说道:“我正好饿了,多谢殿下。” 端王笑着伸手示意道:“韩先生请吧。” 韩偃毫不犹豫地上得马车。 驾车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当即调转方向,目的地是锋林书院外的酒楼。 马车沉稳行驶。 车厢里是很长时间的静默。 端王看着对面闭目养神的韩偃,开口问道:“韩先生入覃的目的只是为了挑战我覃天才?” 韩偃微微睁眼,说道:“又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端王笑道:“我只是觉得韩先生确不愧是隋国第一青年俊杰,跨海挑战全覃年青辈的魄力,实是让人佩服。” 韩偃很随意地说道:“想了便去做,很简单的事情。” 端王微愣,笑得更大声了些,说道:“但有些人纵使想了,也没那么容易敢去做。” 韩偃挑眉说道:“这便源于自信?” 端王说道:“那必然是很大的自信。” 韩偃说道:“素闻端王殿下与人为善,却又性子执拗,曾就读锋林书院,跟随田掌谕修行,但因资质平平,没什么成就,帝都里更是鲜少有人提及端王,后来不知为何,端王殿下渐渐有了些名声。” 想着自己那位天赋异禀入得剑宗的儿子,端王殿下怅然叹息一声,看向窗外说道:“到了。” 韩偃率先下得马车,他回眸看了眼夜色下的锋林书院。. 后山竹林里,首席掌谕三师姐仍在写字。 吕青梧并不在场。 来得是书院另一位掌谕。 若没有三师姐,本该会是首席掌谕的田玄静。 但田玄静自始至终没什么想法,其一是不怎么在意首席这两个字,其二是真的很敬佩三师姐这个人。 虽然他要比这位三师姐年长数十岁。 “韩偃已至帝都,且就在书院之外。” 田玄静身穿青衫,面容看着没比三师姐大多少,他行事作风也显得很年青,很随意地直接席地而坐,笑言道:“三师姐在这清静地不问世事,却因醉酒答应了青梧殿下出战,早知如此,我往常应该多请三师姐喝酒的。” 三师姐没有搭话,喝酒这件事改不掉的,但她从未真的喝酒误事,会答应吕青梧,许是心里也想出剑,且不管是什么原因,三师姐都会遵循内心里的想法。 田玄静沉默了会儿,说道:“即是要出剑,三师姐再写字,岂不耗神?” 三师姐淡然说道:“写字会更让我精神充沛。” 田玄静笑道:“我也是瞎担心,毕竟三师姐只要出剑,韩偃必败无疑。” 看着又不再搭话认真写字的三师姐,田玄静有些无奈地说道:“但我很好奇,三师姐究竟是什么境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透啊。” 三师姐则稍微想了想,说道:“应该比你高点,我也不太清楚。” 田玄静讶然道:“我向来敬佩三师姐的处事风格,可要说比我境界高,我可就要保持怀疑态度了,否则三师姐便不是怪物两个字能够形容的,隋国那位弱冠澡雪跟三师姐相比,也纯粹是个垃圾了。” 毕竟在他想来,三师姐是很年青的,能入澡雪境,甚至触及澡雪境巅峰的门槛都没什么稀奇的,能成为首席掌谕,三师姐靠得从来不是修为,因为根本没人清楚三师姐到底是什么修为境界。 在三师姐第一次入锋林书院的时候,就被院长注意到。 最出名的一点,便是三师姐资质很差,而且是差到没边儿的那种。 可三师姐随意指点两句,就让许多锋林书院学子受益匪浅,让得资质同样很差的人能安稳踏上修行路,这自然便是锋林书院很需要的掌谕。 最可怕的是,就连院长都没能看破三师姐的境界。 而三师姐也无法说清自己是什么境界。 归根结底,三师姐是很特殊的。 最开始当然会有很多人想要挑战三师姐,却都被院长挡住,因此,直至今日,都没有人真正跟三师姐交过手,随着三师姐开始执行掌谕的权力,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便也没人再关心她的境界。 反而各种猜疑,给三师姐蒙上了极其神秘的面纱。 若非模棱两可,难以佐证,西覃年青辈第一人的称誉便也轮不上温暮白了。 田玄静自信三师姐出剑,韩偃必败,是没有具体的理由的,他只是很自然这么觉得。 但他此时更期待看到三师姐出剑的画面。 很多人同样期待着。 ...... 姜望在期待着。 闲暇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 栖霞街东南位置的城门已在紧锣密鼓,甚至完成了大半,他自然有知会镇守府衙,这件事情很难隐瞒,毕竟他也需要浑城百姓的帮忙,那并非是轻而易举就能结束的事情,纵然开凿山石信手拈来,但建造城门需得外力相助。 浑城一直以来都只有一座城门,很快出现的第二座城门便会独属于栖霞街。 姜望已数日没见到苏长络。 因谢吾行对他的传授早已开始。 每日里苏长络都会被谢吾行折磨到筋疲力尽。 自然也就顾不得别的事情。 姜望每日都会给黑焰军里的五人施展仙人抚顶,是因他不想太累,虽然可以施展很多次,但五人一组更清闲,值得一提的是,前来浑城拜师的人络绎不绝,姜望却从未露面。 嫌麻烦是一回事,浑城来了什么人,他都能第一时间看到,确实没有值得在意的人。 而今日稍有不同。 他看到了值得在意的人。 在姜望注视城外的时候,栖霞街某处小院里,梁小悠看着再次出现的身影,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翻阅着书卷,说道:“姑娘十数日里都很准时的到我这儿来,究竟还想要做什么?” 来者是李神鸢。 她们相识是巧合。 是因梁小悠认出了李神鸢。 认出的是姜望曾在磐门让她带句话给可能是山泽成员的那位红衣姑娘。 第二十二章 那两处说话的人 因觉得姜望和李神鸢之间是敌非友,梁小悠便很认真记住了这件事,她当初离开磐门,追上了刚找到顾景风的魏先生,她凭着精湛的演技瞒天过海,更是跟着魏先生去到了山泽某个落脚点。 在适当的时候,她旁敲侧击询问红衣姑娘的事情。 而魏先生却什么都没说。 毕竟魏先生答应了李神鸢,虽主要是瞒着李浮生,但也没必要让更多人那么快知晓李神鸢的存在。 若非顾景风也一无所知,梁小悠当时差点以为是魏先生怀疑她,险些露出破绽。奇快妏敩 虽然没有得到准确答案,梁小悠也能猜到,红衣姑娘确是山泽里的人,只是好像有些特殊。 在浑城见到跟姜望曾描述的很相似的李神鸢,梁小悠第一反应是很诧异的,因亲眼所见的画面,无疑证实了两人并非仇敌,梁小悠没有露面的意思,可奇怪的是,没过几日,李神鸢却找上门来。 就如同以往来时那样,李神鸢毫不客气的直接搬起木凳放在梁小悠面前,说道:“每次都故意把板凳撇到一边,你累不累?” 梁小悠说道:“你每次都把板凳再提回来,累不累?” 李神鸢说道:“我又不是姜望。” 梁小悠说道:“我也不是。” 注视着城外的姜望打了个喷嚏,想往前挪挪藤椅,但又觉得很麻烦,就这么着吧。 小院里,两女四目相对。 梁小悠很无奈般说道:“你每回来都说些废话,蹭完饭就走,到底想做什么?” 李神鸢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特别。” 梁小悠扶额说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能不能来点新鲜的?” 话虽如此,但梁小悠心里却很谨慎。 一次两次就算了,每回都这样,显然是李神鸢真的认为她很特别,可梁小悠无法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凭借李神鸢的修为,不可能看出她在隐藏的事实。 李神鸢瞥向梁小悠手里的书,问道:“你很喜欢看这种故事?” 梁小悠想着又在没话找话的说废话,很敷衍般回答道:“看着玩。” 李神鸢说道:“但栖霞街里正好有一位小侯爷。” 梁小悠很自然说道:“但这本书里讲得是侯爷,不是小侯爷,人物朝代等都是编撰的,纯属虚构。” 李神鸢说道:“但栖霞街里包括裁缝铺的老许头,都是姜望的人,唯你是例外。” 梁小悠笑着说道:“那你也是姜望的人?” 李神鸢当即摇头说道:“我自然不是。” 梁小悠摊手说道:“那为何我便必须得是?” 李神鸢有些语塞。 梁小悠合上书,起身说道:“我去做饭了。” 李神鸢微微皱眉,她的感觉不会出错,此女肯定有问题。 。。。。。。 栖霞街有外人出现。 并非是裁缝铺的老顾客。 但黑焰军也没有拦截,是因早已得到姜望的示意。 因此,栖霞街里很空寂。 来得人颇多,真正跨入栖霞街的却只有两个人。 就住在凭阑街客栈里的宁韫在楼上注视着。 他有些胆颤心惊。 是因认出那些人的身份。 神都骁菓军! 藤椅摆在侯府门前,那是凭阑街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的距离,或者说,从凭阑街来到栖霞街的那一步,便已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当然,这个要把裁缝铺撇除在外,毕竟老许头要做生意。 出现在姜望面前的一袭玄色锦袍面容刚毅俊朗的中年男人和一位穿着白袍显得正气凛然的年轻男子,前者很陌生,后者则很熟悉。 姜望笑着说道:“怎么没见舒姑娘?” 正气凛然的年轻人便是宁十四。 他好像有些尴尬般朝着姜望见礼,说道:“师妹因特殊情况无法离都,额。。。。。。其实是被禁足了。” 姜望说道:“宁兄还是这般真诚,若舒姑娘在此,后面那句多余的话就会让你倒大霉。” 宁十四讪讪然挠头,忙介绍旁边的中年男人,“姜先生,这位是我的老师,骁菓军右郎将。” 中年男人微笑说道:“在下傅南竹,十四和小泥此前在浑城多劳姜先生照顾,他们回去后,经常提及姜先生,想来姜先生也是正气凛然之辈,与傅某是同道中人。” 姜望哑然。 看来宁十四是很受这位傅郎将熏陶,一开口便是正气凛然。 他很难摸清这位傅郎将的真实年纪,童伯讲述父亲姜祁的故事里,没有出现傅南竹的名字,但继那位杨统领之后,何辅麝及傅南竹这俩左右郎将便是第三任骁菓军统领之下最具权势的人物。 姜望没有一直躺在藤椅上,而是起身行礼道:“我和宁兄及舒姑娘皆是朋友,相互照顾是应该的。” 把傅南竹和宁十四迎入府里,让无所事事的沈澹雅看茶,姜望好奇问道:“傅郎将在神都骁菓军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有空闲来浑城?” 宁十四接话道:“是因许觞斛的事情,老师已巡各境,最后才来苦檀,而许觞斛是被姜先生解决的,顺便拜访一下,问问其中细节。” 姜望这才想起,好像有人说过这件事。 但他更好奇的说道:“事情发生在苦檀,怎么傅郎将先去了别境?” 傅南竹笑道:“神都离苦檀是很远的,要经过数境,自然是一路向檀,总不能越过他境,许觞斛的问题,各境青玄署都得查,万一问题就出在沿途某境呢。” 姜望释然道:“那傅郎将一路上可真是辛苦了。” 傅南竹饮了口茶,赞叹一句,说道:“许觞斛的事情有林剑神介入,但是被姜先生亲手杀死,也是姜先生与其接触最多,我彻查各境青玄署,都没发现任何问题,所以问题便只能出自苦檀。” 姜望面色凝重道:“如此说来,苦檀青玄署有能耐做到那件事的,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傅南竹挑眉道:“何以见得?” 姜望表面无常,心下有些懊恼,嘴快了。 傅南竹没有刨根问底,而是很认真思考道:“最有可能的人确实会是刘行令,但苦檀青玄署里能帮许觞斛掩盖的人绝非只有刘行令,现下刘行令协助举办秋祭大会,重中之重,倒不好因此事打扰,得等秋祭大会结束才行。” 姜望不置可否,祭贤是隋帝的大事,也是隋人的大事,虽然真正的祭贤早已结束,但伴随着祭贤的秋祭也是很重要的事情,哪怕即将入春。 傅南竹忽然说道:“姜先生可愿让我等暂歇?” 姜望摇头说道:“很抱歉,我可以帮你们安排在别处,但不能在栖霞街。” 傅南竹没有询问,只是笑着说道:“那便劳烦姜先生了。” 他开始正式问起许觞斛的事情,姜望捡能说的说,毕竟有些事说出来很难解释,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傅南竹很快便领着宁十四离开侯府。 “若非正巧诸事缠身,当时确该来一趟浑城,但事实又证明着来与不来都一样,毕竟这位姜先生并未归入青玄署、武神祠或者剑阁任何一家,那么就算为师第一时间入浑,也不见得能抢走他。” 跟在傅南竹身后的宁十四闻言感慨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又是正气凛然之辈,没有入得骁菓军,终是很可惜的事情,我再见到他,竟是下意识有些紧张。” 傅南竹回眸看了一眼侯府,说道:“心里可惜,但表面上其实是好事,骁菓军与浔阳侯府是有过节的。” 宁十四很意外,问道:“老师此言何解啊?” 傅南竹说道:“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们未在神都,说说倒也没什么,你可知浔阳候府原是在神都的,是后来搬到苦檀,而在神都,大家都不能谈及浔阳候府,自然就会让后辈的人无法了解那件事。” 除了当年目睹的人,神都里尚且难以得知曾经浔阳候府的事情,外界各境自然也是如此,或者说,该知道的人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人,只当浔阳候府仅仅是浔阳候府。 依着祁国皇室后裔的身份,有人对浔阳候府存在什么猜想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隋帝没有刻意制止人们猜想,他做出对前诸国皇室后裔很好的态度,也得允许有人猜疑他不喜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件事。 因若是前诸国皇室后裔有人信了,且为此想做什么,便是直接给了他出手的理由。 正如同蔡棠古当初查到浔阳候府的表面情况,敢带着东重阳找麻烦。 若是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做什么,表现出很忠心耿耿的样子,那么隋帝当然也得护着他们,若是他们因此恼恨,要怀疑甚至借着隋帝不喜前诸国皇室后裔这件事反抗,隋帝就能顺其自然演一场戏。 没有人会因此说什么,毕竟猜疑终究是猜疑,表面上隋帝对他们很好,因一些莫须有的传闻,或是信了传闻找他们麻烦的人,便要做下错事,哪里能怪得着隋帝? 冲撞圣眷,予以惩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只把浔阳候府当做浔阳候府的人,想要拉拢姜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傅南竹没这么想,所以他仅仅是觉得很可惜,决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第二十三章 防患于未然 夜色笼罩着覃都,微起的风,总是透露出很隐晦地意境。 韩偃入城已两日,偏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始终都在锋林书院外面,却根本没有入院的意思。 在注视这件事情地人各有猜想。 酒楼里,端王殿下便很好奇地问道:“韩先生究竟在想什么?” 韩偃微笑说道:“两日里承蒙殿下请客,我确实也有些不好意思。” 端王殿下笑着说道:“这都是小事,若韩先生愿意,日日请也无妨。” 韩偃举起酒盏示意,端王殿下回敬,两人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前者放下酒盏,平静说道:“来帝都的一路上,总是会听到锋林书院首席掌谕这几个字,我不在乎是无意或刻意,但这位首席掌谕果真有些实力地话,我自然也要认真对待。” 端王殿下了然道:“韩先生是在等待最佳出剑地时机,让自己地状态处在最饱满的时刻。” 韩偃说道:“也是在给那位首席掌谕准备出剑的时间。” 端王殿下其实没有很了解那位书院首席掌谕,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但他清楚父皇有意让青雉下山,而前提便在首席掌谕身上,端王自然不太愿意让青雉露面。. 他终究是父亲,不管别人怎么夸赞青雉,他都没理由让自己孩子深入险境。 纵然资质平平,可短短两日的接触,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来自隋国的韩先生,极其强大。 端王殿下转头看向锋林书院,想着那位首席掌谕又在做什么呢? 三师姐当然是在写字。 她写得是一个‘舟’字。 田玄静蹙眉说道:“此字有何深意?” 三师姐说道:“没什么深意。” 田玄静说道:“但我能从这个字里感知到难以想象的气息。” 三师姐说道:“只是因为我写得好。” 田玄静笑了一声,说道:“锋林书院自然是以儒为尊,写得好固然真,但能让字仿若活过来,怕是熊院长也无法轻易做到。” 三师姐微微晃神,又摇了摇头说道:“别瞎猜。” 田玄静说道:“我看到的是事实啊,甚至很怀疑三师姐已悟出浩然气。” 三师姐说道:“我早就悟到了。” 哪怕有怀疑,可三师姐直接承认,仍是让得田玄静极其震惊,忙问道:“何时?” 三师姐想了想,说道:“五岁的时候吧,记不太清了。” 田玄静满脸错愕,他讪笑道:“三师姐也会开玩笑?” 三师姐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就当是开玩笑吧。” 田玄静觉得是三师姐不想多说,便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瞄了一眼院外的酒楼,沉声说道:“两日里,那里的剑气愈加凛冽,显然过不了多久便会达到巅峰,三师姐何不趁着此刻出剑?” 三师姐平静说道:“那样胜之不武。” 田玄静说道:“能赢就好,管那么多作甚。” 三师姐微笑说道:“你不是对我很有信心么?” 田玄静尴尬说道:“但那个韩偃确实非比寻常,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问题。” 三师姐说道:“我当然随时都能出剑,只是懒得走出去,等他觉得可以了,我再回击也不迟。” 田玄静讶然说道:“看来三师姐是很有自信啊。” 三师姐淡淡说道:“无非是他想出剑,我回一剑而已,很简单的事情。” 田玄静默然。 这件事情当然没有三师姐说得这么简单,毕竟整个西覃都在注视着,但三师姐表现出的态度,实在让他很是敬佩,他愈加期待出剑时的画面。 若三师姐能赢,名号无疑会响彻人间,这一战归根结底是隋覃年青辈最强者的对决,哪怕战场在西覃都城,隋国大物也很难轻易得见,但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被举世瞩目。 。。。。。。 除了正经的黑焰军,其余人往日都像寻常百姓那般住在栖霞街,目的是掩人耳目,毕竟傅南竹出现在浑城,纵使他也无法探究栖霞街,可正因如此,反而更容易被察觉到问题。 姜望能做的只有遮掩气息,让傅南竹能看到栖霞街,但看不出住在栖霞街的人是何身份,只需让宁十四知道,栖霞街不像以前那般空寂,傅南竹也就不会随便怀疑什么。 何况栖霞城门的建造如火如荼,这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隐瞒的。 好在姜望补救及时,没有出什么意外。 眼看新年将至,浑城也愈显热闹。 吃了年夜饭,第二日便也该是秋祭大会正式举办。 自秋季祭贤,直至入冬再入春,姜望觉得秋祭这两个字应该换个称谓,横跨的时间太长,说是秋祭大会,哪还有秋的样子? 吐糟归吐糟,这件事他可管不着。 姜望没有跟着苏长络他们上街游玩,但因未曾见到李神鸢,出于好奇,他独自在栖霞街里游荡,很快便注意到梁小悠所在的院落。 明明神国力量一直都在,姜望依然走得很慢,唯一的区别在于不会气喘吁吁。 因栖霞街是老旧街道,范围颇大,这条巷子距离侯府较远,黑焰军的人数也没有太多,便只住着梁小悠一人。 凭阑街很嘈杂,巷子里却很寂静,两者共存的时候,注视着沿途斑驳院墙,周边幽暗夜色,反而更容易让人内心平静,当然,若是胆小的人,可能会很害怕。 姜望站在小院门前。 伸手把院门推开。 有风迎面而至,透着股阴森之意。 栖霞街多数宅院都是空寂许久,杂草横生,但梁小悠的院落被她打扫的很干净,此刻忽如其来的阴风便很不对劲。 姜望在来这里之前,是有看到院子里的李神鸢和梁小悠的。 但推开门后,院里却空无一人。 姜望默默感知着。 他蓦然抬首,原本空荡的屋檐上陡现两道身影。 李神鸢俯视他,问道:“你来这儿做什么?” 姜望看了眼在李神鸢旁边的梁小悠,微笑说道:“你们又在做什么?” 李神鸢自然说道:“玩游戏。” 姜望好奇说道:“你们打了一架?” 梁小悠明显有伤,表情也很愤然。 在姜望的感知里,梁小悠只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同境的情况下,又有言出法随,李神鸢确能无敌,但这俩人何故打了起来? 李神鸢没有解释的意思,径直掠出院墙外。 姜望看向梁小悠,后者抿嘴说道:“她有病,比你病得重。” 纠缠十数日,李神鸢终是出手了。 梁小悠忍得很辛苦。 因她轻而易举就能杀死李神鸢,反而要被李神鸢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可见她付出了多少。 好在这一场架,完美蒙混过关,想来李神鸢不会再来找她。 “在磐门你说要让她百倍奉还,现在是握手言和了?” “嗯?” 姜望费解地看着梁小悠,“你在说什么?” 梁小悠挑眉,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是姜望假装没听懂,还是真的没懂?两者意思当然是截然不同的。 但没等梁小悠说什么,李神鸢又出现了。 梁小悠暗叫糟糕。 果断回屋,啪地一声关上门。 姜望被李神鸢拽着走出小巷。 “她刚刚说得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磐门就见过?” 李神鸢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想到别的事情。 梁小悠很明显当时也在磐门。 甚至姜望有跟她提及自己,而且没说什么好话。 这虽然不能再次证明梁小悠有问题,可本来打完一架断了的念头,无疑又再次升起。 已经猜到这一点的梁小悠,正在屋里懊恼。 她怎么总是会在无意间做蠢事? 没道理啊。 咱可是气运加身,结果偏偏在最后关头走霉运,莫非是汲取的苦檀气运有问题? 。。。。。。 有了疑问,姜望自然不会让李神鸢轻易混过去,但他很快就倒了霉,因李神鸢直接用言出法随,让他再次遗忘这件事。 可在栖霞街里的姜望修为是有史以来最巅峰的时刻,使得李神鸢消耗极大,险些虚脱,表面上看来并非坏事,等李神鸢在姜望失神的片刻,扑向他的时候,已无此前半点记忆的姜望破口大骂。 他被摁在了墙上。 凉凉夜色下,是旖旎的画面,可惜姜望没有半点旖旎的感觉,只有痛苦。 他是能轻易挣脱的,然而事发突然,李神鸢在得手后,刚刚恢复点力气,紧跟着又用言出法随束缚住他,让姜望错失良机,只能默默忍受。 过程是很漫长的。 纵有神国力量一直存在着,姜望都险些没撑住。 好在李神鸢尚有理智。 她抹着嘴起身,看了眼靠墙瘫坐在地的姜望,稍有歉意的问道:“没事吧?” 姜望无语凝噎,欲哭无泪。 下一刻便是恼火。 猛地掠身而起,伸手捂住李神鸢的嘴巴,便要给她一个深刻教训。 但紧跟着姜望就直接撞破了面前的墙壁。 从碎石堆里爬出来的姜望,茫然看着仍在原地的李神鸢,“你怎么还能用言出法随?” 李神鸢说道:“我没有啊,只是早有防备,在回浑城之前,我就悄悄说过一句,但凡你对我出手,必会倒霉,刚刚仅是起了作用而已,毕竟防患于未然是没错的。” 而因提前预备的言出法随起作用,她很明显又虚弱了些,看着姜望眼睛放光。 姜望:“。。。。。。” 第二十四章 剑与鞘(一) 长平十五年,正月初七,时值傍晚。 栖霞城门已完善。 姜望站在城头,看着城下摇摇晃晃行来的妖怪傲因,挥手让苏长络上前。 阿空趴在城头啃着包子,汝鄢青与其并肩趴着,她俩脚下都垫着板凳,后者很惊奇地瞪大眼睛,跟着父母在江湖上行走,自然是见过妖怪的,只是像傲因这种存在,他们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莫白袍稍微有些气喘,现下浑城周围实在没什么妖怪,他找到傲因便费了很大工夫,甚至直到现在,他都没明白姜先生故意吸引妖怪前来是何目地。 谢吾行和小鱼分别站在姜望左右,看着被姜望叫上前来地苏长络,谢吾行惊讶问道:“你想让他对付傲因?” 姜望说道:“正好换个家伙练练手。” 苏长络颇为紧张。 毕竟傲因是澡雪境以下妖怪里相当强大的存在。 姜望嘱咐道:“多与镇守神后裔力量契合,提高彼此默契,剩下地杂念尽数剔除,只管出剑即可。” 不管镇守神地由来是怎么样地,事实便是国君独有的力量,没必要弃之敝履,能多一个手段,自然是很好的事情。 有关蛟龙的问题,沈澹雅已从掌祭老人给予的记忆里获悉,毫无保留的告知了苏长络。 戾王朝的镇守神后裔得其父母的传承,便天生会与戾王朝皇室子弟里气运更多的人亲近,两者是互相成长的关系,这也是为何后来诸国皇室更笃定镇守神代表的真龙天子之意。 苏长络攥紧手里的剑,重重点头。 而城下傲因正抬眸凝视着城上的人。 披散的长发从两侧倾斜,露出傲因那张仿若涂抹着胭脂水粉般白皙俊俏的脸庞,它绿油油地眼睛直勾勾盯着姜望。 生来便有的天赋让傲因清楚记得姜望的脸,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曾无数次死在姜望手里,那是似海深的大仇。 姜望乐呵呵朝它打招呼,“麻烦傲兄给我徒弟当个陪练,等会儿我再亲自杀你。” 这显然是很大的侮辱,但傲因没有丝毫表情变化,它面瘫般盯着姜望,平静回复道:“有朝一日,我会亲手杀死你。” 姜望说道:“等天下只剩一个傲因,或许有点机会,可到了那时候,我也早已不是现在的我,所以,你这句话没有任何意义。”. 傲因向前跨出一步,苏长络几乎同时从城头跃下,他拍了拍怀里的蛟龙,没有半句废话,直接提剑杀出。 往日里与谢吾行对招,苏长络是有很显著进步的,他的剑是戾王朝最坚固的物品锻造,一往无前,便可斩碎世间大多数事物。 纵然因境界的缘故,目前破坏力有限,但锋芒显露的刹那,便已让得傲因第一时间探出隐藏在袖中的利爪,以自身最尖锐的武器迎击。 飞溅的火星把傲因绿油油地眼睛映照的颇显阴森,苏长络离它很近,自然便看得很清楚,他有些毛骨悚然,剑与利爪擦掠而过,两者调换了位置。 苏长络持剑的右臂微微颤抖。 而傲因无坚不摧的利爪出现了划痕。 第二十五章 剑与鞘(二) 三师姐置笔提剑。 她仍端坐案前。 那雪白无瑕的剑,在夜色里尤为醒目。 吕青梧在两个时辰前便已来到此地,她是场间最紧张的人。 田玄静在看剑。 锋林书院首席掌谕那把纯白无瑕地剑,其实到底是否真地无瑕没人清楚,因为目前能看到的只是剑鞘,未曾拔剑,自然无法得见真身。 田玄静问道:“此剑何名?” 三师姐说道:“流苏。” 吕青梧说道:“真好听地名字。” 田玄静不置可否,他看向书院外面,说道:“韩偃已经准备出剑,虽非出自剑山,但也称得上一名剑士,有着剑士地招,有着剑士地意,师承大隋国师曹崇凛,那位迄今为止活得最久的人。” “韩偃此刻剑意之盛,就连我也感到些许惊骇。” 吕青梧手指纠缠在一起,彰显出她极为紧张的心情,但又很笃定说道:“老师肯定能赢!” 韩偃本无需询问首席掌谕所在的位置,可等他真的注视锋林书院,却怎么也没找到对手,端王殿下适时说道:“那位首席掌谕是很特别的,若没有气息外露,确实很难被感知。” 他帮韩偃指明位置。 韩偃沉默着递剑。 剑出鞘的刹那,大半个覃都城皆被剑意笼罩,覃国师柳谪仙第一时间出手,让得百姓能不受影响,他在皇宫大殿里与覃帝吕涧栾下棋,殿内静谧非常。 “青雉殿下已做好准备,随时都能下剑宗。” 吕涧栾闻言,伸手落下一颗白子,沉吟道:“此战掌谕胜算几何啊?” 柳谪仙拾起一颗黑子,思索着落在哪里,同时说道:“那位首席掌谕的能耐多数是猜疑而来,但真正大物自然能瞧出一二,韩偃纵使很强,两人也是差着道行呢。” 吕涧栾说道:“朕以为韩偃入覃另有深意,曹崇凛若是给了韩偃什么底牌呢?” 柳谪仙皱眉说道:“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可若是首席掌谕都败了,青雉殿下又能有几分赢得希望?曹崇凛真有什么安排的话,那就不单单是年青辈的事情,我自然也有理由出手,所以陛下无需担心。” 吕涧栾悠悠说道:“但韩偃剑挑全覃已然是事实,那跟曹崇凛给的底牌没有任何关系。” 韩偃若是真动用了不属于他的力量,西覃大物自能看得出来。 事实上,那就是韩偃自己的力量。 这才是最严峻的问题。 所以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必须得赢。 伴随着细碎脚步声,有内侍入得大殿。 “启禀陛下,熊院长到了。” “请进来。” 内侍退出大殿,很快便有读书人形象的中年男子入殿。 他长得丰神俊朗,一举一动皆是儒雅,月白长袍轻甩,揖手说道:“参见陛下。” 吕涧栾抬手笑道:“熊院长快请坐。” 熊院长微微颔首,落座于棋局一侧,又朝着柳谪仙点了点头,后者回敬道:“熊院长仍然是气质绝佳,好像又更年青了些。” 熊院长笑道:“国师是整个西覃最长寿之人,我也只是居于第二,您看着可比我年青多了。”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 吕涧栾直入话题,说道:“熊院长是最了解首席掌谕的人,你对此战有何看法?” 熊院长很自然说道:“没什么特别的看法,陛下且观。” 吕涧栾看向在书院外面递剑的韩偃。 书院里面的田玄静拉着吕青梧距离三师姐远一些。 “韩偃出剑并未在巅峰,看来是想先试探。” 吕青梧说道:“若老师回以最强一击,是否能直接结束?” 田玄静摇头说道:“递剑虽未在巅峰,但在过程里,随时都能攀越巅峰,韩偃递出的这一剑,非比寻常。” 吕青梧更紧张的说道:“那老师为何还不拔剑?” 田玄静说道:“我也很好奇。” 三师姐坐姿端正,那把雪白无瑕的剑鞘静静躺在桌案上,其内的剑也很平静。 韩偃剑意跨越书院的距离,直抵后山竹林。 吕青梧只觉呼吸困难,幸而得田玄静保护,否则剑意临近的刹那,都有可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田玄静微微眯眼,出自剑门的剑士,例如剑宗,满棠山,剑阁,迄今为止没有听闻哪个年青一辈能斩出像韩偃这样的剑,有接近者,但绝无持平或超越者,非剑门的剑士,有此剑意,当真匪夷所思。 韩偃确不愧是天才。 而且是一等一的天才。 隋国有韩偃,无疑是很大的幸事。 又何况还有磐门那位何郎将。 此战胜负意味着很多东西。 饶是田玄静也难免紧张起来。 皇宫大殿里,吕涧栾皱眉说道:“韩偃剑意已临头,首席掌谕为何不出剑?” 熊院长老神在在般说道:“她心中自有章程。” 柳谪仙说道:“别的不说,此般做派,倒是与熊院长很相似。” 熊院长笑着说道:“很有气派?” 柳谪仙说道:“很会装。” 熊院长表情微微凝滞。 吕涧栾笑了笑,说道:“既然熊院长很有信心,朕当然也有信心,唯有好奇书院首席掌谕会怎样打败韩偃。” 熊院长说道:“那便请陛下拭目以待。” 吕涧栾拾棋,落子,啪地一声,“好。” 。。。。。。 隋国苦檀山清水秀的某地。 剑神坐在溪旁石头上,此地相距磐门较远,但却是距离西覃都城最近,说是近,其实又何止亿万万里,那是难以估量的距离。 正因如此,他依旧无法清楚得见西覃帝都的景象。 程颜挥指,剑气刺破溪流,有鱼儿飞跃,很快便架在火上。 “难以看见,又何必再看?” 剑神没有说话。 程颜默默烤鱼,稍显得生疏,“说起烤鱼,满棠山里无疑是穆师姐为最,她总能玩出各种烤鱼的花样,味道皆是极其美味,来到苦檀这么久,我真有点想念穆师姐的烤鱼了。” 剑神挑眉,问道:“你口中的穆师姐是何人?” 程颜很意外说道:“你居然没有听说过穆师姐?” 剑神说道:“大半个世间怕是都没听过,除了经常在外行走的你,以及未行走但盛名在外的山主,有几人知晓满棠山里究竟是什么情况。” 程颜拍了拍脑袋,说道:“话说的也是,我没必要跟你说满棠山的情况,但除了年轻弟子,长辈只有三人,山主和我以及穆师姐,自满棠山建立,穆师姐的确从未下过山,可在满棠山建立之前,穆师姐应该也有些名号吧?” 剑神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程颜说道:“穆阑潸。” 剑神沉思片刻,摇头说道:“没听过。” 程颜说道:“那看来穆师姐自始至终都很低调啊。” 剑神听出别的意思,问道:“她很强?” 程颜笑道:“满棠山里谁不强?” 剑神再次问道:“与你相比呢?” 程颜认真烤鱼。 剑神瞥了他一眼。 然后又瞥一眼。 程颜很是羞恼般说道:“姓林的,你哪来这么些问题?反正穆师姐肯定比你强!” 剑神了然道:“所以也比你强。” 程颜不服气说道:“我可比你强多了!” 剑神直接横剑,“打打看?” 程颜摇头说道:“每回见面都打,实在没什么意思。” 虽然只在刚来苦檀的时候打过一架,但跟曾经一样没有分出胜负,若不能赢,自然便很没意思。 剑神漠然再看西覃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可也能隐隐察觉到遥远距离的莫名气息,韩偃再强,终归年轻,称不上大物,剑意很难跨越这么遥远的距离,那股莫名的气息又是属于谁的? 。。。。。。 浑城栖霞街。 正在侯府屋檐上躺着的李神鸢忽然挑眉。 她猛地坐起身,眺望西覃。 同样在院中树下躺着的姜望注意到李神鸢的异常举动,好奇问道:“你怎么了?” 李神鸢摇头说道:“没什么。” 姜望啧了一声,嘀咕道:“果然病得不轻。” 李神鸢表情稍有些严肃。 她听到了姜望的话,但没有理会。 只是默默看着极其遥远的地方。 三师姐拿起了剑。 但剑依旧未出鞘。 她抬眸看着韩偃的剑意,剑意盛到极致,自然便有形。 整片竹林皆被摧残。 在三师姐拿起剑的刹那,弯曲的竹子便好像有了靠山,纷纷挺直腰背。 剑鞘指向剑意。 剑与鞘的碰撞无声无息。 站在锋林书院外面的韩偃却眉头紧皱。 “你们这位首席掌谕的确有些能耐。” 端王殿下纵然就在韩偃身后不远的位置,可对这场战斗一无所知,周围很安静,但他意识到两人已经交手,而且韩偃没能像往常那般一剑取胜。 哪怕数日的接触,让他并不讨厌韩偃,但他毕竟是覃人,而且是皇室,当然很希望书院首席掌谕能赢。 他难掩面上喜色。 然而安静的氛围很快被打破。 剑鸣声陡然响起。 韩偃真正出剑。 端王殿下双手遮耳,有护卫第一时间奔袭而至,护着殿下撤入酒楼,他们皆是惊出一身冷汗,就算是在韩偃背后,过程里仍像是过刀山下火海般,明明只是几步路的距离,却险些走完了一生。 第二十六章 剑与鞘(三) 夜色乍破。 剑鸣刺耳。 较之先前更强的剑意直落锋林书院。 韩偃平静说道:“阁下以鞘迎击,是绝对的自信,也是对我莫大地羞辱,我不管你内心里真实地想法是什么,有能耐,便继续接下这一剑。” 三师姐没有说话。 她像是在思考着某些事。 浑然不在意周身肆虐的剑意。 等到韩偃剑意再强盛一分,三师姐终于提剑起身。 但她依旧没有拔剑。 田玄静压低声音说道:“有点装过头了吧?” 吕青梧不知道该说什么。 三师姐举剑,便直接挡住剑意。 韩偃之剑轰鸣着,剑意一浪又一浪地砸落,狂风席卷竹林,但因三师姐站在那里,任凭竹子如何摇摆,都始终完好如初。 皇宫大殿里,柳谪仙眉头紧皱,看着熊院长问道:“她一直都是这样?” 熊院长笑着说道:“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也明白见此画面地人会怎么想,但其实她真地没有装,仅仅是正常性格使然,而且不拔剑便能赢,又何必在意她是否拔剑?” 柳谪仙蹙眉说道:“首席掌谕没有黄庭,若真地资质平平无奇,断然不会有此般高深的修为,熊院长时刻观察她,就没有发现半点奇怪之处?” 熊院长说道:“再怎么猜疑都无甚用处,她如果真的是仙人,对我们而言,当然是极好的事情,至少目前来看,她是心向西覃的,这么长时间的接触,我能看出她藏着许多秘密,等她愿意说,我自然愿意聆听,国师没有打扰她,不也是抱着此般想法么?” 吕涧栾微笑说道:“朕唯一顾虑的便是她从未把自己当作覃人,但既然愿意出手打败韩偃,无论醉酒与否,也算表明了她的心意,待此事传至隋国,她覃人的身份便会更牢靠。” 醉酒这件事于修士甚至仙人而言,只有愿意或不愿意,不能因为会醉就否定仙人的猜想。 熊院长说道:“话说回来,这算不算以大欺小?虽然她的确很年青。” 殿内久久无人说话。 若首席掌谕是临世仙人,她当然不可能很年青,哪怕实际上是真的年青,这都得看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吕涧栾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抛开书院首席掌谕是否为仙人这件难以判定的事情,西覃毫无疑问的年青一辈皆败于韩偃剑下,已经证明着隋覃年青一辈存在的差距。 温暮白年年入隋挑战韩偃,过程里有胜有负,而负要大于胜,纵有青雉隐藏在剑宗,可也不能断言已经比温暮白更强,何况隋国年青一辈除了韩偃,还有那位何郎将。 首席掌谕能赢韩偃固然是很好的事情,但赢来的也只是表面上的面子,而在事实上,西覃年青一辈败得惨不忍睹,这才是最需要在意的问题。 。。。。。。 长街上狂风不止。 韩偃衣袍鼓荡飞扬,他高举着手里的剑,目视锋林书院后山竹林,他清楚看到持剑鞘的白衣女子,面对他最强的一剑,那位首席掌谕自始至终都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看来阁下被西覃藏得很深,我以为温暮白应是不知道你,或者从未把你真正当作对手,否则他没有脸自诩最强,阁下确是我生平遇到的最强劲的对手。” 三师姐淡然说道:“你的剑意卓绝,能称得上同辈无敌,甚至老一辈剑士除了声名在外的大物,也不见得有几人能盛你,但我见过比你更盛的剑意。” 韩偃挑眉说道:“阁下是在说自己么?虽然只以剑鞘迎击,但我能感觉到剑意的存在,原来锋林书院的首席掌谕,也是一位剑士。” 三师姐没有否认,平静说道:“你已递出一剑,接下来该我了。” 她挥着剑鞘刺破长夜。 剑意自锋林书院而出,直落院外长街。 韩偃面无表情。 只是默默想着,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没有拔剑么。 那便迫使你不得不拔剑。 他攥紧剑柄,斩出第二剑。 两股剑意在半空中相撞。 恐怖地气息四溢,蔓延整个都城。 酒楼里的端王殿下瘫倒在地。 护卫们更夸张的五体投地。 这已经是国师在护着,国师在护整座城,若非如此,离得最近的端王第一时间就会被剑意撕碎成渣。 三师姐的剑意的确要比韩偃更盛。 但这依旧是内敛的剑意。 韩偃身形有片刻颤抖,他咬紧牙关,斩出第三剑。 脚下青石板寸寸龟裂,很快席卷整条街,书院外的酒楼摇摇欲坠,整座城像是都在哀嚎。 如果没有国师护着,此般剑意所及之处都该化作齑粉。 剑意铺天盖地,已然吞噬覃都。 三师姐沉默出剑。 韩偃自入覃以来第一次被击退。 虽然他只退了半步,但正在抗衡的剑意却因此退了一大截。 韩偃闭眼又再睁眼。 他持剑的手臂在颤抖。 皇宫大殿里,吕涧栾喃喃说道:“韩偃已是强弩之末了。” 熊院长说道:“虽然我从最开始便清楚结果,但赢得此般利索,也是让我没想到的。” 柳谪仙说道:“皆因首席掌谕太强大,韩偃能支撑这么久,已经很难得了。” 他们对视一眼。 以前不管是什么样的想法,都只是猜疑,书院首席掌谕真正出手,他们自然便能借此看得更清楚,两者道行相差很悬殊,在某种意义上,这场战斗很不公平。 韩偃面对的是看似同辈,却非同辈的人物,拥有此般修为境界的首席掌谕,柳谪仙和熊院长都能想到,她是仙人的可能性变得更大了,否则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 但对于仙人,他们也是了解甚少。 如果韩偃入覃有第二层目的,三师姐的入世,便是有利有弊,隋国曹崇凛一旦察觉到问题,事情就有些难办了,最好的方式,便是三师姐别赢得这么轻松。 熊院长当即以心声入三师姐耳,“稍微装点样子,搞狼狈一些,勉强赢了韩偃就行。” 三师姐愣了一下,她什么话都没说。 剑意依旧是那般强盛。 熊院长感慨道:“真有性格。” 三师姐默然片刻,说道:“韩偃的力量还没用尽。” 熊院长说道:“曹崇凛很可能在他身上留了底牌,但像韩偃这般人物,是不屑用那股力量的,我只是在想,韩偃以一己之力打败全覃年青辈天才,曹崇凛再留后手的目的是什么?” 三师姐思忖道:“是他认为韩偃用得到?” 熊院长说道:“那他的目标就不是年青一辈,可此举无异于挑衅,要么是曹崇凛想借韩偃试探什么,但韩偃的最终目标绝非是老一辈,磐门之事尚未盖棺定论时,便让韩偃入覃,两者是否有什么牵扯?” 奈何海之乱绝非小事,在此关节,韩偃突然入覃,当然便透露着很大问题。 三师姐有些无奈,说道:“我在跟人打架,这些事去跟别人说不行么?” 她直接切断了熊院长的心声。 皇宫大殿里的熊院长笑着摇头,看向吕涧栾和柳谪仙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所谓。” “纵然一剑败了韩偃,但她毕竟是真的年青,我们看不出问题,曹崇凛也未必能看出来,只要我们不承认有问题,那便没有问题,隋国还真能借此做些什么不成?” “他没办法怀疑首席掌谕是老家伙,若也怀疑是仙人,隋国就更不会轻举妄动了,除非他们供奉着更多仙人,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柳谪仙微笑说道:“不管曹崇凛抱有什么想法让韩偃入覃,首席掌谕的存在确实是个意外,就像我们不知磐门何郎将,如此看来,确实多虑,那么首席掌谕表现的越好,反而对西覃也会越好。” 吕涧栾执棋落局,一字定输赢,看着柳谪仙错愕的表情,笑言道:“隋国越是猜疑首席掌谕,便越会投鼠忌器,又或者曹崇凛的目的就是想试探覃境仙人呢?那便如他所愿!” 。。。。。。 韩偃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已拼尽全力,却无法让书院首席掌谕真正拔剑。 这当然很不合理。 同辈里怎么可能有人比他强这么多? 但他能看得出来,那位首席掌谕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年青,绝非返璞归真的老怪物。 何辅麝的出现,没有让他内心里受到丝毫影响。 可此战让他心境很难再波澜不惊。 因他无法找出问题所在。 他没有盲目到整个人间年青一辈唯他独尊。 但此般夸张的差距,是他难以接受的。 他看着漆黑的夜,看着极致的剑意,内心里有某物在咆哮。 有隐藏的力量因此溢出。 他没有感到茫然,事实上,曹崇凛有暗中留有后手是韩偃并不清楚的,但他很容易猜得出来。 整个覃都城的大物都在看着他。 三师姐也在看着他。 韩偃回望一眼。 三师姐微怔,沉默良久,忽然撤了剑意,说道:“你很不错。” 韩偃说道:“我会真正打败你,而非借助外力。” 三师姐说道:“那我便等着你再来挑战,想来会很有趣。” 韩偃收剑入鞘,说道:“可否告知姓名?” 三师姐随意说道:“名字无非是代号而已,就像他们一样,称我三师姐便好。” 韩偃沉默片刻,揖手说道:“后会有期。” 他转身看向酒楼里的端王殿下,再次揖手说道:“多谢殿下数日款待。” 端王殿下惶惶然说道:“不必客气。” 韩偃径直出城。 田玄静注视着他的背影,又看向回到桌案前铺开书贴的三师姐,说道:“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战会这么结束。” 三师姐平静说道:“韩偃有他的骄傲,而且是真的骄傲,他的剑意没有任何别的掺杂,是极其纯粹的,若用了不属于他的力量,更是在心境不稳的时候,便是对自身的一种污染,非是生死对敌,何必孤注一掷,给自己的心境留下隐患。” 田玄静恍然道:“察觉到心境上的问题,及时止损,韩偃果然不愧是韩偃。” 吕青梧则没有想那么多,她很兴奋的跑到三师姐身边,“老师太厉害了,剑都没出鞘,就轻轻松松打败了韩偃!” 三师姐笑着说道:“若在同一层面,他赢得希望更大。” 这当然是很高的评价。 第七十四章 垅蝉乌啼城 根据夜游神曾经的说法,不管是门神或山神,每座神国里都只有一位,可事实证明,那般说法有些不太对。 虽然小女孩的存在不同于夜游神,但祂的神性却能真实存在于神国里。 姜望能彻彻底底的掌控祂,要比夜游神更彻底。 毕竟夜游神是会偶尔叛逆的。 所以要让小女孩把有鳞镇守的东西还回去,变得很简单。 有鳞镇守恢复如初,再次变成像睡着了那般安宁。 小女孩则有些颓靡。 姜望伸手揉了揉祂的脑袋,祂便恢复了些精神。 甚至小女孩的模样与有鳞镇守有了七成相像。 姜望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四境镇卫看在眼里,他精神稍显恍惚。 程颜说道:“我倒是听姓林的谈及过这位有鳞镇守,她很是特立独行,认准一件事便打死不回头,姓林的说有鳞镇守会是苦檀境内最有希望追赶上他的人物,没想到却这般陨落。” 这是很高的评价。 或许有鳞镇守生前尚未破境澡雪,但也仅仅只剩一层薄纸,而且每日里降妖除魔,有效修行的时间短暂,又没办法像姜望这样直接汲取养分变强,所以要跨过澡雪境那道门槛是有难度的。 世上不缺天才,但像姜望和何郎将那样的,必然是极其稀缺的。 姜望谈及小霜山的事,说道:“如果程前辈尚有空闲,也可以帮点忙。” 程颜笑道:“按理来说,我没什么兴趣帮忙,但既然来都来了,你话也说出来,我便当活动一下筋骨,在小霜山事情告一段落前,我会让此间再无妖怪生乱。” 姜望表达谢意,然后看向容真人说道:“你们小霜山怎么选下任掌教便是自家事了。” 容真人揖手保证道:“像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姜望想着当然很难再发生,小霜山掌教能碰到即将化神的白菻是极大的运气,想要让恶神诞生哪有那么容易,更何况是在有鳞镇发生两次,那比漠章战役再临都难上一些。 四境镇卫上得前来,正色说道:“我们已经想好了。” 姜望看向有鳞镇的百姓,皆是面容坚毅,别的不说,莫管是想让有鳞镇守重生,还是现在的事情,全镇上下都是一心,也怪不得镇守会选择有鳞镇,而不是别的小镇。 目前的局面自然是皆大欢喜。 姜望看向一边正在唇枪舌剑的苏长络和顾揖,前者很犟,但后者嘴上很厉害,苏长络处于下风,却又把犟的一面发挥到极致,哪怕被顾揖说得快不是人了,仍然急头白脸的做出无效反击。 甚至那般画面让姜望看得有些入神。 许是临时有了想法,姜望唤了苏长络一声,说道:“你且留下来帮小霜山,等我赴宴回来再接你。” 苏长络一脸懵,连忙说道:“为啥啊?” 姜望笑道:“漱河郡南端妖怪横行,在有鳞镇守仙逝后,会有更多妖怪冒出来,太麻烦程前辈也不好,降妖除魔的事你来做,程前辈的存在,是防止有大妖露面,同时也能让你多些战斗经验,彻底巩固现有境界。”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姜望没再给苏长络说话的机会,看向程颜说道:“劳烦前辈了。” 程颜耸肩说道:“你倒是打的好算盘,让徒弟降妖除魔,丰富经验,又能让我护着他,不会有生命危险,能让我做这种无聊的事情,除了山主和穆师姐以及满棠山里那位小祖宗,目前可只有你了。” 姜望想着满棠山山主与自己父亲姜祁的关系,又想着奈何海里偶然见到唐棠的画面,再有程颜明确说出能以满棠山名义在外行事,更了解一些唐棠后,有这么一位靠山也非坏事。 他懒得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很多事情只靠自己是很难办的,起码在没有真正无敌前。 但这不意味着他就真的信任满棠山,毕竟在父亲姜祁离开神都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接触了,只凭这层关系,别说信任,就是拿满棠山名义做事都得考虑,毕竟用了别人,就得等价还回去。 而只让程颜在漱河郡南端护着苏长络一时,便不算太大的事情,姜望能还得起,同时也是借此稍微表达一些态度,程颜不仅同意,也刻意说了那番话,便是回应。 自此,无关紧要的一些事情,姜望就可以毫无顾虑的用满棠山的名义,虽然能够用得更多,但姜望更愿意再见一面唐棠,真正互相信任才行,否则难免会生出麻烦。 弱小时需要靠山,强大时需要盟友,无敌时需要对手。 有最好的满棠山,姜望没必要弃之不用。 至少满棠山是跟神都对立,而且是神都轻易奈何不了的。 姜望把夜游神的金丹暂时存放在小女孩那里,一应事都妥善处理后,姚观海便驾起了马车,姜望等人继续朝着青玄署的位置直行。 ...... 隋国垅蝉境内,最有名的山,是满棠山,最有名的城,是乌啼城。 乌啼城是一座城,也是一座宗门,虽然它就在那里,却鲜少有人看得清。 自乌啼城建立,便从未入世。 没人清楚乌啼城里面是何等景象。 若非乌啼城主挂名垅蝉青玄署上卿之职,单就此城的情况,便很难立足。 因为它足够特殊,也就意味着很难掌控。 有许多想要探究乌啼城的修士或武夫,都在城前折戟,无法见其真容。 除了垅蝉青玄署行令崔平碌,当然也就没人见过乌啼城主。 甚至传闻里乌啼城有位剑首,同样神龙见首不见尾,既为剑首,便是剑士,可在有满棠山的垅蝉境内称作剑首,那是相当值得被人热议的事情。 乌啼城里有剑士,有修士,有武夫,也有天师,可谓鱼龙混杂,但那位剑首毫无疑问是最强大的,甚至有人猜测是比乌啼城主还要强大,毕竟敢称剑首,岂是无能之辈? 这位剑首并非一开始就在乌啼城,是后来才出现的,在热议声渐起后,满棠山里第一次有人下山,要在城前挑战那位剑首,当时整个垅蝉郡都沸腾了,不管离得多远,也拼命往乌啼城赶。奇快妏敩 但自始至终,那位剑首都未露面,最后乌啼城头出现一位女子,那一战以平局收场。 虽然未见乌啼城剑首,可满棠山年轻剑士与乌啼城那位女子的战斗也是极其精彩,虽然后者看着年长些,但前者毕竟出自满棠山,后来满棠山执剑者也到乌啼城前晃了一圈。 那时候的场面更热闹,只是剑首依旧没露面,而且满棠山执剑者也没有说出要挑战的话,好像纯粹是来闲逛的,因此,旁观者兴致高昂的看了个寂寞。 只是经此一事,乌啼城显得更神秘,再加上满棠山的微妙情况,乌啼城反而隐隐成了垅蝉境里第一宗门。 外人不得而知的是,乌啼城虽是一座城,更是一座宗门,里面却没有多少人。 更不被得知的是,乌啼城主几乎不露面,真正掌管这座城的另有其人。 第七十五章 摆在你面前的是一份机缘 惊蛰已至。 苦檀上炀郡最外边的一座城,有马车缓缓驶入。 姜望在车厢里枕着小鱼的腿,昏昏欲睡。 说来也是倒霉,许是因为在有鳞镇一战,破坏范围虽然被压制,但气息却溢散两郡,让得妖怪们都躲藏起来避风声,导致姜望一路行来,没再遇到什么能汲取养分的妖怪。 而距离上炀越近,妖怪的踪影就更难见。 因此姜望更竭力感知妖怪的气息。 在入城的那一刻,他陡然变得精神。 有鳞镇后,汲取到的不仅是养分,在没有神国力量的时候,他能用的基础手段更强了,单就感知气息这一点,便几乎等同神国力量涌现后的巅峰状态。 他隐隐察觉到了妖气,极其微弱,很容易被忽视,这种微弱并非来自妖怪的弱小,而是刻意的内敛。 内敛到让他也无法轻易找出准确位置。 他意识入神国,默默看着混沌里若隐若现的第二类真性,以及被封锁的第一类真性。 “既然担心,就把我放出来,咱们可以一块对付祂。” 姜望不理会。 第二类真性尚未苏醒,但已是早晚的问题。 能封锁第一类真性是因为李浮生那一剑让祂变得足够虚弱,而第二类真性哪怕没有彻底醒来,自身也蕴含着极强大的力量,意味着姜望只能等祂醒来,做不了别的准备。 白望说道“祂跟我不一样,拥有与你持平的力量,真打起来,你们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只要找到机会,胜负轻易就能分出,那代表着,祂只要醒来,你就无法再损耗一丝一毫的力量。” 姜望平静说道“你在害怕?” 白望冷笑道“我怎么可能会怕。” 姜望哦了一声,第二类真性赢了,第一类真性自然也会不复存在,害怕很正常。 他意识直接退出神国。 白望脸色难看,只能自己发脾气。 ...... 樟下便是这座城的名字。 上炀最外围的城是樟下。 城外是平原,樟树环绕的城,一望无际的青青草地,处处透着自然芬香。 樟下城中便有一座宗门,要比小霜山更大,大的并非范围,而是门下弟子的数量以及修为。 从有樟下开始,青山宗便在这里,曾经是前诸国某王朝的大宗,现已败落,但在苦檀宗门里也能数得上名号,惊蛰是青玄署开宴的日子,也是青山宗开门收徒的日子。 掌教早已前往青玄署,招徒事宜没受影响,毕竟若非特殊情况,本来也不需要掌教露面。 此时已是招徒的第三日。 姜望想着樟下属于上炀郡,又有一座宗门,妖怪直接藏在城里没被发现,固然藏匿气息有一手,也是相当冒险的一件事。 入城之后,姜望没再坐马车,姚观海和小鱼去找客栈,姜望带着阿空两女打算到青山宗招徒的地方瞧瞧。 虽然是第三日,但招徒事宜也只是刚刚开始,从散布消息,等着自诩有资质的人前来樟下,便需要时间,毕竟是苦檀数得上名次的宗门,只要招徒,自会有很多人蜂拥而至。 而宗门老一辈修士会下山寻觅人才是一直都不会停歇的,可那也是碰运气,很少真的会只做这一件事,更多是凑巧以及顺便。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来到樟下最高的楼阁前,上述‘青山’两个字,楼前则摆着木牌,写着青山宗招徒大会几个字,楼前街道很宽敞,木牌旁边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在记录登名册。 汝鄢青很好奇的问道“这栋楼阁是青山宗的生意?” 旁侧有人搭话,“你是外边来的吧?这青山楼阁便是青山宗的山门,入了楼,方才能见青山宗全貌,那可是大神通啊,因为楼阁后面便是另一条街,根本没有宗门,青山宗虽在楼中,却又不在楼中,像咱们这种普通人是无缘得见真正青山宗的。” 汝鄢青惊奇道“第一回听说这种事,看来青山宗很厉害啊,莫非能幻化天地?” “可说呢,我觉得吧,青山宗与那剑阁也不遑多让,悲哀的是,青山宗不要咱,想我刘老汉七十有四,该是大器晚成,虽然至今没有娶妻,孤寡一人,但不正是修行的人才嘛,了无牵挂,一心修行,他们居然不要我,这必然是青山宗莫大损失。” 刘老汉无意瞥见姜望,震惊道“真他娘的好看!” 姜望扶额,樟下是上炀郡的城池,又有青山宗近在咫尺,寻常百姓知晓些修行里的事情没什么问题,何况剑阁弟子是经常在整个苦檀降妖除魔的,但刘老汉对他自己的认识极为欠缺。 大器晚成也不至于晚成这样吧? 再晚您就入土了啊喂! 但青山宗的山门确实有些出乎姜望的意料。 要么真的是什么大神通,要么就是这楼阁其实是某种法器。 能够制造出这般大的法器,青玄署肯定不会给予青山宗,只能是青山宗自家的底蕴,毕竟是前诸国某王朝里的大宗门。 汝鄢青往前挤着,站在了第一排。 除了围观的百姓,楼前其实是很空的,仅有排着队报名的少年少女们。 在没有真正修行前,除非真的很明晰,就像刘老汉那样,否则很难轻易判定资质,至少寻常修士无法一眼看穿,因此只要符合基础条件,都可以报名,能不能入门就是后面的事了。 修行要看诸多方面,天赋也仅是辅助,百日筑基便是能把所有不适合的人推出门外。 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考究的是资质,是能承担极大苦痛折磨的毅力,再有天赋,却是个遇到点事便退缩甚至吃点苦就喊屈的,单就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都无法圆满,又何谈修行? 百日筑基在某种意义上是经历生死,承受不来便无缘,若是真的毫无资质,哪怕凭借毅力硬撑,也很容易直接死亡,往往这种人更适合武夫的道路。 天赋当然是辅面里极为重要的,只有天赋,其他啥也没行,那就不行,有了天赋,其他也不差,那才行。 引炁会把无法修行的人拒之门外,行炁会留下能修行的人里面更好的。 姜望没有经历这些事,当然就没什么好说的。 汝鄢青资质有些差,毅力方面也不咋地,否则何至于行炁始终处在刚开始的时候,但作为姜望的徒弟,就这点好处,他能帮汝鄢青直接跳过行炁阶段。 在有鳞镇的时候,苏长络教师妹修行,汝鄢青那是一顿喊爹喊娘,行炁诸窍需以三千五百次方能圆满,每一次都是要死的折磨,但也会把基础打的十分牢固,汝鄢青诸窍只通一窍,行炁自然是一次都没完成。 从有鳞镇离开来到樟下的途中,姜望是有督促汝鄢青行炁的,后来觉得不太行,便干脆帮她打通诸窍,想着有自己保护,徒弟弱一点就弱一点吧,至少大徒弟苏长络是很行的。 搬外景铸就黄庭就必须要靠汝鄢青自己了。 此时青山楼阁里走出一人。 楼前两位同样处在即将铸就黄庭阶段的青山宗修士连忙起身见礼,尊称一声周师兄。 刘老汉在姜望旁边适时说道“那是周小明仙师,青山宗四峰之一上窟峰首徒,厉害得紧呐。” 姜望微微挑眉,笑道“看来您真的很想入青山宗,对此很了解嘛。” 刘老汉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最想入妙妙峰,那里只要女弟子。” 姜望错愕道“既然只要女弟子,您怎么可能进得去?” 刘老汉大义凛然道“小伙子,别仗着自己好看装无辜,我在想什么你能不知道?” 姜望懂了,然后便很无语。 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楼前,接着眉头微蹙。 周小明正站在汝鄢青的面前。 他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淡说道“我看你资质不错,可愿入我青山宗上窟峰?” 话落,他便更显倨傲,想着自己亲自开口,有哪个会拒绝?正等着小姑娘满是欢喜的答应,却迟迟没有听见半点声响,他有些困惑地把高昂的脑袋放低,却见汝鄢青满脸茫然。 “你是聋子?” 汝鄢青回道“你是瞎子?” 周小明面色一凝,冷声道“你说什么!” 汝鄢青指着自己说道“我明明资质很差,你咋说我资质不错?” 虽然被姜望收为徒弟,但汝鄢青没有真的以为自己很不错,她很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毕竟在遇到姜望之前,除了父母,有谁会说她资质好? 实则是因为姜望以仙人抚顶帮她打通诸窍,身上仍残留着神国气息,周小明仅是初入洞冥境巅峰,尚未彻底巩固,哪里能看得清楚,自然误以为汝鄢青资质不错。 他皱眉问道“何人说你资质差的?实是误人子弟!” 汝鄢青当即反驳道“你才误人子弟!” 旁人就算了,好看先生也明确说过她资质不行,哪怕周小明没有刻意针对,汝鄢青也不愿意。 周小明面色更冷,说道“你可知在跟谁讲话?现在摆在你眼前的是一份机缘,莫要自误。” 汝鄢青略了一声,转身扒拉着周围百姓便要回到姜望身边。 但周小明伸手便抓向了她的肩膀。 那般力道虽然不至于伤到汝鄢青,却也足以让汝鄢青哭出来。 因此,姜望动了。 周小明的手即将落下,便被姜望一把抓住。 “青山宗好意心领了,但她已经有老师。” 看着直接抱住姜望的汝鄢青,再看了一眼被抓住的手臂,周小明倨傲抬头,不屑说道“敢问她老师是何人?能比得上青山宗?” 姜望说道“她的老师就是我。” 周小明微怔,随即哈哈笑了一声,说道“你在教她什么?读书识字?青山宗教她的是修行,你这弱不禁风的家伙,来凑什么热闹。” 他面色骤然一变,凛然说道“我看上的人,她还敢拒绝?试问场间人,谁会拒绝?那是她天大的机缘,你算什么东西!” 说着话,便暗暗催发黄庭炁,试图在挣开姜望手的时候,给他一点小小的教训。 但姜望却直接松了手,平静说道“那便去找愿意的人。” 汝鄢青也跟着说道“傻子才入青山宗,呸。” 正在排队报名的少年们面色微变。 姜望拍了拍汝鄢青的脑袋,说道“过分了啊。” 第七十六章 他走得十分安详 青山楼阁前很安静。 不管是那些少年,又或是围观的百姓,在注意到青山宗上窟峰首徒直接要让一位小姑娘入宗的时候,他们便满眼都是羡慕。 结果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 当然,汝鄢青模样很可爱,周仙师都说了她资质不错,她却自诩资质很差,那么这种观念显然是跟后面出现的模样极为好看的男子有关,虽然长得好看,但哪能跟青山宗仙师相提并论? 他们一致认为是那男子误人子弟,现在更要白白葬送小姑娘的前程,理所当然口诛笔伐。 “就算你是小姑娘的老师,也不能耽误小姑娘再拜师啊,何况那是青山宗,这可是天大的机缘,现在小姑娘什么都不懂,等她明白过来,定会为错过这份机缘追悔莫及,也会恨极了你。” “身为小姑娘的老师,说不定也能因此得到莫大好处,偏偏要阻止,你到底咋想的?小了,格局小了啊,现在立刻给周仙师道歉,或许还有机会,你自己无所谓,别耽误人家小姑娘啊。” 周小明很受用,冷眼看着姜望,又再盯着汝鄢青,说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愿意入我上窟峰,便是彻底脱离凡俗,容颜保持,寿元更长,若再努力些,未来便是上窟峰峰主也不一定。” 姜望说道“这就把峰主的位置推了出去,那位上窟峰峰主本人知道么?” 周小明冷哼一声,说道“你懂个屁,峰主岂会永远是峰主,我又岂会永远是上窟峰首徒,她资质不俗,未来能成为峰主有何问题?” 在楼前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面露骇然。 周师兄能说出这种话,便证明着那小姑娘资质怕是很高。 他们当即也帮忙劝解汝鄢青。 百姓们跟着苦口婆心地劝说。 而排队报名的少年们则有些羡慕甚至嫉妒,他们能报名,不意味着就能入青山宗,楼里还有许多关卡等着,但那小姑娘只是在看热闹,便被上窟峰首徒看中,直接就能入青山宗。 除了掌教峰所在,上窟峰便是青山宗最强大的一峰,那无异于一步登天。 他们有些人没什么特别的想法,有些人却心心念念期盼小姑娘能够拒绝,抱着什么样的念头,是昭然若揭的。 事实上,汝鄢青的确再次拒绝,而且毅然决然。 不管大家都有什么样的想法,此刻皆是一片哗然。 周小明的脸色冰冷到了极致。 在他看来,汝鄢青的资质确实不错,但显然脑子不灵光,他已经给了最后的机会,把情况说得很清楚,汝鄢青依然拒绝,那不单是错过机缘的事,也让周小明很没面子,甚至让青山宗都没面子。 毕竟有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入青山宗,身为上窟峰首徒的周小明这般主动的情况下,还被接二连三的拒绝,传扬出去,会让别的宗门笑掉大牙。 场间人都能感受到那股冷意。 这件事在姜望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揉着汝鄢青的脑袋,看向周小明说道“我这徒弟的资质确实谈不上好,阁下是看错了,免得到时候再生别的误会,对青山宗没什么好处。” 周小明冷声道“你是说我看走了眼?我会看走眼?” 姜望说道“这是事实。” 周小明说道“我的话才是事实。” 姜望很无奈,他拽着汝鄢青的手,喊了一声在人群里傻愣着的阿空,便要离开。 周小明却自顾自说道“你一介凡人,许是自个不行,便也不让身边人能行,既然那小姑娘被我看中,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她葬送掉。” 他目露寒光。 姜望挑眉。 百姓们下意识远离。 此时青山楼阁里又走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位姑娘。 她面色冷傲,穿着一袭白衣,看到眼前景象微微皱眉,旁边青山宗修士低语一番,她的目光便落在了汝鄢青身上。 在周小明将要有动作的时候,冷傲的白衣姑娘平静说道“她的确资质颇差,外散的气息应是有什么奇遇,但很快就会消散,得了奇遇都抓不住的人,青山宗要来何用?” 周小明面容一滞。 他真的看走了眼? 姜望微笑说道“虽然是一语中的,但这话有着一丝不屑,可终归是少了麻烦,我也就不在意了,你能看得出来,在青山宗年轻一辈应当名列前茅,修为确比那个姓周的深厚多了,很不错。” 冷傲的白衣女子皱眉。 周小明面色难看。 这番话可比他还要高高在上。 甚至很明显的贬低了他。 但一介凡人,你哪来的自信敢说这种话? 说白衣女子比他修为更深厚,不代表姜望就真的能看得出来,反正周小明是不信的。 冷傲的白衣女子上下打量姜望,除了长得好看,再没有半点长处,毫无修为可言,要说是藏拙不太可能,毕竟都虚成啥样了,她眼底浮现一抹不屑以及厌恶,长得好看又很虚,代表什么不言而喻。 她收回视线,看向周小明说道“师叔回来了,跟我到城外迎接。” 周小明默默瞧了一眼姜望,快步跟了上去。 姜望转身也要离开,刘老汉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疯了?” 姜望微微一笑,什么都没说,青山宗在他眼里真的不算什么,哪怕像那冷傲的白衣女子以及周小明都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远非小霜山能比,但就算青山宗里有澡雪境,在他眼里,也跟小霜山没什么区别。 何况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能在前诸国存在至今,青山宗还能因为这点小摩擦,再找他麻烦不成? 事实证明,青山宗或许没什么想法,但周小明却不然。 等姜望带着汝鄢青和阿空来到姚观海找好的客栈,用了点吃食,刚刚独自回到房间里,敲门声便又响起。 姜望把刚关上的门又打开。 面前是一位背着剑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属于青山宗的服饰。 可谓没有半点遮掩的意思。 看着面前之人毫不掩饰的杀意,姜望有些无奈,“周小明让你来的?” 背剑男子平静说道“我来自上窟峰。” 这便是答案。 姜望说道“何必呢。” 背剑男子说道“我的确不该来,毕竟杀你而已,上窟峰随便扒拉一个人就能做到,能让我亲手来杀你,可见周师兄很看得上你,虽然这对我来说,更像是一种耻辱,我的剑,杀死过最弱的存在,也是妖怪蠃颙。” 姜望说道“那你好厉害。” 背剑男子皱眉说道“周师兄的意思是让你死得很痛苦,但对我而言有些难,毕竟我随便出手,你也承受不住,何谈有资格被折磨。” 姜望好奇问道“你经常帮周小明做这样的事?” 背剑男子说道“正像我前面说的,从没杀过像你这么弱的,我明白你也没什么错,但谁让周师兄那个人心眼很小,睚眦必报呢,哪怕是杀你这样的一介凡人,也要让我出手,力求做到万无一失,你算是死得其所了。”奇快妏敩 姜望点点头说道“派一位洞冥境修士来杀普通人,周小明做事的确很精细。” 背剑男子有些惊讶,“你怎知我是洞冥境?” 姜望微笑道“你还是看看身后有什么吧。” 背剑男子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面容清冷的姑娘,她手里握着一把剑,在背剑男子转头的瞬间,便直接一划而过,姜望早已闪身躲避,屋里地板上好似画卷泼墨,溅起一滩猩红。 他走得十分安详,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小鱼收剑入鞘,说道“青山宗欺人太甚,像这样的事情肯定时常发生,公子只要发话,我便去拆了那楼。” 时刻都在修行的小鱼,已入武夫第四境的巅峰,而且小鱼根骨极佳,俨然能在第四境里发挥出第五境的力量,所以除非青山宗所有洞冥境巅峰修士一起上,否则真不一定能反抗得了。 姜望则在考虑,周小明要杀他,他反杀周小明合情合理,为避免之后再有青山宗因周小明的事找麻烦,确该一劳永逸,把问题彻底解决,就看青山宗是否讲道理了。 若是讲道理,那就只杀周小明一人便可。 他没有那么嗜杀,何况自始至终都没觉得青山楼阁前发生的事有什么大不了,也就没必要想着毁掉整个青山宗,所以要先讲道理。 姚观海在客栈里守着汝鄢青。 姜望带着小鱼和阿空又去了青山楼阁。 招徒的事宜仍未结束,可见周小明多么没有耐心。 想到就做,而且要做得漂亮,直接派出洞冥境的修士,若目标真的是普通人,那死了真就悄无声息。 想到这里,姜望有些生气。 然后阿空便挥舞着大镰刀,破了青山楼阁的招牌,把烫金的青山两个字踩在脚下。 门前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都傻眼了。 姜望搬出藤椅,直接躺在青山楼阁前,微笑说道“你们上窟峰那位周师兄刚刚派人杀我,现在我来讨说法,顺便讲讲道理,麻烦通知你们山上长辈,出来说话。” 第七十七章 还我师弟命来! 在姜望话音落下,小鱼紧跟着把背剑男子的尸首扔在青山楼阁前。 此时围观的百姓比之前少了许多,排队报名的少年也换了一批,但刘老汉依旧在。 他小心翼翼上前,拍了拍姜望的肩膀,看着地上模样安详的背剑男子,问道“周仙师真的派人杀你了?” 姜望点头。 刘老汉说道“那你咋还活着?” 姜望嘴角微微抽搐,说道“若我真的是普通人,现在就已经死了。” 刘老汉惊讶道“我没瞧出你哪里不普通了?虽然长得好看,但跟我比还是稍差一点嘛,反而那丫头是真厉害,那么老高的青山牌,直接给敲下来了?” 姜望郁闷说道“你呆一边看戏,别说话了。” “好嘞。”刘老汉答应一声,但很快又返身回来,惊恐道“你疯了?既然没死又反杀了别人,就赶紧跑呗,咋还回来讨说法?你还想让那周仙师给你道歉不成?” “现在你把青山牌都踏碎了,那可是直接打了青山宗的脸,你找死啊!” 姜望有些好奇说道“你是樟下人,青山宗于樟下初建便在这里,你又很想入青山宗,打了青山牌,周围百姓可都是满脸愤然,你怎么反而处处为我着想?” 刘老汉抬眸看了一眼,那两位青山宗修士已跑入楼中,但还是凑近些,压低声音说道“我纯粹是对那周仙师有看法,毕竟往常总是很拽的样子,虽然仙师很拽是正常的,可他拽得很让人生厌。” “我是崇敬青山宗,也很想入得青山宗,但不妨碍我瞧不起那个周仙师,若是有实力,我早就杀他了,只是有句话我不得不说,你怎么针对周仙师都无所谓,但打了青山牌,终究过分了些。” “因为周仙师,我会劝你逃命,因为青山牌,我也只能说这些,好自为之吧。” 姜望想了想,说道“反正你也是孤家寡人,若有意,可以去酒仙郡浑城的栖霞街,修行的难度有些大,但能让你再多活几年。” 刘老汉笑笑没说话,走远了些。 樟下百姓都清楚刘老汉是个啥样的人,所以他跟姜望亲近的一幕,也没有遭到百姓的口诛笔伐,直接将他无视,而把目标放在姜望身上。 早已习惯被排挤的刘老汉乐呵呵在旁边看戏。 “说什么周仙师派人杀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若非是那小姑娘,周仙师哪会看你一眼?前面各种否认小姑娘的资质,摆谱摆得上天了,现在被证实那小姑娘没有很好的资质,你又坐不住了?” “人啊,都是把自己作死的,居然敢打碎青山牌,你完了啊!” “可惜了一副好皮囊啊,长在你身上,简直浪费。” “但死掉的那人明显就是青山宗的仙师啊,换句话说,这也证明了确实有青山宗的仙师要杀他啊。” “你真的以为他能杀得了青山宗仙师?怕是在哪害了人命,给穿上了青山宗仙师的衣裳,以来诬陷,此人罪恶滔天啊!” 姜望面带微笑,毫不理会。 小鱼皱着眉,满脸冰寒之意。 阿空则打着哈欠,无聊的翻看登名册,突然乐道“居然有人叫钱揍,看来一定很欠揍。” 此时正排在第一位的少年,面色无比难看,他气恼说道“笑吧笑吧!来青山宗楼前闹事,我看你们怎么死!” 阿空回头看向他,说道“果然很欠揍。” 少年握紧拳头,看了眼地上被踏碎的青山牌,再看向阿空扛着的大镰刀,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们死定了,我何必计较,我忍! 很快,青山楼阁里有人出现。 为首的是个老者。 身后跟着几个人,冷傲的白衣女子和周小明赫然在列。 只是周小明的脸色极其难看。 尤其是看到懒散躺在楼阁前的身影,以及毫无声息躺在地上的背剑男子,他额头青筋直跳。 没道理啊。 杀鸡用了牛刀居然还能出问题? 他派去的可是上窟峰洞冥境师弟里排在前三的人物,姜望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甚至要讨说法,而师弟却死得那般安详,显然是没有丝毫抵抗便被杀了。 周小明眯眼打量起小鱼和阿空。 一个是四境里的武夫,一个居然是洞冥境巅峰修士。 他有注意到当初阿空是在人群里的,只是没有特意关注,而且看着憨憨傻傻的,没想到居然是个高手。 真是稍有疏漏,便让师弟白白送了死。 此刻当然能借着师弟的事发挥,但周小明忍住了,不能表现的太急切。 他没觉得姜望是伪装弱者的强者,但身边能有四境武夫和洞冥境巅峰修士跟随,其身份怕是很不简单,他只恨没有更详细了解此人,否则就能派出更强甚至更多的人,让姜望再没有翻盘的机会。 冷傲的白衣女子淡淡瞥了一眼故作镇静的周小明,像这种事,确实是他能做得出来的。 只是她更清楚周小明做事的风格,背剑的师弟确实是上窟峰里数得着的人物,姜望能活着是很大的意外,看来她有点小觑对方了。 但这件事情与她无关,她也没有什么想说的,就默默站在一旁。 白须老者看了眼被阿空踩在脚下的青山牌,直接无视了背剑男子,看着姜望平静说道“我是上窟峰峰主,周小明是我徒弟,你说他派人杀你,要讨说法,没什么问题,我青山宗会调查,可你打了青山牌便是另一回事。” 姜望笑呵呵说道“我是来讨说法的,是有理的那一方,仅是打了青山牌而已,是给你们青山宗治下无方一个教训,而若是整个青山宗都是周小明那样的人,我打的便不再只是青山牌了。” 白须老者说道“看来阁下也是有身份的,不知来自哪宗哪派?” 不管多大的宗门,其实里面都会有普通人存在,但能有身份的普通人,只能是掌教以及长老层面的子嗣,他们虽有高贵的出身,却偏偏没有修行资质。 要么会被送入鱼渊学府读书,或是入武神祠习武,谋个别的出路,这种就属于自己也有上进心,要么就混吃等死,起码能安乐一生。 能直言敢给青山宗教训的,若非出自大宗,甚至是来自神都,便只有分不清自己是谁的烂菜叶。 姜望说道“我是有身份,但并非来自哪宗哪派,我的目的是要杀了周小明,也可以给你们青山宗调查的时间,若要颠倒黑白,我会考虑灭了青山宗,所以你们要实事求是。” 仅仅是三个人,便说要灭了青山宗,放在哪里都是极其狂妄的。 白须老者微微皱眉。 周小明知道机会来了,恼怒说道“简直荒唐!我是看走眼以为那小姑娘很有资质,想让她入青山宗,后面证明她资质很差,此事也就结束了,我何故要杀你?” “莫非是乍闻小姑娘有资质,故意抬高身价,才多次拒绝入青山宗,结果把事情搞砸,真的没了机会,又不甘心,甚至杀了我青山宗弟子,把脏水泼在我身上,你这人实是心肠歹毒!” “还我师弟命来!” 有百姓觉得极有道理,纷纷附和。 “还仙师命来!” 有青山宗修士也悲愤喊道“还我师兄命来!”奇快妏敩 白须老者微微抬手,场间渐渐变得安静。 他看着姜望说道“楼前发生的事情的确不值得闹出人命,不管周小明有没有想杀你,都很难证实,但你杀了我青山宗上窟峰弟子是摆在眼前的事实,你硬要说是他先杀你,那你也把他杀了,我便可以不再计较,此事就这样吧。” “青山仙师太善良了,怎能就这样轻易放过他!” 百姓们对于背剑男子的枉死感到十分哀痛。 白须老者继续说道“打碎青山牌这件事,就该我向你讨个说法了。” 姜望挑眉。 周小明不承认又倒打一耙,背剑男子也确实死了,真要调查事实经过,确实有些难度,姜望自然也等不起让青山宗慢慢调查,他只是要让青山宗知晓这件事,给出态度,然后再杀周小明。 但查都不查,直接就了结此事,这般态度就有问题。 想着自己还是把简单的事情搞麻烦了。 还是太善良,是想把青山宗和周小明两者摘出去,冤有头债有主,不找无辜者的茬,现在想想,很没必要,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姜望面无表情,在藤椅上换了个姿势坐着,说道“你解决问题的结果让我不太满意。” 白须老者说道“你又要如何?” 姜望朝着小鱼摆手。 小鱼径直走向周小明。 白须老者没有拦截。 冷傲的白衣女子也无动于衷。 周小明虽然只是初入洞冥境巅峰,但武夫想杀他,也要距离足够近,只要周小明飞上天,武夫就拿他没办法。 但小鱼前行的速度陡然加快,在白须老者余光里是一道残影,那速度快到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周小明反应还算及时,提前一息闪避,只是纵然已腾空百丈高,依旧被小鱼轻易抓住脚踝,狠狠砸落。 明晃晃的剑锋下,便要直接让他血溅当场。 第七十八章 事已至此,我不装了 白须老者第一时间出手。 小鱼则回身一拳轰出,拳风破百丈,让得白须老者大吃一惊。 紧跟着小鱼的剑便划过周小明的脖颈。 周小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看着小鱼。 他可是青山宗上窟峰首徒啊,年纪轻轻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居然会这么草率丢了命! 想要说话,却是大量涌出的鲜血,他极其不甘地咽了气。 最后的视线里是师弟那张很是安详的脸。 两者对比,十分鲜明。 冷傲的白衣女子同样难以置信。 明明只是第四境的武夫,居然能做到拳破百丈外?! 白须老者面色阴沉,他紧紧盯着小鱼,“这么年轻的第五境武夫,我倒是头一回见。” 小鱼纠正道“第四境巅峰。” 白须老者冷声说道“武夫不比修士,拳风可破百丈外是第五境宗师才能做到的,百丈距离足以影响很多事,仅仅是第四境,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小鱼淡然说道“随你怎么想,把我当成第五境的宗师,也可以。” 白须老者心生忌惮,宗师境的武夫是能跟澡雪境修士打的,与第四境是天壤之别,哪怕仗着修士手段能保证活下来,但奈何不了对方是肯定的,若是针对年轻一辈弱小的修士,青山宗谁能挡得住? 宗师境武夫不仅能够拳破百丈,也能短暂的浮空而行,有着极其强横的体魄,再有着够快的速度,若非道行够深的洞冥境巅峰修士,剩下都难逃一死。 白须老者身为青山宗上窟峰的峰主,自然是掌教之下最强,哪怕是整个天下的洞冥境巅峰,他也能排得很靠前,像小鱼这般年轻的五境宗师,他其实不用太放在眼里。 武夫的实战经验尤为重要,差之毫厘便是千里。 但白须老者想杀小鱼也没那么容易,要么就缠住小鱼,仅剩个扛着大镰刀的小姑娘,青山宗多出几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杀她就很容易,所以胜算仍是极大的。 只是话说回来,第四境武夫跟第五境终究差的很大,那更代表着姜望身份的不凡。 若因此惹到惹不起的大宗门,青山宗就将不复存在。 他在想周小明是否值得? 面对更强者,对错其实没那么重要,哪怕周小明是无辜的,那又怎么样呢?若是周小明一点也不无辜,那拼着倾覆青山宗的风险,就很没必要了。 心里有气是必然的,但一切都得看实际情况。 他和其余峰主跟着掌教前往青玄署,本想着很快就能结束,却因有人未至,迟迟没有开宴,掌教让他先回来把控招徒事宜,要是直接把青山宗整没了,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白须老者想着这些。 冷傲的白衣女子却看向姜望,说道“仗着自己所谓高贵的身份,便任意妄为,正值青玄署新任行令举宴,若被身后宗门知晓,你难免要受些惩罚。” 苦檀青玄署掌控一境,除了剑阁、武神祠、鱼渊学府,其余宗门皆低一头,平常也就算了,现在的节点上,哪怕姜望是剑神亲儿子,青玄署不会怪责,那也是有损剑阁颜面的事,被惩罚是必然的。 因此白须老者没有制止。 只要事情传扬出去,姜望再想报复难度就很大了,现在退走,就意味着真的退走,不用再起冲突,自然是好事。 姜望淡然一笑。 正像他不好无缘无故杀死小霜山掌教,但占理的情况下便怎么都不怕,何况青山宗掌教也不在,杀几个青山宗弟子,甚至一位峰主,在姜望看来,称不上什么麻烦。 冷傲的白衣女子的威胁,更是没有丝毫分量。 他背后站着的就是自己,谁能惩罚他? 宗门之间亦或是修士的争斗是被允许的,只要姜望没有因为一点小事便灭了整个青山宗,神都也找不出理由刁难,否则整个隋国宗门都得倒霉。 毕竟刚刚跟满棠山有了更近一步的联系,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满棠山放出点话,就能影响大势。 隋帝不喜欢满棠山,又让满棠山存在,意味着什么? 唐棠终究是隋人,没了满棠山,隋国就会损失一大战力,那对西覃而言,就是天降好运,而且唐棠真的发起疯来,就算不敌神都,也够让隋国大半疆域化作飞灰。 西覃届时便不费吹灰之力,吞掉隋国。 与此相比,姜望真的灭掉青山宗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在于有没有必要罢了。 “周小明已死,你们青山宗什么态度其实我也没有很在意,给我道个歉,我便走了。” 青山牌被踏碎,楼前是两具青山宗弟子的尸首,再让青山宗道歉,这件事情毫无疑问会让青山宗颜面扫地,势力再往下跌一大筹,日后还有哪个天才愿意入青山宗? 这比直接灭了青山宗更让人难以接受。 归根结底,是青山宗没有给出该有的态度,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周小明不知道做过多少,若是姜望直接亮明身份,青山宗是因为忌惮弱冠澡雪的力量,才给出态度,那就完全没有意义。 姜望最开始想弄明白的就是青山宗里是只有一个周小明,还是上下都是周小明。 答案不能说显而易见,总归是让姜望不满意的。 有青山宗的年轻修士愤恨说道“实在欺人太甚,莫说周师兄没有杀你,就算他真的想杀你,现在死掉的也是他,你不仅杀了我青山宗两位师兄,甚至踏碎了青山牌,居然还要让我们给你道歉!” 姜望说道“周小明因为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想杀我,那个背剑的也经常帮他做类似的事,这就说明他们死有余辜,我很怀疑,周小明真的杀死过寻常百姓,若是青山宗刻意包庇,那就是大罪。” “当然,怀疑仅仅是怀疑,所以我只让你们道歉,已经够善良了。” 白须老者看向冷傲的白衣女子。 周小明平常什么样他真的不太清楚,至少在他面前,周小明是很乖巧的。 冷傲的白衣女子没有说话。 白须老者便已经明白了什么。 是否杀害百姓不见得,但像杀姜望这件事,周小明应该很常做。 可要道歉,白须老者一时不情愿。 周小明已经死了,青山牌也确实被踏碎,若是毫无脾气的道歉。 那会让青山宗沦为苦檀最大的笑柄。 冷傲的白衣女子此时说道“请阁下入楼详谈。” 姜望微微挑眉,笑着说道“可以。” 不管是在无人处道歉,还是想要在青山宗里除掉他,姜望都没什么所谓。 若是前者,只要姜望走出来,百姓就明白是什么意思。 后者也是如此,无非是沾着血出来。 ...... 青山楼阁有五层高,一层里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坐着的都是已经报完名的少年少女们,他们在青山宗修士的看护下,尝试着感知并引炁,能成功登上第二层楼的无疑会是很少的一部分。 有些少年则落寞的站在一边。 看着姜望的身影入楼,他们神情各异。 白须老者引领着,直接登上二层楼。 这里已经有几位少年。 他们往前走,谁也没说话,直至上得五层楼。 那里只有一面巨大的镜子。 有一老翁懒散躺在镜子旁边。 这是青山宗的守门人。 洞冥境巅峰的修士。 而且姜望能看得出来,老翁有刻意藏拙,真实的修为已半只脚踏入澡雪境门槛,没有破境澡雪,是在为心魔劫做准备,准备若是不够充分,很容易在破境的时候出大问题。 青山宗是前诸国某王朝的大宗,传承可能更久远,历代必然存在很多澡雪境修士,甚至更高境界的人物。 除了因为王朝的覆灭,也是烛神漠章两大战役,让青山宗破败至此,但底蕴绝非是寻常宗门能比得了的。 那面镜子很明显就是法器。 或者严格意义上,这面镜子才是青山宗。 白须老者没有给予守门人足够的敬意,意味着上窟峰峰主也没有真正清楚守门人的境界,但姜望有注意到,冷傲的白衣女子面对守门人要比上窟峰峰主更尊敬。 姜望浅笑一声,觉得很有意思。 守门人在打瞌睡,此时睁眼先看向冷傲的白衣女子,再看向上窟峰峰主,最后把目光落在姜望的身上,轻声说道“这里能入青山宗,却非唯一出口,但进去只能从这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就算有人从别处出去,再从这里回来,我也没办法完全看得真切。” “所以哪怕周小明真有问题,只要他自己不承认,做事又够谨慎,再是怀疑,也无法给他定罪。” 姜望说道“真要花时间调查,总能查得出来,但我的确不会等上数月,背剑男子来杀我是事实,他来自上窟峰也是事实,他亲口承认帮周小明做事更是事实,既然有这么多事实,我杀了他们两个便合情合理。” 守门人说道“在你看来当然是合理的,只是迁怒整个青山宗,踏碎青山牌,便没理了。” 姜望笑道“我早就说过,踏碎青山牌是给你们青山宗治下无方一个教训,真要迁怒整个青山宗,我不会给你们任何机会,踏碎的绝非青山牌,而是整座山门。” 守门人说道“也许你出自大宗,有着深厚背景,但想踏碎青山宗,目前这点力量,有些惹人发笑。” 姜望眯眼看着他,说道“我是因为要给你们青山宗一个机会,你们不会真的以为我是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吧?事已至此,不装了,我是澡雪境。” 守门人面色微变。 白须老者极为震惊。 冷傲的白衣女子讽刺道“要说你有藏拙确有可能,但能藏的只是修为,你这般虚弱不堪的身躯,是能装得出来的?装出表象,又怎能装出内里?” 姜望说道“我是真的虚,但我也是真的强。” 守门人抬手制止冷傲的白衣女子再说话,他竟在下一刻起身,有些尊敬的说道“莫非是姜先生?” 姜望挑眉,笑道“他们都没认出来,你倒是有些见识。” 守门人微笑说道“传闻里弱冠澡雪的姜先生长得极为好看,但虚成这般模样,未曾亲眼见过姜先生的,哪里能够想得到,若阁下真是澡雪境,这张脸便足以证明身份了。” 第七十九章 青山没有能并肩同行者 冷傲的白衣女子默默看着姜望。 她心里却已泛起了惊涛骇浪。 弱冠澡雪! 是专属于姜望的代名词。 长得极为好看的弱冠澡雪,便无需再有任何怀疑。 前提是眼前的姜望真的是一位澡雪境修士。 白须老者心里有诸多疑问,纯粹凭借长得好看,以及姜望自己说是澡雪境,就相信他的身份未免草率了些,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他也没有直接提出质疑。 跟着一块上来的青山宗年轻修士则不同,有疑问当然就要说出来,“你怎么证明自己是那位姜先生,天下长得好看的又不是只有一人,但弱冠澡雪的确实只有姜先生,你说是澡雪境便是澡雪境?我还说我是澡雪境呢。” 姜望微笑说道“我没必要做些什么让你们相信,除非你们想跟我打打看。” 那位青山宗年轻修士作势便想说打就打,但看见姜望身后持剑瞬杀周小明的小鱼以及扛着大镰刀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个包子在啃的阿空,他暗暗吞了口唾沫。 但制止他的并非小鱼和阿空,而是冷傲的白衣女子。 “姑且信你是姜先生,而我听闻姜先生之名已久,趁此机会,能与姜先生打一场,也是难得的机会。” 白须老者微挑眉尖,有些意外的看向白衣女子。 陆秀秀是掌教真传,是青山宗年轻一辈修为最高的,在白须老者看来,比起那位剑阁真传谢吾行也不遑多让,甚至更高一筹。 但如果姜望真的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这一架无异于自取其辱。 守门人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后,什么都没说。 姜望很认真想了想,特意观察了下周围人的反应,笑道“可以。” 守门人说道“入宗吧。” 他屈指轻弹镜框,有淡淡荧光浮现,白须老者先一步跨入,陆秀秀紧跟其后,小鱼略有警惕,姜望拍了拍她的肩膀,冲着守门人咧嘴一笑,在守门人默然的神情里步入镜面。 青山宗的年轻修士要上前,却被守门人阻止,淡淡说道“在这儿看着。” ...... 镜面之后,是真正的青山。 群山叠嶂,苍翠欲滴,姜望第一时间想到了神国。 若只是链接别的地方,稀有但不算稀奇,而若是纯粹的第二个世界,就很了不得了。 他回眸看了一眼,入口已消失。 站在那里的是守门人。 同样看到守门人的白须老者眉头微皱。 守门人当然是要守着那面镜子,若非掌教传唤或是一些特殊情况,守门人以前是不会离开青山五层楼的,但想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此时应该就算特殊情况了,他便没有说什么。 只有陆秀秀看着守门人,神情有些异样。 姜望默默看在眼里。 “要在哪里打?” 陆秀秀冷傲如常,指着远处某座山,说道“那里无人。” 她直接掠身飞了过去。 白须老者和守门人也腾空而起。 姜望啧了一声,嘀咕道“跑那么远作甚。” 然后慢悠悠往前走。 因为在有鳞镇汲取了些养分,让姜望虚得没有像以前那么狠,只要保持体力慢慢走,花上几日总能走到,要是加快步伐甚至小跑起来,他就会累死的。 小鱼是武夫,虽然能勉强发挥出第五境的力量,但想做到浮空而行难度颇大,若是让阿空拽着他飞过去,姜望认真想想,那很丢脸。 他没走出几步,陆秀秀又飞了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 姜望提前开口说道“我明白你有话想说,但你先别说。” 浮在高空的白须老者皱眉看向守门人,说道“他真的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守门人说道“我又没见过他,只是猜测而已。” 白须老者说道“他此刻是另有深意,还是根本不会飞?” 守门人回了句废话,“都有可能。” 白须老者面色微沉,说道“反正等会儿要跟秀秀打,若是借着姜先生的名头坑蒙拐骗,将他打杀在青山宗便是。” 他先一步到那座山头等着。 守门人看了会儿,也跟了上去。 陆秀秀倒是没有质疑姜望打算慢悠悠走到那座山这件事,因为没有必要,她的想法与白须老者没有太大差别,在证实姜望就是姜先生之前,任何多余的事情都会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陆秀秀走在前面,姜望跟在后面,小鱼伴其身侧。 阿空扛着大镰刀,啃着包子,左顾右盼,险些因为没看路撞在一株树上。 按理来说,身为洞冥境巅峰修士,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阿空身上,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沉默着的往前走,有经过的青山宗修士会止步朝着陆秀秀见礼,然后向姜望等人投以异样的目光。 他们显然并不清楚青山楼阁前发生了什么,要说是新入门的弟子,哪有这么快就入得青山宗的,还是陆秀秀师姐亲自带路。 而且那长得极好看的男子很虚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能特殊照顾的天才。 大多数虽抱着这般想法,却也没有逗留,但有一位胖修士好奇凑上前,问道“青山楼里的入门考验你都过了?” 姜望摇头。 胖修士又问道“那你资质很高?” 姜望想了想,点点头。 胖修士羡慕说道“能无需入门考验便让陆师姐亲自带你入宗,那资质想来是很高了,不知会拜入哪一峰?莫非是直接拜掌教为师?” 姜望问道“你是上窟峰的?” 胖修士摇头说道“我哪有资格入上窟峰,掌教亲管的一峰不提,上窟峰是百日筑基表现优异才能去的,妙妙峰里都是师姐师妹,我只是梳末峰的普通弟子罢了。” 青山宗有四峰。 掌教峰是掌教真传弟子待的地方,上窟峰里是好苗子,妙妙峰里也是,后者只收女修士,而梳末峰显而易见,是那些勉强能修行,但又很难有什么成就的人,洞冥境便是极限了。 别的峰都有首徒,梳末峰没有,那位峰主也不怎么管事,毕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弟子,新入门的都是有师兄师姐教,甚至很多像胖修士这种,到现在都没见过峰主。 姜望就是随便回了几句,胖修士喋喋不休说个没完,像是几辈子没跟人说过话一样。 陆秀秀眉头紧皱,虽然那些事情不是什么必须要保密的,但胖修士没搞清楚状况,就这般和盘托出,甚至再不制止,就真的要把青山宗说个底儿掉了。 “你很闲么?” 胖修士瞬间寒毛炸裂。 他哭丧着脸说道“如果真的很闲,师姐会不会打我?” 虽然天赋并非修行的唯一标准,但梳末峰里的弟子确实各方面都算不上出类拔萃,能崭露头角的,就会转入上窟峰以及妙妙峰。 要说胖修士很闲,也很正常,毕竟他在梳末峰待了很久,已经不是靠努力就能改变什么,否则早离开梳末峰了。 姜望此时说道“挺好的,一路上有人说话,也不会显得无聊。” 陆秀秀瞥了一眼姜望,没再说什么。 看着前面冷傲的师姐,再看看淡然自若的姜望,胖修士感到万分惊奇,他压低声音说道“你资质究竟有多高啊,不会真的要拜入掌教峰下吧?怎么一句话就让陆师姐妥协了?” 姜望说道“她可能是觉得没必要浪费口舌。” 胖修士说道“青山宗上下谁不晓得陆师姐冷傲的性格,别说年轻一辈的弟子,哪怕各峰峰主,陆师姐也仅仅是保持该有的尊敬,但其实都没有真正被陆师姐放在眼里,毕竟她境界已到峰主的层面,想要的自然是更高的成就。” 姜望诧异说道“换句话说,整个青山宗没有她觉得能并肩同行者?” 胖修士说道“你果然也是天才啊,真懂陆师姐,青山宗年轻一辈别说与陆师姐并肩同行,吃灰都不一定够得上,峰主们自然不能说是并肩同行,怎么都是长辈,他们多大岁数了?陆师姐还年轻,把峰主们甩开也是早晚的事儿。” 姜望想着,冷傲的白衣女子确实有冷傲的资格,假以时日,青山宗掌教怕也并非其对手。 哪怕陆秀秀的资质没有特别高,可在别的方面若是出类拔萃,是要比青山宗上下任何一人都更有希望破境澡雪的。 那么跟陆秀秀这一战,便稍微显得有点意思了。 翻过了一座山。 胖修士疑惑道“这是要去哪儿?掌教峰不在这个方向啊,也不是去别的峰的,而且为啥不让师姐直接带你飞啊?” 姜望微微气喘,说道“要去打架。” 胖修士惊奇问道“打谁?” 姜望指着前面已经走很远的陆秀秀,说道“打她。” 胖修士嘴巴一咧,笑呵呵说道“师弟真会开玩笑。” 姜望说道“我不是你师弟。” 胖修士愣了下,说道“是了,要是拜入掌教峰下,我得叫你师兄,唉,可怜啊,地位又下降了。” 姜望懒得再解释,默默往前走,无谓说话是会浪费力气的。 待得晚霞普照青山,想象中要走几日的场景没有出现,姜望想着还是低估自己了,我其实蛮厉害的。 但胖修士真的很闲,愣是一直跟着。 只是看到眼前的画面,他有些懵。 第八十章 冷傲白衣陆秀秀 白须老者已经等得脸都黑了。 他看向姜望,明显多了很大怨气。 姜望则第一时间搬出藤椅躺下,小鱼捏肩捶腿,那般画面让白须老者面色更黑。 他至今没明白姜望非要慢悠悠走过来的原因。 若是毫无修为,在装腔作势,但装到这般程度,哪怕有背景能仰仗,有自信能活着出去,可眼前一战该怎么打?没有能力,却装成这样子,是想挨顿揍了事?又故意拖延挨揍的时间? 要说姜望便是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白须老者此时已经不太愿意相信了。 夕阳下,是陆秀秀的身影。 她持剑而立,默然看着姜望。 胖修士挠头,场间氛围有些不太对啊。 姜望轻舒一口气,平静说道“等我歇会儿。” 陆秀秀皱眉。 白须老者面色阴沉。 守门人却突然有些紧张,他朝着陆秀秀说道“要认真打。” 陆秀秀眯起眼,然后缓缓点头。 白须老者直言道“我怕秀秀认真起来,会一招把他打死,所以有些事最好还是提前说清楚。” 他想看姜望的反应。 但姜望没有任何反应。 胖修士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苍白,颤抖着声音说道“你真的要跟陆师姐打架?” 姜望微笑道“整个青山宗年轻一辈修士里只有你能观战,真是撞了大运。” 想着前面白须老者的话,胖修士恐慌道“话虽如此,但这显然不是一般切磋,是要出人命的!” 姜望摇头说道“不会的,我会手下留情。” 胖修士满脸惊愕看向他,竟一时语塞。 白须老者冷哼一声。 是骡子是马,很快就能见分晓。 场间静谧片刻,陆秀秀问道“歇好了么?” 姜望伸了个懒腰,看着她说道“差不多。” “那就来吧。” 姜望刚起身,阿空便躺在了藤椅上,笑眯眯啃着包子看戏。 胖修士莫名紧张,仍是没有彻底搞清楚现在是什么样一种情况,貌似这位长得很好看的师弟或者师兄,不是来拜山门的,更像是来挑战的。 怎么看都是还没有开始修行的人,他怎么敢的啊? 姜望站在陆秀秀对面。 两人互相凝视着。 姜望说道“你先。” 陆秀秀没有拒绝,说道“可以。” 她举剑,白衣飘飘,青山炁骤然在此间凝聚。 说要认真,她便真的没有半点保留。 凛冽的气息让胖修士呼吸困难,他看向旁人,悲哀的发现,大家都面色如常,他猛地抓住藤椅把手,颤巍巍瘫坐在地,心里想着,要死要死! 姜望抬手遮在额前,衣袍被劲风刮得猎猎作响,身子也跟着摇摇晃晃,第一时间就给自己贴了两张甘露符,单是这个动作就无比艰难。 白须老者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笑道“看来你猜错了,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守门人指着胖修士犹疑道“在秀秀的气势下,洞冥修士也难以抵抗,他虽有些不堪,甚至不知为何取出符箓,但相较起来,也比那小胖子好得多,这便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白须老者皱眉,这的确是有道理的。 “他是故意装的?像普通人那样慢吞吞翻山至此,又表现的弱不禁风,到底有什么目的?纯粹恶心人?我看,他的确可能出自大宗,有着深厚背景,那符箓也必然非是寻常符箓,他能比那小胖子表现更好,怕是身上藏着什么法器吧。” 这样解释才更有道理,否则白须老者想不通若真是姜先生,表现这一出是为何? 他已经足够谨慎,多有试探,可事到如今,情况基本是板上钉钉。 毕竟是澡雪啊,整个苦檀有几个澡雪? 哪个澡雪会做出此般把戏? 前面再怎么装,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装的必要? 真相唯有真弱,而非装弱。 白须老者在考虑要不要暗示陆秀秀,直接杀了姜望。 周小明事小,青山牌被踏碎事大,这是青山宗的脸面,不容欺辱。 想到这里,白须老者面色骤冷,但他刚说了一个字,就被眼前的画面惊住了。 陆秀秀执剑踏出一步,剑风呼啸,伴随爆空炸响,使得胖修士精神恍惚,而身子摇摇晃晃的姜望,却借着摇晃的脚步恰如其分的避让开来。 在剑锋擦身而过的瞬间,姜望猛地站稳,脚下炸裂出一道坑,他看似轻描淡写地伸手往前推,下一刻,陆秀秀便连人带剑被撞飞了出去。 直接砸破一块巨石,扬起滚滚浓烟。 姜望颇有歉意,说道“不好意思,没控制住。” 神国力量初一涌现,的确很是霸道,这是很难收回来的。 白须老者呆若木鸡。 守门人面色凝重。 胖修士给了自己一巴掌,痛呼道“没做梦!陆师姐被打飞了!” 他难以置信看着姜望。 没想到啊,有些人表面看着很虚,其实很猛嘛。 紧跟着他面色突然一紧。 不好! 向来冷傲的陆师姐,在青山宗可谓无敌,何时有过这般遭遇?而现在陆师姐的狼狈模样被自己瞧在眼里,那俨然是要死的事情! 他想跑,奈何腿软,摔趴在地,然后浑身使劲往前蛄蛹着。 白须老者在颤抖。 就差一点。 就差一点,他便说出了要命的话,但他不理解,如果姜望真的是那位姜先生,前面那些事该怎么做出合理解释? 看着姜望那张满含歉意的脸,白须老者面庞抽搐。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只想着澡雪境,却忽略了姜望其实很年轻。 哪怕弱冠澡雪四个字很清晰在脑海里浮现。 而事实上,姜先生是真的才弱冠的年纪,那么有让他这老家伙没看懂的表现,好像没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想着的澡雪境,哪个很年轻?既然不年轻,又怎会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真正老一辈的澡雪境,面对姜望这件事,要么不会把青山宗瞧在眼里,要么也是直接打杀了事,哪会有闲情逸致伪装弱者,要跟小辈打架,甚至在青山宗慢悠悠散步? 都要开打了,还要装出自己站不稳的样子? 此子险些误我啊! 白须老者既是恼恨,也是后怕。 这样很好玩么? 好玩不了一点! 又恼又怕的白须老者在胡思乱想。 守门人面色深沉注视着陆秀秀。 虽然画面很狼狈,但此时的陆秀秀并没有那么狼狈。 她抚顺凌乱的发丝,冷漠看着姜望。 哪怕刚刚那一幕有很大概率就能证实姜望的身份,至少也是很强的修士,陆秀秀亦是没有表现出丝毫慌乱,她心境未起波澜,而是再次认真出剑。 只听轰隆一声响。 姜望眼前便是漫天剑光。 他稍有讶然的微微转头,陆秀秀的身影已在身侧,剑锋甚至落在了姜望肩膀上,衣袍被撕裂一道口子,但也仅此而已,那柄剑就直接架在姜望肩上,再难往下。 陆秀秀睁大眼睛,很意外姜望居然还是一位体魄强悍的武夫,此般锋利的剑也只是割破衣裳,竟未曾伤其分毫。 姜望微笑着,屈指轻弹剑身,震颤感瞬间传递到陆秀秀手腕,再至整条手臂,她闷哼一声,疾速后撤,略微踉跄,持剑的右手剧烈颤抖,她猛地用左手按住,急促喘气。 传闻里没有说那位姜先生是炁武兼修,陆秀秀不得不感到震惊,但想到姜望有这般体魄,慢悠悠行路时,却气喘成那副模样,到底是什么恶趣味? 耳闻终究不如见面,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形象,在此刻陆秀秀的心里,俨然有了极大的转变。 又或者他的确很强,但并非姜先生? 苦檀少澡雪,有的也是老一辈,至少在表面上,苦檀里很年轻的澡雪境,只有姜先生。 纵是剑阁真传谢吾行,陆秀秀亦有自信能胜之,真正属于苦檀的年轻一辈,有资格被陆秀秀瞧在眼里的实在少之又少。 谢吾行勉强算一个,武神祠的若水秋也算一个,再有秋祭上第一回崭露头角,游野出身的第三甲宣愫,虽然是在垅蝉武神祠修行,但出自苦檀酒仙镇的铁锤姑娘。 而那位来自垅蝉的萧时年,也有被她关注到。 陆秀秀虽说志向很高,却也没有盲目到把目标放在整个大隋,她首先要做的是成为苦檀年轻一辈的最强者,而过程里,不管来自哪一境的年轻人,但凡值得,她当然都会注意。 秋祭是宗门间年轻弟子的一场比拼,也是普通人鱼跃龙门的机会,已有宗门的到了神都,无非是得些赏赐,甚至被圣上赐个名号,那对陆秀秀而言,没有太大吸引力。 所以她只参与过一次秋祭,甚至当初因为觉得无趣,把前三甲的位置让了出去。 她最在意的是修行,是变得更强。 不管是谢吾行或是若水秋,其实陆秀秀都没有把他们当做真正的对手,直至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出现,名声响彻苦檀,那便成了陆秀秀除修行外最在意的事情。 她一直以来都坚信自己会是苦檀年轻一辈最先破境澡雪的,可以说,姜望的名字第一次传到她的耳朵里,陆秀秀的目标就有了打败姜望这件事。 第八十一章 青山剑龙 在传闻里,姜先生降妖除魔,为人正气凛然,那么陆秀秀的想法里,别的不谈,姜望便该是风姿卓绝,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最值得与她并肩同行之人。 眼前的人虽然相貌极佳,但气质方面却有些问题,行事作风也和陆秀秀想象的姜先生存在很大差别。 她当然更希望此人不是姜先生。 修士间看年纪,看得是根骨,表象可以骗人,内里非也,哪怕表面看着再年轻,根骨也能直接体现其真实年龄,但就像看境界一样,弱者无法看穿强者。 她有理由怀疑,姜望其实是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 可守门人以及上窟峰峰主的表现,又透露出些问题,青山宗毕竟在苦檀是数得着的大宗门,苦檀老一辈澡雪境修士,上窟峰峰主没道理不认识。 要说姜望是隐世的澡雪境,或者来自别境,虽有可能,但陆秀秀心里也明白,那只是有可能。 她抱着很复杂的思绪,身影疾掠,再次挥剑。 姜望轻描淡写侧头闪避,食指指尖点中陆秀秀的眉心。 无声无息。 陆秀秀心念电转,下意识后撤,但仍是难逃那一指的威力,身形倒飞数十丈,撞破第二块巨石,烟雾弥漫间,她又瞬间冲出,雾气激荡,朝着姜望奔袭而去。 姜望平静的大手一挥。 狂烈的风席卷,陆秀秀脚尖点地,横移数丈距离,直接挥剑,但来袭的剑光被姜望抬手拍碎。 陆秀秀咬牙,举剑的刹那,剑光耀眼夺目,山腹上空是大量凝聚的炁,以势不可挡的姿态,朝着姜望轰然砸落。 “这还稍微有点意思。” 姜望轻笑一声,没再若无其事,而是正经挥出一拳。 缠绕剑光的炁顿时崩散。 陆秀秀面无表情,挥手起剑,周身炁凝出颗粒光点,又随剑走,光芒大涨,她下一刻双手持剑,长发白衣飘扬,旁侧山头起龙吟,直接崩碎,化作剑龙,惹来整个青山震颤。 胖修士抱头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白须老者讶然看着那一幕,惊叹道“不愧是秀秀,竟能把青山剑龙施展到此般程度,怕是无需多久,便可以超过我!” 那般画面实是惊世骇俗。 举剑崩碎一座山,伴随剑走化作更强的力量,如山岳沉重的剑势,带着不可披靡之态,摧枯拉朽肆虐着山间一切。 姜望微微眯眼,暗道可惜。 陆秀秀没有杀意,他想自我损耗也来不及,否则这一剑应该能让他汲取到些养分。 姜望再次握拳,稍微认真一些打出。 拳头触及剑龙,下一刻便是土崩瓦解。 青山里没了一座山,只剩下漫天灰尘。 姜望的身影从灰尘里显现,他接连呸了几声。 陆秀秀神情复杂,说道“虽然以洞冥巅峰对战澡雪境,败是必然的事情,但我没想到,连让你拔刀的资格都没有。” 姜先生是使刀的。 哪怕直至现在陆秀秀都无法确定姜望的身份,但她还是这么说了。 姜望说道“那我拔刀?” 陆秀秀说道“不打了。” 姜望认真说道“在洞冥巅峰里你已经很厉害了,我有见过西覃最强的洞冥境,也见过大隋最强的洞冥境,虽然你可能比他俩稍差一些,却是比谢吾行强多了。” 守门人上前说道“西覃菩提有玄入隋,也是姜先生在磐门被国师大人指出弱冠澡雪的时候,但事实上,因为后续奈何海生乱,一桩又一桩更值得在意的事出现,让得寻常隋修士至今都未听闻菩提有玄之名,虽然若有背景,很容易知晓磐门里具体发生的事,但我还是愿意相信,阁下便是姜先生。” 