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秦樾圆月之下》 第一章 新的开始 大乾和兴十七年三月初六。 苏将军府。 原本经常夜不归宿的苏时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踏出他的房间。 三天前,苏时从内阁学士秦之道府邸的院墙上跌落下来,因摔了脑袋而陷入昏迷之中。当他清醒过来时却仿佛失去了记忆,只是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看着四周的人,最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将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一张俊美的脸上,而主人却无精打采的坐在桌边,一只手托着脑袋,双眼无神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他凝视良久,终于化着一声长叹,接受穿越了现实。 想到自己三天前还在美女如云的游艇上开着派对,庆祝他只用了短短三年就赚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小目标,苏时就欲哭无泪。 “算了吧,就当是作了一场梦。” 苏时不得不在心里自我安慰,更何况老天似乎对他还不薄,穿越成乾朝大将军苏年的次子,还不至于处于开局一个碗,装备全靠打的境地。 苏年是乾朝的三位大将军之一,常年镇守边关,他夫人在苏时六岁就病逝了。 苏年有二子,大儿子苏周,今年二十六岁,十八岁起就与父亲共同镇守边关,一年前调回京城,在兵部任职。 苏时便是苏年次子,和兴元年出生,今年十六岁。 只不过这个苏时身份虽然高贵,但品性却让人一言难尽。空有一身好皮囊却不学无术,而且整日游手好闲、惹是生非,属于典型的纨绔子弟。 而他之所以会从秦府院墙摔下来,与秦府想解除秦家小姐秦楠与他的婚约有关。 苏家与秦家是世交,所以苏时与秦家小姐秦楠自小便订有婚约。 和兴七年,秦楠五岁时,秦之道外放江安府作了府尹,半年前才因政绩突出调回京城任内阁学士。 回到京城后,关于苏时的风评自然传到了秦楠的耳里,她生性清傲,岂肯嫁给这样的人,于是缠着父亲要解除婚约。 秦之道原本还顾忌苏、秦两家的情谊,但经过细细打听,也认为苏时的确不是女儿良配,于是在几天前厚着脸皮传出话来要解除婚约。 此事被苏时知道后,哪肯善罢甘休,便找上了门。谁知道去的时候秦府大门紧闭,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他自然认为秦家是故意羞辱他,一怒之下就翻墙进去想找秦家理论。他刚翻上院墙,却一脚踏空,从院墙上重重摔了下来,才有了现在这个苏时的穿越。 苏时容貌俊秀,但面色苍白;身材修长,却虚浮无力。属于十六岁的年龄,三十六岁的身体。 就在苏时无比失落的时候,只听见一声闷响,门栓突然从中折断,房门猛的被人推开。 苏周慢慢踏进房间,他的容貌与苏时有五六分相似,一身白袍,面目英伟,身姿飒爽,自带一股铁血之气。 苏时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谁,只不过他此时根本没有心情搭理任何人,即使苏周走到他面前,他仍然如同一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苏周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苏时面前,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拥有极强的敏锐感,一踏进房间,他就感觉到眼前的苏时似乎有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细微而又不易为人察觉,如果不是对这个人有极为深刻的了解,根本无法感觉到。 “你在想什么?” 如果是在以前,苏时的心思十之八九他都能猜到,但现在他的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已经让他有些看不透。 其实苏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虽然他已经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但毕竟还没有适应当下的生活,他甚至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对待遇到的人和事。 