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衍东仙轩辕》 第一章穿越明末 凛冽的寒风不断敲打着窗户,将破损的窗纸来回拉扯着,发出一阵阵撕拉声响。冷风从破口处吹入房内,让正在熬煮东西的刘衍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却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锅里的情况。 这是一间夯土建成的房子,里面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除了一口破木箱子和些许杂物之外,唯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墙上挂着的一张强弓,以及地上横放着的一杆长枪了。 这里是大明山东备倭都司灵山卫下辖的一个火路墩,划归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王家庄百户所管辖。这处火路墩名为大盘墩,地处王家庄的南面,临近海边,所以算不上偏远,但是也不是什么繁盛之地。 此时刘衍眼前的锅里煮着许多草木灰,正在熬制碱水,同时脑海中又涌现了许多片段。 刘衍虽然身处大明灵山卫的火路墩内,但是灵魂却是来自后世二十一世纪的,原本是一个北方大城市的历史系高材生,后来因缘巧合之下穿越到这里,睁开眼之后便附在了这个,以总旗官身份出任火路墩甲长的刘研的身上。而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刘衍深呼一口气,冰冷的空气顺着气管直达双肺,令人感到无比的清爽。此时刘衍也逐渐接受了现实,自己在后世也没有什么亲人,还是靠着国家的福利才考上了大学,本就是孤家寡人一个。现在唯一让刘衍头痛的,就是如何在眼下的大明活下去。 现在是崇祯十年,也就是后世的1637年,李自成已经在陕西那边闹腾了十来年时间了,整个大明北疆都被搅得烽烟四起。而关外的建奴也正在肆虐,九边各地几乎年年警报不断,大股建奴不是突破九边南下掳掠。 如今的天下,已经大乱。 想要在这样的世道里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过人的资本,首先一点便是要有足够的起步资金,然后凭借刘衍总旗官甲长的身份逐步壮大起来。 “这锅碱水熬制的还算可以,草木灰和水按照三七比例兑在一起,接下来就需要……” 幸好刘衍在前世涉猎广泛,除了熟知历史之外,还知道一些赚钱的小物件,熬制土法肥皂便是其中之一。此时刘衍搅动铁锅,制作土法肥皂的碱水基本算是弄好了,剩下的一个重要原料就是油脂了。 刘衍考虑到现在猪肉等肉类腾贵,用来制作土法肥皂的话,用豆油也是可以的,自己手里攒下的几两碎银子还是省一点比较好。 “甲长醒了吗?” 刘衍正盯着铁锅思索着,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紧接着一个汉子便推门走了进来,刘衍认识此人,这个汉子名叫陈勋,是火路墩里的一名小旗官,手下有两名墩军,算是原来甲长刘研的亲信。 刘衍打量陈勋一番,只见其身材瘦小,一件鸳鸯胖袄穿在身上,显得非常宽大。一张瓜子脸很是白净,配上瘦小的身材,让陈勋看起来很是虚弱,仿佛大一点的寒风都能将其吹倒。 而让刘衍印象深刻的是,这个陈勋擅长火器,平日里就时常操弄一杆破旧的鸟铳,还不时向旁人吹嘘自己的本领,只是墩内的其余人等都不看在眼里,只当陈勋没有近战的本领,空是吹牛罢了。 陈勋走进来便看到了站在窗前的刘衍,笑着说道:“甲长好些了啊。” “有事?” 此时刘衍也将自己的鸳鸯战袄披上,脚上也蹚上一双红袄鞋,一顶裹着棉布的红笠军帽就在手边,也被刘衍拿起戴在头上。此时是崇祯十年二月,山东沿海的气候还是非常寒冷的,陈勋一进来,便裹进了一阵寒风,刘衍顿时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甲长,咱们墩里快没水了,刚才王越让我带人去挑水,我过来知会一声,免得甲长回头有事找不到我。” 刘衍闻言便微微皱眉,脑海里浮现出火路墩内的一些情况。 这个王越与陈勋一样,都是墩内的小旗官,除了他们二人之外,还有一个名叫刘大煜的小旗官,三人分别管着一些墩军,墩内一共有墩军十二人,连带一些墩军的家眷,这个大盘墩内有二十多口人。 而且让刘衍感到头疼的是,原本这具身体的主人刘研过的非常窝囊,刘研父母早亡、家势衰败,除了手中积攒下来的几两碎银子之外,原有的一百亩职分田、五十亩养廉田早已变卖干净,还不时被上官欺压。 虽然刘研本人长得虎背熊腰,也有着一身过人的好武艺,但是平日里却不敢与人为难,甚至是谨慎得有些窝囊。面对有着后台的刘大煜以及阴险的王越,刘研始终得过且过,所以被二人被压制得死死的,以至于在这大盘墩内,刘研这个总旗官甲长差不多已经被架空了。 不过现在的刘研已经不是之前唯唯诺诺的刘研了,而是有仇必报的刘衍! “挑水?” 原本刘衍还准备不去理会刘大煜、王越,准备先把肥皂弄出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获取自己的第一桶金,尽快发展起来,总在这个大盘墩当甲长也不是长久之计。至于刘、王二人,只要他们不挡自己的路,暂时先不去理会。 可是陈勋的话却让刘衍突然意识到,如果不将刘大煜和王越这两个不安定因素搞定,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赚钱搞发展。 刘衍冷哼一声,说道:“王越跟你都是小旗官,他有何资格给你编排事情做?” 陈勋苦笑着说道:“甲长你也知道,虽然是王越与我说的,但是此事肯定是那刘大煜的主意。” 随后陈勋凑到刘衍的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甲长你忘了,那刘大煜可是王家庄豪强徐老太爷的外甥,此人虽然只是小旗官,但却不是甲长和我能够招惹的,那徐老太爷在王家庄手眼通天,甚至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也有关系的。” “而且我听说刘大煜吹嘘过,说是托了徐老太爷的关系,要顶替了甲长的位置!” 刘衍微微皱眉,看来自己想要在大盘墩内站住脚,首要一件事便是要敲打刘大煜、王越这两个小旗官,拿回大盘墩的控制权,否则谋划什么都是白费。 于是刘衍说道:“这里是大盘墩,这里是我说了算!” 陈勋有些诧异,今日的刘衍与往日很是不同,那双眼睛也不再躲闪,而是闪烁着精光。 “哼!墩内一共十二名墩军,他们二人便领了十人,他们不去挑水,反倒要你带着两个墩军出去,这是何道理!” 说完,刘衍便推门走了出去,陈勋害怕闹出事端,也急忙跟了出去。 刘衍走出房子顿时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恶臭,不知道是牛马粪的味道,还是垃圾堆放在一起呕出来的酸臭味,总之就是一股说不明道不清的难闻味道。 刘衍站在房子门口看了看四周,只见火路墩内可以用肮脏、污秽来形容,不由得微微皱眉。 陈勋凑在刘衍的身边,低声说道:“甲长还是别惹刘大煜、王越他们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带人去挑水就是了。” 刘衍脸色顿时拉了下来,瞪了陈勋一眼,然后拔腿便走,一面在墩内人影中找着刘大煜、王越二人,一面观察着大盘墩内的情况。 自从刘衍来到这里之后,今天还是第一次仔细的观察墩内的情况。 大盘墩外墙是以夯土筑成,并没有包砖,刘衍目测大盘墩堡墙的周长大约有一百多米,墩内二十多人住在这里,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这些墩军也没有什么规矩,所以墩内的卫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到处都是垃圾,寒风中甚至都能见到蚊蝇在飞! 刘衍沿着围墙走着,左侧是一排墩军们居住的房屋,二十多人都集中住在这边,墩内的水井也在这边,只是早就已经干涸了,否则也就不用出去打水。 在右侧则是羊马圈和武库等一应房屋,旁边还堆放着一些杂物。此外在正对着大门口的瞭望台旁边,竖立着一块石碑,上面记载着大盘墩内墩军与家眷的姓名,以及墩内的一些物资情况。 “大盘墩共有守军十六人,计有总旗官甲长刘研、小旗官刘大煜、小旗官王越、小旗官陈勋,另有墩军十二名、家眷十一人。墩内家具物品若干……” “……墩内计有三眼铳两把、鸟铳一把,子药火线全。墩军每人弓一张、刀枪一把、箭矢三十支。……军旗一面,旗杆两杆,扯旗绳三副,灯笼六盏,战鼓一面,软梯两架,柴堆、烟皂各六座,滚石檑木十七堆,牛马狼粪全……” 这种石碑在各地的火路墩中都有设立,目的是防止墩军逃亡,方便上官前来验收墩内物资数量。 但是此时刘衍四下看了看,现在墩内的物资与这石碑上面的记载根本就对不上,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此时墩内众人都看到了刘衍,那些墩军身上的鸳鸯战袄又脏又破,那些家眷也是面有菜色,大多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但是不管是墩军还是那些家眷,看到了身为甲长的刘衍根本没有敬畏,也不屑于去讨好,反而像是在看戏一般,满脸的戏谑表情。 刘衍自然看在眼里,此时也不理会其他人,然后便在瞭望台上面看到了刘大煜和王越二人。 刘大煜长得人高马大,刘衍目测之下,刘大煜至少有一米八以上,一张大脸上挂着一双小眼睛,稀疏的头发连发髻都扎得有些不稳,一看就是争强斗狠的角色。 而王越则是身材中等,同样是一双小眼睛,但是笑起来却给人一种阴狠的感觉,完全就是一个笑面虎,而且站在刘大煜的身边,时常在拍着马屁,典型的小人做派。 刘衍见状不由得冷笑一声:“乌龟找王八,还真是一丘之貉!” 此时刘大煜和王越也看到了刘衍,二人就站在瞭望台上看过来,并没有行礼。 刘衍看了看墩内众人差不多都注意到了这边,不是围了过来看热闹,就是远远地看着这边,于是当即打定了主意,大声说道:“小旗王越,下来!” 众人顿时惊了,王越也是愣住了,平日里刘衍虽然是自己的上官,可是却从未这般,今日这是怎么了? 王越铁青着脸便要发作,却被刘大煜拦住:“去看看,这个货发什么神经!” 王越顺着软梯下了瞭望台,刘大煜也随后下来,二人走到刘衍跟前,正要说话,刘衍却先一步指着王越说道:“墩内没水了,你带人去挑水,现在就去!” 这下王越彻底怒了,刘大煜也是眉头紧锁,暗道这个闷货是转性了,而王越则是认为刘衍是在存心与自己为敌? “我说甲长,挑水这事我已经让陈勋去干了,你还让我去挑什么水!” 说着,王越坏笑着指了指刘衍,没轻重的说道:“你是总旗官甲长不错,可是这墩内的事情自有我们来安排,你还瞎操什么心!” 一旁的刘大煜听了大笑了起来,同时也注意着刘衍,想看看刘衍此时的表情。二人根本没将刘衍放在眼里,可见之前那个刘研是有多憋屈。 这边剑拔弩张,墩内众人都屏住了呼吸,陈勋站在旁边不知所措,正想要主动带人去挑水,免得刘衍跟刘大煜、王越直接冲突。 就在这时,刘衍整个人突然动了起来,刘大煜和王越还没反应过来,一张蒲扇一般的手掌直接扇在王越的脸上。 “啪!” 一声脆响过后,王越整个人原地转了几圈,然后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所有人都当场傻眼,在众人看来刘衍只是两天没露面而已,怎么突然就像脱胎换骨一般,竟然变得如此血性。 当王越抬起头恶狠狠的瞪着刘衍的时候,左脸已经肿胀了起来,嘴角和鼻子都是鲜血,可见这一巴掌力道之大。 “你看什么?我是甲长,你们见了上官该怎么办,不知道什么叫做谦恭吗!” 刘衍看了看坐在地上不敢动弹的王越,又看了看咪起双眼、双手握拳的刘大煜,然后对二人说道:“今日就先这样了,不过你们记住:只这一次,下次你们有谁再敢藐视上官,就不是一个巴掌能了事的!” 第二章肥皂 刘大煜和王越都被刘衍的气势镇住,二人僵持了一会儿,才又僵硬的行礼,便准备各自散去,墩内众人见了都是吃惊不已。 谁知刘衍在这时又叫住了王越:“我让你带人去打水,你可千万别忘了!” 王越微微一滞,然后便一声不发的走了。片刻之后,王越怒气冲冲的带着五名墩军出了大盘墩,朝着大盘墩西面几里外的南河去。而刘大煜则是回到了瞭望台上坐着,不时将皮单子裹紧了一些,脸上也是怒气萦绕。 “这个憨货,难不成撞了邪,竟然变得如此强横,我绝不能容他,否则我如何在墩内待下去!” 刘大煜还在琢磨着找回场子,这边刘衍则没有心思再去理会二人,直接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看了看逐渐熄灭的炉火,以及已经凉下来的碱水,不由得微微一叹:“看来得想想办法,看从哪里能弄点油脂回来,不然这做肥皂也是无从下手啊!” 想罢,刘衍便看了看屋内杂乱的景象,此时刘衍凌乱的房间里可谓是垃圾遍地,床上的被褥和堆放的衣服都已经很脏了,甚至边角处都已经黑的发亮,可见以前的刘研也是一个不怎么讲卫生的人。 但是如今刘研已经变成了刘衍,就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了。既然造肥皂的事情因为原料的问题暂时搁置了,刘衍也不急于一时,便动手打扫一番。 “这第一步就从收拾卫生开始吧” 刘衍刚收拾了一会儿,陈勋便推门进来,然后关好门,走近说道:“甲长,那刘大煜和王越今日吃了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甲长要小心一些。” 刘衍点了点头,知道这是陈勋的一番好意。 在此时大明各地驻军军纪松弛,再加上粮饷根本无法保障正常发放,所以闹饷甚至是兵变层出不穷,军中士兵或者下级军官手刃上官的事情更是见怪不怪,犯事的兵卒衣服一脱跑了,有司也无处抓人。 熟知历史的刘衍心中也有了一层防备,眼下打击刘大煜和王越二人的势头是必须的,但是自己也绝不会给二人任何下黑手的机会! “你的好意我知道。” 刘衍拍了拍陈勋的肩膀,说道:“在这大盘墩内,有我的,就有你的,跟着我不会亏待你的。” 陈勋急忙抱拳表示了一番忠心,刘衍明白自己的用意就好,然后陈勋看着刘衍正在打扫房间,便殷勤的接过扫把:“甲长去吃些东西吧,这些粗活我来干,等到水来了,我再让我家里的过来,将甲长的这些衣物都浆洗一下。”火山文学 陈勋的妻子陈江氏也在墩内,为人很是开朗,本身也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妇人,更为难得的是陈江氏出身一个破落的商贾人家,认识一些字,还懂得算学,也是个女中人才了。只是因为陈勋的缘故,墩内刘大煜、王越一伙的家眷都有意孤立陈江氏,所以在刘衍的记忆里,这陈江氏在墩内很是低调,并不是很显眼。 此时面对陈勋的殷勤,刘衍欣然接受,交代了几句便出了房间,到柴房找些吃食。 傍晚时分,王越带着五名墩军回到了大盘墩,几人担着木桶走过了吊桥,然后王越指挥五名墩军将水倒入大缸内,自己则是一头扎进刘大煜的房间,不知道二人在说些什么。 刘衍听到动静走了过来,陈勋就跟在刘衍的身旁,二人径直走到了大水缸旁边。 看了一眼,刘衍顿时皱起了眉头,王越一行六个人去了大半天,竟然只打了不到半水缸的水,这点水根本不够墩内二十多人吃用。 “看来我那一巴掌打得还是太轻了,王越这是在搞事情啊!” 陈勋不自觉的朝着刘大煜和王越的房间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甲长,咱们怎么办?” “哼!怎么办?等着看戏。” 没过多久,刘大煜与王越一同出了房间,二人看到刘衍之后,便一同走了过来。 “这水是怎么回事?” 王越上前,故意提高了声音说道:“启禀甲长,此去路途遥远,今年南河又是水少,所以我等只打了这些水来,还望甲长不要见怪!” 紧接着,刘大煜便上前说道:“既然水打回来了,那就给各家分一下吧。”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好啊,你想如何分?” 刘大煜看了看四周,然后大声吼道:“都给我过来!” 墩内的一众墩军和家眷都围了过来,然后刘大煜大声说道:“王小旗等人远去挑水一路辛苦了,所以他们几人优先取水。接着我带人戍守墩内也很是辛苦,所以我和手下的几人随后取水。” “陈勋他们几人什么都没干,最后取水。甲长乃是上官,自然要高风亮节,我看与陈勋他们几个一起好了。” 话音刚落,王越便冷笑着说道:“甲长没意见吧?” 刘衍表面上冷着脸,心中却已经将刘衍、王越看轻了许多,此二人也不过如此,没胆子直接硬扛,只会干些小孩子一般的可笑伎俩! 这半缸水根本不够所有人吃用,刘衍和陈勋等人及家眷要么渴着,要么就只能自己去挑水。 可是现在天色已晚,最早也只能明天早上了,今晚分不到水的话,就只能干渴着。 刘衍走到大水缸跟前,看着洋洋得意的刘大煜,看着小人得志的王越,然后冷声说道:“我将外出挑水的事情交给了王越,可是现在挑来的水却不够用,这是谁的责任?” 刘衍猛地抬手指着王越,怒声说道:“是你的责任!你还有脸最先取水?谁给你的脸皮!” 王越张着嘴便要狡辩,却看到刘衍指着自己的大手,顿时觉得自己的左脸还在隐隐作痛,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此时却不敢再说什么。 刘大煜冷哼一声,说道:“甲长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出力挑水还有错了?” 刘衍猛地瞪向刘大煜,凶狠的眼神直接将刘大煜镇住,还以为刘衍要动手了,刘大煜谨慎的后退了一步,却猛然觉得自己丢了面子,瞬间就涨红了脸,恶狠狠的瞪着刘衍。 “我是大盘墩的甲长,这里是我说了算,如何分水用得着你来编排?” 刘大煜上前一步,大声吼道:“甲长这是何意!” “你说呢!” 此时二人剑拔弩张,顿时吓坏了一众墩军,陈勋见状站了出来,拉着刘衍说道:“甲长,还是先分水吧,大家都等着吃用呢。” 刘大煜此时已经心虚,眼见陈勋给了台阶,便冷哼一声坐到了一边。 刘衍见状也不再理会,而是对众人说道:“今日是王越这一队负责打水,现在水不够大家吃用,那王越这一队就不要吃用了。” “陈勋,你和你手下的两名墩军及家眷先去取水!” 说完,那边刘大煜和王越对视一眼,然后王越一挥手,三名手下墩军就叫骂着冲上去抢水。 “不可啊!” 陈勋上前阻拦,却被王越一把撞开,刘衍则是冷哼一声,然后猛地冲了上去,一拳打出带着破空声打在一个墩军的脸上,那名墩军顿时如同破布袋子一般倒飞了出去,另外两名墩军吓了一跳,脚下也慢了两分。 紧接着,刘衍闪过身躲过了一个墩军的撞击,然后顺势对准这名墩军的腹部肘击一下,顿时将其打得蹲在地上,如同一只弓着背的大虾。 最后一名墩军见状也是傻了眼,三打一的局面转眼之间就被刘衍打破,现在一大一更是不可能取胜了,于是当即跪了下来求饶。 旁边的刘大煜和王越黑着脸,二人没想到刘衍竟然如此强悍,根本不按着二人预判的路线走,而是一言不合直接开打。墩内众人更是惊住了,此时不知道刘衍要如何收拾局面。 此时其余墩军不敢上前,只剩下刘大煜和王越愣愣的站在原地。 刘衍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顿时吓得刘大煜和王越连连退后,刘大煜还左顾右看,可是手边却找不到可用的兵器。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总旗官,是大盘墩的甲长,之前我念及同袍情谊不与尔等一般见识,怎料尔等得寸进尺!” 说着,刘衍一刀斩断了旁边的一根木料,大腿粗细的木料被直接断开,不管是刘大煜还是王越,自问都没有这等力道,顿时吓得冷汗淋漓。 刘衍提刀走到二人跟前,面对杀气腾腾的刘衍,刘大煜和王越一时不敢动弹,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刘衍右手提刀,左手猛地抽在刘大煜和王越的脸上,顿时将二人打得嘴角流血。 “这是教训,希望你们能够记住,下一次不要再挑战我的忍耐力,否则我这把刀必将见血!” 刘大煜和王越迫于刘衍的压力用力的点了点头,但是二人在刘衍转身走向大水缸的时候,脸上都露出了阴狠的表情。 刘衍随即命陈勋带人取水,陈勋和两名手下墩军及家眷取完水之后,陈勋还专门给刘衍也取足了水。 此时大水缸里面的水已经没有多少,其余众人都是一脸焦急,但是却不敢有一丝聒噪。 刘衍看了大水缸一眼,然后便对刘大煜和王越说道:“剩下的水,你们自己分配吧。” 说完,刘衍环视四周,说了一句散了,便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墩内众人这才纷纷上前争抢剩下的一点水,场面很是混乱。刘大煜怒气冲冲的瞪着刘衍的房间,一言不发。 王越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对刘大煜说道:“刘小旗,今日之事我看就算了吧,甲长那可是勇武过人,咱们不是对手,这口气就算了吧!” 刘大煜狠狠的说道:“算了?休想!今日我丢了面子,他日我便要找回来。” 第三章靠山 两天后。 清晨,墩内的公鸡刚刚开始打鸣,天色还灰蒙蒙的没有大亮,刘大煜便带着两个心腹墩军收拾了起来,三人准备出去前往王家庄。 片刻之后,王越带人放下了大盘墩大门上的吊桥,刘大煜一行三人便迎着清晨的寒风离开了大盘墩,朝着北面的王家庄赶去。 天色大亮之后,陈勋得知消息,便急忙来找刘衍。 此时刘衍正在房前打拳,只见刘衍在寒风中脱去了上衣,一套拳法打得虎虎生风、刚劲有力,打到关键之处,刘衍全身的肌肉如同一块块岩石般纠起,如同猛虎一般骇人。 刘衍打的这套拳法便是明军中普遍习练的劈挂拳,最初是在戚继光军中流行,当年戚继光就曾在《纪效新书》拳经中提到:劈挂拳用于实战最是犀利! 片刻之后,刘衍打完一套拳,身上已经是汗水淋漓,在这寒冷的早上,刘衍的身上开始蒸腾出一阵白雾。此时刘衍仍不停歇,又取过自己的长枪,摆了一个架势。 这是杨家枪法,最早起于宋代,后戚继光对这套枪法也是非常的推崇,曾称赞杨家枪法打遍天下无敌手,并且在戚家军中广泛推行习练,后来便传到了九边各镇以及大明北疆各地。 拿枪、拦枪、颠枪,一连串的动作之下,只见枪出如龙,一个个枪花在空中闪现。 这时陈勋赶到,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看傻了眼:“甲长竟然有如此武艺,为何之前被欺负成这般?” “收!” 刘衍看到了陈勋,然后一个收式停下,大步走了过来:“有事?” 陈勋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说道:“甲长,今天天还不亮,刘大煜就带了两个人去王家庄了!” 刘衍微微皱眉,一旁的陈勋说道:“那刘大煜会不会去找徐老天爷了?” “有可能。” 刘衍紧接着便又想起来一件事情:按照山东都司的规制,每月底会由各卫发下口粮,各处火路墩或是屯堡要自行派人去上级百户所领取。只是现在大明各地卫所的粮饷多有拖欠,灵山卫这边自从去年年底便没有再发下口粮。 刘衍思索了片刻便问道:“之前发下口粮的时候,是个什么情况……” 说了一半,刘衍便又补充了一句:“我有些记不清了。” 陈勋微微一愣,不知道刘衍怎么又扯到口粮上面去了,于是便说道:“甲长忘了,每次都是刘大煜带人去领取口粮,然后回来再与王越一同发放。不过这一点上他们倒是做得实在些,所有人都是按照级别发放的,没有偏向,而是一视同仁。只是每次发下的口粮都不足数,不过这也不足为奇了,朝廷本就没钱,向来如此。” 刘衍听完便笑了起来,说道:“没事了,等到刘大煜回来之后,记得过来告诉我一声。” “明白。” 陈勋出去之后,刘衍开始思索眼前的局面:“口粮?闹完水,会不会又开始打口粮的主意了,看来我也要提前谋划一下才行。” 与此同时,刘大煜已经到了王家庄,在徐家等了许久,徐老太爷才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徐老太爷七十多岁的年纪,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态,但是精神却很好,眉目之间不时闪过一丝精明,气度之中也有着几分威势。 只不过徐老太爷毕竟是上了年纪,一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上零星分布着褐色的斑点,看上去有些吓人。 两旁的侍女则是只有十六、七岁,不但皮肤白皙、面容娇美,而且还很会服侍人。此时左边的侍女正端着精美的茶杯给徐老太爷喂水,另一名侍女则是站在近处,用手帕一点点的擦拭徐老太爷嘴边的水渍。这一幕看得刘大煜也是瞪大了眼睛,心中还有些为那两个侍女感到不值。 今日徐老太爷一身华服夹袄穿在身上,外面还披了一件狐皮拼接的大氅,此时喝过茶水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便看向了刘大煜这边。 “怎么,还没到发放口粮的日子,你今日过来做什么?” “外甥是来求舅舅做主的!” 接着,刘大煜便哭丧着一张脸,将前几日与刘衍的冲突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听得徐老太爷也是啧啧称奇。 “真是奇了,一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软蛋,竟然变得如此蛮横,难道真是突然开窍了?” 刘大煜说道:“舅舅啊,去年我就说要那大盘墩要动一动,放一个窝窝囊囊的总旗官算是怎么回事啊,可是舅舅你就是不着急。现在好了,一个有名的憨子直接变成了老虎,竟然要吃人了!” 徐老太爷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本打算等到开了春,托关系到夏河寨前千户所,花钱买两个贼寇首级来,加在你的身上,先把你的小旗官升为总旗官,然后再把那个没人照应的软蛋刘衍一脚踢开,顺理成章的任命你为大盘墩甲长。这些事情我已经跟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戴百户打好招呼了,可是谁知道这个刘衍性情大变啊?” 刘大煜闻言来了精神,说道:“性情大变又能怎样?既然舅舅已经托好了关系,那还等什么,此事尽快办吧。有舅舅在,我这个总旗官甲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你懂什么!此事着急不得。” 徐老太爷说道:“我既然已经许给你大盘墩甲长的位置,就一定不会食言。只是现在上面派下来口粮了,而且还将之前几个月的积欠也一并发了下来,你给我仔细点,先拉着那个王越一起,把此事办好了,咱们可是帮着戴百户做事,你要明白孰轻孰重!” 刘大煜有些不大情愿的说道:“两件事情一起办也行啊……” “一起办?” 徐老太爷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此番发下来的口粮还是要截留三成,各处都是这个做派,咱们只要三成,除了上贡给戴百户的两成之外,只有一成是装入咱们自己口袋的,这已经算是仁德了。可是你知道吗,徐家庄黄山墩那边的口粮只实发下四成而已,黄山墩又是一个大墩,有屯军二十多人,现在已经闹起来了。” 刘大煜眼见徐老太爷提起此事,很快便明白了几分,说道:“舅舅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你明白就好!” 徐老太爷看了看刘大煜,然后提点道:“我听说王家庄的管队官王炆镇正准备调人平乱呢,回头我去找一找他,让他把大盘墩的人手给算进来,剩下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是、是,我明白。” 说完,徐老太爷便挥了挥手开始赶人,两边的侍女连忙上去搀扶,在徐老太爷那沙哑的调笑声中,三人一起朝着屏风后面的卧室走去,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刘大煜。 “这、这青天白日的,老爷子身子骨撑得住吗!” 当刘大煜三人回到大盘墩的时候,早已等候多时的王越凑了上来,问道:“如何,徐老太爷怎么说的?” “让咱们老实点,先办正事!” 王越瞪大了眼睛,说道:“正事?徐老太爷的眼里难道只有钱吗!” “不光有钱,还有女人!” 刘大煜又回想起那两个十七、八岁的侍女,以及徐老太爷的那张老脸,顿时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说着,刘大煜便将平乱的事情小声说了一下,王越顿时喜上眉梢,二人小声嘀咕了许久,便朝着墩内的瞭望台走去,想要在上面商议一下,却迎面被刘衍拦住,陈勋就跟在刘衍的身旁。 “今日去了哪里?” 刘大煜脸色紧绷着,想要发作,但是想起徐老太爷的提点,便又改口说道:“去了王家庄,我去问问口粮何时发放。” 一旁的王越笑着说道:“甲长放心,我等不会惹事,这不是变着法的帮甲长分忧吗?” 刘衍看着二人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玩味的表情,片刻之后便说道:“好啊,既然你们想帮我分忧,那等口粮发下来之后,你们两个便带人去王家庄取粮吧。我一会儿便让陈勋将算好数额的表单给你们,千万不要弄丢了。” 说完,刘衍便转身回到了房内,陈勋将一张表单递给了王越便也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王越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中的表单,然后问道:“刘衍在搞什么鬼,我还以为他要借着你擅离职守的事情,将取粮之事交给陈勋去做呢。” 刘大煜也是惊疑不定,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竟然交给咱们两个了,为什么?” 说着,刘大煜和王越便看向了表单,只见上面写着墩内所有人应发的口粮数额,不但有本月的口粮数,还有之前几个月积欠的数额。 “呵呵。” 王越笑着抖了抖手中的表单,说道:“我还当那刘衍突然开窍了,有什么高招对付咱们,原来在这等着咱们呢。” 刘大煜也是松了一口气,说道:“刘衍以为口粮取回来数额对不上,就能轻松拿捏咱们了?幼稚!到时候我只要一句:上面就发了这么多,他能如何?难道刘衍还能去王家庄、去夏河寨前千户所核查账目?” 二人说着,便彻底放下心来,当晚便聚在一起喝起了酒,只等着徐老太爷那边的消息。 第四章阴谋 黄昏时分,刘衍将陈勋叫到了屋内。 今天刘大煜和王越一同闹事,给刘衍提了个醒,自己这个总旗官甲长在墩内并没有绝对的权威,刘衍必须要尽快竖立自己的威望。 于是刘衍拿出了一两银子交给陈勋,让陈勋明天天不亮便去一趟王家庄,买些猪肉回来,算是自己这个甲长犒劳大家的,毕竟口粮要发放下来了,提前热闹一下。这也算是刘衍拉拢人心的办法,现在土法肥皂还没有造出来,刘衍也只能用这个办法暂且拴住墩内众人了。 陈勋自然高兴的答应下来,已经经年没有吃到肉了,这下便算是过年了。 很快到了晚上,那边刘大煜和王越正聚在一起喝酒,刘衍则是回到屋内,将房门关上锁好,自己一个人在屋内忙活了起来。 同时,现在大盘墩的情况非常糟糕,除了刘衍和刘大煜以外,几乎所有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样的局面必须尽快改变,刘衍需要一个有着充足人力和一定财力的大盘墩,这是刘衍发展实力的开端,也是基础。 于是这天晚上刘衍将屋内的一些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试做土法肥皂,这可是自己起步发家的重中之重,在大规模制作之前,必须要经过验证才行。 虽然后世的网络上充斥着各种土法肥皂的制作方法,刘衍也的确知道制作的过程,可是刘衍毕竟没有实际操作过,容不得半点疏忽,自己可没有试错从来的本钱。 此时屋内有草木灰十几斤,另有豆油二十斤,这些都是刘衍提前准备好的东西,特别是那二十斤豆油,是刘衍从墩内各处搜集了一部分,然后又去王家庄采买了一些,这才凑够的,几乎将刘衍的积蓄花去大半。另外还有一些制作肥皂的铁锅和模具等物。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刘衍先开始准备制碱。 只见刘衍取来已经研磨、筛好的草木灰,倒入铁锅之中,然后再倒入清水,清水要没过草木灰大概两、三厘米的样子。 其实熬制草木灰不应该用金属锅,最好是用塑料或者是玻璃制品,但是现在条件有限,刘衍也只能用铁锅代替了。用铁锅熬制出来的草木灰碱可能会含有金属杂质,这样制作出来的肥皂品质也会差一点,不过应该能够满足现在的需求了。 随后刘衍便开始生火熬煮,火力不能太大,必须要用小火慢慢熬煮,让草木灰充分的化开,这样才能形成浓度足够的碱水。 大概小半个时辰之后,经过刘衍的不断搅拌,一锅浓度适中的碱水便熬煮成功了。 刘衍取来纱布,然后将纱布蒙在另一口铁锅上面,固定好了之后,便将熬煮好的碱水倒在纱布上面,开始过滤碱水,将其中的杂质尽可能的过滤掉。 此时刘衍的房间内热气腾腾,蒸汽和柴火的烟气交织在一起,熏得刘衍有些睁不开眼睛,双眼不断流着眼泪,很是难受。 刘衍倒完碱水之后放下了铁锅,擦了擦脸,便准备加热豆油了。 其实制作土法肥皂最好的原料是猪油,只是现在刘衍的财力不允许使用猪油这样的“奢侈品”,只能用相对廉价的豆油来替代。 刘衍先对制作好的碱水进行称重,此番一共熬制出八斤碱水。于是刘衍按照三比七的比例,取了三斤碱水备用,又称出七斤豆油倒入铁锅之中开始熬煮加热。 至于剩下的五斤碱水,刘衍则全部灌入了一个陶罐之中储存了起来。 此时随着豆油开始逐渐冒出热烟,刘衍开始将准备好的三斤碱水倒入豆油之中,然后快速取来木棍,开始不断的搅拌。 这可是一个力气活,刘衍必须保证两种液体充分混合,只有这样碱水和豆油才能进行充分的皂化反应。 刘衍观察着铁锅中的情况,只见原本清澈的豆油在加入了碱水之后,已经迅速变成了乳白色,于是便顺着一个方向不断的搅拌,要一直搅拌到碱水、豆油的混合溶液逐渐胶着才可以。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刘衍就这样一直搅拌了足足两个时辰左右,待到天色蒙蒙亮,铁锅之中的混合液体才逐渐变得胶着,变成了类似乳胶一般的状态。 此时刘衍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双臂又酸又肿,好像快要断掉一般,就连腰也直不起来了,放下木棍便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是个累人的活!” 不过累归累,刘衍看着一大锅的肥皂原液,心中还是非常高兴的,原液能够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已经算是成功一大半了。 刘衍休息了一会儿,起身来到窗前,只见火路墩内依然静悄悄的,就连望台上的那名墩军也不在上面了,估计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睡觉了。 于是刘衍抓紧时间,取来提前准备好的模具,其实就是用小木板钉在一起,做成的一个小木框,大概有一个手掌大小。 不过在倒入模具之前,刘衍还翻箱倒柜的找到了一小包的松香,这可是稀罕物件,一般只有大户人家和书香门第才会购买。 刘衍是在王家庄采买豆油的时候,顺手买了一点。毕竟这土法肥皂制作出来是没有任何香味的,甚至因为是用了生豆油的原因,味道还会有一点生豆味。 所以刘衍准备加入一点松香,这样便可以让肥皂自带芳香,卖相更好,价格自然也会更高。 刘衍将松香放入石捣之中,用石杵仔细捣碎,然后均匀撒入肥皂原液之中,再搅拌均匀。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刘衍便将肥皂原液慢慢倒入模具之中。刘衍一共做了二十个模具,都是之前晚上熬夜做出来的,此时铁锅里的肥皂原液还有很多,二十个模具全部装满之后,还剩了不少。 于是刘衍便找来了一个扁平的盘子,当做一个大模具来使用,将剩下的肥皂原液全部倒了进去。 做好全部之后,刘衍便将所有的模具放在火炉旁边,这里是屋子里最温暖的地方。这些模具放在这边要静置大概七、八天的时间,然后便可以脱模了。 脱模之后,那个大盘子里面的肥皂便可以进行切割,全部切割成一样大小的体积。 当然,这些肥皂脱模之后也没有最终完成,还要继续在阴凉通风处继续静置,以便让这些肥皂继续成熟,具体的时间至少需要一个月左右。 在这段时间里,肥皂的颜色会继续加深,里面的水分也会不断蒸发,肥皂的体积会不断变小。 刘衍将所有的模具一一放好,此时才长出一口气,接下来只要等待就好了。 刘衍忙碌了一个晚上,此时已经是又累又困,于是便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刘衍忽然被外面的一阵嘈杂声吵醒,于是便穿好棉衣,起身推门出来。 只见陈勋已经赶了回来,一众墩军及家眷正围着陈勋欢呼,就连昨晚才从王家庄赶回来的刘大煜,此时也正和王越站在不远处,正盯着陈勋身上背着的一个包袱。此时刘衍要请大家吃肉的消息已经传开,所有人都兴高采烈。 陈勋正在与众人说话,见到刘衍出来之后,便笑着走过来,说道:“甲长我回来了。” “好,买了多少肉?” 周围众人也是满脸期待,不过陈勋却有些气愤,说道:“现在王家庄内的物价也太离谱了,现在一斗米要二两银子,就连一枚鸭蛋也要三十文钱,一支老母鸡更是要一两银子!” 说着,陈勋将包袱放在地上,打开之后只有一小块猪肉,众人见状都有些失望。 “现在王家庄内的肉铺非常黑心,一斤猪肉要卖三百文,甲长给的一两银子也只能买三斤多而已!” 刘衍闻言不由眉头紧锁,三斤多的猪肉根本不够分,大盘墩内可是有二十多口人呢。 旁边,刘大煜和王越也有些失望,随后便冷嘲热讽起来。 刘大煜说道:“哎呀,这三斤多猪肉怎么分呢?恐怕一个人连一口肉都吃不到呢。” 王越也附和着说道:“是啊,这么多的猪肉,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够吃。” 陈勋瞪了二人一眼,刘衍则是思索了片刻,然后看了看一众墩军及家眷,说道:“我屋内还有一些黑面,回头让陈家弟妹拿来,再混上一些野菜,今天咱们就包猪肉馄饨好了。” 陈勋笑着拍手说道:“甲长好主意,这三斤多的猪肉做馄饨馅就好了,足够咱们分吃了。” 刘大煜和王越对视一眼,都不再说话,二人也想吃肉,担心再多说什么,连这猪肉馄饨都吃不上了。 陈江氏就在旁边,听了刘衍的吩咐,当即笑着说道:“好嘞,全凭甲长吩咐。” 然后陈江氏还招呼身边的几个墩军家眷说道:“你们也别闲着了,甲长又是花钱买肉,又是拿出黑面做馄饨,咱们也要出出力气。” 于是几个妇女在陈江氏的安排下,或是收拾野菜,或是收拾碗筷,或是从自家拿出粗盐来。整个大盘墩内都热闹起来,好像过年一般。 刘衍眼见刘大煜和王越还站在不远处小声嘀咕着什么,于是便说道:“煮馄饨还需要不少清水,你们二位带人去打水好了,想吃肉就要出力。” 刘大煜和王越虽然满心不愿意,不过现在为了吃上一口肉也忍下了,当即带着两名墩军挑着扁担和木桶出了大盘墩。 第五章 取粮 自从大盘墩众人一起吃了一顿猪肉馄饨后,一众墩军及家眷都感觉彼此之间亲近了许多,特别是对刘衍,众人更是从心中觉得刘衍便是自己的领头人,大盘墩的人心凝结了许多。这一点让刘大煜很是不满,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两天后的一大早,刘衍照旧早早的起来,穿戴齐全之后又打完了一套拳。然后刘衍便看到刘大煜晃晃悠悠的从房中出来,一旁正在倒夜壶的王越见状,便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两人不知道在说笑什么,一起朝着望台走去。 刘衍擦了擦汗,然后便叫住了刘大煜,说道:“昨日傍晚我接到百户官厅送来的口信,今天是王家庄各处烟墩、屯堡发口粮的日子,你带人去一趟王家庄,将咱们大盘墩的口粮取回来。” 刘大煜微微一愣,自己正发愁找不到借口去取粮,没想到刘衍主动找上自己,于是便答应下来,招呼几个墩军就去套牛车。 王越见状若有所思的看着刘衍,只见刘衍直接回屋去了。 “要出事!” 王越脸色有些难看,快步追到大门口,拉住正要坐上牛车的刘大煜,说道:“你小心点,我看甲长像是谋划了什么,小心别被他给办了!” 刘大煜一边指挥三名墩军准备牛车,一边冷笑一声,说道:“那刘衍能谋划什么,不就是莽夫一个吗?虽然现在刘衍有管队官王大人的赏识,但是我也有徐老太爷做后台,你放心,出不了什么大事。” 说完,刘大煜便坐上了牛车,一鞭子抽打在牛背上,牛车嘎嘎悠悠的向前走去,只留下王越站在门口,脸上却是精彩非常,片刻之后便直接回了自己屋内,不再出来。 这边刘衍回到屋内,查看了一下昨晚做好的肥皂,只见肥皂在模具内已经逐渐凝固成固体,但还是非常的软,根本拿不起来,要真正定型还是需要几天的时间。而这些肥皂要真正成型,则需要十几天,甚至是二十来天的时间,来充分的让肥皂中的水分蒸发出去,这却是急不得的。 于是刘衍找来一些破布将所有的肥皂给遮盖住,以防有灰尘和脏东西落在上面,然后刘衍便出门找到了陈勋。 此时陈勋正在自己屋内擦拭一杆三眼铳,陈江氏则是在一旁卖力的浆洗几件旧衣服。 寒冷的天气里,陈江氏的双手都被冻得通红,刘衍甚至还看到了两个冻疮,很是凄惨。而陈勋手中的三眼铳也很是破旧,三根铳管甚至是用粗麻绳固定在一起的,刘衍担心这杆三眼铳一旦开火,百分百会炸膛。 见此情形刘衍不禁叹息一声,这就是此时大明墩军的现状,全天下都是如此,自己现阶段也只能叹息而已。不过好在自己用肥皂的赚钱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了,一旦肥皂制作完毕,便一定可以赚到钱,不但可以改善自己和手下人的生活水平,也可以让刘衍有进一步发展实力的本钱。 “甲长来了,快坐。” 陈勋看到门口的刘衍,急忙放下三眼铳,招呼刘衍进来坐下。陈江氏也笑着起身招呼,将双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便去烧水了。 刘衍客气了一声,然后便关好门,对陈勋说道:“刘大煜带人去王家庄取粮了,一会儿你招呼几个可靠的墩军做好准备,如果刘大煜运粮回来听我号令,一旦运回来的口粮数目不对,便将其拿下。” 陈勋面色凝重的重重点头,说道:“我有些担心王越那边,他也能招呼几个墩军,万一双方真的撕破脸,咱们人数少,是要吃亏的。” 刘衍笑了笑,说道:“要是在几天之前我还真是有些担心,但是现在你就放心好了,墩内不会有人跟着他们闹的,此事关系到墩内众人的自身利益,他们多半会中立观望的。” “如此最好。” 刘衍嘱咐好陈勋之后,便裹着一件棉衣上了望台。刘衍坐在一个木墩上,放眼望去,只见大盘墩四周一片苍茫,到处都是枯黄的野草、斑白的冻霜,以及零星可见的枯树。 “唉!” 这就是此时的大明,几乎每年都有几十年一遇,甚至是百年一遇的天灾,可以说是连年不断,别说是此时的大明帝国了,就算是后世的现代化红色国度也难以承受,当真是天道不公啊! 就在刘衍思绪飘散的时候,陈勋已经安排好了几名墩军,同时还将其余的墩军都安排了活计,大盘墩内的一众家眷也被勒令待在各自的房屋内,尽量不要出来。 此时陈勋顺着软梯爬上了望台,来到刘衍的身边低声说道:“甲长,我都准备好了。”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听我号令,刘大煜回来之后不要轻举妄动。” “是。” “还有,现在王越人在哪里?” 陈勋一脸奇怪的说道:“我安排人手的时候看到王越了,他直接回了自己的屋内,一直没有出来。” “哼!这个狗腿子,还真是见机得快。” 陈勋问道:“甲长这是什么意思?” “我估计王越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选择事不关己了。” “他不就是一个马屁精吗,有这么聪明?” “你可不要小看那些马屁精,他们可都是人精,最擅长察言观色的。” 说完,刘衍也觉得这里有些冷了,于是便起身准备回屋休息一下,只等刘大煜回来:“安排个人盯在这里,刘大煜回来提前告诉我。” “好,甲长放心。” 大半天之后,刘大煜一行四人拉着口粮回到了大盘墩。望台上的墩军提前通知了刘衍,待到刘大煜几人进入大盘墩的时候,刘衍和陈勋已经带着六名墩军来到了门口的空地上。 刘大煜见状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环视四周便寻找王越的身影,却发现墩内只有刘衍一众,其余的墩军和家眷都不见踪影。 “甲、甲长,这是怎么了?” 刘衍面无表情的看着刘大煜,说道:“陈勋!” “在!” “带人清点口粮。” “得令!” 陈勋带着六名墩军便开始清点,刘大煜站到了一边,虽然自己已经想好了说辞,但是心中还是有些紧张。 过了一会儿,陈勋便脸色怪异的看向刘衍,然后抱拳说道:“启禀甲长,口粮数额核对无误!” “嗯!” 刘衍不禁冷笑一声,看来那徐老太爷和刘大煜还不算太贪,虽然刘衍心中明白这些口粮肯定是被吞掉了一些,可被吞掉的数量也是往年的惯例,即便查账也是查不出来的,因为刘衍计算的大盘墩口粮总数,就是扣掉了往年惯例之后的数目。 “眼下的大明已经从根上烂掉了,不是一个人能够改变得了的,眼下还是赚钱要紧,既然刘大煜还算识趣,那此番也没必要与之撕破脸。” 刘衍心中想着,便对刘大煜说道:“这趟差事办的不错,你跟陈勋一起,将这些口粮全部发放下去吧。” 刘大煜松了一口气,只是答应了一声,便招呼手下墩军卸车,不过刘大煜的情绪却不怎么好,非常的低落。 刘衍自然没有心思理会刘大煜的心情,又回到屋内去料理肥皂坯子了,同时刘衍还要想一想,肥皂制成之后与管队官王炆镇合作的细节。 片刻之后,听到外面动静的王越从自己屋内出来,眼见墩内众人正在分发口粮,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于是便找了个机会,将刘大煜拉到了一边。 王越小声问道:“这一趟如何?我刚才在屋内听闻,这次的口粮是照实发的,徐老太爷那边还是照例扣了三成?” 刘大煜点了点头算是肯定了王越的询问,然后叹息一声,说道:“黄山墩因为士绅多扣了口粮闹起来了,管队官王炆镇因此大发雷霆,专门知会了徐老太爷,言道各处烟墩的口粮绝不能克扣,没办法,这一次只能这样了。” 王越大吃一惊,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不过嘴上还是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刘大煜冷哼一声,说道:“黄山墩的事情估计不能善了,那里的甲长肯定是要被拿下的,我已经跟徐老太爷说好,等到黄山墩的事情了结,便调我过去充任总旗官甲长。” 王越彻底傻眼了,急忙说道:“那我怎么办?” 王越又是一脸谄媚的笑着说道:“刘大哥到了黄山墩之后,能不能拜托徐老太爷,把我也调过去,我还想在刘大哥,哦、不!是刘甲长手下当差呢!” 刘大煜看了王越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此事就算了吧,光是弄我一个人过去,就已经让徐老太爷费了不少力气,黄山墩那边可是肥缺,多少人都盯着呢,你以为弄个人过去那么容易呢!” 说完,刘大煜便不再理会王越,直接拿着自己那份口粮回了屋内。 王越看着推门进屋的刘大煜,失落、委屈、愤怒、不甘,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看着刘大煜屋子的方向,愤恨的说道:“好!既然你刘大煜不讲情面,那我也要想想自己的后路了。从今以后咱们一刀两断!” 当日,大盘墩众人的口粮全部发放完毕,所有人都像是过年一样,家家户户有说有笑,就连那些孤身一人的墩军脸上也洋溢着喜悦和笑容。 刘衍带着一壶劣酒和一些吃食来到了陈勋屋内,陈勋两口子很是高兴,陈江氏一阵忙活弄出了几样下酒菜,虽然没有荤腥,但也算可口,二人随即吃喝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刘衍说道:“再过几天,你跟我去一趟王家庄。” 陈勋问道:“甲长是要买什么吗?” 刘衍笑着说道:“我现在已经是穷光蛋了,还能买什么?” 陈勋与刘大煜和王越不同,是刘衍的绝对心腹,所以刘衍也不瞒着陈勋,便将制作肥皂赚钱的事情解释了一下。 陈勋瞪大了眼睛,说道:“甲长还会做这些东西?那肥皂真的有这么好,真的能赚银子吗?” “相信我,肯定可以。” “那甲长去王家庄要做的事情,与这肥皂有关系?” 刘衍笑着说道:“当然。咱们有了肥皂之后,还要找销路,以及一个可以给咱们遮风挡雨的保护~伞才行!” 第六章画饼 几天后一大早,刘衍和陈勋便从大盘堡出发,套上牛车前往王家庄。出发前刘衍还带上了一块半成品的肥皂,二人冒着寒风一路不停,很快便赶到了王家庄。 待二人到了百户官厅的大门口,刘衍上前向门房表明了身份,并且出示了自己的腰牌。那门房还算老实,并没有对刘衍吃拿卡要,恭恭敬敬的拿着刘衍的腰牌进去禀报了。 片刻之后,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紧接着一名高大健壮的总旗官从大门里走了出来。 这个总旗官姓贾,是管队官王炆镇的家丁队头,名叫贾洪雨。据说这贾洪雨原本是登州营的一名战兵,手中很是有两把刷子,为人豪爽善于交际,同时也很是勇武,当初在登州营的时候也有些名气。 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个贾洪雨从登州营跑到这灵山卫的地界来了,直接落在王炆镇的麾下干起了家丁队头来。虽然现在贾洪雨也是总旗官,但是日子肯定比当初在登州营的时候差了不少。 刘衍只是打量了贾洪雨一番,暗道:“看来这位贾总旗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只见贾洪雨笑着抱拳说道:“哈哈,原来是大盘墩的刘总旗来了,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咱们进去喝点酒,暖和暖和身子。” 这个贾洪雨是个豪爽脾气,跟谁都是自来熟,刘衍笑着说道:“有劳贾大哥了,今日我有事要见管队大人。还请贾大哥帮着通报一声。” 贾洪雨一边将刘衍和陈勋领进来,同时招呼门房将牛车从侧门赶到跨院去,嘱咐门房多备材料照看。 然后贾洪雨一边笑着说道:“管队大人也是刚刚回来,现在管队大人就在后面暖厅休息,我这就领着刘总旗你们过去。” 刘衍笑着说道:“管队大人在就好,我也算没白来这一趟。今日过来,我是为了一桩生意而来的。” 说完,刘衍便拿出二钱银子暗中递给了贾洪雨,这还是刘衍提前向陈勋借来的,只见刘衍低声说道:“此番如果能够说动管队大人答应这桩生意,贾大哥也要帮着出些大力气的,这点散碎银子贾大哥不要嫌弃,算是兄弟我的一点心意,此事若成,兄弟我还有重谢。” 贾洪雨接过银子掂了掂,然后直接揣在怀里,对着刘衍大笑着说道:“我兄弟就是阔绰,没说的,今后兄弟的事情就是我贾洪雨的事情,谁敢跟兄弟你为难,那就是我贾洪雨的死对头,看我不弄死他!” “哈哈。” 贾洪雨一边说着,蒲扇一般的大手也用力一挥,好像在拍打什么一般,刘衍见状也不见笑了起来。 刘衍和陈勋跟着贾洪雨朝里走,这百户官厅刘衍虽然也来过几次,但都是来去匆匆,并没有仔细打量过。 今日前来,刘衍也开始打量起这百户官厅的布置来。 王家庄的百户官厅是一座两进的院落,两侧有些厢房,但是没有跨院。而这百户官厅就坐落在王家庄的中央地带,前后都是热闹的所在,地势还是不错的。 百户官厅前面的庭院倒是不小,地面都是用青石板和鹅卵石铺设而成,正中央是五开间的正堂,两侧的偏厢也比普通民居大的多。 东西两侧分别是厨房和茅房,刘衍根据贾洪雨大大咧咧的介绍才得知,百户官厅的后院还有堆放杂物的柴房,以及饲养马匹的马房,院子南面则是三开间的门房,如此种种。 刘衍跟在贾洪雨的身后,四下看了看,只见一侧厢房廊下摆放着一排兵器,刀枪剑戟各式都有,厢房的外墙上是挂着几张强弓,刘衍饶有兴趣的打量了一下,这几张强弓竟然都是反曲弓。在这几张强弓的下面墙角,刘衍发现还便摆放着装有箭矢的箭袋以及弓袋。火山文学 “这强弓一看就是经常保养、时常使用的,应该就是管队官之物,看来管队大人也是有些手段的,并不是泛泛之辈!” 刘衍心中暗暗想着,此时刘衍、陈勋已经跟着贾洪雨来到了正堂门口。 贾洪雨在门外大声招呼了一声,然后便推门进去禀报,没过一会儿便笑着招呼刘衍和陈勋进去。 刘衍带着陈勋进门之后,只见管队官王炆镇就坐在正中央的一张红木椅子上,手边是一盏已经不怎么冒热气的茶水,见到刘衍和陈勋进来便笑着招手,让二人过来坐下。 刘衍则是站在正堂中央,而后推金山倒玉柱就行了大礼,一旁的陈勋也急忙跟着行礼,管队官王炆镇对二人的态度很是满意,笑着伸手虚扶了一下,刘衍和陈勋便纷纷起身。 此时刘衍看到王炆镇穿了一件半旧的棉袍,头上戴着一顶乌纱暖帽,腰间系着刻有自己姓名和官职的铜腰牌,脚上踩着一双厚实的棉布硬底官靴,一把刀鞘包银的腰刀摆在一旁的桌子上,倒也显出了王炆镇的武官威风。 刘衍又观察了一下屋内的情况,只见堂屋里是几套有些破损的红木桌椅,上面摆放着一套陶制的茶具,虽然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是也没有缺少什么,不过整体上显得很是朴素。 屋子的中间是一张贡桌,上面是落满灰尘的黄铜五贡,头顶上面是黑色的瓦、木质的房梁,上支下摘的窗子,窗框都是精雕细琢,显示出修建时候的极佳品味,只是如今时日一久便已经有些破损了,王炆镇好像也没有什么心思整理。 正堂的窗子上糊的是窗纸,此时天气寒冷、时有大风,所以正堂的窗子关的很紧,屋内也因此显得略暗了一些。 “哈哈,都坐吧,在我这里自是不用客气,都坐!” 王炆镇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央的上位,笑着招呼刘衍、陈勋坐下。贾洪雨则是恭恭敬敬的站在王炆镇的身旁,虽然是总旗官,但是此时却好像是仆从一般。 刘衍再次抱拳行礼,然后便坐在了下首,陈勋则是坐在正堂的末位。 几人落座已定,先是互相寒暄了几句,而后刘衍便开口说道:“其实今日属下前来,是有一桩生意想向大人禀报。” “哈哈,刘总旗就是忠心,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这个上官。说吧,是什么生意?” 刘衍便将自己带来的肥皂半成品拿了出来,然后笑着说道:“大人请看,此物名为肥皂,这可是好东西!属下提及的生意,就是与此物有关。” 随即刘衍将肥皂的种种好处一一说来,王炆镇从未见过所谓的肥皂,此时听着也是半信半疑。 贾洪雨虽然收了刘衍的银子,可毕竟是第一次听闻肥皂这种东西,虽然刘衍在那边说的很好,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帮腔才是。 片刻之后刘衍介绍完毕,王炆镇才问道:“既然如此,刘总旗对这肥皂生意到底是个什么打算?” 刘衍看着满脸笑意的王炆镇,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于是笑着说道:“属下自然是想与大人一起做肥皂生意,有银子赚,也要与大人一起赚才行。” “哈哈。” 王炆镇闻言笑了起来,不过却并没有说什么,毕竟这肥皂也是第一次见到,用起来到底怎么样,到底能不能赚钱,王炆镇心中也没有底。 不过王炆镇看着刘衍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又觉得此事还是有些靠谱的,毕竟没有谁会随意找个东西来蒙骗上官,凭空给自己找麻烦。 刘衍接着说道:“此外,属下进来的时候特意看了看,只见这百户官厅虽然建制齐全,当初修建的时候也是精雕细琢,可是如今却已经略显破旧,属下心中不禁感伤。所以属下思前想后,决定在第一单肥皂生意做成之后,属下将向管队大人奉上二十两银子,用来修葺百户官厅各处,但也算是略表属下的一番心意。” 听了刘衍的一番话,王炆镇和陈勋、贾洪雨都愣住了,三人的表情各异。 贾洪雨略显诧异之后,脸上便浮现出一副欣赏的神色,暗道:“这个刘衍还真是懂得进退,原本都说刘衍是闷葫芦一个,今日一看也是胡言乱语,不见这刘衍都快成精了!” 陈勋则是一脸焦急的盯着刘衍,就算这肥皂生意真的能赚钱,可二十两银子一下子就许诺出去了,这也太多了!陈勋心中就好像是割肉一般。 而王炆镇微微一愣之后,则是大笑起来,非常赞赏的看着刘衍,暗道:“我真没看出来,这个刘衍还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干将,现在看来还是一个颇懂人情世故的好下属!” 虽然刘衍也只是给出了一个二十两银子的许诺,但是王炆镇也不担心刘衍会食言,于是笑了起来,和颜悦色的说道:“好啊,既然刘总旗已经这么说了,这也是一番心意,不能驳了刘总旗的面子,本官就却之不恭了。” 刘衍笑着说道:“理应如此。” 贾洪雨见状急忙抱拳说道:“管队大人,属下以为刘总旗忠心可鉴,又有才干,是不可多得的干将,管队大人定要重用才是。至于这肥皂生意,大人不妨与刘总旗详细谈谈,如果这肥皂真的像刘总旗所说的那么好,这银子自然是能大赚特赚的,大人何乐而不为呢?” 王炆镇点头说道:“此话在理,本官正有此意。” 说着,王炆镇便对刘衍说道:“刘总旗你为本官力过立功,自今以后便是本官的自己人了,日后有事大可直接来这百户官厅找我,只要不是什么为难的大事,咱们之间都好说。” 刘衍笑着起身,抱拳说道:“有管队大人这句话,属下这心里就踏实了。” 一旁的陈勋见状若有所思,刚才的急躁也随之消散,看向刘衍的神情多了几分赞同。 “哈哈,好了,我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刘总旗和陈小旗也要着急回去,就在我这里用些酒菜,咱们一起乐呵乐呵,也顺便说一说肥皂生意的细节。” 刘衍笑着说道:“恭敬不如从命,属下等一定陪管队大人多喝几杯。” 王炆镇笑着说道:“走,咱们这便过去。” 王炆镇起身向外走,刘衍则是将那块肥皂又带在身上,这才与陈勋、贾洪雨一起出去,跟在王炆镇身后去赴宴。 第七章 我来做,你来卖 正堂左侧的偏厅是一间暖阁,王炆镇便将酒宴摆在了这里。 很快几名仆人已经将一盘盘美味摆了上来,烧鸡、蒸鱼、大片的烧猪肉,桌子中央还吊着一口小铁锅,鲜美的羊肉汤正在翻滚着,不断散发出阵阵香气。此外还有几样下酒的小菜摆在周围,整张桌子已经满满当当,这一桌酒菜虽然比不上高官士绅府上的美味珍肴,但是也不是刘衍等人能够轻易吃到的,也算得上奢华二字了。 此时刘衍和陈勋已经将穿在外面的厚棉衣脱下,二人都穿了自己的官服。 刘衍身为总旗,此时他腰间系着的是铜木腰牌,总旗官衣上也是绣上彪样纹饰,脚下穿着牛皮官靴。陈勋则是穿着小旗的官衣,上有犀牛纹饰,脚下同样穿着硬靴。 此时王炆镇也换了一身衣服,从屏风后面迈着官步走来,大笑着招呼三人入席。 四人落座,王炆镇自然是正座,贾洪雨和刘衍陪在左右,陈勋坐在末席。其余仆人都被王炆镇赶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四人围坐在一起。 很快一大坛子烈酒被端了上来,陈勋主动起身为王炆镇、刘衍和贾洪雨倒酒,几人频频碰杯。 随着一口浓烈的酒气顺着喉咙留下,火辣辣的感觉让刘衍很是享受,特别是在此时此刻,刘衍更是觉得心情舒畅。 只不过这酒虽然很烈,但是却远不及后世的白酒。几人喝的烈酒杂质很多,口味和口感都比较差。但是即便如此,这已经算是此时比较好的酒了,也就是在王炆镇这百户官厅才能喝到,一般的墩军就连这种烈酒都喝不到。 于是刘衍心中便开始盘算起来,也许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这酿酒也是一个赚钱的途径。毕竟后世的时候刘衍也算是“酒经考验”的,对于后世白酒的酿造流程还是比较熟悉的。 当然,至于酿酒的项目,刘衍还不准备上马,毕竟资金和势力大小都不允许开办酒坊的生意,刘衍现在的主要精力还是要放在肥皂生意上面。 于是在觥筹交错、酒过三巡之后,刘衍见王炆镇和贾洪雨都有些微醺,二人的兴致也被调动了起来,与刘衍、陈勋不断拼酒、侃天。这边是武人的长处,只要与看对眼的人喝上酒,那就是互相“坦诚相见”,自然也少了许多的规矩和防备,不像文人那般,总是那么多的戒备和心计。 刘衍端起酒杯又敬了王炆镇一杯,然后便说道:“管队大人,属下见这百户官厅略显破败,大人为何不修葺一番,至少也要把这正堂内外重新布置一番啊?” 王炆镇喝了一口烈酒,然后苦笑着说道:“你说得轻巧!别看我是百户官身,是这王家庄的管队官,可也是一个穷人。” 一旁的贾洪雨正跟陈勋勾肩搭背,二人已经有些喝高了,此时正在称兄论弟,听到这边刘衍和王炆镇的谈话,便凑过来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现在夏河寨前千户所每年都提高屯粮籽粒的数额,还要发下各种税赋的摊派,一旦缴纳不全,便要拿管队大人是问。” “所以每年上官催要钱粮的时候,管队大人都好像是过鬼门关一般,咱们王家庄但凡有一点存下的钱粮,都要用来弥补亏空,哪里还有余力修葺百户官厅?” 说到这里,贾洪雨也是有些气愤,旁白的陈勋更是过惯了苦日子,这下算是找到知音了,二人凑在一起倒起了苦水,不知不觉间便又喝了几杯酒,一时间好像亲兄弟一样。 王炆镇原本还好一些,可是听了贾洪雨的一番话,就好像是触及了自己的心病,喝酒也没了兴致,只是微微叹了气。 刘衍见状便微微一笑,然后感叹道:“管队大人真是不容易啊!” “唉!谁说不是呢,我这个管队官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刘衍随后说道:“既然如此,这肥皂生意正好可以让管队大人手头宽裕一些。” “呵呵。” 王炆镇眼见刘衍进入正题了,也顿时来了精神,问道:“说说看,说的详细一些。” 于是刘衍便又将那块半成品的肥皂拿了出来,然后详细描述了肥皂的功效和用处,至于当然制作的过程肯定不会透露半个字。 “……管队大人明鉴,这肥皂可是好东西,可以用来浆洗衣物,不管是汗渍、油脂还是别的什么,只要用上这肥皂,都可以洗的干干净净。” “另外像是平日里洗手、洗脚,又或是沐浴,都可以用肥皂来清洁身体,非常的好用,远比皂角、皂液要好。” 王炆镇闻言也是非常感兴趣,说道:“这、这肥皂?肥皂是吧,当真有你说的这么好用?” 王炆镇原本以为所谓的肥皂不过就是皂角制作的东西,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也就是能赚些散碎银两罢了。所以王炆镇虽然对刘衍送上来的肥皂生意很高兴,但是也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认为肥皂带来的收益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刘衍笑着说道:“属下这还是说的比较保守的,其实这肥皂分明就是一个聚宝盆。只要管队大人与属下联手,属下来制作肥皂,以管队大人在灵山卫和千户所都有不少的关系,这售卖的事情就烦劳管队大人了,如此咱们定然可以大赚特赚。假以时日,不但可以将这百户官厅修葺一新,而且管队大人自然也会宽裕许多。” 王炆镇思索片刻,眼见刘衍说得如此肯定,便一拍大腿,大笑着说道:“好!就这么办!” 王炆镇也有自己的打算,反正这肥皂是刘衍来做,自己只是负责往外卖,就算是亏了本钱也是刘衍亏,自己怕什么? 可是刘衍却紧接着说道:“管队大人豪气!这肥皂制作不易,而且还要耗费一些材料,属下也是拼着老本才做出一些。这样,属下便以每块三钱银子的价格卖给管队大人,至于管队大人对外卖多少,那就看管队大人的了。想来以管队大人的关系,肯定能卖出一个好价钱!” 王炆镇微微一愣,然后收起笑容,说道:“这肥皂还要我出钱先买过来?” 刘衍自然不是傻子,要是王炆镇只负责卖,到时候明着卖一两银子一块,回来却告诉自己卖了十文钱,那刘衍自己还不亏死! 于是刘衍便想出了这个办法,直接将王炆镇变为总承包商,自己以低价将肥皂出售给王炆镇,再由王炆镇以高价卖出去,中间的差价便是王炆镇的收入。 这样既可以免去被王炆镇拿捏的可能,又省下了孝敬王炆镇的银子,还可以用肥皂这个畅销的商品反过来拿捏王炆镇,一举三得! 刘衍看着有些不高兴的王炆镇,说道:“管队大人不要怪罪,属下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可以源源不断的做出肥皂来,而管队大人也能获得稳定的货源,俗话说得好,有钱大家赚嘛。” 王炆镇盯着刘衍看了一会儿,此时贾洪雨和和陈勋也安静了下来,二人见此情形都以为王炆镇要动怒了,心中都是紧张不已。 可是没成想,王炆镇突然大笑起来,然后拍着刘衍的肩膀说道:“好啊,我真是没看错人,你小子不但勇武、有心计,没想到好懂得货值之道。本官治下能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老天开眼啊!”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管队大人谬赞了,属下可担当不起。” 一旁的贾洪雨和陈勋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二人急忙过来斟酒,然后起哄拉着王炆镇、刘衍一起干杯。 几人互相装杯一饮而尽,随后王炆镇拉住刘衍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肥皂有多么的好,可都是你红口白牙自己说的,我可是没见过这样的稀罕物,至于能不能赚钱,现在说起来都为时尚早。” 刘衍自然听出了话外音,便说道:“属下明白,这块肥皂便送给大人,虽然还是一块半成品,但却并不妨碍使用,只是还没有最终定型而已,使用效果都是一样的。管队大人先试用一下,便自然明白肥皂的好处,以及价值了。” “哈哈,如此最好!” 王炆镇这下才彻底放下心来,招呼几人又是一轮拼酒,陈勋最先支撑不住,在干了一杯之后,直接出溜到桌子下面不省人事了。 王炆镇见状哈哈大笑着,招呼仆人将陈勋抬走安顿好,然后便对刘衍说道:“怎么,刘总旗还能喝吗?” 刘衍此时也有些晕眩的感觉,可是王炆镇还要再喝,自己也只能奉陪到底。 此时刘衍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后世的销售一般,正在陪着客户喝酒,希望客户能够签下订单。 想到这里,刘衍便哑然失笑,觉得有些荒唐了,于是笑着说道:“管队大人好兴致,属下自然是舍命陪君子!” “说得好!” 一旁的贾洪雨也是扯着大舌头说道:“瑟的好,瑟的好,咋们继续喝!” 当夜,三人尽兴而归。贾洪雨也和陈勋一样,最后被人抬着安顿到客房内,王炆镇也是被两名仆人搀扶着回了房间。 刘衍此时也是摇摇晃晃,不过还能够勉强自己走,来到院子里看到当空明月,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下财路算是打开了,大盘墩的新时代也要到来了!” 第八章 整顿 第二天上午,刘衍、陈勋冒着大风回到了大盘墩内,牛车刚刚进入墩内,王越便急忙上前谄媚的笑着,凑到了刘衍的跟前说道:“甲长终于回来了,这么大的风,一路上辛苦了。” 刘衍见状有些奇怪,今日这王越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于是刘衍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根本没有理会王越的主动,下了牛车便直接来到了墩内的空地。 王越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看了看刘衍,又看了看陈勋,跟上去也不是,走开也不是,一双眼睛不断转着,不知道在心中嘀咕着什么事情。 刘衍没心思去理会王越,便将墩内一众墩军及家眷召集了起来,宣布了自己准备做肥皂生意的事情,并且简要的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肥皂,以及肥皂的功用。 墩内众人对肥皂这个东西其实并不在意,众人真正在意的便是这个名叫肥皂的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赚钱。 当众人听到不久之后大盘墩便可以获得一条稳定的财源,墩内众人都可以从中收益的时候,顿时欢呼了起来,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虽然现在只是刘衍的一面之词,众人还见不到什么实质上的东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刘衍在墩内的威信已经建立起来,刘衍在说出肥皂生意的时候又是言之凿凿,所以墩内众人都下意识的认为此事可行,在不久的将来便可以跟着刘衍赚钱获利。 不过相比于此时墩内众人喜气洋洋,在场众人之中只有王越独自一人尴尬地站在一旁。眼见自己被众人排斥的现状,此时王越心中发苦,看来自己今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在墩内不但要受到众人的排斥,估计将来有什么好事也轮不到自己了。 想必那肥皂生意日后做了起来,真的赚了大钱,也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的。 更重要的是,等到刘大煜一离开,墩内没有了刘大煜的牵制,今后这大盘墩就真正是刘衍的天下了,王越明白自己得罪刘衍严重,今后日子怎么过?想到这里,王越心下格外的惶恐。 此时刘衍则是想到肥皂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于是站在石碑前感慨了一番。 随后当刘衍的目光扫到王越的时候,却见王越正递过来一个讨好的笑容,刘衍却淡淡地别过脸去,根本没理会王越,瞬间便没有了敲打一番的心情,暗道:“这种马屁精留在墩内也是无用,看来以后得找个由头,尽快将王越赶走的好。” 看到刘衍这样的神情,王越心下更是惶恐,之前与刘衍对着干的那份心气已经不见了踪影,王越那骨子里的墙头草性格再次显现。 只见王越不顾周边各人的眼神,双手攥拳一咬牙,猛地跪在地上,连连向刘衍叩头:“甲长、甲长!小的以前是猪油蒙了心了,被那刘大煜给裹挟了,不知道甲长的好处。还请甲长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小的今后做牛做马,只愿服侍在鞍前马后。” 所有人都没想到王越会弄出这么一出,王越在墩内并没有家眷,不过那几个王越手下的墩军此时却闪到了一边,看向王越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连带着几人自己脸上也没有光彩。周围其余墩军及家眷也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王越,没想到一个大男人竟然说跪下就跪下了。 不过王越此时却顾不上这些脸面了,说完之后王越便连连叩头,那凄惨的样子让陈勋都有些看不过去,小声对刘衍说道:“甲长,你看这如何收场啊?” 陈勋的妻子陈江氏是个软心肠,虽然平日里看到王越小人得志的样子很是烦心,特别是王越跟在刘大煜的屁股后面狐假虎威,更是没少为难陈勋,可是此时陈江氏却对刘衍道:“甲长,王越他平日多有不对,不过此时他也知道错了,都是一个墩内的兄弟,要是日后王越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甲长再从重责罚,今日众人也都是个见证,甲长您看?” 刘衍沉吟了半晌,这王越虽然以前对自己多有不敬,不过那只是以前,以前墩内除了陈勋夫妇之外,又有哪一个人对自己是恭敬的?说起来,所有人都是现实的,以前自己那种样子,确实只能任人欺凌。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刘衍能容下大盘墩内众人,也同样可以宽容这个王越,只要他以后对自己毕恭毕敬。刘衍考虑到如今自己的事业正是准备起步的时候,多一个人手也好,而且这王越在讨好服侍别人上倒也有一手,多少有些用处。 于是刘衍看了王越半响,就在王越心中忐忑不安的时候,刘衍才淡淡说道:“你起来吧!既然有陈勋夫妇为你说情,那过去的事情就暂且不谈,只要你以后忠心跟着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王越闻言大喜,又是连连叩头,满脸满眼都是泪水,赌咒发誓的向刘衍表达了忠心,好一会儿之后,说的刘衍都有些不耐烦了,王越这才急忙爬了起来。 说完这些话,刘衍这才感觉到一路颠簸回来,确实是有些累了,有点想坐的感觉,却见王越快如闪电,一下子搬了一张椅子过来。 刘衍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释然一笑,坦然的坐了下来,王越则是低眉俯首的站在一边,时刻看着刘衍的脸色。王越这份眼力和做派也算是一种能力,让刘衍都有些佩服。 刘衍心下点头,说实话这感觉还真是不错,虽然王越不是什么人才,但是这王越拿来做个奴才也好。只是将来这个王越能干些什么,就看王越自己争不争气了。 此时刘大煜正好从屋内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顿时气得脸色发黑,瞪了王越一眼,冷哼了一声便又回到自己屋内,将房门重重的关上。 墩内众人见了却都没有理会,王越见状也只是脸色纠结了一下,随后便同样冷哼一声,狠狠的瞪了回去。 刘衍休息了一会儿,便在墩内走了一圈,大盘墩内到处都是难闻的气味,刘衍对此早已经深恶痛绝,只是之前有刘大煜不断捣乱,自己也没能顾上这些。 可是今日不同往时,此时刘衍便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众人说道:“如今墩内太脏了,容易滋惹蝇虫,产生疫病,必须清理才是,以后墩内整洁当为第一要务!” 自来到这个世界,刘衍最不满意就是自己的居住环境了,垃圾遍地,到处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眼下总算可以摆脱这种生活了。 听了刘衍的话,众人自然都是双手赞同,当下在陈勋和王越的指挥下,大盘墩内众人一起动手,热火朝天的开始大扫除,各家屋内屋外,以及墩内各处,甚至连吊桥外的陷马坑里面,可以说是无处不清扫。 众人足足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最后从大盘墩内外扫出了几大堆垃圾,几乎将大盘墩的大门给堵住。 刘大煜透着窗户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神变得越发冷峻起来。 看着这小山一般的垃圾,刘衍心中也是暗暗吃惊,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火路墩内竟然可以扫出这么多垃圾。 而其余众人看着这些垃圾倒没什么感觉,不过心中也多少有些小成就感,清扫后各处干干净净的,倒也让众人觉得神清气爽了许多。 然后刘衍看了看四周,满意的点了点头,称赞了众人一番,这才大声说道:“今日大家也都辛苦了,所有的墩军先且留下,诸位的家眷先回去吧。” 刘衍一声令下,墩军的十来名家眷便各自回家了,此时只剩下陈勋、王越,以及十二名墩军还在。寒风之中,众人全都不由自主的站得笔直,只等刘衍发号施令。 “现在既然肥皂生意要开始大干了,咱们大盘墩内十二位墩军兄弟也要调整一下隶属关系,以便日后的调遣。” 王越听到这里,心中顿时咯噔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不好了。 原本王越和刘大煜手下都有五名墩军,陈勋手下只有两人,现在刘衍要重新整顿一番,只是王越不知道刘衍准备怎么办,心中只是暗道自己的手下保不住了,刘衍肯定会趁机会把自己的手下全部调走。 只听刘衍说道:“从今日起,十二名墩军依旧分为三部,王小旗和刘小旗手下各分出一人,划归陈小旗小旗管辖,从今以后,陈小旗、王小旗、刘小旗各领四人。” 此时王越已经没心思再去听刘衍宣读人名了,听到自己只被调走了一个手下,心中顿时一松,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便又恢复了笑容。 至于刘衍此番是将所有人全部打乱,然后重新分配的细节,王越也不再去理会,只要刘衍还能用自己,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刘衍其实也想过直接将刘大煜手下的墩军全部调走,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既然刘大煜离开大盘墩已成定局,自己坐等就好了,没必要在刘大煜离开之前再节外生枝。所以此番刘衍只是将三人手下的墩军平均了一下,算是提前做些准备。 过了一会儿,刘衍宣布完毕之后,墩内众人心气很高。今日刘衍不但给大家,而且还重新调整了编制,大有一番新气象,连带着众人的心情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好像从今以后的大盘墩将不同于往日。 “好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大家都散了吧。” 说完,刘衍便准备回屋去,自己也要清点一下收获。 此番发放了口粮,算是大家共有的,刘衍也只分到了一部分而已,算不得是刘衍自己的收获。 真正能算得上是收获的,便是王炆镇的销路,这可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一个收获。 刘衍躺在自己的床上正在盘算着这些,便听到有人敲门。刘衍看了看进来的时候已经遮盖好的肥皂坯子,然后便说道:“进来吧。” 只见王越满脸堆笑的推门进来,刘衍也没有起身,只是问道:“有事?” “呵呵,是这样的,属下听到了一个消息,思前想后还是想着向甲长禀报一下。” 刘衍闻言眉头一挑,说道:“什么消息,详细说来。” 王越随即便将黄山墩的事情,以及刘大煜托关系要调走的事情说了一下。 “嗯,事情我知道了。今后你如果还知道了些什么,尽早向我禀报,明白吗?” “是、是,小的明白。” 随后王越又说道:“甲长,刘大煜那间屋子比较朝阳,属下想着,是不是等刘大煜调走了以后收拾一下,甲长搬到那边去住?” “朝阳?” “是啊,比这边暖和一些。”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起身笑着说道:“那好,等到时候你负责带人去收拾一下,把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清空。” “啊?那甲长不留些?” 刘衍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自己看着分吧,我不要!” 第九章 小作坊 王越得了刘衍的命令,便欢天喜地的笑了起来,正要告辞退出去,却听刘衍说道:“明日你带人将墩内望台旁边的那间屋子收拾出来,我有用处。” “是!” 次日一早,刘衍便来到望台旁边,这里有一间不算小的屋子,原本是空闲的,现在王越正带人忙着收拾,从里面收拾出来许多没人要的破烂东西。 此时刘衍也没心思理会这些,而是将陈勋夫妇叫了过来。 “甲长,你叫我们?” 刘衍看着二人喜笑颜开的样子,便问道:“口粮领回去了,现在日子松快些了吧?” 陈江氏说道:“托甲长的福,现在的日子总算是能喘口气了,跟着甲长便可以吃饱饭了。” “甲长找我们有何吩咐?” 陈勋又问了一遍,刘衍便指了指眼前的那间屋子,说道:“那间屋子我征用了,便是用作肥皂工坊之用。回头你通知墩内所有人,没有我的许可,任何人不得进入那间屋子。” “是。” “傍晚的时候,你带人将我屋内的那些肥皂坯子搬过去,放在屋内阴凉处摆好,另外再给我找一把锁来。” 陈勋点头记下,当即去招呼人手了。火山文学 然后刘衍便对陈江氏说道:“今天晚饭过后,有劳弟妹找几个信得过的家眷,一同到我屋内,我有事要吩咐你们去办。记得,一定要是信得过的墩军家眷。” 陈勋比刘衍小了一岁,也才二十一而已,所以刘衍便直接称呼陈江氏为弟妹。这可让陈江氏受宠若惊,此时笑着保证道:“甲长放心,虽然刘大煜在的时候,墩内家眷都有意无意的疏远我,但她们还是知道我为人的,私底下也与我有些往来,谁可靠、谁耍奸,我心里都是明白的。此事我一定办好,甲长放心好了。” 刘衍点了点头,都吩咐好了之后,便回屋等着结果了。 傍晚时分,陈勋已经将所有的肥皂坯子搬到了原来刘大煜的房间内,还专门找了一个半新的铜锁,刘衍检查了一下很是满意,便将房门锁好,要是用粗绳拴好,直接系在腰间。 “找个木板,写上肥皂工坊四个字挂在这里,告诉墩内众人,这间屋子我征用了,除了你家里的,以及找来的可靠家眷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去。” 陈勋重重的点头答应下来。 王越此时也凑了过来,今日一番忙碌,自然知道刘衍是准备干些事情了,于是便凑过来想要领些事情干。 刘衍见状便说道:“你应该也听说了,我会制作一种叫做肥皂的东西,这间屋子便是日后的肥皂工坊,这段时间我都要在这边忙碌,墩内瞭望之事,王小旗便担起来吧。” “是,这都是分内之事,甲长尽管放心。” 王越满脸堆笑,虽然刘衍将自己排除在外,可终归是布置了事情,情况也不算太坏。 “这段时间的瞭望之事都由王小旗一部负责。陈小旗,你带着你的人随时听命,要盯在这边。” “是。” 正说话间,陈江氏带着五名墩军家眷走来,刘衍便让陈勋和王越各自去忙了。 “见过甲长。” 刘衍点了点头,看了看众人,只见除了陈江氏之外的五人,全都是分配在陈勋麾下的墩军家眷,还有一人则是刘衍麾下一名墩军的家眷。 “甲长放心,这几个都是平日里与我关系不错的,都是靠得住的。” 刘衍点头认可,然后开锁推开了工坊的门,便招呼众人随自己进屋。 “你们看下,这便是肥皂。” “啊,这就是肥皂啊?方方正正的还有些香气呢。” “我听我家里的说了,这可是甲长独门的秘方,比皂角好用许多呢,非常值钱!” 陈江氏和几名家眷小声议论着,刘衍可以看出来几人非常激动,纷纷称赞着肥皂的效用,变着方的恭维自己。 刘衍笑了笑,便说道:“从今日起,这肥皂工坊便暂时由陈家弟妹负责,我一会儿便给你们分分工,并且将具体的制作方法告诉你们。” 众人闻言欣喜不已,刘衍能够将肥皂的制作工艺交给自己,这便是天大的好事。特别是陈江氏,肥皂工坊这样紧要的事情由自己负责,陈江氏顿时双眼微红,这份新任,让陈江氏顿时对刘衍死心塌地。 “这肥皂的销路我已经打通了,日后赚了钱,你们都可以领取工钱,我可以保证,凭借肥皂生意,你们不但可以过上比其他墩军更好的生活,甚至可以过得比王家庄内的大多数士绅还要好!不过……” 就在几人欣喜的时候,刘衍却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说道:“不过你们要记住一点,这肥皂是我刘衍的独门绝技,今日告诉了你们制作工艺,是让你们过来出力的。如果有谁敢去干一些吃里扒外的事情,或者是想要偷学了技艺出去单干,别怪我没有提前说明白,到时候我可是会翻脸不认人的。不管是谁,我保证让她在三天之内,悄无声息的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陈江氏几人看着板着脸的刘衍,心中顿时冒出一股寒意来,几人刚才光顾着高兴了,差一点忘了刘衍才是这大盘墩的甲长,掌握着墩内众人的生杀大权。 刘大煜有没有背景?照样闹不出什么圈去,在场的陈江氏几人自认为没有刘大煜的本事和背景,自然不敢生出什么疑心来。 于是陈江氏几人纷纷行礼表忠心,很是赌咒发愿了一会儿,刘衍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笑容也重新回到了脸上。 “好了,既然丑话已经说完了,那现在咱们便说一说正事吧。” 刘衍先是将陈勋手下的四名墩军叫来,让四人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这间屋子。就连门口的四名墩军也要站在五步之外警戒,不能靠得太近。 然后刘衍才将陈江氏几人带到了肥皂坯子的旁边,先是向众人介绍了制作肥皂所需的材料,以及一些过程中需要使用的器具。 “制作肥皂需要的材料主要是草木灰和豆油,此外还需要一些松香。豆油不需要你们操心,我这段时间会去一趟王家庄,找一家油坊定时供货,以后每月都会有专人送来。松香也是一样,我每月会派人专门去采买。需要你们负责的就是两个事情,一个是烧制草木灰,另一个便是具体的制作流程。” 说完,刘衍便指定了三个家眷为一组,说道:“你们专门负责收集草木灰。这草木灰在烧制之后,一定要用箩筛一遍,一定要细腻,不能带有任何的杂质。” “甲长放心,我等会尽心尽力的。” “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干。” 然后刘衍又指着一名家眷说道:“你来负责熬制碱水……” 刘衍详细的将熬制碱水的注意事项交给了那名家眷,不过加入豆油进行混合熬制的事情,刘衍并没有告诉众人,这是制作肥皂的关键步骤,刘衍决定还是由自己亲自来做,具体的三七比例也不能说出来,凡事还是留些秘密的好。 刘衍考虑到,将来等到肥皂工坊做大了,自己也培养出一些真正可靠的心腹了,再将这些事情交出来,也为时不晚。 然后便对最后一名家眷说道:“你来负责肥皂坯子的阴干和切割、包装。要注意的是,肥皂制作出来之后还只是坯子,需要放置阴干一个月的时间,待到水分全部挥发之后,才能进行切割、包装。” “陈家弟妹,你除了要掌总之外,也要与她一起负责这些事情。” 陈江氏说道:“甲长大可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做好,绝不会让甲长失望。” “那就好。” 刘衍随后又从头详细的嘱咐了众人一边,最后给众人定下每天早晨辰时三刻(大约早上八点左右)到肥皂工坊这边出工,下午申时末(下午五点左右)下工。 “我会按照每月肥皂的产量、质量为诸位计算工钱,只要诸位好好干,我绝不会亏待诸位的。” 刘衍一边说着,一边觉得此时自己就好像是后世的公司领导一般,正在给手下的员工画大饼,也是着实的好笑。 最后刘衍让其余几人先回去,明天早上准时过来上工,却将陈江氏单独留下,说道:“陈家弟妹每天早上要早过来些,找我拿了钥匙过来开门,下午收工之后将门锁好,再把钥匙交还给我,明白吗?” 陈江氏闻言急忙说道:“这钥匙还是甲长自己保管吧,有劳甲长每日过来开门、锁门,我自是不敢经手的。” 刘衍闻言很是满意,至少这陈江氏是一个知道分寸的人,并没有被一个工坊主事的身份冲昏头脑。 “陈家弟妹不用多想,我是信得过你,换做别人自然不会如此放心的。” 陈江氏闻言顿时心中激动,说道:“好!既然甲长说了,那我尽心去办好了,定然不会辜负甲长的信任。” 处理好肥皂工坊这边的事情,刘衍便叫着陈勋一起回屋,说道:“肥皂工坊每月月底出一次货,到时候你带着手下的墩军,每月去一趟王家庄送货,直接将当月的肥皂运到百户官厅去。” “甲长放心。” “嗯。你要记住了,每月都要钱货两清,我会提前跟管队大人说定此事的,你在送货的时候也要记住,见不到钱,就算是管队大人出面,也要将当月的肥皂给我拉回来。” 陈勋闻言笑着说道:“我记住了,不见银子不给货,错不了。” 一切都布置好了之后,刘衍便想着等到这批肥皂最终成型之后,自己还要再去一趟百户官厅,同时也顺道去找一家可靠的油坊来供货才行。 就在刘衍思考这些的时候,王越一脸怪异的前来禀报:“甲长,刘大煜要走。” 第十章 第一桶金 刘衍和陈勋、王越来到墩内的空地上,只见刘大煜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看到三人之后,便过来说道:“启禀甲长,属下想告假,回王家庄一段时间。” 此时刘衍已经听王越说起刘大煜准备调走的事情,眼下自然明白刘大煜是怎么想的,于是便顺水推舟批了假,刘大煜也不说什么,瞪了王越一眼,便带着行李离开了大盘墩。 刘大煜收拾好东西离开大盘墩的时候,除了刘衍、陈勋、王越三人之外,墩内竟然没有别人出来相送,刘大煜一个人阴沉着脸背着行囊,在寒风中离开了大盘墩。 刘衍随即将刘大煜手下的四名墩军划归在自己手下。 三月初,大盘墩。 “今天是值得纪念的一天!” 刘衍心情舒畅的站在墩内的空地上,陈勋正带着手下的四名墩军搬运着成品肥皂,陈江氏和另外五名墩军家眷满脸自豪的站在一边,周围其余的墩军家眷正围着几人,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言语神情之间满是羡慕和恭维,让陈江氏几人十分的受用。 经过前前后后一个月的制作和放置,肥皂工坊的第一批成品出产了,这一批的肥皂一共生产了一千两百块,全部切割成大小一致的小块,大概有手掌大小。 刘衍派派人买来了一些质量很好的牛皮纸,将这些肥皂包装好,不但让肥皂的卖相更好,也保证了肥皂的运输的过程中,避免发生不必要的损耗。 王越看着热火朝天的众人,心中酸酸的,制作肥皂已经是大盘墩内人尽皆知的事情,除了王越这一队人之外,几乎其余所有人都参与其中了,这让王越感到自己还是被刘衍单独看待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只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王越也想不到,刘衍有朝一日会变得如此有本事,这大盘墩的局面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很快陈勋几人便装车完毕,为了保险起见,刘衍让几人全副武装,每人都拿了一杆长枪,陈勋甚至还将自己的那杆三眼铳给带上了。 今日是第一次送货,也是第一次与王炆镇交易,所以刘衍准备跟着陈勋一行同去,待到第一次交易顺利完成之后,双方都有了合作的基础,刘衍便能放手让陈勋独自送货了。 前两天刘衍派人通知了管队官王炆镇之后,便将送货的时间定在了今天。 此时刘衍便将王越叫到跟前,只见王越满脸堆笑,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 “这一趟我会跟着一起过去,你带人留守。” “是,甲长放心,属下一定看好家。” 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吩咐自己手下的四名墩军一番,让几人配合陈江氏几人去收集干草等物,准备这个月制作肥皂所需的草木灰。 一切部署完毕之后,刘衍、陈勋一行便赶着牛车出发了。一行人赶在中午之前抵达了王家庄,进来之后便直奔百户官厅。 王炆镇听闻贾洪雨的通报,惊喜的说道:“什么?刘衍把那个什么肥皂运来了!” 贾洪雨笑着说道:“运来了,管队大人快去正堂看看吧,刘总旗已经带人将肥皂搬进来了,正在正堂等候。” “哈哈。” 王炆镇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一个月了,我还以为那刘衍一直有意在拖延呢,谁成想今日却是送来了。” 换好了衣服,王炆镇招呼贾洪雨说道:“走,咱们一起去见识见识,这肥皂最终成品的肥皂是个什么样子。” 片刻之后,王炆镇和贾洪雨来到了正堂,刘衍和陈勋上前行礼,其余几个墩军也是纷纷行礼。 “呵呵,都起来吧,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多的礼数。” 而后王炆镇的目光便被十个木箱子吸引住了,问道:“刘总旗,这便是你说的肥皂?” 刘衍说道:“管队大人明鉴,这便是肥皂了。” 说着,刘衍便打开了最近的一个木箱子,王炆镇和贾洪雨都凑到近前,只见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许多肥皂,这些肥皂全都用牛皮纸包裹着,好像是手掌大的砖块一般。 贾洪雨数了数,只见这木箱子里面一层是十二块肥皂,便问道:“刘总旗,这一箱是多少块肥皂?” 刘衍笑着说道:“回贾大哥的话,这样的箱子一层是十二块肥皂,一共是十层。” “一箱一百二十块,那十箱便是一千两百块!” 王炆镇和贾洪雨都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肥皂的产量还真是不少,刘衍心中暗笑:“这还是我本钱太少,买不了太多的豆油和松香,要不然我尽全力生产,别说一个月一千两百块肥皂了,就算是一万两千块也照样能够生产出来!” 贾洪雨又一箱一箱的打开看了看,果然每一箱都是整整齐齐的一百二十块肥皂,每一块的包装都很精致。所有的箱子打开后,这一千两百块肥皂散发出阵阵松香的味道,非常好闻。 王炆镇也是人精一般的人物,这样的数量,这样的品质,如果肥皂真的像刘衍描述的那么好用,那十箱肥皂的价值就太大了,自己真的可以借此大赚特赚! 于是王炆镇笑着对刘衍说道:“嗯,很好啊,刘总旗果然好手段。只是这肥皂用起来都是一样的吗?” 王炆镇虽然已经使用过肥皂了,但那却是半成品,此时见了这些包装精美的成品,心中还是有些迟疑。 刘衍哈哈一笑,直接拿出一块肥皂,拆开了牛皮纸包装之后,便环顾四周,只见王炆镇袖口处有一块油渍,便指了指油渍处,说道:“请管队大人命人取来些清水。” 王炆镇抬起左手也是笑了笑,然后便命人取来了清水。 只见刘衍先用清水将肥皂和衣服的油渍处打湿,然后便开始打肥皂,很快衣服的油渍处便出现了一层白色的细末。 刘衍制作的这种土法肥皂其实很初级,不能与后世的工业品肥皂相提并论,自然没有后世肥皂那种丰富的泡沫。此时使用起来也只有细细的一层白色细末而已,不过去污效果却还不错,王炆镇袖口的那处油渍在刘衍轻轻揉搓之下,很快便化开,几下之后便整洁如初了。 “啊!” 王炆镇和贾洪雨见状大吃一惊,这肥皂的洁净力果然出众,似乎比之前那块半成品肥皂还要好用一些。如果是用皂角来清洗的话,效果绝不会这么好。 “果然是好东西!” 王炆镇也顾不上袖口湿漉漉的,抬手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松香还残留在袖口,顿时让王炆镇喜上眉梢。火山文学 “好啊!” 刘衍见状也是跟着笑着,同时将那块用过的肥皂又重新包裹了起来,放回了箱子中。 笑话,这么一块可是定价三钱银子呢,就算是试用过的,也要算在王炆镇的头上。 此时王炆镇顾不上这些,拉着刘衍的手便坐了下来,笑着说道:“好啊,这些肥皂果然好用,一定可以卖个大价钱。” 刘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劳管队大人了,属下收了银子这就赶回去,抓紧时间准备制作这个月的肥皂。” “哈哈,你啊,我说你什么好!” 王炆镇大笑起来,说道:“刘总旗放心,咱们说好的事情,绝不会有错的。” 一旁的贾洪雨也笑着说道:“刘总旗有所不知,管队大人已经提前准备了银子,就等着刘总旗送货过来了。只是没想到肥皂的产量这么多,所以准备得少了一些。” 不等刘衍说话,王炆镇便招呼贾洪雨道:“这样,贾总旗算一下这些肥皂需要多少银子,立即去准备,差了多少银子全部补齐。” “是。” 贾洪雨领命急忙去准备银子了,刘衍则是少不了一番感谢。 王炆镇笑着说道:“刘总旗放心,我知道这些肥皂也是需要成本的。况且咱们又是第一次交易,钱货两清的规矩是必须要守住的,否则今后还怎么做生意?” 听了这番话,刘衍对王炆镇的评价也提高了几分,虽然王炆镇也贪了一些,但却是一个守规矩的人,不会为了银子而不择手段,是一个可以长期合作的对象。 这边王炆镇与刘衍、陈勋一团和气的坐了一会儿,贾洪雨便带人赶回来了,身后两名仆人抬着一个小木箱子。 “就放在桌子上。” 两名仆人将小木箱子放在桌子上,贾洪雨便当着刘衍的面打开,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子。 “刘总旗清点一下,一千两百块肥皂,一块作价三钱银子,一共是三百六十两。” 此时刘衍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装作随意的样子拿起两个银锭看了看,这可是自己赚取的第一桶金,是自己起家的资本,将来不管是练兵、屯田还是打造兵备,都要靠这第一桶金来钱生钱才能支撑。 一旁的陈勋则是没有刘衍这般定力,此时已经彻底傻眼了。陈勋已经是穷怕了,突然见到三百六十两雪白的银子,两只眼睛已经发直,整个人都已经懵了。 要不是刘衍注意到陈勋的样子,暗中打了打陈勋的左手将其打醒,还不知道陈勋会做出什么失态的事情。 “没错,有劳贾大哥了。” “哈哈,都是兄弟,客气什么。” 王炆镇笑着说道:“今日高兴,刘总旗和陈小旗便留下吃饭,咱们痛饮一场,如何?” 刘衍自然知道王炆镇只是客气客气,于是便笑着说道:“管队大人的好意属下心领了,属下还是回去好了,这个月制作肥皂的材料还差了不少,属下得回去督促一番。” “哦?不知道这肥皂需要什么东西制作?” 王炆镇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刘衍心中自然明白,于是便说道:“是草木灰,大量的草木灰,这其中的人力和物力耗费不少,所以需要时间。” 刘衍捡了草木灰说了出来,至于其他的,王炆镇就不必知道了。 “哦。” 王炆镇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了。贾总旗替我送送刘总旗他们。” “是。” 贾洪雨领着刘衍等人出去,陈勋则是一个人抱着装银子的小木箱,虽然很沉,但是却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让刘衍看了也只是好笑。 到了百户官厅的门口,贾洪雨与刘衍作别,忽然刘衍想起了什么,便从小木箱子里取了五两银子递给贾洪雨。 “呵呵,这是兄弟的一点心意,贾大哥一定收下。” “哎呦,这可怎么是好,无功不受禄啊,兄弟太客气了。” 刘衍笑着低声说道:“也不让贾大哥白拿,只是日后有什么好事,贾大哥可要记得兄弟我啊。” 贾洪雨心领神会,笑着低声说道:“兄弟放心,老哥我肯定记得,百户官厅这边一旦有事,我便会第一时间通知兄弟。” 第十一章 万福油坊 刘衍、陈勋等人从百户官厅出来之后,陈勋等人便兴奋的议论着,这可是三百多两银子啊,几人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要不是刘衍下令让几人谨慎些,估计陈勋几人此时已经满大街的大喊大叫了。 “甲长,既然已经拿到银子了,现在咱们就赶紧回去吧。” 陈勋现在恨不得立刻飞回大盘墩去,将这三百多两银子一并带回去,让墩内众人一起高兴高兴。 但是刘衍却并不着急,说道:“咱们先去几处油坊看看,之前咱们采买豆油的价格太高了,必须要找一家平价的油坊才行,这肥皂的成本还有下降的空间。” 陈勋来过几次王家庄,对这里比较熟悉,于是便指着前面说道:“甲长,那边有两家油坊,规模比较大,不过都是徐老太爷的产业。咱们之前也是在那边买的豆油。” 刘衍微微皱眉,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徐家的产业?” “甲长有所不知,这王家庄内的油坊、米店等商铺,十有八九都是徐家的产业。这两家油坊的归属,周围百姓都是知道的。” 刘衍点了点头,没想到徐家在王家庄内的势力还真是大,竟然几乎垄断了王家庄的商业铺面。 陈勋看着刘衍若有所思的样子,问道:“甲长,那咱们还去这两家看看吗?” “去看看吧,至少先看看豆油的行情。” 于是众人坐着牛车赶了过去,先后看了这两家油坊出售的豆油。但是结果却让刘衍很是失望,这两家油坊售卖的豆油都很贵,而且价格已经超出了刘衍的心理预期了。 此时大明民间物价腾贵,刘衍已经有些心理准备的。要知道在万历年间,山东各地一斤豆油的价格也就是五分银子而已,可是现在却普遍都要卖一钱银子一斤,足足翻了一倍! 而刘衍等人先后看了徐家的两家油坊,一斤豆油却要卖一钱五,这些售卖的豆油不但油质很差,杂质也很多,而且还一律不能讲价。 让刘衍等人更为恼火的是,这两家油坊的伙计很是傲慢,好像自己售卖的不是什么豆油、菜油,而是玉器古玩,上门的生意却好像是恩赐一般。这哪里是油坊的伙计,分明就是狗仗人势的恶仆,一番询问下来让刘衍等人心里非常的窝火。 “再去别处看看。” 刘衍脸色不太好看,虽然自己现在手中有了三百五十多两银子,但是这些都是刘衍起家的本钱,即便再多也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八瓣去花,自然不肯继续采买这些高价的劣质豆油。 况且这两家油坊还是徐老太爷的产业,自己也不会干那些受制于人的事情。 于是几人便又坐上牛车,在王家庄内逛了起来。 不过就在牛车即将转过街角的时候,刘衍忽然看到徐家油坊后院的院门大敞四开,从内里走出来两个伙计,二人的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游手,这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刘衍默默记住了那两个伙计的装束和大概的样貌,然后坐着牛车继续前行。 此时王家庄内有东、西、南三条街道,那西街多为杂货、熟食行、当铺、米店等商铺,于是刘衍等人便来直接到西街转悠了起来。 不多时,刘衍看到一家名为万福油坊的店铺,于是停下牛车,便带着陈勋上前询问。 此时万福油坊外面已经挤满了前来买油的民众,几个伙计在油坊内只是忙个不停,旁边远远的还有一些闲人在看热闹,这里也算是王家庄最为热闹的地方了。 刘衍四下观察了一下,忽然发现那些看热闹的人群中,有一些人显然是其它两家油坊的老板与伙计,只是以愤怒的眼神看着这店中情形。其中一人便是之前见到的徐家油坊的伙计。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刘衍心中冷笑,思绪也开始转动起,很快便有了打算。 此时在那油坊之内,刘衍看到正有一个女子在忙个不停,不时招呼伙计忙这忙那。只见女子的年纪在二十一、二岁,穿着比甲,神情颇为干练。 这个女子虽然没有什么精致的妆容,也没有穿着什么华丽的衣服,但是却生得非常清秀,眉目之间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美感,让刘衍不禁眼前一亮。 “这王家庄竟然还有这样的女子!” 这边陈勋已经在排队了,刘衍则是站在一边打量着这家油坊。 先前的两家油坊出售的豆油都是以一钱五的价格售卖,可是这家万福油坊却挂出了牌子,上面写道出售的豆油只要一钱银子,算是平价了。 而且刘衍还注意到,排队的人群中有许多都是老顾客,都在夸奖万福油坊的豆油、菜籽油品质好、分量足。 “这万福油坊还是一家良心商贩啊,这就怪不得了。” 刘衍又看向外面的那两家油坊的伙计,心中便有了计较,于是来到人群之中,对陈勋小声说道:“你带着两个兄弟站到一边,将牛车上的木棍取来,等我的命令。” 陈勋微微一愣,随后便心领神会,转身去招呼手下的两名墩军去了。 刘衍在人群之中排了一会儿,便来到了油坊里,那管事的女子一手拿着打油的木勺,一手扶着一个油罐,笑着问道:“这位军爷买豆油,还是买菜籽油?” 刘衍看了看油坊,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敢问这位姑娘,不知掌柜姓甚名谁?姑娘又是掌柜的什么人?” 那女子诧异的看了看刘衍,还以为刘衍是一个轻浮的破落墩军,心中便涌起了一丝不快。不过那女子并不愿意惹出是非,还是回答道:“掌柜是小女子的父亲,家父名讳王靖。不知军爷何事?” 刘衍笑着说道:“我看贵号生意很好,比另外两家油坊强太多了,所以一时好奇,便想认识一下掌柜的,有些唐突了,还望姑娘海涵。” 那女子微微一愣,脸上的神色好看了一些,急忙说道:“哪里哪里,不知军爷要什么油,要多少?” “豆油,先来二十斤。” “好!” 女子干练的打油、称重、灌油、封装,一道道程序干下来,很快就打好了二十斤豆油。 刘衍给了二两银子,接过了已经用麻绳提好的油罐。 “军爷吃的好,还请下次再来。” “我会的。” 刘衍又看了那女子一眼,便转身离开了油坊,只留下那女子有些莫名的奇怪,紧接着便被后面排队的顾客打断了思绪。 这边刘衍却并没有走远,而是来到街角,陈勋三人已经等候在这里,牛车也停靠在旁边。 刘衍将油罐放到牛车上,陈勋早已准备好粗麻绳和不少的木屑,亲自蹲在牛车上,仔细的将油罐捆绑固定好。 接着陈勋问道:“甲长,可是有人要找咱们的麻烦?” 另外两名墩军也拿好了木棍,紧张的看着刘衍,不知道要跟什么人起冲突。 刘衍看着人群的方向,此时两家油坊的伙计已经离开,只剩下一人混在人群中盯梢。刘衍明白那些人是去做准备了,看来今日这万福油坊要遭一劫了。 “不是咱们有麻烦,而是他们!” 刘衍指了指万福油坊,陈勋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儿,然后便笑着说道:“甲长莫不是想来一出英雄救美?我看那万福油坊的姑娘还真是美貌,正好娶过来给甲长暖房。” 刘衍笑骂了两句,自己可不是为了一个女人来趟这趟浑水,而是为了拿下一个长期稳定的供货商,必要的投入还是要有的。 就在这时,刘衍忽然一眼瞥见西面来了一群游手,人数大概十二、三个,正是从徐家油坊里出来的那群人,徐家油坊的伙计却已经不知去向。 此时那些游手全都拿着棍棒,正骂骂咧咧的赶来,直接将万福油坊外面的人群冲散。 “滚开,都他娘的给老子滚开!” “都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不许在这里买油,谁再敢来买,老子打断你们的腿!” “这万福油坊自今日起闭门谢客,都给老子滚开!” 就在那些游手驱散周围人群的时候,从万福油坊中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看那男子的穿着和年纪,刘衍料定此人便是那女子的父亲王靖了。 只见那男子抱拳上前,与游手的头领说了没有两句话,便被几名游手打倒在地,周围的百姓顿时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那女子慌忙从万福油坊中冲了出来,手中还拿着打油的木勺,不断在自己周围挥舞着,竟然是要保护自己的父亲。 而那些游手则是毫不畏惧,纷纷坏笑着围着王靖父女,有几个比较猥琐的游手还不是袭扰那女子,惹得一众游手不时发出阵阵淫~笑。 见此情形,刘衍的脸色冷峻了下来,陈勋见状也打起了精神。 “到你们了。” 刘衍冷声对陈勋说道:“你们过去护住他们二人,剩下的事情我来办。” 刘衍见状便猛地一挥手,陈勋三人抄着木棍就冲了上去:“得令!” 陈勋虽然平日里在大盘墩很不起眼,但是在关键时候还是能够顶上去的。 只见陈勋大吼一声,带着两名墩军冲了上去,三人以陈勋为箭头,呈三角阵型直接撞进了一众游手之中,三人不断叫骂着挥舞棍棒,打得一众毫无防备的游手措手不及,纷纷吃痛惨叫的闪到一边。 三人虽然久未操练,但是好歹也是墩军,比这些游手也要能打许多,三人很快就冲到了王靖父女的身旁,然后怒吼着与一群游手对峙。 第十二章 出手相助 那十几个游手被突然杀出来的陈勋三人弄得有些发懵,猝不及防之下被三人打得有些狼狈,不过一众游手在经过一阵慌乱之后,看清楚冲进来的只有三个人,气焰便又再次嚣张了起来,纷纷朝着陈勋三人围了过去。 “呦呵,从哪里冒出来的穷军汉,竟然敢在王家庄闹事,想死啊?还不给老子滚开!” “就凭你们几个就想在这里充好汉,我看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讨打!” “这里可是王家庄,百户官厅的所在,不是随便哪里的火路墩,你们不想死就给老子滚一边去!” 此时王靖父女已经被眼前的阵仗给吓坏了,那些游手纷纷叫骂着,二人都只是本分老实的生意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王靖父女看着突然出现的陈勋三人,就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希望自己可以得救。但是那些游手毕竟人多势众,此时父女二人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局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躲不过去了,父女二人都不住的流着泪。 就这样双方僵持了一会儿,一众游手便鼓噪着要上前动手,陈勋三人也是紧张得大汗淋漓,一旦真的动起手来,自己一方肯定是要吃大亏的。于是陈勋三人纷纷举起棍棒,怒吼着呵斥一众游手,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就在这时,一众游手的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便是第二声惨叫传来,这下众游手才回过神来,纷纷循着声音看去,一个高大壮硕的人影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只见虎背熊腰的刘衍大步上前,手中提着一把雁翎刀,一个人已经打翻了外面的两个游手,那两人都是头部受创,此时满头鲜血的倒在地上,早已经生死不知了。 要知道刘衍手中的武器可不是什么木棍,而是一把寒光森森的雁翎刀,刀身上还能看到斑斑血迹。一众游手看清楚这些之后,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是收了钱过来闹事的,可不是跟这样的亡命军汉搏命的!孰轻孰重这些游手还是知道的。 刘衍一步一步的走进一众游手之中,根本不将众人放在眼里,一把雁翎刀提在手中,同时冷峻的眼神扫过众人,竟然将十几个手持棍棒的游手给镇住了,全都不敢轻易动手,毕竟木棍是打不过雁翎刀的,这一点谁都明白,纵然是人多势众,此时也没人愿意站出来挨刀。 “你是何人?快把刀放下!” 刘衍走到陈勋三人身前,然后环视四周,冷声说道:“大盘墩,甲长刘衍。” “啊?他就是刘衍!” “我听说黄山墩的甲长就是他一箭射死的,他一个人就灭掉了整个黄山墩!” “这可是硬手啊,咱们来的时候可没说会遇到这样的硬手!” 其实刘衍只是一箭射伤了黄山墩的甲长而已,剩下的事情都是管队官王炆镇料理的。可是此时到了这些游手的嘴里,便被大幅夸大了,刘衍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 刘衍走到陈勋等人身边,然后举起雁翎刀,对着一众游手转了一圈,冷声说道:“这万福油坊我保了!不管你们背后是什么人,今日你们给我带个话,有事就到大盘墩来找我刘衍,今后谁要是再为难王靖父女,我就让他血溅五步!” 此话一出,泪眼婆娑的王芸禾顿时看向刘衍,眼中充满了感激,心中的阴霾瞬间烟消云散。 而一众游手却已经被刘衍镇住,虽然刘衍一方只有四个人,但是十几个游手却不敢动手。 游手中有一个领头的,此人长得高大壮硕,此时这个头领觉得自己折了面子,便鼓起勇气叫骂一声,然后就挥舞着木棍冲了上来。 “我日你……” 一句脏话还没说完,刘衍的雁翎刀就已经迎头劈来。那个游手头领骇然心惊,急忙用木棍去抵挡,却被刘衍一刀斩断了棍棒。然后雁翎刀的刀锋顺着那游手头领的左臂砍了下去,瞬间鲜血淋漓。 “啊!” 那游手头目哀嚎的倒在地上,此时左臂已经满是鲜血,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向外翻卷着,大股的鲜血不断流出来,顿时吓得一众游手四散奔逃。 陈勋见机得快,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撂倒了一个游手,怒声说道:“将这货带走,然后将我们甲长的话转达回去,明白了吗!” “是、是,小的明白。” 片刻之后,一众游手逃的不见了踪影,那个受伤的头领也被两个游手连拉带拽的弄走了,只留下满地的鲜血。 此时王靖父女上前致谢:“小的王靖携小女王芸禾拜见恩公!” 说完,王靖父女纷纷对着刘衍就要叩拜。 刘衍扶起二人,笑着说道:“王掌柜不要客气,我刘衍是大明墩军,见到这等事情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王靖和王芸禾随即招呼刘衍等人进屋说话,并且吩咐几个伙计赶紧关门上板,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干了。 进屋之后,刘衍打量了王靖一番,只见王靖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适中,一副老实本分的面容,此时却愁云满面。 众人落座之后,王靖抱拳说道:“刘总旗大义凛然,小的感激不尽。只是那些游手都是徐老太爷派来的,之前也已经闹过几次了,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竟然直接要打人砸店……” 说到这里,王靖有些哽咽,显然这段时间自己受了太多的委屈,已经有些说不下去了。 刘衍问道:“王掌柜是与徐老太爷结怨了?” 王芸禾则是有些气愤的说道:“恩公有所不知,这王家庄内一共有三家油坊,另外两家都是徐老太爷的产业,平日里尽干些以次充好、缺斤短两、哄抬物价的勾当。而我家的油坊向来物美价廉、童嫂无期,所以便是那徐老太爷的眼中钉、肉中刺。” 此时王靖平复了一下心情,示意王芸禾不要再说了,而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是那徐老太爷想要收购小人的油坊,却又压低价钱,只出十两银子。小的不愿意,这才不断让游手过来搅乱。”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不过经过今日之事,想必那徐老太爷也会偃旗息鼓一阵了。” 王靖双手加额的说道:“希望如此,希望如此啊!” 随后王靖便招呼起来,说道:“芸娘,快去准备酒菜,今日要好好款待恩公。” “是。” 王芸禾先是朝着刘衍等人行了一个万福,然后便出去准备酒菜了。 这时刘衍说道:“王掌柜,今日我来买油也算是有所收获了,贵号的豆油品质很好,价格也适中,所以我准备与贵号长期交易。” “好啊,这是好事。” 王靖喜上眉梢,今日先是大惊,现在有事大喜,让王靖的心情忽上忽下,有些恍惚的感觉。 接着王靖问道:“只是不知恩公准备怎么个交易的办法?”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我大盘墩每月所需的豆油都不少,这样吧,贵号每月给我准备二十斤豆油,就定在每月月底的二十五日,我会派人来取,咱们一月一结,钱货两清,如何?” 王靖自然赞同,能够与刘衍做生意,王靖心中非常踏实。虽然刘衍此人孔武有力,此时明军军汉的名声也不是很好,但是刘衍却与众不同,不但仗义出手,而且谈吐之间还颇为有礼,让王靖心中很是踏实。 “自然是没问题的,恩公放心,我每月都会将最好的豆油准备好,绝不会误了恩公的事。” 说话间,王芸禾便准备好了酒菜,一道道菜肴端上来,又烫了一坛子烈酒,陈勋三人看着满桌子的酒菜,顿时食指大动。 刘衍看了看,桌子上的酒菜算不上是什么佳肴,但是却做得色香味俱全,看得出每一道菜肴都是王芸禾用心了的。 王靖招呼众人落座,少不得推杯换盏,王芸禾不能上桌,便对刘衍行礼致谢之后,低头红脸的去了房间吃饭。 陈勋三人见状都是笑嘻嘻的看着刘衍,而王靖也看出了端倪,先是面露笑容,但是随后却又微微一叹。 傍晚时分,刘衍一行四人从万福油坊出来,乘坐牛车朝着大盘墩的方向赶去。 与此同时,被刘衍砍伤的游手头领被几个游手胡乱包扎了一下,然后用木杆子抬着来到徐家宅院。 当徐老太爷看着浑身鲜血,早已经不省人事的游手头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这么说,是刘衍干的?” “就是刘衍,他当众自报的名号,错不了的!” 徐老太爷咬着牙说道:“这个刘衍是存心要与老夫过不去了?我那外甥已经跑了回来,现在他又要力保万福油坊,他刘衍要干什么!” “太爷啊,我等可都是为了徐家做事,我家哥哥更是身受重伤,今后我们可怎么办啊!” 几个游手便开始哭嚎起来,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吃上徐老太爷了。 只见徐老太爷冷笑一声,说道:“是啊,你们是为了老夫做事的,老夫都差点忘了!” 说完,徐老太爷便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转身离开,那几个游手见状纷纷鼓噪上前,却被一群魁梧大汉拦住。 “哎?你们干什么!我等还要与老太爷说清楚……” “都是自己人,有话好说,先让我们过去,咱们回头……” 几个游手还在说着什么,但是转眼便被几个魁梧大汉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那几个游手自然不是对手,被打得满头满脸都是鲜血,很快便没有了声响,然后便如同一个个破麻袋一般,被几个魁梧大汉拖着往后院走去。 第十三章 都是有钱人 当刘衍等人带着三百五十五两银子回到大盘墩的时候,整个大盘墩都沸腾了,十二名墩军聚在牛车周围,纷纷手舞足蹈的欢呼着,陈江氏等一众墩军家眷则是全都喜极而泣,这下苦日子终于熬到头了。 王越站在一边神情复杂,自己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只一趟便赚了三百五十五两银子,这样的本事别说是徐老太爷那样的人物了,就算放眼整个灵山卫也是不多见的! 于是王越的心中越发的忐忑起来,想要尽快融入众人之中,又不知道如何融入,看着牛车上那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王越的心头像是被一只小猫挠一般,又痒又疼,非常的难受。 在欢呼声中,刘衍挥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便当众宣布三百五十五两银子的分配方案。 首先刘衍给陈江氏和五名墩军家眷发放了工钱,那五名墩军家眷每人发放二两银子,陈江氏发放五两银子。同时刘衍便言道,这只是底线,只要陈江氏几人干得好,每月生产的肥皂又多又好,工钱只会更多,绝不会少。 几人闻言顿时欣喜若狂,放在往年的话,辛辛苦苦一整年也赚不到五钱银子,一家子苦哈哈的终年见不到荤腥。如今在肥皂工坊忙碌一个月,便可以赚这么多的银子,而且还上不封顶,顿时感到浑身都是力气,对刘衍更加的死心塌地。 接着,陈勋和手下的四名墩军也有份,四名墩军每人也是发了二两银子,陈勋拿五两银子。只不顾陈勋几人的工钱是固定的,不会增长,毕竟几人每个月只是负责送货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陈勋几人也是高兴得欢呼起来,如果此时有人敢对刘衍不敬,陈勋几人定然会扑上去,将其暴打一顿。 王家庄万福油坊那边要预留一部分的银子用来买下个月所需的豆油,刘衍留下了十两银子,购买松香的银子也留下了十两,如此一来刘衍便支出了四十八两银子。 此时王越一队,以及刘衍直属的四名墩军都是眼巴巴的看了过来,刘衍见状也没有忘了众人,于是便说道:“其余人等虽然没有在肥皂工坊出力,但是驻守墩内也是辛苦,每人连同家眷在内,一人发下五钱银子。” 另外刘衍还将陈勋等人垫付的银子也一并还了,这下便又是七、八两银子,不过刘衍却并不心疼,现在自己手头宽裕了一些,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收买人心的机会。 至此,墩内众人士气高涨,刘衍的威望再度高涨起来。 随后刘衍又给了陈勋二十两银子,让陈勋明天带人去王家庄买些猪肉和米面回来,分发给各户,算是福利了。 晚上,墩内各家如同过年一般喜气洋洋,而刘衍则是一个人待在屋内,三百五十五两银子还剩下二百八十两,这些便是自己的全部启动资金了。 刘衍躺在床上盘算着:“接下来最好的发展方向应该是屯田,大规模屯田的话,不但可以积攒粮食,还可以吸纳人力,只要有人便有一切!” 至于其他的赚钱方式,比如烧制玻璃、制盐等等,刘衍则是暂时不准备投入。这二百八十两银子虽然看上去很多,但是用来开办这些有技术含量的工坊,恐怕根本不够,砸进去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而且刘衍心中也明白,就算自己将玻璃、制盐这样的工坊开了,以现在自己的势力来看,也是守不住的。弄一个肥皂工坊赚钱,刘衍还找了王炆镇这个管队官当靠山,更别提聚宝盆一般的晒盐场了。 “不过开荒的话,花销也是巨大,别的不说,光是兴修水利设施一项就要投入不少银子,还要购买耕牛和农具、种子等等。招募来的百姓也要安顿下来,修建房屋、接济粮食也都需要银子。” 想了一会儿,刘衍便感叹道:“二百八十两银子虽然多,但是也不禁花啊!” 不过好在这只是一个月的收入,只要王炆镇那边的销路能够顺畅,以后每月的收入都会很可观。 “这样就定了,下一步就屯田好了,只不过要找一个契机。” 此时兴建屯堡也不是随意可以干的,刘衍是火路墩的甲长,要想兼任屯堡官的话,必须要所属的百户所批准,并且上报隶属的千户所才行。 数日之后的一天下午,贾洪雨带着两名家丁赶到了大盘墩,刘衍笑着出门迎接,说道:“哈哈,什么风把我贾大哥送来了?快进来,今日咱们兄弟可要好好喝一顿。” 贾洪雨翻身下马,笑着说道:“呵呵,今日就不在这里喝酒了,兄弟快些准备一下,管队大人让我来送信,咱们要立即赶去王家庄百户官厅。有好事!” 刘衍问道:“不知道有什么好事?” 贾洪雨凑上前去说道:“管队大人已经将所有的肥皂都卖出去了,赚大发了,此番便是请兄弟过去庆祝一番。” “什么!” 刘衍这下大吃一惊,这才几天的功夫,一千两百块肥皂就全部卖完了,王炆镇的销路还真是不错啊,都是有钱人的圈子! “好,我这换身衣服咱们就出发。” 刘衍顾不上其他,换上了自己的总旗官服,便命陈勋看好肥皂工坊,然后叫上王越一起出发,王越顿时喜上眉梢,急忙凑上来随行。 路上刘衍和王越一起坐在牛车上,贾洪雨三人则是骑马在前面快走了几步。 牛车上,刘衍三言两语的敲打了王越一番,王越则是尽显小人模样,不但没有半点不快,反而像是受虐狂一般,刘衍的语气越是严厉,王越便越是开心,自己最怕刘衍不搭理自己,现在的情况便是说明刘衍并不准备排挤放弃自己。 于是王越一路上对刘衍溜须拍马,很是表达了一番忠心,刘衍对此欣然接受,虽然自己不会重用小人,但是有人上赶着过来拍马屁,自己也会受着。 此时刘衍眼见王越识趣,便定下心来赚钱发展,心中盘算着日后可以将一些小事交给王越去办,看看王越是否是真的可用。 很快众人到了王家庄百户官厅,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贾洪雨领着刘衍和王越一路来到正堂,王炆镇早已等待在这里,热情的招呼刘衍入座。 随后王炆镇看到了刘衍身后的王越,不由得微微一愣,然后便明白过来,语气有些生硬的对王越说道:“王小旗是吧?” “回管队大人的话,小人王越,现在大盘墩任小旗官。” “嗯,刘总旗可是本官手下的得力干将,你要好好辅助,稍有疏忽本官便唯你是问!” 王越顿时大汗淋漓,原来管队官王炆镇是刘衍的靠山,怪不得就连徐老太爷都要吃瘪,还好自己投诚及时,于是连连点头应下,这才算是告一段落。 王炆镇依旧是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上首,贾洪雨依旧是站在旁边。刘衍则是坐在下首,而王越则没有坐下,恭恭敬敬的站在刘衍的身旁,刘衍对此也理睬,愿意站着就站着吧。 “呵呵,刘总旗应该也知道了,那一千两百块肥皂已经全部卖光了,这真是畅销的好东西啊!” 随后王炆镇便详细的说了起来,此番对外售卖,大盘墩出产的肥皂在夏河寨前千户所,甚至是灵山卫都一路畅销,千户所和灵山卫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将领、官吏对此趋之若鹜,让王炆镇大赚了一笔。 “哈哈,只几天时间,夏河寨前千户所卖掉了三百块肥皂,灵山卫城一下子就卖了九百块肥皂,而且还供不应求!许多没买到的上官、同僚都是连连催促,让我再弄一批肥皂来卖呢!” 刘衍也没想到肥皂的销路竟然这么好,心中也暗暗后悔,自己定下的三钱银子一块的价格还是低了。 王炆镇此时心情非常好,对刘衍说道:去掉此番给刘衍的三百六十两银子之外,自己还净赚了六、七百两之多! 刘衍闻言更是吃惊,没想到这些卫所官吏这么有钱,原来此时大明的卫所并不全都是穷人,真正贫穷的只是基层官兵,而那些高高在上的百户、千户,甚至是指挥使却是一个个富得流油! 于是刘衍有意提高肥皂的价格,不过看着正在兴头上的王炆镇,刘衍还是将这个念头压了下来:“先等等吧,免得为了眼前利益影响了将来的发展。” 随后王炆镇让刘衍一定要将肥皂工坊做大,说道:“刘总旗可一定要再接再厉,这肥皂可要做大做强啊,肥皂的产量一定要提上来,这样咱们才能赚更多的银子!” 刘衍笑了笑,自己何尝不想如此,只是实际情况如此,想要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产量,还是不太现实的。 “管队大人明鉴,属下定会尽力而为的。只是肥皂的产量肯定不会短时间内提升太多,毕竟原料供应有限啊。” “啊?草木灰我倒是可以帮你解决一下,至于其他的材料就只能你自己去解决了。” 王炆镇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我回头给其余各处火路墩下个命令,让那些个甲长带人去收集草木灰,然后每月初三之前送到大盘墩去,如何?” 刘衍盘算了一下便点了点头,这样一来草木灰的供应就不用发愁了,自己只要再增加豆油的采购量,让陈江氏再找些人帮工,或者可以让一些可靠的墩军也一起帮工,肥皂的产量还是可以提高许多的。 于是刘衍便答应下来,免不了抱拳感谢一番,说了不少的好话。火山文学 王炆镇笑着说道:“好了,今日我可是太高兴了,今晚咱们一定要喝好。走,咱们入席吧。” 第十四章 兼任屯堡官 王炆镇见状便笑着说道:“好了,刘总旗也让你的这个部下落座吧。今日高兴,咱们就免了这上下之间的俗气,好好喝一场,如何?” 刘衍说道:“管队大人所言甚是。” 然后刘衍对王越说道:“既然管队大人都已经发话了,你就坐下,好好陪大人多喝几杯。” “是。” 王越心中欢喜,挨着刘衍坐了下来,依旧是频频为刘衍、王炆镇、贾洪雨三人布菜、倒酒,刘衍等人见状也不再理会。 席间,王炆镇连连祝酒,为此番众人大赚特赚而庆贺。王炆镇此时谈吐爽朗,根本没有身为百户的架子,真看不出来他只是一个武官,反而像是一个乡野武夫,身上却带着一丝气度。 在席中,王炆镇毫不掩饰他对刘衍的好感,连连向刘衍劝酒。他任王家庄管队官多年,一直难以升迁,此番因为刘衍制作的肥皂而一举发家,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每月都将有一大笔收入进账,怎能让王炆镇不开怀? 坐在王炆镇旁边的贾洪雨也是同样看刘衍顺眼,此番王炆镇一举发了家,身为家丁队头的贾洪雨自然也会跟着收益,至少每月的例钱是肯定会大涨的,也是让他意气风发。 于是几人很快便喝完了一坛酒,席间的气氛也随之热烈了起来,觥筹交错之间,几人的酒杯不断碰撞,王越还出去又搬了一坛子酒,众人只管继续倒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慢慢的,几人也喝了不少,便停下酒杯,开始聊了起来。王炆镇与刘衍等人谈起了王家庄内外的政务之事,具体说起来,就是各堡的屯田屯粮等事。 像王炆镇他们这种卫所守官,出外征战机会不大,平日职务除了严谨烽堠,保障居民外,最大功能就是管理征收境内的卫所屯粮了。 比如王家庄这样的百户所,下属便有大盘墩、黄山墩、沙岭墩等火路墩,另还辖有几个屯堡,每堡委任总旗官为屯堡官专门负责屯种,征收屯粮子粒等,这也是各地百户所、千户所每年要考核的政绩指标。 像刘衍所属的灵山卫地理并不算小,下辖除了夏河寨前千户所以外,还有灵山卫城里面的中千户所,以及胶州守御千户所,也就是灵山卫的后千户所,一共是三个千户所。 这三个千户所之间明争暗斗,下属的各处百户所也同样如此,不但要与其他千户所的百户所竞争,也要与同一个千户所的百户所相互比较。 老实说王炆镇现在的压力很大,别人都看到上官人前的威风,但他们背后的辛酸苦楚,又有谁能看得到? 大明武官的军政考课是每五年一次,特别是这种守备官军,考课的成绩向来是看你纳徵的子粒银多少,特别是今上,对于各地官员的纳粮成绩更为看重。 王炆镇在王家庄任上久不升迁,自然也想干出一番成绩来,或许未来还可以再进一步,不过他虽是雄心勃勃,只是以现今所内屯田情况,想干出成绩来,可是比登天还要难。 王炆镇这边吐了一会儿苦水,心中的怨气也消散了不少,刘衍见状便灵机一动,随后说道:“管队大人,这政绩上的事情其实也并不难,明年咱们王家庄缴纳的屯粮子粒往上提一提不就成了?” “什么?你说得轻巧!” 只见王炆镇面露难色,说道:“眼下咱们王家庄各地大多田地干旱、军户逃亡,各处的水利设施也是大多废弃,想要多缴纳屯粮籽粒,可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 王家庄所在的夏河寨前千户所,算是灵山卫三个千户所中较为贫瘠的一块地方,当年在万历年间,这里曾有民户五十九户,军户一千三百二十二余户,有屯田地五十多倾,每年纳粮七百余石,岁纳杨木柴火三百余斤,草八百多束。 王炆镇所管的王家庄屯粮田地,算是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一带较为优良的土地,每年纳粮数额占了近两成左右。 不过那己经是万历年间的事了,到了现在崇祯十年,不说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户逃亡得不剩一千户,就是军官、豪强侵占良田,转派田赋,还有因干旱等造成的田地抛荒等情况,都让所内屯粮的征收越来越困难,王家庄也同样是如此情况。 所以这也是王炆镇心中忧愁的原因:提升政绩太难了。 其实与此时大明其它卫所一样,王家庄屯田废弛的原因很多,不过当地卫所军官的责任要算上一大半,不说王家庄,就是在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境内,被像王炆镇这样的各级军官侵占的良田土地又有多少? 不但王炆镇心中清楚,刘衍的心中也是明白的,这也是明末的一大顽疾! 此时刘衍看着王炆镇苦闷的脸色,心中是很清楚的,久久得不到提升的王炆镇被压制得太久,总想干出一番事情来证明自己,说好听点是雄心勃勃,是难听点是好高骛远,至少在此时是有些不太现实的。 随着几人将话题谈论到政务上,席间的气氛便有些沉默了,只余王炆镇手指在桌上的轻敲声。 眼见如此,刘衍便觉得时机到了,于是刘衍便拱手对王炆镇说道:“管队大人,属下倒有个想法:属下愿请命屯田一堡,为管队大人分忧。” “什么?” 王炆镇、贾洪雨都是奇怪地看向刘衍,王越也是愣住看向刘衍。 要知道在此时大明各地,屯堡官可一向不受上官重视的,都是各处百户所内武艺不精者才用来管屯,而且每年终如果完不成该屯粮斛征收,还要受到上官的严责。 所以在大明各地卫所,向来没有什么军官愿意请命去管理屯堡,没想到这个刘衍却甘愿去受这个苦。在王炆镇心里,原来他也是想将刘衍调入自己百户官厅的。 王炆镇微笑地问道:“刘总旗为何想去管理屯堡?” 刘衍诚恳地道:“启禀管队大人,屯田之事往大了说,可以收地利,抒民力,足兵食,使国有所赖,边防之计莫善于此。往小了说,如今咱们王家庄内各处屯田废弛,上官有劳忧之苦,刘衍不才,愿当请命,为管队大人分忧解劳。” 王炆镇和贾洪雨看向刘衍的目光更为震惊,这刘衍还是之前传言中的那个闷货吗? 王越更是暗暗心惊,想不到刘衍竟然有这般能力和见识,当初自己还跟着刘大煜,不断与刘衍作对,现在想来这是何等的愚蠢! 刘衍已经打了屯田的主意,此时有了王炆镇开了头,自己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如今这个乱世之中,有自己的地盘势力才是立足和发展的根本! 而地盘势力归根到底便是人、财、军三个字,有了土地便可以聚集人口,便可以产出粮食,至于钱财,刘衍现在有了肥皂工坊,将来还可以开办其他的产业或是工坊,赚取钱粮并不是难事。 所以要获得土地,军屯便是最有效,最快捷的方法!远如曹操,近如明太祖,都是以军屯起家,特别是明太祖,养活百万兵而不费百姓一文钱,靠的便是卫所屯田。 先人珠玉在前,现在刘衍身为总旗官,己经有资格管理屯田地,现在又有这个机会,自己怎么能不劳劳抓住?别人眼中的苦差事,换成是刘衍,反倒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当然刘衍心中也明白,管理屯田地,困难也是很大,现今卫所军户逃亡不断,屯田需要青壮人口,开垦管理土地需要钱粮,这些都是刘衍将来所需要克服的问题!困难很大,前景同样良好,刘衍不会放弃了。 王炆镇当然不明白刘衍心内所想,他只是感慨,难得有一个见识明白,自愿出来为上官排忧解难的人,真是难得啊。 此时他盯着刘衍看了良久,然后感叹道:“刘总旗能有这个心思,真是难能可贵。” 还有说实在的,如果刘衍将来能把屯田地搞好,对王炆镇来说也是很有好处的。现今大明卫所的青壮大多被挑去各营作为战兵,像他们这种守备官兵,杀敌立功的机会其实很少,纳粮多多,屯田兴旺,才是真正的政绩,也是将来军政考课的最大标准。 接在王炆镇问道:“刘总旗既然有心,那就说吧,咱们王家庄下面的几个屯堡,你愿意去哪一个?” 机会到手,刘衍强忍心中喜悦,沉声说道:“启禀管队大人,属下所在的大盘墩一带荒地甚多,属下愿意招募军民一体开垦,新立一堡!” 现在王家庄内各个屯堡都是弊端多多,刘衍好不容易整顿好了大盘墩,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与其将心力浪费在别处,不如自己就地起家算了。 王炆镇闻言心下更喜,刘衍愿意自己开垦土地,免去了一系列复杂的人事调动,也为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他沉吟道:“烟墩重地不可轻离,这样吧,刘总旗你仍为大盘墩甲长,身兼新堡屯长之职。将来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本官!” 刘衍随即拱手说道:“谢管队大人,属下一定尽力而为。” 王炆镇随后又说道:“新屯堡便称大盘堡好了,刘衍你只管放手去做,本官作主,大盘堡开垦出来的田地,应纳子粒,三年不与起科,也不许别人徵扰,你只管安心屯种。” 刘衍明白王炆镇这是准备放长线了,可见王炆镇不是目光短浅之人,刘衍心下大喜,这样将来自己行事就方便多了,他起身再次深深拜谢。 同时刘衍也笑着说道:“既然管队大人大力支持,那属下便斗胆了,就在这里向管队大人讨要些军户和物资。” 王炆镇和贾洪雨见状大笑起来,不过二人却不以为意,反而还对刘衍的脾气很是喜欢。 于是王炆镇思索了一下,便为刘衍提供一些帮助,当即答应拨给刘衍十户军户,并且愿意在王家庄各处为刘衍做宣传,不过至于有多少人愿意去大盘墩屯田就不知道了。 贾洪雨见状也凑过来说道:“兄弟真是好气魄,百户官厅的各处我还说得上话,兄弟你有需要就说话。别的我不敢保证,将来屯堡所需的耕牛种籽等物,我还能帮着讨要一些” 刘衍自然又是感谢一番,连带着又敬了王炆镇和贾洪雨几杯酒。 此时刘衍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比自己卖出肥皂赚了三百六十两银子还要高兴。 俗话说得好:小丈夫一日不可无钱,大丈夫一日不可无权! 刘衍一直认为自己是大丈夫,大丈夫岂能没有权势地位?眼下自己终于又迈进了一步,怎能让刘衍不乐开怀? 于是在刘衍的带领下,新的一轮拼酒正式开始,几人再次频频撞杯。 第十五章 新军户 次日一早,刘衍和王越早早的洗漱完毕,便穿戴整齐来到百户官厅的厢房,这里便是贾洪雨办公的所在。 贾洪雨与刘衍寒暄几句之后,便按照王炆镇的吩咐,带着刘衍、王越前去领人。 路上,刘衍提出希望贾洪雨可以帮着支援一些耕牛、农具、青石木料等物资,贾洪雨也不禁面有难色,眼下王家主各处缺额越来越严重,各地屯堡都是人口不足,即便贾洪雨能帮着与管事说和一二,此事也是有困难的。 于是贾洪雨只好拍着刘衍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老弟啊,我也是有难处的,还要老弟自己多想办法了。” 不过随后刘衍又失望了,见到那十户军户之后才发现,这些人大多是老弱,与离自己的期望相差太远。不过刘衍还是收下了,毕竟蚊子腿肉虽小也是肉,入了自己嘴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于是刘衍、王越赶着牛车,带着这十户军户们回往大盘墩而去。在临行之前,王炆镇又亲自叫住刘衍,递给了刘衍一份百户官厅出具的公文。 “你屯田之事我已经在公文中写明,你可拿着这份公文去夏河寨前千户所碰碰运气,也许上官那边能支援你一些物资和人口。” 刘衍见状大喜过望,连连致谢。 路上,刘衍的心情非常高兴,此行虽然收获的物资并不多,但也总算是打开了第一步。 而那些被划拨给刘衍的军户们则是个个拖家带口,挑着自己简单的行李跟在牛车后面,众人神情间都有些忐忑不安,换新东家了,不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会变成什么样子。 刘衍的名声这些军户所少是有些耳闻的,黄山墩的事情已经在王家庄各处传开,不过往往这样的人,性情就越凶暴,刘衍这个甲长会善待手下人吗?听说此行是到大盘墩去屯田,未来前景又会如何? 众军户各样心思的赶路,到了中午时候,一行人便到了大盘墩门外,王越此时人停下牛车,然后跑到前面高声叫住军户们,让众人注意避开壕堑旁几个暗藏的塌窖陷阱。刘衍见状微微一笑,这个王越还真是卖力,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王越已经摆正了自己的位置。 这时吊桥与墩门打开,陈勋与妻子陈江氏笑容满面地迎了出来。 此时那十户军户己是饥肠辘辘,刘衍下了牛车高声吩咐道:“陈家弟妹,你带几个家眷去煮一些粥出来,给新来的兄弟们充充饥,粥要煮得稠一些。” “好嘞,甲长就放一百个心,肯定让这些兄弟吃饱。” 随后刘衍又补充道:“就用我屋内的口粮吧,然后明日让陈小旗带人再去买些粮食来,算作咱们大盘墩的储备粮食。” 陈勋和妻子陈江氏连忙答应下来。 陈江氏回身小跑着进入墩内,高声喊了两声,便听见两个妇人高声应了一声,跟着陈江氏去刘衍屋内取粮食,准备去煮粥了。 与此同时,听到刘衍的话,军户们一阵骚动,看来新东家的心肠不错,与他让人畏惧的外貌不合,众人心中涌起希望,看来此行也不会那么差,众人按户各找地方坐下,只是轻声议论一声,等待刘衍的进一步安排。 这时刘衍才顾上仔细打量那些军户,只见这十户军户中,连家小在内,共有口四十多人的样子,男女大概各占一半,放眼望去,无不是衣衫褴褛、人虚体弱,就如同是一群叫花子。 刘衍估计这群人之间,可能只有七、八个会显得壮实些的年轻人,另外还会有十来个壮妇。而一些缩在父母旁的孩童,更是头发蓬乱、面黄肌瘦,身上衣裳破如麻袋,只是用畏惧的目光打量着人高马大的刘衍,并且好奇地看向眼前高大的大盘墩。 现在已经是三月时节,但是天气依然寒冷,明末时候的气候本就不正常,几乎每年的气候都反常的厉害。 如今这些军户身上的皮袄毡帽到处是破洞,一阵寒风吹来,很多人都是冻得发抖起来。一些男丁还好,他们身旁的妇人小孩更是不堪。 看着眼前这些人,刘衍不禁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大明的军人,分明是一群大明丐帮啊,自己大盘墩众人虽也是穿得破破烂烂,不过身体素质与精神面貌比这些军户好太多了。看来以后得花一些时间为他们调养身体,否则这样的人手怎么能用? 等了一会儿,陈江氏便带着两名家眷从墩内出来,三人吃力地各端一大口锅,只见锅内腾腾的冒着热气,远远的一股米粥的香味飘了过来。 那些军户们顿时一阵骚动,个个都是使劲地伸脖子往那边看,特别是那些孩童,更是使劲地吞咽着口水,显然是馋坏了。火山文学 陈江氏亲热地招呼起来:“喝粥啦,大伙都将碗筷拿过来喝粥啦。” 军户们纷纷从自己行李中找出碗筷,有刘衍以及陈勋带出来的四名墩军在前,他们不敢拥挤争抢,按着家口,一个个拿着碗上来排队领粥,排在后面的只是不断的探头探脑,非常焦急的等待。 陈江氏不断招呼着那些军户,现在大盘墩有新人来了,看在自己是大盘墩老人的份上,在刘衍的心中肯定会更进一步,想到这里,陈江氏干起活来就更卖力了。 只见陈江氏一边用勺子为众人舀粥,一边大声道:“大伙喝着粥,可不要忘了甲长刘大人的恩德啊。咱们能喝上这样浓稠的米粥,都是托了甲长的福!” 众军户只是没口子的答应,一边各找地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碗中的粥香甜浓稠,都是纯正的米粥,决对没有添加野菜树皮之类的,过久了糠菜度日的日子,喝着这么好的米粥,很多人都是流下泪来。 刘衍、陈勋几人也是一起喝粥,刘衍还不忘嘱咐陈江氏,让人也给墩内的墩军、家眷煮粥,今日的粮食都算自己的。 陈江氏喜笑颜开,将分粥的事情交给了另一个家眷,自己急忙跑回墩内安排去了。 而后刘衍便毫不顾忌形象地在墩外席地而坐,一连喝了四碗粥后,才拍拍肚子站起来,陈勋、王越也是随后停了碗,再看那些军户,他们众人喝了一些粥后,精神气都好多了。 刘衍让王越招呼军户们过来,只见王越大囔道:“总旗大人训话了,大伙儿都快些安静,都过来。” 刘衍走到那些人面前,看着这些人,刘衍也感觉到压力,以后他们的衣食生存就要靠自己来维系,自己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吗? 注视了这些军户良久,刘衍开口朗声道:“昨日管队大人将你们划拨于我,以后你们都在我的堡内屯田,我刘衍在这里说一句,以后都是一堡的兄弟,我刘衍当一视同仁,决不会亏待你们。” 底下半响没有言语,很多人都是麻木地听着,正要冷场的时候,底下一个年轻人低低的在后面说了一声:“甲长大人说让小的们来堡内屯田,不知大人要小的如何做?” 刘衍说道:“这位兄弟问得好,刘衍奉管队大人之令屯田,以后我们都在这大盘墩周边开垦荒地,事后每人都会分下田地,还有耕牛种籽等物,管队大人己向我保证过,屯堡只管放手去做,将来开垦出来的田地,决对不会有人徵扰,大伙只管安心屯种便是。” 听到刘衍的话,底下众人一阵骚动,显然管队官王炆镇的保证,对这些人还是有说服力的,而且到时不但有田地,还有耕牛种籽等物分发,对这些军户也产生了强大的吸引力。 又有一人问道:“不知小的们将来要纳粮多少,耕牛种籽等物将来小的们要偿还吗?” 刘衍大声说道:“明人不说暗话,眼下大伙一起开垦土地,兴修水利,这些钱粮都是我出,而且考虑到大家的口粮不多,以后每日的工食也是由我来付给。将来等米麦成熟,第一年,我给大家免征税粮。第二年,每亩屯田征粮一斗,以充付先前支借的牛具等银。第三年,每亩屯田征粮两斗,此后永为成例,不再另生加派。如何!” 听了刘衍爽直的话,众人都是相互而视,个个心动,刘衍话说得直,第二年起就要征粮,反给他们真实可信的感觉,刘衍的话比那些吹得天花乱坠的上官们有说服力多了。 如果真如刘衍所说,第三年后便不再加派,那每亩征粮两斗众人是完全承受得起的,这只是明初军户们的纳粮份额,虽比明面上的民户租重,但在眼下这种年景,这种负担己经算是很轻了,至少可以让众人吃饱肚子,不至于再过得像乞丐一般。 安抚训话之后,刘衍便准备给这些墩军登记造册,王越手疾眼快的为刘衍搬来一张破木桌子,以及一把椅子。 刘衍书写毛笔字繁体字并不是问题,他挥笔而就,将这十户军户依众人军户帖一一登记,各户年籍、从军脚色、贯址、家口,男妇,成丁等一一备注,并开具正副两本文册。 最后统计,十户军户共有男妇四十五口,其中男子二十二口,成丁十八口,不成丁四口。妇女二十三口,十三岁以上的壮女十五口,十三岁以下的幼女八口。另还有各户带来的随身事产也是一一登记。 忙完这些之后刘衍松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许久没有摸笔了,才登记十户人家,就感觉到有些劳累。 同时刘衍心下暗叹了一口气,以后墩内事务会越发的繁多,难道事事都要自己亲力亲为?特别是这种文书工作。 可惜现在墩内除了自己之外,便没有一个认字的。刘衍除了自己亲力亲为还真没有别的办法,不过以后随着屯堡的发展,案牍文书事务越来越多,看来以后得招个书吏了。 那些军户见刘衍竟可以流利书写文册,也是暗暗诧异,众人脸上都是露出了佩服的神情,在这大明就是如此,能读书识字的人总是让人佩服的。 刘衍忙完后,便让王越带着手下的四名墩军为那些新来的军户安排住的地方,这么多人墩内肯定住不下,暂时也没有营房安排,只能先让他们沿着墩旁弄些茅屋暂时居住。 不过刘衍知道此时在北地,流民向有在野外建盖地窝子的习惯,在地上刨个坑,找些石头树枝在周边垒个小墙,然后在顶上搭一些茅草便可成房屋了,这种建筑简单有效,不需什么原料,听闻传自塞外胡人,只要有一定的柴草碳木,便可很好地抵御严寒。 于是刘衍便将方法教给王越,又将自己手下的四名墩军叫来,让几人指挥那些新军户在墩外搭建地窝子。别的都还好说,刘衍只是要求那些新军户在搭建地窝子时,必须要排列有序,而且方便时也要集中到一个茅坑内,不可乱撒乱排,一定要注意卫生。 到了晚上,一个个地窝子己经具备雏形,一堆堆的柴火燃起来,加上小孩的玩闹笑声,给大盘墩内外增添了许多生气。 第二天,刘衍便叫上陈勋,带着陈勋手下的四名墩军出发,准备勘察一下周围的荒地分布情况。 第十六章 荒废的财富 阳光正好,虽然现在的天气还很寒冷,但是今天的阳光却很充足,刘衍、陈勋一行六人沿着南河转了一圈,眼前南河蜿蜒往西北而去,沿着河的两岸,一些军户或是民户不久前播种的田地小麦正在出苗。可以看出,河两边耕种的田地还是太少,离河边不远,便是裸露的大片大片干燥的土地。 众人徒步从一处枯木搭成的小桥过河,来到南河的对面,对面也是同样这种情况。 刘衍略略一估计,从大盘墩到南河一带,两岸可供开垦的荒地达数千亩之多。 其实这些土地土质都算不错,可惜水利失修,灌溉不便,这些原本算是优良的田地都荒芜了。如今大明各地就是如此,干旱少雨,农事全赖灌溉,有水之处为沃壤,无水之处便为荒漠,对灌溉系统的依赖性极大。 众人沿着南河而行,可以看到河岸旁一些原本渠池的痕迹,不过这些河渠多年没有疏浚,水流不到,己经多是淤浅废弃了。这使得离河稍远一些的田地无奈荒废,毕竟那种可供灌田的砖石深井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家便可挖制的。 如果官府卫所将这些河渠重新疏通修理,完全可以让这一带成为良田土地。 不过这事也只能想想罢了,各地水利失修严重,是眼下整个大明普通存在的情况,朝廷没有这个财力顾及水利的维修,有限的一些经费又被官员们贪污私肥,灵山卫同样也没有这个财力心思,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此时刘衍站在河边四顾,只见眼前地势开阔,这是一片多好的土地啊,后世山东各地本就是产量大户,山东的蔬菜可是闻名遐迩的,而现在刘衍眼前的土地却只能无奈荒芜。 刘衍沉思着,陈勋几人都是种田好手,陈勋更是走到刘衍的身边,说道:“甲长,这一片都是好地啊,如果挖些池修些渠,再招些军民开垦,将来这一片都可以成为良田。” 刘衍点头,其实大明对于各地军民开垦荒地向有优惠,开垦土地尽归军民不说,三年成熟后,每顷土地止征少许的牛具银,甚至很多地方应纳税粮还准蠲免十年以上。 只可惜到了现在这个世道,真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国库空虚,需要征收大批的税粮,官绅豪强将自己应纳税粮转派到平民身上,本来开垦荒地投入就大,才一熟之后,往往官府卫所便迫不及待地交来催派,造成垦农入不敷出。 若是继续追逼钱粮,就不得不迫使垦农逃亡,又造成田地荒芜,这样恶性循环,各地灾荒越来越严重,也造成百姓不愿意开垦荒地。由此可见,再好的政策也架不住贪官劣绅的盘剥! 其实一个朝代的末期总是不缺乏土地,灾荒战乱过后,有些地方整村整城的荒废,甚至千里无人烟,大明各地荒芜的土地其实不少,但没有一个安定的环境让百姓生活,辛勤耕种也是白费功夫。 刘衍盘算着如何招募军民前来耕种,如果能让这些军民安心下来,屯堡还是很多希望的,历史上卢象升任宣大总督时,大兴屯政,积粟二十万石,崇祯帝谕九边奉以为式,此外还有诸多成功的例子。 刘衍的初步打算便是以屯田招揽流民过来耕种,然后再让这些人全部加入军户,保证了粮食来源,同时又保证了兵源,同时还是一个强大有凝聚力的集体,将来一边耕种一边征战,再加上刘衍自己开设的一些工坊,便可以让自己势力如滚雪球般不断壮大,有朝一日终将会席卷四方! 想到这里,刘衍只觉得胸中气度万千,四顾河两岸的土地,心头豪情充溢胸腹,自己的明天,就从这里开始。 刘衍、陈勋几人继续向南行进,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海边。 其实大盘墩距离海边并不是很远,如果走直线的话,过河南河不远便是海边,花费的时间也只有一个多时辰罢了。 刘衍四下看了看,忽然见到前方有一处已经荒废的晒盐场。虽然刘衍并没有真正见过海边晒盐的场景,但是也多少有所耳闻,晒盐用的盐池还是能认出来的。 于是刘衍便询问了几句,一旁的陈勋恰巧知道些情况。原来这处晒盐场是上一任王家庄管队官开办的产业,只不过随后便被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戴百户看中,纠结灵山卫的几个上官给抢夺了。 再往后,夏河寨前千户所戴百户纠结的那几位上官也因故被查办,戴百户为了自保也不敢再维持这里,这处晒盐场也就此荒废了。 “戴百户?” 刘衍依稀记得徐老太爷不就是与这个戴百户相熟吗?还真是冤家路窄,自己查勘荒地,竟然找到戴百户抛弃的产业了。 刘衍心中盘算了一番,然后嘴角一笑,便说道:“好了,今日便到这里,咱们回去吧。”刘衍几人兴奋地回到大盘墩商议屯堡事务。 不过屯田事务千头万绪,刘衍和陈勋、王越聚在屋内只是梳理了一下。王越虽然为人不怎么样,但是现在刘衍手底下的确无人可用,也只能将就着叫来一同参详了。 片刻之后,刘衍几人便觉得屯田之事可谓繁多,首先屯田需要大量的青壮人口,此外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比如说将来的开荒耕种需要耕牛农具,建堡需要木料青石,还有垦民需要的口粮等等。 如果今年可以疏浚修建一些水渠,便要抢着今年播种冬麦,还有明年开春可以种一些高粱、谷子、豆子等,这些都需要采买种子和农具。 刘衍三人说了一阵,事情虽然是千头万绪,但是首先一点还是需要人口,这也是屯堡开始最难解决的一个问题,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 灵山卫是一个庞大的地方,历史上灵山卫自创建以来,灵山卫的民户就没有超过一千户,人口一直在五六千左右。而军户,自建卫来,历史上曾有军户八千多户,人口数万。到万历年时,直降到一千多户,现在不知道有多少。眼下灵山卫的军户百姓纷纷逃亡,加上兵灾、天灾等等劫难,各处的人口越少,特别是青壮人口正在不断的流失。 正是因为这样,刘衍便将主意放在招募流民上,但是招募流民是要靠运气的,流民的流向不定,有时大股流民涌入某地,有时又百里看不到一个人。自己暂时也没那个财力到各地去大规模宣传。 不过刘衍在王家庄的时候,便听管队官王炆镇提起过,现在山东各地普遍遭灾,灵山卫各地倒是出现了不少的流民,或许可以从他们那儿招募。 另外本地人中也可以想想办法,毕竟每人授田几十亩,就算本地的一些军户、民户,只要是家口多的,也完全可以分出一些男丁前来授田,关键是要让他们相信未来屯堡的前景。 于是几人探讨了一下,刘衍便想起了王炆镇给的公文,于是决定后天便去夏河寨前千户所一趟,去向千户所的管屯官再讨要一些人口与耕牛等物,不过有了之前的例子,刘衍对后日之行己不抱什么希望,不过去试试也好,能要到一点算一点。 同时刘衍让陈勋后天带人去灵山卫城,尽可能多的买些米面备用,如果能低价买到一些耕牛农具便最适合不过了。 陈勋自然满心欢喜,一口答应下来。 刘衍打算给陈勋等人一百五十两银子,让他们去买十石米,卖几头耕牛,此外犁具与各色农具一样要买,需要的都买,看他们视情况分配银钱。 不过刘衍估计这一百几十两银子购买这些物质还是紧张,眼下米面价格虽比上两个月有所下降,不过仍是昂贵。耕牛农具等物,也一样是价钱高昂。 现在刘衍身上只有两百八十两银子,一下子就拿出去一百五十两银子,心下感慨真是花钱如流水,而且这些花费还是远远不足。耕牛农具不说,到时买来的十石米,想必也支持不了多久。 刘衍预想的屯堡计划是先招五十户人,想必到时那些人就如外面的军户一样,大多是没什么存余口粮,都要吃自己的。在屯田收获之前,这些人都将是刘衍的沉重包袱。 眼下还好,可以让大家喝些粥,不过等接下来的建堡开荒等重活,那众人吃食就多了。老弱与妇孺可以少吃些,不过壮丁吃米,一年至少要五石五斗,而且繁重的体力劳动下,众人每隔几天还要吃些油荤,否则便容易呕血。补充油荤,最好便是吃些肥肉,不过不比后世,在这大明朝,肥肉可比瘦肉贵多了,眼下猪肉真贵,到时这里也是一笔巨大的花费啊。 刘衍面上神情平静,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不过心里还是快速盘算着,现在手中还剩下一百三十两银子,一定要坚持到这个月的肥皂卖出去才行,要不然自己的资金链可就断了。 至于王越,刘衍给他的任务则是守墩,加上这两日指挥那些新来的居民们继续盖地窝子,接受这个任务,王越也很是高兴,看样子刘衍已经将自己当成手下来使唤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 第二天一早,刘衍便将大盘墩内的所有墩军、军户集中起来,在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前,刘衍还有一件事情要办。 第十七章 支援 很快,四十多名新军户都聚在一起,略带紧张的看着刘衍。大盘墩原来的十二名墩军,以及十来名家眷也都聚在前面。 陈勋和王越一左一右站在刘衍的身旁,三人面对众人站立,大盘墩吊桥前方的空地俨然变成了一处会场。 刘衍环视四周,只见一众墩军、军户都毕恭毕敬的望着自己,心中的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如今自己手下也有六十来人了,算是有些家底,而这些人便是自己起家的本钱。 此时左边的陈勋目光坚定,是刘衍的绝对心腹。而右手边的王越则是招牌式的谄笑,一脸的小人样子,刘衍也懒得理会,只要暂时能给自己跑腿办事就好。 刘衍顿了顿,便大声说道:“现在新来的十户兄弟也都有了住处,这大盘墩便是你们的新家了,从今以后,不管是原来的墩军,还是新来的军户,便都是一家人,都是我刘衍的同袍手足!只要你们跟着我刘衍好好屯田,将来便会有足够的口粮,便会免于饥寒!” 刘衍开了场之后,便将自己准备在南河沿岸开荒屯田的打算说了一遍。刘衍就是要让所有人知道,跟着自己便会有好日子过,来到这大盘墩,就有了希望。 随后刘衍话锋一转,说道:“当然,我刘衍也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大善人,我带着你们屯田,给你们带来好日子,你们就要听命于我,就要与我刘衍共进退。如果有谁不听从我的号令,或者干些吃里扒外的事情,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诸如此类者一律驱逐出大盘墩,严惩不贷!” 那十二名墩军自然心志坚定,特别是有了肥皂工坊之后,眼见着好日子已经到了,谁还会生出二心? 至于那新来的十户军户,此时见到大盘墩的条件,知道即将要开荒屯田,心中也都害怕被刘衍赶走,此时纷纷叩拜效忠,刘衍见状很是满意。 随后刘衍为了便于管理,便将十户军户分为两部,陈勋和王越各自管理五户军户。 这也是刘衍考验王越,给王越一点权力,看其是否可用,如果此人不能用,就一定要尽早赶走,以免干扰自己赚钱发展,徒留祸害。 当然,这样粗放式的管理也只是暂时性的,刘衍准备在屯田的事情步入正轨之后,再开始从这十户军户中抽调一些能用之人,充实到自己的人马之中,到时候再对墩内人马重新分配,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第二天一大早,刘衍按照商量好的计划,让王越带人留守墩内,并且带着那十户军户继续修建地窝子,以便容纳更多的人口。 而后刘衍让陈勋带着一百五十两银子,带着手下的四名墩军去灵山卫城采买,刘衍自己则是带着四名墩军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准备再去要一些物资支援。 出了大盘墩,刘衍一行人赶着牛车一路向西北行进,在路过一处黄山墩的时候,墩内新调整过来的守军见众人经过,都是一副大明官军打扮的样子,便懒洋洋地鸣了几声锣,放了一声小手铳,告知邻墩无疑便不再理会了。 众人过了黄山墩又走了许久,夏河寨前千户所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了。 那夏河寨前千户所是灵山卫之下的一个重地,王家庄和东面的古镇巡检司皆为其所属,堡城修建得很是规整。 夏河寨前千户所堡城周长三里四百一十一步,堡城城墙高三丈有余,原本是夯土修筑,而后在万历二十三年全部包砖,现由千户章海林任防守官,率部在堡城防戍,领有战马百匹,官军近三百人。 此外,在堡城内约有军户数百,人口两千多,往来行人也是不少。 夏河寨前千户所设有南门与西门两处城门,城门外都有吊桥、壕沟等防御设施。 刘衍等人从南门进入堡城,守门的甲长验看了刘衍的腰牌之后,又上下打量了刘衍一阵,便挥手让刘衍等人进入。 比起王家庄,夏河寨前千户所里面确实热闹了许多,至少沿街的店铺多了不少,人流也密集了许多,据说千户所内各街共有商号店铺四十多家,往来的行商更是众多。 不过唯一不变的,就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内同样有着众多的庙宇,以及拥有同样破旧肮脏的建筑街面,同样来往神情麻木,并且衣衫褴褛的军民百姓。 夏河寨前千户所内有四街二十八巷,那千户官厅便是位于城堡东侧的东大街上,非常好找。 刘衍进来之后先找了家店铺办了一份厚礼,然后才来到千户官厅前面,向守门的小校递入名贴,希望他通报一下,自己要求见管屯官荀扈,就说王家庄大盘墩甲长刘衍求见。 这个管屯官荀扈是王炆镇的相识,也是百户官身,此番王炆镇出具的公文就是要递交给荀扈的。 说着,刘衍又顺手塞给守门小校五钱银子,那小校顿时眼睛一亮,笑了一声,说道:“刘总旗真是太客气了,够爽快,我这就去通报,刘总旗先在此稍后。” 刘衍微笑地拱了拱手:“有劳了。” 片刻之后,那小校出来,说是荀大人让刘衍进去。 刘衍含笑地拱了拱手,让几名墩军在外面等候,他自己随那小校进去。 那副千户荀扈的值房是在官厅的右侧,穿过仪门、大堂,很快就来到荀扈的值事大厅内,此时荀扈正伏案看着一些文册,那小校将刘衍领到这里,向荀扈禀报了一声,然后对刘衍使了个眼色,刘衍含笑对他点了点头,那小校出去了。 刘衍上前给荀扈叩头作揖,等刘衍行了全套礼后,荀扈才慢条斯理地起身走了过来,笑着示意刘衍不必多礼。 刘衍递上礼单,又将管队官王炆镇出具的公文奉上,言表这是大盘墩兄弟一些心意,还请荀扈笑纳。 荀扈见礼单丰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问起刘衍的来意,听完之后荀扈沉吟了半晌,缓缓道:“刘衍你为所内屯田,这是好事,现在又有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的公文在此,我理应大力支持。只不过现在整个所内耕牛、种籽都是不足,军户也是同样缺少……,这样吧,我叫人带你去看看,看能匀出什么物什给你。” “另外我这里还有两名小旗官,也都是人才,我也一并划拨给你使用,如何?” 说着荀扈便叫来一个总旗官,吩咐了几句,让他将刘衍带了出去。 刘衍只好随那个总旗官出去了,心下感觉这荀扈比较官僚傲慢,不好接近,心中对此次出行的结果有些担忧。 那位总旗官的年纪在三十六、七左右,身形又矮又胖,在刘衍高大魁梧的身材面前,足足矮了一个头,两撇焦黄的鼠须,显得整个人很是猥琐。 刘衍第一感觉这人浮浪油滑,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他见过王家庄内同样掌管粮草辎重的总旗岳明,那个粗豪的汉子与眼前的这个总旗官相比,二人可说是形成鲜明的对比。 刘衍向那总旗官要求请拨耕牛种子军户等,谁知那总旗官却打着官腔说道:“呵呵,刘总旗是吧?这屯田之事,和戍守烟墩是完全不同的,我们千户所诸多的屯堡,几乎每堡都缺乏人口耕牛农具,堡内物质就是这些,如果每人都来讨要,我也是很为难的。” 刘衍见状自然明白其中意味,于是当即掏出一锭约三两的银子,交于那总旗官的手上,说道:“还请总旗大人行个方便。” 那总旗官顿时眼睛一亮,他慢条斯理地将银子收入怀中,叹道:“也好,都是一个所的兄弟,能帮就帮点吧。” 片刻之后,刘衍便出了千户官厅,叫上四名墩军,让他们随自己与那总旗官一起,到旁边的府库去领取物资。 众人听闻又有物资拨来,也是兴高采烈,不过最后结果却让刘衍等人目瞪口呆,领到手的物资只有三头牛,五副犁具,五把锄头,以及一个帮刘衍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内宣传的空头承诺,此外便什么都没了。 待到那总旗官笑着走后半响,刘衍才恨恨的骂了一声:“妈的!” 四名墩军眼见刘衍恼怒,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就站在一边低头不语。 不过当刘衍见到划拨给自己的那两名小旗官的时候,不禁眼前一亮。 经过介绍,这两名小旗官竟然都是夜不收出身! 一人名叫苗绍,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又高又壮,身上的肌肉几乎要将衣服撑破一般,脸上一道刀疤很是显眼,此人有些不修边幅,胡子拉碴的,但是说起话来却并不粗狂,给人一种很有条理的感觉。 另一人名叫许铭,也同样是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与苗绍是好友。许铭身材略矮,不过也同样健壮。与苗绍不同的是,许铭皮肤很白,虽然身上的鸳鸯战袄很是破旧,但是却浆洗得非常干净,与苗绍形成了很明显的反差。 刘衍与二人交谈了一会儿,便欣喜不已,自己这次算是捡到宝了,于是便拉着二人上了牛车,然后招呼几名墩军将东西先搬上牛车,然后赶着牛车和三头牛便出堡回去。 路上,刘衍与苗绍、许铭不时说着话,这才得知二人是与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上官不和,当众斥责上官贪污,这才被人赶了出来。 刘衍安慰了二人一番,言道大盘墩绝不会出现上官克扣下属的事情,自己可以保证。苗绍和许铭顿时对大盘墩来了兴趣。 不过刘衍想到自己带人折腾了这么远的路过来,竟然只拨下了这么一点物资,心中便有些不甘。 于是刘衍对众人说道:“先不回大盘墩了,去王家庄!” 反正现在刘衍的手中还有一百多两银子,直接去王家庄再买一些吧。 正好刘衍还准备去一趟万福油坊,这个月的肥皂已经开始增产,虽然万福油坊这个月送来的豆油已经增加了十斤,但是刘衍估算了一下还是不太足够。 按照刘衍的想法,从这个月起,每次往王家庄百户官厅送货的时候,都要去一趟万福油坊,将下个月的需求量定下,以免来回往返追加订单。 于是刘衍一行便换了方向,直奔王家庄而去。 第十八章 心意 王家庄,万福油坊。 街巷上,大盘墩的那辆马车就停在万福油坊的门口,苗绍、许铭以及四名墩军或站或坐聚在一起,正在插诨打科,说的好不热闹。 三头耕牛拴在牛车后面,此时正在低头在地上寻找着什么可吃的东西,却发现地上除了尘土之外,根本没有能够入口的东西,于是那三头耕牛便不断发出一阵阵牛叫声,好像在是发泄着不满一般。 此时刘衍独自走进了万福油坊,只见油坊内有不少百姓正在买油,刚要叫住伙计询问,正好迎面遇到了掌柜王靖。 “哎呦,这不是恩人刘总旗吗!” 王靖一看到刘衍,便大笑着拱手相迎,满心欢喜的拉着刘衍便往里面走,笑着说道:“恩人快里面请,今日我一定要好好款待恩人才行!” 刘衍笑着说道:“王掌柜太客气了,以后不用恩人、恩人的叫了,就叫我刘总旗就好。” “那可不行,那一日要不是恩人仗义出手,现在我这小油坊早就被徐家霸占了,我和小女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哪里还有今日这般好生意!” 刘衍随即问道:“近来那徐老太爷可再来生事?” “这倒是没有,近来徐家上下还算是消停。估计是那徐老太爷知道恩人的威风,不想再过来找麻烦了,这也是托了恩人的情分啊。只不过在这市面上,徐家的人强买强卖、欺行霸市就算是平常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刘衍点了点头,记在心中,暗道那徐老太爷也不是莽撞之人。 而后王靖热情的招呼刘衍来到店铺门面后边的茶房内,然后高声说道:“芸儿,芸儿!恩人来了,还不快快上茶!” 话音刚落,王芸禾便一脸惊喜的推门进来,一看到正在与王靖互相推让坐下的刘衍,脸色瞬间就夹杂了一丝红晕,笑着说道:“好嘞!我这就去,还请恩人稍等片刻。” 刘衍道了一声有劳,然后便坐下,与王靖寒暄了起来。 很快,王芸禾便端着两杯热茶进来,递给刘衍茶杯的时候,王芸禾便注意到刘衍的脸颊和双手很是粗糙,有些地方已经被寒风吹得龟裂了,不由得微微皱眉,眼神之中透出一丝心疼。 王芸禾没说什么,端着茶盘便出去了一会儿,然后又拿着一小盒油膏走了进来,满脸娇羞的递给了刘衍,说道:“这是小女子的一点心意,这油膏是小号自家做的,平日里并不会对外售卖,只是留在自家使用而已。这油膏可以防风护肤的,很是好用,请恩公收下自用。” 刘衍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王芸禾略带娇羞的表情,心中也是了然,于是便笑着手下,说道:“王姑娘有心了,刘衍这边谢过了!” 一旁的王靖看着两个人的表情若有所思,随后嘴角便微微上翘,暗道:“这个丫头还真是有眼光,刘总旗长得仪表堂堂,算是一个可靠的靠山,此事要是真的成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眼见刘衍收下了油膏,王芸禾的脸色更加红晕了,低头一笑转身便跑了出去,留下刘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坐在椅子上嘿嘿的笑了笑。 王靖笑呵呵的说道:“恩人喝茶,喝茶。” 刘衍喝了一口茶,然后便准备进入正题。此番刘衍准备向王靖追加订单,这个月的肥皂产量要大幅提升,王炆镇那边可是已经派人来催了两次。在赚钱的事情上,王炆镇一向非常上心。 当然,刘衍也想要尽可能的增加产量,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积累资金,不断扩大自己的产业和实力。在可以预见的将来,自己的肥皂工坊的产量肯定还会继续增加,这豆油的采购量也会随之持续增加,此番正好一起提出来,也好让王靖有些准备,以免耽误了肥皂工坊的用度。 面对刘衍的需求,王靖自然是喜笑颜开,满口答应了下来,并且让刘衍放心,自己的万福油坊肯定不会耽误事的。 随后王靖又说道:“呵呵,恩人平日里在大盘墩内也是辛苦了,想必夫人也是相当贤惠的,恩人才能如此舒心吧?” 刘衍哈哈一笑,大声说道:“王掌柜说笑了,我刘衍孑然一身,至今还没有婚配娶妻呢。” “哦,是这样啊。” 就在这时,刘衍忽然听到茶房外面有些动静,还以为是老鼠什么的。刘衍却是不知道,此时王芸禾就在门外探听,听见刘衍尚未娶亲,顿时喜笑颜开,然后便怀着小心思欢天喜地的溜掉了。 与此同时王靖也是脸色一喜,看来女儿与刘衍的事情还真的有门,然后又问道:“那恩人的令尊令堂身体还好吧?承蒙恩人相助,我还想着找机会去看望一下呢。”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我父母已经不在了,现在我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笑话,自从刘衍来到这个时代,原本刘衍的父母在哪里只有天知道,刘衍自然是如此说了。 “是这样啊,罪过罪过,是我失言了。” 而后刘衍眼见王靖还要再继续打探下去,便直接拦了下来,说道:“王掌柜,今日我登门拜访,是想要再追加豆油的订单。如今我大盘墩的豆油需求很大,一个月三、四十斤的供应量已经是不够了。” 王靖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大生意上门了,于是急忙笑着问道:“好啊,没问题。我这个小油坊虽然没有徐家的大,但是产量也是很可观的,关键是质量好。只是不知恩人需要追加多少?” 刘衍笑着说道:“就再追加六十斤吧,以后每个月月初直接给我送一百斤豆油。” 王靖大喜过望,说道:“好啊,多谢恩人照看小号生意,我一定将最好的豆油留给恩人,一定保质保量。这每月的一百斤肯定没问题,恩人放心就好了。” 刘衍笑了说道:“咱们也是老熟人了,掌柜的再恩人、恩人的叫,那就疏远了。对了,自这个月开始,每月底我都会派人过来下订单的,基本上都应该在一百斤以上,我便提前跟王掌柜招呼一声。” “呵呵,好说,好说。” 刘衍与王靖说定之后,留下了六两银子,算是这个月追加订单的钱,然后拱手说道:“好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随后刘衍将那盒油膏装在怀里,笑着说道:“另外有劳王掌柜,代我再谢过王姑娘,王姑娘的心意我都明白,心领了!” 王靖顿时嘴角裂开,笑着说道:“呵呵,是小女唐突了,恩公,哦,刘总旗不要怪罪就好。” “哦,对了。这油膏如果好用的话,刘总旗就差人招呼一声,我让小女再多准备一些。现在风干物燥的,刘总旗又是闲不住的人,少不得要注意一些。” 刘衍笑着感谢了一番,随后出了万福油坊,王靖也送了出来,王靖还大声招呼着几名伙计,将刘衍订下的六十斤豆油装在牛车上,四名墩军也纷纷上前帮忙,用麻绳将油坛子固定好。 此时王靖看到牛车上的农具等物,以及拴在牛车后面的三头耕牛,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说道:“刘总旗这是……” 刘衍笑着说道:“我已经向管队大人请命,准备在大盘墩招募人手进行屯田,这些便是今日从上官那边领来的。” 这下王靖更加吃惊了,屯田之事向来无人愿意沾惹,这都是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想到刘衍竟然还要主动请命屯田。 刘衍看到王靖的表情,自然也明白王靖心中所想,于是笑着说道:“呵呵,王掌柜有所不知,这屯田之事要是做好了,可是利国利民,又能利己的大好事!” “呵呵,对、对,刘总旗见识多,这屯田之事自然是好的,以刘总旗的能力,定然可以做得风生水起。” 刘衍大笑,然后便拱手说道:“好了,王掌柜告辞。” “呵呵,刘总旗慢走。” 刘衍等人赶着牛车,以及三头耕牛,返回大盘墩。 出了王家庄之后,已经邻近黄昏,一名墩军赶着牛车,另外三名墩军则是在后面赶着三头耕牛。刘衍和苗绍、许铭晃晃悠悠的坐在牛车上,望着前方的夕阳,脸上露出了笑意:今天竟然还有意外收获! 这一次拿到的物资数量远没达到刘衍的心理预期,但是刘衍坐在牛车上,看着后面跟着的三头耕牛,以及牛车上的一些农具和豆油,心中也有了一些满足感,这也算是积攒了一些实力吧。 “我这边的收获就是这些了,不知道陈勋那边能买回来多少物资,拭目以待吧。” 刘衍心中想着,然后便笑着对众人说道:“大家加把劲,回去之后,今天晚上咱们加菜,大家好好吃一顿!” “好!甲长威武。” “大家快走啊,回去有肉吃了。” 众人随即欢呼起来,一阵喧嚣热闹。牛车虽然慢,但是也一路不停,很快便来到了大盘墩门口。 刘衍跳下牛车,看到那些军户正在各自忙碌着,或是继续搭建地窝子,或是清理各种杂物,或是帮着墩军瞭望。还有孩童在人群之中欢乐的追逐奔跑着,虽然众人还很穷,但却是欣欣向荣,刘衍见了也感到了久违的温馨。 “也许这就是奋斗的理由,这边是黑暗世道的一丝光明吧!” 想到这里,刘衍笑着招呼众人过来卸车,王越又是第一个跑了过来,忙前忙后的献着殷勤,指挥众人卸车、搬运。 刘衍进入墩内看了一圈,却不见陈勋的踪影,于是叫来王越,问道:“陈小旗他们还没回来吗?” 王越笑着说道:“哪有这么快,甲长忘记了,灵山卫那边路途较远,光是去一趟就要一天时间呢。” 刘衍点了点头,随后看到被牵进来的三头耕牛,于是对王越说道:“墩内的牛圈太小了,你明天带人将墩内的牛圈拆了,在外面找个地方重新建一个新牛圈。” 王越拍着胸脯保证道:“甲长放心,明天一早我就带人去办,今晚我先将三头耕牛牵进来。” “好,记得晚上给耕牛加些草料。” 就在这时,刘衍看到几名骑士正朝着这边赶来,到了近处一看,竟然是贾洪雨。 “看样子是出事了!” 第十九章 黄山墩的乱兵 只见贾洪雨快马来到近前,直接在战马上拿出一份命令递给刘衍:“黄山墩甲长率部作乱了,管队大人正在调集各处兵马,准备平乱。刘总旗立即集结人马,现在便向黄山墩集结。” 刘衍闻言大吃一惊,黄山墩的事情竟然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发展到这般田地了! 刘衍接过命令,当即喊来陈勋,命大盘墩所有墩军集结,并且从那些军户中抽调十八人,凑齐了三十人一同出发。 贾洪雨眼见刘衍正在集结人马,便在战马上抱拳说道:“好了,我还要去别的烟墩传令,咱们黄山墩见!” 刘衍送走了贾洪雨等人,然后便开始部署起来。 “小旗官陈勋带两人留守墩内,其余所有人随我前往黄山墩,汇合管队官王大人!” 王越闻言心中窃喜,当即领命带人去做准备了。苗绍和许铭则是一言不发的回去准备装备。只有陈勋则是欲言又止,心中很是担心。 “甲长!” 众人解散各自准备出发事宜的时候,陈勋跟着刘衍来到房间内,说道:“此番前去黄山墩平乱非同小可,不如让王越留守,让属下跟着甲长一起去吧。” 刘衍一边将一件棉甲穿在身上,又将弓箭和箭囊系好,一边说道:“你的心意我明白,只不过这次前往黄山墩是个机会,我自有打算。” 陈勋还要说什么,刘衍却已经将腰刀挂在腰间,一杆长枪已经擒在手中,说道:“你守好大盘墩就好,此番平乱回来,咱们大盘墩内外,也应该有些变化了!” 说完,刘衍便大步出门而去,陈勋则是感到刘衍身上不一样的气度,与原来那种憨闷的性格已经截然不同。 此时苗绍、许铭、王越已经集结了其余的十名墩军、十八名军户青壮,众人正在墩内空地列队。待到众人看到全副披挂的刘衍,全都愣在了当场,这还是众人印象里的甲长吗?这分明是一个久经战阵的悍卒! 刘衍则是双眼扫过众人,只见苗绍和许铭都是穿着一件棉甲,不过与刘衍一样,都是类似坎肩的样式,根本不是那种全身棉甲,而且还都非常破旧。王越则是腰间一把腰刀,弓箭什么的却是没有的。 至于剩下众人,则只有一身乞丐服一样的鸳鸯战袄,那些军户连鸳鸯战袄都没有,众人手中的兵器也是枪头都锈住的长枪。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 不多时,众人便来到了黄山墩外。 此时大明在边地和沿海各地每隔数里便修建一墩,九边各地称为边墩,腹地和沿海各地就称为火路墩。整个灵山卫便有大盘墩、黄山墩这样的火路墩三、四十处。 刘衍手握长枪站住脚步,只见黄山墩的整个墩身以夯土筑成,与大盘墩一样并未包砖,如果包了砖,就不再是火路墩,而是楼台了。在黄山墩的周边有马圈围墙,刘衍观察了一下,这围墙有一百多米长,而黄山墩外面还有一圈壕沟,看样子也有些深度。 “走!” 刘衍招呼一声,十几人便加快脚步向前,最终在黄山墩外的墩堑外停了下来,这道围墙有三米多高,面南的方向有一道大门,门上匾额写着“黄山墩”三个字。大门上面设有一个悬楼,用来控制着进出的吊桥。 此时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已经先一步到了这里,贾洪雨正在大声招呼一众人马列队,刘衍急忙带着苗绍、许铭和王越过去报到。 “属下大盘墩甲长刘衍率部赶到,向管队大人复命!” 王炆镇看了看刘衍,又看了看刘衍身后的苗绍、许铭、王越等人,不由微微皱眉,显然大盘墩众人的面貌让王炆镇有些失望了。火山文学 “准备一下吧。” “得令!” 刘衍带着众人在一旁准备,此时刘衍才有机会观察王炆镇带来的部下。 只见王炆镇骑在一匹战马上,王炆镇是一个身材适中的汉子,大概三十五、六岁,一张略长的脸上长满了络腮胡子,显得很是粗狂。 此时王炆镇的身上穿着一件铠甲,不过也是很破旧的,马鞍上放着弓箭和一把雁翎刀,那强弓便是刘衍在百户官厅见过的。 此外王炆镇的周围还有四十几个兵丁,除了其中的十几个人之外,其余的兵丁也都是一副乞丐样子。 “看来那十几个精兵便是王炆镇的家丁了。” 刘衍随后又看向了黄山墩,此时墩台上有十几名墩军,正紧张的看着这边,又有二十几名墩军已经出了大门,就在吊桥外面戒备着,此时的场面很是紧张。 “黄山墩的墩军竟然有这么多!” 此时贾洪雨走了过来,低声对刘衍说道:“周边几个烟墩的口粮也少了一些,与黄山墩都是一个士绅负责发放的。那几个烟墩也跑过来不少墩军。” “墩内有多少乱军?” “至少四十人!” 刘衍不禁皱起了眉头:“事情不好办。” 就在这时,王炆镇策马向前走了走,然后大声吼道:“朝廷已经发下了口粮,连带之前的积欠也一并发下,我告诉你们再等几日而已,尔等急什么?现在闹成这个样子,我看你们如何收场!” 话音刚落,只见吊桥外面的墩军中走出一人,刘衍看到那人的腰间挂着一块硬木腰牌,此人便是黄山墩的甲长。 “管队大人别糊弄我们!朝廷发下的那些口粮只有四成而已,剩下的去了哪里?这点口粮发下,我一家老小都要饿死,我等为何不闹!” 王炆镇见状也失去了耐心,灵山卫上下逐级克扣墩军、军户的口粮,这已经是不成文的惯例了,只是每一处克扣的数额有多有少而已。 至于黄山墩这里为何只有四成发下,估计是负责这边发放的王家庄士绅太贪了。 “哼!回去之后看我如何整治这帮废物,一天天的净给我惹事!” 王炆镇想归想,此时还是要武力镇压,毕竟闹饷之事绝不能姑息,否则治下这么多的火路墩、屯堡都有样学样,自己这个王家庄百户所的管队官还干不干了? “刘衍!” “属下在!” “带着你的人打头阵,本官随后压上。” “得令!” 刘衍早就料到自己被叫来肯定是打头阵的,所以也不惊慌,只是看了苗绍、许铭和王越一眼,说道:“列队进击!” 众人纷纷列队,刘衍在前开路,苗绍和许铭一左一右随行,三人将十名墩军全都带在身边,王越则是带着剩下的军户青壮跟着前进。 此番黄山墩上有人张弓搭箭守在墩台上,黄山墩甲长带着人堵住了吊桥,只凭自己手下这些人,以及管队官王炆镇手下的几十个人,根本不可能打下黄山墩。 刘衍此时集中精力盯着前方的黄山墩甲长等人,只见黄山墩甲长已经带着三十几名墩军冲了上来,这些人根本没有什么阵型,只是乱哄哄的一拥而上。 那边王炆镇见状已经策马退后,招呼手下几十名兵丁上前结阵。几十名兵丁乱哄哄的聚在一起,在四名家丁的呵斥之下,总算是有些阵型。 “看来百户所的兵丁还是有些训练的,虽然还是乌合之众,但是也比这些火路墩的墩军强上不少了。” 此时刘衍已经取下了强弓,将一枚重箭搭在弦上,然后爆喝一声便将强弓拉成满月状。 “中!” 嗖的一声,一枚重箭便以急速射了出去,紧接着便见那黄山墩甲长惨叫一声栽倒在地。 刘衍射出去的重箭正中黄山墩甲长的左腿,鲜血已经流了一地,那些冲过来的墩军都被这一幕吓住了,纷纷退到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苗绍和许铭见状猛地带着十名墩军冲了上去,众人大呼小叫的将其余乱兵与黄山墩甲长隔开,刘衍也随后冲了上去。 “啊!” 黄山墩甲长还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刘衍则是提枪走了过来,根本不理会那些已经被隔开的墩军,一把将黄山墩甲长手边的兵器踢飞,然后一手提枪、一手拽住黄山墩甲长受伤的左腿,就这样拖拽着往回走。 此时周围鸦雀无声,黄山墩内外的几十名墩军已经没有了主心骨全都愣住了,王炆镇也是没想到局势会这样发展。而苗绍、许铭和王越更是想不到,刘衍竟然如此悍勇,直接一箭拿下了黄山墩甲长! “快、快给我上!” 王炆镇最先反应过来,招呼一众手下冲上去,将那三十几名墩军缴械,然后亲自策马叫开了黄山墩的大门,让家丁带人冲进去,将墩内的十几名墩军也全部缴械,一并带出来等候处置。 此时王越看着单手擒回黄山墩甲长的刘衍,心中竟然有了一丝畏惧。 “好汉子!” 王炆镇处理完俘虏的事情,便将刘衍叫到跟前,大笑起来,脸上的络腮胡子都跟着抖动着:“哈哈。好汉子,真想不到刘总旗不但有百工之才,还有如此的武力!” 刘衍抱拳说道:“大人过誉了,能为大人分忧,乃是属下的幸事!” “好!” “今日你擒获乱兵首领,算是功劳一件,回去之后我会论功行赏的。” “谢大人!” 随后王炆镇便命刘衍带人先回大盘墩,自己则是带人在这里善后。 刘衍临走前又看了一眼黄山墩甲长等人,明白聚众闹饷会是什么下场,心中虽然有些不忍,但是赶上这个世道,自己也没有办法,一声叹息之后,便带人离开了。 傍晚时分,众人回到了大盘墩,陈勋急忙迎了上来,听闻此行顺利,心中也踏实了下来。 苗绍、许铭和王越等人都是兴奋不已,不断与墩内家眷和陈勋三人说着刘衍的神勇,不时引来一阵惊呼。 此时刘衍在墩内众人心中的形象大变,十二名墩军从开始轻视刘衍,到现在已经对刘衍心生畏惧,当刘衍准备回屋的时候,众人的态度更是变得异常的恭敬,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来,目送刘衍回屋。 “这就对了!” 刘衍放下披挂,今日前往黄山墩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但震慑了王越,也得到了管队官王炆镇的真正赏识。 “接下来,应该可以安心发展我的大盘墩了!” 第二十章 花钱如流水 两天后,大盘墩。 清晨时分,东面的太阳刚刚升起,不过天色还没有完全亮起来,四周都还是灰蒙蒙的。大盘墩内很安静,毕竟没有谁愿意在寒风中起得这么早。 忽然,刘衍推开房门走了出来,此时刘衍已经穿好破旧的鸳鸯战袄,手中还拿着自己的长枪,衣服虽然破旧,人却显得很是威武。 刘衍环视四周,便看到了望台上的陈勋几人,不由得点了点头。忽然一阵寒风吹来,让刘衍不禁打了一个激灵,便将长枪架在旁边,活动了一下,开始练武。 黄山墩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据说黄山墩的甲长被斩首,一众墩军也全都被严惩。刘大煜当天便被任命为黄山墩甲长,这样的速度是刘衍没能想到的。 刘衍练完之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便开始在墩内巡视起来。 此时王越正干劲十足的招呼了几名军户,将墩内的简易牛圈给拆了。然后几人来到墩外,找了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划定了范围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修建新的牛圈。 看到王越等人正在忙着修建新牛圈,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像王越这样的小人也是又优点的,只要用对了地方,干些杂活还是很好用的。 而后刘衍便来到了肥皂工坊内,陈江氏正带着十来名壮妇忙碌着,因为大量熬煮草木灰,以至于屋内满是水蒸气,白花花的就连视线都有些模糊。 由于要提升肥皂工坊的产量,所以刘衍便为陈江氏增派了人手,从那十户军户中挑选了几名老实勤快的壮妇,补充到了肥皂工坊内。 “是甲长来了。” 陈江氏正在用木棍搅拌铁锅内的草木灰,抬头看到了正在四下查看的刘衍,于是将木棍交给身旁的一名妇人,嘱咐其要不断均匀搅拌,然后便笑着走了过来,说道:“甲长有何吩咐?” 刘衍看了一下,现在肥皂工坊已经算是步入正轨了,有陈江氏的带领,这些妇人各司其职,这个月的产量肯定会大涨的。 “没什么事,我就是来看看。” 刘衍站到一口铁锅跟前看了看,里面熬煮的草木灰已经完全搅拌均匀,便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可有什么问题?” “甲长放心,现在工坊内没有问题,大家都是赶紧十足,一定不会延误了交货日期。” “那就好。” 经过这段时间的考验,陈江氏的能力还算堪用,为人也是可靠,又是陈勋的妻子,刘衍考虑着再过两个月,便将豆油、草木灰的陪比告诉陈江氏,肥皂工坊这边就由陈江氏全权负责了,毕竟刘衍自己不能一直全身心的投在肥皂工坊这边,自己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办。 刘衍看了一会儿便从肥皂工坊出来,迎面便看到王越赶来。 “甲长外面来人了。” “谁来了?” “是沙沟墩、黄山墩、风火山墩的甲长,他们都带着一些墩军过来的,说是要给甲长送货。” 刘衍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想起王炆镇许下的称诺,于是笑着说道:“走,咱们去看看。” 大盘墩外面,沙沟墩、黄山墩、风火山墩的三个甲长正在小声谈论着什么,而在三人身后,还有十几个衣衫褴褛的墩军,正好奇的看着四周,一派欣欣向荣的大盘墩在众人眼中,是那么的不一样,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吸引力。 这些墩军的手边都是一根扁担,上面连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东西。 刘衍出来之后,王越便上前介绍了一下,沙沟墩甲长沈文云,新任黄山墩甲长便是刘大煜,以及风火山墩甲长刘群义。 刘衍打量了三人一番,那沈文云身材又瘦又高,一双三角眼透着精明与狠辣。 而刘群义则是一个魁梧大汉,左脸上还有一道刀疤,一看就是争强斗狠之辈。 此时三人纷纷拱手,刘衍也笑着还礼,然后说道:“三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有何贵干?” 说着,刘衍便看了看三人带来的那些墩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沙沟墩甲长沈文云在三人中算是首领,此时笑着说道:“刘总旗好气魄啊,主动站出来屯田,我等好生佩服。” “呵呵,哪里、哪里,不过是为管队大人分忧罢了。” 沈文云桀桀的笑着,声音之难听,刘衍也不禁微微皱眉,然后又问了一遍:“三位有何指教?” 沈文云说道:“是这样,管队大人派人告诉我们,说是刘总旗这里需要大量的草木灰,命我等每月定时送来,能送多少就送多少。这不,今天我们三人约在一起,给刘总旗送来了三千斤上好的草木灰,还请刘总旗验收。” 刘衍笑着说道:“有劳三位了。” 说完,刘衍便让王越去收货,王越带着手下的四名墩军,又叫上了几名军户青壮,开始一袋一袋的查验。 就在这个空档,刘群义瓮声瓮气的说道:“我说刘总旗,这草木灰我们也都送过来了,咱们什么时候结账啊?” 刘衍不禁微微皱眉,王炆镇跟自己说此事的时候,说的是支援,可没提花钱购买的事情啊。 刘衍看了沈文云一眼,只见沈文云正侧脸阴笑,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于是笑着说道:“好说,等到验货完毕,咱们便谈一谈。” “这还差不多。” 刘群义又走到沈文云、刘大煜身边,三人小声说着什么。之前他二人与刘衍说话的时候,刘大煜则是站在旁边,始终冷眼旁观。 “哼!想来我这里打秋风,我看你们是打错算盘了!” 刘衍不动声色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目光扫过那十几名挑着担子的墩军,只见那些墩军大多目不转睛的看着大盘墩内外,眼神中充满了向往。 这也难怪,大盘墩众人虽然也并不是多富裕,但是众人心中有着希望,手中也都充满了干劲,经过这几天的调养,众人的脸色也都红润了一些。 反观沈文云等人带来的那些墩军,则是神情麻木、瘦弱不堪,刘衍甚至担心稍微大一些的风都能将其吹倒,这哪里是大明的卫所军人,就连乞丐都不如!可见沈文云、刘群义、刘大煜三人平日里对手下的盘剥之重。 “既然你们主动上门敲竹杠,那就别怪我下黑手了!” 刘衍心中已经有了反击的对策,恰巧王越那边已经验货完毕。不得不说,虽然沈文云等人的品行不怎么样,但是带来的这些草木灰还是不错的,杂质并不是很多,算得上是上乘。 此时沈文云、刘大煜、刘群义三人也走了过来,沈文云笑着说道:“怎样,我们带来的草木灰不错吧?” “嗯,的确很干净。” 刘群义大声问道:“那价钱怎么算!” 刘大煜虽然没有说话,但是也冷笑着看向刘衍,让刘衍很是不舒服。 “这样,我给你们每十斤草木灰一钱银子,如何?” 按照刘衍给出的价格,三千斤草木灰作价三十两银子。刘大煜闻言已经满心欢喜,刘群义也是咧开嘴角笑了起来,只有沈文云冷笑着说道:“刘总旗做的好买卖啊,我也有所耳闻,这草木灰是用来做那个肥皂的东西吧,肥皂如今在灵山卫各处可是俏货,想必刘总旗已经赚大发了。现在竟然只给我们这么少的银钱,这说得过去吗?”火山文学 此话一出,刘群义和刘大煜都看了过来,二人显然也觉得价格低了。 刘衍大笑起来,然后故意大声说道:“三位有所不知,我的确是赚了一些银子,可是现在要屯田,我给手下所有军户、墩军都分了耕地,耕牛、种子、农具都算我的,就连现在众人的口粮都算在我头上,不但天天可以吃饱,每五天还有肉,每十天有酒,这银子就像是瀑布一般,水一般就流出去了,现在我也是囊中羞涩啊!” 沈文云、刘大煜、刘群义三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刘衍的话是真是假,可是那边三人手下的十几个墩军则是脸色大变,众人此时已经不是向往和羡慕了,而是双眼火热的看着大盘墩的一切,不但有人小声议论纷纷,甚至还有两人不知死活的朝着大盘墩走了两步,被刘群义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两人才畏惧的退了回来。 “哼!” 沈文云说道:“即便如此,我们这三千斤草木灰也是费了老大的力气,刘总旗也不要压价太低了。要不然,下个月我们可就不再送来了。” 刘衍心中暗笑:“以后你们就算送来我也懒得要,肥皂生意如此赚钱,我可不想让太多的人掺和进来!” 于是刘衍装作为难的样子,对王越说道:“既然三位都这么说了,那你去看看咱们还有多少银子,我也好适当再给涨一些。” 王越看着刘衍的表情,顿时心领神会,答应了一声便跑进墩内。 片刻之后,王越脸色苦闷的回来,低声说道:“甲长,咱们只剩下五十多两银子了。” 刘衍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说道:“竟然只剩下这么少了!” 随后刘衍便苦笑着对沈文云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能亏待了三位,这样吧,每十斤草木灰一钱五,如何?” 沈文云三人面面相觑,随后便答应下来。 刘衍让王越取来四十五两银子,还当着沈文云三人的面,反复数了两遍,才将银子交给沈文云。 收了银子,沈文云三人便要离开,却看到带来的十几名墩军正一脸羡慕的看着大盘墩内外,还有两名墩军正在与大盘墩的人说着什么。 这下子沈文云三人顿时恼火,沈文云和刘大煜还站在一边高声怒骂,刘群义却已经拿起鞭子开始抽人了。 “混账东西,竟在这里给我丢人现眼!” 一阵打骂之后,那十几名墩军灰头土脸的给带走了,只留下大盘墩众人目瞪口呆。 刘衍笑着对王越说道:“行啊,一个眼神就明白我的意思了,这出戏演得不错!” 王越则是激动的说道:“都是甲长引领的好,现在他们三个还蒙在鼓里呢。” “这也不尽然,我看那沈文云过不了多久便会明白的,这草木灰估计下个月就没有了。” 刘衍说着,心中也开始盘算起来,这段时间东花一部分,西花一部分,现在手中的银子也就剩下五十多两,刘衍顿时感叹银子不禁花。 忽然,刘衍听到王越在一边大声说道:“你们都看到了吧?别的烟墩是什么情况,那些墩军过的是什么日子?跟他们相比,你们在大盘墩过的可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今后你们可要跟着甲长好好干,切不可偷懒!” 一众墩军和军户也看到那十几个墩军的样子,此时又听了王越的话,深以为然。于是众人纷纷应诺,不少妇人和老人甚至还朝着刘衍跪下叩拜。 刘衍见状微微一笑:“这个王越还真是善解人意,有些用处。” 第二十一章 书吏 三日后,王越带人在墩外修建好了一处简陋的牛圈,也是在这一天中午,陈勋等人也从灵山卫城回来了。 此番陈勋等人除了带回大量的耕牛、农具、米面之外,同行的,竟还有不少拖家带口的百姓,刘衍数了数,竟然有二十余人。 这些百姓个个衣衫破旧,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或是拖家带口,或是挑着自己简单的行李,一些青壮点的年轻人,则是帮忙挑米赶牛。 刘衍将陈勋叫过来询问了一番才知道,这二十多个百姓竟是一群流民。 刘衍又惊又喜,问起缘由来,原来陈勋等人此行去灵山卫城,除了买回各样的物资外,还随便在州城招募了五、六户的流民前来,而且还在州城内请人贴了告示,告知大盘墩这边需要屯户。 不过遗憾的是,当时聚集在灵山卫城的流民不少,都是山东各处遭了灾的苦难百姓。当那些流民听说大盘墩这边招人的时候,很多人都是心动的,不过随后听说屯户都要加入军户,大部分人又打了退堂鼓,最后只有这五户人家愿意前来。 不过对于刘衍来说,这己经算是意外之喜了,刘衍当即吩咐将物资搬入墩内。 经过清点,此番陈勋等人买回来的东西的确不少,除了十头耕牛之外,还有几十袋米面,此外各样的簸箕、扁担、箩筐、锄头、犁头、犁架、牛轭、晒席等物也是堆了满地。这些物什除了耕牛就存于外面的牛栏外,余者都是堆入墩内的仓库内。 刘衍少不了又是亲力亲为,拿起笔墨纸砚一一登记在册。 此时新来的几户流民不安地站在一旁,刘衍安抚了他们一阵,吩咐两个妇人为他们煮粥,然后又让王越指挥他们去搭建地窝子,就在那十户军户的对面,两边相对,等于留出一条街道。 这五户百姓喝着香甜的米粥,又马上亲手为自己建盖安住的地方,这几户流民都是心安下来。先前的十户军户此时己是以老人自居了,他们的现身说法,让新来的几户居民更为放心。 在现如今的大明朝,虽说做军户很苦,但是总比饿死强吧,看起来那位总旗大人似乎心肠很好的样子,或许自己可以在这里生活得更好。这几户百姓心中都是这样想着,对于将来的日子也有了一些憧憬。 随后刘衍将陈勋招入屋内,问他们此行详情。 只见陈勋拿出一张清单,上面弯弯扭扭的写着字,这些都是陈勋让那些店铺的伙计帮着记下来的,所以清单上的字迹都不一样。详细列表购买的物资,单价多少,花用银钱多少,所余多少等等。 “属下担心那些伙计记花账骗我,于是我好一番吓唬,还将管队官王大人给搬出来了,这才安心些。” 刘衍笑了笑,陈勋一看就是屯军样子,灵山卫的那些店铺伙计应该不会在这清单上做手脚,毕竟灵山卫城是军堡,里面的店铺都要靠着卫所兵马做生意的,没有谁愿意做一锤子买卖。 陈勋则是继续说道:“属下带人前往卫城之后,顾不得歇息,便前往米店、牛行买牛买米,最后依甲长的吩咐,共买了十头壮牛,十石米,十副犁,另外一些干活的箩筐、锄头等物也是买了不少。” 此时陈勋谈起此行的见闻,有些恨恨地道:“属下本来可以买更多的,无奈现在灵山卫物价腾贵,一百五十两银子啊,竟然只能买这些东西,真是没有天理了!” 刘衍看着清单,陈勋在一旁解说,现在的行市下,一斗米也要五钱的银子,一石米就要五两银子,买十石米便花去了五十两的银子,花了三分之一的资金! 刘衍眉头紧锁,自己还记得看过一份后世的史料,在大明富足时,一两银子可以买米两石,就是在平常年景,一般一石米也只要一两银子,现在米价虽有回落,但仍是这么贵,竟要五两银子一石,实在是离谱了。 还有耕牛,现在灵山卫城内的大牛价格普遍都要在八两多一头,小牛也要五两多一头,买十头牛,己经算是打了折扣了,也是花去了八十两银子。 刘衍记得明初、明中牛价一头不过三两银子,万历时一头牛价也只在五两多,现在一头大牛竟要八两多,牛价彪升得如此厉害,还要不要百姓活命了? 陈勋继续解说,他们买了耕牛与米面之后,又到一家打铁店内买了锄头,铁耙,犁头、犁壁等。此外又跑到竹器店去买了簸箕、扁担、箩筐等物,都是比往年贵了不少。 加上陈勋和四名墩军这些天的吃用等,等他们回来时,刘衍给的一百五十两银子己经所剩无几了。 此时陈勋忍不住大骂各样物价之贵,骂那些奸商趁机哄抬物价,连今年木炭都比往年贵了不少,他们买了一百多斤的木炭回来,竟用了一两多的银子,放在往常,这些木炭只要五钱银子。 刘衍半响无语,盘算一百五十两银子就没了,不由也恨恨骂了一声:“这些奸商,抢钱啊。” 陈勋回来时,还跑了一家木器店,为刘衍买了一套的桌椅台凳回来,倒让刘衍有些惊讶。 “属下还想着给甲长再添置一些家具,可是现在物价太贵了,实在是买不起了。” 刘衍笑着说道:“陈兄弟有心了。” 此后几天,刘衍一边继续招集人口,一边准备物资。或许是刘衍在王家庄、夏河寨前千户所与灵山卫城的告示宣传起作用,这几天里,陆续有一些军户、流民到大盘墩外要求投靠屯田。 对此刘衍也是来者不拒,甚至刘衍还认出这些前来投靠的军户有沙沟墩、黄山墩、风火山墩的人,不过刘衍也依然装作不认识,全部收下,并且让王越和陈勋予以安置。 “哼!看来那日演的戏起作用了。” 刘衍并没有将沈文云、刘大煜、刘群义三人放在眼里,此时全身心的投入到大盘墩的建设之中。 不过随着大盘墩内外人口逐渐增多,刘衍也越发感觉到书吏的重要,总不能所有的案牍事务都让自己这个甲长亲力亲为,于是刘衍便又去了一趟王家庄。 两天之后,一个穿着绿袍盘领小吏服饰的男子来到了大盘墩,这人年在三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高瘦,胡须稀疏,脸色有着营养不良的青黄,神情中有一股掩不住的沧桑与疲倦之意,身上的衣袍也是非常沉旧,还露出几处补丁。 在刘衍的屋内,这个男子施了礼,并且做了自我介绍:“学生赵民,奉管队官王大人之命,前来大盘墩报到。” 说完之后,赵民就是静静站在那里,再没有别的言语了。 这个赵民就是前两日刘衍从王家庄要来的书吏。此时王家庄内有小吏三人,一个司吏,两个攒典,赵民就是其中的攒典之一。 大明吏员分为攒典、司吏、典吏、令吏几个等级,攒典就是吏之最末等。在大明,吏员升迁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一路顺利,做攒典年满三年后才可以升为司吏,再三年才是典吏,又三年才是吏之最上等令吏,而令吏仍是不入流的小官。大明官吏升迁之难,可见一斑。 大明卫所各堡的吏员虽是受卫所经历司管辖,不过他们的考评却是要看各堡掌印官的评说,这给吏员们的升迁又造成了更大的困难,而且他们的俸米也是由各堡支给,每月俸禄也就是几斗米,而且还经常拖欠,所以明末各卫所的吏员逃亡严重,就算留下来的吏员也是穷苦不堪,全然没有了读书人的体面。 这赵民也是经常过着饱一顿饥一顿的苦日子,加上他在王家庄内又颇受同僚的排挤,因此在管队官王炆镇来询问何人愿意到大盘墩去时,赵民便自告奋勇前来了。 刘衍在赵民施礼后,也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他虽是形容落魂,倒也是态度不卑不亢,加上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吏员,能写会算,心中己是起了留他之心。 于是刘衍站起来微笑着说道:“刘衍得先生之助,实为幸事,今后先生就留在墩内,以后每月的俸米,我都会如数支给,决不克扣拖欠。” 接着,刘衍叫来王越,吩咐王越去在墩内为赵民找间房先住着,然后再将陈勋买来的那套崭新的桌椅也搬过去,今后将给赵民使用了。火山文学 赵民闻言不禁微微动容,然后拱手行礼道了声谢,便随王越下去了,他是听说过刘衍大名的,见他一个武夫却也谈吐文雅,不由心下暗暗诧异。 从刘衍屋内出来,赵民跟在王越的身后,这才仔细打量着大盘墩。只见大盘墩到处都比较干净,光是这一点就比别处的烟墩强多了,甚至是王家庄也比不上的。 “这大盘墩还真是一处别样的所在!” 此时赵民心中已经隐约有了一些激动,自己终究是来对地方了。当赵民跟着王越来到房间内的时候,已经有墩军将桌椅搬来,房间也简单打扫了一下,可见刘衍对自己的重视。 “也罢!” 赵民原本是想着到大盘墩苟且度日的,并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可是如今见到刘衍对自己如此重视,而且大盘墩内外众人的精神面貌又是如此积极向上,也让赵民那颗已经毫无生机的心怦然跳动起来。 “也许我在这大盘墩真的可以干些事情。” 想到这里,赵民便感到干劲十足,准备大展拳脚一番。 却不成想,刚才带路的王越去而又返,并且搬来了一摞文卷:“呵呵,赵书吏是吧?这些都是甲长整理出来的卷宗、表单,今后就由赵书吏负责了,请收好。” 赵民看着厚厚一摞的文卷,又听着王越解释的,刘衍制定下来的种种案牍事务,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有了一种上贼船的感觉。 第二十二章 开荒 四月初,随着第二批将近三千块肥皂顺利卖出,刘衍收入九百两银子,手中有钱了,刘衍便准备立即开荒。 此时刘衍招募军户的计划也进入尾声,截止到现在,最后文册统计,还在纸面上的大盘墩共有居民五十三户,男妇共二百四十一口。其中男子一百二十八口,成丁八十五口,幼男四十三口。妇女一百一十三口,十三岁以上的女子八十四口,十三岁以下的幼女二十九口。 刘衍吩咐赵民将这些人一一登记入册,开具正副两本证件,其中一部分人原来是外来流民们的,还为他们签发了军户帖,将他们名字记入军籍黄簿,以后他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大盘墩的军户。 大盘墩现在共有军户五十三户,口两百多,都是实打实的实数,在王家庄的几个屯堡中,算是规模较大的了。这些人暂时都是在大盘墩西面外侧修建地窝子居住,一时间这边己是形成一个小村镇,非常的热闹。 现在刘衍的手上已经有了足够的人力,于是便与陈勋商议了一下,确定了第一批开荒的范围。 经过这段时间的勘查,刘衍决定先将大盘墩西面比较近的一片无主荒地开垦出来。这里的荒地不但距离近,而且还有一段已经荒废的水渠,只是因为这里距离那些连片的好田太远,所以才没有被军官和士绅抢占。 从大盘墩的西面到南河一带,其实还有另外几条淤塞废弃的水渠,如果都能利用上,便能使这一带的荒地成为良田,不过现在刘衍财力不足,虽然没有都有不少的进账,但是开支同样不小,又没有什么积蓄,所以只能让手下的军户先疏浚其中一条水渠的一段,再略为修补,暂时能利用水源便可。 至于余者的废弃水渠,刘衍打算拿出一百两银子,在各地打个五口砖石深井,让众军户一起取水使用,在今年入夏之前先开垦出一批土地,每户分个几十亩再说。 这段时间,刘衍早派陈勋领一些军户对这一片土地进行过详细的调查,哪里荒地多,哪里土地肥,都有过仔细的了解。最后刘衍决定在大盘墩西面,一条名为西通渠的废渠两旁开垦荒地,并将这条水渠疏浚,然后再围绕水渠两边各打几口深井,大致解决田地的用水问题。 此时除了王越领着十几个妇人留在墩内看守外,还有陈江氏一众继续留在墩内肥皂工坊生产。刘衍现在除了个别老人之外,手上有约男丁百十余口,壮妇八十多口,在这个时代,妇女同样要跟男子一起下地干活。而经过这些时间的调养,各人气色好了很多,虽然这些男妇中以老弱居多,不过不可否认他们的干劲很足。 这部分人中,刘衍除了让陈勋领着一部分人去疏浚西通渠外,余者各人都是随他一起在周边开荒修利。 一连多天,众人都是天亮而出,天黑而回,每天都是努力干活。 那些军户看见身为甲长的刘衍每天都是带头劳作,整日挥汗如雨,非常拼命的样子,心中都非常的感动,感觉刘总旗这样的上官真是少见,更是难得。如此情况下,自然没有什么军户敢在后面偷懒。 而每天陈勋、王越二人也是同样跟在刘衍身旁狠干。刘衍也暗暗观察过王越,他带着一些军户去疏浚西通渠,或是留在墩内驻守,或是一起开垦荒地,一段时间下来倒也卖力。特别是整理出来的淤泥也知道挑往一处,将来用来肥田。刘衍点了点头,这王越还是可以用的。 这天一大早,众军户们迅速吃完早饭,在刘衍的统领下,众人又是出堡而去,各人或是扛着镐头,或是扛着锄头,又有一些妇女挑着簸箕,箩筐等物同往,一些军户又赶着那十几头耕牛,同样拿去开荒,这样可使速度加快一倍。按人力,每个男丁一天只可开荒半亩,而有了耕牛后,可以一天开荒一亩,甚至更多。 刘衍见赵民也是扛着镐头跟在自己身旁,今天他穿了一身的短打,稀疏的胡须不时被清风吹拂而起,不过高瘦的身材仍是挺得笔直,可以看出他身上的文人气质。这些天他同样每天跟众人下地干活,想他一个文人,也能吃得起这样的苦,倒让刘衍颇为意外。 想起这些时日赵民用得颇为得力,堡内能写会算的读书人就他一个,刘衍不想把他累坏了,那样自己又要找过书吏了。 于是刘衍看了赵民一眼,笑着说道:“现在的天气已经炎热起来了,先生一个斯文的读书人,哪能与我们这些老粗一起吃这样的苦?可千万别中暑了,不若先生还是回堡休息吧。” 赵民停下脚步,他郑重地向刘衍施礼道:“学生不才,蒙甲长抬爱,眼下屯堡初创,众人皆是每日辛劳,赵民又岂能独自偷懒,让各人羞煞汗颜?赵民定要跟随众人前往。” 刘衍赞了一声:“好,他日屯堡大兴,刘衍定不会忘了先生的一份功劳。” 赵民深施一礼:“多谢大人。” 只见赵民直起腰杆,一声不啃又随刘衍而去,他来刘衍这时间虽短,却己感受到了一股朝气蓬勃的气势,这种感觉让他陶醉,加上刘衍对他的赏识,他手下的两个小旗官同样对他尊敬,比起往日在王家庄的日子,赵民己是离不开这里了。 很快众人便到了西通渠一处,这里己是开垦出一大片的土地,刘衍拿了一把镐头,对旁边的陈勋、王越、赵民三人笑道:“今天咱们人齐,你们可敢与我比试一番?” 王越笑着说道:“甲长神勇,自然是比我等要强的。” 陈勋白了王越一眼,然后说道:“比就比,今天我一定要赢甲长!” 赵民也是说道:“学生愿意比试一番。” 四人手上或拿着镐头,或拿着锄头一排站好,个个神情严肃。刘衍目光深邃,只是看着前方,然后一声令下,便高举镐头,一马当先冲了出来。 随后陈勋、王越、赵民三人也是涨红着脸,大叫着随刘衍身后冲出。而这时,地旁一个负责敲锣鼓舞士气的老汉也是同时敲响了手中的锣,锣声急促,颇有将军令的味道。 老汉一边用力地敲着锣,一边嘶声大喊道:“干活啊,大家奋力干活啊!” 身后一排排男女随着刘衍几人冲出,个个都是高举着锄头。 挥锄如雨,刘衍的镐头落到地下,就没有直起身来过,赵民也是一声不响地干着,王越则是边看三人成绩边手上不停地挥动,陈勋则是埋头猛干一阵,见自己成绩超前就裂开嘴大笑,见自己落后了,骂个几声后,连忙又奋起直追了。火山文学 就这样,众人一直干到了中午,直到陈江氏的大嗓门远远传来:“吃饭啦,大伙儿都休息吃饭啦!” 却是陈江氏率着几个妇人送饭来了,为了提高效率,众人都是在地头吃饭,由陈江氏料理好了肥皂工坊之后,领着几个妇人在堡内将饭菜做好后送来。 见吃饭时间到了,刘衍这才站起身来,看了看同样挥汗如雨的众人,笑着说道:“吃饭了,大伙都休息吧!” 赵民、陈勋、王越三人也是直起了腰,赵民突然一个踉跄,旁边的陈勋忙扶住他道:“赵先生你没事吧?” 此时赵民的一身短打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说起话来也是底气不足,呼哧带喘的好一会儿,才艰难的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我没事!” 随后赵民又敲了敲后背,叹道:“好久没干农活,身子骨都松了。” 刘衍见状也是过来关切地问了赵民几句,让他好生注意休息,赵民自是连连道谢不提。 然后刘衍对各人笑道:“怎么样,你们看输赢如何?” 果然今日又是刘衍第一,王越一本正经的叹道:“甲长的本事,我真要甘拜下风。”然后王越便长拜一番,让周围众人见了大笑不止。 赵民也是在旁微笑,陈勋则是不服气地道:“今日又让甲长拿到第一,明日再来比过。” 刘衍微微一笑,自己要的就是这股奋进的气氛,而后便说道:“好了,休息了,大家吃饭吧。” 众人都是纷纷放下农具,集中到一起吃饭,看今天又是大桶米饭,有大桶清汤,有几脸盘的素菜,还有一脸盘的荤菜,众人都是喜笑颜开,辛苦干活后,最享受的就是美美的吃饱了。 现在墩内众人的口粮都是由刘衍供应,饭食的标准自然也是由刘衍制定。在刘衍的规定中,向来是一日荤,五日素,清晨供应早粥,每十人七日给酒一杓。 在大盘墩这里,只要肯干活就能吃饱肚子,而且上官还不打骂,也不会克扣什么,甚至每日还与这些军户同甘共苦,这样的生活,让很多人在梦里都是笑了出来,从此死心塌地的跟着刘衍。 大盘墩的屯田事宜虽然成立时日尚短,这些军户也是来自各处,但己经快速成为一个有凝聚力的集体。看到这一点,刘衍心中还是非常自豪的,这便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刘衍几人也是找地方坐下吃饭,这时王越及时出现,这家伙每到吃饭时不管在哪,定要赶来与刘衍几人一起吃饭,以显示自己也是这个圈内人的意思。 刘衍明白王越的心思,微笑着招呼他坐下,王越欢喜地坐到刘衍身旁,把陈勋一屁股挤到一旁去了,陈勋怒目地瞪了他一眼,嘴里也非常不满的嘟囔了几声。 到了四月中旬,大盘墩军户开荒修渠之事完全结束,根据赵民的统计文册,至此共开垦有田地一千四百七十三亩,疏浚水渠三里多,开挖灌井五口,这个成绩在王家庄诸多屯堡中算是非常不错了。 当然,这也得益于刘衍的挥金如土,短短十几天的时间,九百两银子便花去了大半,足足五百四十多两银子撒了出去,这才保证了众人的伙食和体力,以及支付了疏浚水渠、开挖灌井的费用。 事后刘衍的大盘墩屯顷亩数文册上缴报备后,不说王炆镇闻讯非常吃惊,就连收到上报文册的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得知后也是非常欢喜。 第二十三章 播种希望 大盘墩的屯田事宜进展顺利,上官也连带着脸上有光,于是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派人送来了十头耕牛,以及若干农具,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也派贾洪雨送来了五头耕牛,以及若干物资。 刘衍看到这些耕牛和物资,心中很是欢喜,便将墩内众人叫到一起,当众宣扬了防守官章海林、管队官王炆镇是如何的体恤下属,言语之间让前来送耕牛之人很是受用。 此时大盘墩已经有了二十八头耕牛,在王家庄下属所有的烟墩之中,大盘墩已经算是比较阔绰的存在了,于是刘衍便将陈勋和王越、赵民叫到屋内,几人商议起今年春耕的事宜。 之前刘衍趁着军户开荒的时候,已经派人买来了一批稷与蜀黍种子,此时已经是四月中下旬了,其他火路墩早已经开始了春耕,现在大盘墩已经晚了别人一步,更重要的是天时已经慢了一拍,这是最严重的。 于是为了赶农时,刘衍按照几人商议的方略,召集了墩内所有人,直接将新开垦出来的一千多亩耕地分发了下去,平均每户军户分三十亩左右耕地。 三十亩的耕地虽然看上去并不多,但是在当下这个世道里,已经算是小地主一级的人家了,山东各地还不知道有多少贫困百姓看着要眼红呢。 在前几天众军户分了田地后,今日刘衍又给他们分发耕牛与犁具种子米粮等。为显公平,各人都是抽签决定耕牛所有,以免人人争抢壮牛,而相对瘦一些的牛则是无人要的情况发生。 这一次墩内的农具和种子等物也一并发放下去,不过由于现在墩内的耕牛数量有限,还做不到每户分到一头,于是在刘衍的安排下,那些老弱的耕牛由一家军户独有,那些强壮的耕牛则是由两家共用。如此调整之后,二十八头耕牛也全部分了下去。 然后刘衍便准备下令开始播种,虽说此时已经有些晚了,不过即便如此也要开始耕种,否则来年就一点收成都没有了。今年刘衍可以花钱养着众人,可是总不能一直养下去,今年就算只能收获一粒米,也要让这些军户自力更生。 “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个上来领耕牛与口粮,要有序,不要乱。” “所有人先登记,再领取耕牛和口粮,不能遗漏,不能加塞!” 陈勋站在刘衍的身前,对着眼前的众军户大声喝道,维持着这边的秩序,苗绍和许铭也各带两人在旁边帮忙。大盘墩原来的那十几名墩军也都在这边,正在陈勋手下维持秩序,或是分发物品、耕牛,或是看管排队领取物资的军户人等。 在几天之前,刘衍还特意派人又买了一大批粮食,今日也一并分发了下去,作为各家各户的存粮,这也是刘衍有意推着众人自食其力,以免被自己养着习惯了,从而形成惰性。 此时刘衍稳坐在望台的一张椅子上,王越站在他旁边观看,还不时对着刘衍恭维一番,像是什么治政才干、当世最好屯守官等等,说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连刘衍都觉得有些过了,可是王越却说的非常认真。 与此同时,在望台下面还摆着一张桌子,赵民正襟危坐,正在一一为众军户领去的米粮、农具、耕牛作着登记。 赵民写得非常认真,将所有的数目都核对无误之后,才会让领取的军户签字画押。 刘衍见状欣慰的点了点头,这个赵民还是可以重用的,是个可塑的人才,至少能力和责任心的没有问题的。 当然了,耕牛与犁分下去后,并不是白送的,只算是从墩内租借的,所有权还是属于大盘墩,也就是归刘衍所有。以后各人也需善待耕牛,每几个月大盘墩都专门有人下去查看,如果发现虐待耕牛,或者是饲养不力的情况,该户的耕牛将会被收回,并且予以重罚。 此外,众军户还需要一一借取米粮,以作为到秋收前各人的口粮,当然这些米粮也是要偿还的,不过却不需要利息。 刘衍这样做就是不想大发善心,毕竟这些耕牛和各种物资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或是求告来的,现在分发下去自然要收回成本的。 同时刘衍也要让手下众人形成有偿的意识,而不是坐等赈济。 刘衍坐在椅子上看下去,只见下面众军户个个喜形于色,分到耕牛犁具时也都是朝着望台上面千恩万谢。众人现在有了田地,加上今日又分下的耕牛犁具,以后老婆孩子热坑头的美满生活便伴随着他们,这样的生活想想就感觉幸福。 刘衍见此情形也是感慨万千,自己的田地政策己经走到尾声,分田到户后,以后要过什么日子,只能看这些军户自己了。 不过华夏的历史已经多次证明,汉家百姓在拥有了土地之后,那些自耕农焕发出的极大热情,还有他们为维护自己利益那种不顾一切的精神,将会焕发出巨大的生机,以及强大的战力! 经过这次分田、分牛,刘衍己是做出了决定,以后堡内的屯田事务便暂时由陈勋督促监管,他平日除了督促军户们勤力耕种外,以后堡内有什么公共建设,陈勋同样要督促军户们派出丁口来应役。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毕竟陈勋是刘衍自己手下的小旗官,主要任务还是带兵。至于屯田的事情,将来有了专业的人才之后再另行安排吧。 毕竟刘衍不可能事无巨细都来自己处理,自己身边的老人也就这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王越这样的人,眼下堡内屯田之事不交给陈勋又能交给谁? 这天分完耕牛等物,第二天大盘墩内便组织了盛大的春耕仪式。 周边各处屯堡的春耕仪式早已经举办过了,陈勋和王越也劝刘衍省去这一步,直接开耕算了,还能剩下一笔钱粮。 但是刘衍却坚持举办春耕仪式,这可是大盘墩第一次春耕,意义重大,绝不能太过随便了。用刘衍的话讲,就是要有仪式感才行。 几天后,西通渠旁己是搭建好了一个茅草厂,刘衍还花了二两银子,从夏河寨前千户所请来一个戏班,一路擂鼓鸣锣、吹吹打打,并让墩内众人抬着纸扎的春牛、犁具等物品。众人一路从大盘墩内迎至茅草厂内,沿途的火路墩和屯堡都被惊动了,那些墩军和军户百姓闻讯纷纷聚拢过来围观,一路上好不热闹。 一路上,墩内众军户们鸣放鞭炮,将米、黄豆等抛向纸扎的耕牛,表示新的一年五谷丰登。沿途的那些墩军和军户见状都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大盘墩如此奢侈,竟然用真的大米、黄豆来抛洒。 转眼间,便有许多的墩军和军户冲向了大盘墩一行人马,就蹲在地上争抢那些零散的粮食。 刘衍见了也不禁摇头叹息,此时的大明卫所将士过的太苦、太穷了。就连大明的兵丁都是如此,那些普通的农户百姓就更不用说了。想到这里,刘衍心中便越发的沉重起来,世道如此,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很快纸扎等春牛抬到茅草厂后,刘衍便亲自焚香祀奠皇天厚土,领头三伏三拜,陈勋和王越也带着一众军户们跟随在后依礼参拜。 祭奠完天地神祈后,刘衍亲自扶犁,演试用牛犁田,以示开始春耕,围观的军户们见状顿时爆发一阵响亮的吆喝声,响彻云霄。 最后,刘衍带着众人又将纸扎的春牛抬起,游了大盘墩内外几圈之后,便将这纸扎的春牛烧掉,整个春耕仪式才正式结束。 从这天开始,大盘墩紧张的春耕便正式开始了,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大盘墩军户们忙碌的身影,南河沿岸每日都会响起大盘墩军户们耕种的快乐歌谣: “秋耕深,春耕浅。春耕如翻饼,秋耕如掘井。春耕深一寸,可顶一遍粪。春耕春耕不肯忙,秋后脸饿黄。耕好耙好,光长庄稼不长草。庄稼不认爹和娘,精耕细作多打粮……” 这段时间里,陈勋带着几名没有家事的墩军出去,几人可是忙坏了,到处紧张地督促军户们干活,而堡内原本的墩军也是大多下田去帮助家人干活,他们都是家内壮实的丁口,家内的顶梁柱,家里活计离不了他们。 现在的刘衍还没有养脱产的军人,当然他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如果要脱产兵,每月至少要给他们粮米一石,这样才能弥补他们家内丁口带来的损失,还有各人的兵器盔甲马匹豆料等,种种算下来,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现在刘衍虽然每月都会有几百两银子的进账,但是毕竟手中只有一个肥皂工坊的财源,一旦肥皂工坊出了什么事情,那就一点退路都没有了。所以对于刘衍来说,此时直接从墩内抽调青壮操练脱产精兵,在财力上还有些发虚,为时尚早。 不过刘衍还是计划了一下,准备在春耕结束之后,先扩充一下大盘墩的墩军人手,十二个人还是太少了。当然这些墩军暂时还不能是脱产的,只能在农闲的时候进行操练。 “一步一步的来吧,现在已经将希望播种下去了,就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刘衍心中如是说。 第二十四章 水车 几天后,此时已经快要到月底了,刘衍这一天没有到军屯上去,而是留在墩内,在肥皂工坊里指导陈江氏优化肥皂的包装等。 现在肥皂工坊的产量已经大幅提升,刘衍视察了一下,估计四月的产量可以达到三千六百块以上。王炆镇那边收购的话,刘衍四月底就可以入账一千多两银子,下个月的支出便可以宽松些了。 刘衍也想继续扩大产量,只是现在墩内人力有限,肥皂工坊也只能用一些年老妇人,或是老人在这里熬制肥皂,其余的壮妇都被刘衍调到军屯上去了,整个肥皂工坊内也只剩下陈江氏和两、三个壮妇而已,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所有的牛皮纸都要裁剪得体,不但要大小一致,而且不能有毛边。” “甲长放心吧,我都记得,一定做好。” 陈江氏笑着陪同刘衍审视了一番,然后刘衍便让陈江氏等人继续忙着,自己则出了肥皂工坊,迎面便撞见了急匆匆赶来的陈勋。 “甲长!” 刘衍问道:“怎么了,军屯上出事了?” 陈勋明显是刚刚从军屯上赶回来的,此时大汗淋漓,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不、不是。” 刘衍笑着问道:“那你这是怎么了,大中午的跑回来做什么?” 陈勋喘匀了气,说道:“我刚才军屯上回来,今天各处都开始浇地了,可是咱们打的五口竖井出水不多,不够用啊,很多军户到现在都没能打到水。” 刘衍微微一愣,这种情况还真是自己没想到的,原以为五口竖井已经可以满足需求了,现在看来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 “走,去军屯上看看。” 刘衍和陈勋冒着大中午的太阳赶到了军屯上,只见不远处的几口竖井旁边,已经排了许多人,正在轮流打水。 刘衍眉头紧锁,说道:“水渠那边什么情况,引来的水过不来吗?” 陈勋说道:“属下过去看过,水渠的地势较高,现在天气炎热,南河的水位又下降了许多,所以河水流不进水渠之中,现在西通渠已经没水了,这边只能靠竖井取水。” “现在军屯这边有好几十人在劳作,又有二十多头耕牛,墩内的用水也全都指望着这五口竖井,所以这用水便供不上了。”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那就想办法将水渠的水引过来,另外还得在墩内打口井才行。” 陈勋说道:“咱们这边一般是使用龙骨水车引水,要不然我去一趟王家庄,找些工匠来打造一些?” 此时陈勋很是焦急,现在春耕已经晚了一步,如果浇地的水源供应不上,那今年的收成可就真的没有多少了,明年怎么办? 这种龙骨水车刘衍的知道的,后世也见过许多图片和实物。不过对于刘衍来说,这龙骨水车一是需要每日使用专门人力,二是引来的水太少,功率太浅,现在刘衍需要的是一种高效率、省人力的引水工具。 所以刘衍直接否定了修建龙骨水车的建议,思索了一会儿之后,刘衍想到了后世的大水车,就是江南水乡常见的那种引水水车。 这种水车不需要人力畜力,用水流带动便可,而且引水功率极大,每日引水灌田可达三百余亩。当然,有利有弊,这种水车好是好,怕就是造价太高,而且王家庄肯定没有懂得修建这种水车的工匠,只能去夏河寨前千户所,甚至是灵山卫去请工匠才行。 刘衍想了想,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让陈勋立即到各地寻觅工匠,一定要快。 在水车建成之前,刘衍只好抽调了五名青壮,让自己手下一名叫汪博的墩军带领,每日去南河挑水,以弥补这边用水的缺口。 同时陈勋不在这几天,刘衍让手下一名叫张义的墩军顶上去,督促着军屯各处,有事情及时禀报自己。 这汪博和张义都是墩内老人,原本就是陈勋手下的墩军,可靠踏实,为人又足够机灵,是两个可塑之才,所以刘衍才将二人顶上来使用,准备将来有机会了提拔一下。 三天后,陈勋带着十几名从夏河寨前千户所雇来的工匠回到大盘墩,领头的工匠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长得很是消瘦,但是精神头却非常好,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一看就知道是经年的手艺人。 “大人,您说的江南大水车无非是筒车的一种,此物唐时便己出现,现在南面也多有建造,老朽曾在徐州那边就见过实物,也参与打造过,此物不稀奇也不难造,只是耗费钱粮多些罢了。” 听了工匠头人的话,刘衍有些惊讶此时大明民间科技的发达程度,他问了一声:“估计要耗费钱粮多少?” 工匠头人盘算了一会儿,道:“若是用于灌井的水车,一架费银不过十余两。只是这种筒车体型庞大,用料甚多,估计连材料工费计算在内,造一轮水车怕要近百两银子。” 听说要近百两银子,刘衍不由犹豫了一下,不过有了肥皂积财的路子后,刘衍对于银子的花费己不会那么吝啬,他一咬牙道:“好,就依你,你要什么花费只管与我说,不过有言在先,若是水车出了问题,我可是不给钱的。” 工匠头人傲然道:“大人只管放心,若是水车出了问题,老汉等分文不取。” 刘衍见状也不禁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开始干吧,钱粮不是问题,只要修建的好,将来我这大盘墩有的是修建活计,到时候都是你们的。” 那伙工匠闻言喜出望外,工匠头人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四天之后便可以将大水车打造出来。 经过刘衍的拍板决定后,这帮工匠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设计图纸,准备材料。 刘衍提供了他们所需的材料与人力,特别是那制做水车转轴的木料,所需要一种粗长耐磨的硬木,刘衍最后还是通过王炆镇,从王家庄那边买了几根粗长的老木料,花了他不少银子。 有了这种硬木,又要开始制做水车轮叶,同样需要大批的人力材料,刘衍调动了大盘墩的男女,只是提供给工匠头人支配,那些工匠也是全部上阵,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那工匠头人在制做水车的同时,同时派出了几个年轻的工匠,到西通渠连接南河的交汇处去,以便选取安装水车的位置。同时沿着水车靠河一带,还需要用石料砌出一个深深的水槽,这些,仅靠那几个工匠是忙不过来的,刘衍都是提供人力帮忙。 在忙着建江南大水车的同时,刘衍同时要求工匠头人抽出匠工,为自己开始造那种灌井使用的水车,暂时造五架左右。这灌井当然不可能用人力提水,必需建水车引水,而且还需要使用畜力,到时刘衍又要去买几头骡子了。 这种灌井水车的难度比大水车小得多,只用了两天时间,那五架灌井水车也是造好了。 刘衍看过这种灌井水车,其实算是一种改进型的龙骨水车,造价在十余两,引水后最大极限可以灌田二十余亩。 刘衍其实心中有一种更高效率的引水水车,那便是后世的管链水车,又称“解放式水车”,由机架、锥形齿轮、链轮、链条、圆皮钱、水管和牵引杆等组成,同样由畜力带动。 不过这种水车技术含量大,那齿轮、链轮、链条几部分就非常难造,而且需要铁料多,耗费大,还是用这种大明灌井水车慢慢引吧。 随后刘衍便想起了墩内水井之事,于是便让工匠头人再派人去大盘墩内,看看能不能打一口水井。 经过两名工匠的勘查,最终在大盘墩外面,大门东侧十几步的一处洼地定了下来,随后便开始取土打井。 为保护水井,刘衍不但要求全井以砖井所砌,还要在上面建井亭以蔽风雨,又在井旁设辘轳以便提水。那些工匠都是一一答应下来。 其实论起灌溉,最好的办法还是修渠建池。在大明太平年节,北地一些村庄,除了水渠外,几乎每村每堡都有一个到二个水池,用于解决人畜日常用水,甚至是生活用水。 不过建渠修池用费多,工程大,就算开凿一个村庄用水的水池,有时甚至要修造几年,耗资几千两银子才能完成,而且每年的清淤淘池都不是笔小数目。 一想到这里,刘衍便什么心思都没了,还是井灌投资小,收益大,慢慢挖井建水车吧。 经过努力,四天后,这架江南大水车终于造好,体型庞大,高达十余米,竖立在河槽边显得非常的壮观。 当这天水车开动时,河边可说是人山人海,不但大盘墩的军户们倾巢出动,就是附近的火路墩、屯堡,甚至是王家庄的军民都是闻风赶来观看。 在众人的屏气敛息中,几个工匠将河槽边的闸门抽开,立时水车的篾织轮叶在河水的冲击下慢慢转动起来,庞大的水车越转越快,哗哗的声响,轮叶上的竹筒不断将水倒入岸边的西通渠中,河水便不断向前流去。 一片欢呼中,以工匠头人为首的一帮工匠都是感慨,有几人还双目含满泪花。或许这架江南大水车是他们这辈子最出色的作品了。 此后,这架大水车便成为大盘墩的一个奇观,往后人谈到大盘墩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架大水车。 紧接着又过了两天,大盘墩外的水井也打成了,这种速度已经是非常快了,当然也跟刘衍洒下银子有关,所有的用砖都是直接采买,而不是就地烧制,这就省去了一大半的时间。 该井深约十余丈,井水较浅水质较好,井底铺以细沙,井壁用青石修砌,外面围以碎石。当第一桶水拉上来时,一时间周边围观的军户们欢声雷动,再品尝一下,井水清洌甘甜,远远甲于他堡。 众军户们喜笑颜开,特别是一些加入军户的外地流民们,很多人曾一辈子困于饮水之苦,见到这么好的水,许多人都是流下泪来。 人群中,刘衍自然是非常高兴,在回到大盘墩后,他慷慨地支付了那帮工匠们的工钱 就在这时刘衍接到王炆镇派人来的紧急通知,防守官章海林大人,今日将来大盘墩视察。 第二十五章 防守官章海林 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防守官是千户官,这已经是现阶段刘衍所能接触到的最大上官了,防守官章海林前来视察,这件事非同小可。 前来给刘衍送心的不是别人,乃是管队官王炆镇。 王炆镇带着贾洪雨和两名家丁一路策马赶来,几人都已经是大汗淋漓,见到刘衍之后顾不上寒暄,王炆镇直接拉着刘衍进了屋,一上来就说了此事,然后问道:“刘总旗你给我交个底,大盘墩的军屯进展事情是怎样的,防守官章大人过来之前,我心里必须有个底!” 刘衍先是一愣,然后便笑了起来。 此时大明各地屯军众多,如果按照纸面上的数据来看,大明各地肯定是不会缺粮的,甚至每年还应该积攒下数量巨大的存粮,各地也不应该再出现饥荒。 可是真视情况又是怎样的? 这些报给上官的军屯数据中,普遍都有着极大的水分,明明只有一千亩耕地,但是报给上官之后,却可以写成一千五百亩。 明明每年劳作下来只能攒下几百斤口粮,甚至是因为土地贫瘠、人力不足还会出现入不敷出的情况,可是报给上官的时候,却又变成了大丰收,各地谷仓皆满。 王炆镇正是知道此时大明的这些弊病,所以在将大盘墩实行军屯的事情上报给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时候,还是谨慎了一些,只是将刘衍报过来的数据加了一成虚数而已。 此时刘衍看着焦急的王炆镇,笑着说道:“管队大人稍安勿躁,我大盘墩的军屯可是实打实的事情,所有报给管队大人的数据都是实数,没有半点虚假和水分。” 王炆镇显然是不相信的,一旁的贾洪雨低声说道:“我说兄弟,这屋内只有咱们三人,你实话实说,这样我和管队大人才能帮着你遮掩过去。” 