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梁星火飘荡墨尔本》 第1章 火星洞幺 sol--sol-la-re----，do--do-la-re---- 一段略显嘈杂的电子旋律在老式收音机里响起。 时间定格：1970年4月24日21时35分。 这是中国航天史上，最为动听的一段旋律。 直到一百年后，还被人铭记。 …… 2070年4月24日。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洞拐两两号火星人类基地。” “此时此刻，我们通过合声波共振，向地球、月球人类聚集区，以及土卫二、木卫二人类科学试验基地，全语种实时投射第一届火星时装周。” “默认全息投射语种为基因辅助脑组植入时选定的母语。” “如果希望和火星现场保持绝对一致，请关闭脑组里的全语种自动导入模块。” “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一百年前的今天，东方红一号，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成功发射。” “同样是一百年前的今天，让人类移民火星成为可能的总设计师——梁天，诞生在了离发射中心2700公里以外的杨浦工人新村。” “在这个意义非凡的日子里，我们聚集在火星最大的万户广场，以一场别开生面的火星时装周，来庆贺梁天总设计师的百岁诞辰。” “这场庆典，没有屏蔽身处太阳系的任何一台人类基因辅助脑组，唯独屏蔽了总设计师的。” “这是梁天总设计师的曾孙女、第一届火星时装周的总策划——【火星洞幺】梁星火女士的特别安排。” “每一个成功移民火星的人，在来火星的路上，都看过梁天总设计师的纪录片。” “从二十岁开始，这位总设计师的梦想，就是死在移民火星的路上。” “1990年，当总设计师有这个想法的时候，长命百岁还是非常美好的祝愿。” “时值2070，一百岁，远远没有到人类机能彻底衰退的年纪。” “火星洞幺希望和自己的曾祖父在火星相见，让总设计师亲眼看看火星基地的日新月异，身心健康地在火星上再活二十年！” ========== 【基组百科】 梁星火，女，22岁。 第一个在火星上自然出生的人类。 火星000000001号公民。 外号火星洞幺。 ========== 时间倒退7366天。 2050年2月22日。 那一天，是方原出生的日子。 那一天，发生了一场悲剧，同时也诞生了一個奇迹。 搭载22位地球顶级科学家的地月常态化星舰航班，在离开地球大气对流层，进入平流层中部，大约35000米的高度，发生了解体事故。 这其中，就有方原的妈妈戴冰艳和爸爸方心阳。 戴冰艳院士是地球首屈一指的能源科学家，在氦三（he）能源的提炼和保存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 氦三是氦的同位素。 早在1996年，地球上的三位科学家，就因为发现氦三的超流动性，共同分享了当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作为一种核能，氦三在热核反应的时候，不产生中子，只产生没有放射性的质子。 核能、无辐射、不产生核废料。 这三个因素加在一起，造就了氦三【完美能源】的地位。 采用氦三作为能源，就不会出现核废料残留排海，对地球海洋环境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这种完美能源在地球上的储量极度稀少，却广泛存在于月球之上。 2030年，人类开始着手组建月球能源基地。 经过二十年的发展，到了方原出生的二十一世纪中叶，氦三能源产业，已经成为月球基地的支柱产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氦三的储量，是人类开发月球的原动力。 经济基础，决定开发力度。 方原的爸爸方心阳，是材料和地外能源运输领域的顶级科学家。 他提出了很多从月球把提炼好的氦三能源运到地球的超前理念，并且是唯一一个在实践中得到检验的。 解体事故发生的那一天，方心阳戴冰艳夫妇，和另外20位院士，搭乘两周一班的地月常态化航班，去月球022号氦三能源基地视察。 科技发展到2050年，所有飞离地球的常态化星舰航班，都装备了自动逃逸设备。 星舰解体的那一刻，逃逸设备以独立高强度保护罩的方式，把每一个乘客都弹射出去。 方心阳院士是这种高强度防护罩材料的发明者。 无数次的安全实验证明，在弹射设备正常开启的情况下，21世纪初的那些高空解体的灾难，都不再会有人员的伤亡。 偏偏，在发明者搭乘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这场至今都没有找到原因的事故，带走了22位地球上最顶级的科学家。 能源领域的、深空探测领域的、地外大气再造领域的…… 因为损失过于惨重，这个原本稀松平常的日子，被载入了人类外星探测的史册。 2月22日，也因此被定为太空灾难哀悼日。 高强度防护罩没能护住这些科学家的生命，却还是安全地带着他们的遗体，回到了地球表面的指定地点。 救援人员第一个找到的，是装有戴冰艳院士遗体的防护罩。 防护罩里面，怀孕六个半月的方妈妈已然没有了生机。 但她的肚子【外面】，挂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婴儿。 那是一个何等惨烈的画面？ 一个没有生机的孕妇，一个裂开的肚子。 一个极度虚弱的婴儿，艰难地维系着似有若无的呼吸。 就这样，方原奇迹般地在2050年的医学背景下，活了下来。 他的幸存，成了人们缅怀这些为人类做出杰出贡献的科学家们的唯一途径，人送外号【奇迹宝宝】。 方原并不愿意因为父母双亡被过多关注。 打从有记忆的第二年开始，他就尽量隐形，努力不让自己成为每年2月22日，都要被拉出来怜悯一遍的对象。 但这场太空灾难带给他的影响，却一直如影随形。 方原出生的那一年，植入性基因辅助脑组开始在全人类普及。 每一个在出生前，做过基因全序列检测的，都会拥有专属的基因辅助脑组。 这不仅仅是一台微型的机器，也是一个治疗仪。 从根源上解决了一直困扰着人类的诸多遗传疾病。 先天性心脏病、先天性脑瘫、唐氏综合征、血友病…… 至少有十个国家，给2050年1月1号以后出生的小孩，提供了免费的植入性基因辅助脑组。 普及程度，和二十一世纪初，婴儿一出生就被接种了乙肝疫苗差不多。 普惠版的脑组，除了纠正遗传疾病，还具有全语种导入的功能。 2020年代，那些自己英语没学好又逼着小孩学英语的家长，大概做梦都想象不到，科技首先灭绝的，竟然是英语学霸。 会八国语言，再也不是什么令人艳羡的事情，脑组连已经失传的小语种，都能帮你融会贯通。 遇到没有接触过的知识，还会自动触发【基组百科】。 方原是做过基因全序列检测的，他如果能在地球上正常出生，自然也会拥有这样的一个脑组。 遗憾的是，方爸爸和方妈妈，从一开始就没有计划在地球上，迎接方原的到来。 按照夫妻俩最初的计划，方原将会在月球上出生，拥有一个实验室版的脑组。 实验室版的脑组在一般脑组的基础上，拥有可升级的记忆增强功能，能让持有者拥有近乎于过目不忘的本领，自带高阶计算器。 实验室版的功能比普惠版强大很多，与之相对应的，也会有许多未知的潜在风险。 实验室版的脑组，是需要专门申请，并经过一系列严格的检测的。 申请一旦通过，也就自动放弃了普惠版的。 为了保持地球世界的公平和公正，实验室版脑组，不可以在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生产和植入。 与此同时，2050年，第一版人类太空移民法规定，未满十八岁的人，不能在没有直系亲属的陪伴下，独自离开地球。 方原的脑组在月球，人却因为种种原因，从出生就滞留在了地球。 这样一来，方原便成了同龄人里面，唯一没有基因辅助脑组的。 这意味着，他不仅没有因为父母是顶级科学家得到什么优待，反而得用普通人的脑力，去pk拥有基因辅助脑组的同龄人。 方原很想写一本书，题目就叫《同学全都开挂，我要怎么才能不挂》。 带着强烈的忧患意识，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敢松懈，就连做梦，都想着十八岁去月球基地，植入属于他的基因辅助脑组。 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14岁的方原，在没有脑组帮助的情况下，奇迹般地考入了他爸爸妈妈的母校——上海交通大学。 又经过四年的没日没夜，2067年的最后一天，方原拿到了双硕士学位和一张成年当天前往月球的通行证。 这是他离梦想最近的一天，也是唯一的一天。 2068年1月1日，方原拿到硕士学位的第二天，月球人类脑组实验室发生了严重事故，月球宣布禁止生产和植入实验室版脑组。 还没有来得及植入的月球实验室版本，被统一运送到了火星——一个还没有针对实验室脑组立法的地外人居星球。 由于火星和地球之间，不存在常态化航班，2070年代的人想要自己去火星一趟，难度和2020年代的人想要登月差不了太多。 就这样，在离成年不到两个月的时候，奇迹宝宝方原梦断垂成。 这件事情，对方原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从拼命努力到自暴自弃，也不过用了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2060年代的最后两年，方原过着比考拉还嗜睡的生活，直到一则招聘启事，映入他的眼帘。 这则启事的名字很长。 主标题——《寻找一位年轻的勇士，陪伴一位老人，开启一场有去无回的银河之旅》。 副标题（小字）——【途经火星，最终的目的地是飞离太阳系】。 第2章 奇迹宝宝 在看到招聘启事之前，方原只是没有脑组。 看到启事的那一刻，直接变成了没有眼珠。 标题里面，做了立体亮化的【有去无回】他看不到。 副标题那么多的字，也只浓缩成了闪闪发光的【途经火星】。 这是梦想的号角，如此美好。 夏花都没有这么绚烂，流星都没有那么浪漫。 眼见两年前就被执行了凌迟的梦想，还有机会死灰复燃，方原拿老一辈用来怀旧的电脑，点开细则开始查看。 条件一：2050年1月1号之后出生，并且已经成年。 （这个打√。） 条件二：拥有独立于基因辅助脑组的学习和科研能力。 （这个打√√，这莫不是私人订制条款？试问，符合这个出生条件的，还有谁是连脑组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的？） 条件三：愿意为人类探索未知的宇宙奉献自己的全部科研成果。 （这个打√√√，只要把实验版脑组给原大头装上，他可以奉献全部的生命，你爱信不信！） 原大头是方原的另一个外号，比起奇迹宝宝，方原更喜欢这個同学给他起的外号。 这是一种极致的赞美，称颂他的脑容量比一般人要大。 绝对不是什么2020年代的人玩剩下的谐音梗。 如果是在脑组里面查看这则启事，方原会毫不犹豫地点击基组资格审核。 可惜他没有。 只能按照招聘启事的细则，手动把简历什么的都弄一遍，再提交人工资格审核。 提交的时候，出来一个互动框，询问申请参与这个有去无回的特别项目的理由。 方原随手一填——【我和火星有个约会】。 从小到大，这样的事情，方原做了不下八百回，时间也压缩到了八秒之内。 换成稍微热门一点的招聘，这多出来的八秒，就是梦想破碎的声音。 互动框跳着劲舞的【有去无回】这四个立体字，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除了像他这种脑组和肉体长期分离的孤儿，应该也没有多少人会愿意为途经火星赌上自己的余生。 又过了不到八秒，方原就收到人工审核那边发回来的确认提醒。 瞧瞧，这反应速度，报名审核的人要是超过一，他就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火山文学 【申报资料已经收悉，很抱歉地通知您，这一场旅行，虽然途经火星，但不会落地，请通过火星移民计划，完成这个浪漫的星际约会。】 开什么火星玩笑？ 不会落地？ 那还去个屁？ 等会儿，他这是被拒绝了？ 到底是谁给的权利，把他早已肝肠寸断的梦想当皮球踢？ 方原一气之下，定位了招聘启事发布的位置，直接找了过去。 这年头的年轻人要办事情，已经很少大驾光临。 没有什么手续是基因辅助脑组不能远程确认的。 两个小时之后，方原来到了地球另一端，一栋足足有三百多层，高度超过1500米的办公大楼。 2070年，借由航天技术的发展，地球已经实现了一小时全球达。 地球上任意两个点之间的最短距离，不会超过半圈。 近地轨道航天器绕地球一圈的时间是1.5个小时。 1.5小时÷2=45分钟，这是平均用时。 如果刚好是逆着地球自转的方向赶路，点对点送达的时间，可以缩短到30分钟。 方原之所以用了两个小时，除了离开和重回大气层所需要的加减速时间，主要还是用在了把自己收拾得人模狗样上。 毕竟，他有两年的时间，都不怎么记得要洗澡。 一层的大堂，看起来得有五十多米，偌大的空间，空空如也。 “滴，商业航天局门卫机器人未能识别来访人员的基组信息，请查看基因辅助脑组的运行情况。” 我基你个大头组啊，基组！ 原大头不发威，你还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方原最受不了别人和他说基组。 哪怕是机器人也不行。 他不管不顾地往里面走，很快就惊动了一大波门卫机器人。 僵持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工作人员模样的人出来。 没等人家开口，方原就抢先发出了质问：“既然都途经火星了？为什么又不落地？” 这没头没脑的，被问的工作人员一脸发懵：“很抱歉，商业航天局，还没有开放火星旅游。每一批火星移民，都是由火星移民计划选派，具体的移民条件，可以到人类太空移民局查看。” “什么屁的章程。”方原又被刺痛了一下，“一家至少要有三个小孩，才能有一个获得移民火星的资格。这都2070年了，别说我无父无母了，就算有，谁家爸妈还接二连三地亲自生孩子？” 【原来是孤儿啊！怪不得这么……】 工作人员调整了一下，用尽可能耐心的语气回应：“如果对火星移民计划有疑问，我建议你去找人类太空移民局。” 看到工作人员油盐不进的样子，方原从口袋里面拿出来一张申请表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看了一眼纸质的老古董：“哦，你是想参加刚刚发布的这个特别项目啊？这个比较简单，有任何疑问，都可以在直接脑组里面提交。” “我要是有脑组，还会来这一趟？” 平日里，方原倒也没有这么暴躁，实在是这个工作人员，句句都踩着他的痛点。 “没有吗？” 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一下方原，怎么看都不像是没赶上普惠版脑组的年纪。 转念一想，刚刚门卫机器人，就是因为没有在来访者身上，发现脑组和其他任何电子身份识别信息，才不知道要怎么进一步处理，触发人工警报。 搞明白门卫机器人为什么会出现混乱，工作人员出声解释：“这次的招聘有点特殊，我们不接受，没有脑组的人的申请。” “麻烦你告诉我，你们发的公告里面，有哪一条写着没有脑组不能申请？” “是这样的，我们这个招聘，本来就是在符合条件的脑组里面，定向发布的。” 工作人员把方原带过来的纸，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疑惑出声：“按理说，你不应该会收到这个通知。” 看到工作人员没有故意敷衍的意思，方原也端正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人美心善又漂亮的大姐姐，总共也就来了我一个，就给通融通融嘛。” “你没有脑组可能不太知道，启事发布两个小时，通过脑组报名的人，已经超过了一万零八十。基组初选符合条件的人，也超过了一千个。” 这回轮到方原被惊到了：“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多人为了去趟火星，可以不要命？” “一开始，报名的人是很少，但是，基组百科在公告发布半个小时之后，就已经分析出来，要陪伴的这个老人，是火星移民计划的缔造者。” 讲到这个，方原的态度可就好不下去了：“梁老头啊？” 工作人员看了方原一眼，对他语气里面流露出来的不尊重，有些不满：“我建议你称呼总设计师梁老。” “我才不要管什么梁老还是老梁，你就告诉我，既然都途经火星了，为什么又不落地？” “是这样的，因为火星移民法规定，任何人落地火星，都不能在十年之内离开。这一点，总设计师也不能例外。” 看到工作人员一副遵纪守法的架势，方原再一次冷静了下来。 是了，火星最缺的就是人口。 任何人，只要落地火星，就得在上面，奉献十年的呼吸。 可以不劳而获，无色无味的火星能量块终生管饱。 可以躺平，恒温恒湿的火星人类聚集区随处露营。 这是官方宣传中的火星，听起来只要不杀人、不诋毁火星，想干什么都行。 “那既然这样，又为什么非要写途经火星呢？你要是不写的话，我都不会来这一趟。” 方原很是有些不甘。 “因为梁老想要在火星中继站亲眼看一看。” 火星中继站在万户广场的顶上，离火星地面大概3000米的高度，有点像是地球和月球在火星的大使馆，过了这个中继站，就算火星的领空。 “伱们不是一直声称，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获得前往火星的特权吗？这怎么就给梁老头安排了专门的旅行？” 方原非常痛恨特权，因为他自己没有。 小的时候，为了能去月球植入属于他的脑组，他不惜借着自己最讨厌的【奇迹宝宝】身份，在来慰问的领导面前撒娇卖萌、撒泼打滚，要求特事特办。 