姜望笑道“我是澡雪境,又长得这么好看,哪还需要怀疑?若以为我是什么老怪物,怕也很难找出像我这么好看的吧。” 陆秀秀神情更复杂了。 这话是相当有道理的,而且也是她早已想到的,再是隐世澡雪,活了上百年的老家伙,前提都是长得好看,要符合所有条件才行,所以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相信,眼前这自夸好看的人,就是姜先生。 长得好看又自知好看,虽然没什么问题,但陆秀秀心情就是很复杂。 白须老者没说话,也没上前来,像是要降低存在感。奇快妏敩 胖修士仍然趴在地上,他处在极度的震惊里。 一是震惊陆师姐打输了。 而且输得很惨。 二是那长得好看的人是传闻里的姜先生。 只听姜先生三个字或许很难意识到什么,但有守门人谈及国师、奈何海、磐门等字眼,再想姜先生这三个字,答案就很明显了。 震惊之后是惊喜。 因为他跟姜先生同行一路,畅聊无限,这怎么都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但要让他再像之前那样,便有些没胆了。 他只能悄摸偷瞄几眼,换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白须老者很希望能像小胖子这般无人在意,但没办法,因为姜望在看着他。 身为青山宗上窟峰峰主,掌教之下地位最崇高的人,他给出了青山最高礼仪,毕恭毕敬道“周小明实是死有无辜,青山出此恶徒,我更是难辞其咎,在下定当严查青山上下,杜绝此般情况再发生。” 姜望笑问道“踏碎青山牌一事?” 白须老者义正严词道“青山牌确实旧了,正该换个新的。” 守门人和陆秀秀都是面无表情。 他们也没有要讥笑白须老者的意思。 反而此般识时务,是很正确的,否则又能咋办? 胖修士抖了一抖。 面色惨白无血。 他听到了什么? 周小明死有余辜? 青山牌被踏碎? 周小明咋个样,胖修士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甚至很惊喜。 毕竟这位上窟峰首徒周师兄表面看着风度翩翩,实则心思狭隘。 若是在路上碰到,稍微迟些行礼,就会被他嫉恨上,故意刁难还是小事,可怕的是,要外出降妖除魔的话,但凡得罪周小明,很可能莫名其妙的英勇战死。 这也没法说什么,得罪这件事本质上看很无关紧要,谁能想到会丢命?所以报给峰主知晓,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只会得罪周小明更狠。 降妖除魔英勇战死,更加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有英勇两个字。 周小明在峰主面前表现的极好,而得罪他的年轻弟子没一个有好下场的,知晓些内情的抓不住把柄,也不敢说什么,否则容易把自己的命搞没。 反而青山宗修士降妖除魔,屡屡有战死者,在青玄署那里名声很好,在百姓的心里也很有威望,至少明面上体现出来的,是青山宗修士真的在用生命捍卫一方安宁。 这无疑有着周小明很大的功劳。 但也是极其可悲的一件事。 胖修士只是青山宗里很普通的弟子,他能做的唯有躲着周小明,躲不过去,也要拼尽全力恭维,争取别被周小明惦记上。 有身份,修为高,又盛气凌人的,当然不止周小明。 但能做到周小明这般程度的,确实没有。 好比冷傲的陆师姐,她也不会把寻常的师弟师妹放在眼里,可起码不会欺辱师弟师妹。 哪怕周小明做的某些事,其实陆秀秀并非毫无所知,只是她更在意修行,追求大道,除非就发生在眼前,否则她也不会管。 胖修士惊惧的是青山牌被踏碎这件事,看来周小明是正常发挥,但姜先生没惯着他。 更值得忧心的是,姜先生会不会因此事迁怒青山宗,前面踏碎青山牌,现在又打了陆师姐,后面是不是要灭了青山宗? 胖修士吓得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白须老者放低姿态,觉得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尊敬说道“姜先生来到青山宗,实在让我宗蓬荜生辉,掌教前往青玄署赴宴,一时无法回来,我会代替掌教招待姜先生,请入殿暂歇。” 姜望平静说道“还有问题没解决呢。” 白须老者面容一滞,慌张说道“要调查周小明以及青山宗上下需要些时间,但我确实之前没有看清周小明,若早知他的秉性,我肯定直接打杀了他,让他因此犯下诸多罪行,也让姜先生心情不佳,实是悲痛惶恐。” 姜望微笑看着白须老者,说道“你误会了,我是在说,你们青山宗里有妖。” 狼藉的山腹间静谧。 胖修士在装死。 陆秀秀眉头紧皱。 白须老者摇头道“姜先生说笑了,青山宗里怎会有妖呢?偌大苦檀,青山宗不敢说是剑阁下第一宗门,怎么也是前三,论起降妖除魔,除了青玄署和剑阁,也没有别的宗门能比得上青山宗,要说宗门里藏着妖怪,姜先生便过于小觑青山宗了。” 他尽可能没有说难听的话,毕竟姜望此言是对青山宗的莫大侮辱。 姜望说道“有些妖怪是很善于藏匿的,何况青山宗里没有澡雪境,青山掌教也许半只脚跨了过去,但真性未醒,便无法堪破迷障。” 白须老者沉声说道“此般说辞不会是姜先生故意为之吧?若不愿放过青山宗,何必拐弯抹角!” 畏惧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是真,但欺辱到这般程度,白须老者也是有气的。 陆秀秀问道“妖在何处?” 姜望看向她,然后视线移到旁边的守门人身上,笑道“就在此处。” 守门人面无表情。 陆秀秀冷漠说道“简直荒谬。” 白须老者笑了起来,说道“是荒天下之大谬才对,守门人是青山宗的守门人,他很早就在青山宗,姜先生说他是妖怪?真是可笑至极。” 姜望平静说道“在刚入城的时候,我便感知到一丝内敛的妖气,会到青山楼阁前,纯粹是看个热闹,在当时的确没有别的想法,只是周小明的行为让我二次来到青山楼阁,直至登上五层楼的那一刻,妖气比此前浓郁了些,我有反复确认,最终才找到目标。” 白须老者冷脸说道“姜先生觉得这样很有意思?” 姜望没再搭理他,直接看着守门人,问道“你是什么妖怪?” 守门人微笑说道“姜先生愿意把我当做什么妖都可以,您开心就好。” 姜望轻笑一声,手里出现一把刀。 第八十二章 既无生路,唯求死路 晚霞成绮,青山如画。 姜望手握长夜刀,守门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便直接倒飞而出,摔在百丈之外。 “问你便答,哪这么些废话。” 白须老者惊怒交集,沉喝道“姓姜的,你欺人太甚!” 陆秀秀把守门人搀扶起来,看向姜望的眼神亦是相当冷厉。 而守门人低着头,注视身前破裂的衣衫,面露一丝痛苦之色。 姜望制止要持剑上前的小鱼,让她乖乖待着,然后看着守门人说道“我并非见妖就杀的人,所以你要老实点,告诉我你是什么妖怪,为何在青山宗。” 守门人沉默片刻,问道“姜先生到底是何意?” 姜望叹气,说道“你想让我灭了青山宗?” 守门人说道“姜先生若有此意,我们何人能拦得住?” 姜望举刀指着陆秀秀,说道“那就先杀了她。” 守门人面色大变。 姜望径直走向陆秀秀,后者神情复杂,说道“看来再是耳闻,也无法真正认识一个人。” 姜望平静说道“哪怕朝夕相处,也不见得就能清楚认识。” 陆秀秀明白这句话所指,她淡淡说道“但我比你认识的更清楚。” 姜望说道“你很快就会收回这句话。” 长夜刀出,径直斩落。 陆秀秀举剑格挡,却被彻骨的寒气袭身,她的剑再难举起,下一刻便跪倒在地,有鲜血自嘴角溢出,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 姜望平静挥刀。 强大的气焰让整座青山震颤,胖修士直接昏死过去,白须老者也好不到哪去,就算姜望的目标只有陆秀秀,但外散的气息,就足以将其杀死。 那更像是在证明什么。 “住手!” 随着凄厉的吼声响起,长夜刀止在陆秀秀的额前。 姜望看向守门人。 守门人面色挣扎,像是突然无力般瘫倒,喃喃说道“没错,我是妖。” 姜望收刀入鞘,说道“何苦呢。” 陆秀秀难以置信看着守门人。 白须老者狼狈侧趴在地,嘶吼道“姓姜的,以秀秀的命威胁指人为妖,我定要不惜代价让世人清楚,你究竟是什么样的恶徒!” 姜望没有理会,看着守门人,“说吧。” 守门人的模样开始发生变化,变得越来越年轻,白发生黑发,皮肤也变得光滑,很快就成了稍逊姜望一筹的翩翩公子。 他直视姜望的眼睛,说道“我是魅孋。” 姜望皱眉,生气道“还敢不老实,魅孋怎会是男人?” 守门人说道“魅孋可以是靓丽女子,也可以是俊美男子,姜先生见识短了些。” 姜望“......” 竟有此事? 白须老者满脸呆滞。 青山宗守门人居然是妖怪魅孋? 怎会如此! 事实摆在眼前,没有再伪装的魅孋,妖气彻底显露。 魅孋的确多以女子形象出现,但确实也有男子的形象,重点是青山宗里真的有妖怪,而且还有着守山门的职责,白须老者无限后怕,若是有意,青山宗恐是无声无息就会被妖怪攻入! “你潜藏青山宗到底有何目的!” 白须老者爆发黄庭炁,满是杀意的盯着守门人。 姜望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道“许是跟陆姑娘有关,前面陆姑娘便表现出很尊敬祂的意思,祂也很在意陆姑娘,我想这大概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 妖怪魅孋最值得称道的除了面相美艳,便是情之一字,前有赵汜和白川绫,更前的也有魅孋与书生,或是魅孋与商人,总之是铁打的魅孋与各种各样身份的人的爱情故事。 姜望其实一直很好奇,魅孋源于魍魉,而魍魉是烛神战役以及漠章战役陨落大妖的残魂所化,怎么这么热衷于感情呢? 虽说大妖残魂有缺,魍魉不管是化作魅孋又或是梦魇,其实都算是新生的妖,再怎么升华,也没办法找回曾经的全部记忆,最多是找回曾经的道行。 但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姜望都难以理解。 陆秀秀此时面色惨白。 她是青山宗弟子,自然很经常能见到守门人。 最开始是把守门人当做师长,师长会照顾弟子,解答各种问题,当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甚至守门人更像是陆秀秀的老师,要比真正的老师掌教更称职,所以陆秀秀很尊敬守门人。 而事实真相却是这位让她尊敬的守门人,是妖怪。 这使得向来心境如止水的陆秀秀,道心不稳。 因烛神漠章战役,别说修士,整个人族对妖怪的敌意都是发自骨子里的,虽然有部分妖怪的确可能没害过人,也会有修士并非见妖就杀,但大多数都是直接行降妖除魔之事。 何况陆秀秀入青山宗时,守门人便已经在了,要说守门人为陆秀秀而来,本身就不太可能,守门人潜藏青山宗已久,很难说没有目的。 姜望则又在思考另一件事。 他看着守门人问道“魅孋是澡雪境妖怪里偏弱的,虽然也是能把妖气内敛到无声无息的程度,但只在于你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我能察觉到,纯粹因为我很强,这点无需多说,可我这么强,都要在踏入青山楼阁第五层才能感知的再清楚一些,你是怎么做到的?” 事已至此,守门人也没有藏着掖着,说道“我利用了青山镜,把妖气掩藏到极致,姜先生刚入城便能察觉,我只能说,不愧是姜先生。” 白须老者面色更难看。 这实在是对青山宗难以想象的羞辱。 他也想到守门人很久以前便是青山宗的守门人,虽然真要有什么事,早该发生了,但万一妖怪所谋甚大,愿意在青山宗潜藏十余年,那威胁无疑是更大的。 白须老者朝着姜望尊敬行礼,说道“恳请姜先生助我青山宗铲除妖患!” 陆秀秀则神情哀默看着守门人,问道“告诉我,你藏在青山宗的原因是什么?” 守门人平静回望,说道“很重要么?” 陆秀秀说道“很重要,那能决定我是否杀你。” 只求大道的陆秀秀,杀妖无数,同门师兄弟尚且不入她的眼,何况是妖怪,她便是属于那种见妖就杀的,心境生乱的陆秀秀,第一回这般纠结,要想心安理得,守门人的目的很重要。 是恶妖便杀,非恶妖,再有过往的事情,不杀也是另一种心里平静。 否则心境乱,等同于断绝大道,很难破境澡雪,更甚者在心魔劫里陨落。 至于她是否更想得到一份答案,便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我从未有要害你的想法。” 陆秀秀平静说道“所以是要害青山宗?” 守门人摇头说道“也不全然是,但会死些人是肯定的。” 白须老者满脸愤慨,接话道“十余年,你什么都没做,老老实实守着青山镜,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你身后是否有更大的妖怪!” 守门人说道“其实很早以前这件事就会完成,但我一直在推迟,理由是什么,想必你们能猜得出来,现在身份被揭露,跟我预想的结果也差不多,毕竟我没可能永远推迟下去。” “只是......”他看向姜望,苦笑道“姜先生终归是最大的意外。” 姜望说道“你该怪周小明,若没有他,我凑个热闹便会离去,只要没把目标锁定在青山宗,找不到妖气来源的话,我很可能会等以后再来。” 守门人轻笑一声,说道“青山宗里应该没人比我更清楚周小明的秉性,但我毕竟是妖,周小明怎么样与我无关,却没想到,落得这般结果,还是周小明的缘故,一样的结果,有无姜先生,自然存在很大差别,早知今日,我该亲手杀了周小明才是。” 姜望说道“无非是早晚的事,在我重新回到樟下后,你若依旧老实守着青山镜的话,我总会找到这里,所以再说这些话没什么意义,我只好奇,你最初来到青山宗的目的是什么?” 守门人说道“那是很长的故事,我没有很想说,姜先生对前因想必也没什么兴趣,我便直接说结果,最好的结果是青山宗死一些人,最坏的结果是青山宗连同樟下泯灭。” “既然姜先生在这里,我是很难再做什么的,既无生路,唯求死路。” 姜望说道“想求死路可以成全你,我虽然的确对很长的故事没兴趣听,但你也不能一句不说,就像上窟峰峰主说得那样,如果你身后另有大妖,那便后患无穷,我更想一次彻底解决。” 只是魅孋的话,其实汲取不了太多养分,姜望当然希望会有更强大的妖怪。 奈何守门人没有半点想说的意思。 而这也足以证明一些事情。 若真没有,那根本没必要瞒着,既然瞒着,就肯定有。 想要故意沉默引怀疑,让青山宗日后处处谨小慎微,意义何在? 姜望突然笑了一声,说道“也罢,你待在青山宗十余年,纵有因为陆姑娘的缘故推迟,可既然认为无法一直推迟,甚至没有直接放弃,要么这件事对你自己很重要,要么是身后大妖渐渐失去耐心,会让你再也没办法继续推迟。” “如果没有别的隐情,杀了你,便是彻底解决隐患,那么前因是什么,确实没有很重要,如果另有大妖谋划,那杀了你,祂也会坐不住,总会露面的。” 姜望是想着,等去青玄署赴宴后,大不了回到樟下待一段日子,等着幕后大妖露面。 虽然守门人能推迟这么久,某种意义上,代表幕后大妖也没那么着急,但前提是有守门人潜藏在青山宗,而没了守门人,若这件事很重要,幕后大妖便很难不急。 姜望终究会比幕后大妖更有耐心。 相比于此,非要让宁死不说的守门人说出实情,才是很麻烦的一件事。 想要再以陆秀秀的生命威胁,从而使得唯求死路的守门人直接自我了结的话,便也没什么意义。 所以姜望没有丝毫犹豫,拔刀出鞘。 青山宗修士也在此时纷纷出现,浮空而行的身影布满整个山腹上空。 白须老者搀扶着陆秀秀站在姜望身后,似以姜望为首,死盯守门人。 第八十三章 朝泗巷里赵姑娘 樟下城外。 有风起平原。 青葱草地上行来一道身影。 穿着很干练的黑色锦衣,青丝简单束起,随风飘扬,额前发丝则稍显凌乱,有些迷离的眼神注视着前方樟下城门,然后打了个喷嚏,她很无所谓地伸手蹭了下鼻子,又故意把前面长得最高的一株草碾在靴底。 喃喃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找到你了。” 她呵呵一笑,大摇大摆的晃荡至城下,然后很有礼貌的等着前面的人被樟下守卫查看路引,随即把自己的路引递了上去,在守卫有些好奇的目光里入城。 因为姑娘其实长得很好看,但姿态上又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很怪,就像是在市井里瞎混的人,极其的不正经。 樟下有青山宗。 这里很少见武夫的身影。 镇守府衙里也没什么武夫,有青山宗在,城前守卫仅仅是守,但凡出什么事,皆有青山宗修士解决。 虽然路引没问题,依旧有人悄悄跟着,以防止某些可能出现的意外。 然后便很惊讶地发现,那位姑娘径直来到了青山楼阁前。 此时已经没有少年在排队报名,但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仍在,他们看着打扮很干练却细细一看很邋遢的姑娘,微微一愣,那位女修士问道“来拜师的?” 姑娘想了想,笑呵呵说道“也可以。” 什么叫也可以? 女修士没有多想,提笔问道“叫什么名字?” “赵熄焰。” “具体是哪两个字?” “你好烦啊。” “嗯?” 女修士茫然抬头。 赵熄焰说道“随便写吧。” 女修士皱眉说道“怎能随便写,你的名字到底是哪两个字?” 赵熄焰说道“算了,我直接进去。” 旁边男修士连忙拦住赵熄焰,略有不喜说道“只是问你的名字,做出解答很难么?” 赵熄焰说道“我不想解释。” 男修士说道“那就哪来的回哪去,莫名其妙耍什么脾气,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赵熄焰挑眉道“你骂我?” 男修士生气道“我何时骂你?” 赵熄焰说道“我认为你在骂我。” 然后她直接一巴掌拍飞修士。 那位女修士刚反应过来,迎上的是赵熄焰又一巴掌。 在樟下守卫以及等待姜望事件结果的百姓们的震惊目光下,赵熄焰的身影消失在青山楼阁里。 第一层楼里,少年们很认真在感知炁,有教习注意到赵熄焰,朝她招手,说道“先看一遍洞玄识炁篇,再尝试感知炁,若已经感知到炁,便可以直接上二层楼。” 赵熄焰点点头,转身登楼。 报名的时候,这些都会记录,所以哪怕有人不老实,想直接登上二层楼,也会被打下来,教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证实对方是否真的感知到炁。 第二层楼里的少年没几个,此阶段是行炁,通一窍为合格,能上第三层楼,要十日通百窍,才能上第四层楼,想登上第五层楼入得青山宗,便不再是通窍的问题,而是除天赋外其余方面的考察。 无法完整行炁真正修得法门,哪怕已通百窍,可一旦在第四层楼止步,便基本是与修行无缘,除非运气很好,有小宗门愿意收留,或者得到某种法门,自行诸窍皆通,但之后想破境洞冥的难度是极大的。 只要其余方面没有太差,能登上第四层楼,便意味着有天赋,大多都能入门,这种会入梳末峰,各方面不差,且能直接在第三层楼通百窍以上,那就属于资质很不错的一类,首选上窟峰和妙妙峰。 从第二层楼开始,教习便特意查证赵熄焰,顺理成章,直入第四层楼。 若是他们清楚楼外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记录登名册的两位青山宗修士晕得很彻底,青山楼前有禁制,普通百姓进不来,而楼里少年们需要安静,是屏蔽外界声音的,所以任凭百姓们如何呼喊,也没办法通知楼里的修士。 往常有守门人在第五层楼,外界情况都能看见,但现在第五层楼只有一位寻常的青山宗弟子守着,第四层楼因为比较麻烦,赵熄焰是直接打上来的,可谓无声无息。 那位帮着守门人暂时看守的青山宗修士很是意外。 这才多久,居然有人能登上五层楼? 莫非是个绝世天才? “恭喜师妹。” 这位青山宗修士真诚道喜,毕竟这般人物已经不是入妙妙峰这么简单,而是会直接成为峰主真传或者掌教真传,那必然是未来青山宗的大人物,他当然要给对方一个好印象。 赵熄焰乐呵呵说道“叫姐。” 青山宗修士一想也是,不管是掌教真传还是峰主真传,确实都会成为他的师姐,虽然直接称呼刚入门的弟子为师姐,觉得很别扭,但他仅是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师姐。” 赵熄焰说道“不是师姐。” 青山宗修士茫然道“姐?” 熄焰眯起眼睛,说道“真乖。” 青山宗修士尴尬一笑,这人好像有什么大病,或许天才都是这样的。 他以青山宗洞冥以上修士才知道的方式开启青山镜,恭敬说道“师姐请。” 赵熄焰畅通无阻入得青山宗。 其实她最开始是想着用更直接的方法入宗的,但好像没什么机会,她也懒得多此一举,那位青山宗修士若是清楚,反而会无比庆幸,毕竟真让赵熄焰用她自己的方式,青山宗怕是百年基业要毁一半。 穿越青山镜,入目的是青山叠嶂,赵熄焰喃喃感慨一句,“是个宝物,要么等会儿顺走?” ...... 上炀郡,因象城。 白家小草阁。 李害乱步伐匆匆,看向端坐窗前的身影,揖手说道“公子唤我来,有何吩咐?” 白家大公子的语气有些愉悦,说道“她出现了。” 李害乱微怔,很快明白过来,他神情略有复杂,说道“公子的意思是?” 白家大公子说道“朝泗巷很隐秘,就连我也没有找到准确位置,甚至青玄署都一知半解,是因为有林剑神担保,青玄署才未曾打扰,她很少入世,但凡入世,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李害乱说道“堰山君在酒仙郡霁城,剑神也在,青玄署那位年轻的代行令举办惊蛰宴,在此时节,公子真的要因为她,走出小草阁?” 他话语里明显是想劝阻。 白家大公子说道“能让我走出小草阁的人很少,前面多了个红衣姑娘,但也只够资格让我露面,唯有她,能让我踏出小草阁,甚至离开因象城,毕竟错过这次,下一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害乱沉声说道“那我随公子一起。” 白家大公子说道“不必,我唤你来,只是告诉你一声,在我回来之前,看好白霅,若是有你跟着,寻常无事还好,一旦有事情发生,只会曝露我的身份,没有你在身边,谁也不会知晓我是谁。” 李害乱欲言又止。 白家大公子从窗前离开,拍了拍李害乱的肩膀,说道“我最信任的便是你,而且你也比任何人都了解我。” 李害乱看着公子说道“那公子万事小心。” 白家大公子点点头,走出小草阁,再迈一步,已在因象城外。 他目标明确。 ...... 青山宗里,赵熄焰眺望远方,某座山头遍及着浮空而行的修士,她颇有意外,“原来是出了变故,怪不得。” 她一步瞬至山腹间。 姜望朝着守门人落下的一刀,被她轻描淡写挥掌挡开。 “来者何人!?” 白须老者很是震惊,青山宗里怎会有外人出现?而且居然能拦得下姜先生一刀! 他猛地醒悟,莫非是守门人身后的大妖? 当即又往姜望身后凑了凑,别说幕后大妖了,守门人他都对付不了,此刻自然懂得怎么做。 姜望挑眉看着走向守门人的赵熄焰,对方是否为妖怪,他一眼就瞧得出来,显然不是,便很好奇的问道“你是跟妖怪一伙的?” 赵熄焰摇头。 姜望问道“那为何阻拦我杀祂?” 赵熄焰说道“因为我要杀。” 看着面前的赵熄焰,守门人竟面露恐惧,身份被揭穿是意外,虽然有妖气溢出,但祂怎么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这人竟然就在樟下,否则不可能这么快找过来 “上次一别十余年,你是丝毫没变啊。” 赵熄焰说道“还是变了的,毕竟年纪长了。” 守门人苦笑道“修士何谈年纪?像你这般人物,十年与百年又有什么区别?” 赵熄焰祭出自己的剑。 守门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说道“你我之间何愁何怨?值得让你十余年后仍要杀我!现在的我,在你面前,如同蝼蚁,难道只是因为当初我骂了你一句,你便记仇十余年?” 赵熄焰冷笑道“那时候我仅是个小修士,杀不了你,而你又很会躲,我找你找了那么久,可是早就憋了一肚气,已经不止是你骂我的事了。” 姜望满脸错愕。 你们好像在说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第八十四章 安敢乱我道心! 在十余年前的隗琅郡某小镇外,魅孋被几个没有清楚认识到自身实力的修士围剿,他们的下场自然是死得很惨,那时候赵熄焰正好路过,魅孋便想把她顺手解决掉。 但赵熄焰却很义正严词的说道“我打不过你,又没惹你,就当互相没看见不好么?” 魅孋愣了一下,冷笑道“你倒是比刚才那几个蠢货有眼力见儿,可我又凭什么放过你呢。” 赵熄焰说道“凭你杀不了我。” 魅孋噗嗤一笑,纵是男子形象,也是足以魅惑众生,“我看得出来,你是洞冥境巅峰的修士,前面刚夸你有眼力见儿,怎么又开始说蠢话了?我杀你简直不要太容易。” 赵熄焰皱眉,冷冷盯着祂,“你说我蠢?” 魅孋神情怪异,说道“你好像没抓住重点。” 赵熄焰冷声道“你是在说我傻?” 魅孋莫名其妙说道“你有病吧!” 赵熄焰眸子更冷,说道“敢骂我?” 魅孋觉得相当晦气了,怎么遇到这么个人,杀她都有点侮辱自己,直接摆手说道“算了,就当互相没看见,你走吧。” 赵熄焰拔剑出鞘,说道“你走不了。” 魅孋气坏了,说道“是让你走!别不识抬举,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赵熄焰直接出剑。 魅孋险而又险避过,又惊又怒,“好快的剑!” 赵熄焰说道“你道行高,我打不过,但也仅此而已。” 话落,再出一剑。 魅孋瞬间反击,却极其狼狈地倒退数步。 满脸骇然。 “你好像在耍我?这就是你说的打不过?” 赵熄焰点头说道“能打过的话,你刚刚就已经死了。” 魅孋有些惶恐,这人不正常,各方面都不正常。 明明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却能与自己澡雪境的道行相抗,事实虽然证明,祂应付的很狼狈,但那两剑有威胁,又的确不致命,显然对方是个天赋异禀,而且修为很接近澡雪境的怪物。 魅孋并不擅长与人厮杀,祂想以自己的美貌蛊惑赵熄焰,但手段尽出换来的是赵熄焰第三剑,以及一声大喝,“妖孽!安敢乱我道心!” 迫不得已,魅孋只能施展浑身解数,这一战从黑夜打到白昼又入夜。 赵熄焰毫无形象大口喘气,还要再斩出第七百六十四剑,魅孋更是凄惨无比,哀嚎不已,“别打了!我服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早道歉也就没事了。”赵熄焰真的收剑入鞘,说道“耽误我时间,回家肯定被老师念叨。” 魅孋哭嚎道“你前面也没说要让我道歉啊!” 赵熄焰茫然道“我没说么?” “没有哇!” “没有就没有呗,闭嘴!” 魅孋的哭声戛然而止。 祂露出既畏惧又愤恨且委屈的表情,想着别再让我见到你,必杀! “你好像又在骂我?” 魅孋一脸惊恐,疯狂摆手,“我没说话啊!” 赵熄焰说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我看出来了。” 魅孋连连后退,说道“没有哇!我啥也没想!你快走吧!” 赵熄焰满脸狐疑,渐渐转为坚定。 魅孋眼皮微跳。 转身就跑! “你跑啥!” “你别追啊!” “果然是心虚,拿命来!” 身后是一抹极为亮丽的剑光。 哀嚎声再次响彻四野。 ...... 回忆着曾经不堪入目的过往。 守门人很懊悔。 虽然谁也杀不死谁,但却给祂留下难以抹灭的阴影。 祂在青山宗的原因之一,便有要躲避赵熄焰的目的,有青山镜帮忙遮掩,十余年来,的确相安无事。 但此时此刻,躲不过去了。 祂可以向姜望求死路,绝不愿意死在赵熄焰剑下,因为祂很清楚,那是比死更可怕的一件事。 因为赵熄焰,祂没了一身戾气,却有着滔天怨气。 陆秀秀是这些年里唯一能治愈祂怨气的存在,故事或许很俗套,但并非姜望想得那般,守门人对待陆秀秀是有情,却非爱情,更像是感激之情,十余年里终日活在赵熄焰的阴影下,祂哪里能笑得出来? 第一次见到陆秀秀,是扎着朝天揪的小姑娘,那时的陆秀秀没有像现在这般一心追求大道,毕竟都还没有跨入修行的大门,祂只是看着陆秀秀,心灵就能得到抚慰,能暂时忘却赵熄焰带给祂的阴影。 或许更是求得一丝安稳,祂以保护陆秀秀为理由,不断劝自己,让祂来到青山宗后的最大目的迟迟拖着,因为祂很清楚,哪怕是将陆秀秀带走,情况也不会再像以前一样。 赵熄焰的出现,让祂彻底慌了神,哪怕陆秀秀就在眼前,也无法使祂平静。 祂的第一念头是逃,逃得越远越好。 但赵熄焰已然拔剑。 那柄剑的锋芒让守门人不寒而栗。 果然,赵熄焰这怪物的修为已经是深不可测的程度。 既然逃不掉...... 守门人一咬牙,径直冲向姜望。 姜望抬手道“别来惹我!” 守门人身形顿止,任祂拼尽全力也无法往前迈出一步。 祂顿时心生绝望。 接着急声说道“我先前的确有所隐瞒,若我死了,樟下将毁于一旦,你们不能让她杀我!” 姜望挑眉。 守门人的话锋突变,从慷慨赴死的模样变成苦苦求生,让他尤为费解。 很明显,守门人畏惧赵熄焰极盛。 姜望问道“你身后果然另有大妖?” 守门人毫不迟疑说道“没错!” 姜望再问,“那你潜藏青山宗的目的是什么?” 守门人无所不答,“因为樟下有妖狱,我要寻觅具体位置,并把它开启,若能混入青山宗,以此身份,会更方便。” 姜望精神一震。 漠章妖狱! 酒仙郡月满西楼楼主李谀藏匿的妖狱很小,相对而言,开启的条件没有太难。 守门人待在青山宗十余年,纵然里面有陆秀秀的缘故,可亦是能证明一点,守门人至今无法开启妖狱,那意味着樟下的妖狱非同小可。 妖狱难觅,苦檀至今也没出几个,而作为苦檀首郡的上炀郡,樟下城里居然有妖狱! 白须老者也是面无血色,修士谁不知晓漠章妖狱的危害? 真要让得妖狱开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的话,必然是生灵涂炭的景象! 他看向守门人,咬牙切齿,你真该死啊! 哪怕青山宗能及时察觉,也无人有能耐重新封禁妖狱,等待大物降临之前,青山宗无疑会因妖狱而覆灭。 姜望看了一眼赵熄焰,朝着守门人说道“此刻这般坦诚布公,看来你很怕她,甚至害怕到宁愿死在我手里,也不想面对她,但是否为了这件事,故意找借口?何况,就算樟下真有妖狱,跟你死不死有何关系?” 守门人面色一滞,说道“樟下妖狱属实,而且在五年前我便已经找到位置,甚至提供了一些血气,若是杀了我,以我自身血气足够将其直接开启,届时妖狱会在数息间吞没樟下,朝着周围蔓延,整个上炀郡都难逃此劫。” 姜望冷声道“若真是能危害到整个上炀郡,那便该是漠章战役后,迄今为止出现的最大妖狱。” “你自身血气能将之开启,怎么也要背负着数万生灵的命,如果你是漠章战役就存在的,倒是有可能,但我直接把你轰得渣都不剩,你有什么能耐在临死前开启妖狱?” 守门人略有慌张。 赵熄焰说道“妖狱可能真的存在,但祂只是为了求生,甚至都没想好怎么回答,在祂躲入樟下前,我一直在追杀祂,就算是有幕后大妖驱使祂,那大妖也只会是在樟下遇见的。” “除非那头大妖也利用了青山镜,否则藏不了,毕竟按时间来看,祂躲入樟下的前后一两年,剑神阁下都在上炀郡,我更愿意相信,祂来到樟下是巧合,躲入青山宗的目的是躲我。” “魅孋最会妖言惑众,嘴里是没有实话的。” 守门人很想痛骂赵熄焰,但想想后果,祂忍住了。 求生不能,求死很难么? 我自己死行不行? 那也要比被赵熄焰折磨好上百倍。 祂最开始没有想死,又有谁会真的想死? 赵熄焰没出现之前,陆秀秀当然对祂极其重要。 说要求死路,祂更想找到生路。 但赵熄焰出现后,生与死便是很容易做出的决定。 祂身后的确没什么大妖,是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的理念,祂做出伪装入了青山宗,那时候的唯一目的自然便是躲避赵熄焰的追杀,妖狱是祂成为守门人后才发现的。 自此,开启妖狱就成了祂最大的目标。 其最终目的依旧在于赵熄焰。 祂只需在适合的时候想办法引来赵熄焰,再借着妖狱的开启,就能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除了陆秀秀的存在,也是因为樟下妖狱的开启难度颇大,才让祂耗费这么多年。 前面所谓不能一直推迟的原因,是担心妖狱被修士发现。 事已至此,祂唯有孤注一掷。 让整个樟下为祂陪葬。 守门人面色变得平静,看着陆秀秀说道“秀秀,现在是要你帮我做件事了。” 姜望挑眉看向目露茫然的陆秀秀,忽而想到什么,神情微变,“你把妖狱藏在了她身上!?” 第八十五章 我没拿青山镜! 漠章妖狱是能被搬动的,就像曾经有一众妖怪把妖狱搬至剑阁附近,最终被剑神察觉,虽斩妖上千,封了妖狱,但也让得一些剑阁弟子险些断送大道。 能让剑神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搬妖狱这件事显然是有很特殊的方法,又或者是妖狱本身就有的能力,毕竟妖狱属于漠章,那些妖怪只是提供了条件。 守门人能无声无息把妖狱搬至陆秀秀身上,并非没有可能。 世人皆知,妖怪也会寻仙,目的是杀仙,除此之外,寻觅漠章妖狱便是妖怪同样重要的目标,能搬妖狱无声无息至任何地方,是对人间修士而言,极其可怕的事情。 但搬妖狱的前提是先找到妖狱。 哪怕是妖怪,也没那么容易能找到。 而且迄今为止,没有太大的妖狱被找到,想来妖狱的能耐越高,便隐匿的越深,因妖狱的大小,所需炁的量不同,反而小的妖狱更容易汲取到足够被妖怪发现的炁。 那是修士很难察觉的炁。 “已经迟了,你纵能控制我的身体,却无法掌控我的力量,就先让这青山宗归于幽冥吧!” 守门人俊美的面孔露出狰狞的表情。 姜望没有丝毫犹豫,伸手就要将其隔空碾碎。 但赵熄焰动作更快。 守门人话音刚落,眼前便是一抹剑光。 祂微微瞪大眼睛,除了震惊之外,更有一丝庆幸,甚至是解脱。 虽然死在赵熄焰剑下,却是很正常的死掉,这便是最值得庆幸的事情。 若是姜望知晓守门人临死前的想法,他必然会觉得极其荒谬。 赵熄焰很遗憾,喃喃说道“让你死得这般轻松,真是便宜你了。” 她甚至很怀疑守门人是故意的,在妖狱的威胁下,不管是她还是姜望,都会第一时间杀死祂,这样就能彻底摆脱。 姜望自然不会这么想。 他很认真观察陆秀秀。 真让他发现一些异常之处。 那是没有仔细认真感知根本无法察觉的。 妖狱的的确确就在陆秀秀身上。 准确地说,是在陆秀秀的黄庭里。 姜望想明白了一些事,他注视着陆秀秀,说道“其实你的资质没有那么好,魅孋发现妖狱位置的时间也绝非祂说得那样,必然更早。” “是祂借着你百日筑基,搬外景铸就黄庭的那一刻,将妖狱搬入你的黄庭,严格来说,妖狱成了你的黄庭,你无意间借助妖狱修行,能从外界汲取到难以想象的炁,但一部分会被妖狱吞噬。” “所以你的修行速度虽然比常人快,却又没有快太多,而那些炁毕竟在你黄庭里,使得你可以展现出比同境修士更强的力量,随着你修为越来越高,妖狱汲取炁的量增多,最终就会吞噬你。” 姜望凝重说道“到那个时候,妖狱就会彻底开启,以你为媒介,席卷整个苦檀。 陆秀秀怔怔看着死去的守门人,没有什么反应。 青山宗一众修士则满脸惊恐地看着陆秀秀。 白须老者神情复杂,说道“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现在杀了秀秀。” 赵熄焰忙着挫骨扬灰,随口说道“魅孋终究没想直接害死她,所以妖狱目前在她黄庭里是可控的,否则她得不到一丝好处,哪怕杀了她,妖狱也不会崩散,反而直接待在你们青山宗了。” 白须老者面色微变。 妖狱若是留在青山宗,他们就只能搬走了,否则全宗修士的黄庭都要枯竭,谁也别想活! 姜望摇头说道“魅孋绝非真的一心求死,祂肯定拼死做了什么。” 不管如何,问题还是出在陆秀秀身上。 守门人没来得及用血气喂给妖狱,但摆出那般姿态,却这么简单就死了,姜望认为这不对。 虽然魅孋能给予姜望的养分有限,可毕竟是澡雪境的妖怪,死在赵熄焰手里,自是会让姜望有些心疼的。 而看到赵熄焰此时在做什么,姜望眼角抽搐,想着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已经杀了,还要再挫骨扬灰? 按照前面守门人的意思,祂只是骂过赵熄焰而已。 怪不得守门人那般畏惧赵熄焰,这是个狠人啊。 青山宗修士们也神情各异的看着赵熄焰,虽说守门人差点给青山宗带来大祸,他们都很愤慨,可赵熄焰此举,无疑还是很让人心里发寒的。 这人显然不好得罪,被守门人骂了一句,就记仇十余年,最终将其手刃,还要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众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敬而远之。 白须老者则询问姜望,“姜先生可有什么好的办法?” 姜望说道“妖狱事关重大,想要在不伤害陆姑娘的前提下解决问题,只能找剑神前辈帮忙,或者你们把她送入神都,到时候就算出事,也是神都来解决。” 白须老者有些尴尬。 话是没什么问题,但听着好像怪怪的。 姜望说道“我可以帮你们把她带去青玄署,再让青玄署的人送她去神都,毕竟依照你们青山宗的实力,如果魅孋真的临死前做了什么,届时爆发,很容易在半路上出问题。” 白须老者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看向陆秀秀,说道“秀秀啊,非是我们要放弃你,实是青山宗没有能力救你,想要活下来,办法确实不多,你是怎么想的?” 陆秀秀平静说道“我可以去神都,既然妖狱不会直接害死我,在神都我更能一心求道,或许等我足够强,反而能压制妖狱,想要吞噬我,没那么容易。” 白须老者点点头,朝着姜望揖手说道“有劳姜先生了。” 姜望说道“那就即刻出发吧。” 在樟下没有汲取到任何养分,姜望是有些无趣的,不管守门人身后有没有大妖,也不会短时间里出现,继续待着没什么必要。 姜望带着陆秀秀踏出青山楼阁。 双方谁也没说什么,百姓们怎么想,他们此刻都没再考虑。 毕竟刚经历一些事,白须老者心情是很沉重的,而且周小明有错在先,姜先生也帮青山宗解决了危机,真的当着百姓们的面给姜先生道歉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回眸看向赵熄焰,见其鬼鬼祟祟的,顿生狐疑,“这位姑娘,你在藏什么?” 赵熄焰一惊,下意识说道“我没偷你们的青山镜!” 白须老者黑脸。 视野直抵五层楼,那里果然空空如也。 赵熄焰是最后一个出来的,顺手就把青山镜揣走了。 这让白须老者很是震惊,那么大一面青山镜,你是怎么藏在怀里的? 直到赵熄焰把青山镜还回去,白须老者也没想明白这件事。 青山镜哪是这么好偷的? 守门人的职责虽然就是守镜,但那只是多一层防护,要是青山镜随便就能被偷走,他们怎会直接摆在第五层楼里,青山宗又怎么能传承数百年? ...... 樟下另一座城门外。 是树木鳞次,远处山影重重,官路虽有坑洼,但大多平整,而青草气息依然浓郁,春风拂面。 姚观海驾着马车缓行,阿空和汝鄢青都已在车厢里,陆秀秀也在,她在闭目养神,阿空是无所谓,该吃吃该喝喝,汝鄢青则有些紧张,因为陆秀秀的脸色太冷了。 小鱼则坐在老师旁边,她时时侧目看向并肩而行的公子和赵熄焰。 简单聊了几句,姜望也大概猜出赵熄焰的身份,因为她姓赵,是以前谢吾行经常挂在嘴边的赵姑娘,是剑神明确,谢吾行无论如何也打不过的人。 苦檀里果然是有低调的澡雪境修士。 但姜望怎么也没看出赵熄焰很低调。 偏偏就是名声不响。 他更好奇一件事。 “真的只是因为魅孋当初骂了你一句,你在十余年后依旧要杀祂?” 想着十余年前的赵熄焰最多也就十几岁,或者赵熄焰的年龄比他想得更大?但怎么也不会大到哪里去,毕竟剑神的意思很明显,赵熄焰是年青一辈的修士。 “只是骂我一句,自然没有必要,但祂骂了我好几句,那么就算过了百年千年,我也必杀祂!” 姜望嘴角微扯,呵呵尬笑一声。 没想到赵熄焰忽然挑眉,说道“你在嘲讽我?” 姜望面色一僵。 怎么个意思? 他看向赵熄焰。 赵熄焰的神情很认真,甚至隐含杀意,仿佛姜望下一句说得不对,她就会直接拔剑。 姜望沉默了。 一是大概想到魅孋当年是怎么得罪赵熄焰的,二是想着要不要借着这股杀意跟赵熄焰打一架?那必然可以汲取到相当可观的养分。 虽然大部分妖怪面对寻常的同境修士会更强一筹,但魅孋终究是偏弱的,而且赵熄焰也是澡雪境里很强的那一类,能汲取的养分自然无法相提并论。 只是姜望要考虑值不值得。 养分是得到了,可以后肯定会被赵熄焰一直追杀。 从好的方面来讲,那就能够一直汲取养分,直至姜望强出赵熄焰太多。 从坏的方面来讲,按照赵熄焰记仇的程度,无疑会生出很多别的麻烦,魅孋能躲,他可没处躲。 权衡利弊,姜望目光坚定,单以目前来看,好处是大于坏处的。 只要变得更强,什么麻烦都能解决。 第八十六章 敢问姑娘为何声音此般浑厚? 姜望正气凛然说道“别人骂了你,你骂回去,甚至打回去,都没所谓,但直接就要杀了对方,就很不讲道理,何况我只是笑了一声,你就认为我在嘲讽,别人何其无辜?既然如此,那我就是在嘲讽你又如何?” 赵熄焰眯眼说道“你很勇嘛。” 姜望说道“我就是这么正气的一个人。” 赵熄焰冷笑道“然而我并非是别人骂我就会直接杀了对方的人,魅孋是妖,祂想杀我,又骂我,我杀祂,天经地义,但寻常之人,只要没有追着我自寻死路,我何以会不讲道理的杀人?” 姜望愣住,原来是个讲道理的? 他想着,如此一来,只能故意找茬了。 可他仍在措辞,赵熄焰忽然持剑,猛地拍在他背上。 姜望一个踉跄,险些脸着地摔在前面赫然呈现的马粪上。 赵熄焰出手迅捷,而且没有杀意,神国未曾提醒,姜望又在走神,俨然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就听赵熄焰乐呵呵说道“我虽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杀你,但你那番话也让我很生气,这便算给你一个教训,下不为例。” 姜望直起身,面无表情看着赵熄焰。 赵熄焰挑眉,威胁道“不服?” 姜望平静说道“我在想打趴你需要几招。” 赵熄焰横眉说道“看来你很不乖啊,刚说了下不为例,便这么快挑衅我?” 姜望依旧面无表情,此刻已经不需要再找什么理由,长夜刀被他握在手里。 姚观海驾着马车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小鱼察觉异样,拍拍老师的手臂,让得马车停下,她没有直接上前,而是皱眉凝视着。 车厢里的陆秀秀睁开眼睛,虽有车帘挡着,但不妨碍她清楚看到外面的景象。 汝鄢青又往阿空身边缩了缩。 “呵呵。”赵熄焰轻笑一声,紧跟着空气里就有炸裂声响,是飞剑带着残影,从未知处径直斩向姜望。 而姜望反倒往前迈出一步,下一刻长夜刀便拦住飞剑,接着是他的拳头,在赵熄焰眼前迅速放大,直冲面门。 他有着武夫的体魄,但并非武夫,所以没有什么特别的招数,就是简单的出拳。 真正强大的武夫便也是如此,一拳可破山河,又何必施展些花里胡哨的手段。 姜望的拳头无力破山河,却能轻易锤破寻常澡雪境修士的身躯。 赵熄焰并不寻常。 但若要硬挨这一拳,自然不好受,所以她及时反击,黄庭里爆发出来的是刺目光芒,形成炁墙的同时,她伸手召回飞剑,虽是轻描淡写,剑来时,却蕴含着无比庞大的气势,让得姜望不得不收拳,换成举刀拦截的动作。 砰的一声巨响。 滚滚烟尘伴着骏马嘶鸣,席卷四野。 两人皆倒退数步。 赵熄焰很洒脱的左手食指蹭了下鼻子,随后右手持剑舞了个剑花,周围烟尘顿时消弭,咧嘴笑道“没想到啊,有点实力。” 姜望则很意外。 能被剑神看在眼里,赵熄焰很强是必然的,但没想到这么强,俨然是与李浮生处在同一层面。 只是有些事,姜望便想不明白了。 “既然苦檀有你,以前秋祭之上何故那般凄惨?谢吾行那次能得三甲,还是别境给剑神前辈面子,没有派出更强的弟子,苦檀没有你的姓名,只能代表你从未参加过,但剑神前辈知道你,为何没有把你推出来?” 赵熄焰说道“回答问题这种事,我最烦了,所以别问。” 姜望皱眉,看来赵熄焰是有秘密的,或许剑神也清楚那个秘密。 “继续?” 没了杀意的赵熄焰,姜望未能汲取到养分,只有用对付李浮生相同的方式了。 有姚观海和小鱼等人在,纵使损耗过度,也应该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了。”赵熄焰却直接拒绝。 姜望心头一动,平静回眸,前方官路上行来一道身影。 那人白衣飘飘,长发也飘飘,面容白皙,眉目如画,语笑嫣然,好个端正秀丽。 看着那道身影,小鱼感到有些困惑,皱眉思索着是在何处见到过? 注意到小鱼表情的姚观海,好奇问道“你认识?” 小鱼说道“有些熟悉,但没想起来。” 闻听此言,姚观海认真看着那道白衣飘飘的身影渐行渐近。 直至从马车旁边经过,微微顿足,转头看着小鱼,面露浅笑。 小鱼盯着那张脸,皱眉苦思。 她曾经认识的人,除了仇家,大多都死了,但这张脸显然并非仇家,否则她会记得很清楚。 “我很失望啊,你竟好像忘了我。” 姚观海顿时满脸惊异,他看着眼前长发飘飘的姑娘,震惊想着,怎么是男人的声音? 小鱼仿佛醍醐灌顶,一脸错愕看着对方。 “白雪衣。”赵熄焰眯着眼睛,说道“你真是阴魂不散啊,我无论走到哪儿都能碰着你。” 白家公子微笑说道“说明我们有缘啊。” 姜望如同姚观海那般震惊,指着白雪衣,颤抖着声音说道“敢问姑娘为何声音此般浑厚?” 白雪衣面色一黑,冷眼看向姜望。 赵熄焰说道“因为他就不是个姑娘。” 姜望揖手道“失敬失敬。” 虽然白雪衣长得很像女子,可真要说比姜望更好看也不见得,只是目前为止,白雪衣的确称得上是姜望之下最好看的。 他们没有惺惺相惜,也没有相看两厌。 这是姜望第一次见到白雪衣,后者却非第一次见到姜望。 白雪衣的注意力很快就重新放在赵熄焰的身上。 但小鱼此时从马车上下来,很有武夫风范的抱拳说道“多谢你当初的食物。” 白雪衣微笑说道“是你抢走的,所以不必谢我。” 小鱼说道“我很饿,正好看见你,所以趋于本能,抢了你的吃食,虽然我杀了孤狼,分给你更多食物,但我很清楚,你那时想杀我,却没有杀我,甚至后面有跟着我,帮我解决了许多麻烦。” 白雪衣有些意外,说道“你居然知晓我有跟着你?” 小鱼说道“我在被人追杀,总会有点进步,而且你没有刻意藏着,虽然我只发现了你一次,但也能想到前面莫名其妙危机解除的情况,肯定与你有关,这一切都是从我抢你吃的开始,所以要谢你。” 白雪衣笑道“我接受。” 姜望蹙眉,小鱼以前的经历,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白雪衣曾帮过小鱼,身为公子,他理应更客气些,这次是郑重其事的揖手说道“多谢白兄曾对我家小鱼的救命之恩。” 白雪衣只是微微颔首。 他看着赵熄焰说道“既然遇见了,便聊聊?” 赵熄焰说道“没什么好聊的,你很明显就是刻意来找我的,既然抱有目的,就别谈偶遇,你该很了解我,如果把我当成傻子,我会砍了你。” 白雪衣嘴角微微抽搐,显然赵熄焰是真的这么做过。 但这也是白雪衣为何高看赵熄焰一眼的原因。 所以他没有理会,微笑说道“有时候傻并非坏话,因为也能傻得可爱。” 赵熄焰直欲作呕,她攥紧手里的剑,说道“你果然脑子里有很大问题,我每次外出,每次都会碰见你,每次都不得不打你一顿,你却又屡屡出现,又屡教不改,世上没有比你更烦人的家伙了。” 白雪衣浅笑道“被你厌烦,也是能让你记住我的方式,没什么不好。” 听着这些话,姜望也有点受不住了。 但碍于白雪衣帮过小鱼,他忍着槽没吐出来。 “真是讨打。”赵熄焰目露凶光,然后姜望便觉眼前闪过一道残影,紧跟着白雪衣就倒飞了出去,站在那里的成了赵熄焰,白雪衣摔在数丈外,面露痛苦之色。 然而白雪衣却很快惨笑着说道“赵姑娘比以前出招更狠了,饶是早有防备,还是被打得很疼啊。” 赵熄焰面色无比难看,就像是吞了死苍蝇。 “真够变态的你。”赵熄焰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喜欢挨揍的?越揍他越兴奋。 白雪衣重新站起身,已然变得若无其事,微笑说道“我们是一类人啊。” 赵熄焰猛地挑眉。 这很明显就是在骂她了。 甚至是一种莫大侮辱。 姜望一激灵。 白雪衣已经摆好架势,然后被赵熄焰重重打脸,再次倒飞而出。 尚在半空中飞着,赵熄焰的身影疾掠,直接拽出他的脚踝,甩高,砸落,伴着嘭的一声闷响,烟雾四溅。 白雪衣的惨叫刚刚发出,赵熄焰的脚掌便又落下,不光是打脸,还要踩脸,直接让地面呈现一道坑。 白雪衣伸手乱抓着什么,下一刻就被赵熄焰再次拽住手腕,拧身将其扔了出去,紧跟着剑光呼啸,炸裂声响连绵不绝,这还没完,赵熄焰微微吸了口气,抬手便是惊雷乍起,狂风呼啸。 骏马嘶鸣着,姚观海慌乱控制马车。 轰隆隆的巨响,大地震颤,好似地牛翻身,官路两侧树木枝叶纷飞,然后顷刻泯灭,化作齑粉,极其可怕的力量尽数落在白雪衣身上,画面实是让人叹为观止。 姜望想着这一招招使出,白雪衣怕是人已经没了。 但让姜望很意外的是,待得一切恢复平静,白雪衣虽然凄惨,可除了衣裳破损,面容仍是洁净,而且若无其事的从烟雾里走出,看着赵熄焰赞叹道“赵姑娘修为比往常更胜数筹,可喜可贺。” 姜望眯眼,此人有点不简单啊。 说是苦檀没几个澡雪境,年轻一辈能数得着的人物也很少,可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赵熄焰有特殊原因,不为人知就算了,白雪衣又是怎么回事?苦檀的天才都这么低调? 他觉得这里面大有问题。 又或者白雪衣并非苦檀人士。 甚至赵熄焰是否为苦檀人士都未可知。 白雪衣不是第一回被赵熄焰打,有此结果,赵熄焰也没觉得意外。 因为每次都是这样。 只是距离上一回见面已经很久,结果仍是一般无二,白雪衣隐藏的实力,便让赵熄焰有了更深的认识。 “你是第一个我想杀,却至今杀不了的,但在我看来是早晚的问题。” 白雪衣笑道“赵姑娘心心念念想着我,真是让白某甚是欢喜。” 赵熄焰眼皮直跳,恨得咬牙。 第八十七章 惊蛰宴(一) 惊蛰已过十日。 姜望距离青玄署仍有很长的距离。 马车在山路间行驶。 小鱼仍是坐在车辕上。 姜望在车厢里闭目养神。 在樟下外的官路上,姜望便与赵熄焰和白雪衣分别。 赵熄焰有事要做,姜望没问,毕竟两人也没有那么熟。 白雪衣要跟着赵熄焰,虽然被拒绝,可显然除了再打一顿白雪衣,也奈何不了对方。 姜望没再想他们的事,除了要参加惊蛰宴,他也考虑着事后去一趟垅蝉,跟唐棠正式见一面。 那显然会是很累的一趟旅途。 因为要跨境。 但必须要去。 一路翻山过镇,越往上炀郡深处,妖怪的踪迹便越少。 姜望遗憾想着,是没机会再汲取养分了。 距离青玄署只剩三座城池,姜望等人在一家酒肆里暂时歇脚。 酒肆里的酒客在谈论神都的事情。 是各境秋祭前三甲入神都之后的情况。 他们谈论更多的当然是自家苦檀的前三甲。 殿试前会有一场比试。 能真正面圣的人是各境前三甲里的前三甲。 这场比试也是殿试的一部分。 姜望听到了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的名字。 他们能有面圣的资格,姜望没觉得很意外。 毕竟一个已入澡雪境,一个是第五境的宗师,在年轻一辈是除了少数妖孽人物外,最拔尖的存在。 苦檀第三甲,那位出身游野的修士宣愫,虽没能获得入殿面圣的资格,但表现却极为优异。 在与隋国各境前三甲的比试里,他拿到了第四名,差一点就能面圣。 这是自有秋祭以来,苦檀拿到的最好成绩,苦檀前三甲,在全隋前四名里占据三人,不光是修士,知晓些修行事的百姓们也与有荣焉,因此各处都有热议。 姚观海说道“苦檀除了寥寥几个有资格但没参加的,基本上是全力以赴,而别境却不然,以前参加过的只要没有太久远,依旧可以参加,可这一次,别境来的都是新人,因此萧时年和铁锤能占据前三是毋庸置疑的,否则别境多来几个晋入澡雪境的年轻人,事情就不好说了。” 对于天才而言,破境澡雪只是修行路的开端。 除了苦檀,隋国别境年轻一辈里,怎么也能找出来好些个澡雪境,但像姜望以及李浮生这样的澡雪境,就没那么容易能找出来了。 同境之间的差距也是宛若天堑。 所以能在同境无敌的,就是最顶尖的。 澡雪境以下或许能借助别的因素,展现出跨境的力量,可也只是能展现出这般力量,想要战而胜之是没可能的,澡雪境以上,更是将距离拉得更大。 好比姜望在磐门能以澡雪境的修为斩杀澡雪境巅峰的妖王,便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而能斩妖王,不代表姜望就能斩所有澡雪境巅峰。 弱冠澡雪的天赋与这件事情相比,实是没什么可比性。 姜望说道“入殿面圣,各境前三甲比试出来的新三甲,也要由那位亲自再出题考教,殿前比试虽然结束,却一直没有提及何时入殿面圣的事,想来铁锤姑娘他们回到苦檀还要有段时间。” 小鱼说道“也不知赵汜怎么样了。” 姜望想了想,说道“他画符的天赋极高,除非张天师很凑巧今年不想收徒,否则他现在肯定已经入了张天师门下,这么一想,赵汜这家伙,算是走上天师一道的巅峰了?” 小鱼浅笑一声。 姚观海灌了一口酒,说道“虽然相距青玄署不远,可迟了这么久,你就没想过会被人找麻烦?” 来自神都青玄署的荀修真,很大可能不会把弱冠澡雪这四个字放在眼里,若是迟到一会儿,也许人家不会说什么,但迟了这么久,别说弱冠澡雪,你九龄澡雪也没用。 姜望笑道“那倒是求之不得。” 若是能在青玄署里汲取些养分,也算没白跑这一趟。 只要没有切实死罪的把柄,被人找麻烦的话,闹上青玄署一闹,又有什么所谓? 陆秀秀在默默吃饭,此时看向姜望,说道“原来青玄署迟迟未开宴是因为你。” 姜望点了点头。 陆秀秀说道“我宗掌教以及其余被宴请的一些大人物,皆是提前到场,要么也是当日抵达,毕竟那位暂代行令的人身份好像不太寻常,大家也是为避免苦檀生出别的事情,不敢推辞,而姜先生若是有因便算了,但我看你好像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单纯只是迟到?” 姜望说道“的确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走走停停,到处逛逛。” 陆秀秀沉默吃饭。 但很快眉头轻皱,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姜望第一时间察觉,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说道“看来魅孋真的做了什么,妖狱在你黄庭里很安稳,祂暂时没有办法直接开启妖狱,却用某种方式让妖狱变得不太稳定。” 虽然神国力量早已消散,但姜望目前能施展的力量也足以让妖狱恢复平静,感受着灼热气息涌入黄庭,陆秀秀眉头舒缓,问道“祂只是想害我?” 姜望摇头说道“我想祂是要孤注一掷以自身血气再借助你的黄庭,搏一把,看看能否开启妖狱,哪怕不成,估摸着也能让妖狱暂时失控,樟下必然难逃劫难,可祂终究被赵姑娘一剑斩了。” 陆秀秀低头沉默。 姜望也没再说什么。 守门人是真的对陆秀秀很好,但也是真的要害陆秀秀,妖狱在她黄庭里,假以时日,不单是危害苍生,若是陆秀秀直接死了反而是好事,可如果没死,那便是生不如死。 汝鄢青偷摸瞧着陆秀秀,此时觉得她很可怜。 便站起身来,给她夹了一口菜,又夹了一块红烧肉。 姜望笑着揉了揉汝鄢青的脑袋。 待得酒足饭饱,小鱼放下银子,姜望说道“直接去青玄署。” ...... 隋国神都。 入夜。 宝瓶巷里住着的便是各境来的前三甲,殿前比试结束后,也有些人未曾离去。 铁锤姑娘来萧时年的住处串门。 隔壁就是宣愫。 “你每日里都在神都晃悠什么?” 铁锤姑娘带着酒食,好奇询问刚刚在石桌前坐下的萧时年。 萧时年说道“瞎晃悠。” 铁锤姑娘撇嘴,抬眼示意隔壁,说道“那家伙殿前比试后便一直大门不出,搞得神神秘秘的,你俩好像都有什么问题。” 萧时年也看了眼隔壁,说实话,他对那个叫宣愫的还是很好奇的。 “他在殿前比试拿了第四名,有些人是不服的。” 铁锤姑娘说道“所以便待在宝瓶巷不出?这样看的话,他就没什么了不起了。” 萧时年看着她说道“我从垅蝉来,而你是苦檀人,同出苦檀,没必要说这些,神都虽然没有严令禁止私斗,但各境的人也不敢任意妄为,便需要让宣愫正面接受挑战。” “他已经在殿前比试上赢了,何必再打?如果是我,也没这个兴趣,从苦檀一路行至神都,他的确沉默寡言,喜欢待在一处,应是性格问题,绝非逃避。” 铁锤姑娘意外道“虽然有道理,但你怎么这般维护他?” 萧时年轻笑道“不管怎么样,与别境的人而言,我们终究是同一阵营的,而且他住在我隔壁,我有时候会看到他在院子里发呆,一直呆到入夜,虽然我没有那么无聊的看他发呆一整天,但我出门再到回来,他的姿势的确没有丝毫变化。” 铁锤姑娘惊讶道“这人好怪。” 萧时年说道“越怪的人越有秘密。” 铁锤姑娘刚要说什么,隔壁忽有动静。 萧时年微笑说道“挑衅的人又来了。” 宝瓶巷里出现三个人。 两男一女。 他们来自两个境。 穿着青衣抱剑的女子倚着墙壁。 两名白衣男子则在宣愫院门前冷嘲热讽。 “虽然都是洞冥境巅峰,有胜有负很正常,但我们皆出自宗门,而你不单是苦檀那破地方来的,还是个游野修士,没有背景,没有高深的修行法门,你凭什么能拿到第四名?” “这么多年,苦檀别说殿前三甲,能在末尾往前行一步都是稀罕事,谢吾行那次就不说了,懂的都懂,而这回,你们苦檀三人排名这么靠前,要说里面没有猫腻,我坚决不信。” “萧时年终究是垅蝉人,我没什么好说的,那位名字奇特的铁锤姑娘也是在垅蝉武神祠习武,真正能代表苦檀的只有你,但你又是最弱的。” “现在不敢出来,是明白和我们打,肯定会输?” “那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你想躲可以,但神都皆会清楚,殿前比试有问题,虽然在秋祭上,你们苦檀也没什么脸能丢了,但你很厉害,又找出脸来丢个大的,或者说,是苦檀竭尽所能帮你舞弊?” 宣愫的院门依旧如初,隔壁院门却忽然被打开。 铁锤姑娘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她虽然没有理解宣愫闭门不出的原因,不代表就能坐视别境的人羞辱,何况那些话羞辱的是整个苦檀。 纵使铁锤姑娘是在垅蝉长大的,可她是实打实的苦檀人。 “给本公子闭嘴!” “想打是吧?来和本公子打!看本公子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那两名修士眯眼看着铁锤姑娘,其中一人笑道“姑娘武力超群,能得第三甲没有任何问题,我们哪有理由和姑娘打?” “也许我们刚才话语里的确有些过分,可姑娘不能否认,我们大部分话是有道理的。” “有个屁道理!”铁锤姑娘骂骂咧咧,“输了不认,到处找借口诬陷别人,你们说苦檀帮他舞弊?你们看不出来很正常,真当殿前考官也是白痴?” “殿前比试真有问题的话,你们这几日里叫嚣,宫里早就来查了!” 两位修士面色一沉。 这话当然更有道理。 但他们不服。 坚信宣愫肯定有问题。 说这么多,最大的目的是要让宣愫正面接受挑战,谁想到宣愫真能忍,不管说得多难听,愣是半点回响都没有。 看向院门前站着的萧时年,两位修士没敢再说什么。 毕竟谁都清楚,萧时年是澡雪境的修士,而且跟铁锤姑娘关系极好,曾有人因为铁锤的名字嘲笑,就直接被萧时年打了一顿,到现在还躺着。 第八十八章 惊蛰宴(二) 倚着墙壁,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青衣抱剑女子,忽而平静说道“不管有没有问题,打一场就有定论,但事实上,那个叫宣愫的,不敢露面。” 萧时年倚着门框,笑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根本瞧不上你们。” 两名白衣修士的其中一人嗤笑道“萧兄或许有资格,但那个宣愫凭什么?虽然萧兄代表苦檀来神都,可终究是垅蝉人,莫非萧兄真的想帮苦檀争名?” 萧时年说道“我在垅蝉没几个朋友,但苦檀里有几个朋友。” “宣愫也是萧兄的朋友?” “那倒不是,我们甚至没说过几句话。” “萧兄是怎么想的,我们也管不着,可垅蝉来的都败了,萧兄又帮着苦檀,不怕被垅蝉人敌视?” “垅蝉来的早已离开神都,他们未曾在宝瓶巷胡闹,又何来敌视?” 两名白衣修士眯眼,其中一人说道“事情本来很简单,就是打一场,宣愫闭门不出,除了心虚还能有什么?或者说,萧兄也很清楚他真实的能耐,才这般阻碍我们?” 萧时年没有接话。 而是看向说了一句后便继续保持沉默的抱剑女子,她是殿前比试的第六名,没有跟宣愫打照面,但赢了她的人,输给了宣愫,那两名白衣修士同样如此,都没有在殿前比试里真正和宣愫交手。 他们会比正面输给宣愫的人更不服,大概也源于这一点。 每年秋祭,苦檀的确都没什么好成绩,苦檀的存在就是垫底的,突然之间,苦檀来的前三甲,占据了前四名,这些人当然难以接受。 单以话上交锋没什么意义。 他们只是无法接受这么多宗门修士输给了毫无背景的野路子修士。 宣愫是否舞弊,或者存在什么问题,在他们眼里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仅仅是拿来对付宣愫的武器。 像白衣修士这样的,此前有不少,只是无论怎么做,宣愫都没有回应,有些人便放弃了,而这两个白衣修士很是乐此不疲,那抱剑女子是第一回出现,想来是被两个白衣修士劝说助阵的。 仍然还在神都的,除了殿前三甲和宣愫,抱剑女子是最强的。 见萧时年没再说话,以为他已无话可说,两名白衣修士便继续冲着宣愫院门叫嚣。 铁锤姑娘要上前,但被萧时年拽住。 因为院内有脚步声响起,很快院门就被打开。 这是宣愫住进宝瓶巷之后,第一次露面。 萧时年很想知道原因。 宣愫身形有些纤瘦,穿着布料很粗糙的衣服,踏着一双草鞋,肤色略黑,但相比李浮生要白上许多,算不上多么英俊,却也谈不上丑,他冷漠看着院外的人,很干脆说道“你们很吵。” “没想到啊,你居然敢露面了。” 两名白衣修士讥讽看着宣愫。 宣愫平静说道“原想不理会,但接二连三的吵嚷,终究很烦,我错了。” 萧时年挑眉。 两名白衣修士愣了一下,其中一人说道“认错倒是很快,可躲了这么久,浪费我们这么多口舌,不打你一顿,怎么也说不过去,看在你认错态度可以,我们能考虑下手轻一点。” 宣愫平静说道“我的意思是,不该因为觉得没必要就不理会,我应该在最开始就把你们打服,像是一堆苍蝇在耳边乱飞,扰了这么多天清静,实是大错特错。” 两名白衣修士面色一黑。 铁锤姑娘轻笑一声,老神在在伸手搭在萧时年肩上看戏。 看着宣愫面无表情把他们比喻成苍蝇,其中一个白衣修士忍不了,“别这么多废话,既然出来了,那便打一场,一个野路子哪来的自信,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宣愫依旧平静说道“那就一块上吧,尽快结束,我要回去睡觉。” 白衣修士冷笑道“何等狂妄?我一个人就能打趴你。” 宣愫说道“无所谓,就是多费些工夫罢了。” 看着宣愫轻描淡写俨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模样,白衣修士气坏了,当即拔剑便攻了上去。 另一位白衣修士则后撤几步,抱着膀子冷眼旁观。 他们能来到神都殿试,自然是凭本事打上来的,哪怕是第一次参加秋祭,但至少除了上一年秋祭的前辈,同境里没人能赢他们。 就算宣愫在殿前比试里当着所有人的面赢得第四名,他们也不会觉得一个苦檀来得野路子能有多强,真正让他们无法接受的,就是宣愫那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赢了各境前三甲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若非在殿前比试里输了的,大多第一时间便离开了神都,他们必然能召集更多人让宣愫认识到,野路子与宗门修士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白衣修士能把抱剑女子找来,也是颇费了些功夫。 一开始,抱剑女子没有想找宣愫麻烦的意思,因为她有听闻某些殿试前与宣愫交手落败的修士说起过,他们败得没有任何问题,哪怕也有不服,可仅此而已。 但有两名白衣修士的三寸不烂之舌,又有前面其余人让宣愫接受挑战,结果宣愫避而不见的事情,让抱剑女子心生怀疑,最终仍是观察了许久,才决定露面。 不管怎么说,唯有真正打一场,才能有准确答案。 拔剑上前的那名白衣修士,的确有一番能耐,挥剑惹来的空气炸裂声,振聋发聩,宝瓶巷其余院落里有些人闻声而出,目睹到那副画面。 他们认出白衣修士是殿前比试第十名。 留在神都没走的名次都没有多高,殿试的最终目的是入殿面圣,没有机会,但在神都待上几日,也能在大人物面前混个脸熟。 抱剑女子是为了观察宣愫,剩下第九名到第七名以及那位第五名,终究算是表现不差,没有太大必要留下来做混脸熟这种事。 因为在殿前比试上的表现就足够了。 有很早便遇到宣愫落败的人和未曾与宣愫比试的人,看着那副画面,神情各异。 白衣修士挥剑,站在门前的宣愫依然面色平静。 下一刻,对面的院墙轰然坍塌。 宣愫保持着不变的姿势。 宝瓶巷里却没了挥剑的白衣修士踪影。 萧时年和抱剑女子同时看向倒塌的院墙,隐隐露出白衣修士的衣角,已然被深埋。 其余人尚未反应过来,宣愫便朝着另一位白衣修士问道“该谁了?” 那名白衣修士面色僵住。 他感到极其难以置信。 那可是殿前比试的第十名,是目前无缘入殿面圣的人里面除了抱剑女子外最强的一个! 甚至他都没有看清宣愫是怎么出手的。 “必然是大意了!” 心里这般想着,身子却有些颤抖。 没有想象中的精彩对决,也没有殿前第十名一剑击败宣愫的画面,而是宣愫轻松打败殿前第十名的场面,这是他此前完全没有想过的事情。 宣愫皱眉道“那我就自己来了。” 那名白衣修士神情一变。 他刚刚摆出防御的架势,便直接步了前一位白衣修士的后尘,又砸塌了一处院墙。 铁锤姑娘喃喃说道“这家伙挺厉害啊。” 萧时年说道“他的速度很快,当然修为也很深,殿前十位与宣愫正面比试的人里,只有两三个打得很精彩,剩下都是被他一击解决,哪怕是第十名,跟排在前列的人相比,也是小巫见大巫。” 宝瓶巷里观战的其余修士面露骇然。 有些人虽是清楚宣愫会赢,也没想到会是这样赢,而有些人同白衣修士一样,就没觉得宣愫有多厉害,可事实再次打了他们的脸。 有一部分人忽然意识到,那些排名靠前正面输给宣愫的人为何直接离开神都,而没有对此质疑什么了,只有早早输掉,未曾跟宣愫在殿前碰上的人不愿承认。 就算事实摆在眼前,可宣愫只是一个游野人士,更是来自苦檀,哪怕有和宣愫比试过的人明确是真的输了,依旧有人难以相信,但今日再一次呈现的事实,让一部分人彻底清醒。 两名白衣修士狼狈爬出。 他们面露凶狠,再次冲向宣愫。 宣愫平静握剑,然后直接使出一招砸剑。 冲在前面的白衣修士瞬间被砸趴在地。 紧跟其后的殿前第十名虽有片刻慌乱,但很快恢复狠厉,以更快速度趁着宣愫没有变招前,黄庭炁毫无保留的涌现而出,打算一击结束战斗。 然而就在眼前的宣愫却突兀地消失不见。 他心中顿生警惕。 以相当高难度的动作扭转身形,挥剑便斩。 铿的一声! 宣愫持剑砸落,将得殿前第十名的剑直接砸弯,迫使后者很快半跪在地,面色酱紫的竭力支撑,映入他眼帘的,是宣愫自始至终平静的脸,那副平静带给他的不再是耻辱,而是恐惧。 认输!” 他声音颤抖且嘶哑。 宣愫右手持剑,左手食指轻点剑面,伴着剑鸣,殿前第十名的白衣修士闷哼一声,再无力支撑,剑从手中脱落,整个人也仰身重然倒下。 宝瓶巷里寂静非常。 落针可闻。 第八十九章 惊蛰宴(三) 神都里的大人物当然没有很闲,但此刻在宝瓶巷里发生的事情,仍被某些大人物看在眼里。 宣愫的名字,悄无声息的比在殿前时更响亮了些。 宝瓶巷里各境留在神都的人皆是神情复杂。 宣愫此前闭门不出绝非心虚,是真的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有些人已经默默退回院落,打算收拾收拾尽快离都了。 两名白衣修士,一个是真的晕了,一个是在装晕。 装晕的白衣修士很后悔,说别人丢脸,现在他才是最丢脸的那个,若是赢了宣愫还好,哪怕打了很久才输也行,但输的这么快,这么不堪,他无法想象回到宗门里,师长们会是何种脸色。 没有得到入殿面圣的资格无所谓,毕竟不是只你一人,但挑衅宣愫,闹得沸沸扬扬,却是纯粹丢人现眼,那便不止是宗门,更是损了一境的颜面。 会直接在下一次秋祭上低人一头,毕竟很难保证别人不会拿此事嘲讽。 你又没办法反驳。 宝瓶巷里寂静片刻。 宣愫环顾左右,问道“还有谁?” 被他眼神扫视到的修士纷纷躲避。 最终,宣愫的目光定在抱剑女子的身上。 青衣抱剑女子说道“看来你在殿前比试上是仗得真本事,第四名的位置毋庸置疑,但在殿前你我没有碰面,难免可惜,这一战无关其他,只是切磋较量。” 宣愫平静说道“那我便没什么兴趣了,我困了,要睡觉。” 他转身就要走回院落。 但抱剑女子已然拔剑出鞘,那柄剑极为锋利,在夜色里闪烁着亮眼寒光。 宣愫微微歪头,堪堪躲过那一剑,眼角余光瞥着寒光凛冽的剑从耳畔擦过,映照出他右侧脸庞,下一刻,便朝着左边转身,伸手袭向抱剑女子。 抱剑女子推掌挡开,紧跟着是宣愫的一剑。 剑鸣声在宝瓶巷里十分悦耳。 转眼间,两人便出了数十剑。 那些来自各境的修士看傻了眼。 虽然宣愫没再很轻易的便击败抱剑女子,但毕竟抱剑女子是殿前第六名,这已然是更彰显宣愫殿前第四名实力的真实性,没有人怀疑抱剑女子输给第五名存在什么问题,只会质疑宣愫赢了第五名。 现在这点质疑,也渐渐被打得支离破碎。 抱剑女子的剑纵然很锋利,但她并非剑士,所以她的剑也只是锋利。 宣愫的剑相比起来普通一些,挥剑的力量却很强盛,从势均力敌的出剑,再到隐隐压制,最后是抱剑女子的节节败退,看似相互出了数十剑,其实又很短暂。 抱剑女子彻底败下阵来,仅是再出几剑的事。 但这数十剑便已打得极其精彩。 两抹剑光在宝瓶巷里厮杀。 巷里两面院墙被斩的破败不堪。 每一次的相撞都有无数火星迸溅,让那副画面愈加好看。 宣愫的神情依然平静,只是多了一抹认真。 抱剑女子的感受更强烈,她持剑的手已经发颤,除了认清宣愫的实力,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她跟殿前第五名打了很久,对比此刻与宣愫的战斗,殿前那场比试,宣愫应该能赢得更轻松,她只是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 宣愫和殿前第五名比试的时候有在节省体力以及黄庭炁的消耗,目的是为了下一场比试。 殿前比试,最终六人的对决,是萧时年赢了铁锤姑娘,宣愫输给了来自琅嬛浣剑斋的游玄知。 浣剑斋虽有剑,却非剑门,或者说,曾经属于剑门一脉,但那是非常遥远的事情,他们只是比除了剑士外的其余修士更会用剑一些。 自始至终,除了同样代表苦檀的萧时年和铁锤姑娘,真正让宣愫瞧在眼里的只有游玄知。 那是很诡异的一件事。 因为宣愫不管有多强,他终究是洞冥境巅峰修士,而游玄知却是入了澡雪的。 殿前比试,所有人都盯着同境,抱剑女子也是如此,以洞冥战澡雪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又何况是打赢?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和澡雪境的萧时年、游玄知比试的念头,哪怕是宗师境武夫的铁锤姑娘,也是敬而远之。 可宣愫在前面减少损耗,留着力量,是从一开始就想着跟澡雪境修士打。 只是这种想法,就让殿前比试的其余人自叹弗如。 宣愫输给游玄知又能怎样? 他们这些人连输的勇气都没有。 打到现在,抱剑女子由衷钦佩。 也为此前怀疑,而感到羞愧。 宣愫的确没有什么高深的法门,甚至战斗里用的都是相对基础的手段,可来自宗门的修士拥有更优越的条件,最终结果又是什么样?完全是不堪一击。 能把基础手段用到极致,再能举一反三,那些花里胡哨的所谓高深法门,也能顷刻破之。 察觉到抱剑女子眼神的变化,宣愫微微皱眉。 他不知道抱剑女子在想什么,但此刻分心,无疑是很愚蠢的事情,然后他就奔跑上前,斩出势大力沉的一剑,在抱剑女子满眼钦佩又瞬间慌乱的眼神里,没有丝毫保留,直接把抱剑女子掀翻在地。 萧时年眉尖一挑。 宝瓶巷里也再次陷入死寂。 宣愫持剑指着抱剑女子,平静说道“以为你与那些人不同,原来也是蠢货。” 然后宝瓶巷里更死寂了。 抱剑女子沉默不语。 她心境乱如麻。 更多的是有些生气。 萧时年欲言又止。 铁锤姑娘好像察觉到什么,神情怪异的看着宣愫。 宣愫疑惑道“为何这么看我?虽非生死战,但莫名分心,不蠢?真要是生死战,她刚刚就已经死了,虽然我要杀她的话,她分不分心都会死。” 铁锤姑娘尬笑一声,“说得真有道理。” 宣愫点了点头,转身回院落,“别再有人来打扰我。” 砰的一声,院门被关上。 宝瓶巷里依旧死寂。 萧时年笑着说道“都回吧。” 很快,巷里只剩下晕了的和装晕的两名白衣修士,以及仍然静静躺在地上的抱剑女子。 不知过了多久,那名装晕的白衣修士睁开了一只眼睛。 抱剑女子也已离开。 他松了口气,起码能避免尴尬。 然后默默扛着另一位白衣修士,踉跄着走出宝瓶巷。 ...... 神都某座府邸里。 陈重锦在斗蝈蝈。 宰相站在一旁。 “浣剑斋游玄知,是这两年琅嬛新晋澡雪境里,战力最高者,他追逐的目标是韩偃,为人极其骄傲。” “垅蝉萧时年,来自很小的一座宗门,没查出有什么大问题,有些小门小派很走运捡了个天才,也是很正常的事,要拉拢他,应该比游玄知更简单。” “苦檀铁锤姑娘,酒仙郡郡守墨简离之女,跟随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习武,备受宠爱,这两层身份,都尤为重要,但其性格不容易掌控,明明是位姑娘,偏偏喜欢自称本公子。” 宰相讲述着值得在意的人,最终提到宣愫。 “没有宗门背景,在山野江湖混迹,能入洞冥境巅峰,就已经证明其资质,性格寡淡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内心的骄傲甚至不弱于游玄知,宝瓶巷里发生的事情,会让他再次入得大人物的眼,虽然最合适,但我们反而不好接近。” 陈重锦乐呵呵斗着蝈蝈,说道“我那位太子哥哥,肯定也在观察,适当接触没什么问题,别表现的太急就行,只要姜望在我这边,哪怕放弃这些人也没什么,无需为此多事,做该做的就行。” 宰相说道“但姜望虽然收了扳指,是否能为殿下所用,仍未可知。” 陈重锦沉默了一会儿,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外露。 “听闻姜望长得很好看?” 宰相回答道“我亲眼见过,确是非一般的好看。” 陈重锦笑问道“有我好看?” 宰相略有迟疑,说道“自然没有殿下好看。”奇快妏敩 陈重锦大笑一声,说道“我俩都好看,自然便该是一类人。” 宰相想着,这话很没有道理。 但殿下这么说,他也只能赞同。 ...... 苦檀上炀郡。 青玄署外的街道很寂静,署内同样如此。 被宴请的苦檀各宗门掌教人物再次聚首。 惊蛰宴自开始到现在,都是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半点美食也没吃上。 只是因为有人迟迟未至。 刚开始尚能耐心等着,但随着时间一长,有些人便耐不住。 可他们很清楚,此刻面色无比难看的荀修真,比他们的心情更糟糕。 那位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同样一直未曾露面,来自神都青玄署,又是澡雪境大修士的荀修真,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最高只是洞冥境巅峰的各宗掌教,每日面对,可谓是顶着极大的压力。 唯有林澄知和骆岘山尚能一直保持平静。 但后者要比前者面色不好一些。 林澄知是唯一面前没有美食,就直接朝人要的,所以每一日都有酒有肉,真是羡煞旁人,奈何没人敢效仿,毕竟林澄知的名声和身份摆在那里,面对荀修真难看的脸色,那些掌教没有效仿的勇气。 惊蛰宴的大殿内,只有林澄知吧唧嘴的声音。 那让荀修真已经很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第九十章 惊蛰宴,开宴! 青玄署外。 娄伊人穿着镇妖使服,右手搭在腰间悬挂的刀柄上,他默默注视着街道,待得日上三竿,便转身入署,来到惊蛰宴的殿内。 随着清脆脚步声响起,端坐着的各宗掌教稍微镇起精神,目视着娄伊人的身影出现。 “仍无踪影。” 娄伊人瓮声瓮气,很简单说了一句。 荀修真的脸色已经没有办法更难看了。 林澄知帮着解释了一句,“姜望那小子很虚,走得慢些很正常。” 荀修真冷声道“堂堂澡雪境的修士,身子很虚?林澄知,你是要把不当人子这四个字坐实?就算想帮他找理由,也要找个像样儿的才是。” 林澄知挑眉道“说归说,别恶意攻击我,神都来的又怎样?我哥是剑神!” 荀修真直接被噎住。 竟让他已经不能再难看的脸色更难看了。 不愧是你。 荀修真忍着气,彻底无视林澄知,说道“申时二刻以前,若他还不出现,无论有什么理由,便都没必要再来了,宴后,我会亲自去拜访他。” 最后一句是咬着牙的。 杀意凛然。 殿内极致压抑。 各宗掌教心下骇然。 身为掌教,虽然没可能事事躬亲,但耽搁这些时日,终究也是有气的,可考虑到那位姜先生弱冠澡雪的名头,他们很能忍,荀修真也够能忍了,现在终于无法再忍。 那股杀意是没有丝毫掩饰的。 饶是林澄知,也有片刻窒息,何况那些洞冥境巅峰修为的掌教,一个个大汗淋漓。 娄伊人在林澄知搭话的时候,便跑出了大殿。 他很尽职尽责来到门外继续等着。 其实心里在冷笑。 姜望来迟这么久,把荀修真气成这样,当然不是什么坏事。 他更期盼姜望今日来不了。 事实上,到了申时,距离荀修真的期限只剩一刻,仍未见姜望丝毫踪影。 娄伊人保持镇静,又快步回了大殿。 “只剩一刻,就算他此时已入城,也来不及抵达青玄署。”荀修真的面色反而变得平静,扫视着下方各宗掌教,说道“惊蛰宴,开宴!” 旁侧候着的琴师舞女,当即开始演奏,陆陆续续有美食上桌。 娄伊人找了个位置坐下,没有刻意的降低存在感,毕竟苦檀青玄署的娄伊人众所周知的头脑简单,上面有令,他会有力执行,但在为人处世上,莽撞两个字就能涵盖。 所以哪怕有些不当,例如直接抓起鸡腿儿就啃,被人看了,也不会有什么特别想法,无非是皱皱眉头,暗骂一句莽货。 各宗掌教因为紧张,没有第一时间用膳,只是装作认真欣赏舞乐。 惊蛰宴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让暂代行令认识一下苦檀有名有望的人物,会不会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率是有的,荀修真态度很明显,是要给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撑腰。 能被邀请来赴宴的自然是苦檀最顶尖的一列,漱河郡小霜山的掌教便没有资格。 他们等着荀修真说话,也等着那位暂代行令露面。 纯粹只是暂代的话,搞这么大阵仗,其实很没必要,有人很合理猜测,所谓的暂代两个字,怕是轻而易举就能摘掉,猜疑暂代行令的身份,是每个人都会有的。 目前的情况,他们只想到两个字,铺路。 是荀修真要帮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铺路,也会是神都的青玄署首尊褚春秋在给他铺路。 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很大了。 苦檀最值得被神都在意的,就是磐门,是剑神,除此之外,再无第三,因为苦檀距离奈何海最近,因为有剑神,剩下的哪一个能比得上别境? 唯有少数人清楚,这里面还得再加一个正神。 神祇或许很多,但隋国正神只有三位,苦檀便有一位。 没人清楚,那尊正神为何在苦檀,陛下曾想把祂请入神都,却被苦檀正神拒绝。 藏着繁杂心绪,他们默默瞧着上首的荀修真,后者在闭目养神,没有丝毫想说话的意思,甚至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像是真的在享受舞乐。 各宗掌教怀着相差无几的心思,有人突然察觉到一些异常,低声询问道“那个姓宁的呢?” 除了姜望和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宴席间还少了第三个人。 一个来自外境的,来惊蛰宴凑热闹的家伙。 ...... 姜望在未时一刻便入了城。 因惊蛰宴的事宜,青玄署的镇妖使们都没有外出,也没有刻意观察入城的人,只在青玄署外的街道等着,所以没人第一时间发现入城的姜望。 他在某摊位坐着,吃着小笼包。 当然是因为很香,所以阿空直接跳下马车,姜望索性就让驾车的姚观海停了下来,反正已经到了,而且迟了那么久,再迟一些也没什么。 汝鄢青拉着小鱼的手在买糖葫芦。 姚观海在旁侧酒肆里晃晃悠悠,酒仙郡虽然是隋国美酒的发源地,但相比别的郡有些落魄,导致除了酒仙郡少数老家伙珍藏的酒,其余的甚至没有上炀郡的酒好喝。 哪怕苦檀各郡酿酒的技术都是从酒仙郡学的。 酒仙郡郡守墨简离很有能耐,若非有他,酒仙郡会更落魄。 除了酒仙郡懒人多外,也有曾经几位郡守没啥作为的缘故,但酒仙郡有了墨简离,有了弱冠澡雪的姜先生,重新繁荣起来,只是早晚的问题。 陆秀秀坐在姜望旁边,但她没有吃小笼包,神情依然显得落寞。 姜望随口说道“保持你追求大道的信念,没什么坎儿过不去,真要心境出了问题,一直解决不了的话,妖狱会更快吞噬你,没了你的炁喂养,渐渐地,它会饿,就会变得疯狂。” 未曾醒来的妖狱当然不会觉得饿,可已经醒来,就算没有直接开启,也会变得截然不同。 虽然姜望并不是很认同陆秀秀的道,但她想活着,能暂时稳定妖狱,就必须重拾她的道,或者有了新的道,纯粹心境上的问题,外人很难帮衬。 因此,姜望说完便没再理会陆秀秀。 其中也有被其他事情吸引了视线的缘故。 斜对面大概三十余步,有一家酒楼,伴随着阵阵谩骂声,一道身影直接飞了出来,重重砸落街上。 那是位女子,准确地说,是位妇人。 紧跟着是掌柜模样打扮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他慌张查看妇人的情况,那妇人相貌不俗,身材丰腴,此刻却面色惨白,鲜血已染红衣裙。 酒楼里随即走出两道身影。 一个年轻点,一个是老头儿。 年轻男子的穿着打扮不似苦檀人,稍微显得有些清凉,衣物样式颇怪,跟有玄的僧衣相像,但又好看丰富得多,袖口包括衣襟都绣着花纹,就连靴子的材质都非寻常面料。 看着街上的中年男人和妇人,年轻男子满脸讥讽,“这就是你们苦檀的待客之道?青玄署脚下都如此,别处怕是更糟糕,我可是你们的贵客,我有什么要求,你们都要满足,否则死了也是白死。” 中年男人仇恨盯着年轻男子。 “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你是真不怕死啊,那我就成全你!” 话落,年轻男子身侧的老头儿便上前一步。 隐隐展露的气息,居然是澡雪境修士。 在中年男人怀里的妇人再次吐血,前者也是面露绝望,他只是个普通人,哪里能承受得住澡雪境修士的气息,若非老头儿没有直接取他们的性命,气息外露的瞬间,夫妇二人便已命绝 酒楼里有人观望,却没人敢上前。 因为在酒楼里时,那老头儿就已展现修士的身份,寻常百姓只能敢怒不敢言。 明里暗里,年轻男子都没把青玄署放在眼里,此城百姓更清楚意味着什么。 有恰巧路过的武夫,要帮那夫妇二人讨还公道,第三境巅峰的武夫,已是江湖顶尖高手,此人更极具侠义之道,在了解大概情况后,纵使能从老头儿身上察觉到窒息的危险,也义无反顾的出手。 年轻男子挥手让老头儿退下,冷笑看着冲上前来的武夫,“你骨头很硬?仗义出手?那我便拆了你的骨头!” 第三境巅峰武夫的体魄尚有缺,洞冥修士认真起来,轻易就能击溃,第四境才是武夫的分水岭,所以年轻男子毫不避让,裹着黄庭炁的拳头,与武夫的拳头相撞。 咔吧一声脆响。 便是武夫凄厉惨嚎。 左手抱着右臂满地打滚。 正拉着小鱼的手买完糖葫芦到处逛的汝鄢青,被那般画面吓傻,而她正好距离酒楼门口很近,溅出的鲜血,落了一滴在汝鄢青脸上,让她浑身发抖。 小鱼面色微沉。 刚刚一幕,她有瞧在眼里,但没有弄清状况前,未曾直接出手,武夫的出现,中年男人的求助,让前因后果有了大致显露。 年轻男子到酒楼用膳,先是抨击苦檀食物难以下咽,身为老板娘的妇人前来问询并道歉,而因妇人姿色,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不言而喻。 小鱼没有征求姜望的意见,把汝鄢青拽到一边,直接拔剑斩向年轻男子。 刚开始年轻男子并没有很在意,反而看见小鱼清冷面容,让他惊为天人,顺势就想夺了小鱼的剑,将其搂在怀里。 但初一接触,剑锋便划破了年轻男子的手掌,眼看着就要直取咽喉,澡雪境的老头儿挥手掀起一道飓风,使得小鱼又径直倒飞回去。 年轻男子面露惊容,感到一阵后怕。 若非老头儿出手,刚刚那一剑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小小年纪,居然是第四境巅峰的武夫,莫非是来自武神祠?” 澡雪境老头儿凝视着小鱼。 小鱼第一时间把汝鄢青护在身后,没有搭理老头儿。 年轻男子缓过神来,恼羞成怒,在苦檀这种地方,竟有人差点杀了他,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冷眼看向小鱼,说道“苦檀的粗鄙武夫真是多啊,但姑娘长得这般好看,却走武夫一途,实是可惜,不妨跟着本公子,就算没有修行资质,本公子也能让你容颜长存百年。” 他的心思,可谓路人皆知。 但更多的是想把小鱼掌控在手里,肆意报复。 说着话,他便朝小鱼走去。 有澡雪境老头儿护着,他不担心再有危险。 第九十一章 弹指间灰飞烟灭 陆秀秀压下翻涌的气血,看向仿佛在闭目养神的姜望,问道“你不管?” 姜望没说话。 只是有灼热气息渐渐浮现。 摊位距离酒楼门口仅有三十余步,澡雪境老头儿对小鱼出手,波及的范围当然不止三十步,虽然只是刮起一阵风,可毕竟出自澡雪境修士之手,整个摊位都被掀翻,街上乱作一团。 有百姓直接重伤,甚至多数奄奄一息。 许是老头儿也没想把动静闹得太大,否则就是死一片的结果。 但对于毫无修为的姜望而言,这已经是很大的威胁,因此,神国力量蠢蠢欲动。 这般场面,寻常洞冥境修士也能做到,却构不成让现在的姜望有致命的危险,一切都源于老头儿是澡雪境。 所以等姜望睁开眼睛,便不再是刚才的姜望。 年轻男子的接近,让小鱼毫不犹豫的出剑,迎来的自然是澡雪境老头儿的雷霆镇压,身为老师的姚观海,勃然大怒,其余事都好说,敢伤我徒弟,那你完了! 他身影从酒肆里疾速掠出。 澡雪境修士和宗师境武夫的抗衡,短时间谁也奈何不了谁。 年轻男子似是情绪相当糟糕。 他看了一眼被姚观海缠住的老头儿,又看向面色苍白仍护着汝鄢青的小鱼,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刚要再往前迈步,便瞧见小鱼身后多了一个身影。 姜望只是轻抚小鱼的脑袋,她的伤势便得以好转。 又揉了揉汝鄢青的脑袋,让她恐慌的情绪得以缓解。 姜望没说任何话,径直从年轻男子身边走过,来到那哀嚎的第三境巅峰武夫身旁,蹲下来握住其手臂,随着灼热气息的升腾,那名武夫不再惨嚎,他惊奇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初。 姜望仍是没有理会武夫的感激谢意,走向夫妇二人,如法炮制,救了那妇人的命。 接着转身又与年轻男子擦肩而过,一一救治受伤的百姓。 事毕,他微微吐出口气。 年轻男子自始至终盯着这一幕,此刻沉声说道“你是何人?” 姜望回身看着他,平静说道“要你命的人。” 年轻男子先是露出古怪的神情,然后便笑了起来,说道“你好像有些不同寻常,但可知我是谁?” 姜望说道“管你是谁。” 年轻男子说道“我姓宁,来自上庐,是此次秋祭上庐魁首,刚从神都来。” 姜望面无表情,淡淡哦了一声,说道“那就去死吧。” 年轻男子皱眉,冷声说道“苦檀人果然惹人生厌,我为有想来苦檀走走的决定,感到极其后悔,让我本就不佳的心情变得更糟糕。” 姜望摇了摇头,不管年轻男子是何身份,有多么瞧不上苦檀,在青玄署的地界这般肆意妄为,青玄署也难辞其咎,他不想再多说任何废话。 弹指间,便要让年轻男子灰飞烟灭。 正被姚观海纠缠着的澡雪境老头儿,察觉到姜望气息的不寻常,他有些惊怒,大喝道“不管你是何人,若敢伤他,必将付出代价!” 姜望有些费解的说道“你真的是澡雪境?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抬起的食指轻点,年轻男子便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 澡雪境老头儿震怒,“住手!” 他竭尽全力想摆脱姚观海。 而姚观海仗着体魄,始终围绕着老头儿,拳风可破百丈之下,让得老头儿竟无法飞离,总是刚刚起飞,便被一拳打落。 年轻男子面露恐惧。 他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双膝就像扎根在地上,黄庭炁也无用武之地,被直接封锁在黄庭里。 但想着陈师肯定能来救他,年轻男子被灼热气息镇压的情况下,竟还露出倨傲的神色,虽然浑身都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可一点没妨碍他挑衅。 “我是神都殿前第五名,我来自上庐,是苦檀青玄署的贵客,此时你让我下跪,之后我就会斩断你的双腿!”奇快妏敩 姜望哦了一声,然后年轻男子的腿折了。 他双手撑地,凄厉惨嚎,“竟敢此般辱我,你死定了!” 姜望突然问道“你是上庐哪座宗门里的?居然会这么蠢,莫非是掌教亲生子?能修到洞冥境巅峰,作为上庐秋祭魁首,却只会无能叫嚣,看来你所在的宗门,也是个垃圾啊。” 年轻男子怒目欲裂。 神都殿试没能入前三甲,他的心情便已经差到极致。 可那毕竟是在神都,他同样也收敛到了极致,哪怕输给了苦檀一个游野修士,都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情绪,始终温文尔雅,目的当然是给神都大人物们一个好印象。 他来苦檀的很重要原因,就是输给了宣愫的缘故。 目的之一,也是找回优越感。 在苦檀里,他彻底释放了本性,甚至有些过了头,某种意义上是输给宣愫挤压的情绪释放。 青玄署里那些苦檀宗门掌教见他也要客客气气,纵是荀修真都得和颜悦色,他肆意妄为的事,只要没有当着青玄署的面,荀修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此刻却被这般欺辱,他除了生气,更猜疑姜望的身份。 能直接压得他抬不起头,姜望毫无疑问是澡雪境的修士。 他被冲昏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长得很好看,又是澡雪境修士,是个苦檀人,答案好像已经很明显。 倒非是姜望名声已传至外境,而是年轻男子在神都有听闻苦檀弱冠澡雪之名。 他当时是嗤之以鼻的。 若真的是弱冠澡雪,为何没有参加这次秋祭? 是苦檀不想争首名? 他并不清楚弱冠澡雪四个字是从国师口中说出来的,所以理所当然认为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是徒有虚名,是苦檀刻意搞得噱头。 甚至来苦檀时有想着,要把这件虚假的事揭穿,将那所谓弱冠澡雪的姜先生狠狠踩在脚下。 现在碰见了有可能是那位姜先生的人,年轻男子却有些慌了。 因为事实证明,这是真的澡雪境。 不管是不是弱冠澡雪,要杀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倨傲,屈辱,愤怒,再到恐慌,种种情绪在很短的时间里转换。 面对姜望辱及宗门这件事,年轻男子硬是把气咽回肚子里。 他再现神都温文尔雅的模样,虽然很狼狈,怎么也没办法真正做到温文尔雅,却明显跟之前判若两人。 年轻男子承受着莫大压迫力,勉强挤出一抹笑容,颤抖着声音说道“刚刚的事情,是我错了,虽然事出有因,但无端把情绪撒在别人身上,终究是大错特错,希望阁下给个机会。” 姜望挑眉,想着此人没有自己想得那般蠢,就这变脸的能耐就很让人望尘莫及,按理来说,此般人物该是城府极深。 但酒楼掌柜夫妇二人差点被打死是事实,那名武夫被打折一臂,十数位百姓险些命陨,也是事实,不管年轻男子是否有伪装,是否另有目的,伤到小鱼同样是事实。 看着即将摆脱姚观海的澡雪境老头儿,再看向某处疾掠而来的数道身影,其中就有林澄知和骆岘山。 姜望面露一丝微笑。 年轻男子跟着笑了一声。 荀修真飞掠而至,沉喝一声,“住手!” 他话音落下,姜望朝向年轻男子的手掌猛地握拳。 刚要松口气的年轻男子,瞳孔陡然收缩。 “陈师!救我......!” 伴随着一声沉闷炸响,街上呈现的是一团血雾。 竭力摆脱姚观海,要飞身来救的澡雪境老头儿愣在原地。 小鱼已第一时间捂住汝鄢青的眼睛。 荀修真面色阴沉。 其后而至的各宗掌教神情各异。 骆岘山微叹一口气,面色复杂。 林澄知则默默给姜望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毫不迟疑的往后面挪步,认真当个看客。 “姜望?”荀修真眯眼看着他。 姜望微笑道“是我。” 荀修真说道“惊蛰宴来迟这么久,刚来便闹事,看来弱冠澡雪四个字让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姜望伸手示意周围情况,反问道“你觉得是我在闹事?” 酒楼掌柜自然站在姜望这一边,青玄署里发生了什么,寻常百姓很难了解,至少没人认得荀修真是谁,也认不得各宗门掌教,唯一认识的只有娄伊人。 哪怕乱哄哄的,也很快把前因后果都讲得清清楚楚。 说那年轻男子死有余辜,更有个别人上头,质问青玄署。 娄伊人首当其冲,毕竟百姓们只认得他,最清楚他是青玄署的人。 见此一幕,荀修真面色难看。 被称作陈师的澡雪境老头儿,满脸悲痛,此般情绪里是杀意凛然,死死盯着姜望,说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何以敢直接杀了他!” 荀修真冷眼看着姜望,又瞥了眼陈师,沉默不语。 姜望嗤笑一声,说道“我真的很怀疑你澡雪境的修为是怎么来的,我杀都杀了,你再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骆岘山低声说道“上庐有座宗门,名为三千烟雨,其掌教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整个上庐,也只有两位澡雪境巅峰,那姓宁的是三千烟雨掌教真传,自小带大,视如亲子,若惹其震怒,后果难以估量。” 第九十二章 有剑将至苦檀 “怪不得有澡雪境修士随行保护。”姜望了然,随即好奇问道“三千烟雨在上庐等同剑阁在苦檀?” 骆岘山说道“差不了太多,但苦檀除了剑阁,至少明面上,没有第二座宗门存在澡雪境修士,上庐三千烟雨却能拥有整个苦檀那般多的澡雪境,甚至可能更多。” 姜望想着,那别的境瞧不上苦檀,真是合情合理。 虽然早就清楚苦檀澡雪境修士数量稀少,但没想到跟外境相差这么大。 真正相差无几的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苦檀只有一个剑神,上庐有两个与剑神同层面的人物,虽然那两位澡雪境巅峰,都未必是剑神一人的对手,有剑神在,上庐再多澡雪境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但整体上的差距的确悬殊。 别的境虽比苦檀拥有更多数量的澡雪境,可澡雪境以上同样稀缺,三千烟雨掌教的分量就能窥见一斑,姜望大概能理解青玄署对待年轻男子的态度。 然而,那是在无事发生的时候,此时此刻,姜望更信奉自己的态度。 荀修真后面保持沉默,也是一种态度。 但他并非苦檀人,他的沉默,是因为百姓。 若是这个时候极力维护年轻男子,绝对是很蠢的事情。 那会让青玄署在百姓心里的地位大打折扣。 而姜望杀了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的真传弟子,无疑是惹了极大的麻烦,荀修真也乐得看戏。 陈师是三千烟雨澡雪境修士里排在前五的,是比刘玄命更强上数筹的存在。 能被姚观海缠住,是因为姚观海是宗师境武夫,同为修士的话,荀修真丝毫也没觉得姜望能胜。 他悄悄给陈师递了眼色。 第一目的不言而喻,第二目的也是表达一些态度,免得三千烟雨掌教把怒气撒在青玄署身上。 虽然各大宗门掌教都在青玄署里任职上卿,但就像苦檀青玄署无法任意指派剑神做事一样,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在暗地里其实隐隐凌驾于一境青玄署之上。 惊蛰宴期间,荀修真不愿让苦檀青玄署卷入这场纷争。 青山宗掌教和妙妙峰及梳末峰峰主有注意到陆秀秀。 但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好询问陆秀秀为何在此。 得到荀修真暗示的陈师,再难压抑愤怒的情绪,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年轻男子在掌教心里的地位,所以贵为澡雪境修士,又是长辈,他跟着年轻男子却像是仆人。 这在苦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有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强者随行,还让年轻男子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杀死,想到掌教的雷霆震怒,陈师澡雪境的气息便毫无保留的释放出来。 “不管你是何人,都要为他陪葬!” 姜望掏了掏耳朵,说道“身为澡雪境,心性此般不佳,许是我不懂得上庐三千烟雨的情况,又或者你是因为恐惧,恐惧的是那位掌教?但反正已经杀了一个,也不在乎多杀一个。” 陈师就是送上门的养分,不要白不要。 见此一幕,娄伊人开始疏散百姓,姜望也让小鱼等人离远点,免得等会儿场面太残忍,吓到汝鄢青。 林澄知躲得最靠后,是因为他并不担心姜望会死在陈师手里。 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三千烟雨的掌教如此疼爱徒弟,走出上庐,踏足隋国多境疆域,真的只让陈师随行保护,没有准备其他后手? 除了苦檀,洞冥境巅峰修士在别的境里,是很难耀武扬威的,何况又有妖怪横行,只是一位澡雪境修士保护,做不到万无一失。 虽然陈师要比林澄知还强一些,但真正了解三千烟雨的掌教,才会明白,这远远不够。 否则你当荀修真那般和颜悦色对待年轻男子,纯粹是因为他有个澡雪境巅峰的老师么?是年轻男子在他老师心里的位置太高,稍微一点磕着碰着都不愿意。 甚至三千烟雨掌教会让年轻男子参加秋祭都是让林澄知很意外的事情。 要么是年轻男子恳求老师让自己参加,要么是三千烟雨掌教觉得徒弟稳赢,不会受伤,这是否跟此次秋祭都是新人来参加有关? 是三千烟雨掌教与别的境通过气了? 因为没瞧上苦檀,所以苦檀并不知情? 往常苦檀秋祭前三甲都是早早便离都回家,能挤进前二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但偏偏苦檀这一回,玩了一招一鸣惊人。 琅嬛浣剑斋是否被三千烟雨掌教通过气尚未可知,除非他也没想让徒弟直接拿头名,毕竟做这件事,终归要付出些什么,否则别的境凭啥愿意配合? 若只是确保让徒弟能入殿面圣,把前两名留给别的境,依照三千烟雨掌教的面子,事情倒是会简单得多。 林澄知想着自己果然是大智若愚,此种事都被自己一下想透了。 他独自傻乐。 陈师已然出手。 他手持一把重剑,有灰飞烟灭的年轻男子腰那么宽,整体泛青,给人沉重且质朴的感觉,也许那就是陈师以前的性格,现在的他,持有这把重剑,在姜望看来,便有些不伦不类。 也幸而陈师已入澡雪境,否则此般状况很难撑过心魔劫。 他心思杂乱,已失初心。 从这方面来说,资质没有太高反而是好事,因为没有机会破境澡雪之上,不会再有心境的考验。 轰隆闷响传荡在街上。 陈师持重剑,出剑速度也是极快。 荀修真挥手设下屏障,面色尤为平静。 陈师比他想象的弱一些。 但就算陈师没有在巅峰状态,收拾姜望也是绰绰有余。 姜望赴宴姗姗来迟,荀修真有气,甚至很生气,却未到想直接杀了姜望的程度。 可有关三千烟雨,他当然也没必要竭力保住姜望,现在的情况终究让姜望能活下来的机会大了一些,若还是死了,那也怪不得谁。 姜望同样面色平静。 把长夜刀随意扛在肩上。 陈师来势汹汹。 姜望只是微微跺脚,地面呈现极致瑰丽的纹路,在下一刻便有灼热气流从裂纹里喷涌而出,重剑的攻势被顷刻拦截,紧跟着又被灼热气流崩散,且趋势不减,直袭数丈外的陈师。 陈师见到眼前画面,有些难以置信。 就算对方真的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可毕竟很年轻,居然能够如此轻描淡写破了他的攻势并予以反击?! 陈师面色凝重,往前踏出一步。 街面裂纹便在他脚下止息。 然后是炸裂声响,重剑携着破空声,卷积着碎石,以摧枯拉朽的姿态冲散灼热气流,再袭姜望! 气浪掀起姜望的衣袍,让他微微眯眼。 长夜刀砸落街面。 他右臂绷紧,往前挥刀。 陈师瞳孔骤缩。 那又是很轻描淡写的一刀,但危险的感觉却尤为强烈。 果不其然。 重剑的攻势再被崩散。 有惊雷之音在耳畔炸响。 陈师第一时间持剑横在身前,又是一道沉闷声响,他整个人飞出百丈远,撞在荀修真布置的屏障上,让得屏障剧烈颤动,若非荀修真再次出手稳固,那一下就直接被撞破。 此般场景,让观战的人皆面露震惊之色。 那可是上庐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陈师啊,是比姜望早许多年入澡雪境的前辈,哪怕弱冠澡雪的天赋惊人,也要在成长起来后才能体现,否则真能破境便无敌? 如果姜望破入澡雪境,就能在澡雪境里无敌,那弱冠澡雪这四个字就要再拔高数个层面。 但别人不懂,苦檀各宗掌教还能不清楚? 在姜望名声传扬开来时,苦檀各宗门当然都有想办法了解,事实证明,姜望虽然很强,却绝非在澡雪境里无敌,可姜望弱冠才多少时日?若要以进境神速来解释,就显得太夸张了些。 因为弱冠澡雪这件事就已经很神速了,不说后无来者,已是前无古人,澡雪境以下怎么都能接受,但入了澡雪境,还能维持这般神速,那就真的惊为天人了。 这里面最了解姜望的当属骆岘山。 哪怕是他,也再次被震惊到。 不管他如何高估姜望,最后好像都是低估了? 现在的姜望,是不是一刀就可以杀了他? 姜望没有管别人怎么想。 只是嘀咕了一句,“比想象中的少,但也聊胜于无。” 陈师双脚落地,奔涌的黄庭炁,使得衣衫鼓荡,费了颇大力气才稳住,面色一片潮红。 他暗暗掐了个指诀,抬眼看着姜望,情绪已不再像之前那般,而是恢复了些平静,他淡然说道“在神都听闻苦檀出了个弱冠澡雪,本来没有当回事,此刻看来,若有你参与秋祭,殿试三甲便都会被你们夺走,苦檀当真是闷声做大事。” “只是很可惜。”陈师平静说道“你杀了不该杀的人,修士间的私人恩怨只要没有牵扯太大,青玄署不会过问,所以,你的结局只有死路。” 姜望微笑说道“你没有杀我的能耐,所以是拿上庐三千烟雨来威胁?虽然这么说有些自大,但我还是认为,等你们三千烟雨知晓此间事,来杀我的时候,我有可能已经变得比你们那位掌教更强。” 陈师说道“确实自大,但我没有想质疑你的意思,因为,不需要等太久,最多两日,你就会死。” 姜望眉头轻挑。 荀修真脸色微变。 这番话透露出的意思不容忽视。 姜望四顾片刻,说道“你们那位掌教能在上庐出剑至苦檀杀我?” 陈师冷笑道“猜得很对。” 姜望面色有些凝重。 陈师说道“上庐距离苦檀甚远,何止亿万里,我通知掌教,再到掌教出手,两日便是最长的时间,事实更短也说不定,两日里,你想变得比掌教更强,想必不用我说,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没有人对此存疑,包括姜望,三千烟雨的掌教是澡雪境巅峰大物,而且不是刚破境的那种,没有第二类真性的帮忙,单凭姜望自己,当初在磐门也很难一刀斩杀妖王。 那里面存在着诸多因素。 有第二类真性的全力以赴,锁缚妖王,且那只妖王又是道行偏弱的,更有没把姜望放在眼里的缘故,所以根本未曾发挥出祂应有的力量,相当于是站着不动让姜望出刀。 虽然现在的姜望,已非那时候可比,但此前种种都证明着三千烟雨掌教会毫无保留的出手杀他。 第九十三章 有你,真是剑神的福气 长街静谧。 看着面色平静的陈师,荀修真心想,若是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亲自出手,姜望便再无生还的可能。 因为惊蛰宴迟到一事,他对于姜望的怒气也消了许多,毕竟跟死人动气没必要。 林澄知犹豫了片刻,重新上前说道“别担心,他会找人,咱也会,我这便通知兄长!” 荀修真皱眉。 陈师无法保持平静。 他死盯着林澄知,说道“此事与剑阁无关,莫非你想让剑阁与我三千烟雨开战?” 林澄知稍微露怯,虽然自家兄长打三千烟雨的掌教没有半点问题,就像打他那样轻松,但两境大宗的对垒,终究牵扯甚广,可话已出口,再收回就很没面子。 他是想着能借此让姜望归入剑阁,真要惹出麻烦,无非是被兄长打一顿,好像也没什么。 想到这里,林澄知嘲讽一笑,说道“你们三千烟雨也配与剑阁相提并论?我林澄知话就放在这里,有能耐让燕惊堂去找我兄长啊。” 有个剑神兄长,自身实力也不弱,的确有大放狂言的资格。 但林澄知你是真不当人子啊。 麻烦你来惹,出事找兄长,剑神有弟如你,真是好福气。 姜望颇为感激,看着林澄知说道“此事不必劳烦剑神前辈,纵是澡雪境巅峰大物,想要从上庐出剑至苦檀,那般遥远的距离,等剑到了,力量也会大打折扣,姜某不才,应该能抗得住。” 没有很大信心是一回事,却也不至于让姜望畏惧。 甚至那一剑,只要能接住,毫无疑问是难以想象的养分。 哪有将之丢弃的道理? 三千烟雨掌教若是就在眼前,姜望绝对没有半点迟疑,会直接朝着林澄知喊出“快请剑神前辈救我”这种话,身在苦檀的剑神能第一时间出手,剑至青玄署甚至只需呼吸间。 但像前面说的,上庐距离苦檀太远,远到无法估量,所以有此决定,是深思熟虑的,值得搏一把。 陈师冷笑道“果然是年轻啊,就算掌教出剑至苦檀,力量会因距离而有损耗,又凭何觉得你能抗得住?明明有机会可活,偏要自寻死路。” 姜望说道“总是要拿事实说话的,现在讥讽没什么意义。” 