刘衍不禁哑然失笑,说道:“我所说句句实话,我刘衍既然主动站出来做军屯,目的就是上为管队大人解忧,下为墩军兄弟争些钱粮,也犯不上弄些虚数出来。” 眼见刘衍所言不像是虚假的,王炆镇和贾洪雨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不过王炆镇还是提出要去军屯上看一看,刘衍也欣然答应,带着二人直接奔了西通渠那边的军屯。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在刘衍将大盘墩的屯顷文册上缴报备后,收到了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上报数据的章海林就非常惊讶,当时就想着去大盘墩视察一下,看看刘衍的屯堡成果到底是不是真的。过后由于事务繁多,一直到了今日,他才带着人前来。 防守官章海林一行很是浩大,除了数十名护卫家丁之外,夏河寨前千户所管理所内屯田的百户荀扈也跟了过来,连带着一些千户所内的大小官吏、随从,这一行人马足有将近一百人之众。 在大队人马经过王家庄的时候,管队官王炆镇等人早就等候多时了,纷纷上前拜见防守官章海林,章海林淡淡一笑,勉励了众人几句,便让众人陪伴在旁,一起前往大盘墩视察。火山文学 待到众人到了大盘墩的时候,只见刘衍带着陈勋、王越、苗绍、许铭,还有张义、汪博等墩军已经在堡外聚集,纷纷迎接章海林一行。 此时章海林仍是穿着一身的千户官服,腰间佩着麒麟铜牌,他骑在一匹膘肥大马上,不过刘衍注意到章海林似乎有些病容,像是没有休息好一般,脸色有些苍白。 不过章海林下马之后先是慰问了大盘墩众人,其举止仍然沉稳,眼神仍然锐利,刘衍观之也没有多想什么,只是恭敬的拱手说道:“防守大人莅临大盘墩,卑职以及大盘墩上下激动不已,请大人移步,由卑职为大人引路。” 章海林淡淡一笑点头答应,便在刘衍的带领下进入了大盘墩。 章海林等人逐一参观了墩内的营房、粮仓、草料场、武库几处地方,当然肥皂工坊的那间屋子此时已经上了锁,并且被刘衍用木柴堆给挡住了房门。 虽然这些设施都很陈旧,甚至有几处都能看出是后来修补过的痕迹,但是却无一例外全都整齐划一,墩内的卫生也非常干净,这样的情况在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都是极为罕见的,章海林一行人见了都是点头赞赏。 看他们赞许的样子,刘衍等人当然也是心下自豪。而王炆镇和贾洪雨则是心中大定,跟在章海林的身后还不时说上几句,为刘衍的政绩“添砖加瓦”。王炆镇和贾洪雨心中都非常清楚,只有刘衍顺利过关,甚至是得到章海林的赞赏,二人自己也能连带着受到上官的赏识,现在二人与刘衍是相互一体的。 不过现在大盘墩外面还没有修建堡墙,一些地窝子就直接整齐的修建在外面,章海林见状便询问了一下,得知刘衍准备下一步便修建屯堡的堡墙,于是便对管屯官百户荀扈说道:“刘总旗在这里屯田实属不易,你这个上官可要多多支持啊。” 荀扈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鼎力支持。” 随后荀扈便对刘衍说道:“刘总旗只管放手去干,遇到了难事便来找我,只要咱们所里能帮衬的,我一定尽力而为。” 刘衍急忙拱手致谢。 看过墩内之后,章海林等人去南河边看那架声名鹊起的大盘墩大水车,各人都是兴味昂然,显然对这架大水车很是好奇。 刘衍也没想到这架大水车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了,于是便跟在章海林的身边介绍了一番,章海林听完之后更是好奇,于是招呼众人上马前去看看。 于是章海林、荀扈一行骑马的骑马,大部分人都是不行跟随。刘衍带着王越、陈勋二人跟随,剩下的墩军则是留守墩内。 王炆镇和贾洪雨此时都骑了马,不过二人都是放缓了速度跟在后面,与刘衍等人一起行进。 “刘总旗,真的没问题吗?” 刘衍心中暗笑一声,然后说道:“管队大人不是已经去看过军屯了吗?放心吧,属下保准万无一失!” “那就好,那就好!” 很快,章海林一行便来到了西通渠一带的军屯,并且直奔南河岸边,偌大的大水车就屹立在河边,非常的壮观。 第一眼见到这高达十余米的庞大水车时,章海林等人都是吃了一惊,显然是被震住了。 看着那转动的大水车,不断的将河水引到渠边,章海林饶有兴趣的不断询问刘衍,听到这水车灌溉能力达到三百亩时,章海林的眼睛顿时一亮,便有意将这水车之法推广到其余各处屯堡去。 不过当章海林听到这水车造价高达百两之多时,他的眼睛又是暗了下来。 最后他仔细观看那水车,口中不时惊叹着。荀扈、王炆镇几人都是陪在章海林身边,他们也是听到章海林与刘衍的对话。不过不比章海林,荀扈看向刘衍的眼神则是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显然是想:“这么贵的水车也造,这刘衍真是个败家子,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银子啊?” 不过随后荀扈看向一旁的王炆镇,则是释然了:“定是王炆镇鼎力支持的!真是想不到啊,你王炆镇为了在防守大人面前出风头,竟然把刘衍这个小小的甲长推出来做旗号,心思真是够深的!” 看过这大水车之后,刘衍又陪着章海林等人去看大盘墩那些开垦出来的耕地。 一行人在西通渠旁而行,田地、水渠、灌井,以及正在田间地头忙碌耕种的军户,章海林都是一一看过,不时的点头称赞,这刘衍自愿请命前来屯垦,确是很有能力,短短时间内就做出了这么多的成绩,这让章海林越发对刘衍欣赏,如果别的屯堡的屯官都有刘衍这么上心,那千户所内的屯田情况,将会越来越好。 此时章海林想起一事,问道:“我听管队官王大人说起,你大盘墩军屯的春耕延误了时日?刘衍你墩内的耕牛种籽,可是充足?” 刘衍拱手说道:“启禀大人,卑职这边的春耕的确是晚了一些,主要是这些军屯耕地都是新开垦出来的,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不过现在好了,有管队官王大人的鼎力支持,卑职这边的耕牛种籽也都齐备,春耕已经抓紧时间展开,现正在抢天时。” 听了刘衍的回禀,一旁王炆镇顿时笑开了花,章海林闻言看了过来,将王炆镇夸奖了几句,王炆镇顿时来了精神,正色抱拳慷慨激昂了一阵,很是出风头。 管屯官荀扈见状脸色有些不好看,轻轻的哼了一声,恰巧被刘衍注意到。 章海林一行巡视了一圈之后,在下午时分离开这里,返回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待到大队人马离开之后,王炆镇、贾洪雨如蒙大赦,刘衍也是松了一口气。 回到屋内,王炆镇将刘衍夸赞了一番,然后说道:“今后肥皂的进价我给你提高一钱银子,以后都按照四钱银子一块好了!” 刘衍心中一喜:“这怎么好呢,大人也不容易。” “哈哈,就这么办了,反正那些上官们也有的是钱。” 一旁的贾洪雨笑着说道:“兄弟你是不知道,那防守官章大人有病在身,据说是绝症,那防守官的位置迟早都要空出来的。夏河寨前千户所内肯定要有一番调整,到时候副千户的位子也要空出来。咱们管队大人与千户所内的管屯官荀扈正暗中较劲,都盯着这个缺额呢,所以今日你的表现给足了大人面子,这一钱银子你受之无愧!” 王炆镇大笑着摆了摆手,刘衍也明白了过来,原来二人是竞争对手。 当日王炆镇和贾洪雨便急匆匆的回去了,据说是要联络下个月订购肥皂的大主顾,刘衍也没有挽留。 随后几天,又有十几户军户陆续赶来,也被刘衍一一安顿,或是开垦周边的荒地,或是在墩内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第二十六章 建堡 随着大盘墩内人口不断增加,此时一百多人聚集在墩内,已经是居住不开了,就连墩外的地窝子也修建了不少,以至于军户们在耕种比较忙的时候,为了抓紧时间赶农时,大部分军户甚至都直接睡在田间地头,也不愿意再赶回墩内住在拥挤、简陋的地窝子里面。 此时的大盘墩内就比较空了,于是刘衍便准备开始修建屯堡,并且将大盘墩改名为大盘堡。 四月底,刘衍命陈勋带人去王家庄与夏河寨前千户所,尽快招募一些泥水土木工匠来,准备建堡。 三天后的傍晚,陈勋等人便回来了,还带回了七、八个衣衫褴褛的工匠。陈勋己经与这些工匠商谈好了,工钱方面,除了每日的食宿外,需每日给银一分,刘衍答应了他们。 这些工匠见刘衍答应,都是喜形于色,这段时日的饭食终于有下落了。 刘衍与这些工匠交谈了一番,得知他们这些人都是世代匠户,己经参加过诸多城堡的修建,都是很有经验的工匠。建设规划大盘堡,其实对他们来是轻车熟路的事。 于是刘衍便叫来了张义,让张义负责与这些工匠对接。这些工匠在大盘堡周边转了几天后,他们很快便拿出屯堡的设计平面图,包括堡内街道的划分、水井的位置、庙宇的位置及各处宅院的位置,还有将来堡墙、堡门及堡墙上的垛口、射口等防卫设施都有。 刘衍看了一番,只见这平面图画的有些简约,并不是后世那种建筑图纸的样式,不过也足够清晰明白,各处具体的尺寸也都有标明,也算得上严谨二字。 在屯堡的选址上,这些工匠的意见也与刘衍相合,都是决定紧沿大盘堡南向修建堡垒,一来这样防守更有依托,二来那大盘堡原来是修建在一个隆起的小丘上,地势从高到低,有利于城堡的排水,以防未来雨涝积水之患。 图纸画好了,选址也不是问题,关键是修建城堡的成本钱粮。 刘衍曾经看过一份明末的史料,上面便有大明各地修建城堡、城池的记载。 资料中便有卢象升的计算数据在内:在大明,修建一个火路墩需要银二百两,修建一个楼台需要银六百两,修建一座周长一里多的小型城堡需要银七百多两,粮六百多石。那些匠户的计算大致也是如此。 刘衍未来的大盘堡,规划中周长也就在一里多,虽然刘衍现在有肥皂工坊的支持,可以拿出七、八百两银子,但是也不能将所有的资金都放到建堡上面来,刘衍下一步的计划中还有许多要用到钱粮的地方,比如扩充墩军兵力,操练人马、打造兵器等等,这些都是极度消耗钱粮的事项。 所以即便刘衍此时有些银子,也只能先建一些城堡的主体设施,细节从简再从简,未来慢慢考虑完善就是,省下的钱粮还要投到别处去。 刘衍其实很想将大盘堡修建成棱堡式样,那样防守更加坚固,可惜这种花费是惊人的,刘衍暂时也没那个财力,只能将来再看了。幸好建堡土地不要钱,这样就省了许多。 此时大明一般军堡的主体是城内的营房、粮仓、草料场、武库、马场,这些设施墩内现在都已经有了,但是建堡的时候也要推到重来,毕竟这些原有的设施位置不对,而且也太过陈旧、狭小了。 建堡的设施还要再加上外面的堡墙、城门、瓮城、角楼、护城河等,各地屯堡基本上也是如此。不过以刘衍能分派到建堡上面的资金来看,只能营房与堡墙先建,余者慢慢说吧。在刘衍决定后,很快的,那些匠户忙活起来。 首先的,在大盘堡南向的几十亩地中,这些工匠熟练的划出几十份的宅基地,并分出出行道路与三条主要街道。 这些宅基地份数肯定不够现有军户分的,但是这也不难解决,刘衍观察之后发现,每一份宅基地的面积都不算小,足以容纳两、三户人家居住了,到时候建堡的时候将房屋修建得多一些、密一些就好,完全可以容纳下现有的所有军户。 随后在正西面的中轴线尽端,匠户们还第一时间划出一座庙宇的位置,夏河寨前千户所当地军民一般称这个位置的庙为“正王庙”。然后街的交叉处又划出一块地方,未来将在这里兴建“马王庙”,一个高高的戏台也将建在这里,戏台对面还将兴建“老爷庙”,此外在城的南端也将兴建一个“娘娘庙”。 除此外,在屯堡的东面地方,还要留出几块地修建未来彰表军功的庙祠,如旗寿庙、显忠祠、褒忠祠等,这些也都是此时卫所屯堡的惯例。另外各条街的主街街心上,还将留出地方兴建各样市坊与牌坊。 这种规划都是当时大明各地军堡、民堡的常规布局,刘衍自然不可能擅改,他也改不来,老实说刘衍后世就对建筑一窍不通。 而对于这些匠户们第一时间划出各色庙宇的修建地方,刘衍也表示理解,毕竟这些庙宇都是此时军户们的精神食粮。这个世界娱乐贫乏,普通的百姓、军户除了拜庙看戏,还能有什么娱乐?当然那些达官贵人、皇族士绅不算,那些大人物自有丰富多彩的娱乐活动,不过却与刘衍和众军户们无关。 大盘堡的大体格局就是如此,下面一众工匠便动手开工了。刘衍一声令下,所有的大盘堡居民,除了孩童,以及需要在屯军上劳作的青壮、壮妇之外,剩下的所有的墩军、男女一齐上阵,所有人都必需勤奋建设自己的家园。 一时间,大盘堡的军户们,无论男女,都是拿着锄头,挑着簸箕、箩筐,只是到大盘堡的周边去奋力挖土挑土。连孩童们都是懂事的在旁帮忙。 不过修建堡墙与营房可以用黄土夯就,就地取土便可以了,这也不需要什么料钱,只需费些吃食劳力便可,但是有些钱则是不能避免的。 比如屯堡内宅院的地基与堡墙地基都需要石料,而且这些石料还要求石质坚硬、不易风化,以青石最好。特别是砌筑堡墙的地基,均需基深五尺、宽一丈四尺,一圈堡墙地基下来,石料用量甚大。 还有打井,这是建堡第一要务,百十户人家不可能只用一眼水井生活,一个小堡至少需要三口井水,夏河寨前千户所州各地地下水源算是丰富,所以打井一般到十几、二十余丈就可出水,且水质大多清洌甘甜。刘衍听闻山西、陕西一些地方需要打井深达三四十丈,甚至五六十丈才可以见水,相比之下自己能够在这边过活,已经是万幸了。 不过就算打井只深到十几、二十余丈,为免塌陷,也同样需要用砖石修砌,这样深井的石料用量也是不少。之前墩内打的那口水井便是例子,所用的石料如果用在建房上,至少可以建造两间房屋都不止。 大盘堡周边土地空旷,无处可以采石,只能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周边的山上去采。 那里的石场离大盘堡路远,开采、运输花费想必都很大,而且除了石料,各处营房仓库的屋梁修建同样需要木料,这也是一笔很大的花费。 刘衍思索一番之后,还是抽调了二十几个男丁,其中有些人还是从军屯上调回来的。为了弥补军屯的劳力,刘衍只好让一些年老男丁,或是半大的孩子过去屯军劳作。 而后刘衍便让汪博统领着这二十几个男丁,到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山上去采石,为了方便运石,他还派人去王家庄雇佣了几辆的骡马牛车。 临行前,刘衍要求汪博尽量采出一些石料用于供应营房地基与打井所需石料,至于街道的铺就与外面的堡墙地基,以后慢慢说吧,毕竟现在人力和财力都有限,不可能一蹴而就。 同一时间,刘衍又去了王家庄一趟,请求管队官王炆镇支援自己一些木料,王炆镇言道无尝支援很有难处,不过他手上正好有一批空闲的木料,可以便宜些卖给刘衍。 刘衍笑了笑,王炆镇此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钱财,于是只好答应了。 几天后,王家庄的总旗官岳明领着庄内的几十个军户,让他们肩扛怀抱运来了木料,众人费劲巴力的从王家庄一路步行而来,连骡车都舍不得用,光用人力抗木。 建堡的现场上,刘衍看着那些累得快要趴下的王家庄军户们,刘衍半响无语,现在这个世道什么都值钱,就是人力不值钱! 岳明是个粗豪的汉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满腮的虬髯,不过刘衍听说此人却精通算学,在王家庄内也算是一号人物。 此时岳明看着大盘堡内外热火朝天的忙碌场景,拍了拍刘衍的肩膀,感慨地道:“刘总旗啊,哥哥我真是服了你了,竟然独立建堡,这份气魄和胆识,放在咱们整个灵山卫也是少见啊!” 刘衍只能苦笑,独立建堡说起来轻松,但是这其中的辛劳实是不足为外人道耳。要不是为了免于掣肘,在大盘堡这里可以安心的发展实力,刘衍才懒得费这个力气。 岳明在收了刘衍的木料钱之后,别的要求倒是没说,就连刘衍递过去的五钱辛苦银子也没要,只是要求刘衍给他手下的军户们吃顿饱饭。 刘衍闻言也是感慨不已,大家现在都是穷鬼,可谁才是有钱人? 于是刘衍拍了拍岳明的肩膀,就让岳明与那些军户们一起去吃饭了,立时那些军户们如虎下山一样的精神起来,见此情形,刘衍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第二十七章 火器匠人 五月初三。 这段时间大盘堡内万事兴旺,屯堡修建、军屯耕种、肥皂作坊生产都在同时进行着。陈勋带着几名墩军又往王家庄送了一趟货,三千六百五十块肥皂,换回了一千四百六十两,加上之前刘衍手头剩下的一些银子,此时刘衍手中有一千五百多两,也算是财大气粗了。 陈勋在万福油坊下了订单,定下了两百斤豆油,花去二十两银子,顺便又买回了十几头耕牛,以及农具若干,又花去了一百多两银子。 刘衍这边也在建堡上面花去了一些银子,以及肥皂工坊的工钱等一系列的开支,算下来一千五百多两还剩下一千三百余两,以至于刘衍也有些肉疼。 如今刘衍提拔了张义和汪博二人,张义带人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一带开石头,汪博在屯堡内外监工,陈勋负责在军屯那边主事,王越则是带着几名墩军负责屯堡内外的值守,并且还兼任着刘衍跟班的角色。 至于苗绍和许铭,因为二人是夜不收出身,刘衍也想要组建一支夜不收,于是便让二人专心在堡内挑选合适的墩军、青壮,这段时间只要没有特别的事情,便可以便宜行事,主要任务便是挑人。 眼见大盘堡内外的事务都步入正轨了,现在手中也有了一些资金,刘衍便思考着要扩充兵力了,堡内十二个墩军太少了,几十户军户、一百几十人的人口,至少也要组建一支几十人的兵马才行。 不过此时堡内的事务太多,各方各面都要用人力,特别是军屯那边,至少在秋收之前是不能再削减人力了,所以刘衍考虑着是不是利用晚上的时间进行操练,至少先将人马的架子搭起来。 “万事开头难,先把装备筹集一下吧,我看要去一趟王家庄了。” 次日,刘衍来到王家庄。 百户官厅正堂内,看着满面笑容的刘衍,王炆镇不禁感叹了一句,说道:“说吧,你老弟来找我有什么事,我知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正有所求。” 刘衍微微一笑,抱了抱拳道:“属下今日过来,是想请老哥支援一些刀剑器械的,您也知道,我那屯堡初创,还没器械防身呢。” 王炆镇抚着下巴上的胡子茬,沉吟半晌,然后说道:“也罢,我百户官厅的武库内还有一些长枪火铳,就便宜些给你吧。” 刘衍也已经习惯了王炆镇的行事风格,那就是能卖的东西绝不划拨,能收回钱的东西绝不浪费,于是笑着说道:“那就多谢老哥了。” 片刻之后,刘衍跟着管屯官岳明去了武库内,里面堆了一些军械,刘衍看了一圈,发现这里大多是刀枪与三眼铳,于是刘衍问道:“没有鸟铳弓箭吗?” 岳明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刘衍也只好作罢。 刘衍想了想,弓箭手训练困难,一张弓的造价也不便宜,装备起来性价比太低。而现在大明鸟铳的质量也让人担忧,暂时有刀枪与三眼铳也还不错。 于是刘衍随手拿起一根长枪看了看,只见这杆枪长约一丈,枪头铁制,形如鸭嘴,典型的大明制式长枪。不过刘衍叹息一声,可惜这批长枪的保存不怎么样啊,枪头都生锈了,还有那些三眼铳,也同样是锈迹斑斑,刘衍甚至认为这些三眼铳开火便会炸膛。 刘衍叹了口气,这样的兵器,这样的质量真是不行,最后他选了三十根过眼的长枪与十把三眼铳,腰刀价钱由于贵被他放弃了,虽然现在自己手中还有不少的银子,可是堡内家大业大的,用钱的地方太多,能省的还是省一些好了。 除了这些兵器外,刘衍还花了四十两银子买了三百多斤生铁,买不如造,还是自己动手算了,将来自己麾下的制式装备一定要是自造的。 刘衍取了长枪与三眼铳从王家庄回来,他己经决定自己打造一批兵器,接下来是兵器种类的选择问题,无论是从实战还是从自己的财务情况出发,他都必须先理清这个思路。 第二十八章 夜间训练 时间飞快,转眼便到了五月中旬。 谭晓大一众工匠安顿下来之后,便开始忙碌起来,刘衍从王家庄取回来的三百斤铁料也全部交给了谭晓大等人,并且还将堡内的木炭,以及一些打铁的工具全部交给了他们。 “你们只管放手干吧,做出来的成品鸟铳越多,你们拿到手中的钱粮便越多!” 有了刘衍这句话,谭晓大等人干劲十足,几乎每天都没日没夜的忙碌着,这股冲劲让陈江氏等肥皂工坊众人都赞叹不已,同时手下也全都加紧忙活了起来。 安顿好了谭晓大一众,刘衍手中也领回来了一批兵刃,如果再有什么不足的话,也可以让谭晓大等人打造出来即可。至于铠甲的话,刘衍现在根本不考虑,一是手中的人手和物资无法满足大规模打造铠甲的需求,二是刘衍现在的财力也无法支撑全体披甲的开销。 “还是等以后有了积累之后再说吧。” 不过铠甲的事情现在还装备不上,兵刃却已经齐备了,刘衍便开始从军户之中选拔青壮,补充进墩军之中。 在此时的大明,各处屯堡的卫所兵一般是不用出外作战的,所以难得见到屯兵训练,不过刘衍岂能因此罢休? 现在不说北面的建奴鞑子不断南线,黄河以北屡遭荼毒,就说西北的流贼大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流贼的兵锋一度冲进了山东各地。 所以刘衍必须要尽快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可战之兵,这是时不我待的事情。 于是刘衍决定开始练兵,他现在所凭借的,就是自己这一身的武艺,还有后世丰富的知识。 不过对于训练兵马,刘衍决定还是严格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与《练兵实纪》这两本兵书进行训练,实用的就是最好的,刘衍认为目前这是最适合自己军队的训练手册了。 眼下大盘堡中成年男丁有八十三人,不过除去其中的老弱,最后只有六十二人是适合训练的青壮。而这六十二人,自从加入大盘堡以来,每天都是吃得饱饱的,又经过这些时间的建堡、开荒等锻炼,他们的身体条件已经比之前好太多了,完全可以适应接下来的军事训练。 这一天傍晚时分,待到众军户全部返回大盘堡之后,刘衍便将六十二名青壮带到堡外,并且当众宣布,从今以后每天晚上都要进行一些军事训练。 以刘衍现在身家还不足,还养不起脱产的军人,大盘堡内的人力状况,也不允许这六十二人全部脱产。至于余者的老弱与妇人,则是在堡内干活,负责训练的后勤,以及一些晚上可以干的杂活。 此时夕阳西下,大盘堡内外的光线也暗淡了下来,幸好刘衍已经提前让陈勋准备了不少的火盆,堡外空地上的光线倒也够用。 此时放几十个年青人聚在一起,十二名墩军也被刘衍集中在这里,列队完毕之后,人人都是兴奋好奇,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堡外清风徐来很是舒服,七十四名青壮、墩军心情舒畅,三三两两笑哈哈的议论个不停。 没过一会儿,刘衍带着陈勋和王越走了出来,刘衍看向众人,只见这些青壮个个都站得歪歪扭扭,东倒西歪的,只有拿十二名墩军还相对好一些,不过在刘衍看来也算不上合格的军人。 刘衍心下感慨,没有严格训练过的士兵就是乌合之众,看来现在自己手下的这些兵还要从最基本的队列先训练起。况且这古时作战,严整的队列和严格的纪律向来非常重要,能保持严整战阵的就是虎狼,没有队列,就是乌合之众。 戚继光也曾说过:“开大阵,对大敌。堂堂之阵千百人列队而前,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万军之中只如一人,如此可天下无敌。”就是强调队列与纪律的重要性,刘衍也是深以为然。火山文学 刘衍先是让众人安静,本来王越还想让刘衍训话,但是刘衍以为没有这个必要,于是便开始进行整编。 按照刘衍的规划,把墩军连同军户青壮一共七十四人,不过刘衍将其中的汪博、张义两名墩军提了出来,剩下的人平均分成了四队,每队十八人,由陈勋、王越、汪博、张义四人各领一队,这让四人非常高兴,汪博和张义本身就是墩军,如今却能与陈勋、王越并驾齐驱,这便是刘衍对二人的重用了。 此时汪博、张义裂开嘴直笑,没想到自己也带兵了。陈勋看着二人也是哈哈大笑着,自己手下的两个墩军如今也出头了,心中也跟着一起开心。只有王越有些意兴阑珊,没想到汪博、张义二人也和自己平起平坐了。 刘衍分配好各队人员之后,也不理会四人的心情,直接让四人归队,都站在各自队伍的前方,然后大声说道:“今日把你们招来,就是要训练你们战阵技艺,眼下兵荒马乱,天下还不太平,前几月鞑子寇边,鞑子的兵锋甚至已经冲到山东境内了,这些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这里虽是屯堡,但也一样要操持技艺,如此将来你们才可以保护你的妻小家人。” 刘衍说话的时候神情严肃,下面众人都是下意识地站得直些。陈勋、汪博几人也是同样严肃。 “从今以后,每天从军屯劳作回来,你们可以回家休息半个时辰,然后便要开始训练,每日如此,风雨无阻、雷打不动!” 训完话后,刘衍先让他们学习站队列队,以及左转右转、齐步行进、跑步等,众人先是感到新奇,后来便是乱成一团。 那队列可说是惨不忍睹,四支队伍歪歪扭扭的暂且不说,还有不少人连左右都分不清楚,这情况不说下面的青壮军户,连王越这个小旗官都同样如此。 一个时辰的训练下来,众人比干了一天的农活还累。 接连几天,众人还是左右不分,还是刘衍想出了办法,让各个青壮军户的右手臂上都绑根绳子,标明左右,这样情况才慢慢好转。 在训练中,刘衍一开始会耐心指正那些军户、墩军的队列错误,不过时间一长,刘衍眼见众人还是改不过来,脾气也变得火爆起来,后来如再有人站队不对,刘衍便不由分说提根棍子,上前就是一顿好打。 说也奇怪,刘衍这看似暴躁的法子竟然更好用,那些被打过的军户、墩军下次站队便更稳。对于自己被打,那些青壮军户和墩军似乎都是见怪不怪,都是习以为常,连旁边看热闹的一些军户与妇女们都是哈哈大笑,被打之人则是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 没事时大盘堡军户与妇女们都会来堡外观看众人训练,众人一边看一边指点,议论各家孩子怎么样,谁站得更好等等。而有旁人的围观下,青壮军户、墩军们的精神也是更足,个个努力的,雄赳赳气昂昂的站得更直。 时间一长,大盘堡的夜间训练也成了一景,变成了大盘堡众人,甚至是邻近火路墩墩军家眷的夜间消遣,每天晚上都有不少人聚拢过来围观。而那些军户、墩军眼见有这么多人围观自己训练,也都自觉的变得认真起来,刘衍的训练效果越来越好。 就这样在训练了十天之后,众人的队列终于有些样子,在刘衍敲起步鼓让他们列队小跑的时候,众人己有些整齐的模样。 这一天,夜间训练才刚刚结束,刘衍正准备回屋,却看到兵器作坊还燃着油灯,便去看了一下谭晓大他们打制鸟铳的情况。 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来到作坊内,只见这里依旧是热火朝天,再加上此时已经是盛夏时节,即便晚上有些凉风,这作坊内也吹不进来,刘衍只觉得一股股热气直冒出来,瞬间便大汗淋漓。 谭晓大几人正努力打造着一些鸟铳,看样子离完成还很遥远,刘衍随便一看,便发现这鸟铳的打制真的很复杂。依谭晓大的介绍,这鸟铳制作,首先是铳管,将做铳管的熟铁烧红后,敲击在一根钢芯上,这样卷成铁管,冷却后再裹数层,敲击细密,达到一定厚度后,抽出钢芯,一段铳管才完成。 在连做几段铳管之后,再将几段铳管一节节的焊合起来,这里才是关键,焊接不好便容易炸镗。初步的铳管做好后,便要用钢锥钻出铳镗,挫出准心,这里时间最久,有时可长达一个月。 之后是用钢条将镗内刮光刮净,然后是各样的装配。刘衍想不到一根鸟铳这么多学问,这么的复杂,看来做根鸟铳没有一个月做不好,自己还是过段时间来看吧。 于是刘衍勉励了众人一番,嘱咐众人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太晚,这才回屋去休息。 在四队军户列队训练十五天后,刘衍开始让他们一天接着训练队列,隔一天开始补充一些东西。 比如说让众人列队长跑,以众人一口气跑一里,不气喘,队列不严重分散为合格。此后又让众人负重奔跑,重量慢慢往上加,这都是戚继光《练兵实纪》中最基础的练手力、练足力、练身力等要求。 又过了五天后,已经到了六月初,刘衍开始为众人添加兵器的练习。 四队人中,刘衍暂时只让他们训练长枪与腰刀。每队十八人中,先分出四个胆勇便捷之人使刀,余者众人使枪。这使刀的人,将来便是鸟铳手的人选。众人手上一一分到兵器,人人都是兴高采烈。 兵器全都发下去之后,刘衍先教众人枪术,他大声道:“你们都看好了。” 只见刘衍摆了个侧身起手的姿势,猛然一声大喝:“杀!” 一声大吼之后,刘衍猛地飞冲上前,擎枪瞬间刺中了前方二十步一个人形木把的目、喉、心、腰、足五处,所有的动作似乎都在一眨眼间完成。 众人一片叫好,以王越的叫声最为响亮,陈勋也是由衷地赞了声:“真是好枪法!” 众军户纷纷问道,要如何才能做到象刘衍这样。刘衍道:“无他,熟练尔,你们像我这样每天刺个一万次,十万次,便能和我一样了。” 第二十九章 动作演示 此时大盘堡内的青壮有七十六人,刘衍便奏请王炆镇之后,将汪博、张义正式提拔为小旗官。虽然二人并没战功在身,不过以刘衍与王炆镇的利害关系,这点面子王炆镇还是给的,汪博和张义的任命很快就发了下来。 解决了汪博和张义的身份问题,刘衍便专心操练手下的这七十多人。考虑到这四队军户都没怎么学过武艺,繁杂的招式练习只会让他们感到混乱,而且到了战阵上,那些复杂的东西也是无用。 所以刘衍决定从自己枪术中选出最适当的几招,只教手下人马一些简单有效的杀敌技艺,战场上的招式往往越简单越有效,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只能害死人。只要反复练习,简单的招式同样可以发挥出巨大的威力。 最后刘衍思索再三,决定手下的长枪手就只学一招,那就是突刺! 而且这一招还分解为两个步骤,第一步,侧身握枪,第二步,用力突刺。 刘衍决定以后每天就让手下的长枪手反复练习这两个动作,直到他们动作练得标准,练得飞快,练到条件反射为止。 至于练刀,也是同样一招,分为两步,第一步抬刀,第二步斜劈。抬刀动作同样需要标准,刀劈下的动作角度也有严格的规定! 此后每天晚上,这四队青壮就是天天在堡外练习刀枪,无一例外的,每天刘衍也是与陈勋、汪博、王越、张义四人一起出来练习,风雨无阻。 此时已经是崇祯十年的六月初,天上骄阳似火,好像有十个太阳一般,不断炙烤着大地。即便到了晚上也是闷热无比,让人稍微一动便浑身大汗,黏糊糊的异常难受。 眼下众墩军从军屯回来之后,都是又累又热,在各自屋内饮水消暑,甚至还有些体弱的上年纪的男丁,在劳作回来之后出现了中暑的症状,刘衍不得不派人去买了不少的消暑药品。 另外刘衍还让陈勋去买了一些凉茶回来,每天晚上给众人饮用。这些凉茶很贵,要不是刘衍这个月又有一千几百两的进账,手中的银子也积攒了两千多两,还真舍不得买这些凉茶回来。 不过刘衍既然给众墩军提供了这些“奢侈”的消暑品,每天晚上的训练自然也不能停歇。刘衍曾有明言,受不了可以退出,不过此后他们连家人都要被驱逐出大盘堡。 此时众人都分下了耕地,眼看着日子就要越过越好了,谁也不想因为吃不了苦被赶出去,看别人都是咬牙坚持下来,自己为什么不能呢,练死总比窝囊赶出堡强。因此再苦,每个墩军也都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这天晚上众人回来之后休息了一阵,便仍是出堡练习。 天色渐暗,闷热依旧。 众人脸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为了凉快一些,众人可以说是想尽办法,众人身上穿的衣裳也是五花八门,有的人穿着一件破旧的短打,有人则是直接光着膀子。 刘衍也是直接光着膀子,露出了一身鼓起的肌肉,让人一看就心生畏惧。 练了一会队列后,众人又开始练习刀枪。使枪的众人站成数排,人人握枪,使刀的也是同样握着自己的腰刀。 那日刘衍从王家庄买来的长枪只是保养不当,其实还是可以使用的,经过谭晓大等人重新的打磨与回炉煅打后,又重新现出了锋利。 看众人列好队,刘衍一声大喝:“准备!” “哗!”的一声响,众人站得笔直! 刘衍大喝道:“抬枪!” “杀。” 数十根长枪一起突刺,场面非常壮观。 “扬刀!” “杀!” 一阵怒吼声响起,十六名刀手用力劈砍,一片的刀光扬起,虽然眼前使刀的只有十六人,但他们整齐划一的斜劈下来,在火光之中却颇有凛冽威势。 “杀,给我用力杀,你眼前就是贼寇,不需耍花枪,不需虚架子,你只需突刺,再力的刺,飞快的刺。你刺得比他们快,你就可以活下去,而那些贼寇,就是你们的军功首级。” 刘衍大吼着,他提着棍棒来回走,看到谁姿势发力不到位,上前就是一顿棍棒,让众人更是提起精神。 看着场中众人整齐划一的动作,那隐隐有上阵杀敌的气势,刘衍心中畅快不已,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便是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人马,这便是自己起家的本钱! 经过刘衍对这些军户们一个多月严酷的训练,此时他们可说己可上阵,如果再能练个三个月,上个阵见点血,至少在大明的卫所兵中,他们算是一支可战的军队。 不过他们这队,连齐天良算上,只有八个人,都是堡内原来的老弱男子,没办法,堡内人力就是这些。好在他们平时不须怎么练习,因此他们身体就算差了些,也勉强可以胜任了。 此时这四队墩军虽然有点军人的样子,不过他们的服饰旗号还谈不上什么正规,众人穿得五花八门,原本的鸳鸯战袄也配不齐,大部分人都是穿着各自的衣服,杂乱不已。 王越、陈勋、汪博、张义四个小旗官每人拿一根长枪,上面挂一面破烂的旗就算是队旗了,好在众人身上有一块表明他们身份的腰牌,可以认出他们是大盘堡的墩军。 现在刘衍军中只有一个步鼓,原来是放在大盘堡的仓库内的,虽然破旧,总算也可以用。余者的号令金鼓,现在还没有,只能等将来再置办,反正现在人少,先用声音吼叫算了。等到秋收之后时间充裕了,刘衍再让人去采办,到时候还要加大训练时间和训练力度。 这天,刘衍又从十六个刀手中选出一半人来练习盾牌,那盾牌,这些盾牌是刘衍让陈勋去了一趟王家庄,又从王炆镇那里花钱买来的,保养的还不错,只不过八面盾牌形制各异,让刘衍有些郁闷,于是心中便有了统一装备制式的打算。 不过统一制式现在也来不及,刘衍还是先抓训练。只见自己拿了一块盾牌,他虽然从小主习枪术,不过刀棍盾牌也曾练过,虽然不如自己枪术,但教下面那些墩军菜鸟还是绰绰有余的。 刘衍左手拿着盾牌,右手拿了一把腰刀,示意对面的陈勋取一根长枪,他大声对众人道:“盾牌为一军之藩蔽,除了不能隔铳子,矢石枪刀皆可遮蔽,且牌手为接战短兵,向为临敌各军之应援,加之进退自如,堪为利器!习好盾牌,当可一壮军中胆气。” 刘衍说完,他大声叫道:“你们都看好了!” 说完,刘衍便示意对面的陈勋进攻。 陈勋低吼一声,虽是演练,他仍是毫不留情,手中长枪闪电般从侧面向刘衍直刺而来。 刘衍大声吼道:“来得好!” 只见刘衍手中盾牌一挡一格,立时将陈勋的长枪挡住荡开,刘衍的身体毫不外露,在格开长枪的同时,接着这个势,刘衍一把欺近陈勋身旁,猛然他刀光一闪,腰刀己是当头向陈勋劈下,陈勋慌忙招架,不过无论陈勋如何招架,刘衍都是一刀接劈一刀,刀势威猛,似乎要将陈勋劈成两半似的。 围观众人都是看得心惊胆战,猛然陈勋跳开,他连连罢手,气喘吁吁地道:“甲长勇猛,属下自愧不如,认输便是。” 刘衍点了点头,转头对看得面如土色的众墩军说道:“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牌手之利!练好后,除了对上精良火器炮石外,余者刀枪弓箭无不可蔽,当然了,还有这个……” 这次刘衍示意陈勋拿着盾牌,然后他拿过一根大棒,长约八尺,粗约二寸,形如鸭嘴。这种兵器多见大明边军骑兵,上马可刺,下马可击,骑兵中使用人数众多。此时堡内无人可用,所以便始终在武库内吃灰。 此时陈勋一手拿刀,一手拿盾,他盾牌严密地遮护住自己身体,不时移动着脚步,只是谨慎地看着对面的刘衍。刘衍身体随着陈勋的身体转动着,他双手拿着大棒,只是窥探他的破绽,猛然刘衍一声大喝,大棒直砸向陈勋的盾牌。火山文学 陈勋举牌一挡,刘衍这下力道好猛,可以感觉到陈勋的身形一下滞住,刘衍又是猛砸几棒,棒棒都是砸在刚才的位置上,可以看出陈勋的身形己是散乱,身体从盾牌处露了出来,猛地刘衍改砸为刺,大棒上的尖头己是停在陈勋的心口。 刘衍收棒,对下面目瞪口呆的众人说道:“都看到了吧,盾牌不惧刀枪弓箭,却惧火器大棒,以后你们遇到这两种贼寇,都需要小心一些,招呼手上有火器、弓箭的兄弟上就是!” 下面众墩军还没从刚才的演练中回复过来,众人都是惊叹地议论个不停,显然已经被刘衍的勇武镇住。而那王越则是瞠目结舌,即便有黄山墩的事情在前,王越也想不到刘衍竟然有这般的勇武,自己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接下来刘衍让几个刀手练习盾牌,同样也是分解为几个动作,其实每个盾牌手还应有两根随牌标枪才妙,不过刘衍现在手上没标枪,只能未来再说了,而且先让几个牌手把盾牌刀术练好再说。 第三十章 夜不收 几天之后,苗绍、许铭也终于选好了夜不收队的人手,二人一共从大盘堡内的所有墩军中选出来十个人,可以说这十个墩军是众墩军里最好的苗子了。 于是苗绍、许铭二人将这十名墩军集中在大盘堡外面的一处树林内,便开始训练大盘堡的夜不收了。 至于其余各小队因此出现的缺额,刘衍也没有办法,只能从军户中再挑选了十个勉强能用的男丁补充上,这才保证了各队人数上的完整。 这夜不收便是斥候,在大明无论是沿边、沿海还是内地都有设置。明军中的夜不收选用的士兵大多是能飞檐走壁,或有种种杀人放火奇巧的异人,甚至还要求知天文善占候者。在明军中,夜不收除了出外哨探外,还经常因技艺高超,熟知地理等,担任着各种烧荒、奇袭或是劫营等任务。 而在大明边镇,还有一种比夜不收更精锐的尖哨,这些尖哨经常要远出塞外,千里哨探敌情,在敌境内一呆就是数月,所行之地又都是人迹罕至的地带,所以非机警矫健,有胆气的人不可。 这些明军中的夜不收尖哨,除了技艺高超外,很多人还精通几门外语,比如苗绍、许铭兄弟,二人就精通蒙语,此外二人还懂一些简单的女真语。 按照后世的说法,此时明军中的夜不收和尖哨就是后世军中的特种侦察兵,不管在卫所军中还是在营兵中,都是最为精锐的存在,甚至比一些将领手下的家丁还要强悍。 这些人如果训练好了,刘衍就多了一批出众的哨探与情报耳目,精锐的夜不收在战场上往往可以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对此刘衍当然是大力支持,可以说是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只不过此时大盘堡内的墩军底子太薄,根本没有太过强悍的士兵,也没有什么奇人异士,就连人数也只有几十人而已,所以苗绍和许铭也只能是在矮子中拔高个,想要一举训练处边军夜不收那样的强悍精锐来,也是不太现实的。 此时夜不收队一共十二人开始训练,刘衍也饶有兴致的赶了过来观摩,准备看一看苗绍、许铭如何训练他们的那些个部下,不由大开眼界。 只见苗绍、许铭先是查看、熟悉那十个部下,发现众人之中,竟然有三个犯有夜盲症。刘衍知道发生夜盲症原因,是因为平日里摄入蛋白质的数量太少。 于是苗绍、许铭二话没说,就找了几副生鸡肝、生猪肝,甚至还有十几只活蹦乱跳的小蝌蚪让三人生吞下去。 三人看着血淋淋的鸡肝、猪肝,还有那十几只黑乎乎、软糯糯的蝌蚪,都是脸色发白,有些犹豫,旁边另外七名墩军见了也是满脸恶心的表情。 刘衍见状也是微微一愣,随后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心中对苗绍和许铭不由得刮目相看。只不过明白其中缘由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外一回事,看着那三名墩军强忍着呕吐的冲动,将鸡肝、猪肝和蝌蚪吞了下去,刘衍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那边苗绍厉声说道:“我们夜不收墩军,要时常在夜间前往各处哨探,往后也常被选用敢勇死士夜袭敌营,你们如果晚上不能识物,又如何随我出去刺探?一旦在夜间出击,岂不是白白送死!” 接着,许铭便站起来,强迫着三人将剩下的蝌蚪等物生吞下去,直到全部吃干净为止。旁边的两名墩军顿时便干呕了起来,刘衍见状也不禁微微皱眉。 看过这些训练方法之后,刘衍便彻底放心下来,这个苗绍和许铭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看来自己是遇到宝贝了,这边夜不收的训练自己完全可以放心交给苗绍、许铭二人。 于是刘衍便辞别众人,先一步返回大盘堡了。此后苗绍、许铭便带着十名墩军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不知前往哪里去,甚至苗绍、许铭还在大半夜集结手下,众人在夜晚的寒风中出去训练。 不过刘衍也放心地由苗绍、许铭去训练,对于二人的训练方法根本不加干涉。 与此同时,大盘堡内其余的墩军经过严格的训练,进步也是非常大的。 过了几天之后,刘衍便决定给他们加入了新的训练内容。 刘衍现在部下中只有刀盾兵,长枪兵,火铳兵三个兵种。 此时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他们的列队组队,相互撕杀配合等项目,己经有了一定的默契。所以在每天晚上的队列训练之后,刘衍便是训练他们的个人技艺能力。 按照戚家军考绩墩军技艺的等级细分为九等,眼下刘衍的军队才刚刚起步,不过数十人而已,也没有必要便粗分为上,中,下,不合格四等。 每等都有不一样的待遇与奖罚措施:上等者,每天都有肉吃,还可与陈勋等小旗官平起平坐,见了几名小旗官也只需作揖,不需下跪。中等者,每三天吃一次肉。下等者,每天只吃干饭。每次考后不合格者,重打军棍十下,五次不合格者,重打军棍三十下,驱逐出墩军之列,不再享受军饷。 刘衍定下以后每两月一考的规矩,四等升降不定,中下等可以上升,上等也可以降为中下等,如有原地踏步者,也有相应的处罚措施。一次原地踏步可以免责,二次原地踏步打五军棍。三次原地踏步打十军棍。五次以上原地踏步不进者,打三十军棍,驱逐出墩军之列。当然,如果每一次都是上等成绩,那便不算是原地踏步。 一切视墩军的成绩而言,每个小队如果退步或是不合格比例大,连该小队的领队小旗官都要受处罚。 以刀盾兵为例,他们持盾牌时,能舞动遮蔽住自身为下等。能试刀冲入枪阵内为中等。令他们持牌与长枪兵对打,打得对手不及反手为上等。刘衍近期还造了一批标枪,用以刀盾兵使用。 以后刀盾兵手投标枪,以二十步为标准,如能命中挂立在那里的三个铜钱。中一个,下等,中两个,中等,中三个,上等。一个不中,为不合格,便要挨打军棍了。 这个标准远低于戚家军的考绩练习,不过刘衍不急,慢慢来,将来自己一定可以打造出一支堪比戚家军的强军来。 长枪兵同样也是如此,他们练习长枪,也是在二十步外立人形木把一面,上分目、喉、心、腰、足五孔,各安一寸木球在内。 在擂鼓时,他们飞身挺枪向前戳去,任取一孔,戳刺五遍后,如有三次可以将孔内的木球刺于枪上,便为上中。两次,中等。一次,下等。一次都没有,而且试枪时的手法、步法、身法、进退之法不严谨,便为不合格,军棍侍候。 这种等级赏罚制度出来后,每个墩军都有了一定的危机感,而且还将队内每个人都视为了竞争对手,不过这种良性的竞争氛围是刘衍乐于见到的。 古时的冷兵器作战主要靠的是腰力的使用,为了锻炼各人腰力,刘衍还吩咐工匠们做了一批石锁,让这些军户每天都要锻炼数十下。不过刀盾兵与长枪兵的练习容易,火铳手的练习则比较困难。 他们练刀还好,主要是鸟铳的射击训练难办,不是因为各人都打不中,而是训练火器时的成本问题。 在这大明朝,就算是一根精良的鸟铳,那铳管的使用寿命也就是几十次。每天打个几次,十几天后,一根铳管就报废了,再造一根铳管,起码要一个月的。如此大批量消耗下来,所需的银子也不少,即便刘衍有肥皂工坊的财源在,也是难以支撑的,而且打造鸟铳的速度也远远干不少消耗的速度,这是刘衍不能接受的。 而且这个射击训练,没有大量的弹药量是不要想出来的。铅子可以让堡内工匠造一些,不过刘衍现在用来制造火药的硝土,基本上是向外购买。因为资金和火药原料的问题,严重制约着刘衍火器兵的发展。 刘衍准备等到大盘堡最终竣工之后,便开始着手解决火药原料问题,这些对于刘衍来说并不是什么难题,只是现在腾不出手来罢了。 刘衍这个问题有办法解决,军中的那些鸟铳手,刘衍还是让他们尽情练习。 这天黄昏时分,在堡外那个还是非常简陋的较场上,火铳的击发声音啪啪不绝。 刘衍正站在前面看几名鸟铳兵在射击,王越、张义、汪博几人都是围在刘衍身旁看着。 陈勋正在一旁给几名鸟铳手讲解装填要领,此时陈勋对于火器的天赋也显现了出来,只见他非常熟练地装好火药铅弹,然后眼睛瞄那照星,对准前方五十步外一块靶子扣动了板机,“啪”的一声响,铅弹正好命中靶心。 然后陈勋又试射了两枪,全都命中。众人见了都是叫了一声好。 刘衍现在不敢与戚家军相比,在训练鸟铳时,只是在五十步外立一靶子。不过训练标准倒是一样,三发全中为上等,三发一中为中等,射六次,中一次者为下等。射六次,一次不中者为不合格。 刘衍当即赏了陈勋一钱银子,算是对那些鸟铳手的激励,只要众人都能练成陈勋这种水平,也可以拿到自己的赏钱。 然后刘衍又在较场内到处巡看那些墩军训练,同时心里还盘算着一个问题。 现在刘衍给堡内的火器工匠制定了一系列的奖罚制度,谭晓大他们制造出来的鸟铳大多合格,而且铳口定制大小基本都有一定的标准。质量的优良使得鸟铳手在训练时可以放心地托着铳身,贴近铳尾仔细瞄准,大大提高了鸟铳的命中率。 不过虽是如此,那些鸟铳手的射击装填速度还是显得慢些。以陈勋的射速,也要近一分钟才射出一发,别的鸟铳手射击速度就更慢了。 此时大明鸟铳的射击步骤大约有倒药、装药、压火、装弹、装火绳等几步,如果要详细分解下来,步骤甚至要多达二十多步。熟练的射手平时不过是一分钟一发,有些普通的鸟铳手到了战场上,手忙脚乱的,能两分钟射出一发就算好了。 虽然现在没有办法造出燧发火铳,不过可以在鸟铳的装填速度上想想办法。 于是刘衍便想到了定装弹药。 “看来等到大盘堡最终竣工之后,不但要解决火药原料的问题,还要将顶撞弹药提升研发日程了。” 第三十一章 修建堡墙 六月底,大盘堡。 经过一个月不间断的训练,大盘堡的八十多名墩军进步迅速,至少在王家庄下辖的各处火路墩、屯堡内,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强兵了。 但是堡内墩军使用的兵器纷杂而又破旧,于是刘衍四处招募人手,又从王炆镇处要来几名工匠,将大盘堡的兵仗作坊扩大,陈勋还带人去了一趟夏河寨前千户所,买来了大批的铁料和煤炭,用来打造制式长枪和雁翎刀。刘衍随即开始逐步替换众墩军手中的陈旧兵刃。 此时大盘堡内的一众建筑已经修建起来,只剩下一些零散的边角还需要雕琢。现在剩下的事项便是建造堡墙。 为此刘衍亲自带人架着牛车往返于大盘堡和夏河寨前千户所之间,买来了几批木料和各种材料。之前张义带人去那边开采过一段时日的石料,不过因为太过费事费力,还占用了大量的人力,刘衍便让众人都直接回来了。 至于修建堡墙所需的石料,刘衍准备全部直接采买,反正现在手中有些银子,购买这些建材还是够用的。 不过如今木料、石料虽是不缺,但修建堡墙却需要大量的黄土夯泥。 夯筑的过程中,挖土、和泥、脱坯、晒干,同样需要大批人手。 刘衍只是调动所有的大盘堡军户帮忙,两百多口人无论男女都是上阵,那些匠户的家口同样出来劳作,只要是从军屯劳作回来,所有人都要参与到堡墙的修筑中,为此刘衍还规定军屯劳作的结束时间提前了一些。 “大人,以青石为墙基,先需经过打磨,夯筑堡墙,同样需要用浆汁粘合。” 这天傍晚时分,在刘衍前面,大批挑着簸箕、箩筐的男女沿着堡墙边来回运土奔跑,一些工匠在指挥大盘堡男丁打磨石料,一些工匠则在指挥男丁夯筑堡墙。场面热火朝天。 此时在刘衍身旁的除了陈勋等人外,便是那个制造大水车的老工匠,他虽是木匠,但同样精通土木泥工。 “浆汁粘合?” 听了老工匠的话,刘衍有些奇怪,他不知道夯筑堡墙还需要用浆汁粘合的,而且这浆汁又是何物? 经过老工匠的解释,刘衍才明白。 原来这古时修建城墙,是用黄土浆、河砂、石灰、糯米浆混合成一定比例制成三合土,如此夯筑的堡墙才经久坚固,难以隳坏。甚至有些地方筑墙时还要加入狗尿,当地相信如此可以避邪,当然对刘衍来说狗尿就算了。 黄土、河砂还好说,想到要用去大批的糯米,刘衍就忍不住一阵阵心痛。旁边的陈勋等人同样露出可惜的神情,糯米啊,他们平日都是舍不得吃,没想到却要砌入到这堡墙中。 不过按老工匠的说法,如此夯筑堡墙才能坚固耐用,可历数百年,而且这也是古时最普通的筑墙手法了,在一些大城或是宫廷内,他们夯筑堡墙,如果外面要包砖,除了加入大量的糯米汁外,甚至还要加入大量的黄糖、蛋清、红豆等物制成粘合剂,这所费的钱更是不计其数。 听了老工匠的话,刘衍还能说什么?只交待一句:“一定要保质保量。”然后又到处巡视了。 在刘衍与众工匠的规划计算中,大盘堡的堡墙比王家庄略小,周长一里零几十步,堡墙高约十米,城基厚五米,不包砖。南向设南门一座,门上筑城楼,外设瓮城,再有护城沟壕一道。 在堡外,刘衍还准备再建一个供士兵操练的校场,以及供军官坐镇指挥和休息的演武厅。 而在堡内,街巷打算都用山石铺就,两旁有排水沟,同样用石头铺就。由于大盘堡的地形是北高南低,这样如有下雨,便容易排水,不存在雨涝积水之患。同时在南门外建一个石坑,未来积水直接经水道从堡内排入石坑外,那水便用于堡内人畜之用,甚至可用于将来的田地灌溉。 这个构思是刘衍想出来的,经工匠们商议后认为可行,同时对刘衍的奇思妙想赞叹不己。 在街道建好后,由于堡内己是事先规划出一块块的土地,日后堡内的军户或是外来居民,如果不想住营房的,都可以从刘衍手中购买土地,在划分好的地块上建自家房子,最后全堡的人合资兴修庙宇、戏台等公共建筑。 有了刘衍与工匠们的设计,大盘堡的军户们只需好好劳作便可,刘衍等人估计这堡墙要建好,约需要二、三个月的时间。 高强度的劳作需要耗费大量的米粮,虽然刘衍不可能让众人吃白面,不过小米杂粮,黑面饼子刘衍可以管饱。高强度的劳作同样需要荤腥,否则体力支持不了,容易尿血。 刘衍同样与去年开荒时一样,规定凡是参与修建堡墙的,都是一日荤,五日素,清晨给于早粥,每十人七日给酒一杓,另外还有一点工钱,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让这些军户欣喜了。 有刘衍这样的上官,加上又是建设自己的家园,虽然活很重,但是众人的干劲却都很足。不过刘衍估计,按这样下去,等堡墙建好后,自己积累下来的两千多两银子就要花去一大半了。不过好在有肥皂工坊在,刘衍因此掌握着一条收入来源。 自大盘堡立堡以来,堡内军户们的生活是有目共睹的,虽然每天要干活,但却人人可以吃饱,在这个年景中,这是非常不容易的。 而且刘衍这个大盘堡的上官体恤下属之名也是远扬,待人和气又有能力,经过口口相传,大盘堡对各人的吸引力越大,因此陆续都有一些民众军户前来投奔刘衍。 刘衍对人口的需求是永远不会满足的,投奔的人他都是收下,让赵民将他们一一登记入册,发给他们大盘堡的军户帖。 当然了,这其中有些人还是别的千户所的逃军户籍,收下他们,难免将来会引起一系列的纠纷,不过进入自己嘴中,刘衍又岂能往外推?依然是照收不误。 一天,刘衍正在总旗官厅内与陈勋、汪博、张义商议事务,王越则是带人在望台观望。忽然王越看到了什么,急忙过来向刘衍禀报。 原来有一批流民朝着大盘堡聚拢过来,刘衍温煦急忙带着众人出来查勘。 看到这批流民,刘衍不禁吃了一惊,只见这群流民约有十多户人,五十余口的样子,是这些时间前来投靠大盘堡人数最多的一次。看他们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而且操持的都是同一个口音,似乎是同一个村庄出来的人。 这些人站在南门前,都是用畏惧的眼神看着周边各人,同时眼中又是满怀希望。为首一个老者上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刘衍手下众人,想要投靠刘衍在这里屯田。 在他们周边,一些干活的大盘堡军户不时对他们指点议论着,看着这些悲惨的流民们,大盘堡的军户们才发现自己的幸福,想当年自己与他们一样,现在却可以吃饱穿暖,这让他们说话的声音更为响亮。 刘衍一行人出来时,见那些流民周边围了一圈人,王越走上去大声喝叱道:“你们干什么干什么,都不用干活了吗?” 众军户们轰的一声散了,又继续干自己的活,不过各人的耳朵都是高高竖起,时刻注意这边的动静。 众流民见一个年轻的军头走出来喝叱众人,似乎很有权力的样子,众人都是下意识的身子一缩。 刘衍闻到这些人身上多日未洗澡的酸臭味,再扫了这些饥民一眼,从男人到女人,从老人到小孩,个个眼神都是期盼,他问道:“你们是从何而来?哪里人氏?” 其中一个老者出来叩头,他颤声道:“小的等是从兖州来的,家内遭了灾,田税又重,只得出来逃荒,途经这边,闻听大人仁义,特来投靠,希望大人收留。” 说完,一众流民立时又是一片的叩头哀求声。 陈勋一直注意着刘衍的神情,见他略一点头,当下走上前去,大声说道:“大人开恩,愿意收留你们,不过你们需谨记我们大盘堡的规矩,来到堡内,需得尽数加入军户,不愿者立时驱逐!” “以后我们屯堡会组织你们开垦荒地,并借于耕牛犁具等物,日后分下田地,第一年,堡内给大家免征税粮。第二年,每亩屯田征粮一斗,以充付先前支借的牛具等银。第三年起,每亩开征屯粮二斗,你们可是愿意?” 这些兖州来的流民事先都听过大盘堡的规矩,眼下这个世道,能吃饱穿暖才是重要,民户又比军户好在哪里?更不要说到时还有自己的田地耕牛分配,此后大家都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眼前的那些军户就是例子。 当下人人叩头道:“全凭大人作主!” 刘衍让陈勋把这些人安排下去,先煮一些粥给这些人吃,然后让他们到河边去洗个澡,免得有什么细菌带入堡内。此外,又吩咐赵民将这些人一一登记入册,发给他们军户帖,以后他们就是大盘堡的军户。 刘衍又为这些新的军户安排了营房宿舍,等这些人休息几日后,便让他们修建堡墙干活,有了这些新加入的人丁,或许堡墙的修建可以更快些,等堡墙建好后,又要组织这些新的人手开垦荒地了。 最后刘衍拿来赵民的文册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年初到现在,新加入的军户己经有三十余户,一百多口人。连原来的军户匠户,现在的大盘堡己经有户上百,人口四百多了。 现在大盘堡的人口规模己是基本与王家庄齐平,刘衍心中不免自豪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悲愤 转眼到了六月底,大盘堡的堡墙修建还是如火如荼,随着人力的增加,刘衍明显感到堡墙以及内部各处的施工速度提升了一些,心中甚喜。 期间,赵民收到家里捎来的口信,他儿子似乎犯了病,便请假回家照料数日,几天后赵民回到了大盘堡,不过神情却是难看。 刘衍闻讯来到赵民的屋内,关切地问他儿子病情如何,赵民只是道儿子并无大碍,找了大夫看后想必几天就好,不过他的神情仍是抑郁。 当晚,赵民提了一壶酒找上刘衍喝酒,言道今日一定要一醉方休。 刘衍有些奇怪,这赵民平日严谨有礼,对待自己这个甲长也可以用“相敬如宾”来形容,并不怎么好酒,今日是怎么了? 此时刘衍住在官厅后的宅院内,这里是新修建的院子,有专门的厨房,不过刘衍家中并没有佣人和庖厨,于是刘衍便亲自炒几个下酒小菜,他与赵民在厅内随意而坐,边喝边谈。 赵民端起酒杯狠狠地喝了一口,砸了咂嘴,说道:“好酒,好菜,好惬意,似乎自小以后,便没有过这么舒心了。” 说着赵民又夹起一块肉片,放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眼神之中却蕴含着一丝悲凉。 刘衍看他今日似乎有些失态,象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便微笑说道:“小时候?看赵先生的年岁,那时该是显皇帝当位时吧?” 赵民说道:“不错,正是显皇帝当位时。” 刘衍喝了一口酒,看向赵民,只见他眼中似在回忆:“那时真是一个太平的时节,安宁、富足、悠闲,食用之贱,是现在想象不到的。记得自小家父最喜在黄昏觅几知交好友,一起高谈阔论,每日都是欢笑。当然了,我们这些孩童便在一旁捡些吃的,也是一乐。” 说到此处赵民便笑了起来,一一谈起童年的记忆与趣事,语音中,似是对那个时代无限追忆。 刘衍也是感慨,万历年间算是大明的盛世年节,虽有三大征,但天下总体太平,特别是市民与商品经济高度发达,对于老百姓来说,那确是个黄金的时代。而当时的万历天子,市民小说《警世通言》则尊称他为圣明之君。 明亡后,遗民所著的《樵史》也依然怀念那时的盛况: “……传自万历,不要说别的好处,只说柴米油盐鸡鹅鱼肉诸般食用之类,哪一件不贱?假如数口之家,每日大鱼大肉,所费不过二三钱,这是极算丰富的了。还有那小户人家,肩挑步担的,每日赚得二三十文,就可过得一日了。到晚还要吃些酒,醉醺醺说笑话,唱吴歌,听说书,冬天烘火夏乘凉,百般玩耍。那时节大家小户好不快活,南北两京十三省皆然。至今父老说到那时节,好不感叹思慕。” 彼时小说是这样描写的,此时赵民也是这样感叹的,让刘衍也不禁唏嘘长久。 两人感慨叹息了一会儿,赵民的脸色转为难看,他叹道:“过去了,尽数过去了,自显皇帝后,这日子便是越过越差,眼下大明更是危矣!” 刘衍不禁眉头一挑,只见赵民沉重地拿出一份邸报,这是赵民返回王家庄的时候,从百户官厅抄录回来的。 赵民指着上面说道:“如今荥阳失陷了,泛水失陷了,固始失陷了,就连中都凤阳都失陷了,流寇贼众势大如此,我国朝三百年江山,难道就此沦亡不成?” 刘衍虽对明末历史较为了解,也知道历史上发生的这些事,不过邸报上白纸黑字,亲眼看来,仍有触目惊心之感。此时刘衍才知道赵民为何脸色如此难看,对他们这些文人来说,中都凤阳的失陷,对他们的打击是极大的。 而刘衍也突然意识到,虽然自己对明末历史较为了解,不过也应当随时收集当时的情报了,比如这邸报的收集,便可以随时了解天下的动态,以让自己作出最正确的反应。 刘衍呆呆地看着,赵民又指着刘衍手上的邸报说道:“贼势越众,官兵连败,只是苦了当地的百姓!” 赵民提高声音道:“杀人、劫掠、屠城,这些贼匪什么事做不出?” 他越说越激动:“贼攻舒城时,官军坚守,贼便掠裸妇人数千于城下,少沮,即磔之。” 赵民厉声喝道:“妇人何罪?裸之磔之?贼凶恶如此,可有人性天良?那李自成口口声声说是要为民请命,可是他的所作所为与建奴何异,全都是狼心狗肺之徒!” 说到此处,赵民不禁放声大哭:“形势如此,高皇帝地下有知,必当痛哭流涕。” 刘衍默默地看着手中的邸报,听赵民说到伤心处,他也是心下沉重。 这年来,山东各地虽然相对平静,但此时外界己是闹翻天。两年前,流贼高迎祥、张献忠、老回回、罗汝才、革里眼、左金王、改世王、射塌天、横天王、混十万、过天星、九条龙、顺天王等十三家七十二营大会于荥阳,声势浩大。 荥阳之会后,众人采纳李自成的“分兵定所向”之策,以革里眼、左金王击川、湖兵。横天王、混十万战陕兵。罗汝才、过天星扼河上。高迎祥、张献忠与李自成等略东方。老回回、九条龙往来策应。大明调西北边兵及南兵七万往河南会战,又命五省总督洪承畴出关统率,以山东巡抚朱大典协攻。 不过在这两年中,流贼的战力己是发生了质的变化,洪承畴曾在这一年的奏疏中说道:“先时贼避兵逃窜,今则迎兵对敌,左右埋伏,更番迭承,则剿杀之难也。贼人人有精骑,或跨双马,官兵马三步七,则追逐之难也。” 在战斗力提高的同时,这些流贼仍不改手段的凶残。 流贼攻陷了泛水,屠城数日! 流贼攻陷了凤阳,杀死城中百姓数万,焚毁房屋二万多间,还剖开孕妇,取出婴孩挑于枪槊上戏乐。 流贼攻打舒城,掠来霍山、合肥的妇女数千,强迫她们赤身裸~体,置于城下,稍有反抗,便将她们凌迟分尸。 流贼连营数十里攻打滁州,由于攻打不利,便掠来村落妇女数百人,将她们集体淫辱后,又将她们的头全部砍断,将她们的尸体成排倒埋于地上,露出她们的私处对着城上的军民,以为这样便可以克制城上猛烈的炮火。 明末官军军纪败坏,杀良冒功是常有,但象这些明末流贼一样动不动就杀人屠城,还抓来妇女集体奸淫,稍有反抗,便将其在城下凌迟分尸,这真是骇人听闻。举目四顾,只有关外的建奴鞑子才可以与他们相提并论。 大明三百年江山到了现在,外有胡虏肆虐,内有流寇横行,令刘衍平添了许多对局势的担忧。他不敢想象将来自己家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怎么样。再想想清兵下一次即将入寇,山东各州又在其冲,心下更增添了许多紧迫感。 最后赵民喝得酩酊大醉踉跄而去,一路还放声悲歌,而刘衍则是呆坐了良久! 次日,火器作坊。 “大人,小的等这几个月来共打制鸟铳三十五门,腰刀十五把,长枪七十四根,请大人过目。” 虽说外面的堡墙修建如火如荼,不过刘衍还是让谭晓大领着那些铁匠在兵器坊内打制着兵器。眼前这些兵器就是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劳动成果。 刘衍要求的兵器制造思路是朴实,大气,没有花巧,实用便好。一一看去,果然眼前无论是鸟铳还是长枪,都是坚固厚实,精良锐利。刘衍满意地点了点头,在自己的奖罚制度下,这些工匠还是卖力的,打制的兵器可说都是上品。 刘衍吩咐将这些兵器取回武库,立时又对这些工匠进行奖励,人人都很高兴。 此次刘衍来,是要求谭晓大打制一批盔甲的,第一批先打制十副。 谭晓大自然是没有问题,当年他在卫城,无论火铳,刀枪,还是盔甲,他都有打制过,而且水平一流。当然了,谭晓大最擅长的,自然还是火铳的打造。 不过谭晓大随后又有难色,无论是制做皮甲还是铁甲,都需要大量的皮革铁料,大盘堡内显然这两样库存都很少,需要向外购买,而且量还不少。 刘衍大至了解下谭晓大他们制作盔甲的方法,他们打制皮甲时,是先将牛皮或其它动物皮切成条状形,再将三四块条状革叠放一起,涂以树脂,最后用皮绳将其连结,这样便既坚固,又耐用。 制作铁甲时,则是先将铁料制成薄片,宽一指,长一掌。每一铁片钻数个小洞,然后分别将每两片铁片叠放在一起,再把这些铁片连结于三根皮带上,如此,便可制成铁甲,用同样的方法,还可制成马的护甲,或是人的胸甲。 这种制作盔甲的方法有些类似边地的蒙古人,简单,实用,不花巧,可以节省不少。 不过按谭晓大估计的,就算这样,一副铁甲需要的铁料也是众多。眼下大明普通的毛铁,一斤价格约是在三分银左右,不过经过反复煅打的好铁,一斤至少要银一钱六分。 一副铁甲,最少需要几十斤这样的好铁,十副铁甲,光原料钱,这就不是笔小数目。 不过刘衍己是决心要打制出十副盔甲来。这几个月中,他己是向王家庄与夏河寨前千户所购买了几批的铁料。此次众多的皮革铁料,显然王家庄内不具备,看来自己必须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去一趟了。 临行时,刘衍忽然听到一个消息,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似乎病体严重。 第三十三章 晒盐场 转眼到了七月初八。 刘衍带着人从夏河寨前千户所运回来五百斤铁料,以及大量的皮革和木炭,这些都是防守官章海林听闻大盘堡的成绩,而专门批下来的物资。 为此刘衍很是感激,专门备了一些礼物前去拜访,想要好好感谢防守官章海林一番。 见了一面之后,刘衍发现章海林确实是染了病,而且时间也已经不短了。但是章海林的病情似乎也没有像外面传言的那样严重,刘衍见章海林的脸色虽然还很憔悴,但是病情已经见好,从章海林的精神上就能看出来,精神头很足,底气也很足。 刘衍恭恭敬敬的奉上礼单之后,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章海林则是笑着接过了礼单,只是简单的看了看,便放在了一边,然后便由衷的勉励刘衍一番,让刘衍只管放手去屯田,自己很看好大盘堡的发展,有什么困难只管过来找自己,也可以去找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自己也跟王炆镇打过招呼。 刘衍闻言自然少不了又表了一番忠心,说实话对于章海林的大力支持,刘衍心中还是非常感动的。虽然章海林也是为了自己的政绩,但是能够在大盘堡草创的时候给予自己支持的人,刘衍自然是会铭记在心的。 刘衍辞别了章海林,从千户官厅出来,便招呼众人运着物资回到了大盘堡。 所有运回来的铁料等物资全部收入库房内,并且由赵民一一进行登记,刘衍又叫来了谭晓大进行清点,并且嘱咐了一番,在打造铠甲的同时,火铳也要继续打造,如果人手不够可以提出来,刘衍可以出面再去招募一些。 当然大盘堡的铠甲不是什么重甲,也不是京营那种华丽的明甲棉甲,只是简单的胸甲,再加上头盔和护臂、两档等部件。不过这也足够了,现在刘衍的家底不多,只装备这种铠甲就好,以后再迭代就好。 谭晓大笑着说道:“现在人手确实是不太够,大人还是再招募一些为好。” 刘衍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便叫来了陈勋,想让陈勋去王家庄一趟,再招募些匠户过来。 陈勋答应着,接着说道:“大人,这个月建堡工匠,以及参与修建的军户们的工钱还没给,是不是一起给他们发了?” “好,全都发下去,每个月都要及时发放。” “大人,修建堡墙所需的糯米等物资不多了,汪博已经带人去采买了,属下昨天给汪博批了三百两银子。” 现在刘衍手中的资金自己留了一部分,大概是五百两左右,是作为应急使用的。剩下的银子则是放在陈勋那里,制取的话需要陈勋点头,并且在赵民处记账,两天内向自己报账才行。 刘衍也予以认可,随后问道:“还有别的支出吗?” “有。” 陈勋便一一说起来:“还有采买军户口粮的支出,耕牛的饲养费用,采买豆油的费用,支付其余烟墩送来草木灰的费用等等,一共支出了七百九十八两银子。” 刘衍顿时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怎么多!” 陈勋苦笑着说道:“就是这么多!光是采买众军户口粮就花了四百多两银子,毕竟除了粮食还有不少的肉食和酒。另外耕牛的饲养也花去不少银子,饲料中要加入豆料,耕牛光吃草料的话不上膘,干不了活。” 刘衍叹息一声,看上去自己手中银子不少,上个月还剩下了几百两银子的结余,这个月卖出肥皂又赚了三千多两银子。 可是自己的开销同样巨大,此时肥皂工坊的人数已经达到三十人左右,每人工钱涨到了六钱银子,陈江氏是一两,光是给众人支付工钱,就要花去二十两银子,算上豆油、草木灰、松香等材料费,一个月肥皂工坊的支出也要在两百多两银子,这便是成本了。 另外修建堡墙的几十名工匠,兵器作坊的谭晓大等人,每个月也要支出两百多两银子,这些全都是人工的费用,还没计算材料费,那才是大头,每个月没有千八百两银子拿不下来,毕竟现在不管是铁料还是糯米等,价格都已经高得离谱了。 还有一点,现在大盘堡的八十多名墩军也要发放军饷,而且那苗绍、许铭以及十名夜不收的军饷还要更高一些,这是刘衍定下的规矩,只有做到足粮足饷,才能保证军队的战斗力。 按照刘衍定下的规矩,每名墩军每月发放八钱银子的军饷,陈勋、王越、张义、汪博四名小旗官每月发放一两二钱银子的军饷,这在整个灵山卫也算是“高薪”了。正因为如此,一众墩军每日训练都是精神百倍,就算再疲惫也绝不偷懒,生怕被刘衍除名。 刘衍与陈勋核算了一下,现在大盘堡一个月的开支就要一千四百多两银子! “钱真是不禁花啊。” 这个开支现在还能够支撑得住,但是刘衍有着浓烈的危机意识。现在大盘堡只有一个肥皂工坊的收入来源,一旦肥皂的销售出现问题,那大盘堡两个月内便会破产,自己辛辛苦苦积攒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于是刘衍打定主意,自己必须要再开辟一条财路了。 “现在还剩多少银子?” 陈勋说道:“属下这里还有一千九百多两银子。” 刘衍点了点头,加上自己这里的五百两银子,两千四、五百两也足够用了。 于是刘衍说道:“明天一早,你在堡内召集一些妇人,至少要召集三十人,全部拉到海边的晒盐场去,尽快将废弃的晒盐场给我清理出来!” 陈勋闻言大吃一惊,此时二人都在刘衍的屋内,虽然没有第三个人,但是陈勋还是压低了声音,说道:“甲长使不得,那片晒盐场本就是灵山卫戴百户开辟出来的,连戴百户都挡不住上官盘剥,不得不将那里荒废了,咱们如何能接手啊!” 刘衍看着陈勋紧张的表情,笑着说道:“戴百户保不住晒盐场,可是我却有把握保住!” “我说句话甲长别多心,现在咱们有肥皂工坊已经足够了,每个月三、四千两银子的进项,这还不够咱们大盘堡开销吗?甲长何苦要掺和晒盐场的事情?”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你记住:不能将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明白吗?再者,晒盐场是一处赚钱的所在,我岂能放任在那边荒废!” “至于麻烦嘛……” 刘衍笑了笑,说道:“现在咱们大盘堡的八十多墩军也不是吃素的,一般的小麻烦都能挡住。至于卫所里的那些上官,我也自有办法应付!” 刘衍也想过这些事情,无非就是戴百户那些上官听闻了消息,或是过来打秋风,或是直接伸手抢夺。 打秋风的话还好说,刘衍已经准备将管队官王炆镇拉进来,也在晒盐场占一股,这样就可以挡住一部分麻烦,那些打秋风的上官也好应付一些。 麻烦的就是那些直接伸手抢夺的,刘衍已经想好,真要是遇到这种不开眼的上官,刘衍现在手里有些银子,也有几十号惟命是从的墩军,那些想占便宜的上官也要掂量一下,双方便有谈判的契机。 这些事情刘衍不会跟陈勋说,只是让陈勋明天一早便去调集人手,尽快将晒盐场给清理出来。 陈勋领命,不过还是为难的说道:“甲长,那晒盐场非常大的,咱们这二、三十个妇人不够用啊。”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先集中清理出两、三块晒盐池来,咱们先尽快恢复生产,剩下的地方慢慢来。” “是,属下明天就去办。” 次日一早,陈勋先是起大早赶到军屯那边,将军屯的事情交待了一番,然后便又赶回大盘堡内,抽调了三十名壮妇,让众人拿好相应的工具,然后便赶往了海边的晒盐场。 刘衍随后也赶了过来,此时陈勋等人已经开始清理工作,只见众人集中在两块晒盐池,正在奋力清理池子里积攒的砂石和淤泥等,陈勋也满头大汗的跟着忙碌着。 刘衍大致看了看,然后便对陈勋说道:“那边便是引来海水的水渠,清理的时候要保证外高内低,并且用竹筒进行加固。” 用竹筒加固引水渠,便是刘衍参考后世技术想出来的办法,不但可以防止海滩上的沙子重新填满水渠,可以保证海水顺畅的流入晒盐池内,还可以在竹筒的一段增加机关,用一块木板作为挡板,需要停止进水的时候,便将挡板放下,插入竹筒之中,便可以起到水闸的作用了。 陈勋听完茅塞顿开,当即分出了几名妇人过去,同时清理引水渠那边。 随后刘衍看着众人手中的清理工具摇了摇头,都是些开荒的农具,甚至还有从家中带来的木盆,用这样的工具来清理沙滩上的积沙和淤泥,非常的不趁手。 于是刘衍让陈勋等人今天就先这么干了,然后刘衍返回大盘堡,叫来了张义,让其带人去王家庄,代购一批淘沙的工具来,以及晒盐场需要的各种器械和工具。 张义听闻这些东西是要用来重开晒盐场的,脸色也是郑重。 “你记住了,这些东西不要在徐老太爷开办的商铺采买,如果王家庄那边买不到,就带人去夏河寨前千户所去,分开在几个商铺采买,不要被别人问出什么,明白吗?” 张义点了点头,说道:“甲长放心,属下明白,绝不会走漏消息的。” “从你手下那队墩军中,挑选可靠之人前往,出发前给大家嘱咐一番,谁走漏了消息,就给我赶出大盘堡!” “明白!” 随后刘衍给了张义三百两银子,张义去赵民那里记了账之后,便准备去了。 刘衍回到屋内,这段时间各项事务都要自己盯着,虽然不用亲自动手,但是也颇为累心。 躺在床上,刘衍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可是算来算去,还是被一个问题卡住了瓶颈:“人手不够啊!” 虽然大盘堡的人口已经赶上了王家庄,可是王家庄那边是不用屯田的,那边的百姓都有自己的营生,或是自己种地,或是贩卖等等。 大盘堡这边则是不然,军屯、肥皂工坊、兵器作坊,还有即将上马的晒盐场,这些都是需要大量人手的,别看现在大盘堡有四百多口的人力,可是刨除老人、孩子,也就是三百多人,其中还有一半的妇人,只能在肥皂工坊和晒盐场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想到这里,刘衍不由叹息道:“看来得想办法从别处挖人了!” 第三十四章 挖墙脚 七月中。 此时正值盛夏,猛烈的太阳高悬当空,像是发了疯一般宣泄着热量,几乎要将大地上的万物都烘烤一番,榨得一点水分都不剩。 这天一大早,刘衍起早来到晒盐场这边,本来以为会凉快一些,可是清早的天气依然炎热,让人无处可躲。 此时刘衍对大盘堡各处重新调整了一下,陈勋回到军屯那边负责,王越依旧留守大盘堡内,汪博负责监工修建堡墙和内部设施的工匠,张义则是被刘衍派到了晒盐场这边监工。 此时刘衍站在烈日之下早已汗流浃背,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紧紧裹在身上,非常的难受。 正在清理两个晒盐池的妇人也是同样大汗淋漓,艰难的清理着沙土。张义也是赤膊上身,正在奋力挖掘着,每一下都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刘衍擦了擦汗便走到下面,众人纷纷放下手中的工具行礼,刘衍笑着勉励了众人一番,然后便让众人稍稍休息一会儿。 这晒盐场原本就是依托沙滩建起来的,所以清理起来也并不是很困难,这几天的时间,两个晒盐池便基本清理得七七八八了,只不过大盘堡内的人手肯定是不足了,男丁白天要耕种、晚上要训练,妇人还要盯着肥皂作坊,并且为墩军和男丁做好后勤,大盘堡内除了老人和孩童,每个人都是日日忙碌,没有片刻清闲。 “还有多久可以完工?” 张义用已经潮湿的上衣擦了擦汗,然后说道:“再有最多两天吧,主要是竹筒不够,需要等一等。只要有足够的竹筒,引水渠便可以疏通好,剩下的晒盐池也不是什么难事。”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今晚回去的时候,记得准备一些淡盐水,明天出工一起带来。现在天气炎热,你们每劳作半个时辰就要停下来饮水休息,要不然会热出问题的。” 张义感动的说道:“甲长放心,属下一定谨记。” 刘衍在这边巡视了一下,便返回了大盘堡。一路上,刘衍始终的思考着人力不足的问题,现在大盘堡虽然有了几百人口,可是在分配人力的时候,刘衍依旧感到捉襟见肘。 于是这天晚上军屯收工的时候,刘衍便让汪博、张义、王越率队训练,自己则是叫了陈勋回到屋内。 “明天一早你先不要去军屯那边了,带上几个人,去周边的几个屯堡转转。” 陈勋先是一愣,然后便咧嘴笑着说道:“甲长这是要挖墙脚啊!” 刘衍瞥了陈勋一眼,说道:“不然呢?现在咱们大盘堡人力不足,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好办法?” 虽然王炆镇和章海林都为刘衍宣传了一番,也引来了不少流民,但是不管是数量还是频率,都已经无法满足大盘堡的发展需要了。 所以刘衍此时不得不剑走偏锋,直接从各处屯堡抢人。当然这也不是刘衍首创的,不止是王家庄,灵山卫各处屯堡都是如此,相互之间拉人挖墙脚的事情屡屡发生,上官们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谁让现在各地卫所缺额严重,军户们屡屡逃亡,没有了人力,各处屯堡只好自己想办法了。 陈勋有些担心的说道:“甲长,属下担心会引来麻烦。” 刘衍毫不在意的说道:“要是咱们老老实实的发展,现在大盘堡还是小小的大盘墩呢,咱们也还在吃糠咽菜的受穷!我就是要剑走偏锋,之前是制作肥皂,现在便是拉人挖墙脚,俗话说得好:马无夜草不肥,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之前有几户军户就是从别处逃过来的,已经有不少人对咱们有意见了,这一次要是公开抢人,弄不好有人要打将过来的。” 刘衍闻言大笑起来,说道:“那我就带着你们再打将过去。现在咱们大盘堡有七十多墩军,这段时间将养的不错,训练也很扎实,怕什么?打仗咱们人数不够,打群架够了!” 陈勋闻言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大早,陈勋便带人出发了,一连好几天,陈勋等人都是早出晚归,不断在周边的屯堡、火路墩宣传,很是卖力。 又过了几天,便陆续有各处的军户举家迁来,有的是单独一户几口人,有的是十几户、几十口人,最大的一批是二十二户,一共七十多口人! 这段时间,过来大盘堡的各处军户足足有一百一十三户,五百多人! 这个数量是刘衍没想到的,现在各处屯堡、火路墩的军户都是逃亡严重,竟然还能挖过来这么多人口,当真是一个奇迹。刘衍看着这么多的军户人口,心中也有些打鼓,毕竟人数太多了,现在大盘堡的人口已经在千人上下,超过王家庄稳居百户所第一了。 不过刘衍现在急于发展实力,一咬牙便全部收下,并且让王越负责这些新来军户的安排。 “卫生,一定要注重卫生!” 刘衍将王越叫到跟前嘱咐着:“让这些新来的军户全部到南河边上洗澡,洗干净之后再分配住所。记住,如果发现其中有患病之人,一定要单独安置隔离,万万要小心。” 王越点头哈腰的说道:“甲长放心,属下一定小心再小心。” “另外你知会赵先生一声,尽快将这些人登记在册,并且发放军户贴。” 王越笑着说道:“属下明白,这军户贴今明两天就发放,以免夜长梦多。” “嗯。” 不得不说,这王越善解人意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王越那边则是问道:“甲长,这些人安顿下来之后,怎么安排?”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现在各处都缺人,等赵先生统计完了你看一下,青壮派到军屯去开荒,现在咱们大盘堡的耕地已经不够用了,必须继续开荒才行,具体的事情让陈勋负责。” “壮妇全部派到晒盐场去,剩下的老人和孩子暂且在堡内干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肥皂工坊那边要是缺人手,让陈家弟妹去挑些上年纪的妇人好了。” 王越应了一声一一记下。 晚上,刘衍将几名小旗官集中到自己屋内,给众人开了一个小会。 “各队墩军这段时间要警惕一些,这几天有这么多军户过来,各处屯堡一定已经闹开了,咱们要防备有人过来闹事。” 陈勋等人很是赞同,谁也没想到大盘堡这么在周边一宣传,竟然会招来这么多军户投靠。 张义疑惑的说道:“之前咱们开始军屯的时候,也招过人,可是也没见这么多军户过来啊,现在怎么突然之间就冒出这么多人?” 王越抢先说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之前咱们刚刚军屯的时候,大家都是穷鬼,只要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过来吃苦受罪?现在可不一样了,咱们大盘堡在整个王家庄都是首屈一指的富有,家家户户都能吃饱,甚至还能凭借肥皂工坊分得钱财,这样的日子谁不羡慕,别处的那些军户做梦都想投过来!” 陈勋点头表示赞同,笑着说道:“我估计要不是各处甲长、屯守官管得严,过来投靠的军户还要更多!” 刘衍说道:“不管了,现在各处在紧抓生产的同时,要做好别人打上门的准备。” 接着刘衍便开始部署任务:“军屯那边都是青壮,我不怎么担心,咱们堡内也有堡墙,虽然还没彻底完工,但是防御已经没有问题了,堡内人数也足够多。我现在担心的就是晒盐场那边。” 现在刘衍开始清理晒盐场的事情,周边的几个屯堡也都知道了,毕竟晒盐场占地不小,就摆在那里,刘衍想保密也没办法。 于是刘衍索性便直接开干,反正在王家庄内有管队官王炆镇罩着,自己手中也有几十号墩军,暂时还不用担心什么。 “晒盐场那边基本都是妇人,如果真有人找上门来,在军屯和堡内吃了亏,多半会去晒盐场那边生事,所以从明日起……” 说到这里,刘衍看向张义,说道:“从明日起,你这一队墩军就不要再去军屯劳作了,让陈勋从堡内抽调些老年男丁,你队中墩军家里的农活先让别人帮着干吧。” “明天一早,你便带着手下墩军去晒盐场那边,搭建一些简易的地窝子暂住下来,守在那边。” 张义领命,随后问道:“甲长,我们是晚上也不回来吗?” 刘衍想了一下,说道:“晒盐场的两个晒盐池和引水渠恢复不易,你们就辛苦下不要回来了,晚上也直接住在那边,防止有人搞破坏。” “是。” “记住,如果你们真的遭到大股人马,不要硬拼,尽快派人回来报信,你们只要守到我带人赶到就是大功一件。当然,如果这段时间各处都平安无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是。” 虽然刘衍是这么说的,可是心中却在苦笑:“一下子抢了这么多人,还怎么平安无事?” 此时刘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过就是大打出手罢了,反正已经到手的人口,自己是绝不会再送出去的,谁来也不好使! 第三十五章 争端 崇祯十年七月中旬,陈勋指挥堡内军户进行的开荒工程已进入尾声。 沿着大盘堡的西北方向,这一个月多以来,陈勋带领堡内的数百军户男丁忙碌不止,又新开垦出来二千多亩土地。此时登记在大盘堡军屯文册上的田地已经有六千多亩,连土地人口,大盘堡已经算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此时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在册的屯田土地不过为七十多倾,也就是七千多亩,一年上纳屯粮九百余石。大盘堡一个屯堡,已经快赶得上其一半的屯田地了。 除开垦荒地外,大盘堡的军户还挖掘了一些灌井,兴修了不少新的渠道水利。这也得益于肥皂工坊的收益,让刘衍有银子可以进行一定规模的投资。 不过刘衍也多了一个心眼,自己投入兴建的水利设施只限于新开垦的军屯中间地带,以防止兴建的水利设施与周边其他烟墩、屯堡发生摩擦。并且兴建的水利设施基本上都是灌井,虽然灌井可以灌溉的范围不是很大,但是胜在独立,可以省去不少大嘴架的麻烦。 刘衍如此考虑也是从现实出发的,现在从大盘堡往北与往西,那边多有王家庄各屯堡,如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的屯田地,这些烟墩虽然没有成规模的军屯,但是也有一些开垦出来的耕地,算是各处墩军的口粮田。甚至在西北方向更远的地方,那边还有夏河寨前千户所辖下的各屯田地。 这些地方土地相互交杂,许多还是各军官们的私田,因此在这些地方修建水利,权利归属不明,产权模糊,容易引起争端,大大影响渠道水利的发挥。 况且水渠水利的修建耗费巨大,工期繁长,工银口粮如何摊派,修成后如何分水,到时又有数不清的扯皮。历史上北地争水激烈,同渠者村与村争,异渠者渠与渠争,诣讼凶殴不计其数。 而灌井就省事多了,井灌多为农户独家或自愿合作的数家所开,产权明确,便于使用和管理,不易引起纠纷。况且大明现在各地干旱,河河湖泊水源减少,甚至干涸,渠道水利作用也大大减少,而灌井水源则比较稳定。 因此,陈勋在刘衍的命令下,带着大盘堡军户们沿着新开垦的田地中,又新打了十几口的灌井,以供这些田地使用。 南河边那架大水车也因此成为绝唱了,从大盘堡最初开垦的一千多亩土地散去,周边并没有荒废的渠道,要建水车,便要修建新的水渠水池,便要回到上述的问题中,所以新开垦的田地只打灌井。 如今大盘墩有了六千多亩耕地,而堡内的人口在千人上下,有两百多户人家,刘衍将这开垦出来的耕地全部分了下去,一家大概分到了三十亩地。 日后这些军户便是刘衍征集军粮的来源,也是自己的兵源所在。 分取田地时,各户都是以抽签决定公平。分到田地后,众军户们欢天喜地,看着他们那高兴的样子,刘衍也是满心的畅快。 至于王越、陈勋、张义、汪博、苗绍、许铭六人,按照规定六人都是小旗官,都要分下口粮田的,可是刘衍现在没有多余的土地分给他们,便将几人叫来开了个会,直接通知了一下,就不再分给六人耕地了,直接将应发的耕地数量折算成军饷,每月发放相应的银子。 对此六人自然也是同意的,反正六人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种地,不如拿些银子在手里划算。 此时耕地已经全部发放完毕,这自然没有谭晓大等工匠的事,不过谭晓大等一众工匠也就是凑个热闹看了看,并没有眼红的意思。 现在刘衍给谭晓大等人发下的工钱已经比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的匠户都要高许多,特备是匠头谭晓大,现在每个月基本上都能拿到七、八两银子,让这个刚刚年满三十岁的汉子整日笑哈哈的。 “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当时!” 今年年景较好,所以刘衍决定过了八月中的秋分时节再进行秋播耕种。这段时间,堡内便是在准备种子,还有耕牛农具等,反正还有一个月,时间上也来得及。 另外堡内还缺少一部分耕牛和农具,刘衍让许铭带着人去采买了一些,过几天就能运回来。堡内要租借给众军户秋耕的种子,借给他们米粮口食,此外各人灌井中的水车也要使用骡子牵引,这些都需要堡内事先备置。 这天,刘衍在总旗官厅内与陈勋商议这耕牛农具的事情,刘衍决定还是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去买一批耕牛农具回来。如有必要,这耕牛骡子等物,还是一次性买个百余头回来为妙,现在刘衍手中已经积攒了三千多两银子,完全可以支撑得起。 如今刘衍现在大盘堡有四队战兵、一队夜不收,现在各户壮妇和青壮也多了不少,刘衍便将几十名墩军全部拉了出来,每日都脱产训练。 现在陈勋队驻守在军屯,张义队驻守在晒盐场,王越队驻守大盘堡,汪博队驻守在百户官厅,至于苗绍和许铭带领的夜不收,向来是神出鬼没的,经常是几天不见人影。 所以这天商议的时候,刘衍就只是将陈勋给找了过来,其余几人则是分散在各处。 忽然,一个在堡外巡逻的墩军急冲冲地进来禀报,说是堡外出事了,王家庄辖下的三个烟墩,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的几个屯长,共领着一百多人赶来,全都拿着刀棍,向大盘堡汇集而来,说是要捉回从他们烟墩逃来大盘堡的军户人口。此外他们还认为大盘堡挖了他们的屯田地,要刘衍给他们一个交待。 刘衍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只是笑了笑,说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于是刘衍便让陈勋依刚才的商议去准备物资,随后他大喝一声:“传令,鸣锣警报!命小旗官王越、小旗官汪博整队,随我出击。” 很快,大盘堡的锣梆响个不停,两队共计三十六名墩军从营房冲了出来,迅速地集结汇合。同时大盘堡内的武库打开,一副副的铁甲取出,火药弹丸也是紧张地发放着。除了这些墩军之外,堡内的不少青壮军户也是每人发下长枪,连堡内的妇女老弱也是每人拿根木棍,此时全都怒吼叫骂的集结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大盘堡都是动员起来。军户们集结的同时,每人神情都是愤怒,胆敢有人打上门来,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众人刚刚过上了有奔头的好日子,便有人过来闹事,这是纯属找死! 此时在大盘堡的外面,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三堡的屯民军户,他们在南河边汇合后,在几个屯长的带领下,拿着刀棍等武器,一百多人只是黑压压往大盘堡而来。 不过离大盘堡几里时,他们便发现有几个大盘堡的军户在来回窥探他们。等他们到了大盘堡外时,那边更站满了手持枪棍,充满敌意的大盘堡军户们。 黄山墩甲长刘大煜、沙沟墩甲长沈文云、风火山墩甲长刘群义三人面色非常难看,特别是看到大盘堡内开出来的数十墩军,不但队列整齐、气势不凡,而且鸟铳、铁甲齐备,那明晃晃的铠甲虽然没有上漆处理,显得很是粗糙,但是金属的光泽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此时是那么的刺眼,令刘大煜几人心生畏惧。 “刘衍竟然还有这么多的铠甲!” 刘大煜恨恨的想着,但是刘大煜不知道的是,现在谭晓大的火器工坊人手充足,不但每月可以打造十来杆鸟铳,还可以打造三、四副铠甲,这段时间下来,大盘堡的四队墩军中,每队都分到了三副铠甲。 现在大盘堡的堡墙外面修建着一些军户营房,供那些新来的军户们居住。在营房的四周,挖有一些壕沟,设些陷阱塌窖。壕沟上,用泥土,石块,木板等修建了个矮墙寨门。 两边的人马都汇集到位,互相恼怒的瞪着。 刘衍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的刘大煜,不由得冷笑一声,他并没有迎上去,而是让两队墩军中的几个鸟铳兵准备好,众人手上的火绳已是点燃,只是瞄准着外面越来越逼近的各墩军户们。 王越也看到了刘大煜的身影,此时却是面无表情,心中想着一旦开打,自己可要向刘衍献上个投名状才好。 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几堡的军户们在离寨门口百米远停了下来,一片声的喊道:“把我们的人交出来,刘衍滚出来……” 他们一边喊,一边还挥舞着手中的枪棍,只是大叫不停。在人群中,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三人在最前。 沙沟墩甲长沈文云看了看对面大盘堡的人马,心中有些打鼓,便小声对刘大煜说道:“你说今日我们前来,那个刘衍会就范吗?那可是个亡命之徒,又有管队大人撑腰,事情难办啊。” 风火山墩甲长刘群义说道:“放心吧兄弟,此次我们三个烟墩同来,这么多人,那刘衍又是理亏,他还能怎么着?” 刘大煜此时只是贪婪地看着寨门内中大盘堡的情形,他没想到大盘堡竟然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展成这般模样,不禁感叹道:“这大盘堡这么短的时日便有如此规模,听闻那刘衍很有钱财,今日我等前来,定要让那个刘衍匹夫大大出血。” 同时刘大煜心中暗道:“要是此番能让刘衍认栽,将来便可以找个机会将其调走,我回来接管大盘堡也是不错的!” 随后三人都是得意地笑起来。 他们三处烟墩内各有二十几户人家的样子,往日只是安静种田,不料那大盘堡崛起后,各堡的军户便不时逃亡,青壮人口大大流失。三个屯长打听后,原来那些军户丁口都是逃往了大盘堡,这让他们气愤非常。 他们早有这个心,加上此次有刘大煜的暗中联络,他们三处烟墩便合力前来讨个说法。 此次他们三处烟墩共四十多户,一百多口人尽数前来,男子壮丁拿着长枪木棒,妇女与老弱同样拿着锄头,扁担什么的,也算是声势浩大。三人还从周边几个火路墩和屯堡招呼了不少,如此才一共凑了一百多人。 看看自己身后,刘大煜三人越发放心,在他们的挑动下,他们身后的军户男女呼嚎声越来越大。 第三十六章 干架 刘大煜看着对面哼了一声,说道:“没想到刘衍这几个月竟然操练出三、四十个墩军,这刘衍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哪。” 沈文云眯着眼睛看了一会,说道:“那几十个墩军不容小视,咱们一会儿可要上心些。” 几人都是点头,三处烟墩的这一百多人是什么战力,三个甲长心中都非常清楚,除了三十多个墩军还勉强算是能拿出手之外,剩下的几十人都是过来充数的。 正在这时,刘大煜三人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号令,只见一排排整齐的大盘堡墩军开始向前推进,他们个个全副武装,最前面便是王越和汪博二人,而后两队中的刀盾兵手持盾牌、身披铁甲,随后是手持长枪的长枪手,再后是手持鸟铳的鸟铳手。 他们一队为一排,共分两排,每排间隔不过几步。这三十多人整齐而来,跑动时脚步一片轰响,压迫力惊人。 此时刘衍看到刘大煜等人只是在堆满鼓噪,但是却始终不上来交涉,心中也有些烦躁,便带着王越、汪博两队上前,让其余的军户众人原地待命。 见到这些大盘堡墩军开始上前,堡外的三处烟墩的军户们顿时鸦雀无声,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大盘堡竟有如此的力量,心中都开始畏惧起来。 风火山墩甲长刘群义吃惊的地道:“这……这大盘堡怎么会有如此墩军?这哪是屯田的老弱军户,分明是精锐的营兵啊,怕是夏河寨前千户所章大人麾下的家丁,也不见得便有如此吧。” 黄山墩甲长刘大煜和沙沟墩甲长沈文云都没有回答他的话,此时二人都是脸色难看,只是死死瞪着那一队出来的大盘堡墩军们。 这是大盘堡第一次毫不掩饰向外部展现自己的力量,一出场,便大大震慑众人。 刘衍一边跟着大队人马向前行进,一边看着刘大煜一众震惊的表情,脸上也挂起了一丝笑意:“老子就是要让你们知道知道,你们与我之见的差距,有如鸿沟一般,无法逾越!” 只见大盘堡墩军正列队过来,他们手持兵器,整齐地跑动着。虽是小跑而出,却是军容严整,队列丝毫不乱。这种严整的军容堡外众人哪见过,都是看得呆呆的。 刘大煜三人都是总旗官甲长,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此时心中都有些后悔,此行太过冒失了。 此时太阳猛烈高照,天气炎热,那些大盘堡墩军个个都是脸上身上流汗,却没有人去稍微擦拭一下。他们个个脸孔粗黑,原本只是些普通的军户,此时结阵而行,却是人人神色坚毅,脸容严肃,皆如久经训练的精锐墩军。 这些人中,最前面几名的墩军都是大盘堡的老兵墩军,个个经过严酷的训练,他们列阵而出时,分外有一股锐气与傲气。 后面的大盘堡墩军虽是新组建不久的新兵,不过这种唯我独尊的气氛中,他们也是一样的紧绷着脸,目不斜视,只是紧握兵器,一丝不苟地随阵式而动着。 他们出了堡,离那三个烟墩的军户有几十步时,便是结阵肃立在哪,一声不吭,一股肃杀之气蔓延开来。 再看他们的身体装备,个个身材粗壮,样貌年轻一色的青壮。三、四十人里面,竟有好几副的铁甲盔甲,还有众多的火器鸟铳,他们手执兵器站在那,森然肃立,那股气势,让人见了惊畏。 此时刘大煜、刘群义与沈文云有些进退两难,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再看看他们三人身后的一百多军户们,此时个个都是脸露惧意,大有退缩之意,没有人敢吭一声。 刘衍站在两队墩军的旁边,身旁便是王越和汪博,再就是几个拿着步鼓的鼓手。看着眼前的军阵,众人心中都是自豪万分,这就是自己兵,众人在堡内的心血。 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三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此行三人耗费了大量精力招集各处烟墩的军户前来,虽然大盘堡的力量让他们吃惊,不过入宝山又岂能空手而回?这让他们怎么向各方交待? 三人最终压下了心中的退意,聚在一处低声商议了一阵,然后以刘大煜作为代表,他正要开口说话,那边却传来刘衍严厉的声音:“你们三处集众前来,是对我们大盘堡的侵犯,如再不退走,本甲长就要依遭受贼匪骚扰论处,向你们展开攻击了。” “限你们一柱香之内全部退走!” 刘大煜闻言顿时大叫起来,说道:“刘衍!你们大盘堡抢夺我们的军户,侵占我们的屯田地,今日你要给我们一个交待,否则此事绝不能善了!” 话音刚落,刘大煜身后的众人再度高呼起来:“对对,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刘衍快快交人,交人!” “将我们的耕地让出来,再要赔钱才行,此事决不容你抵赖!” 不过声音稀稀拉拉,已没有了初来时众人的喧嚣与齐声,只有刘大煜三个甲长的一些心腹墩军在大声叫喊着。 面对众人的叫嚣,刘衍冷冷的声音传来:“这是最后的警告:如不退开,立时攻击!” 刘大煜等人还在叫嚷,脸上还露出了一丝冷笑,仿佛正等着刘衍一般。 刘衍脸色一变,猛地抽出自己的雁翎刀,然后往前一指,大喝道:“结阵,前进!” 瞬间步鼓响起,大盘堡的三十六名墩军在王越和汪博的率领下立时开动,两队一共四名盾牌兵一字排开,如一堵墙一般向前推进,余者长枪兵、鸟铳兵将兵器持靠在自己的肩头,只是结阵往前而行。 随着大盘堡墩军的开动,刘大煜一众那边也是同时一颤,波浪式的向后退却。此时众人都是面如土色,大盘堡墩军逼一步,他们就退一步。随着大盘堡墩军的步步逼近,刘大煜等一众军户已经快要崩溃的样子。 大盘堡墩军列阵而来,他们手持兵器,脚步踏在地上一片整齐的响动,真是气势惊人。 刘大煜等一众军户这边节节后退,许多人已经打定了逃跑的主意,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三人的脸色都是难看之极,看着身旁惊慌恐惧的己方人等,他们才知道,此行自己来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他们完全没有与大盘堡对抗的能力。 不说那些结阵逼来的大盘堡墩军都是训练有素,像是经过战阵撕杀的样子一般,就算这些人没有结阵,只乌合之众似的打群架,以自己三墩合力也就是凑出两百多青壮的样子,余者都是老弱,对上大盘堡这些人,也完全占不到便宜。 哪怕大盘堡的墩军只有三、四十人,己方这两百多青壮也讨不到便宜,毕竟这两百多青壮之中,只有二、三十人是墩军,而且还是久未操练的墩军,更不要说后面大盘堡同样还有数百的军户人口。 大盘堡平日神秘,一直对外掩饰自己的力量,周边众人只知道这边在搞军屯,刘衍还在与王炆镇弄什么肥皂生意,这已经是王家庄内部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刘大煜等人只知道大盘堡近年来发展不错,不过他堡内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士兵,这些大盘堡向来是作为核心机密不为外人知道。 直到这个时候,刘大煜等众人才突然发现,眼前大盘堡这三十多战兵,就是王家庄各处烟墩的力量都加起来,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刘衍到底是什么时候大盘堡练出多兵的? 刘大煜等人还不知道,这只是刘衍手下的两队人马,刘衍还有两队同样如此精锐的墩军不在这边,另外还有一队更为精锐的夜不收! 大盘堡墩军仍是整齐压来,他们脸色沉稳严肃,只是持兵器稳步向前,看他们手上的兵器,隐隐带有寒光,让人畏惧。 黄山墩等各处军户们依旧茫然后退着,众人手上拿着枪棍,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真要与这些大盘堡墩军接战?这一接上,怕是要死伤惨重,把命丢在这,大家真的愿意吗? 刘大煜几人也是不由自主地后退着,众人心下后悔异常,不该来趟这个浑水,真要打起来,到时事情是否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终于刘衍的号令再次传来,行进中的军阵停了下来。不过随着刘衍的一声喝令:“战阵!” “杀!” 三十多大盘堡墩军大喝一声,只见他们快速变阵,队列向两边扩展而去,气氛更加森严起来。 这一变阵,大盘堡的两排阵列中,前排的四个刀盾兵立时上前一步,他们目光冷森地看向了前方只离他们二十步远的军户们。 在他们伍中,二十四名长枪手也是以一字排开,持长枪紧随他们身后。余者伍中的八个鸟铳手,则是分散立在长枪手的两侧,抬鸟铳对准了前方的各处军户们。 两排战列展开了两波攻击姿势,最前列的四个刀盾兵已是个个抽出标枪,用右手执着,并将自己腰刀横在牌里的挽手之上,以腕抵住腰刀,只待上前肉搏时,便掷标枪以刺之,不论中与不中,又会立时取腰刀在右手,随牌砍杀。 几个刀盾兵手上拿着标枪,看着前方的各处军户各找到了目标,他们心中在计算,这标枪掷出后,会掷中对方的哪里。标枪掷出后,自己要如何的上前砍杀。 他们这第一排的几个刀盾兵都是大盘堡的老兵,是原本的墩军,平日练习标枪,几乎人人都可以投中二十步外挂立的铜钱。现在对方只距离自己二十步远,这么近的距离,那么大个的目标,众人最少可以掷中对手的胸膛。 此时战阵已是展开,众人随时可以上前攻击搏斗。 大盘堡墩军们严阵以待,他们虽做好了攻击动作,仍是人人静立不动,平日严格的训练让他们一切依从上官命令。不过众人都是肌肉紧绷,血液上涌,咬牙切齿的,只是竖耳听着后方刘衍的作战命令。 看着眼前大盘堡墩军的样子,特别是前面几个刀盾兵个个拿着盾牌,身披铁甲,那铁甲是实实在在的精良,厚实坚固,怕是刀枪都刺不入。他们那满怀杀意的样子,让各处的军户看得更是畏惧,他们围在刘大煜几人身旁,只是一片声的焦急道:“几位大人,怎么办?真的要打吗?” “难道真要拼命,不值啊。” “我看大伙还是走吧,这些大盘堡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大伙还是不要将性命送在这里。” “不错,还是走吧,丢人总比丢命强,这可是真的要死人的!” 众人七嘴八舌的,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三人都是脸色难看,他们虽然大声喝令身旁的青壮军户们打起精神,不过众人拿着枪棒,还是乱糟糟的样子,典型的乌合之众,与前方的大盘堡的墩军相比,真是天差地远。 这些人等,如果打混乱群架还可以,但是对上前方的那种见真场的战阵,实是胆寒,怕不得一合之敌。 第三十七章 你敢不敢去 前方的那些各处青壮男子都是胆寒,后方的老弱军户或是妇女更是不堪,她们只是担心前方自家男丁,或是子孙的性命安全,此时那些妇人早丢了手中的锄头,扁担,有的看脚中破鞋不好逃命的,也顾不得男女避嫌,也是一样丢了。还好农家妇女没谁缠足的,大脚丫要逃命还是便捷的。 此时见到这种场景,那些妇人一片声的尖声叫道:“不要打了,他们都是亡命徒,我们还是走吧。” “咱们打不过他们的,犯不上在这里丢了性命,快些回家吧!” 不理会那些妇人乱哄哄的叫喊声,此时刘衍冷冷的声音又是传来,只见刘衍高声吼道:“准备!” 王越和汪博也是同时大声吼道:“准备,抬枪!” 所有的长枪兵都是高声怒吼:“杀!” “哗!”的一声响,战阵中的长枪兵大喝一声,都是一齐抬起了枪,动作整齐划一。他们平日只练一招,这个动作,众人已经不知道练了多少遍,此时虽然众人多少都有些紧张,但是平日的训练成果终于显现出来,这便是精锐与乌合之众的区别! 虽然大盘堡众墩军手中的长枪没有戳到任何人,可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刘大煜一众感到畏惧,甚至是心惊胆战,面对那些明晃晃的长枪,以及打造精良的鸟铳,刘大煜这边几乎所有人都害怕了,此时已经没有胆量再僵持下去。 “快跑啊!” 看着眼前的大盘堡墩军就要冲上来,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以及另外几处烟墩、屯堡的军户青壮们,此时早已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不知道是谁率先大声喊叫了一声,前方的几个青壮当时便将手中的枪棒一扔,转身撒腿就跑。 他们几人这一跑更是不得了,轰的一声,各处的军户全部炸开了,个个都是同样往后跑,有些晕头转向的,甚至往两边逃去,他们方向不辩,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混乱中,还有些人被挤伤踩倒的,惨叫声随之传来。 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三人目瞪口呆了一阵,也是在亲信的掩护下,不得不随着众人向后面逃去。 他们辛辛苦苦盘算拉拢了各处的军户前来,本想着借口要人来敲竹杠,让刘衍付出大代价,可是谁能想到,大盘堡墩军只是摆了一个阵形就将他们吓到了。 一切的算计,都在决对的实力面前成为泡沫烟云。此时的刘衍已经不是刘大煜等人这种伎俩可以动摇的了,要想拿下大盘堡,就只能真刀真枪的打杀才行。 可是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等人有正面对阵拼杀的勇气吗?显然是没有的,至少此时是没有的。 此时刘衍和王越、汪博站在一块,三人身后便是两队墩军,再后面则是大盘堡的数百军户,众人看着刘大煜带来的各处军户们狼狈逃命的样子,不论是战阵中的大盘堡墩军,还是堡墙外面拿着枪棍的大盘堡军户们,所有人都是放声大笑,就连孩童都是乐不可支地拍手。 刘衍也是摇了摇头,这乌合之众便是乌合之众,就算他们中有一些青壮勉强可以搏斗,但恐惧的气氛是可以传染的,众人皆逃下,那些青壮战力再强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刘衍有些明白了古时的流寇作乱,为何数万大军对上数千官兵时,总是被打得抱头鼠窜,就算那些官兵也有很多的不堪,结果也是一样的。 这古时堂堂列阵之战真是太重要了,没有阵列组织的军队,就是人数再多也是他人口中食啊。 王越与汪博同样哈哈大笑,王越更是大声说道:“这帮怂货,还没打上就跑了!” 此时王越已经将自己融入了大盘堡内,原本的一些小心思此时也全部消散了,有刘衍这样的上官,有大盘堡这样的好地方,王越又能有什么心思?除非王越是白痴! 汪博则是神情激动,他对刘衍叫道:“大人,要不要小的带些人追上去,砍杀他们一阵?”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只是一些屯堡闹事的军户,大家都是同一个千户所的,又并非生死大敌,就放他们逃命去吧!” 汪博冷哼了一声,说道:“今日真是便宜这帮东西了!” 刘衍等人在这边说话,旁边的三十六名墩军还是严整地列阵着,没有刘衍的命令,他们虽然口中在笑,却也不敢擅动,这是平时挨了许多军棍后得来的教训,众人心中都是牢牢记得呢。 同时众人也是心下自豪,经过今天这件事之后,大盘堡内的所有人都认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同时还有那种说不出的集体力量感。 众人心中总感觉在战阵之中,众人都非常的安心,因为前后左右都有自己的战友在保护着自己,同时自己也负责保护着战友们的安全。 集体的力量与战友的情怀,这些墩军虽然嘴中说不出,却是实实在在能够感受到的,此时他们用眼神交流着,都是笑得非常愉快。 就在这时,刘衍看着远处咦了一声,对王越和汪博说道:“你们看,他们竟然又回来了?” 王越和汪博也发现了远处去而又返的人群,此时惊奇地看去,果然刘大煜等人带领的各处军户们稀稀拉拉的,三五成群的,又抗着枪棍回来,不过人数却是比刚才少了很多,想必刚才众人逃命,一些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王越笑着说道:“甲长你看,我估计刘大煜他们是既想跑,有怕丢了面子,所以在那边来来回回的犹豫不决。” 汪博也是深以为然,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看看再说。” 很快,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三人带着一百多人回来,在大盘堡一众前方几十步的距离停下。 只见刘大煜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然后对着刘衍大声说道:“刘总旗,你们大盘堡从我们这边挖人,又侵占我们各处的耕地,即便你大盘堡兵强马壮,这般欺压我等也是无理!今日既然刘总旗拒不认错,那咱们便一起去王家庄,面见管队大人,是非曲直自有管队大人明鉴!” 一旁的刘群义和沈文云也纷纷站出来附和,一百多各处军户纷纷鼓噪起来,要刘衍一同前往王家庄百户官厅。 王越和汪博见状有些担心,虽然二人知道大盘堡开垦的都是荒地,根本没有从各处侵占耕地,这一点自然不怕刘大煜他们狡辩。 可是从各处挖人的事情是赖不掉的,现在众人身后的那些军户之中,就有从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挖过来的军户,管队官王炆镇如果真的严查起来,这件事情是跑不掉的。 此时王越和汪博担忧的看向刘衍,只见刘衍嘴角上挂着一丝冷笑,然后大声说道:“你们想去百户官厅找管队大人?好啊,我成全你们!” 刘大煜等的就是刘衍这句话,顿时心中狂喜,今日自己带人过来可不是心血来潮,即便是低估了刘衍的实力,但是刘大煜也是暗中筹划了一番的。 此时刘大煜回想起前几天的事情: 就在徐府上,徐老太爷拿出了一份书信:“此番你找些人马去大盘堡,一定要灭一灭刘衍的气焰。这封是戴百户的亲笔信,现在戴百户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主官各处军户事宜,你以刘衍到处挖人为借口前去闹事,刘衍一定不服,你要引诱刘衍到百户官厅去,之后便拿出这封书信,如此这般……” 刘大煜从回忆中醒过来,然后看着不远处的刘衍,一副得计的样子,大声说道:“走啊刘总旗,咱们现在就去,你敢是不敢!”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这有何不敢?咱们现在就去,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刘总旗有什么后手!” 刘大煜脸色微微一变,然后便冷哼一声不再理会刘衍,对沈文云和刘群义低声说道:“先让大家回去,咱们只带各自手下的墩军前去王家庄。” 二人点头赞同,然后便去招呼众人。 那边刘衍也是这样,让王越带队留守大盘堡,并且让远处的一众军户暂且回去,各安其职不用担心。 “汪博你带队随我去王家庄。” “是!” 过了一会儿,双方都安排好了各自人马,然后各自为一队,一起朝着王家庄赶去。 路上,刘衍、汪博等人在前面走着,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三人带着二十几个墩军在后面跟着,两拨人马相距了三十多步的距离,各怀心事。 “甲长,咱们到了百户官厅怎么跟管队大人说啊,我看那刘大煜肯定是有所准备的,到时候咱们恐怕是要吃亏的。” 汪博担忧的说着,可是刘衍却并不担心,回头看了刘大煜一眼,只见刘大煜正一边赶路,一边和刘群义、沈文云小声说着什么。 “刘大煜当然是有后手的,不过也不用担心,只要管队大人站在咱们这边,万事都好办。” “那甲长怎么保证管队大人一定会站在咱们这边,就凭咱们之间的肥皂生意?” 刘衍笑了笑,如果光凭肥皂生意的话,刘衍还真不敢保证王炆镇会不会临阵倒戈,毕竟刘大煜的后手是什么,刘衍此时并不知道。 可是现在刘衍也有自己的后手,刘衍有信心,只要自己将这个后手亮出来,就不怕王炆镇倒戈,毕竟王炆镇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贪财,这便是弱点! 没过多久,刘衍以及刘大煜这两拨人到达了王家庄,两拨人进入王家庄内之后,便直奔百户官厅而去。 第三十八章 视察大盘堡 百户官厅。 正堂上,刘衍和汪博坐在右边,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三人坐在左边,双方相对而坐、互不理睬,气氛非常的诡异。 而在正堂上首,管队官王炆镇眉头紧锁的看着众人,一脸的无奈。总旗官贾洪雨站在王炆镇的身旁,先是看向刘衍,对着刘衍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刘大煜三人,脸上的笑意不见了踪影,反而是微微皱起眉头。 过了一会儿,王炆镇看到双方都不说话,便说道:“怎么?你们兴师动众的闹到我这里,又都不说话,这是要干什么?” 随后王炆镇指着刘衍说道:“刘总旗,你先说!” 刘衍抱拳行礼,说道:“启禀大人,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黄山墩刘总旗等三人带着一百多人,兴师动众的到我大盘堡抢人,声称属下收容了他们各处的逃亡军户,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刘大煜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大人,属下等人绝不是空口无凭,那些逃亡军户属下等人都认得,如果刘总旗不承认,属下建议大人带队去大盘堡,属下等人逐一去辨认一番。” “笑话!” 刘衍冷笑着说道:“我大盘堡是什么地方?岂能任由你们如此行事!再者说了,认不认得,还不都是你们自说自话,谁能信服。” 刘群义也站了起来,说道:“这么说,刘总旗是不想放人了!” 刘衍说道:“我的人,凭什么让给你们?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 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三人怒不可遏,纷纷站起来对刘衍大声呵斥。 刘衍也不甘示弱,猛地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与三人叫骂起来。一旁的汪博更是攥拳上前,上前两步专门指着刘大煜骂了起来。 看着双方的架势,王炆镇也是火气上涌,大吼道:“够了!都给我坐下,这里是百户官厅,不是大街上,你们都是总旗官,不是骂街的泼妇!” 眼见王炆镇动了怒,刘衍和刘大煜双方便停了下来,纷纷坐回原处。 刘大煜瞪了刘衍一眼,然后拿出了一封书信,递交给王炆镇之后,说道:“大人,这是夏河寨前千户所戴百户的亲笔信,现在戴百户在千户所内主管军户册籍,此时戴百户已经知晓了,如果今日不能妥善料理此事,恐怕千户所那边,大人不好交代啊!” 王炆镇顿时眉头紧锁,打开书信看了一会儿,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旁边的贾洪雨冷笑一声,说道:“怎么,今天你们才闹将起来,远在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戴百户就知道此事了,还专门写了书信,这也太快了,怕不是戴百户能够未卜先知?” 刘大煜顿时语塞,自己与徐老太爷还真没想到这一点,此时只是说道:“戴百户是何人,自然有手段知道千户所内的大事!” 这时刘衍看到王炆镇的脸色冷峻了起来,显然戴百户的亲笔信还是有分量的,此时王炆镇也觉得难办了,便大笑起来,说道:“我听闻戴百户与咱们王家庄的某些士绅关系不错,想必是咱们这边有人去提前送的消息吧!” 刘大煜顿时有些不安,王炆镇哪里听不出来,猛地瞪向了刘大煜,这是在给自己出难题啊。 贾洪雨也冷笑着说道:“看来还是家贼难防。” 沈文云见状急忙说道:“刘总旗不要转移话题,现在说的是你收容逃亡军户之事!” 刘衍却不理睬沈文云,而是继续说道:“我听闻那戴百户很有进取心啊,此前防守官章大人身体欠佳,戴百户便有窥伺之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前些日子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染病,千户所内便传出消息,说是戴百户想要继任防守官之位,开始四处活动。 恰巧王炆镇也有意于此,再加上二人以前便有些不和,所以王炆镇对戴百户的意见非常大。 此时刘衍再次提及此事,王炆镇的脸色直接变了变,对刘大煜冷声说道:“哼!戴百户虽然主官军户之事,但这里是王家庄,本官与他都是百户之职,不是他戴百户的下属,所以也用不着给我写什么书信传令!” 刘大煜闻言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刘群义和沈文云也是脸色大变,三人没想到戴百户的亲笔信起到了反作用,纷纷低头行礼,心中想着对应之策。 王炆镇又对刘衍说道:“此事刘总旗也有不对之处,既然大家都是一个百户所的同僚,收容了别处军户就直接说,放回去就是了,犯不上伤了和气。” 王炆镇虽然当着刘衍的面斥责了刘大煜等人,但是却还是想要和稀泥,毕竟戴百户身处夏河寨前千户所内,王炆镇也不想真的与其闹翻脸。 刘衍心中明白,但是依旧不松口:“启禀大人,属下已经说过了,我大盘堡内的军户都是各地招募的流民,没有别处逃亡军户!” 眼见刘衍不给面子,王炆镇便有心发作,却被贾洪雨拦了下来,只见贾洪雨低声劝解了几句,王炆镇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 刘衍笑了笑,然后起身抱拳说道:“大人,自从上次大人与防守官章大人一起到大盘堡视察之后,已经有段时日了,现在大盘堡的发展非常快,属下恳请大人再去视察一番。” “视察?现在?” 王炆镇被刘衍这番操作弄得有些发懵,不是在商议逃亡军户的事情吗? 贾洪雨看着刘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凑在王炆镇的耳边说道:“大人,刘总旗这么说,肯定有事情的,咱们不妨去一趟,也好实地看一看那些军户,如何?” 王炆镇点了点头,说道:“那好,咱们就一同去大盘堡看一看。” 随后王炆镇指着刘大煜三人说道:“三位也一起去吧。” 黄昏时分,众人抵达了大盘堡。 刘衍引领着王炆镇一行在大盘堡内外看了看,王炆镇眼见堡内军户人人喜笑颜开,几乎所有人的生活都很好,至少比王家庄内的百姓要好,所有人的脸上都能看到希望的喜悦。 王炆镇等人还去军屯看了看,眼见刘衍率领大盘堡不但开垦了大片荒地,而且屯堡的堡墙和内部设施也基本要修建完了,心中对刘衍的评价瞬间提高:“这个刘衍还真是一个得力干将啊!” 相比于王炆镇的震惊和喜悦,刘大煜等人看到这些则是暗暗心惊,特别是刘大煜,万万想不到自己才离开这么一段时间,刘衍便将大盘堡发展成这个样子,看大盘堡内外的情况,已经快要超过王家庄了! 天色渐暗,刘衍提前派人将晒盐场那边的张义队也调了回来,加上从军屯返回的陈勋队,以及苗绍、许铭的夜不收队,此时大盘堡内的人马全部到齐。 刘衍随即集结了包括夜不收队在内的五队人马进行操练,为王炆镇演示自己的操练成果,顺带震慑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三人。 随着大盘堡八十多名军户集结列队,然后逐一演练队列、行进、战阵等各项科目,特备是当鸟铳手齐射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巨变。 王炆镇是喜上眉梢,自己手下凭空多了一支精兵,日后自己在千户所内的腰杆也能挺直了。 贾洪雨心中暗道:“我的天啊,这刘总旗真是好本事,这几十人真是好兵,就算放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不,就算是在灵山卫城内,那也是不多见的精兵!” 刘大煜脸色阴沉的看着前方演练,暗道:“看样子得找舅舅再商议一下了,这刘衍已经势成,不是下黑手可以拿下的了,必须要从长计议!” 随后刘大煜又在心中暗道:“原本想着借口刘衍收容逃亡军户的事情,给舅舅出口气,上次没能拿下万福油坊,舅舅始终记恨着刘衍。可是今日观之,这刘衍绝不是善类,以后我也要谨慎些了!” 至于刘群义和沈文云二人,此时则是脸色铁青,显然已经被刘衍手中这八十多人给镇住了,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后悔跟着刘大煜过来闹事。 当演练结束之后,刘大煜直接向王炆镇告辞,然后带着自己的手下气哄哄的离开了。 眼见刘大煜走了,刘群义和沈文云也一同告辞离开,灰溜溜的各回各家。 大盘堡众人见状纷纷欢呼了起来,那些从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逃出来的军户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甚至还有些妇人失声痛哭,终于彻底逃离苦海,今后可以安心在大盘堡辛勤劳作,过上有奔头的好日子了! “大家都回去吧。” 刘大煜等人离开了,刘衍便招呼堡内众人散去,此时天色已晚,刘衍便抱拳说道:“大人与贾大哥不如就在堡内过一夜吧。” 王炆镇看了看还是有些简陋的大盘堡,这里自然比不上自己的百户官厅。自从通过肥皂生意赚了钱,王炆镇将百户官厅都修葺了一番,现在百户官厅住得非常舒适。 刘衍见状便笑着说道:“大人还是住一晚吧,属下还有事向大人禀报,这件事情可是关系到一份大礼啊!” 王炆镇顿时明了,笑着对贾洪雨说道:“那好,既然刘总旗盛情难却,咱们今晚便住下好了。” 第三十九章 有你的股份 夜晚,总旗官厅。 刘衍居住的总旗官厅并不大,只是一个小院子罢了,院子内有三间正房,左侧厢房是刘衍办公的地方,右侧厢房是用餐的房间以及厨房。此外还有几间倒座房,是供汪博一队墩军居住的营房。 此时在右厢房内,刘衍准备了一桌子酒菜款待王炆镇和贾洪雨,陈勋和汪博两个小旗官在一旁作陪。 酒过三巡之后,王炆镇给了贾洪雨一个眼神,贾洪雨会意的笑了笑,然后对刘衍说道:“我说兄弟,你说有事要跟管队大人禀报,到底是什么事啊,弄得这么神秘兮兮的。”火山文学 刘衍笑着说道:“是这样,前段时间我带着堡内军户勘查各处荒地的时候,在南面的海滩上发现了一处聚宝盆,不知道管队大人和贾大哥知不知道?” 王炆镇和贾洪雨顿时变色,贾洪雨急忙对刘衍微微摇头示意,可是刘衍却装作没看到,依旧盯着王炆镇等待下文。 只见王炆镇的脸上已经没了笑容,沉声说道:“刘总旗的意思是,准备重开晒盐场?” “正是!” “那刘总旗知不知道那处晒盐场的情况?你知不知道那晒盐场为何荒废了?” “属下知道一些,那处晒盐场原本是戴百户经营的,后来因为被上官盘剥,这才不得已荒废了。” 王炆镇说道:“既然刘总旗知道其中原委,又何苦要趟这趟浑水?这贩盐的生意,水深得很,一个不小心是会淹死人的!” 一旁的陈勋和汪博不敢插话,可是二人听了王炆镇的话,也有些迟疑,坐在一边看向了刘衍。 此时刘衍说道:“大人见谅,属下已经派人去清理晒盐场了,过不了多久便可以重新经营了。” “什么!” 王炆镇猛地站了起来,一旁的贾洪雨也跟着起身,然后略带责怪的语气说道:“我说兄弟你太急躁了,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提前向管队大人禀报?今日之事大人为了兄弟你,已经与戴百户交恶了,再加上这晒盐场的事情,将来那戴百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浪来,你这是在给大人找麻烦啊!” 刘衍起身抱拳,说道:“管队大人、贾大哥,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王炆镇在贾洪雨的劝解下重新坐了下来。 刘衍说道:“大人,属下以为重开晒盐场虽说有些弊端,但是终归是利大于弊。” “那戴百户一直窥伺防守官之位,那便是大人升迁路上的绊脚石,即便戴百户不来找咱们的麻烦,将来大人也势必要与之较量一番。所以属下以为,大人不必理会戴百户的反应,见招拆招就好。” “另外,晒盐场一旦开始经营,赚来的银子绝不会比肥皂工坊少,大人可以算一算,每个月、每一年,咱们可以赚多少银子?” 一听到有银子赚,王炆镇的脸色稍稍好了一些,说道:“你啊!刘总旗光想着赚银子了,你别忘了晒盐场是戴百户的产业,即便荒废了,也是一样的。咱们直接拿过来经营,闹僵出去咱们也不占理!”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谁能证明晒盐场是戴百户的?那戴百户可有文书?” 王炆镇顿时语塞,缓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 刘衍说道:“大人,那晒盐场分明是属下派人新修建出来的,与那戴百户何干!” 这下王炆镇和贾洪雨顿时吸了一口凉气,齐刷刷的暗叫了一声“好胆!” “这小子竟然直接翻脸不承认之前的事情,这些戴百户即便知道了,也要哑巴吃黄连了!” 贾洪雨心中暗暗想着,脸上也泛起了笑容,说道:“大人,我觉得刘总旗所言有些道理,反正那晒盐场也是荒废着,咱们为何不能拿过来经营?” 王炆镇已经有些心动了,不过还是对刘衍问道:“如果有事,你可有善后的预案?” 刘衍指了指作陪的陈勋和汪博,说道:“大人,属下只凭借一个肥皂工坊就操练出百八十人的精兵,建起大盘堡这样的屯堡。如果再加上一个晒盐场,用不了多久,属下便可以将手下的墩军扩充几倍!当然,大人也同样可以如此!” 听了刘衍的话,王炆镇和贾洪雨都瞪大了眼睛,二人的呼吸都沉重了一些。 是啊,有了大笔的银子之后,自然可以操练兵马! 王家庄本就是一处百户所,身为管队官的王炆镇自然可以投入银子训练所部人马。 贾洪雨更为直接,略带兴奋的对王炆镇说道:“大人,刘总旗所言甚是!只要咱们王家庄兵强马壮,那戴百户肯定不敢找咱们的麻烦。” 王炆镇点头赞同,只不过此时王炆镇想到的不是大规模训练各处的墩军和屯军,而是想着有了晒盐场的收入之后,是不是将自己的家丁队伍扩充一下,至少也要养着五十个家丁。 “嗯!” 此时王炆镇已经彻底被刘衍说动了,于是说道:“既然刘总旗有志于此,本官身为大盘堡的主官,也只能全力支持了。” “谢大人!” 随后贾洪雨便又提起了刘大煜、沈文云、刘群义三人,王炆镇冷声说道:“这三个混账,此番竟然勾结戴百户给我上眼药,回去之后找个机会,贾总旗你带人去查一查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的情况,找个由头训斥他们一番!” 贾洪雨抱拳领命,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好了,这两日我就去办!” 次日上午,刘衍带着王炆镇和贾洪雨一行来到了晒盐场。众人翻过海边的一个小土坡,迎面便是一望无尽的大海,海水是灰褐色的,天空则是蔚蓝色的,相衬之下很是壮观。 在晒盐场的周边是大片的滩涂地,淡水形成的大大小小的湿地遍布水草芦苇。 小旗官张义带队也回到了这边,正与三十多名壮妇一起忙碌着。 此时众人已经将两个晒盐池彻底清理完毕,两个池子的引水渠也已经全部修葺完毕。另外张义还带人将晒盐场的其余各处一并修葺了一下。 “他们在干什么?” 王炆镇指着正在忙碌的壮妇和墩军,发了问。 刘衍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让他们开始试着晒盐了,现在他们正在引流海水、过滤清理海水中的杂质,虽然还没有正式准备产盐,此时众人正在操练晒盐的流程,等熟悉几天之后,便可以正式产盐了。” 接着,刘衍便为王炆镇和贾洪雨讲起晒盐的大致流程。 首先便是纳潮,也就是引海水进来。 这也是有讲究的,“旱晴天纳潮头,平时纳潮中,雨后纳潮尾,夏秋季纳夜潮”。 正所谓围堤纳潮,张义带人在海边重筑了围堤,将海水逼进引水渠内,引入晒盐池中,然后在这个时节,以太阳光暴晒大概七天左右,待海水自然蒸发掉,底部的泥土就蕴含了相当浓度的盐分,之后便可以取土备用了。 下一步便是制卤。 以海边的茅草晒干,再用湿土垒成灶台,用竹片上搭茅草,铺好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盐漏,可以制卤了。 将纳潮收集好的盐泥铺在草上,用大桶取来海水,不停的冲刷盐泥和茅草,过泥草之后,滤出来的便是可用的卤水。 卤水再次过滤,去除杂质,装入坛中沉淀一段时间,那便可以进行最后一步煎煮了。 煎煮卤水需要用大灶以及大型铁锅,此时张义已经带人在晒盐场的北面修建了几间房屋,屋内便是数座大灶,以及大铁锅,是专门用来煎煮卤水的。 先用大火猛烧,卤水沸腾之后,再以文火慢煮,大概四个时辰之后,卤水的水分便会煮干,白色的海盐至此成型,这便是完整的煮盐之法。 王炆镇和贾洪雨听完了刘衍的介绍,也是感叹不已。虽然之前戴百户经营这里的时候,王炆镇便多少参与其中,可是却没有来过这里,也对晒盐的事情不甚了解。 此时王炆镇问道:“现在出盐的价格是多少,刘总旗可曾打探过?” 贾洪雨也在一旁问道:“这两口池子能出产多少海盐?” 刘衍笑着说道:“启禀大人、回贾大哥的话。现在海盐质量好些的话,可以卖到一斤一两五钱银子。现在晒盐场已经清理出两个晒盐池,后续还会继续将其他的晒盐池清理出来,并且随着产量需求的实际情况,还会继续开挖新的晒盐场。” 俗话说得好:三石米一斤盐,形容的就是此时盐价之贵,市面上的官盐价格甚至还要更贵一些。所以刘衍定价一两五钱银子一斤海盐,价格已经非常很低了。 “就以现在两个晒盐池的产量来看,每个晒盐池大概可以引入海水两千斤,经过暴晒之后可以得到八百多斤的盐泥。这些盐泥经过工序之后,可以得到七百多斤的卤水,最后煎煮之后,至少可以得到三百多斤海盐,两个晒盐池就是将近七百斤左右。” 王炆镇有些失望的说道:“七百斤海盐,每斤一两五钱银子,这也才一千多两银子啊!”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明鉴,这一轮制作下来,周期可不是一个月,而是五到七天。也就是说,两个晒盐池一个月的产量应该是四千多斤以上,收益应该是六千多两。” “那也太少了!” 要知道现在光是肥皂生意,王炆镇每个月就能赚取一万两以上。现在刘衍许诺的海盐生意,每个月六千多两的收益只是毛利而已,还要扣除人力成本等各项开支,还要与刘衍分润收益,最后到王炆镇手中的银子能有多少?估计有个一、两千两就烧高香了,自己还要为此承担来自戴百户那边可能的压力,这桩生意怎么想都有些不合算。 看着有些失望的王炆镇,刘衍指着周围的滩涂说道:“大人应该知道,以前戴百户经营这里的时候是很赚钱的,那是因为当初的晒盐场规模很大,像这两个晒盐池的大小,也只是小号而已。” “属下找过当初的老人,得知当初大号晒盐池有十个,小号晒盐池有十五个。那些大号晒盐池每个月的产量至少在一万斤左右,由此大人可以算一下晒盐场全部清理完之后的收益数额。” 王炆镇闻言顿时开始算了起来:“这些晒盐池如果全部恢复生产,一个月就可以产盐十三万斤以上,那换成银子就是二十万两上下!” 想到这里,王炆镇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潮红,旁边的贾洪雨也是呼吸沉重,低声说道:“大人,干吧!” 王炆镇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衍随即说道:“既然大人答应下李,那属下就明说了:这晒盐场的所有前期投入,所有人力投入都是属下来办,不用大人一两银子的本钱。” 王炆镇脸色大喜,接着便听刘衍又说道:“海盐产出之后,属下会派人向王家庄、古镇巡检司,以及周边各处贩卖。晒盐场有大人三成的股份,到时候收益也按照三成计算,每月给大人送来,如何?” 第四十章 又是一笔收入 “二十万两的纯利至少在七成,那就是十四万两银子,那我拿到手里的便是纯利的三成,也就是四万多两银子,而且还是一个月的收益!” 想到这里,王炆镇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当即答应下来,说道:“好!夏河寨前千户所,甚至是灵山卫那边,刘总旗你都不用担心,都有我来周旋,你只管将这里经营好。” 刘衍笑着点头,说道:“开始的收益肯定不会有这么多,属下需要时间来逐步扩大生产,大人还要有心理准备。” 王炆镇笑着说道:“呵呵,这是自然,我都明白。” 当日,王炆镇和贾洪雨在晒盐场视察了一番,便高高兴兴的返回王家庄了。 而刘衍则是返回大盘堡,然后将王越找来,说道:“我听说你以前倒卖过私货?” 王越闻言顿时吓了一跳,急忙说道:“甲长,我那都是给别人帮忙而已,不过是买卖些杂物……” 刘衍看着王越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别害怕,我今日叫你来不是要清算旧账的。” 王越这才踏实了一些,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道:“那甲长有何吩咐?” “这个月晒盐场就开始生产了,你找些关系,给我找来一些私盐贩子,明白吗?” 王越心中狂喜,刘衍既然将这么秘密的事情交给自己,那就说明已经将自己当成心腹了,当即拍着胸脯说道:“甲长放心,属下还真认识两个私盐贩子,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角色,就不知道能不能入甲长的法眼了。” 刘衍不在乎的说道:“没问题,反正现在晒盐场的产量也不会太高,先找些小盐贩子往外卖着,等产量上来之后,那些大盐枭自然会闻风而来的。” 而且听了王越的话,刘衍心中也踏实了不少,现在山东各地的私盐贩子多如牛毛,民间倒卖私盐之人非常多,这便是官盐腾贵的侧证。 不过此时能够大规模制盐的地方并不多,特别像刘衍这样,不但有着大规模制盐的能力,价钱还很低,又有卫所军人的背景作为保障,整个山东也找不到第二家。 所以刘衍对于私盐生意的前景非常看好,甚至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超过肥皂工坊,成为大盘堡的第一大产业。 当天王越便带着几名墩军,急匆匆的离开了大盘堡,去联系私盐贩子了。 随后的几天里,刘衍除了例行在军屯和肥皂工坊两处巡视之外,主要的事情便是扎在火器作坊内。 此时谭晓大的手下已经有了三十多人,火器工坊也从最初的两间屋子内搬了出来,在大盘堡北面的一处宅地兴建了一个院子,专门作为火器作坊使用。这处院子被刘衍命名为火器督造处,而谭晓大也被刘衍任命为火器督造处的主事。 “现在产量如何?” 谭晓大满头大汗的站在刘衍身旁,说道:“启禀大人,现在咱们这里每月可以打造鸟铳十杆,铠甲五副,其余长枪、雁翎刀、盾牌上百。” 刘衍点了点头,火器督造处的产量暂时可以满足大盘堡的需要了,现在打造出来的火器、兵器全都是库存的。 可是刘衍还是想要继续增加产量,因为兵力扩充的很快的,而兵备的打造却不可能一蹴而就。 按照谭晓大这三十多人的规模,按说产量应该比现在更高,只是现在刘衍无法给众人配备合适的工具和器械。 “看来有时间要攀登一下科技树了。” 刘衍在火器督造处巡视了一会儿,便一边思考着一边回到总旗官厅,叫上汪博一起,二人策马来到晒盐场。 此时刘衍手中有了银子,便派人从夏河寨前千户所购买了十几匹战马,除了刘衍和陈勋、汪博、张义、王越几人各自一匹之外,剩下的十多匹战马全部划拨给夜不收队了。 苗绍、许铭和十名夜不收人均一匹战马,这也让大盘堡上下无不眼红。 很快刘衍和汪博赶到了晒盐场。 自从王炆镇过来视察之后,刘衍便又花了银子雇佣了上百人,开始清理周边的四处晒盐池,准备一边生产一边扩大产能。 张义队的墩军正在周边警戒,堡内的几十名妇人则是正在忙碌着,北面煎煮卤水的房屋也是热气腾腾,一股股白烟不断升腾起来,一派忙碌的场景。 张义闻讯急忙赶来,陪着刘衍四处看了看。 “甲长,第一批海盐已经制成了,有七百来斤,现在已经全部入库储存了。” 张义边走边介绍着,同时还指了指不远处的两间房屋,便是晒盐场的库房,有一道一人多高的院墙围着,另外还有两名墩军在院门口站岗。 刘衍说道:“制成的海盐要注意防潮,这里是海边海盐不能在这里长时间存放,一旦受潮就卖不出去了。” “那甲长的意思是,全部运回大盘堡去?” “对,全部运回去!” 刘衍想了一下,然后说道:“今天回去,我会命人在堡内专门腾出一间库房,专门用来储存海盐。这里每制成一批海盐,最多在这里的库房储存两天,两天之内必须运回大盘堡,不得有误!” “是。” 随后众人进入库房,刘衍亲自看了看制好的海盐。 只见装在盐罐内的海盐很白,虽然没有后世食盐那般细腻,但是也比此时的官盐和绝大部分的私盐细的多。 “嗯,很好。” 刘衍也是由衷的称赞了张义一番,虽然现在并没有任命张义主持晒盐场,但是这里的事情基本上都是张义在料理,海盐制成的品质这样好,张义也是功不可没。 张义谦逊了一番,然后说道:“有件事情属下还要向甲长请示一下。” “嗯,说说看。” “现在晒盐场上已经有一百六、七十人在劳作了,那些雇佣来的一百二十多人自不用说,每月工钱在六钱银子。只是咱们堡内的妇人也有三十七人,他们的工钱怎么算?” 这段时间以来,所有堡内的妇人都是发放五钱银子的工钱,但刘衍说过只是临时性的,并没有最终定下工钱的数量。 此时张义又提出这个事情,明显就是在为自己手下人争取“福利”了。 刘衍笑着说道:“这样,所有堡内妇人的工钱按照七钱银子计算,你这队墩军每人每月再发放两钱银子的补助。” 现在大盘堡内的墩军都有固定的军饷发放,现在这两钱银子就是额外的收入了。张义闻言喜上眉梢,当即抱拳谢过。 当天张义便将刘衍定下的工钱数额通知下去了,十八名墩军和三十七名堡内妇人顿时欢呼雀跃,干劲更加十足。 转眼到了八月初三,晒盐场一共制成了四千一百斤海盐,全部运到大盘堡入库储存。 王越也不负众望,真的找来了两个小私盐贩子。 这两个私盐贩子都是灵山卫人,原本也都是军户,后来活不下去了便纷纷逃亡而去,各自拉起了一支人马,干起了贩运私盐的活计。 其中一人名叫孙谦,长得又瘦又小,一双三角眼习惯性的眯缝着,透着一股子精明和阴险,手下十几个汉子都是孙谦的乡党,在盐贩子之中是出了名的下手黑。 另一人名叫楚韵非,此人长相很好,看上去不像是私盐贩子,反而像是谁家的公子哥,说起话来很是中听,情商很高。楚韵非的手下也有十几个汉子,在盐贩子之中的口碑很好。 王越将二人请到了大盘堡,刘衍亲自招待了二人,并且拿出一些海盐给二人过目。 见到了品质如此好的海盐,不管是孙谦还是楚韵非都非常感兴趣,二人都想独家经销刘衍手中的海盐。 经过交谈,刘衍心中自然倾向于楚韵非,毕竟能在私盐贩子的圈子里博得一个好的名声,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于是刘衍便让王越将楚韵非请了出去,然后笑着对孙谦说道:“孙头领比我年长,我便称呼为孙兄了。” “呵呵,小人可不敢当。” 孙谦笑着说了许多恭维的话,然后便问道:“不知大人决定了没有,不是小人夸口,我的实力可比那楚韵非强许多,不管大人这里有多少货,我都可以一口吃下!” 刘衍笑着说道:“孙兄误会了,现在我这里的海盐产量还很小,根本满足不了孙兄的胃口,所以我也不敢耽误孙兄的买卖。” 孙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散,然后说道:“这就是说,大人在拒绝我了?” 刘衍见状也是冷笑不已,一个私盐贩子还敢在自己面前甩脸子,看来此时大明朝廷的威信力还真是崩塌了啊。 “拒绝了!” 刘衍说道:“不过今日毕竟让孙头领白跑了一趟,所以回头我会赠送孙头领二两银子的辛苦钱。请吧!” 眼见刘衍下了逐客令,孙谦缓缓起身,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江湖再见!” 说完,孙谦便扬长而去。 刘衍则是眉头一挑,心中多了一份机警。 片刻之后,王越带着楚韵非回到屋内,刘衍当即说道:“楚头领,从今以后,我大盘堡的海盐就由你一家经销了。” 楚韵非激动的起身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大人这里有多少海盐,在下便能收下多少!” “好!那咱们合作愉快!” 说完,刘衍便派人叫来张义,让张义带着楚韵非去交割海盐。 王越看着自己招来的私盐贩子被刘衍定下,少不得心中欢喜,正要恭喜刘衍又拿下一笔收入,却听到刘衍说道:“你招来的那个孙谦不是善类,回头你找机会去敲打一下,不要给咱们大盘堡惹出什么麻烦来。” 王越脸上的笑容顿时冻住了,随即连忙答应下来,从屋内出来之后,脸色都阴沉不已,心中盘算着回头一定要教训那个孙谦一番。 这一次,大盘堡卖出了四千二百多斤海盐,收益六千四百多两银子。按照分成协议,刘衍派汪博带人前往王家庄,给管队官王炆镇送去了两千两银子。 第四十一章 海寇 大盘堡。 这天黄昏时分,王越骑着战马进入堡内,看着街巷上热闹的军户百姓,王越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笑意。 “真是想不到,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小小的火路墩就变成了如此规模的屯堡,甲长真乃神人,这番本事别说灵山卫了,就算整个大明也不多见!” 也许王越是拍马屁习惯了,此时心中想着这些,也是习惯性的开始恭维起刘衍来。 不过随后王越便心中一垮,刘衍让自己去敲打私盐贩子孙谦一番,可是一连几天过去了,王越却连人影都找不到,那个孙谦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死活见不到了。 “回去怎么向甲长复命呢?” 王越一边想着,便来到了总旗官厅院子外面:“还是跟甲长禀报一声的好。” 正堂上,刘衍听了王越的禀报之后微微皱眉,说道:“先这样吧,盐贩子肯定是东跑西颠的,几天找不到人也不是什么大事。” 王越松了一口气,说道:“甲长明鉴,的确是这样。” 刘衍说道:“不过此事你也要放在心上,记得继续找孙谦,有消息了尽快报我。” “是,属下一定谨记。” 转眼到了八月十二日,此时虽然已经入秋,但是天气依然炎热,此时的晒盐场已经步入正轨,在晒盐场忙碌的军户已经不光是妇人,还有不少的青壮过来。 此时大盘堡名声在外,这段时间不断有军户和少量的流民过来投靠,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大盘堡便增加了七十多户军户,三百多口人。 刘衍随即将其中一百多口妇人和青壮调到了晒盐场,全力增加海盐的产量。 剩下的一些人口大部分都安顿在军屯那边,跟着陈勋在西北方向开垦荒地。现在大盘堡的耕地虽然开垦出三千多亩,但是随着人口的增加,已经是不够用了,必须要继续开荒才行。 开荒、修建灌井、购买耕牛和农具等、扩建晒盐场、继续修建堡墙和内部设施等等,在各项开支之下,刘衍每个月的支出已经达到了一千七百多两银子,其中采买和人力工钱是大头。 幸好现在刘衍有肥皂工坊和晒盐场这两处收益,要不然面对现在的局面,还真有些捉襟见肘了。 这天晚上,天气异常闷热,刘衍躺在屋内辗转反侧,不知不觉间便想起王芸禾了。 自从上次王芸禾送给刘衍油膏之后,刘衍心中便有了一丝柔软,后来采买豆油或是前往王家庄的时候,也曾去万福油坊几次,不过二人谁都没有更进一步。 “唉!” 刘衍叹息一声,有些自责的说道:“刘衍啊刘衍,人家是女孩子,能主动送东西已经够好了,你为什么不能主动一些!” 刘衍翻了个身,然后暗暗想着,自己是不是找个机会再去一趟万福油坊,寻思着给王芸禾送些什么礼物。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刘衍猛地翻身起来,大声问道:“谁!” 门外汪博焦急的说道:“甲长,晒盐场被人袭击了!” 刘衍顿时怒气上涌,一手抓过雁翎刀,然后推门冲了出去:“召集你的人马,以及夜不收队,一同跟我前去支援,告诉王越立即带人在堡内警戒,同时让陈勋带人连夜赶往军屯巡视!” “是!” 刘衍此时身穿贴里,根本来不及换衣服,急匆匆的跨上战马,策马冲到了大盘堡南门外。 片刻之后,汪博队十八名墩军,以及苗绍、许铭率领的十名夜不收全部整装待发,在吊桥外集结完毕。 而王越也将手下的十八名墩军招呼起来,开始在南门和即将完工的堡墙上警戒起来,堡内不少青壮也被王越招呼起来,分发了木棍和部分兵器,协助警戒大盘堡内外。 “快,去晒盐场!” 刘衍一马当先,与苗绍、许铭率领的夜不收队一起策马先行,汪博率领十八名墩军紧随其后,所有人都是全副武装,长枪、鸟铳、铠甲全部齐备,朝着晒盐场赶去。 “没有厮杀声!” 刘衍等人赶到晒盐场北面,许铭微微皱眉说道:“甲长,战斗已经结束了!” 从张义队的一名墩军回来报信,到现在众人赶到这里,已经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刘衍眉头紧锁,说道:“看来敌人绝不是什么小贼,行动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苗绍和许铭深以为然。 此时刘衍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徐老太爷,暗道:“是不是那个老东西的人?” 刘衍先是在万福油坊挫败了徐老太爷兼并油坊的图谋,而后又挖了刘大煜的人,还让刘大煜无功而返吃了瘪,双方已经结下了恩怨,以徐老太爷的口碑和脾气,还真有可能派人过来闹事的。 “走!” 很快众人来到了晒盐场,此时晒盐场上的所有人手都是住在这边的,晒盐场周边已经修建了不少的房屋。 此时所有人都在收拾残局,刘衍让苗绍和许铭带人在周边巡视一下,防止敌人去而又返。随后刘衍便策马在各处看了看,只见两个晒盐池有几处残破,不过好在影响不大,稍稍修补一下就好,另外还有几间房子被点燃,此时虽然火势熄灭了,但是这几间房子已经是不能居住了,需要重新翻建。 “甲长!” 张义满脸疲惫的赶来,刘衍翻身下马,问道:“大家都没事吧!” 张义先是向刘衍请罪,被刘衍搀扶起来之后,说道:“甲长,今天午夜时分,突然有一群人马出现,开始在晒盐场各处打砸放火,属下立即带人迎战,同时在场的青壮也开始反抗。属下带人与之激战了不到一刻,对方便撤走了。” “伤亡如何?” 张义脸色一暗,说道:“属下队中阵亡了三人,伤了三人,其余青壮也伤了十几人。晒盐场有几间房子被烧毁,幸好晒盐池和引水渠影响不大。” “库房的存盐呢?” “被抢了一部分,大概一千多斤。” 刘衍点了点头,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自己还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到底是不是徐老太爷的人? “可抓到俘虏?” 张义摇了摇头,说道:“敌人撤退很快,不过属下击杀了四个敌人,敌人撤走的时候想将这四具尸体带走,被属下拦了下来。” “好样的!” 就在这时,汪博率队赶到,刘衍立即让汪博在周边加强警戒,然后将苗绍、许铭率部赶回来。 刘衍对苗绍说道:“你夜不收队查勘一下踪迹,看看能不能找到敌人的踪迹,追一追。” “是!” 随后刘衍又对许铭说道:“你留下,查看一下那四具尸体,我要知道是什么人胆敢袭击我大盘堡!” “是!” 张义指引了一下,敌人是向西撤走的,于是苗绍率部向西出发,准备沿途搜寻一下敌人的踪迹。 而刘衍则带着许铭来到一处空地,那四具敌人的尸体就并排摆放在这里。 许铭蹲下来仔细看了起来,刘衍也蹲在一边观察着。 只见这四具尸体都是三、四十岁的壮汉,身材健硕、面容古铜,四具尸体的双手都布满了老茧。刘衍还注意到,四具尸体的穿着很有特色,并不是此时百姓常穿的短打,而是一种带有花纹的布衣,样式与短打有所区别。 “甲长,属下没猜错的话,这四个人都是海寇!” “海寇?” 刘衍吃了一惊,问道:“何以见得?” “甲长请看,这四人双手的老茧都是纵向条纹状,这是他们常年使用绳索造成的。另外从他们皮肤的颜色和粗糙程度看,便是常年在海边或者海上讨生活造成的。最为明显的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咱们灵山卫一带的海寇经常穿这种衣服,方便在船上行动。”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没想到晒盐场刚刚开始盈利,便招来了海寇!” 只是现在刘衍还不能确定,今晚前来袭击晒盐场的海寇与徐老太爷有没有关系。 “看来只能等苗绍回来,看夜不收队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了。” 随后刘衍对许铭说道:“明天一早,你去一趟王家庄,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管队大人!” “是!” 这晒盐场有王炆镇三成的股份,既然每月拿着银子,那晒盐场遇到事情了,王炆镇这个上官就不能置身事外。 次日清晨,许铭骑上战马前往王家庄报信,没过多久苗绍便率队回来了。 此时刘衍就在晒盐场收拾残局,刘衍派人连夜从王家庄请来了大夫,现在几名伤亡的墩军和青壮已经得到了妥善的照看。 另外刘衍还当众晒盐场所有人的面许下承诺:三名阵亡墩军每人发放二十两银子的抚恤金,其余受伤的墩军按照伤势轻重,每人发放五两到十五两银子的抚恤,受伤的青壮则是每人发放五两到十两不等的抚恤。 这些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要知道现在大明各地别说墩军了,就算是那些九边精锐伤亡了,朝廷也不一定会发下抚恤,就算发下来也是没有多少,甚至连棺材钱都不够,这也是此时明军战力低下的一个原因:老子连命都可以不要,朝廷却一文钱都不愿意给,谁还会去战场上搏命? 此时做好这些之后,刘衍便从晒盐场的青壮之中选拔了三人加入张义队墩军,这三人都是昨天晚上参加过战斗,并且被张义确认比较英勇的青壮。 然后刘衍便对张义说道:“晒盐场的生产不能停,这段时间你要加倍小心,晚上将青壮也招呼起来警戒。从今日起,每天都要派人与堡内联络,不得间断。” “是!” 随后刘衍便率领汪博队和夜不收队返回了大盘堡,准备在堡内等候管队官王炆镇的消息。 第四十二章 断我钱财者,杀! 王家庄,百户官厅。 “什么!” 正堂上,王炆镇双眼怒睁的看着眼前的小旗官许铭,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一股怒气正萦绕在王炆镇的四周,让周边几人不敢靠近。 许铭只好又说了一遍:“启禀管队大人,昨晚晒盐场被海寇袭击,我大盘堡阵亡三人,负伤十几人,还损失了一千斤成品海盐。” “混账!” 王炆镇气得破口大骂,狠狠的说道:“他娘的海寇竟然翻天了,有胆子敢袭击晒盐场,敢断老子财路,看老子不弄死你们!” 一旁的贾洪雨也是怒不可遏,自从刘衍重新将晒盐场开办起来,不但王炆镇每月有三成的收益,就连贾洪雨每个月也有一、二百两的分润,这让贾洪雨过的非常舒服,同时对刘衍也很是亲近。 现在突然听到一股区区的海寇袭击了晒盐场,抢了一千斤海盐,这已经不是寻常的匪盗事了,而是在断几人的财路,这是在找死! 于是贾洪雨抱拳说道:“大人,刘总旗日夜操劳才给大人弄了这么一个财路,可是却成了海寇眼中的肥肉。如果此番不将那股海寇斩尽杀绝,将来谁还会将大人放在眼里,恐怕是个毛头小贼就敢过来踩一脚了!” 王炆镇深以为是,当即对许铭说道:“许小旗立即回去,告诉刘总旗:本官正在调集人马,让刘总旗也集结手下的墩军,两天之后,咱们大盘堡汇合,一起出兵围剿这股海寇!” “得令!” 许铭回去之后,王炆镇便对贾洪雨说道:“通知各处烟墩、屯堡,一天之内将所有墩军集结到王家庄,我要集结所有兵力围剿这股海寇!” 贾洪雨则是脸色微变,急忙劝道:“大人万万不可啊!” “为何?” “大人应该知道,咱们王家庄附近经常有海寇经过,为何?还不是各处烟墩、屯堡经常与这些海寇做买卖,不少地方都暗中将报损的军械卖给海寇,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往常时日那些海寇都很识相,都不曾在咱们王家庄境内生事,充其量就是落脚而已,所以与咱们也是相安无事。可是此番却不一样了……” 王炆镇眉头紧锁,说道:“你是担心人多嘴杂走漏了消息?” “正是。” 王炆镇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辛苦一下,现在就巡视各处,从各处烟墩和屯堡抽调信得过的人马,另外再加上咱们王家庄驻守的人马,此番应该也够用了。” “是。” 贾洪雨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属下这就去办。再者说了,不是还有刘总旗的人马嘛,咱们此番人手肯定是足够的,只是要找到那股海寇,怕是不太容易的。” 王炆镇说道:“这好办,将寻山墩的夜不收沈拓带上,那可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手,一定可以找到那股海寇。” “呵呵,还是大人有办法,属下这就去办。” 两天之后,王炆镇和贾洪雨率部抵达了大盘堡。 此番王炆镇可是下了血本,一共带来了两百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王家庄内的墩军,人数占了一百八十多人,其中更有贾洪雨从百户官厅带来的五十名家丁,可谓实力强劲。这五十名家丁是王炆镇的老本,是好不容易才拉起来的,可见此番王炆镇下的决心之大。 刘衍率领一众部下将王炆镇等人迎进大盘堡内,并且妥善安排了住处,当日便下令杀猪摆宴,好好款待王炆镇、贾洪雨一众人马。现在刘衍手中也有了不少的银子,虽然王炆镇带来了两百多人,可是几顿酒肉刘衍还是管得起的。 这天夜里,刘衍在总旗官厅内设宴,为王炆镇和贾洪雨接风洗尘,陈勋、王越、汪博、苗绍、许铭五名小旗官作陪,张义要防守晒盐场,所以并没有回堡内。 让刘衍感到意外的是,王炆镇还叫上了一个名叫沈拓的夜不收上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只见那沈拓二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适中,但是双手长过常人,再加上那异常魁梧强壮的身材,看上去就如同刘衍后世看过的银背黑猩猩一般,不由得心中有了收揽之意。 众人酒过三巡之后,王炆镇便询问起那股海寇的事情,刘衍说道:“启禀大人,这两天属下派夜不收日夜搜寻,大致可以断定那股海寇的窝点在大盘堡西南方向,只是时间太紧,属下还没有找到海寇藏匿的具体地点。” 王炆镇笑着说道:“这不用担心,这沈拓可是能人,可以说是咱们王家庄内最好的夜不收,这次我将沈拓带来,寻找海寇的事情就交给他好了。” 此话一出,刘衍笑着招呼沈拓喝了一杯酒。而苗绍、许铭则是有些不服气的看了过去,沈拓也看了过来,三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刘衍甚至感到一丝火花在三人之间闪烁着。 “有意思,王家庄还有人才?” 刘衍随即笑着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将让沈拓兄弟暂时划到属下的夜不收队吧。” 王炆镇笑着说道:“呵呵,刘总旗爱才如命,遇到能人就想收入麾下,这可不行。” 刘衍笑了笑,旁边的贾洪雨解释道:“这沈拓已经被大人调入王家庄内,准备提拔为小旗官了,任命过几日就能办好。” 刘衍举杯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祝贺沈小旗了,来,干一杯!” 次日,苗绍、许铭带着十名夜不收准备出发,沈拓也收拾好了自己的装备,与夜不收队一起出发,朝着西南方向搜寻海寇的踪迹。 两个多时辰之后,众人来到一处名为南龙湾的海湾处,在一片小树林内安顿好马匹,并且留下两名夜不收照看之后,众人便跟着沈拓来到了海湾内。 众人以警戒队形前进,沈拓走在最前面,苗绍和许铭紧随其后,剩下的八名夜不收也紧紧跟随着。 行进中,苗绍小声问道:“沈小旗怎么知道海寇藏在这里的?” 沈拓笑了笑,低声说道:“不是我夸口,咱们王家庄内各处隐蔽地势我都知道,大盘堡西南方向,也就只有这里最适合海寇隐匿了。” “此外通过咱们的搜寻,各种迹象也都指向这南龙湾一带,所以那股海寇多半是隐藏在这里。” 苗绍和许铭闻言都不以为意,原来搜寻敌人还可以用推断的。 很快,众人便来到南龙湾内的一处隐蔽的滩涂内,这里四周都是峭壁,只有中央一条沙滩小路可以进入。 苗绍和许铭等人跟在沈拓的身后,在这里隐蔽了起来,要不是沈拓带着众人找到这里,光凭夜不收队自己还真找不过来。 苗绍和许铭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有了一丝疑惑:这个沈拓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这些海寇的习惯如此熟悉? 众人在这边隐蔽了一会儿,便发现前方滩涂身处有人出现,正朝着这边走来。 沈拓压低了声音对苗绍、许铭说道:“这股海寇不是王家庄附近的,应该是新流落到这边的。” “你怎么知道?” “这边的海寇我都熟悉,一般不敢袭击咱们卫所的产业,毕竟他们是贼,咱们是兵。平日暗地里做些买卖还可以,一旦翻了脸,他们就只有被宰的份。” 沈拓看着发问的许铭,低声说道:“所以,这股海寇一定是外面来的,发现刘总旗的晒盐场之后,想要捞一把!” 许铭没回答,苗绍低声说道:“你是说,此事只是海寇为之,与别人无关?” 沈拓笑了笑,说道:“我可没这么说,只是以现在的信息来看,大体是这样的。” 许铭和苗绍不说话了,那边来人也越来越近,最后在距离众人百步之外停了下来。 此时,众人都看清了来人的样子,穿着与晒盐场的那四具尸体基本一致,一共是六个人,清一色的古铜色汉子,几人手中都有各式兵刃,站在远处说话的时候,全都骂骂咧咧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死了四个人,换来上千斤的海盐,赚大发了,他妈的这王家庄竟然还有这样富裕的地方!” “谁说不是,等几日将那海盐出手,咱们就赚大发了,至少可以让兄弟们快活几个月。” 另一人担忧的说道:“只是那晒盐场也不是善茬,火势一起便冲出来二、三十个男丁,手中都有家伙,怕不是官府的产业吧?” “怕什么!难道他们还能追到这里来?” 这边沈拓、苗绍、许铭三人隐约的听到那些海寇的谈话,心中都是怒火中烧,果然是这伙海寇! 同时苗绍心中暗道:“这沈拓还真是本事不小,这股海寇果然是外地来的,竟然不知道晒盐场是我大盘堡的产业!” 片刻之后,那几名海寇在滩涂入口处查看了一番,然后一人说道:“咱们还是小心一些,从今天晚上开始,在这里增派几个兄弟把守,以防万一。” 待到那几名海寇回到滩涂深处的时候,沈拓对众人挥了挥手,苗绍、许铭等一众便蹑手蹑脚的跟在沈拓的身后,从这里远路退了出去。 待到众人出了滩涂,便急匆匆的赶到小树林中,汇合了留守的两名夜不收,众人纷纷上马,火急火燎的朝着大盘堡而去。 当天下午,王炆镇和刘衍便收到了情报,二人非常高兴,特别是听了沈拓的一番解释之后,王炆镇当即给沈拓五钱银子的赏钱,苗绍、许铭等夜不收队的将士也每人有三钱银子的赏钱,众人拜谢不提。 刘衍则是对沈拓刮目相看,暗道:“这沈拓真是个人才,只是可惜被管队大人调走了,遗憾啊!” 随后王炆镇和刘衍商议了一下,二人便合兵一处,约定明天一早率部前去围剿那股海寇。 待到王炆镇、贾洪雨等人各自去休息之后,刘衍便召集手下的几名小旗官,命王越队留守大盘堡,命张义队驻守晒盐场,然后带着汪博队、陈勋队以及夜不收队出击。至于军屯那边,因为基本上都是青壮在田间劳作,又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所以刘衍并不是很担心,只是让陈勋传下令去,让劳作的男丁明日都带上防身的武器,以防万一。 第四十三章 奇袭 清晨的海边很是清凉,微微海风吹来,略带咸味的凉风沁人心脾,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爽。 此时刘衍身披铠甲,身后是汪博、陈勋、苗绍、许铭四名小旗官,以及四十八名墩军。 另一边,王炆镇和贾洪雨正在整队,两百多名王家庄的兵马已经列队完毕,贾洪雨正在做着进攻前的动员。 刘衍命汪博、陈勋几人做好准备,以陈勋队为先头,刘衍自己和夜不收队为中间,汪博队为后援,一会儿进攻的时候所有人全部压上。随后刘衍便来到王炆镇跟前请示。 王炆镇指着前方的滩涂说道:“刘总旗你看,这里距离海寇隐蔽的滩涂海湾有一段距离,应该还不知道咱们的踪迹,你说说,这一战咱们怎么打?” 刘衍说道:“启禀大人,之前夜不收探查得知,进入海湾的滩涂小路上,已经有海寇在把守了。现在还不知道海寇有多少人,不过根据晒盐场被袭击的情况来看,这股海寇至少有几十人,如果咱们贸然从正面进攻的话,恐怕要吃亏。” “嗯,本官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这里只有一处滩涂小路可以经过,也着实为难了。” 刘衍思索了一下,虽然自己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不过还是觉得慎重一些为好,现在大盘堡的这几十名墩军可是自己的全部家底,一场败仗都经受不起。 于是刘衍说道:“属下以为,还是让夜不收再查探一下,看看有没有奇袭的可能性,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咱们再强攻也不迟。” 王炆镇深以为然,于是便叫来了寻山墩夜不收沈拓,将刘衍的提议说了一下,然后问道:“你熟悉咱们王家庄各处的地形,这里也应该知道一些情况,有没有可以绕过那条滩涂小路的地方?” 沈拓微微皱眉,思索了许久,然后猛然抬头,说道:“有!” 刘衍和王炆镇急忙问道:“在哪里有路?” 半个时辰之后,在滩涂小路南面,有一片不算太大的礁石区,沈拓匍匐在地上紧盯着前方的海水,似乎在等着什么。 在沈拓的身后,刘衍、汪博、苗绍、许铭、陈勋也全都趴在地上,努力隐藏在这片礁石之中,而大盘堡的三队四十六名墩军也全都匍匐在这里。 “甲长,那个沈拓靠谱吗?这海水之中还会有能绕过去的路?” 刘衍回头看了看将信将疑的陈勋,低声说道:“别着急,沈拓应该是在等待退潮。” “退潮?” 正说话间,沈拓压低了声音说道:“退潮了,刘总旗,咱们要准备进去了。” 刘衍点了点头,对着身后挥了挥手,众人全都紧张的拿好兵器,准备匍匐前进。 此番刘衍主动提出来,由自己率部跟着沈拓奇袭进去,让王炆镇率部等待消息,一旦刘衍这边得手,王炆镇再率部从正面的滩涂小路杀进去。 面对刘衍的“一番好意”,王炆镇自然点头称是,有刘衍主动将奇袭的累活揽下来,自己又何乐而不为? 一旁的贾洪雨少不了又是称赞起刘衍,为刘衍说了不少的好话,王炆镇当即表示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犒劳大盘堡众人。 此时刘衍盯着海面,只见海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退却,不多时,便可以从浅浅的海水中看到一片砂石浅滩,蜿蜒朝着海寇藏匿的海湾方向延伸而去。 沈拓对着刘衍点了点头,刘衍当即低吼一声:“跟着我,上!” 大盘堡众人纷纷匍匐向前,跟在刘衍和沈拓的后面,众人离开了这片礁石区,然后压低了身体,从砂石浅滩进入了海湾之内。 “刘总旗,咱们一定要速战速决,这里的海水不到半个时辰就会重新涨潮,如果奇袭不利,咱们就要尽快原路撤回来,否则就会被海水堵在海湾之内了。” 刘衍点头称是,紧接着便看到前方的景象。 只见海湾内有许多搭建的简易房屋,大概四十多个海寇聚集在这里,清一色的男丁,还有许多的兵器、物资散落在各处,整个海湾虽然不大,但也是一处所在,此时却被这些海寇弄得杂乱不已,犹如一片流民聚集区一般。 “官兵!” “是海寇!” 海湾这边无遮无挡,双方都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对方,只是刘衍这边四十多人已经列阵完毕,汪博和陈勋已经指挥两队人马共计三十六人做好了准备,只见两队八名鸟铳手已经点燃了火绳,八杆用油纸包裹着的鸟铳已经平举,二十四名长枪手也已经举枪待命。两队的四名刀盾手则是举起盾牌在阵前防御,掩护鸟铳手射击。 而苗绍、许铭二人则是率领十名夜不收,与沈拓一起,从左边绕了过去,众人的目标是海湾内的库藏,这些海寇都是干无本买卖的,肯定会有不少的财货储存。火山文学 同时这些夜不收也是刘衍手中最强的战力,从侧翼突击进去之后,也可以扰乱海寇的军心,侧击敌军。 反观海寇那边,此时可以用杂乱无章来形容,一名高大壮硕的海寇头目正在一块礁石上破口大骂,怒吼着指挥手下迎战,可是几十名海寇根本没有纪律可言,只是在海湾内乱跑乱叫。 有人拿起刀枪冲上来拼命,有人躲在一旁伺机而动,有人转身想要跑回房子里搜寻财物,还有人直接转身就跑,根本没有迎战的觉悟。 看着四十多个海寇的做派,刘衍也长出了一口气,这些海寇就是乌合之众,搞一搞偷袭还可以,一旦与正规军正面对战,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开火!” 刘衍将手中的雁翎刀用力向前一劈,八名鸟铳手同时开火,虽然只有八杆鸟铳,但是也给海寇造成了不小的打击,六名海寇当场被打死,剩余冲上来的二十多人也全都被打蒙了。 在这些海寇的认识里,官军的火器全都是摆设,根本没有杀伤力,真正有威胁的是那些长枪兵。 可是这一次齐射,冲在最前面的六个海寇倒地身死,被打成了血葫芦,要知道这六人都是海寇中最凶悍的,可以说是这股海寇的胆气所在。天知道这支官军的火器为何如此犀利,竟然没有炸膛! 那边,已经驱散了不少海寇的夜不收队也进展顺利,许铭带着三人逐个房子搜寻着,苗绍、沈拓带着剩下的七个夜不收也朝着这边冲过来支援。 沈拓也看到了刚才的齐射景象,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随即便很是动容,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一般。 这边,刘衍又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前进,杀!” 八名鸟铳手已经收起了鸟铳,反手将腰刀拔出,二十四名长枪手怒吼着挺枪上前,四名刀盾手也在一旁防护,整个两队墩军配合有序,在刘衍、陈勋、汪博的带领下,杀向前方。 这是大盘堡墩军的第一战,包括刘衍在内,所有人的心中都非常紧张,那些墩军更是面露恐惧,可是平日里严苛的操练,以及刘衍定下“不听号令,即刻逐出大盘堡”的规定,让四十多名墩军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歪脑筋,所有人都跟着队伍杀向了前面的海寇。 “啊!” 随着一声声惨叫,那些已经被鸟铳打蒙的海寇一触即溃,在被大盘堡墩军乱枪戳死了十几人之后,剩下的海寇终于崩溃,纷纷朝着滩涂小路跑去,想要从入口处逃出去。 刘衍见状也没有阻拦,毕竟滩涂下路外面有王炆镇的大队人马拦截。 此时刘衍命陈勋队占住滩涂小路的一端,然后让汪博率队清缴海湾内剩下的海寇,让所有的夜不收搜寻海寇的储藏。 突然,刘衍看到那个身材高大壮硕的海寇头领出现在不远处,一刀斩断了一名墩军的长枪,然后一脚将其踢飞,只这一脚便将那墩军踢伤。 而后那海寇头领也发现了刘衍,毕竟刘衍身为总旗官,身上的腰牌是不同于旁人的,于是海寇头领怒吼着冲过来,想要挟持住刘衍。 “哼,找死!” 刘衍提刀迎了上去,不远处苗绍、许铭等几个夜不收也冲了过来,可是沈拓的速度更快,几个健步之后便与刘衍并肩而行。 “嗯?” 刘衍也是诧异,对这个夜不收还真是另眼相看,竟然能跟上自己的速度。 “去死!” 那海寇头领手中的长刀很是厚重,奋力朝着刘衍劈下,可谓势大力沉,如同有万钧之力一般,带着风声便砍向了刘衍的脑袋。 刘衍怡然不惧,手中的雁翎刀自下而上奋力横架,只听一声金铁交加声传来,一抹火花在两把长刀之间闪过,海寇头领用尽全力的一击直接被挡住。 此时不但那海寇头领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衍,就连跟着冲过来,担心刘衍安危的沈拓也是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这刘总旗好勇武!” 沈拓脚下没有停歇,手中是一把比较轻盈的长柄弯刀,趁着海寇头领来不及收回长刀,直接一刀划过了海寇头领的腹部,然后闪过身去,一刀枭首! 随着海寇头领的尸体轰然倒下,刘衍长刀入鞘,双手此时还有些发麻,说刚才不怕是假话,但是刘衍表面上还能保持镇定。 随后刘衍笑着对沈拓说道:“沈兄弟好手段,看来寻山墩也是卧虎藏龙啊。” 沈拓抱拳谦逊了几句,也是称赞刘衍的勇武不提。刘衍看着沈拓,心中盘算着:“这个沈拓好身手,武力不在我之下,将来一定找个机会,一定要将沈拓招揽过来!” 就在这时,陈勋、汪博、苗绍、许铭几人也跑了过来,纷纷询问刘衍是否受伤,刘衍笑着说道:“我没事,一个海寇而已,还伤不了我!” 说完,刘衍便询问众人情况。 此时海湾内的敌人已经肃清,大概有十几个海寇沿着滩涂小路逃走了,不过想必有王炆镇的两百多人守在外面,这些海寇也跑不掉。 另外苗绍一脸喜悦的凑了上来,看了几步外的沈拓一眼,然后压低声音说道:“甲长,那边兄弟们发现好东西了,有大货!” 第四十四章 海寇的宝藏 在海湾的深处,是一间没有窗户的简易房子,只有一个木门可以进出,此时已经被两名墩军把守住。 刘衍在陈勋、汪博、许铭、苗绍四人的陪同下进入房子里,只见里面摆放着二十几个大木箱子,陈勋随手打开了一个大木箱子,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有银元宝、银条、银珠等各种各样的制式,期间还夹杂着不少的金子,在门口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几人看得双眼都有些发直了,虽然现在大盘堡已经算是进入“小康”水平了,但是一次性见到这么多的财宝,众人也是第一次遇到。 此外,在那二十几个大木箱子周围,还凌乱的散落着不少的散碎银子,以及一些珠宝、金锭。 刘衍也是呼吸有些急促,这算是发了一笔横财,同时刘衍也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发现了一条新的财路:剿匪生财!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毕竟剿匪也伴随着不小的风险,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还是要慎重一些。 刘衍没有犹豫,直接对陈勋说道:“立即找个隐蔽的地方,将这边的十个木箱子藏起来,然好再找几个可靠的墩军进来,清点一下这里剩下钱财的数量。” 几人闻言都是精神一振,然后陈勋激动的抱拳领命,急匆匆的去找人手了。 这时苗绍指了指外面,低声说道:“甲长,那个沈拓怎么办?” 苗绍在向刘衍禀报这边情况的时候,沈拓肯定也听到了,几步远的距离对于一个精锐的夜不收来说并不远,想听清什么事情并不是难事。 当刘衍带着众人过来清点的时候,沈拓非常识趣的找了个借口避开了,借了两个夜不收到一边巡视去了。这让刘衍有些诧异,随即便对这个沈拓刮目相看,这小子有眼力,是个人物。 此时苗绍问起,刘衍稍稍思索了一番,便说道:“先不理他,等此事了结之后,我找个机会请沈拓喝一顿再说。” 苗绍担心道:“那个沈拓是管队大人找来的部下,属下担心他会向管队大人告密的。” 刘衍笑着说道:“依我之见,沈拓不是这样的人,他要是有心告密的话,肯定会跟过来一探究竟,也好向管队大人详细禀报,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 苗绍、许铭、汪博三人听完半信半疑,刘衍却挥了挥手,带着三人出来之后,留下汪博在这里把守,然后便喊上沈拓,一起率领夜不收队的十名墩军向滩涂小路赶去。 此时滩涂小路的战斗也已经结束,刘衍等人走了一小段便遇到了王炆镇、贾洪雨率领的大队人马,五十名家丁全部被带了进来,其余的一百多名王家庄士兵,以及各处火路墩、屯堡的墩军则是被留在了外面,显然王炆镇还是不太新任那些人,只有这五十名家丁才是王炆镇的绝对心腹。 “属下拜见大人!” 刘衍率领一众部下抱拳行礼,王炆镇大笑着拍着刘衍的肩膀,说道:“刘总旗好样的,真是我的福将啊,无往而不利,这么快就拿下了这里!” 一旁的贾洪雨也笑着说道:“刘总旗真乃王家庄第一猛将,大人可真是有福啊,有刘总旗这样的部下,日后定然步步高升!” “哈哈!” 王炆镇笑了一会儿,刘衍又抱拳说道:“此战寻山墩夜不收沈拓也是立下大功,此战能够奇袭成功,首功当是沈拓的。” 王炆镇点了赞同,然后笑着对沈拓说道:“回去之后,我自会论功行赏,沈拓肯定是大功一件。” 沈拓自然谢过不提,然后便站到了一边,不再说话,苗绍和许铭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刘衍则是笑而不语。 “好了,咱们进去看看。” 说完,王炆镇便大步向里面走去,刘衍、贾洪雨等人跟在后面,刘衍边走边说,将搜查到缴获的事情禀报了一下,王炆镇顿时双眼冒光,声音都有些颤抖的问道:“缴获了多少银子!” 刘衍说道:“启禀大人,具体的金额还没有数出来,不过属下看现场的那十个大木箱子,至少在几千两银子。” “好,好,好!” 王炆镇激动的拍手叫好,同时脚下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很快便来到了那间房子门口。 此时汪博已经带人将十个大木箱子搬了出来,陈勋也站在一旁。 王炆镇和贾洪雨已经被十个大木箱子吸引住,二人此时已经不顾形象,直接扑到跟前,一个接一个的打开箱子查看,当大量的银子呈现在二人眼前的时候,王炆镇和贾洪雨顿时放声大笑起来。 与此同时,陈硕趁机走到了刘衍的身旁,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刘衍心中踏实下来。 “刘总旗!” 王炆镇这才想起刘衍来,招呼过来之后,问道:“立即清点一下!” 刘衍领命,然后将汪博叫到跟前,汪博直接禀报道:“启禀大人,属下刚刚清点了一下,共缴获白银五千四百七十七两,金子四百八十两,另有珠宝等物若干。” “哈哈!” 王炆镇脸色潮红的大笑起来,然后对刘衍很是称赞了一番。 汪博又小声对刘衍说了些什么,刘衍笑着抱拳说道:“大人,属下等已经将那一千斤海盐找回,另外还发现了这些海寇的武库,查到了一些兵器,大人是不是过去看一看?” 王炆镇则是摆了摆手,一些海寇能有什么好的兵备?要是真的有精锐兵备的话,还能如此轻易就被拿下? 于是王炆镇笑着说道:“不看了,那一千斤海盐自然是刘总旗带回去,至于武库内的缴获嘛……” 王炆镇指了指周围的大盘堡墩军,说道:“我看大盘堡的众墩军装备就不是很全啊,这些缴获就全部拨给刘总旗好了。” 刘衍笑着谢过。 这时贾洪雨不动声色的推了推王炆镇,笑着说道:“大人,那这些缴获怎么办?” 王炆镇看了刘衍一眼,然后说道:“我看不如这样,此战参战的所有墩军将士,每人发五钱银子的赏钱。刘总旗、贾总旗以及几位小旗官,每人发二两赏钱。都从这些缴获里面出。” 刘衍等人谢过。 然后王炆镇继续说道:“然后剩下的缴获,我便拿四千两银子,剩下的一千多两全部分给刘总旗,如何?” 紧接着,王炆镇担心刘衍不愿意,还补充道:“此战自然要上报夏河寨前千户所的,这些缴获也要分润给千户所的那些上官,所以最终归王家庄的银子,也剩不下多少的。” 刘衍现在也算是有钱人了,凭借晒盐场和肥皂工坊,现在刘衍已经攒下七千多两银子的积蓄,也犯不上为了这些银子让王炆镇心里不痛快。 于是刘衍笑着说道:“全凭大人做主!” “好,哈哈,那就好。” 随后王炆镇便命贾洪雨带人将银子全部搬出去,然后准备运走。 “呵呵,那这里的善后事情就交给刘总旗了,我先率部返回王家庄,回去之后还要给千户所写战报,又要去千户所那边上下打点,事情太多了。” 刘衍还巴不得王炆镇先走一步,于是抱拳说道:“属下领命,请大人放心,这边就交给属下好了。” 王炆镇满意的拍了拍刘衍的肩膀,心中暗道:“这个刘衍还真是得力,日后定要好好提拔一番。” 此战刘衍和王炆镇都心有灵犀的没有留下活口,几十个海寇全部被斩杀,所以也不涉及押解俘虏的事情。 随后王炆镇便心满意足的率部回王家庄了,临走的时候,刘衍特意与沈拓作别:“今日能与沈兄弟并肩作战,某倍感荣幸。他日有时间,我一定要请沈兄弟到大盘堡,咱们把酒言欢!” 沈拓本身就不善言辞,此时见刘衍真情实意的邀请自己,笑了笑,说道:“敢不从命!” 王炆镇等一众离开之后,刘衍便开始料理这边的善后事宜。 “汪小旗,你率部把守住滩涂小路,防止任何人靠近这里。” “是!” “苗小旗、许小旗,你们率领斥候队立即返回大盘堡,组织牛车过来运输缴获。记住,等到半夜时分再过来,路上注意隐蔽,不要被外人发现行踪。” 苗绍和许铭抱拳领命。 随后刘衍命陈勋队的墩军整理隐藏起来的十个木箱子,准备半夜的时候运回去。 “走,去看看这帮海寇的武库。” 刘衍在陈勋的陪同下,来到了另一间屋子,二人进去之后,只见一些腰刀、长枪散落一地,刘衍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些兵刃保养的都不太好,不少都已经生锈。至于弓弩之类的远程兵器,则是一个都没有。 突然,刘衍的目光被一个东西吸引住,顿时双眼冒光。 那是一杆鸟铳,而且还没有长长的火绳,竟然是一杆燧发鸟铳! 刘衍心中一阵激动,快步上前将燧发鸟铳拿在手中,仔细观察了起来。 这杆燧发鸟铳的做工还算过得去,虽然没有大盘堡生产的鸟铳精良,但是与此时明军的装备相比,已经算是中上等的水平了。 “回去之后给谭晓大看看,有了这杆鸟铳,谭晓大应该可以仿制出燧发鸟铳了吧?” 刘衍大笑起来,一旁的陈勋也是笑着说道:“甲长真是奇怪!咱们藏起来的那十个木箱子里,可是足足五千一百多两银子,再加上管队大人留下的一千多两银子,此战咱们便进账六千多两银子。甲长见了这么多银子都没笑出声来,看到这杆鸟铳竟然如此大笑?” 刘衍说道:“那是当然,这可不是一般的鸟铳,你看……” 陈勋这才注意到什么,惊诧的说道:“这杆鸟铳竟然没有火绳,这是燧发鸟铳!” “正是,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了吧?” 刘衍说道:“此战咱们为了让鸟铳的火绳不被海水打湿,特意用油纸包裹好,就算这样还是有一杆鸟铳哑火了。将来在战场上难免遇到风霜雨雪,难道咱们每次都要提前准备好油纸?有了燧发鸟铳就没有这些问题了,这便是燧发鸟铳的好处!” 陈勋知道刘衍痴迷于火器,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于是陈勋也笑着说道:“如此说来,这杆燧发鸟铳的价值还真是比这些银子要高。” 第四十五章 燧发鸟铳 次日黎明时分,天色还没有完全大亮,刘衍带着陈勋队回到了大盘堡内,在众人出发之前,刘衍下令将那个海寇的巢穴一把火全部烧了。 而那几千两银子,已经由苗绍、许铭的夜不收队,以及汪博队这两支人马,先一步趁着夜色运回哦大盘堡内。 回到大盘堡之后,六千多两银子经过有一次清点之后全部入库。刘衍又给此番出战的众人发了一笔赏银,普通墩军每人五钱银子,小旗官每人一两银子,众人一番出击拿到了两笔赏钱,顿时欢呼雀跃。 而其余没有出战的墩军、军户见状都很眼红,恨不得立即再有战事,自己好跟着刘衍出击拿赏钱。 刘衍见士气可用,心中也非常高兴,当即宣布此番随军出击的墩军休息一天,也好休整一下,然后自己也回到总旗官厅内,准备休息一会儿,毕竟忙活了一天一夜,即便刘衍身体强壮,此时也感到有些疲惫了。 可是此时陈勋却找了过来,将正准备睡觉的刘衍拦下,略显歉意的说道:“甲长,属下刚才遇到了谭主事,谭主事听说咱们带回来一杆燧发鸟铳,非常的激动,说是想见识一下,所以便让属下过来,呵呵……” 刘衍苦笑一声,自己也想着燧发鸟铳的事情,本来还想着睡一觉再过去的,没想到谭晓大这个匠头竟然如此急切,看来高技术的古今都是一样,都对自己不熟悉的技术很是痴迷。 “看来还是没办法偷懒啊。” 刘衍心中感叹了一声,便起身说道:“好了,咱们过去吧。” 说完,刘衍拿起桌子上的那杆燧发鸟铳,招呼陈勋一起前往火器督造处。 路上,陈勋笑着说道:“甲长,经过昨天这一战我才知道,那些贼寇真是有钱,区区一股几十人的海寇,就能抄出来一万多两银子,真是富得流油啊,难怪现如今遍地都是贼寇!” 刘衍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着剿匪生财是不是?” 陈勋嘿嘿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刘衍却摇了摇头,随即便给陈勋泼了一盆冷水,说道:“这些人是海寇,应该是之前袭击了周边沿海的一些富庶之地,这才能积累下这么多的银子,还能弄来一杆少见的燧发鸟铳。而各地的贼寇可不是每一股都是如此的,大部分的贼寇应该都是穷鬼,甚至不少都是穷得活不下去的百姓,要不然谁会冒着被剿灭的危险去当贼寇啊!” 听了刘衍的话,陈勋默然了,眼神中满是悲伤,想起了自己几年前被饿死的双亲。 刘衍见状也明白过来,微微叹息不止。 就在两年前,灵山卫一带遭遇旱灾,一连八个月滴雨未下,各地的水利设施又几乎荒废殆尽,田间地头几乎全都绝收,各处百姓无不哭天抢地。 而朝廷却迟迟发不出赈济粮,以至于灾民遍地,即便是陈勋这个小旗官,也是一连几个月都不见口粮和军饷。陈勋的双亲就住在王家庄内,家中很快便断了粮,十来天都水米未进。 得到消息的陈勋火急火燎的,自己双亲本就身体不好,当即发了疯一般四处赊借口粮,甚至是带人去抢了一些,才凑出十来斤粮食,急急忙忙的赶到家中,却见到几日未见的双亲已经被活活饿死。 那样的惨状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刘衍的记忆中还存在着陈勋当时的状态,几乎差一点就疯魔了。 “唉!” 刘衍拍了拍陈勋的肩膀,说道:“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陈勋重重的点了点头,双眼却微微发红。 “现在大盘堡的日子已经不同以往,我有信心带着你们越过越好,将来咱们一起开创一番事业,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忍饥挨饿,再也不会被贼寇、建奴威胁的好日子,你有信心吗?” 陈勋猛然抬头看着刘衍,坚定的点了点头,用略带哽咽的声音说道:“有甲长在,我相信!” 说话间,二人来到火器督造处的门口,陈勋也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着急研究燧发鸟铳的谭晓大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此时谭晓大看到刘衍手中的那杆燧发鸟铳,顿时双眼冒光,激动的上前接过来,然后仔细观察了起来,甚至都没顾上给刘衍行礼。 其实在《军器图说》中对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鸟铳就有过一段说明,刘衍现在还清楚的记得:“铳遇风雨不便,凡铳必先开火门,乃可对敌举放。往往有被风雨飘湿而不能一发者,有未及照星而误发者,须将龙头改造消息,令火石触机自击而发药得石火自燃,风雨不及飘湿,缓急可应手。” 可以说燧发鸟铳相对于火绳枪来说,是一大飞跃。明军之中装备的燧发鸟铳是崇祯八年南京户部右侍郎毕懋康所造,以燧石枪机代替火绳枪机。但是由于明末乱局的影响,燧发鸟铳的打造并没有大规模的展开。 这些都是史书上的记载,此时刘衍看到实物才弄清楚这燧发鸟铳的详细构造,一旁的谭晓大也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这杆燧发鸟铳取消了原本的火绳,在扳机等地方也做了很多的改动。 在药池的附近加装了火镰和火镰弹簧,至于燧石则是安装在火镰的后面,由燧石夹固定住。 “原来这燧发鸟铳是以扳机通过弹簧带动击锤,击向燧石片,通过与燧石片的急速摩擦产生火星,进而引燃火门药池内的火药。因此这燧发鸟铳不必像火绳鸟铳那样,在作战时必须拖着一根长长的点燃着的火绳,可以真正做到雨雪风霜同样随时击发,也避免了在夜晚火绳的光亮容易暴露的缺点!” 谭晓大激动的说着,刘衍也是笑着点了点头。 谭晓大说的很对,现在明军的火绳枪手根本无法在火绳点燃时长时间保持戒备,因为火绳一烧完,鸟铳就不能击发了。 如果鸟铳手不点燃火绳警戒,则一遇到紧急情况再临时点燃火绳就来不及了,要是遇到敌人骑兵,那就更来不及了,往往是鸟铳手还没准备好,敌军就已经冲到了跟前。 当然这种情况并不是无法解决的,戚继光就有一种紧急时的处理办法,那就是不系上或点燃火绳,直接用引火物点燃药池中的火药。 但是这种办法也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问题,那就是鸟铳手在这个时候无法瞄准,只能在敌人距离非常近的时候才有效。也就是说,用这种应急的办法射击,鸟铳手只有一次射击的机会,然后便要近身肉搏了。 在这些方面上使用燧发鸟铳就方便多了,作战性能也大大提高。可惜如今正值乱世,关内的流贼大军正在席卷南北,而关外的建奴也在虎视眈眈,而朝廷的国库又空虚,这燧发鸟铳虽然也在明军中装备了一些,但是在数量上根本无法形成规模,无法扭转此时明军的颓势。 再说会这燧发鸟铳,谭晓大不断赞叹着构造的精巧,刘衍对此也很赞同。虽然鸟铳是由西方传入大明的,但是经过大明的能工巧匠的改良,此时的鸟铳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管是设计构造,还是制造工艺,绝不比同时代的西方火铳差。只是因为明军财力的问题,才造成明军装备的鸟铳质量堪忧。 “真是可惜了,如果现在不是乱世,而是永乐大帝那样的盛世,这种燧发鸟铳肯定能大规模列装明军,或许明军可以先于西方进入全火器化时代,历史也许就不是眼下这个样子了!” 刘衍叹息一声收起心中的遗憾,然后对谭晓大说道:“如何,现在有了这燧发鸟铳在手,燧发鸟铳的基本构造也能弄清楚了,火器督造处是否可以尽快量产仿制?” 现在刘衍的想法便是,火器督造处尽快将燧发鸟铳的技术吃透,然后开始大规模的仿制。只要燧发枪这个大杀器横空出世,刘衍便会在军中全力推广,甚至会最大限度的压缩长枪手的人数,直接取消刀盾手,尽可能多的组建燧发鸟铳手,以强悍的火力横扫一切对手。 谭晓大虽然见到了燧发鸟铳的实物心中很高兴,但是却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又是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才谨慎的说道:“甲长,我需要一段时间来详细研究一下,在彻底弄清楚这燧发鸟铳详细构造之前,我还不能答应甲长什么。” 谭晓大本身就是一个非常严谨的人,这应该也是此类技术人才的通病。 刘衍很清楚谭晓大的脾气,所以并不生气,只是暗道自己有些心急了,毕竟燧发鸟铳不是普通的刀枪,直接叮叮咣咣的就打造出一大堆来,燧发鸟铳可是这个时代最精密的技术了,自然要花些力气的。 于是刘衍笑着说道:“那好,谭主事也不用太着急,慢慢研究,实在不行也可以找几个得力的工匠一起参详,有什么需要的话,也可以随时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去解决的。” “是,谢甲长体谅。”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那今日就这样,等到燧发鸟铳的仿制有了进展之后告诉我一声。”火山文学 谭晓大当即答应下来,然后说道:“这段时间属下会将精力都放在仿制燧发鸟铳上面,当然这火器督造处的事情也不会放任不管,只是甲长再有什么任务,属下担心会兼顾不过来。” 刘衍笑着说道:“没关系,我估计在一段时间内,这燧发鸟铳便是火器督造处最重要的事情了,在有了眉目之前,我不会再给你加担子了。” 第四十六章 定装弹 随着燧发鸟铳开始仿制研发,刘衍也将目光放在另外一个技术上,那就是纸壳定装弹。这可是与燧发枪相辅相成的大杀器,刘衍自然不会放过。 虽然按照谭晓大的说法,燧发鸟铳仿制成功还需要时间,但是纸壳定装弹却可以提上日常,这项技术的难度并不大,批量制造之后,即便是使用火绳的鸟铳也能够列装使用。 于是第二天,刘衍便将谭晓大叫到了总旗官厅,说起了此事,在详细的讲解了一番之后,刘衍便向谭晓大询问起来,以现在火器督造处的技术,这定装纸壳弹是否可以实现量产。 此时大明军中的鸟铳手在弹药装填上是有定制的,比如在戚家军中,鸟铳手每人就背着装有火药的竹管五十三个,都是定量的。另一个袋中也放着铅子五十三个。其余各部明军之中也或多或少都有类似的办法,只是形式不同,效果也大多不尽如人意。 不过能有这样的办法,说明此时的明军已经有了定装弹药的技术理念,不过还可以再进一步,便是刘衍想到的纸壳定装弹了。 那纸壳定装弹,是将定量的火药与弹丸全包于一个长形的纸筒里面,火药在后,弹丸在前。鸟铳手在装填时,需要用嘴咬开纸筒,先倒一些火药到鸟铳火门内,余下的火药连弹丸全塞入铳口就算完成了。 这样不但保证了枪弹每次射击的威力基本一致,也可以大大减少火药的装填步骤,原本二十多道的步骤,现在只要很少的几步就可以完成填装。这让普通士兵的鸟铳手可以达到一分钟两到三发的速度,熟练的鸟铳手,每分钟射击四次是没问题的。 这样的射速可以让鸟铳手打出更为密集的弹雨,刘衍相信经过严格训练的鸟铳手,再加上定装纸壳弹,即便面对建奴骑兵,也可以打出非常好的交换比。 将来与建奴对阵的时候,刘衍便可以用相对低廉却火力凶悍的鸟铳手,与建奴老兵拼消耗,反正建奴的士兵都是数年、甚至是十几年才积累下来的精锐老兵,死一个少一个!而刘衍麾下的鸟铳手则不然,只要鸟铳的产量跟得上,一个月就可以训练出来,两个月就可以直接拉上战场作战! 当然,用来制作纸壳定装弹的纸张不能是普通的宣纸,而是有一定硬度,又能隔绝水气的牛皮纸才行。另外在制作完成的纸壳定装弹的周身,还要涂抹上油脂,以便在装填的时候起到润滑的效果,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证弹药的干燥。 谭晓大沉思了良久,然后拱手说道:“甲长真是高才,此法确是精妙,可以大大提高我军鸟铳手的发击速度。与当年戚将军定下的规制有异曲同工之妙,而且甲长的想法还要更进一步。” 不过随后谭晓大又是脸有难色,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分药装弹需要人手较多,堡内还要专门采购牛皮纸,军费也要相应的增加了。以目前火器督造处的那些匠工人数,要想批量生产这种纸壳定装弹的话,属下怕是人手不足啊。” 刘衍道:“这个你不必担心,我会调派一些人手给你。另外钱的事情就更不用担心了,现在咱们大盘堡还不用为银子的事情发愁。” 现在大盘堡有居民一千多口,其中男子六百多口,妇女五百多口,在人力上可以说还算充足。 于是刘衍盘算了一会儿,说道:“这样吧,在火器督造处的旁边再建一个坊间,我会调派老弱男子十五口,壮妇二十口给你,每日你便让他们分装弹药,以后他们的月粮工食也由堡内分发。” 谭晓大脸上露出喜色,如此一来,他就不必担心人手的问题了。 刘衍强调道:“每一根定装纸筒的药量都必须过秤相同,这点上,你要监督好。” 谭晓大道:“大人放心吧,属下一定会管好的。”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谭晓大便制做出几根定装纸筒弹药的样品出来,放在一个专门的油包弹药袋内,拿到堡外试射。先要看一看实际的效果,然后再进行批量生产。 此时不但刘衍来到试射的地方观看,小旗官王越、小旗官汪博也闻讯赶来,想要看一看这种定装弹,到底有何妙处。 刘衍先是找来一名鸟铳手,将定装纸壳弹的用法讲解了一番,然后让其进行试射。 只见那名鸟铳手将鸟铳拿在手中,先将火门打开,然后抽了一根定装纸壳弹出来,用牙咬开纸壳弹筒的一端,倒了一些火药入火门内。再将火门关好,然后将纸筒内的火药及弹丸一起塞入铳管内,用通条捅好,火绳也早已装好,至此就完成了射击的准备! 那名鸟铳手先后试射了几铳,起初还有些生疏,随后越打越熟练,围观的众人见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这定装纸壳弹用起来太方便了。 刘衍的脸上也露出了笑意,按照刘衍的估计,这定装纸壳弹确是可以大大节省装填时间,现在这名鸟铳手算是技术比较好的,一分钟估计可以打三发左右。余者的鸟铳手,熟练后,每分钟基本也可以打两发左右,就算是上了战场,在各方面情况的影响下,一分钟打出一发是很轻松的。 这还是在鸟铳手训练不是非常严格的情况下,刘衍准备等到火器督造处的产能再大一些,便让手下的鸟铳手进行饱和程度的实弹训练,用成堆的弹药来培养鸟铳手的射速和精度。 到了那时,刘衍有理由相信自己手下的鸟铳手,一定可以做到一分钟三到四发的竟然射速! 随后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刘衍吩咐在火器督造处旁又兴建一处院子,他也在堡内选了一批老弱与妇女过去帮助谭晓大分制弹药,这些人以后都可以拿到固定的月粮工食,如果干得好干得多的话,同样也都有奖励。 此事刘衍便交给小旗官王越来办,王越满脸堆笑的答应下来,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将人手招募齐全,又连忙协调了部分修建堡墙的工匠,在火器督造处的旁边修建院落。 这批新被选中的老弱男丁和妇人都很高兴,他们平日家中并不是主要的劳力,眼下却也可以拿到月粮工食,这让他们感觉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回到家中说话声音都大了一些。 转眼过了十几天,火器督造处旁边的院子修建完毕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的新建,这边已经有了几间房屋,是还没有分配出去的住房,都是空置的,此番王越只是带着工匠新修建了一道院墙,将几间房屋整饬了一番而已。 另外那些新招募的人手也全部到位,谭晓大带人运来了所需的牛皮纸和火药,开始分派人手批量制作定装纸壳弹。 此时堡内的火药是在火器督造处制作的,在谭晓大的带领下,火器督造处已经成了规模,下面有火药坊、兵甲坊、火器坊三个分支。 火药坊便是专门生产火药的,兵甲坊生产铠甲和战刀、长枪,火器坊现在专门生产鸟铳。 经过大半天的教授,这些人手全部学会了制作,整个作坊也开始运转了起来。 这处生产纸壳定装弹的作坊隶属于火器坊,谭晓大留下一名工匠在这边指导生产,便准备回到火器督造处去,毕竟现在的当务之急的仿制出燧发鸟铳来,这件事情已经成了谭晓大心中的头号大事。 可是当谭晓大回去之后,便被自己的徒弟赵昚找上。 赵昚是谭晓大几个得意徒弟之一,现在就负责主管火药坊的生产。 赵昚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瘦瘦小小的,却非常的激灵,是谭晓大几个徒弟之中最善于学习的,也是最为细心的一个。所以赵昚才被谭晓大安排在火药坊,这个危险程度比较大的地方,也只有细心谨慎的赵昚才能让谭晓大放心使用。 “何事?” 谭晓大还急着去研究燧发鸟铳,于是便直接开口问了起来。 赵昚说道:“师傅,现在火药坊的产量逐渐增大,可是硝石的供应跟不上了,估计这个月就会产生缺口,火药的产量只能停顿了。” “什么!” 谭晓大说道:“甲长不是说采买硝石等物资,不必纠结于价格,只管放手去买就好,硝石为何还会供应不上?” 赵昚苦笑着说道:“师傅,现在各处对硝石的管制越发的严格,王家庄那边已经买不到了,只能派人去夏河寨前千户所采买,而且现在还是有价无市,运气不好的话有钱都买不到,反而还会被抓起来。” “这就难办了。” 谭晓大眉头紧锁,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去见甲长商议一下。” “是。” 谭晓大只好又前往总旗官厅,将缺少硝石的事情禀报了一番。 刘衍也没想到硝石会供应不上,按理说不至于啊。 刘衍先是招呼谭晓大先坐下歇口气,然后思索了一会儿,便释然了。 现在陕西、山西、河南等地,流贼大军四处流窜,几乎将黄河以北各处搅了个遍,各部明军疲于奔命,大明北地几乎处处烽烟。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明军装备的火器再不堪用,火药的需求量也会直线上升,所以各地对硝石的管控必然会越来越严格。 “看来靠采买来保证火药原料供应的办法,行不通了!” 刘衍也有些发愁了,山东各地本来就缺少硝石矿,另外自己现在还只是一个屯堡的甲长,也没办法公然开采硝石矿,这可不同于晒盐场这样的产业,硝石是干什么用的,谁都知道! 所以刘衍即便找到了硝石矿,一旦贸然开采,必定会给自己招来麻烦,甚至连王炆镇都会直接跟自己翻脸。 于是刘衍想了一会儿,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然后笑着对谭晓大说道:“放心,硝石买不到也没关系,我有办法!正好我准备这两天去火器督造处巡视一番,就定在明天吧,顺便咱们将硝石的事情也商议一下。” 第四十七章 视察火器督造处 第二天,刘衍一大早便来到了火器督造处,谭晓大早早的等在门口,还特意带上了赵昚一起。 在火器督造处刚刚成立的时候,只有谭晓大等十几个工匠,经过这段时间的不断招募,以及刘衍与王炆镇的支持,现在火器督造处已经有匠户二十余户,工匠正丁四十余人,有好几对匠户父子,兄弟同在兵甲坊工作的。 另外为了补充火器督造处的人手,刘衍还专门从大盘堡内调集了五十多名壮妇协助,现在这边人手已经是不缺了。 后来为了制作定装纸壳弹,刘衍除了从匠户中选派了一些老弱男子及妇女外,还从堡内选取了一些老弱及妇女前来帮忙。算起来,连上工匠,连上普通工人,现在的火器督造处已经有一百余人在劳作。 刘衍在谭晓大和赵昚的陪同下,开始了这次视察。 从火药坊、兵甲坊,再到火器坊,刘衍一路看来,又有谭晓大的解说和介绍,只见这些匠户技艺大多父子相传,在招收学徒时规定也非常严格,那些熟练的匠户正丁们,大多有自己单独的炉箱砧座位置,平日除了一些关键的部位外,器械大多是让自家的子弟学徒们打制,他们则最后把关。 刘衍对武器的质量要求严格,反应到谭晓大头上,他也是对工匠们的要求极高,每件出炉的武器都有编号,出了问题,可以轻松地找到打制工匠及管事头上。对谭晓大现在来说,刘衍对他器重,每打制一批的武器,他都有相关的奖励,在大盘堡内,他算是高收入的人员了,就算是陈勋、王越等几个小旗官都不如谭晓大收入高,他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刘衍等人在火器督造处内看了一阵,只见里面叮叮当当的,各处工坊的工匠们正干得热火朝天,劳动的积极性非常高,与其他卫所的工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衍看得仔细,每个铁工前都有砧座,锤子,钳子,炉箱等设备。木工设备则简单一些,也就是斧头,锯子,刨子,凿子等物。 在兵甲坊的旁边,有鸟铳的组装房,在鸟铳的几全部位制作好后,就放在这里组装,在这里,摆着众多简易的铳床等物,由谭晓大领着一些工匠亲自负责。在组装房的另一边,还有刀枪盔甲等武器的组装。由于技艺含量低,很多老弱及妇女己经可以胜任工作。成品后,由谭晓大签收,集体送入库房内。 在组装房的旁边,又有一个大屋,在这里,清一色都是老弱男子及妇女,只有一些工匠在负责巡视及监督。 这些工人们在这里制作火绳,那些火绳都是麻绳或是捻紧的布条,放在某种溶液中浸泡晾干制成,作战时可以缓慢地燃烧。 在新建的定装纸壳弹的院子里,由一些妇人在仔细秤妥火药,里面放了定量的火药及弹丸,然后一些人包装,每五十根一箱,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 因为刘衍制定的规则合理,做出来的产品质量如何直接关乎到众人的奖励工钱,所以这些工匠们都在埋头苦干,在刘衍进来时,他们都顾不得看上一眼。 “走,我想再看看鸟铳的组装流程。” 谭晓大急忙引领:“甲长这边请。” 在刘衍等人来到火器坊的时候,当即看到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围着皮裙,正在组装一杆鸟铳。 刘衍便示意众人不要说话打搅,然后便饶有兴趣的站在一边观看。 只见那汉子咬牙切齿的将一颗螺钉旋入那镜管尾部的阴螺纹内。这螺钉旋进镜尾有闭气的作用,如果军士要清刷统管内壁,也可以将螺钉旋出。然后便又是一系列的操作,那汉子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组装出一杆崭新的鸟铳。 在刘衍笑着与那汉子打招呼的时候,他还满意地看着手上这门乌黑厚实的鸟铳,神情中就象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随后那个汉子见到竟然是刘衍来了,这才慌忙过来行礼,刘衍也向那汉子问了一些关于鸟铳组装的问题,那汉子也是一一回答不提。 刘衍等人巡视了一圈之后,便对谭晓大说道:“好了,现在我看火器督造处的生产也步入正轨了,咱们去署房歇一会儿,说些事情。” 谭晓大恭敬的将刘衍领到了自己办公的署房内,并让人快些上茶倒水。赵昚也一并跟了过来,恭恭敬敬的站在谭晓大的身旁。 其实今天刘衍来找谭晓大,除了看看火器督造处的生产情况,还有别的想法,比如打制一些手榴弹与地雷,还有火炮等。 按照刘衍了解的史料来看,原始版的地雷早在大明初年就已经广泛使用,一点也不稀奇。在嘉靖年间时,三边总督曾锐就在陕西制造了许多地雷,使边地的蒙古人吃了很多苦头。不过那地雷需要使用一种钢轮的火装置,就不知道谭晓大手下有没有这样的打制人才。 还有手榴弹,以大明的技术,制造引信应该不是问题,不过黑火药威力较手榴弹要做的很大才有足够威力,七、八斤重的手榴弹扔不到很远,炸不到敌人,炸到自己人的可能性很大,野战效果不过在守城中还是有一定作用。 至于火炮的话,刘衍觉得自己想想还是算了,造炮要求的技术比较高,而且需要的铁料铜料众多,自己现在还是多打鸟铳划算一些,将所有的资源用到自己最需要的地方去。 于是刘衍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听了刘衍的话后,谭晓大沉吟了半晌,说道:“甲长勿怪,这地雷属下知道,至于手榴弹的话,听了甲长的描述,应该就是所谓的震天雷了。不过这两种火器属下都不甚了解,只是听说过而已,要想批量生产的话,还需要时间来钻研技术。” 刘衍听了只是点了点头,自己现在是有些心急了,大盘堡刚刚草创没多久,便想要将各种犀利的火器都研发出来,看来步子是迈得有些大了。 于是刘衍又询问起鸟铳的产量:“那现在一个月可打造鸟铳多少杆?铠甲能打造多少副?” “甲长,只要铁料跟得上,再停了刀、枪等器械的打制。以现在火器督造处的产能,每个月可打制五十门鸟铳,铁甲十副……” 现在火器督造处的制造流程已经捋顺,再加上内中的工匠已经将鸟铳的技术吃透,以及白银的重赏,鸟铳的产量已经增长了不少,一个工匠差不多半个月就可以打制统管一根。所以谭晓大才敢这样保证。 不过刘衍听完却有些失望,现在大盘堡的人力已经足够,自己还想着忙完这段时间,将麾下的墩军人马扩编一番,到时候加大鸟铳手的比例,并且实行全军披甲,可是这样的产量却让刘衍有些犹豫不决了。 “火器督造处能够提高鸟铳和铠甲的产量,比如一个月打造两百杆鸟铳,四十副铠甲?” 谭晓大闻言有些犯难,然后便给刘衍算了一笔账。 先不提火器督造处的产能问题,就说铁料的供应问题: 以五斤熟铁练成一斤精铁计算,一杆鸟铳就需要八斤精铁,一百杆鸟铳则需要熟铁四千斤,两百杆鸟铳就是八千斤熟铁。火山文学 还有铁甲,一副铁甲需要精铁三十多斤,刘衍要求每月打制铁甲四十副,一个月就需要熟铁六多斤。 这样算起来,一个月打制鸟铳两百杆、铁甲四十副,火器督造处每月就需要熟铁一万四千多斤,折合七吨多铁。 这样的数量放在后世自然不算什么,但在此时的大明,这就是一个极为庞大的数字。怕是整个灵山卫,每年从上头拨下来的铁料也没有这么多。 听完之后刘衍也皱起眉头,自己不能掌控原料来源就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实在让人难受。 刘衍沉吟起来,心中暗道:“看来有机会要找一找,大盘堡周边有没有铁矿了,到时候建一个铁矿场,将王炆镇拉进来作掩护,也可以解决不少的问题。” 见刘衍在沉吟,谭晓大以为刘衍是对自己的回答不满意,于是说道:“甲长,其实制作盔甲,也不一定要全部使用铁料,制造棉甲、皮甲也可,也一样可防铳、箭。” 棉甲确实可以有效地防护火器,比如八旗兵在制作棉甲时,就是将棉花浸湿,然后反复拍打,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张这样的棉片缀成厚实的棉布后,在两层棉布之间安上铁片,内外用铜钉固定,棉甲就制成了。这样的甲胄,对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还可以防寒。 比起铁料,棉花在大明北地也较为普遍,价格比铁价低。不过刘衍考虑到现在到处战乱,棉花布匹等原料的供应也是一样的不稳定,自己同样会受他人所制。 而开办炼铁厂的话,军工原料控制较为容易,不需要时时为原料的来源愁,皮甲也是如此。再说了,清兵多使用弓箭,北起棉甲,铁甲对弓箭的防护力更好。 就用鸟铳铁甲,刘衍下定了决心,他对谭晓大道:“铁料你不用愁,我会想办法的,你只管带着工匠们将鸟铳、盔甲打制出来便是。” 刘衍打定主意,现在先花大价钱采购铁料,可以不惜工本的采购以保证供应,在这期间,刘衍会想办法寻找可以开采的铁矿所在。 见刘衍都这样说了,谭晓大也只好恭敬领命,毕竟只要铁料供应足够,一个月两百杆鸟铳、四十副铁甲,也不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最多是花费些力气罢了。 最后,谭晓大又看向刘衍,提到了硝石的事情,一旁早已经等候多时的赵昚也是有些焦急的看了过来。 刘衍见状笑了笑,说道:“好了,现在事情都说完了,咱们就来说一说硝石的问题。” 第四十八章 土法制硝 谭晓大和赵昚急忙询问如何获取稳定的硝石来源,刘衍便笑着说道:“不就是硝石供应有限吗,这又何必烦恼?要我说,其实硝石遍地都是,比如马厩、土仓之中,便有大量硝石,就连茅厕之中也有许多。” 这下轮到谭晓大和赵昚傻眼了,数量稀少、开采不易的硝石竟然如此普遍,那平日里自己为何见不到,马厩、土仓和茅厕中真的有硝石吗? 刘衍见二人不信,便大手一挥,说道:“走,我带你们去看看。” 谭晓大和赵昚跟在刘衍的身后,三人用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几乎钻遍了大盘堡内外的茅厕、马厩、猪牛栏屋、庭院墙角,没过多久三个人便弄得灰头土脸,堡内往来众人见了纷纷侧目。 刘衍、谭晓大、赵昚看了一圈之后,刘衍便招呼了两名墩军随行,还拿上了扫把、簸箕、竹筐等物。 然后众人便在马厩、牛栏内钻进钻出,刘衍指挥两名墩军拿着扫把、簸箕,见有白色芒状物便扫,全部收集起来装在竹筐内。 这些扫出来的白色芒状物便都是硝土,两名墩军一会儿就扫了十几斤。 刘衍还时而还立在茅厕的背阴处作沉思状,又忍着难闻的气味仔细观察地表之土,然后点头说道:“的确是好硝土!” 随后刘衍便皱着眉头连忙出来,招呼两名墩军取来锄头,将那一大块泥土都挖走。随后众人又去了几处茅厕,如法炮制挖走了大量的泥土。 同时刘衍对于有些不确定是不是硝土的泥土,他又取来一些木炭烧红,然后把那些不确定的泥土放到上面,见爆出了一些火花,便确定下来,招呼墩军一并装走。 刘衍带着众人忙前忙后,很快就挖了一大堆的硝土,怕有几十斤,谭晓大和赵昚等人一边跟在刘衍的身后挖土,一边听着刘衍的讲解,这才知道这些泥土都是硝土,是可以炼出硝石的材料。 此时谭晓大、赵昚等人都是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竹筐,众人很难想象这些茅厕、牛圈等处,会跟火药联系在一起。 刘衍以前便看过一些资料,收集某些人畜尿粪可以制造硝土,具体怎么造,刘衍也是比较清楚的,只是还没有机会实地操作而已。 几人带着这些硝土回到了总旗官厅,将所有的硝土聚在一起,这时赵昚急切的问道:“甲长,这就行了?” 刘衍说道:“当然还不行,这些硝土还要略作处理才行。” 随后刘衍安排了人手,取了一些草木灰,将硝土和木灰分别碾碎过筛,全部筛成细腻的粉末,将所有的杂质都过滤掉。 然后刘衍指挥两名墩军将过滤后的硝土、草木灰,按照八比一的比例混合装入一个大锅内,开始用大约七十五度的热水淋洗。当然此时没有温度计,但是按照热水冒烟的情况,也可以大致判断出差不多的温度来。 经过不间断的搅拌,大概一刻左右,再进行抽滤。将料渣再一次放在大锅中,加入适量的热水并且搅拌一刻左右,继续进行抽滤,把两次得到的滤液混合在一起,这便是硝水了。 下一步,将硝水倒入一个大平地锅内,进行加热蒸发,这一步叫做熬硝,加热的时候要不断的搅拌,以防止粘底和飞溅。当硝水蒸发掉三分之二的时候停止加热,这个时候的硝水会变得比较粘稠,平底锅内应该已析出少量的固体结晶,颜色也从红棕色逐渐变淡,最后直至变成白色,纯正的硝石结晶便制成了。 刘衍一边指挥两名墩军实地操作,一边对谭晓大和赵昚讲解着,此时谭晓大和赵昚已经张大了嘴巴,没想到竟然可以不用硝石矿就能制作出硝石来,这放在以前是二人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之后这些硝石只要加入硫磺、木炭等物按比例进行粉碎搅拌,放到石磨里磨细后,黑火药粉末就诞生了,这是大盘堡任何一个工匠都会制作的,你们二人更是行家,我就不多说了。” 此时两名墩军也在刘衍的指挥下完成了制作,几十斤硝土最终制出了四斤不到的硝石结晶,这已经非常不错了,产量已经超出了刘衍的预期,如果获取的硝土都能有这个产量,那火药的硝石需求完全可以自己解决了,至少在目前的需求量下,可以自产自销的。 谭晓大和赵昚看着眼前的成果,心中都是喜不自胜,火药原料问题终于解决了,以后可以自给自足,不会受制于人了。 用后世的词来形容,赵昚就是一个技术宅,对于火药和火器的制作非常痴迷,只见此时赵昚神情沉醉,对刘衍说道:“甲长的方法真是神乎其神,如此一个月生产出百斤硝石也不是不可能的。” 刘衍笑着说道:“现在制造火药只是缺少硝石,硫磺的话还可以买到不少,毕竟硫磺也是一种常见的药材,咱们可以用多种理由采买,暂时不用担心。现在解决了硝石的问题,火药的产量便不再有瓶颈了。” 谭晓大和赵昚少不了又称颂刘衍一番,随后刘衍说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大量制造硝土,制出硝石结晶来,只是需要人手材料众多。” 谭晓大和赵昚纷纷询问起来,刘衍便将二人带到堡内一个偏僻处,这里周围没有多少军户百姓,也没有什么建筑,是一块还没有利用起来的空地,周围有不少的树木,这边也是一个阴凉的所在。 三人来到这里,刘衍便命赵昚选了二十个妇女与老弱男人,就作为赵昚的日常手下。 小半个时辰之后,赵昚将二十个部下召集齐,全部召集到这边。 刘衍当即对众人布置任务,让众人分头去堡内各处茅厕和牲畜栏圈内,将人畜粪便尽可能多的收集过来,再与沙子颗粒、炉灰等搅拌在一起,就在这里堆了好几个高高的粪堆。 刘衍还对赵昚说道:“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在这边定时、定点的灌尿。至于如何收集尿,就是你的事情了。” 很快这个臭气冲天的集硝之地就吸引了众多的围观军户,众人对着那几个气味难闻的粪堆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刘衍则是对众人说明了此处的重要性,让堡内众人一定要支持赵昚的工作,平日里谁从周边经过,就可以过来对着几个粪堆排尿。 在刘衍的吩咐,以及赵昚等人的努力下,仅仅几天之后,这些粪堆的表面就出现了许多白色的天然硝。 刘衍闻讯当即带着谭晓大和赵昚过来,三人观察了一番之后,也顾不上气味难闻,脸上都挂上了笑容。 经过估算,赵昚兴奋的说道:“甲长真是天纵之才,世间竟然还有这个办法能够收集天然硝!属下估计,这个集硝地点,一个月就可以轻轻松松得到二百到三百斤的纯正硝石结晶,比从茅厕马厩等地挖来的硝泥轻松多了。” 刘衍也是点了点头,这个办法获取硝石结晶的产量也超过了自己的预期,的确要比到处搜集好得多。 二百斤的纯正硝石结晶,一个月至少可以制成黑火药三百斤,有了这许多的火药,刘衍一系列计划小就可以进行了,比如说不久之后扩军的时候,便不用为了鸟铳手的弹药而发愁了;另外将来一旦自己要开矿的话,也可以用数量充足的火药来开矿,等到。 其实这个收集硝土的办法也是刘衍借鉴的,刘衍曾看过一篇相关史料,上面记载有山东临淄高青县志:在一九四四年的时候,高青县内高苑某地,有一千多人用土法熬硝,年产火硝达到一百五十吨,这些火硝足以配置两百吨黑火药! 千人制作出两百吨黑火药,那便是四十万斤! 有了这个土方法,刘衍可以肯定,自己在大明的军旅生涯中,都不会在为火药的制造原料发愁了。只是这需要大量的人畜粪便而已。 以前大盘堡人畜尿粪都是用来肥田,现在还多了一个功能,那就是收集硝土,用于战场撕杀,保家卫国。 现在看到这些粪便和尿,当真都是宝贵的战略物资了。 刘衍想到这里也不禁笑了起来,不过笑归笑,刘衍还是专门为此下了一道命令,以后大盘堡的军户们,都不得随地大便,一定要到定点的茅房中去上,不能贪图一时的方便,除了保持众人的卫生整洁外,这更是关系到大盘堡军力发展的大事,马虎不得。 数日之后,天色晴朗又是一个大晴天。 这天早上赵昚又指挥那二十个男女手下挑尿挑粪,前去灌溉他的宝贝集硝之地。 在昨天,这块地方己经收集走了近百斤的硝土,全部运到了火器督造处内制成了硝石结晶,数量也很可观。正因为高产,所以为了采集到新的硝土,这灌水灌尿不得放松。赵昚对此也非常的上心,几乎每天都亲自带人过来“照料”几个粪堆。 这块地方离大盘堡新堡保墙不是很远,就在一个坡地下,阳光不到,最是阴凉不过,用来集硝最好。 经过每天定时定点的灌尿,这个集硝之地可以说是臭气远播,有时一阵威风吹来,臭气甚至远远的飘到众人修建堡墙的劳作工地,让不少人都叫骂不己。 进入那块地方,很多人都受不了,赵昚却是神色不变,似乎在这个臭气冲天的地方,他反而能找到无穷的乐趣,也许这便是沉迷火药技术的状态吧。 在赵昚指挥一众男女挑尿经过工地的时候,许多人都远远的向他打招呼:“赵主官,又去看你的宝贝之地啊?” 话音刚落,众人都是大笑起来,似乎在枯燥辛苦的劳作中找到了乐趣。 这些时间,赵昚的名声可说在堡内远近闻名,许多人一谈到这个都是大笑不己。很多人还传言,为了积硝,赵昚随身必备着扫把与簸莫,整天就是在茅厕与马厩之地乱转,一看到有白色物块。就会本能地挥扫起来。 听了众人的取笑,赵昚也不生气,笑着说道:“是啊,那可是宝地,能生出宝贝的宝地!” 众人更是大笑。 第四十九章 买不到高粱 九月中旬,秋收在即。 此时军屯各处都是金灿灿的庄稼,秋风扫过,到处都是一片金色浪涛,美极了。 陈勋站在田间地头,看着大片大片的成熟庄稼,不由自主的留下了热泪。 在刘衍的执掌下,大盘堡只用了大半年的时间便有了巨大的成就,有如此的收获,放在去年都是陈勋不敢想象的。虽然今年的收获也不一定足够堡内军户明年的吃用,但是各家各户终归是有了收获,将来的日子也有了奔头,这就叫希望吧! 由于正是农忙时节,各家各户都在忙着收获,陈勋也开始率队日夜住在军屯上,跟着军屯上的军户青壮们一起抢收庄稼。 刘衍为了加快抢收庄稼的速度,让汪博队也一并住到了军屯上,一起抢收庄稼。 现在大盘堡虽然人手不是很短缺了,但这只是在大盘堡各项事务不再扩展的情况下而言。 刘衍已经有了扩充人马的计划,大盘堡修建也要在寒冬来临之前彻底完工,这些都是需要不少人手的,所以军屯收获的时间必须抓紧,以便在寒冬来临之前,将扩充兵力、建堡完工的事情全部完成。 只是如此忙碌了几天下来,高强度的劳作不但让众军户疲惫不堪,还有几名军户在劳作的时候,不慎弄伤了手脚。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秋时节,但是大盘堡一带的气温依旧很高,那几名军户担心收成的问题,只是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便又回到了军屯上忙碌起来,并没有将这些不经意的外伤放在心上。 结果没出两天,那几名军户的伤口无一例外的都发了炎,其中一名军户还高烧不退。 刘衍闻讯急忙赶来,亲自查看了一番之后,眼见几人的伤口都流脓了,情况恨不乐观。刘衍知道以此时大盘堡内缺医少药的情况,仅有的一些土药也无法有效的消炎,于是便命人赶了牛车,当日便将几人送到王家庄找大夫诊治,诊费都由自己来出。 那几个军户的家眷都围着刘衍千恩万谢了一番,然后便急匆匆的跟着一起去了王家庄。 “看来大盘堡也要配备一些大夫了,有时间要去一趟王家庄,找管队王炆镇要人了。日后要是遇到规模大一点的战事,没有合格的大夫随军,对于军中的伤员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刘衍心中想着,随即便想到了酒精,这可是杀菌消炎的良药,也是战场上必备的物资。 其实早在制作肥皂生财的时候,刘衍便有了酿酒的想法,不但可以酿酒赚钱,还可以附带着生产医用酒精,两全其美。 只是当时刘衍的精力都放在制作肥皂上面,随后又开始屯田、建堡,期间又有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带着人马过来闹事。再加上前段时间刘衍集中力量开辟晒盐场,紧接着便是出兵围剿海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前赶后错的压过来,让刘衍根本腾不出手来,也就将酿酒的事情暂时放下了。 如今大盘堡内外的事情都步入正轨,虽然还算不上繁荣昌盛,但也是欣欣向荣,一些事情都不用刘衍再一一盯着了,都有陈勋、王越、苗绍、许铭、汪博、张义这六名小旗官分管一摊,刘衍便想着将酿酒的事情提上日程。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刘衍便从夜不收队牵来一匹战马,独自策马前往王家庄。 赶到王家庄之后,刘衍没有去百户官厅,而是先去王家庄上的医馆,探望了那几个堡内的受伤军户,并且给几人留下了一些碎银子,让几人安心在这里养伤,待到伤好之后再返回堡内,几人以及家眷都是千恩万谢,刘衍这样的上官真是天下罕见的,两名妇人更是抱着刘衍的大腿嚎啕大哭,让刘衍也尴尬了一番。 从医馆出来,刘衍便策马来到了万福油坊。 刘衍在外面的拴马桩系好缰绳,然后迈步走进万福油坊,此时正在油坊内忙碌的王靖看到刘衍到访,顿时喜笑颜开,急忙放下手边的活计,拉着刘衍进去,同时王靖还不忘回头大声说道:“来个人,将刘总旗的战马照顾好。” 二人进入后院,直接来到正屋内落座,自有仆人过来上茶。 “呵呵,刘总旗近来真是忙啊,老夫都有一个多月没见到刘总旗了,甚是想念,甚是想念啊!” “老夫还听说了,现在大盘堡的堡墙都快完工了,已经是一处不亚于王家庄的大屯堡了,真是不得了。” 刘衍笑着自谦了两句,然后说道:“多日没过来,王掌柜近来可好?” “好,一切都好!” 自从有了大盘堡的豆油订单之后,万福油坊可以说是找到了一个既稳定、又多金的大客户,几个月的时间便赚了以往几年的银子。 有了银子之后,王靖在上个月还将万福油坊扩大了一些,又招了几名伙计,现在万福油坊已经是王家庄内最大的油坊了,就连徐老太爷的两处油坊的生意都是一落千丈,原本就不怎么好的生意,更是大不如前了。 说着,王芸禾听到这边的动静,也急急赶来,见到正在与王靖谈笑的刘衍,脸色微红的笑了起来,进屋招呼道:“原来是刘总旗来了,小女子有礼了。” 刘衍看到王芸禾来了,起身笑着说道:“王姑娘,多日不见,真是越发光彩照人了。” 此话一出,王靖微微一愣,随即便干咳了一声,低头喝茶。 王芸禾则是微微一愣,然后便满脸涨红的嗔怒一声,转身出去了。 刘衍见状愣了一下,然后便明白过来。自己的那句话放在后世没什么,也就是一句玩笑而已。可是放在这个时代,一句玩笑便如同挑逗一般,怪不得王芸禾羞的转身跑了。 随后刘衍便看向王靖,想要解释一下,却看到王靖似有深意的笑着看向自己,然后说道:“刘总旗坐啊,咱们说咱们的,不用去管那丫头。” 刘衍尴尬的笑了笑,然后说道:“王掌柜,这段时间徐家可有动静?” 王靖摇了摇头,说道:“这倒没有,现在徐家油坊的生意也不行了,我之前还担心徐家会过来找麻烦,毕竟是小号将徐家生意给抢了。可是老夫也是奇怪,那徐老太爷竟然没有任何动静,任凭自家油坊的生意每况愈下,而对小号这边不理不睬。” 刘衍闻言也沉吟了起来:“这就奇怪了!” 随即王靖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我听说徐家这段时间正在大肆收购高粱。” “什么?” 刘衍有些诧异,难道那徐老太爷跟自己想到一处,也要做酿酒生意不成? 王靖看着刘衍诧异的样子,问道:“刘总旗这是,怎么了?” 刘衍说道:“实不相瞒,我今日登门拜访,就是想问一问高粱的事情。” “这么说刘总旗也想收购高粱?” 刘衍点头说道:“我的确有这个想法。王掌柜久在王家庄做生意,我原本想着王掌柜也许知道一些高粱的行情,想着过来讨教一番。只是没想到,徐家竟然也有这个想法。” 王靖哦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只是听闻,据说那徐老太爷大肆收购高粱,是因为有外地商贾要大宗收购。” 刘衍微微皱眉,暗道:“有外地商贾大宗收购高粱?没有耳闻啊!”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商贾,王掌柜可知道姓名?” 王靖作沉思状,然后不太确定的说道:“那商贾的来处我还真是不知道,不过那外地商贾好像是姓孙,叫,孙谦?对,就叫孙谦!” “孙谦!”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暗道:“应该不是重名重姓,可是那孙谦不是私盐贩子吗,怎么又倒腾起高粱来了?” 此时刘衍已经没有心思再跟王靖聊什么了,于是准备告辞回去,必须要找王越问一问了,这段时间到底有没有用心去找孙谦。 自从刘衍在万福油坊折了徐老太爷的面子,又逼走了刘大煜,便明白自己已经与徐老太爷结了梁子。可是让刘衍诧异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徐老太爷却始终没有什么大的举动,除了之前刘大煜过来闹事讨要军户之外,也没有过来找过麻烦。 但是刘衍的心中一直绷着一根弦,不管是徐老太爷还是刘大煜,都不是什么善类,他们不来找麻烦,不但表他们不会找麻烦。 现在从王靖处得到的消息得知,徐老太爷似乎又跟私盐贩子孙谦搅在了一起,这个孙谦也因为海盐销售权的事情记恨着刘衍,所以此时刘衍顿时警惕了起来,料定徐老太爷、刘大煜一定跟孙谦在谋划着什么。 刘衍正要抱拳告辞,却看到王芸禾又红着脸走了进来,刘衍急忙赔笑着抱拳说道:“王姑娘莫怪,是我不太会说话,冒犯了王姑娘。” 王芸禾眉头一挑,然后倩倩的笑着说道:“哦?既然刘总旗诚意道歉,那便答应我一件事情,如何?” 王靖见状便作势说道:“你这个丫头,怎能这么跟刘总旗说话。” 刘衍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不碍事,不碍事。王姑娘放心,不要说一件事,十件事都可以。” 王芸禾笑了笑,说道:“我早听说大盘堡的那架大水车了,之前去大盘堡的时候,也没顾上去见识一下,刘总旗给我讲讲吧,那大水车到底是什么样的,以至于王家庄各处都传遍了。” 刘衍虽然此时召集回去,但是面对王芸禾,刘衍也急不起来,在王靖的招呼下,坐在王芸禾的对面,详细的说起大水车的各种细节,王芸禾就好像一个在听故事的小女孩,盯着刘衍听得入了神。 过了一会儿,刘衍说的差不多了,却见王芸禾还沉迷其中,便笑着说道:“既然王姑娘对大水车如此感兴趣,我看不如这样,等哪天王掌柜有空闲了,你们父女一起到大盘堡做客好了,我带着二位一起去看一看大水车,也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王靖闻言大笑了起来,然后拍手说道:“好,既然刘总旗盛情邀请,那改天有时间了,我一定带着小女到大盘堡叨扰刘总旗,去看一看闻名王家庄的大水车。” 王芸禾则是笑了起来,然后一步三回的跑了出去。 第五十章 密谋 王家庄,徐家宅院。 在后院的凉亭内,徐老太爷身穿一件丝绸材质的道袍,靠在一张竹椅上怡然自得,两名侍女一左一右,正用羽扇轻轻摇着。 刘大煜看着徐老太爷的样子,不由得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心中暗骂了一声鬼天气:“舅舅好心情啊。” 徐老太爷睁开眼睛瞥了刘大煜一眼,然后问道:“孙谦那边都联络好了?” 刘大煜端起旁边的一盏凉茶一饮而尽,然后说道:“舅舅放心吧,都说好了。” 刘大煜又自己倒了一盏凉茶,然后继续说道:“我已经送了四批高粱过去,现在这是最后一批,等到运过去之后,孙谦那边就可以跟闯王的人接头了。” 徐老太爷微微点头,说道:“此番咱们跟孙谦这个盐枭合作,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孙谦跟闯王来往甚密,此番更是用大批的高粱换取闯王的兵备,此时一定要做的周密,切不可走漏了消息,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事情啊!” 刘大煜看着患得患失的徐老太爷,心中不由冷笑起来。 就在上个月,盐枭孙谦派人到黄山墩找到了刘大煜,提出联合起来对付刘衍,以报复刘衍拒绝海盐交易之仇。 孙谦提出的条件非常诱人,由徐家出钱大批收购高粱,再由孙谦出面联络闯王的人,用大批高粱换取兵备,以装备孙谦手下的人马,尽快壮大实力。 一旦事情齐备,便以孙谦的人马为主力,徐家出钱出向导,对刘衍的产业和大盘堡进行袭击。到时候抢到的银子和物资,孙谦与徐家双方五五分成,另外抢到的人口归孙谦,产业归徐家。 此时刘衍是孙谦和徐老太爷、刘大煜共同的眼中钉,双方一拍即合,随即开始筹划了起来。 徐老太爷虽然心中有些打鼓,但是一想到刘衍坏了自己的事情,将万福油坊保下,而且还逼走了自己的外甥,于是便横下心来,花了大价钱在王家庄周边收购高粱,几乎霸盘了王家庄一带的整个高粱生意! 刘大煜也没有闲着,与孙谦几次在黄山墩接头,并且移交了大批的高粱,双方的合作进展非常顺利。 此时眼见徐老太爷如此担心,刘大煜说道:“舅舅放心,跟孙谦接头的,是闯王麾下的商贾,明面上也都是生意上的往来,不会有人怀疑的。孙谦这个人虽然阴险了一些,但是做事情还是非常有章法的,也非常的谨慎。” “至于咱们这边,我与孙谦联络的时候都是在黄山墩,现在孙谦人还在黄山墩住着,以免让别人找到孙谦,走漏了风声。我可是听说刘衍这段时间一直在找孙谦,那个小旗官王越到处在传话找人呢!” 徐老太爷眉头微皱,说道:“刘衍找孙谦干什么?” 刘大煜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知道了,会不会是刘衍察觉到了孙谦的敌意,所以想先动手?” 徐老太爷点了点头,这就是刘衍和孙谦之间的事情了,跟自己没有关系,只要孙谦能为自己冲锋陷阵就好。 不过徐老太爷还是有些担心,孙谦毕竟是盐枭,平日里目无王法惯了,一旦动手,事态会不会扩大化,到时候将管队官王炆镇也牵扯进来就不好办了。 这边徐老太爷心中有了顾忌,虽然下定决心与孙谦联手,但是也少不了多说了几句:“此事要小心,必须做到万无一失。正面动手的人必须都是孙谦的人马,咱们徐家的人,以及黄山墩的墩军不能出面,明白吗?” 刘大煜面露难色,说道:“舅舅,那孙谦也不是省油的灯,要是咱们一个人都不出,孙谦那边是说不过去的,至少也要派几个领路的人,这也是说好的事情。” 徐老太爷没有回应,闭上眼睛没了动静。两名侍女见状便靠近了一些,一名侍女继续摇着羽扇,另一名侍女则是将徐老太爷的衣服敞开了一些,然后用一块丝绸手帕沾了清水,一点一点的为徐老太爷擦汗。 刘大煜坐在一旁,看着只有十几岁的美貌侍女一点一点的为徐老太爷擦拭,嘴角也不禁跳了几下,这未免有点暴殄天物的感觉了。 片刻之后,徐老太爷舒爽的长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睛,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府中家丁教头贾景涛出面,带上几个家丁一同行动好了。” 刘大煜微微皱眉,说道:“贾教头?王家庄谁不认识贾教头!让贾教头跟着孙谦一起行动,是不是有些不妥,万一在突袭刘衍的时候,贾教头被人认出来,事情就败露了!” 徐老太爷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让贾教头他们几个蒙面就好。此事必须做的隐蔽,让别人去我不放心,只有贾教头做事谨慎,我才能高枕无忧。” 刘大煜闻言有些不满意,说道:“我看贾教头只有傲慢而已,做起事情来哪里有谨慎可言!” 徐老太爷顿时拉下脸来,说道:“好了,我有些乏了,你先回黄山墩,这段时间不要总往我这里跑,有事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说完,徐老太爷便看着两名侍女笑了起来,然后两名侍女搀扶着徐老太爷起身离开,朝着不远处的房间走去,一路上三人还不断调笑着,让刘大煜瞪大了眼睛,一副惋惜的表情。 刘大煜转身离开,准备返回黄山墩,迎面就遇到了家丁教头贾景涛,二人见面行礼寒暄了几句。 刘大煜随即便将贾景涛拉到了一边,找了一处没人的偏僻处,将刚才徐老太爷的意思说了一下。 “贾教头莫怪,此事有贾教头出面,自然是万无一失。只是那刘衍不是一般人,非常的狡猾,所以此番贾教头一定要谨慎一些,切不可让刘衍抓住把柄。” 贾景涛仰着头笑了笑,说道:“那刘衍不过是总旗一个,他抓住把柄又能如何,他还能掌握什么证据?还能反了天!” “贾教头也许不知道,管队官王炆镇与那刘衍的关系不一般,二人暗中有不少利益往来。一旦贾教头这边做事不密,让刘衍知道了什么,管队官王炆镇肯定会强力介入,到时候事情就难以控制了!” 那贾景涛冷笑着,说道:“刘总旗放心好了,咱们徐家有夏河寨前千户所戴百户的照应,虽然与王炆镇都是百户官,但戴百户可是千户所的百户官,地位岂是王炆镇能相比的!如果王炆镇不识好歹,那我也不介意铤而走险,直接干掉王炆镇,反正到时候有戴百户帮忙收拾首尾。” 听到这里,刘大煜顿时傻了眼,急忙拉住贾景涛,却见贾景涛摆了摆手,毫不在意的扬长而去。 刘大煜见状气急跺脚,对着贾景涛的身影怒声骂道:“废物!白痴!我早晚会被你这样的废物牵连到,混账白痴!” 数日之后,刘大煜将最后一批高粱送到了孙谦手中,孙谦随即与流贼那边联络了一番,双方最后约定在王家庄以北百里之外的铁撅山。 铁橛山本名胶山,意为古胶州之镇山。《齐记》作黔艾山,《水经注》作柜艾山,《齐乘》作铁橛山。主峰最高为会仙峰,山势矗兀,色黑如铁。 这一日,孙谦带着手下三十多人来到铁撅山内的樱桃谷,这里早已经有一支车队等候多时。 