那是他有记忆的第一年，也是记忆里接受领导慰问的唯一一年。 工作人员不是很想搭理方原，直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术：“如果对火星移民计划有疑问，我建议你去找人类太空移民局。” 方原并不会因为工作人员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请你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梁老头为什么就有特权？” “准确的说，这不是特权，而是探索银河的科研之旅，火星只是一个能量补给的中继站。离开火星之后，这架星舰将会朝着飞离太阳系的方向，奔向未知的彼岸。” “科研之旅是吧？那就没问题了，我有祖传的科研能力，又符合所有的申报条件，你们没有理由不通过我的资格审核。” 说着，方原又把纸质版的申请书，给工作人员递了过去。 2070年代的基层工作人员，因为很少见到活人亲自上门办事，态度比五十年前，那些忙得团团转的要好了很多。 见方原非得要个说法，才善罢甘休，只好指着申请条件里面的第一条，正面回应道：“你不符合招聘的年龄。” “哪儿不符合了？我是2050年2月22日出生的。” 方原出示了罕见的纸质版身份证明。 这下，直接把工作人员给弄疑惑了：“那你怎么会没有脑组？” “那我建议你查一下太空灾难哀悼日的历史。” 工作人员反应了好半天，借助脑组的分析，再结合方原说自己没有父母又有祖传的科研能力，最后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是戴冰艳院士留下的小孩，当年的那个奇迹宝宝？” 因为没有脑组，方原失去了很多，却也拥有了比同龄人更多的隐私。 只要他不主动暴露，地球几乎查无此人。 第3章 看个热闹 掌声，经久不息。 声浪，冲破穹顶。 梁星火从万户广场顶部的缓冲隔绝区，慢慢降临到舞台的中央。 在进入缓冲区之前，她身着一套贴身的仿生宇航服。 虽是户外防护服，却一点都不臃肿。 用最亮眼的红色，展现最曼妙的身姿。 戴在她脸上的呼吸面罩，近乎于隐形。 看起来，更像是为了皮肤的光泽，镀的一层膜。 万户广场的顶棚是透明的，高度足足有六百米。 整个降落的过程，不需要威亚，也没有外部的任何机械支持。 此时的梁星火，仿若天生就会飞行。 哪怕是2070年代，她身上的这套，具备悬停飞行功能的，隐藏式仿生宇航服，也代表了人类最尖端的科技。 这套宇航服，产自地球，却只能在引力只有地球0.38倍的火星和1/6的月球上，才能启动仿生飞行功能。 回到地球引力环境里面使用，再怎么努力，顶多也只具备一只公鸡的飞行能力，和母鸡都没法比。【1】 随着梁星火在舞台中央站定，和隐形面罩衔接的头套，长出一对机械翅膀，自顾自地飞走了。 像瀑布一样的长发，从面罩的后方，倾泻而下。 在灯光的照射下，散发着黑珍珠般的光泽。 头发很长，像是从出生就没有修剪过。 把【像是】这两个字去掉，就成了大家都知道的事实。 作为第一个出生在火星的人类幼崽，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梁星火就生活在全人类的注视之下。 她的一举一动，一天喝多少毫升的奶，换多少次尿布……都会360度无死角地在基因辅助脑组的专属频段实时直播。 梁星火拥有的，是人类第一个植入性基因辅助脑组，并且还是方原梦寐以求的实验室版。 基因辅助脑组就是因为在梁星火身上的大获成功，才开始有了后来的普惠版，在全人类推广。 普惠版脑组从新生儿开始普及，经过二十年的发展，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已经全部完成植入。 超过20岁没有赶上普惠版的，可以自费植入。 后天植入的普惠版，就没办法纠正遗传疾病，仅仅可以当做一台随身携带的智能设备，用用基组百科什么的。 实验室版脑组在后天植入领域，拥有绝对的优势，除了普惠版的全部功能，还附带可升级的记忆增强模块，更能在未来预防老年痴呆。 只可惜，可升级模块风险太大，攻击性太强。 相当于对人体进行一个破坏性的调整。 每一個实验室脑组的出厂，都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 从梁星火身上的第一个实验室版到现在，二十年过去了，拥有实验室版脑组的人屈指可数。 而且都得是有梁天总设计师这样身份和地位的人。 不论是实验室版还是普惠版的脑组，【火星洞幺】都存在于脑组出厂设置里面。 就像是一个bug，你可以不关注梁星火，却没办法把专属频道从脑组里面彻底消除。 很少有人把梁星火当成是【别人家的小孩】。 因为，她，是【自己家的】，住在每一个人的脑组深处。 每一个拥有基因辅助脑组的人，都可以通过抽签的方式，邀请梁星火来家里虚拟生活。 比较狂热的【中签粉】，会在梁星火过来之前，直接订购一个【星火娃娃】。 这是地球上最畅销的量产仿生机器人——以梁星火的真实形象为原型。 通过这样的操作，可以最大程度的实现虚拟真实。 和梁星火一模一样的仿生机器人，带着人类的体温，每一个动作，都由梁星火的脑组亲自发布模拟指令。 由于人气过于火爆，从幼儿园开始，梁星火就每天被邀请到不同的家庭做客。 在不同国家的不同学校念完全不同的书。 对于世界各地的虚拟邀请，梁星火在地球上的家人，是乐见其成的。 他们希望通过这样的方式，让梁星火多接接地气。 在全地球【父老乡亲】的见证下长大。 火星洞幺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 不管做什么都比别人厉害。 优秀得不像是地球人。 哦，差点忘了，她本来就不是。 地球上，有太多的人羡慕梁星火。 她有着比国宝还好的待遇，有着顶级的美貌和智商。 活脱脱的天选之女。 这样的人，是不配有烦恼的。 可梁星火的烦恼，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想拥有一张地球永久居留许可证，哪怕退一步，给张暂住证也行。 不为别的，她就想去验证一下，地球人吃到臭豆腐和榴莲时的那种享受的表情，是不是装出来骗她的。 虚拟真实发展到2070年，已经可以远距离完美重现气味，真实口感却始终不在传递的范围之内。 人类的悲欢各不相同，就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情，人人艳羡的火星洞幺，真真切切地羡慕着在地球上生活的每一个人。 羡慕到最后，都开始嫉妒以自己为原型的仿生机器人。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试问，如果连火星洞幺都不喜欢火星，这颗还处于原始状态的星球，又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前赴后继的单向移民？ …… 这是火星上的第一个时装周，却不是地球以外的第一个。 月球人类基地，已经成功举办了十届时装周。 每一届为期七天，每天发布一个品牌，每个品牌的大秀都精彩纷呈。 只有地球上最顶级的超模和最顶尖的大牌，才能拿到月球时装周的入场券。 十年来，月球时装周都是地外唯一。 这样的唯一性带来的关注度，可不是几十年前的四大时装周可以比拟。 品牌商会提前一个月，用特别涂装的返回式重型运载火箭，把发布会所需的服装和舞台物料运送到月球，并在接下来的两个星期的时间，逐一公布邀请到的超模。 最后，在大秀开始前的一个星期，品牌商会给自己的超模们包下一整架星舰，在地球上办一个出发仪式。 最后的最后，以一场星舰真人秀，丰富超模们从地球到月球的整个飞行过程。 这样一来，品牌的热度就能持续一整个地球月，其影响力，远远超过二十一世纪前二十年的维密秀，更不要说停了几年以后又重新来。 每一个入选的品牌，销量至少暴增500%。 每一个到月球走秀的超模，回到地球之后，身价也一样会飙升好几倍。 与其说，这是时尚的魅力，不如说这是太空的魅力。 遥远，深邃，永远都有未解的谜。 1/6的引力，让模特们可以轻松完成，在地球上想都不敢想的动作。 然而，月球时装周大获成功的前提，是月球和地球之间拥有常态化星舰航班。 2070年代，只要拥有可以坐飞机的身体条件，再加上一点点的经济基础，都能去月球旅个游、探个险。 月球是地球的卫星，它距离地球的平均距离是38.4万千米，大差不差的，差别不会特别大。 火星和地球一样，是太阳系的行星，它与地球之间的距离变化很大。 近的时候5500万千米，远的时候可达4亿千米。 火星和地球的直线距离摆在那里，不可能像月球基地那样，开放全域旅游和常态化航班。 想要把月球时装周的成功复制到火星上，光想想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别的不说，哪怕是离得最近的时候，一飞也要飞几个月，哪个超模的日程表会有这么闲？ 更不要说一落地就必须要待上十年，这种和自毁职业生涯没什么两样的条款。 因此，绝大部分人对火星时装周，都心存疑虑。 连个上得了台面的超模都没有，好意思管这叫时装秀？ 越是疑惑，就越是好奇。 偏偏，梁星火又把第一届火星时装周的保密工作做到了极致。 人类的好奇心，是最廉价又最昂贵的流量密码。 像极了青春期，放任不管，就悄咪咪地长大。 一直到舞台总监米多多在梁星火出场之前的这个开场白，很多人才明白过来。 第一届火星时装周主打的，是人类移民火星的总设计师。 梁老如果能来火星，火星人类聚集体肯定万人空巷。 现在其实就已经算是了。 在官方公布的行程里面，梁天总设计师的星舰，将会在时装周开幕式的时候，经停火星中继站。 刚刚好就在万户广场的顶上，只要抬头，就能看到。 但欢迎总设计师和事前宣传的——【别开生面的时装周】有半毛钱火星币的关系吗？ 梁天总设计师已经一百岁高龄了。 且不说，总设计师的梦想，是死在移民火星的路上。 就算强行更改总设计师的意愿着陆火星。 一个百岁老人，又如何撑起一整台时装秀？ 这个堂而皇之的开场白，着实震惊了所有人。 总设计师的行程，是屏蔽一个脑组，就能彻底更改的？ 这是谁给的权利，又是谁给的勇气？ 火星洞幺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 火星移民有一个算一个，全然一副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 毕竟，谁不想亲眼见证，被捧得高高的人，跟头栽得比自己更狠？ 第4章 专属频道 米多多二十多岁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一瓶红酒，经历岁月的沉淀，等着懂她的人来品。 五段失败的感情过后，她发现自己是祖辈流传下来的板蓝根，没病的人根本不会来问。 一气之下，她就移民到了火星，成了梁星火最好的朋友。 米多多是地球上知名的月球探险家。 每隔一个常态化航班，她就会往返月球一趟。 几乎去遍了月球的每一个角落，在月球上采访过很多传奇人物。 在别人那儿，梁星火是星际明星，在米多多这儿，也不过是她采访的对象之一。 米多多是第一个，以星际探险家的身份，移民火星的。 她是主申请人，原本可以带一个【必要团队】。 可她就是被团队给坑的。 一共六个人的团队，除了她之外，还有五個男人。 任何一个落地火星的人，都必须贡献十年的呼吸。 这是火星移民法规定的最低限度。 正常来说，想要移民火星，都得签二十年以上的半永久居留协议，才能获得不愁吃穿的火星居民福利。 如果更决绝一点，一步到位，直接申请成为火星公民，就能在火星领到一套一百八十平米以上的智能公寓。 除了最开始火星和现在的土卫二、木卫二一样，都还是人类试验基地的那个时期，还没有哪个主动移民火星的人，是完成火星移民协议全部附加条款，并且成功回到地球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不想着回地球，火星就是全体移民最坚强的后盾。 反过来，如果念念不忘心系家乡，从心理层面上，就和被判了无期徒刑，没什么两样。 一开始，米多多的移民协议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是在完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之后，才拿下特别条款，成为截至目前，唯一一个拿到十年返还期的人，没有之一。 按照协议，米多多需要在火星开发一系列超级酷炫的探险方案，以此来吸引越来越不好骗的移民，为后续有可能推出的火星旅游做准备。 当然了，官方的协议里面，肯定不会出现【骗】这个字。 米多多的火星移民协议，给出的是阶梯式的返乡时间表。 她制作的火星探险系列，影响力如果能达到和在月球的时候一样，就能拿到二十年返还期的中位数合约。 考虑到月球和地球之间有常态化航班，以及月球探险和火星探险之间的成熟度差别，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还仅仅只是中位数合约。 每减少一年滞留火星的时间，就要增加一倍的影响力。 也就是说，想要十年就回去，米多多的火星探险系列必须达到月球系列十倍的影响力。 协议里的影响力，是以人类基因辅助脑组的接受率来计算的。 米多多的月球探险系列，最高的时候，曾经达到过5%。 也就是说，全太阳系新生代，每一百个人就有五个看过她的月球系列。火山文学 这五个人里面，又有一个人，会跟随她的脚步，启动前往月球的旅途。 探险，本来就不可能是所有人的爱。 能达到5%，已经是一个非常极致的数据，远远高出地球古早年代绝大部分电视剧的收视率。 把这个数据再放大十倍。 50%的影响力，就意味着每两个人，就得有一个人在收看。 整个太阳系，没有任何领域的任何作品，能够达到这个高度。 说白了，这就是个霸王条款。 米多多签署这个协议的时候，是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回去的。 来了没两个星期，就发现在地球上当板蓝根，都好过在火星上没有根。 板蓝根姐姐还没有来得及迷茫和绝望，就找到了全太阳系的人类聚集区里面，有且仅有的一个能够帮她的人，在且只在她的身边。 火星上存在一个有bug的专属频道，影响力是永远都不可能波动的100%。 谁都可以屏蔽脑组里面的【火星洞幺】，却不能不接收来自这个专属频道的信息。 米多多利用移民协议里的采访权便利，邀请梁星火做【火星探险】系列的嘉宾。 通过四年的时间，和梁星火成了最好的朋友。 米多多和梁星火做朋友的目的，从一开始就很不单纯。 打心眼里，她是有些看不上梁星火的。 她所拥有的星际热度，都是自己一点一点努力来的。 梁星火呢？ 生来就什么都有了。 连剪没剪过头发，都能成为星际热点。 等到真正走进梁星火的生活，米多多才发现【火星洞幺】过的，是和提线木偶差不多的日子。 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隐私。 米多多开始有意引导梁星火的隐私意识。 【火星洞幺】专属频道，也开始定期投射一些事先制作好的【火星探险】系列。 米多多借用梁星火住在每个人脑组深处的bug，让【火星探险】系列，达到了不可能达到的影响力。 梁星火又通过米多多给她创造出来的时间空档，拥有了一定程度的隐私。 随着时间的推移，【火星洞幺】专属频道的内容，就和梁星火本人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偏移。 那是米多多认识梁星火的第四年，也是她和梁星火交心的第一年。 那一年，梁星火十八岁。 米多多就这么解锁了梁星火身上的叛逆基因，知晓了梁星火身上一些不为人知的艰辛。 作为00000001号火星公民。 梁星火其实是有机会拿到地球和火星双重身份的。 她出生的时候，火星和现在的土卫二、木卫二一样，还是个科学试验基地。 那时候的科学家，只要能来的，就能走。 梁星火没有方原那么悲壮的孤儿身世。 她在地球上有很多的家人。 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一个正在途径火星的太爷爷。 她家往上数三代，从梁天总设计师开始，都是航天人。 当然，这是外人知道的家庭构成。 事实上，梁星火还有一个被藏起来的双胞胎弟弟。 只比她小六分钟，和她一样，在火星出生，被爸爸妈妈悄悄带回了地球 爸爸、妈妈、弟弟，和所有的火星试验项目的参与者一起回地球。 一个不留。 火星移民计划，是从2052年开始的。 梁星火2048年就出生了。 这也就意味着，从2048到2052，偌大的火星，有且仅有梁星火一个人类幼崽。 之所以，连换个尿布这样的事情，都会被围观，是因为陪伴在梁星火身边，喂养她长大的，全都是火星试验项目留下来的机器人。 火星试验项目是否取得成功的最后一项验收标准——是人类幼崽能不能在无人陪伴的情况下，在火星上，独自活到三岁。 【火星洞幺】是这个试验项目的结项前提。 这也是梁星火能拥有，人类第一个实验室版基因辅助脑组脑组，最根本的原因。 这一切，对梁星火都是保密的，直到她十八岁，从小照顾她长大的机器人，解封了一段，爸爸妈妈在十八年之前，封存在她脑组里面的基因信。 声声涕泪，句句哭泣。 在爸爸妈妈看来，梁星火已经成年了，应该明白，她自己为人类太空移民做出的贡献。 夫妻俩一开始没有想过会怀双胞胎，希望梁星火能够理解，他们把梁星蓝带回地球的这个决定。 梁星火当然是理解的。 谁家父母，会忍心让自己刚出生的孩子，孤零零地生活在火星？ 可是！ 她难道就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吗？ 凭什么？ 就因为梁星蓝的名字反过来是蓝星，她的名字反过来是火星？ 名字要是有这么重要的话，她可以直接改名叫梁地球。 …… 梁星火从天而降的这个过程，对于米多多来说，很是有些煎熬。 