陈师再次冷笑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姜望好奇问道“你去哪儿?” 陈师驻足,说道“我的确杀不了你,所以便不打,等着两日后你要死的时候,我会再来。” 姜望好笑说道“你是杀不了我,但我没说不杀你啊。” 陈师平静的面容骤然凛冽,沉声道“你敢杀我!?” 姜望无奈说道“你真的该好好修行了,简直有辱澡雪境的修为,都说两日后上庐有剑会抵达苦檀杀我,都是这般局面了,我凭啥要让你活着?” 陈师面色无比难看。 “你这是一点后路都不打算给自己留啊。” 姜望不解道“我不杀你,你们掌教就不杀我?他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杀我,你是死是活,对结果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不同。 陈师面色更难看。 他看向荀修真,说道“这里是青玄署,就让他这般任意妄为?” 荀修真暗暗咬牙,这个时候,你扯我干什么! 但思来想去,剑神不帮忙的情况下,姜望没有半点生还的可能,此时相助陈师,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换句话说,姜望是苦檀人,年轻的暂代行令也是苦檀人,要执掌青玄署,反而帮着外人欺压自己人,荀修真是没什么所谓,但年轻的暂代行令事后处境就会很尴尬。 他现在代表的就是苦檀暂代行令,要让行令在苦檀失了人心,再用何种手段,也终究在苦檀人心里埋下隐患,年轻的暂代行令修为尚浅,他总不能一辈子留在苦檀帮衬吧? 单是剑阁林澄知无视三千烟雨也要找剑神救姜望的事情,荀修真事后纵能镇压苦檀各宗掌教臣服,又怎么压得住剑阁? 是帮陈师,还是继续旁观,要看到底哪一个更值得。 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林澄知已然率先开口说道“上庐的跑来苦檀耀武扬威,只得了殿前第五名,神气什么?还不是败给了我苦檀修士,又到底是谁在任意妄为?真是给你们脸了!” 陈师气急,可林澄知有个剑神兄长,他也不敢用难听的话反击。 姜望则直接举刀,说道“别垂死挣扎了,我得在你们掌教出剑前,好好准备一下,可惜你是看不到我如何让你们掌教的剑铩羽而归这件事,就让你陪那姓宁的到幽冥地府继续逞威风吧。” 声音落下。 刀锋寒意呼啸。 似有冰雪席卷长街,沿途结出厚厚冰霜。 陈师咬牙孤注一掷,将重剑舞得虎虎生风,黄庭炁疯涌而出,甚至再有元神出窍相助,可谓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了出来。 置之死地,往往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长夜刀意被轰散少许。 姜望没有觉得意外,反而很是惊喜。 他执刀往前迈一步。 陈师便往后退一步。 虽然没有想退,但强大的压迫感,让他不得不退。 直至此刻,他仍是震惊于姜望强横的修为。 很明显,姜望根本没有展现全部的力量。 他心头杀意在减退,慢慢变成恐惧。 眼看着汲取养分的数量变得迟缓,姜望微微摇头,一鼓作气,刀意再盛一层楼! 陈师哀嚎着,落得同年轻男子一般的下场,连带着元神一块,消散于天地间。 长街再静。 各宗掌教骇然看着姜望。 上庐三千烟雨战力前五的陈师,一位澡雪境大修士,就这么轻而易举被斩杀?! 他们深知姜望弱冠澡雪,天赋极高,可无论从哪方面都难以避开年轻这两个字,弱冠澡雪代表着姜望能够走得极远,只要没有半路夭折,破境澡雪上是必然的结果,毫无疑问的未来天下大物。 但这件事情有前提。 弱小者能因此屈下,以谋前路,而谋的道路仍是虚无缥缈、 谁也不清楚姜望会不会半路夭折,天赋越高,夭折的概率也就越高,但除了弱冠澡雪,再有傲视澡雪的力量,只要没有到处与人结仇,强大者第一目的是招揽,甚至收徒,哪会先想着将其扼杀? 只有一开始就和姜望有仇的人,才会因为看到姜望的强大,第一时间想着除掉他。 苦檀各宗掌教当然跟姜望没有仇。 同是苦檀人,姜望强大如斯,在他们心里的地位自然高过了荀修真。 尤其是青山宗掌教,他很清楚看见,自己的徒弟陆秀秀是和姜望一块的。 莫非是两情相悦? 想到姜望从酒仙郡来,确实会路过樟下,定是发生了些很美好的事情,否则孤傲如陆秀秀,怎会跟着姜望一块来青玄署? 青山宗掌教顿时满眼喜色。 但有旁边妙妙峰峰主提醒,他忽然醒悟。 眼下姜望可是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上庐三千烟雨的掌教,澡雪境巅峰的大物,要朝着苦檀出剑,不日便会杀了姜望。 青山宗掌教面色复杂。 他看了一眼林澄知,悄悄上前低声道“姜先生虽说要独自接下燕惊堂一剑,哪怕能够做到,但谁能保证真的只有一剑?依我看来,仍需剑神阁下出面,方才稳妥。” 林澄知皱眉,这话很有道理。 最起码能防患于未然。 姜望若是死了,对于剑阁,甚至苦檀都是莫大损失。 他朝着青山宗掌教点点头,未曾多想对方为何这般为姜望考虑,只道大家都是苦檀人,本就是应该的。 林澄知默默以剑意通知自家兄长,姜望那边吐出口浊气,从陈师身上汲取到的养分,整体看来,还是不错的,虽然对要抗住澡雪境巅峰大物一剑的帮助可有可无,但修为终是又强大了一些。 众人沉默着回到青玄署。 也无需收拾什么,陈师和年轻男子皆是死的渣都没剩。 青山宗掌教和两位峰主也有了机会询问陆秀秀。 惊蛰宴又因姜望暂止。 林澄知仿佛主人般安排小鱼等人,荀修真和骆岘山与姜望待在一处。 “我本该质问你赴宴来迟的事情,但你最多两日便会死,好像也没必要再说什么。” 荀修真在廊下负手而立,注视着三三两两巡逻的镇妖使,以及远处比较散乱的各宗掌教。 姜望在荀修真身后,直接坐在廊沿木杆上,很随意般说道“我距离最远,而且路上降妖除魔,的确耽搁了些工夫,我反而很想问问阁下,姓宁的能够这般肆无忌惮,是有你默许的缘故?” 站在一旁的骆岘山眉头微挑,示意姜望慎言。 荀修真不是陈师,两者无法相提并论。 隋国澡雪境修士里,荀修真能排在前五十位,陈师则远远够不上。 这里面是包含着澡雪境巅峰修士在内的。 整个苦檀,除了剑神,没人能赢荀修真。 在骆岘山看来,姓宁的闹这一出,某种意义上也是好事,是让姜望又多活了两日。 否则荀修真因为姜望赴宴迟到雷霆大怒,若是姜望再挑衅几句,怕是直接就没了。 就算姜望轻描淡写斩了陈师,也无法改变这种结果。 荀修真不止是来自神都青玄署,更是首尊褚春秋的左膀右臂,是全隋青玄署里的第三战力。 虽是青玄署,制衡各境宗门,却也没有比大宗多一位澡雪境巅峰。 因为褚春秋是全隋澡雪境巅峰里的前五,更是因为青玄署由国师建立,是隋帝手底下一把利刃,真正让各大宗门俯首的并非青玄署三个字,而是其背后的意义。奇快妏敩 那么只要没有随便违背青玄署,各境澡雪巅峰修士稍微凌驾一些,神都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不然澡雪境的青玄署行令,横在宗门里澡雪境巅峰大物的头上,对后者不单是一种屈辱,长此以往,更容易出问题。 但姜望无视了骆岘山的提醒。 荀修真回眸看着他,说道“是觉得眼下局面,我没必要抢在燕惊堂前面杀你,所以便敢用此般语气跟我说话?” 姜望平静说道“我大概理解,或许你有自己的考虑,等姓宁的真的触及底线,你会出手,但我更想让你明白,青玄署的职责是降妖除魔,保护百姓,那姓宁的所作所为,于百姓而言,与妖魔何异?” 第九十四章 笼中雀(上) 姜望正视荀修真,说道“这里是苦檀,你是来帮那个新行令立威的,无视苦檀百姓安危,默许上庐姓宁的肆意妄为,阁下底线设得太高了些,若是青玄署脚下百姓都仇视那位行令,他年纪轻轻,如何在这个位置上坐得住?” “难道你会帮着新行令,除掉一城百姓不成?” 荀修真默默看着姜望,说道“我的确做错了些事情,幸而姜先生出手果决,才没有酿成大祸。” 骆岘山很意外荀修真会服软。 他因此想到,看来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真的就是苦檀青玄署新任行令了。 这就是荀修真从神都来到苦檀的最大目的,若因姓宁的,导致新行令上任受阻,荀修真怕也难辞其咎,能直接认错,更说明那位年轻行令的身份不简单。 至少在荀修真眼里,上任行令一事不容有失。 相对的,其他事情便都没那么重要。 姜望没有想极力得罪荀修真的意思,谁让上庐有位澡雪境巅峰大物正准备出剑杀他呢,所以说到这里,他便转了话题,问道“怎么没见那位年轻行令?” 荀修真微笑说道“因为你姗姗来迟,他等待期间,便稍作修行,很凑巧,即将铸就黄庭,等他堪悟洞冥,自会露面。” 姜望暗暗咂舌。 哪怕清楚这位年轻行令修为很低,但没想到这么低。 居然是个百日筑基都没完成的菜鸡。 无需再想,要么是褚春秋的好大儿,要么就是比褚春秋地位更高的大人物的子嗣,否则哪来的运气能一步登天,直接担任苦檀青玄署行令之职? 他总不能是气运之子吧? 骆岘山见荀修真已然毫不在意的模样,虽然心里仍是稍有别扭,但还是朝着姜望问道“上庐三千烟雨掌教燕惊堂,在隋国大物里纵使排不上前列,也是难以估量的强者,他出剑苦檀,你真能抗得住?” 姜望笑着说道“我有信心能活着,当然,也有可能会死。” 骆岘山想着,你这是说得什么屁话? 很明显是死定了。 可这般毫无忧虑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荀修真说道“陈师以秘法通知燕惊堂,情况很快就能落到他耳朵里,再给予他震怒且平复心绪的时间,要么今夜丑时以后,要么是明日,别妄想真的要两日才能剑至苦檀,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时间,何况一日或两日,根本没有区别。” 姜望没说什么。 这应该算是他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危机。 但不知为何,他的确慌不起来。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陷入慌乱呢。 该吃吃,该喝喝,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上炀郡好像没有海 那就看看山景吧。 姜望在酉时出了城。 目的之一,也是为了给燕惊堂准备落剑的位置。 所以他没有让小鱼等人跟着。 要劝阻小鱼是个很难的事情。 好在有姚观海帮忙。 但独自在山中看景的姜望,身边还是多了陆秀秀。 青山宗掌教及两位峰主询问陆秀秀为何在此,其实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可等陆秀秀说出真相后,青山宗掌教才惊觉,这两份答案差之甚远。 周小明得罪了姜望,被斩。 青山牌被姜望身边啃着包子扛着镰刀的丫头踏碎。 青山镜守门人是妖怪。 陆秀秀命不久矣。 有上庐三千烟雨一事,姜望确实忘了让青玄署护送陆秀秀去神都的事情。 哪怕青山宗掌教及两位峰主得知了妖狱,也没有直接传扬开来,而是单独找了荀修真。 陆秀秀便出了城。 姜望躺在藤椅上,神国力量仍未消散,目前能维持整整一日,余下时辰还很多,他当然更希望燕惊堂落剑苦檀是在神国力量消散两个时辰后,那样的话,神国力量再次涌现,能多汲取一波养分。 两个时辰是更好的条件,因为神国力量消散,会让姜望虚弱一段时间,虽然致命的威胁能很快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终究对姜望的损害颇大。 姜望唯一紧张的,便是燕惊堂落剑恰好就在神国力量即将消散的时候,但想着应该不至于这么倒霉。 哪怕正好也能让力量消耗到临界点,像在栖霞街对战李浮生那样来汲取养分,可没有余下时间抵挡的话,一旦汲取的养分不够,他就会直接被抹杀。 不管怎么说,要接下燕惊堂一剑,都有极大赌的成分。 或许这一剑,便可以让第二类真性彻底醒来。 而这又会是难以揣测的隐患。 到底是澡雪境巅峰的力量诱惑太大,能让姜望没有绝对自信的情况下,仍然要这么做。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会死。 而澡雪境巅峰大物全力出剑能给予他的养分,是他斩杀数十澡雪境大妖都无法比拟的,这谁能忍得住? 富贵险中求,便是如此了。 ...... 傍晚时分,晚霞初显。 使得山间景色更是瑰丽。 陆秀秀带来了些吃食。 有荤有素,却也相对简单。 姜望饮了一口酒,侧目看向旁边直接席地而坐的陆秀秀,问道“你不怕燕惊堂提前剑至,被殃及池鱼,无辜惨死?” 陆秀秀面色平静,说道“我想着能帮你点忙。” 姜望很意外,问道“你能帮我什么忙?” 陆秀秀微微蹙眉,这话就有些瞧不起她了,可事实上,姜望有资格瞧不起,所以她没有生气,说道“妖狱的存在有利有弊,哪怕是澡雪境巅峰大物,出剑也要携炁,若有妖狱能将炁吞噬,燕惊堂那一剑便形同虚设。” 姜望轻笑一声,说道“燕惊堂的剑,会携带极其庞大的炁,那足够让妖狱直接开启,就算你只吞噬一部分,目的是减弱燕惊堂一剑的力量,可尝到甜头的妖狱,是你无法掌控的,它会囫囵吞枣般吃个饱,那是比燕惊堂出剑更大的危机。” 陆秀秀认真说道“我有信心能控制妖狱。” 姜望说道“不,你没有。” 陆秀秀无语看着他。 荀修真的身影落入山野,说道“魅孋能把妖狱搬入你的黄庭,更能让妖狱相对稳定,没有直接吞噬你的炁,我想更大的原因,是妖狱本身足够强大,它瞧不上你的炁,这才给了魅孋能暂时掌控它的机会。” “妖狱的存在最是不可捉摸,它是漠章的一门神通,但又像是活物,真正的漠章妖狱被打碎,散布人间,碎片有大有小,前者当然更具灵性,后者只是趋于本能。” “我猜想,妖狱始终存在于某处,漠章只是将它召唤了出来,否则没办法解释妖狱的特性。” “现在你黄庭里的妖狱是因为没有能吸引它的炁,才多数处于沉睡状态,再有魅孋某种秘法的压制,才只是随着你的修行,吞掉新生炁的一部分。” “但如果你真的想利用妖狱吞噬燕惊堂的炁,那就是在试图唤醒它,它醒来的那一刻,会瞬间吞噬方圆数百里的炁,甚至有可能让在此范围里的修士,直接因黄庭炁枯竭而殒命。” 正常的消耗,黄庭炁是不会枯竭的,因为修士可以再生新的炁,那只是暂时消耗一空,可若是枯竭的话,就很难在短时间里有新生的炁,妖狱会直接把修士吞噬,化为枯骨。 漠章战役里,妖狱吞噬的修士数量,要比双方厮杀陨落的更多十数倍。 能吞噬炁的妖狱,是人间最大的劫。 烛神漠章可以杀尽当世修士,但后世总会有新的修士出现,而没了炁,修士无法修行,才是真的彻底泯灭。 好在妖狱有极限,能被摧毁,能被封禁。 只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小的妖狱,澡雪境修士就能封禁。 大的妖狱,澡雪境巅峰修士也要拼尽全力。 完整的漠章妖狱是无数澡雪境以上的先辈合力才打破的,致使当世澡雪以上的大物不足十人。 更因烛神战役仙人陨落,飞升路的断绝,让澡雪之上的那个境界也出了些问题,这便是荀修真也难以洞悉的隐秘,甚至搞不清楚那个境界真正的名字。 只清楚,这些年里,新晋澡雪以上的唯有满棠山山主唐棠一人。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唐棠的资质有多么夸张,资质是包括天赋悟性心性等各方面,并不单指一种,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甚至达到极致,那就可以称作完美。 相比于人间其余大物,唐棠的年纪实在太小。 不管是国师认为韩偃能超越唐棠,还是资质同样夸张的何辅麝,人们不得不承认,至少目前,没人能比得上唐棠。 荀修真因为妖狱想到很多,就算只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但凡让很大的妖狱开启,都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他看着陆秀秀,说道“等惊蛰宴后,我会亲自带你去神都,能把妖狱安稳拿出来,且保证你能活着,想来只有国师大人可以做到。” 陆秀秀犹豫道“试一下呢?” 荀修真皱眉道“你想让整个上炀郡陪你试?” 陆秀秀不再说话。 那可能真的试试就逝世了。 很快,山间又只剩姜望一人。 随着夜幕降临,漫天星辰遍布,山间昆虫鸣叫,悬挂夜空的一轮明月,洒下银辉,照在藤椅上姜望的身上,竟隐隐约约呈现出银白的光芒。 姜望从来没有真正修行过。 因此也让他根本不懂得怎么修行。 他只是下意识运转了一下神国给予的气息,天地间的炁便纷纷涌入神国,转了一圈,又溢散开来,如此往复,神国里的山峰树木花草及所有生命,冥冥中像是更纯粹了些。 那是很难直观感受的变化,姜望只是有这种感觉,却看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被困于某处的第一类真性,感受似乎更强烈一些。 祂抬眸注视着姜望,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说道“你其实很紧张吧?哪怕表面是真的若无其事,但内心深处最诚实,因为我看到了七岁那年,你第一回踏出房门,看见外面雪景,难以抑制的情绪。” 姜望淡淡说道“我都快忘了。” 白望笑道“你的心没忘。” “长到七岁,连屋门都走不出去,门里门外都有人看着你,就像被困在笼中的雀,既渴望打破牢笼,又害怕出去就会死,小小年纪,心绪便繁杂无比,那么直至现在,你又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第九十五章 笼中雀(下) “你能看到外面雪景是意外,是因为当时侯府里发生了一些事,导致看着你的人有所疏忽,但你也只是看了一眼,那扇门就被重新关上,因为寒风袭身,你大病一场,那些照顾你的人全被处死。” “虽然能见面的次数不多,可每次见面,姜祁确实把父亲这个身份做到了极致,那也是你第一次见到他另外一面。” “从小到大,你最熟悉的人,每日里陪你玩的人,满身是血躺在雪地里的画面,你当时又在想什么?” “虽然十四岁那年,你第二次踏出房门,是因为身子好转,被允许,可你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又在想什么?” “在那之后,你试图踏出府门,但没有人真正清楚,你当时的想法,只道你在家里待了太久,终于能出门,屡屡想着偷跑出去,这件事很正常,可你最清楚,那是为什么。” “所以,你到底在想什么?又是否真的走了出去?” 第一类真性白望的声音在姜望耳畔经久不息。 他觉得有些头疼,有些烦躁,有些愤怒,最终皆化为两个字,“闭嘴!” 白望在神国里静静看着姜望,说道“你一直心怀愧疚,责怪自己,想得太多,便更容易钻牛角尖。” “世间有黑白,有对错,或许黑白分明,但又怎么真正分辨对与错,每个人行事,在他的立场上,他自然是对的,但可能在别人眼里他是错的。” “你踏出房门的举动当然没有错,姜祁因为害怕自己孩子死亡,从而愤怒,也没有错,而那些照顾你的人又何错之有?” “你以前对待姜祁的漠然,真的只是因为很难见面,所以长久之下,感情变淡?” “其实是因为对他的恐惧,甚至是仇恨,他很爱你,爱到极致,为了你,能够放弃他自己的仇恨,只是别人不愿放过他,所以他还是死了。” “是对那些人的自责,也有对姜祁的自责,你从小到大,甚至都没有跟姜祁好好说过几句话。” “前面是因为姜祁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后面是你不愿跟他说话,看着姜祁满面愁容,生了白发,你当时的感觉很不好受吧。” “毕竟你怎么也想不到,匆匆一别,便是永别。” “你第一次试图离府的目的,是想找到那些人被葬之地,找到他们的家人,你想弥补,其实所有的一切都被童伯看在眼里,可那些弥补并不能让你释怀,只是藏在了心底深处。” “你始终将自己困在七岁那一年,那幅雪景最是记忆犹新,可你只记得美好的愿望,却刻意忽略雪景下猩红的血色,你再怎么想遗忘,它一直都在那里,它会变成一把刀,刺穿你的心脏。” “没错,举起你手里的刀,狠狠刺下去!” 白望的情绪渐渐激昂,祂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姜望举着长夜刀,随意识入神国,在白望愕然的表情里,横在祂的头上。 “我有点小觑你了,之前我多有防备,所以你没有真正做什么,其实是在等待机会,这一刻才是心魔劫的体现,说实话,还是让我有点失望。” “但我要感谢你,让我能正视七岁那年的事情,每一个细节都让我重新体会一遍。” “而我想说的是,他们死了,姜祁也死了,但每一年每一日都可能会死的我,依旧活着,我很清楚记得,七岁以前的每一日,他们都会很温柔看着我,一遍遍告诉我,要活着,要很认真的活着。”奇快妏敩 “他们死前注视着我,我尚存一丝意识,看得很清楚,他们很愧疚,是愧疚没有照顾好我,与其说是姜祁杀了他们,他们更是因为自责,因为他们觉得害死了我,那反而让我的愧疚感更胜。” “我没有因大病一场而死,也是因为他们曾经说过的每一句话,让我坚持抵抗,活了下来。” “过去能够铭记,却不可陷入其中难以向前,姜祁想让我活着,他们更想让我活着,那我便该更好的活着,带着他们一起,每个人都能很好的活着......” “那么身为曾经我的你,就带着愧疚感,替我陪他们吧。” ...... 第一类真性化作星辰在神国混沌里闪烁。 姜望平静看着夜下山景,心如止水。 灼热气息在其周身萦绕,有些沸腾。 修行本身不会增涨他的修为,但对神国有些好处,那更像是能够洗涤神国,让那里的生命更鲜活,因此使得姜望的元神更强大。 再加上第一类真性的回归,便拥有了姜望自身近九成的道行。 仅差一成,就等同第二类真性。 姜望有尝试着继续修行,效果便没有那么显著。 但隐隐能感觉得出来,神国力量维持的时间又延长了。 于是乎,他真的开始观山景。 青玄署里,骆岘山看着林澄知,问道“你已通知剑神?” 林澄知点头说道“我兄长也在等着,姜望真撑不住的话,他会出剑。” 骆岘山凝视城外山野,说道“姜望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居然真的在看风景?” 武夫虽不像修士那般能神游野外,但骆岘山毕竟是宗师境武夫,而且那片山野距离并不远。 林澄知犹豫道“临死前最后赏一赏景色?” 骆岘山摇头说道“若明知会死,却不逃,当是真有把握,他以前不是没做过这种事,不管我们怎么猜疑,但结果都是他赢了。” 林澄知说道“可那是燕惊堂啊,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骆岘山说道“既然剑神阁下已知晓,姜望怎么都不会死的,我们再猜他的想法,没有什么意义。” 林澄知撇嘴说道“意义在于好奇,很好奇的事情,没有答案,你不难受么?” 骆岘山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难受。” 林澄知瞪眼。 青玄署某处暗室门外。 荀修真看着从黑暗里走出的身影,微笑说道“恭喜行令破境洞冥。” 穿着镇妖使服的年轻人,点点头,问道“姜先生可来了?” 荀修真说道“来是来了,但惹了些麻烦,上庐三千烟雨的掌教会出剑苦檀杀他,若是快的话,今夜就能到,而我估摸着,应该会在明日朝阳升起时。” 年轻行令皱眉道“详细说说。” ...... 隋国上庐,疆域要比苦檀小一些,但修士数量以及澡雪境都远胜苦檀。 三千烟雨是上庐数一数二的大宗。 燕惊堂更是上庐最强者。 他最是喜欢在竹林里打坐修行。 往常除了徒弟,没人会来打搅。 所以陈师的消息也没有直接通知给燕惊堂,因为通知不到,得了陈师消息的三千烟雨战力第二的蒲掌律,第一时间便赶至竹林。 在蒲掌律踏足竹林的一瞬间,就被燕惊堂感知到。 “何事?” 他没有睁眼,很平淡的问了一句。 能让蒲掌律亲自出现,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燕惊堂依旧淡然自若。 只是下一刻他就无法保持淡然。 “宁儿死了?!” 蒲掌律神情复杂的点点头,说道“是苦檀那个弱冠澡雪的家伙杀的。” 当初西覃陆司首入隋,大隋国师神现磐门,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燕惊堂了解甚少,但蒲掌律很清楚,最早是菩提修士有玄入隋,再有与裴皆然的最强洞冥之争。 国师指出姜望弱冠澡雪,镇守磐门的何郎将接着与陆司首一战,紧随其后的奈何海之乱,虽然重点并非弱冠澡雪,但苦檀磐门实在发生太多事,各境强者很难不注意。 “陈师呢?” 燕惊堂面色阴沉。 蒲掌律说道“根据送来的消息,陈师并非那人的对手,目前生死不明。” 燕惊堂眯眼说道“弱冠澡雪......呵呵,有此天赋,且行且珍惜,未来必是一方大物,但国师在磐门发现他的时候,就该将他带去神都,既然没有,就一定存在什么原因。” 蒲掌律犹疑道“可如果国师是在磨砺他,我们贸然出手,难免会得罪国师。” 燕惊堂说道“宁儿不能枉死,只因猜测国师的想法便让他继续活着,我心难安,就算国师看重他,他又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等他成长到我这般程度,不知要多少年,何况期间随时都有可能夭折。” “隋覃两国除了巅峰大物的掣肘,便是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对垒,谁都明白该怎么选。” “国师真想保他,自会出手拦截,但此剑,我不得不出,甚至要将他挫骨扬灰,方能解心头之恨!” 蒲掌律欲言又止。 对那姓宁的,蒲掌律并不是很喜欢,因为对方很虚伪,仗着掌教的喜爱,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甚至某一次,姓宁的敢出言羞辱他,在他想揭穿其真面目时,姓宁的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最后,险些让他被掌教惩罚。 而掌教更相信那姓宁的,蒲掌律不止一次怀疑,姓宁的其实姓燕。 他很清楚,若再次劝阻掌教,说出不值得冒风险的话,燕惊堂恐怕第一剑就会杀了他。 明明燕惊堂是上庐第一强者,三千烟雨却偏偏不是第一大宗,很大原因便在于此,三千烟雨没有真正一心,哪怕蒲掌律很愿意,但掌教的行为,让他很难再愿意。 他唯一能做的是为三千烟雨好,绝非为掌教好。 此刻蒲掌律甚至想着,如果国师能直接把燕惊堂抹杀,三千烟雨换个新掌教,说不得也比现在好得多。 燕惊堂是很老一辈的澡雪境巅峰,在漠章战役里曾斩妖无数,苦檀剑神都只是后辈,以往的燕惊堂并非像现在这样,是在姓宁的出现后?或许更早。 护犊子这件事没什么错,但护得太过,为了犊子能让宗门陷入危机,甚至不在意宗门的程度,那就是错得离谱,怪不得这么多年,燕惊堂一直在修行,却没有半点能破开澡雪的迹象。 到了这个境界,该是更清楚这一点,燕惊堂却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除非自知没希望破境澡雪之上,有些破罐子破摔,可又不信邪的待在竹林里修行,一步不出,仿佛陷入了极致的自我矛盾。 蒲掌律意识到,掌教出了很大问题。 然后抬眸便瞧见,燕惊堂斩出了他最强的一剑,名为三千烟雨,划破天际,直入苦檀。 第九十六章 剑雨破朝霞 今夜月色很美。 景色也很好看。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缓缓闭起眼睛。 很快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他睡得十分香甜。 青玄署里一直在注视着山野的各宗掌教,面面相觑。 我们这些旁观的紧张得要命,怎么主角儿睡得这么香? 虽然姜望睡着的样子很好看,有山间夜景的衬托,更是美如画,可不该是这般画面啊! 他们以很复杂的心情就这么一直看着姜望睡到卯时日出。 朝霞在山头氤氲。 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浓郁且艳丽,像是一块巨大的彩绸铺在天空中。 彩绸的交错融合,形成了一幅美丽而神奇的画卷。 那一刻,让目睹者的心灵也仿佛随之得到了净化和放松。 但朝霞里很快出现一抹不一样的色彩。 使得画卷美感直接被破坏。 站在青玄署屋檐上的林澄知,沉声说道“剑来了!” 各宗掌教打起精神。 毕竟皆是洞冥巅峰修士,哪怕眼睛睁了一夜,也没有半点酸涩和疲倦。 他们都无法想象姜望该怎么活下来。 尤其是姜望直接若无其事般在山间睡了一夜。 他们皆是不敢眨眼,以更复杂的情绪凝视着那般景象。 长平十五年春。 上庐有剑至苦檀。 就像是跨越历史长河,璀璨烟雨划破天际,扰乱朝霞,目标极其明确。 燕惊堂的三千烟雨,看似一剑,实则三千剑。 那已然证明着燕惊堂必杀姜望的决心。 只是看着那般画面,青玄署里各宗掌教便心生绝望。 燕惊堂的剑仍有段距离,看着很近,其实很远。 三千烟雨剑覆盖苦檀各郡,仿佛流星划过,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躺在藤椅上的姜望,眼皮微颤,悠悠醒来。 他若无其事的伸个懒腰。 精神状态饱满。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他起身来到小溪边,捧清澈溪水洗了把脸。 然后收起藤椅,找了个很不错的位置,执刀而立。 看着那副画面的人,神情各异。 燕惊堂的剑既已入苦檀,自然来得很快,璀璨烟雨携着噼啪脆响,第一剑刺破朝霞,直袭姜望面门。 神国力量仍有四个多时辰才会消散。 燕惊堂的剑,便来得刚刚好。 没了第一类真性的隐患,又休息得很好,姜望正处在最巅峰的状态。 他毕竟曾向满棠山执剑者出刀,这来袭的第一剑,在他看来,根本不值得出刀。 但也很清楚,璀璨烟雨里隐藏的剑才是燕惊堂真正的剑,三千剑只有一剑是最强,可剩下的两千九百九十九剑,依旧具备着轻易抹杀寻常澡雪境修士的力量。 别的不说,燕惊堂为了杀他,斩出这样一剑,实属杀鸡用牛刀。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燕惊堂的性格,也能看出他的确很疼爱自己徒弟。 心魔劫前后,姜望的想法有了些变化。 他平静面对来袭的第一剑,那一剑裹着很浓郁的杀意,可相比后面的璀璨剑雨,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周围的炁开始躁动,四处流散,磅礴肃杀的气息裹挟狂风呼啸,破坏着山草树木。 荀修真能做的只是护住这座城,但饶是如此,奔散的气息仍是让城中百姓乃至修士切身体会,于是乎,娄伊人率领着镇妖使们伙同各宗掌教合力撑起屏障。 相比于城中的混乱,姜望始终平静,微微抬头,认真看着那一剑落下。 事实证明,极其遥远的距离,让燕惊堂的剑力量大打折扣,第一剑来到面前时,已不足以轻易抹杀寻常澡雪境修士,最多是重伤,那么燕惊堂会特意斩出三千烟雨,属实是极正确的选择。 毕竟有三千剑,就算力量很大减弱,也足够抹杀世间任意的澡雪境修士。 除非姜望是澡雪境巅峰修士,否则在这一剑下,必死无疑。 随着第一剑砸落,以姜望为中心方圆数百丈直接被清空,花草树木皆被剑势轰成齑粉。 姜望站的笔直,衣袍猎猎作响,发丝狂舞,脸上都掀起波纹,阵阵刺痛。 然后他轻描淡写递出一刀。 璀璨烟雨里的第一剑顷刻崩散。 紧跟其后的是第二剑和第三剑。 再是第四剑、第五剑、第六剑...... 姜望始终站在那里,除了挥刀,没有别的动作,甚至脚下未曾挪动分毫,等各宗掌教反应过来的时候,姜望已经斩碎了三千烟雨里的第七十九剑。 他周围是一片狼藉。 因为提前就被姜望挥刀斩破,影响的范围一直维持在方圆数百丈,朝外蔓延的速度很慢,那源于接下来的一剑是否更强。 只是能勉强重伤澡雪境修士的剑势,哪怕破了七十九剑,姜望目前汲取到的养分仍是相对而言较微末的。 修为越高,所需养分也就越多,想要有明显增涨,这些远远不够。 甚至汲取的养分还没有能弥补他消耗的速度。 最关键就在于三千烟雨里隐藏的一剑,不敢奢望能破境澡雪巅峰,但想着足以让他修为拔高一大筹。 前提是,能接得下那一剑。 ...... 青玄署里,林澄知撑着屏障,面露一丝震惊。 “姜望这家伙是怪物不成?哪怕三千烟雨前面的剑没有太夸张,可他一口气直接斩碎数十剑,那是足以轰杀澡雪境修士的力量,却连他一根头发都没伤到?” 身为武夫的骆岘山没能力支撑屏障,他就站在林澄知身侧,由衷说道“姜望真有可能抗住燕惊堂的剑,但麻烦的是,如果燕惊堂没能隔境一剑杀死姜望,会不会亲自跑来苦檀?” 林澄知说道“有我兄长在,除非燕惊堂真的不顾一切,但我想他没那么傻,真要亲自跑来,无非是自取其辱罢了。” 剑神战力在隋国前十位,燕惊堂再强也得靠边站,只是上庐最强有个屁用,苦檀整体修士的境界再低,剑神一人就能把各境最强者打得抬不起头。 除了个别的境,隋国战力前十大部分是在神都,神都大物不出,有几个能压得住剑神? 骆岘山也表示赞同。 燕惊堂真的亲至苦檀,就不再是与姜望之间的事情,而会是两大澡雪巅峰的对垒,无论怎么想,燕惊堂也赢不了剑神,再是疼爱,只是因为一个徒弟,把自己的命给搭上,怎么都不划算。奇快妏敩 另一边,荀修真亦是惊叹姜望的表现。 哪怕姜望曾轻而易举击败陈师,让荀修真对待他颇为高估,可能轻松斩碎燕惊堂三千剑的七十九剑,要比打败好些个陈师都要来得骇人听闻。 何况现在已经不止七十九剑,而是上百剑。 “此子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年轻行令无法清楚目睹,因为燕惊堂的剑过于亮眼,他境界低微,能睁着眼睛便已是极限。 “修行路艰难,为何姜先生能如此超乎常人?” 荀修真说道“他有弱冠澡雪的天赋,想必其余方面也是出类拔萃,比常人走得快些,更能走得稳,姜望的资质怕是不弱于唐棠,弱冠澡雪只是其一,并非他的全部,否则难以解释进境之快。” “能没有半点气喘拦下燕惊堂上百剑,就已经可以证明,他的修为是实打实的,甚至某种意义上,他资质可能比唐棠更高,毕竟唐棠没有弱冠澡雪,在澡雪境里,也没有像他这般进境神速。” “能否超越唐棠的前提条件,是他在未来三十年乃至二十年间破开澡雪,要知道,唐棠至今也仅有一甲子年岁,没有人比唐棠更早破入那个境界。” “隋国上一辈有唐棠,这一辈有韩偃、何郎将,有姜望,他们真正成长起来,就会是隋国难以想象的力量,说不得能一举压垮西覃。” 荀修真很难再有气,只要姜望没有半路夭折,毫无疑问会是隋国未来最巅峰的大物。 他已经想着回禀首尊,尽可能把姜望拽入青玄署里来。 年轻行令陷入沉默,神色有些异样,荀修真没有注意到。 ...... 姜望视线所及,是璀璨烟雨里百剑齐落,整个天空都好像被撕裂。 轰隆隆的惊雷炸响,让姜望再难以听到别的声音。 他面色前所未有的认真。 紧跟百剑后的是更多的剑,一股脑全砸了下来。 威势骇人。 姜望从单手改为双手握刀。 剑雨落,朝霞破,方圆千丈树木拔地而起,花草屑随风狂舞,又在瞬间湮灭。 山峰震颤,再有地牛翻身,呈现的犹如末日景象。 纵有屏障护着,城墙也在顷刻间开裂,各宗掌教及镇妖使们更多的催发黄庭炁,有些人已经面色惨白,难以支撑,不得已,荀修真将得自身黄庭炁大量引出,主要目的是护住百姓,那么届时就算城毁,也不至于酿成惨祸。 他有些恼恨燕惊堂,哪怕其目的是要杀姜望,但显然也不在意毁了整座城。 此般行事,已是犯了大错。 一次次的碰撞,姜望气血开始翻涌,他终于皱起眉头。 三千剑只余九百剑。 纵使汲取了颇为可观的养分,但一剑又一剑的来袭,没有半点停歇,姜望也难免有些吃力。 但他还是保持着平静。 有养分的补充,虽然没能抵消损耗,却也远远未到难以抵抗的地步。 他攥紧长夜刀,下一刻便直接甩了出去。 仿佛朝霞里新生的一抹夜色,狠狠撞在剑雨里。 狂暴的气浪朝着地面席卷,天上则是光与暗的泾渭分明,夜色吞噬着剑雨,遮盖了朝霞。 期间时有绚烂烟火绽放,让场景重又变得瑰丽。 距离极远的别郡百姓,看到的就是极致美丽的画面,或者说是天生异象,一时间街上站满了人,有孩子欢快奔跑着,甚至有画师难以忍耐激动的情绪,当场作画,留下这世所罕见的景象。 上炀郡某处,有两位姑娘也在抬头看着那般异象。 赵熄焰好奇道“似乎有姜望的气息。” 旁边美貌如女子的白雪衣,皱眉说道“你只与他见了一面,竟能对他气息这般熟悉?” 赵熄焰沉默看着他,拳头攥起又松,横眉道“你别说话!再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我揍死你!” 白雪衣微笑说道“每回都生气,你又揍不死我,何必呢。” 第九十七章 是将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 姜望伸手抓住倒飞回来的长夜刀,挑眉看着上空璀璨烟雨,原本横呈天际,现在只剩下一小片。 但他的神色却反而变得更凝重。 接下来就该是燕惊堂真正的杀剑了。 三千烟雨其实只是一剑,一剑化三千,是燕惊堂根据剑门剑招推演自创的一门招式,类似的剑招剑门里也有,但能做到燕惊堂这般程度的剑士也没有几个,由此可见,燕惊堂是很有剑士天赋的。 只是没有走真正剑士的路。 在燕惊堂的想法里,一剑化出的三百剑就足以抹杀姜望,这还是因为得知陈师不敌姜望给出的判断,那么在杀死姜望后,剩余的剑自会随他挥手消散。 可现在,三千剑,仅剩下九剑,姜望仍然活得好好的。 身在竹林里的燕惊堂,面色低沉的吓人。 蒲掌律没有能耐可以隔境目睹苦檀的画面,那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才能做到的,但从燕惊堂的表情来看,他也能猜出目前的局势。 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惊。 此一剑哪怕有着极大距离的消耗,只能斩澡雪境巅峰以下修士,可那位弱冠澡雪的年轻人又如何抵抗?莫非是有国师或者苦檀剑神出手了? “掌教......” 蒲掌律想说些什么。 但燕惊堂直接打断了他,阴沉着脸说道“真是没有想到,再是弱冠澡雪,于我眼里也如蝼蚁般的存在,竟可以拦得住三千烟雨剑,怪不得有胆杀我徒弟,若再给此子些时间,他怕是连我也能杀。” 蒲掌律惊骇道“没有人帮他,是他自己的实力?!” 他猛然想到什么,顾不得别的,极力劝阻道“若是这样,国师定然极为看重他,甚至收他为徒的话,有国师言传身教,别说澡雪境巅峰,破入更高境界也是板上钉钉,真要杀了他,掌教该如何面对国师的雷霆震怒?” 燕惊堂眯眼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国师并未出手,不管缘由是什么,此子活着有希望,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难道国师会为了一个死人再让大隋少一位澡雪境巅峰?真要看重他,我尚未出剑,国师就该警告我了。” 蒲掌律哑口无言。 这的确很奇怪。 要说国师是为了磨砺那个年轻人,不至于做到这般程度,怎么着也会提醒燕惊堂,出剑可以,别真的要了他的命,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情况下,无非是两种原因。 其一是国师会在最后时刻出手,目的是让那个年轻人体会生死间的磨砺,最终受伤害的只有燕惊堂,有提前说明就算了,一副放任不管的姿态,等着燕惊堂要杀死对方的时候,再制止,掌教怕是能气死。 其二便是国师根本没有在意那个年轻人,但能挡得下掌教三千烟雨剑的年轻人,蒲掌律怎么也想不出国师会不在意的原因,所以他认为第一种的可能性更高。 想到这里,蒲掌律欲言又止。 是再阻止掌教,还是趁着机会,给三千烟雨换个掌教? ...... 剩下的九剑终是朝着姜望砸落。 这里面隐藏的一剑,才是燕惊堂真正斩出的那一剑。 也会是三千剑里最强大的一剑。 甚至有可能抵得上前面那些剑的力量总和。 姜望面露一丝紧张。 要汲取养分,同时保证自己能活着,当然并非易事,如果真的撑不住,他会果断选择逃命。 因此,他也要全力以赴。 长夜刀的寒意凛冽到极致,神国的灼热气息滚烫,他认真盯着天上坠落的九剑,毅然斩出最强的一刀。 最前面的四剑,轰然崩散。 神国里掀起了一阵风。 第二类真性若隐若现的闪烁微光。 刀意摧枯拉朽崩散着一剑又一剑,最后三剑携着极其磅礴的气焰,形成风暴,在坠落大地的瞬间,风暴里悄无声息亮起一点金光。 是新生的第四剑! 姜望瞳孔骤缩。 原来燕惊堂真正斩出的那一剑,并不在三千剑里面。 余下三剑只是幌子。 隐藏的一剑出其不意,以极快的速度直袭姜望。 姜望能做的就是躲。 这一剑需在最佳的状态下抵御,猝不及防很容易被抹杀,他要调整状态,但时间来不及,所以只能先躲。 他往右侧疾冲。 风暴将得原本所在位置淹没。 三剑直贯地底。 范围瞬间席卷数千丈,呈现的是难以想象的鸿沟。 隐藏的一剑,已提前调转方向,追着姜望身影飞去。 姜望向前疾行,同时把自身力量催发至极限,找寻最佳反击的时机。 “燕惊堂竟做到此般程度,三千剑是真的三千剑,多出的一剑,是他又再化一,想要重新斩出第二剑三千烟雨,便又要耽搁一两日,在现有的剑雨里,多化一剑,以作杀剑更深的隐藏,他的消耗会很大,毕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杀姜望之心,可谓到了极致。” 荀修真沉声说道“姜望能躲避就已经是极限了,虽然他前面的表现很是出人意料,真的挡住了燕惊堂的三千烟雨,但面对真正最强的一剑,只要被追上,必死无疑。” 他看向某处屋上的林澄知,说道“只有剑神出手,才能救姜望。” 年轻行令好奇说道“既然能挡得住三千剑,看姜先生的模样方才刚刚认真起来,最后一剑真的强到让他再无一丝生路?” 荀修真说道“燕惊堂的三千烟雨剑,是一剑化三千,分散的剑势自然会有减弱,虽然相对寻常澡雪境修士而言,每一剑都是绝路,可真正由燕惊堂亲手斩出的那一剑,与化三千的剑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纵有距离消耗,也必须是澡雪境巅峰修士才能应付的。” 年轻行令说道“但姜先生好像仍要做些什么。” 荀修真感慨道“有此魄力,当真让我刮目相看。” “哪怕姜望死在这一剑下,以澡雪境抗衡澡雪境巅峰的表现,甚至让燕惊堂不惜更大损耗,都该是后世人崇敬仰视的故事。”奇快妏敩 年轻行令沉默片刻,说道“但这并不像他。” 荀修真意外看向年轻行令,问道“此言何意?你早就认识他?” 年轻行令平静说道“见过。” 荀修真此刻才意识到,为何年轻行令非要等姜望来到才开宴,原本姜望一人迟到,是不可能推迟惊蛰宴的,他在想,这里面是有什么故事? ...... 看着青玄署镇妖使们有些人已经力竭倒地,但因为燕惊堂最后一剑追着姜望,屏障在抗住三剑风暴后,反而变得安稳,虽然已经摇摇欲坠,到了风吹便破的地步。 那是有无数符箓,洞冥境和洞冥巅峰修士,以及两位澡雪境合力支撑的屏障,若非只是余威波及,这层防护面对燕惊堂的三千烟雨该是不堪一击的。 骆岘山面色凝重看向林澄知,说道“剑神该出手了。” 林澄知撇嘴道“你跟我说什么?” 骆岘山挑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澄知说道“我兄长要出手自会出手,他只是看着,我能说什么?” 骆岘山注视着山野里的画面,皱眉说道“难道剑神认为姜望仍能撑一下?” 林澄知瞥了一眼青玄署某处的小鱼等人,说道“她们都没急,你急什么。” 小鱼当然很急。 但前面姜望已经嘱咐过她,她只能相信公子。 姚观海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我们想帮也帮不了,他不至于送死,许是有什么底牌还没用。” 这里面反而是汝鄢青最轻松,因为她最弱,山野里的异象,在她看来,就是很好看,便没有别的什么,什么都不懂,就意味着什么都不怕。 她理所当然说道“好看先生天下无敌,那什么三千烟雨除了阵势夸张点,也没什么嘛。” 阿空在旁边啃着鸡腿儿,连连点头。 陆秀秀面色有些微白,看着汝鄢青欲言又止。 但没人在此反驳汝鄢青的话。 青山宗掌教忽然惊声道“姜先生又出刀了!” 姜望出了一刀。 是狂奔时陡然止步转身,挥出了最势大力沉的一刀。 那一刀让他面色骤然苍白。 是竭力斩出的一刀。 是将目前所有都倾注在里面的一刀。 燕惊堂的剑携带惊雷炸响,两者狠狠相撞。 护城的屏障瞬间崩溃。 城墙在下一刻坍塌。 早有准备的荀修真,依旧面色白了一瞬,要护住全城百姓,甚至让百姓们毫发无损,他也需要全力以赴,这更像是在弥补过错。 因此,纵有城墙破,屋舍塌,百姓们却只闻风声呼啸,仍是能站得安稳。 但有惊吓是必然的。 姜望苍白的脸色又变得红润,是竭力抵抗燕惊堂的剑,让他难以呼吸,虽然明知第二类真性在焕发异彩,却无法分神去看,那有可能是取胜的关键,也有可能是更大的危险。 他现在唯一注意的就是大量养分的涌入,并在第一时间把增涨的力量再倾灌长夜刀上。 燕惊堂这一剑的力量有些超乎他的想象。 隔着一境出剑,尚有此般恐怖威力。 他衣袖破碎,持刀双臂鲜血淋漓,骨骼跟着咯嘣作响,被一剑推着持续倒退。 神国里第二类真性的光芒,在此刻绽放到极致。 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姜望随之精神一震。 他没有丝毫犹豫的让得第二元神出窍。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红衣姜望。 原来不管是第一类或第二类真性,皆与姜望一般无二,哪怕是穿着,而在祂们沉睡又醒来后,第一类自称白望,穿了白衣,现在第二类穿了红衣,但姜望没有半点紧张。 在第二类真性醒来的一瞬间,姜望便很清楚,祂与第一类不同。 所以姜望第一时间说道“出刀!” 红衣手里多了一把长夜刀,第二类真性拥有着与姜望同等的修为,不弱丝毫,但现在的第二类真性,却爆发出了比姜望更强半筹的气息。 于是,燕惊堂的剑再难寸进。 最终呈现的只是分庭抗礼,依旧没能一口气击溃燕惊堂的剑。 现在就是看谁更持久。 持续都有养分涌入神国的情况下,若是被彻底压制,自然很难翻盘,但在势均力敌的时候,姜望便能因为养分始终维持在巅峰状态,甚至会慢慢变得更强,而燕惊堂的剑因为长久消耗,就会越来越弱。 结果似乎已经显而易见。 但很快姜望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第九十八章 有剑去了上庐 第二类真性的气息在减弱。 燕惊堂的剑似是能够直击元神,有着某种克制。 “剑意?!” 虽然只是很微弱的一丝,姜望还是察觉到了。 燕惊堂并非剑士,却能以剑门之术领悟新的剑招,现在更是悟出一丝剑意,不免让人咂舌。 修士是百花齐放的,虽然当世真正占据主流的没几个,例如读书人的浩然气,皆因烛神战役而埋没,哪怕是剑门,也没剩几家,但终归存在着,便成了现下修士里杀力最盛之一,其二是刀客。 只要修为够深,不管是哪一门,当然都能成为一方大物。 而剑士的确会在同境修士里占据些优势,好比寻常修士面对武夫,只能避让,或者远攻,但剑士却能凭着剑气伤到体魄强横的武夫,剑意更能从里到外摧毁修士。 剑士重意,刀客重杀,除非修为比他们更深许多,否则任何手段都会落于下风,剑意及杀力,能伤身也能伤神,两者气息对神魂皆有无形压制,相当于未战便先矮一头。 修士能封闭元神借以躲避,虽然仍旧很难躲得彻底,但若是把元神直接亮出来,那就是刻意给剑士当靶子,不仅不会占据优势,反而会更占劣势。 万一元神被剑士一剑轰杀,那就是轻则跌境,重则陨落的下场了。 用除了元神外的手段,说不定还能打一会儿,甚至不见得会输,毕竟身上的伤跟元神的损伤无法相提并论,后者是致命的。 只有破入澡雪境之上的大物,真性得以不朽,面对同境剑士或刀客,才只会处于相对劣势,不会再有别的致命问题。 幸而燕惊堂并非剑士,更是仅仅领悟一丝剑意,否则澡雪境巅峰的一剑,第二类真性再强,也要直接溃散。 就算姜望与别的修士不同,元神被毁,也不会陨命或者跌境,可终归会让他变弱,最终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单以目前直观感受,燕惊堂和拂魈君该是同一层面的。 姜望没有让第二类真性回归神国,仅是被剑意压制,力量持续减弱,并未有别的危害,仍能撑着汲取更多养分,只需留着最后的力气逃跑就行,现在就跑的话,等于放弃后面的养分,怎么也得再坚持一会儿。 想要真的很好的活着,就必须要变得更强,两者并不冲突。 何况姜望还有着寿元问题。 山野里是僵持的画面。 观战者目不转睛。 旁人或许没看出来,但荀修真凝视着姜望的第二类真性,极为惊讶。 众所周知,一座黄庭便有一类真性,修士最高有三座黄庭,前者需要在百日筑基时铸就黄庭,而三座黄庭是生来便有的,并非后天铸就,天生已铸就黄庭者,唐棠便是其中代表人物。 第一类真性会比自身修为弱,仅有三四成,第二类真性是自身修为的六七成左右,第三类真性便会与自身修为相等。 按照正常的情况,荀修真自然会觉得红衣就是姜望的第三类真性。 能有三座黄庭,且渡过三重心魔劫,又能弱冠澡雪,这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这一刻,荀修真笃定,论起资质,唐棠也比不上姜望。 甚至整个人间,都没人能比得上! 荀修真直接瞬身来到林澄知面前,一把拽住他衣领,吼道“快让剑神出手,绝不能让姜望死掉!” 林澄知被吓了一跳。 没等他说什么。 山野间已生变化。 姜望的第二类真性渐渐消散,他自己也毫不迟疑,借着第二类真性最后阻碍燕惊堂一剑的空隙,直接就地一滚,以最快速度向前奔命逃亡。 眨眼便是数百里之外。 而燕惊堂的剑紧随其后。 极大的消耗之下,这一剑的力量衰弱到极致。 但因为剑意压制了第二类真性,姜望汲取养分获得的力量也在僵持中被消耗殆尽。 虽然可以孤注一掷,用剩下的力量击溃燕惊堂的剑,可那会导致姜望损耗过度,又得很长时间里陷入虚弱,期间更是会无法再使用神国力量,他便觉得很没必要。 现在无非是麻烦点,利用逃跑来把燕惊堂的剑彻底耗尽。 这会是极漫长的赛跑。 姜望边跑边给自己贴上甘露神符,又取出一堆神行符,借着符箓降低自己的消耗,拉长逃跑的距离,直至让燕惊堂本就衰弱的剑再难维持而崩散。 幸好早有储备,重新走出浑城,离开神国笼罩范围,符箓对姜望的作用就很重要,虽然没有赵汜在身边,但姜望有吩咐单琦玉购置了许多符箓,尤其是甘露和神行符,这一次就被耗光也是值得的。 酒仙郡霁城里的剑神已经准备出剑,但看着逃跑的姜望,他犹豫了一下,便把举起的剑转了个方向,那个方向是上庐。 ...... 上庐三千烟雨的竹林里。 气氛寂静地有些诡异。 蒲掌律很是紧张,看到掌教已收势,他低声问道“国师没有出手?” 燕惊堂面无表情,说道“事实证明,你多虑了。” 蒲掌律也不知是失望还是庆幸,说道“纵是弱冠澡雪,没有谨言慎行,便也是这个下场了。” 燕惊堂说道“他还没死。” 蒲掌律瞪大眼睛。 掌教的一剑显然已出尽,国师又未出手,那人怎么可能活着? “是苦檀剑神?” 燕惊堂平静说道“只有我出剑,他递刀,没有第三人。” 蒲掌律难以置信,就算清楚前面姜望抗住了三千烟雨,但面对掌教真正的杀剑,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种结果。 燕惊堂眯起眼睛说道“此人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这只会让我更想杀他。” 蒲掌律问道“掌教要亲赴苦檀?” 燕惊堂正要点头,忽然察觉到什么,面色陡然变得难看,“林溪知!” 苦檀有剑直朝上庐而来! 蒲掌律闻言懵了一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苦檀剑神之名极广,所以导致人们对剑神的名字反而没那么熟悉,但林溪知和林澄知的名字很像,他自然明白掌教称呼的是谁。 林溪知的剑要比燕惊堂的剑来得更快,只是两个时辰便抵达了上庐三千烟雨,溪河剑意覆盖竹林,让三千烟雨一众修士尽俯首,难生抵抗的念头。 竹林上空,满是恐怖气息。 蒲掌律艰难支撑,最终依然半跪在地。 燕惊堂虽是坐得安稳,但看着天上剑意,他愤怒的情绪无以复加。 说实话,燕惊堂并没有与剑神林溪知打过,以前是清楚打不过,现在则是毫不犹豫挥袖斩出一剑,剑光势如破竹,与天上剑意撕扯,惹来三千烟雨山门剧烈震颤。 正如燕惊堂出剑苦檀,因距离的缘故会有消耗,剑神一剑亦是如此,但消耗必然是比燕惊堂要小,两剑相撞,势均力敌,只是苦了整座山门。 到处都充斥着四溢的剑痕。 甚至有山头直接倾塌。 宗门修士哀嚎遍野。 蒲掌律面色极其苍白,距离最近的他相当难受了。 “林溪知!莫要欺人太甚!是那个叫姜望的家伙先杀了我徒弟,我也没有牵连你苦檀旁的人,你此刻向我出剑,毁我山门,简直奇耻大辱,真当燕某怕你不成!” 剑神的声音很快传递到竹林上空,“你徒弟在苦檀做了什么,需要我一一说明么,你出剑苦檀,可是险些要了一城百姓的性命,何谈没有牵连旁人,我出剑是给你个教训,老实在上庐待着,若敢踏入苦檀一步,下一剑便要了你的脑袋。” 话音刚落,溪河剑意更盛。 竹林直接被扫荡一空。 燕惊堂闷哼一声,顿显萎靡。 剑意缓缓在三千烟雨山门消散。 整座山门烟尘四起,哀嚎声也随之更清晰了些。 燕惊堂脸色无比难看。 虽然林溪知没有取任何人的性命,但重伤者不计其数,此般画面也被整个上庐目睹,燕惊堂颜面无存。 隔着一境,林溪知的剑意仍是高他一筹,若是面对面交锋,燕惊堂自知完全不是对手。 看着被毁于一旦的竹林,燕惊堂咬牙切齿道“这事不算完!” ...... 明媚阳光照耀着山野。 山涧流水淙淙,一绺瀑布溅起的水花,拍落岸上,惊醒靠着青石小憩的姜望。 他颇为艰难地活动下臂膀,踱步至泉前,捧清澈泉水洗净疲惫。 随即又跌坐在地。 为消耗燕惊堂的剑,他奔袭了约莫六千里。 甘露符对于澡雪境修士没什么作用,所以只是神行符和甘露神符被耗光。 而现在神国力量消散,甘露符的作用便很重要了。 他直接给自己贴了三张。 虽然能估摸出距离,但此地是何处,姜望却是难以知悉。 只待稍微休息片刻,再去打听。 他直接躺了下来,意识来到神国,第二类真性仿佛昙花一现,又在混沌里变得黯淡,但相比较之前,还是要好很多,第二类真性并未沉眠,却也没那么快能恢复。 以目前的状态,想回到上炀青玄署问题很大,要么再购置一堆神行符,要么就找机会让神国力量重新涌现,否则坐马车的话,六千里路怕是需要很长时间。 第九十九章 崇山峻岭 崇山险峻,鲜有人烟。 此山不仅有各种野兽盘踞,传闻中更有妖怪的踪迹。 但接近腹地的位置,却有少年踉跄前行。 他衣衫残破,面色发白,踉跄着多次欲摔倒,每次都咬牙站稳身形,拼尽全力往更深处迈进。 “你想自寻死路么?” 身后方黑影憧憧,跃出四名身穿黑衣的男子,皆手持兵刃,虽距离少年并没有很远,却因顾虑没有贸然冲上去。 他们顾虑的却非少年,而是再往前,便是崇山腹地,是极致危险的地方。 少年没有理会,他目光坚毅,没有露出丝毫畏惧,因为深知止步的后果不会比前往崇山腹地好到哪里去。 出声的人眼眸闪烁。 他们的目的并非杀死少年,而是要活着带回去,当即微微抬手,两侧人蓄势待发,打算以最快速度擒住少年,他们更清楚崇山的危险,若是有稍微大点的动静,腹地的怪物必然出现。奇快妏敩 要抓住少年容易,但想回去,必然得有人永远留下来。 有人率先出击,后两人紧随其后。 少年想要反抗,竟真的在被抓住手臂的瞬间摆脱,但脚下不稳,跌坐在地。 后两人顺势架住了少年的胳膊。 只在远处旁观的为首者,第一时间挥手示意他们带着少年赶紧离开崇山。 然而少年相当灵活,游鱼一般再次摆脱束缚,朝着崇山腹地疾奔。 “废物!两个人都抓不住他!” 为首者气急,却也明白少年很难缠,否则不至于让他逃到崇山腹地,当即顾不得别的,拉弓搭箭,拦截少年去路,余下三人重振旗鼓,以合围之势前冲。 虽然为首者目的只是拦截,却因少年终是筋疲力尽,踉跄着无法稳住身形,被一箭刺穿左臂,闷哼一声,又往前踉跄几步,跌落山涧。 四名黑衣人站在山涧上俯视。 为首者面色极为难看。 从山涧处往里便是崇山真正腹地,是那怪物最常活动的地点。 但很快为首者便意识到某种问题。 刚刚闹出的动静已经不算小,按理来说,那怪物早出现了,为何依旧这般平静?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都是极好的运气。 为首者发号施令,“下涧擒他,以最快速度离开!” 四人身影落下山涧,少年正狼狈爬出来,抬眸却看到一双脚。 他愣神的功夫,就被黑衣人直接摁在地上,五花大绑,彻底没了逃脱的可能性。 为首者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交差了。 想着崇山峻岭,危险至极,哪怕是修士入得腹地,都有来无回,他却能全身而退,试问还有谁? 凭这运气,等交完差,怎么都要往赌坊跑一趟。 然后他就看见旁边躺着一个人。 “嗯?” 崇山腹地怎么有人? 他比我运气还好? 察觉到那人尚有呼吸,甚至很顺畅,黑衣人面面相觑,这种地方,有人在睡觉,很诡异啊。 “是那怪物化人了?” 有此念头,黑衣人们面色一紧。 他们抬着少年,小心翼翼远离。 甚至有个黑衣人特意捂住了少年的嘴巴。 为首者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但伴着一个喷嚏声,身后有人说话,“哎,先别走,帮个忙。” 姜望根本没睡着,只是意识在神国里,他有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幕,但没有很在意,现在他需要帮助,何必多管闲事。 没人带着他离开,他独自想走出去,无疑要废很大功夫,一是不知方向,二是会浪费甘露符,虽然神国里存着不少,却也不能平白浪费。 真要碰不着人,那是属于没办法,既然有人出现,就很没必要了。 四名黑衣人没有转身,他们很紧张。 如果真的是崇山怪物,他们此刻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但若是舍弃身边的人,趁着怪物大快朵颐的时候,说不定有机会逃走。 能活着抓住少年回去,自是最好,可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时候,他们当然会改变想法。 甚至同伴也能轻易舍弃。 四个人很有默契,都强装镇定,避免被好兄弟察觉异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他们顿时寒毛乍起。 已做足背刺兄弟的准备。 姜望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轻咳一声,说道“麻烦几位带我出山。” 黑衣人们刚露出发狠的表情,闻听此言,纷纷一怔。 带你出山? 咋的! 怪物要出山! 他们面面相觑,皆是难以置信。 崇山腹地的怪物很久以前便存在。 但的确只在腹地活动。 别说出山,连外围都没有踏足过。 为何如此,其实也很容易想明白。 崇山野兽盘踞,怪物不担心饿着,若贸然入城,必会被无数修士围剿。 迄今为止,双方更多是互不干涉,怪物只在崇山腹地,有人送上门来,那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而因修士想诛杀崇山怪物,也需付出很大代价,只要怪物没有踏出腹地,便一切安好。 要杀死怪物,怎么都得集结上百修士,曾经自诩强大的修士,哪一个不是过来白送的? 现在怪物想出山,莫非是道行已经强大到不把外面修士放在眼里的地步了? 如果他们把怪物带出山,那就是千古罪人。 不死在怪物手里,也会被修士杀死。 可拒绝的话,现在就得死。 黑衣人们满是煎熬。 为首者又忽然意识到某种问题。 他仍然背对着姜望,犹豫问道要出山何必让我们带路?” 怪物出山就出呗,让他们带路是几个意思? 想留着在路上打个牙祭? 姜望摊手说道“我不认识路啊。” 四名黑衣人满脸呆滞。 这个答案属实没想到。 想着怪物一直在崇山腹地,不认识外面的路好像也很正常。 但不对啊! 您直接飞出去,哪座城镇看不到啊? 难道是有明确目标? 为首者颤颤巍巍再次问道“您想去哪儿?” 姜望有些不耐烦,这人怎么这么多问题,“你们去哪我就去哪,我都告诉你们不认识路了,我怎么知道要去哪!我说要去上炀郡,你们还能送我过去?” 说到这里,姜望拍了拍脑门,也问了个问题,“这是哪个郡?” 为首者露出极其怪异的表情,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北阒郡。” 姜望愣住。 居然是北阒...... 鱼府和申屠一族就在北阒郡。 苦檀秋祭前三甲的宣愫,好像也是北阒郡的游野人士。 不管是因为小鱼的缘故,还是申屠一族,甚至是天师许觞斛,北阒两个字都是姜望早有接触的,却是第一次真正来到北阒郡。 为首的黑衣人此时小心翼翼回眸看向姜望。 是想着崇山怪物没道理会问这里是哪个郡这种问题。 他有怀疑是否存在误解。 却一眼被姜望的那张脸惊住。 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名声再响,传闻里再是好看,也没到人人皆知的地步,何况四名黑衣人很弱,仅有为首者踏足第二境,剩下皆是初境武夫的程度,他们也接触不到太高的层面。 只是想着长得这么好看,应当不会是崇山的怪物。 “阁下是上炀郡人?” “不是,但是从上炀来的。” 为首黑衣人没有大松一口气,而是仍旧紧张问道“那您怎么来了崇山峻岭?” 姜望微微皱眉,片刻才醒悟,崇山峻岭居然是地名。 他很简单回答道“飞来的。” 但很快又接了下一句话,“你问题太多了。” 这让还想再问的黑衣人直接闭嘴。 他心里的疑惑实在太多了。 最关键的是,崇山怪物跑哪去了? 如果此人是从上炀郡飞来这里,那必然是修士无疑,难道崇山怪物已经被他杀了? 能独自杀死崇山怪物,怕是极为强大的修士! 而且要让他们带路出山,貌似是个路痴? 是误打误撞飞至崇山峻岭的? 哪怕有再多问题,此刻也不敢再问。 总归是捡回了小命。 被两名黑衣人抬着的少年极力挣扎。 姜望看了一眼。 为首的黑衣人面色一凛,连忙解释道“我们绝无恶意,是抓他回去享福的......” 姜望摆手说道“别解释,我没兴趣,前面带路。” 黑衣人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一路上相当安静,谁也没再说话。 少年挣扎不脱,累了,正好被人抬着,打算恢复些力气再想辙。 崇山怪物的情况终是猜测,所以黑衣人依旧捂着少年的嘴巴,以防不测。 姜望渐渐也明白此地为何直接叫做崇山峻岭了。 因为真的很险峻。 除了山路难行外,时时都会碰见飞扑上来的野兽。 别说普通人,若非黑衣人有四个,单独的第二境武夫,不入腹地也难免葬身野兽之口。 有一名黑衣人扛着少年,一人殿后,两人开路,来时可以依照速度,或在树梢腾跃,能大量避开野兽,可现在直面应对,又要防止少年趁机逃跑,只是行出几里路,便有两人直接死于非命。 那位第二境的黑衣人面色极为难看。 要扛着少年离山,并没有多么麻烦。 可姜望走得慢,他们就不敢走得快,因此遭遇兽群的袭击。 初境武夫只是比普通人强壮些,面对兽群是没有太大抵抗之力的。 第二境武夫纵是不惧,想要救援也分身乏术。 脱困而出,已让第二境黑衣人几近力竭。 他回眸看向依旧慢悠悠的姜望,终是忍不住说道“阁下想让我们帮忙带路,可遇到危险,也要帮点忙吧,甚至由我引路,您直接带我们飞出崇山也好啊。” 姜望无奈说道“做不到。” 黑衣人眉头微挑,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姜望说道“字面意思。” 黑衣人沉默片刻,问道“您不是修士?” 姜望说道“我是。” 黑衣人再问道“那您受了伤,而且很严重?” 姜望想了想,说道“差不多。” 黑衣人最后问道“伤势严重到连寻常野兽都无法应付?” 姜望点点头。 黑衣人面色无比难看。 早知如此,何至一路上担惊受怕,更让两名同伴平白丧了命。 姜望静静看着他,说道“我对崇山峻岭并不了解,有此意外,深感抱歉,等出了山,你们若是遇到什么难题无法解决,随时可以来找我。” 第一百章 此间诸多故事 虽然此人超乎想象的虚弱,但毕竟是一位修士,若是让修士欠了人情,日后能帮忙解决难题,并非不能接受,哪怕黑衣人暂时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什么需要修士才能解决的问题。 然而,前提条件是先活着走出崇山峻岭。 姜望继续这般慢悠悠,无疑会再次遇到危险,以黑衣人目前的状态,他们能活下来的概率极低。 那么这份人情就变得可有可无。 黑衣人在头脑风暴。 既然姜望虚弱至极,将其丢弃崇山,想来也很难活命,更没机会在日后报复他。 若不如此,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黑衣人暗自发狠,朝着另一位同伴递眼神。 终究是有默契的,扛着少年的黑衣人心领神会。 看着‘眉来眼去’的两名黑衣人,姜望轻叹一口气,说道“最好是再想想。” 黑衣人面容一滞,为首者索性开门见山,说道“也不能怪我们,阁下有伤,等同累赘,继续慢吞吞往外走,咱们都会死,崇山峻岭名副其实,各类野兽盘踞,等嗅到气味,大量围来,就算我能破入第二境巅峰,也只能自己杀出重围,所以,阁下便自求多福吧。” 话音刚落,他竟直接拉弓搭箭。 要确保姜望死在崇山峻岭,彻底没机会活着出去报复他,就要让姜望伤得更重,若能一箭将其杀死,自然最好。 但他忽视了少年。 不再挣扎,一直休养生息的少年,此刻有了动作。 刺穿左臂的箭仍在,双手双脚虽被捆着,但因为被黑衣人扛在肩上,他竟借着黑衣人的臂膀,猛地折断了箭矢,伤口被撕裂也浑然面不改色,更十分巧妙的让断箭落在手里。 在黑衣人吃痛,有所反应的时候,少年屈膝怼住黑衣人胸膛,借力腾空,顺势再扭转身躯,让得身后手里的断箭直接划过黑衣人喉咙。 此番动作可谓快若闪电。 只在眨眼之间。 第二境武夫的黑衣人保持着拉弓的姿势愣在原地。 看着少年摔倒,在地上蛄蛹着,他虽恼恨,却也没做多余的事,继续朝着姜望射出一箭,随即毫不犹豫的扛起少年,向崇山外疾奔。 姜望只是默默看着,然后瞥了一眼来袭的箭矢,那支箭便定格在半空,他抬手轻挑,箭矢转了个方位,下一刻便是黑衣人的惨叫声。 虽然神国力量已消散,但能动用的基础修士手段,控制一支第二境武夫射出的箭,哪怕会相当耗神,也是可以做得到的,起码要比对抗野兽容易太多了。 做完这一切,姜望稍微愣了愣。 他都已经准备贴上几张甘露符,免得陷入极度虚弱,但情况却好像跟他想得不太一样。 此前能用的手段是真的很基础,只是很简单的行炁,无非是能感知炁,能看到较远的位置,并不具备攻击力。 要做到控制疾速而来的箭矢,必然需要全力行炁,但刚刚却有相对大量的炁浮现,让他的损耗变得很低。 姜望估摸着是到了百日筑基搬外景时能行炁的量。 看来从燕惊堂那一剑里汲取到的养分,让他在平常状态下也变得比以前更强。 百日筑基的修士,是在打基础,只能在体内行炁,无法向外对敌,姜望则不然,他可以行炁施展些手段,也能驱策较轻或较小的器物,除非能行的炁耗尽,否则不会对自身有什么影响。 那是寻常修士铸就黄庭后才能做到的事情。 铸就黄庭并非就能直接破境洞冥,要再经过筑基圆满的阶段,寻得破境的契机。 这意味着,没有神国力量涌现,姜望也能具备百日筑基圆满的力量。 等于说,第三境以下武夫,姜望可以轻松拿捏。 他依旧会很虚,却也能行炁御物,不再是毫无缚鸡之力。 这当然是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但姜望只是浅笑一声,他慢悠悠朝着前面被箭矢刺中,瘫倒在地的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惊恐看着姜望,“你骗我!” 姜望摇头说道“其实我也是刚刚察觉,原来我可以解决那些野兽。” 黑衣人露出你猜我信不信的表情。 姜望没有猜,平静说道“虽然说起来,是我的错,但你刚才想杀我,按理来说,两者可抵,但我又很......” 话未说完,却止住。 黑衣人没懂姜望是什么意思。 但他察觉到姜望的视线,蓦然转头,却是少年不知何时挣脱了绳索,手里更是握着一支箭。 那是他箭筒里的箭。 衣人刚说出一个字,少年便飞扑而至,利箭直接堵住了他后面所有的话。 少年面色发狠,持续良久,才陡然放松,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姜望默默看着。 少年每一次动作都很让人意外,却又极其干脆。 姜望早就看出来,少年已过了百日筑基的行炁阶段,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搬外景,铸就黄庭,目前虽然用不出任何修士的手段,但他却懂得怎么将人瞬间致死。 而且出手果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找到机会便全力以赴。 姜望微微眯眼,忽然说道“带路。” 少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任何话,艰难站起身,抱着撕裂的左臂,踉跄着往前走。 姜望慢悠悠跟在后面。 很快有野兽的嘶吼声响起。 姜望抬手,黑衣人箭筒里的箭纷纷悬空,环绕在他和少年周围,呼呼破空声,让得出现的野兽只是旁观,没敢直接前扑,但里面终究有些胆子大的。 迎接它们的便是疾驰飞掠的箭矢。 ...... 崇山峻岭外的道路坦荡如砥,距离最近的梁城尚有十数里。 少年能逃至此地,更入得崇山腹地,除了四名黑衣人的确没有太大本事外,他自己的能耐属实不低。 但现在他有些支撑不住了。 被黑衣人一箭刺穿的左臂又因反抗而撕裂,伤势极为严重,他面色惨白无血,踉跄着便要摔倒。 是姜望伸手扶住了他。 品秩一般的甘露符,除了能镇定人的精神,反过来也有震慑作用外,仅能治愈一些小的病痛,且只对普通人有效,解决虚弱的问题没有太难,但要治好少年的伤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自身有炁能用,借以稍微治愈些少年的伤势,保住他的命,问题不大。 “叫什么名字?” 姜望抓着少年的手臂,随意问道。 少年察觉到异样,默默看了一眼姜望,声音有些嘶哑的说道“郁惜朝。” 姜望挑眉,说道“好名字。” 郁惜朝盯着自己受伤的左臂,说道“老师给取的。” 姜望问道“教你修行的老师?” 郁惜朝没有迟疑,点头说道“但她只教了我一点,便去世了。”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虽然百日筑基没有捷径可走,方式都是一样的,可从其余方面来看,他应是个很好的老师。” 郁惜朝说道“她当然很好,只是有人不想让她好,她会收我为徒,纯属意外,是因为我救了她,是我求着让她教我修行,她起初并不愿意,但愿意的时候,便真的很认真教我,不止是修行一方面。” “虽然我已经学得很快,可还是没能力帮她,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残忍杀害。” 虽然郁惜朝说的相对简单,但该是很长的故事。 有修士因为某些缘故受了伤,被一介凡人所救,被悉心照料,后来因为少年想要修行,修士便教了少年,更让少年清楚修士的世界,所以也教了他如何杀人,但不想少年被牵连,修士最终不告而别。 姜望问道“那四个黑衣人与你老师的死有关?” 郁惜朝摇头说道“没有关系,这是另外一件事。” 姜望没有再问,因为治愈少年的伤势,以他目前的状态是有难度的,他很快就虚弱的更明显了些。 然后接连给自己贴了好几张甘露符。 郁惜朝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伤势虽然没有彻底治愈,但已得到缓解,伤口也结了痂。 他看着姜望,皱眉问道“你伤得很重?” 这幅画面让他想到了自己老师。 第一次见到老师的时候,应该是比姜望现在更虚弱。 姜望随口说道“虽然逃了六千里路,直至力量快要耗尽才摆脱危险,却也并非最糟糕的情况。” 相比拂魈君那一次,的确好太多。 郁惜朝想着姜望怕是遇到了很强大的敌人,居然能逃亡六千里路。 他回眸看了眼崇山峻岭,忽然问道“你在崇山腹地没有碰见怪物?” 姜望皱眉想了想,说道“行至那里的时候,确实有注意到妖怪的踪影,但正面临极大危险,没有特别在意。” “那时候终究快要力竭,我好像因为速度太快,直接撞上了妖怪,再加上追杀我的剑,妖怪的确帮我消耗了那一剑最后的力量,而我却没能看清楚妖怪长啥样,想着真是对它很抱歉。” 他说得很随意。 郁惜朝却满脸震惊。 崇山怪物是梁城里修士齐出,才能勉强抵御的存在,竟被已经快消耗殆尽的力量随意抹杀?! 第一百零一章 招婿郁惜朝 梁城是北阒郡里比较大的一座城池。 也正因为相近梁城,崇山里的妖怪才始终待在腹地,除了梁城有颇多修士外,也有申屠一族存在的缘故。 从郁惜朝口中听闻申屠两个字,姜望下意识挑起眉尖。 申屠有至是申屠一族辈分最高的,经历过诸国之乱,碍于带领家族存活且培养年轻子弟,导致申屠有至的修行荒废了很长时间,所以临死前都只是洞冥境巅峰的修为。 但这不能代表申屠一族里没有更强大的人物,申屠有至布局颇大,除了青玄署里的申屠煌,神都也有申屠一族的人,甚至有人在骁菓军里职位仅在郎将之下,这都是申屠一族比较出彩的子弟。 而身处北阒郡梁城的主家,或许皆是剩下的庸碌之辈,但更年轻一代,说不得也有欲要展翅高飞的人物,长辈里有洞冥境巅峰修士是必然的,却仍然没能力击杀崇山里的妖怪,说明妖怪的道行不低。 那四个黑衣人便受雇于梁城申屠一族。 想要抓获郁惜朝的目的,更是让姜望瞠目结舌。 “虽然很清楚申屠一族只招婿,不嫁女,却没想到这般霸道。” 郁惜朝嘴角微微抽搐,说道“因为我拒绝,所以惹上大祸,虽说不至于被拒绝就杀人,但在梁城,甚至整个北阒郡,得罪申屠一族,便等于再没有栖身之地,除非自寻短见,否则最终都会让申屠一族得偿所愿。” 能暂时逃脱便是极限,想在申屠一族眼皮子底下离开北阒郡,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姜望好奇问道“申屠一族为何看得上你?” 郁惜朝长得不丑,但也寻常,姜望目前看不出他的资质怎么样,申屠一族要招婿,总不至于毫无条件,怎么都得在某方面出类拔萃。 郁惜朝说道“只因在街上被瞧了一眼。” 姜望下意识接道“然后就再没忘掉你容颜?” 郁惜朝沉默片刻,说道“显然看上的并非是我的脸。” 他看着姜望,认真说道“但如果你被申屠一族的人看见,就必然无法逃脱。” 姜望摸了摸自己的脸,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他随即又好奇问道“既然你老师的死与申屠一族无关,那为何要拒绝?若是傍上申屠一族,不就能更好帮你老师报仇了么?” 郁惜朝面露难色,说道“因为看上我的是申屠一族的二代女,比我年龄大太多。” 姜望目露惊色,自戾王朝覆灭,申屠有至率领族群向隋军投诚,便自封新的一代,二代该是申屠有至的女儿或者曾与她同辈的老家伙诞下的子嗣,那年龄确实不低。 现如今和申屠有至同辈的人都已身死,申屠有至也死在了过雪小镇,二代便成了目前申屠一族最高辈分。 二代也分嫡系和旁系,能在北阒梁城的自然都是嫡系。 郁惜朝若是回到梁城,怕是难逃申屠一族的魔掌。 虽然被抓到只是早晚的问题,但现在就重返梁城,便等于自投罗网。 所以郁惜朝给姜望指了路,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期间只需拐一个弯,倒也不复杂。 姜望暂时没说什么,他在默默思考问题。 真要说起来,他和申屠一族没有太大的仇怨,跟小鱼有仇的是申屠煌,跟苏长络有仇的是申屠有至,后者是牵扯整个申屠一族,他没必要提前帮徒弟复仇。 但要让神国力量涌现,能尽快回到青玄署,没有比找申屠一族麻烦来得更快了。 姜望看着郁惜朝,笑眯眯说道“你帮我引路,我便也帮你点忙。” ...... 戌时的梁城,晚霞普照,显得巍峨又绮丽。 姜望和郁惜朝仿若两个乞儿,身上衣着破烂,脸上也有污垢,头发乱糟糟的,一个很虚,一个有伤,十数里路花了不少时间,更是累得不轻。 他们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往前走。 理所当然被城卫阻拦。 郁惜朝有能证明自己是梁城人的物件,姜望也有路引,倒是没有被过多刁难。 入城的第一目标自然是吃饭。 郁惜朝生长于这里,此前没有被申屠一族瞧上,当然是因为年纪小,现在则长成了大人模样。 他带着姜望来到比较偏僻的巷落,在这里吃饭花费低一些。 虽然姜望很有财气,但也没有劝阻郁惜朝的选择。 破巷落里有家名为春风一渡的客栈。 听着有些不太正经,但其实很正经。 客栈掌柜是个美妇人。 也是个正经人。 穿着很普通的衣裳,也没有浓妆艳抹,更没有说些调笑的话。 甚至招待的时候,都不敢抬眼瞧客人,等到点了菜,老板娘才慌里慌张跑向后厨。 姜望惊奇问道“她是怎么在这里开客栈的?” 郁惜朝说道“这里平常没什么人来,老板娘也不曾招揽客人,实则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人搭茬的话,更是吓得抱头就跑,但其实老板娘是个武夫,曾有人觊觎老板娘美色,被她一拳头捶出二里地,然后就没人敢乱说话,更别说找麻烦这种事了。” 姜望抚掌,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想出什么词。 郁惜朝又说道“虽然蓬头垢面,但应该很快就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知晓,你究竟想怎么做?” 姜望说道“且走且看。” 他的确没什么计划,有郁惜朝在,申屠一族自会露面,也无需什么计划。 没多大会儿,老板娘便端着饭食出现,她低着头走路,但因武夫的身份,没有不慎摔倒这种事发生。 姜望嗅到油烟味,好奇问道“老板娘亲自下厨,没有雇厨子?” 老板娘吓了一跳,险些把菜掀翻在桌上。 姜望默默无言。 只是说了一句话,至于吓成这样么? 老板娘声音很小的回了一句没有,然后又说了一句还有两个菜,便慌里慌张跑走。 郁惜朝解释说道“依照老板娘的性格,你没瞧见连伙计都没有么?别看我就是梁城人,甚至住的不远,至今也没和老板娘正经说过几句话。” 姜望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客栈里只有他们两位客人,老板娘虽然长得俊,但是个随随便便就能把人捶出二里地的武夫,住在破巷落的本来也没多少人,老板娘不出去,外面的人也很少会注意到,所以客栈生意相当凋敝。 姜望却想着,客栈生意不好,对于老板娘来说反而是很好的事情吧? 因为不用见太多人,也不用紧张的说太多话。 老板娘亲自下厨,做得都是些家常小菜。 有肉丝炒韭菜,酸辣土豆丝,鸭血烧豆腐,莴笋炒鸡蛋,剩下两个没上的菜,是红烧排骨和清蒸黄鱼。 且不说味道怎么样,卖相是相当不错,让人看一眼,便胃口大开。 姜望确实饿了,没再客气,先吃为敬。 事实证明,味道也是一绝。 看来老板娘是有独家配方。 郁惜朝倒是没什么胃口,毕竟他还受着伤,只是喝了口酒,便说道“你先吃着,我找巷落东侧的老郎中瞧瞧,免得到时成累赘。” 有关姜望想帮他解决申屠一族招婿的麻烦,郁惜朝是没有太大信心的,之所以答应,是想着姜望该是位很强大的修士,纵然现在很虚弱,但说不定是有办法很快恢复。 单是要帮老师复仇这件事,就让郁惜朝很难真的远走他乡。 郁惜朝走了有一会儿,老板娘才端着剩下的两盘菜从厨房里出来。 姜望此刻模样是有些狼狈的,也不知是老板娘并不在意,还是因为躲着视线,根本没有看客人,才会招待两个乞儿。 所以老板娘也没问郁惜朝为何不见了这件事。 她躲进柜台,低着头,整个客栈只有姜望呲溜呲溜吃饭的声音。 待得酒足饭饱,郁惜朝仍未回来,姜望向巷落东侧瞧一眼,能看到那里很小的医馆,目睹到正被老郎中包扎手臂的郁惜朝。 没有别的异常,姜望便看向柜台里的老板娘,犹豫了一下,问道“哪里能让我洗把脸么?” 其实他更想洗个澡。 奔袭六千里路,虽然在崇山里洗了一次脸,但又步行来到梁城,身上真的很不舒服。 若以行炁涤身,怕是有点受不住,也没有储备此类符箓,只能用正常的方式解决问题。 老板娘朝着挂帘子的小门指了一下,那也是厨房所在的位置,她声音依旧很轻的说道“有井。” 姜望点了点头,走了过去。 帘后有院子,左侧便是厨房,墙边堆着干柴,还有着许多杂物,院子正中有一口井,旁边放着木桶。 姜望认真思索,放弃了亲自打水这件事,而是行炁控制木桶,入井取水,后者相比前者反而没那么累。 等到收拾干净,姜望回到客栈大堂。 无所事事下,闭目小憩。 因为客栈里陷入了极致安静,老板娘出于好奇,偷摸瞧了一眼。 那是长得极其好看,却穿着破破烂烂的男子。 老板娘看得出神。 姜望有察觉到,但没有在意,毕竟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很快,他眉头轻皱,抬眸看向客栈外面。 第一百零二章 春风一渡 僻静巷落前,停了一辆马车。 有穿着灰衣的中年男人回眸看向车厢,问道“您在这等一会儿?” 车帘随即被掀开,从车厢里跳下一个小姑娘。 看着约莫碧玉年华。 她有些倨傲地瞥了一眼中年男人,抬头挺胸,背负双手,说道“那个叫郁惜朝的就在这里?” 中年男人说道“有人见到他入城,径直来了此处,看他伤得应该很重,而且身边跟着一个陌生人,派去抓他的人至今没有回应,想来是遭遇不测,许是与和他同行入城的人有关。” 他是知晓郁惜朝已经开始修行的,但只在百日筑基阶段,第二境武夫加三个初境武夫抓住郁惜朝并非难事,结果却出了意外,属实也是让他没想到的事情。 所以这次他亲自出马,但面前的小姑奶奶非要跟着,说是看看郁惜朝是啥模样,值得被这般对待。 她虽然年纪小,辈分却不低,是申屠一族的三代子弟,甚至四代里最年长的,孩子都比她岁数大。 中年男人不敢有任何托词,领着小姑娘步入巷落。 他们来到春风一渡客栈。 “郁惜朝呢,让他出来!” 小姑娘颇有纨绔的风采,尚在外面,就已嚣张的叫嚷起来。 那声音把老板娘吓了一跳。 客栈里除了老板娘,只有姜望,所以中年男人第一眼便注意到,虽然因为姜望的脸微微愣神,可那仿若乞儿的打扮,便能证实其身份,立刻朝着小姑娘说道“跟着郁惜朝一块入城的就是他。” 小姑娘转头看向姜望。 客栈里陷入死寂。 中年男人眉毛一挑。 老板娘在柜台躲得更隐秘,直接不见了踪影。 姜望面无表情,平淡说道“申屠一族的?” 小姑娘声音变得极其温柔,说道“我叫申屠烯烯,你叫什么呀?” 姜望没有回答,依旧平静说道“郁惜朝我保了。” 中年男人皱眉说道“好大的口气。” 申屠烯烯继续温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望仍是不作回答,看着中年男人,平静说道“你们有什么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刚刚准备说些什么,便被申屠烯烯伸手打断,她很勉强维持着温柔的模样,声音却已然变得有些低沉,一字一句道“你叫什么名字?” 姜望淡淡看着她。 申屠烯烯深吸一口气,寒声说道“把他抓回去!” 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直接出手。 姜望挑眉。 原来是个第三境武夫。 只是抓郁惜朝的话,实是绰绰有余。 而且对于现在的姜望来说,也是相当难缠的对手。 他没有任何动作,桌上小木壶里的筷子便纷纷悬空,携炁疾行。 第三境武夫已能飞檐走壁,除了肌肤表面,五脏六腑也皆有升华,能做到短时间里的刀枪不入,所以中年男人轻而易举的挥臂格挡飞筷,但尚未接近姜望,便是更多的筷子悬空,聚成剑的模样。 姜望略有吃力,伸手前推。 中年男人仍想硬抗,却直接被轰出了客栈。 申屠烯烯轻笑着说道“原来是刚刚筑基圆满,但你的表现却是相当不俗,可惜啊,我已是洞冥境界。” 修士的气场全开。 客栈大堂里的桌椅板凳纷纷破碎。 姜望却稳稳坐着。 除了洞冥境巅峰里修为比较高深的或者是澡雪境修士,其下都难以对姜望构成丝毫威胁,自然也就无法让神国力量涌现,在汲取了燕惊堂给予的养分后,姜望更深知这一点。 申屠烯烯的气场压迫,使得姜望毫无所觉,甚至都不如他走几步路的感受,所以只是淡漠看着她。 是怎么回事?” 申屠烯烯有些慌张。 姜望说道“回去告诉你的长辈,我就在春风一渡客栈等着,有自信杀我的便来。” 中年男人重回客栈,看到眼前的画面,他本想再次出手的念头止息,洞冥境的申屠烯烯都奈何不了对方,看来此人是在藏拙,他再出手怕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丧命。 但事实上,姜望能无视修士,面对第三境以上的武夫,却不会那么轻松。 只是第三境远远不够引出神国的力量,姜望也没必要多费功夫让中年男人再出手。 因为忌惮,中年男人拽着申屠烯烯,落荒而逃。 看着一片狼藉的客栈大堂,姜望抬眸瞥向空无一人的柜台,有些无奈说道“出来吧,别躲了。” 老板娘从柜台里露出脑袋。 她怯怯懦懦的样子很快转为生气的表情,但看了一眼姜望,又没敢说什么。 见状,姜望挥手扔出几锭金子。 老板娘眼前一亮。 然后小心翼翼把金子收起来,低声说道“下不为例。” 姜望笑道“还有下次。” 老板娘睁大眼睛,欲言又止,纠结了好久,才说道“金子不够。 姜望说道“回头再给。” 老板娘没再说什么,默默收拾客栈。 姜望则尝试着想再进一步,若能行洞冥境所需的炁,四境以下武夫无需神国力量涌现,也能彻底不放在眼里。 但他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像正常修士那般修行,只在燕惊堂一剑未至前有些显著,虽然并没有作用己身,而是洗涤了神国,可现在却是毫无感觉,外界的炁无法被牵引,仿佛躲着他走。 姜望没有就此放弃,归根结底是等待申屠一族找麻烦的期间,颇为无聊。 他意识入得神国,看到山峰叠嶂,鸟语花香,荒漠里是蠃颙在打滚,此刻的蠃颙已无半点妖气,就像只是长得很大的蜘蛛,姜望站在最高的山上,观尽神国。 虽然在外面没办法使用神国的力量,但在神国力量,姜望无所不能。 他念头微动。 若是在神国里以正常修士那般修行,会是什么样子? 他当即盘膝而坐。 尝试引炁入体,使其流窜四肢百骸。 修士引炁入黄庭,而神国便是姜望的黄庭,在黄庭里引炁入体,可谓是相当怪异的事情,但初一尝试,姜望面露喜色。 居然真的有效果! 神国里的炁在姜望诸窍里经久不散,那俨然使得姜望能行的炁变多。 但不知是否误打误撞,很快便有部分炁流逝,能留在诸窍里的炁只是少量。 对于修行,姜望其实是很新很新的新人,很多事情都不懂。 他只能一直尝试,虽然每次能留住的炁极少,可终究在缓慢增涨,直至诸窍处于极限,姜望感到浑身刺痛,方才停止。 他可以在神国里呼风唤雨,但身体毕竟还是凡人之躯,诸窍行炁有限制,除非再汲取大量的养分,有了质的变化,才可能在没有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打破桎梏,行更多的炁。 就以目前的情况,他行炁的量便已至洞冥境界。 相当于寻常状态下,也拥有了堪比洞冥境修士的力量,只因能用的洞冥手段有限,严格意义上是史上修为最弱的洞冥境。 可要只论战力的话,倒也算不俗。 洞冥境修士威胁不到他,此前他同样奈何不了申屠烯烯,是因为没有丝毫能战洞冥境的手段,现在则不然,哪怕修为是最弱的,却也能轻易打败一般的洞冥境。 姜望很容易满足。 相比于以前,神国力量一消散,就弱到老许头儿也能伸手把他摁在地上的程度,现在便很是厉害了。 他意识出离神国,老板娘已经把客栈大堂收拾干净,桌椅板凳全没了,显得大堂无比空旷。 老板娘在柜台里唉声叹气。 郁惜朝正好从外面回来,见此一幕,直接愣住,忙问道“申屠一族的人来了?” 姜望说道“饭被掀了,你如果饿的话,就得麻烦老板娘再做一桌了。” 老板娘装作没听见。 郁惜朝沉默看着姜望,然后问道“你伤好些了?” 姜望点头说道“可以这么说。” 郁惜朝感叹道“看来你真的是很强大的修士。” 姜望说道“等着申屠一族再来人,应该就能解决你的麻烦。” 郁惜朝看向老板娘,说道“我很饿,拜托了。” 老板娘看着空旷的客栈,默然无语。 郁惜朝说道“我蹲着吃就行。” 老板娘想着问题是这个么? 虽然给了金子,但你们明显还要在这里打架,我开个客栈容易么? 可不管心里怎么想,老板娘一句话都没说出来,自己愣了片刻,默默走向厨房。 郁惜朝席地而坐,看着姜望说道“你是想直接打服申屠一族?” 姜望说道“这是最简单的。” 郁惜朝皱眉说道“但你的力量应该只恢复了一点吧?何必这般着急面对整个申屠一族?我们可以先躲着,谋而后动。” 姜望笑道“那样很麻烦。” 郁惜朝问道“你是有极大的信心能打赢申屠一族所有人?” 姜望摇头说道“要打了才能赢,没打就赢不了。” 郁惜朝想着,你好像说了句废话? “我还是有些紧张,万一出了问题,留在这里,怕是死无葬身之地。” 姜望笑道“你最多被抓过去当赘婿,不会死的。” 郁惜朝苦闷道“那比死了还惨,她都能当我祖母了。” 姜望似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怪异的表情,说道“但你能拥有申屠一族二代的辈分,可以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惹人艳羡啊。” 郁惜朝面露恼色。 姜望笑着安抚郁惜朝,说道“有我在,不会出问题,你更需好好想想,之后该做什么,毕竟要帮你的老师报仇,你现在的实力太弱了。” 郁惜朝看着姜望,欲言又止。 姜望说道“我没理由再帮你一次。” 郁惜朝说道“我也不需要,帮老师报仇,当然要靠我自己的力量。” 姜望笑而不语。 时间缓慢流逝,夜已彻底深沉。 姜望皱眉说道“怎么还没来?” 老板娘长舒一口气,不来最好。 郁惜朝却更为紧张,他觉得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明月高悬,夜色下的风儿甚是喧嚣。 破巷落里忽然响起清脆脚步声。 有两道身影出现, 其一便是申屠烯烯。 她凝视着前面春风一渡客栈,暗暗咬牙,那个人,必须得到! 第一百零三章 快把郁惜朝带走吧 春风一渡客栈门前,摆着一张藤椅,姜望静静躺着,轻声笑道“终于来了。” 暮色笼罩着梁城,身处偏僻地的巷落更是最昏暗所在,唯有客栈门前挂着灯笼,但灯火微弱,让得申屠烯烯的身影稍显模糊,看着藤椅上的姜望,她难以避免的露出痴迷的神色。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位青年男子,很有贵公子的气派,长得和申屠煌颇为相像,相当于年轻版的申屠煌,但事实上,两人是兄弟,相差近二十岁的兄弟。 他们是同一个母亲,却是不同的父亲。 申屠煊只是随意瞥了一眼姜望,便把目光放在客栈里面的郁惜朝身上,冷声说道“我姑姑瞧得上你,你便该感恩戴德,不仅拒绝,还敢逃跑,若不给些惩罚,怎么都说不过去。” 郁惜朝保持沉默。 倚着门框,喝着小酒,实则心里极为紧张。 申屠煊皱眉,径直走向郁惜朝。 姜望轻咳一声,说道“想带他走,先打赢我再说,但只来了两个小年轻,其实我很失望,看来申屠一族没把我放在眼里。” 申屠煊平静说道“底下的人说你在藏拙,可我看得很清楚,你仅仅是初入洞冥的境界,能无视烯烯的气场,只能说明修习着高深法门,但再是高深的法门,也要有足够的修为支撑。” 他侧目看向姜望,说道“因得了某些奇遇,便自视甚高,胆敢挑衅申屠一族,若非烯烯看上了你,在我踏足此地的瞬间,你便已经死了。” 姜望认真看着申屠煊,颇有意外,“洞冥境巅峰?” 申屠煊挑眉,神色变得有些严肃,“你居然能看出我的境界?” 姜望笑道“猜的。” 表面在笑,心里却没笑。 申屠煌在洞冥境巅峰修士里已算得上名列前茅,但对比裴皆然和有玄,后两人是很年轻的,申屠煌自然便称不上有资质,只能说是在稍差的人里面拔尖。 申屠煊同样年轻,哪怕修为距离申屠煌尚远,追赶上去也是早晚的事情,姜望不用想也清楚,申屠煊该是目前申屠一族年轻人里的佼佼者。 真正让姜望心里笑不出来的原因是,他刚刚拥有了堪比洞冥境的力量,结果来个洞冥巅峰,如果是申屠煌那个层面的,勉强够格让神国力量涌现,可申屠煊显然不够格,那么反而会是比较麻烦的事情。 偏偏卡在中间,最是让人难受。 姜望随即又笑着说道“都是误会,快把郁惜朝带走吧。” 郁惜朝傻眼。 你怎么话锋突变? 不是说要打服整个申屠一族么? 结果只来两个年轻人就让你服软了? 申屠煊也愣了一下,讥讽道“倒是很识时务。” 申屠烯烯失望道“原来是个欺软怕硬的,也罢,总归长得好看。” 申屠煊说道“他便交给你了。” 话落,继续走向郁惜朝,“别想着负隅顽抗,要跟那个人学学,他身为洞冥修士都如此,遑论你一个筑基未圆满的家伙。” 郁惜朝面色无比难看。 他盯着淡然自若的姜望,无法相信自己被耍了。 哪怕毫无胜算,他当然依旧要反抗。 但面对洞冥境巅峰的申屠煊,郁惜朝施展浑身解数也难逃被一指镇压的结局。 他被申屠煊踩在脚下,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我姑姑很喜欢犟的人,你可以继续保持。” 申屠煊说着看向客栈里正偷摸观望的老板娘,后者第一时间便低下脑袋,甚至慌乱的手肘磕到柜台沿上,疼得轻呼一声。 紧跟着老板娘又匆匆离开柜台,想躲到后院去。 但申屠煊却忽然抬手,一堵炁墙拦住老板娘的去路。 老板娘脑袋磕在炁墙上,露出一脸懵的表情。 “你慌什么?又跑什么?” 申屠煊面色微冷说道。 老板娘想解释,但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申屠煊以为是此人心虚,想是跟郁惜朝一伙的,否则入城后怎会直接来了这里? 他冷冷说道“你也跟我走一趟吧。” 老板娘摇头。 申屠煊皱眉,说道“我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老板娘低眸不语。 申屠煊眯起眼睛,啧了一声,说道“真是麻烦。” 他直接把郁惜朝踢到一边,迈步走向老板娘,同时说道“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我便成全你。” 老板娘下意识往后躲。 申屠煊伸手抓了上去。 在即将接触到老板娘肩膀的时候,突如其来的力道袭上胸膛,申屠煊闷哼一声,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然后嗖的飞出了客栈,将得巷落墙壁砸出一道坑。 姜望略有兴致的看向正保持着挥拳动作的老板娘。 那个动作很简单。 是纯粹因为紧张害怕而挥拳的动作,没有任何章法。 甚至老板娘现在都是一副恐慌的表情。 姜望忽然想到,如果把老板娘和裴皆然放在一块,会是什么场面? 两者的问题其实有本质上的区别,遇事表现也不同,而且老板娘不单只是恐惧陌生人,没有极其熟络的话,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 更有一点,老板娘怕到极致会打人,裴皆然则会杀人,当然,因为极力克制着,在精神压迫下,反而容易先虚脱昏厥。 哪怕有听郁惜朝说起过,老板娘曾一拳把人捶出二里地的事迹,但亲眼见到,且能随意一拳把申屠煊打飞,姜望才算有了清楚的认识。 以他目前的状态,能一眼看穿修士,武夫却需要动手时才能看穿,因此,在此刻的他眼里,老板娘是一位第四境的武夫。 纵然具备着一拳轰杀洞冥修士的力量,但绝不会是随意挥出的一拳,何况申屠煊是洞冥巅峰。 所以申屠煊只是气血一阵翻涌,面色微微发白,终究是猝不及防,又是相对很近的距离,没有黄庭炁的防护,老板娘如果是全力以赴出拳的话,申屠煊也难免重伤,更可能丧命。 也有想到这般后果的申屠煊,既惊且怒。 他属实没想到,梁城极为偏僻破旧的巷落里,一家很不显眼的客栈,取着春风一渡这种名字,客栈老板娘更是个厉害的武夫,而且是装作很柔弱,看似猎物,实则猎人的家伙。 “你究竟是何人?” 申屠煊觉得老板娘的身份应该不简单。 能在梁城隐藏这么深,实在有些细思极恐。 老板娘依旧是我好怕怕的样子,重新躲回柜台里面。 姜望嘴角微微抽搐。 然后看着注意力全在老板娘那里的申屠煊,姜望准备搞偷袭。 申屠煊没有资格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又没有能正面打赢申屠煊的力量,自然就要像郁惜朝前面说的,谋而后动,只是有些苦了郁惜朝,被申屠煊打得很惨。 偷袭的目的是能重创申屠煊,所以姜望是毫无保留,行炁御刀,当着申屠烯烯的面,在她震惊的目光里以及慢了一步的惊呼声中,长夜刀在暮色下无影无形,直袭申屠煊要害! 申屠煊侧目,除了躺在藤椅上的姜望和站在一旁的申屠烯烯,他没有看到别的事物,但凛冽寒意扑面而至,依旧让他很快反应过来,却只来得及往斜侧踏出半步,紧跟着腰腹位置便是剧痛。 他凄厉惨叫一声,径直飞了出去,直达巷落尽头。 姜望面色随之一白,动作极为迅捷地给自己贴上甘露符,熟练的让人心疼。 他没有丝毫犹豫,起身入得客栈,同时向趴在地上的郁惜朝说道“进来。” 郁惜朝挣扎着起身,没有说之前的事情,而是问道“怎么做?” 姜望看向柜台,说道“躲着。” 郁惜朝微微一愣。 刚刚从柜台后面露出脑袋的老板娘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她预感的很对。 直接被姜望抓着肩膀推在前面的老板娘都快要哭了。 同样躲在老板娘身后的郁惜朝,很别扭的说道“这有点太那啥了吧?” 姜望淡然自若说道“我那一刀虽能重伤他,但也仅此而已,我没办法再出第二刀,有老板娘在,受了重伤的敌人,也就不足为虑。” 郁惜朝很头疼的说道“你虚弱成这样,到底哪来的自信说打服申屠一族的,还非要在这等着人来,结果玩了这么一出?这跟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好嘛!” 姜望平静说道“跟我想得也不太一样,但事事哪能尽如人意,等打退这个人,相信申屠一族会更重视,派出更强的人出现。” 郁惜朝惊恐道“然后我们等死?” 姜望说道“不,是轮到我真正开始表演的时候。” 郁惜朝很难再相信他了,这个人一点都不靠谱。 然后他发现了更严峻的问题。 老板娘在颤抖。 “等一下,这情况不太对!” 姜望皱眉,说道“是有点不对。” 他果断撒开老板娘的肩膀,说道“跑!” 原想着怎么也有相处一日,老板娘不至于打他,看来又想错了。 出师不利啊。 姜望很虚。 郁惜朝伤得很重。 所以他们没跑两步,就被老板娘一手一个拽住。 郁惜朝回头露出尴尬一笑,说道“麻烦轻一点,会死人的。” 第一百零四章 北阒申屠 姜望从神国里取出好几锭金子,直接转身双手奉上,正经说道“不够的话,我还有。” 看了眼姜望,再看了眼姜望手里的金子,老板娘陷入纠结。 但最终金子还是战胜了一切。 姜望手上一轻,再看金子已经消失不见。 老板娘声音柔柔的说道“下不为例。” 姜望想着,那肯定还得有下一次。 申屠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客栈外面。 申屠烯烯紧张说道“煊哥,你没事吧?” 申屠煊面色苍白,又显得极其阴沉,可以说,从小到大,他都没受过这么重的伤,看着客栈里的三个人,他语气很平静的说道“若是杀了他,想来妹妹该是不介意吧。” 申屠烯烯犹豫着说道“若能留口气最好。” 申屠煊说道“那便留一口气。” 听着两兄妹的对话,姜望好笑的说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该回去搬救兵,说什么留一口气这种屁话,我们这边有修士,有武夫,进可攻退可守,你拿什么打?” 申屠煊冷声说道“刚刚是我大意了,只要全力以赴,黄庭炁能挡武夫,也能斩修士,归根结底,你们境界不够。” 姜望摇头说道“瞧你惨白的脸蛋儿,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若是全盛时期,的确能做到,可现在的你,只会自取其辱,我衷心奉劝你回去搬救兵,别逞一时之气,再被打脸。” 申屠煊说道“我被倾注大量资源,被予以厚望,手里的底牌多得是,要被打脸的是你们才对。” 姜望皱眉说道“这般直接说出来,我们是会防着的。” 申屠煊说道“这是你们怎么防也防不住的底牌。” 姜望说道“这么有自信?” 申屠煊说道“你们现在跪地求饶,倒也来得及。” 姜望笑道“看来这底牌是要付出些代价,你轻易也不想用。” 申屠煊面色骤冷,“你很会猜?” 姜望说道“其实我前面并非是猜的,是真的直接看穿了你的境界。” 申屠煊讥讽道“你猜我信不信?” 姜望摊手说道“拖延的越久,我恢复的也就越多,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么喜欢跟你聊闲天。” 申屠煊说道“我也需要时间准备,否则你真以为我爱搭理你?” 姜望笑着说道“那咱们真是很有默契。” 申屠煊冷声说道“那真是一种耻辱。” 姜望无奈说道“你这么聊天是要挨打的。” 申屠煊说道“那也是我打你。” 姜望说道“不见得。” 话落,申屠煊便又感觉到彻骨寒意袭身。 他顿时警觉。 黄庭里有剑呼啸而出,铿的一声脆响,夜色里有寒芒乍现,落入姜望手中,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刀。 短时间再斩出先前那一刀的力量有点难,被拦截也在姜望意料之内。 “又搞偷袭!”申屠煊气急,但紧跟着便讽刺道“对比之前那一刀,力量可是差得有点远,你该更有耐心,蓄势更多的力量,或许出其不意真能再伤到我。” 姜望说道“有道理,所以我刚刚是闹着玩,现在才要真正出刀。” 手里的长夜刀瞬间消失无踪。 见此一幕,申屠煊略有紧张,那把刀在夜色下藏匿无形,不止是因为刀的颜色,如果姜望再斩出第一回偷袭的力量,甚至更强的话,他真没信心能挡得住。 需要再多一些时间,他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要让姜望停手的话,申屠煊认为那等于求饶,难以抹开面子。 于是他朝着申屠烯烯使了个眼色。 申屠烯烯没能理解。 姜望微微一笑,他根本没有出刀的意思,而是直接又给老板娘扔了几锭金子,说道“只出一拳就行。” 看在金子的份儿上,老板娘倒也干脆,直接出拳。 申屠煊反应过来,惊怒道“敢耍我!” 他没有半点犹豫地腾空而起,刚猛拳风直接轰踏客栈对面的墙壁,扬起滚滚尘烟。 说是一拳,就真的只是一拳,老板娘喜滋滋跑回柜台数金子,一会儿的工夫,比她开客栈好几年挣得都多,严格来说,是未来十几年才能挣到这么些。 申屠烯烯咳嗽着从烟雾里跑出来,虽然没有被波及,但也弄了个灰头土脸。 她眉头紧紧皱着,竟是直接跑到客栈里,问老板娘打水洗脸。 看着那副画面,郁惜朝露出怪异的表情。 这小姑娘好像有什么问题,咱们是敌人啊! 巷落烟雾渐渐散去,显现出夜空里申屠煊的身影。 他低眸俯瞰姜望,冷笑道“你耍的花招没用。” 姜望微笑道“你回头瞧瞧。” 申屠煊皱眉说道“你把我当白痴不成!” 姜望耸肩说道“我已经提醒你了,便怪不得我。” 申屠煊终是没忍住回头,那里悬浮着一把刀,在夜色里若隐若现。 他顿时睁大了眼睛。 长夜刀直接落在了他身上。 将他从夜空砸落巷子里。 姜望笑着说道“在你有防备的时候,偷袭很难成功,事实上我的确无法再斩出那样一刀,所以老板娘出拳也是幌子,当然,如果你反应慢点,老板娘那一拳就够了,你虽然躲过一拳,却也同时露出了破绽,力量再弱的一刀,也够让你喝一壶的。” 申屠煊面色极其难看,挣扎着想要起身,同时咬牙切齿道“太卑鄙了!” 姜望说道“想赢的话,自然就要不择手段,何况你比现在的我更强,若再正面交锋,那不是输定了?我其实有想等着你亮底牌,但我又对你没有太大信心,只能让事情相对简单点。” 如果申屠煊的底牌能够威胁到他让神国力量涌现,自是很好的事情,可万一不行的话,就会变得更麻烦,思来想去,姜望最终放弃,还是把希望放在申屠一族老辈身上更靠谱。 说着话,姜望又行炁御物,让得墙壁坍塌堆积的碎石头悬空,尽数砸落申屠煊身上。 携着炁的石头拥有不小的力量,直接让申屠煊伤得更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姜望吐出口气,笑道“这样正正好,给你留一口气,回去搬救兵。” 尚有些意识的申屠煊气急攻心,嘎的一声晕厥。 看着躺在藤椅上悠闲自得的姜望,郁惜朝皱眉说道“你打赢他都废了这么大力气,为何要给他回去搬救兵的机会?我们最好是连夜出城,等你伤势彻底痊愈,再说打服申屠一族的事情。” 姜望闭着眼睛说道“你不懂,等申屠一族真正的强者出现,我的伤自然就痊愈了。” 郁惜朝难以理解。 世上哪会有这种事? 但现在姜望已经卷入其中,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想到这里,郁惜朝没再说什么,被申屠一族盯上,他怎么都逃不脱,无非是早晚的事情,只是真出现糟糕的情况,他会先逃。 郁惜朝也很直接的告诉姜望这件事。 姜望笑着说道“你我本就没什么深厚情谊,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我是因为你卷入这件事,但也是因为我让你更早陷入绝境,不过可以放宽心,只要申屠一族不是全废柴,咱们就都不用逃。” 郁惜朝说道“我姑且再信你一次。” 姜望摆摆手,说道“去后院把那个叫申屠烯烯的拽出来,尽快让他们把消息送回申屠一族。” ...... 拖着申屠煊走出巷落的申屠烯烯,面色相当难堪,接二连三到这儿吃瘪,让一直以来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大小姐,感到无与伦比的愤怒。 甚至因为申屠煊很重,申屠烯烯有想直接把他扔在这里的冲动,她眼眶含泪,蹒跚前行。 梁城申屠一族的府邸。 有下人注意到申屠烯烯,连忙上前迎接。 看见像个死狗般被拖着的申屠煊,他们满脸震惊乃至恐慌。 申屠烯烯把申屠煊随手一丢,直接坐在门槛上嚎啕大哭。 下人们也不敢安抚询问,唯恐被殃及池鱼,挨一顿打,只能赶忙跑入府禀明情况。 很快有穿着锦衣的青年男子出现。 他正好在前院,得知情况立刻赶了过来。 “烯烯,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去抓郁惜朝了么?” 