车队周围有四十多人,全都是煞气腾腾的壮汉,为首一人却是书生模样,面白瘦弱,给人一种谦谦有礼的感觉。 孙谦带着手下三十多人也赶了八辆牛车,上面装的都是高粱。眼见前方众人,孙谦示意手手下等候一会儿,然后带着几名心腹上前,抱拳笑着说道:“呵呵,白掌柜久等了,罪过,罪过!” 那白面书生笑着行礼,然后说道:“孙头领客气了,咱们不多说了,先交割吧。” “好,好。” 平日里孙谦蛮横傲慢惯了,可是此时面对这白面书生却变得小心翼翼,言语也变得客气了起来,招手让手下将牛车赶过来,让对方点验高粱的数量。 过了一会儿,那白掌柜的十几名手下点验完毕,为首一人对着白掌柜点头确认。 “呵呵,孙头领果然言而有信,这批高粱在下收了!” 孙谦笑着说道:“那就好,那就好。那在下就看一看东西,可否?” 白掌柜点头笑着说道:“这边请。” 随后孙谦与白掌柜来到车队之中,然后挑选了几辆车查看了一番,只见牛车上全都是各式刀枪弓箭,但是这些兵刃都是比较陈旧的,不过都能使用。 至于火器和铠甲之类的,则是一件都没有。 不过孙谦已经非常满意了,自己贩卖私盐的这些年虽然也拉起了一支几十人的队伍,但是大部分手下都是使用棍棒,甚至是农具。现在山东各地官府的管控力还不错,孙谦即便有银子,想要弄到成批的军用刀枪也是非常困难的。 不过现在好了,白掌柜来了,孙谦一次性的将自己数十手下都装备了起来。 那白掌柜常年往来于山东、河南之间,明面上是贩卖粮食的商贾,背地里则是流贼大军的探子,不但在各地为流贼大军刺探情报,而且还用流贼大军淘汰的一些垃圾兵刃,与各地小股毛贼换取粮食和银子,以供应流贼大军之需。 验完之后,孙谦便抱拳说道:“好,现在交割完毕,白掌柜辛苦了,一路好走!” 白掌柜笑了笑,说道:“在下多问一句,不知道孙头领弄这些兵刃,是要对付什么人,还是有大买卖要干?” 孙谦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不少,然后说道:“不瞒白掌柜,在下与夏河寨前千户所下辖,大盘堡的甲长刘衍有仇,此番就是要向那刘衍讨要一番说法!” “刘衍?” 白掌柜嗤笑一声,说道:“区区一个总旗官甲长,犯得上孙头领如此大动干戈?想必是孙头领有所图吧!” “哼!” 孙谦脸色狰狞的说道:“刘衍有财不让我发,那就是他的劫数到了,我定要刘衍死!” 第五十一章 扩编 孙谦率领部下心满意足的离开了樱桃谷,白掌柜则是下令就地扎营,当天夜里对着篝火沉思道:“刘衍?一个总旗官甲长能有多大的收益,竟然让孙谦这个心机深沉的盐枭如此冒进,竟然不顾生死的要与刘衍拼到底!” 就在白掌柜思索的时候,一名部下过来禀报道:“白将军,闯王送来了命令。” “说。” “闯王命白将军前往青州、济南一带,刺探明军在山东北部的部署情况。” “嗯?” 那白掌柜,也就是白将军疑惑的看了手下一眼,然后便明白过来,笑着说道:“看来闯王有意由河南入山东,从山东北面杀入北直隶啊?” 随后白将军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一众部下说道:“好了,今晚咱们连夜赶路,去青州府。” 转眼到了十月。 此时秋收已过,大盘堡迎来了第一次收获,堡内军户兴高采烈,所有人都在庆祝收获。 经过赵民带着几名手下的清点,今年大盘堡的军屯虽然算不上丰收,但是前后一共四千多亩军屯耕地在兴修的水利加持下,都或多或少有了收获,基本上所有的军户家中都有了存粮。 按照刘衍制定下来的政策,秋收过后今年刘衍并没有收取佃租,不过等到明年的时候,便要按照规定收取众军户佃租了。 虽然今年由于播种完,收获并不是尽如人意,但是各家各户都有了粮食,心中也踏实了不少。可是刘衍却还紧绷着一根弦,不少堡内军户的存粮肯定不够一年之需,刘衍还要储存一部分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现在有晒盐场和肥皂工坊的生意在,堡内军户的手中都多少有些钱财,不多,但是也可以让军户有能力从刘衍手中购买一些粮食果腹。 这件事情刘衍交给了陈勋去办。 又过了几天,到了十月十一日,大盘堡这边一派欣欣向荣,周边火路墩、屯堡的军户都眼红不已,不少人都经常往大盘堡这边跑,想要找一些零活养家。 到了后来,陆续有不少军户从各处逃了过来,前前后后又是几十户军户,两百多口人。 刘衍一概照单全收,将这两百多口人安顿在大盘堡内,青壮全部拉到军屯去开荒,继续扩大军屯的耕种面积,壮妇和一部分上年纪的男丁派到晒盐场劳作,剩下的老弱男丁、妇人安排在肥皂工坊内。 各处甲长、屯守官知道王炆镇袒护刘衍,也都只能哑巴吃黄连。 此时肥皂工坊每月的产量在五千块以上,一个月的收益有两千多两。晒盐场现在有三个晒盐池,每个月可产海盐六千多斤,净赚白银上万两,王炆镇分去三千两左右,再刨去人工等支出,刘衍每个月从晒盐场也能赚到四千多两银子。 这两项相加,刘衍一个月的收入便在七千多两银子,已经是一笔非常大的收入了。 现在刘衍手中有了足够多的银子,便开始下一步计划,那就是扩编墩军。 于是刘衍将赵民和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六名小旗官,以及火器督造处主事谭晓大全部召集到总旗官厅内,与众人开会商议扩编之事。 “赵主事,说一说现在咱们大盘堡的财政情况吧。” 赵民负责大盘堡的钱财收支,以及军户册籍等文事。但是财务之事并不是赵民擅长的,赵民最擅长的还是做学问,做些文事最为合适。 可是现在刘衍手下缺少这类文人,只好让赵民先担起来,日后手下人才多了,再做调整。 赵民拿出一份提前准备好的表单,说道:“启禀甲长,上个月我大盘堡各项收入九千七百三十五两,支出四千三百五十二两,其中修建堡墙支出人工、材料等费用八百九十八两,肥皂工坊、晒盐场的人工、材料、用度等支出六百一十三两,火器督造处各项支出一千二百五十九两,采买粮食、布料、耕牛、农具共支出三百零九两,军屯兴修水利、开垦荒地共支出一千二百七十三两。” 赵民翻了一页,然后继续说道:“目前我大盘堡累计有存银三万一千零九两!” “三万多两!” 话音刚落,陈勋等六名小旗官,以及谭晓大都瞪大了眼睛,众人虽然知道肥皂工坊和晒盐场非常赚钱,但是大盘堡又要建堡,军屯又是一个耗费巨大的负担,众人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还能积累下这么多的银子! 刘衍看着众人吃惊的表情,笑着说道:“大家不要吃惊,区区三万多两银子而已,不算什么大事。” 众人表情怪异的看着刘衍,仿佛都在道:你说的轻松,刚过几天好日子,三万多两银子就不放在眼里了? 刘衍说道:“今日将大家找来,不仅仅是向大家露富,而是要商议一下扩编墩军的事情。” 陈勋、王越等六人顿时来了精神,这对几人可是一个大好消息。 “现在火器督造处的产量已经上来,咱们大盘堡的武库内储存了不少的兵刃和鸟铳,所以现在咱们来说一说扩编的具体事宜。” 大盘堡原本有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这四队人,每队十八名墩军,另外苗绍、许铭率领的夜不收队有十人,一共有墩军八十二人。 现在按照刘衍的想法,每名小旗官管辖一旗人马,一旗人马下辖三队墩军,每队墩军十二人,其中队长一人、队兵十一人。 这十二人中,设刀盾手两人,鸟铳手五人,长枪手五人,队长便是长枪手,于小阵中居中指挥。 如此,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每人手下都有三十六人,算上小旗官本人便是三十七人。 至于夜不收队,刘衍也进行了一番改革苗绍从夜不收队提了出来,单独组建一旗,作为刘衍的亲卫。 夜不收队由许铭负责,也一样扩编到一旗人马。 按照刘衍的计划,大盘堡的墩军兵力扩编之后便达到二百二十二人,其中有鸟铳手九十人,火力加强了不少。 众人听完刘衍的扩编方案之后,当即表示同意,随后刘衍便看向谭晓大,问道:“以现在大盘堡的储备,能否一次性装备扩编的人马?” 谭晓大说道:“甲长放心,完全没有问题。不但刀枪、鸟铳储存的数量足够,属下还可以保证让所有将士装备上铠甲。” “好!” 刘衍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从明日开始,你们六个小旗官便开始选拔抽调军户青壮,限期十天选拔完毕,随后便开始训练。” 现在刘衍已经将墩军的操练办法全部整理了出来,称之为《步兵操典》,并且分发给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六名小旗官,让六人按照《步兵操典》进行训练。 之前六名小旗官都不认字,刘衍还专门下令让赵民教六人认字。 一开始六人的抵触情绪都很大,但是在刘衍的强压下,几乎每天晚上都看管着六人去赵民的住处上课。 用刘衍的说法讲:“要是以后有了大战事,我给你们发下命令书信,你们两眼一抹黑怎么办,难道还要找先生去现学现卖?”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六人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好乖乖的学习认字。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六人已经可以顺畅的阅读《步兵操典》,独立按照操典训练部下也已经没有问题了。 次日一早,大盘堡便沸腾了起来,几乎所有军户都积极配合,墩军在大盘堡内是一处很好的去处,那可是有军饷拿的。 而且刘衍不像其余上官那样,会吃空饷、会克扣军饷,每月的军饷都会足额发放,再加上大盘堡的军饷又高,刘衍又一次提高了数额,普通墩军每个月的军饷便有一两银子,小旗官则是有三两银子。现在墩军之中又增加了队长一级,每月的军饷是一两五。 正因为如此,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六人招募墩军的事情进展顺利,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将所有人员招募到位。 随后六人便对扩编之后的众墩军进行操练,大盘堡外的简易校场内喊声震天,各旗人马都在热火朝天的操练着。 刘衍站在正在修建中的堡墙上,看着外面校场上的训练场面,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虽然只有两百多人,但也足以在王家庄称雄了,这便是我的军队!” “甲长!” 就在刘衍心中激荡的时候,赵民快步走来,行了礼之后,说道:“甲长,有一个自称楚韵非的商贾来访,就在总旗官厅外等候。” 刘衍有些诧异,现在还不到交割海盐的时候,楚韵非现在过来干什么? 怀着心中疑惑,刘衍回到总旗官厅,在门口见到了楚韵非,便笑着招呼道:“楚掌柜,咱们进去喝茶吧。” 楚韵非脸色发苦的说道:“刘总旗,烦请找个安静的所在,我有要事跟刘总旗商议。” 刘衍微微皱眉,说道:“那好。” 二人进了总旗官厅,便直接来到刘衍的房间内。二人落座之后,刘衍说道:“这里足够安静了,有什么事,楚掌柜可以说了吧?” 楚韵非叹息一声,说道:“是这样的,前两日在下见到了孙谦。” “接着说下去。” “孙谦让我好自为之,准备将晒盐场的海盐分销生意让出来,否则我肯定会大难临头。” 刘衍说道:“有我在,你这分销生意不会出问题的,放心。” 楚韵非担忧的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在下手中也有二、三十号好手,也就没有把孙谦的威胁放在眼里。可是第二天,我便有十几个手下被围杀了,就是孙谦干的!” 刘衍眉头紧锁,说道:“孙谦这么有实力吗?” “之前也不是,在下的感觉是,那孙谦的势力突然之间就强了起来,真是想不通。” 楚韵非叹息一声,起身说道:“在下今日就是过来给刘总旗提个醒,另外这海盐的分销生意,在下也承接不了了,还请刘总旗见谅。”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走到楚韵非的身旁,拍着楚韵非的肩膀说道:“这样,楚掌柜先回去休息一段时间,孙谦的事情我会弄清楚,并且会尽快将孙谦解决掉。海盐的分销生意还是交给楚掌柜来做,放心好了。” 第五十二章 火烧大水车 十月底,大盘堡。 楚韵非送来了关于孙谦的消息,给刘衍提了个醒。孙谦这个人睚眦必报,不同于楚韵非这样比较本份的私盐贩子,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盐枭,一旦动了念头,孙谦是真的会亡命的! 刘衍非常清楚自己没有将日进斗金的海盐生意交给孙谦,已经让其对大盘堡恨之入骨,所以此番孙谦既然已经动手逼迫楚韵非,就一定会对晒盐场有所行动。 像孙谦这样的亡命徒,刘衍心中很清楚,自己得不到的生意,别人也别想着好好经营。如果用暴力手段敲打一番,就可以接替楚韵非拿下海盐的分销生意,甚至是直接将晒盐场一举拿下,刘衍估计孙谦肯定不会有一丝犹豫,也许现在已经在暗中调集人手了。 于是刘衍召集几名小旗官进行商议,并且做出了部署。 刘衍留下陈勋这一旗人马驻守大盘堡,大盘堡内还有数百军户青壮,所以只凭陈勋这一旗人马,便足以守好大盘堡。 然后刘衍准备亲自率领王越、汪博、苗绍三旗人马赶到晒盐场以北,那边有一处洼地树林,非常适合打埋伏,刘衍准备率部在那里等候孙谦前来,用晒盐场作为诱饵,力图一战定胜负。 至于张义这一旗人马,则继续驻守在晒盐场,作为明面上的驻守力量,以免贸然调动惊了孙谦。 另外许铭率领的夜不收旗也一同出动,在晒盐场的外围待命。 此时刘衍花了一千多两银子购买马匹,为整个夜不收旗将士配备了战马,虽然因此每月的养马费用支出大增,光是一个月的草料银子就要三百多两银子,但是刘衍也没有一丝犹豫,直接给夜不收旗提供能买到的最好的战马。 有了战马,许铭可以率领夜不收旗将士快速支援,也可以暂时作为骑兵使用,大盘堡的军力将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六人闻讯都是群情激奋,孙谦如果真的率众袭击晒盐场,那就是要断众人的财路,这便是找死。 此时根本不需要刘衍再做动员,所有人的战意都很高昂,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好日子来之不易,众人自当全力守护。 王越跟着众人表了一番决心之后,笑着对刘衍说道:“甲长,此番用不用派人联系一下管队大人,毕竟晒盐场也有管队大人的份子,咱们通报管队大人一下,说不定还能有援兵过来。” 刘衍也考虑过这件事,不过随即便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咱们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孙谦袭击晒盐场的事情,也只是通过楚韵非的警告推测出来的,向上官禀报则显得证据不足。现在就连孙谦什么时候会带人杀来在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去跟管队大人禀报此事?所以目前只能靠咱们自己,就算要禀报管队大人,也要等到孙谦露面才行。” 一切部署完毕之后,刘衍让陈勋率部守好大盘堡,将堡内的一些军户青壮也动员一些,共同警戒防御。 “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就算天塌下来,你也不准率部出击,就老老实实的在堡内据守!” 虽然现在大盘堡还没有最后完工,但是四面的堡墙已经大体修筑完毕,只有一些箭垛和女墙没有完工,众墩军在堡内据守完全没有问题。 可是一旦贸然出击,以孙谦的狡诈和残暴性格,陈勋这个老实人多半是要吃亏的,弄不好还会让孙谦钻了空子杀进堡内,那笑话就闹大了。 所以刘衍在出发前一再嘱咐,陈勋也是郑重的答应下来:“甲长放心,属下一定小心固守,不见甲长回来,绝不率部出来。” 随后刘衍便率领三旗人马赶到了洼地树林内埋伏,这片树林虽然不大,但是也有十几亩的大小,刘衍率领的三旗墩军有一百多人,隐藏在这边完全不成问题。 此番众人携带了十几天的口粮,以及大量的清水,刘衍也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就在这里死等。 为了隐藏行踪,刘衍下令众人每日不能生火造饭,就在这树林里吃干粮、喝冷水,保持隐蔽等待孙谦一伙人马到来。 众墩军都是经过各小旗官严格操练的,虽然训练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在《步兵操典》的加持下,也完全做到了令行禁止,此时的野外扎营虽然辛苦,但是却没有一个墩军发牢骚。 可是众人一连等了几天之后,孙谦一伙人马却始终不见踪影,每天每夜过去,树林内只有不间断的秋风吹过,放眼四周也只有逐渐枯黄的树木在随风摇曳,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几天的等待下来,刘衍虽然表面上依然沉着,但是心中也开始犯起嘀咕:“难道是我猜错了,孙谦的目标并不是晒盐场?还是孙谦提前嗅到了危险,临时改变主意不敢来了?” 苗绍、汪博二人经过几天的等待也有些泄气,觉得孙谦不过是一个私盐贩子而已,也许就是为了抢生意,故意在吓唬楚韵非,杀些人想要将楚韵非吓跑,自己便可以过来接盘了。难道一个私盐贩子还敢跟官军刀兵相见,那就不是抢生意,而是在造反了! 王越虽然也觉得孙谦一伙应该不敢来了,不过看着依旧自信的刘衍,王越却不敢表现出任何厌倦来,反而经常帮着刘衍给大家打气。 刘衍见状哑然而笑,这个王越还真是一个合格的跟班,总能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为自己解决一些小麻烦,即便解决的效果不是很好。 不过苗绍和汪博就很不给王越面子了,每次王越在刘衍面前献媚的时候,苗绍、汪博二人便一唱一和,对着王越挖苦嘲讽一番,让王越很是丢了一些面子。 看着三人互相斗嘴,刘衍也是笑了笑,这也算是这几天枯燥等待中的一点笑料吧。 不过好在一百多名墩军的士气依旧很高,虽然在这片树林内驻扎每天都很辛苦,但是在刘衍足食足饷的政策影响之下,众墩军都对刘衍都是言听计从,可以说做到了刘衍指哪,众墩军便杀向哪里。此番众人在这片洼地树林内埋伏了几天几夜,也不见这些墩军军心动摇,刘衍见了也非常的欣慰。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到了这天午夜时分,一众墩军大都已经睡下了,只有几名负责警戒的墩军正在警惕的值守,刘衍和王越、汪博、苗绍三人还没有睡,正聚在一起小声商议着什么。 此时洼地树林四周静悄悄的,除了虫鸣的声音之外,便再没有半点声音。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许铭还特意派人过来禀报,晒盐场北面外围一带平安无事,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人。 刘衍微微出了一口气,看来今晚又白等了:“要不明天先回堡内休息两天吧,这段时间大家都已经疲倦了。” 刘衍心中盘算着,大盘堡距离晒盐场虽然不算近,但是急行军之下,小半个时辰也能赶到,有张义那一旗人马驻守,应该出不了大事,能够坚持到自己率领主力赶来支援。 就在刘衍盘算的时候,忽然坐在对面的王越张大了嘴巴,抬起了右手指着北面的夜空,大声惊呼道:“甲长快看,是火光!” 刘衍猛然站了起来,果然在北面的夜空下,橘红色的火光正在摇曳着,仿佛一头巨大的猛兽,正在黑夜之中嘶吼。 “是军屯那边!” 刘衍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当即率部赶去支援,该死的孙谦竟然没有直接袭击晒盐场,而是去烧毁大盘堡的水利设施了,混账! 军屯那边出了水利设施之外,便是开垦出来的耕地了,此时燃起大火的,不是水利设施又会是什么? 王越和苗绍、汪博急忙招呼值夜的墩军,大家一起将众墩军叫起来,稍稍整顿一番之后,众人便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派人联系许铭,夜不收旗立即赶去支援,马上!” “是!” 刘衍率领三旗将士在黑夜中一路小跑,虽然心中焦急,但是刘衍也不想全力奔跑过去,那样即便赶到了,自己和这三旗一百多名将士也要力竭了,平白便宜了孙谦一伙贼寇。所以此时赶往军屯,刘衍只能压住心中的焦急,率部节省体力,慢跑过去。 幸好派出去的两名墩军很快就联系到了许铭所部,许铭此时也看到了北面的火光,急忙率领三十六名夜不收将士策马赶去支援。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衍率部抵达了军屯这边,众人站在大水车旁边,脸色都非常的难看。 此时的大水车已经化身一座巨大的火塔,熊熊烈火正在燃烧着,侵蚀着曾经高大的大水车,烈火中不断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刘衍甚至还见到有燃烧的木条从半空中坠落,大水车已经完了! 与此同时,王越指挥手下墩军在四周巡视了一番,然后脸色铁青的走到刘衍身边,说道:“甲长,这附近的灌井和水渠都被人破坏了,至少这附近几百亩耕地的水利设施都要重新修建了!” 这时许铭也策马过来,下马后说道:“甲长,属下带人在附近巡视了一下,没有发现一个人影,可以肯定附近五里之内,除了咱们之外没有别人。” 刘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紧接脸色一变,便大吼一声:“所有人立即赶往晒盐场!” 众人先是一愣,随后便反应过来,难道这是孙谦那个贼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孙谦竟然用一把大火作为诱饵,将众人引到这里! 只见刘衍指着许铭吼道:“你立即带人先走一步!” “是!” 许铭焦急的飞身上马,吼道:“走、走啊,去晒盐场!” 三十多名夜不收急匆匆的策马出发,刘衍也率领剩下三旗将士徒步追赶,一百多人气喘吁吁的在黑夜中奔跑着,所有人的心中都憋着一股怒火,刘衍更是已经怒不可遏,自己竟然被这个孙谦牵着鼻子走,这个混账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第五十三章 午夜混战 “甲长,那边打起来了!” 此时刘衍一众已经赶到晒盐场的北面,汪博指着前方乱哄哄的晒盐场,大声叫喊着。 “我看到了!” 刘衍此时已经极度愤怒,但是心中却异常的镇定,在距离晒盐场大概一里的地方叫停了众人,然后大声说道:“结阵,结阵再过去!” 汪博、王越、苗绍三名小旗官此时气喘吁吁的呼喊着,一百多名墩军在三名小旗官的指挥下,很快结阵完毕。 众墩军以旗为单位,每个小队为一个战斗单元,队中的刀盾手在前,以盾牌护卫自己和身后的同伴,五名长枪手随后,呈半月形依托刀盾手戳刺敌人,五名鸟铳手在后,在需要齐射的时候,鸟铳手会越过长枪手冲到前面射击,等到敌人冲到近前,便又会撤回去,让长枪手迎敌。 这样的阵型是刘衍参考戚继光鸳鸯阵改良的,大盘堡的墩军没有狼宪等特殊装备,但是以长枪、鸟铳、刀盾这样的装备,组成类似于鸳鸯阵的战斗队形,发挥出的战力也是非常可观的。 每个旗都有三个这样的战斗单元,三个旗便是九个,全部展开之后,才朝着晒盐场压了过去。 很快,刘衍率部冲进了晒盐场,此时整个晒盐场已经乱成了一团。 刘衍镇定的观察着四周,只见许铭正率领夜不收旗将士围攻一伙敌人,那些敌人占据了晒盐场的库房,正在依托着房顶和窗户向外放箭,因为担心引起大火,许铭不得不下令夜不收旗的将士下马步战,装备的鸟铳也不敢使用,全都在刀盾手的掩护下强行进攻。 可是面对敌人的弓箭,夜不收旗将士却冲不上去,反而还被射倒了三名墩军,此时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另一边,张义这一旗墩军已经结阵完毕,正在与敌人的主力激战,双方就在两个晒盐池的中央地带对攻。 那股敌人主力足足有四十多人,其中能够见到的弓箭手就有十几人之多,射速很快。 张义率部以鸟铳齐射还击,双方虽然还没有肉搏接触,但是也杀得难解难分,双方互有伤亡。 晒盐场上的壮妇和老弱男丁此时全部逃散,有一些躲藏在晒盐场的一些房屋中,还有一些人已经遭了毒手,到处都能看到被敌人杀害的军户尸体。 刘衍当即派人给许铭下令:“告诉许小旗立即撤下来,夜不收旗上马搜索晒盐场四周,防止敌人可能的援兵,封锁敌人的退路!” “是!” “汪小旗,你立即率部接替夜不收旗,立即以鸟铳射杀敌人,不要担心坛坛罐罐,就算库房内的海盐全部烧毁了,也绝不能让这些混账活着离开这里!” “是!” 随后刘衍率领王越、苗绍两旗人马朝着晒盐池的方向赶去,准备汇合张义部先行围歼敌人的主力。 库房内,一名身高体壮的汉子怒不可遏的大声叫喊着:“孙谦这个白痴,他不是说晒盐场这边不会有大盘堡的墩军吗?为何这里还有几十号墩军驻守,他们还有鸟铳!” 接着,这名汉子又指着窗户外面正在接替撤退的夜不收旗将士,大声吼道:“那是什么,大盘堡竟然还有几十人的马队,孙谦提前谋划许久的策略呢,为何刘衍在这边还有这么多的人马驻守!” 旁边,一名身材瘦弱,但是眼神阴狠,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的男子冷声说道:“贾教头,我敬重你是徐家的家丁教头,所以一直对你毕恭毕敬。现在的局面跟我家大哥预想的有很大的出入,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既然遇到硬骨头,大家齐心协力啃掉就是了,犯不上在胜负未分的时候互相拆台吧?” “啃掉?” 贾教头冷笑起来,说道:“我此番带来十五名家丁,冲进来一个照面就被大盘堡的鸟铳手射杀了七人,这样的战斗还敢说胜负未分!二当家的告诉我,此战咱们应该如何取胜,难道就一直被那些墩军堵在这里等死?还是指望被压在大池子那边的孙谦滚过来救命!” 面对贾教头的质问,二当家猛地拔出一把匕首,然后如同豹子一般撞在贾教头的胸口,锋利的匕首也抵在了贾教头的脖子上。 “你再敢对我大哥出言不逊,老子现在就结果了你,你信不信!” 贾教头也来了火气,大声吼道:“你敢!这里是王家庄,只要今晚我回不去,徐老太爷定然不会放过你们这些毛贼!” “桀桀,徐老太爷?” 二当家笑了起来,说道:“今晚先打赢这一场再说吧,要不然你们都得死!” 说完,二当家用力一推,也不去理会仰面倒在地上的贾教头,自顾自的来到窗户旁边,小心的向外看去,只见数十名墩军已经结阵靠了上来,十几杆鸟铳齐刷刷的平举,黑洞洞的铳口就对准的窗户这边,以及房顶上。 “小心!” 二当家大喊一声,一阵轰鸣声便响了起来,库房窗户这边被弹丸打得尘土横飞,两名盐丁一不留神就中弹了,倒在库房地上痛苦的嚎叫着。 二当家还看到两个手下从屋顶上摔了下来,直接没了动静,想必是活不成了。 “混账!弓箭手放箭,那些鸟铳填装慢,开放箭射杀他们!” 外面,汪博已经找来了几面门板,暂时作为盾牌使用,将敌人的箭矢挡了下来。 “撞门,给我撞开!” 汪博调集几名长枪手抬着一根木头,开始朝着库房大门冲去,同时鸟铳手也填装完毕,集中火力对准库房屋顶上剩下的四名弓箭手,一阵射击之后,那四名无遮无挡的弓箭手被打成了筛子,如同破麻袋一般摔在地上。 库房的大门只有一个不算太粗的门栓,即便二当家和贾教头用一些海盐堵住了大门,但是面对不断的撞击,没过多久大门也轰然倒下。 此时二当家和贾教头都傻了眼,不过二人毕竟不是什么善类,此时也是血气上涌,招呼身边的十几个部下,怒吼着冲出了库房,想要跟大盘堡墩军肉搏。 可是二当家和贾教头一众刚刚冲出来,就看到汪博手下的十五名鸟铳手已经填装完毕,随着一声轰鸣出现,一道黑烟升腾而起,十五杆鸟铳在二十几步的距离上齐射,杀伤力是巨大的。 二当家和身边的四名部下被当场打死,贾教头的大腿和左肩中弹,痛苦的倒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另外还有四名徐家的家丁被打死,其余一众贼人也被吓破了胆,站在原地惊恐的尖叫着,不知道是继续冲锋,还是躲回库房内。 汪博大声吼道:“长枪手,杀!” 一旗三队的长枪手结阵向前,六名刀盾手也冲了上去,众墩军将残敌围了起来开始肉搏。 “我投降,我投降!” 随着第一个盐丁惊恐的叫喊着,剩下的几名幸存盐丁也纷纷投降,汪博当即命部下将这些人五花大绑,连同被打伤的贾教头一起,全部捆好关在库房内,由一队墩军看守。 “其余所有人,跟我支援甲长!” 与此同时,随着刘衍率部加入战团,局势开始明朗起来。 此时孙谦正率部与张义这一旗人马激战,突然遭到刘衍率领的两旗人马的夹击,随着一阵鸟铳的齐射,孙谦的手下顿时倒下十几人,剩下的盐丁也是军心大乱,原本还算有模有样的阵型也瞬间瓦解。 孙谦见状心惊胆战,一眼就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刘衍,怒声吼道:“刘衍,我要杀了你,你可敢与我决斗!” 刘衍顺着声音也看到了孙谦,不由冷笑起来,然后大声吼道:“你当这是三国演义啊,还他妈的决斗?这是战场,我吃饱撑的有优势兵力不用,跑过去跟你决斗!” 周围的墩军都是大声发笑,紧接着又是一阵鸟铳齐射,这一波几乎将孙谦手下的弓箭手射杀殆尽。 而孙谦看着墩军阵中的刘衍,则是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与之拼命,却被两名手下拉住。 “大哥,快走吧,咱们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孙谦却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自己苦心谋划了许久,费尽力气从白掌柜那边弄到了这些弓箭兵刃,竟然不是刘衍的对手,突袭之下还拿不下这处晒盐场,当真是苍天无眼! “给我冲,杀了刘衍,此战就能转败为胜!” 此时剩下的二十多盐丁也的确是悍勇,面对绝境,面对大盘堡墩军手中的鸟铳,竟然还有胆气跟着孙谦冲锋,也着实让刘衍刮目相看了。 不过刘衍却不会手下留情,此时张义也率部靠了过来,刘衍集中张义、苗绍、王越三旗鸟铳手,以及刚刚赶来支援的汪博手下的两队鸟铳手,给孙谦来了一场视觉盛宴。 “开火!” 刘衍一刀劈下,五十五名鸟铳手对着只有三十几步距离的孙谦一伙同时开火,瞬间就将前方的盐丁打得人仰马翻,二十多个盐丁几乎全部扑倒在地,只剩下孙谦和三名盐丁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地,用刀枪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刘衍看着血淋淋的几人,大声说道:“孙谦,你输了,放下武器投降,我还可以留你全尸!” 孙谦脸色狰狞的大笑起来,说道:“刘衍!当初我有心与你联手经营海盐,可是你却选择了楚韵非那个软蛋,当真是小看与我,这口气我怎能咽下。今日我计策未成,以至于兵败至此,这是我的命数,有死而已,老子怎会投降!” 刘衍原本想着抓活的,然后将孙谦送到王家庄去,可是现在看起来却有些多此一举了,于是下令已经重新填装完毕的鸟铳手举枪,准备结果了孙谦几人。 就在此时,孙谦大笑起来,有些张狂的说道:“哈哈,你以为杀了我事情就结束了?刘衍你想得美!我死之后,自会有人再来找你麻烦,我在地下等着你!” 刘衍微微皱眉,冷声说道:“哦,是吗?不管是谁,只要敢找我麻烦,自会有鸟铳、长枪伺候!今日我能杀你,明日别人来犯,我也一样照杀不误!” 说完,刘衍右手狠狠挥下,五十五名鸟铳手再次齐射,直接将孙谦和几名残余的盐丁打成了马蜂窝。 第五十四章 同谋 次日,清晨的朝阳洒在滩涂上,将昨夜的狼藉染成了淡金色。 小旗官张义带着手下的三十多个墩军正在搬运尸体,陆续被找回来的妇人、军户男丁也参与其中,开始收拾晒盐场的残局。 经过清点,昨晚大盘堡损失不小,军屯那边标志性的大水车被烧毁,还有二十几个灌井、三里多长的灌溉渠被毁坏。 晒盐场这边的损失也很大,损失了七千多斤储存待售的海盐,晒盐场的滩涂上到处都是洋洋洒洒的白色海盐,已经跟沙子混在一起,还夹杂着鲜血和杂质,已经不能再卖了。 另外晒盐场上的妇人、军户男丁有十八人被杀,二十多人受伤。各旗墩军有九人战死,二十三人受伤。 相比于财物上面的损失,刘衍最痛心的还是人员伤亡,一夜就战死了九人,受伤的二十三人里面也有两人伤势较重,天还没亮就由一队夜不收运走,用战马驮着前往王家庄救治了,估计不死也要残废。 此时刘衍的心中怒火中烧,张义这边正带人打扫战场,许铭率领剩余的夜不收前往大盘堡通知消息,并且在负责在附近巡逻。 而后刘衍将汪博叫来,说道:“你立即率部返回大盘堡,接替小旗官陈勋,告诉陈勋:立即征调军户青壮和壮妇,再派人去王家庄招募工匠,尽快修复军屯的灌溉设施,再给我修建一座大水车!” 汪博领命出发。 晒盐场还剩下王越、苗绍两旗墩军,此时正在轮流休息警戒,刘衍也跟众墩军坐在滩涂上迎着微风,心中却想起了孙谦临死前所说的话,暗道:“还会有人来找我的麻烦,会是谁?” 刘衍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徐老太爷与刘大煜这一对:“他们又怎会跟孙谦这个私盐贩子搞到一起的?可是除了他们之外,还有谁跟我有过节?” “难道是王炆镇!” 刘衍此时已经有些疑心了,猜测会不会是管队官王炆镇想要独占海盐生意,甚至是肥皂生意,所以联络了私盐贩子孙谦来充当自己的“白手套”。 可是刘衍随即便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王炆镇最多是有些贪财,人品还是能够保证的。再说以现在的经营模式,王炆镇根本不用花费什么力气,就能按月收入几千、上万两银子,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犯不上暗中与孙谦同谋,弄出这么多条人命来。 这时张义差不多安排好了人手,便走过来说道:“甲长,昨晚还抓获了几个俘虏,现在就关在库房内,甲长是不是去审问一下?” 刘衍这才想起来自己手中还有俘虏,连忙起身就走:“你跟我去审问,让人将库房围起来,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 片刻之后,刘衍坐在库房内的一把椅子上,五个俘虏全都被麻绳捆绑着,如同猪仔一般倒在地上,不断的扭捏着身体,几人的嘴巴被破布堵住,一直在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说着什么。 刘衍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用手指了指,张义便上前将其嘴巴里的破布取出,那汉子当即大声吼道:“刘衍!你快放了我,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刘衍眉头一挑,这个货竟然认得自己,看来是抓到有用的大鱼了。 于是刘衍问道:“你叫什么,你也是孙谦的部下?” 那汉子便是贾教头,此时双眼冒火的瞪着刘衍,怒声说道:“老子才不是孙谦那个混账的部下,要不是孙谦满嘴喷粪,将他那伙盐贩子说得如何如何,还弄来了流贼军中的弓箭、兵刃,说是能踏平这里,老子才不会过来蹚浑水,平白折了十几个兄弟!” 听到这里,刘衍也不禁心中一惊,那个孙谦竟然跟李自成的流贼大军还有关联,便让贾教头详细说来。火山文学 却见贾教头冷笑着说道:“哈哈,你想知道?老子偏不说!” “既然你不说,那就说一说你的姓名和来历。” “老子贾景涛,别的你也别问了,老子决不会说。只不过念在你刘衍也是一条汉子,所以老子劝你一句,快点将我们几个放了,也许将来你落难的时候,老子还能替你求求情,要不然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贾景涛?” 刘衍微微皱眉,对张义说道:“我好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挺熟悉的。” 那贾景涛闻言顿时有些慌乱,眼神闪躲的看向一边。 “对了!” 刘衍猛地一拍大腿,说道:“你是徐家的家丁教头!” 贾景涛见状顿时泄了气,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名号这么响,刘衍竟然知道自己! 看着贾景涛的样子,刘衍笑着说道:“哈哈,幸亏那一日跟管队大人喝酒的时候,管队大人提起过一句,要不然今日便要严刑伺候了,等你到了下面,可要好好保佑管队大人官运亨通啊!” 说完刘衍起身便朝外走去,同时还丢下一句话:“他们几个没用了,全都砍了,首级给我装好备用。” 张义一边拔出腰刀,一边舔着嘴唇答应着,眼神凌厉的走向了贾景涛等几个俘虏。 “哎!哎!刘总旗不要啊,你不想知道孙谦和流贼之间的事情吗?我家老太爷收高粱就是为了帮孙谦,用高粱跟流贼换兵刃,他们……,哎?先将刀收起来啊!” 刘衍站在库房外面,并没有制止张义,反正现在孙谦已经死了,他与流贼之间的事情也翻了篇,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问出来就算弥补一下自己心中的好奇,问不出来也就算了。 随后一声惨叫传来,贾景涛顿时没了声音,紧接着便是几个俘虏拼命哭喊的声音传来,不过张义却不为所动,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将几个俘虏全部斩首。 刘衍回头一看,只见张义将腰刀插入刀鞘,然后双手提着五个血淋淋的首级走了出来,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刘衍微微点头,暗道:“这个张义还真是个好苗子,将来到了战场上是个狠角色。” “将贾景涛的首级单独留着,与孙谦的首级一起,全部给我装起来。” “是!” 转眼到了中午,晒盐场的首尾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刘衍当众宣布了抚恤标准。 晒盐场的妇人、军户男丁凡是死亡的,每人一次性发放十两银子的抚恤,受伤的,按照伤势轻重,每人发放三到五两不等的抚恤,如果残废了,则由大盘堡负责赡养终身,每月发下两米用度若干。同时所有人的丧葬和诊治的费用,全部由大盘堡承担。 墩军这边基本也是这样,只不过刘衍将抚恤的金额提高,阵亡墩军每人发放二十两银子,受伤的发放五到十两银子。残疾的墩军一样奉养终身,丧葬费用和诊治费用也是大盘堡承担。 刘衍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昨晚的事情要是放在别的屯堡,这些墩军和军户死了也就死了,碰上心肠软一些的上官,也就是给个三钱、五钱的散碎银子,用草席一裹,找个地方直接埋了了事。 可是在大盘堡,刘衍却发下了这么多的抚恤银子,还会承担一应费用,这样的上官可谓是闻所未闻的。 一时间,在所有人心中,刘衍这个总旗官甲长便是自己的恩人,如果现在刘衍一声令下让众人去拼命,这些军户、墩军绝不会有半分迟疑,哪怕是对上建奴铁骑也会一往无前悍不畏死,这就是恩义的作用。 当然,刘衍也绝不会仅仅依靠恩义去笼络人心,还要推行法度。 随后刘衍便将张义、苗绍、王越这三名小旗官叫了出来,当众问道:“昨晚的激战中,可有墩军临阵畏缩、不听号令的?” 张义和王越都是摇了摇头,可是苗绍却抱拳说道:“启禀甲长,昨晚属下旗中二队长枪手康裕临战胆怯,不肯上前搏战,现在已经被属下关了禁闭,请甲长发落。” 昨晚苗绍这一旗跟在刘衍身边作战,面对孙谦主力的进攻,那名长枪手的表现也被刘衍看到,所以今日刘衍便准备用这个人行军法。 于是刘衍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将康裕带上来!” “带上来!” 很快,两名墩军将押着一名被缴械的墩军走了过来,那名墩军见到刘衍之后,当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说道:“甲长开恩啊,小的是第一次上阵,心中实在害怕,实在害怕了!” 刘衍则是冷着脸说道:“既然参加了墩军,就要有上阵死战的心里准备。战场之上,每一个人都是战阵的组成部分,你害怕畏惧不前,那你身边的同袍怎么办?你胆怯后撤,便将同袍的侧翼和背后暴露给敌人,便会让原本坚不可摧的战阵瞬间瓦解!你的一句害怕,便有可能动摇军心,会导致整场战斗的失利,便会让身边的同袍死伤惨重!” 刘衍的话如同重锤一般,不断敲打在康裕的心头,周围的墩军将士也怒气冲冲的瞪着他,让康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后刘衍看向苗绍,问道:“按照《步兵操典》,临阵畏缩、不听号令者,该当何罪!” 苗绍大声说道:“临阵畏缩、不同号令者,斩首!” “啊!” 康裕顿时面如死灰,不断趴在地上磕头求饶:“甲长开恩啊,我家中还有妻小老母,他们还指望我的军饷养活啊,我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刘衍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好狠下心来,大声说道:“你现在应该庆幸昨夜的血战我军取胜了,要是败了,今日不光你的项上人头不保,你的家小也别想留在大盘堡了!” 刘衍指着苗绍说道:“康裕临战畏缩,你这个小旗官也要受罚。” 苗绍当即领罪。 刘衍拔出自己的雁翎刀递给苗绍,说道:“你来行刑,然后再去自领十军棍,罚没军饷三个月!” 苗绍接过雁翎刀抱拳领命,随后便走向康裕。 此时的康裕已经瘫软在地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两名墩军上前,将康裕按住跪下,苗绍操刀准备行刑。 刘衍看着绝望的康裕,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去吧,你的家小我养了!” “谢……” 还没说完,苗绍便一刀砍下,康裕身首异处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五十五章 撕破脸 王家庄,百户官厅。 贾景涛和孙谦的首级并排摆放在桌案上,鲜血顺着木匣子的缝隙流了出来,正在桌案边沿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上。 管队官王炆镇脸色铁青的看着两个血淋淋的首级一言不发,可是旁边的贾洪雨却已经暴跳如雷,站在一边破口大骂起来,恨不得将贾景涛和孙谦的首级扔出去喂狗。 此时刘衍坐在一旁,小旗官王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苗绍被刘衍留在了晒盐场,与张义一起,二人率领两旗人马驻守在晒盐场那边,以备不测。 刘衍看着王炆镇和贾洪雨,然后出声说道:“大人应该认识贾景涛,此人便是徐老太爷的家丁教头,他和孙谦搅和在一起,一同夜袭晒盐场,足以说明一切了。” “此外根据贾景涛所言,那些夜袭晒盐场的贼人之中,还有十几个徐家的家丁,可见徐老太爷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咱们正式宣战了!” “混账!” 王炆镇猛地将手边茶杯摔在地上,然后怒声说道:“我本想与那徐家老贼相安无事,却不想老贼窥伺海盐生意,竟然敢勾结盐枭袭击晒盐场,其居心如此歹毒,本官岂能容他!” 贾洪雨当即抱拳说道:“大人,属下这就去召集人马,让刘总旗也回去召集大盘堡的精锐,咱们商量一下如何灭掉徐家,以解心头之恨!” 王炆镇微微点头,不过随后又想着什么,重新坐了回去,看着刘衍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徐家的背后有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戴百户,此人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要是咱们直接跟徐家宣战,难保那戴百户不会暗中下黑手。” 刘衍知道王炆镇的想法,他只是在晒盐场占有股份而已,现在有自己率部镇守晒盐场,徐家一时半会也讨不到便宜,所以王炆镇不想赤膊上阵,以免将自己陷进去。 于是刘衍起身抱拳说道:“大人所言很有道理,既然这样,那属下以为此事不如这样办。” 王炆镇探着身子问道:“刘总旗有什么对策?” 刘衍说道:“以属下之见,既然徐家打上门了,那属下就绝不能没有表示,我大盘堡必须要予以反击。此番对徐家,就由属下率部正面出击好了,属下今日在大人这里许诺:必定要与徐家斗到底!” “至于大人这边,属下还是希望大人能够在关键时候帮忙遮掩,并且在此时了结之后,帮着属下料理首尾。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王炆镇稍稍思索了一下,便笑着答应下来:“如此最好,咱们的确也应该一明一暗,如此才能有回旋的余地。刘总旗放心好了,此番你只管放手去干,自有本官替你料理首尾,在官面上代为遮掩。” 贾洪雨见状稍稍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那刘总旗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刘衍说道:“在来王家庄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 说着,刘衍便走到了桌案前,指着两颗血淋淋的首级说道:“我准备写一封战书,然后带着这两颗首级去一趟徐家,当面向徐家老贼宣战!” 王炆镇和贾洪雨顿时吓了一跳,二人纷纷站出来反对。 王炆镇说道:“刘总旗千万不要冲动,你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现在贾景涛死了,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刘总旗到了徐家宅院,那徐家老贼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属下料定那徐家老贼不会当面动手的。” “为什么,刘总旗可有什么依据?” “属下突然带着战书和首级登门,那徐家老贼肯定摸不清深浅,多半不敢贸然动手。再者,徐家老贼惜命啊,他没有胆子当面跟我动手,否则属下有信心直接将其拿下!” 王炆镇看着自信满满的刘衍,摇头说道:“我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贾洪雨则是钦佩的看着刘衍,说道:“要是刘总旗执意要去,不如我给你调一些好手随行。” 刘衍先是谢过王炆镇和贾洪雨,然后说道:“不用,我就带着王小旗和几名墩军前去就好。” 此番刘衍前来王家庄,只带了小旗官王越,以及一队墩军,总共十几个人而已。 王炆镇和贾洪雨看着刘衍,心中说不出来的钦佩,仿佛看到了准备单刀赴会的关二爷一般。但是二人还是认为此行太过危险,刘衍有些托大了。 刘衍却坚持己见,与王炆镇和贾洪雨说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带着小旗官王越出了百户官厅。火山文学 王炆镇送到正堂门口,便让贾洪雨送到大门外。 门口,刘衍和王越汇合了等候的十二名墩军,刘衍便与贾洪雨抱拳作别:“贾大哥回去吧,今日我下完战书,便直接返回大盘堡了,回去之后还要部署很多事情呢。” 贾洪雨担心的又劝了几句,见刘衍心意已决,便抱拳说道:“那我就祝兄弟你马到成功了!” 刘衍等人辞别了贾洪雨,很快便来到了徐家宅院。十二名墩军都是全副武装,长枪、鸟铳等全部带在身上,众人甚至将铠甲都披挂好。 刘衍站在最前面,看到徐家大门紧闭,便招了招手,小旗官王越会意上前,用腰刀重重的敲在大门上:“开门!有喘气的没有,快给老子开门!” 小旗官王越如同土匪一般,敲了一会儿之后,徐家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家丁探出头来,见到刘衍等人来者不善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们是哪里的军汉,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徐家宅院,一个个的都活得不耐烦了!” 小旗官王越懒得理会,直接一巴掌打在那徐家家丁的脸上,只听哎呦一声,那家丁一头倒在地上,捂着脸惊恐的看着底气十足的王越。 刘衍率领十二名墩军大步迈进大门,直奔后院而去。 当刘衍一众走到前院正房的时候,大批的徐家家丁从各处冲了过来,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很是魁梧,手中提着一把长刀怒声吼道:“何人在此放肆,找死啊!” 周围四、五十名徐家家丁全都手持棍棒和刀枪,气势汹汹的将刘衍一众围了起来。 刘衍见状怡然不惧,带着十二名墩军和小旗官王越退到了一处墙角,然后迅速结阵与众家丁对峙。 “鸟铳手准备!” 五名鸟铳手举起乌黑的鸟铳,那些徐家家丁顿时慌了,纷纷后退了几步。 刘衍指着领头的那三十出头的汉子,问道:“你是何人?” “老子贾景浪,乃是徐家的家丁教头贾景涛的亲弟弟,现任家丁副教头。老子看你的样子,莫不是那大盘堡的甲长刘衍?” “正是,你还算不傻。” 刘衍嘲讽了一句,便大声说道:“让徐家老贼给我滚出来!” “混账!” “大胆!” “你找死!” 几十个徐家家丁顿时炸了窝,纷纷对着刘衍叫骂起来,贾景浪也是怒不可遏,便要下令开打,却突然看到管家急匆匆的跑来。 “老太爷来了,你们暂且退下,不得对刘总旗无礼!” 贾景浪冷哼一声示意众家丁退后几步,但是依旧围着刘衍等人,只要贾景浪一声令下,这四、五十名家丁随时都能一拥而上。 刘衍看着这些家丁玩味的说道:“哦?看来平日里也训练过,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嘛。” 小旗官王越则是说道:“切!甲长太看得起他们了,跟咱们大盘堡的将士相比,他们就是狗屁!” 此时王越有刘衍在身旁,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架势,说起话来也越发的犀利。 片刻之后,徐老太爷在两名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看着如此场面,脸色非常的难看。 “刘总旗如此大动干戈,不知有何指教?” 刘衍看着颤颤巍巍的徐老太爷,冷笑着说道:“指教谈不上,今日前来,是给徐老太爷送一份大礼!” “呵呵,送礼?送礼犯得上动刀动枪的!” 刘衍挥了挥手,小旗官王越便从一名墩军手中接过了木匣子,然后放在了双方中央的地上:“来个人,打开看看吧。” 贾景浪看了看徐老太爷,只见其扬了扬下巴,说道:“去看看。” 贾景浪上前将木匣子打开,顿时怒吼了一声,周围众人包括徐老太爷都伸着脖子看过去,只见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并排摆在木匣子里面,其中一颗赫然就是贾景涛! “我杀了你!” 贾景浪随即抄刀冲过去,小旗官王越拔刀迎上,却被贾景浪一刀劈飞,仰面摔倒在地上。 刘衍见状怡然不惧,雁翎刀已在手上,猛地冲上去,双手持刀便是横扫千军,贾景浪虽然急于为自己兄长报仇,可是面对这拦腰砍来的一刀,也不敢小看,急忙变换招式横刀格挡。 只听砰的一声,刘衍手中的雁翎刀余势不减,直接将贾景浪的长刀崩飞。与此同时,刘衍一招铁山靠,直接一肘将贾景浪顶飞,贾景浪重重的摔在地上,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双手的虎口也隐隐裂开,颤颤巍巍的无法握刀。 周围一众家丁见状都是吓了一跳,贾景浪的武力众人是知道的,在场的徐家家丁没有一个是贾景浪的对手,可是这样一个强人,又是怒火中烧的状态,竟然在刘衍的手下坚持不了一个回合! 此时徐家众家丁的气势已经被刘衍打压下去不少,徐老太爷见状也不得不让人先将贾景浪扶下去治伤。 “好了,老夫的人打也打了、杀也杀了,刘总旗今日过来就是专门来掀桌子的,是吗?” 刘衍冷笑一声,拿出一封提前写好的战书,重重的摔在地上,说道:“掀桌子?徐老太爷不会不认得另一个首级是何人吧?那是盐枭孙谦!” 徐老太爷顿时眉头紧锁,自己的确没有见过孙谦,都是刘大煜去联络的。现在孙谦也死在了刘衍的手上,足以说明徐家联络盐枭图谋晒盐场的事情败露了! “那刘总旗想怎么办?” 刘衍指了指地上的战书,说道:“我今日前来,只为宣战,这便是战书,还请徐老太爷收下,咱们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过手!” 说完,刘衍率领众人扬长而去,一众徐家家丁竟不敢阻拦。 而徐老太爷则是脸色阴沉的看着大门外,许久之后才对身边的管家说道:“立即派人去夏河寨前千户所找戴百户,就按照老夫之前说的办。” “是,老仆这就去办。” 第五十六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天后,王家庄。 深夜时分,王家庄南门的吊桥缓缓放下,两名百户官厅的士兵换了一身百姓的衣服,正猫在堡墙上向外张望着。 与此同时,小旗官陈勋、小旗官苗绍率领两旗墩军正在快速通过吊桥,进入王家庄内。 “都进来了吗?” 苗绍点了点头,说道:“人都齐了,咱们分头行动吧。” 陈勋道了一声好,然后有些遗憾的说道:“那徐家能有多少人马,要我说还不如集中兵力,直接把徐家宅院给拿下来,省的麻烦!” 苗绍笑着低声说道:“都说你陈小旗会算计,可我也没看出来啊?徐家宅院深宅大院的,里面又有不少壮丁和家丁,真要强攻不知道要伤亡多少兄弟、花费多少时间!咱们还是听令而为,甲长的吩咐肯定不会错的。” 陈勋哼了一声,说道:“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晒盐场一战伤亡了那么多兄弟,现在想起来就一肚子火,最好今晚就结果了那徐家老贼,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二人说了几句,便分头行动,两旗墩军分别跟在陈勋和苗绍的身后,朝着王家庄的深处赶去。 片刻之后,陈勋带人来到一条街巷内,前方便是徐家的油坊,之前自己跟刘衍第一次采买豆油的时候,还来过这家店。 “去另一家油坊的人都到位了吗?” 徐家在王家庄内有两家油坊,此时陈勋带着两队墩军在这边准备,另一队墩军则去了另一家油坊。 “大人放心,那家油坊也不远,兄弟们肯定已经到位了。” “好!给我上。” 陈勋挥了挥手,一队墩军散开在周边警戒,另一队墩军则将随身携带的火药、火油等物洒在油坊的门窗上。一名队长直接一脚踹开了大门,带着几名墩军冲了进去,将里面一个个装着油脂的坛子全部摔在地上,油坊的地上转眼间就满是油脂。 “给我火折子!” 很快所有的墩军都撤了出来,陈勋接过一个火折子,对着上面吹了吹,火星变成了火苗,陈勋冷笑着将火折子丢进油坊内,瞬间就将地上的油脂引燃。 只见大股的火舌仿佛有生命一般,蜿蜒迅速的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伴随着火药噼里啪啦的声响,整个油坊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被大火吞噬。 这场大火从一开始就彻底失控了,在火药和油脂的加持下火势瞬间滔天,就算大罗神仙赶来也救不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不远处的一处房屋也燃起了大火,正是徐家的另一处油坊,火势同样猛烈,火舌几乎在一瞬间就将油坊的房屋吞噬了。 “哈哈,好,那边的兄弟们也得手了!” 陈勋见状笑了起来,挥手招呼众人立即撤走。 陈勋这一旗人马撤离迅速,周围的百姓被大火惊醒,纷纷叫喊着跑了出来,此时陈勋一众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在另一边,苗绍也已经得手,王家庄内最大的粮铺便是徐家的,此时苗绍指挥手下墩军将粮铺大门撞开,然后所有人都冲了进去,将一袋袋米面搬运出来。 苗绍站在门口看了看四周,只见前方两处火光燃起,便知道肯定是陈勋那边得手了,于是对手下墩军说道:“动作快些,夜不收旗的兄弟们就在堡外等候,尽可能多运一些出去,快!” 仅仅一刻之后,三十多名墩军趁着两处起火的油坊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的机会,便将粮铺的大半个仓库给搬空了,只剩下不到原来数量的三分之一。 “大人,许小旗让我过来禀报:战马已经驮不下粮食了,让咱们也赶快撤出去。” “知道了!” 苗绍看了看还有不少粮食的仓库,惋惜的说道:“还有这么多粮食啊,怪可惜的!” 说着,苗绍便让手下墩军在库房内外撒上火药和油脂,然后苗绍亲自用火折子点火。 转眼间,粮铺的仓库被大火吞噬,没过多久火势便蔓延到整个粮铺,与另外两处大火遥相呼应着。 “快撤!” 苗绍带着手下墩军快速撤出了王家庄,一直等候在这里的两名百户官厅士兵焦急的对众人挥了挥手,待到所有人都撤出去之后,二人便急匆匆的关上大门,将吊桥升了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贾景浪满脸怒火的带着几十名家丁冲到粮铺外面,巨大的火舌正在肆虐,热浪扑面而来,将几十名家丁拦在二十多步之外,根本无法靠近。 此时的贾景浪气喘吁吁,两天前被刘衍打倒之后,伤势依然没有养好,双手的虎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看着已经几乎被烧毁的粮铺,贾景浪气得几乎发狂,对着大火大声怒吼着,状若疯癫。 徐家虽然家大业大,可是最赚钱的产业就是这粮铺和油坊,毕竟这是王家庄甚至周围几个屯堡、村庄百姓的必须之物,就连王炆镇也少不得向徐家采买,需求量非常大。 可是今晚,这三处产业却同时被烧毁,徐家的损失之巨大,几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 “教头,咱们怎么办?” 贾景浪发泄了一番之后,说道:“追!三处同时走水,肯定是有人故意放火,一定是刘衍所为!” “那哪里追啊?” 贾景浪一脚踢翻了那名发问的家丁,愤恨的说道:“他刘衍得手之后肯定不敢继续留在王家庄内,肯定要连夜撤回大盘堡,跟着我,往大盘堡的方向追击!” “是!” “再派人回去告诉老太爷这里的情况,再从府中抽调二十人,全部带上兵刃赶来汇合,要快!” “是!” 贾景浪此时也不管火势如何,就算将整个王家庄烧毁也顾不上了,此时贾景浪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追上刘衍的部下,然后将他们全部杀死! 很快贾景浪率部来到南门处,却被百户官厅的兵丁给拦了下来。 “干什么,开门放吊桥,老子要出去!” 贾景浪看着无动于衷的兵丁,火气再也压制不住,便招呼众家丁上前,要直接闯门冲出去。 就在这时,总旗贾洪雨迈着方步走了过来,大声说道:“干什么?都他娘的干什么,造反啊!” 见到贾洪雨,贾景浪只能压住火气,抱拳说道:“贾总旗,我徐家的三处生意被大盘堡甲长刘衍放火烧了,现在我要带人出去追击,还请贾总旗看在徐老太爷的面子上,行个方便,将大门打开!”火山文学 贾洪雨看了看远处的三处火光,说道:“你说是刘总旗烧的就是啊?有证据吗?有人证吗?都没有,这大晚上的你兴师动众就要出去,像什么话!” “你!” 贾景浪自然知道贾洪雨是有意偏袒,于是大声说道:“既然贾总旗这么说,那我就只好将徐老太爷请过来了!” “你请谁也没用!” 贾洪雨指着远处的火光说道:“现在是你徐家的产业走水了,你不带人去救火,反要出去寻~衅滋事,还反了天了!我可告诉你,要是因为你们徐家的房子走水,引燃了周边的百姓房屋,一切损失都由你徐家承担,真要是烧死了人,我看你徐家如何向管队大人交代!” 贾景浪看着大门附近警戒的兵丁,又看了看贾洪雨怒极而笑,说道:“好!既然贾总旗如此不给面子,那咱们走着瞧!” 贾景浪率众回去,分出一部分家丁前去救火,然后自己带上几个家丁直接回了徐家宅院。 此时徐老太爷就坐在院子里,三处大火还在燃烧着,漫天的火光清晰可见。 两名侍女看着脸色发青的徐老太爷,不敢发出一丝声响,低着头颤颤巍巍的站在一旁。 “老太爷!” 贾景浪怒气冲冲的走来,抱拳之后,便将此时的情况说了一遍,徐老太爷的脸上也起了变化,除了愤怒之外,还多了一丝警惕。 “这么说起来,王炆镇是铁了心要站在刘衍一边了?” 贾景浪说道:“他刘衍每月都给王炆镇送钱,王炆镇自然要站在刘衍一边了。只是现在咱们怎么办,咱们徐家不能吃这么大的亏,还一声不吭啊!” 徐老太爷叹息一声,说道:“之前刘大煜提出联合孙谦搞事情,我就不同意!我已经老了,还能有几年可活?我无儿无女,这份家业将来就是刘大煜的,可是他却不懂得珍惜,非要跟刘衍那个亡命军汉争斗不休,结果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贾景浪眼见徐老太爷有退意,急忙说道:“老太爷不要多虑,刘总旗提出联合孙谦的主意并无不妥,只是那孙谦太不成器,才让刘衍侥幸取胜而已!” 徐老太爷摆了摆手,说道:“不说了!事已至此,咱们徐家便没有回头的余地,只能与刘衍死战到底了。” 随后徐老太爷要起身,两名侍女急忙上前搀扶:“唉!没想到,我到了这般年纪,还要跟他们那些后生争强斗狠。” 贾景浪上前抱拳说道:“请老太爷吩咐!” “既然刘衍动了手,那咱们就必须予以还击,看谁先支撑不住!” 徐老太爷看着远处的天空,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双眼之中,犹如此时徐老太爷的心情一般,怒火中烧。 “老夫已经派人去联络戴百户,这两天就应该有回应了,你立即派人告诉刘大煜,让他集结人马,将所有能集结起来的墩军都调往黄山墩,只要戴百户的文书一到,便按照计划行事!” “是!” 贾景浪问道:“老太爷,要不然我也带人一同前往吧,那刘衍手下的墩军实力不俗,我担心刘总旗的实力不够,真要打起来会吃亏的。” 徐老太爷冷笑着说道:“这一次老夫动用的是官面上的手段,他刘衍毕竟是大盘堡的甲长,难道区区一个总旗官还敢跟夏河寨前千户所的百户抗衡!” “放心,此事万无一失,只要刘大煜拿着文书过去,刘衍就只有认栽和作乱两条路可走。老夫倒是很感兴趣,想看一看刘衍会如何选择!” 第五十七章 伏击 两天后,黄山墩。 刘大煜眉头紧锁的靠在一张竹椅上,面前的一张小供桌上放着一封书信,信封上赫然盖着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印信。 此时刘大煜沉吟了一会儿,便看向旁边,徐家的教头贾景浪就坐在旁边,正一脸怒气的看过来。 “刘总旗,老太爷的意思你也听明白了,现在戴百户开具的查验文书在此,我看你就尽快集结人马,辛苦一趟吧。” 刘大煜下意识的点头答应,然后说道:“查验晒盐场,这便是明面上的手段了,不知道管队官王炆镇那边可有说法?” “王炆镇?” 贾景浪冷哼一声,说道:“他已经站在刘衍一边了,前天晚上要不是王炆镇手下总旗官贾洪雨横插一刀,我早就带人追上刘衍的部下了!” “这么说起来,此事是绕过管队官王炆镇办的,将来他要是责问起来……” 贾景浪愤然起身,说道:“刘总旗不忘了,这可是徐家的事情,老太爷可是你的亲舅舅!就算王炆镇要事后算账,咱们也有戴百户撑腰,有老太爷镇着,你怕什么!” 刘大煜心中冷笑,自己毕竟是王家庄的总旗官,受王炆镇的管辖,自然有这样的担心。 于是刘大煜说道:“我看这样好了,我立即召集人马出发,等到了晒盐场之后,再派人通知管队官。这样管队官既没有时间通知刘衍,也没有借口事后算账了,如何?” 贾景浪不满的说道:“反正事情我已经传达了,怎么做就是你的事情,出了问题你自己承担!” 说完,贾景浪便扬长而去。 刘大煜恶狠狠的啐了一声,骂道:“一个狗屁教头也敢跟我如此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不过气归气,事情还是要办的,当日刘大煜便派人联系了沙沟墩甲长沈文云、风火山墩甲长刘群义,以每人分得两千斤海盐为代价,让二人集结人马赶来汇合。 同时刘大煜还下了血本,将平日里自己笼络的各处游手也召集起来,连同三个烟墩的墩军、青壮,两天之内便集结了三百三十多人。 看着黄山墩内外聚集的人手,刘大煜虽然还有些担心,但是也少不得有些志得意满,招呼着刘群义和沈文云到自己屋内喝酒,三人合计着明天前往大盘堡晒盐场的事情。 就在这天晚上,寻山墩夜不收沈拓策马冲进了大盘堡,来到总旗官厅见到了刘衍。 “见过刘总旗,在下带来了消息。” 随后沈拓便凑过去,附在刘衍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只见刘衍顿时散发出一阵煞气,冷笑着说道:“徐家老贼和刘大煜也要动手了?真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想到动用官面手段!” 沈拓有些担心的说道:“管队大人担心徐家老贼有什么阴谋,所以这段日子一直让在下暗中打探消息,在下也是前两天偶然风闻风火山墩的人马集结出动了,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黄山墩那边,并且花了些银子从一个黄山墩墩军家眷的口中问出了始末。” “刘总旗要小心应对,此番刘大煜手中应该是有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的公文,此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便是上官责问啊!” 刘衍说道:“我知道,此番辛苦沈兄弟了,我让人准备些吃的,沈兄弟就在我这里休息一夜好了。” 沈拓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在下连夜回寻山墩去。” “那好吧。” 说着,刘衍拿出十两银子递给了沈拓,说道:“沈兄弟别见怪,我这不是买消息的银子,而是送给自家兄弟的,还请沈兄弟不要嫌弃。” 沈拓淡淡一笑,收下银子说道:“那刘总旗就多多保重,在下先走了。” 送走了沈拓,刘衍便召集几名小旗官议事。此时除了小旗官张义在晒盐场那边驻守之外,其余陈勋、王越、汪博、苗绍、许铭五人都在堡内。待到众人赶到总旗官厅内,刘衍便将沈拓送来的消息通知了众人。 “最快明日,最晚后天,刘大煜便会纠集黄山墩、风火山墩、沙沟墩等处人马二、三百人前往晒盐场,现在刘大煜手中有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查验文书,此番就是奔着封查咱们晒盐场而来的!” 几人群情激奋,陈勋直接叫喊道:“甲长,咱们集结人马在晒盐场等着刘大煜这个混账,我就不信了,这次看我一铳结果了他!” 王越也站出来表达忠心,说道:“甲长放心,只要甲长一声令下,我们便跟刘大煜等人血战到底,绝没二话!” 苗绍有些担心的说道:“既然刘大煜手中有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公文,那他便是有恃无恐,甚至还巴不得咱们动手,那样一来便可以动用千户所的关系制裁甲长,此事不能冲动,必须从长计议!” 几人随即争论了起来,刘衍示意众人安静,随后说道:“既然刘大煜和徐家老贼又出招了,那我就不能让他们失望。” “传令下去:各旗人马午夜造饭,半个时辰后出发。” 刘衍随即开始部署起来:“小旗官陈勋,率部驻守大盘堡。另外派人通知小旗官张义,命其率部防御晒盐场,这两日警惕一些。其余各旗后半夜随我出发,准备半路伏击刘大煜所部!” 众人闻言激动不已,刘衍果然天不怕地不怕,谁要是敢与大盘堡为敌,直接就杀将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当然,刘衍可不是普通的莽夫,每次出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苗绍提醒道:“甲长,那刘大煜手中可还有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公文呢,咱们贸然出击,会不会让局势无法收拾?” 刘衍冷笑着说道:“公文?哪里的公文,谁给的公文!你见到了?” 苗绍微微一愣,随即便笑着说道:“属下没见着,应该是刘大煜那个混账蒙人的。” 次日清晨时分,黄山岗。 黄山岗是一处不算太大的小山丘,方圆十几里,植被茂密、地形曲折,有一条官道从这里经过,但是因为年久失修,已经不怎么好走了,遇到雨雪天气,这条官道就会变得泥泞不堪,别说车马了,连徒步都几乎过不去。 此时刘衍率领王越、苗绍、汪博三旗人马埋伏在黄山岗上,这里是一处半山腰,灌木茂盛,可以俯瞰下面的那条官道,非常的隐蔽。 汪博猫着腰走过来,低声对刘衍说道:“甲长,许小旗已经率领夜不收旗赶往黄山墩了,咱们这边得手之后,许小旗便会按照计划突袭黄山墩、风火山墩和沙沟墩三处。” 刘衍点了点头,对汪博、王越、苗绍三人说道:“各部鸟铳手是这次的主力,两轮齐射之后,便要打乱敌人的队形,尽可能多的齐射杀伤敌人兵力。” “是!” 说话间,刘衍忽然看到北面树林中惊起了一群飞鸟,急忙示意众人准备战斗,三旗共计四十五名鸟铳手已经填装完毕,全部趴在地上临时堆起来的土堆后面,将一杆杆鸟铳伸了出来,全部对准了下面的官道。 其余几十名长枪手和刀盾手则是在后面集结,汪博、王越、苗绍三人也在那边待命,只待刘衍一声令下,三人便率部冲杀下去。 没过多久,趴在鸟铳手旁边的刘衍便看到了人影,只见刘大煜身披一件棉甲走在最前面,身旁便是刘群义、沈文云二人,三人的身边还有十几个装备较好的墩军,应该是三人的家丁。 随后大队人马便顺着官道走了过来,刘衍也是微微皱眉,刘大煜此番带了至少二百人以上,估计有将近三百人的兵力,看来刘大煜是准备下死手了。 “哼!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等到刘大煜一众经过埋伏地点,三百来人的队伍已经通过一半了,刘衍猛然吼道:“打!” 四十五杆鸟铳瞬间开火,这处半山腰与官道的直线距离只有三十多步远,再加上刘大煜一众急于赶路,所有人都拥挤在官道上,所以这一轮齐射收获巨大,至少三十多人应声倒地,其中一大半都被直接击毙! “有埋伏!” 刘大煜顿时惊呼一声,只觉得自己汗毛都炸起了,谁会在这里袭击自己?答案不言而喻! 紧接着,又是一轮齐射,官道上的人马又被射倒了一片,整支队伍已经混乱起来。 毕竟这三百来人都是刘大煜临时拼凑起来的,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其中能战的人数最多也就是几十人而已,其余人马都是各处烟墩的军户青壮,甚至是各处的游手,充人数而已。火山文学 此时刘大煜已经彻底急眼,大声呼喊着,让刘群义赶到队尾去指挥,所有人立即后撤。 “沈总旗,你立即组织反击,给我冲上去!” 沈文云双眼瞪得大大的,看向刘大煜怒声说道:“你也不过是一个总旗官,凭什么来指挥我!那边火铳凶猛,你为何不带人冲上去!” 刘大煜气急败坏的说道:“好!我带人冲上去,你带人绕路侧击,一定要快,不然的话人都死完了!” 这下沈文云不再争论,就要带着手下人马绕路前往半山腰,却一眼瞥见了刘群义。 此时刘群义正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身上有四处血窟窿,正在咕噜咕噜的往外冒血,人已经气绝了,周围的墩军和军户青壮都在四处乱跑,整个官道上到处都是人,将本就不宽的官道彻底堵死,哪里还有余地调集人马、重新整队? 沈文云眼珠子转了转,随即便带着几名家丁准备跑路,却被刘大煜直接拦住:“你干什么去!” “你瞎啊,这一仗打不赢了,现在不跑等死啊!” 刘大煜怒不可遏,此番胜败可是关系到徐家的存亡,以及自己的荣华前程,现在官道上还有二百多人,岂能就此逃命? 于是刘大煜拔刀指着沈文云,正要大声怒斥,半山腰上又是一阵齐射,官道上的人马顿时倒下了三十来人,剩下的人马顿时炸窝。 “集结人马,随我冲上去!” 刘大煜咬牙切齿的说着,突然半山腰上人影攒动,紧接着便惊恐的看到数十名长枪手和刀盾手冲了下来,直接将官道上的部下冲得七零八落,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那是……” 刘大煜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王越,顿时怒吼道:“杀啊,给我杀!” 可是此时没人听从刘大煜的命令,就连沈文云也趁机往回跑去,却非常倒霉的遇到了刘衍本人。 “哪里去!” 刘衍奋力一劈,锋利的雁翎刀便将沈文云的半个肩膀,连带着脑袋给砍了下来,血雾顿时喷散出来,周围的黄山墩等处墩军和青壮尖叫着跑开,看着刘衍就如同见到恶鬼一般,根本不敢上前。 随后刘衍便看到了刘大煜,在汪博和几名长枪手的保护下,朝着刘大煜杀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出逃 刘大煜看到刘衍带人冲过来,心中很是慌张,左右张望了一下,却发现自己身边只有两个家丁,其余众人全都跑散了。 此时刘大煜转身想跑,却听见身后传来破空之声,于是急忙转身横刀格挡,只见一杆长枪被刘衍投掷过来,重重的撞在刘大煜手中的长刀上。 “啊!” 刘大煜如遭重击,顿时惨叫一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出,整个人向后仰着跌坐在地上,持刀的双手不停的颤抖着,心中一阵后怕。 与此同时,刘衍快步冲到近前,举刀就砍。 刘大煜急忙求饶,刘衍却置之不理,猛地砍了下去。刘大煜只好举刀再挡。 只听当的一声,刘大煜手中的长刀直接被砍断,随后刘衍的雁翎刀也被撞歪,顺着刘大煜的肩膀划了过去,直接划出了一条小臂长短的伤口,鲜血直流。 “啊!” 刘大煜此时已经肝胆俱裂,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这么凶狠,直接在这里埋伏,一出手就是奔着杀人来的,就是为了要自己的命! 于是刘大煜顾不上身后,在两名家丁的拼死阻挡下,才将刘衍的脚步迟滞了一下,而刘大煜则是捂着受伤的手臂,连跑带滚的逃命而去,没跑几步就一脚踩空,直接从官道一侧跌落下去,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刘衍一刀砍死一个家丁,另一个家丁也被大盘堡的长枪手乱枪戳死。 随后刘衍来到刘大煜跌落的地方,只见这里是一处山崖,下方都是灌木,密密麻麻的根本看不到下面的情况。 “汪小旗!” 刘衍大声喊了几下,汪博带着几名墩军长枪手快步跑来。此时官道上的战斗已经快要结束了,刘大煜等人带来的三百来人死伤大半,剩下的基本上都被控制住,只有少数二、三十人还在负隅顽抗,王越、苗绍正在率部围歼。 “汪小旗,你立即带人下去查看寻找刘大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汪博急忙带人找了一处算不得路的缺口,慢慢的顺着下去,花了不少功夫才下到底下。众人寻找了许久,只找到了一些鲜血的痕迹,但是刘大煜却不见了踪影。 “看,这是什么!” 一名墩军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封书信,汪博接过来看了看四周,恨恨的说道:“这个憨货跑得到快!” 随后汪博等人便回来复命,同时将那封书信交给刘衍。 此战刘大煜一众三百多人全部被灭,刘衍率部斩首一百四十多人,俘虏一百零七人,其余尽皆溃散。 小旗官汪博、王越、苗绍三人赶来禀报战况,此番大盘堡众人有十一名长枪手阵亡,十三人负伤,算是一场大捷了。 苗绍兴奋的说道:“甲长,咱们大盘堡的这些墩军经过此战算是见了血,这次没有一个人临阵畏缩的,经此一役这些墩军都是精锐了!” 刘衍点头赞同,士兵要是不见血、不临阵,就算训练的再好也是白搭! 随后刘衍便拿出了那封书信,拆开一看,正是戴百户给刘大煜开具的那份查验文书。 刘衍当场将这封书信烧毁,然后对王越说道:“你立即派人给管队大人报信,就说黄山墩、风火山墩、沙沟墩突遭贼寇袭击,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三位甲长力战而亡,三处墩军皆被击溃,我正率部驰援!” 王越抱拳领命。 随后刘衍又派人在黄山岗的最高处点燃狼烟,给小旗官许铭发信号,让其立即率部突袭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 “甲长,刘大煜跑了,咱们会不会有麻烦?” 刘衍笑着对苗绍说道:“放心,他跑不了!” “那这些俘虏怎么办?” 刘衍看了看一百多人的俘虏,然后站到一块石头上,对众人大声说道:“我是大盘堡的甲长刘衍,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投靠我,我会将你们安排在各处做工,我来提供衣食,一年之后会发放薪酬,干满两年你们便能获得大盘堡军户的身份。其二,拒不投靠,我现在就将你们全部斩首!” 说完之后,刘衍瞪着众人大声吼道:“选择,立刻马上!” 这一百多俘虏原本就是各处苦哈哈的墩军、军户,在哪里都是受苦受累的命,此番也是被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强行征调过来的,对于大盘堡并没有什么仇怨。 于是在刘衍给出的两个选择中,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投靠刘衍。 随后刘衍率部将这些俘虏全部送会大盘堡,告诉赵民将这些俘虏登记造册,并且发放军户户贴,然后便准备安排这些人去军屯和晒盐场劳作。 两天后,许铭率领的夜不收旗凯旋而归,众人不但带着大批的缴获,几乎将黄山墩、沙沟墩、风火山墩的库房全部搬空了。 赵民刚刚将一百多名俘虏登记造册,便又开始带人清点这些缴获,除了大批的粮草之外,就是一些细软和少许的兵甲,共计折合白银七百多两。 刘衍命人将这些缴获全部入库,然后便派许铭去王家庄打探消息。 “如果刘大煜没死的话,现在肯定是逃回王家庄了,你乔装混进去,看看徐家现在是什么情况,随时回来禀报。” “是!” 刘衍在大盘堡只等了一天时间,许铭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甲长,徐家都乱套了,徐家的家丁开始收拾行囊、雇佣大车,看样子是准备出逃了。” 刘衍顿时来了精神,要是徐老太爷一直躲在王家庄内,自己还真不好继续动手,只要他一出来,事情就好办了。 “有刘大煜的消息吗?” 许铭说道:“属下花银子买通了一个徐家的家仆,得知前两日有一人半夜进入徐家,此人手臂受伤,就连徐家老贼都是看望了。” 刘衍大笑着说道:“那就是刘大煜没错了!” 此时陈勋、汪博、王越、苗绍四人也都在总旗官厅内,纷纷询问下一步的指令。 刘衍说道:“徐家老贼要跑,他肯定是举家迁往夏河寨前千户所,那里有戴百户在,可以给徐家提供庇护,这个老贼一定是想在那边避避风头,然后再卷土重来。” “既然如此,咱们就故技重施,在半路截杀老贼!” 次日一大早,徐老太爷便坐上了马车,此时徐家七十几名家丁、仆人全部出动,护卫着八辆马车在外面的街巷上一字排开。 教头贾景浪脸色阴沉的看了看整支队伍,确定所有的细软都已经装车,所有徐家家眷也都上车了,便下令出发。 此时刘大煜跟徐老太爷乘坐一辆马车,看了看车窗外的队伍,担忧的说道:“舅舅,咱们这一走,我担心刘衍会在半路上截击咱们啊!” 徐老太爷靠着一个棉垫,两名侍女一左一右的陪伴着,看上去很是惬意。 “怕什么!老夫有精锐家丁六十人,都是可以以一敌十之辈!再者说了,此番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咱们只走官道大路,那刘衍还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开杀戒不成!” “可是我就是觉得有些冒险,还是待在王家庄内比较安全。” “糊涂!” 徐老太爷呵斥道:“那王炆镇已经跟刘衍穿了一条裤子,咱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危险的!” 说话间,车队已经出了王家庄南门,然后一路向西行进。刘大煜见状便不再说话,只是提心吊胆的看着窗外,生怕刘衍率部杀来。 到了下午,徐家的车队出了王家庄的地界,周围依旧非常平静,原本还有些行人的官道,此时也见不到一个人,刘大煜心中的警惕也松懈了大半。 “看来刘衍是……” 刘大煜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便隐约听到了什么,急忙趴在车窗向外看去,只见一支马队正从北面袭来,这支马队三、四十人,个个都是精壮汉子,身上竟然都是铁甲,手中则是长枪,精悍非常! “迎敌!” 刘大煜怒吼一声,将身旁的徐老太爷吓得一哆嗦,随即怒气冲冲的瞪着刘大煜。可是当徐老太爷透过窗户看到已经冲到近前的马队的时候,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抓住刘大煜的手说道:“大煜救我!” 这一抓正好抓住了刘大煜的伤口,疼得刘大煜怒火中烧,愤然甩开了徐老太爷,然后下车而去。 此时徐家的车队已经彻底乱了,被徐老太爷倚重的六十个家丁在第一时间就被马队冲散,教头贾景浪也被一匹战马撞飞,此时正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这支马队自然就是大盘堡的夜不收旗,此时正在小旗官许铭的指挥下围歼徐家车队。 小旗官许铭正在战马上欢呼着,看到了受伤的刘大煜,顿时来了精神,大声喊道:“杀了刘大煜!” 周围的夜不收将士纷纷策马冲了过去,刘大煜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想要逃命,却被一名夜不收将士从后面赶上,一杆长枪猛地刺穿了刘大煜的胸口,一声惨叫之后便气绝而亡了。 片刻之后,几十人的徐家车队被屠杀一空,许铭率部围住了车队中最豪华的一辆马车,然后大声说道:“里面的人出来!” 话音刚落,徐老太爷和两名侍女便颤颤巍巍的爬了出来,那两名侍女已经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着不知所措,而徐老太爷也被吓得小便失禁,看着周围的夜不收将士,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铭见状冷笑一声,原本在王家庄高高在上的徐老太爷竟然也有今天,真是世事无常啊! “老太爷这是要去哪啊?” 徐老太爷怯生生的说道:“去、去,还请将军饶命啊!” “我可不是什么将军!” 许铭笑着说道:“我乃大盘堡墩军,听闻徐家遭到贼寇突袭,特来救援。只是可惜啊,我们来晚了一步,徐家上下被贼寇屠杀殆尽,真是罪过!” 说完,许铭一挥手,一众夜不收将士挺枪便刺,那徐老太爷和两名侍女当场被杀。 第五十九章 一人一半 次日,王家庄百户官厅。 在一张八仙桌上,徐老太爷、贾景浪、刘大煜、刘群义、沈文云五人的首级一字排开,将八仙桌染得鲜血淋漓,正堂内到处都是血腥的气味。 管队官王炆镇又惊又喜的看着这五颗头颅,半晌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总旗官贾洪雨突然大笑起来,说道:“刘总旗啊,你真是出手即雷霆啊,竟然一举将徐家给连根拔起了!” 贾洪雨的笑声吓了王炆镇一跳,略带不满的瞪了贾洪雨一眼,然后也跟着说道:“这一战打得好,一战便永绝后患!只是这首尾不好料理啊,至少戴百户那边肯定会追究下来的。” 此时刘衍笑着坐在一边,小旗官王越、汪博、苗绍、许铭四人站在一旁,如同四尊雕像一般,挺直了腰板站在刘衍的身后。 “管队大人不用担心,徐家已经完了,那戴百户还能如何,难道还会为了一家子死人跟管队大人闹翻?” 刘衍笑着说道:“再者说了,料理首尾的话,只要有银子,就不怕办不成事!” 王炆镇坐了下来,笑着点头说道:“嗯,是这个道理。” 随后王炆镇便说道:“那现在咱们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将徐家的财产给查抄了?” 刘衍点头说道:“大人说的是,属下以为,就以徐家勾结贼寇袭击黄山墩、风火山墩、沙沟墩为由,将徐家的家产全部查抄,然后再将徐家老贼等一众的首级挂出去示众,就算是给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的交代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王炆镇点头表示赞同,不过心头却有些发凉:这刘衍明明只是一个总旗官甲长,可是办起事来却如此老辣,分明就是一个官场的老狐狸啊! “幸好这刘衍是我的属下,跟我如此亲近……” 随后王炆镇说道:“好!就按照刘总旗所言办理。具体的事宜,本官看来就由刘总旗全权负责好了,贾总旗负责从旁协助。至于本官,就专心料理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好了。” 刘衍起身抱拳说道:“属下领命。” 随后刘衍便向王炆镇告了声罪,然后对汪博、王越、苗绍、许铭四人说道:“小旗官汪博、王越,你们二人率部会同贾总旗一道,立即封查徐家宅院,以及在王家庄内外的产业、店铺,清点徐家所有财物、契约、粮秣、牲畜等,登记造册之后封存待命!” “是!” “小旗官许铭、苗绍,你们二人率部查验王家庄周边所有隶属于徐家的耕地,在舆图上一一标明,等待处置。” “是!” 部署完毕之后,刘衍笑着对王炆镇说道:“管队大人看,属下这么部署可好?” “呵呵,好,就这么办。” “大人,还有一件事情,属下以为要想堵住夏河寨一众上官的嘴,大人应该给那些上官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刘衍说道:“既然徐家的罪名是勾结贼寇,那就说明咱们王家庄境内有贼寇作乱,大人理应集结人马开始剿匪!” “剿匪?” 王炆镇和贾洪雨对视一眼,然后说道:“这,这就是做做样子吧,还用得着召集人马吗?” 刘衍做事一向善于搂草打兔子,此番查抄徐家的财产,便要为自己下一步发展做好准备。 刘衍下一步准备做什么?当然是继续练兵,而且要以战练兵,最好的办法就是剿匪,不但可以保证战斗烈度不会太高,可以防止手下墩军伤亡过大,而且还可以缴获那些贼寇的钱粮等物资,以补充大盘堡的库存。 于是刘衍说道:“属下以为还是动一动的好,如果大人感到为难,属下也可以率部参加,就算是操练兵马好了。” 王炆镇点了点头,说道:“嗯,此事本官知道了,过两天等到徐家的事情结束之后,本官便下令召集各处屯堡、火路墩人马,准备在王家庄境内剿匪。” 随后汪博、王越、苗绍、许铭,以及贾洪雨几人各率兵马同时出发,分头向王家庄内所有的徐家产业,以及王家庄周边的徐家耕地赶去。 徐家宅院内,小旗官王越和总旗官贾洪雨站在前院内,看着三十多名大盘堡的墩军来来往往,另外还有二十多名王炆镇手下的家丁一同行动,众人不断将一箱箱的银子,一袋袋的粮食,以及各种财物搬运出来,全部搬到前院的空地上统一摆放着。 同时还有六名百户官厅的书吏坐了一排,正在将查抄出来的财物登记在册,一件一件的记录着。 “呵呵,贾总旗,咱们到那边看看?” 贾洪雨笑着说道:“好,过去看看。” 王越陪同贾洪雨朝着后院走去,随后趁着贾洪雨不注意,想要给自己手下的一名队长使眼色,那名队长却无奈的微微摇头,王越便泄了气。 此时院子内外不但有大盘堡的墩军,还有不少百户官厅的家丁,王越想要截留一部分财物,以便回到大盘堡之后向刘衍邀功,可是现在却做不到这一点,毕竟有这么多百户官厅的人盯着,此时还是不要生事的好。 王越与贾洪雨一路看了看,眼见着徐家老宅到处都装潢得非常好,在王家庄内算是首屈一指的存在,贾洪雨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唉!这么好的宅院,真是少见啊。” 王越笑着说道:“贾总旗所言甚是,这徐家宅院别说在王家庄了,就算放到夏河寨前千户所也是不多见的奢华。” “呵呵,” 贾洪雨笑着说道:“也不知道汪小旗那边进展如何,徐家在王家庄内的产业、店铺还有好几家呢。” 此时汪博已经率部在王家庄内分头查封徐家店铺,徐家除了被烧毁的两处油坊、一处粮铺,还有三家杂货行、一家货栈,生意很好。 王越说道:“贾总旗放心,汪小旗办事可靠,肯定没问题的。” 正说话间,一名大盘堡墩军队长前来禀报:“启禀贾总旗、王小旗,徐家老宅的财物清点完毕,请二位大人过目。” 随后二人便回到前院,只见那六名书吏已经核对好了账目,其中一人将一本厚厚的账目递给了贾洪雨。 “来、来,王小旗咱们一起看看。” “不敢,不敢。” 王越一边说着不敢,一边凑了过来,跟贾洪雨一起看了起来。 只见账目上写道:“……徐家宅院查抄白银两万九千七百六十六两,金锭二十八个,每个十两有余。另有珍珠、翡翠、玉石七箱,折合白银七千余两……,查抄出米面、粟米等粮食八千二百石,牲畜有牛二十九头、羊三十五只、马匹十八匹……” 看完之后,贾洪雨和王越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喜,这徐家也太富有了,这下发财了! “呵呵,王小旗你看,咱们这就回去向管队大人禀报,如何?” 说完,贾洪雨意识到不妥,又补充道:“刘总旗也在百户官厅等候消息,咱们快些回去吧。” 王越自然没有意见。 二人随后将所有的财物就地封存,每个箱子都贴上了封条,王越、贾洪雨将各自的人马全部留下看守,同时将整个徐家宅院给封锁了起来。 部署完毕之后,贾洪雨和王越一同赶回了百户官厅。 当二人来到正堂的时候,只见小旗官汪博、许铭、苗绍已经先一步赶回来。 汪博自不用说,徐家的产业距离都不太远,很快便完成了任务。 而许铭、苗绍两旗人马动作也不慢,徐家的耕地都是在王家庄近处的好田,每一处都是成规模的大片耕地,统计起来非常方便。 再加上夜不收旗将士都有战马,所以许铭、苗绍两旗将士不但速度很快,而且还是第一个回来禀报消息的。 看着贾洪雨和王越赶来,刘衍笑着对王炆镇说道:“呵呵,看来事情已经全部办完了,大人如何,咱们是边吃边聊,还是先说后吃?” 王炆镇此时如同喝醉了一般,看着众人的脸色就知道,此番的收获一定非常大,于是大声说道:“我看还是先说吧,那边我已经命人准备了酒宴,咱们说完正事之后,今晚大家一起不醉不休!”火山文学 刘衍拍手叫好,于是便命众人轮流说了起来。 小旗官汪博最先禀报:“……徐家在王家庄内的店铺有四家:三家杂货行、一家货栈,现在这四家店铺的伙计和掌柜已经全部控制住,甄别没问题之后再释放。另外四家店铺内的货物也一一清点,属下已经登记造册,请管队大人和甲长过目。” 接着小旗官许铭和苗绍对视一眼,便由许铭站出来说道:“启禀管队大人、甲长,徐家在王家庄外各处有耕地两千七百多亩,与查抄到的地契数量核对无误,属下已经在舆图上一一标明,请两位大人过目。” 最后贾洪雨站了出来,将查抄徐家老宅的收获禀报了一番。 众人都说完之后,王炆镇激动的看向刘衍,虽然刘衍只是自己的下属,可是如今刘衍手下有两百多堪比家丁的精锐墩军,大盘堡的规模和富庶程度也几乎超过了王家庄,可以说刘衍的势力已经比自己这个管队官更强大了。 所以王炆镇在拍板这个瓜分方案之前,还是要先征询刘衍的意见。 “呵呵,现在大局已定,以刘总旗之见,这些缴获应该如何处置?” 刘衍说道:“大人明鉴,此番大人还要辛苦应付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那些上官,所以徐家的所有钱财、宅院、店铺,属下认为都应该分给大人,以便大人上下打点之用。” 王炆镇顿时喜上眉梢,一旁的贾洪雨更是呼吸急促,万万想不到这些钱财、房产折合几万两银子的财富,刘衍竟然直接放弃不要了! “哈哈,好!” 王炆镇激动的说道:“如此,那些粮食和牲畜便全部由刘总旗处置好了。另外大盘堡乃是屯堡,王家庄外的两千多亩耕地也一并划拨给大盘堡,由刘总旗负责分配,这也算是咱们一人一半了,不知刘总旗意下如何?” 刘衍抱拳领命,随后又说道:“还有一事请大人定夺。” “刘总旗说说看。” “此番我大盘堡有些墩军将士战死、负伤,属下肯定大人从缴获之中分出些银子,给这些将士发放抚恤。” 王炆镇正色说道:“这些将士是为了剿灭贼寇死伤的,本官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刘总旗尽快报上一份名单上来,并且将抚恤的金额也一并写上,本官一定尽快将抚恤发放下去。” “那属下就谢过大人了!” 第六十章 堡垒建成 转眼到了十一月中,自从徐家败亡的这段时间,管队官王炆镇忙着处置徐家的那四处生意,全部交给总旗官贾洪雨料理,也开始陆续盈利赚了一点银子。 同时王炆镇从百户官厅搬了出去,直接住进了徐家宅院,并且将匾额改为百户府邸,高高兴兴的住上了“豪宅”。 至于黄山墩、风火山墩和沙沟墩那边,王炆镇也都安排人手重新组建了起来。王炆镇新任命了三名总旗官甲长,其中一人便是原来寻山墩的夜不收沈拓。 沈拓在剿灭海寇的战斗中立功,被王炆镇提拔为小旗官,这一次正好空缺出三个总旗官的位子,王炆镇便下令将沈拓再升一级,提拔为总旗官甲长,主持黄山墩。 而刘衍也没有闲着,听到了沈拓升官的消息,还特意派人送去了二十两银子的贺礼,并且邀请沈拓有时间过来喝酒。 随后刘衍在这段时间里,便一心一意的盯着大盘堡的修建,使得修建的速度快了许多,终于在中旬的时候,大盘堡建成了。 大盘堡的整个堡城周长约在六百多米,为传统的正方形,通体以黄土夯筑,不包砖。堡墙的北部两端接着原来大盘墩的马圈围墙,正好原来这个火路墩可以用来守望。同时南门外的瓮城也是筑好,还挖有一道深三米,宽六米的护城沟壕。 在大盘堡堡外,原本简陋的较场也已经修缮完毕,不但平整了地面,还兴建了火铳靶场、武库、营房等设施,刘衍直接将这处校场修建成了一处兵营。 按照刘衍的计划,大盘堡的兵力还会继续扩充的,所以驻扎的地方一定要宽敞一些,要提前预留一些营房之类的设施,所以这边的校场便顺理成章的改建成了兵营,算是刘衍提前做的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刘衍下令在军屯、海盐工坊也各修建了一些营房,陈勋旗驻地在军屯,张义旗驻地在海盐工坊。苗绍率领的亲卫旗驻扎的大盘堡内,其余的王越旗、汪博旗、许铭旗全部驻扎在校场营房内。 这样一来各处的营房都不满员,有不少的空房子,这些房子便是为将来扩编兵力预留的。 大盘堡修建完成之后,堡内众人的安全便有了保障,刘衍心中的一块石头也终于落地了:终于是赶在清军入山东之前,将大盘堡给修建完毕了!火山文学 这一天,刘衍在汪博、王越、苗绍、许铭四名小旗官的陪同下,绕着修建好的堡墙巡视了一番。随后刘衍便吃惊的发现,大盘堡那密密夯筑的堡墙非常结实,其结实的程度已经超过了刘衍的预期。 之前在修建的时候,那些请来的工匠便在请示了刘衍之后,专门采买了不少的桐油,在修建堡墙的时候,往墙体中灌入了一些桐油。 当时那些工匠前来请示的时候,刘衍并不以为意,只道是这些都是工匠修建堡垒的固定流程而已。可是此时刘衍才真正的惊讶了起来,用力拍了拍墙体,吃惊的估计这堡墙的坚固度,甚至还要在后世的混凝土之上,要知道现在可是明末啊,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华夏工匠的技术果然不同凡响! 大盘堡的堡墙通高十米左右,上面修建有垛口和女墙,墙上遍布供鸟铳手射击的射击孔,还专门有倾倒金汁、滚油的位置,设计得非常科学,大大增加了大盘堡的防御力。 至于大盘堡堡墙的高度,刘衍记得此时大明各处边镇,以及沿海屯堡的堡墙普遍都是高六米到十四米,大盘堡的堡墙高十米,也算是中规中矩了,足以满足现阶段的防御需求。 随后刘衍等人来到了南面的大门外,在大盘堡南端兴建的城门通体以石块砌成,被刘衍命名为“平虏门”,内门命名为“兴泰门”。在堡门的正上端,镶嵌着一块石匾,正中浅刻楷书“大盘堡”三个大字,大字左右两边竖向阳刻楷书,记载了建堡的时间,军将,工匠等事迹人物。 当然,记载中最重要的人物便是刘衍了,这些内容刘衍是提前看过的,看着上面溢于言表的赞美之词,刘衍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修改的意思,众人更是乐得如此,便直接镌刻在了墙体上面。 此时大盘堡内有军户五百多户,人口有两千多人,不过堡内的地方还是比较宽松的,还有不少的宅基地上没有修建房屋,只有地面上画好的白线。 其实刘衍之前曾看过一些关于大明堡垒的史料,记得大明中期朔州平鲁境内有个威虎堡,那威虎堡城高十四米,周长五百五十米,当时堡内光是驻军就有五百多人,马匹数十匹,至于堡内的军户更是多达三千人左右。 威虎堡比大盘堡小得多,却可以住比大盘堡更多的人,刘衍暗道自己的大盘堡内还可以再招些人居住,现在的两千多人并不是满员状态。按照刘衍的估计,大盘堡的满员状态,最起码可以居住三千人到三千三百人左右。 同时在堡墙修建好后,对于堡内的建筑,刘衍并没有兴建众人都渴望己久的戏台庙宇,而是第一时间让人在城东一个被命名为兴业巷的地方兴建一个磨房。 以往大盘堡内没有磨房,军户们磨面都要到王家庄去,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终归是非常不便的,眼下既然大盘堡全都修建完毕了,这兴建磨房,便提上了刘衍的议事日程。 其实修建一个磨房容易,堡内有的是木料黄土,不过困难的是那两块巨大石磨的打造,这个事情,刘衍就交给小旗官苗绍了。 苗绍也不负厚望,很快便雇佣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几名石匠,凿出了两块巨大的石磨,磨坊也很快就修建了起来。 直到建好磨房后,刘衍才下令在大街的中心兴建一个戏台与一个庙宇,引起军户们的一片欢呼。从此以后,堡内的军户们终于有个看戏的地方了。 此时刘衍等人从大门进入大盘堡内,没走多远便经过了这处戏台子,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孩童和老人,就在戏台子下面休息玩乐。 刘衍看着众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心中也充满了宁静和幸福感。能在明末这个混乱的时代过上这样的日子,已经不亚于天堂般的生活了。 “要想永远过这样的日子,甚至是比现在还要好的日子,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实力。” 刘衍打起精神,心中暗道:“现在还远没有到安心过日子的时候,还是要继续努力发展,壮大大盘堡的实力啊!” 此时满清和流贼这两大势力,就如同两座大山一般,压在刘衍的心间重如千钧。刘衍恨不得立即拥有一支万人火器大军,将这两座大山直接给炸掉! 想到这里,刘衍深吸一口气,暂时不再去想这些,带着几名小旗官一路走到了总旗官厅门外,沿途的军户百姓见到刘衍,纷纷恭恭敬敬的行礼,刘衍这个总旗官甲长俨然是众人心中的天,是所有人的恩人,要是没有刘衍在,这些军户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呢。 这时,陈勋的妻子陈江氏带着两名妇人走了过来,三人的脸上挂着笑容,见到了刘衍纷纷赶来行礼。 “甲长万安!” 刘衍笑着对陈江氏说道:“这段时间陈小旗驻扎在军屯那边,家中还好吧,家中有事帮忙的,弟妹可要说话。” 陈江氏顿时笑开了花,刘衍在大盘堡内便是最大的官,如今当着别人的面称呼自己弟妹,自己脸上顿感荣光。 “哎呦!甲长真是体恤下属,我们家中没有什么困难,甲长放心,我和家里那口子一定好好干,跟着甲长走!” 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嘱咐那两名妇人定要跟着陈江氏好好干,那二人也是连连称是。 随后陈江氏便笑着说道:“甲长,如今咱们大盘堡各处都修建完毕了,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可喜可贺啊,不如咱们全堡欢庆一天,以示庆贺?” 说完,陈江氏便笑着看向刘衍,心中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有些唐突了。 刘衍闻言点头赞同,说道:“一天?我看不成。” “那、那就半日,半日也够了,大家庆贺一下就好。” 这段时间大盘堡内的军户又是劳作又是修建的,很是繁重劳累,所以陈江氏的建议其实也代表着堡内众人的想法。 刘衍笑着说道:“我不是这一个意思,我是说,一天不够庆贺的,咱们就全堡欢庆两天好了!同时再派人通知军屯和晒盐场那边,让开荒的军户和晒盐场的人全都回来,也休息两日。” 陈江氏闻言大喜,笑着说道:“这感情好,谢甲长!” 周围一众军户也兴高采烈的欢呼了起来,随后刘衍便让小旗官王越带人去准备酒肉菜品,从后天开始全堡庆贺两日,每家每户都要出些粮食,不用太多,是一个态度就好。剩下的酒肉饭菜全由大盘堡出,刘衍让王越拟定好菜单,从赵民那里支取银两快去采买。 王越急忙去办了,而刘衍则让其余几人各自散了,只带着苗绍回到总旗官厅内。 当天傍晚时分,陈勋带着两名墩军回到了大盘堡内,连家都没回,直接到了总旗官厅内。 “咦?” 正准备吃完饭的刘衍看着陈勋,疑惑的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陈勋笑着说道:“属下是为了缴获徐家的那两千多亩耕地而来的。” 第六十一章 共同经营 刘衍笑着招呼陈勋坐下,问道:“怎么,这两千多亩耕地你有想法?” 陈勋点了点头,说道:“不知道甲长可有这批耕地的分配方略?” “我的确是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正好你赶回来了,来帮我参详一下。” 随后刘衍详细说道:“现在咱们大盘堡内有人口两千多,但是开垦出来的军屯土地却依然不够分的,纵然有肥皂工坊和晒盐场来分流人口,也改变不了人多地少的局面。” “所以我准备将这两千多亩耕地全部分下去,但不是所有人平分,而是只分给堡内无地或者少地的军户,如何?” 陈勋略显激动的说道:“甲长英明,此番我就是受手下墩军兄弟的委托,过来向甲长进言的。” 刘衍也来了精神,说道:“哦?你说说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堡内还有不少军户度日艰难,只分到了十亩八亩的耕地,产出的粮食根本不够吃,要不是能在堡内找一些零活度日,估计早就揭不开锅了。甲长宅心仁厚,这两千多亩耕地分下去虽然不一定足够,但是也能让堡内军户看到希望了。”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军屯那边还要加把劲,现在入冬了,要赶在大雪来临、土地上冻之前,再开垦出一批耕地来,那样明年的日子就好过许多了。至于银子你不用担心,现在咱们大盘堡的家底还是很丰厚的。” 陈勋抱拳领命。 随后刘衍与陈勋商议了一些分地的细节,连夜制定了具体的方案,交给陈勋去具体实施。 几天后,两千多亩耕地全部分发到位,堡内分到耕地的军户欢声雷动,没分到耕地的军户也并不眼馋,而是在小旗官陈勋的带领下积极开垦荒地,大盘堡上上下下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神采。 就在这天傍晚,总旗官贾洪雨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大盘堡,给刘衍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哈哈,刘总旗恭喜了。” 刘衍在总旗官厅摆下茶水,笑着问道:“不知我有什么喜事可言,还请贾大哥教我。” “是这样的,之前徐家烧毁的那两处油坊、一处粮铺的地皮还荒废着,管队大人让我将那三处的地契带过来了,说是今后就将这三处产业交给刘总旗打理好了。” 刘衍笑了笑,王炆镇还真是精明,这三处产业已经是废墟了,想要生财就必须先投钱重建才行,可是王炆镇却不想花这个钱,便直接丢给自己打理了。 “既然管队大人如此厚爱,那兄弟我就收下了,回去之后替我谢过管队大人。” 接着贾洪雨趁着高兴,又跟刘衍聊起闲天。 “刘总旗你是不知道,那徐家在古镇巡检司和夏河寨前千户所等地,竟然还有几处店铺,这还是管队大人重新搜查了徐家宅院才找出的房契!” 刘衍也有些诧异,没想到王炆镇竟然还有意外收获:“呵呵,这也是管队大人有福气,理应收下。” “嗨!管队大人对别处的几处店铺也没有兴趣,毕竟鞭长莫及,前段时间管队大人去了一趟夏河寨前千户所,将外地的几处产业作为礼物,全部送给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众上官,我听说那些千户所的上官运作了一番之后,便堵住了戴百户的嘴,算是将这次事情的首尾给糊住了。” 刘衍闻言也放心不少,看来官场上的运作,还得是王炆镇这样的人出面,自己虽然也能摆平这些事,但是也要费些心思。 随后刘衍少不了摆酒设宴,拉着贾洪雨喝了一场,又递上了二十两银子的“跑腿费”,第二天一大早,贾洪雨才带着两名家丁随从返回王家庄。 刘衍随后将小旗官苗绍叫来,将那三处产业的地址又说了一遍,然后说道:“你去雇佣一些工匠,尽快将这三处产业全都重建起来,依旧是两处油坊、一处粮铺,所需的银子你拉个单子,我看过之后去赵管事处支取银子。” “是。” 小半个月之后,两处油坊、一处粮铺全都重建起来,但是刘衍并没有急着招募伙计人手,而是带上小旗官苗绍,二人策马来到了王家庄。 “甲长,咱们是去百户官厅吗?”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去万福油坊。” 片刻之后二人在万福油坊外下马,苗绍非常懂事的没有跟进去,而是留在外面看管马匹,刘衍一个人大步走进油坊,一名机灵的伙计见状,笑着迎了上来,招呼刘衍向后院走去。 “今日王掌柜在吗?” “在的,刘总旗先去后院喝茶,小的这就去招呼王掌柜过来。” 后院正房内,刘衍刚喝了一口热茶,便看到王靖笑着大步走来,一进来便拉着刘衍寒暄不停。 “呵呵,刘总旗可是贵客,今日不能走,咱们要好好叙一叙。” 刘衍笑着说了几句,然后便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外面,王靖看在眼里,笑着说道:“呵呵,说来也巧,小女今日带着几名伙计去收购豆料了,一大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看时间也应该回来了啊?” 刘衍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然后又与王靖说了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可是刘总旗来了?” 刘衍抬头看去,只见王芸禾一身红色棉衣,外面披着一件遮风大氅,正一脸惊喜的快步走来。 “真是刘总旗啊。” 说着,王芸禾便行了一个万福,刘衍抱拳回礼。 而后王芸禾说道:“刘总旗先跟我爹稍坐,小女子这就去张罗饭食,今日刘总旗可要听我安排!” 说完,王芸禾便笑着跑开了,刘衍哪里不知道王芸禾的心意,此时心中暗道:“我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托人向王掌柜提亲啊?” 王靖笑着招呼刘衍坐下,然后说道:“今日刘总旗登门,可是有所见教?” 刘衍随即拿出了三张房契,说道:“徐家的事情,王掌柜应该听说了吧?” 王靖说道:“听说了。说起来,刘总旗可是给咱们王家庄除了一害啊!” 平日里徐家便在王家庄内外欺行霸市,王靖等一些商贾对徐家又恨又怕,可以说是深受其害。如今徐家覆灭,王靖可是打心里高兴的。 刘衍指着那三张房契说道:“王掌柜看看这些。” 王靖接过来看了一眼,疑惑的说道:“这是原来徐家的两处油坊、一处粮铺?” “没错,” 刘衍说道:“现在这三处店铺都归我了,不过目前我没有精力去理会这些生意,便想拉着王掌柜入伙,咱们共同经营。” 王靖顿时激动了起来,急忙问道:“还请刘总旗说的清楚一些,如何共同经营?”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我准备将分到的一处粮铺、两处油坊交给王掌柜经营,这三处生意的日常管理和经营都由王掌柜说了算,每月的月末我会派人来查账。” “这三处生意如果亏本了,咱们双方各包五成,如果这三处生意赚钱了,那我大盘堡只要三成盈利。不过王掌柜也知道,这三处店铺都是我大盘堡出钱出粮重新修建的,这些都是投入,所以我需要万福油坊从下月开始,每个月要给大盘堡提供八百斤豆油和两千斤高粱,具体的价格必须以成本价供应,不得加价。” 王靖经商多年,刘衍提出的方案是好是坏,立刻就能分辨出来,这可是一笔稳赚不赔的生意啊! “有了那两处油坊,日后不但可以凭借大盘堡的豆油需求日进斗金,还可以将油脂生意做到古镇巡检司和夏河寨前千户所去。那处粮铺就更不用说了,那可是王家庄内唯一的一家粮铺,这样的生意可是稳赚不赔的!” 王靖大喜,当即答应下来,刘衍随即让王靖找来笔墨纸砚,二人当场写好契约,各自签字画押不提。 待到二人画押完毕,王芸禾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契约微微一愣,王靖笑着说了起来,言道:“闺女啊,刘总旗可是给咱们家送来了一座金山!想起来真是感激,刘总旗先是帮着咱们保住了这万福油坊,现在又送来了这么一桩大生意,这份恩情让咱们父女如何还得清啊!” 说着,王靖便笑着看向王芸禾,顿时羞得王芸禾低头不语,好半天才说道:“哎呀,饭食准备好了,爹还不招呼刘总旗过去吃饭!” 说完王芸禾转身便跑了。 王靖大笑着说道:“让刘总旗见笑了,我这闺女别看大大咧咧的,每日在油坊内也很是干练,可内里还是非常羞涩的。” 刘衍连连称是,虽然自己在大盘堡杀伐果断,可是面对这样的场景,自己还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笑着跟王靖一起到偏厅用饭。 片刻之后,二人在偏厅落座,小旗官苗绍也被伙计叫了进来,一同落座用饭。 随后王芸禾给三人端来一坛子酒,笑着对三人说道:“今日就这一坛酒,喝完就没有了,三位多吃就好。” 刘衍笑着说道:“有劳王姑娘了。” 王芸禾笑着说道:“刘总旗自是不必客气。” 说着,王芸禾过来给三人倒酒。 王靖自是非常坦然,刘衍则是站了起来,双手持杯谢过。 到了苗绍这边,早已经听闻了关于王芸禾的议论,此时又看到王芸禾对刘衍的一番情谊,苗绍可不敢让未来的主母给自己倒酒,急忙说道:“怎能有劳主母亲自倒酒,罪过、罪过!” 话音刚落,王芸禾便羞红了脸,嗔怒的瞪了刘衍一眼,转身跑开了,王靖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坐在一边看着苗绍的窘态笑了起来。 刘衍瞪了苗绍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没喝酒就开始乱说,你看王姑娘都走了!” 苗绍愣了一下,然后说道:“那甲长是气恼属下说错话,还是气恼王姑娘走了?” 刘衍顿时语塞,一旁的王靖则是忍不住大笑起来。 第六十二章 开荒与囤积高粱 次日刘衍和小旗官苗绍策马回到大盘堡,此时陈勋已经回到了军屯那边,正在带着数百军户青壮开荒。 赵民为此调拨了一千三百两银子,专门用于购买耕牛和农具,以及兴修水利设施之用。 这几个月肥皂工坊和晒盐场的收入稳定增长,每月刨去各项开支之后,大盘堡都能结余两千多两银子,现在刘衍的手中已经积攒了上万两银子的储蓄,另外大盘堡的库房里还有七千石粮食的库存。 可以说,现在的刘衍在整个王家庄都算是首富,就算是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也能排的上号了。 转眼到了十一月底,灵山卫各处寒风肆虐,南河在寒风中已经上冻,冰面上甚至都能步行通过,不时能看到有王家庄各处烟墩的军户百姓,步行走过南河前往各处。 此时的天气又干又冷,寒风吹在脸上如同刀子一般,刮的人生疼。 这天一上午,刘衍正在总旗官厅内查看王家庄各处的舆图,研究着哪里适合贼寇盘踞,根据夜不收这段时间搜集来的消息,哪里有贼寇出没。 就在昨天下午,刘衍已经收到王炆镇派人送来的命令,让刘衍调集人手和兵备,随时做好出病故剿匪的准备。 出兵剿匪是刘衍提出来的建议,为的就是以战练兵,剿匪取财,所以对于王炆镇的命令自然是举双手支持。 昨天傍晚的时候,刘衍已经给几个小旗官下令,命众人进行战前动员,准备出兵剿匪。至于到时候调集哪一旗人马出战,刘衍并没有明说,先让所有墩军将士都做好准备,以防有人懈怠。 “甲长!” 就在刘衍研究舆图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过来,抬头看去,只见小旗官苗绍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来,说道:“甲长王家庄万福油坊的王掌柜来了,现在总旗官厅外面等候,一起来的还有十辆大车,都在外面的街巷上等候。” “十辆大车?车上可是高粱!” 苗绍点头说道:“甲长妙算,正是高粱,属下看了看,不下两千斤的上好高粱!” 刘衍笑着说道:“王掌柜的动作还真快啊,走,咱们去看看。” 二人随即朝着大门外走去,总旗官厅占地并不大,很快就来到大门外,王靖当即笑着抱拳上前:“呵呵,刘总旗,又见面了。” 刘衍抱拳行礼,然后看了看王靖身后的十辆大车,笑着说道:“王掌柜真是利落,这么快就收购到这么多的高粱,真是不简单啊!” 王靖摆了摆手,说道:“刘总旗交代的事情,我肯定要竭尽全力去办的,绝不会有半点疏忽。” “请,咱们进去说吧。” 刘衍将王靖请到了总旗官厅内,苗绍则是出去招呼那十辆大车,前往大盘堡内的库房,那边赵民正在忙着登记近期新开垦出来的荒地数量,正好让赵民将这些高粱录入库房内。 总旗官厅内,刘衍亲自冲茶,王靖连呼不敢,二人在屋内对坐。 “我这官厅小而简陋,王掌柜见笑了。” 王靖摇头说道:“话不能这么说啊。现如今大盘堡在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都是数得上的大屯堡,这样的规模,这么多的人口,可都是刘总旗的功劳,没有刘总旗,便没有现在的大盘堡。这么说起来,大盘堡便是刘总旗的家,又怎能说小而简陋呢?” “哈哈。” 刘衍笑了起来,说道:“王掌柜真是太会说了。” “只是……” 王靖话锋一转,说道:“有个事我想问一下,不知道刘总旗方不方便告知?” 刘衍说道:“王掌柜请讲,只要不是机密之事,我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王靖抱拳谢过,然后说道:“是这样的,此番刘总旗要的两千斤高粱已经凑齐,今天便一次运了过来。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刘总旗要这么多的高粱做什么?” 此时的高粱虽然也多用于酿酒,但是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大部分的白酒都是用豆类、大米、糯米,甚至是各种杂粮、果蔬发酵酿成的。所以酿酒所需的高粱数额并不大,王靖自然也没往这方面去想。 高粱需求最大的还是军队,高粱是一种非常好的饲料作物,可以用来喂养战马,所以明军每年都会采购大量的高粱,这才是最大头。当然了,明军采购给出的价格也是非常低的,甚至还经常拖欠,最后直接赖账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此时的朝廷已经非常穷了,军费更是拮据。 刘衍看着王靖的表情,便笑着说道:“王掌柜是不是想问,咱们灵山卫是否有大的行动,所以我才要囤积高粱,想要借机大赚一笔?” “呵呵,” 王靖笑了笑,说道:“我知道这是军国大事,刘总旗肯定不方便说的。只不过如果真的有这方面的风吹草动的话,还请刘总旗方便的时候知会一声,让小号也跟着赚些零用。”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王掌柜想的周全,可是这一次却想的有些多了,咱们灵山卫并没有什么大的行动,我囤积这么多的高粱也不是为了做马料。” “那……” 王靖想要继续问下去,却又意识到有些不妥,于是便嘿嘿一笑,不再说话了。 刘衍看着王靖欲言又止的样子,说道:“既然王掌柜问到了,我也就没必要有所隐瞒,毕竟将来我还需要王掌柜协助,大批量囤积高粱呢。” 王靖明白这是刘衍将他当成自己人了,于是抱拳说道:“刘总旗放心,今日所言只是我心中疑惑而已,从刘总旗嘴中出来,进我耳朵为止,绝不会有别人知晓的。” 刘衍说道:“我之所以大批量囤积高粱,是准备酿酒的。” “酿酒?” 王靖显然不太相信,毕竟高粱酒在此时还不是很流行,由于蒸馏技术的限制,这个时代的高粱酒口感和口味都很差,远远赶不上黄酒和米酒,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是流行和黄酒与米酒,只有乡野农夫才会去喝高粱酒、杂粮酒等等。 所以当王靖听闻刘衍准备酿造高粱酒的时候,自然是不相信的,这不是明摆着准备亏钱吗? “呵呵,刘总旗说笑了,这高粱酒能赚到钱吗?” 刘衍说道:“别人酿造高粱酒自然是要亏本的,可是我却不一样,我手中有秘笈!” 王靖误以为这是刘衍在打马虎眼,于是便笑了笑不再追问,刘衍却继续说道:“王掌柜不要多想,我的确是准备酿酒的,而且两千斤高粱还不够,希望王掌柜回去之后,要继续大量收购高粱,只要高粱质量够好,我大盘堡这边有多少收多少!” 这下王靖算是彻底相信了,担心的说道:“刘总旗可要想好了,千万不要莽撞,毕竟刘总旗积攒些银子也不容易。” “王掌柜的好意我心领了。” 刘衍笑着说道:“不过王掌柜放心,这高粱酒的生意绝不会亏的,这将会是我大盘堡的又一条生财之道,而王掌柜也会跟着大赚特赚的。” 第六十三章 出兵剿匪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 这天傍晚时分,百户戴璟彬从千户官厅出来,心情郁闷的走在街巷上,寒风吹在脸上,好像被人拍打在脸上一般,让本就心情不好的戴璟彬更加愤懑,于是准备找一处酒肆散散心。 这段时间戴璟彬心情非常差,先是收到了徐家覆灭、刘大煜等人被杀的消息,紧接着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便派人送来了奏报,说是徐家勾结贼寇袭击了黄山墩、风火山墩和沙沟墩,杀了三处烟墩的总旗官甲长,这样的鬼话谁能相信?要知道黄山墩甲长正是刘大煜,那可是徐家老太爷的亲外甥! 具体情况如何,戴璟彬就算用脚丫子思考都能想明白,一定是王炆镇联合了大盘堡甲长刘衍,二人联手灭掉了徐家和刘大煜等人! 可就是这样荒唐的奏报,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除了戴璟彬以外,竟然所有人都相信了,防守官章海林在收到王炆镇奏报的“已召集大盘堡等处官兵出击,旋即剿灭贼寇,王家庄各处现已安定”的消息之后,竟然还专门命人前去嘉奖,戴璟彬得知之后心情更是烦躁。 “哼!” 戴璟彬眉头紧锁闷头走在街上,抬头便看到了一家酒肆,只见里面的食客并不是很多,于是便走了进去,大声吼着店小二,要了几样下酒菜,以及一坛烈酒,找了一个靠边的地方,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不就是收了王炆镇送来的房契吗,那些都是徐家的产业,是赃物,千户所上下竟然收得心安理得,一团和气的给瓜分了,防守大人还一身正气的夸赞了王炆镇,真是天大的笑话!” 此时的戴璟彬也许忘记了,之前自己与刘大煜等人同流合污的时候,不就是为了瓜分刘衍的产业和家底吗?现在不过是被刘衍反过来击败了而已,心中却开始恼怒了起来。 戴璟彬独自喝了一阵,抬头便看到街巷上走来一人,正是千户官厅内的一个小旗官。 此人姓严,乃是防守官章海林身边的一个书案小旗官,戴璟彬在前两天给了严小旗二两银子,托其在千户官厅内打探消息,二人约好了每天傍晚的时候,在城内酒肆见面。 此时只见严小旗进了酒肆,左右张望了一番,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戴璟彬,顿时拍手笑了起来,大步走过来,低声说道:“我说戴百户,你找的这间酒肆真不好找,为何不在咱们常去的那间酒肆啊,今天我可是一连找了三家才寻过来的,冷得我都快昏死过去了!” 戴璟彬微微皱眉,不耐烦的说道:“废话少说!现在千户官厅内是什么情况,防守官大人对王家庄徐老太爷的事情到底是什么打算?”火山文学 “呵呵,” 严小旗笑了笑,说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戴百户你每日也都在官厅内,难道不知道?现在官厅内根本没人在意什么徐家老太爷的死活,反正管队官王炆镇送上来的产业已经手下了,千户官厅内小旗官以上的人,多少都有分润,这就足够了啊!” 显然这严小旗也分到了银子,即便不多,也足够封口的了。于是严小旗便拿出了这些不疼不痒的消息过来,说完之后看了看戴璟彬,然后便盯着一桌子的酒菜,两个眼珠子不停地扫来扫去。 听完之后,戴璟彬眉头紧锁,脸色很是纠结,不过许久之后还是喟然长叹。 毕竟徐家跟刘大煜跟自己非亲非故,只是有着多年的交情,他们二人每年也没少给戴璟彬送银子而已。 如今徐家灭了,刘大煜也死了,戴璟彬的财路也断了,如今没了这份交情,戴璟彬这才想着推一推千户官厅的人,想要找王炆镇和刘衍的麻烦,出一口恶气。 可是一番试探下来,戴璟彬却发现以自己的能量根本推不动千户所内的众人,如今虽然心中不甘,但也只能是死心了,等到将来再找机会出口恶气好了。 于是戴璟彬起身看向严小旗,说道:“好了,我没事了。不过你要记住,今天咱们两个没见过面!” 说完,戴璟彬留下了酒菜钱,以及一桌子没怎么动的酒菜,便径直离开了,只留下那严小旗笑呵呵的收下银子,又美滋滋的继续吃喝起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管队官王炆镇已经向各处屯堡、烟墩下达了正式的命令,让各处墩军立即开始集结,限各部两日内集结完毕,前往王家庄汇合,准备出兵剿匪。 王炆镇还特意让总旗官贾洪雨亲自跑一趟,一个大盘堡,一个黄山墩,总旗官刘衍和总旗官沈拓必须出动主力人马赶来,这两个可是王炆镇心中的两员主力大将,此番出兵剿匪可缺不了刘衍、沈拓二人。 大盘堡内,刘衍接到总旗官贾洪雨亲自送来的命令之后,当即下令张义旗依旧驻守晒盐场,继续加紧生产海盐,陈勋旗驻守军屯,继续监督开垦事宜,苗绍率领的亲卫旗驻守大盘堡。 刘衍命令小旗官许铭、汪博、王越三人集结人马,准备率领这三旗墩军出发前往王家庄。 当天傍晚时分,刘衍下令宰羊备酒,犒劳即将出发的三旗墩军,三旗一百多名墩军将士尽兴而归,吃喝完毕之后便早早入睡了,明天凌晨时分便要集结出发了。 而小旗官王越、汪博、许铭则在安顿了各部将士之后,三人一同赶到了总旗官厅,出发之前刘衍是要召集战前会议的。当王越、汪博、许铭三人赶到总旗官厅正房的时候,此时陈勋、张义已经都赶了回来,苗绍也在这里等候。 刘衍洗了洗脸,然后换了一身便衣,来到了几人等候的正房内。 “明天就要前往王家庄了,有些事情我要提前嘱咐你们一下。” 六人纷纷挺直了身体,静静的听着下文。 “如今徐家和刘大煜已经覆灭,咱们可以专注发展了,晒盐场的海盐生产,军屯那边的开荒事宜,都要抓紧一些。在入冬上冻之前,晒盐场要囤积一万八千斤海盐,以备冬季售卖之用,而军屯那边则要至少开垦出两千亩耕地。” 陈勋和张义抱拳领命。 “肥皂工坊的产量已经很高了,现在每月的收益都有三千多两,目前已经很不错了。大盘堡这边我也很放心,只不过我率部出击的这些天,要在堡内辟出一块地方,招募些工匠修建一处院落。” 苗绍问道:“敢问甲长,这处院落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是居住还是工坊?” 刘衍随即拿出了一张草图,递给苗绍之后说道:“大体上按照这张草图修建,这处院落将来是作为酒坊使用的,我在里面有一些涉及,你招募工匠的时候要注意一些,只让工匠按图修建,不要问任何问题,明白吗?” 苗绍领命。 就在这时,赵民冒着夜晚的寒风赶到了正房门口,刘衍笑着招呼进来,说道:“赵主事来晚了啊?” 赵民搓了搓手,说道:“属下有些事情耽误了,新开垦出来的耕地数额有些许的出入,属下又重新核对了一下,全部弄清楚之后才赶过来。” 刘衍让陈勋端来一杯热茶,赵民谢过便喝了起来,瞬间暖和了不少。 “赵主事要注意休息,有些事情不是太着急的,就不要太打熬身体了。” 赵民抱拳说道:“甲长如此器重我,将堡内的钱粮、文册要事全都交给我来办,属下心中感激不已,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熬夜而已,属下虽然是文人比不得诸位小旗官,但是也能撑得住。” 说完,赵民便坐了下来,一脸正色看向刘衍。 刘衍微微叹息一声,这个赵民什么都好,有能力、有责任心,可就是太执拗了,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太…… 刘衍不再去想,只是打算将来手下的人才多了,给赵民提拔一下,将其身上的担子卸下来一些,以免将这个好部下累坏了。 于是刘衍便继续说道:“赵主事也准备一下,明日三旗将士出征,要给每人配备五天的口粮和饮水,另外还要准备好一千两银子,作为战后奖赏、抚恤之用。” 赵民抱拳说道:“甲长放心,口粮和饮水已经准备好了,属下已经用布袋分装了两百份口粮,都是五天用量的。至于饮水则是用水囊备好,每个水囊可供每名将士三天之需,回头属下再准备一百个水囊就好。” “至于银子,属下明日便支取出来备好,以备甲长回来使用。” 刘衍点头赞许了几句,然后便想到赵民提到的水囊,如果此番出征用的好,将来可以将这水囊作为大盘堡墩军的配属装具,日后全面在军中推广。 “出征之后,小旗官王越、小旗官汪博随我行动,小旗官许铭率领的夜不收旗将士作为骑兵使用,此番出征的情报探查之事由管队大人负责,咱们不必理会。” 许铭闻言有些不愿意了,说道:“甲长这是何意,属下本就是夜不收旗,探查之事怎能拱手让人,要是管队大人那边探查不利怎么办?” 刘衍说道:“这也是管队大人的意思,我估计管队大人是将探查之事交给黄山墩新任甲长沈拓了。” 沈拓升任黄山墩甲长的事情,已经传遍王家庄各处了,可见王炆镇对沈拓的提携之意。 此番出兵剿匪,虽然是刘衍和王炆镇提前商议好的,是为了堵住夏河寨前千户所一众上官的嘴,毕竟此番徐家之事跟贼匪有关,王炆镇作为王家庄的管队官,必须要有所动作才行。 所以这次剿匪虽然是走过场,可是也要打出一些成绩才行,沈拓负责百户所的哨探之事,战后几乎是板上钉钉有大功劳的。 许铭闻言微微皱眉,虽然对沈拓并不是很服气,但此时也没有再说什么,气呼呼的坐了回去。 “好了,事情已经都说清楚了,诸位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凌晨辰时初刻,出征的三旗将士埋锅造饭,半个时辰之后随我出发前往王家庄。” “遵命!” 第六十四章 真的有贼寇 王家庄外,管队官王炆镇身穿一件做工不错的棉甲骑在战马上,身旁是总旗官贾洪雨,身后则是五十名精锐的家丁。 在王炆镇面前,各处烟墩、屯堡的人马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以王家庄百户官厅的一百三十名兵丁为中心,各处墩军纷纷列队完毕。这些各处兵马加在一起有二百多人,不过光是刘衍率领的大盘堡墩军就有一百多人,占了一半左右。 不过此时各处烟墩、屯堡的甲长、管屯官的目光都集中在大盘堡兵马上面。 只见刘衍身穿铁甲,昂首站在队伍前方,汪博、王越、许铭三名小旗官同样身穿铁甲,站在刘衍的身后心中激荡,看着周围射过来的目光,三人心中非常的自豪。 大盘堡出动的三旗墩军合计一百零八名墩军,人人披甲,光是这一点就让包括王炆镇在内的所有人瞪大了双眼,更不用说那几十杆精良的鸟铳,以及夜不收旗的三十多匹神俊的战马,这样的武力别说是王家庄了,就算是整个灵山卫都是顶级的存在。 “只是兵力太少了,只有一百人左右!” 王炆镇心中激动过后,又是叹息了一番。 原本王炆镇知道刘衍练兵有方,也操练出不少的墩军,可是却没想到刘衍竟然练出了一支铁甲新军,只是人数才一百多人,如果再多一些,自己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内,便可以直接挺直了腰杆说话了。 王炆镇不知道的是,此番刘衍只是拉出了一半的兵力,在大盘堡各处还有一百多名同样精锐的墩军,而且刘衍已经有了继续扩编的打算,准备将现有的兵力扩充至少一倍。 只是现在刘衍还没腾出手来,不过已经在开始计划着扩编之后的编制等问题了。 “大盘堡的兵马真是精悍,那刘衍该是多有钱啊,那些墩军竟然人人披甲!” “谁说不是啊,如今就连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那些精锐营兵也做不到人人披甲啊。” “还有那些鸟铳,我可从来没见过如此精良的鸟铳,那乌黑的铳管,一看就是精铁锻造的,刘总旗真是大手笔啊!” 周围的一众甲长都在小声议论着,就连沈拓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特别是看到夜不收旗的那三十多匹战马的时候,沈拓的双眼可以见到不断闪烁的精光,非常的眼热。 王炆镇轻轻咳嗽了几声,然后大声说道:“好了!既然人马都已经集结完毕,现在就出发,大军向北朝着铁撅山进发!” 各部人马开始陆续向北进发,刘衍率领的大盘堡将士被安排在最后面,紧挨着中军王炆镇率领的王家庄人马。 大军的最前方,是沈拓率领的黄山墩的墩军,人数大概有二十几人,虽然这些墩军的衣着和装备不是很好,就如同当初大盘堡众人一般,可是这些墩军的精神状态很好,在行军的时候队形严整,跟其余各处的人马对比明显。 “看来这个沈拓还懂得练兵?” 刘衍策马行进的时候暗暗想着,随即便听到前方贾洪雨大声喊着自己,于是急忙策马跟了上去。 “刘总旗,管队大人叫你过去。” “好。” 刘衍跟着贾洪雨策马来到中军队中,王炆镇此时也策马行进,在寒风中坚持跟部下一起策马行军,也让刘衍刮目相看,不管是不是表面功夫,至少王炆镇的这个举动在那些墩军心中很是受用。 “见过大人。” 刘衍在马上抱拳,王炆镇笑着说道:“之前沈总旗探查到,在铁撅山一带有贼寇的活动迹象,不过沈总旗找了一番,却没发现贼寇的巢穴,估计即便有贼寇,也多半离开咱们王家庄的地界了。咱们此番过去看一看,如果遇到贼寇便厮杀一场,斩获些首级,要是没有贼寇,咱们就当出来转一圈。” 随后王炆镇又补充道:“要是真的打起来,刘总旗手下的这些好兵可要充当主力啊。”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放心,自当如此!” 大半天后,王炆镇眼见各部人马已经疲惫不堪,于是下令就地休息,让沈拓带人到前面探路。 沈拓领命之后便带了几名手下墩军出发了,而王炆镇刚刚下马,却看到自己手下的一百三十多王家庄兵马,以及各处的一百多墩军全都或坐或躺,全无章法的倒了一片。 贾洪雨率领的五十名家丁要好一些,虽然没有全部倒下休息,但是也是东倒西歪,甚至不少人的嘴里都开始骂骂咧咧的,全然一副兵痞的样子。 要知道这些家丁都是骑着战马的,根本不用徒步行进,就连身上的装备都驮在战马上,即便是这样,这些家丁都在抱怨太累了。 可是当王炆镇的目光落在大盘堡的墩军身上,则是顿时瞪大了双眼。 只见一百多名大盘堡墩军此时依然站在原地,全都挺拔的站立着,就连队形都非常的整齐,没有一丝杂乱,全然一副强军的模样。 要知道这些大盘堡墩军全都是一路步行过来的,包括那三十多名骑兵。而且所有人都是身披铁甲、手持兵刃,全副武装下来,每个人的身上都有几十斤的重量,这样的消耗下,众人在得到休息的命令后,依然原地不动,寒风吹过,好像是吹过了一片挺拔的竹林,巍然不动。 “竟然如此!” 王炆镇此时才意识到,刘衍握在手中的是怎样一支强军,心中对于刘衍这个部下,已经开始从俯视变为平视了。 旁边的贾洪雨则是小声感叹道:“早听闻当初戚少保率领浙军北上戍边,三千浙军在暴雨中岿然不动,当即震慑住了北方桀骜不驯的边军。今日见到刘总旗手下的墩军,竟然已经有了当年戚家军的风采!” 那边,刘衍是故意慢一步解散队形的,为的就是让王炆镇和各处甲长看一看,让他们都知道大盘堡的强军风采。 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于是刘衍大声说道:“全体!就地休息,坐!” 汪博、王越、许铭三名小旗官齐声吼道:“都有!坐下!” 只见一百多名大盘堡墩军整齐划一的拿住兵刃,然后左腿一撤,直接就地坐下,然后所有人都将自己的兵刃平放在身旁。 一百多人就地坐下,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整齐划一,坐下之后又是鸦雀无声。 这一下,所有人都被吓住了,这样的兵丁已经超过所有人的认知了,现在这个世道上竟然还有如此精锐的兵丁,真是闻所未闻! 就在王炆镇、贾洪雨等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时候,忽然看到沈拓带着两名部下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三人的神色带着一丝慌张。 刘衍眉头紧锁,之前沈拓明明是带着三个墩军出发前去探路的,现在却少了一个人,而且看沈拓三人的样子明显是经过打斗的,特别是那两名墩军,身上衣服有明显的破损,一人的脸上还带着一道血痕。 “管队大人!” 沈拓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大声说道:“属下带人在前方遇到了贼寇斥候,敌人有十几人,属下等力战撤回,斩杀三人,属下也折了一个兄弟!” “什么!前面真的有贼寇?” 这下王炆镇有些不淡定了,原本自己只是想着率部到铁撅山一带巡视一番而已,没想到这边真的有贼寇。 贾洪雨眉头紧锁的说道:“光是斥候就有十几人,可见这股贼寇人数不会少的。大人,咱们还向北进发吗?” 王炆镇也有了犹豫,随后便看向刘衍,问道:“刘总旗,你是什么意见?” 刘衍抱拳说道:“恭喜大人,又要有军功收入囊中了。” 王炆镇微微一愣,然后便大笑起来,自己手下有刘衍这一百多精兵,区区贼寇又有何惧哉! “哈哈,刘总旗说得好!” 只见王炆镇大手一挥,立即下令各部集结整队,继续向北朝着铁撅山深处行进。 “沈总旗,你带着黄山墩的所有墩军,再去前方打探,最好能探查到这股贼寇巢穴的确切位置!” 沈拓刚刚经历了一场遭遇战,虽然自己武力超群,但是自己手下的墩军可不是人人如此。而且武力超群,并不代表沈拓就喜欢出生入死。 可是此时王炆镇既然已经下令,各处甲长都看着自己,沈拓也慨然抱拳领命,带着黄山墩的二十多名墩军即刻出发了。 沈拓所部出发一刻之后,王炆镇便下令全军出发。 不过此番王炆镇将大军的行进顺序做了变动,以刘衍率领的大盘堡墩军为前锋,王炆镇自己率领王家庄的将近二百人随后,剩下的各处人马聚在一起,跟在最后。 到了这天入夜时分,王炆镇率部抵达了铁撅山的一处谷底。 这处谷底地势平缓,四周虽然是山峰高地,但是却并不险峻,山上的植被并不是很茂盛,基本上藏不了大队人马。 于是王炆镇便下令大队人马就在这处谷底休整过夜,让各处甲长安排人手值夜,各处烟墩、屯堡的夜不收全部撒在营地的外围,以防那股贼寇在晚上突袭。 安顿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临时营地四周都点燃了篝火,还有数十根火把插在各处,将营地四周全都照亮了。 王炆镇就在营地中央休息,贾洪雨刚刚为其准备好了睡觉的营帐,便听到王炆镇说道:“让各处甲长立即过来,咱们要一起商议对战之策。” 贾洪雨说道:“大人还是先休息一下吧,现在贼寇在哪都不清楚呢,商议起来也是不得要领,还是等沈总旗回来之后再说吧。” 王炆镇叹息说道:“我自然知道,只是现在我心中烦躁,睡不着啊。” 说完,王炆镇想起了刘衍,问道:“刘总旗在哪边驻扎呢?” “在北面,我刚才去看了一下,刘总旗真是人才啊,大盘堡墩军的营帐不但规整,而且还在北面周边挖了简易的壕沟,要不是这边没有足够的木料,我估计刘总旗还要安排拒马鹿角在外面呢!” 王炆镇感叹道:“这个刘衍啊,区区百人却指挥出千军万马的架势来!” 突然,一名小旗官在营帐外面说道:“大人,沈总旗回来了!” 第六十五章 烧山 王炆镇顿时来了精神,说道:“贾总旗,立即将所有的甲长请来。”火山文学 “是。” 贾洪雨急忙前去叫人,这边王炆镇对外面大声说道:“请沈总旗进来。” 当刘衍赶到王炆镇营帐里的时候,那些甲长已经大部分过来了,刘衍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王炆镇身旁的沈拓,心中便明白了几分:“看来是找到贼寇驻地了!” 王炆镇见到刘衍,急忙指着自己身边的一个空位子,笑着招呼道:“刘总旗坐这边。” 刘衍抱拳答应着,然后便在所有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中,坐到了王炆镇的身边。 很快所有人都赶到了营帐内,王炆镇大声说道:“沈总旗已经带人找到了贼寇的老巢,现在让沈总旗说一下,然后咱们今晚就要制定方略,明日一早进军剿匪!” 沈拓起身抱拳,然后说道:“诸位!根据在下的探查,这是一股人数不下三百人的巨寇,现在占据着前方铁撅山的一处山崖。那处山崖的四周都是浓密的树木,只有一条小路可以上去。贼寇在那条小路上修筑了营寨,应该是两道垒墙,易守难攻。” 沈拓说完之后,王炆镇和众人都是一筹莫展,谁也不愿意硬攻这样的贼寇营寨,这样的地形,这么多的敌人,一旦强攻下来,损失的兵马数量将是任何人都承受不住的。 眼见战前军议陷入了僵局,谁也不肯说话,就连刘衍和沈拓这两个悍将也是一言不发。 王炆镇见状眉头紧锁,只好说道:“大家都说说看,这一战到底怎么打?” 一名甲长试探性的说道:“大人,反正咱们也击退了贼寇的斥候,沈总旗不是斩首数级吗?这已经可以向夏河寨前千户所报捷了,要不然咱们就此打住回去吧。” 此话一出,又有好几名甲长站出来附和着,看样子那股贼寇已经将众人吓住了。 王炆镇虽然也不愿意攻打这样的贼寇营寨,可是眼见即将到手的战功就要飞走,心中很是不甘,于是看向刘衍,问道:“刘总旗,你的意见呢?” 刘衍思索了一番,说道:“大人,我看大家都很疲惫了,不如在这里休息两天。” “休息?” 王炆镇说道:“要休息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回去的好,干嘛要在这里受冻啊?刘总旗有话直说,咱们一起商议一下,如何?” 刘衍笑着说道:“属下想自己去看一看贼寇营寨,只有实地见识一番,才能更好的针对性制定作战计划。” 沈拓当即看了过来,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刘衍也注意到这边,抱拳笑着说道:“沈总旗勿怪,我没有不相信沈总旗的意思,沈总旗的本事刘某是非常佩服的。只是我想实地看一看,也许破敌之策就在当处。” 沈拓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刘总旗执意要去,那明日一早我派一名手下墩军带路,跟着刘总旗一起过去便是。” “不用等到明天了,现在就去,可好?” 刘衍说完,便又看了看王炆镇。 王炆镇自然没有意见,于是说道:“既然刘总旗提出来了,那沈总旗就辛苦一趟,亲自带路再去一趟贼寇营寨吧。” 沈拓抱拳领命,随后便对刘衍说道:“既然是去探查,那刘总旗就不要多带人了,咱们片刻之后营地北面集合。” 刘衍笑着应道:“好!” 片刻之后,刘衍带着小旗官许铭来到营地北面,只见沈拓只身一人已经等候在此,于是笑着说道:“有劳沈总旗了。” 沈拓眼见刘衍只带了一个许铭,心中也是敬佩,毕竟此番是深入敌穴探查,危险程度还是很高的。 “刘总旗不必客气,咱们这就出发吧。” 三人都是轻装简从,沈拓自不必说,一身鸳鸯战袄的外面又穿了一件深黑色的衣服,手中带着一把长刀,背后是一把弩,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装备了。许铭也差不多,不过腰间多带了一把匕首。 刘衍更是简单,只带了自己的雁翎刀,除此之外便再无装备了。 很快三人便消失在黑夜之中,在寒冷的黑夜中,飞速行进在铁撅山之中,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了一处山崖的下面。 在沈拓的带领下,刘衍和许铭以同样的姿势匍匐着向前爬进着,三人最终在一处土丘下隐藏了起来。 “二位请看,那边的小路便是通往贼寇营寨的通道,除此之外再无他路。” 刘衍借着月色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条山间小路,蜿蜒着通往山崖上。这条小路不算宽,差不多只能并肩通过两、三人而已,而且小路四周都是枯树和灌木丛,就连山崖上也同样如此,茂密的枯树和灌木几乎将山崖上的贼寇营寨给遮挡住了。 此时刘衍望着远处隐隐约约的贼寇营寨陷入了沉思,旁边的许铭也眉头紧锁,对眼前地形的判断,也如同沈拓一般,为此而忧心忡忡。 随后许铭凑到刘衍耳边小声说道:“甲长,这处贼寇营寨果然险峻,一旦开打,咱们大盘堡一定是先锋,到时候兄弟们的伤亡必然巨大啊!” 一旁的沈拓也看了过来,小声说道:“怎么,刘总旗有什么破敌之策吗?” 刘衍微微点头,然后小声说道:“我的确是有些想法,不过还要再确定一下。” 说完,刘衍指了指前方三十多步之外的一处洼地,小声说道:“咱们到那边看看。” 随后三人从这边紧贴地面,快速爬到了前方的洼地内。 刘衍抬头望去,只见山崖上的贼寇营寨清楚了一些:那是一处平坦的山崖,上面隐约有许多的房屋,夜色之下还有灯光闪烁着。 在山崖四周植被茂盛,现在正是寒冬之时,那些植被全都落了叶子,甚至直接在寒风中变成了枯树。 “我想我找到破敌之策了。” 沈拓和许铭都是一阵激动,沈拓更是暗暗吃了一惊,压低了声音问道:“刘总旗有什么办法?” 只见刘衍目光犀利,用很小的声音,说出了如同惊雷一般的话语:“烧山!” “烧山!” 许铭和沈拓都极度震惊,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准备用这个最为简单,同时也最为残酷的办法剿匪! 许铭说道:“甲长,这、这会不会太有伤天和了?” 沈拓也说道:“虽然现在正值隆冬时节,这里也遍布树木,山中又干冷多风,可是这个办法也的确有些过了。” 刘衍看着二人冷笑道:“你们别忘了,那些都是贼寇,手中沾满了百姓的鲜血,不知道犯下了多少罪孽,杀他们用不着有任何负担,也不限任何手段,明白吗?” 许铭和沈拓都不是伪善、迂腐之人,听了刘衍的话,便再没有任何反对的话。 三人又在这里看了一会儿,便准备一同从这处洼地撤回营地去。 可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刘衍三人急忙停下,紧盯着前面漆黑夜色下的山地。 只见几个火把出现在夜色之下,在火光的照耀下,七、八个汉子正朝着这边走来。那几人全都身穿厚厚的棉衣,手中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刃,从那几人脸上的煞气看得出,都不是什么善类。 “这大晚上的都要冻死人了,还要到这边巡夜,真不知道大当家是怎么想的!” “你不知道啊?死人了!” “你傻了啊,咱们山寨哪天不死人啊!” 一个汉子讥笑着说道:“前几天一伙兄弟下山巡查,遇到了几个官军,直接被杀退了,死了好几个兄弟,大当家的因此震怒,这才下令加强山下的巡查。”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事啊,我也听说了几句,不过就是几个官军啊,有什么可怕的?” “现在的官军你们还不知道?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真要攻打咱们山寨这样的险峻所在,那些官军就要拉稀了,根本不顶用!” 几人随即嚣张的大笑起来,在寂静的山间黑夜里,是那样的突兀。 “这几个是山上的贼寇!” 沈拓看了刘衍一眼,那意思就是打还是不打。 此时刘衍三人所在的洼地就在几个贼寇巡查的必经之地,再有一会儿就会被发现。要是不打,三人现在就要立即撤走,也许还能摆脱贼寇的追击,可要是打的话,三人对战七、八个贼寇,压力还是非常大的。 刘衍冷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沈拓和许铭做好准备,二人也没有说什么,沈拓直接拿出了身后的弩,上了弩箭对准了前方,许铭则是拿出匕首,准备当做飞镖使用。 刘衍拔出雁翎刀,然后小声说道:“二十步出击!” 八名贼寇很快便来到二十步左右的位置,沈拓率先发难,手中弩机力道很大,直接射穿了一名贼寇的脖子,那贼寇还没反应过来,便带着一脸的诧异气绝而亡了。 与此同时,许铭手中的匕首也飞了出去,直接钉在另一名贼寇的左眼,那名贼寇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一头栽倒在地。 “敌袭!” 剩下的六名贼寇顿时乱成一团,纷纷大呼小叫的寻找着敌人,手中的火把不断在身前挥舞着。 刘衍看准时机持刀冲了上去,犹如黑夜里的猎豹一般,几个箭步便冲过了三十步的距离,一刀砍翻了一个贼寇,反手上挑,又掀翻了另一名贼寇,然后对准一个冲过来拼命的贼寇,用左臂肘关节用力一顶,直接顶在那贼寇的胸口,直接将肋骨撞断,那贼寇还没反应过来,刘衍便一拳打在其咽喉上,直接一拳将其打死! 只一瞬间,三名贼寇便死在了刘衍的手上,剩下的三人如同见鬼了一般,转身就跑,可是随后便被许铭和沈拓拦了下来。 许铭一刀捅死一人,沈拓则是挥刀击杀了两人。 电光火石之间,八名贼寇全部被杀,刘衍三人不敢停留,割了八人的首级,然后快速从这边撤走,很快便回到了营地。 第六十六章 放火与截杀 当晚刘衍、沈拓、许铭回到营地之后,便将放火烧山之策禀报给王炆镇,此时的王炆镇也别无选择,想要战功,就只能听从刘衍的计策,毕竟王家庄的这几百人经不起消耗,强攻的话没有什么胜算。 于是王炆镇连夜派人返回王家庄置办引火之物,第二天等了一整天的时间,总旗官贾洪雨才带着赶了回来,从王家庄带来了大量的硫磺粉、火油等物,甚至还搬来了不少的火药坛子。 这天夜里,王炆镇与刘衍、沈拓简单商议过后,便派沈拓带着黄山墩的人马先行一步,携带着大量的引火之物前往贼寇占据的山崖附近。 沈拓带人出发一个多时辰之后,始终没有什么消息传回来,王炆镇和贾洪雨焦急的在营帐内走来走去,二人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沈拓那边能否成功,万一被贼寇发觉该怎么办? “刘总旗,要不然再派点人马去接应一下吧?” 刘衍抱拳说道:“大人稍安勿躁,此事不是人越多越好,山崖附近植被茂盛,此时又是夜晚,沈总旗乃是夜不收出身,一定能办好此事的。要是派人前去接应,人多手杂的,难免会暴露目标,反而不美。” 王炆镇点了点头,虽然明白刘衍说的是正理,可自己心中还是不踏实。从那股贼寇加强了巡视就能看出,贼寇之中也是有能人的,肯定是察觉到官军到来,此时不知道增加了多少岗哨。 就在王炆镇等人焦急等待的时候,营地北面出现一阵骚动,贾洪雨当即冲了出去,王炆镇更是直接将佩刀握在手中,只有刘衍依然镇定自若,坐在位子上没有起身。 片刻之后,贾洪雨喜笑颜开的走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总旗官沈拓。 “事情办好了?” 沈拓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幸不辱使命,属下已经在贼寇占据的山崖附近部署了大量的引火之物,今晚又北风大作,正是放火的大好时机!” “好!” 王炆镇此时心中大定,大笑着对刘衍说道:“接下来就看刘总旗的了!” 刘衍笑了笑,这打头阵的事情肯定是自己的,毕竟王炆镇手下也没有别的强军可用。沈拓手下的黄山墩人马虽然稍微强一些,可是不但人数太少,而且那些墩军也是刚刚操练出来,没有什么像样的装备,与大盘堡墩军相比还差得太远。 至于王家庄的兵丁和家丁,那些都是王炆镇的“棺材本”,不到要命的时候,王炆镇是不可能拿出来消耗的。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集结了所有人马,今晚一定让贼寇葬身火海,为民除害!” “好!刘总旗慷慨激昂,果然是英雄本色!” 一旁的贾洪雨不禁击节赞叹着,沈拓看着刘衍也是微微点头,王炆镇说道:“好!此战得胜,刘总旗便是头功,沈总旗是次功,我会专门为二位上报夏河寨前千户所,为二位请功邀赏!” 此时小旗官王越、汪博、许铭已经集结了各自手下的墩军,全部在营地北面待命。因为这边已经是铁撅山的腹地了,根本没有多少平缓地形,所以许铭率领的夜不收旗将士也全部步行,战马都留在了营地之中。 刘衍从营帐中出来之后,便大步赶来汇合,王炆镇、贾洪雨、沈拓三人也跟了过去,其余的各处甲长也纷纷前来送行。 刘衍抱拳说道:“诸位请回,我与诸将士去去就回!” 说完,刘衍大手一挥,大盘堡一百多名墩军跟在刘衍的身后快速列队向北行进,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大人,这刘总旗能得手吗?” 王炆镇点头说道:“只要大火烧起来,就一定能打赢。刘总旗手下那一百多墩军可不是摆设,足以抗衡数百悍匪的!” 沈拓则是心中暗道:“刘总旗这样的本事,以前为何在王家庄默默无闻,照理说这样的豪杰,早就应该出头的?”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刘衍率部向北行进了半个时辰左右,便闻到一股硫磺和火油的刺激味道,心中不由得一惊,自己将气味这个因素给忽略了。 不过紧接着,一阵持续不断的北风吹来,硫磺和火油的味道便很快消散了。 刘衍顿时松了一口气,暗道:“幸好今晚有北风,不过行动还是要快,以免夜长梦多!” 很快众人来到了山崖脚下,那条通往山崖上面的小路就在前面,月色之下,茂密的树木和灌木随风摇曳着,几乎将小路完全遮挡住。 刘衍回头看了看众人,只见众将士虽然都穿了崭新的鸳鸯战袄,都是用新棉花做的,保暖效果很好。可是众人依然被寒冷的北风吹得哆嗦了起来,身上穿着的铁甲更是冰冷,估计沾上水就能把皮肤冻上。 小旗官汪博、王越、许铭三人围了上来,等待刘衍的命令。 刘衍笑着对三人小声说道:“告诉兄弟们,一会儿就不冷了,今晚将会是一个非常暖和的夜晚!” 三人都笑了起来,刘衍接着部署道:“许小旗带着夜不收旗的将士去东面放火,要将小路附近的所有引火物都烧起来。那边的火势一旦烧起来,山崖四周都将化作火海。” “是!” 刘衍又对汪博和王越说道:“你们带着所有将士跟着我在山下埋伏,一旦发现有侥幸逃出来的贼寇,一律格杀勿论!” “是!” 王越笑着说道:“甲长,那咱们什么时候给管队大人发信号啊?” 在出发前,刘衍跟王炆镇约定了支援的信号:在山崖附近用两支火把同时画圆。即便山火大起,这样的火光在夜晚的山上也是非常明显的。 王炆镇一旦发现信号,便会率部前来支援。 刘衍说道:“不着急,等咱们这边的事情都干完了再说。” 王越微微一愣,汪博和许铭则是坏笑起来,汪博低声说道:“贼寇营地里,肯定有不少黄白之物,那些东西可不怕火烧的!” 王越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连拍了好几个马屁,汪博和许铭顿时一阵白眼,对于王越这种小人行径很是看不上。 刘衍没有理会王越的马屁,直接挥手让三人开始行动。 山脚下,刘衍跟汪博旗在正南面部署,让王越率部去了左翼,那边地势较为平缓,防止有贼寇从那边逃走。 刘衍这边刚刚部署好,便看到北面火光大起,在呼啸北风的加持下,火势几乎是瞬间就失控了,肆虐的火舌在山林间乱窜,所过之处尽皆化作火海,那条通往山崖的小路也被大火吞噬,并且大火以非常快的速度顺着小路北上,在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蔓延到了山崖上的贼寇营寨。 “哈哈,烧起来了!” 此时已经没有隐藏的不要了,汪博望着山崖上的大火,大笑着说道:“甲长快看,那两道寨墙已经烧起来了,啊!快看,外面那道寨墙被烧塌了!” 说话间,许铭带着夜不收旗的将士陆续撤了回来,清点之后一人不少,刘衍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大火,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困在火场之中,能够无伤亡的完成任务,也算是非常顺利了。 此时山上到处都是大火燃烧引发的噼啪声,以及北风的呼啸声,刘衍大声对三名小旗官说道:“将大家散开,防止贼寇逃下来。另外要注意火势的走向,要是蔓延过来,就什么都不要管,直接撤回去!” “是!” 这一夜的铁撅山变成了“火山”,南麓的大火甚至在王家庄附近都清晰可见。 在明军营地中,王炆镇带着贾洪雨、沈拓等一众甲长正翘首以待,当大火燃烧起来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着北面,没想到这场火势竟然如此凶猛,几乎在燃烧起来的同时,就已经变得不可控制。 贾洪雨心有余悸的说道:“大、大人,刘总旗他们,不会有事吧?” 的确,面对这样的大火,贼寇什么的已经不是众人考虑的主要威胁了,现在大火才是最危险的存在,火焰可是不分敌我的! 王炆镇哪里知道,此时只好说道:“刘总旗不是迂腐之人,事不可为肯定会提前撤回来的。” 一旁的沈拓则是望着火势最为猛烈的山崖一带,看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股贼寇完了,这样的火势,没有几人能逃出来!” 王炆镇和贾洪雨等人也是点头赞同,同时众人心中都有一个想法:这刘衍下手真狠啊,当年有诸葛亮火烧藤甲兵,现在他刘衍同样是放了一把大火,将几百贼寇一把火给烤了! 王炆镇咳嗽了一声,将自己心中的震惊给掩饰了一下,然后说道:“咱们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毕竟今晚还要厮杀的。留下几个人盯着点,一旦发现刘总旗给出的信号,立即告诉本官,各部将士随时待命!” “是!” 王炆镇随后便回到了营帐中,贾洪雨安排了一名小旗官带人在这边盯着,自己也跟着去了营帐内,不知道跟王炆镇又说什么去了。 沈拓则是没有离开,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身上裹了一个厚毯子,就盯着北面的山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火场边缘,刘衍盯着炙热的热浪看着上面,此时依稀可以看到山崖上有许多人影,正在火海中到处乱窜,甚至还能看到不少贼寇忍受不了大火的炙热,直接从山崖上跳了下去,这样的高度摔下去,人肯定是活不成了。 “甲长,咱们往后撤一些吧,这里太热了!” 刘衍点了点头,刚要率部后撤一些,就看到开始有人影向山下冲过来,这些贼寇都是浑身烧着大火,痛苦嚎叫着朝这边跑来。 刘衍当即下令各部列队,所有的鸟铳手很快就举起鸟铳,刘衍一声令下,四十多杆鸟铳瞬间开火,将那十几个冲出火海,发狂一般冲过来的贼寇打倒在地,算是帮着那些贼寇结束了痛苦。 此时刘衍也不再后撤,下令各部就地坚守,就在这时,刘衍觉得脸颊一凉,猛地抬头向天空望去,只见片片雪花飘落下来,下雪了! 第六十七章 惊喜 紧接着,又有几个浑身是火的贼寇冲了出来,可是这几个贼寇还没冲到近前,就先后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了,其惨状不足以描述,让一众墩军看了心中发颤。 刘衍和一众大盘堡墩军看着地上的一众贼寇尸体,这些尸体还在燃烧着,尸体被火焰炙烤得滋滋冒油,一股又臭又有些焦香的味道开始在北风中弥漫开来,让不少墩军都干呕了起来,就连刘衍也眉头紧锁,这样的场景太过反胃了。 随后小半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贼寇冲出来了,刘衍松了一口气,看来山崖上的贼寇已经死的差不多了,这样的大火就如同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那些贼寇慌乱之下能毫发无伤的冲出来,那就是神迹了! 风雪越来越大,大风夹杂着鹅毛一般的雪花,很快就压制住了山上的大火。 眼见山火越来越小,刘衍便起身,对聚在一起互相取暖的众人说道:“都起来,咱们上山去看看,所有人以旗为单位,呈战斗队形警戒出发!” 小旗官汪博、王越、许铭三人也赶紧起身,大呼小叫的指挥各自手下的墩军列队。 每个旗都是三个小队,每名小队以两名刀盾手为先锋,五名鸟铳手填装好鸟铳之后跟在后面,包括小队长在内的五名长枪手护在后面和两翼。 就这样,三个旗一共九个小队的墩军将士向北出发,许铭率部在前,刘衍和汪博旗在中间,王越率部在后面跟随。 此时山火已经基本上熄灭了,只有一些地方还有一些零散的明火,可是现在山崖四周的枯树和灌木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再加上鹅毛大雪已经下了起来,几乎将原本焦黑的地面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地毯,所以刘衍也不担心山火会复燃起来。 经过一阵子的行进,周边的焦黑尸体越来越多,这些贼寇的尸体呈现出千奇百怪的姿势,在夜晚之中看上去非常的骇人。一些胆子稍小的墩军脸色惨白的看着四周,要不是各处小队长以及三名小旗官不断的呵斥着,估计现在已经有逃兵出现了。 对此刘衍并没有责怪那些墩军,毕竟这些贼寇的尸体太过诡异了。刘衍知道这是因为肌肉在燃烧的时候会发生收缩的缘由,可是那些墩军却不知道这些知识,所以害怕是难免的。 这些墩军也许在战阵上对战敌军搏杀,不会有任何犹豫,可是在面对未知的、诡异的恐惧的时候,害怕也是人之常情。 “这些都是必要经历的过程,见识多了以后,这些墩军就会成为真正的强军了!” 刘衍心中如是说,随后便看到了前后两道已经被山火烧塌的寨墙。 “走,加快速度!” 刘衍一声令下,一百多名墩军快速通过了这里,经过了这两道寨墙废墟之后,便是一处豁然开朗的山崖平台,到处都是被烧毁的房屋废墟,以及更多的焦尸,刘衍甚至还看到一处房屋废墟外面,十几、二十具焦尸相互抱在一起,被大火烧成了一大团黑乎乎的焦炭肉团! “呕!” 这下,直接有十几个墩军弯腰呕吐了起来,两名墩军直接被吓得坐在了地上,气得小旗官汪博破口大骂起来,虽然汪博的脸色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刘衍也是一阵反胃,不过还是打起精神大声说道:“所有人散开,搜索贼寇的库存,动作要快!” 此时山火已经算是熄灭了,就算没有信号,估计管队官王炆镇也会派人上来查看情况,留给刘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许铭、汪博、王越三个小旗官大声呵斥着手下墩军,分头开始在营寨内搜寻起来。 刘衍也带了两名墩军四处查看了起来,先后搜寻了两处房屋的废墟,可是却一无所获。 过了一会儿,汪博、王越、许铭三人先后过来禀报,三个旗的墩军将士竟然一无所获,这些贼寇好像都是穷叫花子一般,除了发现了几个已经被烧成焦炭的粮库以外,再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了。 这下刘衍也有些吃惊了,这么大的一个贼寇营寨,几百个盘踞在这里的贼寇,这么一大股的贼寇竟然没有半点存货,这根本就不正常啊? “这些贼寇平日的花费用什么?没有钱财这些贼寇会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难道这贼寇的首领是用爱发电?” 刘衍心中一连三问,可是却没有半点答案。 “甲长,咱们怎么办?” 刘衍叹息一声,正要说话,却看到山下的小路上人头攒动,是王炆镇率领大队人马赶来支援了。 “咱们去迎一下管队大人吧,这次恐怕是没有什么收获了。” 王越、汪博、许铭三人都是叹息不止,众人忙碌了这么久,竟然没搜到什么战利品,真是丧气! 很快,王炆镇带着沈拓、贾洪雨等众人赶到,大队墩军也陆续抵达了这里。 众人见到这一路上的惨状,以及贼寇营寨里面的种种残像,脸色都非常的难看,甚至一些烟墩的墩军半路上就跑掉了十几个,弄得王炆镇火气很大,将那几个烟墩的甲长臭骂了一顿不提。 “呵呵,刘总旗,真是大手笔啊,未损一兵一卒,便拿下了这处险峻的贼寇营寨,将数百贼寇一举歼灭,此战的首功便是你刘总旗!” 刘衍笑着抱拳谦虚了几句,然后便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将这贼寇营地搜寻了一遍,没有发现幸存的贼寇,也没有发现什么战利品。还请大人再搜查一遍。” 王炆镇等人闻言都是非常诧异,跟刘衍一样,众人都认为这处贼寇营寨肯定是一块大“肥肉”,可是谁能想到竟然一无所获。 几个烟墩的甲长甚至还疑惑的看向刘衍,暗道是不是这个刘总旗提前做了手脚? 贾洪雨眼见有些冷场,于是便笑着说道:“呵呵,我看这贼寇营寨到处都是废墟,一眼就能看到各处,也不用搜索什么了。” 王炆镇点了点头,此时地上都是白色的积蓄,少数一些地方也是焦黑一片,要是刘衍提前将缴获埋了起来,肯定能看出痕迹来的。 于是王炆镇便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撤回去吧。” 王炆镇半捂着鼻子,显然非常嫌弃这里,于是便准备返回王家庄去。 刘衍正准备率部跟着撤回去,忽然瞥见营寨最里面的一间房屋废墟那边,地基比其余的房子高了一些,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可能性。 于是刘衍抱拳说道:“大人,这里山上山下有数百具尸体,要是不加以处置的话,即便天气寒冷,也难保不会引发瘟疫。这铁撅山距离咱们王家庄太近了,出了什么事情都会牵连到王家庄各处。所以属下建议,还是留下一部分人马在这里善后,将数百具贼寇尸体就地掩埋,再搜寻一下各处的山林,防止山火死灰复燃。如何?” 王炆镇点头赞同,不过看了一众甲长之后,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带人留下,毕竟这种埋尸体,在大冷天里搜寻山林的苦差事,没有人愿意留下去干。 于是王炆镇笑着对刘衍说道:“呵呵,我看此事,刘总旗就担起来吧,如何?” 刘衍故作为难,纠结了一会儿才“不甘心”的抱拳领命。 随后王炆镇便率部离开,沈拓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刘衍一眼,若有所思的笑了笑,然后一言不发的跟着大队人马离开了这里。 待到王炆镇率部先行离开后,刘衍便让王越带人下山,先将山崖下面的贼寇尸体就地掩埋,同时让许铭带人沿着上山小路掩埋尸体,二人还要同时搜寻各处的山火是不是完全熄灭了。 王越和许铭带人出发了,刘衍让汪博先安排两队墩军收拾山崖上营寨内的贼寇尸体,自己带着汪博与另一队墩军来到了那处最里面的房屋废墟上。 刘衍观察了一下,忽然看到地基的一处有块铁板,这里的地基竟然安装了铁板! 这块铁板已经被烧成炭的木料和石块掩盖住,要不是刘衍观察的仔细,还真发现不了。 “把这里清理一下,将那块铁板给我撬开!” 刘衍一声令下,几名墩军便上去干了起来,很快就将铁板撬开,下面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甲长,有发现!”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拿火把来,下去看看!” 汪博找来几个火把,带着几名墩军下了洞口,刘衍也站在洞口边向下观望着。 “甲长,找到了,好多金银!” 刘衍顿时喜上眉梢,暗道:“这伙贼寇还真会藏,差一点就被骗过去了!” 随后刘衍也下去看了看,原来这个洞口是一处地窖,下面都是一个个装满金银的箱子,足有十多个! 经过清点,这个地窖里面共有金锭十五个,每个大约十两,银锭三百多个,全都是五十两一个的官银,估计是那些贼寇抢来的官府库银。 这些金银要是用起来的话需要花费一些手脚,必须将金锭、银锭上面的印记全都铲掉才行,最好是将这些金锭、银锭砸碎,全都当场碎银子使用。 刘衍命人将这些金银搬上来,然后命汪博带人又找了找,确定没有别的地窖才算罢休。 此番的缴获大约有一千六、七百两银子的价值,对于现在的大盘堡来说,并不是一笔很大的财富,可也算是一笔横财了。 天亮时分,山崖上下的贼寇尸体基本上都就地掩埋了,各处的明火也全都熄灭,三旗墩军聚集在山崖上面休息。 小旗官王越、汪博、许铭三人都是喜笑颜开,许铭说道:“甲长,一个贼寇营寨就能抄出一、两千两银子,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境内应该还有不少贼寇,这些大大小小的贼寇该有多少财宝啊!” 刘衍也点了点头,剿匪生财的确是一个办法,而且还可以练兵、可以安民,可谓是一举三得。 不过现在刘衍让众人稍稍休息了一下,便集结人马返回大盘堡,那一千多两金银也一并带走。 第六十八章 酒坊(一) 剿匪的事情结束之后,王炆镇兴高采烈的写了一份捷报,派总旗官贾洪雨送往夏河寨前千户所。 很快防守官章海林便给出了回复:大盘堡甲长刘衍为首功,赏赐一百二十两银子,冬装一套,黄山墩甲长沈拓为次功,赏赐八十两银子。 另外王炆镇指挥有方,除了赏赐一百两银子之外,章海林还给了一个向灵山卫举荐报备的承诺。 刘衍得知消息后不禁摇头叹息,一战歼灭几百贼寇,这样的战功竟然只给了一些银子了事。虽然说此时大明军功的赏格以建奴首级为重,其次是蒙古兵的首级,再次是流贼首级,铁撅山的贼寇只是毛贼罢了,但毕竟是几百颗首级,上面竟然如此敷衍,也难怪明军士兵普遍战意不高。 刘衍回到大盘堡之后便不再纠结这些,那赏赐的一百二十两银子也分给了出征的三旗将士,自己一两也没留。 话说从刘衍率部出发剿匪到现在,已经过了六、七天了,小旗官苗绍早就招募了几十个工匠,在大盘堡内西南角划了一处地方,开始修建酒坊。 几天下来,酒坊的围墙和酒窖已经建好,那些工匠正在修建各处房屋。 刘衍这几天时间便全都盯在这边,酿酒的事情是接下来大盘堡的大事,马虎不得。 “甲长你看,这几处房屋已经封顶,只差门窗就好了。那边的几间房屋再有七、八天也能竣工了。” 苗绍自请监工,带着几名墩军一直在这边督促工匠建造,对于酒坊的进展很是清楚,跟在刘衍的身旁不停介绍着。 刘衍四处看了看,这处酒坊的确是按照自己的要求修建的,没有半点投机取巧,便满意的说道:“好,告诉工匠们,加班加点给我抓紧干,五天之内全部竣工的话,所有人的工钱翻一倍。当然,质量必须要保证,如果被我发现为了赶时间而土工减料,别怪我不客气!” 苗绍笑着说道:“甲长放心,这些工匠不敢的。不过有一倍的工钱拿,这些工匠可要乐开花了,肯定玩命的干!” “那就好。” 刘衍又说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情比较急,你今天就带人去办。” “请甲长吩咐。” “你带人去古镇巡检司和夏河寨前千户所去,高价给我雇佣酿酒的师傅回来,人数不限,多多益善,只要是酿酒的技术好,给多高的工钱都可以,你根据实际情况自己做主就好,回来我都会追认。” 苗绍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道:“看来甲长开办酒坊的决心还真大啊,这么迫不及待的。” “甲长放心,我交代一下这边的事情,立即就带人出发。” 转眼到了第四天,小旗官苗绍赶来禀报:“甲长,酒坊竣工了,请甲长过去看看。” 刘衍笑着说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果然如此,四天就完工了。我可是要检查施工质量的。” 苗绍说道:“甲长放心,属下已经看过了,质量过关。” 刘衍问道:“对了,酿酒的师傅雇佣到了吗?” “属下已经雇佣到了七个酿酒师傅,另外还带来了十五个学徒,不知道这些人数够不够用。” 刘衍点头说道:“暂时是够用了,不过将来还是不够,不管了,将来慢慢传帮带吧。” 说完,刘衍便起身收拾了一下,准备跟着苗绍去酒坊那边看一看,同时想起了什么,又说道:“对了,你明天带人去一趟王家庄,将万福油坊的王掌柜和王姑娘给我请来,就说我有大生意要跟他们谈。” “是。” 刘衍和苗绍在酒坊看了看,这酒坊是一处一进的宅院,不过正房后面有一排后厢房,算是储藏之用。 二人进入院子,两侧各有一排厢房,左边是库房,存放的都是储存的高粱,右边是工匠们的住所,以及厨房、存放各种杂物、器具的地方。 正房那边分为四间房子,左边的两间房子便是酒窖的所在,酒糟和酒曲发酵的地方就在这里。右边的两间房子便是酿酒、出酒的地方。 刘衍和苗绍看了一番,心中非常满意,当即命令七名酿酒师傅和十五名学徒立即开始酿酒。 酒坊中的酒糟和酒曲,以及半成品的酒粮都是高价购买来,全都是发酵好的,这些东西着实花了不少银子,花去的银子比建造这处酒坊都要多。不过这些银子花的非常值得,这些酿酒师傅见了都说好,直接就能上手开始干。 于是刘衍下令开始酿酒:“先尽快出酒,不用太过仔细,只要快,我明天就要看到出酒。” 几个酿酒师傅非常诧异,几人之中以一个名叫钱皂的酿酒师傅为首,此人乃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精干汉子,据说当年在济南府的有名酒坊干了十几年,酿酒的技艺非常好。 此时钱皂犹豫了一下,还是抱拳说道:“总旗大人,这酿酒就如同是做人,万事都要四平八稳的,不可急躁,否则酿出来的酒就会变得辛辣、苦涩。” 刘衍笑着说道:“钱师傅说的很对,不过我明天有事要办,必须要用到新出的酒,所以钱师傅还是带着大家辛苦一下,等到明日诸位就知道我的用意了。” 随后刘衍便任命钱皂为酒坊的管事,暂时主持酿酒的事情。 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时分,苗绍带着两名墩军赶着牛车回来了,王靖和王芸禾坐在牛车上,一同来到了大盘堡。 王芸禾上一次来大盘堡已经是几个月之前了,如今大盘堡已经完全修建完成,堡内一片欣欣向荣,各处军户百姓面色红润、生活富足,与别处的军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王芸禾赞叹不已,同时心中对刘衍更是仰慕。 很快牛车来到了总旗官厅门口,刘衍得到消息笑着出来相迎:“呵呵,王掌柜、王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王靖抱拳说道:“有劳刘总旗相邀,老夫正好可以观摩一下大盘堡的风貌。” 王芸禾笑着说道:“刘总旗可好?这大盘堡可真是繁华,我看都快赶上古镇巡检司了。”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古镇巡检司可是远近闻名的繁华所在,我这里可是比不了的。不过既然王姑娘喜欢这里,不如就跟王掌柜多住几日,我正好有一桩大生意也好跟王掌柜商量。” “哦?” 王靖一听到有生意,顿时双眼冒光,而王芸禾则是略显娇羞。 刘衍说道:“咱们边走边说吧,先去我新建的酒坊去看看。” 王靖说道:“看来刘总旗所说的生意就是酿酒了,不知刘总旗可有好酒窖?” “哈哈。” 刘衍笑着说道:“那边的酿酒师傅已经开始干了,今日便可以出酒,咱们过去看看如何。” 王靖笑着答应着,王芸禾也笑着说道:“刘总旗还真是有本事,不但会带兵、会屯田,能修建这么好的屯堡,而且还会酿酒,真是大才!” 很快几人便来到了酒坊,管事钱皂闻讯急忙出来迎接,恭敬的站在一边。 刘衍问道:“钱管事,今日出酒了吗?” 钱皂抱拳说道:“今日肯定可以出酒,请甲长前去指导。” 众人簇拥着刘衍来到了正房内,此时虽然外面很是寒冷,但是正房内却非常炎热,正在里面忙碌的几个酿酒师傅和学徒,早就赤膊上身、挥汗如雨了。 酒坊里的酒粮都已经老熟,周边的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酒香,钱皂和几个酿酒师傅笑容满面的跟在刘衍身后,详细介绍酒坊内的各种情况。 钱皂对酒坊的运作很熟悉,他不觉得这新建的酒坊能做多久,但刘衍的事迹也天天听到,他觉得凭着刘衍的威风,莫说是酒,就算是水也能在王家庄一带卖出价钱,所以又觉得这新建的酒坊还是可以做几年的。 “甲长请看,咱们酒坊的曲子好,酒窖好,高粱也好,所以将来发出来的酒粮肯定也好。现在这些酒粮虽然是买的现成的,不过质量很好,看这样子直接压出来都可以当酒卖了。”钱皂笑着说道。 边上苗绍笑着接口说道:“听说那些好汉一次喝一坛、喝十几碗,喝的就是那样的浑酒。如果是现在咱们酒坊出的烧酒,能喝一斤都算好汉了。” 王靖和王芸禾没有说话,在一旁都听得很仔细,酿酒的生意对他们来说很新鲜。 酒坊的学徒工们正拿着木锨把酒粮铲进木桶,然后向屋内运过去,钱皂躬身说道:“甲长,前面就是蒸酒的地方了,虽然外面寒冷,可是里面却很热,进去没多久浑身上下都被水浸湿了,几位是不是在外面等下?” 原来这里还不是最热的,里面蒸酒的地方更热,不过刘衍却摆了摆手说道:“都是男人,热了就光着,我就是要看你们怎么出酒的,今日我还要给你们露一手呢!” 随后刘衍又笑着对王芸禾说道:“要是王姑娘嫌弃的话,不妨到茶房稍后。” 王芸禾则是扬着头,不服气的说道:“这酿酒的工序很有趣,不就是热一些吗,我也要进去看看。” “哈哈,那好,咱们一起进去看看。” 听到刘衍这么说,大家也都无话,跟进去就是了,才走到门口,刘衍额头就见汗了,里面的热气蒸汽扑面而来,甚至让刘衍有了一些轻微的窒息感。 “跟你说了多少次,拉风箱不是拉锯,要压住慢慢来。”刚进门,钱皂就吆喝起来,蒸酒大灶边上,正在拉风箱的学徒工连忙放慢速度。 刘衍来的时候曾经嘱咐过,说酒坊里的很多东西自己不懂,要详细解说,看到这一幕,边上的钱皂便顺带着说道:“甲长,蒸酒要慢火细蒸,才能把酒气全蒸出来,火一大,发的太快,反而没有酒出来。” 刘衍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此时刘衍看到一口直径七尺的大锅放在灶上,但在外面仅仅能看到锅沿,因为锅上还套着一个五尺出头的大木桶,完全将锅套在里面,这木桶严丝合缝的,木板拼接的地方还用材料抹平,外面又围着几层厚布。 在这大木桶上半部分的开着几个小口,有几根铜管伸出来,而这大木桶的正上方则放着一口浅底大锅,边上还竖着个木架梯子。 第六十九章 酒坊(二) “下面这个大锅叫做地锅,中间这个叫做蒸桶,上面那个就是天锅,等下在地锅上铺满酒粮酒母,然后慢火细蒸,酒气上升,那天锅里放着冷水,酒气在天锅上凝成酒水,掉在天锅下面的露台上,然后顺着铜管流出来,这就做出酒了。” 钱皂跟在刘衍的身后,解释的很详细。 刘衍听得十分专注,身后的王靖、苗绍、王芸禾也顾不上擦汗,都是一副大开眼界的表情。 钱皂看着众人的样子,脸上虽然恭敬,心里却很别扭,心想:“用高粱做酒能卖出什么价钱,真是胡闹,现在米酒才是正途啊!” 不过钱皂早就想明白了,谁给钱谁是大爷,现在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全家都被活活饿死的,现在自己找到了这么一个活计,老实伺候着就行了。 随后钱皂用手在蒸桶上一摸,低头看看灶里的火,抬头说道:“甲长,可以蒸酒了。” 钱皂看着刘衍点头,连忙吆喝说道:“起蒸桶,下酒粮,盯着外面香头,等那香燃尽,去外面井里打水去。” 那蒸桶上有木杠,几名学徒过去,吆喝了声,齐齐发力,把那蒸桶抬起,地锅边上早就有人准备好了,一个酿酒师傅就在那边盯着,指挥学徒把一桶一桶的酒母酒粮倒入地锅的大蒸屉中,等倒的差不多,又用木耙将酒粮铺平。 此时刘衍看到放在干燥避风处的一个香炉,那里面并不是常见的一炷香,差不多比自家香炉的线香长度短三分之一。 那些学徒喊着号子,将蒸桶放下,把早就预备好的湿布仔细的围在蒸桶和地锅的结合部,防止蒸汽露出,那炷香很快燃尽,学徒们急忙挑着扁担去担水。 “甲长,如今天气严寒,水来的太早就降温太过了,也就出不了酒,只能等火候差不多的时候朝着天锅加水,这样才有效果。”钱皂解释说道。 说完这句,钱皂发现刘衍正在入神的盯着天锅那边,钱皂心想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新鲜劲就过去了。 有人一直看着蒸桶,第五个人挑水进来之后,蒸桶上半部分开始有蒸汽冒出,钱皂见状急忙大声喊道:“加水” 立刻有学学徒踩着木架梯子上去,人手传递,把一桶桶冰凉的井水倒入天锅。 “水满了!” 那名学徒吆喝了一声之后,下面不再传递酒桶,但又有人给木架梯子上那人递了一根木棍。 “下面热气烘着,凉水很快就热了,要不断的搅和才用的长久些。” 钱皂又解释说道,外面还有人将柴禾搬进来,一名酿酒师傅站在灶边上盯着火,不时的安排添柴或者让风箱速度变化些。 蒸桶上半部分共有四根探出的铜管,每个铜管下面都已经放上了酒坛子。 酒坊尽管通风不错,不断有外面的凉气吹进来,但是热气依旧逼人,酒坊里的人都精赤着上身在忙活,刘衍这一干人里面,除了王芸禾之外,也都光着膀子。就连王靖都顾不上许多,将上衣脱了下来。 刘衍看到王芸禾脸颊绯红,也不知道是看见这么多男丁赤膊上身羞的,还是被这里面的热气给熏得。 此时王芸禾的脸上豆大的汗珠如同下雨一般不断滴下来,刘衍关心道:“王姑娘,这里太热了,你一个姑娘家撑不住的,先去外面透透气吧。” 王芸禾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后还是倔强的说道:“我不,我要接着看。” 刘衍也没办法,只好命人取来一把扇子,递给了王芸禾。不过这屋子里面到处都是热气,扇扇子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出酒了!” 就在这时有人发一声喊,酒坊上下人等都是露出兴奋神情,酒坊能做多久不好说,酿酒出来之后好喝不好喝也难说,但毕竟是新建的酒坊,从无到有干了几天,看到酒液从铜管流出,大家都有一种成就感。 刘衍以及身后的苗绍、王靖、王芸禾也都跟着振奋了一下,几人都盯着那几个铜管看,一股浓烈的酒味弥漫开来,这味道很冲鼻,丝毫谈不上香味,刘衍神色还算正常,其他人都皱起眉头。 钱皂看到大家神情,连忙解释说道:“甲长、诸位,这是酒头,但凡酒头都是这样的。这酒不是马上装坛子的,要等这一锅酒都蒸完,然后把酒混起来存几天才能卖。” 王靖已经在缓缓摇头,他尽管没喝过几次酒,但也算见过闻过,好酒那里会有这样冲鼻的辣味,这样的酒怎么可能卖到酒楼饭庄去,这酒坊恐怕要赔钱了,自己与刘衍的这桩生意怕是要黄。 其他人就算没怎么见识过,这点关节也能很快想明白,大家脸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禁不住看向刘衍。 但是让众人感到意外的是,刘衍神色依旧非常镇定,丝毫没有失望的样子,王芸禾更是细心的看出来,刘衍眉眼间似乎有喜悦的神色。 到底什么事这么高兴,大家此时也都糊涂了,钱皂倒是没注意这边,只是在那里吆喝说道:“上面用力搅和!” 站在木架梯子上那位学徒拿着木棍用力的搅动天锅里的水,铜管里面的酒淅沥沥的不断落入酒坛中。 酒坊里越来越热,铜管里滴出的酒也越来越少,站在木架梯子上那学徒大声吆喝说道:“天锅冒热气了!” “风箱停住,快些换水!”钱皂大声喊道。 学徒们都在别的酒坊干过许久,对此已经训练得很熟练,又有人推着别的木架梯子靠前,将天锅里的热水舀出,下面又有人挑着井水入内换水。 很快天锅里的水就被加满,钱皂又大声吆喝着喊道:“拉风箱,添柴!” 风箱鼓动,火势缓缓变大,蒸桶缝隙弥漫出来的蒸汽又变浓了,铜管里滴下的酒水开始变多。 “甲长,现在出酒就多了。”钱皂解释说道。 “接酒的坛子不用换吗?”刘衍突然开口问道,他一直沉默的看着场中,这一开口吓了大家一跳。 钱皂有些糊涂的说道:“不换的,第一次出酒少,酒坛都装不了三分。 刘衍却突然笑了,一直盯着刘衍的众人又被吓了一跳,大家这才发现刘衍笑的极为欢畅,好像遇到了极为高兴的事情。 “换新酒坛接酒”刘衍突然开口说道。 钱皂一愣,从头到尾这位总旗大人都没什么主意,就说个“换新酒坛”?他下意识的开口说道:“甲长,酒坛也不便……” “快换!” 钱皂话还没说完,刘衍便斩钉截铁的大声喝道。 这一声已经可以称得上怒喝了,屋子里的人都被吓得一颤,王芸禾杏眼圆瞪的看着刘衍,想不到一向和蔼的刘总旗也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还真的挺有气势!” 这边王芸禾怀着小心思,那边钱皂却不敢多话,连忙吆喝着几个学徒立即更换坛子接酒。 在这期间,钱皂心想这酒坊果真做不长,这位总旗大人果真在胡闹,根本不懂得酿酒之道。 “这味道冲鼻,把第一锅的酒拿出去”刘衍又说道。 刘衍的气势十足,酒坊里的学徒当然知道该听谁的,连忙又过来几个人将第一锅出的酒搬了出去。 刘衍身后的几人在彼此交换眼神,心想:甲长莫非是糊涂了,盯着这些不起眼的小事有什么用? 此时王靖浑身上下的都已经湿透了,汗水和水汽双重作用,让他难受的很,但是突然间,王靖发现身旁的王芸禾抽了抽鼻子,自己的这个闺女对味道比其他人敏感些,不过王靖马上也知道了原因,因为此时酒坊里弥漫的味道,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种冲鼻的酒味,而是一股浓郁的酒香! 这是真真正正的香味,当然不是什么芬芳,但却让你感觉到这是酒,而且还应该是不错的酒,酒味炽烈,但却带着几分清冽,组合起来却显得有些柔和。 酒坊里每个人都在抽动鼻翼,都在嗅着酒坊中的味道,满脸的不可思议,就连拉扯风箱的人都放慢了动作。 刘衍满脸都是喜悦,笑着说道:“别耽误了出酒,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的这句话声音不大,听到的人却都是一震,众人连忙又忙碌起来,钱皂在那里呆愣了下,却连忙跑到蒸锅附近,伸手捞了一把酒水,就那么直接喝起来。 一口下肚,钱皂整个人呆在了那里,呆了会,又情不自禁的舔舔自己的手掌,又去捞了一把,喝了几口,又呆愣在那里。 苗绍叮嘱了句烧火添柴的伙计,也快步跑过来,他还知道拿个酒碗,接了点酒喝了口,他也是呆在了那里,然后又喝了口,酒碗掉在了地上,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蒸桶。 此时整个酒坊里已经全是酒香,闻过前面那些冲鼻的味道,对比起来,现在的味道格外醇香,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大口呼吸。 片刻之后,所有人都的眼神都看向了刘衍,刘衍精赤上身,汗水流淌,可他脸上全是自信的笑容,已经没有人觉得他故作声势,已经没有人觉得他不懂装懂,每个人都在震撼。 “刘总旗当真是能者无所不能,还真知道做酒,而且知道怎么做出来好酒!”王靖愣了愣,笑着开口说道。 苗绍激动的说道:“甲长你真是了不得!” 此时每个人都在夸刘衍,但大家都不觉得这夸赞有什么过分,这事实在前,每个人都觉得刘衍配得上。 王芸禾更是震惊的看着刘衍,心中暗道:“这个男人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没有展露出来?” “啊!” 呆愣在那里的钱皂猛地一声大喊,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是看过去,只见钱皂站在那里喃喃说道:“我怎么从来都没想到过,怎么大家都没想到过,师傅教我,出酒就出酒,然后把前后的酒搀和起来就可以买,怎么没想过这第一锅的酒不能喝,第二锅才是好酒,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尝一口!” 那边苗绍也是恍然大悟,左手重重拍在灶台上,大声喊道:“原来这么回事,原来这么回事,怎么就没人想到!” 钱皂脸上突然淌下眼泪来,在那里撕心裂肺的说道:“能做出这酒,今后我在做酒这一行当里也能留下名号了,能做出这酒,整个山东,不,算上河南、北直隶和更远的地方,都会买这酒。” 相比于众人的感叹,王靖此时却拍手大笑道:“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刘衍笑着看着众人,此时学徒们还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第二锅出酒比第一锅要多很多,已经有人把新酒坛拿了进来,准备替换接满的那些,刘衍却回头说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对咱们无比要紧,你们不准对任何人讲,包括自家父母兄弟,明白吗?” 听刘衍说的这么慎重,大家都是点头,而且大家也都知道这酒坊的利益和他们也息息相关,看到那些酒坊师傅的狂喜状态,所有人都知道这法子的不凡,当然明白保密的重要性,所以答应的都很坚决。 刘衍又对苗绍说道:“回去调你手下的墩军过来,从此刻起,这酒坊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出!” 第七十章 大盘堡烧锅 苗绍连忙答应,来不及擦汗,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出门了,王靖想了想低声对刘衍说道:“刘总旗,还要和这里面的伙计们再签一份契约文书,如果泄露这法子,那就赔一笔重金,让他们留在大盘堡内世代为奴。” 刘衍点点头,扬声说道:“都不要发呆发愣,今天才刚刚开始,大家都抓紧做活!” 刘衍这句话说出,酒坊里的每个人都没了走神恍惚的状态,立刻开始忙碌起来,经过刚才的事情,他们已经把刘衍奉若神明。 连钱皂和其余六名酿酒师傅也都停止了疯癫,精神百倍的开始忙碌起来,刘衍含笑看着,又扬声说道:“每一锅出的酒都要单独用酒坛装,要单独标记,谁也不能弄混了!” 后面钱皂笑着说道:“我去写标记。” 眼见酒坊众人个个兴奋,刘衍回头却对众人说道:“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你们也热坏了,快去休息吧。” 看完刚才精彩的一幕之后,众人也觉得汗流浃背很不舒服,听刘衍这么说,都打了个招呼出门。 王靖和王芸禾准备先去总旗官厅等候,这酿酒生意看来是肯定赚钱了,具体如何合作,还要等着刘衍过来商议。 刘衍还特意嘱咐道:“王掌柜、王姑娘,外面寒冷,一定要在外屋等到汗水干了再出去,以免染上风寒。” 王靖抱拳谢过,道了一声先去总旗官厅等候,王芸禾则是低头笑着答应了一声。 随后苗绍走在最后,却被刘衍拽住,低声说道:“告诉许小旗,让他也派几个夜不收过来盯着,墩军们做事太按照规矩来,难免被人哄骗,夜不收也来顶着,从现在起,不许这里的人出门,只能呆在酒坊里,然后要查清他们家人在什么地方,现在就去办,要快!” 苗绍点点头,也急忙跑了出去。 第二锅出酒最多,时间也长一些,接下来又换了两次水,第三锅酒味已经有些淡,第四锅更淡,第五锅味道已经有点发酸。 “二锅出酒和三锅出酒可以混起来,味道就更加合适。” 钱皂现场在那里把几种酒兑起来,也不用讲什么比例,直接混合就好。 “扬州和江南那边口味偏淡,如果将来有需要,可以把第四锅掺进去。”钱皂抿着嘴说道。 出完五锅酒的酒粮已经变成酒糟,被迅速的清理出来,这个东西也可以卖钱,是非常好的猪饲料,可以卖给各处的农户赚钱。 地锅蒸屉上的纱布拿出来在水里一泡,然后拧于又铺上,徒工们紧张的放置酒粮,准备下一个循环。 看着学徒们在这边忙碌,钱皂叮嘱烧火的徒工几句,也跑过来奉承着说道:“甲长,这样的好酒肯定好卖,好酒要有个好名头,甲长起个名字吧” 刘衍沉吟一下,笑着说道:“这种酒应该叫二锅头酒,不过我看就以大盘堡为名好了,这酒就叫做大盘堡烧锅!” 钱皂笑着拍手说道:“好,大盘堡烧锅,我看用不了多久,便可以风靡整个山东了!” 其实刘衍的这套做酒的工艺就是后世北京的二锅头酒,之所以起了别的名字,倒不是为了避嫌,在原本的历史上,这酒要再过几十年才会出现,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只是刘衍想到自己如果起了二锅头这个名字,那难免被其他做酒的师傅给琢磨出方法来,这大盘堡烧锅的名字中规中矩,不存在泄露工艺的问题。 刘衍从前所学,和做酒没有丝毫关系,但是也知道很多酒上的知识和典故。 二锅头的典故刘衍曾听过许多次,说是从前做酒,第一锅的所谓酒头中杂质太多,喝下去烈性太大,对人有害,而最后一锅的酒尾则是太淡,已经没有酒味了。 有京城的赵家三兄弟改进了烧酒的工艺,“掐头去尾”做出了二锅头,然后行销天下。 二锅头并不是什么顶级的名酒,但他的酿造工艺并不那么复杂,而且在这个价位上足够清冽醇厚,远胜过同等档次的烧酒,另外一点,他是用高粱酿造的,高粱的价钱比米麦豆不知道要便宜多少,成本已经低了很多。 只需要“掐头去尾”,烧酒的质量能提升百倍,这效果类似于点石成金,这样的变化特别具有戏剧性,所以更能让人记牢。 刘衍记得很清楚,在北方,二锅头的确是很大众的白酒,而且大家喝它并不是单纯的因为便宜,是因为二锅头的味道的确不错。 尽管对历史进程的记忆比较模糊,但赵家三兄弟改进工艺制造二锅头的时间,在原本的历史轨迹上是满清康熙年间,和现在相隔几十年,刘衍这个还是能够确定,唯一不能确认的就是这个时代到底有没有出现这种酿酒的方法。 这个时代的信息流传太慢,王家庄内发生的大事,没人传信,相邻的百户所十天后能有耳闻就不错,刘衍一直担心二锅头的工艺早就出现,只不过自己不知道罢了,一个屯堡的甲长跟酒坊酿酒扯不上一点关系,不知道也是正常。 但这个工艺总值得赌一赌,一石高粱官价二百文多一点,要是跟王靖合作的话,价钱应该比这个要低得多,但一斤好酒几十文总能卖得上,酒坊的这些数据刘衍一直在关注,按照这种“掐头去尾”的酿造法子,一百斤高粱能出五十多斤酒,一石官制一百二十斤,能出差不多接近七十斤酒的样子,也就是说,十倍的利润很轻松就可以拿到,更多也不是不能。 在没有出酒之前,刘衍一切都不能确定,只能说是在赌,但今天来到这酒坊现场,等到第二锅酒出来,再看看钱皂和一众酿酒师傅、学徒们那发自内心的震撼,刘衍便知道自己做对了。 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鼻尖缭绕着似曾相识的酒香,刘衍这次真的神游天外,他在纳闷,这样简单的法子,这些做了十几年几十年酒的老工匠居然没有发现。 不过想通也很容易,大家为了生计开设酒坊,赚的是一点辛苦钱,那有什么劲头搞创新发明,而且在这种师傅带徒弟的体系里,师傅所传授的东西都是真理,唯恐改动后出了岔子,就这么一代代传承下去,直到某一时刻某一个人灵光一现,或者有心人总结发明,找出这个法子来。 从前不分几锅,酒就混在一个坛子里,最后再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浪费,实际上差的味道和杂质全部掺杂在酒里,想要好喝,只能用好水、好曲、好粮食,通过提升成本来来提升味道,没人会想到这么简单。 实际上,这法子处于人的思维盲点,就算偶尔发现,也觉得是偶然,不会当成一个点石成金的发明。 舍弃第一锅和最后一锅的法子提出后,接下来的工作刘衍就提不出太多意见了,钱皂和一众酿酒师傅体现出做酒工匠的经验和能力,他们逐渐调整天锅里凉水更换的时间和次数,让第二锅出的酒味道更加甘洌醇厚,让每一锅酒母酒粮能蒸出更多的好酒来。 甚至连废弃不用的第一锅酒头和最后一锅的酒尾,钱皂都找出了应用的法子,他直接把酒头酒尾掺入新的酒粮之中,然后进行蒸酒,结果蒸出来的烧酒别有风味,变得有些醇香浓厚。 其实所有的工作,刘衍只做了一项,他只是提出了“掐头去尾”的概念,但这一个概念,就给钱皂和其余六个酿酒师傅打开了一扇窗,所有从前积累的经验和知识在这个概念上丰富的应用起来。 一直到这天夜幕降临,天色黑暗,众人才停下了工作,每个人脸上都有恋恋不舍,钱皂和几个酿酒师傅满脸疲惫的神情,但双眼却闪闪发光。 一坛坛的美酒摆在酒坊中,上面贴着钱皂写的标示,苗绍已经完成了刘衍的吩咐,回到了这边。 晚风吹过,酒坊中的热气飘散不少,所有在酒坊里做工的人都被叫了过来,刘衍笑着扫视一圈,身后苗绍低声说道:“甲长,酒坊里的人全来了。” “今日出酒,你们有大功,钱皂和几个酿酒师傅每人奖两个月的工钱。其余学徒每人奖励一个月的工钱。”刘衍朗声说道。 话音未落,一片惊呼声响起,钱皂等一众酿酒师傅及学徒错愕之后,全都笑得眼睛都睁不开,按照苗绍与众人谈好了工钱计算,这可是将近十两银子的赏格,惊喜之后,众人连忙跪下感谢,刘衍笑着上前把人搀扶起来,又开口说道:“其余修建酒坊的那些工匠,也都再奖一个月的工钱。” 苗绍笑着说道:“那属下就替那些工匠谢过甲长了,回头我便去办此事。” 众人欢喜的议论了一会儿,刘衍便清了清嗓子,脸色严肃了些,开口又说道:“从现在起,如果你们或者你们家里亲戚开设酒坊,或者在其他酒坊里入股的,只要被我查到,我会灭他满门,我刘衍虽然对属下很好,但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 刚才刘衍还在说奖励和犒赏,大家都开开心心的,突然间话题就变成了这等杀气森森,钱皂等人下意识的向后闪了闪,其中一个酿酒师傅还不小心踉跄几步,差点坐到地上。 刘衍脸上又有了笑容,只不过这笑容看得让人胆寒,他淡然说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都知道,我说灭门就一定能灭门,大家老老实实在我这里于,我也不会圈你们一辈子,只要做得好,吃好喝好,工钱年年会涨,但要打什么小心思,我只说一次,莫要害了自己,莫要害了家人。” 大家噤若寒蝉,刘衍身后的苗绍稍微错愕后也反应过来,随即把刀抽出半截,然后又插了回去。 酒坊的灯火映着刀光一闪,酒坊酿酒师傅和学徒们都是脸色煞白,苗绍见状扯着嗓子说道:“甲长仁义,但是对付吃里扒外之人,也绝不会手软,谁要琢磨那些小心眼,全家遭殃,不怕和你们说,在这大盘堡内,我们甲长便是王法!你们真要背地里做什么对不起大家的事情,不要说我们这边,天王老子来了也饶不了你们!” 这话说得很多人脸色更白,几个人身子都颤了颤,刘衍笑着继续说道:“你们可以跟家里捎个信,让他们搬过来这边住,家人也可以来这边做工,工钱照给,这样大家也放心些。” 看着众人心惊胆战的样子,刘衍声音放柔和了点说道:“我这人习惯把丑话说在前面,让你们心里有个分寸,不然真的撕破脸,你们却还觉得委屈,回去好好想想我这些话,想通想不通都由不得你们了。” 说完摆摆手,直接让众人散了,每个人走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都是无精打采的模样,酒坊里只剩下刘衍和苗绍,看着人出去,苗绍忍不住开口说道:“甲长,我看这些人于活出力,都是老实人,和咱们酒坊一条心,甲长说那些话,会让他们寒心吧。” 刘衍说道:“这酿酒的法子说起来也简单,谁学了都能做出这种酒来,你以为他们不动心吗?只要出去开个小酒坊,出酒就能赚十倍二十倍的利润,就算没本钱,拿着这份手艺就能入于股,或者是被招女婿,他们刚才各个高兴,你以为是为了出酒?他们是为了自己学会了手艺,真让他们把这门手艺散出去,咱们吃什么?我刘衍辛辛苦苦开这个酒坊,可不是为了当善人!” 苗绍仔细一想,便点了点头,说道:“俗话说:学徒三年,小工三年,大工三年才能接触到手艺,为啥这规矩,就是知道徒弟学会了要单于,所以要用他十年,不然就赔了。” 刘衍笑着接口说道:“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他们能沉住气,我也不会圈他们一辈子,六年或者八年后,也会放他们出去。” 苗绍闻言顿时急了,嚷嚷着说道:“甲长,这点石成金的手艺万万不能放出去,等时间到了,咱们再换一批?” 他说话时做了个虚劈的手势,刘衍眉头一挑,摇头说道:“你这心思倒是狠辣。” 苗绍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直白,于笑着解释说道:“我这也是替大家着想,一注大财何苦便宜了他们。” 刘衍说道:“你放心,六年或者八年后,咱们肯定有更大的生意要做。甚至到时候已经不再局限于这大盘堡一地!” 第七十一章 古镇巡检司的商贾 王家庄,百户官厅。 总旗官贾洪雨双手抱着一个酒坛子,两只眼睛冒着精光,鼻子还不住嗅着,笑呵呵的正在给管队官王炆镇倒酒。 王炆镇此时的脸色也差不多,待到酒杯倒满之后,端起来品了品,顿时震惊的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这酒果然醇香!” 一旁坐着的刘衍也笑了起来,自己搬着这坛大盘堡烧锅过来的时候,王炆镇和贾洪雨听闻这是一个发财的生意,都是不以为意,毕竟此时的高粱酒根本卖不上价去,高粱酒就是低劣的代名词。 可是刚刚贾洪雨打开酒坛子的时候,一股醇厚的酒香就扑面而来,王炆镇虽然没说什么,不过脸色已经变了变,现在喝了一杯之后,王炆镇顿时相信了刘衍的话。 “这大盘堡烧锅将是海盐、肥皂之后,咱们第三条财路,等到我大盘堡内酒坊正式开始出售的时候,滚滚白银将会如同浪涛一般涌来!” 王炆镇笑着说道:“好啊!刘总旗真是我的福将,这才多长时间啊,先是肥皂,而后是海盐,现在又有这么好的烧锅高粱酒,短短一年的时间,咱们大家就全都发了大财啊!” 一旁的贾洪雨此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便干了,然后顿时大呼小叫起来:“我的老天爷啊,这么好喝的酒,当真是高粱酿出来的?” “自然是的。” 之前刘衍花钱买来现成的酒粮,用高粱制成的酒粮价格低廉,几乎是米酒等其他种类白酒酒粮的四分之一! 刘衍笑着说道:“贾大哥放心,这高粱酒的成本很低,现在就差销路了,此事还要劳烦管队大人和贾大哥了。” 王炆镇拍着胸脯说道:“刘总旗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随后王炆镇对贾洪雨说道:“这样,明日一早,贾总旗便辛苦一趟,前往古镇巡检司,帮着刘总旗联络那边的商贾,如何?” 贾洪雨自然没有意见:“大人放心,我明天一早就过去,一定办好此事。” 刘衍抱拳说道:“那就拜托贾大哥了!” 这时王炆镇又补充道:“对了,别的地方,比如夏河寨前千户所等处的商贾也要联络一下,还有咱们王家庄内的店铺,都可以联络一下。” 刘衍颇为赞同,大盘堡烧锅虽然品质好,但是现在是刚刚起步的时候,正需要多联络商贾来扩大名声。 于是刘衍抱拳说道:“大人所言极是,不如这样,明天一早属下与贾大哥一起去一趟古镇巡检司,反正此番属下的牛车上还有好几坛子烧锅,正好一起带过去,让那些商贾都见识一番。” “好,就这么办。” 当晚刘衍和一同过来的几名墩军全都竹住在了百户官厅内,第二天一大早,刘衍便带人赶着牛车,与贾洪雨一起出发,前往了古镇巡检司。 古镇巡检司是夏河寨前千户所下辖的一个百户所,与王家庄百户所同级。 因为古镇这里商货繁盛,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境内的一处货物集散地,所以灵山卫便在这里设置了一处巡检司,除了与王家庄一样,同样管辖着一些烟墩和屯堡,同时还负责古镇这边的缉私、治安、押运犯人和银米、诉讼等职能,职能范围比王家庄这样的百户所要宽泛一些。 刘衍一行和贾洪雨一行策马、赶车,在当天傍晚的时候赶到了古镇巡检司治所,这里是一处军堡,占地比王家庄大了许多,几乎是王家庄的将近两倍。 刘衍骑在战马上,只见古镇巡检司的外面开垦了一些农田,不过都有些荒废了,在寒冬的时节下,依然可以看到一些破损的田埂、损坏的水渠。 古镇巡检司有东、西、南、北四个大门,每个大门的外面都修建有瓮城,堡城的外面有壕沟防护,上面设有吊桥。 此时虽然是黄昏时分,但是往来的行人还是很多,刘衍可以看得出来,这些行人大部分都是小商小贩,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比较像样的商贾。 “古镇巡检司果然名不虚传,当真是重商啊!” 贾洪雨笑着说道:“那还用说,这里往西便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往东北方向便是灵山卫城,往北可以前往逢猛县和胶州城,可以说是四横之地,自然商贾汇集。” 刘衍指着前方的堡城,说道:“不过我看着堡城有些失修啊,看样子这里的巡检有些荒废本业了。” “哈哈。” 贾洪雨大笑了起来,说道:“现任古镇巡检司的巡检名叫宋功明,此人也是百户官,在古镇一带可是颇有势力的。此人跟咱们管队大人一样:爱财!不过就是手段粗暴了一些。” 刘衍笑了笑,粗暴?对别人粗暴自己可管不了,可要是这个宋功明敢跟自己耍横,那便是一场恶斗。现在刘衍急着发展实力,可不会让任何人打断自己的发展进程,谁要是不长眼睛撞上来,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贾大哥,咱们进去吧,现在天色也晚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天好赶紧办正事。” “好!” 当晚刘衍和贾洪雨一行找了一间客栈住下,这里说是客栈,其实就是大车店,里面有几间大通间的房子,睡的都是大通铺。 不过出门在外就顾不上讲究了,刘衍和贾洪雨等人也都不是矫情的人,当晚便包下了一间大通间,将牛车上的四个酒坛子都搬了进来。 第二天早上,贾洪雨先走一步,带着几名手下的家丁前去挨家挨户的给相熟的商贾送帖子,邀请这些商贾今天中午去赴宴。 刘衍则是留下几名墩军在客栈内看守酒坛子,自己出去找了一家名为雨燕楼的酒肆,在这里定下了几桌上好的菜肴,至于酒宴上喝的酒,自然要用刘衍带来的那几坛子大盘堡烧锅了。 邻近正午时分,刘衍带着几名墩军将那几坛子大盘堡烧锅搬了过来,没过一会儿贾洪雨也赶到了雨燕楼,笑着对刘衍说道:“刘总旗放心,事情都办好了。今天上午一共联系到十七家商贾,虽然这些人的生意有大有小,但都是贩卖各类货物,在各地往来贩运的行商,认识的人多,去过的地方多,有往来的商贾朋友也多。” 刘衍笑着说道:“那就好,今天咱们便在这里不醉不归!” “哈哈!” 贾洪雨大笑着说道:“那些人要是喝过咱们的大盘堡烧锅,估计以后就再也喝不下去别的酒了。” “刘总旗的这个办法也真是绝,今天咱们就算什么都不说,只凭这一顿酒菜,便可以让那些商贾上赶着帮咱们卖酒!” 没过多久,贾洪雨请来的商贾便陆续过来,刘衍和贾洪雨热情的将众人迎了进来,众人分坐了三桌,刘衍和贾洪雨自然都是坐在主桌上。 “来,上酒!” 贾洪雨迫不及待的大声招呼着,几名墩军便搬来酒坛子,一名墩军刚刚打开了一坛酒,满屋子便都是一股浓烈的酒香,所有商贾都诧异的看了过来,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几坛子酒。 其中一个坐在主桌上的商贾更是站了起来,回头看着刘衍和贾洪雨说道:“刘总旗、贾总旗,这是什么酒,竟然如此醇香!” 其余的商贾也开始七嘴八舌的询问起来,还有几个商贾顾不上礼仪,直接跑到开了的酒坛子旁边,自己倒了几杯酒,迫不及待的喝了下去。 “好酒,真的是好酒啊!” “我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的酒,我看就算是皇宫大内里面的御酒也不过如此!”火山文学 这一下,十七个商贾顿时炸开了,纷纷将刘衍和贾洪雨围在中间,商人的本性顿时就暴露出来,纷纷询问这是什么酒,哪里能买到,价格如何等等。 贾洪雨看了刘衍一眼,见到刘衍点头示意,于是便站起来大声说道:“诸位,诸位!大家都静一静,听我说。” 十几名商贾瞬间就安静下来,齐刷刷的看着贾洪雨。 “实不相瞒,今日我和刘总旗宴请诸位,就是为了这大盘堡烧锅!” “大盘堡烧锅?” “原来这好酒是大盘堡烧锅啊!” “没错!” 贾洪雨笑着说道:“这边是我身边的大盘堡甲长、刘总旗酿制出来的,诸位如果有意的话,可以与刘总旗协商,我想刘总旗会给诸位一个不错的价格的,诸位可以一起经销嘛!” 这下,刘衍顿时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于是便站起来抱拳说道:“诸位,既然诸位都对大盘堡烧锅感兴趣,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刘总旗请讲!” “到底是什么价格啊?” 刘衍说道:“我大盘堡酒坊下个月便会正式出售烧锅酒,下月初一诸位便可以前往王家庄大盘堡进货。至于价格的话……” 刘衍临来之前已经计算过成本和价格,现在一石高粱,也就是一百二十斤的高粱可以产出七十斤左右的白酒,而这一石高粱的成本在二百二十文左右,再加上人工、酒曲、酒粮和酒坊的各种消耗,核算下来的话一斤二锅头的成本只有六文钱。 而酒坊现在有天锅四口,一天便可以消耗十六石高粱,出酒一千一百二十斤!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陈酿好酒,都是当天出产的二锅头。不过这已经足够了,刘衍在出发前定下的价格便是一斤二锅头七十文,这就是所谓的出厂价。 按照这个价格计算,大盘堡酒坊一个月的收入至少有一千七、八百两银子! 这份收入暂时还比不上晒盐场和肥皂工坊,不过刘衍却很满意,毕竟酒坊刚刚筹建起来,将来还会逐步扩大的,将来的收益将会非常可观。 于是刘衍说道:“一斤七十文,如何?” “当真!” “刘总旗可不要反悔!” “咱们现在就画押,我要定下五百斤!” “我要三百斤!” “一千斤,我要一千斤!” “我要一千五百斤,不!两千斤!” 这顿酒宴根本没有人动筷子,所有人都围着刘衍签字画押,随着一份份契约的签订,这十七名商贾便向刘衍抛出了三万四千六百斤的订单,折合白银两千四百多两! 刘衍与众人签订了订单之后,还不忘顺便推销了一波肥皂,这十七名商贾听闻今年传得沸沸扬扬的肥皂竟然就是大盘堡出产的,顿时又是一阵惊呼。 王炆镇出售的肥皂全都是面对灵山卫上下的官吏和军官,这些人有钱、会享受,对肥皂的需求量非常大,根本不愁销路。 所以王炆镇根本没跟各地商贾取得联系,只是作为礼物送出去了一点点。 这些商贾早就想经销肥皂了,可是苦于找不到货源,现在好了,货源就在眼前! 于是这十七名商贾纷纷又补了一份契约,向刘衍定下了大批的肥皂,刘衍与众人约定同样是下月初一交付。 对此贾洪雨没有任何意见,在临来之前刘衍、贾洪雨也跟王炆镇通过气,反正也没有抢夺王炆镇的“市场份额”,王炆镇自然没有意见。 第七十二章 增加肉食 刘衍又在古镇待了两天,便心满意足的带着大批订单回到了大盘堡。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底,距离交付大盘堡烧锅酒和肥皂的期限已经没有几天了,不过刘衍却并不着急。这几天酒坊的产量一直在增加,四口烧锅同时发动起来,再加上苗绍带人采购的大批量酒曲、高粱等原料充足,准备订单上的数量并不是难事。 而肥皂就更不用说了,从前两个月开始,刘衍在供应王炆镇那边的时候,便一直在储备库存,为的就是今天开辟自己的销售通道。 于是刘衍回到总旗官厅之后,便派人将王芸禾与陈江氏请来,将酒坊和肥皂工坊的订单交给二人,嘱咐二人尽快备齐。 自从上次王靖、王芸禾前来参观酒坊,刘衍回到总旗官厅便与他们父女二人长谈了一次。 刘衍当面毫不掩饰的表达了自己对王芸禾的仰慕,提出让王芸禾留在大盘堡,专门负责打理新建的酒坊。而酒坊的高粱供应则由王靖负责。 这样的事情对于王靖、王芸禾父女来说,算是天上掉馅饼一般。王芸禾不但可以仅此机会与刘衍更进一步,还可以掌控一个日进斗金的酒坊,领取一份丰厚的薪酬。而王靖更是不得了,可以预见大盘堡酒坊今后的产量将会非常巨大,所需的高粱数量也会是一个海量的数额,这对于王靖来说就意味着财富,意味着白花花的银子! 所以王靖当即便答应了下来,而王芸禾还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才点头答应。 此时王芸禾与陈江氏看着数额不小的订单,都是喜上眉梢。 陈江氏自然知道刘衍和王芸禾之间的情愫,二人互相仰慕,只是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于是陈江氏笑着说道:“好了,既然甲长已经吩咐了,那我就先走一步去准备好了,免得在这里碍了未来主母的眼。” 说完陈江氏便在王芸禾娇羞着跺脚声中,笑着离开了。 刘衍也没想到陈江氏会来这一手神助攻,尴尬的说道:“这几天在酒坊那边辛苦吗?” 王芸禾“嗯”了一声,然后便转移话题说道:“对了,这两天我看堡内的饭食多是青菜,现在咱们堡内军户的手里都有些钱财,却苦于堡内没有肉食售卖,前往别处采买很是不便,所以堡内军户多有怨言呢。” “哦?” 这段时间刘衍还真没顾上这些,于是便说道:“此事我知道了,这两天我便想办法解决一下。不过现在我想说一说咱们的事情,王姑娘你看……” 刘衍还没说完,王芸禾便哎呀一声,说道:“有话你跟我爹去说,与我说这些干嘛!” 说完,王芸禾便拿着那份订单跑掉了。 刘衍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我还没说完呢。” 随后刘衍便坐在椅子上思考王芸禾提出的肉食问题,如果大盘堡内没有多少可供食用的肉食,不仅仅是堡内军户吃不好的问题,更会关系到刘衍手下墩军的战斗力。 因为只有提供足够的肉食,才可以让墩军们身体强壮,让他们有体力忍受高强度的军事训练,使他们将来成为精锐部队。同时足够充足的肉食还可以减少墩军发生夜盲症的概率,使刘衍将来多了一个夜袭的强大攻击手段。 现在刘衍手下的各旗墩军每个月都会进行考核,优等者为上等墩军,合格者为中等墩军,不合格者为下等墩军,连续三个月考核都不合格者,立即逐出墩军序列。 刘衍由此想到,既然墩军的武艺可以用等级来区别,那众墩军的待遇也要区分开来。在同级军饷相同的大前提下,以后武艺考核为上等的墩军,每天可以吃四两肉,武艺为中等的墩军,每天可以吃二两半肉,武艺为下等的墩军,每天可以吃一两半肉。 此时大明一斤为十六两,约为后世的六百克。武艺为上等的墩军,每天吃四两肉,近一百五十克,已经相当于后世小日本陆军昭和六年的伙食标准了,不可谓不高。 不过就算如此,刘衍的六旗墩军一年下来吃的肉也不少,这还不算堡内其他军户百姓对肉食的需求。而且随着刘衍势力规模的扩大,这肉食,将越来越成为一个突出的问题。 眼下大明的肉食较为单调,除了猪羊,就是鸡鸭鱼等。而且眼下大明各地的灾害越来越严重,大江南北一样的物价飞涨,据守去年灵山卫城一口猪的价格竟相当于一头耕牛,如果都要买肉吃,即便大盘堡现在比较富裕,也难免吃不起,所以刘衍决定还是自己养算了。 思索了一番之后,为了避免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刘衍决定饲养的肉食来源尽量杂一些,除了猪羊,鸡鸭鱼都要养。 不过灵山卫的环境显然不能大规模养羊,这里是山东南部沿海地区,没有大片的草场来养羊,只能便随便养一些就好。刘衍还是倾向于养鸡,养鸡的成本比较低,不但可以圈养,还可以放出去自己找食吃,不用怎么操心,鸡还可以下蛋。 同样养鸭也是如此,可以放到河里去吃鱼虾,同样鸭也可以下蛋。如果赶上了蝗虫灾害,还可以赶着那些鸡鸭到田里去吃蝗虫。 不过让刘衍比较头痛的是,鸡鸭的传染病多了点,一个鸡瘟过来,可以死得一只鸡都不剩。 同样养鱼的成本也比较低,还可以建在猪栏下面,而且猪粪、鸡粪、鸭粪都是很好的饲料,可以大大减少塘鱼对饲料等食物的需求。遗憾的是养鱼需要很多水,虽然大盘堡在沿海一带,可是淡水资源也不丰富,只有一条南河比较近,但是水流也不是很大。 最后考虑到出肉率的问题,刘衍决定还是以养猪为主,养鸡鸭鱼为辅,实行多种牲畜经营模式。 不过这时候养猪也不容易,这时候大明朝的猪并不是后世的那种白胖的家猪,后世的那种白猪其实是从西方引进的外来种。 此时大明的家猪是通体黑色的,就是后世所说的柴猪,养一年也不过一百三、四十斤,最多也就是一百五十斤左右,生猪出肉率大概便是七十斤到八十斤肉。达到两百多斤的大肥猪约要养两年。 而且这个时代也没什么剩饭剩菜之说,人都不够吃了,猪还有得吃?所以家猪只能吃猪草加些糠,也是需要大量的人手出去讨猪草。 而且大规模养猪,会下仔的母猪与众多的小猪仔也不好找,思来想去刘衍决定先养一百头猪,后续再慢慢扩大规模。 刘衍决定大规模养猪的消息传出后,当时就在大盘堡内成为热门话题。 小旗官苗绍被刘衍派去购买猪仔,以及鸡仔、鸭仔、鱼苗,羊羔等牲畜,苗绍随即带上一队墩军,又带足了银子,还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军户等,直奔古镇巡检司,然后去了灵山卫城,最后才买齐了刘衍需求的畜类苗种数量。 在苗绍带人去购买畜种的同时,刘衍也调了一批的大盘堡军户,在西通渠一带建了一个畜场,并且还靠着南河的位置挖掘了两处鱼塘,准备养鱼。 猪羊等当然不能养在堡内,只得建在堡外。在西通渠的末端,这里已经淤塞废弃,由于大水车的引水灌田,水流到了这里,便汇成了一片的水洼之地。 刘衍让人在这里挖了两个鱼塘,在鱼塘的上方用土垫高,在这里建了几个猪圈。在猪圈的旁边,又建了一些的鸭圈与鸡圈。 以后猪吃猪草与糠,鸡鸭或是吃猪的粪或是自己出去找吃的。而下面池塘里的鱼则可以吃猪粪、鸡粪与鸭粪。这些粪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肥田。如此便形成了一种循环饲养方式。 此外在距离畜场不远的地方,隔着一片洼地与水沟,刘衍还调集一些军户在那边种了十几亩的菜地,以供养大盘堡的军户吃用。菜地的肥料,就可以取之于各种鸡鸭猪粪。 刘衍如此新奇的规划,不但让大盘堡的军户们感到新奇,就是此后王家庄、夏河寨前千户所与古镇巡检司的军民闻听了,多有好奇地赶过来看热闹。 其实刘衍的做法并不新奇,这种循环饲养方式,在大明万历年间,就有苏州常熟一户叫谭晓的人家做过,据说当时还取得了非常好的收获,只是并没有引起朝廷的重视,之后也没有推广开来。 转眼到了十一月三十一日,小旗官苗绍带着那些军户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大盘堡,买齐了刘衍所要的东西。 此行苗绍带人跑了很多地方,最远到了灵山卫城内,他向刘衍汇报此行经历时,嘟嚷的只是骂现在大明物价之贵,往日一头小猪仔只要银六钱,现在则要一两多。往日一头可产仔的老母猪只要银钱十两,现在升到了十三两。加上购买鱼苗,以及鸡鸭苗的开销,此次苗绍带出去的八百多两银子一点没剩,全都花光了。火山文学 不过刘衍却并不心疼,反正现在对于自己来说,几百两银子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现在猪仔,鱼苗等买齐后,这个西通渠畜场便也开始正式运转,大盘堡的军户百姓和一众墩军可以获得稳定的肉食供给,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于是刘衍让陈江氏选用了一批大盘堡的妇女,以及一些老弱男子,还有一些有劳动能力的孩童去放鸭放羊,养猪种菜。 他们的月粮工钱同样也是由堡内支付,这让这些得到工作的大盘堡军户都很高兴,他们又多了一条补贴家用的路子,让家人可以过得更好。 与此同时,苗绍还给刘衍带回来一个消息:古镇巡检司的商贾们近来囤积了不少的铁料和煤炭,看样子是准备在今年冬日和明年开春集中出手。 刘衍当即笑着说道:“真是太好了,我正要给火器督造处囤积物资,就有人帮着咱们运来了货物,看样子我要再去一趟古镇巡检司了。” 第七十三章 树大招风 十二月初六。 古镇巡检司的十几个商贾从十二月初一开始,便陆续派人抵达大盘堡,一队又一队的车马进进出出,将一批批的肥皂和大盘堡烧锅酒运走,同时还连带着买走了数量可观的海盐,为刘衍送来了大量的白银。 几天下来,刘衍直接进账七千多两白银,赚得盆满钵满,大盘堡上下无不欢欣鼓舞。 刘衍随即给肥皂工坊、酒坊和晒盐场的工匠、人员增发了一个月的薪酬,顿时迎来一阵欢呼。 初六晚上,刘衍在总旗官厅摆下酒宴,将陈勋、汪博、王越、苗绍、许铭、张义六名小旗官,以及谭晓大、陈江氏、赵民、赵昚几个主事请来,王芸禾自然也被请来,而且还是刘衍自己去酒坊邀请的。 如今王芸禾主持酒坊,刘衍便在酒坊内单独划出了两间屋子,作为王芸禾的闺房居所。 此外,与刘衍分销海盐的盐枭楚韵非也被请来,之前因为孙谦的搅局,让楚韵非的私盐队伍几乎全灭,而后在刘衍的资助下,楚韵非只用了极短的时间重建了自己的私盐人马,可见其个人能力还是不错的,刘衍有意扶持,于是便一同叫过来增进感情。 很快众人都到齐了,众人都有意无意的将刘衍身边的位置留给了王芸禾,对此王芸禾没有拒绝,只是红着脸坐了过去,顿时就引来众人的一阵哄笑。 刘衍也是哈哈大笑着,说道:“你们别起哄了,人家王姑娘脸面薄,要是让王姑娘下不来台,我可不干的!” 此话一出,众人又是一阵起哄,王芸禾嗔怒的瞪了刘衍一眼,随即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来!大家都把酒杯端起来。” 笑过之后,刘衍端着酒杯站起来,大声说道:“今年是咱们大盘堡脱胎换骨的一年,大盘堡能有今天,大家功不可没。今年除夕的时候,大家还要聚在这里,咱们一起过年,堡内上上下下要一起热闹热闹!”火山文学 “好!” 众人齐声叫好,脸上挂满了喜悦和幸福,今天的好日子真是来之不易,要是没有刘衍的领导,众人恐怕现在还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现在想起来都好像是做梦一般,那么的不真实。 随后众人便开始拼酒庆贺,此番跟古镇巡检司的一众商贾做买卖,不仅仅是赚了几千两银子这么简单,以现在大盘堡的家底,几千两银子还不至于让众人如此高兴。 这场生意的真正意义在于,大盘堡有了王家庄管队官王炆镇之外,另外一条稳定的销售渠道,这可以说是属于大盘堡自己的销售渠道,自然值得庆祝一番。 酒过三巡之后,刘衍已经有些微醺了,不时跟王芸禾笑着说着话,然后看到众人也是喝的东倒西歪。 此时谭晓大和赵民二人挨在一起大笑着说着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显然已经喝多了。 王越早就已经喝倒,靠在一边睡得不省人事。陈勋和陈江氏好一些,夫妻二人小口抿着酒,跟众人碰杯之余,还小声嘀咕着什么,说了两句陈江氏便一脸惊喜的笑了起来。 旁边,汪博、张义、许铭、苗绍四人则还在拼酒,三个空酒坛子摆在一旁,许铭又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要再去开酒。 赵昚则是喜欢安静,一个人坐在旁边看着众人的窘态,笑呵呵的喝着酒,不知不觉间也喝了几大杯,脸色越发红润起来。 楚韵非开始有些放不开,毕竟这里在座的都是大盘堡的人。可是随着一杯杯烧锅酒下肚,楚韵非的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开始拉着张义说起了海盐的产量,让张义尽管多产海盐,有多少自己都能卖出去,大家一起发大财。 又喝了一阵,刘衍忽然想起苗绍所说的事情,现在古镇巡检司的商贾们正在囤积铁料和木炭,于是便拍了拍桌子,大声说道:“明天诸位各司其职,然后苗绍带几个墩军,跟我一起去古镇巡检司一趟。” 苗绍端着酒杯笑着说道:“得令!” 王芸禾此时已经不胜酒力,于是便喝起了温水,喝了一口便问道:“刘总旗又要去古镇巡检司,是要采买什么吗?” “去买些铁料和木炭,另外我还想着宴请一下古镇的客商,跟他们谈谈下一次的生意。” 王芸禾笑着说道:“刘总旗太贪心了,人家刚买了这么多的东西,又要去催着人家花银子。” “哈哈。” 刘衍大笑起来,看着众人,心中暗道:“也许今晚的这场酒宴我会记住一辈子的。” 第二天,刘衍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昨天晚上众人都喝到了后半夜才散去,刘衍还顶着醉意专门送王芸禾回去。 “苗绍!” 刘衍揉了揉胀痛的脑袋,起身去洗漱,苗绍也头疼脑涨的推门进来,说道:“甲长醒了?” 刘衍苦笑着说道:“昨晚喝太多了,以后可不能这么喝了。” 苗绍笑着说道;“恐怕不现实,今后咱们大盘堡肯定一年比一年好,甲长肯定少不了次次宴请大家。” 笑过之后,刘衍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属下带了一队墩军,套了三辆大车,不知道够不够用。” 刘衍想了想,说道:“将你手下一旗人马都带上吧,另外再套上三辆大车。” “六辆车?” 苗绍说道:“甲长,用得了这么多的牛车吗?” “有备无患,都带上吧。” “是。”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衍带着苗绍这一旗人马出发了,六辆大车向北沿着官道出发,当天傍晚时分抵达了古镇巡检司南门外。 当晚刘衍等人找了一处客栈,这间客栈也没有几个客人,刘衍便直接将整间客栈包了下来住下。 次日一早,刘衍便带着苗绍等人在古镇巡检司各处采购,用了一天时间买到了一千三百斤铁料,以及五千斤木炭。 这么多的物资六辆牛车根本装不下,于是刘衍便让卖货的商贾先将铁料和木炭运到包下的客栈内,然后让苗绍先带着两队墩军运一趟回去。估计这批铁料和木炭得运三、四次才能运完。 刘衍打发苗绍回去运货之后,便又在古镇巡检司堡内的雨燕楼定了酒宴,然后将之前的十七个商贾都下了一遍请帖,时间则是定在明天中午。 如今大盘堡的名号在古镇巡检司已经传开,毕竟十几个有实力的商贾从大盘堡运来了畅销的海盐、肥皂和烧锅酒。那十七个商贾运回来的货物,只用了一天多的时间便销售一空,让那十七个商贾尝到了甜头,如此畅销的货物,也足以让刘衍和大盘堡的名号在短时间内传开了。 很快到了约定的时间,刘衍带着四名墩军提前来到雨燕楼,随后那十七个商贾陆续前来,众人还或多或少的带来了一些相好的商贾,刘衍也来者不拒,全都迎来入席,让雨燕楼的掌柜新开了几桌酒菜。 待到受邀的商贾到齐,刘衍便招呼众人落座,很快前后一共开的七桌酒菜便全都坐满了。 刘衍命手下的四名墩军给众商贾倒酒,便起身说了几句开场话,然后笑着说道:“今日刘某宴请诸位,一是感谢诸位购买我大盘堡货物,二是希望跟诸位继续做生意,今后咱们便长期合作,我大盘堡生产各种畅销货物,诸位便作为我大盘堡的经销商贾,有银子大家一起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好!有刘总旗这话,我等便放心了。” “呵呵,大盘堡的海盐、肥皂、烧锅酒,这可是三绝啊,有多少都不嫌多。” “说得好,今后咱们便长期交易,大家一起赚银子!” “刘总旗太客气了,今后咱们便好好相处,大家一起发大财!” 刘衍见众人都赞同自己的倡议,于是笑着说道:“那好,既然大家都同意,咱们大家便共饮一杯,来,咱们干杯!” 众商贾也纷纷举杯,正准备一同共饮的时候,忽然雅间的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身高健壮的汉子一脸冷笑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面色不善的长随。 众商贾见状顿时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自觉的放下了酒杯,然后便低头不语,酒宴的气氛顿时从热烈降到了冰点。 刘衍见状不由眉头紧锁,抱拳说道:“这位英雄不知如何称呼?” 那冷笑的汉子也不回礼,傲然说道:“英雄谈不上,不过在这古镇巡检司大小也算个小角色,在下宋龙便是!” 刘衍没听过这号人,于是便疑惑的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一名商贾,问道:“诸位可知这位宋小哥是何人?” 只见那名商贾却不敢答话,只是以目示意,对着刘衍一阵挤眉弄眼。 那宋龙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说道:“人家刘总旗发问呢,你有什么说什么,瞎弄什么?” 那名商贾如同得到圣旨一般,便陪笑着说道:“是、是。只不过宋公子是何等人,我们这些小商小贩不敢评论,不敢、不敢。” “哈哈!” 宋龙对于这样的回答非常的受用,站在门口肆意大笑着,刘衍则是脸色越发的难看,这个家伙分明是过来找麻烦的,看来自己又要出手整治一番了。 就在刘衍心中盘算的时候,宋龙说道:“我听闻你刘总旗阔绰啊?不好好的在大盘堡闷声发财,却跑到我这古镇巡检司来做买卖,难道现在的卫所总旗官都如此生财了吗?” 说完,宋龙走到一桌旁边,直接将挡路的两名商贾推开,一个商贾没站稳,一屁股摔倒在地,却一声都不敢发出来。 宋龙抱起一坛子烧锅酒闷了一口,然后吐出了一口酒气,笑着说道:“刘总旗的这烧锅酒还真是好喝,既然刘总旗如此阔绰,我看不如这样,从这个月开始,刘总旗每个月给我送五百斤烧锅酒、一千斤海盐,以及一千块肥皂,至于银子嘛,我看在刘总旗的面子上也不多要,每月给我送上三千两银子就好,如何!” 第七十四章 古镇恶霸 刘衍冷着脸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摔在桌子上,然后冷声说道:“我还以为是古镇的豪杰过来讨杯酒喝,谁知道只是一个地痞流氓而已,也敢在本总旗面前狺狺狂吠!” 宋龙没有说话,不过脸色却很难看。 这时宋龙身后一个刀疤脸走了过来,直接将最外面的一张桌子给掀了,然后猖狂的吼道:“你一个小小的总旗官,狂什么狂!我大哥要你每月的孝敬,那是看得起你,懂不懂!” 刘衍身后的四名墩军顿时怒不可遏,纷纷拔刀就要上去砍人,宋龙身后的六、七个地痞也抄起棍棒、铁尺叫骂着上前,双方眼看着就要动手。 这时宋龙挥了挥手,那几个地痞便停止了聒噪,只有刚才说话的那个地痞说道:“大哥,你让我废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总旗官,要让他知道,这里是古镇巡检司,不是他王家庄!” 宋龙冷笑着说道:“你啊,急什么?好歹让人家刘总旗回去想想,现在就动手的话,让别人见了,还以为咱们宋家仗势欺人呢!” “是,大哥说的对!” 刘衍丝毫不惧,走到宋龙面前,然后将随身携带的雁翎刀搭在宋龙的肩膀上。虽然这把雁翎刀没有出鞘,但是宋龙依然感受到了丝丝凉意,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死死的盯着刘衍。 “刚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现在我再给你一个机会,重新组织一下,再说一遍!” 宋龙没想到刘衍如此强硬,稍稍犹豫了一下,便说道:“刘总旗不要这样,我劝你还是回去再想一想,毕竟这里是古镇巡检司。要是真的跟我闹僵了,今后你大盘堡的东西就别想从这里过!” 说完,宋龙铁青着脸就要走,却被刘衍手中的雁翎刀架住,猛然回头,却看到刘衍那双犀利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惊。 “闹僵?” 刘衍冷哼一声,说道:“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着你玩,今日你搅了酒宴,我就先教教你做人!” 说完,刘衍便一把拔出雁翎刀,身后的四名墩军也早就拔出佩刀,上来就要干仗。 那些商贾见状顿时吓得脸色惨白,纷纷上前劝阻,将刘衍等人拦了下来,还有不少人跑到宋龙面前不断说着好话,生怕宋龙发火。 宋龙见到刘衍真的敢拔刀,心中也有些发虚,于是后退了几步,对那些商贾怒声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们都见到了,我宋家与刘衍势不两立,你们谁再与刘衍做生意,就别怪我宋龙不讲情面!” 说完,宋龙转身便走,刚才那个说话的地痞瞪着刘衍,紧绷着脸一同走了,其余几个地痞也是骂骂咧咧的扬长而去。 待到宋龙等人离开之后,这几桌的商贾全都垂头丧气的看向刘衍,几个还算有些面子的商贾跟刘衍道了声抱歉,然后抱拳离开,看样子是不准备跟刘衍再有往来了,而大部分的商贾则是直接闷头就走,根本不再理会刘衍,跟之前的态度有着天壤之别。 刘衍见状心中怒火中烧,当即结账离开了雨燕楼,回到包下的客栈之后,便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宋龙?姓宋的,难道跟巡检宋功明有什么关系?” 刘衍想了一会儿,便叫来了两名墩军,让他们今天晚上的时候,将一个还算有些脸面的古镇商贾请到客栈来问话。 “甲长,要是人家不来呢?” 刘衍说道:“不来?他要是惧怕那个宋龙不敢来,你们就把人给我绑来!” 到了晚上,那名齐姓商贾被两名墩军“请”了过来,有些畏惧的看着刘衍,说道:“刘总旗啊,我真的是没办法,还请刘总旗高抬贵手,不要跟我这个小商小贩过不去了!” 刘衍笑着说道:“齐掌柜不要误会,这么晚了请你过来,不是要谈生意,而是想问一些事情。” 那齐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好!刘总旗不知道,在我们古镇这边,宋龙的话就是法度,没有人敢违抗的。否则的话,轻则被赶出古镇,重则全家失踪,生死不知啊!” 刘衍冷笑着说道:“看来那宋龙还是一个恶霸啊!” “就是恶霸!” “那就请齐掌柜给我讲讲,那个宋龙到底是什么来路,我也好心中有数。” 齐掌柜犹豫了一下,不过看着刘衍以及刘衍身后的几名墩军,心头也是一颤,还是乖乖的说了起来。 “刘总旗应该知道,这古镇原本是灵山卫治下的一处繁华商镇,所以朝廷便在这里设置了一个巡检司驻守,跟王家庄一样,都是百户所。” 刘衍点了点头,这些自己自然是知道的,于是说道:“这么说起来,那宋龙跟古镇巡检司有些关系?” “何止是有些关系!” 齐掌柜叹了口气,说道:“说起来,那宋龙是古镇巡检司的百户巡检官宋功明的亲侄子!宋龙平日里负责管理宋功明在古镇周边的产业,手中有了银子,便养了三百多游手,很有势力。同时据说宋家还依托雄厚的钱财,以及宋功明的百户官身,在府上训练了三十家丁,在古镇可谓只手遮天,无人敢惹!”