刚刚的开场白，她是照着梁星火投射到她眼前的稿子念的。 米多多在主持方面很有经验。 哪怕事先没有见过稿子，毫无磕绊地念下来，也完全不在话下。 这是她和梁星火，过去八年合作火星探险系列，早就已经达成的共识。 米多多压根就没有想过，梁星火会给她这样的一份稿子。 堂而皇之地宣布，要屏蔽总设计师的脑组，更改总设计师的意愿。 一直以来，米多多都觉得自己是天生胆儿大的。 却没想到到众人眼里的最为循规蹈矩的梁星火，胆子大起来，连她都要害怕。 开场白一出，如果梁星火真的把总设计师给截留了，全太阳系的人，都会认为她是帮凶。 梁星火之所以胆大，是因为拥有了隐私。 而梁星火之所以会拥有隐私，是因为她米多多给出的主意。 这是米多多的第一反应。 梁星火刚刚回到后台，米多多就双手搭着梁星火的肩膀，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小火，你确定要这么做吗？这可是全太阳系直播！” “直播怎么了？”梁星火并不以为意，出声反问：“我谋财害命了吗？” “倒也没有……” 虽是摇头，米多多的语气又不太坚定。 她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反向谋财害命算不算谋财害命的一种。 梁星火把米多多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拿开，出声问道：“那我触犯太阳系里面任何一个人类聚集地的法律了吗？” 米多多稍作思考，用了比刚刚笃定很多的语气回应：“也没有。” “那不就结了？”梁星火摊开双手：“既不害人，又不违法，我有什么好不确定的？” “小火，一直以来，你都是火星移民的标杆，你要是忽然来这么一出，还不得轰动整个太阳系啊？” “米姐，你想多了。”梁星火示意米多多放宽心：“太阳系有人类基地的行星和卫星加在一起，也就只有区区五颗，人类真正触及到的太空，始终都是凤毛麟角。” “就因为少，你才是标杆啊！” “我才不要做什么标杆。” “小火，你知道的，你从一开始，就优秀得不像地球人。” “我谢谢你的提醒！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没有地球身份。” 梁星火也有自己的逆鳞，首当其冲的，就是不拿她当普通人类来看，但她不会对米多多生气。 只能撇撇嘴，做出委屈的表情。 “小火，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米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知道还是不知道？” 梁星火调皮了一下，做了一个自认为很应景的小鬼脸。 梁星火这么一打断，米多多不知道要怎么接话。 梁星火收起搞怪的表情，正面回应场：“我不过是让我曾祖父好好活着，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谁不知道总设计师从二十岁开始的梦想，就是死在移民火星的路上？” “米姐，你也说是从二十岁开始了，那是哪一年？” “1990年。” “这不就对了吗？现在都2070了啊！我的米姐。自从人类彻底攻克了癌症，一百岁也不过是平均寿命多一点点。此一时彼一时。” “小火，不管怎么说，伱都应该稍微尊重一下总设计师的想法。” “呵呵哒，我尊重他，那谁尊重我呀？”梁星火故作可爱地出声反问。 总设计师的脑组，并不是说屏蔽就能屏蔽的。 梁老的实验室版脑组级别很高。 哪怕梁星火同样拥有实验室版脑组的最高权限，也没有办法说屏蔽就屏蔽。 她今天的所作所为，其实是卡了一个漏洞。 在人类基因辅助脑组的原始规则里，不管是普惠版的还是实验室版的，百岁老人和三岁小孩的权限是一样的，都需要有监护人。 监护人首选直系亲属，并且有就近监护的底层逻辑。 此时此刻，梁星火是离总设计师最近的直系亲属。 基于这个原因，人类基因辅助脑组直接判定梁星火成为梁天的监护人。 总设计师从地球往火星飞的这一路，【银河之旅】地球控制中心的整个团队，都没发现有问题。 在此之前，还没有任何人的脑组触发过百岁监护权的问题。 当梁星火被判定为监护人之后，除非她主动做出交接，或者有距离更近的直系亲属出现，否则，监护人的脑组权限，就会凌驾于被监护人的脑组之上。 不仅如此，梁星火的所作所为，还因为这种底层逻辑，被装进了合法的框架之内。 人类基因辅助脑组的底层逻辑，是最重要也最复杂，并且没有办法随意修改的。 任意细小的改动，都需要进行官方的论证。 论证时间，也肯定是按年来算的。 因此，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梁星火都对总设计师的脑组，有着完全的监护权。 2070年代的监护人，不允许被监护人使用脑组，和2020年代的父母，不让允许小孩子用电脑和手机，算得上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梁星火敢堂而皇之地写下这么一个开场白，是仗着地球法律和底层逻辑，赋予她的特权。 但是合法不代表一定合理。 “小火你不能仗着直系亲属的监护权，直接授权屏蔽总设计师的脑组。再怎么样，你也应该和家人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我想和我的太爷爷，在火星相见，难道有什么问题吗？”梁星火光明正大地反问，“说到家人，我和人类移民火星的总设计师不也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吗？” 米多多了解梁星火的成长经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都知道。 正因为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尽管一开始被震惊得无以复加，最后又说不出太多劝阻的话。 梁星火是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最后一项验收标准。 没有梁天总设计师，就不会有火星移民计划。 没有梁星火，火星就还只是一个人类试验基地。 在外人眼里，梁星火是拥有很多没有错。 可她从来都不曾有过选择。 如果不是米多多机缘巧合移民到了火星，梁星火很有可能一直到现在，都还在24小时直播自己的生活。 这种行为和智商什么的关系，也不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改变。 她生来就没有隐私，这件事情，像呼吸一样，比吃饭喝水还要更加正常。 有几个人会去探究自己呼吸的姿势对还是不对？ 梁星火是在十八岁的当天，拥有自己脑组的全部权限的。 也是在那一天，米多多搬过来和梁星火一起住，手把手地教会梁星火，要怎么保护自己的隐私。 这一住，就是四年。 被全火星、全太阳系最耀眼的明星依赖，米多多都快忘记自己在地球做过板蓝根。 “米姐，你别哭丧着脸，行吗？这样就不漂亮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火星探险】系列的亿万粉丝？” “小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做的事情，有多么疯狂？” “哪儿疯狂了？搞不好我的曾祖父，真被我滞留火星，就彻底爱上了这里呢？”梁星火反过来搭着米多多的肩膀，一边推着米多多往舞台后面走，一边用人畜无害的语气，出口相劝：“我的好米姐，你先别管那么多，一切等时装周结束了之后再说！” “结束？”米多多斜睨了梁星火一眼，“等不到结束，你就会找机会离开火星，哪里还会有之后再说？” 第5章 饥饿营销 梁星火很意外。 一脸探究地盯着米多多看了好几秒。 确定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对面的这位姐姐诶就已经搞明白了她的真实意图。 震惊之余，倒也有了别样的滋味。 认识八年，朝夕相处了四年，很多藏在心底的想法，哪怕她不开口，米多多也能猜透透。 既然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梁星火也不再藏着掖着。 她上前一步，挽着米多多的胳膊，带点撒娇和讨好的语气开了口：“就因为我要离开，才想着要和米姐一起，打造一个让人无法忘怀的火星时装周。” 已经上了贼船的米多多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谁说的？”梁星火眨眼蛊惑道：“你还可以和我一起走啊！” 梁星火原本是想在最后一秒发出终极探险邀请的。 光想想都觉得有点刺激。 既然米多多自己提前猜到了，那她就把这个邀请提前。 有了专业星际探险家的加入，她的计划，应该会更加容易实现一些。 “我怎么走？你帮我赔违约金啊？” “可以啊，违约金有什么的？火星洞幺别的没有，地球电子货币还是存了很多的。” 梁星火伸出两个大拇指给自己点赞。 “你为什么会有地球货币？” 这是一个没有去过地球的人，最不应该拥有的东西之一。 “多的是拿地球数字货币来和我换火星币的主申请人啊。” “哪个主申请人的火星福利不够生活？”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孤零零的来？人家都有一整個团队要带，哪能天天吃火星发的能量块。” 听梁星火这么说，米多多就不再意外了。 她本人是对美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的。 一天到晚的在外面探险，只要能吃饱，吃什么不重要。 从这个角度来说，火星能量块，就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但像梁星火这种，整天闻着地球美食的味道想入非非的，还是大多数。 通过磁场和大气再造，火星也是拥有一些本土农业的。 但是，从地球上带来的作物，从火星的地上长出来，就完全不是一个味道。 只有那种，连土壤都是从地球运过来的，极少数的在特殊区域培养的作物，才是地球的味道。 大部分食物，对于在地球长大的人来说，都难以下咽，只能提炼成能量块。 饿肯定是饿不死，想要随时随地都能享用美食，光靠火星福利，肯定是不行的。 这就诞生了一些灰色产业。 2020年代，有人走私东北的黑土地。 2070年代，也有人走私东北的黑土地。 只不过，难度比五十年前，反而还要高得多。 “不行。”米多多果断拒绝了梁星火的提议，“我现在回去，是要进人类太空移民局的监狱的。” 米多多压根就没有想过这样的操作。 她喜欢探险没有错，但她不喜欢犯法。 再怎么想要尽早回到地球，米多多也没有想过要前功尽弃。 她努力了整整八年。 再过两年，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去了。 到时候，凭借第一个从火星回去的移民的身份，想要什么没有？ 火星移民计划里罗列的福利不是一般的好，这也导致移民的门槛不是一般的高。 高到让普罗大众觉得，移民火星，是一种无上的荣光。 但这里面又有一个悖论，在乎这些吃的喝的住的的人，大多不属于火星想要引进的人才标准。 火星移民计划就喜欢像米多多这样的，原本就在地球和月球极具影响力的人。 再不然就是各个行业的翘楚或者领军人物。 连这样的人，都来火星了，平平凡凡的你们还不赶紧来吗？ 为了吸引有身份有地位的标志性人物，火星移民计划列出了终极大杀器。 在地球上，花再多钱都买不到的实验室版脑组。 只要移民火星，就有机会可以获得。 第一个拥有实验版脑组的人是梁星火，她的脑组有多强大，自是不必多说。 中间隔了三个人，第五个拥有实验室版脑组的，是梁天总设计师。 后天植入的实验室版，对垂垂老矣的老人有什么帮助，亦是无需多言。 君不见总设计师都一百岁了还能到太空做科研？ 用实验室版脑组来吸引移民，是月球玩剩下的招数。 梁天总设计师的脑组是在月球植入的。 月球人口，也是从实验室版脑组在梁天总设计师身上获得成功之后，才开始急剧增加的。 那个时候的月球，和现在的火星一样，把实验室版脑组，当成了吸引高端移民的终极大杀器。 此一时彼一时。 月球现在人口已经有点超负荷。 这也是为什么，月球脑组实验室一发生爆炸，月球就连夜把还没有来得及植入的实验室版脑组给转移走了。 月球不愿意有实验室版人类脑组实验室。 地球不允许有实验室版人类基因脑组实验室。 土卫二和木卫二那种离得又远，又还只是试验基地的，就更没有可能。 放眼太阳系，只有火星，还存在这样的可能。 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对实验室版脑组的追求，绝对不会比方原这个从小没有脑组的小年轻少。 就冲这一点，火星移民计划，就有大批量的人趋之若鹜。 唯有火星，才是那些什么也不缺，就缺健康和长寿的人的终极目的地。 为了确保每一个成功获得火星移民资格的主申请人，都能在火星上轻松而又愉快的生活，每个人都被允许带一整个必要团队。 这算得上是火星移民计划里面，最为人性化的规定了。 因为人来太空移民局对【必要团队】的解释，不仅宽泛、还语焉不详。 导致至今为止，不管只申请人提出要带多大的团队，都没有一个是被拒绝的。 火星移民的原则是，要把主申请人的移民资格卡得死死的，从源头上就要把标杆立起来。 以此同时，不管主申请人，提出要带多大的团队，都不在必要性上，提出质疑。 【必要团队】成员，只要和主申请人一起随迁到火星，签署二十年，或者公民协议，就会拥有相应的权利。 从这种【人性化】的本质来看，火星其实是知道自己条件不好，很难把人留不住。火山文学 越是这样，越要让移民火星变得特别困难。 多多少少有点像是饥饿营销。 这样做的好处，是很明显的。 经过前期这么激烈的角逐，真的来了之后，即便像米多多那样，很快就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通常也不会说出来。 一来，他们原本就是地球上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多半不太愿意承认自己太傻太好骗。 二来，火星移民条例的第一条，就是不能诋毁这颗星球，一时嘴快，就可能导致永远都回不来。 也不知道这些条例都是谁修订的，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把这些行业翘楚们，都给拿捏得死死的。 即便是像米多多这样的探险家，也被puA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梁星火是想过自己大概率会被拒绝的。 她了解米多多，正如米多多对她的了解。 【火星洞幺】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她想要回地球，最大的障碍是没有地球身份。 可恰恰也是因为这一点，她采用非正常手段去了地球，最多也就是一个不让入境的结果。 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条法律，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即便是根据母星火星的法律，梁星火也是唯一一个已经待满了二十年的。 她去了地球，如果真的不给进，还可以想办法回来。 米多多就不一样了，她在地球是有身份的，必须完全移民协议里面的全部条款，才能合法地回到地球。 过去八年，她所有的努力，都是尽快等到这一点。 如果这会儿是米多多刚来火星的时候，她说不定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也就跟着走了。 现在进度条既然已经拉到了80%，就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前功尽弃。 米多多眼睁睁地看着冒险基因，从自己的身上慢慢地消失，也不知道是被火星磨灭了棱角，还是悄无声息地被梁星火给偷走了。 现在的她，绝对做不出一气之下移民火星这样的事情。 米多多这会儿也想明白了，梁星火既然把截留总设计师的想法，放到明面上说，就肯定会想办法把她摘干净。 帮不帮凶的，已经不是米多多关心的事。 “小火，你确定，你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去到地球？” 越是喜欢冒险的人，越是知道，什么样的冒险可以做成一个节目，什么样的冒险会带走一个生命。 梁星火甩了甩及膝的长发，用一种近乎妖娆的姿态，把米多多的嘴角往上提：“我的好米姐，你别这么愁眉苦脸行不行？你蛮可以等我死在回地球的路上，再给我哭丧。” 米多多听不得这样的话，她和梁星火虽然是朋友。 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会觉得梁星火是自己的养成系。 她把自己会的，都教给了梁星火。 梁星火也早早就青出于蓝，以至于现在连她都瞒。 米多多上前给了梁星火一个拥抱，在她的耳旁留下一句叮咛：“小火，既然要回去，就要平平安安地到达，知道吗？” “放心吧，米姐，我已经演算了所有可能的结果，也愿意承担一切可能的后果。” 有什么好怕的呢？ 太爷爷能把死在移民火星的路上，当成是自己的梦想。 她为什么就不能反过来，带着回到地球的梦想，死在路上。 …… 方原有些激动，算算时间，离开地球已有半年。 再过不久，他和梁天总设计师的星舰，就将到达火星中继站。 这半年里面，都是由他负责照顾行动不便的梁天总设计师。 说是照顾，其实也并不需要做什么。 在没有重力的环境下，地球意义上的行动不便，有90%都是可以克服的。 连脑组都没有的方原，显然是不符合银河之旅招聘条件的。 自从他亮明奇迹宝宝的身份，一切就开始变得不一样。 