他勉强笑了笑:“我在想什么时候可以吃饭。” 他的心思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即使面前坐着的是他的大哥。 而苏周也看出来这只是他的托词,不动声色的说道:“你如不愿意解除婚约,跟我说就是了,何必去做那些危险的举动。” 这句话如同一根针刺痛了苏时,他实在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孩子脑袋里得有多少水,才会跑去翻别人家的院墙,结果连累自己来到这个不知名的时空。 苏周又淡淡说道:“不过这件事情你不必担心,这婚约也不是秦府想解除就可以解除的。” 这句话反而让苏时清醒过来。 其实对于秦家想解除婚约的事,苏时倒还真的不在乎,在他所处的时代,就算是结了婚都可以随时离婚,更何况只是订下婚约。 至于苏时自己,他交往女人并不比他衣柜里的衣服少,虽不至于每天换一件,但基本上不会超过三个月。在那个讲究效率的年代,连分手都是在电话里。 虽然现在穿越到了古代,他脑袋里依然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概念,更不会理会退婚对自己名声的影响。他只知道如果连婚姻都没有任何自由,这重生一世又有什么意义。 所以苏时立即站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秦家小姐不愿意嫁给我,何必耽误她去寻找幸福,这婚约必须解除。” 苏周吃惊的看着苏时,自然想不到苏时的态度变得这么坚决,他紧紧盯着苏时的眼睛,却依然还是无法看透他真实的想法。 最后他意味深长的看着苏时,缓缓说道:“你可想清楚了?” 这可是关系着自己的幸福和自由,苏时一点都不敢大意,一脸诚恳的看着苏周,肯定的点了点头。 “大丈夫何患无妻,她不嫁给我只能说是她的损失。” “大丈夫?”苏周不免有些好笑,忍不住调侃道:“你算什么大丈夫?不要再让家人蒙羞就不错了。” 苏时没有说话,只是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见苏时态度坚定,不似作伪,苏周想了想,从怀中拿一纸婚书递给苏时,缓缓说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就把婚书交给你,这事就由你来作主。” 苏时接过婚书,随手把它放入怀中,说道:“这件事最好早了早结,等秦之道下朝后就去退还婚书。” 既然穿越的事已经无法改变,苏时想着自己也应该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纵使心里还是有些遗憾,但心情已经变得轻松起来。 第二章 败兴而归 朝食之后,苏时怀揣着婚书出了将军府。 因为是随意闲逛,走到哪里全凭自己一时兴致,兴尽则归,所以苏时没有乘坐马车,连随从也没有带。 出了东启门,他来到玉带河边,沿河而行。 前朝为贯通南北水运,修建了大运河,又引运河之水环绕京城,谓之玉带河。 季春时节,玉带河波澜不兴,水平如镜;两岸杨柳青青、花团锦簇。美景悦人心,所以苏时此时的心情不但很轻松,而且也很愉快。 玉带河边游人如织,众多文人墨客、风流雅士流连其间。然而这些人今天却没有谈诗论词、作文辩道,都在笑谈发生在几天前的一件事情。 “听说秦府欲解除秦家小姐与苏将军府二公子的婚约,此事可是真的?” “此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自然不会有假。” “还听说那厮心有不甘,想翻进秦府行窃玉偷香之举。” “想不到这世上居然有如此卑鄙无耻的小人,我若见了,必一剑宰之。”这是义愤填膺的。 “我听说这厮在翻墙时跌了下来,摔成了白痴,连亲人都认不得了。”这是幸灾乐祸的。 “那厮本就是一个不学无术、无恶不作的人。秦家若不解除婚约,就是把自家小姐往火坑里推。”这是支持秦府的。 “将军府三代为国尽忠,却没想到会生出这种不孝子孙。”这是为将军府遗憾的。 更有无比感慨的:“只怕这将军府要败落在这厮身上。” …… 这些言语虽然没有影响苏时的心情,但却如身边有几十只蚊子嗡嗡叫唤般让他不胜其烦。 所以苏时避开了如织的游人,选了一条僻静小道,直到再看不到其他人,他才坐在草地上,长长的出了口气。 然后他极目远望,一片桃花林印入眼中。桃花竞相怒放,争奇斗艳。花下游人三五成群,热闹非凡。 苏时看着缤纷艳丽的桃花,眼里却浮现出一位艳若桃花的女人。