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三百游手不过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那三十个家丁还有些威胁,不过跟我手下的墩军相比,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刘衍之所以这么说,完全就是故意说给那齐掌柜听的,想要借着齐掌柜的嘴传出去,让那些古镇的商贾清楚的知道大盘堡的实力。 不过刘衍也明白,大盘堡毕竟在远处,而宋家却在眼前,那些古镇商贾肯定还是倾向于畏惧宋龙一伙。不过刘衍适时的展示实力还是必要的。 谁知齐掌柜笑了起来,说道:“刘总旗不要见怪,虽然刘总旗手中也有些人马,看不上那三百多游手也情有可原,只不过那三十名宋家家丁却不可小觑。” “不是在下小看大盘堡的墩军们,那三十名宋家家丁可是训练有素的,绝不是寻常墩军可以抗衡的,哪怕再多人都不行。” 此时刘衍也来了兴趣,问道:“齐掌柜为何这么讲?” “刘总旗,据我所知:宋家的每个家丁可是都有铠甲装备的,甚至连火铳、弓箭都不在话下,三十人装备了不少的火铳和弓箭,几乎人人都可以开得了强弓,放的了火铳!可以说,那宋巡检可是投入重金打造,完全将那三十名家丁当做精锐营兵来训练的!” “哦?” 这下刘衍来了兴趣,没想到巡检宋功明竟然有这样的眼光,舍得下这样的本钱来锤炼自己的人马,看样子这宋家的张狂也是有资本的。 “还有,今天在雨燕楼,宋龙旁边的那个狗腿子叫什么?我看他很是嚣张的样子啊。” 齐掌柜说道:“那个人啊,此人名叫赵马群,乃是宋龙手下的头号心腹,为人心狠手辣,在古镇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草菅人命、奸~淫妇人那是家常便饭,宋家许多的腌臜事情都是这个赵马群出面去干的。” “既然是这样,我便明白了。” 刘衍心中冷笑,这宋家不就是明末版的黑社~会吗?而且还是有着宋巡检这样保~护伞的黑社~会。不过在明末这个时代,宋龙这些人应该叫做恶霸才是。 “看样子我要来一场扫~黑风暴了!”刘衍心中如是说 齐掌柜看着若有所思的刘衍,还以为刘衍被宋家的势力给吓住了,于是便好心劝道:“刘总旗,这天下的商贾多得是,刘总旗不如去别处看看,我们是没有这个发财的命,赚不到这些银子了,可是刘总旗你却可以另辟蹊径,犯不上跟宋家针锋相对啊!”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我刘衍还从来没被谁吓住过,一个宋家也没有这个本事!古镇的生意,我做定了!” 说完,刘衍拦住还要再劝的齐掌柜,说道:“今晚劳烦齐掌柜了,回去之后,还请齐掌柜跟诸位掌柜带句话。” 齐掌柜眼见刘衍不为所动,于是叹了一口气,抱拳说道:“刘总旗要在下带什么话,请讲。” “齐掌柜就告诉诸位掌柜:宋家在古镇只手遮天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用不了多久,我刘衍就会让宋龙和宋巡检知道,什么叫做实力!” 齐掌柜见状还是不太相信,虽然刘衍是总旗官,但却是王家庄的总旗官,而且在官职上还不如人家宋巡检高,拿什么跟宋家抗衡? 齐掌柜摇着头起身准备回去,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道:“刘总旗还是小心为妙,依我看,那宋龙这两日便会派人过来,不知道会使出什么腌臜手段来,刘总旗还是避其锋芒,先回大盘堡去好了,咱们来日方长!” “我避他锋芒?” 刘衍大笑起来,然后便起身将齐掌柜送了出去,叫来两名墩军一路将齐掌柜护送回家。 可是让刘衍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事了。一名上街采买粮食的墩军路过齐掌柜的家门口,见到齐掌柜家的大门敞开着,好奇之下便进去看了一眼。 这一看可好,只见齐掌柜一家六口人全都整齐的躺在院子里,已经全部被杀了! 那名墩军脸色大变,急忙跑回客栈去报信。 得知消息的刘衍怒不可遏,没想到宋龙下手如此狠毒,竟然用齐掌柜一家六口的性命来震慑自己,如此草菅人命,刘衍心中已经杀意大起。 随后刘衍便带着一队墩军来到了齐掌柜家中,奇怪的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肯定早就发现了齐家的惨剧,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进去查看,也没人报官,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在附近停留。 刘衍不管许多,带着众墩军将齐掌柜一家收殓,送到了古镇巡检司堡内的义庄安顿,然后眉头紧锁的回到了客栈。 刚一进门,刘衍便听到有人喊自己,回头一看,正是宋龙的头号狗腿子赵马群。 刘衍双眼圆瞪,冷笑着说道:“哼!来得正好!” 第七十五章 断腿的狗腿子 “刘总旗,真巧啊!” 那赵马群一脸贱笑的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游手,每一个都是嚣张跋扈的样子,几人来到客栈门口,还不时对来往的百姓呵斥叫骂着,刘衍见了不禁眉头紧皱。 “是啊,真是太巧了,我还正要找你们,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那赵马群没注意刘衍眼神中的杀气,还以为是刘衍是被齐掌柜一家的惨状给吓住了,于是咧着嘴说道:“呦呵?看来咱们的刘总旗是想明白了?” “嗯,我的确是想明白了。” “那就好。” 赵马群走到跟前,左手搭在刘衍的肩膀上,然后用命令的口气说道:“既然刘总旗想明白了,那我便有事要说。昨天我大哥已经提出了要求,那些海盐啊、肥皂啊、烧锅酒什么的,三日之内必须足额送过来,否则后果自负。” “另外,昨天刘总旗没有当场答应我大哥提出的条件,弄得我大哥很是生气,所以今天要再加一条要求。” “什么要求?” “从今以后,你大盘堡出产的肥皂、海盐、烧锅酒不得出售给别人,必须全部由我大哥收购,至于价格嘛,就按照现在市价的一半计算,每年年底我大哥手头方便的时候一次性结清,平时你那边出产了,就只管送过来就是!”火山文学 说完,十几个游手轰然大笑起来,不断对着刘衍指指点点,赵马群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搂着刘衍自以为得计。 突然,刘衍猛地闪身,从赵马群的左胳膊下退了出来,然后顺势一拿,将赵马群的左臂向后扭转一圈,顿时疼得赵马群嗷嗷直叫。 “跪下!” 刘衍爆喝一声,一脚重重的踢在赵马群左腿膝盖上,只听咔嚓的一声,这条腿算是彻底废掉了,一节腿骨直接从膝盖处支棱了出来,鲜血伴随着烂肉将赵马群的裤子染红,周围的十几个游手顿时看傻了眼,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就在客栈的一队十二名墩军在队长的率领下,从客栈内冲了出来,鸟铳、长枪全都亮了出来,直接在街上列队,五杆黑洞洞的鸟铳指着十几个游手,顿时镇住了局面。 “啊!疼死我了,救命啊!” 此时赵马群在地上不断翻滚着,嘴里叫喊不断,其余十几个游手面对鸟铳、长枪,根本不敢乱动。 刚才刘衍一出手就废掉了赵马群,可见这个刘总旗是一个杀伐决断之人,是真的敢下令当街杀人的狠角色。 刘衍拔出了雁翎刀,然后一脚踩在赵马群的断腿上,又是一声咔嚓声,这条断腿的骨头直接全都断开,赵马群也直接被疼得昏厥了过去。 随后刘衍用雁翎刀指了指地上的赵马群,对着那十几个游手说道:“宋龙不是想搜刮我大盘堡吗?你们回去之后告诉宋龙,这就是惹恼我的下场,问问他宋龙受不受得住!” 那十几个游手纷纷点头,顺势就要逃走,却被刘衍一声暴喝给拦住。 “昨天齐掌柜一家是你们下的手吗?” 那十几个游手顿时脸色惨白,其中一人颤颤巍巍的说道:“刘总旗、刘大人,那齐掌柜的事情,是赵马群逼迫我们干的,我们不是自愿而为啊!” “对、对,我们都是被逼的!” “无心之过,我们都是无心之过啊!”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既然如此,那齐掌柜一家六口的性命谁来赔?” 那十几个游手顿时不说话了。 刘衍说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们自己商量一下,选出六个人来偿命,剩下的人我全都放走,如何?” “刘总旗不能这样啊!” “我们都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怎能如此啊!” 十几个游手顿时叫喊起来,刘衍却不予理睬,直接抬起右手,准备让鸟铳手开火。 这下十几个游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不等刘衍说话,十几个人便不由分说的自相打了起来。 街巷上的百姓见状都是围了过来,这些游手平日里跟在宋家后面为非作歹,早就惹了众怒,只是因为宋家势大,古镇巡检司的军户百姓敢怒不敢言而已。 今日有刘衍坐镇这里,不但废掉了宋家的头号狗腿子赵马群,而且还出手整治这些游手,顿时就引来周围百姓拍手叫好。 “啊!” 这时一声惨叫传来,一个游手被同伴掏了裆,顿时痛苦的捂住下体栽倒在地,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了。 紧接着,另一个游手被人插了双眼,然后一个游手看准时机,竟然使出一招“双峰贯耳”,两手重重的拍在那人的两只耳朵上,顿时就将其打得眼鼻流血,双眼翻白晕死了过去。 这些游手虽然没有经过战阵操练,也不知道什么战场上的杀人技,可是他们平日里在街头巷尾打架斗殴,也着实锻炼出了不少的实战技巧,像是什么掏裆插眼、累脖子、咬耳朵等等,各种下三滥的阴招、险招层出不穷,十几个人相互打斗,很快就倒下了七、八个游手。 片刻之后,众游手眼见倒下的人已经够数了,便陆续停手,讨好一般的看向刘衍。 刘衍冷笑了一声,此时剩下的几个游手也是人人带伤,而那倒下的七、八个游手更是凄惨,无一不是气若游丝,于是便说道:“很好,看来你们很懂事嘛。” 说完,刘衍当着那几个游手的面,直接下令长枪手“清场”,墩军队长带着五名长枪手上前,对着倒下的七、八个游手逐个补刀,每个游手的身上都被戳了至少三个血窟窿,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活了。 见到如此血腥的一幕,剩下的几个游手顿时被吓傻了,其中有两个一个没忍住,直接尿了裤子,估计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再跟墩军叫阵了。 刘衍冷声说道:“你们带着这些尸体,连同这个断了腿的狗腿子,滚吧!” “你们回去见到宋龙,替我告诉他:从今日起,我大盘堡与宋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过招,让宋龙安心等着!” 说完,刘衍挥了挥手,那几个游手才心惊胆战的开始收拾地上的尸体。 此时周围的百姓早就被血腥的一幕给吓跑了,刘衍也没有心情去理会,带着一队墩军回到客栈内,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回大盘堡。 虽然刘衍并不畏惧宋龙,但这里毕竟是在古镇巡检司,宋龙背后又有巡检宋功明,刘衍犯不上以身犯险,在人家的主场叫阵。就算要开打,也要先回到大盘堡去,这样更稳妥一些。 当日刘衍让客栈掌柜出面,雇佣了十几辆大车,将囤积在客栈内的剩余铁料和煤炭全部装车,然后便率领众人离开了古镇巡检司。 路上,墩军队长说道:“甲长,这下咱们算是得罪了古镇巡检,刚刚开辟的一条商路也断了,算起来还是咱们的损失更大一些。” 刘衍笑了笑,这个队长名叫卢英,是原来大盘墩的一个墩军,后来被苗绍提拔起来当了队长。卢英今年只有十八岁,在几个队长之中算是年纪比较小的,不过却非常果敢、聪明,刘衍对于这个“小队长”很是喜欢。 于是刘衍说道:“我之前并不知道在古镇巡检司还有宋家这样一个势力,前阵子我跟管队大人说起想要自己联络这边商贾出货的时候,管队大人并没有阻拦,反而表示支持,我就觉得有些不对。” “按照管队大人那爱才如命的性格,肯定不会同意我分出一部分货自己售卖才对,可是他却直接同意了。现在想来,管队大人肯定是知道宋家在古镇一手遮天的情况,认定我在古镇打不开局面,所以才没有出面阻拦。” 卢英说道:“甲长的意思是,管队大人想让甲长在宋家这里吃个大亏,然后乖乖的回去继续将货物全部卖给管队大人,让管队大人继续发财?” 刘衍赞赏的看着卢英,说道:“应该就是这样。我既然打定主意要开拓古镇这条商路,宋家就必须要打掉,谁挡着我赚钱发展实力,谁就是咱们大盘堡的敌人,就必须将其打掉!” “所以咱们大盘堡跟宋家的冲突,是不可避免,也不可调和的,晚打不如早打,小打不如大打,只打宋龙一个,不如拉着巡检宋功明一起打!” “只要拿下宋家,古镇巡检司就能成为咱们大盘堡的出货口,将来不管是海盐、肥皂还是烧锅酒,都可以直接由咱们自己卖上好价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管队大人和盐枭楚韵非扒去一层利!” 正说话间,前方迎面来了一支车队,正是小旗官苗绍率领的两队墩军。 刘衍招呼两支车队停下,小旗官苗绍见状急忙跑过来,说道:“甲长怎么自己雇车回来了?” 刘衍随即将昨晚和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苗绍也是大吃一惊,说道:“属下将铁料、煤炭运回去之后,没有丝毫停留便急忙赶回来,可却还是没赶上,差一点就让甲长遇险,真是罪过。” 刘衍笑着说道:“这算什么,别说我身边还有一队墩军,就算我只身一人在古镇巡检司,也能全身而退。” 苗绍随后便骂骂咧咧的问候了宋龙和赵马群,然后问道:“甲长,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我看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恐怕接下来咱们有硬仗要打了。” 刘衍傲然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回去之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我料定宋家没有胆子追到王家庄境内来生事,且看那宋龙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巡检宋功明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这边刘衍招呼两支车队合为一处,朝着大盘堡赶去。另一边,那几名游手狼狈不堪的来到了古镇巡检司堡内的一处豪宅,正门口一块匾额上赫然写着:古镇巡检司宋府几个大字。 “宋太爷!出大事了!” 几个游手将同伴的尸体,以及依旧昏迷的赵马群放在门口地上,然后便开始哭天抹泪的嚎叫起来。 片刻之后大门打开,宋龙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看到自己手下的惨状,脸色越发的阴沉起来。 可是片刻之后,宋龙却突然狂笑起来,恨恨的说道:“好一个刘衍,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咱们就过过招,让你看看我宋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第七十六章 约战 刘衍等众回到大盘堡之后,便召集几名小旗官到总旗官厅议事,王芸禾、陈江氏、谭晓大这三个主事也一并被请来。 刘衍先是将此番古镇之行的情况通报众人,然后说道:“从今日起,晒盐场、军屯两处要严加警戒,防止宋家人马的突袭。小旗官许铭负责各处的联络之事,夜不收旗要在军屯和晒盐场安排人手,每天正午时分都要向堡内传递消息。” “是!” 接着刘衍对王芸禾、陈江氏说道:“这段时间肥皂工坊要全力给管队大人供货,同时每批出产的肥皂中,要留下两成入库房存放。” “是。” “至于酒坊,先将出产的烧锅酒向周边的火路墩和屯堡售卖,也可以派人联络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的商贾,一时卖不掉的,就先存入库房内,不必急于一时。” 王芸禾虽然平时喜欢跟刘衍笑嘻嘻的,可是在议事等正式场合,却是非常的严肃,听了刘衍的吩咐,便起身一个万福礼,说道:“甲长放心,酒坊一定做好。” 刘衍点了点头,对谭晓大说道:“谭主事,这次前去古镇巡检司,我采购了大批的铁料和煤炭,火器督造处要保证兵备的产量,尽可能的囤积鸟铳、长枪、铠甲,另外火药和纸壳弹也要多多益善。相信用不了多久,这些储备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谭晓大有些吃惊的说道:“甲长,现在火器督造处的产量已经算是很高了,一个月的产量便有鸟铳上百杆、铠甲三十副、长枪两百杆,其余火药和纸壳弹的数量更多,难道还要增产吗?” 刘衍想了一下说道:“现在武库内储存的兵备也不少了,火器督造处先稳定现有的产量,造出多少全部储存下来,我有大用。” “是。” 随后小旗官张义说道:“启禀甲长,有件事情属下要禀报。” “哦?” 刘衍问道:“什么事?” 张义说道:“昨天属下收到盐枭楚韵非的书信,这个楚韵非想让属下引荐一下,看来是想投靠甲长,到咱们大盘堡入伙。” 刘衍笑着说道:“入伙?这个楚韵非以为咱们是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了。” 众人大笑。 张义拿出那封书信递给了刘衍,然后笑着说道:“请甲长过目,以属下之见,那个楚韵非应该是干不下去了,所以想投靠咱们。” 刘衍接过书信看了看,便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来楚韵非在重建了自己的私盐队伍之后,凭借着贩卖大盘堡的海盐也曾红火了一阵,可是现在灵山卫各地却开始大力清剿各地的私盐贩子,各处的卫所兵不断出击,已经有十几支私盐贩子的人马被围剿,楚韵非的处境也变得非常危险。 所以楚韵非思前想后,便想要投靠刘衍,从此专心帮着刘衍晒盐贩卖,不想再过之前那种有今天没明天的苦日子了。 刘衍叹了一口气,现在灵山卫之所以大力打击各地的私盐贩子,那是因为各地卫所将领本身就在倒卖私盐! 比如大盘堡出产的海盐,经过楚韵非出手之后,并没有直接分销到普通军户百姓的手上,而是大多数都被转卖到了各地的百户、千户的手上,然后这些军官再过手转卖,从中得一份利。 现在这些百户、千户肯定已经不满足于中间商的身份了,于是开始赤膊上阵,直接将灵山卫各处的私盐贩子一网打尽,自己取而代之,如此便可以获取更大的利益。 于是刘衍说道:“之前咱们跟楚韵非的合作也算不错,能帮的就帮一下好了。这样,你派人联系一下楚韵非,就说我想见他,让楚韵非来一趟大盘堡。” “是。” 最后,刘衍嘱咐众人打起精神来,古镇巡检司的商路不会中断太久,自己会想办法尽快打通的。 两天后,小旗官王越在率部巡视大盘堡外围的时候,截获了一骑身背宋字背旗的快马,然后从这个人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书信,看过信封之后,便火急火燎的押着人来到了总旗官厅。 “甲长!” 王越一进门便大声叫喊着,刘衍在正堂内微微皱眉,招呼了一声便问道:“出什么事了?” “战书,宋家派人下战书来了!” 刘衍微微一愣,然后哑然失笑的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宋家竟然还搞这一套,他们是不是还要两军阵前主将单挑啊?” 王越将书信递给刘衍,说道:“甲长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啊,宋家绝不可小觑,说不定他们在谋划什么阴谋!” “不是说不定,是肯定!” 刘衍一边说着一边拆开书信,只见信封上写着:大盘堡总旗甲长刘衍亲启,下面是两个大大的战书二字。 打开之后,只见心中的内容大概意思是:刘衍不识好歹拒绝了宋家的条件,还打伤了宋家的人,这便是死罪。不过宋家念在刘衍毕竟是总旗官甲长,有一定的身份,所以不屑于使用暗杀等手段。于是宋家提出在三天之后约战,地点就定在古镇巡检司下辖的西庄屯外。 如果刘衍不敢率部前去赴约,那宋家便会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刘衍颜面扫地,同时还会派出人马四处截击大盘堡的运货队,并且报复胆敢与大盘堡做生意的任何人! 看完之后,刘衍冷笑着将书信放在桌子上,一旁的王越问道:“甲长,咱们用不用将此事禀报给管队大人,毕竟咱们的生意里有管队大人的份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管队大人不能置身之外啊,至少可以跟那个宋家周旋一下。” “周旋?” 刘衍说道:“有什么可周旋的?宋家这是明摆着要引出咱们大盘堡的人马,然后在西屯庄一举歼灭。人马都没有了,那咱们的肥皂工坊、晒盐场和酒坊自然也就是人家的了。” “至于管队大人那边,我看说了也是白说,他跟宋巡检都是百户官身,谁也奈何不了谁,我估计管队大人不会为了咱们去跟人家死拼的。说不准,等到咱们真的败亡了,管队大人没准还会跟宋巡检一起瓜分咱们的产业!” 王越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仿佛刘衍在说什么笑话一般。 刘衍却非常认真的说道:“你记住:在官场上只有利益,没有朋友。管队大人对咱们好,也只是因为咱们大盘堡能给他带来银子,仅此而已。所以不要什么事情都想着依靠管队大人去办,求人不如求己。” “那甲长的意思是,赴约?” 刘衍冷笑着说道:“当然!宋家之所以如此猖狂,不就是凭借那几百游手和几十个家丁吗?老子一战灭了宋家的人马,看那个宋龙和宋巡检还有什么手段!” “可地点是在古镇巡检司下辖的西屯庄啊,属下担心会有埋伏。” 刘衍知道西屯庄的位置,那边的地形并不算复杂,前后都是平地,周边也没有河流、树林之类的地形,宋家的人马想要设伏是不可能的。 西屯庄唯一对宋家人马有利的地方,便是距离古镇巡检司很近,只有十几里的路程,一旦宋家人马作战不力,可以就近得到人马和兵备的补充。 可是西屯庄距离大盘堡却有几十里的路程,刘衍等人又是客场作战,一旦占据不利,就连撤退都是问题。 “埋伏什么的应该不会,此番多半是一场正面对战。” 随后刘衍便让王越将几个小旗官全都叫来,自己要部署作战方略。同时刘衍让人通知张义,将楚韵非也一并带来,一同参加军议。 将近两个时辰之后,六名小旗官全部赶到了总旗官厅,楚韵非在接到消息之后,也急忙赶来,最后一个赶到了总旗官厅。 刘衍先是将战书递给众人传阅,然后说道:“我已经决定赴约,宋家派来的那个送信人,已经被我打发回去了,三天后,西屯庄血战!” 此话一出,陈勋等人顿时战意高昂,六人都纷纷请战。楚韵非也若有所思,然后抱拳说道:“承蒙刘总旗不弃,如果刘总旗愿意收留楚某,那楚某和手下的七十多个兄弟,全凭刘总旗驱使,纵然万死也绝无二话!” 陈勋等六人闻言吃了一惊,刘衍则是大笑着拉住楚韵非的手,说道:“有楚当家的相助,我刘衍可谓是如虎添翼啊!” 于是刘衍拉着楚韵非坐好,然后大声说道:“既然楚当家的愿意加入咱们大盘堡,那我刘衍今日便答应下来,从今日起,楚当家的便是晒盐场的主事,晒盐场的生产、售卖等一切事宜,都有楚当家的做主!”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楚韵非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当即拜谢。 接着刘衍便跟众人说起了赴约的事情,说道:“此番我决定出动咱们大盘堡的主力赴约,不过为了防止宋家人马偷袭,咱们自然不可能全部出动的,我想了一下,决定如此部署。” “现在已经上冻,军屯那边的军户已经全部撤回了堡内,所以军屯那边暂时不需要人马驻守,即便宋家真的派人过去搞破坏,咱们也能赶在明年春耕之前将水利设施修缮完毕。” “现在需要驻守的只有晒盐场和大盘堡这两处。” 刘衍看了看众人,说道:“大盘堡这边,由小旗官陈勋率部驻守,并且征集堡内墩军协防。” 陈勋有些垂头丧气的抱拳领命。 刘衍接着看向楚韵非,说道:“至于晒盐场那边,就请楚兄率部驻守,如何?” 楚韵非自然明白纳投名状的意义,当即抱拳说道:“请甲长放心,属下跟七十多弟兄一定守好晒盐场。虽然我的那些兄弟比不得咱们大盘堡的墩军将士,可也都是见过血的汉子,宋家人真要敢来偷袭,定然让他们后悔!” “好!” 刘衍随后说道:“除此之外,小旗官汪博、张义、王越、许铭、苗绍部全部随我前往西屯庄赴约,明日一早出发,不得有误!” 当日,各部墩军将士开始紧张的准备工作,赵民带着军户百姓为各部将士补充干粮和补给,谭晓大带着火器督造处的工匠们为各部将士准备兵备,大盘堡上下一派忙碌的景象。 就在这时,王芸禾来到总旗官厅找到了刘衍,脸上写满了担心,双眼微红的说道:“此番刘总旗涉险,定要小心为上,如事情可为便为之,一旦事不可为便要安全回来,以图后效!” 刘衍心中感动,点了点头,然后便一把将王芸禾揽在怀中。 “我会安全回来的,在这里等我!” 第七十七章 劝阻 第二天一大早,大盘堡各旗墩军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吃饭,现在全部在屯堡外面的校场集合,赵民也带着不少的军户赶来,将一份份准备好的干粮和水囊分发下去。 此番刘衍秉承着搂草打兔子的原则,不但要率部前去赴约,而且还要顺便演练野外行军、安营扎寨等科目的实战操练。 刘衍身披铁甲,在陈勋等六名小旗官的陪同下来到校场,看着已经整齐列队的各旗墩军,正要发表战前讲话,却看到远处来了一支马队。 小旗官陈勋低声说道:“甲长,好像是总旗官贾洪雨啊?”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这次宋家闹出来的动静有点大,估计管队大人也知道消息了。贾洪雨多半是来劝架的。” “切!” 陈勋面露不满的说道:“明明是宋家想要抢夺咱们的生意,没见百户所站出来为咱们说话,现在要开打了却来劝阻,这是何道理!”火山文学 刘衍没有回答,只是让各部墩军原地休息待命,自己带着几名小旗官迎了上去。 “哈哈,贾大哥这么早过来,有事吗?” 贾洪雨一脸无奈的说道:“我的兄弟啊,我要是来晚了可就出大事了!” 不等刘衍说话,贾洪雨便在马上问道:“刘总旗决定跟宋家开打了?” 刘衍说道:“不是我要打,是宋家咄咄逼人,我不得已才要出手自卫!” 贾洪雨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宋家派人给管队大人也送来一封书信,言辞很不好看,要管队大人出面敲打你这个下属。” “那今天贾大哥是奉命前来问罪的了?” “不、不,” 贾洪雨急忙说道:“刘总旗不要误会,是管队大人让我来请你过去,约战之事不是儿戏,还是谨慎一些,咱们一起去百户官厅吧,也听听管队大人有何话说,如何?” 刘衍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对几名小旗官说道:“许小旗带上一队夜不收跟我去王家庄,其余各部在堡内待命。” “是!” 趁着刘衍去牵马的时候,贾洪雨看着两百来名全部披甲的精锐墩军,脸上的表情非常难看:“刘衍不是善茬,宋家也不是善茬,双方要是真的打了起来,那事情可就大了,这得死多少人啊!” 贾洪雨看到那些鸟铳手,更是心中哀嚎:“我的老天,约个架竟然还把长枪、鸟铳给带上了,这是去打仗吗?” 贾洪雨顿时冷汗直冒,即便此时寒风凛冽,也依然感到燥热不已。 刘衍骑了一匹战马,带着许铭和一队十二名夜不收过来,说道:“贾大哥,咱们出发吧。” “好、好,咱们走。” 众人一路策马飞奔,很快便来到了王家庄百户官厅,此时王炆镇已经在正堂等候多时了,看到贾洪雨带着刘衍进来,原本紧绷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容。 “呵呵,刘总旗来了,坐下吧。” 刘衍却没有坐下,而是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恕属下甲胄在身,就不长坐了,属下就站在这里听吧。” 王炆镇愣了一下,然后苦着脸说道:“我说刘总旗你是不是存心要我好看啊?” 说着,王炆镇上前拉着刘衍坐在了自己的身边,然后说道:“我知道宋家做事太过,让你和大盘堡的兄弟们受了委屈,可是事已至此,咱们也不能意气用事,必须要想出一个完全的办法来解决此事。” 刘衍问道:“那大人是什么意思?” 王炆镇面露难色,沉吟了许久,才说道:“以我看,此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宋家不是也想在咱们的生意里分一杯羹吗?给他!咱们虽然赚的少了,可是多了古镇这条商路,积少成多也不是不可以。” 刘衍看着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的王炆镇,又看了看低着头,不好意思看向自己这边的贾洪雨,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 随后刘衍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大人这是在以身饲虎!今日为了息事宁人,我给宋家上贡,明天宋家就会变本加厉要我的晒盐场和肥皂工坊、酒坊!到了后天就该要我刘衍的命了!” 王炆镇眉头紧锁,没想到刘衍如此强硬,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于是说道:“刘总旗不要火气太大,宋家毕竟是一方豪杰,给他们这个面子,剩下的事情我来办,这还不行吗?” “面子?” 刘衍冷笑着说道:“大人,宋家人在我这里,没有面子可言!他们不是想要面子吗?好啊,西屯庄外见真章吧,要面子,就要用鲜血来挣!” 王炆镇见状也坐不住了,急忙拉着刘衍说道:“不要意气用事,大家都是图财,为何非要拼上人命?” 眼见刘衍动怒,王炆镇是真的着急了,自己只是想要安安稳稳的赚钱,跟各处的同僚和平共事,可是谁能想到突然之间遇到这样的事情? 此时王炆镇虽然在劝阻刘衍,可是心里早就将宋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你们惹谁不好,非要惹刘衍这尊大神! 虽然心中如此想,可是王炆镇还是想稳住刘衍,这次约战能不打就不要打,以免局势失控。 “这次刘总旗先出点银子,我便愿意去一趟古镇巡检司,与巡检宋功明商谈和解之事,一定给刘总旗你一个交代。如果宋家还是得寸进尺,到时候刘总旗再带人赴约也不迟,如何?”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我听贾大哥提起,那宋家送来的书信言辞非常强硬,可是真的?” 王炆镇脸色纠结了一下,然后说道:“的确是真的。” “那就是了。” 刘衍说道:“大人莫怪,我可以肯定的说,要是此番我不率部赴约,而是让大人带着银子去古镇巡检司,宋家人肯定以为是咱们王家庄无人,怕了他宋家!大人过去非但和谈不成,甚至连巡检宋功明的面都见不到,大人相信吗?” 王炆镇顿时黑了脸,刘衍的话很有道理,结合宋家这些年的行事风格,王炆镇心中也开始动摇了,眉头紧锁的权衡起来,直接坐回了座位上。 一旁的贾洪雨见状看向刘衍,说道:“刘总旗,那宋家有人马数百,据说还有三十个可以堪比边军精锐的甲士家丁,要是真的去西屯庄赴约,打的赢吗?” 贾洪雨的意思很明显,既然和谈不成,那就不如顺着刘衍的意思,出兵开打! 王炆镇看了贾洪雨一眼,只见贾洪雨微微点了点头,王炆镇便重重的叹息一声,不再劝阻了。 而刘衍则是说道:“贾大哥放心,宋家虽然有数百人马,我手上也有两百精兵,此战我不仅是为了护住自己的财路,也是在为管队大人争颜面,让古镇巡检司的人不敢小看我王家庄上下!” “好!” 贾洪雨喝了一声彩,然后抱拳对王炆镇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既然此战无法避免,那咱们就要全力以赴!宋家此番肯定要出动古镇巡检司的全部人马,咱们王家庄也不能让刘总旗孤军奋战。” “属下提议,调集黄山墩甲长沈拓部一同出战,属下也率领王家庄的一百五十墩军随行!” 王炆镇睁大眼睛看着贾洪雨,还没说话,刘衍却站出来说道:“贾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这次的事情是我大盘堡跟宋家之间的矛盾,我不能把整个王家庄百户所牵扯进来,所以这次去西屯庄,我就带大盘堡墩军前去!” “刘总旗!” 贾洪雨还要再劝,却被刘衍拦住:“就这样吧,此战不管胜负如何,我都不想牵连别人。” 说完,刘衍抱拳说道:“大人,属下告辞了!” 王炆镇说道:“既然刘总旗心意已决,那我也就不管了,此事结果如何,刘总旗可都要担下来。当然,我也会尽力想帮的。” 刘衍出了百户官厅,心中还是忍不住冷笑:“拉着各处墩军一起去西屯庄?真当我脑子坏掉了!先不说去的人多了不见得是好事,人多必然心杂。就说打赢之后的收益,去的人多了怎么分?” 宋家盘踞古镇巡检司多年,刘衍敢肯定宋家一定有海量的积累,打赢西屯庄一战,便可以获得巨大的收益,这份好处刘衍才不会跟别人分享。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前提是刘衍有信心打赢这一战。 刘衍带着许铭等人返回大盘堡后,考虑到宋家的人马比较多,还是有些担心宋龙会分兵突袭晒盐场那边。 于是询问了一下,得知楚云飞在今天早上已经赶往晒盐场,他手下的七十多名盐丁也已经集结了四十多人,今天入夜之前就能全部集结到晒盐场。 刘衍稍稍松了一口气,暗道:“这七十多人日后要整编进来,不能独立在墩军编制之外!” 随后刘衍命小旗官陈勋组织一些军户青壮,要赶在今天入夜之前,将晒盐场的所有存盐运回大盘堡内。现在晒盐场那边已经囤积了上万斤的海盐,一旦宋家人马真的前去突袭,刘衍可不想蒙受这么大的损失。 “各旗墩军半个时辰之后出发!” 刘衍一声令下,各部墩军开始做着最后的准备,期间刘衍看到了前来送行的谭晓大,询问了一下燧发枪的仿制进程。 谭晓大抱拳说道:“近期火器督造处一直在加班加点囤积鸟铳和各类兵备,属下对于燧发鸟铳的仿制也始终没有懈怠。只是这燧发鸟铳的构造过于精巧,属下虽然已经有了一些进展,可是暂时还无法打造出样品来,属下还需要一些时间。” 刘衍也并不着急,现在大盘堡的墩军已经装备了精良的鸟铳,以及定装弹,不管是射速还是威力,暂时都能满足需要。至少在正面遭遇满清鞑子之前,对于燧发枪的需求还不是很迫切,自己还有时间。 于是刘衍说道:“好,谭主事继续研究就好。” 这时刘衍看了看周边的人群,却没有看到王芸禾的身影:“这个丫头还是不敢来送,怕离别吗?”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了,刘衍一声令下,各旗墩军在几名小旗官的指挥下集结完毕。 “出发!目标:西屯庄!” 第七十八章 激战西庄屯 西屯庄是古镇巡检司下面的一个屯堡,人口三百多,驻守墩军二十人,在古镇巡检司辖区内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屯堡了。 西屯庄占地并不大,堡墙周长只有一百多米,以至于许多军户都住在屯堡外面。 傍晚时分,宋龙带着两百多人浩浩荡荡的赶到了西屯庄外,看着略显残破的堡墙,宋龙的脸上写满了自得。 一条腿还帮着木板固定的赵马群也跟在队伍之中,此时正坐在一辆驴车上,面目狰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走,进堡驻扎,让这里的甲长出来见我!” 宋龙嚣张的派人进堡安排,然后率领大队人马朝着西屯庄的大门赶去。 没过多久,西屯庄的甲长屁颠屁颠的赶来,直接叩拜行礼。虽然宋龙没有任何官职,不过此时宋龙却代表着宋家,是巡检宋功明的人,西屯庄一个甲长自然不敢怠慢。 “昨天派人送来的消息收到了?” “宋公子放心,小的已经收到了。” “嗯,那就好。让你的人都出来驻扎,再给我征调一百军户青壮备用,全部在堡外驻守,听我的命令。” “是!” 那甲长不敢怠慢,急忙去安排人手了。 随后宋龙率部进入了堡内,将那甲长的总旗官厅给占了,那甲长安排好了人手之后,也急忙赶回来听后调遣。 赵马群在两名游手的搀扶下进入官厅内,然后说道:“大哥,咱们这次调集了两百人马、十名甲士家丁,又征调了这西屯庄的一百多墩军军户,是不是有些太过了,那大盘堡能有多少人,万一刘衍不敢来了怎么办?” 现在赵马群满脑子都是报仇的想法,生怕刘衍被吓住不敢赴约。 宋龙说道:“你懂个屁!那刘衍经营的大盘堡很是有名,光是军户就有几百户,上千人口。这样规模的屯堡随随便便都能拉出几百人来,此战约战咱们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赵马群连忙赔笑说道:“是、是,大哥说得对。只是此战咱们怎么打?还请大哥指点一二。” 宋龙洋洋得意的说道:“这次我叔叔让我带队前来,还支援了十名甲士家丁,便是知道我是能打赢这一战的,为的就是给我送些功劳,日后好重用我。所以这一战你们都要听我的。” 赵马群和西屯庄甲长连连答应,不敢不从。 “此番,以西屯庄的人马为先锋,我带来的两百人马为后援,咱们依托西屯庄堡跟刘衍对决。我带着十名甲士家丁在堡内坐镇,到了关键时候便会出击,争取一击而中!” 赵马群和西屯庄甲长对视一眼,二人听这意思,便是要他们率部出战,虽然心中多少有些不愿意,可还是不敢说什么。 就在这时,一名游手急急忙忙的跑来说道:“大哥,那刘衍带人来了,已经到了西屯庄堡南面,现正在两里外休整。” 宋龙和赵马群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宋龙更是大声问道:“刘衍带了多少人来?” “一、一百多,最多两百人。” 宋龙微微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说道:“说起来大盘堡也是一个大屯堡,刘衍竟然只有这么一点人马,还真是不堪啊。” 赵马群见状也放下心来,说道:“大哥,咱们动手吧,趁着刘衍他们刚到疲惫,直接干翻他们,不能让刘衍他们休息过来。” “嗯。” 宋龙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正理!” 随后宋龙便带着赵马群和甲长来到堡外,西屯庄的一百多人,以及宋龙带来的两百游手已经全部拉了出来,正乱哄哄的在堡外整队,许久过去了,依然没有什么队形。 西屯庄甲长见状脸上挂不住,便直接过去怒吼着整队,好不容易才将自己手下的一百多人整好,而后面的两百游手依然乱哄哄的,好像不是出来打仗,而是前来围观看热闹一般。 赵马群在两个游手的搀扶下,就站在一众游手的身后,正朝着远处望去,宋龙则是吩咐了几句,转身回到了堡内,带着十名甲士家丁上了堡墙,居高临下准备指挥,颇有些大将军的风范。 就在这时,宋龙、赵马群和那西屯庄甲长几乎同时看到了一幕,只见刘衍率部列队压了过来,大盘堡五旗人马队形严整,如同一堵墙,就这样直接退了过来,让这边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此时宋龙的脸色非常难看,因为他不但看到刘衍麾下有一支几十人的马队,而且还有数量不少的鸟铳,长枪、盾牌也是一样不少。 反观古镇巡检司这边的人马,两百游手基本上都拿着棍棒、铁尺、柴刀等武器,西屯庄的墩军要好一些,可也只有十几把战刀,长枪更是一杆都没有。 最让宋龙无法接受的是,刘衍麾下的一、两百人全都披甲,这样的装备别说是几百游手、军户了,就算是营兵也不一定是对手! “这个刘衍怎么这么楞,说是约架,他竟然真刀真枪的要打生死大战!” 宋龙当即下令让赵马群带人撤进堡内,准备据守,让西屯庄甲长守在外面。 可是这道命令一下,那些已经被大盘堡兵马镇住的游手,顿时就炸了窝,裹挟着瘸腿的赵马群倒卷而退,直接将西屯庄的人马丢在了后面。 这下,不但西屯庄甲长和一众手下全都傻眼了,就连准备下达作战命令的刘衍也是瞠目结舌。 “这是什么情况?” 刘衍看了看身边等待命令的汪博、王越、许铭、苗绍、张义五人,甚至还觉得眼前的景象是不是宋龙下的什么全套。 “宋家怎么也是盘踞古镇巡检司多年的豪强,不会如此不堪一击吧?” 刘衍疑惑之时,苗绍问道:“甲长,咱们冲一冲吧,没准宋家人马真的就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呢!” 张义也说道:“宋家平日里欺行霸市,对付的都是普通百姓和来往商贾,他们哪里见过咱们大盘堡这样的精锐,被吓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衍点了点头,于是命令各旗同步向前,命令夜不收旗在左翼游荡,等候命令再发起冲击。 几个小旗官纷纷回到了自己部下之中,刘衍跟在苗绍旗,然后一百多名将士就这样又推进了五十多步,前面还在支撑的西屯庄人马也开始后撤了。 那些临时征召的军户青壮最先逃跑,紧接着恐惧便如同传染病一般,将西屯庄甲长和几十个墩军彻底击溃,大家一起往回跑,却都被堵在了大门外。 此时宋龙已经下令关门了! “开门!” “这是西屯庄,不是古镇,开门!” 刘衍看着前方乱哄哄的场景,自己已经考虑到这场激战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形,但是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个样子,宋家几百人马竟然不战自溃,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真没意思!” 刘衍心中感叹着,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来到西屯庄外面百步开外的地方,刘衍随后便对苗绍说道:“让他们投降,既然局势如此,还是尽量不要死人了。” “是!” 苗绍随即带着一队墩军一起大喊,让宋龙即刻投降。 站在堡墙上的宋龙此时气得脸色发白,想不到自己一个命令,竟然让几百人自行溃败了,这要是传出去,宋家在古镇巡检司的颜面也就随之扫地了! 于是宋龙在听到刘衍那边劝降的喊声后,怒气冲冲的对身边甲士头目说道:“放箭,给我放箭!” 虽然宋家的这些游手不堪大用,可是几十个甲士家丁还是非常精悍的,不但每个人都装备了铠甲和战刀,而且每个人还装备了一张强弓和三十支箭矢! 只见十名甲士家丁纷纷张弓搭箭,紧接着就是一阵连射,数十、上百支箭矢落在大盘堡将士阵中,顿时就射伤了四名墩军。 不过好在众将士都有铠甲防护,这四名墩军只是被射中了手臂和大腿而已,各旗小旗官急忙让人将这四个伤员抬到一边,简单救治了一下,阵型便恢复了安静,不过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怒火中烧。 刘衍更是怒吼道:“各旗都有,鸟铳手准备!” 五名小旗官同时高呼:“举铳!” 刘衍手中的雁翎刀狠狠劈下,五名小旗官怒吼道:“放!” 七十五名鸟铳手同时开火,顿时将聚集在大门外的西屯庄墩军、军户射倒了一大片,至少四十多人中弹,西屯庄的甲长也被射中,胸口鲜血如注,直接仰面倒地而死。 剩下的人马顿时一哄而散,朝着四面八方逃去,刘衍也不理会那些溃散的西屯庄人马,而是指挥鸟铳手继续开火,压制堡墙上面的弓箭手。 刚才的齐射让宋龙和赵马群目瞪口呆,二人也见过鸟铳,可是如此精良,威力和射程如此强大的鸟铳,二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恐惧。 “这里守不住的!” 宋龙的心中刚刚冒出这个想法,外面第二轮齐射又开始了,西屯庄的墙头被打得噼里啪啦,十名甲士家丁正准备再次放箭,躲闪不及之下,直接被射杀六人,剩下的四个甲士家丁被吓得连滚带爬跑下了堡墙。 这些甲士家丁身上的铠甲不是专防火器的棉甲,也不是铁甲,而是用皮革和少量铁料制成的铠甲,根本防不住大盘堡犀利的鸟铳射击。 宋龙见状更是不敢迎战,急忙也要下去,准备派人出去求和。 就在这时,刘衍下令第三轮齐射,一阵轰鸣过后,数不清的弹丸射来,连同宋龙在内的二十多个游手被射杀,此时西屯庄内已经大乱! 就这样,刘衍率部在外面齐射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墙头上再没有半个人影,才停止了射击。 刘衍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犯难,自己可没携带攻城的器械,要怎么打进去呢? 就在刘衍犯难的时候,西屯庄的大门忽然打开了,然后一个游手头子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来到刘衍面前,说道:“见、见过刘总、总旗,我们投降了,还、请刘总旗高抬、阿抬贵手。” 刘衍冷声说道:“让宋龙出来见我,你还不够格!” “刘总旗不知,宋公子,哦不!是宋龙,他已经被刘总旗的鸟铳给打死了。” 刘衍闻言顿时愣住了,这下子用力过猛啊! 第七十九章 收拾与问罪 刘衍苦笑了一声,自己原本的计划是在西屯庄重创宋家的人马,然后才能让宋家人,特别是巡检宋功明坐下来跟自己和谈。 俗话说得好:只有打服混蛋,才能让混蛋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听你讲道理。 可是现在用力过猛,刘衍率部直接将宋龙给打死了,这个宋龙虽然混蛋,可却是巡检宋功明的亲侄子,这下和谈的希望很渺茫了。 不过刘衍也没有太过在意,反正自己手中有实力,宋功明想打还是想和,自己都可以奉陪到底。 随后刘衍派小旗官许铭率领夜不收旗出发,在西屯庄附近巡视,将溃散的宋家人马收拢回来。 然后其余几个旗的人马开进西屯庄内,第一件事情便是寻找宋龙的尸体。 很快几个被俘虏的游手便抬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走来,刘衍下马上前看了一眼,确实是宋龙本人。 “找一个棺材装好,挑选几个可靠的俘虏,将宋龙的尸体送回古镇巡检司去。” 刘衍对身边的小旗官汪博说着,汪博抱拳领命,然后带着几名墩军去找人了。其余几个小旗官也开始指挥各自手下的墩军搜查各处,只剩下苗绍带人跟在刘衍的身后保护着。 “不知道赵马群那个混混来了没有?” 刘衍在回到大盘堡的时候,便将在古镇巡检司内发生的事情都讲给众人听了,关于打折赵马群腿的事情,几个小旗官自然也是知道的。 不远处,小旗官王越虽然指挥手下墩军搜查旁边的几间屋子,可是却始终留意着刘衍这边,这时听见刘衍问话,便急忙凑了过来,说道:“甲长,属下刚刚找了几个俘虏问过,赵马群也跟随宋龙过来了,只不过刚才激战的时候场面混乱,赵马群不知道什么时候逃走了,还带走了不少的游手。” 刘衍不由得惊叹一声,这个赵马群现在已经是瘸子了,估计都没办法正常行走,竟然还能在乱军之中成功带着一部分人马逃走,真是好本事! 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衍明白自己跟巡检宋功明的恩怨还没完,以后肯定有机会再交手的。 一个时辰之后,各旗墩军几乎将西屯庄各处翻了一遍,一共俘虏了六十多个游手,另外还有三十多户军户。 西屯庄内的府库也有一些储存,大约有三十石粮食、三百八十斤铁料,以及一些煤炭、狼粪等杂物。 刘衍看过之后,便对小旗官张义说道:“那六十多个游手都交给你了,你率部将他们直接带回晒盐场去,在那里做苦力。只要表现好,干满三年便可以恢复自由,要是在三年内生事,便直接斩首埋掉!” 张义抱拳领命。 随后刘衍又嘱咐道:“记得将他们的双手大拇指剁掉。” 张义咧嘴笑了笑,说道:“甲长放心,我记得。” 刘衍点了点头,现在晒盐场那边虽然有楚韵非的人马驻守着,但是这个楚韵非毕竟是新投靠过来的,跟自己还不交心,他手下的人马也没经过整编,暂时还不能完全相信,所以张义这一旗人马还是要暂时驻扎在晒盐场那边。 接着,刘衍让张义率部先走一步,然后自己又带着剩下的人马留在西屯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主要是将缴获的物资清点了一下,然后全部装在了堡内缴获的几辆大车上。 另外刘衍还指挥手下墩军简单打扫了一下战场,将击杀的游手和军户、墩军全部就地掩埋。 “把这些缴获,以及堡内的军户全部带回去。” 很快整个西屯庄都被刘衍所部搬空了,此时几个小旗官率领各旗墩军列队撤退,队伍中那些原来西屯庄的军户还有些心惊胆战,他们之中有些人的兄弟和父亲在战斗中被杀了,刘衍原本还担心这些军户会仇视自己。 可是此时刘衍看着那些军户的样子便明白,自己是想多了。 这些军户全都是衣衫褴褛的样子,即便在此时寒冬腊月时节,他们大部分人都穿着单衣,甚至一些孩子直接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冻土上,刘衍见了也不禁动容。 这样的生活已经让这些军户彻底麻木了,自己的家人虽然刚刚战死,可是在稍稍流过泪水之后,这些军户便又重新变得麻木起来,仿佛活着是比死亡更为痛苦的事情,自己的家人死去,也许才是美好的事情! 于是刘衍骑在战马上,让一些墩军将人群中衣服单薄的孩子抱起来,以免这些孩子被冻坏,然后对着那些军户大声说道:“我不管你们之前在西屯庄的生活如何,现在你们被我刘衍收编了,从今以后你们便是我刘衍手下的军户!从今以后,只要你们安心跟着我,安心在大盘堡生活,能够听从我的号令,我便可以称诺:明年开春之时,按户分给你们耕地和农具、种子,让你们过上有希望、有尊严的生活,让你们的孩子和家人吃饱穿暖!” 那些三十多户、将近两百人的军户行走在寒风中,耳边传来刘衍的话语,原本浑浊的眼睛也变得闪动起来,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化开了,不少人都妇人都开始呜呜的哭了出来,在这年末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凉。 当刘衍率部回到大盘堡的时候,已经是入夜时分了,可是整个大盘堡内外却灯火通明,小旗官陈勋率部登墙防备,还有不少军户青壮也一同据守。 在堡墙四周都点燃了许多火把,在堡外也有几十处篝火,将大盘堡周围百步的范围内都照亮。 此时陈勋和一众墩军、军户青壮见到得胜而还的刘衍一众,顿时站在堡墙上欢呼起来,随即放下吊桥、打开大门,不少军户百姓都冲了出来,不顾寒风凛冽,围着刘衍等墩军将士嘘寒问暖、欢呼不止。 那些原本西屯庄的军户见到这一情形,都被大盘堡军户身上暖和的棉衣、红润的脸色,以及眼睛里充满希望的喜悦深深的吸引住了。 “也许被抓到这大盘堡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此时几乎每一个西屯庄的军户都在这么想,随即便被小旗官汪博率部带进了堡内,全部暂时安顿在各处,等到在堡内的空地上陆续建房之后,再重新分配房屋居住。 刘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策马入堡,迎面就看到了人群之中的王芸禾,于是大笑着翻身下马,而王芸禾早就跑了过来,一边哭一边笑,直接扑在了刘衍的怀里。 周围的军户百姓和墩军看了纷纷拍手叫好、欢呼不止,小旗官陈勋更是大声说道:“甲长快些准备彩礼、定下媒婆,早日到王掌柜家中提亲啊!” 周围又是一阵欢呼。 刘衍大笑着,说道:“哈哈,今日晚了些,明天中午:全堡杀鸡宰羊犒劳各旗将士,出战将士以及留守的墩军将士,每人发赏银五钱,驻守晒盐场的盐丁每人同样发赏银五钱!” 众人欢呼。 刘衍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把将王芸禾抱上战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然后也不管王芸禾娇羞的斥责声,直接策马而去,只留下众人羡慕的目光。 当晚,刘衍本来想带着王芸禾回到总旗官厅说说心里话,真的只是说说话而已,可是却在王芸禾一再坚持下,还是将其送回了酒坊的住所。 次日,大盘堡内外大摆宴席庆贺,那三十多户军户也一起吃喝,许多人吃到这么好的酒肉,当时就趴在桌子上痛哭流涕,甚至还有妇人直接哭晕了过去。 两天后,刘衍派人将西屯庄一战的情况禀报给管队官王炆镇,然后便找到了主事赵民,询问了一下现在大盘堡的家底。 “启禀甲长,现在虽然古镇巡检司那边暂时不买咱们的东西了,可是有管队大人这条线,咱们的收入也是不错的。” 赵民捧着账本说道:“现在咱们堡内库房有白银三万七千一百九十六两,存粮两千七百六十石,可谓丰硕!” 刘衍闻言心中很是踏实,当即让赵民准备两笔钱粮: 一笔投入到晒盐场,现在晒盐场有晒盐池三处,刘衍要再开挖、休整三处晒盐池,将海盐的产量翻一番。 另一笔要投入到肥皂工坊。现在的肥皂工坊已经是一处单独院落,在陈江氏的主事下,已经有妇人、军户一百一十多人,每月的产量也在七千多块上下, 可是刘衍依然不满足,毕竟肥皂是消耗品,现在需求又这么大,这个产量还是不能让刘衍满足,至少要再增产一倍才行!火山文学 赵民微微皱眉,觉得刘衍的手笔太大了,于是说道:“甲长的计划是好的,可是这需要多少人工、需要多少钱粮啊?” 刘衍却丝毫不心疼,说道:“具体的钱粮数额,赵主事跟陈江氏、楚韵非商议,你们三人拟个单子报给我就行了。” “哦,对了,今后晒盐场的生产事宜就由楚韵非负责了,有时间我会正式给他任命的。” 赵民眼见如此,便答应下来。 回到总旗官厅,刘衍便叫来小旗官苗绍,说了任命楚韵非的事情,自己写了一份任命,让苗绍派人送到晒盐场去,等过几天再找个机会宴请几个主事和小旗官,正式给楚韵非庆贺一下。 苗绍刚刚带着任命出去了,小旗官王越却快步走了进来,说道:“甲长,王家庄的总旗官贾洪雨来了,现在外面等候。” 刘衍微微皱眉头,说道:“快请!” 很快,贾洪雨笑着走了进来,说道:“刘总旗旗开得胜,可喜可贺啊!” 刘衍端来热茶,让贾洪雨暖暖身子,然后说道:“小阵仗而已,没什么庆贺的。贾大哥这是有事?” 贾洪雨脸色变了变,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古镇巡检司的百户巡检官宋功明来了,现在已到王家庄百户官厅。”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那宋功明是来兴师问罪的?” 贾洪雨犹豫了一下,说道:“管队大人让刘总旗去一趟,还要我劝一劝你:毕竟宋巡检是上官,到了百户官厅,有什么话听着便是,大不了花些银子。反正西屯庄一战你杀了宋龙,也站住了里子,这面子上的事情饶他一回,如何?” 第八十章 有钱能使鬼推磨 刘衍闻言大笑起来,说道:“给他面子?他宋家的面子已经在西屯庄丢尽了,在我这里可找不回来!” 贾洪雨见状面露难色,说道:“可是管队大人那边还在等着咱们呢,刘总旗你要是不松口,回头可别再惹出什么事端来!”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贾大哥对这个宋巡检熟不熟悉?” 贾洪雨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说道:“我跟宋巡检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没有太深的交情。” “那此人如何?” “贪财!” 贾洪雨说道:“这个宋巡检非常贪财,而且惯于见风使舵,在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上下非常出名的。” 刘衍笑着说道:“难道宋巡检比咱们管队大人还喜欢银子?” “哈哈!” 贾洪雨笑着摆了摆手,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 刘衍随即说道:“那好,我答应贾大哥去一趟百户官厅,并且尽量不跟宋巡检起冲突。当然,前提是宋巡检不要咄咄逼人!” “好吧。” 贾洪雨说道:“那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 半个时辰之后,王家庄百户官厅。 正堂内,管队官王炆镇跟古镇巡检宋功明并排坐在上首,刘衍和贾洪雨则是坐在客座上,屋内没人说话,气氛很是压抑。 刘衍趁机打量了一下宋功明,只见其大约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白无须、身材修长,不大的眼睛不时的微微眯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此人就是宋功明?看着样子可不像是卫所的百户官,倒像是哪一家的商贾老爷。看来宋功明贪财的说法也是有根据的。” 刘衍心中正想着,宋功明却看向这边,然后冷声对王炆镇说道:“西屯庄发生的事情王百户也都知道了,现在我侄子宋龙惨死,西屯庄的军户和我府上的亲随死伤数十人,另外还有几十户军户被你手下的一个甲长给掳走了,这件事情今日得给我一个说法!” 说完,宋功明便指着刘衍,说道:“那个甲长就是此人吧?王百户不如就在这里将其拿下,交给我带回去处理,如何!” 王炆镇眉头紧锁,说道:“这恐怕不太好吧?据我所知,此事恐怕是宋巡检的侄子先挑起来的,现在要我交人,以后我还怎么带兵,手下的兄弟们如何看我?” “哼!别说这些没用的。” 宋功明虽然长得像个商人,但是说起话来却很强硬,大声说道:“要是王百户不给我这个说法,那我便去夏河寨前千户所,抬着我侄子的尸体去告状!” 眼见宋功明如此说,王炆镇的脸色也是变了变,然后看向刘衍,眼神之中也透着一丝挣扎。 刘衍见状心中便明白了几分,显然是自己过来之前,王炆镇跟宋功明已经有了暗中协议。 “看来即便我用海盐、肥皂和烧锅酒这些,将王炆镇捆绑在大盘堡的利益链上,可是宋功明毕竟是实权的百户官衔的巡检,真要发起火来,王炆镇肯定要优先保住自己的官职。” 刘衍看着二人,不禁冷笑一声,恐怕真要拿了自己,大盘堡的产业和积攒都要被王炆镇和宋功明给瓜分了! 此时刘衍强烈的意识到,如今大盘堡的经济实力跟军力严重不成正比。大盘堡的财力太多,而墩军人数则是太少,根本起不到太大的震慑作用。 “看来增兵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那边王炆镇看着刘衍低头不语,还以为是被宋功明的气势给吓住了,于是开口说道:“刘总旗,既然宋巡检前来问罪了,你有何话说?” 一旁的贾洪雨眼见形势不对,也是一脸诧异,看向王炆镇不断以目示意询问着,王炆镇却根本不予理会。 刘衍眼见王炆镇发了话,便起身冷笑着说道:“启禀大人,此次的冲突,乃是属下跟宋巡检之间的矛盾,而起因则是宋龙挑起来的,责任全都在宋龙身上!” “现在既然宋龙已死,那属下便宽宏大量一点,不予追究就好。” “什么?” “放肆!” 王炆镇和宋功明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刘衍,随后宋功明便怒气冲冲的站起来,大声吼道:“你一个小小的总旗官,即便有些功劳,可是想要跟我这个百户官抗衡,你还差点意思!” 刘衍眉头一挑,说道:“宋巡检此番登门问罪,是为了给宋龙报仇,还是为了求财?大家都是明白人,宋巡检还是有话直说的好,不用绕东绕西的,弄得大家都累!” 宋功明顿时语塞,随即看向了一旁的王炆镇。 此时王炆镇也明白了过来,刘衍肯定是看出什么了,于是便直接看向房顶数着房梁,根本不理会宋功明。 宋功明虽然对宋龙的死很气愤,但是这个侄子也没少给自己惹祸,宋功明对于宋龙并没有什么太深的感情,更多的还是利用。 所以今日过来,更多的还是求财。宋功明原本就想着跟王炆镇联手,拿下刘衍,分了大盘堡的产业。 刘衍直接当面点了出来,顿时让宋功明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正要发作的时候,却听刘衍说道: “我奉劝宋巡检先稍安勿躁,我有一言,宋巡检不妨听一听。” 一旁的贾洪雨见状急忙笑着起身,走到宋功明的身旁,笑呵呵的将其扶着坐下:“呵呵,宋大人先坐,听刘总旗说说也不碍事的,大家能谈就谈,别伤了和气不是?” 宋功明坐下之后怒声说道:“好!我就听听你能说出什么来!” 刘衍说道:“此事从一开始,宋家也不过是为了银子,咱们双方在西屯庄打生打死,也一样是为了银子,现在宋巡检到了这里,同样是为了银子。” “要是宋巡检愿意与我讲和,那咱们就来谈一谈银子的事情。要是宋巡检不愿意讲和,那不但银子的事情没的谈了,我刘衍手下的两百精锐墩军也正枕戈待旦,随时可以跟宋巡检过过招!” 刘衍死死盯着宋功明,心中暗道:“你一个贪财之人,我就不信你会为了一个死鬼侄子,而跟大笔大笔的银子过不去。有钱能使鬼推磨,今日我便要你这个巡检推磨去!” 宋功明此时已经问过那些溃败回来的游手,知道了西屯庄激战的具体经过,明白刘衍不是善茬,他手下的人马也是精悍,特别是人人披甲、鸟铳犀利这两点,更是让宋功明心中忌惮不已。 而王炆镇也意识到,刘衍肯定不会坐以待毙的,一旦暴起伤人,不但自己要受创,弄不好还会逼得刘衍率部反起,自己也会吃不了兜着走,而且自己的财路也将彻底断掉。 于是宋功明和王炆镇都没有太多的纠结,王炆镇坐在一边笑着劝说了宋功明几句,言语之间也逐渐偏向了刘衍一些。 而宋功明在王炆镇的劝说下,盯着刘衍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大笑起来,拍手说道:“我听王百户说起过,知道刘总旗乃是百户所的头号悍将,而且还精通经营之道,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刘衍见二人如此善变,心中却不喜反忧,看来自己只有以绝对的实力压制住王炆镇和宋功明,才能保证大盘堡周边的稳定。 否则一旦有外力介入进来,不管是王炆镇还是宋功明,都有随时反水的可能性! 不过刘衍表面上还是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宋巡检有意和谈,那咱们便重新划分一下生意的事情,如何?” “呵呵,好,我正有此意!” 王炆镇看了一眼面露喜色的宋功明,有些担忧的问道:“不知道刘总旗准备如何重新划分?” 刘衍说道:“属下是这么想的,我准备将海盐、肥皂、烧锅酒的生意分成三份:宋巡检和管队大人每人都拿两成的产量,宋巡检在古镇那边经销,管队大人则面向夏河寨前千户所以及周边各处经销。” “不管是海盐、肥皂还是烧锅酒,我都会以低价卖给二位大人,价格绝对公道,肯定让二位有赚头。至于其他的,之前的一切就作废,如何?” 王炆镇低头沉吟着,按照刘衍的这个方案,虽然自己拿到的货物数量肯定会多出不少,卖掉之后收入肯定会增加,可是之前刘衍许给自己的晒盐场三成份子就一笔勾销了。 “这样,到底合算不合算?” 就在王炆镇低头沉思的时候,宋功明大笑着说道:“好!我是没有问题的。而且今后刘总旗再有别的生意,可以直接进入古镇巡检司。只要有我在,刘总旗的生意肯定畅通无阻!” 刘衍笑着抱拳谢过,然后看向王炆镇,说道:“那管队大人的意思如何?” 王炆镇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猛地一拍大腿,说道:“好!就这么办!” 随后刘衍跟王炆镇、宋功明又商议了一些具体的细节,比如王炆镇、宋功明前去大盘堡进货的时间,以及具体的货物单价等等。 在商议的时候,刘衍坚持要一手交银子一手交货,不管是王炆镇还是宋功明,都必须给现银。 “当然,如果二位大人手头不充裕周转不开,也可以用铁料、煤炭、粮食、布匹,或者是鸟铳等兵备冲抵,自然是按照市价来折算了。” 王炆镇和宋功明看着笑容灿烂的刘衍,心中都有些打鼓,怎么看着刘衍的笑容如此诡异,好像谈了这桩生意正中刘衍下怀一般。 然后王炆镇吩咐贾洪雨去准备酒宴,然后拉着刘衍和宋功明一起喝酒庆祝一下,毕竟生意谈成了,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谁能不高兴? 可是刘衍却拦了一下,宋家那边还有一个不稳定因素没有清楚,那便是宋龙的头号狗腿子赵马群,此人不除,这桩好不容易谈成的生意,跟宋功明定下的和谈,都会有出岔子的隐患。 刘衍笑着对宋功明说道:“对了,不知道宋巡检府上是不是回去了一个叫做赵马群的门客?我对此人可是非常感兴趣呢!” 第八十一章 全面铺开 十二月底,大盘堡。 刘衍跟宋功明、王炆镇达成协议之后没几天,便来了几个古镇巡检司的人。 堡内总旗官厅,刘衍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些诧异。这个年轻人自称宋灌,是宋功明的另一个侄子。 刘衍看着宋灌,只见此人跟宋龙完全不一样,并没有给人嚣张跋扈的感觉,反而是有一丝彬彬有礼的感觉,而且举止谈吐也让人感到很舒服,可见此人眼色很到位。 “宋小旗?” “让刘总旗见笑了,在下只是古镇巡检司的小旗官而已,此番前来,是奉宋巡检之命,给刘总旗送来一个人。” 刘衍眉头一挑,笑着说道:“该不会是赵马群吧?” “刘总旗明鉴,正是赵马群。” 刘衍问道:“那我就不明白了,宋巡检这是什么意思?” 宋灌正色说道:“在下临来的时候,宋巡检曾对我说过:古镇与大盘堡之间的误会,便是因为赵马群这样的败类引起的,所以为了表示我古镇巡检司的态度,便要将赵马群送过来,交由刘总旗发落。” 刘衍心头一笑,今天这事看上去是宋功明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面子,其实是丢过来一个弃子而已,内里是要借着自己的手来除掉赵马群,给他宋功明擦屁股。 不过刘衍也没有计较,当即说道:“既然如此,那宋巡检的心意我就领下了。” 宋灌笑着说道:“那好,赵马群就在总旗官厅外的马车上,请刘总旗前去查验。查验无误之后,我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刘衍点了点头,随即命人叫来小旗官苗绍,让苗绍去外面,将赵马群带进来。 片刻之后,苗绍带着两名墩军押着赵马群来到了院内,刘衍和宋灌走出正堂,只见赵马群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在看到刘衍和宋灌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直接被苗绍一脚踢在了伤腿上,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宋灌!你竟然骗我,巡检大人根本不是要送我离开避难,你们都在骗我!” 宋灌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刘衍。 刘衍的确是有些诧异,对宋功明的手段也有了直观的认识,这个人可以啊,设套、骗人的本事伸手就来,自己以后可要小心留意了。 此时刘衍也没有心情跟赵马群这样一个狗腿子费什么话,对着苗绍点了点头,只见苗绍随即拔出了腰刀,朝着赵马群就走了过去。 “啊?不要,我、我投降了,求刘总旗让我一……” 赵马群还没说完,苗绍便不耐烦的一刀砍了下去,当着宋灌的面,一刀将赵马群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宋灌看着血淋淋的一幕,原本淡定的表情瞬间就变成了惊恐。宋灌原本料定刘衍肯定会杀了赵马群,可是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会当着自己的面杀赵马群,这分明是在给自己,给古镇巡检司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可是即便如此,宋灌又能怎么样呢? 刘衍看着愣在原地,有些微微发抖的宋灌,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等都是粗人,一旦动了火气就容易闹出人命来,还望宋小旗不要见怪。” 宋灌瞪大了双眼看向了刘衍,张嘴许久才说道:“好、好说,刘总旗客气了。” 随后刘衍想要留宋灌在总旗官厅吃饭,可是此时宋灌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急急忙忙的向刘衍告辞,当即离开了大盘堡,回去复命了。 “将这里清理一下。” 送走了宋灌,刘衍看到院子里的赵马群的尸体,微微皱眉对苗绍说道:“不用什么棺木了,直接找个乱葬岗丢了就好。” 苗绍说道:“好说,甲长放心,我今晚就带人去办。” 说完,苗绍招呼几名墩军过来,先将赵马群的尸体抬了下去,又搬来几大桶水,将院子冲刷了一下,洗净了血迹。 随后几天,刘衍便一直在肥皂工坊、晒盐场、酒坊三处巡视。 有了王炆镇和宋功明的联手分销,大盘堡的这三样畅销货物便不会再为销路发愁了。王炆镇和宋功明每人承担二成的销售部分,两个人就是四成,剩下的六成刘衍便自己想办法卖出去。 几天后,刘衍将陈江氏、王芸禾、楚韵非三人召集到总旗官厅内,准备与三人商议经销的事情。 “现在肥皂工坊和酒坊、晒盐场的产量都很可观,除了王炆镇、宋功明两处承担的份额外,剩下的六成产量都要咱们自己卖出去,这个压力还是不小的,毕竟卖不出去,咱们就赚不到银子,三位都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虽然刘衍这么说,但是王芸禾、陈江氏、楚韵非三人却根本不担心,此时都很轻松,看不到一点压力。 王芸禾跟刘衍的关系已经基本上是公开的了,所以有未来主母坐在这里,陈江氏和楚韵非都谦恭的让王芸禾先说,算是定下基调。 王芸禾说道:“现在咱们酒坊有四口烧锅,每个月能做出一万六千多斤烧锅酒,需要咱们自己卖掉的烧锅酒大概是一万斤左右。这个数量看上去多,可是现在咱们烧锅酒经过古镇巡检司的商人扬名,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已经出了名,一万斤的烧锅酒根本不够那些商贾分的。” 说到这里,王芸禾俏皮的笑了笑,说道:“所以现在酒坊的问题不是怎么把烧酒卖出去,而是如何尽快扩大产量,多赚银子!” 陈江氏和楚韵非顿时连连称赞起来,都在说王芸禾经营有方云云。 刘衍笑着夸奖了王芸禾几句,随后陈江氏便说道:“启禀甲长,咱们肥皂工坊的产量目前也有些不足,以现在一个月七千多块的产量来说,根本不够分的。几乎每个月都有不少商贾来咱们大盘堡进货,甚至还有人给我塞银子,都被我给轰了出去,可吓死我了!” 刘衍笑了笑,说道:“下次再有人给弟妹塞银子,你就收下,然后拿出来请我们吃肉喝酒,如何?” 陈江氏急忙摆手说道:“甲长说笑了,这贪赃之事我可不干做,太吓人了!” 刘衍打趣之后,便问道:“既然如此,肥皂工坊目前的问题也不是售卖,同样是增产。” “正是。” 最后刘衍看向楚韵非笑着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晒盐场的情况也差不多吧?” 楚韵非恭敬的起身行礼,说道:“甲长明鉴,属下从张小旗手中接过晒盐场,现在已经熟悉了各项情况,的确如甲长所言。” “现在晒盐场已经有了四个晒盐池,每月产出的海盐有八千斤,可是依然不够各处私盐贩子需求的,现在属下已经准备调集人手,再开挖四个晒盐场,将海盐的产量翻一倍。只是现在天气太冷,最快也要等到明年开春才能施行。” 刘衍听完三人的禀报,点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从明天起,三位开始制定一个增产计划,交给我过目之后,便可以拿着我的批复找赵主事领银子了。肥皂、烧锅酒、海盐是咱们大盘堡目前的财源,产量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且我觉得这三样货物的销售方向,也不能仅局限于夏河寨前千户所内部,一定要走出去。” “你们可以跟各处的商贾多多接触,逐步让咱们的货物扩散到灵山卫各地,甚至是胶州、高密等地……” 两天之后,刘衍先后收到了陈江氏、楚韵非和王芸禾送来的增产计划。 楚韵非过来送增产计划的时候,还专门请示了刘衍,希望将自己手下的七十多盐丁转为军户,刘衍笑着宽慰了楚韵非几句,然后便说出了自己准备整编盐丁,将这七十多人全部编入墩军之中。 楚韵非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刘衍不加甄别的直接将自己的老班底吸收进来,这便是对自己的信任,是将自己和自己的老部下当成了大盘堡的亲信。 于是楚韵非连连谢过,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将晒盐场经营好,以报刘衍的知遇之恩。 而王芸禾过来送增产计划的时候,刘衍则是笑着说道:“我觉得这几天你将酒坊的事情料理一下,然后我派人送你回王家庄一趟。” 王芸禾微微一愣,然后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刘衍故作神秘的说道:“我需要你回万福油坊住几天,过几天,我会带着一只大雁和一些财物过去。” 王芸禾顿时红了脸,低着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你、你,你是要去提亲吗?” 刘衍看着王芸禾的样子,心中顿时泛起一阵涟漪,然后用非常认真的语气说道:“芸禾,我要去找你爹提亲,过几天我带人去下聘礼,你回去等我!” 王芸禾抬起头,双眼泛泪的点了点头,然后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几天之后,刘衍带着聘礼来到了王家庄万福油坊,王靖早就等在门口,笑呵呵的将刘衍一行请了进去。 周围的行人百姓见状纷纷前来恭贺,王靖大笑着一一回礼,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是落地了。 当日便将刘衍与王芸禾的婚期定在了明年四月,王芸禾欣喜的几乎快要窒息,当晚王靖还准备了酒宴,准备留下刘衍在万福油坊小小庆祝一下,可是却被总旗官贾洪雨找上门来。 “刘总旗你真的在这里啊!” 看着不请自来的贾洪雨,刘衍也是微微一愣,说道:“贾大哥有事?” 贾洪雨先是向王靖告了声罪,王靖非常识趣的找了个由头出去了,屋内只剩下刘衍和贾洪雨。 然后贾洪雨才对刘衍说道:“管队大人让我来请你,现在各处火路墩、屯堡的甲长都在赶来的路上,只有你是我来请的。” 刘衍不禁问道:“出什么事了?” 贾洪雨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今天清晨的时候,山东备倭都司的塘报送到了王家庄:现在山东各地爆发了一场蝗灾,涉及的府县很多,各地沦为流民的百姓多如牛毛,上面下令,让各处卫所严加防范,防止流民作乱!” “所以管队大人让所有人齐聚百户官厅,准备部署稳定地方之策!” 第八十二章 饥民 “青州府百姓流离,各县人肉之价,贱于犬豕……” “山野之民饥不可耐,人相食啖,白骨委积,臭秽满路……” 王家庄百户官厅内,总旗官贾洪雨正念着灵山卫发下来的塘报,刘衍和在座的所有甲长都是神色凝重,众人都没想到,早在今年夏天就已经爆发的蝗灾,竟然会造成山东各地如此严重的后果。 据塘报上的消息,甚至一些地方的粮仓都被蝗虫啃食干净,那些积年的木料都如同筛子一般,被无数的蝗虫啃食得不像样子。 贾洪雨念完之后,王炆镇沉声说道:“今年夏天的时候,咱们山东很多地方都爆发了蝗灾,各地饥民如潮,各地官府却少有赈济。各处上官原本以为这些饥民能自谋出路,只要饥民能够支撑到明年开春,到时候朝廷也会拨下钱粮来赈济一番,可是却事与愿违。” 刘衍听着王炆镇的话,不由得摇头叹息,也不知道那些上官是怎么想的,他们都有脑子没有? 各地的饥民遭了蝗灾,除了身上的片履之外再无他物,这些饥民除了被饿死之外,还能有什么出路? 那些饥民为了活命,将一切能够找到的,可以入口的东西全都吃光了,就好像是无数的“两腿蝗虫”一般,不断迁徙着,每走过一处便会将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将这里的百姓同化为饥民,然后如此往复,好像是滚雪球一般不断膨胀,最终像一颗巨大的炸弹,在所有人绝望的注视下轰然爆炸。 现在,这个炸弹终于炸响了! 按照灵山卫发来的塘报显示,现在山东各地已经开始动荡起来,在凛冽的寒风之中,各地的饥民越来越多,不少地方都爆发了饥民冲击府衙,甚至是抢掠各地村镇的事情,一场民变已经在酝酿之中。 王炆镇感叹了一番之后,便对众人说道:“今年夏天的蝗灾并没有影响咱们王家庄这边,这是幸运,也是不幸。正是因为咱们王家庄一带没有遭灾,甚至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都少有灾情,所以咱们这边在饥民的眼中,便是粮食,便是活路!” 说着,王炆镇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今日诸位就立即回去部署,所有火路墩全力警戒,各处屯堡立即整顿人马,随时听候本官的调遣。要知道现在北面的饥民随时都会南下冲进来,一旦让那些已经饿疯了的饥民冲进王家庄,那咱们所有人都要一起完蛋,各处火路墩、屯堡都将被饥民大军啃食干净,无一幸免!” 刘衍虽然心中同情那些凄苦的饥民,可是心中更加明白,王炆镇所说的是对的,而且也是实情。 此时刘衍叹息一声,如果真的有饥民冲击大盘堡,那自己恐怕也要下狠手予以镇压的,毕竟大盘堡是自己的心血,更是自己在这个乱世立足的根据地,容不得半点闪失。 王炆镇强调了此番警戒的重要性,然后便挥了挥手,对刘衍等一众甲长说道:“好了,诸位现在立即回去部署吧,一旦发现饥民的动向,不管是谁,立即派人向我禀报!” “是!” 刘衍等一众甲长抱拳领命。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负责掌管王家庄钱粮辎重的总旗官岳明惊慌失措的跑进了正堂。 刘衍微微皱眉,只见那岳明满脸大汗,即便此时外面寒风阵阵也依然如此。岳明身上穿着一件半旧的胖袄,可是脚下却只有右脚穿着棉鞋,左脚上的棉鞋竟然已经不见了踪影,光着站在冰凉的地面上。 王炆镇也是眉头紧锁,问道:“岳总旗,这是怎么了?” 岳明上下不接下气的说道:“大人不好了!” “快说,出什么事了!” “今日属下去夏河寨前千户所运送政绩钱粮,在回来的半路上遇到了饥民,大批的饥民,无边无际的,正朝着咱们王家庄涌来!” 听到岳明的话,所有人都惊愕的站了起来,万万想不到,那些饥民竟然这么快就朝着王家庄过来了。 而刘衍心中更是发愁,古镇巡检司还在王家庄的北面,要是王家庄这边都出现饥民了,那古镇巡检司那边就更悬了。 “要是这些饥民闹将起来,那我大盘堡的两条商路就要全断了,大盘堡自己的销售通道也要断了!” 这边,王炆镇更是等不及了,当即对众甲长说道:“诸位快些回去,如果那个火路墩发现了饥民的踪迹,一定要严防死守,同时尽快向本官上报!” 刘衍忧心忡忡的走出了百户官厅,此时大门口人来人往,王家庄内的一百多名墩军已经全部动员了起来,正在百户官厅外集结待命。 刘衍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便看到总旗官贾洪雨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此时的贾洪雨已经身披铠甲,身后还跟着几十名披甲的家丁,人数也已经从原本的五十人扩充到现在的七、八十人之多。 “贾大哥!” 刘衍招呼了一声,贾洪雨便对身后的家丁人等吩咐了几句,然后快步走了过来。 “刘总旗还在这里,有事?” 刘衍拉着贾洪雨走到一边人少的地方,然后小声说道:“贾大哥,如今饥民大潮就要来了,你可要给我一个准话:管队大人到底是什么章程,对待饥民是招抚还是清剿?” 贾洪雨先是一愣,然后说道:“刘总旗是聪明人,你看这周围,难道还不明白吗?” “唉!” 刘衍就是担心这个,王炆镇果然是准备镇压了。 贾洪雨看着若有所思的刘衍,小声说道:“我知道刘总旗心善,可是你要知道,饥民有多少人?只要咱们这边稍微赈济一下,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饥民冲过来,咱们王家庄上下能有多少粮食?一旦发了善心,估计用不了多久,咱们王家庄上下就要被饥民大潮给啃食干净!” 刘衍明白贾洪雨说的是实情,可是自己心中还是不认同一味地镇压,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要灾变还在发生,只要朝廷的赈济不到位,那饥民就是杀不完的。 于是刘衍抱拳说道:“我知道了,贾大哥保重,我现在就回大盘堡去。” “那好,刘总旗路上小心。” 刘衍先是去了一趟万福油坊,此时王靖和王芸禾都看到了街巷上不断调动的墩军和青壮,二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看到刘衍回来,便上前询问。 “咱们进去说吧。” 三人来到后院落座,刘衍便将饥民涌来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下,然后对王靖和王芸禾说道:“现在饥民就要来了,我觉得王家庄虽然是百户所的所在地,可是靠管队大人手下的那一、二百墩军、家丁驻防,我终究是不放心的。所以我想让你们随我一起去大盘堡,虽然大盘堡只是屯堡,可是有我在,便绝不会让你们出现任何意外。” 王芸禾自然是没有意见,自今日刘衍前来提亲,王芸禾的心便已经和刘衍拴在起了,自然会听从刘衍的话。 可是王靖却说道:“刘总旗的好意我心领了,芸儿自然要跟着刘总旗回大盘堡的,毕竟酒坊那边还要照看着。至于我这个老头子,就留在这里好了,万福油坊在这,我自然要留下来的。” 王芸禾闻言顿时焦急起来,拉着王靖的手劝着,可是王靖却心意已决,执意要留下来。 刘衍见状知道王靖心意已决,便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求了。从大盘堡到王家庄骑快马也只需半个时辰左右,我回去之后让夜不收旗待命,一旦这里有事,我便亲自带人赶过来。” 王靖抱拳说道:“那就谢过了。” 随后刘衍带着王芸禾一起出发,在一队墩军的护卫下,众人很快就回到了大盘堡。 可是让刘衍意想不到的是,自己前脚刚刚进入堡内,紧接着望台上就传出了警报的号炮,只见远处望台上的墩军正指着北面大声呼喊着,刘衍顿时心中一惊。 “堡内所有军户立即归家,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紧接着,刘衍对身边的墩军说道:“让堡外的所有墩军立即进入堡内驻守,让所有小旗官立即赶到北面堡墙来!” 说完,刘衍让几名墩军先将王芸禾送回酒坊住所,然后自己快步登上了北面堡墙。 刘衍向北望去,只见堡外的荒野中,密密麻麻的饥民正在朝这边赶来。 那些饥民扶老携幼,虽然刘衍还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可是却依然能够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绝望感,仿佛那些饥民是在走向死亡,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存在。 这时,小旗官陈勋、汪博、王越、许铭、苗绍五人陆续赶来,小旗官张义暂时还驻守在晒盐场那边,跟楚韵非手下的七十多人一起防御晒盐场。 刘衍指着北面对几人说道:“你们看,那些就是饥民,现在饥民大潮已经进入咱们王家庄境内了。” 陈勋几人的脸色非常难看,即便众人之前跟海寇、贼寇,以及古镇宋家几次交锋,都没有任何怯意,可是现在看到外面大批的饥民,心中却涌起了一丝畏惧。 那些饥民都是些什么人啊,就穿着单衣,甚是还有人赤裸着上身,就在寒风中麻木的走着,一往无前,无所畏惧。 “甲长,咱们怎么办?” 刘衍眉头紧锁,说道:“先将堡外的牲畜全部赶进来,再晚些就要变成那些饥民的盘中餐了!” 陈勋当即说道:“我去办!” 说完陈勋转身就跑,招呼手下墩军去赶牲畜了。 然后刘衍对剩下几人说道:“一会儿让陈勋带人守堡,你们集结人马,随我出去迎击!” 几人闻言大吃一惊,王越结结巴巴的说道:“甲长,外面的饥民足有上千人,咱们这一百多人出去迎击能行吗?要不然咱们还是守堡为好,再动员一些青壮,也能凑出几百人来,守堡应该是没问题的。” 刘衍瞪了王越一眼,说道:“要是那些饥民就在外面不走了怎么办?要是堡内的军户被吓住生乱怎么办?要是那些饥民绕过去,直接去洗劫晒盐场怎么办!” 王越看着刘衍那能杀人一般的眼神,不敢再说话了。 “别犹豫,所有人立即出去整队,准备迎击!” 第八十三章 买人 大盘堡外,足有上千人的浩荡人群,正行到离大盘堡一、两里外的地方,这些人衣衫破烂,手中肩上除了锄头棍棒钉耙之外,就再无长物了。 刘衍率领王越、汪博、许铭、苗绍四旗人马来到大盘堡北面,小旗官王越、汪博已经率部列队在左右两侧,刘衍和苗绍率领一旗人马在中间,作为指挥中军。 许铭则是率领夜不收旗墩军策马在前方掠阵,试图以马队的冲击势头逼停前面的上千饥民。 刘衍顶着迎面吹来的寒风,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饥民浪潮,只见那些饥民一个个全都面如死灰、脚步蹒跚,乍眼看去,真有些像后世电影游戏里的炮灰丧尸。 眼见如此,刘衍也横下心来,大声吼道:“举枪!” 小旗官王越、汪博、苗绍纷纷下令吼道:“长枪手,举枪!” 一瞬间,三个旗共计四十五名长枪手组成了一个近百米的防线,另外四十五名鸟铳手也准备好,随时可以齐射杀敌。 与此同时,许铭率领夜不收旗从前面撤了回来,骑在战马上对着刘衍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能率部逼退那些饥民。 刘衍并没有沮丧,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上千饥民又怎会被区区几十人的马队逼退,要知道这些饥民绝大多数都是没见过马队威力的,面对马队根本不知道畏惧。 “看来今天注定是要见血了!” 很快,两方人马汇在了一起,仅仅只是片刻时间,饥民如潮,前后推挤着、叫嚷着,如同海浪一般朝前多拍了一步,可是紧接着就碎在了礁石上,瞬时间潮水倒卷,冲势嘎然而止。 这一次接触,大盘堡的墩军防线稳如磐石,小旗官王越、汪博、苗绍三人站在前方奋声疾呼,一百多名墩军虽然也有不少人心中畏惧,可是却没有半分后退,所有人都在怒吼着奋战。 转眼间,一百几十个饥民捂着身上的伤口,呻吟着在地上翻滚不定,后面的那些饥民却看不到前面的情况,依旧在朝前拥挤着,成百的饥民就这样聚集在大盘堡将士的战线之前,顿时挤成了一团,进退不得。 刘衍手中的雁翎刀还斩杀了两人,可是看着前方的景象,心中明白这些饥民是饿疯了,可是这么多同伴的惨呼,外加大盘堡众将士那坚如磐石的阻击,在激战片刻之后终于让这些原本也该是“顺民”的人清醒了一些,慢慢的,那些饥民一个个停下了脚步,像是一桩桩木雕钉在了地上一般,不再向前。 一边是麻木被击碎的茫然,一边是面对人海战术压迫下的紧张,在这一刻,双方都没有言语,只有一片沉重的呼吸,还有地上那些倒霉蛋的哀呼。 刘衍当即下令,让各旗鸟铳手对着天空放空枪,在一阵轰鸣声中,那上千饥民便彻底被拦住,就连后面的人群也不再向前涌动。 然后刘衍大吼一挥,小旗官许铭当即率领夜不收旗将士策马冲了出去,绕着对面的人群不断吆喝着,喝令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武器,全部跪下等候发落。 在如此威逼下,就见前方那群饥民顿时清醒了过来,紧接着呼啦啦一下全都跪了下来。 “军爷们行行好,施舍一口饭食吧!” “活命之恩,一辈子都不敢忘!” “大爷们可怜可怜吧,咱们全家三天都没东西下肚了!” 刘衍望着前方,只见上千饥民们哀声一片,跪在地上捣头如蒜。 “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呢?再说了,升米恩,斗米仇……” 接着刘衍摇头叹息,行善却遭来祸患的事,他可知道的不少。 于是刘衍让几名小旗官指挥众将士上前看押那些饥民,自己则是找了一块地方坐了下来,一个人皱眉想了好一阵,面前这上千饥民到底要如何处置,可是想了一会儿之后,刘衍也没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 就在刘衍准备要派人联络王家庄,放弃这些饥民的时候,忽然见着前方自己操练出来的那些墩军,正目光如炬地盯着饥民,防着他们再有什么异动,在人群中无比惹眼。 有了! 刘衍两眼一亮,自己原本想要能不能将这些饥民全都收容下来,就地转化为军户,在大盘堡各地屯田生活。 可是如此多的人口同时消化下来,刘衍要给这些饥民提供衣食、提供住所、重新开垦土地等等,这么多的开销即便是现在的大盘堡也不一定承受得下来,最多也只能留下一小部分人口。 更何况,现在大盘堡周围的耕地已经接近饱和,再要开垦荒地,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便要跟周边的火路墩、屯堡发生冲突,这些都是矛盾和问题。刘衍虽然有心将这上千饥民给吞下,可是现实条件不允许,刘衍也只能另想办法了。 所以现在刘衍只能另想办法,就地解决这上千饥民的问题了。 于是刘衍将几名小旗官叫来,当下就安排起来,众人听到刘衍的打算,都楞了一下,好半天后才鸡啄米一般地点起脑袋来,这办法好! 可接着几个小旗官的脑袋又如蒲扇一般摇着。 陈勋担心的说道:“甲长,这是人都是饥民,他们不是鸡鸭,怎么喂养得过来?” 许铭也说道:“对啊甲长,咱们堡内可开不了这善堂,库房内的钱粮可都是大家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 可是刘衍看着众人的样子,却笑了起来,刘衍提出了什么办法? 买人! 这上千饥民的身上一无所有,如果直接施舍饭食的话,姑且不说解决不了问题,还容易留下太多祸患。 可饥民却并不是真的一无所有,他们还有儿女。 把施舍变成交易,这事双方是平等的,也就说不上什么恩惠,自然不必担心后面的恩怨纠葛,只是陈勋几个小旗官都忧心大盘堡养不起这些人。 “如何养不起?只要半大的孩子,老弱一个都不要!” 八岁到十四岁的小孩,男女不限,三两银子加百斤粮食一个。不管是粮食还是银子,都直接从大盘堡的库房内支出。 接着刘衍便派陈勋过去交涉,让那些饥民推出代表,跟刘衍谈了这事,上千饥民一个个都无二话。 同时刘衍向饥民代表询问了一下,得知这些人大多是青州府安丘一带的百姓,自从遭了蝗灾之后,这一年便没了生计,入冬之后便冻死了很多人,在迁徙的途中听闻了大盘堡这边的富庶,这才是饿疯了要来洗劫大盘堡。 刘衍看着这些饥民之中大部分都是青壮和半大孩子,老人和小孩很少,这也难怪,体弱的都已经死了。于是便提出自己出粮买人,饥民出人得到粮食活命,刘衍得到人力扩充自己的实力。 灾年卖儿卖女,一个两三钱都能卖,现在刘衍给出了这样的价钱,还搭了粮食,这样的交易,怎么想都是自己占了便宜。 只是问题又来了,符合条件的小孩只有一百七八十个,卖了儿女的人家能过活了,没儿女卖的又怎么办? 刘衍面对殷殷切切的饥民代表,又开口说道:“我还可以留下五十户,在大盘堡这边转为军户屯田,不过这五十户人口必须要有青壮才行。” “可是还有几百户人啊,大人发发善心,不如让我们都留下吧。” 刘衍看着前来交涉的饥民代表,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土地,能留下五十户人已经仁至义尽了,做人不可以得寸进尺!这事你们自己商量着解决,有银子有粮食的,可以借,可以卖,我们管不了。” 刘衍这么对饥民的代表说,反正他给出五百多两银子,一万七千多斤粮食,剩下的就由饥民自己协调。在这种事上,做得越多,错得越多,还不如让饥民自己做主。 到了这一步,别说陈勋等几个小旗官,就连那几个饥民代表都傻了眼,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商量的。 施舍的事变成了一桩交易,还能完全抽身,把利益恩怨全都丢给饥民自己,事情还能这么办呢!? “有钱有粮的,总不成瞅着别家不管吧?” 刘衍这么问还有些犹豫的饥民代表,为首的饥民代表咬了咬牙,最终无奈地点头,这事丢在他身上,也就是一桩天大的责任,他得去说服卖了儿女的人家,看能用什么方式来照应没儿女卖的人家。 “甲长,知道你这是在行善,却没想到你这么……” 陈勋站在旁边纠结地说着,却找不出词汇来形容刘衍这样的行事。 “我只是认为,他们既然能抱成一团,跑那么远来抢咱们大盘堡,那么也能抱成一团,互相照应渡过难关。” 刘衍淡淡的话语,让那几个饥民代表羞愧难当。 正说到这,忽然那些饥民搔动起来,众墩军也都朝一个方向看去,就见大盘堡的东南面,一支人马正在快速朝着这边赶来,看旗号正是王家庄百户所的人马。 管队官王炆镇亲自来了,不但调动了王家庄的两百墩军、青壮,总旗官贾洪雨还将七十多个家丁也一并拉了出来,完全是以处置这上千饥民的准备而来的。 “四周已经被各处墩军给封住了,你们就算闹出什么事,也是插翅难飞!” 片刻之后,管队官王炆镇气喘吁吁的叱喝着跪伏在脚下的上千饥民。 “既然大盘堡替你们作了保,你们也悬崖勒马,没伤了人命,今次之事不予追究。本官会协调各处,给你们发下一些口粮,尔等拿到口粮之后,便要尽快返回各自家乡……” 一名百户官的训斥像是一把大铁锤,砸得那上千饥民的脑袋在地上使劲磕碰着,溅起片片细碎泥土。 随后王炆镇便留下贾洪雨配合几个大盘堡的小旗官,在这里处理这些饥民,刘衍也派人将买下的一百七十多个孩子带进了大盘堡内。 刘衍拉着王炆镇入堡休息,二人到了总旗官厅内落座,王炆镇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不说之前刘衍率部帮着剿灭了铁撅山的贼匪,以及海边的海寇。就说此次,要是没有刘衍带着大盘堡的一百多墩军镇住了场子,这帮饥民绝对能血洗了大盘堡,周边的几处火路墩更是难以保存,到时候自己的年终考评可就要泡汤了。 还不仅如此,原本这一千来号饥民要怎么安置,王炆镇在来的路上也是伤透了心。这事必须拨得银子,否则饥民肯定会继续闹起来,那样一来肯定要杀人流血了。 可现在王家庄内的银子就是王炆镇自己口袋里的银子,瞅着怎么也要大放血。却没想到,刘衍买了这些饥民的儿女,将他们暂时安顿了下来。只要把这些饥民赶回了原地,自己再去夏河寨前千户所活动一下,让那些上官送送手,让这些饥民能吊着一口气,这事近前也就平了,远的处置就是行文这些饥民的原籍州县,让他们尽快过来领人。 第八十四章 安置 次日,聚集在大盘堡外的饥民终于走了,数百饥民在寒风之中扶老携幼向北退去。 管队官王炆镇为了妥善起见,还专门派总旗官贾洪雨带人一路“立送出境”,王炆镇自己则是在大盘堡吃了一顿酒宴后,高高兴兴的率部回了王家庄。 此时刘衍带着陈勋、汪博、王越、许铭、苗绍、张义六名小旗官站在堡墙上,望着逐渐走远的数百饥民,心中很不是滋味。 “赶上这样的世道,这样的灾年,不知道有多少人可以活下来。” 刘衍闭上了眼睛,自己已经尽全力留下了五十户、五百多人,加上买下的一百七十多个半大孩子,也保下了七百来人,算是进了一番心力了。 “甲长,咱们回去开会吧。” 陈勋看着刘衍带着悲怆的表情,轻声说着,刘衍睁开了眼睛点了点头,说道:“走吧,另外派人将酒坊、肥皂工坊、晒盐场、火器督造处的主事也都叫来,另外赵主事也要一并过来,今天咱们要开一个大会了。” “是。” 总旗官厅内,刘衍坐在中间,左边是陈勋、汪博、王越、许铭、苗绍、张义这六名小旗官,右边则是王芸禾、陈江氏、谭晓大、楚韵非、赵民这五名主事。 眼见人已到齐,刘衍便开始了议程。 首先便是处置刘衍买下来的那一百七十多个孩子。 “这些孩子大多是十五、六岁的孩子,男女各半,我准备让他们在堡内学手艺。” 刘衍有着自己的计划,这一百七十多个孩子之中,有八十二女孩,刘衍将这些女孩分成两部分,分别安置在肥皂工坊和酒坊内。肥皂工坊和酒坊内的制曲手艺都需要心细,这些女孩的年纪正好,可以学到一门手艺,同时也可以补充两个工坊的人力。 剩下的九十多个男孩,刘衍也是分为两批,一批在酒坊内负责蒸馏等工艺,剩下的安置在火器督造处学习手艺。 刘衍分配好人手之后,便对谭晓大、王芸禾与陈江氏三人说道:“这些还都是孩子,到了各处工坊内,既要让他们干活,也要耐心交给他们本事,他们之中有可造之材的话,也要重点培养提拔起来,他们都是咱们大盘堡的未来啊!” “另外,这些虽然都是半大的孩子,可是也要发放薪酬,具体的金额就按照各工坊最低一等的薪酬发放,等到他们技术熟练之后,再酌情增加。” 三人恭恭敬敬的领命。 “对了,” 刘衍又对赵民说道:“赵主事也有事要做了,这些孩子都是苦命人,我想着赵主事要是有时间的话,不妨在堡内开一处私塾,教那些孩子读书识字,所需的费用都由堡内支取。” 赵民闻言顿时对刘衍肃然起敬,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事情,只见赵民起身行礼,恭敬的说道:“甲长眼光长远、宅心仁厚,此举对于那些饥民孩子来说,无异于脱胎重生,大人可谓是那些孩子的再生父母了,属下在这里,代这些孩子谢过大人!” 刘衍笑着将赵民扶起来,说道:“我这也是心血来潮,具体的事情还要先生亲力亲为啊。” 赵民正色说道:“此乃属下本份,自当竭尽而为!” 接下来,便是那五十户饥民的安置了。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至于那五十户饥民,要尽快全部转为军户。” 赵民抱拳领命。 “现在军屯那边还缺少人手,晒盐场那边也是,我准备将这五十户军户分为两部分,三十户去军屯开荒,准备明年一同春耕。剩下的二十户到晒盐场劳作。” 此时陈勋兼顾着军屯事务,于是便跟楚韵非一起抱拳领命。 刘衍看着已经被累瘦两圈的陈勋,心中暗道:“有时间应该找一个专门负责屯田事务的人才了,嗯,找个时间去一趟王家庄好了。” 此番收容下来的饥民算是安置完了,剩下的便是具体的实施了,这些都有几名主事负责,不需要刘衍再去操心。 不过此次会议,刘衍还有一个议题,那就是扩编墩军各旗人马。 现在大盘堡的人口已经达到将近四千人,这样的人口规模在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也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仅次于千户所城,只不过繁华程度还比不上千户所城,堡内的商铺基本上没有几个,都是一些小门小户而已。 所以刘衍也有扩编人马的人口基础,这次会议便要商议妥当,于是刘衍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样正好可以安置新来的饥民军户,以及楚韵非的一班手下。 对于扩军的事情,陈勋、汪博、王越、许铭、苗绍、张义这六个小旗官最为兴奋,这就意味着六人手中的人马更多了。 一旁的楚韵非也露出了羡慕的眼神,毕竟之前自己手下也有一帮人马,很是风光。不过现在楚韵非对于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楚,那就是晒盐场的主事,安心晒盐赚钱就好,打打杀杀的事情还是让别人来吧。 于是楚韵非首先站了出来,说道:“既然甲长要扩编人马,那属下之前的那七十多个兄弟都是好手,如果甲长不嫌弃的话,属下肯定甲长收留,整编入各旗之中!” 刘衍大笑着说道:“好!现在楚主事已经是咱们大盘堡的一员,那些盐丁兄弟自然也是一样。” 随后刘衍便宣布新的军制,在原本旗的上面,增加一级建制,称之为哨。 现在陈勋等六名小旗官率领的各旗扩编为哨,具体如下: 原本队一级的建制统一为单一兵种,一队之中由一名队长(兼任旗手)、三名刀盾手、八名鸟铳手或长枪手组成,一队依旧是十二人的编制不变。 旗一级的建制由原本的下辖三队墩军,扩编为下辖四队墩军,其中两队长枪手、两队鸟铳手。一旗的主官称为旗总,另外配属一名传令兵(兼任鼓号手)、一名旗手。由此一旗的兵力达到五十一人。 在旗一级的建制之上便是哨了。 每哨下辖三旗兵力,每哨的主官依旧是陈勋、王越、汪博、许铭、苗绍、张义这六个小旗官,刘衍给他们每人配属一队护卫、一队夜不收、五名鼓号手、五名传令兵,一哨的兵力为一百八十七人。 如此,刘衍任命小旗官陈勋指挥前哨,小旗官王越指挥后哨,小旗官张义指挥左哨,小旗官汪博指挥右哨,小旗官苗绍指挥中哨,跟随刘衍行动。 小旗官许铭原来指挥的夜不收旗全部分配到各哨去,然后刘衍在剩下的夜不收墩军基础上,将缺额补充上,组建骑兵哨。 至此,大盘堡的墩军扩编之后便有六个哨的兵力,合计一千一百二十二人,在原本的兵力基础上直接增加了五倍。 此时众人听完了刘衍的扩编计划,都是瞠目结舌,一个小小的屯堡竟然要组建一支千人大军,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这样的兵力已经超过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驻屯兵马了! 小旗官汪博小声嘀咕着:“甲长不会是被那上千饥民给刺激到了吧?” 其余几人都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刘衍却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扩编所需的兵力,除了楚主事带来的七十多盐丁之外,还要从堡内的军户之中抽调,在半月之内补齐,然后立即开始训练。” “另外,大盘堡墩军的军饷标准也要提高,普通墩军每人每月三两军饷,队长每月三两五,旗总每月四两五,小旗官每月六两。夜不收将士的标准比同级的墩军高一级,每人每月三两五,夜不收队长每月四两五。” 陈勋微微皱眉,说道:“甲长,如此咱们大盘堡就要抽出四分之一的人力组建兵马,堡内的青壮男丁几乎全都要抽调出来,这样一来明年的春耕人手肯定不足了。” 赵民也担忧的说道:“如果按照甲长提出的新军饷标准,那咱们每个月光是军饷的开支就需要三千五百多两,这开支太大了!” 旁边谭晓大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甲长的雄心壮志我等都明白,只是突然间扩编这么多人,要配备的兵备也是问题。现在咱们大盘堡内的长枪、刀盾和鸟铳差不多能够凑齐,可是铠甲的缺额却有很多,恐怕短时间内装备不齐。” 小旗官许铭也跟着说道:“另外战马也是一样,要再增加几十匹战马,花费也是不小。” 现在一匹战马每个月的支出基本相当于三名墩军的军饷还要等,需要十两多,一哨一百八十七匹战马,加上各哨内的传令兵也要骑马,加在一起就是三百多匹,先不说采购的费用,就光是每月养马的开支便又是三千多两银子! 如此浩大的开支,即便大盘堡如今收入不菲,也是难以为继的,毕竟军屯和各处都要开支,盘子铺的太大了。 于是刘衍思考了一下,说道:“军饷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必须要涨,没什么可讨论的。” “不过谭主事说的铠甲却是是问题,我看不如这样:优先给刀盾手和长枪手装备铠甲,鸟铳手延后,我也会想办法招募铁匠等人手的,如何?” 谭晓大说道:“如此,那我火器督造处便没有意见了。” “至于战马的问题,各部的传令兵可以暂时不配备战马,先找一些善于奔跑者充当传令兵。等到咱们战马慢慢多了之后再给传令兵配备战马好了,这样一来只要给骑兵哨和各部夜不收装备战马就好了。” 可是众人算了算,即便如此也至少需要两百六十匹战马,刘衍只好让小旗官许铭负责此事,这段时间不管多少钱,也要尽快将战马买齐。 好在现在各处的卫所兵为了生存赚钱,很多人暗地里通过黑市出售战马,朝廷也是屡禁不止,刘衍才能搞到这么多的战马。 当然也有很多“战马”其实只是驮马而已,不过刘衍也顾不得许多了,有就比没有好。 最后刘衍说到了人力的问题。 “六哨人马之中,除了骑兵哨必须脱产训练之外,其余的五哨人马可以轮流训练,每个月必须要保证两个哨是训练状态,具体如何轮换,你们几个小旗官自己商议。” 陈勋想了想,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再动员些堡内的壮妇和上了年纪的男丁,应该可以凑出明年春耕的人手。” 至于赵民提出的钱粮耗费巨大的问题,刘衍也没有办法,幸好现在大盘堡的各项生意都有很大的赚头,就先这样好了,短时间内刘衍还不用为银子发愁。 刘衍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对谭晓大说道:“今日的会议就这样了,明日一早,我去火器督造处看看,人的事情谈完了,咱们要看一看装备的情况。” 第八十五章 兵备 次日,大盘堡内,火器督造处。 这天早上大风骤起,寒冷的北风在大盘堡四周呼啸着,堡内各处也是滴水成冰,军户们大多躲在家中猫冬,只有在肥皂工坊、酒坊和火器督造处有活计的军户,才顶着严寒早早的出来,前往各处忙碌。 刘衍也裹了厚厚的棉衣,头上戴了一顶毡帽,大步来到火器督造处的门口,小旗官苗绍也是差不多的打扮,跟在刘衍的身旁,说道:“甲长,昨日会议的时候不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吗,这大冷天的,又来火器督造处做什么?” 刘衍自然有自己的打算,现在各哨的编制已经颁布下去了,几个小旗官今天也要开始挑选各旗旗总、各队队长的人选,两天之内便要报给自己审批,然后就是从堡内军户中挑选青壮入编,将七十多个盐丁选拔入编等等。 这些事情按部就班就好,刘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现在唯一一个问题,便是兵备。 “现在铠甲的产量提不上来,我还是要过来看看才安心。” 刘衍虽然这么说着,不过心中还是有另一个打算,那就是将铠甲、长枪等冷兵器的打造事宜,从火器督造处分离出来。 也就是说,刘衍计划着在堡内筹建一个专门的兵甲督造处,具体的人员分配等等,刘衍还需要听一听谭晓大的意见,并且要实地看一看火器督造处这边的情况才行。 二人进门,迎面就遇到了主事谭晓大,后面还跟着已经被任命为火药坊管事的赵昚。 “见过甲长!” 刘衍笑着对二人说道:“二位是要出去迎接我吗?” 谭晓大笑着说道:“我正跟谭管事说着,甲长应该快过来了,便准备去门口等候,却不想甲长和苗小旗先到一步了。” 刘衍挥了挥手,说道:“这鬼天气太冷了,咱们进去说吧。” “甲长请!” 刘衍、苗绍在谭晓大、赵昚二人的陪同下,开始在火器督造处各处巡视。 四人先是在火药坊查看,此时火药坊已经有两百三十人在这里劳作,具体分为研磨、筛选、配比、分装、质检、储备几个环节。 前面几个环节还好说,分装环节便是将配比好的火药用秤分出定量来,制作制作定装纸壳弹。 质检和储备也是针对与做好的定装纸壳弹,在检验合格没有质量问题之后,全部用放置了干稻草的木箱子装好储存。 刘衍看了一圈之后,便开始发问:“现在火药坊每个月的产量如何?” 管事赵昚说道:“启禀甲长,现在火药坊这两百三十人分属于各个环节,研磨、筛选、配备和分装这四个环节平均有五十人劳作,质检有十人,储备有二十人。每个月生产出的火药有三千五百斤以上,可以制作定装纸壳弹三万七千余颗。” 刘衍心中计算了一下:现在大明一斤等于十六两,按照一斤五百克来计算,现在的一两就相当于31.25克。火药坊制造的定装纸壳弹每一颗装药一两五,也就是四十七克左右,在如今算是装药量很大了,远比各处明军装备的鸟铳承受量大的多。 “那现在库房内储存了多少纸壳弹?” 赵昚说道:“已经检验入库的纸壳弹属下已经清点过,有十一万两千三百八十六颗。” 刘衍点了点头,如今扩编之后,除了骑兵哨全部装备冷兵器之外,其余各哨下辖的鸟铳手加在一起有三百六十人,每人能分摊到三百多颗定装弹。 随后刘衍说道:“现在定装弹的储备数量已经不少了,接下来分出一部分人手来,专门生产火药,定装弹的生产与火药生产同时进行。多出来的这部分火药也要储存好,将来会有大用处的。” 赵昚抱拳领命。 随后几人又来到火器坊,刘衍看了一遍鸟铳的打造情况。火山文学 一旁,谭晓大虽然主管整个火器督造处,可是也同时分管火器坊,跟在刘衍的身旁开始介绍起来。 “甲长,现在咱们火器坊这里有工匠一百二十四人。因为鸟铳的打造最难在于铳管,所以属下分出了熟练工匠八十人专门打造铳管,有多少合格的铳管,便可以打造出多少合格的鸟铳。现在这八十名工匠每人平均两个月可以制造铳管三根,分摊下来一个月就是一百二十根铳管。” 刘衍说道:“也就是说,现在火器坊这里一个月可以打造出一百二十杆鸟铳。” “正是。” 对于鸟铳的产量,刘衍还是满意的,毕竟现在大盘堡一共就只有三百六十名鸟铳手的名额,再加上库房内的储量,鸟铳的装备不成问题。 “那燧发鸟铳的研发进展如何?” 谭晓大说道:“此事是属下亲自主抓的,并且找了另外三名技术最好的工匠一起参详,已经有了不小的进展。燧发鸟铳说白了,就是用火石取代火绳,火石打火的设计是最为精妙的。属下等人已经弄清楚了火石龙头的具体构造,只是现在要打造出这些合格的构件,还有些困难。” “不能仿制一下吗?” 谭晓大说道:“属下也打造了一些,只不过属下等人能力有限,打造出来的构件不太合格,组装起来安装在鸟铳上,火石基本上打不着火,现在属下正带人加以改进,相信很快就能取得突破。” 刘衍笑着说道:“这就是进展嘛,不错,你们要再接再厉。” 谭晓大抱拳说道:“甲长放心,属下一定尽心竭力。” 随后几人又来到制作铠甲和兵刃的地方。 制作长枪、腰刀和盾牌这些兵器的工匠有二十多人,而制作铠甲的工匠则有八十五人,而且都是手艺最好的工匠。 长枪、腰刀等冷兵器的打造没有什么可看的,刘衍直接来到制作铠甲的地方。 谭晓大知道刘衍放心不下铠甲的产量问题,于是便在一旁介绍说道:“甲长请看,现在这八十五名工匠大体分为两部分,其中五十五人负责铠甲铁片的打造,每一片铁片都要经过淬炼、打磨、定型等将近十个环节。另外有十人负责铠甲内衬的制作,剩下的二十人负责铠甲的组装,也就是将铁片和内衬等各部分连接在一起。头盔的制作也大体如此。” “由于铠甲的制作过于繁琐,即便咱们大盘堡将士装备的铠甲只是半身甲,说白了就是一个铁甲坎肩而已,与营兵装备的那些山文甲、棉甲、直身甲等繁复铠甲相比,其实已经非常寒酸了。可是即便如此,一副铠甲制作出来也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刘衍听着不住点头,铠甲的制作难度甚至要比鸟铳还要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以现在大盘堡的底蕴,想要大批量的生产铠甲,还是不太现实的。 “那现在铠甲的产量如何?” “现在这边一个月可以打造出六十到七十副铠甲,这已经是极限了。” 刘衍心中计算了一下,现在大盘堡原先的两百多墩军都已经披甲了,库房内也有三百多副铠甲,也就是说现在按照扩编之后的人数来装备的话,铠甲的缺额数量在五百多副,工坊这边即便按照最大的产量来打造,也需要七、八个月才能凑齐,时间太长了! 于是刘衍打定了心中的想法,几人看完这边之后,刘衍等人便来到谭晓大办公的署房内,几人落座之后,刘衍便直奔主题,说道:“现在各项产量都很不错,铠甲的产量在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内也是首屈一指的,可是现在咱们大盘堡的需求数量就摆在这里,铠甲的产量还是要继续提高。” 谭晓大顿时苦了脸,想要说话,却被刘衍拦住,只见刘衍说道:“我明白谭主事的难处,今天过来视察火器督造处,我就是过来为谭主事分忧的。” 谭晓大喜上眉梢,说道:“不知甲长有何高招?” 刘衍说道:“这段时间以来,谭主事日夜操劳,我都看在眼里,如果不是有谭主事在,大盘堡的兵备不会如此精良。可以说,大盘堡墩军战力强悍,谭主事是要记首功的!” 此话一出,谭晓大也顾不上询问了,只觉得心中一暖,双眼差一点就流出眼泪来,抱拳许久也没说出话来,仿佛喉咙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谭晓大以前一直遭到上官和同僚的排挤,自己的本事没有机会施展,更没有人重视,没有上官赏识,日子过得非常憋屈。 可是现在,刘衍却对自己如此看重,谭晓大顿时明白了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 “甲长放心,属下一定想尽办法提高铠甲的产量!” 刘衍笑着说道:“谭主事的心情我理解。我说了,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随后刘衍便提出了将冷兵器和铠甲的制作工坊分出来,成立一个兵甲督造处的想法。 “谭主事擅长火器的打造,说实话,兼顾铠甲和兵刃的打造确实是给谭主事太大的压力了。所以我准备向管队大人再要些人手,为谭主事分忧。” 谭晓大急忙说道:“甲长是不是因为我办事不利,所以……” 刘衍眼见谭晓大误会了,便说道:“谭主事不要误会,我说了,火器和兵甲本就是两类的兵备,分开研制、打造最合适不过。而且燧发鸟铳的研发还有指望谭主事这边,我自然要将一些次要的事务拿出来,以免干扰了谭主事的研制进度。” 谭晓大闻言这才放下心来,再度抱拳说道:“属下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属下便将制作铠甲和兵刃的工匠名册等物准备好,随时听候甲长的调遣。” 刘衍看着干劲十足的谭晓大,点头说道:“如此就好!” 第八十六章 铁匠 十二月末,王家庄百户官厅内。 刘衍站在正堂内,随手掸了掸身上的积雪,身旁的小旗官苗绍也正抖着身体,二人一大早上就冒着风雪赶来,待到了百户官厅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两个雪人,即便穿了厚厚的棉衣和大氅,此时也懂得瑟瑟发抖。 “这该死的鬼天气!” 小旗官苗绍搓着手低声骂了一句,然后便说道:“甲长,管队大人怎么还不来啊?” 刘衍也微微皱眉,二人一到百户官厅就遇到了总旗官贾洪雨,并且跟着仆人一路进来,贾洪雨则是自告奋勇去请管队官王炆镇。按说贾洪雨前去已经有一会儿了,怎么还不见管队官王炆镇过来? “再等等吧,也许管队大人有要务在身。” 说着,刘衍和苗绍坐了下来,喝了一口热茶,这才感觉到一丝暖意。 “哈哈,刘总旗就等了!” 就在这时,王炆镇的声音传来,刘衍看向门口,只见王炆镇笑着走了进来,贾洪雨也跟在身后。 只不过王炆镇的脸色有些憔悴,双眼也有了不少的血丝,刘衍不禁微微皱眉。 “见过管队大人。” “呵呵,咱们就别客气了,都坐。” 王炆镇坐下之后张了个哈欠,然后自嘲的说道:“这年关难过啊,这一连几天都要陪着一众上官宴请,昨天傍晚我才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回来,喝的我几乎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刘衍却看到王炆镇的脸上满是得色,脸上的憔悴也纯粹是没休息好而已,不由得微微摇头。 “哦,对了。” 王炆镇自顾自的说了一阵,然后便问道:“今日一大早上的,刘总旗不顾风雪赶来,有事吗?” 刘衍笑着说道:“属下还真是有事相求。” 随后刘衍便将自己准备打造一批兵备,但是大盘堡缺少可靠的工匠,希望王炆镇可以支援一些匠户。 刘衍知道王炆镇也支援不了多少兵备,王家庄武库内的兵备虽然也有一些,可是质量的话就不尽如人意了,绝大部分就算白给,刘衍都不会要的。 现在大盘堡兵甲督造处筹备在即,人手的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至于打造兵备的原料问题,刘衍倒是不太担心,反正自己现在有钱,可以直接购买铁料等材料,等到将来时机合适,再考虑开矿等事宜好了。 王炆镇闻言点头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不就是调拨一些匠户吗?这么点事情你还自己跑过来,派人过来禀报一声就好了嘛。” “呵呵,这不是年底了吗,属下正好也要过来给管队大人拜早年的,正好一起办了。” 说着,旁边的小旗官苗绍便恭敬的将一份礼单交到王炆镇的手上。 王炆镇打开看了看,眼见这份礼单很是厚重,心中估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上百两银子的价值,脸上的笑容便更加灿烂了。 “刘总旗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咱们还弄这一套干什么,有事就说好了,哈哈,真是的。” 刘衍接着说道:“这大过年的,我也给贾大哥准备了一份,回头我就派人送到府上去。” 贾洪雨笑着连连摆手,说道:“哎呀我的好兄弟啊,我还想着到大盘堡去给你送年货,怎么兄弟你就先过来了,真是客气了。” 王炆镇和贾洪雨见了好处,心情都是大好,刘衍跟着二人寒暄了一会儿,便说道:“大人,这匠户的事……” 王炆镇当即说道:“此事就让贾总旗亲自去办,今天就办。看看百户所的匠户有多少,只要刘总旗有用的人,一并调拨过去。” 贾洪雨当即领命,拍着胸脯将此事揽了下来。 刘衍则是笑着抱拳说道:“属下谢过大人,有劳贾大哥了。” 王炆镇原本还要留下刘衍、苗绍在百户官厅吃饭,特意嘱咐贾洪雨准备酒宴,可是刘衍看着王炆镇的脸色,还是摇了摇头,这种喝大酒的场合自己可不喜欢,便借口堡内有事要处理给婉拒了。 于是刘衍、苗绍跟着贾洪雨去了百户官厅内的署房内,贾洪雨让一名吏员找出了王家庄的匠户名册,翻了几页之后,便递给了刘衍,笑着说道:“刘总旗你看,这里的几个匠户手艺都不错,特备是这个叫做徐乐的铁匠,那一手技艺在王家庄内可是首屈一指的。” 刘衍看着名册上的记录,只见那个叫徐乐的铁匠本是河北籍贯,四十一岁,却是王家庄的记录匠户。 于是刘衍问道:“贾大哥,这个徐乐是个怎样的人?” 要是这个徐乐真的是王家庄内首屈一指的工匠,贾洪雨即便跟自己关系好,也不至于“忍痛割爱”吧? 所以刘衍心中自然有些疑惑,贾洪雨笑着低声说道:“刘总旗有所不知,这个徐乐脾气不好,虽然是铁匠,而且还懂得打造铠甲这样的好手艺,可是却非常执拗,在王家庄内得罪了上上下下很多人,要不是徐乐有这样的手艺,估计早就被赶走了。” 贾洪雨这样一说,刘衍心中便明白了,这个徐乐多半就是一心研究技艺的“老学究”,精通技艺却不懂人情世故,将王家庄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光了,自然也就没有什么人缘了。 至于徐乐竟然懂得铠甲的制作工艺,这个消息对于刘衍来说,倒是一个意外之喜。 刘衍笑着说道:“这样一个人才给了我,贾大哥这边不会难办吧?” “嗨!” 贾洪雨说道:“那徐乐会什么?打铁制铠甲,可是现在王家庄这边需要铠甲吗?不需要啊。管队大人根本不会拨下银子制作铠甲的,再说了,弄那么多的甲士打谁啊?” 说完,贾洪雨便哈哈大笑了起来,刘衍自然也跟着笑着,心中也是跟着乐开了花。 王炆镇没有居安思危的眼光,自己可是熟知历史的,再过几个月清军就会冲进山东,虽然按照历史的发展来看,不会有大规模的清军冲到灵山卫这边,可是难保不会有小股的清军散兵冲过来,几十、上百的人马还是极有可能出现的! 所以,刘衍必须争分夺秒的发展实力,此番扩军必须尽快完成,徐乐这样的人才正好是自己所需要的。 于是刘衍说道:“既然是这样,那徐乐我便收下了,另外像徐乐这样的工匠,贾大哥再给我推荐一下,多多益善。当然,前提是别影响了贾大哥这边的事务。” 贾洪雨笑着答应着,然后便对着匠户名册翻看了起来,前前后后给刘衍圈点出来七、八个工匠。 “这些工匠基本上都会打铁,每个人的手下都有三、两个学徒,刘总旗要是愿意要,这些学徒都可以一并调拨到大盘堡去。” 刘衍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当即便让小旗官苗绍跟着贾洪雨去领人,并且约定一个时辰之后在王家庄外汇合。 辞别了贾洪雨,刘衍便赶到了万福油坊,眼下邻近除夕了,刘衍专门过来看望王靖,毕竟这是自己未来的老泰山,礼数还是要做足的。 在万福油坊坐了一阵,刘衍因为来的急,没有时间准备礼物,便直接带来了一百两银子留了下来。 王靖也没有客气,刘衍虽然是总旗官甲长,可也是自己未来的女婿,给自己送银子权当是孝敬了。 做了一阵刘衍便起身告辞,临走之前,刘衍特意嘱咐王靖准备一下,今年过年一起到大盘堡去,到时候刘衍会派人过来接的。 王靖自然是乐呵呵的答应下来,心中美滋滋的。 刘衍汇合了小旗官苗绍,也见到了徐乐等一众匠户,连同工匠和学徒总共二十四个人,全都穿得破破烂烂的,其中几个人竟然还穿着单衣,众人站在风雪之中瑟瑟发抖,脸色都冻成了青紫色。 刘衍不禁眉头紧锁,这些匠户这个装扮,估计到不了大盘堡,就要有人冻死在半路上了。 于是刘衍对苗绍说道:“立即带人去王家庄内买棉衣,给他们每人发一件。” “现在?” “对,现在!我带着他们先去万福油坊等着,快去!” “是!” 就这样,苗绍带人买棉衣又耽搁了小半个时辰,花了高价买来了二十几件棉衣,刘衍全部发给了那些匠户。 在等候的这段时间里,王靖很有眼力的到前面去照顾生意,而刘衍也跟徐乐认识了一下,并且由徐乐介绍了一下几个工匠。 此时众人看着手中厚厚的棉衣,包括徐乐在内的所有人都眼含泪花,不由分说的对着刘衍跪了下来,不少人都呜呜的哭出声来。 这些匠户平日里其实就如同奴隶一般,受到百户所的严酷剥削,说白了就是一群有着手艺的乞丐而已,哪里遇到过刘衍这样的上官,一上来就被众人发衣服,顿时让徐乐等人的心中暖暖的,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激动心情。 刘衍双手扶起徐乐,然后一一扶起众人,说道:“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大盘堡的人了,只要你们尽心尽力的为我打造兵备,我便不会亏待你们。” 然后刘衍指着众人抱在怀里的棉衣,说道:“今日我只是给你们发了一件棉衣而已,在我大盘堡,便不会再有人欺压你们,你们打造出来的每一件铠甲、兵器,只要质量合格,我便会支付相应的银子,如果质量不合格,我也会责罚你们,这很公平!” “你们放心,我刘衍是什么样的为人,你们可以在王家庄各处去打听打听,我是很舍得给部下发银子的。只要你们有真本事,我可以保证,不出一年,你们每个人都能过上以往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你们每个人都能过上衣食无忧、手中有银子的生活!” 徐乐等人听完之后,众人原本浑浊的眼睛瞬间就变得闪闪发光,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 这时,徐乐抱拳说道:“到了大盘堡之后,不知道甲长要我们打造什么?” 刘衍说道:“铠甲,我要你们为我打造精良的铠甲,不惜工本!” 第八十七章 铠甲 大盘堡。 刘衍率众人回到大盘堡之后,便安排小旗官王越带着准备饭食,在总旗官厅内摆下三桌酒菜,小旗官苗绍、王越作陪,刘衍还特意将谭晓大、赵昚二人也叫来,跟徐乐等工匠一起吃喝。 此时总旗官厅外寒风凛冽,可是屋内却气氛热烈。 徐乐和一众工匠看着满桌子的酒肉菜肴,一个个的眼睛都瞪大了,恨不得将各自的脑袋拔下来,直接将那些美味从脖子装进去! 苗绍、王越、谭晓大、赵昚等人不断敬酒,特别是谭晓大和赵昚二人,跟徐乐很谈得来,三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好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众人吃喝了一阵之后,徐乐打了一个饱嗝,满足的用袖口擦了擦油花花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的抱拳说道:“吃了这顿包饭,我等就算是死也值了!有什么效劳的,请甲长吩咐吧!” 刘衍端起酒杯,对众人说道:“不过是吃了一顿酒菜而已,只要你们干得好,我可以保证,今后这样的酒菜,你们天天可以吃到!” 徐乐等人更是激动,这样的日子对众人来说,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众人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众人随后心中又有些害怕,刘衍对待众人这么好,今后会不会有什么陷阱等着众人? 不过徐乐等人随即便哑然一笑,自己现在都跟乞丐一样了,人家给自己设陷阱,图什么? 刘衍给众人许诺之后,便说道:“好了,现在酒肉也吃过了,咱们也借着这顿酒,说一说正事吧。” 徐乐等人纷纷打起精神来,等候刘衍发号施令。 刘衍说道:“现在咱们大盘堡的墩军虽然也装备了不少的铠甲,可是这样的铠甲充其量也就是一件铁背心罢了,而且数量也不足。所以我在堡内划出了一片宅院,设置兵甲督造处,负责为堡内炼铁、打造兵刃和铠甲。现阶段以打造铠甲为主,兵刃为辅。” 说到这里,刘衍看向了徐乐,说道:“这兵刃督造处的主事,便是你徐乐、徐主事了!” 徐乐闻言顿时惊得站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刘衍竟然如此重用自己,这让自己如何回报啊! 徐乐颤颤巍巍的说道:“甲长如此看重小人,小人定然竭尽全力,为甲长打造足够的精良铠甲,要是做不到的话,小人便以死谢罪!” “哈哈!”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言重了!这样,今日咱们先尽兴吃喝,明日一早,我带着你们到兵甲督造处去,再具体说一说铠甲的事情。” 次日一早,刘衍带着徐乐等二十多名工匠、学徒来到兵甲督造处门外。 这兵甲督造处的院子就在火器督造处的旁边,是一处两进的院子。 刘衍带着众人进来之后,徐乐便看到有八十多个军户男丁已经在院子里集合好了。 刘衍指着那些军户男丁笑着说道:“这些人是我让人提前选拔出来的,今后就跟着徐主事打造兵甲。” “这些都是划给我的?” 徐乐有些激动,同时又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做不好,毕竟自己的性情如此,之前在王家庄的时候就跟上上下下相处不来,现在刘衍将这么多人交给自己,真的能管好吗? 刘衍自然也看出徐乐的担心,说道:“徐主事不用担心,你只管打造精良的铠甲和兵刃,至于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分心。有事情都可以直接来找我,我都会替你做主!” 有了刘衍的保证,徐乐激动得差一点哭了出来,虽然自己性格执拗,但并不意味着不知好歹,于是又赌咒发誓的许下承诺,一定为刘衍打造出精良的铠甲。 随后刘衍让人先将其余的工匠和学徒安顿下来,兵甲督造处的后院便是众人的居所,前院则是铁匠铺等地方,以及库房等配套设施。 那八十多个军户男丁也一并去了后院安顿,众人后续做什么,都要等候徐乐的安排。 安顿好众人,刘衍便叫着徐乐来到了前院的署房内,这里今后将是徐乐的办公所在。 “好了,现在咱们说一说铠甲的事情。” “是。” 徐乐抱拳问道:“不知道甲长想要打造什么样的铠甲?” 对于铠甲样式的问题,刘衍有自己的考量。 明代是一个从冷兵器时代向冷兵器、火器混用时代过渡的朝代,所以明军盔甲的式样也逐渐变化。 在明早期冷兵器为主,盔甲式样以金属札甲为主;到了中晚期火器使用渐多,盔甲以轻便的布面甲和锁子甲为主。 由于明代的铠甲只能官造并由官府武库贮藏,个人私藏铠甲是大罪有谋逆之嫌。所以明代军人的铠甲装备只能在在战时由国家武库统一调配发放。 不过现在已经到了明末,朝廷对付流贼大军和建奴已经应接不暇了,对于各地明军私造铠甲的事情,也根本管不过来,所以刘衍倒不会为此而担心。 此时的明军之中,由于金属札甲沉重,只有骑兵才会配发。而需要长途行军的步兵军官仍以布面甲、锁子甲为主,普通士兵只有号衣或者简单的布面胸甲。 以现在朝廷的财力,基本上不可能为普通士兵装备铠甲了,最多就是为军中的家丁和一些敢死之士装备铠甲罢了。 所以徐乐才会有此一问,要是只打造棉甲还好说一些,毕竟制作难度并不大,也就是耗费时间长一些,毕竟棉花需要不断捶打、浸泡、晾晒,需要时间。 但是要打造铁甲的话,那就需要徐乐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了。 其实刘衍的本心还是想要打造锦衣卫样式的直身罩甲,并且配备斗笠盔,如此不但军容亮眼,而且防御力也很可观。 另外刘衍也知道装备锦衣卫的直身罩甲会有问题,一是这样的铠甲太过显眼,估计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这样的铠甲太贵了,虽然自己有些钱财,也禁不住这样消耗。 于是刘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便提出让徐乐打造普通的半身铁甲和明铁盔,等到将来发展再大一些,再给全军打造全身的铠甲。 徐乐听完之后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看来甲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对于我军装备的各式铠甲也非常熟悉。” 说到这里,徐乐的话锋一转,说道:“只是,属下觉得这半身铁甲不合适,应该还是打造全身甲。” 刘衍疑惑的问道:“为何?全身甲的打造难度不是更高吗?” 徐乐笑着说道:“甲长有所不知,其实全身甲与半身甲相比,难度也相差不了多少,而且半身甲的成本也没有节省太多,所以属下的建议不如直接装备全身甲。”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一拍大腿说道:“好!就要全身甲了。” 随后刘衍跟徐乐合计了一下,决定还是仿效大明边军,装备札甲。 这种札甲并不是明军将领装备的那种山文甲,而是边军精锐装备的全铁牛皮混合札甲。 当然这种札甲在如今的边军之中已经很少见了,毕竟眼下的朝廷根本支撑不起如此装备的消耗。 “甲长明鉴,属下提出的这种札甲由裙甲、掩膊、护臂、铁札胸甲、披膊、布制捍腰、布制披巾,以及斗笠盔组成。” 徐乐虽然性情执拗、沉默寡言,可是一旦说起铠甲的制作来,就变得款款而谈起来。 “这种札甲各个部分都是将甲片以皮革支撑的坚韧细绳串联在一起,然后固定在相应大小的熟牛皮上,如此不但防御力更高,而且还能够起到一定程度的保暖之效。” 刘衍听着徐乐的讲解,脑海里也浮现出这种札甲的样式来,就是后世经常能够见到的明军传统札甲。 “这种札甲已经能算得上是重甲了,至少得有三十斤重吧?” 徐乐思考了一下,说道:“应该在三十五斤上下。” 刘衍闻言便摇了摇头,说道:“太重了!这样会影响大军的机动性,而且造价也太高了。” 徐乐想了想,然后说道:“既然如此,属下可以将护臂和掩膊从铁质换成皮革的,如此可以减轻数斤的重量,一副铠甲的重量能够控制在三十斤以内。如果还要再削减重量的话,铠甲的防御力便会大打折扣,属下以为得不偿失的。” 刘衍说道:“那好,就这么办吧。另外,这样一副铠甲的造价大概是多少?” 徐乐在旁边写写画画的计算了一下,然后说道:“一副铠甲成品重三十斤左右,但是打造起来消耗的精铁当在四十斤上下,现在精铁每百斤需银四两五钱,算下来一副铠甲的铁料成本就在一两八钱左右。” “另外再加上制作一副铠甲所需的皮革等物成本,又要再加上将近一两左右,再加上工匠的工钱,属下计算一副铠甲的成本大约在五两银子左右。如果制成的铠甲还要刷上生漆,成本的金额还要再增加八钱银子。” 刘衍点了点头,铠甲的成本远比自己心里预期的底,几两银子就能打造一副铠甲出来,一般人肯定认为非常的划算。 可是账本不是这么计算的。 就拿大盘堡来说,墩军扩编之后一千一百多人,全部装备下来就是六千多两银子,这已经是一笔很大的数额了。而且这还是平时,一旦在战时,铠甲随时都会损坏,也就是说供应军中的铠甲要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来,这便是消耗品,对财政造成的压力也是相当巨大的。 刘衍思索了许久,然后说道:“铠甲的样式就定下来了,至于生漆,也刷上,否则铠甲容易生锈损坏,里外里还是损耗银子的。” 徐乐说道:“甲长明鉴。” 随后刘衍问道:“以徐主事之见,兵甲督造处每个月可以打造多少铠甲?” 这才是刘衍最关心的问题。 徐乐说道:“是这样,跟属下一起来的那些工匠和学徒都是熟手,另外八个工匠每一个都可以独立制作铠甲,每人带上学徒,每月都可以打造一副铠甲。”火山文学 刘衍有些傻眼,说道:“也就是说,一个月才能打造八副铠甲?” 徐乐也有些愧疚,急忙说道:“属下会用两个月左右的时间给那八十多名男丁教授手艺,这八十多人可以制作甲片、皮革内衬等各部分零件,由工匠们负责拼接制作和质量把关,属下也会尽快让所有的学徒出师。如此两个月后,便可以保证每月至少打造七十副铠甲。” 刘衍原本在兵甲督造处之下,设立铠甲坊和兵刃坊,现在看来还是先将人手都放在铠甲坊好了。 一个月七十副铠甲产量,以现在铠甲数量缺口将近九百副来计算,至少需要十三个月,也就是一年多的时候才能配齐。 这样的速度虽然刘衍还不是很满意,但是考虑到铠甲制作不易,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那好,就这么办。另外徐主事只管记住一件事情:在兵甲督造处,铠甲的制作是第一要务,不管是要人、要物还是要银子,我都一概答应,只要能够尽快造出大量精良的铠甲来。” 徐乐郑重说道:“请甲长放心,属下定当全力以赴!” 第八十八章 新年与医官 转眼到了除夕,从这天的凌晨时分开始,大盘堡内外热闹非常。 此时的总旗官厅内外到处都是过年的装饰,大门的旁边已经植下桃符板、将军炭,两扇大门上也贴上了门神。 将军炭就是用红箩炭末塑制成将军形,放置在门的两旁,后世则演变成了“彩妆”。 王芸禾此时相当于半个主母,便主动承担起装饰总旗官厅内部的事情,除夕这天一大早,王芸禾便带着几个军户妇人忙里忙外,在总旗官厅院内的房子内张贴福神、判官、钟馗等的画像,意寓降福、驱鬼。 在刘衍的床上还悬挂了金银八宝、西方经轮,还有编好的像龙一样的钱币,寓意新的一年招财进宝。 与此同时,刘衍也穿了一身干干净净的大红胖袄,身上披着黑色的大氅,正站在总旗官厅正房门口,小旗官苗绍和两名墩军正在门口忙碌着,几人在正房大门的两侧插上芝麻秸,寓意芝麻开花节节高。 几人弄完之后,刘衍便带人在院子里焚烧柏树松木的柴火,这便是“烧岁”。后世南方的客家人等仍然保留这一“烧岁”习俗。 待到刘衍等人忙完这些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了,除夕这天的中午众人都没有正式的吃饭,而是在刘衍的率领下,将大盘堡内外重新打扫、粉刷了一遍,整个大盘堡顿时焕然一新。 王靖也被早早的接了过来,就安顿在酒坊院内,此时看着到处张灯结彩、热闹喜庆的大盘堡,王靖的心中也充满了喜悦,对忙完过来相陪的王芸禾笑着说道:“这便是福地!大盘堡的除夕可比王家庄热闹、喜庆多了!” 王芸禾笑面如花,从小年开始到今天,王芸禾每天都是喜笑颜开的,自己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此时听了王靖的话,也是由衷的说道:“这是自然,有刘总旗在,咱们今后的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王靖看着自己的女儿,感叹道:“是啊,越来越好,要是你娘还活着,那该有多好啊!” 王芸禾心中感念,说道:“爹爹不必伤怀,咱们活着的人过得好了,故去的人自然也会安宁的。” 这天晚上便是除夕夜,大盘堡内外一千多户军户,四千多口人全部都要守岁。 这是刘衍在明末多的第一个除夕,自然要办得热烈一番,于是便命小旗官王越带人,在堡内堡外点燃了二十多处篝火,将大盘堡内外照耀得非常明亮。 同时刘衍还给所有墩军将士多发了两个月的军饷,算是众将士的“年终奖”,让所有将士在家中过年,直到上元佳节之后再归队。 这样一来,几乎家家在内,所有人都对刘衍心怀感激,除夕夜里家家户户都是热闹非凡。 入夜时分,天空中飘起了鹅毛大雪,在北风的加持下,不断在空中飞舞着,好像无数的羽毛,正在上下翩然,和大盘堡内外火红的灯笼、窗花等等遥相呼应,美不胜收。 此时的总旗官厅内已经坐满了人,除了王靖、王芸禾父女之外,赵民、谭晓大、赵昚、楚韵非、徐乐几人也都赶了过来,这几人都没有家人,或是家人早就已经不在了,便都聚在一起过年。 至于小旗官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自然也都在这边,陈勋和妻子陈江氏原本是要在家中过年的,可是二人商议了一下,也带着年货赶了过来,和众人一起热热闹闹的聚在一起。 至于酒坊的酿酒师傅钱皂,已经在年前被刘衍任命为酒坊的副主事,准备在王芸禾过门之后,便将酒坊交给钱皂管理。今晚钱皂并没有过来,而是带着一众酒坊的师傅、学徒,以及众人的家眷一起,在酒坊那边守岁庆贺。 此时已经临近午夜时分,众人早就喝的到位了,刘衍也有些舌头发直,此时端起酒杯站了起来,笑着对众人说道:“今天是除夕,我在这里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万事如意,祝咱们的大盘堡,越来越好!” 众人都纷纷端起酒杯,和刘衍一起共饮。 没过一会儿,外面便传来阵阵爆竹声,整个王家庄也只有大盘堡这边有人燃放爆竹,刘衍在年前派人去采买,几乎将夏河寨前千户所售卖的大半爆竹都买了回来,让别的火路墩、屯堡非常嫉妒,甚至是王家庄百户所、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人都眼热不已。 “过年了!” 小旗官王越献媚一般大喊道,然后跑到刘衍的跟前抱拳拜年:“甲长过年好啊!” 其余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围着刘衍恭贺新年,刘衍也笑呵呵的一一回礼,然后带着众人来到总旗官厅的院子里,一起燃放爆竹。 这一夜,整个大盘堡爆竹声不断,周围的火路墩、屯堡内有很多人都顾不上守岁,纷纷遥望着大盘堡的方向,就为了看一眼许久未见的爆竹,到底有多耀眼。 第二天早上,刘衍早早的便起身洗漱。 在此时的大明,人们在大年初一都要在五更左右起床,然后继续燃放爆竹,以示庆祝新年的第一天的来临,当然这个习俗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继续了,也只有大盘堡这样的富庶之地才有。 刘衍穿好棉衣,来到院子里,然后将门栓活着顶门杠拿起来,在院子里抛起三次,美其名曰“跌千金”。完事后就要出去拜年了。 此时过年要喝特定的酒,比如花椒酒、屠苏酒等,明朝时期没有水饺的说法,这个时候称饺子为“扁食”,在包扁食时,要在扁食里面的一个或者两个里面放上银钱,如果家里人谁吃到了,这一年都是吉利的。 明朝过年的饮食都是有美好寓意的点心,如桂圆、荔枝、熟枣、柿饼等圆形的食品,寓意团圆。明朝还有一个特殊的食品——驴头肉,吃驴头肉被称为“嚼鬼”,在传统习俗中驴被称为“鬼”。 这些吃食自有王芸禾来操办,刘衍刚刚走到总旗官厅的大门口,王靖和王芸禾便赶来,准备为刘衍准备“扁食”等食物。 就在此时,小旗官苗绍快步走来,刘衍见了笑着说道:“哈哈,看来今天要最先跟你拜年了。” 苗绍也笑着抱拳给刘衍拜年,然后跺了跺脚,说道:“下了一夜的雪,走了进步鞋子便都给弄湿了。” 刘衍则是感叹道:“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咱们山东去年大旱,多少百姓受灾,各地死了多少人!现在终于下雪了,看来今年的年景要比去年好上许多了。” 说到这里,刘衍心中便有了一丝沉重:年景好了一些,可是今年建奴就要冲进山东了,到时候会跟建奴鞑子交手吗? 虽然现在大盘堡兵马的扩编事宜已经基本完成了,等到过完了上元节,各哨就要开始训练了。可是面对久负凶名的建奴鞑子,刘衍心中还是缺少一些底气。 “呼!” 刘衍随即便呼了一口气,暗道:“管他呢,鞑子来了只管杀便是!” 那边苗绍跟王靖、王芸禾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对刘衍说道:“甲长,刚才有墩军来报,一个自称是古镇巡检司医官的人背着包袱冒雪赶来,说是要见甲长。” 刘衍面露喜色,自己早就想要在堡内配置一个医官,只是始终没有合适的人选,正准备过完年去各处招募,今天刚刚大年初一便有医官送上门来。 “让人进来!” “是!” 虽然刘衍不知道那个医官过来是为了什么,但是总归是有事情,刘衍心中便打定了招揽的主意。 很快,苗绍将一个三十五、六岁,身材消瘦、面色蜡黄的男子带来,刚一进总旗官厅的正房,那男子便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在地。 苗绍急忙搀扶了一下,刘衍也让那男子赶紧坐下,并且让人去准备热茶和饭食。 很快热茶和一碗高粱饭被端了进来,那男子见状也顾不上许多,直接端着就吃喝起来,风卷残云一般,一大碗高粱饭和一壶热茶便被吃喝干净。 刘衍和苗绍都没有催促,等到那男子咽下最后一口食物,刘衍这才开口问道:“不知先生尊姓大名,这么冷的天赶来,有何指教?” 那男子仿佛魂魄重归一般,舒服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抱拳说道:“在下鲍学镇,敢问大人可是大盘堡总旗甲长刘衍?” “我便是刘衍。” 刘衍刚刚说完,只见自称鲍学镇的男子直接跪在地上,然后大声说道:“古镇巡检司医官鲍学镇,肯请刘总旗收留,自此愿在大盘堡尽心竭力,为刘总旗效犬马之劳!” 苗绍很诧异的看着鲍学镇,而刘衍则是微微一笑,说道:“鲍先生请起。” 待到鲍学镇重新坐下之后,刘衍才询问起来:“鲍先生在古镇巡检司充任医官,不是很好嘛,为何要投效到我大盘堡这边?” 鲍学镇苦着脸解释了起来。 原来鲍学镇跟谭晓大是一类人,都是醉心于学术而轻慢于人际关系。 鲍学镇在古镇巡检司那边就是这样,因为一门心思的研究医术而不知道人情世故,平日里跟巡检司上下多有冲突,更因为看不惯巡检司里那些贪官,时不时的对那些人讥讽一番,于是便被古镇巡检司上下一致排挤。 就连巡检宋功明的亲信也是如此,还不时专门找事情欺压鲍学镇。 鲍学镇为了一口饭吃,只能在古镇巡检司忍气吞声,直到鲍学镇听闻刘衍率部打败了宋家的人马,不但杀了宋龙和赵马群,而且还安然无恙。又听闻了关于大盘堡的种种传闻,让鲍学镇有了一种看到新希望的喜悦,于是在几番考量之下,便在年关之时冒着风雪赶来投效。 刘衍正发愁自己麾下没有医学人才,此时听了鲍学镇的说法,便大笑了起来,当即答应留下鲍学镇,准备等过完年便让鲍学镇在大盘堡内招收一些学徒,为自己服务。 鲍学镇见状喜极而泣,此时也顾不上颜面,直接叩拜在地。 刘衍将鲍学镇拉了起来,好言抚慰了一番,便让苗绍先带鲍学镇去安顿一下,等过了上元节,便在堡内辟出一处作为医馆。 苗绍带着鲍学镇下去之后,刘衍思索着:“改天要派人给宋功明带个口信过去,让宋功明将鲍学镇的官帖调过来,顺便也查一查这个鲍学镇的背景是否属实。” 刘衍如此想着,站在门口,看到皑皑白雪,心中充满了希望。 第八十九章 贼寇多如牛毛 崇祯十一年(1638年),二月初一。 上元佳节过完之后,鲍学镇便在大盘堡安顿下来,在刘衍的支持下,开办了一间医馆,并且开始在堡内选拔合适的孩童、少年为徒。 几天之后,古镇巡检司那边也传来回话,巡检宋功明做了个顺水人情,将鲍学镇的“人事关系”转了过来,自此鲍学镇便是大盘堡的正式人员了。 与此同时,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陈勋六人也开始训练各哨墩军。 张义率部驻扎在晒盐场,陈勋率部驻扎在军屯一带,这两边都已经修建了足够的房屋,连带着一些院落,足够这两哨将士居住了。 另外四哨人马全部驻扎在大盘堡,此时在大盘堡外的校场上,每天都可以见到紧张操练的人马,尚未开始春耕的军户们很感兴趣,每天最高兴的事情,便是聚集在堡墙上观看墩军们操练,不时还会发出一阵欢呼声,或者是嘘声。 晒盐场和肥皂工坊、酒坊运转正常,初一这天,来自各处的商队都赶来取货,总旗官贾洪雨更是照旧亲自带人前来,将一袋袋海盐、一箱箱肥皂、一坛坛烧锅酒搬上了大车。 总旗官厅内,刘衍拉着贾洪雨喝着热茶聊天,其余的商贾,包括古镇巡检宋功明派来的人在内,都由小旗官王越招待,只有贾洪雨是刘衍亲自接待。 “呵呵,贾大哥近来可胖了不少。” 贾洪雨拍了拍自己已经发福的肚子,笑呵呵的说道:“确实胖了不少,这也没办法啊,托了刘总旗的福,现在这日子过得太舒服了,每月都有花不完的银子,真像是做梦一般。” “贾大哥客气了,赚了银子也是咱们兄弟齐心协力的结果,说不上谁托谁的福。” 二人说了一阵,贾洪雨便说道:“不知道刘总旗近来看塘报了吗?” 刘衍微微一愣,说道:“没有,我听说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已经有两个月没送来塘报了,难道贾大哥见到最新的塘报了?” 贾洪雨点了点头,说道:“千户所那边的确已经两个月没消息了,不过前段日子我去了一趟古镇巡检司办事,在那边看到了一份手抄的塘报,是上个月的。” “朝廷又出事了?” 贾洪雨说道:“现在这个世道,朝廷哪天不出点事啊?是咱们山东!” 刘衍微微皱眉,问道:“咱们山东出什么事了?” “去年咱们山东各地接连大旱,各地百姓已经流离失所,入冬之后各地又普降大雪,而各地官府却赈济不及,据说各府县都是横尸遍野,惨啦!” 刘衍重重叹息一声,说道:“如此,今年山东各地怕是要爆发民变了!” “刘总旗果然是人杰,这都猜到了!” 贾洪雨说道:“据说现在各地已经有不少地方爆发民变了,而且规模都不小。” 刘衍急忙说道:“还请贾大哥说的详细一些。” 贾洪雨顿了顿,然后便说了起来。 自从去年入冬之后,山东各地活不下去的灾民便开始暴动起来,或是加入各地的贼寇,或是干脆直接自己拉起一伙人干了起来,山东各地大大小小的匪盗层出不穷。 去年年末的时候,山东冠县有土贼裴守政、马瑞恒、刘桐相等人聚众起事,攻略周边的村寨城池。 同时,兖州、济宁、曹州等府的灾民也尽皆起事,声势十分浩大,大有燎原之势。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流贼大军的小股人马也窜入了山东各地,他们在各府县流动作战、骚扰地方,不断收编各地的灾民和小股贼寇,逐渐发展起来。 听了这些消息,刘衍也警觉了起来,从此时开始,真正的动荡终于来到了。 一旁的贾洪雨看着陷入沉思的刘衍,笑着说道:“刘总旗不用担心,虽然山东各地已经逐渐乱了起来,可是咱们灵山卫这边还算太平,毕竟咱们这里靠近大海,太偏了,一时半会还乱不到咱们这里。” 刘衍笑了笑,随即便要留饭,贾洪雨摆了摆手,说道:“今日就算了,我还要回去陪管队大人去忙呢,咱们兄弟下次再说吧。” 刘衍见状也不强留,将贾洪雨送出堡外,便眉头紧锁的回到了总旗官厅内。 “真是没想到,李自成的人马也出现在山东境内了,我怎么记得这个时候李自成应该在陕西、山西一带流窜啊,最多涉及河南一带,怎么就跑到山东这边了?” 刘衍心中疑惑,却不知道十几天之后,在诸城马耳山的一处山谷内,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已经率领一支大军占据了这里。 这个男子便是之前盐枭孙谦联络到的白掌柜,此时山谷里聚集了三千多人,正在这里安营扎寨。 “白将军,咱们一路收编的那些贼寇太杂了,根本没有什么战力,反倒还要消耗咱们的粮草补给,不如明日就驱赶着那些贼寇去打诸城好了,也算闹出一点动静出来。” 白掌柜名叫白庙,原本就是一个落魄的秀才,后来活不下去了,便加入到李自成的队伍中,逐渐被提拔了起来,成为李自成老营中的一员骁将。 此时白庙看着前来禀报的部下,笑着说道:“那些人我还有用,虽然他们战力不行,但是用来当炮灰还是合格的。” 那名部下名叫白大壮,是白庙的得力干将,此时说道:“将军,咱们这是去灵山卫?那边有什么油水啊,咱们不如向北,去青州、兖州一带,那边不但人口众多,而且咱们还可以就地补充粮草,逐步壮大实力啊。” 白庙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山东各地虽然动荡,可是朝廷在山东的实力还是很强大的,光凭咱们是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除非闯王能够派来一支人马支援。可是现在……” 说到这里,白庙叹息一声,然后继续说道:“灵山卫虽然偏远,可是我对那里却很感兴趣,你还记得孙谦吗?” “孙谦?” 白大壮说道:“那个盐枭?” “对!” 白庙说道:“之前孙谦提到了灵山卫下面的一个大盘堡,说是那里非常的富庶,有大量的钱粮储备,而且还有一个据说很有本事的总旗官甲长,名叫刘衍!说实话,我对此人很有兴趣。” “将军的意思是,想要收纳此人?” “是啊。” 白庙说道:“我曾详细的跟孙谦谈过,知道一些大盘堡的事情。如果大盘堡真的如同孙谦所言,那这个刘衍就太厉害了,能够在短短一年之内,将一个二、三十人的火路墩,治理成一处容纳了上千人的大型屯堡,而且还操练出一支战力可观的墩军来,这样的人才咱们为何不能收为己用?” 白大壮笑着说道:“将军的想法很好,可是人家是朝廷的总旗官,在自己的屯堡内活得舒舒服服的,谁愿意抛弃现有的一切来投靠咱们?” “事在人为嘛。” 白庙说道:“如果那刘衍不愿意为闯王效力,那我也不介意将其除掉,这样的人不管在哪里,迟早都会出人头地的,他要是在朝廷之中出了头,对咱们的威胁就会很大,如果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必须尽早除掉!” 说完之后,白庙站了起来,走到帐篷门口,看着外面凛冽的寒风,说道:“这里距离灵山卫已经不远了,接下来咱们就不用再隐藏行踪了。从明天开始,大军日夜兼程,直扑大盘堡!” 白大壮说道:“将军,现在山东各地的贼寇多如牛毛,这些人都对朝廷恨之入骨,我以为咱们不如缓一缓,多收编一些人马壮大实力,那些贼寇就算战力不行,可是摇旗呐喊也是好的。” “哈哈。” 白庙笑着说道:“你记住,兵不在多而在精,到了战场上真正能依靠的,只有咱们带出来的八百骁骑,其余的那两千多贼寇只能打顺风仗罢了。所以人马也不是越多越好,关键是用在正确的位置上。” “是,属下受教了!” 寒风骤起,从山谷中呼啸而出,不断向东面肆虐着,越过旷野和荒废的村庄,终于吹到了大盘堡外面。 转眼到了二月底,这一天刘衍来到堡墙上,向北面眺望着,脸上写满了凝重。 从贾洪雨那里得知山东各地民变骤起的消息后,刘衍便召集了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六人,督促众人加紧训练各哨墩军。 随后刘衍又前往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在谭晓大和徐乐的陪同下,检验了兵备的打造情况。 此时各哨墩军所需的鸟铳、长枪、刀盾等各式兵备已经全部配齐,定装弹的数量也已经储备了数十万发,可谓数量惊人,这样的储备数量别说的夏河寨前千户所了,就算是整个灵山卫也是首当其冲的存在了。 不过铠甲的产量还是不足,现在每个月只能打造四十九副,虽然在旁人看来已经非常不错了,可是距离刘衍要求的全员披甲的标准,还差得太远,现在各哨也只能保证刀盾手和长枪手能够全员披甲,鸟铳手只能有部分将士披甲。 “不知道那股流贼人马现在流窜到哪里了!” 刘衍心中最为担心的还是这股贼寇,毕竟李自成这个搅屎棍的名气太大了,不管是在明末还是在后世,他手下的人马同样是难缠的存在。 现在刘衍感到情报跟不上的痛楚了,就好像是盲人一般,对于对手的一举一动根本察觉不到,只能被动的应对。 “甲长。” 刘衍感叹着,忽然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是小旗官陈勋哈着手走了过来。 “都准备好了?” 陈勋说道:“甲长放心,春耕所需的种子和耕牛、农具、肥料等物资都已经运回来了,一共花去了三千七百多两银子,这是具体的清单,请甲长过目。” 刘衍接过清单只是简单的看了看,只见耕牛、种子、农具等价格又涨了许多,特别是耕牛一项,现在一头耕牛的价格已经涨到十二两银子了,简直离谱! “唉!” 刘衍叹息一声,自己都要感到心疼,更何况普通的百姓了,现在这个世道真是让人活不下去。 “尽快发放下去,并且做好记录,这些东西将来都是要让众军户们逐步偿还的。” “是。” 忽然,小旗官苗绍快步跑上堡墙,大声说道:“甲长!管队大人派人过来,让甲长立即赶去王家庄议事!” “说什么事了吗?” “贼情,有大股贼寇朝着咱们王家庄这边过来了!” 第九十章 集结 二月底,王家庄百户官厅内,包括刘衍在内的十来个甲长都面色凝重的坐在一处,众人齐刷刷的看向管队官王炆镇。 就在刚刚,王炆镇向众人公布了一条令人震惊的坏消息:一股三千多人的贼寇已经流窜到灵山卫境内,并且在几天前将古城巡检司下辖的比青墩攻破,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内,墩内的三十几个墩军和一众家眷就全部遇难! 这个比青墩还是很有名的,是古镇巡检司下辖的一处比较大的火路墩,墩台坚固、墙院高深,比青墩的甲长也是一个勇武之人,还是有些本事的。 没想到面对这股贼寇的围攻,竟然连半个时辰都没能坚持住,这让刘衍很是震惊,意识到这股贼寇并不是一般的贼匪,也不是普通灾民聚集在来的乱匪,而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贼寇大军了! 另外比青墩距离王家庄这边只有四十多里的路程,可以说这支贼寇已经近在咫尺了,这让刘衍心中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那边,王炆镇继续说着:“就在昨天,本官又收到了消息,那支贼寇又将比青墩周边的几个村子全部劫掠一空,等待宋巡检率部赶去救援的时候,几个村子里的百姓已经全部遇难。” 刘衍心中叹息不止,那个宋功明怎么有胆子率部救援?分明是探查到大股贼寇撤退了,这才率部去装装样子,傻子都能看出来。 这时,王炆镇的声音再度响起:“这股贼寇绝不是一般的毛贼,根据古镇巡检司夜不收的探查,其部已经竖起了一面闯贼大旗,应该是闯贼的小股人马拉起来的一直贼寇大军,防守章大人闻讯非常震怒,已经派人传令,命咱们王家庄集结人马随同征剿了。” 刘衍心中一惊,想不到自己一直担心的流贼人马,竟然就在自己身边,顿时冒出一身冷汗。 随即刘衍便站出来说道:“大人,不知此番防守大人出动多少人马进击?此外,现在这股贼寇大军的动向如何?” 要是三千多贼寇,以现在刘衍手中草草训练过的一千多墩军迎战,还真不在话下。但此番不同,那三千多贼寇是流贼的人马拉起来的的队伍,战力可定不同凡响,刘衍虽然有了一些家底,但是也经不起败仗的消耗,必须小心谨慎一些。 “要是章海林只是出工不出力,那我可要想办法将此次出击退掉,别想让我和手下的兄弟去当炮灰!” 刘衍说完之后心中暗暗想着,那边王炆镇答道:“刘总旗放心,此番防守章大人是下了大本钱的。除了咱们王家庄的人马之外,其余几个百户所,如赵家营、走马岭、小滩堡也都要各自出兵,防守官章大人更是会率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守军出击,各部限期四天,必须赶到古镇巡检司汇合,准备一同围剿贼寇大军。” 刘衍微微点头,看来这一次章海林还真是下了本钱,只是不知道各处百户所能出动多少人马了。 “至于那股贼寇大军的动向……” 王炆镇说道:“以咱们王家庄的能力还是探查不到的,不过昨天夜里我接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送来的消息:这股贼寇已经有了南下的势头,竟是有朝着咱们王家庄袭来的迹象!” 听到这里,刘衍也有些坐不住了,毕竟此番面对的危机不同以往,跟李自成沾上边的贼寇大军,就已经不是贼匪的范畴了,而是敌军! 于是刘衍直接问道:“不知咱们王家庄这边,大人是如何安排的?” 王炆镇看着再次发问的刘衍,大声说道:“刘总旗问得好!此番出击事关重大,要是不能一举击溃这股贼寇大军,不光是咱们王家庄,估计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都要被敌人搅烂!所以,此番我决定出动主力人马,以大盘堡、黄山墩的墩军为主,我百户所的所有人马也一并出动,其余各处墩军留下防御,诸位都听明白了吗?” 其余几个甲长赶忙抱拳领命,生怕王炆镇会该主意,将他们也一并拉上出战。 刘衍和一旁的沈拓对视一眼,王炆镇的打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现在各处能战的人马也就只有大盘堡和黄山墩这两处了。 于是刘衍和沈拓抱拳领命,总旗官贾洪雨也站了出来领命,算是表示百户所的态度。 王炆镇看着直接领命的刘衍和沈拓,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二位甲长放心,现在有防守大人牵头出击,总比咱们据守王家庄,等着那贼寇大军打上门来好得多,至少不用咱们独自面对敌军的进攻了。” “等到了古镇巡检司,我想不管是宋巡检,还是其余的百户、总旗官,他们为了自保都会带上各自的精兵强将,此战胜面颇大,咱们只管跟着进击就是了。” 沈拓抱拳应了一声,刘衍跟着也应了一声,只不过心中暗道:“怕只怕人心不齐,大家都想着让别人冲上去,到时候局面就不好说了。” 带着这一丝担心,刘衍被王炆镇单独留了下来。 在百户官厅的一处花厅内,王炆镇、刘衍、贾洪雨三人落座,不大的屋内就再无他人了。 “现在没有旁人了,有什么话,刘总旗但说无妨。” 刘衍看着王炆镇,此时王炆镇的表情跟刚才不同,带上了一缕阴霾。 “大人对此战不看好?” 王炆镇苦笑一声,说道:“我怎么看好?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人马是什么样子,这些年了,你刘总旗也应该知道。除了防守章大人的一百多家丁之外,就没有几个堪用的兵丁。其余各处百户所的情况也差不多。”火山文学 “今天议事之前我跟贾总旗算了算,此番防守章大人集结起来的人马,明面上有两千来人,可是实际上能有个一千出头就不错了,各处都在吃空饷,这是实情,谁都知道!” “可就算是这一千多人之中,真正能战的有多少?我看能有个三、五百人就不错了,这三、五百人还要分属各处,根本形不成战力。刘总旗你说,这一战怎么打?” 听了王炆镇的一番话,刘衍也觉得心中沉甸甸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一次其实也不失为一次机遇。 于是刘衍心中盘算起来:“现在包括王炆镇在内,谁都不知道我手下有一千多人的墩军,虽然刚刚训练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可是也比寻常墩军强悍许多了,再加上精良的装备,我大盘堡的实力不可小觑!” “而那三千多贼寇之中,真正能战的有多少?以李自成一众的尿性,基本上都是以几百人裹挟大众,三千多人里面真正能战的充其量也就是千把人,剩下的多是普通贼匪或是灾民。” 想到这里,刘衍的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上翘:“一千对一千,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一战有的打!” 刘衍明白此法出击的重要性,自己如果能立下头功,那便可以从防守官章海林处获取大量的好处,对今后大盘堡的发展至关重要。 于是刘衍打定主意,笑着安慰着王炆镇,说道:“大人也不必太多担忧,以属下看来,那三千多贼寇之中,能战的肯定也只是少数,此战咱们还是胜面很大的。” 王炆镇和贾洪雨对视一眼,二人原本想着从刘衍这里探一探话,毕竟刘衍手里的两百多墩军是王家庄上下的胆气所在,可是现在刘衍却只是说些官面上的话,每一句实在的,便有些拿不准刘衍的想法。 贾洪雨问道:“刘总旗有把握立上一功吗?” 刘衍哈哈一笑,说道:“我也是尽力而为吧。” 王炆镇见状微微摇头,说道:“既然如此,那刘总旗便尽快回去准备吧,明天一早便率部过来汇合,沈总旗那边我也通知了,咱们早些出发,也免得在这边胡思乱想。” “得令!” 出了百户官厅的大门,贾洪雨跟上来相送,临别之时贾洪雨还是不放心,这一次不同以往,真要是作战失利的话,可不是丢银子那么一点事,这可是真要掉脑袋的大事啊! 于是贾洪雨拉着刘衍又问道:“此战刘总旗有把握吗?兄弟你给我交个底,我这心里可是慌得很啊!” 刘衍看着贾洪雨纠结的表情,笑着说道:“贾大哥放心,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在乱军之中护着你和管队大人撤回来的信心,我还是有的。” 说完,刘衍便大笑起来,贾洪雨叹了一口气,说道:“让我说你什么好,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给我开玩笑!” 看着有些不高兴的贾洪雨,刘衍凑了过去,低声说道:“贾大哥回去告诉管队大人,此战咱们王家庄肯定能全身而退,你和管队大人只管整顿人马便是。不过有话在先,这次我大盘堡将士的出征钱粮,管队大人可要出一半的。” 贾洪雨盯着刘衍看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个你放心,就算管队大人不出,这笔钱粮我也出了,只要兄弟你能保证就好!” 送走了刘衍,贾洪雨便回去将刘衍的话禀报给王炆镇。 “嗯?刘衍真的是这么说的?” 贾洪雨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大人,那这笔钱粮?” “给他!不就是两百多人的行军钱粮吗。我还给得起!” 王炆镇毫不在意的说道:“明天你清点一下刘衍的人马,来多少人就给多少钱粮,咱们不差这点银子。只要到了古镇巡检司那边,刘衍能卖力气给我打,别的都好说!” “是!” 贾洪雨得了王炆镇肯定的答复之后,便踏踏实实的去准备钱粮了。 第九十一章 戴百户 刘衍回到大盘堡内,立即派人将驻守军屯的陈勋,以及驻守晒盐场的张义二人找来,连同苗绍、汪博、王越、许铭四人一起,在总旗官厅内开会部署起来。 此番出击事关重大,刘衍决定留下王越一哨人马驻守大盘堡,军屯和晒盐场那边都不留人驻守了,并且将两边劳作的军户也全部召集回堡内,其余五哨墩军全部出击。 对于刘衍的决定,陈勋有些想法,说道:“甲长,要是此战没能挡住那股贼寇,军屯和晒盐场可就没有防御力了,随时会被贼寇扫荡的。” 刘衍则是说道:“要是此战败了,咱们大盘堡也多半保不住,又拿什么守卫军屯和晒盐场?不如集中最大兵力,尽全力将贼寇击败。” 众人闻言深以为然。 当天,赵民带着一众军户为出击的各哨将士准备口粮,并且发下了一个月的军饷,王芸禾也带着酒坊的伙计运来了一批烧锅酒,这批烧锅酒都是经过几次蒸馏的,度数非常高,正好可以作为医用酒精的替代品。 同时,谭晓大和徐乐也带着工匠赶来,不断询问着各哨将士还缺少什么兵备,以便尽快补充。 就这样,大盘堡内外忙碌了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刘衍以及出击的五哨将士收拾妥当,在堡外的校场上集合,做着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小旗官王越留守,此时和王芸禾等几个主事,以及大批的军户百姓出来相送。 刘衍嘱咐王越小心守卫大盘堡,不管出什么事情,只管固守不出,决不可随意浪战。王越急忙答应着。 随后刘衍便笑着对王芸禾说道:“在堡内安心等着,我去去就来!” 王芸禾点点头,然后将一个绣好的香囊递给刘衍,说了句小心,便退到一边,忍着泪水不再说话。 刘衍大笑着,然后下令出发。 几个小旗官已经在各自队伍之中,以陈勋率领的前哨为先锋,随后是张义哨、汪博哨,然后是刘衍和苗绍的中军哨,最后是十几辆拉着粮草和辎重的马车,小旗官许铭率领骑兵哨在最后面押运车队。 所有将士都披挂整齐,只要有铠甲的,全部要披挂上铠甲,任何人不得武器离手,各哨、各旗的旗帜也要打出来,如此一来整支人马虽然只有九百多人,但是气势上竟然也颇为震撼,给人一种数千大军的杀伐气势! “出发!” 刘衍一声令下,大队人马在号角声中开始行军,沿着官道前往王家庄。 在大盘堡各部,刘衍还是以号角为联络手段,战鼓虽然有气势,鼓声传播的也远,可是现在大盘堡的人马并不是很多,暂时还没有这个必要,号角不管是实用性还是性价比,都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多时辰之后,刘衍率部抵达王家庄外。 此时沈拓率领黄山墩的四十多人已经先一步抵达,贾洪雨也率领王家庄的两百墩军,和八十家丁在外面列队等待。 一些王家庄各处的士绅正在笑呵呵的犒军,与王炆镇站在一处彼此寒暄着。 “呜~呜!” 就在这时,一声号角声响起,所有人都被声音吸引过来,只见一支铁甲大军浩浩荡荡的开来,一面大明日月金涛战旗在寒风中飘扬着,上千人马的军伍行进在凛冽寒风中,竟然没有嘈杂、没有混乱,千百人整齐划一,如同一人一般,让王炆镇等一众瞬间看傻了眼。 “这、这是大盘堡的人马?” 王炆镇难以置信的看着身旁的贾洪雨,贾洪雨此时也是目瞪口呆,刘衍什么时候训练出这么多的铁甲精兵! 此时大盘堡各哨将士,都是长枪兵在前,鸟铳手在后,所以王炆镇等人看去,入眼的都是铁甲士兵,还以为大盘堡的墩军人人披甲。 那几个士绅更是已经被吓傻了,聚在一起畏畏缩缩的,刚才款款而谈的气度也不见了踪影。 沈拓看着远处的人马,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烈火,暗道:“刘总旗真乃神人!” 片刻之后,大盘堡各哨人马开到近前,刘衍策马来到队伍前面,高高抬起了右手,跟在后面的苗绍立即大吼道:“停止前进!” 瞬间,上千人的行进队伍直接原地停下,队伍之中没有丝毫的声音。这一幕让王炆镇等人彻底叹服,贾洪雨甚至还楠楠的说道:“就算是当年的戚家军也不过如此吧!” 王炆镇咳嗽了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发愣时候的失态,然后带着沈拓和贾洪雨上前迎接。 “哈哈!” 王炆镇大笑着说道:“刘总旗啊,让我说你什么好,你可是我的副将啊,到底是如何训练出如此一支人马来的!” 贾洪雨也笑着说道:“这下好了,有刘总旗在,此战必胜!” 沈拓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也笑呵呵的看着眼前的大军,眉宇间都是羡慕之色。 刘衍笑了笑,暗道:“要是你们将大笔的银子砸进去,也可以练出一支强军来,只是你们不干啊!” “呵呵,见过管队大人,见过贾大哥、沈总旗。” 眼见刘衍只是寒暄,王炆镇也不好多问,反正自己知道刘衍有钱,能练出这支大军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没想到刘衍这么舍得花钱,还有练兵的本事。 几人寒暄一阵,刘衍便询问起昨天提起的钱粮之事。 王炆镇自然也看到队伍后面的车队了,不过此番还要倚重刘衍,自然也不会以为钱粮说什么,于是笑着说道:“刘总旗放心,钱粮已经准备好了,就在那边的车上,不过是按照两百人准备的,数量肯定是不够,刘总旗先拿着。剩下的,等咱们凯旋回来,我一并补给你。” 王炆镇说话还是算数的,刘衍当即答应下来。 此时王炆镇心中大定,心情自然也好了起来,只见王炆镇大手一挥,大声说道:“出发,立即前往古镇,汇合防守章大人!” 随后,王家庄各部一千二、三百人马汇合在一起,以刘衍部在前,黄山墩和王家庄的人马在后,从王家庄向北进发,最终在当天傍晚时候抵达了古镇巡检司堡外。 防守官章海林已经率领各部人马抵达了这里,王家庄的人马是最后一批。 此时古镇巡检司堡外宛如一处大军营,各处人马足有两千多人,已经比王炆镇和刘衍等人估算的人马多出不少了,可见此番防守官章海林的决心之大,几乎是将自己全部身家都压上了。 而当刘衍率领的上千大盘堡将士抵达这里的时候,顿时将章海林等一众上官给惊动了,就连各部墩军士兵也被轰动,纷纷跑来观看大盘堡的这支铁甲大军! 王炆镇带着刘衍、沈拓、贾洪雨三人上前拜见章海林,只见王炆镇的脸上写满了关切,声音颤抖的说道:“如此严寒,大人竟然亲自率部前来,属下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大人定要保重身体才是!” “呵呵,王百户有心了!” 随后章海林便看向了刘衍,拉着刘衍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大队人马,殷切的问道:“刘衍,这就是你大盘堡的甲士?” 刘衍退后一步,抱拳行礼,大声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接到管队大人号令之后,立即集结大盘堡所有将士正装前来,不敢有一丝怠慢。幸不辱使命,在管队大人的率领下,属下所部九百三十七人,全部按时抵达古镇巡检司,请大人检阅!” “九百余人!” 章海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刘衍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能训练出这样一支精锐大军来,于是章海林对刘衍更加器重,言语也越发亲近起来,让王炆镇和一众将官见了都很眼热。 章海林身边的一众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将官也纷纷赞叹起来,不过有一人却冷眼相对,看着刘衍好像苦大仇深一般。 特别是此人看到章海林的态度之后,更是不满的冷哼一声,然后站出来大声说道:“刘总旗不过是一个屯堡的甲长,竟然暗藏了这样一支千人铁甲大军,不知道刘总旗练兵的钱粮从何而来,如此做派,又算不算是违制呢?”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愣在原地,章海林虽然微微皱眉不是很高兴,但是也没有反驳,只是看向了刘衍。王炆镇和贾洪雨则是怒目而视,恨不得冲上去暴打此人一顿。 刘衍板着脸看了过去,旁边的贾洪雨小声说道:“此人便是戴璟彬、戴百户!” “原来是他!” 刘衍没想到刘大煜的靠山竟然也跟着过来了,还真是冤家路窄,于是冷声说道:“回戴百户的话:我手下的这些墩军都是热心报效国家的忠良,防守大人一声号令之下,众人前来应战,难道还是罪过了?再者说,我的钱粮从何而来,与你何干!我是否违制,你又凭什么管!” 戴璟彬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敢当面顶撞自己,顿时恼羞成怒,怒气冲冲的要上前跟刘衍死磕到底,却被章海林给拦住。 章海林显然也在考虑戴璟彬提出的两个疑问,只是此战正需要刘衍出力,便没有说刘衍什么,而是对戴璟彬说道:“戴百户稍安勿躁,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刘总旗一心报国,就不要在这些细枝末节上苛求了。” 戴璟彬见状也只好作罢,不过依旧恶狠狠的瞪着刘衍,刘衍也不甘示弱的直接瞪了回去。 旁边的王炆镇和贾洪雨见状,心中都是犯了难,这下戴璟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可是个阴险小人,以后有的干了。 随后王炆镇、刘衍等人便率部安顿下来,当晚章海林便召集终于议事,商讨开战之事。 “此番贼寇大军侵扰,灵山卫的诸位上官已经知道了,并且发下公文到我这里,命本官立即率部予以剿灭。” 章海林盯着坐在帐内的众人,语速缓慢的说道:“此战我夏河寨前千户所必须要打一个大胜仗,不管这股贼寇是散兵游勇还是灾民闹事,就算真的是李自成的余部杀来了,也要给我剿灭!开战之际,谁要是给本官扯后腿,谁要是临战畏缩,就别管本官不讲情面!” 说完之后,章海林便开始介绍各部人马的情况。 此番章海林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带来了八百多人,其中有三百多人都是一众千户、百户的家丁。 赵家营、走马岭、小滩堡等几个百户所带来的兵马都不多,基本都在三百多人左右。 古镇巡检司的巡检宋功明此时也在帐内,他带来了六百多人,也算是出了大力气。 随后章海林便让王炆镇介绍一下王家庄的出兵情况。 「东仙在这里祝大家劳动节快乐!」 第九十二章 夜袭 王炆镇起身抱拳,然后非常自得的对众人说道:“此番我王家庄响应防守大人的命令,尽起各处墩军共计一千三百人,其中有大盘堡精锐甲士八百余众,骑兵一百余人,我也将自己的家丁上百人尽数带来,可谓实力强劲。此战,我王家庄百户所上下,就是要上报朝廷,下慰黎民,中为防守大人分忧!” 这边戴璟彬却冷笑起来,说道:“说得好听,王百户的话如果属实的话,那可比防守大人还要强劲啊,这算不算是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强支弱干、头重脚轻啊?” 话音刚落,王炆镇便大怒说道:“我看戴百户也没带几个兵过来,难道准备匹马单刀剿灭贼寇吗?” 一旁的总旗官贾洪雨阴阳怪气的说道:“大人这是什么话啊,戴百户是何等人,哪里有上阵杀敌的本事,以属下之见,戴百户的所谓本事也就是在这里逞口舌之快罢了。” 戴璟彬也不甘示弱,直接站了起来准备跟王炆镇、贾洪雨大吵一架。 防守官章海林见状怒气冲冲,猛地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干什么!大战在即,你们不想着一心对敌,却在这里针锋相对,这是要内讧吗?” 王炆镇和贾洪雨连忙抱拳请罪,不过二人看向戴璟彬的眼神依然很不服气。戴璟彬同样如此,也是狠狠的瞪了回去。 章海林见双方依然互不服气,正要给众人说教一番,却看到一名小旗官惊慌的冲进营帐内,大声说道:“启禀大人,斥候发现了贼寇的小股人马,就在古镇巡检司的北面,估计贼寇主力就在北面不远处!” “什么!” 章海林顿时吓了一跳,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再过不久就入夜了,这个时候贼寇大军杀到了,这仗打还是不打? 章海林下意识的看向了王炆镇、刘衍等人,毕竟此时军中以王家庄百户所的实力最强,必须要征求他们的意见才行。 “王百户,你看现在如何应对?” 王炆镇猛地被章海林一问,也有些慌了手脚,毕竟对面的三千多来势汹汹的贼寇大军,自己可不敢随便说话,于是便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愚见,此时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 章海林听着这模棱两可的话,不由得微微皱眉,然后看向刘衍,问道:“那刘总旗的意见呢?” 刘衍沉吟了一番,然后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以为,贼寇今晚肯定不会进攻的,毕竟贼寇多是乌合之众,袭营夜战肯定是干不来的,最快也要等到明天白天才会来进攻。” 章海林点头赞同,其余众人也是颇为赞同。 “嗯,说下去。” 刘衍说道:“但是敌人不进攻,不等于咱们不能进攻!贼寇大军在各处劫掠奔袭许久,那些贼寇士兵肯定已经非常疲惫了,所以绝不能让贼寇大军安稳扎营休整,必须要在敌人最疲惫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章海林的一双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说道:“刘总旗的意思是,准备今晚出兵劫营?能行吗?” 刘衍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拿下此战的首功,那就必须要舍得下本,也必须要当机立断,相信自己的判断,于是说道:“属下向大人请战,今晚由属下率领大盘堡将士出击,大人统帅各部将士随后接应。” 章海林闻言心中一阵激动,猛地站起来朝着刘衍走了几步,然后又问了一遍:“刘总旗确定能成功?” 刘衍大声说道:“属下和大盘堡将士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此战不成功便成仁,一定不惜代价为大人扫清前路,一举击破贼寇营寨!” “好汉子!” 章海林不禁赞叹一声,然后便采纳了刘衍的建议。 不过旁边的王炆镇和贾洪雨却愁眉不展,没想到刘衍竟然如此激进,想要劝阻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旁的巡检宋功明也看向刘衍,眼神中带着一丝敬佩,没想到刘衍还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这样的恶战也敢打! 章海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大声说道:“诸位!既然刘总旗下决心出战夜袭,那本官就采纳此计,以大盘堡将士出击夜袭贼寇营地,本官率领各部将士随后跟进,以贼寇大营起火为号,本官便率部跟进进攻。刘总旗,如何?”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的部署详细,属下没有意见。” “好!事不宜迟,诸位现在就回去准备。刘总旗一个时辰之后准备出发,其余各部将士一个时辰之后在古镇巡检司堡城西面集结,随时准备向北支援!” 与此同时,白庙率领三千多贼寇大军抵达了古镇巡检司的北面,在距离堡城五里的一处山岗上停下,然后便开始安营扎寨。 部将白大壮带着一百名闯军老营兵马四处巡视,督促那些整编进来的各处贼寇、起事灾民等挖掘壕沟、修建木墙、安顿帐篷等等。 不过这支贼寇大军毕竟是一支东拼西凑出来的兵马,除了白庙、白大壮率领的八百多闯贼老营兵马之外,其余的那些贼寇等兵马基本上是身无长物,没有帐篷、没有物资,更不会安营扎寨。 所以一番忙碌下来,天色都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贼寇大营也还只是有一个雏形而已,外面的一道断断续续、忽浅忽深的壕沟,里面是一道用树枝、石头、少量大车组成的营墙,基本上没有什么防御力。 而且那些贼寇的营帐也没有多少,除了那八百闯贼兵马之外,剩下的人都是挖个地窝子御寒而已,苦哈哈的宛如一大群流浪的灾民。 安顿下来之后,白庙眉头紧锁的在大营中巡视着,对跟在身旁的白大壮说道:“目前的局势跟我预想的有些不一样啊。” “将军这是何意?咱们不是顺利杀到古镇巡检司了吗,明日咱们攻破了这里,将堡内的钱粮人口洗劫一空,咱们的人马便至少可以翻一番,然后再杀向王家庄大盘堡去,将军的意图也就实现了啊?” 白庙摇了摇头,说道:“首先,我没想到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反应这么快,竟然先一步集结人马到了古镇这边,估计明天会是一场恶战,咱们这三千多人必然会损失很大。” “其次,你看看这周围。” 白大壮顺着白庙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周围的营寨修建得根本不成样子,于是恍然大悟的说道:“将军是担心这个事情啊,这些士兵大多都是贼匪出身,没什么规矩的。” “问题就出在这里,现在军中除了八百多老营将士之外,剩下的都是只能打顺风仗的乌合之众。那明军那边的人马如何?要是明军能战的兵马比咱们多,或者明天激战太过激烈,怎么办?要是今晚……” 说到这里,白庙猛地愣在原地,然后警惕的看向了南面的漆黑夜色,脸色变得非常的难看。 “将军?你怎么了?” 白庙语气带着一丝惊恐的说道:“如果那个刘衍真像孙谦说的那么强,那他一定不会放过今晚这么好的进攻机会的!” 白大壮顿时惊呼道:“明军今晚会夜袭?” “不管会不会,立即让各部人马集结……” 白庙还没说完,便看到南面的夜色之中传来了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仿佛是暗夜里的精灵大军,正在朝这边袭来。 “敌袭!” 白庙顿时大吼起来,用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尖利声音大声吼道:“所有人立即结阵,将八百老营将士集结在中军待命!” 白大壮此时也炸了毛,留下几名护卫在这里保护,然后急匆匆的跑去调集人马去了。 白庙死死的盯着南面的夜色,喃喃的说道:“刘衍?会是你吗?这样的人才,为什么要委身于朝廷,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追随闯王横行天下?” 话分两头。 此时刘衍率领五哨墩军已经摸进了贼寇大营南面一里左右的距离,陈勋率领的前哨、苗绍率领的中哨、张义率领的左哨和汪博率领的右哨一字排开,七百多名将士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横排方阵。 两百八十多名长枪手和刀盾手在前,长枪如林、铠甲厚重,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后面,一百九十多名鸟铳手紧随其后,所有的鸟铳已经填装完毕,火绳也已经全部点燃。幸好今晚没有大风,保证了鸟铳可以正常击发。 小旗官许铭率领骑兵哨在横阵的后方,准备等待时机突入贼寇大营之中。 各哨的传令兵在方阵后面不断奔走,将刘衍的一道道命令传递到各部之中。 “命令各部鼓号手吹号!” “命令各部加快推进速度,尽快靠近贼寇大营!” “命令骑兵哨做好准备,突入贼寇大营之后,直杀中军!” “命令前哨将士突入贼寇大营之后,立即开始放火。” 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之后,低沉的号角声立刻响了起来,顿时将整个贼寇大营惊醒。 刘衍跟在中哨之中,望着前方的已经开始慌乱的贼寇大营,嘴角不禁微微上翘,心中暗道:“看来是赌对了,这股贼寇虽然声势浩大,却依然是一群乌合之众!” 照理说刘衍率部推进到这个距离,一般的敌军早就应该放箭阻敌了,或者也要派出小股兵马杀出来阻击,为主力大军集结、变阵争取时间。 可是现在贼寇大营里只有慌乱,借助篝火可以看到到处乱跑的人群,根本没有任何反击和阻击的敌军出现,这样的局面让刘衍始终吊着的一颗心踏实了下来。 刘衍这边是踏实了,可是白庙却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此时白庙已经回到了中军,可是整个大营之中,真正集结起来的兵马也只有自己手下的八百多老营而已,其余的两千多人在明军的突袭之下,竟然直接炸营了! 白大壮气喘吁吁的赶回来,抱拳说道:“将军,不如属下率着老营兄弟护你杀出去!” 白庙思索了片刻,然后突然大笑起来,说道:“我不走!如此大战不正是我所期盼的吗,打!我倒要看看,这支明军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那些溃兵怎么办?” “不管了!” 白庙毫不在意的说道:“只要击败这支明军,那夏河寨前千户所内就是咱们的天下了,多少人马都能再拉起来。” 第九十三章 首功 白庙下定决心,当即命令白大壮带上七百老营兵马压上去,依托壕沟阻击明军,自己则准备带上剩下的一百多老营兵马收拢那些溃散的贼寇。 “将军小心!” 白大壮嘱咐了一句,便带着数百老营兵马冲向了南面,此时南面的几处篝火正在熊熊燃烧着,借助火光已经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明军横阵。 白大壮在流贼大军中也算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将领,虽然不是什么高级将领,但也算是见过大阵仗的。 可是此时白大壮看着不远处的明军,心头却涌起一阵恶寒来。 这是哪里的明军啊,竟然大部分人都披着铁甲,那些没有披甲的明军士兵则是人人手持鸟铳,看着那乌黑的鸟铳,白大壮只觉得头破发麻,一看就不是之前见过的那种炸膛货。 “放箭!” 此时白大壮也不管其他了,手下七百多老营兵马也有三十多个弓手,当即下令放箭,尽可能阻击明军,为白庙争取时间。 一阵箭雨射了出去,落在明军横阵中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箭矢撞在铁甲上发出的声响。只有两名明军鸟铳手比较倒霉,被箭矢射中惨叫着倒在地上,除此之外明军便再无伤亡了。 跟着中哨前进的刘衍脸色铁青,虽然自己明白打仗就一定会有伤亡,可是看到两名墩军被弓箭射死的时候,依然忍不住怒火冲天。 “该死的流贼,竟然在这个时候才派出弓手!” 随即刘衍下令停止前进:“鸟铳手准备射击!” 苗绍、张义、汪博、陈勋四名小旗官在听到鼓号手吹响的号角声,纷纷下令各哨停止前进,然后几乎在同时吼道:“鸟铳手,举铳!” 四哨一百九十名鸟铳手齐刷刷的举起了手中的鸟铳,黑洞洞的铳管指着五十步之外的白大壮所部,让那些即便经历过许多大战的流贼老兵,也忍不住心生畏惧。 “开火!” 刘衍怒声吼道。 四名小旗官同时下令,一百九十名鸟铳手同时开火,一阵火光闪过,一道由弹丸组成的风暴席卷而过,直接带走了三十多个流贼老营士兵! 白大壮在第一时间就扑倒在地,随后看向左右,自己和手下的老营兵马没有铁甲防护,最多就是穿了厚厚的棉衣罢了,根本挡不住明军鸟铳的射击。 五十多步的距离,在这么近的距离,白大壮心中明白,自己和手下的这些兄弟就是活靶子,必须要靠上去,让明军鸟铳变成烧火棍才行。 “跟我冲上去!” 白大壮一声大吼,那些老营士兵不亏的百战余生的悍卒,即便被大盘堡的鸟铳打蒙了,也依然血性不减,跟在白大壮的后面就冲了上去。 刘衍见状微微皱眉,当面的这些贼寇如此悍勇,肯定不是那些普通的贼寇和乱民,多半就是流窜过来的流贼兵马。 “来得好,今晚我便宰了你们!”火山文学 与此同时,各哨的鸟铳手已经填装完毕,几名小旗官又是怒吼开火,一阵火光过后,冲在最前面的七十多个流贼士兵被打倒,几乎大部分人都被当场打死,只有十几个伤者捂着身上的伤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哀嚎着,任由同伴从自己身边冲过去。 此时各哨鸟铳手已经没有时间再填装第三次了,即便有定装弹的加持,火绳枪的射速依然比不上燧发枪,而且此时双方的距离也太近了,刘衍只好下令鸟铳手持刀戒备,长枪手和刀盾手准备作战。 刘衍看着纷纷收起鸟铳,然后拔出腰刀的鸟铳手,心中暗道:“刺刀啊,看来刺刀是必须要研发出来的利器。有了刺刀,鸟铳手就可以远近皆可,军中就能逐步淘汰长枪手了!” 思绪之下,白大壮已经率领流贼兵马冲到近前,双方瞬间撞在一起。 “杀!” 白大壮一刀劈开一名刀盾手的盾牌,然后顺势横扫一刀,直接将那名刀盾手击飞,这一刀正好劈在刀盾手的肩膀上,伤口深可见骨! 看着倒在地上鲜血不止的刀盾手,白大壮嚣张的大笑着,带着身后的士兵就要突入大盘堡墩军的阵中,可是随后便被迎面刺来的四杆长枪给逼退了。 小旗官陈勋愤恨的瞪着白大壮,大声吼叫着:“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大盘堡的长枪手都身穿铠甲,手中的长枪在对战中又非常占便宜,所以即便有白大壮这样的悍将,这些流贼士兵也难以突破明军的横阵,反而不断有流贼士兵被戳死在阵前。 刘衍手持雁翎刀在后面督战,只见自己手下的这些墩军虽然刚刚操练出来,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恐的表情,可是在陈勋等几个小旗官的指挥下,竟然奇迹的没有一个墩军临阵脱逃。 这虽然得益于刘衍制定的严格规定,临阵脱逃者不但会被斩杀,而且其家眷也会被逐出大盘堡。有这条军规在,再加上平日里的严苛操练,以及精良的兵备加持,这些新兵即便心中胆怯、战技生疏,却依然可以稳住阵脚,和那些久经沙场的流贼老营士兵对战而不落下风!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双方对拼之下便有了结果。 白大壮手下的流贼士兵在短短时间内就倒下了三十多人,加上之前被鸟铳手击杀的一百多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七百老营精锐便折损将近一百五十人了! 这样的战损比例,别说是流贼兵马了,就算是建奴的白甲兵也承受不住! 此时白大壮看着依然稳如泰山的明军横阵,自从对战开始之后,好像这些明军便没损失多少人,自己最多就只看到十个八个明军倒下,这样的结果白大壮无法接受,这样的战损白大壮更是承受不了。 于是白大壮大吼一声:“撤回去!” 此时在白大壮的心里,这一战已经输了,彻底的输了,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如何击败眼前的明军,而是如何平安护着白庙逃离这里。 剩下的五百多流贼士兵快速退了下去,刘衍见状大笑一声,当即命各哨鸟铳手立即填装。 各哨小旗官也松了一口气,这样的死战对拼众人也是第一次遇到,几个小旗官的脸色都惨白惨白的,幸好顺利硬扛过去了。 刘衍估算了一下,大概过了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各哨鼓号手都传来填装完毕的信号,刘衍当即下令开火。 一阵火光闪过,正在撤退的流贼士兵顿时遭到重击,这一轮齐射直接带走了一百多个敌军士兵,毕竟距离太近了,而且那些流贼士兵撤退的时候竟然还下意识的保持队形,不由自主的相互聚拢着,如此便直接造成了屠杀一般的杀伤效果! 刘衍看着前面的惨状,心中却有一丝兴奋,大声吼道:“命令骑兵哨出击!” 一阵号角声响起,早已等不及的小旗官许铭欢呼一声,率领骑兵哨的一百八十多人策马绕过横阵,直接越过壕沟,冲进了贼寇营地,正在撤退的白大壮看到从旁边冲过去的明军马队,顿时感受到了绝望,这支马队冲击的方向正是白庙所在的中军! “快,支援中军!” 话音刚落,白大壮便听到一阵轰鸣声,该死的明军鸟铳又开火了。 只是这一次,白大壮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剧痛,踉跄了两步停在原地,低头看到自己胸口渗出了鲜红的血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明军鸟铳击中了。 “该死,这是什么火铳,竟然可以透体而出!” 白大壮只来得及叫骂一声,便眼前一黑倒地身亡了。 而周围的那些老营士兵见状,顿时一哄而散。这些老营士兵虽然强悍,但是却依然改变不了流贼的本性,遇到败仗便只想着逃命。 这下,流贼大营更加混乱了,原本三千多人的流贼大军转眼就变成了三千多个溃兵。 刘衍见状立即率部冲进大营内,然后以哨为单位分头杀敌。 “喊话!让他们放下兵器投降,不降者杀!” 很快,流贼营地内外响起此起彼伏的劝降吼声,大盘堡各哨将士在击杀了数百贼寇之后,大部分的贼寇都乖乖投降了,只有三百多流贼老营士兵聚集在中军一带负隅顽抗。 刘衍随即率领中哨、前哨过来支援,陈勋和苗绍一左一右护着刘衍,众人看向前方,只见一个白衣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指挥那些贼寇,小旗官许铭率领骑兵哨的将士冲击了两次,虽然杀伤了上百贼寇,可是依旧被打了出来,还损失了十几名墩军。 刘衍随即命骑兵哨撤下来,然后以中军哨、前哨的鸟铳手上前。 “开火!” 一阵齐射过后,中军周围的贼寇顿时被削掉一层,至少上百人被射杀,可是那些贼寇依然不退,全都恶狠狠的怒视大盘堡将士。 刘衍见状不由啧啧称奇:“那白衣男子是谁?竟然能聚拢这些贼寇不散!” 同时,白庙绝望的站在人群之中,看着围上来的明军,在人群之中也看到了身穿总旗官衣、外套铠甲的刘衍,暗道:“这就是刘衍?”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齐射,中军附近的贼寇士兵只剩下一百多人,地面几乎都被鲜血染红,场面惨烈无比,就连那些鸟铳手都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刘衍挥手示意停止射击,然后大声说道:“对面的头领请出来讲话。” 白庙上前几步,然后大声说道:“我是闯王帐下骁将白庙,不知刘总旗有何指教?” 刘衍眉头一挑,之前听楚韵非说起过,孙谦跟一个闯贼部下联络过,现在想起了,多半就与此人有关了。 不过孙谦已经死了,刘衍也没有兴趣再深究此事,此时刘衍之所以过来问话,就是抱着一丝侥幸,看看会不会抓到什么流贼之中的大人物,可是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白庙?我不认识,那就没事了,你站回去吧。” 白庙正要慷慨阔论一番,想要在阵前震慑住刘衍和一众明军,却突然听到刘衍的这句话,顿时被憋得气血上涌,差一点就要喷出血来。 “你!” 白庙刚要大声怒斥一番,就听得又是一阵轰鸣,连同白庙在内的几十个贼寇士兵被当场打死。剩下的几十个贼寇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恐惧和煎熬了,纷纷弃械投降。 可是刘衍看着这些贼寇精锐,却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这些人都是经年老贼,没有改头换面的可能了。 于是刘衍大手一挥,许铭随即率领骑兵哨冲了上去,然后在那些贼寇的怒骂声中,将最后的这几十人斩杀一空。 第九十四章 震撼 中军这边的激战过后,其余各处的战斗也逐渐平息,三千多贼寇大军一战败亡。 此时贼寇营地内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到处都是尸体,鲜血在寒冷的夜晚里流淌着,好像一条条鲜红的溪流。不少贼寇的尸体都是被鸟铳打烂了,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外,让不少大盘堡的墩军无法直视,以至于到处都能看到弓着身体呕吐着的墩军士兵,就连刘衍见了那些尸体,也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此时贼寇营地内外的战斗已经结束,三千多贼寇死伤大半,刘衍率部光是俘虏都抓了上千人,现在全都聚拢在营地中央,由小旗官陈勋带人看守着。 另外小旗官汪博、张义率部四处打扫战场,将一具具贼寇的尸体集中到营地外围摆放,并且对贼寇营地进行搜查,看看能否找到有用的东西。 许铭率领的骑兵哨在一旁休整,此番作战是刘衍第一次成建制的使用骑兵,有收获,也有教训,其中最深刻的教训,便是不能用骑兵近距离强攻密集步兵,这样的骑兵没有高速度冲击力,步兵也能聚集起来反抗,徒增伤亡而已。 大盘堡各哨将士紧张的忙碌着,刘衍则是坐在一个破损的木箱子上,苗绍就站在旁边,手下的一哨墩军也在周围警戒待命,并且时不时的跟其余各哨保持联系,统计着各部的伤亡情况。 “一会儿派人去联络防守大人,告诉防守大人,这边的战事已经结束了,让防守大人立即率部过来。” “是。” 原本刘衍跟章海林约定的信号是放火,可是现在刘衍直接正面击溃了贼寇大军,这把火也就没必要放了。 苗绍立即派了两名夜不收策马前去联络后方,然后回来对刘衍说道:“甲长,我刚刚派人跟左哨和右哨那边问了一下,这贼寇营地内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次咱们怕是收不到什么战利品了。” 刘衍笑了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以流贼的尿性来看,基本上是用武力裹挟的办法来壮大实力的,这些贼寇不事生产、没有计划,所以流贼军中除了一部分粮食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什么财物了。 而且这支贼寇大军也不过是洗劫了几个村子和一处火路墩,能有什么缴获?即便有点粮食,这几天也差不多被这三千多人吃喝干净了,哪里还能找到东西? “没关系,那贼寇首领的首级,以及这些斩首,便是咱们这次的收获。” 刘衍说着,眼睛却在看着四周。此时刘衍已经适应了一些战场的血腥气息,心情竟然还有一丝兴奋,看来自己已经彻底适应乱世了。 刘衍心中如是说,随后看着周围忙碌的一众墩军,心中暗道:“这些墩军经过了严格的操练,眼下又见了血,已经算是脱胎换骨了,这便是将来我征讨天下的强军种子!” 过了一阵,陈勋、汪博、张义三人先后过来,向刘衍禀报战果。 此战,大盘堡将士一共斩首一千七百三十五级,俘虏九百五十二人,余者尽皆溃散。对于这些溃兵,刘衍也不会再去理会,这一战基本上将流贼的骨干人马一网打尽了,剩下的那些溃兵不过是各地的毛贼,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收尾的事自有各地卫所兵将理会。 不过此战大盘堡各哨将士也有一些伤亡,各哨一共有三十八名墩军战死,五十九人受伤,不过幸好这五十多人都是轻伤,经过简单的包扎都能自由行动。 而那阵亡的三十八名墩军中,有二十人都是骑兵哨的将士,可见此番骑兵哨的伤亡是最大的,原因便是对于骑兵的用法不对。 “这就是教训,回去之后要检讨一下。” 可是即便如此,刘衍心中也非常的心疼,这些士兵都是自己手中的宝贝,战死一个都是巨大的损失。 “将所有战死的兄弟收殓好,凯旋的时候要一并带回大盘堡去,我要重重抚恤他们的家人。” “是!” 几个小旗官的脸上也萦绕着悲伤之色,战后大胜的喜悦,与牺牲了同袍的悲痛交织在一起,让包括刘衍在内的几人,心中纠结不已,感觉非常的怪异。 就在这时,一支大军举着火把出现在南面的夜色中,刚才去联络的两名夜不收先一步赶了回来,向刘衍禀报道:“甲长,防守大人率部赶来了!” 刘衍随即起身,叫上所有的小旗官赶到贼寇营地外面迎接。刘衍带着几人来到流贼营地南面,只见大队墩军已经围了上来,无数火把几乎将大半个夜空照亮。 此时章海林率领一众百户、总旗官赶到贼寇营地外面,两千多各部墩军兵马也全部赶到外围,众人并没有看到激烈的激战场景,而是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只见三千多贼寇已经被刘衍率部击溃了,贼寇营地内外遍地是尸体,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远处还有上千俘虏被大盘堡墩军看守着,这一幕让所有人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刘衍迎了过来,简单向章海林等人介绍了一下战斗经过,然后指着旁边地上的两具尸体,说道:“大人请看,这便是这支贼寇大军的首领白庙,旁边那个是其手下的部将,名叫白大壮。属下已经审问过几个俘虏,并且确认无误,此二人便是李闯的部下,专门流窜到我山东各地祸乱时局的!” 听完刘衍的介绍,章海林已经被大盘堡墩军的强悍战力彻底震撼,这一战,刘衍不但以寡击众,全灭三千多贼寇大军,而且还阵斩了李闯的两员部下,这样的功劳也太过耀眼了,这可是足以震动整个灵山卫,不!足以让山东都司的那些上官老爷为之击节赞叹的大功劳! 想到此处,章海林便畅快的大笑起来,这份功劳肯定有自己一大份。听完刘衍的介绍之后,就连旁边的王炆镇都像是喝醉了一般,一个劲的傻笑着,看向刘衍的眼神充满了喜爱,毕竟刘衍立下首功,作为刘衍的上官,王炆镇也肯定要跟着水涨船高的。 于是章海林当众大肆夸奖刘衍,看得周围一众百户、总旗非常眼热,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刘衍此番是打了一场实打实的大胜仗,众人即便看着眼红,心中也是服气的。 只有一旁的戴璟彬始终黑着脸,虽然不敢再说什么怪话,但是眼神中却透着一丝怨毒。 随后章海林便让王炆镇率部协助料理这边的首尾,自己则是拉着刘衍来到了流贼营地的一处偏僻所在。 此时这边只有章海林和刘衍二人,十几步外才是章海林的一众家丁在警戒。 章海林先是笑呵呵的询问了一下大盘堡将士的折损情况,刘衍也一一据实回答。 当听闻大盘堡将士只有数十人战陨的时候,章海林再一次被震撼到了,以数十人的代价斩杀贼寇一千几百人,这样的战果太过骇人了,就算放到精锐边军身上,也是极难看到的。 “刘衍啊,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夸奖你了,有你这样的悍勇部下,真是我的福气啊!” 刘衍抱拳说道:“大人严重了,此番属下之所以能够旗开得胜,全赖大人运筹帷幄,属下也是听从大人的指挥,才能有此大捷。真要说悍勇,大人才是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的第一人!” 章海林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大笑起来,今晚这个刘衍给自己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现在竟然还将此战的谋划、指挥之功送了过来,这让自己如何回报才是? 于是章海林沉吟了一下,说道:“此战过后,刘总旗先率部回大盘堡休整,伤亡墩军的抚恤银子,以及此战的赏赐,我都会按照最高的标准发下来,就算朝廷不给,我也会自己掏银子给你补上。” “属下替大盘堡的将士们谢过大人!” 章海林似乎觉得光给银子还不够,稍稍斟酌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此外,我听闻你在大盘堡内自己打造兵备?回头我看一下,从千户所内抽调一批铁料过去,另外人手的话,我也可以酌情调一些到大盘堡去。”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体恤下属,实乃我等之福!” 此时,章海林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便开口询问刘衍,不知道此战的战报要怎么写。 刘衍自然明白,这是章海林在征询战功的分配问题,反正这份战功也肯定是要分出去的,与其等到章海林伸手要,不如直接让出去一些,如此还能换取更大的利益。 于是刘衍抱拳说道:“大人,此战一共斩获贼寇首级一千七百三十五级,大人亲率主力大军鏖战整夜,围歼了贼寇主力,斩首一千五百级,战果颇大,这一点必须要写明才是,至于属下的那两百多颗首级,则是不提也罢。” 章海林万万想不到刘衍直接让出了一千五百级,这份大礼足够自己回去运作一番了,于是便笑着说道:“为何不提?刘总旗乃是大军先锋,在战报中是必须要大书特书的!” 随后,章海林眼见刘衍如此上道,便说道:“刘总旗在大盘堡出任甲长一职已经许久了,不管是屯田还是练兵,都是成绩显著。依我看,此战过后刘总旗应该换换地方,往上动一动了!” 第九十五章 升迁(一) 次日一早,原本杂乱血腥的贼寇营地已经被料理干净,那些被砍了头颅的贼寇尸体被连夜埋在了一处大坑中,营地内外再也看不到一具尸体。而斩获的一千七百多颗首级则是已经被装车,今日便由防守官章海林亲自带人送往灵山卫。 至于此战的捷报,昨天深夜时分章海林已经亲自写好,内容也自然用了春秋笔法,将此战的功劳和斩获一一做了分配,不但章海林和一众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官吏有份,王炆镇、贾洪雨、沈拓、宋功明这些下属百户官、总旗官有份,就连灵山卫的相关上官也都人人有份。 此番前往灵山卫,章海林便会将这份捷报一同带过去,以便为自己上下活动一番。 刘衍这边也早早的集结了各哨人马,准备跟着管队官王炆镇所部一起,返回王家庄去。至于报捷的事情,以及请功的事情,自有章海林去忙活,刘衍也不担心会少了自己的功劳,毕竟自己的实力摆在这里,章海林只要不是白痴,就绝不会开罪自己这样一个得力干将。 临行到时候,刘衍还特意与古镇巡检司的巡检宋功明辞别,二人小声说了许久,然后宋功明笑着说道:“刘总旗放心,从三月起,我便多进一些货物,有钱大家赚嘛。” 随后刘衍便率部出发,路上王炆镇和贾洪雨不断跟刘衍说笑,比往日更加亲近。黄山墩甲长沈拓都被二人晾在了一边,幸好沈拓性情沉闷,不是什么善妒之人,对王炆镇、贾洪雨的举动也没有什么反应。 “呵呵,此战过后,刘总旗和手下的大盘堡将士,可要出名了,估计防守大人的这份捷报递上去,整个灵山卫都会知道刘总旗的大名了!” 贾洪雨扯着大嗓门说着,刘衍则只是笑了笑,在这个时候,自己还是低调一点的好,于是刘衍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便将话题引开。 只见刘衍对王炆镇说道:“大人,现在说话就到三月了,今年的春耕马上就要开始,属下这边还缺少一些耕牛,不知道大人能否支援一些?” 王炆镇此时看着刘衍异常的喜欢,只是一提起耕牛来,便不由得连连摆手,说道:“王家庄这边也不够用的,再者说了,大盘堡现在可是富得流油啊,刘总旗不如先采买一些,等王家庄这边缓缓手,我便派人送去一些耕牛,如何?” 刘衍原本也没指望王炆镇会出血,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于是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下午,大队人马抵达王家庄。 王炆镇原本想留下刘衍在王家庄百户所住上几天,可是刘衍心中惦记着抚恤伤亡将士的事情,以及春耕的各项安排,便婉言拒绝了。 “也好,反正用不了太长时间,防守大人那边便会送来封赏的公文,到时候刘总旗再辛苦过来一趟好了。” 刘衍随即笑着答应下来,然后抱拳辞别王炆镇和贾洪雨,以及黄山墩甲长沈拓,然后率领五哨墩军将士沿着官道凯旋而回。 大盘堡外,提前收到消息的小旗官王越,以及王芸禾等一众主事,连同众多军户,足足有上千人聚集在保外的校场上,准备了鼓乐迎接刘衍等众将士。 当大队人马的旗帜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大盘堡外顿时锣鼓喧天,上千军户也振臂欢呼着,小旗官王越笑着大声对王芸禾说道:“王姑娘你看,甲长策马过来了!” 王芸禾此时也看到刘衍的身影,只见刘衍策马走在大队前方,然后高举右手停下大军,翻身下马来到众人跟前,拉着王芸禾的手就走到校场的高台上,朝着周围众人挥手致意后,便大笑着扶王芸禾上马,刘衍牵马步行,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进入了堡内。 王越见状急忙跑前跑后,忙着大军后续的安顿事宜。此时王越已经调集了上百妇人,在校场内准备好酒宴,出征的五哨将士现在校场内休息,然后到了晚上便可以喝酒庆祝了。 总旗官厅内,王芸禾泪眼摩挲的看着刘衍,虽然此番出击用时很短,但是王芸禾却非常担心,那可是三千多贼寇,非同小可,幸好刘衍旗开得胜,这么快就凯旋而回。 二人温存了一会儿,刘衍便准备处理正事了,门外有墩军等候,刘衍便命人将几个小旗官,以及赵民找来。 很快几人陆续赶来,王芸禾见状便退到了后院。 众人落座之后,刘衍便说道:“各部阵亡、负伤将士的名单明日便要整理出来,交给赵主事,一应抚恤银子都要给足,按照标准,阵亡将士给三份,负伤将士给双份。这是我总旗官厅给的,上官要是发下抚恤,也一并给众将士发下去。” 几个小旗官和赵民都抱拳领命。 随即刘衍对陈勋说道:“春耕的事情你再辛苦一下吧,今晚各部将士庆贺一番,明天一早,你便率领前哨将士进驻军屯,开始调集众军户准备春耕。” 陈勋笑着说道:“甲长放心,现在咱们堡内不管是农具还是耕牛,数量都是足够的,春耕肯定耽误不了。” 刘衍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另外你们几个小旗官再统计一下此战兵备的战损情况,三天之内将需要补充的兵备数量报上来,以便让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及时补充。” 几人领命。 当晚,刘衍带着王芸禾来到堡外的校场,这里已经是人声鼎沸,出征的五哨将士开怀畅饮,庆祝此战的胜利。 刘衍更是给众人加了一点料,当众宣布:出征将士不论官职高低,每人发放赏银三两,众将士顿时欢呼起来。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刘衍看到角落里有两名墩军兴致不高,还不时的擦拭眼泪,便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甲长!” 那两名墩军见到刘衍走过来,急忙起身,不过二人脸上的泪痕却还没有干。 刘衍见状叹息一声,说道:“你们有朋友阵亡了吗?” “是前哨的王毅传,我们三人都是好友,现在他不在了,家里老母哭得死去活来的。” “甲长勿怪,我们只是想到此处心中悲痛,并不是想坏了甲长的好兴致。” 刘衍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说道:“你们没有错,是我这个甲长考虑不周,我应该先到阵亡将士家中看望一番的。” 说完,刘衍便大声示意众将士安静,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 刘衍大声说道:“今晚咱们在这里庆祝胜利,但是还有几十名兄弟不在这里,他们已经阵亡殉国了。今晚咱们除了饮酒庆贺之外,也要为这些阵亡将士高歌送行。从今以后,凡是阵亡将士的家眷,便是我等的家眷,逢年过节我和诸位都要前去看望,阵亡将士家中困难的,所有人都要扶助,因为他们是英雄,是我们的袍泽兄弟!” 刘衍说完之后,众墩军之中便有不少人都掩面而泣,显然阵亡将士里面,有他们的朋友和兄弟。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刘衍带头高歌《国殇》,五哨上千将士一同合唱,悲凉雄壮的歌声回荡在夜色之中,仿佛寒冬的大风也带上了一丝壮烈,在大盘堡内外不断凛冽着,终夜不止。 次日,小旗官陈勋率部进驻军屯,小旗官张义也率部前往晒盐场,大盘堡内外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刘衍则早早出门,带着王芸禾开始挨家挨户看望阵亡将士的家眷。 刘衍还让小旗官苗绍带上一队墩军,赶上了两辆大车,车上都是各种粮米和肉类,刘衍和王芸禾顶着寒风,就这样一家一户的送银子、送东西,慰问那些失去亲人的军户。 如此,刘衍和王芸禾一直送了三天,才将所有阵亡将士的家里送了一遍。消息传开,堡内上下对刘衍感激不尽自是不用说的,众军户对王芸禾则是另眼相看。 很多军户都认为,王芸禾自有主母风范,将来与刘衍完婚之后,肯定是一位非常好的屯堡主母。 这天,陈江氏笑呵呵的来到总旗官厅,将堡内对王芸禾的评价提了提,然后笑着说道:“甲长请过目,这是为甲长大婚准备的物品清单,甲长看看还差什么,我再带人去准备。” 刘衍向王靖提亲之后,便将婚礼的准备事宜交给陈江氏负责了。毕竟刘衍自己不知道此时结婚的讲究和规矩,也没有这个精力再去理会,索性直接交给办事可靠的陈江氏料理了。 刘衍看了看清单,只见上面写的已经很详细了,就连需要用几块手帕,需要几个茶盏这样的事情都一一写明,可以看出陈江氏是用了很多心思的。 “呵呵,弟妹这份清单已经很详细了,我没有补充,就照着这份清单准备吧。” 陈江氏喜笑颜开,接过清单收好,然后说道:“甲长放心,婚礼的事情一定安排好,甲长只管等着迎娶王姑娘进门了!” 正说话间,小旗官苗绍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挂着笑意,嘴角都裂到耳朵根了:“甲长,王家庄的贾总旗来了!” 刘衍说了一句快请,然后问道:“你今日怎么这样高兴?” 苗绍说道:“甲长不知,那贾总旗是来报喜的!” 陈江氏闻言顿时惊呼一声:“甲长,定是甲长的封赏下来了!” 刘衍还没说什么,就听外面传来了贾洪雨的声音:“哈哈,刘总旗恭喜了,快收拾一下,跟我去王家庄!” 只见贾洪雨走进屋内,然后拉着刘衍就要往外走,看得苗绍和陈江氏瞪大了眼睛。 “贾大哥稍等,到底有什么事情如此焦急啊?” “升了!” “生了?” 刘衍疑惑的问道:“谁生了?” 贾洪雨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谁也没生,是你刘总旗升迁了!现在灵山卫发下来的官身诰命就在王家庄,快些跟我过去!” 一旁苗绍和陈江氏听闻急忙过来说道:“恭喜甲长、贺喜甲长!” 贾洪雨笑着挥了挥手,说道:“以后你们就别叫甲长了,从今以后,刘总旗就是王家庄百户所的百户官了!” 第九十六章 升迁(二) 因为此番前往王家庄领取升迁的公文、官身,陈勋、张义等几个小旗官都要一起前去,所以刘衍立即派人将陈勋和张义叫来,众人到齐之后,刘衍等人直到下午才跟着贾洪雨赶到了王家庄百户官厅。 刘衍等人跟着贾洪雨一路进入百户官厅内,随处可见仆人们在收拾行装、打点车马,刘衍便问道:“贾大哥,他们这是干什么?” 贾洪雨笑着说道:“呵呵,这都是托了兄弟你的福气啊,管队大人的升迁文书也一并送来了,一会儿你自己问大人就好了。” “原来是这样。” 刘衍笑着说道:“管队大人这么急着要走吗?” “那是自然。再者说了,大人尽快去上任,也好将这百户官厅让你兄弟你啊。” 说话间,众人便来到了正堂门口,只见王炆镇已经换上了一身副千户的从五品官服,正在美滋滋的照着一面铜镜,左右看着。 “见过大人!” 王炆镇看到刘衍等人到来,大笑着招呼着众人坐下,并且嘱咐下人上好茶。 “哎呀!” 王炆镇笑眯眯的看着刘衍,说道:“你也看到了,因为这次剿匪大捷,我因功升迁一级为副千户,被调往夏河寨前千户所任职,这全都是托了你的福!” 说着,王炆镇起身走过来,直接拉着刘衍的手,说道:“从今以后,咱们虽然不能时常见面,可是也要多多亲近才是。今后这王家庄百户所就交给刘百户了,有事尽管派人来知会一声,我一定全力以赴!”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有劳大人挂念,今后属下肯定少不了叨扰大人了。” “哈哈,这就对了!” 说完,王炆镇便让贾洪雨取来刘衍和陈勋、汪博、张义、许铭、苗绍五人的升迁公文。 此番刘衍因功连升两级,直接由总旗官升任百户,接任王家庄管队官一职。 陈勋、汪博、张义、许铭、苗绍五人因功由小旗官升为总旗官。 此时刘衍等人接过任命公文、百户和总旗官的腰牌,以及各自的官服,脸上都挂着笑容,特别是陈勋和汪博,此时已经笑开了花,要不是顾及着有上官在这里,估计几人都要兴奋的大喊大叫了。 王炆镇还贴心的给刘衍几人安排了房间,让几人换上新官服,待到刘衍几人重新回到正堂的时候,贾洪雨啧啧称赞道:“哎呀!刘百户就是威武,看这一身百户服穿在身上,就是比别人气派!” 刘衍笑着说道:“贾大哥这是笑话小弟了。对了不知道此番贾大哥有何封赏?” 贾洪雨咧嘴笑着说道:“哈哈,我也升了一级,当了个副百户,准备跟着大人一起去夏河寨前千户所讨个差事干。” 刘衍说道:“如此贾大哥可谓是前程似锦啊,我在这里就恭祝大人和贾大哥官运亨通!” “哈哈!” 王炆镇和贾洪雨兴奋的大笑着,陈勋、汪博等几人也是喜笑颜开,随后王炆镇便安排了酒菜,招呼着几人到偏厅吃喝。 王炆镇直接坐在主座上,刘衍和贾洪雨一左一右坐在两边,陈勋等人依次落座。 王炆镇看着四周的摆设,感叹道:“一年多以前这百户官厅还是破破烂烂的,也就是这一年的光景,就变成了如此景象,现在突然要走了,心中还真是有些舍不得了。”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太过感伤了,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大人不舍弃这区区百户官厅,又则能住上千户官厅,甚至更好的宅院呢?” 王炆镇大笑起来,说道:“刘百户不但治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就连说话也是如此的动听!” 说着,王炆镇端起酒杯,说道:“来,咱们共饮此杯!” 刘衍等人纷纷举杯共饮,气氛随即便热烈了起来,几人都是卫所兵将,自然没有文人那么多的讲究和迂腐,几杯烈酒下肚,便开始推杯换盏起来。 酒过三巡之后,刘衍问道:“对了,不知此番防守章大人如何,是否也升迁别处了?” 刘衍担心防守官章海林一旦升迁调走,不但千户所内少了一个赏识自己的上官,还担心那个戴百户会不会趁机爬上来。 王炆镇却是唏嘘的说道:“你不问,我也是要说的。这还真是世事难预料啊。” “哦?” 刘衍问道:“出了什么事?” 王炆镇说道:“你是有所不知,之前因为贼寇大军冲进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荼毒了不少的地方,章大人已经在灵山卫那边被记了一笔,罪责便是守御不力。章大人调集兵马出兵围剿贼寇大军的时候,灵山卫那边正准备派人捉拿章大人回去论罪呢。” “还有这样的事?” 刘衍没想到灵山卫那边的上官竟然如此昏聩,不想着如何尽快平定这股贼寇,却想着先问责,要将主事的将官给办了,这脑子是怎么想的? “幸好刘百户你一战击溃了贼寇大军,取得了此番大捷,这才让章大人有了回旋的余地,也有了跟灵山卫的那帮上官虚与委蛇的底气。” 说到这里,王炆镇叹息一声,说道:“只不过灵山卫的那些上官吃相太难看,拿了章大人送去的功劳和好处,却也只是给章大人定了个将功折罪、功过相抵而已,此番根本没有升迁和奖赏。” 听完,刘衍也不由从了一口气,虽然章海林的遭遇有些委屈,可是对刘衍自己来说,这样的结果却是最有利的。 于是刘衍说道:“既然如此,章大人还真是受了委屈,等到我料理完这边的事情,前去夏河寨前千户所述职的时候,再去看望章大人吧。” 王炆镇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到时候咱们在千户所再聚。” 随后王炆镇忽然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对了,后天我便要带着家丁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了,咱们的生意是不是再商量一下?” 刘衍哑然失笑,当即明白王炆镇是担心自己走了之后,肥皂、海盐和烧锅酒的生意便不再带着他了,于是说道:“也好,既然大人提出来了,那咱们就商议一下。” 贾洪雨和陈勋、汪博、张义、许铭、苗绍几人依旧在拼酒,这样的事情自有刘衍和王炆镇商量,几人只管听吩咐就好,也掺和不上。 王炆镇说道:“好!既然是这样,那我就说了。” “大人请讲。” “呵呵,我走之后,咱们之间的生意我便交给贾副百户料理了,毕竟在夏河寨前千户所里人多眼杂,我亲自出面太过显眼。” 刘衍点头说道:“大人谨慎,理应如此。” “只是咱们的货,运到哪里交接?”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以属下之见不如这样,每个月的初一,我会派人将大人订下的货物送到黄山墩去,贾副百户可以直接带人去黄山墩交割。如何?” “嗯,好!” 王炆镇笑着说道:“我在黄山墩收了货,直接就从那里起运分销出去,免得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那些人见了,在我背后嚼舌头!” 刘衍说道:“同时属下还有个想法:大人既然到了千户所赴任,那今后不管是肥皂、海盐还是烧锅酒,就不好在咱们千户所内部经销了,毕竟这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大人,要知道现在千户所内就只有大人一个副千户,摆明了就是章大人的继位者。像戴百户那样的人,不知道在背后有多嫉妒大人,要防备这些人下黑手,拿咱们的生意做文章!” 刘衍的一番话吓住了王炆镇,只见王炆镇思索再三,然后问道:“那以你的意思是,我拿到的货全部买到千户所以外去?” “灵山卫!”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收到的货,全部买到灵山卫,以及其他千户所去,这样不但大人的收益不受影响,而且还可以趁机结交上官,对大人以后的仕途也是有帮助的。” “哈哈!” 王炆镇高兴的拍着桌子,大声说道:“真是没想到,刘百户竟然还精通为官之道,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我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生意让出来,专心对外,让宋巡检来对内销售好了!” 这时,已经喝的有些眩晕的贾洪雨笑着说道:“咦?既然宋巡检和大人这么安排,那不知道刘百户的那些货物往哪里卖?” 王炆镇急忙看了刘衍一眼,正要呵斥贾洪雨不懂事,刘衍却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呵呵,无妨,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贾大哥其实不问,我也准备跟大人提一提的。” 刘衍先跟王炆镇、贾洪雨碰杯喝了一杯酒,然后才说道:“我大盘堡的那部分货物,已经联络了胶州等地的商贾,由他们卖往胶州等各处州县。” 王炆镇和贾洪雨闻言顿时吓了一跳,这刘衍还真有大本事,竟然将生意做到了灵山卫以外。 王炆镇心中暗道:“如此一来,这刘衍的生意不但遍布整个灵山卫,怕是用不了几年,就能销往大半个山东了,这得赚多少银子!” 虽然王炆镇想的有些简单了,以眼下的时局和各方因素来看,做生意不可能顺顺当当的扩张。不过以刘衍的本事和武力来看,也差不了太多,也难怪王炆镇会如此想。 那边贾洪雨则是直接感叹道:“我的天啊,要是再过几年,刘百户岂不是要富可敌国了!” 刘衍大笑着说道:“要真的能将生意做那么大,富可敌国的就不光是我自己,而是咱们大家了!” “哈哈,对,有银子咱们一起赚!” 王炆镇笑着端起酒杯,招呼着众人同饮。 一杯烈酒下肚,王炆镇的心事谈妥了,心情也好了许多,说道:“对了,刘百户这几天进驻百户官厅之后,肯定事务繁忙,不过有一件事可要抓紧些办理。”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还请大人赐教?” 王炆镇说道:“就是你手下的这几位总旗官的安排,刘百户可要尽快拟个章程出来,将他们几位好好安排一下,尽快报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去,我也好帮着找章大人批下来,免得误事。” 刘衍笑着说道:“属下明白,多谢大人提醒。” 陈勋、汪博、张义、许铭、苗绍五人在旁边听着二人谈话,心里都是热乎乎、美滋滋的,此时几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傻乎乎的笑着,看向刘衍。 第九十七章 拜访与安排 三月初,大盘堡总旗官厅。 从王家庄回来之后,刘衍升迁为王家庄百户所管队官的消息便彻底传开了,不但大盘堡内外张灯结彩,一千多户军户载歌载舞的庆祝着,王家庄下属的各处火路墩和屯堡也都炸开了锅。 就在刘衍回到大盘堡的第二天,各处屯堡和火路墩的甲长纷纷赶到了大盘堡,赶到这里拜见刘衍这位新上官。 就连古镇巡检司的百户官巡检宋功明也派人送来贺贴,来人还是宋功明的侄子宋灌,刘衍区别与别人,亲自安排了酒宴款待了宋灌一番。 刘衍在总旗官厅内一一召见了众人,对于这些个部下,刘衍并没有太多的关注,这些各处的甲长之中,除了黄山墩甲长沈拓之外,没有一个可用之人,全都是贪财的庸才。 在见过这些人之后,刘衍看着那一张张阿谀奉承的脸,更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些人全部裁撤掉。 当然,刘衍裁撤这些甲长的时候,肯定会给予足够的遣散费,让这些人回家去当一个富家翁。可是如果这些人面对自己的宽容手段,仍在背后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刘衍便不介意施展雷霆手段,对这类人加以严厉的惩处,以免众人误为自己是滥加慈悲之辈。刘衍决不容有人背叛自己。 不过让刘衍感到意外的是,黄山墩甲长沈拓却没有前来拜见自己。刘衍略微想了一下便释然一笑,沈拓此人原本就是一个冷面武将,对于这种主动拜见上官的奉承之举,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而刘衍也不会因为这么一点事而责怪沈拓,反而觉得沈拓此人是一个不偏不倚的好苗子。 待到那些甲长们陆续走后,刘衍也才有时间招集堡内一干部下过来商议事务。 眼下刘衍自己新任管队官,王家庄各处又事务繁多,刘衍几乎可以预料到,王家庄内部出了自己这大盘堡之外,其余的地方肯定都是一团糟。再加上此时正值明末乱世,要赶在建奴大军南下山东之前,将王家庄打造成铁桶一般,自己还能有多少时间?是该开始布置了。 很快一众部下全都赶到了总旗官厅内,刘衍看着屋内的一干部下,陈勋、汪博、张义、许铭、苗绍等人个个喜气洋洋、意气风发。此次刘衍升官,他们也随之水涨船高,作为刘衍的嫡系,这奉承拍马之人如潮就不用说了。 不过坐在旁边的王越却苦着脸,刘衍麾下原本六个小旗官,现在只剩自己在原地踏步,其余五人全都升迁为总旗官了,心中自然非常郁闷。 另一边,王芸禾满眼欢喜的看着刘衍,眼神之中饱含爱慕。陈江氏则是笑盈盈的看着陈勋,仿佛在说:自己也有成为总旗官夫人的一天。 谭晓大、徐乐、楚韵非、赵昚、鲍学镇、赵民、钱帛等人也是喜上眉梢,众人在大盘堡的时候便已经可以一展平生所学,不但可以尽情发挥各自的特长,而且还可以公平获得丰厚的回报。这一年多以来,众人都已经脱贫致富,每个人的手中都积攒了不少的银子,对于刘衍更是死心塌地。 如今刘衍升迁为百户官,进驻百户官厅出任管队官,谭晓大几人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今后一展抱负的平台肯定更加广阔,这自然让众人喜不自禁。 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刘衍看着在座的一干部下,心内则是暗叹,自己麾下高级军官与正统文人还是太少,不是小旗官就是总旗官,要不是就是小吏,都是卫所下面的基层文武官吏,还没有什么真正的大才干部下。 就算自己此次剿匪有功,立功几人的升赏也是有限,官位不到,众人的职位也不好安排。眼下看来,也只能先让几人去出任各处的甲长了,也正好将那些庸才替换掉。 于是刘衍沉声说道:“我去王家庄上任之后,总旗官陈勋继任大盘堡的甲长,小旗官王越为副手,率部驻守晒盐场。陈江氏继续留在大盘堡主持肥皂工坊。” 陈勋闻言喜笑颜开,大盘堡是刘衍的大本营,如今刘衍将大盘堡交给自己,那是将自己作为头号心腹了,当即大笑着抱拳领命。 陈江氏也是高兴,今后自己便是大盘堡的主母了,想想就高兴,不过心中还是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将公事办好,切不可耽误了刘衍的大事。 只有王越有些没精神,站起来抱拳领命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多少笑容。 刘衍见状不禁笑了起来,对王越说道;“虽然你还是小旗官,不过你率领的人马跟他们都是一样的,平日里训练课可不要松懈。我可以告诉你和你们所有人,今年,最迟到明年,咱们肯定还会出征,到时候你们人人都有立功的机会,到时候你这个小旗官可要抓住时机啊!” 王越闻言喜笑颜开,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好好干,争取早日立功!” “嗯,这就对了!” 随后刘衍继续说着自己的安排: 苗绍、许铭二人肯定是要跟在自己身旁的,要整顿王家庄,刘衍肯定要在身边带足兵马,以震慑百户所的那些官吏。 刘衍又对赵民说道:“赵主事便留在堡内,协助陈勋、王越二人处理堡内文书事务。” 赵民自然知道大盘堡的重要性,可以说对于刘衍而言,大盘堡的重要性甚至要高于王家庄,海盐、烧锅酒、肥皂的生产都在这边,肯定要留下一个精通算术的人才。 于是赵民站起身来,深施一礼,说道:“属下谨遵大人之令!” 赵民现在明面上的官职只是一个攒典,是吏员之最末等,按照大明的官吏考课之法,九年三考,分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种。三考过后,二考称职,一考平常,可以升一级。三考都为称职。便可升两级。 虽然卫所小吏的评语都由卫所掌印官评定,不过升迁却是由卫所经历司报经吏部批准,赵民几年之内想要升职,这太困难了,而且大明文官内排资论辈风气太浓了,赵民想进王家庄任高级书吏,显然远不够格。 未来刘衍想要使用文人,只得从王家庄或是董家庄等地寻找吏员了,希望能收拢一些有用的人才。至于赵民,刘衍准备先让其在大盘堡再历练一段时间,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再提拔一下。 刘衍又说道:“张义任风火山墩甲长,汪博任沙沟墩甲长,苗绍、许铭二人率部随我进王家庄!” “至于风火山墩和沙沟墩原来的甲长,你们二人到任之后,便给他们二人每人三百两银子,让他们回家过活去吧。” “是!” 现在刘衍手下的总旗官就是这几人,也只能先占了两处火路墩,至于其余的火路墩甲长想了一下,还是先敲打一番,能用则用,不能用再另想办法替换吧。 听了刘衍的话,张义与汪博二人都是裂开嘴直笑,终于外放一处了,这真是太好了。 随后刘衍便看着二人,说道:“等到了王家庄之后,我便会下令,你们二人要将风火山墩和沙沟墩整顿为屯堡,我会从大盘堡抽调一部分军户过去。你们二人要尽快开垦荒地,并且操练墩军。” 说着,刘衍点名陈勋、张义、汪博、王越四人,说道:“你们在各处要继续按照《步兵操典》严格训练兵马,如果有谁疏于训练,到时候别怪我不讲情面!” 陈勋四人急忙抱拳领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苗绍、许铭二人看着陈勋四人的样子也是直笑,相比众人,他们二人更愿意跟在刘衍身旁,这样未来前途更不可限量。 除了苗绍、许铭二人以外,此次刘衍决定让谭晓大、赵昚、徐乐、鲍学镇几人继续留在大盘堡内打制兵器,研究医药,楚韵非自然也要留在晒盐场那边。 同时刘衍还将酒坊的副主事钱皂提拔为主事,今后酒坊就交给钱皂负责了,毕竟王芸禾要跟着自己前往王家庄,再过不久还要完婚的。 今后大盘堡这个地方,就作为自己的后方大本营吧。 众人的事务全都安排好了之后,刘衍的心思也是飘到了王家庄那边,如今自己升官了,地盘势力也随之扩大了,不过要养的军户人口也更多了。 