虽然露出很关怀的模样,但青年男子又刻意疏远,没有离得太近,注视着躺在一边仿若死人的申屠煊,他微微眯眼,却很好的掩饰情绪,摆出惊恐的表情,说道“煊儿这是怎么了!” 申屠烯烯只顾着嚎啕大哭,没有搭理男人。 青年男子又眯了眯眼,看向旁边下人,威严说道“愣着作甚,快把府里天师请来!” 寻常郎中自然治不了修士的伤,申屠一族有养着天师,天师的作用很大,尤其是对女眷而言,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天师的符箓便是唯一能让她们容颜保持更久一些的办法。 对于申屠一族里的男人也是同样的道理,因为申屠一族的男人分为三类,一是嫡子或庶子这般真正姓申屠的,二是伺候人的奴仆,第三类便是像青年男子这样改姓申屠的赘婿。 他们也需要保持容颜,得到妻子更长久的注意,哪怕很多赘婿并非自愿来到申屠一族,但若让妻子没了兴趣,在申屠一族里无疑会举步维艰。 虽然青年男子也做着这样讨欢心的事,但他心里有抱负,是不甘愿如此的。 所以在改姓申屠后,他也给自己取了新的名字。 申屠鲲。 他入申屠一族已有两年半。 依仗着俊秀的脸庞,他的地位在赘婿里是颇高的,但因为没有子嗣,没能给申屠一族开枝散叶,他现在处于比较艰难的境地。 事实上,他觉得这完全怪不到自己。 因为看上郁惜朝的,那位申屠煊和申屠烯烯的姑姑,就是他的妻子。 他当然不希望郁惜朝入府,这会让他的境地变得更难堪。 现在看来,郁惜朝好像很有本事,先是逃走,再是让申屠烯烯铩羽而归,有申屠煊亲自出手,竟也被打了个半死。 他很清楚申屠煊在申屠一族长辈们眼里的位置,经此一事,郁惜朝很难成为赘婿,而是会被直接杀死。奇快妏敩 想到这里,他差一点乐出声。 第一百零五章 长夜下的铃铛声 夜幕深沉,梁城静谧。 申屠一族里氛围极致压抑。 上首位置是看着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两边鬓角微微泛白,他面容不怒自威,正是申屠一族现如今的族长,申屠有至的儿子,申屠无彦。 下首位置同样是个看着约莫四十来岁的妇人,但其实他们的真实年龄要大很多,整个内堂里坐着的人,外表年龄差异很大,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都有,而多数是同辈人。 申屠鲲在角落的位置,虽是如此,他能出现在内堂,已是象征着赘婿里颇高的身份地位。 他默默看着堂中被天师救醒仍是状态萎靡的申屠煊,心里暗自冷笑。 申屠煊的伤势要比想象中更重。 天师只是天师,并非宝箓以上级别的天师,因此短时间里申屠煊很难彻底痊愈。 虽然没有坏了根基,但申屠煊的心境出了极大问题。 归根结底是被保护得太好,第一次经受挫折,而且是险些丧命,是申屠煊心里无法承担的一件事。 “那人姓甚名谁?” 申屠煊面色惨白,沉默着摇头。 申屠无彦皱眉看着他。 按照申屠烯烯的描述,申屠煊能败得这么惨,倒也没有太意外,屡屡被偷袭,再有一位武夫近距离出拳,哪怕境界高过对方,经验上的不足,一开始就落于下风,又没找到反击的机会,伤得这么重,的确是正常的。 只是没人可以接受这种事情。 申屠有至几十年的布局,让得族中较为出彩的年轻人在隋国各处占据一席之地,是保障申屠一族能够长久延续,甚至重现当年在戾王朝的荣光。 年轻一代里的佼佼者对于申屠一族尤为重要。 现在申屠有至外出再没回来,也未曾找到戾王朝皇室后裔的踪影,任职青玄署镇妖使的申屠煌又死了,申屠一族可谓经受了接连的打击。 因此,申屠煊的事情就变得更重要。 原只是招婿一事,从古至今皆如此,他们这些长辈都没有放在心上,可出了事后,申屠无彦难免对于看上郁惜朝从而惹出问题的申屠隽有些不满。 “你有些太过任意妄为了,该想想自己多大岁数,申屠鲲入府仅有两年半,你便又瞧上更年轻的,纵然郁惜朝有着不俗的修行资质,但更该给像烯烯这样的年轻人,你得到郁惜朝能有什么用?让他再废掉么?” 申屠隽是有些害怕申屠无彦的,因此没有出言反驳,只是面色有些不好看。奇快妏敩 她看了眼角落里的申屠鲲,又看向满脸颓靡的申屠煊,沉声说道“这次我亲自出手,后面的事情,等先把人抓回来再说。” 申屠无彦说道“你只是个武夫,春风一渡客栈的老板娘能轻而易举重伤煊儿,哪怕是在煊儿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至少也是第三境以上的武夫才能做到,何况偷袭煊儿的是个修士,我可不想让你再被打一顿回来。” 他是半点没瞧上申屠隽。 申屠隽身为二代的老一辈,若是被人当面羞辱,他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但自己身为族长,出面对付一个洞冥小修士和一个女武夫,也不是什么有面子的事,怎么处置对方是在把人抓回来之后,要是大动干戈的抓人,事情传扬出去,申屠一族在北阒郡的威望就跌了。 要确保能再无意外的最快把人抓住,出面的人怎么都得是一位洞冥境巅峰修士,最好再派一个武夫。 申屠煊是因为没有什么经验,被人戏耍,否则是怎么都不会输的。 他看着申屠隽说道“让申屠起跟你一块去,别做无谓的事,直接把人抓回来。” 申屠起也是二代辈的人,在十年前便已是洞冥巅峰,因为小时候就梦想仗剑走天涯,所以常常行走江湖,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望,再有申屠隽这位第四境武夫,无论怎么想,都不可能再出问题。 申屠隽虽然有些想法,但最终只是默默点头。 ...... 春风一渡客栈。 已值子时,梁城彻底安静。 老板娘在柜台里用手撑着脸颊,睡眼惺忪,若非担心等会儿客栈被毁,她早就睡觉去了。 郁惜朝也有些疲累,百日筑基没有圆满前,各方面其实与普通人没什么太大区别,他又受着伤,熬到现在,真的快要撑不住了。 “都这么晚了,申屠一族的人应该明日才会来吧?” 姜望静静躺在藤椅上,说道“那小子可是险些没命,申屠一族的人肯定气疯了,哪会有耐心等到明日,你如果困了,可以先睡,等人来了,打起来,你自然会醒。” 郁惜朝确实遭不住,点点头便真的去睡了。 老板娘也没有阻止郁惜朝上楼,毕竟怀里揣着沉甸甸的金子,虽然是另外的价钱,但也不至于再另收住店的账。 很快又是一个时辰过去。 老板娘已经处在半梦半醒间,然后便被陡然响起的铃铛声惊醒,或者说,铃铛声音早就出现了,由远及近,但不妨碍老板娘是在某一刻惊醒,接着就是阵阵心慌。 客栈外面除了藤椅上躺着的姜望,空无一人。 姜望平静抬眸看向客栈对面巷落坍塌的墙壁旁边的屋檐上,那里悄无声息站着一道身影,腰间挂着的铃铛随风摇摆,发出清脆声响。 那人穿着朴素,胡子拉碴,约莫不惑之年的岁数,眼神略有迷离,但内里却有泛着极冷冽的光芒。 “可算来了个有意思的。” 姜望面露微笑,不枉自己等这么久。 申屠起默然俯视姜望,声音带着点疑惑,“怎么感觉你有些熟悉?” 姜望挑眉,莫非是个认识自己的? 但他确实没见过申屠起,最有可能的就是凭借长相与弱冠澡雪联系上,可也并非长得好看就必然是姜先生,申屠起能有疑惑,只能代表他比申屠煊更熟识姜先生的传闻。 只是看样子,申屠起没能彻底想起来。 毕竟弱冠澡雪的姜先生没理由突然出现在北阒梁城。 姜望当然没有提醒他的意思,不管是申屠煌,还是申屠有至,前者除了刘玄命或极少数人可能猜到,后者知情的除了李神鸢、苏长络和沈澹雅三人外,也少之又少,而姜望在意的并非这一点。 是担忧亮明身份,申屠起便不敢再出手了。 姜望转移话题道“接连两次后,阁下还是独自前来,想来是相当有信心。” 申屠起身影轻飘飘落至巷落,伴随着清脆铃铛声,在静谧长夜里还颇有些渗人。 他面无表情说道“其实是两个人,虽然确实我一个就够了。” 姜望看向巷落外面,那里直接行进一辆马车。 申屠隽在车厢里没有露面,也没有说任何话,她毕竟只是武夫,如果此刻掀帘看到姜望的脸,怕是就要动别的念头了。 姜望笑道“希望你们不会再让我失望。” 申屠起皱眉说道“你只是区区洞冥,何以敢说出这样的话?” 姜望笑道“别把我当成一般的洞冥,很大概率会栽跟头的,所以出手就要全力以赴,不要有任何小觑的念头,这是我很认真的忠告。” 申屠起眯眼看着他,说道“你倒是个有趣的人。” 申屠无彦的意思是让他们直接把姜望和郁惜朝包括客栈老板娘都抓回去,申屠隽或有别的想法,但申屠起最开始的确没有丝毫想废话的意思,是因为那莫名的熟悉感,让他说了一句,便自然有了下一句。 说到这里,申屠起便没有再聊下去的念头,“那就依你所言,全力以赴。” 姜望笑道“我很期待。” 申屠起神情怪异,他很难不想再接一句,但终究没说什么,右手食指轻划腰间悬挂的铃铛,随着铃铛声起,极其雄厚的黄庭炁便汹涌而出,覆盖整个春风一渡。 客栈到处都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摇摇欲坠。 老板娘吓坏了。 她祈求般说道“能不能到别处去打?” 姜望没理她。 申屠起自然也没理她。 姜望神情平静,说道“同是洞冥巅峰,果然比之前那个年轻人修为深厚多了,但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还是会很失望,要不你们两个一块上?” 申屠起的修为尚且不如申屠煌,到底是否能够让神国力量涌现,姜望觉得概率不是很大。 申屠有至很疼爱申屠煌,除了是直系的亲孙子之外,想来也有申屠煌在同辈甚至上一辈里修为都名列前茅的原因,虽然更年轻的不见得会差,可终究没成长起来。 迄今为止,申屠一族好像都没有资质特别高的人,姜望也没想出原因是什么。 但申屠一族有能在神都骁菓军任职且职位不低的人,或许那个人才是真正拔尖的存在。 姜望说得很是轻描淡写,这话听在申屠起耳朵里,无疑是有些羞辱。 甚至车厢里的申屠隽已经面若寒霜。 毕竟是以修士身份经常行走江湖的,申屠起没有被情绪左右,只是面色微冷,“你稍后能继续安稳躺着,再说这些话吧。” 姜望在藤椅上挪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手示意道“那快开始你的表演吧。” 第一百零六章 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姜望是有尝试的意思。 如果申屠起能让神国力量涌现,那是最好,做不到的话,姜望便毫无抵抗之力,结果无非是被打得很惨,申屠起想杀他的话,却没那么容易。 除非是能够一击毙命。 神国无法真正让姜望处于死不了的程度,只看与敌人之间的差距是否有别天地,否则,姜望确实很难被杀死。 他没有挨揍的喜好,要等着慢慢快被揍死的时候,引出神国力量,那是很糟糕的一件事。 所以姜望甚至想着,若是申屠起一击没能让神国力量涌现,他就考虑直接投降,总比挨顿揍好得多,之后再想别的办法就是。 而且他暂时没瞧出车厢里的人是什么情况,以此推断,大概率是个武夫。 夜色里有流光汇聚而来。 申屠起是以漫不经心的姿态,伸出手掌对着姜望,漫天流光落入掌间,让得巷落亮如白昼。 郁惜朝直接从客栈二楼一跃而下,他看了一眼旁边停着的马车,很快便认出来属于谁,因为当初在街上被瞧的那一眼,申屠隽就是坐着一模一样的马车路过。 他面色顿时有些难看。 下意识就要远离马车。 但申屠隽有听见动静,微微掀起了旁侧的窗帘,正好与郁惜朝四目相对。 申屠隽微笑着说道“你最好自己上来。” 郁惜朝拒绝道“我们不合适。” 如果能和平解决,他当然也不愿意把申屠一族得罪的太狠,那对他并没有什么好处。 申屠隽说道“要相处了,才知道合不合适。” 郁惜朝说道“但有些人,即便第一眼也能清楚是否合适。” 申屠隽说道“人是会变的,就像我身边的所有男人,以前无论如何抵抗,现在不都是想尽办法讨好我。” 郁惜朝皱眉说道“他们或许不想死,或许是别的原因不得不妥协,但我不是他们,也永远不会妥协,我孑然一身,你没有任何能胁迫我的条件。” 申屠隽笑眯眯说道“我这人偏偏是不信邪的,就想看你怎么逃脱。” 郁惜朝不再搭理她。 申屠隽没有看姜望那边的情况,自顾自说道“我的弟弟,申屠起,是个很杀伐果断的人,他能展现出比自身修为更强大的力量,有两个人在帮你,你不能说与他们毫无干系吧?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你而死?” 郁惜朝依旧没说话。 真要说起来,他和姜望以及老板娘的确都没有什么太大干系,可姜望确实是在帮他,虽然早就做出有危险就跑的决定,但要眼睁睁看着姜望因为他而丧命,郁惜朝无法真的淡然自若。 他只能相信,姜望那般自信的模样,是真的有胜算。 覆盖整个春风一渡的气息让郁惜朝身心俱颤,甚至有直接顶礼膜拜的意思,但姜望始终静静躺在藤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申屠起。 铃铛脆响,铮铮风鸣,申屠起周身气焰沸腾,浩浩荡荡,直灌姜望所在的位置。 纯粹以气场迫人,纵为洞冥境巅峰,也只是让姜望面色微白,且依旧神情平静,他由衷说道“别搞这些虚的,拿出你全部的力量攻击我。” 申屠起伸手捏住铃铛,声音戛然而止,神情变得略微凝重,在他的气场里,别说小小洞冥,就算是寻常洞冥巅峰修士也要折腰,甚至跪倒在地都是正常的事情。 虽然姜望躺在藤椅上,但那张藤椅早该四分五裂,姜望亦是不可能抗得住才对。 他意识到某种问题。 下一刻便是真的全力以赴。 有一把刀出现在他手里,他曾行走江湖,多数只依靠着铃铛,便能镇压整个江湖,能让他出刀的少之又少,虽然这个江湖,只在苦檀数个郡里。 但就刚刚的画面,姜望便值得让他出刀。 刀势磅礴,沿途青石地板寸寸龟裂,春风一渡大门在嘎吱声里破碎,木屑溅射,那一幕让老板娘眼睛瞬间瞪大,而姜望依然平静,像是没有丝毫还手之力那般在藤椅上摇摆。 很快,姜望能行的炁不足以再护住藤椅,他及时的把藤椅收入神国,整个人便倒飞而出,径直撞破客栈的木墙,又砸破后院的院墙,抵达了另一条巷子。 郁惜朝满脸紧张,期待着姜望的反击,同时也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但姜望的身影却久久没有出现。 反而是老板娘看着被毁坏的客栈,气得浑身发抖。 申屠起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在意,只是凝视着另一条巷子里姜望的身影,他不由露出了极其困惑的表情。 姜望靠着墙壁,身子有数寸都镶嵌了进去,面色惨白,急促喘着气,他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但只差一点,就差一点神国力量便能涌现,却很快又收了回去。 因此,姜望是很气的。 以他现在的状态,遭受这般攻击,那可是相当痛苦,他绝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两类真性都在神国里若隐若现,第二类真性是在恢复生息,第一类真性哪怕重新回归,亦是处在融洽的阶段,暂时不能用。 除非申屠起能发挥出更胜一筹的力量,否则就只能暂时服输了。 他直接嵌着院墙平复着翻涌的气血,浑然不管别人怎么想。 老板娘是内心挣扎了很久,终是装着气势汹汹走向申屠起。 “赔钱!” 申屠起没搭理她,而是认真盯着此刻的姜望。 如果姜望只是无谓叫嚣的厉害,也不会能抗住他的气场压迫,既然能抗得住,就代表姜望的修为没有表面上那么弱,但事实又是真的不堪一击。 虽然这近乎全力的一刀,在他想来,姜望是必死的。 所以他很怀疑姜望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此人很爱搞偷袭,申屠煊便是前车之鉴。 想到这里,申屠起没有轻举妄动。 但老板娘上去就是一拳。 申屠起毕竟不是申屠煊,哪怕也是猝不及防,却是很轻描淡写就躲开了老板娘的拳头,他挥一挥衣袖,腰间悬挂的铃铛再次作响。 “阁下虽是第四境的武夫,但接触不到我也是无用,我信手间便可将你镇压,所以奉劝你老实一点。” 老板娘有时候是很犟的,她再次说道“赔钱!” 申屠起轻笑一声,说道“不赔。” 老板娘生气道“那便打到你赔!” 武夫气血鼓荡,空气里响起炸裂声音,如山岳般沉重的拳头砸向申屠起。 申屠起身影飘然远去,接着伸手轻压,厚重的黄庭炁让得老板娘脚下一个趔趄,但依然不管不顾踉跄着冲向申屠起,后者眉头微皱,铃铛声大作,老板娘便闷哼一声,在其身前一丈距离摔倒,难以翻身。 申屠起顺势拽起老板娘扔向马车。 看着径直撞起车帘摔至车厢里的老板娘,申屠隽没有半点犹豫的就是一个手刀,然后颇为嫌弃的把老板娘踹到一边。 转头看向郁惜朝时,又是满脸笑容,说道“如何?现在没人能帮你了。” 郁惜朝没搭茬,只是皱眉看了眼车厢里晕厥的老板娘,便一直盯着客栈里面,期盼着姜望身影的出现。 很快姜望就真的出现了。 他步履蹒跚,面色惨白无血。 申屠起静静看着他,说道“让我全力以赴,你却只有这点能耐?” 姜望虚弱说道“你让我很失望,全力以赴也只有这点能耐。” 申屠起面色骤冷,清楚看出姜望已无半点反抗之力,便很是不耐说道“我简直就是疯了,居然真觉得你与众不同,原来只是会说大话,不管你是如何抗住我的气场,我都没兴趣再陪你玩了。” 姜望淡然一笑。 他看向站在马车旁边不远的郁惜朝,说道“很抱歉,你来不及逃跑了。” 郁惜朝脸色瞬间一黑。 怎么个意思? 又服软了? 你好像是在耍我! 而且接连耍了好几次,我居然还相信你! 姜望也很无奈,申屠一族是真的不行,给了那么多机会,一次都没把握住,我只是想让神国力量涌现,然后打服你们而已,你们咋就不配合呢?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太低调了。 自始至终都没被申屠一族真正放在眼里。 一个又一个虽然来的人越来越强大,但对于姜望来说,都太弱了。 现在倒也正好,申屠起的本意是想将他们抓回去,姜望打算等到了申屠一族的府邸,便直接挑衅最强的那一个,必须让申屠一族里最强的人对他出手。 所以他没有半点反抗,就被申屠起拽着扔进车厢里。 郁惜朝很想逃,而且也真的逃了,如果申屠起仍被姜望缠着,只是申屠隽的话,他有希望逃走,只需最快逃离视线躲着就行,可现在他不管逃得有多快,申屠起一个抬脚就追上了他。 乖乖坐在车厢里的郁惜朝面色阴沉盯着姜望。 姜望露出尴尬一笑,安抚道“问题不大。” 申屠隽则盯着姜望的脸,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管招了多少赘婿,真正春心萌动就在此刻,那是相当久违的感觉。 她顺手就把郁惜朝扒拉到一边。 想要距离姜望近一些。 甚至呼吸都变得急促。 第一百零七章 江湖野修而已 马车稳稳驶出破巷落,申屠起腰间的铃铛荡起阵阵脆响。 车厢里的申屠隽也很荡漾。 她展现出极其温柔的一面,一把年纪夹着声音说话,“这位少年没在梁城见过啊,是外边来的?” 姜望面不改色,说道“严格意义上,是从上炀郡青玄署来的。” 申屠隽愣了一下。 青玄署? 她下意识有些收敛,好奇问道“您是青玄署的镇妖使?” 姜望面露微笑,没有直接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他说起青玄署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躲避申屠隽那炽热眼神下很可能会做的事情。 申屠隽有所怀疑,问道“你怎么证明自己青玄署镇妖使的身份?” 姜望说道“我认识申屠煌。” 申屠隽面色微变。 她沉默片刻,凝眉质疑道“煌儿是要晋升三品的镇妖使,在外终归有些名声,只说认得煌儿,无法证明你的身份,你怕不是想借此求活吧?” 姜望用曾对申屠有至说过的话,又对申屠隽说了一遍,“申屠招赘一事的确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会刻意宣传,尤其是并非正常招赘,而且申屠煌十三岁之前一直是你带着他,所以他对你这位姑姑是很有感情的。” 申屠起在申屠煌的记忆里并不重要,也在于姜望没有把申屠煌的记忆尽数览阅,是相当于一目十行的看,但像申屠有至和申屠隽这样的人,在申屠煌记忆里是偏重的,所以第一眼,姜望就认出了申屠隽。 说出一些只有他们姑侄儿俩才清楚的细节,便让申屠隽不得不信。 她挪回到原来的位置,笑着说道“原来是青玄署的镇妖使,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但煌儿能告诉你这些,想来也不只是寻常朋友那么简单,您此次帮着郁惜朝对付我申屠一族,不知是何缘由?” 说到这里,她神色又冷了些。 哪怕基本能证实姜望镇妖使的身份,而且跟申屠煌的关系极好这件事更是能笃定的,但摆在眼前的问题,也让申屠隽无法视而不见。 姜望看了一眼此刻很懵的郁惜朝,想着都说到这里了,没必要再一下推翻,便找了个理由说道“他是我的徒弟。” 申屠隽皱眉。 姜望看着郁惜朝。 郁惜朝有些回过味来,略有不确定的唤了一句,“老师?” 姜望笑着点头,说道“好徒儿。” 郁惜朝嘴角微微抽搐。 申屠隽狐疑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们是刚认的?” 姜望正经说道“是我徒弟被你吓坏了,若非看在申屠煌的面子上,我早就通禀青玄署,直接带人找上门去,哪里会独自在春风一渡等着你们?甚至前面来抓我徒弟的人,也没命活着回去。” 申屠起的声音在车厢外响起,“阁下真的来自青玄署?” 姜望淡然自若说道“我想申屠隽姑姑最是清楚。” 对于这一点,申屠隽倒是没有什么怀疑,终究是姜望说得有关她的那些事,整个申屠一族里都只有申屠煌清楚,若非申屠煌亲自告诉姜望,她想不出别的原因。 得到申屠隽肯定的答案,申屠起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可知煌儿是怎么死的?” 青玄署特意派人告知了这件事,但并没有说得很详细,更给了等申屠煊再过两年,便能直接入职青玄署的机会,申屠一族对此也就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申屠煌已经死了,申屠煊能入青玄署的话,便是极好的事情。 申屠起对这件事是有怀疑的。 青玄署会因为申屠煌死了,便给予申屠煊机会,这怎么看都是一种补偿。 而补偿就分为两类,是申屠煌在青玄署真的很重要,事实也的确如此,毕竟苦檀青玄署里,除了刘玄命,便是申屠煌最大,给予申屠一族年轻人机会,是正常的事情。 但因为申屠起经常在外行走江湖,他心思就更活泛一些。 第二种补偿是申屠煌的死有蹊跷,虽然都是补偿,但起因不同,两者就会存在很大区别。 申屠一族里不止他一个人生疑。 只是申屠一族得罪不起青玄署,那与申屠煌的职位高低无关,何况是莫须有的猜测,申屠无彦便将此事压了下去。 姜望当然不能说是自己和小鱼把申屠煌杀掉的,但也依据事实说道“那是在秋祭前夕,申屠兄与行令大人在筹备秋祭事宜,入夜回程,却不见踪影,第二日就发现他死在了雪山里,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没人清楚。 申屠隽闻言恼恨道“这明显是有人杀害了煌儿,青玄署更该竭力调查才是!” 这里的恼恨自然包含着青玄署,只是相对微弱。 与申屠起的怀疑不同,申屠隽没觉得申屠煌的死会和青玄署有关系,因为申屠煌每次回来,都会说起青玄署里的事,上至行令,下至镇妖使,皆是很好的人。 申屠煌更不止一次说过要为青玄署肝脑涂地的话。 针对青玄署的微弱恼恨,是申屠隽最清楚申屠煌对待青玄署的感情,而他死了,青玄署却没有认真调查,至今都没有找出凶手,她哪能不气? 姜望很诚恳的说道“申屠兄的死的确太过突然,没有丝毫线索可言,想要调查,自然需要时间,但各位想必也清楚,行令因天师许觞斛一事伏诛,又有山泽借机生事,青玄署实是动荡,无力继续调查申屠兄的事,还请您节哀啊。” 说着,他红了眼眶。 一直盯着姜望看的郁惜朝有些茫然,他想着姜望应该是在欺骗申屠隽,怎么好像跟真的一样?说到申屠煌的死,姜望哀伤的都快哭了,实在不像骗人啊...... 他有点不懂了。 申屠隽态度也因此缓和,青玄署确实有自己的难处,姜望更是表露出十分痛心的样子,让她反而安慰起了姜望,“终是谁都没想到的事情,逝者已矣,你也别太难过了。” 姜望抹了把泪,很难受的点点头。 这让在车厢外回眸瞧的申屠起给整不会了。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多疑了? 想到姜望是青玄署的镇妖使,有些能耐是正常的,虽然被他一招打得半死,可终究没有死,哪怕是申屠煌,正面迎下他近乎全力的一刀,也得受很重的伤。 看来这次不是抓人回去,是请客人回去。 申屠煊的问题倒是小事了。 毕竟要像申屠煌那样出去独当一面,申屠煊的心境确实需要磨砺,换句话说,有此经历,反而是件好事。 申屠起的江湖气便又展露了一些,行驶的马车里很快传出欢语笑谈声。 唯有郁惜朝一人如坐针毡。 这情形不太对啊。 ...... 春风一渡所在的巷落距离申屠府邸较远,因夜已深沉,街上空荡,行至某条街的时候,正与姜望闲谈的申屠起忽然凝眉,猛地拽住缰绳,伴随着骏马嘶鸣,马车骤停。 前面隐隐约约站着一道身影。 申屠起喝问道“来者何人?” “江湖野修而已。” 郁惜朝精神一震。 这声音很熟悉! 姜望注意到,直接询问,“你怎么了?” 郁惜朝刚要回答,抬眸便看到姜望颇为凛然的神色,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是那个人。” 姜望了然,更想着郁惜朝这人真不错,别管没有商量,但是真会配合,懂得该说什么话。 看向有些疑惑的申屠隽,姜望解释道“我在青玄署里比较忙,只偶尔来此教徒弟修行,期间有拜托一位好友,帮我教他一些基础,便也算是他半个老师,那江湖野修与我好友有仇,将其杀害,我此次来到梁城,主要便是为他而来。” 紧跟着申屠隽便听见外面的谈话声。 “虽然清楚你们是申屠一族的人,但车厢里有个年轻人,是我仇家的徒弟,我为杀他而来,希望阁下行个方便,把他交给我。” 有姜望先说,再听这江湖野修说什么徒弟,申屠隽和申屠起便都没有生疑,反而郁惜朝露出了些震惊的神色,一是震惊姜望反应真快,提前就阻断了危机,二是震惊那江湖野修是怎么知晓自己的? 老师仍住在家里的时候,那江湖野修便出现在梁城过,目的是找到老师的下落,甚至到了很近的距离,第一次,两者自然没有碰面,但郁惜朝有很清楚记得江湖野修的声音。 是第二回的时候,老师提前把他使唤出去,等他回来,不见老师身影,疯狂找寻,发现老师已经被杀了,他依旧没跟江湖野修照面,却有看到江湖野修离去的背影。 所以江湖野修没理由清楚他的存在。 姜望已经起身准备跨出车厢,能深知马车里是申屠一族的人,还敢直接要人,应该是个有本事的,说不定有机会让神国力量涌现,这便省了很多事。 但没想到,申屠起却抬手制止他,说道“你有伤在身,又是我申屠一族的贵客,终究是前面有误会,此人便由我帮你打发了。” 姜望哑然。 他刚要说什么,申屠起便已经伴着铃铛声走向江湖野修。 见此一幕,姜望只能坐回车厢里,这样也好,让申屠起试试对方的能耐,若是连申屠起都打不过,他就没必要多此一举了。 第一百零八章 今夜江湖上要掀起波澜 夜幕下长街静谧。 唯有铃铛声回响。 申屠起冷脸看着江湖野修,说道“你哪来的面子让我申屠一族行方便?” 江湖野修穿着一袭黑衣,面有一些褶皱,眼神显得阴鸷,他皱眉说道“据我所知,申屠一族是要抓那个年轻人,某种意义上对申屠一族没有很重要,虽然阁下身份尊贵,但毕竟常在江湖行走,所以我是请求江湖人申屠起,而非申屠一族。” 申屠起说道“别跟我提什么江湖,哪来的滚哪去,否则就哪也别去了。” 江湖野修眯眼说道“阁下应该很清楚,纵使申屠一族在梁城,甚至整个北阒郡都能做到一手遮天,但反而像我这种无甚背景,了无牵挂的江湖游野人士,并不会太过于畏惧,我是在商量,争取对我们双方都好的结果。” 话落,他刻意展露一丝气息,彰显自身的实力。 游野人士居无定所,他只要逃走,申屠一族再想抓到他,便会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那就是一件很没必要的事情,尤其只是因为一个赘婿,当然,如果申屠一族必须要杀他,他怎么也逃不脱。 申屠一族并非宗门,又是出身戾王朝,有些事情哪怕心照不宣,也不能直接大张旗鼓的做,所以寻常小事的话,游野人士的确不需要畏惧,甚至挑衅申屠一族也没什么所谓。 这件事当然是有前提的,别太过。 那就等于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了。 申屠起冷笑道“结果只有一个,而且你也得能从我手里逃走,才敢说不惧。” 江湖野修眉头皱得更紧,按理来说,区区一个赘婿,不至如此,何况自己展露出洞冥境巅峰的修为,这在游野人士里是极为稀有的。 而因为身处环境不同,洞冥巅峰的游野修士不能说更强大,绝对会更难缠,申屠起没必要态度这般果决,哪怕不愿意,也该是有能商量的余地。 莫非申屠一族已经清楚郁惜朝的特殊之处? 他唯一有些了解的只有申屠起,要等着郁惜朝被带入申屠府邸,事情就麻烦了,索性也就不再废话,挥一挥衣袖,便拔刀而出,“那就只能向申屠先生讨教一二了。” 江湖野修的手段多是单一,但少数的招式用到极致,便也相当可怕,刀芒破空而至,如是大江奔涌。 申屠起微微眯眼,腰间悬挂的铃铛,声音更响彻,有磅礴的黄庭炁如同利箭,要把奔涌的江河直接撕裂,两者交锋,呈现势均力敌的姿态。 但申屠起却很快挑起眉尖。 紧跟着便又出刀。 结果依旧是势均力敌。 “像你这般江湖野修,应是颇有名气,我虽只在北阒江湖行走,却也未曾见过你,而你认得我,那便不该是来自北阒之外的江湖,你究竟是何人?” 江湖野修说道“我有个诨名,江湖上称我为北阒三刀。” 申屠起瞬间瞪大眼睛。 暗地里有人把申屠一族称作北阒申屠,意指申屠一族在北阒郡的威势,而江湖上被称作北阒三刀的人,是不管遇到什么对手,最多就三刀,没人能再让他多出一刀就会败北,甚至能让他出三刀的人都很少。 这当然只包括北阒江湖。 但也证明着北阒三刀在苦檀北阒郡里,极其强大的实力,有在北阒郡宗门的掌教一流自然要胜过北阒三刀,申屠一族里也有比申屠起乃至申屠煌都更强的人,却丝毫不影响北阒三刀的威名。 见过他的,三刀里便死了,所以江湖上虽然有着他的名号,但鲜少有人真正清楚他的长相。 想到江湖传闻,申屠起回眸看了眼车厢,又转头看着北阒三刀,好奇问道“若只是他所谓的老师与阁下有仇,那想来你已经杀了他那位老师,何故逮着小辈不放?与北阒三刀以往的事迹相当不符啊。” 江湖野修面无表情说道“他的老师是迄今为止第一个让我出了第四刀的人,更准确地说,我杀死她的那一刀,是第五刀,而且我如何行事,自然在我,以前没做过这样的事,现在就不能做?” 申屠起说道“那当然是你的自由,可就算你是北阒三刀,郁惜朝也不能让你带走,反而久闻大名,我很期待能与你一战。” 这便不只是帮姜望的忙了。 他已燃起更高昂的战意。 江湖野修笑着说道“申屠一族有个人喜好仗剑走天涯,虽然是辈分极高的,但也是同辈里年龄最小的,可事实上,你已不算年轻,也是像我这般的老家伙,我记得你,是因为你出自申屠一族,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这番话颇有些轻视,甚至算得上是对申屠起的羞辱了。 但申屠起面色平静,若对方是北阒三刀的话,只要活着离开梁城,那么申屠一族唯有掀起整个北阒才能抓到他,而在这期间,北阒三刀若是有意,就能很轻易暗杀申屠一族的人。 洞冥巅峰尤其是到了北阒三刀这般层面的游野修士,的确是最难缠的,他们最懂得怎么一击制敌,最懂得怎么逃跑,最懂得怎么隐藏,哪怕申屠一族有不止一个人能正面轻而易举的杀死北阒三刀。 所以要么把他直接留下来,要么让他重伤到无法逃远,否则就会是很大的麻烦。 如果能把北阒三刀杀死在梁城,北阒江湖上流传的便只有申屠起的事迹。 虽然申屠起只是喜欢仗剑走天涯,虽然他是用刀的,但有这样的机会,也没必要舍弃。 “看来今夜北阒江湖上要掀起一些波澜了。” 铃铛声响,长刀破空,申屠起紧跟着向前疾掠,江湖野修挡开长刀的瞬间,刀便又落入申屠起手中,接着就是势大力沉的第二刀。 车厢里掀帘注视着的申屠隽很有自信般说道“我虽是没听过什么北阒三刀,但起弟肯定能赢。” 姜望没说话。 两次势均力敌,其实双方都没有真正全力以赴,如果那个江湖野修只比申屠起强上一点,姜望便会彻底失去兴趣,申屠起让神国力量差一点涌现,跟两人相差的这一点,无法相提并论。 要证明江湖野修的实力,姜望需要很认真盯着。 郁惜朝在压抑着情绪。 他很想冲出去,又很清楚上去就是死。 要帮老师报仇,他当然得活着,而且变得足够强大。 此刻只能隐忍。 哪怕曾经只闻其名,申屠起也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所以直接就动用全部的实力,两人瞬间便跨出长街,身影在梁城各处闪现,这是让江湖野修没有事先想到的情况。 他明白自己低估了申屠起。 这般打下去,很容易被申屠一族其余人注意到,但事已至此,江湖野修也没有别的法子,他必须得带走郁惜朝,所以毫无保留,这才真正意义上斩出第三刀。 要么像他人一般,申屠起会在这一刀败北,要么就是成为第二个能让江湖野修斩出第四刀的人。 在江湖上比申屠起摸爬滚打更久的北阒三刀,把握出刀的时机,让申屠起不得不正面迎击,刀芒十丈,径直砸落,申屠起脚下街面直接崩碎,两侧房屋土崩瓦解,掀起的风势也影响到隔着几条街的马车。 骏马嘶鸣着欲逃,被姜望轻点车厢,牢牢控制。 他随即下得马车。 刚刚只是想着要看看江湖野修的实力,却忽略了两者战斗爆发出来的力量,只要身处的距离足够近,两股相撞的力量足够强,能够给予他极致的威胁,神国力量也能涌现。 姜望觉得,江湖野修和申屠起合加的力量,完全足够了,甚至绰绰有余。 “我去帮忙。” 姜望很自然的给个理由。 继而行炁使得身子悬空,短暂浮行,飘至江湖野修和申屠起所在的街道。 申屠起已呈现败势,咬牙支撑着。 江湖野修有注意到姜望的身影,但没有在意,想要一鼓作气解决掉申屠起。 他毫不犹豫的又斩出第四刀。 摧枯拉朽的力量让申屠起节节败退。 姜望身影落地,微微喘了口气,提着长夜刀,径直朝着申屠起走去。 他是要在申屠起彻底战败前,接收那两股相撞的力量。 姜望伸手抵住申屠起的后背。 申屠起面色无比难看,是因为此刻的毫无招架之力,也是因为拼尽全力抵抗导致很难有正常的表情,虽然他让江湖野修出了第四刀,但毕竟有人曾让江湖野修出了第五刀。 察觉到身后的姜望,申屠起很艰难说道“你有伤,帮不了我......” 没说出来的一句话是,哪怕姜望没有受伤,也帮不了他。 就算姜望有着非同一般的能耐,但申屠起想着,应该只在于防御。 哪怕能防住江湖野修的刀,却又怎么防住下一刀? 这会是败得很彻底的局面。奇快妏敩 姜望什么都没说,抵住申屠起的后背,是让他能再坚持一会儿,接着,姜望就站在了申屠起前面。 两位洞冥巅峰修士相撞的力量,不管江湖野修是否出尽全力,申屠起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便很好的补上了之前申屠起差点让神国力量涌现的那一点,姜望只有片刻的痛苦,然后便是久违的舒适感。 第一百零九章 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申屠一族里有数道黑影掠出,为首者便是申屠无彦,他们的目标是梁城某条街。 同时梁城里也有别的修士或武夫闻风而动。 那条街上,是申屠起颓然摔倒在地,是姜望稳稳站着,是江湖野修维持着出刀的姿势,满脸惊骇。 郁惜朝驾着马车也来到这条街。 姜望抬起的脑袋缓缓垂低,侧目看向郁惜朝,微笑说道“我好了。” 什么好了? 除了郁惜朝,没有人清楚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是郁惜朝,也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就陷入极致的震惊里。 如此荒谬的事情居然真的会发生? 在车厢里的申屠隽倒是直接问了出来,“他在说什么?” 郁惜朝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他有伤,是真的有伤,而且是此前就有很重的伤,现在......他的伤好了。” 有隐隐听见的申屠起面露骇然之色。 所以是因为姜望早有伤在身,才会在春风一渡被自己一刀击败? 甚至明明有伤,仍能抗得住自己近乎全力的一刀,那是否意味着姜望其实很强很强? 这好像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因为江湖野修的第四刀已经崩散。 是被姜望随手拍散的。 申屠起很茫然的想着,苦檀青玄署里只有刘玄命一位澡雪境修士,其下修为最高的便是申屠煌,但姜望似乎要更厉害,会是澡雪境的修士? 他陡然意识到刚见姜望时莫名浮现的熟悉感! 再看着姜望的侧脸,申屠起竟是瑟瑟发抖。 但他心思毕竟活泛。 很快又意识到别的问题。 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什么时候成了青玄署镇妖使了? 好像在秋祭前,申屠煌回来过一次,有提及刘玄命很想让姜望入青玄署的事情,但具体的只有姑母申屠有至和申屠隽知晓。 可惜申屠隽没有猜出姜望的身份,否则她会立即明白,姜望此前说得一切存在极大问题。 因为申屠煌对于姜望是否入青玄署一事,颇有微词,或者说,申屠煌并不喜欢姜望,甚至是有些厌恶,又怎么可能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而这件事被人揭露与否,姜望并不在乎,前面说那些其实目的是自保,也是为了减少麻烦,现在神国力量已经涌现,所有的事情便都无关紧要了。 他认真体会着更强大的力量。 很难不对燕惊堂甚是感激。 不论谁想杀我,只要杀不死我,那我就会变得更强。 但入目的人里面,实是没有能让他生起兴致的存在。 江湖野修在注意到疾掠而至的申屠无彦等人后,便想着退了,他没工夫细想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默默盯了一眼驾着马车的郁惜朝,江湖野修一句话没说,转身便要掠走。 但姜望朝着他轻轻招手,说道“回来。” 江湖野修身子一震,随即面露骇然,竟是无法抑制的转过身,飘落到姜望面前。 梁城的修士们都在注视着那副画面。 因为涉及申屠一族,寻常修士只是旁观。 而申屠无彦其实有很多不解。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又出了变故? 郁惜朝又为什么驾着申屠隽的马车? 申屠起为何与别人打了起来? 应该是帮助郁惜朝的人又为何好像是跟申屠起站在同一阵营? 谁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与阁下无怨无仇,就此放我离去,便当结个善缘,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江湖野修无法看穿姜望的深浅,他下意识放低了姿态。 姜望微笑说道“郁惜朝是我徒弟,何谈无怨无仇呢。” 虽然江湖野修为让神国力量涌现提供了很大助力,但姜望也没打算直接放了他,毕竟以这种方式帮他的人太多了,根本的原因,当然还是在于郁惜朝。 在姜望拥有力量后,一眼便能瞧得清清楚楚,郁惜朝体内隐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充斥在诸窍里,只待铸就黄庭,就能真正成为他的力量,那意味着郁惜朝只要破入洞冥,就可以在洞冥境里无敌。 姜望暂时没想明白这股力量来源于哪里,总而言之,他真的有了想收第三个徒弟的心思。 所以这句郁惜朝是我徒弟,他说得很认真。 江湖野修眯眼说道“他也是你的徒弟?” 姜望说道“他有两个老师,但现在只有一个了,他杀你之心很盛,若是愿意,我当然要帮他一把。” 这是在说与江湖野修听,也是在说与郁惜朝听。 马车上的郁惜朝陷入沉默,但沉默的时间很短,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没有那般执拗,只要能帮老师报仇,自然要用尽一切手段,借用一切可以借用的力量,只为达成最终目的。” 姜望笑道“那便留一口气,你再亲手解决他。” 江湖野修下意识后退一步。 整个身子便僵住了。 姜望只是轻描淡写伸出一指,江湖野修的黄庭便如大厦将倾般摇摇欲坠,伴着清脆声音继而破碎,他面色惨白,又后退了第二步,接着瘫软在地。 他难掩心头万般情绪,只是凄厉大吼一声,“澡雪境!” 围观修士或武夫皆是面露惊容。 他们很多至今都没见过澡雪境,那是属于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存在,至少北阒郡里,追溯到诸国之乱前,就没有过澡雪境修士的踪迹。 申屠一族的祖上倒是有过澡雪境,否则也难以成为戾王朝的大族,跟现在隋国里的某些大族不同,申屠一族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庙堂,曾经都有着极高的名望,等再发展发展,被称之为望族也不为过。 申屠有至便是在做着让申屠一族成为名门望族这样的事情,大族显赫一时,望族无论如何改朝换代,都能延续,拥有着极高的底蕴,那便是千秋万代。 但此刻的申屠一族只是寥寥数人有些名声,若是走不出北阒郡,在此郡里威势再大也没用,好比随随便便来了个澡雪境修士,就能让申屠一族的努力尽数付诸东流。 因为没有什么人或底蕴事迹能让澡雪境修士投鼠忌器。 姜望向郁惜朝招了招手,随即看了眼申屠无彦等人,要解决赘婿一事,想来没有什么难的,但苏长络与郁惜朝不同,如果他帮着直接毁掉申屠一族,苏长络难免心境蒙尘。 看着郁惜朝一步步走向江湖野修,周围极致安静,谁也不敢大声喘气。 申屠起则面色稍有复杂。 那是江湖上的北阒三刀啊,就这样死了? 结果是显而易见的。 除非郁惜朝放弃,但显然可能性不大。 事实也的确如此,郁惜朝直接捡起申屠起的长刀,抵住了江湖野修的脑袋。 他心里是有疑问的。 很好奇江湖野修到底是怎么知晓他的存在的? 可想着江湖野修也不一定会告诉他。 所以郁惜朝没有半句废话,在短暂沉默的间隙里,江湖野修尚存一丝希冀,他想求个饶,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郁惜朝手里的刀便落了下来。 江湖野修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他满脸惊愕看着郁惜朝。 毕竟有着杀师之仇,在此时刻,不说点什么吗? 北阒江湖上盛名的人物,便就这般咽了气。 郁惜朝仍然举着刀,他低眸看着已无声息的江湖野修,良久后,长吐一口气,把刀丢至申屠起的旁边,郁惜朝回到姜望身前。 姜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环顾左右,视线落在修为最高的申屠无彦身上,说道“我有些话要说一说。” 申屠起面色一凝,他急忙说道“不如入府详谈?” 姜望看了他一眼,大概理解申屠起的意思,不管要说什么,大庭广众的,对申屠一族都不是什么好事。 既然没打算帮苏长络覆灭申屠一族,姜望也就同意了申屠起的建议。 他转身便走向马车 在众人视线里,上得车厢里,然后有声音传出,“走吧。” 申屠起面露一丝怪异,但他也跟着坐上车辕,郁惜朝坐在旁边,代替他拽起缰绳,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申屠无彦吩咐了一句清理掉江湖野修,便也掠空飞向申屠府邸。 等人都走了,旁观的修士及武夫才敢出声议论。 只是他们的议论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好奇那位澡雪境修士的身份,也好奇那位江湖野修的身份,更好奇申屠一族在这里面充当着什么角色。 前两者是比较容易探究的。 因为澡雪境,因为姜望的脸,稍微打听,就能清楚。 而死了的北阒三刀也就不会再像以前那般神秘,当然,更快被了解的方式,是申屠一族放出消息。 至于申屠一族在此事件里充当的角色,便暂时无法被外人知晓了。 申屠府邸里。 申屠一族重要的人物,除了外出者,便都到齐了。 申屠煊和申屠烯烯没在。 申屠鲲依旧在最角落的位置。 他默默盯着姜望那张脸。 看着姜望被请上贵座。 申屠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因为姜望没有自报身份,他便也没有直接揭露。 但想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应该与申屠一族没什么仇怨,要说的话也只会和郁惜朝有关。 可事实上,申屠煌是因为姜望的缘故,被小鱼杀死,申屠有至也因为姜望的干预,死在了过雪小镇里,真要说仇怨的话,可以说,申屠一族对姜望的仇恨大了去了。 然而这些事情,申屠一族里没人清楚。 申屠隽也只了解些申屠煌对于姜望的厌恶。 申屠无彦更是连此刻的情况都没了解,却能大致猜到一些。 别的不说,姜望澡雪境的修为毋庸置疑。 “阁下的到来,实是让我申屠府蓬荜生辉啊,未请教阁下名讳?” 申屠无彦笑呵呵的问道,他毕竟是申屠一族的族长,姿态可以低,但也不能太低。 姜望没有闲谈的逸致,直接开门见山道“贵府让郁惜朝入赘一事需要收回去。” 申屠无彦看了眼申屠隽,笑着说道“那是自然,但若能喜结良缘,也是不错,要么让烯烯或者别个小女与郁惜朝见见?” 姜望意味深长说道“我很清楚申屠一族婚配的情况,阁下愿意做出违背祖宗的决定?” 第一百一十章 见人间搬人间,见井底搬井底 申屠有至自诩一代,将以前的申屠一族抛之脑后,也在于家族实在没给剩什么,现如今拥有的一切,皆是申屠有至挣来的,她自然便等于现在申屠一族的祖宗。 申屠无彦略微哑口。 他当然很希望郁惜朝入赘,有了澡雪境修士的背景,那就更好了。 但这件事只能成为一种想法。 申屠无彦笑眯眯的转了话题,说道“烦请先生多留几日,也好让我等尽些地主之谊。” 姜望说道“不必了。” 申屠隽有话想说,却被申屠起拽住,用眼神示意她保持沉默。 谈话算不上多么愉快,但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申屠无彦要略备薄酒,姜望这次未曾拒绝,是想着吃饱喝足再回返上炀郡。 在筹备宴席的期间,申屠无彦和申屠起、申屠隽三人聚在某处。 申屠隽直接说道“那人是青玄署镇妖使,与煌儿交情莫逆,我们此般谈话未免过于简陋,该是趁机打好关系才对。” 申屠无彦皱眉。 申屠起面色凝重说道“好好动你的脑子想一想,别心里只想着男人,那人是澡雪境修士,你何曾听闻青玄署里除了刘玄命有第二个澡雪境?” 申屠隽错愕一瞬,犹疑道“莫非他就是青玄署那位年轻的暂代行令?” 申屠起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申屠隽气恼道“有话直说,别一副你很聪明,我很蠢的模样!” “弱冠澡雪的姜先生?” 申屠起刚要说,申屠无彦便开口了,他点头说道“长得好看,又很年轻的澡雪境修士,整个苦檀除了那位姜先生还能有谁呢?” 申屠无彦皱眉说道“他何故来了梁城?郁惜朝想来是他在梁城收的徒弟,隽妹曾派人捉拿郁惜朝,却至今未回,紧跟着郁惜朝回到梁城,身边就突然有他跟着。” “烯烯以及煊儿陆续前往春风一渡,更导致煊儿重伤,但根据描述,那位姜先生赢得并不轻松,甚至是靠着偷袭,这便是让我估算失误的根本原因。” “若要解释的话,这位姜先生会出现在梁城的原因很有问题,是受了很重的伤,莫非是跟数日前上炀郡异象有关?” 燕惊堂从上庐出剑至苦檀,虽然动静搞得很大,但真正能清楚是怎么回事的却没有几人,申屠无彦合理推测,已经很接近事实,只是缺少细节罢了。 闻听弱冠澡雪之名,申屠隽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他在骗我!” 申屠无彦看着她说道“事实果真是受了重伤的话,他会欺骗你们便也正常,至少在那之前,他是真的打不过起弟,自然要用别的办法避免,可现在他貌似伤势痊愈......” 申屠起说道“这很奇怪,因为有伤,所以被我一刀击败,这都能说得通,可重伤到能被我轻易击败的程度,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了?”奇快妏敩 申屠无彦说道“弱冠澡雪啊,总会异于常人,但我也的确不相信他真的彻底痊愈,许是伤势好转了一些,那么澡雪境修士碾压洞冥巅峰也就稀松平常,何须完全恢复伤势?” 申屠起想了想,询问道“族长有何打算?是薄酒招待后,放走郁惜朝,还是......” 申屠隽接话道“煌儿不止一次告诉我,他很厌恶那个姓姜的,什么青玄署镇妖使,都是骗人的,趁他受着伤,何不如直接把他永远留在梁城。” 申屠起沉声说道“此事极为不妥,咱们和姜先生又没什么仇怨,只是一个郁惜朝罢了,纵是有些修行资质又能如何?你看上他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子嗣么?因为郁惜朝以及煌儿不喜欢他,就得罪姜先生,怎么想都是蠢事,真能杀他就算了,若是不行呢?拿整个申屠一族来赌?” 申屠无彦思忖着,忽然看向申屠隽,问道“你此前何以那般坚信他是青玄署镇妖使的?” 申屠隽愣住了。 申屠起也愣了一下。 这里面有个关键问题。 申屠煌。 姜望知晓申屠煌太多事。 这只有两种解释。 一是曾经申屠煌确实很厌恶姜望,但后来就成了很好的朋友,这种事情倒也并不少见。 二是申屠煌死的时候,或者在临死前,姜望就在旁边,读取了申屠煌的记忆。 换句话说,申屠煌也有可能就是被姜望杀死的。 可第二件事情有个前提,读取记忆是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才具备的能力,或者是帝师的言出法随,让代表神都入各境办案的人暂时具备这种能力。 再者便是符箓。 但能画出这般符箓的只有张天师。 更是很难被青玄署以外的人得到。 申屠无彦说道“张天师久居神都,钻研符箓之道,与这位姜先生毫无交集,他本人也并非澡雪境巅峰,更没理由让帝师帮忙只为读取煌儿的记忆,何况他也很难见到帝师,这样想来,反而是他与煌儿是朋友更解释得通?” 申屠隽茫然道“他没骗我?” 申屠起竭力想着这里面的问题,却也没想出除了与煌儿是朋友这件事外的可行性。 申屠煌最后一次回到申屠一族,是在秋祭之前,虽然他也死于秋祭之前,但已是在秋祭筹备阶段,中间还是差着许多时日的,谁都不清楚,差得这些时日,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从而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这总比读取记忆那件事更可信。 不管是帝师还是张天师,真要帮了姜望读取申屠煌的记忆,那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就无比复杂了,他们觉得申屠一族实在没有这个能量,能把帝师或张天师扯进来。 申屠无彦下决定道“好好招待姜先生,放弃郁惜朝。” 申屠起表示认同。 申屠隽也没说什么。 但申屠无彦又说道“如果姜先生和煌儿是朋友,那确实应该打好关系。” 申屠起挑眉。 他好像明白了族长的意思。 申屠隽也明白了,她有点羞涩般说道“毕竟是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啊,我会不会年纪大了点?” 申屠无彦和申屠起看向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 姜望也和郁惜朝在申屠一族某院里独处。 当然,其中还有仍在昏迷着的老板娘。 可见申屠隽那一个手刀是真狠。 被派来侍候的奴仆都被赶走。 姜望有什么说什么,直言道“你都叫我老师了,便正式拜师如何?” 郁惜朝倒也干脆,没有什么纠结,说道“可以。” 姜望反而有些意外。 郁惜朝抬眸望着明月,说道“我已踏入修行路,要继续往前,自是需要老师的,虽然我的老师教了我不少,但终究时间短暂,很多事我依旧不懂,而且您帮我给老师报了仇,现在既然愿意收我为徒,我没理由拒绝。” 姜望笑着说道“我很喜欢你的性格啊。” 郁惜朝直接行拜师礼,郑重磕头。 姜望欣然受用,将他扶起来,说道“如此就可以了,你前面已经有一位师兄和一位师姐,他们是苏长络和汝鄢青,青儿的岁数比较小,你如果不愿的话,到时候也可以跟她商量,让她成为你的师妹。” 郁惜朝说道“师姐便是师姐,没必要变成师妹。” 姜望点点头,问道“你诸窍里蕴藏着一股极大的力量,可知缘由?” 郁惜朝面露茫然。 姜望思忖道“看那股力量的状态,却非天生就有,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源于你之前的老师,她或许以某种方式将自身的修为给了你,是因为她清楚自己难逃一劫,又机缘巧合收了你这个徒弟,算是给你的礼物吧。” 郁惜朝面色一沉,说道“那老师岂非是我害死的?她如果没有把修为给我,不一定会死在那个江湖野修手里。” 姜望说道“也不能这么想,她毕竟受了很重的伤,那个江湖野修的确有些能耐,曾经全盛时期都不是对手,何况受了伤,不管她有没有把修为给你,都难逃一死。” “江湖野修能找到你,也许就是这个原因,你的老师低估了你的资质,亦是未曾想到你会被申屠一族的人瞧上,导致诸窍里潜藏的力量有一些外露,这种情况要比她预想的更快很多。” “因此被那个江湖野修捕捉到,相同气息的存在,能猜到你是她的徒弟,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郁惜朝陷入沉默。 他转身看着亲手埋葬老师的方向,跪下来,深深磕了几个头。 姜望注视着他的身影,说道“那是你的老师给予你的丰厚礼物,只要铸就黄庭,那股力量就会直接涌入,助你破境洞冥,甚至接触到洞冥巅峰的门槛,这件事当然有利有弊,很可能把你的上限拉低,但现在有了我,便只有利,没有弊。” 趁着神国力量涌现,也为了避免那股力量流失,姜望说道“你已诸窍皆通,现在便可以搬外景铸就黄庭,我帮你稳固那股力量,让它在今夜真正属于你。” 每个修士的黄庭都是不同的,那源于搬来的外景,所见外景不见得就能搬来,那跟天赋有关。 好比有人见到人间,就搬来人间为黄庭,有人只见井底,便只能搬来井底,前者自然是比较夸张的说法,可也并非做不到。 碍于天赋,哪怕真有人得见整个人间,也未必就能搬动,最终只有退而求其次。 黄庭内的景象正常情况下唯有自身能见,外人堪破的仅是表象,除非境界相差悬殊,强者才能窥见弱者的内景。 而像姜望的神国,便是属于境界无论相差多悬殊,都难以窥见的。 搬外景铸就黄庭的步骤,说简单也简单,姜望是懂的,而且郁惜朝那位老师也已教过他,现在便是按部就班的来,在郁惜朝得见外景的过程里,躺在屋里昏迷着的老板娘终于悠悠醒转。 她刚刚揉着脖颈,踱步出屋。 院外也有人造访。 姜望只是静静看着盘膝冥想的郁惜朝,随口向老板娘说道“等吃完饭就回去了。” 老板娘处在很懵的状态。 姜望随即看向院外走来的人,平静问道“有事?” 第一百一十一章 洞房花烛夜 申屠府邸不算静谧,但此处院落很安静。 姜望面色冷峻地询问,让得申屠鲲略有紧张。 他看了眼直接盘膝坐在院中的郁惜朝以及廊下正揉着自己脸的老板娘,最后把目光重新投至躺在藤椅上的姜望身上,申屠鲲讪笑着往前走了几步,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 “原来是个赘婿。”姜望点点头,再次问道“有事?” 申屠鲲紧张说道“我与惜朝小兄弟的遭遇相像,只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实是不愿继续在申屠一族受辱,不知先生能否收我为徒,我想着,我资质应该还是不错的。” 姜望上下打量他一眼,说道“那就再想想。” 申屠鲲面色一滞。 这句话显然是在说他自以为的资质不错只是自以为。 “先生再瞧瞧呢?” 申屠鲲还是知晓些修士事的,说道“不是说,资质很难一眼鉴定么?” 姜望说道“那只在于寻常修士无法一眼看穿旁人的天赋,但我是澡雪境,有关毅力或悟性其他方面确实需要看后续,但就资质一说,你已经差到惨不忍睹的程度,哪怕你有别的方面异于常人,可无法踏上修行路,个别方面再好又有什么用,那些方面只在修行路上才会体现。” “更何况,你的身子亏虚得很,单就百日筑基行炁阶段都难以踏足,甚至可能直接要了你的命。” 申屠鲲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 他心怀抱负,忍辱负重,自认各方面都是出类拔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却被人以惨不忍睹来形容,他面色霎时惨白。 姜望倒是很有耐心,也在于郁惜朝仍在冥想,无所事事,便继续说道“除了感知炁需要一定天赋外,行炁通窍阶段,就需以炁冲击窍门三千五百次。” “那不仅需要能承受痛苦的毅力,也在于诸窍的大小,身体的素质,否则只是一次冲击,就会把你内里摧毁殆尽,死得不能再死。” “是否有资质的确难以一眼鉴定,但事关诸窍的事,就能被看得很清楚,可以直接认定能否踏上修行路,你窍门不仅狭小,更是极致堵塞,想通一窍都是难事,何况诸窍皆通。” “就算你身体很好,也有足够的毅力,就以诸窍的情况来看,你到死都未必能完成行炁,那意味着你下半生都将活在极致痛苦里,直至把自己折磨死。” “有些人可能身子不好,但诸窍顺畅,无需承受太大痛苦,只要有坚定的毅力,成功概率便会很高。” “但是你各方面都没沾,是真的差到不忍直视的程度,走武夫路途也行不通,天师一道倒是能试试,因为只需要感知到炁就行,可符箓道更重天赋,某种意义上要比修行更难。” 申屠鲲踉跄着后退,只觉五雷轰顶。 他这一生注定只是个普通人? 不! 都是申屠隽的错! 如果没有她,自己身子起码不会亏虚! 是她剥夺了自己的一切! 申屠鲲在内心里狂吼。 申屠隽便出现在了院子里。 她冷眼看着申屠鲲,质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申屠鲲下意识低着脑袋,唯唯诺诺回了句想来看看这位先生有没有什么需要,随即就被申屠隽不耐烦的打发走。 姜望默默注视低着头快步走出院子的申屠鲲,忽而微微一笑。 “真好看。” 申屠隽很难抑制心底的情绪。 姜望挑眉,问道“你又有何事?” 申屠隽给出了申屠鲲找的借口一样的答案,那就是看看姜望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当然,这只是一种客套的发言,并非申屠隽真实目的。 她看了一眼盘膝冥想的郁惜朝,惊讶道“这是要搬外景铸就黄庭?” 姜望说道“没什么事就请离开。” 申屠隽讪笑一声,心下却有些震惊。 看上郁惜朝的同时,她自然也有调查,虽然不清楚郁惜朝那位老师的事情,但至少很清楚半月前的郁惜朝并非修士,真的能百日便筑基圆满的属于少数,低于百日的就更少了,普遍都会远远高于百日。 百日之名其实是个分水岭,百日以下筑基圆满,意味着资质颇高,花费的时间越久,自然也就越差。 郁惜朝在十五日里完成行炁,紧跟着便又尝试铸就黄庭,不能说绝世妖孽,必然是个一流天才。 毕竟行炁要有三千五百次,资质再高也需要时间,如果郁惜朝成功铸就黄庭,晋升洞冥境界,别的地方不说,在北阒郡里是绝无仅有的。 申屠隽难免感到些懊悔。 她应该更快得到郁惜朝的,现在只能成为妄想。 好在姜望的出现,能极大弥补损失。 郁惜朝资质再好,哪能好得过弱冠澡雪呢。 想到这里,申屠隽又有些懊恼。 平白要把姜望让给后辈,她岂能甘心? 申屠隽试探着问道“姜先生可曾婚配?” 姜望摇头。 申屠隽面露喜色,不假思索说道“您看我怎么样?” 姜望“......” 揉着自己脸颊的老板娘直接愣住,她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申屠隽尴尬一笑,难掩失落的转移话题道“姜先生既然与煌儿是朋友,那自然也是申屠一族的朋友,只是略备薄酒,实在不妥,若是姜先生愿意,哪怕只待一日也是好的,让我们能好好招待姜先生。” 姜望再次拒绝道“不必了,麻烦晚膳做快点,别整太多,吃完我就走。” 申屠隽只能保持微笑的离开。 老板娘一头雾水。 她实在好奇,便小声问了句。 姜望看了一眼郁惜朝,缓缓跟老板娘说了些她晕厥之后的事情。 等他讲完,郁惜朝也睁开了眼睛。 姜望随即问道“搬了什么?” 郁惜朝说道“苦檀。” 姜望挑眉,“搬了整个苦檀?” 郁惜朝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说道“我其实根本没有走出过北阒郡,但在冥想的过程里,却尽观整个苦檀的一山一草一木,这好像与我老师说得情况不太一样?”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只能代表你真的非比寻常,修士搬外景多是冥想见过的事物,也会有修士在搬外景前,试图行万里路,找到更好的外景,得见未见的外景,倒也并非稀罕事,但能得见整个苦檀,确实是相当不俗的一件事。” 外景搬入黄庭等于微缩景观的显现,虽然不意味着真的有苦檀那么大,但确实除了人以外,苦檀有的都会有,自然就能拥有极其庞大的黄庭炁,这里面好处很多。 姜望伸手抚着郁惜朝的脑袋,说道“开始破境吧。” 郁惜朝重新闭上眼睛。 诸窍里蕴藏的力量正在疯狂涌入黄庭里,在姜望的仙人抚顶之下,那股力量很是顺畅且温和的没有给郁惜朝带来半点痛苦,慢慢充斥在他黄庭里。 再有郁惜朝搬炁入黄庭,强大的力量直接冲破阻碍,破境洞冥顺理成章。 姜望没有帮郁惜朝一次破入洞冥巅峰,虽然仙人抚顶没有不好的影响,但总得让郁惜朝体会一下真正修行的乐趣,而且以他目前的修为,破境洞冥巅峰也会是很快的事情。 让郁惜朝认真感受现有的力量,姜望随即说道“你的大师兄苏长络早已破境洞冥巅峰,而你的资质要比他更好,倒是可以比比谁能更快触及澡雪境的门槛,他跟申屠一族有些仇怨,但希望用自己的力量报仇,要覆灭申屠一族,只是洞冥巅峰,远远不够。” 郁惜朝能够理解苏长络的想法,只是性格不同,做事的方式也不同,他是借了姜望的力量先把江湖野修打残,最终还是由他亲自解决,报仇是他的目的,目的能够达成,过程并不重要。 “我想暂时留在梁城,或者说,留在北阒郡。” 郁惜朝认真看着姜望说道“除了想给我第一个老师重新找个风水宝地,也能在北阒郡查出申屠一族所有势力,等着大师兄来,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想一步步走遍北阒郡,再走遍苦檀。”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你怎么想便怎么做,你的修行路该怎么走,当然是你自己决定,若是遇到难以解决的事情,都可以报我的名字,弱冠澡雪这四个字,总归有点威慑,之后,姜望这两个字,会更具威慑。” “洞冥境的修行按部就班,有了一次破境经验,第二次破境对你而言,会很容易,以你目前的修为,多在人间走走,确实很有好处。” 郁惜朝点点头,又问道“您真的要在这里吃完饭再走?” 姜望问道“你不想?” 郁惜朝看了眼老板娘,说道“咱们去春风一渡也一样。” 姜望笑道“那现在就走。” 老板娘苦着脸,嘀咕道“我现在不想做饭。” 郁惜朝犹豫道“确实已经很晚了,但真的有点饿。” 姜望收起藤椅,顺势又从神国里取出金子。 老板娘眼前一亮,说道“我现在特别想做饭!” ...... 申屠烯烯在院前踌躇。 她想到申屠无彦和申屠隽说过的话。 虽然前面有些不愉快,但想着姜望那张脸,什么不愉快也就都能抛之脑后。 如果没能做到申屠无彦吩咐的事情,机会就要给别人,这更让申屠烯烯不能接受。 她给自己鼓气,做深呼吸状,抬脚跨进院子。 院子里很安静。奇快妏敩 没有半点烛光。 她有些好奇,想着莫非那位姜先生已经休息了? 她来到申屠一族给姜望安排的房间门前,小心翼翼推开门。 申屠烯烯怀揣着紧张情绪。 想到即将会发生的事情,她便心跳加快。 虽然跟申屠隽一样,但申屠烯烯毕竟年纪摆在这里,只是有着申屠隽一般的想法,却还没有真正做过申屠隽做过的事情。 姜望是她看上的第一个男人。 那张极致好看的面庞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为了他一人,放弃梦想,也是值得的。 申屠烯烯畅想着美好未来,与姜望的洞房花烛夜,相夫教子的画面,子孙满堂的憧憬,她已经把孩子和孙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但她毕竟是一位洞冥境修士。 纵使屋里很昏暗,也能一眼看清楚榻上空无一人。 她瞬间慌乱。 找遍了院子里所有房间。 姜望显然不告而别。 抬眸望着一轮明月,只觉幻想破灭竟来得如此之快。 她嚎啕大哭。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那位年轻行令 姜望自然不清楚在他离开后,申屠一族里发生了什么,等与郁惜朝在春风一渡吃了老板娘做得饭,他便直接飞离梁城,目标是上炀郡青玄署。 临行前,他在郁惜朝身上留了一道神魂,是为以防不测,只要郁惜朝遇到生命危险,他就可以瞬间出现。 青玄署里各宗掌教见过暂代行令后,多数已离开,只有青山宗掌教和妙妙峰峰主仍在,梳末峰峰主也暂时回了青山宗。 距离燕惊堂出剑已有数日,剑神未出手,便证明着姜望无碍,只是没人清楚此刻姜望身在何处。 夜幕深沉,所有人都睡下。 在凌晨寅时,姜望悄无声息入了城。 他先找到了仍在青玄署里的小鱼等人。 然后便直接在小鱼的房间里睡至天亮。 林澄知起了个大早,数日里小鱼都会很早来问他是否找到姜望的踪迹,但今日却没有动静,林澄知好奇的来到小鱼住处。 发现除了姚观海,竟无一人起床。 昨夜便知姜望回来,不再担心,小鱼和汝鄢青等人自然睡得香甜,阿空则是本就喜欢睡懒觉。 从姚观海口中得知姜望已回来,林澄知大大咧咧跟姚观海一块直接坐在屋前台阶上,等着姜望睡醒。 很快,骆岘山也来了。 他没有在这里等,而是转身离开,把姜望回来的事情告诉荀修真。 等姜望睡醒,从房间里走出来,院子里除了林澄知和骆岘山,也有青山宗的人。 荀修真还没有把陆秀秀带去神都。 简单询问了一些情况后,骆岘山说道“那位年轻行令又特意为你一人设宴,咱们边走边说吧。” 姜望看了眼跟在旁边的小鱼,小鱼摇头说道“我们还未见到那位年轻行令。” 陆秀秀说道“我见过了,那位行令是真的很年轻,而且也并非什么都不懂,若是修为提上去,该是个人物,他貌似很在意你。” 姜望皱眉,但没有细问,等见到人自然就清楚怎么回事了。 这是一场午宴,日头稍微有些毒辣。 设宴的大殿里却透着一股清凉之意。 虽然洞冥境巅峰修士就能做到这样的事情,但却没有浪费黄庭炁的必要,因此符箓的存在就很重要,此次宴会里没有太多人,为了不显得空荡,桌凳都稍微隔着些距离,琴师们早已落座,准备表演。 姜望原是想坐在偏角落的位置,但被娄伊人引领着,坐在了右位上首。 姚观海和小鱼等人都坐在旁边。 林澄知和骆岘山则在对面,剩下便是青山宗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荀修真也没有坐在主位,而是左侧上首位置。 陆陆续续有婢女端着佳肴开始上菜。 荀修真看着正对面的姜望,笑着说道“剑神没有出手帮忙,姜先生凭借自己的实力抗住燕惊堂三千烟雨,现在状态似乎变得更好,实是惊为天人。” 姜望说道“荀大人谬赞了,我可是很狼狈的。” 荀修真说道“那毕竟是澡雪境巅峰修为的燕惊堂,谁又能不狼狈呢,整个隋国年青一辈,以澡雪的修为抗住燕惊堂一剑,实是凤毛麟角,在我看来,姜先生已能与韩偃齐名,站在了隋国年轻辈最顶端。” 姜望微笑说道“这可有些捧杀的嫌疑。” 荀修真摇头说道“论实力姜先生或许仍弱于韩偃,但我前面这些话也是肺腑之言,姜先生未来成就不可限量,我很诚挚希望姜先生能入神都青玄署。” 刘玄命曾想让姜望入苦檀青玄署,跟神都青玄署相比,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林澄知闻言,挑起眉头,毫无顾虑的说道“荀大人有点过分啊,我们苦檀年轻一辈好不容易出了个人物,你想把他拽入神都?我剑阁可不答应。” 荀修真说道“苦檀秋祭前三甲,虽有一人出自垅蝉,但墨铁锤和宣愫确是苦檀人士,他们殿试表现极佳,又有一位叫赵汜的,符箓道造诣非凡,据说那个赵汜出自浑城,现已是神都青玄署天师,姜先生再去的话,甚是妥帖,而且神都任职,是各境殊荣,哪里算得上抢你们苦檀的人?” 各境宗门掌教甚至首席真传弟子都会在青玄署挂职,这是规矩,但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认可。 而神都有国师,也有帝师,更传闻有仙人,是一朝气运的凝聚,各境宗门年轻一代出众者,借由秋祭入神都,能占据一席之地,也确实是各宗门希望的事情。 但就像曾经谢吾行得到圣上赞赏,却被剑神拒绝的事情,哪怕事出有因,谢吾行当初的确不够资格,却也能看出剑神不太愿意让门下弟子扯入神都复杂的浑水里。 林澄知一直以来都很想让姜望入剑阁,自然就不希望姜望去神都青玄署。 他虽然莽撞一些,但也清楚直怼荀修真的麻烦,便直接把问题抛给姜望,“这还得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姜望皱眉,你啥时候能当一回人子? 荀修真则没有表现太迫切,微笑说道“姜先生可以认真考虑,无需现在给出答案。” 姜望点点头,他当然是想拒绝,但既然荀修真这么说了,他也没必要多事直言。 相比于这件事,他更好奇那位年轻行令。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谈里,殿外终于有身影出现。 荀修真当即拍了拍手,琴师们的演奏暂止。 姜望探目望去。 那位年轻行令穿着黑色长衫,头戴玉冠,身板有些瘦弱,但面容很坚毅。 姜望愕然看着他行至主位落座。 年轻行令微笑回视姜望,说道“好久不见,姜先生。” “燕瞰!”姜望极其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苦檀青玄署的暂代行令,居然是因象城两百五十里外那座小镇的捕快燕瞰 小鱼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荀修真一副了然的样子,这两个人果然认识。 “原来姜先生还记得我啊。” 燕瞰拍了拍手,琴师们再次演奏,也有婢女上前为他斟酒,他举盏面向姜望,在姜望旁边候着的婢女第一时间斟满酒,他笑着说道“我敬姜先生。” 姜望回敬,互相饮尽。 燕瞰抿了抿嘴,说道“其实我有个问题一直很想问姜先生。” 姜望道“什么问题?” 燕瞰问道“拂魈君现在何处?” 姜望皱眉。 席间众人也神色微变。 剑阁林澄知,武神祠尊者骆岘山,青山宗掌教,都是苦檀的大人物,拂魈君之名自然是清楚的,但除了堰山君,未曾听闻拂魈君在漠章战役后又现人间,他们很困惑,燕瞰此言何意? 而因为堰山君的存在,姜望其实有些避讳拂魈君这个名字。 跟燕惊堂相比的话,堰山君无疑更恐怖数十倍。 若是将拂魈君的事情传至堰山君耳朵里,姜望必死无疑。 燕瞰仍在看着姜望,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姜望面色平静说道“当然是从哪来的便回哪去。” 燕瞰又问道“虽然中间隔了一段日子,那时候的姜先生未必有现在强大,可若是姜先生没能杀死拂魈君,拂魈君又为何没有杀了姜先生呢?在我离开荒林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姜望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燕行令这么好奇?” 燕瞰笑道“姜先生是清楚我的,我曾是个捕快,有些问题没搞清楚,当然就喜欢刨根问底。” 姜望其实有些不太理解。 燕瞰虽然一直都是笑着说的,但好像又有刻意针对的意思,他没想出自己何时得罪过燕瞰? 他回忆着拂魈君那件事。 燕瞰是个正直的人,起码在查案这件事上,为得真相,为缉拿凶手,不惜生命,难道是因为燕瞰不顾一切杀向拂魈君,为他争取机会的时候,他却无动于衷的原因? 但事先燕瞰也没有跟他商量要怎么做啊,给我一顿眼神暗示,我哪知道你什么意思? 何况那时对拂魈君出手很大概率会死,姜望也根本不愿意。 最终能活下来,也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如果没有李神鸢,姜望就真的死了。 那般举动,的确会让燕瞰直接死在拂魈君手里,姜望确实没有想救他的意思,可最终还是救了他,若因此仇恨,燕瞰就太小肚鸡肠了吧? 姜望看着燕瞰,沉默片刻,说道“过程便是我差点死掉,若非运气好,此刻也不会坐在这里,敢问燕行令真正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好奇我为什么没死?是很想让我死?” 此话一出,席间氛围变得压抑。 林澄知眉头紧皱。 荀修真也有些没想到,原来燕瞰为了姜望延迟惊蛰宴,现在又重新设宴,他以为燕瞰是和姜望很熟,甚至很看重姜望,结果却好像不太对劲? 但他更震惊的是姜望居然此前就曾遭遇过拂魈君,甚至从拂魈君手里活了下来,这可比燕惊堂隔着一境出剑被姜望挡住更来得难以置信。 相比于此,姜望面对燕惊堂三千烟雨时候的表现反而平平无奇了。 燕瞰饱含歉意道“姜先生误会了,我真的纯粹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 姜望冷笑道“你是为了真相可以放弃生命的人,但我是遇到自认难以解决的敌人会首先想要活着的人,你我都在做着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他微微停顿,眯眼说道“我没有因为你把我实力说出来,从而导致妖怪盯上我来指责你,你却要质问我?” 燕瞰面色凝滞,想要再解释什么,但姜望没给他机会,继续说道“我的确做了一件错事,那时候的我想得太多,最终依旧没有避免一战,我应该趁着妖怪注意力仍在你身上的时候,直接逃走,你死不死与我何干?” 姜望给自己倒了一盏酒,同时说道“我反而很好奇,小小捕快是怎么突然成了苦檀青玄署暂代行令的?是真如俗间猜测那般,其实你是褚春秋的私生子,运气很好的父子相认了?” 这件事大家只在心里想想,哪敢直接说出来。 闻听姜望此言,席间变得尤为安静。 但不可避免的用异样眼神看向燕瞰。 荀修真则脸色有些难看。 第一百一十三章 携着妖狱入神都 这位年轻行令的神色也很复杂。 他的确有些针对的意思,但绝没有和姜望彻底闹僵的想法。 只是传闻里的姜先生,跟他以前想得不太一样。 到处盛传的都是姜先生降妖除魔之举,他理所当然认为姜望是跟他一样的。 而在明确姜望活着,拂魈君不知所踪后,他更以为姜望是有实力打败拂魈君的,可在荒林里,不管是因为怕死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姜望的表现都让他很失望。 现在姜望说他差点死在拂魈君手里,燕瞰却也没有尽信。 但无论信不信,姜望此刻的态度终究让他有点慌。 他看着姜望,认真解释道“许是我语气不对,可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姜先生莫要误会,当初在小镇偶遇,我已然在郡试新人里脱颖而出,等待苦檀秋祭的开始,后来是刘行令看重我,将我带入青玄署,并非是什么人的私生子。” 姜望只是看着他。 席间众人也是神情各异。 前面的解释另说,后面有关私生子这件事的解释,其实很难站得住脚。 如果真是郡试表现极佳,颇有天赋,青玄署、武神祠等的确有权选人。 可只是如此的话,纯粹的刚入职甚至尚未真正入职镇妖使的新人,他凭什么能在刘玄命死后暂代行令一职,又有荀修真从神都而来,为他铺路? 姜望没回来之前,这位年轻行令面对各宗掌教的表现其实可圈可点,而现在却像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既然借故发难,又没有想好应对的措辞,导致处在完全下风,慌乱的不行。 若非刻意针对,私生子这件事谁也不会说出来,若是没有能压垮姜望的信心,任何坏情况都该考虑到,尤其是成为暂代行令这件事,是最容易被攻击的。 如果因为年轻,考虑不周全,可以理解,但也不该什么都没考虑。 荀修真有些生气。 姜望和拂魈君的事情燕瞰从未告诉过他,擅自刁难姜望,哪怕本意并非是想有这种结果,但现在毫无疑问,燕瞰在各宗掌教心里的印象会大打折扣。 除非他能让此间事不传扬出去。 但青山宗和骆岘山好说,姜望和林澄知却很难说。 荀修真想要帮忙找补,想了多个说辞,却发现只会越描越黑。 于是,他的脸也黑了。 好在姜望没有再继续说什么。 经此一事,姜望更怀疑燕瞰是褚春秋私生子这件事。 相比燕惊堂,褚春秋当然更强,而且强很多。 但这并非是姜望不再针对燕瞰的原因,荀修真对他的笼络很难及得上燕瞰,那关乎着荀修真自己的未来,所以最终的结果就会是姜望在青玄署里大开杀戒。 只是燕瞰的话,没资格让姜望做到这般程度。 反而燕瞰真有意,说不定能给他送来几个养分。 直接把问题扯到最大,对姜望没什么好处。 这场宴会不欢而散。 没有彻底撕破脸皮,荀修真帮忙护送陆秀秀去神都的事情也就不存在什么问题,免得姜望亲自去送。 青山宗掌教要跟着一块去。 城门前,相互告别,只是说些客套话。 荀修真也不好说什么,仅是面带微笑。 陆秀秀表面再是镇静,心里仍是紧张的。 姜望安慰她道“妖狱事关重大,神都会特别在意的,但妖狱被搬入修士黄庭这件事,终是前所未有,谁也不能保证你可以活下来,所以无需担心,结果就生与死两个而已。” 陆秀秀哑口无言。 想着你真会安慰人。 姜望笑着摆摆手,“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 ...... 苦檀某郡的山间小镇。 跨小桥流水,穿街过巷后的破旧屋舍里。 李浮生迷离着双眼靠坐窗前,百无聊赖。 他被魏先生看着,哪也去不了,烦得很嘞。 顾景风的身影从外面疾掠而至,“魏先生呢?” 李浮生随意伸手一指。 顾景风趴在窗前一瞧,魏先生正在窗下桥边,眼神直勾勾盯着李浮生,那模样很是渗人。 李浮生嘴角抽搐。 哪怕睡觉的时候都有一双眼睛盯着,如芒刺背。 家人们,谁懂啊? 要么说武夫耐力很好呢,魏先生真是一点不困。 半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等魏先生直接翻窗入屋,顾景风说道“附近出现了不少宗门修士,估计很快就能找到这里,我们在此的落脚处应该是曝露了。” 李浮生眼前一亮,直接掏出青野,问道“打?” 魏先生轻描淡写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刚刚娄伊人也传来消息,青玄署那位年轻行令似是与姜望不和,而且姜望能从燕惊堂的剑下活着,也曾与拂魈君交过手,我们对他的事情要重新估量一下了。” 李浮生意外道“原来上炀郡异象和姜望有关?真是没有想到,他好像比在浑城栖霞街的时候更强了,这家伙有点意思啊。” 魏先生说道“根据山泽对他的了解,姜望的确处处透着不寻常,浑城海市蜃楼显现之前,姜望简直可以说查无此人,浔阳候对他的保护很深,哪怕是浑城本地人,很多都不清楚这位小侯爷的存在。” “直至寻仙者抵达浑城,姜望就突然蹦了出来,直接展现堪比洞冥巅峰的力量,击退袭城的乌侯,覆灭酒仙郡月满西楼,大家都以为他只是洞冥巅峰修士的时候,在磐门又被国师亲自点明其弱冠澡雪的修为。” “海市蜃楼的显现正是姜望弱冠之日,那意味着姜望第一次崭露头角便已是澡雪境修为,如此年轻的澡雪境,此前居然毫无名声,看来浔阳候是真的很顾虑神都那位,把姜望隐藏的这么深。” 魏先生皱着眉头说道“因为姜望在青玄署的表现,荀修真有意拉拢他虽然很正常,但荀修真来自神都,真的一点也不清楚浔阳候的事情?以姜望的身份,那位没有发话,神都里谁敢跟姜望走得太近?” 李浮生笑着说道“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您要不说,我都不知道,神都更该讳莫如深,没人提及,知晓的人自然就少,荀修真虽说是褚春秋的左膀右臂,但若非必要,想来也不会无故谈及。” 顾景风挠头说道“咱就真的不在意一下外面的修士么?” 魏先生平静说道“只是一些年轻人妄想着打败李浮生,能找到这里,怕也是凑巧,否则就会直接围至小镇,何必在外面寻觅,到处瞎晃荡。” “但苦檀的确暂时没必要待了,让各郡的人都撤出去,免得无端损失人手,只留娄伊人在青玄署,梁小悠在浑城便够了。” 顾景风问道“那我们要去哪儿?” 魏先生笑道“到别境青玄署逛一逛。” 李浮生想了想,说道“我去一趟垅蝉。” 魏先生好奇问道“你为何要去垅蝉?” 李浮生想着我家就在垅蝉,出来这么久了,回去看看也好,但他没有直说。 魏先生说道“别惹事就行,我也不可能真的一直盯着你。” 李浮生苦笑道“在垅蝉,我想惹事也不敢。” 魏先生面露狐疑。 李浮生又道“我把外面的修士打发走吧,顺便舒缓一下心情。” 魏先生说道“那我和顾景风先行一步,也要通知梁小悠,多和姜望接触。” 但魏先生没有想到,姜望并未回浑城。 姜望的目标是满棠山。 他甚至也没有去有鳞镇,只是借着有鳞神祇告诉苏长络一声,至于夜游神,等祂彻底醒来,姜望随时能把祂召回神国,没必要特意再跑一趟。 这是姜望第一次跨境出行。 他心里既有期待,也有紧张。 垅蝉距离苦檀很远很远。 这会是一场极漫长的旅途。 ...... 荀修真带着陆秀秀回神都,为避免因行炁而使得妖狱不稳,他们的速度相对慢一些。 整整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入境。 早已得知消息的青玄署和骁菓军皆在两境关等着。 青玄署只来了一些镇妖使,而骁菓军是傅南竹亲自带队。 护送妖狱入神都,更是骁菓军的职责。 “若有幕后大妖主使藏在青山宗的魅孋,这一路上该有妖怪试图擒获陆秀秀,甚至想方设法开启妖狱,但事实上,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魅孋是真的机缘巧合在樟下发现了妖狱。” 青山宗掌教对自家宗门里出现的情况知之甚少,那位被魅孋躲避的女子修士的身份,也无从得知,面对荀修真的话,他也给不出什么答案。 陆秀秀则看着前方黑影憧憧的人马,精神有些恍惚。 傅南竹策马上前,嘱咐道“事关妖狱要保密,免得有大妖借此生事,此处距离神都仍有距离,我们一路要多加小心。” 荀修真点头说道“除非是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而且不止一个出现,剩下不管来多少,以我们的力量应当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何况一路行来,我们刻意避免谈及妖狱,不会入妖之耳。” 傅南竹说道“神都外藏匿的妖怪更有分量,虽然它们其实是无所遁形的,这里的妖怪,唯一目的就是攻破神都,但也恰好成了神都少年们历练的目标,所以才允许它们存在,我们无法保证,这些妖怪里有没有能直接感知到妖狱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澡雪境巅峰的妖王虽然没有,澡雪境的大妖却是有的,如果来的够多,终归也是麻烦。 傅南竹指着不远处的马车,看向陆秀秀说道“请吧。” 青山宗掌教带着陆秀秀上得马车。 队伍开始朝着神都行进。 荀修真在前,傅南竹善后。 骁菓军将马车护得很严实。 事关妖狱,不容出现一丝意外。 青山宗掌教贵为掌教,也没有见过此般阵仗,虽然青山宗底蕴颇深,但上一辈的人物都已陨落,青山宗掌教甚至很少走出苦檀,他此刻比陆秀秀还紧张些。 于是便攥住陆秀秀的手,安慰道“有青玄署和骁菓军护送,真有什么事,神都大物也能立即出手,莫要紧张,若是累了,便睡一觉,等睡醒可能就到神都了。” 感受着掌教有些颤抖的手,陆秀秀默然无语。 她心里除了紧张,其实也有期待。 毕竟她是第一次来神都。 能见到更多真正的天才人物,于她而言,是值得兴奋的一件事。 第一百一十四章 长气山白衣秀士 长气山是琅嬛境里较大的山脉,难以避免有些妖怪栖居。 这也是要前往神都的必经之路,或者说是最近的一条路。 若是绕远的话,会耽搁许多时日。 因为更了解妖狱,哪怕可能会遇到些麻烦,傅南竹仍是愿意走最快的路线抵达神都。 两位澡雪境,数十位洞冥巅峰,上百位洞冥修士及三境以上武夫,只要不是同等道行及数量的妖怪出没,都可以横行无阻。 傅南竹下令道“尽快穿过去!” 马车颠簸,陆秀秀皱眉说道“如此是否冒险了些?” 青山宗掌教说道“有傅郎将和荀修真在,无需担忧,这里毕竟是神都琅嬛,纵有妖怪,又哪会成百上千的出现,就算有这般数量的妖怪,道行也高不到哪里去。” 虽然很有道理,但陆秀秀总觉得心下不安。 青玄署镇妖使们已做好降妖的准备,毕竟已入长气山,哪怕没有妖狱,被妖怪袭击也会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起来,长气山是有起源的。 源于烛神战役期间的一位剑士。 长气之所以名为长气,其实说得是剑气之长。 那位剑士曾在此地降妖除魔,对抗的是澡雪境巅峰的强大妖王,那一剑气长三万里,不单埋葬妖王,也有数以万计的妖怪葬身此处,剑气曾经久不散,伴着岁月变迁,破坏的遗址形成山脉。 长气山脉皆是小峰,没有巍峨高山,但范围够广。 因为长气山下埋葬着太多妖怪,有剑气的同时,也有很浓郁的妖气,哪怕冒着极大风险,后世妖怪们依旧蜂拥而至,剑气也在这过程里慢慢被消磨干净。 正值晌午,阳光毒辣。 他们是横向过山,所以无需行出三万里,但想要穿越山脉,仍是很长的一段距离。 大约走了五十里,荀修真忽然挑眉,紧跟着抬手叫停队伍。 傅南竹上得前来,面色凝重。 骁菓军和青玄署镇妖使们严阵以待。 傅南竹注视着某座小山,那座山忽然动了。 山峰两侧震颤,像大鸟振翅,张开了一双翅膀。 地面顷刻龟裂,扬起四条两人合抱的藤蔓,准确地说,是尾巴。 小山仿若脊背高高拱起,露出脑袋。 正是大妖乌侯! 它比长气山所有山峰都要高,最高的一座山也只到了乌侯的腰腹位置。 乌侯此前是蜷缩着窝在地上,又因灰色的皮肤,再有些青苔遍布,晃眼间确实很像一座山。 从其高度来看,这俨然是一只雌性乌侯。 它刚刚现身,山下丛林里便又生出动静。 伴着窸窸窣窣声音响起,有数道白色身影若隐若现。 那只有正常两个人合加的高度,披头散发,长袖及地,正是傲因无疑。 先是三四个傲因,后是一群傲因从四面八方出现,它们只露出绿油油的眼睛,在青黑的长发下一闪一闪,透着极致冷冽。 紧跟着是排山倒海而至的妖怪蠃颙。 素来无脑的蠃颙,直接就要往前冲,险些把一只傲因踩在脚下,随即那只傲因就挥出长袖,冲在最前面的蠃颙随之炸裂,但其余蠃颙毫无所觉般继续往前冲,傲因们也只能让路。 眼见这幅场景,荀修真面色难看。 妖怪的数量有些太多了。 整个长气山的妖怪都来了? 各种各样的妖怪仍在往这边来,虽然只有乌侯一个澡雪境大妖,但真的拼杀起来,怕是会伤亡颇重。奇快妏敩 乌侯的身躯遮住毒辣阳光,俯瞰着下方队伍,闷声说道“青玄署,骁菓军,既然来了长气山,就别走了。” 傅南竹眯眼说道“我们只是路过,没想找你们的麻烦,真的以为聚集这么多妖怪,就能把我们这些人留下?蠃颙很蠢,你也蠢?” 青玄署镇妖使和骁菓军都是极擅长降妖除魔的,尤其是镇妖使,能很大弥补修士和妖怪同境的差距,纵使数量有别,但己方有两位澡雪境,眼下的情况仅仅是觉得麻烦,可不会有人真的畏惧。 何况同境之间也有很大区别,傅南竹和荀修真随便是谁,都能轻而易举轰杀乌侯。 能在澡雪境里无敌的妖怪只有梦魇,哪怕是河伯也没能力碾压所有澡雪境修士。 乌侯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垂下脑袋。 它背脊上居然有一道身影。 那人好整以暇的盘腿坐在乌侯背脊上,手里捧着一卷书,认真翻阅,模样有些白净,身上穿着的也是一袭白衣,像个读书人。 傅南竹等人很是意外。 白衣秀士像是才反应过来,冲着傅南竹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要将你们全部留下,的确有些难度,但可以试一试,或者诸位先行,把那辆马车留下,这样咱们都轻松。” 傅南竹和荀修真面色一沉。 看来妖狱的存在已经败露。 镇妖使们和骁菓军已在斩杀蠃颙,但蠃颙毕竟偏弱,用不了太多人手,剩下的也做好了冲杀的准备。 车厢里的青山宗掌教凝眉说道“这里可是琅嬛啊,怎会有人明目张胆与妖为伍?” 想到守门人,陆秀秀问道“真的是人?” 青山宗掌教说道“没有察觉到半点妖气,确与人无异,魅孋虽然擅长魅惑,不出手的情况下能很好隐藏,可怎么也瞒不过澡雪境修士,此人应当不是魅孋,但也没有修士的气息,很奇怪。” 陆秀秀说道“许是不为人知的妖怪?” 青山宗掌教说道“不管是修士还是妖怪,此战无法避免,现在最要紧的是保障你的安全。” 荀修真已退至马车前。 傅南竹则率领骁菓军策马上前,“你们倒是好胆,凭这点力量就敢露面。” 白衣秀士说道“傅郎将,我清楚你,神都骁菓军左右郎将之一,但你应该比不了在磐门的那位何郎将,你可以小觑众妖,甚至小觑乌侯,若要小觑我的话,那是会付出很大代价的。” 傅南竹皱眉问道“你是妖怪?或是琅嬛游野人士,甚至是出自哪个宗门?”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不必猜测我的身份,哪怕你猜对了,也会忘记。” 傅南竹思忖片刻,忽而释然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但话音刚落,白衣秀士不知轻喃了一句什么,傅南竹就真的把心中所想遗忘,甚至很自然的拔刀出鞘,像是前面那些话根本没有说过,直接下令冲杀。 乃至于场间所有人都遗忘了这件事。 似乎白衣秀士的身份真的无关紧要了一般。 随着乌侯的一声嘶吼,妖怪们围杀而至。 一场混战在长气山打响。 荀修真掠至车厢顶上,护住马车的同时,以炁御剑,瞬间就是三百剑齐出,寻常修士的御剑和剑士御剑不同,剑士多只需一把剑,因为一把剑就胜过无数剑,但如果剑士御剑成百上千的话,杀伤力无疑也会更大。 而寻常修士无论御剑多少把,只是增加了范围,力量不会叠加。 青山宗掌教下得马车,以防止荀修真可能照顾不到的地方。 妖怪们前仆后继,抬眼望去,密密麻麻。 混战很难没有意外发生,尤其像蠃颙这般虽弱但体型颇大的妖怪,依照修士的体魄程度,但凡不小心被直接踩中,也免不了受伤的结果。 而除了像傲因这般的妖怪懂得战术,其余的皆是闷头往前冲,相比配合默契的骁菓军以及降妖除魔很有一手的镇妖使,这些妖怪很快就死了一片。 傅南竹径直飞掠向乌侯。 想要以一敌二,擒贼先擒王。 刀锋直接斩击在乌侯脑袋上,让得乌侯吃痛嘶吼,绳状的尾巴挥舞着,被傅南竹轻易挥刀斩破,他目标极其明确,携裹着刚猛气息,宛若离弦之箭,直袭乌侯背脊上的白衣秀士。 而白衣秀士却淡然自若说道“你很有礼貌,不会打我。” 傅南竹面色一滞。 刀锋在白衣秀士眼前骤止。 杀伐气息也在此刻消失无踪。 傅南竹甚至变得和颜悦色。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言出法随?! “你究竟是何人!” 白衣秀士微笑说道“最寻常的读书人。” 傅南竹再次挥刀。 白衣秀士说道“两个时辰内,你都会很有礼貌,不会想杀我。” 但傅南竹的刀很快,仍是砸中白衣秀士,可停得也很快,甚至下一刻就帮白衣秀士治伤,不住道歉。 白衣秀士面色有些苍白,除了受伤的缘故,也是因为约束傅南竹的难度颇高,否则他可以直接大范围的让骁菓军和镇妖使们不动干戈,任妖宰杀。 荀修真有注意到那副画面,暗道不好。 他难以理解这是从哪冒出来的会言出法随的读书人? 甚至有能力影响到澡雪境的傅南竹。 荀修真当即朝着青山宗掌教吼道“护好她!” 紧跟着便以最快速度御剑杀向白衣秀士。 他很害怕被言出法随影响的傅南竹直接死于非命。 乌侯的确已经趁机袭向傅南竹。 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触之即死! 好在荀修真的飞剑够快,拦住了乌侯的攻势。 但再袭上白衣秀士的时候,便落得了跟傅南竹一样的下场。 荀修真变得很有礼貌。 白衣秀士面色更惨白,他拍了拍乌侯的脑袋,虚弱道“控制两位澡雪境修士难度很大,想来剩下的你能解决,最重要的是马车里的人,别做无谓的事。” 乌侯颔首,大步迈向马车。 翅膀扫出,便是数十位骁菓军飞了出去。 青山宗掌教吓坏了。 傅南竹和荀修真两位强大的澡雪境修士居然以此般方式丧失战斗能力,属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青山宗掌教能做的只有逃。 带着陆秀秀以最快速度逃跑。 骁菓军和镇妖使在竭力拦截妖怪,青山宗掌教不惜耗尽黄庭炁,拽着陆秀秀,瞬间飞出数百里,直接横跨长气山。 但陆秀秀很快就情况有异。 黄庭里的妖狱在蠢蠢欲动。 想要直接把青山宗掌教的炁吞噬。 长气山里浓郁的炁,让得妖狱胃口大开,渐渐苏醒。 陆秀秀极力压制着,面色惨白无血。 若是妖狱苏醒,长气山里除了妖怪,将再无活人。 察觉到问题的白衣秀士急切说道“助她一臂之力,将妖狱尽快释放,否则神都大物一到,我们就完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站在神都前的秀秀 乌侯接连几个跳跃便跨出上百里,翅膀一动,便掀起狂风,让得前面疾行的青山宗掌教直接跌落,陆秀秀滚至一旁,压制着妖狱,痛苦哀嚎。 如山般的身影从天而降,溅起漫天烟尘。 尾巴一卷,捞起陆秀秀,将其提至眼前。 乌侯灰白色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说道“能有把妖狱搬入黄庭的办法,除了道行极高的妖王,便只有魅孋或梦魇一类,它们或多或少觉醒了些曾经身为大妖的记忆。” 魍魉是大妖残魂所化,魅孋和梦魇又源于魍魉,但能化为魍魉的大妖残魂皆是漠章战役以前的存在,绝非现今大妖能比,也会比新生大妖懂得更多。 乌侯将陆秀秀送到白衣秀士面前。 白衣秀士伸手按在陆秀秀的头上,皱眉说道“她黄庭里的妖狱非比寻常,想要将其彻底开启,怕是颇有难度,为今之计,是先将她带走。” 乌侯没有犹豫,当即便要遁离。 但仍在乌侯背脊上的傅南竹却正处于挣扎之中,青山宗掌教拼尽全力施展青山剑龙,直接搬起乌侯面前的一座山,“把我徒弟放下!” 白衣秀士极力束缚着傅南竹,沉声说道“已有大物出了神都,转瞬即至,众妖皆可放弃,以最快速度离开长气山!” 闻听此言,乌侯没再搭理青山宗掌教,直接将面前的剑龙撞破,虽有翅膀却不会飞的乌侯,动作相当滑稽的向前疾奔。 同时,白衣秀士也把傅南竹从乌侯背脊上扔了下去。 青山宗掌教接住傅南竹,见其没有半点想行动的意思,急切之下,青山宗掌教低声道“得罪了。” 说着,便是左右开弓。 试图将傅南竹打醒。 而这种办法确实有效。 傅南竹借此挣脱束缚,他默默看了一眼青山宗掌教,说道“请你把荀修真也打醒。” 话落,傅南竹便如离弦之箭掠出,直追乌侯。 白衣秀士的能力显然并非言出法随,只是有些相近,他清楚记得所有经过,在自己和荀修真被约束后,白衣秀士没有做别的事,那意味着约束两位澡雪境修士已是白衣秀士的极限。 傅南竹心里想着对策,刀锋便已落在乌侯身上。 他全力以赴,毫无保留。 哪怕乌侯及时反击,依旧被傅南竹的刀直接砸趴在地,背脊凹陷一大块。 白衣秀士扛着陆秀秀,向前疾掠,“拦住他!” 看着遁逃的白衣秀士,傅南竹微微眯眼,他脚踩乌侯,随手挥刀斩断来袭的尾巴,紧跟着双手持刀,狠狠刺入,乌侯凄厉嘶吼,傅南竹面无表情,黄庭炁疯涌,灌注刀身,砰的一声炸响,脚下已是一滩烂泥。 没有白衣秀士阻碍,要杀乌侯再简单不过了。 但被约束的过程里,傅南竹也颇有些损耗。 他轻吐一口气,取出符箓贴在自己身上,由张天师亲自画制的甘露神符,在澡雪境修士身上也能有极佳的效果,很快就让他恢复些力气。 傅南竹慢慢往前走,是因为荀修真已拦住白衣秀士的去路。 “想来你是无法再让我们变得有礼貌了,否则何必急切逃跑,总不能是担心神都来人,连说一句话的时间都不敢有?” 被前后夹击的白衣秀士摇头一笑,说道“失误啊,虽是察觉到妖狱的存在,却没有想到这座妖狱没办法即刻开启。” “你们是想把她带去神都救治?但就算曹崇凛亲自出手,怕也需要些时间,待在神都的妖狱,岂非是饿极了的乞丐入了免费供吃的酒楼?” 荀修真冷声道“那便无需你来关心了。” 白衣秀士回眸看了眼傅南竹,又看向神都的方位,那里有一股气息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而来,他扛着陆秀秀,微笑说道“原是想留着力气逃跑,现在看来,也要用到你们身上,哪怕只能影响一瞬,便也够了。” 荀修真面色一凝,毫不犹豫直接出剑。 傅南竹反而无动于衷。 在荀修真身子僵住,白衣秀士逃跑的瞬间,傅南竹的刀来袭。 白衣秀士面露惊愕之色。 傅南竹顺势拽起陆秀秀,将其丢向赶来的青山宗掌教,毫无间歇的又斩出第二刀。 白衣秀士带着满脑袋疑问,痛苦的咽了气。 与此同时,长气山里多了道身影。 荀修真挣脱束缚,急促喘了口气,上前行礼道“首尊。” 神都来的大物便是褚春秋,他看着刚刚死掉的白衣秀士,眉头紧皱,“是人非妖,是妖非人?” 傅南竹问道“褚首尊也不知其身份?” 问话的时候,傅南竹心里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像是早已清楚白衣秀士的身份,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褚春秋说道“不管是人或是妖怪,他的确是陌生的,等回神都我会调查。” 傅南竹点头说道“为防止再有意外,恐需褚首尊一同护送。” 褚春秋看向躺在青山宗掌教怀里昏迷了的陆秀秀,挑眉说道“她黄庭里的妖狱居然又变得安稳了?是靠她自己压制的?” 傅南竹和荀修真面面相觑。 除非白衣秀士做了什么,否则陆秀秀若能自己压制住妖狱,这里面就透出了很大问题。 他们谁都没办法给出答案。 褚春秋说道“等老师和帝师阁下见了她,自有分晓,诸位随我铲除长气山妖孽后,即刻回都。” 见势不妙的傲因早已溜了,但蠃颙仍在肆虐。 纵然数量颇多,也没能抵抗一时半刻,便尽数埋葬长气山。 青山宗掌教不得不感慨,“蠃颙的无脑,让它们更容易被杀死,但偏偏又是数量最多的,杀了一茬还有一茬,某种意义上,反而是最难彻底从人间铲除的。” 队伍稍作休整,再次出发。 此次虽有些伤亡,但伤者多,亡者少,战死的镇妖使和骁菓军皆被带走。 褚春秋在前开道,一路上没有再发生别的事情。 随着昼夜几经更迭,神都的样貌浮现眼前。 那是极其巍峨的一座城。 给人叹为观止的第一印象。 别说陆秀秀,青山宗掌教也是第一回来神都。 荀修真朝着陆秀秀轻声说道“若是国师和帝师阁下也救不了你,世间便没人能救你了,除非仙人亲自出手,但你能压制妖狱,便证明着你有些特殊,我也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无论结果怎样,你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陆秀秀微微颔首,真正站在神都前,她的内心反而变得很平静,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褚春秋看了眼荀修真,又看向陆秀秀,说道“随我入城吧。” 城门前站着一位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 傅南竹和荀修真见到那个人,都是下马行礼。 而褚春秋只是点了点头,以示礼敬。 陆秀秀心里有些猜想,但仍是出言问道“您是?” 白衣青年淡淡说道“韩偃。”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长平十五年入秋的上关郡要比别处更凉一些。 垅蝉与苦檀是挨着的,上关便是距离垅蝉的最后一个郡。 这是姚观海告诉姜望的。 离浑城越远,姜望身子骨越发虚了些。 若非神国已非往日,姜望估摸着没等到上关郡,他就得死在路上。 马车在山路上行驶。 看着窗外秋景,姜望不无感慨,又年长了一岁。 从上炀郡到上关郡,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到这里,整整花了半年的时间。 意味着前面发生的那么多事情,也只在半年之间 “即将走出苦檀,暂且歇歇脚吧。” 阿空闻听此言,脑袋挤出窗外,左顾右盼,皱眉道“在这儿歇脚?你看看这里有吃的么?” 姜望无奈说道“你都吃一路了还吃,稍微歇会儿不行么?” 不顾阿空反对,姜望下得马车,准备赏赏风景,散散心。 姚观海则靠着车厢木板,从怀里掏出馒头啃,顺便还伸手示意了一下阿空,但被阿空严词拒绝,“不要!” 汝鄢青则在车厢里翻找着什么,很快就满脸惊喜的举着鸡腿儿说道“阿空姐姐,我找到了你昨晚睡着掉了的鸡腿儿!” 阿空一脸呆滞,说道“鸡腿儿掉了,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帮我捡起来,而是现在才从角落里翻出来,都脏了!” 汝鄢青小声说道“我其实想捡来着,但你很快就翻个身,用屁股压住了,后来我就忘了,这不刚想起来,我看也没怎么脏,你要吃么?” 阿空默默盯着快没了鸡腿儿模样的鸡腿儿,点头说道“吃,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听到这番对话的姚观海嘴角抽搐。 他看了看手里的馒头,啃了一口,真香。 姜望心无旁骛,是真的在赏景,小鱼站在旁边,陪着赏景,他们谁都没说话。 直至日头低垂,姜望说道“该走了。” 上关郡没有很大,多是各种关隘,走走停停,不过十数日,便到了苦檀的边界。 这里坐落着一座城。 四面荒原,空荡荡的只有一座城。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姚观海眯眼说道“此城就名为上关,诸国尚存时,上关便是武朝的坚固壁垒,武朝大将镇守上关,有着万夫不敌之勇,敌国来将尽数在此折戟,但终究没有抗得住万妖肆虐,是因隋军更快占领上关,这座城才得以保留。” 武朝尚武,遍地武夫,在最盛的时候,宗师武夫多如狗,那是澡雪境巅峰修士也要暂避锋芒的,更因为武朝有数位陆地神仙坐镇,拳杀澡雪境修士如碾蚂蚁一般。 那是武夫一途真正的巅峰。 隋国至今也只有神都武神祠首领张止境一人踏足此境界。 因为稀少,因为特殊,张止境在神都的地位才重,甚至朝堂上敢直怼帝师。 张止境在神都闭关已久,传闻里,他是想打破桎梏,创造武夫一途新的巅峰。 漫漫求索,永逐真知的人,当然值得尊敬。 张止境在隋国武夫里就是最至高无上的神明。 姜望问道“上关城里可还有人?” 姚观海说道“许是有的,要去瞧瞧?” 姜望拍掌说道“在上关住一夜再走。” 苦檀贫瘠地多,虽然这里已无需关隘镇守,但依然是曾经的些微样貌,那座城的城墙遍布着战争的痕迹,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杀伐气息。 第一百一十六章 姜先生时日无多? 外面看着荒凉,但入城后却有另一副样貌。 因为满城花开。 暮色夕阳携着晚霞再有百花盛放的映衬,将上关城里勾勒的宛若仙境。 姜望见此情此景,喃喃说道“真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姚观海说道“城中的花是有人打理的,但好像没看见什么人?” 因距离浑城太远,致使姜望感知范围受限,至少在已知范围里的确空无一人,他皱眉说道“看此城相貌,肯定是有人的,该不会是武朝后裔?” 姚观海说道“没听说武朝有皇室后裔存活,武朝当年某些武将的后辈倒是可能仍然存在着。” “不管是诸国皇室后裔还是曾知名的文臣武将,若是后辈具有才能,别无二心,也是能在神都或者各境占据一席之地的。” “如果真是有对武朝仍心怀某种情感,却又能待在上关城里,要么没什么本事,要么就是有着什么想法,刻意远离神都。” 别管隋帝暗地里想做什么,前诸国后裔有复国想法的少之又少,哪怕有,也没能力,最终依然要化作一捧黄土。 好像迄今为止,前诸国皇室后裔没有出过什么能人,有年纪轻轻展现才能的都以各种缘故夭折。 真说这些后裔对此没有想法是不可能的,但到底是要拼着一无所有还是安于现状,至少能衣食无忧,各自当然都有自己的选择。 有的是真相信隋帝仁德,有的纵然不信,也装作相信。 单是一家或两家的力量,实在难以翻出什么水花,姜望想着,真正让隋帝忌惮的是前诸国皇室后裔们的联手,各家底蕴的叠加,就会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别说所有皇室后裔联手的概率很低,哪怕真的这么做了,就敢说推翻大隋,依旧是不切实际的事情,除非他们有力量能杀死神都大物们,可做到这种事的,只有曾经烛神战役和漠章战役。 唯一会让隋帝忌惮的理由,是民心所向。 有时候一场战争,不止是力量上的拼杀。 皇帝之所以是皇帝,不是因为他拥有世间不可匹敌的力量,是因为皇帝掌控着一朝气运,而民心是关键,别处气运减弱仍在可控范围,神都气运一旦减弱,问题就会变得很严重。 大隋百姓是诸国百姓,哪怕只有一丝的可能性,隋帝也要彻底碾灭,他不遗余力彰显仁德的一面,是要稳住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是在给百姓们看,只要百姓们都向着他,那么诸国皇室后裔怎么闹都不会出大问题。 但如果他们能不闹,自然最好,隋帝要做的就是慢慢让他们永远都没机会再闹。 姜望自是没有复祁的想法,唯一有的就是帮父亲姜祁报仇。 天下无敌,直接踏平神都,在他想来是最简单的办法。 有神国在,这件事情不会太漫长。 真要借着气运生事,不仅是相当麻烦的事情,对百姓而言也不是什么好事,那会给予西覃可乘之机,也会给予妖怪机会,到时候很容易弄成生灵涂炭的景象。 而且神都气运再怎么衰竭,姜望没有实力,又有什么用?事情闹出来,他第一时间就会死。 等有了绝对的力量,也就没必要再搞这些事情。 又走了段路程,上关城里依旧没见人的踪影。 虽然满城花开,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并非到处生长,但房屋皆残败,的确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可有些花不该在这个时节绽放,许是种花的人此刻并不在城中。 