女人极爱桃花,每逢桃花盛开时节,女人会和苏时一起,足迹踏遍桃林。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也不会有苏时在三年内赚到一个小目标——他虽然有才能,却没有多少上进心——只不过苏时虽然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但他却再也找不到这个如桃花一样的女人。 如今物是人非,似乎已成隔世。 苏时心中感慨,忍不住叹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刚一念完,突然在身后传来拊掌声,惊疑之下立即起身看去。 不知何时他身后站着两个人。拊掌之人五十岁左右,灰色长袍,精神矍铄,正以赞赏的目光看着他。 同行之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一身烟水百花裙,长发齐腰,眉目如画,面容恬静。虽然她满腹心事,但听到这首诗后,灵动的双眼微微显得有些惊异,不由得多看了苏时几眼。 那老人见惊扰到苏时,脸上微露歉意,说道:“老朽与侄女路过此地,突然听到这首绝妙诗句,一时没有忍住,倒是惊扰到小哥了。” 苏时只得谦逊说道:“小子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胡诌了几句,有辱老先生清听。” 老人叹道:“若这首诗都是胡诌,有辱清听,那就没有多少诗可以听了。” 苏时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摸了摸了鼻子:“老先生谬赞了。” 这老人是当世大家、国子监祭酒孔文顺,而与他同行的少女正是与苏时订有婚约的秦楠。 秦楠在江安府跟随孔文顺学习了三年,而秦楠品性高洁又聪慧过人,深得孔文顺喜爱,待她也如自己亲生女儿一般。 这几日秦楠因为婚约之事整日闷闷不乐,在她想来,苏时是一个骄横跋扈的无赖小人,如今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大大的折损了苏时的面子,那他是断然不会退婚的。 孔文顺见秦楠整日愁眉不展,便带她出来散心。谁知来到玉带河边,各种闲言碎语纷至沓来,面对这种情景,秦楠的选择和苏时倒是出奇的一致,也来到了这条僻静的小道。 秦楠本就天资聪颖,加上孔文顺悉心教导,其才学已远非一般人所能比拟。当乍听到苏时念出这首诗时,就感觉到这首诗的诗风和时下的完全不同。 时下文人写诗作词,无不引经据典,以增厚重;用词华丽浮艳,以求绮靡。而这首诗既无典据,用词亦平淡无奇,但念时朗朗上口,读后意味悠长。 她在心中把这首诗默念几遍,竟然在满目繁华之中感觉到物是人非、世事无常。 秦楠再次注视苏时,此时春风吹过,河面起了片片涟漪,苏时的衣袍也在春风中徐徐摆动,整个人显得无比俊美飘逸,单以外表而言,像极了画中的翩翩公子。 突然间秦楠心里没由来的一阵慌乱,她急忙把目光收回,但俏丽的脸上却暗自飞起一抹红霞。 孔文顺是一个好才之人,见苏时既有才华又谦逊有礼,起了提携之心,正欲开口询问苏时的名字,这时一个惊慌急促的声音传来。 “老爷!老爷!” 三人寻声看去,一个家丁上气不接下气的向他们跑来,边跑边喘着气喊道:“老爷!夫人晕倒了。” 孔文顺和奏楠脸色大变,孔文顺立即向苏时抱歉道:“今日本想与小哥畅谈一番,但看来只得作罢。” 苏时急忙施了一礼:“老先生请便。” 待孔文顺和那少女走后,苏时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果再让他像刚才那么文绉绉说话,只怕要把自己憋死。 他抬头看看天时,已经过了午时,便也动身回走。只不过他虽然没有和那少女说过一句话,那少女的模样如同印刻在他脑海中,再也无法抹去。 苏时原本是那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但当他第一眼看见秦楠,仍然感到无比惊艳,若不是有老夫子在场,他只怕当场就要撩拨起来。 只不过此时伊人已走,而他却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想起来就有几分懊悔和失落。 第三章 佳作 秦府之中,闺房之内。 秦楠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字,将笔搁置在笔架上,又细细欣赏了一番,突然想起院中的几株桃树,此时正是开得最艳丽的时候。 秦楠一时兴起,就要出门赏花,谁知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气宇轩昂,容貌与她有四五分相似的青年大步走了进来。 