明末卫所的困苦是出名的,一个百户所几千人口未来都要靠自己养活,这种压力可想而知。而刘衍要收拢整个百户所的军心和民心,只有让他们全都过上与大盘堡一样的好日子,如此自己才可以集一整个王家庄之力,在未来的危机中取得胜算。 或许刘衍眼下的底气,就是背靠一堡军户支持,大盘堡上下一心的民气。 这次会议结束之后,刘衍准备离开大盘堡,前往王家庄赴任的消息也彻底传开了。对于刘衍前去王家庄上任,大盘堡的众军户欢喜中也有伤感,他们已经习惯了刘衍在堡内的日子,刘衍这一去,他们还真是不习惯。 好在这大盘堡是刘衍的根本所在,王家庄离大盘堡也不远,今后刘衍还是会经常回家的。 崇祯十一年三月十日,刘衍率领苗绍的中哨和许铭的骑兵哨离开了大盘堡,前往王家庄赴任。王芸禾也跟在大队人马之中,此番刘衍前往王家庄,顺便将王芸禾送回到万福油坊去,再过不久便要去万福油坊迎娶自己的心上人了。 同日,总旗官汪博、张义也各率人马离开了大盘堡,分别前往风火山墩和沙沟墩上任。至于二人的任命文书,刘衍到了王家庄之后,便会派人给二人送来。 管队官虽然是卫所之中的低级武官,可是刘衍出行的时候,还是带上了一面刘字认旗的五方旗,此外还有各哨之中掌号金鼓等旗手,也算是旗帜鲜明,兵强马壮。 大队人马以骑兵哨在前,中哨在后,大队人马缓慢行进在官道上。马上众人以及中哨的长枪手还都披着铁甲,这种军威阵容,在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内,算是排在稳稳的第一位了。这证明了刘衍的实力是王家庄内任管队官的不二人选。 此时旗牌、旌旗开道,刘衍领着自己的铁甲大军离开了大盘堡,铁蹄踏在大盘堡的石子街道上,一片整齐的轰鸣。 大盘堡军户们倾巢出动,都是站在路旁,以自豪的目光欢送刘衍等人的离去。 第九十八章 百户所众人 刘衍率部行进在官道上,此时虽然已经是三月初了,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寒冷,冰冷的北风吹来,众将士身上披的铁甲更如冰铁一般,彻寒到心里去。 但是任凭寒风肆虐,刘衍一行将士只是控马稳步行进,没有一个将士因为畏寒而队形不整。只有王芸禾被刘衍强行用厚棉衣和皮裘裹成一团,让其坐在一辆带棚的马车里赶路。 当先几个骑兵哨的旗手策马先行,随后是每个队的枪旗,加上刘衍的大旗,十数面鲜艳的红黄旗号只是在寒风中猎猎飘扬。 一部分夜不收已是远远的撒了出去,在刘衍旁边,苗绍领着中哨剩余的夜不收和护卫控马行在刘衍的身旁。 大盘堡中以军功能力为先,先前剿灭流匪后,刘衍命各哨将原本的旗总都提拔为小旗官,依旧统领一旗人马,几个总旗官依旧率领各哨人马。只有王越率领的后哨依旧按照原来的建制,各部旗总暂时不予提拔。 刘衍率领众将士一路疾行,大盘堡墩军平日操练的时候,就非常注重体力的锻炼,各部行军起来脚程快,在路上行了不久,王家庄己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当刘衍等人到了王家庄的南门前时,大道上已站满了前来迎接的堡内官员。 堡内几个总旗官、小旗官,以及大小吏员等,此时都是在寒风中站立迎接。在人群最前面,是王家庄主管钱粮的岳明,身为总旗官的岳明在王家庄内是资历最老的一个总旗官,又深得王炆镇的器重,原本还希望能接任王炆镇班,可是如今希望却落空了,站在哪里神情有些垂头丧气的。 岳明站在那边没精神,不代表后面的人不说话。在刘衍率部抵达之前,这几个总旗官和吏员还一边跺脚呵手,一边在轻声交谈,等待新任管队官刘衍的来临。 不过这些王家庄的官吏对于刘衍的态度也耐人寻味,众人只是低声谈论着刘衍的种种事迹,好像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一般。其中几人还在小声议论着,不知道刘衍到任后会如何治理王家庄各处。 此时刘衍率众终于抵达王家庄,众人只见官道上烟尘滚滚、旌旗展现,刘衍一行三百多人已是到了近前,以岳明为首,众人都是迎了上来。 等刘衍一行人到了众人面前时,岳明等一众都是吃了一惊,特别是堡内的几个总旗官。 刘衍那三百多人大多是身披铁甲,一个个的锐气十足,他们口中呼着白气,只是傲然立在原地,连一些将士身下的战马都是不住的打着响鼻。这些兵马随便拿出一个来,都比得过那夏河寨前千户所诸位上官麾下的家丁。 看到这样的军容,很多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有这个本钱,怪不得刘衍能担任王家庄管队官,这样的实力,就算是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都比不上! 只是众人想不到原来刘衍身为大盘堡一个小小的甲长,是如何变出这些强壮兵马的? 王炆镇与刘衍之间的生意,王家庄内的众人也是知道一点的,不过众人都以为生意主要是王炆镇在经营,刘衍不过是在给王炆镇打下手,并不知道刘衍其实才是幕后的“金主”,自然也就想不明白,刘衍哪里来的银子,才能打造如此一支大军。 岳明也是盯着刘衍的兵马直看,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或许自己不能担任管队官,就是因为手上没有这些兵马吧。 此时刘衍下了马,在苗绍、许铭和几个小旗官的簇拥下,大步向众人而来。 以岳明为首,众人都是一古脑的上前迎接。 岳明上前施礼说道:“大人远来辛苦,下官等在此恭候多时了。” 他向刘衍行了两个拜礼,其余众人也是一同上前行礼,刘衍微微苔礼。 看着刘衍,岳明心下很不是味道,曾几何时,刘衍还要向他行下官礼,想不到过了没多久,自己便要向刘衍行礼,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看着刘衍那年轻又意气风的脸,岳明心下更不舒服,曾几何时,这个管队官的位子本来是自己的,眼见就要到手,结果又失去了,造化弄人。 看着眼前的岳明在向自己施礼,刘衍也有些同情,或许是因为受了打击。岳明原来那高大魁伟的身形已经有些弯曲下去,脸上的风霜味更浓了,原本锐利的双目也暗淡了不少。 不过同情归同情,刘衍当然不会将自己的官个相送,只得精神上同情了。 岳明上前施礼后,接着为刘衍引见堡内众人,几个总旗官及吏员。 王家庄内不算岳明,现在还有两个总旗官,其中一个名叫刘宇,此人高大肥胖,皮肤很白,此时他满脸笑容的只是上前拜见,刘衍亲切地与他说了几句话,不过却对此人有些反感,觉得这个刘宇多少有些虚伪,心中便有了几分提防。火山文学 还有一个总旗官叫孙明远的,也给刘衍留下比较深的印象。此人年在三十多岁,人长得粗扩,据岳明介绍,此人的脾气很是暴躁,平日在王家庄内无人敢惹,就连王炆镇都不愿意过多理会此人。 刘衍只是对其微微颔首,并没有过多理睬,反正这样的人在自己手下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来,如果这个孙明远敢在自己手中闹事,刘衍也不介意以雷霆手段将其处置掉。 此外又是百户官厅的几个书吏。 为首一个令吏名叫冯长益,年约在四十五、六岁,字景兴,管理王家庄内外一切文书事务。 根据岳明的介绍,这个冯长益也不是一般人,在王家庄内很有威望。此人学问很大,平日里身边便聚集了不少的读书人。当然了,在王家庄内外真正的读书人也没有多少,冯长益身边的人,与其说是读书人,更确切的是学过几天私塾,认识几个字而已。 不过岳明说了一番,刘衍也是听明白了,这个冯长益在王家庄内威望高、有才学,用好了是一个得力干将,用不好那就是心腹之患啊! 此时在冯长益的身边还聚集着四个书吏,几人跟冯长益一样,都对刘衍礼数周全,可是脸上却看不到多少敬意。有的只是读书人的高傲,似乎看待刘衍也只是一个鲁莽的武夫而已。 对此刘衍也微微皱眉,难道王炆镇在的时候,这些书吏就如此高傲?还是说这些书吏根本没有弄明白眼下的局面! “看来得找机会敲打这些书呆子一番了,以免书生误事!” 刘衍虽然心中这样想着,但是脸上却挂着微笑,并且一一与他们所有人寒暄了几句,冯长益等一众根本看不出刘衍的神色有什么异常。 堡内的这些军官吏员,暂时看来都是自己用得着的,毕竟现在刘衍手下很是缺人,如果这些人还能用,又能拉拢他们,那刘衍就会尽量拉拢,前提是这些人要识趣,不能看不清楚局势。 一旦如果有谁不听命令,扰乱刘衍的发展布局,那这样的人在王家庄内,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此时岳明等人见刘衍神情和蔼,众人都是放下心来,看来这位新任的管队大人还是好相处的。 随后岳明对刘衍说道:“大人,堡外风寒,还走进堡吧,百户官厅已经收拾出来了。” 刘衍点了点头,当下众人一起进堡。苗绍、许铭也率领大队人马进入王家庄内。 众人从南门进入堡内,刘衍策马踏在街上,心下感慨,这是他第一次以主人的目光审视堡内的一切,这感觉就是不一样。想想这一年多一来,自己也到王家庄无数次,可是没有一次能有今日这样的心情,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相比大盘堡,王家庄确实热闹了许多,虽然人口并不比大盘堡多,可是却胜在沿街的建筑、店铺多了不少,人流量也多了一些。不过大盘堡有一点是王家庄没有的,就是那种整洁与生气。 虽然大盘堡军户也不是多么的有钱,不过却是人人朝气蓬勃,眼中有一种对未来生活充满希望的灵气,每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目标,堡内各处也是干净整洁,住在里面,足以让人心情愉快。 反观王家庄内,街道破旧肮脏,房屋低矮破旧,到处都是垃圾,衣不蔽体的小孩到处跑。而那些大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衣衫破烂,神情麻木,似乎已经被贫穷压得完全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 看着这些军户民众,刘衍心情沉重,自己以前到王家庄来,只是以一个过客的身份匆匆而过,很多事情不会放在心上。现在自己成为王家庄管队官了,这些人都成为自己治下的军民,自己能改变他们的生活,收拢他们的心化为已用吗? 刘衍随即坚定了信心:“一定可以,只要给我时间,王家庄便是第二个大盘堡,我手下的军民将士,一定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改变他们原本悲剧一般的命运!” 众人策马而行,只是往内而去。 那百户官厅位于前面的大街上,几条主街道倒是都用青石板铺就,只是年久失修,到处坑坑洼洼的。 一路而去,街两旁不时现出一些胡同小巷,见到刘衍的铁甲大军前来,很多军民都是吃惊又畏惧的站立旁边,只是拿眼向刘衍等人看。一些商户也是纷纷推门出来,看着街上这支不一样的军队。 看到他们那种敬畏的眼神,苗绍、许铭等人都是得意洋洋,以后自己就是王家庄的主人了。一干大盘堡军士也是自豪,从大盘堡来到王家庄,算是一个大地方了,人人在行进的时候都将腰骨挺得笔直,铁蹄只是轰隆隆而过,留下背后的一片惊叹议论。 岳明策马行在刘衍的身旁,不时为刘衍指点堡内建筑,刘衍不住点头。 很快,众人来到了百户官厅的门口。 第九十九章 卷宗与部下(一) 刘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百户官厅,而在此之前,刘衍已经派人将王芸禾送回到万福油坊了。 此时岳明陪在左右,对刘衍说道:“管队大人,王家庄内众同僚已在堂内设下酒宴,为大人接风洗尘,我们这就过去吧。”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也好!” 王家庄在西北处设有军营、马铺,当下由总旗官刘宇带头,将刘衍手下三百墩军安排到军营去休息。 刘衍则是带着苗绍、许铭,还有一队墩军,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百户官厅内。 一进大门,里面一座照壁,广三丈六尺,高一丈六尺,东西两角,还辟有橱门。 刘衍记得这是王炆镇去年年底的时候新添置的,没想到仅仅过了今个月的时间,便成了自己的住所,这照壁也颇得刘衍的心意。 百户官厅前衙后宅,以大门、大堂、二堂、三堂为中轴线,其他建筑基本保持左右对称。内中分为几个房科,分别是刘宇等总旗官,还有令吏房的吏员办事所在。 大堂为五间七架,布置颇有武风。 此时在大堂旁的西花厅处,已是摆上了几桌酒席,有鱼有肉有酒,午膳算是丰盛。看来为摆这几桌接风酒,今日王家庄内众人要大大出血了。 刘宇安排好刘衍一干手下后,匆匆忙忙赶来赴宴。此时他有幸与刘衍坐在一席,他端起酒杯大声说道:“管队大人来我们王家庄任职,这是我们王家庄上下的荣耀,来,让我们敬管队大人一杯!” 众人都是轰然响应,刘衍也在这里跟王炆镇等人喝了几次酒宴,自然对这样的场面再熟悉不过了,只见刘衍说道:“本官新近上任,对王家庄之事多有不明,还要诸位同僚多多协助,一起将王家庄治理好!” 说完,刘衍微笑举杯,众人一齐干了杯中酒。接下来,席中各军官纷纷上前给刘衍敬酒,连几个吏员也不例外。 刘衍来者不拒,酒到杯干,让众人都是意外,没想到刘衍如此豪气,众人不觉对刘衍生出些微好感。喝酒豪爽的人,通常气量也大,看来以后大家的日子好过了。 其实对于刘衍担任王家庄管队官,堡内怕大部分人都不服气。毕竟刘衍的资历太浅,官位太低。虽说前些时间刘衍剿匪有功,不过一个刚刚晋升的百户官,就要充任王家庄管队官这样的实缺,依旧让人无法心服。 别的不说,王家庄内有资历的总旗官一抓就是一大把,这些人随便一个找个借口都能升上来,谁都轮不到,凭什么轮到他刘衍? 不过这刘衍能担任王家庄管队官,最少证明了防守官章大人对他的看重,这后台可是很硬,而且今日刘衍带来的兵马,实力也是不容忽视,不管这些兵刘衍怎么练出来的,这个世道,有兵就有权,就可以大声说话,这便是不争的事实。 刘衍任职已是事实,成了他们的顶头上司。以后自己想在王家庄内过好日子,当然要巴结好这个新任上司。而且今后王家庄的一些官职会不会重新调整,到时要由刘衍来安排,此时在酒桌上,众人即便心中有些不服气,也都对刘衍恭维不停。 因此不管众人内心想什么,至少表面上都是人人神情亲热,这敬酒潮是一波接一波,连刘衍带来的苗绍、许铭二人,也是身边不时围上几人在敬酒。 苗绍、许铭还好,二人的酒量都不错,而且酒品也好,自然不用刘衍操心。 待到接风宴要结束时,岳明靠近刘衍低声问道:“大人一路辛苦,后院下官已是吩咐人收拾好,只不过这宅院空旷,要不要招几个仆役服侍?。 原来王炆镇任管队官时,是招有仆役的,不过王炆镇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赴任之后,那些仆役也就散了。 刘衍微笑说道:“这事便由岳总旗你安排吧!” 刘衍明白一个道理,自己刚刚进驻王家庄,正是众人极力想巴结自己的时候,此时自己就应该多给他们一些机会证明自己。 果然岳明非常高兴,哪怕心中对自己没声继任管队官的事情,依旧耿耿于怀,可是面对现实的时候,岳明依旧连声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定会将事情办好。” 待到接风宴结束的时候,岳明、刘宇等人就要告辞,刘衍今日方来,按他们的想法,至少也要休息几日再处理公务,不料刘衍却叫住岳明等人,说道:“岳总旗,你和冯令吏商议一下,今晚时分将王家庄内的各项文册拿来给我看。” 王炆镇升迁之后的那几天里,王家庄内的事务,各样的文册都是归岳明料理,此时听刘衍这样说,岳明不禁有些惊讶,他看了刘衍几眼,随后他拱手说道:“下官明白。下官告退。” 酒宴结束后,刘衍来到后院,果然是几进几出,房间众多,刘衍让苗绍、许铭各选了一套房间。二人喜笑颜开的各自挑了一间。 晚上时分,岳明带着卷宗文册来了,他向刘衍拱手说道:“大人,下官已是将王家庄的各类卷宗文册带来,本百户所内外丁口军户、仓库粮草、军械枪炮等记载尽在此处。” 刘衍微笑说道:“辛苦了,岳总旗请坐!” 刘衍知道岳明还是很有能力的,对王家庄的事务也很熟悉,只是他的官运不好罢了。这样的人,刘衍当然要用起来。 他让岳明坐下后,便凝神细看起文册来。 按照这些卷宗文册的统计,王家庄内有官兵二百二十三人,马骡一百三十五匹。堡内还有军户六百五十余户,口三千多,其中有匠户七十余户。 军器方面,王家庄的武库存有弓一百七十余副,箭六千三百九十支,盔甲一百八十六顶副,虎衣虎帽十四顶身,大刀、腰刀、藤牌、背刀各一百余口。 此外还有神枪三十二杆,神铣十五杆,铜炮三个,铜铁佛朗机五副,无敌手二个,虎尾炮二个。储备铅一百八十七斤九两,储备火药一百二十斤七两,储库熟铁一千六百三十斤,生铁一千三百五十七斤,生铁子四百三十二粒。 刘衍摇了摇头,虽然王家庄的人口并不少,但是物资军器之少,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再看王家庄各处屯田耕牛与属下各堡、各火路墩的情况,更是糟糕。王家庄内的耕牛还不到一百头,不算大盘堡,整个百户所屯田地不到七千亩,整个百户所的军户不到一千户。而且,谁知道这些情况是纸面上的统计,还是真实的情况? 要知道在山东都司南部各处,都是人口稠密的所在,各地的百户所管辖的军户人口都不是规定的一百一十户,或多或少都会超出一部分。像王家庄这里,则更是堪比北疆一个千户所的人口。 但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纸面上的数据,实际情况如何,只有老天知道! 刘衍只是在沉吟,岳明一直在旁看着刘衍的神情,他久在王家庄,自然知道这堡内的难处,他也算是尽心竭力了,可这堡内的情况就是每日恶化,就不知这位很有传奇色彩,最新上任的管队大人能不能改变这个情况?岳明很是期待。 良久,刘衍抬起头来,对岳明说道:“岳总旗,你通知总旗官刘宇等人,明日招集堡内官吏,我要巡视王家庄各处!” 第二天一大早,刘衍在岳明等人的陪同下,察看了王家庄内各处。 那王家庄西北处是军营、马铺,东南处有粮仓、草料场,此外南门内还有一个邮驿。刘衍这些地方都看过了,军营内人影稀少,大部分墩军士兵都不知道去哪。马铺内的马匹大多瘦弱,草料场缺乏干草马料,邮驿内剩几个老兵。 而且不管是墩军人数,还是马匹数量,都跟卷宗文册上记载不符,跟在刘衍身后的一众官吏此时都是心惊胆战,不知道刘衍这位新上官会如何发飙。 而且那常平仓内,粮米更是只剩下数百石,这点粮米够吃用多少天的? 刘衍走了一处又一处,王家庄内的一切问题都暴露在刘衍的面前。随同的王家庄众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只有刘衍神情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苗绍和许铭跟在后面,二人一边看一边笑,连连大声说道:“啧啧,这王家庄还是百户所呢,看起来大是大,不过却是败絮其中,这库存还不如咱们大盘堡呢!” 二人的谈话顿时引来众人各样的目光,但是却没人敢出言反驳,毕竟许铭、苗绍说的都是事实。 很快,刘衍一行人又进了匠作坊,只见里面的一些工匠正懒洋洋的打制着手上的兵器,与大盘堡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内热火朝天的场面完全不能比,再看看他们打制的兵器火器,多半质量不过关。同样是王家庄出来的匠户,他们到了大盘堡之后,这工作热情,这武器质量,可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看着那些工匠们苍白的脸色,刘衍也没有心思处罚他们,最后刘衍来到王家庄堡墙上,看着城南处的演武厅。他沉声道:“岳总旗,明日招集王家庄内的官兵,我要检阅军士!” 此话一出,岳明的脸色还算正常,只不过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夹杂其中。 可是旁边的总旗官刘宇和总旗官孙明远却脸色大变,二人万万想不到,刘衍刚到王家庄就要检阅兵马,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刘宇眼神阴霾的看向前方的刘衍,旁边的孙明远则是低声说道:“怎么办,怕是管队大人要对咱们动手,肯定是要趁机找借口拿掉咱们,以便安排那几个大盘堡出来的总旗官。” 刘宇嘴角一裂,低声说道:“他要看,咱们就给他看,这王家庄终归是百户所,咱们在这边虽然不是管队官,可也是地头蛇,想要找借口整治咱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第一百章 卷宗与部下(二) 王家庄的教场位于城南三里处,占地一顷有余,教场是在永乐年间兴建的,往日都是百户所整所官兵的会演秋操之地。不过现在岁月长久,那教场各处已是破败,而包括王炆镇在内的几任管队官,都没有修缮的意思。 此时在教场上,已是站满了王家庄内的墩军,总旗官刘宇和孙明远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正看着高台上的刘衍。 三月的大明山东沿海之地,天气还是非常寒冷,湿气混杂着寒风,吹打在身上,让人异常难受。而今天甚至还飘下一丝丝的小雪花,那北风一吹过来,直让人全身抖。 刘衍站在高台上看着下面许多王家庄的墩军,那些墩军虽然身上都裹着厚厚的棉袄与皮袄,但是此时大部分人都缩成一团,站在那里搓着手跺手跺脚的,完全没个墩军的样子, 而更让人叹气的是,在王家庄兵册上记载有两百二十三人,可是刘衍看着场中的墩军,不知道有没有一百五十人。 而且就是这些人之中,一半还是老弱,个个身上都是军服破烂,很多人面黄肌瘦,身着薄薄的军衣,在冷洌的寒风中瑟瑟抖,连手上的兵器也是锈迹斑斑,一看就没有经过保养。 这些人接触到刘衍射来的目光,神情都是麻木的,眼中、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在刘衍看来,这些人已经是废了。 唯一好些就是总旗官刘宇和孙明远身旁的家丁们,每人身后都有十一、二人的样子,大多是青壮,衣甲兵器也颇为齐全,不过他们的阵列纪律也是稀稀拉拉,典型的乌合之众。 这些家丁们放在大盘堡,都是不合格的墩军,放在王家庄及大明各地卫所,却已经是最主要的作战力量了。 在教场演武厅的高台上,刘衍扫视着场下那些王家庄墩军们,脸色很难看,王家庄军队的败坏,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这些兵能打仗吗?刘衍深表怀疑,也难怪之前几次出兵,王炆镇都要将自己的几十个家丁都拉出来,这些墩军的确是不堪大用的。 刘衍身上披着铁甲,吸引了台下不少的目光,加上他是新任管队官检阅兵马,底下议论声不断。在刘衍的身旁,总旗官许铭和总旗官苗绍同样按剑肃立。 许铭板着脸,万年不变的脸色。苗绍披了一身的铁甲,更显身形高大魁梧,此时他也是脸色难看,目光不时扫视王家庄的墩军们,同时频频注视向大盘堡那边的墩军,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来。 大盘堡的墩军们才是真正的好兵,不但个个年轻、身材粗壮,特别是纪律出众最为难得,他们身披盔甲,在寒冷的天气中只是持刃肃立,看不出一点混乱来。 此时苗绍率领的中哨将士排成三个横队,每一旗便是一排,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去,都是一条直线,三名新提拔的小旗官分别是吴兴洲、卢英和田镇北,三人都站在各旗前方,身披铠甲昂首挺立,脸上也都挂着属于大盘堡墩军独有的骄傲。 虽然大冷的天气,旁边的王家庄墩军都是缩手缩脚,但是这些大盘堡墩军将士口中呼着浓浓的白气,只是一动不动,任雪花飘在身上,个个神情严肃,目视前方。 这种军纪军容,让旁边的王家庄墩军看了都是心中畏惧,特别是有些人前些时间参加过剿灭流匪作战的,神情更是敬畏。 刘宇带着他那队家丁站在右,看着旁边的大盘堡墩军们,他心下很不是味道。刘宇可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多年时间才养出来的一队家丁们,这军容战力却是远远不如大盘堡粗粗操练几个月的墩军,这怎么不让他心内产生深深的挫败感? 也正是因为这样,刘宇心中对刘衍的那份敌视也逐渐演变为恨意。 看了台下良久,刘衍才沉声说道:“岳总旗,为何王家庄内的军务如此破败?” 虽然岳明不是主管王家庄的营操练兵的,但是军队败坏如此,岳明又是王炆镇临走之前指定的过渡之人,刘衍当然是要问岳明了。 岳明抱拳沉声说道:“大人,操练兵马需要银钱粮饷,王家庄百户所内粮米不足,下官和之前的王大人也是有心无力!” 墩军们要进行基本的操练,每天至少粗粮耍管饱,否则体虚无力,就是绕教场跑几圈,也容易体力枯竭昏迷。如果要加大练量,每天还要加上一些肉类,否则很快便会尿血而亡。 王家庄的确破败,百户所也的确是钱粮枯竭。如此看来此时也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可是王炆镇真的没有银子、没有粮食吗? 王炆镇手里有多少钱粮,刘衍心中是非常清楚的,只是王炆镇将这些银子当成了自己的私财,用来操练家丁是可以的,但是用来操练朝廷的兵马,用来发展王家庄,却是不可能的。 刘衍说道:“那为何王家庄内操备官军如此之少?” 岳明沉声说道:“大人,王家庄内军户逃亡不断,军官又要养活自己的家丁,下官也是无能为力!这样的情况在王家庄各处火路墩和屯堡都是普遍的事情,当然大盘堡是例外的,大人也是知道的。” 大明边镇卫所历来都是七分屯种,三分城守,称为操备官军。卫所的屯粮征收上来后,一部分上缴,一部分便是用来供养堡内的军官与这些操备官军。余者杂差官军与屯军便是劳役耕种。 明初军屯所出几乎能完全满足全军需求,所以兵强马壮,将士安心。不过自从宣德年以后,各地卫所操军大量逃亡,大批屯军便被征调为操备守军,原种屯地转归余丁耕种。事易时移,明中后期已经普遍为正军充伍,余丁拨屯。 此时各地卫所操备官军继续大量逃亡不说,余下的也多是徒有其表,一年难得操练几天,心思只是忙着自己家小与田地。就算有青壮,也舍不得充为正军,只是让家内老弱顶替。 而且各地卫所军官们为了养活自己的家丁,不但克扣粮饷,也鼓励这种现象的存在,好让他们借此吃空饷。 来说去,无非就是两个字:粮饷。 听了岳明的话后,刘衍一直就是沉吟,他让那些王家庄墩军再表演阵法与武艺之后,脸上再没有表情,只是对岳明说道:“岳总旗,你传令下去,从明日起,我便要巡视治下各堡、各处火路墩!” 从次日起,刘衍让苗绍领着一队夜不收随行,由许铭领着骑兵哨留守王家庄内,然后带着岳明、刘宇、孙明远等人,冒着严寒,接连巡视了属下各堡。 除了大盘堡与黄山墩这两处之外,王家庄辖下还有风火山墩、沙沟墩、徐家墩、车叠山墩、赵家营堡、北岘沟墩、小滩墩、海王庄堡等八处火路墩、屯堡。 不提各处甲长们的努力巴结,依刘衍看到的情况,各处火路墩和屯堡情况都非常糟糕,屯田抛荒,耕牛瘦弱,墩内、堡内的军户大量逃亡,各处青壮越来越少。看到这些情况,刘衍想不皱眉头都不行。 两天后,刘衍领着一行人马来到了黄山墩内,黄山墩甲长沈拓恭敬地迎接了刘衍一行人。 那黄山墩地势重要,但是里面、外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墩内也多是一些土屋、茅屋之类的破烂建筑,路上走的也多是衣衫褴褛,冻得全身哆嗦的男人女人。 墩内最好的建筑就是总旗官厅了,沈拓虽然有带兵的本事,可是却囊中羞涩,黄山墩的那些墩军即便比别处的墩军强了不少,可是在刘衍看来也依旧远不如大盘堡的墩军。 此时沈拓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刘衍一行,便杀了一口猪招呼这些从王家庄来的大人物们。 对于沈拓而言,刘衍笑着勉励了一番,然后跟众人在吃饭的时候,无意间听沈拓提到一个重要的信息。 “沈总旗你说什么,在黄山墩北面的铁撅山附近有一个铁矿?” 刘衍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境内能打制兵器盔甲的铁矿,于是当即询问了起来。 沈拓沉吟道:“是有一个,我听一些北面的百姓说起过,据说还是挂石矿,品相也颇为出众,只是开采不便。只有一些北面的乡民到那处挖些矿石使用,平日泛人问津!” 听了沈拓的话,刘衍的心情顿时愉快了起来,说道:“你带我过去看看!” “现在?” “对,就是现在。” 于是在众人的诧异之中,刘衍由沈拓引领着,去了一趟铁撅山。 这次实地勘探,让刘衍的心情更是愉快,依随行众人的估计,那铁撅山当地的赤铁矿储量有近两百万吨,含铁量百分之三十到四十,这个矿石开采起来后,完全能满足刘衍的需求。 即便开采是有些不便,不过刘衍身为一所之主,只要调派人手,加上钱粮充足,还是可以大量冶炼钢铁的。 经过这些天刘衍巡察王家庄及黄山墩各地,他估计境内有七、八万亩可供耕种的田地、荒地,而且这是一块完全由自己作主的土地,看着各处秀美的景色,刘衍心中豪情涌起,自己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都能将大盘堡治理好,同样也可以将整个王家庄治理好,取得自己在世间的立足之地。 算算今年六、七月的时候,建奴就要入寇了,现在刘衍也只有三、四个月的准备时间,时间紧迫啊。 刘衍记得历史上的描述,崇祯十一年的这次入寇,皇太极调集八旗兵十余万攻明,俘虏大明人畜十七万九千八百二十,建奴饱掠而归。 这是次规模浩大的入侵,算起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到时候建奴大军肯定会派兵到各处劫掠,到时候出现在山东各地,特别是王家庄境内的建奴大军会有多少人?一千人,还是一万人? 刘衍不知道,即便历史上冲进山东的建奴兵马并不是很多,也没有深入到山东南部的记载,可是真实的历史上到底是怎样的情形,谁也说不准! 不论是流寇还是胡虏,刘衍都从心底厌恶之,从内心深处看不起他们!自己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不会考虑从贼降虏的念头,兵临城下,大不了轰轰烈烈战死便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不过自己岂可甘心认命?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就一直在拼命,从一个人人看不起的总旗官,一直拼到现在的管队官之职,手中有上千强军,打造了大盘堡这处根据地,都是靠自己拼命出来的,就算到最后一刻,刘衍也决不会放弃。 刘衍雄心勃勃,打算在今年清兵来临之前,做足了迎战的准备,将打算预料到最坏才行,钱粮不够,就去抢!眼下大明乱世,匪贼满地,杀了他们,一可安民,二可养军,如果他们不死,就轮到自己死了。 看着铁撅山的方向,刘衍呼了口气,等忙过这段时间,是该找人过来经营一番了。 第一百零一章 调集人手 王家庄,百户官厅内。 经过这几天的巡视,刘衍开始修正自己的判断了,这王家庄内部的问题,已经到了不破不立的地步。刘衍心中明白必须要用外力彻底打破之前的瓶瓶罐罐,才能整合各方资源,让王家庄在自己手中快速发展起来。 于是刘衍命苗绍派人返回大盘堡,将鲍学镇、赵昚、赵民、谭晓大、徐乐调到王家庄,至于陈江氏、钱皂、楚韵非则继续留在大盘堡那边。 第二天上午,鲍学镇、赵昚、赵民、谭晓大、徐乐几人便风尘仆仆的赶来,刘衍先将几人临时安顿在百户官厅内,然后便命人召集百户所内所有官吏前来议事。 刘衍坐在正堂上面并没有等太久,岳明、刘宇、孙明远这三个总旗官便先后赶来,随后冯长益也带着几名书吏来到这里。 几人看到正堂上除了刘衍和总旗官苗绍、许铭,之外,还有几人也坐在一旁,这几人大家都是认识的,毕竟除了鲍学镇之外,其余几人也都是王家庄出来的。而鲍学镇出自古镇巡检司,以往与几人也有过几面之缘。 刘衍招呼众人入座,然后笑着说道:“想必也不用我再多做介绍了,大家应该都相互认识吧?” 冯长益看着一脸严肃的赵民,抱拳说道:“大人说的是,我们可都是老相识了。之前听说这几位都去了大盘堡,如今看来,这几位是在大盘堡创出名堂来了。” 赵民等人闻言,脸色都有些难看,毕竟几人大多是受到了这边的排挤才出走的,就在几人准备反击的时候,刘衍笑着说道:“大家互相都认识就好,我也省了许多事情。” 岳明说道:“不知大人今日召集我等,有何吩咐?” 刘衍直入主题,说道:“这几日大家随我走访了王家庄各处,看到了许多问题,说实话我心中很是沉重。如今的王家庄百户所就好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壮汉,寻常温补慢药已经没有用了,只有施以猛火之药,才能破而后立!” 此时岳明、冯长益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刘宇和孙明远更是双眼圆瞪,几人心中都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刘衍看着几人,说道:“所以我思虑再三,决定免去几位在百户所内的职务,暂时先请几位回家休养,咱们来日方长,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孙明远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大人刚到王家庄就要抖官威吗?别说什么治军不严之类的,天下卫所,哪里不是这般样子,大人以这样的借口拿掉我们,未免做得太明显了!” 刘宇也站起身来,冷声说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恐怕王家庄上下将士们心中不服啊!” “哈哈!” 刘衍大笑着说道:“当真是天下卫所都是如此吗?我看孙总旗不如去大盘堡当一名墩军历练一番,就知道我手下的兵马是什么样子了!” 孙明远咬着牙没有说话,但是脸色依然很不服气。 接着刘衍又对刘宇说道:“刘总旗也不必拿什么军心服气来威胁我,只要我愿意,我手中的千余铁甲大军随时可以镇压各处!” 这下,刘宇的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瞪着刘衍许久,才抱拳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就恭祝大人万事顺利了,咱们走着瞧!” 说完,刘宇和孙明远一同扬长而去。 冯长益也站了起来,随后一众书吏也跟着起身,众人聚在一处,看样子是准备抱团对抗刘衍了。 “大人心意已决?” 刘衍笑着说道:“想要根除弊政,便要破而后立,如果冯令吏有办法帮助我,我倒是也不吝官职。” “哈哈。” 冯长益大笑起来,说道:“大人还是太年轻了,咱们后会有期吧!” 说完,冯长益也带着一众书吏离开了百户官厅。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岳明身上,只见岳明缓缓起身,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出言不逊,而是朝着刘衍抱拳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岳总旗请留步。” 岳明回身看向刘衍,问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刘衍笑着说道:“岳总旗的确不适合总览各方事务,所以我觉得岳总旗还是干回老本行,继续管理百户所内的钱粮辎重好了。” 岳明先是一愣,然后便露出了一丝笑意,抱拳说道:“好!既然大人不弃,那从今以后,我岳明便追随大人了!” 说完,岳明一身轻松的重新坐了回去,其余众人只是看了看岳明,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随后赵民担忧的说道:“大人今日所举,是不是有些急躁啊?如今其余人等都撂挑子了,百户所内各项事务怎么办,大人是否考虑过善后事宜?” 这一点刘衍自然考虑过,于是说道:“我将诸位征召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随后刘衍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从今日起,总旗官许铭、苗绍立即接管王家庄内所有墩军人马,限期一个月淘汰老弱,堪用之卒全部整编起来,作为辎重哨,交由总旗官岳明统领。” 苗绍和许铭当即领命,岳明则是愣了一会儿,紧接着便笑呵呵的抱拳领命,脸上写满了兴奋。 “传令大盘堡甲长陈勋、黄山墩甲长沈拓、风火山墩甲长汪博、沙沟墩甲长张义,立即对周边火路墩、屯堡的墩军进行整编,核实人数、淘汰老弱、操练技艺,几人具体分管区域我会一同发下。” 一旁的许铭抱拳领命,随后便会派人一一通知。 “鲍主事负责在王家庄内筹建医馆,赵主事立即接手百户所内的案牍事务,谭主事、徐主事、赵管事,你们立即着手将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迁到王家庄来,并且立即整编王家庄内的所有匠户。” 鲍学镇、赵昚、赵民、谭晓大、徐乐几人闻言纷纷起身领命。 只是赵民犹豫了一下,说道:“大人,只怕我等手下人手不足啊。” “人手不足,就把你们的学徒、弟子都拉上,只要干得好,我不管出身如何,也不管身份如何,一并都会重用之!” “是!” 徐乐又说道:“大人,属下担心冯长益、刘宇、孙明远等人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肯定会暗中捣鬼,属下担心……” 刘衍大手一挥,说道:“用不着担心什么,他们几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我已经有所打算,会尽快处理好首尾的,你们只管各司其职,尽快掌控王家庄各处。” 众人起身领命。 两天后,苗绍、许铭二人已经开始对王家庄内的墩军进行整顿,陈勋、汪博、张义、沈拓四人也开始对各处火路墩、屯堡的人马进行整顿。 同时赵民等几个主事也开始接管王家庄百户所的日常运转,特别是总旗官岳明,更是卖力气的带人开始重新丈量百户所管辖的耕地数量,重新清点各类物资、器械、兵备的储存数量。 刘衍这两天也是异常忙碌,不断指点众人的进展,并且赶往各处解决、协调各种问题,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又过了两天,这天一大早,总旗官苗绍便快步来到署房内,对正在翻阅最新文册的刘衍,说道:“大人出事了,不少被裁撤下来的墩军,还有被免职的书吏等人,都聚集在百户官厅外,说是家中困顿,要大人给条活路!” 刘衍听完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好像是早就料到这种场面,问道:“可有冯长益、刘宇、孙明远等人的踪影?” “未曾发现,外面都是些小货色,大人是说外面的事情是他们三人暗中指使的?” 苗绍说道:“原来大人早有预料,那是不是将那些人都驱散了,然后再由属下带人将冯长益、刘宇、孙明远三人抓回来问话?” 刘衍这才抬头,说道:“既然冯长益、刘宇、孙明远他们躲在暗处不肯露面,那就说明火候还不到,暂时先不要理会他们三人,毕竟他们在王家庄内部也是有些身份地位的。” 苗绍气哄哄的说道:“那样不就是放任冯长益、刘宇、孙明远三人恣意妄为了吗?” 刘衍说道:“你急什么?要想让他们露出马脚,就要静下心来耐心等候。咱们先逐步处理眼下的大事,一步一步的逼迫他们三人,让让他们最终无路可走!” 苗绍抱拳受教,然后说道:“那属下这就出去,先将外面那些人赶走,免得吵闹得心烦。” “主意分寸,别被他们激怒了酿出人命来,到时候就不好收拾了。” “是!” 苗绍办事果然有分寸,先是带人出去警告了外面的一众人等,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可是外面那些人本来就是前来闹事的,怎会被苗绍一番话语就打发走?火山文学 于是苗绍便直接调兵,所有墩军都换上了木棍,然后对着外面那些人就是一顿暴打,而且还专门朝着后背、大腿、手臂等处猛打。 百户官厅外顿时响起一阵哀嚎声,外面那些人不是原本的书吏,就是被淘汰下来的老弱墩军,哪里是苗绍一众将士的对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全都被打翻在地。 苗绍看着躺了一地的伤者,然后撇了撇嘴,嘟囔道:“谁让你们不知好歹,给别人当枪使,平白挨了一顿打也好,让你们长长记性!” 说完,苗绍便招呼一众手下,如同是拖拽死狗一般,将地上的那些伤者给拖走了,全部丢到百户官厅两条街以外的地方,这才不再理会。 周围围观的百姓见状纷纷拍手叫好,甚至不少百姓都直呼刘衍为青天大老爷。 可见原来百户官厅的那些书吏和墩军是什么样的货色,别的不说,平日里欺压百姓、摊派钱粮的事情肯定没少干。 苗绍见状便大大咧咧的朝着围观人群抱拳示意,然后这才进入百户官厅复命。 刘衍听闻苗绍的禀报之后,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后天早上,你带人跟我去校场,我要检验王家庄各处兵马的操练情况。你立即派人通知各处,让各处甲长带人过来接受检阅。” “是。” 第一百零二章 清理杂兵 王家庄校场内,刘衍搬张椅子坐在高台上,一旁的总旗官岳明正按照重新梳理过的兵册点名,亲手将粮牌放到每个墩军手上,每个领到粮的士兵都是千恩万谢,他们的家口在后面看着也是喜气洋洋。火山文学 这份兵册内包含了即将要淘汰的那些老弱兵马,刘衍准备先给众人发下一个月的饷银和口粮,然后再将众人打发回家。 苗绍立在刘衍的身旁,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此时岳明正点名到一个老军,那老军上来,怕都有六十岁了,头胡子花白,看他这样子,还能打仗? 岳明将粮牌交到他手上,那老军裂开嘻笑起来,门牙早已不见。 苗绍忽然问了他一句:“你吃谁的饭,替谁卖命?” 那老军裂开嘴笑道:“小的吃刘大人的饭,小人全家都替刘大人卖命!” 听他这样说,苗绍点了点头,不再问下去。 旁边的刘宇与孙明远互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意识到一丝不妙。 等到所有的墩军粮饷都放完之后,王家庄库房内已经是空空如洗,正在众人看着刘衍怎么办的时候,刘衍命许铭去王家庄堡外接应一番,没过多久就看到令人震惊的一幕,只见一辆辆的粮车进入校场内,随后又将库房装满,刘衍竟然暗地里运来了足以让众人吃用两个月的粮食,以及大批的银子! 众人大为惊奇,果然新任管队大人就是有办法,一时间,王家庄众人都是安心,看来未来他们可以如大盘堡军户一样,都可以过上好日子,王家庄内那种沉闷的气氛为之一空,第一次现出一股生气来。 只有刘宇、孙明远和冯长益整日心事重重的,三人没想到刘衍竟然如此懂得操弄人心,而且手中不但握有强军,更有着大笔的钱粮。 短短一些天,刘衍在堡内的威望快提高,现在他走在街上,很多军户都是冲他欢呼:“刘大人,刘大人。” 几天后,刘衍动员堡内的军户进行一次大扫除,众人屋内屋外,街道上下,沟渠各地,无处不清扫,最后扫出了几十车的大垃圾。看着这些垃圾,众人也是吃惊,没想到自己身边原来有这么多的垃圾。 经过大扫除后,王家庄堡内各处干干净净,特别是三条主街的青石板上,还散上了一些水,更显清爽。现在众军户虽仍是衣衫破旧,不过走在街上,那种气质已经明显变得不一样,王家庄有快成为大版大盘堡的趋势。 这天,总旗官苗绍和许铭刚刚向刘衍禀报了裁撤各处老弱墩军的事情,现在已经基本办完了,随后主事赵民便带来了王家庄各处青壮丁口的统计文册,这是赵民这几天加班加点整理出来的文卷。 只见赵民恭敬的对刘衍作了一个揖,然后对刘衍微笑道:“大人,文册已是统计出来。王家庄各处合计在一起,含匠户在内,共有户两千三百一十五户,口五千四百一十七口。其中男子两千八百一十二口,成丁一千九百九十八口,不成丁八百一十四口。” “妇女两千六百零五口,壮女一千七百一十五口,幼女八百九十口。据统计,王家庄共有青壮男丁一千四百三十七口!” 刘衍哦了一声,接过文册仔细翻看,这赵民办事还是很细心的,各户的年籍、从军脚色、男妇,成丁等都是一一备注在上,所有情况一目了然,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其实王家庄这边的人口已经不算少了,至少在百户所的建制中,已经算是人口稠密了。 只是刘衍现在各处的摊子铺的太大了,光是新编的墩军就占用了一千一百多名青壮,再加上其余各处暂时留下的堪用墩军,已经基本上将王家庄各处的青壮劳力给榨干了。 在刘衍仔细观观看时,赵民只是在旁仔细打量刘衍脸色。 良久,刘衍将手中文册合上,他满意地对赵民说道:“赵主事办事得力,我刘衍有功必赏,你这个月便领双俸吧。” 赵民大喜,他拱手谢过刘衍,然后笑道:“说起来,此次统计文册,属下手下的那些学生也出力甚多,他们可算是属下的左臂右膀。” 刘衍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些赵民教授的学生这么快就能排上用场了。 赵民含笑地解释了几句,原来这几个学生虽然跟随自己的时间不是很长,不过在计数上倒是很有一手,在逻辑学上,颇有造诣。此次统计文册,确实算是出力很多,各户的备注,就是那几个学生的提议。 刘衍微笑道:“既然这样,那几个学生这个月也加米两斗吧。另外赵主事觉得有那个可以提拔一下,也可以向我举荐。” 赵民欢欢喜喜的抱拳领命。 刘衍又对赵民说道:“以后百户所内的文书之事,便要拜托赵主事多操心了。” 赵民含笑拱手说道:“大人言重了,属下能为大人效力,此乃属下的荣幸。” 王家庄人口文册统计出来后,刘衍便让总旗官陈勋挑选一部分堡内老弱男子及妇女去开垦荒地,也算是支援军屯那边。 原先各堡、各处火路墩的屯田地已是病入膏盲,刘衍不指望原来的屯长、甲长军官们可以将各屯堡治理好。眼下的王家庄,还有属下各屯堡的田地都涉及到大量军官豪强们的利益,刘衍没时间跟他们多磨耗,便打算开辟新田地,重新规划王家庄的屯田。各屯堡中,如果有人才的,将来可以慢慢吸收到堡内来。 当然,这并不代表刘衍对那些甲长们的妥协,只是不想在备战建奴的时候节外生枝,等到王家庄顺利度过了今年建奴兵祸之后,刘衍定会找机会重新梳理各处的耕地事宜。 沿着王家庄的周边,尽有大量的荒地可以开垦,刘衍准备在今年春耕的同时,让总旗官岳明组织人手、耕牛,先开垦出一部分的土地再说。开垦田地需要的口粮花费,刘衍让岳明尽管去做,这些他会想办法。以现在大盘堡那边的收入来看,开垦周边荒地、兴建一些水利设施等等开销,刘衍还是支撑得了的。 第一阶段,刘衍打算先开垦出三千亩的田地,依大盘堡方式打灌井,然后分田到户,先给王家庄内一百户人家各分个三十亩地。至于未来这些田地要不要向上面纳粮,刘衍会去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活动一下,防守官章海林大人看重自己,又有王炆镇这个老上官在,刘衍希望能讨来一个王家庄新开垦田地三年不纳粮的政策。 大盘堡的事情众人或多或少都有听说,人人都是羡慕。此时王家庄也要如大盘堡一样的开荒垦田,打制灌井。又听说干活可以吃饱,未来还有田地耕牛可分。一时间,人人都是争先恐后,只是围着总旗官岳明转动,希望能选中自己去干活。 屯田的事,刘衍便交给岳明负责了,现有兵马的操练,以及剩余旧墩军的训练事宜,就要看陈勋、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这六个总旗官的了。 转眼到了四月十日,刘衍命苗绍将王家主堡内剩余的那一百三十七名墩军尽数集中在校场上。 这些人都是从十六岁到四十岁的青壮男丁,未来刘衍准备将要把他们尽数编练成新军,沈拓那支人马就不错,可以以黄山墩的墩军为底子,再编练出一哨人马出来。 依大盘堡的规矩,他们成军之后,每天可以吃饱,还有高于别处的军饷发放,他们的家口可以分到五十亩田地,分到耕牛农具等物,并且第一年还免粮。 这些墩军都将成为脱产的军人,他们田地的活,便让他们的老婆孩子耕种。刘衍没时间让他们且耕而练,等操练几个月后,刘衍会带他们出去剿匪,让这些墩军在激战中快速成长,以便迎战将来即将南下的建奴铁骑。 而在这些墩军旁边的,便是刘宇和孙明远这两个总旗官。经过一番裁撤之后,不但二人的家丁被刘衍直接编入墩军之中,二人手下的墩军也被遣散大半,现在二人脸色阴沉的站在下面,想要重新暗地里招募些家丁,却发现已经无人可用了。 刘宇和孙明远也是没办法,现在王家庄各处的青壮人口基本上被刘衍全部掌控了,特别是王家庄要开垦新田地,每个新军家内都可以分到五十亩地。还第一年免粮,第二年,第三年只征粮一斗与两斗,这对他们吸引力太大了,没有一个人愿意再跟着刘宇、孙明远二人。 不过刘宇和孙明远也不是善类,此番刘衍集结人马查验训练成果之前,二人已经串联了几个部下,准备在这里给刘衍演上一出好戏。 此时刘衍下令让刘宇和孙明远带队演练队列,只见二人无精打采的慢步走出来,然后有气无力的喊了几句号令,却听到有几名墩军在队列中大声叫喊了起来。 “管队大人平白裁撤许多兄弟,为何不见大人裁撤大盘堡的人马?” “我等要为被裁撤的兄弟讨个说话,请管队大人下来说话!” 很快,校场内的人群就骚动起了,许铭和苗绍顿时大怒,就要带人下去弹压,却被刘衍拦住了。 只见刘衍对着刘宇和孙明远说道:“那几个是你们的部下,你们二人过去处理一下。” 孙明远冷哼一声,站在那里不说话,刘宇却是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大人勿怪,如今大人裁撤了许多兄弟,让大家寒了心,属下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不让人说话吧?” 刘衍闻言笑着说道:“好,非常好!” 说完,刘衍便起身上前几步,然后大声说道:“本官淘汰的那些墩军是什么样的,你们都清楚,老弱之兵如何上阵!你们既然在这里闹事,那就是不听号令,军中不听号令者,如何处置?” 一旁的苗绍和许铭异口同声的大声吼道:“杀无赦!” 刘宇和孙明远顿时吓了一跳,二人不相信刘衍会一上来就杀人。 可是他们二人想错了,现在刘衍就是要以雷霆手段快速整合王家庄的资源,容不得任何人捣乱。 只见刘衍怒声说道:“将那几个扰乱校场、顶撞上官、不停号令之人抓起来,就地斩首!” “得令!” 许铭和苗绍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带着几名部下就冲进了人群中,将三个出头的墩军给五花大绑拽了出来。 这下所有人都傻眼了,那三人经过刘宇、孙明远身旁的时候,纷纷哭喊着求救。 “是你们让我这么干的,现在二位大人可不能不管啊!” “刘总旗救命啊,我还有家小要养,救救我!” 可是刘宇和孙明远已经被刘衍给镇住了,自己还站在那边心乱如麻,哪里有心情去理会这三个倒霉蛋。 只见苗绍、许铭二人手起刀落,直接将三个墩军当场斩首,在场的所有人都鸦雀无声,刘宇和孙明远更是脸色极度难看。 刘衍看着所有人,然后冷冷的说道:“今日各处墩军的整编裁撤事宜便告一段落,本官告诫你们要好好操练,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当枪使,否则这三个就是下场!” 一时间,众墩军噤若寒蝉。 第一百零三章 核实军屯 百户官厅内,刘衍正在翻看几份奏报,陈勋、张义、沈拓、汪博四人已经陆续送来了整顿各处墩军的情况,现在各处火路墩和屯堡的进展都很顺利,原本的老弱墩军已经全部淘汰完毕,各地甲长正在严格操练剩下的墩军。 此时刘衍特别关注的沈拓掌管的黄山墩,按照奏报内容来看,沈拓按照刘衍派人送去的《步兵操典》整顿墩军,取得了不小的进展。 黄山墩的墩军数量不但增加到五十多人,而且训练水平也提高了不少,至少比周边火路墩的墩军强了不少,算是介于普通墩军和大盘堡墩军之间的存在。 “嗯,看来这个沈拓不但个人勇武,而且带兵也是一个好手,可以重用一番。” 刘衍随即想到了王家庄内淘汰后的那些墩军,人数也在一百几十人,加上黄山墩的五十多个墩军,正好可以凑齐一哨人马。 “看来黄山墩墩军单独组建一哨的事情,可以提上日程了。” 刘衍这边思索着,忽然听到岳明的声音传来。 “属下见过管队大人!” 刘衍抬头看到总旗官岳明走了进来,笑着说道:“岳总旗有事?” 岳明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礼,然后才好暇以整的说道:“属下今日前来,是想为大人举荐一个人才。” “哦?” 现在刘衍最喜欢听到的事情,就是发现各种方面的人才,毕竟现在自己麾下的人才基础还是太单薄了。 “岳总旗坐下,详细说来我听。” “是。” 岳明坐下后,说道:“属下这段时间整顿王家庄各处耕地数额,发现一个名叫张耒,此人原本是王家庄内的一个小旗官,不过却对屯田之事颇为在行,不但精通算学,而且还对农事也很内行。属下此番之所以能够快速整顿出各处耕地数量,就是得到了这个张耒的协助。” 刘衍笑着说道:“好啊,既然有这样的人才,就不能埋没了。” 岳明点头赞同,说道:“大人可以将张耒招来考验一番,如果大人认为此人堪用,属下愿意让出屯田之责,专心为大人负责粮草辎重事。” 刘衍对岳明此举很满意,不管岳明心中怎么想,至少从表现看来是不贪权的。 于是刘衍说道:“这样,你这就去将张耒招来,我当面跟他聊一聊,如果可以,我今日就发下文书,将张耒提拔为总旗官,任王家庄屯田官。” 岳明微微一愣,想不到刘衍在用人方面竟然有如此的气魄,直接愿意给出一个总旗官的官衔来。 “大人心胸之宽广,属下实在佩服!” 当日,岳明便带着张耒来到百户官厅内,刘衍打量着张耒此人,只见张耒长得高高瘦瘦的,皮肤有些黑,但是却给人一种精干的感觉。一双大手上面布满了老茧,据岳明讲,这个张耒平日里就待在田间地头忙碌着,与其余小旗官、总旗官格格不入,一直在王家庄内无人问津。 于是刘衍让二人坐下,并且与岳明、张耒聊了许久,心中暗道:“这个张耒是一个实干之人!” 随后刘衍便任命张耒为王家庄管屯官,总旗官衔。 张耒激动的热泪盈眶,自己在王家庄辛苦多年,如今总算是遇到伯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旗官,升迁为总旗官,而且还是负责自己擅长的屯田之事。 “属下定当为大人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刘衍笑着将张耒扶起来,说道:“我可不要你肝脑涂地,只要你多开垦耕地,将各处军屯管理好,要让咱们王家庄的百姓有一口饭吃,明白吗?” 张耒心中感动,再次大礼叩拜在地:“大人心怀百姓,是不可多得的好上官,属下自此以后,愿鞍前马后,追随大人开创一番事业!” 这边刘衍提拔了张耒之后,便直接拉着张耒和岳明开了一个小会。 虽然说是小会,但是刘衍三人探讨的事情却一点都不小。 “经过岳总旗的整理,现在咱们王家庄各处的军屯耕地有三万八千五百余亩,平均到全百户所两千三百余户上面,平均每一户能分到的耕地只有十六、七亩而已,这点耕地根本不足以养家。” 刘衍看向张耒,说道:“所以接下来你这个管屯官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可能的开垦荒地,要将王家庄各处火路墩、屯堡能够开垦的荒地全部开出来,至少要做到每户分到五十亩耕地才行!” 一户至少分到五十亩耕地,就意味着至少要有十二万亩以上的耕地。 如此艰巨的任务,张耒也不禁微微皱眉,不过随即便大声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能够做到。只是如此规模的开垦军屯,势必要花费巨额的钱粮,这……” 刘衍说道:“钱粮的事情你不必担心,现在王家庄各处的钱粮,包括大盘堡那边每月运来的钱粮,都是岳总旗掌管。你这个管屯官需要多少钱粮,只管拟定开支计划:要修建多少水利设施,要开荒多少亩,要征调多少人手,然后报给我,只要是合理,钱粮都会及时到位的,所需人手我也会与其余几个带兵的总旗官打招呼的。” 张耒大喜,说道:“如此,属下便可安心屯田了!” 刘衍说道:“即便是这样,要凑齐十几万耕地,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我觉得还可以从现有的耕地出发,可以尽早完成这项任务。” 岳明和张耒闻言对视一眼,二人似乎都猜到刘衍这番话的意思,二人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刘衍却不理会他们二人的脸色,而是继续说道:“岳总旗和张总旗你们二人可以这样,对王家庄各地总旗官、小旗官所有的耕地数额进行核算,将他们侵占的军屯耕地一一查明,并且限期全部退回到百户所内。我看就限期十天,你们查明之后禀报于我,然后就限期十天,让他们自行清退侵占的耕地。谁要是不退,一律就地免职,情节严重者重罚!” 听了刘衍的话,不管是岳明还是张耒,脸上都露出了一丝畏惧的神色。 张耒刚刚晋升为总旗官,此时还不敢直接反驳刘衍的命令,而岳明思索了一下,还是抱拳说道:“大人,此举是不是有些激进啊,如此势必会让百户所内绝大部分的总旗官、小旗官受损,到时候他们都会与大人离心离德的!” 刘衍正色说道:“可是此举却会让王家庄上下军户百姓,以及一千多墩军与我同心同德,有了他们的支持,我又何惧些许宵小的愤怒!” 岳明和张耒顿时被刘衍的正气给镇住了,二人虽然心中满是担心,但是却无言反驳。 “本官明白你们的担心,不过即便如此,这件事情也必须要办。如果一干大事就畏首畏尾,咱们何时才能让王家庄各处的百姓衣食无忧?何时才能创建一个富强的王家庄百户所!”火山文学 岳明和张耒彻底拜服。 从次日开始,岳明和张耒便开始行动,刘衍为了让二人核实军屯的工作顺利开展下去,特意命苗绍调集一旗墩军协助二人。 苗绍便举荐了小旗官卢英,刘衍当即准许。 于是岳明、张耒这两个总旗官,再加上卢英这个带兵的小旗官,一连十来天都在王家庄各处忙碌着,不断勘查核实各处的军屯耕地。 同时从百户所内也传出了消息,刘宇、孙明远二人以及各处的甲长和小旗官都是人心惶惶,就连冯长益也侵占了上百亩的耕地,这几天都忧心忡忡,身边的几个书吏更是受不了压力,在小旗官卢英拿着名单找上门之后,直接签字画押退还了耕地。 仅仅几天时间,岳明、张耒、卢英三人便收上来一千多亩耕地的地契。 但是刘衍依旧不满足,命令卢英直接带兵上门,挨家挨户的一家家索要地契,凡是违抗者,立即抓捕入狱。 十天限期很快就过去了,但是依然有部分官吏没有交出侵占的耕地,其中就有刘宇、孙明远、冯长益三人,另外还有两名火路墩的甲长,以及王家庄内的几个小旗官。 岳明、张耒、卢英三人向刘衍复命的时候,将具体情况也一一作了禀报。 张耒在卢英的配合下,还将刘宇、孙明远、冯长益等人各自侵占耕地的数量给统计了出来,而且他们侵占的土地在什么地方,也是一一注明。 刘衍看过之后很是满意,于是便问道:“如此,你们三人是否商议过,这些人应该如何处理?” 卢英原本就是大盘堡的老墩军,为人直率,此时当即说道:“大人,属下建议直接出兵围了这些人的家宅,将他们侵占土地的地契直接搜出来,然后把人全都下狱论罪!” 张耒急忙劝阻,说道:“万万不可如此!现在大人重新核实军屯、收缴官吏侵占的耕地,就已经招来诸多不满了,要是再用强,说不定就会激起动乱了!” 岳明也有此担忧,说道:“以属下之见,大人不妨将刘总旗、孙总旗和冯令吏叫来,跟他们再谈一次。”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我再找他们谈?不会有结果的!” “刘宇、孙明远、冯长益三人是局不会承认侵占耕地之事的,即便你们已经掌握了证据,结果都是一样的。” 岳明担忧的说道:“如此一来,恐怕王家庄会因此有一场动荡了!” 张耒更是为此忧心忡忡,如果因为自己核实军屯耕地一事而惹出动乱,不管是谁对谁错,张耒的心中都会因此深感内疚。 而卢英则是比较兴奋,甚至还询问刘衍,需不需要提前调集人马做准备。 刘衍似乎已经有了打算,对三人说道:“此事的走向如何,还要看刘宇他们如何选择。你们整理出来的这些证据的文策先放在我这里,回去之后你们也不要跟别人多说什么,等我的消息。” “是,属下明白。” 第一百零四章 说情 四月份的王家庄终于褪去了寒意,堡内堡外的树木也平添了些许绿色,给正在焕发新生的王家庄,带来了一丝生机。 万福油坊内,掌柜王靖又新增了四个伙计,现在油坊的生意非常好,自从刘衍将原本徐老太爷的两个油坊也交给王靖打理之后,万福油坊的产量就非常可观了。 现在不但王家庄各处的百姓都慕名赶过来采买,各处墩军也大多吃用万福油坊的油脂,就连周边古镇巡检司等地,都会有商贾过来大批量采购各类油脂,让王靖赚得盆满钵满。 “呵呵,几位娘子要些什么,我让伙计给几位打来。” 王靖看着几个穿着不错的妇人,笑呵呵的询问着,同时便招手让旁边的伙计过来,准备给这几个妇人打油。 可是那几个妇人却没给王靖好脸色,其中一个略胖的矮个妇人扯着尖嗓子叫道:“买什么油?买什么油!我们是来找王芸禾、王姑娘的,让我们进去!” 王靖微微一愣,然后抱拳说道:“几位是……” 另一个妇人指着那个矮胖妇人说道:“这位是百户官厅刘总旗的内人,我是孙总旗的内人,那边那位是令吏冯先生的内人,认得了吗?” 王靖看着架势也明白了几分,今日这三位可是来者不善啊,毕竟刘衍在王家庄的各种改革和做派,已经彻底传开了,王靖如何不知道? “呵呵,小女今日……” 王靖正要找个理由将三人支开,却看到王芸禾提着几件杂物正好走进油坊内。 “诺!那不是王姑娘吗?” 三个妇人不知道在哪里认得了王芸禾,直接就围了过去。王靖暗叫一声不好,急忙跟着过去,陪笑着说道:“三位、三位,咱们有话好说,好说啊。” 可是让王靖没想到的是,那三个妇人拉住王芸禾之后,便一改之前的态度,直接对着一脸发懵的王芸禾哭诉起来。 “王姑娘求你发发善心吧,我们当家的都快被管队大人逼死了,你快给管队大人吹吹风吧!” “哎呦我的王姑娘啊,管队大人这是要干什么啊,我家里的为了百户所没日没夜的忙活,连家里的被窝都摸不到边,可是如今管队大人却要卸磨杀驴啊,这可是万万不行的,王姑娘你可要发话的,劝劝管队大人啊!” 刘宇的矮胖媳妇更是夸张,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抱着王芸禾的双腿就开始嚎啕大哭:“我可活不了啊,管队大人要拿我当家的立威风,这是要出人命的啊,求王姑娘大发慈悲,救苦救难吧,管队大人只听你的话啊!” 王靖看着撒泼打滚的三个妇人,整张脸都垮了下来,就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周边的几个伙计,以及不少的客人都围了过来,对着那三个妇人和王芸禾指指点点的,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王靖心中焦急,虽然刘衍已经提过亲了,可是自己女儿却还没有出阁,这三个泼妇如此闹将起来,怕是会将自家女儿的名声给弄坏的! 此时王靖有何鼓起勇气,顾不上得罪刘宇、孙明远和冯长益三人了,就要发怒将那三个泼妇给赶出去。 可是王芸禾却先一步娇喝一声,顿时就让那三个妇人停下了哭喊。 “你们三个好不客气,竟然跑到我这里撒泼打滚,你们还有没有脸面可言!” 王芸禾用力一脚将刘宇的媳妇给踢倒,然后大声说道:“我虽然与管队大人定了亲,可现在却还是待嫁闺中,你们跑过来闹事,无非就是要败坏我和管队大人的名声。就凭你们这些腌臜的想法,你们家里的那三位大人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管队大人整治他们也是正当时的!” 那三个妇人眼见王芸禾竟然如此不讲情面,区区一个姑娘家,竟然有如此的性情,便也不再装下去了,纷纷站起身来,撸起袖子、插着腰,就要跟王芸禾“开干”。 王靖急忙上前站在双方中间,正想劝解几句,那三个妇人却发了疯一般,纷纷叫喊着扑了上去,厮打着王靖,竟然将王靖直接推搡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孙明远的媳妇更是一把将王靖放倒在地,其彪悍程度让周围围观的众人都瞠目结舌。 王芸禾见状顿时杏眼圆睁,便指着油坊内的几个伙计,怒声说道:“现在有人闹上门来,掌柜被打,我万福油坊养着你们是吃闲饭的吗!” 一众伙计这才回过神来,纷纷冲上去将那三个妇人拉开,其中两个伙计七手八脚的将王靖搀扶起来。此时王靖的脸上带着两道血丝,显然是被那三个妇人挠伤了,正哎呦的捂着脸,气得浑身都有些发抖。 几个伙计奋力控制住那三个依旧在撒泼的妇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便问道:“姑娘,咱们怎么办?” 王芸禾看到父亲如此模样,更是怒不可遏,怒声说道:“全都给我打出去,出了事我担着!” 那几个伙计有了王芸禾的担保,顿时来了胆气,怒气冲冲的将那三个妇人赶了出去,连拉带打的一通折腾,只见那三个妇人尖叫着爬了出去,当真就是手脚并用的爬出去的,惹得周围围观的众人哄然大笑。 “好你个小骚蹄子,竟然仗着有管队大人做靠山,如此对待我等,要知道我们在王家庄大声说话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刘宇的妻子眼见双方撕破了脸皮,当即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叉腰的开始叫骂起来,另外两个妇人见状也来了气势,纷纷有样学样的开始撒泼叫骂。 王芸禾哪里受过如此委屈,直接甩开过来拉住自己的父亲,然后直接冲上去,对着刘宇的妻子就是一巴掌,当即将其扇倒在地。 另外两个妇人见状就要上来撕扯,却被跟上来的几个油坊伙计给拉开,随即便被按在当场。 王芸禾此时已经气急,指着那三个撒泼妇人说道:“给她们每人二十个巴掌,好叫她们知道,我万福油坊不是任人拿捏的地方!” 几个伙计当即听命,兴奋的将三个妇人按住,然后便见三个伙计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对准三人的脸颊,狠狠的抽了上去。 “啪!” 一声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周围百姓的欢呼声,以及三个妇人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俨然成了今日王家庄内最为热闹的场景。 入夜时分,刘衍收到消息,急急忙忙的赶到了万福油坊,进入后院正房内,便看到正在低声抽泣的王芸禾,以及坐在一旁唉声叹气的王靖。 “王掌柜,王姑娘,你们没事吧?” 刚一问完,刘衍便觉得不妥,人家都找上门来生事了,还怎能这么问? 于是刘衍便诚恳的说道:“今日之事是因为我在王家庄各处推行新政所引起的,出了事情我来负责,后续的事情也由我来了断。抱歉了!” 王靖急忙起身说道:“刘百户言重了,谁也想不到会有今日之事。再者说,此事之错又不在刘百户,何言……” 话音未落,王芸禾便猛地站了起来,盯着刘衍问道:“百户所的那些人是不是要跟你为难?” 刘衍笑着说道:“应该是吧,不过问题不大。另外从明天起,我会派人在油坊附近盯着,防止再有人过来生事。” “用不着!” 王芸禾斩钉截铁的说道:“你有自己的大事要办,不能在我这里空耗精力,还是早些回去办大事吧。” 刘衍迟疑了一下,王芸禾又说道:“王家庄的百姓好不容易等到了一个好上官,你就应该去做分内之事,去应对那些小人,而不是担心我和父亲这边。你在我心中是英雄,应该知道孰轻孰重!” 刘衍闻言正色肃然,随后对着王芸禾抱拳行礼,说道:“今日我受教了,有佳人如此,此生无憾了!” 说完,刘衍转身便走,直接回到百户官厅内。 此时总旗官苗绍、许铭、岳明三人正坐在一起,三人正在小声议论着什么。 刘衍走进来便问道:“大晚上的,你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苗绍眉头紧锁,说道:“大人,岳总旗收到消息,刘宇、孙明远和冯长益三人似乎在暗中搞事情啊!” 刘衍没好气的说道:“他们肯定是在搞事情,今天不还派自己的老婆去万福油坊闹事吗?” “大人误会了,我说的是大事,他们三人可能要纠集手下闹事。” 刘衍坐下来之后看着刘宇、孙明远、冯长益那严肃的表情,也是心中一紧,问道:“有证据吗?” 岳明站出来说道:“属下是听几个原来堡内的墩军说起此事,刘宇和孙明远正在联系之前的一些部下,大部分都是被大人裁撤的那些老弱墩军。而冯长益则是纠集被裁撤的书吏,好像是要些万言书,直接向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防守官章大人告状。” 刘衍眉头一挑,嘴角顿时微微上扬,暗道:“我正好要找他们三人算账,没想到这三个蠢货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随后刘衍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不能无动于衷!” “请大人示下!” 苗绍更是唯恐天下不乱,带着一丝兴奋的语气说道:“大人,用不用从大盘堡等地调兵过来,咱们直接将王家庄各处围了,看看刘宇、孙明远、冯长益三人有多少同党!” 刘衍白了苗绍一眼,训斥道:“我要的是一个稳定的王家庄,你倒好,直接来个大军压境! 苗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刘衍继续说道:“今晚咱们就都不要睡了,岳总旗,你立即联络那几个墩军,将具体的证据拿到手,然后给我拟出一个名单来,上面不但要包括刘宇、孙明远和冯长益,还要尽可能全的包括他们纠集的那些部下!” 岳明抱拳领命,然后稍稍思索了一下,说道:“属下需要一个时辰的时间。” “好!我就给你一个时辰。” “得令!” 随后刘衍对苗绍说道:“苗总旗,你率部连夜封锁王家庄,从今晚开始一直到尘埃落定,任何人不得进出王家庄!” “得令!” “许总旗,今晚你就辛苦一趟吧,拿到岳总旗的名单之后,立即率部分头拿人。记住,刘宇、孙明远、冯长益这三人,不能走脱一个!” “属下遵命!” 第一百零五章 抄家 深夜,王家庄内灯火寥寥,只有零星的狗吠声传来,将黑夜衬托得更加寂静。 总旗官刘宇的宅院内却突然传出一阵哭声,紧接着便响起了一个男子的怒吼声。 “你个混账!” 刘宇一边怒骂着,一边殴打着自己家中矮胖的妻子,手中的细木棍已经被抽断了,但是刘宇依旧不解气,还在不断拳打脚踢,恨不得现在就将妻子打死当场。 趴在地上的妇人依旧不如服软,大声哭嚎着说道:“我还不是为你出头,想着去说一说那王芸禾,你却不识好歹,外人欺负我也就罢了,回到家中还要受你的毒打!” 说话,一顿拳头又到,那妇人顿时哎呦一声没了话语。 刘宇此时气喘吁吁的大声吼道:“那刘衍一直想将我搬开,却没有借口,现在倒好,你自己送上门去,当众羞辱那王芸禾,刘衍岂能罢休!原本我与刘衍之间还有一层薄面在,大家争斗也要暗地里进行,可是现在可好,用不了几天,刘衍就要赤膊上阵了!” “这又怎样?” 那妇人此时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哭喊道:“本来你就跟孙明远他们暗中联络人马,现在正好,直接操练起来不就行了,反倒是要拿我出气!” “你混账!” 刘宇此时已经气急,一把揪住妇人的头发,然后狠狠的对着桌角撞去,那妇人惨叫一声,双眼一翻,抽搐的倒在地上,额头上血肉模糊一片,鲜血很快就流了一地。 刘宇看着气绝身亡的妻子,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眼中弥漫着杀气,片刻之后突然大笑起来,然后狠狠的说道:“死得好!凡是跟我做对的人,都得死!” “刘总旗!” 这时刘宇听到外面有人喊自己,便阴着脸出来打开院门,只见总旗官孙明远正一脸惊恐的站在外面,看到院门打开了,急忙挤了进来,然后转身就把院门关好,并且上了门栓。 刘宇皱着眉头问道:“你慌什么,见鬼啦!” 孙明远苦笑着说道:“刘衍动手了,我刚从冯长益那边过来,那个叫许铭的总旗官正带人抄家呢!现在我家里也都是刘衍手下的墩军,估计你这边也快了,刘总旗你要快些想个办法啊!” 刘宇当即愣在了原地,想不到刘衍动作这么快,刚到晚上就动手了。 “还能有什么办法,咱们现在就去校场,那边还有两个我的心腹,也许咱们能招呼起一些人来,也许招呼不起来,是死是活就看这一下子了!” 孙明远虽然平日里很暴躁蛮横,可是此时却吓得快要哭出来了,看着准备孤注一掷的刘宇,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刘宇冷眼看着孙明远,反问道:“还有什么办法,你能想出来吗?” 说完,刘宇便冷着脸走进屋内,孙明远畏惧的看了一眼身后的院门,然后快步跟了上去。 可是当孙明远进屋之后便彻底傻了眼,刘宇妻子的尸体就横在地上,鲜血已经流到了门槛处。 “这、这是为何啊!” 刘宇没有回答,而是从墙上取下佩刀,然后又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另一把佩刀,一把丢给孙明远,说道:“不想死就跟着我,成败与否就看今晚了!”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一阵撞门的声音,刘宇和孙明远顿时变色,二人对视一眼,刚才的气势也不见了踪影,当即出了屋子,朝着后门就跑了过去。 “快从这边走!” 刘宇低吼一声,开了门就冲了出去,孙明远紧随其后,可是二人刚一出来,四周原本漆黑的小巷子就瞬间灯火通明起来,二人定睛一看,只见巷子里面已经布满了骑兵哨的将士,至少二、三十把长枪已经对准了刘宇和孙明远。 此时刘宇和孙明远已经彻底傻了眼,颤颤巍巍的看着周围的骑兵哨将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时一名小旗官策马上前,此人是新提拔起来的骑兵哨小旗官杜仲明。 杜仲明非常年轻,只有十九岁,身高臂长,双肩很宽,再配上一张国字脸,显得非常的老成,与实际年龄很不相配。杜仲明骑术精湛,在骑兵哨中是少有的懂得骑射之术的将士,很受许铭的器重。 “刘宇,孙明远?” 杜仲明冷笑着看着二人,然后一挥手,说道:“都给我绑了!” 几名骑兵哨将士直接纵马冲过去,将刘宇和孙明远撞倒在地,其中一匹战马甚至将孙明远的左腿直接踏断了,疼得孙明远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着,可是却没人多看一眼。 那几名骑兵哨将士翻身下马,从马鞍上取下绳索,将刘宇、孙明远二人五花大绑,然后拖在战马后面带回了百户官厅。 一路上,孙明远一直在哀嚎着,由于左腿已经无法站立,所以这一路上完全是被战马拖拽过来的。等到大队人马到了百户官厅外面,孙明远已经被拖得奄奄一息了,身上到处都是擦伤,俨然变成了一个血人。 刘宇一路上看到孙明远的遭遇,早就被吓得精神恍惚,哪里还有之前的决绝,还没被带进百户官厅内,就已经被吓得小便失禁,被两名墩军将士非常厌恶的给拽了进去。 正堂上,刘衍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孙明远已经是一个活死人了,估计用不了多久便会咽气。刘宇已经怕得要死,此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刘衍估计这个货怕是要疯了。 三人之中最硬气的,居然是冯长益这个书生,这倒是让刘衍很是意外。 “冯令吏可还有话说?” 冯长益冷笑一声,说道:“哼!成王败寇而已,我又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可恨……” 冯长益看了身旁的刘宇、孙明远一眼,狠狠的说道:“此二人不足与谋,要是早听我言,此时我已经向夏河寨前千户所呈报:王家庄管队官遇贼身亡的奏报了!” 刘衍微微皱眉,没想到这个冯长益虽然是个文人,可还真是有几分手段,至少果决和狠辣这两点是足够的。 “呵呵,可是你还是输了。” 刘衍指着冯长益问道:“你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了吗?” 冯长益冷笑一声,仰着头抱拳说道:“还请赐教!” “实力!” 刘衍说道:“你们根本没有能够与我抗衡的实力!你以为光凭一些被遣散的老弱墩军就能翻天?你以为靠着刘宇、孙明远这两个贪财的总旗官就能制衡我?笑话!你的这些人马能与我手中上千精锐甲士抗衡?我承认你虽然有些手段,但也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书生而已,上不了台面的,更不是我的对手!” 冯长益涨红着脸,瞪大双眼看着刘衍,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大起大伏的喘着气,紧接着便剧烈咳嗽了起来,好像是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弯着腰咳嗽不断。 突然,冯长益双手捂着喉咙,然后仰面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刘衍看着也是傻了眼,看着脸面变成了紫红色的冯长益,万万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竟然气死了这个高傲的令吏。 旁边苗绍和许铭都在场,二人也是看傻了眼,许铭问道:“大人,这怎么办?” 刘衍看着屋内的三人,说道:“明日一早,按照计划将他们三人的恶行公布于众,然后刘宇押到南门外斩首示众,孙明远和冯长益直接给我埋了!” “是!” 次日一大早,百户官厅外面的告示牌周围聚集了大量的百姓,总旗官刘宇、孙明远,令吏冯长益因暗中勾结贼人,被管队官刘衍查明之后,一举歼灭! 这个消息着实让王家庄内的百姓震惊许久,但是也让众百姓非常高兴。 不管是刘宇、孙明远还是冯长益,平日里对待各处百姓都是极尽盘剥之事,克扣粮饷都是寻常,欺行霸市、欺压良善更是家常便饭。 如今刘衍刚到王家庄不久,便将他们三人彻底铲除,顿时让王家庄内的百姓看到了希望,纷纷将刘衍当成清官。 不知道是谁带了个头,百户官厅外的一众百姓纷纷叩拜在地,口中喊着“刘大人英明”、“管队大人威武”等言语,不断对着百户官厅门口磕头。 刘衍闻讯也赶了出来,脸上写着震惊二字,然后招呼众百姓快些起身。 “……此番本官铲除刘宇、孙明远、冯长益一党,不光是为了清除百户所上下的毒瘤,更是为了铲除为祸乡里、欺压百姓的大虫……” 刘衍随即便是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顿时赢得了众百姓的阵阵欢呼。 这一天,整个王家庄的百姓都有了新的谈资,那就是管队官刘衍的铁腕手段,以及将来王家庄的光明未来。 当晚,刘衍叫上苗绍、许铭二人,在百户官厅内喝酒吃肉。 “大人,明天还不去看看王姑娘啊,这刘宇等人都完蛋了,王姑娘一定很高兴的。” 苗绍吃了一块肥肉,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话,一旁的许铭也笑嘻嘻的看着刘衍,好像在看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刘衍也夹起一块肉吃在嘴里,然后端起酒杯说道:“我看你还是平日里的操练不到位,要不然怎么还有精神跟我插科打诨?” “哈哈,属下这是关心大人的家事,算不得玩笑,算不得的。” 刘衍跟许铭、苗绍碰杯喝了一口酒,说道:“我也想去,只是现在百户所内事务繁多,想想就是心烦,也就没心思再想这些事了。” 话音刚落,一名墩军便在门外敲了几下,然后说道:“启禀大人,火器督造处的谭主事来了,现就在前面,大人是不是见见?” 刘衍微微一愣,不知道谭晓大为何怎么晚了还赶过来。许铭和苗绍正要说话,却看到刘衍忽然脸色一喜,直接就起身推门跑了出去。 “哎?” “大人!” 第一百零六章 研制成功 刘衍快步来到百户官厅前院,看到等候在这里的谭晓大,笑着说道:“谭主事深夜前来,肯定是有好消息吧?” 谭晓大正色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幸不负使命,终于将燧发鸟铳研制成功了,特来向大人报喜,请大人移步火器督造处查验!” 刘衍大喜,当即说道:“谭主事辛苦了!” 随后刘衍直接让旁边的值守墩军告诉苗绍和许铭一声,自己便拉着谭晓大说道:“谭主事,咱们这就去火器督造处,我要看一看研制成功的虽然鸟铳!” “现在?” “对,就是现在!” 火器督造处。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是火器督造处内依然灯火通明,刘衍在谭晓大的陪同下直接来到火器坊内,在一个房间内看到了一杆鸟铳。 刘衍将鸟铳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发现原来长长的火绳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在药池的附近加装了火镰和火镰弹簧,至于燧石则是安装在火镰的后面,由燧石夹固定住。 “大人请看,这燧发鸟铳是以扳机通过弹簧带动击锤,击向燧石片,通过与燧石片的急速摩擦产生火星,进而引燃火门药池内的火药。因此这燧发鸟铳不必像火绳鸟铳那样,在作战时必须拖着一根长长的点燃着的火绳,可以真正做到雨雪风霜同样随时击发,也避免了在夜晚火绳的光亮容易暴露的缺点!” 谭晓大颇为自豪的说道:“这杆研发的燧发鸟铳与之前大人缴获的那杆基本一致,而且在属下等人的精工细作之下,这杆燧发鸟铳的威力更胜一筹。属下估计这杆鸟铳的射程在百步左右,在八十步左右的距离可以破重甲!” “很好!” 刘衍听着谭晓大的介绍,目光就没离开过这杆鸟铳,然后说道:“走,带我去看看打造的情况。” “是。” 随后谭晓大便带着刘衍来到火器坊内,只见这里的工匠们依然在热火朝天的劳作着。按照刘衍给火器督造处制定下来的规定计算,这些工匠只要制造的合格火器越多,便可以获得更多的工钱,所以此时即便已经是深夜了,这些工匠依然热情不减的打造火器,根本不要刘衍和谭晓大在后面督促着。 刘衍在谭晓大的陪同下,先来到打造铳管的地方。 关于铳管的打造,《天工开物》中曾有记述:以几根熟铁条锻打出一根短管,再以两三根短管焊打为一根长管,便是拼接法了。这种方法的优点是可以造长铳管,而且分段铳管冷却相对均匀,坚实程度有一定保证。但缺点也很明显,铳管的质量由分段的焊接决定,而这焊接手艺全靠经验,没个十年以上的积淀,可出不来合格产品,这是所谓的精工路线。 而戚继光在《纪效新书》上记载的就是另一种双层钢板直接卷合法。这个方法的优点是铳管不必焊接,但缺点是造不了长枪管,而且整管锻造时的冷却不够均匀。造成管身前后质地有差别,冷却差异太大的话,也很容易炸膛。 此时刘衍手中的这杆鸟铳却是不同,只见谭晓大介绍起来。 刘衍只见面前的几个工匠正在用一根圆柱体的钢芯做冷骨,先将做铳管的熟铁烧至红热,然后将坯料取出,用锤把炽热的熟铁敲在钢芯外,卷成一根铁管。 并在包铁的过程中不停的抽出钢芯用水冷却,防止钢芯和熟铁焊在一起。卷成的铁管厚度也要在一公分左右。这一步几个工匠做的很熟练,一番动作下来如同行云流水一般,旁边的几人也是配合默契。 此时如果按照明军制造鸟铳的方法,第二步就是焊接了。 明代对弹道知识匮乏,认为火铳越长威力越大,致使火铳为了增加长度,铳体都以单筒卷成,然后一节节焊接,发展到后世满清的抬枪,枪管甚至长达两米。这种焊接方法制成的铳管很容易炸镗,工匠们把是否焊接的天衣无缝的铳管当做制铳成败的关键。 之前刘衍从海寇处缴获的那杆燧发鸟铳就是如此打造的。 到了此时明末时期,明军工匠投机取巧,造成了很多事故。纪效新书中记载:“近来,洞晓此中病痛者既少,而又不任怨任真责成工匠,听其卷成铁筒,粗细薄厚不均,甚至单筒卷成,举即炸损。” 越是容易炸膛,士兵越排斥使用,以至于明朝末期一共制造出几万支鸟铳,而实际装备部队可以用于实战的却很少,最精锐的关宁铁骑仍然使用原始的三眼铳! 此时,火器督造处的方法则是完全不同的双层复合式铳管,与单筒焊接法不同,火器督造处的方法是在钢芯上裹以红铁,当第一层铁包裹好以后,在这层铳体上再裹一层,使内铳的接合口被外层铳体包裹结实形成复合体。 从技术上来看双层复合铳比单筒焊接铳科学,铳体接合更坚固,虽然用这种铳管无法做出很长的鸟铳铳管,但口径可以做的比第一种鸟铳大,因而有限距离内威力也大。 打造铳管的过程中,虽然有不少工匠按照以往的经验认为短管不如长管打的远,即便这个铳管已经不算太短,但是谭晓大却力排众议,认为鸟铳不能只追求射程,而应该是射程、威力和质量相互融合的产物。 随后刘衍便看到了打造鸟铳的第二步,那就是修整内膛。 这时的铳管还是粗胚,且芯体不直,膛内也粗糙不平,除了把管身外部打磨光滑,最重要的就是用钻头将铳膛钻大、钻光滑。 在明代,一般的钻头都采用堕子钢,钢性并不是很硬,而且都是人工钻膛,所以打造鸟铳所需时间的一半都是在钻铳膛,而且每天最多只能钻一寸,想要钻完用时可长达一个月。 纪效新书记载:“鸟铳原孔甚用钢钻钻之,一日钻寸许,至底为止,一月钻光为上。” 在刘衍看来,明军鸟铳生产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解决的办法有两方面,一是改进钻头,二是改变钻孔方式。 制造钻头的钢很好解决,现在火器督造处就可以炼制出优质的钢材来,不但可以用来制造钻头,而且还可以用来打造将来必须要研制的车床、冲床等设备。 至于钻孔方式,让刘衍感到欣慰的是,谭晓大已经想到了有效的方法,那便是采用畜力的简易车床。日后等条件成熟之后,谭晓大甚至还打算在将建议车床改为精钢打造。 所谓简易车床就是一个放大的横置手摇钻,不过是用畜力代替手摇。 原来钻孔是人工一寸一寸的钻,而且竖着钻,费时费力,采用简易车床则是将枪管横向固定在一个可以转动的架子上自行旋转,钻头刀具水平进给,这样钻孔的效率比原来提高数倍,原本要钻一个月才能钻出一根铳管,现在只要五六天就可以钻出一根内膛光滑的优质铳管。 铳管制作成功,还可以看作对原有工艺的改进,接下来的制作就是革命性的改进了。 此时明军装备的火铳都属于原始火绳枪,铳身上有一金属弯钩,弯钩的一端固定在铳上,并可绕轴旋转;另一端夹持一燃烧的火绳,发射时,用手将金属弯钩往火门里推压,使火绳点燃黑~火药,进而将枪膛内装的弹丸发射出去。 相对于成熟的燧发枪而言,火绳枪的弊端很多,最明显的就是射击过程非常复杂而且缓慢。 戚继光就曾在《戚继光兵法》中记录了使用火绳枪的十几道程序,而在同时期的欧洲,也有相关文献对火绳枪的开火步骤进行了描述,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比大明的火绳枪还要繁琐。 其次就是火绳枪在雨雪天气和大风天气无法使用,雨水会把药门的引火药打湿,大风会把药门的引火药吹走。这种情况一旦发生,在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是致命的! 刘衍在后世见惯了各种先进火器,对于火绳枪的繁琐步骤更是深恶痛绝。 用刘衍的话讲:“一分钟开两枪的速度,是不可容忍的,更是致命的!” 于是此番研制的过程中,谭晓大专门设计了燧发枪的机制,解决了火绳枪的上述缺点。 燧发枪其实并不复杂,就是在击锤的钳口上夹一块燧石,传火孔边设有一击砧。在火铳手射击时,只要扣动扳机,在弹簧的作用下,将燧石击打在火门边上,便可以冒出火星,从而引燃火药击发。 如此一来便大大简化了射击的步骤,提高了发火率和射击精度,使得火铳手的射击速度赶上、甚至是超过了弓箭手,真正形成了火力上的压制! 而且,让刘衍更为惊叹的是,谭晓大不仅仅是仿制和学习,而且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创新。 谭晓大为了让自己设计的新式鸟铳可以在大风天气里使用,减少雨雪天气对燧石的影响,还特意在药池的上方装了一个盖子,火铳手在扣动扳机的时候,药池上面的盖子就自动打开,以此来保护燧石,让燧石时刻可以保持干燥。 铳管和击发装置的制造过程看完之后,就意味着新式鸟铳的主体部分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是进一步完善新式鸟铳的性能了。 比如使用精钢制作铳身配件,以便加强新式鸟铳的坚固度及耐久度,用硬木制作木质枪托和铳身护木。 同时为了射击得力,谭晓大还特意将新式鸟铳的枪托设计成公鸡颈对接式,这样一来更加容易握持及贴腮瞄准,在铳管末端设计了一个较为突出的简易准星帮助火铳手瞄准。另外,谭晓大还准备加装两个精钢制作的活动式枪背带扣环,方便墩军将士们长途行军。 刘衍此时心情大好,谭晓大仿制的这杆鸟铳,已经与后世近代的步枪外形非常相似了,虽然射程和射速还有不小的差距,可是跟这个时代的火器相比,已经可以说是一个划时代的产物了! 从火器坊内出来,刘衍笑着对谭晓大说道:“下一步,谭主事有什么打算吗?” 谭晓大此时得到了刘衍的肯定,直觉得自己干劲十足,当即说道:“属下准备再招募一批工匠,人数的话控制在百人左右就好。另外制作燧发鸟铳的车床也要再增加五台,属下准备快速扩大燧发鸟铳的产量,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各哨墩军将士手中的老式鸟铳更换下来。” 刘衍笑着说道:“好啊,那咱们就来一场大生产好了!” 第一百零七章 大生产 十几天之后,刘衍再次来到火器督造处。 此时的火器督造的所有工匠和器械、物资都已经从大盘堡搬到了王家庄内。新建的火器督造处占地很大,足足有三进院的规模,而且每一进院子都有各自的跨院,比原先的规模大了至少一倍不止,甚至比刘衍的百户官厅还要大一些。 如今火器督造处经过几番扩建和整饬,已经颇具规模。而且谭晓大也真的新添了五台畜力车床,另外还有数台正在打造之中,不久就可以投入使用,届时火器督造处的产量将会大幅提升。 这一天,刘衍带着苗绍和许铭、岳明来到火器督造处内的一处试射场地,谭晓大也陪同在侧,就在众人前面的几十步外,是一个木制的人形箭靶。 刘衍指着前面的人形箭靶,对苗绍、许铭、岳明三人说道:“燧发鸟铳已经研制成功了,今天咱们就来试一试威力如何。如果经过试射没有问题,火器督造处就可以全力生产了。” 话音刚落,谭晓大便抱着一杆乌黑发亮的鸟铳走了过来,苗绍、许铭、岳明三人见状都瞪大了眼睛,这杆鸟铳一看就是精工制作,远比明军中装备的普通鸟铳强太多了。 “这就是咱们自己打造的燧发鸟铳?” 只见用优质熟铁打造的铳管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光芒,乌黑发亮、异常迷人,而精钢打造的各种零件点缀其中,鸟铳的枪身看起来熠熠生辉,在苗绍、许铭、岳明三人的眼里,整把鸟铳简直比美女还有吸引力! 苗绍笑着说道:“好看,真好看,这要是全军装备起来,什么贼寇、流贼,都挡不住一阵齐射!” 刘衍含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就是这个道理,不管是什么强大的敌人,在这精良火器的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随后刘衍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前提是咱们自己的将士也是精锐,精良火器只有交到精兵手中,才能发挥真正的威力。” 其实历史上明军装备的火器非常先进,而且已经发展出多种火力输出。甚至到了明末,大明依然有迅雷铳、鲁密铳、神机炮等精良火器,这些火器即便是放到清末去对付八国联军,也不见得会落入下风! 可就是这么多的精良火器,却依然挡不住李自成的流贼大军,挡不住满清鞑子的强弓快马,为什么? 就是因为所用非人,明末的军队除了极少数的精兵之外,绝大部分都已经拦到了骨子里,这样的士兵,就算装备了自动步枪,也依然平定不了天下。 刘衍心中感慨了一下,随后便对谭晓大说道:“谭主事,开一铳试试,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谭晓大嘿嘿一笑,心里也是奇痒难耐,领命之后,当着众人的面走到桌前,熟练的装药、上弹、压实,每一步都是行云流水一般,让旁人看了吃惊不已。 许铭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刘衍,低声说道:“这谭主事还会放铳吗?我怎么不知道啊?” 刘衍白了许铭一眼,低声说道:“少见多怪,人家谭主事天天跟鸟铳打交道,会放铳有什么稀奇的?” 此时要是有明军神机营的鸟铳手在场的话,一定会说谭晓大的操作生疏至极、不堪一用,就算在刘衍看来,谭晓大的一番操作也很不标准。不过对于谭晓大这样的工匠来说,能做到如此顺畅已经算是很好了。 没过一会儿,谭晓大便填装完毕,然后站在距离箭靶大约四十步远的地方端起了鸟铳。 乌黑的铳管、精准的望山、远远的箭靶三点一线,谭晓大屏住呼吸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轰鸣声猛然响起,鸟铳的铳管瞬间就冒出了一阵火光,铅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击在箭靶上,顿时打得木屑横飞,在硬木制成的箭靶上留下了一个窟窿,巨大的力量甚至将箭靶都打出了数条裂缝。 此时,苗绍、许铭、岳明三人,以及周围的工匠都已经是目瞪口呆了,众人之中有不少人都见过官军装备的碗口铳、三眼铳等火器开火,但是远没有这燧发鸟铳的威力大! 苗绍兴奋的说道:“这要是打在人身上,哪里还有生还的道理啊!” 岳明也是激动的说道:“大人,此鸟铳真是神器啊!” 刘衍也有些诧异,这样的威力恐怕已经比缴获的那杆鸟铳强不少了,应该是谭晓大等人精工的结果。 “不错!” 刘衍笑着走到谭晓大的面前,此时谭晓大也是大笑着,双手将那杆鸟铳递给了刘衍。 刘衍抚摸着鸟铳,对众人说道:“待到这燧发鸟铳量产之后,我王家庄百户所数百鸟铳手人手一杆,列阵齐射,任何敌人都将会不堪一击!” “那马队呢?” 这时许铭说道:“如果是蒙古人或者建奴的马队呢?” 刘衍犹豫了一下,对谭晓大问道:“谭主事,这鸟铳最远可以打多少步?” “刚才差不多是四十步左右,看铅弹的威力,这精工鸟铳的最大射程应该在八十步左右,在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上,应该可以破敌人的铠甲!” 刘衍点了点头,然后对许铭说道:“这个距离已经可以给敌人的马队造成较大伤亡了,剩下的事情就要看你这个骑兵哨的总旗官的了。” 许铭自信的笑了起来,显然对自己和手下的一众兄弟很有信息。 这时苗绍说道:“大人,如果敌人有大量的弓手怎么办?步弓抛射的话,也差不多是这个射程的。” 刘衍笑着说道:“要是跟敌人的弓手对射的话,我军将士被弓箭射一箭也许死不了,但是敌人被鸟铳射中的话,那就是九死一生,不死也要残废!而且,训练一个弓箭手需要多久?制作一把弓需要多长时间?没有个一年半载是训练不出来的。而打造一杆鸟铳需要多久?最多一个月!而一个鸟铳手只要训练几天,就可以上阵开火!” 听到这里,众人恍然大悟,岳明甚至有些激动的说道:“打造一杆鸟铳、操练一个鸟铳手需要的时间,远远少于弓箭手!在一定时间内敌人的弓箭手是死一个少一个,而咱们王家庄却可以源源不断的操练出合格的鸟铳手!”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惊疑的看向了刘衍,心中暗道;“看来这一点大人早就想到了!” 之后,众人便来到了火器督造处的会客室,刘衍对谭晓大说道:“谭主事,现在火器督造处要将燧发鸟铳的整个打造工艺分为铳管制造、铳身制造、整铳组装三大环节,而不是像以前那样,一个铁匠负责整把鸟铳的制作,这样可以大幅度提高生产效率。同时,每名工匠都要有自己专属的编号,在自己打造出的鸟铳零件上印上自己的编号,一旦某一个零件出现了质量问题,就要根据编号找到相关工匠进行责罚!” 刘衍可是不想让自己部下装备明末那样的“铁炮仗”,所以必须要保证鸟铳的质量! 谭晓大也是将刘衍的要求一一记下,生怕漏掉任何一点。 刘衍继续说道:“谭主事,火器督造处尽全力打造燧发鸟铳的话,每月能打造多少杆?” 谭晓大沉吟合计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火器督造处需要调集一些人手开始制作子药和铅弹,能够用来打造燧发鸟铳的人手应该有一百多人,不过制作铳管的工匠只有八十人,所以每月大概能够一百十到一百二十杆鸟铳。”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不行!产量太少了!”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刘衍说道:“这样,火器督造处再抽调一些可靠的工匠,全部用来打造燧发鸟铳。” “另外,打磨铳管的简易畜力车床也要继续打造,火器督造处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燧发鸟铳的产量增加到每月五百杆!” “每月五百杆!” 这下,谭晓大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说道:“大人,就算是继续打造车床,一个月也不可能打造五百杆燧发鸟铳!这不可能!” 刘衍笑着说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谭主事,火器督造处缺人的话,各个工匠都可以在百户所找徒弟,缺银子、缺材料,岳总旗那边可以全力支持。但是,我只要产量,保证质量的产量!” 谭晓大无奈的说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我有!” 刘衍笑着说道:“我有办法!” 众人也是被刘衍要求的庞大产量给吓到了,心中都是十分同情谭晓大,认为谭晓大不可能完成这项任务的。 而谭晓大更是认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改造原来的火绳鸟铳,以现在火器督造处的鸟铳产量,已经能够满足需求了,除非刘衍要再次扩编军队,可是以现在王家庄的人口基数,这可能吗? 此时众人听到刘衍有办法在短时间内提升火器督造处的产量,都是十分好奇,纷纷看了过来。 谭晓大更是迫不及待,连连询问。 刘衍说道:“谭主事,你告诉火器督造处的工匠,从今天开始,他们除了每月的月钱之外,每打造一杆质量合格的燧发鸟铳,我便奖励给工匠一两、给学徒五钱银子!不过,要是有谁为了赶工而用粗制滥造的鸟铳交差,那我不但要以造价的十倍价格对其进行罚款,而且还要将其送到晒盐场去做苦力!” “而且,如果某个工匠手下学徒的月产量连续三个月超过了师傅,不管这名学徒刚学了几年,都可以提拔为工匠,享受工匠一级的待遇。” “如果工匠的月产量被自己的徒弟超过了,便要象征性的罚钱!” 谭晓大闻言先是吃了一惊,低头思索了一番,而后脸上便泛起了一丝红润,说道:“大人的这个主意好啊!如此一来,怕是火器督造处的工匠和学徒都要日夜不停的赶制燧发鸟铳了,所有人都会你追我赶、加班加点,再加上有畜力车床的助力,一月打造五百杆燧发鸟铳也许还真是可能实现的!” “当然!” 刘衍笑着说道:“此外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就是火器督造处打造的所有燧发鸟铳都要确保各零件的尺寸统一,特别是铳管的口径,必须严格控制误差,所有打造出来的燧发鸟铳各个零件,都要能够互换才可以,否则一律视为粗制滥造的废品!” 谭晓大闻言不由眉头紧锁,沉声说道:“这样的话可是有难度了,应该以什么样的尺寸为准呢?” 第一百零八章 新建一哨 刘衍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燧发鸟铳样品,只见这杆鸟铳虽然只是火器督造处打造出来的样品,但却结合了谭晓大等火器督造处工匠的全部心血,做工非常之精良,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件艺术品了,远比此时官军装备的各种火铳等要精良! 于是,刘衍便说道:“就以这杆样品鸟铳的尺寸为准!” 谭晓大接过了这杆样品鸟铳,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尽快现将火器督造处的所有度量工具进行统一,尽快开始批量打造燧发鸟铳,以便替换现在军中装备的火绳式鸟铳。” 此时,旁边的岳明说道:“大人,属下倒是觉得,完全可以将火器督造处的各项事务、工艺全部整理出来,形成一套制度,以便让工匠们有章可循,如此定然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刘衍闻言也是眼前一亮,说道:“很好!这件事情就由谭主事负责了。此外我看兵甲督造处也可以如此实行!” 刘衍与几人商议了一下,随后便定下基调,从今以后王家庄百户所各处都要建章立制,任何人都要按照规章制度行事,以此来建立属于刘衍的“法度”。 商议妥当之后,刘衍便将众人提出的整理了一下,准备回去之后让赵民写成正式的命令,再一同下发。 这时谭晓大凑到刘衍的身边,问道:“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人解惑。” “说说看?” 谭晓大说道:“大人,属下以为,目前火器督造处的鸟铳产量已经能够满足各哨将士所需,就算要替换现有的火绳鸟铳,也不会拖延太多时间的。属下不明白的是,大人为何还要千方百计的提高鸟铳产量?” 刘衍说道:“目前来讲,鸟铳的产量的确是足够的,可是将来呢?俗话说得好,有备无患啊。也许不就的将来,这燧发鸟铳就会取代其他的兵刃,成为全军唯一的装备,咱们军中也会大扩编,这些事情谁也说不准的。” 众人听到刘衍的话,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些事情是一个卫所的百户该想的吗?显然不是! 可是刘衍不但想了,而且还付诸行动了,不管是苗绍、许铭,还是岳明、谭晓大,心中在震惊的同时,也对未来充满了希冀。 “要是跟着管队大人一路走下去,会是一番什么样的前景呢?” 每个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天刘衍从火器督造处回到百户官厅之后,便开始着手组建兵马的事情。 而这支准备组建的人马,便要以总旗官沈拓部为主。 经过火器督造处的一番巡视,刘衍对王家庄的兵备生产能力非常有信心,而沈拓这样的人才,也是刘衍必须要掌握在手中的,所以这次单独新建一哨兵马,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 不但如此,刘衍还准备在组建了沈拓这一哨兵马之后,对王家庄现有的几哨兵马进行整编,在哨一级单位的上面,再新增加一级建制,以方便指挥作战。 于是刘衍在百户官厅休息一天之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在苗绍率部护卫下,来到了黄山墩。 沈拓闻讯急忙出来迎接,刘衍看着沈拓,以及沈拓身后的一百多名墩军,笑着说道:“不错啊,看得出来,这段时间沈总旗是下了功夫的,这些墩军都有些样子了。” 说着,刘衍翻身下马,大步走向沈拓。 沈拓见状便要过来行礼,却被刘衍一把拉住:“呵呵,心意到就行了,咱们进去说。” “是。” 沈拓看着如此平易近人的刘衍,心中也是暖暖的。虽然此前刘衍也跟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总旗官,可是如今刘衍却已经是百户官身,是王家庄的管队官了,却依然对自己如此亲近,沈拓虽然沉默寡言,却并不是不识好歹。 于是沈拓笑着说道:“今日大人过来,可是有命令要传达?” 说话间,刘衍和沈拓、苗绍已经来到了总旗官厅内,三人落座,刘衍便说道:“今日过来是有事情,是关于整编你部人马的事情。” 沈拓微微一愣,然后一旁的苗绍便笑着说道:“大人要新建一哨人马,由沈总旗来统领。” 听完沈拓顿时心花怒放,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谢大人提携之恩!” 说完,沈拓便大礼叩拜。 刘衍笑着将其拉起来,说道:“呵呵,不过是统领一百多人而已,不用这么激动。只要沈总旗好好跟着我干,将来你和苗总旗他们都算上,就算是统帅千军万马也是有可能的!” 沈拓大声说道:“属下明白,跟着大人一定能出人头地,从今以后,属下这条命就是大人的,但有需要,只是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我要你的命没用,不过我却要你出力带兵。” 说着,刘衍便招呼沈拓和苗绍坐下,说道:“好了,说说整编的事情吧。” 待到二人坐下,刘衍便问道:“沈总旗,你这里有可用的人才吗?” “有。” 沈拓说道:“属下这里有小旗官三人,分别是郭荣、滕江河、于迁。” “于谦?” “是于~迁。” 沈拓说着,便在桌子上写了几笔,刘衍这才笑着点头,原来是这个迁字。 刘衍随后便让沈拓将这三名小旗官叫来,片刻之后三人便都赶到了总旗官厅内。 刘衍打量着三人,只见郭荣身材很高,刘衍估计这个郭荣足有一米九的身高,此人三十岁左右,双臂很长,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小山一般。经过询问,这个郭荣是不久前刚刚投奔到黄山墩的,原本是一个逃亡的军户,被沈拓留下,见其身材孔武有力,又有些手段,便提拔为小旗官。 另一个滕江河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长相非常平常,但是刘衍注意到此人的双手上满是老茧。一旁的沈拓介绍到,这个滕江河擅长大棒,打起架来横冲直撞,是个好手。 最后一个于迁,三十多岁的年纪,却长了一个十几岁的样子,配上不算高达的身材,就好像是谁家的少年一样。 不过根据沈拓的说法,这个于迁也是一个搏战的好手,出手非常凶狠,寻常汉子三、五个不是对手。 刘衍笑着对三人说道:“真是没想到,黄山墩内竟然还有这么多的好汉子!” 然后刘衍看向沈拓,说道:“我记得他们三人只是暂领小旗官的职位,还没有正式任命吧?” 沈拓抱拳说道:“的确是这样,他们三人都是属下新近提拔上来的,之前黄山墩的小旗官都不成器,上次裁撤老弱的时候,属下将他们一并打发走了。他们三人,属下还没来得及向大人禀报,自然也就没有官身。” 刘衍说道:“既然如此,今日我回去之后,便为他们三人办理,今后他们就是你这一哨的小旗官了。” 沈拓等人大喜,沈拓更是大声对三人说道:“你们还不赶快谢过大人!” 郭荣、于迁、滕江河急忙叩拜在地:“属下谢过大人!” 接下来,刘衍便跟沈拓等人商议起具体的事情。 “沈总旗率领的这一哨人马,人数与其余几哨一样,下辖三旗,每旗下辖四队,全哨连同沈总旗在内,共计一百八十七人。现在黄山墩内有墩军多少人?” “启禀大人,黄山墩内现有墩军人数,连同属下等人在内,是一百五十二人。” “还差了一些。”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还差的三十五人,我会从王家庄那边调配一些,要是还有不足,就要靠沈总旗你自己招募了。” “属下明白。” 刘衍继续说道:“沈总旗要在一个月内,完成人员的招募,训练的开展。同时我会派人将兵备和钱粮军饷送过来,沈总旗要尽快发放下去,不得有一丝一毫的克扣。” 沈拓抱拳说道:“属下不敢!” “嗯。” 刘衍随即拿出一份清单递给沈拓,然后笑着说道:“这是一哨人马所需的兵备物资清单,沈总旗看一下,要是还有别的需求,现在就提出来,我出了这个门,可就不认账了。” 沈拓双手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只见清单上写着长枪、鸟铳、刀盾、背旗、鼓号、铠甲等装备,甚至连鞋袜、内衬等衣物都有,沈拓还看到了刷牙用的马尾毛牙刷,以及上好的青盐! 看着沈拓吃惊的样子,刘衍笑着说道:“现在咱们王家庄刚刚步入正轨,等到将来,我还准备单独开辟出一块新兵营来,专门为各部训练新兵。现在这清单上的物资,便是每一个新兵都要装备的。” 沈拓感叹道:“这要花多少银子啊!” “银子?” 刘衍说道:“要是将这些物资都平摊到一个士兵身上的话,差不多是每人二十多两银子吧。” 沈拓有些心疼的说道:“二十多两?” “对,而且还只是一次性的,以后每个月还要给每名士兵投入八两多银子的军费。”火山文学 刘衍笑着拍了拍沈拓的肩膀,说道:“好了,别为银子心疼,有钱不花等于白瞎,只要银子花在关键的地方,能够练出一支精兵来,那就值了!” “大人教训的是,属下受教了!” 随后刘衍便说起了番号的事情:“我准备将苗总旗率领的中哨改为亲卫哨,沈总旗这边新组建的一哨,作为中哨。二位可有意见?” 苗绍和沈拓自然没有意见,当即抱拳领命。 刘衍一拍大腿,说道:“好了,事情办完,沈总旗这边可要抓紧时间了,等到你这一哨组建完成,咱们王家庄各哨还要有一番调整,时不我待啊!” 沈拓看着刘衍,只觉得刘衍好像有一种神力,在推着自己,以及整个王家庄数千军民向前走着,将所有人拢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几乎可以改天换地的巨力,心中顿时激荡了起来。 “请大人放心,属下在一个月之内,不!二十天,属下一定在二十天内完成新哨的组建!” 第一百零九章 整编各哨 五月初五。 这一天烈日当空,王家庄内外异常炎热,除了在田间辛苦劳作的军户青壮以外,王家庄内外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剩下的军户百姓全都躲在家中避暑。 忽然,几个身穿大红军服的军将策马进入王家庄堡内,为首一人便是大盘堡甲长陈勋,身后紧跟着小旗官王越。 在二人的身后,黄山墩甲长沈拓、沙沟墩甲长张义、风火山墩甲长汪博也是策马随行,几人都身穿大红军服,腰间佩戴着总旗官或是小旗官的腰牌,马鞍上还挂着兵刃,策马行进在街巷上很是威武。 几人都接到了刘衍派人送去的通知,要求几人在今天赶到王家庄百户官厅议事,正好在堡外遇到,便一起策马进来了。 “这鬼天气,才五月初就这么热,都他娘的快热死人了!” 汪博大声叫骂着,身上的军服已经湿透,额头和脖子上都是汗珠,其余几人也都是如此。 可是几人却依然没有脱掉衣服,甚至连口子都没解开,这便是《步兵操典》内的要求,王家庄墩军不管是军将还是普通的士兵,都要注意仪表仪容,任何人不得赤膊上身,或是没有正确穿戴军服和铠甲,一旦被发现,将会受到相应的处罚。 此时汪博大声叫骂着,陈勋笑着说道:“你就知足吧,我可是听说了,你在风火山墩过的很是舒服,每天都是有酒有肉的,要不是每日操练辛苦,我看你都要发福长胖了!” 其余几人笑了起来,然后饶有兴致的看向汪博,好像要看看汪博是不是真的长胖了。 “哈哈,哪有的事啊,我那些军饷可不够吃喝的,我还要攒着银子娶媳妇呢!” 一旁的张义笑着说道:“你还想娶媳妇?我看你一点风情都不动,长得又不文雅,娶个农妇还好,别的女子怕是娶不到的。” 众人大笑起来,汪博则是怪叫一声,策马追着张义打闹起来。 就在众人说笑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已经策马来到百户官厅门口。 此时总旗官许铭和苗绍知道众人差不多快到了,已经在这里等候一会儿了,看到众人一同过来,二人都是笑着上前抱拳招呼着。 众人自从刘衍升迁之后便聚少离多,此时众人许久没见,自然少不了叙叙旧,就在百户官厅门口寒暄了一会儿,随后众人便看到总旗官岳明从门内走了出来。火山文学 “呵呵,诸位、诸位,都别在这里热闹了,管队大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咱们先去谈正事。今晚管队大人准备了好酒好菜,咱们晚上再好好许久,来个一醉方休!” 如今总旗官岳明主管王家庄百户所的钱粮和物资调配,对于众人来讲,这就是财神爷啊,所以众人都很给岳明面子,纷纷有说有笑的进入百户官厅。 正堂内,刘衍一身百户官服坐在上首,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笑着说道:“好啊,大家许久未见,今日终于是凑齐了。” 众人大笑着,陈勋更是激动的有些想哭,抱拳说道:“大人都瘦了,这段时间太操劳了,定要注意身体啊!” 刘衍摆手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只是咱们百户所事务繁多,我也是分身乏术啊。” 王越更是夸张,颤抖着说道:“大人一心为国,真是我等的楷模啊。我等肯定大人为了国事,一定要爱惜己身,不能……” 一旁的陈勋白着眼,一巴掌打在王越的脑袋上,说道:“好了、好了,你这有点过了啊。” 众人再次大笑起来。 刘衍也是大笑不止,好不容易收住,便招呼众人都落座。 “好了,咱们说正事。” 刘衍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份文书,然后对众人说道:“这份是我草拟的各哨整编方略。” “现在我王家庄百户所共有七哨墩军,在哨一级之上,再增设一级建制的时机已经成熟了。” 众人闻言都很振奋,看着刘衍翘首以待,都在心中琢磨着,自己能在这新一级的建制上获得一个什么位置。 刘衍打开这份整编方略之前,又补充道:“我原本准备将各哨整合,以三哨为一总,将我王家庄百户所的七哨墩军整合为两总,骑兵哨为独立一哨。” “可是昨晚我又想了一夜,觉得如此还是有些欠妥,毕竟要想率领一总墩军,至少也百户官才可以。说实在的,现在诸位以总旗官、小旗官的身份,统领一哨一百多名墩军,已经有些越级了。” 众人闻言都是有些失落,刘衍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此番整编要暂缓。 刘衍看着众人的表情,说道:“不过这份整编方略并不会作废,而是要继续完善。我准备等到娶亲之后,便让各哨轮流出去剿匪,以战练兵。到时候可就是诸位积攒军功的大好时机,等到将来各哨要扩建为总的时候,军功多的,便会优先扩建。” 众人这才重新燃起斗志,几人心中都在暗暗较劲,准备在不久后的剿匪之战中大显身手,以便为各自多积攒一些军功,这些可都是日后进阶官位的凭证。 “好了,第一件事说完了,现在我来说第二件事。” 这时总旗官岳明起身走到一旁,取来了一杆燧发鸟铳,双手递给了刘衍。 “你们看,这便是火器督造处打造的燧发鸟铳,现在谭主事已经开始全力打造此铳。” 众人看到如此精良的鸟铳,都是欣喜不已,特别是陈勋,对于鸟铳更是痴迷,第一个冲上去,将这杆燧发鸟铳拿在手里,不断的上下把玩着,其余几人也都围了过来,指指点点看个不停。 只有许铭和苗绍站在后面,二人这几天都已经看过几次,甚至还亲眼看到这燧发鸟铳射击的威力,自然没有陈勋、汪博、张义、沈拓等人那般新奇。 “大人可是要给我等换装?” 刘衍笑着肯定的说道:“这是自然,现在各哨装备的鸟铳还都挂着火绳,不但风雨天气不能正常作战,填装的过程也很长,总之就是各种不方便。而这燧发鸟铳不但威力更大、射速更快,而且还免去了火绳的种种弊端,自然要全军列装的。” 陈勋大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此番我等是否可以将这燧发鸟铳一并带回去?” “你想得美!” 刘衍笑骂道:“虽说这换装也是整编各哨的一部分,不过今日只是通知你们一声。等你们各自回去之后,要派人将各自装备的旧式火绳鸟铳给我送回来,那些火绳鸟铳改装之后都是可以变成燧发鸟铳的。” 陈勋诧异的说道:“这也可以?那些由火绳鸟铳改装过来的燧发鸟铳,质量真的没有问题吗?” 虽然只有陈勋发问,但是其余几人也都是一样的表情,在众人看来,改装后的燧发鸟铳,肯定是比不上打造出来的燧发鸟铳的。 刘衍自然也看出众人的担心,说道:“这一点你们就放一百个心好了,不管是火绳鸟铳还是燧发鸟铳,铳管和装药量都是差不多的,唯一的区别就是击发装置而已,威力和质量不会有太大区别的。”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王越笑着说道:“大人所言极是,有谭主事主持火器督造处,不管是什么样的鸟铳,质量自然都不会差的。” 众人闻言都是白了一眼,对王越的谄媚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可是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调侃王越的机会。 “王小旗真是会说话,刚才你不是也很担心吗?” “一说到火绳鸟铳要改装成燧发的,王小旗可是第一个皱眉头的。” 王越见状也不气恼,先是讪讪一笑,然后又大声说道:“我刚才当然是担心了,只是有大人的解释,我便被大人的话给折服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又是一顿奚落,王越却是越笑越灿烂。 刘衍看着众人插科打诨,也跟着大笑不止。 如此众人说笑一阵,陈勋问道:“不知大人的婚事准备的如何了?” 之前在大盘堡的时候,刘衍的婚事都是由陈江氏帮着准备的,可是现在刘衍到了王家庄内,陈江氏则是留在大盘堡主持肥皂工坊,刘衍婚事的准备事宜便落在了赵民的身上。 现在赵民一边负责百户官厅内外的文事,一边帮着刘衍准备娶亲的一系列琐事,基本上忙得连饭都吃不上。 此时陈勋这么一问,众人也都来了精神,纷纷询问起来。 刘衍笑着说道:“娶亲的事情不着急,有赵主事在,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陈勋笑着说道:“大人说的是,赵主事心思缜密,又有文才,肯定不会有问题的。只是大人想好娶亲的时候,都宴请那些人了吗?” 陈勋所问的,自然是刘衍准备宴请的上官,以及一些有身份的人物。 刘衍显然已经想好了,说道:“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那些上官肯定是都要送请帖的,还有古镇巡检司的宋巡检,这些都是要请的。” “如此,岂不是连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那个戴百户也要下帖子了?” 张义不以为意的说道:“那个戴百户算什么东西,大人自然不用理会,只管给防守大人和王大人、贾大人下帖子就好。” 其余几人也是深以为然。 可是刘衍却有不同的想法,笑着对众人说道:“多他一个不多,但是少了他一个,我可要少收一份银子啊!” 众人大笑起来,刘衍随即招呼众人说道:“好了,现在天色也差不多了,咱们去偏厅喝酒叙旧,顺便也确定一下宴请的人员,我也好尽早给赵主事拟定名单。” 第一百一十章 请帖 炎炎夏日,刘衍却没有时间乘凉避暑,而是一连十几天都在王家庄百户所各处巡视。 眼下正值盛夏,肥皂的需求量大增,刘衍先赶到大盘堡,在陈江氏的陪同下巡视了肥皂工坊。 现在的肥皂工坊已经占据了大盘堡一整条街巷,雇佣了三百多人,产量巨大,一个月的纯收益都在四千两银子以上。 “大人,现在不但有古镇巡检司和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商贾过来进货,就连灵山卫和胶州城等各处城池的商贾也有不少。虽说现在咱们肥皂工坊的产量很大,但是依然供不应求,每个月的产量都会卖光的。” 刘衍听着陈江氏的汇报,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看工坊内还有些空房子,都是新划进来的吧?” “大人明鉴,那边的空房子都是之前军户的住所,后来那些军户被调配到黄山墩去了,这些房子便空了下来,被我们家老陈给划到肥皂工坊来了。” “那就继续增产,人手不足的话,可以从别处招募一些。不过肥皂的质量一定要严格把关,不能为了产量就牺牲质量。” 陈江氏脸上挂满了笑容,恭恭敬敬的说道:“大人放心,下属一定办好差事。” 随后刘衍又来到酒坊,主事钱皂正在带人准备酒曲,听闻刘衍来了,也顾不上穿好衣服,急急忙忙的光着膀子就跑出来迎接。 “哈哈,钱主事辛苦了,这样的天气,还要在酒坊内蒸馏,可要当心身体啊。” 如今钱皂和一众手下日子过的很好,每月的工钱几乎是别处同行的数倍不止,众人心中对刘衍都是感恩戴德。 “大人才辛苦,这样的天气还到这里来巡视。” 钱皂抱拳说道:“还请大人到前面用茶,这酒坊内太热了……” 刘衍却说道:“这有什么,咱们去看看天锅,我可是有日子没闻到酒香味道了。” 说着,刘衍大步走向前面,钱皂只好紧随过去。 此时蒸馏白酒的房间内热气腾腾的,正在忙碌的伙计们人人都是赤膊上身,下面也是只穿了一件平角裤。可是即便这样,众人还是被热得大汗淋漓,每个人的脸颊都是潮红色,好像被烫伤了一般。 刘衍巡视了一小会儿,便已经热得衣衫湿透,于是对钱皂说道:“这里太热了,伙计们在这里劳作时间不能太长,要轮流出去休息、透气,否则容易热坏的。” “是,属下记住了。” “另外酒坊内每天都要准备消暑汤,准备加了些许海盐的淡盐水,规定所有伙计都要及时饮用,明白吗?” 钱皂感动的说道:“属下也走过不少地方,可是没有哪里的上官像大人这样体恤下属,我等感激涕零!” 刘衍也是唏嘘不已,其实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保障而已,工匠伙计们有了保障,多干一些成品出来,自己投入的这些碎银子也就赚出来了。 可是即便道理很浅显,这个世道下却没有多少人愿意这么做。 刘衍又勉励了钱皂等人一番,便离开了酒坊,在陈勋、王越的陪同下前往晒盐场。 此时的晒盐场更为炎热,海滩之上日照强烈,在这里劳作之人,几乎人人都退了一层皮。 刘衍甚至看到有一些劳作的妇人也是如此,双手和脸颊上还能看到不少干裂、褪掉的死皮,心中很是不忍。 于是刘衍对跟在身边的楚韵非说道:“回头去万福油坊采买些油脂,全部分成小份发下去,让大家涂抹在皮肤上,以便防晒。” “是。” 楚韵非说道:“大人真是体恤下属,这晒制海盐本来就是辛苦活计,这其中的辛苦大家都知道,可是却没人像大人这样,还专门为我们采买油脂防晒。” 刘衍说道:“其实我这是在替你采买,回头可不要说是我让买的,这个好人要由你来做,明白吗?” 楚韵非微微一愣,随后便抱拳说道:“大人一片苦心,属下铭记在心。” 楚韵非原本是盐枭出身,而晒盐场中劳作的伙计,有很多都是大盘堡等处的军户,对于楚韵非这个“外来者”并不是很服气,明里暗里都很是抵触。 陈勋曾借机向刘衍说起过此事,刘衍也记在心中,此番就是一个好机会,可以让楚韵非做做好人。 “呵呵,这次我可以帮你,以后可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要知道体恤这些伙计,他们之所以在这里辛苦劳作,只是想赚些银子养家,都不容易。你这个主事要学会疼人,平日里多关心一下他们,这些军户都是直肠子,你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也会将你这个主事放在心上。” 楚韵非抱拳受教。 随后刘衍又巡视了黄山墩、风火山顿等处,待到返回王家庄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中旬了。 此时距离刘衍迎娶王芸禾过门,已经很近了,各项准备也已经就绪。 刘衍这边刚刚回到百户官厅内,主事赵民便找上门来,还带来了一份清单。 “大人请看,这是属下准备的迎亲流程,以及所需的各项物品,请大人过目。” 刘衍看了一下,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此时虽然是明末,寻常百姓连果腹都是问题了,但是这婚丧嫁娶的讲究还真是不少,光是赵民草拟的迎亲流程就有二十多项。 “这,赵主事,这流程能不能精简一下?” “大人是说花费太大,需要从简?” 刘衍连连摆手,说道:“不是银子的问题,是流程有些繁琐,所以我觉得……” “大人!” 赵民直接打断了刘衍的话,说道:“大人虽然只是百户官身,可是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也是一方实权将领,娶亲如此重大的事情,岂能精简流程?说实话,属下草拟的这些流程已经不算繁琐了,为了给大人避嫌,属下已经免去了不少的礼仪,如果再精简的话,就太不像话了,也会让外人笑话的。” 刘衍看着一本正经的赵民,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好,就这么办吧。” “是。属下这就去找岳总旗商议钱粮支取的事情。” 赵民随后又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刘衍,说道:“这份是最终确定的宴请名单,请大人过目。” 刘衍看了一遍,只见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戴百户也在名单上,便笑着点头说道:“名单也没问题,到时候记得记账,我要看看各人都随了多少礼金。” 赵民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今日便派人将请帖送出去,也好让各位大人提前安排时间。” 夏河寨前千户所。 王炆镇坐在自己的宅院内,正悠然自得的乘凉消遣,一张藤椅摆放在大树下,正好躲避了炎炎烈日,旁边还有两名侍女奉着冰镇的果子,以及一壶冰镇蜜水,王炆镇半眯着眼睛躺在上面,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此时王炆镇虽然没有穿着副千户的从五品官服,可是依然将那件官服挂在衣架上,又将衣架就摆放在自己旁边。 片刻之后,王炆镇睁开眼睛喝了一口蜜水,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而下,好不畅快。而当王炆镇的目光扫过那件官服的时候,脸上更是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大人。” 这时,副百户贾洪雨满头大汗的走来,脸上还挂着笑容:“大人,有喜事啊。” 王炆镇招呼贾洪雨坐在旁边,挥了挥手,两名侍女也递过去冰蜜水和果子。 贾洪雨擦了一把汗,然后抓起果子就嚼了起来,同时从身上取出两张请帖,说道:“四天后,刘百户在王家庄娶亲,这是刚刚派人送来的请帖,大人请看。” 王炆镇笑着接过请帖,边看边说道:“这个刘衍,还真娶了那万福油坊的王芸禾?” “是啊,要说这刘百户还真是专一,都是百户官了,却迟迟到此时才娶亲,而且看这样子也是不准备纳妾了,这可不行,等有机会我得劝劝他,这男人啊,还是得多娶亲,这样才能开枝散叶嘛!” 王炆镇笑着说道:“刘衍可跟你不一样,你倒好,这才来夏河寨前千户所多久啊,你就不但娶了老婆,还连带着两房小妾,真是不知足啊。” 贾洪雨笑着说道:“呵呵,大人取笑属下了,这娶媳妇,是会上瘾的。” 二人大笑不止,随后王炆镇起身说道:“可知道刘衍还请了谁吗?” 贾洪雨说道:“这个属下倒是没问,不过想来古镇巡检司的宋巡检,以及千户所的防守大人是肯定会送去请帖的,旁人就不知道了。” 王炆镇点了点头,那边贾洪雨猛地一派脑门,说道:“对了大人,刚才过来送请帖的小旗官好像还说起,刘百户还给戴百户下了请帖!” “什么?” 王炆镇诧异的看向贾洪雨,随即便大笑起来,说道:“这个刘衍啊,还真是的,我倒要看看戴璟彬去是不去!” 与此同时,古镇巡检司内,宋功明也收到了刘衍派人送去的请帖,正在与侄子宋灌商议此事。 “叔叔,此番可是与那刘百户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依我之见,叔叔应该备足重礼,亲自去一趟王家庄。” 宋功明微微皱眉,说道:“刘衍是百户官,我也是百户官,如此行事,是不是太有失身份了,让旁人见了,还以为我是有意巴结刘衍。” “叔叔此言差矣。” 宋灌一身白衣坐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把摇扇,很有一番羽扇纶巾的感觉,说道:“如今咱们宋家赚取的银子,大部分都是通过刘衍赚到的,他可是咱们宋家的财神爷。更何况,刘衍手中还握着一支强军,眼下天下纷乱,内有流贼糜烂各省,外有建奴虎视眈眈,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山东就会有战事发生,跟刘衍交好,将来有事咱们才不至于慌乱,甚至可以借着刘衍捞一把功劳!” 随后宋灌低声说道:“叔叔不见那王炆镇是如何升上去的吗?不就是靠着刘衍的战功!” 宋功明当即拍手说道:“灌儿真乃我宋家的智囊,此事就这么办,你即刻去办一份重礼,到时候随我一起去王家庄。” “呵呵,叔叔放心,侄儿这就去办。” 第一百一十一章 娶妻(一) 五月二十日,王家庄。 这一天的王家庄内外张灯结彩,堡内百姓更是奔走相告,以为就在今天,身为管队官的刘衍要娶妻了。 此时大明的婚礼流程很是讲究,分为三书六礼,就算是寻常百姓之家也是如此: 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为六礼,聘书、礼书、迎书是为三书。 这整个的流程走一遍下来,估计需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但又是必要的、缺一不可的。哪怕此时天下已经动荡,但是只要有些家底的百姓,依然还是要砸锅卖铁的走一遍这样的流程。 因为在此时的大明,如果谁家娶亲之时“三书六礼”不全的话,就不算是花销再大、八抬大轿也不是明媒正娶,被旁人职责不说,以刘衍的身份还会让外界纷纷猜疑,释放出错误的信号,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刘衍才会在几个月之前就向王靖提亲,到了现在才将王芸禾娶进门。 这天一大早,整个王家庄的大街小巷都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几乎整个王家庄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到了大街上,想要一睹刘衍迎亲的场面。甚至还有不少别处的军户百姓也赶了过来,尤其是大盘堡的百姓居多。 此时,刘衍正在百户官厅内,和陈勋、王越、沈拓、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岳明等人谈笑风生,赵民此时作为执事正带着一众小旗官在忙前忙后,谭晓大、钱皂、楚韵非、陈江氏等几个主事也在一旁,纷纷前来为刘衍贺喜。 过了一会儿,刘衍宴请的宾朋便陆续赶到了,副千户王炆镇和古镇巡检宋功明亲自赶来,贾洪雨和宋灌也是一身官服,刚一进门便笑呵呵的向刘衍抱拳祝贺。 另外王家庄的一众甲长、屯守官纷纷前来恭贺,不断巴结刘衍。 就在这时,只听院子里的执事赵民在前院高声唱道:“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大人差人送来贺礼!千户所百户戴璟彬亲临祝贺,恭祝管队大人新婚大吉!” 只这一声高唱,整个院子里上百号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宾朋来客都是一脸震惊之色看向了刘衍,众人万万想不到竟然连防守官章海林也派人前来祝贺,而且还专门派了一个百户过来。 “这管队刘大人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 “都说刘百户是防守大人身边的红人,今日看来果真如此,想来真是不可思议啊!” 刘衍连忙带着一众部下来到前院大门迎接,毕竟戴璟彬是代表着防守官章海林,礼数还是要做足的。王炆镇和宋功明等人也跟了过来。 此时刘衍看着前来贺喜的戴璟彬,大笑着快步走上前去。 戴璟彬先是照本宣科的将章海林的恭贺之意传达了一番,然后便笑呵呵的抱拳说道:“今日刘百户大喜,戴某借着防守大人的东风,前来祝贺,顺便讨一杯喜酒喝,不知刘百户意下如何?” 说完,戴璟彬又拿出了一份礼单,这便是戴璟彬自己送来的贺礼。 此番戴百户一改之前的冷面孔,对刘衍如此热情,言语之间极尽恭维之词。刘衍自然是笑脸相迎,丝毫不提及之前的不快。 “哈哈,戴百户能来,我这里可是蓬荜生辉啊,里面请,招待不周还请见谅啊!” 一旁的赵民急忙将戴璟彬请了进去,刘衍也带着众人一同进入百户官厅内。 不少人还在小声议论着,能让防守官章海林专门派人前来贺喜,这刘衍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 王炆镇和宋功明都是颇为羡慕,刘衍算是坐稳了防守官章海林第一红人的位子了。 不过贾洪雨却在一旁小声说道:“大人,那戴璟彬不是一直跟刘百户不对付吗,今天这是怎么了,突然转性了?” 王炆镇说道:“刘衍娶亲,连防守官章大人都要备上一份贺礼,这其中的意味你还不明白吗?那戴璟彬虽然是个小人,可却不是白痴,哪里还敢继续与刘衍为难。趁着今天这个好日子,戴璟彬自然要好好巴结刘衍一番,以便修复二人之间的关系。” “哦,原来是这样啊。” 贾洪雨一副了然的样子,随后便笑着说道:“看着里里外外的,刘百户可是花了大把的银子,整个百户官厅都像是重新装潢了一般。” 此时正堂内已经人满为患,都是各处前来贺喜的宾客,刘衍忙着招呼众人,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时小旗官卢英挤过人群快步走了过来,说道:“大人,吉时快到了,该去换大婚喜袍了。” 刘衍点了点头,便对周围的宾朋拱手告罪,而后便在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几人的陪同下,回到后院房间里更衣打扮,只留下总旗官岳明代为招待大堂内的宾朋好友。 而小旗官卢英又赶到中院,与众人一起忙活晚上的迎亲大宴了。 后院,刘衍正在新房中穿戴大婚喜袍,陈勋和王越在一旁帮忙整理着,然后对着衣镜帮刘衍穿上。 随后王越看着一身大红喜袍的刘衍,不由赞叹道:“今日见了大人穿喜服,觉得就跟戏文里的神仙贤相一般,真是精神极了。我看大人日后一定能官运亨通,我等也能跟着步步高升。” 众人闻言都是哄笑起来,少不了又对王越一番嘲讽。 过了一会儿,刘衍带着王越、陈勋、沈拓等人一进正堂,满堂的宾客也算是识人颇多,但仍然不禁发出一阵惊叹声,没想到刘衍竟如此光彩照人、气度不凡,就连戴璟彬都是为之侧目,赞叹不已。 原本众人都以为刘衍只是一个会带兵打仗的武夫而已,可是今日观之,竟然真的有几分官威! 只见英气逼人的刘衍精神抖擞的站在正堂之上,大红色的礼服在阳光的映衬下,整个正堂都被映照得火红火红的。 接下来,刘衍便在众人的簇拥下,开始迎亲的流程了,首先便是叩拜父母。 由于刘衍并无父母在世,便将刘衍父母的牌位摆上了供桌,上面的名字自然也是刘衍前世父母的。 一旁执事赵民见新郎已到,便高声唱道:“高堂在上,一礼恭贺,父母仙游,焚香遥拜!鞠躬,兴拜,兴拜,平身。” 刘衍在执事的唱和下向父母的牌位鞠躬、行大礼叩拜。 礼毕之后,执事将一杯大盘堡出产的烧锅美酒递了过来,刘衍起身接过酒杯,祭酒少许以敬神明,然后浅浅喝了一口,就将酒杯交给一旁的陈勋。 之后,刘衍便拱了拱手,向满堂的宾客告罪一声,留下总旗官岳明在这里照顾宾朋好友,然后自己带着王越、陈勋、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七人前去迎亲。 而此时已经早早有人赶到了万福油坊,提前为刘衍打前站去了。 刘衍等人随后退出正堂来到了门口,只见门外长街上由骑兵哨一百多人组成的迎亲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了。 这一百多名将士人人都穿着崭新的大红军服,外面还穿上了铁甲,骑在战马上威风凛凛,周围围观的百姓见了无不拍手称赞。 门前的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百姓,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看看刘衍的风采,此时见到新郎官出来了,围观的百姓们顿时沸腾了起来,人群不住地向前涌动。街道两侧维持秩序的各哨墩军纷纷拼命拦住人群,好不容易止住了人群的涌动,但却止不住人群的热情。 “新郎官!” “刘大人大喜啊。” “恭喜刘大人。” 刘衍听着恭贺之语大笑着,脸上红彤彤的,好似喝醉了一般,今日算是自己来到明末之后,最高兴的一天。 于是刘衍朝着周围的百姓们连连拱手道谢:“谢谢父老乡亲们,谢谢父老乡亲们!” 刘衍从小就是孤儿,从来没体会到家的温暖,此时迎娶王芸禾,心中早就已经暖暖的了,从未体会过的幸福感瞬间爆棚。 此时,王越和陈勋喜笑颜开的招呼下人们将喜糖、封好的红包撒向人群,百姓们再一次沸腾了起来。 趁着这个时候,刘衍看了一下迎亲队伍: 队伍前面是五十名身穿红衣的鼓乐手;之后便是王越、陈勋、沈拓三人,其中王越怀抱大雁,陈勋和沈拓一左一右护在一辆迎亲马车两侧;再往后,便是十名车夫,赶着十辆大车,车上皆是聘礼;最后,是苗绍率领的充任迎亲护卫的一百多名骑兵哨将士。 剩下的汪博和张义、许铭则是护在刘衍身边,随侍左右。 这时,跟在刘衍身后的执事赵民眼见吉时已到,便高声唱到:“龙驹驾上,以凤求凰,新君驾銮,以迎闺娘!” 刘衍在执事的唱和声中,先上到迎亲的马车之上,象征性的驾驶了一下马车,扬鞭三下驱赶驾车的马匹,待车轮转动三周即停,然后下车上马准备出发,迎亲马车交由车夫驾驶。 “吉时已到,迎亲啦!”司仪唱道。 迎亲队伍中的五十名鼓乐手奏起喜乐,在吉庆的乐声中,迎亲队伍向着郭家出发了。 周围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阵欢呼之声。 王炆镇和宋功明也趁着热闹跟了出来,看着迎亲的大队人马出发了,二人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 不过旁边的宋灌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沉吟,当王炆镇笑着返回正堂后,宋灌便小声凑到宋功明的身边,低声说道:“叔叔看到那一百多铁甲骑士了吗?” 宋功明点了点头,此时脸上的笑意也减少了几分,而震惊却多了不少。 “此前刘衍手下还没有这么大的铁甲骑士,这才过去多久,刘衍竟然就有如此势力了,他也才是一个百户官啊!” 宋功明感叹着,心中则是泛起一丝畏惧来。 宋灌说道:“所以我才说,刘衍不是寻常人。刘衍手中的这些兵马要是放在太平年月,那就是杀头灭族的罪过,可是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平年月,眼下天下大变在即,有兵才有权,叔叔可要紧跟着刘衍,决不可与之交恶!” 宋功明再次点头,深以为是。 “就是不知道,这刘衍将来能走到哪一步了,咱们拭目以待吧。” 火山文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娶妻(二) 从刘衍家中到万福油坊,其实路途并不遥远,只需要过两个街口便到了。 但是就是这两个街口的路程,刘衍率领的迎亲队伍也用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此时沿途都是围观的百姓乡民,可谓是人山人海,几乎将道路都被堵上了。 途中,围观的人群欢呼声震天响,随着迎亲队伍的移动不断向前延伸着,刘衍骑在马上不断向欢呼的人群拱手致意,心中也是兴奋非常,甚至都有一些亢奋的感觉,毕竟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自己都是第一次娶亲,心情自然如此。 围观的百姓很快便被这支迎亲队伍吸引住了,迎亲队伍中的聘礼虽多,但却不及护卫的马队青壮夺目耀眼。 只见马队的墩军将士全都是身穿崭新铠甲,一个个的都是威风凛凛;众人在铠甲外面还披挂着大红色的披风,显得英气逼人;这一百几十人的队伍整齐划一,引得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惊叫连连、小伙壮汉嫉妒不已。 只是这一天,便将王家庄骑兵哨的盛名传播了出去,骑兵哨也成了不少青壮向往的所在。 不久,迎亲队伍便来到了万福油坊门外,万福油坊安排在门口的执事眼见迎亲队伍已到,便高声唱道:“迎礼已到,新人候出!” 万福油坊里的伙计们听到执事的声音,连忙跑进府中告知王靖。 此时,王靖正在家中祠堂祭告祖先,得知刘衍带着迎亲队伍已到门口,便向家中先祖祷告:“我王家先祖在上,今王家子孙王靖请告先贤,吾之独女王芸禾,将以今日归于王家庄百户所管队官刘衍。嫁女之日,不胜感怆。” 说完,王靖双目微红向先祖牌位叩拜,待礼毕便在几名伙计的陪同下出正门迎接姑爷了。 片刻之后,刘衍眼见岳父出迎,急忙下马,然后以晚辈之礼参拜:“泰山安康。” 王靖欣然接受了刘衍这一拜,并收下了聘礼,然后将刘衍引入家中。周围围观的百姓又是发出一阵欢呼声,万福油坊的伙计们也大笑着,将不少的糖果和红封抛洒向空中,引得围观百姓纷纷争抢。 而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七人则是跟在刘衍身后,一起进入万福油坊,迎亲队伍则是留在原地等候。 刘衍跟随王靖进入正堂,陈勋、汪博等众人也是等在后面,众人来到王芸禾的闺房门前面北而立。 此时,刘衍接过王越递过来的大雁,恭敬地放到阶庭上,朝着王靖跪拜,然后说道:“刘衍以兹嘉礼,恭听成命。” 王靖眼见新女婿如此出众心中欢喜,今日终于了却心中的一件大事了。但是王靖又想到疼爱的女儿今日就要出嫁,心中不免有些悲伤,悲喜交加之下不禁眼中含泪。 王靖连忙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痕,说道:“吾,固愿从命。” 执事站在东面的台阶上,面朝西方,唱道:“鞠躬、再拜、平身。” 刘衍再次向许明伟行礼,以谢岳父养育爱妻之恩。 礼毕之后,刘衍在执事的带领下走出正堂,在门外的下人引领下离开万福油坊,带着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七人先行返回百户官厅等候。 王靖早年丧妻,多年来一直未再续贤,此刻独自一人朝南而坐。 这时两名丫头引着凤冠霞帔的王芸禾走出闺房,来到王靖面前,面北而立。 此时大明女子深受开国马皇后恩惠,就算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也可以身穿皇室嫁衣,以凤冠霞帔出阁。 此时执事连唱四拜,王芸禾一连四拜父亲,此拜已是在拜别父亲,起身时王芸禾已是泪流满面。 王靖也是老泪纵横,起身拉着女儿的手,含泪诵读着父戒,言道:“往之尔家,无忘肃恭。亡母传诫:夙夜以思、无有违命。庶母告诫:无违尔父母之训。” 这便是在告诫王芸禾,出嫁之后要孝敬公婆、恪守妇道、操持家里,要与丈夫共同经营新家。 王芸禾叩拜应下。 执事又唱四拜,王芸禾再次四拜父亲,然后在两名丫鬟的搀扶下向外走去,一同前往刘衍家中。 两名丫头各捧着一支红烛在前领路,朝着万福油坊的大门走去,迎亲的队伍此刻已经变为送亲队伍,已经等在门外了。 王芸禾来到万福油坊的门口,留下来负责护送新娘子的陈勋上前施礼,高声说道:“恭迎夫人,恭贺夫人新喜安康。” 旁边的汪博和张义也是齐声说道:“请夫人入迎亲之驾。” 许铭带着一百数十名骑兵哨墩军在马上行礼,齐声说道:“见过夫人。” 王芸禾此时大大方方,并无半分怯场,对着陈勋、汪博、张义、许铭几人款款施礼,说道:“有劳几位来接。” 接着,王芸禾又对着一百数十名骑兵哨墩军将士施礼,说道:“有劳众位辛劳护送。” 说完之后,王芸禾便在两名丫头的搀扶下坐上迎亲马车,车队在乐曲声中前往百户官厅。 一路上,围观百姓欢呼震天,王芸禾的心也仿佛在欢呼声中飞向了前面不远处的百户官厅,飞到了自己心上人的身边,这一切都好像是在做梦一般。此时王芸禾还能清楚的记得,当初刘衍在万福油坊门口为自己解围的场景,心中不免一阵感动。 不多时,送亲队伍便来到了百户官厅大门外。 大门外,两名赞者早已等候在此,见新娘已到便来到马车前请新娘子降舆(下车)。 随行的两名丫头将王芸禾搀扶下马车,凤冠霞帔在身的王芸禾光彩夺目,仿若天宫的仙子一般,一出场便引得围观百姓一阵惊呼。 “天啊,这简直是九天娘娘啊。” “王掌柜的千金是仙女下凡啊,原先也没注意王姑娘如此美貌啊。” “果然是美人配英雄啊。” 王芸禾听到周围的赞叹声顿时脸颊发红,好像喝醉了一般,两位赞者笑着上前左右搀扶新人进入刘衍家中。 众人进府后便见刘衍早已经等在了院中,总旗官岳明和执事赵民一左一右站在后面。 此时,刘衍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新娘,竟然看得有些呆了,愣愣的这在原地看着王芸禾。 周围的下人、宾客见到刘衍的模样也是纷纷笑了起来,宋功明还在一旁笑着自言自语道:“哈哈!古人云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欺我也。” 总旗官岳明见状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捅了捅新郎官,刘衍一下子便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了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径直走到新娘面前,与王芸禾互相施礼后,一同进府来到正堂。 此时下人已经在正堂布置好了婚席,新郎在东侧面西而坐,新娘在西侧面东而坐,执事带着二人入席,东西相向而坐。 而后,执事高声唱道:“凤凰相遇,同心而渔。兴拜,兴拜。” 二人互拜两次,以示从今以后相敬如宾。 礼毕,岳明上前捧着食案放到刘衍面前,并为其斟酒,刘衍受盏喝酒,与此同时赵民捧着食案放到王芸禾的面前,并为其斟酒,王芸禾同样受盏喝酒。 之后,岳明和赵民将二人的食案合在一起,并摆上食物。刘衍与王芸禾共牢而食,自此婚礼礼成。 见此情形,旁边的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等人大声欢呼着,一拥上前向新人索要喜赏(红包钱),周围的宾朋也是纷纷起哄,就连戴璟彬也是大笑着一同上前。 刘衍见状大笑着给众人发喜赏,在满堂宾客的祝福下,挽着王芸禾进入了洞房。 当天晚上,刘衍家中大摆宴席,刘衍带着王芸禾一起为众宾客敬酒感谢,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七人紧跟在刘衍的身后,不断为刘衍挡酒。 今天是刘衍大喜的日子,要是让新郎官喝醉了,那可就闹出大笑话了。 于是陈勋几人使出了浑身解数,才算是保下了刘衍,没有让刘衍被热情的宾客给灌醉了。 “刘百户,咱们再喝一杯?” 刘衍看着端着酒杯过来的戴璟彬,笑着说道:“好,干杯!” 二人一饮而尽,随后戴璟彬说道:“我要是早知道刘百户如此豪爽,咱们二人早就应该成为朋友了。只是当初被小人耽误,现在想起了,真是悔之不及啊。” 刘衍笑着说道:“呵呵,戴百户这是什么话,现在咱们成为朋友也不迟啊。” “哈哈,对,刘百户所言甚是!” 戴璟彬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酒壶,又给刘衍和自己满上,说道:“来,咱们再饮一杯。” 话音刚落,酒宴的热烈气氛便被一阵号炮声打断,此时所有人都惊愕的看向北面的夜空。 刘衍也是眉头紧锁,挥了挥手,身后的许铭直接冲了出去,陈勋等人则是招呼错愕的宾客。 王炆镇和宋功明走了过来,与刘衍、戴璟彬站在一起,王芸禾则是颇为识趣的先回房间了。 王炆镇眉头紧锁的说道:“一声号炮,两道火箭,这是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发来的紧急军情啊。” 宋功明有些紧张的说道:“会不会是匪情?” 戴璟彬摇了摇头,说道:“我看不会,没听说灵山卫哪里有匪患啊?” 随后三人都看向了刘衍,此时刘衍心中也有些紧张:“难不成是建奴大军提前南下山东了?” 就在这时,许铭快步跑了回来,小声对刘衍、王炆镇、戴璟彬、宋功明四人说道:“夏河寨前千户所急报。” 说完,许铭便将一份书信递了过来,刘衍打开之后只见上面写道:“山东北部出现蝗灾,大批流民已经南下,各地贼寇猖獗,甚至已经开始攻略各地城池。目前已经有数股贼寇进入灵山卫各处,命各处百户所严加戒备……” 刘衍几人看完之后,脸色都很难看。 第一百一十三章 蝗灾 五月底,兖州城外。 随着一阵“嗡嗡”声的到来与离开,兖州城周边田间所有的绿色都化为尘埃。遮天蔽日的蝗虫在天空中肆意飞舞着,犹如一片片乌云,不断在兖州城上面盘旋着,似乎在寻找着任何可以吃进肚子里的东西。 这就是蝗灾,眼下这场蝗灾已经席卷了南北两京、山东、浙江、河南,所到之地,皆成荒野,各处百姓食不果腹。 蝗灾的席卷让百姓们颗粒无收,蝗虫吃了人能吃的一切食物,之后便又引发的饥荒。 聚集在兖州城外的灾民的理智已经被饥饿消磨殆尽,随即数万灾民便被贼寇裹挟着,开始围攻兖州城,偌大的城池顿时变成了血肉战场。 兖州城被灾民围攻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灵山卫,灵山卫上下顿时紧张了起来。兖州城的战事就好像干柴堆里面的火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引发燎原大火。 于是灵山卫立即给各处千户所、百户所发下了命令:立即对辖区内的贼寇进行清剿,并且驱散聚集起来的灾民! 王家庄百户所内,刘衍看着手中的命令,不由失望的摇了摇头。在那些上官的眼里,灾民是否会暴动,已经是现在最大的问题了,甚至已经超过山东各地数十万、上百万灾民的生死! “局势已经开始失控了!” 刘衍感叹一声,自己还记得史书上还有这场蝗灾的记载:“崇祯十一年五月间,两京、山东、河南、浙江大旱蝗。” 而这场蝗灾的最终结果,则是各地“野无青草,十室九空”。 刘衍感叹之后,便将王家庄内的一众部下召集起来,苗绍、许铭、岳明等几个总旗官纷纷赶来,谭晓大、徐乐、赵民三个主事也先后赶来。 刘衍看着众人,自己娶亲的时候,谭晓大、徐乐几个主事都是前来贺喜了,可是负责医官的主事鲍学镇忙于研究军中用药,而没有前来,只是托谭晓大送来的贺议。 “怎么不见鲍主事?” 刘衍疑惑的问道:“难道鲍主事还在医馆?” 谭晓大说道:“启禀大人,鲍主事的确还在医馆,已经十几天了,属下听说鲍主事在配制行军散和消暑丸,药方还有些欠妥,所以始终脱不开身。” 刘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看来我没有选错人,鲍主事还真是学究,如此我便放心了。” 随后刘衍便进入主题,直接对众人说起正事来。 “……诸位都知道了吧?现在咱们灵山卫已经有几处贼寇闹事了,各地的灾民也不断涌进来,形势非常严峻。根据夏河寨前千户所送来的命令看,咱们千户所境内的贼寇也是蠢蠢欲动。” 苗绍兴奋的说道:“大人下令吧,咱们何时出兵剿匪?” 许铭更是直接,抱拳说道;“属下愿为先锋,先行率部探查各处贼寇情形,为大人在前探路。” 刘衍笑着让二人先坐下,说道:“剿匪是肯定的,不过此番出兵还是其次,安置过境的灾民才是重中之重。” 众人面色凌然,岳明抱拳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属下记得早年徐光启大夫就曾说过: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地有高卑,雨泽有偏陂,水旱为灾,尚有幸免,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毛,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灾。这蝗灾在各种灾祸之中,可以说是最为凶险的。而那些灾民此时已经身无长物,甚至时间一长,各地的灾民恐怕都要易子而食了!” 刘衍对此甚是忧虑,蝗灾造成的后果非常严重,但并不是说仅仅因为蝗灾本身对百姓造成的灾难很大,而是说在发生蝗灾之前还会有场旱灾,这就是古人所说的“久旱必蝗”。 其实华夏先民已经与蝗虫进行斗争了几千年,到了此时,大明百姓也彰显了强大的智慧,从生产中汲取经验。 其中不得不提到的一个人就是科学家徐光启。徐光启精通农学,编撰的《农政全书》和《除蝗疏》中记载了大量抵抗蝗虫的方法。 后世在治理蝗灾中使用的一些方法便是汲取古代劳动人民的经验。比如说通过挖沟渠来消灭蝗虫,一般是在田地里用布或者木板,当蝗虫掉到沟里时,赶紧上去掩埋或扑杀。这在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中就有记载:“蝻子跳跃行动,便须开沟捕打,其法视蝻到处,预掘长沟,深广各二尺,沟中相距丈许即作一坑,以便掩埋。” 还有天敌防治法,《除蝗记》中这样记载:“(蝗)未解飞,鸭能食之,鸭群数百入稻畦中,蝗顷刻尽,亦江南捕蝗一法也。”也就是我们现在所说的“鸭子军”,这一点在后世仍然沿用。 但是用鸭子来抵御蝗虫只能应用于区域性的蝗灾,同时在对已经成聚飞状的蝗虫群效果甚微。但这种方法既也有利于提升农民收入,对于古代许多老百姓来说可谓是一举两得。 而且徐光启第一次系统地提出要从根源上治理蝗虫,彻底消灭蝗虫滋生的舒适环境,他在《除蝗疏》中写道:“故涸泽者,蝗之原本也,欲除蝗,图之此其地矣。”其中的“涸泽”就是因为干旱少雨而干涸的湖泊。 同时,大明百姓还了解到了蝗虫的趋光性。在晚上的时候张网进行捕捉。一些地方官还给出了重赏,一斤蝗虫甚至能换到一斤米、一斤面粉。火山文学 尽管古代劳动人民在与蝗灾的搏斗中想出了各种办法,可无奈到了明末时期,各地的生产力水平遭到了毁灭性的破坏,,大明南北的局势也愈发糜烂,在大规模蝗灾面前,任何办法都无法推行下去,各地百姓看着满天的蝗虫,也只能徒呼奈何,眼睁睁的看着辛勤耕作的土地骤然变得草木皆尽,百姓的心也骤然像土地一样荒凉,随后便在各地贼寇的裹挟之下,走上暴力反抗朝廷的道路。 刘衍说道:“眼下咱们王家庄的人口虽然已经很多了,但是我认为却依然不够,还要继续招募灾民,这件事情我会通知各处火路墩和屯堡:凡是途径路过的灾民,便要尽可能的赈济一番,然后就地转为军户,以充实各处的人口。” 对于招募流民的事情,谭晓大和徐乐自然没有意见,赵民和岳明却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赵民正色说道:“大人心系百姓,属下佩服之至,请大人受属下一拜!” 说完,赵民竟直接跪拜在地,刘衍急忙上前将赵民扶了起来,正要说话,一旁的岳明却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招募灾民之事不妥。” “哦?” 刘衍先拦住正要开口反驳的赵民,然后笑着说道:“此事有何不妥?” “属下以为,大人此事的不妥之处有二。” “请讲。” “其一:大人只是王家庄百户所的管队官,要是放在北方边境上,大人治下的人口也不过上千,兵力也不过过百而已。可是如今大人治下的人口、兵力有多少?” “现在王家庄的人口本来就多,而且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防守章大人又要倚重大人的武力,所以对于大人扩兵之事不予理睬,可是别的上官怎么看此事?” 岳明担忧的说着:“大人,眼下虽然天下动荡,可是朝廷毕竟是朝廷,自有法度在的,属下担心大人大肆招募人口、扩兵兵马的事情被人揪住不放,是要出大事的!” “其二:招募灾民的事情一旦开始,这次蝗灾过去之前,一定会有很多灾民陆续赶来,到时候安置他们就需要开垦大量的荒地,需要购置农具、耕牛、种子,需要在各处火路墩、屯堡修筑房屋,需要购买口粮、御寒衣物等等,这些需要花费多少钱粮?” “虽然现在咱们王家庄百户所已经有了数万两银子的储备,可是这些银子花在数千、甚至是数万灾民的身上,就像是石子落入大海之中,根本激不起什么水花的!” 众人听了岳明的话,脸色都变得非常的难看,显然岳明提出的两个理由,已经让众人的心中担忧起来。 刘衍看着众人的表情,忽然笑了起来,说道:“岳总旗一片心意,我知道了。而且岳总旗说的这两点,我也都想到了,只是即便如此,事情还是要做的。” 岳明诧异的说道:“大人,这是为何?” 刘衍自然不能跟岳明等人明说,总不能告诉众人今年建奴会冲进山东来,自己要提前做准备,提前积蓄人口和兵力吧? 于是刘衍说道:“具体的原因我现在不便明说,不过有一点可以告诉诸位,岳总旗说的两点问题,以现在天下的局势来看,已经不算什么问题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刘衍是在危言耸听,眼下陕西、山西、河南等地虽然有流贼大军在肆虐,关外又有建奴大军不断扣关,可是在众人看来,大明的天下依然是稳如泰山的。那刘衍的话是什么意思? 苗绍欲言又止的看着刘衍,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大人,属下觉得即便是要收容灾民,也要控制一下人数,各处火路墩和屯堡收容个几百人就好,剩下的灾民适当的赈济一下就好。” 许铭和赵民没有说话,岳明则是出声赞同。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此事就不要再说了,就按我说的办。咱们还是说一说剿匪的事情吧。” 众人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心中的担忧依旧没有散去。 刘衍也不管这些,说道:“赵主事,你立即起草几份命令,明天一早送往大盘堡、黄山墩、风火山墩、沙沟墩几处,命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五人立即赶来议事。” “是。” “谭主事、徐主事,明日开始为各部将士准备备用物资。” “是。” “岳总旗,立即准备钱粮,为各部将士准备三天的口粮,以及一个月的军饷,备用。” “是!”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以战练兵 次日,陈勋、王越、沈拓、汪博、张义几人接到了命令,纷纷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王家庄,下午时分,刘衍在百户官厅内召集手下的几个总旗官、小旗官议事,商讨出兵剿匪之事。 很快,在刘衍的主持下,便定下各哨轮流出击剿匪的策略,至于剿匪的范围,自然就是王家庄辖区内。 “现在的七哨墩军逐一出动,三日之后开始出兵剿匪。” 刘衍看着跃跃欲试的陈勋等人,说道:“至于你们出兵的顺序,我看就抓阄来决定好了。” 随后众人便笑嘻嘻的弄了几个纸条,陈勋自告奋勇的在纸条上写好从一到七的数字,全部揉成纸团放在桌子上。 几人纷纷争抢着各拿一个,打开之后便确定了出兵的顺序。 陈勋率领前哨墩军首战,随后依次是王越率领的后哨、张义率领的左哨、汪博率领的右哨、苗绍率领的亲卫哨、许铭率领的骑兵哨、沈拓率领的中哨。 同时刘衍让许铭领着骑兵哨将士先行到各地去侦察匪迹。 如今大明天灾不断,各地贼匪多如牛毛,夏河寨前千户所虽处于军镇腹地,同样是贼匪横行,王家庄境内同样如此,虽说暂时没有什么大股贼寇,可是小股毛贼却是很多。 这些贼匪对刘衍来说不但是练兵的好对象,而却也都是财源之地,不过大明各卫所军堡各有守备界线,伸手过境是大忌,特别对刘衍这种普通的百户所而言。或许自己应该选出几队兵,让他们假扮土匪,经常过境去来个黑吃黑? 商议妥当之后,刘衍心中如此盘算着。 在许铭领着骑兵哨将士分散出去探查几天后,很快便有消息传来,在北面铁撅山附近的山上,都盘踞着几小股土匪,人数从十几人到几十人不等,时不时出去打家抢劫舍,绑票勒索。 这些地方都算是山区丘陵地带,最容易窝藏土匪,而且这些土匪人数也不多,正好适合刘衍剿匪练兵赚钱。虽说这几处都不算是刘衍的守靖地带,特别是铁撅山北面的腹地,还算是别的千户所的地界,不过在生存压力之下,刘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咬牙,干! 今年就极有可能要跟建奴对阵了,刘衍必须要让扩编之后的各哨墩军全部经历战阵,习惯血腥残酷的战场环境,这样才不至于在面对凶悍的建奴铁骑的时候,被敌人的凶悍吓住。 六月初,刘衍让陈勋、汪博、许铭、苗绍、沈拓、张义、王越几人轮流领兵出战,剿灭了这附近几股小山赋,从各处匪巢里面抄出银子三千几百两,兵器数百把,马骡十几匹,粮米一千二百多石。 虽然那些缴获的兵器都是些不入眼的货色,可是缴获的钱粮和骡马则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看着这些缴获物质,刘衍等人都是两目放光,果然剿匪来钱就是快,又可安民,还可以在实战中练兵。 一番论功行赏,将缴获的一部分物质赏给出战的将士后,再看看周边各堡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刘衍更是心眼活起来。他在思考,自己目光是否更远些,胆子更大些。 就在刘衍派兵剿匪的同时,各地也陆续有了前来投靠的灾民和流民,刘衍将这些人口全部收为王家庄军户,按照人口多寡,分配到各处火路墩和屯堡中去,让这些流民和灾民欢天喜地,对刘衍感恩戴德。 按照赵民带着一班书吏的走访和记录,用了两天时间整理出了文册登记,这些灾民、流民有户两百六十多,口近一千三百,其中有男子七百三十多口,青壮五百五十多。 这些人口极大的缓解了王家庄各处的人口压力,让刘衍有更多的人力投入到各项事业中。 刘衍还留下了五十多户人口在王家庄内,将这些新人全部收为王家庄军户,不过仍让他们在堡外建房居住。此时王家庄堡内的居住人口已经饱和,而且堡内还要留一些地方出来做公共建筑,比如建一些庙,戏台,牌坊,军功庙祠之类的。如果这些人全部进入堡内居住,肯定是非常的拥挤。 刘衍让堡内的工匠们沿着王家庄外规划了几片土地出来,沿着堡的外面建了几个营房,等以后钱粮多了,人口多了,再考虑建个新堡墙吧。 刘衍发下通知,让各哨墩军每天加强训练,余者军户仍是继续开垦土地,喂猪种菜,晒盐场和肥皂工坊、酒坊、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等工坊也是一样加班加点的劳作着,吗,性价比,在刘衍治下的军户没有一个人可以偷懒。当然,刘衍给予这些军户的工钱待遇也是更好的,远比其他百户所要高出不少,所以各处的军户百姓虽然劳作辛苦,可是却没人有怨言,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的做事。 来自后世的刘衍当然知道根据地的重要,眼下剿匪所得是可以养一些兵马,不过当有一天外需疲惫时,养兵养人的钱粮就需要自己地盘人口带动了,所以自己土地的经营不能松懈,不论是晒盐场、肥皂工坊、酒坊,还是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都要继续发展壮大,人口也是多多益善。 而就在刘衍一面派兵剿匪,一面开始收容灾民、流民的时候,随着王家庄各处人口的增长与名气的悄悄传扬,有一些商人找到了刘衍,希望能让他们在大盘堡和王家庄内开设店铺。 不说现在大盘堡、王家庄堡内土地紧张,就算这些商人在堡内买地盖房可以让刘衍赚一些钱,刘衍也不稀罕。 对于明末的商人,刘衍一向是满怀戒心的!九边各镇许多商户都是建奴鞑子的细作,就算不是细作,也经常向他们通风报信,提供情报,万历末年的铁岭、开源、抚顺、辽阳等地陷落,就是坏在内贼的开门应和上。 刘衍可不希望这样的命运有一天出现在自己王家庄内。 不过有些商人贩卖的货物又是自己需要的,刘衍经过仔细的考虑后,决定实行审验制,建立商人市籍制度。 刘衍规定这些商人只许在大盘堡和王家庄外围修建店铺,沿着大道两侧买地设店,而且需要拿着自己的户贴向王家庄百户所申请市籍开业保证书,登记批准后,方才取得在堡外居住的权利。同时这些商人还要向刘衍交纳一定的租税,才准在城外建立商店,从事商业贩卖等经营业务。 这种商人市籍制度曾在明初实行,不过到了明中期、明后期后,这种市籍制度已经名存实亡了。 而且大明各地官商结合的现象非常普遍,可以说官就是商,商就是官,特别是那些东林党人,更是如此。许多大商人都是官员家族子弟,在朝中甚至有他们的代言人,比如晋商,京商,徽商,就算各地的中等商人,也普遍与当地官吏乡绅有着密切的联系。 刘衍对此更是深恶痛绝,认为这是此时时局崩坏的原因之一。况且大明的商税非常底,明初就规定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万历十年又有规定,铺行下三免征税契,买价不及四十两及典价,一概免税。买价至四十两以上者,每两止税银壹分伍厘。 所以明朝的商人负担是非常轻的,再加上官商结合,所以明末的商人势力高涨,嚣张非常,动不动就罢行罢市,以此要挟官府。 刘衍的事业虽然刚刚起步,但是也要防患未来这样的事情出现,晋商之事更让刘衍心生警惕,那些商人囤积居奇、哄抬物价、卖国求荣,其道德之败坏已经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所以刘衍要对商人们严格管理,每几个月定期审核,这事情就交给赵民去办了。赵民本就是书吏出身,又在王家庄百户所这么多年,对这些事情还是精通的。 此外随着这些商人的到来,也触动了刘衍的灵感,王家庄各处随着军户人口的增加,对各样的食盐、布匹、药品、茶叶、茶油等日用品需求还是多的,往日只有一些货郎担挑些针头线脑、染料剪勺等小杂货到堡外贩卖,就算是王家庄内也只有万福油坊等一些店铺而已,远远不能满足军户们的需求。 刘衍打算在王家庄几里外开辟一个贸易集市,以后方圆的军户百姓,每逢一、四、七日等日子,都可挑些农副产品前来赶圩,自己堡内也正好购买一些有用的物质。 见刘衍对自己这样的态度,那些商人自然不满,来到王家庄的不可能是什么大商人,不过他们有能力买地设店,自然有一定的实力。这些商人大多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地的乡绅子弟或是大户人家出身,一向在灵山卫各地非常吃得开,却没想到在刘衍这里碰了钉子。 刘衍这样的态度,不可避免得罪了他们与他们身后的势力,不过他们怎么想,刘衍却不屑理会。以现在刘衍手中的兵马实力,即便是面对灵山卫的一些上官,刘衍也有底气据理力争。 只是王家庄现在的人口与财富,却是一个很大的客源,这些商人们思前想后,还是得按照刘衍的说法去做,老老实实的拿着户贴申请市籍开业,等待将来的登记批准。火山文学 处理完商贾的事情,各哨墩军也扫荡了王家庄境内和周边的贼寇,战果颇丰。 刘衍随即在王家庄百户官厅内摆下庆功宴,召集一众部下小小的庆贺一番,王芸禾也出席了宴会,一身马面裙很是秀丽,头发也挽成了妇人的盘发,一出场就引来众人一阵惊叹。 刘衍举杯相邀,众人尽兴畅饮,酒过三巡之后,许久没有露面的张耒提杯来到刘衍跟前,笑着说道:“大人,属下敬你一杯。” “呵呵,这段时间张总旗辛苦了,军屯的事情多亏你了。” 自从张耒被刘衍提拔为总旗官,并且任命为王家庄的屯田官之后,便日以继夜的待在军屯那边,带着大盘堡和周边火路墩的军户们忙于耕种,就连刘衍娶亲的时候,也没能回来,这段时间下来,张耒整个人都暴瘦了一大圈,人也晒得黑了不少。 张耒说道:“此乃属下本份事,算不得辛苦。只是今日属下有事要说,可能要扫大人的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招募流民 张耒话音刚落,周围众人便都看了过来,苗绍、许铭、陈勋三人更是面露不满,王越则是小声嘀咕着:“这个张耒会不会说话啊?” 刘衍笑着说道:“好啊,张总旗但说无妨。” 张耒抱拳说道:“大人,属下这段时间在军屯劳作,率领众军户开垦荒地四千多亩,从周边买下相邻耕地也有八百多亩。现在新得耕地的配套水渠等水利设施也已经陆续完工,可是属下却没有足够的人手耕种啊。” 说完,张耒便对着刘衍拜了一拜,说道:“所以,今日属下借着这酒宴,特向大人要人!” 刘衍大笑起来,招呼众人都坐下继续吃喝,然后将张耒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刘衍知道张耒说的都是实情,眼下王家庄百户所事业大兴,陈江氏和钱皂都准备在王家庄这边开设肥皂工坊和酒坊的分社,以便扩大产量。 而晒盐场那边的规模也不断扩大,眼下晒盐场已经有大号晒盐池六个,中号晒盐池十三个,小号晒盐场十九个,每个月可产海盐五万八千多斤。 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也都不同程度的扩大了规模,虽然熟练工匠并不多,但是杂役和学徒却可以直接从军户中挑选,对于人口的要求程度则是更高。 更不用说各处火路墩、屯堡也都各自开垦了不少的耕地,现在王家庄各处都缺人,这也是刘衍执意要收容灾民和流民的原因。 可是半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涌入王家庄各处的灾民和流民人数却并没有刘衍预料的那么多。 原本刘衍预想的是,一旦自己开了口子收容灾民和流民,一定会有大批的人口被吸纳进来。甚至刘衍都已经做好准备,等着被夏河寨前千户所和灵山卫的上官责问。 现在看来,刘衍自己是想的有些多了。 此时刘衍对张耒说道:“现在咱们王家庄百户所各处,就数军屯最耗费人手,只是现在的情况张总旗也是知道的,各处都缺人,我也没办法。我看不如这样……” 刘衍拦住正要说话的张耒,继续说道:“我看这样,明日我让岳总旗划拨一笔银子给你,军屯那边再采买一批耕牛,我看就买一百头吧。耕种的事情能用畜力就不要用人,这样也能缓解一下缺乏人手的问题,你看呢?” 张耒叹了一口气,说道:“大人的难处,属下也是知道的。只是军屯那边,有些事情牲畜也是取代不了人手的。” 刘衍点了点头,知道张耒说的都是实话,只是现在王家庄的人力的确已经到了极限,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一旁的许铭凑了过来,说道:“大人,有件事情属下忘了禀报。” “什么事?” “前几天属下带人剿匪的时候,一队夜不收在北面发现了一股流民。” 刘衍顿时来了精神,急忙问道:“在什么地方!” 许铭想了一下,说道:“就在铁撅山以南二十里的地方,那股流民大概有一千多人,就滞留在那边,应该是困顿之下,不知道何去何从了。” 刘衍闻言拍手叫好,笑着说道:“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随后刘衍指着许铭,对张耒说道:“明日我便让许总旗带人赶过去,将那一千多流民带回来,到时候优先给你张总旗分配人手,如何?” “属下谢过大人!” 次日午后。 许铭策马站在一处山岗,身旁是董云、杜仲明、陆远三名小旗官,一百八十多名骑兵哨墩军将士列队在后面待命。 董云面白无须,但是长得却很是高大,笑起来双眼眯成一条缝,很有喜感。 杜仲明则是身材较矮,两颗门牙很大,说起话来很吸引人眼球。 陆远身高体胖,一双大手如同蒲扇一般,说话的声音更是如同洪雷一般,让人过目不忘。 三个小旗官,除了杜仲明是十九岁之外,另外两人都是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三个人聚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听得许铭都不禁微微皱眉。 “你们有完没完?” 杜仲明笑着说道:“老大,咱们就这样看着?我看那些流民似乎要在这里住下了,你看,那边已经挖了不少的火坑,都在埋锅造饭了。” 陆远摆了摆手,说道:“你懂什么,那些了流民是不知道路了,所以被困在了这里,正好由咱们领走。” 许铭看了看二人,说道:“好了,大家也都休息好了,接下来要干活了。” 三人顿时收起了笑容,变得严肃无比,纷纷抱拳说道:“请老大下令!” “一会儿三旗将士兵分三路,陆远、杜仲明,你们各率人马分别从左、右两侧包抄过去,我和董云率部从正面压过去,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那一千多流民稳住,聚在一处!” “得令!” 片刻之后,一百八十多骑骑兵哨将士纵马冲下山岗,分成三队包向下面的流民,顿时引起了一阵骚动,外围的流民纷纷惊恐的向内聚拢,而里面的流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纷纷向外张望着,一里一外之下,一千多流民竟然奇迹般的原地聚拢起来,被许铭这一百八十多人给“围”了起来。 此时流民之中,一个五十上下的老汉一脸惊恐的看着四周,远处不断策马驱驰的骑兵将士,不断对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说道:“小心些,一会儿看情况不对,咱们就分头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师傅,那些是什么人啊?我看着怎么像是官军,应该不会有事吧?” “官军?” 老汉说道:“杀良冒功的难道不是官军?天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正说话间,老汉和几个徒弟便听到前方传来喊声。 “我等是王家庄百户所的墩军,管队大人听闻尔等在此困苦,特命我等前来接应!” “尔等扶老携幼,随我等前去王家庄落脚,到时候管队大人会给你们发下耕地和耕牛、种子等物,会给你们安排住所、分发口粮!” 听完,老汉和几个徒弟面面相觑,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难不成自己都是在做梦? “师傅,咱们怎么办?” 老汉很是纠结,对于那些官军的话已经信了三分,毕竟人家要是有歹意的话,根本用不着骗人,直接在这里下手就好,一、两百骑兵,完全可以将这一千多流民冲散。 于是老汉说道:“去!反正留在这里,迟早也是个死。” 周围众人也是这样的想法,于是纷纷附和起来,人群开始缓慢的移动起来,在许铭一整哨人马的引导下,朝着王家庄的方向迁移着。 路上,许铭策马走在人群中间的位置,看着扶老携幼南下的流民,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脸上得色的看着身旁的杜仲明,说道:“怎样,我这个办法不错吧,这一千多人都让咱们给带回来了。” “哈哈,老大自然不同凡响,这个办法还真是好,只要围住这些流民,便可以逼着他们一起走。” 说话间,许铭忽然看到旁边的人群中,几个青年扶着一个老汉在赶路,几人的身上还背着包袱,里面像是一些奇怪的铁器。 “叫住他们,带过来问问。” 杜仲明顺着方向看过去,便带人将老汉等人带了过来,此时几人已经被吓坏了,脸色煞白的看着许铭,急忙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许铭见状也是哑然,翻身下马将老汉搀扶起来,笑着说道:“老人家,今年贵庚啊?” “小老今年五十一了。” “哦,不知道老人家怎么称呼?做什么营生啊?” “这,小老高云山,原本是干镶头的。” “镶头?” 许铭看了看身边的杜仲明,只见杜仲明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镶头的意思。 于是许铭问道:“这,镶头是干什么的?” 高云山说道:“镶头就是给人看矿脉的,大人请看,” 高云山说着,便将身上背着的包袱取下,将里面的奇怪铁器拿出来,继续说道:“这些就是看方位,凿矿石用的工具。” 许铭顿时来了精神,说道:“矿脉?是什么矿!” 高云山看着有些激动的许铭,胆怯的说道:“是铁矿,小老是铁矿的镶头。” “哈哈!” 许铭顿时大笑起来,旁边的杜仲明也是喜笑颜开,二人看着高云山的眼神很是兴奋,就好像是在看一个黄花大闺女一般,让高云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当天深夜时分,王家庄内外点燃了众多的篝火,刘衍站在堡墙上向外眺望,脸上充满了喜色。 直到入夜时分,许铭才率部将一千多流民带了回来,刘衍急忙命苗绍、岳明带人出来维持秩序,赵民也带着所有的书吏前来登记造册。 这一千多流民今晚肯定是安排不完了,于是刘衍便命人将一千多流民安顿在堡外,调集了粮食等物资出来,先行分发给这些流民,算是安稳了流民的人心。 没过多久,赵民便走了过来,抱拳说道:“大人,这些流民已经安置好了,明天一早各处火路墩和屯堡的甲长,以及屯田官张总旗、肥皂工坊的陈江氏、晒盐场的楚主事、酒坊的钱主事等,便会陆续派人过来,到时候属下会按照各处的具体需求,将这一千多流民分别安置到各处。” 刘衍笑着说道:“很好,赵主事辛苦了!” “属下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而已,大人才是最辛苦的,各方各面都要做决断,大人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这边有属下等人,不会有差池的。” 刘衍笑着跟赵民寒暄了几句,便看到总旗官岳明走来过,而后抱拳说道:“大人,属下已经将口粮发下去了,按照男女老幼不同口龄,发放不同份额的粮食,并且已经派人架锅煮粥,晚些时候会同一施粥。” “好,不过要注意,这些了流民都是饿了许久的,切不可让他们吃的太多,否则会出人命的。” “是,属下记下了。” “另外岳总旗明日与赵主事一起,与各处甲长、主事开会议事,各处领下了多少流民,百户所便要发下相应数额的安置钱粮。” “属下遵命。” 随后刘衍对岳明问道:“对了,许总旗人在哪里,他们回来的时候,不是说带了一个人才回来吗,现在人在哪里?”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镶头高云山 几天之后,王家庄百户官厅。 “什么!大人不在?” 火器督造处主事谭晓大和兵甲督造处主事徐乐傻了眼,看着面前的总旗官许铭,连忙询问起刘衍的行踪。 许铭双手一摊,说道:“大人昨天一大早,便带着苗总旗的一旗人马,以及镶头高云山外出了,具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镶头高云山?” 谭晓大问道:“那是谁?” 许铭笑着自拍胸口,说道:“是我在流民之中找来的人才,大人见过之后赞不绝口。这不,带着高云山去找矿了。” 谭晓大和徐乐对视一眼,二人今日联袂前来,就是要向刘衍禀报事情的。 现在不管是火器督造处还是兵甲督造处,所需的铁料都已经供应不上了。 此前,王家庄百户所这边需要的铁料,都是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古镇巡检司等处大批量采购的。 对此防守官章海林、巡检宋功明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二人对刘衍都很看重,前者要依仗刘衍的武力,自己还因为刘衍的战功而功过相抵免罪,后者则是与刘衍有着深厚的利益往来,还要靠着刘衍发大财呢,二人自然不会对刘衍怎么样。 可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周边的精铁产量有限,即便刘衍通过商贾从灵山卫别处也采买了部分铁料,依然买不到足够的精铁,毕竟现在王家庄百户所的兵备产量太大了。 今日谭晓大和徐乐便是前来向刘衍请示铁料不足问题的,要是再供应不上足够的铁料,燧发鸟铳和铠甲就要限产了。 燧发鸟铳还好说一些,现在打造出来的数量,基本上可以满足需要。但是铠甲就不行了,现在各哨的披甲率也就是在四成多,不到五成的样子,虽然在此时明军中已经算是非常高了,甚至要比京师的京营和九边精锐都要高,可是依然达不到刘衍的要求。 于是谭晓大问道:“大人这是去找什么矿了?” “铁矿,大人带着镶头高云山去找铁矿了。” 谭晓大和徐乐顿时喜上于色,可是紧接着二人便又发起愁来,现在铁料短缺,临时找矿开采,什么时候才能供应上足够的铁料啊? 徐乐倒是相对要乐观一些,对不住叹气的谭晓大说道:“也罢,也许大人的眼光比咱们都要长远,开采一处铁矿虽然用时长、投入大,甚至还不一定能够找到铁矿的所在,可是一旦此事办成了,咱们打造兵备的铁料问题,便会迎刃而解了。” 谭晓大点了点头,说道:“希望如此吧。” 徐乐说道:“我看咱们还是先回去,商量一下能不能提高成品率,以便节约一些铁料,或者是从别处想办法再买一些,想想办法,如何?” 谭晓大点头说道:“徐主事所言极是,咱们这就回去。” 说完,二人便辞别了许铭。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就在谭晓大和徐乐想办法解决铁料不足的问题时,刘衍已经带着镶头高云山、总旗官苗绍,以及小旗官卢英这一旗墩军来到了铁撅山一带。 “大人请看,那边的山峦便是铁撅山的余脉,那道山脉自北向南绵延十几里,山势平缓,山上树木并不茂密,多为山石构成,属下以为多半会有矿藏。” 刘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已经说过了,此番出来寻找铁矿,你高镶头才是主事人,去哪里,干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既然前面的山峦里面可能有矿藏,那咱们过去就是了。” 刘衍的话让高云山有些不知所措,不过看着刘衍信任的眼神,心中便又涌起了一股激动,于是抱拳说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小老,那就请大人移步,咱们去那山峦之中寻找一番。” “好,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刘衍一众来到山中,这边是一处平缓的山坡,众人前方是一片不算太陡的山峰,周围是零星的植被,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山石点缀其中。在众人左侧的不远处,一条非常清澈的小溪蜿蜒而过,向南面流淌着。 刘衍观察这边的景象,只见这边虽然没有多少植被,可是却足够隐蔽,是在一处山谷的尽头,如果不是镶头高云山一边观察着山势地形,一边寻找矿脉,众人还真找不到这里来。 “这边会有铁矿吗?” 刘衍下意识的询问了一句,可是高云山却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跑向了另一边,那里是一处起伏比较大的坡地,一些岩石从土壤中暴露出来,呈现出一种灰褐色。 只见高云山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了一个样子怪异的锤子,然后又掏出一个底粗头尖的凿子,对着一块岩石就用力敲打了起来。 刘衍见状便带着众人跟了上去,就这样围着高云山看着,一句话都不敢说,就怕打搅到聚精会神凿击岩石的高云山。 随着一声脆响,一块岩石被凿了下来,高云山将石块捡了起来,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面露喜色的抬头看向刘衍,将石块举起来,大声说道:“大人请看,这是铁矿石,是铁矿石!” 刘衍喜形于色,快步上前接过石块,只见石头之中果然有铁褐色的存在,应该就是含铁量较大的缘故。 “这铁矿石的品色如何?” 这是刘衍最关心的问题,如果铁矿石品色不好,或者冶炼成本大、出产小,那就没有在这里开矿的必要了。 高云山略带兴奋的说道:“大人请看,这矿石之中含铁份额很大,小老估计,一千斤这样品色的矿石,可以炼出四百斤以上的粗铁。” 刘衍非常意外,这里竟然是一处富铁矿,含铁量在百分之四十以上,这一趟来的太值了! 不过刘衍还是比较谨慎的问道:“那可以看出,这处铁矿的大小吗?” 高云山道了声稍等,然后便带着几个徒弟又跑到前面,沿着刚才凿下矿石的地方,向北慢慢摸索着,刘衍等人也在后面跟着。 只见裸露在地表的岩石逐渐引入山体之中,不见了踪迹,刘衍心中暗暗发急,要知道矿石埋藏的越深,开采的难度就越大。 就这样,众人向北走了小半个时辰之后,来到一处山崖下面,不等高云山回来禀报,刘衍和苗绍却已经吃了一惊。 只见前方山崖之上依稀可以看到一些残垣断壁,那里正是之前铁撅山贼匪的老巢,当初大火焚烧的痕迹依然可以见到,周围还能看到不少漆黑的死树。 “没想到竟然找到这里来了!” 刘衍唏嘘一阵,高云山却在这时跑了过来:“大人,这处铁矿的走向一直延伸到这边,哪里山崖下面,便是铁矿的聚集之处。咱们沿途走来的这段路程,不过是铁矿的分支余脉而已。” “这么说,这处铁矿很大?” 高云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很大!小老估算,这处铁矿至少可以开采出十几万斤粗铁!” “十几万斤?” 这个数字虽然并不能让刘衍感到震惊,但是也算是一个比较可观的数字了,至少可以让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得到一处稳定的铁料供应地。 “好!高镶头现休息一下。” 高云山答应一声便走开了,刘衍随即跟苗绍说道:“此乃天意!那山崖上面的贼寇营地废墟,正好可以作为炼铁厂和矿场的所在。” 苗绍附和道:“大人考虑的周全,贼匪营地废墟地势险要,而且足够隐蔽,咱们在这里开矿炼铁,可以免去很多的麻烦,千户所和灵山卫的那些上官也找不到这里来。” 刘衍笑着说道:“回去之后,你立即率部进驻这里,我会让岳总旗和赵主事招募工匠过来,并且调集钱粮,立即在这里修建矿场和冶炼厂。” 苗绍看了看荒芜的四周,苦笑着说道:“大人也太着急了吧,这里怎么住人啊?” “有足够的钱粮投入,最多一个月,贼寇营地废墟就能重建起来,你们就在这里辛苦一个月吧,要保证这里的安全。” 刘衍笑着说道:“放心,你这一哨将士有补助,每月双饷,如何?” 苗绍顿时喜笑颜开,点头说道:“大人有令,属下怎敢不从。” “大人,那高镶头呢?” “一并过来,开矿和炼铁的事情,还要高云山主持。别看高云山的本业是镶头,可是我跟他详谈过,此人炼铁也是一个好手。” 说着,刘衍让众人原地休息,自己和苗绍坐在一颗大树下面,继续说道:“这里开矿和炼铁的事情,全部由高云山负责,钱粮的使用、人手的调配,也全都听他的。你只是负责这里的安全,同时要确保矿场和冶炼厂的工匠不能随意出去,我要这里与世隔绝,明白吗?” 苗绍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明白怎么做。” “嗯。” 刘衍计划着说道:“等到这里开始出产铁料的时候,你每月派一旗墩军押运回王家庄。” 苗绍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刘衍招呼高云山和几个徒弟过来,说道:“我准备在这里开矿,你们可愿意留下来?” 高云山这几天受到了刘衍很好的招待,甚至出来找矿,刘衍还给高云山及徒弟们发了工钱,让高云山等人感激涕零。 此时面对刘衍的需求,高云山哪里会拒绝,当即说道:“大人担忧驱使,小老和这几个徒弟敢不从命!” “好!” 刘衍当即任命高云山为铁撅山铁料场主事,点明铁料场分为铁矿场和炼铁场两部分,生产上面的事情,全都由高云山做主,这里的安全,由总旗官苗绍负责。 “你们每月的工钱,你按照主事级别计算,你的这些徒弟,报给我几个主管,剩下的每人每月三两银子,在我这里,吃住全包,如何?” “好,好,好!” 这样的待遇,对于高云山等人来说,已经是天堂一般了,自然一百个同意。 “大人放心,只要这铁料场建好,小老一定尽力炼铁,不负大人重托!” 第一百一十七章 铁料场 七月初。 刘衍为了让铁料场尽快投产,花费了大量的钱粮,光是工匠就雇佣了一百多人,几乎将王家庄左近的修造工匠全部招揽过来。同时刘衍还动员各处军户四百多人,在铁撅山深处的贼寇营地废墟一带,忙碌十几天,铁料场才算是初具规模。 当然,为了保密起见,此番刘衍只是下令修建了相应的房屋,并没有开采铁矿。 后续的开采和冶炼事宜,则是由主事高云山带着徒弟们,以及从王家庄各处抽调过来的军户负责。 开矿的事情不用刘衍操心,毕竟高云山原本就是干这个的,直接将开矿的准备事宜交给了几个徒弟负责。眼下开矿可以使用火药,方便得很,进展也很迅速,各种开矿使用的器械也陆续到位,这些东西可是花了刘衍不少的精力才弄到的。 而且铁矿的运行也是先一步进行的,等到铁料场储备了一部分铁矿石之后,炼铁场才会开始冶炼。 真正让刘衍上心的,其实也正是冶炼的过程。 于是又过了一阵,等到先一步投产的矿场中,产出了第一批铁矿石之后,刘衍便再一次来到铁料场,开始了自己的指导视察之旅。 刘衍赶到铁料场,总旗官苗绍和主事高云山出来迎接。此时高云山已经在这里主事一段时间了,但是依然没有完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对待周围的人和物,依然保持着原本的低调。 刘衍与二人寒暄几句之后,便直奔主题,在高云山和苗绍的陪同下,来到炼铁场。 此时炼铁场已经建好了三个高炉,剩下还有三个高炉正在建造中,其余的一些房屋和设施,也在一并修建之中。当然,这里还在修建忙碌的工匠,基本上都是王家庄的军户,为了保密起见,外来的工匠已经陆续被清退了。 “大人要来指导炼铁?” 高云山和苗绍都很诧异,二人没想到刘衍竟然还懂得炼铁。特别是高云山,心想:“这位大人不会是外行指挥内行吧,要真是这样,我还怎么干啊!” 其实,刘衍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给炼铁场的炼铁炉子加一个蓄热室。 此时大明炼铁的冶铁炉都是敞开式的,燃料的热效率很低。而按照刘衍的办法,用耐热材料修建一个蓄热室,把燃料的热效率提升上去。 而这个蓄热室更大的作用其实在于提升炉温,可以用在炼钢上。冶炼生铁的炉子温度最高不到一千两百度,要熔化钢水得到一千六百度。只是现在还没有足够耐热的材料作炉子,刘衍只能用现有的高炉试一试,之后再抓紧时间研发修建炼钢炉的耐火砖。 此时,高云山在刘衍的指挥下,虽然心中有些嘀咕,不过还是领命,正在招呼炼铁场的人手,按照刘衍的意思改建冶铁炉。正好修建炼铁场的泥瓦匠都在,此事正好一并干了。 借着改造冶铁炉的功夫,刘衍又跟炼铁场的主管汤原熟络上了。这个汤原是高云山的徒弟,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整个人却像是四、五十岁一般,土得掉渣。 新冶铁炉的设计图其实都在刘衍的脑子里了,整个白天,炼铁场忙乎的就是炼钢之前的准备工作,炼铁场的工匠在高云山的指挥下,烧砖的烧砖,备料的备料,木工也挽起袖子开干,整个炼铁场都是一副忙碌的景象。 这天晚上,刘衍眼看炼钢的准备工作还没结束,看样子是要到明天了,于是就直接睡在了铁料场的署房内。 而高云山则是依旧在忙碌着,虽然高云山对于刘衍的指挥并不是很看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高云山在听了刘衍的话之后,下意识里已经相信,按照刘衍的办法一定能够炼出精铁来,想想也真是奇怪。火山文学 此时,干了一辈子镶头兼职铁匠的高云山显得非常亢奋,撸起袖子不断大声吆喝着手下的铁匠和学徒,为改造高炉、炼铁做着最后的准备。 “大家加把劲啊!今天晚上必须准备就绪,每天一早,咱们就要炼出第一炉精铁来,大人可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其实,按照刘衍给出的改造图纸,炼铁场冶铁炉的改造工程并不复杂,甚至连砖都不必再烧。高云山和汤原商议了一下,便将之前修建了一半的一个炭窑拆了,再加上原本塌掉的炉子,就凑够了刘衍需要的耐火砖。 众人费时间准备的只是木炭、铁料,以及清空这座新冶铁炉周边五十步内的一切人和物。 按照刘衍的说法,此番炼铁是试水,为了安全起见,冶铁炉周围必须清空,以防止炼铁的过程中炉子突然坍塌、起火。 第二天一大早,忙碌了一晚上的高云山和一众工匠都聚在新冶铁炉旁边,众人的脸上满是欣喜和好奇。 这时,刘衍也赶了过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座新的冶铁炉。 只见这座新冶铁炉其实就是就在原有冶铁炉旁边的坑顶直接又挖一个坑,砌起一个小砖房,砖房里是蜂窝般的耐火砖结构。 之后,工匠们又挖出了一条通道,通到炉子的鼓风口,也用砖砌好。而在砖房上面用砖同样砌出一条通道,靠近炉顶,通道的中间砌起烟囱,设置了一个凸管结构,将铁片做的风扇装在凸管后方,用人力摇动,这样重的烟尘可以从烟囱出去,而轻的热空气可以被风扇抽到蓄热室,以便增加冶铁炉内的温度。 剩下的工作全都是收尾的事情了,都是木匠和铁匠的活。 苗绍看着这个样子怪异的高炉,小声嘀咕道:“这样的炉子真的好用吗?” 刘衍听到,笑着说道:“放心,一定好用!” 那边,在得到刘衍的指点之后,只见高云山带着众木匠和铁匠将鼓风口改造了一番,使其直通蓄热室,而进风口则放在了蓄热室那边。这些活计都不是什么难事,高云山带着几名木匠和铁匠三下两下就改造完了。 这时,刘衍特意抬头看了看炉顶,如果是炼制精铁的话,最理想的蓄热室,当然是要封闭炉顶,可眼下因为只是改造,所以不得不考虑从炉顶那边进料。 所以,刘衍的规划就只能是用铁片作一个大喇叭,可以在进料后盖住炉顶。喇叭口之上是一个弯弯的铁管,另一头可以插到砖砌的通道里。 总之,刘衍的这一套设计非常的简陋,和后世的炼钢炉相比不知差了多少,但高云山等人还是被其中一个细节给震住了。 “大人,为什么人轻轻一摇,这风扇的铁扇叶就转得这么快?” 高云山看着一切就绪的新冶铁炉,好奇的问道。 其实,在其他的冶铁炉里风扇都是转动得很慢的,任凭炉工如何费力,也不可能转得太快,所以在铁匠行里,都有着炉工累如耕牛的说法。 这座新冶铁炉的风扇之所以能够转得飞快,是因为刘衍特意设计了一个用木头做的变速齿轮,用来驱动手摇风扇。 这个变速齿轮的想法,还是昨天刘衍在炼铁场工地上看到自己之前拿出来的滑轮组受到的启发,并且让高云山带人安装上去了。 虽然这些齿轮都是高云山带人安装到位的,可是却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作用是什么,自然想不明白其中的奥妙,这才有此一问。 “要明白这个,可要学很多东西。” 刘衍可不是在敷衍高云山,这风扇之所以会转动比较快,其中的原理就好像是自行车链条一样,知道的人觉得很简单,可不知道的人,还得搞明白很多东西才能理解。 高云山闻言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脸色却也自然,并没有生气。 毕竟在这个时代,各行各业的工匠和师傅都守着自己的独门绝技,这可是个人吃饭传家的手段。既然刘衍不想说,高云山自然也不能追问。 “高主事,等过阵子我闲下来了,会抽时间讲课,将我知道的一些东西交给大家,要学就得来听课便好。记得带上铁料场里想学东西的人,工匠和学徒都可以。” 刘衍的这番话,让高云山瞪圆了眼睛,嘴巴都像是塞进了一颗鸡蛋一般,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刘衍是不是脑子坏了! 高云山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不迭,怎么不学?刘衍的这些技术那可都是能够传家的! 旁边的主管汤原听了刘衍的话,心中也是激动非常,喃喃的说道:“大人还真不是一般人呢!” 高云山则是瞪了汤原一眼,说道:“这还用你说?” 此时,新冶铁炉已经建成,木炭和铁料也已经备齐,剩下的事情就是要验收成果了。 虽然刘衍的神色依旧是信心满满,但心中也是忐忑不已,毕竟自己也只是在书本上见过如何炼铁,但是却没有实践过,具体的情况如何,还要实际操练一番才知道。不过幸好高云山等人都是行家,刘衍提出的技术即便有什么不足之处,这些熟练工匠也可以自行纠正。 “这炉子多出来一大坨,也许费的炭会更多……”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铁匠小声的嘟囔了一声,紧接着就被旁边的高云山拍了一巴掌,那名铁匠连忙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不过眼神之中还是有些迟疑。 只是,这个铁匠的话也引起了高云山的注意,毕竟真的炼出精铁来的话,想必所需花费也要比之前炼制生铁时多上不少。而且到时候刘衍一定会大规模开始炼钢的,到时候这铁料场的开销可就要急剧增加了! “到时候,铁料场的花费这么大,大人能有足够的钱粮支撑吗?到时候可别半途而废啊!” 高云山心中也犯起了嘀咕,自己刚刚在王家庄这里谋了一个好差事,可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了。 就在高云山暗暗嘀咕的时候,刘衍眼看万事俱备,便大吼一声:“起火!” 第一百一十八章 炼铁与担忧 一名工匠点燃了高炉,并且将高炉封好。因为这座新冶铁炉的炉温一定会升高,所以刘衍特意嘱咐那些实操的工匠,往炉子里装的炭料一定要比往常少两成。高云山等工匠虽然对于改动之后的高炉,能否真正的储热,心中还存有疑惑,不过面对刘衍的命令,众人还是全力配合。 减少炭料放入的数量,这也是刘衍采取的保守策略,要是不减少炭料的话,这座新冶铁炉很有可能会被烧塌了;而要是炭料减少得多了,炉子里的温度就会不够,到时候练不出合格的精铁来,这一炉子的铁料就要浪费了。 此时刘衍一声令下,高炉内已经燃起了大火,刘衍和高云山等铁匠都是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炉子里劈劈啪啪的木炭爆响,此时众人看不到炉里的情况,只能凭借经验来判断炼制的程度了,这还是高云山等工匠炼铁以来的头一次。 可高云山等人毕竟炼过几千炉铁了,都是熟练的工匠,此时就算是不能像之前那样看到炉子里的情况,众人也能掌握炼制的时间,所以高云山也不怎么担心。 像这种土高炉炼铁,一炉的耗时一般也就是一个时辰左右,于是众人渐渐散去,就剩下高云山带着一帮人继续盯着,还有一个站在不远处的刘衍。当然,苗绍也陪在一边,并没有离开。 瞧着工匠们“嘿呦嘿哟”地转着风扇,刘衍也不时地指点着工匠将蓄热室里的口子打开,放进新鲜空气。 突然,一个工匠惨叫一声:“哎哟!” 没过多久,照看蓄热室的一名工匠就受伤了,原来是蓄热室的温度太高,这个工匠一不小心蹭了上去,结果被烫伤了。 他这一受伤,刘衍反而是安心了,至少这座新冶铁炉的蓄热是没问题的。 铁料场使用的计时工具是一种特制的盘香,是专门找制香人做的一个时辰的香。 此时眼见盘香还有四分之一的样子,刘衍已经在旁边等得百无聊赖,却听高云山猛然大叫起来:“开炉!开炉!快开炉!” 旁边的主管汤原看了一眼盘香,奇怪的说道:“师傅,现在还有好一阵啊,现在开炉太早了。” 周围的工匠也都是很诧异。 “别废话!再不开炉,这炉子就要塌了!” 高云山急得一边大吼着,一边扯过铁钩子,将堵在炉子下方的砖口勾开。 眼见如此,刘衍也惊住了,赶紧示意摇风扇的工匠停手,看这情形,是炉子受不住高温了? 刘衍心中凉意刚刚升起,就见一股炽青的黏糊状液体从炉子下方流了出来,顺着斜斜的砖道,淌进了浅浅的平坑。坑里横竖还立着几道纹路,这就是铁版,一版大概二百斤左右。 “怎么这么快!是香有问题?” 工匠们震骇不已,从没见过这么快就出炉的,便将问题归结于盘香。 “盘香没问题,是……炭火旺,自然熔得快。” 高云山心有余悸的喘着粗气,和同样也在喘气的刘衍对视着,两人心中都是一阵激动,成功了! 等铁水流尽,从出渣口将炉渣挖出来的时候,几名工匠又叫了起来,原来还有不少没烧尽的木炭。 “这可……这可不止是少三成啊!” 高云山眼眶有些湿了,其他工匠们、铁匠也都呆住。 “按照这个速度,咱们每天还能多炼一炉!” 主管汤原首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现在铁料场的铁矿石量足,可炉子只有三座,所以现在铁料场每天最多只能出十八炉铁。现在每炉缩短了接近四分之一的时间,自然能再多出一炉铁。 而且,现在众人炼制的可是精铁,而不是之前的生铁!这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不好!炉子烧塌了一层,接着可不能炼了。” 这时,一名工匠蹲在高炉旁边惊呼道,显然是看到里面的情况了。 “塌了?塌了也没啥!咱们再重新砌一座冶铁炉就是了!另外其余的冶铁炉也要全部按照大人的方法改造一番。” 高云山呵呵笑着,当然这是笑话,只是真得花点时间将这座新冶铁炉重新加固一下,还得加厚一些。不过耽搁的这点时间,跟这一炉精铁比起来,根本就不值一提。 此时,铁料场的工匠们和工匠们也都笑了起来,笑声中,众人看着刘衍的目光也全变了,之前那些疑虑一消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炉火一般的红热。 刘衍随手给他们堆了一间小砖屋,加上一些小玩意,就炼制出了许多铁匠、工匠一辈子也练不出来的精铁,这足以让铁料场的众人对刘衍顶礼膜拜。原本众人对刘衍的感觉,只是对待上官的畏惧而已,可是现在,众人看向刘衍的目光中,则是充满了敬仰。 不过,刘衍也是有些汗颜,他可是没有料到,有了冶铁炉在有了蓄热室之后,连冶炼的时间都省了,今天要不是高云山的实际经验足,这座新冶铁炉可就要了。 此时刘衍心中也很高兴,因为增加了储热室,炼铁的效率便大幅提升了,这就意味着铁料场出产的精铁成本更低、产量更大,这对于刘衍来说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接着,铁料场的铁匠们和工匠们自然又都揪住了刘衍,不断询问他这座小砖屋为什么能有这么神奇的功效,刘衍也只能像之前回答高云山那样来敷衍他们,同时还邀请他们参加日后的“讲座”。 听了刘衍的话后,众人都是激动不已,而高云山却是压着嗓子,冷声提醒众人一定要保守秘密。高云山还是守旧的思想,可不希望储热室这样的技术被传出去,这项技术已经被高云山认定为铁料场“专属”的技术了。 这点自然不用高云山提醒,众人心中也都知道,这年头技术就是众人吃饭的本钱,而且众人之中有很多人也都算是高云山的弟子,当下都凛然点头。 此后,工匠们激动难抑,纷纷扬扬地议论着,接着又投身到对新冶铁炉的维修加固中。 而刘衍则是长出了一口气,招呼苗绍和高云山回到铁料场的署房内。 “大人真是大才,竟然还精通炼铁之术,属下佩服之至!” 此时高云山也改口自称属下,招呼人手端来茶水。 刘衍笑着说道:“什么大才啊,我不过是见得多些罢了。” 随后三人落座,刘衍说起正事:“这个月开始,铁料场出产的精铁便要逐批运往王家庄,供应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具体的时间,苗总旗跟谭主事、徐主事商定一下。” 苗绍抱拳领命,表示这几天就会赶回王家庄去,找谭晓大、徐乐商议一下。 “高主事,前段时间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因为铁料不足的问题,产量已经有所下降,眼下铁料场既然已经可以投产,那从这个月开始,便要全力炼铁,越多越好,要不计成本,明白吗?” 高云山当即领命。 苗绍见状察觉出刘衍带着一丝焦虑,刘衍好像在赶时间一样,预期之中透着一丝迫切,于是便问道:“大人,眼下咱们王家庄百户所的武库内已经堆满了兵备,不管是鸟铳、弹药还是长枪、刀盾,都已经足够用了。就连铠甲都已经有几乎七成将士装备上了,为何还要如此不计成本的打造兵备?” “现在看上去是储存了不少兵备,可是一旦发生战事,这些兵备可都是消耗品,天知道能支撑多久。” “现在各哨墩军都是咱们的兄弟,我自然要给他们最好的装备,数量上也要绝对充足。” 其实刘衍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储备数量足够的兵备,可以随时爆兵! 即便以现在王家庄的人口基数而言,强行爆兵很不现实,即便征召到新兵,也都是老者或者半大的孩子,没有什么战斗力的。 不过刘衍熟知历史,心中知道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建奴大军就要第四次南下入寇了,到时候山东也不能幸免,虽然没有大股敌军杀来,但是小股人马还是肯定有的,所以刘衍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如果运气坏到了极致,建奴大军,现在已经改称为清军了,大队的清军突然发疯,一路南下真的冲进了灵山卫,杀到了王家庄,刘衍就必须全民皆兵了,毕竟战死在抗击清军的战场上,总好过被掳掠为奴。 况且现在刘衍手下的一千多墩军都是宝贝,可以说每个人都是种子,是未来的基层军官苗子,自然舍不得大批折损,所以只好在兵备上下功夫,能用银子和钢铁解决的事情,决不能消耗人命! 但是这些话,刘衍自然不能明说,一来自己也解释不清楚,再者,刘衍也担心消息传出去之后,会引起百姓的惊恐,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现在的百姓对待清军,就好像是洪水猛兽一般,消息传出去肯定是要出事的。 于是刘衍看着苗绍说道:“这边的事情,你和高主事多费心了,必须保证铁料的稳定供应。我现在就回去,百户所内还有许多事情要办。” “是。” 随后苗绍和高云山一同将刘衍送走,二人站在铁料场大门外,看着由一旗骑兵哨将士护送的刘衍逐渐远去。 此时苗绍已经清楚的能够感觉到,刘衍心中的那种焦虑,甚至还有一丝不安的情绪夹杂其中。 苗绍想不出来究竟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刘衍感到不安,不禁小声琢磨起来:“真是奇怪了,大人究竟在担心什么?” 旁边的高云山看着若有所思的苗绍,说道:“苗总旗,咱们这样大炼精铁,真的没事吧?” 苗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有大人在,不会有任何事情的!” “是啊,有大人在,能出什么事情?”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清兵南下 七月中旬,刘衍回到王家庄之后,便开始整军备战,下令各处火路墩、屯堡日夜守望,及时传递消息,同时加大训练量,所有七哨墩军都要动起来。 另外,刘衍还命各处甲长将军户也都动员起来,一旦有事,这些军户百姓也都要拿起武器守卫各处。 这些命令下达之后,整个王家庄都沸腾了起来,七哨一千多名墩军不但开始日夜操练,就连寻常百姓也都紧张了起来。 这一日,许铭来到百户官厅内,只见正堂上,刘衍正在看着一副夏河寨前千户所的舆图,旁边王芸禾端着一盘果子刚刚放在桌子上。 “属下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刘衍抬头看了许铭一眼,然后便又埋头看着舆图,嘴上说道:“有事吗?” “这个……” 许铭眼见王芸禾在这里,便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王芸禾笑着说道:“你们在这里谈正事,我先去看看午饭准备如何了。” 待到王芸禾离开后,许铭才走到刘衍跟前,说道:“大人,现在各处甲长都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大人为何突然备战,对此颇有看法,大人是不是和大人解释一下?” 刘衍连头都没抬,直接说道:“我等身为墩军,整军备战难道还需要理由吗?” 许铭讪讪一笑,说道:“大人教训的是,只是属下担心别人想不明白,会误了大人的事。” 刘衍这才收起舆图,然后对许铭说道:“我这么做,自有我的理由,你们只要执行就好,其他的都不要多想。” 许铭见状便抱拳领命。 随后王芸禾又走了进来,笑着对许铭说道:“正好午饭准备的差不多了,许总旗留下吃饭吧,正好跟你家大人喝点酒。” 许铭笑着说道:“属下谢过夫人,只不过属下还有事情,就不……” 忽然一声炮响,震得刘衍等人全身都是一颤。 刘衍和许铭急忙跑出屋子,王芸禾也赶在刘衍身边,一双手紧紧攥着刘衍的衣袖,紧张至极。 此时刘衍等人一齐向南门城头的烽火台方向看去,却又听到一声炮响传来,惊得众人又是一颤。 如此炮声接连响了五次,同时刘衍还看到五束狼烟也从城头笔直升起,真是触目惊心。 隐隐的,似乎周边也是炮响不绝,仿佛到处都是炮响一般,不断敲打着众人的心头。 众人面面相觑,都是面色灰白。刘衍眉头紧锁,只是让王芸禾在百户官厅内待着,自己带着许铭上了堡墙。 堡墙上,总旗官岳明,以及主事赵民、谭晓大、徐乐、鲍学镇,管屯官张耒几人也先后赶来,众人站在刘衍身后,无不是面色凝重。 此时刘衍看着四周望去,只见眼前己是烽火连天,触目可见的城堡、墩台上空,全部都是高高的五束狼烟升起,凄厉的擂梆声直入众人心田。 岳明指着远处颤声说道:“五烽五炮,奴军在五万人之上,五万人之上!” 刘衍静静地立时,这时他的心情反而平静,清兵终于到了,自己筹备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此时众人都是看向王斗,从刘衍命令让王家庄上下做好备战的时候起,当时很多人都不以为然,没想到刘衍预见真的应验了。 敌兵压境,民心惶恐,刘衍就是王家庄上下的主心骨了。面对众人的目光,刘衍沉声道:“命令全堡戒严。从今日起,王家庄全境闭门清道,有敢擅自通行者杀,有敢动摇军心者杀,有敢不从令者杀,有敢贻误战机者杀!” 刘衍环视众人,语气严厉,大声说道:“贼奴大军压境,全堡上下务得同心戮力,共击敌寇!” 刘衍发出一连串的命令,众人都是凛然遵行。 很快的,骑兵哨的一个个传令兵策马从王家庄堡内奔出,传召辖内军官紧急议事。 当天入夜时分,王家庄境内大盘堡、沙沟墩、风火山墩、黄山墩等大小火路墩、屯堡的甲长们纷纷来到王家庄,听命刘衍的议事部署。 在百户官厅内,刘衍看着济济满堂的甲长们,以及谭晓大、赵民、张耒、徐乐、鲍学镇、岳明等主事、总旗官,刘衍扬着手中的一个文告,沉声说道:“刚才,本官得到夏河寨前千户所传烽官传来的敌情谍报:贼奴五万大军,由贼酋阿济格带领,己经由宣大镇独石堡破口,经雕鸽堡直入长安岭。同时贼奴偏师数千人马也朝着我山东袭来,估计不日就会入境!” 众人闻言都是吸了一口冷气,个个脸色灰白,五万大军,如此声势浩大的入侵,已经让众人的心头极度紧张起来。 刘衍语气沉重的说道:“此次贼奴入寇。声势浩大,我大明又将生灵涂炭,百姓受难。” “不过!” 刘衍环顾左右,沉声道:“我等身为大明将官,当以国事为重。此值国家危难之秋,惟有慷慨无畏,抱定成仁之决心,尽忠尽职,抚险防贼,才有一线之生机。” 他看着众人说道:“虽然还不能确定贼奴大军会不会南下灵山卫各地,但是我等也要全力备战。目前境内诸屯堡虽然经过不同程度的整饬,但是面对大股贼奴兵马,依然难以防御,为防各堡人口、物资为奴所用,我决定实行坚壁清野之策,除大盘堡、王家庄、铁撅山铁料场之外,余者屯堡、火路墩的军户皆尽转移,不让贼奴的到一草一木。” 众人又是吸了口气,防守大人好大的手笔。 在王家庄境内,除了黄山墩、大盘堡、风火山墩等几个大堡外,还有不少火路墩,每处都有军户少则三、四十户,,多则百十户,这些火路墩内也有将近两千口人,还有众多的物资,全部都要转移,这是个很大的工程。 不过听刘衍这样说,一众甲长们也是松了口气,例来鞑子入寇,他们这些火路墩、屯堡都是第一个遭殃的对象,眼下各处军户尽数转移到大堡中,他们的生命安全也有了保障,哪怕清军鞑子不一定会杀来。 刘衍雷厉风行,一一布命令,任何人都没有反对的余地,敢有不从令者,就地斩首。不过刘衍指挥若定,没有丝毫慌乱,众人也心下安定下来。 事情就这样决定,王家庄、大盘堡都是大堡。分别移入两百户人口,铁撅山铁料场远在山区,但是也迁移了一百户人口,余者人口最终还是都分到大盘堡去。 在短暂的议事结束后,众军官一一告辞而去,分别回去急急转移人口和物资。 在众军官中,刘衍以前在大盘墩的几个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几人也在。 刘衍看着这几个老兄弟,心下感慨,这是自己任王家庄管队官以来,大盘墩诸人第一次聚齐,于是对众人勉励了一番。 而后众人便纷纷向刘衍告辞,急着回去迁移人口和物资,刘衍微笑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下却是黯然。此次清兵入寇声势浩大,如果真的与清兵交手,他们这些老兄弟此次一别,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之日。 从这天开始,一直到月底的三十日,整个王家庄境内都在坚壁清野,进行人口物资的大转移。 众多火路墩、屯堡的军户们收拾物资,他们挑着自己的家当,赶着自己的猪羊,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分别进入了王家庄、大盘堡、铁撅山铁料场这三个大堡中。刘衍为了这一天的来临,早进行了周密的部署,所以转移有条不紊,没有出现慌乱。 各处火路墩、屯堡的军户转移之后,他们的家园肯定要被清兵烧毁,不过人在就好。家园毁了,还可以重建起来。 在此期间,刘衍下达命令,让主事楚韵非将晒盐场的人员和物资一并迁移到大盘堡去,同时让军屯劳作的军户也迁移到大盘堡去。 与此同时,满清武英郡王阿济格,贝勒阿巴泰、扬古利,统领清兵、蒙古兵五万余人,在攻克独石口、雕鸦堡、长安岭诸堡后,浩浩荡荡而来,他们经由保安卫,怀来卫境内,在居庸关前面的延庆州停留了下来。 随后他们一边派兵四处掳掠,一边等待另一路自喜峰口入关清兵的消息。 一时间,宣府镇东路的保安卫,怀来卫,延庆州,永宁卫等地烽火四处,各地百姓被杀、被掳掠者不计其数,有如人间地狱。 清兵入寇,京师戒严。 崇祯帝急令内臣李国辅守紫荆关,许进忠守倒马关,张元亨守龙泉关,崔良用守固关。几天后,又命成国公朱纯臣巡视边关。同时大明兵部传令各地总兵火领军入援京师。 七月二十三日,兵部急咨大同巡抚:“奉旨,今贼奴狂逞,云镇已有旨选锐入援,还着饬励道将,万分严重。 七月二十四日,兵部咨文更为严厉急促:“兵部尚书张题覆,咨大同巡抚,奴贼自宣入昌声势日迫,飞拨云中兵将星驰入援,限该镇文到日为始八日到京,若违限不到抚镇均当请旨处分!” 自七月二十五日起,山东总兵刘泽清、山西总兵猛如虎、大同总兵王朴、保定总兵董用文,山永总兵祖大寿,此外关、宁、蓟、密各总兵祖大乐、李重镇、马如龙尽数领军入援。 七月二十六日,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掌御马监印务曹化淳题报:“接获圣谕,奴孽深入,随行勇卫两营管理孙继武等将,原派城外列营军勇挑选精健兵丁,委令参将孙应元等统领,随即星驰入援,务将逆奴剿杀。” 此时刘衍所部刚刚完成坚壁清野,便接到了命令:此番清军第四次入寇,一股清军已经从济南府入境,深入山东腹地烧杀劫掠,兵锋正在朝着青州府挺进,于是灵山卫下令集结各处兵马守卫青州府。 此时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率领山东的明军主力驰援京师了,山东各地只剩下各处的卫所兵马,局势变得异常严峻。 刘衍接到了调令没有任何犹豫,俗话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一旦青州府失陷,灵山卫便是首当其冲,刘衍所在的王家庄同样不能幸免,不如趁着此番各地卫所兵马集结的机会,一同出兵迎战。 于是刘衍命令各哨立即集结,以陈勋部为留守,分兵驻守王家庄、大盘堡、铁撅山炼铁厂三处,每处以一旗墩军为主,同时征调各处的守望墩军和军户男丁协防。 虽然这些人的战力远不如刘衍整编的七哨墩军,但是也可以跟在陈勋部将士的后面帮忙,也算是多了一份的保障。 至于其余的屯堡和火路墩,刘衍只能暂时放弃防守,毕竟此时刘衍也没有过多的兵力分兵驻防,要迎战清军,刘衍必须拿出全部的实力来,绝不能掉以轻心。 仅仅过了一天,除陈勋一哨墩军部署在各地之外,剩余六哨将士全部汇集在王家庄,刘衍在王芸禾和堡内百姓的欢送下,率部出征,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集结。 第一百二十章 大军汇聚 “刘衍啊,过了这片洼地,前面就是灵山卫城了,等会见了操守李大人,你可要谨言慎语,按我说的话去做就是。” 此时一支两千多人的军队正在向北行进着,刘衍身披铠甲策马而行,跟在防守官章海林的身后,只见章海林骑在战马上,用马鞭指着前面那座大城,对刘衍郑重交待着。 听了章海林的话后,刘衍忙说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会遵照大人的教导,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话也不会说。 章海林满意地点了点头,刘衍颇为知情识趣,又骁勇善战,进一步加深了他将刘衍拉为心腹亲将的念头,他踌躇满志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灵山卫城。看着城堡那雄壮的身影,他目迷五色。 在夏河寨前千户所拜见了防守官章海林后,章海林便被刘衍手中的千人铁甲大军镇住了,心中抑制不住的狂喜,章海林心中明白:此番出兵,不管会不会遇到清军,自己在操守官李继文的面前,都能获得不少的加分。 于是章海林便迫不及待地领着刘衍各部人马出发,前往灵山卫城。 此番除了刘衍率领的六哨将近一千人的精锐墩军之外,还有古镇巡检司巡检宋功明率领的三百兵马,其中更有五十家丁,可见宋功明也是下了血本。只是不知道宋功明是为了立功,还是为了在遇到清兵的时候保命了。 此外,防守官章海林也拉出了一千余人的兵马,只是这些兵丁绝大部分都是“乞丐兵”,不但没有铠甲和火器,就连军服和兵刃都很破旧,完全就是充数的。 只有百户戴璟彬率领的一百五十家丁,才是章海林手中的绝对主力。 很快,一行大军过了这片洼地,再往东北方向走了二十里,很快就到了灵山卫城的西门外,一个叫镇海桥的地方。那镇海桥离西门不远,相传为万历年间灵山卫人陈昊所建。再过去一里,就到卫城脚下了。 眼下的灵山卫城位于后世的胶南县境内,灵山卫城修建于明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命魏国公徐辉祖巡视山东沿海督建三卫二所以防倭寇,指挥佥事朱兴始筑灵山卫土城,土城周长七里,城墙高二丈五尺,城墙厚一丈二尺五,东西南北设有四个城门,护城河深二丈五尺,宽二丈。永乐二年指挥佥事郭兴扩建灵山卫城,扩建后灵山卫城周长五里,城墙外包青砖,四个城门上方增建门楼。弘治年间对城墙进行了大规模维修,这也是第三次修护。 灵山卫城建立后,管辖的范围很大,共有夏河寨前千户所、中千户所(即灵山卫城)、胶州守御千户所(后千户所)三个千户所,境内共有屯堡一百零十七处,土地富饶,是山东都司即墨营下属的重要屯粮之所。卫城内有灵山卫指挥使司与灵山卫城操守官厅,甚至还有文庙,这是连胶州城内都没有的。 此时在刘衍眼前,便是灵山卫城那雄壮的身影。灵山卫城周长七里有奇,城墙通高三丈五尺,好一个庞然大物,比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几乎大了一倍。 章海林的身躯稳坐在马上,他对刘衍说话时,满是亲切的神情,或许是刘衍之前立了大功的缘故,又或许是此番还要依仗刘衍所部之故。 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人马出来时规模庞大,不过这一路过来时,各部兵马都小心戒备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怕哪里跑出几骑清军人马出来。 只有刘衍知道此时的灵山卫境内不可能有清军的人马,就算清兵都是人形高达,此时也不可能成建制的出现在灵山卫这边,所以神情颇为轻松悠闲。 此时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兵马要在灵山卫城外面十里处稍稍整顿,然后才能依次入城。 刘衍趁此时机观察着章海林麾下那些家丁,只见那些家丁的装备比王家庄的墩军要好,那一百五十家丁竟然也全都披甲,而且还是少见的山文甲。 不过刘衍估计那些家丁单个的战力,恐怕只有王家庄普通墩军的水平,如果结阵而战,章海林麾下一百五十家丁,他们的战斗力,只相当于舜乡军普通一哨墩军的水平,甚至好要不如。 当然,按照此时大明军中的普遍观念,哪个将领麾下拥有的家丁人数众多,他的军队才算精锐。刘衍此次出来,身边并没有家丁存在,所以在章海林和戴璟彬等人看来很是寒碜。 不过这些都是细枝末节,章海林的目光已经被眼前的灵山卫城吸引住了。 以前章海林来灵山卫城时,每次都是仰望这座城堡,今天第一次,他却是以主人的态度审视这座城,此番出战,有了刘衍所部在身边,想必不久以后,自己便会成为这座城堡的主人。 刘衍也是随他的目光仔细打量灵山卫城,按照刘衍知道的历史史料,灵山卫城在万历年间全城包砖,内有操守官军两千多人,看城头巡逻的墩军,还有那密密麻麻的火炮,都比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多了一倍。 不过在刘衍看来,城池再坚固,如果守城墩军没有敢战的勇气,也是枉然。 大军稍稍整顿一会儿,随军而来的王炆镇和贾洪雨也凑了过来,跟刘衍寒暄了一阵。此番二人一共带了一百家丁,想要跟在刘衍身旁捞一把军功,刘衍则是嘱咐二人跟随大军,不要独自行动,以免落单后真的遇到清兵。 很快大军继续行进,一行人继续从镇海桥往北而去,很快,便到了灵山卫城的西门外。 灵山卫城设有三座城门,东门称德化门,南门称迎恩门,西门称镇海门,在各城门及城墙外,还建有深深的护城河。 此时在镇海门外,卫城指挥同知胡宗明己在城门外迎接章海林、刘衍一行大军。 胡宗明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人长得高瘦,穿着一身从三品的武官服饰,显得非常精神,他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刘衍第一直觉,这是个城府极深,属于那种喜怒不形于色,你猜不透他内心在想什么的人。 刘衍曾听过章海林介绍卫城风物,这个胡宗明,是操守李继文大人最依重的心腹,卫城的佥书官,统管卫所营操诸事,还管着卫城一个千总的兵马,算是李继文的嫡系。 此时灵山卫设有指挥使一员,也就是操守官李继文,另外还有指挥同知一员、指挥佥事一员、经历一员、教授一员、镇抚二员,左前后三所千户三员、百户二十员。 灵山卫几个指挥同知中,章海林将胡宗明视为自己升迁路上的最大障碍。正因为如此,刘衍敏锐地察觉到章海林与胡宗明一见面,两人之间就有一股莫名的暗流涌动,不过表面上,两人却好得如穿一条裤子的哥们一样,相互拍着肩膀哈哈大笑。 胡宗明大笑道:“章大人何其来迟,胶州守御千户所的人马前天晚上就到了,胡某奉操守大人之命己在此等候多时了。” 章海林也是笑着说道:“地方不靖,奴骑横行,不得不小心啊,所以路上走得慢了些。” 胡宗明也是叹了口气,说道:“奴贼势大,徒之奈何,这几天没见有奴骑前来,看来他们是没有继续南下这边,也算是幸事。”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向刘衍看来:“这位便是章大人麾下的那位刘百户吧?” 刘衍上前向胡宗明跪拜行礼:“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百户官刘衍,见过指挥同知胡大人。” 胡宗明有力的大手扶起刘衍,他上下打量,叹道:“好一条好汉,我的麾下,怎么就没有刘百户这样的猛将呢?” 章海林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刘衍大声道:“属下能有今日,全靠防守大人提拔,今后也自当跟随防守大人,再立新功,为国效力!” 胡宗明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原先他看刘衍身材魁伟,以为他只是一个敢杀敢打的悍勇武夫,不过此时看他言语得体,举止沉稳,显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胡宗明颇有深意地看了章海林一眼,又看了看刘衍身后那上千铁甲大军,不由得惊叹道:“好兵哪,夏河寨前千户所竟然有如此精兵!” 章海林哈哈大笑,对胡宗明道:“胡大人,还是进城吧,免得让操守大人久等了。” 胡宗明微笑说道:“章大人,请。” 一行人马从镇海门进入灵山卫城,那灵山卫城建有东西南北十字大街,街巷呈“井”字形布局,十字街居于中心,并建有钟阁楼。城内有灵山卫指挥使司,灵山卫城操守官厅。 城内还有养济院、新兴仓、备荒仓、草场、军器局、药局等建筑。在南门外,又有演武厅。城东八里,又有邮驿洪字暖铺,城东二十里,有转字暖铺,城东三十里,有气字暖铺。城西南一百四十里,还有一个深井站。在西门内,则有一个小马站,负责与各处的邮驿交通。 与大明所有的卫所军堡一样,灵山卫城内同样庙宇众多,依史料记载,卫城内外共有庙宇三十九座。 同时卫城内的商铺、作坊也是众多,根据大明史料记载,万历年间,灵山卫有官户一百五十户,军户一千零一十九户,屯户一千八百一十三户。有署职或是实授的指挥同知五员,指挥佥事八员,卫城内还有儒学教授,训导,又有大小的吏员等, 这么多的人口,有相当一部分是居住于卫城之内,需求的广泛,便造成了城内商业的繁华。 不过与别处城池一样,由于此次清兵的入寇,此时街上行人寥寥,一片萧条的景色。 很快的,刘衍等一众将官将兵马安顿在城中兵营内,然后便跟随章海林到了灵山卫指挥使司大门前面,在这里,竖立着一块高大的坊表,上书灵山卫三个大字。 灵山卫城操守官厅设在灵山卫指挥使司里面,大明各卫所就是这样,自卫所与营伍制合二为一后,每个卫城的指挥使基本身兼当地操守,各卫的指挥使司也分为两个部分,谈当地操守防御之事到操守官厅,谈卫所之事便转到指挥使司大厅。 在门口,刘衍遇到了不少灵山卫的官员,章海林还帮刘衍引见了几个将官,多是卫城的指挥佥事、千户等人物,见了刘衍,他们个个都是满面笑容,至少在表面上,他们对刘衍还是很亲热的,神情很佩服的。毕竟刘衍练兵、剿匪的事情,已经在灵山卫这边传开了,还是很有名的。 寒暄过后,胡宗明将章海林、刘衍、王炆镇、戴璟彬等人迎进灵山卫指挥使司内,众人进到议事大堂前,刘衍看到在堂檐下,站着一个枯瘦的男子,身着正三品的卫指挥使服饰,正用温和的眼神看着一干进来的官员军将。 刘衍心想:“此人定是灵山卫的操守李继文了。” 李继文招呼众人坐下,先是强调了此番清兵入寇的严峻性,然后便说道众人带来的兵马情况,毕竟这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经过李继文的介绍,刘衍认识了另外两个千户所的一些将官,其中最让刘衍留意的,便是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千户守御官唐景明,此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虽然年纪大了些,可是身体却很健硕,一双小眼睛透着精明,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另一个是中千户所的千户防守官,名叫季先海,一个只有三十岁的千户官,跟周围人都是笑呵呵的,很是爽朗。 随后李继文便带着众人来到城中军营,检验了各部的兵马。 结果也不言而喻,不管是胶州守御千户所,还是中千户所,集结起来的兵马绝大部分都是一副乞丐模样,能够列队行进而不溃散的便算得上是精兵了。 只有章海林等千户,以及灵山卫操守官等一众将领的家丁很是精锐,但是人数却很少,多着百十人,少的只有几个而已,真要到了战场上,面对清兵的进攻,根本起不了什么大作用。 但是随后李继文便注意到刘衍部,那六哨铁甲大军顿时引来了所有人的惊诧,近千名名强军站在大军之中,显得鹤立鸡群一般。 刘衍顿时就被操守官叫到跟前,很是夸奖、称赞了一番,惹得周围一众将领非常眼红。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尧山 刘衍所部只在灵山卫休整了一天而已,便随着大部队开拔了。 操守官李继文此番也拿出了几乎全部的家底,从灵山卫城中拉出了一千五百人,虽然大部分也都是那种乞丐兵,可是其中却也有六百比较精锐的兵马,在刘衍看来多少也有点当兵的样子了。 转眼到了七月底,在操守官李继文的率领下,灵山卫各部兵马共计四千多人,终于抵达了青州。 灵山卫的大军在距离青州城三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操守官李继文便派人前去联络青州方面,一天之后得到的回复。 此时山东各地的驰援兵马已经陆续赶来,青州城方向的驻守兵力充实了不少。所以一众上官经过商议之后,便决定将灵山卫的大军部署在青州城西北方向的尧山山道一带。 接到命令,操守官李继文坐在营帐内愁眉不展,尧山山道那边是南下青州城的必经之路,如果真的清军真的袭来,那灵山卫的兵马一定会跟清军遭遇的。 “这群混账,自己没胆子出城布防,倒要咱们去送死!” 指挥同知胡宗明气愤的说着,李继文也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眼下咱们虽然明面上说的是四千大军,可是实际有多少人马,你知道吗?我知道吗?谁也不知道,恐怕只有老天爷才知道!” 眼下明军各部吃空饷的情况非常普遍,一千兵丁里面有两、三百的缺额都是普遍的,清廉一点的将官可能会吃的少一点,却不会一点都不吃。 更有甚者,一些贪财如命的将官手中,一千个兵丁能有一半实数就算不错了! 这也难怪李继文和胡宗明心中底气不足,聚在大帐内商议对策。 “也许,有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兵马,此战也并非没有胜算,百户刘衍手下的上千铁甲墩军,战力还是很可观的,真要是遭遇清军,就算打不了胜仗,但是掩护大人退走还是可以的。” 胡宗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李继文的表情。 “嗯,希望如此吧。” 李继文说道:“你通知下去:明日一早,大军前往尧山山道。” “是。” 