审核组没有驳回他的申请，而是把他的资料，连同和最终几个入选人的一起，递交给了梁天总设计师。 除了梁天总设计师本人，没有人有权利特批，这种明显不符合规定的申请。 方原就这样踏上了银河之旅，用他自己避讳了十几年的特殊身份。 火星对他的吸引力，早就超越了一切。 这样的吸引力，让方原暂时封存了自己和梁老头之间的恩恩怨怨。 只要梁天不主动提起，他就绝对不会开口。 也不会让他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记忆。 更不会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调查方心阳和戴冰艳院士的真正死因。 古早年代不久已经有这样的说法了吗？ 人间自有公义在。 善恶到头终有报。 方原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慢慢吐出来。 火星临近，地面指挥中心，开始开放手动超控星舰的权限，以便处理进入稀薄的火星大气层之后有可能出现的问题。 方原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即将到达的梦中情星，是太阳系中仅大于水星的，第二小的行星。 魂牵梦萦了这么多年，来都来了，怎么都不可能只远远地看一眼？ 方原没有脑组，但他有大头。 只要星舰到了中继站，就不再具备继续航行的条件。 那一切不就顺理成章了吗？ 偌大的火星，难道还容不下火星移民计划的总设计师？ 难道会亏待随迁的唯一一个【必要团队】的成员？ 古早年代不是还有这样的说法吗？ 如果领导是螃蟹，司机就是绑在螃蟹身上的稻梗绳。 单独放着一文不值。 放在一起称重，就和螃蟹是一个价格。 古早年代的司机，只是开开汽车，就能有这样的特权，他这可是开了一艘人类迄今为止，最先进的一艘星舰。 2070年代，能够避开脑组，全手工操作星舰的年轻人，方原认第二，就不允许有人认第一。 奔赴梦中情星的这半年，方原一边想象着自己植入脑组之后的生活，一边避开地面指挥中心，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银河之舰造成些许不可逆转的小小伤害。 第6章 星火燎原 身处地球，火星是夜空中最亮的红色星星。 人类对火星产生狂热情绪的时间，是非常有限的。 这一抹红色，引领着现代人的疯狂，承载着古代人的血光。 在二十世纪之前，那么漫长的人类文明里，火星是异常罕见的【人类公敌】。 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同样的一颗星，在不同的文化下，经常会演绎出不同的解读。 唯独火星，在航天时代到来之前，得到了全人类、全文化、全语种的一致解读——不详。 中国古代天文学者称呼火星为荧惑——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司马迁在《史记》里面说：“荧惑为勃乱，残贼、疾、丧、饥、兵。反道二舍以上，居之，三月有殃，五月受兵，七月半亡地，九月太半亡地。因与俱出入，国绝祀。” 简单来说，就是病了、残了、死了，打仗了、灭国了……什么不好的都和荧荧乱惑的火星有关。 “荧惑守心”也成了中华文化里面最凶的星象。 在别的文化里，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情况。 火星的英文名mArs，来自罗马人的战争和暴力之神马尔斯。 在希腊神话里面，对应战神阿瑞斯。 阿瑞斯在河马的《伊利亚特》里面，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暴之神，要多残忍有多残忍。 总而言之一句话，全世界都再也找不到第二颗像火星这样，自古以来都是“全人类公敌”的星星。 连这样的一颗星星都能翻身农奴把歌唱，只不过是出生时拿错了剧本的奇迹宝宝，又有什么好轻言放弃？ 方原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此时此刻，火星已经近在咫尺。 疯狂“追星”的原大头，心情也紧跟着好到飞起。 他已经拿到权限，准备开始手动操控星舰。 此情此景，方原忍不住要吟唱一首他自己写的绝世好歌： 【啊~啊~啊啊，火星，你是我的梦中情星。】 【啊~啊~啊啊，火星，此刻我正向你飞行。】 这首歌可以说是相当的优秀，但凡能哼唱出来的，也会跟着一起变得优秀…… 别的不说，时间如果倒退个两百年，在那个【荧荧火光，离离乱惑】的时代，还不得直接开创一个歌颂火星的新流派出来？ 再往前倒一倒，唐诗、宋词、元曲在文学史上的地位，还不都要往边上靠一靠…… 这是方原此刻的心态——心在飞翔、状若癫狂。 原大头从来都没有真正接近过自己的梦想。 哪怕是月球还可以植入脑组的那个时候，他也没能离开地球一步。 同处一艘星舰，完全不在调子上的魔音绕梁，直接给梁天总设计师来了個立体声环绕。 就这样，竟然都没有被出声阻止。 或许，是老人家耳膜的接受度比较高。 也或许，是一天天远离故土，再怎么样的噪音也变成了乡音。 来火星的这一路，这位即将百岁的老人，都这么安安静静地待着。 既不高高在上，也不和蔼可亲。 如果不是确实有什么需要，基本也不会和方原有任何交流。 就算有需要，也是先召唤星舰里面的各类机器人。 方原自是乐得清静。 他本也不是真心要陪伴一位老人。 更不是真心敬重这个火星移民计划的总设计师。 至于一场有去无回的银河之旅，那得看看最终的操控权在谁的手上。 刚出发的时候，因为害怕自己的心思被发现，导致星舰直接被地球控制中心召回，方原还时不时地会对老人家嘘寒问暖的。 等到确认过了有可能会被召回的距离，方原就慢慢开始放飞自我。 怎么高兴怎么来。 身为孤儿，原大头其实是很愿意和老人家说话的。 梁老头这种人除外！ “小方原。” 还没唱尽兴，方原就听到梁天喊他。 他赶紧起身迎了过去：“诶，在的，您有什么事儿？” 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这会儿，他虽然已经有了手动操控的权限，但地面指挥中心，也一样有。 梁老头可是有实验室版脑组的，只要他想，就有一万种方式把消息传回地球控制中心。 方原可不想再一次梦断垂成。 只要双脚还没踏上梦中情星，就不可以掉以轻心。 “你把这件宇航服穿上，等会儿到了火星中继站，你就留在那儿吧。” 说话间，梁天递给方原的是一套具有具备悬停飞行功能的隐藏式仿生宇航服。 和梁星火身上穿的那套一样，代表着地球的最尖端的科技。 作为一个陪同旅行的人，方原并不够格拥有这样的一套宇航服。 梁天显然是把自己的户外宇航服给了方原。 这一递，直接把方原给递懵了。 这位受世人敬仰的老者，在方原这儿，压根也不是什么好人。 “您让我留在哪儿？”方原出声确认。 “火星。” 听到这个答案，方原的心跳忽然就开始狂飙。 他明明隐藏的挺好的，一路上，都是把手脚动在了，细微的，不可能会被发现的地方。 梁天在这个时候来这么一出，是发现了端倪，开始试探？ 方原才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 “梁老，您这是开什么玩笑，我参加的项目是有去无回的银河之旅，要到太阳系之外，寻找人类的彼岸，我留在火星干什么？” “到太阳系外，寻找人类彼岸的这件事情，交给我这个老头子就好了。” 梁天始终都在自己的节奏里面，不太可能被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带偏。 方原并不是这么容易就放弃的性格，继续努力扯开话题：“梁老，您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呀？要不要我让医疗机器人来给您检查一下？” “我好的很呢。”梁天摆了摆手，单刀直入道：“倒是你，从一开始，要参与这个项目，不就是为了滞留火星，去植入你的脑组吗？” “我……” 方原很想反驳，却是卡顿了半天，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什么叫老人家字字珠玑呢？ 这明明是字字诛心才对吧。 所以，这一路以来，梁天都是在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表演？ “你别紧张，银河之舰在进入火星中继站之前，会短暂地和地球控制中心失联。现在，我们一老一小，不管说什么，都会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方原惊疑不定地看着梁天，感觉梁老头还是有心想要套他的口供。 出发之前，他已经背下了一整本银河之舰的操作手册和注意事项，并没有哪个地方有说到过短暂失联的可能性。 方原很确定自己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 即便是得了梁天的特批，他也是需要通过最终的规程考试才能上岸的。 对于别的申请者来说，这无非就是去基组百科里面看一眼，随手就能抄到的内容。 方原却是为此累死了不知道多少脑细胞。 累归累，只要记过的就不会错。 方原对自己有非常明确的认知，要不然也不可能十八岁就拿了两个硕士学位。 “我就是照顾您生活起居的一个小助理，我和您之间，能有什么秘密？”方原继续死鸭子嘴硬。 “这一路上，我有劳烦过方原小友的大驾吗？” 小友？大驾？ 这难道还不是话里有话？ “不是！”方原赶紧想办法找补，“我知道我这一路上，有点不那么勤快，这不也是您没有叫我吗？你有事儿您喊我，我肯定立马就到啊。” “我这不就喊你了吗，小方原。” “我从小就想着要当宇航员，可没有想过要当消防员。”方原还在假装自己听不懂。 梁天也不和方原继续绕弯子了，直接出声发问：“知道我为什么要选你加入这趟有去无回的银河之旅吗？” “因为看我不顺眼？” 方原真正想说的是，【因为方心阳和戴冰艳曾经都是你最得意的门生，以至于……】 梁天忽然就慈眉善目了起来：“傻孩子，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我怎么会看伱不顺眼？”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方原震惊得连尊称都忘了。 “对，我原本给你取的名字，叫方燎原，后来你妈妈嫌名字太难写，说她自己名字的笔画就多，小时候最烦一遍一遍地写。最后就商量着把中间的字去掉，给你取名叫方原。” 方原出生的那个瞬间，他的爸爸妈妈就死于那么惨烈的意外，自是不可能知道还有这样的小细节。 方原还没有从悲惨的回忆里面回过神来，就又听到梁天说出更劲爆的容：“火星上有梁星火，月球上有方燎原，你们两个拥有的，是人类第一台和第二台实验室版脑组，星火燎原，方为栋梁。” ？ 大写的问号！ 方原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星火燎原，方为栋梁】，什么鬼？ “我这辈子没有遗憾，也不曾亏欠过任何人，唯独亏欠了梁星火，我帮你留在火星，你帮我和她说声抱歉，在火星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个要互帮互助。” ？？ 两个大写的问号。 这都什么和什么？ 这是他能听的？ 梁天也不管方原是不是已经消化完了刚才的信息，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讲： “我千不该万不该设计那样的一个验收标准。” “人人都说我无私。” “可是我又何曾想过，最后被留在火星上的那个人，会是我自己的曾孙女。” “20岁的时候有人问我梦想，我说，死在移民火星的路上。” “90岁的时候还有人问我梦想，我说，我想亲自执行一趟我自己设计的方案。” “然后就有了你现在参与的银河计划。” “真好啊，我的两个梦想合二为一了。” 银河计划就是之前发布招聘启事的那趟【有去无回的银河之旅】。 银河计划的目的，是寻找太阳系之外的高级文明。 在这个计划里面，梁天会到达火星中继站，在这里完成补能。 但这个补能环节，其实是给星舰补能，也为陪同旅行的人补充火星能量块，和梁天总设计师并没有什么关系。 梁天会在自己一百岁生日的当天，执行银河计划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他会在远远地看一眼火星之后，进入一个极冻舱。 这个舱体会在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之内，把梁天的体温降到绝对零度——-273.15°——以达到人类意义上的死亡。 相当于一种比较新型的安乐死。 唯一的区别在于，这种死法，如果有幸在太阳系之外遇到更高级的文明，成功进行解冻，就还会有活过来的可能。 哪怕醒来的时候依旧垂垂老矣。 但起码可以看一眼更高级的外星文明。 这是梁天亲手设计的最后一个计划，这个计划，一直持续到他死后的第不知道多少年。 或许，会永远消失在宇宙的一个角落 也或许，会遇到人类不敢想象的文明。 再或许，银河之舰携带的种子库，会在银河的某一个地方，生根发芽，等待更久远之后的某一代。 …… 梁天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很多，原大头巨大的脑容量都差点被击穿。火山文学 他真的差一点就要被说服了， 就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是亲眼见证过梁天总设计师的绝情，亲耳听到他说的那些无情的话，方原可能真的就这么相信，并且对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感到后悔。 那个时候，方原将满三岁的方原，比一般人要来得早慧。 他清清楚楚地告诉保育员，他想和其他小朋友拥有脑组，想去去月球植入属于他自己的脑组。 保育员把他的愿望层层上报。 孤儿院的院长说，这样的愿望，只有像梁天总设计师这种级别的人，才有可能帮忙实现。 小小的方原不知道什么是总设计师，但他记住了梁天这个名字。 再有人问他愿望是什么，他就说他想见梁天总设计师。 人总是要有没想的，谁知道第二天会不会实现？ 没过几天，方原的愿望，就在第三个人类太空灾难哀悼日得以实现。 那是奇迹宝宝见过的，最高规格的慰问团。 他抱着总设计师的大腿，好说歹说，撒娇卖萌，撒泼打滚，使出了浑身解数。 保育员说，这事儿，肯定就稳了。 方原就这么心满意足的跟着保育员回去。 还没走几步路，就听见慰问团那边，传出来一道愤怒的声音： “你们别在我面前提方心阳和戴冰艳，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谁也别想给这个小娃娃开后门，去月球植入实验室脑组。” 方原永远都不可能记错这个声音。 他瞬间泪如雨下。 那是小小的方原，梦想第一次大大的破碎。 保育员安慰说，总设计师肯定是因为对实验室脑组有意见，不是对方原想要脑组这件事情有意见。 早慧的孤儿，自然是懂事的。 他相信保育员的话，相信爸爸妈妈的导师，相信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总设计师。 可是，在第四个太空灾难哀悼日，全世界都在直播，梁天在月球植入人类第五个实验室版脑组。 真是可喜可贺啊，实验室版脑组，第一次在老年人身上基因全序列匹配成功。 那一天，是2054年的2月22日，方原四岁的生日。 每个人都在庆贺，却没有慰问团，也没有人祝他生日快乐。 小小的方原，才不会大大的期盼。 再有人想来慰问，他还不愿意见了。 第7章 月地投掷 记忆最初发生的这些事儿，是方原拼命努力并且极力隐藏奇迹宝宝身份，最根本的原因。 孤儿院从院长到保育员，都和方原说，他的爸爸妈妈，是梁天总设计师最得意的学生。 还给他规划了一些未来的成长路径，多半都和航天有关。 所有人都觉得，有了和梁天的这一层关系，方原未来的发展，将会有无限的可能。 也不知道是真的都这么认为，还是以为三岁小孩什么都不懂。 14岁，方原考入爸爸妈妈的母校，带他的导师，是个叫蓝茱宜的副教授。 蓝茱宜是方爸爸方心阳的学生，从本科一直带到博士后。 博士后出站，又来到了方心阳院士的材料实验室做副研究员。 蓝茱宜是冰阳高性能材料实验室比较核心的成员。 副研究员就相当于是副教授。 按照正常的流程，蓝茱宜这会儿就算不是院士，怎么也是教授和博导了。 二十年过去了，蓝茱宜研究到教学，愣是连职称前面的副字，都没有去掉。 算得上学校里面最不思进取的导师之一。 原本都已经要提前退休了。 忽然和变了个人似的，上赶着非要带一个没有脑组的学生。 方原虽然没有脑组，却是实打实地，在十四岁就通过了入学考试。 想要带方原的导师，可不止一个两个。 蓝茱宜为了把方原收入自己的名下，费的也不是一般的功夫。 在方原看来，蓝茱宜对方心阳院士的思念，大大超过了他这個为人子的。 这也可以理解。 毕竟，方原连爸爸的面都没有见过。 蓝茱宜却是方心阳院士从本科一直培养的博士后，然后又留在实验室的。 如果没有出20年前的那趟事故，如果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方原会有实验室版的脑组。 蓝茱宜大概率已经成为院士， 也有可能弃文从商，累积到常人无法想象的财富。 方心阳主导的是材料和地外能源运输。 在悠悠历史长河里面，人类的运输方式，从地面运输，到空中运输，再到太空运输，都是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 人们也早就习惯了，从月球开采资源，就近提炼，然后通过运载火箭、飞船、星舰等等的形式，把资源源源不断地运送回地球。 甚至也有人试验过科幻作品里那种太空电梯的可能性，但没有成功。 