秦樾一看见秦楠,立即惊喜的说道:“妹妹,你可知道今天都有谁来府里听学?” 此时秦楠的心都系在那几株桃树上,自然没有心情猜谜。 但秦樾在激动之下脱口而出:“今日来的听学的人有左御史的公子左宗原、李尚书的公子李仲泓。”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不过声音里的惊喜却怎么也压抑不住。 “其中还有一位贵人是你绝对想不到的,五皇子也来了。” 秦楠也微微显得有些惊讶:“五皇子?” “是呀。”秦樾笑道:“我听到时也吓了一大跳。”随即他又说道:“不过那五皇子待人亲厚,没什么架子,又是一个喜好诗词之人,大家熟络之后倒也相谈甚欢。” 这时秦楠奇道:“既然如此,你不去好好招待贵客,来这里做什么?” “还不是因为李公子一句话。”秦樾显得有些无奈:“大家正谈得兴起时,李公子突然提起了小妹,说小妹你既有倾国之貌,又有扫眉之才,因此众人起了仰慕之心,连五皇子也想见见你。” 秦楠听后秀眉微颦,不悦道:“你们听学论道,哪有我出席的道理?” 秦樾急忙陪笑道:“我自然知道,我来也不是请小妹过去的。” “那你来做什么?” 秦樾道:“那李公子也知今日不是时机,便想邀请小妹参加三日后在千镜湖举办的赏春诗会。” 秦楠本想推辞,但想到大哥既然过来传话,必然得到了父亲的应允,也就不好推辞,思忖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秦樾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笑道:“既然你答应了,那我就先过去了。” 秦楠道:“我这时也想看看院里的桃花,一起走吧。” 秦樾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房间内书桌上宣纸摊开,上面似乎写有一首诗,却不知是小妹自作还是抄录。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妹妹的性情,写诗作词也只是为了自娱,不喜外传。 他心里一动,对秦楠说道:“昨日我似乎把玉佩落在你这里了,你先走吧,我找一找。” 秦楠不疑有它,微微点了点头就动身朝院子里走去。 待秦楠出了房门,秦樾几步来到书桌旁,看着宣纸的上诗句。而这首诗他从未听闻,显然是小妹新作。 第四章 退婚 院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秦府与将军府的恩怨在京城里几乎无人不知,而苏时这个人大家虽然没有亲见,但其品性皆有所耳闻。 三日之前苏时就曾闹事未遂,想不到刚养好伤居然又闹上门来。 秦楠呆立在原地,如花一般的容颜顿时失去了颜色。而秦樾最是爱护小妹,见她如此凄苦,不由得怒火中烧,当即就要冲出去找苏时理论。 他刚走出两步,突然听到秦之道低声喝道:“站住,你要做什么?” 秦樾心中不平,回头大声说道:“这个苏时三番两次欺上门来,真当我秦府无人?” 这时李仲泓也站到了秦樾身边,大义凛然的说道:“秦兄,我与你同去。大人与我有半师之谊,我绝不让秦府受到半分羞辱。” 除五皇子周祈外,其余人都群情激愤,纷纷走到秦樾身边,要与他同去。 秦之道忍不住长叹一声:“上门就是客,你们出去与人争吵,成何体统。” 李仲泓傲然道:“那苏时若是懂礼之人,我们自然以礼相待,但他若出言不逊,我们自然也不允许他秦府胡作非为。” 秦之道微微点头,抚须说道:“樾儿,见到苏公子后要好生相待,不要失了礼数。” 自从家丁进府通报后,苏时就坐在台阶上,双肘支着膝盖,双手撑着腮帮,双眼无神的看着远方。 因为他突然感觉好无聊,而更要命的是这种无聊的感觉就如同他的影子一样,怎么都甩不掉。 现在是太平盛世,意味着他可以平安的过一辈子,而他身份又显贵,所以根本不需要奋斗也可以富足的过完这生。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以前的苏时会做出那么多人神共愤的事,一切都是无聊惹的祸。 此时的苏时也感到一阵迷茫,难道自己也要混吃等死过完这辈子? 他正在胡思乱想,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他身后传来。他一回头,就看见五位才子打扮的人出现在他身后。 为首之人十七八岁,正对他怒目而视,而其他人看他的眼神也带着一分怒意、二分讥讽、七分鄙夷。 苏时看着秦樾,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至于他眼中的怒意,虽然苏时不明所以,但也没有放在心上。 