次日,灵山卫各部兵马开始向尧山山道的方向行进,刘衍也率部一同行动,苗绍、许铭、汪博、张义、沈拓、王越等人簇拥着刘衍,几人都骑着战马督军行进。 前方绵延的尧山已经可以远远的望见,苗绍等人望之都是叹为观止,众人还从未到过青州,也没见过如此景象的山峦。 刘衍不但熟知历史,而且对于一些名胜古迹也是知之甚多,这尧山放在后世也是一处名胜。 于是刘衍策马而行,以马鞭指着远处的高山,对众人说道:“那便是尧山,又名尧王山,因传说中尧王巡狩至此而得名。尧山南临平顶山,东南与云门山、驼山相望。尧山连绵九个山头,形成一个半岛状。” “尧山是一座名山,不但是佛教青睐的圣地,也是东夷的发祥地。古往今来,山上山下留下了许多帝王、名臣、贤人、雅士的足迹和美丽的传说,传说远古时候,这里还是海边,海水及至山脚下,一日尧王在山顶的尧王亭与东海龙王喝酒,喝的高兴时分龙王与尧约定说:你张弓射箭,箭落何处我就将海推至何处,于是尧张弓搭箭面向东方一箭射到蓬莱,龙王后悔,但又许下诺言,便不情愿向东推海,结果越退不情愿,最终成了现在山东东部突出的形状。” 众人闻言,无不赞叹刘衍的博闻多识,王越更是拍手称赞道:“大人不但能武,更是能文啊,这些典故就算那些读书人都不见得知道,可是大人却能信手捏来,可见大人学识之盛!” 话音刚落,众人便例行奚落了王越一番,刘衍则是笑着说道:“我说这些典故,就是想告诉你们:如今咱们率部到了这尧山,如果清兵赶来,那咱们就在这里血战一场,上演一出大破胡兵的佳话,为这尧山新增一出典故!” 众人纷纷拍手叫好,周围的墩军将士闻言,也是士气大振,心中对于大战的紧张之情瞬间消散了不少。 一个时辰之后,灵山卫各部兵马聚集在尧山南麓,再往北行进便是尧山山道了。 李继文下令各部兵马原地休整,然后带着各部将领登上左近的一处山岗观察前方地形。 刘衍留下小旗官王越在军中等候,然后带着苗绍、许铭、汪博、张义、沈拓五人随同李继文前往。 众人站在山岗上向北眺望,只见前方的尧山山脉绵延数十里,气势非凡。 一道山路自南向北蜿蜒进入尧山山脉之中,这便是尧山山道了。 此时李继文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前方的山势做沉吟状,胡宗明则是率先说道:“操守大人请看,尧山山道并不是很快,根据夜不收的探查,最宽处只有两里,最窄处只有白余步,如果留下一部精兵当道设防,肯定能拦截数倍之敌!” 李继文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千户守御官唐景明紧接着发言,他指着山道两旁的山势,对众人说道:“诸位请看,山道两侧的山峦并不陡峭,我军主力可以驻扎在两侧的山峰上,不但可以防护尧山山道的正面防线,也可以从两侧夹击敌人。” 众人深以为是,纷纷称赞唐景明和胡宗明的见识,不过李继文依然没有说话。 旁边,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大笑着说道:“我军各部缺少火器,就连弓箭手也不是很多,就算居高临下驻守在山道两侧,恐怕也难以从两侧夹击敌军吧?” 唐景明顿时眉头紧锁,看向季先海的时候很不友善。 此时章海林想要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不过还是找了个话题,说道:“此外清兵到底会不会出现,各部应该调集精锐夜不收北上探查,以防止被清兵打个措手不及。” 众人又是一阵恭维,副千户王炆镇和副百户贾洪雨、百户戴璟彬、巡检宋功明四人的恭维声最大。 这时,操守官李继文的目光落在了刘衍的身上,发现刘衍眉头紧锁,正盯着前方的尧山山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随后李继文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见其指着前方的尧山山道,对众人说道:“诸位所言都是正理,我军虽然有四千之众,但是具体情况如何,诸位心中都非常清楚,以我军的实力,是无法与清兵正面对抗的。” “所以,此番只有采纳诸位的意见,以一部精兵驻守尧山山道正面布防,剩余兵马分兵驻守两侧山峰!” 既然李继文定下了基调,众人的心思便都活络了起来,毕竟谁都知道,在正面防守尧山山道,清兵不来还好,一旦清兵真的从北面杀来了,那铁定就是一个死了。 于是众人都是你看我、我看你,此时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生怕李继文会点自己的名。 众人僵持了一会儿,李继文也是微微一叹,既然众人都不说话,只好自己点名了。 “刘百户是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悍将,麾下又有上千精兵,不知对眼下的局面有何见解?” 章海林、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都是脸色一变,戴璟彬一双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不知道想些什么。 而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五人则是面有怒色,这明摆着是在逼刘衍表态,欺负人也不能这样吧! 不过刘衍也有自己的打算,防守尧山山道自己肯定是当仁不让的。清兵要是真的杀来,其余各部兵马的那副样子,不可能挡得住清兵进攻,到时候数千兵马大溃败,刘衍所部也难以幸免,反倒不如刘衍直接率部守在正面,将战局的关键把握在自己手中。 于是刘衍抱拳大声说道:“启禀大人,属下以为:防守尧山山道事关重大,是此战胜败的关键所在,故此清兵若来,属下愿率部驻守尧山山道,为大人分忧、为国家杀敌!” 刘衍说完之后,所有人都傻了眼,没想到刘衍竟然主动请缨,难道他刘衍真的以为,可以凭借上千人的精兵,就能挡住清兵铁骑? 不管别人如何想,李继文却是喜笑颜开,当即答应下来,然后当众大肆夸奖着刘衍,对待刘衍很是亲近,让胡宗明、唐景明、章海林等人非常眼热。 不过李继文还是有些担心,问道:“刘百户,如果清兵真的来了,你部能守住尧山山道吗?” 刘衍傲然说道:“血战鞑虏,舍我其谁?有我王家庄百户所的上千将士在,清军休想从尧山山道过去一人一马!” 话音刚落,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五人一同大声说道:“誓死血战鞑虏,杀敌报国!” 李继文即便再怎么老于官场,此时见到如此景象,听到刘衍等人的豪言壮语,也不禁动容,激动的说道:“好!都是好汉,都是我灵山卫的勇士!” 随后李继文便对章海林说道:“此战过后,不管胜败如何,不管清兵是否来袭,章千户都要好好栽培刘百户,否则我是要拿你是问的!” 章海林连呼不敢,当即下了保证,一定好好重用刘衍。 随后李继文便激励众人一番,各部兵马便开始部署起来。 刘衍带着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五人赶回军中,汇合了王越,便率部开拔,朝着尧山山道行进。 章海林、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戴璟彬等人纷纷前来为刘衍等人送行,其余各部将兵也纷纷赶来。 在众人眼中,如果清兵真的来了,那刘衍所部多半也是要败亡的,这上千人马不知道有几人能活下来。 不过让所有人都感到敬佩的是,上到刘衍,下到普通墩军,王家庄百户所的所有将士都昂首挺胸,开赴尧山山道,单就这份军心士气,就足以让其余各部兵马汗颜。 随后李继文也率部上了两侧的山峰。 章海林率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各部兵马在尧山山道右侧山峰驻扎,其余各部兵马,都随着李继文上了左侧的山峰驻扎。 至此灵山卫的四千多兵马分成三部,除了刘衍所部之外,其余两部都在山峰上,距离尧山山道远远的,就连章海林所部也距离足足有三、四里之遥,李继文率领的各部所在的山峰驻地,更是距离尧山山道有六、七里远。 刘衍率部抵达尧山山道,回身望向两侧的山峰,心中冷笑:“哼!一群贪生怕死之辈,此番便叫你们看看,精锐是怎么打仗的!” 第一百二十二章 部署阵地 第一百二十二章部署阵地 尧山山道。 刘衍率部到达了李继文指定的防线地点,然后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形。 只见这里是尧山山道的南端,正面很宽,刘衍看了一下,正面足有一里多的宽度,在这里防守的话,会很吃力。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果断下令全军后撤,让出了这处宽面的地点,将全军撤到了一处比较窄的地方,距离之前李继文指定的地方,相差了足足两里多的距离。 刘衍选择的这处地点,正面的防御面只有一百多步,算是尧山山道中,一处比较窄的地方了。而且刘衍选择的这处地点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这里的地势较高,比之前李继文指定的防御地点要高出不少,非常有利于各哨鸟铳手居高临下射击。 就是这里了! “传令各哨总旗官、小旗官,立即到我这里参加战前军议,命令骑兵哨的夜不收立即向北展开探查,任何情况随时回报!” “得令!” 很快,随着一队队夜不收策马向北而去,苗绍、许铭、汪博、张义、沈拓、王越六人,以及各哨的小旗官全部聚集到刘衍的身边。随后刘衍便开始部署防御方略。 只见刘衍招呼众人围过来,众人或蹲或坐围成了一个半圆,只见刘衍用一根树枝在地面上开始画着图形,这便是此番防守的正面防线图。 “在防线之前,要挖掘一条深一仗、宽一仗的壕沟,直接将尧山山道截断,防止清兵的骑兵发起冲击。然后还要再用挖掘出来的土,在壕沟后面筑成一道一人高的土墙,以便各部鸟铳手依托射击。” “同时,还要在壕沟底部全部插上削尖的木桩,在壕沟前方也插上削尖的木桩,以迟滞敌军骑兵的冲锋势头。” 此时刘衍不知道有多少时间留给自己,自己麾下的兵马也是第一次在野外修筑工事,之前都是在训练中操作,这还是第一次实践,所以刘衍也不敢设计出太过复杂的防线,以免防线还没修建完,清兵就已经杀到了。 这道防线的工程量其实并不大,王越率部到两侧的山上砍伐树木,制作削尖木桩,汪博率部挖掘壕沟,张义率部修筑土墙,苗绍率部将制作好的削尖木桩部署到位。许铭率部在防线北面一里处警戒,防止清兵突然杀到。 看着各哨将士开始分工合作,刘衍心中也踏实了不少。大战之前的紧张气氛开始弥漫起来,可是各哨将士却依然沉着,各部的队长、小旗官等军官各司其职,整条防线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型。 “看来平日里严格训练的效果显现出来了!” 刘衍满意的感叹着,随后便又望向了后方的两侧山峰:“不知道那些上官在干什么,清军要是真的杀来了,他们不会直接跑路吧?” 刘衍心中带着一丝担忧,不过便摇了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真的冲到这里的清军,人数肯定不会太多,自己率领的精锐墩军大概率是可以取胜的,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付出多少代价,才能够取得胜利。 与此同时,在尧山山道的两侧,章海林等人和李继文等人都在密切关注着刘衍这边,双方同时派出夜不收过来打探情况。不过二人派出的夜不收显然也都是些水货,只敢在远处观望一番,根本不敢近前询问情况,生怕清军真的突然冲出来。 “什么?挖壕沟?” 过了一会儿,章海林和王炆镇、贾洪雨、戴璟彬、宋功明收到了夜不收的回报,众人此时都很是疑惑,这个刘衍难道要将野战当成守城战来打? 这个时候刘衍不去多准备一些拒马,或者直接砍伐树木堵塞道路,反而去挖壕沟,难道一道沟渠就能拦住清兵南下了? “也许,刘百户有自己的打算,挖掘壕沟也许另有奥秘。” 贾洪雨说着说着,但是自己也是底气不足,短时间内挖掘的壕沟,还能挖出什么花样来? 章海林眉头紧锁的纠结了一会儿,然后连忙对王炆镇说道:“要不然派人去提醒刘百户一声?刘百户可不能溃败啊,他的这支兵马,是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的胆气所在!” 王炆镇看了看天色,说道:“也好,时间应该来得及,我这就派人去联系刘百户。” “好。” 与此同时,在尧山山道的另一边,操守官李继文刚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得知刘衍正在率部挖掘壕沟,心中也是非常的诧异。 在李继文的认识里,要想阻挡清军骑兵的冲击,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拒马、长枪、重甲为组合,建立起一道坚固的方阵防线。要是有弓箭和火铳先来一波远程攻击,效果就更好了。 可是刘衍却率部在挖壕沟,难道一道壕沟能挡住清军骑兵的冲击吗?在李继文的认知里,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刘衍,终归是一个言过其实的货色!” 李继文当即便将刘衍当成马谡一样的货色,随即叫来一名夜不收,想要派人去联络刘衍,命刘衍尽快制作拒马,准备迎敌防御。 看着急忙策马前去传令的夜不收,李继文在心中祈祷着:“希望清军不会来,要不然此战危矣!” 小半个时辰之后,王炆镇和李继文派来的夜不收先后到达,刘衍听完了二人带来的消息,不禁嗤之以鼻,对于章海林和李继文的军事能力非常的质疑。 此时刘衍自然不可能听从章海林、李继文的遥控指挥,毕竟在前面顶着的都是自己的兵马,怎能受制于人? 于是刘衍同时对两个前来传令的夜不收说道:“你们回去替我禀报操守官李大人、防守官章大人他们,就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我这里如何防守,自有我的道理,此战打不赢,我自会领罪,打赢了大家都有功劳,两位大人有什么可担心的?” 那两名夜不收闻言犯了难,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禀,刘衍笑着说道:“不用想了,二位据实回禀就好,出了事我刘衍担着!” 打发走了两名夜不收,刘衍这边的防线也差不多准备好了,各哨将士经过短暂的休息,基本上都恢复了体力。 刘衍随即召集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王越六人,开始部署兵力。 “这道防线并不宽,此战以王小旗率领的后哨、沈总旗率领的中哨为正面防御兵力,两哨将士立即进驻工事据守。” 王越和沈拓抱拳领命。 “苗总旗率领的中军哨在防线后面百步待命,作为预备兵力,许总旗率领的骑兵哨在防线后面一百五十步待命,作为此战的追击兵力。” 苗绍和许铭同样抱拳领命。 “汪总旗率领的右哨部署在右侧的斜坡上,张总旗率领的左哨部署在左侧的斜坡上,这两边的斜坡上树木茂盛,可以伏兵。如果清军真的袭来,你们二人便率部从左右两翼夹击尧山山道上的敌军!” 汪博和张义抱拳领命。 兵力部署完毕之后,刘衍看着几人,如果清军真的袭来,那此战过后,自己的这帮兄弟会不会少人? 刘衍看着众人一会儿,然后沉声说道:“此番无事最好,如果清兵真的袭来,那此战便是咱们的生死之战,诸君需尽全力迎击。” “这道防线便是我等的坟墓,各哨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能后退!” 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王越六人纷纷起身,正色抱拳说道:“誓死追随大人,杀胡报国!” 此时天色尚早,还没有到正午时分,于是刘衍下令各部立即进入各自的防御地段,然后轮流吃干粮。 “各哨不得生火造饭,只吃干粮。各哨的传令兵要与中军保持联系,任何消息都不得延误!” “得令!” 随后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王越六人率部开始调动,刘衍站在原地看着往来调动的墩军将士,心中除了感动和战意之外,还在暗暗想着:“此战过后,要找时间为军中建立辎重队了,修建工事、分发粮草这些杂事,以后不能再让各哨战兵干了。” 在战场上,战兵要时刻保持体力,绝不能将宝贵的体力消耗在战斗之外的事情上,所以此时辎重兵,或者是辅兵的存在就非常有必要了。 “另外军中还要配备工匠、医匠、兽医等辅助人员,战斗一旦打响,修补兵备、救助伤兵、医治战马这些事情也必须有人及时去做,这样就可以避免许多战损人员。” 刘衍想着这些事情,随后便对身边的苗绍说道:“你说清兵会不会来?” 苗绍看着正在布防的各哨将士,兴奋的回答道:“属下觉得清军还是来的好,这样咱们便有军功可以拿了,清兵鞑子的首级可是真金白银,是实打实的军功职位啊!” 刘衍看着如此好战的苗绍,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到北面传来一声三眼铳的号炮声响,顿时望向北面,只见一队四名夜不收将士正策马狂奔而回。 “备战!备战!” 不用刘衍下令,苗绍便大声怒吼了起来,中军哨的鼓号手纷纷吹响了号角,各部将士顿时紧张了起来。 正面防线中的鸟铳手全部将手中的鸟铳平举,黑洞洞的鸟铳指着前方,两侧的斜坡上,左哨和右哨的鸟铳手也做好准备,一百八十多名鸟铳手从左右两个方向对准尧山山道上,与正面防线上的鸟铳手形成了三面夹击之势。 此外,各哨的长枪手和刀盾手也做好了搏杀的准备,刘衍部各哨将士严阵以待。 第一百二十三章 激战(一) 刘衍站在防线后面,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策马飞奔回来的夜不收,转眼几名夜不收便策马停在了壕沟防线前面,然后弃马从跑向尧山山道左侧的斜坡上。 几人在跑动的同时,还不断大声喊道:“清兵一百三十多人,骑兵三十,就在北面山道内,距离我军三里,正急速杀来!” “一百三十多人!” 刘衍可以断定,这支清军人马肯定是一支南下扫荡的小队,并不是以攻城略地为主要目的,为的是劫掠人口、搜刮钱粮。 不过即便刘衍所部在兵力上占有优势,还有地形上的优势,刘衍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以此时清军的战力而言,千人就敢冲击上万明军,数百人就敢进攻县城。刘衍自己率领的上千墩军对战清军到底行不行,刘衍还需要在实战中检验一番。 此时一切都已经部署完毕,面对即将杀到的清军,刘衍心中却没有畏惧,反而有一丝的兴奋,终于可以杀鞑子了! “各哨听中军号令,所有鸟铳手不得随意开火,凡是不听号令抢先开火者,各部队长充当行刑手,将其就地斩首,不必上报!” “大战在即,任何人不得临阵退缩,凡是动摇军心、临阵退缩、不听号令者,杀!” 刘衍的声音回荡在防线内外,所有将士都紧张的盯着前方,尧山山道上静悄悄的,除了众将士有些沉重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就连山道两侧密林里也不见了鸟叫和虫鸣声。 “来了!” 忽然,一队骑兵出现在前方一里外,那队清军骑兵三十来个人,其中有十几个披甲,看样子应该是双层、甚至是三层重甲,其余十几个骑兵则是穿着普通的号衣,应该是包衣辅兵之类的。 刘衍眉头紧锁,望着那些清兵正在远处说话,他们大声用满洲语说着什么,不时一阵的狂笑传来,对着这边的明军防线指指点点,态度嚣张至极。 没过多久,刘衍便见到上百清军从北面而来,那些清军全都是步兵,披甲的很少,但是却个个凶悍张狂,那些清兵步卒都没有戴着头盔,而是带着清军那种丑陋的军帽,露出众人脑后细长的金钱鼠尾辫,犹如一头头野猪一般,令人作呕。 至此,刘衍已经可以确定,这支清军就是南下劫掠的“小分队”,并不是清军的主力精锐。除了那十几个披甲的骑兵之外,剩下的不是包衣奴才充当的辅兵,就是各旗之中的余丁。 此时刘衍的嘴角已经微微上扬,这样的敌人正是练兵的最好对象,既有一定的实力,有足够的声名,而真正的实力又不算太高,这是一块上好的磨刀石! 苗绍看着远处的清兵,说道:“大人,清军的马队聚集在一处,这里地方狭窄,他们施展不开的。” 刘衍点头赞同,这便是地形优势带来的好处了。 “只是不知道这些鞑子兵是哪一旗的。” 此时明军各部都已经清楚清军的编制,八旗之分人人知晓,可是具体如何分辨,就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了。 于是刘衍趁着那些清兵迟疑的机会,对后金旗号盔甲讲解了一下。 刘衍指着那十几个披甲的清军骑兵,说道:“看十几个清兵手上拿的头盔管缨,还有他们身上穿的盔甲,这十几个清兵定是军中的马甲。” 具体看来,其中有五人身着钉着铜钉的棉甲,依他们在军中的等级,他们身上穿的棉甲定是那种铁叶内含的暗甲。不过有一人却是身着明盔,铁叶外露,看他手上头盔的黑缨,还有背上的背旗,定是马甲中鞑子称为专达的队长、什长之类的小头目。 “鞑子兵从十岁开始就进行从军考核,每三年一次,初为守兵,后步甲,再后为马甲,马甲之上还有白甲。那鞑子兵中的步甲马甲并不是看你是否是骑兵,而是他们在军中的武力等级。鞑子兵中的马甲,每个人最少都有七、八年的从军经历,算得上是征战经验非常丰富的老兵了。” 随后,刘衍指着那些披甲的鞑子骑兵,说道:“看他们的背旗,红色镶白边,这些都是镶红旗的鞑子兵。” 苗绍点了点头,说道:“这些狗鞑子的规矩还真多,真是麻烦。” 刘衍这边正在讲解的时候,远处的那个清军专达也在观察着明军这边的情况。 此时山道两侧斜坡上的左哨、右哨已经全部隐藏起来,那专达虽然疑惑的看了看两侧的斜坡,但是也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便将注意力放在远处的壕沟防线上。 “哼!” 看了一会儿,这专达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策马率部压了上来,一阵叽里呱啦的满语过后,上百清军步卒便结阵冲了过来。 刘衍见状也不禁赞叹一声,清军能够肆虐大明各地,除了此时大明内乱、天灾不断,让清军能够趁火打劫之外,清军自身的强悍也是一大主要原因。 那些清军步卒只不过是镶红旗的余丁,可是临阵却丝毫不怯,而且战阵非常熟练,一百来人在向前跑动的同时,一个密集阵型就已经组成了。 刘衍指着正在逼近的清军方阵,对身旁的苗绍说道:“你看,清军阵前以盾牌遮掩,后面的持枪步兵,再后面应该就是弓箭手了。” 苗绍此时脸色凝重,说道:“清军果然训练有素,的确是强敌。” 双方距离一百大步。 刘衍抬起右手,然后猛地一挥,同时怒吼道:“鸟铳手,开火!” 正面防御的后哨和中哨鸟铳手早已等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此时听到后面中军传来的号角声,顿时如释重负,纷纷在各自上官的怒吼声中扣动扳机。 一阵巨响过后,不到百步之外的清军方阵顿时遭到重击,那些遮掩的圆盾根本抵挡不住精良鸟铳的射击,被打得木屑横飞,冲在最前面的清兵都是最为凶悍的,可是此时还没冲到阵前,就被射杀了十数人,清军的方阵顿时乱成一团。 “好!” 刘衍看着被打得猝不及防的清军方阵,脸上洋溢着喜悦之色,可是紧接着,让刘衍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那些清军士兵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并没有后撤溃逃,而是怒吼着继续冲了上来,那一张张丑陋的嘴脸还在用满语怒骂着,气焰依旧嚣张。 刘衍微微皱眉,此时双方相聚不到七十步,鸟铳手还能再打两轮,接下来就要短兵相接了。 “开火!” “砰~砰~砰!” 又是一阵齐射,清兵再度扑倒了将近二十人,远处的领兵专达已经涨红了脸,气得在战马上哇哇怪叫,要不是此处地形狭窄,估计已经率领马队冲上来了。 刘衍此时看了看左右的斜坡,并没有下令左哨和右哨的鸟铳手射击,这两哨是自己的后手,是留给那三十多清军骑兵的大礼,此时还不能出手。 “放!” “砰~砰~砰!” 这轮齐射过后,清军步卒倒下了二十多人,可是清军大队也冲到壕沟跟前,前方的步卒开始用大刀劈砍濠沟前面的木桩,后面的弓箭手开始对准矮墙进行攒射。 “啊!” “我中箭了!” 清兵的箭矢刁钻至极,即便是大范围的攒射,中箭的将士也有不少,而且还有不少人都是面部、颈部中箭。 刘衍看在眼里,恨在心中,但是头脑依旧清醒,此时清军既然暂时被拦在了壕沟前方,那就给那些鞑子来一次大的。 “后哨、中哨所有鸟铳手准备齐射!” 传令兵立即奔向前方矮墙,向王越、沈拓传达了命令,两哨一百数十名鸟铳手很快便填装完毕,将一杆杆鸟铳对准了十余步之外的鞑子兵。 这下前面的鞑子兵也都慌了神,纷纷将身后同伴递过来的木板搭在壕沟上,准备突入防线内。 此时上百鞑子步兵已经伤亡将近一半,这样的伤亡比例来看,刘衍估计这些鞑子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倒不是说清军的战斗意志不行,此时的清军的确是这个时代的最强军之一,不过清军的短板在于人口,那些鞑子的兵力经不起消耗,所以一旦伤亡过大,便会主动退走。 刘衍估计,现在这个伤亡情况已经差不多了,只要再给这些鞑子一点压力,自己就可以稳步收割了。 只见刘衍一声令下,前方王越、沈拓用尽力气同时吼道:“开火!” 一百数十名鸟铳手同时开火,如此近距离的齐射,那些正在翻越壕沟的清军步卒就是活靶子,直接被密集的火力扫倒了一片,至少二十多人被当场打死,还有不少人被打伤,直接掉进了壕沟内,被下面的木桩穿成了“肉串”。 还有一些倒霉鬼,明明没被鸟铳击中,可是却在惊吓之余失足掉了下去,同样被下面的木桩穿死。 此时后面的清军弓箭手也被吓傻了,前方最悍勇的士兵几乎死绝,这些弓箭手虽然也是军中精锐,但是面对大势已去的局面,也没有任何办法。 就在这时,远处的那名专达策马靠近了一些,在百步之外大声吼叫了一阵,那些幸存的清军步卒纷纷退走,剩下的三十多人纷纷将身边的同伴尸体扛在肩上,甚至为了带上同伴的尸体,不少人都把兵器丢掉了。 刘衍来到矮墙一带,王越和沈拓过来复命。 王越看着眼前的一幕嗤笑道:“这些狗鞑子还有些良心,知道带上同伴尸体跑路。” 刘衍说道:“鞑子军中有规定:将同伴尸体带回去的,可以获得死者财产的一半。所以那些鞑子兵才会这么做,为的就是不让我军获取首级军功。” 王越和沈拓恍然大悟,二人顿时急了起来,这些可都是军功啊。 刘衍却不着急,直接对身边的鼓号手说道:“吹号,让左、右两哨出击!” “呜!”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响起,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汪博、张义率部出击,两哨一百数十名鸟铳手居高临下,从两侧开始对山道上的清军开火齐射。 一时间,山道上正在撤退的清军步卒,以及已经进入两翼鸟铳手射程之内的清军骑兵遭到突然打击,阵脚大乱。 第一百二十四章 激战(二) “这是怎么回事?刘衍的兵竟然真的如此悍勇!” 此时在尧山山道的左侧山峰上,操守官李继文和一众灵山卫各处的将官都很震惊。 当夜不收传来一百多清军来袭的消息时,李继文等人都是大惊失色,认为这一百多清兵只是先锋,清军的大队人马肯定就在后面,被吓得几乎要跑回青州城。 可是紧接着尧山山道那边便铳声大作,光从声音判断,那边的战斗就肯定很激烈。 于是李继文重金打发两名夜不收前去打探情况,这才得知刘衍率部大战清兵,竟然真的在山道上截住了一百多清兵,据说还斩首甚重! 此时李继文脸色潮红,好像喝醉了一般,对指挥同知胡宗明、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守御唐景明、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说道:“这个刘衍当真的不出世的虎将,此战之功,全赖刘衍所部死战啊!” 胡宗明、唐景明、季先海三人纷纷附和着,很是称赞了刘衍一番,同时也不忘称赞李继文知人善任,如果不是将刘衍部放在尧山山道上阻击清军,也无法成就如此战功。 “哈哈,大人,属下以为光有刘衍部阻击还是不够的,应该再让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率部出击,从右侧夹击清军,定然可以全歼敌军。” 胡宗明恭维一番之后,便站出来提出建议,李继文想了一会儿,便点头赞同。反正刘衍是章海林的部下,这夹击之事,也自然应该是他这个防守官去办。 于是几名夜不收在拿足了银子之后,带着李继文的命令出发了,胆战心惊的从后方穿过尧山山道,几人听着前方持续不断的鸟铳轰鸣声,脸上充满了紧张和畏惧。 就这样,几个夜不收远远地躲开了战场,将李继文的命令交到了章海林的手上,却不想非但没有拿到赏钱,反而迎来了章海林的一同怒火,被斥责了几句,赶到一边去了。 “什么?让我率部去夹击清军!” 此时章海林的确是发了火,自己的部下刘衍正在率部与清军死战,身为操守官的李继文手中掌握着两个千户所的兵力,足足两千多人,即便有些吃空饷的存在,一千人总有吧? 前面有刘衍所部阻击,压上这一千多人侧击一下都不肯,而是让自己率部出击,这是什么道理! 看着怒火中烧的章海林,一旁的王炆镇、贾洪雨、戴璟彬、宋功明等人也是不忿,小声在一旁嘀咕了一阵,然后王炆镇站出来,看了远处的那几个夜不收,低声说道:“大人,我听闻鞑子善于使用奸细,辽东各城失陷,就多是内奸作祟。所以属下看来,这几个夜不收的身份着实可疑!” 宋功明也站了出来,低声说道:“大人,王副千户所言甚是,咱们与李操守所部相隔了尧山山道,现在一百多鞑子兵就在山道那边冲击刘百户所部,就凭几个夜不收,有胆子冲过来传令吗?” 章海林听完二人的话,像是下定了决心,点头说道:“说得有理!” 随后章海林便看向远处的几个夜不收,眼中闪过了一丝杀机。 片刻之后,副百户贾洪雨带着几个家丁笑呵呵的走向那几个夜不收,连拉带撤的将几个夜不收带向了一处树丛中,没过多久便传来几声惨叫。 只见贾洪雨等人拎着几颗血淋淋的首级,面无表情的从树丛走了出来,然后向章海林等人复命:“启禀诸位大人,属下率部在营地周边巡视,发现几个清军奸细,被属下率部当场格杀!” 章海林大声说道:“好!清军肆虐我大明各地,死有余辜!” 几人一番慷慨激昂之后,便继续在山峰上等候刘衍所部的消息,至于操守官李继文的命令,众人则是直接当做没有这回事。 同一时间,突然遭到三面夹击的清军步卒死伤惨重,剩下的三十多人所剩无几,只有十多人仓皇逃回后方。 那领军的专达气急败坏的大声怒吼着,同时脸色也变得惨白,自己跟随旗主南征北战,在这明国横行多年,还从没遇到过如此强横的明军,今天这是怎么了,这些明军是什么来路? 来不及多想,那专达望见壕沟后面的明军正在欢呼着,山道两侧的斜坡上,也可以看到若隐若现的明军身影,不知道有多少人,此时自己率领的一百三十多人,只剩下四十多人而已,这样的伤亡,回去之后主子肯定会杀了自己泄愤的! 让那专达更为胆战心惊的是,现在自己还在两侧明军的射程之内,于是急忙率部后撤,三十多清军骑兵策马而走,将那十几个步卒远远的丢在了后面。 “放!” “砰~砰~砰!” 又是一阵齐射,仅剩的十几个清军步卒全部被射杀,山道上到处都是清军的尸体,异常的惨烈。 “混蛋!” 清军专达大声叫骂着,此番没有携带盾车,仅剩的三十多人也有一半没有铠甲,继续打下去,只是给明军白送战功而已。 “也罢,在这里吃了亏,那就去别处找回来,也许回去之后主子会饶我一命!” 这专达对于明军非常了解,此处山道上的明军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是人数绝对不会太多,最多也就是一、两千人,否则也不会有如此猛烈的火铳。 这么少的明军,即便强悍,也绝不会单独行动的,肯定还有大股明军在附近。 于是专达望了望周围的山峰,脸上有露出了一丝残忍的笑容,因为他已经看到山道右侧山峰上,有不少隐隐约约的明军旗号。 “走,进山!” 三十多清军骑兵都是骑术好手,跟在那专达的身后,竟然纵马进山,从山道右侧的缓坡直接冲进了山上。 刘衍见状大叫一声不好,自己还是临阵经验不足,竟然想不到清军骑兵会策马进山! “骑兵哨给我追击,立即追上去!” 许铭欢呼一声,招呼着骑兵哨一百八十多将士策马出击,从山道两侧绕过了壕沟防线,然后在防线前方重新集结,这才策马展开追击。 此时距离那三十多清军骑兵进山,已经过去两炷香的时间了。 刘衍看着正在策马进山的骑兵哨将士,只见那些将士的骑术远远比不上清军士卒,策马上坡、躲避树木的时候,动作都显得很笨拙,甚至刘衍还看到几个将士被树枝和灌木丛拦住,失手摔下了战马。 “唉!” 一声叹息之后,刘衍还是让传令兵追上去传令,让许铭率领骑兵哨回来吧,这样的骑术,即便追上了那三十多清军骑兵,估计也是一场恶战,甚至会被清军凭借骑术反咬一口,那样就不美了。 “各哨立即清点战损、打扫战场。” 然后刘衍指着前方的清军步卒尸体,大声说道:“把这些杂碎的首级都给我砍下来,缴获收拢一下。” “得令!” 这时王越、汪博、张义、苗绍、沈拓几人都赶了过来,初战大捷,几人都异常兴奋。此战可不是剿匪,而是实打实的对战清军,能够一战将敌军击退,还斩获这么多,如此大功众人回去之后,升一级是肯定的,就算是连升两级也不是不可能的。 “哈哈,大人神算,此处防线果然犀利,打得那些狗鞑子狼狈而逃,就如同杀鸡屠狗一般!” 汪博大声笑着,刚才自己还拿着一杆鸟铳开了两次,亲手射杀了一个清军步卒,那种畅快淋漓的感觉,现在想起来还回味无穷。 王越更是对着刘衍一阵恭维,这次几人破天荒的没有奚落王越,而是高兴的已经顾不上了。 刘衍心中也非常的高兴,不过依旧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让赶回来的许铭派出夜不收,不求再有斩获,只要追踪清军的踪迹,掌握清军的动向就好,毕竟三十多清军骑兵,这样的战力也是不容小觑的,真要遇到其余各部明军,依然可以如同虎入羊群,大杀特杀的。 “大人放心,回来的时候,属下已经派出夜不收跟上去了。” “嗯,很好。” 随后各哨便统计了一下战果: 此战刘衍率部依托壕沟防线,击退一百三十多名清军的进攻,迫使清军马队主动撤退,斩首九十一级,剩下的几个清军步卒应该是趁乱逃走了。 这么几个已经被打破胆的清军步卒已经不成气候,这周围有几千明军驻防,明军即便再怎么不堪,也不至于被这几个清军溃兵闹翻天。 此战刘衍所部也付出了一些伤亡,在清军冲击防线的时候,后哨和中哨被清军弓箭手突袭,两哨有二十八名墩军被射杀,有十二人受伤,共计伤亡四十人。 布防在左、右两侧的左哨和右哨因为是伏击,所以在此战中并没有伤亡。 以伤亡四十人的代价,斩杀清军九十一级,这样的战绩放在此时的大明,已经算是一场大捷了。 可是刘衍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喜色,认为这样的战果自己还是亏了。 “四十人啊!” 刘衍开到防线后面看望了伤员,看着经过简单包扎的十二名伤员,只见众人的伤处都在上半身,其中五人伤势很重,不是面部中箭,就是被射中了胸口、脖子,现在还没死,完全就是吊着一口气而已。 刘衍和身后的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王越几人看着一众伤员,刚才打了胜仗的喜悦都不见了踪影,脸色萦绕着怒意。 “大人!” 一名伤员看见了刘衍,用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刘衍急忙蹲在身旁,握住了这名伤员的双手。 一根重箭就插在这名伤员的胸口,此时军中没有医官,所以这根重箭没人敢拔,更没办法包扎,只能任凭鲜血咕噜咕噜的流着。 “兄弟,还有什么话,说吧。” 刘衍有些哽咽的说着,这些墩军都是自己一手操练出来的,都是自己的兄弟,可是今日一战,就折损了几十人,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清军的凶恶。 “大人,小的家中……” 说到这里,那伤员已经出不出来,眼神也有些涣散,只是倔强的咽不下气。 刘衍紧紧攥着伤员的双手,说道:“你放心,从今以后,你家中老幼,由我来养!” 话音刚落,只见那伤员带着微笑咽了气。 刘衍缓缓起身,看着剩下的伤员,语气带着一丝杀气,对汪博、张义、王越、苗绍、许铭、沈拓说道:“王小旗率部留下把守这里,并且照顾伤员。其余各哨整装,随时准备出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怎么可能? 尧山山道左侧山峰上,操守官李继文正紧张的望着山下,忽然察觉到那边的鸟铳轰鸣声,以及若隐若现的厮杀声都逐渐平息,脸上顿时露出了一种喜悦和恐惧交织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一旁的指挥同知胡宗明也是神色复杂,正小声跟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守御官唐景明、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说着什么,三人说了一阵,随后都看向了李继文。 “大人?” 胡宗明试探的问道:“大人,尧山山道那边情况不明,用不用属下等召集大军,咱们集结兵马过去看看?” “看什么!刘百户正在率部阻击清军大部,你们要去看什么!” 李继文没好气的瞪了胡宗明一眼,之前自己派出去的夜不收到现在也不见踪影,不是半路跑了,就是被清军杀了。尧山山道上的清军说是一百多人,可实际上有多少人?恐怕只有天知道! 此时李继文只想着聚众守在这里,等到情况切实弄清楚之后,再做定夺。如果刘衍真的不敌清军,李继文可不愿意留在这里,各部兵马还要护着自己逃回去呢。 于是李继文平复了一下心情,对胡宗明、唐景明、季先海三人说道:“你们看看周围,此处乃是兵家必争之地,绝不容有失!三位就再辛苦一下吧,立即各率兵马把守各处,严防清军来袭!” “另外,各部的夜不收也要全部派出去,尧山山道和对面的山峰,都要派人去打探消息,明白吗?” 三人面面相觑,这里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过三人都是人精,自然明白李继文的话外音,纷纷抱拳领命,各自整顿兵马去了。 李继文眼见胡宗明、唐景明、季先海三人很识趣,便看了看尧山山道的方向,然后又将目光看向了对面的右侧山峰,心中暗道:“也许,是章海林率部夹击得手了?要是这样的话,此人还真是一员猛将,日后我还真要重用一番了。” 就在李继文胡乱猜测,不知道是刘衍部被清兵击溃,还是刘衍率部将清兵击退了,心中胶着的时候,章海林也同样纠结着。 “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 章海林自然没有李继文那么沉稳,此时尧山山道那边没了动静,章海林便担心了起来。毕竟刘衍是自己的部下,打赢了自己跟着分润战功,要是打输了,自己这个上官可是要跟着吃瓜捞的,将来进入灵山卫城就更没有机会了。 于是章海林对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戴璟彬等人说道:“各部立即集结,随我向尧山山道方向靠拢!” 众人都是面露难色,王炆镇和贾洪雨还能保持沉默,但是宋功明和戴璟彬就不一样了,二人纷纷站出来劝阻,根本不想率部过去,只想着随时从这里撤走。 可是章海林已经后悔了,刚才要是自己能够率部夹击,也许此时战斗已经结束,真的能够与刘衍一起击溃那股清军,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本官让你们去集结兵马,都听不明白吗?难道还要本官再说一遍!” 众人见状,只好各自去调集兵马了,不过各部兵马集结的速度却异常缓慢。 在章海林再三催促之下,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戴璟彬等人才陆续集结好了兵马,夏河寨前千户所这边千余人的兵马分作几部,在山林中集结了起来。 章海林随即下令出发,大军朝着尧山山道的方向缓慢行进着,原本整顿好的队形,没过多久便因为地形和树木的原因,变得七扭八歪,最后大部分的兵马甚至连基本的队形都没有了,这一千多人完全就是在山林中“放了羊”。 此时章海林心中焦急,也顾不上这么多,甚至都没有下令夜不收先行一步,到前面去探查情况,只是不断催促各部加快速度,朝着尧山山道行进。 忽然,前面的兵马一阵喧嚣,紧接着章海林便看到不少士兵转身往回跑动,不少兵丁还惊恐的大声呼喊着:“清军!是清军的马队,清军杀来了!” 这一下,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千多兵马顿时炸了窝,几乎所有的兵丁都自乱阵脚,开始向后跑去,山林之中顿时乱成一团。 王炆镇在贾洪雨和一百多名家丁的保护下,直接一头朝着山峰的方向跑去,众人将所有的辎重都丢下了,那些跟来的墩军更是已经顾不上了,现在身后就有清军杀来,谁顾得上谁? 宋功明跑得更快,他本来就带来了三百兵马,其中更有五十名家丁,这些人都是宋家在古镇经营多年,积攒下来的家底,此时也都派上了用场。 只见三百兵马护着宋功明转身就跑,前方凡是挡路的,不管是普通墩军,还是其他部分的军官,一概都会遭到屠杀,这三百兵马竟然直接用刀枪在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护着宋功明一头扎进了深山,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戴璟彬,虽然此时很想逃命,可是手中直属的一百五十家丁都是章海林的心腹,戴璟彬就是想跑,也带不走这些家丁的。 于是戴璟彬只好率部护着章海林快速后撤,可是此时千人大军都已经彻底乱了,后方甚至都能看到纵马杀来的清军铁骑。 戴璟彬回头望了一眼,只见数十清军铁骑正在驱赶、杀戮后面的明军士兵,那嚣张的笑声、粗鄙的胡语,甚至都传到了戴璟彬的耳边,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清军铁骑正在杀来。 “该死的刘衍,他不是悍将吗?他不是有千人大军吗?为什么挡不住清军!” 戴璟彬一边叫骂着,一边护着章海林逃命,可是此时的章海林还想着自己的前程,不相信刘衍所部就这么败了,于是大声怒吼着,竟然还想要制住大军的溃败,就地坚守等待刘衍率部赶来。 “就地防守!就地防守!等到刘百户的王家庄精锐赶来,内外夹击之下,此战就能转败为胜!” 可是章海林的怒吼起不到任何效果,无数明军溃败从章海林的身边经过,却没有一个人停下脚步,每个人都在奋力逃命,根本不会理会章海林。 “大人!” 戴璟彬回头看向越来越近的清军铁骑,顿时急中生智,对着章海林大吼道:“大人先走,属下率部在这里阻击!” 说完,戴璟彬不管章海林同不同意,对周围一百五十家丁说道:“你们十个护着大人快走,剩下的随我杀回去!” 那十个家丁七手八脚的拉着章海林继续逃命,章海林心中感动,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众家丁带走,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戴璟彬率领剩下的一百四十家丁回身跑了一会儿,然后一声令下调转方向,朝着左边跑去。 “大人,清军铁骑在那边,你走错了!” 家丁队长一把拉住戴璟彬,大声说着,却不想戴璟彬直接一刀将其砍杀,周围的家丁都看傻了眼,纷纷拔刀看着戴璟彬,但是也有一些家丁反应过来,纷纷围了上来,将戴璟彬护住。 只见戴璟彬冷声说道:“你们想去杀清兵?清兵就在那边,你们自己去就好,想死可不要连累我们!” 那些家丁闻言彻底明白过来,大部分人都放下了刀枪,纷纷低下头。 只有三个家丁对着戴璟彬怒目而视,大骂了几句,然后竟然真的朝着清军铁骑冲了去了。 “好了,想要送死的人已经走了,想要活命的人,都跟我走!” 戴璟彬随后朝着另一个方向奋力跑去,其余的家丁都紧随其后,直接化身溃兵,在山林中亡命逃窜,很快就不见了踪迹。 “哈哈!” 此时,袭击夏河寨前千户所大军的清军铁骑,正是被刘衍率部击溃的清军专达,其部也就是三十多个骑兵而已,就连披甲者都只有一半。 可是即便这样,这三十多人依旧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千人大军给冲溃了。 那专达一边砍杀逃命的明军士兵,一边放肆的大笑着,迎面就看到三名怒吼着冲上来的明军士兵,正是那三名家丁。 专达见状顿时恼怒起来:“哪里都是不怕死的明军?” 只见专达策马挺枪,直接一枪刺死了一名家丁,然后又纵马撞飞了一名家丁。剩下的那个家丁手持一杆长枪,顺势想要将专达挑落,可是却被清军专达策马闪过,竟然的骑术让仅剩的一名家丁吃惊不已。 “该死!” 突然,两名清军铁骑策马杀到,两把挑刀砍下,那名家丁不甘的倒下,身首异处。 “给我冲!给我杀!” 专达大声怒吼着,率领三十多骑兵拉成了一条长线,在山林中横扫过去,沿途的明军士兵被无情屠杀着,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反击。 “那是明军将领!” 清军专达一眼就看到了正在逃命的章海林,带着三名清军马甲策马追了上去,狂笑着挺枪击杀了两个家丁。 那三个清军马甲也是悍勇,只顾逃命的家丁根本不是对手,转眼之间,剩下的八个家丁就被全部杀死,只留下脸色惨白的章海林一个人。 “天啦!” 此时章海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千人大军为何会突然溃败,自己竟然要命丧于此。 “我是夏河寨前……” 于是活命的冲动瞬间只配了章海林的脑海,投降两个字也浮现了出来,章海林当即丢下了佩刀,对着那清军专达大声说着。 可是已经杀红眼的专达根本没给章海林机会,策马来到章海林身旁,不等章海林说完,便枪将其捅死。 至死,章海林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这片山林之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搜山 尧山山道左侧山峰上,操守官李继文紧张的望着对面,右侧山峰上不时传来阵阵呼喊声,那是夏河寨前千户所一千多兵马的声音,此时不用夜不收前去探查,李继文也知道定然是清兵杀过去了! “大人,各部将士已经集结完毕,请大人下令吧。” 胡宗明此时有些迫不及待,再次过来催促着。 李继文看了胡宗明一眼,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这一战还是败了。 于是李继文点了点头,在胡宗明的护卫下,骑上战马,率领各部准备后撤到青州城下驻防。 “此番回去,不知道青州城中的那些上官会如何处置我。” 一想到自己日后的官运,李继文便心如死灰,心中暗暗想着,还不如直接撞到清军战死,还能落个“力战殉国”的好名声。 忽然,前方的兵马开始向后跑来,与前面季先海率领的中千户所兵马挤在了一起,顿时乱成一团。 “大军行进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成何体统!立即派人训斥……” 李继文不满的斥责着,忽然听到前面传来“清军杀到”、“大军战败”之类的话语,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 胡宗明倒是见机得快,急忙拉住李继文坐骑的缰绳,大声说道:“大人,前面自有季千户和唐千户在,属下还是护着大人先行离开吧。” “嗯,这是正理!” 此时李继文已经将刚才“力战殉国”的想法丢到了一边,在胡宗明率部保护下,直接绕过前军,很是狼狈的朝着山下跑去。 此时胶州守御千户所和中千户所的兵马还在前面自乱阵脚,防守官季先海、守御官唐景明尚在维持局面,二人忽然发现本应该在后面督战的操守官李继文不见了踪影,指挥使的大旗也早已不知去向,二人顿时开骂,急忙各率兵马准备跑路。 那清军专达没想到这两侧的山峰中竟然有这么多的明军,足足有三、四千人,可是却被自己三十多骑兵轻松冲散,此时这边的明军不战而溃,跑得漫山遍野都是,让清军专达和一众马甲、包衣兴奋得大声嚎叫起来,把之前被刘衍所部痛击的事情已经抛到脑后。 “哈哈,这才是明人该有的样子!” 清军专达率部冲杀了一阵,手中的长枪已经被鲜血染红,心中也已经厌烦了劈砍那些逃命的普通明军,转而率部在人群、山林中寻找大目标。这三十多个清军骑兵骑术娴熟,策马在山林中竟然可以快速飞奔,很快就追上了李继文所部。 “那是个明军指挥使,快快随我杀过去!” 对于明军的官职,清军上下也非常清楚,毕竟这些鞑子原本就是被大明收容的外来胡族,而且还在辽东为大明戍守边境许久,本就是大明的叛军,自然清楚明军的等级制度。 于是清军专达率部追了上去,此时李继文和胡宗明发现后面追上来的清军铁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随行的墩军、家丁也发出阵阵惊呼,转眼之间就跑散了不少。 幸好李继文此番带来的家丁都是用银子喂足了的,面对清军的追击,大部分家丁还能护着李继文继续跑路。 很快众人便来到一处山崖,这里地势陡峭,便于防守,于是李继文急忙指挥众人依托地形阻击清军。 那些家丁都携带着弓箭,正居高临下开弓放箭,竟然也让后面的清军铁骑不敢轻易冲上来,李继文趁着这个时候大声说道:“将本官的大旗竖起来!” “大人万万不可啊!” 胡宗明急忙阻拦:“那些鞑子兵也许冲一冲就走了,大人不可自亮身份!” “糊涂!” 李继文斥责道:“你看看,那些鞑子兵已经下马准备步战了,他们肯定已经看出咱们之中有大官,其肯善罢甘休?竖起本官的大旗,也许还能招来没有溃散的兵马,咱们还有一线生机!” 胡宗明这才急忙去竖立大旗,回头一看,却发现三、四十个清军已经散开了队形,正全力冲了上来。 “放箭,放箭啊!” 胡宗明惊恐的大声吼叫着,此时李继文和胡宗明身边还有数百人,其中有一百多装备精良的家丁,可是却被三十多个清军围在山崖上,这场面也着实怪异。 此时山崖上,凡是带着弓箭的士兵,都在奋力放箭,可是那些清军却携带着圆盾,特别是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马甲,每人更是穿了两层重甲,明军射出来的箭矢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果,只是烘托了气氛而已。 “放!” 双方相距三十步,清军专达一声令下,三十多个清军士兵一同开始抛射,三十多支箭矢以各种角度落入人群之中,顿时激起一阵惨叫。 清军多使用强弓重箭,而且专门瞄准敌人的面门、脖子、心口等部位,一旦被鞑子射中,基本上是九死一生。 这一轮抛射,明军之中便有二十多人被射杀,而且几乎全都是家丁,顿时让明军的士气跌落谷底。 李继文见状也是陷入了深深的绝望,然后拔出佩刀,对胡宗明大声吼道:“今日陷入绝境,我等必须拼死一搏,否则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胡宗明双眼赤红,也被逼出了一丝血性,大声说道:“好!属下就随大人死战一番。” 此时清军已经冲到跟前,李继文和胡宗明鼓起最后的勇气,在前面督战,指挥数百家丁、墩军四战不退,竟然也与清军打了个平手,双方一时间僵持在山崖下面。 几乎在同一时间,刘衍率领后哨、中哨、左哨、右哨和亲卫哨来到的山道右侧的山峰上。经过权衡,刘衍还是将许铭率领的骑兵哨留在山道中看守伤员,换下了王越率领的后哨。 此时看着满地的尸体,特别是看着草丛中章海林的尸体,刘衍的脸色异常难看。 刘衍虽然知道明军不堪战,但是也万万想不到,一千多人竟然被三十多个清军骑兵欺负成这样,不但士兵被冲杀惨重,就连主将都被人家杀了,这样的军队完全就是沙子捏成的,大风一吹便会土崩瓦解! “夜不收还没有回信吗?” 刘衍语气森然的问着,苗绍说道:“还没有,不过应该快了,这里距离左侧山峰也不是太远。” 话音刚落,几名夜不收便策马赶来,给刘衍带来了一个坏消息:那支清军马队已经冲溃了操守官李继文所部,现在李继文的大旗在左侧山峰的一处山崖上,正在被那支三十多人的清军马队围攻。 刘衍眉头紧锁,问道:“可能看到李大人身边的兵马有多少?” “数百人左右。” 苗绍、王越、汪博、张义、沈拓几人闻言纷纷露出一丝鄙夷,就算是几百头猪被逼急了,也能将三十多个清军撞倒踩死,可是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却被人家围着一顿打,说出来都觉得荒唐。 刘衍也是眉头紧锁,不过此时也来不及多想,章海林这个防守官已经死了,决不能再死一个操守官了,此战就是一场实打实的败仗,有多少斩获也不行! “各哨立即警戒行军,向左翼进发!” 刘衍一声令下,各哨开始结队行进,很快便来到了左翼山峰上,李继文的那面大旗还在山崖上插着,此时天气闷热无风,那面大旗也好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气无力的耷拉着。 刘衍听到前面还有厮杀声,不由得放心了一些,看来李继文虽然带兵不行,可是身边还是有些精兵的,毕竟能够坐到操守官的位子上,身边没有些依仗肯定是不行的。 “各哨立即展开,自左向右,依次为后哨、中哨、左哨、右哨,亲卫哨押后最为预备队,全军压上,务必全歼这股鞑子兵!” 刘衍下达了命令,五哨九百多人很快便完全展开,各哨按照步兵操典列队,以长枪兵、刀盾手在前,鸟铳手填装完毕之后,紧随其后,以一旗便是一个小阵,若干个小阵便组成了一个大横阵。 “进攻!” 刘衍眼见横阵成型,便下令进攻,九百多人整齐划一的向前推进,各部的鼓号手吹响号角,以有力的节拍鼓舞着士气,同时也控制着大军行进的速度。 山崖上,清军专达和李继文、胡宗明几乎同时发现了正在逼近的刘衍所部,双方都是吃了一惊。 “是刘衍、刘百户!” 李继文激动的大笑着,说道:“我就说,刘百户有上千精兵,怎么会被一百多鞑子击败,这些鞑子定然是漏网之鱼,此战我军必胜!” 胡宗明闻言瞬间就反应过来,李继文这是将己部的败仗,说成围猎敌军漏网之鱼的战斗,于是便附和道:“大人以身犯险甘为诱饵,这才吸引来鞑子兵的漏网之鱼,属下等佩服之至!” “嗯!” 此时李继文心情大好,虽然一、两千兵马都溃散了,可那些都是普通的墩军,死多少都不心疼,只要自己的家丁在,一切都还好说。 就在李继文的心情急转之上的时候,那清军专达的心情却一头栽到了谷底。 “是山道的那支明军!” “快……” 清军专达一句话还没说完,刘衍便下达了齐射的命令,四百多名鸟铳手同时开火,从未有过的密集火力,瞬间就将三十多个清军笼罩住,那些骁勇善战的清军马甲已经砍翻了不知多少明军士兵,自己却还毫发无伤,可是此时却被远处的那支明军打成了筛子。 那清军专达也是如此,不但身穿三层重甲的身体被铅弹洞穿了十几处,那光秃秃的脑袋也被两颗铅弹击中,面门上已经血肉模糊,早已看不出原本的丑陋模样。 一阵硝烟过后,三十多个清军全部倒在了血泊之中,山崖上幸存的三百多明军目瞪口呆的看着刘衍所部,李继文和胡宗明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心中暗道:“这还是明军吗?” 而刘衍则是畅快的看着那些清军尸体,嘴角上扬的自语道:“这样才痛快,这才是我想要的战斗!”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归于平静 山崖处,劫后余生的李继文坐在一块石头上,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旁边指挥同知胡宗明也是一样,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二人的额头上滴落下来,好像刚才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哈哈,刘衍,你很好啊,我灵山卫有你这样的猛将,真乃一大幸事!” 李继文此时是发自肺腑的喜欢刘衍,当即许诺回去之后,一定为刘衍争功。 一旁的胡宗明也附和着说道:“刘百户今后前途无量,有李大人和我在,今后刘百户在灵山卫定然顺风顺水,谁要是敢跟刘百户为难,我便要他好看!” 刘衍听着二人的保证,并没有真的当回事,官场上的承诺,向来是做不得数的。 不过既然李继文和胡宗明给出了承诺,刘衍也乐得顺杆爬,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谢过二位大人,只是此战我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大人战陨,我千户所将士死伤惨重,二位大人率领的将士也多有折损,战后补充起来,恐怕也是非常困难的,属下也为此忧心忡忡。” 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随后李继文便说道:“此事刘百户不必担忧,回去之后,我便给刘百户调集军户和兵备、钱粮,到时候刘百户上一道公文给我,将需要的军户、兵备和钱粮的数量写明,我和胡大人一定给刘百户凑齐!” “对、对,这件事情,刘百户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刘衍这才笑了笑,抱拳谢过二人。 这时,总旗官苗绍大步走来,对着刘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已经将所有清兵首级清点完毕,连同我军在尧山山道的斩获在内,一共斩首一百三十四级,其中清兵马甲十八人,领兵专达一人,其余均为清军的辅兵、包衣。” 刘衍点了点头,让苗绍去将所有的首级收好,准备一同带回去,吩咐完了之后,便看到李继文和胡宗明已经站了起来,二人的眼中充满了期待,显然是盯上了这一百三十四颗清兵的首级。 此战灵山卫各部的伤亡数字根本统计不出来,因为原本各部就存在吃空饷的问题,再加上有不少兵丁都趁乱逃掉了,所以实际折损的人数到现在也统计不出来。 不过刘衍估算,此战灵山卫各部的伤亡人数至少在千人左右,这还只是三十多清军骑兵造成的伤亡,如果真的对阵清军大股兵马,恐怕灵山卫的这四千多人都要交代在这里。就连刘衍自己率领的千人大军也跑不掉,毕竟有这么多猪队友在,就算戚家军重生,也只能徒呼奈何! 各部伤亡这么大,李继文和胡宗明自然想要获取一份战功,以便保住自己的官职,甚至是再进一步,所以便纷纷向刘衍投来了期盼的目光。 哪怕刘衍是二人的部下,可是此时刘衍手中握着一支强悍的精锐兵马,李继文和胡宗明也不敢用强,只能笑呵呵的与刘衍商议起来。 李继文走到刘衍的身边,拉着刘衍低声说道:“呵呵,刘百户,此战斩获众多啊,按照朝廷颁布的赏格,斩获清兵首级一颗,便可以实授一级升迁,此战这一百三十四颗清兵首级……,呵呵,你看?” 刘衍则是看了看四周,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此时要紧的事情,还是收拢各部将士,然后尽快退回到青州城下。虽然属下已经歼灭了那支清军,可是谁也不敢保证,还会不会有大队清军随后杀到。大人以为如何?” 刘衍自然不会在这里就把功劳分了,至少也要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众千户、百户寻回来再说。 此时这一百三十四颗首级就是刘衍手中的筹码,此战过后,刘衍大概率会从王家庄升迁到夏河寨前千户所,这些首级正好可以用来笼络人心,刘衍岂会只分给李继文等人? 李继文和胡宗明一听到清兵二字,当即脸色发白,纷纷点头赞同。 随后刘衍与李继文一部溃兵一同向南,直接撤回到青州城下,并且在当天入夜之前,将尧山山道阻击战的战报送入城中。 一战斩获一百三十四颗清兵首级,这样的大捷顿时惊动了城中的一众官吏,当天夜里便派人赶到刘衍所部的军营中,检验了那些首级的真伪。 次日一早,一队夜不收飞马向北,将这份战报送往京师报捷。 在战报中,刘衍自然是率部死战的战力,但是李继文、胡宗明、季先海、唐景明,以及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和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等人,都有大小不同的功劳,青州城内的那些上官,更是分润到“战前部署”、“料敌先机”等功劳,皆大欢喜。 随后刘衍便率部在青州城下休整,城中的上官也算体恤下属,每隔几日便送出酒肉补给,就连城内的衡王朱常庶也派人送过两次补给,刘衍所部以及灵山卫各部,倒是没为粮草发过愁。 这段时间,陆续有不少溃兵逃回青州城下,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副千户王炆镇、副百户贾洪雨、巡检宋功明,以及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守御官唐景明、中千户所的防守官季先海等人也都平安逃了回来。 经过休整,灵山卫各部的兵马竟然也有两千多人,当然这是包括刘衍所部的人数,但是也足以让李继文等一众将领欣喜了。以折损一千多墩军的代价,斩获一百多清兵首级,这一战打得非常划算,众人的态度让刘衍摇头叹息,暗道众人没有长进。火山文学 时间飞逝,从七月中旬到八月底,青州方向再没有出现清军的踪迹。 这期间,刘衍派出各哨夜不收,连同骑兵哨的将士,不断向北、向西探查情况,可是方圆百里之内,都不见清军的踪迹,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都道是清兵终于是退了。 可是紧接着,李继文便接到了朝廷战报:原来深入山东各地的清军兵马,已经全部聚集到了济南城下,看样子清兵是准备围攻济南府了! 济南府城内有德王朱由枢在,还有一众山东的大员,无论如何也不能有闪失,于是在李继文接到朝廷战报的第二天,便收到山东都司转发下来的兵部急令,命众人立即整军赶往济南府驰援。 当日,李继文召集灵山卫各部将领议事。 “事情诸位都清楚了,咱们怎么办?” 一句怎么办,就暴露了李继文心中所想,胡宗明第一个站出来说道:“大人,我军刚刚经过血战,各部都损失惨重,实在不宜继续进兵,属下以为:我军应就地驻防,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再做定夺。” 季先海、唐景明随后附和,都不同意继续进兵。而夏河寨前千户所的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则是看向了刘衍,此时章海林已死,虽然刘衍只是百户官,但是却已经成了三人眼中的主心骨,都在等刘衍拿主意。 刘衍抱拳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济南府有各地援军,也不差咱们这一支,所以我就去与不去,结果都没什么不同。可是青州城内却有衡王在,这里可没有重兵把守,万一清兵来个回马枪,那失陷藩王的罪责,可不是我等能承担的!” 笑话! 刘衍非常清楚,按照历史上的记载,由于兵部尚书杨嗣昌误判德州是清军南下的必经之地,传令山东巡抚颜继祖率兵扼守,于是造成济南空虚,现在济南城内只有乡兵和莱州援兵一千两百人守城。 而一万多清军却在多尔衮的率领下绕开了德州,经临清,渡会通河,直插济南城下。清军围城六十天,明军拒城死战,却没有一支援军抵达。仅仅数日之后,济南城破,巷战死者无数。德王朱由枢、奉国将军朱恩赏被俘。随后,清军“屠城济南,尸积十三余万。” 多尔衮随即在饱掠后率军北返,临走之前还放火焚烧济南城,整个济南被焚掠一空。 这样的局面,刘衍即便再自信,也不认为自己手中的一千人可以守住济南城,现在去跟一万多清军硬抗,无异于以卵击石。 虽然刘衍心中也非常同情济南城中的百姓,可是没办法,这就是历史的残酷,刘衍也有心无力,只能在心中道歉,承诺将来多杀清兵为这些死难的百姓报仇雪恨。 此时刘衍将青州城中的衡王抬了出来,顿时让李继文等人喜上眉梢,于是当即定下继续滞留青州城休整的方略。 第二天一早,李继文便入城拜见了衡王,并且从衡王那里拿到了一封请求暂缓灵山卫兵马调动的手书。而后李继文命人快马将这份手书送往管辖灵山卫的即墨营。 与此同时,各方的消息也不断传来。 山东各地的明军虽然都先后接到了驰援济南城的命令,可是却畏惧清军兵锋,竟然全部敷衍了事,根本不敢前去救援。一连十几天过去,竟然没有一支援军赶到济南城驰援。 听到这个消息,刘衍也只能在夜里静静的哀悼一番,毕竟此时自己的力量还是不够。 刘衍率部在青州城下驻扎的这段时间,再没有遇到小股的清军,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期间刘衍与王家庄一直保持着联系,亲卫哨的夜不收不断往返于王家庄各处与青州城。 通过联络,刘衍得知晒盐场、酒坊、肥皂工坊这段时间经营得非常好,收入稳定。各方面没什么问题。 另外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产量也稳步提升中,有了铁撅山铁料场的供应,王家庄的兵备产量开始持续增长中。 有了这些消息,刘衍心中也有了底气,可是在夜里,刘衍一个人坐在营地中,依然仰望星空,心中默默说道:“现在的实力还是不够,快些吧,现在看来,时不我待啊!”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苗绍脸色阴郁的快步走来:“大人,操守官李大人让大人去中军议事。” “知道出什么事了吗?” “济南陷落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终于走了 九月初,多尔衮率一万多清军由北直隶南下,直接兵围济南府城,经过几天的激战,清军攻入济南城,杀德王全家,城内官吏几乎全部遇难。 多尔衮愤恨济南军民抵抗之举,于是便纵兵在济南城内屠杀平民,城内百姓顿时陷入人间地狱,到处可见劫掠、屠杀、奸~淫之事,清军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如果刘衍见到这一幕,恐怕也要感叹后世的日军也不过如此。 仅仅四天时间,济南府城内便有三十多万百姓被杀害,各处泉眼与河道都被尸体堵塞,鲜血汇聚成的小溪流淌遍地,几乎将城内的街道全部染红。 济南城已经变成了一座鬼城! 随后多尔衮看着因为攻城而死的清军士兵,心中的怒火并未消散,看着已经被屠城的济南府城还嫌不够,于是便纵兵放火,将济南城烧毁,这才率军带着劫掠来的钱粮物资北上,再次进入了北直隶,继续一路劫掠一路行进。 直到几天之后,才有临近驻扎的明军进入已经化为废墟的济南城。 此时的济南城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烧焦的尸体随处可见,让这些明军士兵忍不住呕吐不止,心中的恨意和恐惧交织在一起,不少人都泣不成声。炎炎夏日之中,整座城池却阴森阴冷,让人不寒而栗,天空中不时有秃鹰飞过,在济南城的废墟上面盘旋着,不时俯冲下来,寻找那些被清兵糟蹋过的尸体。 在青州城下,消息入灵山卫大营之中,操守官李继文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知刘衍等一众将领,听到济南府城的惨状,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即便王炆镇、胡宗明等一众将领都是那种贪财立即之人,可是听到清军的所作所为之时,也不禁悲从中来。 刘衍熟知后世历史更是悲切不已,对于清军的暴行知道的更多。不提此时清军的种种所为,即便清军的入关之后,即将入主中原的时候,依然异常残暴,完全是将华夏当成满人的“殖~民地”,恣意索取、破坏,对待百姓更是以愚民为要领,华夏更是自此陷入了三百年沉沦! 许久之后,刘衍才从沉思中走出来,然后率先开口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清军北上之后,朝廷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算山东都司各部的功过,所以大人要谨慎了。” 此时刘衍听了济南城的惨状,心中自然异常沉重,但是济南城是必死之局,现在刘衍手中兵力不足,根本救援不了,而且时间上也来不及的,仅仅四天济南城就陷落了,这四天时间里,刘衍所部根本赶不到济南城。 所以在哀悼了一会儿之后,刘衍便将精力放到实际上来,提起了战后的事情,至于济南城内那些死难的百姓,刘衍也在心中暗暗发誓,会替他们报仇雪恨的。 李继文点头说道:“此番上官不但告知咱们清军终于走了,而且还命咱们返回驻地,等候朝廷勘察功过,我心中也是忐忑不安,诸位可有什么见解?” 依旧没人说话,刘衍看了看众人,然后还是站出来,说道:“大人,此番属下观山东各部兵马战绩平平,各地不是损兵折将就是失陷城池,朝廷一定会重责山东官场。以属下之见,山东都司的那些上官们为了自己的官职,一定会寻找可用的亮点,也就是功劳,我军在尧山山道打的这一战,便是那些上官所需要的。” “以属下之见,大人这段时间不妨与那些上官多走动一些,也许大人有会意外收获。” 李继文满意的点头称赞道:“刘百户不但骁勇善战,而且对于官场之事也了然于胸,将来的成就定然是不可限量啊。” “大人谬赞了!” 随后众人又说了一阵,李继文便下令三日后大军返回灵山卫,明天一早,各部将领随自己入城,向衡王以及青州的一众上官辞行。 次日,刘衍跟着李继文进入青州城,先是在青州知府等一众官员的款待下吃喝一番,随后又来到衡王府上,衡王朱常庶破天荒的在花厅内接见了众人,李继文等一众将领顿时感激涕零,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啊。 刘衍虽然表面也是与众人一般无二,可是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 如果说明初的藩王都是骁勇善战或是才学八斗的狠人,那到了明末时期,大明赡养的藩王就跟养猪没有什么区别了。 各地的藩王非诏不得进京,甚至不能随意出城,只能在封地的城池内转悠。藩王不得干政、不得结交地方将领,只能吃喝玩乐、做生意,长久下来,这些藩王的眼里就只剩下银子而已,对于天下形势和军政之事,完全没有概念,甚至可以说非常的幼稚。 此时刘衍和一众将领纷纷落座,刘衍看着衡王朱常庶,其实这个王爷还不算是太差的,至少知道在大军出战的时候,派人犒军,还算是正常思维的。 “呵呵,诸位将军浴血奋战,终于歼灭东奴鞑子,本王自会上书陛下,为诸位请功的。” 李继文激动的站起身来,抱拳说道:“王爷体恤我等,实乃我等的福分。出战卫国,乃是我等武人的本份,不过能有王爷的奏请,我等也可以通告全军将士,各部将士定当称颂王爷的恩德,日日思之,永不忘记!” “哈哈。” 朱常庶平日里只是对着王府中的那些下人,最多也就是跟王府中的带刀舍人、大汉将军等武官说说话,哪里同时见过这么多的新面孔,一时来了精神,便笑着说道:“本王也关心这战事,不知道在尧山山道阻击东奴的将军是哪一位?站出来,让本王看看。” 李继文便招呼刘衍,说道:“启禀王爷,就是此人,此人乃是我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王家庄百户所的管队官,现在为百户官衔,名为刘衍。” 只见刘衍站了出来,抱拳说道:“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还请王爷恕罪!” “刘衍?好汉子!” 朱常庶笑着说道:“刘百户真乃仪表堂堂,果然是容貌甚伟啊,来人啊,赏!” 只见一名衣着华丽的侍女迈着小碎步走了过来,双手端着一个红木制成的托盘,上面是一百两黄金。 “刘百户,本王念你抗敌有功,这些黄金拿回去,就当是本王的赏赐吧。” 如今刘衍有肥皂工坊、酒坊、晒盐场每月赚取大量的银子,这一百两黄金也就是相当于一千两左右的白银,刘衍还不缺这些金子。只不过这些金子是衡王朱常庶赏赐的,意义不同,所以刘衍欣然接受,再次抱拳说道:“末将谢过王爷!” 此时旁边的李继文、胡宗明、季先海、唐景明、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等人已经看得双眼通红,恨不得冲上去抢夺几锭金子。 倒不是众人贪财,而是因为这是王爷赏赐的,回去之后是可以传家的! “哈哈,好!” 衡王朱常庶笑着说道:“今日本王高兴,在偏厅准备了宴会,咱们这就入席,诸位将军可要与我说一说战场上的事情,本王可还没见过战场呢,平日里只是召一些说书先生讲一讲,实在是无趣的很。” 李继文笑着说道:“末将等敢不从命。只是战场上的事情,还是让刘百户来讲好了,刘百户不但骁勇善战,而且还善于言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衡王朱常庶看向刘衍,问道:“刘百户,你可愿意?” 刘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拉近与衡王朱常庶关系的机会,微笑抱拳说道:“末将从命。” “嗯,如此最好!” 三天后,刘衍率部随大军返回灵山卫,在灵山卫城休整了一天之后,刘衍便辞别了李继文、胡宗明、唐景明、季先海,以及王炆镇、贾洪雨、宋功明,率领所部兵马直接返回王家庄。 “呵呵,刘百户回去之后静等消息好了,这一百三十四颗首级就放在我这里,兵部派来查验军功的上官,我定会招待好,刘百户的功劳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李继文如是说,刘衍也不担心李继文会贪了自己的功劳,毕竟此时自己有千余精锐铁甲大军,战力已经凌驾于整个灵山卫了,只要李继文不是白痴,就一定会拉拢自己,而不是抢夺自己的功劳。 “刘百户好走,以此战之功,刘百户定然会入主夏河寨前千户所,我和贾副百户就在千户所城等候大驾了!” 这是王炆镇的话,此时的王炆镇和贾洪雨、宋功明毕恭毕敬的,对待刘衍已经如同对待上官一般,三人心态的调整很快,让刘衍都有些不适应。 与众人寒暄了一番,刘衍便率部踏上了归程,两天后抵达了王家庄。 此时提前得到消息的总旗官陈勋、管屯官张耒、总旗官岳明、令吏赵民,以及谭晓大、徐乐、钱皂、楚韵非、高云山、陈江氏、鲍学镇几个主事,全都在大门外等候,众人簇拥着王芸禾,欢迎大军凯旋而归。 数百军户百姓也自发的前来迎接,在人群热烈的欢呼声中,刘衍率部进入王家庄。 当日,刘衍下令凡是出征的将士,每人发放五两银子的赏银,阵亡将士抚恤金为二十两,负伤将士为十两。 陈勋这一哨留守各处也很辛苦,每人也发放了二两银子,算是聊以自慰了。 这天晚上,刘衍带着王芸禾挨家挨户的去看望了伤亡将士的家眷,亲手为他们送去了抚恤金。 一圈忙碌下来之后,直到深夜时分二人才顾上吃饭。可是王芸禾见到丰盛的饭食却直接干呕了起来,刘衍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是一阵狂喜。 “看你那样子!” “哈哈,我要当爸爸了!” “什么爸爸啊,是当爹了。” 刘衍笑呵呵的说道:“哈哈,一样,都一样。”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分首级 九月底,率部回到济南府城的山东巡抚颜继祖站在一片废墟上,不禁恼怒的咒骂了起来,周围的明军将佐不敢应声,只好站得远远的。 颜继祖字绳其,号同兰,是明龙溪县人,万历四十七年的进士。 此番清兵入寇,颜继祖身为山东巡抚,总览山东一地的兵马钱粮,自然首当其冲,原本就报了死战到底的决心,在准备集结各地兵马在青州府、济南府一带布防,阻击清军于北面,防止清兵南下糜烂山东腹地。 可是兵部尚书杨嗣昌对于时局判断错误,先后下令颜继祖率部移防各地,最后才命其率部驻防德州。颜继祖这一标兵马只有三千人,原本是准备用来守城的,可是却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被兵部调来调去,不断换防了三次,最终人困马乏,还被清军偷袭了济南府。 期间,颜继祖知道山东的兵马不堪大用,于是几次上书兵部,要求朝廷调集各处兵马驰援山东,可是却没有等来任何援兵,就连山东总兵刘泽清也不愿意率部回援济南府,如此局面,让颜继祖愤慨不已。 此时颜继祖率部进驻济南府城,一面调集人马清理城中废墟,寻找幸存的百姓,并且行书周边州县,尽快迁移人口充实济南府城,同时颜继祖当即派出心腹,到各地核查此番各部的战绩。 “仗打成这样,本巡抚一定要让那些临阵畏敌者付出代价!” 颜继祖愤怒的怒吼着,被叫来的参将许桐珲抱拳领命。 许桐珲原本是颜继祖的家丁出身,后来被调往山东备倭都司登州营带兵,而后才又被调回自己身边,是颜继祖的心腹将领。 山东卫所的兵马制度与别处有些不同,因为山东直面大海,原本就面临倭寇的威胁,所以朝廷在山东原本的卫所制度上进行了一些微调。 各地百户所之上是千户所,千户所之上并不是都指挥使司,而是在永乐年间增设的即墨营、登州营、文登营这三个战兵营。刘衍所在的灵山卫就隶属于即墨营统管。 这三个营管辖山东全部二十四个卫所,即墨营管辖安东卫、灵山卫、鳌山卫、大嵩卫共四个卫和石臼、夏河寨、胶州、浮山、雄崖、海阳六个千户所;文登营管辖靖海卫、成山卫、威海卫、宁海卫四个卫和四个千户所;登州营管辖登州卫、莱州卫、青州卫三个卫和三个千户所。营中设参将(指挥使,正三品)、指挥同知(从三品)、指挥佥事(正四品)等武职官员。参将为各营长官,与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共同掌管总营事。这样在山东半岛东部先后设立完善了营、卫、所防御的军事体系。 “此番我听闻灵山卫的战绩不错,这样,你就直奔灵山卫,先从灵山卫查起!” 许桐珲说道:“大人,属下听闻灵山卫死了一个防守官,还折损了不少兵马,可是却上报了大捷,捷报已经送入京城,现在陛下都已经知道了消息……” 颜继祖说道:“正是因为陛下也知道了此事,所以才让你先去查灵山卫,此番我山东各处接连失利,就连济南府城都被焚毁,陛下要是怪罪下来,咱们都要丢官下狱的,谁也跑不了,你可明白?” 许桐珲当即明白,低声说道:“属下现在就赶去灵山卫,要是这捷报是真的,属下一定详细写一份奏报上来。” “嗯,这就好,有功的不能落下,没功的,也不能填上去,你可明白?” “属下明白!” 数日之后,许桐珲便赶到了灵山卫城,操守官李继文听到胡宗明赶来禀报的时候,还一脸不敢相信,直到看到穿着一身参将官服的许桐珲大步走了进来,李继文才急忙出来行礼。火山文学 “属下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桐珲笑着说道:“好了,这些俗礼就不必在意了,咱们进去说。” “是、是,大人里面请!” 李继文一面将许桐珲让了进去,一面对着胡宗明使了使眼色,却见胡宗明微微摇头,心中便察觉到一丝不好。 三人落座之后,许桐珲直奔主题,大声说道:“青州城外尧山山道一战,你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章海林战死,此事是真是假?” 李继文没想到许桐珲一上来就问了此事,顿时汗如雨下,点头说道:“此事是真的。当时防守官章海林身先士卒,正率领……” “灵山卫各部兵卒伤亡甚众,死伤者不下千人,此事是真是假?” 许桐珲根本不听李继文的解释,这让李继文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李继文知道这许桐珲是山东巡抚颜继祖的心腹将领,现在山东总兵刘泽清被征调到北直隶布防,这山东巡抚颜继祖不但是自己的“县官”,也是“现管”了,自然心中打鼓。 “是、是、是真的,各部兵马久未操练……” “哼!” 许桐珲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随后便一挥手,拦住了李继文的话,又问道:“那你们捷报上写的斩首一百三十四级,更是斩首了十几个马甲、一个专达,此事是真是假?” “大人,此事是真的,是真的,千真万确啊!” “大人明鉴,此事的确是真的,没有半点差池!” 说到这里,李继文便来了精神急忙大声喊叫了起来,就连旁边的胡宗明也跟着叫喊了起来。此时二人也顾不上什么上下体统了,先证明自己的战绩再说吧。 “哦?” 许桐珲努力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努力做到面不改色,然后说道:“你灵山卫的兵马如此不堪战,竟然能斩首一百三十四级,你们当本参将是白痴吗?” “大人!” 李继文大声说道:“我灵山卫大部分兵马的确不堪战,可是夏河寨前千户所下辖王家庄百户所却不一样,王家庄的管队官刘衍是一员悍将,其手下兵马不但训练有素,而且人人披甲,又装备了精良的火器,战力超群,这才斩首颇多!” 听完,许桐珲顿时来了精神,没想到自己此番前来查验,还查出了一个不出世的悍将? “嗯,既然如此,那倒是也说得通。” 许桐珲站了起来,李继文和胡宗明急忙跟着起身,只见许桐珲说道:“走,带我去查看清兵首级,本参将要一一查看!” “是!” 片刻之后,在操守官府邸的后院,一百三十四颗首级被整齐的摆在院子里,一个大木盆放在院子中央,里面已经放好了清水,一名家丁正拿着清兵首级一个一个的放在水中。 “首级面色朝上,漂浮不沉,须发不是新剃,牙口、面容特征与我中原略有差异,乃是真奴首级!” 此番许桐珲专门带了专业的仵作,就是奔着这些清兵首级的,听着仵作一个一个的检验,并且当场说出判词,许桐珲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直到最后一颗首级检验通过之后,许桐珲猛地大笑起来,对着李继文和胡宗明赞叹道:“真是没想到啊,灵山卫还有你们这样的忠臣良将,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向抚台大人如实禀报,连同那个叫刘衍的管队官一起,为你们请功!” 李继文和胡宗明顿时长出一口气,这下总算是过关了,于是二人纷纷抱拳谦虚了起来,同时也说起战况中的惊险之处,二人说的天花乱坠,明明是刘衍率部力挽狂澜,可是在李继文和胡宗明的说法中,却成了合众人之力才打赢了此战。 “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去详谈。” “是,大人里面请。” “哦,这些首级可千万放好了,多用些石灰,全都给我硝上,免得大热的天烂掉。” “是,大人说的是,属下这就安排人手。” 三人回到正堂内,许桐珲让李继文屏退了左右,然后说道:“你们上报的那份捷报只是说了谁谁有功劳,这首级可并没有提及,谁斩首了多少颗?今日必须拿出一个说法来。” “原来是要分首级!” 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二人心中有了个大概想法。 李继文说道:“大人,这些首级,属下是这么想的,夏河寨前千户所那边肯定要拿大头,分给八十颗。然后剩下的献给巡抚大人三十颗,属下等人分二十四颗。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哈哈!” 许桐珲大笑起来,说道:“我不管你们怎么分,这些首级拿出来一百颗交给我带回去,算作是巡抚大人的。” “什么?” “大人!” 李继文有些急了,剩下的还有即墨营、灵山卫各级,区区三十四颗首级怎么够分? “大人,属下也是有难处的,还请大人体谅!” “体谅你们,那谁体谅抚台大人!” 说着,许桐珲拍手将自己的随从进来,两个随从还抬着一个大木箱子,直接放在了房间正中央。 许桐珲笑着走到箱子跟前,打开木箱子之后,里面赫然是整整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李继文和胡宗明顿时看傻了眼。 “这里面是一万两银子,是抚台大人让你们去安抚人心的。” 说完,许桐珲便直接拿出一千两塞给了胡宗明,又拿出两千两塞给了李继文,二人急忙推脱,这种银子谁敢要? “你们不拿?” 许桐珲有些生气,坐回椅子上,指着胡宗明冷声说道:“你不拿,李指挥使怎么拿?” 接着许桐珲又指了指李继文,说道:“李指挥使不拿,我怎么拿?咱们大家都不拿这些银子,抚台大人还怎么提点咱们!” 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而后长叹一声。 随后李继文说道:“大人既然已经挑明了,那属下也就直说了。一百颗首级,就由大人带走,但是剩下的三十四颗首级,即墨营只能分四颗,剩下的三十颗首级,灵山卫分八颗,中千户所、胶州守御千户所共分六颗,夏河寨前千户所分六颗,王家庄管队官刘衍分十颗。” 许桐珲听完眉头一挑,然后大笑着说道:“好,就这么办!我今日就回济南府城去,当面向抚台大人禀报此事。” “济南府城?” “是啊,现在重建事宜繁重,抚台大人分身乏术,我必须尽快回去才是。” 李继文和胡宗明急忙拍起马屁来:“大人忠心耿耿,我等佩服之至!” 第一百三十章 皆大欢喜 转眼到了十月中旬,刘衍的升迁命令终于下来了。 这天一大早,贾洪雨便赶到了王家庄,可以看出来贾洪雨应该是大半夜就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出发的,到了百户官厅内,刘衍看着疲惫的贾洪雨,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贾大哥快坐,贾大哥如此辛苦,可是有大喜事?” 贾洪雨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碗井水,然后打了一个饱嗝,满足的说道:“真他娘的痛快!” 随后贾洪雨拉着刘衍坐在凉亭内,说道:“你的升迁令下来了!” “哦?” 虽然刘衍也知道自己肯定会实授升迁的,但是猛地一听,心中还是欣喜不已,说道:“具体如何?” 贾洪雨随即拿出一份公文递给刘衍,说道:“兄弟你可是升迁神速啊,此番兄弟你连升两级,由百户升迁为千户,以千户继任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一职。” 刘衍心中石头落地,然后便问道:“不知贾大哥和王大人如何?” 贾洪雨大笑起来,一边抖落着衣服弄风,一边说道:“哈哈,我和王大人都是沾了兄弟你的光,这次都是晋升一级。王大人升迁为千户,这次是去灵山卫出任指挥同知,我也因功升迁为百户,跟着王大人一起去灵山卫城,到时候王大人会给我弄一个官职干干。” “我记得灵山卫的指挥同知是胡宗明大人吧,他也升迁了?” “这是自然。” 贾洪雨身处夏河寨前千户所,得到的消息自然比刘衍这边多一些,于是说道:“胡宗明、胡大人升迁为指挥使,继任灵山卫操守官了,而原本的操守官李继文大人升迁到即墨营了,任为游击将军。” 刘衍点了点头,眼下山东的卫所制度跟明初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基本上是卫所制度与营兵制度的结合体。 在卫城之上还有营,战兵营算是卫城与山东都司之间的连接,将原本松散的各处卫所有机的整合了起来,也给卫所的将兵提供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晋升通道,哪怕这个通道也不是那么畅通。 刘衍听完笑着说道:“这么说起来,宋巡检和唐守御官、季防守官他们也都晋升了?” 贾洪雨大笑着说道:“这倒是没有!他们三个官运不好,此番只是被赏赐了一些银子而已,并没有升迁官职!” “什么?” 刘衍很是诧异,足足一百三十四颗首级,胶州守御千户所和中千户所也应该分到了一些啊。另外宋功明本来就是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他为何没有升迁? 贾洪雨笑着说道:“兄弟你有所不知,宋巡检运气不好,据说在逃跑的时候几乎将古镇巡检司的兵马全部丢了,后来只收拢了二十多人。那些溃散的古镇巡检司兵马在咱们撤走之后,便开始在尧山一带打家劫舍,这件事情不知道怎么传到山东巡检耳朵里了,于是便给宋巡检来了一个功过相抵,赏赐白银三百两慰藉,这样一个结果。” “哈哈。” 刘衍听完不禁拍手大笑起来,这便凸显出军纪的重要性了,没有铁一般军纪的军队就是一盘散沙,转过头来便能化身贼寇! “那唐守御官、季防守官他们呢?” 贾洪雨说道:“他们二人就更惨了,尧山一战,他们二人各率溃兵逃命,在路上与青州当地的士绅大户起了冲突,那些溃兵对付清兵也许都是草包,可是遇上士绅大户的家丁,却一个个变成了骁勇善战的猛士,不但抢夺了不少的钱粮,而且还杀了一个士绅大户的子弟,奸~污了几个大小姐。这些可算是闹开了,事情都捅到了巡抚衙门里面。” 贾洪雨说起来滔滔不绝,中途喝了一口井水,继续说道:“那些士绅大户在朝中都是有族中子弟为官的,一来二去的便使了关系,要不是李继文、李大人用几颗鞑子首级保下他们二人,估计现在唐守御官、季防守官他们已经被押解京师问罪了。” 刘衍摇了摇头,这样的兵马不要也罢,不论是唐景明还是季先海,他们二人下狱都没有多少冤情,可以说都是自找的。 此外刘衍又想到了山东巡抚颜继祖,此人还算是中等之资,只是有些背运。历史上,颜继祖因为兵部尚书杨嗣昌的胡乱指挥,导致济南府城防备空虚,被清军攻占,德王因此被清军俘虏虐待之死。 随后朝廷便将黑锅丢在颜继祖的身上,给他扣了一个坐失战机,以至藩王失陷的罪名。 可是如今因为刘衍率部打了一个尧山大捷,这场胜仗虽然只斩获了一百三十四颗首级,但是在山东和北直隶到处都是败仗的局面下,却显得非常的耀眼,颜继祖也因此得了一个功过相抵的结果,算是不错了。 “先不说他们了……” 刘衍笑着问道:“贾大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贾洪雨笑着说道:“自然是早早的动身,跟王大人一起去灵山卫城了。这次又是托了兄弟你的福气,我和王大人这才又升了官。” 说到这里,贾洪雨压低声音,说道:“我临来的时候,王大人特意让我转告你一声:现在王大人他身份不同了,再经营肥皂生意和海盐生意就太过显眼,所以想用生意换成份子,不知道兄弟你意下如何?” “当然了,之前王大人手中的那些销路,肯定是一并转给兄弟你的。” 补充完这些之后,贾洪雨便看向刘衍,生怕因为这件事情惹怒了刘衍。 谁知刘衍大笑起来,说道:“我自然是没意见,我和王大人合作这么久了,光凭我们之间的交情,王大人就可以在我这里领干股!” “哈哈,太好了!” 贾洪雨又问道:“就不知具体细节……” 刘衍想了一下,说道:“之前王大人走的销路多是灵山卫的高层,具体就是在灵山卫城那边。我粗略算了一下,肥皂工坊的生意,王大人占一成半干股,晒盐场的海盐生意就占一成干股,如何?” 原本王炆镇在晒盐场也是有份子的,而且还不止一成,可是眼下刘衍用肥皂工坊的份子替换了部分晒盐场的份子,总体上差不多,但是实际上王炆镇所占的份额肯定缩减了一些。 这一点,贾洪雨自然也看的明白,脸色便有些为难,说道:“兄弟你看,这……” 刘衍见状大笑起来,说道:“贾大哥你不用为难,此番王大人让你来问我,其实已经报了退出生意的念头,可是以王大人的秉性又想继续收银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说到这里,刘衍便指着自己,笑着说道:“只有我这里才有!所以我才给了王大人这些份子,这些份子可与之前晒盐场的股份不是一回事,贾大哥要明白。我想,王大人也是明白的,自然不会责怪贾大哥。” 贾洪雨这才放下心来,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回去,也好尽快收拾行装,跟随王大人前往灵山卫城。” 刘衍诧异的说道:“贾大哥急什么,我还想着这两日尽快去夏河寨前千户所赴任,顺便摆一桌酒宴,给王大人和贾大哥送行呢。” “不急不行啊,” 贾洪雨起身说道:“灵山卫那边随着告身一起来的,还有催促王大人尽快赴任的书信,原操守官李继文大人已经准备前往即墨营了,正催促王大人前去交割呢。” “当然,夏河寨前千户所这边你放心,王大人已经将一应事务交代给戴副千户了,到时候兄弟你跟他交割就行了。” “原来戴璟彬升副千户了。” “是啊,今后此人怎么用,兄弟你就自己看着办好了。” 送走了贾洪雨,刘衍便传令召集所有部下前来议事,当天傍晚时分,所有人都到齐了,百户官厅的正堂内人才济济。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七名领兵总旗官、小旗官坐在左边,总旗官岳明、管屯官张耒、令吏赵民,以及楚韵非、高云山、陈江氏、钱皂、谭晓大、徐乐、鲍学镇这几个主事坐在右边。 今日苗绍正好率部护送高云山过来,与谭晓大交割一批铁料,便赶上了今日的会议。 眼见众人齐聚,刘衍便当众宣布自己升迁之事,众人顿时欢呼雀跃。 紧接着,刘衍便大声说道:“此番出战,各哨将士劳苦功高,我决定各级将领均官升一级!” 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六人喜不自禁,纷纷抱拳谢过。 至此,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六人全部晋升为百户,王越则是晋升为总旗官,然后和陈勋一样,暂时以总旗官署百户。 不过众人的官职升迁了,刘衍也当众宣布,各哨的兵力和军饷暂时不变,等到自己整顿完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后,再作调整。 众人对此也不介意,毕竟此时众人已经算是不错了,每个人手中都有一百八十多名精兵,这已经比一般的百户官强太多了。 至于总旗官岳明和令吏赵民,以及一众主事,刘衍也明确表示会有所奖赏。 “总旗官岳明掌管辎重钱粮,为大军供应补给有功,故升迁为百户,令吏赵民安抚百姓、抚恤伤亡将士、为各哨补充缺额兵员,有功,故升迁为文案主官” 这个文案主官是刘衍自己新创的官职,就相当于胥吏的最高级别,不管是待遇还是俸禄,都是按照最高的发放。 刘衍解释了一下之后,赵民肃然拜谢。 至于其余的几名主事,此番则没有升迁,不过几人的工钱还是涨了不少,每个人都涨了两成,这也让几人喜笑颜开。 此番大战过后,众人都有所收获,可谓是皆大欢喜。 最后刘衍宣布兵力部署上的调整:“张义率部驻守王家庄百户所各处,记住要分兵驻守王家庄百户所、大盘堡、铁撅山铁料场三处。” 这便意味着张义将会是第一个独自领兵外放的人,于是张义激动的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心办事!” “嗯,那就好。”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其余一众人员也是纷纷起身,只见刘衍大声说道:“所有主事、文官暂居王家庄,等候本官通知,其余各哨兵马随后整装,三日后随本官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赴任!” “得令!”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 刘衍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后,王家庄百户所便由百户官张义坐镇,张义担任王家庄管队官的任命文书很快就会下来,其他人晋升的文书也会一并发下来。 张义的管理能力刘衍还是放心的,这一年多下来,张义也算成为了刘衍的嫡系,他对刘衍的忠诚,旁人也不容置疑。 张义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墩军,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竟然晋升飞速,成为一堡之首了,这全靠刘衍的抬举,于是张义在会议结束之后,又趁着夜色回到了百户官厅,抱拳对刘衍说道:“下官特来谢过防守大人。大人放心,有下官在,王家庄只会越来越好。” 刘衍微笑道:“我相信你的能力,王家庄是咱们的根本所在,以后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刘衍心中明白,虽然自己将要调入夏河寨前千户所,可以掌控更大的资源与地盘,不过老根据地却不可放弃,千户所城虽然大,但是相应的士绅、利益集团也更多,自己要做任何事,都会阻碍重重。 只有王家庄这个地方,是刘衍自己一手经营起来的。做任何事都可以如臂使指,未来还要加深经营、屯田、练兵、军工生产,甚至加上商业、教育、医疗等方面,都可以作为培训基地。 刘衍招呼张义坐了下来,继续说道:“目前暂时让管屯官张耒、文案主官赵民等人协助你管理堡内外的屯田等事物。” 此外刘衍还准备等到稳定了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后,便将麾下的几哨兵马稍稍改制一下,改为了队、旗、哨、总四级。 不过刘衍现在就算升迁了,也只是一个防守官,按照朝廷的编制,手中也只能有一个千总的兵额,将来要是这七哨人马都扩编为总,便大大超编了,所以对外也只能以军壮的形式存在。 等到将来扩编之后,会将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幸好依照刘衍的了解,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的军户人口还算是充足,等囤积了足额的钱粮物资后,到明年,刘衍再考虑练三千到四千的辅兵,以后他们忙时耕种,闲时操练。又或是条件允许的话,直接再扩兵,这就要等到将来视情况而定了。 张义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与诸位搞好关系,一起将王家庄各处打理好,为大人稳定大后方!” 张义此人就是这点好,机智、懂得事理,刘衍只是说了一遍自己的一番安排,张义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刘衍笑着心满意足的点头赞许,随后便让张义回去准备一些,几天后便过来接管这处百户官厅。 几天后,刘衍带着骑兵哨的兵马离开了王家庄,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上任,其余各哨在接到刘衍的命令之后,也会陆续赶往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各部会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以东十里的地方,与刘衍所部汇合,然后再一同进入千户所城内。而张义则会派出左哨部分兵马,前往王家庄各处驻防。 此番刘衍打算先行一步,等将来自己在千户所城内站住脚后,再将王芸禾一起接过去。 为了给千户所城的军民以最大的震慑,刘衍与许铭这一百多人中,皆是个个身披铁甲,每人身下还骑着一匹马。是不是战马无所谓,只要可以驮人就可以了。如此一百数十人身穿铁甲、胯下战马,浩浩荡荡的行进在官道上,气势非常骇人。 张义、岳明、张耒、谭晓大、徐乐、鲍学镇、赵民等人出城送行,还有王家庄的军民百姓们,也是倾巢出动,欢送刘衍等人到千户所城上任,很多人都是眼含热泪,依依不舍,刘衍在任的一年多时间里,为众军户分田分地,让堡内军户百姓吃上饱饭,军民们都对刘衍感激不尽。他们只希望刘衍去后,不要忘了王家庄这个地方。 楚韵非、钱皂、陈江氏、高云山等人已经先一步返回各自工坊了,所以没能前来送行,而王芸禾已经在百户官厅与刘衍作别了,因为要养胎,所以并没有出来凑热闹。 此时刘衍在出发前看着周遭军民真诚的目光,欢送的热潮,刘衍也是情绪激动,连连向周边的军民百姓拱手作别,人都是有感情的,在王家庄这一年多里,经历了无数的生死劫难,看着这里一天天在变化,突然要离去,刘衍也是内心不舍,不过与当初离开大盘堡不同,王家庄这个地方,他还会经常回来的。 欢呼的声音终于远去,经过王家庄等沿途火路墩和屯堡,刘衍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夏河寨前千户所城而去,铁蹄敲打在黄土路上,一片烟尘与轰响。 沿途经过多个军堡屯堡,皆是荒无人烟,那些堡垒放弃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过来,看得刘衍的心情不免有些黯淡。 环顾左右,周边的士兵们可没有刘衍这种复杂的情怀,能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去镇守,骑兵哨的将士们个个都是兴高采烈,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可是比王家庄繁华多少的大城,能随大人前往千户所城,众人个个都是脸上有光,满是兴奋的神情。 很快,刘衍率部与陈勋率领的前哨、王越率领的后哨、汪博率领的右哨、苗绍率领的亲卫哨、沈拓率领的中哨相继汇合,六哨将士有一千一百多人,外人看了这些铁甲士兵,估计会认为这些人都是刘衍的家丁,其实刘衍没有一个家丁,又或是说王家庄的七哨兵马都是他的家丁。 刘衍在王家庄实行的各种制度,特别是分田分地、高军饷和高待遇等,将这些士兵的心劳劳掌控在自己手中。依大明的情况,只有刘衍在,这些士兵们才可以在刘衍护佑下保住他们家的田地,并享受低税收的福利制度。不受官府卫所苛捐杂税的骚扰。 这些士兵家中分下田地,日后每亩的征粮二斗,相比大明初期中期虽是税重,但放在各样杂税可以超过正税多少倍的大明末期,这种单纯的税粮。己经算是负担非常轻了,军户们在交纳屯粮后,余下的粮食,足以让全家吃饱,过上安定的生活。 这一系列的运作,使刘衍在王家庄的威望越来越高,可以说就算军官们别有居心,下面的士兵们也不可能跟他们走,刘衍身旁,己经形成了一个密切的利益集团。 大军朝着夏河寨前千户所城行进着,陈勋、王越、汪博、苗绍、许铭、沈拓几人围在刘衍的身边,众人七嘴八舌的有说有笑。 因为要驻守各地,众人已经有许久没有聚在一起了,如今进入夏河寨前千户所城驻守,便又可以聚在一起,这让众人都非常高兴。 刘衍笑呵呵的看着众人,只见众人之中只有陈勋已经成家,其余几人都还是光棍一个,这个问题也困扰着刘衍。俗话说:家不成,业不立。刘衍也开始操心这些部下的终身大事了。 这几个月以来,在陈勋的主理下,王家庄内外许多孤零的男女军户也重新组建了家庭,结成新的夫妻。刘衍还要求军官们以身作则。没成亲的赶快成亲,己成亲的要多纳妻妾,繁养子嗣,但是这几个部下却依然单身,关于这个事情,刘衍己经问了好多次了。 刘衍说道:“对了你们几个找到合适的人家没有?这都多长时间了,一个个的还这么单着?” 众人听到刘衍忽然问起此事,顿时作鸟兽散,除了陈勋之外,其余几人都以约束士兵为由,策马各自返回队伍之中,让刘衍忍不住对着空气骂了两声。 一旁的陈勋笑着说道:“大人不要着急,我看他们几个是没遇到合适的姑娘,这种事情急不得,还是要慢慢来。” 刘衍哼了一声,然后说道:“也罢,这事就交给你了,今年过年之前,他们几个必须结婚!” 说完,刘衍便策马到队伍前面巡视去了,只留下目瞪口呆的陈勋。 从王家庄到千户所城不过几十里路,一千几百人脚程很快,这天下午时分便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外。 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南关门外,千户所城副千户戴璟彬与一众官吏热情地迎接了刘衍一行人。 提起戴璟彬,往日的下属刘衍成了他的顶头上司,不知道此时他的心情怎么样,不过想必以戴璟彬的圆滑,此时应该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情了。 其实听闻刘衍在确定为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防守官后,戴璟彬很是失眠了几日,不过他的角色转变很快。戴璟彬很快就携带丰厚的礼品,笑呵呵地前往王家庄找刘衍拉关系,千言万语只一句话,就是希望刘衍日后多多提携自己。 对于戴璟彬,刘衍当然会重用,自己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没什么熟人,有熟悉千户所城底细的戴璟彬协助自己,相关的事宜,才可以迅速展开。以刘衍此时的势力,想必戴璟彬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而是会将刘衍当成自己父亲一般恭敬。 老远的,刘衍就听到戴璟彬爽朗的笑声,他连同千户所城一干大小官员,大步流星地迎了上来。 看着刘衍带来的那一千数百人,戴璟彬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心想刘衍在王家庄不声不响的,什么时候己经发展出了这么多强悍的家丁,怪不得能斩首大捷,火箭般的升官任职,果然是有一定的资本,倒不是他的官运。要知道在尧山山道的时候,刘衍才带了不到一千人,现在有多少,足足一千几百人!火山文学 戴璟彬身上还穿着那身从五品武官,那是副千户官服,比起刘衍的千户官服,己是低了一级,此时只见戴璟彬飞快地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说道:“下官等在此相迎,防守大人鞍马劳顿,实是辛苦了。” 戴璟彬殷勤地服侍刘衍下马,昔时千户所城内的上司如此服侍自己,刘衍内心也很有快感,他微笑道:“戴大哥,这些时日在千户所城可好?” 见刘衍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称呼自己,戴璟彬大感脸上有光,他连连作揖说道:“托大人洪福,下官很好,只是大人如此称爱,真是折杀下官了 刘衍早知道戴璟彬虽然神情粗豪,却极会说话,当年自己去见章海林的时候,就已经领教了这一点。 刘衍与戴璟彬寒暄了几句,便看到他身旁身后的一干千户所城官员,戴璟彬会意,殷勤地说道:“大人,下官为您引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同僚与设宴 戴璟彬一个个为刘衍介绍千户所城的一干武官们,百户田辉叙,都快五十岁了,却是千户所城佥书官,管着夏河寨千户所城的营操、验军、巡捕事物,此人骨瘦如柴,有些似醒未醒的样子,上面挂着两个大泡眼。 只见他揉揉惶松的睡眼,向刘衍施礼说道:“下官田辉叙拜见大人,大人如此年轻有为,将来定然前途无量。” 再接下来是百户迟许,领着千户所城一个百总的兵一百多人,迟许约在四十,人长得精瘦,不过双目闪着精明的光,似乎是个油滑有城府之人。他仔细打量刘衍,刘衍的年轻,也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然后又是百户黄文贤,年在三十多岁,却是长得极为肥胖,他见刘衍看向刘衍,忙点头哈腰地道:“下官黄文贤,见过防守大人,早听说过防守大人的威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大人虎威,见面更胜闻名!” 刘衍微笑地对他点了点头,接下来是千户所城的镇抚官王毅传,年近四十。脸上闪着不健康的青黄。他在一旁仔细端详刘衍好久。戴璟彬引见到他,他上前来向刘衍施礼,刘衍第一感觉,这是个比较阴冷的人。 最后是令吏张学义,刘衍与他说了几句话,典型的官场老油条,人说吏滑如油,或许指的就是这类人了。 眼前的便是夏河寨千户所城武官中一干高级官员了,说实在的,刘衍看着这些部下感到很失望。刘衍感觉千户所城内没有什么人才,腐朽之气太重,将来自己在千户所城可用的人,或许还不如王家庄多。 不过眼前的人以后都是自己的下属与同僚了,不能用眼下也要用,刘衍微笑地与众人寒暄几句,说些场面话。 就在众人相互寒暄的同时,刘衍身后那一千数百铁甲大军仍是一动不动,只有一些马匹不时骚动几下,扬声打几下响鼻。看他们森严的样子,身上散发出一股摄人的气势,那气势中似乎还隐含着一股噬血的味道,那是与清兵血战后不知觉露出的威势。 这股威势,让千户所城那些老爷兵看了个个胆寒,眼前的千户所城官员们也有一股心悸的感觉,众人对刘衍的实力都感到暗暗心惊。 以前的千户所城防守官章海林大人麾下,可没有这么强悍的家丁,而且章大人麾下的家丁们只有一百多人。眼前刘衍的家丁,却是有一千几百人,真不知道他是如何操练出来的,正因为有了如此强悍的家丁,那刘衍才能立下这么多的战功,才能荣升防守官的高位。 此时城门两边还有许多围观的百姓,正对着那些铁甲军指指点点,惊叹声不时响起,戴璟彬笑容可掬地说道:“大人远来辛苦,下官等己在鼓楼为大人备下酒宴,大人这便进城吧。” 百户官田辉叙也是说道:“是啊,是啊,进城,大人请进城。” 只见那田辉叙一边揉着自己的两个大泡眼,看他似醒未醒的样子,刘衍怀疑他昨晚干什么去了。 随后刘衍率部入城,在大军以及戴璟彬等一众武官的簇拥下,刘衍策马过了南关堡城,刘衍领军从迎恩门进入千户所城内,过了政教坊之后,便是夏河寨千户所城的南大街了。 这南大街便是夏河寨前千户所的繁华所在,只见青石板铺就而成的大街两旁,密密麻麻的尽是酒肆茶楼,哪怕规模远不及灵山卫城,但是千户所城也是颇具规模了,大街上红男绿女夹着众多衣衫褴褛的军户民户,还有到处的乞丐流民,各样口音不绝,这就是夏河寨千户所城。 刘衍领军进城时,街两旁尽是围观的民众,看着这些滚滚而来的铁甲大军,街头街尾似乎一眼望不到边,畏惧与惊叹的声音就没有断过。众人都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眼神中透着一丝畏惧,谈话间又夹杂着一丝好奇。 有人说道:“快看,那就是新任防守刘大人,刘大人看起来好年轻,似乎还没到三十岁,啧啧,真是年轻有为啊。” 一人说道:“听闻这个刘大人可是悍勇无比,领军斩首一百三十多级,就连山东巡抚颜大人都对他赞不绝口呢。” 又是一片的啧啧称羡,众人都是感叹刘衍的好运,为什么抚台大人就不来赏识自己呢? 又有人说道:“不对,我怎么听闻刘大人是斩首二百多级?” 另一人说道:“胡说!刘大人分明是斩首八百余级。” 就这样,这一群人自顾自的争吵了起来,随后便有人高声说道:“刘大人来了就好了,他的兵马这么强壮,又打得鞑子望风而逃。有他老人家坐镇千户所城,大伙儿就安心了。” 一片的声音附和道:“这位小哥所言极是。” 再说回刘衍领着这一千几百铁甲精兵进城,虽说这些士兵个个看起来凶悍无比,给他们以畏惧的感觉,不过有这样的强兵在,也增强了一众百姓的安全感,只要这些军队不是太贪,做得不太过份,在千户所城百姓需要的时候,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那这些淳朴的百姓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老百姓的要求就是这么简单,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却又确实如此。 此时听到周边的议论声,正在行进的王家庄各哨的将士们更是昂首挺胸,尽力让自己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些,连王越也是收起了脸上的谄媚之色,变得严肃了起来,他端坐在战马上目不斜视,不了解他性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沉稳有加的年轻人。 刘衍身后的众人也是默不作声地策马而行着,刘衍策于马上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的千户所城,曾几何时,自己看这座城池,还要以仰视的态度,现在自己却成为这座城池的主人了。 戴璟彬有幸与刘衍并辔而行,听着街旁的议声,戴璟彬叹道:“大人斩首一百三十余级,这个事情已经传开了,就连寻常百姓都知道。在大人的虎威之下,那些奴贼望风而逃,如今有大人率部坐镇千户所城,城内的军民百姓都安心多了。” 刘衍着了戴璟彬一眼,淡笑道:“老戴,你很会说话嘛。” 刘衍很自然地转换了对戴璟彬的称呼,戴璟彬也觉得理所当然。只见戴璟彬连声说道:“这是下官的肺腑之言,肺腑之言。” 一行人马很快来到了南街与东街的交汇口,街口处搭着一座大市坊,这里便是夏河寨千户所城的“承恩坊。”在街的对面,又是一座高高耸立,楼高近十米的鼓楼,这便是夏河寨千户所城的文昌阁,楼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夏河寨千户所城的情况。 去年的时候,刘衍几人前来千户所城时,陈勋还称赞里面的酒菜味道不错,可惜最后没有上楼去喝一杯,这个机会,直到自己任夏河寨千户所城防守官,才实现了。火山文学 夏河寨千户所城一干官员为刘衍接风洗尘就是设宴于此,在这条街口上。早己重兵把守,为了迎接新任的防守大人,从清晨起,这一带便是清场,由官兵严加看守。 刘衍翻身下马,陈勋、王越、汪博、苗绍、许铭、沈拓几人也纷纷下马,然后各哨将士自有千户所的人领路,先赶到城中的军营驻扎下来。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内设有军营一座、校场一处,不过规模都不是很大。经过尧山山道一战,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兵力受到了很大的折损,不过此时城中依然有几百人驻扎,再加上刘衍带来的这一千多人,军营和校场内的房屋肯定会变得非常拥挤。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能暂时将就一下,等到刘衍这边安顿下来,再调配一些房屋用来安顿兵马。 “呵呵,大人里面请!” 刘衍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鼓楼,又看了看周围,只见这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可见戴璟彬等人是尽了心的,将这边的百姓都清走了,只剩下文昌阁的两名伙计,正站在门口笑容可掬的对着刘衍不断鞠躬。 自从刘衍率部进入千户所城之后,便看到戴璟彬等一众等人始终陪同,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是谄媚之人,刘衍不由心生厌烦。 不过这也是此时的常态,刘衍也在心中告诫自己:习惯就好。 刘衍在戴璟彬等众人的陪同下,走上了鼓楼,站在最上面朝着窗外看出夹。只见整个千户所城尽入眼底,极目望去,往东方向,甚至隐隐可以看到南河形如玉带。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四野平旷,只有往北数里,才是铁撅山等大片山区。在四边的平野之地上,密密麻麻的尽是军堡屯堡。真是一个好地方,刘衍对自己说道。想到这个地方从此归自己管辖,他心头又是豪情涌起。 此时鼓楼内己是装扮妥当,不但内有戏班吹弹奏乐,甚至还有几个娇滴滴的官妓在锦瑟银筝的唱着小曲。果然千户所城就是不一样,这种靡靡风情,刘衍等人在王家庄哪里见过? 看着那些穿着暴露的官妓们,只见她们的媚眼一个个的抛过来,刘衍身后的王越己经看得眼睛快要突出来,这些姿色撩人,骚姿弄首的女人们对王越冲击太大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七三十出头岁的汉子,血气方刚,分外受不了挑逗。 汪博、沈拓、苗绍、许铭几人也是面红耳赤,接触到这些女人的目光后,立时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桃子一般,低头不敢接触她们的眼神。 只有刘衍和陈勋的神情还算平常,他们二人毕竟是过来人。特别是刘衍,对于这种程度的官妓,根本不屑一顾,后世比这暴露一百倍的场面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只是略略以欣赏艺术的目光打量了这几个官妓一眼,便转移目光到别处去了。 可是王越仍是呆呆地瞪着那些个官妓,眼睛动也不动,失魂落魄的。 刘衍瞪了他一眼仍是不知得,再看汪博、沈拓几人也好不到哪去,刘衍不禁摇了摇头,这几个人都是没娶老婆的,应该尽快给他们娶一房媳妇了,酒色消磨人心,温柔乡自来都是英雄冢,一个钢铁的男人,在酒色的消磨下也会变成鳖脚的男人,有了妻室后,可以稍稍平定下几人的心神。 随后众武官一个接一个的上来,众人依尊贵礼次坐定,刘衍自然是居主位,陈勋、汪博、苗绍、许铭、沈拓、王越等一众百户官(署百户)居主客位,戴璟彬与田辉叙、迟许、黄文贤、王毅传、张学义等也同坐一席,这张桌子可以说是这里最大的一张了,十几个人坐下来,丝毫不觉得拥挤。 至于余者各官,则是按照官职大小分席坐定。 第一百三十三章 送女人 酒宴非常热闹,菜肴也准备的非常丰盛,看着这些伙食,难以想象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内外大部分的军民都吃不饱饭。 在戴璟彬等人的强烈要求下,刘衍站起来行祝酒词,众人都是轰然叫好,接着是戏班唱戏,再是几个官妓上来劝酒,众人都喝得酒酣耳热,众武官都是放浪形骸起来,或与众妓调笑,或是占些便宜,一个个的乐不可支。 刘衍身旁的百户官田辉叙叙也是如此,此时他哪还有那种似醒未醒的样子?只见那田辉叙叙精神百倍的与那些官妓调笑着,两个大泡眼都发出炯炯有神的光芒,一个官妓袅袅娜娜地上来劝酒的时候,他便趁机抚摸她那粉嫩的里面,嘿嘿笑着,同时还猥琐的问道:“小乖乖,你唤什么名字,啧啧,瞧这手儿,好是细滑。” 临席的百户黄文贤更是直接搂着一个官妓,那女人丰满的身躯紧紧靠在他那肥胖的身上,将一杯酒都喂进他的嘴里,黄文贤一把抱着那官妓亲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道:“美人儿,你可真是知情识趣。” 黄文贤那张肥脸曾在身上,惹得那官妓咯咯的笑了起来,娇嗔不依。 众官都是肆意笑闹,连称黄文贤果然是好汉,刘衍虽然很少出席这样的酒宴,但是也是看得哈哈大笑,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这种程度的花酒可远远赶不上后世的程度。 刘衍微笑看着,他缓缓喝着自己的酒,他身旁也是陪着两个官妓,席中只有刘衍有这种待遇,不过刘衍并没有动手动脚,酒也喝得不多,从始至终都很克制。 戴璟彬见状便凑过来说道:“大人,可是这些女子不合大人的口味?俗话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大人可不要太死板,亏待自己了。” 旁边百户田辉叙摇头晃脑地说道:“正是,大人,这些女子可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内最出色的美人,大人不要错过了。” 他以贪婪的眼神看了刘衍身旁那两个女子一眼,咽了一口口水。那两个官妓都年约在十六、七岁,算是几个官技中姿色最出众的,这样的女子,却是轮不到田辉叙享用。 百户迟许坐在一旁,他杯中的酒也动得很少,他很注意刘衍的神情。此时迟许笑着说道:“防守大人乃是雄伟奇男子,怕是这些庸脂俗粉进不了他老人家的耳目吧。” 听迟许这样说,刘衍身旁一个官妓似嗔似怨的看向刘衍,一个则是膘了刘衍一眼,她斜依着刘衍,脸上神情似笑非笑的。两女之中,又以她姿色最为出众,她身材丰满,年约在十七岁。 刘衍笑了笑,他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本官蒙操守李大人提携抬爱,初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上任。以后还要诸位同僚多多扶持。来、来,大伙喝酒。” 众人轰然叫好,都是纷纷上前向刘衍敬酒,刘衍来者不拒,一杯一杯的喝下去,引起一片的叫好声,都是连称刘衍海量。 最后刘衍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他的眼睛却是越喝越明亮,只是脸上隐隐现出青光。 陈勋、王越、汪博、苗绍、许铭、沈拓六人身边,也是有众多的人上前劝酒,陈勋等人还好一些,面对初到之地,都能克制着自己,没有喝太多的酒,可是王越却是喝得醉醺醺的,抱着一个什么人连称兄弟。 酒宴酒过三巡,众人尽兴之后,一众武官这才散去,刘衍吩咐陈勋等人将带来的王家庄将士安顿好,黄文贤殷勤地引陈勋前往军营,戴璟彬则是将刘衍领到防守官府邸。 这处防守官府邸是城内武官的议事之所。府邸后面是防守官眷属的宅院,亭台楼阁,庭道院落,好大的一片。以前刘衍曾随着王炆镇前来拜见过章海林,就吃惊过这里的奢华,现在这个宅院,却是归自己所有了,现在想想,世事还真是变幻无常啊。 到了这里,刘衍和戴璟彬来到正堂上,二人分主宾落座之后,戴璟彬便又说了不少的恭维之语,随后便将王炆镇临走之前交待的一些事宜说了一下。 王炆镇临走时交代的事情,也无非就是一些人口钱粮之事,刘衍听了一阵便点头示意,这些事情光听没有,必须要经过实地的勘查才能做数。 之前王家庄的情况不就是这样吗?账面上的兵备、钱粮、人口与实际上的数额根本都核对不上。 所以刘衍此时也只是走一个过场,既然戴璟彬要回报,那自己就听一听好了,不会太当真。 公事都说完之后,戴璟彬便起身准备告辞,在走之前,戴璟彬还抱拳说道:“启禀大人,这府邸之中的侍女和下人,都是之前章大人招募的,那些都是老人,干事也算勤快。大人如果觉得不妥,属下这两日便重新安排人手?” 刘衍看了看四周,这边果然操持得一尘不染,可见那些仆人还都算是尽心尽力的,于是便说道:“不用了,就先用这些仆人,不用换了。” “是,是。” 接着,戴璟彬想起一事,说道:“对了大人,方才服侍你的那两个女子,属下见她们也算伶俐,便将她们赎身脱籍,就送于大人暖脚捂被吧。如此,大人闲时听听曲,也可以聊乏解闷。府内如缺什么丫头老妈的,就大人便自己慢慢置办,属下便不参合了。” 刘衍要说什么,忽然想到一点,那两个女子不就是戴璟彬的“投名状”吗?戴璟彬想的就是用两个女子,来拉近与自己的距离。 此时刘衍心中暗道:“我刚刚接管夏河寨前千户所城,肩上的担子很重啊,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也算是一处要地,操练军马,修理城池,征收屯粮,哪一样都不是等闲之事,还需要这戴璟彬从旁协助,至少也要在入城初期协助我一下。” 大明以八事评判卫所驻守将领,乃是:积钱谷、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理盐法、收塞马、散叛党。卫所各处的百户官以上将领都是如此。当然,朝廷对于卫所官军这样的守备将兵来说,要求更是以屯田纳粮为重,纳征的子粒银多,便是政绩显著。 刘衍新调入卫城,自然希望干出一点成绩,好让自己稳稳接任防守官之位。 刘衍便笑着说道:“呵呵,那好吧,戴副千户有心了,那两个女子先送过来好了。” “呵呵,属下遵命!” 随后刘衍便让戴璟彬先坐下,又问起夏河寨前千户所内的情况。 戴璟彬却是沉吟了一番,然后才说道:“大人出任防守官之后,属下以为大人切记不可过于死板。夏河寨前千户所城这个地方,不比王家庄百户所,人与事都复杂了许多。还有那百户官田辉叙,他算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老人了,以属下之见,大人便照应一二吧。其余几个百户官也都不是善类,平日里属下也不愿意与他们发生争执,大人如果想要敲打一番,定要三思而后行。” 刘衍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大笑起来,说道:“如此,那本官就谢谢了。” 戴璟彬很有眼力,急忙站起身来,抱拳说道:“大人客气了,那大人就休息吧,属下告退。” 次日清晨,阳光从窗外射了进来,看窗外阳光灿烂,又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刘衍早早的梳洗完毕,便将这防守官府邸改为千户官厅,并且命人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应文卷找来,刘衍要一一查验。 随后文卷还没有送来,昨天戴璟彬送的两个女子却跟着一个老妈子来到了正堂。 看着那两个女子,刘衍也想起了昨天戴璟彬的一番话,于是便陷入了沉思。戴璟彬专门将她们赎身脱籍送于自己,有什么含义呢?还有他昨日提到百户官田辉叙,他与戴璟彬又是什么关系? 刘衍思索着,现在信息还是太少,一时也想不明白,于是索性便不再去想了,只要有实力在,一切自当水到渠成。 这天临近正午时分,一名执勤的小旗官来报,说是灵山卫操守官李大人派人送来请贴,邀请刘衍到府上赴宴,操守官李大人己协同城内一干文吏乡伸,为新任的防守刘大人摆酒庆贺,共叙同僚之仪。 刘衍知道来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免不了要与灵山卫一干文官小吏们打交道,他心中暗道:“也罢,就去会会他们好了。” 此时在千户官厅内,正在执勤的是陈勋率领的前哨将士,此时值守制度还不完善,刘衍也只是让各哨轮流值守,每哨五天,等到制度完善之后再做调整。 很快陈勋便接到了通知,住在军营的陈勋很快率部赶来了,此番陈勋只带了自己的一队护卫和一队夜不收赶了过来,毕竟要前往灵山卫,就需要骑马前去。 刘衍准备了一番,并且将自己的千户官服换上,腰牌也别在了腰间。 看着满头大汗赶来的陈勋,刘衍笑着说道:“走吧,到了灵山卫,又是一场宴席。” 陈勋则是撇了撇嘴,说道:“昨天喝的酒我还没过劲呢,大人可别再让我喝了。” 临走前,刘衍叫来署百户王越,说道:“今天晚上准备一辆马车,另外安排几名靠得住的将士,将戴璟彬送来的那两个女子送回王家庄去。” 王越诧异的愣住了,说道:“大人这是何苦呢?大人堂堂千户防守官,弄两个姬妾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夫人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啊?” 刘衍笑着没有说话,一旁的陈勋踢了王越一脚,说道:“大人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哪里这么多的话语!” 王越笑了笑,说道:“我这不是担心大人亏待了自己嘛,这这就去准备,明天正午之前,一定将人送到王家庄。我亲自带人去一趟,跟夫人说明情况,大人放心好了。” 刘衍这才点了点头,然后便带着陈勋等众人出发,前往灵山卫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如此官吏 夏河寨前千户所距离灵山卫的距离说远不远,说尽也不算太近,刘衍、陈勋等人策马走了大半天的时间,这天傍晚时分才赶到灵山卫城。 再次看到偌大的灵山卫城,刘衍的心情与当初北上青州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同了,此时刘衍心中充满畅快,有一种衣锦还乡的意境。 “操守官胡宗明还好说,就不知道那些文官是个什么态度了。” 明末文官对于武将的歧视和压制是出了名的,一个七品县令都敢指着五品千户武官的鼻子大声怒骂,而被骂的武官却一句话都不敢回禀,这就是明末文武之间的现状。 陈勋笑着说道:“大人不要理会那些酸儒,他们有什么本事?要是真的有本事的话,让他们去战场上砍几颗首级回来看看!” 刘衍不置可否的挥了挥手,嘱咐陈勋道:“待会见到了那些上官,你可不要乱说话。” “是,属下明白。” 那操守官府邸距离灵山卫的南门并不远,刘衍等人到达的时候,操守官胡宗明己经领着大小一干官员在府邸门口迎接了。 刘衍见状,急忙率部下马,朝着胡宗明抱拳行礼。 “属下等见过大人!” 刘衍虽然对于胡宗明并不感冒,此人在尧山之战中表现出来的本事,的确入不了刘衍的眼。可是胡宗明毕竟是刘衍的上官,而且至少在战后对于刘衍还算照顾,刘衍也乐得卖个面子给他。 此时刘衍“动容”的说道:“属下等人怎劳大人在此等候,实在是折煞属下了!” 胡宗明大笑着说道:“刘千户不必如此客气,你可是我灵山卫的大功臣啊,按照颜巡抚对你的评价,别说是在这里迎接你,就算是本官率队前去夏河寨前千户所将你请来,都是可以的。” 胡宗明说的这些都算是实话,凭借刘衍在尧山山道一战的战功,灵山卫上下,乃至于巡抚颜继祖等一众上官,才算是在这次清兵入关的战事中顺利过关。 要知道此番崇祯帝对于各部明军的战绩异常震怒,光是三品以上的大员,就已经抓了三十多人。武将的遭遇更是凄惨,只要查明是战败,或者是与战败的责任沾边的,一律就地斩首,光是五品以上的武将便被斩首了十八人!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凭借刘衍的战功,山东巡抚颜继祖有惊无险的过了关,以功过相抵的结果稳居高位,而灵山卫等山东一众将领,不但顺利过关,而且还有不少人因功升迁,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一个奇迹了。 此时胡宗明如此说了,周围一众官吏则是神情各异,刘衍也注意到这些人的表情,看官服,这些人便都是灵山卫城内的文官了。 刘衍抱拳说道:“大人此言,折煞属下了!” “哈哈,不说了,咱们进去吧,酒宴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咱们不醉不归!” 说完,胡宗明便拉着刘衍进入操守官府邸,陈勋带着一众夜不收、护卫也跟了进去,不过在进入第二道院门的时候,一众将士被胡宗明安排的一名总旗官领走,到侧跨院去吃喝,只有陈勋跟在刘衍身后进入了后院正堂内。 跟在胡宗明和刘衍身后的那些文官,主要听闻胡宗明对刘衍的赏识,而且听闻山东巡抚颜继祖大人对他也颇为欣赏,这才跟着出来迎接的。 此时众人看着胡宗明微笑着与刘衍边走边寒暄,这些文官虽然也时不时的跟着附和两句,不过他们骨子里的那股优越感,还是让人看了不舒服,刘衍身后的陈勋撇了撇嘴,刘衍倒是神情从容,与胡宗明谈笑风生。 寒暄完毕,众人也来到了府邸正堂,胡宗明笑着招了招手,众人便依次落座完毕。 这时操守官胡宗明便为刘衍介绍一干同僚,刘衍看到一大片头戴乌纱、身穿绿色官服,上绣鹌鹑或是练鹊补子的文官小吏,他们多为九品小吏或是杂职,严格来说,这灵山卫城内并没有什么文官,这些人在严格意义上应该都算是吏员。 在这一群人中,有灵山卫儒学学正符张文奇,他身后是儒学训导蒋宏志与黄日勋。 还有灵山卫吏目文苑、备荒仓大使王举、司吏祁官等人,此时他们看到一个小小总旗官出身的武人,现在竟成为一城的防守官,他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外还有医学司的典科王朝,刘衍曾从他手上要走了鲍学镇。 还有灵山卫尉胡大关,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男子,他管着城内的民壮两百多人,他们这些民壮,平时受操守官管辖,战时受操守节制。胡大关看起来对刘衍很是仰慕,此时对着刘衍满脸的崇拜。 刘衍还注意到,在操守官胡宗明的身后,除了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胶州守御千户所守御官唐景明之外,还有灵山卫的一干乡绅,这些人此时却都对刘衍没有什么好脸色。 一开始,刘衍也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应该没机会得罪这些士绅。可是仔细一想,刘衍便想明白了。 应该是刘衍在王家庄推行新政策,不但带着军户开垦荒地、分发耕地和农具等,而且还推行了此时比较低的田税,这样的事情对于农户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这些士绅家中的不少佃户都有逃脱的事情发生,而这些逃跑的佃户,便有不少人逃到了王家庄,变成了刘衍治下的军户百姓。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别怪我了,要怪就怪你们这些吸血虫,太过贪婪了!” 刘衍想明白其中的关节,便不再理会那些士绅了。 此时胡宗明介绍完一众文官,便笑着张罗众人入席,这次的酒宴就设在正堂一侧的小厅内,有三桌。 刘衍走进小厅扫视了一下,只见桌子上已经摆放了满满一桌子的佳肴。 不过相比于昨日的武官宴会,这些佳肴明显有些素,也有些雅致了,缺少了武官宴会的那些大鱼大肉,而是多了许多素菜,以及高雅而有寓意的佳肴。 众人落座之后,在操守官胡宗明的提杯之下,这场酒宴便开始了。 不过与武官宴会不同的是,在场的文官和士绅没有武官那样的放浪形骸,文人之间的宴会更是无聊无趣之极。 胡宗明招待刘衍,在一番礼节性的寒暄之后,说了一些什么文武共济,上报君王,为圣君分忧之类的废话之后,在场的一干文人乡绅便提议作诗作词,由在场的乐妓们现场瑟筝弹唱,他们兴致都非常高,诗作了一首接一首,词谱了一曲又一曲,越作越是兴高采烈。 陈勋只是喝了两杯酒,便打着哈欠,再没有什么吃喝的意思了。而刘衍见到这样的场景,除了保持微笑还能干什么? 胡宗明曾礼节性的让刘衍也作几首诗,刘衍对作诗一窍不通,相信穿越者中,一百个也有九十九个没有作诗的能力。胡宗明当然不相信刘衍一个武人有作诗的才能,见刘衍婉拒,他也不勉强,只是自己大显身手。 此时胡宗明诗兴大发,当众作了一首又一首,他抑扬顿挫的声音,引来一片片叫好声。那些文官和士绅一个个的不断击掌称赞,将一场酒宴变成了一场赛诗会,让刘衍见了很是无语。 不过胡宗明的表现却让刘衍很是以外,没想到一个卫所的操守官,竟然还有这样的文才。 旁边的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看到了刘衍眼神中的疑惑,便凑过来低声说道:“胡大人原本也度过数年的私塾,有名师教授的,虽然是武官,可是文才也是非常不错的。要不然前操守李大人也不会如此重用咱们的胡大人了。” 刘衍点头表示明白,没想到操守官胡宗明还有这样的本事,自己还真是小看人了。 作完诗后,那些文官和士绅又是一阵高谈阔论,聊起老、庄、孔、孟来,刘衍仔细倾听,却也无什么高深的见解。 看着那些聊得兴高采烈的官吏们,刘衍陷入沉思,通过昨日与今日的宴会,刘衍对灵山卫上下的官员们,感到深深的失望。不论是灵山卫城内的文官,还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内的武将们,都是一样的德性,胆怯又傲慢,腐朽又贪婪,偏偏还好高谈阔论,却无相应的能力。史书上说的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怕指的就是这种货色了。 越是大城,官场就越是堕落,一个区区的灵山卫城、小小的夏河寨前千户内,文官和武将都是如此,想必更繁华的地方更是不堪入目。 大明三百年天下,经历辉煌的文明,传到现在,至少在官场里面,这骨子里己经尽数坏了。现在刘衍只有太监这个群体是一个都没有见过的,不过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 从刘衍对胡宗明的感觉中,胡宗明此人似乎有一定的雄心,只是更喜空谈,而不务实政,只是专心于官场而已。 刘衍终于不再听下去,招呼陈勋专心吃起菜来,听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在场的官吏乡绅虽对刘衍客气,举止有礼,但是骨子里却有一种冷漠,刘衍也融不过他们的圈子里去,不吃菜还能干什么?好在这宴会中的菜肴还是非常丰盛的,看看这些美食酒菜,决对想不到外面还有大批将要饿死的军民百姓,以为大明现在还是太平盛世。 终于无聊的宴会结束后,刘衍与陈勋告辞出来,操守官胡宗明亲送了出来,二人寒暄一阵,刘衍便带着陈勋翻身上马,抱拳离去了。 此时看着刘衍等众离去的身影,特别是看着那数十骑铁甲骑兵的身影,胡宗明不禁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此人,难以琢磨,又有如此的实力,将来的成就恐怕要远在我之上了。” 话说刘衍率部回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操持军务,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卫生上。 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卫生也非常堪忧,到处都是垃圾和人畜粪便,此时又正值夏秋之际,天气炎热,使得千户所城内外臭气熏天,让刘衍难以忍受。 于是刘衍下令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所有兵丁、官吏走上街头,将城内的所有街道、官署打扫一番,并且号召城中百姓一体清理。 一场大扫除就这样被刘衍掀起,一直持续了四天时间,清理出了大量的垃圾,数量之多,让城中上下的军民官吏也是瞠目结舌,而夏河寨前千户所也焕然一新,到处都是整洁无比,军民官吏也是感到了无比的清爽,对于刘衍的命令理解了很多。 第二天,刘衍派人前往王家庄,将王芸禾接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安顿在千户官厅内。戴璟彬送的两个女子,王芸禾也一并带了回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腐朽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千户官厅内。 刘衍脸色尴尬的站在后院的睡房内,正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王芸禾,讪讪的笑了笑,然后说道:“额,夫人车马劳顿,不如早些休息吧。” “哼。” 王芸禾娇哼一声,说道:“这日头还没落山呢,就想着休息?看来我们的刘大人,日子过得很舒坦啊!” 刘衍赔笑几声,说道:“那两个女子不是我要的,是戴副千户上赶着送的。我初到……” “你初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需要有这边的可靠人帮衬着,那戴副千户不管是身份还是能力,都符合条件,所以你便收下了那两个女子,是吗?” 刘衍看着王芸禾,叹了一口气,坐到了王芸禾的身旁,说道:“原来夫人都知道,那我就不多言了。那两个女子我是不会碰的,就留在夫人身边做丫鬟好了。” “这多不好啊,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王芸禾做思考状,然后一拍手,便指着刘衍的额头说道:“暴殄天物!对,就是这个词。两个十几岁的妙龄少女,当场老妈子用,多不好啊。” “呵呵,夫人别闹了,就这么办吧。” “不行!” 王芸禾起身说道:“你呀,还是听我的。人家戴副千户送来两个完璧之身的侍女,你却碰也不碰当成老妈子?这千户官厅内人多嘴杂的,一旦让人家知道,那戴副千户会怎么想?” 刘衍猛地起身,眉头紧锁的说道:“幸好夫人心细,是我冒失了!” 随后刘衍问道:“那这两个女子如何处置?” 王芸禾盯着刘衍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一叹,说道:“夫君收了房吧,算作两个小妾暖脚好了。” “另外,我已经有了身孕,有两个人照顾夫君,也是好事。” 说完,王芸禾便转身离去了,刘衍看着王芸禾的背影,心中却在想着:“这个戴璟彬,吃顿饭还给我来这一手,竟然将两个女子装扮成风尘女子,真是有心了!”火山文学 同时刘衍也明白王芸禾的想法,王芸禾如今已经怀孕,在这个时代女人生孩子便是到鬼门关转了一遍,危险程度非常大,所以王芸禾也算是为刘衍提前安排身边人了。 想到这里,刘衍心中感叹,不禁对王芸禾更加怜惜和爱慕。 随后刘衍便将两个女子收入房中,那两人一个叫尚善,一个叫若水,让刘衍还笑了起来,暗道戴璟彬的附庸风雅。 不过虽然刘衍收了她们二人,却没有办喜事,只是简单的宴请了戴璟彬和陈勋、王越等几个百户、署百户而已,算是给戴璟彬一个交代,让其安心。 当然,刘衍如此做也是为了安抚王芸禾,不想让王芸禾心里落差太大。此番王芸禾能有如此的见识和肚量,也让刘衍刮目相看。 十月十四日,刘衍招集千户所城内一干将领们商议政务,在此之前,刘衍己经让令吏张学义取来相关的文册让他查看。 按照文册的统计,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共有军户九百八十余户,口四千九百余人。文册上,共有屯田地四百六十顷一十七亩六分五厘,夏粮征本色麦七百三十六石三升二合,秋粮征本色米豆一千六百一十九石四斗七升四合,共实征夏税秋粮两千三百五十多石。 此外还要纳马草一万九千六百余束。岁纳杨木柴火两千四百多斤。 在军队方面,共有官兵一千二百三十七人,有马骡三百六十八匹。在军器方面,除刀枪盾矛外。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现有神威无敌大将军铁炮五门,铜铁佛朗机四十副,小铜炮小铁炮八十五个,还有大量的虎蹲炮。盏口炮等。 这是单单千户所城的情况,此外还有古镇巡检司等百户所的文册登记。 单单是从明面上看,千户所城和各百户所的情况还是乐观的,不过谁知道实际情形是怎样。大明官吏做假帐向来厉害,单单是王家庄,当时自己上任所见的情况就与文册上的登记完全不同。 更何况经过尧山山道之战后,夏河寨前千户所各部兵马折损严重,可是这账面上的兵力、兵备数量,却依然没有更改,可见现在已经账实不符了。 比起王家庄的百户官厅,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千户官厅大堂宽阔豪华了许多,在大堂上,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众武官将领济济一堂,新任防守大人议事,大家都是打起精神,尽力表现自己。 千户所城管屯官副千户戴璟彬拿着屯田文册向刘衍汇报:“大人,千户所城两个月前己经秋播完毕,屯田地三百余顷,尽数种上麦粮,到明年的夏时,屯粮就可以征收了。” 刘衍点了点头,他知道千户所城的屯田数与军户数额肯定不尽不实,不过他只是不动声色。 负责千户所城营操事物百户官田辉叙,一遇到正事,似乎就是那副似醒未醒的样子,只见他打着哈欠,极力振奋精神,对刘衍道:“大人,我千户所城官兵一千二百三十七人,其中操备官军九百七十七人,余者尽为杂差官军,兵册在此,请大人过目。” 刘衍接过兵册,他不置可否,只是说道:“士兵操练,关系到我千户所城的安危守御,田百户、迟百户、黄百户,你们招集士兵,本官要亲自点察操阅兵马。” 刘衍又对镇抚官王毅传说道:“王镇抚,你负责督促操持军纪,半个时辰后,本官要在校场上见到千户所城全部官兵。 田辉叙仍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可是百户迟许、百户黄文贤则与镇抚官王毅传互视一眼,心想刘衍新官上任三把火,现在开始点第一把火了,好在这些天他们己经作了相应的准备,马虎一下,应该可以应付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在校场上数百官军乱哄哄的的聚集着,看他们行动缓慢,好半天也没排个阵形出来。从这些人身上,刘衍看他们的气色待遇还是好过以前的王家庄,至少老弱不是占了大半。 论起装备,各人身上也有个半新不旧的鸳鸯战袄,手上也都有兵器。特别是各个百户名下的家丁们,身上也多有皮甲,棉甲或是铁甲。 虽是疏于操练,但他们终于还是列出个稀稀拉拉的阵列,无精打采的站满一地。眼前估计有三个百户的兵力,百户田辉叙节制百户迟许与黄文贤,自己亲领了一个大百户的兵力,其中更有家丁上百人。还有百户迟许与黄文贤,估计也有一队五十人的家丁。连镇抚官王毅传,也是养了一队的家丁们。 这些家丁,刘衍看出了问题,虽多为青壮老兵,但其中那种吊儿郎当,流里流气的兵痞占了大半,这种人刘衍见多了,打仗不行,祸害百姓是一手。余者普通的士兵,或是左顾右盼,或是不住打着哈欠,毫无军人的样子。 暮气沉沉,这样的兵能打仗么?刘衍身后的陈勋一脸冷笑,这样的士兵,在王家庄连军户青壮都不如。 刘衍看了好半天,田辉叙说千户所城的操备官军连杂差官军有一千二百三十七人,这里怕是连一千人都不到,他淡淡道:“王镇抚,你便依兵册点名吧。” 镇抚官王毅传一直阴冷地站在刘衍身后,此时他应了一声,便依兵册一个个点起名来,迟许与黄文贤相互视一眼,脸上都是露出不安的神情,他们原以为刘衍只是走个过场,没想到却是这么认真起来。 只有百户田辉叙,揉着自己两个大泡眼,还是一副想睡觉的样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最后的结果,包含家丁在内,校场上有官兵共九百五十四人,缺额高达四百多人,而且刘衍感觉到其中还有许多人不是千户所城的官军,而是从军户屯丁中临时拉来充数。 刘衍见状一声不响,迟许与黄文贤都是不安起来,百户田辉叙感觉到场中那股气氛,此时也不敢大声打哈欠了。 “怎么千户所城的官兵缺额会如此严重?” 一旁百户黄文贤点头哈腰地说道:“大人明鉴,军中缺饷,士兵逃亡不断,下官等也是没有办法。” 刘衍道:“军中缺额,为何不从军户中补上?” 迟许一直看着刘衍,此时他说道:“大人明鉴,从宣德年起,夏河寨前千户所卫的军户便是连年逃亡,如果从军户中补上余丁,怕是戴副千户那边屯田的人力有所不足了。” 刘衍静静不语,看着校场上的那些老爷兵,良久之后才说道:“不必操阅了,让士兵们回营吧。” 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过关,让迟许、黄文贤几人大感意外,他们看了镇抚官王毅传一眼,那王毅传阴沉的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此后几人虽对刘衍恭敬有加,却不知觉露出轻蔑的神情。只有百户田辉叙,又恢复了想打磕睡的样子。 “千户所城政务,败坏如此,千余官兵,竟无一人可用。” 一灯如豆,在千户官厅内,刘衍长长地叹了口气。 白天他又视察千户所城各地,城池各处防务极为松懈,军营营律制度近乎不在,还有那些军器,不说库存数与文册上对不上号,就是质量上,也让人非常忧虑。 大明各卫所官军使用的兵器,除了先进的火统火炮外,一部分由工部拨给,一部分由卫所自造。刘衍看过城内的匠户营,尽如王家庄以前一样的弊端。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文册上一共有军匠一百六十五户,现存估计不到一百二十户,这些匠户,都是按籍而定。入了匠户后,一辈子都是匠户,成丁则役。他们待遇低下。掌管军器制造的管官管头克扣原料,侵吞料价银。那些不足的原料,还要工匠们自补。 工匠们怨声载道,打制时没有丝毫的积极性,造出来的兵器质量极为纸下,刘衍稍稍看了一下,就知道那些工匠们打制出来的刀,枪,盔甲。弓箭,三眼镝,鸟统等,大多是不堪使用。 只有千户所城内火炮的情况会好一些。那些火炮,都是从大明军器局或是兵仗局拨下来的武器。大明在制造各种大炮时。都有专门的设计图。炮长多少,管厚多少,都有严格的标准尺寸定死,所以工匠监官想要以次充好颇难。不像火统刀枪等有空子可穿,所以这些火炮的质量是可以保证的。 只是在保养方面不尽人意,许多好好的火炮,就因保养不当而被糟蹋了。而且这些火炮的数量也是不对的,账面跟实物上根本对不上,刘衍询问起来,得到的回答便是战损而已。 城内本来应该有炮兵二百六十多人。刘衍估计,少了有一半的人。 见刘衍叹气,戴璟彬低身上前道:“大人,恕下官说句不该说的,千户所城之败坏,大人恐难以想象。今日大人操阅兵马,军中缺额诸多,便是城内诸将官占役及放纵的结果。” 第一百三十六章 投诚 依戴璟彬说的,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几个将官,都有故意放纵士兵逃亡的情况,他们就是为了冒领与侵吞军饷。不但如此,迟许、黄文贤他们还侵夺了大批的屯田,却不纳一粒的子粒屯粮,而是将负担全部转移到普通的屯军身上,进一步增加了普通军户百姓的负担。 从千户所城百户田辉叙到百户迟许等人,他们每个人都侵占了多达两千多亩的良田,非但如此,他们还私自役使士兵军户为他们屯田耕作,平日建造宅房,运输私货等事务,也都役使了大批的士卒。 此外,千户所城军中收受贿略的风气更是普遍,军官们还有一项经常性的贿赂收入,那就是“买闲”,这边每个士兵只要按月给将官几百钱,就可以不操不点,然后名正言顺地去干其它营生。 就连马匹也可以买闲,那些士兵只要月纳数百钱,便可以将战马拉去搞其它营生。 今日校场缺额的士兵,除了一部分是逃亡士兵外,大部分便是这种买闲的人,很多人己是几月不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由于士兵缺额的数目太多,虽然迟许等人临时拉了大批的屯丁前来凑数,还是远远补不足这个缺额。 刘衍听完不禁感叹了一番,这种士兵买闲的事情满清末年就普遍存在,可是没想到在明末的时候,这种事情竟然已经出现了。 此时从戴璟彬口中,刘衍感觉到了他的满腹怨言,戴璟彬身为千户所城的副千户管屯官,由于将官们大批侵占屯田丁口,以至于让他每年的纳粮数额都达不到上官的要求,所以才没有升赏的机会,戴璟彬对城内一干同僚己是怨气十足。 也正是因为如此,戴璟彬之前才会跟徐老太爷他们搞在一起,就是为了搞些钱粮,以便应付上官而已。 不过往日戴璟彬在千户所城内势单力薄,眼下有了刘衍这样的老相识,哪怕是不打不相识的老相识,戴璟彬便趁机前来投靠。 今晚戴璟彬专门上门拜访,己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对刘衍说出这样的话,己经是铁了心站在刘衍这边。他的话如果泄漏半点出去,除非刘衍照应他,否则他在千户所城内再无立足之地。 刘衍看着戴璟彬,笑着说道:“老戴啊,千户所城这地方你熟,以后我还要依靠你了。” 戴璟彬大喜,刘衍说出这样的话,说明己经是将他视为心腹,于是戴璟彬当即跪下叩头:“属下愿为大人效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刘衍扶起了他,在戴璟彬欢喜地的坐定后,刘衍沉吟半晌,说道:“千户所城败坏如此,己是回天乏术,只有推倒重建!不过首先的,我要全盘了解城内外的情况。老戴,这些时日,你便带我到城外走走,等详细计议后,再作定夺。” “属下遵命!” 二人又说了一阵之后,戴璟彬便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而刘衍则是陷入了沉思,夏河寨前千户所存在的问题超出了自己的预料,现在看起来,刘衍已经完全放弃了之前“改造”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想法,而是打定主意要推倒重来了。 就在刘衍准备仔细思索对策的时候,陈勋在外面禀报道:“大人,古镇巡检司宋巡检求见。” “嗯?” 刘衍说道:“让他进来。” “是。” 经过一开始的冲突,刘衍与宋功明也算是不打不成交的,后来二人的交际也只是限于生意上的往来而已,其他的方面,二人并没有太多的来往。 在这个时候,刘衍从一个火路墩的总旗官,一跃而成为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千户防守官,成为巡检宋功明的上官,这样的局面让宋功明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宋功明在准备了一份重礼之后,直接赶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准备拜见刘衍。 片刻之后,宋功明满脸堆笑的走了进来,朝着刘衍远远的行礼。 “属下古镇巡检司巡检,宋功明,拜见防守大人!” 刘衍笑着一挥手,说道:“宋巡检,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必这么多礼,坐吧。” 宋功明又是抱拳,然后找了个座位,只坐了半个屁股,嘘嘘的坐下了。 随后刘衍与宋功明寒暄了几句,便问道:“今日宋巡检前来,是有事吗?” 宋功明说道:“呵呵,是这样的,属下听闻大人入主夏河寨前千户所,心中甚是欢喜,这不,准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大人笑纳。” 刘衍笑着说道:“宋巡检这就客气了,咱们都是熟人了,还弄这些做什么?” 随后刘衍便接过礼单,略略看了一眼,这份礼单大概值个百八十两银子,便笑着手下了。 “咱们也都是老熟人了,宋巡检有事尽管直说。” 既然刘衍不喜欢绕弯子,宋功明便笑着直说了:“大人,属下主管古镇巡检司,始终没有太大的建树,心中甚是不安,所以今日过来,向大人讨教一二,回去之后也好上进一些,为大人多多分忧。” 刘衍算是听明白了,这个宋功明翻来覆去的说了许多,无非就是过来投靠自己的。原本刘衍与宋功明算是生意上的合作关系,可是随着刘衍从下级变为平级,现在又成了宋功明的上级了,这种生意上的合作关系,也就不复存在了,宋功明必须要做出选择,或是投靠刘衍,或是放弃海盐、肥皂、烧锅酒的生意,毕竟天底下没听说过,有跟上官做生意分一份银子的。 刘衍笑了笑,说道:“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宋巡检准备如何治理古镇巡检司?” 宋功明此番是有备而来,说道:“大人,属下知道大人麾下只有兵丁而没有家丁,所以属下决意效仿大人,在过来之前,已经将属下的家丁,以及族中子弟召集的游手全部遣散了。” “哦?” 宋功明这样一说,刘衍还真有些吃惊了,对于宋功明也有些刮目相看了,此人决心之大,实在是出乎自己的预料。 “嗯,你能有此见识,确实不容易,我很高兴。” 宋功明顿时笑出声来,说道:“大人满意,属下心中就很高兴了。” “属下下一步准备效仿大人,对古镇巡检司的兵马进行整顿,等到训练一段时间后,属下会邀请大人前去检阅,大人放心……” 刘衍抬手拦住了宋功明,只见宋功明恭恭敬敬的停下,看向刘衍等候下文。 刘衍笑着说道:“我准备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内增设一个百户官的职位,专门替我打理酒坊、晒盐场和肥皂工坊这些生意,不知道宋巡检有兴趣吗?” 宋功明顿时傻了眼。 “大、大人,属下是不是做错什么了,还请大人明示!” 刘衍说道:“你不要误会了,我没有处置你的意思,只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刘衍随即起身,走到宋功明的身边,宋功明见状也急忙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很难看,不知道刘衍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免去自己古镇巡检司的巡检职务? “咱们也是老相识了,之前的事情早就已经翻篇了,我不会再提。只是我觉得你的本事不在于治政、带兵,而是在于经营,你宋巡检是善于与商人打交道的,也懂得赚钱之道。” 刘衍招呼宋功明坐下,说道:“这一点我已经了解清楚了,你与王炆镇大人一同管理着一条商路,可是你赚取的银子却比王大人多了两成不止,这就是本事!” 宋功明若有所思的看着刘衍,说道:“大人要将属下调到夏河寨前千户所来,真的不是要处置属下?” “自然不是!” 刘衍随即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到夏河寨前千户所来,依然是百户官,专门负责管理肥皂工坊和晒盐场、酒坊的生意,只要干得好,这些生意有一成利润归你,按月结算,如何?” 宋功明大喜,虽然只有一成的利益,可是核算到肥皂工坊、晒盐场、酒坊的生意上面,具体的金额也是非常可观的,这可比自己在古镇巡检司苦哈哈的经营强多了。 于是宋功明当即答应下来,并且称诺自己会将古镇的事务整理好,等候刘衍派人前去交接。 刘衍大笑起来,拍着宋功明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你宋百户是明事理的人,我很是欣慰。这样,三天后,我派百户官汪博率部过去,你与汪百户交接一应事宜就好,你与汪百户的告身,我会尽快办好。” 宋功明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自当配合。” 送走了宋功明,刘衍又叫来汪博,说道:“我任命你为古镇巡检司巡检,你能干好吗?” 汪博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狂喜,说道:“大人如此抬举属下,属下一定替大人治理好古镇巡检司,请大人放心!” “你与张义一样,都是我外派到地方上的百户官,你要严格按照步兵操典的要求,带好兵、守好地,听从我的号令,凡是我推行的新政,你和张义一样,都要不折不扣的执行,明白吗?” 汪博原本就是墩军出身,被刘衍一路提拔到百户官的级别,心中早就对刘衍忠心不二,自然不会有二话,当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铭记在心,大人说一,属下绝不说二!” “好!” 刘衍这边嘱咐好了汪博之后,便命汪博在三天之内必须率部赶到古镇巡检司,与宋功明做好交接,并且要仿效自己在王家庄的所作所为,在古镇巡检司核实兵马、兵备、钱粮、耕地等账目,各处弊政、裁撤庸才,要是缺乏人手的话,可以向刘衍这边禀报,需要支援也可以提出来。 而刘衍唯一的要求,便是在半年之内,将古镇巡检司整顿出来,与王家庄一般无二。 这样的要求其实已经非常高了,可是汪博却充满干劲,当天便回去整顿兵马,准备第二天便率部出发。 次日一早,刘衍送走了汪博一哨兵马,随即便找来副千户戴璟彬,命百户许铭率部随行,一起前往各处军屯、耕地视察情况。 第一百三十七章 到处视察 “这么好的地方,军民却如此贫苦,真是让人叹息!” 此时刘衍站在南河岸边发出这声感叹,这十来天,刘衍的脚步踏遍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地,千户所城内外,境内各个军堡和火路墩,各地的屯田矿山,他都有去看过,城内外军民的贫苦,深深震撼了他。 讽刺的是,当地的条件却是如此优越,特别是千户所城附近,大片大片的都是良田土地。 只是为何这众多的土地,军民的生活却是如此贫苦? 听了刘衍的感慨,身旁众人一齐叹气。 在刘衍身旁,站着千户所城管屯官戴璟彬,还有许铭,以及骑兵哨的一旗铁骑将士。 离他们身前不远,是一条叫南河北惠民渠的水渠,蜿蜒从南河内引出,灌溉了南河北岸的大片土地。 不过这条水渠的情况却是不容乐观,很多地方己经淤积废弃,从水渠的情况看,河北惠民渠己经多年没有疏睿修理,引水效果大大减弱。非但如此。南河两岸几条大渠多是如此。 这里是南河的上游,这里的水利设施已经大多废弃,而不像南河下游大盘堡辖区内那般,都已经重新修葺了。 为了保证屯田,从宣德年开始,朝廷曾陆续在南河两岸开凿修建了五大灌渠系统:北平坡渠、河北惠民渠、中惠民渠、南惠民渠、公务渠等。围绕这五条河渠,周边又密密修建了各样小型的池渠,灌溉周边高达几万亩的田地,刘衍在大盘堡时修葺的水利设施,就属于这些河渠的末端。只是多年没有修治,这些水渠现在能发挥的效果不到三成,刘衍看到许多原本优良的田地都成为了荒野。 农历的十月下,这天气越冷。戴璟彬揉了揉自己满腮虬髯的脸面,他对刘衍禀报道:“大人,我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屯田精华,大半是位于这南河两岸的平川上,可叹的是,这里的大部土地,都是属于收不上税粮的免税田。” 依戴璟彬说的,这千户所城附近的屯田地。原本都是属于普遍军户与民户的田地,每年向朝廷交纳大批的夏税秋粮。 不过到了现在,这里的大片良田土地,军户的屯田,一大半被千户所城、卫城各级军官占有。剩下的军户的田地,又有一大半被当地文人士坤,豪强地主所占有,原本土地上的军户民户,己经大部成为他们名下的佃户。能拥有自己军田民田的军民百姓,在这千户所城附近己经很少。 从戴璟彬的讲述中,刘衍知道夏河寨前千户所军户屯田原本有三万多亩,到了现在,几乎有两万多亩都被各级军官所侵占。 这些豪强文人武将,他们侵占大部良田,却又千方百计地躲避税粮的征收,沉重的负担,都转嫁到最底层还拥有农田的军户头上,造成他们更加的贫苦甚至是直接破产。 戴璟彬说道:“大人,下官与你说实情。我千户所城军户的屯粮征收,每年定额税粮是二千一百石。然下官上任后。每年征粮不到一千两百石,且一年比一年少,军户不堪盘录,逃亡不断。今年夏日鞑子兵又入寇,不少军户家中都有丁壮战死,不但抚恤金没有着落,而且家中耕种之事也没人去干,到明年夏,属下估计千户所城的军粮征收恐不到一千石。” 戴璟彬叹气补充道:“上官催促得紧,每每责备,下官苦啊!” 刘衍点头,说道:“兵焚过后,十室九空,田归富户,富者益富,贫者益贫。如此分化循环,军民安能不苦?税粮收不上来,你在这个位置上也是难办,老戴啊,我理解你。” 戴璟彬听了更加感激涕零,往日的下属成为自己顶头上司的尴尬,现在己经完全消失不见,他只想好好地抱住刘衍的大腿,做出一番事业来。让刘衍觉得器重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刘衍看着眼前的大片田地无声的叹了口气,从这些文人武将手中征粮是不可能了,庞大的利益反扑,会将刘衍撕成粉碎。窥一斑可见全豹,经过刘衍这些天的调查,千户所城各的所有能捞取利益的地方,商业,矿业等,全部被豪强地主文人武将分割完毕,自己要使军民富足,只有另辟蹊径了。 夏河寨前千户所不同于王家庄,这里面的利益勾连深如大海,刘衍虽然是一处防守官,可也只是小小的千户官而已,大明的千户官多如牛毛,刘衍清醒的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在自己手中的实力真正强悍起来之前,绝不会将自己放到利益集团的对立面去,只会借势而为。 许铭跟随刘衍日久,他自然明白眼前的情形,他说道:“千户所城附近,应该还有大片的荒地吧,我们不从那些文人武将手中征粮,参照王家庄的老办法,另外开垦荒地,分给那些没有田地的军户百姓,应该可以开辟出一块新的天地。” 戴璟彬道:“许铭兄弟,你说得容易,要开垦荒地,需要多少钱粮?靠近水源的地方,可都有豪强占据。在无河渠之地开垦农田,这投入就大了,所有的水利设施都要重新开挖!” 在南河边上,当地的文人武将不愿意拿出大批的钱粮来兴修水利,对于灌溉不便的地方,他们其实也是大打灌井,投入太大时,他们也一样选择了放弃。 对于普通的军户百姓来说,他们更是有心无力,其实大明一向鼓励开垦荒地,只是垦来的荒地最终又被豪强侵占,而且越来越沉重的税役,又迫使他们放弃耕地,逃荒别处。 产出抵不过投入,造成的结果,就是夏河寨前千户所附近有大片的荒地闲置。却是无人愿意前去开垦。 南河边上,文人武将不愿意拿出钱粮修茸水利,刘衍同样也没有兴趣拿出钱粮来疏睿这些河渠,为这些收不上税粮的田地作无用功。 刘衍说道:“别无他法,只有开垦荒地一条路,投入虽大。只要熬过最初这一关,将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刘衍估计,在离河渠远的地方开垦荒地,只有挖掘砖石深井,各种成本算上,需要二十多两银子,每井可以灌田二十余亩,虽然刘衍可以想出种种办法来节省财力,不过最终的投入还是非常大。 这时候,刘衍便分外想念后世那些红著、土豆等高产耐旱作物,可惜的是,这种高产作物要移植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没有适应当地地理气候的相应良种,就算找到这些作物。勉强种植上去,产量也达不到满意的效果。 大明崇祯年间,杨鹤、洪承畴、张彝宪等人治理陕西时,为了干出成绩,张彝宪曾在陕西当地强制推广红薯与白薯,结果却是闹出了民变。事实上,红薯等高产作物一直到清时的乾隆年间,才在中国北方广泛推广,这其中不是官府不尽力,而是种子的问题,红薯的高产种子直到满清中期才培育出来,此时明末是没有的。 刘衍估算今后几十年内,那些的高产耐旱作物,自己都不用想了,不过从大盘堡与王家庄的经验得知,只要有一个良好的制度与规划,让军民们安心屯种,解决军民们的吃饭问题还不是难事。特别是夏河寨前千户所这个地方资源这么丰富,只要好好经营,完全可以让夏河寨前千户所成为灵山卫的富饶之地。 刘衍在后世对明末历史和地理研究极深,根据夏河寨前千户所地理的了解,这夏河寨前千户所。也就是后世的胶南县境内,开垦的耕地面积达四十多万亩,其中大部分还是水浇地。从隆庆年开始,夏河寨前千户所还种起了各种蔬菜和高粱、玉米。眼下就算其中有几万亩田地被豪强所侵占,余下的田地开垦起来,完全可以解决军民们的耕种需求。 不但如此,夏河寨前千户所境内还有大批的山地林场,北面的铁撅山,南面的琅琊山,都是很好的林场所在,面积高达近两百万亩,为刘衍蓄养牛羊马匹和大范围饲养家禽等牲畜提供了良好的基础,后世胶南县的畜牧业也非常发达。夏河寨前千户所境内还有丰富的煤、铁资源,可以为刘衍发展军事手工业提供大批的生产原料。 后世胶南县人口有三十万之多,清末时,也有人口达十万左右。这么多耕地资源,养活三十多万不敢说,养活十万人口还是可以办到的。 看着眼前广阔土地,刘衍心头豪情涌起,用两年的时间,养活境内的所有军民,并练出一支五千人的精锐半火器化军队,这就是刘衍任防守官的远景目标。为了达成这个目标,一切的阻碍,自己都会以雷霆之势,将其荡平! 到了十月二十六日,天气更是寒冷,刺骨的寒风不时从厚厚的布帘内吹进来,给屋内带来一些寒意。 “听说,防守大人从千户所城外回来了。大冷的天气,也不知道这些天他在城外干什么。” 此时是在百户迟许的府上,屋内烧着熊熊的炭火,加上醇香的烈酒,屋内几人都不由有些醉意。 围在桌旁的除了迟许外,还有百户黄文贤、镇抚官王毅传几人,此时说话的是身材极为肥胖的百户黄文贤。 听了黄文贤的话,迟许沉吟片刻,说道:“听闻防守大人协同管屯官戴璟彬,到处视察田亩,他不会是要对我们那些田地征收税粮吧?” 镇抚官王毅传说道:“这个只管放心,我料那刘衍没这个胆量,他也不会那么鲁莽,他真要这样做,便是与整个千户所城文人武将为敌,他还想在这城内待下去吗?” 接着,王毅传阴沉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说道:“刘衍还年轻,治理经验不足,千户所城这个地方,他吃不开的。” 迟许缓缓点头:“王大哥所言极是。” 自刘衍上任来,除了任命王家庄的相关人员外,余者千户所城与各堡的将官尽数未动,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刘衍一把火也没有烧。众人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对刘衍有所轻视。在千户所城一干官员看来,刘衍这些天在城外到处游荡,不像是个敢管事的人,更让他们放心。 王毅传等人己经得出结论,刘衍打仗是厉害,不过也只是个单纯的武夫。千户所城人与物关系复杂,刘衍那么年轻,又是小兵出身,恐怕到了这个花花世界,早己迷花了眼,享受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什么事情? 刘衍这样也好,他们又可以如往常一样在千户所城内享受,可以继续胡作非为。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闹饷 镇抚官王毅传想了良久,说道:“从这些时日的情况来看,那刘衍恐为色厉内茬之辈,不如我等再试探一番。如事后他手足无措,我等便真正高枕无忧了。” 迟许问道:“要如何试探?” 王毅传阴冷地说道:“闹饷。” 迟许和黄文贤听到“闹饷”两个字,脸色都变了变,显然有些畏惧。 王毅传则是不以为然,继续说道:“千户所城的操备官军,己经有几个月没发粮饷了,就连之前阵亡士兵的抚恤金都差了不少,刘衍身为上官,大家一起向他要饷,天经地义!” 黄文贤吃了一惊,他惊慌地道:“闹饷?此事非同小可,我等可要仔细思量了,别闹到事情不可开交才好。” 迟许沉吟半响,他说道:“此事可行!眼下大明官军,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卫到灵山卫等地,哪一年不闹几次饷,不也没事?只要到时候咱们把事情控制好了,别出什么岔子,便不足忧虑。” 王毅传道:“然也,我等不必出面,只需鼓动手下兵卒便可,看过那刘衍的处置手段之后,我等便出来收拾残局。” 迟许大口大口地喝着酒,最后他将酒碗一把拍在桌上,道:“当兵要饷天经地义,千户所城士卒也的确是几个月没有发下粮饷,凭那些田亩,我们怎么养活家丁?士兵们要吃饭,就算事发了。闹到上官那边去,我等也说得开去。” 迟许喝叫后,几人又沉默下来。估算着事情的利弊结果,黄文贤呼吸急促,他一杯一杯往口中倒酒,忽然他叫道:“闹饷便闹饷,两位兄弟,你们说怎么干就怎么干。” “好。” “干了,干了”。 随着几个酒碗摔碎地上的声音,镇抚官王毅传低声说道:“我有计议,你们附耳过来。” 次日晚上。 “闹饷?哼,几个蠢货,他们以为那刘衍是那么好相与的?” 在千户所城中管理夏河寨前千户所营操事物,百户官田辉叙的府邸中,此时田辉叙发出了这一声冷笑。 此时在田辉叙的内室中温暖如春,外面的初秋寒风丝毫影响不了这里。 只见田辉叙懒洋洋靠在厚实垫椅上,他往日似乎总是似醒未醒的两个大泡眼发出锐利的精光,往日的昏聩,尽数不见。田辉叙部下的官军与迟许等人的部下同在一个军营,今日军营内官兵鼓噪的事情,很快通过他的心腹亲将传到了田辉叙的耳中。 田辉叙对亲将吩咐道:“记住了,管好你下面的人,不要让他们参与闹事。否则出了什么事,我也保不了你们!到时候丢了自己的项上人头,可不要怪我不伸手。” 那心腹亲将领命后,又低声说道:“大人,要不要派人通知防守大人?” 田辉叙想了一下,便说道:“不必了,此事我们装作不知便好。” 对于刘衍这个人,田辉叙也是琢磨不透,他想通过这个事情刘衍是个怎样的人,他会如何处置这个突发事件。 不过田辉叙曾对刘衍的升官路程进行分析,他可以肯定一点,刘衍随和的外表外,其实包含着一颗果断狠辣的心。他每一步的上升,都踏着大片的尸体前进,不管是对待贼寇、清兵还是王家庄那些与之为敌的人。 面对刘衍这样的人,田辉叙可不愿意与之为敌,反正自己与原防守官章海林关系密切,即便章海林已经死了,可是一些人情关系还在,刘衍不看僧面看佛面,能保住千户所城的荣华富贵不变,田辉叙就心满意足了。 那心腹亲将心神领会,他告退而去。 那心腹亲将离开之后,在空无一人的内室中,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尖笑声响起:“迟许、黄文贤、王毅传你们三个蠢货,平日飞扬跋扈,不将本官放在眼里,本官就要看看你们的下场如何!” 十月二十八日,对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军民百姓来说,是一个终生难忘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就有大股大股的官军从千户所城西南各处军营出来,只见他们手持刀枪兵器,举着“忠义报国,却饥寒无食”、“克扣军饷,天理难容”等标旗,乱哄哄的向城东北的千户官厅而去。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那些样貌粗壮凶悍,然打扮举止满是兵痞模样的人。有心人可以看出,这些游街的官兵,都是千户所城百户迟许,百户黄文贤,甚至镇抚官王毅传的部下,还有众多人,竟是平日在千户所城内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此时他们也混上一身的军衣,同样拿着刀枪等兵器,一路叫喧而来。 他们从各个军营出来,浩浩荡荡有数百人之多,然后这些官军行进时毫无秩序,也没什么组织力,他们中除了一些小旗官、总旗官之类的头目外,便没有什么更高级的军官。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平日的上官迟许、黄文贤等人,此时却是尽数不见,他们出军营而来时,也没有任何人来制止,甚至连管理千户所城军纪法纪的镇抚官王毅传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这群官军杀气腾腾而来,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街上的军民百姓大乱,不知谁喊了一声:“官兵闹饷作乱了!” 立时一阵鸡飞狗跳,街上男人叫,女人哭,无数的百姓四散而逃,官兵没有军纪约束,便如匪贼一样可怕,特别这匪贼还是从千户所城内部产生的。 看见那些百姓恐惧的样子。那些官兵们更是欢呼嚎叫,他们似乎认识到自己的某种力量,或是得到一种发泄的快感,隐藏在内心的兽欲再也按捺不住,事态开始向不可控制的局面发展。 迟许几人只想将事情限制在一定的范围内,不过他们低估了这些官兵的自制力与军纪力,从军营内出来没走多远,街上的要饷官兵己经成了乱军。 “乱兵闹饷了”。 在夏河寨前千户所治内,听到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副千户戴璟彬目瞪口呆,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事情的发生毫无预兆,怎么会这样呢? 乱兵的可怕戴璟彬就算没见过,也听的多了,他们杀人放火,抢夺财物,可以干下种种没有人性的事情,就算事后抚定,千户所城内外也定是损失惨重。 更要担心的是闹粮饷的军兵会不会冲进防守官衙署来,如果出了什么事,他可以想象那种后果,不但官位难办,就是头上这颗脑袋保得住保不住都是个问题。 戴璟彬担惊受怕,心急如焚地在大堂内乱转,他身旁的一干吏员们也是胆战心惊地陪在他的身旁。戴璟彬好在也是经历过战阵的人,一阵慌乱之后,也恢复了些理智,急忙召集麾下家丁,看着数十家丁护住了这里,戴璟彬的心中也安定了不少。 此时,戴璟彬突然想起一事,心中暗道:“官兵作乱要饷,防守官那边可得知消息?。 刘衍麾下有一千多强悍兵马,眼下乱兵作乱,戴璟彬只能指望刘衍力挽狂澜了。于是戴璟彬便询问起刚刚赶来的家丁头领。 那家丁头领说道:“这个卑职不知,不过乱兵的方向是往千户官厅而去。防守大人应该己经得知了。” 此时这个家丁头领有些庆幸,副千户大人脑袋没有发热,让他领那些家丁出去安抚平乱,他到这边来时,街上己经到处是乱兵,他手下那些家丁,可没有上街与官兵作战的勇气,而且他知道手下那些家丁的德性,同样是欺软怕硬的货色,如果他们按捺不住加入乱兵的队伍,那就真正完了。 副千户戴璟彬长叹,他只能指望刘衍了,就不知道刘衍有没有这个能力,他毕竟年轻,这种局面,他能应付吗? 同时戴璟彬心中又有一些激动,要是刘衍真的镇压住这些乱兵,那自己会不会接管更多的兵马,至少可以兼并迟许等人的残部! 他看着千户官厅方向,只是深深地皱着眉头。 此时在万众瞩目的千户官厅,传出一个冷酷无情的声音。 “一众鼠辈,胆敢从乱,竟然敢闹饷!” “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请大人示下!” “所有从乱者,尽杀之”。 “令,陈勋与王越领兵进城!许铭率部拱卫千户官厅,苗绍、沈拓率部封锁千户所城各处城门!” 一片衣甲的铮然声响:“下官领命!” 只是短短时间内,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大街小巷己经成为地狱,迟许等人的计策完全脱离了方向,除了一部分官兵仍然游行前往千户官厅外,余下的大部分官军,己经脱离了队伍,开始三五结群在千户所城各地任意抢夺财物,打砸店铺,屠杀民众。他们还到处放火,焚烧房屋,甚至在头,天化日之下奸~淫妇女。 千户所城大批的地痞无赖,也是趁乱混水摸鱼,抢劫钱物。 街上横七竖八的到处是百姓尸体,其中不乏赤身裸~体的死难女子,乱兵们手持武器,不断地砸开了千户所城各户的房门,千户所城各地尽是惊叫与哭泣声。 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南大街上,在大市坊承恩坊的附近,此时正有几个乱兵在年店内嘻嘻哈哈地抢劫着财货,那个布店主人早己身首两地,店内的伙计也吓得不知道逃哪里去了。 就在布店门口,又有几个乱军将一个女子按在地上,就在这大街上,撕扯这个女子的衣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奸~污她。那女子拼命的呼救挣扎,奈何她哪是几个青壮军士的对手?衣裳一块块被扯落。 几个乱军中,其中一人哈哈大笑道:“痛快,我老张活到这个年数,就数今日最痛快!” 那女子眼见自己就要被凌辱,不由泪流满目,她凄凉地喊叫道:“老天爷,你睁开眼看看吧!” 一声鸟铳的巨响,那个正要趴在那女子身上的乱兵老张,胸口被打出一个大洞,他的血喷溅出来,溅了她身下女子一身,那女子大声尖叫起来。 紧接着,火铳的声音不断响起,他身旁几个发愣的乱军一个个被打死在地,余者几人慌乱看去,却是防守大人领的那些王家庄兵马平乱来了,他们个个披挂整齐,身披铁甲,手持鸟铳与长枪,还有盾牌大刀,一队一队的整齐从街上而来,见到街上有乱军,他们或是火铳响起,或是长枪刺杀,一个个乱军被他们打死在地。 这些乱兵对付百姓厉害,但哪敢与王家庄士兵作战,他们发一声喊,立时四散而逃。有些乱军见逃不了,只是跪在地上拼命叩头:“我们是官军,我们只是饥寒要饷,我们投降,都是官军兄弟,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回应他们是火铳的声音,还有凌厉的长枪刺入他们的咽喉内。 一些自持悍勇的兵痞们眼见逃不了,求饶也无用,他们发狠地上前与王家庄军士搏斗,但哪是对手?他们同样被个个杀死。 这边,就在戴璟彬就等焦急的时候,忽然众人听到外面火铳声大作,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接着听到外面街上传来整齐的脚步跑动声,跟着听到有人大声宣告:“奉防守大人令:官兵作乱,以叛逆匪贼论处,杀无赦!” “敢有参乱谋逆者,一律杀!” “敢有趁乱打劫者,一律杀!” “全城戒严肃静,街上不准有行人车马,否则以匪贼论处,一律杀!” 听着这宣告声,还有外面那整齐的脚步声,似乎夹着作乱军兵的哭叫慌乱声,戴璟彬脸色苍白,他颤抖着声音道:“刘衍他、他……” 府内众人都是脸色苍白,只听外面的火铳声一阵紧接一阵,慢慢的,外面的火铳声零星下来,似乎街上安静了不少。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外面又响起大股军队整齐的队列行进声,他们从南门进来,越来越近,间中夹着排山倒海的“万胜”声,那种声音,让全城颤抖。竟是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无数的人马。 戴璟彬听着外面的声响目瞪口呆,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处决凶犯 调进城的王家庄将士们迈着整齐的脚步在街上行进着,众将士以队为单位,结成一个个整齐的行进队列,他们的铁网靴踏在青石板大街上。一片整齐的轰响。 他们中几人声音不断响起:“我等奉防守大人之令进城平乱,百姓无须惊慌。” “王家庄军军纪森严,绝无骚扰百姓之举。” “街上不得有行人通行逗留。否则格杀勿论!” “王师进城,秋毫无犯!” 不知多少双眼睛从房门外呆呆的看着这支新进城的军队,他们军官骑马,步兵列阵而行,还有一些强悍的夜不收策马飞驰而过。这些士兵或持长枪。或持鸟铳,个个身材粗壮,脸上满是精悍之色。从军官到士兵,竟然都有铁甲,如此强军,让他们感到畏惧非常。 好在听闻这些人是防守大人的部下,又是奉命进城平乱,纪律森严。让众人稍稍放心,只希望他们不要如那些乱兵一样就好。 今日之事对千户所城的军民百姓来说突然又难忘,好在众人惊魂未定不到一个时辰,外面己经平静下来,听到外面的大声宣告,众人都是庆幸,乱兵这么快就平定下来,防守大人又调精兵入城,看来大伙平安了。 与众百姓不同的是,迟许,黄文贤,王毅传几人的心情却是急转直下,官兵闹饷前,他们便告病在家,以示此次事件与自己无关,他们也信心满满,事情会依照自己谋划的方向而行。 可惜事态的发展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听闻街上要饷的官兵己经发展成暴徒,在千户所城各地大肆抢杀时,他们都是脸色苍白,直感自己要完蛋了。 他们几人聚集在迟许的府内。听着手下不断回报事情进展,众人都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终于,他们听到外面一阵响过一阵的鸟铳声,还有乱军被杀时的惊慌哭叫声,过不了多久,街上便安静下来。似乎迟许几人辛苦鼓动的几百兵马,己经烟消云散了。 跟着又是大股军队入城的声音。听着外面整齐的脚步声,还有宣告声不断传来,他们都是忍不住向窗外张望,看到王家庄军的军容时,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了绝望。刘衍带来一千多人的兵马竟然全部拉进城内了,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刘衍处事的快速果断,手段狠辣也让他们心寒,此事该如何善后?他们该如何面对刘衍? 迟许一咬牙:“别无他法。我们赶忙去见防守大人。” 黄文贤脸上的肥肉不断抖动着,眼中满是恐惧,他尖声大叫起来:“不,我不去,我不要去见他!” 王家庄大军入城,副千户戴璟彬等人也不敢打开府门,他们只是从门缝外,从窗外,从墙上看着外面的动静。 戴璟彬也从门缝外努力向外张望,忽然他听到外面人头闪动,接着便是咣咣的敲门声响起,戴璟彬吓得后退几步,一众家丁也护卫在他的身前,大声叫道:“保护大人。” 十几个家丁胆战心惊地护在戴璟彬的身前,其中一个家丁头领大着胆子,他从门缝内向外张望,忽然他大声说道:“是防守大人,是防守大人来了。” 戴璟彬顿时松了口气:“哦,是防守大人啊,快、快开门。” 署衙大门打开,戴璟彬超紧整了整自己的仪容,让自己显得镇定些,不过他仍然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的内心。接着戴璟彬看到淡然站在台阶外的刘衍,他魁梧的身上披着一副铁甲,在他身旁,随着陈勋、王越、苗绍三人,再后面则是一队数十人的精锐将士。 此时戴璟彬己经可以看到,在署衙的外面,还列着一队队身披铁甲的魁梧军士。他们整齐列阵街上,那股肃然的气势,看得戴璟彬等人胆战心惊。 在刘衍身旁,还有百户田辉叙。他也披了一身盔甲站在刘衍旁边,他完全没有了往日的那种昏聩,而是精神抖擞的怒目按剑而立,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只有把总迟许几人不见。 戴璟彬努力想让自己声音不颤抖都办不到,他说道:“属下见过大人,敢问大人,城内乱兵可是抚定?是否需要属下率部平乱?” 说完,戴璟彬便觉得不妥,可是话一说出,又无法收回。 刘衍不以为意,只是叹道:“宵小突然作乱。本官己是平定之,只是千户所城百姓受惊不损失惨重啊。” 刘衍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乱从巳时初废起,到午时初刻,一个时辰内,千户所城弓经恢复平静,加上他的军队一队队在街上巡逻,这场官兵之乱己经平定。只是祸起萧墙,在短短时间内,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也是损失不小。 估计有几十家店铺被烧被抢,众多的居民被破门而入,损失财物不详。更重要的是,平民死难者多达上百人。还有许多女人被污辱。 刘衍一路而来,就看到街上到处是鲜血与尸体,其中不乏死难女子凄惨的尸身,沿着街两边,还有众多被焚烧房屋,烟柱仍是升起。兵乱虽然平定,但这乱后的伤痛可不是一日两日就可以抚平的。 戴璟彬跟着叹气,说道:“千户所城百姓何辜之有,要遭受如此劫难?” 他突然想起一事:“大人,乱兵抚定后,余下的乱兵身在何处?不如大人将这些不成器的东西交给属下,属下一定严格操练他们,杜绝此类事端再次发生。” 说完,田辉叙和陈勋、王越、苗绍等人便看着戴璟彬,好像在看一个白痴一般,这个副千户大人平日里也算是聪明,怎么此时却变得如此糊涂! 刘衍说道:“乱军数百,除格杀一部外,余者己是尽数擒获,现正在押往军营。本官己令人审问乱兵起因,何人主谋,相信很快会有结果。” 戴璟彬不禁精神一振,急忙说道:“大人,属下尽快前往安抚,免得他们心生不满,再次作乱。” “安抚?” 刘衍发出一声冷笑,他淡淡说道:“对乱军的处置,本官己有计较,副千户大人就不必忧心了。” 戴璟彬正要问刘衍如何处置,这时许铭领着几个护卫赶来,他脸带喜色,对刘衍低声禀报几句。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鼠辈安敢如此!” 他对许铭说道:“你带人去将他们抓来,如敢拒捕,当场格杀!” 许铭大声领命,他一挥手,领着十几个护卫,还有一队鸟铳兵,气势汹汹的去了。 戴璟彬正要问刘衍去抓捕谁,这时刘衍看向他,说道:“戴副千户,我等立刻招集城内军民百姓,汇于城南之外,本官有事要办。” 戴璟彬看刘衍脸色不善,不由自主用小心翼翼的话语问道:“大人招集军民百姓出城,这是何意?” 刘衍冷冷说道:“官兵作乱,罪无可恕,我要在众军民百姓面前,将乱军全部处决,让他们知道,兴兵作乱,是个什么样的后果!” 戴璟彬一个踉跄,差点站立不稳。 城南。 看着这种震撼的场面,百户田辉叙部下数百官军脸色惨白,尤其是每次排铳的声音响起,他们数百人就集体全身剧烈颤抖一下,他们庆幸自己没有参乱的同时,也对刘衍的雷霆手段畏惧到了极点,几百人,千户所城一半的官兵,说杀就杀了,这是什么心肠? 排铳一共响了三次,己经处决了三百人,处决的人中,不乏那些总旗官、小旗官之类的小头目,他们虽是军官,也丝毫得不到留情,与那些普通乱兵一样被鸟铳打死在尸体堆上。 周边的百姓己是纷纷跪下,感谢防守大人为他们主持公道。 此次兴兵闹饷,多为千户所城的操备官军与各家的家丁,他们中很多人眷属不在千户所城内,然而乱兵中,也有诸多的杂差官兵与守屯官兵,他们中一百多人眷属都是居于城内,看着自家男人一个个被处死,许多人同样无声的流泪。 “提人。” 如催命般的声音响起,最后八十七个乱军也被粗壮的王家庄长枪兵如老鹰抓小鸡一般提来,他们个个己经没有了行走能力,只是全身瘫软地任由那些长枪军士将他们押来,让他们在乱军尸堆前排成一排。这些人双目发呆,没有几个人能站稳身体。 “预备!” 又是一排黑压压的鸟铳举起。 过了良久,众人期待或是不期待的鸟铳声并没有响起。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刘衍那边,却见一个年轻的将官向他禀报什么,刘衍连连点头。淡淡道:“将他们押上来吧。” 过了一会,喝骂声四起,却见迟许、黄文贤、王毅传三人正被几个粗壮的铁甲军士押来,他们众人头上脸上鲜血淋漓,脚步踉跄不稳。在三人身旁,跟着十几个被押解的家丁们,同样被驱赶前来。 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们被押解前来,忽然大骂声四起,却是那些被处决的乱兵眷属。 她们哭骂道:“迟许、王毅传,你们几个狗贼,都是你们害死了我家的男人,你们不得好死!” “将这几个狗贼千刀万剐。” 那些乱兵的眷属没有理由,也不敢责怪行刑处决的刘衍等人,满腔的愤恨,都怪到了挑起是非的迟许、王毅传几人身上。 “杀死他们!” 一片愤怒的声讨,随之又扔来了大块的石头泥土等物,砸到了迟许等人的头上。 黄文贤只是垂头哭泣,迟许、王毅传等人却是大怒,虎落平阳被大欺,这些卑贱的军户,往常在他们面前奴颜婢膝,大气也不敢出,眼下竟敢如此。他们抬起头喝骂,但他们的声音,却是淹没在一片愤怒的海洋中。 他们越是押解前来越是心惊,被处死乱军的尸体,他们己是看见,没想到刘衍如此的心狠手辣。这几百人,尽被被他杀了,一时间,迟许几人后悔莫及,就算此次侥幸能逃过惩罚,没有了这些兵,他们也沦为无足轻重的人物。 他们一行人被押到刘衍的面前,狼狈地站在刘衍的面前。 看着他们,刘衍冷冷的说道:“迟许,黄文贤,王毅传,你们三人身为官军首领,本当约束军士,谨守军法,然你们却纵兵行乱,祸害百姓,你们该当何罪?” 迟许道:“大人,下官等冤枉,此次兵乱,下等官一概不知,更没有参与,请大人明查。” 王毅传说道:“我等告病在家,此间之事。也是方才有所耳闻,下官等约束不严,自当请罪。然纵兵行乱之说,实是诛心之言!” 刘衍冷笑道:“尔等巧言令色,然则本官多方审问,所有证据,都察明此次兵乱,便由你们三人主使谋划。你们虽居幕后,然一切乱因,都因你们而起!” 刘衍厉声说道:“你们三人好大的胆子,为一己之私,害了多少百姓?不将你们正法,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迟许、王毅传、黄文贤都是大吃一惊,刘衍处决了乱军不说,竟还要杀他们? 他们叫起来:“我们没有参乱,没有参乱!” 刘衍冷冷说道:“尔等罪大恶极,罪无可恕,来人,将他们押下去,与乱军一起处决,以做效尤!” 几个如狼似虎的王家庄军士上来,将他们强拉下去,迟许等人更是惊慌起来,连一旁的众人也是惊呆了,刘衍杀了几百乱军不说,还要杀百户迟许几人? 场地鸦雀无声,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出。连最后排成一排的乱军们也是惊呆了,不可相信地看着被强拉上来的上官们。 王毅传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刘衍,你这是私心报复,我们不服,不服!” 黄文贤拼命哭叫:“大人,小的知错了,求大人饶了小的吧。” 他冲百户田辉叙,副千户戴璟彬叫道:“两位大人,求你们向防守大人求求情!” 田辉叙脸色极为难看,他只是转头不理,戴璟彬哼了一声,抬头看天。 迟许拼命挣扎,他喝骂道:“刘衍。我乃大明堂堂百户官身,就算定罪,也需……” 刘衍冷冷说道:“尔等纵兵行乱,本官无需经由有司审问,便可当场处决你们,拉下去,行刑!” 大明在军法上对军官采取特殊的优待政策,武官三品以上有犯,需得奏请得旨。四品以下有犯,所司逮问定罪后请旨裁决。在边境城池,若有军人谋叛,需由都指挥使司、布政司,按察司三司会同审问,然后申报五军都督府奏闻知会。 然而在军前临阵擒杀者不在此限,不须经过任何审讯,刘衍所依便是这一点。 在迟许等人的喝骂哭喊中,他们被押下去,与那最后几十个乱军排在一起。 “行刑!” 场地上又响起此起彼伏的喝令声。 “预余” 黑压压的鸟铳又是举起,看着那密密麻麻的鸟铳口,王毅传与迟许、黄文贤呆呆出神,忽然他们嘶声大叫起来。 “放!” 震耳欲聋的排统声再次响起。 第一百四十章 增兵一倍 十月二十八日,夏河寨前千户所官兵闹饷作乱,时任夏河寨前千户所城防守刘衍率军镇压,临阵擒杀乱军首领迟许、黄文贤、王毅传诸人,兵乱转瞬而熄,军民相安,千户所城百姓德之! 消息传到灵山卫城的时候,防守官胡宗明吓了一跳,急忙将指挥同知王炆镇找来议事,此时王炆镇在卫城除了协助胡宗明治理城内诸事外,主要是管理卫所的营操事物。他部下刘衍作战如此勇猛,肯定是他这上官操练的结果,考虑到王炆镇出众的练兵能力,于是防守官胡宗明决定让王炆镇管理夏河寨卫所的营操诸事。 王炆镇进入灵山卫城的这些时间,一直在与城内各方势力明争暗斗,这两日总算松弛下来,正想喘口气。就听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事情。 听到这个事情,王炆镇是目瞪口呆。这个刘衍,老是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任王家庄防守官,就闹出了一些动静,更换了不少的甲长,有不少人到自己这里来告状。现在到了千户所城不久,刘衍又杀了治下一半的官兵,这个刘衍真是让人头疼,但是他办事又得力,又能打又能干,唉。 于是胡宗明和王炆镇二人研究刘衍递上来的公文,胡宗明细看了公文后,说道:“此事无妨。千户所城己是平静,此事既了,我想即墨营那边的大人们也不想多事。” 大明到了这崇祯年间,各地兵乱闹饷己是普遍,不过多半来势汹汹,没有多日不可抚定,像刘衍这样一个时辰就搞定的很少,虽然砍了不少脑袋,却也是能力出众,治军严谨的体现,操持得好,这也是政绩之一。 王炆镇说道:“即墨营有些人会大做文章,迟许等人可向与一些游击交好往来。” 胡宗明却不以为意,说道:“咱们上面不是也有李继文、李大人吗,不用担心。” 随后胡宗明又冷笑说道:“再者说,他们能做什么文章?迟许几人煽兵作乱,这是事实,当场诛之也是正理,那些大人是聪明人,他们知道避嫌的。” 不过二人说了一阵,胡宗明还担心一点,说道:“千户所城乱兵诛除后,千户所城的防守兵力颇为不足,还要让刘衍补足兵额,作好善后事宜才可,不可再生是非。” 王炆镇说道:“刘衍麾下有诸多军壮,千户所城的护卫兵力,应该不是问题。” 胡宗明缓缓点头。 很快到了十一月初,关于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乱兵之事的公文递到山东巡抚颜继祖的手中。 眼下颜继祖大人心情还是很好的,本来此次清兵入寇,颜继祖大人治下被掳获了不少人口财帛,按律他是要治罪的,不过他治下有斩首一百三十四级的大功,兵部吏部议功后,功罪相抵,这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曾几何时,颜继祖只想太太平平,任满走人就好,没想到自己有这样一番大起大落,于是他的心眼又活了。而且这次他的考课还为称职,要知道,初到山东的时候,他的考课只是平常,差一点就不称职。 大明官吏任职九年,三年一考,考课为称职、平常、不称职三等,九年考满后,事繁历俸日多者,升二级。事简历俸日多者,升一级。如果下一次的考课还为称职,自己便稳升两级,或许有机会进入京师朝堂也说不定。 所以对现在的颜继祖来说,境内一切以稳妥,政通人和为上。当接到夏河寨前千户所乱兵闹饷的公文时,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压下来,不过再仔细他松了口气,原来事情己经摆平,而且还是一天之内,现在事发之地己经风平浪静。 详细看完公文后,颜继祖说了一句:“这个刘衍不错嘛,处事果断,治军严谨,作战又勇猛,是个人才。” 今年的十一月,这天气越加寒冷。天上不时飘落雪花,刺骨的寒风扫来,让千户所城街上的行人大大减少,甚至连马帮商旅也减少了出外的频率。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兵乱之事己经淡出众人眼帘,眼下这种世道,每天死人无数。一个小地方的几百人兵乱,实在引不起多少人的兴趣,对上官们来说,只要事情解决,不会蔓延开来就好,连山东都司的巡按御史都没有精神过问。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之事,山东巡抚颜继祖大人上报到朝廷兵部那也是轻描淡写,重点强调在自己的指挥若定下,兵乱在一日之内已是解决。千户所城内平静,不过兵乱缘于缺饷,希望兵部那里能拨下一些钱粮,好好安抚一下将士,免得再生事端。 兵部尚书杨嗣昌哪里有饷?他只要求山东巡抚颜继祖约束好将士,都司之内不要再生事非,相关的处理事宜,让颜继祖自己看着办,最后将事情的经过发个报告上来。至于钱粮,他则要好好考虑一下。 提起钱,各方便是推卸,此事更没人愿意提起。公文下放到山东都司,正合颜继祖大人的心意,他又发了个公文到灵山卫城,要求卫所将官约束好将士,不要再生事端,最后他夸了一下刘衍治军严谨、处事果断,他老人家很满意。最后他要求刘衍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兵额补足,不可缺了守戍的将士,然后报个兵册上来。至于守戍将士的粮饷,他正在竭尽全力想办法解决。 此时,灵山卫的一众上官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走了一趟,作乱官军死了就死了,只要后续没人闹事。就没人有过问的兴趣,不过作乱官将的田产抄没清单倒是好好抄了一份。 这些田产估计有数千亩田地,将全部充入公田,这些田地,以后都要缴纳税粮。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没了两总的兵力,自然需要重建,兵丁的名额没人关注,不过州城死了两个百户,一个镇抚官。空出了几个名额,这倒是有许多人感兴趣。大明卫所一向世职官员多,差遣实缺少,为了争抢这几个名额。这中间少不了一番的明争暗斗。 最后,依夏河寨前千户所城防守官刘衍的意见,夏河寨前千户所苗绍、许铭忠义诚信。勇于任事,可代替许铭、黄文贤之位。古镇巡检司百户荀景云为人公正严明,可为千户所城镇抚官。 名单确定后,报知卫城操守官胡宗明同意,最后报到山东巡抚颜继祖批准,此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十一月初九日,王家庄管队官张义来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主政一方后,他精神焕发,全身上下精力无穷。在千户官厅内,刘衍接见了张义,宽阔豪华的千户官厅让张义略有些不安,他的神态,便如刘衍初见防守官章海林的样子。 刘衍与他亲切寒暄,忆起在王家庄的岁月,见防守大人神态如昔,张义才放松下来,与刘衍谈笑风生起来。 此次张义前来,是向刘衍禀报刘衍离去后王家庄的一干事物。 张义先是说了一些杂事,然后又向刘衍汇报王家庄近期的屯垦成果,他说道:“大人,奴贼退后,从八月至十一月止,堡内己是开垦荒地六万四千三百五十五亩,带今年初开垦的新田三千亩,大盘堡的新田五千亩。王家庄计有新田七万两千三百五十五亩,每户可分地三十亩。不过王家庄境内,己是无地可垦。此外,还有诸多的灌井水车没有打制,耕牛农具也是缺少。” 王家庄有人口一万两千多口,经过堡内的大力撮合,除了成户,那些零散的丁口,也基本上结成新的家庭。堡内新统计后,共有人口两千四千五十七户。按刘衍普通军户每户分田五十亩,百户及以下的军官每户分田一百亩,百户以上的军官分田一百五十亩的标准,共需开垦新田十万多亩。 其实开垦荒地容易,一个青壮劳力。人均一天可以开垦荒地一亩以上。难的是随后而来的灌井挖建。还有耕牛、农具、种子的提供。王家庄只有耕牛五百多头,每户提供耕牛一头,两千多户人家,还有不少的缺口。 挖掘灌井,打制水车,需要的钱粮也是不少,按市价,打一口含水车的深水灌井,需要银子二十两,还需要畜力挽水。当然对刘衍来说这个价格可以大大减低,然而需要的钱粮总量很大。而且挖掘灌井非常重要,没有灌井提供水源浇灌,开垦的荒地等于无用。王家庄荒地开垦不少,不过限于钱粮,灌井的打制很难跟上。 刘衍沉默良久,最后他说道:“耕牛等物我会想办法,你组织军民,将荒地开垦起来再说。王家庄没有荒地,便到周围地带去开垦,达到每户分田五十亩的标准。” 张义答应了,有刘衍在后支持,他就放心了。 刘衍笑着对他说道:“老张啊,到了千户所城,便好好住上几日,我正要招各堡军官议事,等议了事你再走不迟。” 张义当然想与刘衍多多亲近。闻言赶忙答应下来。 十一月十三日,刘衍招千户所城各军官,还有王家庄防守官张义,古镇巡检司巡检汪博议事,商议以后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发展事务。 千户官厅的议事大堂内,各军官济济一堂。 除了汪博、张义这两个管队官外,苗绍、许铭、王越、陈勋、沈拓五人,以及副千户戴璟彬、镇抚官荀景云,还有刚刚赶到千户所城上任的宋功明也在列。 刘衍看着众人,笑着说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我也就不绕弯子,咱们先说正事,说完之后,我备下酒宴,咱们再一醉方休。” 众人欢呼叫好,只有荀景云微微一笑,没有太大的反应。 随后刘衍便宣布开始整顿整个千户所的兵力,仿效王家庄模式:淘汰老弱兵卒,重新丈量各处军户耕地,强令各级官吏退还侵占的耕地,招募各地军户青壮为兵,然后开始扩兵。 “此番扩军,我夏河寨的兵马不但要更加精锐,而且兵力也要增兵一倍!” 众人闻言无不吃惊。 第一百四十一章 打造基地(一) 刘衍端坐椅子上,看着在座诸人,他心中满在他下首左右两旁,是千户所城管屯官戴璟彬与营操官田辉叙,接下去,便是陈勋、王越、张义、汪博、苗绍、许铭、沈拓几人,以及镇抚官荀景云、百户宋功明。 刘衍在宣布扩军的议题后,便派人将田辉叙也叫来一同议事。 在场的一大半人,都是刘衍的心腹手下,千户所城事务,可以说尽在掌握中,这种感觉很好。 众人商议一会儿之后,田辉叙不知在想些什么,戴璟彬、陈勋、王越、张义、汪博、苗绍、许铭、沈拓几人则是神采飞扬,他们现在都是刘衍的心腹部下,千户所城受上官一手掌控,他们自然跟着得利,眼见前途光明,安得不喜? 只有镇抚官荀景云还是刻板地坐着,他的脸上似乎总是万年不变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自己升任千户所城就表现出得意忘形的样子。 缓缓地扫视了众人一眼,刘衍说道:“今日招诸位大人来,是商议来年千户所城的屯田营操事务,眼见就要过年了。明年千户所城该如何操整,大伙需好好商议一番。” “既然已经定下了扩军之事,那扩编之后的大军编制,今日就要确定下来。” 众人闻言顿时打起精神来。 刘衍随即将自己拟定的扩军方案拿了出来: 首先,刘衍在将原本一哨的兵力进行了调整,每哨下辖三旗,改为下辖两旗,一旗鸟铳手,一旗长枪手,如此便于指挥作战,每哨的人数也从一百八十七人缩减为一百四十五人。哨的指挥官称为把总,由总旗官担任,每旗的指挥官称为旗长,由小旗官担任。 每名小旗官增设了四名护卫,每名总旗官则有一队护卫和一队夜不收。另外各级军官都有不同数量的传令兵和鼓号手。 然后,刘衍在每哨之上增加了总的建制,七哨人马全部扩编为七总,每总下辖两哨,每总由一名百户官统领,称为百总,并且有一旗护卫和一旗夜不收,以及一定人数的传令兵和鼓号手,如此一总的兵马人数就在四百一十六人。 七总将士的总兵力由一千三百多人,直接扩编为两千九百一十二人,扩编了一倍有余! 同时,刘衍还命镇抚官荀景云入伍,配属一旗护卫,随军负责军纪维护。 在每总增设一旗的辎重兵,随军的工匠、医官、兽医各二十人。 如果算上这些人马的话,刘衍麾下的兵力更是直接打到三千七百余人,翻了两番!另外陈勋和王越的署百户也直接扶正,直接任命为百户官。 众人听完刘衍的讲解,并且看过刘衍拟定的这份扩编方案之后,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荀景云几人面露喜色,负责营操的佥书官田辉叙也是笑了笑,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兵力越多,自己的权柄也就越大,能干的事情就越多。 不过有人欢喜有人忧,此时宋功明被刘衍以百户官的身份调入夏河寨前千户所,不但负责肥皂工坊、晒盐场、酒坊的生意,而且还担任粮草官,负责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钱粮之事。 宋功明听完刘衍的扩军计划之后,便面露难色,仔细算了一下,便抱拳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此番扩军是不是太快了?” 陈勋几人闻言都是瞪向宋功明,可是宋功明却依然是一副“我是为了大人好”的态度。 “哦?” 刘衍笑着说道:“宋百户详细说来。” 宋功明说道:“属下刚才算了一下,如果此番扩军的话,那每个月的军饷数额为六千七百四十余两,需粮草五千六百石左右,如此消耗,会给千户所带来巨大的压力。” 众人听到扩军之后竟然如此耗费钱粮,也都是愣住了。 “这还不算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提供兵备的花销,如果都算下来的话,每个月千户所的军费开支将在八千两上下,而且这还只是平时,一旦有战事,这军费一项的开支将在万两以上!” 刘衍既然打算扩军,那就自然想到了耗费钱粮,于是说道:“既然如此,那大盘堡那边的产业每月收入如何?能否支应军费的开支?” 宋功明微微一愣,然后说道:“现在大盘堡每月收入在一万七千两左右,支应军费开始不在话下。” “那口粮呢?各处收上来的佃租,加上上官拨下来的军费钱粮,能否够用?” 宋功明有些尴尬的说道:“够用,而且每年下来应该还有一些盈余。” “那就好。” 刘衍说道:“宋百户一心为了千户所,殚精竭虑的节省钱粮,其心可嘉,本官心中记下了。只不过扩军之事势在必行,所以此议不用商量,各哨从明天开始,便在佥书官田百户的协助下,开始征召军户青壮,扩编兵力。”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和田辉叙几人一起抱拳领命。 现在夏河寨前千户所下辖的百户所,除了王家庄和古镇之外,还有赵家营、走马岭、封家岭三个百户所,这三处的管队官今日并没有前来开会,只是在刘衍上任防守官的时候,过来述职而已。 刘衍已经打定主意,将这几处的管队官全部裁撤掉,这些人刘衍也都见过了,都是吃空饷、喝兵血的庸才,自己才不会用的。 刘衍随即宣布各总的部署地点: 张义部换防到走马岭百户所,张义也调任走马岭百户所管队官; 汪博部依旧驻守古镇巡检司; 陈勋率部驻守王家庄,出任王家庄百户所管队官; 王越率部驻守赵家营,出任赵家营百户所管队官; 沈拓率部驻守封家岭,出任封家岭管百户所队官。 苗绍和许铭两总驻守夏河寨前千户所,作为刘衍的直属兵力,镇守千户所城。 “诸位三天后率部出发,到了新任上,便出示千户所发下的公文,将各处管队官裁撤,并且开始裁撤老弱兵卒,尽快整顿各处政务、扩充兵力。” “得令!” 随后刘衍对陈勋说道:“陈百户明日回去王家庄,通告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开始向夏河寨前千户所、古镇巡检司运送各总所需兵备,不得怠慢。” 陈勋听到自己可以回到王家庄,与妻子陈江氏团聚了,当即笑着抱拳领命。 “另外各部所需的战马也要大力采购,要不惜成本!” 至于各总的番号,刘衍依旧保留原来的前后左右中,以及亲卫总、骑兵总的番号。 商议完扩军的事情,刘衍便招呼起百户戴璟彬来,说道:“军队的事情说完了,现在来说说屯田的事情吧。” 戴璟彬以百户官出任管屯官,负责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屯田之事,只见他的脸上满是忠肝义胆,大声说道:“大人放心,下官就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将千户所城的屯田事务操整好,下官可以保证,来年屯粮征收的数额,肯定要比今年来得多。” 见戴璟彬这样说,张义和汪博这两个防守官、巡检也赶忙起来表态。 刘衍微笑道:“好好,诸位大人勤于国事,本官甚是欣慰。” 随后刘衍示意众人坐下,沉吟道:“千户所城军民甚苦,本官寻思为屯田不济之因,本官决定仿效王家庄,也在各处实行屯田新政。” 刘衍目光炯炯,看着众人说道:“本官决意清查各堡荒地,统计清查后,招募军民一体开垦,凡是千户所城的军民,都可以分取五十亩的土地,官府会帮他们打制灌井水车,租给耕牛农具,如王家庄一样,免粮一年。” 除了原来王家庄众人之外,余者几人都是吃了一惊,刘衍好大的手笔。开垦荒地不说,还有帮他们打制灌井水车,租给耕牛农具,这需要多少的钱粮啊? 戴璟彬颤声道:“大人,您是说,每户给地五十亩,然后还要给耕牛一头,还要帮他们打制灌井水车?” 刘衍道:“正是,每户灌井水车一口,耕牛一头,这是最理想的,最不济,也需三户分给耕牛一头。” 以中国古代的北方情形,一头耕牛、五六口人和五十亩地,是小农经济最普遍的配置规模,唯有这样的规模。才能维持一个五、六之家的生计。超过这个人口,便要分家另谋生计,如果低于这个田数,便要佃田以谋生,所以这是最基本的生存底线。 戴璟彬听得呆了,不算王家庄,如今夏河寨前千户所城连上下辖百户所几地的户口超过三千户,如果每户租给耕牛一头,便需要耕牛三千头。就算每三户给耕牛一头,也需要上千头耕牛,这其中的花费太大了。 明初到明中期,大明牛价一头三两银子,可是到了此时,牛价已经彪升到大牛一头银八两多,现在虽有回落,不过也要六两一头,这几百上千头耕牛,还要打制灌井水车,打制各样的农具等,千户所城哪来的银子钱粮? 戴璟彬吃吃道:“大人,这,这数目实在是太大了,下官没有办法啊!” 刘衍道:“戴大人不必忧心,本官自然会想办法解决。” 戴璟彬仍是呆呆的,连在座的田辉叙几人也是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只有原王家庄诸人神情平静,他们对刘衍早己充满信心,刘衍说有办法办到,就是有办法办到。 不过戴璟彬在吃惊的同时,还想起另一件事,他犹豫的说道:“大人,军户有分下新田,那各堡军官可有田地可分?” 刘衍道:“当然有,普通军户都可分下田地五十亩,军官更有田地可分。本官决定,百户及以下的军官每户可分田一百亩,百户以上的军官分户可分田一百五十亩。当然,不论普通的士兵还是军官,免粮年限一到,都需按亩征粮,无人可以免除。” 在刘衍决定中,统计各堡荒地后,由军户们自己开垦,每户开垦五十亩地后,登记入册,最后按批次给他们打制灌井水车,租给耕牛农具等。而每户的标准是四到七口人,任你户内人口再多,也是分取同样的土地。这样一来,那些大户人家想要多分田,只有自己分拆户数了,刘衍认为这样有利于抑制宗族势力。 除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王家庄、古镇巡检司一带,估计各有两、三千的人口,那些军户大部分没有土地。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地,到王家庄一带,估计有十万亩可以开垦的荒地,从千户所城到古镇巡检司一带,估计有十五万亩可以开垦的荒地。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田地精华,尽数集中在这几个地带,余者的耕地,便是分散在后世胶南县余者一些乡镇中。那些地方的土地,等以后再说。只是眼前的土地,己经可以满足千户所城所有军户的需求了,将来还要招募流民开垦。 除此之外,赵家营还是木材的重要生产之地,往西北过去的走马岭还有大批的煤矿,这些都是以后重要资源。 刘衍就是准备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打造为屯兵基地,将王家庄打造成兵备生产基地,将大盘堡打造为钱财基地,而古镇巡检司则是商贸基地,其余各处为原料供应基地。 如此一来,刘衍便将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打造成一个可以内部循环、自给自足的基本盘,完成自己根据地的初步建设!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打造基地(二) 听了刘衍的话,在座众人心中都在盘算,军官也可以分下田地,这太好了。虽然田辉叙、戴璟彬等人都占有大批的良田,不过没人会嫌自己家内田地少。只是每户只能分田五十亩,看来自己一家老还有家族子弟要多拆几户分田了。 刘衍对百户田辉叙道:“老田啊,这些时间你要约束军士,让他们也参与屯田才是。” 城内各军官役占士卒,放纵军士逃亡,又买闲成风,虽然诛除了两个百户手下的乱军,不过余下百户田辉叙的部下,刘衍也不对他们抱以希望。这些军士,慢慢编入屯军便是。千户所城的守护力量,有自己麾下的几总兵力己是足够。 田辉叙这段时间随刘衍跑进跑出很是勤快,闻言他赶忙说道:“大人放心,下官明白的,有田地可分。那帮臭小子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从刘衍处决乱军态度来看,田辉叙知道刘衍外表平易近人,实则手段狠种,控制欲极强,与他作对,没什么好下场。自己部下什么德性他心知肚明,刘衍将自己的上千兵拉来千户所城,而后还有扩充两倍之多,自己几百兵肯定没什么用场了,唯一的结果,便是他们转为屯军。 屯军就屯军吧,相信刘衍看了自己合作的态度,不会亏待自己。田辉叙认为刘衍算是个重情义的人,从他对身旁众人态度就可以看出,现在田辉叙唯一的态度,就是紧抱刘衍的大腿,将自己融入他的圈子内。 看了田辉叙的表态,刘衍点了点头,这田辉叙还是识时务的。 完开垦荒地的决定后,刘衍又放出一个大炸弹,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什么,大人您是说,免除明年千户所城军户们的税粮征收?” 戴璟彬不可思议地问道,百户田辉叙几人也是吃惊地向刘衍看来。先前刘衍说开垦千户所城各地的荒地时,众人己是不可相信,没想到刘衍还要免除千户所城军户明年的税粮征收。 刘衍点了点头,叹道:“千户所城百姓日益困窘,所得不敷养赡,官员亦也是形艰窘迫,本官决意免除明年千户所城军户屯粮征收,也是出于让军民休生养息的结果。” 戴璟彬喃喃道:“只是,这不收屯粮,来年我们千户所城的屯粮数额,靠什么来缴纳呢?” 朝廷规定夏河寨前千户所城每年两千一百石的税粮,是铁打不动的,只会增加。不会减少。不向军户们征粮。怎么交纳,戴璟彬就是打破头也想不到。 刘衍沉吟良久,道:“此事戴大人不必忧心,本官自会想办法解决。” 戴璟彬只好道:“有大人这话。下官就放心了。”他坐了下来,搔搔头,想说什么,又是闭口不语。 百户田辉叙咳嗽了一声,他想融入刘衍的圈内,自问便要为刘衍考虑,他提醒道:“大人,这屯粮征收,除了缴纳朝廷外,有一部分,还要用来供养军民小吏,没了屯粮收入,不说军士,便是城内的诸吏员们。也就没了养家糊口的钱粮 百户田辉叙所说的问题是明白的。大明各州县日常运作的资金钱粮,便是每年起运钱粮后,余下的存留与羡余。 各地税粮在征收后,完成缴纳国库的份额,余下的便供各地自己支配,这便是存留。 而羡余,更是地方州县卫所独立支配的小金库,一般来源于存留田赋的加耗,有些心黑的州县卫所,加耗可达到每石四、五斗。此外还有各样多征的赃罚银、商税、程羡银。又有吏员新参、盐引线等,也是羡余的来源。 存留与羡余的支出一般为各地的办公费用,并用于赈灾、营建、水利等公共事业。到了大明晚期,这些费用,一般被用于各地官员的宴饮、送礼,或是官将们以羡余养家、中饱私囊等,也有很多地方用来抵补正额钱粮。 存留与羡余,都是各地官府卫所的小金库,首先的来源,便是向军民百姓征收税粮,为了多留存留与羡余。除了正税之外,还有各样七七八八的常例。 大明官场发展到了现在,各地卫所州县都是先向军民百姓征收常例,将自家的小金库装满再说,然后再征收正税。正税税额征不齐不要紧,各样常例却是首先收入自己私囊。层层附加,从上官到下面的吏员,再到各级的里长甲长等。无不是如此。 刘衍明年不征收税粮,军户百姓是得到实惠,但这一年千户所城各级官吏没有了上下其手的机会,怕要恨刘衍入骨。至于刘衍明年如何应对朝廷应征税粮的份额,很多人未必会考虑到,想必他们会认为刘衍打算以拖欠的形式过关,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税粮年年拖欠,每年交不足数额,官吏上下早习惯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刘衍这样做,要得罪很多人啊。而且千户所城内确实有一些军吏清苦,指望卫所发粮过日,明年不征收税粮,千户所城一些吏员正常的月俸口粮,城内怎么拿得出来? 田辉叙认为刘衍年轻,不了解官场内的潜规则,他是打算投靠刘衍的。好让自己前途光明,怎么愿意看到刘衍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立时出言提醒。 刘衍微笑道:“老田,你坐。” 田辉叙坐了下来,刘衍道:“你的忧虑不无道理,千户所城众多的军士吏员靠下拨的钱粮度日,此事本官会想办法解决。不但如此,从明年起。本官还要提升千户所城各吏员的月俸钱粮。每月的粮米增加到一石,让他们好生供养自己的父母妻儿。” 大明各地吏员月俸不过三、五斗,便是级别最高的令吏也是如此。刘衍将月俸增加到一石,足以让他们全家吃饱了。 听了刘衍的话,田辉叙等人更是一惊,看刘衍信心满满,看来他决心己下,只是,他哪来的银子? 这时陈勋问了一句:“敢问大人,明年千户所城不征收屯粮,到时我各堡军士的粮饷怎么办?” 刘衍道:“放心吧,到时我核定各堡的兵员名册,每堡军士,都不会短少他们的口粮衣食。” 陈勋便放心地坐了下来。 刘衍转而对镇抚官荀景云道:“从明年起,本官将免除千户所城军户的税粮征收,介时你巡视各地,如有人敢违抗我的政令,私自征收屯粮的,你尽管抓捕审问,任他是谁,我刘衍必诛之!” 他声音严厉,让在场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镇抚官荀景云严肃地站起身来,拱手领命。 他那死板的样子,谁也不会怀疑他会询私枉法。 千户所城与各堡的事情暂时如此,刘衍重点关注王家庄。 他对王家庄防守官陈勋道:“陈大人,明年起我千户所城要开始大规模屯田,需要大量的灌井水车。相关的工具打造,你要准备一下。” 陈勋道:“大人放心,只要钱粮材料跟得上,下官定将诸事办理的妥妥当当。” 刘衍微笑道:“陈大人的能力,我是不怀疑的。你让主事谭晓大和徐乐到千户所城来一趟,一些能用的工匠人手,只管选取过去。” 刘衍沉吟道:“不但如此,以后王家庄还要开设被服厂、木工厂、伐木场、石料厂、煤厂,甚至砖窑、石灰窑等作坊,你要做好准备。” 刘衍估计等钱粮储备充足后,自己就要大练兵了。练兵,需要大批的铁料、盔甲、军服、火统、火炮等物,所以平日的物资储备不可放松。 陈勋听得热血沸腾,他大声道:“大人放心吧,下官定不会出一点差错。” 听着刘衍与陈勋的问答,百户田辉叙几人都是目瞪口呆,刘衍要搞这么多东西,他哪来的这种实力? 刘衍说道:“这些工厂作坊,以后都设在大盘堡附近,对了,从王家庄到大盘堡的那条路,你组织人手修一修吧。” 陈勋又是大声领命。 各堡军官议事后,很快的,只是几天之内,关于刘衍开荒分地。甚至免征千户所城军户明年税粮的消息便在城内外传得沸沸扬扬。 刘衍以雷霆之势诛除千户所城乱军,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竖立了空前的威信,现在又分田分地,免征税粮,千户所城的军户百姓听到第一反应都是不敢相信。其实中国百姓对土地渴望是无限的。之所以没人愿意去开垦荒地,是因为之后的税粮负担极重,开垦田地得不偿失,所谓的杀头生意有人做,赔本的买卖没人干。 如果防守大人真能保证分田后。以后田地第一年免粮,第二年征一斗。第三年征两斗,并一直保持不变的话,那真是应者如云,就不知道防守大人是不是空口说白话。 当然许多人从王家庄的经验中,都是肯定防守大人所言必真。 一片的议论纷纷中,十一月十六日这天,千户官厅真的贴出了告示,肯定了众人的猜测为真。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每户军户,每户四到七口人,都可以开垦荒地五十亩,登记入册后;官府帮他们打制灌井水车,授给耕牛农具。此外。还免征明年千户所城军户的屯粮子粒。夏河寨前千户所外的流民百姓,如果愿意加入夏河寨前千户所军户的,一样享受相同的待遇。 一时间,整个千户所城都轰动了。军户们欢欣鼓舞,消息甚至快速传到灵山卫城内,操守官胡宗明、指挥同知王炆镇闻听都是大吃一惊,赶紧招刘衍前来问话,刘衍再三向他们保证,明年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屯田子粒,自己定会如数缴纳,决不拖欠。 反复说明后,二人才放下心来。只是不明白刘衍到时拿什么来缴纳。 十七日,刘衍开始了行动,官兵作乱时,千户所城抄没的乱军将官田地有五千多亩。这些田地,刘衍各分了二十亩给兵乱时受害的百姓家属,被处决的乱兵家属每户也分到二十亩地。 官兵作乱后,这些乱军家属个个在千户所城内心惊胆战的度日,没想到防守大人还会给她们分下田地,甚至大部分还是良田,她们感激涕零。连日来,都有大批的乱兵眷属到千户官厅前向刘衍叩头道谢。 刘衍出来温言安抚她们,言道当日自己处决乱兵时曾言不会祸及妻女,只要她们今后各安生活,不作非为,自己仍会将她们视为治下百姓一体看待,说得这些乱军眷属更是流泪不己。 那些分到田地的受害百姓家属同样大批前来向刘衍叩头感谢,刘衍也是一样温言安抚她们。 有了这个例子在前,还有谁不相信的?一时间千户所城军户四出,虽然大冷的天气。也阻挡不了他们开荒的热情,连日来千户所城内外一片热闹,甚至还有周边军堡卫所许多军户偷偷赶来,加入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户户籍,就是为了自己也能分下田地传家度日,闻讯而来的流民更是不少。 与此同时,谭晓大和徐乐来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百多户军匠一扫而空,带到了王家庄城内,开始大干,制造水车、兵备等物。 与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不同,在王家庄内做事,每月有基本的口粮,每造出兵备和器械多少,还有相应的奖励,虽说天气寒冷,这些夏河寨前州工匠们却是焕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可以用干得又快又好来形容他们。 只有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一干吏员们心情复杂,刘衍免征明年军户屯粮,军户们是欢呼雀跃,他们明年却少了很多上下其手的机会,只不过刘衍虎威在前,他们哪敢表示不满?而且刘衍还承诺增加他们的月俸,只要安分守己,辛勤工作就可以养家糊口,众人选择又应如何。 同月,刘衍集中钱粮将王家庄内的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再次扩大,将王家庄打造成自己的兵备制造基地。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拜见上官 十一月末,刘衍经过一系列的举措,夏河寨前千户所上下开始走向正轨。 七总兵马全部改称为新军,现在正在紧张的招募兵员、严格操练,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也根据各总开列出来的清单,不断向各处运送兵备。 副千户戴璟彬和百户田辉叙二人很是卖力,戴璟彬为了落实刘衍开垦荒地等一系列举措,几乎都在各地军屯忙碌着,刘衍在千户所城内很少见到戴璟彬的人影了。 而田辉叙也是一样,几乎就在各处百户所巡视,协调各总操练的事宜。 这期间,刘衍专门回了一趟王家庄,在管队官陈勋的陪同下,视察了王家庄和大盘堡这两个基地的建设情况,见到各项进展都很顺利,刘衍便放下心来。 当刘衍回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时候,百户宋功明找了过来,专门将各方需要的钱粮汇总成册,呈报给刘衍批示。 “这么多?” 刘衍看着手中的文册,包括屯田、扩军、安顿新来人口、建设王家庄兵备基地、大盘堡产业基地、准备上缴钱粮、官吏增加俸禄等各项开支,在过年之前,刘衍将要为之付出四万八千三百一十三两白银,五万九千一百一十八旦粮食! 刘衍微微皱眉,说道:“以现在的库存,能否支撑的住?” 宋功明说道:“大人放心,王家庄的岳百户已经将钱粮都移交过来,以库存的钱粮完全可以支撑得住。而且大盘堡那边每月都有进项,朝廷虽然多有拖欠军饷钱粮的事情,可也多少会拨下一部分。这一进一出之间,咱们千户所的钱粮还是略有盈余的,只是库存数量会下降很大。” “这就好。” 刘衍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摊子铺开了,可是资金链却突然断了,那就要出大事了。 “等过了年,大盘堡那边的晒盐场、酒坊、肥皂工坊都要扩建,另外木器厂、被服厂等也会筹建起来,你这边要及时调拨钱粮供应上。” 宋功明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属下自会上心的。” 转眼过了两日,刘衍稳定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事务之后,眼见快要到年关了,便带着几份重礼,准备前往灵山卫走一圈,而后还要去一趟即墨营驻地。 刘衍升迁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晋升为千户官,这第一年的年关肯定是要拜访一众上官的,这也是此时大明官场的潜规~则。 很快,刘衍带着百户许铭,以及一旗骑兵总的将士随行,众人都是铠甲鲜明,每个人的铠甲外面还都披了厚棉制成的鲜红斗篷,可以隔绝风寒。 刘衍在众人的簇拥下出了千户所城,朝着灵山卫城一路飞驰,待到了灵山卫城的时候,操守官胡宗明、指挥同知王炆镇在操守府邸接见了刘衍,百户贾洪雨闻讯也赶来相见,刘衍自然也少不了给其准备了一份礼品。 “哈哈,刘千户在夏河寨那边弄出的动静不小啊,不光灵山卫这边,就连抚台大人都有所耳闻,而且对刘千户的评价还很高呢!” 胡宗明看完了刘衍递过来的礼单,顿时笑开了花,对着刘衍就是一阵赞扬。 王炆镇也拿到了自己那份礼单,此时笑呵呵的看着刘衍,自己的这个老部下还真是得力,不但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如今更是借助刘衍立下的战功,跻身于灵山卫城之内,说实话自己心中对刘衍还是颇为感激的。 “呵呵,操守大人平日里多有夸奖,对刘千户的能力很是肯定,昨日还对我说起过,今后要是有什么肥缺,定要好好提拔你一番。” 刘衍闻言急忙谢过。 胡宗明指着王炆镇笑着说道:“你的这个老上官还是知道提携属下的,当着我的面,就直接给我定下了任务,今后我要是不提携刘千户,可就说不过去了。” 众人大笑,刘衍自然又要一一谢过。 随后胡宗明便说起了正事,问道:“刘千户,我听闻你在夏河寨那边开始扩军了,还大兴土木,是准备做什么?” 刘衍微微一愣,疑惑的看向胡宗明,暗道这个操守大人是不是忌讳自己的实力了? 一旁的王炆镇见状便解释道:“操守大人是担心你贸然扩军,所需用度会有所不足,所以想问问你的困难。”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属下谢大人体谅!” 胡宗明摆了摆手,说道:“虽然说刘千户只是一个防守官,按照大明制度,你麾下的兵马也就是千余人而已,如今已经是超编了。不过既然刘千户坐镇夏河寨前千户所,那夏河寨的兵马便是我灵山卫的精锐所在,多操练一些兵马,对于本官也是有好处的,本官自然会全力支持。” 接着,胡宗明话锋一转,说道:“不过练兵所需的钱粮,还是需要刘千户自己去筹措,毕竟现在灵山卫这边的日子也不好过。不过扩军所需的铁料和兵备,本官倒是可以支援一二。” 说完,胡宗明便示意王炆镇,只见王炆镇拿出一份清单递给刘衍,上面赫然写着:铁料三千二百斤,煤炭八百八十斤,火药三百斤,木料一千九百斤,另有震天雷两百颗,棉甲、罩甲等各式铠甲十副。 刘衍大喜,当即抱拳说道:“属下谢大人,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将夏河寨的兵马操练整齐,为大人驱使!” “好!呵呵。” 王炆镇笑着说道:“今日操守大人高兴,刘千户还有什么要求,可以趁此机会说一说,能办的,操守大人肯定会支持的。” 胡宗明笑了笑,并没有反驳。 刘衍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便说道:“属下军中尚缺少不少兵备,所以属下准备自行打造一批,这相应的工匠有些不足,请大人调拨一些匠户到夏河寨。” 胡宗明笑着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不就是一些匠户吗,今日我便调集五十户给你,反正灵山卫这边也没有什么兵备需要打造,而且这些匠户打造出来的兵备大都不堪用,刘千户回去之后可要小心检验。” 刘衍抱拳领命,不过心中却在暗道:“匠户都是一样的,之所以在灵山卫这边匠户不出力,那是制度出了问题,到了我夏河寨,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当日,刘衍在操守府邸住下,与胡宗明、王炆镇、贾洪雨把酒言欢,第二天便从灵山卫城出发,前往即墨营驻地。 大明在山东的卫所制度原本是百户所-千户所-卫城-山东都司这样的结构,但是因为各卫遍布各地,山东都司指挥起来很是不便,于是在大明永乐年间,朝廷在山东沿海设营,做为山东都指挥使司和卫的中间军事指挥机构。 山东共设三个营:一是即墨营,二是文登营(文登),三是登州营(蓬莱)。三个营管辖山东全部二十四个卫所,即墨营管辖安东卫、灵山卫、鳌山卫、大嵩卫共四个卫和石臼、夏河、胶州、浮山、雄崖、海阳六个千户所。 即墨营中原设有把总,以卫所指挥使充任,为正三品,把总为即墨营长官,与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共同掌管总营事。这样在明初山东半岛东部先后设立完善了营、卫、所防御倭寇的军事体系。 但是到了现在,即墨营的指挥体系有了很大的变化,把总一职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参将统领全营,数名游击将军共管军事。这也是明末卫所制度和营兵制度相融合的产物。 即墨营在大明宣德八年迁移到即墨城北十里处,起初营地并无城池。到了大明正德九年,把总张文博(诰授昭勇将军,正三品)负责建起了砖石结构的即墨营城。营城周长四里,设三座城门,城墙、城池坚固完备,“望之巍然,屹若石壁”,“有城有池,比于郡县”。 