真要能建太空电梯，维护的成本也是惊人的。 结合自己的两个主研究方向，方心阳院士提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假设。 假设，有一种高强度材料，能够经受得住地球大气的摩擦，让包裹在里面的物体，不会像陨石那样，在大气层过度发热燃烧殆尽。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把提炼好的氦三，装在这样的高强的材料里面，利用月球引力只有气球1/6的事实，以投石机的方式，直接从月球向地球抛射。 第一步，从月球抛出去，脱离月球的引力；第二步，地球大气捕捉，进入地球引力环境。 方心阳的这个想法，在刚提出来的时候，是非常颠覆人类的认知的。 方心阳的这个提议，简单的来说，就是在月球把氦三能量球抛出去，在地球直接把这个能量球给接好。 方心阳材料和能源运输两个领域的顶级科学家。 他不管别人认为有多疯狂，也不管当时有多少专家和学者在批判。 带着包括蓝茱宜在内的氦三投掷实验室的成员，埋头苦干，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科学实验，一步一步地证明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去月球做实地测试，是氦三投掷计划的最后一个环节。 这个测试做完之后，就将彻底颠覆地月能源运输渠道。 这将不仅仅是学术上的成功。 更将是这种新型专利材料的成功。 专利的背后，又是巨大的经济利益。 把氦三能源从月球运送到地球的费用，会变得连原来的1%都不到。 假设这个方案成功了，方心阳院士现在的地位，绝对不会比梁天总设计师低。 跟着方心阳一起做研究的地月投掷实验室主要成员，有一个算一个，也都会名利双收。 蓝茱宜并不是为了钱才做这些研究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正在参与一个改变世界的研究项目。 要是没有2050年2月22日的那场高空解体，蓝茱宜就算没能和她的导师一样成为院士，怎么也得是个细分学科的带头人。 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教授前面还带个副。 蓝茱宜可以不在意金钱和利益，却没办法不在意，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 方心阳院士在那场人类最惨痛的太空灾难中离世，实验室的每一个人，都是方心阳院士亲自培养的。 这些人，和方心阳一样，是十年如一日，为颠覆地月能源运输渠道而努力。 方心阳的离世，对实验室的损失肯定是惨重的，但月地能源投掷实验室并没有因此关停。 肯定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和群龙无首。 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出来坐镇。 比如方心阳院士的导师，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总设计师。 只要有这样的人，愿意稍微带上一带。 或者，哪怕只是给实验室找一些后续的投资。 原本就只差最后一步的月地能源投掷计划，顶多推迟一年，也一定能够实现。 参加完方心阳和戴冰艳的葬礼，蓝茱宜就直接去找了自己的“师公”。 她本是满心期待。 到头来，梁天非但没有帮忙，还主导直接关停了这个实验室。 又非常好心地给蓝茱宜这一帮人，安排好了非实验岗的教学工作。 月地能源投掷计划一取消，月球和地球之间的能源运输，就一直沿用了月球基地最开始的运输渠道。 掌控这个渠道的人，叫梁鑫渠。 梁天的梁，渠道的渠，中间夹杂的那一个字就有三个金。 这个人是梁天总设计师的孙子，梁星火的亲爹。 也是这个人，拍板决定把梁星蓝带回地球，让梁星火独自留下。 蓝茱宜眼睁睁地看着实验室被关停。 马上就要成功的月地投掷计划就这么付诸东流。 她反抗过、呼吁过、投诉过…… 她把自己能够做的一切都做了。 也没能改变这个结果。 蓝茱宜对梁天总设计师，自然是有很多怨气的。 但她同时也有证据能证明，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第一次听商业航天局的人提起梁天，方原只是用了句【梁老头】，是真的已经非常克制了。 拥有这样的身世，听过那么冷酷的言语，再遇到这样的一位导师…… 没有直接上手就是一拳，就已经足够绅士。 银河之间即将到达火星中继站，梁天自顾自地讲了一堆。 就只有两句话，方原听着像是真的： 【“人人都说我无私。”】 【“可是我又何曾想过，最后被留在火星上的那个人，会是我自己的曾孙女。”】 梁天绝对不是什么大公无私的人。 方原是亲身感受过，这位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总设计师，是怎么给自己和家人谋福利的。 方原实在是没办法相信，像梁天这样的人，会有这么好心。 …… “小方原，等会儿到了火星中继站，银河之舰就彻底交由你去控制了。” “我会让太阳系数字模拟系统，出具一个事先设定好的运算结果。” “这个结果会表明，我如果带着你这样的一个活人，一起踏上后续的银河之旅。” “银河之舰就一定不可能飞离太阳系。” “有了这样的一个结果，我在中继站选择让自己进入极冻舱，就会变得毫无意义。” “唯一有可能改变这个失败的结果的，是抛弃银河之舰。” “让极冻舱带着种子库和全部的能量，以极限速度飞离太阳系。” “只有轻装简行，才能保障极冻舱在离开太阳系之后，还有足够的能量可供运转，保留在银河之中找到未知的彼岸的可能。” 方原还陷在之前的情绪里面，听梁天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才终于想起来要接话：“所以，您是事先准备好了一个假的运算结果，准备等会儿到了中继站公布？” “不，即将公布的这个运算结果才是真的，我之前用来做银河比邻计划的那一套数据，才是有出入的。” 梁天是深空探测领域的泰斗。 他之所以能成为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总设计师，主要的成就有两个，都算是深空探测的细分领域。 第一个细分领域，叫地外大气改造。 人类想要移民外星，当然是可以带着氧气瓶一类的生命保障物资去的。 但什么都靠从地球带过去，肯定是不现实的。 一开始带过去一点建试验基地肯定没有问题，永远靠着地球补给，就肯定不是长久之计。 月球那种离得特别近的卫星除外，人类想要移民到太阳系的任何一个星球，首先要改造的是大气，呼吸权才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 主攻这个方向的深空探测科学家，在外人眼里，会特别像是一个气候专家。 第二个细分领域，是梁天总设计师的开创性研究——太阳系数字模拟系统。【1】 数字啊，模拟啊，都是二十一世纪初就已经被人说熟悉的概念，听起来像是非常古老的东西，直到2070，都还是全人类最尖端的科技。 数字模拟太阳系，不是简单地建立一个太阳系的图片系统，而是要精准运算太阳系里面，所有星球的地壳运动、磁场变化、未来趋势。 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运算。 想想2020年代，精准预测一场地震需要多大的运算量？ 那还仅仅只是地震，仅仅只是地球。 把这样的预测模型，做成整个太阳系的，是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您把一套假的数据，提交给了银河比邻计划？然后又用这个假的计划，发布了有去无回的招聘启事。” “对，你个小娃娃还是很聪明的。” 梁天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 脸上的表情和个小孩儿似的，还蛮有点得意。 “您为什么这么做呢？” 方原一直都知道，梁天不是好人。 先有孤儿院听到的那番话，再有导师给的这么多证据。 一桩桩一件件，事实摆在眼前。 却没有想过，梁天能坏到这个程度。 “因为，我如果给出一套真的数据，这个计划就不可能执行，他们愿意，让我一个人，去开启这样的旅程。” “然后您就借此带走一个心甘情愿的年轻人？” “不，不管和我一起来的是谁，我都会让他滞留在火星。选择你，只是顺带手的事情。” “活该我倒霉呗？” “你是挺倒霉的，看到你的申请，才知道你成年之后都还想着来火星，我应该在你成年的时候再去看你一次的。” 方原有点被讲晕了，说的都是什么和什么？ 比起之前的恩恩怨怨，方原更想搞清楚现在的状况：“既然整个银河比邻计划，都是建立在虚假的数据模型之上的，那您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小娃娃，刚不是告诉你了吗？我想亲自执行一趟我自己设计的方案。”梁天抬起手，慈爱地想要摸方原的头。“不能总让我的徒子徒孙，为并不一定合理的计划埋单。” 第8章 答疑解惑 “赶紧地，把这套宇航服穿上。”梁天催促道，“替我去看一眼火星时装周。” 方原看着眼前这位眼睛里面盛满了梦想之光的百岁老人。 一时间，有点恍惚。 他开始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对【梁老头】的敌意是不是错付了。 别的不说，一个行将就“冰”的老人，还有什么是不能坦白的？ 方原伸手接过航天服，却没有直接穿上的意思。 他走到操作台，手动设置了绕行火星三圈，再尝试和火星中继站对接。 这样，他就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和这位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总设计师，好好回顾一下，他过去一百年的人生。 这位老人，是东方红一号的同龄人。 这位老人，亲眼见证了中国航天，一百年的辉煌历程。 这位老人，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一位值得敬重的人类太空移民总工程师？ “小的时候，在孤儿院，我听人说，我的爸爸妈妈，是梁天总设计师最得意的门生。” 方原终于问起了自己真正关心的问题，却没有使用疑问的句式。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别扭。 “是啊。你妈妈在氦三能源提炼领域的研究成果，至今都影响着整个月球氦三能源产业。如果没有你妈妈，地球的能源可能已经出现了一个断代。” 听完这番话，方原的心里五味杂陈。 梁天说的是事实。 每天的2月22日，人们怀念的最多的，就是戴冰艳院士。 “嗯，我妈妈当年的学术研究论文，至今仍然是被转引次数最多的。” 梁天一脸欣慰地回应：“对，你妈妈和你一样，是个小天才，你妈妈上大学那会儿，应该也就15岁。” “梁老记得这么清楚呢？” “那可不？”梁天身上洋溢出老师才会有的自豪感，“孤儿院的人不都和你说了，你的爸爸妈妈是我最得意的门生？” “我的妈妈确实拥有可以改变月球能源产业的研究成果，她也一直因为这件事情，被人铭记。我的爸爸，可就没有这种级别的成就了。” 方原在心底里为方心阳院士鸣不平。 “你爸爸的成就，其实应该是大于你妈妈的，或者，至少也是同等级的。” 梁天纠正了一下方原的说法，又道：“你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两个人，是互相成就的。” “相互成就？”方原不明所以。 梁天抓着方原的手，一脸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背，出声说道：“他们俩啊，不仅都是我最得意的门生，还是牵的最得意的一根红线。” “既然这样，那您为什么要亲手关停我爸爸的实验室？” 方原并不喜欢拐弯抹角。 他之前不说，是因为早早地认定了自己亲耳听到的事实，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关停你爸爸的实验室？”梁天抬眼看向方原：“你说我吗？” 方原直视梁天的眼睛，毫不避讳的回应道：“对。” “小方原啊，伱是从哪里听到的这個消息？” 梁天伸手想要摸方原的头，被方原给避开了。 “我……”方原卡了卡，“从哪里听说的重要吗？” 方原没有提起蓝茱宜，因为这也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是不重要。”梁天笑了笑，“我没有关停你爸爸的实验室，我只是阻止了你被送上月球。” 方原瞪大了眼睛，他这会儿是真的被惊到了。 他原本想着，如果梁天质疑他的消息来源，不承认曾经主导关停过月地投掷实验室，那他就拿小时候自己亲耳听到的事情说事。 他这都还没有开口呢，梁天自己就合盘托出了。 震惊之余，方原打开了记忆的阀门，用尽可能沧桑的声音，重复了记忆最初的那句话：【“你们别在我面前提方心阳和戴冰艳，只要有我在一天，你们谁也别想给这个小娃娃开后门，去月球植入实验室脑组。”】 这一回，轮到梁天意外了：“小娃娃，你怎么会知道？” “我当时不就在现场吗？” “是这样……”梁天像是陷入了思考，几秒过后，开口问道：“你当时……还不到三岁吧？” 方原出声回应：“刚刚好三岁。” “你那时候就记得这么牢靠啊？”梁天笑了笑，带着一丝释然：“怪不得，商业航天局的人说你对我有敌意呢。” 方原自是不知道有这么一档子的事情。 回头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毕竟，他在工作人员面前，也没有藏着掖着。 他当时的种种反应，就是抱着再听一次，【谁都别想给这个小娃娃开后门】，这一类的表达的。 最后能够成功入选银河比邻计划，方原在意外之余，更多的是觉得自己这么些年，隐藏得足够深。 深到让商业航天局的人觉得，他根本不可能有别的想法。 话既然都说到这儿了，方原就更直接了：“那您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这么多年，记忆最初的这番话，一直都藏在方原的心里。 他拼命努力让自己变强大。 不管是之前想要去月球，还是这一次来火星，都是想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拥有脑组，只是通向优秀的第一步。 方原最终的目的，是希望能够有更多的话语权，能为自己的事情做主。 “没有。我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也让底下的人，严格执行。” 当面都没有否认一下。 梁天的这个态度，让方原的心里面有些不舒服：“您为什么呢？如果您不喜欢实验室版的脑组，那您自己又为什么要去植入呢？” “这和脑组有什么关系啊，小娃娃。”梁天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慈爱的拍着方原的手背，“我啊，是不想让你像梁星火一样。” “您怕我和她一样优秀，夺走了属于【火星洞幺】的光环？” 身为长辈，为自己的晚辈谋福利，这也算得上是人之常情，但明目张胆到这种程度，还是有点让人接受无能。 “你本来就比她优秀，这和我怕不怕有什么关系？” “您觉得我比【火星洞幺】更优秀？” 方原自己都不这么认为。 他讨厌梁天的虚伪，却不讨厌梁星火。 他虽然没有脑组，没有专属频道，没有可能邀请梁星火过来虚拟生活。 还是可以通过别的途径，了解了【火星洞幺】和【火星探险】系列。 他做梦都想来火星，自然会对火星探险感兴趣。 “星火不过是一个平平凡凡的女孩，她原本应该有幸福美好的生活，都是我的错。” 这一老一小说的话，怎么听，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错了？错哪里？整个太阳系，谁不知道火星洞幺是火星移民计划最亮眼的成绩单，比地球上的芸芸众生，都要更加优秀。” “那应该是外人看起来吧。等你见到了火星洞幺，你帮我和她说声抱歉，她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梁天越是笃定，方原就越是不能理解。 “小娃娃，你知道吗，尽管我一开始就很激进，但我在设计人类火星移民计划的时候，其实是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进入执行阶段的。” 梁天没有问，为什么刚刚明明都已经要到火星中继站了，却是过了这么久，还没抵达。 既然方原想知道，他就认认真真的把火星移民计划里面，一些不为人知的设定由来，一个个说给方原听。 月球能源基地，从2030年就已经有好几个国家开始着手组建了。 但人类移民外星的计划，不管是月球还是火星，其实都是差不多时间启动的。 甚至可以说，火星移民计划，开始的还会更早一些。 火星移民没有月球那么成熟和饱和，主要是因为距离的问题，而不是开始时间的问题。 移民火星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概念，梁天小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说。 听起来就很浪漫，很让人向往。 但真到了要执行的阶段，就开始有很多反对的声音。 其中有非常重要的一个观点，是认为人类的婴儿，没有办法在火星上正常生存。 就是在空气食物这些都不缺的前提下，还是很难。 不仅难，还有可能出现基因突变。 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主要是考虑到了地球和火星引力环境的不同。 