对于其他人,在苏时看来不过都是些高中还未毕业的小朋友,更不会跟他们计较。 但秦樾既然认定苏时是来闹事的,一见到他,自然心里火起,忍不住大声呵道:“苏时,你好大的胆子,敢来秦府撒野。” 苏时一呆:“撒野?我?” 这时李仲泓走了出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苏时,冷冷说道:“苏时,秦家小姐又岂是你能高攀的,你若有自知之明,应该早日解除婚约,以免自取其辱。” 李仲泓自从在江安府见过秦楠后,对她便念念不忘。只不过秦楠已有婚约,只得将这份爱慕压抑在心中。如今他知道秦府有意退婚,心里喜不自胜,想到秦楠如能恢复自由身,以自己的身份和才学,自然是师妹良配。 所以他一见到苏时,便决意要羞辱他一番,若能激得苏时解除婚约自然是好事,就算不能成事,也能火上浇油,让苏时把事情闹得更大,这样一来,秦府更不可能把秦楠嫁于苏时了。 苏时眉头微皱,正欲说话,李仲泓继续说道:“你如此死缠烂打,只不过堕了将军府的名声,徒增笑耳罢了。” 这时俊秀得如同女人一般的左宗原在一旁笑道:“仲泓兄说得是,看来将军府几世威名,却要毁于一人之手。” 李仲泓叹道:“宗原兄,我只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然后他又鄙夷看着苏时:“苏时,如果你还有半点风骨,就不该再白费心机,甘作小人。” 左宗原忍不住讥笑道:“这也不怪他,秦小姐天仙一般的人物,他怎肯舍得。而以他的名声,解除婚约之后,还会有哪户好人家肯把自己女儿嫁给他。” 其余人无不随声赞同,然后纷纷指责苏时。 秦樾越听心中怒意越盛,终于忍不住咆哮道:“苏时,你最好死了这条心,只要有我在,我家小妹绝不可能嫁于你。” 苏时只觉得有些好笑,他当然看出这些人不过是想羞辱激怒他,只不过这些人说话文皱皱的,对于他这种经历过后世网络暴力的人,这些话就如同灯草打老牛,简直不痛不痒。 所以他面带微笑,悠然自得地看着这群人,如同在看戏一般。 秦樾等人绝没有想到苏时是如此反应,即使他们出言不逊,甚至恶语伤人,苏时竟视若无睹。 而他们自顾自说了一阵也渐渐觉得无趣,突然间秦府门外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大家大眼瞪小眼,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时等了一阵,见对方再也没有人说话,正要开口说话,这时背后传过一个醇厚的声音。 “秦樾、仲泓,你们在做什么?” 苏时还没回过神来,只见秦樾、李仲泓等人神情已经变得恭恭敬敬,纷纷抱拳施礼道:“见过孔师。” 苏时这才回过头,然后心中一喜,因为站在他背后的人正是今日在玉带河边遇到的那位老者。 而当孔文顺看清楚是苏时后,也是喜不自胜,快步走到他身边,大笑道:“老夫正感到遗憾,匆匆一别,还未来得问小哥姓名,倒没想到你我如此有缘,居然又见面了。” 秦樾、李仲泓、左宗原等人嘴巴张得几乎可以塞下一颗鸡蛋,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的老师居然和苏时如此亲密,而且从孔师的语气听来,似乎还对他器重有加。 苏时忙说道:“再次见到老先生,在下也很开心,不知尊夫人身体可好?” 他自然要讨好眼前这位老先生,毕竟还要从他身上打听那如同仙子一般少女的下落。 孔文顺道:“有劳小哥记挂,我夫人那是旧疾,吃了药后已经无碍了。”随即他又疑惑的看着苏时:“你来秦府有事?” 苏时点点头,说道:“我此次是来拜见秦大人……”然后他看了看秦樾等人,笑了笑,道:“不过他们似乎对我有些误会,不让我进府。” 孔文顺眉头一皱,疑惑的看着秦樾:“既然有客拜访,为何不以礼相待,反而要把客人拦于府外?” 秦樾等人脑子里这时已经一片凌乱,仿佛见到这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 而孔文顺对苏时越亲厚,他们脑袋就越凌乱,只能怔怔的看着他们,就连孔文顺的质问都忘记了回答。 孔文顺见众人神情有异,忍不住回头道:“他们怎么了?” 苏时耸了耸肩,无奈说道:“不知道。” 孔文顺看了看秦樾等人,又疑惑的看着苏时:“你找秦大人所为何事?” 苏时淡淡说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把婚书退还给秦大人而已。” 第五章 婚书 苏时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听到秦樾等人耳里却如同响了七八个炸雷,让他们原本已经凌乱的脑袋瞬间变得空白,每一个人都如同白痴一般看着苏时。 