即墨营城中常驻精锐步骑兵一千两百人,作为支援沿海卫所的机动军事力量。不过到了现在,即墨营从即墨城北十里的位置,搬迁到了胶州,就在胶州城西南十五里。所以现在民间百姓都管即墨营城叫做胶州营城。 刘衍等人策马来到即墨营城的西门,即墨营城设三门,南门曰“镇海”,有高大的半圆形门洞,城楼上设天齐庙和钟楼。西门曰“迎恩”,城楼上祭祀后稷,东门曰“朝阳”。 “大人,咱们入城吧。” 刘衍点了点头,众人策马入城,很快便被即墨营城的街景吸引住了。 城内设有将领署衙、兵营、军马厩、仓库等军事设施。城内和城周围还建有七十二座庙宇,有玉皇庙、三官庙、观音堂、马神庙、老爷庙、真武庙、火神庙、城隍庙、娘娘庙、广缠庙、土地庙、七星庙、关帝庙、药王庙等等,其中广缠庙据说是纪念唐代将军谢映东的。此外城内还有古井四眼,城周设有护城河。 刘衍一众走在街上,沿途的商贩并不是很多,但是庙宇却是不少,许铭和一众将士看得啧啧称奇,从未见过这么齐全的庙宇。 刘衍则没有心思观景,督促众人加快速度,很快便来到了李继文的游击将军府。 此番刘衍主要是前来拜见李继文的,灵山卫主要还是划归游击将军李继文负责,所以李继文是刘衍的上官。至于即墨营的其余将领,刘衍则没有心思去见,也没有必要一一拜访。 “哈哈,好你个刘衍,真是蛟龙入海,不同凡响啊!” 刘衍带着许铭进入游击将军府,李继文便大笑着将二人召入正堂看茶。 此时李继文接过刘衍递过来的礼单,然后指着刘衍说道:“我听闻你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干的风生水起,嗯,很不错,是个干大事的人!”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谬赞了,属下只是尽好本分而已。” “尽本分就已经不错了,看如今天下,又有几人肯尽本分?” 李继文感叹一番之后,便跟刘衍寒暄几句,同时还勉励刘衍要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厉兵秣马,好好辅佐灵山卫的操守官胡宗明。 刘衍自然是恭敬领命。 随后刘衍向李继文汇报了自己在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些政务,李继文非常满意,当即高兴的说道:“你能有如此作为,当真是不易。我想要赏赐你点什么,又觉得像刘千户这样的少年英雄赏赐金银,太过俗气了,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刘衍也笑着说道:“那大人不如就赏赐属下一些兵备和工匠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仿制震天雷 刘衍此番前往灵山卫和即墨营拜见上官,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但收获了大批的铁料、火药等物资,带走了五十户匠户人口,而且还获得了一批铠甲兵备,虽然这些铠甲的样式与现在夏河寨新军装备的全身甲不太一样,可是这也不影响大局,回去之后让徐乐带人改造一下就可以了。 此外最让刘衍高兴的是,从灵山卫带回来的兵备中,还有震天雷这个大杀器。 刘衍得到的震天雷其实就是后世手雷的原型,这种火药武器最早出现在北宋后期,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到了大明朝已经基本定型,有不小的杀伤力了。 此时大明的震天雷身粗口小内盛火药,外壳以生铁包裹,上安引信,士兵在使用的时候会根据目标的远近,来决定引线的长短,以此来计算引爆的时间。 震天雷在引爆之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打穿铁甲;同时还可以在内中填装一些铁定、碎瓷片等物,以便加大杀伤力。 明军中装备的震天雷普遍有两种:一种是用时由投石机发射,射至远处爆炸;而另一种则是由士兵投掷爆炸。 比如明军在守城的时候从城墙上向下面投掷的震天雷,就属于第二种,效果相当于后世的手榴弹。 刘衍这次得到的震天雷就是后者,通体大小约十斤左右,想要投掷的话,距离会很近,力气大的士兵也就投掷个十来米而已,在战场上的效果不大,主要还是用于守城。 不过刘衍有信心可以将这种震天雷缩小化,那就是用颗粒化火药代替此时使用的普通火药。不过现在颗粒化火药的事情还没有提上议程,刘衍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震天雷缩小化的改进计划也会稍后进行,现在还是以仿制为主,先打造一些放在各处军堡,用于守城。 刘衍和许铭一众并没有直接返回夏河寨前千户所,而是策马来到王家庄。 管队官陈勋提前得到骑兵总快马送来的消息,于是便率领百户岳明、管屯官张耒、主事谭晓大、主事徐乐、医政官鲍学镇、文案主管赵民一众出城迎接。 刘衍一众来到城门口,大笑着翻身下马,与众人热情打招呼,许铭也笑哈哈的和陈勋拥抱见礼。 看着一众熟悉的脸庞,刘衍心中热乎乎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里便是自己的退路,也是自己征战天下的底气所在。 “大人天气寒冷,咱们进去说吧。” “好!” 众人进城,来到了百户官厅,刘衍当仁不让的坐在了上首,陈勋和许铭分坐左右,其余众人依次落座。 刘衍先是跟众人寒暄了一阵,然后便命许铭拿出震天雷,交给众人传阅。 “这是……,震天雷!” 谭晓大顿时惊呼道:“此物一般只有在卫城以上的地方才有,大人是从何处得到的?” 刘衍便将自己前往灵山卫的经过挑选重要的说了一下,然后对谭晓大问道:“此物火器督造处可否仿造?” 谭晓大点了点头,说道:“要仿造震天雷其实并不困难,这震天雷的名号属下也听说过,可是现在官军之中装备的震天雷都是十几斤重的铁疙瘩,投掷不了多远,除了在守城的时候有些用处,野战之时只能炸了自己人,没什么大用的!” 刘衍知道谭晓大所说的是实话,但这不能说明震天雷是没有用的火器,只能说明此时明军制造震天雷的工艺还不够精良,以至于制造出来的震天雷体积过大、威力太小,所以才会如此鸡肋。 在穿越之前,刘衍曾经看过一些史料: 早在北宋开宝八年(975年)的时候,宋朝在攻灭南唐时便使用了霹雳火炮,这就是一种最为原始的震天雷。 北宋在当时的建康府(今江苏南京)、江陵府(今湖北江陵)等城市建立了火药制坊,制造了叫做火药窑子作的火器。 这时的弹丸已可爆炸,声如霹雳,故称之霹雳炮。靖康元年(1126年),金人围攻汴京,守将李纲在守城时曾用霹雳炮击退金兵,“夜发霹雳炮以击贼,军皆惊呼”。 后《金史》记载:金天兴元年(122年),赤盏合喜守汴京时,其守城之具有火炮名震天雷者,铁罐盛药,以火点之,炮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所爇围半亩之上,火点著甲铁皆透。 这恐怕就是关于震天雷用于实战的最早记载了。 刘衍说道:“谭主事,震天雷早在宋时便已经用于实战,堪称是野战利器,咱们夏河寨也必须装备!” “可是……” 刘衍笑着摆了摆手,止住了谭晓大的话,继续说道:“谭主事,官军装备的震天雷之所以体积大、威力小,那是因为官军使用的火药不及咱么夏河寨的优良,使用的生铁也没有咱们火器督造处炼制的生铁出色!”火山文学 “而且等过一段时间,我还会交给你们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这都是后话。有了咱们火器督造处自己生产的优质生铁和这种更厉害的火药,一定可以打造出体积更小、威力更大的震天雷!我相信,咱们火器督造处打造的震天雷光凭各总将士野战投掷便可以杀敌,到时候绝对是战场利器!” 听了刘衍的话,谭晓大也是心中有底,不再反对了。 毕竟刘衍一直都能给人带来惊喜,现在打造震天雷想必也是一样,刘衍一定可以成功! 此时在谭晓大的心中,早就已经对刘衍充满了信任,而且还是无条件的信任。 于是谭晓大接过那颗震天雷仔细的看了看,基本上便明白了其中的构造,于是便对刘衍说道:“大人和诸位在此稍等一下,我去叫人赶紧做一个样品来!” 说完,不等刘衍说话,谭晓大便兴冲冲的离开了。 刘衍也不以为意,便和众人继续在正堂中喝茶谈天,反正众人也正好有日子没有这般好好叙旧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谭晓大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说道:“大人!成了!” 刘衍也没想到现在火器督造处的效率竟然这么高,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就打造出了震天雷的样品,便急急忙忙的和谭晓大一起来到了试验场地。 这处试验场地在王家庄堡外外面,本是一处荒地,周围并无人家,而且还有一圈新建的高墙遮挡,可以避人耳目。 这时,火药坊主管赵昚双手捧着一颗震天雷样品走了过来,是一个比西瓜略小的圆铁疙瘩,球体上有个微微突起的平台,上面开着个小孔,孔中插着药捻子。 “大人,这便是震天雷的样品,完全按刚才大人给的样品制造,只是由于是第一次制造没有经验,所以体积稍大了一些。这颗震天雷样品乃是用生铁十斤做壳,内装火药八斤。并且,这颗震天雷内还添加了铁钉等物,威力肯定比官军所制者强了不少。” 谭晓大一番介绍之后,却见刘衍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喜悦之色。 “这个震天雷的铁壳过于光滑,未开沟槽,爆炸时难于产生破片,绝对会影响爆炸效果。另外,这药引过短,万一烧速太快,会炸到新军将士自身,却是不可。” 谭晓大听了刘衍的话,也是频频点头,并且一一记下,准备回去继续改良一下。 不过,此时就算是有些瑕疵,也需要测试一下这颗震天雷的爆炸效果。 为了避免误伤,刘衍勒令所有人退到十丈开外,只留下一名腿脚很好的前总士兵负责点火。 而那颗震天雷样品则是立放在试验场中央,旁边是数个用布片缝制的,里面填充了泥土和稻草,用来测试爆炸效果的布人。 那名新军士兵小心翼翼的走过去,把一根香头凑到临时加长的药捻子上,只听哧啦一声点着,药线快速燃烧起来,这名新军士兵便立刻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逃开。 很快,火星如同一只小虫,沿着引线爬进了弹体。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震天雷顺利爆炸。 刘衍等人只觉到似乎震天雷周边所有的事物,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牵引着,向中心收缩了一下,然后,向四面八方迅速的扩张。 周边的一些新军士兵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感觉火星钻进弹体的那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这个震天雷,似乎过了很久才炸响。 八斤火药产生的爆炸,瞬间形成了冲击波在地面上狂飚突进,横扫阻碍它们前进的一切,震耳欲聋的轰鸣中,众人感觉大地上下颤动了一下,爆炸的滚滚黑烟向四周扩散,最终在地面阻力作用下升上空中,形成了一朵小小的蘑菇状云团。 至于那几个用于测试的布人,早就被冲击波吹得无影无踪。 爆炸后,世界变得特别的安静,众人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阵子,人们才发觉自己的耳膜嗡嗡作响,直到这个时候,那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才浮上心头。 刘衍揉搓着震得耳鸣的耳朵,一脸笑容,心中对于这颗震天雷的威力还是十分满意的。 而谭晓大则是一脸苍白,满是震惊,显然是被这颗震天雷的威力给吓住了。 在谭晓大的印象中,以前官军所用的震天雷,一般都是一声巨响后,大铁疙瘩便炸成了大大小小地七八个铁块,向四面八方飞散,最远地不过三丈多远。 而这颗震天雷样品放铁疙瘩的地面上,则是猛然间炸了脸盆大地一个浅坑! 没想到啊,这填装了大量火药、并且使用精铁的震天雷,竟能将威力提高的这般厉害的程度。 其实刘衍知道震天雷的威力还会更大,等到将来颗粒化火药量产之后,定然会给众人带来更大的震撼。 刘衍随即便给谭晓大下达命令,要求自现在开始,火器督造处开始震天雷的打造,先按照每处百户所装备一百颗的数量打造。 谭晓大当即答应了下来。 当然,火器督造处要量产的震天雷,将会有通体刻着的凹槽,并且计划规定只有八斤重,内里却是要装六斤火药,在一端还特意加装了一个握柄,方便新军士兵投掷。 这些都是随后谭晓大与刘衍商议的结果,刘衍十分满意,随后便准备在王家庄住上几天,顺便视察一下铠甲的打造情况,尽快完成全军披甲的目标。 第一百四十五章 提高披甲率 次日,刘衍来到兵甲督造处,巡视铠甲的打造情况。现在王家庄每月可以打造全身铠甲三百三十副,产量已经非常可观了,这样的产量即便是京师的兵仗局也望尘莫及。 当然,这样的产量完全是用“人海战术”完成的,现在兵甲督造处铠甲坊的工匠已经有四百人之多,而且已经形成了流水线的生产工艺,可以将铠甲的生产分解成若干个环节,让铠甲在一系列的生产环节中快速成型。 “现在各总所需的铠甲,还有多少缺口?” 主事徐乐全城陪同,跟在刘衍的身边说道:“启禀大人,这两个月以来,兵甲督造处已经囤积了一千五百余副铠甲,现在已经全部调配到各总军中。现在各总需要装备铠甲三千八百副左右,刨去之前已经装备的一千三百副,以及后续调配的一千五百副,现在还有一千副铠甲的缺口,预计三个月内补充上。” “三个月啊?” 刘衍微微摇头,现在的局势很严峻啊! 清军十几万大军还在关内肆虐,山东总兵刘泽清所部正在北直隶拱卫京师,其余各地的兵马也大多聚集在京师附近。 按照历史上的发展情况,再有一个月的时间,北直隶等处的清军就是撤走,然后主力开始向西南方向横扫,之后在巨鹿一带与名将卢象升所部对决。 刘衍要是没记错的话,到时候朝廷肯定会诏命各地兵马前往巨鹿驰援。 历史上崇祯帝就调集了不少兵马,包括关宁铁骑等各支兵马,但是却在太监高起潜和兵部尚书杨嗣昌的暗中操作下,这些明军全部作壁上观,坐视卢象升所部全军覆没,然后远远的跟在清军屁股后面,将清军“立送出境”。 “到时候朝廷肯定会征调山东兵马驰援的,山东巡抚颜继祖会调集谁领兵出战?” 刘衍现在就算用脚指头去思考,也知道多半会让自己率部出击。 所以刘衍一定要赶在一个月之内,让全军各总将士披上铠甲,这是最基本的。 “三个月的时间太慢了,一个月,我只能给兵甲督造处一个月的时间,能不能完成任务?” 刘衍说完之后,便盯着徐乐,只见徐乐先是一惊,然后便紧咬牙关、眉头紧锁,说道:“如果将兵刃坊的两百多人都暂时调到铠甲坊去,属下能保证在一个半月之内完成任务。” “一个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甚至还会不足!” 刘衍随后说道:“此番我也带来了一些铠甲,将这些铠甲改造一下,也可以满足一部分需求。” “如此,属下能保证,一个月,让我军各总将士全部披甲!” 刘衍看着目光坚定的徐乐,满意的点头说道:“好!放手去干吧,需要什么,就派人跟我说。” “是!” 刘衍在王家庄巡视了一番之后,便带着许铭一众返回了夏河寨前千户所。 回到千户官厅之后,刘衍并没有闲着,而是召集了百户田辉叙,以及百户苗绍、百户许铭三人。 “什么?大人准备裁撤所有军官的家丁!” 田辉叙猛地站了起来,一双大鱼眼睛瞪得老大,旁人见了都怕两颗眼珠子会掉出来。 苗绍和许铭则没有什么反应,毕竟二人都是刘衍的心腹部下,自己又没有家丁,刘衍说什么,自己便做什么就是了。 “有什么不妥吗?” “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千户所内的将官中,属下有十几名家丁,副千户戴璟彬有五十多名家丁,镇抚官荀景云也有数名家丁,甚至连令吏张学义和学正张文奇、儒学训导蒋宏志和黄日勋都有家丁!” “其余的总旗官、小旗官也多有家丁,各处的这些军官算下来,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家丁人数,没有五百也有三百,这些人可不是之前迟许、黄文贤、王毅传等人手中的那些杂兵,而是能打硬仗的兵卒,真要是闹起来,可不是一两天可以平定的,我千户所城也会受到重创!” 可是刘衍却依然坚持己见,说道:“老田啊,你可知道我大明的兵马为何总是打不过鞑子吗?就是因为各级军官全都蓄养家丁,将所有的钱粮兵备都集中在少数的家丁身上,然后将这些家丁视为私兵!” “一旦战事顺利,那些将领便带着家丁一拥而上,一旦战事不顺,那些将领便在家丁的保护下仓皇逃命,甚至战事还不明朗的时候,便带着家丁逃窜。或者是为了保存家丁的势力,故意闭而不战!” 刘衍越说越气,大声说道:“这就是我大明军队屡战屡败的一大弊端,虽然不是全部的原因,但是也是一大根源!” 田辉叙是军中老人,自然知道刘衍说的是对的,可是真要是在整个千户所范围内裁撤家丁,那些百户、总旗、小旗们闹将起来,怎么办?那些家丁失去了“丰衣足食”的待遇之后,闹将起来,又该怎么办? 刘衍冷笑着说道:“现在七总新军已经招募完毕,再有一个月就能初步操练出来,到时候我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有新兵驻防,那些抗拒本官的百户、总旗、小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田辉叙闻言顿时脸色煞白,一句话也不敢再说。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末,千户所城内的军户百姓已经开始储蓄过冬的粮食和蔬菜了,城内城外洋溢着即将过年的喜悦之情。 不过在那些夏河寨前千户所旧军家丁与军官们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十一月三十日,仍是寒风肆虐。 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中校场出来,一阵寒风吹来,就算戴璟彬的身体壮实,每日练打熬,仍是不觉间裹紧了身上的皮袄。几个家丁跟在戴璟彬的身旁,看他的脸始终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都不敢随意说话,生怕打乱他的思路。 戴璟彬慢慢而行,出了校场,忽听身后有人在叫:“戴大人,戴大人!” 戴璟彬回过身去,却是令吏张学义、儒学学正张文奇、儒学训导蒋宏志、黄日勋四人追了上来,他们身旁同样各自跟着几个家丁们。 这几人与戴璟彬不一样,虽然不是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世袭的军官,那样代代相承,可是他们几人的家族却同样都在堡外各处占有了大量的良田,用于供养自己的家丁们,他们平日也算是与戴璟彬交好,同声出气。 此时他们四人追了上来,相互施礼后,戴璟彬淡淡说道:“不知张令吏、张学正、蒋训导、黄训导叫住戴某,有什么要事?” 几人中以戴璟彬实力最强,毕竟经过刘衍的裁退老弱后,原先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官之中,除了戴璟彬一队兵五十人完好无损外,余者众人最多也就只余下十几个家丁,只能和新军中的队长相比。 所以几人心中早就很是不满了,近来千户所城内外有盛传刘衍要强行裁撤所有军官、官员的家丁,这就让几人更加坐不住了,这才一起过来找戴璟彬商议对策。 此时张学义陪笑道:“戴大人,您与防守大人私交最著,我等就是想打听一下,这个月的粮饷,堡内仍不放吗?” 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军官、官吏的家丁,一向要每月银一两饷银、本色米五斗。刘衍进驻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时候,刘衍曾给这些家丁放过一个月的粮饷。不过从那时以后,刘衍便未再放过粮饷,除了各兵都能吃饱,连家丁们也是一样的伙食。 戴璟彬摇了摇头,说道:“眼下堡内钱粮紧张,防守大人又要开各处产业,又要扩军、补充兵备,怕是没有粮饷发下了!” 令吏张学义怒声说道:“有钱扩兵,没钱发饷,防守大人也太过份了吧。我们队中可是家丁,向是堡中主战精锐。岂能与那些操练数月的军户相比?” 此时张学义眼中寒光一闪,低声说道:“戴大人,您向是我们几人的主心骨,不若你领着我们去闹饷吧?” 儒学训导蒋宏志有些胆,他迟疑说道:“这,不好吧,防守大人虽说没饷,不过也没亏待我们,每日军中都是相同伙食待遇!况且有之前闹饷事情在,防守大人可是杀了不少人呢!” 儒学训导黄日勋说道:“怕就这样难办,眼下我们队中只余下这些家丁,现在新军那边分田分地热闹,队中人心浮动啊!” 他这话一下子说中了蒋宏志的心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们队中的家丁多是他们家的家奴佃户,眼见堡内军户分田分地,岂会没有别样心思?怕就到时…… 儒学学正张文奇又是热切地说道:“戴大人,您看我的提议?” 戴璟彬一直冷冷听着,此时他猛地喝道:“胡闹,你们都不想活了,就凭你们几个兵,也想闹饷?” 戴璟彬不屑地哼了一声,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刘衍实力的,虽说此时将官战力实力强弱都以家丁为标准,外人看刘衍似乎一个家丁也无,不免轻视,只有戴璟彬明白刘衍是多么的可怕,当年在大盘堡他不声不响地练出那么多强兵,个个都有家丁的实力。 眼下更是练出了三千几百新军,这些新军的战力相当于多少个家丁! 几千个家丁啊,放眼整个灵山卫,恐怕操守大人也是不如吧。那些新军们个个又以刘衍马首是瞻,特别是夏河寨前千户所分下田地后,这些新军看到盼头,对刘衍更是死心塌地! 闹饷?怕走到时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第一百四十六章 裁撤家丁 听戴璟彬这样说,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都是呆了一呆。心下也是涌起一股寒意,之前刘衍镇压闹饷乱兵的情形,现在又都历历在目了。 此时他们才想起刘衍的实力,不说他那些鸟铳兵,单凭他那些长枪兵,冲杀上来,众人的家丁也要损失惨重。不论二比一,还是一比一的交换比,他们区区十几个家丁,都是换不起的。 而且刘衍只需数个月时间,又可以训练出一大批的兵丁出来,如此情形众人拿什么和刘衍拼消耗? 蒋宏志在众人中最是沉稳,他的思虑也最谨慎,他想了一下,说道:“看来闹饷之事万万不可做,此仍违背军纪之举,就算被防守大人斩了,我们都无处喊冤去,平白送了性命。” “其实我也不指望防守大人发下什么粮饷,这么多年了,我们何曾指望过朝中或是卫所中发下什么粮饷?还不都是靠自己的田亩养兵?我最担心的是,听到了一个不妙的消息。” 张学义、张文奇都是问道:“什么消息?还有什么坏消息!” 蒋宏志说道:“我听说了,防守大人有意向,就在这几天,就要将我们这些家丁全部打散,或是重新编立几哨新军,或是就地遣散,反正到时候,诸位的家丁怕都不属于自己掌控了。” 张学义大怒,喝道:“没有了这些家丁,我们还算什么?这些家丁都是我们辛辛苦苦养出来后,防守大人这样做,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连戴璟彬都是露出凝重的神情,低头沉思了起来。 张学义囔囔了一阵,他对戴璟彬说道:“戴大人,这是关系到我们生死存亡的大事,您有什么看法?” 戴璟彬沉吟道:“此事或许是谣言,我要去向大人证实。” 半晌,他抬起头来:“如果此事当真……” 戴璟彬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让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先回去等自己的消息,没有自己的回信,任何人都不要轻举妄动。 四人见状只好悻悻而归,在回去的路上,几人还不断愤慨的嘟囔着,好像四个怨妇一般。 戴璟彬这边听到刘衍要裁撤家丁的事情,心情便的很坏,回到家中仔细权衡了一下,随即便径直来到千户官厅,在见到刘衍之后,脸色很难看的说了几句话。 刘衍见状便明白一二,说道:“老戴啊,你要是有事就直接说吧,咱们之间不必绕弯子。” 戴璟彬见状便开门见山,抱拳问道:“大人,属下听闻,大人准备裁撤各部军官、官吏的家丁?不知可有此事!” 刘衍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确有此事。”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 刘衍招呼戴璟彬先坐下,然后问道:“有何不可。” “大人应该知道,家丁都是大家用自己的钱粮训练出来的,都是大家的私兵,原本就不是朝廷的兵马,大人也无权干涉。如今大人却要将家丁裁撤,这岂不是坏了大家的根本?让大家怎么看!” 刘衍没想到涉及到裁撤家丁的事情,戴璟彬的反应会这么大,于是心中也有些不满,说道:“根本?你们的根本应该是军功,而不是在家丁上面!” 刘衍微微皱眉,语气不善的说道:“本官知道你们手下的家丁都是花了钱粮的,是你们的私兵。可是你戴副千户扪心自问,那些花在家丁身上的钱粮,有多少是经得住查验的,有多少是克扣军户士兵的,又有几分是你们自己通过正途赚来的!” “究其根本,你们所有人的家丁,都是用贪墨的朝廷钱粮操练出来的,这算哪门子的私兵!” 此时戴璟彬的脸色白一阵红一阵,面对刘衍的诘问,原本自己准备好的一番说辞,到现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坐在椅子上张口无言,很是难受。 “哼!” 刘衍继续冷声说道:“那些个大道理,今日本官也不多说了,我相信戴副千户都是明白的,今日本官只说一点:夏河寨前千户所上下所有军官、文吏,任何人都不得操练家丁,这是本官制定下来的铁律,你们现有的家丁也要在十日之内就地解散,此事不容雕琢!” “裁撤家丁的相关文书,今天就会张贴出去,各处屯堡也会在一天之内收到文书,一体照办!如果十日之后,还有谁的家丁没有裁撤,到时候就别管本官翻脸无情了!” 戴璟彬眼见刘衍如此强硬,也将心一横,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不甘心,可是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倔强的僵持了一会儿,然后便抱拳行礼,转身走了。 刘衍看着戴璟彬的背影,脸色也阴沉了下来,原本自己便预料到,一旦裁撤家丁,肯定会有很多人跳出来发对,可是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竟然是副千户戴璟彬。 刘衍沉思了一会儿,随后便叫来了百户苗绍,小声对苗绍说了些什么。 苗绍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然后便抱拳领命,急急忙忙的赶去执行了。 第二天,刘衍果然正式下令裁撤家丁,夏河寨前千户所上下的所有将官和文官,都不准蓄养家丁,并且必须在十日内遣散所有的家丁,否则不管是什么身份的官员,一律就地罢职。 如果这些家丁有愿意从军的,刘衍可以择优将其编入军中,不愿意从军的,由各自的将领发放遣散费,令其自谋生路。 一时间,夏河寨前千户所内外怨声载道。 这天晚上,戴璟彬的府上灯火通明,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全都赶了过来,几人的脸色都很难看,众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一个取暖的火炉,每个人都盯着不断跳跃的火苗,沉默不语。 许久之后,张学义看着众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便有些坐不住了,于是率先开口,说道:“戴大人,今日防守大人已经下令裁撤家丁了,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大家都说说,怎么办啊?” 张文奇也附和道:“只这一天,千户所城的不少小旗官、总旗官都找了过来,大家都已经急疯了,让我等过来,询问戴大人是何主意,戴大人到底准备何如定夺!” 戴璟彬环视众人,说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闹饷,那就是一个死字,你们都知道的。” 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不满的看向戴璟彬,蒋宏志问道:“既然如此,大人就准备就地解散手下的家丁了吗?” “当然不是!” 戴璟彬冷声说道:“从千户官厅回来之后,我也想了想,要想对抗防守大人裁撤家丁的决定,就不能走闹饷的老路子,而是要另辟蹊径!” 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黄日勋笑着说道:“我就说嘛,堂堂戴副千户岂是任人拿捏之辈!” “大人快说,我等都听大人调遣!” 戴璟彬招呼几人向前凑了过来,然后小声吩咐了起来。 说完之后,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 张学义颤抖的说道:“大人三思啊,如果是闹饷,做得隐蔽的话,咱们也许还不会有事,可是要围杀防守大人,此事不管成与不成,咱们都活不成的!” 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也是连连点头,戴璟彬看着几人的样子,不由得冷笑起来,说道:“知道消息过来找我的是你们,现在我准备大干一场,临阵退缩的也是你们!现在你们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计划,那就由不得你们不干了。” 说完,戴璟彬一声暴喝,十几名家丁便冲了进来,众家丁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腰刀,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顿时吓傻了眼,纷纷跪在地上不断求饶。 戴璟彬见状说道:“都给我起来,此事你们要是跟着我干,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我是副千户,刘衍一死,这夏河寨前千户所便是我的天下,你们都会再进一步。你们要是不干,那今日我便结果了你们。” “现在就下决断!” 面对这样的局面,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当即纷纷保证跟着戴璟彬一起干下去。 “好!两天时间,你们在两天之内,联络千户所内外尽可能多的小旗官、总旗官和文官,凡是有家丁者,都要笼络到,只要我这边一动手,你们便召集众人所有的家丁,朝着赵家营百户所集结!” 说完,戴璟彬便命人取来笔墨纸砚,然后写好了一份“议事表单”,让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都在上面签字画押。 几人先后签字之后,原本心中的惶恐竟然也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决绝。 张文奇说道:“戴大人,既然你要我等一起干,不如将计划的内容都告诉我等,我们也好心知肚明,全力配合大人的行动。” 戴璟彬笑了笑,说道:“你们只要知道我准备围杀刘衍,地点在赵家营百户所就好了,其余的事情,你们不必知道。” 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心中嘀咕,暗道:“莫不是这戴璟彬准备将我等当成替罪羊?”火山文学 戴璟彬仿佛看透了几人的心事,说道:“你们也不用多想,此事既然要干,我就已经想好了料理首尾的办法,事成之后用来定罪之人,自然也已经选好了,当然了,不会是诸位。” 张学义、张文奇、蒋宏志、黄日勋四人面面相觑,然后想到此番行动是在赵家营百户所,那替罪羊是谁,那就不言而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作乱 大风呼啸,天气乍寒。 副千户戴璟彬一身棉袍策马而来,在几名家丁的陪同下,径直进入了赵家营百户所,几人入堡之后,便策马来到百户官厅门口,对守在门外的新军将士递上名帖,片刻之后,管队官王越便带着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出来迎接了。 “大人,里面请!” 戴璟彬翻身下马,大步走进百户官厅,来到正堂之后,便对王越说道:“本官有要事说,还请王管队屏退左右。” 王越微微一愣,便让左右仆人下去,只留下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在场。 戴璟彬看了看周围,然后一挥手,几名家丁便出去,站在门外把守着。 这一番操作,顿时让王越眉头紧锁,疑惑的看向戴璟彬。 “呵呵,王管队坐啊,咱们慢慢聊。” 王越和几名总旗官坐下,随后戴璟彬便说道:“千户所发下了一道命令,是防守大人要裁撤所有官员家丁的,王管队收到了吗?” 王越抱拳说道:“今日一早收到了,现在属下已经通知了赵家营内旧军的几个小旗官和总旗官,让他们十日之内自行裁撤家丁。” “这么说来,王管队是准备执行这道命令了?” 王越眉头紧锁,发问道:“这么说来,大人的意思是,属下不该执行这道命令?” “当然不该!” 戴璟彬冷声说道:“王管队不在千户所城,有些事情也许是不知道的,现在防守大人已经不是之前那个英明之主了,办起事情来,太过执拗,此番已然是惹了众怒!” 王越脸色不善,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也是神色凝重,几人都盯着戴璟彬一言不发。 “今日我过来,就是要告诉王管队:我已经联络了千户所内外所有旧军将领,决意反对防守大人此议,就不知道王管队准备如何抉择了。” 王越心中冷笑不止,可是表面上却显得很纠结,说道:“大人此举是在寻死啊,以旧军的实力,加上那些家丁,也不过三、五百人,绝不是防守大人新军的对手。” “要是再加上王管队手中的后总新军呢?” 王越顿时变色,说道:“大人慎言!” 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更是直接站了起来,三人的脸上充满了怒火,只要王越一声令下,三人便会冲上去拿下戴璟彬。 “怎么?想要动手!” 戴璟彬冷笑着说道:“我来的时候是请示过防守大人的,还带来了视察赵家营百户所屯田事的公文,如果我在这里出了意外,自然有人通报防守大人,到时候给你们安上一个纵兵叛乱的罪名!” 王越冷笑起来,说道:“你说是就是啊?到时候看防守大人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戴璟彬也不慌忙,继续说道:“我听闻:当初刘衍还是大盘墩总旗甲长的时候,王管队便处处与刘衍为难,甚至还与那刘大煜串通一气,恨不得置刘衍于死地,现如今王管队虽然也领着一总兵马,可是真的能得到刘衍的信任吗?” 此时戴璟彬已经称呼刘衍的名讳,而王越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纷纷看向王越,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继续说下去。” “哈哈,这就对了!” 戴璟彬说道:“你听我的,找个理由,将刘衍骗到这赵家营来,然后出兵将其围杀。我会将各处的家丁都聚拢起来,全部带过来,到时候王管队便以平乱为由,将那些家丁一网打尽,然后将围杀刘衍的罪名丢给死人!” 戴璟彬说到激动处,不由得站了起来,脸色也满是兴奋:“到时候刘衍一死,夏河寨前千户所里,我的官职最大,自然要继任防守官一职,只要我主政夏河寨前千户所,你王越便是我手下的副千户,到时候这么多的新军兵马,还有大盘堡那边的诸多产业,就都是你我二人的!如何?” 王越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也是静静的看着王越,三人的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怒火。 许久之后,王越咬牙说道:“明天,动手!” 第二天正午时分。 堡外,刘衍在百户许铭,以及一旗骑兵将士的护卫下,来到这里,赵家营百户所管队官王越带着手下的三个总旗官出来迎接。 刘衍看着几人,大笑着翻身下马,说道:“大冷天的,你们还要搞操练检验,可见王百户热心营伍啊。” 王越依然是满脸堆笑,抱拳说道:“大人谬赞了,属下也只是做好分内之事。今日苦寒,请大人移步百户官厅,属下已经准备好了热茶,给大人和许百户等一众兄弟暖暖身子。” 刘衍微笑着看向王越,眼神中饱含深意,看得王越有些不自在,只是脸上的笑容越发浓厚了。 一旁,康辉、白汉月、刘靖三个总旗官,也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候刘衍入堡。 如今每总兵马下辖两哨兵,原本的三个总旗官哨长,便只有两人带兵,一人充任每总的纠察官,负责该总的军纪之事。王越率领的后总,便是刘靖出任纠察官。 刘衍与几人寒暄了几句,便率部入堡,在王越、许铭的陪同下,来到的百户官厅。 刘衍一路上与王越有说有笑,然后众人走进正堂的时候,却看到副千户戴璟彬正坐在上首,洋洋自得的看着刘衍等人。 “哦?” 刘衍笑着说道:“王管队可没说也请了戴副千户过来啊?” 王越没有说话,只是一挥手,一队新军长枪手便冲了出来,将许铭等几个护卫围住,其余的骑兵总将士也被围在了院子里。总旗官康辉更是直接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调兵去了。 戴璟彬见状大笑起来,起身上前两步,大声说道:“做得好!今日就是你刘衍的死期!” 刘衍笑着说道:“不知道你戴副千户带了多少人马过来,竟然敢说出这样的话!” “哈哈,王管队已经是我这边的了,另外还有数百旧军和家丁正在朝这边赶来,不需多久就能赶到,你说说看,我有多少人马?” 刘衍依然微笑着,戴璟彬见状不由心生疑惑,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刘衍看了王越一眼,然后问道:“戴副千户说的是真的吗?” 王越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康总旗已经率部出去,等着各地旧军和家丁了。” “好!” “好!” 刘衍和戴景斌同时叫了声好,紧接着戴景斌便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王越,只见王越的部下已经全部放下了兵器,然后将自己给围了起来。 “你干什么!” 戴景斌顿时恐慌了起来,这根自己的计划不一样啊。 王越笑着说道:“你个白痴,你以为光凭几句话,就想让我背叛防守大人?笑话!” 戴景斌此时也明白自己完蛋了,虽然心中恐惧,可是依然强撑着怒斥王越:“你个小人,难道你以为卖了我,刘衍就能信任你吗?别做梦了!” 王越正色说道:“你不懂的,我在大盘堡开始,就终于防守大人,矢志不渝!” 刘衍拍了拍王越的肩膀,宽免了几句,然后便对戴璟彬说道:“分化瓦解,拉拢收买。不得不说,你戴副千户的手段还是不错的,至少比迟许那些白痴要强不少,至少知道用计取胜了。” 此时戴璟彬已经被两名新军将士拿下,不过依旧梗着脖子说道:“那又如何,还不是败在了你的手下!” “你还是看不明白,打败你的不仅仅是我,还有他们!” 刘衍指着王越等一众将士,说道:“他们都是我新政的受益者,与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共为一体。我刘衍在,他们就能分到耕地,就能有充足的粮饷供应,我不在,他们便又回到之前被上官欺压的处境。换成是你,你又作何选择!” 戴璟彬脸色惨白,他的确轻视了刘衍诸多举措的威力,忘记给这些士兵许以好处,以为只要拿捏了王越这些上官,就可以稳操胜券。 可是没有那些新军士兵们的支持,王越敢越雷池半步吗?不可能! “你也别高兴太早,各地旧军和家丁已经调动起来,到时候赵家营百户所一定会有一场血战!” 戴璟彬有些癫狂的说道:“此事是瞒不住的,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向灵山卫交代!” “我为何要交代?” 刘衍像是在看傻子一般,盯着戴璟彬说道:“夏河寨副千户戴璟彬勾结贼寇突袭赵家营百户所,意图拥兵自立,防守官刘衍得知消息率部平乱,一天之内平定叛乱,斩获甚重!” 刘衍笑着说道:“这不是罪过,而是一场战功,灵山卫的操守大人高兴还来不及,我需要交代什么?” “你以为有人信吗!” 此时戴璟彬面如死灰,心里已经相信刘衍的话,只是依旧嘴硬。 “你认为操守大人是相信我这个得力部将,还是相信你这个死人?” 说完,刘衍再也懒得理会戴璟彬,挥了挥手,百户许铭便带人将其带走,暂时下狱看押。 一众新军将士也撤了出去,按照王越的命令,全部赶到堡外,听从总旗官康辉的指挥,平定叛乱。 此时正堂内只剩下刘衍和王越、白汉月、刘靖,三人虽然没有参与叛乱,可是戴璟彬毕竟找上门来,这其中的关系,三人也担心刘衍会多想。 “哈哈,都愣着干什么,坐下吧。” 刘衍笑着说道:“此番能够全歼戴璟彬一众,你们劳苦功高,我可要给你们记上一功的。” 王越抱拳说道:“大人无事就好,属下等不敢居功。” 刘衍说道:“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这是军中的铁律。此番过后,平定叛乱的功劳肯定是要上交给灵山卫的,毕竟戴璟彬是副千户,又是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人,功劳是落不到咱们身上的。” “上官不嘉奖你们,我却要赏你们。” 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这样,后总将士这个月每人发放双倍军饷,你们也一样。另外王百户和你们三个总旗官,每人再多发一百两银子,如何?” 王越等人急忙抱拳致谢。 刘衍说完起身,拍着王越的肩膀,说道:“今日我既然敢来,就是相信你们,所以你们不要有顾虑,好好干!” 说完,刘衍便带着几名门外的护卫离开了,王越和白汉月、刘靖则是双眼微红,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堡外,康辉率领后哨左旗新军将士突袭了前来集结的旧军和一众家丁,斩首两百七十五级,俘虏八十二人,大捷。 与此同时,百户苗绍也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内动手,将令吏张学义、儒学学正张文奇、儒学训导蒋宏志和黄日勋四人抓捕,关押的监狱之中。 次日一早,刘衍回到了千户所城,随即将戴璟彬和张学义等所有首犯和俘虏的家丁、旧军押解到城外,当着百姓的面全部处死。 刘衍的杀伐决断瞬间震慑住了所有人,至此,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的旧军和家丁被彻底清楚,剩下一些没有参与这场叛乱的,也都自行解散,没有再掀起一丝波澜。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军律和军歌 一场叛乱最终以鲜血收场,刘衍借助戴璟彬的愚蠢,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旧势力几乎一网打尽,现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除了新军之外,再无旧军的存在了。 戴璟彬、张学义等人伏诛之后,灵山卫操守官胡宗明也发来公文,对刘衍做出的一切决断予以追认,并且要求刘衍严格治军,防止类似事情的发生。 随后刘衍下令,任命王家庄百户所百户张耒,充任夏河寨前千户所管屯官,任命王家庄百户所文案主管赵民,充任夏河寨前千户所令吏,负责千户所内外的一切文职公务。 任命王家庄百户所百户岳明,充任夏河寨前千户所钱粮官,总管千户所的钱粮储备。 同时,刘衍平调百户宋功明为夏河寨前千户所商事官,专管商贾经营之事。 经过一番人事调整之后,刘衍彻底掌控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千户所城内,原本的一众百户官员,现在只剩下一个主动投靠过来的百户田辉叙。 刘衍眼见大权在握,于是便开始下一步举措,开始整编新军军纪。 刘衍决意将新军打造成一支近代式兵马,有别于此时的旧军。新军与旧军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新军的士兵要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战的,要有铁一般的纪律。 所以刘衍在完成人事调动之后,并没有急着召集一众部下见面,而是自己待在千户官厅内,开始草拟新军的军律。 此时王芸禾的身子已经有些不便了,在尚善、若水二人的服侍下,也算过得舒坦。 这日见到刘衍没有去署衙公干,而是待在暖阁内奋笔疾书,便好奇的推门进来。 “夫君在写什么?” 刘衍看着妻妾三人进屋,笑着招呼她们烤烤火,然后说道:“我在制定新军的军律。” 尚善将王芸禾搀扶坐下,若水则是去准备烤火炉子。 此时王芸禾凑过来看着刘衍写的东西,眼中很是好奇。 王芸禾在万福油坊的时候,曾识过字,开过蒙,所以读起来也不算费事。 “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王芸禾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衍直接将后世红色军队的纪律要求拿过来借用,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经过修改的。 “这便是我拟定的新军律。” 刘衍指着写好的草稿,说道:“三大纪律,便是我夏河寨新军的三大铁律:一切命令听我指挥,不拿百姓财物,一切战场缴获要归公!” “这三条铁律不管是士兵还是军官,一旦触犯,便是杀无赦!” 王芸禾笑着说道:“你这也太笼统了,应该细化一下,比如不听什么命令才会杀头,士兵拿了百姓多少财物才会杀头,在战场上私吞了多少缴获才会杀头。你这样一概而论,军中士兵怎会服气?” 刘衍说道:“夫人以为,朝廷军队,应不应该听令而行?” “应该啊。” “那朝廷士兵应不应该拿百姓的财物?” “这自然是不应该的。” “战场缴获是否应该私吞呢?” “这也是不可的。” 刘衍笑着问道:“既然如此,那拿多拿少又有什么区别?不听什么命令也没了意义,只要触犯,便是触犯了原则,就要杀头!” “夫人不知,新军士兵大多不识字,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军律写的太复杂,不但推行下去很困难,执行起来也会困难重重。” 刘衍说道:“所以一切都要从简,我只要画好了红线,任何人只要越过红线,不管是迈过去一只脚,还是整个人都过去了,都没有分别,按照军律斩首就是了!” 王芸禾闻言目瞪口呆,原来治军还可以是这个样子。 于是王芸禾又问道:“那这八项注意是什么意思?” 后世红色军队的八项注意是指: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此时刘衍基本上都加以修改,变成了:不欺压百姓,不强买强卖,不毁坏财物,不打骂士兵及同袍,不损坏庄稼和牲畜,不调戏、奸~淫妇女。 这前面的七项注意都是根据原本加以修改来的,但是第八项:不虐待俘虏,刘衍却直接给取消了。 将来新军将要面对的敌人是谁? 是关内的流贼草寇,是关外的满清鞑子,这样的敌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畜生,优待他们?刘衍的脑子还没锈掉! 所以刘衍直接将第八项去掉,然后加上了一条:以身为汉家武人为荣。 此时明末的武人地位非常低,俗语便有好男不当兵,宁可饿死也不上阵之说。 刘衍就是要用这一条来时刻提醒自己手下的新军将士,身为汉家的武人,不但不是什么坏事,反而还是一项非常荣耀的事情。 当然,这种荣誉感还要以物质为基础,所以刘衍给予新军将士足够的耕地、充足的钱粮供应、精锐的兵备和高额的军饷,每一项都是在告诉新军将士,你们是高人一等的精锐! 王芸禾听完刘衍的解释,只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眼前的夫君了,他为何能将这些事情都看得如此透彻? “当然……” 刘衍还在说着:“原有的军律也不会废除,只不过我会加以修改,将一些不合理的条款去掉,再加上一些新增的内容。” “这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是总纲,是要从思想上要求新军将士,其他的军律则是具体条框,是让新军将士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思想是什么意思?” 刘衍看着好学的王芸禾,笑着说道:“思想就是,一个人应该懂得什么样的道理。” “那这些新军士兵应该知道什么道理呢?” 刘衍也陷入了深思,许久之后,刘衍坚定的说道:“他们应该知道,不!是我们应该知道,军人应该捍卫华夏,拯救苍生!” 王芸禾被刘衍的气势所感染,心中扑通扑通的跳了一阵,然后问道:“那夫君准备带领新军将士怎么做?” 刘衍此时跟王芸禾聊了一会儿,仿佛拨云见日,明白了自己未来的奋斗方向:“那就是内平贼寇,外灭鞑虏,上匡朝政,下安黎民!” 此时,刘衍一边说着,一边将这十六个字写了下来,一把搂住王芸禾,大笑着说道:“哈哈,从今日起,为夫我就要为这十六个字奔波劳累了!” 王芸禾痴痴的看着刘衍,心中满是自豪和崇拜,一旁的尚善、若水虽然没有说话,可是二人看向刘衍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仰和柔情,暖阁中一时无话,却充满了温情。 三天后,刘衍召集众百总,以及负责军中营操的百户田辉叙、镇抚官荀景云在千户官厅议事。 刘衍拿出了自己拟定的新军律,发给众人。 “从今日起,这份新军律就要开始执行。各总兵马,上到百总,下到士兵,每人都要严格遵守。” “本官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将新军律烂熟于心,全都要背下来。一个月之后,由镇抚官带人逐一抽查,士兵没有背下来,队长罚军饷三个月,队长没有背下来,旗长罚军饷三个月。至于诸位百总,只要你们麾下有人抽查不合格,你们一律罚军饷三个月,并且自领军棍二十!” 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哀嚎。 可是这还没完,刘衍继续说道:“一个月后,我会知会令吏赵民,让其带人教授你们书写军律,你们要用两个月的时间,做到能够熟练书写军律,到时候依旧由镇抚官带人逐一抽查,处罚条例同上!” 这下,所有人都是欲哭无泪,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几人虽然也都认识一些字,可是都不算太多,要想将洋洋洒洒数千字的军律背诵并书写下来,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可是刘衍的态度不容置疑:“让你们背诵并且书写,是要让你们将军律牢记在心,平日里操练外出,都可以自觉的按照军律行事。谁要是干不了,三个月之后背不下来、写不下来,不管是谁,一律逐出新军,并且将所分耕地追回,连同家眷一起赶出夏河寨前千户所!” 随后刘衍又加了一句:“包括各级军官在内,不管是谁,绝不姑息!”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几人顿时打起精神,纷纷抱拳领命。 “军律的具体推行事务,田百户具体负责,检查事宜由荀镇抚负责。” 田辉叙和荀景云一同抱拳领命。 不过随后田辉叙和荀景云对视一眼,二人都看出刘衍这是要整顿军纪,心中都在疑惑:“这是要打仗了?防守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可是二人还没想明白,刘衍便又拿出一张纸,对众人说道:“这是我写的军歌,音调也用宫商羽徽角五音标注好了,各总上到百总、下到士兵,也都要学会歌唱,由镇抚官负责检查,时间和处罚等同军律!” 说完,刘衍甚至还为众人示范唱了一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安邦国,净胡尘,誓扫东奴不顾身!” 在座众人听完了刘衍唱的这首《汉终军》,无不热血沸腾,虽然众人还都不会唱,可是到了最后,也都跟着旋律吟唱了起来,许铭和苗绍二人甚至还挥舞着手臂,有力的打着节奏。 “回去之后,立即将这首《汉终军》教给将士们,一个月之后,我要听到全军将士齐声高唱战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牛皮纸 “三大纪律是什么?” 镇抚官荀景云面无表情的看着当面的中总纠察官于迁,等待着答案。 于迁不慌不忙,直接将三大纪律的具体内容背诵了出来。 “嗯,很好。” 于迁通过检查之后,荀景云的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然后说道:“再接再厉,于总旗是中总的纠察官,平日里就负责军中军纪的查验,自己一定要以身作则,绝不可让中总的将士们心中不服。” 于迁也松了一口气,这一段时间又是背诵又是学习识字、写字的,弄得自己比日常训练还要累,这次通过了镇抚官的检验,终于算是通过一关了。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以身作则!” 随后荀景云带着部下又陆续检查了中总各部,在百户沈拓的严格督促下,中总将士全部通过了检查。 待到荀景云一众准备离开封家岭百户所的时候,沈拓带着把总郭荣、把总滕江河、纠察官于迁出堡相送,几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衷心的笑容。 “大人这是准备去哪里检查?” 荀景云说道:“下一站是古镇巡检司,之前去的是走马岭百户所,张百总手下有一名旗长背诵的时候没有通过检查,张百总便被罚了三个月的军饷,还领了二十军棍,说起来沈百总这边还真是顺利啊。” 听完荀景云的话,沈拓几人的脸色顿时变了变,心中对张义充满了同情,估计现在张义正在对那个旗总大发雷霆吧。 紧接着,荀景云又说道:“对了,两个月之后,我再来检查你们书写新军律和军歌,沈百总可要做好准备啊。” 沈拓等人顿时又哭丧起来,不过还是打起精神抱拳领命。 转眼到了十二月初。 此时距离刘衍给出的一个月期限还有一段时日,不过荀景云也陆续检查了一些百户所,并且将具体的情况汇总了上来。 “哈哈,这个张义,还真是倒霉,竟然栽到荀景云这个铁面手上。” 刘衍大笑着,随后便准备派人去走马岭百户所一趟,给张义送去一些治伤的药,以及十两银子,毕竟要罚没三个月的军饷,张义也得吃饭啊。 “大人。” 刘衍刚刚打发人出发,便看到风尘仆仆赶过来的赵昚。 “是赵主管啊,这大冷天赶过来,可是运送定装弹来的?” 赵昚负责火器督造处火药坊,会定期向千户所和各处百户所运送定装弹和一些火药,因为这些都是很危险的东西,所以只要运送的数量大,赵昚便会亲自押运,以防出现意外。 赵昚恭敬的抱拳行礼,说道:“大人,属下正是过来运送定装弹的。只是这一次属下将差事办砸了,所以特来向大人请罪的。” 看着满脸内疚的赵昚,刘衍先是一惊,惊忙问道:“是运送的火药、弹药走水爆炸了?还是被贼寇劫走了?” “都不是。” 赵昚惭愧的说道:“启禀大人,因为近来天降大雪,路上积雪尚未消融,各处都是泥泞不堪。属下押运定装弹的车队行进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路上的积雪和积水不可避免的会溅落在货物上,时间一长,装在木箱中的定装弹便受了潮。” “属下是今天早上抵达千户所城的,经过属下查验,这一批三万发定装弹之中,有七千八百五十七发定装弹受潮,已经无法再用了。” 赵昚再次叩拜在地,说道:“因为属下运送不当,导致损失了七千八百多颗定装弹,如此大罪,属下肯定大人责罚!” 说完,赵昚便有些哽咽,竟然要哭出来。 刘衍见状也是动容,这个赵昚很有责任心,是个好部下。于是刘衍上前将赵昚扶起来,说道:“天降大雪、道路难行,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定装弹受了潮,并不是你的过错,换做是谁来押运,都是无法避免的,赵主管不必为此自责。” 赵昚这下便真的流泪了,激动的抱拳说道:“谢大人体谅!” 随后刘衍拉着赵昚坐下,然后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定装弹受潮的问题还是要重视起来,要是在战场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可就麻烦了。” 赵昚急忙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回去之后,一定仔细研究,尽快拿出一个解决方案出来。” 刘衍点了点头,随后便感慨起来,心中暗道:“要是有金属弹壳就好了!” “咦?金属弹壳!” 刘衍脑海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替代品。 虽然以现在的技术手段,为鸟铳装配金属弹壳还很不现实,但是完全可以用别的材料来替换现有的纸壳。 于是刘衍说道:“赵主管先别着急回去,我有个想法,需要赵主管帮忙验证一下。” 赵昚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想到解决定装弹受潮问题的办法了?” “嗯,也算是吧,不过有没有用,还需要验证一下。” “是,属下听从大人调遣。” 随后刘衍便带着赵昚来到后院,在一间厢房内,刘衍命仆人找来许多中纸张,这些纸张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质地比较坚硬,不易被水打湿。 “大人的意思属下也看明白了一些,就是用一些比较特殊的纸张,来替换现在定装弹使用的纸张?” 刘衍点头说道:“没错!只是具体用哪一种纸张,我还没想好,所以只有多找一些纸张来试验,这就需要赵主管的协助了。” 赵昚主管火药坊,对于制作纸壳弹的工艺也是了然于胸,完全可以直接上手操作的,于是当即答应了下来。 于是刘衍和赵昚便在这间屋子里忙碌了起来,一种一种的试验纸张,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二人便用八种不同质地的纸张制作了定装弹,每一种纸张都制作了三颗定装弹,以便开展试验。 “好了,现在能找来的纸张已经都用上了,开始试验吧。” “是。” 接着,刘衍命人从院子里取来不少积雪,又取来一盆清水。 赵昚在刘衍的指点下,分别取来每一种纸张制作的定装弹,各取一颗,直接埋进积雪中,再各取一颗,用清水沾湿。 然后每种纸张制作的定装弹就还剩下一颗,刘衍便来试验是否方便刺穿纸壳,以便填装。 经过一番试验下来,这八种纸张制作的定装弹都非常不理想,除了都比较方便刺穿纸壳之外,不管是积雪还是清水的试验,这八种纸张制作的定装弹都没能通过试验,无一例外都受潮,甚至直接阴湿了。 “唉!不成啊。” 刘衍微微皱眉,旁边的赵昚也是眉头紧锁,难道这纸壳弹无法破除眼下的难局,受潮将会是纸壳弹的一大弊端,无法根除? 就在这时,王芸禾在尚善、若水两个小妾的陪同下找了过来,三人推门进来,看到满屋子的废纸和纸壳弹样品,都不由得愣住了。 “夫君在忙正事啊。” 赵昚急忙行礼拜见主母,刘衍则是笑着说道:“夫人有事?” “没什么大事。” 王芸禾接过若水递来的一个油纸包,说道:“这是刚才我让仆人从外面买来的油糕,我想着夫君忙了一整天应该饿了,便拿了过来,夫君和赵主管趁热先吃一口吧。” 刘衍接过来笑着说道:“有劳夫人专门……” 话刚说了一半,刘衍便盯着手中的油纸包愣住了,这油纸的质感太好了,不但硬度合适,而且还有一种油质的感觉,只见上面油亮亮的,会不会防水? 于是刘衍也顾不上王芸禾、尚善、若水三人,刘衍一面解开油纸包,将里面的油糕咬在嘴里,并且递给赵昚一个,然后直接将油纸放进清水里浸泡起来,赵昚也凑过来盯着水里看着。 只见那张油纸泡在水里,上下漂浮着,并没有立刻被浸湿,而是漂在了里面。 “有了!” 刘衍顿时欢呼了一声,一旁的王芸禾见状也是又气又好笑,说道:“我看咱们三个还是走吧,夫君现在可顾不上咱们。” 说完,王芸禾和尚善、若水三人便笑嘻嘻的离开了。 刘衍从水中拿起那张油纸,和赵昚仔细观察了起来,发现纸张浸泡了这么长时间,的确也被打湿了一点,不过只是很少的一点,并且是一点一点的,并不连片,完全可以当成制作纸壳弹的材料。 “拿着这张纸,快带人去城中采买!” 赵昚也是一阵激动,接过油纸,说道:“属下这就去。” 赵昚带上几个仆人,去了足足一个时辰,到了傍晚时分才赶回来,几人还带回来一大摞同样的油纸。 “大人请看,这种纸张叫做牛皮纸,城中有数家铺面有卖,属下将城中的牛皮纸全部买了回来。” “牛皮纸?” 刘衍拿起一张反复看了看,这种所谓的牛皮纸与后世制作档案袋的那种牛皮纸并不是一回事,而是一种质地比较硬、有油质感、有一定防水效果的纸张,在此时是专门用来包裹食物的,价格非常低廉。 “大人不知,属下买了这么多,足足三百刀的牛皮纸,才花了十八文,五十刀牛皮纸售价才三文钱,非常便宜!” 刘衍笑着说道:“这样就好,赵主管今晚在千户官厅内住下,明天一早便带着这些牛皮纸回王家庄去。” “另外明天回去之前,赵主管还要再去那几家店铺一趟,向他们下订单。” 赵昚笑着说道:“属下明白,以后火器督造处火药坊制作的定装弹,便都使用这种牛皮纸来制作,并且还要逐步将武库中的成品定装弹替换成这种牛皮纸制作的。” 刘衍点头说道:“替换的事情不急,先制作一批新弹药吧,尽快配发到各总去,此事事关重大,要在十五天之内,尽快将各总装备的定装弹全部换成牛皮纸制作的新弹。” “十五天?” 刘衍点了点头,随后又想到一件事情,说道:“这样,明日一早,我跟着你一起去王家庄。” “大人还有事情吩咐?” 刘衍说道:“借着这次替换定装弹用纸的机会,我再教给你们火药坊一个新技术。” 一说到新技术,赵昚便来了精神,说道:“大人所说的新技术是什么?” “颗粒化黑火药!” 第一百五十章 颗粒化黑火药 次日一大早,刘衍与赵昚一起赶回王家庄,在火器督造处火药坊内,刘衍顾不上休息,便让人准备了不少的硫磺、硝石和木炭,开始试制颗粒状黑火药。 后世的鸟铳子弹使用的火药全是颗粒状火药,颗粒火药能够在同样膛压下让子弹出膛后获得更高的初速。使用粒状黑火药的鸟铳,在威力上会得到很大的提升。为了对抗多层铠甲的清军,提升鸟铳的威力是很重要的。 不仅如此,颗粒状火药因为火药颗粒之间空袭较大,燃烧也更加充分,颗粒状火药燃烧后的残渣较少,有利于鸟铳手清理枪膛。清理枪膛变得容易,火枪的射击速度就能得到提高。 刘衍先命人取来十份鸟铳用黑火药,将火药放在木碾盘上反复碾压,直到把黑火药碾轧成白灰色。然后刘衍取来一点和好水的荞麦面,在合成泥的荞麦面上加上一些水,再和稀一些。然后把荞麦面里都倒在了十份碾好的黑火药上面,将黑火药和荞麦面和成一体,变成一团白灰色的团团。 这期间,赵昚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防守大人所说的颗粒化火药,竟然是这样做的,竟然还要加入水和荞麦面! 然后刘衍让铁匠赶制了一个多孔的铁板,用铁板上的孔洞在火药面团上刮,刮下来一个个火药颗粒,装进盆里。然后再用提前制好的筛子筛除大小不一样的颗粒,只留下大小均匀的颗粒。 筛选后,有一半的颗粒大小不一样,需要重新揉成团再刮成粒。剩下的一半火药颗粒差不多大。刘衍把这些颗粒分成五份,放在太阳底下晒干,便得到了一种颗粒火药。 刘衍也不知道对于自己的鸟铳来说来,火药颗粒大小多大为好。所以他做了不同颗粒大小的十种颗粒黑火药,每种都做五份,然后拿到靶场上去一一试验。 晒干了这些黑火药后,刘衍用不同的颗粒火药打靶。火山文学 大多数颗粒火药效果都一般,有的颗粒太大的甚至不如粉状火药。但有几种小颗粒的火药表现良好,打穿了九十米上的两层盔甲。尤其是其中一种,打穿了一百米上的两层盔甲。 赵昚见状目瞪口呆,自己原以为加入了荞麦面的火药已经算是废掉了,没想到经过处理,这些火药非但没有废掉,反而威力还变大了,真是匪夷所思。 刘衍眼见有了效果,便又回到火药坊,将表现最好的颗粒火药作为模板,在模板的尺寸左右微调颗粒大小,最后又制成了十种大小略有差别的颗粒黑火药,再次做打靶试验。 这次试验的效果让刘衍很惊喜: 最好的一种颗粒黑火药打穿了一百二十米上的两层盔甲,还打穿了八十米上的三层盔甲。 这种新式颗粒火药的性能,意味着刘衍可以在最精锐清军射箭之前,就对清军骑兵进行火力打击。 刘衍立即对赵昚说道:“赵主管看到了吧,从今以后,火药就按照这个办法进行后续处理,全部制成这种颗粒状的形态,用这种颗粒火药来制作新式定装弹。” 看到新火药的性能,赵昚十分兴奋:“大人!发明的新东西不断,实在是令人佩服!” 刘衍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在一些关键点上提醒你们一下,以后还要靠你们这些大工匠自行摸索,不断推陈出新才是。” 赵昚恭敬的领命。 随后刘衍又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写下了鸟铳专用发射火药的最佳配比:硝、硫、炭各为七成五、一成、一成五。 刘衍写完之后,便将这张纸递给赵昚,嘱咐道:“赵主事,这个配方一定要注意保密,决不能让外人知晓。而且,火药工坊的那些妇女和工匠也不能知道这个配比,她们只能负责硝、硫、炭的制作和提纯,最后的配制一定要你亲自带人动手。” “这个火药的新配比,可以将火药的威力大幅提高,以后火药坊生产的定装弹,要从源头进行改革,以新式配方生产出颗粒化火药,然后再用牛皮纸制作出新式定装弹,以此来最大程度的提升鸟铳的威力!” 赵昚激动不已,刘衍能将这么重要的技术直接教给自己,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大人放心,十五天内,属下一定让各总鸟铳手用上足够的新式定装弹!” “嗯,很好。” 其实,刘衍还知道炮用发射火药的最佳配比,硝、硫、炭各自的比率大致为七成八、八分、一成四。 但是现在夏河寨新军有了新式鸟铳便可以横行各方,所以刘衍暂时还没有铸造火炮的打算,手中也没有铸造火炮的专业人才,毕竟造鸟铳和造火炮根本不是一回事。 而且此时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头上的那些各式火炮,刘衍也已经一一查看过了。 这些火炮数量还是不少的,大大小小、各种型号的火炮加在一起,竟然也有三十多门。 可是刘衍一番查看下来,这三十多门火炮却无一例外,都已经无法再用。 这些火炮不是已经生锈腐蚀,就是本来制造得有瑕疵,一看就知道是会炸膛的“大炮仗”,刘衍甚至还看到两门劈山炮因为许久没有移动过,生锈变形的炮身已经与城头的砖石化在一起,估计需要用凿子凿开才能移动! 所以刘衍还是准备先尽快换装新式定装弹为好,便没有将新式炮药的配方提出来。 随后刘衍询问道:“现在赵主管身上的担子很重啊,如果有什么要求,现在可以提出来,我会尽力解决的。” 赵昚思索了一下,说道:“属下这边别的还好,不管是硫磺、硝石、木炭还是牛皮纸,材料的供应都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问题还是人手不足。” 刘衍点头说道:“这样,我一会儿找陈百总说一下,实在不行,先调集一些新军将士过来应急。” 赵昚大喜,说道:“如此最好,属下谢大人支持。” 火药坊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刘衍对陈勋交待了一番,让其全力支持赵昚的生产任务,然后便急匆匆的返回夏河寨前千户所城了。 按照历史的进程发展,如果没有太多的偏差的话,留给刘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可是刘衍要对新军进行的武装却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回到千户官厅后,刘衍便找来了百户岳明和百户宋功明,随后又让宋功明将城内的皮革商、杂货商、布匹商全都找来,在千户官厅的正堂开了一个“见面会”。 宋功明办事很迅速,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便找来了十几个商贾,都是千户所城内经销皮革、布匹和杂货的商贾。 刘衍看着紧张的众人,笑着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待到众人都放松了下来,便拿出了几份图样,交给众人传阅。 “诸位请看这第一份,此物名为皮带,横着由士兵系在腰间的,上面要均匀打孔,并用铁环镶嵌。诸位看下,现在就给本官报个价,本官要采购四千条这样的皮带。” 刘衍要采购的皮带,是为了让士兵便于悬挂口粮带、水囊、弹药袋、药品袋等零碎,样式就是后世皮带一样,只是在上面多了许多小圆环,用来悬挂物品。 其中一个赵姓商贾恭敬的说道:“大人所画的皮带,其实与唐宋军中流行的革带差不多,制作起来并不困难,用料也不多,小人报价一百三十五文一条,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个价钱算下来,四千条皮带就是五百四十两银子。 刘衍笑着说道:“一口价:五百两。明天这个时候,你先送来一条样品给我看,质量合格的话,明天我便付给你一半的银子,十日之内交货,如何?” 那商贾沉思片刻,然后一咬牙,说道:“好,就五百两!明日小人便来送样品。” “好!” “那诸位接着看第二份图样。” “大人画的是,鞋子?” 刘衍说道:“是鞋子,不过却是不一样的鞋子。这种鞋子,要用硬木做鞋底,内里裹上厚棉布,并且用皮革做外面。” 一个专做杂货生意的商贾说道:“大人,这种鞋子一看就比一般的鞋子坚固许多,而且小人看这硬木鞋底上,还有许多的纹路,应该是防滑用的。再用上厚棉布与皮革,不但美观,而且穿戴舒适。” 刘衍笑着说道:“你是行家,说的很对。” “不知道大人准备订做多少双?” “依然是四千。不知你能做吗,价钱如何?” 那商贾说道:“小人能做,只是价钱高一些,每双要三百文!” 三百文一双的话,那就是一千两百两银子。 “一千两。可以的话,你也是明天过来送样品,十日内交货,如何?” 那商贾苦着脸说道:“大人,杀价不要太狠啦,一千两小人是要亏本的。” 刘衍笑着说道:“真的吗?硬木底和厚棉布会有多少成本,一匹布可以做多少双鞋子?主要的成本也就是皮革,可是一双鞋才用多少皮革?三百文一双,已经是高价了,一千两银子,你还是有的赚的。” 那商贾没想到刘衍如此会算账,讪讪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好,就依大人所言,今日小人回去连夜做好样品,明日再来。” “好!” 刘衍说道:“诸位请看最后一张图样,其实就是一条长布带,需要用非常结实的布料才行,一端是平头的,另外一端固定一条布带绳,宽度和长度见图(宽度十厘米,长度两米)。这种长布带,我也要订购四千双。” 其实刘衍要的这种布带就是绑腿,可以有效的帮助士兵长途行军,在缺少战马的新军中,意义重大。 可以说从古至今,甚至到后世抗美~援朝战争,华夏军队的主力兵种都是步兵,行军的方式都是徒步行进,在长时间行军过程中,双腿来回摆动,血液会下沉到脚步,很容易出现肌肉疲劳酸胀的感觉。 而打绑腿后这种情况就会减少,甚至是避免,长时间行军中士兵会感到更加轻便,可以有效延长行军距离和时间,这对于战争的意义非常重大。 另外绑腿还可以有效防止蚊虫、蚂蟥的叮咬,一旦士兵负伤,也可以用绑腿作为急救使用,总的来说绑腿的作用非常广泛。 一名布匹商说道:“大人要做的这长布带,小人可以供应,价钱嘛,十五文一双,如何?” “十文一双。” “哎呦!大人啊,这十文一双太低了,大人多少再给加点吧。” 刘衍笑着说道:“你明日也带着样品过来,要是用的布料结实耐用,我便给你十二文一双的价钱,如何?” 那布匹商笑着说道:“小人遵命!”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纷纷拒战 第二天,那三个商贾一大早便送来了样品,刘衍全都一一亲自检验。 皮带的长度有一米五左右,上面有铁扣,可以调节长短。皮带上面的小铁环也有八个,足以悬挂士兵携带的零碎物品了。 硬木底军鞋的质量也很不错,虽然与后世军靴的样子还有不少区别,可是已经能够令刘衍满意了。 “这军鞋要做成大中小三个尺寸,每个尺寸相差一点,以方便所有士兵脚型。” 那商贾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小人手下有不少老鞋匠,都明白大人的意思,不会将这军鞋做成大小一样的尺寸。人的双脚都是有大有小的,哪能如此呢。” “嗯,这就对了了。” 随后刘衍拿起绑腿,这绑腿的样式完全就是刘衍记忆中的样式,用力抻了抻,布料也很结实,仔细看了看,这布料的针脚非常细密,可以看出是用了好布。 “好!” 刘衍笑着对三名商贾说道:“三位的样品都过关了,十天,诸位十天之后将做好的货物运到千户官厅来,经过检验无误之后,本官便会付清货款。” 三个商贾急忙抱拳感谢。 刘衍对身边的百户宋功明说道:“宋百户负责监工,以及交割货物、检验质量等,十天之后,将这些装备移交给田百户,尽快分发下去。” “是,属下遵命。” 随后刘衍便对一同过来的百户岳明说道:“岳百户先去支取一般的银子,付给他们三位,十日之后,宋百户这边查验无误之后,再付另一半。” “属下遵命。” 随后,那三个商贾便跟着岳明和宋功明下去了,临走前还千恩万谢了一番,毕竟刘衍给了他们一笔大生意。 转眼到了十二月十七日。 刘衍定下的四千套绑腿、皮带、军鞋已经全部交割完毕,连同火器督造处出产的新式定装弹一起,已经陆续配发到各总军中。 经过几天的换装,夏河寨新军的精神面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军心士气更是大幅提升。 不过刘衍却高兴不起来,整日都是眉头紧锁,因为此时清军应该已经集结了主力兵马,开始要与卢象升决战了。 此时清军主将睿亲王多尔衮以奉命大将军之职统左翼军,贝勒岳托以扬武大将军之职统右翼军,贝勒杜度等相副,两路大军在北直隶等处劫掠一番之后,全军汇集巨鹿一带。 而此时明军却依然畏战不前。 朝中,兵部尚书杨嗣昌与卢象升不和,先是将卢象升所部天雄军的军粮给断了,然后又将入卫京师的河南刘光祚部、左良玉部划给孙传庭,还从监军太监高起潜那里划了三千关宁铁骑给孙传庭,为的就是制衡卢象升部。 此时清军大部开始汇集,可是明军之中只有卢象升和孙传庭上书请战,掌握着明军主力的高起潜却按兵不动。 而后兵部尚书杨嗣昌更是命令孙传庭“持重”,不得轻率出击,以至于只有卢象升部依然在向清军靠拢,形成了孤军态势,最终与清军主力在巨鹿一带发生对峙。 崇祯帝收到卢象升的奏报,认为卢象升在奏报中提到的:“汇集大军,以天雄军据守巨鹿,阻击东奴攻势,以朝廷各部兵马合围巨鹿,聚歼东奴兵马于此。”的建议非常有吸引力,于是便诏令高起潜、孙传庭率部支援卢象升部,并且下诏就近从山东抽调兵马前往巨鹿助战。 可是崇祯帝虽然诏令各部准备出击,担心多疑的心思却让其心中后悔,于是便诏令兵部尚书杨嗣昌,命其“伺机而动,以策战机”。 说白了,就是崇祯帝给了杨嗣昌临机专断的权力,同时也让卢象升部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灵山卫城,操守官府邸。 操守官胡宗明和指挥同知王炆镇对坐无言,二人已经接到即墨营转发来的,山东巡抚颜继祖下达的调令,命令灵山卫出兵三千,前往巨鹿一带驰援。 “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会是咱们!” 王炆镇双眼赤红,眼下谁都知道清军主力就在巨鹿,而且朝廷已经有十几万大军在巨鹿周边,却都不敢前去救援,为何还要从灵山卫这里调兵,难道区区三千人马就能力挽狂澜了? 胡宗明知道的消息多一些,说道:“游击李大人给我送来了私信。此番朝廷是让山东出兵两万前去驰援的,可是各地的将领畏惧清军,担心自己会被调往巨鹿,便纷纷向上级行贿免于征调。据说巡抚颜继祖大人已经收到不下八十份求情书信了。” “没办法,估计抚台大人也是知道山东各地兵马的情况,就算送去了,也是白白送死,到时候还要落一个救援不力的罪责。” “那为什么是咱们灵山卫啊!” 胡宗明神色复杂的说道:“还不是因为刘衍是灵山卫的将领,他可是在抚台大人那里挂了号的悍将!这个时候,不抽调咱们,又能让谁去?” 王炆镇哭丧着脸,说道:“真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咱们升官是托了刘衍的福,可是如今要去送死了,竟然也是因为刘衍!” 胡宗明也是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上官给咱们十日的时间集结兵马,我看你我二人就不要歇着了,现在咱们就去夏河寨前千户所。” “大人的意思是?” 胡宗明站起身来,说道:“三千人啊!这据说是巡抚颜继祖大人向朝廷说的先锋人数,以此来堵人嘴的。咱们要是连这三千人都凑不出来,那估计你我二人丢官罢职是小,弄不好项上人头都要丢!” “所以,咱们赶紧去找刘衍,他不是说扩军了吗,看看能不能调集出三千大军来!” 王炆镇此时都快哭出来了,说道:“三千人?刘衍才是一个防守官,他就算变,也变不出来三千人啊!”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 当天晚上,胡宗明和王炆镇冒着寒风,策马冲进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当二人来到千户官厅的时候,已经累得几乎说不出来。 刘衍看着连夜赶来的两位上官,也不由得一愣:“两位大人这是何故啊?” 胡宗明正在喘着气,直接从怀里拿出了调兵的命令,刘衍眉头紧锁的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胡宗明的气息喘匀了,说道:“刘衍,你就告诉我一句话:你现在有多少兵马,能不能凑出三千大军来!” 一旁的王炆镇也是盯着刘衍,眼中充满了期盼。 刘衍看完了调令,对于此时的局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说道:“启禀操守大人,属下刚刚扩充了兵力,现有兵马三千余人,这三千人,还是凑的出来的。” 胡宗明和王炆镇对视一眼,二人长出了一口气。 王炆镇站出来说道:“我和操守大人在来的路上已经商量好了,此番咱们灵山卫不出兵是不可能的了,不过其余各部的兵马都不堪用,也只有以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兵马为主,所以此番出兵,就仰仗刘千户所部了!” 刘衍闻言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一下之后,才说道:“敢问两位大人,我大军出发之后,夏河寨各处如何驻守?” 既然胡宗明和王炆镇都找上门来了,刘衍明白自己此番是躲不过去的,也不打算躲过去,养兵千日等的不就是现在吗? 而且,刘衍现在手中有三千七百多人,刘衍也不会分兵留下,清军本来就势大,刘衍此番肯定要使出全力,不成功便成仁,闯过这一关,那自己便可以一朝化龙了! 王炆镇自然明白,刘衍虽然说的是夏河寨各处,可担心的还是王家庄与大盘堡。 于是王炆镇说道:“此事刘千户不用担心,大军开拔之后,我让百户贾洪雨率部进驻王家庄,替刘千户看家护院,我带着家丁进驻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维持各处事宜。如何?” 刘衍看着殷殷切切的王炆镇和胡宗明,笑着说道:“如此,属下遵命便是。” “好!” 胡宗明和王炆镇心中的一颗石头瞬间落地,随后胡宗明嘱咐道:“十天,大军十天之内便要开拔,一个月内必须抵达巨鹿参战,刘千户可要好自为之啊!” 刘衍抱拳领命。 不过刘衍也不是官场小白,此时胡宗明和王炆镇有求于自己,刘衍正好趁机提出要求。 “两位大军,我军刚刚扩编,如果要出征的话,士兵所需的鸳鸯胖袄等被服还差了不少,需要两位大人帮助解决。另外大军出征所需的各种药品,也需要一并补充。” 王炆镇拍着胸脯说道:“此事好办,我今晚连夜赶回灵山卫去,抓紧时间按照四千人的标准给刘千户准备,鸳鸯胖袄等御寒被服和药品在三天之内便会运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 “谢过同知大人。” “刘千户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出来。” 此时胡宗明生怕刘衍临时反悔,索性开始许诺。 刘衍眼见如此,便提出自己部下缺少铠甲,还要装备足够的震天雷、火箭、火炮。 胡宗明当即答应代为向上禀报:“铠甲和震天雷好办,灵山卫就有,我让王同知回去一并办理,兵备的质量一定挑选最好的,刘千户放心。” “至于火箭和火炮嘛,这个咱们灵山卫就没有了,我现在就修书一封,让我随行的亲随连夜送往即墨营,请游击将军李继文大人协助办理,如何?”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如此,那属下就谢过两位大人了。只要这些物资、装备和火炮能够及时到位,属下十日之内肯定可以率部出击,请二位大人放心。” 当晚,王炆镇冒着寒风,在几名家丁的保护下,策马冲出了夏河寨前千户所,连夜返回灵山卫。同时,胡宗明派出的亲随也策马出发,连夜前往即墨营城送信。 胡宗明则是在千户官厅住下,准备等到游击将军李继文确切答复之后,再回灵山卫城。 第一百五十二章 出征前的准备 当天晚上,刘衍也没有丝毫睡意,安顿好操守官胡宗明之后,便连夜派人,将各总的百总,以及田辉叙、岳明、宋功明等一众百户找来议事。 直到凌晨时分,天色已经微微泛白了,众人才陆续赶到千户官厅。因为夜晚赶路的原因,众人都被冻得脸色发青,也都累得气喘吁吁,不过此时众人端坐在正堂上,精神都很饱满,心情更是激动。 当众人听到朝廷征调夏河寨将士出战清军的时候,顿时欢呼起来,张义和汪博更是跳了起来,非常的好战。 与别处的明军不同,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新军将士没有畏战情绪,反而因为严格的操练、精良的装备、充盈的钱粮和旺盛的士气,自下而上所有将士都有足够的自信心,非常的好战,渴望凭借自身强大的实力去博取战功。 特别是经过尧山山道一战的大胜之后,众将士对于清军的畏惧之情也烟消云散,原来人人畏之如虎的清军,也都是娘生爹养的,一顿排铳打去,照样成片被打死! 此时所有人都渴望着出战清军,再斩获战功。 刘衍看着战意高昂的部下,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自己一手打造的军队,终于凝练出军心来了,如此新军可用! 于是刘衍大声说道:“此番我决议全军出击,七总共计三千七百多名将士全部出征,各总随行的工匠、兽医、医官等人员,三日内就要招募齐全,各总在两天之内赶到千户所城集结,不得拖延!” “是!” 陈勋、汪博、王越、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七人起身领命。 “镇抚官荀景云也随军出战,监督各部军纪。” 荀景云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样子,板着脸起身说道:“属下遵命。” 刘衍随后看向田辉叙,说道:“大军出征之后,田百户要按照步兵操典,继续招募新军士兵,抓紧时间操练兵马。” “本官预计,此战绝不是朝夕可平的,多半会牵连时日,没有几个月的时间,大军是不会回来的,所以后备兵员一定要及时操练出来。” “是!” 田辉叙抱拳问道:“敢问大人,属下操练出新兵之后,如何补充大军?” 刘衍说道:“新兵操练出来之后,全部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驻扎,如大军需要补充,本官会派人回来联络,届时按照本官的指令行事。” “属下遵命!” 接着,刘衍看向宋功明,说道:“本官出征之后,灵山卫的百户贾洪雨会率部进驻王家庄,负责看护王家庄和大盘堡的产业。在此期间,宋百户可召集部分军户青壮暗中操练,严防有人夺占我夏河寨的产业。” 既然已经有百户贾洪雨率部看护了,还会有谁吃了豹子胆过来抢夺? 宋功明是聪明人,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含义,当即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明白怎么做,一定看护好大人的产业!” 刘衍知道宋功明不是白给的,心中也很放心,于是便对岳明说道:“岳百户立即筹措钱粮,虽然我军出征有朝廷拨下的钱粮军饷,可是谁都知道这些辎重是不会足额的。再加上如今的局势,卢督臣那边的日子也肯定很难过,所以咱们要做到万事不求人。” “是!” 岳明问道:“大人准备携带多少钱粮?属下以便尽快筹措。”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大军要携带至少两个月的军饷,以及三个月的军粮,其余药品、被服等物资,都按照四千人份,准备两个月所需!” 岳明听完之后面色凝重,刘衍要求的这些钱粮物资都准备下来,至少需要两万两银子,以及一万八千多旦粮食,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库粗几乎要被搬空一大半了。 “属下连夜去准备调拨,两天之内一定将钱粮物资备齐,请大人放心。” “嗯,很好。” 随后刘衍大声说道:“从明日起,本官将前往王家庄巡视,诸位尽快完成本职事务,不要怠慢。如果有谁没有按时完成命令,休怪本官法外无情!” “属下遵命!” 次日一早,刘衍辞别操守官胡宗明,轻装出发前往王家庄百户所。百总陈勋也一并前往,顺便赶回王家庄去集结兵马。 到了王家庄百户所后,陈勋自去忙活集结兵马的事情,刘衍则是在许铭的随行下,视察了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督促两个督造处继续加大产量,在自己率部出征之后,也要维持正常的运转。 与此同时,王芸禾不顾尚善、若水二人的阻拦,挺着大肚子前往千户所城的军营慰问将士,并且还走访了不少新军将士的家眷,尽全力帮助刘衍稳定人心,提升士气。 新军将士见到主母如此身子还出来巡视各方,无不动容,各部士气大涨。就连新军将士的家眷也对王芸禾感恩戴德,纷纷自发的赶往军营之中,鼓舞自家儿郎奋勇杀敌,到了战场上,千万不要坠了防守大人的威名。 这一天,刘衍准备从王家庄百户所返回千户所城,临行前准备前往万福油坊看望老泰山王靖。在万福油坊外面,刘衍看到人山人海,至少有几百人聚集在这里。 刘衍派人上前询问,原来是王靖带着一众商贾在这里搞募捐,要为出征大军筹集钱粮、物资,王家庄以及周边火路墩、屯堡的商贾和百姓纷纷响应,只见万福油坊外面的人群越聚越多,不断将钱粮、物资汇集起来。 前方的街口已经停好了几辆大车,一些万福油坊的伙计开始将这些募捐到的物资装车,不少百姓都纷纷上前帮手。 此时前方募捐的商贾和百姓热烈高涨,竟然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刘衍和随行的许铭。火山文学 “大人,咱们过去看看吧。”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咱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搅的好,回头派人将礼物送过来就是了。” “是。” 此时刘衍心中畅快,什么叫上下同欲者胜?这就是! 从王家庄出来之后,刘衍心中底气十足,从未有过这样的自信:此战,我一定能打赢! 两天之后,七总将士陆续抵达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刘衍随即检阅了大军,三千七百多名将士士气高涨。 同时,被刘衍任命为百户医务官的鲍学镇也自请随军,带着自己教授出来的十几名医匠,背着行李就住进了城内军营之中。 就在这一天,刚刚回去的操守官胡宗明就派人送来了军备,这批军备包含了四百六十副铠甲,以及大量的长枪、腰刀和盾牌,此外还有三千斤的火药,以及四百九十颗震天雷。 其中的火药和震天雷的威力肯定比不上王家庄出产的,但是也聊胜于无,刘衍全部收入军中,随军携带。 第二天,赵昚派人送来了最后一批新式定装弹,以及赶制出来的五百颗装填了颗粒火药的震天雷。 到了第四天早上,一支五十多人的炮队赶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这支炮队是即墨营游击将军李继文协调一番之后,从即墨营调拨过来的,由一名叫做钱樰的小旗官带队,划给刘衍指挥。 刘衍闻讯喜出望外,急忙赶到军营,不过在见到钱樰部之后,刘衍脸上的笑意便定格了。 钱樰率领的与其说是炮队,其实只有五门虎尊炮而已,刘衍期望的佛郎机炮、神机炮、火箭、大将军炮等利器,则是一门都没有! “下官钱樰,见过防守大人!” 刘衍看着眼前的小旗官,只见这钱樰二十七、八的年纪,但是却留了络腮胡子,说起话来也是瓮声瓮气,都彰显着钱樰火爆的脾气。 “此番本官是要出战清军,不知钱小旗可知晓?” “大人放心,属下和手下的这班兄弟都是有真本事的,到了战场上,肯定不会给大人拖后腿!” 刘衍眉头一挑,这个钱樰的脾气还真冲,不过刘衍喜欢,于是便问了一些关于火炮作战的问题。 钱樰也是一一回答,最后说道:“可恨即墨营的那些上官贪腐成性,早就将营中的将军炮报损,否则此番但凡给属下几门将军炮,定能让清军鞑子吃不了兜着走!” 刘衍见状便明白几分,这个钱樰在即墨营肯定也是属于那种,自身有一定本事,可是却嫉恶如仇,看到不平事都想吆喝一声,结果被上官一顿修理的角色了。 “这么说来,只有这五门虎尊炮,到了战场上还是不顶用?” 钱樰说道:“大人这话说的不对!虽然虎尊炮都是小炮,射程近、威力小,可是一旦用好了,也一样可以出奇制胜!” 刘衍来了精神,招呼钱樰在军营的偏厅内坐下,然后说道:“那你就详细给我说说,如何用好这五门虎尊炮。” “得令!” 钱樰说道:“这虎尊炮可是受到戚爷爷青睐的利器,虽然在射程和威力上,比不得那些将军炮,可是胜在射速快、持续长,还可以发射散弹!” “只要有足够的虎尊炮,属下和手下的这些兄弟,便能以持续火力压制近处清军,重击清军的盾车和盾牌,利用散弹大量杀伤敌军兵力!” 刘衍听明白了,虎尊炮还是很好用的,只是现在五门炮太少了,不够用。 于是刘衍问道:“要是以你的本事,需要多少虎尊炮才能发挥战力?” 钱樰还以为刘衍能搞到虎尊炮,当即算了算,说道:“二十门,再给属下二十门虎尊炮,定然能发挥奇效!” 刘衍笑着说道:“现在是没有二十门虎尊炮了,不过本官答应你,只要咱们此番能凯旋回来,你我还活着,本官就再给你二十门虎尊炮!” 钱樰疑惑的问道:“大人还能借到虎尊炮?” “借是借不到了,不过本官知道虎尊炮怎么造。” 钱樰听完,像是自己的智力受到了侮辱,一时间哑口无言。 第一百五十三章 铸炮(一) 第二天,刘衍便派出快马赶往灵山卫城,向操守官胡宗明请求调拨炮匠,胡宗明此时对刘衍是有求必应,直接派来一名叫做崔明源的炮匠,并且派来几个家丁将崔明源给送了过来,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几乎被冻僵的崔明源便赶到了王家庄百户所,此时刘衍已经带着钱樰先一步到了这里。 在王家庄百户所的正堂内,一个中年汉子哆哆嗦嗦的抱拳道:“大、大人,小人崔明源,奉命前、前来……” 刘衍见状便笑着说道:“我知道了,先坐下喝点热茶,暖和暖和,一会儿你还要跟我连夜学习铸炮的技术呢。” 崔明源是一个将近四十岁的汉子,矮壮长脸,满脸的沧桑,在灵山卫城干了十几年的铸炮事宜,算是灵山卫城的老炮匠了,也是铸炮手艺最好的一个。 可是此时崔明源听说刘衍竟然要教自己铸炮,顿时愣住了,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防守大人竟然还懂得铸炮? 一旁刚刚被任命为炮队旗长,跟着刘衍一同来到王家庄百户所的钱樰也是一脸诧异,没想到刘衍说的是真的,难道真的懂得铸炮? 刘衍在赶来王家庄百户所之前,将钱樰和一众手下整编为一旗编制,一门虎尊炮由一名队长、一名瞄准及发射手、一名填装手、一名炮弹手组成,共四人,五门虎尊炮便是二十人。 钱樰这个总旗官旗长还编有一名传令兵兼鼓号手、一名旗手、四名护卫,炮队一旗共有二十七人。 虽然炮队的编制不大,但却是夏河寨新军的一支新生力量,刘衍相信,在自己的知识,以及崔明源等炮匠技术上加持,夏河寨新军炮队的规模将越来越大。 此时崔明源得知刘衍懂得铸炮,心中也是稀奇,便想看看刘衍所说的铸炮技术到底是什么样的,崔明源在灵山卫城可是有名的“技术狂”,此时心中也是猫爪一般。 于是崔明源急忙说道:“大人,小人不用休息的,现在已经好多了,不如现在咱们就去工坊看看吧。” 刘衍见状也不推辞,毕竟现在时间紧迫,便笑着说道:“好,现在咱们就去火器督造处吧。” 此时百总陈勋已经率部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集结了,并不在这里。刘衍便带着众人来到火器督造处,暂时这里没有专门铸造火炮的地方,所以刘衍便叫来谭晓大准备先在火器坊试验铸造火炮。 谭晓大闻讯也很是吃惊,便一同过来一探究竟。 于是谭晓大一面指挥手下工匠抓紧时间做着准备,将一应铁料和工具准备齐全,期间炮匠崔明源也一同帮忙,指点那些学徒和工匠补充一些器具。 同时,谭晓大又从手下人中精心挑选了二十名工匠,作为铸造火炮的主要人手,听从刘衍和崔明源的指挥。 幸好火器督造处存有不少的优质生铁,所以铸炮需要的主要材料直接取来就好了。 这时眼见一切齐备,崔明源也想看看刘衍的技术是什么样的,与自己知道的铸炮技术有什么区别,便笑着说道:“大人,咱们是不是开始铸炮?” 刘衍眼见崔明源心急火燎的,也是笑着说道:“那崔师傅就先说说看,这铸炮的门道吧。” 崔明源眼见刘衍想要考考自己,便笑了笑,之前自己可是已经做足了功课,便说道:“小人遵命,这铸炮最好是使用铜,这样火炮的寿命,会比生铁铸成的火炮长许多。如果是使用生铁铸炮的话,造价会低上不少,而且生铁含硫较少,也很适合铸炮,所以小人建议咱们使用生铁铸炮。” 刘衍听着崔明源的话,脑海里也是回忆着一些资料来:在历史上,明代的闽粤地区出产的生铁就是以质地优越著称,该地区的炼铁工场因为以木炭为燃料炼铁,含硫量比北方使用煤炭炼制出来的生铁要低得多。而硫正是使生铁变脆,品质下降的一个主要因素。 明代人不能理解这个缘由,但是南方铸造的火炮要比北方坚固成了当时的一个共识,以至于到了明末朝廷大规模铸炮都是在广东进行。 到了后来万历四十七年,徐光启奉命练兵以拱卫京城的时候,就建议朝廷在福建和广东招募匠人来京铸炮。崇祯三年,他又自请赴广州铸炮,其原因便是:“工匠甚众,铁料尤精,价亦可省三分之一……”而在崇祯初年,两广总督王尊德一次性就铸炮二百门。 当然这些都是明末时期的情况,不过在此时景泰年间,大明南方的铸炮技艺和数量,已经开始超过北方各省了。 不过,此时的大明火炮都是有一些缺陷,那就是装药少,射程短,而且没有准星,无法进行精准的瞄准,火炮的炮膛外口宽,内部小,不能有效的聚集火药气体,炮膛内部也无法做到合格的圆形,炮膛没有镗光,炮弹尺寸乃至形状随心所欲,弹炮游隙过大等等。 此外火炮没有炮耳,而且有头重脚轻的毛病,如果装药太过密实,就会在开炮的时候颠倒自行炸裂。 所以,在来火器督造处之前,刘衍就已经打定主意,对大明现有火炮的这些缺点进行改进。 毕竟刘衍在穿越之前就见识过许多相关资料的,虽然不是“科班”出身,但是也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理论知识,对火炮的管壁加厚,加大火炮倍径,同时将炮身从前至后渐粗。 这样一来,火器督造处铸造出来的火炮将会在射程、杀伤力和安全性等方面都有不少的优势。 同时,刘衍还准备在火器督造处铸造的新式火炮上增加准星和照门,以增加火炮的精度;在炮身上增设炮耳,便于将火炮架设在炮车上,以及调整射击角度和移动方便。 在来火器督造处之前,刘衍已经画好了新式火炮的草图,此番要制造的火炮是一种滑膛炮,大体也可以算是一种仿制的红夷大炮,不过蓝本要稍微先进一些。 刘衍准备仿制的是后世19世纪早期法军的12磅加农炮,并且根据刘衍所知道的知识加以改良了一下,将火炮的炮身加长、炮筒加厚。 按照设计,这种炮有效射程为两里,最大射程为三里,炮身重量大概在一千两百斤左右。 此时崔明源说完之后,刘衍也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便将自己画好的图纸递了过去。 崔明源连忙双手接过来,仔细看了起来,旁边的二十名工匠也是纷纷围了过来,众人不时小声指指点点,甚至还讨论了起来。 刘衍笑着问道:“你们准备用什么方法铸炮?” 一名工匠当即说道:“回大人,当然是先制造泥模了!” 崔明源和其余工匠也是纷纷附和着。 刘衍却不是很满意,当即否决了众人的提议。 崔明源等人提出的铸炮办法也是此时中西方的主流方法,可是却被刘衍否决了。崔明源和钱樰不由得在心中暗道:“防守大人果然是不太懂得铸炮的!” 对此,刘衍直接问道:“你们用泥模铸炮,那泥土遇到高温之后,里面的水气怎么办?那么高温度的铁水一倒进去,泥型里只要有一丝水分,就会立即蒸发在铁炮里形成气泡。这气泡可是火炮的大害,很容易导致炮壁脆弱进而导致炸膛的危险!” 刘衍对于这个时代的铸炮技术很是了解,所以问出来的问题也是非常专业和刁钻,那些工匠一听就知道刘衍是行内人。 崔明源、钱樰、谭晓大和众工匠闻言都是一怔,他们完全没想到身为防守官的刘衍竟然还懂这么专业的问题,互相看了一眼:原来防守大人真的懂铸炮! 还是崔明源回道:“大人高见!这泥模确实容易藏水,所以我们做好泥模之后都要风干一个月才会使用。不过即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些微水气使铜炮形成马蜂窝,一般情况下平均铸十门炮才有一门炮堪用。” “十分之一的成功率?” 听到这个概率,刘衍也是眉头紧锁,显然是非常不满意的。 于是,刘衍便直接推翻了众人的建议,说道:“如果不用泥型,而是用铸铁做铸模呢?铸铁里没有水气,也不会形成气泡,成品率将会极大的提高吧?而且铸铁做铸模产出的火炮内外壁都会比较光滑,这样也可以减少表面清理、选洗内堂的工作量!” 听到刘衍的话,崔明源和众工匠都是傻了眼,他们在学徒的时候,就是用的泥模来铸造大炮,一直用师傅传下来的手艺做了多少年大炮了,却从没想过用铸铁来做铸模。 不过这些工匠毕竟也是有着丰富的经验,经过刘衍的这么一点拨,立刻就是灵光一闪,都觉得用铸铁来做铸模确实是个好办法。 没有了铸造过程中的气泡,铸造的火炮岂不是每门都可以使用了?再也不会有这么多残次品! 不过,此时崔明源也是想到了一个具体的问题,便笑着问道:“大人的这个主意甚好,不过如果用铸铁来做铸模,这铸模和火炮到时候如何分开呢?” 刘衍其实早就猜到了会有人问到这个问题,便说道:“用铁模铸造火炮之时,先在模的内表面刷上用细稻壳灰与细沙泥加水合成的涂料,再涂刷极细煤粉调制的第二层涂料,然后箍紧铁模,趁着炮神还是红热之时,清楚毛刺,便可以得到成品。不过这个涂料的具体比例还需要诸位自行斟酌一下。” 刘衍所说的这个办法其实都记录于明末赵士祯的《神器谱》之中,在穿越之前刘衍也是详细阅读过,因此自然是顺手捏来。 听到刘衍的话,崔明源与二十名工匠又一次陷入一片沉寂,他们默然思考着刘衍刚才所说的方法。 其实中国也是世界上最早使用金属模型铸造器具的国家,早在战国时期,就开始使用铁范成批铸造生铁农具和工具了。其中提到的使用铁模铸造采用的双层涂料,其实也是对中国传统铸造技术的演进,甚至都并非赵士祯首创,这一点刘衍还是记忆犹新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铸炮(二) 没过多久,崔明源、钱樰、谭晓大和那二十名工匠便全都想通了,毕竟众人都是高技术的,正所谓触类旁通,一点就透,此时众人对刘衍提出的铁模铸炮工艺的整个过程有了大概的想法。 这下,众人对刘衍更加推崇不已,那些工匠看向刘衍的眼神就好像是看到了祖师爷一般崇敬。要知道虽然只是将铸模的材质从泥土便为铸铁,可是这里面的技术意义却不一样,可以说是跨越式的变革! 就连崔明源也像是喝醉了一般,笑得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自己刚到夏河寨前千户所,竟然就学到了如此重要的一门技术,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情! 这时,刘衍又给崔明源、谭晓大以及众工匠详细解释道:“这个铁模铸炮的方法说起来并不难,可是做起来却并不容易。首先,要按照所铸火炮的大小,分五节做出泥模;然后按照泥模节数分制铁模模型,每节泥模分成两瓣,用车板旋制内面,使表面光洁形状规整,然后烘干备用;泥模内放入预制的把手,浇铸时和铁模铸成一体。” “用泥模翻铸铁模之时,先将炮口那一节倒置在泥质平板上,用泥填充其中一瓣,烘干后,盖上泥质平板,将型箍紧,浇注后便得到了第一节铁模的一瓣。然后出去填充的泥巴,又可以如法炮制,得到另一半的铁模。这样一节一节的浇注,皆可以铸造成层层切合的整套铁模了。” 刘衍的这段解释,让崔明源、谭晓大和那二十名工匠顿感情形,就好像直接看到了整个制造过程一般清晰。 众人对刘衍的办法直接惊为天人,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原本的崇敬和尊重,又加上了敬畏和一丝丝的崇拜。 就连小旗官钱樰也是一脸的震惊,心中暗道:“这下我总算相信,炮队一定会壮大的,防守大人所言都是真的!” 其实这个办法并不是刘衍自创的,在后世满清末年鸦~片战争期间,这个办法便已经产生了。 当时满清使用的火炮已经多年没制造新的火炮了,尤其是南方沿海地区很多炮台的火炮都是几十年前乃至更早康熙、明末时期铸造的,陈旧不堪用。 因此在战争开打后,满清统治者才发现大炮缺乏,而北方用于拱卫京师的炮又不敢轻易南下,所以就命令下面的官员加快制造大炮,而泥模制造大炮的周期又太长了,战事紧迫等不及,所以当时就有能人想到了金属模制造工具和农具速度快的特点。 于是乎满清便开始经过一系列改进措施,将这个办法用来铸造大炮。 显然铁模铸造大炮不仅具有铸造周期短的优点,而且还具备重复利用的优点。这样不仅减少制造周期而且还能使得大炮尺寸一致,实现标准化生产,其工艺还可以减少出现蜂窝等缺陷的可能性。 不过可惜的是,这个新的铸炮方法出来没多久,满清就投降了,甚至还没来得及铸造几门大炮。 刘衍想着这些历史资料的时候,谭晓大、崔明源等人也陆续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于是刘衍又接着说道:“你们按照我说的办法铸造火炮,记住在铁模铸造好之后先试造几门火炮,如果方法没有问题的话,便立即开始批量铸造火炮,现在咱们缺的就是时间!” 崔明源和那二十名工匠此时已经是顾不上说话,都在奋笔疾书,用炭笔记录着刘衍所说的点点滴滴。 而后,刘衍又是说道:“还有一点你们要牢记于心,铸造火炮也和打造鸟铳一样,必须要严格按照设计图纸上的尺寸来,决不能有任何差错!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标准化,才能铸造出精良的火炮。另外,火器督造处生产的每一门火炮都要严格记录铸造工匠的姓名,刻写在炮身上,一旦火炮出现质量问题,便可以追查责任人!” 对于兵备的质量,刘衍一直都是十分苛求的,所以此时刘衍提出的这点要求也是无可厚非。之前火器督造处在打造鸟铳、铠甲等兵备的时候,便已经使用了类似刘衍这个规定的办法。 刘衍继续说道:“还有!火炮的炮药和炮子也可以参照鸟铳弹药那样,全部采用定装的形式,全部使用颗粒化火药,具体的配比是:硝、硫、炭各自的比率大致为七成八、八分、一成四,这一点火药坊要注意一下。” 谭晓大抱拳领命。 “还有,炮弹就不能再用纸壳来做外壳了。” 谭晓大疑惑的问道:“不能用纸壳?那应该用什么材料?” 崔明源听到这里已经是振奋不已了,只觉得刘衍的脑子里总能冒出神奇的想法来,此时又听到了什么定装弹,只觉得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新奇事物真是层出不穷,让崔明源有一种目不暇接的感觉。 此时崔明源听到谭晓大的询问,只见刘衍说道:“我准备用丝绸!” 刘衍也是根据后世的经验,在三百多年后,西方炮手已经有人开始使用贵重的丝绸来包裹炮弹和火药,制造出了简陋的定装弹,不过并没有普及开来,炮弹的主要形式还是没有形成定装,直到铁质弹壳的出现。 可是谭晓大、钱樰、崔明源和那二十名工匠一听说要用丝绸制作定装炮弹,都是震惊不已。 “大人啊!就算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现在是财大气粗,那也不能这么糟蹋银子啊!这一炮就是多少丝绸?一场大战打下来,得花出去多少银子啊!” 看着谭晓大发急的样子,刘衍笑着说道:“谭主事,这炮弹和鸟铳的铅弹不同,如果还是用纸壳的话,炮筒内肯定会有燃烧过后的残余碎屑,不但会增加清理炮膛的时间和难度,而且一旦清理不到位,便会积累在炮膛之内,这可是会引起炸膛的!” 刘衍正色说道:“和咱们夏河寨的新家将士们的生命比起来,和大战的胜负比起来,花些银子购买丝绸不算什么大事!银子花完了,还可以再赚,要是将士们牺牲了,战斗打败了,那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众人听完也是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被刘衍说服了。 于是,谭晓大便准备明天给百户宋功明送订单,立刻派人去江南采购大批量的丝绸,开始研发定装炮弹。 之后,刘衍又在谭晓大、钱樰、崔明源等人的陪同下,在火器督造处内巡视了一番,眼见各个作坊井然有序,众多的工匠干起活来也都是热火朝天,心中也是非常满意。 火炮铸造的事情办完之后,第二天,刘衍便带着钱樰离开了火器督造处,返回夏河寨前千户所。 而炮匠崔明源则是留在了王家庄百户所,被刘衍任命为火器督造处火器坊的主管,负责火炮的铸造事宜。 在千户官厅内,钱樰激动的对刘衍说道:“大人真乃奇才,属下这下算是相信了,大人真的可以壮大炮队!” 刘衍笑着说道:“这是自然的,本官可不会骗人的。只是此番咱们日期紧迫,是等不到这批新炮铸造出来了。” 钱樰也是一阵遗憾,不过生性豪爽的性格,也让钱樰大笑起来,说道:“这都不算是,等到此番杀足了清兵鞑子,属下再跟大人回来,到时候大人可要多给炮队装备些火炮才是。” 刘衍大笑着说道:“这是自然!” 很快,到了第八天,大军的人员、兵力、钱粮物资和兵备都已经到位了,刘衍便决定率军出发,提前两天行动,前往巨鹿参战。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外,三千七百多名将士整齐列阵,这些将士都是经过严格操练的精锐,此时的新军将士已经全部披甲,步兵、骑兵、炮队齐备,战力强悍! 夏河寨前千户所几乎所有的军户百姓、商贾、官吏都来到城池北面,为刘衍以及三千数百新军将士送行。 管屯官张耒、令吏赵民、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百户田辉叙率领千户所众人在前面,众人簇拥着王芸禾和尚善、若水三人。 另外,王家庄百户所的几个主事,楚韵非、高云山、陈江氏、钱皂、谭晓大、徐乐、赵昚、崔明源也都冒着风寒赶来,专门为刘衍以及大军将士送行。 刘衍看着众人,以及数千自发前来送行的军户百姓,心中激荡不已,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有这样的百姓,有这样的部下,前途光明,定然可以击败一切敌人,此战我必胜!” “启禀大人,大军各部准备完毕,请大人下令!” 百总苗绍策马前来禀报。 此番刘衍为了运输大军钱粮辎重,特意从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征调了大批牛车,足足有三百辆,全部配发到各总辎重兵之中,将大军的机动性大大提升了一个档次。火山文学 此时刘衍身披铠甲,胯下神骏战马,猛地拔出腰间的雁翎刀,在大军阵前巡阵,高声怒吼道:“我明军,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三千数百将士组成的偌大军阵蔚为壮观,将士们的怒吼声划破云霄,似乎将冬日里的寒风也震碎了,阳光瞬间洒在军阵之中,好像为大军将士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铠甲。 数千军民百姓见状不禁心神摇曳,如今的大明朝,竟然还有这样精锐的官军,可见大明气数未尽,纵然有鞑虏为祸,也终归会被驱赶回去,成不了气候的! 随后刘衍策马来到王芸禾面前,却并没有下马,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妻子,又看了看尚善和若水这两个小妾。 只见三个女人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就好像是商量好的一般,纷纷对着刘衍行礼,为刘衍送行。 “哈哈!” 刘衍见状畅快大笑,打马便回到了军阵前方,大声怒吼道:“出发!出发!儿郎们,随我杀胡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追赶会师 涿州附近,辽阔的华北大平原上,行走着一支威武的大军。此时寒风凛冽,进入年末的十二月份,这大明的北方天气越见寒冷,不过这支大军的将士们仍是精神抖擞,大步而行,整支大军即便大部分都是步行,行军的速度也依然很快。 只见军中将士以这个时代少见的牵线阵队列行进,左右前后都是撒出几十里外,到处策马呼啸而过的夜不收们。后面是中军大旗,接着是大队大队的骑兵们。身后又跟着一总一总整齐行进的士兵,他们皆以十人一排,每队、每旗前面的队官旗长那鲜红的旗帜都在迎风飘扬。众人昂首阔步,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似乎这个世间没有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 此番刘衍率部驰援巨鹿,刘衍并没有率部直奔巨鹿而去。一者是因为卢象升所部还没有抵达巨鹿,按照时间推算,此时也正在前往巨鹿的半路上。再者现在巨鹿周边都是清军,刘衍所部三千多人虽然战力强悍,但清军也不是白给的,更何况还占据着兵力上的优势。 所以刘衍推算了一下,料定现在卢象升所部应该还在涿州、保定一带,正在南下巨鹿,所以刘衍率部向北绕了路,迎着卢象升所部而来,准备先与卢象升所部会师,然后一起前往巨鹿参战。 此时刘衍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环顾四下萧条的原野,出了山东之地,各处便都遭到了清兵入寇抢掠,此时四下己是没什么人烟,就算看到一些村落民堡,不是冒着轻烟,就是居民废弃逃难。 这些地带,除了城池村落周边有一些田地外,余者便是一望无际干燥平坦的黄土地,所见河流,也干枯得差不多,风一扬,就卷起漫天的尘土。 这里原本应该也是水烟袅袅、屋舍相邻之地,周边原本还是有不少村落的,可是如今清兵过后,到处都是死寂沉沉,残屋破瓦、焦土遍地,宛如末世黄昏。 这样的地方,自然不要谈何筹措粮草,好在此行自己军中带了大量的粮米,至少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几千士兵是不愁吃喝了。 刘衍看了看亲卫哨后面密密麻麻的辎车与那五辆虎尊炮的炮车,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这些辎重,便是自己军中的生命线啊。当然了,由于军中将士多是步行,不可避免地拖累了大军行进的脚步。不过算算速度,自己麾下的夏河寨新军肯定要比卢象升所部行动要快,赶上卢象升所部应该不成问题。 只不过现在不再是内线行军,虽然是在北直隶境内,但是以现在的局势下,也可以算是深入敌境了,随时可能遇到清军,所以刘衍所部大军出了山东之后,每天只走六十里,然后就安营扎寨休息,以便保持大军的体力。这样一来导致的结果,便是从山东到涿州这一百二十多里路中,夏河寨新军将士足足走了两天。 清兵主力在十月下旬越过山东,攻克涿州后,然后分三路围攻保定,攻击不利后,又越过保定分八路南下,所以刘衍出了山东这几天来,路上没有遇到大股的清军。只偶尔遇到一些小股清骑或是哨探,立时遭到夏河寨新军的夜不收及骑兵们的围攻,一路行来还算顺利。 一路上,刘衍盘算自己率部过了涿州之后,估计再走个两、三天,就可以到保定,与卢象升所部会合。 大军又行进了两天,才终于进入保定府境内,距离保定府城已经不算太远了。 此时的保定城作为府城与保定镇城的所在地,保定城池周十几里,城墙非常高厚,城有四门,均建有瓮城。保定城建时为方形,不过由于城西南又向外凸出数百米,并略呈弧形,往北又呈直线,形状似靴,保定城又有靴子城的称号。 镇城内,有巡抚保定等府、兼提督紫荆等关、兼管河道的巡抚一员。又有保定丰营等多营数万兵马,一起防守这有着拱卫神京,为天下第一要镇之称的雄伟城池。 不过此时在雄伟的城池下,却到处是累累血痕,离城不远,还满是被毁坏的战车与长梯。各处青砖城墙上,更布满伤疤,城楼诸多地带己被焚毁。原来城池周边多村镇居民,也皆被战火焚毁一空,居民逃避。 城南数里,离清苑县不远,扎着一片的营帐,在中军大帐外面,卢象升一动不动,望着地平线上那高高的保定城池,心中愤怒无比。自己领军前来援助,解了保定之围,不料清兵退后,保定巡抚张其平却紧闭城门,不让自己大军一人进城,更以城内无粮为由,拒不提供粮草,只命人从城上扔下几千两银子,让自己大军去买粮吃。 可笑的是,清兵过后,这保定城周边所有村落城镇都是空无一人,上哪去买粮? 卢象升此时心中悲愤,想当初自己领宣大三镇一万多官兵从京师出来,本来粮草就极为不足,将士们饥寒交迫,只希望到保定后有一顿饱饭吃,却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得不到满足。 现在军中所余的粮草,只能让将士们每天吃一餐稀饭。今日卢象升己下令士兵们四处去挖树皮草根了,想不到自己一腔热血,却是这个结果。 这些日卢象升每天与将士同甘共苦,士兵们虽有怨言,却没有一个人逃离。越是想到这里,卢象升越是心如刀割。他己经上书兵部,要求供给粮草。可是许久过去了,那道奏疏却如石沉大海,没有一点反响。 看着远处的保定城,卢象升忽然心中掠过一首词:“我行保州塞,御河直其东。山川犹有灵,佳气何郁葱。顾我巾车囚,厉风转秋蓬。瓣香欲往拜,惆怅临长空”。 这是当年文天祥被胡元掠到保定城的感慨,保定城虽美,有江南之色,不过与当年的文天祥一样,此时卢象升内心同样灰暗,美好的景色看在眼中,也没有了往日的美意。 正在卢象升出神的时候,忽然他的亲将陈安过来,低声道:“督臣,杨赞画回来了。” 卢象升精神一振,他派赞画杨廷麟前往清苑县委粮,不知会有什么好消息。 杨廷麟年近五十,举止中颇有文人的孤傲之色,一大蓬胡须一直垂到胸前。 中军大帐内,卢象升一见到他,就期盼地问道:“伯祥,如何了,清苑知县可愿给粮?” 此时杨廷麟脸上满是愤恨,摇头说道:“清苑知县左怀璧以城内无粮为由,拒绝为大军供给粮草。愚兄持你的手谕严词斥责,他却是丝毫不理,愚兄也是无可奈何。” 卢象升呆呆地站了良久,心知保定巡抚张其平与清苑知县左怀璧揣摩到兵部尚书杨嗣昌之意,是要断绝自己这支大军的粮饷了。自奉旨勤王后,卢象升不畏惧与清兵作战,但来自朝臣内部的掣肘,却让他感到心力交瘁。 杨廷麟愤恨良久,抚须沉吟:“明公,为今之计,只得移兵畿南三府,明公久在大名,当地百姓又颇有忠义之心,加之境内并不十分残破,筹措粮草当也便利。待我军养精蓄锐之后,再与东奴决一死战,似乎也不无不可。” 卢象升摇了摇头,他终于下定了决心,对杨廷麟说道:“伯祥,你且与我前往真定,与当地抚按乞粮,我准备悉兵乘死以为报国!” 杨廷麟急忙说道:“大人,万万不可,我师正当饥疲,对上势锐之敌,难免凶多吉少,还是移驻畿南为好,何苦白白断送大军前途!” 见卢象升神情不动,他又待苦劝,正在这时,二人忽见营帐北面烟尘滚滚,有几骑狂奔过来,二人相顾疑惑,哪来的几骑兵马? 营盘内的哨骑也是迎了上去,很快的,卢象升亲将陈安策马而回,兴奋地领着几个刘衍军中夜不收匆匆而来。 为首一个队官,却是刘衍军中的亲卫总的一个夜不收队长,只见他滚鞍落马,领着几个部下大步过来参拜卢象升,他高声道:“启禀督臣,我夏河寨前千户所数千大军己然渡过鲍水,很快便到保定!” “我军带来了大批的粮草,我军主将刘衍请督臣千万不要继续行进,静待我军的车马来临!” 卢象升惊呆了:“援军来了,还带来了大批的粮草?” 杨廷麟和陈安面露喜色,卢象升的心中也很高兴。 此时卢象升急忙扶起几名夜不收将士,然后和杨廷麟面面相觑,只是不知道这夏河寨前千户所是哪里的兵马? 于是卢象升问道:“你们是何处的援兵?” 夜不收队长抱拳说道:“启禀督臣,我等是山东都司灵山卫下辖,夏河寨千户所的兵马,我军主将乃是千户所千户防守官,刘衍。” 卢象升听到这里先是一愣,随后便仰天大笑起来,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双眼竟然闪过几滴泪花。 堂堂皇明,国战之际,十几万大军在周边按兵不动,兵部尚书杨嗣昌、监军太监高起潜全都杳无音信,现在却只有区区一个千户防守官率兵来援,真是咄咄怪事! 一个千户所能有多少兵马,能带来多少粮草? 此时卢象升心中的喜悦荡然无存,长叹一声之后,对着夜不收队长说道:“我知道你们的忠义了,不过此战乃是十死无生之战,那刘衍率部赶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国家还需要这样的忠义之士,不需要跟着我一起赴死。” 说完,卢象升拿出一个令牌,递给夜不收队长,说道:“你带这个回去,告诉刘衍,率部回山东去吧,将令牌交给山东巡抚颜继祖,不会为难他的。” 可是那夜不收队长却又将令牌递了回来,然后抱拳说道:“督臣恕罪,此令牌小人不能要!我夏河寨前千户所三千余将士即将抵达,我部防守官大人已经有言:此战誓与东奴决一死战,全军将士绝不后退一步!” 卢象升等人见状,心中澎湃。 第一百五十六章 福星 很快的,刘衍率部来援来临,还随军带来了大批粮草的消息传开,众将士虽然还不知道刘衍是何处神圣,可这样的好消息,也立时在宣大三镇官兵中引起轰动。 只是那刘衍怎么会来保定驰援?这个问题各部将士暂时顾不上,只知道刘衍所部带来了大批的粮草,这一万多官兵就有救了。 随着这爆炸性的消息传开,立时密密麻麻的宣大官兵涌到帐栅北边向那方张望。得知消息的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都是带着自己亲将,匆匆忙忙地赶到卢象升身旁,个个神情兴奋无比。 从昌平到京师东郊,又千里迢迢到保定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身上华丽的盔甲都暗淡了不少,往日俊朗的脸色也颇为憔悴。显然这些天跟着卢象升,吃了不少苦。 此时王朴找了机会客气地对夏河寨新军夜不收队长说道:“这位将军。” 那夜不收队长虽然不知道王朴是大同镇的总兵官,但是也知道眼前的是一位明军高级将领,眼下却对自己如此客气,心下又是骄傲,又不敢怠慢,连忙施礼说道:“不敢劳动将军如此称呼,敢问将军有何要事?” 王朴亲切地说道:“不知道刘将军随车前来,敢问携带了多少粮草?” 虽然此时王朴等人已经知道刘衍只是一个千户所城的防守官,可是毕竟人家率部千里迢迢赶来驰援,据说还带来了大军急需的粮草,所以王朴此时也没有了架子,直接称呼刘衍为将军。 周边众人闻言也是竖起耳朵旁听。 新军夜不收队长内心快速盘算了一下,估算可以供宣大三镇一万多人马,还有自己的三千多大军一月之食。 于是夜不收队长骄傲地回答道:“我夏河寨大军随车携带粮草众多,便是防守大人率部与诸军门会合后,军中携带的粮草,也可供大军饱食一月。” 周围惊叹声四起,众人都不知道刘衍是如何得到这批粮草的,不过这不重要,关键的是有粮来了。 王朴立时对卢象升说道:“督臣,末将愿立时领军前往接应刘将军,以防不测。” 杨国柱扫了王朴一眼,说道:“督臣。末将也愿派出亲将,立时前往接应。” 卢象升不住点头,他的心情也是非常激动,刘衍他……如何得到这批粮草?又如何前来保定?他询问过夜不收队长,那队长只言等刘衍率部到达后,事情便知。 此时卢象升哈哈大笑,说道:“诸位将军都不必争持了,本督立时派遣陈将军前往。” 他吩咐几声,立时他的亲将陈安,领着督标营几百人马,随着夜不收队长等人,滚滚往北面而去。 卢象升等人在营帐前翘首期盼,约一个时辰后,就见在陈安兵马的陪伴下,刘衍大军整齐而来,虽在行军途中,却是旗帜鲜明,队列齐整,强军姿态,气势逼人。 让卢象升等人非常高兴的,刘衍的大军中,果然随着好几百车辆。上面鼓鼓涨涨,想必都是载运着粮草辎重。 刘衍从来没有受过如此欢迎,卢象升,三镇的总兵官,还有他们的亲将们,密密麻麻都是出来迎接,还有黑压压趴在帐栅边兴奋指点的宣大官兵们。 刘衍来到众人面前,第一眼便看到麻衣草履的卢象升,还有身后各顶盔披甲的将官们。 刘衍跳下马匹来参拜,卢象升神情有些激动,急忙拉起刘衍,眼见刘衍只有二十多岁,一身铠甲威武不凡,便由衷赞叹道:“真是想不到,山东竟然还有刘将军这样的英武少年!” 刘衍抱拳说道:“督臣谬赞了,属下只是小小的千户官,当不得将军二字。” 随后刘衍便将山东巡抚颜继祖的调令拿出,说道:“属下奉抚台大人命令,率领夏河寨前千户所三千七百四十四名将士前来驰援,克期赶到,全军应到三千七百四十四人,实到三千七百四是四人,请督臣检阅!” 卢象升等一众闻言顿时大吃一惊,从山东过来一千多里的路程,不但要按时赶到,还要防备路上随时可能出现的清军,刘衍所部三千七百多人竟然无一人掉队! 即便是卢象升麾下的天雄军,要急行军上千里,也只能保证精锐亲兵和铁骑整建制抵达,大步步兵都要陆续抵达的,做不到全军抵达目的地。 其余王朴、杨国柱等人的兵马就更做不到了,一千人的兵马有三百人能按时抵达就不错了,最后收容一下,还能剩下一半兵卒就算是精锐了! 卢象升此时脸色凝重,在刘衍的引领下,率领各部总兵官和将领来到夏河寨新军阵前。 只见三千多将士按照各总建制列队,在明军大营外面整齐待命。 千里行军下来,每一个将士的脸上都能看到疲惫的神色,可是所有将士都是披甲而行,大军队伍严整不乱,卢象升甚至发现,刘衍麾下的大军将士不管是横排还是竖排,都是一条直线,千百人组成的军阵如同棋盘一般规整。 卢象升神色疑惑,刚才自己明明没有看到刘衍所部整队啊,全军抵达这里之后,直接就在大营外面停下了! “这,这真的是强军啊!刘衍你率部及时赶到,可真是本督的福星,解决了大问题啊!” 卢象升心中震撼,自己原以为麾下的天雄军就是强军了,可是与刘衍麾下相比,竟然还有所不如,恐怕也只有当年的戚家军能与之媲美了! 突然,卢象升发现,刘衍麾下三千多人竟然全部披甲,不管是步兵还是骑兵,甚至阵中的炮队都是如此! “刘衍!” 刘衍抱拳说道:“属下在!” “你军中铠甲竟然如此充裕?” “属下得知要迎战东奴,便散尽家财打造铠甲,抚台大人和灵山卫的诸多上官也是大力支持,这才为全军将士装备了铠甲。” “嗯,如此,山东都司也算报国了!” 卢象升随即说道:“营中紧凑,先让将士们在外面稍后,本督立即让人腾出地方来。” 随即卢象升便让亲将陈安去安排,还专门嘱咐道,要将刘衍所部的营帐地点,安排在自己中军大帐附近,便于指挥联络。 陈安抱拳领命,急忙带人去安排了。 因为刘衍毕竟只是千户官,所以自然不可能与其余几个总兵官一样,率部单独一处,于是卢象升便将刘衍所部划归到自己的督标营中,直接由自己指挥。 刘衍在众将之中官职是最低的,但是麾下兵马却是最强盛的,卢象升这样安排,也免了将来指挥上的问题,不至于让刘衍变成几个总兵官在战场上的炮灰。 刘衍听着卢象升的安排,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对于卢象升的安排心怀感激,这样的上官,值得自己率部为之奋战。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卢象升便对刘衍和颜悦色的说道:“刘衍,让将士们先在原地休息吧。” “是!” 刘衍随即面向夏河寨新军,高声说道:“全军都有!放!” 只见三千七百多名将士整齐划一的动了起来,将手中的兵器放在右手边的地上,全军动作之下,竟然没有太大的声响,千百人如同一人,让卢象升等人看呆了。 “全军都有,坐!” 一声令下,三千七百多名将士直接原地坐下,偌大的军阵瞬间变矮,虽然大军将士动作了一番,可是方阵依然整齐。 “这、这!” 卢象升等人被彻底震撼到了,有如此强军在,何愁东奴猖獗! 此时卢象升等人见到夏河寨新军如此精锐,也不禁面面相觑,卢象升身旁的杨廷麟,本来一直抚着长须,见了此景之后,差点将自己几根长须扯落,他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眼前这个自己从未见过的年轻将官,口中喃喃轻叹:“绝世猛将,强悍之师,大明之幸……” 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沉声问道:“刘将军,你路上可遇到奴骑,约有多少人马?” 刘衍估算了一下,这一路上的确遇到了一些清兵,不过都是些斥候,于是说道:“只有些散兵斥候,大概百十人罢了。” 大同镇总兵官王朴与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都是吁了口气,与身旁的亲将交换着眼色,然后又将目光死死瞪在刘衍身上。 此时卢象升面朝北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口中喃喃不知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他转身朝向刘衍,看着刘衍柔声说道:“好了刘衍,你路途辛苦,这便进营歇息吧。一会儿大营腾出来,还有人过来安顿你麾下将士的。” 说完,只见卢象升亲自携起刘衍的手,让他走在自己身旁,几个总兵还有参将们,则是跟随在后面。众人见状不由得眼热不已。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刘衍的大军才浩浩荡荡进入营内,在此期间,三千七百多人在大营外静坐,全军没有一人喧哗,没有一人乱走,三千七百多人如同雕塑一般,任凭寒风吹打在自己身上,也是一动不动。 这一场景让宣大各部将士惊骇不已,都言道:当年戚家军暴雨震慑蓟州镇的事情重现了! 卢象升闻言也是惊诧不已,急忙又带着一众将领出来观看,果然如此,众将再次被惊到了。卢象升更是说道:“如此强军,世所罕见!” 随后夏河寨新军将士们整齐入营,只见他们个个营养良好,精神饱满,每个人都身披精良的全身甲胄,外面还有鲜红的厚棉大衣。在这寒冬天气,又保暖又精神。与营内各衣甲破烂,脸有菜色、精神疲惫的宣大官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看到刘衍的大军滚滚进来,众人脸上只有兴奋与感激,却没有丝毫的嫉妒之色。很多人更对着随军前来的那些运送粮草的车辆指指点点,相互兴奋地议论着。 此时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刘将军威武。” 这个声音立时引起一片回应,一个个杂乱的声音最后汇成一片:“威武!威武!威武!” 宣大三镇一万多将士,都朝刘衍这支大军欢呼。 第一百五十七章 分粮食 大营内外欢声雷动,刘衍也振臂高呼:“大明威武,督臣威武,众军门威武。”卢象升与他身后的杨廷眉都是看着刘衍不住点头,杨国柱饱含风霭的脸上也是放光。 刘衍练兵有方,却又不骄不躁,懂得将一众上官摆在前面,真是难得。更难得的是他这份忠义之心,明知道率部前来是九死一生,仍是毫不犹豫,领军前来追随卢督臣。有这样的部下,是卢督臣之福,是大明之福啊。 良久,如雷般的“威武”声才慢慢弱下来,不过此时大军的士气却陡然高涨,哪里还有之前那般颓废。 卢象升环顾四周,只见刘衍麾下的将士扪,皆个个面带骄傲之色,他对刘衍微笑说道:“将士可用,刘衍你领虎狼之师前来驰援,又带来大军一月之需,我宣大将士对奴贼畏怯之心大大减少。现在军中粮草充足,本督寻思,不久便可寻奴决战,挫其气焰。” 刘衍闻言不置可否,只是说了几句官面上的话,给搪塞过去了。此时卢象升心中喜悦,再加上其余众将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笑,也就没太在意,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很快的,刘衍所有人马车辆都进入营内,卢象升亲自查看各车辆的粮草,他脸上满是欢喜与惊叹。 刘衍见卢象升面露喜色,便抱拳说道:“督臣,将士们饥寒日久,还是将粮草发下去吧。” 众人听到刘衍之言后,却都是紧张起来,生怕自己麾下的兵马分的少了。 卢象升沉吟了一会儿,说道:“刘衍,这些粮草都由本督做主?” 刘衍抱拳施礼道:“一切请凭卢督臣指派。” 杨国柱看了刘衍一番,然后沉声说道:“督臣,刘将军千里运粮,他本部的官军,自然需先留足一个月的粮草,剩下的粮草再分发给其余各部才是。” 刘衍笑着对杨国柱点了点头,对于杨国柱这样,在历史上留下一笔的良将,刘衍还是有心结交一番的。杨国柱见状也是微笑着回应,二人都是心照不宣。 卢象升缓缓点头,杨国柱的提议合倩合理,王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出口。 卢象升说道:“杨军门所言甚至,自该如此。这些粮草,本督便分发下去,定公平分派,不会短了各镇将士的衣食口粮。 “分粮了,分粮了。” 很快,宣大三镇将士一万多人,扎下的营盘可说巨大,直有连绵看不到边的感觉。不过此时这巨大的营盘内遍地都是欢声笑语,各镇中负责粮草的将官,领着自己营中的军将,兴高采烈地将一袋袋粮米扛回去。 饥饿这么久,终于到了今天,可以痛快地吃顿饱饭了,各部将士个个喜上眉梢,好像过年一般,纷纷派出人手过来取粮食。 “来来来,这位兄弟,您扛好了。” “来、来,下一个往这边来!” 王越负责军中粮草物资的发放,他指挥部下新军士兵们,不断发拔着车马中的粮草。虽然自己军中粮草不断减少,不过那些指挥的新军士兵们,个个还是意气风发,看着那些感激涕零的友军们,他们心中充满了优越感。 看着络绎不绝,密密麻麻的各镇搬粮将士,他们脸上那种兴高采烈的神情,卢象升感叹道:“惭愧,跟随本督这么久,将士们今日才得以饱餐一顿。” 此时己近中午,各镇官兵搬粮回去后,立时迫不及待的生火造饭,营盘各地腾起了袅袅的炊烟,随风飘来了一阵阵饭菜的香味。各地不时腾起阵阵欢笑,等众将士吃到热腾腾的饭菜,很多人都是怔怔地流下泪来。 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三镇总兵及众人亲将,都是围坐帐中,他们顾不上说话,个个狼吞虎咽,帐内呈现一片奇异的咀嚼声。 刘衍坐在杨国柱的下首上侧,虽然刘衍在众人之中官职最低,但是刘衍手握强军,又对众人又大帮助,所以所有人对于刘衍都不敢轻视,人人都是口称将军,并且没有按照官职大小安排刘衍的座位,而是将刘衍安排在中间的位置。 此时刘衍慢慢吃着口中的饭,偶尔喝口热汤,又不时抬头静静打量帐中众人的吃像。他前面的杨国柱,头埋下后就没有抬起过。看看身旁的亲将郭英贤,双手抓着一个大碗,只恨自己吃得太慢。还有宣府参将张岩,己经没有丝毫沉稳的样子,咬牙切齿,红着眼,只是与大碗饭作着搏斗,不时还用袖子擦一下流下的鼻涕。 对面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也是吃得不亦乐乎。他的头盔己经取下,不时有几根发丝飘到脸前,刘衍看他潇洒地后甩头发己经几十次了。 现在这个时候己经没人顾得上在卢象升面前装斯文,包括卢象升自己,一样都是狼吞虎咽,香甜的高梁米饭,眨眼间就有四、五碗下肚,案上摆的茶水,也飞快地换了一壶。 帐内吧唧吧唧的咀嚼怪声响了良久,众人总算才恢复了一点神气,有了大明高级将官的样子,几人还有意无意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和甲胄,似乎在找寻一些为将的威严。 卢象升朗声一笑,举壶倒了杯茶,站起身来,说道:“今日刘将军千里来援,带来了军中急需的粮草,大涨我军心士气。来,众将,让我们举杯敬刘将军干一杯。” 帐中众人都忙倒了一杯茶,轰然而起,大声说道:“为督臣贺,为刘将军贺。”众人一饮而尽。 卢象升哈哈大笑,坐了下来,他目光炯炯环顾众人,说道:“现我军中粮草充足,待将士休养数日,我全军万余将士便献血誓师,寻奴主力作战,痛击敌寇。” 众人齐声大吼道:“杀敌报国,痛击敌寇。”刘衍也随众人吼了几声,然后坐了下来。 不过刘衍观众人大吼的背后,却隐隐各有心思,当然是心存畏惧之心,毕竟清兵势大,而且威名赫赫,这上万将士与清兵硬碰硬,怕宣大各将官背后存有看法。 而且此时各将官军阀化日益明显,在强敌面前,很多人都有保存实力的心思。就算虎大威、杨国柱这种历史上忠义双全的人物,都不可避免也有这样的想法。 对这些将官,领军文官的控制力己经不断下降,以卢象升在宣大的威望,其实也存在这个问题。更重要的,他的督标营被陈新甲抽去一大半,余下的天雄军数百人,却是这一万多人中实力最弱的一方了。 果然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很快起身说道:“督臣,奴贼势大,我万余将士与奴相比,还是兵力大过弱小,此时与奴决战,是否还早了一些?” 卢象升皱了皱眉,确实他现在对各镇总兵,往往只能以忠义激励,却不敢过份严责,怕激出意外变故。 卢象升温言说道:“王总兵,奴贼肆虐大明各地,百姓早盼望王师于倒悬,挫虏之凶锋,结束这掳焚祸害之苦。我等身为大明臣子,当不惜万死以报国恩,岂能畏惧虏骑势大而不敢言战?” 此时卢象升看了刘衍一眼,继续说道:“刘将军又新率精锐铁甲大军三千余人来援,我军军势大振,如今看来,那些东奴并没什么可怕。” 王朴干笑一声,神情有些讪讪地坐了下来。 杨国柱与虎大威沉吟不语,卢象升有些期盼地点名刘衍,问道:“刘将军,你有何看法?” 帐内各将,除了三镇总兵之外,就是刘衍被点名到,可见卢象升对刘衍的器重与期盼,毕竟那三千七百多铁甲大军不是摆设,虽然还未上阵检验,可是装备如此豪华,千里奔袭又能做到全员到达,怎么看都是强军姿态。 听到卢象升的声音,一双双目光都是投到刘衍身上。刘衍站起身来,拱手说道:“督臣,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卢象升说道:“刘将军请讲。” 刘衍说道:“如王军门所言,虏骑势大,我宣大官军饥疲日久,就算末将所部也是千里奔袭人困马乏,此时与奴决战,确实言之过早。不若多派哨骑,探闻哪处有小股敌军,我军万余将士便雷霆攻击,方可除其骚扰之苦,一方也可练军,待将士调养过来,再无畏怯之心,便如此可寻奴骑大军作战。” 刘衍的话刚完,王朴就拍案叫绝,大声说道:“妙啊,刘将军所言极有道理,年纪轻轻的,就有名将风范,难得,难得。” 此时王朴对着刘衍竖起了大拇指,脸上一副非常佩服的神情。 杨国柱看了他一眼,也起身郑重说道:“督臣,末将也认为刘将军所言持重有言,我宣大官兵只有万余人,又饥疲日久,就算再加上刘将军所部兵马,在此时寻奴大军决战,也确实不到时候。” 帐内众人都是这样的态度,特别是刘衍也赞同稳重为妙,卢象升皱起眉头,他沉吟良久,缓缓说道:“也罢,就让全军将士休整数日,哨探所闻,庆都县内有一股奴贼,其众不过数千,三日后,我大军便移师庆都,将这股奴贼尽数消灭。” 说到这里,他一掌拘在案上,啪的一声巨响。 听闻那里的清兵只有几千人,王朴放下心来,自己宣大官兵一万多人,还有刘衍所部这样精锐的生力军在,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王朴首先吼道:“当随督臣鞍下,杀贼立功,报效朝廷。” 帐内众人都是一片大声的吼着,见军心可用,卢象升非常高兴,他正要说什么,忽然一个亲卫急入帐内,向他禀报几句。 卢象升吃惊地站起身来,对众人说道:“京师来使,有御旨带到!” 帐内众人都是惊动,卢象升急忙整理衣冠,领着诸将出帐迎接,刘衍也跟在身后,只不过眉头紧锁,在这个时候送来的圣旨,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众人还没走出帐外,就听外面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圣旨到,卢象升接旨!” 第一百五十八章 寻敌作战 刘衍随卢象升到了帐外,就见外面站了一个神情高傲的太监,身后跟着几个锦衣卫,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气势不凡。在那几人的后面,又有十几个身伴骏马的京营战士,个个甲胄齐全,在甲胄外面还系着鲜红的披风大氅。 见卢象升等人出来,那太监又喝了一声,说道:“卢象升接旨!” 事且从权,此时也来不及摆什么香案供品,以卢象升为首,众人都是跪拜下去接旨,营中所有的将士,也都单膝下跪,一片声的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四野肃然,那太监从旁边一个锦衣卫手中取过一个黄绸包裹的锦盒,内中一个朱漆描金盘龙匣子,他从匣由小心翼翼取出以黄绫暗龙封套的圣旨,高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奴贼祸国,百姓涂炭,凡我臣民亢不切齿,今闻兵部右侍郎卢象升实力杀贼,朕心甚慰!擢卢象升为兵部尚书,赐尚方宝剑一柄,金厢犀束带,织金胸背麒麟圆领各一,内帑银五百两,又赏功银牌二十副,以供阵前奖功之用……” 卢象升趴在地上,早己是泣不成声,激动无比。 刘衍趴在杨国柱的身后,听到前方卢象升的动静,也是暗暗为他欢喜,像卢象升这样的忠义之士,理应有这样的封赏。 随后圣旨又褒奖了杨国柱,赐骏马与银两,还有皮弁冠服一副,刘衍感觉前面的杨国柱身体不住颤抖。 随后刘衍不禁精神一振,圣旨之中竟然还提到了自己:“……山东都司即墨营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刘衍,先有尧山山道勇破东奴,斩首数十,力挫凶胡气焰,朕心欣然!而今又率部驰援卢象升部,忠勇可嘉,特赐宝剑盔甲各一,内帑银二百两,通传三军万民,奉以为式……” 那太监又讲了一大堆,最后总算念出:“钦此!” 卢象升和刘衍等人这才站了起来,高吼谢恩,卢象升更是颤抖着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圣旨。 接着卢象升又一一接过尚方宝剑、花银、蟒缎等赐品,每接一物,卢象升都是叩头谢恩,那太监将诸物交接完毕,满面笑容地对卢象升道:“卢大人,恭喜了。” 卢象升忽然热泪夺眶而出,只觉这些天自己所受的委屈都是值得的,他哽咽道:“公公请在营中稍待,卢某这就上表谢恩,还劳烦公公带回京师去。” 那太监说道:“呵呵,好说,好说。” 在卢象升匆匆进入帐内后,那太监负手在营中左顾右盼,看到营内各持士眉欢眼笑,很多人差点要跳起来,他却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最后双目停在了刘衍的身上,矜持地说道:“这位便是刘千户吧?” 刘衍急忙抱拳施礼,像这样的宦官,可千万惹不得,太难缠,又脏手,于是微笑说道:“有劳公公垂询,末将正是。” 那太监双目在刘衍身上扫视良久,脸上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刘千户上次大捷,京师由己是传扬开来。圣上传令将斩首的奴级在西市叠成京观,附缴获奴旗甲胄等物,每日观者如云,咱家想去观看,都挤不进去。刘千户可谓是名扬京师了。” 刘衍心中大喜,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对于自己未来的发展,可是很有意义的,不过还是说道:“此皆赖抚台大人与一众上官虎威,末将不敢居功。” 那太监嗯了一声,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不骄不躁,刘千户前途不可限量啊。” 刘衍急忙谦虚了几句,又称赞那太监不辞辛苦原来宣旨等话,以免冷落了那太监。 周边一干众人皆以无比羡慕的神情看着刘衍,杨国柱站在刘衍身旁,内心同样欢喜,也羡慕非常。百战留名,这是一个武人最高的期望,现在杨国柱等人才知道,原来刘衍在山东就已经与清兵交过手了,而且还立下了不小的战功,以至于如今被皇帝传旨嘉勉,还赏赐了骏马、银两等物,杨国柱等人内心中,实是盼望与刘衍一样威风扬名。 虎大威为杨国柱和刘衍高兴,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则是极为嫉妒地扫了刘衍一眼,只可惜立下战功的不是自己。接着王朴又颇为眼热地看看皇帝赏赐给刘衍的骏马,那马浑身火红,神骏无比,自己在大同镇内,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骏马。 很快的,卢象升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将一封表文交给那太监,那太监满面笑容,又与卢象升寒暄了几句,可是越说脸色却越难看,卢象升此时心情甚好,竟然没有留意。 等到那太监准备离开,转身要走的时候,脸上已经隐隐有了不快之色。 刘衍都看在眼里,心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原由,自是卢象升没给那太监谢仪的原因。 此次崇祯皇帝赐给卢象升内帑银五百两,给自己二百两,那太监却一两银子都没有落下,心中肯定是有落差的。 于是刘衍急忙将自己的那个银匣悄悄递给卢象升的亲将陈安,小声嘱咐让他将银子转交给那太监。 陈安拍了拍自己额头,感激地看了刘衍一眼,匆匆抱着那个银匣追太监而去,刘衍看到他们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那黑沉着脸的太监转怒为喜,喜盈盈地抱着银匣出营而去了。 像这样的小鬼,能不得罪就不要得罪,要不然不知道会惹出什么样的麻烦。 此时卢象升精神仍在激动之中,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不过虎大成、杨国柱、王朴等人却是看在眼里,杨国柱更是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赞许的神情。 随后卢象升兴奋地召帐内各将慰勉训话,让他们回营招集将士汇集,自己要当众宣读皇上的圣旨。 刘衍的夏河寨新军在边缘扎营,此时在刘衍身边的只有苗绍,还有一干亲卫,方才之事他们自然都看到眼里,个个得意洋洋,莫以为荣。 刘衍回到自己的营地,招集众将,将御旨嘉勉,通传三军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众人都是沸腾。尧山山道斩首大捷的事情终于让皇帝知道了,还如此嘉奖,众将士都高呼皇上圣明。 在众人的围观下,刘衍还换上了皇帝亲赐的盔甲宝剑。盔甲精良无比,内有绛衫,寒暑都可穿着。外面的甲叶,每一片都经千锤百炼,光芒闪闪,可说是一套钢甲,轻便合身,防护力又极强。盔甲外面还有红绿衣袍,鲜艳无比,再系上披风大氅,佩上削铁如泥的御赐精钢宝剑,让刘衍整个人看去都是精神无比,看得下面一干众人直咽口水。 刘衍自己摆了几个造型,感觉不错,可惜没有相机,不能将自己英姿保存下来给后世的子孙瞻仰。 此时宣大三镇一万多人全部汇集到营外西向,在前方临时搭起的高台上,卢象升站在台上高声宣读圣旨,在他的身后,密密站着一干军中幕僚赞画。一扫往日的颓势,卢象升神采飞扬,他的声音远远传扬开去。 台下似乎铺满大地的士兵都是看着他的方向,每个人脸上精神振奋,皇帝御旨嘉奖的消息对他们鼓舞太大了。大地无声,除了卢象升抑扬顿挫的声音外,便是阵阵如狼嚎般的寒风呼啸声。 当听到圣旨中对山东即墨营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刘衍的嘉勉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看向刘衍这边。有了这道圣旨,山东都司刘千户的大名,将传扬四海。 刘衍身披铠甲静静站着,身旁刀枪如林,旌旗如云,特别是一众夏河寨新军的士兵们,更是个个挺胸凸肚,站得笔直,每人的脸上,都满是骄傲自豪之色。听着卢象升的声音,还有那万众瞩目的目光,刘衍暗暗呼出了一口气,此番自己的声势算是造起来了。 如今自己改变了命运,让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也改变了卢象升的一部分命运,未来如何,自己能掌握吗? 不知什么时候,卢象升的声音停止了,从军中某地发出了一个声音:“万岁!”立时这声音汇成山呼海啸格一片,滚滚逼近刘衍身旁。 刘衍也是不假思索,随众人振臂高呼:“万岁、万岁、万岁! 当日卢象升精神抖擞,在高台上大声训话勉励,还与众将歃血为盟,定要痛击虏寇,刘衍也喝下了一大碗的血水。 当场卢象升还将皇帝赏赐给自己的银两全部分赏给了将士,自己没留下一两银子。 众军气势高昂,不过念在宣大官军饥疲日久,这一万几千大军还需在保定城下休整数日。 似乎保定巡抚张其平听到皇帝传旨嘉勉的消息,次日便派人赶来邀请宣大官军入城歇息,还派人送来粮食二百石、猪羊十头犒军。 卢象升将粮草猪羊收下,对张其平的入城邀请,却是冷冷的没有理会。 此时卢象升己决意南下,找寻清兵作战,连日来都是招集各将议事,商量迎战敌寇之事。 每次刘衍都是到场,他现在是军中的名人,皇帝誉其通传嘉奖,这种荣誉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得到的。 每次刘衍走到营外,所遇众人,或是崇拜,或是仰慕,或是嫉妒,或是不服气,更有多人跃跃欲试,一副想挑战的样子。 对于想挑战的人,刘衍当然没有理会的兴趣,自己长于军伍,皇帝嘉奖的是指挥打仗的能力,自己可没有兴趣与谁单挑。虽说论起单挑刘衍也不怕,好久没跟人打架,手有点痒,不过现在身份地位不同,不能再与以前当小兵一样。 刘衍每到各处营帐,众人也都是笑脸相迎,一是刘衍千里送粮,各镇将士心下感激,二来刘衍手中有尧山山道大捷,斩首数十的实力,也赢得了众人的尊重,军中便是如此,兵强马壮,捷报不断,自然让人景仰。与众将迎来送往的同时,刘衍也发现各军中好东西不少。 以卢象升的督标营为例,虽然现在只余数百人,不过却装备了大量精良的鸟铳与三眼铳,还有自生火铳一百门,鲁密铳一百门,更有红夷大炮五门,门门都是六磅炮。 自生火铳与鲁密铳刘衍还在努力研究,督标营中却装备了这么多。听卢象升的亲将陈安讲,鲁密铳督标营中己经使用好些年,新造出来不久的自生火铳,军中也使用了一年多。 鲁密铳射程一百五十步,铳口虽小,临敌百步,破甲能力却很强。刘衍也取了一只鲁密铳观看,铳身沉重,果然是双层铳管,而且打造精良,没有质量的忧虑,卢象升在宣大苦心经营几年,鲁密铳就是其中一个成果。 对鲁密铳,陈安自然非常珍爱,不过提起自生火铳,陈安也无奈言道,该铳虽然比鸟铳便利许多,不需要火绳,但同样有很多缺陷,此次军中携来一部分,只是作为临敌战场检验之用。督标营中各将士,论起个人武勇,恐怕自己军中也只有夜不收可比。刘衍暗暗庆幸,幸好军中作战,可不是靠个人之勇。 几日后,卢象升率领宣大将士一万三千多人,以及刘衍所部三千七百多人,浩浩荡荡离开保定城下,找寻清兵作战。 第一百五十九章 抓舌头 正值隆冬苦楚,此时的荒野中寒风裂肤,在距离唐河不远的一片树林内,正静静的潜伏着几个刘衍军中的夜不收。他们个个大袄毡帽,都是一副普通民户打扮。在几人的身旁,还停着多匹骡马,马嘴都上着嚼子。 此时他们正机谨地对四处张望,过了唐河,再往南不远就是定州城。往北方向,几十里外就是庆都城,再往北过去不到百里,就是保定城。如此远的距离,他们当然看不到庆都城与保定城。 极目四顾,似乎天地中除了麦田就是河流,除了河流就是麦田,几乎每隔数里就有一个村庄。这庆都便是后世的望都县,西面太行山远望在际,境内平原坦荡如砥,土肥水美,在保定府内素有“珠泉万亩之乡”的美称。 不过此时寒冬萧条时节,似乎到处都是一片黄黑颜色,几人骑着马匹,不在官道上行走,冻得坚硬的麦田也非常好走。不时可看到一些袅袅轻烟腾起,那当然不是炊烟,而是清兵四处肆虐焚烧村庄的痕迹。 几天前,几个夜不收哨探到大队大队的鞑子兵有离开庆都,前往定州的迹象。不过这不等于庆都境内就没有鞑子兵,昨日几人路过城东南的尧母祠时,就看到那里聚集了数百正白旗的鞑子兵,当时就有几十人追上来。 幸好夜不收几人都是一人三马,那些鞑子兵哨探跑不过他们。几名夜不收将士又杀了个回马枪,还抓了一个鞑子步甲兵,将他活活剥皮后,才略泄几人被苦追数十里的心头之恨。 此时见周边没什么动静,一个夜不收忍不住对一人说道:“许头,这天寒地冻的,闹一口怎么样?”他从怀里掏出自己的烟斗,拿出火摺子,很想美美地吸上一口。 “不可,防止烟火泄漏我等踪迹。” 那许头严厉地制止住他,随后他叹了口气,说道:“我们队中的成兄弟,就是如此被鞑子哨探发现并擒获的,我们发现他的尸体时……那个样子,真惨……” 说着,许头有些哽咽,众人也都是沉就下来,夜不收是个极其危险的工作。自刘衍出兵来,军中己经有约十个夜不收的伤亡。更可怕的是,如果哨探时落在鞑子兵的手上,那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凄惨无比。 他们队中的夜不收成功,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年轻人,还唱得一手好山歌,向是中总夜不收队里的开心果,没想到前几日就这样去了。 这许头便是夜不收队官许明德,是个比较沉稳的中年人,现任中总左哨夜不收队长。 许明德此时手上正玩弄着一个巨大的震天雷,也就是后世手榴弹的原形,不过个头大了些,有人脑袋那么大,引络点火,在夏河寨新军之中算是特制的。 这么大个的震天雷当然不能用来野战,怕炸死友军的机会比炸死敌人的机会大多了,一般明军用来守城之用。 刘衍所部大军与宣大官兵会合后,为了下一步的作战准备,各营众夜不收四出。许明德奉刘衍之令,同样亲自出马,领着几小队夜不收出外哨探。 许明德虽然外表沉稳,内心世界却是丰富,做夜不收最怕就是落入敌人之手,所以身陷绝路时,只要有一丝机会,众夜不收都会选择立刻自尽,死法不同,各有妙法。 许明德没事总是在想,如果自己身陷绝境时,该选择哪种自尽之法呢?想了很多种他都不满意,用后世的话说就是不壮烈,不浪漫。如果他身陷绝境时,就点燃震天雷,就算自己死,也要拖几个鞑子垫背。 此时许明德一边玩弄着震天雷,一边寻思着下一步的行动,忽然一个夜不收低声叫道:“许头,东面有动静……鞑子!” 众人立刻都跳了起来。 只见前方烟尘滚滚,十数骑正在旷野上狂奔追逐,箭矢的破空声与异族难懂的喝骂不断传来。 只见两名夜不收将士正不断加鞭催动马匹,如风驰电掣般往前狂奔,只要跑到前面那片树林。 在二人的身后,还有十个鞑子骑兵仍是紧追不舍,他们一身纯白的棉甲,却是鞑子正白旗的哨骑。他们一边大声喊叫,一边还张弓搭箭,不住射来。 两名夜不收也是刘衍军中的将士,此时己策马奔到树林前面,立刻就从里面射出一片箭雨,那些追到近前的清兵立时有四、五个摔落马下,一根劲弩还穿透了一个清兵步甲的头颅。 紧接着,从树林内呼啸策马冲出几个明军,余下三个清兵见势不妙,立时拔马回头逃跑。 “忽!”的一声,一根套马绳如鬼魅般飞来,准确套在一个清兵的头上,绳套刹那收紧,那清兵一下向后被扯落马下。他的坐骑嘶鸣一声,远远的逃离开去。余下的两个清兵更不回头,策马狂奔回去。 许明德等人接应得手后,也不停留,呼啸往反方向狂奔而走,这片树林不可久留。 那个清兵就这样被众人狂拖而行,在一片不知名的树林内停下来时,他血肉模糊的己不成人形,头盔早己掉落不知去向。 此时那个清兵挣扎看去,只见眼前几个人个个都是普通明国百姓的打扮,不过看他们的马匹装备,定是明军中精锐的夜不收。 见这些人眼露凶光地看着自己,那个清兵也是心生寒意,正要挣扎起身,忽听一声大喝,一个明军的拳头重重打在他的小腹上,这清兵双目突出,呵呵有声,痛苦的蜷缩着身体。 接着那个明军大步过来,他满脸横肉,声音如指甲刮过铁板一样难听。他狞笑用着满语说道:“狗鞑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爷爷就给你个痛快!” 正说着,却一把扯住那个清兵的金钱鼠尾小猪尾巴,将他整个人都给提了起来,该清兵也算粗壮,沉重的身躯全靠一根小辫支撑,鲜明地解说了什么叫千钧一发。 那清兵被拖在马背后不知多少里,早己口鼻流血,满脸尘土,再加上这样被扯起来,只觉自己头皮都要被扯落了,顿时发出阵阵的惨叫声。 许明德见状冷声说道:“小东子,这鞑子就交由你审问了。” 那个叫小东子的满脸横肉的夜不收兴奋说道:“放心吧许头,我小东子肯定好好侍候他,我保证,这鞑子连他娘偷了几个男人都会倒出来。” 此时小东子的脸上闪过一阵残忍的味道,掏出一把生锈的小刀,抓住那清兵的金钱其尾辫扯到一边。很快的,那边就传来凄厉的长嚎,间中夹着小东子的阵阵怒声喝骂。 那边,小东子正拷问那个鞑子舌头,只见小东子用一把生锈的小刀将那鞑子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听他欲死不得的嚎哭声,可是小东子却有些气喘,似乎兴奋得不能克制自己。 很快,那个俘获的清兵己经被小东子折磨死了,而小东子也顺利的问出了想要的问题,于是许明德吩咐砍下他的首级,剥下他的盔甲,留下一具光光的无头尸身在树林内。 都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小东子便脸色凝重的说道:“许头,我都问清了前方鞑子兵的情况:定州方向,是鞑子镶白旗一路的军队,由贼头多铎与阿巴泰统领,正往高阳而去。贼头多尔衮统领正白旗的鞑子兵,主攻高阳、饶阳、武强等地。还有贼头岳托,带着正红旗的鞑子兵,主攻武邑、枣强、衡水等地,这个情报,我等要尽快传递给卢督臣和大人得知。” 此时的庆都境内,浩浩荡荡行着一列人马,大部分是骑兵,一万多人,又是以行军阵列展开,那片红色盔甲与旗帜的海洋,似乎有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感觉。 大军分为前锋、中军、中部、后路,乃是大明传统的行军队列。一行人马中杨国柱率部走在最前面,为前锋,还打着一杆“前军司命”的大旗。 随后是卢象升的督标营,与宣府参将张岩的两千军队,刘衍的夏河寨新军合为中军。再后是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的正兵营为中部,最后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为后路。 每路兵马相隔不到十里,皆以数马一排的队列稳健行进,旌旗一杆跟着一杆,井然有序。 昨日大军从保定城下起程,今日便到达了庆都境内,每日行军不过六十里。骑兵日行百里是常态,说起来,大军行进的速度倒被刘衍与张岩的军队拖累了,毕竟他们军中大部分都是步兵。 不过刘衍认为宣大军队保持日六十里的行军速度还是有益的,毕竟宣大官军饥疲日久,虽将士休养了几日,不过将士与马匹还是非常疲累的。如果现在大军每日狂奔个二、三百里,几千人恐怕就只有数几百人能到达某地,那就谈不土行军严整,保持军势的完整肃然了。 每路大军的后面,便是他们密密麻麻的骡马辎重,一般每个总兵的营中,都携带大量的营帐、拒马、火药、虎蹲炮等物。刘衍运来粮草后,各营的后面,还跟着大量的粮草车马。 这些辎重,也不可避免地拖累了大军行进的步伐,宣大各镇的将士,己经饿得苦了,虽说现在自己营中的粮草不足半月之食,不过无论如何,这些粮草一定要携带身旁才安心,行军速度拖累就拖累巴。 卢象升精神抖擞地骑在他的战马五明骥上,回头赞许地看了刘衍的军队一眼,那些将士可说个个都是好兵啊。他们跟在刘衍的中军大旗后面,十人一排,一总一总的整齐行进,从保定城下出来,他们的队列就始终这么严整,连那些辎重兵也不例外。 这些人可大部分都是步兵,还人人身披沉重的甲胄,行军几日,竟然没有一个人掉队不说,行军队列,始终保持那么严整!说十人一排就十人一排,每排望去一条直线就一条直线。 长途行军,连三镇的骑兵们都不能做到如此,数马一排的队列己经有些歪歪扭扭,刘衍后面的宣府参将张岩,他军中骑兵还好,不过有一半为步兵,眼下他们的行军队列己经稀稀拉拉,很多将士都是无精打采地拖着疲惫的身躯,吃力地跟上。 仅观行军阵容,刘衍麾下军队之强,在宣大三镇中,可说己稳稳排在首位。 第一百六十章 战清兵 卢象升看了一会儿赞叹不己,对刘衍越看越爱,只可惜刘衍的身份军职不够,而且还是隶属于山东都司,并不在宣大三镇之列,不然将刘衍调入镇城内为各镇操练兵马,为大明训练出一支又一支,如同夏河寨新军一样强悍的军队,岂不美哉? 卢象升想到此处,心中也不免感慨一番:“唉!为何我麾下没有刘衍这样的得力干将!” 与此同时,刘衍也注意到这个问题,那就是各镇正兵营中士兵的单兵战力问题。 如果论起个人勇力,单打独斗,那些营兵大部分都比自己麾下的夏河寨新军士兵要强。可遗憾的是在军纪,在于令行禁止,还有战阵的配合方面,那些营兵却是远远不如自己的夏河寨新军。 而在战斗中,堂堂正正的战阵配合却是最重要的,个人武力,倒是排在末位。所以明末军队作战只靠少数家丁,胜时一轰而上,败时溃败千里。 造成这个局面,刘衍估计各镇军中克扣军饷只是其一,还有平日烦于或难以训练也是其一,各营中骄兵悍将,兵油子太多了,想整顿也非常难,历来大明各军中只见逃兵,难得有个愿意留下当兵的,都当宝贝一样看待,谁愿意对这些人下狠手处理? 幸好自己操练的全是新军,避免出现兵油子的现象,自己的将士也有丰厚的军饷和待遇保证,在大量的操练之下,可以批量化生产。如果让刘衍统领一支镇城的营兵,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此时大军早过了谮阳河,离庆都县城不远,就在这时,南方滚滚传来烟尘,地平线上似乎有十几骑朝这边狂奔过来。 三军将士顿时都骚动起来,自从进入庆都境内之后,路上己经陆陆续续遇到一些清兵哨探,每次这一万多人都是严再戒备。没办法,清兵对宣大官兵的心理压力大太了,在打出一场大捷之前,明军对于清军的心里优势还是不存在的。 卢象升见状也谨慎行事,当即喝令全军勿动,违者斩首,又立时派出自己督标营的哨探前往巡弋查看。 很快的,各营夜不收及督标营哨探传来消息,这十几骑,是出外哨抢探的夏河寨新军夜不收赶了回来,还带回了重要的情报。 卢象升闻讯大喜,急忙命人将那些夜不收带到自己面前。没过多久,在各营夜不收的簇拥下,许明德、大东子等人滚滚回到卢象升的中军部,向卢象升与刘衍等人禀报此次出哨的成果。 卢象升看完情报之后,也不禁喜形于色,立即传令三军汇合扎营,又通知各镇总兵将官到自己大帐商议军务。立时各营兵马停了下来,各部士兵纷纷就地挖壕、修筑营垒,一片的人叫马嘶,一个偌大的军营开始缓慢的在旷野中成型。 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顶盔披甲的三镇总兵及众人亲将围坐帐内,刘衍也带着苗绍前来,坐在距离卢象升不远的位置。此时众人看到,卢象升正喜悦地扬着手中一封情报。 “哨探所闻,庆都境内,有一股奴贼,人数千人上下,由奴正白旗一甲喇章京统领。定州境内,有镶白旗奴贼数千人,由奴酋多铎、阿巴泰统领。在高阳境内,有奴贼数千人,由奴酋多尔衮统带……” 众将官都是聚精会神地听卢象升说话,特别是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更是羡慕地看了刘衍一眼,刘衍麾下兵马不但强悍,而且还有如此得力的夜不收,真是令人羡慕。 各营夜不收出哨,都是畏惧地缩成一堆,根本不敢展开。如此重要的情报,却是山东都司下辖的刘衍所部夜不收所获,让宣大三镇的众将又被比了下去,众人此时心中都有些羡慕和嫉妒,刘衍的这些精兵究竟是如何操练的? “如今敌情己然明朗,现在庆都、定州、高阳各城都有遣来求援之人,本督想听听诸位的意思,我宣大、山东将士,该迎战哪一部奴军,去救援哪一座城池?” 历史上清军之所以能够如入无人之境,便是各地孤立作战,被围困之后没有援军,便是城池再坚固,也有被攻破的一天。明末的时候,明军各部战力低下,各部将领各自为战,如同一盘散沙,这才让清军有了横行各地的客观条件。 否则以明军的兵力数量,只要团结一致,即便战力不如清军,也是蚁多咬死象,数十万、上百万的明军,就是拼人数也能将清兵鞑子拼光! 可是,这些都是可是了。 此时清军兵分数路南下,到处都是求援之使者,虽然不指望卢象升这部军队一定会去救援他们的城池,但是秉承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附近城池的官兵听闻宣大这部兵马来临后,还是纷纷派来求救人员,那些前来求援的使者面对卢象升的时候,哭诉的一个比一个惨,让人不忍拒绝。 卢象升此时心中焦急,每一处都想救援,但是只恨分身乏术,麾下兵马太少,将士们敢战的决心也淡薄了点。虽说有刘衍大捷的榜样在前,但余者三镇将士还是需要一场胜利鼓舞一下。 卢象升的话让众将好一阵沉吟,依他们的想法,当然只救庆都为好,这里的清兵不过千人,自己一万数千大军,还是吃得下的,特别军中有刘衍部存在,虽然宣大三镇的将官们还没有真正见识过刘衍所部的战力,可是能够被天子看重,并且也取得过对清军作战胜利的兵马,怎么也不会差劲的,定然是一支强军。至于定州与高阳,那边的鞑子兵人数还是多了些…… 刘衍对定州与庆都没什么概念,如果要救援,只能救最紧要的,那便是高阳了。不管怎么说,那里是孙承宗的所在之地,自己不能眼吩睁地看着他全人家战死,这样的忠良必须救援。 当下刘衍起身说道:“督臣,末将愿领麾下兵马,前往高阳,以解孙阁老之围。”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卢象升还没有说话,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己是说道:“万万不可,奴贼势大,刘将军以区区数千兵马迎战大敌,可谓凶多吉少,本军门又岂忍心见刘将军送死?” 接着王朴又诚恳地对卢象升说道:“督臣,兵分则弱,救援之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不如我军先抱成一团,先立足于不败之地,然后再徐徐图之。” 笑话,夏河寨新军这样一支强军不放在身边,王朴怎么会安心?刘衍要领军离去,那是万万不可的,现在身边的兵马多一分,就多了一份保障。 一旁的杨国柱也不愿意刘衍离开自己身边,他和颜悦色的对刘衍说道:“刘将军,你且坐下,听督臣如何说,如今大敌当前,绝不可意气用事,要持重。” 刘衍眼见王朴和杨国柱都如此畏敌,心中也是一沉,宣大三镇的明军还是胆气不足啊! 于是刘衍便抱拳行礼,一言不发的坐回到远处,冷眼看着众人的“表演”。 只见杨国柱又对卢象升说道:“督臣,末将也以为刘将军忠勇之心让人佩服,然而奴贼势大,在当下的关口,万万不可起分兵救援之念。一旦被奴贼分而击之,我军就凶多吉少了。” 一旁的虎大威沉吟良久,此时也站出来说道:“督臣,我宣大兵马的确不宜分兵,以末将之见,不如先解庆都之围,庆都至定州不远,庆都之围一解,定州的清兵也失去了屏障,我军可顺势解了定州之围。如此两战两捷之后,我等可携大胜之威,全师前往高阳,以解孙阁老之困。” 王朴拍案叫绝,大声说道:“虎军门所言,当是老成谋国之言,如此,我军定然能连战连捷,上报皇恩!” 此时听完众人的意见,卢象升也下了决心,以宣大官兵目前情况,还是畏惧清兵之心较多,分兵救援之事,确实不成。还是先消灭庆都的敌军,扭转将士们的畏敌怯战情绪之后,再作计议。 不过以现在的局面来看,卢象升只能希望定州与高阳的守军,能坚持到自己援兵到达的那一天了。 正在这时,忽听帐外警报声不绝,一个亲卫匆匆冲进大帐,对卢象升禀报道:“启禀督臣,南向数里发现奴贼一部,约有千人,正朝我宣大营地而来。” 帐中众人听到这里个消息都是悚然而动,没想到清兵竟然直接冲来,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第一个跳了起来,大声喝道:“奴贼有多少人?” 得到千人的肯定回复后,他冷哼一声,威风八面地对卢象升抱拳施礼,大声说道:“督臣,末将愿领军出战,将这股奴贼杀个片甲不留!” 刘衍见状也是哑然,这个王朴在历史上可是有名的“逃跑将军”,丢下友军临阵脱逃之事,可是没少干,说是劣迹斑斑也不为过,今天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请战了? 随即刘衍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此时宣大各镇兵马经过休整之后,战力已经有所恢复,王朴的身后有一万多各镇精兵,心中自然有底气,而且当面的清兵也只有千余人,明军在兵力上还是占有绝对优势的,所以站出来抢个头彩也是可以的。 “也好,就借此机会看看宣大镇兵马的真实战力如何。如果真如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宣大镇兵马都是敢战精锐,那我率部跟着卢象升去一趟巨鹿也可以,搏一场军功,为将来铺路。” 刘衍心中暗道:“可是如果宣大镇也像其他明军那样,除了卢象升的标兵营之外,其余各部都不堪大用,那巨鹿之战不打也罢。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要早做打算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小胜一场 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拿到了出兵的军令,便去整顿兵马,准备率部出击了。 趁着王朴整顿兵马的时候,刘衍与卢象升等一众将领寻了营内的临时望楼,在上面向外眺望。极目远望之下,似乎南边隐隐有一大股烟尘,正往这边而来。 片刻之后,众人只觉得大地震动,那股烟尘越来越近,终于众人看到一大片白色的旗帜飞舞而来。在旗帜下面,尽是身披白色盔甲的骑兵,隐隐可见众人盔顶上火红的盔缨迎风飘扬。 在大片的旗帜之中,还有一杆格外大的白旗随风飘舞,如鹤立鸡群般的醒目。 卢象升观之哼了一声,说道:“奴贼乃是正白旗的兵马!” “这些鞑子兵真是好大的胆子,区区千众士卒,就胆敢来窥探我们的营地? 卢象升身旁众将都是随之发出一阵冷笑,对营外的千余鞑子不屑一顾。有卢督臣在此,有刘衍的三千七百余精锐铁甲新军在此,自己宣大官军一万多人胆壮心齐,还会怕区区一千个鞑子正白旗的鞑子兵? 其实也不能怪那些清兵太猖狂,大明官军数量多是多,不过敢出城野战援助的很少,出城后旁观看戏的更是占了很大一部分,真正敢与清兵肉搏血战、刀刀见肉的少之又少。经常有数万明军在侧旁观,坐看数千个鞑子兵抢掠搬运财帛而不敢妄动的情况。 这股清兵其实也是来试探的,如果这股明军还是如老样子,旁观、尾随而不敢战的话,他们便要回到庆都城下,继续将那县城攻下来,尽取其中财帛子女。 比这股正白旗军队更猖狂的是那些呼啸而来的哨探,这些鞑子兵个个身材粗壮、马术娴熟,只见他们狂声大笑,绕着营地的几十步外奔驰时不时速朝营内射来箭矢。 这么近的距离,刘衍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骄横与满带戾气的脸容,他们盔上飘扬的红缨,棉甲上缀铜铁泡钉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大冷的天气,他们与胯下的马匹都是不时吐出浓浓的白气,更是凸显了这些鞑子兵的凶狠。 不过刘衍心中却丝毫不惧,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自己辛苦打造的新军将士战力的极限在哪里?也只有用这些狗鞑子来试探了。 此时卢象升朝远处眺望,那大股的正白旗骑兵己经在营外不到两里处停了下来,而且还摆出了一个迎战的阵势。 卢象升怒目冲那股清军凝视良久,沉声对众人说道:“众将这就回营挑选敢战骑兵!” 他猛地戳指营外清军,厉声喝道:“尽随本督出战,一鼓而灭此这股奴贼!” 随着号鼓声响起,很快一队队宣大骑兵汇集到营外,最后猎猎族旗下,汇集有数千人之多。营外一片鲜红的明军盔甲,战马按纳不住骚动着,一声声嘶鸣起来,最后汇成一片金戈铁马的气势。 这些骑兵以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所部的两千铁骑为核心,此战便是要以王朴为主,其余各部骑兵协助来打。 那些在营外洋洋得意的正白旗哨探没想到明军竟敢出战,都是不约而同吃了一惊,个个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们不敢在营外停留飞奔了回去。 明军中顿时传出一片嗤笑,越来越响,最后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数千人的大笑似乎掩盖过了寒风的呼啸声。 刘衍也率部出战,身旁的许铭亲自扛了他的大旗,还有一干旗手亲卫们,也是紧紧随在刘衍身旁左右。在刘衍的身后,则是骑兵总的五百多骑兵将士,此时众将士都是满脸的兴奋之色,己经迫不及待想冲锋杀敌了。 此刻在刘衍部的左边,便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领了自己的一千骑兵。在刘衍部右边,是宣府参将张岩,领了自己五百骑兵。在卢象升的督标营骑兵右侧,便是大同镇总兵官王朴与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各两千骑兵。 编制方面,宣大三镇基本相同,一营一个中军,两个千总,麾下各几个把总,然后管队,甲长,各有认旗,一目了然。众人队下最基本一甲十二人中,甲长都是身插背旗,手持弯刀,身后四人为弓刀手,再四人为钩枪手,随后二人为耥耙手,最后随着一个火兵,手持大棒,用来敲击敌人的马头。 不过此次宣大入援军队,各镇总兵正兵营如果有带来三千人的,就算全部是骑兵,其中至少有近千人是骑马的辅兵杂役。 受戚继光的影响,明军骑兵火器化比例较高,估计每军之中都有千人为火器队的骑兵,最后一千人才是杀手队的骑兵。这些人大部分中,又为各总兵将官们的家丁亲卫。 所以卢象升传令骑兵出战后,各镇的总兵官,便将自己的家丁与杀手队骑兵拉出来。这些人都是职业军人,个个久经战阵,骑兵的待遇又好,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彪悍之色,个个只是握紧手上的兵器。 此时各镇将士看着对面的清兵,脸上都是杀气腾腾的,虽说众人营中马匹日夜差使较为瘦弱,这些天缺乏粮草也饿得狠了,对面鞑子兵很多人一人双马,不过对面不过上千鞑子兵,能战的估计只有数百人,己方几千骑兵,压也要将他们压死了。大好的军功就在眼前,这些明军骑兵们,个个摩拳擦掌,急不可耐想杀敌了。 四千多骑兵好大的一片盔甲旗海,火红的漆甲,飞扬的翎羽还有密密旌旗,如林长枪,似乎要刺破云宵,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向外绵延开去。 那边的清兵显然也怔了一下,没想到明军不但敢出战,一出来还这么大的阵势,反倒犹豫着不敢再逼上来。 一众总兵将官领军出营后,便众人带一些亲卫汇集到卢象升的大旗下,卢象升督标营近千人,此次带了五百骑兵出战。在他的身后左右,众将都用不屑的眼神看着对面的清军骑兵。 经过几日的休养,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又恢复了自己的往日风彩,盔甲又重新恢复了华丽,他策骑马上,轻蔑无比地瞟了一眼对面的清兵。 只见他右手大力一抖自己鲜红的披风大氅,让它随风飘舞,又潇洒地甩了甩自己盔上红缕,对卢象升抱拳施礼,高声叫道:“督臣,末将先率大同的儿郎们出战,斩将夺旗,带敌酋首级回来禀报佳音!” “好!” 卢象升大声叫好,身旁众将也是同声喝彩。 刘衍见状也是颔首点头,这个王朴虽然在历史上的名声不好,但也不是酒囊饭袋,还是有些真本事的。当然了,王朴此人的品性自然是极为不堪的,刘衍心中暗道:“此人只可以利益胁迫、利诱之,不可与之深交!” 此时有王朴请战在前,卢象升自然不会打击士气,他高声说道:“王将军,本督便在此为你掠阵,静候佳音!” 紧接着,卢象升大喝一声:“来人,为王将军斟上一杯壮行酒!” 马上身旁一个亲卫上来,倒上满满一碗酒,卢象升双手接到,亲自递到王朴的手上。 王朴接过酒碗,一仰头,一大碗烈酒全部灌入口中,倒有一大半洒落在衣服上。 王朴高声叫道:“痛快!” 随后王朴猛地将酒碗掉落地上,又重重一甩盔上红缕,让刘衍担心他的头盔会不会甩飞出去,幸好没有。 王朴满脸豪情,对卢象升抱了抱拳,一言不发,拔马就是。他一手控撂,一手提着一根马槊,领着几个亲卫,一路放马狂奔,滚滚跑回自己的军阵内,寒风中,就见几人随风飘到极点的鲜红披风。 堪堪离自己阵前几步,王朴猛地提缰,战马嘶鸣中,他的坐骑几乎四蹄后倾腾空。不过王朴仍是单手抓着缰绳,另一只手抓着马槊,加上舞动的披风大氅,好一个跃马横枪的雄姿。 刘衍叹为观止,这种娴熟的马术,他自认便办不到的。 王朴在自己阵前策马奔跑,提枪大呼:“我大同军!威武!” “我大同军!” “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密密探出的都是枪林,大同镇的将士们,士气被王朴鼓动到极点。 “儿郎们,杀奴啊!” 王朴双目圆睁,手上马槊指着对面的清兵方向,声嘶力竭地叫道。 “万胜!” 王朴一马当先,提着马槊冲在前面,上千大同镇骑兵随着王朴冲出军阵,蹄声滚滚轰响如雷,以浩荡的气势冲向对面的清军。 “杀奴!” 大地似乎在抖动,大同镇的骑兵一泄千里,以王朴为首,排成紧密的阵势,往清兵阵中直冲而去。那边的清兵似乎有些骚动,没料到这部明军如此彪悍,忙派出数百人迎战。 很快的,两股骑兵便冲撞在一起,便是远远的,也可以看到他们的惨烈的战景。 刘衍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骑兵对冲的场景,此时心中热血沸腾,这种骑兵的作战,一骑飞奔,身后万骑跟随的情景,太容易让人气血上涌了。他们的作战,与步兵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形。 便是远远的,刘衍也可以看到王朴舍死忘生的战斗场面,虽说这家伙历史上有恶迹,可以说是一个名声很臭的人物,不过能做到一镇的总兵,都不是简单的人物啊。自己万不可小瞧天下的英雄,刘衍暗暗告诫自己。 卢象升也是看着那边激烈的苦斗,他看王朴始终奋战在前,在他的鼓舞下,大同镇的明军们也是奋勇作战,没有一个人胆怯后退。卢象升极为欣慰,不住点头。 看王朴所部陷入了苦战,那边的清兵们,隐隐有后退的迹象,在明军军阵这边,则是传来阵阵的欢呼声,最后汇成一片雄壮的“万胜!”声。王朴所部的奋勇作战,便是对宣大三镇的将士,也是鼓舞极大。 卢象升见清兵便要败退,大喝道:“今日便尽数消灭这股奴贼,将士们,杀贼报国的时候了,随本督杀啊!” 他巨大的呼啸声,似乎压过了呼啸的寒风,又是一片万胜声响起,余下的几千宣大骑兵,都随在卢象升的身后,滚滚往前冲去。 卢象升一马当先,他仍是麻衣孝服,骑在那匹神骏非常的白色战马五明骥上,手中几十斤重的精铁大刀只是指向前方。在他身后,数千匹战马汇集成奔腾的钢铁洪流,只是滚滚向前。 战马奔驰,铁蹄声似乎撼得地面前在剧烈抖动。飞驰的战马上,刘衍同样飞舞着一根铁精长枪,呐喊奔驰。第一次这样万马奔跑的冲在自己骑兵最前面,紧随卢象升的身后,刘衍感觉很刺激。 这种主将冲锋在前的打法虽然夏河寨新军不提倡,不过不可备认这种打法很阳刚,很男人,冷兵器时代,这种行为对军心士气的鼓舞也是无可替代的。 只不过此时护卫在刘衍身旁的许铭有苦自知,率领数十名亲卫和夜不收紧紧跟在刘衍的周围,生怕刘衍有个闪失。 “大人,谨慎些啊!” 刘衍却置若罔闻,猛地怒吼道:“随我,杀奴!”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奴酋的重视 刘衍挺着自己手中的长枪,呐喊着冲在夏河寨新军骑兵总最前面,他一身御赐的盔甲,闪闪发亮,加上飞扬的披风大氅,威风不可一世。 在刘衍的身后,百总许铭带人扛着一面刘字大旗,同样兴奋地大吼大叫,不过他还是不时看看前面的刘衍,担心刘衍会有什么闪失。 刘衍身后的各个亲卫,更是小心翼翼,日光投在刘衍身上,比投在别的地方多得多。 此时数千宣大铁骑,以卢象升为首,滚滚前冲。前方的清兵早就逃跑了,他们此次只是来试探,并不是真的想战。很显然,他们这次的试探捅出了大篓子。 这股清兵当然不会跟明军死磕,见明军大部冲来,马上就鸣金收兵。 而跟王朴所部缠斗的那股清兵,接到号令后,也是拔马就跑。王朴等大同镇骑兵虽然疲累,不过眼前这个追击的良机,哪肯放过? 见身后大股援军冲来,众人更是胆壮心齐,王朴身上脸上满是鲜血,看上去有些狰狞,他看出一个大捷就要到手了,于是激动的大声吼道:“儿郎们,追击,杀奴!” 王朴用力一挥马槊,催动战马,又是率军直追上去。 战场上蹄声如雷,如果此时能够从空中望下去,地面追击奔驰着数千匹战马,形成好大一股烟尘。跑在最前面的,便是未战的那个正白旗甲喇章京,他们数百匹马跑得飞快,马上的骑兵们,还不时跳跃换着马匹。 随在他们身后的,是稀稀拉拉,不成阵形的数百匹马,不时有人掉队摔落,正是参战逃跑的那数百清军骑兵。 紧追他们身后的,是一大股旗色盔甲通红的明军骑兵,正是王朴率领的大同镇骑兵们。最后便是数千匹战马轰隆隆追来,密集的马蹄敲击声,似乎震得大地都在抖动。数千匹马最前面,卢象升挥舞精铁长刀的身影分外醒目。 很快的,前面便是庆都县城,城上守军们原本还在清军的围困下战战兢兢的,可是此时却见到两大股鞑子兵败退逃来,看也不看城上众人一眼,马不停蹄的就往城南方向逃去,城头上的守军见了无不是目瞪口呆。 那些守军还没回醒过来,就听蹄声震耳欲聋,一大股明军狂追而来,为首一个将军,高大俊朗,一身华丽的盔甲,鲜红的披风大氅随风飘舞。他整个身子几乎在马上站起来控撩,另一只手的马槊似乎要刺破云宵,他双目深沉,只是一声不吭的领军追击。 他身后一大片旗帜,还有同样个个面沉似水的明军骑兵们。堪堪转过城墙,那将军猛地一喝:“将士们,杀奴啊!”一挥手中的马槊,身后一片暴喝声同时响起:“杀奴,杀奴!” 虽然很多将士的马匹己经累得口吐白沫、气喘如牛,不过无数的大同镇将士,还在随在那将军的身后滚滚追去。 城墙上爆出一片欢呼,看着那明将远去的英姿,守城的知县与当地官兵不禁感慨起来:“好一个常山赵子龙。” 他们的感慨声还没落,又是一大股明军骑兵狂追而来。一场追击战就此拉下帷幕,明军大获全胜! 待到各部将士陆续回营后,明军营内自然是一片的欢天喜地,此战共斩首清兵三百五十余级,缴获清军战马三百八十多匹,还有盔甲刀枪辎重无算。 回到营地后,卢象升立时为出战的大同镇将士庆功,不说大同镇将士人人欢喜,大同镇总兵官王朴也是洋洋得意。 这些军功首级,大部分是算在他的头上,而且是硬打硬的鞑子首级,不再是以前的杀良冒功。 说起来,王朴领军出战时,只斩首清军一百余级,余者的大部分首级,都是追击所得。卢象升与王朴等人追过庆都县城不远后,就不再追击敌人,毕竟清军的马匹更为优良,众人就是想追也追不上。 此战王朴麾下伤亡二百余人,几乎高达二成,还大部分是他的家丁们,这么大的伤亡让王朴心痛不己,好在有这些军功在,相比之下王朴认为还是值得的。 同时王朴麾下还累死了两百多匹战马,正好缴获的清军战马,卢象升大部分补充给了他。 “今日大捷,我宣大将士,又斩首三百佘级,本督己捷文飞报圣上,料想圣上闻报,定会欢喜无比。今日之战,却是王总兵率大同将士舍生忘死,夺得首功,余者各将一样奋勇作战,故有此获。来,众将,为今日之捷干一杯!” 帐内众人一起举杯,人人欢喜,虽说军功大头被王朴分去,不过众人头上也分到几十颗脑袋,每人都有收获。更重要的是,今日大胜后,宣大将士中存在的畏敌怯战情绪扭转不少。 王朴兴奋得满脸潮红,他洋洋得意,高声叫道:“这都是督臣教诲有方,末将等才记得尽忠报国的道理!” 卢象升满意地大笑,他说道:“从王将军始,又到今日大捷,说明我大明将士只需舍舍身报国之心,那些虏骑,也没什么可怕的!” 众人高声道:“忠勇无畏,杀敌报国。” 随后怅内一片欢腾,大捷过后,众人都是放浪形骸起来,大口喝茶,大口吃肉。 刘衍看着与众人杯来迎往,叫闹不休的王朴也是微笑,一头雄狮带领一群绵羊,可以胜过一只绵羊带领一群雄狮,有卢象升身先士卒的激励,加上自己榜样的鼓舞,粮草的充足,历史上的庆都之捷卢象升只斩首一百余级,今日更是上升到了三百余级。连王朴这样的逃跑将军,都敢奋勇作战了。刘衍感慨,大明的官军,也非不能战,只可叹…… 刘衍这边正沉吟着,卢象升又高声说道:“今日大捷,解除庆都之围,趁此锐气,我宣大官军在庆都休整一日,明天便拔营前往定州,解除定州围困,诸位还需奋起余勇,继续前往高阳,以解孙阁老之围!” 铁甲一片锵锵作响,众将都是站起身来,高叫道:“愿随督臣麾下,杀贼报国,不惜此身!” 卢象升高声叫好,正要说什么,忽听外面吹吹打打一片声音,正往营寨这边而来。随后一个亲卫冲进帐来,高声叫道:“禀报督臣,庆都知县,率领城内一干乡绅百姓,挑着猪羊酒米,说是前来犒军。” 卢象升面露微笑,今日自己率军解除庆都围困后,庆都知县曾有亲自出城相谢,没想到现在更是劳军来了。 听外面鞭炮锣鼓声不断,吹打的声音越来越近,环顾帐内各将,都是喜形于色,历来百姓见兵就逃,这种自发前来犒赏太少见了,众人心理都是暖暖的,卢象升笑道:“庆都百姓犒军,众将,这就随本督出营相候,军民同欢。” 当日营地中一片欢腾,庆都是一个小县,送来的粮草不可能很多,只有几百石,还有数十头的猪羊。不过庆都百姓发自内心的感激,他们真诚的感谢声,还是让宣大将士们心里暖洋洋的。很多人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为官军,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庆都知县,还热情邀请卢象升入城驻扎,被卢象升婉言拒绝了。当晚卢象升在营帐中设宴款待庆都知县一行人,还破例许可众将喝点酒。宴上,庆都众乡绅对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赞不绝口,连夸他有常山赵子龙的风彩,听得王朴笑得合不拢嘴。 宴后,刘衍满面笑容地回到自己的营地中,又招集许铭、陈勋、汪博、王越、苗绍、张义、沈拓七个百总,还有一干把总、纠察官庆贺。宴席上,众人却都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看得刘衍满心的疑惑。 终于,许铭站起身来,说道:“大人,今日之战,我与大家可对大人有点看法。” 刘衍眉头一皱:“看法?” 现在刘衍在夏河寨新军中,可谓说一不二威权日重,没有任何人敢置疑他。 第一次听说麾下将士对自己有看法,刘衍确实感到有些意外,他沉声说道:“那好,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遮遮掩掩的!” 许铭咳嗽一声,鼓起勇气说道:“便是今日大人出战,冲锋在最前面。这个事情,大人本来可以交给属下,又何必冲锋在前?万一大人有个意外,咱们夏河寨前千户所怎么办?” 其余众人紧接着纷纷起身附和,陈勋也是抱拳说道:“大人,许百总说得有理,我夏河寨新军上下将士,都愿为将军效死,您又何必抢了兄弟们杀敌立功的机会呢?” 刘衍听完众人的话不由得呆了一呆,他这才感觉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身旁己经形成一个牢固的利益集团。 这个集团以自己为首,他的一举一动,都身系集团的安危所在,荣辱与共。是啊,将士们可以战死,只要有自己在,他们的家人就有抚恤,还有田地,可以过上温饱休面的日子。 缺了他们,集团还可以运转,而自己却不能有任何意外,否则围绕自己身旁的一切,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在现在部下的心里,自己的性命,己经重过他们的一切了吧。 刘衍叹了口气,确实,夏河寨新军平日的训练与战斗,都冷酷严谨得象个机器人,一切按部就班。或许从今天起,如今日这种痛快淋漓的战法,是不可能出现在自己身上了。 于是刘衍沉声说道:“众将请起!本官会谨记的!” 陈勋、许铭等人见状,都是面露喜色,纷纷再拜。 数日之后,在唐河边上,此时正值隆冬时节,宽约百米的河面上己经结冰,不过冰厚却又不厚,人马车辆都过不去。沿河的船只己经被清兵烧毁,要从庆都到定州,只有当地一座称定州桥的石桥可以通行,不过眼下这座石桥,己经被镶白旗的清军劳劳占据防守。 围困定州的镶白旗几千大军,听闻哨探回报,还有庆都境内那股正白旗的败兵禀报后,非常意外。这股自庆都前来的明国援军有一万多人,与别地明军不同,他们大部是骑兵,还敢打敢拼,由明国兵部尚书卢象升亲自率领,夹着新胜的锐气滚滚前来,军势非同小可。 镶白旗的多铎、阿巴泰二人对此都很慎重。有鉴于此,多铎、阿巴泰二人经过商议之后,便决定防守定州桥,而且还要派出镶白旗中最精锐的数百巴牙喇兵,务必将这股明国援兵,堵塞在庆都境内。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定州的交锋(一) 宣大三镇连同刘衍所部一万多官兵,一大早从庆都县城启程后,于当天的下午,到达了唐河边上。 各部的夜不收纷纷送回消息:定州石桥有清兵精锐军士防守。 于是卢象升早就下令停止行军,对此他颇为意外,没想到清兵也会据险而守,这可不像是清兵的风格。卢象升下令在唐河边不远的一处坚硬河滩旷野上排兵布阵。 然后众将随在卢象升的马后,都是举目向对面的定州方向看去。远远的,似乎可以看到定州城雄壮的身影,定州城三面城池,一面环水,向有河北重镇,素有天下要冲之称,城墙修得颇为坚固。当地有滕骧卫的指挥使,还有守牧、知州一起驻守城内。 在那城池的周边,隐隐可以看到一大片白色镶红旗号的营帐,那边围困定州的清兵,便是清国镶白旗的军队,首领为镶白旗旗主多铎与贝勒阿巴泰。 寒风沿着河滩席卷过来,吹得众人的衣衫旌旗猎猎声响,呼啸刮过脸上,有如刀割一般的痛。 定州这个地方,处于半湿润半干旱地带,冬季向来寒冷、干燥、少雪,在明末的小冰河时期,天气就更冷了。 寒风中,卢象升等人一动不动,刘衍也盯着远处的清军大营陷入了沉思。 良久,卢象升冷笑说道:“奴贼负险而守,看似明智,实则蠢笨。我宣大军中火炮、鸟铳众多,区区一座石桥,又岂能阻止我大军行进的步伐?” “今日便攻下石桥,集师定州城下,再与奴贼决一死战!” 随后卢象升便喝令刘衍率部出战,又命令火炮掩护轰击。 自从刘衍率部来援之后,卢象升和各部将领对于刘衍部精锐强悍的认知,都是从夏河寨新军的装备、气象等直观感受到的,再有就是从圣旨中提到的尧山山道大捷得出的结论。 可不管是卢象升,还是各镇总兵官,都不曾亲眼见到刘衍所部的真正战力,之前追击清军小股骑兵,刘衍也只是率领五百多人跟着冲杀而已,算不得数。 “此番正好检验一下刘衍所部的真实战力。” 卢象升心中暗道。 刘衍当即领命,策马回部整顿兵马去了。 很快卢象升等人也策马回到军中,督标营中五门沉重的红夷六磅炮被推到岸边,黑压压的炮口对准了岸对面的敌人。 刘衍军中的炮队旗长钱樰毫不示弱,也将自己手下的五门虎尊炮给推了出来。百米宽的河道,以虎尊炮的射程,虽然霰弹无法覆盖压制对岸,可是却也能打到防守石桥的清军兵马。 在火炮手们忙活的时候,刘衍的三千七百余将士则是静静地列队在密密麻麻的火炮之后。 可以看得很清楚,在石桥的对面,摆有多层的拒马,桥上还铺满了铁蒺藜,似乎沿着石桥河岸的周边,还抱有多道的壕沟。清兵这种阵势,很让人看不懂。 不管他们如何布置,以力服人,用火炮、鸟铳开路便是。 比起刘衍军中虎尊炮的装填方式,督标营的红夷大炮略有不同,前膛装弹,使用大量群子,大弹一个,用木红布包裹送入腹内。随后又送入一包十二个小弹。他们调整炮口的方向也是使用曲柄与螺杆,不像虎尊炮那样使用木枕。 督标营中的炮手,似乎也颇为精良训练有素,不过刘衍看他们火炮瞄准时,还使用比较原始的视差法,用眼睛与大拇指估算距离。 只是目前这种霰弹射击,倒不需要怎么估算炮弹落点距离,火炮放平了打就是。 看钱樰指挥着一众炮手,不时瞪眼瞧着督标营的友军,一副好胜公鸡似的神情样子,刘衍不由莞尔。 看双方炮手们己经布置完毕,五门红夷大炮炮手们转动着曲柄,将炮口降低,努力对准了岸那边大片的清军与拒马。 其中一门红夷大炮,就摆在桥口不远,黑压压的炮口,对着桥那端的拒马上,可以隐隐看到,拒马那端清军巴牙喇兵银光闪闪的水银甲,还有他们背上舞动的杆旗。 “开炮!” 似乎同时间一片震耳欲聋的炮响大片的烟雾腾起,一个个呼啸的炮弹,滚滚向对岸砸去。特别是那几门红夷大炮,一炮打出十几个大小炮俾,场面更是壮观。 炮弹击发后,刘衍等人都是凝神观看炮击的成果。很遗憾,对面的清兵虽然起了一阵骚动,却大体无事。对岸的河滩之地可能地表较为松软,炮弹着地后跳跃性不高,除非直接命中,否则杀伤率差了点。 明显的,这些火炮的炮弹想要准确打中小小的拒马目标,还是困难了点。似乎还有很多清兵躲藏在壕沟之内,虎尊炮的霰弹射击,对他们也没起什么作用。 只有桥头不远的那门红夷大炮出了成绩,六磅重的大弹直接将拒马打塌一大片,那颗炮弹砸飞拒马不说,还直接跳跃奔入后面不远一个巴牙喇兵的胸膛内,将他的身体破开一个巨大的血洞。余者十几个小弹四下横飞,在坚硬的桥面上蹦跳,直接打了一条血路。 “将虎尊炮全部拉到桥上去!” 钱樰见状不由得欢呼跳着,在他的命令下,在友军的注视下,一众夏河寨新军炮手,推着五门虎尊炮上了桥头,在对面镶白旗巴牙喇兵恐惧的目光中,他们从容不迫地上了散弹。 “开炮!” 在旗总钱樰惊天动地的喝令声中,五个炮手猛地点燃了虎尊炮。 “轰!”的一声巨响,大面积的铅丸铁弹,直接将桥对面的几道拒马扫平,伴着一大堆桥那边清军巴牙喇兵们的惨叫,还有他们滚爬回跑的身影。 “鸟铳手,上!” 刘衍见状面露喜色,当即一声喝令,前总的百总陈勋率部在最前面,只见陈勋猛地一挥手,马上便有两队鸟铳兵扑上了桥头,随后各总、各旗、各哨的鸟铳兵一队一队又在他们身后列队,静待自己的参战。 桥面只可并排行走五个鸟铳兵,该队鸟铳兵上了桥头后,立时手持鸟铳。前面清兵没有射来弓箭,他们就清除桥上的拒马与铁蒺藜,前方百步,或是数十步外出现清兵的身影后,他们就在桥上射击,一队一队的火力不断。清兵弓箭远远的对他们没有什么威胁力,他们的鸟铳却可以在几个步外击破他们的重甲。那些清兵,就算以巴牙喇兵之猛,一批一批冲来只有送死的份。很快前总左哨把总魏汉就率部占领了定州桥。 此时魏汉走到前方,只见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一条平坦的官道,顺着定州桥直通往定州城下。从石桥两边散去,离河岸几十步外,各挖有几道的壕沟,似乎先前的清兵们,就是躲避在壕沟内闪过炮击。 不过眼前的官道上,倒是没有挖取壕沟。占领定州桥后,魏汉立时以桥头方圆为要点,设立防护之地,以左哨的刀盾兵盾牌掩护,不断射击前方两边冲来的清兵们。 他们的鸟铳有利地阻挡了清兵的冲击,随后一队队的鸟铳兵跟上来。随后,又是一辆一辆的战车推上来,这个桥头地点,己经劳劳占据住了。 离定州桥几百步外,这里有一大股的清兵聚集在此,好大的一片红白旗帜海洋。旗帜中,高高竖立着三杆巨大的织金龙大纛,这些大纛的主人,一个为镶白旗旗主多铎,一个为饶余贝勒阿巴泰,另一个为镶白旗的巴牙喇盍章京。 听着、看着那边的硝烟与呐喊撕杀声,还有隐隐传来震耳欲聋的鸟铳声。多铎与阿巴泰不动声色,那巴牙喇盍章京脸上的横肉则是不住抖动,明军的骁勇,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盍章京粗粗估计了一下,这短短一战,自己营中的巴牙喇勇士们,己经伤亡快上百了,但明军还是步步攻进,麾下的儿郎们,只是在作无用的抵抗。 良久,镶白旗旗主多铎说道:“对于该部明军,我们确不可心存小记之心。” 饶余贝勒阿巴泰淡淡说道:“该部明军火器犀利,其实没什么可怕,明军中火器精良的也有多部,便如恭顺王他们,不也降了我们大清?可怕的是该部作战的果敢,纪律的严明,从上将到小军,均有决死奋战之心,这是迥异于别部明军不同存在。” 多铎年轻的脸上有些不服气,他道:“如此说来,该部明军便无敌了?以后我们大清国的勇士,遇上这部明军,难道还要绕道走不成?” 阿巴泰说道:“我只是说,在遇到这部明军的时候,我们需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万不可轻敌,以免折损旗中勇士!” 多铎问道:“那以后遇上这部明军,该如何作战?” 阿巴泰沉吟良久,说道:“与这部明军野外作战,难以找寻他们的破绽,只能发挥我军铁骑所长,不与他们正面对决,待他们弹尽粮绝后再作处理。” 多铎不说话,他年轻气盛,对阿巴泰的话并不以为然,他脸上有另外一层忧虑:“明国卢象升部现在兵锋正盛,一万数千大军,我们镶白旗在定州城下只有五千人,披甲人不到二千,向高阳的十四哥求援,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派来援军……” 此次清兵入寇,除了皇太极与他儿子豪格的两黄旗外,含八旗蒙古在内,余者各旗清兵都出动了,还有数万的辅兵跟役。不过清兵主力自保定后兵分八路攻掠城池,闹到现在,却是每一处,每一路的兵力都摊簿了。 以前清军欺负明军不敢野战,不过遇到真正敢战敢拼的,却又无可奈何,惊觉自己兵力过于弱小。多铎只希望高阳城下的多尔衮派来的援兵能快速到达。 阿巴泰忽然说道:“十五弟,依为兄之见,我们还是撤到高阳,与奉命大将军会合为好,该部明军气盛,我们无需与他们对决。” 阿巴泰的话反激起多铎的傲气,对这个兄长,他一向不放在眼里,此时听了他丧气的话,更是高声叫道:“撤退?在我大清国勇士的眼中,何曾有过撤退一词?明军纵然有万军,然我大清兴起之后,哪一次不是以寡击众?我五千镶白旗勇士,大可杀得对面的明军片甲不留。也让他们瞧瞧,我大清国镶白旗的厉害,让他们胆寒气丧,从此不敢再兴与我正面作战之心。” 看着多铎那张年轻狂傲的那张脸,阿巴泰内心发出一阵冷笑:“蠢货!” 金鼓声响起,守桥的镶白旗巴牙喇兵,如潮水般的退下,随后汇集在多铎的大旗下,随后便以非常严谨的军阵,慢慢退回了自己的定州大营内。 刘衍率领夏河寨新军,顺利地占领了定州桥,桥头上,他迎来了满面笑容的卢象升等人。 当日下午,卢象升率领一万数千宣大、山东将士浩浩荡荡通过了定州桥,在离清军大营数里外的唐河上流扎下了营地。当地的定州知州与滕碚卫官兵闻听援兵到来后大喜,连日送来了劳军的物资粮草。 当日傍晚,卢象升招集各镇将官,连夜商议军务,而在清军大营内,多铎当晚没有盼来援军,接到的却是一封多尔衮的手令,让多铎尽拔大军前往高阳,速速撤离定州城下,气得多铎将手令撕个粉碎。他己经下定决心,明日一早,使出营与对面的明军决战。 次日清晨,天气仍是寒冷,一阵接一阵的劲风扫过,冰寒刺骨。 从一大早开始,明军与清兵的滚滚大部,便出了各自的营地,开始汇集在各自的营房前面列阵。从敌我双方的对面看去,遍野都是对方的旌旗与战士。 第一百六十四章 定州的交锋(二) 刘衍身披铠甲,心中也难掩兴奋,此战是自己第一次率部参加会战,这可是难得的一次检验夏河寨新军的机会,也是增加自己经验的大好机会。 此时刘衍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左右身旁一眼,自己军阵的两侧,密密麻麻的都是战马与朱漆盔甲结成的友军阵形,浩浩荡荡的火红旗海似乎看不到边。 在卢象升的军阵布置中,他率领麾下兵马与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宣府参将张岩所部结成中军,宣府镇总兵杨国柱为左翼,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为右翼。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为则是作为前军。 在之前的激战中,刘衍所部的战力已经受到卢象升的认可,特备是刘衍所部装备的精良鸟铳,以及全军披甲的强悍防御力,此时卢象升已经能够将作为第一道的前军,放心的交给刘衍来指挥。 对面的镶白旗清兵似乎有正面对决的打算,以刘衍部为前军主力,众人都没有异议,刘衍也无所谓。如此布置,两翼与中军骑兵众多,夏河寨新军的两侧与后方都颇为安全,刘衍在军阵前面,也可放心作战。 看对面滚滚而来的清兵大部,白色镶红旗帜的海洋似乎望不到边,隐隐可见三杆高高竖立的巨大织金龙旗。刘衍骑在自己的战马上,深深地呼了口气。 这是今年自己出战后与友军配合的第一场大会战,对面是镶白旗的清兵主力,此战最终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刘衍知道,今天这场战斗,自己定会给对面的清兵一个难忘的教训,他有这个信心! 此时卢象升站在战车上正居高指挥,极为欣忽地看着前军刘衍的军队,自列阵之后,夏河寨新军将士就在寒风中严整而立,没有人稍动一下,从百总到小兵,都是不如此。就算看不到他们的神情,也可以想象到他们脸上的镇定之色。 反观自己身旁的督标营将士与大同镇的将士,个个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情,毕竟清兵威名日久,特别是野战无敌,虽然他们只有五千人,己方有一万六千多人,前些日还经过一场胜利。不过如此不结车阵,不依屏障,直面与清兵作战,很多宣大的将士们,还是克制不了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有刘衍的夏河寨新军在,当真是大明之福!卢象升心中感慨了一下,下令身旁的旗手挥动旗号,立时前军中军,左右两翼,一片的将旗呼应,如林的枪戟升起。 卢象升心中豪情涌起,今日一战,定要给奴贼一个重重的打击,让他们从此以后,不敢再小视大明官军。他的心神飞往高阳,定州之战后,自己便可奋起余勇,再解高阳之围了。 听闻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对面的清兵大阵,己经在缓缓推进,他们密密枪林,红白的旗帜海洋在慢慢变大。己经可以看到他们马上骑士白色外镶红边的盔甲,还有盔上飘扬的红缨。 那些清兵一声不言,只有阵阵沉重的马蹄踏地声传来,气势虽然沉闷,但却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味道。卢象升听身旁的将士们传来粗重的喘气声,冷哼了一声,说道:“传本督号令,迎上去!” 中军大旗又是舞动,随着旗号,宣大将士的大阵一顿,四个军阵合成的大阵同样缓缓移动起来。无数的三镇战士催动自己的马匹,持着自己武器旗帜控马前进。各部军官们的喝令声不时传来,让部下注意保持行军阵列的严整。 在前军方向,夏河寨新军三千数百战士同样列阵前行,他们无论鸟铳兵还是长枪兵,都将自己的武器持靠肩头,如墙而进。与友军军阵前行数步或是十数步,就要停下整顿一番不同,夏河寨新军一路前去,军容军阵始终保持严整。他们数千人行走,只闻一片整齐的踏步声。刘衍部训练有素,阵令森严,可见一斑。 刘衍策马行于自己军阵上,此次作战,刘衍军中所有的骑兵己经变成步兵,所有的夜不收和护卫也都装备了鸟铳,此时全部变成鸟铳兵来使用。统统算起来,军中约有一千九百人左右的鸟铳兵,分为三排,每排六百人,另外一百多人作为后备兵员,跟在后面,如此就展开了一个极大的正面。 三排鸟铳兵的后面,又是三排的长枪兵或是刀盾兵,余下的旗手、传令兵、鼓手们,则变成了刘衍的中军。对刘衍的军阵安排,卢象升,杨国柱等人颇为忧虑,认为刘衍军阵过于单薄,仅仅六排将士,恐怕有被清军突破的危险。而且现在刘衍军中的火炮等物,己经安排到两翼去了,更是分散了夏河寨新军的火力。 刘衍则是坚持自己的军阵安排,认为只有这样的阵型才可以最大发挥自己鸟铳的威力,他估计清兵承受不了自己三排鸟铳的打击就有可能崩溃,就算不崩溃,自己还有三排的长枪兵,还是抗得住的,这样的军阵安排,最合适不过。 在刘衍的坚持下,卢象升也赞同了刘衍的阵势安排,反正中军兵力多,如果刘衍部不济,安排援兵还是来得及的。 从空中望下去,两边黑压压的旗海在慢慢靠近,最后,双方在距离各自一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双方的情况都是看得清清楚楚,在清兵大阵中,一杆最大的织金龙旗下,镶白旗旗主多铎身披鎏金盔甲,威风凛凛地骑坐在一匹骏马上。 看清楚对面明军的布局后,多铎不可克制地爆出一阵冷笑:“久闻卢象升善于用兵,此战竟如此愚蠢轻敌?” 他看得很清楚,明军的中军及两翼都没有问题,不但各由一个总兵率几千骑兵护卫,还有大量的火炮。如果己方攻击他们的两翼及中军,确实难以讨到好处,不过前军…… 那里只布置了刘衍的几千兵,而且只排了六排,三排火铳兵,三排长枪兵。难道卢象升面对自己率领的数千精锐,还有心托大? 就算明军前军的火器再厉害,那薄薄三层火铳,能挡住自己军中犀利的弓箭手,还有死兵、锐兵们的下马结阵冲击吗? 怪不得此时多铎信心满满,比起骑战,清兵确实更擅长步战,明笔记《顷见新略》就曾有过记载:“谓奴步善腾山短战,马兵弱。叶赫马兵最悍,步兵弱。故奴畏北骑,北畏奴步。叶赫白羊骨辈曰:我畏奴步,奴畏我骑,力相抗也,技相敌也。” 清兵作战,主力中有五、六成的轻甲弓箭手,多半是军中步甲或是辅兵,这些人远战用箭,近战使用牌刀等短小兵器。除了这些人外军中还有四、五成的重甲长枪兵,基本便是军中精锐的马甲,步甲了。 这些人长短兵器配齐,不过列阵而战时,却是个个使用长枪大戟。他们的结阵冲击,明军悲剧性的火器根本难以挡住,加上训练松懈,肉搏能力远远不如对方,所以清兵下马步战时,罕有冲不破明军军阵的。 此时见了明军的前军如此布置,看得多铎直摇头,对方不但军阵单薄,而且除了火铳外,甚至连火炮都没有。如此说来,整个明军大阵,倒以前军的兵力最为薄弱。不过这样也好,正面对击,堂堂正正列阵而战,野地打垮明军前部的军队后,就可以大挫明将士气,随后更可以趁机席卷明军大阵!今日之战后,或许八旗大军的入掠,就不会再遇到抵抗了。 想到这里,镶白旗旗主多铎又是爆出一阵大笑,他转头对身旁的阿巴泰说道:“七哥,我看卢象升不过如此,盛名之下其实难负啊。” 阿巴泰没有回应多铎的话,只是凝神看着对面的明军大军眼中露出深思的神情。 见阿巴泰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多铎不满地哼了声,在他的喝令下,号角声响起,一股股的清军出阵而来。 在多铎的号令下,大股大股的清军出来,在阵前排成密集的阵形。最前面的,是约两千人的弓箭手,其中除了旗中五百善射的步甲外,还有约一干五百人的旗中辅兵。 这些辅兵同样是各牛录的丁壮,他们身上披着棉甲,虽说不如那些别着兵丁刀、云梯刀、背着盾牌,身着镶粮棉甲的步甲兵,但也是从小习练弓马,作战能力可以赶上得明军的普通营兵,甚至更强些。 在两千弓箭手的后面,又是一千身披双层重甲的清兵,这些人大部分是旗中精锐的马甲,步甲兵,个个手持八旗长枪或是虎枪。只待弓手射破刘衍部的兵马之后,他们就开始结阵冲击。 最后是五百人的重骑,不但每个士兵身披两层重甲,个个手持长枪,跟随在这些步兵身后。最后还有二百多的巴牙喇兵,一色的水银重甲,手持铁柄长刀或是长枪,策马跟随在最后面。 多铎一口气押上近四千人,可见他正面突破明军军阵的决心。不过除了那些步兵在金鼓声中缓缓而去外,那些骑兵们,还是己方的阵前游离,一方面跟在步兵后面相机而动,一方面也防止明军大阵的两翼骑兵,趁己方中军空虚加以攻击。 清兵步骑缓缓逼来,在这定州城外的旷野上,在这呼啸的寒风中,刘衍看着他们静静而来,微微皱眉,心中却是战意盎然。 大战将要来临,刘衍缓缓呼出了一口气,看看身旁的将士们,个个咬紧牙根,不过眼中都露出坚定的神情,用力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夏河寨新军己经与鞑子兵交手两次,都是大胜而还,可见他们没什么可怕的,各人都是这样安慰自己。 卢象升站在元戎车上,看周边静静无声,只有各人拼命的吸气与喘气声,清兵的攻势己经很明显,他们的主力步兵,就是攻击刘衍部的前军所在,不过他们的骑兵攻击方向不明。 卢象升与清兵作过战,知道他们的骑士非常飘忽难防,有可能攻击前军位置,也有可能攻击两翼所在。他目光看向刘衍的前军方向,见他们还是静静无声,保持军阵的肃然,不由点头。再看看两翼的杨国柱与虎大威部,己经各自出动数百、千人骑兵游离两翼周边,希望他们可以护好刘衍部的两侧所在。看清兵密密麻麻的逼来,形成好几波的攻势阵列,卢象升猛的喝道:“击鼓,传令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刘衍,率领前军将士迎战。” 几乎是同时,双方军阵中激昂的鼓点都是响起,刘衍喝道:“前进!” 立时刘衍部的数千夏河寨新军,又是列阵如墙而进,看对面的清兵中,他们黑压压的旗号也是压过来。前方密密层层的弓手后面,又是一层接一层如林的长枪,还有各人队列中密密麻麻的白色镶红旗号。火山文学 “前进!” 双方越接越近,整齐的踏步声中,对方的盔甲兵器,飘舞的红缨大旗,甚至各方战士脸上那种扭曲狰狞的神情都是看得清清楚楚。 “止步!” 中军鼓点停了下来,在离清军约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刘衍喝令停止,立时夏河寨新军三千七百多名将士整齐的踏步声停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五章 定州的交锋(三) 刘衍传令:“鸟铳手,检查火药!” 早在列阵之时,夏河寨新军的鸟铳手们,早己装填好了自己的定装弹药。此时在军官们此起彼落的喝令声中,密密麻麻的夏河寨新军鸟铳手们,取下铳口的木塞,再一次仔细检查自己鸟铳的子药情况。 “前排预备,准备射击!” 密密麻麻的鸟铳翻下,夏河寨新军前排六百个鸟铳手,都是将黑压压的铳口对准前方而来的清兵们。 对面的清兵阵列还在密密推进,他们的两千弓箭手同样分为四排,最前面的,便是那善射的五百镶白旗步甲兵。弓箭手的后面,一干清军重甲长枪兵,则是一百人或二百人一排,排成了密密麻麻好多层,每人手持长枪大戟,凶神恶煞,就待前面的弓箭手射开明军的口子后,他们便结阵冲杀。 从空中看下去,两边黑压压的人头越接越近。一百五十步,同样形成宽阔正面队形的清兵还在大步前进。己经可以看到,对面的明军个个身披铁甲,如此以他们的弓箭威力,他们要进入五十步内,才对敌军有致命的杀伤力。 很快就到了一百步内,可是对面的明军还没有射击,让这些清兵有些意外,在这些清兵的印象中,明军的鸟铳质量不行,而且容易炸膛,冬季寒风呼啸中,也往往难以点燃。特别他们的作战意志低下,己方还没有进入射程就胡乱开火。 到了现在,对面的明军还在耐心等待,无有一人稍动。而且他们的战士也个个目光坚定,确实是训练有素,战令森严。而且还敢不依托拒马战车等物就与他们正面对决,真是难得。不过这又如何,没有一只明军可以挡住他们大清兵的强弓劲箭。 不知死活的镶白旗弓箭手还在大步前进,前排的六百夏河寨新军鸟铳手们,已经持铳稳稳瞄准他们。 眨眼间,那些清军的弓箭手进入百步之内,他们脸上的骄横之色,还有大冷天呼出的浓浓白气己经可以看见。百步了,这些仅身披棉甲,或是身披镶铁棉甲的清兵己经处于己方鸟铳的打击之下。 刘衍呼出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传令兵说道:“大屠杀,开始吧!” 他一声喝令下,立时身旁中军位置一个号手吹响了嘹亮的天鹅声! 七个百总、各个哨的把总、各旗旗长,已经各个队长们,都是不约而同地将手中长刀前指,众人大喝:“射击!” 震耳欲聋的鸟铳声响起,前排鸟铳六百杆齐射,在夏河寨新军防守的长达数百米的战线上,腾出了一道长而浓密的硝烟地带。 前方密集的清兵弓箭手,身上棉甲激出道道血雾,瞬间就倒下一大片。很多人中弹后,表情似乎呆了一呆,随后回醒过来,凄厉地滚倒在地惨叫。 如一阵狂风刮过一样,对面的清兵弓箭手一阵骚动,很多前排的弓箭手有人呆若木鸡,有人回头就跑。 他们身后两排的清兵弓箭手,则是开始拼命射来利箭,不过这么远的距离,箭只威力弱小,对面的鸟铳手只需低头,用头上的精良铁质头盔来抵挡飞来的箭矢便可。一些人胸口身上中箭,却射不破他们的精铁胸甲。有几十个鸟铳手臂上中箭,闷哼退下,不过很快便有后备的鸟铳手冲过来顶上,保持了战阵的完整性。 前排的鸟铳手射完后,立时退到第三排后装弹,在对面清兵恐惧的目光中,第二排数百鸟铳手又是上前几步。他们抬起鸟铳,黑压压的对准了对面的清兵。 “放!” 大股的硝烟喷射而出,前方又是倒下大批的清军弓箭手。 清兵更为混乱,光挨打不能还手,看身旁一个个弓箭手倒下,这种心理压力太大了。况且前排弓箭手倒下一大片后,余下的都是镶白旗中的辅兵们,他们的作战意志,可没有披甲兵们那么坚定。 明军两次鸟铳齐射后,眼见己方弓箭手存在崩溃的现象,清军阵中传出撤退号令,立时这些弓箭手集体吁出一口气,纷纷向两边散去,露出他们身后一排一排的重甲长枪兵们。 密密层层的长枪大戟翻起,在寒冬中闪着耀眼的光芒,一大波身披重甲的清军长枪兵,呐喊着挺枪冲来。 密密层层的清军重甲长枪兵呐喊冲来,他们手中十尺长的八旗长枪、八尺长的虎枪,个个枪尖雪亮,成片挺起,耀出一片夺目的光芒。这些清兵个个甲胄厚实身材粗壮,如此不要命的冲来,似乎夹着一股势不可挡的气势。 夏河寨新军进行了两次鸟铳齐射后,前两排的鸟铳手己经退到第三排后装弹。以夏河寨定装弹药的便利,以及夏河寨新军严酷的训练,只是短暂时间,这两排鸟铳手己经装填好自己手中的鸟铳。 第三排鸟铳手又密密举起他们的鸟铳,原地瞄准了那些冲来的重甲清兵们。 “放!” 暴喝声响起,又是大阵震耳欲聋的鸟铳密集射击声。 大片硝烟腾起,大股大股挺着长枪大戟的清军重甲兵翻滚在地。七、八十步的距离,以夏河寨新军燧发鸟铳的威力来讲,己经可以破开他们的重甲,便是火器命中后没有穿透他们的甲胄,鸟铳弹丸的巨大冲击力,也足以将他们盔甲后的身体震得筋折骨断。 “放!” 该排鸟铳手射完自己的火药后,立时快速后退,一直退到长枪兵的身后去。原先的第一排数百鸟铳手又是密密层层举起他们的鸟铳,对准冲近四、五十步的清军不留情地扣动板机。 鸟铳的暴响声不绝,最后汇成一大片震耳欲聋的鸟铳齐射声。那些身披重甲的清兵身上冒出团团血雾,这种四、五十步的距离,夏河寨鸟铳己经没有什么甲胄不可破。大片中弹的清兵,一个个摔滚在地,他们捂着自己的伤口,痛不欲生地嚎叫起来。 不知这些清军重甲枪手悍勇还是愚蠢,夏河寨鸟铳手两排齐射后,他们己经伤亡数百人,原本密密麻麻的阵列为之大空。不过剩下的清兵重甲们,还是疯狂地挺枪冲上来。很多人跌跌撞撞冲锋的同时,小腹下还跟着一根长长的肠子。 与原先一样,这排鸟铳手射完自己的弹药后,立时快速后退,一直退到长枪兵身后的鸟铳手后面去,紧张地装填起自己的定装弹药。阵中最后那排鸟铳手,在军官们的喝令下,数百人又是举铳瞄准十几步外疯狂冲来的清兵们。 “放!” 大般硝烟腾出,震耳欲聋铳响中,又是一大股的清军重甲翻滚在地,更直接有几十个挺着长枪大戟的清军重甲被打飞出去。一些人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丢弃兵器,尖叫着往回逃跑。剩下的人红着眼,声嘶力竭嚎叫着猛扑上来。 “杀!” 最后那排鸟铳手潮水般退下,夏河寨新军军前密密层层的长枪挺起,同样闪出一片耀眼的光芒。 阵中的三排夏河寨新军长枪兵们,全部挺起自己的长枪,前排枪手,对准冲到近前那些稀稀拉拉,但是己经彻底疯狂的清兵重甲们举枪就刺。枪戳入肉的声音不绝,彼此闷哼惨叫不断响起。 清兵重甲经过夏河寨新军三排鸟铳的打击,可说伤亡近半,余下的很多人身上也带着伤,加上军中大批军官士兵陆续伤亡,又有很多人逃跑,冲到夏河寨新军长枪兵面前的只有一小半人。 清军原本森然密密层层的军阵早已不成阵形,特别是这些清兵那股血勇之气早被打击了一大半。 就算余下的人依然疯狂,又哪是夏河寨新军的对手?夏河寨长枪兵密密麻麻挨在一起,不需顾念自己两侧,只需往前刺就好。他们锋利的长枪整齐刺出,又迅速地收回,再整齐刺出,每一片如林长枪探出,都收割着面前清军重甲的生命。 他们几乎都是几根长枪攻击面前一根清兵长枪,就算身旁有人倒下,身后立时有人补上,前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兵,始终人数不变。 枪兵们整齐的呐喊声不断,彼此长枪戳来戳去,双方被刺中的战士身体软软倒下,滚热的鲜血流出,湿润了干燥寒冷的大地。 残酶而血腥的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眨眼间那些清兵重甲又伤亡近半,看着面前仍是坚定的明士兵兵,他们手中的枪尖还不时滴落自己兄弟的鲜血,慢慢的,剩下清兵眼中的疯狂之色散去,随后众人露出极为恐惧的目光。 眼前的枪林仍是密密层层,旗中的勇士,己经伤亡一大半了,仍是不能稍稍打破刘衍所部的军阵。很多人再也抑止不住内心的恐惧,尖叫着向后逃跑。一些人狂叫冲来,随后被夏河寨新军枪兵一个一个戳死在地。 刘衍站在中军位置,透过寒风仍没吹散的鸟铳烟雾,可以看到那边很多清兵己经被打蒙,一些人抱头乱窜,一些人则是丢弃兵器,尖叫着往回逃去,余下的人则是呆若木鸡,不知该如何是好。 刘衍冷笑一声:“奴贼溃败了!” 这股清军重甲的强悍出乎刘衍的意料之外,一直坚持到伤亡一大半人才崩溃。又或许是他们的惯性思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吧,等反应过来己经晚了。 此时刘衍冷哼了一声,大声怒吼道:“传令:各总将士结阵行进!” 中军鼓点声响起,所有的夏河寨新军将士又是个个站得笔直。他们前排持枪,后排持铳,长枪、鸟铳如林,伴随行军鼓点,整个阵列开始缓缓移动便如一个活动的城堡般。 “前进!” 夏河寨新军将士结阵而行,如墙逼来,他们面前的清兵们纷纷不后退,没有一个人敢上前迎战。 “前进!” 夏河寨新军气势勇不可挡,他们所有士兵都是挺枪持铳,脸上带着骄傲的神情。这天下间,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清兵镶白旗鞑子不能,其余各旗鞑子兵同样不能! “败了? 看着前方狼奔豕突,潮水般败退下来的旗中战士,清军阵中龙旗下的多铎失魂落魄。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镶白旗中的重甲勇士、强弓箭手,在正面对决中,竟完全不是眼前明军的对手。 他看得很清楚,方才的战斗,己经称不上战斗,完全就是一面倒的屠杀,只不过反过来,今日被屠杀的对象却是自己。 这支明军的鸟铳手果然非常厉害,自己旗中的弓箭手,完全不是他们鸟铳手的对手,根本就是站着挨打。不但如此,他们的长枪手也非常厉害,自己的重甲勇士冒着弹雨冲到近前后后的结果却是被杀得溃散! 为什么会这样? 多铎想不明白,他只知道,自己的镶白旗完了。旗中精锐在方才的战斗中毁灭大半,以后自己回到大清境内,八旗中还有自己说话的份吗? 可笑刚才自己还信心满满,还在嘲笑卢象升不知兵,看来愚蠢的是自己啊。此时多铎的热泪不可克制地流下来,哽咽道:“七哥,悔不听你昨日之言!” 阿巴泰沉重地叹了口气,方才的战斗他也看在眼里,旗中一千重甲勇士完了,那可是全旗的精华啊。两千弓箭手伤亡也不小,而且再无战心,以后看到明国卢象升部的旗号,这些人恐怕要望风而逃了。幸好旗中六百重骑勇士,还有派上去的二百巴牙喇兵没有参战,否则损失就更大了。 方才大量的旗中弓兵向两翼后方散开,阻挡了这些重甲的攻击路线,多铎逼为之暴跳如雷,此时他倒是庆幸,这些旗中最精锐的勇士没有派上去,多少保留了一些血脉种子。他似乎有些慌了神,呆呆地向阿巴泰问道:“七哥,现在该怎么办?” 阿巴泰扫了多铎一眼,说道:“鸣金收兵,赶快让勇士们退下来吧! 他叹了口气,明军那边多骑兵,他们会放过这个追击的好机会吗?恐怕今日之战后,那些败退下来的勇士们,又有许多要倒在明军骑兵的马刀长枪之下了。 在明军的战阵中,防守左翼的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方才的战斗场面,该镇正兵营的官兵都是看在眼里,个个张大嘀合不拢的表情。杨国柱喃喃自语:“他娘的刘衍,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语形容自己的心情。此时杨国柱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夏河寨新军仍在结阵前行,不断收割敌人的生命,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刘衍部火器犀利、战阵森严,此战后,恐天下间无人再敢掠其锋芒了。” 在军阵的右翼,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也是缓缓呼了口气,叹道:“好个骁勇的刘衍!” 中军大军中,众人或是呆若木鸡,或是满脸不可思议,大同镇总兵官王朴则不住的吸气。卢象升站在元戎车上,刚才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双目蕴含泪花,仰天长叹:“有刘衍在,我大明之福啊!” 紧接着,卢象升脸色一沉,前方的清兵正在潮水般溃败,卢象升自然不会放过迳个好机会,他大声喝道:“传我将令,两翼及中军所有骑兵,追击!” 这一日,镶白旗军队大败,多铎率领余部逃回营寨后,死守营地不敢外出。第二日天还没亮,多铎就领军悄悄离开了定州,全师前往高阳。军中大部分辎重,还有掠获来的人口财帛全部放弃了。 多铎到了高阳后,看弟弟狼狈的样子,多尔衮大吃一惊,了解定州战情后,他先是暴跳如雷,对多铎好一阵鞭打,又听他的哭诉,了解该战的前因后果后,多尔衮沉思良久:“以后如果再遇到卢象升所部,我军必须要谨慎行事了,必须以优势对敌!” 数日之后,多尔衮闻听卢象升率领大军前来,便主动领军离开了高阳城下。 北京城。 一骑狂奔进京师永定门,一路上该骑士挥舞手中一份捷报,声嘶力竭地叫道:“大捷,大捷,卢尚书定州大捷,斩首奴贼一千九百八十余级……” 他这一路奔来,顿时全城轰动,捷报由内城一直送入皇城,又送入宫城之内。当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欢呼雀跃地送上捷文时,崇祯皇帝颤抖着手,这张薄薄的纸片,他却感觉重若千个自己差点抓握不住。 第一百六十六章 再度分兵(一) 收到捷报后,崇祯皇帝与内阁众大臣先是不敢相信,前不久的庆都大捷,卢象升报斩奴级三百多颗,众人认为还是靠谱的,事后兵部的验功人员也证实了这一点。不过此次这定州大捷,斩首一千九百八十级,这也太过惊人了! 内阁,兵部,锦衣卫等大批的官员,都奉崇祯帝之命快马前向高阳,事后果然核实为真,京师顿时全城都轰动了,所有茶楼酒肆的说书人,都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口洙横飞,将一场大战说得活灵活现,大大夸张一番。在他们口中,大捷主角卢尚书与一众将领,己经俨然变为三头六臂的怪物。 崇祯皇帝连日朝议,百官贺表如云,随后在重兵的保护下,那一千九百八十颗清兵镶白旗的脑袋运到了京师。 随着一辆辆大车进入城池内,整个京师都沸腾了,围观的无数民众将沿途街巷挤了个水泄不通。 崇桢皇帝下令将斩首的首级仍于西市叠成京观,每日观看的京师百姓,京师内的百姓如果不半夜排队,都挤不到自己容身的位置。次日,崇祯皇帝献捷太庙,全城狂欢…… 这一天,杨嗣昌从乾清宫暖阁出来,走到门口,脸上的欣喜之色却已经消失不见了,只见他神色阴沉,喃喃对天空说了一句:“不能让卢象升再这样下去。 仅仅过了两天,乾清宫暖阁之内,崇桢皇帝看着一封山西来的塘报皱眉不己:“奴贼西趋山西,太原危急?” 崇祯帝将塘报扔于案上,负手在阁由来回踱步,杨嗣昌在下首恭敬站着,只是目光随崇祯皇帝的身影不时移动。 良久之后,崇祯皇帝下定决心,对杨嗣昌道:“太原重地,不可有失,朕意令卢象升督师驰援,杨爱卿以为如何?” 杨嗣昌恭敬的说道:“皇上,现奴贼大部南下真定,兵情紧急,卢尚书知兵勇猛,这个要紧关头,却不可离开。” 他神情似在沉吟,半响才说道:“卢尚书麾下,有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王总兵作战也算勇猛,庆都大捷,便是他血战所获。有王总兵驰援太原,料想定可万无一失,解除太原百姓的恐慌。” 崇祯皇帝缓缓点头,却又有另一层忧虑:“卢象升麾下,不过官兵万余,王总兵走后,他部下兵力恐怕有所不足。” 连番大捷后,卢象升现在在崇祯皇帝心日中可是非常重要,仅次于杨嗣昌的存在,捷报传来后,他己经连番下旨对卢象升与众将进行嘉奖。还准备让兵部传令卢象升南下,继续阻截清兵,再立新功。 杨嗣昌微笑道:“皇上不必担忧,卢尚书麾下,有山东都司刘衍部在,又有宣府镇总兵与山西镇总兵在,精锐主力不失。” 他说道:“此次定州大捷,便是山东都司刘衍所部野地浪战,堂堂击溃奴贼大部,有如此猛将伴在卢尚书身旁,皇上大可放心。” 提起刘衍,崇桢皇帝也是脸上含笑,清兵入寇来,光在刘衍手上斩获的首级,己经超过了一千级。此时崇祯帝己经盘算此战结束后,自己该如何嘉奖刘衍了。当然,刘衍现在如此年轻,便有如此高厚的军功,该如何升赏,崇祛皇帝也是头痛。 “更何况……” 杨嗣昌又说道:“高监军己领数万关宁大军南下,刘阁老、陈总督,同样率领万余精兵南下,到时真定府内便有五万精锐。兵力方面,可称优足。” 听杨嗣昌这样说,崇祯皇帝更是放心,而且杨嗣昌矫言持重,确是老成谋国之言,方方面面前考虑到了。很快,两道圣旨便从京师内发出,一道给卢象升,一道给王朴。 十几日之后,高阳城下。 高阳传为颛顼故都,北为白洋淀与安新县,境内大部为平原,土地肥沃,向为生齿密集之地。只是该地冬日特别寒冷,好在此地温泉地热较多,所以让一干驻扎的宣大、山东官兵不会那么难熬。 定州大捷后,卢象升领军在高阳城下休整了多日,由于定州缴获众多,虽留下大部救济定州灾民,全军粮草还是足供一月之食。加上数日就有一道御旨嘉勉前来,宣大全军上下,个个都是心情畅快,借机在高阳城下好好放松放松。 刘衍同样如此,不过他也没闲着,定州之战后,他部下伤亡一百余人,损失这些士卒,让刘衍心痛不己。死难的战士,化好骨灰,收好衣冠,受伤的将士,则好好放入高阳城内休养。 夏河寨新军的营地,是在当地一个人称赵家庄的地方,相传明时赵姓人家自山西迁来廷村,故留此名。该庄南面就有一条河流,饮水方便。 这一天刘衍来到自己的大营前,却见卢象升亲将陈安早在辕门前等待,他与身旁几个护卫,个个皮袄皮裤皮帽,包裹得象个粽子似的。 大冷的天气中,众人口中与身下的马匹,都是呼着浓浓的白气,那些马匹还不时骚动几下,将铁蹄在坚硬的表土上磨动着。 见到刘衍,陈安满面笑容,在马上行礼说道:“刘将军来得巧,末将奉督臣之令,正要到营中去寻将军呢!” 刘衍也是马上回礼,问道:“不知督臣前拉末将,有何要事?” 陈安笑道:“与往日一样,卢督臣招集各镇将士,专请刘将军授课讲业呢。” 刘衍微微一笑,此番定州大捷,刘衍所部新军战力强劲,特别是火器战法的犀利,让各部将领叹为观止,自然引起众将的普遍关注,谁不想自己麾下如刘衍部一样骁勇善战、不断立功? 众人先是私下拜访刘衍,特别是宣府镇总兵杨国柱,连日宴请刘衍,询问心得。接着大同镇总兵官王朴赶到,同样亲热邀请刘衍,旁敲侧击,就是想套出刘衍得胜的秘籍。 最后在众将强烈要求下,卢象升专门招集众将,邀请刘衍前来好好讲课。 依众人的猜测,有人认为是刘衍火器之利,有人认为是刘衍军纪森严,训练有素,莫衷一是。其实刘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战法,明眼人就知道。 其实刘衍也认为自己火器犀利是一部分,不过这不是最主要的。刘衍军中使用的武器,不过是大明几十年前的老货色,明军中比自己武器先进的大把,便是卢象升的督标营,己经使用的鲁密铳,自己军中就没有。 关键是火器质量可靠。这其中原因复杂,涉及关系众多,不过以各镇总兵之尊,也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他们身为总兵,要打制几百上千门精良火铳,其实不是问题。历史上徐光启耗费了大量的银钱,传门请西洋匠师打制出大批精良的火铳火炮,可是最终却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各方掣肘,战略失误只是其一,各军中纪律败坏也是很重要的原因。各镇总兵的正兵营中,至少基本的粮饷可以保证,只不过他们军中的兵痞,兵油子太多,只要军中有这些人的存在,便难以做到夏河寨新军的军纪森严,如臂使指。 别的不说,便如战斗中象夏河寨新军那样坚持进入射程再开铳,众人就没办法做到。如此一来,再精良的火器,也发挥不出威力。要如夏河寨新军一样,各总兵首先要栽倒大部分部下,这又是众人办不到的。 最后,刘衍也不看好他们光拿饷,没有归宿感的军队。有十分饷,就有七分忠诚,有五分饷,就有三分忠诚,没有粮饷,一避开战就逃跑,军阀思想加上骄兵悍将,愿意打硬仗才怪。 刘衍与陈安来到督标营的营房,便是当地南圈头一带。从南圈头到魏家庄,沿着孝义河两岸,宣大三镇军士扎下了好大一片营地,连绵旗号似乎望不到边。 刘衍来到总督行辕时,这里正吹吹打打送走一批前来劳军的乡绅百姓,卢象升意气风发,率领三镇总兵及各将官目送他们远去。此时卢象升还不忘对众将教导:“……只要我大明官军一力杀贼,尽心报国,百姓便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各将都是诺诺称是,看见刘衍过来,卢象升笑着说道:“刘将军来了?” 卢象升身后众人也是亲热地与刘衍寒暄,大同镇总兵官王朴更是高声叫道:“刘将军,兄弟与众位军门,都在翘首以待,等待刘将军的解惑授道呢。” 刘衍忙道:“不敢不敢,该是末将向各位军门讨教才是。” 一一与几位总兵拱手见礼,众人拥进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去,继续讨论前几日的话题。 众人一致同意,刘衍军队骁勇能战,其实武器盔甲不是主要问题,众人镇中整个镇的官兵不敢说,至少各家正兵营内,要做到甲胄器械精良,其实问题不大。 刘衍更趁机向卢象升讨要一部分先进的鲁密铳,希望回去后好好研究研究,卢象升自然是慷慨地答应了。 至于阵法,各总兵书房府邸内,哪家没有收拢一大把的兵书?就算有人不识字,各家麾下少不了参谋赞画,他们将官家族出身,也有自己的战阵心得,这个也不是问题。 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沉吟道:“如此说来,便是士卒与操练的问题了。” 刘衍说道:“虎军门所言极是,戚帅曾有云:兵在于贵选,将有章程,兵有额数,饷有限给,其法惟在精。所以他老人家选用士卒,向为乡野老实之人,而不用城市游滑之人,如此士卒操练,军士便于畏于军法,遵守章程,作战时便可如臂使指,可当堂堂大阵。” 以上刘衍之言,都是戚继光练兵精华心得之一,浑河之战,戚家军战至最后一个人,他老人家所言,自是金玉良言。 众人都是沉吟,刘衍的意思他们也明白,只不过众人知道自家事。各营军纪败坏,兵不成兵,畏战做逃兵还好,杀良冒功更是大把,兵痞占了一大把。这些人或许有人武勇不错,不过他们存在军中,却是弊大于利。 如依刘衍之言,这些人都要裁了,那众人营中几千人,只会余下数百人,兵源缺乏是一点,这裁下的人如何安排?再次招募军士,粮饷何来? 刘衍道:“可让他们开垦田地,现大明各处荒地众多,却不缺乏屯田之所。” 大同镇总兵官王朴问道:“屯田之资何来?” 刘衍微笑道:“却要朝廷想方设法。” 各将都是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色,刘衍军中各士卒营养良好,这自然是刘衍有大把钱粮的缘故。刘衍不过是卫所将官,而且只是一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防守官,朝廷不但不发粮饷,还要收税,他却有能力养出那么多强悍的军士,想必有他自己捞钱的门路。 此事只可意会,不可言谈,这个妙方,是刘衍自己建功立业的核心绝学,他不可能说的。不过在座众人,能做到一镇总兵的,谁没有两把刷子,谁没有自己捞钱的路子?仅靠朝廷拔下的粮饷,他们能养活自己的家丁吗? 刘衍之言,倒是为众人打开了一条新的思路。有刘衍成功的榜样在前,或许众人可以试试。 