在姜望这么想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抬手示意姚观海停下马车。 他刚要下车探寻,曾被随手扔在神国里的扳指却有异动。 姜望在车厢里重新坐好,从神国里将扳指取出。 扳指是宰相给他的,其主人是神都里某位身份极高的存在, 姜望曾猜测很可能是隋国皇室,前诸国皇室后裔也有可能,但待在神都里的概率不大。 得到扳指这么久,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这次突然联络,姜望便好奇扳指的另一方究竟想说什么。 “姜先生?” 姜望捏住扳指,其上隐隐闪烁绿色微光,紧跟着便有一道声音直接从脑海里响起。 这道声音很温和,姜望沉默了一会儿,方才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对面很快说道“没能亲眼得见姜先生,以这种方式第一次谈话,希望姜先生莫要介意。” 姜望回道“有事?” 对面沉默片刻,笑着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其实想请姜先生帮个忙,但不知姜先生现在何处?” 姜望倒也没有隐瞒,说道“在去垅蝉的路上。” 对面惊讶道“那真是太巧了,我想请姜先生帮的忙,就在垅蝉地界。” 姜望皱眉。 是真的凑巧,还是对方先得知自己要前往垅蝉,才有此一说? 但自己要去垅蝉的事情,可是没有提前告诉任何人,要么就是通过自己前行的方向推断,而这意味着,一路之上,有人在盯着他。 他竟没有丝毫发现。 看来扳指对面的人能耐不低啊。 “姜先生可还在?” 扳指里有声音传入脑海,姜望回神,嗯了一声。 “姜先生似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姜望挑眉,然后沉默。 对面很快接着说道“垅蝉有些特殊,苦檀有正神的情况下,都有妖怪肆虐,没有正神的垅蝉,自然会有更多的妖怪,虽然垅蝉有一座剑山,可他们却没有多么热衷于降妖除魔,我对那座剑山自然是不喜的。” “垅蝉里还有一座城,堪称为大隋极神秘的存在之一,当然,这是对大多数人而言,虽说有关那位城主,青玄署里应该有记录,但我不好刻意查阅。” 姜望问道“你想让我帮忙查那位城主的身份?” 对面说道“并非如此,因为想查他的身份难度太大,不知他和青玄署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是秘而不宣的,我想请姜先生帮的忙,虽是与这座城有关,但只是跟其中某个人有关,等姜先生到了垅蝉,只需傍晚时刻戴着扳指在洛水河畔等着,自会有人出现,无论哪一日的傍晚都可以。” 姜望说道“想请我帮忙,却又模棱两可,我自然是能拒绝的。” 对面笑着说道“自然要给足姜先生报酬的,若是姜先生仍要拒绝,我也欣然接受。” 姜望问道“你能给我什么?” 对面说道“那要看姜先生需要什么。” 姜望说道“我好像没什么需要的。”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哪会有人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姜先生可以尽管说,不必担心我无法兑现。” 姜望好奇问道“你能耐这么大?任何事情都能实现?” “我不敢保证任何事情,但大多数只要姜先生说出来,我都会尽力满足。” 姜望想了想,说道“我需要活着。” “......” “不好意思,姜先生,我耳背了一下,你刚才说什么?” 姜望说道“能让我活得更久一些的东西,准确地说,最好是十年以上效益的,多多益善。” 对面又沉默了很久,试探着问道“姜先生要延年益寿的东西做什么?澡雪境修士的自然寿元可有数百年呢。” 姜望说道“那是对别的澡雪境而言,对我来说,没有这么多,甚至很少,所以我需要更多的寿元。” 对面声音刻意压低,说道“姜先生时日无多?” 姜望说道“可以这么理解,我有病,很大的问题,是一出生便有的。” 对面不得不再次沉默。 这实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或者说,陈重锦没有特意调查姜望以前的情况,否则姜望活不长这件事并非秘密。 姜望其实也是故意在说这些。 扳指对面的人很大可能是隋国皇室子弟,更敢直言大多数事情都能满足,在神都里有能力办这样的事情,可是相当不简单。 他甚至差点怀疑扳指对面的就是隋帝本人。 姜望也相信,隋帝真想了解的话,是肯定会知道他活不长久这件事的。 但毕竟弱冠澡雪的事情传出去,知晓这件事的人都会认为姜望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而姜望需要证明,这个问题没有被解决。 那会让隋帝稍微放下一些警惕,一个活不长的人,甚至无需多余做什么,姜望想着隋帝以前没有趁着父亲姜祁的死把浔阳候府连根拔起,除了理由不充分,也有因为体弱多病的姜望构不成什么威胁。 可在姜望突然踏上修行路,更是弱冠澡雪,谁敢再说姜望以后没有威胁?奇快妏敩 虽然事实隋帝把仁德之名看得很重,甚至不惜把简单的事情变得麻烦,但有威胁的人跟有威胁却活不长的人相比,后者自然显得无关紧要。 姜望猜测隋帝有种种顾虑,可从未清楚隋帝真正在想什么,只是注意不被隋帝抓住把柄,可以理所当然的杀他,当然远远不够。 他想去一趟垅蝉,除了要与满棠山绑得紧一点,也有想通过唐棠更真实了解隋帝究竟是什么人,童伯了解的仍旧片面,而因为姜祁曾经跟隋帝也算是朋友的唐棠,自然会更清楚。 要说前诸国皇室后裔的问题,隋帝能徐徐图之是相对正常的,毕竟这些人里面没什么值得在意的,麻烦的只是他们联手这件事,隋帝只需稳住就行。 可按照姜望的修行速度,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需要尽快解决才是。 但事实上,隋帝好像什么都没做,哪怕姜望曾猜测出很多理由,但难免会觉得这件事本身透着很大的问题。 就算是要等着有足以问罪姜望的理由,可那是隋帝啊,没理由不能创造理由么?只会干等着? 好比鱼府的事情,不也是莫须有的给出与妖同谋的罪名,甚至真的安排了妖怪,为何在威胁更大的自己这里,却不用了?就算不想用同一个方式,但真要想,办法可多了去了。 在姜望刚刚崭露头角的时候,隋帝暂时不做什么,姜望确能猜出原因,可直至今日,依然什么都没做,前面有关隋帝的猜想,就很站不住脚了,毕竟姜望跟其余的前诸国皇室后裔不一样。 真的因为仁德两个字把自己束缚到这种程度,姜望会难以理解。 除非隋帝就是个满口仁德心里也是真仁德的皇帝,覆灭的前诸国皇室后裔其实和隋帝没有半点关系。 看着手里的扳指,想着对面之人的身份,姜望怀揣着很大疑虑。 要说对面的人就是隋帝,可能性当然是极低的。 但是隋国皇室子弟应是没什么问题,而且也该是颇有地位的。 姜望是真的想延年益寿,可市面上的东西太低端,隋国皇室想来能拿出不少好东西,这也是他提及这件事的原因之一,就看扳指对面的人是否真的能满足。 “哪怕是张天师,也很难画出延年太多的符箓这里保存着一些金丹,非是寻常金丹,而是出自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是源于漠章战役,足以满足姜先生的需要,我可以先给姜先生一颗,剩下的事后再给。” 姜望挑眉,源于澡雪境巅峰的妖王,最少也是六百年道行的金丹,虽然最终能获得的寿元不成比例,但这金丹的分量确实够重,他想着对方手里究竟有多少,居然愿意给出来,而且不止一颗? 澡雪境大妖的金丹除了能治愈伤势外,只能让普通人延年益寿,哪怕是六百年的金丹,能给予修士寿元,可也是少之又少,但肯定要比符箓或者其他增涨寿元的东西多。 虽然估摸着只够抵消来回垅蝉这一趟的损耗,但也是很大的意外之喜。 毕竟没有金丹,损耗的就是姜望现有的寿元,虽然绰绰有余,可能够抵消的话,当然再好不过。 “你怎么把金丹给我?” “扳指有传送微小事物的能力,金丹的大小和重量正好。” 陈重锦也是干脆,话音刚落,扳指上的绿色微光忽然强盛一瞬,然后姜望手里便多了一颗金灿灿的金丹。 “我想请姜先生帮忙的具体事情,是要杀个人。”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你跟他很像 神都某座府邸。 四皇子陈重锦攥着手里的扳指,控制不住的直发抖。 “六百年的金丹啊,可疼死我了!” 在旁候着的宰相没忍住说道“那殿下何必真的给他?” 陈重锦说道“前面话都说出来了,他提出需要,我满足不了,岂非很没面子?” 宰相一时哑口无言。 您真可行啊。 “但一颗就算了,您怎么又说出事后再给的话?” 陈重锦说道“那就要看他在垅蝉有什么样的表现了,我是没想到他居然时日无多,你觉得他是不是在骗我?” 宰相说道“我需要查一下,若有此事,应该能查到。” 陈重锦点点头说道“我也不需要他能活几百年,只要能活到我得偿所愿便行,此次是一场谋划,也是一次试探。” “若是让我满意,我便依旧拉拢他,有此一事,他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我的阵营,六百年金丹而已,给就给了。” “但如果他的表现让我很失望的话,一颗金丹让我能及时止损也值得,事后也不可能真的再给他金丹,甚至要让他付出我这颗金丹的代价,也未尝不可。” 宰相释然道“原来如此,殿下实在英明。” 陈重锦说道“燕惊堂从上庐出剑至苦檀,姜望能活着,便已证明了他的实力,我本意是想借着此事,试探他是否愿意帮我做事,并把他彻底绑在我的阵营里,现在出了些意外,我便需要得到有关姜望所有的一切,把他给我查的清清楚楚。” 宰相恭敬称是。 陈重锦再次说道“原想着姜望一人便抵得过秋祭殿试三甲,暂时低调些也没什么所谓,现在看来,仍需动些心思,两个月前,他们入殿面圣,萧时年输给了游玄知,游玄知的名头自然更胜,他们仍在神都,而且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再接触虽然已经没什么问题,但我仍想先把目标放在萧时年身上。” 宰相皱眉说道“那位可是一直没有跟游玄知和萧时年接触,反而往国师府跑得很勤,看来是更在意那个被国师破格收徒的陆秀秀。” 陈重锦说道“神都谁人不知,陆秀秀黄庭里有妖狱,她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死,但国师会收她为徒,的确让人很意外,她要么待在国师府里,要么出行都与韩偃结伴,我实在没机会接触她。” “而我大哥,因为有病,能够合情合理出入国师府,与其说在意陆秀秀,不如说在意陆秀秀的身份,毕竟韩偃那个人很难接触,冒出个跟国师关系很近的新人,他又正好有机会,自然比接触游玄知等人更重要。” 宰相笑着说道“那位可是太子殿下,他什么都不做,要比做什么更讨喜,所谓做多错多,哪怕没有耀眼的功劳,但只要没有犯错,想把他扯下来就会有难度,可现在他既然想做什么,那对殿下而言,自然也算好事。” 陈重锦眯眼说道“其实我以前一直很怀疑大哥是在装病,是为了让父皇更爱惜他,毕竟他的病很奇怪,甚至国师都无法看出病症,但又确实外在有体现,可要装病的话,能装这么久,不露丝毫破绽,不让人怀疑,那是相当有本事了。” “到了今日,我很相信他是真的有病,是难以想象的一种怪病,若他也能像姜望一样,时日无多,我也就不必这么麻烦了,可他每次都快要死的样子,到现在却还活得好好的,真气人啊。” 陈重锦收起扳指,看着宰相说道“目前把重点放在调查姜望和接触萧时年这两件事上,后者我亲自来做,反正我在人前就是个纨绔子弟,只是正常玩乐的接触,谁也说不出什么。” 他前面是觉得没必要,而且第一时间就去接触,难免被猜疑用意,何况假装很热情的接触别人,其实是很烦的,现在姜望那边出了点问题,殿试又已结束很久,他只能让自己麻烦一点了。 宰相说道“我会尽快搜集姜望所有的事情。” 陈重锦摆摆手。 宰相告退。 ...... 苦檀上关郡上关城。 姜望收起扳指和金丹,他没再想有的没的,径直下得马车,朝着之前察觉到异样的地方走去。 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里,拐角处有一家茶肆。 外面是破旧的,甚至门前遍布蜘蛛网,但茶肆里面却有很微弱的气息显露。 只有小鱼跟着姜望入茶肆,姚观海驾着马车停在茶肆门口,默默啃着馒头。 茶肆里面虽然没有花,却有着很浓郁的花香味,喝茶的位置是圆形矮桌台,外面摆着蒲团,围一圈,大多数都是又脏又乱,但有一处桌面是干净的,上面摆着茶具,单独有一盏茶放在边沿,微微冒着热气。 姜望皱眉打量着。 随后示意小鱼搬个干净的蒲团坐下,他则取出藤椅,目光注视着矮桌台后面有挂破旧帘子的小门,因地上红木板存在明显的脚印,而且很凌乱,像是来回走了很多次。 小鱼似是有话想说,但姜望提前摆了摆手。 待得茶已凉。 挂帘的门后有了动静。 小鱼第一时间投去目光,她有些谨慎的握住剑柄。 帘子被掀动,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相貌平平,穿着也很普通。 但姜望却没能看透他。 于是,心里便有了些好奇。 曾属于武朝的上关城,现坐落苦檀边界,城中百花开,唯茶肆有一人,姜望很好奇此人的身份。 而中年男人看着姜望却愣了很久。 直至姜望有些不自在,问道“敢问阁下是?” 中年男人回神,又看了眼小鱼,说道“在此种花赏花饮茶的人。” 姜望再问道“您住在这里?” 中年男人摇头说道“偶尔来。” 他打开矮桌台的小门,坐在桌台中间,将已凉的那盏茶倒掉,重新沏茶,然后把新的茶直接扔向姜望,姜望是有点惊的,好在虽因距离受限,能行的炁也足以控制茶盏,只是小慌了一下,便稳稳接住。 见此一幕,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又给小鱼倒了一杯茶,他犹豫着放在了旁边,小鱼看了眼姜望,便起身拿走了茶盏。 但小鱼不太爱喝茶,所以只是捧在手里。 “这座城鲜少有人来,会经过此地的多是要前往垅蝉,或是从垅蝉往苦檀去。” 姜望点头说道“我们是要去垅蝉的。” 中年男人问道“为何在此逗留?” 姜望说道“听闻一些有关这座城的过往,所以想来看看,但没想到,城中的景象是这般,于是便更好奇了,既然前辈是种花的人,敢问又为何在此种花呢?” 中年男人笑道“自然是想种便种。” 姜望是识趣的,对方明显不想说,他也就不再问,但既然有隐瞒,会是武朝人士的可能性便大了些。 否则就真的只是一些难以理解但确实存在的原因了。 姜望没看透对方,不代表中年男人就很强,毕竟现在的姜望很虚弱,而且距离浑城太远,各方面都有了限制,只能代表中年男人起码不弱。 而且能看出来,中年男人并非武夫。 这倒也是正常的,现在已经没了武朝,武朝后裔有人转修炼炁一门,也没什么奇怪的。 “你姓姜?” 中年男人忽然问了一句。 姜望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是我。” 中年男人却面露一丝错愕。 姜望是想着对方大概猜出了自己弱冠澡雪的身份,哪怕上关城在苦檀边界,但前面中年男人也说了,他只是偶尔来这里,会知道弱冠澡雪姜先生这个人没什么值得意外的。 而中年男人却好像并非这个意思,所以他听到姜望的回答,很是惊愕,犹豫着问道“你知道我?” 姜望不解道“我不知道啊。” 中年男人快涌出喉咙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闷闷说道“你跟他很像。” 姜望终于意识到问题,“跟谁很像?” 中年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给他递去一盏茶,反问道“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姜望说道“澡雪境。” 中年男人狐疑道“你在骗我吧?” 姜望明白对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弱冠澡雪的事,而从现在表面来看,的确仅是处在要入洞冥却没入的状态,他微笑摇头说道“我有刻意隐藏修为,至于显得很虚弱这件事,是因为我身体有问题。” 他不吝啬说自己活不长这件事。 中年男人仍有些狐疑。 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把修为隐藏的这么彻底,简直是难以置信的事情。 中年男人看了眼小鱼,欲言又止。 姜望注意到,微微蹙眉,这个人很奇怪,他认真想了想,直言道“小鱼是我的贴身婢女,前辈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您刚才说我跟谁很像,莫非说的是我父亲姜祁?” 思来想去,中年男人说的也只有姜祁了。 “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中年男人说道“我看到你第一眼便觉得极其熟悉,甚至你要比姜祁长得更好看,我以前认为应该没有比姜祁长得更好看的人了,但如果是他的儿子,青出于而胜于蓝,便也很正常。” 姜望问道“您认识我父亲?” 中年男人说道“算不上认识,其实只有一面之缘,但我们互相应该都记忆深刻。” 姜望皱眉思忖。 中年男人看着他说道“你的身体确实有问题,好像有什么在汲取你的寿元,我暂时没有头绪,但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的。” 他把茶具都收起来,微微一笑,便径直出了茶肆。 姜望刚想说什么,回头便已没了中年男人的身影。 中年男人不像是刻意在这里等他,更像是很意外的相遇,但如果只是和父亲姜祁有过一面之缘,居然就要帮自己解决寿元的问题?这里面显然没那么简单。 姜望同样没有头绪。 他在茶肆里又坐了一会儿,收起藤椅,由小鱼搀扶着上得马车,姚观海随即驾车驶离上关。 姜望在稍显颠簸的车厢里仍在想着中年男人的事情。 他慢慢睁大了眼睛。 要说一面之缘,又能互相记忆深刻,便自然是发生了很重要的事情,似乎有一个人很符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岁月长河 上关城外四面荒原,马车行驶大概十数里,期间有雾气渐生,更是越来越浓郁。 可视范围里,是不见底的深渊。 姚观海勒紧缰绳,姜望掀起车帘,瞳孔骤缩。 面前深渊难以估量距离,就像已达世界尽头,外面皆是一片混沌。 小鱼和汝鄢青都是满脸震惊。 除了阿空在车厢里没有露面外,姚观海便是唯一淡然自若的。 “怎么没路了?” 姜望难以理解,各境互通皆是只有一条道路,他自认没有走错路,深渊的深度长度宽度都是无法估测的,就算有偏移,也不可能偏的这么多,哪怕想绕路,都没地方绕。 姚观海淡然说道“第一次离境的你们,不懂也很正常,大隋各境之间皆有深渊拦路,你们把它理解为两个大陆,甚至两个世界都没问题,因为深渊是无止境的,没有找到正确的道路,只会在深渊里永远迷失,在无尽岁月里死亡。” 就说整个苦檀,一生里有机会跨境的人其实很少,寻常百姓当然很难有机会,最经常的便是商人,但也并非普通商人,各境商品的互通,皆有此类商人往返,境内商人再与此类商人合作,才能拥有外境的商品。 每一境的疆域都很辽阔,寻常百姓很难走到尽头,特殊商人有神都许可,更有修士存在,能节省大量时间与各境往返。 否则按照正常的速度,又要拉着货物,哪怕二十岁的年纪开始出发,等回来估计都三四十岁了。 做不了几次生意就要准备安享晚年,实在得不偿失。 姜望他们从上炀郡出发抵达苦檀边界,虽是坐着马车,但也并非一直以正常速度走,何况这么远的距离,马匹也受不了,期间姜望是花了很多银子,在某郡的宝箓阁,特意买了符马,能不知疲累的奔行。 但需要有大量符箓驱使,而且符马也会损坏,不能只买一个,只是个人的话,花费当然能相对小一些,而且是轻装上路,损耗较少,饶是如此,仍是走了半年时间。 不像是商队拉着各种东西,单是行路的花销就难以想象,绝非寻常人能承受得起。 所以特殊商人是有神都出资,目的是打通各境商路,行商的资源都会倾注在特殊商人身上,再分发给各境普通商人。 青玄署一直也都在搞各种法器以来辅助,但前面毕竟有烛神漠章战役、诸国之乱、隋覃纷争,除了后者影响没那么大,前三者是一次又一次的影响整个人间。 诸国之乱结束至今,更是也才过了五十年,许多事物都是重新发展起来的。 想要尽善尽美,短时间很难做到。 第一次走出苦檀的姜望算是涨了见识。 “正确道路在哪儿?” 姚观海指着某处说道“那里有界碑,是只有隋人才能看到的,当然,是介于覃人的隋人,像当初菩提有玄入隋,除了跨越奈何海能直抵苦檀外,想要入别的境,就要得到神都许可,要不然就是修为足够深,能直接跨越岁月长河,那必须是澡雪之上的存在才能做到。” 姜望了然。 小鱼突然问道“不是说要跨境的话,需要上报青玄署么?” 姜望说道“那是澡雪境修士,若无理由随意跨境自然不行,除非极其低调,什么都不做,否则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青玄署盘问,在这件事上,青玄署是很有权力的,洞冥境修士的规矩就没那么严。” 小鱼想说公子您不就是澡雪境么? 姜望则想着至少自己现在不是澡雪境,至于在垅蝉曝露后的问题,那就到时候再说了,此刻要再回返苦檀青玄署再报给垅蝉青玄署,那可要费老大劲儿了。 何况姜望一开始也没打算这么快让别人清楚自己要去垅蝉这件事。 姚观海驾着马车与苦檀界碑擦身而过,直入深渊,汝鄢青在车厢里吓得不轻,紧紧抱住姜望,阿空和小鱼则通过窗户朝外面瞧着,姜望亦是如此,他们都很好奇会发生什么。 马车是悬空的,底下便是无尽深渊,前方雾气朦胧。 姜望看得真切,在雾气里面隐隐浮现出一张张脸,稍纵即逝,那好像是因为马车的速度够快,虽然表面上看着很慢。 姚观海解释道“那是在无尽的岁月长河里陨落的亡魂。” 姜望诧异道“他们既然存在于这里,岂非意味着永生?” 姚观海嗤笑一声,说道“莫说真实存在的话,他们在这里会有多痛苦,事实上他们只是投影罢了,虽然不见界碑而擅闯者很容易死在他们手里,可他们空有生前一半的力量,没有半点意识。” 姜望没再说话,只是默默瞧着。 但恍惚间,雾气已散。 新的界碑出现,上刻——垅蝉。 姜望惊讶道“这么快?” 姚观海指着天色,说道“我们来时是白昼,哪怕现在也是白昼,但时辰不对,很可能已是第二日,甚至第三日,所以事实没有你感觉到的那么快。” 姜望趴在窗前,回眸看着深渊里的岁月长河,喃喃说道“真稀奇啊。” ...... 南玉是垅蝉距离苦檀最近一郡里最大的城池。 姜望等人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日头偏西,便决定入城。 “没想到垅蝉里妖怪的肆虐竟比苦檀高上这么多,一路直行,仅是小半个郡而已,几乎每过两座城镇就会冒出多个妖怪,但又是道行极低的,而且降妖除魔的修士也比苦檀更常见,同样只是有微弱修为的。” 虽然有听扳指对面的人简单描述过垅蝉的情况,但真正见识到,姜望仍是觉得很意外。 姚观海驾着马车,微微侧头说道“垅蝉里的宗门其实不多,除了游野人士,多是在青玄署及各郡府衙和镇守府里任职。” “修士多数就在城镇里,所以纵使妖怪肆虐,也能第一时间压制,反而一些小妖怪就成了小修士们历练的目标,各地有什么情况,当地自己人就解决了,等有解决不了的事情,青玄署才会派人。” “原来如此。”姜望想着垅蝉和苦檀真是截然不同,“我们先在这里住一夜,打听打听满棠山的具体位置。” 姚观海说道“虽然我曾经四海为家,对某些境稍微了解一点,但满棠山具体在哪里还真是一无所知,话说你特意来垅蝉找满棠山到底是想做什么?” 姜望说道“那得看见了那位山主之后是什么情况了。” 马车摇摇缓行。 晚霞铺陈天际。 有悠然钟声随即响起。 马车行在主干道,原是人群拥挤,待钟声响起时,很快便有部分人流散去。 姜望注意到旁侧庄严肃穆的建筑,匾额上‘镇守府衙’四个字十分醒目。 而府前摆着两只石狮子,在姜望眼里极具灵性,甚至其内隐隐散发着金光,他微微蹙眉,喃喃低语,“门神铺首。” 栖身在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豁然睁眼,看向马车里的姜望。 但马车已经很快驶过。 姜望让姚观海在镇守府衙斜对面大概百丈距离的酒肆门前停下,有伙计牵着马前往停放位置,姜望等人步入酒肆,有别的伙计招待。 姜望选在靠窗的位置,能很好的目睹镇守府衙门前的情况。 悠然钟声便源于那里。 “诸位是从外面来的?” 伙计抄起抹布擦着桌面,就开始搭茬。 姜望点了点头,说道“第一次来南玉。” 伙计说道“那我就得给你们说说了,近两年南玉每至戌时镇守府衙就会敲钟示警,是因为天一黑,妖怪就会出没,目的是让百姓们尽快回家,但妖怪真正出现多是在亥时以后,咱酒肆里也可住店,客官们既然来了,干脆就住下来,免得再找客栈容易撞上妖怪。” 姜望挑眉说道“妖怪出没是不分昼夜的,倒是魍魉会更喜欢黑夜,但既然是近两年才这样,想来是出现了比较厉害的妖怪,镇守府衙一直没能解决,为何不报给青玄署?” 从边界一直到南玉城,姜望也是稍有见识,垅蝉百姓对于妖怪修士等都很了解,毕竟垅蝉的修士很多都在镇守府衙任职,是能经常见的,所以姜望也就直言询问了。 伙计把抹布往肩上一搭,解释道“咱们青玄署那位崔行令和武神祠的薛尊者不太对付,一门心思想找茬,这件事虽然不算秘密,但也并非人尽皆知,客官显然就不太清楚。” “所以南玉冒出的那个妖怪虽说难缠,可府衙也能将其打退,只是很难斩杀,崔行令忙着找薛尊者麻烦,南玉又在往苦檀的最后一郡里,距离甚远,青玄署自然就把问题扔给南玉府衙,让他们慢慢解决。” 姜望竟一时哑口无言。 伙计嘱咐道“客官便在这里用膳吃酒,可千万别跑出去,等府衙打退妖怪,也就没事了。” 姜望点点头,待伙计走开,他转眸看向镇守府衙门前。 有一位穿着英姿飒爽的侠女正从府衙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些穿着衙服的修士,他们虽为修士,但跟寻常衙役的确没什么两样,这在苦檀是很难见的场景。 要说府衙镇守大人是位修士很正常,但苦檀绝没有修士愿意当衙役的。 而这种规矩是垅蝉一直以来都有的,那么对他们来说,便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就像人要吃饭睡觉一样,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 侠女手里提着一把刀,她转身看着一众修士,微微抬起下巴,“本姑娘近日新练成一门刀法,我将其取名为好霸气的一刀,这次必让那妖怪有来无回!” 府衙修士们露出尬笑,纷纷夸赞,“名字如此霸气,想来定是极厉害的一刀,郝捕头今次出手,必将妖怪斩于刀下。” “那是自然。”侠女满脸嘚瑟,“以往要么没碰见,要么恰巧有事,要么被熊长吏抢了风头,这次由我带队,姓熊的不在,我又练成新的刀法,他做不成的事,便由我来做,说不得等会儿我就升为长吏了。” 她大手一挥,霸气说道“随我出城杀妖!” 第一百一十九章 南玉镇守府的好汉 南玉镇守府衙里浩浩荡荡走出数十位修士,侠女气派的郝捕头在前雄赳赳气昂昂。 而府衙门口仍有部分修士滞留,他们开始分队在各个街道巡视。 姜望转头看向端着酒菜出现的伙计,问道“刚刚那位姑娘是何人?” 伙计在窗前探了探脑袋,一边上菜一边说道“郝捕头嘛,全名叫做郝寒,是府衙里除了镇守大人和两位长吏外的四大捕头之一,为人比较豪爽,南玉百姓都爱她,但她总是会高估自己,我估摸着郝捕头现在有多得意,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姜望错愕道“你们果然很爱她。” 而且姑娘家家的叫好汉,跟铁锤姑娘有的一比啊。 伙计笑着说道“别误会,郝捕头还是很厉害的,我们是清楚她不会出事罢了,如果她真的有什么危险,南玉百姓肯定要比府衙的人更慌张。” 姜望释然。 “得嘞,几位客官,菜齐了,请慢用。” 伙计说着,便转头把酒肆门关上,又打算把姜望旁边的窗户关上,他顺势解释道“等会儿难以保证会不会有很多妖怪游街,客官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千万别把窗户打开。” 闻听此言,姜望心里升起了很浓厚的兴趣。 小鱼问道“要帮忙么?” 姜望摆手道“不急。” “我观镇守府衙里没有太强的气息,最高不过洞冥巅峰罢了,按照垅蝉的情况,每一座府衙,镇守多数都是最强者,只有个别是例外。” “刚刚酒肆伙计所言,府衙除四大捕头外,还有两位长吏,应是仅次于镇守的修士,但我只感觉到一位稍强盛的气息,显然那两位长吏未在南玉。” 姜望给自己倒了一碗酒,说道“垅蝉里的澡雪境要比苦檀多,洞冥境亦是如此,他们两年的时间都没有解决掉那只妖怪,怕是道行很接近澡雪境的大妖。” “但也可能是府衙人手不够,还有别的妖怪需要解决,一直没能全身心的应付,我更倾向于这一点。” “因为郝捕头带着三位洞冥巅峰修士以及一众洞冥境出城,哪怕她会高估自己,总不至于所有人都如此,想来这股力量足以打退那只妖怪,想要斩妖估计是不可能的。” “而世事皆有意外,郝捕头信心满满,说不定真能斩妖而归。” 姜望饮了一口酒,砸吧砸吧嘴,说道“若非澡雪境的大妖,便也不值得让我出手。” 姚观海左右瞧了瞧,酒肆里客人不多,也都刻意远离门窗,坐得很里面,他随即压低声音说道“你毕竟事先没有通知青玄署,哪怕垅蝉澡雪境要比苦檀多,一时半刻不会曝露,但若被有心人察觉你并非垅蝉人士,无疑是很麻烦的事情。” 只要事出有因,而且合乎规矩,跨境前报给青玄署一声,也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而私自跨境的,毫无疑问本身就存在问题,若是有急事的话,青玄署事后查明,也无大碍,可姜望的目的地是满棠山。奇快妏敩 是虽然存在于隋境,却又被除名的存在,偏偏又瞒着青玄署入境,若是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哪怕是澡雪境修士,青玄署也不会跟你客气,万一你别有用心,青玄署便是严重失职。 姜望说道“有些事是必须得瞒着的,虽然可以找个借口,但我懒得想。” 要明目张胆接触满棠山,再提前报给青玄署知晓,与低调的来低调的走,其实都有隐患,因为要一直保持低调就很难,但除非有大量养分摆在眼前,姜望都会尽可能保持低调。 其实他也很好奇,若是隋帝知道了自己去往垅蝉满棠山,会有什么反应? 隋帝对他自始至终的无视,让姜望很想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 只靠猜测的话,永远无法接近事实。 因为哪怕猜到事实,他也难以确信,那自然就不存在真相。 他既是觉得隋帝城府很深,又觉得隋帝很蠢,总会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虽然身为皇帝,有些事情的确没办法简单去做,因为皇帝的视野是整个天下,而非眼前。 可姜望又始终无法理解。 祁国皇室后裔,弱冠澡雪,单这两件事,隋帝就不应该什么都不做。 最大的可能,无非是弱冠澡雪是被国师亲自点出,那么国师理应能看出来他活不长久,回去跟隋帝一说,隋帝对他的在意程度降低便是正常的。 可不意味着隋帝就真的因此彻底无视他。 反而因为姜望有病,那更容易暗地里弄死他,因为本来就活不长,所以死了,有什么问题? 若是别的前诸国皇室后裔,稍微有些名气,背地里弄死这件事确是有很大隐患的,不管是不是隋帝所为,西覃都可以认定就是隋帝做的,因为诸国之乱的开端,便是隋高祖引起的。 自证清白很难,泼脏水还不简单? 何况隋帝真的做了这件事的话,西覃的推波助澜,前诸国皇室后裔们的担惊受怕,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问题。 如果隋帝确实要极力彰显仁德之名,有莫大隐患的事情就的确不能做。 但姜望自身却有破绽,那就是有病,寿元短暂,随时会死。 哪怕姜望不说,这件事也瞒不住。 因为大物们甚至像有玄那般有着独特法门的修士,一眼就瞧得出来,既定的事实存在,西覃想借着姜望的死向隋帝发难,也会变成真正无意义的泼脏水,威胁程度就会降到很低。 姜望以前的想法稍微片面些,现在想想,隋帝要杀他,办法实在太多了,那么隋帝没有任何行动,反而成了最大的问题。 不想那么纠结,也不想有那么多顾虑,满棠山此行就是必然的,他要明确隋帝的态度。 哪怕要冒着很大风险,姜望还是想这么做。 他更有一些期待,按照垅蝉妖怪肆虐的程度,能否直接获取破境澡雪巅峰的养分。 窗外渐渐有了些动静,似是鬼哭狼嚎。 酒肆里少量的客人顿显紧张,大气不敢喘。 虽然看似常见,但也没到每日都会经历的地步,更无法保证不会有人死。 姜望却悄然把窗户开了一道缝。 街上是极其浓郁的黑气。 有府衙修士在黑气里奔行。 汝鄢青偷摸瞧了一眼,一张狰狞恐怖的脸在窗前浮现,她吓得刚要尖叫,就被小鱼捂住嘴巴,抱在怀里,而姜望只是屈指一弹,窗外妖怪便灰飞烟灭。 以他目前的状态都能轻易斩杀的妖怪实在太弱了。 姜望默默看着街上府衙修士斩妖的画面。 黑夜里有数不尽的绚烂光彩。 而镇守府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眼睛也在散发出一些光芒,光芒所及之处,妖怪便惨嚎一声,化作飞灰。 随即石狮子的眸光放在了酒肆窗前,姜望与两位门神铺首对视。 姜望只是咧嘴一笑。 门神铺首的视线便又移开。 姜望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 他微微眯眼,盯着镇守府衙门前的石狮子,然后惊讶看到郝捕头的身影出现。 这么快就把城外的妖怪解决了? 他刚这么想,郝捕头的声音便响起,“那妖怪遁入城中,务必尽快找到,我可不想这点小事还要让镇守大人亲自出面,那样本姑娘会很没面子!” 有府衙修士在旁小心翼翼说道“以往那只妖怪都不得城门而入,这可是头一遭,您已经很没面子了。” 郝寒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她有些气急败坏。 “我好霸气的一刀都还没出!那妖怪肯定是有阴谋,只是我倒霉,别让我逮到,定将它挫骨扬灰!” 说着,她伸手抓住一只裹着黑气袭来的妖怪,明明是修士,却挥舞着拳头,把妖怪一顿胖揍,拳头附着黄庭炁,一拳又一拳,直将妖怪打得灰飞烟灭。 见此一幕,其余妖怪立即躲着走。 但心头有气的郝寒,拔刀反追妖怪,一刀挥出,便是数十只妖怪哀嚎着湮灭。 “郝捕头,消消气,找到那只大妖要紧!” 是好几个府衙修士拽住郝寒,才让得附近妖怪多活了半刻。 随即他们离开这条街,寻觅着大妖踪迹。 姜望默默瞧着。 就见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很快随着郝寒而去。 石狮子就成了普通的石狮子。 但姜望却觉得有些问题。 果不其然。 正在斩妖的一位府衙修士忽然转身步入府衙里,他面无表情。 显然城外那只妖怪真的有些计划,相比两位长吏以及其余三大捕头,郝寒无疑会更容易应付,说得不是实力,而是性格,因此让它有机会遁入城中,得知情况的门神铺首就被调虎离山。 但这只妖怪入镇守府衙的目的是什么? 需要这么麻烦,自然代表着妖怪道行没有太高,不见得比门神铺首弱,但肯定很难轻而易举击杀铺首,镇守府衙前的门铺铺首要比姜望在苦檀见过的道行都更高,何况是两尊。 默默盯了一会儿。 姜望想着若非镇守府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妖怪,妖怪的目标便该是南玉镇守,至少在南玉城里,镇守便是最强的一位修士,若能解决他,虽说不至于直接让南玉成了妖怪的囊中之物,却也是往这方面迈出一大步。 降妖除魔这件事,身为镇守,自然没必要事事躬亲,否则要底下人还有什么用?而且镇守也没有那么闲,各种民生案件都要处理,每月都要上册子给郡守府衙,更要保障不出纰漏。 所以因为太累,南玉镇守决定休息一下,正在榻上呼呼大睡。 别管外面妖怪闹成什么样,南玉镇守心中自有章程,问题不大。 那位府衙修士并没有被妖怪俯身,只是被妖怪掌控了神魂,而妖怪就藏在他身上,目标很明确的直抵南玉镇守的屋门前。 听着屋里均匀的呼吸声,府衙修士面无表情推门而入。 下一刻,便又飞了出来。 “好大的胆子啊,敢搅我好梦。” 南玉镇守面容白皙,有着两撇胡须,约莫不惑之年,他伸着懒腰踏出屋门,看都没看府衙修士一眼,横眉怒吼道“郝寒!你在干什么?竟然让妖怪直接跑到府衙里,是不是因为我上次罚你,你故意整我!” 第一百二十章 看我斩妖剑! 南玉镇守的声音传遍整座城。 酒肆里的伙计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哀叹道“完了,郝捕头又要被罚扫茅房了!” 郝捕头本人抖得更厉害。 啥情况? 那妖怪跑府衙里去了? 门神铺首最快回到石狮子里,以此将妖怪困在府衙,防止其脱逃。 郝寒战战兢兢回到府衙,跟随她的府衙修士都被其羞恼的打发去除妖。 虽然那只妖怪在南玉闹了两年,但其实南玉镇守并未出手过,因为那只妖怪对于底下修士来说难缠一些,却也能做到让妖怪无法害人,每回出现都是重伤逃走。 否则青玄署也不会那么放心的让南玉镇守府衙自己慢慢解决。 现在妖怪直接冲到南玉镇守面前,在郝寒看来,已是自寻死路,可自己好像也要倒大霉。 在听到南玉镇守的怒吼时,郝寒第一反应就是有多远跑多远,只是最终没敢这么做而已,否则被逮到就不是被罚扫茅房这么简单了。 郝寒回到府衙里的时候,就看到一位府衙修士被南玉镇守踩在脚下竭力挣扎着,“好你个妖怪,居然玩瞒天过海这一招,拿命来!” 南玉镇守重咳一声。 郝寒缩了缩脖子,露出尴尬的笑容,关怀道“镇守大人您没事吧?” 南玉镇守说道“有事。” 郝寒惊恐道“那妖怪竟能伤到镇守大人?” 说着她突然露出悲伤的表情,抽泣道“等镇守大人去了,我定会照看好府衙的......” 玉镇守气急,险些骂出一句脏话,作势欲打,但妖怪趁势逃脱,有一股黑气从府衙修士身上飞出,就要掠过府墙,府前石狮子绽放金光,接着便是一阵打斗声。 南玉镇守吐出口气,恶狠狠瞪了郝寒一眼,说道“此妖道行颇高,以往因各处妖患,你们无法聚集,否则合力早该能除了它,现在它把目标放在我身上,估摸着是想先擒大将再逐一击破,但它未免太小看我了。” 将恢复意识的府衙修士搀扶起来,南玉镇守说道“暂且休息会儿,再去降妖除魔。” 府衙修士揉着剧烈疼痛的脑袋,想着我都这样了,直接休息到明天可不可以? 但看着南玉镇守的表情,显然不可以。 郝寒上去就给他一脚,“平常白教你了,居然能让妖怪悄无声息控制神魂,必须罚你不能休息,赶紧给我降妖除魔去!” 府衙修士都懵了。 想着到底是谁把妖怪放进来的? 但他不敢反驳,免不了要被恼羞成怒的郝寒一顿暴打。 为避免直接撞上那只妖怪,他选择从另一面翻墙而出。 虽然恼恨中了招,可他有自知之明,碰上那个妖怪必死无疑。 “你很威风啊。”南玉镇守冷眼看着郝寒。 郝寒试图解释道“也不能怪我啊,谁想到妖怪使诈,我说我练了一门新刀法,要给妖怪长长见识,妖怪欣然同意,结果我正摆着架势,它突然袭击,顺势遁入城中,可把我气坏了!” 南玉镇守欲言又止。 真是一个蠢笨的好孩子。 “像蠃颙那般的妖怪终是少数,我也不止一次的提醒你,别以为你会比妖怪更聪明,有些妖怪生来狡诈,有些根据道行有着不同层面的智慧然聪明,但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虽说听起来怪怪的,但郝寒十分认可自己很聪明这件事,斩钉截铁保证道“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南玉镇守显然不信,却也懒得多费口舌,两年来,这只妖怪也算是给长吏及捕头衙役们磨砺的修为更深,但既然妖怪送上门来,没道理再置之不理,索性彻底解决了。 他面色严肃步出府衙。 ...... 在寻常人眼里,府衙门前只有一团黑气,无法得见门神铺首,哪怕是姚观海也不可以,他毕竟是武夫,或者说,除了南玉镇守,郝寒等府衙修士若没有被铺首允许,也很难看得见。 但这对姜望来说,形同虚设。 他清楚看到两尊门神铺首合击妖怪,那妖怪长得怪模怪样,是姜望不曾遇到过的,但只有洞冥巅峰的道行,实在不值得让他在意。 哪怕有资格让神国力量涌现,也难以给予姜望可观的养分,甚至是寥寥无几。 而对于南玉修士以及同样是洞冥巅峰道行的两尊门神铺首来说,那妖怪属实难缠,一番斗法也只是旗鼓相当,妖怪似是很急切,不惜以伤换伤,门神铺首更是因此稍微落了下风。 在妖怪即将冲出重围时,南玉镇守从府衙里走出。 黄庭里祭出飞剑,南玉镇守衣袂翩翩,两撇胡须也是随风飞扬,他大喝一声,“看我斩妖剑!” 陡然响起的声音把妖怪吓得一激灵。 门神铺首一左一右来袭,让它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看着南玉镇守一剑斩落。 但这不意味着它只能等死,面对那一剑,妖怪选择无视门神铺首,全力应付,想着或许能借此一剑遁出城去。 然而初一接触,妖怪便明白自己错了。 南玉镇守是真的很强。 强大到一剑便斩了它。 看着灰飞烟灭的妖怪,两尊模样有些狼狈的门神铺首,默默回了石狮子里,南玉镇守则收剑朝着两只石狮子揖手为礼。 是因为门神铺首极大耗损了妖怪,南玉镇守一剑也直接用出了七成力,才能如此轻而易举斩杀妖怪,否则两者都在全盛状态的话,南玉镇守要斩杀此妖,怎么也得出上三四剑。 姜望默默看着那一幕。 妖怪的道行仅是比两尊门神铺首高出半筹,但南玉镇守的修为却又比妖怪高一筹,如果能聚集更多的妖怪,或者多几个道行颇深的,不算大的差距,的确是有可能覆灭整座南玉的。 姜望很好奇一件事。 那妖怪既然已盯着南玉两年,怎会对南玉镇守的修为如此不了解?直接计划一出死路,无端葬送自己的性命。 何况怎么来就怎么被打退的妖怪为何一直盯着南玉? 他隐隐觉得这事没完。 大妖被解决,剩下的都是些小妖,但要诛杀干净,也非轻易可以做到的。 街上杀妖的府衙修士仍然络绎不绝。 姜望把窗户闭严,没再关注。 要打听满棠山的具体位置,直接问南玉镇守当然更便捷,寻常百姓及修士不见得清楚,但姜望暂时不会这么做,他又想起扳指对面之人说得洛水河畔,这个应该比较好打听。 而且到时会有人接应他,从那个人口中询问满棠山会更稳妥。 虽说是想看看隋帝的态度,但姜望也不想太快曝露。 他刚刚夹了口菜,还没送到嘴里。 酒肆门忽然被撞破。 烟尘四溅。 显露出妖怪狰狞的模样。 酒客们慌得一批。 郝寒提刀而至,干净利索砍杀妖怪。 她微微抬起下巴,说道“莫慌!我只是心情不太好,下手没收住力道,但我保证,没有妖怪能闯入这里伤害你们!” 话音刚落,两只妖怪出现在酒肆里。 酒肆伙计惊恐道“郝捕头!有妖怪!” 郝寒脸色一沉。 又丢面了! 你们真该死啊! 她怒吼着提刀杀向妖怪,画面凄惨无比。 当然,凄惨的是妖怪。 汝鄢青都吓傻了。 阿空嘴里的红烧肉都掉在了桌子上。 小鱼欲拔剑。 姚观海饶有兴致喝酒看戏。 姜望看着越来越多的妖怪涌入酒肆,目标便是酒客,只觉得颇为头疼。 可他依旧没有出手的意思。 想着麻烦虽然是郝寒带来的,但她应该能解决。 让姜望意想不到的是,郝寒是真的一点都不靠谱。 她出刀就是各种莽,直接把酒肆搞得一塌糊涂。 妖怪没能接近姜望,反而郝寒一刀险些劈了他。 但那一刀远不够让神国力量涌现。 小鱼则是有点生气,拍了一下阿空的脑袋,便拔剑冲了上去。 有些妖怪纵使很弱,但虚而无实的话,武夫就很难应付,因此小鱼只挑能杀的妖怪,剩下的交给阿空。 这些妖怪对阿空而言,实是小菜,她一手吃着东西,一手舞着大镰刀,碰上的妖怪非死即残。 郝寒注意到这幅画面,颇感意外。 她刚要伸手打个招呼,小鱼冷漠无视,与其擦肩而过,挥剑斩杀一只袭来的妖怪。 郝寒举起的手凝滞片刻,转而挠挠头,显然没能理解,只道小鱼性情如此。 她终是明白轻重缓急,当即朝着酒肆里的人喊道“都躲在我身后,本姑娘要施展好霸气的一刀,将妖怪杀个干净!” 正如伙计所言,南玉百姓还是颇为爱戴郝寒的,因为郝寒不像别的府衙修士,她能跟百姓们打成一片,就像是一块长大的好朋友,百姓能随意开郝寒的玩笑,却不敢开任何一位府衙修士的玩笑。 就算危险是郝寒带来的,酒客们仍是无比信任的躲到郝寒身后,酒肆伙计更是表露出一脸激动的样子。 郝寒面色正经说道“你们这些小妖怪,能领教我好霸气的一刀,真是死得其所了。” 她摆出架势,朝着小鱼和阿空喊了一声,“都躲开!免得溅一身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夜至三更 阿空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小鱼。 小鱼面无表情说道“回去。” 阿空点点头,肩扛大镰刀,直接从妖怪之间穿梭而过。 有妖怪顺势想攻击阿空,她只是手腕轻振,镰刀便爆涌出一股气,瞬间把酒肆门墙轰出一个大洞,连带着沿途上的妖怪惨嚎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灰飞烟灭。 郝寒一脸懵。 抢我风头? 那不得行! “看我好霸气的一刀!” 汝鄢青随即嘀咕了一句,“好尴尬啊。” 不是因为阿空抢了郝寒的风头,替她尴尬,而是这个好霸气的一刀喊出来真的很让人尴尬。 哪怕是掌柜的和酒客们都难免面上流露出一丝异样,显然是忍得很辛苦。 唯有酒肆伙计毫无虚假的真诚夸赞道“郝捕头真霸气啊!” 事实上,这一刀的名字虽然很尴尬,但威力确实不凡。 伴着振聋发聩的雷鸣,黑气嗤啦迸溅,妖怪们凄厉惨嚎,瞬间便还酒肆一片清明。 只是一刀,就把眼前妖怪杀尽。 郝寒再次抬起下巴,像是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酒肆伙计毫无间歇,相当配合,把郝寒一顿夸。 夸得郝寒极其满意,拍了拍伙计的肩膀,说道“你很不错。” 郝寒有瞥见姜望,但也只是愣了一下,显然她并非看重颜值的人,若是没有实力的话,长得再好看,在她心里都没有半点用处,甚至没有一顿饭的吸引力大。 眼见南玉妖怪快被铲除殆尽,她确实也感到有些饿了。 虽然她更在意小鱼和阿空一些,但要安稳吃饭,仍需把南玉妖怪彻底扫干净,便急匆匆出了酒肆。 小鱼瞥着郝寒背影,嘀咕了一句,“蠢货。” 姜望笑了笑,朝着伙计说道“饭菜里现在满是灰尘木屑,难以食用,麻烦换一桌。” “得嘞。”伙计应了一声,开始忙碌,酒客们吃饱喝足,街上再没妖怪,便都各自回家。 姜望则决定直接住在酒肆里。 他很是怀疑那只妖怪的事情仍有后续,若是能冒出个澡雪境道行的大妖,姜望说不得要出手提前解决掉,先赚点养分再说。 他非常迫切的希望,在回到苦檀的时候,已经是澡雪境巅峰的大修士。 垅蝉妖怪比苦檀更肆虐,澡雪境的大妖也该比苦檀更多才是,甚至如果有一个两个妖王的话,姜望觉得自己能获取破境澡雪巅峰养分的希望就更大了。 他虽是弱冠澡雪,但其实并非是及冠那一日便是澡雪,他是从洞冥境开始的,而在破境澡雪后,直至今日,也已经有不短的时间,日积月累的养分,距离澡雪巅峰该是不远了。 到那时,他就成了与剑神同一层面的强者。 当然,澡雪境巅峰之间的差距也很大,真想与剑神战力相等,绝非只是破境那么简单。 可只要破境巅峰,他在整个大隋都会是数得着的存在。 想想就很激动。 剑神林溪知被誉为大隋澡雪境巅峰里的最强者,满棠山执剑者与之齐名,他们可以是第一第二,也可以是第二第一,又或者并列第一,更都是排在大隋前十的强者。 由此可见,澡雪境以上的大物有多么稀少。 但值得一提的是,大隋前十之列严格意义上没有执剑者程颜的名字,甚至也没有唐棠,理由自然是因为被隋帝剔除了,所以现有的大隋前十不代表就真的是最强的十人,因为唐棠没有包含在里面。 门神铺首恢复神祇的姿态,回答道“有关满棠山的具体位置,我们不知道。” 姜望“???” 你们好像在逗我? 不知道你们争抢着要回答是几个意思? “但我们知道满棠山是在垅蝉青州府范围里,青州府是一个郡,而且是很大的一个郡,垅蝉武神祠也在青州府,他们或许很清楚。” 姜望头疼道“我要是能直接问青玄署或武神祠的人,我还问你们作甚?” 门神铺首说道“那在青州府里的门神,肯定也会清楚。” 姜望点点头,也算有些收获。 “三更至,阴气最盛,阳气最弱,而南玉此刻更显著,看来我所料不错,是有道行更高的妖怪出现在南玉附近,迫使曾经最强大的那只妖怪成了其马前卒,虽然暂时猜不出目的,但想来那只更厉害的妖怪很快便要降临南玉。” 两尊门神铺首也察觉到问题,但却是表现出一副很坦然的样子。 姜望见此便很奇怪。 莫非南玉镇守府早已清楚这件事,甚至有能耐抵御这只妖怪? 如果是南玉镇守就能轻易解决的妖怪,那姜望就很难得到什么养分了。 何况被南玉镇守斩杀的那只妖怪在洞冥巅峰里属实不算弱,能让它甘愿为马前卒的怎么也得是澡雪境大妖才是啊? 只是比它强上一点的妖怪,何至于让它跑到南玉镇守面前送死? 虽然它可能也没想着送死,只是为了完成某件事,自以为冒风险却也能安然脱身,但整整两年啊,它要真觉得南玉镇守构不成威胁的话,早就把人杀了。 能让它不惜犯险,或者不敢拒绝,除了澡雪境大妖,绝不可能有别的妖怪能做到。 眼见南玉阴气更重,姜望也没心思仔细询问门神铺首,不管来者是什么道行的妖怪,他很坚信是个大妖,或者南玉镇守有着什么底牌,能付出些代价击退大妖也不一定。 要等着南玉镇守出手再露面,澡雪境的修为就瞒不住了。 所以姜望决定先行一步。 看着闲庭信步般慢悠悠出城的姜望,两尊门神铺首更是坦然。 能让祂们畏惧到有臣服的念头,毫无疑问是一尊很强大的神祇,仙人祂们不敢想,垅蝉里是没有正神的,此刻突然冒出一位,祂们心里纵使再好奇,也要装作不好奇。 所以即将出现的大妖有什么好怕的? 这位神明悠哉悠哉出城的姿态,就已经决定了那只大妖的结局。 实则姜望想不悠哉也不行,走得快了,很累的。 他已经尽可能用最快速度出城了。 只是门前有城卫守着,夜至三更,禁止出入。 姜望气喘吁吁,抬头看着黑夜里凝聚的血气,大妖显然已至。 从目前程度来看,是澡雪境道行无疑。 城头守卫察觉异常,可他们没来得及通知镇守府,血气席卷,便已命丧当场。 姜望面色凝重。 看着血气掠过城头,空荡的街道,他成了唯一目标。 血气里呈现一双眸子,欲择人而噬。 显然是没把姜望瞧在眼里。 血气朝着南玉城里覆盖,是要顺便把姜望吞噬掉。 与此同时,正在睡梦里的南玉镇守忽然惊醒。 他感到一阵心悸。 在榻上呆坐片刻,他慌忙起身,猛地打开屋门,眼见城外翻涌血气,当即高喝道“府衙所有修士集结!”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猩红血色铺空,朝着南玉压盖而来。 南玉镇守面露一丝惶恐,他顾不得披上外袍,便匆匆掠出府衙。 正要径直往城门去的南玉镇守霎时止步。 他看着府衙前的两只石狮子,指了指天上血色,“你们没看见?” 门神铺首淡定说道“看见了啊。” 南玉镇守费解道“那为何你们还在这里?” 门神铺首反问道“那我们应该在哪里?” 既然那位强大神祇不想让南玉镇守知道祂询问满棠山的事情,两尊门神铺首干脆连那位强大神祇一块隐瞒,故意在南玉镇守面前装傻充愣。 郝寒等府衙修士着急忙慌冲出来,看着愣在门口的镇守,郝寒不假思索说道“镇守大人您被吓傻了么?愣在这里做什么?” 南玉镇守瞪了郝寒一眼。 然后看着两尊淡然自若的门神铺首,陷入沉思。 这很没有道理。 眼前的两尊门神是非同一般的,因为祂们与镇守府衙同生同死,是他未上任南玉镇守一职的时候就存在的,两尊门神可谓恪尽职守,是整个南玉的守护神,怎么也不可能置南玉生死于不顾。 何况那覆盖而来的血气异常可怖,让南玉镇守感到身心俱颤,并非是轻易能解决的问题,他无法理解门神铺首的作为,也实在没时间细思。 “此妖来势汹汹,许是澡雪境大妖,我们恐来不及向青玄署求援,但为了南玉百姓,诸位应当全力以赴,做好牺牲的准备。” 府衙修士们皆面色凝重,有些人意志坚定,有些人萌生退意。 郝寒则一马当先,“别说这些废话,我手里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南玉镇守微笑着摸了摸郝寒的脑袋,说道“别犯傻,若有机会便逃,说不得日后府衙真需要你来照顾了。” 郝寒愣了一下。 她心里竟有些发凉。 虽然她素来莽撞,没大没小,但南玉镇守说出这番话,她是能听明白什么意思的。 是在变相的说遗言。 刚刚没有多想,只想着降妖除魔,现在意识到问题,她情绪来得也很快,顿时哽咽道“别说这种话,你会长命百岁的......” 南玉镇守嘴角抽搐道“你说得很好,下次别说了。” 郝寒猛然反应过来,南玉镇守看着仅是不惑,其实已经年龄很高了,长命百岁对镇守而言,在某种意义上,不算好话。 因为南玉镇守的资质并不是太好,能成为南玉最强的修士,自然很大是年龄优势,修为更深厚些。 郝寒是南玉镇守府里资质最高的,目前也是四大捕头里最厉害的,不出意外,几年里就能追上南玉镇守的修为,甚至能超越他。 府衙修士们倍感伤怀。 刚刚才解决肆虐两年的妖怪,该是值得庆贺的喜事,没想到当夜就遇到更大的危机,很可能他们要全军覆没。 有些人摇摆不定,想要临阵脱逃,但看着已明死志的镇守大人,他们到嘴边的话又难以启齿。 南玉镇守则是明白他们的想法,说道“不想战者,可以退出,但我最后以镇守的身份,恳请你们尽可能把百姓救出南玉,只需量力而行,能救多少是多少,我会拼尽全力,为你们争取时间。” “镇守大人......”一众府衙修士尽皆哽咽。 见此画面的两尊门神铺首欲言又止。 南玉镇守拔剑出鞘。 颇有一去兮不复还的壮烈。 “愿战者听我号令!” “死战!” 有大部分府衙修士往前迈出一步,齐声高喝,“降妖除魔!死战不退!” 南玉镇守冲阵在前。 府衙修士们整齐飞掠,气势如虹。 然后南玉上空便是一道闷雷般的炸响。 覆盖而来的血气霎时崩散。 “......” 郝寒眨巴眨巴眼,犹豫说道“是我们气势太高昂,直接把妖怪吓死了?” “何止是吓死,都炸了!” 府衙修士们满脸懵。 他们都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结果妖怪没了? 有人直接给了自己一嘴巴,接着痛呼道“没在做梦!” 他是怀疑其实根本没有妖怪出现,是前面降妖除魔太累,做梦都在杀妖。 梦里面有妖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那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好像他曾经做个春梦,正美滋滋,转眼就在茅房里拉屎,梦里的剧情总是莫名其妙,各种场景转换。 南玉镇守第一时间看向两尊门神铺首。 门神铺首摊手道“我们啥也不道啊。” 南玉镇守觉得很有问题。 他以最快速度掠向城门处,想要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郝寒紧跟其后。 姜望在城门一侧的瞭望楼里,默默看着下方聚集的府衙修士。 念头微动,便已来到镇守府衙前。 这里空无一人。 两尊门神铺首满是敬畏道“澡雪境大妖被您一击斩杀,当真神威。” 姜望狐疑看着祂们,原来神明也会拍马屁? “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们很清楚吧?” 门神铺首连连点头,“我们啥也不道!” 姜望转身回了酒肆。 城前那只大妖确实有点能耐,虽然没有抗住他一拳,但汲取到的养分却比他事先想的要多些。 至于让前面那只当马前卒的妖怪到府衙里送死,其实就是因为那只妖怪毕竟在南玉肆虐了两年,一朝被解决,南玉修士们自然会长松一口气,彻底放松了警惕 虽然澡雪境大妖无需搞这些,甚至欺骗前面那只妖怪,但归根结底,是垅蝉的情况与苦檀截然不同,要想毫无威胁的吞噬南玉,就要避免青玄署的镇妖使介入。 若是让南玉修士提前察觉,有时间通知青玄署,涉及澡雪境大妖,那位崔行令必然亲自到场,纵然距离甚远,也能转瞬即至,杀祂就如杀鸡。 垅蝉各郡各城府衙都有联络青玄署的特殊法器,但并非直接就能接通,仍需要些时间,危机就在当头,哪怕时间再短,他们也会来不及通知,澡雪境大妖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 只是万万没想到,身为大妖,为此谋划良久,到头来,却啥也没干成,直接就被一拳轰死了。 祂临死前悲愤大呼,“我好恨啊!” 郝寒此时也在惊呼,“我的娘嘞!” 城头守卫都已殒命,死得是悄无声息,但城墙上有着十分明显的划痕,或者说像是犁地犁出的沟壑,越往城头越深刻,显然是有人站在街上,朝着城外出招,余波划破城墙,夜空里的乌云因此被轰出的大洞,良久没有复合。 “这倒像是武夫出拳?” 南玉镇守眉头紧皱。 但能一拳轰杀澡雪境大妖,怕是第五境宗师巅峰的武夫才能做到。 除了神都张止境,宗师巅峰便也是普遍武夫的巅峰,各境武神祠尊者多数也仅是宗师境,虽然战力弱于澡雪境巅峰修士,但在地位上,俨然是同等的。 整个垅蝉,宗师巅峰的武夫是很少的,其中之最,便是武神祠尊者薛先生。 难道是薛先生恰巧路过? 可眼前的景象明显是从城内往城外出拳。 想到此前两尊门神铺首的异常,南玉镇守让府衙修士们收拾城头战场,并让郝寒和另两位捕头带着一部分修士巡视整座城,以免再有别的情况,他则回返府衙。 “二位尊上必须告诉我,在大妖来临时,你们为何那般平静?” 南玉镇守敬神祇,却也能镇神,毕竟他的修为要比这两尊门神铺首更高,又有着镇守之职,自有气运傍身,他此时称呼上有敬意,话语里却没有什么敬意。 “你们是否知晓南玉城里来了什么人?自知不会出问题,才那般淡然?斩杀大妖的究竟是何人?” 两尊门神铺首面面相觑。 想到姜望说的话。 彻底隐瞒也没必要,便捡能说的说。 “南玉的确来了位强者,但其名讳及身份,我们无法细说,你也无需调查,免得惹人不喜。” 南玉镇守闻听此言,深深皱眉。 纵是什么强大修士或武夫,作为神祇,也不需要此般讳莫如深,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除非是像国师那般的大物,能让神祇三缄其口的,便也该是神祇,而且不是一般的神祇。 他意识到,南玉城里来了位道行难以想象的大神。 南玉镇守遵照门神铺首的意思,没有再多询问,而是打了个哈欠,喃喃说道“睡得正香,被突然惊醒,现在更显困乏了,真是年纪大了啊,睡了睡了。” ...... 翌日清晨。 南玉依旧是往常的南玉。 百姓们该做什么做什么,毫无所觉昨夜里发生的事情。 至于城墙上的痕迹,只当是府衙修士们降妖除魔造成的,没人对此有什么议论。 外出降妖除魔的两位长吏和一位捕头也回到了南玉。 但他们三人并肩入城,皆显狼狈。 其中一人更是有些精神恍惚。 “宁长吏,你无碍吧?” 捕头打扮的中年男人颇为担忧的看向那位精神恍惚的宁长吏。 宁长吏面色苍白,摇头说道“有些累罢了。” 另一位长吏说道“此次南玉治下妖怪横行,可是以往数年都不曾发生的大规模事件,我们带去的人皆因此丧命,好在还了百姓安宁,但事出反常,我们需尽快禀明镇守大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该配合你演出的我 而且养分也是能让他活得更久的最快方式。 姜望细细检查南玉镇守和郝寒的情况,发现他们只是睡着了,而且睡得相当沉,就像死了一样。 “梦魇?” 姜望大感意外,此般情况,他暂时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但梦魇不是只对大恶之人入梦么? 梦魇是以恶念为食的妖怪,虽然要找到真的纯粹善的人很难,可一般的恶念也很难吸引梦魇,何况是整座府衙的修士都被入梦。 更让人费解的是,先是在南玉肆虐两年的妖怪,再是有幕后谋划的澡雪境大妖,现在又有梦魇冒出来,南玉是咋回事?这么招妖怪? 姜望尝试入梦。 是让已经彻底稳固的第一类真性,捕捉梦魇的气息,进入南玉镇守的梦境里。 想在梦里醒来有点难,但入梦就没那么难。 姜望只觉精神一阵恍惚。 再睁眼,便不在镇守府衙里。 入目是山影叠嶂,鸟语花香。 空气里都透着芬芳气息。 煞是好闻。 “这梦里的环境还挺好。” 姜望是主动入梦,自然很清楚是在梦里,他四处打量,想要找到南玉镇守。 山脚下就有一处村落。 有袅袅炊烟升起 姜望缓步而至。 村口有一人。 姜望认出是镇守府衙其中一位捕头。 只是不知姓甚名谁。 “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名捕头很诧异看向莫名出现的姜望,说道“这里是我家啊。” 姜望挑眉,莫非这处村落,就是这位捕头出生的地方? 梦魇为何制造这样的梦境? 是捕头心中恶念源于此? “你是从哪来的?” 姜望平静看着他,说道“从南玉镇守府衙来的。” 捕头一脸惊喜,“原来是官差大人!” 姜望说道“你也是从镇守府衙来的。” 捕头摆手道“别闹,我刚从地里回来,没看我扛着锄头么?” 姜望看了眼他肩上扛着的刀,“你管这叫锄头?” 捕头皱眉道“这不叫锄头叫什么?” 姜望道“你说是就是吧。” 捕头说道“这本来就是!” 姜望指着他身上的衙服,说道“你管这叫什么?” 捕头狐疑道“衣裳啊,你是有毛病吧?” 姜望说道“谁家百姓穿着官差的衙服?” 捕头震惊道“你管这叫衙服!” 姜望有些头疼,梦魇的梦境到底是怎么来的? 让捕头把刀看作锄头,把衙服看作寻常衣物,是为了贴合梦境里的身份? “虽然你好像很蠢,但既然是镇守府衙的,想来很会降妖除魔吧?” 姜望闻言,略感诧异。 “我们这里有妖怪作祟,十分恐怖,而且像是有无形墙壁围住了村子,只能进不能出,也就无法报官,前面倒是有过几位修士路过,但都被妖怪给杀了。” 姜望在认真思考,他并不清楚这位捕头是几岁开始修行,又是什么时候入职南玉镇守府的,许是所谓妖怪作祟是捕头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是因为当时发生了什么,让他萌生恶念? 姜望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整座南玉镇守府衙修士心里全部都有能吸引梦魇的恶念? “那妖怪为何没有杀你们,只是把你们困在这里?” 捕头说道“可说呢,我倒是希望来个痛快,不至于每日提心吊胆。” 姜望问道“那你可知妖怪在何处?” 捕头指着一个方向,说道“就在那座山里,妖怪每三日会出现一次,然后就在村外各种咆哮,渗人得很。” 姜望觉得这件事就很荒谬。 但梦境终究与现实有区别,哪怕再显得真实,何况目前所见所闻,也没有那么真实,处处都透露着问题。 姜望问道“你没有尝试杀妖么?” 捕头害怕道“我哪敢啊,前面好几位神通广大的修士都被杀了,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啊。” 姜望说道“那我说不定也会死,所以就不帮你们除妖了。” 捕头愣了一下,说道“话虽如此,可每过三日就会出现的妖怪,会将外来者都杀掉,前面那些修士也有想走的,但走不脱,想躲的也躲不掉,所以他们会竭尽所能铲除妖怪,只是没能成功,今晚妖怪就会再次出现了。” 姜望默默盯了他一眼。 所谓的外来修士是从哪来的? 是曾经真实存在的? 还是梦魇凭空创造的? 如果入梦的南玉镇守他们是梦境里的主角,那自己就该是外来者。 姜望心里冒出许多疑问。 他观察整座村落,因为注意力都放在捕头身上,此刻才惊觉,村里竟然空无一人,虽有袅袅炊烟,营造出有人的样子,可事实只有捕头一人。 “我也不愿让你送死,但没办法,你既已来到这里,便出不去了,妖怪会杀你,我当然希冀着,你能有杀死妖怪的实力,毕竟你是镇守府衙来的,肯定会比一般修士更厉害吧?” 姜望凝视着村落,说道“那就等妖怪来。” 他对梦魇的能力其实了解甚少,要破除梦境最简单的办法,自然是找到梦魇,将其杀死,而梦魇在梦境里是极为强大的,也隐藏的很深,具体梦魇要在梦里做什么,姜望便无从知晓了。 所谓只杀外来者的妖怪,又会是什么? 外来者是代表像自己这样闯入梦境里的人? 其实捕头说得那些外来修士根本不存在? 又或者那些修士也是闯入梦境里的第三方? 但他们闯入的显然不会是南玉镇守府衙修士的梦境,难道还链接着别的梦境? 姜望越想越头疼。 如果没有找到梦魇,或是没有唤醒南玉镇守等人,直接以蛮力破坏梦境,梦境里的人怕是都要断绝生机。 他现在只有等着围困村落的妖怪出现,再从中找线索。 姜望跟着捕头回家。 看着捕头沿途跟人打招呼。 姜望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难免有些发毛,毕竟村落里根本没有第三个人存在。 捕头突然止步,回头看着姜望说道“你也该打个招呼,他们很热情,你此般冷漠,视若无物,他们会很伤心。” 姜望皱眉,看着空荡的村落,想着我该朝哪里打招呼? 他稍微有些僵硬,每个方向都挥挥手。 捕头笑道“他们现在很开心。” 姜望嘴角扯了扯。 简直离谱。 捕头指着一处破屋,说道“我娘应该做好饭了,那里就是我家。” 破屋升起袅袅炊烟,但只有烟,没有人,也没有饭菜。 姜望按照捕头的意思落座,面带微笑,看着他端着空盘子从空荡的厨房里走出来,热情介绍道“这是我娘的拿手好菜,蜜渍豆腐。” 姜望保持微笑。 捕头看着他,说道“我娘在向你打招呼。” 姜望顺势朝着厨房挥手。 捕头说道“我娘就坐在你对面。” 姜望面色一滞。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怪物在外面看戏 看着对面空荡的位置,姜望心下有些不耐。 捕头说道“你可能眼神不太好,我早发现了,所以选择原谅你。” 姜望嘴角抽搐。 你眼神才不好! 捕头又陆陆续续端上空盘子,说道“可以开饭了。” 他先给自己的‘娘亲’夹菜,又给姜望夹菜。 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甚至有些脏的碗筷,姜望默然不语。 捕头说道“我娘问你,是不合胃口?” 姜望看了眼对面,说道“很合胃口。” 捕头笑道“那就快吃。” 然后他开始干饭,吃得很香的样子。 姜望一直盯着对面碗筷。 下一刻,放在碗上的筷子飘了起来。 姜望顿时心中一凛。 对面真的有东西?! 捕头没在演他,是因为捕头看到的跟他看到的不一样? 他看到的是真实,捕头看到的是梦境? “你怎么不吃?” 姜望猛地回神,看到捕头正死死盯着他。 捕头是入梦之人,怎么表现的这么奇怪? 梦魇的梦境好像比他想象的更诡异一些。 没等姜望想到措辞,村外便传来瘆人的咆哮声。 “是妖怪来了!”捕头惊慌失措,忙上前抱住‘娘亲’,“娘你别怕,儿子保护你!” 姜望起身说道“我去降妖。” 捕头安抚了娘亲,很快追上姜望。 “妖怪在那里!” 是村口的位置。 “它长得太吓人了,而且有数十丈高,一脚就能把整个村落踏平啊!” 姜望面露怪异之色。 在他视线里没有什么数十丈高的妖怪,是一个小姑娘在气愤大喊,那位姑娘......是郝寒! 捕头把郝寒当成了妖怪? “你留在这里。” 姜望独自行至村口,郝寒很真实的在骂街,“有能耐你出来!我都看到你了!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这里!” 姜望挥了挥手,“嘿,能看到我么?” “谁在说话?”郝寒瞪着眼睛。 姜望皱眉,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已经站在郝寒一丈之处。 但郝寒依旧看不到他。 姜望问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 郝寒横眉说道“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南玉镇守府捕头郝寒是也,妖怪!出来受死!” 姜望惊讶道“你居然清楚自己是谁?” 郝寒怒道“讲什么屁话,我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谁!” 姜望回眸看了眼捕头。 捕头的眼里,郝寒是妖怪,而郝寒来这里是降妖除魔的,是把捕头当成了妖怪? 梦魇的梦境是让他们互视对方为妖怪,自相残杀? 但郝寒清楚自己的身份,捕头却似乎并非如此。 这里面又有什么别的问题? 姜望再次问道“郝捕头是醒了?” 郝寒说道“你啥意思?” 姜望皱眉道“你是否清楚自己在什么地方?” 郝寒说道“我是在镇守府衙接到有人报官,来此降妖除魔的,奈何妖怪十分狡猾,将我困在这里,每回都见不着妖怪的面,便会虚脱,要三日才能恢复,想想真是气人啊!” “你是村里的百姓,你没事?现在村里是什么情况?” 姜望没说话。 看来郝寒在梦境里身份没变,只是有了一条她自己的故事线。 如此一来,姜望更好奇梦魇的目的了。 想到前面捕头能自我修补逻辑漏洞,把衙服和佩刀都能看作贴合自己身份的事物,要以言语说出所谓真相怕是很难将人唤醒。 现在的情况是捕头被困在村落里,郝寒被困在村落外,要直接打破梦境,会导致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但只是破开村落的屏障,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姜望没有回答郝寒的问题,而是直接挥出一拳。 这当然并非武夫的一拳,是修为足够强大,举手投足都能展现无与伦比的力量。 整个村落在这一拳之下震颤不已。 姜望隐隐听到有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清楚看到对面郝寒眼神的变化。 那显然意味着郝寒已经看到了他。 但下一刻,郝寒便突然消失无踪。 姜望侧目,看到捕头扛着刀正茫然看向他,莫名说道“这里是我家啊,你是从哪来的?” 姜望眉头紧皱。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姜望没有搭理捕头,他试图找到这里面的问题。 紧跟着他意外发现,村落里有了人。 有些是陌生的,有些是曾在南玉街上降妖除魔的府衙修士。 但姜望想着,他们大概率都是镇守府的修士。 可为何此前没看到,现在突然看到了他们? 是我也真正入了梦境? 但我却仍然是清醒着的,问题出在哪里? 捕头一直在跟姜望说话,姜望一直没搭理他,他仔细认真观察着村落里每一片土地,想要找到最不合理的地方。 然后便发现,除了就在村落里各自忙活好似真是寻常百姓的府衙修士,那些升着袅袅炊烟的屋落里却依旧空无一人。 姜望径直走向捕头的家。 捕头紧紧跟在后面。 “你是谁啊?” “是外来的修士?” “是恰巧路过的行人?” “哎,你怎么往我家去了!” 姜望看了眼厨房,又看了眼堂屋,回身问捕头道“你娘在哪儿?” 捕头指着厨房,“我娘不正做饭呢嘛,你到底是谁啊?” 姜望眯了眯眼,抬手掌心朝向厨房,轻轻一抓,整个厨房直接炸裂 捕头满脸震惊,随即怒不可遏,舞着手里的‘锄头’,“我杀了你!” 姜望挥手就将其拍飞,目光死死盯着已是废墟的厨房。 有阴风忽起,很快席卷整个村落。 姜望注意到村里那些府衙修士竟都露出满脸恐惧之色,甚至有人直接跪了下来,高喊着“不要杀我”之类的话。 也有些人疯狂朝着某处奔袭,像是要救人的样子,有人痛哭流涕,有人哀默如死,有人撕心裂肺的怒吼着。 姜望脑海里隐隐有灵光闪现。 南玉镇守府衙的修士来自五湖四海,他们当然都有各自的经历,只是梦境里把他们放在了一处,若是真实存在的,南玉府衙修士竟皆是曾遭遇被妖怪灭门的惨祸。 想着垅蝉妖怪肆虐的情况,这种事的确可能会发生,所以除了因为垅蝉宗门比较少,他们甘愿入镇守府衙行降妖除魔之责,大致也源于此。 但他们心里更多该是滔天的怨念,是降妖除魔的执念,这也会是梦魇的食粮? 姜望身影浮空而起。 俯瞰村落。 阴风呼啸着,似有鬼哭狼嚎穿行其间。 姜望眉头紧皱。 他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府衙修士们只是以各自身份被困在村落里,是把困在村落外面的郝寒当成了妖怪,而这些人却没有遇到任何危险,反而因为自己的行为,让他们重又陷入曾经历过的绝望。 这怎么看都有很大问题。 或许事实与他之前想得不太一样。 这梦境并非是属于梦魇的。 是有别的怪物! 不管梦魇是否真的只食恶念,但关键是食啊,现在更像是把府衙修士们的经历都搬到一处村落里,若有意外,便又回归原点,重新上演,换句话说,这是一场戏。 有怪物在外面看戏。 村里村外都是固定情景,所有人都在按照台词说话,但又并非那么死板,有新的台词出现,也会有新的台词接上,会延展出新的剧情。 这显然不是梦魇会做的事。 那也意味着,姜望可以用蛮力直接破开。 然后找到幕后掌控局面的妖怪,将其杀死。 姜望想到便做。 长夜刀落于手中。 磅礴气息四溢,阴风霎时崩散。 整个空间都在震荡,即将面临土崩瓦解。 姜望防备着幕后妖怪搞偷袭,也因为不知是何妖怪,颇显谨慎,可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所谓的幕后妖怪露面。 村落瞬间消弭,府衙修士们精神恍惚,渐渐醒来。 “这是哪里?我们为何在这儿?” “郝捕头!” 有人注意到村口出现的身影。 没有人抬头看,自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姜望。 而姜望看着郝寒,看着那些府衙修士,却又陷入沉思。 情况仍有些不对劲。 纵然破碎空间,让得府衙修士们醒转,可他们依旧在这里。 剧情还在往后发展。 因为郝寒的神情不对,她是如临大敌的样子,面对奔向她的府衙修士,她下意识提刀,便要发起攻势。 “郝捕头!你这是做什么?” 有府衙修士险些被郝寒一刀毙命,极其狼狈的躲开,难以置信看着郝寒。 郝寒则高声喝道“居然有这么多妖怪,但也挡不住我好霸气的一刀!” 而府衙修士毕竟不是妖怪,里面更有两位捕头和一位长吏,又人多势众,面对冲入人群的郝寒,他们一边躲避,一边试图扼制住郝寒,但仍有几名修为较弱的被郝寒直接重伤。 姜望只是在天上默默看着。 修为最高的长吏闪现至郝寒身后,将其牢牢束缚,有捕头顺势夺了郝寒的刀。 郝寒又惊又怒,“惨喽,本姑娘居然会栽到这里!” 控制住郝寒的长吏沉声说道“郝捕头的意识出了问题,我们也莫名其妙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必然与姓宁的有关!”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里是一幅画 姓宁的? 姜望下意识想到了燕惊堂的徒弟,但很快就摇头,别说姓宁的早死了,他也没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 看着长吏暂时封了郝寒的黄庭,将其绑了起来,姜望身影从天而降。 郝寒骂骂咧咧。 但看到姜望的时候,她突然转了话锋,“快救我!” 姜望一怔。 现在的剧情还能跟前面回归原点前的剧情连续上? 在他打破村落屏障后,郝寒明显看到了他,此刻会求救,显然也是认出了他,且在郝寒眼里,自己并非妖怪。 但府衙修士以及那个捕头都没有认出姜望。 姜望想着,虽然不是梦魇的手笔,可的确是在梦境里,梦里面存在逻辑问题,似乎是很正常的事情,一段剧情里穿插着许多条线,有些因意外会被抹除,也可能会诞生一条新的线,更会有毫无关联的两条线突然重合。 姜望懒得再纠结这里面的问题。 他看向那名长吏,问道“你刚才说的姓宁的是怎么回事?” 长吏则有些愤慨,“没想到他居然把无辜之人也扯了进来!” 这里都是府衙修士,会出现姜望这个陌生人,在这位长吏看来,他必然是被殃及池鱼的。 姜望倒也没有解释,这样反而省事了。 “姓宁的其实也是镇守府衙的一位长吏,镇守府衙只有两位长吏,其中一个就是我,但我的修为不如他。” “在一旬前我们便接到出城降妖除魔的任务,因描述得很严峻,所以除了我们两个,也有一位捕头跟随,更带着十数位修士,可结果没想到,事实要比描述的更严峻,我们没有机会求援,虽然最终完成任务,却只有三人活着回来。” “我们或多或少都有伤,宁长吏是伤得最轻的,但表现却好像比我们更严重,只因他冲锋在前,许是太累,我们也没有太在意。” “可回到府衙后,宁长吏就把自己关到房间里,是镇守大人察觉到问题,想看看宁长吏的情况,打开房门的一刹那,我们竟看到了一个怪物,穿着宁长吏的衣裳!” “那怪物就是宁长吏,他变成了妖怪,我们试图解救宁长吏,却有一位捕头直接死在他手里,就连镇守大人都不是宁长吏的对手,不知镇守大人用了什么法子,把宁长吏困在府衙里,可随即我们也都没了意识。” 姜望想着应是两尊门神铺首困住的宁长吏,但事实上,他并未在府衙里见到宁长吏和门神铺首,而且显然也没可能离开府衙,否则姜望早该能察觉到。 所以很大可能,宁长吏和门神铺首此刻也在梦境里面。 宁长吏是人,变成了妖怪。 必然与他们外出降妖除魔有关。 宁长吏会变成妖怪,并非先例。 就像当初杜言若以血祭之法化妖。 这种是属于主动的,宁长吏则是属于被动的。 但被动的也需要条件,很难随随便便就化妖。 姜望有询问面前长吏那个任务里的细节,却也没能搞清楚宁长吏化妖的原因。 主动化妖要比被动弱一些,这里面也讲究方式方法,好比杜言若的血祭之法,若是换个人,化妖后肯定要比杜言若更强,她终究各方面都颇为差劲,可饶是如此,她也拥有了堪比澡雪境的道行。 但血祭之法是主动化妖的方式里比较巅峰的了,何况那出自堰山君之手,被动化妖的也要看化妖的是什么人,只是更关键的不在于资质,而是内心里的执念,或者说是心魔,能让妖怪有可乘之机。 所以此类多是澡雪境以下修士才会中招。 只要完美化妖,修为就能直接攀升至澡雪境,甚至更高也有可能。 迄今为止,化妖的修士最高只能拥有澡雪境的道行,想要晋升妖王,难度颇大,但也能很接近。 宁长吏毫无疑问要比化妖的杜言若强大太多。 甚至能具备类似梦魇入梦的能力。 在梦境里,姜望猜想,宁长吏会更强。 只是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 南玉镇守和两尊门神铺首又是何等处境? 除了已经被宁长吏杀死的一位捕头,剩下的府衙修士该是都在这里了,唯独少了南玉镇守,姜望颇有不祥的预感。 “你在干嘛,快救我啊!” 郝寒满脸急切。 姜望看了她一眼。 长吏的话她显然一句没听到,或者说没能听懂,否则总会有疑问,看来除了自己,府衙修士们的话语在郝寒耳朵里都是妖怪的嘶吼声。 现在证实始作俑者是镇守府衙的宁长吏,那么事实是否依旧是一场戏,就很难界定了,毕竟他也搞不懂,化成妖怪的宁长吏此时在想什么。 而且为何偏偏只有郝寒被困在村落外? 若是剧情需要,尚能解释,可姜望现在却给不了答案。 宁长吏把府衙修士们拽入梦境里,只让他们再经历曾经最痛苦的事情,有什么理由呢?郝寒依旧以府衙修士的身份降妖除魔,又有什么痛苦的? 还是回归到最开始,只是想让他们自相残杀? 但让郝寒自己一个阵营,宁长吏未免太瞧得起她了。 姜望更确信梦境里是毫无逻辑的,是宁长吏也无法掌控的,否则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解释。 甚至这个梦境都不一定属于宁长吏。 更甚者,这里根本不是梦境。 按道理说,他前面一刀足以打破梦境,事实上并没有。 因此是门神铺首用来困住宁长吏的手段也不无可能,对于神祇而言,做到这样的事情,应该没有那么难,只是有别的情况出现,让府衙修士们也陷入其中。 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宁长吏。 或许就能同时找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 但要怎么找呢? 姜望观察着周围环境,皱眉思忖。 梦境或非梦境,都需要有支撑世界的根基。 破一切虚妄,得见现实。 姜望要找的就是唯一的现实。 或者说最是格格不入的东西。 姜望看着面前一座座山。 乍一看没有任何奇怪的。 但细看之下,群山里掺杂着的一座山模样有些与众不同。 那不像是一座真实的山,更像是一幅画。 画可以画得很真实,但终究与现实事物存在区别。 那幅画与别的山坐落一处,雾影朦胧,若非认真观察,确很难瞧出问题。 姜望心念一动,身影便消失在原地,直接出现在那幅画前。 府衙长吏及修士们面露惊异之色。 宁长吏到底无端牵扯进来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那幅画距离村落的位置很远。 就算画出的山很烂,能一眼就瞧得出来,但因距离的缘故,视野的朦胧,寻常人也无法分辨。 长吏终是洞冥境巅峰修士,余下此境界的也不在少数,哪怕以神游的方式,却也只能模糊看到姜望的身影,他们想要一瞬抵达那里,是决计做不到的。 这方世界的空间范围超乎想象的大。 但又好像只有这座山脉,别无他物。 真正近距离细看这幅画,姜望惊愕发现,画里山壁上刻画着就是村落以及群山,是山外有山,山中更有山,莫非这是画中世界? 描绘整座画中场景的这座山,便是真实的画卷? 宁长吏是一位画师? 还是能让画出的东西具象化的画师? 但其实这都能归于符箓一道,而能做到这种程度,具象出范围此般之大的世界,恐怕是张天师也很难轻易做到。 姜望观察到山壁上有一处黑点。 他认真盯着,下一刻便觉有些晕眩。 画中凭空呈现一股吸力,瞬间把姜望拽了进去。 入目是昏暗的场景。 就好像是神国里的混沌。 姜望隐隐听到沉重的喘气声,仿佛就在耳畔。 “你是谁?” 那道声音很沙哑。 姜望挑眉问道“宁长吏?” 黑暗氛围里变得安静,没有人回答他。 但过了一会儿,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救我出去。 姜望很意外,“你出不去?” “没人能出去,可你既然能进来,必定有办法能出去。” 姜望沉默片刻,问道“你究竟是不是宁长吏?是门神铺首把你困在这里的?” “我是姓宁,但我忘了一些事,这里是虚无也是真实的世界,我不明白为何被困在这里。” 姜望寻觅着宁长吏所在位置,继续问道“南玉镇守呢?” “我不知道,也想不起来他是谁。” 姜望摸索着下巴,这就变得有趣了。 “该怎么救你出去呢?我是被突然拽进来的,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将这里彻底击溃。” “你可以试一试。” 姜望眼角余光撇着身侧,说道“可我担心会把你一块杀死。” “不用担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杀死。” 姜望笑了一声,说道“我不信。” 他忽然伸手,直接从黑暗里把宁长吏拽了出来。 有寒光乍现,是姜望提起长夜刀。 借着那抹寒光,也清楚看到了宁长吏的模样。 的确是很丑陋的怪物。 穿着破烂衙服。 “此处难以视物,你怎么找到我的?” 姜望笑道“这里的确怪异,就连我也很难在黑暗里看得清楚,你更是故意把声音弄的很散,让我无法明确你的位置,但看不清楚,不代表完全看不见,何况是你在慢慢接近我。” “嘴上说着让我救你,却刻意靠近,是想杀我?你能在这里看得清楚,便证明了很多事情,又怎么可能出不去?” “是你把我拽入画里的吧,在这里你会更强大?” 宁长吏说道“我是真的出不去,我没有骗你,刚才说的都是实话。” 姜望说道“那我就把画撕破,救你出去。” 宁长吏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脸极致腐烂,姜望无法通过表情看出什么,但也没有从声音里听出喜悦或是慌张的意思。 但有一个词叫做妖言惑众。 妖怪是最会撒谎蛊惑的。 姜望当然不会轻易相信。 何况宁长吏原本是人,变成了妖怪,那妖言惑众这四个字,就必然能彰显的更厉害。 姜望在可视范围里没有找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但如果那幅画就是关键,只要毁了,府衙修士们自然都能真正醒来。 于是,他提刀斩落。 第一百二十六章 极凶的妖怪 长夜刀迸溅的寒芒,将黑暗稍稍驱散,让姜望可视范围更远。 没有看到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的身影,却有看到黑暗空间里不太清晰的暗红色纹路,像是一张铺开的网。 那张网很快崩裂,继而随着黑暗空间一同粉碎。 姜望看着眼前的镇守府衙,沉默不语。 真的回到现实,他反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宁长吏就在他的面前。 郝寒等府衙修士躺了一地,是另一位长吏最先醒转。 他抬眸看到怪物模样的宁长吏,顿时全神戒备,“宁兄,你已是妖怪,更是深入骨髓,没有办法能救你,帮你解脱的唯一方式便是杀死你,真正的宁兄想来不会怪我。” 宁长吏瞥了他一眼,咧嘴说道“你有什么能耐可以杀我?” 那位长吏沉声说道“拼了我的命,宁兄与我,以及所有府衙同僚,我们都有着一样的理念,那就是降妖除魔,为此可以奉献一切,若让宁兄以妖怪的身份活着,南玉百姓将无生路,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宁长吏指着沉睡不醒的南玉镇守,说道“那你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都已醒来,镇守大人自然也会醒,是你做了别的事?” 这时,郝寒等一部分府衙修士也悠悠醒转,等回过神来,郝寒鲁莽的性子又突显,直接拔刀冲向宁长吏,“姓宁的,往日里总是压我一头,现在成了妖怪,也只能死在我的刀下!” 话虽如此,郝寒脸上是有悲伤情绪的,显然嘴上说的与她心里想的并不一致。 南玉府衙修士们志同道合,不管平常以什么样的方式相处,都是随时随地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郝寒跟那位长吏想得一样,帮助宁长吏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杀了他。 此刻绝不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否则遭殃的就是整个南玉的百姓,甚至是一个府郡。 醒来的府衙修士也是挂着悲伤情绪准备出手。 但姜望打断了他们的行动,看着宁长吏,说道“该说实话了吧。” 宁长吏沉默了片刻,咧嘴笑道“你信与不信其实没那么重要,但我可以确切的告诉你,有些话是真的,好比我的确被困住了,我清楚看到了你的能耐,想着你有能力救我出去,事实果然如此。” 姜望皱眉说道“所以那方世界真与你无关?” 宁长吏说道“我和他们一样,没有区别,只是被困的地方不同。” 姜望问道“你是怎么化妖的?” 宁长吏嗤笑道“你不说我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人,当然也就没办法给你解答,我现在只有饥饿,那种感觉在不断吞噬我,你们都很在意那家伙的死活吧?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放我走,我也可以暂时放过这座城。” 看着多数都已醒来,唯独南玉镇守仍然静静躺着,郝寒等人面色无比难看。 姜望平静说道“如果那方世界并非是你的手笔,南玉镇守的昏睡也该与你无关,而且你误会了一件事,他们在意镇守的死活,我可不在意。” 宁长吏说道“少在我面前班门弄斧,若不在意,你何故冒险闯入?” 姜望说道“救他们是顺便的,我的目的是杀妖。” 宁长吏死死盯着姜望。 渐渐地有些惶恐。 因为他发现姜望没有撒谎。 是在说真的! 姜望能帮他脱困,便已证明着其实力,宁长吏能仰仗的就是南玉镇守,可现在,这唯一的仰仗,好像没了。 他第一时间遁走。 但身影刚动,就被姜望一把拽住,狠狠砸落地面。 “我大概相信,你刚才的话没有扯谎,因为你比我想象的要弱很多,这意味着你耽误了我不少时间,我现在很生气。” 宁长吏朝着郝寒等人嘶吼,“你们也不在意那家伙的死活么?帮我拦住他!” 府衙修士们陷入纠结。 虽然都是立志降妖除魔,但就像前面澡雪境大妖降临的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为此牺牲的,而且相比于此,他们更不愿让南玉镇守出事。 郝寒最快下定决心,她比任何人都希望南玉镇守活着,可如果代价是放走宁长吏,从而使得万千百姓葬送生命,南玉镇守哪怕活着,也更会选择死去。 她咬紧牙关,热泪满眶,举刀斩向宁长吏。 被姜望控制住的宁长吏,毫无反击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郝寒手里的刀落下,然后是一刀又一刀,让他在极致的痛苦里化作灰烬。 姜望没有制止。 是因为宁长吏真的比他想象的弱太多,甚至远不如杜言若,就算亲手杀了宁长吏,也得不到多少养分,虽然聊胜于无,可姜望心头仍有困惑,觉得这起事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所谓的画中世界是门神铺首用来困住宁长吏的,那么这方世界被击溃,南玉镇守没道理不醒。 要说其实依旧是梦魇入梦的话,同样没道理,因为郝寒他们都醒了。 所以姜望猜想这背后仍有别的更强大的妖怪存在。 想当初从浑城前往青玄署赴宴,路途中碰到妖怪的概率是很低的,而在垅蝉地界,只是一座南玉城,居然接二连三冒出妖怪,姜望差点都想永远住在这里了。 府衙修士们看着南玉镇守,皆是难以掩藏悲痛的情绪,宁长吏被郝寒杀死,拯救了南玉,可南玉没了镇守,何尝不是最大的哀痛。 “他还活着,便证明宁长吏在扯谎,南玉镇守仍被困着。” 姜望看得很清楚,宁长吏的死没有对南玉镇守造成任何影响,依旧是昏睡的模样。 另一位长吏闻言,激动的纳头便拜,“请求阁下救救镇守大人!” 但他没有跪下去,姜望伸手虚扶,阻止了他。 郝寒也很激动,可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仿若浆糊一般,“你如果能救镇守,那就算你厉害!” 这话听着很怪,所有人都看着郝寒。 府衙修士们将她挤到后面,齐齐行礼道“恳求先生救救镇守大人!” 姜望心心念念想着更强大的妖怪,说道“带我到那位宁长吏的屋子瞧瞧。” 另一位长吏前头带路。 有府衙修士留下来照看着南玉镇守。 郝寒则推开那些修士,径直扛起南玉镇守,追着姜望而去,说道“这样更安全。” ...... 推开屋门,长吏说道“这里便是宁长吏的住处了。” 姜望细细观察,屋中桌椅已经四分五裂,更有很明显的抓痕,想来是宁长吏化妖时造成的,别处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他指着一处问道“这屋里怎么有一块石头?” 那块石头有拳头大小,表面十分光滑,与镇守府衙的院墙乃至假山的石头都有极显著的不同。 长吏也颇感困惑。 姜望捡起石头,其上有流光浮现,是相当奇特的图案或是某种符号,闻所未闻。 “虽然暂时没搞懂是什么,但这块石头很可能是宁长吏从你们降妖除魔的地方带回来的,镇守府衙里应该有对各类妖怪的记载,麻烦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妖怪与这种石头上的图案有关。” 长吏闻言,当即带人跑去案牍库,翻出记载妖怪的木简,捧着一堆返回。 众人一块对照石头上的图案查阅。 郝寒让南玉镇守背靠着屋墙,吩咐府衙修士照看,也拿起木简翻阅。 “没有找到一模一样的图案,但确有记载与图案及石头有关的描述。” 姜望从长吏手中接过木简。 其上记载的是一种名叫‘斧刻’的妖怪。 更用红墨标注‘极凶’二字。 斧刻的形象诡异而不可思议,通常生活在山洞、溪流等荒僻的地方,特点是能够用妖力在石头上刻画出各种神秘的图案和符号,并能够将刻画出的东西变成现实。 最早发现斧刻的踪迹是在漠章战役,但有理由怀疑是烛神战役时第一次降临人间的妖怪,因斧刻喜欢待在荒僻无人烟的地方,所以鲜少对人间造成威胁。 以‘极凶’二字标注的用意,是因为斧刻拥有着澡雪境以上的道行,不动则已,动则便是整个人间浩劫,目前已知的斧刻,只在垅蝉存在 木简里更记载,世间可能仅有一只斧刻,是从烛神战役一直存在至今的。 姜望暗暗咂舌。 有关斧刻的描述,基本就能证实画中世界的由来,更有刻画着神秘图案的石头在宁长吏屋里,种种事实摆在眼前,已无需再有怀疑。 但让姜望惊讶的是斧刻的道行。 那俨然是与堰山君同一级别的妖神。 就算他现在破境澡雪巅峰,面对妖神,怕也是被一巴掌拍死的结果。 心心念念想着背后存在的更强大的妖怪,虽然得偿所愿,但好像强大的过头了。 他认真询问长吏外出降妖除魔的地点。 那是一处山中村落,因为妖怪超乎预料的多,两位长吏及一位捕头率领府衙修士可谓陷入苦战,降妖除魔的范围也直接拉长,难以避免把战场扩入深山里。 而斧刻就在深山之中栖居。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抬头只能见月 是宁长吏意外踏足斧刻所在的山洞? 但没有当场被斧刻杀死,想来并没有直接撞见。 无需怀疑的是,宁长吏化妖必然与斧刻有关。 更把斧刻刻画的石头带了回来。 宁长吏显然不清楚那块石头是什么。 或许是无意间带回来的。 在南玉镇守察觉到宁长吏化妖这件事,门神铺首的介入,同样无意识的把石头图案里的妖力激发,将他们一块拽入了斧刻具象化的世界里。 木简里描述着,斧刻刻画的图案和符号繁杂,每一种都有不同的效果,最夸张的是覆盖一境,让现实里的一境之地都成为斧刻的领域,祂便是这片领域里唯一的神。 至于刻画具象的能力是否存在上限,目前无从得知,终究是斧刻露面的次数太少,漠章战役的记载也并不全面。 画中世界的村落,其实便是长吏他们外出降妖除魔的地方。 此般呈现,实是斧刻微不足道的力量。 姜望想着真正的斧刻还在深山里,造成一切的只是宁长吏无意带回来的石头。 那南玉镇守和两尊门神铺首此刻又身在何处? 他有些不太愿意想是在斧刻所在的深山。 妖怪越强大固然能获得更多的养分,可太强大的话,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斧刻的能力是把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既然着重点出石头,想来图案和符号也只能刻画在石头上,或许这也是为何斧刻更愿意待在荒僻山野里,因为石头随处可见。 从另一方面也证明着,斧刻是有弱点的。 可这不足以让姜望一博。 两者力量相差太悬殊,而且待在深山里的斧刻便该是没什么弱点的,哪怕在石头上刻画图案并非一瞬就成,但没有强大的力量可以让斧刻破防,也没有半点用。 若是斧刻轻而易举就能随意刻画,那就更没必要冒险了。 石头上的图案没有消失,也没有毁坏,姜望猜想他没能把那方世界彻底击溃,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大概率仍被困在里面某个地方。 虽然期待的养分似乎成了梦幻泡影,可既然都做到这个程度,姜望想着怎么也该把人救出来。 甚至他考虑到,垅蝉有唐棠,斧刻虽是妖神,恐怕也不会轻易从深山走出来,那么是否能借着石头隔空与斧刻来场对弈,想办法汲取一波养分? 姜望暂时没有拿定主意。 “你们在外面守着这间屋子,只要南玉镇守活着,我便能救他。” 姜望随即把府衙修士们都赶出屋子,他看了眼神国里已然恢复的第二类真性,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代表他的过去,那么第二类真性很可能就代表现在,却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心魔劫。 不管原因是什么,姜望能证实自己可以完全控制第二类真性,便够了。 在红衣真性遁入石头里后,姜望自己则盘膝坐下,认真研究石头上刻画的图案。 同时视线也跟着红衣真性,这次呈现在眼前的没有那些山,也没有村落,更像是一处深邃井底。 空间范围狭小,抬头只能见月。 有锁链碰撞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便有两道混合的声音传来,“是谁?” 姜望能清楚听出来,那就是门神铺首的声音。 “是我。” 此处要比宁长吏所在的那个地方更难视物,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就好像只是装饰品,但红衣真性拥有着比姜望自身更高一筹的修为,他轻而易举便找到门神铺首所在的位置。 轻轻打了个响指,井底便亮起了微光。 两尊门神铺首被锁链捆绑着,紧紧挨着井壁。 看到姜望的一瞬间,门神铺首很是惊喜,因为不知怎么称呼,便尊敬提醒道“上神,此地很怪异,千万要小心。” 姜望问道“你们是怎么被锁在这里的?” 门神铺首说道“府衙里有人化妖,我们试图拿他的时候,便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刚想飞出去,就突然出现两条锁链,我们无力挣脱,而且锁链似乎有压制神性的作用,让我们变得越来越虚弱。” 姜望皱眉。 根据木简里的记载,像刻画的石头被宁长吏意外带走这种事,但凡具象出世界,斧刻就能及时察觉,自然也能掌控这方世界,可若是这般,姜望前面就很难救人。 门神铺首从一开始就被困在这里,显然与斧刻的掌控无关,仅是这方世界本就有的能力,姜望能轻易打破,虽然没有彻底击溃,也是姜望当时没有用出多大力量。 便同样证明着,那块石头刻画的东西并没有很特殊,代表不了斧刻的实力。 但偏偏隐藏着能压制神性的地方,是斧刻固有的手法?专门给神祇准备的?并非刻意针对谁? 斧刻会鲜少露面,始终待在能随时有石头刻画的地方,某些方面就意味着斧刻是个很谨慎的妖怪,哪怕祂的道行很深,依旧不愿犯险,只愿待在自己的舒适圈里。 那么宁长吏带走了一块石头,斧刻会选择无视便也很正常,祂但凡介入,牵扯整个南玉镇守府衙上百位修士,甚至威胁到南玉城百姓,必然会被大物们围剿。 单是宁长吏一人,便无关紧要,而宁长吏能活着回到府衙,除了未能直接撞见斧刻,没有别的解释,至于宁长吏因何化妖,倒也很容易想清楚。 宁长吏自身有问题是必然的,斧刻毕竟是妖神,祂长期待着的地方,再普通也会变得不普通,任何方式都可能让宁长吏化妖,尤其是在宁长吏受伤神魂难以持守的情况下。 斧刻若是个明明很强,却十分谨慎的妖神,姜望想要借石头汲取养分的难度就很大了。 姜望尝试着拽了一下锁链。 超乎想象的坚固。 “南玉镇守呢?” 门神铺首说道“一直没见到他。” 姜望有些头疼想着,我就是汲取个养分,忙活半天,啥也没有,南玉镇守还给搞难题,哪都找不着,再这样,我可就不救你了。 “但我们是南玉镇守府衙的门神,只要摆脱神性压制,恢复力量,自能感知镇守的位置。” 姜望嗯了一声,那还好点。 他双手拽住锁链,稍微多用了些力量,将其扯断。 想着不愧是缚神的锁链,换个寻常的澡雪境修士都不一定能扯得断。 刚要再扯断另一条锁链,姜望忽觉背脊发麻。 他猛地回头,什么都没有。 但很清楚感觉到好像有眼睛在窥伺。 斧刻? 除了因为锁链断裂,引起斧刻的注意,姜望暂时想不到别的可能。 他全身心戒备。 得救的一位门神铺首也很紧张,大气都不敢喘。 身为一尊神祇,实在太憋屈了。 但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别的动静。 似乎斧刻只是看着,没有想做什么的意思。 姜望尝试着把另一条锁链扯断。 被窥视的感觉反而紧跟着消失了。 “先离开这里。” 姜望看了一眼两尊门神铺首,说道。 他没有直接再将此间打破,而是飞出井底,想看看外面是何景象。 黑暗是漫无边际的,只是装饰品的月亮没有撒下丝毫光辉,但它本身却是亮着的,姜望很怀疑月亮是真的月亮,可它并没有真正在这方世界里。 姜望转身向后看去。 颇为刺眼。 天上挂着火球,熊熊燃烧,那是太阳。 但相同的是,除了自身的夺目光辉,太阳也没有给黑暗里带来太多光芒。 日月相对,仿佛便是此间仅有的两个事物。 “宁长吏他们外出降妖除魔的地点自然也在南玉管辖范围里,你们作为南玉门神,是否清楚妖神斧刻?” 门神铺首心思敏捷,惊讶道“这一切都是斧刻所为?” 姜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此地确是斧刻具象化的世界,但并非主观上针对镇守府衙,否则我们一个都活不了,早就死了。” 门神铺首说道“当初满棠山执剑者倒是来过一趟南玉,整个垅蝉知晓满棠山所在位置的人很少,但这位执剑者,因为比较常见,在任何地方都可能会出现,反而名声极响。” “除了一些不知缘由的百姓,垅蝉大部分人都会对满棠山敬而远之,据说满棠山弟子稀少,便也源于此,虽然执剑者对外说,满棠山只挑最好的,这个就见仁见智了。” “毕竟满棠山弟子几乎不下山,少数的几次里,还败给了乌啼城一位女修士,要说满棠山里都是惊才艳绝的人物,便也稍微站不住脚。” “而执剑者当初来南玉的目的,就是为了斧刻。” “我们该是唯一目睹那副画面的。” “执剑者挑衅斧刻,但斧刻始终没有露面,因居于山洞里,外面布满石头,执剑者直接就中招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无法得见,只知道执剑者脱困而出,骂骂咧咧,转头就走了,再也没来过。” 姜望面色凝重。 不愧是妖神级别的存在。 能让满棠山执剑者吃瘪。 要汲取养分的可能性更小了。 但也更进一步证实,斧刻很谨慎,祂该是有能力杀死执剑者,却没有那么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的仙主已经出现 不管满棠山在外人眼里是什么样,唐棠都是垅蝉最强者,没有人会质疑,垅蝉的妖怪自然也会清楚,谨慎的斧刻,纵然同样是垅蝉最强大的妖怪,可面对唐棠,怕也是有多远躲多远,不想有半点牵扯。 “古籍记载里没有斧刻真正的样貌,哪怕是我们也从未亲眼见过祂,抛开堕落的神祇,妖神古往今来仅有十位,首位自然是烛神,号称万妖之祖,其次便是漠章,而斧刻是十凶妖神里处在末尾的。” “当然,祂们轻易不会自称妖神,妖怪里唯一的神,只有烛神,但所谓斧刻十凶最弱的说法,是因为祂露面次数太少,纵使在烛神战役里,也都是栖居在某地,两耳不闻窗外事。” “斧刻现有的最巅峰表现就是刻画一境,在瞬息间让一境化作飞灰,亿万生灵泯灭,目前谁也不清楚,斧刻最强的状态是什么样,所以十凶之末的位置,不代表事实。” “而且像毁灭一境这种事,在强大修士眼里,也并非什么难事,因此,斧刻肯定是更强的。” 姜望闻言,陷入沉思。 斧刻很谨慎,基本上不需要怀疑。 如此一来,他便想到了能汲取养分的办法。 只是要这么做的话,仍要冒着很大的风险。 妖神啊,那得给他带来多么庞大的养分,简直是难以抵抗的诱惑。 他在估算会死的概率,如果概率很大,也只能忍痛放弃。 但只要低于五成,便值得一搏。 姜望看向两尊门神铺首,问道“可能找到南玉镇守的下落?” 门神铺首摇头说道“我们神性尚未完全恢复,而且在此方世界有影响,需要更多时间。” 姜望想了想,朝着祂们招招手。 门神铺首略有困惑地上前。 姜望两只手便落在了祂们的脑袋上。 仙人抚我顶。 两尊门神铺首的神性在极致的速度里恢复着。 祂们满脸震惊。 人?!” 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仙人,还能有谁? 姜望摇头说道“我不是。” 两尊门神铺首显然不信。 祂们都曾经是仙人神国里的门神,没有人比祂们更了解仙人。 姜望只是轻抚祂们的脑袋,就能让神性疯涨,那可是神性啊,是仙人赐予神祇最强大的力量。 祂们没了仙主,神性已经所剩无几,这也是会变得这般弱的重要原因,门神以功德证道的最大理由,便是增涨神性,能够重归正神之位,此刻祂们损耗的神性不仅恢复,甚至变得更多了。 道行隐隐要恢复到澡雪境的层面。 若非姜望抚着祂们的脑袋,祂们已经控制不住要顶礼膜拜了。 新的仙主已经出现! 我们重复神位的希望就在眼前! 没有堕落为妖,坚持积攒功德,果然有回报! 但仙主只有一位,门神却有两个。 想到这里,祂们面面相觑。 姜望懒得理会祂们在想什么,很快便松了手,不至于为了增涨门神铺首的道行,给自己有太多损耗。 “找到南玉镇守。” “遵旨!” 门神铺首毕恭毕敬,祂们因仙人而激动,浑然忽略了仙人想找什么人,何必让祂们帮忙,但就算想到这件事,祂们也能合理给出解释,若什么事仙人都自己做了,还要我们这些神祇做什么? 这两尊门神铺首是借助南玉镇守府来攒功德的,与南玉镇守有很深的羁绊,但指得并非一人,而是所有待在南玉镇守这个位置上的人。 因此,要找到南玉镇守的下落,对于祂们来说,并不难。 “准确位置是南玉城外往北一百三十五里。” 姜望没有惊讶南玉镇守是在南玉城外。 因为此间日月仍在,但黑暗渐渐消散。 姜望回眸便看到南玉城出现在眼前。 “南玉城是被斧刻具象出来的,只要祂想,现实里的人也会出现在这里,死了也会真的死,但这里的南玉城只是一座空城。” 门神铺首疑惑道“显然是斧刻做了什么,祂好像在给我们指路,是希望我们能找到南玉镇守?” 姜望想着斧刻果真行事谨慎,为避免麻烦,大开方便之门。 仿佛在说,你们想找人就去找,别打我的主意。 根据此前长吏所言,现实里南玉城外往北一百三十五里,距离斧刻所在的深山可依旧有段路程。 而且真正误入斧刻栖居地的只有宁长吏,剩下的人并不知晓斧刻具体的位置。 斧刻没有特意混淆方位,想是没有必要。 石头上刻画的图案具象出的世界,没有被斧刻第一时间掌控,此方世界又搬刻于长吏等人降妖除魔的村落,因此踏入此方世界的人都是按照既定规则,随意分配地点及身份。 这些人的敌人只有对方,没有别的危险,除他们之外的存在都像是完善剧情的工具人,更彰显此方世界就像斧刻的随手涂鸦。 因为铺首是神祇,便也直接被困在压制神性的井底。 此时南玉城的出现,才是斧刻在这方世界做的第一件事情。 是用新的刻画图案覆盖了这方世界。 并未在此,也能任意掌控甚至改变具象的世界,斧刻的能力便又彰显了一分。 祂如果把刻满图案和符号的石头撒遍人间,把范围里的人都拽入具象世界里,又会是何等场面? 但姜望想着,斧刻的能力应该是有上限的,祂若非担忧什么,也没必要这般谨慎。 姜望和两尊门神铺首很快便来到南玉城往北一百三十五里之处。 从南玉城一直到这里都是官路,路旁有个茶摊,南玉镇守正在煮茶,摊位上也有莫名的客人。 姜望颇感讶异,“南玉镇守在这里的身份是个茶摊老板?” 门神铺首狐疑道“据说他家里以前便是做着茶肆生意,他自己也很喜欢茶,是斧刻的具象世界按照他心中所想,给他安排了这个身份?” 