他们一直以为苏时是忍不下心中怒气而跑到秦府来闹事,所以一见面就没有打算给苏时好脸色,而且还不停的冷嘲热讽,哪曾想到苏时竟然是来退还婚书的。 震惊之余秦樾带着一丝羞愧,李仲泓的内心则是一阵狂喜,左宗原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孔文顺先是一阵茫然,但随即心神震动,最后脸色变得极其古怪,似乎看到了这世上最荒谬的事情。 “你……你是苏时?” 孔文顺的表情变化苏时看在眼里,自然也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心里涌起几分无奈。 若是其他人,苏时还不会那么在意,但一想到当这位老先生得知自己就是苏时,自然不可能再向他透露那位少女的任何消息,心里就很郁闷。 苏时只得苦笑道:“在下正是苏时。” 孔文顺震惊的看着他,因为想起苏时平日里的风评,他实在无法与眼前这个人联系在一起。 “你当真是苏将军府二公子苏时?” 苏时自嘲道:“苏时的名声已经够狼藉了,我又何必冒充他。” 这时秦樾总算回过神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苏时:“你真的是来退还婚书?” 当秦楠得知苏时人品的后,终日闷闷不乐,有时还会以泪洗面,秦樾虽然心痛小妹,但也无计可施,因为如果苏时不答应退婚,即使秦府再不愿意,秦楠也只得嫁进将军府。 当然秦樾根本没有指望苏时会主动退婚,在他看来,无论是品性还是才情,在女子中小妹都是万中无一,那将军府怎么舍得放弃。 谁知这最不可能的发生的事在今天居然发生了,而且如此突然,竟让秦樾一时间不敢相信。 “你是秦樾?秦楠的大哥?”苏时虽然已经猜到他的身份,但还是忍不住要确认一下。 秦樾如同提线木偶一般点了点头,此时他显得无比小心翼翼,害怕一句话得罪苏时而致使好梦破灭。 苏时突然展颜道:“也好,既然你是秦楠的长兄,我把婚书交给你也是一样。”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婚书就要交给秦樾,而秦樾看着那纸婚书,一想到只要拿到婚书,小妹从此之后便是自由之身,再也不用整日郁郁寡欢,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 而这时突然有人说道:“等等。” 一听到这两个字,秦樾差点跳了起来,然而他正准备破口大骂时,却又当场愣在了。 不只是秦樾,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孔文顺,连苏时也不例外,因为他们都想不通孔文顺为什么阻止苏时退还婚书。 其实连孔文顺自己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言阻止,他待秦楠如同亲生女儿一般,也知道秦楠一心想解除婚约,现在苏时主动退还婚书,对秦楠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喜事。 不过在今日游河之后,孔文顺察觉到秦楠似乎对在河边邂逅的那位公子很有好感,而且他也觉得那公子才华横溢,且风度翩翩,算是秦楠的良配。 但造化弄人,谁会想到那位公子竟然就是秦楠一心想要退婚的苏时,而苏时此刻居然前来退还婚书,孔文顺只觉得此事太过离奇,下意识便说出那两个字。火山文学 不过孔文顺话一说出后,心里又不禁有些后悔。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苏时的风评如此之差,绝不可能是因误会所致,而自己不过才见他两面,实在难以对苏时的品性进行评价。 至于那首诗,孔文顺也不禁有些怀疑是否为苏时所作,毕竟在传言中,苏时可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 苏时见孔文顺说完之后又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却变幻不定,心里疑惑,只得问道:“不知道老先生有何吩咐?” 孔文顺终于摇了摇头,苦笑道:“没什么,老夫只是觉得退还婚书本是件严肃的事,哪有像你这样如同儿戏退还的。” 苏时笑道:“不过是退还婚书而已,难道还要搞一个仪式不成。” 说着便把婚书递向秦樾,而秦樾正准备接过婚书,苏时突然心中一动,又把手缩了回去。 所有人又是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的看着苏时。 