不管再怎么改造火星磁场和大气，火星本身的质量和火心引力，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这种观点认为，火星的引力只有地球的0.38倍，人类移民的后代可能因为环境产生基因变异。 也就是说火星人和地球人，从长相开始，就会很不一样。 上肢会非常粗壮，下肢会逐渐退化一些，身高又会比地球人高很多。 总之呢，辛辛苦苦移民去了火星，最后所有后代都变成了怪物。 从引力的角度出发，只有地球的1/6月球，就比火星要危险很多。 人类第一个实验室版脑组出现在火星而不是月球，关于引力环境的讨论，算是很主要的原因。 如果只是科学试验基地，那怎么麻烦怎么恶劣，有什么特殊情况都没有关系。 如果要人类长期过去居住，那就是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情。火山文学 梁天对这件事情持有不同的态度。 人类的体态外貌，都是在悠悠历史长河里面，慢慢形成的，并不会因为移民一下，就忽然出现巨大的变化。 地球那么大，人种那么多，论外在，其实就还是差不多一个样。 引力环境的改变，肯定是会有很大的影响的。 人类如果生活在火星，因为引力小，说不定衰老也比较慢。 至少松弛和下垂什么的，肯定会不像地球那么严重。 关节一类的问题，说不定在火星上，也会有很大程度的缓解。 再有就是哺乳动物火星繁殖实验，确实也没有发现有突发的巨大变化。 那是学术界的一次无比激烈的探讨，讨论到最后，就有学者认为，别的哺乳动物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 别的哺乳动物生下来就能走能跑的，人类行吗？ 人类要是一个人在火星那样的环境生活，有可能一辈子都学不会直立行走。 这些探讨，并不是针对什么人，只是大家各抒己见，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的最后，梁天在设计人类移民火星的计划的时候，就增加了很多验收标准。 通过一项一项的标准化，达到了让绝大多数科学家满意的程度。 而这里面，就有一项，是让一个在火星出生的人类婴儿，独自长到三岁。 当时列的这些条款，都是经过各方拉扯的。 持反对意见的人，因为有了这么一条看起来完全不可能的“人类火星试验基地验收标准”，也就没有再表示强烈的反对。 总之呢，梁天设计这些条款的初衷，是为了让人类移民火星计划得以通过。 当时的梁天，还没有想后续那么多。 当然，更没有想过让自己的曾孙女成为火星移民的最后一道验收标准。 梁星火和梁星蓝的到来，算得上是一个意外。 梁星火的妈妈曾若宁是在火星试验基地有工作的。 时间差不多是要三年。 她的爸爸梁鑫渠，和这件事情就没有什么关系。 他做的是月球的氦三能源渠道。 随着火星试验基地的发展，月球的几大能源集团就想着，是不是能把生意，做到火星上去。 想来想去，就把当时还不是月球能源渠道负责人的梁鑫渠给派了过去。 梁鑫渠没在火星考察多久就回去了。 月球资源和火星资源，差异性太大。 月球的那一套，不太好往火星照搬。 梁鑫渠挥一挥衣袖，什么都没有带走。 反而来留下了很多很多个亿…… 梁鑫渠和曾若宁本来就是恋人的关系，而且是长跑了很多年的。 两个人一个在月球能源基地打拼，一个去了火星人类试验基地。 约好了再过三年回到地球就结婚。 或许，是地球的那一套防范措施在火星不管用。 也或许是当时直接从月球出发，没有机会带着地球的防范措施。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曾若宁反正就是怀孕了。 火星试验基地没有来了就得贡献十年的呼吸才能离开的说法。 但来一趟肯定也是很不容易。 梁鑫渠是在回去的路上知道自己要当爸爸的。 那时候一飞就是一年多…… 梁鑫渠人都还没有回去呢，梁星火和梁星蓝就已经出生了。 曾若宁怀孕的整个过程，恰逢火星试验基地这边所有的项目推进都异常顺利。 顺利到这两个小孩刚呱呱坠地，整个项目就只剩下最后一项验收标准需要完成。 总之呢，就是各种各样的巧合。 所有的计划和验收标准都是梁天提出来的。 那时候铺天盖地的反对声音，是梁天总设计师自己说，这也没有问题那也没有问题。 现在好了，最关键的时刻，刚好有在火星出生的婴儿。 这个时候，梁天要是说个不字，就代表他之前所有坚持的理念，都是有问题的。 而且，如果注定需要有一个婴儿，一个人生活在火星，身为总设计师，这边给自己的家人搞特权，那边又劳民伤财地从地球专门找一对志愿者来火星造人，就很难说得过去。 找志愿者倒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都是成年人，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但那个婴儿呢？ 有没有人问过婴儿的意见呢？ 就算有人问，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答案。 事实上，整个火星试验团队撤走的时候，也不是不能把梁星火一起带走。 但这么一来，整个人类移民火星的计划，就至少要往后推十年，然后，还不一定能够成功。 一边是一个新生的婴儿，一边是人类移民火星计划。 这个天平，很难说摆在什么样的位置更对。 梁天总设计师那会儿已经78岁了，比起自己的学术声誉，他更在意自己的曾孙女。 他当时就是持反对态度的，他无所谓自己会不会成为众矢之的。 但是，事情到了一定的高度，就很难事事都由着自己的性子。 如果只是自己的学术声誉，或者一个大家庭的经济损失，那只要梁天反对反对，这件事情肯定也就直接结束了。 问题是，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后面，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利益相关方。 有太多人，为了这个计划，付出了毕生的精力。 这些人，都是怀揣着理想，十几年如一日，做着他们自己都不认为会成功的事情。 就那么忽然的，在这么多人的共同努力下，有了变不可能为可能的机会。 这个时候，梁天再出来反对，就是否定了所有人的努力。 后面发生的一切，都不在梁天的计划之内。 梁鑫渠挣扎过。 曾若宁哭晕过。 最后的最后，事情还是到了人们现在看到的样子。 原本是两个小孩都要留下，最后带了一个回家。 也不知道是应该感叹时代的发展不可扭转，还是应该说梁星火出生的时间和地点全都不对。 如果这会儿是梁星火在，她一定很想知道，为什么留下的不能是梁星蓝。 方原并不知道还有个梁星蓝，就算知道，这也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总设计师说了这么多，始终都没有解答他的疑惑。 “火星移民计划能不能通过验收，和阻止我去月球植入实验室版脑机，又有什么关系？” 第9章 拉开序幕 “小方原，这个问题的答案，还得你自己去找，你这么聪明，很容易想明白的。” 方原一脸无语的看着梁天。 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 梁老小孩儿这莫不是在玩他？ 前面讲的那么欢乐，关键时刻直接没了。 他要是能想明白这个问题，又何至于这么多年“隐姓埋名”？ 既要拼命努力为自己争取到月球植入实验室版脑组的机会，又不能太过出挑，让那个从一开始就针对他的总设计师发现端倪。 回头想想，方原自己都觉得很不容易。 如果没有导师蓝茱宜，他可能都坚持不到十八岁。 好不容易，梦想近在眼前了，又是一场事故，一夜回到解放前。 他都已经放弃了，都做了两年咸鱼了。 当梦想的号角再一次吹响，方原怎么都不可能就此放过。 “小娃娃，你别拿这种眼神看我。我当然可以和你讲大道理。可是，这人生在世啊，有很多事情，都得自己想明白了，那才叫真的明白。尤其是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事情。” 方原捋了捋梁天刚刚这句话里面的逻辑。 半天也没捋明白，这位百岁老人，到底是和他讲大道理了，还是没有讲。 方原想要直白的回答，直接的结果。 对于梁天总设计师来说，【你们谁也别想给这个小娃娃开后门】，可能只是他说过的无数句话里面的一句，也可能只是随口说要阻止。 在方原这儿，却是他记忆最初，如噩梦般的存在。 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只能没日没夜的拼命努力。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一句轻飘飘的【你这么聪明，很容易想明白】，肯定不在方原接受的范围你之内。 别人都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到了方原这儿，就变成了聪明反被聪明苦。 “您哪只眼睛看到我聪明了？我改还不行吗？” “这你可改不了，都是天生的，是你爸爸妈妈留给你的。” 原本只是一句无奈的玩笑，梁天却回答得异常认真。 既然认真起来，那就好办了。 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 “我爸爸妈妈留给我的，除了基因，应该还有一笔不小的财富吧？您那时候那么生气，不让别人提我的爸爸和妈妈，是不是也和这笔财富有关系？” 又不是只有老年人才会认真，小娃娃认真起来，才不管对面人的年龄有多大。 “财富，什么财富？”梁天出声反问。 看着总设计师的一脸无辜，方原只能把【认真】两個字，执行得更彻底一点：“我爸爸那些至今都有争议的研究领域和已经关停的实验室咱暂且不提。我妈妈氦三能源提炼领域的专家。我妈妈的那些研究成果，难道没有一个是有专利的？” 越是顶级的专利，越是顶级的收益。 “确实是没有的。” “切。”方原从牙缝里面漏出一个字，就差直接再翻个白眼，“老头嘴里一句实话都没有。” 看到方原的这番作态，梁天倒是一脸的笑意：“小娃娃，你别不服气，伱会这么想，就说明你不如你的母亲。” “什么意思？” “你妈妈的研究成果，是能直接改变地球能源结构的。她当然可以拿那些研究去申请很多专利，创造丰富的个人利益，但是你妈妈没有。她认为，只有公开这些成果，才能更快地解决地球能源危机。” 这话倒是也没错。 来自月球的完美能源，确实改善了地球人的生活，保护了地球的环境。 正是因为没有专利壁垒，才有现如今蓬勃发展的月球能源产业。 但要不要公开专利的选择权，始终是应该给到发明者自己。 戴冰艳可以选择公开在能源提炼方面的专利，方心阳也可以选择不公开自己实验室的专利。 “所以，”方原直接切入主题，“您就让我爸爸的月地投掷实验室也公开全部专利，不公开就直接关停？” 如果公开了，那原本就掌握月球能源运输渠道的人，自然可以更快、更便捷地进行使用。 梁天看着方原，不怒自威道：“这又是谁和你说的？” “您甭管，反正您不许别人提起方心阳和戴冰艳，总是我亲耳听到的吧，那语气，明显不属于对得意门生的夸赞。您分明是打心眼里就对我的爸爸妈妈有意见。” 梁天明显有些生气，却也很快压下了自己的脾气，他叹了一口气：“小方原，你说的对，我确实对他们两个有意见。” “哦？终于愿意承认了？”方原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梁天，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他的解释。 “本来就没有什么不能承认的，我和你爸爸妈妈的分歧，不在学术领域，我不同意的是，他们要让你出生在月球的这个决定。”梁天说道。 “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为什么不能决定，自己的小孩在哪里出生？难不成，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事故？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坊间不是没有这样的传闻，梁天直接出声否认：“没有证据表明，那场事故不是单纯的意外。” “行，就当是您说的这样。”方原话锋一转，“既然如此，您又有什么理由，从我妈妈一怀孕就开始反对呢？” “你错了，小娃娃。” “我哪里错了？” “我不是从你妈妈一怀孕就开始反对，我是在她还没有怀孕之前，就已经开始反对了的。” 梁星火出生在2048年中，方原出生在2050年初。 这其中，隔了差不多有一年半的时间。 考虑到方原六个半月就出生了，戴冰艳怀孕的时候，梁星火差不多刚好是一周岁。 一周岁，对于独自在火星生活的【火星洞幺】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在这之前，她就是个小婴儿。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走路，能不能学会自己吃饭，等等的一切，都还不在人们期待的范围之内。 火星洞幺也没有表现出来和地球上的人类幼崽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梁星火异于常人的学习能力，是从一周岁生日之后开始显现的。 一摸索着学会了直立行走，就直接稳到不行。 一开口说了几个字节，很快就能整句整句地出。 看看视频，就能从只会用手抓能量块充饥，直接晋级到左右手一起用筷子。 总之呢，梁星火一周岁生日往后，就开始了飞跃式的进步。 从这个时候开始，人类火星移民计划的最后一项验收标准，其实基本就算是达到了。 只不过，因为最初设定的是三年，怎么都还得独自待满最初设定的时间，才能出最后的验收结果。 方心阳戴冰艳夫妇都是研究月球能源和运输的顶级科学家，眼看着火星那么【偏僻】的地方，即将在两年之后拥有人类移民区，月球却一点动静都还没有，一想起来就忧心忡忡。 蛮有种奇怪的使命感——研究月球的人怎么能落在火星之后！ 眼看着【火星洞幺】就要成功了，方心阳和戴冰艳一合计，就想着要把适用于火星的第一版人类外星移民验收标准，直接复刻到月球移民计划上来，并为此身体力行…… 夫妻俩刚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就和自己的导师透露过。 梁天一开始并没有把这当回事。 戴冰艳那会儿就已经是院士，在院士里面再怎么年轻，年龄也已经过了四十五岁。 方心阳和戴冰艳结婚多年，感情一直很好，却没有生过小孩。 2050年代医学背景下，四十五岁的女性，想要一个自己的小孩，早就不是什么难事。 但第一版人类外星移民计划认可的【一号公民】，是必须在那个星球自然怀孕且自然出生。 梁天听听也就过了，想着自己的这两个得意门生，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 直到这两个人在月球试验基地造人成功，开始给方原申请实验室版的脑组，事情才再一次传到了梁天的耳朵里。 梁天一过问，夫妻俩连一秒的不好意思都没有，就开始和自己的导师商量，未来【月球一号公民】的验收标准。 在方心阳和戴冰艳看来，【火星洞幺】在刚刚周岁的时候，就已经大获成功，【月球一号公民】的验收期，只要一年就已经很足够了。 一向把方心阳和戴冰艳视为自己最得意的门生的总设计师，却在这个时候公开出来阻止，并且反对的很强烈。 梁天的态度，把那些一开始站在他的对立面，反对火星移民计划的学者们都给弄懵了。 大家拼命反对的时候，梁天说没有问题。 现在大家都被事实给说服了，梁天自己又跳出来出尔反尔。 这些信息，是公开资料里面查得到的，在当时的学术界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方心阳和戴冰艳夫妇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导师还是那个导师，标准也还是那套标准，态度怎么就忽然发生了180°的变化？ 第一版人类外星移民计划有规定怀孕的方式和出生的地点，但没有说怀孕之后能不能还回地球待着。 毕竟，这版计划原本就是针对火星设计的，在火星怀孕之后，如果还想着回趟地球，那就没可能在火星出生。 方心阳和戴冰艳夫妇又合计了一下，决定回趟地球，和自己的导师好好商量。 本来以为见面了，一切就会有转机，哪知道梁天从头到尾就只说了四个字——休要再提。 一直到方原的实验室版脑组都申请好了，梁天还是没有松口，更没有在人类移民月球计划验收标准上签字。 后来，那个原来反对火星移民计划反对得最热烈的学者，一个同样泰斗级别的科学家，给了方心阳戴冰艳夫妇一个非常合理的解答。 假如【月球一号公民】计划，只要一年就能完成验收，岂不是比【火星洞幺】计划还要更早完成？ 这样一来，不就直接截留了【火星洞幺】计划的首创影响力？ 这位泰斗对方心阳和戴冰艳进行了一番敲打——【你们两个逆徒，都把自己的月球移民计划折腾到导师的火星移民计划之前了，这要还不被反对，那才叫奇怪！】 原本一头雾水的方心阳和戴冰艳夫妇被这么一敲打，瞬间就有了醍醐灌顶的感觉。 回去就把【月球一号公民】最后的验收条件，从一年改回三年，又去找梁天。 这一次，方心阳和戴冰艳直接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来。 那个时候，人类移民火星计划还没有正式执行，火星上，始终还只有梁星火一个孤零零的公民。 梁天总设计师也还没有今时今日的影响力。 尽管他极力反对，方心阳和戴冰艳提交的【月球一号公民】计划，还是得到了有关方面的批复。 就这样，人类月球移民计划，也开始按部就班地推进。 然后就发生了震惊全球的222太空灾难事故。 这时候，就有人后知后觉的说，梁天肯定是预见到了这样的事情才会反对。 可他又是怎么预见到的呢？