南玉镇守的修行资质没有多么好,在漠章战役结束到诸国之乱中间休养生息的阶段,因家道中落,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混个小吏,一路可谓勤勤恳恳,终于在花甲之年才升任南玉镇守一职。 他不止一次感怀,想要以后守着茶摊,安享晚年这件事。 “哎,三位客官,喝茶么?好喝得很嘞!” 南玉镇守注意到他们,当即开始招呼,像模像样的,仿佛真是摆摊很多年的人。 门神铺首刚要说什么,姜望便接话道“是什么茶?” 南玉镇守笑着说道“只是简单的粗茶,但小老儿煮茶的技艺高深,保管客官尝得满意。” 姜望说道“那就来三盏。” “那您稍等。” 南玉镇守开始了他的表演,姜望不懂茶道,但看南玉镇守的手法颇觉赏心悦目。 只见他备好茶具,拿起茶荷示以客礼,接着是温杯热盏、醒茶开颜等步骤,待得净汤入海,分以杯盏之中,浓香茶味便已入嗅。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饮茶,而是观摩着周围茶客。 那些茶客显然并非真正的人。 但却是表现出真正茶客的样子,对南玉镇守赞不绝口。 具象世界被覆盖成新的,姜望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抬手示意门神铺首,说道“等会儿我先送你们回到现实。” 门神铺首惊讶道是想要除掉斧刻?” 姜望皱眉,你们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吧。 但门神铺首误会了姜望此刻皱眉表达的意思,当即把后面的话咽回肚子里,连连称是。 姜望也就没再说别的。 举着茶盏,看向南玉镇守,等对方面带微笑把视线转过来的时候,姜望说道“你煮的茶好难喝。” 南玉镇守面色一滞。 姜望起身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现实世界里,正被府衙修士们守着的南玉镇守忽然睁眼,哀嚎一声,“谁打我?郝寒!是不是你!” 郝寒都懵了。 我啥时候打你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惊喜道“镇守大人,你终于醒了!” 南玉镇守满脸气愤,府衙修士们满脸惊喜,吵吵嚷嚷的,屋子里有两道金光闪出,遁入府衙门前的两只石狮子里。 盘膝坐在屋里的姜望紧紧攥着手里的石头,他自身无法进去,只能以修士神魂,或真性,要想增高获得养分的概率,他只有让第一类真性也遁入其中 目前第二类真性直接获得的养分与姜望自身得到没有区别,而第一类真性获得的养分会有流失,相当于会浪费一部分,所以第二类真性为主,第一类真性为辅,姜望本人则攥紧石头,时刻准备给两类真性提供助力。 要直接找到斧刻的山洞里,姜望没有把握,而且也会惹来垅蝉强者的注意,石头里的具象世界终究属于斧刻,姜望想借此把斧刻引出来。 若是出什么意外,姜望也可以及时脱身,有多远跑多远,要有事也是真性有事,他怎么都不会死。 如果自称白望的第一类真性尚有意识,此刻必然要骂街了。 哪怕我们没了也能借助神国复苏,但你也不能这么玩吧! 属实是妖神斧刻能带来的养分超乎想象,在非是必死的境地下,姜望把持不住。 要是能因此破境澡雪巅峰,真性被毁,再虚弱一段时间也是值得! 第一百二十九章 要么我发个誓? 姜望举着茶盏,环顾周遭面露愕然的茶客们。 怎么打人呢?” 姜望挑眉,南玉镇守和门神铺首都已消失,但茶客们眼睛里南玉镇守仿佛仍在,他们大肆指责。 姜望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道“咱们打个商量,你出来杀我一下,反正在你的世界里,南玉镇守府的修士都已回到现实,你也不必过于忌惮,只杀我一个,垅蝉没人会来找你麻烦。” 他话音落下不久,大肆指责的茶客们忽然崩散无踪。 唯独留下一位。 此人坐在姜望对面的另一桌,祂直勾勾盯着姜望,“你有病吧?留在这里,是想让我杀你?” 姜望微笑说道“正是如此。” 茶客眯眼说道“你把我当白痴么?哪会有这种人存在?你该不会是故意引我出手,然后垅蝉一堆大修士等着围我吧?” 姜望摆手说道“怎么能这么想,他们真想围杀你的话,又何须找理由?何况你可是妖神啊,垅蝉里谁能杀得了你?” 茶客冷笑道“我能活到现在,你以为靠得是什么?你再怎么夸我强大,我也不会真的认为能在垅蝉无敌,姓唐的那家伙可是与我有过约法三章,只要我老实待着,那我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他省事,我也乐于如此,何况垅蝉里能杀我的至少有两个人。” 姜望很惊讶,没有半点虚假。 垅蝉里除了满棠山山主唐棠还有谁能杀得了妖神? “贵为十凶的大妖怪,你都没有点尊严的么?” 茶客切了一声,说道“我只是有点懒,真要发起疯来,姓唐的也难以招架,明明可以乐乐呵呵自由自在,我为啥非要跟人打打杀杀,找不痛快?” 姜望劝解道“这里只有你和我,你杀了我也没人知道,你该适当的放松一下,否则身躯会老化的。” 茶客警惕看着姜望,说道“你别给我搞这些有的没的,我活了几千年,身躯怎么会老化?而且你这么想让我杀你,分明是有阴谋,你以为我会上当!” 姜望苦口婆心道“你看我这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会有阴谋?而且我对你来说这么弱,你怕什么呢?” 茶客冷笑道“我当然不怕,但你也未必是什么正直的人,真正正直的人,怎么会说自己很正直?” 姜望想了想,说道“那我不正直。” 茶客说道“看,你自己都说自己不正直了,那你肯定有阴谋。” 姜望满脑袋黑线。 “原本想好商好量,而你却不识抬举,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想来是奇丑无比,作为十凶妖神,胆小如鼠,畏畏缩缩,活着都是浪费资源,你真该死啊。” 茶客“???” 姜望平静看着他。 茶客点点头,说道“没错,我长得很丑,行事也的确畏畏缩缩,但我活着可没浪费什么资源,我每日只需饮一口水,平常都在睡觉,从古至今皆如此,怎会因你一句话而改变?” 姜望错愕。 这家伙不好对付啊。 没有让祂萌生杀意的话,很难得到养分,毕竟姜望不具备斩杀妖神的实力。 “据闻漠章战役里,你是出过手的,是因为什么?” 茶客说道“自然是有人打搅了我的美梦,在那个时候,人间修士是遇妖便杀,虽然现在也是如此,但终归还是不同的,好比我就在这里,除了满棠山那个执剑者,哪有人想来杀我?” “纯粹只是打搅我美梦,我当然可以无视,换个姿势继续睡,但他们不遗余力要杀我,实在烦不胜烦,而且杀了他们后,又来一批人,更让我深刻明白,只要招惹一次麻烦,那么麻烦就会源源不断。” “我确实没有别的办法,便直接毁了一境,躲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漠章战役结束才出现。” “毕竟当时人间修士最大的敌人是漠章,哪会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借着我毁一境这件事,漠章之子的老大,谋划了一场更大的事件,正好帮我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引走了。” 茶客看着姜望,说道“所以我可以杀你,但没有必要,杀了你一个,就意味着我还要杀更多,你的目的是救人,除非我把南玉城摧毁,一个不留,否则你一直没出去,南玉镇守府衙必然会有行动。” “然后青玄署就会来人,得知这里面有我的身影,整个垅蝉修士都可能会来杀我,我想解决麻烦,就必须把垅蝉毁掉,而如此一来,姓唐的必然出现,那就是无穷尽的麻烦。” 姜望哑口无言。 逻辑是相当缜密的。 只想着怎么提高活着的概率,却没考虑到怎么让斧刻真的出手杀他。 现在看来,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姜望说道“要么我发个誓?保证杀了我,不会有别的人找你麻烦?” 茶客默然看着他,说道“青冥已塌,你发誓有个屁用,哪怕事实真的如此,我又何必非得杀你?” 姜望说道“你不杀我,我就待在这里不走,天天骂你,扰你清梦。” 茶客恼怒道“你是有啥大病?” 姜望说道“我的确病得不轻,所以你要帮帮我,你是在帮我的忙,怎会有人找你麻烦呢,若是实在信不过,我可以留下证据,证明我是自愿的。” 茶客挥手说道“滚犊子吧!” 祂直接消散无形,选择眼不见为净。 顺便也把姜望踢出了这方世界。 但姜望紧跟着就又进来了。 斟酌措辞,开始想方设法的激怒斧刻。 整整半个时辰,斧刻都没有回应。 可姜望骂的太难听,最终斧刻没忍住,身未至,声已道“别骂了!我真是服了你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嘛!这个世界不要了!” 姜望满脸错愕。 然后具象世界开始崩塌。 现实世界里,姜望手里的石头也直接破碎。 他看着一地碎石头,一脸郁闷,做到这般程度,斧刻都能忍得住,真行啊。 但姜望因此也更拿捏了斧刻的脾性,想来就算直接找上门,活命的概率也是极大的,为了难以估量的庞大养分,为了破境澡雪巅峰,他要发挥锲而不舍的精神。 至于会让垅蝉强者察觉的事情,上一边玩去吧,只要能破境,还在乎这个? 反正他也没想一直瞒着,现在只是提前一些罢了。 姜望猛地打开屋门。 外面的府衙修士齐齐行礼,“感谢先生救出镇守大人,我等无以为报,只要是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辞!” 南玉镇守也已知晓经过,整理着装,郑重道谢,“若非先生,镇守府衙已空,整个南玉都将遭难,实乃是再造之恩......” 姜望不耐烦的打断他们,说道“别废话,我正好有事找你们帮忙,带我去斧刻所在的深山。” 府衙长吏惊讶道“先生是要去斩杀斧刻?” 但他很快就慌张道“那可是妖神啊,纵然先生有着降妖除魔之志,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不可冲动啊!” 姜望摆手说道“你们想多了,我哪有能力杀祂,别管我去干嘛,找个人带路。” 府衙修士们很是犹豫。 都看向南玉镇守。 郝寒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杀妖神啊,想想就刺激。 南玉镇守正色说道“不管先生抱有什么样的想法,接触斧刻,终究面临着极大危险,我等不能眼看着先生送死。” 妖神的存在非同小可,那代表着妖怪的顶尖战力,虽然除了烛神和漠章这般更顶尖的,面对其余妖神,人间巅峰战力不见得没有一战之力,可姜望目前与巅峰终究差了太远。 南玉镇守他们不知姜望的实力,可也不会认为姜望已处在人间的巅峰。 自然是极力劝阻。 虽然他们是好意,但姜望有自己的目的。 “我不会自寻死路,再把你们扯进来也的确没必要,我找别人帮忙带路吧。” 姜望想让门神铺首帮忙。 他话落,便径直出了府衙。 南玉镇守连忙跟上,仍在劝阻。 但很快南玉镇守便闭嘴了。 别人看不见,他却看得清楚,姜望只是挥了挥手,府衙门前两只石狮子里的门神铺首就毕恭毕敬的现身,姜望只让一尊门神铺首带路,没有任何废话,直接飞出南玉城。 南玉镇守抬手制止吵嚷的府衙修士,想到之前澡雪境大妖降临南玉的事情,门神铺首的异样,原来当初解决大妖的就是这个人? 祂是一位比门神铺首更强大无数倍的神祇? 若是这样,真有可能除掉妖神斧刻啊。 看着留下来的一尊门神铺首,淡然自若毫无担心的回到石狮子里,南玉镇守更确信了这一点。 他回眸看着府衙修士们,嘱咐道“此事不可提及,都咽回肚子里,该干嘛干嘛。” ...... 南玉城往北两百七十四里的深山。 某处幽深山洞里,有一团黑影正在呼呼大睡。 躲得清静的斧刻,没有再自找烦恼,刚刚被气得不轻,现在需要睡眠来遗忘那件事。 但祂很快被惊醒。 眼眸瞥向洞外,咬牙切齿,“我虽然是妖,但你真不是人啊!” 第一百三十章 暴雨长街,百鬼夜行 闲倚山曾位于祁国最南,原是风景秀丽,美不胜收,如其名一般,适合清闲赏景,吟诗作对之地,但此刻身处垅蝉的闲倚山,只剩个名字,地貌已截然不同。 不说荒凉,却也差不了多少。 府衙长吏他们降妖除魔的村落,是在山中,却非在闲倚山中,是挨着的另一座山,若要步行,仍需一日才能抵达,当然,这是对于普通百姓而言,因此山荒僻,周遭也鲜少有人来。 更因斧刻的存在,闲倚山里没有别的妖怪。 但只要出了闲倚山,妖怪便渐渐多了。 姜望在山前止步,平静说道“你回去吧。” 门神铺首小声说道“或许我能帮点忙?” 姜望看了祂一眼。 门神铺首心下一凛。 神所周知的是,仙人神国里只能有一尊神祇,不论门神或山神,想要侍奉新主,祂们两尊门神铺首就得有一个继续留在南玉镇守府衙,要么证道真神,要么等待新的仙主,但这两件事都会很漫长。 祂们是有猜测这位仙人是否已经有了神祇侍奉,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看见有神祇露面,想来是没有的,在烛神战役里存活的仙人,多多少少都有伤,侍奉神祇陨落也是常事。 祂们也会猜测姜望是新生的仙人,可就算是祂们这样的神祇,也不懂得新生仙人是如何出现的,不管是真仙还是新仙,终究都是仙,祂们现在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要说为此反目成仇,争取唯一的神位,倒也不至于,可祂终是下意识想有些表现,在被姜望看了一眼后,祂顿时把所有念头都涤除,诚惶诚恐遁回南玉城。 姜望自然没懂那一瞬间门神铺首在想什么,只见祂恐惧的样子,大概也能猜到,祂仍旧把自己当成了仙人。 微微摇头,姜望踏入闲倚山。 目前神国力量还能维持到深夜子时,远远足够了。 根据门神铺首的描述,姜望很快便找到斧刻所在的山洞。 洞前两侧摆着一堆石头。 要说石头自然哪里都有,但山里肯定更多,哪怕没有石头,也可以把山变成一块块石头,所以斧刻古往今来都栖居在荒僻山野里。 如果斧刻只有将刻画的东西变成现实这一种能力,而且只能赋予在石头上,想要杀死斧刻,在某种意义上自然没那么难,前提是,拥有能杀死没有石头在身边的斧刻的力量。 姜望显然就没有。 所以想这些事情没有意义。 “别躲了,咱们痛快点行不行?” “有能耐你进来啊。” 看着那些石头,姜望只是犹豫了一下,继续和斧刻互相拉扯,只会耗到神国力量消散,斧刻若不出手,没有力量的姜望,就没了别的选择。 但他未曾直接往前迈出一步。 而是想摧毁那些石头。 可他刚刚出手,眼前便是一花。 他仍在闲倚山,但面前的山洞消失了。 具象的是现实世界,并非只是错觉虚幻,所以山洞不会依旧在眼前的位置。 姜望挥刀摧毁这座山,更证明这一点。 他再次挥刀,要摧毁整个世界。 但此方世界的破碎是新世界的诞生。 想着山洞前堆积的石头,姜望颇感头疼,他需要摧毁很多很多,甚至可能直至力竭。 怪不得没人愿意来杀斧刻,除了执剑者程颜无功而返,唐棠也仅是和祂约法三章,哪怕真有杀死斧刻的力量,过程也会是相当麻烦的,若非必要,谁愿意给自己惹一堆麻烦。 而且漠章战役里,斧刻曾泯灭一境,一境的修士都没能打破具象世界,明显跟洞前的石头无法相提并论,这些石头仅是斧刻为了防止别人来打扰,根本不足挂齿。 却需要姜望认真些才能打破。 好在姜望要比寻常澡雪境修士更持久,更有两类真性的辅助,极大减少了姜望的损耗。 一刀一个世界,很快便到了姜望也数不清的程度。 斧刻其实一直在观察着。 见姜望始终轻描淡写的打碎一个又一个世界,祂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在姜望开始有气喘的时候,斧刻看着洞外所剩无几的石头,暗暗头疼,虽然祂刻画图案并不难,但想重新刻画这么多石头,总归需要些时间,那就会耽误祂睡觉。 好在姜望也有些力竭的征兆,斧刻为避免后续的麻烦,决定做点什么。 姜望此刻所处的地方,是下着暴雨的街道,至于是哪个境哪座城,姜望认不出,也没想认出来,他攥紧长夜刀,估算着洞前石头的数量,打算一鼓作气。 但忽地,他眉毛一挑。 黑夜里下着暴雨的长街升起浓浓白雾。 有狰狞可怖的身影从白雾里显现。 一个两个,三四个......无穷尽也。 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形象各异的怪物,宛若百鬼夜行。 有长着巨大脑袋,身躯矮小的怪物,偏头咬住屋檐,咯嘣咯嘣吃了一栋楼。 有脚掌如街宽,横跨两条街,身高百丈的怪物,吞着云雾星辰。 有纤细如竹竿,没有面孔的怪物,手臂是两把大镰刀,挥舞着削平高楼。 有在天上飞,却没有禽类丝毫特征的胖娃娃,张着血盘大口,就像是吐了口痰,便是天降陨石,将整座城毁得惨不忍睹。 这些皆是澡雪境大妖,其中也掺杂着洞冥境巅峰道行的妖怪。 别的不说,场面有够唬人,姜望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看来是洞前石头所剩无几,斧刻想阻止或消耗自己。 又刻意没有弄来妖王级别的存在,是仍旧没想着杀他? 这时,竹竿怪物向前疾奔,两把大镰刀直袭姜望。 姜望随即斩出一刀。 竹竿怪物便被轰成粉末。 然后姜望变得兴奋。 有养分! 他召出第二类真性,毫不犹豫的杀了上去。 越杀越兴奋,甚至最后没忍住仰天长啸。 那副画面把现实世界里的斧刻都看呆了。 刚刚明明快力竭了,怎么又突然精神抖擞了? 祂看着跟随姜望冲杀的真性,微微眯眼,这好像与别的修士元神不太一样? 斧刻敲了敲自己的脑壳,躲了太久,睡了太久,好多事情都被遗忘,但祂很清楚的知道,不止是真性,姜望这个人,也与旁的修士不太一样。 可到底哪里不一样,祂又一时说不清楚。 在祂晃神的功夫,姜望已杀尽百鬼。 但并未打破那个世界,而是站在废墟里,抬头望着夜空,嘴角挂着笑意,“再多来点。” 斧刻茫然,下意识回道“什么多来点?” 姜望笑着说道“妖怪多来点,让它们尽情来杀我。” 斧刻皱眉说道“我没想杀你,只是因为你很烦,不管你抱着什么目的,都休想让我改变主意。” 姜望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想杀就不杀,但刚才的妖怪再多来一些,这件事后,我绝不再来打扰你。” 斧刻沉默了很久,说道“你真的有病。” 姜望说道“在你的世界里,只是弄出一些妖怪,我也不再强求你杀我,你也就不必担心别的,可谓皆大欢喜,你总该不会再拒绝我吧?” 要让斧刻对他有杀意,是因为姜望根本打不过斧刻,只能如此,而能打得过的妖怪就不一样了,没有什么别的条件,只要杀了妖怪,养分自然就来了。 妖怪和人给姜望提供养分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而斧刻具象出的现实,让那些妖怪也等同于现实,某种方面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姜望的宝地,若是可以,他真想待在这里直到无敌。 但斧刻肯定是不愿意的。 真把祂惹急了,那就妥妥的十死无生了。 所以可能是仅有的机会摆在眼前,姜望当然要尽量做到极致。 而且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不管发生什么,外界都很难感知到,真要说的话,大概也只有斧刻曾说的垅蝉那两位能杀祂的人,其中一个是唐棠,至于另外一位,姜望也隐隐有了猜测。 这总比闹得垅蝉人尽皆知的好。 斧刻在认真思考。 事到如今,姜望的目的都很怪,但又确实好像没牵扯别的,若只是弄出一堆妖怪就能摆脱姜望这个麻烦,对斧刻而言,当然是很好的事情。 但祂终是谨慎的,已经想着待会儿搬家的事了。 惹不起总归躲得起。 前面只是毁了石头,自己没有动弹,才被姜望找上门。 念及此,斧刻什么都没说。 但暴雨废墟里,再次百鬼夜行。 姜望欣然拔刀。 他杀了一轮又一轮。 不知疲惫。 斧刻咬牙切齿说道“够了吧!” 姜望已经杀了成千上万的妖怪。 他感慨着破境澡雪巅峰是真难,想来再破境澡雪之上,难度又要翻上好几番。 而现在也已到了临界点。 破境只是一步之遥。 姜望由衷说道“还不够。” 斧刻说道“你已经耽误我太久时间。” 姜望诚恳说道“最后一次。” 斧刻说道“那就最后一次,若是出尔反尔,我可就不会再搭理你了。” 姜望想着再来一次百鬼夜行,破境应该是问题不大,便点头同意。 于是,姜望开始杀妖。 而斧刻已经收拾行囊,准备搬家。 所谓的行囊,就是刻画好的石头,可不能再有宁长吏那件事发生了,任何一块石头都不能遗漏。 第一百三十一章 满山皆是海棠花 其实斧刻更喜欢闲倚山,数百年来,祂所待过的地方,闲倚山是最舒适的,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情况,等过段时间,再搬回来就是。 祂没再看姜望一眼,只是瞥向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是青州府。 祂需要让姓唐的明白,自己为何搬家,免得生出别的事端。 满棠山的棠取自唐棠的棠,也因为满山皆是海棠花。 山巅有一处孤零零的阁楼。 名为青丝阁。 青丝阁里事物简洁,有床榻,有椅子,有木桌,再无他物。 但青丝阁外有石头搭建的台子,旁边摆着很多瓶瓶罐罐,台子燃着火,上面烤着肉,有一袭青衣的女子坐在板凳上,她手持铁筷,翻着烤肉。 然后打开一个小瓶,撒上佐料。 香味满溢,引来青丝阁榻上躺着的男子蓦然睁眼,下一刻,便已至女子身旁。 “不愧是老姐,烧烤的手艺真是不凡,让人垂涎三尺啊。” 青衣女子说道“姐便是姐,能不能别加老字?” 男子笑道“那不是显得亲切嘛。” 青衣女子说道“叫姐姐也很亲切。” 男子当即皱脸撇嘴道“太肉麻了。” 青衣女子摇摇头,说道“你当真是被烤肉味馋醒的?” 男子面色陡然严肃,说道“是闲倚山有些情况,斧刻破天荒的搬家了。” 青衣女子问道“祂在挑衅你?” 男子反问道“祂有那个胆子?” 青衣女子说道“斧刻是跟随烛神降临人间的妖怪,不可小觑。” 男子说道“我只恨没有生在那个时代,否则烛神就会死在我的剑下。” 青衣女子无奈说道“唐棠,你是很厉害,但嘴上能不能低调些?你一直怀疑漠章没死,可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与其说是为了人间,不如说是希望漠章活着,再由你亲手杀死,这件事都没做成,又想着杀烛神了?” 唐棠微笑说道“要敢想敢做,才能一往无前,畏首畏尾,谦虚低调,绝非我的风格。” 青衣女子说道“神都那件事呢?” 唐棠面色一滞,苦笑道“那是例外,毕竟不是一剑就能解决的事。” 青衣女子看着唐棠,把后面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低头继续烤肉,“斧刻搬家是什么情况?” 唐棠说道“被人盯上了呗。” 青衣女子意外道“垅蝉除了你和那个乌啼城主,谁能让斧刻搬家躲避?” 唐棠微笑说道“斧刻很懒,怕麻烦,所以谨慎,能让祂搬家不意味着是多么强大的人物,是祂很清楚,要是惹出事来,被我察觉,会是更大的麻烦,祂就会不遗余力的避免所有麻烦。” 青衣女子想了想,说道“那我就有点好奇盯上斧刻的是谁了,能让斧刻搬家,显然靠得不是实力。” 唐棠盯着还没熟的烤肉,说道“是姜祁的儿子。” 青衣女子微微挑眉,“那个弱冠澡雪?” 唐棠嗯了一声。 当初在奈何海岛屿上,唐棠一眼便认出了姜望。 毕竟跟姜祁一样长得很好看,眉眼间的相似程度极高。 “他怎么跑来了垅蝉?” “找我的吧,除了我,他好像没理由来垅蝉。” “是想帮他父亲报仇?” “谁知道呢,姜祁跟我一样,不是个当爹的料儿,所以他们父子关系并没有很融洽,那小家伙现在惹出个弱冠澡雪的名头,是觉得自己很厉害了?又或者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动了别的念头?” 青衣女子却想到一些事情,犹豫道“祁国残部?” 唐棠说道“老侯爷和姜祁都没有想法,所以也没有跟那些人过多接触,但现在只剩姜望,确实很有可能,然而据我所知,祁国残部那些酒囊饭袋,已经自己把自己快玩没了,还有没有这个心力都不一定。” 看着老姐把烤熟的一一放在盘子里,唐棠立即捏起一片,送入口中,大呼好吃。 他嘴里含糊不清道“等那小家伙来了,自然就清楚目的了。” 青衣女子点点头,想到山里的某个小家伙,无奈说道“那小祖宗我快管不住了。” 唐棠看了眼山下,说道“好像我能管住一样,或许这是上苍看我资质太高,故意给我出个难题,试问天下哪个敢跟我蹬鼻子上脸?那小玩意儿不仅敢蹬鼻子上脸,还敢骑我头上,我还得陪笑脸。” 青衣女子抿嘴一笑,说道“这样也好,否则天下真没人能制住你。” 唐棠想着哪是能否制住自己的事,他可没有盲目到认为自己举世无敌,但再强的对手,他也会毫不犹豫出剑,可那位小祖宗,是让他连半点反抗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反而若是把那小祖宗惹生气了,自己还得想着法子哄。 “穆阑潸。” “嗯?”青衣女子瞥向唐棠,心想你敢直呼我大名? 唐棠郑重其事说道“她已经长大了,身为老师,你任重而道远,要多上点心啊。” 穆阑潸挑眉道“这句话该我对你说,我是她的老师,但你是她爹,你要比我更上心才是,别老想着躲出去。” 唐棠垮着脸说道“我说一句,她能说三句,我能有什么办法?她终归还是更听你话一些,与其我后来者居上,不如你更奋勇上前,再接再厉。” 穆阑潸生气道“听听,你这说得是人话?” 唐棠直接拿起一块烧肉,囫囵吞下,着急忙慌遁走,“有事回来再说!” 穆阑潸看着山下掠来的身影,颇为头疼的叹了口气,当你姐,真是委屈我了。 ...... 斧刻的具象世界里。 暴雨还在下着。 丈的怪物仰头嘶吼。 将得暴雨震碎,撕开星海。 姜望身悬于空,看着满地狼藉。 妖怪仅剩下一个,但他却仍然没有破境。 那个临界点始终是临界点。 能否破境,只在一刀。 姜望长吐一口气。 攥紧长夜刀。 刀芒入长夜,悄无声息。 百丈怪物大踏步而来。 每一步都仿若掀翻天地。 却在行走间忽然踉跄。 其眼睛突起,继而头颅整个炸裂。 庞大身躯轰然倒地。 掀起烟尘万丈高。 姜望目光呆滞。 他没有破境。 但能清楚感觉到破境就在眼前。 却偏偏没有破境。 差一点,在半个时辰前便是差一点,那一点始终没能跨越。 姜望现在十分难受。 就像出恭,费了很大劲,眼看着就要出来,却又来来回回,怎么都出不来。 “还在么?再来一次,最后一次!” 姜望呼喊斧刻,迟迟得不到回应。 眼看着神国力量即将消散,姜望只能先接连打破具象世界,重新站在闲倚山的山洞前,之前堆积石头的地方已然是满地碎石块。 姜望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斧刻。 显然斧刻早已远离是非之地。 但姜望也只是没有破境的那一刹那,有些无法接受,很快便平静下来。 若是按照正常方式,等他回苦檀的那一日也未见得能破境,现在仅差一线,该当知足,没有斧刻具象出来的妖怪,还有垅蝉里的妖怪,破境只是早晚的问题。 起码现在已经是提前迈出很大的一步。 此刻再接燕惊堂那一剑,姜望很自信无需再逃,甚至有把握在三刀之间抵消燕惊堂的三千烟雨。 哪怕没有直接破境,目前也已是今非昔比。 他用仅剩的一点时间回返南玉城。 姚观海驾着马车停在城外数百丈处,因夜至三更,城已宵禁,不得出入,距离太近的话,难免会被城头守卫驱离,甚至当成伪装的妖怪如临大敌。 他此前有注意到姜望飞出南玉的身影,但没来得及询问,姜望貌似很急切般眨眼消失无踪。 姚观海隐隐觉得自己又错过了比较有趣的事情,同时也很庆幸,能让姜望一脸着急,显然问题很大,遇到危险,姚观海当然要有多远躲多远,哪有往前凑的道理。 可偏偏徒弟小鱼对她公子忠心耿耿,很是担忧,姚观海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才劝住不安的小鱼,而小鱼深知自家公子不会出事,可心里难免紧张,此刻也是饱受煎熬。 唯独除了吃啥也不关心的阿空自在惬意。 汝鄢青就更简单了。 她能把好看先生天下无敌挂在嘴边,哪会担心别的,她甚至还得担心好看先生的对手不要死的太惨。 汝鄢青掀窗帘抬头仰望星空,忽然说道“有流星!快许愿!” 话音刚落,车厢猛地一震。 姚观海第一时间掀开车帘,惊愕看到车厢里大口喘气的姜望。 “你出场的方式挺别致啊。” 小鱼扶住姜望的肩膀,伸手给他擦汗,问道“公子,出什么事了?” 姜望咧嘴笑道“好事。” 他把汝鄢青抱在怀里,使劲揉着她的脑袋,不顾小徒弟的挣扎,顺着姚观海掀起的车帘,看了眼南玉城,说道“现在的情况,本该再住一夜,但既然城门已关,便走吧。” 姚观海问道“去青州府?” 姜望摇头说道“洛水河畔。” 他有些好奇,扳指对面要杀的究竟是谁,不管是否别有目的,但能拜托自己出手,要杀的人该非弱者,反正已知满棠山在青州府,姜望也不急,他现在唯一目的是趁热打铁的破境。 第一百三十二章 家父诸葛富贵! 翻山越岭,临城过镇。 姜望一行在秋末抵达垅蝉月上郡。 垅蝉妖怪肆虐程度的确比苦檀高很多,但要遇见澡雪境大妖也没那么容易,甚至寻常的澡雪境已经很难让现在的姜望汲取到可观养分,所以直至垅蝉首郡的月上,姜望也没能找到破境的契机。 名为洛水的河只有月上郡存在,洛水河畔其实单指一个地方,那便是月上洛城的某一条街,河两岸屋楼鳞次栉比,高低有序,酒楼饭馆皆在,唯独没有客栈,因为这里是极为有名的勾栏烟花之地。 从街头到街尾,整整十家青楼,楼前挂满灯笼。奇快妏敩 纵然在夜幕下,这里也亮如白昼。 姜望刚得知洛水河畔是什么地方的时候,可谓满脸错愕。 想着扳指对面的人是玩什么花样?居然挑在这种地方? 姚观海第一时间就没了踪影。 小鱼等女跟在姜望身后,看着楼前花枝招展的姑娘,小鱼面色阴沉,阿空左顾右盼,汝鄢青满是好奇,姜望稍显尴尬。 自个一人就算了,带着三个女孩子,穿梭于烟花柳巷,那是相当引人注视。 除了没长开的汝鄢青,以及看着像没长开的阿空,小鱼已然是含苞待放,又面容清冷,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再加上姜望那张脸,此般组合,放在这里,是非常炸裂的。 有楼前姑娘试图接近,但尚有一段距离,小鱼的剑便已出鞘,吓得姑娘面色惨白,慌忙退回去。 周围见此一幕的人也是下意识远离。 但烟花柳巷最常见纨绔子弟。 有面容白净,眼眶发黑的青年男子领着几名恶仆,晃晃悠悠挡住姜望等人的去路。 他的视线落在小鱼身上,嘴角噙着一抹邪笑。 看着姜望的眼神又生出一抹极重的嫉妒。 “很面生啊,外来的?算你们撞上大运了,家父诸葛富贵,那丫头本公子要了。” 他报了家父之名,便很自然的吩咐手下人要带走小鱼。 但其实诸葛公子是有备而来,他早已目睹小鱼拔剑吓退青楼姑娘的一幕,猜到对方会点功夫,可惜很不好意思,他家的仆人也是个个一打十的好手。 何况诸葛公子最喜欢简单事情简单做,所以手下恶仆没有正面交锋的意思,直接挥手洒下一团金粉。 属实是出其不意,小鱼江湖经验仍是欠缺,直接中了招。 顿觉脑袋昏沉,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姜望及时扶住她,面色一沉。 除了小鱼,三人皆是修士,哪怕汝鄢青仍未铸就黄庭,也非世俗之物能够影响,她只是捂嘴咳了几声。 因为小鱼首当其冲,见效快,诸葛公子也不觉有异,冷笑道“会武功的小娘子,更有滋味,本公子就笑纳了。” 他看着姜望,威胁道“若是不服,尽管反抗,但后果就是在洛水河里喂鱼了。” 周围的百姓见此一幕,都是露出又畏又怒的神情。 “诸葛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孽子。” 有人压低声音,满脸愤慨以及某种哀痛。 诸葛富贵在洛城的能量很大,因其本身便是修士,以修士的身份行商,是非常罕有的事情,哪怕是跨境商人,护送的修士也皆是由各境青玄署指派,并非受雇于跨境商人。 但诸葛富贵为人和善,平易近人,更是降妖除魔,协助镇守府衙保护洛城,不说深受百姓爱戴,也是十分受人尊重。 他们当然是希望诸葛恶徒死掉的,但也能理解诸葛富贵,毕竟是膝下独苗,难免宠溺,从而使其屡教不改,到处仗势欺人。 而且每次出什么事,诸葛富贵都会亲自赔礼道歉,甚至好几次当众殴打自己儿子,险些将其打死。 百姓们有怨也说不出口,他们哪个没有得到过诸葛善人的帮助?而且能好生生待在洛城,也是诸葛善人降妖除魔的结果,否则很多人早就死了。 碍于诸葛富贵,洛城百姓们能做的也只有尽量躲着。 诸葛公子老神在在,“本公子向来没有耐心,所以也别试图挑战本公子的耐心,不然后果自负。” 他径直转身,扫量围观的百姓,冷冷一笑,“你们就当什么都没瞧见,若敢多嘴,便割了你们舌头。” 但预想中的畏惧或愤怒表情没有在围观百姓的脸上出现,诸葛公子隐隐觉得不对劲,刚刚皱起眉头,便觉两侧寒风呼啸,是数道身影与他擦肩而过,重重跌落数十丈开外。 他定睛一瞧,正是自己的仆人。 诸葛公子豁然转身。 阿空和汝鄢青搀扶着小鱼,姜望迈步上前,在诸葛公子转身的刹那,便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将其提了起来。 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虽然没能破境,但常态下,姜望已完全拥有洞冥境修士的力量,可以说是洞冥巅峰以下无敌。 只是他表面仍是显得虚弱罢了。 若非用了扳指对面的人给的六百年金丹,行至月上郡,姜望真的险些撑不住,除了想要破境,也很想再得几颗足够分量的金丹,如果能把扳指对面的人薅秃,那就更好了。 然而,来到洛城的好心情,在此刻荡然无存。 诸葛公子刚出现时,姜望没有在意。 但众目睽睽下,直接此般有恃无恐,把龌龊手段用在明面上,再看周围百姓的反应,显然此子并非第一次这么做,却能一直安然无恙,足以说明许多问题。 而且洒下的金粉能让第四境巅峰的小鱼虚弱到彻底无力的程度,显然是有针对性的,武夫在大多数时候自然要比修士好惹一些,因为武夫更常见。 哪怕每一境都有武神祠在,可也因为武夫数量多,弱小者更占据大多数,行走江湖,什么事都会做,武神祠自然不会庇护所有武夫。 但也证明着,诸葛公子有着深厚背景。 “家父......诸葛富贵!你快放开我!” 诸葛公子两腿直蹬,面部充血,绵软无力的捶打姜望手臂。 围观百姓亦是面露惊恐。 万万没想到啊。 这长得好看,貌似孱弱不堪的公子竟能直接把诸葛恶徒一手提起来,而且在洛城里,竟敢此般得罪诸葛恶徒,可他们哪怕心里暗喜,仍是不免惊慌失措。 有人没忍住上前说道“这位公子,三思而行啊,可千万别一时冲动,惹下祸事,忍一时气,海阔天空,就算诸葛善人得知情况护着你,也拦不住诸葛......公子日后报复,等事情发生,再说什么都迟了。” 姜望挑眉,问道“诸葛家在洛城势力很大?你说的诸葛善人是什么意思?” “诸葛老爷便是洛城的大善人,不仅时常搭棚施粥救济经历妖患的百姓,也亲自率领护卫降妖除魔,可是顶顶大好人,只是......” 他看了一眼仍被姜望掐着的诸葛公子,欲言又止。 诸葛公子也在此刻艰难求饶,“你放了我,我们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也不会事后报复你快喘不上气了......” 姜望看着他。 哪怕快喘不上气,诸葛公子眼眸里仍是充斥恶毒之色,他虽然极力在隐藏,但可惜演技太差,显然嘴上说得跟心里想得完全不一样。 “如果诸葛富贵真的是大善人,他儿子当众行恶,肆意妄为,便是疏于管教,你们因为诸葛富贵的善名,就甘愿被欺压?他并非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吧?” “可曾想到,被他欺辱的姑娘眼里,诸葛富贵是善人还是恶人?” “哪怕诸葛富贵行善是真,但他儿子行恶也是真,他坐视自己儿子祸害百姓,甚至背地里擦了不少屁股吧,他自己不管教,助涨其恶行,自然有人替他管教。” 何况诸葛公子身上萦绕着血气,毫无疑问是闹出过人命的。 若非是小鱼,若非是自己,如今是何等情况,一想便知。 姜望心头燃起杀意。 到了洛水河畔,他也没再想着低调行事。 掐住诸葛公子脖颈的手松开,然后握拳挥出,直接将其打爆。 围观百姓尽皆傻眼。 太勇了! 杀就杀了,居然把诸葛恶徒打得渣都不剩! 百姓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有人劝阻姜望离开洛城,有些人不愿得见诸葛善人悲痛的模样,或者担心自己控制不住窃喜的表情被诸葛善人瞧见,便纷纷离去,很快热闹无比的洛水河畔就变得稍显空寂。 而青楼里的客人,有些正忙活着,实是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也有躲在青楼里想观望后续情况的。 姚观海是属于正忙活着的那一类。 姜望挥手驱散小鱼的不适,让阿空和汝鄢青照顾着她,自己则戴上扳指,站在洛水河畔的桥下,等待接应之人的出现。 姜望没有等太久。 有单臂抱刀的男人悄无声息来到洛水河畔的桥下。 “刚来洛城,便得罪诸葛家,你很勇哦。” 姜望侧目看去。 左臂抱刀的男人右手里捧着花生米,时不时送入口中,咯吱咯吱嚼着,他虽其貌不扬,但却给人很有气质的感觉,至于是何等气质,许是市井里混饭的? 见抱刀男人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模一样的扳指,姜望微微拱手,“阁下尊姓大名?” 抱刀男人抬高下巴,说道“姓井,名三三是也。” 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刻是真情流露 “井三三?” 姜望心想,好怪的名字。 但嘴上却恭维道“真是好名字啊。” 井三三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他又吃了粒花生米。 表现出的样子仿佛在吃世间最好的美食。 但真正让姜望在意的是,他无法一眼看穿此人的修为。 如果井三三是扳指对面之人的麾下,还要特意让自己帮忙,其目的就值得斟酌了,除非要杀的人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垅蝉自然要比苦檀强盛,甚至也比上庐强盛,但要说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比上庐多,也仍是轻易就能数得过来的。 不管扳指对面的人究竟想杀谁,显然是出乎姜望此前预料的,怪不得六百年金丹能直接拿出来,甚至许诺事后还有。 姜望思忖着,随口问道“任务目标清楚了?” 井三三诧异道“你都已经行动了,问我?” 姜望挑眉,“诸葛富贵?” 他真是觉得十分意外。 扳指对面要杀的人居然是诸葛富贵! 井三三点头说道“诸葛富贵是一位澡雪境修士,但其实是倾注资源勉强破境的,这件事本身就很匪夷所思,澡雪以下就算了,澡雪境若是能用资源堆起来,那得是多么庞大的数量?否则隋国早就遍地澡雪境了。” “后续能够破除心魔劫,更足以看出诸葛富贵意志坚定,可他实是道貌岸然之辈,好事坏事他都做。” “因为明面上只做好事,洛城百姓恨的也只是他儿子,表面功夫又做得极好,而且真要说起来,像诸葛家那纨绔子弟的做派,哪哪都是,镇守府衙也没辙,实则父子俩暗地里的腌臜事令人发指。” 姜望皱眉问道“镇守府衙对此一无所知?” 井三三吃着花生米,含糊不清道“要么说诸葛富贵有能耐呢,不管他儿子多么肆意妄为,都能让百姓选择原谅,有些人纵然没了,诸葛富贵也能让这件事悄无声息,哪能轻易探知清楚。” 姜望看了眼井三三大拇指上的扳指,说道“那个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井三三说道“他自然有他的渠道,我哪里晓得?” 姜望说道“如果诸葛富贵只是用资源堆起来的澡雪境,是因为意志坚定,运气很好的渡过心魔劫,何须让我们两个人来杀他?” 井三三说道“诸葛富贵当然没有这么简单,他还有着另一层身份,月满西楼你应该听过吧?” 姜望面露古怪之色,说道“月满西楼是资质差的修士抱团取暖而存在的,每一境里都有,所谓积沙成塔,数量多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一座宗门,莫非诸葛富贵就是月满西楼的成员?” “垅蝉宗门没几座,除了各郡各城的镇守府衙,降妖除魔就靠着月满西楼,因为哪里都有他们的身影,而诸葛富贵并非月满西楼普通成员,是楼主。” 井三三凝眉说道“月满西楼成员散布全境,真要让月满西楼动荡,以垅蝉妖怪肆虐的程度,无疑会让无数百姓因此丧命。” “除了澡雪境以上的大妖,那么多洞冥境的妖怪,是杀之不尽的,月满西楼便是降妖除魔的中坚力量,但凡生出变故,让月满西楼修士没能及时降妖,这个过程里造成的后果,是谁也无法承担的。” “所以要杀诸葛富贵,自然首先保证不出问题,面对的也不会只有诸葛富贵。” “虽然这件事青玄署就能办,但神都里某人要出手,他们理所当然成了辅助,我们两个是刀,青玄署会帮忙封锁洛城,借此稳住局面,让诸葛富贵无法联络月满西楼,后面也就没机会再闹起来。” 井三三看着姜望说道“青玄署早就做好准备,奈何你来得是真晚,他们担心被诸葛富贵察觉,距离洛城尚远,我已经用扳指通知了,不耽误待会儿的行动。” 姜望敷衍了两句,想着扳指对面的人若是某位皇子,垅蝉青玄署必然站队明确,如果只是某些人是其麾下,神都别的皇子哪会坐视不理? 刻意把自己拽上,是想借此把自己绑在他的阵营里? 能除掉诸葛富贵,揭露其恶行,自然是很得民心的事,想杀诸葛富贵的理由是足够充分的,但笼络自己的方式属实有问题。 杀死诸葛富贵只是第一步,或者说让隋帝知晓这件事是第一步。 不然垅蝉青玄署直接辅助行事,等结束了再上报,与查明诸葛富贵真面目,请旨办案,让隋帝下旨垅蝉青玄署从旁协助相比,后者当然更稳妥。 问题是他提出来的,若无别的意外,隋帝没理由把事情交给别的皇子来办。 可不管如何,隋帝都会清楚这件事里面有姜望的身影。 隋帝又会对此有什么看法? 是那位皇子真的一无所知,还是另有原因,觉得这件事不会存在任何问题? 井三三拍掉手里的花生皮,肩扛着刀,说道“诸葛家来人了。” ...... 洛水河畔滞留的百姓纷纷让路,更有人说着节哀的话。 诸葛富贵阴沉着脸。 身后跟随的是一众护卫。 若是往常,诸葛富贵早已开演,但现在,他却有点入不了戏,此刻皆是真情流露。 毕竟唯一的独苗苗没了。 甚至连个渣都没剩下。 站在诸葛公子死的位置,诸葛富贵面色更显阴沉,他环顾左右,尽量让自己和气一些,问道“是谁做的?” 百姓们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看着诸葛善人此时的‘平静’,他们心里也不是滋味,但姜望又是做了他们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是否要将其供出来,难免犹豫。 但姜望没有让他们为难。 已彻底恢复的小鱼牵住汝鄢青的手,领着阿空站在远处,她视线里是诸葛富贵的一众护卫。 井三三扛着刀,走在姜望前面,笑嘻嘻的劳烦百姓让路。 姜望说道“诸位还是离远些,或者直接回家,免得殃及池鱼。” 周围百姓神情复杂。 诸葛恶徒已死,除了诸葛善人,自然皆大欢喜。 但现在的情况好像要再生变故。 他们各自存着心思。 诸葛富贵看向迎面而来的姜望和井三三,眯眼说道“是你们杀了我儿?” 井三三指着姜望,说道“是他,不是我。” 然后他紧跟着说道“但杀你的人会是我。” 诸葛家护卫面色骤冷,他们没说任何话。 诸葛富贵看了眼洛水河畔的百姓,依旧用和气的语态说道“他说得也有道理,诸位先回家吧。” 井三三说道“其实也不必,让他们当个看客,反而更好。” 诸葛富贵皱眉,此话大有深意。 “你们是谁?” 井三三笑着说道“江湖一刀客尔。” 姜望瞥了一眼井三三,青玄署尚未围城,你这么快就让诸葛富贵生疑是几个意思? 诸葛富贵沉声说道“你们的目标是我?” 姜望说道“准确地说,我来洛城前,尚不清楚有你这个人,是你儿子对我的婢女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只是如此,倒也没什么,我最多教训他,但后来我杀了他,要说理由,其实也没有太多理由,唯有我愿意。”奇快妏敩 诸葛富贵看向姜望,井三三让百姓在此观看,的确让他生出极大的怀疑,因为他不可能放过杀子的仇人,若是当着百姓的面,哪怕说得过去,也会有不妥,他怕自己‘真情流露’,再无一丝表演。 可姜望只是个洞冥境修士,井三三看着更像寻常刀客,虽然可能是有藏匿手段,但想来也不会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姑且把井三三当做澡雪境修士,这两人也决然没本事杀自己。 他的仇家都是第一时间便解决了,绝不会留下后患,诸葛富贵想不通有谁会计划杀他,更派了两个杀不了他的人。 不管缘由为何,诸葛富贵都是第一时间朝着身后护卫点指示意,姜望注意到诸葛富贵的小动作,颇为无奈,但紧跟着便觉身侧刮起一道凉风,诸葛富贵身后的护卫瞪大眼睛,当场毙命。 井三三依旧扛着刀,仿佛什么都没做,只是咧嘴笑道“在三爷面前,要老实一点。” 诸葛富贵眯起眼睛,突然说道“老朽不知何时得罪两位,杀我独子,更当面杀我护卫,天理何在?” “我儿子什么样我自然清楚,没什么好说的,是为人父的我管教无方,有此下场,算是咎由自取,我早该狠下心来,打断他的腿,禁在家中,免得洛城百姓之苦。” “我诸葛富贵尚且能说一生行善,却因子糊涂,实是愧对洛城百姓,愿这暮霭之躯,仍能降妖除魔,护一城安宁,也算为我儿之过赎罪,但一事归一事,两位却还想杀我,我又岂能死在你们手里?” 百姓们闻听此言,感动涕零。 纵然诸葛富贵在教子方面有过错,但除此之外,又何谈对不起谁? 一时群情四起。 错重在诸葛公子,现已身毙,诸葛善人满是自责,也不愿再牵连无辜,却被当面杀了护卫,更有要把诸葛善人也杀死的意思,洛城百姓们不答应。 姜望面色平静。 想着月满西楼玩这一招是真的很厉害,前有李谀,现有诸葛富贵,他们又都是垅蝉和苦檀月满西楼的楼主,但要论起手段来,诸葛富贵显然更胜一筹。 这只是洛城而已,若遍及全境的月满西楼修士按照诸葛富贵这一番话传扬,问题有多严重,显而易见,哪怕后面能揭露诸葛富贵道貌岸然的嘴脸,即时存在的问题是难以抹除的。 青玄署围城当然不止是围城,真正目的是让诸葛富贵无法第一时间把命令传达给月满西楼,将隐患降到最低,镇守府衙尚有能与青玄署互通的法器,月满西楼不见得没有。 毕竟月满西楼里有着诸多大族成员,亦非苦檀能比,哪怕修行资质再差,想买几个法器还不容易? 诸葛富贵暗示护卫的动作,无疑便证实这一点。 只是杀了一个护卫,哪里能挡得住他们用法器联络月满西楼? 但姜望见井三三毫不露怯,有恃无恐的样子,想着若非白痴,便该是早有防备。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我可真是厉害得很呢 井三三看着诸葛富贵,咧嘴笑。 “整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我让洛城百姓留此观战,你当是为了什么?是我想不到你会因此生疑?但我仍旧说出让你生疑的话,你又当是为何?” “那家伙杀你儿子的理由,别管是不是他愿意,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藏着掖着,要么你现在试试能否把消息送出洛城?” 姜望意识到什么,转眸看向城外。 “他们已经到了?” 井三三笑道“虽然有你来迟的缘故,他们距离很远,但瞬间抵达洛城,对于青玄署镇妖使来说,哪有这么难,无非是咬咬牙,多浪费些法器符箓,现在早已悄无声息封锁洛城,在外形成禁绝之地,隔断所有法器符箓,甚至是炁。” 姜望释然。 诸葛富贵面色一沉。 青玄署镇妖使? 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以前的事情曝露了? 他做得可谓滴水不漏,而且近两年自己相对低调也没做太大的事,怎会在此刻突然曝露? 井三三话说出口,诸葛富贵自然相信,洛城已无法向外传递消息,能即时互通的法器,非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多是需要些时间,没有第一时间送出消息,青玄署在洛城外布置禁绝之地,便意味着他现在做不了别的。 神游的视野里是青玄署镇妖使们的模糊身影,哪怕看不真切,也能证实崔行令并未亲自到场,他仍有希望杀出重围。 只要踏出洛城,自然能召集全境月满西楼修士,事迹没有传扬出去,以被人‘诬陷’的理由,月满西楼自会毫不犹豫展开行动。 未到彻底败露的时候,诸葛富贵自当继续表演,有洛水河畔百姓拦着,这两人如何杀他?只要投鼠忌器,他便能轻易反杀。 虽然正面交锋,诸葛富贵也没觉得这两人能杀得了他。 但有更稳妥的手段,他何必冒险? “我实是不懂你在说什么,老朽虽未与青玄署打过交道,但协助镇守府衙降妖除魔,也该在青玄署镇妖使们耳中有些名声,拿着青玄署威胁我,说什么封锁洛城,是把洛城百姓都当做白痴么!” 听闻井三三说出青玄署三个字,百姓们的确懵了一下。 但再听诸葛富贵所言,他们幡然醒悟,诸葛善人降妖除魔,可谓神仙也,青玄署怎会围困洛城捉拿诸葛善人?而且真要如此,青玄署要拿人,何须这般麻烦? 一听就是假的! 洛水河畔再次群情四起。 姜望有些头疼,说道“你有确凿证据能拿出来么,若是没有,就别跟他废话了,百姓信他更胜你我,哪怕他儿子被洛城百姓深恶痛绝,可他们显然不会迁怒诸葛富贵。” 井三三说道“诸葛富贵的善名在洛城根深蒂固,想轻易推翻,的确有很大难度,但百姓们若是冲上来,我们难免畏手畏脚,所以你拦着,我来杀。” 扳指对面的人能得知诸葛富贵暗地里的事情,便证明着诸葛富贵没有真的完美隐藏,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更何况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证据肯定是有,或拿下诸葛富贵,或直接杀了他,没有太大区别。 而且扳指对面的人也没说不能直接杀,那就是可以杀。 姜望倒也没有反驳井三三,诸葛富贵麻烦的是他的身份,是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后果,自身只是用资源堆起来的澡雪境,姜望是真看不上眼。 在斧刻的具象世界里,他汲取了很庞大的养分,寻常澡雪境已经可有可无,微末的养分,对现在的姜望来说,跟没有一样,没必要浪费力气。 他也没想真的帮扳指对面之人做事,此刻甚至想着,破境澡雪巅峰的契机是否能从井三三身上得到? 看到井三三径直朝着诸葛富贵走去。 姜望向小鱼三女招招手,拦住百姓的事,自然也无需亲自来。 阿空甩出了大镰刀,刚要上前的百姓惊慌后退,小鱼紧跟着斩出一剑,目标是地面,武夫的强横力道直接把洛水河畔的石板路轰出一道宽两丈的沟壑,普通人可没本事跳过去。 小鱼拽着汝鄢青,阿空冲在前,在不伤及百姓的同时,把他们拦在街道两头,但诸葛家护卫突然杀出,小鱼当即把汝鄢青扔给阿空,让她继续拦截百姓,自己则提剑杀向诸葛家护卫。 此般场景,自然很难第一时间把百姓都拦住,但也鲜少有百姓敢往前冲,井三三趁势疾奔,舞着手里的刀,直袭诸葛富贵面门。 姜望搬出藤椅,就躺在街上。 仿若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 纵然百姓被拦,诸葛富贵也未动声色,他本来也没有完全指望这些,只要依旧占据地利人和便够了。 相比于姜望,诸葛富贵自然更在意无法看出深浅的井三三。 而且据他所知,青玄署里也没有这号人物。 想到围城的镇妖使,再看此二人仅带着三个小姑娘直接与他正面交锋,怎么都透着一股怪异,正确的方法,该是布置禁绝之地,向洛城百姓揭露他的罪行,镇妖使们随后群起而攻之。 但城外镇妖使显然没有半点想行动的意思。 他意识到这里面可能有别的问题。 眼见井三三疾奔而至,诸葛富贵也没有让手下护卫先行试探一番的想法,井三三许是修为不俗,但那个相貌不俗的竟在此时惬意躺在藤椅上,想来是身份上有异。 井三三只是他的护卫,真正的头儿是姜望。 毕竟他能清楚看穿姜望的修为,如果井三三身份更高,姜望又怎么敢躺在藤椅上看戏呢? 那么井三三的死活也就无需在意了,没了井三三,姜望便可以任意拿捏,也能从其口中探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念及此,诸葛富贵挥袖间,手里便多了一把剑,直接是毫无保留。 想着井三三纵有隐藏修为,能侥幸活命,也必然重伤。 但井三三奔行途中只是随意舞了下刀,诸葛富贵全力以赴的剑势便瞬间土崩瓦解。 诸葛富贵刚刚反应过来,便已被刀架在脖颈上。 井三三呵呵说道“你可真弱啊,没有资质就别妄想,整那么多资源堆起来,简直浪费,原想着你能让三爷我活动活动筋骨,还真是让我想多了。” 姜望眯眼。 看来扳指对面的那位皇子殿下纯粹是想借诸葛富贵这件事绑住自己,要说诸葛富贵难缠,但只要出其不意,有青玄署辅助,封锁洛城,井三三随随便便就能把诸葛家杀穿,何必特意让自己帮忙。 有了这件事,别管他是否真的帮扳指对面之人做事,旁人理所当然都会这么认为,毕竟诸葛富贵一事尚算隐秘,那位皇子要出手,自当要用心腹。 诸葛富贵傻了眼。 他已经很谨慎了,直接就毫无保留,全力出剑,哪成想对面是个怪物? 虽然他的修为是资源堆起来的,但可不是一般的资源,否则以他的资质想破入澡雪,耗光两个境的资源都够呛,月满西楼势力再广,财势再雄厚,也没本事倾尽一境资源,遑论两个境以上。 资质高的不需要,至多在特殊情况提升破境概率,资质差的要举半国之资源才能做到稳妥,疯了么?除了底蕴深厚到令人发指的望族或者宗门以及神都,剩下的哪有机会甚至有能耐得到这么多资源? 而且是把这些资源用在不堪大用的废柴身上。 诸葛富贵是以大量资源辅助一门妖术才得以破境澡雪的,甚至为完成这件事,借着降妖除魔之举,可是献祭了多个村落。 若非垅蝉妖怪肆虐,偶有妖患发生,月满西楼修士又遍布全境,能以此遮掩,他想瞒天过海,可比飞升都难。 因为妖术的缘故,他其实根本没有经历心魔劫,不然意志再坚定,以此般方式破入澡雪,也绝无生还可能。 他是没有真性的澡雪境修士,那意味着他毕生也只能停在澡雪境,甚至要稳住现有的修为不跌都相当不易,想要再获得更强的力量,唯有化妖一条路可走。 虽然有这些颇为致命的弊端,但他也能比寻常正经的澡雪境修士强得多,却在井三三面前败得此般彻底,他一时无法接受。 “你究竟是何人!?” 在诸葛富贵想来,青玄署里能做到这件事的只有崔行令,毫无疑问,井三三并非青玄署镇妖使,是来自别的势力。 而且能让青玄署镇妖使们协助行事,在别的境,例如苦檀剑阁这般大宗是没什么奇怪的,但垅蝉却不然,满棠山是什么情况人尽皆知,莫说不会找青玄署帮忙,青玄署也断然不会帮。 乌啼城更是彰显神秘,仿佛超脱世外一般,跟青玄署以及垅蝉所有宗门都牵扯极浅,再一个便是鱼渊学府,但两者除了每年祭贤,鲜少有别的行动需要通力合作。 除此之外,没有哪方势力可以让青玄署甘居人下。 垅蝉是没有骁菓军驻扎的,因四面都是隋境,不见外敌。 想到这里,诸葛富贵有些胆颤心惊。 因为除了神都,他想不到别的可能。 哪怕他是垅蝉月满西楼的楼主,但诸葛家的势力仅限于洛城,也不是什么大族,月满西楼楼主的位置是能者居之,他能带领月满西楼更好,而且修为也是最高的,理所当然便是楼主。 在神都眼里,他是个啥? 他啥也不是。 能被神都瞧在眼里,自然是极好的事情,反过来也是极其糟糕的事情。 那意味着诸葛富贵再难翻身。 他不仅苦笑想着,能让神都出面,自己可真是厉害得很呢。 但要束手就擒,他绝不甘心。 因为他很清楚,哪怕束手就擒,也难逃一死。 倒不如孤注一掷,用洛城献祭,至少也能找一堆陪葬的。 从他打算以妖术寻求破境的那一日开始,便有想到最坏的结果,自然不会毫无准备,现在洛城是他的樊笼,也是他的一大杀器。 看到诸葛富贵从惊恐再转为平静的面容,井三三笑着说道“是有藏着什么底牌吧?” “从来洛城的时候我便很清楚,用资源堆起来的澡雪境,杀起来就如碾死蚂蚁,我有自信瞬间结果你,甚至摧毁整个诸葛家,可毕竟存着隐患,万一你有机会把命令传给月满西楼呢?” “青玄署的出现只是确保万无一失,而洛城里有我在,你便什么都做不了。” 他瞬时挥刀,斩向诸葛富贵的头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借一步说话 姜望在藤椅上微微起身,后又很快躺了回去。 刚刚一瞬,他有些期待诸葛富贵所谓的底牌,但不管是叫住井三三还是出手拦截,都没有把目标直接放在井三三身上来得稳妥,万一诸葛富贵的底牌差强人意,便实属浪费时间了。 井三三的刀离诸葛富贵很近,原本就架在他脖颈处,只是井三三没有直接抹刀,而是挥刀,所以诸葛富贵仍是做出一些动作,他想着井三三前面刚落下的话,不禁冷笑。 时值此刻,他也无需再装,煞气席卷而出,洛水河畔上空血海翻滚,周围百姓连一息都难以承受,顿觉呼吸困难,仿佛身子被掏空,但恰逢这转瞬之间,井三三的刀趋势丝毫不减。 在诸葛富贵惊恐的眼神里,长刀猛地挥落,血海乍破,他也只觉脖颈一凉。 “说了你什么都做不了便什么都做不了,想献祭洛城?你真是想多了。” 诸葛富贵难以置信看着井三三,血海一出,整个洛城都将陷落,而且他早就有在洛城布置血阵,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才能一触而发。 碍于城外禁绝之地,血阵纵然不复巅峰力量,但只要身在阵中,他坚信,哪怕是崔行令也无法安然无恙。 滚的血海竟被井三三一刀斩破。 这到底是哪来的怪物?! 诸葛富贵抱着此般疑问,身躯轰然倒下,断绝生息。 “啪啪啪......”躺椅上的姜望鼓掌说道“前辈神勇,莫非是澡雪境巅峰的高手?” 井三三回眸看了他一眼,咧嘴一笑,转而拽住正与诸葛家护卫周旋的小鱼,将其甩向姜望,紧跟着再次挥刀,三下五除二,就灭了诸葛家一众护卫。 他抬眸看向洛水河畔街头驻足面露惊慌之色的镇守府衙役,沉声说道“封诸葛!” 诸葛富贵死前造就的血海翻滚,让他们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所谓诸葛善人是什么成分,已是昭然若揭,镇守府衙没有迟疑,相互搀扶着,铆足力气朝诸葛家府邸而去。 与此同时,城外有数十道身影掠来,是青玄署镇妖使齐齐跟上镇守府衙役,免得诸葛家尚有反抗能力。 有挂着三品腰牌的镇妖使看了姜望一眼,然后朝着井三三揖手。 井三三只是点点头,那位三品镇妖使便开始向百姓们揭露诸葛富贵的罪行。 姜望拍了拍小鱼的手,让她照看好汝鄢青,微笑看着正走来的井三三,说道“前辈,我有一事相求,可否借一步说话?” 井三三挑眉,虽然姜望看似很客气,但眼神里却透出一些别的东西。 他没说什么,径直飞出洛城。 姜望收起藤椅,嘱咐小鱼两句,也行炁浮空而去。 当然,他飞得很慢,哪怕常态下也具备洞冥巅峰以下无敌的力量,可毕竟身子虚,很难持久。 某座青楼里,姚观海趴在窗前,想着这次总算没错过好戏。 好戏当然是要赏,没必要参与。 但看着井三三和姜望飞出洛城的身影,显然还有更好的一场戏,只是姚观海下意识觉得这场戏不看更好。 ...... 井三三在城外数十丈处落地,抬头默默看着气质飘然慢悠悠浮空跨越城墙的姜望,他眼眉微挑,这家伙装什么呢? 姜望朝着井三三微微一笑,径直降落。 等会儿的画面是否被瞧见,姜望倒是不在意,只是想找个能放得开手脚的地方。 按他的猜想,垅蝉青玄署是明确站队扳指对面那位皇子的,甚至可能已经了解自己的身份,有那位皇子的缘故,青玄署定然不会在意他未上报便跨境的行为,但跟井三三打起来的话,后续情况就另当别论了。 只要能在此刻破境澡雪巅峰,这些问题也就不是问题,届时垅蝉境内能打得过他的就寥寥无几。 “你究竟要说什么?” 井三三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了花生米,咯吱咯吱嚼着。 姜望说道“前辈对那个人忠心耿耿?” 井三三微微皱眉,“什么意思?” 姜望笑着说道“我就开门见山了,之所以来到洛水河畔,其实是为了那个人许诺的金丹,我可没打算帮他做事,所以咱们不是一路的。” 井三三表情怪异,说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望颇为诧异,此人反应不太对啊。 他摆出凶狠模样,说道“我想杀你。” 井三三惊讶道“你跟那家伙有仇?他找了个仇家帮自己做事?” 姜望说道“你想怎么理解都行,总之你要死在这里了,不想死的话,可以尽情反抗。” 井三三忽然笑道“真有意思。”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其实我也是假意帮他做事,尤其是得知诸葛富贵的一些情况,最多顺手而为罢了,只是咱俩最开始的目的不一样,我跟他没什么旧怨。” 姜望“???” 不是...... 你有病吧? 想着井三三轻描淡写除掉诸葛富贵的画面,若是为保命故意这么说的可能性很低,所以扳指对面的人是啥情况?也是想笼络井三三,直接一石二鸟? 话虽如此,姜望仍是满脸狐疑。 “我此前可是对诸葛富贵的事情一无所知,而你却能有些了解,甚至青玄署的三品镇妖使都对你很客气,无论怎么看,你在他麾下都非寻常地位吧?想用假意帮他做事这种话来糊弄我?” 井三三微笑说道“青玄署三品镇妖使对我的态度,更多源于我的身份,并不仅在于扳指对面的人,是我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才了解一些诸葛富贵的事情,想来你没有过多询问吧?” 姜望挑眉道“你什么身份?” 井三三说道“那你可管不着。” 姜望说道“你是乌啼城的?” 井三三讶然地吃了粒花生米。 姜望说道“虽然有些事我没问,但扳指对面的人提及过乌啼城,能让青玄署三品镇妖使客客气气,抛开修为,你在乌啼城的身份不低吧。” 井三三说道“那我就很好奇了,他没有向我提及你的身份,只说你修为很深,而且并非垅蝉人,阁下又是什么身份?” 姜望微笑说道“你管不着。” 井三三摇头说道“回怼的倒是挺快。” 姜望取出长夜刀,正经说道“其实我刚才是故意试探,想看看你是否真心效力,没想到轻而易举就探出马脚,所以你死定了。” 井三三“......” 姜望“......” 两人大眼瞪小眼。 井三三挠头说道“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杀我,与扳指对面的人根本毫无干系? 姜望说道“你不信?” 井三三说道“我信你个鬼。” 姜望无奈说道“好吧,我就是想杀你。” 井三三问道“理由呢?” 姜望说道“不需要理由,我就好杀人。” 井三三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 他至今无论怎么看,姜望都只是普通的洞冥境,那么想来确实是有些能耐,他倒是不会特别顾忌,是因为很有自信,在垅蝉能打赢他的可没几个。 见井三三沉默,姜望也不再废话,免得又惹出别的话题,主动发起攻势。 井三三后退一步,避开姜望的刀,吃了粒花生米,说道“你真想杀我?” 姜望郑重说道“比啥都真。” 井三三摇头说道“倒霉孩子。” 他拔刀出鞘,势大力沉。 姜望面露一丝喜色,举刀迎击。 然后便是难以置信的力道传递回来,姜望闷哼一声,径直飞了出去。 井三三很意外,“你真的只是洞冥境?这么弱?” 看着姜望躺地上半晌没起来。 井三三挠了挠头,“不会死了吧?” 姜望当然没有死。 是神国力量涌现瞬间获得的养分,让他震惊到失语。 所以说,井三三真是澡雪境巅峰的大物? 否则怎么会有此般大量的养分涌现? 神国里已经掀起风暴。 一座又一座山拔地而起。 趴在荒漠里的蠃颙惊慌失措,玩命狂奔,险些被拔地而起的一座山撞飞。 荒漠里呈现新的河流,生命气息疯涨,花花草草拱出青芽,茁壮成长,夜游神的神像散发异彩,两类真性也在混沌里闪烁夺目光辉。 姜望难以自禁,破境了! 终于破境了! 澡雪境巅峰! 强大到令他窒息的力量在神国里肆虐,但其间生物却仿佛得到洗礼,沐浴着神辉,相当惬意。 夜游神悄然苏醒。 姜望念头微动,被他放在有鳞镇神祇身上属于夜游神的金丹也在第一时间回归神国。 夜游神此刻熠熠生辉,俨然彰显出神明的姿态。 黑色大鹏遨游神国,众生跪伏。 “本神又回来了!” “回就回呗,喊个屁!” 夜游神面色一滞,苦闷道“许久没见,你还是这么让人讨厌。” 但很快祂就震惊说道“我到底睡了多久?你怎么就突破澡雪巅峰了?” 姜望惆怅道“眼睛一睁一闭,已是千年岁月。” 夜游神耷拉着脸,说道“你是觉得我傻,还是觉得你自己很废?真是已过千年,你才破入澡雪巅峰,那你也太弱了吧。” 姜望顿时语塞。 第一百三十六章 澡雪境巅峰 “别废话了,好不容易醒来,道行也增涨了吧,赶紧再休养生息去吧,我现在很忙的。” 夜游神看了眼外面正蹲在姜望旁边用花生米砸他脸的井三三,嗤笑一声,赶忙遁入神像果位里。 祂道行的确涨了很多,刚刚醒来,确实需要稳固稳固。 “咋的,被我一招打抑郁了?” 见姜望尚有呼吸,却毫不动弹,井三三好笑说道“明明没什么本事,非叫嚣着杀我,你给我都整不会了。 姜望蓦然睁眼。 破境澡雪巅峰与以往大不相同,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外露,表面上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强大的力量尽数凝聚在神国里,寿元也有了很大的回溯。 扳指对面之人许诺的六百年金丹也就可有可无,除非他真能拿出千年金丹。 但姜望想着后续金丹大概率是拿不到了。 不管井三三是否为那位皇子的麾下,刚刚那一刀的碰撞,便已经被洛城里的镇妖使注意,虽然可以解释为切磋,可也要看井三三的态度。 而且姜望没有打算就此止战。 刚破境澡雪巅峰,怎么也得打一架,看看目前在同境里是哪个层面。 姜望甚至颇有些飘飘然想着,同为澡雪境巅峰的剑神前辈是隋国最厉害的十人之一,自己纵然不及剑神,排在全隋三十内甚至二十内总该很正常吧? 他倒是没有直接认为自己是十列大物之下最拔尖的,毕竟所谓十列大物并非只有十人,稍微妄想一下就行,可别自己把自己捧太高,结果被人疯狂打脸。 斧刻曾言,垅蝉境内至少有两人能赢祂。 其一是唐棠。 姜望猜想第二位很大可能是乌啼城那位神秘城主。 除非井三三就是乌啼城主,不然他自认打赢的希望还是有的。 具体事实怎样,便只有打过才知道了。 姜望没有起再让井三三生出杀意的念头,其一是麻烦,其二是此次神国升华让汲取养分的方式出现了新的变化。 抛开极致损耗后可以无条件汲取养分这件事,只要在神国力量涌现后斩出全力的一刀,就能再汲取一次养分,但只有第一刀才行,后面再出刀便依旧需要杀意为条件,前提是对手能抗得住他全力一刀不死。 姜望对井三三是有信心的,而且现已破境,哪怕得不到养分,他也觉得没太大所谓。 此般变化的用处,就看对手是什么人,有没有能抗住他全力一刀的本事,只要没有当场毙命,多喘两口气再死,养分依旧能涌入神国。 这也意味着,非必要不可滥用,否则一刀死一个,半点养分没有的话,他可就成了外人眼里嗜杀成性的大魔头了。 同是澡雪境巅峰,井三三怎么也不至于会被一刀毙命,只要剩口气,姜望便可以借助神国救活他,所以倒也无需担心。 姜望翻身而起,提刀面向井三三,说道“阁下这一刀,确是非同凡响,但这样才有意思,免得轻松就杀了你,显得无趣。” 井三三吃了粒花生米,眯眼说道“你刚才是装的?现在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的确不像硬撑。” 姜望朗声道“接我一刀便知!” 刀出,寒芒直刺长夜,如天上银河爆泻,滚滚而来,分裂天际。 洛城因此风雨飘摇,剧烈震颤。 井三三咧嘴笑道“原来是个澡雪巅峰,没想到啊,你是哪个装年轻的老怪物?还是镇守苦檀磐门那个姓何的郎将?但我虽没见过他,只是听闻里,那个何郎将可没有你这般好看。” 年纪轻轻能破入澡雪境巅峰的存在,别说隋国,算上西覃,整个天下,都是极为罕见的,要知道,被誉为大隋当代年轻一辈最强者的韩偃,都尚未真正跨入澡雪境巅峰的门槛。 真要说一个,也就只是在磐门第一次展露头角,与西覃位列第十的陆司首一战的何郎将问鼎此境。 至少不惑及以下年龄的修士里面,有认知的,目前仅是何郎将一人。 是否有被隐藏的妖孽尚未可知,毕竟在此之前,也没几个清楚隋国有何郎将这个人物。 就像生而知之,惫懒不勤修行的何郎将,仿佛没有任何瓶颈,破境如同喝水般简单。 这放在哪里,都是足够炸裂的事情。 在未真正成长起来前,将其隐藏,是再正常不过的,虽然神都里有盛传何郎将之名,但多是以为国师编撰,是为督促韩偃修行,哪里晓得真有这样一个人。 外界就更无从得知了。 直至何郎将在磐门一战成名。 广为人知。 相比于此,同样在磐门出名的弱冠澡雪姜先生,就弱了不止一筹。 但抛开何郎将的事迹,弱冠澡雪自然也是前无古人的炸裂。 现在又冒出一位看似比何郎将更年轻的澡雪巅峰,井三三理所当然会怀疑是哪个老怪物伪装的,毕竟这更容易接受。 看着长夜里银河倒灌,井三三也未托大,认真回击。 有朝霞在夜幕里生出,仿若巨大的幕布,试图装下银河。 两番景象一上一下,颇为绮丽。 狂风呼啸着,让洛城如是大厦将倾。 洛水河畔的三品镇妖使早就想出城查探究竟,但城外气息十分恐怖,若非禁绝之地也能隔断外界的炁入城,能稍作抵挡,只是一瞬,洛城就将被夷为平地。 姜望和井三三当然都没有毁掉洛城的念头,所以力量集中在一块,可饶是如此,只是控制到极微弱的余威也差点掀翻洛城。 两人周身十丈内,触之即死。 是两者力量汇聚之地,哪怕同是澡雪境巅峰修士,也休想轻易介入十丈范围。 井三三面色凝重。 真正接触方知,姜望这一刀实属强悍,该是晋入澡雪境巅峰多年才能施展出来的力量,是老怪物伪装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可惜井三三对某些事某些人了解不够,一时也想不到哪个老怪物符合。 姜望则是面露喜色。 他全力施展的一刀,井三三真的抗住了。 大量养分正在分庭抗礼间涌入神国。 事实也如姜望此前猜测,破入澡雪境巅峰后,所需养分就更夸张了,明明是很庞大的养分,却没有让他修为增强多少,要再破境澡雪之上,或者真正挤入隋国十列之位,仍是任重而道远。 除此之外,对于井三三的实力,姜望也感到很诧异。 因为井三三不仅是抗住了他全力一刀,甚至形成拉锯战,若非大量养分涌来,姜望险些败退。 难不成井三三真的是那位乌啼城城主? 是伪装身份接近的扳指对面之人? 未破境前,姜望全力以赴也能与寻常澡雪巅峰修士过招,在借着斧刻把澡雪境修为提升至临界点的他,虽然没把握正面打赢燕惊堂,可当时落入苦檀青玄署外的三千烟雨,尚敢说三刀可破。 哪怕没有明确燕惊堂的修为,毕竟是隔着一境出剑,力量有很大衰弱,但就此时井三三的表现,毫无疑问是要比燕惊堂更强大,是与剑神同一层面的? 要么弱于剑神,未入隋国最强十列,要么也是像唐棠那样因特别的缘故,或者干脆拒绝排入十列。 但不管井三三是何等身份,姜望更相信他是弱于剑神的。 姜望没有盲目到因为破境就把剑神也不放在眼里,他知道自己仍是不及剑神的,那么能与他势均力敌,甚至能稍微占点上风的井三三,只能说并非寻常澡雪境巅峰。 那么这一刀也没办法让姜望明确自己处在澡雪境巅峰的哪个层面。 他只能用燕惊堂为基础来推算。 作为上庐境最强者,燕惊堂在同境里显然并非弱者,那么姜望也理应比多数澡雪境巅峰要强一些。 再斩第二刀已没有养分,因为至今井三三也没有对他生出杀意,但姜望仍是斩出了第二刀,想着直接把力量耗尽,再最后汲取一回养分,顺便看看极限状态下,能否打赢井三三。 姜望脚尖一点,直朝井三三掠去,毫无保留的再斩出第三刀。 他终究不具备无穷无尽的力量,每一刀都全力以赴,自然消耗也会很大,若非真的陷入绝境,哪个打架会这么打?丝毫不留后路,把自身力量尽数榨干,那就等同于以命换命。 若是敌人够强,便是以命换伤,如果力量相差悬殊,那无疑就是慷慨赴死了。 所以井三三很懵。 这种情形,要说姜望想杀他是假的,怕是没人信。 这是真的不顾一切的想杀他啊。 他同意帮扳指对面的人杀死诸葛富贵,确如他所言,是另有目的,并非是扳指对面之人麾下,姜望是半点没信,还是故意试探,其实姜望才是那人麾下? 可就算如此,也没道理直接痛下杀手吧,就不想着再笼络笼络? 让井三三犹豫的是,姜望的行为毫无疑问是要杀他,但又没有半点杀意,导致他拿捏不定姜望到底在想什么。 井三三尚有余力未出,自信姜望杀不了他。 但事已至此,他也要全力反击。 可他们都忽视了一点。 两位澡雪境巅峰的大物,哪怕把力量集中在十丈范围里,微弱溢散的余威持续溅射的情况下,也足以毁掉附近的洛城,甚至延伸到更大的范围。 若非方圆百里毫无人烟,澡雪境巅峰及以上大物交锋都会点到即止,或者直接不战,这更是世间默认的规矩。 如非势均力敌很难轻易分出胜负,百里之距便是正好,不然全力交手的话,哪怕再是压缩范围,时间一长,莫说百里,直接万里无踪,泯灭一切生命迹象。 隋覃之战难以管制,但两国境内对此自然严苛。 若无半点管束,别等敌国扬戈,境内大物无所顾忌的全力一战,就直接自己灭朝了。 澡雪境巅峰修士尚好,没有完全禁止战斗,只是要懂得把握分寸,澡雪之上的大物,若非特殊情况,是不会动手的。 所以在姜望准备斩出彻底耗尽力量的最后一刀,井三三也全力出手回击时,夜空里忽生剑鸣,两者即将相撞的力量径直崩散。 他们皆是闷哼一声,接连倒退数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乌啼城的副城主 姜望压下翻涌的气血,颇有些气恼,眼看着就要到了能汲取养分的临界点,蓦然被人打断,等于白搭了,但气恼只在心里,因为能如此随意做到这件事的人,会比他和井三三都更强。 想到那声剑鸣,姜望便清楚来者是谁。 满棠山山主唐棠。 唐棠自诩剑仙,他的剑自然非同凡响。 但姜望环顾一圈,却没发现唐棠的身影。 很显然,那声剑鸣是从满棠山而起的,唐棠并未亲至。 这更彰显唐棠的强大。 经他此前打探,青州府距离月上郡有四万里,再加上满棠山和洛城的距离,那怎么也得四万多里,相隔这么远的一声剑鸣,就把他和井三三全力的一刀瞬间瓦解,那无疑是相当恐怖的事情。 井三三意识到什么,颇有歉意地朝着某个方向拱拱手,“差点没刹住,伤及无辜,下次不会了。” 唐棠只是屈指弹剑,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他此刻在满棠山脚下,一脸郁闷。 待在这里,自然是为躲那个小祖宗。 想他堂堂剑仙,大半夜蹲在山脚,孤苦伶仃,何其悲哀。 但相比于此,他更惊讶的是,在斧刻搬家的时候,他所见姜望远不及现在,怎么就突然破入澡雪境巅峰了? 弱冠澡雪,第二年就入巅峰,那跟弱冠之年便入澡雪巅峰有什么区别? 虽然何辅麝破境澡雪巅峰时年纪并没有很小,但因为他一直懈怠修行,若是刻苦的话,现在年纪的何辅麝不能说没有希望打破桎梏。 澡雪之上的境界别说对于世人,哪怕对已经处在这个境界的人而言依旧是不可捉摸的,所以没人敢说何辅麝仍能毫无瓶颈的再往上随便突破。 此时此刻,再说姜望与何辅麝谁的资质更高,就无法定论了。 或者说,这两人已经不是资质高低的问题。 是在持续打破固有认知。 换句话说,简直不是人。 当然,唐棠的资质也是极其夸张的,可他既没有弱冠澡雪,破境澡雪巅峰也比何辅麝晚两年,除非这两人能比唐棠当年更快打破桎梏,跨入澡雪之上。 曾经有在百日筑基里飞速前行,有在洞冥里接连破境,很快问鼎澡雪的人物,古往今来,自然能道出很多人,可这些人在面临更高桎梏的时候,却停滞一生不得其门而入。 所以澡雪境巅峰修士固然少,但每一境里怎么都有几个,纵观整个人间,便也不能说特别稀少,唯独澡雪之上的大物,方是一双手就数得过来。 那就不是一国十列,而是人间十列。 别的不说,姜望和何辅麝的确是年轻一辈里目前最有希望打破桎梏的。 相比姜望现在的年纪和修为,历史上澡雪境以前修行速度极快的那些人依旧差得远,是御剑飞行都赶不上的。 何辅麝暂且不提,唐棠很怀疑姜望到底是不是姜祁的儿子,自小就被严加看护体弱多病随时会死的小家伙,居然在短短一年里就达到了别人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难以问鼎的境界。 莫非是资质极高又极其刻苦,没日没夜的修行,不给自己半点喘息的时间? 唐棠虽有关注姜望,但并未一直注意着,姜望此刻澡雪巅峰的修为,让他颇为惊讶,甚至到有些震惊的程度。 他咂摸咂摸嘴,抬眸看到有道身影从山上掠来,顿时面色一变,眨眼就回到了山巅青丝阁外,正在擦脸准备休息的穆阑潸扭头看见阁外的唐棠,无奈说道“你俩可真行,玩躲猫猫呢,一会儿她跑山上来,一会儿你跑山下去,等被她逮到的时候,怕是已经气得火冒三丈,你更招架不住,何必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不会不想给吧? 接到围剿诸葛富贵的命令时,四皇子殿下明确指出执行诛杀任务的两人之一是苦檀那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崔平碌对此只是感到微微讶异,并没有很在意。 他当然没有同寻常之辈那样认为姜先生是莫须有的人物,虽然他也并未目睹磐门当时的情况,但就像国师神显磐门,镇守奈何海壁垒的何郎将打败西覃两界司陆司首,种种事情都是真实发生的。 若真是虚构的人物,牵扯到国师,哪怕国师大人不计较,当初身在磐门的人有何理由沉默? 可崔平碌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姜先生,竟然是澡雪巅峰的大物。 弱冠年纪的澡雪巅峰? 崔平碌只觉牙龈疼。 要说弱冠澡雪仅是天赋高,澡雪巅峰的姜先生便是直接站在了顶端,纵观全隋,甚至整个天下,澡雪境巅峰修士也不足百位,就算姜望是最弱的澡雪巅峰,那也是立于万亿人之上。 同是澡雪境巅峰的井三三跟弱冠之年的姜先生相比,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哪怕两者有过错,崔平碌是职责所在,也尽可能把语气放缓,没有直接摆出问责的姿态。 毕竟糟糕的情况没有发生。 是被满棠山山主唐棠制止了。 但崔平碌没有想提及唐棠的意思。 面对垅蝉青玄署崔行令的询问,姜望和井三三对视一眼。 井三三率先开口说道“杀诸葛富贵俨然没有活动开筋骨,便想着切磋一下,确实是打到兴起,有所疏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我等也不会让崔行令为难。” 姜望微微皱眉。 井三三说他帮扳指对面之人做事是另有原因,并非其麾下,姜望是信了大半的,此刻用切磋的理由掩盖,便也更证明这一点。 但抛开扳指对面之人,姜望接连直言要杀井三三,更付之行动,他心里总该有点不愉快吧? 他就这么大方,没有半点想报复的想法? 哪怕井三三揭露他‘阳奉阴违’的事情,姜望也不会把井三三的事情抛出去,毕竟毫无仇怨,只为汲取养分,怎么说他都是不占理的一方,但井三三却是帮着遮掩,姜望是稍感愧疚的。 澡雪境巅峰及以上修士互相不可随意战斗这件事,是姜望没有过多了解的,真要让洛城殃及池鱼,就算垅蝉青玄署行令崔平碌没有能力惩罚澡雪境巅峰修士,可若毫不配合的话,神都必然来人。 井三三何其无辜? 姜望至此也意识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有这个规矩在,他以后想汲取养分的难度无疑是极大提高。 寻常澡雪境已经很难让他汲取到养分,把目标放在澡雪境巅峰身上,若无仇怨的话,不单是到处给人给自己找麻烦的问题,也会存着很大的隐患。 屡次三番威胁到一城甚至一郡百姓,他可无法保证哪一次会不会真的伤及无辜,不断的无视规矩,打破规矩,姜望目前还没有这个能耐。 唯有降妖除魔,最稳妥。 但也得是道行颇高的澡雪境大妖或是妖王。 姜望决定日后把目标主要放在为祸一方的大妖身上,至于修士身上的养分,那就遇到便拿,遇不到也不强求,除非是必须要杀死的敌人,那当然要把对方的价值榨尽。 许是井三三乌啼城的身份以及姜望弱冠澡雪的名头,再有姜望猜测垅蝉青玄署尽数是扳指对面那位皇子麾下的缘故,崔平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诫他们下不为例。 既然来都来了,崔平碌便打算亲自稳住月满西楼,诸葛富贵虽死,以献祭的方式破境澡雪的罪行也已揭露,但难保月满西楼里没有诸葛富贵的死忠,善后事宜仍不可忽视。 执行诛杀任务的姜望和井三三便没了旁的事。 洛水河畔某家酒肆里。 姜望和井三三一桌,小鱼和阿空三女则在距离稍远的一桌,姚观海被小鱼瞪了一眼,灰溜溜独自待在酒肆门口,看着外面奔走的镇妖使,感慨一声舒坦。 姜望转着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看向对面井三三,以心声问道“你可有拿什么报酬?” 井三三笑着回应道“我可是明确被拉拢的,哪能讨要什么报酬?” 姜望又问道“你不好奇我想杀你这件事?” 井三三说道“嘴上要杀我,但其实没有半点杀意,那自然就不是真的想杀我,我这人素来没什么好奇心,无论是想试探我到底是否为那人麾下,还是别的原因,哪怕你是澡雪巅峰的修为,我也没什么好奇的。” 崔平碌临行前提及姜先生三个字,井三三自然就明白了姜望的身份。 不管是何人,姜望年纪轻轻便入澡雪境巅峰,都会是让人极度震惊的事情,弱冠澡雪本就前无古人,澡雪巅峰的情况传扬出去,怕是整个天下都无人不识姜望,引起的轰动也将是前所未有的。 但井三三依旧很淡定。 姜望则想着既然没有彻底与扳指对面之人划清界限,那白给的金丹不要白不要,现如今破了境,寿元暂时没有问题,但以后总是需要的。 趁着现成的机会,先拿好处再说。 真想用诸葛富贵一件事绑住他,手段就太低端了。 姜望敲了敲扳指,说道“这玩意儿怎么用?” 之前是扳指对面的人联系他,怎么主动联系对方,姜望确实不是很懂。 井三三说道“以神魂牵炁注入扳指,然后在脑海里说话便行,扳指只能与他相互联络,其余拥有扳指的人没有他的同意,是联络不上的。” 姜望说道“你果然已经打入很深,竟懂得这么多?” 井三三抓了一把花生米,笑着说道“但他没有真的完全信任我,因为最开始是我主动,而非是他想拉拢我,毕竟乌啼城的情况人尽皆知,我不坦白,谁知道我是乌啼城的?” 就像井三三没有询问他的目的,姜望自然也没有探究井三三目的的想法,他很快以神魂连通扳指,与对面之人对上话。 “姜先生,任务已经完成了?” 神都某座府邸里,陈重锦满身酒气,他刚刚回府,接触萧时年多次,不能说毫无所获,但的确效果甚微,貌似是因为他皇子的身份,萧时年有刻意疏远。 而最让陈重锦无语的是,因为他烟花勾栏君子的盛名,与萧时年可谓形影不离的铁锤姑娘,每次都像护小鸡那般挡在身前,让他诸多能耐至今没机会使出来。 隋帝生子较晚,而且仅有两女四子,其中更有二子一女夭折,因此继位者只在大皇子和四皇子中选择,偏偏四皇子陈重锦是个流连勾栏的浪荡子,如今更是到了没人管没人问的程度。 如何站队就成了无需半点犹豫的事情,但并非所有人都认为四皇子不堪大用,其中更以东宫太子为最,不管陈重锦表现的多么愚蠢,东宫太子陈符荼都保持着极大的戒心。 有人怀疑四皇子殿下是刻意为之,虽然圣上膝下仅剩两位皇子,可储君理所当然是嫡长子担任,除非嫡长子后续无德,不堪此位。 何况储君是圣上早就定了的,那时候四皇子才十岁,也没能力甚至想法争这储君之位。 以浪荡的表象让人掉以轻心,徐徐图谋,最终一子定胜负,自然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可时至今日,陈重锦的一举一动都彰显着纨绔之名,除了长得可以,剩下哪有半点不俗之处? 这让许多观望的大臣,暗道自己真是可笑,居然会认为四皇子有城府。 如此一来,反而没有禁止小辈与陈重锦接触,但愿意和他亲近的都是些纨绔子弟,不管怎么着都是唯二的皇子,哪怕某种意义上不算站队,大臣们也不会随便与他走得太近。 因为不需要一直住在宫里,每日在神都晃荡的四皇子,甚至都快被百姓们遗忘他皇子的身份,狐朋狗友们也没有太多敬意,铁锤姑娘屡屡驱赶的行为,更是没有让人觉得不妥。 要说唯一让人看得上眼的,便是四皇子无论多么胡闹,也从未欺压百姓,除了爱逛勾栏,在神都百姓眼里,他倒也没有特别让人厌恶。 再次接触萧时年无功而返与神都纨绔们喝了顿酒的陈重锦收到扳指的提醒,稍作精神,笑着回应。 “剩下的金丹呢?” 姜望是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表明目的。 这让陈重锦不由得愣了一下。 宰相早已把姜望此前的情况调查清楚,他活不长这件事确实不假,可哪怕不至于放弃拉拢姜望,但再给他一些金丹,终是让陈重锦不太愿意。 这时宰相手里的扳指也有轻微震颤。 陈重锦微微眯眼。 若非特别重要的人物,自然没必要亲力亲为的接洽,所以多数消息皆是宰相通过他的扳指得知再转述给陈重锦,现在该是垅蝉洛水河畔那边发生的事情传了过来。 陈重锦一边示意宰相,一边顾左右而言他,拖住姜望。 但在他快拖不住的时候,却见宰相拿着扳指一脸呆滞 陈重锦颇有些气恼的重咳一声。 宰相猛地回神,忙上前耳语一番。 然后陈重锦便呆住了。 姜望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会不想给吧?” “给!”陈重锦声音有些颤抖,说道“姜先生想要多少都有!” 宰相闻言,着急想劝阻,陈重锦反应过来,又说道“但我手里的确没有多少,只有三颗六百年的,两颗九百年的,都可以给予姜先生。” 姜望狐疑道“就这些?” 陈重锦肉疼般说道“其实还有一颗千年金丹,姜先生实在需要的话,我也能忍痛割爱,真的没有更多了。” 姜望说道“那行吧。” 陈重锦当即把六颗金丹用扳指一一传给了姜望。 他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宰相,收起扳指说道“澡雪境巅峰是真的?” 宰相说道“据闻姜望和井三三在洛城外打了一架,单是余威就险些把洛城夷为平地,是唐棠出手制止,此战虽然没有分出胜负,但姜望澡雪境巅峰的修为无疑是真的。” 陈重锦难以置信说道“他今年也才刚刚二十一吧?弱冠澡雪,现在又是澡雪巅峰,他莫非是仙人临世?怎会这般夸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隋的姜先生 像姜望这般年纪的澡雪巅峰,真是闻所未闻,让陈重锦觉得极其不真实。 偏偏姜望又活不长,这岂非天妒英才? 破入澡雪境,寿元就会增涨到五百年,再入澡雪巅峰是不会增涨寿元的,所以陈重锦没觉得姜望能因此改善活不长的问题,否则也没必要特意索要金丹,这玩意儿对澡雪巅峰修士实在屁用没有。 “他为何与井三三打起来?甚至到了让满棠山那个人出手制止的程度。” “据说是切磋,但打到兴起,纵然控制力量溢散的范围,也险些让整座城陷落。” 陈重锦眯眼说道“再让人细查一下当时经过。” 宰相点头称是。 “有关浔阳候姜祁的事可曾查到什么?” 先前让宰相调查姜望,其中自然不止是姜望活不长这件事,除了浔阳候的信息有些怪,姜望以前的事迹也很少,只查到姜望在及冠之前基本没怎么走出过浔阳候府。 虽然探究到是因为有病的缘故,但姜望到底是何时修行的,以他当时的身体状态又是怎么修行的,可以说是毫无所获。 “浔阳候姜祁生于神都,但何时离开神都去的苦檀,却查无可查,神都里也没有太多关于姜祁的事迹,好像他在神都非常低调,只是属下查到一些不知真假的事,似乎是说姜祁与陛下感情胜似亲兄弟。” 陈重锦很是意外。 这件事,他闻所未闻。 “若是如此,浔阳候在神都以及外界的事迹怎么这么少?神都里竟只是有这个人存在过,却又没有真实存在的痕迹,是有人把他相关的很多事情都抹去了?” 宰相说道“能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帝师了。” 陈重锦皱眉说道“这里面有很大问题啊。” 宰相说道“虽然姜望破入澡雪境巅峰,可有浔阳候的事情,属下觉得还是有待观望。” 陈重锦沉默片刻,说道“姜望澡雪境巅峰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大隋,就看到时候,神都里有没有什么变化了。” “哪怕有关浔阳候的事情在神都里被抹去,是因为某些不好的事情,但我是皇子,是生性浪荡爱逛勾栏的皇子,我怎么都能全身而退。” 陈重锦朝着宰相摆摆手,说道“想要彻底搞清楚,倒也容易,只需问问曾外祖便是,但曾外祖颐养天年,一直闭关,最近也要等母亲忌日才能有机会见他老人家,这些时日便无需关注姜望,咱们就像以前一样,该干嘛干嘛。” 宰相恭敬领命。 说起四皇子殿下那位曾外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虽然众人心里把国师当做青玄署第一任首尊,但事实上,那更是一种敬意,真正担任第一首尊的正是四皇子殿下的曾外祖杨砚。 或者说,青玄署是国师提议建立,并给出一应策划,但具体实施的是杨砚,青玄署能步入正轨,杨砚的功劳自然极大,可谓是呕心沥血,而在功成名就后,杨砚却选择卸任,直至今日都鲜少露面。 青玄署对杨砚的敬意不逊于国师,只是杨砚后来什么都不管,完全隐世,青玄署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都是请教国师,青玄署第一批成员大多已不在,后面的人理所当然更敬国师。 而杨砚毫无疑问是四皇子陈重锦最大的依仗。 哪怕每年只能见杨砚一面,陈重锦对曾外祖的感情也远胜于他的父皇。 ...... 此时的国师府里,也是灯火通明。 身为国师的曹崇凛就像寻常老人,默默夹菜吃着饭。 他两侧分别坐着韩偃和陆秀秀。 三人只是吃饭,一句话没说。 曹崇凛仅是品尝人间烟火,没有想吃饱的意思,他很快便放下碗筷,看着沉默用膳的两个徒弟,微笑说道“说来也是奇怪,我收了两个徒弟,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 韩偃抬眸说道“老师想说的话,我自然有回应。” 陆秀秀冷傲的姿态有所减弱,但仍是有着生人勿进的范儿,她依旧没说话。 曹崇凛摇头说道“秀秀黄庭妖狱的问题想要彻底解决,要有不短的时间,长气山的妖怪已得知妖狱在秀秀身上,只要不出神都,它们自然也没辙,妖狱事关重大,不容冒险,可若实在觉得闷,也能在神都周边逛逛,但切记要让韩偃跟着。” 陆秀秀轻声说道“我素来喜修行,不觉得闷。” 能被大隋国师收做弟子,是陆秀秀从来也不敢想的事,妖狱的存在,某种意义也让她因祸得福,她自然不会想着给老师以及师兄找麻烦。 曹崇凛说道“偶尔是需要散散心的,不必想别的,有韩偃护着你,无碍的。” 青山宗掌教并未在神都久留,陆秀秀一直待在国师府,除了老师和师兄,也就见过太子陈符荼,念着陆秀秀毕竟年轻,且性格使然,曹崇凛当自作主张,劝她出去散心。 陆秀秀犹豫一下,没再拒绝。 韩偃这时说道“西覃锋林书院首席掌谕的名声已传至隋境,世人皆知我败在她手里,西覃定会以此助涨书院首席掌谕的声望,现在已有些自持骄傲的所谓天才,试图入覃击败她。” 曹崇凛皱眉说道“据闻锋林书院首席掌谕姓楚,但不知其具体姓名,西覃藏她很深,哪怕是何辅麝也没能耐轻易打败你,这位楚掌谕的身份值得斟酌。” 他忽然挑眉,像是察觉到什么,惊讶说道“姜望在垅蝉?而且居然已入澡雪境巅峰!” 陆秀秀猛地转头看向老师。 韩偃面色一凝。 姜望弱冠澡雪是老师亲口说出来的,但才过去多久,居然又破境了? “他的资质真的这般高?” 曹崇凛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却明显语气里透着不平静,“古往今来,没有比他更年轻的澡雪境了,何况是澡雪巅峰,被认为是仙人临世异象的海市蜃楼曾高悬浑城栖霞街,虽然最终没有找到仙人踪迹,但我一直觉得那里真有仙人临世,看来果真如此。” 韩偃瞳孔微缩,说道“就算姜望破境罕有,老师也不至于把他往仙人身上考虑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凶神 或许是资质普通的姜祁除了那张脸,也没别的能夸了? 而唐棠剑仙之资,足以掩盖他绝世的容貌。 这就是靠本事吃饭了。 不像我们父子俩,只能靠脸。 姜望暗暗感慨一番。 唐棠则惊奇的看向他,面对十凶之一的蚩睨,这小子居然如此淡定? 姜望哪里是淡定,是根本没注意听唐棠在说什么。 现在回过神来,他也没有过多表现,后知后觉的大惊小怪就没意思了,但心里是很震惊的,“满棠山前怎会有十凶妖神藏在地下?除了斧刻,垅蝉竟有两个妖神!” 唐棠说道“蚩睨能成为十凶,是因为力量蛮横,达到了妖神的层面,而在其余方面,祂怎么都够不上妖神的位置,因为祂智力低下,也就比蠃颙聪明点,若非斧刻的能力没有被完全探知,蚩睨也不会高过祂,排在十凶第九位。” “换句话说,蚩睨是最没排面的妖神,经常成为被利用的兵器,显然是妖怪借着秋祭想找茬,那么最需要解决的问题,当然就是我,但能悄无声息把蚩睨运至满棠山,妖怪此次谋划,怕是非同小可。” 妖怪以神名为尊,此神仅代表烛神,其余十凶自然也地位超然,但很难包括蚩睨,归根结底,是蚩睨空有十凶的力量,却没有相对的智力,妖怪虽畏惧蚩睨的力量,也不耽误它们拿蚩睨当兵器使。 可以说,哪里需要,就把蚩睨往哪里搬。 不需要的时候,就让蚩睨沉睡。 但这不意味着随便什么妖怪都能使唤蚩睨,甚至能有办法压住蚩睨的暴脾气,否则别说让祂出现在目标位置,刚放出来就必然大肆破坏,直接就曝露了。 如果没有能压制蚩睨的力量,而是用别的方法,自然有着颇高的难度,所以妖怪也难以做到随时随地让蚩睨现世,蚩睨能在满棠山出现,就证明这是谋划很久的事情。 “鴸睚有着澡雪巅峰的道行,虽会忌惮蚩睨的力量,但仍旧会我行我素的飞出满棠山搞破坏,你能解决吧?” 姜望点点头,他没有盲目的说要打蚩睨,蚩睨智力再低,也是十凶之一的妖神,说不定一巴掌就能拍死他,澡雪巅峰的鴸睚便是正好。 说起来,他还没有跟鴸睚打过,但能得到的养分必然不会少。 身形巨大脑袋小小的蚩睨仰天嘶吼,却是发出嘤嘤嘤的声音,整个气势都弱了一大截,姜望想着你不是十凶里最没排面的谁是? 眼见鴸睚要飞离满棠山,姜望提刀腾空,势大力沉的一刀,直接毫无保留,无数碎石砸落,范围波及很广,姚观海带着小鱼她们躲在满棠山里,注视着鴸睚背上的山破碎成的石块将得地面砸出一个个坑。 骑着大猫的姑娘也与她们躲在一块,汝鄢青好奇看着她说道“你不是满棠山山主么?快去杀妖啊。” 姑娘撇嘴说道“满棠山山主不屑杀妖,交给他们就行。” 阿空说道“骗人的吧,你根本不是山主。” 姑娘鼓着肉嘟嘟的脸蛋,“我说是就是。” 阿空道“我说你不是。” 虽然姑娘摆出很凶狠的表情,但怎么看怎么可爱啊,她仿佛是想证实自己的身份,摆手说道“我说我是满棠山山主,你看这山上有人敢反对么?” 山上寂静无声。 别说唐棠,满棠山里的修士也没道理听不见山脚下的声音。 姜望一脸茫然。 是我错了? 他忽又眉头一挑,妖气又出现了! 他此时能够证实,妖气并非来源于大猫白菻。 不是鴸睚,也不是白菻,还有第三只妖? 满棠山是妖怪窝么? 夜幕骤然变得暗沉。 有嘤嘤嘤的声音陡然响彻夜空。 让人背脊发麻。 大猫猛地一激灵,顿时焦躁不安,险些把背上的姑娘甩出去。 姜望注意到满棠山右侧的第二座山在轻微震颤,鴸睚似是要被惊醒。 明明只是一声嘤啼,姜望却有察觉到超乎想象的危险,神国力量渐渐涌现。 养分紧跟着汹涌入神国。 他有些难以置信,这到底是何等级别的妖怪? 满棠山下起了雨。 从淅淅沥沥到大雨倾盆。 转瞬而已。 姚观海反应很快,驾着马车就往山上冲,好在拉车的是符马,是没有生命的,否则早就人仰马翻了。 姜望看向略有惊慌的姑娘,问道“满棠山哪来的妖怪?” 姑娘下意识说道“我哪知道!” 姜望又说道“既然姑娘说自己是满棠山山主,那便请山主出剑斩妖除魔吧。” 姑娘安抚着极度恐惧的大猫,理所当然般说道“那本山主大人就让你瞧瞧。” 姜望面露狐疑。 她还真敢出剑? 事实当然敢不了一点。 姑娘骑着大猫就往山上跑,瞬间就超过了马车,但同时也有一道声音落下,“妖怪看剑!” 姜望满脸震惊。 你让妖怪往哪看? 可更让他震惊的是,真的有剑呼啸而出,剑意之盛,让姜望浑身僵住。 剑意落在某处,大地龟裂。 仿若地牛翻身。 伴着更尖锐的嘤嘤嘤,有庞然大物破土而出。 身比山更高,手掌砸落地面,群山震颤,除了满棠山安然无恙,周遭数座山直接塌陷。 紧跟着便有烈焰升腾,有一座山拔地而起。 火烧云照亮夜空。 鴸睚已醒! 天上红云驮着山,地上是身形巨大的怪物,双腿直立,双臂过膝,脑袋相比身躯显得很小,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巴,可谓丑陋至极。 “蚩睨。”唐棠执剑青衣飘然落至姜望身旁,平静说道“十凶妖神之一。” 姜望怔怔看着他。 不仅是明白刚才那一剑出自唐棠而非骑着大猫的姑娘,也是因为当时在奈何海没有看得很真切,此时清楚看到唐棠的面容,他心里竟冒出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相比白雪衣的阴柔美,姜望无比笃定,唐棠才是第一个能威胁到他的。 但神都当年盛传的美男子只有姜祁,从未有人谈及唐棠的长相,虽然姜望记忆里的姜祁已是个中年人,哪怕唐棠要比姜祁年长,可显然要比姜祁年轻多了,至少也比中年的姜祁好看多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我想挨打李浮生 滂沱大雨覆盖着满棠山。 鴸睚驮着残破的山峰试图远离。 姜望掠空,落在鴸睚背上。 鴸睚背上的景象与满棠山周围废墟般的山峰别无二致。 祂毕竟是背着一座山,姜望和高山相比,自然显得渺小。 若非知晓自己在鴸睚的背上,还以为就是身处在山野里。 姜望举起长夜刀,雨幕里惊现紫电,如雨帘般垂落,霎时拦住鴸睚去路,紧跟着另外三面也有紫电幕布垂下,把鴸睚所有退路封锁。 满棠山巅的青丝阁外,穆阑潸默默注视着那副景象,她稍感一丝讶异,姜望不仅是澡雪巅峰的修为,而且更像是破境多年,修为相对雄厚,绝非是刚破境能够拥有的力量。 若论澡雪巅峰的妖王,拂魈君称得上拔尖,但鴸睚的力量也不遑多让,鴸睚一旦被惊醒,就会陷入暴躁,力量就会更疯狂,只是因为蚩睨的存在,鴸睚有所收敛。 而蚩睨被唐棠拽入虚空里,鴸睚就会变得无所顾忌,却仍然被姜望轻而易举锁困在满棠山,可彻底疯狂的鴸睚,并非是寻常澡雪巅峰修士能够应付的,穆阑潸已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 “要我帮忙么?”在神国里打着滚非常惬意的夜游神,乐呵呵问了一句。 神国里的山已渐渐形成山脉,可谓鸟语花香,俨是仙境一般,蠃颙的妖气被彻底净化,同其余生物们打成一团,伸着大长腿欢快奔跑着。 “不用。”姜望平静回道,他环顾左右,鴸睚背上的山在震颤,紧跟着是有烈焰喷涌而出,姜望闪转腾挪,提刀凝聚着力量,鴸睚要比他想象的更强,要将其斩杀,怕是需耗尽力量。 但这样也能在杀死鴸睚的同时,再汲取一波养分,倒不算坏事,只是未在浑城,消耗太大,回归常态后,难免陷入更大的虚弱期。 让夜游神帮忙自然更稳妥,但也意味着直接将祂曝露在人前,事后难以解释清楚。 跟以前不同的是,夜游神身上也已再无妖气,有的只是神明的气息,可这只会更麻烦。 不管是被当作与妖为伍还是被错认是仙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最稳妥的就是借助长夜刀的力量,他至今也没有搞清楚长夜刀自身蕴含的力量是什么,但肯定是要让神国配合才能发挥出来,长夜刀本就是神杵,是神国的钥匙,也是神国的根基。 只是简单层面的配合,都能让长夜刀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若能做到神国与刀彻底融洽,毫无疑问会呈现出更大的效果。 而这件事夜游神帮不了他。 神杵掌握在仙人手里,是神国根基的同时也是仙人的兵器,神杵应该在神国何处,侍奉神祇俨然一无所知。 神国汲取养分,养分则再滋养神杵,神杵才是神国里最强大的东西。 姜望一边耗着鴸睚,一边寻找着放置神杵滋养的地方。 在无尽虚空里,唐棠一剑斩出,空间霎时破碎,蚩睨嘤嘤叫着,又坠入另一层虚空。 各种面部狰狞的虚影试图拽住唐棠,皆被唐棠轻易挣脱,但蚩睨的反击,又让唐棠倒飞回去,有剑鸣声大作,空间再次破碎,唐棠脚踩飞剑,穿梭于无尽虚空,蚩睨蛮横的力量肆意轰击,两者展开拉锯战。 与此同时的泾渭之地。 拂魈君感受着空间的震颤,惊骇莫名。 “是蚩睨的气息。”枯木荒山之巅的石像里有声音响起,“唐棠自诩剑仙,倒也名副其实,在无尽的岁月虚空里,竟能直接影响现世,看来是我小觑他了。” 拂魈君说道“蚩睨虽然愚笨,但力量却是神勇,总不会输给唐棠吧?” “唐棠的剑极为纯粹,已有那个人的几分风采,蚩睨必输无疑。” 拂魈君问道“那要帮帮蚩睨么?咱们无法轻易去往人间,但破入虚空是很简单的事情,唐棠肯定不愿让蚩睨在人间大肆破坏,只能把战场放在无尽虚空里,这是很好的彻底杀死唐棠的机会。” “虽然唐棠一直在寻觅父亲的踪影,的确是很大的隐患,但相反,唐棠的存在也能制衡大隋神都,若是将他杀死,我们依然得不到半点好处,何况哪怕我亲自出手,纵能杀死唐棠,也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是死亡。” 拂魈君震惊道“唐棠居然强大到这般程度?” “我也是刚明白,能把唐棠暂时困在无尽虚空便够了,除非能让嘲谛出手帮忙,否则以我一己之力,唐棠真到了孤注一掷的境地,我很难保证会不会死在他手里。” 拂魈君不解说道“有蚩睨在,而且明显唐棠无法轻易击败祂,怎么都能帮衬一二吧?” “蚩睨那头脑简单的家伙,陷入癫狂的时候,可是敌我不分的,哪能指望得上祂?正因蚩睨的力量不弱,甚至可能反而给唐棠提供更多能杀死我的机会。” “原计划要变一变了,纵使扔掉更多妖众,也不能让唐棠起疑,把这件事伪装成一次人间所谓的大规模妖患。” 拂魈君点点头,嘲谛曾是烛神麾下亲信,但与父亲稍有不合,现在更是惯会学人,哪会帮祂们对付唐棠,剩下同层面的妖又不在泾渭之地,若是连大姐都没有自信可以杀死唐棠,那眼下再好的机会也只能任其离去。 而且此次计划本就冒险,毕竟与人间的消息无法互通,也不清楚二哥堰山君在人间是何等处境。 祂迫切想要再寻到契机前往人间。 顺便把姜望那小子挫骨扬灰。 刚至人间没多久,就被姜望及他身边的红衣女子送回泾渭之地,对于拂魈君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只要遇见,这两个人必死! ...... 月上乌啼城。 城主府里的某座阁楼。 李神鸢双掌托着脸颊,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她能清楚感知到雨雾里有很多双眼睛,那是娘亲派人在看着她,她很无语,让你们看着,你们还真就‘看着’。 她很快注意到不远处的长廊下行来一道身影。 “瑶姑姑!” 李神鸢伸手打招呼。 张瑶看了她一眼,跨出长廊,径直飞掠至阁楼。 “据说鱼渊学府求助乌啼城,要在各郡郡试范围外布置防线,我能不能也去凑个热闹?” 张瑶说道“师叔母禁止你出城,所以别想了,而且乌啼城相比别的宗门修士数量本就少一些,派去帮忙的人也没几个,我们的人仅有井三三露面,但浮生应该会跑一趟。” 李神鸢挑眉,“李浮生回来了?” 张瑶哦了一声,说道“忘了告诉你,他刚回来。” 李神鸢不忿道“那家伙最爱闯祸,而且因为山泽一事,他名声骤响,各境年轻一辈的修士都想着杀他,凭啥他能去郡试帮忙,我不能去?” 张瑶说道“浮生不是代表乌啼城前去帮忙的,如果让人知晓山泽李浮生是乌啼城的人,那我们就会无端招惹很大的麻烦。” 她看向窗外,继续说道“这场雨是十凶妖神蚩睨造成的,位置在满棠山,所以到了这里,就化作小雨,显然借着秋祭,妖怪们要生事,而且是大事。” “师叔母从中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又因为柳翩去了神都,井三三守着月上郡,我需要镇守乌啼城,所以李浮生就成了目前最适合前往一探究竟的人。” 李神鸢惊讶道“我娘亲的算力是跟九叔临时学的,而且时灵时不灵,但凡灵验,便必是与我爹相关,难道是我爹在垅蝉出现了?” 张瑶说道“九殿下借棋盘封住师叔的气息,是为了他不在的情况下,给予师叔母能找到师叔的更大可能性,师叔母学到的只是怎么用棋盘来算师叔,她可没有九殿下超越其师算力无双的本事。” “所以到底是与师叔相关的物品或是他本人出现,甚至只是沾染着曾经的足迹,在没弄清楚之前,谁也无法确定。” 李神鸢说道“那我更得去了,我爹能第一时间看到我,肯定高兴坏了!” 张瑶平静说道“师叔会不会高兴另说,师叔母肯定要被你气死,而且师叔母用棋盘算了那么多次,哪回真的找到了师叔?何况蚩睨现世,目标直指满棠山,意味着极大危险,更不可能让你犯险。” “所以让我犯险就无所谓?” 外面响起一道声音,李浮生满脸苦闷登上阁楼。 李神鸢面色一沉。 打弟弟要趁早,否则就打不过了。 浮生张开双臂,苦闷的表情在看到李神鸢的瞬间变成狂喜,但他刚说出一个字,李神鸢就打断了他,“你是个哑巴!” 李浮生“阿巴阿巴阿巴?” 他懵了片刻,又毫不在意张开双臂奔向李神鸢。 “你不会走路!” 啪叽。 李浮生摔倒在地,然后双臂扒拉着往前。 李神鸢惊恐后退,太吓人啦! “你双手不能动!” 李浮生紧跟着用身子往前蛄蛹。 张瑶见此一幕,无语扶额。 要说黏人这件事,没人比得上李浮生,李神鸢显然是被黏怕了 李浮生用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成功蹭到了李神鸢的小腿,然后李神鸢就捏紧拳头,嘶吼一声,直接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第一百四十三章 言出法随六万里 阁楼静谧。 李浮生乖巧坐在椅子上,鼻青脸肿。 李神鸢惊魂未定。 幸好她的言出法随比以往强大太多,否则真制不住李浮生。 李浮生的黏人程度就像小狗见到主人,欢快摇着尾巴就往上扑,任其如何打骂,他都依然如旧。 “瑶姑姑,要么你先回?” 张瑶平静说道“你想让浮生带你出逃?” 李神鸢摆手说道“我看他就烦,怎么可能让他与我同行,我只是依旧手痒,想再打他一顿,免得溅瑶姑姑一身血。” 李浮生面露期待。 张瑶说道“你猜我信不信?” 李神鸢正经说道“我言出法随的能力瑶姑姑也见识到了,若是真想逃,简直不要太容易,所以瑶姑姑你要信我。” 