而秦樾的心跳几乎快要停止,他以为苏时要临时反悔,忍不住怒道:“苏时,你这是何意?” 苏时一脸笑意的看着他,突然问道:“我的呢?” 秦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目光呆滞的问道:“什么?” 苏时淡淡说道:“你是不是也应该把婚书退给我?” 众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既然双方同意解除婚约,秦府自然也要把婚书退还给苏时。 其实苏时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准备把婚书交给秦樾之后就离开,至于秦府把婚书退不退给他,他倒无所谓。 只不过他总感觉这时候的气氛无比诡异,而且每一个人言行都古怪之极,不免让他心生警惕,所以才决定一次性把此事解决,绝不留任何尾巴。 秦樾无比尴尬的看着苏时,喃喃说道:“此时婚书并不在我身上。” 苏时笑了笑:“我可以等,而且我相信你也应该不会让我等得太久。” 秦樾立即保证道:“不会,你在此稍作等候,我马上回来。”说完奏樾就准备回府,但刚转身突然又回头说道:“过门就是客,刚才是我失礼,现在还请苏兄进府稍作休息。” 秦樾之所以前倨而后恭,一是苏时既然不是来闹事的,自然应该以礼相待。二来因为苏时主动提出退还婚书,让他对苏时不禁有了些好感。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害怕苏时临时反悔,如果苏时不辞而别,他只怕哭都哭不出来。 面对秦樾的邀请,苏时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只想干脆利落的了结此事,而不想因为那些虚礼耽误自己的时间。 虽然他现在的时间多得让他感觉很无聊,不过他还是不想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对于这件事,孔文顺本想顺其自然,但看见秦樾邀请苏时进府,心里不免又生出一些想法,见苏时有些踌躇,便笑道:“正好我也要进府拜访秦大人,你就当陪陪老夫,如何?” 无奈之下,苏时只好勉强答应,跟在秦樾后面进了秦府。 第六章 两难 进入秦府,秦樾将苏时引至偏厅,吩咐下人好好招待之后,便与李仲泓等人急匆匆向后院走去。 不过让苏时奇怪的是孔文顺并没有随秦樾离开,反而与他一起留在偏厅等候。而且待秦樾走后,孔文顺就一直以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似乎想把苏时看透。 “老先生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面对孔文顺锐利的目光,苏时虽不至于心慌意乱,但心里也涌起无数疑问。 孔文顺目光渐和,突然笑道:“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苏时眨了眨眼睛,试探的说道:“老先生姓孔,又是众多才子之师,老先生莫非就是国子监祭酒孔大人?” 孔文顺点点头:“小子猜测的不错,我就是孔文顺。” 苏时只得起身施以大礼:“苏时见过孔大人。” 孔文顺坦然接受了这一礼,然后向苏时招呼道:“你过来。” 苏时虽不知其意,但仍然乖乖走到他身边。 孔文顺突然指着墙上的挂画,笑问道:“你觉得此画如何?” 苏时不由自主向那幅画望去,只见月出两山之间,山势奇伟,飞鸟围树盘旋,一间竹屋半藏于花满枝头的四季桂后,一湾清水绕山而流,让人感觉宁静祥和。 看了一阵,苏时有些尴尬的说道:“在下对画一窍不通,孔大人问我此画如何,倒是问道于盲了。” 孔文顺也不在意,继续说道:“我与秦之道秦大人是多年好友,五年前我也在江安府。那年暮春时节的一个晚上,秦大人与我突然有了游兴,便夜游翠屏山,最后宿于山脚下的桂花居。回来之后,为作纪念,我便画下这幅夜游翠屏山。” 他突然间滔滔不绝讲起往事,让苏时感觉到莫名其妙,但得知此画是他所作,苏时便笑道:“既然是先生所作,那必定是画中精品。” 对于这种不痛不痒的马屁,孔文顺自然不会理会,但这时他的语气却变得有些遗憾。 “只不过这幅画却并不完整。” “不完整?” 苏时不知其意,只得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但最终也只有摇摇头。 漫画之类的作品他倒是看得多,如果叫他来品评这种属于艺术品的画作,苏时也只有看下面的标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