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呢？ 这一切的一切，随着人类移民火星计划正式启动，奇迹宝宝的人间蒸发，以及梁天身体力行去月球接入实验室版脑组，而慢慢被地球人淡忘。 …… “成为第一个人类移民外星计划的缔造者，对您来说，就真的这么重要吗？您为什么就不能允许【月球一号公民】先一步验收完成呢？” “你又错了，小娃娃，这个缔造者的名头，是我这辈子最不想要的成就。” “你觉得我会信？” “你会的，你只要见到梁星火，你就会知道，我当年设定的验收标准，有多么反人类。” 梁天没等方原给出反应，就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到星舰的操控台去：“小方原，你再不和火星中继站对接，可能就真的没办法踏上你的梦中情星了。” 梁天把自己脑组里面的信息，投射到了银河之舰的操控台前。 地球指挥中心已经通过梁天的脑组问了好几遍，银河之舰为什么一直绕行火星，是不是手动操作遇到了什么问题。 地球时间。 2070年4月24日21时35分。 方原手动接管了银河之舰。 脑组触发了百岁监护模式。 第一届火星时装周，也在同一时间，拉开序幕…… 第10章 压轴系列 万户，是全世界公认的，人类历史上，第一位航天员。 并且还是先获得国际认可，然后才慢慢回归国内的。 阿波罗登月那会儿，发现了月球的背面，有一座环形的山。 第二年，也就是东方红一号升空的那一年，国际天文联合会用万户的名字，命名了月球背面这座环形山。 这一年，距离明朝人万户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580年。 万户身体力行，实践中华千年之飞天夙愿。 他双手举着两个大风筝，坐在绑了47个自制火箭的椅子上。 喊人点火，准备升空，然后……尸骨无存。 那么悲壮、那么勇敢，像烟花一样绚烂。 月球上发现的第一座环形的火山，被命名为万户山。 为了纪念这位世界航天始祖，火星上最大的广场，也叫万户广场。 火星人类聚集区，是个非常有复古情怀的地方。 不知道算不算缺啥补啥。 明明没有多少人口，非得在梁星火的1号公民证前面挤上八个零，搞的和人口分分钟就要过亿似的。 基地的命名也是，明明除了之前的试验基地之外，就只有一个人类聚集区，非得叫洞拐两两，搞得和先前已经有了721個火星人类聚集区，并且很快就要突破四位数似的。 而且还不叫0722，专门叫个极致复古的洞拐两两，弄得全语种导入的时候，经常没办法做出最精准的表达。 因为别的文化里面，基本都没有用洞啊拐啊一类的文字，来形容数字的。 发布会的现场响起了动感的音乐，这音乐的欢快程度，大大地超过了地球时装周的配乐。 音乐响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模特走上t台。 万户广场开始有一些小小的骚动。 满怀期待了来参加时装周，结果你就给我听音乐？ 不仅仅是火星上原本感到好奇的人开始不耐烦，通过【火星洞幺】专属频道收看的宅男们，也开始了议论纷纷。 毕竟，他们中那些闲得无聊的，已经把地球上叫得上名号的超模的日程表都翻了个遍。 并没有发现，有哪一位超模，是消失了几个月，可以忽然过来火星时装周“救场”的。 在这种情况下，2070年代的宅男们，肯定会好奇，所谓一场【别开生面】的时装周，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就在大家的好奇心都被拉满的时候，万户广场中央，早早就搭建好的t台，开始发生了一些改变。 前后不到一秒的时间，整个t台就不见了。 广场上的座位，也发生了一些位移。 原本大家是横着一排一排坐在一起，和古早年代看时装秀的现场差不多，这会儿却是竖着把人均匀地分布到了广场上。 有点像是坐在飞机上那种比公务舱更高一级的独立头等舱空间布局。 这种独立头等舱，在2020年代，就只有顶级航空公司里面的最大型的飞机才会配备。 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小空间。 万户广场很大，这个“头等舱”能够容纳的人也就很多。 在座位自动重新排列完成之后，每一位头等贵宾的座椅，都狠狠地抖动了一下。 紧接着，就是一声机械卡顿，像是把座椅固定在了什么地方。 在这声卡顿同一时间，万户广场响起了语音播报。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搭乘火星时装周号专机，由万户广场的内部，前往万户广场的外部。” “现在，由专机机器人乘务员，向您介绍户外面罩和宇航服的使用方法，以及广场紧急出口的位置。” “户外面罩储藏在您座椅上方，发生紧急情况时面罩会自动脱落。请将面罩和脑组配对之后，再把头套戴好。如果您是与儿童相邻而坐，先戴好自己的，再帮儿童戴上面罩。” “航服储藏在您座椅下方，请您立刻取出，经腿部穿好，启动和头套连接的磁吸接口，并将紧急撤离宇航服穿戴整齐。” 这个播报一出，那些在地球上坐飞机，都没有“惊动”过救生衣的新移民，瞬间就有了小小的骚动。 火星移民的标准福利里面，是包含了宇航服的。 人手一件，除了号码有大小，其他的都一模一样。 时装周现场发的面罩是升级了的，宇航服更是一件有一件的特色。 有旗袍风的。 有制服风的。 还有改良版汉服造型的。 更有历史悠久的动漫人物造型。 男款的有唐三、路明非，女款的有比比东…… 这些衣服都不是随便发的，是和每个人在移民火星时，填写的着装偏好一一对应的。 由于年代久远，很多人自己可能都已经忘记了。 在火星久了，大部分人也都习惯了穿火星根据每个人的身材发的福利套装。 梁星火从后台走了出来：“各位火星同胞，你们怎么光看不穿啊？你们该不会以为，我说要搞一场别开生面的时装秀，就只是说说而已吧？” 梁星火是火星一号公民，由于【火星洞幺】频道的存在，她和所有人，都没有什么距离。 和梁星火近面对面地开玩笑，是火星移民为数不多的乐子之一： “洞幺啊，你该不会是想让我们给你做免费的模特吧？” “就是啊，不就是把宇航服设计的漂亮一点吗？这样的秀场，月球时装周，也不是没有过。” “请允许我们妄自菲薄，给我们上黄金比例的超模！” 月球时装周连着办了十年，该玩的花活儿其实也已经被玩得差不多了。 一开始，可能大家猎奇的心理比较多。 慢慢地就希望在月球能见到正经的时装秀。 梁星火笑着接腔：“你们一个个的，现在这个反应，是觉得火星洞幺的身材不够好？” 很快就有人跟着起哄：“天火良心，我们是觉得火星洞幺只有一个不够分！” “赶紧把宇航服穿上吧，我的火星同胞。我要趁着你们换装的时间，和太阳系其他地方的人类同胞，好好打个招呼。” 梁星火稍稍离开了地面，悬停在差不多十米的高度，对着不在现场的人喊话： “地球的父老乡亲们，你们好。” “我去过你们好多好多人的家，吃着万家饭长大。” “土卫二和木卫二试验基地的观众朋友们。” “希望你们的科研成功，能够早日把基地前面的试验两个字去掉。” “再有就是月球基地的同胞了。” “本总策划今天不想和你们打招呼，因为我可是存了和月球时装周打擂台的心思的。” “我想隔着脑组问你们一声，火星洞幺上过的擂台，有没有哪个是输了下来的？” 万户广场时装秀现场的那些人，一边穿着户外宇航服，一边整齐划一地高喊：“没有！” “穿衣服都堵不住伱们的嘴。”梁星火数落了底下这帮人一句，才接着喊话：“我只想问问，月球时装周的策划朋友们，你们是怕还是不怕！” 发布会现场的人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洞幺啊，你平时难道都是用嘴穿衣服的？” 梁星火会有回答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脑组的虚拟屏幕，随即又笑着对现场的人喊话： “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很多身处月球的脑组，发来了挑衅的回应。” “回的最多的是什么来着？” “哦……是这条【在宇航服上玩造型的花样，是月球去年就已经玩剩下的】。” “所以，我一直就说，我最喜欢月球同胞了，有一说一，要多实在有多实在。” 这句话一出，底下嘘声一片。 同样的话，梁星火拿出来往每个人类聚集区都套用过。 喜欢的有那么一点……廉价。 “别嘘了，我最爱的肯定还是你们这些火星同胞啊。你们可是我的母猩猩……” “不好意思，一时嘴快，你们是我的母星人。” “月球同胞说什么玩剩下，还不是一件件宝贝一样地装起来，只给超模穿。” 第11章 航天结缘 万户广场的这些人，是有想过自己会被当成免费的模特。 有的挺高兴自己能过一把超模的瘾。 有的就想看看梁星火要怎么自圆其说。 倒是没有想过，最后扛起时装周压轴大旗的，会是自己的宠物。 现场的嘉宾几乎没什么犹豫，就点击了同意。 有人送成套的宇航服——宠物和主人的户外着装都是一对一对的。 有人安排详细的探险计划——米多多的探险团可不是谁都能加的。 这么多火星居民和宠物聚在一起，就变成了一场盛大的狂欢，而不是探险了。 随着现场所有宠物主人完成授权，第一届火星时装周开场秀，暨【火星探险】系列最终章正式起航—— (づ●─●)づ《带着时尚萌宠，一起冲出火星》—— 全实况、全太阳系实时投射—— 业已开启。 火星中继站离火星地面的高度是3000米。 万户广场顶棚的高度是1000米。 也就是说，银河之舰要在离万户广场顶棚2000米的高度，完成和火星中继站的对接。 对接之后，需要经历一系列的检测。 检测完毕，要按照既定的程序开始补能。 补能结束，就是银河比邻计划的正式推进。 银河比邻，在银河里面，找一个邻居。 是人类很多很多年前，就已经有的计划。 地球的大爱，是天涯若比邻。 冲出太阳系之后，天涯自然也就变成了银河。 有科学家估算过，在银河系，像地球这样的，存在生命可能的星球，有一亿颗之多。 这还是严格算起来，如果稍微放宽一点标准，就会变成三亿。 存在生命的可能，意味着这颗星球拥有如下三个特征： 一，需要有可以支持生命发展的固体表面； 二，距离所在恒星系的距离适中，不那么冷也不那么热； 三，要位于宜居带中，存在生命必须的液态水资源。 但生命的可能，和生命是两个概念。 就像太阳系的这些已知已勘测的行星和卫星，也有好多是曾经被认为存在生命可能的。 真正登陆上去之后，又发现并没有。 即便如此，科学家们也还是会在这些星球上，不断地探索和寻找。 现在没有生命，那是否曾经有过呢？ 对于从事深空探测的科学家们来说，寻找曾经有过的生命痕迹，几乎是和寻找生命体同等重要的事情。 相当于宇宙考古。 就像地球曾经存在过恐龙一样。 研究明白了恐龙是怎么灭绝的，就能对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找到更好的方向。 研究明白了地外星球的生命体是怎么灭绝的，就能对地球未来的生存和发展，提出指导性的意见和建议。 数十亿年前，火星也曾经是一个水资源丰富的星球。 火星大气改造计划的最初，是用电化学的过程，在火星稀薄的大气中分离出氧气。 负责这项任务的机器人，最开始每小时只能生成12克的氧气。 到现在，火星人类基地的大气，已经实现了自给自足。 在银河比邻计划之前，人类发射过很多地外生命探测器。 这其中，还有一些，是已经飞离太阳系的。 甚至有传回没办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信号的。 尽管如此，地外生命的可能，始终都还是一个有点缥缈的概念。 科技让人类越来越接近这种可能，但也仅仅只是接近而已。 梁天的目标，是让银河之舰的极冻舱，飞得比旅行者一号，还要更远、更久。 之所以是和1977年就发射的旅行者一号比，而不是和后面的先驱者10号、11号，以及更后面的飞行器，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无奈。 人类在1970年代发射的飞行器，似乎都有特别的生命力。 旅行者一号是这样。 使用化学电池，并且电池寿命只有20天的东方红一号，也是这样。 一百年过去了，东方红一号，还在轨道上正常默默地运行，除了没办法像最开始那样传回声音。 如果不是心里面藏着太多的事情，方原其实还是很想知道，梁天的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什么样的契机，让这個人类移民火星计划的总设计师，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就开始有了要死在移民火星的路上的想法。 方原早早就认定了梁天不是好人，却还是不得不佩服这个百岁老人，能够那么轻松而又自然地，说出要进极冻舱，在一秒之内达到人类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 就算这是新型的安乐死，也一样需要勇气。 有人说，灵魂的重量是21克。 也有人说，灵魂的尽头是量子纠缠。 真正的生命是什么，只有找到了彼岸，才能得到解答。 火星自身的质量要比地球小很多，缺乏足够的吸引力，稳定不住像地球那样的大气层，导致空气稀薄。 大气越是稀薄，能见度就越高。 中继站和万户广场顶部，仅仅两千米的高度差，早就已经到了肉眼可查的地步。 梁天坐着的位置，没有舷窗。 他也没有专门换到有舷窗的位置，欣赏自己一手设计的火星人类聚集地。 看到此刻，安安静静地坐在极冻舱边上的梁天，方原的心底，升腾起了诸多的疑惑。 这个人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一点都不激动？ 仿佛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待最后的那一刻。 那些他孜孜以求的答案，如果不在梁天还没有进入绝对零度状态的时候问清楚，可能也就永远冰封在宇宙的某一个地方了。 方原没有脑组。 梁天的脑组被梁星火给屏蔽了，顺带着还掐断了银河之舰和地球控制中心之间的联系。 根据银河比邻计划事先设定好的行程，梁天总设计师将会在火星中继站，和第一届火星时装周的现场进行互动，用脑组的全息投射观看演出，然后再进行最后的告别。 这些既定行程，都需要火星时装周的官方发来一个信号。 方原在对接的时候动了手脚，银河之舰一旦对接上，就和焊死了差不多。 除非他亲自动手去排除“故障”。 否则，银河之舰的一个零部件，都别想离开火星中继站。 至于极冻舱，那也早就已经不在梁天的控制范围之内。火山文学 躺进去是没有问题，极冻模式，绝对不是梁天说一声启动，就能真正执行的。 当人们习惯了年轻人都有脑组，就真的想象不到一个没有脑组的小年轻，能做到什么程度。 一直到目前，方原和火星时装周的既定计划，还不存在任何冲突。 他把破坏的后果，放做到了后面，放在了细节。 他虽然讨厌梁天，也不喜欢他给自己的家人过度谋福利，但他一点都不讨厌梁星火。 第12章 大国工匠 “小方原，你搞不明白，卡车上的易拉罐不动和航天结缘有什么关系，是不是？” 老小孩儿玩心四起。 脸上带着一种，近乎于得意的表情。 听到这句话，方原点头如捣蒜。 梁天很受用，紧接着又说：“我一开始也搞不明白，并且为此郁郁寡欢，我说我十八岁的时候认为自己活不过二十，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啥？”方原一脸的诧异。 他的疑惑非但没有得到解答，还更进了一步。 就问开车运几个易拉罐，还能关乎生死？ 难不成，我们用易拉罐装可乐，航天人用易拉罐装炸药？ “让一个喜欢飙车的人，每天用比乌龟还慢的速度开车。一开开几个小时。你见过比这更残忍的惩罚吗？”梁天问方原。 就这？ 方原都有点不太想回答了。 他直接回归到了本质的问题：“你都把人的肋骨，给撞得根根分离了，让你开个慢车，又怎么了？随便设定一下，不就好了。” 在方原看来，这完全都不是一個量级的事情。 “啊，我差点忘了，你出生的时候，都已经没有什么人会亲自动手开车了。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当时开着手动挡的那种崩溃。” “确实想象不到。”话音刚落，方原话锋一转：“不过嘛，听到你梁老头也有被人逼着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心里自然是欢喜的。” 方原也不藏着掖着。 他这会儿和梁天也算比较熟了。 这一路过来，虽然不怎么说话，也算是朝夕相处。 总归，老头儿现在也知道小娃娃对他有敌意了。 藏着掖着容易内伤。 “啊……看出来了。”梁天表现得很平静。 他活了一百岁，已经很难因为什么人的一句什么话，而出现特别激动的情绪。 “开乌龟车和航天有什么关系？”暗爽也好，明爽也罢，都不能解答方原心中真正的困惑。 “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就代表小娃娃，和我当时一样，对我们国家，老一辈的航天史，一点都不了解。” 梁天布满皱纹的脸上挂满了微笑，说道：“我还以为你们年轻人，基组百科一点就通呢。” “老头儿，说这个，咱俩可就聊不下去了啊！拜您所赐，本奇迹宝宝连脑组都还没有。” “啊……对，是老头儿一时给忘了。”梁天稍微表达了一下歉意，又说：“我就只记得，给你们这些新世代讲课，和以前完全变了个样，基组百科里面有的，全都会自动跳出来，弄得我都不好拿以前说过的事情出来炫。” “我送你两个大写的呵呵。” 如果不是担心显得太幼稚，方原这会儿就直接翻白眼了。 梁天很认真地问：“小娃娃，你都没有脑组，怎么把两个大写的呵呵，往我的投射区送？” “老头儿，你是故意的吧？”方原的眼白，还是忍不住侵占了本来属于瞳孔的空间。 “哈哈。”梁天笑出了声：“小娃娃，现在才发现呢？” 方原咬牙切齿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十个手指。 