张瑶说道“你想瞒过我甚至整个乌啼城的确没有很难,但你瞒不过师叔母,上次只是因为师叔母有别的事,才让你有机会跑出去,此时此刻,不管你用什么样的办法,都插翅难飞。 李神鸢面色一滞。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苦檀那个叫姜望的,来了垅蝉,师叔母会请他来乌啼城做客,是为了你的病,你若是跑了,师叔母会大发雷霆,后果有多严重,你很清楚。” 李神鸢惊讶道“姜望在垅蝉?” 她突然跑到窗前,注视满棠山的方向,喃喃说道“我说怎么有一股气息很熟悉,但却超乎想象的强大,让我没敢确信,原来真是姜望?” 李浮生也是眼前一亮,顿时拍掌道“又能打架了!” 李神鸢回眸眯眼说道“现在你可不一定打得过他。” 李浮生不满说道“姐姐怎么这般小觑我,当初在栖霞街我可是压他一头,仅是表面打平而已。” 李神鸢微笑说道“那你大可试试。” 李浮生忿忿道“试试就试试。” 李神鸢不想着跑了,直接把李浮生踢出阁楼。 张瑶待了一会儿,便也离开。 ...... 青州府,满棠山。 四道紫电将得夜幕映照的绚烂多姿。 “那家伙不怎么行啊,这么半天都没杀了鴸睚。” 大猫卧倒在地,姑娘躺在上面,一副我很失望的样子。 汝鄢青当即说道“那你出手呗。” 姑娘表情微僵,随即冷笑道“区区鴸睚,哪值得让我出手。” 阿空倒是没有再反驳,实是争辩许久,她饿了,又没有东西吃,整个人颇显无力挂在小鱼身上。 姚观海眯眼说道“要结束了。” 鴸睚以烈焰轰击着姜望,同时撞击紫电瀑布,惹来方圆数千里都在震颤。 长夜刀溢散寒意,让得烈焰无法近身,姜望意识在神国里。 “就我知道的,神杵多是在山底,但仙人选择的山峰自然是特殊的,我有意识开始,视线里便是山峦叠嶂,你多番尝试都无效果,就证明着仙人并非随手为之。” 夜游神懒散趴在山巅,看着悬于高空俯瞰神国的姜望,把祂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说出。 “而且那把刀虽能与神国相对契合,可至今我们也没能确定,长夜刀是否是这座神国的钥匙,关键要搞清楚,神国是你自己的还是属于别的仙人遗落的神国。” 以前是有猜测,可终究只是猜测,那不代表事实。 如果是姜望生来便有的神国,那姜祁从泾渭之地捡来的长夜刀,就不可能是姜望神国的神杵,可偏偏两者又能产生共鸣,换句话说,依照姜望目前的修为,正经拥有的神国便该蕴养出自己的神杵,但事实上并没有。 除非神杵遗落泾渭之地,神国遗落人间,且因某种缘故遁入姜望体内,那么长夜刀极大可能在泾渭之地沾染了什么气息,导致虽与神国共鸣,却又莫名有一丝排斥,使得两者始终无法真正契合。 听着夜游神的话,姜望若有所思。 “神国的气息十分灼热,长夜刀却极致寒冷,或许这便是排斥的原因?” 夜游神说道“冷热本就共存于世,神国四季皆是神杵创造,可现在的神国里只有春,那与神国力量的热,长夜刀的冷,看似没有任何关系,但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也不清楚。” 姜望有些头疼。 但紧跟着他脑海里灵光乍现。 如果四季源于神杵,那当初为何他让神国里下雪,便真的下了? 而且气温也有跟着改变。 不止是下了雪而已。 问题只在于,他如果什么都没想做,神国便一直四季如春,四季自然方为道,神国里显然就是一方世界,世界的自然规则不可或缺。 姜望仅是凭空想象一时,构不成真实完整的世界。 可神杵又从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类似于世界的心脏? 那神国便需要有东西搭建桥梁。 也就是生命气息最盛的地方。 是自得见神国诞生出的第一座山。 姜望纵观群山,一脸茫然,是哪一座来着? 感知到的生命气息几乎别无二致,没有最弱,也没有最盛。 是我想错了? 姜望从高空落至地面。 夜游神说道“我觉得你更该从长夜与神国的排斥感入手,哪怕你找到准确且适合的位置,两者没有契合,也很难达到你想要的目的。” 姜望看了眼长夜刀,说道“既然它是来自泾渭之地,问题肯定也出自那里,可眼下的情况是,无法得到更强的力量,我便杀不了鴸睚。” 他可以在力量上取胜,稍微占据上风,但杀不了的话,只是纯粹浪费时间,等到神国力量消散,鴸睚便会飞离满棠山,摧毁城镇,使得无数百姓遭殃。 就在姜望考虑让夜游神帮忙的时候,他面色猛地一怔。 疯狂冲击紫电瀑布的鴸睚变得安静,背上四溢的烈焰也止消,仿佛突然陷入沉睡。 姜望意识脱离神国。 鴸睚的呼吸很沉重,那意味着祂并没有沉睡,但似有某种束缚,祂正极力挣扎着。 姜望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那道声音很熟悉。 李神鸢? 言出法随! 想到李神鸢曾用言出法随让拂魈君滚回泾渭之地,但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是靠他才得以缓和,李神鸢能压制鴸睚倒也无需惊讶,可压制的程度必然有限。 他当即凝聚力量,在鴸睚挣脱,烈焰再次爆涌的瞬间,长夜刀狠狠贯入山底。 紫电轰然崩散。 烈焰裹着石头坠落方圆数百里。 姜望的身影也径直砸落地面,双腿深陷,蛛网般的裂痕朝外急速扩散。 他抬眸看着散去的火烧云,仍然没有看见鴸睚的面貌,或许鴸睚就是一朵云? 养分涌入神国,代表着鴸睚陨落。 姜望微微使劲,禁锢双脚的地面直接崩开,方圆数丈形成大坑。 他第一时间寻觅李神鸢的踪影。 毕竟李神鸢言出法随生效,必然是在数百里范围内,可找了一圈,他也没看到李神鸢。 甚至千里之外都没有。 莫非李神鸢的言出法随更上一层楼,范围也扩张到万里之距? 身在乌啼城的李神鸢也很茫然。 她极度虚弱瘫在椅子上。 原感知到姜望气息处在巅峰,又渐渐衰弱,她没有多想,便直接以言出法随相助,话出口,她才想起乌啼城距离满棠山过于遥远,但紧跟着虚弱感来袭,差点把她掏空。 相隔六万里,言出法随居然生效了! 我变得这么厉害了? 没道理啊。 在遇到姜望之前,她就算很努力修行,言出法随能力的增涨也很缓慢,而每一次只有姜望的血,才可以让她修为增涨,因此使得言出法随能力也直接增强,甚至抵得上她数年修行的结果。 没有姜望,她的言出法随不可能突然变得这么强。 李神鸢想找到原因,但此刻极度虚弱的状态,她什么都做不了,以致很快就晕了过去。 在阁楼外面看着她的人察觉到情况,第一时间禀报给副城主。 等李神鸢再醒来时,便已躺在榻上,旁边坐着的是面色略有苍白的母亲,张瑶站在一侧。 而看着面色惨白的李神鸢,副城主很是心疼。 她以天书的力量救治,也是有极大损耗,但只能做到缓解,勉强保住李神鸢的命,她最了解女儿此刻的痛苦,因为她们有着一样的病,只是女儿的情况更严重,否则依靠天书就能完全治好。 “好端端的,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神鸢也没有隐瞒,虚弱的道出前因后果。 “你在此处用言出法随影响满棠山的鴸睚?” 副城主和张瑶对视一眼,皆感到不可思议。 “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没明白是怎么做到的。” 副城主说道“总之下次别再鲁莽行事,若非我派人看着你,救治及时,你现在已经死了,具体为何会有这样的事情,或许只有你那位老师能解释,想办法联系她。” 李神鸢说道“但老师来无影去无踪,每次都是她主动出现,我也不知怎么找她。” 副城主思忖道“那就先放一边,等事后请姜望来乌啼城做客时再行试探,我怀疑是你们产生了某种羁绊,毕竟你掠夺他诸多精血,而姜望展现出澡雪巅峰的修为,按你之前的说法,他可没有这么强,是因为他的破境,也间接影响到了你?” 第一百四十四章 剑仙不饮酒 姜望掸了掸身上灰尘,迈步登得满棠山。 汝鄢青欢快迎上前去。 姜望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向再次骑上大猫的姑娘,他没有故意提及满棠山山主这件事,毫无疑问姑娘是满棠山的人,而且唐棠明明在山上,却也没有驳斥姑娘大言不惭的话,就已经说明很多问题了。 “蚩睨现世,目标直指满棠山,垅蝉秋祭必然会生事端,到时殃及的便是亿万百姓,贵山若有什么行动,我可尽力帮忙。” 姜望话音刚落,便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且上山来。” 姜望抬眸看向山巅的阁楼,微微揖手,便开始登山。 姑娘则搜寻着空荡的夜空,暗自嘀咕,“怎么回事,莫不是故意躲我?” 汝鄢青在旁问道“姐姐说什么?” 姑娘摇头道“没说什么。” 汝鄢青咬着手指。 姑娘疑惑道“你有事?” 汝鄢青小心翼翼指了指大猫,“我能坐么?” 姑娘刚想拒绝,但看着满脸希冀的汝鄢青,犹豫了一下,同意道“上来吧。” 汝鄢青毫不迟疑,兴奋的扒住大猫往它背上爬。 阿空见此一幕,也有点意动,可她现在很饿,挂在小鱼身上实在懒得动。 众人步行登山。 姑娘抱着汝鄢青,骑猫悠哉上山。 姚观海打量山上景色,感慨道“不愧是满棠山啊,风景宜人,空气里都是香甜的,若非刚才闹那一场,想来会更美妙。” 他们从苦檀来到垅蝉,途经的地方实是数不胜数,都比不得满棠山,小鱼甚至觉得此山仙气飘然。 姑娘骄傲说道“天下盛景,唯有满棠山!” 虽然她根本没有出过满棠山,完全不知道外面什么样。 但偏偏姚观海他们所见所闻,满棠山的确能称得上最之一字,便略有同感,没人反驳。 姜望忽然说道“素闻满棠山弟子稀少,可我没成想,少到这般程度,此刻除了山巅阁楼那位前辈,整座山居然再没有别人?” 姑娘切了一声,说道“我满棠山虽然只有五人,但也能打遍天下无敌手!” 姜望想着唐棠、程颜、山上前辈以及这位骑着大猫的姑娘,便是四人,前三者是长辈,那么小辈只有两人,又或者是四名长辈,只有骑猫姑娘一个小辈?那想来该是资质超乎想象的高了。 姑娘气息有被遮掩,哪怕是姜望也很难洞悉,这必然是唐棠的手笔,他下意识觉得骑猫姑娘可能是个高手。 姜望询问最后一人的下落。 姑娘说道“月师兄啊,早几日让老师派去镇守郡试了,别的郡都有青玄署、武神祠以及数座宗门把持,唯独青州府,不管不顾,显然是不安好心,但又不能不管,我原是想跟着去的,只是老师没同意。” 姜望了然。 纵使没有蚩睨事件,垅蝉秋祭的规则也绕不开妖怪,何况有月满西楼部分修士因为诸葛富贵之死生事,哪怕洛城围剿诸葛富贵已把威胁降到最低,可终究没办法彻底杜绝。 在大势已去的情况下,他们为了死去的诸葛富贵跟青玄署叫板,那俨然是诸葛富贵的绝对死忠,就算拼了命,也要给青玄署找麻烦,因此让得青玄署面对秋祭人手稍有不足。 从这件事也能看出来,满棠山在隋国的处境。 若非唐棠够强,怕是满棠山早就不复存在了。 等姜望他们登上山巅时,尚隔着段距离,几乎被小鱼拖着走的阿空陡然来了精神,几个箭步上前,看着石台上摆好的烤肉,惊呼一声,“太香啦!” 但阿空还是懂礼貌的,没有直接就吃,而是看向穆阑潸,热泪盈眶的连连拱手。 穆阑潸微笑说道“吃吧。” “唔!”阿空紧抿嘴巴,防止口水流出来,重重点头,便开始大快朵颐。 除了烤肉也有蔬菜,都是串在铁签上烤好的。 姑娘大大咧咧下得猫背,抓起一块肉扔给大猫,让其上一边啃去,她则带着汝鄢青开吃。 阿空以为姑娘也是同道中人,正想着之前的事情可以既往不咎,结果姑娘没吃多少就饱了,她愕然想着,你吃得这么少,怎么脸蛋比我肥? 如果姑娘知道阿空在想什么,怕是必须得打一架! 且不说我嘟嘟脸蛋是可爱,不是肥,而且阿空这么能吃,却不胖,简直岂有此理! 穆阑潸招呼着姜望等人落座,姜望和小鱼表现的很客气,姚观海则环顾四周,挠头笑道“有酒么?” 穆阑潸摇头说道“唐棠不爱喝酒。” 姚观海惊诧道“剑仙怎能不喝酒呢?” 穆阑潸笑道“剑仙为何非得喝酒?” 姚观海觉得有道理,但又很没道理,他只一心想着怎么会不爱喝酒呢? 姜望看着夜空,问道“蚩睨虽是十凶,却只排第九,唐前辈竟一时没拿下祂?” 穆阑潸说道“蚩睨是以力量著称的凶神,虽然多数使蛮力,但也不可轻易硬碰硬,而且祂更是皮糙肉厚,十凶既然被列为十凶,自然与别的妖怪大相径庭,除了道行之外,祂们也各自拥有着匪夷所思的能力。” “但唐棠赢祂是必然的,世人鲜少清楚唐棠的巅峰战力在何等层面,蚩睨的出现毫无疑问是要杀死他,再不济也能缠住他,如果轻易就把蚩睨解决,幕后妖怪的行动必然受挫,甚至可能收手。 姜望说道“所以唐前辈是故意等着妖怪在垅蝉生祸,再一次解决掉?” 穆阑潸说道“能搬出蚩睨,妖怪此次谋划必定非同小可,与其让它们再躲起来,不如将计就计。” 世人皆知唐棠很强,可究竟有多强,的确很难说出个一二三,凶神蚩睨若是轻而易举就败在唐棠手里,妖怪们必然吓得仓惶而退。 除非它们能搬出好几个凶神出来。 但这显然不可能。 “幕后谋划的大妖肯定会时刻注意满棠山的情况,现在应该已经行动了,若只是一些小妖怪,唐前辈不值得出手,要等到幕后大妖露面,而在此过程里,无法保证会不会有百姓遇难。” “哪怕是借蚩睨缠住唐前辈,事情闹大,神都大物也会出面,它们的目的不可能只是闹事,找到幕后大妖尤为重要,要在唐前辈脱困,神都大物降临前,达成目的,幕后大妖不会一直躲着。” 姜望沉声说道“我们要面对涉及整个垅蝉的战争。” 姚观海面露惊色。 听着就很危险啊。 穆阑潸朝着姜望招手,转身步入青丝阁。 姜望随即跟了进去。 他有注意青丝阁似有屏障,外面听不见里面的人说话。 这是打算说什么? 姜望心头浮起疑惑。 穆阑潸看着姜望,平静说道“唐棠在奈何海见过你。” 姜望点了点头,说道“我当时不清楚他的身份,是后来猜到的。” 穆阑潸说道“磐门之乱后,你也该能猜到唐棠前往奈何海的目的。” 姜望半知半解道“为了漠章?” 穆阑潸说道“唐棠一直怀疑漠章没死,只是在某处陷入沉睡,更怀疑此次蚩睨现世,妖怪谋划的事件,也与漠章有关。” 姜望惊讶道“是漠章藏在垅蝉?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穆阑潸说道“不无这个可能,能搬出蚩睨,是继漠章战役后妖怪最大的一次行动,若是想再现烛神漠章战役,只是蚩睨能当什么用?要说幕后藏着其余凶神,第一战场放在垅蝉,那么杀死唐棠就是最重要的事情,蚩睨自己显然办不到。” 姜望思忖道“所以只能是另有目的,但牵扯到凶神,谋划整个垅蝉,最终达成的目的都绝非寻常妖患能解释,如果漠章真的活着,那目前的确也只有这个可能,是漠章即将苏醒,还是想得到什么,能帮助漠章更快苏醒?” 穆阑潸好奇道“你谈及漠章苏醒一事,居然没有半点慌张?” 姜望苦笑道“漠章当年可是差点杀穿整个人间,是倾注人间之力才将其镇杀,在那个时期,像唐前辈这般强者,不知凡几,结果从漠章战役活下来的人却寥寥无几,更多是新生一辈的年轻人有幸目睹那场战役的最终战。” “何况按照现在的状况来看,漠章很可能没有死,像这种级别的凶神,我慌有用么?” 穆阑潸轻笑说道“漠章战役结束我都还没出生,无法真正清楚漠章的可怕,满棠山里也只有程颜是当初新生一辈的年轻人,有幸目睹过,可也没能见识到漠章的真容。” 姜望暗想,原来程颜前辈年龄这么大了? 由此来看,唐棠前辈的资质是真高啊。 也正因此,年龄这玩意儿没有太重要,还是实力至上。 “漠章是否活着,仅是唐棠的猜测,虽然他可能有些线索,不然也很难无端猜疑,我是没有太相信的,但肯定支持他,如果妖怪谋划的事件真的在于漠章,就不会摆在明面上,表面只会生起妖患。” 穆阑潸严肃说道“所以根本问题是阻止妖怪达成目的,可我们既不清楚漠章身在何处,也不知妖怪真正要做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它们不会浪费太多时间,这件事会生的突然,也去的突然。” 姜望皱眉说道“的确让人头疼,哪怕用最快速度平息垅蝉妖患,也难以保证妖怪是否已经暗地里完成目的。” 穆阑潸说道“除非妖患闹的太大,否则神都不会轻易出手的,要是以漠章为名,让神都大物现在露面,他们怕是不予理会,没人会听唐棠或者满棠山的话。” 姜望不解道“神都与唐前辈的根结具体是什么?涉及漠章,神都也会无视?” 穆阑潸摇头说道“我也不知。” 要是问起父亲姜祁和隋帝陈景淮的事,想必一时半刻说不完,而且这件事更该直接询问唐棠,姜望揖手说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事不宜迟,晚辈即刻下山。” 穆阑潸说道“我会看着青州府及周边数郡,并通知乌啼城。” 姜望说道“唐前辈不在,满棠山人手不足,我便让姚前辈留下帮衬,小鱼她们面对此事可能起不到太大作用,但解救青州府百姓问题不大,也需前辈多多照料,若是可以,希望骑猫的那位姑娘能与我同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有一位读书人 小鱼等人暂且不说,姚观海虽是五境宗师,可有些妖怪是武途巅峰以下武夫难以应付的,但剩下的包含大妖在内,他也能发挥出不可小觑的力量。 哪怕没有明确穆阑潸的修为,想来也不会太差,青州府周边各郡有穆阑潸坐镇,便该万事无忧。 那么骑猫姑娘留在满棠山就没有意义,姜望想着她肯定比姚观海能耐高,便可以是他的极大助力。 穆阑潸稍作考虑,没有拒绝。 骑猫姑娘能下山,更是没理由不同意。 姜望嘱咐好小鱼她们,就此分别。 破境澡雪巅峰,姜望能维持神国力量的时辰自然更长,就算耗不到把问题彻底解决,只要力量是正常消散,他很快也能再让其涌现,想着有骑猫姑娘在,不至于力量刚消散,就极其倒霉的遇上大敌,从而陷入绝境。 但姜望很快就察觉到不太对劲。 他的意思,当然是以最快速度飞出青州府。 已知晓名为唐果,不出所料必是唐棠之女的骑猫姑娘,能毫无顾忌的自诩满棠山山主,这当然没什么问题,却在瞬间被他甩到没影。 姜望不得不返身回来。 唐果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其实我只有洞冥巅峰的修为。” 姜望难掩震惊,“你是唐前辈的女儿,整座满棠山仅有五人,你怎会这么弱?!” 唐果好像有些不服,但也只能忍气吞声道“我资质差呗。” 姜望苦脸挠头。 他倒是没有内心责怪穆阑潸不曾告知真相,毕竟谁又能清楚他的修为是有时限的,而且抛开这一点,穆阑潸同意让唐果下山,总不能是想害唐果。 那么唐果纵使修为低微,肯定也有可取之处,起码穆阑潸会认为唐果足以自保,且能够帮上他的忙。 想着终究是唐棠的女儿,身上藏着的底牌怕是超乎想象。 姜望没有过多纠结,唐果抱着身形缩小的白菻,他则拽住唐果的手臂,转瞬遁出青州府。 青州府郡试已是如火如荼,周边也有一些郡展开,但姜望没有发现妖怪大规模出现,他目标很明确,在相隔满棠山一万四千里的城外山野,妖怪出没的规模与别处截然不同。 垅蝉郡试将持续一个月,期间斩杀的妖怪越多越好,哪怕到了夜里,也不可放松警惕,妖怪们自然不会等着被杀,亦会进行反扑,所以夜间休养生息的时候,各个队伍都会安排好轮班守夜的人。奇快妏敩 虽然他们之间都称得上是竞争对手,但也没人愿意轻易拿命犯险,毕竟郡试范围里妖怪众多,期间是会死人的,规则里唯一禁止的是相互杀伐,所以前期合作必不可少。 因为垅蝉宗门稀少,所以考试者大多来自郡下各城的镇守府衙,毫无修行的新人则在临近的镇守府衙里测试,选出各方面都最是出类拔萃的,便可以等着前往神都了。 他们有机会留在神都,得到更好的资源培养,若实在没被神都瞧上,走这一遭再回来,也能在郡守府直接得个一官半职,或入宗门修行。 而并非头筹但也表现优异的在郡试结束后就能入职当地镇守府,但要从小吏做起。 时值子时,队伍一行四人露宿荒野。 三人休息,一人守夜。 郡试期间,他们是不能入城的,那很容易把妖怪引入城中,而且各城镇都有青玄署或宗门修士把守,虽然人数较少,但只要出什么意外,也能抵挡一时,垅蝉有修行的强者会各自注视一定范围,也能及时出手。 四人里是三男一女,守夜的是一位看着二十来岁的男子,他怀中抱剑,时刻盯着周围,非常称职。 但殊不知山野里蠢蠢欲动,暗藏着数之不尽的妖怪。 正依靠树干休息的另一位青袍男子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向守夜的黑衣男子,嘴角微扯,似是略有不屑,“守夜的,该换班了。” 黑衣男子挑眉,但没说什么,径直来到唯一的女子身旁坐下。 紧跟着就听青袍男子嘲讽一句‘废柴’,黑衣男子面色一僵,随即露出怒容,身旁女子蓦然睁开眼睛,以心声说道“他出自长命宗,是垅蝉三宗之一,又是我们之中最强的,忍一忍吧。” 黑衣男子默默点头。 垅蝉三宗,首位便是乌啼城,其二是长命宗,满棠山不在此列。 所以严格意义上,垅蝉有四座宗门。 因为垅蝉与别境不同,修士多在郡守或镇守府衙,那么除了满棠山以及同样对弟子在精不在多的乌啼城,剩下两宗便几乎囊括了垅蝉天才,其中更以长命宗为最。 长命宗年轻一辈里是有破入澡雪境的天才人物,哪怕只有两位,但问鼎洞冥巅峰,甚至已触及到澡雪门槛的弟子却有不少,青袍男子便是其中之一。 黑衣男子和女子出自同一座镇守府衙,长命宗是青玄署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仅是一城镇守府衙的捕头从辅,哪里能得罪的起。 何况又打不过。 在镇守府衙当差的黑衣男子守夜尽职尽责,来自长命宗的青袍男子就显得懒散了些,但胜在他感知够强,而且只要没有妖怪接近,就算察觉妖气,也不会在意,白天已经杀了很多,总要停下来歇歇,没必要再主动出击。 姜望带着唐果悬于万丈高空,俯瞰山野。 他微微眯眼,喃喃说道“蠃颙傲因都是老相识了,最诡异的是,蠃颙居然很安静,没有直接莽,看来是道行极深的大妖在压制它们,各类妖怪数十种,总计约五百余数。” “此处山野除了那边四人,便只有外围存在一支队伍,哪值得派出这么多妖怪,真正目的是什么?城镇于此处有段距离,山中也没有村落,是有别的什么东西吸引它们?” 既然是有谋划,妖怪的行动就不再是毫无章法的四处猎食。 姜望刚想有动作,又忽然止住身形。 “哪来的?”唐果眨巴着眼睛,山野里莫名其妙多出一人,正朝着休养生息的四人走去。 姜望皱眉说道“没有妖气,好像是人?” 唐果说道“没有妖气,但也没有修为,亦非武夫,一个普通人能在本剑仙大人眼皮子底下毫无征兆的显现?” 很有道理......姜望斜睨了唐果一眼,“你咋又成剑仙了?” 唐果摆手道“那是早晚的事儿。” 资质平平的你确实有望剑仙之位。 姜望嘴角微扯,俯视下方山野的情况。 守夜的青袍男子第一时间察觉,他握剑在手,谨慎看着渐行渐近的身影,却没有提醒同伴。 “在下也是郡试一员,但夜间遭遇妖袭,同伴皆惨死,我侥幸逃脱,希望阁下能收留,我这人吃苦耐劳,肯定能在队伍里有所贡献。” 看着对面客客气气白衣飘飘极其儒雅的姿态,青袍男子眯眼道“读书人?” 鱼渊学府是大隋最高学府,能结业的都直接入朝或入各境造福一方,所以镇守府衙的镇守一职,十人里至少有六人出自鱼渊学府,自然也就无需参加秋祭,但真要有兴趣,那当然也不会拒之门外。 在大隋,有修行的读书人,除了鱼渊学府,便很少很少。 归根结底,还是儒家传承的断裂,当然,这是说专修儒家一系的修士,读书人也可以走武途,所以并不能因为是读书人,就可以直接断定出自鱼渊学府,只能说大部分是如此。 但青袍男子没有立即相信白衣读书人的话,如果此人是四境以上武夫,难以一眼看穿,倒也正常,可浑身气息普普通通,毫无特殊之处,要么真是普通人,要么就是个扮猪吃虎的角色。 何况实力不弱于他,再有很大概率出自鱼渊学府,一旦同意,他在队伍里的地位难免受到影响,那青袍男子就会极其不爽。 似是察觉到青袍男子的敌意,白衣读书人露出儒雅和善的笑容,说道“我孤身一人,面对众妖,稍有意外,便可能命丧在此,我只是求个容身之处,看阁下仪表堂堂,气度不凡,想来定是温文和煦的君子。” 青袍男子满脸嗤之以鼻,话语出口却是另一番言论,“阁下谬赞,我等虽是竞争对手,但也是并肩同行之人,有阁下入队相助,我们自当无往不利,杀妖几何,日后公平较量便是。” 白衣读书人微笑说道“是极是极,阁下当真是正直高雅,待人温和的谦谦君子。” 青袍男子揖手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白衣读书人回礼道“当得当得。” 见此一幕的唐果满脸疑问,“啥情况?” 姜望皱眉道“那青袍男子前面明明很谨慎,甚至抱有极大的排斥感,怎么被夸了几句,便忽然转了画风?是读书人言语中施了什么手段,影响到对方?可我竟未察觉到半点气息波动。” 总而言之,两人的交谈存在着很大问题。 姜望甚至怀疑是言出法随,毕竟那是个读书人,但众所周知大隋领悟言出法随的仅有帝师一人,多出个李神鸢便很是惊奇了,哪可能莫名其妙就又冒出一个? 而且白衣读书人话语里也没有特别指向性的话,能够让青袍男子瞬间改变态度。 刚刚换班守夜,尚未彻底入睡的黑衣男子此刻听闻动静,睁开眼睛。 青袍男子的态度又是两级反转。 介绍白衣读书人的时候,他很是温文尔雅。 但给读书人介绍黑衣男子的时候,便显得极其敷衍,更是言语中提醒别与那般废柴离得太近。 这无疑又让黑衣男子气得不行。 白衣读书人微笑着开口了,“兄台五官端正,眉眼间正气凛然,腰间所佩之刀,似是镇守府的平妖利器,想是常年与妖怪打交道,解百姓于水火,且浑身上下文气萦绕,该也是位通读圣贤书的有礼君子。” 黑衣男子一时语塞,忙揖手为礼道“在下只是镇守府小小捕头从辅,实不敢当阁下此般夸赞。” 白衣读书人说道“当得当得。” 黑衣男子惭愧道“不敢当不敢当。” ......姜望满脸震惊,逮着人一顿夸,让人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反而对他心生好感,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人情世故?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以德行问道的妖 看着山野里白衣读书人与后面醒来的一男一女也相谈甚欢,转眼间就和四人仿佛是一块长大的玩伴,姜望暗暗感慨,此子是个人才啊。 唐果则面露狐疑,“不对劲,很不对劲。” 姜望好奇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唐果略有傲娇的抬起下巴,说道“我可是满棠山大剑仙,脑袋里都是智慧。” 姜望嘴角抽搐,你这么说,显得你毫无智慧啊。 “五百余众妖怪伏于山野,道行最高的是傲因,依照蠃颙的特性,除非是妖王及以上的凶神,否则很难在远距离做到让蠃颙们老实听话,近距离涵盖整片山野,都没有比傲因道行更高的妖怪。” “那个读书人出现的方向正是妖怪聚集之地,要说因为某种计划,妖怪按兵不动,可它们的妖气却没有彻底隐藏,何况是在五百妖众间穿梭而过,他若是有着非凡本领,怎会察觉不到?” “哪怕是无关紧要的小妖,但数量够多的话,他也做不到全然忽视吧?而且再是有计划,直接撞上一位郡试考生,妖怪又如何做到依旧安稳如初?是假装别人看不见自己?所以此人必然有问题。” 不管是读书人以夸夸之术与那四位考生打成一片,还是悄无声息莫名出现在此,更甚者身上各类气息以及妖气都没有,能在此刻巅峰力量的姜望眼前隐藏到这种地步,都证明着他非比寻常。 唐果摆出我很有智慧的样子,说道“我已经懂了,真相只有一个。” 姜望很是怀疑看着她。 唐果眯着眼睛说道“我想你该有注意到,那个读书人每次说话都无外乎以君子夸赞,这并非只是表面上的赞赏,而是以君子德行约束,让人变得温和有礼,纵然内心里想法不同,被约束者也会碍于君子之名藏于心,换句话说,就是伪君子的作为。” 姜望微微一愣,真有道理啊。 唐果继续说道“你可以把这种约束力当做言出法随的雏形,但其实有本质上的不同,因为约束程度有限,而且没什么杀伤力,当世能做到的也只有家喻户晓的大儒,或是真正称得上君子的读书人。” “君子有四德,天行健、地势坤、随风巽、渐雷震。” 姜望一脸茫然,“啥意思?” 唐果一副为人师的做派,说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意为天道运行周而复始,谁也无法阻挡,君子应效法天道,自立自强,永不停息。”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意为大地气势厚实和顺,君子应增厚美德,容载万物。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意为顺随风向,有德行的君子应该领命行事,切忌自作主张。” 唐果身悬于空,背负双手,微微仰着头,“渐雷震,君子以恐惧修省;意为听到震动雷声,君子应心存恐惧,而自觉修德省过,便是君子四德。” 这是《易经》里记载的,但留存于世的内容残缺,姜望也是读过的,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所以他真是修行四德的真君子?” 唐果摇头说道“非也,重点正如你前面说的那样,他能安然无恙在五百余众妖怪间穿梭而过,要么是君子德行可以直接约束五百众妖,但此点实在说不过去,否则天下大儒齐出,妖怪不都得成了谦谦君子?”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是源于他真正的身份。” 姜望惊奇看着唐果,问道“什么身份?” 唐果拍手说道“妖怪!” 姜望很是意外,“修行君子四德的妖怪?” 虽然前面就有很爱读书的堰山君,但也只是读书,怎么除了堰山君,还有别的妖怪会读书,甚至读出了门道? 唐果说道“儒家是在烛神战役后败落的,在漠章战役期间也比现在强盛,若是这两个时期的妖怪,读得书自然也比当世读书人更多,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但真的以妖怪身份寒窗苦读,静心钻研,唯有一类。” 她伸手指着山野间与郡试四人欢声笑语的读书人,斩钉截铁道“大妖,白衣秀士!” “爱读书的妖怪不止是最出名的堰山君,白衣秀士才是其中之最,堰山君只是爱读书,白衣秀士直接以读书人自居,祂并不能完全做到君子四德,最拿手的只有......两个方面。” 话到此处,唐果稍微恍惚了一下,但没有在意,继续说道“第一是能让人变得很有礼貌,等于说使人放下屠刀,最关键的是不会打祂,直接从敌人变成朋友,哪怕是违心的。” “第二是让人变得诚实,不会撒谎,这点在有用的地方很有用,否则也没啥意义,而因为能够约束澡雪境修士,所以白衣秀士相对难缠,祂自身妖力反倒平平。” 姜望了然,说道“你懂得蛮多啊,有关白衣秀士我未在别处看到过,是因为祂数量很少,也轻易不露面?” 唐果得意说道“白衣秀士读书人的身份让祂在妖怪里很特殊,恰好满棠山里有记载,都说我满脑袋是智慧了,自然是因为读的书多,至于为何外界传闻较少,我好像有看到相关描述,但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 说到后面,唐果苦着脸,伸手砸了砸脑袋。 姜望微微挑眉。 看来这白衣秀士没有那么简单啊。 姜望低眸瞧见白衣读书人正领着郡试四人往妖怪聚集之地走去。 那四人俨然没有半点戒备,说说笑笑,勾肩搭背。 姜望感到很奇怪。 如果是白衣秀士,哪怕妖力平平,但有君子德行的约束,杀死四人也该是探囊取物一般,何况周围藏着五百妖众,来几个傲因也够了,何须费劲露面把他们往那边引? 除了长命宗的青袍男子具备斩杀傲因的修为,剩下三个碰见傲因只有死路一条。 想着满棠山有蚩睨纠缠唐棠,妖怪的计划也必然是赶在神都大物出现前完成目的,不会无端耽搁功夫,那么这座山野里,或者那四个人身上有妖怪必须得到的什么东西,要拿到这件东西,就不能把人直接杀死,否则难以解释白衣秀士的行为。 念及此,姜望也没有轻举妄动,想看看妖怪到底要做什么。 “阁下是鱼渊门生?” 白衣读书人看了眼长命宗修士甄诤鲸,微微一笑,没承认也没否认,但这在甄诤鲸眼里已经等于承认了。 “鱼渊门生往年是极少参与秋祭的,毕竟只要顺利结业,怎么都比拿秋祭魁首更有分量,看来阁下是想借此散散心?” 白衣读书人依旧不置可否。 祂的君子约束用在澡雪境以下修士身上自然会轻松很多,甚至是探囊取物般简单,但也是有时限的,祂不想多浪费口舌,眼见到了妖众藏匿的范围,甄诤鲸纵然被约束,也难免恍惚问道“前面有妖气,我们还是止步吧。” 这种约束只是让他们变得很有礼貌,不是太难以接受的事情,便不会拒绝,就像白衣读书人提出四处逛逛这件事,但这不意味着是被完全控制,察觉到前面危险,甄诤鲸合理劝阻。 白衣读书人说道“诸位皆是真君子,何惧妖魔邪祟?” 黑衣男子三人自觉有理,唯独修为最高的甄诤鲸稍有挣扎道“但我察觉前面妖气不止一个,虽然貌似都是些小妖怪,可数量好像有些问题,我们需多戒备。” 白衣读书人微笑着说道“甄兄修为深厚,距离澡雪境也是一步之遥,更何况甄兄正气凛然,身负长命宗绝学,妖怪数量再多,不也是甄兄的成绩?这是好事啊。” 甄诤鲸点头说道“确有道理,郡试看的就是谁杀妖更多,不在于妖怪道行高低,只是我们都很想杀更厉害的妖怪罢了。” 白衣读书人走在前面,四人很快便入了妖众的包围圈。 姜望和唐果在万丈高空俯视着。 眼睁睁看着白衣读书人仿佛哄骗傻子,让甄诤鲸站在某个位置,但对其余三人没什么特别作为。 “看来祂的目标就是长命宗那人?” “指定所站的位置肯定有原因。”姜望仔细观察,隐隐有莫名气机流动,有别于外物,那也是因为白衣秀士开始有动作,在此之前,姜望毫无所觉。 果然,能搬出凶神蚩睨为先锋,幕后大妖的谋划可谓做到几近完美。 “如果白衣秀士能约束澡雪境修士,那么就算郡试考生里也存在年轻一辈的澡雪境,监考的强者也会时刻注意着,不会放之任之,但白衣秀士出现在此可谓无声无息。” 姜望远眺山外百里城镇,眯眼说道“就好像他们根本看不见白衣秀士一样。” 唐果又再懊恼,“我记得很清楚,白衣秀士肯定还有别的本事,但偏偏怎么都想不起来,明明就要呼之欲出,这一定不是我的问题。” 姜望只是皱眉,继续低头俯瞰山野。 傲因已经露面。 黑衣男子三人惊慌失措。 甄诤鲸想做什么,却面色苍白,无力跪倒在地。 白衣读书人笑着说道“甄兄这是怎么了?” 甄诤鲸艰难说道“有些不对劲。” 白衣读书人点点头,说道“此地是方圆数百里的命泉所在,简单来说,就像阵眼,破坏此处,方圆数百里的生机都会断开,虽然不会在瞬间发生变化,但短则数日,长则数月,草木不得生,河流干涸,渐渐荒芜。” 甄诤鲸茫然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白衣读书人自顾自说道“那是在正常破坏命泉的情况下,曾经有恶修会专门找这样的地方,汲取命泉修行,从而增涨修为,但其实命泉的用处不止于此。” 话音落下,甄诤鲸便觉自身黄庭炁在流逝,脑袋里也像是要炸裂一般,他哀嚎着满地打滚。 君子约束也在此刻瓦解。 甄诤鲸满身戾气,除了自身情绪,也有前面被压抑住的情绪没了约束后尽数爆发,“你是......” 他吼了一句,却又戛然而止。 话语停住的十分突然。 他霎时憋得满脸通红。 除了一句话说不出口的憋闷,也有一瞬间竟不知道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明明话都出口了,却忽然脑海里一片空白。 姜望则精神一震。 他抓住了关键!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可以试一试 白衣秀士是妖怪,甄诤鲸也是想说这句话,但怎么都说不出口,或者说在瞬间忘记白衣秀士是妖怪这件事。 唐果遗忘的问题,便也该是这一点。 白衣秀士拥有着让人不怀疑甚至怀疑了也说不出祂是妖怪的本事。 此般能力可以让祂直接在城镇里随意晃悠,因为不知祂妖怪的身份,所以自然就鲜少有记载,但又并非毫无记载,只是容易被遗忘。 单此一点,就触及到屏蔽天机的程度,只是白衣秀士的能耐不到家。 唐果能怀疑祂妖怪的身份,甚至也能说出妖怪两个字,姜望觉得是因为没有和白衣秀士面对面,影响的程度也会存在偏差,好比唐果就想不起白衣秀士拥有这个能力。 那么就算清楚世间有白衣秀士这种妖怪,真正碰见,也认不出来,除非白衣秀士把所有能力都一一施展出来,等于说直接告诉你,但这也只有旁观者能够明确,身在其中的就会像甄诤鲸他们一样。 姜望心里冒出这般想法,却没有瞬间遗忘,更是最好解释的事情,毕竟白衣秀士只能影响澡雪境,而且也不一定包括澡雪巅峰,何况姜望有神国。 澡雪巅峰以上修士必然会很清楚白衣秀士的存在以及能力,所以唐果才能在满棠山的书卷里看过白衣秀士的记载,可寻常之辈又会被影响。 等于说除非是大物亲自撰写,否则都会无意的把白衣秀士剔除,使得普遍录入妖怪的卷宗里对其毫无记载。 再加上白衣秀士妖力平平,三种能力也不具备什么伤害,想要杀死澡雪境修士,必须有帮手,而且得是有能力杀死澡雪境的帮手,如此一来,白衣秀士的威胁程度就很大降低。 这也是修士的磨砺,大物想必是懒得管的。 但姜望心中稍有疑虑,如果白衣秀士经常混迹在城镇百姓之中,想要害人岂非太容易了?因为是妖怪,要躲避镇守府衙的追捕简直毫不费力,而且镇守府衙也很难把祂当做妖怪。 除非白衣秀士不会对凡人下手。 姜望微微摇头。 世间妖怪很多,除了小妖,大妖们的确更倾向猎杀修士或武夫,因为能得到更多的精血,害人的妖怪何其多,哪怕是蠃颙魍魉,就算是澡雪巅峰以上的大物,也是无法把它们杀干净的。 白衣秀士相对更便利,大物们不太可能置之不理,也轮不上姜望忧心。 他没有第一时间救甄诤鲸,因为他更想搞清楚妖怪的目的。 否则就只能像无头苍蝇。 黑衣男子三人暂时被遗忘。 他们身上的约束尚未解除,但面对妖怪傲因,也会有正常的反应。 因为白衣秀士和甄诤鲸的对话,他们内心也开始挣扎,试图摆脱约束,反而没有精力做别的事情。 傲因只是默默看着,它微微抬手,伏于山野的妖众便纷纷涌出,目标却非黑衣男子三人,而是朝着山外密密麻麻蜂拥而去。 它们的目标是城镇。 是摆在明面上的妖患,等于说是吸引视线用的。 姜望对此无动于衷。 白衣秀士在甄诤鲸周围摆弄着什么,渐渐有炁风升卷,很快又变为血色,甄诤鲸痛苦哀嚎着,面部狰狞,甚至产生重影,仿佛有另一个人要被扯出来。 唐果压抑着声音轻呼道“是真性!” 姜望面色微变。 真性是在破境澡雪时才会彻底苏醒,但甄诤鲸正好处于半只脚跨入澡雪的境界,他的真性已处在半苏醒的状态,此刻的真性最为纯粹,也恰是修士尚且不能掌控的期间。 在未彻底苏醒前被掠夺,等于葬送了修士的澡雪路,严重的会因此跌境,而且事后变得精神颓靡,神魂出现难以弥补的损害。 确有妖怪专以修士真性为食,可这种无疑都是大妖,彻底苏醒且渡过心魔劫的真性,也非是妖怪想掠夺就能夺走的,毫无抵抗之力的只有像甄诤鲸这般,真性处在半睡半醒间。 傲因等妖怪没有掠夺真性的能力,白衣秀士会特意把甄诤鲸引到命泉的位置,也证明着祂同样不具备这种能力,否则无需这么麻烦的借助外物。 它们都不是以真性为食的妖怪,其目的就显而易见。 是掠夺真性给予漠章滋补。 如果漠章真的还活着,只是陷入沉睡的话。 真性对于妖怪元神当然就是大补之物。 秋祭只是偶尔有澡雪境修士参与,更多还是洞冥境巅峰,尤其是触及澡雪境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反过来也恰是妖怪最佳猎场,毕竟各境郡试规则不一样,选择在垅蝉执行计划,是完成目的概率最高的。 若非郡试,妖怪就只能直接闯入城镇,甚至攻上宗门,哪有修士们在郡试范围主动送上门来得好。 眼见甄诤鲸的真性要被拽出来,姜望身影陡然下坠。 轰的一声,砸落山野。 扬起烟尘百丈高。 仍在内心挣扎的黑衣男子三人直接被掀飞。 傲因长发则被掀起,破烂长袍猎猎作响,绿油油的眼眸直勾勾盯着烟雾里的身影。 那道身影让它觉得很是熟悉。 姜望身子缓缓站起,伸手托住紧跟着坠落的唐果,让其安稳站到一边,略有些郁闷的说道“你跟着我学什么?一点炁不用,真就径直从高空往下坠?你当自己是武夫啊,不怕摔散架?” 唐果圆嘟嘟的脸蛋红彤彤,反驳道“你也不是武夫啊。” 但我体魄强横,虽然只在于神国力量涌现后......姜望微微摇头,最先看向傲因,笑道“怕不怕?” 天下傲因皆能同心,在苦檀杀了很多,垅蝉的也该心知肚明。 傲因绿眸中果然浮现一丝阴鸷,“你竟在垅蝉!” 蚩睨虽在满棠山出现,但傲因显然无法目睹,姜望此前在垅蝉一路上也的确没碰见过傲因。 莫说傲因不知姜望破境之事,前面那么多同类被杀,也能让它很清楚自己遇上姜望必死无疑,哪怕自寻死路给予活着的傲因提供更强的力量,最终能否打败姜望,它亦是没有多少信心。 说害怕肯定是有的。 它又不是蠃颙。 白衣秀士则完全不怕,祂没有傲因的天赋,也不认识姜望,何惧之有? 相比于姜望,祂更在意唐果。 虽然唐果的气息被遮掩,但白衣秀士仍能嗅到唐果也是处在真性半苏醒的状态,而且要比甄诤鲸真性苏醒的程度更高。 “也算得来全不费工夫。”白衣秀士开始了祂的表演,“两位皆是德行高尚,不会做打打杀杀之事。” 姜望上去就是一耳刮。 白衣秀士懵了。 “你不能打我!” 姜望紧跟着就飞出一脚。 白衣秀士被踹出百丈远。 祂难以置信看着姜望,“你是澡雪巅峰!” 哪怕是澡雪巅峰修士,祂只要施展全力,也能影响一瞬,虽然完全不够让祂逃跑,最终下场唯有死,所以祂从来也不会在澡雪巅峰修士面前乱说话,以免曝露妖的身份,第二句祂已然用出了八成道行,答案很明显 怎么会直接惹出澡雪巅峰的强者出现? 计划里,很明确乌啼城城主不在垅蝉,所以威胁只有唐棠,剩下寥寥几个澡雪巅峰也都有牵制,这是从哪冒出来的? 满棠山蚩睨现世,观察情况的另有其妖,只是按照计划行事的白衣秀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救我......” 甄诤鲸倦缩着面露痛苦。 姜望没理他,径直朝着白衣秀士走去。 抬脚便踩在祂纯白无垢的衣服上,微微俯身说道“掠夺真性是给谁的?” 漠章是否活着尚且存疑,若能找到妖怪把真性送去的位置,才能一劳永逸,只要漠章是沉睡的,唐棠出手,也很大概率可以让漠章彻底死去,如果并非漠章,同样可以彻底泯灭妖怪的阴谋。 白衣秀士淡淡一笑,说道“既然你都看到了,我也不瞒着,但郡试范畴是整个垅蝉,哪怕范围只是一郡一片位置,你们又如何做到能及时救下所有人?” 这是事实,会有修士的真性被掠夺是必然的。 除非垅蝉有上百位澡雪巅峰修士,以最快速度横扫垅蝉,更何况妖患正在发生,各郡袭城事件会把郡守及镇守府衙的人力牵制,甚至需要青玄署和宗门修士的帮助。 如果每个目标或者每个范围里都有大妖坐镇,洞冥修士再多都没意义,只有澡雪以上修士才能解决。 从搬出凶神蚩睨开始,妖怪的谋划就是非同小可的,是经过长期筹谋的事件。 但姜望只是轻挑眉尖,说道“我可以直接读取你的记忆。” 白衣秀士说道“我也能够瞬间自己了结,让你什么都读不到。” 姜望笑道“如此说来,你是真的知道一些事情了?” 白衣秀士眯起眼睛,说道“结果只有一个,我死。” 姜望说道“正常情况下,你的死亡确实能够让记忆无法再被读取,但你可以试一试,我能不能读到。” 话音刚落,姜望的手掌便落在了白衣秀士头上。 有时候想死没那么容易,但大部分是很容易的,白衣秀士第一时间便引动元神,自我了结的同时也能借着元神风暴击溃对方的神魂,运气好,甚至能一波带走。 但白衣秀士失策了。 祂的元神被一股极其可怕的力量封锁,仿佛坠入混沌虚无,祂在那里看到了两个姜望,摁着祂就是一顿揍。 在神国面前,白衣秀士什么都做不了。 姜望轻而易举便读取了祂全部记忆。 甚至让白衣秀士难以承载,在读取结束的瞬间,便整个爆开。 与此同时,第二类真性抓住白衣秀士的元神,直接一口吞下,然后打了个嗝。 姜望消化着白衣秀士的记忆,转身挥手破除血气,甄诤鲸拼尽力气爬出命泉位置,眼神呆滞的瘫在地上。 傲因没有离开,它出现在唐果身后。 原是想着白衣秀士毕竟是一位大妖,是有希望向姜望复仇的,它再以唐果威胁,让姜望乖乖就范,但事情发生的太快,白衣秀士根本没有还击之力,就已经渣都不剩。 事已至此,它心下发狠,杀不了姜望,便让唐果陪葬,怎么都得带走一个。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又菜又爱玩 姜望注意到傲因的行为,刚要出手,便见唐果手里多了一把剑,然后是匪夷所思的剑意汹涌而出,方圆十里尽皆化作虚无,傲因自然也是在瞬间就满脸震惊的被剑意撕碎。 唐果持剑而立,身处废墟,夜色暗沉,唯有剑意光芒经久不散,成了夜色里最亮的那一抹倩影。 姜望及时护住了甄诤鲸等人,愕然看着此时维持高手寂寞姿态的唐果。 这属实是没想到的事情。 那道剑意之盛,怕是澡雪境修士也要落得与傲因相同的下场。 真相很容易猜得出来。 剑意是唐棠的,只是赋予给唐果的剑。 但唐果却表现出剑意就是属于她的模样,微微仰着头,很不屑的说道“真弱啊。” 姜望嘴角微扯,也没有想要拆穿她的意思。 “妖怪所谋甚大,郡试到此为止,你们即刻返回城镇,抵御妖袭。” 朝着黑衣男子三人说了一句,姜望又看向甄诤鲸,说道“只要被妖怪盯上,它们依旧不会放过你,所以最好回长命宗搬人,有一个算一个,别让他们在山上待着,现在正是需要他们做事的时候。” 虽然郡试的开始就已经很缺人手,但除了各城镇守府衙以及青玄署,垅蝉宗门根本没有出尽全力,满棠山不提,乌啼城以及长命宗等依然有不少人手未出。 哪怕唐棠想证实漠章的生死,并没有直接宣告垅蝉,可眼下情况,不会存在依旧看不出状况的人,无非是抱着侥幸想法,不愿意把底蕴都放出去。 毕竟除了唐棠,没人会认为漠章还活着,再是大规模妖患,除了境内巅峰强者,也有神都把持,所谓天塌了有高个顶着,保存实力,让宗门长存于他们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有妖怪掠夺真性这件事,宗门就很难再只以帮忙的态度尽可能置身事外,要说洞冥巅峰修士里最多触及澡雪门槛的,肯定是在宗门里,这些弟子都是中坚力量,所以姜望也不担心垅蝉宗门不出全力。奇快妏敩 说完,姜望也没有等待答复,而是看准之前五百余众妖怪奔涌而出的方向,直接递出一刀。 就像曾经在杜言若血祭事件里,姜望一刀只毁城,不伤及旁物的精准打击,除了一回生二回熟,也在于破境澡雪巅峰,对力量的掌控到了更高的层面,一刀的威势分散,同样分散在数座城镇里的五百妖众一个接一个,触之即死。 妖怪袭城的速度很快,城镇力量已施展浑身解数抵抗,有衙役举刀正欲舍生取义,忽觉寒意临身,面前妖怪便化作齑粉,他举着刀一脸茫然。 诸如此类的事情在相差毫厘间陆续发生,道行最高只有洞冥巅峰的妖怪,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甚至多数毫无所觉便已丧了命。 山野间举刀的姜望长吐一口气。 城镇相隔甚远,且妖怪数量众多,又要精密掌控力量,损耗自然不算小。 道行越低的妖怪繁衍程度越是夸张,何况道行高的大妖也能不断衍生出道行低的妖怪,除非把妖怪杀得一个不剩,否则总会杀了一批又出一批,无止境也。 哪怕是澡雪以上的大物也做不到避开所有百姓除尽人间妖怪,何况不把凶神一块解决,做这样的事情根本毫无意义,所以寻到仙人便是至关重要。 “如果每个郡都是这样的场景,就算集合垅蝉之力,我们也只能做到尽量救援,很难抓到幕后黑手。” 姜望看了眼唐果,说道“实在做不到,也至少可以打断妖怪的谋划,我们没能力救下所有人,能做的也仅是尽力而为罢了。” “白衣秀士的记忆里,垅蝉妖怪除了斧刻,已倾巢而出,各地少则上百,多则上千,但施行掠夺真性任务的妖怪是极少的,它们会尽可能隐藏,无声无息的完成真性掠夺。” “是因为白衣秀士的能力,也是运气不好,正巧被我们撞见,至于谋定计划的黑手,白衣秀士没有相关记忆,只知晓那是一位极其恐怖的存在,按此推断,要么是妖王,要么就是凶神。” 姜望面色凝重,说道“蚩睨已现世,垅蝉藏着凶神斧刻,若再有第三只凶神于暗处谋划,事情就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了。” 除此之外,白衣秀士记忆里,起码就祂自己而言,的确没有伤害普通百姓,祂在城镇里就像凡人一样,做着凡人会做的事情,尤其喜爱在书舍或书院里温书修习,一门心思提高德行。 白衣秀士等于说是弃妖从文,跟只是爱读书但不会儒家法术的堰山君截然不同,哪怕堰山君貌似是个书痴,但书痴也有两种解释,一种显而易见,另一种重点在痴字上,看多少书也是个痴儿。 相当于又菜又爱玩。 白衣秀士是完全精于此道。 哪怕祂远比不上真正的儒家修士,可现世真正的儒家修士又有几个?多是半斤八两。 可就像大隋帝师,够格能称之为儒家修士的存在,那也是顶天的大物,修为很低却掌控言出法随的李神鸢,更能做到连拂魈君这种妖王在她面前都得吃亏。 遑论帝师也仅仅是刚刚触及门道,若是真能成为儒家圣人,说当世无敌也不为过,毕竟曾经的儒家是让烛神都会忌惮,成为祂首要铲除的目标。 只是儒家法术的启蒙阶段难度颇高,前期进境缓慢,后期才会一日千里。 哪怕白衣秀士资质不高,可花费数百年,才只是领悟一些没什么杀伤力的法术,其难度可见一斑。 要让白衣秀士再次舍弃更难,所以祂会抓紧多的时间提高修行,而且因为从文的缘故,祂也不需要害人性命来维持道行,最多是偶尔杀几个修士打打牙祭。 若非特别的缘故,白衣秀士甚至很少与妖为伍。 世上白衣秀士的数量不多不少,起源大概是从第一位白衣秀士诞生开始的。 在祂记忆里,姜望探知到,第一位白衣秀士便曾是落第榜生,但大隋朝堂没有这种说法,也不知是源于哪个朝代。 白衣秀士同样是跟随烛神降临人间的第一批妖怪,毫无疑问,那位落榜生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除了新生的,妖怪的出现,就是突然降临,但妖怪又是从哪里来的? 有很多人曾思考这件事,只是始终得不到答案。 姜望也没有过多深思,从白衣秀士记忆里更确定妖怪的目标就是半苏醒的真性,年轻一辈相比那些数十年都没有破入澡雪境的老家伙,半苏醒的真性当然会更珍贵一些。 郡试考生数以千计,散布整个垅蝉,符合的目标只在百余位,这显然是不够的,但白衣秀士没有接触更深层的计划,如果同样有百余位像白衣秀士这样的大妖,垅蝉强者尽出,也不是轻易就能解决的。 何况是在唐棠不出手的情况下。 所以姜望要做的就更多。 甄诤鲸恢复些状态,小心翼翼来到姜望身前。 他出身长命宗,不屑于黑衣男子之辈,但在姜望面前,却只能老老实实,毕竟轻易斩杀白衣秀士,又目睹到姜望出刀瞬杀五百余妖众,那是他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强者。 “前辈,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姜望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只需回宗门转告我说的话,仅是郡试考生无法满足妖怪,要推迟神都大物降临,妖怪也不会无休止的袭城掩护,它们最终的目标必然是宗门,此刻不出手,等它们凝聚更多力量,你们长命宗怕是一大半的人都得命丧黄泉。” 甄诤鲸面色微变。 姜望又看向黑衣男子三人说道“妖怪袭城的目的是为掠夺真性引人耳目,但不意味着只是装样子,你们并非妖怪目标,继续郡试也只是到处瞎逛,回援城镇,总能抵挡一二,如果怕死,也可以躲着,自行选择。” 黑衣男子毫不迟疑,“我们这便回援城镇!” 三人以最快速度掠出山野。 姜望也没再搭理甄诤鲸,抓住唐果的肩膀,瞬间消失在夜空里。 ...... 苦檀酒仙郡,霁城壤驷府。 垅蝉的黑夜,在此刻的苦檀却是白昼,饶夫人管着家里生意,并未在府,堰山君独自吃着暖锅。 祂从泾渭之地来到人间便是有目的的,但要施行计划难度颇高,尤其现在被剑神林溪知监视着,偏偏又找到了最佳时机,能将计划施行,又置身事外,不让剑神察觉问题,已是拼尽全力。 剩下的事情,堰山君无法再管。 只要计划按部就班,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在蚩睨前往满棠山后,堰山君很快便接收到大姐的反馈,碍于人间与泾渭之地难以互通,祂们纵能凭着血脉联系,也只是提个醒,无法真正对话。 所以堰山君一直在猜测大姐是什么意思。 在计划施行的过程里,大姐此举,只能代表是出了变故。 可大姐如何能知人间的情况? 堰山君是以同样的方式提醒大姐计划已经开始,这是早就商量好的。 要说唯一会出问题的,便该是只有唐棠了。 唐棠和蚩睨都已在满棠山消失不见,如果是遁入无尽虚空,大姐确有可能观察到那场战斗。 是唐棠打败了蚩睨? 而且是出乎大姐预料的? 在唐棠和蚩睨消失不久,大姐就给出提示,岂非意味着唐棠完全拿捏住了蚩睨? 所以大姐是什么意思? 应该不会是让我出手牵制唐棠。 堰山君思考片刻,便又冒险发出新的指令。 紧跟着剑神就出现在眼前。 “你做了什么?” 堰山君耍无赖般说道“我啥也没干啊。” 垅蝉的情况尚未传至苦檀,剑神也没理由时刻盯着垅蝉。 可只要垅蝉妖患事件传出去,剑神很容易怀疑祂。 堰山君也没别的办法,唯有笃定拿不出证据,神都不会轻易动祂,剩下就只能看运气了。 暂时打发了剑神,堰山君在等待的过程里,眼见唐棠始终未出现,祂反而稍微缓了口气,看来是猜对了,问题出在唐棠,唐棠没有即刻从无尽虚空回来的目的,也就显而易见。 第一百四十九章 姜先生和薛先生 李浮生手托小棋盘,在垅蝉某处山野里踱着步。 “怪哉怪哉。”他砸吧砸吧嘴,嘀咕道“九叔棋盘乃是至宝,虽然是衍生出的小棋盘,但按照以往的情况,断然不会出错,怎么到了这里就失灵了?” 乌啼城副城主依靠棋盘算别的或许不行,算李浮生的父亲那是一算一个准儿,棋盘牵引着小棋盘,能帮助李浮生引路,以前母亲算到父亲的时候,他也有过一两次参与进去,虽然最终无功而返,但确实找到了与父亲相关的蛛丝马迹。 小棋盘突然不再指路,是第一回发生。 李浮生意识到,这里肯定有问题。 “话说这是哪儿来着?” 他一路跟随小棋盘而来,甚至是何郡何地都没在意。 李浮生只能收起棋盘,寻觅到周围的气息,快速赶了过去。 越往前妖气越重,而且战斗痕迹极其明显,山野里树木倾倒,每隔一段距离便躺着几具妖怪的尸首。 很快李浮生就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穿白袍,面容俊朗,手持一把三尺青锋,正滴淌着墨绿色的血液。 在他面前躺了一堆妖怪,死状尤为惨烈。 他仿佛是杀累了,闭着眼睛,毫无动静。 李浮生靠近的时候,他蓦然睁开眼睛,前者讪笑一声,说道“忙着呢?” 白袍男子没有理会,默默取出手帕擦拭剑身,一遍又一遍。 李浮生挠了挠头,问道“这是哪儿?” 白袍男子看了他一眼,依旧没说话,但眼神好像在看傻子。 李浮生受不得这种眼神注视,略有气恼道“问你话呢!” “青州府,无涯山。”白袍男子回了一句,上下观瞧剑身已无杂垢,才放心的归入鞘中。 李浮生挑眉道“满棠山所在的青州府?” “垅蝉有第二个青州?” “那你是郡试考生?” 白袍男子摇头,不想再搭理对方,转身便要离开。 “你是满棠山的?” 不是郡试考生,又在青州府杀妖,好像没有别的答案了。 想起以前有满棠山修士挑战乌啼城剑首,是张瑶姑姑出面将之击败,又闻满棠山弟子稀少,李浮生大致能猜出白袍男子的身份,他没有傻乎乎的直接挑明,除了会得罪对方,也会曝露自己。 得罪不得罪的无所谓,但直接让外人清楚自己是乌啼城的,回去就必然要面临一顿毒打了。 棋盘失灵,李浮生无处可去,便跟上白袍男子说道“我一路行来,妖患频发,刚知青州府,方才意识到这里相对别处最是安稳,莫非都是你的功劳?” 白袍男子淡然说道“青州府都在杀妖。” 正因如此,李浮生在青州府途中没有遇见妖怪,他上下打量白袍男子,忽而意动道“咱们比比谁杀的妖怪更多?” 虽然李浮生以往从不会藏着掖着,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他此刻用了山泽藏匿法,表面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所以白袍男子回眸看向他,果断拒绝,拒绝的原因并非只是李浮生看着像普通人,能敢言谁杀妖更多,肯定是有隐藏,不会是真的普通人,关键是,白袍男子认为这件事很无聊。 李浮生也没有纠缠,笑着说道“阁下觉得此次妖患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白袍男子说道“漠章。” 他当然是坚信山主所言,山主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山主并非他的老师,他的老师是执剑者程颜。 主要也在于山主不收徒,否则他肯定不会拜程颜为师,归根结底还是想留在满棠山。 哪怕山主不收徒弟,也会教他修行,无非是没有师徒之名罢了。 唐棠的剑术冠绝大隋,至于和西覃剑圣相比孰强孰弱,两人没打过,无从知晓,世人当然会认为西覃剑圣的剑更锋利,传闻里,苦檀剑神林溪知就是在少年时目睹剑圣出剑才悟道的。 但在白山月眼里,剑之巅,当然唯有山主。 “漠章?漠章战役的那个漠章?” 白山月自然清楚,漠章是倾尽人间之力才打败的,无数巅峰强者以及强盛王朝陨落,谁会轻易相信付出这么大代价,漠章还能活着? 但他却愕然看到李浮生出乎意料的反应。 “漠章难道还活着?是要给我机会杀死祂?” “你想杀凶神漠章?” 山主有这个想法,白山月没觉得有任何问题,但你是哪位啊? 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可是漠章啊,这么厉害的妖怪你不想亲手杀一下?” 那是我想杀就能杀的么......年轻人有极高志向当然是好事,可过于离谱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白山月能想的最多就是有机会和漠章交手,要杀死漠章,他哪有这个自信。 瞎胡咧咧谁都行。 其实李浮生心里更在意别的。 如果此次妖患与漠章有关,而母亲又从棋盘得知父亲存在的痕迹,到底是父亲和漠章关系极为密切,还是别的缘故? 他没有思考漠章是否真的活着这件事。 因为不在乎,也就不存在信与不信。 要么就像以前一样,妖怪此次谋划中的一环,牵扯到与父亲相关的事情,但不意味着有太大关联。 这正是李浮生需要调查的。 ...... 能被妖怪视为目标的郡试考生虽然只有百余位,但整个垅蝉符合条件的修士就太多了,妖怪也不可能只把目标放在郡试考生身上,要一个一个救,简直是麻烦到家的事。 最好的办法是让这些修士都集中起来,迫使妖怪只能正面进攻。 要用满棠山的名义,显然做不到这些。 所以姜望的目的地是垅蝉青玄署,或者说是找到崔平碌,由崔平碌出声,让垅蝉所有触及澡雪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汇聚在一块,把敌在暗我在明的状况直接拉到最终决战。 但姜望尚未找到崔平碌,却碰见了另一个人。 垅蝉武神祠尊者薛先生,也是铁锤姑娘的老师。 “姜先生,久闻大名,今日得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你都称得上大隋年轻一辈第一人。” 只是弱冠澡雪的姜望当然不够格,但澡雪巅峰完全够了,因为何辅麝要比姜望年长许多,哪怕依旧算是在年轻一辈里,哪怕韩偃不能单纯以境界视之,可再怎么着三人也能并肩,所谓第一人看得不是天赋,而是战力。 否则最具天赋但刚刚开始修行的新人就会成为第一了。 所以姜望、韩偃、何辅麝三人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第一,唯有他们打过才清楚,可也不妨碍薛先生认为姜望是第一。 唐果有些不服气,只是没人搭理她。 看在铁锤姑娘的面子上,姜望对待薛先生尚算客气,也自谦不敢当。 薛先生是五境巅峰,是大隋除了张止境外最高层面的武夫,也是广为人知的大隋第三武夫。 那意味着只要有机会,薛先生便具备一拳重伤澡雪巅峰修士的实力。 姜望自信,不让薛先生近身的话,对方就奈何不了自己,再加上自身体魄也不弱,最坏的情况也只是受伤而不会重伤。 虽是武夫,但表面上薛先生却更像读书人,给人一种温文尔雅又弱不禁风的感觉,他穿着素色长衫,挽着文士发髻,脸上也始终带着笑意,很容易让人误解。 他们立于月上郡某座城头,夜空里高悬明月,此处尚未被妖怪袭击。 “背后是漠章,唐棠说的?” 姜望点头说道“是满棠山一位前辈转述,此次妖患或是让沉睡的漠章能够苏醒。” 薛先生说道“唐棠曾不止一次提及,后来只是自主行动,你当真以为没人信他?涉及漠章,哪怕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又有谁会真的无动于衷?” “要说神都以外,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念头,最终却什么也查不出,会觉得唐棠所言十分可笑,但神都会一直查,表面上不信是一回事,暗地里不会停歇,归根结底还是那位与唐棠的矛盾。” 姜望不动声色,没有询问。 薛先生已然说道“至于是何种矛盾,没人清楚,那位与唐棠都是当做没有事发生,可那位对满棠山的态度又完全摆在明面上,此事我等不好非议啊。” “铁锤与我有书信往来,我对你没有特别的看法,浔阳候姜祁当年离都之因,如今也鲜少有人能说得明白,除非是直接经历过的人,唐棠大概是相对了解的,以前的事,我没有探知的想法,各种猜疑五花八门,我也不会听之信之。” 姜望心下了然,很多情况都是他曾设想过的,有些人寻寻觅觅总能巧合间触及真相,有些人明知真相也会装作不知,有人则完全不去探究,免得自找麻烦。 薛先生说道“此次妖患来得突然,从蚩睨现世开始,也算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碍于满棠山的情况,没人会在意唐棠怎么样,换句话说,就算是凶神蚩睨,亦是没人觉得唐棠会怎么样。” “等到妖患在各郡频发,人们才意识到问题关键,第一反应当然是手忙脚乱,妖怪掠夺真性这件事我已知晓,也会尽我所能宣告垅蝉,可按你的想法,要正面决战的话,没有唐棠出手,如此大规模的妖患,我们会败的可能性极高。” “何况垅蝉符合条件的修士尽数汇聚一处,也非一夕间就能做到,反而在半路上就会被妖怪猎杀,等于全然暴露在明面上,立于弓箭之下。” “妖怪有此谋划,肯定事先就已确定多数目标位置,否则纵然神都无法第一时间察觉问题,等有人来,最迟也只需明日,妖怪依旧难以成事,所以它们肯定有很大的信心才会行动,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崔平碌已竭尽全力,在各郡城镇布防,拉起符网,拦截妖怪入城,可垅蝉很大,青玄署人手严重不足,像我们武神祠又没有太多符箓,唯有身躯抵挡,但我素闻乌啼城懂得布阵,他们若是愿意开城门,我们胜算许能多上几分。” 姜望凝眉说道“那就拜托薛先生依计行事,顺便告知崔行令具体情况,我即刻走一趟乌啼城。” 第一百五十章 堂堂唐大剑仙 薛先生微微一愣,眯眼说道“要让触及澡雪门槛的洞冥巅峰修士尽数汇集一处,难度极高,最终决战的同时,我们也不得不分散人手护住城镇百姓,免得妖怪会借着袭城,让我们进退两难。” “乌啼城是懂得布阵,能让寻常妖怪无法入城,可也很难做到布阵垅蝉一境,你是有什么别的想法,认为此计必然能成?” 姜望说道“傲因有着同族心意互通的天赋神通,我们已知它们目标是掠夺真性,它们自然也会借着傲因之口有所了解,既然神都并非全然不信漠章还活着,大概率也会像唐棠一眼暂且观望。” “因为妖怪也要防止神都大物太快降临,除了执行掠夺任务的妖怪,袭城之辈多是道行微弱,最高也就是傲因一流,那是镇守府衙有能力应付的,目的就是担心闹得太大,迫使神都大物不得不降临。” “我一路行来也有观察到,五百妖众的集结很少,更多是数十上百,我们只需控制妖患规模更大的地方,妖怪同样有顾虑,再怎么样,第一选择也不会是全力袭城。” “有修士被掠夺真性是必然的,我们无法阻止,只能尽量减少,最终比的无非是谁的速度更快。” “想要不伤分毫解决妖患又怎么可能呢,哪怕乌啼城只是布阵困锁妖怪,也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时间,没有什么计划是绝对完美的,我们此刻指不上神都,能做的只有尽量减少损害的同时全力以赴。” “除此之外,我们杀再多妖怪,也抵挡不住它们掠夺真性的步伐,虽然垅蝉很大,但洞冥巅峰修士最快速度飞行,一心只想逃的话,唯有澡雪大妖露面才能拦截。” 姜望看了眼城外暗沉的山色,视线落在薛先生身上,说道“届时有崔行令和薛先生这样的高手尽出,总不至于让妖怪把所有人都留下吧,或许薛先生有更好的想法?” 薛先生想了想,说道“如此讲来,倒确实可行,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办。” 姜望说道“要更好完成这件事,垅蝉有能耐的就必须全部出手,唯一目的就是阻挡或者斩杀拦截洞冥巅峰修士的大妖,只要更多人汇聚,妖怪掠夺真性不够,也就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正面迎战。” “我有防止妖怪抵抗读取记忆的方法,只要能确信真性最终流入的地方,唐棠前辈就可以出手,妖怪的谋划也将彻底瓦解,最终决战不意味着要在战争里分出胜负。” 薛先生点点头,说道“事关垅蝉全境,各方势力皆无法置身事外,我也算有些面子,会让那些老家伙入世,除非他们甘愿后辈死伤殆尽,愿意承担神都事后的压力,我想,他们没这个胆色。” 姜望面露一丝惊疑。 薛先生笑道“只是老家伙而已。” 姜望了然,揖手告辞。 唐果没有行礼。 薛先生也没有在意。 看着消失在夜空里的两人,薛先生面色逐渐严肃,喃喃说道“要死很多人啊。” ...... 姜望默默计算着时辰,一夜未过,神国力量消散自是早着呢,但前面控制力量斩杀五百余妖众,让他能维持的时辰陡然减少,虽然只是缩减一个时辰,后续却难以保证会不会遭遇强敌。 哪怕唐果身上有唐棠的剑意,姜望也无法完全指望她能在护住虚弱的自己。 所以他尽可能以最快速度赶至乌啼城。 乌啼城虽说神秘,却人人都知晓它在什么地方。 唐果指着路,同时说道“世间对乌啼城的了解都很少,所谓懂得布阵,也是因为乌啼城有展现这种能力,据唐棠所言,懂阵的应该是副城主,因为在那位副城主出现以前,乌啼城从未展露阵法。” 强横阵法大多绝迹,现世存在的普遍是以符箓布阵,或是一些小型阵法以及中型阵法,虽然强大修士挥手就能布置屏障结界,甚至能展现比阵法更恐怖的杀力,但阵法妙用无穷,有些是修士无法轻易做到的,这就属于术业有专攻了。 姜望看向唐果,犹豫着问道“你怎么直呼唐棠大名?” 唐果反问道“有什么问题?” 姜望摇摇头,这是人家父女的相处模式,当然没什么问题。 他曾经也直呼过姜祁大名。 但那是因为以前父子俩关系不咋地。 “再往前二十里便是乌啼城了!” 姜望已经隐隐看见那座雄伟的城池。 可这二十里却成了轻易无法跨越的距离。 姜望眸子一凝,拽住唐果的手臂猛地将其甩飞出去,下一刻便有一道惊雷在夜空中炸响,姜望身形径直坠落,撞破一座山峰,深埋巨石之下。 唐果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她止住身形,便见夜空里悬浮着一个高有三丈,赤膊上身,体型魁梧,双臂如钢铁般散发光泽,手持一把长柄巨剑,双腿却是健硕牛蹄的怪物,“青饕妖王!” 青饕是妖王里战力处于前列的存在,要比当初奈何海除了判官之外现身的所有妖王都更强大,仅仅是稍弱于鴸睚,但也只弱于防御。 而且更是妖怪里少有会用武器的,那柄巨剑也是青饕妖王身躯的一部分,祂生性残暴,危害程度一点不比鴸睚低。 唐果颤颤巍巍举着剑。 “你别过来啊!” “我很厉害的告诉你!” “我一剑就能斩了你!” 青饕妖王瞥向她,微微呲牙,唐果吓得当即飞出十里地。 眼见青饕妖王没有追击,唐果顿觉很没面子。 刚刚完全是条件反射。 “看剑!” 唐果在十里外出剑。 剑意划破长夜。 青饕妖王面无表情,挥舞着长柄巨剑,摧枯拉朽般崩散剑意,接着施展空中跳跃,在唐果惊骇的目光里,已跃至她的头顶,巨剑融于右臂,双手抓向唐果,似要将其直接撕碎。 “看剑!” 唐果接连挥出数十剑,同时身形疾速后撤,夜空里乍起的烟雾现出毫发无损的青饕妖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手臂从烟雾里探出,一把抓住了唐果的脑袋。 前冲的惯性,使得青饕妖王抓着唐果掠出数里,撞向一座山峰,高山应声坍塌。 正要捏碎唐果的青饕妖王忽而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道身影,巧妙融于黑夜的长夜刀直接落在青饕身上,瞬间将其击飞出去。 “没事吧?”看着狼狈的唐果,姜望没有嘲笑的意思,哪怕唐果的剑里有唐棠的剑意,但毕竟不是唐棠本人出剑,那道剑意再强也是有限的,何况唐果修为太低,对手又太强。 唐果咬牙切齿,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般狼狈,也是第一次受伤,她已然要气炸了。 但也清楚,此刻最好别说话,越说越尴尬。 她可是堂堂唐大剑仙啊。 “轰隆!”碎石掀飞,青饕妖王弹跳而起,瞬间跨越距离,长柄巨剑直取姜望头颅。 姜望挥刀迎击,同时喝道“离远点!” 唐果虽然倔强,但该听话的时候很听话,二话不说便离得远远的,只是气得圆嘟嘟脸蛋更圆了。 “给我弄死祂!” 刀与剑相撞。 姜望手里的刀险些脱手,虽然很快就掰平。 青饕妖王的爆发力很强,但也只是那一瞬间,能持平也就持平了,撑不住,一瞬间就会败,姜望亲身体会,青饕妖王一瞬间爆发出来的力量要比鴸睚更夸张,实际上鴸睚的手段并不多,祂的生命里多是在沉睡。 两者道行是相差无几的,鴸睚的狂躁是大范围攻势,青饕妖王更像人一样,拥有技巧,如果没有把鴸睚彻底打碎的实力,就会陷入苦战,最终力竭。 相比起来,青饕妖王就比鴸睚更好对付些。 但毕竟是澡雪巅峰的妖王,而且还不是寻常的妖王,姜望想轻易击败青饕也没可能。 起码只是一刀两刀不行,得三刀四刀,甚至更多刀。 神国力量涌现以及第一刀获得养分的机会早已在鴸睚身上用完,眼下的局面,姜望也不可能自损来获取养分,那会让他陷入较长一段时间的虚弱,唯一的养分只能是杀死青饕妖王的时候。 所以能比的唯有谁的力量更强。 姜望在南玉城翻阅斧刻石头图案记载的时候,有看到过青饕妖王的记载,最明确的一点,是青饕妖王体力消耗很快,祂需要吞噬炁或者精血等物补充体力,而这种东西又比较容易得到。 所以青饕妖王虽有体力问题,但某方面来说也不算大问题。 可只要力量够强,在青饕妖王体力极大消耗需要补充的瞬间,就是将之击败的最好时机。 若不愿利用这一点,非得正面刚,那就有的打了。 姜望尽量保存实力,等待青饕妖王最虚弱的时候,结果却迟迟没有等来。 青饕妖王会露面,肯定是提前吃得饱饱的,什么时候会耗尽,姜望还真给不出答案。 想要借着青饕妖王的弱点取胜,是姜望想减少自身损耗,让神国力量维持的时辰更久一些,可万一青饕妖王吃饱后需一个时辰,甚至半个时辰才要第二次补充,无疑是会耽搁姜望的时间。 想维持神国力量的目的就没了意义。 想想也是,如果青饕妖王的弱点十分明显,道行再高,也得排在末尾,哪怕体力消耗大,需要补充,这个间隙也不会太短,否则青饕妖王哪配得上妖王之名。 姜望放弃原本计划,开始猛攻。 长夜刀在夜空里划过,擦撞出一串星火,更是掀起狂风呼啸,姜望人随刀走,拥有宗师武夫的体魄,远近皆可攻守,自然要用最佳最快最大的力量结束战斗。 青饕妖王举剑迎击,强横的力道将其散发金属光泽的双臂直接震裂。 姜望紧跟着飞出一脚,踹飞青饕妖王的同时又再掠身而上,势大力沉的一刀毫无保留,把青饕妖王的身躯轰击的裂痕遍布如蜘蛛网般蔓延。 坠落地面的青饕妖王仰头嘶吼。 振聋发聩! 躲得很远的唐果仍是被波及,面色瞬间惨白。 姜望捂住耳朵,只觉眼前一花,青饕妖王三丈身躯已近身,抓住姜望的肩膀,朝外拉扯,是要把他撕成两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如果姜望是药 姜望面露一丝痛苦,以炁御刀,攻击青饕妖王,试图挣脱,但后者力气巨大,撕裂感让姜望不可避免痛吼出声。 青饕妖王咧嘴笑着,很是渗人。 相比用长柄巨剑斩碎姜望,祂显然更喜欢用这种方式。 “苦檀来的家伙,何必自找麻烦,这便送你归乡。” 青饕妖王的声音也给人一种撕裂感,所谓的送你归乡,当然不是要把姜望送回苦檀。 姜望忍痛说道“是直接冲我来的啊,看来你们是急了?” 姜望会直接遇见白衣秀士,甚至从白衣秀士的记忆里探究到妖怪们真正的目的,是事先怎么都没预料到的,只能说姜望运气很好,而且白衣秀士能率领五百妖众,要执行的任务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若非没有直接告知白衣秀士要做什么,妖怪的谋划就会曝露的更彻底。 所以姜望必须得死。 “你要多用点力气,否则撕不动的。” “澡雪巅峰的修为,又有这般强横的体魄,炁武兼修,你也当得第一人了,姜望是吧,若换作以前,让你堕落成妖,必然为我众增添一员猛将,可惜我要杀你,也需尽全力,没必要再冒险生事端。” “前提是你真能杀得了我。” 青饕妖王微微皱眉,忽有警觉,悬浮在祂身侧的刀正散发出极为冷冽的气息,虽然姜望暂时没有找到神杵位置蕴养,但长夜刀自身的力量依旧是姜望最大的杀招。 只是要用出来,难免会损耗大一些。 长夜刀斩神的威力,让青饕妖王不得不退避三舍。 姜望一举挣脱,毫不迟疑,伸手握住长夜,再斩出一刀。 青饕妖王瞬间化出长柄巨剑,刀与剑再次相撞。 这一次,姜望占据上风。 青饕妖王节节败退。 姜望乘胜追击,一刀又一刀。 青饕妖王持剑的手臂四分五裂,下一刻便崩碎开来。 祂面部狰狞,从来都是祂让别人四分五裂,此刻被人还之彼身,祂怒火滔天。 姜望却忽然转眸看了眼乌啼城。 两大澡雪巅峰力量的碰撞,哪怕是举手投足,都有着极强的破坏力,先前青饕妖王来势汹汹,他没有心思多虑,现在猛地醒觉,虽然此地被破坏的很严重,但范围却没有很广,像是被某种力量封锁着。 是因为乌啼城外方圆数十里早已被布下大阵? 如此看来,乌啼城副城主懂得布阵这件事,果然没那么简单。 乌啼城头站着张瑶。 她注视四五十里以外的场景。 但姜望却没能看到她。 李神鸢也在阁楼里看着,副城主就坐在窗前,随口说了句,“长得倒是挺好看,也不知中用不中用。” “话说,我都快忘了爹长什么样了。” 副城主一时沉默,抓起李神鸢的手揉了揉,说道“他离开的时候你还小,你弟弟还只会哭闹,自你生下来,他只要有空就会抱着你,可从来没抱过你弟弟。” “我记得有一次,他带你横跨十万大山,剿灭再次复兴的道宫余孽,我当时气得不行,那么危险的地方,他怎么能带你去呢!” “就算他举世无敌,可你毕竟很小,而且场面惨不忍睹,谁知道你却开心的不得了,甚至回来后还缠着他想再来一次,女孩子家家,喜欢看这种戏码,可比他带你去危险的地方更让我生气。” 记忆浮上心头,李神鸢面露尴尬,“我那时候啥也不懂,只是觉得很好玩而已,而且爹出剑的时候非常好看,漫天都是烟火,什么惨不忍睹的画面,我根本没看着。” 副城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他很宠你,你任何要求他都会满足,哪怕是要摘天上的星星,他如果知道你遗传了我的病,肯定会想尽办法救你,以他的本事,应该是很容易做到的事情,也不至于让你受苦这么些年。” 李神鸢微恸,反手握住娘亲的手,说道“我们肯定能找到他,爹那么厉害,是不会死的。” 迄今为止,娘亲算到的都是与父亲相关的事物,或是父亲身上某些物品,却无法算出父亲生死,但父亲的物品遗落,某种意义上已经代表一些事情,但所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们不会轻言放弃。 副城主说道“奈何海里也有他的某件物品,只是那里比较特殊,一直没机会取回来,在浮生入覃归途时,棋盘显出寥寥画面,证明奈何海里的东西是迄今为止与他关联最紧密之物,迟早要走一趟的。” “在此之前,治好你的病,当然也同样重要,如果姜望是目前唯一的药......” 副城主看向李神鸢,说道“要杀他是最糟糕的情况,要么他不需要死,你的病也能好,要么是找到你父亲,相信到时也就不再需要姜望的血,你们都能活着。” 李神鸢眼眸微颤,说道“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的,若是我活,必须要有人死,我也不愿意。” ...... 伴随着一阵脆响。 三丈身躯抛飞出去。 姜望持刀从天而降。 青饕妖王面露痛苦,意识有一瞬间模糊。 姜望也并非毫发无损,他发丝凌乱,束发之物断裂,满头青丝迎风飞扬,持刀右臂的衣袖从臂弯处破碎,露出染血的小臂。 青饕妖王再欲反击,却被姜望一脚踹倒在地。 继而卸了祂的双腿。 把长夜刀贯入地面,姜望踩着青饕妖王的胸膛,要读取妖王的记忆难度极高,两者属于同境,但姜望仍想试一试,万一青饕妖王知晓更隐秘的事情,直接杀了就太可惜。 青饕妖王也意识到姜望想做什么,咧嘴笑道“此法只作用于比自己修为低的,要么就必须经过对方同意,我虽然败给你,但我们终究处在同一层面,你若是想读取我的记忆,那就是元神的拼杀,元神一物,我们妖素来比你们修士更强。” 祂说话的同时,也在汲取天地间的炁,姜望没有阻止,伤得这么重的青饕妖王,汲取炁的作用也只是让伤势好转,想要恢复巅峰状态,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办到。 “那你为何没有元神出窍?妖怪的元神是否比修士强大我不知道,但的确要比修士元神数量多,损失几个也没什么所谓,最多折损些道行罢了。” 青饕妖王心想你说得真轻巧。 妖怪元神是有区别的,那跟道行有关也无关,只能说道行并非最关键的一点,元神最低有十类,往上是三十六神,五十四神,七十二神,最高有几类,青饕妖王也说不清楚。 元神越多,若有陨落的话,对自身道行影响也就越低,哪怕是远高于修士的十类元神,损其一,也要折损上百年道行,这还是最好的情况,青饕妖王固然战力颇高,却仅有十类元神。 与修士不同的是,妖怪的元神出窍,会带走自身一部分道行,让本体变弱,元神与修士一样不会具备自身全部的力量,或者说,修士的第一类第二类真性具备的力量不同,后者会比前者更高。 但妖怪不管有多少元神,力量都是相等的,除非本体贡献出更多道行,使得元神力量增幅,此般情况,以大欺小没什么,势均力敌甚至敌强我弱的时候,元神出窍反而是自曝破绽。 哪怕只是单纯出窍都要分走自身道行,何况是十类齐出,就算元神拥有的比分走的道行更强,而不是分走多少就具备多少,可最终得到的也不会是纯粹战力叠加,是有限的。 如果没能即刻解决对手的话,元神出窍越久对自己反而越不利,但凡死掉一类元神,整体战力也跟着大打折扣,要么很莽的以命换命的搏一把,一开始就元神出窍,否则等到受伤虚弱之后,就更没必要了。 元神在很多时候都会显得很鸡肋,修士没有超脱澡雪,妖怪没有封神前,元神的最大作用是多了几条命,元神不灭,在某种意义上当然等于不死,可也要看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青饕妖王自然可以元神出窍,哪怕只有一类逃出去,祂也能存活,而这是属于最后的逃命手段,毕竟依靠元神活下来,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想要重回巅峰,不知需要多久。 现在姜望要读取祂的记忆,那就意味着是自己的主场,无需出窍,同境之间,整整十类元神,姜望拿什么打? 姜望随即给了青饕妖王答案。 先是一股难以置信的气息封困元神,再是两类真性闯入,白衣和红衣皆手持长夜刀,在青饕十类元神满脸懵的表情下,直接挥刀杀了上去。 白衣的修为虽弱于姜望,但红衣却是能展现出比姜望更强的力量,青饕的十类元神当然都是弱于祂的,青饕本体尚且不是姜望的对手,十类元神在红衣面前一个照面,就被杀了俩 青饕妖王顿时更虚弱了。 祂不敢相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望那张脸。 只是愣神的功夫,又有一类元神被斩。 青饕妖王目露恐惧,开始竭力挣扎。 剩下七类元神疯狂往外冲,却被那股神秘力量拦截,迫使青饕妖王自损道行,强行出窍。 第一百五十二章 我家副城主等候多时 河伯原为神祇,其元神与修士和妖怪都有不同,姜望虽未洞悉河伯的身份,但从青饕妖王的元神也能看出来,若是拼道行,河伯给青饕妖王提鞋都不配,可元神的话,显然是河伯更胜一筹。 这并非是说河伯的元神比青饕妖王的元神更强大,而是在于两者本身道行就相差甚远,元神能拥有的力量自然也不一样,好比河伯五成力量与青饕妖王的五成力量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所谓更胜一筹,是河伯的元神能发挥出自身六成甚至七成力量,上限要比青饕妖王更高。 青饕妖王要增幅元神的力量需要贡献自身更多道行,河伯贡献的就无需那么多,如果青饕妖王跟河伯一样,十类元神无疑就能迸发出极其可怕的力量,姜望要在祂的主场乱杀,面对的难题也会更大,甚至会输。 而现在因为姜望已经打残青饕妖王,又有神国封困其元神,纵然贡献道行给元神,也是很有限的,那让青饕妖王变得极度虚弱,甚至奄奄一息。 祂的目的是元神出逃,自身道行在此刻变得无关紧要,毕竟能活下去才是关键,所以祂榨干了自己的道行,使得三类元神冲破壁垒,成功出窍,且毫不迟疑的朝着三个方向遁逃。 妖怪识海仅是元神载体,对比修士上接黄庭为脑,但修士普遍只有下黄庭,所以大脑和元神某种意义上虽能相提并论,但记忆是从大脑读取的,无关元神,前提是青饕妖王本体还活着。 然而青饕妖王孤注一掷自损全部道行让得元神出逃,本体很快就随之陨落,姜望反应再快,也只是猎取到极少量的记忆。 没能逃出来的四类元神皆被红衣一刀崩散。 而剩下三类元神承载着青饕妖王的道行,唯有姜望和红衣能杀,此刻只有拼速度,红衣显然会更快,所以祂追击两个,姜望追击一个。 要把三类元神斩杀,才算彻底杀死青饕妖王,姜望才能得到养分。 红衣速度够快,出刀果决,瞬间斩杀一类元神,毫无间歇调转方向追击另一类。 但两者距离已相差甚远。 在姜望也斩杀一类元神后,正要协助红衣,青饕妖王遁逃的最后一类元神却撞上无形墙壁,祂仅是愣了一下,便很快换方位逃跑,红衣跟着扭转方位,再次追击。 姜望意识到什么,又回眸看了眼乌啼城。 最终青饕妖王的元神无论往哪跑,都始终被困在乌啼城方圆三百里之内,在此范围里没有别的城镇,只有一座乌啼城,因此就算抢占先机,有另外两类元神拖延,无法逃出的情况下,还是被红衣追上。 青饕妖王没有半点求饶的意思,只是满脸狰狞看着姜望,然后卷起风暴,试图与红衣同归于尽,杀不了姜望,也要灭其真性,使其重创。 可惜红衣要比姜望更强,青饕妖王的全部道行被元神分食,在冲破神国力量封锁的时候也有极大损耗,现在十类仅剩一类,没有身躯,拖得越久,元神就会越虚弱,哪怕掀起元神风暴,也被红衣尽数挡下。 第二类真性汲取的养分与姜望本体没区别,不会像第一类真性那般有所减量,所以姜望只是旁观,看着红衣在青饕妖王的元神风暴里,将其一举湮灭。 感受养分涌入神国的同时,姜望念头微动,让红衣归位,开始查看前面读取青饕妖王的极少量记忆,看看有没有能用的线索。 结果尽是些无关紧要的记忆。 姜望颇有些懊恼。 哪怕有神国能封锁识海,可要像对付白衣秀士那般对付一位妖王,成功的概率极低,大妖元神和妖王的元神也无法相提并论,白衣秀士根本没有反抗之力,青饕妖王却能拼死出窍,就算最终难逃一死,但记忆没办法完全读取。 何况若非乌啼城外的阵法,青饕妖王真有可能逃出一类元神。 虽然青饕妖王的养分让他修为又增涨一些,但逝去的时辰不会回来,能否撑到天亮都不一定。 要再行此事,读取妖王的记忆,便需更多外物相助。 姜望眯眼看着乌啼城,朝着唐果招招手。 唐果上前说道“等下不会再来一个妖王吧?我看你实力也不咋样。” 姜望面色顿时黢黑,你这人说话咋这般不中听呢。 若非情况特殊,你又与我想象的不一样,我要尽可能节省体力,免得危机四伏之下,神国力量消散被打个措手不及,还想着要读取记忆,否则真要无所顾虑的出手,青饕妖王早死了。 满棠山里也只是因为鴸睚抗揍,比较难杀死,论力量,鴸睚逊色好几筹。 现在凶神不出,或是少数拥有强大力量的堕落神祇,剩下哪个妖怪敢说轻易胜我? 想到这里,再想想当初矗立磐门壁垒前的堕落神祇判官,仅仅是对望一眼的感受,姜望便知哪怕是现在的自己,也未必会是判官的对手。 大隋会选择商议而非用强势态度驱赶判官,显然也有判官自身力量的缘故。 虽然巅峰大物出手,镇压判官不难,但后患是无穷的,唐棠一剑抹灭奈何妖王的一类元神,若再把判官镇压,那就是彻底没了余地,奈何海会倾覆大隋,造成生灵涂炭。 姜望猜测,判官具备凶神级别的力量,那么想在奈何海前将其镇压,也断然不会那么容易,不管怎么着,磐门都必然不复存在。 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判官,被大隋那位太子殿下一顿酒给打发走了。 就算判官的最终目的也不是要倾覆大隋,可此般退回奈何海终究显得很是草率。 某种意义上来说,大隋太子陈符荼是有两把刷子的。 “乌啼城头有人!” 唐果的声音再次响起。 姜望凝眉,起初乌啼城前就像笼罩着一层迷雾,现在是掀起了神秘面纱一角,让他清楚看见城头上站着一位姑娘。 姜望在前,唐果在后,两人飞至乌啼城,前者揖手说道“多谢刚才出手相助。” 唐果诧异道“她刚才帮我们了?” 姜望说道“不是她,也是乌啼城,感谢是必须的。” 张瑶只是扫了姜望一眼,然后朝着唐果微微揖手。 唐果也有模有样的回礼,不管是何种礼仪,她都是第一回做,在满棠山,老师就像娘亲一样,她在老师面前是没什么规矩的,除非老师生气,在白山月师兄面前,自然也没有规矩可言。 程颜喜欢往外跑,彰显满棠山执剑者的威风,刚开始唐果还是很客气的,目的是想让程颜带她出去转转,但始终没有成功,甚至程颜每回都是转头就告诉了穆阑潸,唐果很难再对他客气,见面不骂一顿就算好了。 至于唐棠,那更是无需多言。 唐果最不怕的就是唐棠。 但此刻唐果也很清楚,乌啼城张瑶会朝她行礼,是因为唐棠的缘故。 她心里毫无想法。 别人给予唐棠的敬意转嫁到她身上,不是很理所当然嘛?谁让我是他女儿呢?换言之,别人给予唐棠的恶意,身为女儿,自当都能接纳,那跟她怕不怕唐棠没有任何关系。 她对唐棠又没有什么怨念。 “请问姐姐怎么称呼?” “张瑶。” 唐果很热情说道“张瑶姐姐好,我们是来乌啼城请求帮忙的。” 李神鸢称呼张瑶为姑姑,是因为辈分摆在那里,事实上按照年纪来算,张瑶的确生不出唐果这么大的女儿,所以被叫做姐姐,她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而且唐果圆嘟嘟的脸蛋,确实很可爱。 张瑶微笑说道“我家副城主已等候多时,两位请随我来。” 姜望再行一礼,唐果却已然跟着入城。 随着双脚落在城中,面前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外看来,乌啼城只是一座城,里面十分空荡,但真正入城,眼前便相当繁华,就像别的城镇那般车水马龙,唯一的区别在于,乌啼城里并非寻常百姓,都是身具修行的存在,偏又做着寻常百姓的活计。 姜望甚至看到有洞冥巅峰的修士在湖边卖面食,湖上没有桥,夜间游玩的乌啼城人直接是纵身飞掠湖面,抵达另一头,有第四境的武夫搬动小山一般的巨石,扔来扔去,惹来围观者的喝彩。 更让姜望不得不注意的是,湖边茶楼窗前有澡雪境修士面对面笑谈。 垅蝉各郡正面临妖患,乌啼城里这般景观,让姜望微微皱眉。 虽然有时候降妖除魔也看自愿,但此次妖患毕竟非比寻常,牵扯甚广,若外界力量不够,妖怪席卷垅蝉,伤亡就会难以估量,只是洞冥巅峰修士,待在乌啼城不出当然是好事。 可姜望看到了不止一位澡雪境修士。 那比整个苦檀的澡雪修士数量还要多。 只能说,不愧是垅蝉第一宗门。 甚至姜望有理由怀疑,垅蝉人也未必清楚乌啼城里有这么多澡雪境。 要么是不在意垅蝉百姓生死,甚至有自信能置身事外,要么就是乌啼城不能让外人知道里面的情况,这里的澡雪境都是被隐藏起来的,可为何毫不迟疑就把他们请入城里,让他们目睹这一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布阵垅蝉一境 乌啼城主府。 会客厅前,亮着两盏灯笼。 张瑶推门而入。 姜望和唐果紧跟其后。 厅内燃着烛火,首位端坐一人。 她的容颜就像一幅精细描绘的画卷,眼睛深邃而明亮,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皮肤白皙细腻,仿佛珍珠经过岁月打磨,散发出迷人光泽。 而其长发如丝般柔顺,轻轻飘动在她的肩膀上,此刻微微笑着,两颊酒窝若隐若现,明明是位妇人,却又透着些少女的灵动,让初见副城主的姜望,不仅微微愣神。 但恍惚间,姜望觉得这位乌啼城的副城主有些面熟。 “看座。” 说是看座,张瑶也仅是抬眼示意,姜望揖手道谢。 待得分别落座,副城主看向唐果,满棠山山主有个女儿这件事其实很隐秘,但乌啼城恰好知晓,副城主也见过唐棠,唐果眉眼间与唐棠很像。 “剑仙愿意让你出山,倒是稀罕事儿。” 唐果撇嘴道“可说呢,虽然也并非他愿意,但没有露面制止,确实是我人生头一遭。” 副城主顺势问道“剑仙的计划是什么?” 唐果拍了拍旁边姜望的肩膀,说道“问他吧。” 姜望却没有提及唐棠什么计划,而是直说目前情况,“......青玄署、武神祠及长命宗等各势力会盯紧大妖,被妖怪视作目标的洞冥巅峰修士将集结于垅蝉中郡,并在郡外平原打响最终战,我们希望副城主布阵护城,减少伤亡的同时也能让作战者发挥更强的力量。” 副城主微微挑眉,说道“要布阵中郡倒是没什么难度,但其中危害仍然不小。” 姜望刚要再说什么,副城主转而又说道“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布阵整个垅蝉,让妖怪只能按照我们铺好的路走。” “......”姜望睁大眼睛,“布阵整个垅蝉?真能做得到?” 副城主笑道“是会麻烦点。” 姜望竟一时无言。 垅蝉何止亿万里,让阵法覆盖整个垅蝉,只是听着就很天方夜谭。 您吹得有点过了吧? 妖怪要是提前得知此事,怕是被唬的都不敢行动了。 直接布阵护住垅蝉所有城镇,然后目标躲在里面不出来,我们还玩个啥? 姜望没有轻信。 唐果很好奇的问道“我爹也研究过阵法,但他后来觉得很无聊,就放弃了,据闻极强大的阵法能让一城甚至一国无敌,就像曾经世间诸国某王朝都城便遗留着祖上大阵,使得那座城坚不可摧,维持大阵者,更能在城中无敌,拦截且抹杀了无数大妖,最终是被烛神亲手碾碎的。” 副城主说道“没有什么大阵能做到真正无敌,阵法无非取自一元两仪,三才四象,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另有八门九星为根基,且持阵者道行也要足够深,否则再恐怖的大阵,也发挥不出其功效。” “再有特殊物品或力量维持大阵运转,所耗资源极大,别说部分阵法失传,经历烛神漠章战役以及诸国之乱,世间资源相比以前本就匮乏,就算懂得布阵之法,也很难维持大阵长久。” 姜望当即问道“那副城主如何做到布阵垅蝉一境?” 副城主微笑说道“我布阵的方法自然与众不同,在条件不允许的时候,有人选择放弃,有人会创造条件甚至研究出新的阵法,要布阵一境,的确难度极高,我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姜望想着乌啼城的情况,犹豫道“我相信乌啼城有很多特殊的手段,但往常不会轻易显露,布阵垅蝉一境的壮举,莫说大隋,事后西覃也会注意。” 副城主点头说道“我自有安排,会保证此事过后,乌啼城依旧是曾经的乌啼城,只是名声会更响一些罢了。” 姜望暗自思忖,乌啼城里隐藏着诸多澡雪境,又维持神秘感,要说没什么想法,也很难让人相信,乌啼城隐瞒的不止是西覃,也有大隋,神都大物纵然没露面,也肯定在注视着垅蝉。 只是有些神秘,没人会特别在意,但神秘之下是极强大的力量,就会截然不同。 哪怕乌啼城主挂名青玄署上卿一职,表面上仍在神都掌控之下,可太多隐藏的问题揭露,神都会怎么想,是显而易见的。 而这跟姜望没有太大关系,人家自己都不介意,他又何必想太多。 能直接让他入城,目睹乌啼城的‘秘密’,想来是另有打算,不再藏着掖着。 “既是如此,烦请副城主即刻布阵,为免夜长梦多。” 副城主说道“我有一事。” 姜望道“但说无妨。” 副城主正色说道“待此事落幕,需姜先生再来一趟乌啼城。” 姜望不解道“有什么事,您此刻就可以说与我听,何必事后让我再来一趟?” 副城主说道“我帮你一个忙,你也要帮我一个忙,为表诚意,自当先完成你的事。” 姜望皱眉说道“实不相瞒,此次妖患极大可能是与漠章有关,乌啼城也无法全然置身事外,所以您并非在帮我的忙。” 副城主笑着说道“妖怪需要掠夺真性,垅蝉之大,怎么都够了,我乌啼城若保持中立,它们会放着面前的真性不要,跑来我乌啼城闹事?” “如果垅蝉沦陷,乌啼城如旧,神都会怪我们,可也不会抹除我们,何况神都不会坐视这种事发生,哪怕日后会付出些代价,乌啼城也依然存在,所以你来请我帮忙,我答应,便是你我之间的事。” 姜望默默看着副城主。 乌啼城真要什么都不管,的确会像她所说那样,唐棠和神都想看看妖怪谋划背后的真相,可真到了垅蝉要沦陷的程度,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出手,对于置身事外的乌啼城,神都会严惩,但也仅此而已。 除非神都明确乌啼城里隐瞒的事物,怀疑其别有居心。 姜望可以揭露乌啼城的‘秘密’,但其实没有太大必要。 只是互帮互助,尚且不知乌啼城要他帮忙做什么,就直接鱼死网破,很不值当。 “您想让我帮什么?” 副城主淡然自若道“对你而言,举手投足的小事,不必想太多。” 姜望点头说道“那副城主且布阵,我等就先告辞了。” 副城主朝着张瑶摆手道“送客。” 张瑶领着姜望和唐果出城。 姜望隐隐察觉到有一道目光在注视自己,但他没有看到是什么人,紧跟着乌啼城里的境况就悄然消失,在其眼前又成了一座空城。 张瑶说道“副城主答应的事情就会遵守,姜先生与井三三打过照面,他此时也在降妖除魔,可为助力,乌啼城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便与我们无关了。” 姜望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乌啼城,对张瑶揖手告辞。 行出三百里,姜望侧目看向唐果,问道“你对乌啼城有多少了解?” 唐果伸手挠了挠脸颊,说道“只知道我爹以前来过,而且好像认识乌啼城主,剩下也不太清楚,就好比懂得布阵这回事,我也头一回听说。” 唐棠和乌啼城主认识? 姜望眉头紧蹙。 这里面自然能延伸出很多问题。 而且莫名觉得副城主很眼熟,绝非巧合,可自己又何时见过这位副城主呢? 想到唐棠和父亲姜祁的关系,要说乌啼城主认识姜祁,好像也不是不可能,该不会是自己小时候,乌啼城主和副城主就来过侯府吧? 虽然十六岁以前他基本没有踏出过屋门,但也会偶尔趴在窗前顺着缝隙往外看。 到底曾瞧见什么人,他现在可说不出个一二三,哪怕副城主相貌倾城,可碍于小时候每日都像快死的模样,被遗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唐果此时又说道“据闻副城主是十年前才出现在垅蝉的,没多久便成了乌啼城的副城主,我想她肯定不是垅蝉人。” 姜望若有所思,抬眸便见金色纹路浮于天际。 并以很快的速度扩张,仅是眨眼就覆盖了月上郡。 姜望满脸呆滞。 这纹路他更熟悉不过了。 萧时年就曾多次施展。 姜望脑海中灵光乍现。 萧时年就是垅蝉人,他是来自乌啼城?! 姜望霎时明白为何会觉得副城主很面熟了。 是因为李神鸢! 她俩长得很像。 所以李神鸢是乌啼城副城主的女儿,萧时年是大少爷? 从李神鸢提及萧时年是她兄长至今,姜望其实都没有完全相信,现在则是毋庸置疑了 在此之前,他没见过有除萧时年外的第二人施展金色符纹的手段,而萧时年也说过这并非是现有符箓之道,副城主便向姜望证明,这是阵法。 或者说是副城主以阵法及符箓相结合新创的符阵。 很明显,副城主的手段要比萧时年强大太多。 金色纹路以乌啼城为中心,朝外扩张,在大纹路里降下小纹路,一一覆盖沿途每一座城镇。 姜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近来到一座城池前,控制着力道,攥紧拳头,直接砸落,落入城中便瞬间消失的金色纹路陡然重现,开始剧烈震颤。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刚才说什么? 乌啼城里的副城主注意到姜望的举动,眼角微微抽搐。 幸而她没有偷工减料,否则姜望那一拳隐隐有触及澡雪的力量,顷刻就得瓦解符阵。 然后她就没能力再施展第二次了。 或者说,副城主的符阵造诣其实远不如萧时年,后者是自幼修习,副城主只是懂个皮毛,但却是能借助棋盘之力达到萧时年未来几十年都未必能做到的程度。 此道真正可以称之为大师的是萧时年的老师,也是副城主的亲兄长。 李浮生和李神鸢都学过,奈何在这方面资质平平,根本学不会。 萧时年理所当然成了此道继承者。 正因并非自己的本事,要布阵垅蝉一境,副城主损耗极大,但凡出了意外,短时间里很难再来一次。 看着面色惨白的副城主,张瑶忧心忡忡道“垅蝉清楚您懂得布阵之人寥寥无几,更遑论是覆盖整个垅蝉,事后神都必定来人,咱们答应城主要低调,现在便是违背了诺言。” 副城主虚弱道“我的确只需按照姜望的请求,布阵中郡即可,虽然依旧会被注意,但隐患终归会小上很多,城主有他的担忧,我自然明白,也不会做背信弃义之辈。” “城主不在乌啼城,神都来人没什么,我会把城中迷障撤除,只要城主不曝露,我彰显出的力量,便只会让神都更看重,某种意义上也算给城主多打了一层防护,一味躲藏,没有直接正大光明的‘藏’更安全。” 张瑶理解了副城主的意思,要保障城主秘密不露的同时,也给予己方更大的空间,她们不可能一直待在乌啼城,先做铺垫,总比突然入世展现出与众不同的力量来得好。 甚至乌啼城若能借此浮出水面,在神都的萧时年也能得到好处,更便于行事。 但要遮蔽神都的眼睛,她们肯定也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处处置身事外,换句话说,乌啼城的神秘面纱会揭开一半,不管是在于她们还是城主,以长远来看,都并非坏事。 副城主说道“我会联系城主,讲明此事,免得横生枝节,接下来就准备好应对神都便行。” ...... 看着震颤后又恢复如初的金色纹路,渐渐隐匿,姜望大概明白此阵能抵御多强的攻击,除澡雪境大妖及以上的存在,覆盖垅蝉的阵法便等于无敌,道行低的妖怪终是多数,算是解决了很大的后顾之忧。 姜望带着唐果以最快速度赶往中郡。 此时,青州府某处山野里。 李浮生抬眸看着疾掠而过的数道身影,追上白山月说道“总是瞧见洞冥巅峰修士飞过是怎么回事?而且都是朝着一个方向,他们不参加郡试了?” 薛先生找到崔平碌,青玄署里详细记载着垅蝉一境的修士,除非是有故意隐藏,而且是有澡雪境巅峰强者帮忙,又或者是刚踏上修行路的新人,未来得及记录,否则青玄署里便不会有遗漏。 崔平碌借助法器,也是为了节省损耗,只通知了洞冥巅峰修士集结中郡,而且是符合妖怪掠夺真性目标的一批人,有部分洞冥巅峰修士则尽数就近入城。 妖怪会抛弃真性,大规模袭城的概率很低,除非它们认为已无胜算,直接破罐子破摔,玩一招玉石俱焚,惹来神都大物出手,后果必然是身死道消,所以不符合条件的修士入城,也可以防不测。 这便是向妖怪正式宣战。 此法可谓进退有度,妖怪迎战那便战,妖怪若退而袭城,城镇力量也并非毫无抵抗之力。 不知内情的白山月和李浮生自然都有些疑惑。 面对李浮生的问题,白山月直接拦截一位浮空疾行的洞冥巅峰修士,很是担惊受怕会被半路袭击的这位修士差点被吓死,毫不迟疑的拔剑就砍,白山月轻松格挡,皱眉道“何故此般慌乱?” 是何人!”修士没有放松警惕,如果是妖怪伪装的可怎么办。 白山月回答道“满棠山剑士。” 修士愣了一下,虽然很少有人与满棠山打交道,但满棠山大名在垅蝉是家喻户晓的,此地又是青州府,妖怪更没理由冒充满棠山的人,他看向随即出现的李浮生,后者笑道“一介野修罢了。” “你们拦我作甚?” 李浮生问出心里的不解之处。 因目的就是要把妖怪都引到中郡决战,修士闻言也未作隐瞒,更是抱着赶快打发好跑路的念头,说道“妖怪目的是掠夺真性,所以崔行令下令,让我们汇聚中郡,在那里与妖怪决一死战,为避免在路上被妖怪杀死,我得赶紧走!” 他说完就绕过白山月,头也不回的离开,是真的很急。 李浮生作势想拽都没拽住他。 “啥情况?要在中郡决一死战?妖怪是傻么?真要掠夺真性,那可太多了,哪会如他所言被引到中郡去,那家伙也不说清楚,赶着投胎去嘛!” 白山月平静说道“我们也赶过去,便一切都清楚了。” 李浮生想到自己的目的,颇有些犹豫。 白山月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说道“那就分道扬镳。” 要和妖怪决战这件事,当然是很有趣,小棋盘在无崖山没了动静,起码也证明问题就出在青州府,反正青州府也跑不了,刻意不想母亲会生气这回事,李浮生抬起下巴说道“同去! ...... 垅蝉各郡符合条件的洞冥巅峰修士都在往中郡赶,期间不可避免有被妖怪抓个正着,半苏醒的真性惨被掠夺,也有垅蝉强者随时注意着营救,可相比起来,能抵抗大妖的只在少数,很难护所有人周全。 洞冥巅峰修士全力飞行,不顾损耗,速度当然是很快的,中郡已经汇聚不少人。 有妖怪浩浩荡荡,在千里平原掀起滚滚浓烟,井三三扛刀立于城头,颇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薛先生登城楼,微微扬手,武神祠武夫们齐齐拔刀出鞘,堵住城门,随时冲杀。 后面是洞冥巅峰修士,左手持符箓,右手凝聚黄庭炁,各种术法齐亮城上。 “虽然前面是暗中行事,但妖怪掠夺尚未彻底苏醒的真性仍需一些步骤,此刻兵临城下的皆是洞冥妖怪,大妖是否迎战,尚未可知。” 薛先生抬眸看着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说道“有乌啼城阵法防护,此战彻底击溃妖怪的概率很大。” 长命宗掌教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说道“垅蝉有名无名的都来了,满棠山且不提,乌啼城只是布阵中郡,却未有一人前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不管愿或不愿,他们毕竟都出山了,结果乌啼城却只是帮个忙,城主连面都没露。 正因乌啼城显得神秘,谁也没有真的见过甚至和乌啼城主打过,城里有多少修士亦是没人清楚,凭啥就是垅蝉第一宗门? 乌啼城从未自诩,这个称号是青玄署赋予的。 不服者大有人在。 可就像曾经满棠山有弟子挑战乌啼城剑首那件事,老一辈的若是出面,好说不好听,还容易引发两大宗门之战,年轻一辈的弟子更是连乌啼城头都上不去。 除了很神秘的乌啼剑首,坐于城头打退挑战者的从始至终都是张瑶,剩下露面的根本没什么实力,很容易被怀疑乌啼城里能者很少,可偏偏张瑶一人便似铜墙铁壁。 这虽然能证明乌啼城很强,但宗门看得并非个人,哪怕是像苦檀剑阁,也是因为苦檀宗门确实太弱,剑阁不是第一谁是第一?没有剑神,它也是第一,毋庸置疑。 认可张瑶的实力是一回事,不服是另一回事。 井三三蓦然回眸,“你当我不存在?” 长命宗掌教微微一愣,“你是乌啼城的?” 薛先生认识萧时年,但也是第一回见到井三三,他眼中露出一抹好奇的神色。 长命宗掌教倒也没有怀疑井三三的身份,接着话茬说道“只来一人和没人来有什么区别,此次妖患非同小可,涉及整个垅蝉,乌啼城再是想保持神秘,也要看是什么时候。” 他没有等到井三三的反驳。 因为大批妖怪已经临近,井三三毫不犹豫朝着城下挥刀,刀芒照亮平原夜空,数之不尽的妖怪化作灰灰,迫使后续妖怪止步,满脸畏惧的齐齐后撤,唯独蠃颙仍是嘶吼着往前冲。 井三三自是懒得搭理蠃颙,再次回眸看向长命宗掌教,“你刚才说什么?” 长命宗掌教面色凝滞。 一刀杀灭乌泱泱的洞冥妖怪,无疑只有澡雪境修士才能做到,同为澡雪境的长命宗掌教不至于被吓到,但井三三那一刀出得太过随意,甚至直至刀尽,长命宗掌教都依然没有看穿井三三的修为,这才是唬住他的原因。 藏匿法虽然普遍,可像山泽藏匿法那般却是极少数,所以长命宗掌教第一反应,是认为井三三的修为肯定要更强,哪怕不是澡雪巅峰,在澡雪境里也是拔尖的存在。 他真不一定能打赢。 面对井三三的质问,且有蓄势待发的强大气息,长命宗掌教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饕妖王! 薛先生上前说道“乌啼城副城主布阵中郡已是帮了大忙,又派了井先生相助,极大增强我方力量,大妖未至,切莫内讧啊。” 在旁看戏的垅蝉第三宗门掌教乐呵呵说道“长命宗老祖宗都来了,自当会在此战出最大的力,立最大的功,你又何必计较乌啼城来多少人,那岂不是会抢了你们长命宗的风头?” 长命宗老祖是澡雪巅峰的大物,正巡视垅蝉,确保更多洞冥巅峰修士安然无恙来到平原。 唐棠不在,乌啼城主不出,长命宗老祖的确称得上最强者。 哪怕是有着能杀死澡雪巅峰力量的武夫薛先生,面对这位也无法近身,就意味着杀不了。 垅蝉第三宗门没有各种不服气,他们很清楚自己怎么着也成不了第一宗门,但这番话无疑是另有深意,出最大力,立最大功,便代表着伤亡也会最重。 整个垅蝉能杀妖王的,可没有几位在场。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万一冒出来好几个妖王,谁敢说长命宗老祖不会因此陨落? 长命宗掌教自然听得明白他的阴阳怪气,却并没有理会,一座没有澡雪境巅峰修士的宗门,只是因为垅蝉宗门少,才位居第三,何须在意,相比唇枪舌剑,远没有等开战的时候,借机弄死他来得舒心。 “有阵法护城,再有我和井先生护卫,暂时无忧,诸位且竭尽全力,护佑更多人来到这里。” 薛先生在垅蝉的地位还是很高的,毕竟是公认的大隋第三武夫,长命宗掌教也正好借坡下驴,作揖行礼后,便飞出城去。 有井三三那一刀,除了蠃颙,剩下的妖怪都距离十里站定,哪怕蠃颙堆积到比城墙还高,也无法攻破金色纹路,此城可谓固若金汤。 井三三斜跨城头,默默吃着花生米,对密密麻麻呈现在眼前的蠃颙视若无睹。 薛先生则出拳轰杀面前的蠃颙,来一个杀一个,让缺口始终存在,以此观察城外平原的情况,“如果此次妖患真是和漠章有关,它们必然不会轻易放弃,大妖未出,许是也在观望。” “它们要确定是否有一战之力,若是有,正面交锋,自然更简单,若是拿捏不定,就会袭城分散我们的力量,对于它们而言,那也是最坏的情况。” 