他不打女人，也不打老人……还有小孩——以及打不过的人。 梁天收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大概猜到火星时装周现场发生了计划之外的事情，却又猜不到具体是什么事情。 但他并不紧张。 因为他比谁都更确定，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 “小方原，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和伱说说，老一辈航天人的精神吧。”梁天给自己找了点事情做。 “老一辈？说的是你自己啊？”方原在自己的眼神里面，加进去一些鄙夷。 “怎么着，现在是觉得老头儿我，连航天人都算不上了？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和航天结缘的了？” “有脑组的人，都知道您是航天泰斗。”方原一脸无辜地摊开双手，说道：“可惜我没有。” “小娃娃，不要再一直纠结这个了，你人都已经到了火星了，还怕植入不了你的脑组？你等我走了，你就什么都有了。” 梁天的话，无异于把方原记忆最初，那句噩梦般的【只要有我在一天】，拿出来无限放大。 “您是银河比邻计划的设计者和执行人，我就是个陪衬，您要是走了，您觉得我还能留。”方原气得把尊称又给用上了。 “我说的走，是死了。我都社会学死亡了，留个遗愿，难道还没有人愿意帮我实现？你叫我老头儿，人家可都喊我总设计师的。” “你真的，会为我做到这种程度？”方原一个郁闷，尊称又跟着不知所踪，将信将疑道：“你早知今日，干嘛阻止我上月球？” “我阻止的是小娃娃，不是你。”梁天解释了一遍。 “到现在还偷换概念有意思吗？” “小方原，我现在和你说不明白，就像当年和你爸爸妈妈说不明白一样。” “说不明白就开始针对和关停实验室？” “我无意为自己辩解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可以等有了脑组再慢慢寻找和分析。等我走了，我把我脑组里的记忆模块，也一并分享给你吧。” 方原被惊到了：“你要把你的记忆模块分享给我？” 实验室版的脑组是有记忆模块的。 对于梁星火这种先天植入的人来说，这个模块就是用来增强记忆，让她具备过目不忘的本领的。 老年植入实验版脑组，记忆模块就是用来预防老年痴呆的。 因为预防性的每一条记忆，都需要反复训练，模块里面能储存的内容就不会太多，通常都会是那些最不愿意忘记的事情。 方原这会儿要是能够植入，不早不晚的，过目不忘和预防来年痴呆两边都不占。 过目不忘来不及，预防老年痴呆的功能还需要很多年之后才能开始运行。 要是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能把梁天的记忆模块分享过来，那就等于继承了梁天的毕生所学的精华。 记忆模块只能分享一次就会自动销毁。 方原很难相信，像梁天这种一心为自己家人谋福利的人，怎么可能选择把记忆模块分享给他而不是梁星火？ 梁天看出了方原的震惊和怀疑，出声回应：“算是对你的一个补偿吧。你爸爸妈妈的事情，我虽然无愧于心，却也难辞其咎。” 方原盯着梁天不说话，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探查梁天说的是不是实话。 “小娃娃，你现在还有兴趣听，飙车那件事情的后续吗？传记里面没有写，我的记忆模块里面也不会留存。以后梁星火要是想听，可就得你和她说了。” 听完这番话，方原的心里面，忽然就开始有点慌。 或许，梁天真的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坏？ 可是，那几个不可逆转的破坏程序，都已经执行完毕。 现在没有任何表现，是因为计划忽然停滞不前。 怎么办？ 方原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处理眼前的事情，说道：“有兴趣的。我拿个笔记本过来记。” 梁天拿着方原的笔记本看了看，感叹道：“这年头，会带纸和笔的年轻人，也就只有你了。” …… …… …… 梁天出生在上海杨浦工人新村。 如果要把和航天结缘的时间，尽可能地往前推。 就可以推到梁天呱呱坠地的那一秒。 他家里的上海144电子管收音机，传出了东方红一号颤颤巍巍的电子信号。 144电子管收音机，算得上是收音机界的一个传奇。 一直到今天，还有很多发烧友在收集。 这款收音机的维修攻略，更是由一代又一代电子管收音机爱好者传承下来，并没有因为时代的发展，而销声灭迹。 有点像是20世纪占统治地位的黑胶唱片机，老骥伏枥，历久弥新。 能够在1970年，拥有一台144电子管收音机。 和2020年代的人，拥有一台车，是差不多一样的概念。 甚至可能还要更奢侈一些。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当时人民所能拥有的最高财富，被概括成了【三转一响】。 三转，指的是自行车、缝纫机、手表。 一响，就是刚刚提到的收音机，这其中，又以上海144电子管收音机为佼佼者。 那时候，人们评判一个家庭是否富足，就看这个家庭是否拥有【三转一响】这四大件。 1970年梁天家所在的工人新村，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配置。 不得不说，梁天出生的时候，工人是最让人羡慕的铁饭碗之一。 按照正常的人生轨迹，梁天将在毕业之后，子承父业，成为厂区的一名工人。 但他偏偏向往自由。 家人让往东，他就偏偏要往西。 为了能够走得更远，书不好好念，跑去学开车。 在八十年代末，跑运输虽然不是什么铁饭碗，赚的钱，却也已经比厂区的工人要多一些。 一开始，家里人还管，后来实在管不了了，也就只好听之任之。 梁天本来就整天在外面疯，得了家人的默许之后，基本也就不怎么着家了。 直到他把人给撞了。 梁天完全想不明白，凭自己的车技，究竟是怎么把人给撞倒的。 就和凭空忽然多出来一个人似的。 他那时候想过要跑，以为休克的人已经死了。 把人弄上车之后，又发现还有呼吸。 本着不能再伤上加伤，罪上加罪的想法，梁天把车开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平稳。 他那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亚洲一号】发射任务的地面总指挥——01，洞幺指挥员。 【亚洲一号】是我国承揽发射的，第一颗外国商务卫星。 撞人发生在1988年的秋天。 离第一颗外国商务卫星【亚洲一号】发射还有一年半。 梁天没有想过，自己的成年礼，会来得如此猛烈。 在医院里没有被问责，回到家里就开始后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人家记得车牌，就能找到开车的他。 方原一边庆幸自己没有撞了人就跑，一边担心人找上门来要怎么办。 他跑运输虽然是赚了一点点的钱，但根本也不够他花，关键他也没有跑多久。 如果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情，那他也只能乖乖地回去，子承父业或者母业。 梁天做梦也想象不到，人找上门来，真正提出的要求，不是找他赔偿，而是让他去开车。 把易拉罐放在卡车上，开几公里不动，这样的要求，提给一般人，肯定是不可能完成的。 怎么想，就是上门找人算账和赔钱之前的故意刁难。 偏偏梁天刚好有这方面的专长。 他稳稳当当地载着六个易拉罐，缓缓前进了六公里。 易拉罐没有发生位移。 多多少少也有点超水平发挥。 梁天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却被告知，他刚刚通过的，是航天发射中心，特装车司机的考核。 那时候，梁天脑袋上冒出的问号，比方原最近几次加起来都多。 他确实是和东方红一号，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 但那是举国同庆的事情，和他个人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活了18年，梁天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航天结缘。 梁天直接拒绝了这个提议。 然后被问为什么。 “就不喜欢啊，还能为什么？” 十八岁的梁天这么回答。 说好了，只要带着六个易拉罐，平稳行进六公里，之前的事情就算一笔勾销。 现在来这么一出，看起来就有身份的人，怎么还出尔反尔？ “没有人会不喜欢航天。如果你觉得你不喜欢，那你一定是离得太远，还不知道太空有多浪漫。”四十岁的01指挥员如是回答。 梁天才不要相信这些，却又拒绝不了去发射中心看一看的提议。 本着看看又不要钱的想法。 梁天走进了航天发射中心。 他看到了航吊操作手，在十三米的高空，操纵机械臂，精准而又迅速地，把铅笔插入啤酒瓶。 又看到火箭加注员，蒙着眼睛，都能精准定位一百多个形状相同的阀门。 还看到…… 那是还没有实现自动化吊装的时代，航天发射中心，有很多光看着，就让人肃然起劲的工人。 这些人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只是在做一件很日常的事情，却在梁天十八岁的眼睛里闪闪发光。 同样是操作手，同样是加注员，同样是工人，却又那么地不一样。 梁天的脑子里面，忽然飘过了四个字【大国工匠】。 第13章 亚洲一号 梁天就这么留了下来。 他身为工人的爸爸妈妈，一听梁天的工作性质，立马举双手双脚一起赞成。 梁天的叛逆，给这个家庭，造成过很多的流言蜚语。 念完高中不想着好好去工厂拿铁饭碗，一天到晚地只想着开车。 这在那个年代的工人子弟里面，绝对算得上是离经叛道了。 现在好了，这个最叛逆的小孩，走了比谁都更正的道。 梁天的爸爸妈妈都有了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这个时候，他们认为最大的幸福，到顶了，也就是儿子有了一个铁饭碗。 梁天成为特装车司机的过程，有很多的意外，更是有非常大的偶然性。 写成小说的话，题目肯定又得拉很长——《我开车撞倒了一個人，这个人改变了我的人生》。 第一部要是反响还不错的话，就可以接着写第二部——《我开车撞倒了一个人，这个人改变了我的人生ii——我又改变了人类太空移民史》。 但这都是后话了。 就这样，梁天以特装车司机的身份，参与到了【亚洲一号】卫星的发射任务。 这是继1970年东方红一号之后的二十年里，最让中国航天人骄傲的时刻——1990年4月7日21时30分。 这颗卫星叫【亚洲一号】，实际并不来自亚洲，而是由休斯卫星公司制造的，购买方是香港亚洲卫星有限公司。 这是一颗商用通信卫星。 【亚洲一号】这个名字并不是随便取随便叫的。 这么响亮的名号，也意味着，这确确实实是亚洲地区的第一颗商用通信卫星。 1990年，我国的经济还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 那时候，我们国家的人均gdp排在世界第131位，比印度还要落后5位。 在那样的历史条件下，为什么是中国拥有了亚洲的第一颗商用通信卫星呢？ 这就不得不提1990年发生在中国的一件大事——第十一届亚运会。 【亚洲一号】为第十一届亚运会提供了卫星转播服务，标志着中国的广播电视业从此进入卫星电视时代。 1988年国庆，梁天正式进入航天发射中心。 十八岁的他倒是没有想过，自己能开车开进这么有历史意义的一个项目里面。 在当下的那个时候，他其实是有很多不适应的。 能通过考核，有一半是因为赔不起钱害怕担责任，有一半是因为超常发挥。 做到一次开车几公里易拉罐没有位移，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每次都要保证做到，难度级别，就翻了一百倍还不止。 特装车司机要负责拉运液氢燃料至发射区。 液氢是一种极易挥发、极易爆炸的低温燃料。 在特定的条件下，极其轻微的碰撞和摩擦就足以引爆，都不需要有多少的燃料，就会造成巨大的杀伤力。 发射中心的特装车司机要做的，是拉着300立方的低温液氢，转移几公里的路径。 除此之外，还要在复杂的公路条件下运送火箭，在路两边加起来不到0.4米的前提下，丝滑而又平稳的度过。 这还不是最高的精度要求。 火箭运送到发射场之后，需要在倒车的情况下，和火箭厂房转运轨道的支架对接，误差不能超过0.1米。 一般人，别说开汽车，就算开个小电驴，也很难把精度控制在10厘米。 梁天开的可是大卡车，还是在远没有倒车影像的那个年代。 航天发射是不容有失的。 这个事实，带给梁天极大的压力。 刚来的时候，他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 时间一长，压力就大到超出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可以自己消化的程度。 在知道自己肩负的是什么样的使命之后，几次小小的测试任务不达标，梁天就打起了退堂鼓。 他去找了亚洲一号发射任务的01指挥员戢志东。 大众看到的01指挥员，就是在新闻联播的报道里面，喊一下“一分钟准备”、“321点火”。 真实的01指挥员，是要负责一个航天发射人物的方方面面的。 梁天向戢志东请辞：“我不喜欢开这种车，一天天的这么慢，开得我神烦。” “你是不喜欢，还是不达标？” “只要我愿意，你觉得会有不达标的可能吗？我没有专业训练过的时候，就能随随便便通过考核，这都练了好几个月了，怎么可能不进反退？” 梁小天同志死要面子拒不承认。 “哦，是这样啊。我差点以为有小年轻，能力跟不上打退堂鼓。还好你不是我最瞧不起的那种人。” 戢志东假装自己没看出来。 既不接受，也没有拒绝梁天的请辞。 这个时候，关于亚运会的宣传，已经铺天盖地。 1990年的一场亚运会，对于国人的意义，可不是33年后的同一场体育赛事可以比拟的。 那是一个小学生都会为祖国申办国际体育赛事，捐出自己全部零花钱的时代。 梁天想过要回家，去追求曾经向往的自由。 飙着车，在夜晚三点半，无人的大街上游荡。 但这个想法，只维持了睡一觉的时间，就烟消云散了。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召唤着这个成长在工人新村的青年。 爸爸妈妈让他进厂，他总说不愿意每天都做重复的，一样的工作。 他现在做的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变化，一样是开车，一样是重复的训练。 却有一种，可以被称之为使命感的东西，在他的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第二天，梁天起了个大早，怀着忐忑的心情，去找戢志东。 昨天他说了那样的话，总指挥也没有出声挽留。 只要没有明确这方面的表示。 自己本来也只是个“后进分子”，再被01指挥员看不起，那就真的没有什么留下来的可能了。 “起这么早呢？” 梁天低着头刚刚走到车门口，就听到有人和自己说话。 这声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地面总指挥的。 梁天把头抬起了一半，一脸心虚地点头回应：“嗯。” “吃饭了吗？”戢志东又问。 “没……呃……吃，吃过了！”梁天一时间不知道应不应该说真话。 “没吃就赶紧去吃。”戢志东催促道，“等会儿饿的手抖脚抖的，要怎么好好开车？” 梁天站直了身体，稍稍往后拉了一下自己的姿态，确定戢志东没有追究昨天的事情的意思，赶紧给个敬了个礼：“知道了，东哥！” 说完，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撒腿就跑。 深怕稍微迟疑一下，戢志东会反悔似的。 看着梁天的背影，戢志东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可是自己断了不知道多少根肋骨，才带回来的人才，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 年轻人啊，就怕没有理想，只要有了，就会很好忽悠…… 时间一晃，就到了1990年的2月。 整个发射场，都在为亚洲一号的发射，做最后的准备。 这是中国航天，在世界商业舞台上的第一次亮相。 为了确保卫星测试场房达到十万级的洁净度，科技人员一个个化身清洁工，穿着防护服，趴在地上，一块一块瓷砖地擦。 这让原本觉得自己和科研人员之间，存在着一条巨大的鸿沟的梁天，内心颇为感触。 经过一年半夜以继日的训练，特装车队最年轻的司机梁天，成功地把自己的倒车精度，稳定在了10c “行，你开的车，都把燃料安全送去加注了，你说什么都有道理。” 先前没有人说过有这样的情况，戢志东也没有太当一回事。 学有余力的梁天，闲着也是闲着，就这么加入到了航天清洁小分队里面。 科研人员负责趴在地上擦地砖，梁天就拿着吸尘器，把边边角角，那些手伸不进去的小犄角嘎达清理干净。 航天人，航天魂，哪怕是擦拭地面，洁净度也是以十万级来计算的。 …… 1990年4月7日，香港亚洲卫星有限公司请来了三百多位中外嘉宾，到现场观看亚洲一号的发射。 按照当时的国际惯例，发射外国卫星，不仅需要有同声传译，还必须要有实况直播。 中国航天，第一次登上国际商业发射的舞台，就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 当然，这个挑战里面，不包括同传。 不管有没有脑组，在泱泱大中华，找个英语同传，怎么都是分分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