井三三嚼着花生米,说道“众所周知,垅蝉境内只有斧刻一个凶神,而且相对安稳,蚩睨现身满棠山,作为打手存在的凶神,妖王也能指挥祂,难就难在如何无声无息把祂搬至满棠山,背后谋划的又会是什么妖怪?” 薛先生说道“就算是垅蝉,妖王级别的存在也没有多少,能让蚩睨在唐棠眼皮子底下突然出现,绝非一般妖王能做到,来自外境也不无可能。” 井三三挠了挠头,说道“如果是漠章的话,苦檀不是有个什么堰山君出没,好像就是漠章的儿子?” 薛先生皱眉说道“但据闻堰山君涉及血祭一城之事,苦檀剑神正看管着祂,祂如何避开剑神谋划垅蝉妖患一事?” 井三三把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嘟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薛先生叹了口气,说道“事关漠章,绝不可疏忽大意,所以神都冒着百姓会有伤亡的风险,也选择了静观其变,因为漠章一旦真的还活着,祂的复苏就会让人间打响第三次战役,到时候死的人更多。” 井三三下得城头,捡起不小心掉落的一粒花生米,吹了吹,又送入口中,砸吧嘴说道“漠章战役虽然过了那么久,人间积蓄的力量恐怕也远非那时能比,但漠章苏醒也不会直接拥有巅峰战力吧,如果很虚弱的话,未必赢不了。” 薛先生看着井三三的举动,欲言又止片刻,点头说道“话虽如此,人间赌不起,尤其这件事发生在大隋。” 井三三笑道“无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只要漠章力量没有减弱,我们做什么都没意义,虽然防患于未然也没有错。” 说着话,伸手往怀里一掏,却已空空如也,他当即朝着城上某人招手,喊道“帮我买一袋花生米!” 那人愣了一下,得到薛先生示意后,才转身快步离去。 “你这么喜欢吃花生米?” “是啊,给肉都不换。” 薛先生笑了笑,“倒是有趣。” 井三三正经道“这并非有趣的事,是因为我以前只买得起花生米,每日都以花生米度日,哪怕现在我能买得起很多东西,但依旧钟爱花生米,此生无法再抛弃。” 薛先生皱眉道“看来井先生曾经过得很苦。” 井三三笑道“苦中作乐嘛,只可惜,一起吃苦的人,没能一起享福。” 薛先生点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井三三的故事可能是温暖的,但也是自我疗愈的温暖,实质依然是苦的,所以他没有继续询问。 ...... 狂风撕扯。 唐果有些难以睁眼,奋力捶打姜望的手臂。 “太快啦!慢一点!” 姜望稍微减缓速度,为避免不必要的损耗,他没有行炁护住唐果,澡雪巅峰力量的疾行,仅有洞冥巅峰修为的唐果自是受不住。 “事情已按你的想法发展,而且乌啼城副城主出乎意料的布阵整境,何必再那么着急呢。” 姜望看了眼唐果,说道“沿途我们没怎么看到妖怪,大妖也好似突然消失无踪,它们肯定有新的谋划,就算我们堵住尽可能多的道路,让它们别无选择,但也无法保证它们不会另辟蹊径。” 神都且放在一边,垅蝉有唐棠在,无论如何都不会沦陷,可有此保障是一回事,妖怪哪怕败退,只要完成谋划的目的,这次战役就是输了,区别只在于伤亡程度。 他们的目的并非打退妖怪,而是阻止妖怪达成目的。 “大妖躲着不出,你想读取谁的记忆,也没有目标,依我看来,就算它们掠夺真性是为漠章提供营养,此次也很难直接让漠章苏醒,减少它们能掠夺的数量,我们便已经赢了。” 唐果问道“如果它们没有足够的目标,且又不打算真正决战,除了袭城迂回,还能做什么?” 姜望眉毛一挑,说道“让大量妖怪汇聚中郡,尽可能缠住那里的人,道行更高的妖怪则会选择更高修为的目标,半苏醒的真性很难即刻掠夺,已然彻底苏醒的真性又具备了反抗的力量。” “在不战只能退的情况下,第三种方案就是冒险掠夺澡雪境修士的真性,甚至是修为越高越好,但如此一来,执行此事的妖怪道行最低也得是妖王。” “原计划是借着妖患,悄无声息掠夺真性,哪怕速度慢,也会稳一些,搬出蚩睨的目的必然是想直接杀死唐棠前辈,再不济也能让其无暇他顾,但它们低估了唐棠前辈的实力,我又机缘巧合探知到它们暗中掠夺真性这件事。” “归根结底,是因为漠章,唐棠前辈和神都才会静观其变,妖怪便也能利用此事,只要没有大肆杀戮,它们的行动就不会引来神都大物降临,这与漠章是否活着无关。” “但神都肯定不愿意让它们真的掠夺澡雪境真性,妖怪要做成这件事,便要付出更大代价,而且一个两个澡雪境真性对它们的意义恐怕也不大,甚至在将得手未得的时候,就会被神都大物尽数抹杀,只看它们想达成目的的决心有多高了。” 唐果颤抖着手指向前面。 姜望目露疑色,蓦然转头,前方正有黑焰席卷而来。 凭气息来看,是有好几个大妖,甚至是妖王。 姜望暗自咋舌,几个意思?妖怪真的要施行第三种方案,而且把目标放在了我身上? 这运气可真够背的。 虽然代表有更多养分出现,但如果损耗太大,神国力量消散,他就直接任妖宰割了。 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些妖怪的出现没有让神国给予提醒,他自己也没有提前感知到,要掠夺他真性这件事,妖怪并非临时起意,是早有准备? 姜望很容易想到,此地天机应该被屏蔽了,是为了拦截神都大物的视线,为祂们争取更多时间。 能做到这种事的,必是凶神无疑。 所以垅蝉里除了斧刻和蚩睨,还有第三只凶神? ...... 中郡平原。 乌泱泱堆积城前的蠃颙退去。 备战的武夫和修士们面露紧张。 井三三攥紧手里的刀。 能让蠃颙退去的存在,最低也是妖王,而且还不会是寻常妖王。 “终于来了。” 薛先生背负双手,立于城头。 有魁梧高大的身影在妖众里显现。 虽然妖怪里有很多更高大的存在,但气质这一块,拿捏得很死,显得极其与众不同。 类人,高三丈,双臂如铁,双腿为健硕牛蹄的特征,正是青饕妖王。 除凶神之外,仅有拂魈君作为漠章之子,是单独存在,剩下哪怕是妖王,数量再少也不会低于百位,已经被杀了很多的是例外,当世记载,青饕妖王至今仍余五十多只。 是妖王里战力排在前五的暴君。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大隋第三武夫 薛先生是第一次面对青饕妖王。 沉寂许久的热血稍有沸腾。 他伸手阻拦要上前的井三三,微笑说道“让我活动一下筋骨吧。” 青饕妖王恰是武夫能够对抗的妖怪。 井三三微微一笑,说道“那就让晚辈瞧瞧大隋第三武夫的力量。” 薛先生掸了掸衣裳,抬脚上得城头墙沿,径直跃下,双脚落地的瞬间,狂风乍起,就近蠃颙们直接被掀飞,风劲呼啸而出,惹来远处妖怪们的嘶吼。 青饕妖王微微咧嘴,声如雷震,“体魄强横的武夫撕起来更舒坦。” 薛先生淡然一笑,说道“别被我反撕就好。” 挑衅我? 青饕妖王面目狰狞,浑身弥漫着恐怖气息。 薛先生的眼神却蓦然坚定,尖锐呼啸声在城前乍起,狂风般猛烈吹散夜空云雾,扬起草屑漫天席卷,青饕妖王以低沉而凄厉的吼声回应,犹如寒风在枯木间穿梭,满是肃杀之意。 然后,祂猛地冲向薛先生,三丈身躯化作残影。 薛先生稳如磐石,维持出拳的姿势,在青饕妖王临近的瞬间,猛地挥拳,轰的一声闷响,脚下大地骤然龟裂,身后较远距离的城门前金色纹路及时浮现,荡起道道波纹,隐有崩碎迹象。 薛先生肌肉绷紧,往前迈步,推着青饕妖王倒退,让战场更远离城池。 但下一刻,青饕妖王便收力往一侧疾行,薛先生在惯性下依旧向前出拳,身侧的青饕妖王咧嘴一笑,伸手便抓住了薛先生的手臂,奋力一拽,咯嘣作响,若非宗师巅峰的体魄够横,结果就不言而喻。 纵使如此,青饕妖王反而露出喜悦表情,此般抗揍的武夫,祂更喜欢。 在薛先生反击的瞬间,青饕妖王掠身远离,又陡然踏碎百丈平原,朝着薛先生猛冲而去。 薛先生面色凝重,用尽全身的力量出拳。 两者以最纯粹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相撞,震撼着千里平原,让得城池宛如大厦将倾,剧烈颤动。 薛先生每一拳挥出,都带着雷霆之势,仿佛要把青饕妖王轰成碎片,青饕虽然力量强大,但五境巅峰的薛先生也不差,直至此刻,谁也没能落于下风,也没有讨到好处。 这场战斗激烈而紧张,武夫的力量被薛先生展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越战越勇,终是压过青饕妖王一头。 “不愧是大隋第三武夫,虽是一把年纪,却也毫不露怯,武夫气血长盛,耐力惊人,岁数越大,反而越有底蕴,我很相信,他能打一整天,连口气都不喘。” 井三三坐于城头,双脚悬空,微微晃荡着,给予肯定。 大隋第一武夫张止境,他没有见过,第二是谁也不清楚,就他所见武夫,连给薛先生提鞋都不配,对手毕竟是青饕妖王,力量同样蛮横,但似是因为防御微弱,无法持久,从稳压一头,很快就成了摁着青饕妖王暴揍。 那无疑让青饕妖王怒不可遏。 青饕虽是妖王里战力前五的存在,也只是爆发力强,足够敏捷,并不善于打持久战,尤其面对武夫,只要体弱,必然受伤,一旦受伤,身躯就极易被打垮。 因此青饕妖王大臂一挥,周遭妖怪便纷纷哀嚎着献出浑厚的精血,让得青饕妖王的力量瞬间暴涨,祂健步如飞,长柄巨剑砸向薛先生。 而薛先生没有丝毫想躲的意思,双手合十,猛地锁住剑身,脚下直接塌陷,恐怖力量四溢,席卷方圆数十里。 城前金色纹路震颤,咔咔破碎! 紧跟着城墙倒塌,幸而此城已无百姓,只有作战人员,但在宗师巅峰武夫和妖王的碰撞下,仅是余威,也让离得近的修士武夫喷血掀飞出去。 井三三挥舞着刀,猛地砸击地面,将得席卷而来的劲风瓦解。 “后退十里!” 闻听此言,没有犹豫,或拽起伤员,或直接远遁,逃入后方另一座城,十里哪里够,面对这样的战斗,他们连盘菜都算不上,何况又多数是妖怪掠夺真性的目标,天大地大命最大。 井三三则时刻注意着其余妖怪,防止它们绕城偷袭。 薛先生一拳击退青饕妖王,回眸看了一眼,稍微扭动臂膀,笑着说道“这把老骨头也算活动开了,说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像这样与人打过架了,青饕妖王名不虚传,虽不持久,但爆发力强,一旦体力耗尽,只要有所准备,就能随时补充,所以不持久一说,也就另当别论。” 青饕妖王随手抓住旁边蹦来蹦去的蠃颙一条腿,抬起砸落,蠃颙整个爆开,周围蠃颙连愣神的反应都没有,视若无睹的继续蹦来蹦去。奇快妏敩 薛先生无奈道“生什么气呢,它多可怜啊。” 青饕妖王面无表情说道“大隋第三武夫也名不虚传,我以前甚至想着把张止境撕碎,现在看来是痴心妄想,强大如你,在张止境手里也撑不住一招吧。” 薛先生点点头,说道“首领是大隋第一武夫,哪怕是凶神蚩睨,在力量上也会弱于首领,首领打你一万个也是轻轻松松。” 青饕妖王面庞一抖,说道“就算你说得是实话,我依旧很生气,今日,便豁出这些妖众,也要把你撕碎。” 薛先生皱眉说道“你只能以精血恢复力量,道行不会有显著增涨,若借此跟我打持久战,我很诚恳的告诉你,你拼不过我。” 青饕妖王咧嘴一笑,说道“无所谓。” 薛先生面色微沉,这是拼着送命来的?能让青饕妖王甘愿奉献自己,背后事关漠章的可能性就更大了,这是想拼尽所有把自己一块带走,若是一换一,己方强者数量可远不如妖怪。 哪怕妖怪付出更大代价,可一旦让己方巅峰力量陨落,甚至仅是丧失战斗能力,剩下的弱小修士都只能任它们宰割。 但如此一来,神都大物必然提前降临,它们的计划很难完成,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 垅蝉某郡荒野。 有长着龙首虎身的巨兽,从滚滚黑焰里走出,每跨出一步,大地便震颤一下,周围山峰碎石滚落,紧跟着是数只奇形怪状的大妖露面。 姜望看向唐果,后者虽是第一次踏出满棠山,但知识储备量,尤其是对于妖怪,显然比姜望懂得更多,“是猰貐,妖王里名列前茅的存在,比青饕强大许多,传闻是烛神的坐骑,因烛神陨落,而道行折损,否则也会是凶神级的恐怖妖怪。” “漠章之子拂魈君是现有妖王里道行最高的,可真要生死一战,就算能赢,也是惨胜,甚至可能败给猰貐,所以称猰貐为最强妖王也不无不可。” 最强一词非常广泛,哪个层面里都会有最强,拂魈君胜于道行,猰貐便该是胜于底蕴,毕竟全盛时期的祂,拿捏拂魈君如同碾死蚂蚁,只是时代变了,猰貐已不复往昔,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姜望没有丝毫敢小觑猰貐,这将会是一场殊死搏杀。 “有唐棠前辈的剑意在,那几只大妖你能应付吧?” 面对猰貐,姜望显然无暇他顾。 唐果紧张说道“我试试吧,试试能不能活下来。” 姜望嘴角抽搐,说道“那就尽量缠住祂们,最重要是保住自己的命,实在不行就躲。” 唐果说道“我躲了,祂们就都朝你去了。” 姜望面色凝重说道“无所谓。” 唐果感受到姜望的语气,心想,那是很有所谓啊。 她默默攥紧手里的剑,心里默念,自己是堂堂唐大剑仙,便该所向无敌! 在唐果给自己打气的时候,姜望已经朝着猰貐走去。 “烛神坐骑啊,哪怕是坐骑,曾经有凶神级别的战力,地位也该凌驾于众妖之上,而且跟着烛神耳濡目染,必是懂得很多,现在沦落到被寻常妖怪指使的田地,你的位格掉了。” 猰貐龙目盯着祂,以瓮声瓮气的腹语说道“想探究幕后主使者是谁?” 姜望微微讶然,随即笑道“你果然很聪明啊。” 猰貐说道“我看得很清楚,你的真性与众不同,杀你一个,远胜千万个。” 姜望点头说道“这我承认,但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猰貐说道“我以神魂真性为食,跟随烛神大人的时候,神阙真性也曾吃过,甚至是仙人的神性,哪怕我道行折损,十不存一,要取你真性,也是探囊取物般简单。” 姜望笑着说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说这些吓不到我,手底下见真章吧。” 猰貐张嘴便是一口气焰。 滚烫热浪袭来,姜望险些熟了,幸而及时提刀,以长夜寒气抵挡,但冷热交替下,更难受了。 猰貐身后的大妖奔袭而至。 唐果不负重托,剑意呼啸,把几只大妖尽数拦截。 以洞冥巅峰的修为催动唐棠的剑意,让几只澡雪境大妖一时奈何不得,别的不提,单此画面,唐果就隐隐有些剑仙风采了。 姜望挥刀驱散热浪,直接就是全力以赴,此刻顾不得损耗问题,若再有保留,只会很快死掉。 屏蔽天机的荒野里,不为人知的一场巅峰对决就此展开。 第一百五十七章 递出一剑 温文尔雅的薛先生此刻很狼狈。 数之不尽的妖怪萎靡,甚至奄奄一息,它们为青饕妖王提供了极大助力,哪怕更多是让青饕妖王始终维持巅峰战力,可夸张的精血数量,无疑也让青饕道行有所增涨,瞬间爆发力也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井三三掠身上前,“要帮忙么?” 薛先生抬手说道“这么些妖怪的精血,等于将它们大半都葬送,以此获得的力量仍是有限,这些只是青饕妖王的食物,唯有像魍魉魅孋这般的妖怪才能以精血增涨道行,越是大妖,此种事物便越是鸡肋,纵能打一场持久战,可也只是这样了。” 如果青饕妖王能汲取他宗师巅峰的精血,那又是另当别论。 纵然青饕妖王拥有了与他一样持久的战力,但毕竟是依靠外物,再无精血可用的时候,单凭炁来补充损耗,速度会极大延缓,因此哪怕打得狼狈些,薛先生的表情都很平淡。 井三三无所谓道“那我就继续看戏了。” 看着对面同样很狼狈的青饕妖王,薛先生说道“我总觉得它们另有计划,心下一直不安。” 此时远处又有身影飞掠而至,是仍在往此地赶来的洞冥巅峰修士,其中为首者却是甄诤鲸,他有些窃喜的表情突然变得悲痛,远远便喊道“薛先生,大事不好,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了!” 薛先生面色陡然一变。 他很快看到青饕妖王露出邪魅一笑。 洞冥巅峰修士汇聚中郡,可也同时让得澡雪境修士分散,大妖齐出,逐一击破,哪怕半苏醒的真性更纯粹,但只要多杀一些澡雪境,得来的真性也不遑多让,甚至掠夺到澡雪巅峰真性的话,就能全然胜于前者。 这显然也是在孤注一掷,打得就是速战速决,纵使神都大物降临,已经得到的真性,他们也夺不回去,就算跟最初计划得到的真性分量有差别,也比偷鸡不成蚀把米一场空来得好。 现在的计划就是能掠夺几个是几个,除了澡雪境,更大的目标是澡雪巅峰 青饕妖王的目的是井三三,大妖可以派出很多,但妖王却没办法,除了垅蝉境内的妖王数量没多少,也在于外境妖王很难进入垅蝉,有大隋第三武夫挡着,青饕妖王哪会不知想掠夺井三三真性的难度很高。 所以祂只需要尽可能多纠缠,等待别的妖王赶来相助。 为此不惜葬送平原数之不尽的妖怪。 “祂在拖时间。” 井三三平静说了句。 薛先生点头,挥手让刚来的洞冥巅峰修士退走,朝着甄诤鲸问道“你们老祖及掌教呢?” 甄诤鲸说道“我没见着啊。” 井三三瞥了他一眼。 虽然演得很像,但终究是有演的成分,看来垅蝉第三宗门掌教的陨落,不只在于妖怪,想着如果仅是前面被阴阳怪气两句,就痛下杀手,那长命宗掌教的心眼未免太小了。 而且是明显欺软怕硬的。 面对强者唯唯诺诺,面对弱者重拳出击,怪不得叫长命宗。 但眼下情况容不得井三三直接挑明,长命宗那位老祖的战力不可或缺。 甄诤鲸说完便也跑了,待在这里可是会要命的。 薛先生摩拳擦掌。 井三三说道“我还是帮你一下吧。” 薛先生摇头说道“你该帮的不是我,其实拖时间是相互的,起码青饕妖王待在这里。” 看着平复气血没有即刻发起攻势的青饕妖王,其用意不言而喻,拖和恢复两者皆有,井三三皱眉说道“但如果它们另有计划,我担心你会死啊。” 薛先生笑道“我哪那么容易死,凭青饕妖王还不够格,就算再来一个,我只能被动挨打,也可以挨一整天,现在关键问题反而是中郡之外,我虽不知你在何等境界,但肯定也具备杀死青饕妖王的实力吧?” “镇守此地,我一人就够了。” 井三三说道“那我速去速回。” 薛先生没再说话。 既然是拖时间,他也没急着出手,只是与青饕妖王相互对望。 但青饕妖王不会让井三三就这么离开。 祂的帮手很快就要到了。 最后一次处于巅峰状态的青饕妖王,毫不犹豫冲向井三三。 ...... 唐果踏着剑,在满是狼藉的荒野上空疾行。 道道剑意迸溅而出,让她看起来仿佛踩着流星划破天际。 她辗转于数头大妖之间,惊险万分,口中发出阵阵尖叫。 但那是因为兴奋。 姜望只是瞥了一眼,便全身心应对凶兽猰貐。 在猰貐面前,姜望极其渺小,更可怕的是,猰貐的速度很快,并没有因其体型受制,任何事物在其掌下都瞬间化作齑粉。 仅是不小心擦撞一下,姜望便觉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自破境澡雪巅峰,遇到的都是无法被轻易碾压的对手,这也让姜望心里憋着一股劲。 澡雪巅峰,代表着意识同炁相融,不分彼此,能轻易搬运外界海量的炁为己用,也能反哺己身,意味着黄庭炁很难被耗尽,但姜望毕竟与寻常修士不同,他的力量是有时辰限制的。 在神国力量消散前,如果不能打败猰貐,他就死定了。 而且持续补充黄庭炁的话,也意味着他无法自损来汲取养分,何况汲取养分的数量但凡没能缩减两者的差距,只会让他死得更快,所以他也不敢随便放弃补充黄庭炁的行为。 如果拼尽全力依旧打不过,再行此招也不迟。 姜望挥刀,荒野上空厚重的云雾陡然崩散,明亮月光洒下,带着凛冽寒意,尽数笼罩在猰貐身上。 “斩神!”随之一声爆喝,寒意化作无数把锋锐的刀刃,咔嚓咔嚓切割猰貐的身躯,但猰貐身躯的坚固有些超乎姜望的意料,斩神的一刀,只是溅出大片火花,猰貐猛地冲出,一掌照着姜望拍落。 姜望没敢硬抗,极其狼狈的就地翻滚躲避。 轰隆一声巨响。 原本位置扬起漫天烟雾,呈现出直径数十丈的大坑,且深不见底。 见此画面,姜望暗暗咋舌。 这哪里是什么妖王,简直就是凶神啊! 既然是屏蔽天机,这处荒野也该被封锁,若是造成的破坏太夸张,再怎么屏蔽也很难不被人注意。 夜空里黑云压盖。 忽有雨滴坠落。 啪的砸在姜望脸上。 下一刹,便是暴雨来袭。 姜望闷哼一声,竟被雨珠砸趴在地。 每一滴雨珠都仿若山重。 噼里啪啦倾盘而下。 他弓着身子,四肢支撑,咬牙站起。 但侧目就看到猰貐一双龙目,张口便是一道吐息,姜望瞬间被轰出百里。 与此同时,踏剑的唐果也径直从天上坠落。 几头大妖也被暴雨影响,纷纷趴在了地上。 但很快,祂们的压力就被解除。 对视一眼,迈着沉重步伐,走向唐果。 唐果面露一丝惧色,拼尽力气也无法起身,在大妖来到身前,抬脚要把她踩死的时候,唐果瞪着眼睛,跌落一旁的剑开始震颤,伴着一声嘹亮剑鸣,雨幕瞬间被撕碎,剑虹划破长夜,贯穿大妖身躯,连带着将其元神一起抹杀。 剩下几头大妖顿时止步,微微骇然。 但这一道剑意彻底把唐果的黄庭炁耗尽,剑也重新跌落。 大妖们吐出口气,再次上前。 唐果只能眼睁睁看着。 她满脸都是不甘。 想着自己堂堂唐大剑仙,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她铆足力气喊了一声爹。 剑意再生。 但没有直接斩杀大妖,而是渐渐幻化出一道身影。 唐果怔怔看着那道身影。 居然真的把唐棠喊来了? 从十岁开始,她就没有叫过唐棠爹了,都是直呼其名,此刻因对死亡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又喊了一声爹,话音都未落下,唐棠便已出现。 猰貐猛地转头。 看着唐棠身影,目露一丝忌惮。 但很快又松了口气。 那并非唐棠本人。 是藏在剑意里的一道意识。 姜望掠空而回,在暴雨的压迫下,他显得有些勉强,在空中摇摇欲坠,很快落于地面。 然后就看到雨幕里若隐若现的唐棠,递出了一剑。 围着唐果的大妖们瞬间化作灰灰。 连丝毫抵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一剑趋势不减,又轰击在猰貐身上。 虽然猰貐已经很及时的躲避,可却怎么都没躲开。 祂凄厉的嘶吼声振聋发聩! 荒野被刺目的剑光充斥,视野里变得一片空白。 姜望只觉耳畔嗡嗡作响,又转为轰隆巨响,持续良久。 在能视物的时候,眼前皆是重影,无论如何都无法看得清楚,同样持续很长时间,那让姜望感到有些干哕,甚至头疼欲裂,待得视线渐渐恢复正常,唐棠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唐果似是没受什么影响,没了如山重的暴雨,她第一时间就爬了起来,捡起剑,奔向快要跌倒的姜望,一把将其扶住。 姜望拍了拍脑壳,示意唐果无碍,转头开始搜寻猰貐的踪影。 荒野里已是一片废墟。 因猰貐身躯很是高大,一眼便看到。 祂的模样凄惨无比。 甚至惨到无法用语言形容。 但祂还活着。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阵前有妖,其名九婴 猰貐浑身剧烈颤抖着,感到阵阵后怕。 那只是唐棠藏在剑意里的一道意识,居然险些杀了祂! 想到堰山君的提醒,猰貐已经很高估唐棠了,没想到依旧严重低估。 看来蚩睨是凶多吉少。 唐棠本人虽然始终没有出现,也肯定在注视着垅蝉。 猰貐忌惮更深。 姜望轻轻推开唐果,说道“你稍微躲远点,唐棠前辈的一剑该是损了猰貐大半道行,我虽依旧没有十足信心,但能打赢祂的希望终究大了些。” 唐果说道“猰貐是烛神坐骑,又曾是凶神级别的存在,祂的手段只会更多,你也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可千万别大意送了性命。” 姜望点头说道“我会全力以赴。” 唐果御剑飞出百里。 她尝试过再次把唐棠喊出来,可惜毫无动静,只能先躲着恢复黄庭炁。 姜望执刀上前。 猰貐瞥了他一眼,依照唐棠的实力,蚩睨应该早就被打败,或者被杀了,那脸蛋圆嘟嘟的姑娘显而易见是唐棠之女,此刻再掠夺姜望的真性,祂自知成功概率极小,因为唐棠本人很有可能会出现。 虽然姜望的真性在祂看来,尤为特殊,但掠夺不了,又极大可能让自己死在这里的情况下,猰貐很快便做出决定。 “我们会再见面的。” 姜望一怔。 下一瞬,猰貐便化作一团黑雾,消散于天际。 姜望举刀又放下,颇显无奈。 他大概能理解猰貐的想法,为达目的,妖王也可以死掉,但猰貐不会,仅是唐棠一道意识,就让猰貐退走,宁愿放弃他的真性,也是聪明妖所为。 只是姜望很难受。 挨了一顿打,啥好处没得到。 现在神国力量更是仅能维持两个时辰。 虽然周围什么动静都没有,但姜望却清楚感觉到被屏蔽的天机已经解开,那意味着猰貐是真的退走,而不是想搞偷袭。 “唐姑娘,我们该走了。” ...... 白山月和李浮生踏剑而至。 仿若两道流星。 白山月看了李浮生一眼,又低头凝视着废墟般的荒野,说道“这里有一场很激烈的战斗,从残留气息可以得出,是澡雪巅峰修士和妖王的厮杀,但为何我们丝毫没有察觉?” 李浮生思忖道“此地应该是被遮蔽了,理由是什么?不会是修士所为,因为没必要,遮蔽的原因自是不想让人注意到这场战斗,妖怪又在搞什么东西?” 白山月认真观察,忽而面色一变,“是山主的剑意!” 李浮生微怔,“唐棠?” 白山月当即不喜道“注意你的言辞,怎敢直呼山主大名!” 李浮生讪笑一声,装作恍然大悟道“原来白兄是满棠山弟子啊,但你们山主不是在满棠山跟凶神蚩睨打嘛?虽然他们的身影不知遁入到哪里,可眼下情形,不该是山主和凶神战斗会造成的痕迹。” 接着李浮生又释然道“山主举世无双,是为了在战斗中不毁掉垅蝉,才遮蔽封锁每一处战场,所以我们才没能察觉,这样就说得通了。” 白山月摇头说道“虽然是山主的剑意,但其实很弱,应该是山主留给师妹的剑意。” 他变得有些紧张,那意味着师妹遭遇了妖王,哪怕有山主的剑意,必然不会出事,可那毕竟是师妹,是山主的女儿,他无法保持平静。 穆阑潸已通知他唐果下山的事,但他一直没有找到师妹的踪迹,此刻不免有些心急。 可忽然,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 转头盯着李浮生,说道“我只是提及山主,你怎知是满棠山的山主?” 李浮生表情凝滞。 糟糕! 不仅是下意识嘴快了,后面又紧跟着伪装刚知道白山月是满棠山弟子的小智慧,也成了小愚蠢。 但白山月此时更在意唐果的安危,没有要刨根问底的想法,只是将这件事暂时记在心里,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师妹。 荒野里只有废墟,以及一头被剑意贯穿的大妖尸首,那起码证明着师妹无恙,想到师长穆阑潸的话,师妹是跟着苦檀弱冠澡雪的姜先生行动的,他们很可能也会赶到中郡决战之地。 白山月没有搭理正苦思怎么解释的李浮生,以最快速度掠向中郡。 李浮生犹豫一下,还是跟了上去。 ...... 中郡平原。 已经空无一人的城池在轰隆隆的巨响里塌陷。 井三三的身影从废墟里掠出。 薛先生正在和青饕妖王角力,七尺身躯压制着三丈身躯,一拳又一拳,砸地青饕妖王身子越来越矮,最终被捶跪在地上。 因为青饕妖王的偷袭,井三三没能离开。 而现在他的对手另有其妖。 那是有九个头的巨蛇怪物,高有百丈,身躯庞大,人类在其面前渺小如蚂蚁。 妖王里战力排在前三,名为九婴。 第一是拂魈君,第二是猰貐,第三便是九婴,但事实上三者战力相差并不大,就好比排在第二的猰貐,是能让第一的拂魈君也得退避三舍的存在,而这种名次是青玄署排定的,有一定真实性,却不代表全部。 或者说,青饕妖王以下的妖怪,青玄署给祂们的排名是相对准确的,因为是经常遇到的妖怪,有什么本事都已经被摸得很透,但九婴之上的妖王以及凶神,仅是从已有表现来作为考量。 毋庸置疑的是,九婴要比青饕妖王强大很多。 甚至一脚能把青饕妖王踩死也不为过。 虽然九婴没有脚。 但意思是这个意思。 排在前三的妖王别管事实谁高谁低,跟排在后面的妖王相比,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井三三已经初步领教。 他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看向薛先生说道“我现在的确帮不了你,已经是自身难保。” 薛先生压制着青饕妖王,沉声说道“九婴皮糙肉厚,或飞天,或入海,踪迹难寻,其手段多数未知,曾经苦檀剑神林溪知杀过一头九婴,这是唯一考量九婴道行的事件,但剑神毕竟是大隋前十的存在,九婴没能施展全部神通便被斩杀,于我们而言,单打独斗绝非是祂对手,且撑住,我会尽快解决青饕妖王!” 井三三赶紧吃了一把花生米,嚼啊嚼,然后好似浑身充满了力量,“那你可要尽快了,别等我杀了九婴,你还没有解决青饕。” 薛先生没有回话,他攥紧拳头,宗师巅峰武夫的气血翻腾,青饕妖王挥着长柄巨剑,势大力沉,两者猛地相撞,却是长柄巨剑崩碎,薛先生乘胜追击,又是一拳轰在青饕妖王脸上,接着扭身飞起一脚,青饕妖王便如炮弹般跌飞出去。 井三三当即竖起大拇指。 薛先生沉喝道“集中精神,别老往我这边看!” 井三三看向了后方,说道“有妖怪朝着那些修士去了。” 中郡平原第一座城已经塌陷,第二座城虽然也早已清空百姓,但退走的洞冥巅峰修士还在那里。 薛先生有些无奈,说道“副城主的阵法应该能抗住,否则我们也没辙。” 他是相信神都大物会在关键时刻出现的,只是不可避免肯定要死些人。 妖怪此般行动,就算与漠章无关,也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神都不打算只平妖患,而是要解决此次事件的根本,薛先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只是身处其中,终是很难做到毫无触动。 死一些人救更多人,或直接平妖患,却因不知妖患真正缘由,留下更大隐患,从而死无数人,从来都是一种抉择。 在漠章战役后,妖怪们第一次如此规模的行动,甚至有凶神现世,谁敢说背后只是微不足道的东西? 看着爬起身再次来袭的青饕妖王,薛先生眼神坚定,他能打一整天绝非说说而已,青饕妖王却因损耗极大,难以持续补充,力量越来越弱,这场战斗该结束了。 ...... 腾云驾雾的九婴给方圆数百里都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其身躯过于庞大,离得很远仍能体会到那种震撼。 躲在城里的修士和武夫们瑟瑟发抖。 九婴喷出烈焰,瞬间覆盖平原。 让得贡献给青饕妖王精血,从而变得萎靡的无数妖怪直接葬身火海。 井三三及时布下屏障护住己身,但仍是感受到浓烈的热浪,体力竟已极快的速度下滑。 到了这种时候,他依旧没忘往嘴里塞花生米。 待得咯吱咯吱嚼碎下肚,井三三横刀在前,推着烈焰蹒跚前行。 又是一股热浪来袭。 井三三倒退两步。 他咬牙瞪着天上的九婴,攥紧手里的刀,拼尽全力丢掷出去。 长刀撕碎烈焰,直冲天际。 咔地一声斩中了九婴左边第二个脑袋。 吃痛之下,九婴仰天嘶吼,长刀跌落,庞大身躯俯冲而下,地表轰然炸裂,连带着把薛先生和青饕妖王掀飞,滚滚岩浆从地底翻涌而出,而井三三早已不知所踪。 薛先生跌倒在地,呆滞看着眼前画面。 九婴正中目标,井三三被砸入地下,此般景象,怕是凶多吉少。 “要结束了。” 青饕妖王踉跄着走向薛先生。 祂相信在那一瞬间,九婴便已掠夺井三三的真性。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没有真性的井三三 青饕妖王正想着该怎么折磨薛先生,却忽然怔住。 因为祂脑海里响起了九婴的声音。 “没有真性。” 没有真性......什么叫没有真性? “你把他真性也一块直接抹杀了?” 九婴说道“他还没死,但我没有找到他的真性,好像根本没有苏醒,连半苏醒都没有。” 青饕妖王难以置信。 怎会如此?! 应该是毋庸置疑的澡雪巅峰修士,怎么会没有真性? 曾盛传的垅蝉渐离者柳翩,说是没有黄庭,现在又冒出个连真性都没有的,这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人们的常识,甚至把妖怪也打蒙圈了。 没有真性的井三三,祂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九婴都亲自露面,竟是变得毫无意义? 青饕妖王气炸了。 祂反手一拳轰向薛先生。 然而那一拳却被跌倒在地的薛先生轻松拦下,他不知青饕妖王为何突然暴怒,但正好能借着此时青饕妖王心绪不宁,予以全力反击。 “九婴!” 青饕妖王目露惊恐。 虽然妖怪元神和修士真性的本质相同,可就像精血一样,妖怪本身的精血对青饕妖王的作用是有限的,真正能让青饕妖王维持巅峰战力的是妖怪们从人身上获得的精血。 而真性是无法被妖怪猎食与自身相融的,否则妖怪们何须这么麻烦,直接献祭自己的元神就行。 若能掠夺井三三澡雪巅峰的真性,祂战死也就战死了,心甘情愿,可现在出了问题,死了也是白死,所以祂想活,不想死。 但没等九婴有动作,滚滚翻涌的岩浆里,蹦出井三三的身影。 解除屏障的瞬间,井三三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伸手召回长刀,杀向九婴。 青饕妖王骂街,不得已拼尽力量试图抗住薛先生的一拳。 但也只是抗了一时半刻,便被薛先生一拳打爆。 紧跟着元神四散而逃。 薛先生取出杀符攥在手里,又往腿上贴了神行符,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掠出,又接连打爆青饕妖王逃窜的元神。 确定没有遗漏后,薛先生才转眸看向九婴。 在九婴面前的井三三十分渺小,薛先生眯眼找了一会儿才找到,井三三正执刀在九婴脖颈上狂奔,伴随着火花四溅,但在九婴吐出的烈焰面前,如萤火般不可察。 火蛇在夜空里翻滚,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 薛先生看了眼城镇的方向,正在思考对策,却有人踏空而至。 “崔平碌......来得正好!” 薛先生连忙喊道“疏散方圆千里所有人,尽量退得越远越好!” 虽然指定中郡平原为战场的时候,除了空荡的平原,周围城镇百姓都已疏散,但眼下情况,明显是不够,他不能完全指望神都大物会在第一时间降临,只要有一个两个百姓会因此丧命,他都必须要做些什么。 而井三三独自面对九婴,也不能不管,崔平碌便是来得很及时。 “用你啰嗦!” 崔平碌和薛先生是不对付的,按照往常,肯定不会听从薛先生的话,但就像布局中郡这件事,事关大局,他是能分得清的,所以只是嘴上怼了一句,身影没有丝毫停滞,转而就飞掠出平原。 薛先生只是微微摇头一笑,崔平碌能出现在这里,外界局面便应该是稳妥的,洞冥巅峰修士从未停歇的赶到中郡平原,目睹眼前场景,自然没有滞留的意思,他们又不傻,懂得往哪躲。 符合被掠夺真性目标的洞冥巅峰修士已有大半都集中在周围城镇里,趁机袭城的妖怪道行不高,好像妖怪也不再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这就会透露出更严重的问题。 薛先生目前尚未明确妖怪们的计划,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这件事,井三三能从甄诤鲸的表现里看出问题,薛先生自是没道理被瞒住。 所以到底纯粹是长命宗掌教暗下毒手,还是妖怪的目标有了转移,在没有第二位澡雪境修士陨落的消息出现前,他无法判定。 眼下情况,也容不得他细细询问崔平碌。 只能暂时抛开这些,专心应对九婴带来的危机。 宗师巅峰的武夫已经能像修士那般浮空而行,距离不再是问题,但薛先生没有直接腾空,而是凝聚力量,先挥出一拳,拳风破十里,轰砸在天上飞舞的九婴身上。 九婴其中一个脑袋俯视薛先生,张口便是一道烈焰。 薛先生可以用体魄硬抗,但他没有那么做,毕竟体魄能抗住烈焰灼烧,衣裳抗不住,到时候他一张老脸可就丢光了,在躲避的同时,薛先生取出辟火符,直接好几张拍在身上各处。 刚做完这些,他便听到尖锐破空声,抬眸只见一团黑影砸落,薛先生当即毫不迟疑,箭步上前,腾空而起,稳稳接住井三三,可他小觑了力道,井三三连带着把他一块砸入地下。 九婴只是默默瞧了一眼,然后便朝着城镇疾行。 井三三没有真性,别管原因是什么,在这里纠缠没有任何意义,周围城镇数千名真性半苏醒的洞冥巅峰修士,就又重新成了祂的目标。 祂要很快把那些修士一口吞下,事到如今,神都大物随时会降临。 ...... 姜望带着唐果在长夜里疾掠而过。 此刻唐果也顾不得速度太快,导致自己很难受的问题了。 关键是她说了,姜望也不听。 眼见距离中郡越来越近。 九婴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姜望感知到了不弱于猰貐的恐怖气息。 他面色极为凝重。 但眼下又生了别的状况。 下方山野里有修士在和妖怪厮杀。 整整三头妖王。 围攻那位修士也没能讨到好处。 而修士要斩杀三头妖王,同样有些难度。 除此之外,旁边还躺着两具妖王尸首以及一位似乎已无再战之力的修士。 对抗三头妖王的是位老修士,他注意到夜空浮停的姜望和唐果,立即大喊道“两位小友,请速来助我除妖!” 姜望没有第一时间回应。 能抗衡妖王的当然是澡雪巅峰修士,而那三头妖王,别说对比猰貐,就是比青饕妖王也要远远不如,可见老修士的修为不算太高,想着出手解救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姜望便点头道“让开。” 长命宗老祖愣了一下。 什么就让开? 你想独自斩杀三头妖王不成? 他其实没有把姜望当回事,因为长命宗掌教伤势严重,帮不上忙,此刻别管是谁,只要不是太弱,总能帮他吸引点火力,届时一鼓作气杀死一位妖王,剩下两头也就不足为虑。 事实上,长命宗老祖是有底牌的,只是他不太想用,出山非自愿,奈何被薛先生以大义架着,更是清楚如果闭山不出,神都肯定有意见,宗门表面上是依附青玄署的,往日里得的好处也不少。 用到你的时候,若是找各种理由推脱,长命宗怕也会落得满棠山的下场,但满棠山有唐棠,长命宗有什么?最终只有坐吃山空。 可就算出了山,长命宗老祖也没打算拼尽全力,他当然同样清楚神都大物会降临,那就藏着底牌,拖到那个时候便是,无论如何,我都出力了,而且是直接面对五头妖王袭击,谁也说不出什么。 问题正在于是五头妖王,斩杀两头之后,他也有些力竭,不出底牌,一直打下去,他必然会伤得很重,眼下是很难拖下去了,必须得想办法解决,姜望和唐果的出现,便是正正好。 等再借机杀死一头妖王,剩下两头构不成威胁,他就可以慢慢打,拖到神都大物降临为止。 只是没想到,这个年轻人实在嚣张,居然叫他让开? 姜望为维持神国力量,将气息极致内敛,仅凭一丝外泄的气息,在长命宗老祖看来,只是洞冥巅峰的修为,两位洞冥巅峰修士朝着中郡方向而去,原因是不言而喻的。 因为片刻愣神,让三头妖王趁机偷袭,长命宗老祖暗骂一声,狼狈抵御的同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别那么凶狠,“两位小友速来助我,我乃长命宗......” 他话未说完。 姜望没耐心,直接出刀。 一头妖王连带着元神瞬间被抹杀。 长命宗老祖彻底愣住。 他眨了眨眼。 我可是澡雪巅峰大修士,也会老眼昏花? 一定是我刚刚眨眼的方式不对! 等他再闭眼睁眼,眼前只剩一头妖王。 他难以置信。 姜望享受着两头妖王带来的养分,身影径直坠落,最后一头妖王道行稍微高一些,那自然也要让祂死得体面一些。 那头妖王面露恐惧。 别说长命宗老祖很震惊,祂也快吓傻了。 两头妖王眨眼的功夫就被抹杀。 能不吓妖嘛! 祂毫不犹豫转头就跑。 不跑那就成蠃颙了。 姜望见此叹了口气,想让你体面的战死,你跑啥呢。 既然不想体面,那也只能成全你了。 姜望斩出第三刀。 长命宗老祖呆滞看着远处那头妖王烟消云散。 这年轻人...... 是我在山里闭关太久,对这个世界缺乏认识了? 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小怪物? 杀妖王就像杀鸡一样简单。 难道是国师当年收徒,直接称其是未来年轻一辈第一人的那个小子来了垅蝉? 第一百六十章 急头白脸争花生米吃的日子 长命宗老祖想到的是韩偃,那是他某次出关得知的事情。 国师第一次正式收徒,自然是被广泛知晓的。 虽然他没有特别在意时间,但想来也已经过去很久了。 因此要记起那人的名字没有费多少功夫。 “韩偃?” “我不是。” 姜望看了一眼长命宗老祖,又看向挣扎起身的长命宗掌教,前面老祖的话没说完,但姜望也听清了长命宗三个字,很容易就想到甄诤鲸,他不由再次感慨,垅蝉宗门修士可比苦檀强太多了。 “不是国师弟子,还有谁能年纪轻轻破入澡雪巅峰?甚至杀妖王如切菜一般。” 在长命宗老祖认知里没有这样的人,要说有,也只是曾经的唐棠,但眼前之人显然不可能是唐棠。 姜望没有解释的意思,说道“妖怪们的目的已经变了,开始掠夺澡雪境的真性,尤其是澡雪巅峰,现在澡雪境修士皆分散,正好容易被他们逐一击破,但若聚集,失去保护的洞冥巅峰修士便难逃厄运,目前没有特别好的办法,你们且先多加小心。” 至今幕后谋划的妖怪没有露面,是处于何等级别也无从得知,哪怕猜测会是凶神,但有蚩睨现身在前,别的凶神应该不会轻易出现。 否则两大凶神的现世,神都大物不出,唐棠也必然现身,如若不然,垅蝉目前力量面对凶神只有彻底沦陷一个结果。 拂魈君在泾渭之地,该来不该来的妖王都来了,姜望推测,这应该就是妖怪计划里最巅峰的战力了,只要击退九婴,要么幕后谋划者出现,要么此次妖患将被彻底平息。 唐棠依旧没有动静,是尚未找到真性去往的位置,可见妖怪们隐藏很深。 洞冥澡雪都成了目标的情况下,问题变得尤为严重。 除了先斩九婴,姜望也想不到此时该做什么。 好在不管怎么着,妖怪们都不敢直接袭击百姓。 考虑到目前能维持力量的时辰,姜望又看了一眼长命宗老祖,说道“那位伤得重,若再有几头妖王出现,老前辈怕是护不住,现在中郡平原正需要您澡雪巅峰的力量,不妨同行,先合力解决道行最高的妖怪。” 长命宗老祖面容一滞。 你在开什么玩笑? 九婴的气息他哪会察觉不到,躲都来不及,你让我去杀祂? “既然妖怪目标变了,要冒出更多妖王的概率也不高,我应当护着他们,否则都去了中郡平原,等于把外界拱手相让,这样是不行的,小友修为高深,想来是能撑上一时半刻,那里汇聚着众多修士,到了危急时刻,神都大物必然是会降临的。” 姜望想想也有道理,说道“妖怪顾忌神都大物,让城镇反而成了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它们现在不敢随意袭击有普通百姓在的城镇,老前辈可以最快速度把洞冥巅峰修士都带入各城镇,不必再让他们前往平原。” 长命宗老祖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是极,我会尽快赶过去相助的。” 姜望当即领着唐果掠空飞向平原。 长命宗掌教踉跄上前,低声说道“垅蝉这么大,真要按他说得那样,我们岂不是要累死?” 老祖皱眉说道“那也比被九婴杀死来得好,能救多少是多少吧,倒也不必赶时间。” 长命宗掌教笑着说道“明白了。” 老祖忽然问道“你可清楚那人是谁?” 长命宗掌教摇头说道“如此年轻的澡雪巅峰修士,甚至修为极深,能任意杀妖王,弟子属实也想不出,只是据闻苦檀有一位弱冠澡雪的姜先生在垅蝉,看其相貌,倒是符合,但他应该只是澡雪境才对。” 他以为只是布阵中郡,布阵垅蝉这种事居然真的能做到? 崔平碌却没在意薛先生的震惊,自顾自说道“看来神都现在也很相信这起妖患背后有漠章的影子,否则不至于做到此般地步,但满棠山除了唐棠和执剑者,又有谁能解决九婴?” 薛先生看向挣脱九婴束缚的井三三,此刻的井三三似乎被打急眼了,居然展现出更强的力量,可结果依旧是被九婴吊着打。 “满棠山还有第三个人,她是唐棠的义姐,是以前唐棠在大隋各境行走时结识,跟他一块建立了满棠山,我只是估测她起码能帮上我们的忙,此人究竟是什么修为,我亦不知,但目前也想不到还有谁能在九婴的战役里帮上忙。” 崔平碌暗恨道“因为一个不知具体情况的人,让我去求她?你该清楚神都对待满棠山的态度,也该清楚我青玄署在垅蝉如何针对满棠山,我豁出老脸倒也无所谓,可神都会怎么看待我求助满棠山这件事?” 薛先生皱眉说道“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此一时彼一时,满棠山也在垅蝉,他们出一份力合情合理,你为降妖除魔,镇守垅蝉,借用所有能用的力量,便也该是青玄署行令职责所在,甚至如果让满棠山的人死在这里,神都会更喜欢。” 崔平碌一脸诧异的看向薛先生,有史以来第一次朝他竖起大拇指,说道“还得是你。” 纯粹求助满棠山跟打着求助的名义一石二鸟,别管是不是真的想让满棠山的人死掉,就这么告诉神都,神都还能怪他? 薛先生道“事不宜迟。” 话落,他径直向着九婴行去。 崔平碌则取出法器,撕裂空间,以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赶往满棠山。 隔空喊话,当然没有亲自到场来得有诚意。 为击败九婴,拯救千万人于水火,堂堂垅蝉青玄署行令大人,不惜放下姿态,竭尽所能让满棠山出手,大义在前,背刺在后,正所谓是前可攻退可守。 ...... 大雨磅礴,砸落平原。 厚重云雾覆盖三千里。 九婴吐出的烈焰在雨水里仍然活跃。 噼里啪啦坠落的雨珠接触烈焰的瞬间便被蒸发,升腾起大片白气。 井三三残破的衣裳已被彻底打湿。 他整张脸都快挤皱在一起,心情显然十分糟糕。 薛先生来到他身边,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姿态,哗哗雨声以及水火相遇的嗤啦声在耳畔轰鸣着,抬手拍了拍井三三的肩膀,薛先生笑着说道“别死撑着,该跑的时候就跑,你还很年轻呢。” 井三三意外看向他,像是没懂薛先生真正的意思,摇头说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天才,只是比别人更努力罢了,吕清蟾以前也常说,遇到打不过的就赶紧跑,没有任何东西比命更重要,但有些时候却不尽然,因为他当时没有跑,他教我这么做,他自己却没有这么做......” 薛先生好奇道“是为了保护你?” 井三三摇头笑道“有一部分是,也有一部分是他跑不动,或者跑了太久,不想跑了,但归根结底,是想做个了结,他死了,我就能活,可他根本没有和我商量,我是否愿意这么活。” 薛先生了然道“他是你的老师,你们有个仇家,或者说是他的仇家,你们一起逃亡,便意味着你也一起面临危险,这样的事情不可以长久,他想让你拥有自己的人生,而非只能跟着他亡命天涯,连口肉都吃不上。” 井三三抬眸看着九婴,平静说道“但为了一粒花生米,急头白脸抢着吃的日子,其实也蛮好的。” 第一百六十一章 蚂蚁给大象来了个背摔 “根据满棠山藏卷记载,九婴有着翻山倒海之能,祂能吐水成灾,吐火成患,但这也只是祂表面的神通,虽然可能要比猰貐弱一些,却也不会差太多,你可是才被猰貐打成狗,我们根本赢不了。” 看着眼前景象,唐果有些想打退堂鼓。 姜望表情也很凝重。 眼下神国力量维持不足两个时辰,就算可以自行消耗到临界点,汲取养分,而且九婴能给予他的养分必然很是强大,但那意味着得到养分,力量也会随之消散,甚至面临极度虚弱,神国力量很难短时间里再次涌现的问题。 他无法保证汲取养分后的一刀能重创九婴。 哪怕有唐棠的剑意,有井三三和薛先生在,概率仍然不够高,因为他们现在都已经处于强弩之末。 除非唐果能再次喊出唐棠的剑意虚影。 姜望认真想了想。 唐棠肯定也在无尽虚空里注意外界,只要唐果尚有能承担剑意的力量,唐棠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所以很值得一搏。 姜望朝着唐果说道“你候在一旁,尽量让自己恢复到巅峰状态,能否杀了九婴,就看你了。” 唐果一怔,踌躇道“虽然我是堂堂唐大剑仙,但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把唐棠喊出来,我已经尝试多次,我想应该是有致命威胁的时候,那道剑意才会出现。” 姜望说道“既然是留给你的保命手段,便该是有些条件的,状态越好,或许那道剑意发挥出的力量也会更高。” “而且,我总得先和九婴打一架,哪能直接让你犯险,上来就出杀招。” 归根结底,是姜望想汲取养分。 ...... 薛先生再一次拍了拍井三三的肩膀,说道“该跑的时候就跑。”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话,井三三终于意识到问题。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虽然很不一样,但又有些一样。 吕清蟾死的时候,他在掩饰悲痛胡吃海塞,虽然他和薛先生没有太深的情义,却又仿佛曾经的情景重现,某种意义上,他逃过一次,再来一次,便不会逃。 更像是弥补那时候的听话,他不该听话的。 井三三举起手里的刀,在那一瞬间,暴雨有片刻凝滞,然后雨珠倾斜,朝着九婴疯狂拍击而去。 雨珠连成线,仿若万箭齐发,拉起箭幕,带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形成极其壮观的画面,让得极远处的修士武夫们尽皆骇然。 薛先生随即凝聚全身力量出拳,拳风在雨幕里拉成了白色长线,云雾瞬间被冲击的支离破碎,两人全力以赴,展现各自最强大的力量。 九婴嘶吼着,九个脑袋纷纷吐出烈焰,三股力量相撞,瞬间席卷方圆数百里,更以极快的速度朝外蔓延。 修士武夫们又是哀嚎着逃窜。 薛先生再难保持温文尔雅的姿态,他面目显得狰狞,挥拳的右臂阵阵酸痛,他沉声喝道“把我扔过去!” 井三三清楚他要做什么,不予理会,极大损耗自身力量,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这场拉锯战仅仅持续了数个呼吸,九婴便完全占据上风,井三三和薛先生的攻势顷刻土崩瓦解。 “快逃!” 薛先生嘶吼着,不顾撕裂的体魄,狂奔上前,要以大隋第三武夫的身躯阻挡九婴,给予井三三能逃跑的机会。 但井三三犯倔,超脱极限的催发力量,怒吼的声浪冲破云霄。 “这个傻子。”乌啼城里观战的副城主,不得已再次取出棋盘,看着张瑶说道“借我一些力量。” 张瑶虽然有些犹豫,但很快还是伸出手,只是副城主又突然摆手说道“不用了。” 姜望已现身平原。 斩神的一刀,毫无保留轰击在九婴身上。 直接把力量损耗到临界点。 养分汹涌而入神国。 姜望没有半点犹豫,再次把新生的力量一股脑全部斩击出去。 再加上井三三和薛先生的绝地反击,这股力量摧枯拉朽般,瞬间轰碎九婴两个脑袋。 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天地。 九婴一飞冲天,在雨雾里疯狂翻滚,痛苦的声音宛若鬼哭狼嚎。 姜望很及时给自己接连贴上十几张甘露神符,虽然力量直接耗尽,但有养分涌入的缘故,神国力量没有陡然消逝,而是很缓慢的消散,姜望当即朝着井三三和薛先生喊道“乘胜追击!” 甚至他根本来不及感受九婴带来的养分,不管增涨了多少修为,在神国力量彻底消散前,姜望把能用的力量一鼓作气催发出来。 暴雨瞬间被冲散。 一道彩虹呈现长夜。 姜望和井三三的身影先后掠出,踏着彩虹桥,斩出合击的一刀。 薛先生已然力竭,纵能打上一整天,可面对九婴这样的怪物,他的体魄根本难以支撑,抬眸看着夜空里的画面,他心潮再次澎湃,这便是现在的年轻人啊。 作为老家伙,他又怎能说不行。 哪怕力竭,他仍是鼓动气血,想再出一拳。 然而丢了两个脑袋,道行折损的九婴,陷入了彻底的癫狂状态,竟是变得更难缠,止息的暴雨再临,准确地说是九婴在吞云吐雾,刹那间,仿若银河倒灌,漫天大水轰然而下,顷刻水漫平原 废墟城镇被淹没,完好的城镇很快被冲成废墟。 修士武夫们无处可逃,眼看着大水翻涌而至,他们只能拼死抵抗,试图拦截,数千名洞冥巅峰修士,而且是处在接触到澡雪门槛的境界,他们所有人合加的力量,竟真的阻拦大水向前。 可那显然是暂时的。 武夫以体魄作墙,被大水冲击的嘭嘭作响,他们咬牙支撑,可很快最前排的武夫就脚下踉跄,随时都会被淹没。 姜望和井三三合击的一刀根本无法杀死九婴,后者同样力竭,姜望的神国力量也彻底消散,他们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又像两条死鱼,坠入倒灌的大水,消失无踪。 薛先生亦被冲出很远的距离。 好似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目睹所有画面的唐果,高悬于空,颤抖着举起剑。 这简直就是一场人间灾祸。 神都大物仍未出手。 崔平碌也尚未请出满棠山援手。 能力挽狂澜的似乎只剩唐果。 她喊爹喊得嗓子都哑了。 完蛋! 唐棠不搭理我! 下次再也不喊爹了,一点不靠谱。 哪怕唐果怕得不行,也毅然决然提剑杀了上去。 但她刚行至半路,下方被大水淹没的平原突然翻起浪花,有一道身影冲天而起,紧跟着身后陡然伸展出一双翅膀。 更准确地说,是黑色气焰凝结出的巨鸟,猛然振翅。 唐果一脸呆滞。 姜望一手拽着井三三,一手拽着薛先生,身后黑色巨鸟微微挥动翅膀,来到唐果面前。 “照顾好他们。” 唐果伸手拽住井三三和薛先生残破的衣裳,毕竟是洞冥巅峰修士,提两个人没啥问题,但她更在意的是姜望身后张牙舞爪的巨鸟,“这是啥玩意儿?” 姜望没有解释。 夜游神重新苏醒,再加上有鳞镇神祇的神性蕴养,以及他破境澡雪巅峰,使得夜游神道行也恢复到很接近澡雪巅峰的程度,以金丹作为媒介,给予姜望神性支持,在没有神国力量涌现的时候,仍然具备了澡雪巅峰的力量。 但却是很普通的澡雪巅峰,可终究有了再战之力。 夜游神的出现是没办法的事情,若非祂休养生息正好醒来,神国力量消散后,极度虚弱的姜望早就被淹死了。 哪里还顾得上夜游神被世人目睹,后续会面临的问题。 目前是战是逃,姜望要有所考虑。 “你的神性有多少?” 此前夜游神基本没有神性,除了失去果位,也有堕落为妖的缘故,身上更多的是妖气,自从入住神国,祂的妖气渐渐被净化,神像果位在神国里长时间蕴养才重新凝聚几滴神性。 能帮助姜望重获澡雪巅峰的力量,哪怕可能是最弱的澡雪巅峰,也可见夜游神的神性有了很多。 “你别太过分!我才刚醒多长时间,你想把我神性直接榨干,让我再沉睡么?而且你现在杀九婴也得不到养分,赶紧跑路才是要紧事!” 姜望却听出了别的意思,“所以用光你的神性,真能杀死九婴?” 夜游神郁闷说道“我目前基本算是重归神位,只是道行不够,借着金丹在神像果位里便能让神国持续补充我消耗的神性,但补充的速度远没有消耗的快,要杀死巅峰状态的九婴肯定不行,但现在的九婴起码能占据极大上风。” 姜望释然。 杀死九婴却没有养分,难免可惜。 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九婴吞掉数千名洞冥巅峰修士的真性。 唐果没有喊出唐棠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没有面临致命危险,剑意里隐藏着的意识未达到触发条件。 可只要唐棠在注视着垅蝉,那道剑意意识便无需任何触发条件,无非是唐棠念头一动的事。 除非唐棠的视线此刻不在垅蝉,或者说不在中郡平原。 能出现这种情况,只有是唐棠发现了妖怪此次谋划背后的真相,再不济也是线索。 如是这般,此次妖患事件也就到了尾声, 无需用光夜游神的神性,让祂再次陷入沉睡,也无需非得杀死九婴,只要缠住九婴,等待唐棠收尾就行。 “以缠为主,遇战则退,再有神国补充你的神性,我们便能耗祂很长时间。” 明白姜望的意思,夜游神没再拒绝,当即又有几滴神性融入姜望身体,修为顷刻增涨。 姜望吐出口气。 他缓缓横刀于胸前。 继而高高举起。 猛地挥落。 平原大水掀起万丈浪花。 阻隔了九婴的视线。 九婴尾巴轻甩,浪花便被拍散。 但姜望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 九婴却没有再搜寻姜望位置的意思,默默瞥了一眼万里之外的神都大物,翻卷着云雾,径直冲向远处城镇。 下一刻,姜望就出现在祂面前。 九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速度丝毫不减。 姜望举刀再斩。 九婴未曾避让,硬抗了一击。 姜望微微挑眉,刚要有动作。 便忽有一道身影陡然显现。 是井三三。 他双手托着薛先生的背,猛力向前一推。 薛先生顺势抓住九婴的尾巴,井三三疾行绕至薛先生身前,双臂伸直,右掌心贴左掌背,薛先生一脚踏上去,沉喝一声,借力扭甩,竟是在半空中拽停九婴,甚至将其甩起,狠狠丢了出去。 那副画面就像蚂蚁给大象来了个背摔。 显而易见,此举耗光了薛先生最后的力气。 井三三再次托住薛先生的背,说道“好好歇着,接下来看我们。” 他把薛先生推向唐果。 然后看向姜望,说道“你一人缠不了祂,九婴皮糙肉厚,不想与你纠缠,哪怕承受再多伤害也无妨,我们必须要打疼祂。” 姜望点点头,说道“但你伤得重,迂回作战便可。” 井三三刚要说什么,便见姜望身后悬空的黑色巨鸟,忽然掠出,化作与九婴一般的大物,利爪上去便是一顿撕扯,两头比山更高的怪物,扭打在一起,惊天动地。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祂逃祂追,祂插翅难飞 井三三微微张着嘴巴。 姜望说道“我其实能缠住祂。” 两人理解的缠不太一样。 在井三三看来,他们都打不赢九婴,能做的也只有纠缠。 那只鸟没有妖气,白菻在化神前也依旧是妖,所以符合身份的唯有神祇。 姜望出刀斩浪,再行拦截,无论怎么看,都是想拖缠住九婴,可既有神祇帮忙,早干嘛去了? 当然是最开始姜望没想让夜游神露面,而且苏醒后休养生息,稳固道行的夜游神又陷入短暂的沉眠尚未醒来,这件事他没法跟井三三解释。 回眸见冲破城镇的大水已经止息,修士武夫们惊魂未定,但阻拦大水的显然不是他们。 “神都来者是谁?” 战场被封锁,乌啼城副城主的阵法再厉害,也没有神都大物挥手布下的屏障牢靠,任凭九婴和夜游神如何厮杀,动静闹得多大,都不会再往外波及。 井三三摇头说道“我哪里晓得。” 神都大物不想被看见,便没人能看得见。 但此前毕竟尚有气息在,现在却连半点气息都感觉不到,姜望想着,神都来的人可能已经离开,要比唐棠更慢找到问题,不知这是否代表唐棠更强。 没有现身询问夜游神的事,不意味着安然无恙,只是相比找到漠章踪迹,夜游神的事情也得靠边站。 姜望此时修为极大减弱,是因为大部分都被夜游神带走,否则祂也没本事与九婴厮杀,可在不把神性耗光的前提下,又让姜望维持住部分修为,夜游神很快就被九婴压制。 毕竟是神祇,而且远非当初面对拂魈君时能比,夜游神变得相对抗揍,祂两腿猛蹬,呼扇着翅膀,试图逃离,九婴剩下的七个脑袋扑上去疯狂撕咬 祂逃,祂追,祂插翅难飞。 井三三仿佛在证实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好奇的人设,就算猜出夜游神是神祇,也没有半点询问的意思,眼见夜游神打不过,他直接掠身上前,发挥出尚能发挥的力量,吸引九婴的注意。 姜望从最弱澡雪巅峰,降到了最弱澡雪境,但有神性支撑,反而不用担心太大损耗,神国始终在补充夜游神损耗的神性,也间接补充到姜望身上,哪怕补充和损耗的速度无法相提并论,让得姜望和夜游神的实力在缓慢下降,可只是缠斗,短时间里倒也能撑得住。 唐果把薛先生安置在相对稳妥的地方,也加入战局,三人一神,夜游神近身厮杀,三人围绕着偷袭,早已不复巅峰状态的九婴无论攻击谁,都被其他人反攻,搞得焦头烂额。 他们的力量不足以打持久战。 本就伤得很重的井三三第一个败下阵来。 然后是修为持续下降的姜望。 最终是夜游神挨揍,唐果出剑偷袭,但已无法再给九婴造成伤害。 九婴三个脑袋撕扯着夜游神,两个脑袋袭向唐果,让其无处可逃,另外两个脑袋一个吞云吐雾,一个喷出炽热烈焰,姜望和井三三只能到处躲避,疲于奔命。 直接面临危险的唐果依旧没能唤出剑意里唐棠的意识。 这显然验证了一件事。 曾经重创猰貐的唐棠意识并非是留在唐果身上的保命底牌,而是唐棠在无尽虚空里注视着,是他直接分出的意识降临人间,现在唐棠没再注视,有别的事情要做。 姜望避开一道烈焰,把夜游神召回,被带走的神性重新融入他的身体,黑色气焰翻滚着,在其身后大鹏展翅,瞬间轰散来袭的烈焰,姜望没有直接出手,而是把神性又给予第二类真性。 红衣姜望凭空显现。 姜望毫不迟疑营救唐果。 红衣姜望则面无表情看着九婴。 九婴一切动作也在此刻停止。 祂茫然看着红衣姜望,渐渐地,眼神变得火热。 这个真性居然如此与众不同! 一个就顶得上城镇里所有洞冥巅峰修士的半苏醒纯粹真性了。 姜望注意到了九婴的眼神。 这是早有预料的。 猰貐能一眼看清真性,九婴却需要让真性出现才能看清,两者高下立见分晓,姜望也是担心被针对,会死得很快,所以直至此刻才不得不让第二类真性出窍。 碍于姜望目前的修为,第二类真性虽然依旧能发挥出比姜望更强大的力量,但也只是在现有的基础上,哪怕有神性支撑,第二类真性亦是没能展现其巅峰战力。 姜望把唐果带离战场,只留一滴神性,剩下的全部给了红衣姜望。 唐果此时很生气。 她把前半辈子的爹都喊完了,唐棠也没有出现,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喊爹了,就直呼其名。 无尽虚空里的唐棠打了个喷嚏。 他没有回到人间,但蚩睨已无踪影。 虽然凶神蚩睨被打得半残,可唐棠并没有杀死祂。 是无尽虚空里某一刻不稳,有一双手把蚩睨拽了出去。 唐棠已经证实,凶神蚩睨没有回到人间,而是去到了一个未知的地方。 在那一瞬间,他捕捉到了漠章的气息。 虽然唐棠根本没有见过漠章,但是见过堰山君的,作为漠章之子,两者气息很相似,但无尽虚空里昙花一现的那股气息比堰山君强大太多,甚至可以说是天地之别,除了漠章,没有第二种可能。 毕竟堰山君也是一位凶神,甚至被青玄署排在第七位。 唐棠已经撕裂无数空间,始终没能找到漠章气息所在的位置。 他有想到泾渭之地。 可以他的修为,但凡打破壁垒,泾渭之地的妖魔鬼怪就会趁机不要命的涌入人间,那里最弱的存在,都是青饕妖王的级别,甚至多是青玄署没能记录的怪物,类似九婴或猰貐这样的妖王,也不知有多少。 排在前列的凶神好几位都在泾渭之地。 唐棠倒是有自信来去自如,可人间必然遭劫。 他看着能去往泾渭之地的位置,正在犹豫,无尽虚空忽然被人撕裂出一道缺口。 看到来者,唐棠微感讶异。 神都骁菓军第三任也是现任统领,黄小巢。 “没想到国师会让你来。” 黄小巢没搭理唐棠,直接就要再次撕裂虚空。 但唐棠伸手制止,说道“你来得正好,在这里看着,防止泾渭之地的妖怪涌入人间。” 黄小巢面无表情,平静说道“你守,我去。” 唐棠挑眉道“我是第一个意识到漠章还活着的人,神都可是从来没有理会,现在倒是迫切,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因为陈景淮某种条件才愿意担任骁菓军统领之职的,某种意义上不会任由神都调遣,如果漠章就在泾渭之地,哪怕是你,面对那里面的无数怪物,也讨不到好处吧,真想犯险?” 黄小巢说道“还是担心你女儿吧。” 唐棠面色微变,眯眼看了黄小巢片刻,随即笑道“那你去吧。” 黄小巢毫不犹豫,撕裂虚空消失无踪。 唐棠看着渐渐闭合的缺口,剑已出鞘。 下一刻,果然有黑烟弥漫而出,紧跟着是一双大手撑住空间缺口,最先出现的是伶人模样的脸,祂注意到眼前的唐棠,猛地一怔,后面貌似有妖怪在挤祂,祂顿时急得往后踹。 “拂魈君啊。”唐棠微笑说道“怎么又急着想回去?” 拂魈君尬在那里。 往前也不是,往后又退不了,妖怪们一股脑往外挤,拂魈君拼命挡着,那些妖怪的死活无所谓,问题是,祂会被挤出去,让大姐都忌惮的唐棠,拂魈君自认遇见就是死。 而且大姐救走的蚩睨,祂看得很清楚,素来以力量著称的凶神蚩睨,防御力也是极为惊人,却被唐棠打得惨不忍睹,按照大姐的意思,唐棠其实一直在跟蚩睨闹着玩,根本没有动真格的。 拂魈君当然不愿意相信,可现在亲眼见到唐棠,这个男人内敛而又雄浑的气息,让祂情不自禁浑身颤抖,明明极致内敛,仍能让祂发自内心的恐惧,该是何等的强大? “误会就是出来透透气,现在就回家。” 祂使出浑身力气往后扒拉着,唐棠倒也没有阻止,只是笑眯眯看着。 在拂魈君快要挤回去的时候,唐棠陡然出剑。 那一剑照亮整个虚空。 映照出缺口里面目狰狞的各类妖怪。 拂魈君仿佛涂抹着胭脂的那张脸吓得花容失色,祂拼了命的往回挤,终于将身侧的妖怪挤了出去,让其正面迎接唐棠的一剑,只是瞬间便烟消云散,虚空缺口里雷声乍起,接着是璀璨烟火迸溅。 一个又一个妖王级别的存在,在唐棠一剑之下,毫无反抗之力的化作灰灰。 拂魈君狼狈逃回泾渭之地。 根本不敢回头看。 唐棠那一剑,已是把拂魈君吓破了胆。 但此刻泾渭之地里面的景象也不太妙。 黄小巢执刀在手,在泾渭之地横行无忌。 所到之处,高空妖王如雨点般坠落,陆地妖王四处逃窜,拂魈君清楚看到,黄小巢的目的地正是祂家。 荒山巅峰的石像无动于衷。 凶神蚩睨萎靡在侧。 黄小巢悬空于荒山之巅。 血色气焰在泾渭之地肆虐,闪电纵横,映照的黄小巢身影更具压迫力。 “漠章在哪儿?” 黄小巢无视蚩睨,盯着石像,那是漠章长女,四君之首,商鬿君。 商鬿石像没有给予回应,而凶神蚩睨龇牙咧嘴,便要掠空而起,撕碎黄小巢。 但却被黄小巢翻手镇压。 “被唐棠打得这么惨,就别自寻死路了。” 商鬿石像的眼眸微微泛起红芒,从黄小巢手中救下蚩睨,“我记得你,在漠章战役的时候。” 黄小巢平静说道“那你也该清楚我的能耐,我话不说三遍,漠章在哪儿?” 商鬿君说道“当年你想以一己之力挑战我父漠章,虽然败了,但我也很认可你的实力,毕竟你是少有能单打独斗伤到我父的修士,我自认并非你的对手,然而这里是泾渭之地,没有妖会和你单挑。” 黄小巢看着荒山之外只是凝视却不敢靠近的妖怪们,淡然举刀说道“那就打。” 商鬿君笑着说道“是要打,但不是我和你打。” 第一百六十三章 泾渭之地的神明 黄小巢微微挑眉。 泾渭之地里陡然显现一股强大的气息。 荒山外一众妖王尽皆跪伏。 黄小巢抬眸,看到一个人。 是真的与人别无二致。 “此地是吾领域,擅自闯入者,杀无赦。” 黄小巢仍然面色平静,说道“泾渭之地何时成了你的领域?” 他看向商鬿石像,后者没有反应。 黄小巢不由得皱眉。 来者很陌生,他没有见过。 暗自揣测其身份,想来怎么也不可能是漠章。 来者只是淡淡一笑。 当即便有威严神像浮现。 荒山外一众妖王跪伏的更彻底,甚至瑟瑟发抖。 如果姜望在此,便该认得出来,那威严神像正是曾降临浑城的神祇。 黄小巢抑制不住面色微变。 居然是神! 泾渭之地曾有众神陨落,甚至也掩埋着仙人尸骨,但现在怎么可能有神,而且是没有堕落为妖的真神! 被封锁的泾渭之地,无法探究人间,人间自然也无法探究泾渭之地里每日都在发生什么,真神的出现,让黄小巢意识到,泾渭之地里出了很大的变故。 神祇展露威严,漠然看着黄小巢,说道“这里是泾渭之地,妖气充斥在每一处空间缝隙,你的力量会被压制,吾只需一道元神,便可灭杀你,是因为你还没资格让吾亲自出手杀你。” 黄小巢说道“那你就太小觑我了。” 出刀。 天上血雾瞬间崩散。 神像倾斜,面目已然缺了一大块。 但神像再次站稳,面目便恢复如初。 “原来是神阙修士啊,那我是该认真点。” 第二尊神像出现,一左一右,袭向黄小巢。 紧跟着是第三尊神像。 ...... 唐棠注视着虚空缝隙,面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两股极其强大的气息溢出,吹拂着唐棠衣袍猎猎作响。 “神祇......哪来的神祇?” 他没有见过神都里所谓的仙人,但曾在神都见过一尊神,可以说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一尊神,然而泾渭之地里却存在着比那尊神更强大的神祇。 这很不合理。 泾渭之地那种地方,就算有神,但若非堕落为妖,绝不可能这般强大,因为神性会被污染。 想着黄小巢应该不至于很快战败,唐棠把剑留在虚空缝隙前,他则遁入泾渭之地,没了剑的剑仙,当然依旧是剑仙,可在泾渭之地里,只是微小的影响,也可能造成严重的后果。 在那一瞬间,他心里想着,当初姜祁误入泾渭之地,是怎么活着逃出来的? 极致压抑的氛围,血色的天空里,雷电纵横呼啸,各种奇形怪状的妖王匍匐在地,尽皆无视唐棠的出现,他没能注意到其余凶神的踪影,只有商鬿石像和蚩睨。 黄小巢自始至终都表现的很冷静,一力战三神,丝毫不落下风。 每一尊神像都拥有着澡雪之上大物的战力。 可见真神的道行有多么高。 黄小巢有理由怀疑对方不弱于漠章。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虽然曾经输给漠章,可他现在的修为已变得更强。 真神不似妖怪或者修士,元神的弊端很微末,所以黄小巢一刀斩杀一尊神像后,真神依旧坦然自若,接着又有两尊神像浮现,祂们头顶天,脚踏地,彰显着威严宝相。 唐棠并指为剑,剑意摧枯拉朽,瞬间抹杀一尊神像。 黄小巢微微皱眉,说道“别插手。” 唐棠笑着说道“我只是怕你死在这里,你有自信,我也有,但仅仅是自信没用,祂并非一般神祇,能在泾渭之地拥有这般力量,显然是用某物替代了神性,意味着,祂能在泾渭之地无敌。” “你何曾见过大隋哪尊真神的元神是此般姿态?我们必须联手,才能活着出去。” 黄小巢说道“那你又何必进来?” 唐棠说道“因为我很清楚你如果死在泾渭之地,人间损失会有多大,而且这样强大的神明,我哪里忍得住不打一架?” 黄小巢说道“我从未与人合作对敌。” 唐棠笑道“总有第一次。” 黄小巢皱眉说道“我是在拒绝。” 唐棠正色说道“打架的前提是活着,我向来不是执拗之辈,何况是无谓的战死,所谓宁折不弯的剑道,十分可笑,要在高调时高调,低调时低调,出剑一往无前,退剑毫不犹豫。” 黄小巢意外看着唐棠。 要打当然是拼尽全力打,要退也要拼尽全力退,不管做任何决定,都不要犹豫。 “两个神阙......”真神看着他们,微微眯眼,不仅如此,这两人都是此境界里出类拔萃的,祂现在的道行也只是修士的神阙而已,哪怕要比单一的神阙修士更强大,可面对两个神阙里比较拔尖的修士,再以闲散的态度,显然不行。 想是这般想,真神也没觉得是很大的问题,毕竟这里是泾渭之地,是在祂的领域里。 这或许正好是检验祂力量的好时机。 ...... 平原是水,天上是火。 那是相当绮丽的景象。 第二类真性立于水火之间。 九婴在嘶吼。 薛先生倚在废墟城楼上,井三三站在一侧。 “赢不了啊。” “九婴好像能克制真性。” 薛先生侧目看向照顾着唐果的姜望,问道“你为何要让真性单独对敌?” 第二类真性的表现没有让薛先生觉得意外,毕竟在他看来,姜望是澡雪巅峰的修为,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真性会比姜望本人更强大,这是有违常理的。 姜望没有说话。 他能用的招都已经用了,第二类真性是最后的手段。 其目的只是要纠缠住九婴,因为他很清楚,未在巅峰力量的第二类真性,根本不可能打得过九婴。 薛先生和井三三都已无再战之力。 姜望一滴神性维持的力量也仅能做到让他正常行动,不至于陷入虚弱,唐果虽然还能斩出唐棠的剑意,但没有唐棠意识降临,纯粹只是赋予的剑意,也就能让九婴感到微微刺痛罢了。 第二类真性如果撑不到援兵出现,他们必死无疑。 姜望当然也不会让这样一幕发生。 尤其不会让九婴把第二类真性夺走。 他时刻注意着,随时召回第二类真性。 至于召回之后怎么办,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还是很相信,真性在神国里,九婴是很难将其掠走的。 虽然红衣姜望一直摆着很臭的脸,甚至动作不急不缓,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但事实是被九婴压着打,九婴试图啃食真性,红衣姜望也依旧无动于衷,你食任你食。 薛先生蓦然凝眸道“撑不住了。” 姜望心下一凛,正要召回第二类真性。奇快妏敩 平原之外,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疾掠而至。 白山月挥剑斩向九婴。 李浮生没有用青野剑,因为很容易暴露山泽的身份,他只是握着一把很普通的剑,攻势自然相比白山月弱了很多。 但他们都是相对饱满的状态。 已经被消耗的道行大损的九婴,竟被两人一剑伤到,痛嚎一声,松开了撕咬第二类真性的嘴巴,七个脑袋摇摆着,白山月和李浮生紧跟着再出第二剑。 他们出剑的速度很快,毫无停歇,九婴一时没机会反攻,被打得节节败退。 “是白师兄!”唐果喊了一声。 姜望明白,这便是满棠山里第五个人了。 他更意外的是李浮生的出现。 白山月他不了解,但李浮生是已接触到澡雪巅峰门槛的,见其没有用青野剑,姜望也能大概猜出其用意,便没有挑明李浮生的身份,而是驱使第二类真性施以援手,三者全力攻击,让得尚未反应过来的九婴伤势加重。 井三三则是略有些紧张,像是唯恐李浮生受伤。 “没想到第二次见面是联手对敌啊。” 李浮生像是划水的一员,居然转头看向红衣姜望,笑着说了一句。 红衣姜望自然没搭理他。 李浮生微愣,转眸看向废墟楼阁上的身影,这才意识到红衣姜望是真性。 “看来你已经使出浑身解数了,连你都杀不死的妖怪,就由我来杀!” 想到姐姐李神鸢说他现在未必是姜望的对手,李浮生很不服气,别管现在九婴是什么状态,反正只要他杀了九婴,姜望没做到,他就有脸在姐姐面前邀功。 姜望反而稍微松了口气。 他还是很认可李浮生的实力的。 想着起码能再纠缠更多时间。 姜望盘膝而坐,把筹备的甘露符都用上,借着一滴神性,意识入神国,开始吸纳天地之炁修行,试图尽快恢复状态,能让神国力量再次涌现。 因为神国力量消散前损耗严重,而且距离浑城太远,想做到这件事无疑会有很大问题,是放弃杀死九婴的养分,还是为此先付出些缩减寿元的代价,提升修为,为以后铺路,姜望很容易就做出选择。 除了从扳指对面之人那里得到的金丹,也有破境澡雪巅峰增涨的寿元,姜望是很认真估算,不至于威胁性命的情况下,再有夜游神的神性作为保障,是很值得搏一把的。 此次妖患一旦被平息,再想随便遇到九婴猰貐这般的妖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折损寿元的代价是为以后得到更多寿元,良机摆在眼前,岂容错过。 只要不死,付出再大的代价都值得。 第一百六十四章 荒山神 井三三看了一眼正在冥想状态的姜望,微微皱眉,他攥了攥拳头,因伤得太重,仍是显得无力,再怎么费尽心思也很难恢复到有一战之力,他没能理解姜望的想法,但却同样想着再加入战斗。奇快妏敩 然后他看向唐果手里的剑,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用么?” 唐果很聪慧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说道“但你不是用刀的么?” 井三三笑着说道“用刀或用剑,其实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拿来砍的。” 唐果心想这差别大了好嘛。 但她还是把剑递给了井三三。 井三三突然好奇道“如果有人夺了你的剑,岂不是也能用?” 唐果摇头说道“我愿意,才能用。” 井三三了然,道了声谢,屈指轻弹剑身,剑吟声起,剑意迸溅。 他暗自感慨一句,满棠山山主真乃奇人也。 井三三掠出废墟城楼,剑意长千里,直贯九婴身躯。 唐果微微咂舌。 一个用刀的,居然能把剑意发挥到这种程度! 薛先生由衷感慨道“井先生其实是个天才。” 唐果掐腰说道“跟我堂堂唐大剑仙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薛先生笑而不语。 李浮生冲在最前头,拿着一把很普通的剑,照着九婴一个脑袋猛斩。 白山月没有那么莽,剑出必有得,总能斩出伤害最高的一剑。 红衣姜望则在较远距离出刀,表情依旧是淡漠似水。 但哪怕加上井三三,他们几番攻势,虽伤到九婴,却很难致命,渐渐地,九婴开始反击。 祂的目标很明确,是红衣姜望。 李浮生见此有些生气,怎么在你眼里只有姜望是吧? 他险些没忍住祭出青野剑。 虽然没有青野剑,李浮生也有别的手段,他喃喃念叨一句,“沧澜道法。” 天地之炁瞬间汇聚而来。 忽如滔天巨浪。 把九婴冲击的节节败退。 忽如深水暗流,让得擅长控水神通的九婴差点淹死。 忽如沧海旋涡,九婴深陷其中,无招架之能。 忽如山涧飞泉,李浮生身法灵动飘逸...... 任凭九婴如何攻击,都能被其轻松躲过。 白山月面露讶异。 此人手段竟是如此诡谲。 我小觑了他。 井三三接着斩出一剑,喝道“用那一招!” 李浮生念头微动。 然后是源源不绝的炁轰向九婴。 刚要反击的九婴却忽然僵在原地。 祂的元神在那一瞬间皆被压制,甚至精神意志都被不间断的冲击着。 “全力出手!” 井三三再次高喝一声,他目前的状态无法持久用出剑意,便正好借此机会,毫无保留,斩出最强也是最后的一剑。 李浮生拼命压制着九婴。 白山月和红衣姜望也先后出手,竟又斩了九婴两个脑袋,将其身躯轰击的千疮百孔。 一剑斩出,井三三便飞速撤离。 因为力竭,重重摔在废墟城楼上。 白山月和红衣姜望持续攻击。 很快第二类真性无法维持,陡然消散。 场间只剩李浮生和白山月。 他们喘着气。 轰隆巨响在平原回荡。 显得极其狼狈不堪的九婴再次浮空而起。 李浮生很不甘心,看着白山月说道“我没力气了。” 白山月说道“我也是。” 李浮生咬牙道“但就差一点,祂现在力量已经极大减弱。” 九婴已经是大残的状态。 白山月抬剑说道“那就再拼一把。” 李浮生犹豫着看了眼手里很普通的剑,纠结片刻,他选择祭出青野剑。 必须要杀死九婴。 让李神鸢对我刮目相看。 ...... 人间之外,泾渭之地。 凶神蚩睨呼呼喘气。 拂魈君悄摸的攀上荒山。 看着顶天立地的数尊神像,拂魈君瑟瑟发抖,“祂不是一直在旧天庭待着么,怎么出来了?唐棠和黄小巢真的如此恐怖,大姐居然把祂请了出来?” 商鬿石像的晦暗眼眸微微闪烁光芒,“黄小巢拥有与父亲一战之力,时隔这么久,他变得更强,唐棠虽然是后起之秀,可修为也没有差黄小巢多少,这两人联手,我没有丝毫胜算。” 泾渭之地里的凶神嘲谛,不会帮忙。 凶神红螭又性格怪异,不好相处,商鬿君能找来帮忙的也只有荒山神。 这位曾经弱小但很难杀死的遗落山神,在泾渭之地里常年汲取煞气,竟是变得异常强大,把泾渭之地自封为祂的领域,好在平常都只待在旧天庭,与妖怪们相处倒也和睦。 商鬿君也没指望能请出这位,归根结底,是荒山神愿意露面,跟商鬿君请没请其实关系不大。 但汲取煞气仍能成就真神,是商鬿君至今都没想明白的事情。 相比唐棠,拂魈君更惧荒山神。 因为烛神漠章不出,荒山神的确是泾渭之地的绝对统治者。 商鬿君手下虽然有着大量曾经漠章麾下的妖众,可若是没有三位以上凶神联合起来,在荒山神面前,再多妖众也无济于事。 荒山神貌似也不怕商鬿君背地里搞小动作,好像是对自己的力量很有自信,所以商鬿君布局人间大隋垅蝉一境,明知其目的,荒山神也视若无睹。 而商鬿君请荒山神出面,目的当然也不仅是对抗黄小巢或者唐棠,第二个目的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甚至唐棠和黄小巢能杀死荒山神就更好。 因此,商鬿君没有想要插手的意思。 这次谋划某种意义上已经失败,因为掠夺的真性相比所需的量太少,虽然不至于毫无意义,但唐棠和黄小巢直接闯入泾渭之地,哪怕不会曝露具体位置,以后再想做这样的事情,难度肯定会无限拉高。 不管谁胜谁负,最终唐棠和黄小巢都必然无法维持巅峰状态,他们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只能退走。 到底谁会先死? 神像在血色天空里渐渐消散。 荒山神往前迈了一步。 唐棠笑着说道“祂要亲自动手了。” 黄小巢平静说道“这是一种羞辱。” 唐棠说道“你要换个方式来想,祂原本认定只需元神便能杀我们,事实证明,我们狠狠打了个祂的脸,祂要亲身下场,更是证明我们太厉害。” 黄小巢默然无语。 唐棠又说道“但我们的目的,是找出漠章的踪迹,不是要跟祂打生打死。” 黄小巢说道“你来主攻。” 唐棠问道“为何是我?” 黄小巢说道“我跟漠章打过,要比你更容易找到祂的气息。” 唐棠笑道“但是我先找到这里的。” 黄小巢说道“你只是更主动,而且运气好,这里有着众神陨落,曾经凶神级的妖怪可不止十个,青玄署把烛神和漠章排在里面,只是因为他们最强大,剩下排位里都是现在活着的,死去的凶神都在此地,煞气怨气冲天,仙神妖人四类尸骨,遍及脚下每一寸土地,若非特别熟悉,你如何找得到漠章位置?” 唐棠笑道“你话多,听你的。” 黄小巢微微皱眉,他并非话多之人,能说这么多,当然是因为很重要。 唐棠则在话音落下后,便并指为剑,剑意横跨泾渭之地,撕裂血色,泯灭雷电,让得压抑暗沉的氛围骤然亮起一抹极为耀眼的色彩。 那道光好似把泾渭之地一分为二。 黄小巢的刀意紧接而至。 荒山神稳如泰山。 他伸手从虚空里拽出一把长枪。 挥舞成花,崩散剑意。 然后猛地掷出,摧枯拉朽般抵消着黄小巢的刀意,使其土崩瓦解。 唐棠箭步上前,一把抓住疾行的长枪,奋力甩掷了回去。 荒山神微微侧头,长枪从其耳畔飞过。 唐棠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手,咧嘴笑道“众神陨落之际,残存神祇道行大不如前,甚至很多弱到不堪一击的程度,大隋正神有一国气运滋养,而你身处泾渭之地,却比祂们更强大,想来曾经便是一位顶尖的神明。” 荒山神面无表情。 唐棠甩了甩手,说道“没有堕落为妖,以神明的身份,独掌泾渭之地,与妖为伍,曾经并肩作战的神祇又该如何看待你,你可比堕落的神祇更让人不齿。” 荒山神轻声说道“准确地说,我在统治泾渭之地,我于此处重生,两者羁绊便难以割舍,不管最初的理由是什么,归根结底,是要重获神位,变得更强大,而没有仙人,我依旧获得了神位,这是独属于我的道路,我会坚定走下去。” 唐棠意外道“你已经跳脱于神?” 荒山神轻笑道“我是属于自己的神,是泾渭之地的神,不再属于仙人。” 唐棠说道“了不起。” 荒山神摇头说道“可我依然走不出泾渭之地,封锁此地的壁垒,力量过于强大,是曾经好多位真仙人以及最巅峰的修士齐力布置,再有数百年来,每个时期的巅峰修士不断加固,使其牢不可破。” 唐棠说道“但你们找到了缺口。” 荒山神说道“泾渭之地的妖怪确实可以通过某种契机去往你们那里,但我不行,迄今为止,我也只有一次元神前往,而那样的机会要比妖怪们寻觅契机更难。” 祂想到姜望,微微摇头。 唐棠并不知浑城神明降临那件事,听闻其曾有过一次去往人间,不禁眉头微挑,按理来说,哪怕是元神,也具备着澡雪之上的力量,荒山神踏足人间,该是无法隐藏的。 荒山神看着唐棠,解释道“我的元神在你们那里,只能发挥出澡雪境的力量。” 唐棠一愣,挠头说道“你很诚实啊。” 荒山神笑道“何必隐瞒呢,在没能彻底亲身前往的时候,哪怕契机出现,我也不会再去那里,而我在泾渭之地,你们杀不死我。” 唐棠倒是表示认同。 如果荒山神是泾渭之地的神,在祂的领域里,确实很难被杀死,除非有人比祂的力量强大数百倍,能把泾渭之地一块抹除,那也意味着要把此地的凶神都杀死。 唐棠自认办不到。 让他有些头疼的是,本来是要找出漠章,结果冒出个威胁丝毫不比漠章低的荒山神,如果有朝一日,荒山神能前往人间,必然代表着祂会比现在更强大,这样的敌人,很难不让人头疼。 黄小巢沉默不语。 趁机搜寻着漠章踪影。 荒山神却突然说道“不用找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们,漠章的确在泾渭之地,但我不会允许你们将祂杀死,安安心心打完这一架,我就会放你们离开。” 商鬿石像晦暗的眼眸忽明忽隐。 祂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哪怕跟荒山神身处同一个地方,但自己却没有那么了解祂。 如果荒山神在泾渭之地是杀不死的,祂现在明确漠章活着的消息,更要把唐棠和黄小巢放走,那对商鬿君后续的计划无疑是莫大的阻碍。 祂现在只能保持沉默。 荒山神是喜怒无常的,祂不管说什么,都可能会招惹到荒山神,所谓说多错多,沉默是最好的选择。 唐棠和黄小巢对视一眼。 依照荒山神此前的表现,不会无故拿漠章是否活着撒谎,那么便已能证实,垅蝉妖患的确是为了唤醒漠章,或者说,是给予漠章更多营养,让祂沉睡的时间能短一点。 就算没有荒山神,漠章身处泾渭之地,他们也很难将其杀死。 但从某方面来说也是好事。 且不提漠章沉睡的时间,哪怕苏醒也不会直接拥有巅峰力量,商鬿君荒山神祂们都无法脱离泾渭之地,漠章想来同样不行,除非祂运气极好,瞬间就抓到契机。 也就是说,他们还有很多时间能做准备。 唐棠和黄小巢相互递了个眼神。 两股可怕的气息瞬间席卷泾渭之地。 伴随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齐齐攻向荒山神! 商鬿君的声音在拂魈君耳畔响起,“这是一个机会,带着蚩睨,让妖王抵挡唐棠留在缝隙外的剑,能离开多少是多少,隐藏在人间,等待下一步指令。” 拂魈君问道“大姐何不一块走?像这样无需找寻契机便能去往人间的机会下一次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商鬿君说道“唐棠和黄小巢此时不会太在意你们,但我如果离开,他们拼尽力量也会阻止,荒山神不一定会帮我,那样风险太大。”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斩九婴 废墟城楼岌岌可危。 九婴的嘶吼声震颤整个垅蝉。 李浮生手持青野剑,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姿态,持续斩出最强的一剑,没有半点疲累感,白山月只是与其同行一路,两者毫无默契可言,所以李浮生出剑的速度,让白山月有些难以捉摸,多次无意打断,或是险些被李浮生一剑斩中。 可以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浮生气得骂街。 白山月回骂。 那副场面让唐果暗自咂舌。 她可从来没有听过白师兄说脏话。 显而易见,白山月哪怕铆足了力气也没骂过李浮生。 反而把自己气得不轻。 最终酿成的后果,便是被九婴神龙摆尾,双双败下阵来。 躺在废墟城楼上,很是萎靡的井三三都不由得来了精神,“这两个家伙真不靠谱。” 九婴直朝着废墟城楼而来,目标是姜望。 井三三想要起身,又仰倒在地。 薛先生同样心有余力不足。 唐果双手握着剑,举在身前,瑟瑟发抖。 “快想办法啊!” 井三三无力道“没有办法,等死吧。” 唐果傻眼。 薛先生艰难说道“带着我们谁也逃不了,你自己快逃!” 看着正在塌陷的城楼,九婴已在面前,唐果哭喊道“来不及啊!” 井三三说道“保持镇静,死也要死得优雅。” “......” 有剑鸣声起。 剑从青州府而来。 城楼瞬间塌陷。 九婴庞大的身躯直接被洞穿。 姜望蓦然睁开眼睛。 他在塌陷的城楼间闪转腾挪,很快就把唐果三人带离危险之地。 废墟上空悬浮着一道身影。 满棠穆阑潸。 崔平碌姗姗来迟,看着眼前景象,目露骇然,四处搜寻薛先生的踪影。 姜望朝着飞下来的崔平碌点点头,腾空来到穆阑潸身边。 “麻烦前辈留一口气给我。” 没办法,虽然神国力量再次涌现,但他属实没想到,神国会突然汲取他的力量,用来补充夜游神的神性,按照夜游神的说法,神性是祂的神性,却也是神国的神性,这代表着神国更强大,就像曾经汲取姜望寿元那般,如果神性稳定倒是无妨,可一旦变得稀少,就会从姜望身上弥补。 随着姜望修为越高,神国里的神性也会越多,到时候就会取之不尽,但在此之前,要维持平衡。 姜望也没责怪夜游神怎么不早说,毕竟按照原本的计划,只是要缠住九婴,无需损耗太多神性,但过程里却不可避免,神性的损耗比预料的多一些,再加上姜望借助神性修行,直接打破了平衡。 要汲取九婴的养分,现在只能借着穆阑潸捡漏。 在穆阑潸看来,姜望应该伤得很重,想让她留九婴一口气,无非是要亲手斩杀,至于为什么,她没有询问,这对她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果是巅峰状态的九婴,穆阑潸的确要费些功夫,但现在的九婴,她随便杀。 “你是谁!” 九婴前所未有的狼狈,恶狠狠盯着穆阑潸。 “满棠山,青丝剑仙。” “剑仙?”九婴愣了一下,古往今来,自诩为剑仙的只有两个人,第二个是唐棠,但第一个绝不是穆阑潸,不管是那个人,还是唐棠,剑仙两个字都有很大的威慑力,因为很多事情都在证明剑仙的强大。 第三个自诩剑仙的人,又是何等战力? 唯一的女子剑仙。 九婴下意识萌生退意。 “想跑?”穆阑潸清冷的面容下是凛然杀意,她轻描淡写的出剑,那一剑也是稀松平常,可九婴却毫无招架之力,无论是攻,还是退,祂都始终在剑意的封锁下,其表现就像无能狂吠。 只此一剑,九婴就被镇压。 穆阑潸收剑入鞘,看着姜望说道“到你了。” 姜望愣了愣,朝着穆阑潸揖手道“多谢前辈。” 他心里想着满棠山的人果然厉害,除了唐果。 虽然九婴已经被耗的力量大减,但穆阑潸那一剑实在太平常,没有任何玄妙之处,真的就只是简简单单的递出一剑,姜望估摸着,穆阑潸应该不弱于苦檀剑神林溪知。 彻底被镇压的九婴只能站着挨打。 姜望却不能随意斩出一刀。 哪怕被镇压,九婴的力量还在,所以需要斩出足以杀死祂的一刀。 神国力量再次涌现的瞬间便汲取了一波养分,现在的第一刀再加上斩杀九婴的时刻,便是两股养分,姜望已然觉得赚麻了。 所以他很认真的斩出一刀。 那一刀声势浩大。 在李浮生眼里尤为明显。 看着九婴在姜望一刀之下魂飞魄散,然后又露出十分享受的表情,李浮生暗自咬牙,得意什么,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我肯定比你强! 他早已经收起青野剑。 白山月似乎没有意识到这把剑意味着什么。 但薛先生清楚。 各大宗门年轻一辈修士把杀死山泽李浮生当做目标,当然不止是在苦檀,可薛先生却什么都没说。 只是李浮生拼尽全力对抗九婴这件事,薛先生就有理由保持沉默。 崔平碌来得迟了些,没有目睹李浮生出剑的画面,否则他会毫不犹豫杀死李浮生,青玄署和山泽部众的恩怨由来已久,可谓是不死不休。 他待在薛先生身边,李浮生和白山月在另一处。 “我得先行一步。” 白山月皱眉问道“为何?” 李浮生看了一眼远处的崔平碌,摇头说道“我本来就有别的事要做,此间事了,当然也没必要继续待在这里。” 白山月说道“我尚且不知你的姓名。” 李浮生笑道“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后会有期。” 白山月点点头。 李浮生鬼鬼祟祟的离开。 这不禁让白山月再次皱眉。 他在躲什么? ...... 随着九婴被斩杀,平原侥幸存活的妖怪仓惶退走。 姜望环顾一圈。 整个垅蝉肆虐的妖怪都如潮水般涌离。 长命宗老祖和掌教出现在了平原。 甚至长命宗老祖第一时间说道“现在正是反击的好时候!” 井三三冷笑道“那就拜托长命宗了,我们可是战到力竭,实在无力反击。” 长命宗掌教面容一滞。 老祖则不露声色,大义凛然道“正该如此,集结长命宗弟子,杀妖!” 他是打得好算盘,妖王们第一时间退走,退得慢的都是道行比较低的妖怪,而且长命宗勇武出击,其他人真能心安理得看戏? 起码青玄署做不到。 井三三没有再出言讽刺,的确是因为伤得太重,他没有那个精力。 薛先生则若有所思。 眼下崔平碌也决定反击,他便暂时保持沉默,事后再行查清垅蝉第三宗门掌教陨落之因。 井三三先跟着薛先生在就近城镇休养生息。 姜望他们与穆阑潸一道回了青州府满棠山。 垅蝉妖患虽已平息,但事情尚未彻底结束,因为唐棠依旧未曾现身。 满棠山巅,青丝阁外。 阿空和汝鄢青正在烧烤。 准确地说,是穆阑潸在烧烤,崔平碌到访请求帮助,穆阑潸便让阿空她们稍微照看一下,汝鄢青倒是很认真,阿空则一直垂涎欲滴,望眼欲穿。 青州府的妖患是最早被平息的,小鱼她们都有参与,打完架,自然容易肚子饿,穆阑潸的烧烤很绝,已经彻底俘获阿空的胃,战斗一结束,阿空便缠着穆阑潸烧烤。 姚观海顺路也在城镇里买了酒。 穆阑潸离开没多长时间,很快便又回来。 仿佛斩杀九婴,只是出去稍微溜了一圈。 得知穆阑潸一剑镇压九婴,最后是姜望出手斩杀,姚观海当即恭维起穆阑潸来,小鱼和汝鄢青当然是更钦佩自家公子、老师。 阿空谁也没搭理。 就盯着烤肉。 众人合围而坐。 白山月看着旁边的阿空和汝鄢青,有些不自在,满棠山里何时这般热闹过? 唐果抱着大猫,向穆阑潸控诉唐棠。 穆阑潸敲了敲她的脑袋,说道“唐棠至今没有回来,只能代表是出了一些状况,九婴一死,妖怪们立即撤退,便证明它们的谋划彻底失败,但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是暂且潜伏,随时会再次发起猛攻。” 白山月略有紧张说道“山主在哪儿?” 穆阑潸摇摇头,说道“无尽虚空,自然是无边无际,直抵时间的尽头,若是漫无目的,直至老死,也只是踏足无尽虚空的一角,我们找不到他。” 唐果闻言,面色有些发白。 姚观海饮了口酒,说道“唐山主战力无双,诸位不必杞人忧天。” 姜望思忖道“唐棠前辈应该已经找到漠章踪迹,没有回来,想必是漠章不在人间,路途上有些耽搁倒也正常,只是漠章所在的地方必然有道行极高的妖怪,但唐棠前辈修为雄厚,应当无碍。” 穆阑潸说道“我自然相信唐棠不会出事,可谁能保证,妖患背后真的是漠章?未知的事物,总是无法轻易下定论,再等一个时辰,如果唐棠还没有回来......我只能请神都帮忙了。” 白山月沉声说道“神都怎会帮我们?那个人想来十分希望山主陨落。” 姜望说道“神都有人降临垅蝉,现在极大可能是与唐棠前辈在一块,除非漠章已然苏醒,而且具备巅峰的力量,或者是比漠章更强大的怪物,否则谁能威胁到两位大物?” 众人默默点头。 阿空忽然说道“好了么?” “嗯?”所有人都看向阿空。 见她盯着面前的烤肉,姜望无语扶额。 穆阑潸摇头笑道“快了。” “别管是否与漠章有关,谋划这场事件的妖怪可至今都没有现身,九婴纵然强大,却也没有实力能把凶神蚩睨悄无声息搬至满棠山。” 姜望问道“猰貐呢?” 穆阑潸说道“猰貐倒是有资格指挥凶神蚩睨,祂毕竟是烛神坐骑,曾经也是凶神,虽然蚩睨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凶神,但大部分妖怪可都搬不动,猰貐终究不复往昔,只能说并非全然办不到。” 姜望说道“也就是仍有难度。” 穆阑潸问道“你见到了猰貐?” 姜望点点头,唐果接话讲述猰貐企图掠夺真性的事。 穆阑潸了然,说道“祂会屏蔽天际,便是想隐在暗处,而非像九婴这般直接露面,要说祂是幕后谋划者,可能性的确很大,漠章是烛神的左膀右臂,猰貐又是烛神的坐骑,祂们显然是极其熟悉的。” 唐果说道“但猰貐要把蚩睨搬至满棠山,不也是难度很大么?既然谋划这么大,这件事更该做到万无一失吧?”奇快妏敩 姜望嗯了一声,说道“虽然猰貐被唐棠前辈的一道意识直接重伤,可那毕竟是唐棠前辈,事实上猰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强也说不定,要么谋划者另有其妖,是比猰貐更强大,只有凶神,而且也是比蚩睨更强大的凶神。” 穆阑潸凝眉道“堰山君?” 姜望说道“斧刻遁于世外,待在属于自己的舒适圈里,此次妖患也的确没有祂的踪迹,那么已知的正在人间的凶神,只有堰山君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漠章之祸 “可祂如何做到让剑神前辈毫无所觉,不仅把蚩睨搬至满棠山,还谋划了涉及垅蝉一境的妖患?” 小鱼这时看着自家公子说道。 姜望微微思忖,“剑神前辈虽然很强,但也未曾打破澡雪壁垒,堰山君总会有办法吧?至少要比猰貐的可能性更高。” 穆阑潸说道“那就只能等唐棠回来,亲自去一趟苦檀了。” 她随即把烤肉递给阿空,笑道“可以吃了。” “唔!”阿空迫不及待捧起双手,俨然不知烫,脑袋一埋,就开始大快朵颐。 穆阑潸看向山下,说道“有客人。” 姜望转眸看去。 颇感意外。 白山月直接起身,“他怎么来了?” 山脚下徘徊的正是李浮生。 他手托小棋盘,行迹鬼祟,时而挠头。 四顾间蓦然回首,吓了一跳。 下山来的白山月皱眉说道“你在作甚?” 李浮生忙收起小棋盘,讪笑道“这么快又见面了。” 白山月看了一眼被藏起的小棋盘,问道“那是什么?” 李浮生摆手说道“小玩意儿。” 白山月换了个问题,“你说有要紧事做,怎么来了满棠山?” 李浮生苦笑道“我也没想到啊,居然是在满棠山。” 小棋盘重新指路,把他带到了这里。 李浮生很费解。 想着我爹怎么跟满棠山扯上关系了? 听着李浮生莫名其妙的话,白山月满脑袋疑问。 “来都来了,不请我上山坐坐?” 白山月点点头,说道“山里很少有客人,今夜倒是很热闹。” 李浮生知道他在说姜望,想着真晦气。 跟着白山月上山途中,李浮生注意到满地符箓法器,惊讶道“你们满棠山好阔气啊,这么些宝贝居然随地乱扔?” 白山月刚回山时也询问过穆阑潸,闻言轻笑道“是山主从青玄署抢来的。” 李浮生哑然。 来到青丝阁,李浮生朝着穆阑潸作揖行礼,也向唐果点了点头,但没搭理主动打招呼的姜望。 姜望有些不解,说道“咱们也算老相识吧,怎么对我如此冷漠?” 李浮生哼了一声,颇显傲娇。 白山月说道“原来两位认识,现在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后面一句是对李浮生说的。 姜望紧跟着说道“可以实话实说,满棠山不会在意你的身份。” 李浮生斜睨了他一眼,穆阑潸只是微微笑着。 最终李浮生也只是挑明山泽的身份,没说自己是乌啼城的。 除了白山月和唐果,李浮生山泽成员的身份,场间众人皆知晓,虽然穆阑潸也是在李浮生败下阵来后才出现的,但只是看一眼李浮生,便能猜得出来。 山泽部众里除了魏先生,李浮生便该是最有名的。 唐果对山泽没什么概念。 白山月就成了此间唯一且最感到意外的人。 “在各宗门年轻一辈修士都想杀你的时候,我也曾想过,但只是想想,毕竟跑去苦檀路太远,没想到我们还是见面了。” 李浮生紧张道“你现在不会还想着杀我吧?” 白山月摇头说道“满棠山的情况想必你也清楚,山泽的名声与我们而言无关紧要,我只是听闻你的事,想跟你打一架,自始至终也没想杀你。” 李浮生说道“打架的事以后再说,而且前面并肩作战,咱们相互已经算很了解,虽然过程里生出些不愉快,但好兄弟,不在意这些,现在是我知道你有什么招,你也知道我有什么招,分不出胜负的。” 白山月倒也认同,甚至觉得李浮生有些谦虚了,真打起来可能的确势均力敌,但李浮生诸多诡谲的手段,要是打持久战,白山月肯定是先耗光力气的人。 见两人相谈甚欢,穆阑潸感到些意外。 白山月眼里只有剑,说是个小剑痴也不为过,除了敬重长辈,照顾师妹,他唯一的朋友便是剑,李浮生能闯入他的视野,至少在穆阑潸看来,是很好的事情。 白山月又问到李浮生的来意。 他想着只说表面的东西,应该没什么,便直言道“找我父亲。” “来满棠山找你父亲?”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唐果更是一副见鬼的模样,“唐棠居然还有一个儿子?!” 别说唐果,就连姜望也是第一时间想到唐棠,白山月总不会是李浮生的父亲,穆阑潸就更不可能了,说是他母亲还行,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唐棠和执剑者程颜。 这一番话把李浮生也搞懵了。 他当然知道唐棠不可能是自己父亲,但小棋盘又很明确把他带到了满棠山,总该是有原因的,难不成唐棠是父亲伪装的?怪不得自诩剑仙,我早该想到啊! 娘亲每次借助棋盘推算,都是与父亲极其相关的事,而此次妖患事件,就是从凶神蚩睨出现在满棠山开始的,针对的目标就是唐棠,这么一看,完全能讲得通啊。 李浮生越想越觉得很对劲。 非常符合逻辑。 他看着唐果,很激动喊道“妹妹!” “妹你个头啊!”唐果不能接受这种事。 白山月则是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有时看你很烦,有时又很亲切,我们明明才刚认识没多久,原来你竟是山主的儿子!” 说着说着,姜望和小鱼等人都信了。 穆阑潸很头疼,她打断道“我觉得不可如此轻易下定论,虽然唐棠的确有件事瞒着我,但也不至于瞒出一个儿子,而且就算你是唐棠的儿子,唐果也是你姐姐才对。” 李浮生看着脸蛋圆嘟嘟很可爱的唐果,茫然道“她年纪能比我大?” 唐果脸一黑,年龄这种事,她当然不能说出口。 穆阑潸也没有说出唐果的实际年龄,她是从李浮生的根骨看出,唐果确实比他大。 而自从唐棠某一日突然带回尚在襁褓里的唐果,便几乎待在满棠山十年不出,一直到唐果懂事,开始彰显公主脾气,使得满棠山鸡犬不宁,唐棠受不住才往外躲,穆阑潸也都看在眼里,在此之前,唐棠哪有机会跑出去又整个儿子? 但李浮生找上门来,明知不可能,穆阑潸也没说出彻底否认的话,虽然唐棠每次下山她都清楚,可万一真有几回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唐棠真要一心想瞒着,谁又能轻易捕捉到他的踪影? 穆阑潸这般想着,李浮生却突然自我否认了。 开什么玩笑? 唐果若是比他年龄大,唐棠又怎么可能是自己父亲! 他们一家根本就不是这里的人。 姜望凑热闹般说道“是与不是,等唐棠前辈回来,自见分晓。” 李浮生瞪了姜望一眼,说道“是我误会了,根本没有的事。” 他想着若非小棋盘出了故障,便是父亲可能的确跟满棠山有些牵扯,或者说,满棠山里有父亲的东西,但事实上,满山皆是海棠花的山上,根本没有几座建筑,除了那些散落的符箓法器,实在没有别的事物。 他更相信是小棋盘出了问题,毕竟有史以来第一次突然不指路,再次指路,就把他带到了满棠山,还差点认了一个爹,他心里愤慨念叨着什么破玩意儿。 为确保满棠山里有没有父亲的物品,李浮生还是请求道“我能四处逛逛么?” 穆阑潸点点头。 看着远去的李浮生,白山月说道“他刚刚还很欢喜,听闻师妹比他大,就突然不认,是为他娘亲抱不平?”奇快妏敩 姜望愣了一下,右手握拳锤了一下左掌心,说道“有道理,同父异母,谁前谁后,这里面的问题可多了。” 唐果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些许落寞的表情。 穆阑潸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李浮生逛遍整个满棠山,然后招呼也没打,便直接走了。 丑时一刻,姜望等人仍然围坐青丝阁外。 氛围稍微带着点愁绪。 穆阑潸抱着唐果,轻声说道“我得去趟神都。” 姜望沉默片刻,说道“满棠山在大隋被除名,唐棠不该死在隋人手里,但死在妖怪手里,绝对是那个人乐于见到的,前辈如果请神都帮忙,怕是连那个人的面都见不上。” 穆阑潸说道“既然神都大物来了垅蝉,那么问题就不只在唐棠,别管来的人是谁,他们可以不在意唐棠的生死,难道也会坐视一位大物失踪,甚至死亡?除了他们两个,没人清楚漠章是否真的活着,单此一点,神都就必须得救。” 姜望点点头。 神都此刻想来也很急,无需穆阑潸求助,他们就会有行动,可穆阑潸要确保唐棠能活着回来,不能因为神都会出手,就安安稳稳在满棠山等着。 姜望正在犹豫要不要陪同穆阑潸前往神都。 穆阑潸却突然起身。 唐果愣了一下。 姜望猛地抬头。 长夜里闪现一抹极为惊艳的色彩,刚开始只是一条线,而且若隐若现,在消弭之后又突然绽放,两道身影踏着彩虹,直坠满棠山青丝阁外。 哪怕速度极快,但却没有造成太大声势,仅是掀起一场烟雾。 阿空看着面前落满灰尘的烤肉,满脸呆滞。 烟雾里走出一道身影。 是黄小巢。 显然没人认识他,包括穆阑潸。 但姜望有些印象。 毕竟神都骁菓军统领曾在磐门出现过一次。 他身穿红色锦衣,只是有些残破,看着倒也不算狼狈。 唐果有些急切搜寻着唐棠的身影。 然后便看到烟雾里走出的唐棠,是真的狼狈,起码骁菓军统领要比他好多了,唐棠的一只袖子都没了,而且右臂血迹斑斑,他甚至有些踉跄。 看见唐果,唐棠咧嘴一笑,很抱歉的说道“没有及时回应你,别怪我。” 唐果眼眶有些红。 她从来没见过唐棠受伤,哪里还会在意之前的事情,红着眼眶扑向唐棠,着急道“你没事吧?” 唐棠抱住唐果,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堂堂唐大剑仙的老爹,谁能让我有事。” 唐果埋在唐棠怀里,泣不成声。 姜望犹豫着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唐棠正色说道“如我所料,漠章还活着。” 场间陡然一静。 哪怕这件事已经被谈及很多次,但得到证实,仍是让众人感到震惊。 那可是漠章啊,险些毁掉整个人间的凶神漠章。 在漠章战役之前,烛神战役之后,整整两百年的人间太平,前有仙神参战,人间力量只能辅助,因此大物们反而很多都活了下来,但漠章战役期间,没有仙人,曾经像唐棠这般的大物多数陨落,目前活着的寥寥无几。 现在人间力量远非漠章战役时期能比,漠章再次降临人间,无疑是难以想象的灾祸。 姚观海颤抖着声音说道“山主跟漠章打了一架?”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 唐棠虽然故作轻松,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其实伤得很重,而且还有另一位神都大物在,能把他伤成这样,岂非代表漠章的战力就算没有恢复到巅峰,也仍然是人间巅峰的程度? 唐棠摇头说道“我没见到漠章,是跟一尊神祇打了一架。” 他大概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他们两人联手,其实没有被荒山神彻底碾压,打得有来有回,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称得上势均力敌,但荒山神彰显了泾渭之地唯一神明的优势,祂受得伤很快就能复原,而唐棠和黄小巢持续消耗下,再难保持巅峰状态,这才败下阵来。 但他们输得并不惨。 荒山神很信守承诺,占据上风后,便止战。 这显得唐棠和黄小巢很没面子。 在讲述的时候,黄小巢便脸黑了些,但唐棠不以为然,甚至面带微笑,他的想法很简单,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败了,下次打回来便是。 因为唐棠没有详细描述荒山神,所以姜望也无从得知自己曾斩杀过荒山元神。 众人仍沉浸在漠章活着以及泾渭之地神明的震撼里。 黄小巢看着姜望,突然问道“你曾唤出神祇作战,虽然道行微弱,却是真神,大隋已知正神只有三位,伴你作战的那位从何而来?” 姜望眸子一凝。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