其实刘衍对众将所说的,早对卢象升说了,很多事情对刘衍简单,站在卢象升这个位置上,却是复杂无比,往往让他有心无力。 此时众人说了一会儿,卢象升便叹了口气,然后正色说道:“好了,现在众将议事。” 立时帐中众人都是坐得笔直,卢象升说道:“定州大捷后,京师振奋,圣上连连御旨嘉勉,各营将士也是士气高涨。现奴贼大部南下真定,趁此锐气,我宣大军结束在高阳的休整。本督决意,明日便班师前往真定,以解彼处百姓倒悬之苦。” 铁甲锵锵,众人都是站起身来高叫:“愿随督臣鞍马,杀贼报国,再立新功。” 定州大捷后,宣大三镇将士对清兵的畏怯之色一扫而空,各部的军心士气也达到了高峰。 对此卢象升也很满意,说道:“定州之捷,证实奴贼色厉内茬之本性,只要我大明官军勇于杀贼,他们的头颅,便是我们的军功。众将青史留名就在当日,诸君努力!” 一片声的大叫:“杀贼报国,杀贼报国!” 刘衍也是随着众人高叫,在定州大捷的鼓舞下,己经有越来越多的明军敢于出城野战袭击敌人,现在军情乐观。此次清兵入寇,已经比历史上艰难得多,刘衍此番已经算是改变了些许历史的走向。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度分兵(二) 正在这时,却见一个护卫急入帐内,向卢象升禀报。 卢象升满面笑容地站起来,对众人说道:“又有圣旨来到,众将,这就随本督出迎!” 在中军大帐外,又有一个太监向卢象升等人宣读圣旨,此番除了嘉勉之外,便是催促卢象升立时率兵前往真定。 这个早在卢象升的意料之中,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圣旨的后面,还提到山西军情紧急,要卢象升分出一部分兵马,让大同镇总兵官王朴率领他的本部麾下,立时回援山西以解太原危急。 卢象升听完不禁呆住了,不过片刻之后还是接旨领命。王朴也接了圣旨,还有一道兵部的檄文,接到圣旨的时候,他的表情很奇怪,随后沉痛地过来,向卢象升叩拜告别,他哽咽地说道:“督臣,末将走了,可惜不能再鞍前马后,追随督臣杀敌了。” 卢象升眼中隐隐现出泪花,亲自搀扶王朴起来,温言对他说道:“将军不必如此,你回援山西,也是一样为国效力,倒不一定要跟随本督麾下。” 他交待王朴,说道:“无论将军到了哪里,都需记得忠义报国的道理。” 王朴哽咽道:“督臣教诲,末将记下了。” 随后王朴与杨国柱与虎大威拱手而别,二人也满是叹息,无论他们以前如何看不起王朴这种花钱买来官位职务的纨绔子弟,但这些时日的并肩作战,多少有些战友情谊,临别之时,二人都是依依不舍。 离别时,王朴也拍了拍刘衍的肩膀,叹道:“可惜不能再与将军并肩作战,此战后,若将军到了大同,兄弟必将倒屣相迎。” 刘衍郑重地与他施礼而别,不论王朴在历史上如何不堪,至少目前这场战事,他表现得有板有眼,值得自己尊敬。当然,如果日后局势败坏,以王朴的秉性,将来怎么做,还是很难说的。 同时,刘衍心下也浮起阴影,众人只道山西危急,兵部调王朴回援合情合理,只有刘衍知道此事可能是杨嗣昌在背后搞鬼。按照历史上的记载来看,杨嗣昌此人是干得出这样的事情来的。 杨嗣昌这个人,颇有政治与军事才干,只是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报复心极强。他与卢象升只不过政见不同,就如此处心积虑,因私人意气而不顾大局?可叹可惜啊。 当日王朴便领军拔营而走,留下一大片空荡荡的营寨,宣大军士眼见军中兄弟又少了几千人,原本高涨的士气不免低落一部分。卢象升又招集全军将士激励,才让落下去的士气回升一些。 王朴率部走后,卢象升所率领的只有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还有刘衍、宣府参将张岩等人,兵马约在一万一、两千人。 第二日一早,在孙承宗率领的全城乡绅百姓欢送下,卢象升领军离开了高阳。 离开路上,刘衍频频回望高阳县城,此次离开高阳前往真定前途莫测。不过让刘衍安慰的是,在昨晚自己郑重要求下,孙承宗总算愿意离开高阳城前往保定,解除了刘衍内心一个隐忧。 历史上清军围攻高阳城前,孙承宗的好友蔡鼎、茅元仪等人,都劝说孙承宗到保定避难,或者干脆到南方去,孙承宗都婉言拒绝了。 高阳被围后,孙承宗以八十高龄率全家子侄及高阳百姓奋起抵抗清兵,最后六个儿子、二个侄子,十二个孙子侄孙全部殉国。或许是此次清兵围困的感慨吧,孙承宗不忍拒绝刘衍的好意,最终答应了刘衍的请求,保存此有用之身。 刘衍总算放心地离开了高阳,虽然自己力量有限,但大明的忠义之士,自己能救一个是一个吧。 从高阳城到真定府城近三百里,卢象升、刘衍等人率部一直往南而行。 此时清兵己经深入真定府的衡水、枣强、赞皇、临城、高邑等地。虽一路上遇到不少清兵大股小股敌人,不过畏于这支军队的威名,那些清军骑兵只是远远旁观,并不敢靠得很近。所以一路行来,虽不时有一些小股的接触战,总体行军还算顺利。 念于军中有大批的粮草辎重,卢象升等人都有过痛苦挨饿的经历,知道兵荒马乱的,筹备粮草极为不易,有银都没地方买,军中携带的粮草,就是这支大军的生命线。 所以兵部塘报虽催得很急,卢象升还是听从了杨国柱等人的意见,稳重行军为妙,大体全军一天行军六十里到七十里,便开始安营扎寨,不再继续走了。 几天后,卢象升、刘衍一行全军到达真定府城之下。 与此同时,衡水。 城池周边,密密麻麻布满了清军营帐,各色旗号飘扬,连衡水城内,都飞舞着清兵正白旗的旗号。 从十二月以来,清军连续攻陷衡水、武邑、枣强、巨鹿、鸡泽、元氏、临城等座城池,他们的兵锋己经遍及整个真定府、顺德府、广平府等地。无数的百姓家园被毁,子女财帛被掳掠。 原本的大明衡水州衙,此时己经插上一杆巨大的织金龙旗,宽阔的大堂之内,坐满了身着鎏金盔甲的清军将领,众人将头盔取下,尽是铁青色的前额头皮,脑后也均甩着一根细长的金钱鼠尾猪尾辫,丑陋至极。 密密麻麻身着水银盔甲的正白旗巴牙喇兵在堂外巡视,大堂之内,传来一阵接一阵的高声说话声。那些话,如果是明人百姓当然听不懂,因为他们说的尽是满洲语。一种阿尔泰语系,源自蒙古人,传自西方人,不论语言还是文字,都与中原汉人完全不同,与北宋女真人的汉系方块字,也一样不同,原本就不是华夏的语系。 众清将中,正白旗旗主、奉命大将军多尔衮,与正红旗旗主、扬武大将军岳托分坐上两旁。下左侧,八旗满洲各旗主,镶白旗旗主多铎、镶红旗旗主杜度、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等人傲骆而坐。下右侧,则是八旗蒙古各旗主分坐。 “我大清兵马所向披靡,入关数月以来,深入明国数千里,攻占明国州县数十计,杀明国守备、千总以上将吏百人计,俘获人口财帛数十万,如此大捷,自崇德元年后便已少见,此番我大清勇士又可饱掠而归。” 说话的是多尔衮,他的话引起在场众清将一片嚎叫。 坐在多尔衮右旁的岳托也是矜持而笑。还有下的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自认资历年长,自然不能与在座小毛头一样喜形于色,也是轻抚自己鼠须,缓缓点头。 “趁此大捷,我大清勇士需继续南下!” 多尔衮的话又让众人兴高采烈。 随后多尔衮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可虑的是,明国兵部尚书卢象升己经领军南下,同样明国监军高起潜也率领数万关宁大军,集于真定府城。” “高起潜不足为虑,不过卢象升颇为善战,我军必须要谨慎对待。” 此时屋内一片寂静无声,上月卢象升领军前往高阳时,连多尔衮都不敢触其锋芒主动避开,其余众人又怎会主动迎战? 一片安静中,八旗满洲镶白旗贝勒阿巴泰忽然站起身来,对多尔衮、岳托等人说道:“奉命大将军、扬武大将军,诸位王爷。卢象升率军南下,末将认为必须极为重视!” 他正色说道:“末将更认为,卢象升此人必除,否则我大清勇士饱掠所得,恐难以运送出关。” 镶白旗旗主多铎也是道:“饶余贝勒所言极为有理,卢象升所部到了真定,料想很快南下,他们虎视在侧,亦步亦趋的跟随,什么时候奋起一击,这情况……实是堪忧。” 多铎以前对大明军队不屑一顾,不过定州大败后,到现在他仍是心有余悸。对刘衍等宣大军队的重视,比起阿巴泰来,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都认为卢象升率部南下,需慎重以待。听他们这样说,就算余者各旗没有与卢象升所部交过手。但有这前车之鉴,他们不小心也得小心。 多尔衮缓缓说道:“如诸位旗主所言,明国卢象升率部南下,我等均需慎重。此人,本王必除之!” 随后多尔衮看了多铎一眼,说道:“豫亲王,你与卢象升所部交过手,你认为对阵卢象升所部,该如何着手?” 多铎仔细思考了一阵,说道:“回奉命大将军,卢象升所部装备的火器极为犀利,加上他们军纪森严,所以他们火器威力可以发挥到最大。末将在与其部对阵的时候,麾下勇士们根本逼不近其部几十步内,只是白白折损将士 随后多铎建议:“我大清兵入关来,缴获明国火炮不少,可以利用缴获的火炮攻掠刘衍阵地。只是可惜恭顺王没有入关,否则他军中火铳火炮众多当可与卢象升部对阵。” 多尔衮眉头紧锁,说道:“你再详细说来。” 多铎说道:“卢象升部的火铳极为犀利,他们的火铳,射程远,威力大。特别是战阵森严,他们的火铳手可严阵待我勇士进入射程后再作战,我大清的强弓劲箭,根本没有发挥的余地!” “除了火铳手,他们的长枪手、刀盾手也极为悍勇,我旗中重甲勇士结阵而战,根本攻不破他们的战阵!” 众人都是一片沉就,良久,多尔衮若有所思的说道:“看来与卢象升所部作战,只能尽量避开其正面锋芒,攻掠其友军两翼。最后防效太祖高皇帝浑河之战,多用战车火炮,以十倍兵力源源不绝攻打,如此方有胜算。” 此时多尔衮决心己下,环视众人说道:“卢象升此人必除,宜早不宜晚,本大将军决意,南下大军尽数会合,选一适当时机、地势。以数万精兵,雷霆之势,将卢象升诸部一鼓而灭,诸位王爷有何高见?” 此时多尔衮自然不知道,定州之战的主力是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而是将目标直接都放在了卢象升的身上。 只见多尔衮双目炯炯,只是扫视众人。杜度、阿巴泰、多铎等人都是站起身来,慷慨激昂,赞同奉命大将军的看法。 反正以后攻打卢象升部的主力不可能是他们,何乐而不为?八旗蒙古各旗主作为新附军炮灰,这等战略战术大事,自然没有他们插嘴的余地。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有些犹豫,不过见多尔衮目光扫来,他还是起身赞同。 或许是因为父兄的悲剧命运,所以济尔哈朗平日处事极为小心,更似乎给人一种软弱听话的感觉。面对咄咄逼人,权力欲越来越强的多尔衮,他总是选择服从。 皇太极早抢得了八旗满洲的两黄旗,还让自己儿子豪格担任正蓝旗旗主之位,此时父子二人正领兵在山海关外牵制,并未入关。看入关的几个旗主都赞同自己的意见,多尔衮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最后看向扬武大将军岳托,问道:“扬武大将军意下如何?” 见多尔衮如此独断专行,事情都决定了再听自己的意见,岳托有些不悦。 此时岳托身为扬武大将军,掌管入寇的清兵右翼兵马。不过数年前,因为在皇太极面前的骄慢无礼,岳托被夺去了贝勒之位,降为贝子,还罚银五千两。虽年前皇太极又恢复了他的贝勒之位,不过岳托还是稳重了许多,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味道。 面对咄咄逼人的多尔衮,他也不愿正面交锋,恶化二者的关系。加上他岳托身为贝勒,爵位低了多尔衮二等,此次入寇的清兵人马,事实上以多尔衮为尊。 岳托虽然心中不悦,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缓缓说道:“奉命大将军所言极有道理,卢象升此人可谓为我大清国心腹之患,除去此人,宜早不宜晚,本大将军也是赞同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军议 十二月末,在真定府百姓的欢送下,卢象升领宣大、山东将士誓师南下,一万余将士浩浩荡荡,途经栾城,赵州,宁晋,隆平等地。所遇清兵,无不避其锋芒,沿途有攻掠城池的清军,同样在得到军情几日前主动退让闪开。卢象升、刘衍等部一路南行,沿途竟无一战,那些清军颇有望风而逃的味道。 就在卢象升下令大军南下的两天之后,监军太监高起潜也领关宁大军南下,他们却是从西南方向的赞皇、高邑、临城等地南行,同样没有遇到任何抵挡。所有清兵占据的城池,竟然全部放弃了。关宁大军顺利收复多座城池,高起潜洋洋得意,连连向京师报捷。 眼见如此,刘衍心中却是涌起不安的感觉,那些清兵不会那么畏怯不堪战,多尔衮这个奴酋多半是在收拢兵力。 到了第四天,宣大、山东将士进入巨鹿,刘衍无限感慨涌上心头,巨鹿……,终于抵达这里了! 当日临近中午时分,一万多明军将士路过巨鹿县,巨鹿县城早被清兵烧光了,城池中空无一人,城桓残破无比。城内所有水井,也尽数被堵塞,根本不能歇息扎营。 大军再往南行了数里,在旷野中要停下来生火造饭,略作歇息时,刘衍接到几批夜不收的哨探情报。看完手中情报,刘衍神情凝重,他匆匆赶到卢象升身旁,说道:“督臣,有没有感觉到,近日我大军周旁窥探的奴贼越来越多?我们不能再往南而行了。” 卢象升闻言眉头紧锁,于是召集众人来到中军大帐内,在卢象升身旁,杨国柱、虎大威、张岩、刘衍等人聚成一堆,刘衍手中拿着一张简易的巨鹿周边地形图。 “根据我夏河寨新军各部哨探所闻,巨鹿北面的南宫、新河,东面的广宗、威县,南面的平乡、曲周,乃至西面隆平、柏乡等地都出现大股奴贼。他们的意图很明显,便是针对我军而来。”火山文学 “巨鹿周边一马平川、无险可守,如今敌情汹涌,督臣,杨军门、虎军门、张参将,我等要早做计议。” 卢象升心头一紧,不过很快镇定下来,冷笑道:“十一月的时候,本督统率五万精锐,欲与奴贼主力决战而不得,如今他们却找上门来了。原来这些日奴贼望风而逃是个诡计,也罢,就在这巨鹿之地,与他们决一胜负。” 杨国柱久经军伍,这些时日宣大军队又连战连捷,虽四面都有清兵,他神情并不紧张,只是沉吟道:“虏贼行军,疾如骤风急雨,料想这一、二日之内,他们便会合围上来,我等要选个好地势,以逸待劳,以免临敌措手不及。” 虎大威说道:“西边数里便是蒿水河,河水宽阔,足够全军饮水。我等可在河边扎营立寨,竖立坚城。军中粮草众多、火器充足,我大军背水而战,尽磨虏之锐气后,高监军援军也会到来,如此前后夹击,我军胜算极大。” 卢象升等人缓缓点头,虎大威之言,也说到刘衍的心里去,不愧是久经战阵的老军伍,一眼便想出最稳妥的方法,可见明军的将领并不都是酒囊饭袋,能战之将还是不少的。 于是卢象升下令全军往西北急行军,各营士卒虽隐隐听闻四面有鞑子大军围上来,不过这些时日各部将士已经打出锐气,自信心空前高涨。众人虽惊却不恐,只是有序地往西北而去。 很快,一万多明军将士便到达蒿水河边,果然河水宽阔,远远看去河面波涛汹涌。虽沿着河的两岸,都结有厚厚的冰层。不过河水中心,只有不断翻滚的冰凌,人马车辆都无法通行。 一条沙土官道一直通往河的对面去,从官道飞跨河的对岸,架着一座雄壮的石桥,便是当地人称为蒿水桥的桥梁。举目望去,两岸都是一望无际的黄土旷野,除了一些树木或是极目所见残破的村庄外,什么都没有。 “便在此扎营。” 卢象升双目深沉,在他的传令下,宣大、山东各营将士纷纷从各自的辎重车辆下取出营帐,络绎不绝地扎起营来。很快,一座连绵的营地便慢慢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刘衍与宣大众将聚在一起商议军务,此时众人相处日久,虽然刘衍官职很低,但势力在面前摆着,又有战功在手,众人也不将刘衍看成下级,一口一个刘将军的叫着。 此时大帐内众人各抒己见,关于营寨如何防守,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 由于刘衍在定州之战中立下头功,又有运粮之恩,在此时的宣大众将中,有着崇高的威望。虽然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防守官,但所有人的,包括卢象升,杨国柱等人在内,都非常重视刘衍的意见。 “督臣,诸位军门,诸位将军,末将以为,我们营寨四周,尽可设立拒马、木栏、土墙等物,不过没必要营地四周都挖上壕沟,把我们自己困在里面。” 刘衍认为,凡大军作战,不能光死守而不出击,可守可攻,方能最大打击敌方士气与锐气。 “末将以为,我军火炮的所有前方,大可不修土墙,只在火炮前方十数步挖一道丈余深壕沟便可,让奴贼冲击的兵力,直接笼罩在我们的炮火之下。每一门火炮的两侧数十步,可修一座土墙,大半人高,安排密集的火铳兵,可射杀前方奴贼,也可掩护炮手作战。” 对这些火铳兵的防线,刘衍也有妙法,不是在营寨前方挖出一道深深壕沟围住自己,而是在前方六十步,刚好在自己火铳有效打击范围之内,敌方弓箭杀伤力之外,连挖几道深深的壕沟。 挖出的泥土,就在壕沟前砌成小墙,墙不高,半人或是小半人高。清兵骑兵或是步兵遇到这些壕沟矮墙,可以阻碍他们前进的步伐,又让他们无法藏身掩护。 当然,每段壕沟之间,都会留出一道道十几步,二十几步的空位,方便清兵们的冲锋,也直接造成他们的冲锋兵力拥挤,己方也可利用有限的兵力,给敌人造成最大的火力杀伤。 这之间的土墙空段,木栅战车什么都不设,只是各设立佛郎机火炮、虎蹲炮一门,两旁又有密密麻麻的火铳兵掩护。战时策略则是:佛郎机火炮先开炮,接着是虎蹲炮,如果这一波敌军还不崩溃,再用火铳。 这之间只架两门炮,移动方便,营内的军士出击也方便,可以让他们从壕沟间的空位不断进行反冲锋。 “待奴兵每一波攻势气馁后,我宣大骑卒或是步卒,便从这些空隙出击,挫奴之气焰。” “如此可守可攻,督臣,诸位将军,我们军中粮草充足,子药众多,士气高涨。利用我们军中火器的优势,就在蒿水河边,将奴贼数万大军的血,全部流光!” 说到这里,刘衍一掌重重拍在案上,此时众人看向刘衍,只觉得刘衍周身仿佛都在散发着浓浓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声巨响,将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等人吓了一跳,他们从刘衍的构想中回醒过来,众人暗暗呼了口气,心中都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好狠!好辣!任谁遇到刘衍这样的对手,都会感到深深的心寒,幸好他是大明将官!” 卢象升欣慰地看了刘衍一眼,刘衍的谋划可说尽善尽美,将己方的长处发挥到最高点。众人都深信,有刘衍部鸟铳手的协助,营寨的防守,可说是万无一失。 不过随后刘衍又说了一句:“当然,孤立无援乃军中大忌,幸好高监军他们己领数万大军南下,我们可向他求援,等敌之锐气尽挫后,高监军的数万关宁大军,可给敌之雷霆一击,或许,此次入寇的奴贼,可一鼓而平。” 历史上在巨鹿围住卢象升的清兵有三万人,不知这次会来多少,刘衍心中也有寡不敌众的忧虑,以目前周边的态势来看,也只能指望高起潜所部了。 历史上高起潜见死不救,坐看卢象升部全军覆没。可是不过这次与历史的轨迹已经大不同,有宣大、山东将士一万多人坚守,并不需要高起潜等人打什么硬仗,只需他们在清兵精疲力竭的时候发起致命一击,或许就可以全灭这次入关的所有清兵。 这种天大的功劳,这么巨大的诱惑,他应该会来吧? “除非高起潜是白痴!” 刘衍心中如是说。 卢象升也是皱眉沉吟,情报传来,高起潜己经领军到了任县,离巨鹿与鸡泽都不远。想起自己与高起潜过往的经历,高起潜会不会来,卢象升心里也没什么把握。 不过国战当头,又有一鼓而平奴贼的大好良机,高监军应该会抛弃二人之间的狭隙,率领关宁援军前来。想到这里,卢象升写了一封亲笔书信,派了几个护卫,骑坐快马,让军中赞画杨廷麟亲自前往任县,当面向高起潜求援。 刘衍的谋划可说没有任何问题,卢象升帐中的参谋赞画们,己经将众将商定的防线图形画了出来。 仍是刘衍率部守营寨正面,宣府镇总兵杨国柱守左翼,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守右翼,刘衍麾下的虎尊炮不多,便全都留在了正面。 卢象升率部为中军,麾下近千人,加上宣府镇参将张岩的两千人,充任各营援军预备队,又兼守蒿水桥。不过众人都认为,清兵应该会玩围三阙一的老把戏,蒿水桥这一带,不足为虑。 商议完毕,众人出了卢象升的中军大帐,这时刘衍营中的夜不收匆匆而来,刘衍接过情报看了看,将情报转于卢象升手中,卢象升看后哼道:“巨鹿北面,有奴正白旗大部逼来。东面有奴正红旗大部逼来,南面有奴镶蓝旗大部,又有余者奴旗、八旗蒙古诸旗。看来他们志在必得,要将我们宣大、山东军士一网打尽。” 随后卢象升大声喝道:“传本督将令:各营将士,加紧修筑营防!” 第一百六十九章 清军到 卢象升下达的军令传下后,众军将士一起动手,就地挖壕修墙。第一步则是绕着营地外围一百几十步,先挖壕沟,壕沟挖起的土,就地砌成土墙。如刘衍所说的,主墙有半人高,可以掩护火铳手、弓箭手射击便可。密密麻麻的将士们还去河里挑水,浇在土墙上,使之成为极为坚硬的冰墙。 此时寒风刺骨,很多将士的双手都是冻得红肿,嘴唇脸蛋也是高高肿起,镐子用力挥在冻得坚硬的土地上,只能击出一道浅浅的坑洞。幸好扎营之地靠近河边,像如此坚硬的地面还是较少,挖壕修墙的总体进展还是较为顺利的。 虽然天气恶劣,众将士还是干得热火朝天,或许是因为大敌将要来临,又或许是卢象升等高级将领亲自激励。卢象升不顾杨国枉、刘衍等人的劝阻,亲自舞动镐子刨土,就算一双手被冻裂了,冻得青紫了,还是奋力不休。 卢象升一身麻衣孝服极为显眼,对军心士气的激励惊人的大。在他的带动下,刘衍、杨国柱、虎大成、张岩等人同样找来了锄头,随在卢象升身旁奋力挖坑。有将官们在前面带领,全将士气高昂,在上万将士的努力下,只到了下午时分,相关的壕沟土墙设施便修建完成。 有如平地起了一座巨城,如众将原先所规划的那样,一条己是结冰的半人高土墙围绕营地三面。 土墙之间还留出许多空位,或放置火炮,或供营内将士出击。在土墙的前方,同样挖了诸多不连贯的壕沟,挖出的泥土,同样砌成半人高或是小半人高的小墙,用水浇上,使之坚硬无比。 刘衍所部防守的正面土墙最长,考虑到战事可能不是一日两日,需要持久耐性,他只暂时布置了陈勋、王越两个百总防守,余者众人全部作为预备队,到了战时视情况再做轮换。 现在刘衍军队中,不论是各总的鸟铳手、夜不收、护卫都装备了燧发鸟铳,甚至连各部的辎重兵同样配备了燧发鸟铳,随时可以支援各总鸟铳手作战。 刘衍所部防守的土墙虽长,但由于前方壕沟有诸多障碍物,清兵可供冲击通过的地方不多,刘衍认为光凭陈勋、王越部下的鸟铳手、长枪兵,己经足以应付。就算清兵的攻势增强,自己慢慢添加援兵便可。 在刘衍所部防御的正面,布置了钱樰的炮旗,共五门虎尊炮用来增强正面的火力。 不过卢象升还是担心刘衍所部的炮火有些单薄,所以将督标营的五门红夷大炮,暂时也布置在刘衍所部防御的正面。其实这些火炮,都是可以快速移动,哪一面需要火力支持,就可以快速推到哪一面去。现在宣大、山东各营同心协力,倒也不分彼此。 除了营地外围一百几十步外,围绕众军帐篷外二十步,同样砌了一道结冰的半人高土墙。土墙间同样留了诸多空处,放置火炮等物,只是没有再挖壕沟,作为宣大、山东军的第二道内围防线。 在卢象升的中军营帐周边,则是在要紧处摆上一百多辆战车,每辆战车右边的辕条上,也插上了防护的挨牌。作为最后的防城。在这里面的帐篷内,生了众多的炉火,还有准备大量的热水等物,作为伤员的救护之地。很多重要的物质,也储存在这里。 如此安排可说是井井有条,防线呈立体化,这都是出自刘衍的构想,如今整条防线修建完毕,呈现出来的防御力,让卢象升等人叹为观止。而刘衍军中随行的医官最多,他们在鲍学镇的带领下,个个精神抖擞,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伤亡的救护准备工作去,在中军大帐周边做着最后的准备。 经过全军努力,蒿水桥边防御体系宣告完成,卢象升、刘衍等人巡视后,都极为满意。 对于这条防线,刘衍更有信心,如果仍按历史的轨迹,清兵最终来了三万人马,则此战明军必胜。一旦开战他们硬攻的话,宣大、山东军中粮草、火药足以支撑一个月。如果他们强硬攻打一个月,几万清兵的血,将在高水河边流光。 如此,就算不要高起潜的雷霆一击,入关的清兵精锐尽失,八旗也算毁了,未来的历史也将彻底改变。 刘衍也仔细看了杨国柱与虎大威的防务,他们的骑兵营,除了一千辅兵多是使用冷兵器之外,余者骑兵火器队与杀手队各一半,火器队中使用三眼铳较多,他们鸟铳的质量不知道怎么样。看他们将士信心百倍的样子,而且有炮队的支持,中军部还有大量的援兵,应该可以守住两翼。就算他们火力不足,刘衍也可以考虑调自己一部分鸟铳兵过去支援。 第二道内围防线正面上,那辆高高的望杆车己是竖立,一个旗刁斗上眺望,周边十几里内的敌情都可看在眼中。 此车乃是卢象升使用,这里离前方土墙一百几十步远,什么清兵的箭矢也不可能射到。更不要说前方作战又在几十步外,离得更远了。除非,他们有火炮。不过火炮在几百步外射击,那么远的距离,想打中一座战车,可能性也是非常渺茫的事。 此时各部将士都做好了战前的准备,不过不论是望杆车上的旗手,还是四处散开的夜不收们,暂时都没接到有清兵大部来临的消息。 各部都是劳累了一个下午,众人也是疲倦,卢象升下令全军生火造饭,很快防线营帐各处炊烟袅袅,欢声笑语不断响起。军中粮草充足,还有大量的马肉干肉等,临战关头,自然是让大伙放开肚皮吃。 大冷的天气,又是劳累过后,吃着热乎乎的米饭、肉块、肉汤,各部将士都是精神起来,大营各处的喧哗声一阵阵的响起。 在刘衍的中军大帐内,他同样招呼各军官们聚餐,几张矮几拼成一张大桌,桌上炉火中烧着几锅沸滚的马肉。那马肉切得很薄,加点老姜加点盐,热呼呼的烫着嘴吃,非常美味。 陈勋、汪博、王越、张义、沈拓、苗绍、许铭、鲍学镇、荀景云等人围成一圉。众军官都是吃得大呼小叫,你争我夺的。众人的头盔都是取下,隆冬时节,很多人竟吃得满头满脸的汗。 鲍学镇和荀景云自然没有其余几人那样争抢,不过也是吃得满头大汗,在这样的鬼天气下,吃上一顿马肉,自然是极为舒服的。 吃饭的时候,王越还不忘恭维刘衍,提到刚刚修建完毕的防御工事,王越几乎将刘衍说成是武曲星下凡,让周围众人直翻白眼。 众人当然也对刘衍的才能非常赞叹,可是听着王越拍着马屁,就觉得事情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于是陈勋率先开头,对着王越就是一阵挖苦,张义、汪博、苗绍、许铭几人紧随其后,对着王越打趣起来,就连平日里不怎么说笑的沈拓,此时也加入“战团”,开始对王越数落起了。 刘衍看着众人说笑打趣,哈哈大笑着,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温馨,一帮生死弟兄聚在一起,插科打诨、吃吃喝喝,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希望此战过后,众兄弟还能坐在一起说笑!” 刘衍看着众人,心中暗暗想着,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眼下的战局上。 就在此时,帐中众人还在欢畅大叫,刘衍也开始沉吟战局,忽听外面传来了手铳的示警鸣响,顿时众人都是静了下来,从对方的眼神中,众人都看到一个信号:“鞑子兵来了。” 刘衍等人急匆匆出了大帐,来到外围防线的空地中。随着手铳的示警鸣响不断,宣大各营将士都被惊动了,陆续有将官、将士出帐而来。卢象升、杨国柱等人也是惊动,都走出帐前来。 放眼望去,刘衍只见到一批批的明军夜不收狂奔回来,紧接着望杆刁斗上的旗手也是传来旗号,营地的四面八方,都有发现大股的清军骑兵。 此时刘衍感觉到大地开始隐隐震动,随后更是剧烈的抖动起来,似乎同一时间的,四面的天边尽头,都探出了如洋一般的旗号。数不尽的清军骑兵纵马狂奔而来,黑压压无边无沿,那些清军士兵放马狂跑,铁蹄的声音震得众人心中隐隐颤动。 看那飘舞的旗海,以及无边无际的战马、骑兵,刘衍长吸了一口气。看这架式,赶来巨鹿的清兵,肯定要比历史上只多不少,他们来了多少人?不会入关的清兵全部集到这吧? 大地似乎一直在抖动,望眼周边如海一般围上来的清兵浪潮,宣大将士都是脸有惊容:“这鞑子兵,也来得太多了吧?” 卢象升、刘衍等人也是神情凝重,此战奴贼势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好在大军己经作好万全准备,奴贼攻上来,众人安心作战便是。 此时蹄声不知响了多久,慢慢才弱下来,那腾起的大股烟尘也飞散开去,露出周边密密层层各色旗号,还有身着各样盔甲的清兵骑兵。他们聚在数里外,密密麻麻,不知将明军营地围了多少重。 在营地正前方几里外,这里竖立着多杆巨大织金龙旗,其中一杆龙旗下面,正白旗固山额真、睿亲王、奉命大将军多尔衮正骑在一匹神骏的战马上对宣大营地眺望。 在多尔衮身旁身后,围满了八旗满洲、八旗蒙古各旗的旗主,还有各旗中的贝勒王爷。众人依自己的旗色,身上盔甲也有所不同,或全白,或镶白,或全红,或镶红,但无一不是甲胄精良,胯下马匹也是神骏无比。 多尔衮眺望良久,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扎营防范好快,该部明军果然是一支劲敌!” 在多尔衮身旁不远,八旗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叫道:“奉命大将军,要不要让各旗勇士先发起一波攻击,挫其锐气?” 多尔衮摇头说道:“不可轻敌,待我六万大军聚齐,粮草、辆重、火炮、战车,还有掳来的明国百姓全部到达之后,再源源不断的攻打,不给其喘息的机会。现在传本大将军之令:各旗勇士就地安营扎寨,营地务必牢固,做好万全防备!” 第一百七十章 军歌嘹亮 多尔衮下令之后,明军营地四周的清兵就地挖掘立寨,慢慢的,连绵的清军营地出现在明军将士的眼前,似乎从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清军帐篷,各色各样的旗海在寒风中飘扬。 望杆车上的旗手不断传来旗号,那些清军营帐,以东面十里外的洚水河边最多,还有紧靠明军营地的蒿水河上流与下流也有不少,只有西面蒿水河对岸那边的营地似乎会少一些。 此时宣大、山东将士静静地注视着清兵扎营,看他们人叫马嘶的,大队大队的辅兵跟役迎着寒风,出外挑水造饭,耳边不断出来异族的口音喧腾。 慢慢的夜幕降临,清军营地中,星星点点的灯火亮起,最后汇成一片通明的灯海。加上明军营地中也是灯火通明,从空中望下去,使如巨鹿周边出现几个巨大的不夜城一般。 当夜卢象升又招集众将议事,卢象升知道清军的军势给众将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力,于是开始极力为众将打气。 议事完后,卢象升又叫住刘衍,让刘衍陪他到处走走。卢象升身旁跟着亲将陈安,刘衍身旁也只跟了苗绍等几个亲卫,一行人只是在营地周边到处巡视。 整个明军营盘己是戒备森严,各营巡视的兵丁不断,口令喝叫声不断响起。除此之外,各帐周边安静无人,只有帐前星星点点的灯笼火把发出暗淡的光。 明军营地的外围防线中,这里各营也安排了大批的守夜人员,安插在地面的一排排木杆上,挂着层层的灯笼,在寒风中不时抖动,也照亮了周边的地界。为了防止清兵偷营,除了这些守夜人员与灯笼火把外。围着明军营地的三面地面上,还撒满了密察层层的铁蒺藜,各处要紧地带上,也布上了拒马。 这个时代想要偷营其实很不容易,患有夜盲症的士兵很多暂且不说,冷兵器时代的旌鼓旗号更是失去了作用。小股人马偷袭还好,大股军队搞偷袭,纯属添乱。所以清兵想偷宣大军队的营地极难,与之相同的,宣大军想要偷袭清军营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刘衍与卢象升来到营地外围防线,看着对面清军营地密集的灯海,刘衍心神有点恍惚,似乎有点回到后世,面对城市灯海的感觉。 一行人在营地外围转了一围,最后来到蒿水河边,对面同样是清军营地隐约的灯海,连着天上的繁星,似乎分不清哪个是天,哪个是地。 隆冬时节的寒夜冰冷彻骨,河边的夜风更是大。刘衍身上披着盔甲,直有冷到骨子里去的感觉。有时一股寒风吹来,刘衍都会不由自主的全身哆嗦,更不时听到周边众人牙齿上下相碰的声音。 在河边的黑夜中,卢象升、刘衍等人看到一处烧着一堆火,几个人围着火堆蹦蹦跳跳,其中一人还不时抛撇纸钱,口中念念有词:“归来吧!归来吧……” 卢象升亲将陈安大步过去,很快他回来禀报道:“督臣,是督标营的兄弟,在为这两日战死的夜不收兄弟作法超度,白日时曾有报经督臣许可。” 卢象升点了点头,众人静静地看着督标营几个将士蹦蹦跳跳,不可笑,却是肃穆无比,刘衍的眼围忽然有些湿润。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将士散去,卢象升披着一件大氅,只是望着河对面的清营灯海一动不动,良久,他忽然问道“刘衍,此番朝廷征召你部驰援本督,你后不后悔?”火山文学 刘衍怔了一怔,朝廷下令征召自己率部驰援卢象升部,当时只是说尽快前来汇合,可是刘衍有着后世几百年的见识,自然知道只要率部前来,就一定会抵达巨鹿这里,会面临一场九死一生的大战,可是刘衍依旧率部赶来了,为什么? 当然,为了试着救一救卢象升是一个原因,毕竟卢象升是明末少有的完美名将,刘衍自己能救一个是一个。其次,刘衍也要拿下巨鹿之战的战果,对场大战的胜利对于刘衍来说至关重要,关系到刘衍将来晋升官职、发展实力。 有了这场大战的战果在手,将来刘衍行事起来便会畅通很多,这次,刘衍必须要赌上一赌。 于是刘衍微笑说道:“有什么后悔的,跟随督臣杀贼,便是死,末将也死得其所!” 卢象升轻叹道:“你本可不来的,山东都司那么多兵马,按说轮不到你这个防守官前来。如果留在山东,以你的本是,可以说是前景光明,也不会如眼前这样陷于重围,前途莫测!” 刘衍朗声笑道:“督臣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虽个武人,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陷于重围便陷于重围吧,正好杀贼杀个痛快!” 卢象升喃喃说了句什么,叹道:“你虽是武人,却比大多文人更懂忠义的道理。吾辈饱读圣贤书,不如你的多了。” 随后他又说道:“待此战奴贼退后,本督便要再向皇上上疏,恳请回家丁忧。家严去世,为人子女不能在身旁守孝,实为大不孝。” 刘衍安慰道:“昝古忠孝难两全,督臣不用太自责了。” 卢象升默默点头,随后襞紧身上的大氅:“北地还是太冷了,真怀念江南的景致。” 他转头对刘衍笑了笑,说道:“日后本督回到常州,若你到宜兴来,本督定当倒屣相迎。” 刘衍笑着说道:“如此说定了,有机会末将一定上门蹭饭。” 周边众人都是笑起来,卢象升也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 当晚,刘衍睡到三更时,忽然听到周边传来隐隐的筚篥声,那是清营中传来的,就如四面楚歌一样,或许是清兵用来瓦解宣大军的斗志。筚篥声幽然神秘,若隐若现地回荡在夜空之中。 刘衍听了一会,干脆坐了起来,他心潮澎湃,明日战事定是艰难无比,自己苦心孤诣,能改变巨鹿之战的结果吗? 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从王家庄大盘墩一直挣扎到现在,自己已经不能回头了,刘衍心中叹道:“明日,便决一死战吧!” 他静静想着,不知想了多久,刘衍又沉沉睡去。 次日一大早,清营的号角就响个不停,从早到晚,似乎都有大股大股的清军来到,汇集到昨日来临的大军中去。他们在周边密密扎营,绕着宣大营地附近,围了个里三重,外三重。 当日还是没有战事,不过很明显的,清兵己经打定一鼓全灭宣大、山东兵马的主意。情报己经很明显,明军营盘的东面、北面、南方,都有大股的清兵聚集,只有河西会少一些。 这也不是多尔衮他们疏忽,而是用心更为险恶,利用围三阙一的战术,看似给宣大军队留一条向西的逃路,让全军起求生之心,从而削弱死拼之志。 卢象升,刘衍等人可以肯定,西面方向肯定有大股伏兵。就算没有伏兵,只要明军一退逃,全军毫无斗志,清兵三路合围尾追,明军将士能逃生的,肯定十不存一。 这日的一整天,刘衍与卢象升等人都向清营眺望,估算不断到达的清军人马。刘衍估计此次围困的清军,至少比历史上清军的兵力多了一倍,刘衍心中冷笑,暗道:“要不轻视无比,要不重视过头,多尔衮等人,有病!” 又过了一日,这日阳光明媚,天气不错,不过风显然比昨日更大了一些,寒风不时呼啸而来,将旌旗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这天清晨时分,清军大营的号角声又起,就见各营密密麻麻的人马出来,最后合成密不通风的一片,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从三面方向,黑压压的向宣大营地涌来。 清兵终于要开战了,所有的将士都是呼了口气,卢象升来到外围防线中间,对着营地数面,对所有将士拜了数拜,大声激励。他朗声说道:“吾与将士,共受朝廷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 所有人都是欢叫,刘衍喝道:“兄弟们,将那些矮矬鞑子杀个片甲不留!” 众人都是大笑,卢象升也一样笑了起来。 密密枪林竖起,夏河寨新军中,不知谁率先唱起了军歌《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刘衍慷慨激昂的接口:“……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卢象升同样大声接口:“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唱的人越来越多,慢慢军歌汇成雄壮的一片。从卢象升到刘衍到杨国柱,到虎大威,到张岩,所有的明军将士,都在大声歌唱。这一刻,众人没有畏惧,不再害怕。 明军将士唱完《满江红》之后,夏河寨新军将士又唱起自己的军歌《汉终军》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安邦国,净胡尘,誓扫东奴不顾身!” 卢象升等将士听着夏河寨新军唱起这首军歌,心中更是澎湃不已,虽然不会吟唱,可是也跟着振臂欢呼起来,明军的士气达到巅峰。 明军雄壮的歌声远远传扬,那些三面逼来的清兵听到,很多人都是神情凝重,该部明军与众不同,大伙真得小心。 在正面通来的清军旗海中,奉命大将军多尔衮与扬武大将军岳托的织金龙旗在寒风中不住翻腾。跟在二人旗号后面的,除了他们众多家奴护卫外,又跟着二旗巴牙喇旗章京的龙旗。龙旗后面,一色都是银光铁甲,胯乘骏马的巴牙喇兵。巴牙喇兵的后面,才是二旗密密麻麻的阿礼哈超哈营战士。 “那些尼堪在唱什么?” 其余众人不知道,可是多尔衮和岳托却听得明白,岳飞的《满江红》,二人自小就听过,此时再听起来,却觉得是那样的刺耳。 另外,明军后来唱的那首军歌虽然没听过,可是多尔衮、岳托却觉得,这首比《满江红》还要刺耳,二人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难看。 “这支明军决不可留,将来必成大患!” 多尔衮不再犹豫,当即叫来八旗满洲正红旗巴牙喇营牛录章京谭拜,命其率部进攻,并且还调集了各部兵马随同进攻。 岳托对此也点头认可。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血战到底(一) 谭拜之所以会被多尔衮点将,说明其不是清军里面的普通将领,其自小修习汉语,对面的明军唱什么,他当然知道。看身旁巴牙喇兵很多人脸上仍露出骄横的神情,他却对将要来临的战事谨慎非常,特别是被多尔衮点将之后。 此时谭拜已经将对面那股明军,当成自己作战生涯中最大的劲敌,万万不可小视。 谭邦此人在历史上并不是个普通的角色,满洲塔喇氏,正白旗人,满清天聪五年随从围困大凌河,祖大寿遣百余骑突围而出。谭拜与当时的牛录章京布颜图追斩三十余人,获马二十四匹。满清天聪八年,授世职牛录章京。 此后几年中谭拜立功甚多,今年这场清兵入寇中,谭拜随从岳托麾下,入墙子岭,攻丰润,还攻破明太监冯未成诸军。 在历史上,谭拜随后又率巴牙喇兵屡次立功,先后击败明总督赵光蚱、范志完、总兵吴三桂、白广恩诸军,以功进三等甲喇章京。顺治三年,谭拜擢兵部尚书,从肃亲王豪格西讨张献忠,屡破张献忠兵,顺治四年,又调吏部尚书,歼张献忠。 虽然谭拜现在是八旗满洲正红旗巴牙喇营中最慎重,最清醒的一个,不过与大部分满洲人一样,他外相并不好,身材不高,不过颀为租壮,一张嘴,就是满口的黄牙,恶心至极。 此时谭拜身上同样披着精良的水银铁甲,策马随在潮水般的清军阵营中,滚滚向对面的明军营地逼去。 清军步骑密密层层逼来,黑压压的接号随风翻滚着,他们越来越近,五里,四里,三里,二里。 在清军进入二里的距离时,三面潮水般的清军阵营停了下来,号角声响起,他们的阵形分开,无数密密麻麻的盾车被推了出来。 那些盾车中,前面一排排尽是那种精良的盾车,有车轮,有挡板,裹着厚厚的牛皮,而且还泼上了水。后面的盾车,则用粗木捆扎在一起,成为粗糙的木盾。火山文学 密密麻麻的清军辅兵、跟役推着数量众多的盾车、木盾上来,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黑压压的清军弓箭手。随后又跟着密密层层的各旗重甲,只见他们左手持大盾,右手上握着粗重的短兵器。最后又是无数胯骑骏马的清军马步甲与巴牙喇兵。他们三面合围上来,暂时看不出他们主攻的是哪一面。 明军将士们严阵以待,看那些密密层层的清军盾车,可以想象等会定有一场恶战,众人都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清军又行了半里,如巨雷般响动,一阵阵炮弹的呼啸,往清军营地中而去。在这个距离上,安排在夏河寨新军防线中的五门督标营红夷六磅炮己经可以打到,只需高高仰起炮口便可,而且夏河寨新军的将士们还专门为这些大炮叠了一个高台,使得射程也有一定的增加。 呼啸声中,一个个滚烫的数斤重铁球砸落,红夷炮的炮弹或是砸进清兵盾车中,或是砸进清军人群中,在坚硬的地面蹦跳翻滚,直接带出一条血路。随炮打出的十几个小弹更是四下乱窜,一个个清兵惨叫滚倒在地。 清兵的盾车与士兵阵列实是太密集了,想打不中都难。红夷大炮远距离密集杀伤效果还是不错,就是太重了。仅这六磅炮,连炮身在内,火炮全重己经超过了一千斤,长途跋涉较为困难。 督标营那些炮手在自己炮队队官的指挥下,从容不迫地开炮、装填。这些炮手平日在督标营精心供养,平日的训练也是经常进行。虽然他们的发射成果在刘衍看来还略不理想,不过不可否认,他们是现在大明军中有数的精锐之士。 每门炮旁的炮手不断用记差法估算距离,在他们的报数号令声中,另一个炮手则不断用曲柄与螺杆调整着炮口。在他们的瞄准射击下,一辆辆清军盾车被打烂,阵列中的清将士兵血肉横飞。 明军猛烈的炮火,让前面而来的清军阵营中起了一阵阵骚动,似乎身旁的盾车丝毫不能带给他们安全。不过在一众清军将领的弹压下,清军还是冒着炮火不断前来,很快便进了一里。 刘衍见状不由感到有些可惜,其实如果火炮质量过关,每门火炮都有几个熟练的炮手,那火炮的发射频率远高于火铳的射击频率。就算夏河寨新军的鸟铳手使用定装弹药,他们打了六铳,火炮其实可以射击八发。 不过此时的火炮,铸造工艺比起后世还远远还不如,火炮射击几轮后就得停射散热、清理炮膛,否则火药极易自掀。 特别是红夷大炮,连续发射不得超过三次,每发射四十发后逆必须暂停一小时,以使炮管冷却。各方面操作要求都太高,否则极易造成炸膛事故。 本来清军进入一里内,正是红夷六磅炮的有效杀伤距离,此时这几门炮却是断断续续发射,威力大减。 看着仍是密密层层上来的清军盾车,一直瞪眼瞧着那些红夷炮手发射的钱樰脸上露出傲然之色,喝道:“虎尊炮准备!” 在他的喝令下,夏河寨新军防线的五门虎尊炮一齐黑压压地调起炮口,与此同时,似乎宣大军三面防线都传来此起彼落的喝令声:“火箭准备!” “放!” 如一声声巨雷炸起,宣大营地三面前腾起一股股浓厚的烟雾,铺天盖地的火箭呼啸着,带着烟火轨迹,有如骤雨疾风般向整个清军阵地扑去。 明军中精良的飞枪、飞刀、飞剑等大火箭,三十发装,燃后可去三百步。百虎齐奔等大火箭,一百发装,掀后更可达十里有余。 作为督标营,还有两镇的总兵,杨国柱与虎大威军中都携带大量的火箭,他们同样支援了刘衍大把的飞枪、飞刀、百虎齐奔等大火箭。而且作为三镇的主官,他们的火箭装备,不用说,大部精良。 一声声炸响如雷,夏河寨新军鸟铳手们,多人充当火箭手,他们爬坐在土墙上,一人瞄准,一人点火。每一筒火箭飞射出去,都是三十根,或是一百根箭矢呼啸而去。 似乎是铺天盖地的箭雨笼罩了清军阵地,科技的力量是游牧民族不可想象的,他们或许要数千上万人齐射,才可造成这样的箭雨。就算密密叠叠的清军举起盾牌,仍不断有人或马中箭滚倒在地,更不要说那些推着盾车没有举盾的清兵辅兵和跟役了。 火箭如雷的发射响中,惊动许多清军战马吃惊跳跃起来。清兵前层那些盾车上,更是如刺猬般扎满飞射过来的火箭箭矢。 那些清兵辅兵跟役一片片倒下,许多盾车停止下来,一些辅兵恐惧之下,拔腿就往回跑。这些逃兵无一例外,都被当场斩杀。随后又有一片的清军辅兵从阵后上来,补上了这些推车的人手。 “开炮!” 密密层层的清军盾车冒着炮火,又推近到三百步之内,在红夷六磅炮、虎尊炮、飞枪、飞刀火箭等鸣响中,在钱樰声嘶力竭的喝令中,夏河寨新军阵前的五门虎尊炮一齐开火。同一时间,宣大营地另两面也传来了佛郎机火炮的轰鸣齐射声。 火炮的齐射威力果然是大,十几个铰球一齐打出后,刘衍又看到对面一片人叫马嘶,清军阵地好一阵混乱。 这一番众多火炮打出的战果不错,刘衍远远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暗暗点头,现在自己军中粮草充足。弹药方备,就算今日恶战到晚,火箭至少可以使用五日。火炮弹药,也可以使用十天、半个月。至于鸟铳的定装纸筒弹药,战事最激烈,一个鸟铳手一天怕也打不到二十发。以军中的定装纸笥弹药库存,打完这次清兵的围攻,甚至一直打到他们退出关外都没有问题,刘衍此番足足带来了八十余万发,几乎将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库存搬空了。 在刘衍中军部不远的卢象升指挥大营中,卢象升也是颌首赞许。奴贼还没冲到阵前,仅这数波打击,就大挫他们锐气。 “该部明军,果然是支劲敌!” 两里外的清军大阵中,这里用土堆木料建了一个数米高的巨大高台。高台上,多尔衮与岳托站在织金龙旗下,只是对着阵前眺望。 听着多尔衮若有所思的话,岳托也是同样点头,沉声说道:“虽有大量的战车遮挡,不过勇士们还是伤亡不小,他们的火炮、火箭太猛烈了。幸好我们也缴获了大量的明军火炮火箭,俘虏了不少明国炮手,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他神情振奋,大声说道:“只要再过数日,我大军从通州缴获的那两门数千斤红夷大炮就可运到,介时攻破明军宣大营地,就更有把握了!” 多尔衮缓缓点头,他传令各部:“将火炮拉上去,让勇士们继续迎上去,接着试探!” “放!” 面对那些继续迎上来密密的清军盾车,钱樰再次喝令开炮。 夏河寨新军阵前一阵骚动,大股硝烟腾起,五门虎尊炮又是齐轰,震耳欲聋的炮响中,又是几架清军盾车被打翻在地,余者的炮弹,更是跳开一道道血路。 虽然虎尊炮的威力和射程远不及佛郎机炮,可是此时清军已经冲的很近,用上单子,虎尊炮在近距离也可以打出不错的战果。 看到夏河寨新军火炮齐射的威力,那继续指挥自己红夷六磅炮开炮的督标营炮官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正在这时,忽然看到三面围来的清军盾车中,闪开一条条通道,接着刘衍等人更吃惊地看到,清军中推出了多门的佛郎机火炮,甚至其中也有红夷六磅炮、三磅炮。更有众多的清兵们,同样举起密密麻麻的大号火箭。 清兵中竟然也有火炮火箭,这大大出乎宣大将士的意料之外,面对此情此景,很多将士都是不知所措。随后各营将官紧急喝令遮蔽防护。刘衍也紧急传令各土墙后的刀盾兵们,用自己的盾牌去保护那些开炮的炮手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血战到底(二) 清兵那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炮响,接着如雷的火箭发射声响起,一颗颗炮弹,同样呼啸往明军营地中砸来。还有一阵阵箭雨,同样咆哮而来,眨眼间便到了明军面前。 夏河寨新军好多来不及遮掩的炮手,直接被火箭射飞出去。督标营几个炮手,也同样被利箭射翻滚倒。一颗颗铁球,呼啸地砸在明军营地中,或打在明军外围防线中,或直接射进内围防线帐篷去,打得到处一踏糊涂。 刘衍就看到身旁的鸟铳手或是长枪兵,不断被跳跃的炮弹打中,转眼之间血肉模糊、断手断腿。甚至有一个长枪兵,直接被一颗斜扫的炮弹带飞去头颅,无头的尸身喷出一道道血雾,轰然倒在地上。一炮红夷炮的炮弹甚至砸到了卢象升的中军指挥部身旁,将簇拥在他身旁的护卫打开一条血路。 除了这些炮弹,密密麻麻而来的火箭也给明军造成不小的伤亡。 火箭直射的威力大,在清军的射线中,明军有土墙遮护,内中的情形看得不是很清楚,土墙缺口处那些明军炮手是个很好的靶子。除了对准这些人直射外,余者使用火箭的清兵们,则是一个个点燃火箭大筒,抬高仰角,对整个明军营地进行覆盖射击。 密密麻麻的箭雨射来,夏河寨新军人人身披精良全身铁甲,箭矢从空中落下,很多人身上都插了好几箭,不过还好,箭矢大多破不开他们的铁甲。不过那些督标营的炮手就不一样了,他们只是身着胸甲,又没有盾牌保护,很多人双臂中箭,闷哼倒下。 夏河寨新军外围防线中,到处是鲜血,还有伤员们的哀嚎,特别是那些被炮弹扫中的伤者,样子更是奇惨。很多箭矢甚至落在刘衍的身上,他的盔甲上,就插着好几根。 刘衍看得目龇欲裂,清军这一番打击,己部损失不少。以夏河寨新军的纪律森严,这措手不及下,都不可避免出现一阵阵骚动,想必余者二面的明军,伤亡更是巨大。 刘衍紧急派人去卢象升的中军营讨要一部分盾牌,给自己没有接战的鸟铳手遮掩使用。一大片明军营地核心防线的医官们,在盾牌兵的重重保护下,也冒着箭雨出来,将那些伤者一个个抬到营地后面去。 刘衍更大声传令:“炮手,将鞑子的火炮打下去!” “火箭手,将鞑子的火箭打下去!” 在刘衍的喝令声中,火箭阵阵的炸雷声响,夏河寨新军中充当火箭手的鸟铳手们,从土墙的空间中,不停向清军阵地发射火箭,双方好一阵对射。大明内地的火箭毕竟不能与九边宣大军中的火箭相比。 他们使用的最多只有飞枪、飞刀、飞剑等三十发装的大火箭,质量上也不能相提并论,特别与三镇中最精锐的火箭装备相比。他们很多火箭鸣不行,发射后最多三百步,而且杀伤力就弱小了。 夏河寨新军这边的百虎齐奔大火箭,每一捆便是一百发装,射程更远,威力更强。每一次巨雷炸起,便是一阵阵呼啸的箭雨而去。加上全军重视,己方有了防范遮护,这一番对射,很快就将那些清军火箭手压了下来。 此时钱樰愤怒无比,刚才措手不及下,自己的炮手又损失了多个,还好每一门炮身旁,还存有一、二个炮手。他躲在土墙之后,镇定地估计算对面清军火炮的方位,快速计算数据距离,在他的传令下,五门虎尊炮又是一齐调整炮口。 督标营那五门红夷六磅炮,每门炮身旁同样存有几个炮手,在那炮官的喝令下,他们也是快速调整。似乎借鉴了夏河寨新军的齐射心得,该炮队传令不得火炮独自射击,听他号令一阵开火。 对面的清军火炮约有三十门,大部分为佛郎机中型火炮,射程威力与督标营的佛郎机中型火炮差不多。其中有五门为红夷六磅炮与三磅炮,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缴获来的。 在方才的那次齐射后,那些被俘虏的明军炮手,又手忙脚乱装填起弹药未。这一下子,他们的素质,就与督标营炮手及夏河寨新军炮手区别出来,很显然的,他们并不能与督标营与夏河寨新军的炮手相比。 这些被俘虏的明军炮手,他们并不明白土墙后明军的情况,只是对准营地乱射罢了。又知道先前的炮击后,对面明军的炮手肯定瞄上了他们,更是个个神情慌乱,装填速度更慢了下来。 “放!” 夏河寨新军阵中,五门虎尊炮一齐怒吼,喷出大股硝烟。 这么长的时间,对面那些被俘虏的明军炮手却还没有装填好弹药,一大片铁球呼啸砸来,夹着几十个乱飞的小球,顿时将那些炮手打得血肉横飞,甚至将那些火炮当场打坏一小半,吓得剩下的清军和炮手,再也不敢如此抵近射击了,纷纷向后退却。 身旁那些炮手的惨样,看得余下的炮手胆战心寒,在那些盾车后的清军威胁下,他们又无奈地装填射击。好容易余下的火炮相继开火后,却又是一片炮手的惨叫。 佛郎机这东西,装添最需慎重,虽后装填子铳装填快速,不过母铳对合必须紧密。否则火气急泄出来,那种滚烫的气体,轻则将身旁炮手烫成重伤,重则当场死亡。 这些被俘虏的明军炮手平日就疏忽训练,此时心慌意乱下,装填子铳合格的,更是找不出几个。多门佛郎机火炮火气外泄,最正常不过。 那些被烫伤的炮手正滚在地上惨叫,忽然轰的一声巨响,如平地起了一声惊雷,周边一大片的清军及被俘虏的明军炮手被炸得血肉横飞,却是一门红夷六磅炮的炮手装填不合格,心慌之下,填入了太多的火药,那火炮当场炸膛,炸死了周围一圈的兵丁,连几架清军盾车都被掀翻在地。 清兵那边的情形,看得夏河寨新军这边一阵大笑,此时钱樰等人的火炮又再次装填好弹药,与督标营的火炮一起再一次齐射,清军那边的火炮,彻底地哑了。 巨响声也惊动了阵后的多尔衮等人,听闻前方的情形后,多尔衮沉思一会,淡淡说道:“那些掳获的明国炮手不堪用,看来以后要与明军炮战铳战,只得使用恭顺王营中的炮手了!” “不过明国那些火箭还是不错!他传令清军盾车继续迎上去。” 三面的清军盾车密密合围,一层接一层,不知道他们使用了多少战车遮掩。二百步了,清军越来越近,宣大军中齐射炮击己是停了下来,钱樰己经下令军中所有虎尊炮换上霰弹。 督标营那五门红夷六磅炮,也同样换上霰弹。比起佛郎机火炮他们霰弹装填量更大些,霰弹射程在二百多步。这几门红夷六磅炮,己经从高台下推了下来,移动到几个土墙的空缺处去。 该督标营炮官己经与钱樰商议好了,等会大伙来一次霰弹齐射,给对面的鞑子兵,搞一次狠的。 一百五十步,猛然清军大阵中,传来了激昂的战鼓声,无数的清兵发出一声呐喊,轰隆隆推动战车,旌旗一下子全部高举,立时黑压压如乌云一片。三面清兵合围,有如浪涛一般,铺天盖地向宣大营地急冲而来。 “兄弟们沉住气,听我号令,待鞑子兵近些再开炮!” 钱樰躲藏在土墙后上蹦下跳,一边紧张地瞪着墙对面的清兵,看他们如海洋一般冲来的战车旗号。大冷的天气,他都不由头上冒汗。 在夏河寨新军的防线中,土墙空缺处的所有火炮全部将炮口放平,各个炮手们在刀盾兵们盾牌的保护下,也是紧张地看着冲来的清兵们,一边竖起耳朵,等待着钱樰的号令。 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的防线虽长,不过只有五条可供清军冲锋的通道,也就是十数步宽,余者土墙前面,都是一道道的壕沟及矮墙。这些土墙的缺口,至少都架着一门佛郎机火炮及一门虎蹲炮。正中有两条略为宽阔的通道上,还架着两门佛郎机火炮及两门虎蹲炮。余者火炮前面,没有通道,只有几道深深的壕沟。 守护土墙的陈勋部下数百鸟铳手们,他们分为三排,前鸟铳手们,密密层层的将火铳架在土墙上,紧张地看着冲锋前来的清军盾车。 刘衍如此布置,大多数鸟铳手们,都将作为通道两旁的侧射火力。出于右手射击的习惯,刘衍早已下令,等合开战时,缺口右手旁的鸟铳手,一率朝左面射击。 负责防守的百总陈勋看着墙外清兵冲击的威势,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一边吸气,一边来回叫道:“小子们,稳定住了,待炮队的兄弟开炮后再打!” 眨眼间清兵密密麻麻的战车冲近一百多步,似乎有一群群清兵弓箭手从战车后出来,手持缴获的明军火箭筒,拿着火摺子,就要对土墙缺口处的炮手点燃射击。 “开炮!” 在钱樰声嘶力竭的叫喊中,大地一片震动,大股大股凌厉的硝烟腾起。在震耳欲聋炮响中,夏河寨防线的所有火炮一齐开火。 有如刮起一阵巨大的狂风,密密麻麻的铅丸铁弹咆哮声中,不少清兵精制的战车被打得翻滚在地,身后层层跟着的清军弓手或是辅兵跟役,大片大片被扫倒在地,每个人身上,无不现出密集的血洞。 如爆豆般的火铳声响起,除了这些通道外,余者清军战车推动到土墙前的六、七十步就再也推动不进。 在这里,他们遇到了明军矮墙壕沟的阻挡。那些清兵弓手,从战车两旁闪出,拼命向土墙后的夏河寨新军鸟铳手射击,还有些人不断鸣响了缴获来的明军火箭。 密密层层身披重甲的清军刀盾手,从矮墙后冲跳而去,无一不是掉落矮墙后深深的壕沟之内,里面尖锐的木刺,立时将他们刺成肉串。由于明军事先进行战场遮蔽,清兵靠近不了防线,对明军布置了解不多。谁知道矮墙后面还有一道深深的壕沟? 这种矮墙壕沟,壕沟还好跨越,而土墙想跨越则极难,特别是马匹更难,这种连续跨栏可说是高难度动作。便是想将矮墙挖开,这种坚硬无比的土墙,真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量。或许可以烧热水化开,不过显然的,对面明军不会让他们气定神闲地烧开水。 一众冲来的清兵实在太多,很快的,他们就将前面一道壕沟快填满了,内中的人不用说,全部被踏成肉泥。 几道壕沟不断滚落填上壕沟的清兵。这些拼命爬墙越沟的清军重甲,一个个被夏河寨鸟铳手打死在土墙前面。他们滚热的鲜血流出来,在几道矮墙之间,形成一块血肉之地。 第一百七十三章 血战后的情形 战斗持续了不到半个时辰,众人看向清军那边,只见一阵号角声响起,他们大部开始陆续退回二里之外,不过仍是密密层层聚在那边,战车旗号阵列森严,不攻击,也不退回营寨内。或许是休整,又或许是商议对策。 此时己近正午,卢象升见状便传令各部打扫战场,中军部生火造饭,抓紧时间犒劳将士。 密密麻麻的明军将士出来打扫战场,其中也有一些清军哨骑上来。不过他们畏惧明军的火器,而且明军也有不少骑兵、夜不收散在外面,那些清骑似乎不愿多事,并不敢靠得太近。 刘衍、杨国柱、虎大威三部将士,各自打扫自己的阵地,收缴散落地上的清军兵器旗号,砍下他们首级,扒下他们尸体上的盔甲等等。 经过上午的激战后,刘衍命令汪博的部队接手陈勋部的防线,让他的部下们出去打扫战场。 陈勋麾下的将士们,都是带着胜利的喜悦与自豪,嘻嘻哈哈地打扫起战场。 “可惜了,好多脑袋打碎了。” 陈勋意气风发的同时,看着满地有不少被打得稀碎的首级,忍不住低声嘀咕着。 他麾下的将士们,密密麻麻在各矮墙壕沟间搬运清军尸体,顺手给没死的清军伤员补上一刀或是一枪。 各矮墙壕沟间的清军尸体还好,不过几条通道上许多清军身体被打得碎烂,包括头颅在内。 通道上一滩一滩的血肉零件,不能证明那就是清军脑袋,军功损失了不少,让陈勋痛心疾首。他在几个护卫的伴随下,到处巡视呼喝,让部下手脚麻利些。 此时寒意逼人,夹着一股一股股难闻的血腥味,刺鼻的硝烟味也还没完全散去,吸入肺中,让陈勋连打几个喷嚏。周边甲叶锵锵声不断,虽然天气极冷,但众将士呼着浓浓的白气,还是热火朝天地忙活着,一边众人兴奋的议论声传来。 “陈百总,壕沟内的鞑子尸体不好搬啊?” 几个手脚冻得青肿的将士向陈勋抱怨道。 第一道矮墙壕沟间的清军尸体填得颇满,虽然他们的尸体硬挺,又汇合了结冰的鲜血,结成牢固的一团,不过搬运还是容易。 只是余者几道壕沟,那高高的壕沟滑溜,下面还有许多尖锐的木刺,跳入壕沟之内,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众人看各道壕沟间有多具清军尸体,横七竖八,死相各异,或被火铳打死,或是摔入壕沟内被刺成肉串。 “笨啊,你们不会找一些长钩来吗?再向兄弟部队借一些钩镰枪来。 陈勋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一边感慨自己的聪明。那些将士醒过闷来,七手八脚地去战长钩了。 刘衍在各总将官的陪同下,静静地来到通道上,脚下满是清兵的内脏与血迹,还有他们一条条散落的大腿小腿掌手臂之类的东西。无一例外的酷寒的天气中冻成硬硬的一块,混着鲜血与地面泥土,牢牢沾冻在了一起。 寒风瑟瑟,刘衍站在血肉战场上一动不动,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寒风不时撩起他鲜红的披风大氅。 周边不时传来将士们兴高采烈的打扫场战声音。他们将一具具清军尸体搬入土墙防线内,所有的兵器旗号皆是收拾,还有各条通道上残破的战车也是推入土墙内。 不管怎么说,这些残破的战车,劈来生火取暖也是好的。保持通道顺畅,方便那些清兵再次冲锋也是一个考量。一具具清军尸体搬入土墙内,慢慢堆得有如小山一般。“应该有好几百颗首级,上千副盔甲…… 刘衍听到身旁众将官的议论声,特别是王越那兴奋的声音,很好辨认。此番王越率部与陈勋的前哨一起防守,斩获了不少的首级,回去之后升迁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也难怪王越此时兴奋得能看到后槽牙了。 随后刘衍在防线外走了一圈,又带着众人回到土墙内。在尸堆的旁边,见到辎重队的士兵们,不少人拿着短斧,有如屠夫砍猪一样,将那些清军的脑袋一颗颖砍下,又剥去他们的盔甲。 另外,镇抚官荀景云正带着各总的纠察官们到处巡视着,众人手中都拿着文册,在逐一登记首级缴获,并且核算军功。 最后统计出来的数据,由镇抚官荀景云带了过来:“大人,此战我军共斩首五百九十五级,缴获各式盔甲一千两百五十一副……” 毕竟死去的许多清兵都是多层重甲,他们身上除有镶铁棉甲外,内中多穿着锁子甲。这些盔甲虽被火铳火炮打破,不过修补后还是可以使用的。刘衍估计此战过后,自己军中的铠甲数量将会大增,到时候将来自己再次扩编的时候,铠甲的数量就不会再那么拮据了。 周边众人听着这些数据都是眉欢眼笑,特别是陈勋和王越,更是裂开大嘴直笑。区区一战,又有如此缴获军功,真是赚大了。 自己正面防线就斩首了这么多,刘衍估计清军实际伤亡更大,毕竟两翼的军队,也肯定有所收获。而且远距离作战,还有许多被火炮火箭打死打伤的清军鞑子兵。只是那些伤员尸体,肯定被撤退的清军抢回去了。 那些缴获的盔甲兵器,刘衍吩咐全部收入库房内,同时又对随军的工匠吩咐,将以前修补好的盔甲,选出一部分甲胄出来,给军中所有的鸟铳兵们披上,让他们每人身披双甲,增加他们的防护力。毕竟长枪兵有刀盾手保护,鸟铳手在射击的时候,只能凭借自身铠甲防护。 随后刘衍所部的伤亡数也是统计出来,此战夏河寨新军共伤亡了一百三十多人。大多为箭伤,清军发射的大片火箭,措手不及下,诸多鸟铳兵臂上中箭,这些人多为轻伤。 不过在战时,清军战车猛攻通道,也有十几个鸟铳兵面门中箭,伤势较重。最严重的是清军打来的火炮,有三十多个长枪兵或是鸟铳兵被跳跃翻滚的炮弹击中,或当场死亡,或断手断腿。 这种严寒的天气,重伤残肢的人,怕是很多人性命保不住了。刘衍领着一众部下看过那些伤员、逝者后,心情沉痛,等清兵围攻结束后,不知还要死去多少士兵啊。 炊烟袅袅,各营的辎重兵或是辅兵准备好了饭菜,大战过后的明军防线内又是腾起阵阵欢声笑语,众人围着火堆,放开肚皮吃喝起热呼呼饭菜来,一边兴奋议论着方才那场战事。 刘衍被召到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在这里,杨国柱、虎大威等人己先一步到达,众人都是喜形于色,显然上午那场作战,众人斩获不少。 一见刘衍的面,杨国柱就叫道:“刘将军,我正兵营斩首二百三十四级,你夏河寨新军中斩首多少?” 刘衍微笑道:“末将斩首五百九十五级。” 杨国柱吸了口气,嘟囔了声“好家伙”。 随后杨国柱与虎大威也是意味深长地互视一眼。 在中军大帐中,卢象升看着各营汇报上来的战果,满脸笑容,防线三面斩获不少。刘衍斩首五百九十五级,杨国柱斩首二百三十四级,虎大威斩首二百一十二级,这里已经斩首一千余级,卢象升估计清军实际的伤亡人数更多。 虽各营合起来也有五百多人的伤亡,其中战死两百多人,毕竟在清军火炮与火箭的打击下,各营多少有些猎手不及。不过眼下各营都有了防护意识,又有牢固的土墙防线阵地,守住阵地完全没有问题。 随后在卢象升的提一下,众人一边商议军务,一边大口吃喝,其间众人对刘衍的防御工事赞不绝口。在这种工事下,清军优势兵力完全展不开,己方将士如一面倒的屠杀。今日一开战就有如此成果,就像刘衍所说的,将清兵的血在明军营地前流光,完全可行! 卢象升也对刘衍赞许了几句,接着大声激励众将:“今日初战,奴贼锐气己失,只要我军牢牢守住阵地,不消几日,奴贼大军就会力竭,锐气也会消耗怠尽。介时高公公领大军雷霆一击,数万奴兵可一战而除,我大明除去此心腹大患,东事无忧矣!” 众人更是一片欢笑,宴中,刘衍趁机向卢象升与众将讨要一些面具。其实各头盔下的铁制面具向是明军的制式装备,各面具貌相狰狞,有如鬼怪。因为刘衍认为面具阻碍视线,而且自己麾下鸟铳兵有了防护箭矢的经验,所以没有打制装备。不过眼下看来,这铁制面具还是有必要装备一部分。 对刘衍的讨要,卢象升与众将都是慷慨,现在大伙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当是同仇敌忾之时。所以刘衍拜别出来时,己经要到了共四百副铁制面具,各营中的后勤官,很快就将面具送到刘衍军中。 在此时的清军大阵中,却是与明军那边的喜悦不同,显得气氛异常沉闷,一片片的清兵生起火堆,闷声不响的喝水,吃着干粮。 在多尔衮的织金龙旗下,各旗旗主,还有旗中各贝勒等重要人物,都是围聚他身旁,个个不发一言。 此时各旗的伤亡己是统计出来,吓了众人一跳,今日区区一战,全旗己是伤亡近达二千人,其中各旗勇士战死人数,更高达一千多人,这些人中,很多还是各旗的重甲兵,这伤亡真是太大了,怪不得众人心情悲痛,一语不发。 多尔衮脸上没有表情,在攻打明军营地各旗主的汇报下,一张粗粗的明军军布防图己走出现在众人眼前。看着这张草图,众人都是吸了一口冷气。 阿巴泰说道:“好毒辣的战阵防线,我敢肯定,这种营寨的防守阵式,应该不是卢象升所想的,他没有这样的狠辣,明军之中定是又出了悍将!” 对于阿巴泰的论断,多尔衮也是赞同的,毕竟以满清此时的情报能力,对于卢象升的为人和用兵习惯,众人还是知晓一二的。 随后多尔衮说道:“此人是谁暂且不提,只要打赢此战,我等便能知晓。” “经过今日我军试探后,明国大军的营寨防守己是清楚,三面土墙围绕,高约一人。有平坦通道五条,余者都是矮墙壕沟,跨越不易。正面约有大小火炮十门,虽然不多,但是准度很高,射速也快,明军火炮、火统之犀利可见一斑。” “再观旗号,不想明军正面竟然是一个小小的山东都司灵山卫的防守官,按照今日抓回来的明军俘虏询问,此人刘衍,据说是卢象升手下的一员悍将。另外明军的两翼一为明总兵杨国柱,一为明总兵虎大威,各有大小火炮六十门!” 阿巴泰疑惑的问道:“刘衍?设计出这样防线的人,会不会就是这个刘衍?不然的话,一个小小的防守官,凭什么得到卢象升的重用!” 多尔衮的眼中顿时闪过一道精光,其余众人也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之后,多尔衮摇了摇头,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还是断定不了什么,只好继续说道:“明军正面的五条通道中,各宽十余步到二十佘步,前方土墙缺口处,设有大小火炮两门或是四门。余者处的火炮,土墙缺口各宽二、三步,明军的炮手可以随时躲避身旁护墙之内。这些火炮的前面,设有设立矮墙,只有数道壕沟!” “除了这些火炮外,余处的土墙前方,便是一道道的矮墙壕沟,明军设立火铳手防护。由于土墙缺口固定,所以他们的火炮也是固定,我军若要攻击,便可以从矮墙壕沟处进攻,如此可以避开明人的火炮!”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今日领着自己旗中士兵,还有八旗蒙古正白旗与镶蓝旗两部,一同进攻虎大威防守的右翼,就算他们没有遇到正面刘衍所部的强力打击,但今日攻击后,还是心有余悸,部下勇士的伤亡太大了。 济尔哈朗说道:“奉命大将军,明军土墙低矮,我大军攻打时,后方的箭手根本不能掩护前方勇士们的冲击。如要强射,只会射到自己士兵的身上!” 多尔衮道:“所以,我们要将土墙后的壕沟填上!” 多尔衮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寒冬天气,那几道矮墙坚硬如沐,料想挖开极难。不过矮墙不高,只需壕沟填上,我各旗勇士在弓箭手的支援下,还是可以攻破明军土墙的。” 众人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只怕光填那些壕沟,又不知道要流多少旗中勇士的血。第一道壕沟还好,各旗战车可以一直推到第一道矮墙前面,各旗辅兵将土袋扔进壕沟内便可,但余下几道壕沟…… 第一百七十四章 灭绝人性的清兵(一) 众人听完多尔衮的话,心中都是有些犯怵,毕竟清兵各旗人口不多,经不起消耗。 阿巴泰想了又想,还是说道:“我军中多木盾,那些木盾虽然粗重,但以数个勇士合力,还是可以抬过一道道矮墙的,一直推进每一道壕沟之前……” 不过说到这里,阿巴泰心中也明白,就算这样,最终要填上几道壕沟,同样不知要付出多少旗中士兵的鲜血。毕竟明军土墙缺口众多,土墙后面,还有道道缺口,都会有火力打出。各旗勇士填壕时,不知道要伤亡多少人。 扬武大将军岳托沉吟了宁晌,看着那张宣大军布防草图,说道:“除了五条通道,还有矮墙壕沟外,明军余下的缺口火炮前面,只有数道壕沟,填上或为容易一些。” 多尔衮仔细看了布防图半响,说道:“这些火炮前方的通道宽度只有数步而已,只得容两辆战车或木盾前行,前方有火炮,两侧有火铳射来。恐勇士伤亡也会不少。” 如此怎么商量,结果都是一样的,清军都要付出巨大的伤亡,众人都是沉默下来。 半响过后,八旗满洲镶白旗旗主多铎叫道:“我们为什么要与明军硬拼?我们也可以挖壕,留一部分兵力看守,余者继续出去掠获。或我军大部围上他们几个月,困死、饿死他们!” 多尔衮眉头一紧,对弟弟喝道:“愚蠢!如果留下的兵力少了,如何围困明军?卢象升等明将的战力你也领教过,留个一、两万人,你以为可以围住他们?他们要决战,要突围,又当如何?大军围困数月……数万大军粮草何来?我军深入明国境内,不速战速决,等过数个月,明国皇帝己经调遣他们全国援军来了,介时我大军在宣大、山东营地前锐气尽失,你想我八旗勇士尽数留在关内吗?” 随后多尔衮用严厉地目光扫视众人,大声说道:“有卢象升所部在,我八旗大军就不得顺利劫掠,不谈他们日后的危害,便是此次掠获所得能否运出关外都不得而知。所以卢象升所部必除!但我六万大军补给困难,迟则生变,所以只得毕其功于一役,在半月之内,将当面明军营地攻下。我军兵力众多,只要将壕沟填上,攻入土墙之内,灭除卢象升等人,只是早晚之事!” 多铎被多尔衮说得垂头丧气,暗暗后悔刚才自己发言。不过多铎此时心中暗道:“难道明军之中,最关键的真的是卢象升?而不是那个疑似设计了这处明军防线,并且在定州之战中重创我军的刘衍?”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多铎对刘衍这个名字已经上了心,之前的定州之战,多铎便从各方面信息中得知,自己当面的就是刘衍所部,于是便暗暗告诫自己,下次战斗的时候遇到刘衍所部,一定要小心,绝不可浪战。 八旗蒙古镶红旗旗主布颜代忽然说道:“其实填明军几道壕沟,并不一定要我们各旗的勇士上阵,我大军各处营地之中,掳获的明国百姓众多,可以押解他博上阵填壕!” 多尔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说道:“一干乌合之众,让他们面对明军的火炮火铳,如果人少还好应付,若是押上数千、上万人。那些明国百姓定会溃散,如果他们逃了回来,堵住我们士兵的进攻路线不说,还极有可能会冲散我们自己的阵形。若是明军借机全力反攻追击,我大军恐怕……” 各旗旗主都是看向布颜代,似乎怀疑他的用心,面对众人目光,布颜代只是诺诺称是。 阿巴泰沉思一会,说道:“或许可以押上一部分明国百姓作为试探,以数千人明军反应,人少了,我大军也好控制。” 多尔衮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厉声道:“午后我大军便发起攻击,佯攻正面,牵制明将刘衍兵力,猛攻两翼,以源源不绝的攻势,狠狠杀他们锐气。通州运来的红夷大炮很快就会到达,料想用不了几日,定会攻下明人阵地!” “我八旗所有勇士,都需奋勇向前,有敢退缩者,定斩不饶!” 这天大军将士用过午饭后,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宣府参将张岩等人援助夏河寨新军的铁制面具己是全部送到,一共四百余副。 刘衍正好分派给接手防线的汪博部、张义部鸟铳兵们,此时陈勋和王越两总的将士被撤了下来,稍作休整。 这些鸟铳兵兴致勃勃,拿着铁制面具左看右看,然后众人戴上。顿时刘衍面前出现一群阎王殿的恶鬼,他们相互瞪着眼,只有面具后面传来他们沉闷的嘻哈声。 只不过片刻之后,一众鸟铳兵便普遍反应戴上面具后看东西不利落,动作反应也变得迟钝了许多,不过却没人脱下,毕竟面对清军弓箭手射出的刁钻箭矢,这铁制面具是可以保命的。 上午那场战事,鞑子兵专射人面门,兄弟总中多人中箭,那种惨样,让他们暗暗心惊。 现在好了,有了铁制面具,众人头上的铁盔,以及身上穿上的铁甲,最后再穿上保暖的大红棉衣,那就万无一失了。 刘衍军中连辎重兵在内,全军都有精良盔甲,在大明军中算是装备豪华。 到了这个时候,两里外久久没有动静的清军大部终于有了动静,在一阵号角声中,他们的战车旗号又是密密层层推来。三面合围之下,黑压压的如同海洋一般望不到尽头。 卢象升的中军部传出号令,下令全军防备,刘衍的中军部也是同样发出号令,立时在土墙后烤火戏闹的汪博部下,迅速列阵整队,开始大战之前的防务准备。张义也大声喝令部下严阵以待,等候命令行事。 夏河寨新军训练严格反应快速,平日里的训练成果在这个时候得到了体现。很快的,汪博和张义率领的两总将士做好了准备,在防线后面严阵以待。 汪博和张义麾下都有两个把总,每个把总统领两旗、四队鸟铳兵,由各队的队长统领。各个把总则领哨内的长枪兵与刀盾兵,在鸟铳兵身后押阵防备。汪博和张义这两总的鸟铳兵、长枪兵与刀盾兵有一千余人,密密麻麻的铁甲战士列队土墙之后。众军皆身着大红色的棉衣,下面是精良的铁甲,一片令人振奋的火红颜色。 在这些战士身后,刘衍领着自己护卫、各总夜不收、镇抚荀景云等人,以及旗手金鼓战士,合近二百人,在中军指挥战事。刘衍发布的一系列号令,阵中都会出现一片的声响动静。 另外苗绍、许铭、沈拓三哨将士在中军周围待命,随时准备冲进防线内参战,陈勋和王越两哨将士因为经历了半日的激战,此时在后面休整待命。火山文学 与此同时,镇抚官荀景云也开始领着各哨的纠察官们巡弋防务。如有各总准备不足,士兵畏怯等情况,镇抚官荀景云都有权当场严惩,相关的责任军官也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此时军中各级将领都开始按照步兵操典发号施令,让各队鸟铳兵检查自己铳内的子药装填情况,所有鸟铳和虎尊炮的火药,现在就要装填好。各队的队长、旗总们,也是仔细检查自己队内士兵情况。 夏河寨新军各样战事条例早就深入人心,平时训练严格,如此一级压一级,使得刘衍指挥军队如臂使指,得心应手。在他的军队中,可说不需要什么名将,只需按条例稳妥打仗便可。可以说,此时的夏河寨新军,已经有了近代军队的影子,在组织程度和作战意志上,已经超过这个时代绝大部分的军队了。 明军大营防线外,如上午一样,当清军又行了半里后,夏河寨新军防线内的高台上,督标营的五门红夷六磅炮又是开炮,炮弹的阵阵呼啸声而过。 吸取了夏河寨新军火炮的经验,该炮队的队官每次下令自己的几门火炮齐射。每次五颗大铁球,几十颗小铁弹同时咆哮出去,炮击的成果比上午更为显著。直打得清军阵中一片狼藉,死伤惨重。 清兵有盾车保护,有了上午躲避明军炮火的经验,但四下乱飞的铁球,带出的血路残肢,还是造成了他们一阵阵的骚动。 进入一里之内时,宣大营地三面又传来一声声巨雷响动,各处烟雾腾腾。射程可达十里的一窝锋,百虎齐奔等大火箭,又是呼啸而去,形成有若铺天盖地的箭雨。 不比人力射出的箭矢,大多只有阵中前几列战士受到威胁,火箭高飞深入,不论前列后列都不可避。火箭又以乱飞闻名,你不知道它是直飞还是拐弯,又或是从空中而来,方向莫测,人人自危。而且火箭发射声如巨雷响动,心理素质差的马匹往往吃惊跳跃、不愿向前。 不过有了上午激战的经验,这些攻来的清兵们,每个人身上,手上,都尽量找些防护之物。所以这几波的火箭射击,除了惊动许多清军战马外,造成的伤亡却不如上午那么显著。 百虎齐奔等大火箭射击不久,宣大营地又传来更为猛烈的声响,那是三面佛狼机火炮,以及飞枪、飞刀、飞剑等火箭的轰击发射声,清军许多马匹更是剧烈骚动起来。 顶着宣大军密集的炮火箭雨,清军总算推近到三面阵前两百步左右的地方,随后就停下来不动。而且他们战车分得很开,显然是为了避开土墙后各道缺口处的火炮射击。 看他们停在那边久久不动,宣大士兵都是疑惑,刘衍站在夏河寨新军中军部的高台上,也是推测清兵的用意:“难道……” 很快答案揭晓,清兵阵中传出一片喧哗与哭喊,接着大群明人百姓被鞭打驱赶前来。他们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个个衣衫褴褛,挑着土担,抗着泥袋等物,脚步踉跄。稍稍走的缓慢了,她们身后的清兵就是狂鞭抽来,将她们打翻在地。看她们越来越近,汪博和张义部下的鸟铳兵都是傻了眼,钱樰也是呆呆地看着那些百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宣大两翼的防线也是慢慢的静了下来,显然遇到了相同的情况。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灭绝人性的清兵(二) 清兵押解掳获的百姓攻城,刘衍以前便在史料中看到过,不过眼下情况不同,今日刘衍算是亲眼见识到了,心中自然非常的愤怒。 于是刘衍将身旁的骑兵总百总许铭召到跟前,低声吩咐道:“你准备一下,等我的命令,率领骑兵总出击,多抓一些奴贼回来。” 许铭沉声领命,立时吩咐部下骑兵将士们做好准备,每人准备好马匹兵器,备好套马绳。 随后刘衍匆匆去寻卢象升,却见卢象升己是匆忙过来,面沉似水,脸色很不好看。在卢象升的身旁,还跟着神色匆匆的杨国柱与虎大成,显是两翼防线,也遇到相同情况,他们专门来向卢象升禀报。 卢象升、刘衍等人来到土墙后,那些百姓被鞭打前来,只离第一道矮墙壕沟数十步,可以看到她们脸上那凄楚畏惧的神情。 透过那些百姓身后,还可以看到后面躲躲闪闪的清兵们。他们不住喝骂,手中皮鞭不时扬起,每一鞭下去,都带起一片血雨,那些被打的百姓骂喊声更为凄凉。 看到这种情形,刘衍、卢象升等人都是愤恨无比,刘衍沉声说道:“督臣,不驱散这些百姓,我宣大营地有被攻破的危险。” 卢象升惨然摇头:“本督怎能忍心向百姓下手?” 杨国柱与虎大威互视一眼,神情都是非常的着急,如果他们军中独自遇到这种情况,早下令开炮开铳了。不过有卢象升在前,谁又敢私自承担屠杀百姓的恶果? 这时虎大威忽然说道:“末将观那些百姓身体粗壮,极有可能是奴贼所扮,杀之无妨。” 卢象升摇了摇头,那些百姓是不是清军所扮,他一眼便知。与众将不同,他并不在意御史的弹劾,只是不忍心向百姓下手。不过不忍心向百姓下手,他们添上壕沟又该如何? 杨国柱说道:“或许我们可挑选铳术、箭术上佳的士兵,射杀奴贼,阻挡他们靠近。” 说到这里,杨国柱便又叹了口气,这种方法作用可说微乎其微,没什么效果。卢象升牙关紧咬,几次要下令开火,却又忍住,心中纠结万分。 此时远处的那些百姓畏畏缩缩的靠得更前,很快就要到壕沟前面。面前密密麻麻的明军火炮鸟铳,让她们害怕无比。一个女子似乎是某地的大家闺秀,长相秀丽,不过此时却是头发散乱,形容憔悴无比。 像她这种姿色的女子,自然逃不过清军鞑子兵的蹂躏。她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内裳,在寒风中不住哆嗦。她是小脚女子,双手吃力地抱住一袋泥土,神情麻木,蹒跚地前行。 忽然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她身后一个清兵立时劈头盖脸的皮鞭抽下,她滚在地上痛哭。她叫道:“杀千刀的鞑子,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那女子凄楚的声音远远传扬,闻者无不落泪。 就在此时,刘衍突然越众而出,对墙外大叫:“外面的父老姐妹们,左右是个死,不若与鞑子拼了。我,山东都司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刘衍,向你们保证,战后定会为你们设庙祭祀!我刘衍向你们保证,一定会杀更多的鞑子兵,为你们报仇!” 说完,刘衍便对身旁的汪博喝道:“准备开火。” 汪博低声道:“将军。” 刘衍猛地瞪向汪博,厉声喝道:“准备!” 汪博急忙传下命令,顿时土墙后前排的鸟铳兵密密麻麻的准备起来,黑压压的铳口瞄准向外。墙外的百姓个个痛哭,在身后清军的鞭打下,犹犹豫豫地前来。 “放!” 有如爆豆般的鸟铳声响起,土墙前排的夏河寨新军鸟铳兵一齐开火立时前方的百姓身上冒出一团团血雾,一个个摔倒在地。震耳欲聋的鸟铳声中,那些百姓先是呆若木鸡,随后齐声惊叫:“官兵开火了。” 身披重甲的清兵都要在夏河寨新军的鸟铳齐射下崩溃,更不要说这些没有受过丝毫训练,没有任何保护能力的百姓了。 她们惊恐叫着往后冲去,身后清军的皮鞭与刀枪,丝毫不能阻止那些百姓溃散的步伐。那些清兵将她们一个个砍翻在地,随后这些人又被大群逃来的百姓踩翻在地,人群中传出一个尖利的声音:“姐妹们,都是死,与鞑子拼了。” 在她们疯狂攻击与裹胁下,她们身后的清兵们,也不得不往后逃去。 卢象升痛苦地闭上眼睛,随后他高呼:“开炮,开铳,有任何事,都由本督担着!” 一时间轰鸣声大作,防线外的清兵顿时死伤不少,清军的阵型也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蹄声如雷,许铭领着数百骑兵总将士,从两条通道内冲了出去,见土墙内滚滚骑兵追出,那些百姓更是恐慌得四散而逃。从清军战车阵地到土墙之间的两百步内,遍地都是她们的身影,间中夹着众多的押解清兵士兵。 见这些人潮水般的冲回来,清军大阵中,射出的箭雨,不分敌我,全部射翻在地。 许铭等人的马蹄不知道撞翻了多少人,他们在马上左右开铳,或是投掷飞斧、铁骨朵,一个个清军被他们射倒在地。或是刀掠枪刺,一个个清兵在他们身旁滚落。 间中,骑兵总将士纷纷抛出套马绳,又如鬼魅一般,一狠狠准确套在人群中许多清兵头上。绳套套住那些清军后,他们也不停歇,任他们狂拖马后,直接策马往另一个通道奔去,间中不时提起身旁一个个奔跑逃命的百姓女子。许铭也一个矮身,提起地上先前那个被鞭打的女子。 很快的,空地中那些百姓或是自己士兵被射开一条条通道,清军阵中奔出一些哨骑,不过许铭等人出去快,回来也快,他们很快全部从另一条通道全部返回。许铭率领五百多名骑兵总的将士来去如风,很快的功夫便全部撤了回来。 这些清军哨骑追了上来,土墙后的夏河寨新军鸟铳手便是一阵猛射,将那些清兵射得人仰马翻,留下一些尸体及伤员后,又远远的奔了回去。 这下子兔起鹘落,卢象升、杨国柱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许铭等骑兵总将士便己经回来了,除擒获八十多个清军俘虏外,还救回了近两百个大明女子。 卢象升见状大喜,看一众在战马上或惊魂未定,或喜极而汪的被救女子百姓,他连声说道:“将这些百姓放下马来,好生安置。” 刘衍补了一句:“督臣,这些女子安置后需好生排查,防止内中混有奸细。” 卢象升赞许地点了点头,吩咐自己亲将陈安,领人将这些女子送入营帐之内,他们特别关注先前被鞭打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由许铭马上放下后,却是圆睁双目,早己气绝。卢象升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痛苦之色,刘衍也是恨极。 那些被擒获的清军被马后拖回来后,有些人当场气绝,有些人吼声如雷,他们一个一个被土墙内的长枪兵劳劳擒住捆绑。一个清军似是八旗满洲正红旗的分得拨什库,他吼声如雷,拼命挣扎:“下贱的尼堪,我要杀了你们……” 许铭呆呆看了一阵自己救回来的那个女子,看她死不瞑目的神情。猛地抢过身旁一个士兵的鸟铳,重重一托,砸在这分得拨什库的头上。那分得拨什库头盔早己掉落,立时头脑开花,血浆四射。许铭手中不停,一直将他头颅砸成一堆肉泥,还是用力砸着,嘴里还在大声怒骂着。 卢象升、杨国柱、虎大成等人在旁看呆了眼,众人全都没有言语,虽然许铭的做法有些逾越,可是众人看在眼中,却也有几分解气。 片刻之后,刘衍喝道:“节省使用!” 许铭告了声罪,便领着骑兵哨将士开始行动,按照刘衍的命令,从八十多个捆绑得象麻花一样的清兵中选出十人,他们一语不发,将这十个清兵脱得光光,取来木架。用粗大的铁钉直接钉入他们的手脚,将他们钉在木架上。或直接拉起他们的手脚,一刀砍断,然后将他们绑在木架上。 酷寒的天气中,这些人个个被赤身裸~体竖立在高高的木架上,严寒的冬日,那些清兵俘虏都受到了极大的苦楚,让他们个个不似人声的嚎叫,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没有被选伞的清兵,看同伴的惨样,很多人当场吓得尿裤子。 卢象升皱了皱眉,对刘衍说道:“刘衍,你这样做……” 刘衍则是平静的说道:“督臣,奴贼驱我百姓攻壕,我将士需要激励士气,此举也可泄奴军心。” 随后刘衍高声对墙外喝道:“尔等胡儿,敢驱我百姓攻壕,便是如此下场!” 许铭就站在刘衍身旁,原本许铭便是夜不收出身,懂得满语,此时便用满语大声翻译,他声音远远传扬。 临末,许铭又大喝一声:“看我百步穿杨的箭术!” 说完,许铭猛地回头一箭,正中木架上一个清兵的右眼,射得那清兵更是大声哭叫与挣扎。夏河寨新军将士一片欢叫,而清军阵地那边,则是一片鸦雀无声。 对此卢象升一语不发,往自己中军部而去。杨国柱与虎大威则是心中涌起寒意,二人互视一眼,匆匆前往自己的防地。 在清军阵地那边,多尔衮、岳托、阿巴泰等人隐隐看到前方的情形,再听闻部下的回报后,个个都是脸色铁青。 那刘衍如此狠辣,此次己方驱使明国百姓攻壕,可说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非但目的没有达到,反被刘衍将了一军,士气大落。 多尔衮怒极反笑:“好一个刘衍,本大将军真是小瞧他了。看来这个刘衍还真是个人物,如此的心狠手辣。当面的这道防线,还真有可能是此人设计的!” 在多尔衮身旁,八旗满洲镶白旗旗主多铎紧咬着牙齿,一语不发。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胡似在沉吟,余者各旗旗主,特别是八旗蒙古各旗主们,脸上都是露出畏惧的神情。 阿巴泰看了周边众人一眼,告罪道:“都是末将失策。” 多尔衮沉声说道:“不怪饶余贝勒,本大将军没料到在卢象升面前,刘衍也敢如此,更是没料到,刘衍一个区区防守官,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之极。” 说完,多尔衮双目射出锐利的寒光,冷声说道:“传我命令,进攻。” “以午时定计,大军猛攻两翼,佯攻正面,直到日落之前,我大军攻势永不停止。我倒要那刘衍等人可承受我大军雷霆攻势到几何!” 在多尔衮的命令下,他身旁的鼓手敲响了巨大的战鼓,听到鼓声,停在宣大阵外二百步的黑压压清兵们,同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呐喊声。他们推动战车,狂叫冲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填壕作战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不断,似乎整个明军营地的土墙周边,都被浓密的烟雾所笼罩。 此时寒风虽然刺骨猛烈,却冲不散那阵阵刺鼻的硝烟与血腥味。就在这河边之地,明清两边的士兵们,都在舍生忘死地撕杀着。 使用大明百姓填壕的计策失败,那些八旗鞑子兵只能使用盾车与粗制的木盾,还有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与土墙后的大明鸟铳兵抗衡。 事先清兵己有计议,那就是避开明军的火炮通道,主攻各面的矮墙壕沟,首先便是要将土墙前的数道壕沟填上。 上午的进攻后,清军上下己经有了经验,明军营地各面放置火炮的五条通道前面,他们所有的战车木盾,都是避得远远的,至少停在二百步之外。虽然明军的红夷六磅炮与大佛郎机火炮还不时发射实弹,将这些盾车打烂,不过比起那可怕的霰弹,清兵伤亡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 而且说实在的,宣大军的诸多火炮,也装填霰弹严阵以待,防止清兵们从通道上冲进来。只有夏河寨新军阵地中那五门虎尊炮,还在时不时的打上几炮。 激昂的战鼓声中,密密麻麻身着各色盔甲的清兵聚在矮墙壕沟前面,他们在层层蒙上皮草的战车保护下,各旗的辅兵、跟役们,不断从战车后闪出,将手中的泥袋不断抛进第一道矮墙的壕沟之内。 土墙后的夏河寨新军鸟铳兵们,不断瞄准这些人开铳,将从战车后面闪出的人一个个打翻在地。战车后面的清军弓箭手们,也在拼命的掩护射击。不过第一道矮墙离土墙有七十步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上,清军箭矢的威力并不大,射不破夏河寨新军将士身上的铁甲,即便身上中个几箭也无所谓。 射向夏河寨新军鸟铳兵手臂的箭矢较少,此时清军弓箭手大多射向众人的胸间与面门,起初有些鸟铳兵,见清军箭矢射向自己面门,还下意识地一闪。不过众人面上中箭后,那箭矢却是无力落下,根本射不破他们的铁制面具,只是被撞得有些生疼而已。 有时巨雷般的声音响起,一些清军弓手鸣响他们从大明各处取来的大筒火箭。有了上午的经验,众军都知道鞑子手上有火箭,听到声音,就快速往墙下一缩,就可以躲过那几十根乱飞的火箭。毕竟清兵瞧不上大明的火箭,所以他们军中使用的火箭不多,发射频率也不高。 众鸟铳兵慢慢放下心来,除了火箭,对射来的箭矢理也不理,只是专门的瞄准,看准一个鞑子兵,扣动板机。他们火铳打了一排又一排,将一个个仅着棉甲的清军弓箭手及辅兵、跟役被打翻在地。 这些人被后面蹑手蹑脚跟来的辅兵们抬下去,地上撒满了他们的鲜血,夏河寨新军的将士们还能听到他们痛苦之极的哭喊嚎叫声。 矮墙前的那些密集的战车,同样被打得啪啪声响,皮草木屑到处飞扬。这些位于前排的战车,尽是那种精良的盾车,有车轮可以推动,前方有挡板,披着厚厚的牛皮和铁皮,甚至还泼上水,以便增加防护力。 不过那些蒙着厚厚铁皮与皮革的挡板,在夏河寨新军火铳的打击下,还是留下一个又一个的大洞。 第一道矮墙后的壕沟还是好填,清军各部在付出一定的伤亡后,进攻明军防线的八旗满洲正红旗岳托部,还是用土袋将内中满是鲜血内脏的该道壕沟给填上了。 顿时,各道精良的盾车后面,那些用粗木捆扎一起,或是用几块厚门板钉成一块的粗糙大盾,在那些正白旗的辅兵们用撑杆合力推举下,过了第一道矮墙,密密麻麻推进第二道矮墙壕沟之前。 从土墙这边看过去,在整个防线前面,清兵相继推过来的木盾有好几十块之多,而在木盾后面,也不知道跟了多少人。 清兵将几十块粗糙木盾推过来后,各条通道不同的矮墙壕沟前面,顿时每几块形成一道狐形,以防止两侧的火力打击。随后在这些木盾的保护下,密密麻麻的辅兵跟役们挑着土担,用泥土将原先那道壕沟填实踩平。为防止明军再将壕沟挖开,他们还挑来了水,倒入壕沟之内,使其冻得坚硬如铁。 不但如此,为防止明军在这两道矮墙之间的平地上再挖壕沟,正红旗一个甲喇章京,还指挥那些挑水的辅兵在地上泼上了水,真是煞费苦心。也幸好蒿水河就在旁边,所以他们有这么多水来泼,也不知要安排多少人手前去挑水。 甲喇章京还试图指挥部下将第一道矮墙挖开。不料那道土墙砌成后,四周都浇上了水,冰冻得坚硬无比,就如厚厚的水泥墙一般,要想挖开,实在艰难。 此时清军中有人建议泼上热水,使那些土墙变得松软,但是却被甲喇章京否定了。烧热水需要多少人手暂且不论,寒冬天气,这热水泼上后,只会快速冷却结冰,使该道矮墙冻得更结实,更坚硬。 眼下能有如此成果,甲喇章京还是满意的,只要循序渐进,一步步,终会推进到几十步外的土墙边上。 清兵快速填好第一道壕沟,让防守的汪博颇为意外,他披着精制铁甲,系着大红披风,显得很是精神。不过此时汪博却满脸忧色,只是在护卫的簇拥下,从土墙外看着清兵的动静。 此时汪博身旁的鸟铳兵们,在各总各队军官的指挥下,还在一阵阵向土墙外的清兵射击。 现在众人多半是自由射击,不时有木盾两旁闪出填壕的清兵辅兵及射箭弓手被他们打中。这个距离,便是身着重甲的清兵也不能抵挡夏河寨新军鸟铳手们的射击。更不要说那些辅兵与跟役们,他们大多身着没有镶嵌铁叶的棉甲,只要中弹,便是身上打出一大股浓厚的血雾,痛不欲生地翻滚在地。火山文学 夏河寨新军装备的鸟铳威力强劲,打得那些木盾屑木横飞不说,有时还打破木盾粗木间细缝薄弱之处,将木盾后的清兵打翻在地,给他们造成诸多不安全感。 不过虽然夏河寨新军震耳欲聋的火铳声不绝,清兵也算伤亡不断,不过他们的推进还是非常坚定的。到了这个六十步左右的距离,清军弓箭手的威胁略微增强,等他们近了五十步,甚至四十步、三十步时,那清军弓箭手的威胁就更大了。 “鞑子变狡猾了,有耐性了,想出这个笨法。推进虽慢,却很有效果,该如何阻挡他们的推进呢?”汪博在默默内心的想。 不知什么时候,刘衍也来到汪博的身旁,同样想着这个问题。夏河寨新军正面防线如此,宣大营地杨国柱与虎大威防守的两翼情形更是严重。 二人营中各有千人的火器手与冷兵器手,其中三眼铳占了大半。那些三眼铳,有效射程不过三十步,现在清兵不象上午那样冒失冲来,而是在战车木盾的重重保护下填壕。 矮墙壕沟有七道,众人的三眼铳,至少要在清兵填上三、四道壕沟后才有射击威力。还是针对清军辅兵与跟役的。便是在三十步,三眼铳对披着棉甲的清军弓箭手威胁也不大。而近了三十步,清军的弓箭手,对两翼明军将士的威胁反而更为巨大。 下午进攻的清兵也比上午聪明多了,丝毫不进攻那些有火炮防护的平坦通道。也不进攻那些只有壕沟,没有矮墙的阵中佛郎机火炮与虎蹲炮防守的小缺口处。 眨眼间阵前清兵就填了两道壕沟,层层木盾又向第三层矮墙壕沟进发。二人营中的三眼铳手都是大眼瞪小眼,个个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杨国柱与虎大威二人也是忧虑,只是命令军中鸟铳手射击。 不过二人营中使用的鸟铳都是火绳枪,这寒风一阵一阵的刮来,很多鸟铳的火绳都被寒风吹灭了,那些鸟铳手连扣几下板机,鸟铳都不能放响,急得他们出了一身冷汗,只好赶紧从身上的火折子再重新点燃。 出现这种情况还是依壕而战,如果是在野外结阵,那此刻明军基本上就算完了。身旁军官焦急的喝骂催促声不断响起,让那些鸟铳手更是心慌意乱。 山西镇总兵官虎大威防守的宣大营地右翼防线,一个鸟铳手己经不知道多少次,连续从铅袋内取出铅子塞入铳管之内,还不忘用搠杖使劲捅它几下。他手中鸟铳的火绳多次被风吹灭,这次总算引燃了。 火绳点着火门内的引药,一蓬火光冒起,然后一声巨响,只见该鸟铳手满头满脸的血,捂着头脸凄厉地大叫,他装填入铳管的火药太多,内中铅子更塞了不知多少颗-,鸟铳当场炸膛了。 可怜的鸟铳手眼球都被炸出来,看他的惨样,周边一些鸟铳手面如土色,对手上的鸟铳瞧了又瞧,射击更犹豫起来。那些三眼铳手则是暗暗庆幸,自己幸好没有使用这该死的鸟铳。 一直眺望土墙外敌情的虎大威被惊动,他让身旁几个家丁,还有营中一个医士,将那鸟铳手抬下去医治。那鸟铳手被抬下去的时候,对着虎大威这边连连哭叫:“军门,小的对不起您啊。” 就在这时,一个部将焦急地奔上来,对虎大威叫道:“军门,鞑子在填第三道壕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那名部将是虎大威麾下的一名游击将军,此时他牙关一咬,恨恨说道:“不若让末将领些人马,出去冲杀一阵。” 虎大威喝道:“不可,依壕紧守,兄弟们的性命,不可胡乱折损。” 随后虎大威略一沉吟,对那名游击将军说道:“你立即去向督臣求援,求他调一些鸟铳手上来,督标营有上百杆鲁密铳与自生火铳,当可在寒风中作战。”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战事胶着 虎大威让麾下游击将军去求援后,卢象升很快便派了一名千总率部前来支援,带来了鸟铳手两队人马,其中鲁密铳手与自生火铳手各一队,合计火铳兵两百多人。 督标营此时还有火铳兵四百余人,一半为鸟铳手,余者为鲁密铳手与自生火铳手。杨国柱与虎大威都向卢象升紧急求援,卢象升中军部虽还有宣府参将张岩部近二千人,但张岩军中的火器连两个总兵都不如。卢象升只得将麾下火铳兵一拆为二,分别支援杨国柱、虎大威二人。这些火铳兵到达防线两翼之后,有利的扭转了两翼的战局。 督标营的鸟铳,火药池上安装有自动开关的火门装置,寒风天气可以作战。而且这些鸟铳射程与夏河寨新军的燧发鸟铳一样,破甲能力虽稍有不如,但一样精良,决没有炸膛的危险。 督标营的鸟铳手们,同样训练严格,平日耗费大量火药、弹丸进行实弹射击,论战斗力,比两翼正兵营的鸟铳手强的太多了。 其实督标营原有鸟铳手一千余人,不过在卢象升率部南下之前,大部分都给陈新甲抢去。 除了鸟铳手外,卢象升还分别支援两翼的鲁密铳手也颇为厉害,他们使用的鲁密铳火门装置也有特异之处,寒风中可以作战。鲁密铳虽然铳身沉重,但破甲能力出众,有效射程更是可达一百五十步,而且准确性非常高,几乎可与后世的步枪相比美。 对于鲁密铳这种大杀器,刘衍见了也是心中发痒,这样的利器搞出几杆来,就算当狙击枪使用也是好的。 只不过火器督造处的能力有限,对于鲁密铳这样的技术,打造起来还是力有不逮。可是今日战局之下,刘衍却惊奇的发现,在大明很多军队中,鲁密铳己经普遍使用。早在天启年间,当时的工部一口气发给山海关二千杆鲁密铳,内中除了几杆鲁密铳不合格外,余者大部精良。 这是个可怕的数字,证明大明批量生产优质火炮、火铳能力的强悍。便如各样佛郎机火炮,满清一直到后世洋务运动之前,都无法掌握这种高科技,但在大明各地的军堡中,佛郎机火炮只是很普遍的火器罢了。 所以在刘衍看来,大明并不是输在武器装备是否先进上,各方面的政治因素更多。而且明末各镇军阀化严重,加上糟糍的后勤补给,这些因素都大大影响了各种先进火器的推广与使用。火器兵需要系统而又严格的训练,各方面的保障都是个复杂的问题。 而冷兵器手,随便拉来一些壮丁,发给刀枪棍棒,就可以打仗了,又可以向外吹嘘自己有雄兵多少万,在朝廷心目中占据重要的位置,何乐而不为? 话回原处。 此时卢象升除了支援两翼一部分的鸟铳手与鲁密铳手外,还各有一队的自生火铳手。自生火铳便是燧发枪,寒风中作战更没有问题,在督标营火铳手的紧急支援下,两翼防线外的清兵在向第三层矮墙壕沟进发时,便遇到了极大的阻力,伤亡人数瞬间飙升。 两翼共四百多个督标营火铳兵,不断瞄准清兵木盾后闪出填壕的辅兵跟役们,将他们一个个打翻在地。杨国柱与虎大威正兵营内的弓箭手们,也在旁拼命协助射击。此时朝着两翼进攻的清兵们,己经推近到了土墙前五十步的位置,他们的弓箭手,也给土墙后的明军造成很大的威胁,双方好一阵互射,互有死伤,一时间僵持不下。 临近傍晚时,清军退兵,在刘衍所部的防线中,清军填了两道壕推近到土墙前五十步的距离。而在两翼的杨国柱与虎大威两部的防线前方,那些清兵则填了三道壕,推近到土墙前四十步的距离。 鸣金收兵后,清军潮水般退了回去。退兵时,他们将自己伤亡战士的尸体也带了回去,使得宣大军不知打死打伤他们多少人。他们退走时,那种粗糙的木盾,则是留在各道矮墙壕沟之间。 似乎清兵并不畏惧明军将那些木盾拖走毁灭,想必他们营中这种粗糙的木盾要多少有多少。 战后打扫战场,明军各部将士将清军遗留的木盾全部拖回来当柴烧后,刘衍、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等人则是紧急商议军务。 对清军的这种战法,众人都想不出什么好方法,火炮要严守通道,不能妄动,看来只得依壕血战了。 此战中,宣大、山东军各部还是有地形优势的,清军的每一步推进,都需付出比明军更大的伤亡,就看谁的战斗意志更强,更能顶住自己军中士兵的折损了。 当晚,卢象升、刘衍等人还审问了那些俘获的清军俘虏,不过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次日一大早,清军又一次潮水般涌来,他们以精良战车为掩护,冒着宣大军队的炮火逼近矮墙壕沟后,果然又一次推出密密层层的木盾出来。 昨日那些清兵填好的几道壕沟,道道平实坚硬,极难挖掘,为了保持军士体力,卢象升下令放弃挖掘。沿着填好的壕沟,众多清军粗糙的木盾,合力抬过一道道矮墙,一直逼近到未填的矮墙壕沟之前。 战火在这几道矮墙壕沟之间点燃,猛攻夏河寨新军正面防线的清兵不少,他们盔甲颜色各异,似乎分别来自八旗满州或八旗蒙古各旗的弓箭手和辅兵们。 那些清兵借着木盾向土墙后夏河寨新军火铳手射箭,掩护跟役们的填壕。一批人射得力竭后,马上便又换上一批,一直有弓箭手不断射击,似乎不会断绝。 这些密集善射的弓箭手给夏河寨新军将士造成了不小的威胁,关键是他们人数太多。不提清军中轻甲善射的弓箭手们,便是他们各旗中的辅兵,虽然没有获得披甲资格,但同样从小习练弓马,作战能力也不差,射出来的箭矢同样刁钻。 面对清军密集的弓箭手,刘衍己经将汪博与张义两个总的鸟铳兵全部押上。另外还调集沈拓、苗绍两个总的将士作为预备队,随时准备支援前线的战斗。 从早上一直到下午,清军猛烈的攻势一直不停,他们人数众多,可以不断换下人马歇息吃饭,然后接另几波的人马上前攻击。 而且清军箭手们射击的时候,各旗的重甲兵们,则是守护在各处木盾的两侧,防止明军从通道中冲出来,突袭各道矮墙之间的弓箭手们。 清军如此猛烈的、不断绝的攻势,让刘衍吃惊不小,现在夏河寨新军的预备队众多,可以不停换下疲惫的将士们歇息。清军猛烈的攻势也不能动摇自己军队作战的决心,就不知道两翼的守军能不能承受这种巨大的压力。 下午,正面进攻夏河寨新军防线的清军们,终于又将一道壕沟镇上,层层的木盾,推近到离土墙前四十步。 比起明军的弓箭,满洲人与蒙古人的弓力较弱,不过七斗而已,有效射程在七十步左右,只有在进入五十步才对目标有明显杀伤力。要破对手的甲胄,不论皮甲、棉甲、铁甲等,更要拉近到三十步、四十步左右。不过他们箭矢的箭镞极长,其形如凿,箭头还用马粪等浸泡过,射入后难以取出不说,随着箭头的毒素蔓延,受伤的将士们还容易失去性命。 到了这个距离,清军的弓箭对夏河寨新军鸟铳手威胁大增,他们的箭又狠又准,一阵凌厉的箭雨射过来。许多夏河寨新军鸟铳手纷纷中箭。他们手中的鸟铳虽然猛烈,但论起射速与准确性,却远远不如清军的弓箭们。 夏河寨新军的鸟铳手,现在人人都装备了精良的铁甲,就算有一些将士中箭,大多射不破甲胄。便是甲胄被射破,箭矢入肉也不深。对这些军士,刘衍还是下令扶下去歇息医治。 清兵此时猛烈的箭雨持续不停,他们的弓箭手人数实在太多了。土墙后面的夏河寨新军鸟铳手们,被猛烈的箭雨压制住,只得个个将头趴得更低,打完一铳后,就赶紧低下头,蹑手蹑脚的退到后面装弹。 夏河寨新军躲避弓箭己经很有心得,一半的人还有铁制面具,不过呼啸的箭雨射过来,还是有军士躲避不及,一些没截面具的人纷纷面门中箭,还有一些人头盔被射落射穿。 虽说如此,土墙后的夏河寨新军火铳还是不断打来,他们手中鸟铳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没有断过。 从清兵这边看去,土墙前面浓密的硝烟密集一片,连呼啸的寒风都不能将它们吹淡,也影响了清军弓箭手这边的视线。硝烟内中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冒出,打得清兵这边木盾的碎屑飞扬。 连两总的辎重兵在内,汪博与张义麾下两总鸟铳有一千多人,都连续不断的朝土墙前的清兵们攻击。不时有清军弓箭手,还有填壕的辅兵跟役被打中翻滚在地,双方的伤亡不断扩大。 似乎感于夏河寨新军猛烈的铳火,进攻正面防线的清兵推进缓慢下来,但他们弓箭手射出来的箭雨却一刻不停,那些跟役们还是不断的扔泥填壕,让土墙后面的夏河寨新军不敢掉以轻心。 正面的战事胶着下来,看着眼前激烈的战事,刘衍外表平静,其实内心暗暗着急。战事似乎艰难起来,从昨日下午到今天下午,到了现在,自己军中鸟铳手的伤亡已经高达两百多人。 而且从昨日下午开始,清军虽然伤亡同样不断,但死的大多是各旅填壕的阿哈、包衣等类的奴才炮灰。他们的重甲兵,甚至各旗中披着镶铁棉甲马甲、步甲却伤亡不大,这样拼消耗下去,此战的前景不容乐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对射 “啪”的一声,督标营一个火统手扣动了扳机,他手中沉重的鲁密铳喷出一道凌厉的火光,与鸟铳相差无几的弹丸急射而出。 鲁密铳手虽然射完就赶紧低头,以躲避迎面扑来的几根利箭,但他眼角余光中,还是看到对面一个鞑子兵手胸口激出一道长长的血箭,向外倒飞了出去。 鲁密铳的破甲能力真是名不虚传,那鞑子弓箭手虽穿着镶铁棉甲,但身体却被他打了个对穿,前后两个洞,后面的洞比前面大,决对不要想活。鲁密铳手暗暗欢呼一声,躲在土墙后又是紧张地装弹。 如果是明军中精良的鸟铳手或是鲁密铳手,其实他们的火铳装填步骤与夏河寨新军没什么两样,现在明军不少精锐军中,都已经使用了类似于定装弹的办法,将定量的火药和弹丸分别携带,填装的时候直接取来就好。这样的办法虽然不如定装弹快速,可是也比之前要强上不少了。 该鲁密铳手身着镶铁棉甲,身上背着一个装满发射药的火药罐,又有一个装满火门引药的火药罐,最后还背着一个装满弹丸的铅子袋。不论是火门引药还是发射药,都是以铜管为之,每一管恰好装满一铳之药,平均等份,唯一缺乏的,就是合为一个定装纸筒弹药。 只见他熟练地从自己火药罐中取出一管发射火药,将火药倾倒入铳内,赫然同样是颗粒火药。倒药时,鲁密铳手习惯成自然,用拇指、食指围住铳口,防止火药撤出,放铳后无力不远。 随后鲁密铳手快速将搠杖取出,往铳管里筑了几下,将火药筑实。又从铅子袋内取了一颗铅丸,用绵纸包裹好装入,用搠杖送到铳底。最后鲁密铳手从自己装满火门引药的火药罐内取出一管引药,却是更细小的颗粒火药,倒入火门池内,将盖子盖上。 鲁密铳手动作飞快,他忙完这一系列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一切完毕之后,他轻敲了敲火眼,吹了吹火绳,又蹑手蹑脚地将鲁密铳架在土墙上。 此刻他静心凝气,轻闭左眼,用右眼觑视火钆的后照门,对着前面的照星,又瞄准一个鞑子弓箭手。作为督标营的火器手,众人对夏河寨新军所取得的成绩自然是不服气,他们要证明督标营才是这支明军中最精锐的战士。 此时鲁密铳手瞄准的那鞑子弓箭手矮壮无比,满腮的虬须,身上披着蓝色外镶红边的棉甲,显然是鞑子镶蓝旗的士兵。此时那个鞑子兵正口中呼着浓浓的白气,在射了数箭后,似乎再次射出的箭矢己经显得疲软无力。 在这样寒冬的天气里作战,体力的消耗是极大的,特别是开弓射箭,全身力量更是消耗的飞快。这也是火铳优于弓箭的一个地方,需要的体力颇少,只需有扣动板机的力气就行。 仔细瞄了一会之后,鲁密铳手果断扣动板机“啪”的一声,弹丸穿透那鞑子弓箭手的右胸,将他斜斜射翻出去。 那镶蓝旗弓箭手也活该倒霉,本来他这波弓箭手射了数箭后,就可以退下,换上身后等待的另几批弓箭手。不料这弓箭手连射六、七箭后,竟然意犹未尽,还想射最后一箭,最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急速而来的弹丸穿透那镶蓝旗鞑子兵的身体,从他后背透出,镶蓝旗弓箭手连连后退数步,最后摔在身后的矮墙上,慢慢滑落下来,留下一片渗人的血迹。此刻他睁大双目,眼中满是不可相信的神情,他想说什么,最后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就这样默默死去。 鲁密铳手又一次打翻一个清军弓箭手,引来了一片疯狂报复的箭雨。对面明军的鸟铳手,特别其中有几十人,真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己方的勇士己经有多人死于他们的铳下,都是一穿两个眼,整个身躯被他们打透,那是什么火铳,如此厉害?此时战场上的清军兵马想不明白,也顾不上去思考,因为有更多的火铳正在开火,那些鞑子兵只能继续奋战,同时留意四周,时刻躲避射来的铅弹。 鲁密铳手打完这铳后,再次缩到土墙下半天不露头,不过一双手又是快速忙活起来。他身旁一个自生火铳手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二人相互裂嘴一笑,不过双方都戴着铁制的面具,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鲁密铳手对自己成绩还是满意的,他们这一队是支援宣府镇总兵杨国柱的鲁密统手,不提别人,单从昨日下午起,他就至少打死打伤了十个鞑子兵,别的兄弟也斩获不少。 他们的表现,证明了督标营火器手的精良素质。优秀火器从来需要优秀的士兵配合使用,才可以发挥最大威力。督标营中的士兵个个火器操作熟练,加上装备优良,自然形成强大的战斗力。 这两天的战斗中,督标营的自生火铳也大显身手,不需要火绳,寒风天气可以作战,比起鸟铳、鲁密铳等火器来,作战时候的填装步骤大大简化,在相同的时间内,可以射出更多的铅弹。使用这种火铳,不累赘,令人产生一种轻松的感觉。 不过这自生火铳,也就是燧发枪也是有毛病的,那就是扣动扳机的时候,食指需要的力量太高,大大影响火铳的瞄准与射击。而且燧石击发后,经常点不着引火药,需要连扣几下板机,这真是要命。 对于这样的情况,很多自生火铳手都是大骂不己,都盘算今日之战后,回营将火铳换回鸟铳或是鲁密铳。 鲁密铳手打翻一个清军引来一大片疯狂的报复箭雨,其实这片箭雨,放在整个宣大营地左翼防线中,只是漫天箭矢中微不足道的小部分。甚至卢象升支援杨国柱的两百火铳手,他们发射的弹丸,同样只是左翼明军发射弹丸的很小部分。 此时杨国柱的左翼防线,己经是明军三眼铳弹、火箭等与清军弓箭的力拼消耗了。 到了这个时候,清军箭雨疯狂,明军各部将士同样打红了眼。到了下午时分,进攻明军两翼的清军,己经分别将他们层层的木盾,推近到离土墙三十步或二十步的距离。 这个距离,清军的重箭己经可以破开杨国柱与虎大威正兵营士兵们的甲胄。一个个鸟铳手、三眼铳手,或是弓箭手被他们的利箭射倒在地。清军射出的重箭破开他们的棉甲,铁甲,或是铁制面具,一直深深射入他们的体内中去。 清军各部进攻得非常猛烈,他们云集在两翼的弓箭手非常之多。如果说进攻夏河寨新军正面防线的清军弓箭手有数千人的话,那么进攻宣大营地两翼的清军则分别达到万人以上。他们分成多批次进攻,似乎攻势永不断绝。 到了这个程度,杨国柱与虎大威己经将营内的冷兵器手尽数押上了,他们营内的冷兵器手,各队有弓刀手、钩枪手、耥耙手等士兵。每个士兵身上都携带有弓箭。这些人押上之后,午时那些火器手才得以喘息口气,稍稍歇息一会儿,得以吃上一口饭。 震耳欲聋的三眼铳声、火箭声响个不停,杨国柱左翼土墙这一带的范围,全部被道道腾出浓厚之极的烟雾所笼罩。 营中战士密密层层的三眼铳全都架在土墙上,众人铳口不断冒出火光,“轰轰轰轰”巨响声不断。三眼铳出名的响,比爆竹声响多了,铳口冒出的硝烟也是出名的多。 而且,三眼铳的射速也非常快,丝毫不会输于清兵的弓箭,火煤往铳后的药眼连点几下,就是轰轰几颗弹丸接连喷出。或者是药锅共享的三眼铳,只要火煤一点,就是三根铳管的弹药同时喷出。 二、三十步的距离,明军三眼铳对那些无甲填壕的清兵跟役,或许披着镶铁棉甲射箭的清军弓箭手同样有巨大的威胁,而且此刻明军三眼铳射出的弹丸密集、量大,有鸟铳不能比拟的火力优势,打得对面的清兵一个个扑倒在地,血流成河。 就算对面的清兵没有被三眼铳弹打死,也轻易活不下去,因为明军还使用了密集的火箭。 火箭鸣放时的炸雷声响个不停,在杨国柱左翼的土墙前面,火箭的呼啸声似乎没有断过。飞枪、飞刀、飞剑,一窝蜂,以及百虎齐奔等大火箭,始终骤雨疾风般向前方数十步的清军木盾扑去。 射得清军的木盾有如刺猬,每一波火箭响起,便带着所有敢露头的清军弓箭手,或是扔泥的辅兵跟役射翻射飞出去。 两翼明军将士在发射各式大火箭的同时,两翼明军还不断发射引部分引火箭意图烧毁清军的木盾。 此次入卫,杨国柱与虎大威军中都携带不少引火箭,箭头涂上油脂可以点燃,箭杆有火药可以发射推进。两翼军中的耥耙手,都将这种引火箭架在自己的耥耙上,然后点燃发射出去。 二、三十步的距离,那些清军的木盾多是一人多高,两人多宽的大个目标,无有不中者。不过木盾大多使用砍伐来的粗木捆扎而成,每根粗木都有人的大腿小腿之粗,又湿冷青翠,虽然此时寒风阵阵,却很难将木盾燃着烧着。 只有火箭射中那些使用几块厚木板钉成的木盾时,那些木盾才会熊熊燃烧起来,寒风阵阵刮来,火光中夹着浓密非常的烟雾,呛得人难受无比。躲避在木盾后的清兵们,无不慌忙后退,闪到余者的木盾的后面去。 每一块燃起的木盾,都会引起周边一片混乱。但这种木盾太少,还是不能改变清兵步步推进的大局。 第一百七十九章 侧射杀敌 “军门,从侧面开炮吧。” 杨国柱凝神眺望土墙外敌情的时候,一旁的一名游击将军向他大声建议。 此时几条通道上架着的火炮,最大威力当然是从正面射击,阻止大股清军沿着通道的进攻。不过眼下清兵显然学乖了,只从矮墙壕沟处进攻。如此一来,通道上的火炮就成为摆设。不过按照那名游击将军的仔细观察,通道上的火炮可以从正面射击,当然也可以从侧面向矮墙壕沟的清军射击,阻挡他们前军。 听了那名游击将军的话,杨国柱却是沉吟起来,然后说道:“各道上的火炮皆是严守正面,如果妄动开炮,奴贼趁机冲上来,将士们只得使用刀枪与之血肉搏战,将他们驱赶出土墙了。” 两翼的明军只有四条平坦通道,余者土墙前面同样是道道矮墙壕沟。此时从土墙内向外望出去,几十步外就是清军层层木盾,这些木盾掩护了后面的清军弓箭手或是辅兵们。从木盾间空隙看过出去,大约每隔一个时辰,木盾后的清军盔甲颜色就换了一批,如此不断更换生力军,以保持清军各部的持续战力。 清兵己经填好了三、四道壕沟,在临近各条通道的矮墙平地前,那边成狐形竖立了块块高大粗糙的木盾,每块木盾,都用粗木支撑。木盾的后面,还聚集了大批的清军重甲掩护。 显然清兵考虑了可能从通道侧面打出的火铳、火炮,或者明军可能从通道内冲出来,突袭各道矮墙之间的弓箭手和辅兵们。 不过以火炮霰弹的威力,集中几门火炮进行猛轰,就算那边成狐形竖立了多块粗糙的木盾,还是可以给木盾后面的清军造成不小的伤亡。当然了,通道内的火炮侧面齐射之后,就要考虑另一面的清军重甲趁机冲上来的问题了。 “不管了,如此能打死多少就算多少,总比这些火炮摆在这里,当成为废铁强吧?” 杨国柱眉头紧锁,高声叫道:“鞑子如果从通道冲进来,再让兄弟们将他们赶出去就是。” 确实,此时清军越是逼越近,躲在侧面木盾后的重甲还不断暗箭往通道射来,那些炮手虽有盾牌手掩护,最后还是不得不避到旁边的土墙后去,留下几门火炮放在那里派不上用场。 此时杨国柱终于下定决心,当即下令那些火炮进行侧射。 此时在夏河寨新军正面防线,刘衍与炮队旗长小旗官钱樰同样想到这个问题。清军层层木盾己经推近离土墙四十步,由于清兵不从各条通道上进攻,钱樰所部的五门虎尊炮便都是闲了下来。看着清兵步步逼来,钱樰同样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帮不上一点忙。 经过仔细思考后,钱樰便向刘衍建议用五门虎尊炮从侧面射击:“大人,属下以为:我通道内的火炮,可以从缺口处进行侧射,射杀矮墙壕沟内的虏贼。属下所部五门虎尊炮,以及督标营支援过来的火炮,都可以进行侧射,让那些鞑子吃不了兜着走!” 刘衍沉吟了片刻,然后便说道:“火炮轰击后,弹丸射到矮墙上,是否会反弹回来,误伤自己兄弟?” 钱樰当即一怔,他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沉吟半晌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吧,我夏河寨新军中,每条通道宽都在十余步或二十余步,将各门火炮移到通道最右面或最左再轰击,有了这个距离,就算射出的弹丸遇上矮墙反弹,也未必能弹回这么远。” 钱樰继续说道:“而且,我军中各门火炮炮车高度都与矮墙差不多,弹丸打出去,反弹机率还是少的。” 听完钱樰从专业角度做出的解释,刘衍便放心的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方法。也罢,作战不能只靠火铳兵杀敌,长枪兵与刀盾兵也应该派上用场了。火炮射击后,刘衍料想清军肯定会从另一侧趁机冲上来,就用军中的火铳兵与长枪兵,让清军在各条通道前源源不断流血吧。 如此钱樰得到刘衍同意后,此时正面两条通道各宽二十五步,分别布置一门红夷六磅炮,两门佛郎机火炮,两门虎蹲炮。在钱樰的指挥下,当即有炮队的将士,会同督标营的炮手们上前,将一门门火炮推到缺口的最右面,并且快速的做好了射击的准备。 此时明军将士们先将那门红夷六磅炮推到最前,对准了数十步外左侧的清军木盾群,那边每道矮墙平地之间,成狐形竖立了多块高大的木盾,也不知道内中躲藏了多少清军重甲。 眼见明军好久不见的黑压压炮口对准这边,木盾后的清军重甲顿时骚动起来。他们当然明白明军火炮霰弹的威力,都是个个往木盾后面或是矮墙内中躲得远远的。 这些鞑子虽然战力强悍,对待百姓也足够残忍,可以说是毫无人性,但是在面对死亡威胁的时候,这些鞑子也是知道害怕的,此时这些鞑子的心头都紧张到了极点。 而矮墙右侧的清军重甲见有机可乘,在一个正白旗甲喇章京的喝令下,一众军官此起彼落的喝叫声响起。众人作好准备,待火炮射击之后,马上从通道正面直冲而入,争取一举击破明军的防线。 在该通道几门火炮的身后数步,苗绍率领亲卫总一部近百个鸟铳兵,以每排三十余人,列了三排火铳兵严阵以待。在火铳兵后面,陈勋亲自率领总内的长枪兵分成三排守护杀敌,总内数十个刀盾兵分布在两侧后面。 另外王越、沈拓二人也集结了各自部下,将麾下的鸟铳手也集中起来使用,在缺口后面列阵,长枪手和刀盾手也做好了准备,只待火炮射击过后,清军大举冲进来的时候,与那些鞑子兵血战到底。 至于骑兵总的将士,刘衍则是命许铭率部暂时退后,在夏河寨新军与卢象升的中军部之间待命。 骑兵总的将士都是刘衍辛辛苦苦操练出来的,远比操练步兵要困难,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刘衍不会让这些骑兵将士当步兵用的。 “嘭!” 夏河寨新军阵前停了好久,那惊天动地的火炮声再次响起,那门红夷六磅炮首先开炮,在浓厚而又凌厉的硝烟中,密密麻麻的铁珠弹丸疾射而去。数十步外左侧矮墙的清军木盾群立时被打倒了一片。 就算这些木盾后面都有粗木支撑,不过这数十步的距离,面对火炮霰弹的猛烈射击,还是有大片的木盾被打翻在地。木盾后诸多的清兵重甲都被弹丸波及,惨叫着翻滚在地,这边的清军顿时死伤狼藉。 如狂风吹过一般,面对火炮弹雨的咆哮,左侧矮墙的清兵们惊叫着逃离这块地方远远的。不但如此,诸多弹丸还射到了矮墙上,在几道矮墙间来回回弹,形成一片乱飞的弹幕,给那边的清兵造成更大的伤亡。 眼见如此,钱樰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刘衍见状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的侧射效果不错。而且火炮轰击之后,弹丸射到矮墙上虽有回弹,却远远波及不到缺口这边的夏河寨新军将士们。只是霰弹轰击的散面大,只得一门门的火炮侧射,否则弹雨定会波及土墙内的自己人。火山文学 大地又开始一阵一阵的颤动,红夷六磅炮轰击后,通道上余下的两门佛郎机大小小火炮,还有五门虎蹲炮相继推上开火。 震耳欲聋的炮响接连响起,一股又一股密集的铅丸向矮墙左侧咆哮而去,打得那边的清军木盾一面面翻倒在地,那边到处都是一片狼藉。 那边的清兵纷纷狂叫逃窜,很多人来回乱奔,不知该如何是好。也有一些人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倒也躲避过了一阵阵的弹雨。看他们这样做有效果,顿时那边密密麻麻,到处都是伏在地上有样学样的清军重甲们。这些原本不可一世的清军重甲们,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的狼狈不堪。 就在这时,清军那边高呼呐喊声响起,密密麻麻的清军重甲己是从矮墙右侧的木盾后闪出,挥舞着兵器,呐喊着向夏河寨新军防线这边冲来。 看这些人的盔甲颜色,却是多尔衮率领的正白旗内的重甲兵们。这条通道宽二十五步,大约有三十七米左右,每排挤了大约三十个正白旗重甲兵,看他们前后冲上来人数竟达到七、八排,足足两百多人。 冲在最前面的几排正白旗重甲们,个个手持粗大的盾牌,其中好些人手中的大盾牌,竟然是精铁所制。这样的精铁大盾牌高一米、宽半米,厚度更是达到五毫米,坚固十足! 不过这种盾牌也有一个明显的缺点,那就是沉重无比,每一面都有三、四十斤重。 面对这种大铁盾,怕是以夏河寨新军的燧发鸟铳,也难以将其射穿打破。除了这些清军重甲装备的大铁盾之外,余者正白旗重甲兵,同样个个手持粗大盾牌,皆是硬木外裹厚厚皮草,防护能力也是非同小可。他们左手持盾,右手上持着大刀短斧,个个凶神恶煞,只是狂叫冲来。 除了这些人之外,身后的几层正白旗重甲们,每人都是披着两层重甲,或手持铁柄长刀,或持八旗长枪或是虎枪,同样狂吼而来。 “放!” 此时通道口的炮手早就躲得远远的,缺口两侧的鸟铳兵也撤离了一部分,替换上刀盾兵、长枪兵防守。见大批的清兵狂吼而来,苗绍、汪博、张义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果断喝令射击,顿时前排共计一千多名鸟铳手,分为三排轮番扣动了自己的板机。 震耳欲聋的鸟铳声响起,每轮三、四百多燧发鸟铳的弹丸击打在清军持着的盾牌上。那些铁盾防护力果然强悍,三、四十步外,虽有几面盾牌被击中,中弹部位也深深凸陷下去,却竟然没有被打破打穿。 不过他们旁边一些清军持着硬木外裹皮革的厚重盾牌,却是纷纷被射来的弹丸打裂打破,冲过来的清军重甲顿时伤亡不小,不少骁勇善战的清兵不甘心的倒在了冲击的路上。 第一百八十章 肉搏战开始(一) 夏河寨新军的防线中,前排的鸟铳兵飞快从两边散开,第二排鸟铳兵站在原地立即对那些冲来的清兵扣动板机。 这一波射击打破了更多的清军皮盾,更有几个正白旗的重甲兵被打破甲胄,向后摔到出去,当场气绝。 很快第二排鸟铳兵退下,第三排鸟铳兵继续射击,此时清军己经冲近十步之内。这个距离,便是清军的铁盾,也被夏河寨新军的鸟铳打开一个个大洞,更有几十个清兵惨叫着扑倒地。 第三排鸟铳兵急速撤退,此时正白旗重甲们己经冲上来。忽忽声响,那些盾牌兵的身后扔来一大波什么东西,有铁骨朵,有飞斧,还有标枪等物。 与他们一样的,土墙缺口处的夏河寨新军长枪手、刀盾兵们,同样投掷出大片的标枪。惨叫声响起,双方的士兵们,纷纷被标枪等物投中,双方都倒下了一大片人马。 锐利的标枪,将一个个清军或夏河寨新军们钉死在地。站在三排长枪兵身后的百总张义,猛然看见一根标枪对自己迎面而来,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向旁边一闪。他身旁一个护卫,被忽忽而来的一个铁骨朵打落头盔,同样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此时双方的阵列都稀疏了一些。顾不上多想,张义大喝一声:“抬枪!” “杀!” 顿时三排幸存的长枪兵条件反射,个个侧身握枪而立,口中还大声呐喊一声。 夏河寨新军长枪兵每日练的就是一招,刺!两个步骤,第一步,抬枪,第二步,突刺。他们每日反复练习这两个动作,从成军到现在,己经不知道抬枪多少次,刺了多少万次,熟得不能再熟,便是在睡梦中,下意识的也可以做到标准之极。 他们的长矛近战可以破甲,并不是印象中的红缨枪,而是矛头很长。像是很尖锐的锥子,就如同破甲锥一般。一排排森严的军士挺枪而立,非常的震撼人心。 “刺!” “杀!” 眨眼间大批清军已经冲到阵前,夏河寨新军们红着眼,前排数十根长枪用力突刺而出,一声声撞击在一起的巨响与刺中众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对于那些清兵们舞来的盾牌与挥来的刀光中,夏河寨新军的长枪兵们根本不躲不闪,他们平时的训练就是比谁眼力更好、速度更快。在对方武器砍中自己之前,先一步刺死对方,讲究的是谁慢谁先死。 论手疾眼快,夏河寨各处中练过的将士们,很多人在数十步外冲刺就可以刺中靶上的眼、口、心口等要害位置。 对面那些清军的刀盾兵,他们或是跳牌而来,或是滚地而来,或是闪牌而来。夏河寨新军长枪兵理也不理,他们眼力极好,长枪快如闪电,转眼间便看中清军们的缺档,然后举枪就刺。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险,长枪比起盾牌大刀,好就好在这里,除了一些长枪被盾牌挡住外,余者的清军刀盾手们,他们的大刀还没有砍中对面的夏河寨新军长枪手们,几根长枪便已经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接刺进那些清兵的心口、腰侧,或是眼睛、咽喉等要害部位。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起,夏河寨新军的长枪破开那些清军的甲胄,深深刺入他们的体内。这种隆冬天气,众人一被刺中,就全身剧烈的抽搐起来。在夏河寨新军将士们的长枪鬼魅般收回后,这些被刺中的清兵,就感觉全身力气忽然消失了,哆嗦着跪到在地。 数十根还在滴血的长枪又是如毒蛇般刺出,前面幸存及随后而来的清军重甲盾兵,又有多人被长枪刺入,他们和之前的同伴一样,都是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心有不甘的倒在了地上。 按照夏河寨新军的步兵操典规定,如果几根长枪前方只有一人,那除了正面长枪正面攻击外,余者几根长枪侧击。那些清军盾兵几乎都是单打独斗,他们怎么防得住几根长枪不同的方向刺来? 此时不断有清军盾兵冲上前来被刺死,最后他们个个恐惧,将各自的盾牌舞得虎虎生风、水滴不进。 夏河寨新军长枪兵并不理他们,他们配合着步法,时而整齐前进,时而整齐后退,注意长枪不要架老,始终让面前清军处于众人长枪威胁之下。 看他们保持堂堂之阵,根本没有兴趣单打独斗,让这些清军重甲憋屈无比,只觉自己一身高超的武艺完全发挥不出来。 也是,论单打独斗,除了夏河寨新军中的夜不收们,这些清军重甲个个都比夏河寨新军厉害。奈何夏河寨新军这种阵法作战,没有勇者,没有怯者,丛枪戳来,丛枪戳去,那些清兵也只能徒呼奈何? 此时正白旗重甲们还在源源不断涌进来,能作战的也就是前面两排人。他们前面挤不进,便分别向土墙缺口两侧涌去,与夏河寨新军刀盾兵们激烈交起手来。 而眨眼间,冲来正面的清军重甲盾兵己经伤亡一百多人,发觉盾兵不是明军枪兵的对手,这些重甲盾兵闪开,露出他们身后的重甲枪兵们。这些清军枪兵挺起自己的长枪大戟,一排一排,咬牙切齿慢慢逼来。 同时的,各总、各哨的夏河寨新军长枪兵也是慢慢逼上去,双方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彼此长枪越逼越近。 猛然双方士兵几乎同时发一声怒吼,然后举着各自的长枪拼命刺过来。双方的惨叫声接连响起,长枪入肉的声音不断。这种列阵而战,长枪互刺,根本没有躲避的空间,除了拼命将对方刺到外,根本没有别的出路。 双方都是披甲重兵,双方士兵全都防护精良,然而长枪互刺过来,根本没有任何甲胄可以挡住对面破甲长矛刺入自己体内。 这样的正面对战非常的残酷,双方拼命互刺一阵后,眨眼间,双方前排的枪兵就各自倒下一大片。 这些尸体或伤员的鲜血汇集在一起,在寒冬的地面散发出腾腾热气。看到这样残酷的情形,清军那边许多人露出犹豫恐惧的神情,一下子伤亡这么多,这真是惨烈! 而且如此列阵而战,那些清兵重甲的一身武艺展不开,除了刺只能刺,就算死去也是平淡之极,默默无闻。连个枪花都不能施展玩耍。 还有,对面的明军怎么这么不怕死?按理说如此残酷的搏战,那些明军早就应该就地崩溃才是,怎么他们又上来战了? 看到前方沉默而又残酷的战斗场面,汪博和张义等百总、把总也是面色凝重,特别是冲在最前面的张义,脸上的肌肉更是不住的抖动,第一波长枪兵对战,自己总中枪兵伤亡太多了。前层两百多人,一下子阵亡八十多人,余下的也是人人带伤。 张义咬了咬下唇,一挥手,鼓点声又再响起,立时前排的枪兵们退下,换为第二排的人列队向前。再看对面的清军枪兵们,同样前排退下。换上了第二排的生力军。双方咬牙切齿,举着长枪又是慢慢逼近。 双方又是一阵互刺,然后各自又倒下一片的人,看着对面仍是斗志昂扬的大明长枪兵,正白旗重甲们胆寒了。 眨眼间他们己经身死、重伤一、两百人,攻进土墙来的正白旗重甲兵,差点折损过半,余下的很多人身上也带着伤。饶是他们自认作战勇猛,面对那些战斗残酷冷静有如机器人般的明国枪兵,还是克制不了内心的恐惧。 那些清兵毕竟是强盗,穷凶极恶也要看对象,遇到更残酷、更凶狠的对手,他们崩溃了! 那些清兵纷纷狂叫着往土墙外逃去,对他们的溃败,将战局都看在眼里的刘衍并不感到意外。 不说夏河寨新军平时严酷无比的训练,将士们的作战都是下意识的,更重要的是夏河寨各处严明的赏罚制度。敢有任何临阵退缩者,脱逃者,皆斩!而且他们死后还要蒙受极大的耻辱,家口田地被没收,全家都要被赶出夏河寨各处。如果新军将士出现战死或战伤,则会受到终身抚恤,家眷也会一辈子衣食无忧,阵亡者还可年年享受香火的供奉。火山文学 该如何选择,想必出兵前将士们己经思考清楚,而且不管怎么说此次驰援卢象升所部,还有一份保家卫国的大义在面前,多少有一些正面激励士气的作用。 看那些正白旗的清兵狂叫逃跑,刘衍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追击的好机会。 很快,骑兵总百总许铭奉刘衍之令,亲自骑兵总的数百将士,沿着该条通道追杀出去,正白旗的重甲兵都溃败了,在两侧矮墙壕沟处还在放箭、填壕的各旗弓箭手及杂役们也当即溃散,同样狂叫着逃命。 许铭一直领军追杀了数百步,直到追到清军大阵面前,见到那边密密层层布了不知多少万的清军,他们才回转回来。 此时卢象升站在中军部高高的元戎车上,宣大营地三面防线一目了然,看到正面防线清军溃败的情形,他不由感慨刘衍部将士的强悍战力。 各面火炮射击之后,营地三面都有清军重甲突入进来,明军各部将士依托防线防守还好,正面搏战时,两翼仅数百清军势如破竹,一直深入防线之内。还是左右两翼驻守的两镇总兵亲自上阵,领着家丁们拼命搏杀,才将这些突进土墙来的清军们赶将出去。 两翼的明军将士能将突入进来的清兵赶出去己经很不错了,想要像刘衍麾下夏河寨新军一样,再集结兵马追杀数百步,实在是不可能的。 此时己是午后,因为正面攻势的溃败,清军开始为防生变,很快下令鸣金收兵,各旗清兵如同潮水般退回营寨,留下遍地狼藉的战场。 激战过后,战场上逐渐安静了下来,明军各部将士纷纷出来打扫战场,从昨日下午到今日下午,刘衍估计三营将士杀死、杀伤的清兵不少,不过此次的首级收获却很少。 因为清军的尸体、伤员,还有散落的兵器旗号都被他们在撤退的时候一并收回去了,只有在最后一波进攻的时候,夏河寨新军杀得正面攻墙的清军溃败,又追杀数百步,才砍到了两百多颗脑袋。 其中一百多颗身着盔甲,余者穿着皮袍棉袄,留着小辫,尸体上只有一把简陋的兵器,显然是随军的阿哈等奴隶杂役。 第一百八十一章 肉搏战开始(二) 刘衍这边斩获的首级并不多,杨国柱与虎大威的两翼也是同样如此。 杨国柱所部一共砍到了三十多颗脑袋,虎大威所部只砍到了二十五颗清军脑袋,都是从留在土墙内的清军尸体中砍来的,至于土墙外的清军尸体伤员,那就不用想了,清军早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全部带走了。 确实,野战或守城时,想斩获对方士兵首级,真的很难。如果不是无可挽回的大溃败,一般双方战死、战伤士兵的尸体伤员,都会被他们自己抢回去。除非那些不可抢回的敌军尸体,其首级脑袋才会成为对方的战利品。 明军大多据城而守,不敢野战追击,除了攻上城墙的清军尸体,还有城下几十步内的尸体之外,一般剩下的尸体和伤兵,都会被清军自己抢回去,或是火化,或是运回乡。那些清兵在战时抢回己方士兵的遗体,在满清的军法中可是大功,如果运尸回乡,更是可以得到对方的一半家产。 虽然夏河寨新军在明军中斩获最多,不过刘衍却高兴不起来,仅仅这几天的战事,自己部下的伤亡便己经高达三百余人,阵亡率已经达到十分之一。这样的比例要是放在别的军队中,已经足够让全军无法继续作战了。 单单方才那场肉搏战,短短时间内,死在对方标枪与长枪下的夏河寨新军就高达六十余人,还有数十人受伤。 如果激烈的战事再持续几天,自己军中士兵还要折损多少?刘衍麾下的这三千七百多人,全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操练出来的精锐,每一个人都是一颗种子,将来会在华夏大地上生根发芽的,此时每牺牲一人,都是无可挽回的损失! 而更让刘衍担忧的是,面对如此激烈而又残酷的战事,两翼的明军可否坚持住,如果他们顶不住溃散,河边这一万人…… 想到这里,刘衍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此番清军的作战意志远超自己的想象,不但兵力比历史上巨鹿之战中更多,而且多尔衮要打赢此战的决心,也是大的超乎想象,让刘衍很是诧异:这些鞑子疯了吗? 打扫战场之后,卢象升又下令各部生火造饭,犒劳将士。 不过集中在卢象升中军大帐中的众将却都是阴着脸,气氛沉闷。 杨国柱与虎大威饱经沧桑的脸上满是沉痛,他们清点了自己军中将士后,都是吓了一跳。从昨日下午激战到现在,二人军中,杨国柱所部伤亡近达五百人,虎大威所部伤亡也在四百多人。 虽然二人军中的伤亡人数,阵亡的只是小半,各约一百几十人,余者大多中箭暂时失去战斗力。不过这天寒地冻的,随便一个小小伤口,都有可能让这些人失去性命。最终受伤的将士之中,可能有一半的人活不下来。 二人各有两千人左右的战兵,如此高的伤亡率,严格来说,他们二人的正兵营己经被打残了,如果换成别的明军,或是野地浪战时,这两部明军早就崩溃,争先逃命去了。 杨国柱与虎大威清点完人数后,都从辅兵中补充了一些人进入战兵队。不过那些辅兵多是卫所的军户,他们补充进来,只进一步降低了军中的战斗力,不过二人也没有办法,眼下也只能先这么做了。 在场众人各怀心事,宣府参将张岩一直位于卢象升的中军部没有参战。当然从明日起,他也不能再置身事外,杨国柱提议他军中两千人,各分出一部分协防左右两翼,虎大威当即表示赞同。 刘衍所部严守防线的正面,所面临的压力是最大的,想必己经分不出兵马,他又战功卓著,麾下骁勇善战,自然没人敢抢他的兵。 张岩区区一个参将,平日不显山露水的,自然不能违抗两个总兵的提议。 刘衍此时观察张岩,只见其仍是威严立坐,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张岩说道:“我军作战己是第五天了,敌众我寡,援兵不至。督臣,两位军门,刘将军,不若我们从蒿水桥往西面突围吧,那边敌少,以我宣大军的骁勇,当可冲出重围。” 卢象升、杨国柱等人还没有说话,刘衍己是大声说道:“督臣,万万不可!我将士坚守营寨,全凭一股锐气。若是一退,军心斗志尽失,敌骑数万在后穷追不舍,后果不堪设想!” 这张岩真是晕了头了,不比坚守城寨,这一退突围,定是全军逃命,重演松山之战的翻版。 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军中多骑兵,或可快速逃离。自己与张岩营中多步卒,能逃得性命的,定然十不存一。 而且全军这一逃,恐慌之下,大军粮草辎重肯定会尽失,便是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等人短暂逃离,这大寒的天气,饥寒交迫的,他们军中的骑兵同样会大片冻死,累死,饿死。余下的士兵,能活的也是少数。 这也是多尔衮等人围三阙一的险恶用心,所以虽说有蒿水桥可以往巨鹿西面撤退。不过刘衍等人始终不敢动这个念头,唯一的出路就是继续血拼到底,让多尔衮等人知难而退。或许援兵到来,也可以解除围困。 主动撤离,想也不能想,那便是死路一条! 卢象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厉声说道:“奴贼虽是势大,然我军坚守营寨,未必没有存活的希望。我军虽然损失很大,但奴贼损伤更大,如刘将军所言,坚守营地,与敌最大杀伤,待高监军援兵到后,我军内外夹攻,奴贼定可一鼓而除,我大明再无东事之忧。” 说完,卢象升环顾众人,严词说道:“此为舍身报国之时,众将均需勇猛杀敌,若敢言后退怯缩者,本督当请出尚方宝剑,将其就地正法。” 张岩大惊,跪伏在地,诺诺称是。 卢象升喝斥一番之后,又对众人好一番鼓励,老实说大敌当前这类阵前斩将的事情,他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大明到了现在,文贵武贱的局面早己不在,特别对一众有实力的将头、军阀们,那些文官早从以前的随意指使变成低声下气甚至委曲求全。以卢象升在宣大的威望,也只得尽力激励众将奋勇杀敌,浇灭他们心中保存实力的想法。 杨国柱与虎大威都是老军伍,当然明白撤退突围的祸害。撤退的下场就是全军覆没,坚守就算战死一半人,至少还可保留一部分军中种子,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只得指望高起潜了,众人都议论起关宁援军何时会到达。 刘衍静静听着众人议论,内心却是愤恨至极,足足五天了,他不相信高起潜等人没有接到求援消息。他们还在旁观?在他们内心中,党同伐异就如此重要,党争胜过一切国事? 大明如果都是这样的祸害主政,那自己就要考虑一下将来了,或是自立为主,或是把持朝政,反正不能让东林党、或是高起潜这样的祸害继续主导朝局,带着华夏跌落深渊了! 如今宣大、山东各部孤军被困,最怕就是外界没有消息,又算高起潜等人作个姿态,也可以极大鼓舞军心,难道高起潜那个阉货连这个都不愿意? 在明军营地的东面,清军密密布下的营帐,一直从漳水河边绵延到营地前数里。 似乎望不到边际的营帐旗海中,在多尔衮的豪华火炎金顶大帐内,济济满帐的清将正在议事,一个个八旗满洲及八旗蒙古的旗主们,正将他们旗下的伤亡人数报上来。 在巨鹿围困明军营地的清军各部中,有八旗满洲正白旗、正红旗、镶白旗、镶蓝旗的全部军队。八旗满洲镶红旗旗主杜度与八旗蒙古正红旗旗主恩格图留守通州,为大军守住退路。不过他们己经派遣一部分士兵,押解几门巨大的红夷大炮,很快就会到来。 除了这些八旗满洲军队外,清营中还有八旗蒙古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镶白旗、正蓝旗、镶蓝旗、镶红旗的全部军队。还有外藩蒙古三旗军队,十几个东北、蒙古高原投降附属的小部落。 此外还有两万多的阿哈杂役,如果这些人算上,围困宣大营地的清兵计有七万四千多人。 今日攻打明军营地,多尔衮的正白旗领外藩蒙古喀喇沁部,八旗蒙古正白旗、镶白旗,还有一些东北降附小部落,也就是后世的布特哈八旗的一部分,加上三千多的阿哈等杂役攻打刘衍所部防守的正面。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领本旗大部士兵,外藩蒙古土就特右翼八旗蒙古正黄旗、镶黄旗,一些降附小部落,加上四千多的阿哈等杂役攻打杨国柱左翼。 岳托的正红旗大部,领外藩蒙古土就特左翼,八旗蒙古正蓝旗、镶蓝旗,加上四千多的阿哈等杂役攻打虎大威防守的右翼。 八旗满洲镶白旗旗主多铎没有出战,领军留守大营,督促旗丁杂役等制造器械,四处掠获粮草辎重等。 “今日之战,我军各旗勇士伤亡八百八十七人,其中披甲人一百人十四人,旗丁一百二十八人……”这是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的禀报。 岳托作为扬武大将军,理论上与多尔衮平起平坐,自然没必要向多尔衮禀报什么,不过他也向众人通了气:“……各旗勇士伤亡七百五十三人,其中披甲人一百二十四人,旗丁九十四人……” 多尔衮神情平静,听完各旗的伤亡数字后,心下还是松了口气,还好,八旗满洲与八旗蒙古的勇士伤亡数目不大。这仗,还可以继续打下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清军的损失 今日之战,多尔衮的正白旗领数旗攻打刘衍所部防守的正面,各旗的伤亡人数加在一起达到了近千人,不过披甲人与旗丁伤亡人数合起来不到三百人,看上去损失虽大,但实际上对多尔衮来说,还是可以承受的。 也怪不得多尔衮这样想,他们八旗军的结构有些特别,大体为阿哈、披甲人、旗丁三种。 阿哈就是奴隶,或为汉人,或为朝鲜人,或是东北各部落之中的男丁。这些人无甲,甚至有些人连兵器都没有,随军出战时,他们一般只是作为杂役或着炮灰使用,或喂马造械,或填取濠沟,或挖掘城砖使用,说白了就是战场上的“消耗品”,死的再多多尔衮都不会心痛。 这些阿哈每次随军人数虽多,有时甚至可达数万人,不过并不列为清军的战兵人数。这些人是清军辅兵中最大头,由于这些人的家小都留在后方,他们如果逃跑,家小就别想活命,由不得他们不卖命。 而披甲人多为东北各降人部族,民族多样,多为黑龙江与松花江流域的鄂伦春人、锡伯人、鄂温克人、索伦人、达斡尔人、赫哲人、苦夷人等,满洲人统称他们为野人,多从各处山地河流搜罗而来。 由于这些人战力强悍,所以他们是清军中炮灰的主要战力。死兵在前,锐兵在后,该处死兵,很多便是这些部族中人。由于战事频繁,这些被充为炮灰的东北部族兵,到了后面,很多部落都消失了,可见满清的残暴。 便如赫哲人,在明朝中叶的时候,还是几万人口的大部落,到了满清入关之后,全族死得只剩几千人口。一直到了后世,全球赫哲人的总人口都不到三万人,这便是东北炮灰部落的典型代表。 他们虽号称死兵重甲,其实也是奴隶兵,没有自由,不可逃跑,否则就是全部落等着被剿灭的下场。披甲人地位高于阿哈,最后才是满蒙八旗的旗丁们。 八旗以牛录为单位,三丁抽一,一丁披甲,余者为散丁。这些披甲兵中,一部分为巴牙喇兵,余者为步甲、马甲兵。战时披甲旗丁为主力,余者旗丁作为普通士兵使用,大多要随军出战,上阵撕杀。 皇太极时改革军制,设立巴牙喇营,阿札哈超哈营,噶布什贤营后同样如此。 在八旗制度完善之后,清军与明军交战,向来第一波先驱使汉八旗作战,第二波驱使蒙古部落兵作战,第三波驱使东北各部落兵作战,第四波驱使蒙古八旗作战,最后才是八旗满洲的军队上阵。 虽然现在清国八旗蒙古与八旗汉军的结构还不怎么完善,不过驱使炮灰杂役攻城攻壕作战,八旗满洲各旗主们己是极有心得。 今日一番激战下来,看似八旗军一天就伤亡二千五百多人,其实近二千人的伤亡都是军中杂役。军中外族披甲人,真正满、蒙八旗的旗丁的伤亡人数还是较少的。 对八旗来说,那些杂役无足轻重,只要从大明等地掳获了人口,要多少有多少。至少披甲人,消耗完了,再去深山老林子抓就是了。 只要旗丁大部不失,那些部落还不是乖乖就范?昨日下午清军攻打营地,各旗伤亡人数上千人,今日更是增加到二干五百人。算算初次进攻明军营地的伤亡人数,几天下来,围在巨鹿的八旗军伤亡己高达五千多人,其中旗丁的伤亡人数也超过一千人。 这样的伤亡人数对于八旗来说,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数字。虽然还在多尔衮的心里承受范围内,却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对明军恨意交加。 这些损失的兵马中,八旗满洲镶红旗与镶白旗己是伤筋动骨。镶红旗连带两个八旗蒙古,最终折损人数一千三百多人,大部分是披甲人与旗丁。不算杂役,多铎的镶白旗损失了一千多披甲人与旗丁,幸好近千的重骑与巴牙喇兵保住了。 也是多尔衮等人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多驱炮灰杂役攻壕,所以连日攻打明军营地以来,旗丁们的伤亡人数才增长的不那么快。但可以肯定的是,最终要消灭卢象升、刘衍等人,此次入关的八旗军、满蒙正牌旗丁伤亡人数恐怕要超过三千人,这还是战事顺利的保守估计! 此次入关的清兵,八旗满洲五旗约三万多人,加上八旗蒙古、外藩蒙古两万多人,连上各降附小部落,总兵力在六万多人。还有近三万的杂役,对外号称十万。 到了现在为止,清军伤亡已经接近一成,按照这些鞑子对伤亡承受不足百分之六的能力,其实己经接近崩溃的边缘。 各旗伤亡数字统计完之后,在场众人都是一片沉默,八旗满洲各旗旗主都在心疼自己旗中战士的伤亡。虽说这几天死的大部分是各旗杂役及炮灰。不过就算众人麾下的披甲旗丁与未披甲旗丁也都死伤了几百,都让他们有些受不了。 作为炮灰的披甲人及杂役们在帐内根本没有代表,自然轮不到他们发言。外藩蒙古与八旗蒙古各旗主们,也是心下暗暗愤怒,那些胆小如鼠的满洲人,打仗只会躲在后面,让他们这些大蒙古勇士前去送死,作为成吉思汗的后代,他们当然不干!他们率军跟着入关是来捞好处,不是与明人拼命来的。要拼命,就让那些满洲人去拼好了! 不过如今八旗满洲势大,他们主力仍在,各旗主虽在心内诽谤,表面上众人只是作深思、沉吟、沉痛状,不敢有什么出格的言词。 对于蒙古人的想法,多尔衮当然心知肚明,特别是八旗蒙古,更是出名的首尾两端,有好处才上,没好处闪得比谁都快。可恨自己满洲人还要极力笼络他们,皇太极几个女儿更是全部赔了出去。 此刻看那些蒙古旗主的神情,显然这几日残酷的战事己经让他们胆寒了,看来还得靠自己的满洲勇士啊,多尔衮内心感慨了一阵,率先开口说道:“今日作战,我大清国勇士己经攻入明军壕墙之内,两翼的明军,更是差点溃散。他们胆气己失,只要我军趁胜追击,继续猛攻明军的两翼,攻破明国宣大、山东营地,只是这一两日之间的事。” 镶白旗旗主多铎见状,当即站出来附合哥哥的话,对众人大声说道:“不错,明军锐气己失,我军理应乘胜而上,调集精锐猛攻明军两翼,只要两翼一破,不管是卢象升,还是那个刘衍,他们数面受敌,即便部下再骁勇能战,也一样回天无力。” “击败明军的良机已经到了!”多铎最后总结道。 一个头待皮盔,内穿柳叶明甲,身材矮壮的中年蒙古将领瞥了多铎一眼,说道:“豫亲王是不知道那明将刘衍的厉害,今日下午,我军己经攻入他的防线,结果被杀得溃败。看他守护正面防线还有余力,如果他派出援兵支持两翼,那又该怎么办?” 此人面目焦黄,大饼脸,小眼睛,典型蒙古人相貌,却是外藩蒙古喀喇沁部的固山额真古鲁思辖布,他不敢对多尔衮怎么样,但是听多铎也这样说,却忍不住出言讽刺反驳。听他这样说,各外藩蒙古与八旗蒙古众旗主都是在一旁看好戏。 多铎一瞪眼,正要说什么,多尔衮己是接话说道:“多棱贝子不必担忧,明日作战,我大清兵马继续以重兵猛攻正面,定让那刘衍分不开兵来。” 随后,多尔衮双目扫向多铎,大声说道:“明日作战,豫亲王随本大将军一起,率部攻击刘衍所部防线!” 多铎闻言顿时一呆,不过此时众人都看了过来,多铎即便心中诧异,也只得起身领命。 不过多铎坐下之后,心中却在暗暗叫苦。 多尔衮这两日让他留守大营,早招来怨言无数。看来今后几日的恶战,自己想避战保存实力,也是不行的了。 多铎所部在定州损失惨重之后,只得将旗中一部分未披甲旗丁抬为披甲战兵。又将一部分杂役抬为未披甲旗丁,勉强持旗中阿礼哈超哈营的士兵名额补足,不过这其中的战斗力,自然远远不能与以前相比。多铎早吃够了刘衍的苦,明日这一战,恐怕麾下的勇士又要伤亡惨重了! 此时多尔衮也不管多铎如何想,继续道:“而且,明早从通州运来的几门大将军炮就会到达,在数门大将军炮的轰击下,那不管是卢象升,还是什么刘衍,都将自身难保。” 听多尔衮这样说,众八旗蒙古旗主都是兴奋起来,他们早尝够了明军火炮的亏,这下也让对面的那些明军们,尝尝火炮的厉害。 多尔衮眼见众人的脸色,便又趁热打铁,大声说道:“诸位王爷,卢象升与刘衍等明军将领已然失去锐气,只要我大清勇士再施以雷霆一击,明国宣大、山东军的营地必破。” 他双目炯炯,说道:“此次入关以来,放眼明国上下,只有卢象升所部敢与我军对战,杀伤我大清勇士众多。只要这卢象升和他部下的明军将领一死,明人军心士气定会尽失,再无抵抗之军,我大清勇士定然可以所向披靡!” “只要卢象升等敢战将领一死,明国宣大、山东部尽灭,我大清兵便可以尽情劫掠。掳获了人口财帛,不论诸位王爷损失多少,料想皇上都会给诸位加倍补偿。” 多尔衮此言一出,一众外藩蒙古及八旗蒙古的旗主都是眼睛发亮,奉命大将军说得极有道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有重炮,我有麻袋 不说多铎又是站出来大声赞同,就是岳托、济尔哈朗也是出声支持多尔衮的言论。他们二人虽然不满多尔衮的跋扈,不过作为八旗满州的成员,见自己的盟友八旗蒙古露出犹豫的神情,他们此时只能站在多尔衮这边,在眼下这个关键时刻,满蒙同盟之间可不能闹出分歧来。 军中伤亡这么大,此时众人都已经是骑虎难下,如果不攻破明军营地,如果不歼灭卢象升所部,为今后顺利劫掠提供保障,那这些日子各旗的伤亡就都白费了。更重要的是,此时众人已经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绝不可能轻言放弃。 岳托说道:“明国监军高起潜领军到鸡泽已有三日,那里距离巨鹿不过数十里,他们会不会趁我军急攻宣大、山东营地的时候,从背后对我们发起进攻?” 多尔衮不屑地说道:“他们有这个胆子吗?哨探所闻,高起潜的关宁军在鸡泽高墙深寨,一副坚守的态势,恐怕更担忧我军对他们发起一击吧?” 在场一众清军将领都是大笑起来,话虽如此,多尔衮还是与岳托等人商议防范设伏之事,以防万一。 次日上午。 今天的清军营地似乎久久没有动静,直到午时初刻,清营中才终于有了动静,在一阵号角声中,各旗清兵又密密麻麻出来,开始汇集整队,忙了半个时辰后,从三面黑压压合围过来。 与往常不一样,他们密密的战车推进到二里的时候便停止不动。刘衍等人吃惊地看到他们从阵后推出四门火炮,虽然远远的看不清楚,但还是可以看到那几门火炮的巨大。 刘衍此时也是惊疑不定,钱樰面如土色上来向刘衍禀报,依他估计,清军那四门火炮,两门是红夷十二磅炮,更有两门是红夷二十四磅炮,射程都在两里之外,自己军中的虎尊炮与督标营支援过来的佛郎机火炮,根本打不到他们。 钱樰脸色苍白喃喃说道:“鞑子从哪弄来的这几门火炮?” 紧接着他叫道:“我知道了,定是从通州还有宛平运来的,鞑子那边定有京营的炮手。” 他恨恨不己,明末朝廷督造的红夷大炮质量优良,不过没有过硬的炮手,操作不当也会炸膛,便如前几日清军的火炮一样。大明有操作红夷炮经验的只有九边军队,京营炮手与和投满清的孔有德部。如果真有投敌的京营炮手操作,几门红夷大炮轰击过来…… 此时陈勋、王越、张义、汪博、苗绍、许铭、沈拓等人都不约而同的围在刘衍身旁,刘衍看清兵那边火炮围着一堆人,忙忙碌碌在做着准备,看来离发射不远了。 刘衍此时极速思考着,片刻之后猛然喝道:“传令各总的辎重兵们,立即用布袋、麻袋盛土,布于防线之内,若是有木筐之类,也全部盛满土,同样布置。” 刘衍猛然想起后世防御实心滑膛弹的手法,此时的火炮,最怕就是跳弹之类,至于土墙壕沟,要轰就任他们轰好了。那低矮的土墙,如果他们轰得到的话。 在刘衍传令下,营中所有的辎重兵们都是紧急运作起来,刘衍同时派人传告卢象升、杨国柱等人,让他们派人协助。 同时刘衍还下令自己营中所有士兵,都躲藏到两道土墙身后去。刘衍与自己中军部等将士躲藏在第二道土墙之后,张义与汪博两总中所有将士,都是躲藏在第一道土墙之后。 卢象升在刘衍的劝说下,也下了元戎车,与他一起躲藏在第二道上墙之后。各营的辅兵们,在得到刘衍的消息后,也拼命挖土盛袋起来。军中有筐之类,也全部找出来装土。 有如地动山摇,清军那边一颗炮弹呼啸而来,重重砸在夏河寨新军第一道防线的空地中,二十余斤重的大铁球击打在坚硬的地面上,用力弹起,直冲而去,将第二段土墙冲击出一个大大的缺口。 那钛球余威不失,滚跳回来,将密集聚在第一道土墙后的几个夏河寨新军长枪兵、鸟铳兵的小腿滚断。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刘衍紧咬着牙齿,喝令各部医官将他们抬下去救护。略略等了半刻,就听清军那边一阵阵炮响,接着便听几十颗铁球相继而来,竟是清军的红夷大炮使用了弹托群子,每大弹一个,伴着十几个小弹。 这些炮弹呼啸而来,不断砸在夏河寨新军前后土墙防线,还有各道矮墙壕沟上,密集的铁球在地面跳跃翻滚,不时有夏河寨新军将士被炮弹击中。清军的弹丸还打入营帐里面,将内中帐篷打得一塌糊涂,有的帐篷甚至焚烧起来,核心防线也有好几辆战车被打得碎裂,内中一些医士阵亡受伤。 营内忙着填土装袋的各营辅兵们,也不断被炮弹滚中带倒,他们惊叫看到处逃跑,随后又被射击过来的炮弹带中。 汪博紧紧躲在土墙之后,见清军炮火不断,他骂了一声:“这帮鲜货儿,有完没完?他奶奶的!” 话音刚落,一颗二十余斤重的大铁球砸在他身旁的土墙上,那坚硬的土墙立刻被打塌一大片,汪博满身满脸的土逃了开来,却见旁边一个护卫半截身子己经被炮弹打没了。 “轰”的一声巨响,架设在一条通道上的一门红夷六磅炮被一颗红矣十二磅炮的弹丸砸中,顿时那门火炮当场砸瘫,铁球夹着炮架炮轮乱飞。 清军几十颗大小铁球连续过来三波,才暂时停了下来,显然炮骆发热,需要停下来散热一会。 刘衍与卢象升站起身来,眼前景色如人间地狱一般,两道防线的地面,到处是鲜血残肢,军士们的惨叫声声响起。那些受伤的军士,被铁球带中的,无不是身死骨折,伤势极惨。 清军有了远距离大威力火炮,看来这仗是越来越难打了。刘衍估计清军仅仅这几轮火炮发射,己经造成己方将士一、二百人的伤亡,余者各营辅兵不知有多少。 特别这种炮击对士气打击极大,还好夏河寨新军将士平时训练严格,将士虽受了不小创伤,面对这轮炮击还不至于崩溃。 刘衍沉吟了一会,说道:“督臣,奴贼有红夷大炮,我军虽措手不及,但只需在各处安设泥袋土筐,挡住他们弹丸翻滚,还是可以避免各部将士伤亡的增大。” 卢象升缓缓点头,二人静静看着场地,各营密密麻麻的辅兵们,己经顾不上争救伤员,在将官们的喝令下,都是争分夺秒,将填上土的泥袋土筐,布于防线的各处。找不到袋子筐子的,众人还将帐篷扯下来,用来捆装泥土。 此时可谓性命关头,众人动作极快,很快的,夏河寨新军放线这边两道土墙之间的平地上,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泥袋土筐,不但如此,军中第二道土墙之后,同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泥袋。通道上的一门门火炮,也同样推到土墙后面去。 杨国柱与虎大威那边,虽然没有遭受炮火的打击,不过有备无患,他们同样准备了大量的泥袋土筐。 没过多久,清早的火炮又呼啸而来,立时众人又赶紧趴下,特别那些辎重兵与各营辅兵们,更是紧紧地将自己身体趴伏在各泥袋土筐之后。大小铁球相继而未,不断有前后土墙被他们打塌。那些大小铁球激射在土墙前后的空地上,更打得布屑泥土飞溅。众人的惊叫声不断响起。 好一会之后,清军炮火才停止,还好有那些泥袋土筐的缓冲,那些弹丸跳跃不起来,清军火炮声势虽大,只要不被火炮当场打中,军中死伤人数却比先前大大减少,各部将士的情绪快速稳定下来。 刘衍见状呼了口气,放下心来,卢象升心有余悸的同时也安心不少,幸好有这些泥袋土筐,敌方犀利的炮火威力大大减少。 众多的医士出来抢救伤员,看他们将一个个血肉模糊的伤员抬入营内,卢象升身后的陈安等人都露出不忍卒睹的神情。 场中一片安静,只有伤员们被抬入时的凄厉叫唤,寒冬天气,这些被火炮弹丸带中的人,恐怕……很多军士都是紧咬牙关,光挨打不能还手,实是憋屈。 寒风仍是呼啸,带来了刺骨的寒意,天气越发冷了,很多士兵头脸包裹得严严实实,仍是冻得全身发抖。这大寒的天气,怕有零下几十度吧?干冷的空气中,不时飘扬着一股股浓厚的血腥味,还有淡淡的硝烟味。火山文学 一片安静中,久久凝视前方不动的卢象升忽然道:“刘衍,看来你部要退居第二道防线了。” 刘衍当即明白这个问题,夏河寨新军第一道防线,两道土墙空中间布满了泥袋,地面满是障碍,除了火铳兵外,夏河寨新军将士引以为傲的列阵而战己失去了效用…… 刘衍说道:“督臣所言极是,放开第一道防线,让奴贼进来,这地面满是泥袋障碍,他们冲势缓慢,我军可以继续依托第二道放线作战……” 此时刘衍被清军的红夷大炮打得一肚子的火,冷笑一声,说道:“奴贼有火炮,我们有火铳,就看他们冲进来后,有多少血来流。” 卢象升看向刘衍,说道:“奴贼从正面冲进来还好说,更要防止他们冲入两翼攻击。 刘衍说道:“督臣放心吧,两道壕墙相隔不过一百多步,奴贼冲进来的大军在我火炮、火铳的打击之下,他们冲不进两翼。” 此时号角声响起,除了正面的敌人,两翼的清军己经潮水般从两里外涌来,卢象升紧急招杨国柱与虎大威前来商议军务,告知他们正面防线的战术,免得他们以为正面防线崩溃,影响他们军中的军心士气。 刘衍除了让苗绍率部多备泥袋土筐外,还传令汪博与张义前来商议安排,让汪博部下鸟铳兵防守第一道土墙,张义与余者鸟铳手防守第二道土墙。众人麾下长枪兵也尽数撤到第二道土墙之后。 如果正面清军进攻,汪博部下鸟铳兵假意抵挡一会儿,就全部撤退到第二道土墙,然后集中营内所有火铳兵,给敌最大的杀伤,随后长枪兵与刀盾兵展开追杀。 不多久,两翼传来猛烈的火炮火铳声音,显然杨国柱与虎大戚与清军交上了手。 在夏河寨新军防御的正面防线,清军又进行了一轮的炮击之后,终于他们的号角声响起,潮水般的清军推着战车,呐喊冲来。在战车后面,又是密密麻麻的清军杂役,用小车载着诸多的木盾等物,急推而来。 看清军大队冲来,刘衍放下心来,吩咐苗绍带人将第二道土墙后的泥袋土筐收拾开来,重现平坦的地面。那些泥袋土筐都集中一起,在清军下一次炮击时使用。 按照刘衍的吩咐,第一道土墙防线,除了汪博所部的鸟铳兵之外,余者鸟铳兵们,全部集中在第二道土墙之后。 刘衍军中每个百总连上辎重兵在内,共有火铳两百六十多杆,如此七个百总一共有鸟铳一干九百余杆。 就算去除方才,还有这些天鸟铳兵的伤亡人数,全军也有一千六百多杆鸟铳可以使用,等会集中一起,给那些冲进来的清兵们一点颜色看看。除了鸟铳兵外,七个百总的长枪兵与刀盾兵,也是整齐列队鸟铳兵之后。 刘衍的中军位于后面,离他身后不远,就是卢象升的中军部,卢象升又登上了元戎车,指挥宣大全军作战。他身边不远望杆车的旗手,也是站在刁斗上,不断传递着清兵军阵的动向。 除此以外,督标营只剩四门的红夷六磅炮,还有夏河寨新军的五门虎尊炮纷纷推回。 比起第一道土墙,第二道土墙有四条大通道,此外一、二步宽的小缺口同样不少。 这些通道缺口,都与第一道土墙错开,火炮推回后,便布于矮墙处的各个通道缺口处。 所有火炮,全部填上霰弹,一众炮兵们憋着火,盘算等鞑子兵进来后,搞一次齐射,给他们来一次狠的,看他们还敢不敢用红夷大炮胡乱轰击。 第一百八十四章 凶狠的炮击 很快的,正面的清军就冲进一里半以内,可是让那些鞑子兵感到奇怪的是,往常明军猛烈的火炮、火箭此时却没有发射,再冲两百步,仍是如此。 两里外的清军大阵有一个高台,在这里,竖立着八旗满州正白旗、镶白旗、八旗蒙古正白旗、镶白旗,外藩蒙古喀喇沁部几杆巨大的织金龙旗。 在高台两旁后面,浩浩荡荡的都是清军人马,其中以八旗满州正白旗的旗号盔甲为多。 本来八旗满州合计三百一十个牛录中,正白旗四十八个牛录,镶白旗五十个牛录,就是八旗人数最多的两个旗,便是皇太极领的两黄旗,人数也没有多尔衮兄弟多。 此次入关,以多尔衮兄弟旗内兵马最多,虽然有很多旗丁留守清国内,但两旗出兵合计还是有一万五千人,其中披甲旗丁五千人,二人旗中还各有数百的巴牙喇兵。 与宣大、山东军交战之后,兄弟二人中多铎损失较大,不过多尔衮旗中披甲旗丁与未披甲旗丁共只损失数百人,根骨仍在。昨晚军议后,多尔衮知道不能再驱使八旗蒙古与外藩蒙古攻战,需要他们自己身先士卒了。 因此两白旗的几个甲喇章京分领一部分兵马,满州兵在前,蒙古兵在后,以多波次向夏河寨新军防守的正面营地进攻。此外还有两白旗的巴牙喇兵,缓缓跟在后面,视战情而定,随时准备发起决定性的攻击。 往日还没冲近一里,明军的火炮火箭己是猛烈发射,此时一声不响的,倒让多尔衮等人有些不习惯。 多铎有些疑惑,说道:“难道卢象升部的明军,己经在我炮火的轰击下溃散了?” 多尔衮与身旁的阿巴泰都是沉吟,几个八旗蒙古的旗主笑道:“豫亲王所言极有道理,一向是他们火炮轰击咱们,这下我们轰他,这措手不及下,那卢象升、刘衍军中伤亡惨重,就此溃散也有可能。” 多铎更是猜测:“说不定明军火炮己经尽数被我军大炮炸散。” 阿巴泰摇了摇头:“卢象升与刘衍诡计多端,我们不可轻敌。” 众人沉就下来,只是凝神眺望前方的情形,不多久,第一个波次的清兵在层层盾车的掩护下,已然冲到夏河寨新军防守的矮墙壕沟前,前方激烈的呐喊与火铳声开始响起。 探马滚滚回来报告:“……明军各条通道上,不见他们的火炮,他们射来的火铳,己比昨日薄弱许多……” “明军似无力抵挡,我大清兵可一鼓攻入壕墙之内。” 多铎等人己是议论开,多铎说道:“我就说,明军的火炮己然被尽数炸散,我各旗勇士有盾车遮护,他们的火铳自然无用。看来他们己被炸破胆子,就要溃败了。” 几个八旗蒙古的旗主赞同多铎的意见,阿巴泰却是直摇头,说道:“那么容易溃败,就不是卢象升、刘衍等人了。” 他说道:“依我推测,明军各部在我大将军火炮的轰击下损失较大,无力防守第一条壕墙,于是退入第二道壕墙之内。昨日正白旗勇士攻入壕墙内时,曾有看到明军后又有一道壕墙防线。” 多尔衮下定决心,说道:“明军应该还不到溃败的时候,不过先前数轮火炮轰击,料想明军各部伤亡惨重,己是无力防守。现在明军锐气己失,我大清兵能攻下他第一道壕墙,同样能攻破他第二道壕墙。在我炮火轰击下,他又能退到哪里去?不论他们设了多少道壕墙,都会被我大军一一攻破!” 于是多尔衮一连串的发下攻击命令,激昂的战鼓声又是响起,似乎同一时间,前方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响起,潮水般的清兵向夏河寨新军防守的第一道土墙通道处猛扑而去。 这几日清军攻打的夏河寨新军防守的壕墙长四百步,后世六百米的漫长防线,其中五条通道,每条通道间隔八十步。 今天攻打宣大营地,多尔衮的正白旗领外藩蒙古喀喇沁部主攻三条通道及相关矮墙壕沟。多铎的镶白旗领八旗蒙古正白旗、镶白旗攻打其中两条通道及相关矮墙壕沟。 两白旗各出动两个甲喇的兵力,每个甲喇军阵前后相隔一百余步,加上相关的蒙古兵近万人,还有杂役四千多人,合计一万几千大军。可见多尔衮打下刘衍所部阵地的决心。 先前清兵冲到夏河寨新军阵前时,密密层层的盾车,还是如昨日一般避开各通道缺口。 只有他们的杂役们,在身后清兵的威胁驱赶下,恐惧地抬着一面面用粗木捆扎的沉重木盾,越过一道道矮墙,将木盾摆放在还没有填好的各道矮墙壕沟前面。 这其中,他们被夏河寨新军鸟铳兵打死打伤不少,那些杂役如果慌乱后退,顿时身后射来利箭,将他们一个个射翻在地。 老规矩,木盾安好后,两白旗还有几个八旗蒙古的重甲护住两翼,余者弓手掩护杂役们填壕。不过看到各条通道处己经没有往日的火炮身影,他们也不免疑惑,探头探脑。 在接到旗中上官的传令后,各道矮墙壕沟之间的清兵退了回去,汇集各自甲喇的盾车后面,略为整队安排。 后方大阵响起激昂的战鼓声音,他们猛然高举旗帜,在盾车的掩护下,一队接一队,高声呐喊向各条通道冲来。 “这帮鲜货……” 清兵潮水般冲来,到处是黑压压的旗号盔甲,还有轰隆隆的战车。 看见他们冲锋威势,汪博不由大骂一声,不过他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异族铺天盖地的呐喊声中。 很快清兵涌入各条通道之内,在他们前面,至少都是三辆精制盾车,正面两条通道上,更有五辆盾车并行。每辆盾车后面,都是高举盾牌,手握刀斧,身披重甲的正白旗与镶白旗将士们。 这些重甲兵的身后两侧,还有众多的轻甲弓手往土墙上的夏河寨新军将士射箭,掩护盾车的前行。第一波冲入通道的,最少一个牛录数百人。随在他们身后,密密麻麻又是一个牛录接一个牛录的两白旗战士。 “撤!” 汪博大叫一声,引鞑子兵进来的目的己经达到,就没必要留在迳里了。 在他的喝令下,他部下一百多个火铳兵,快速往第二道土墙内跑去。跑回去的时候,这地面满是泥袋土筐,还有凝固溜滑的鲜血,很多人匆忙之下,不免绊倒滑倒,身旁的鸟铳兵们忙扶起他。眨眼间,他们就消失在第二道土墙之内。很快那些清兵跟着冲进来,随后他们遇到麻烦。 那些杂役们推的盾车,往土墙内推了数步后,就再也推不动了,地面到处是泥袋土筐。 正面那条通道上,从几辆盾车后面闪出几十个正白旗将士打扮的人,其中一人极为矮壮,满腮虬髯,脸上布满伤痕。他身上极玫,胸前有护心镜,盔上黑缨,身后高高背旗,却是一个披了三层重甲的正白旗分得拨什库。 他提着重盾,右手上拿着一把巨大的半月短柄斧,东张西望,眼前土墙间空无一人,只有身前百余步又有一道土墙,墙后什么人影动静都没有。这道土墙之间,遍地都是泥袋土筐,让人极不好走,那些明人,在掐什么鬼? 容不得他多想,身后的勇士们己经源源不断涌进来,他们或披双层重甲,手持长枪大戟,大刀巨斧。或身着镶铁棉甲,拿着弓箭,都是两白旗的重甲兵与轻甲兵。随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些未披甲的旗丁们。 一路没有遇到任何打击,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不过既然已经攻进来,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管第二道土墙后有什么,看样子明军己经溃败。或许再进入第二道土墙,就可以看到他们慌乱逃命的身影。 只是片刻中,土墙由己布满了从各条通道内涌进的两白旗清军与蒙古军,他们中的一些人,己经向第二道土墙奔去。 分得拨什库一声嚎叫,手中的半月短柄斧一挥,立时他那队清兵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往土墙那边奔去。他们果然不可前方似乎没有危险,不过他们仍是重甲盾兵掩护在前,轻甲弓手随在两侧,张弓搭箭,时刻保持着警惕。 不过遍地的泥袋土筐,如果要警惕地往四面前方观看,有些保持战斗队形的清军战士不免绊倒,跌了个狗吃屎,大损他们大清国勇士的形象。 源源不断涌进土墙内的清兵们,一路磕磕磁碰,在这横向六百米,纵向近二百米的空间内,黑压压往第二道土墙涌去。 “进墙来的清兵,怕有几千人吧?” 夏河寨新军这边,静静的只闻寒风的呼啸声,刘衍向土墙外张望了一下,外面黑压压的都是两白旗的盔甲旗号,看他们或慢或快逼来,各人离土墙只有五、六十步了。 “是时候了!” 刘衍看了看周边的夏河寨新军将士们,土墙后静静蹲着四排鸟铳兵战士,由于军中现有一千六百多个鸟铳兵,而这第二道土墙宽只有三百余步,不到五百米,还要去了四个通道,诸多缺口,空间有限,所以刘衍将火铳兵分为四排射击。 此时他们静静躲蔑土墙之后,新进墙的汪博部下火铳兵同样如此,他们静静蹲在第四排。 此外四条通道,诸多缺口后的火炮,也全部移入土墙之内,全军偃旗息鼓,就是等待清军入瓮,眼下他们终于来了。 刘衍看了看火铳兵身后的长枪兵与刀盾兵们,此时他们也是整齐列队,严阵以待。 火炮弹药填好,各人手中火铳子药也早己装填好,火绳也点燃了,一切准备就绪! 刘衍猛地看向苗绍,重重点了点头,此时苗绍也是神情激动无比,他惊天动地大叫一声:“击鼓!” 夏河寨新军中激昂的战鼓声响起,顿时全军将士齐声呐喊,所有的鸟铳兵们全部站了起来。前排的鸟铳手,黑压压的将自己火铳架设在土墙之上,所有的火炮,也全部从土墙边推出。 在那些清兵集体大吃一惊的时候,钱樰声嘶力竭地叫道:“开炮!” 大地剧烈抖动,惊天动地的火炮齐射声响起,督标营四门红夷六磅炮,夏河寨新军的五门虎尊炮一齐开火。 大股大股浓密的硝烟腾起,整个土墙周边似乎被烟雾笼罩,无数的铅丸向土墙前的清兵咆哮而去,无论他们穿了什么甲,持了什么盾牌,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长达数百米的土墙前面,那些清军如风吹麦穗般倒下一大片众人身上,无不是血肉模糊,布满密集的血洞。更有数十人被打得直飞出去。 督标营的四门红夷六磅炮,霰弹射程在二百多步,便是夏河寨新军的五门虎尊炮,霰弹射程也在一百多步。 两道土墙之间,不过一百多步,大部分火炮直射过去,可以将整个空间打透。那些清兵密集涌来,从这头到那头,无人可以躲避,直接从头到尾,被打通一条条血肉胡同! 火炮声刚止,密集如爆豆般的鸟铳声又是响起。 「今天是六一儿童节,祝诸位书友童心常在,欢乐随行」 第一百八十五章 最后的激战 两道土墙之间的空间内,到处是狂叫乱喊的清军鞑子兵,他们大部分潮水般的往后逃,特别那些跟在身后的八旗蒙古军,更是个个跑得更快。也有一部分人被打蒙了,尖叫着不知该往哪里跑,又或找个什么东西遮掩一下。 “放!” 第四排火铳兵己是上前对他们射击,那些乱逃的清军胸前或后背冒出一股股血雾,踉跄着摔倒在地。余下的人磕磕绊绊,抛弃手中的兵器,抱头而走只想快一点逃出这块恐怖之地。 不过到处的泥袋土筐,又或地面横七竖八的战士尸体,还有不时踏上的大滩残肢鲜血,都让他们觉得这地面是如此难走。很多人被绊得摔倒在地,随后无数双大脚从他们身上踩过。 被踩的人放声大叫,挣扎着要爬起来,但劈头盖脸的大脚仍是不住踩来,直踩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头脸身躯被踩烂为止。 第一道土墙的五条通道挤满了人,或许人的心理下意识都是走大门。不过大门只有五道,又都有盾车挡道,想逃跑的清兵太多了,造成各通道拥挤如同罐头里的沙丁鱼,很多人被活活挤死或是踩死。通道前许多辆盾车更是被着急的人群掀翻在地。 也有机灵些的清军鞑子兵从土墙上翻墙而出,从夏河寨新军大部这边看过去,密密麻麻都是爬墙之人。随后尖叫惨叫声不断传来,显然是爬墙的清兵摔入墙下的壕沟之中,那边的壕沟都没有填上,深深壕沟内的尖锐木刺,有他们好受的。 看着溃逃的清兵,刘衍深深呼了口气,他看向身旁的汪博与张义、沈拓、陈勋、王越、苗绍几人,淡淡说道:“追击吧!” 几人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呛啷啷声,众人分分抽出自己的佩刀佩剑,喝道:“兄弟们,随我杀奴!” 呐喊声响起,一千多夏河寨新军的长枪兵与刀盾兵随在几人身后向前追去,看他们密密麻麻追来,土墙内的清兵更是吓得慌不择路,个个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连滚带爬只是拼命逃跑。 不断有夏河寨新军追上那些清军鞑子兵,刀砍枪刺之下,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在地,这其中也有一些夏河寨新军在途中被绊倒,不过那些清兵毫无抵挡之心,或是尖叫逃命,或是跪地求饶,没有一个人取回头作战。 汪博兴奋过猛,踩在一堆血淋淋滑溜溜的大肠上,那堆东西在酷寒的天气中己经结冰,如踩在西瓜皮,香蕉皮上一样,汪博向前猛扑出去,刚好扑在一个镶白旗清军马甲的身上。 那马甲不知哪来的儿量,尖叫着甩开汪博的身体,有如神助一般,爬起身来就是一连串的跨栏动作,然后猛冲过对他来说是一人高的土墙,他跳过土墙后,外面一声巨响,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鲜货儿,跑得倒快……” 汪博在身旁护卫的搀扶下,有些尴尬地爬起身来,继续领军追击。很快土墙内的清兵就不多了,随后大股大股的夏河寨新军将士直追出土墙之外,追杀那些清军溃兵,并驱赶他们冲击身后大阵。汪博与张义等人率部追杀,刘衍则是率领各总鸟铳兵仍在第二道土墙后不动。 鼻中闻到一股浓厚的硝烟味与血腥味,刘衍口中呼着浓浓的白气,向墙外看去,两道土墙之间布满死相各异的清军尸体,他们或趴在地上,或趴在泥袋土筐上。 更多被火炮打烂的清军残肢,伴着地面一滩滩血迹。与清军尸身一样,都在寒冬中快速结冰硬挺。 那些头盔、兵器、旗号更散落得到处都是,看他们密集的尸体,刘衍心中暗道:“应该有打死一千多个鞑子兵……” 刘衍听到身旁众军官的轻声议论:“此波奴贼损失不少。” 不知什么时候,卢象升来到刘衍身旁,他脸上表情很精彩,他的中军亲将陈安也在旁拼命吸着气。 他们往更远处看去,在那边,张义与汪博等几个百总己经率部追杀出土墙颇远,那些清军潮水般溃败回去。 “差不多了,鸣金收兵吧。” 刘衍自言自语了一声,又对卢象升道:“督臣,奴贼大挫,肯定恼羞成怒。末将以为,我等要做好他们火炮轰击的报复准备……” 此波攻击为正白旗与镶白旗一个甲喇的大部兵力,还有一部分的八旗蒙古军。 两白旗的甲喇章京驱赶麾下大部分阿礼哈超哈营战士攻入土墙之后,起初一切顺利,二人与余下的清兵正要进入土墙之内。 随后,他们听到如雷般的火炮及火铳声,正在惊疑不定,他们就看到甲喇内大批战士惊恐地奔逃回来,特别以那些蒙古军叫声最大。他们砍了好几个溃兵,都阻挡不了他们溃败的姿势。 随着更多的人逃出来,他们也不得不往后逃命。在那些夏河寨新军将士们追杀出来后,他们更是崩溃了,争先恐后往后面逃去。 他们这片军阵的一百几十步外,列着两白旗另两个甲喇的满州军及蒙古军,见他们溃逃回来也不客气,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对着他们射出无数利箭,敢冲击他们军阵的,全部射翻在地。 这下那些溃兵回醒过来,纷纷往两边逃去,更重要的是,明军阵内,传出鸣金收兵的声音,这股要命的溃败才慢慢停止下来。 离土墙两里外的清军大阵中,看到前方的情形,再听到紧急军情传报后,多铎、多尔衮等人不禁目瞪口呆,多尔衮的脸皮不断抽搐,他猛然发出一阵失常的大笑,笑中带泪:“好一个刘衍,好一个刘衍啊!前往此前都是重视卢象升,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明国防守官,还有如此战力!” 全军面前,多尔衮将溃逃的两个正白旗与镶白旗甲喇章京头颅斩下,还有数百个逃兵,全部装入布袋用马蹄踏死。看着面如土色的众人,多尔衮冷冷说道:“攻下明国宣大、山东营地,斩杀刘衍、卢象升等人,就在今日!” 以多尔衮的织金龙旗为首,大阵中密密层层的清军旗号推进,一直推进到一里,他阵中那两门红夷十二磅炮,两门红夷二十四磅炮,更是抵近轰击。 清军的阵势刘衍看得清楚,他与卢象升商议,打定了主意,坚守第二道壕墙,等清军进来后,再集中火力,给他们最大杀伤,看谁流的血更多,看谁能坚持到最后。 清军大阵推进一里之后,似乎有更多的人马被调往了两翼,潮水般不断猛攻,此外他们的火炮,也开始不断对夏河寨新军防守的阵地发射。 每波几十颗大小铁球呼啸而来,都有如地动山摇,两道坚硬的土墙,不断被几十斤重的铁球砸塌。之间的泥袋土筐,更被击打得抛经空中,中间泥土飞扬,伴着片片布屑木条。 激飞的尘土还夹着股股浓密的血雾,那些清军尸体,不断被击中的炮弹带起,残肢鲜血乱飞。 呼啸而来炮弹不断打入营帐之内,更多的帐篷被打塌,核心防线更多的战车被打碎,内中粮草辎重被损坏。还有越来越多的医官、工匠和伤员伤亡,此时的明军营地内,似乎没地方是安全的。 在夏河寨新军防守的第二道土墙后面,除了地上堆满泥袋土筐之外,清军发射火炮间隙,众将士还拼命的挖掘壕沟,将营地之内挖了一道又一道,然后很多将士躲到里面去。当然,这也要看运气,如果铁球当场砸在身上,便是躲藏到壕沟内也没办法。 清军两门红夷十二磅炮,两门红夷二十唧磅炮不断发射着火炮,一波接着一波,大体每三波停歇一刻钟,让炮艇散热,显然那边的清军炮手有明白人。 作为卢象升指挥车的元戎车己经被砸烂了,望杆车还在,不过刁斗上的夏河寨新军旗手不断冒着冷汗,身下两辆战车如果被打中,从几十米高地方摔下来,他恐怕…… 虽然有土墙,泥袋土筐,还有壕沟的阻挡,夏河寨新军将士与督标营战士伤亡不大,不过这种心理压力太大了。呼啸过来的铁球如果砸中人,那还不如当场死了的好。 刘衍与卢象升躲避在第二道土墙之后,看着一发发炮弹从头上呼啸过去,也忍不住心惊。更让他们担忧的是两翼军情,那边的喊杀声一阵紧接一阵,也不知道两翼的杨国柱与虎大威在清军猛攻下,能不能抵挡住。 终于,清军的火炮停止了,刘衍估算他们每门火炮己经发射二十余炮,应该要停下来散热半个时辰,否则红夷大炮就会炸膛。 刘衍与卢象升升站起身来,眼前一片狼藉,又听清军战鼓声响起,前方大声呐喊,似乎正面所有清兵都在冲锋,他们如潮水般向夏河寨新军防线涌来。 看着前方黑压压人海,刘衍吸了口气,多尔衮不会将所有兵力都压下来了吧? 身旁的卢象升则是静静说道:“刘衍,生死存亡,就在今日,看来奴贼欲灭我等而甘心!” 此时卢象升的口气虽然很平静,但脸上却满是决然之色。 刘衍还没说话,却听两翼的喊杀声越来越响,忽然杨国柱一个亲兵浑身浴血冲过来,对卢象升焦急禀报道:“督臣,张将军己然战死,奴贼大部涌入,杨军门与郭将军正与敌血战,末将营中,急需援兵。” 刘衍一惊:“宣府参将张岩战死了?” 与此同时,虎大威中军亲将虎子臣也是急冲而来,对卢象升紧急说道:“督臣,右翼有大股奴贼涌入,我营力有不逮,请督臣速速支援。” 卢象升猛地对刘衍道:“刘衍,此处就交于你了,本督亲自领军支援两翼!” 刘衍死死拖住他,说道:“督臣,末将可调部分兵力支援,督臣不必亲涉险地!” 营地周边黑压压的人潮涌到,一片铺天盖地的生硬汉语声响起:“杀卢象升,杀刘衍……” 第一百八十六章 炸膛 刘衍担心卢象升会像历史上那样,在巨鹿之战中战死,于是便命苗绍专门带人将卢象升保护起来,就待在自己的身边,然后令汪博率领麾下百总支援杨国柱的左翼,令沈拓率领麾下百总将士支援虎大威的右翼,命令其余除骑兵总以外,所有将士支援正面防线。 此时卢象升身旁只有督标营的天威军余部两百多人,卢象升己经在做最后准备,他的亲将陈安为他仔细套上盔甲,外面仍是麻衣孝服。为防有失,卢象升还将自己总督大印绑在手肘之后。 对于刘衍的强行安排,卢象升此时也没有多余的话,即便刘衍此举算是以下犯上了,可是到了眼下这危急关头,卢象升也只能认下,先击退清军的进攻再说。 刘衍也在做最后准备,戴好自己头盔,身上披挂着精钢铠甲,双手戴上铁手套,左手又持一个厚重的皮盾。右手拿好一杆的精铁长枪,将有可能妨碍杀敌的披风大氅抛到一边去。 刘衍已经好久没有亲自上阵搏杀了,此时刘衍没有丝毫害怕,反觉全身热血沸腾。 卢象升手上拿着他那把几十斤重的精铁大刀,听三面喊杀声越来越近,对刘衍微笑道:“刘衍,今日你我并肩杀敌,共同作战。” 刘衍正色说道:“能与督臣一同杀贼,乃是刘衍之幸”。 卢象升哈哈大笑,周边众人也是同样欢笑。 前方,排统的巨响声再度响起,数十个身披蓝色外镶红边盔甲的镶蓝旗重甲滚倒在地。与此同时,墙外一波重箭射来,一片夏河寨新军鸟铳手闷声后退。 杨国柱的左翼防线,济尔哈朗的大批镶蓝旗军士,还有随在后面几个八旗蒙古军,己经密集涌入。密密层层盾车从第一道土墙各通道推入。随在各盾车身后两旁,还有大量手持重盾的各旗重甲,张弓搭箭的各旗弓箭手。 杨国柱的宣府镇正兵营己经退入第二道土墙死守,清军大波箭雨射来。杨国柱军中鸟铳手、三眼铳手伤亡惨重。昨日支援过来的督标营火器手也是不断倒下。两营战士大部分有铁制面具。身上或铁甲,或皮甲,或镶铁棉甲,但在这么近的距离,什么都没用了。 众多清军重甲还从四条通道猛攻,杨国柱与中军亲将郭英贤率家丁在通道处与敌血战。 第二道土墙各条通道挤满了人,敌我双方都有,火炮早失去作用。杨国柱正兵营所有杀手队一队队列于通道之后,用自己的腰刀、钩镰枪、棍枪、膛把与敌激烈搏斗。 到了这个时候,正兵营的辅兵们也是一队队挥舞自己兵器上前,杨国柱亲领余下不多的家丁到处支援。双方拼的就是血性,看谁更能消耗支持下去。 杨国柱己经不知道自己军中伤亡多少,或许全军己经有一千几百人伤亡,战士们己经超强度发挥,再也支持不下去,全靠杨国柱领家丁堵塞死战,防线已经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汪博领军堪堪赶到,他麾下数百鸟铳兵上前一轮猛烈射击,三排鸟铳打过去,前方的清军措手不及下,土墙前密密麻麻的清军死伤两百余人。他们连滚带爬的逃回去,猛烈攻势为之一窒。 汪博麾下的长枪兵与刀盾兵还快速接手各条通道的防务,他们刀盾兵掷出一片标枪,将涌进来的一批清军盾兵、枪兵钉死在地。数队长枪兵挺着自己长枪猛冲过去,立时将各条通道己经涌入的清军重甲赶了出去。 杨国柱大大松了口气,幸好刘衍部将士前来支援,否则他的左翼就崩溃了。 此时济尔哈朗己经进入土墙亲自指挥,在他喝令下,清军很快回过神来,他们略为调整,第二道土墙前没有壕沟,他们盾车密匝匝推近十几、二十步。在汪博所部鸟铳兵又一轮射击时,那些在盾车掩护下的轻甲善射弓密集箭雨过来。 双方互射,夏河寨新军的鸟铳威力虽强,但在射速上,却比不过清军的弓箭。如此近的距离。清军利箭劲可贯穿重甲,他们箭矢又准又狠,陆续有夏河寨新军鸟铳手被他们劲箭破开盔甲,射翻在地。 有些夏河寨新军鸟铳手脸上没有面具,面门中箭,这么近的距离便是有铁制面具的军士,同样没有遮护作用。他们面具被射开后,或许还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鞑子的弓箭凶猛,刚刚松了口气的正兵营与督标营火器手,在杨国柱的喝令下,又鼓起余勇,纷纷涌上前去。 此时双方已经打红了眼,左翼防线完全被浓密的烟雾笼罩,喊杀声震天。战场中间夹着乱飞的箭矢,夏河寨新军燧发鸟铳巨大的轰鸣声,三眼铳惊天动地的响声,鲁密铳与自生火铳的声音,还有火箭鸣响之声,交织在一起,发出一种震动天地的巨响。 战场上,沈拓张弓搭箭,“咻”的一声,一支劲箭射出,正红旗巴牙喇牛录章京诌拜不可相信地捂住自己咽喉,慢慢跪倒在地。他身上有精良的精钢铁甲,脖子上还有护具,不过都没有挡住前方射来的这支利箭。 谆拜慢慢跪下,日后满清的兵部尚书、吏部尚书,屡破明军赵光标、范志完、吴三桂、白广恩诸军,又歼灭张献忠部的谄拜就这样默默死去。临死时,他看到前方那个冷面沉默的明国将官,还在不断射出利箭。 沈拓是夜不收出身,不但伸手了得,箭术也是神乎其神,一个个旗中巴牙喇兵被他射翻在地。在他身旁,还有许多明军长枪兵,都是咆哮如雷,挥舞手中一杆杆大枪,一个个清兵被挑死或刺死在地。 “想不到我这样死去!”这是谅拜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 陈勋与苗绍也在率部拼命搏杀,陈勋麾下的两队鸟铳兵协防正面防线的翼土墙,此外还有苗绍麾下的鸟铳兵,也是分出一半,手持鸟铳依墙而射。余下的将士们则手持长矛腰刀,在各通道与清军搏战。 在右翼防线,己经是以虎大威带着一众军官在各条通道与敌血战,不过清兵太多,杀退一波,又换上一波。此时虎大威全身浴血,他的中军亲将虎子臣己经战死,好容易将眼前这波正红旗巴牙喇兵杀退。他对一旁刚刚赶来支援的许铭叫道:“许百总,奴贼势大,我军寡不敌众,需再向督臣求援!” 许铭苦涩地摇了摇头,说道:“督臣还有将军那边,己经抽不出援兵了,现在正面防线,不到两千人,否则我家大人也不会让末将带着骑兵总过来支援!” 虎大威呆了一呆,这个老将惨烈笑道:“也罢,我虎家世代为大明尽忠,今日便战死在这吧!” 正面防线上,刘衍已经浑身浴血,刚才麾下护卫已经将中箭负伤的卢象升带到后面,而周围只剩下大波的夏河寨新军随在他身后。 此时众人都是声嘶力竭地叫着,他们目光坚定,他们没有害怕,他们那排山倒海般的喊叫声如春雷般滚过大地。 在夏河寨新军正面防线,大批的正白旗与镶白旗清军也是涌入,他们以层层盾车为掩护,进入第一道土墙通道后。前方排了五、六层的密密盾车,用来抵挡炮火,然后驱使大量的杂役收拾土墙内的泥袋。不理会他们惨重的伤亡,为盾车的前进提供顺畅的道路。 夏河寨新军的火炮齐射,并不能将这些盾车全部打烂,而且没有架设火炮的地方,他们盾车还是不断推进,快速逼了上来。 于此同时,多尔衮为了尽快击溃明军的正面兵马,不顾火炮尚未散热,依旧强令炮手继续轰击明军大营,甚至不顾前线正在厮杀的己方阿哈和杂役的生死。 如两翼防线一样,那些盾车推近到十余步后,他们箭矢齐发,夹杂着不断落下的炮弹,给夏河寨新军火铳兵带来严重的伤亡,即便是刘衍也感到了浓重的绝望。 那些鞑子的弓箭手众多,又有盾车掩护,正面防线仅余的数百门鸟铳。根本不能挡住他们前进的步伐。大量的清军盾兵向各通道涌来。刘衍下令钱樰率领炮手后退,护住宝贵的炮兵力量。 随后双方便在各通道展开一系列的肉搏战、争夺战,不断有清兵涌来,然后被赶出去,再涌入,再赶出去,杀声震天。 “痛快,痛快!” 刘衍再次一枪刺死一个清军重甲,大声怒吼着,眼前通道上的尸体己经密密层层,不知多少是清军的,又多少是明军的,遍地鲜血横流。 又一波的清军被杀退,可是刘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见墙外的大股正白旗重甲又是涌到。他大声呐喊,率部急冲而去。 “杀!” 不知道杀了多久,杀了多少波,刘衍护卫一个个倒下,卢象升留在这便的亲军都几乎全部战死,而刘衍也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杀!” 刘衍手上盾牌一个横扫,将左侧一个正白旗分得拨什库扫得吐血飞去。手中铁枪猛地砸下,将面前一个清兵砸成肉泥,他的长枪又猛地刺出,将一个镶白旗牛录章京与他身后一个马甲刺成肉串挂在枪上。 一里外的清军大阵中,多铎面如土色,他喃喃道:“伤亡大太了,勇士们伤亡太大了,这,这还要打下去吗?” 他身旁各旗主同样如无人色,特别是各八旗蒙古旗主,更是双目发直。 多尔襄面色铁青,明军的强悍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多尔衮的预料,此刻他咬牙切齿的说道:“继续攻上去,一个甲喇一个甲喇的填上,眼下是申时中刻。日落之前,一定要攻下明军营地!” 此时多尔衮有些疯狂的喊道:“吩咐各旗:将营中巴牙喇兵全部派上去,敢有后退者,全部杀掉,全部杀掉!” 正在这时,忽听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紧接着,多尔衮等人便瞪大了双眼,只见清军阵前的火炮阵地升腾起一阵火光,刚才还在轰击明军营地的数门火炮相继炸膛了! 那边,数十名炮手或死或伤,阵地上一片混乱,就连在周围列阵准备进攻明军大营的清军各部士兵,也大多被波及到,巨大的火炮被炸上半空中,然后被火光撕碎,最后将周围大片的清军士兵扫倒在地! 接着多尔衮便听到无数的明军将士在欢呼,“万胜”的呐喊声响彻云霄。 这场爆炸声震四野,明清双方的士兵都看在眼里,那边的清军早己力竭势尽,此时见到自家大阵中发生如此惨烈的爆炸,立时一口气泄了,人人恐惧逃命。 多尔衮喃喃说道:“不可能!火炮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全部炸膛!” 一旁的多铎则是焦急的说道:“奉命大将军!明军士气大振,我军各部军心浮动,快下令让各部退回营地吧,谨防有变!” 多尔衮的脸色变了数变,最终叹了口气,咬着牙说道:“退兵!” 片刻之后,明军营地内一片欢呼,在这最艰难的时刻。清军阵前竟然发生了大爆炸,清军的火炮瞬间全部哑火,明军各部将士无不振奋。攻营的清兵则是人人恐惧,更听到鸣金收兵的声音,顿时如潮水般的退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双方停火 当晚,寒风阵阵,冰冷的冬日夜风将河边的明军营地笼罩其中,此时明军营地内外都点燃了大量的篝火,虽然火光很多,将已经残破不堪的明军防线照耀起来,可是明军的将士们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此时各部将士都是赶快打扫各自战场,清军的尸体、兵器己经顾不上收拾,各营收将士都在捡自己战死同袍的尸体,救护伤员,统计伤亡数目。众人都在忙碌着,但是却没有多少人说话,营地内外的气氛很是沉闷压抑。 中军大帐内,卢象升身上的铠甲已经卸下,左臂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红。 在白天的激战中,卢象升被鞑子兵射中了一箭,正好射在了左臂上,幸好左臂上的铁质臂缚防御力很强,这一箭并没有伤到骨头,此时经过鲍学镇的亲自包扎,鲜血已经止住,上了药之后,便暂时没有什么大碍了。 于是卢象升顾不上休息,连夜召集刘衍、虎大威、杨国柱三人议事,准备商讨一下明军各部下一步的方略。 首先,卢象升让刘衍、杨国柱、虎大威三人禀报一下各部的伤亡人数。 “直到今日,全军共伤亡一千八百七十五人,其中,战死殉国者一千一百三十四人,重伤三百五十二人,轻伤三百八十九人。百总陈勋、百总汪博负伤,各部战死队长三十七人,战死旗长二十三人。” 刘衍是第一个禀报所部伤亡情况的,在刘衍沉痛的声音中,让人心惊的伤亡名单从他口中一一报出。 此番率部驰援卢象升所部,刘衍率领了七总将士,共计三千七百余人,如今已经陆续阵亡了一千八百余人,已然伤亡过半。 随后便是虎大威,此时虎大威所部的伤亡更是惨重,麾下兵马只剩下两千多人还能继续作战,麾下大将虎子臣更是战死。 而杨国柱也好不到那里去,麾下同样还有两千多人,自己带出来的家丁几乎全部交代在这里,只剩下十几人还能动弹。 而参将张岩更是直接战死,麾下两千多人几乎全军覆没,剩下的一百多残兵也暂时被卢象升收纳进中军内。 此时帐中众人全都阴着脸,气氛沉闷。此时就连精锐强悍的夏河寨新军都伤亡过半,元气大伤,如果不是守营之战,还有夏河寨新军独特的坚韧,这支军队早就崩溃了。 卢象升更是眉头紧锁,宣大、山东各部兵马共有一万六千多人,可是此时还剩多少? 夏河寨新军还有一千九百多人,卢象升率领的中军和督标营收拢了一下,还有七、八百人,虎大威和杨国柱所部各有两千多人,现在明军的兵力满打满算也就还有七千多人,已经折损过半了! 饶是卢象升率领的各部将士都是此时明军中的精锐,如果换做其余任何一部明军,此时早就已经崩溃了。 此时杨国柱和虎大威没有心情再说什么,都低着头在那边沉吟着,卢象升见状也是心情沉重,似乎正在思考如何继续坚守之策。 刘衍见状便微微一叹,各部明军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可恨打到现在,高起潜这个阉货还不出兵! 于是刘衍站出来说道:“督臣,依我夏河寨新军军律,各旗、各总、各队主官阵亡,各部下级将官一率自动接任。属下已经命各部立即重整建制,请督臣下令全军同样效仿,尽快稳住我军战力。”火山文学 卢象升沉声说道:“准!” “此外,千里运尸艰难,除了战死的各部将官之外,余者将士的遗体,只得就地火化。收取骨灰、腰牌、重要衣冠遗物再回乡安葬,灵牌上交朝廷兵部供奉。” “准!” 后事由卢象升安排人手一一落实之后,帐中众人又是沉默下来。 刘衍沉默良久,缓缓起身说道:“督臣,我军在巨鹿奋战数日,已经重创奴贼各部,斩获颇多。可是高起潜坐拥数万精锐,却始终不予发兵,其心可诛,其行可杀!” 刘衍此话一出,虎大威和杨国柱都是双眼赤红,二人此时恨不得将高起潜生吞活剥了,二人辛辛苦苦带出来的家丁和正兵营,此时已经全部被打残了,几年的心血一朝付诸东流,任谁都平静不下来。 “刘将军所言甚是!” 虎大威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老子要是能活着回去,一定上奏朝廷,参它高起潜一本,从今以后有我没它,有它没我!” 杨国柱虽然没有像虎大威那样愤怒而起,但是也脸色铁青的大声说道:“也算我一个!” 卢象升看了刘衍、虎大威、杨国柱三人一眼,重重一声叹息,说道:“高监军久不救援,这是本督万万想不到的!只是为今之计,我军防线已经如此残破,要如何才能继续坚守下去?这才是现在最为急迫的事情!” 说完,卢象升和虎大威、杨国柱便都看向了刘衍。 这场大战打到现在,明军各部伤亡惨重,防线也残破不全,再坚守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于是刘衍大声说道:“督臣,属下以为:我军之所以在巨鹿与清军决战,为的是以我军为砧板,以高起潜所部大军为铁锤,内外夹击,将清军数万人马尽数聚歼在巨鹿一带!” “可是如今高起潜拥兵不救,坐视我军败亡,而我军各部已经伤亡过半,在这里难以为继,再继续坚守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此战,我军已经在巨鹿这里重创了清军各部,此战清军各旗的伤亡人数至少也有数千人,甚至是上万人,我军的作战目的已经达到了。” “如果我军继续坚守在这里,一旦我军全部败亡,我等死不足惜,反倒让高起潜那样的阉货继续逍遥法外,岂不让人愤慨!” 此时刘衍已经开始骂街了,卢象升微微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 虎大威和杨国柱此刻也都坐不住了,纷纷附和起来。 卢象升见状神色变了变,虽然自己已经有了以死报国之志,可是军中数千将士却不能陪着自己殉葬,否则就是强人所难了。 于是卢象升说道:“如果我军突围撤走,清军肯定会展开追击的,那样我军一样会全军覆没,如何是好?” 说完,卢象升便看向了刘衍,经过巨鹿之战的交锋,刘衍虽然是众人之中官职最低的,可是夏河寨新军的强悍,刘衍指挥大战也有过人之处,所以卢象升此时也将刘衍当成了自己的得力干将,直接询问了起来。 刘衍早就成竹在胸,此刻抱拳说道:“启禀督臣,清军各旗经过连日的激战,特别是今日一整天的残酷血战之后,肯定也是伤亡惨重,以属下之见,清军即便人数更多,可是以清军的人口来算,到了今日也已经是伤筋动骨了。” 随后刘衍指着中军大帐内的一幅舆图,对卢象升和杨国柱、虎大威说道:“所以我军明日严阵以待,如果清军没有继续进攻,那便是已经没有再战之力,清军那边也要休整养伤。我军正好可以趁机休整一天,然后趁机从西渡河撤退。” 此时杨国柱与虎大威对视一眼,都认为刘衍所言很有道理,今日血战,明军各部伤亡惨重,可以说今日一天的伤亡人数,已经超过过去几天的总和了! 以明军这么惨烈的伤亡,清军的真正伤亡数字,肯定是明军的两倍,甚至更多! 虎大威大声说道:“有道理!我看,明日清军多半是无力再战的!” 杨国柱也是沉吟说道:“确实,以清军的兵力来看,虽然这里有数万人马,可这已经是整个清国的主力大军了,今日一天的伤亡,肯定已经让清军那边的一众奴酋承受不起,明日定然不会再攻了。” 卢象升见状也是点了点头,按照道理来说,清军明日应该是不会再打了,己方至少是有一天的休整时间的。 可是…… 卢象升问道:“可是如果我军明日就撤走呢?” 说完,卢象升便又否定了自己,经过一连番的激战,明军各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了,必须要休整一下,否则不管清军是否追击,撤退都将会演变为一场溃败。 刘衍说道:“督臣明鉴!我军明日严阵以待休整一天,后天凌晨时分,以我夏河寨新军为前锋率先渡河,在西岸设立防线,掩护督臣和两位军门撤退!” 卢象升思索了一下,便同意下来,说道:“如此最好。” 此时杨国柱说道:“刘将军,那我军渡河之后,向哪里撤走?” 刘衍思索着一下,说道:“末将以为,我军在向西渡过蒿水河之后,应该立即向北进入真定府,而后经保定府方向撤回京师一带。” “这条路最为稳妥,高起潜虽然拒不救援我军,可是其部却在北面,至少可以让可能展开追击的清军有所忌惮。” 刘衍说完,虎大威便站了出来,抱拳大声说道:“督臣,下令吧!” 杨国柱此时也站了起来,抱拳说道:“督臣,属下愿率部断后,请督臣下令!” 卢象升见三人都下定决心,便大声说道:“好!明日各部加强戒备,在营中休整一日,后天黎明时分,全军向西渡过蒿水河,撤退!” 第一百八十八章 突围 次日清晨,这一日天空中没有阳光,从日出开始便是狂风大作。明军营地内,冒着刺骨的寒风,一大早,明军各部的将士们又出来打扫战场,虽然地上散落的清军尸体众多,众人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意。军中兄弟伤亡惨重不说,援军也久久不至,明军将来何去何从,连上官们都是茫然惶恐,更不要说那些普通的士兵了。 明军各部将士只是盲目的收整尸体,收缴地上的兵器旗号,远处的清军营地也没有动静,连散落在外的哨骑都非常少,可见昨天的血战也让清军吃不消了。 各营负责自己的阵地收拾,在夏河寨新军阵地上,浓厚的血腥味还没有消去,看着遍地干硬的清军尸体,还有到处零碎的手脚残肢,几道土墙壕沟前似被鲜血浸透了,夏河寨新军们仍是沉默地收拾。他们将散落地上的兵器旗号收好,将清军尸体堆成一堆,剥下他们盔甲后,又将他们首级砍下。 一群一群的明军将士围着尸堆砍脑袋,场面虽然血腥,但是却没有人畏惧,众将士心中反而异常的畅快。刘衍此时在寒风中站着,一动不动,静静的看着部下将士们。在刘衍的身后,一众将官同样肃立不动。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镇抚官荀景云过来向刘衍禀报:“大人,共统计奴贼首级三千一百五十六颗,缴获盔甲五千二百七十二副,缴获银两五万七千五百四十二两,此外缴获奴贼刀枪旗号……” 刘衍静静地听着荀景云禀报,连上昨日,还有前些天的战绩,便是以上在巨鹿斩获的清军首级数目,其中一大半是清军披甲兵。他们身上的盔甲,便成为刘衍的战利品。如此算来,刘衍出战以来,己经从清军手中缴获盔甲六千多副,斩首数目超过四千。 清军的那些鞑子兵手脚都不算干净,普遍都有私藏银两的习惯,他们在大明各地掳获之后,每人身上至少都私藏十几、二十两银子,搜了他们的尸体之后,这些银子便归夏河寨新军所有了。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将这些首级和缴获全部封存,由各部辎重将士保管。” “是!” 当日宣大、山东军将士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整编,经过整编后,刘衍依旧保持骑兵总的独立建制,其余各总则是每两总暂时合并行动:陈勋的前总、王越的后总合并,以陈勋为主、王越为辅;张义的左总、汪博的右总合并,以张义为主、汪博为辅;苗绍的亲卫总和沈拓的中总合并,以苗绍为主、沈拓为辅。 这一轮的合并当然只是临时性的,主要是为了保证夏河寨新军各部的满员建制,便于作战,等到各部兵力得到补充之后,自然会恢复原来各总的独立性。 如今宣府镇参将张岩已经战死,其部下也作了鸟兽散,这些天基本上全部加入到了杨国柱的正兵营之中。 与此同时杨国柱和虎大威的正兵营,卢象升的督标营也在进行整顿,为明天凌晨时分的撤退做着准备。 当然,此时全军撤退的消息并没有下达,甚至连陈勋、汪博等几名百总都不知道。明军之中也只有刘衍、卢象升、虎大威、杨国柱几人知晓,为的就是保密,防止大军军心动摇。 一天之内,远处的清军营地一直没有动静,看来真的如刘衍所说,那些鞑子伤亡惨重,己是无力进攻,眼下突围正是良机。 “两位军门,从巨鹿到真定府有三百里,我军只需过了陆唬河,除了官道,四面多河流田渠,奴贼追击围困不易,虽然看似距离很远,可是我军也可依托地形安全北撤。然后我军顺邸水上前,再往北而行,便进入赞皇县山地,莽莽群山中,我军可从容休整,随后大军进入保定府,进而抵达京师。” “现在最让我担忧的,便是从巨鹿西向陆唬河这六十里地,我军需严守军心,各部将士万万不可恐慌,更不可溃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日入夜时分,在卢象升的中军大帐内,虎大威、杨国柱和刘衍聚在一起商议突围之事时,刘衍如此建议。 杨国柱与虎大威都是沙场老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卢象升更是对刘衍的建议非常赞同。众人详加商议,最后对之前的决定稍加修改,决定以刘衍麾下的夏河寨新军垫后,以虎大威所部为前军,杨国柱所部会同卢象升所部为中军,数百辆战车随在中军处,还有众多的车马,同样载运粮草与伤员。各军前后呼应,若是野外遇敌,全军马上汇合结为车营。就算走得慢些,也要每一步走得踏实。 另外这些日子里斩获的首级和缴获,也要一并带走,这些都是日后与朝廷讨要封赏,并且弹劾高起潜的资本,万万不可丢弃。 最后卢象升大声说道:“传令下去:今晚三更造饭,明黎明时分,各部依次出发,突围!” 此战之中,宣大、山东军有数千将士战死,除了一些重要军官之外,这几千将士的遗体不可能运回家乡,也找不到木柴火化,只得收拾他们的衣冠遗物,运回家去造个衣冠冢。白天的时候,各部将士已经在第二道土墙内,挖了几个巨大的大坑,几千战死的宣大、山东军将士遗体,全部放入大坑内集体安葬。 此时刚刚入夜,阴沉的光线中,伴随着阴寒的凉风,在高高垒起的坟墓前面,明军各部将士全军肃立,夏河寨新军鸟铳兵鸣响了自己的鸟铳。 此时为阵亡将士送行,没有贡品,没有纸钱,只有军中的鸟铳在不断轰鸣。 片刻之后,在阵阵鸟铳的阵阵声响中,低沉的军歌响起,在河水上空回荡。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大明各地军队普遍以屈原的“国殇”为军歌,夏河寨新军中,同样人人会唱这首歌。伴随着抑扬顿挫的歌声,所有人都泣不成声。陈勋和王越号啕大哭,其余几人也是泪如雨下。 看着数千将士齐声痛哭,卢象升和虎大威、杨国柱无不动容,在旁长吁短叹,刘衍也是默默无语,不过眼神中却闪烁着浓浓的杀意。 刘衍己经不会再流泪,他在心里默默道:“兄弟们,走好!” 同时,刘衍转头望向清军大营的方向,注视良久。 次日黎明时分,此时明军即将撤退的命令已经全部下达到位,各部将士已经将所有营帐收好,与众多的辎重和斩获首级、缴获一起,装放于大车骡马之上,所有不能走动的伤员,也全部安放于车辆之内。 虎子臣、张岩等将领的遗体,同样用专门大车载运,车马周边,更由督标营余下的将士们护卫。 明军数千将士个个顶盔披甲,穿戴整齐,只等一声令下,就突围出发。数千将士经历了一连串的血战,已经成为百战精锐,可以说在这个时代,这支军队便是大明最为精锐的强军,没有之一。 在全军面前,杨国柱,虎大威,刘衍站在前面,卢象升直接向众军鼓动,只见卢象升声色俱厉,大声说道:“……如今我军已经在此重创奴贼大军,可援兵却久久不至,我们也没必要留在这里白白牺牲。我们的身旁,便是奴贼数万大军,大家要想活着回乡,就要保持行军肃整,不可恐慌。只要过了陆水,我等就可活命,行军途中,众军不得喧哗,不得擅自脱离,若有违者,杀无赦!” 众人咆哮如雷:“谨遵督臣之令。” “突围,突围,突围!” “回乡,回乡,回乡……” 数千将士举起自己兵器,齐声怒吼。 望着呼喊的数千将士,刘衍与杨国柱、虎大威满意地互视一眼:如此,则军心可用。火山文学 “督臣,我们走。” 刘衍来到卢象升面前,卢象升道了一声好,然后又看向杨国柱、虎大威二人点了点头。 然后卢象升大声喝道:“全军出发。” 虎大威率领的前军先行一步,从蒿水桥而过,往对岸而去。接着是卢象升和杨国柱率领的中军将士,以及密密麻麻的车辆、火炮,同样从蒿水桥而过。 最后才是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一千数百名夏河寨新军将士在后面压阵。 如此前军、中军、后军整齐行进,用不了多长时间,整个蒿水桥右岸营地便为之一空,便如这几日激烈的战事,只是一个深深的梦萦。 在蒿水桥左岸,沿着河的上下游,扎有一些清军营帐,似乎出于围三阙一的考量,这边营帐不多,而且在桥的正中位置,还留有一个两里宽的空地,全军悄无声息从空地而过。 似乎没料到明军会突围,而且此时的天色才刚刚微亮,这边的清军根本没有反应。直到虎大威的前军已经过去,两旁的清军营地才回醒过来,顿时他们的号角声响起,一些哨骑也从营地内逼了出来。 见状,宣大、山东军各部一片骚动,卢象升马上传令各部:“敢有任何慌乱逃散者,斩!” 又令自己中军的将校率领一部分将士迎上去,虎大威、杨国柱同样如此。那些清军哨骑不多,只敢远远的围在外面。而两侧营地越来越多的清兵被惊动,纷纷出营而来。 此时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也过了桥,见左岸的清兵不多,便彻底放下心来。骑兵要组成冲锋阵形,需要整队,最少需要花费半个时辰。而且没有人数规模,在严整的步兵面前,零散的骑兵就是菜。 只要右岸的清军大部没有追上来,逃出这块地方,只是时间问题。 左岸的清兵也看出这一点,快马传骑,往多尔衮、岳托等人的营地奔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捡便宜 “什么!卢象升,刘衍退兵了?” 匆匆集结于岳托营中的一众清军将领都感到不可思议,血战多日都毫不退缩的明军,竟然退兵了? 可是紧接着,这些鞑子将领便相顾喜形于色,岳托更是大笑起来,说道:“太好了,看来前日之战,宣大、山东军也是伤亡惨重,他们已经无力再守,今日主动退却,我大清自此无忧矣!” 镶蓝旗旗主济尔哈朗同样微笑,说道:“我大清所向无敌,便是明国最能战的卢象升、刘衍等人,也不能阻挡我大军军威锋芒,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看明国还有谁敢战!” 几个八旗蒙古的旗主更是狂叫道:“卢象升、刘衍率残军逃跑,这下我们出去打粮,再不怕有明军跟随袭扰了。” 镶白旗旗主多铎此时站了出来,大声叫道:“这就样让他们跑了吗?我们应该尽起大军,立刻追击。” 多尔衮沉声说道:“扬武大将军,各位旗主,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明军突然退却,定然人心惶惶,此时追击,正是良机。” 岳托看了多尔衮一眼,咳嗽了一声,说道:“汉人兵法有言:穷寇勿追。他们军中多火炮战车,也不知道有多少粮草,如果我们追得紧了,他们就地防守,安营扎寨,又是一个巨鹿之战,我们己经折损不起了,还是持重为上,先探听清楚为好,看看那卢象升、刘衍所部是不是真的毫无战意了。” 说完,岳托紧接着便向八旗蒙古镶红旗旗主布颜代问道:“颜代额驸,卢象升所部撤退的时候,明军阵势如何?士气如何?” 布颜代率领的镶红旗蒙古兵马便驻扎在蒿水左岸,此时匆匆前来禀报正是布颜代的部下,他说道:“扬武大将军、奉命大将军,各位旗主。卢象升、刘衍等人撤退的时候,明军阵势还非常的严整,前军、中军、后军都是井井有条,不像是溃败的样子,而且明军各部的夜不收与骑兵也照样凶悍,对我军的探马展开反击,非常有力。” “末将观察,此时卢象升所部仍有兵力数千人,军中车马众多,像是载有大量粮草,明军的火炮也大部都在。末将的意思,还是不要逼得太紧。从巨鹿过去数十里,都是一马平川,我军无法设伏,要是真的追击的话,我军就只好继续强攻了。” “在这旷野之地,卢象升、刘衍他们肯定还是要结成车营作战,我军想要攻破极难,各旗的勇士又要折损不知多少,就如扬武大将军说的,我军应该还是以持重为上。” 他说完之后,一众八旗蒙古旗主的脸上都有胆怯之意,纷纷出言附和,都是不赞成追击的,此时只要卢象升等人退走就好,为何还要追着人家继续打,难道各旗的勇士死的还不够多? 古鲁思辖布高声叫道:“不要多事了,卢象升、刘衍等人走了就好,反正他们在此战中伤亡惨重,以后也无力攻击我们。我军还是商议下如何打粮,多掠些财帛人口回去,这才是正理。” 随后古鲁思辖布更是大声叫道:“如果奉命大将军执意要追击的话,就与豫亲王率部去追好了,汉人兵法说的,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多棱古鲁思,可不会那么鲁莽。” 多尔衮闻言大怒,猛地站起身来,对古鲁思辖布喝道:“放肆,多棱贝子,你在用什么口气与本大将军说话?” “你对我如此无礼,你以为本大将军不敢处罚你吗?” 此时多尔衮心中怒发如狂,往日各旗都是以他为首,因为两白旗旗丁在巨鹿之战中受损很多,这几日多尔衮兄弟在各旗中地位快速下降。 别的不说,就说往日议事,各旗主都是集于他的帐中,这两日却是换到岳托的正红旗大帐内。还有那些蒙古旗主,以往对他恭恭敬敬,可是眨眼间,那些人就全都换了一副嘴脸,这怎么不让心高气傲的多尔衮气愤? 看多尔衮铁青着脸,古鲁思辖布也是吓了一跳,多尔衮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虽然眼下两白旗实力受损,却也不是他这个小小的外藩蒙古旗主可以惹的,不由心下暗暗后悔。 见两人黑了脸,一众旗主纷纷出来打圆场,岳托劝说道:“我们满蒙一家,区区言语之失,不要损了我们两家的和气。” 他对古鲁思辖布喝道:“多棱贝子,你今日之语着实太过份了,还不快向奉命大将军赔罪?” 古鲁思辖布见状赶紧顺坡下驴,赶紧向多尔衮谢罪,多尔衮哼了一声,盘算着回到清国之后,将来如何收拾这个蒙古蛮子。他要让众旗主看看,他多尔衮有能力与皇太极抗衡的,不是谁都可以对自己登鼻子上脸的。 岳托对多尔衮道:“奉命大将军,这样吧,我们派出一部分兵马尾随,如果有机可乘,我们就上前攻击。如果明军军势严整,我们就不要轻举妄动。” 多尔衮淡淡说道:“罢了,如各旗主所言,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为好,以防卢象升、刘衍等人狗急跳墙,反噬回来。” 多尔衮自然明白岳托的心思,他因两白旗实力受损而上位,自然不愿意看到自己兄弟再立功劳。如果追击得胜,自己威望又竖立起来,那是岳托,济尔哈朗等人不愿意看到的。 往日全军攻打卢象升、刘衍等人都极为艰难,派出一部分兵马有什么用?装装样子罢了。反正卢象升、刘衍等人率领残部撤退,己经对自己大军形不成威胁。自己就忍一忍,先解决别的问题。 于是多尔衮说道:“卢象升、刘衍部己经不足为虑,他们如今已经败退,我军各部勇士士气大振,如此便要趁此锐气,立即解决高起潜的关宁军再说。” 听了多尔衮的话,大帐内的众人却依然低头不语。 虽然高起潜所部的战力肯定不如卢象升、刘衍所部,可是那也是数万生力军啊,如今满蒙各旗都折损严重,一旦进攻高起潜部久战不决,各旗的勇士又要折损一部分,得不偿失嘛! 于是岳托看了看众人的表情,便开口说道:“奉命大将军,我军深入明国腹地,历经连番恶战,各旗勇士都已经疲惫不堪了,依我之见,我军应当准备撤军为好,先将军中掳掠来的人口和钱粮物资运回去,这才是正理。” 其余各旗旗主纷纷附和,此时众人已经不想再与明军作战了,打赢了没什么意思,反正现在军中的缴获已经不少了,可要是打输了,自己旗中的勇士就又要折损,任凭谁也不想再打了。 多尔衮看着众人的“表演”,气得几乎要吐血,高起潜部的数万兵马近在咫尺,只要大军一拥而上,便可将其击溃,这样的战功众人都不要,只一心想要撤回去,众人竟然如此短视! 一旁的多铎也是怒火中烧,看着众人的样子,便要暴起与众人对抗,却被脸色铁青的多尔衮拦住。 “既然你们都不想打了,那就算了!” 多尔衮看着众人冷声说道:“明日大军便拔营北归,只是回去之后,诸位可一定要向皇上解释,为何放着高起潜部不打!” 岳托笑着说道:“奉命大将军放心,如果皇上因此而怪罪于你,我会站出来解释的!” 此日下午,鸡泽。 行辕内,高起潜正拿着一本书似乎看得津津有味,在他的下首两旁,关宁众将都在轻松地闲聊着。他们在聊天气,聊风景,聊女人。就是没人聊到几十里外的巨鹿战事,似乎那边的清兵与宣大、山东军都被人遗忘了一样。 其实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与玉田总兵曹变蛟曾提议出兵,不过被山海关总兵马科一番话堵了回去:“……两位军门,如果奴贼真的在巨鹿被咱们给灭了,那我们关宁大军还有在辽东存在的必要么?恐怕到了那时,朝廷每年拨下的银钱粮米,也就不会再有了!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恐怕接下来的,便是朝廷拿我们开刀了吧?” 马科的话当然不会这么直接,不过内中的意思便是如此。听了马科的话,王廷臣与曹变蛟也犹豫了,他们再有忠义之心,也要考虑整个辽东将门集团的利益。 是啊,眼下是有机会将入关的清兵全灭,但灭了之后他们怎么办?以后他们辽东军阀集团还有在大明存的必要么?他们以后如何向中央政府要钱要粮?那海量的银两与粮米,还有可能到自己手中么?况且别的总兵不出兵,靠自己二人的军队,巨鹿那边几万的清兵,他们吃得下么,所以二人犹豫了。 如此,高起潜执意不动,关宁军上下也乐得不动,由此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静坐战争。几十里外,卢象升与刘衍的宣大、山东将士与数万清兵浴血奋战,几万的关宁大军却在一旁看好戏。 明末这些沦丧的文人与武人集团,便如王八对绿豆,大哥不笑二哥。他们对上百姓如狼似虎,对上清军则贪生怕死,陷友军危亡而不顾。眼睁睁地将大明拖向沦亡的边缘,只为保住自己小小的私利。 就在这时,一个哨探夜不收仓皇的冲了进来,嚎叫道:“监军、监军,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高起潜很不满意,尖声说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那夜不收说道:“卢督臣己经往西面突围了,数万清军也正在向北行进,巨鹿那边的战事结束了!” 如一声巨雷般,堂内众人“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高起潜眨巴眨巴眼睛,不敢相信,又问了一句:“巨鹿那边打完了?” “打完了!小的探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卢督臣麾下的一队夜不收,据他们说,巨鹿一战斩首奴贼数千级,现在双方都打得精疲力竭,所以各自撤退了。” 此时,高起潜猛地站了起来,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前来报信的夜不收,堂内的众人也是鸦雀无声。 高起潜再也按纳不住内心的恐惧,重重跌坐位上。 玉田总兵曹变蛟急忙说道:“监军,奴贼在巨鹿被卢督臣率部重创,如果奴贼不是已经无力再战的话,肯定不会主动撤走的,我军应该迎头痛击,再立新功!” 高起潜猛地站起身来,他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尖叫出声:“快!全军赶往巨鹿一带,威胁清军大部!” “威胁?” 众人顿时傻了眼,高起潜到现在这个时候,都不敢进击,还要继续在清军旁边跟着走? 当日,高起潜部数万关宁军精锐挥师南下,远远的跟着清军一路北行。 多尔衮见状怒不可遏,虽然明知道高起潜部不敢攻上来,可是一直被他这么吊着的话,军中各旗勇士肯定会心中惶恐,难保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于是多尔衮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只好下令放弃一部分缴获和掳掠来的人口,全军轻装上阵,快速向北撤出长城。 几天后,高起潜闻讯急忙率部赶来,缴获了这部分物资和人口,随后便高高兴兴的停止了尾随,转身便向崇祯帝报捷。 第一百九十章 捷报 半月之后,京师。 京师南面的宣武门外,一队明军夜不收飞马冲入城内,这队人马便是宣大、山东军派到京师的报捷人员。 此时这些夜不收将士激动的挥舞着手中的红色三角旗帜,声嘶力竭的对着沿途的百姓大叫道:“大捷、大捷!宣大、山东军巨鹿大捷,斩首奴贼五千余级!” “大捷!大捷!宣大、山东军大捷!“ 宣大、山东军的报捷夜不收一路奔来,顿时引发全城轰动,无数百姓欣喜若狂的跟着这队夜不收在后面奔跑,人潮涌动之下,几乎所有听闻此事的百姓都是热泪盈眶。 当捷报送到兵部的时候,一众兵部官员无不是目瞪口呆,突然,一个侍郎猛地回醒过来,然后一把拿起捷文,撒丫子就往皇城奔去,身后还有几个兵部的官员也回过闷来,纷纷跟在后面一路跑去。 皇城内,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德化亲手接过捷报,只是看了一眼捷报封皮上的一行字迹,听闻兵部官员的转述,斩首奴贼五千级?这是真的? 要是换做别人,王德化肯定是不相信的,可是这份捷报是督臣卢象升送来的,卢象升是绝不会谎报军情的,这是朝野上下的共识,哪怕是杨嗣昌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真的!” 此时王德化紧紧的抱住这份捷报,好像生怕捷报飞走一般,然后哆嗦着朝乾清宫跑去,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般。 突然一个不小心,王德化脚下一绊摔倒在地,不过此时王德化顾不上疼痛,敏捷无比的一下子又爬起来继续狂奔。 乾清宫内,崇祯帝正在批阅奏章,长时间的审阅让崇祯帝的双眼酸涩难忍,可是手中的御笔却依旧不停,看得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心中发酸,眼泪差一点就要落下来了。 “天杀的鞑子,该死的闯贼!皇爷日夜操劳,恨不得将一个时辰掰成八瓣过,可即便如此,天下依然动荡,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王承恩心中感叹着,正要开口劝一劝,让崇祯帝休息一会儿,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跑动的声响,似乎还有什么人的大殿外面呼喊着。 此时崇祯帝也抬起头来,眉头紧锁的看向大殿门口,说道:“外面什么事?” “老仆去看看。” 王承恩知道崇祯帝最忌讳在处理国事的时候被打搅,于是快步向大殿门口走去,还没到跟前,却见王德化一把推开大门,满脸喜色的冲了进来。 “大胆!” 王承恩当即呵斥了一声,虽然二人的级别是一样的,可是王承恩却是崇祯帝当信王时候的大伴,这份地位是任何人都比拟不了的。 王德化这才注意到自己失态了,急忙跪在地上请罪。 崇祯帝看了王德化一眼,然后又注意到大殿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侍卫和宫女,众人的脸上都挂着喜色,这是自己许久未见的喜悦,上一次见到这种笑容,记得还是自己登基的时候。 此时王承恩也注意到众人的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崇祯帝,又看向王德化,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何事?快说与陛下听!” 王德化叩拜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的说道:“启奏陛下!卢象升率部在巨鹿重创奴贼,一战斩首奴贼五千余级,大捷啊!” 话音刚落,大殿外的众人纷纷跪在地上,随后不知众人的激动还是什么,纷纷痛哭了起来。 崇祯帝慢慢的站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的看向王承恩,只见王承恩此刻也跪在地上,然后用哭腔大声说道:“陛下,大捷啦!” 旁边早有一名宦官从王德化的手中接过捷报,快步送到崇祯帝的手中。 看着捷报上的字迹,崇祯帝激动的打开审阅起来。 在捷报中,卢象升详细禀报了巨鹿之战的经过,不但盛赞杨国柱、虎大威二人的勇猛,更是着重称赞刘衍所部的悍勇,直言:“巨鹿恶战形势艰苦,几日之内,数万建奴轮番猛攻,若无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刘衍率领所部新军正面与敌死战,臣部恐难以力挽狂澜,……防守官刘衍及其麾下新军将士,实乃巨鹿大捷之首功!” “刘衍?” 崇祯帝看到这里,也想起来之前刘衍在山东已经取得过一次大捷,那便是尧山山道大捷,虽然斩首不多,可是以刘衍的官职和兵力,已经算是不易了。 “真是没想到,天下局势如此败坏,我大明却又现良将!” 此时崇祯帝心中激动,先是命王承恩、王德化等人平身,然后对王承恩说道:“这刘衍、杨国柱、虎大威全都是大功臣,卢象升更是首功,朕要重重嘉奖他们!” 王承恩说道:“陛下所言甚是,卢督臣及其麾下几位猛将,的确要重重嘉奖,如此才能激励天下的将士们,继续奋勇杀贼!” “嗯!” 崇祯帝此时非常开心,坐下来继续看着手中的捷报。 可是接下来,崇祯帝的心情便不是很好了。 卢象升在捷报中顺便就弹劾了高起潜,直接弹劾高起潜拥兵不救。 “……臣率领部下一万数千将士在巨鹿苦战数日,已经重创奴贼各部,使得奴贼各旗疲敝不堪、士气低落。监军高起潜坐拥数万关宁军精锐却久久不至,驻扎在鸡泽观望不前,以至于聚歼入关奴贼的战机平白落空,数万奴贼遭到重创之后安然北归……” 崇祯帝眉头紧锁,然然想不到巨鹿之战还有这样的关节,虽然崇祯帝也对未能围歼清军感到遗憾,可是真要处置高起潜所部的话,万一激起兵变的话,那就得不偿失了。 明代中期以后虽然朝中的以文御武,武将的地位远远比不上文官,可是到了现在,天下动荡不已,武将手中都是握有兵权的,所以遇到事情,崇祯帝杀文臣根本不会犹豫,可是对于武将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生怕会激起兵变。 此时崇祯帝一时下不了决断,便将捷报交给王承恩看,然后又屏退了王德化和一众侍卫、宫女,传旨重赏众人。 待到王德化带着众人千恩万谢的退下之后,大殿之内就只剩下崇祯帝和王承恩二人。 王承恩看完捷报之后也是一脸震惊,不过与崇祯帝不同,王承恩对于朝中各派系的争斗很清楚,高起潜为何拥兵不救?自然是因为兵部尚书杨嗣昌与卢象升不和,另外一点…… “自然是关宁军一众将领不愿意出兵,此战奴贼遭到重创,如果关宁军真的一击而中,将数万奴贼一举歼灭的巨鹿一带,那朝廷自此以后恐怕就再无东事了!” 王承恩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心中明白,关宁军的一众将领肯定是担心东奴败亡之后,朝廷就不会再拨付关宁军海量的钱粮,甚至会开始裁撤关宁军各部,这些混账! 虽然王承恩明白其中的关键,可是这些话却是不能对崇祯帝明说的。 以崇祯帝的思想,相不相信这些另说着,就算相信,又能怎么办?崇祯帝除了能将高起潜抓回来议罪,一众关宁军将领一个都动不了,这样做还能有什么意义? 于是王承恩说道:“陛下,老仆虽然不懂兵事,但是也知道战场上纷乱,也许是高监军他们探马不力、消息不明,所以坐失战机了……” 崇祯帝虽然没有亲临战阵的经验,可也不是傻子,高起潜所部探马不力?关宁军号称精锐,那么多的精悍夜不收,甚至是尖哨,巨鹿那边打得那么激烈,不知道?鬼才信! 更何况,卢象升在捷报中已经提及,曾多次派人向高起潜求援,要求高起潜率部支援,一同围歼清军主力。可是高起潜却始终不予理睬,甚至卢象升派去的人马都如同石沉大海,不见了踪迹! 崇祯帝看了看王承恩,虽然想的不像王承恩那么深,可是也能窥探到一二,此时崇祯帝眉头紧锁,许久之后说道:“还是先等等高起潜的奏报,看起如何说……” 就在这时,王德化再一次跑来,手中多了一份奏报。 “陛下!大捷啊!” 崇祯帝又是一阵激动,急忙让王承恩将那份捷报呈上来,却是高起潜送来的捷报。 崇祯帝微微皱眉,打开看完之后,却长叹一声。 高起潜在这份捷报中写着,自己率领关宁军南下进击,与清兵激战数番,不过还是让清军撤走,就连击杀的清军尸体也几乎全部被清军抢走。 不过此番高起潜还是有不小的收获,率领关宁军各部截获了大批被清兵掳掠的百姓,以及海量的钱粮辎重,也取得了一场大捷。 看完之后,崇祯帝有些不满的将高起潜的捷报摔在桌案上,让王承恩也看一看。 片刻之后,崇祯帝冷声说道:“那些人口和钱粮物资,到底是清兵主动放弃,被高起潜捡了便宜,还是真的如高起潜所说,是率军截获的?” 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只是王承恩不敢明说,此时只是说道:“战场之事,老仆也不好说。不过高监军能够有如此缴获,也算是一场大捷了,陛下还是应该嘉奖关宁军各部将士的。” 崇祯帝看了王承恩一眼,也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便是要安抚关宁军各部的军心,让关宁军的那些骄兵悍将们说不出什么来。 此时崇祯帝感叹一番,说道:“如果天下兵将都如同卢象升、刘衍一般,朕当可高枕无忧!” 王承恩闻言低头不语,眼神中也闪过一丝遗憾。 十二月底,卢象升、刘衍率部抵达京师南郊。 数日之后,高起潜也率领关宁军各部抵达京师南郊,押解着两万多解救的百姓和大批的钱粮物资,在距离卢象升、刘衍所部十几里的地方安营扎寨。 崇祯帝闻讯非常高兴,当即下令王承恩传旨,命卢象升带着刘衍、杨国柱、虎大威入宫觐见,同时命高起潜也入宫觐见。 第一百九十一章 唇枪舌剑 乾清宫的大殿上,朝中文武大臣齐聚一堂,崇祯帝也非常罕见的换上了只有举行大典才会穿的冕服,端坐在龙椅之上。 此时杨嗣昌已经知道了巨鹿大捷,冷着脸站在大殿上,一众东林党人也是不太高兴,全都低头不语。 此时,王承恩大声说道:“宣:督师卢象升、宣府镇总兵官杨国柱、陕西镇总兵官虎大威,山东都司灵山卫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刘衍上殿觐见!” “宣:关宁军监军高起潜、前屯卫总兵官王廷臣、山海关镇总兵官马科、密云镇总兵唐通、玉田镇总兵曹变蛟上殿觐见!” 话音刚落,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刘衍一同上殿,在满朝文武大臣的注视下,昂首走了进来,然后在卢象升的率领下,众人三叩九拜、口呼万岁。 紧接着,高起潜也满面春风的走进了大殿,身后跟着前屯卫总兵官王廷臣、山海关镇总兵官马科、密云镇总兵唐通、玉田镇总兵曹变蛟等人,众人在卢象升、刘衍等人的旁边跪了下来。 崇祯帝看着众人喜笑颜开,说道:“众爱卿,请起!” “谢万岁!” 众人起身,紧接着刘衍、杨国柱、虎大威三人便看到了旁边的高起潜,三人毫不掩饰的怒目而视,刘衍还能忍住,可是杨国柱和虎大威都是老将了,此时已经将怒火明明写在脸上,引得满朝文武都诧异的看了过来。 卢象升见到高起潜也是心中恼怒,不过此时崇祯帝和满朝文武都在,卢象升很有涵养的将心中怒火压下,冷冷的瞪了高起潜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 高起潜见状也不甘示弱,直接瞪了回去,甚至还轻轻的冷哼了一声。 至于前屯卫总兵官王廷臣、山海关镇总兵官马科、密云镇总兵唐通、玉田镇总兵曹变蛟等人,马科和唐通看着卢象升、刘衍几人也是满脸冷色,没什么好神情。而王廷臣与曹变蛟,则是面露愧色,同时看着卢象升的眼神,还有几分崇拜和敬仰的神色。 崇祯帝也注意到双方之间剑拔弩张的架势,于是便开口说着,先是赞誉了此番大捷,然后又盛赞卢象升所部和高起潜所部将士浴血奋战,为国家杀贼立功。 可是此时让崇祯帝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儒雅的卢象升却在带头谢恩后,直接站了出来,当着满朝文武大臣的面,弹劾高起潜拥兵不救,坐失歼灭清军主力的大好时机,奏请崇祯帝严惩高起潜和关宁军众将。 这下,满朝文武都傻了眼,杨嗣昌的眼中更是闪过一丝寒光。 紧接着,杨国柱和虎大威相继弹劾高起潜,二人的言辞更是激烈,甚至虎大威直接在大殿上“咆哮”了起来,认为崇祯帝如果不严惩高起潜,那宣大、山东军将士的鲜血就白流了!火山文学 刘衍虽然也很像当场弹劾高起潜等人,只是自己的官职太小,此番之所以能够面圣,完全是因为巨鹿大捷的缘故,这里还是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强行发言,也只能平白让高起潜等人抓住把柄攻讦一番而已。 崇祯帝眉头紧锁,这个场面是自己没想到的,便看向了王承恩。只见王承恩凑过来小声说道:“陛下再看看!” 崇祯帝便明白了,本来此番功劳就是卢象升所部更大,可是封赏却不能厚此薄彼,否则关宁军一众肯定会不满。正好借此机会让卢象升等人打压关宁军一众,自己也好借着机会分别封赏,侧重卢象升所部。 于是崇祯帝便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竟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卢象升、高起潜等人。 高起潜见状还以为崇祯帝这是偏向自己,于是便高傲的说道:“卢督师这是什么意思?杂家虽然不懂兵事,可是麾下关宁各部大将,哪一个不是百战悍将?如果驰援巨鹿战场真的能围歼清军,杂家就算百死,也会毫不犹豫的率军驰援!可是真的如此吗?” 密云镇总兵官唐通紧接着跳了出来,说道:“奴贼数万精锐汇集巨鹿一地,就连卢督臣也要避其锋芒,被奴贼合围,只能苦苦支撑,我军就算驰援,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到时候朝廷精锐一朝败亡,谁来承担这个责任!” 山海关镇总兵官马科冷笑一声,看了杨国柱和虎大威一眼,说道:“恐怕几位心中只有战功,而没有朝廷安危吧?” 一旁的王廷臣和曹变蛟对视一眼,二人却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站在那里,不敢直视卢象升、刘衍、杨国柱、虎大威。 “混账!” “放肆!” 杨国柱指着唐通和马科怒声说道:“我军一战斩首五千多级,奴贼的实际伤亡人数,至少在八千以上,甚至可能过万,如此惨重的伤亡,只要关宁军来援,奴贼定然会崩溃,一战便可解决东事,可是你们却拥兵自重,是何居心!” 虎大威怒声斥责道:“我等与奴贼浴血奋战,你们却跟在后面捡便宜,如今与我等一同在这里,尔等还不知廉耻的向陛下邀功请赏,还要不要脸了!” 此时虎大威已经气急,竟然当着崇祯帝的面,直接骂了起来,一旁的一众御史当即跳了出来,根本不理会双方的是非曲直,就揪着虎大威言辞上的疏忽,开始纷纷弹劾虎大威“御前失言”。 虎大威见状便与众人争吵了起来,一人与数个御史吵成一团。 马科和唐通见状也加入战团,与几个御史一同围攻虎大威,杨国柱见状便开始声援虎大威。到了最后,就连卢象升和高起潜都开始加入到争吵的行列中,乾清宫大殿上顿时乱成一团,让崇祯帝目瞪口呆。 此时刘衍看着众人,也察觉到王廷臣和曹变蛟并没有参与其中,心中对二人也多了几分好感。毕竟王廷臣和曹变蛟在历史上都是明末的名将,对内围剿闯贼,对外鏖战清军,都是屡立战功,最后二人也都是与清兵血战到底,力战殉国的,担得起英雄二字。 随后刘衍又注意到大臣之中的一个人,那边是杨嗣昌了。 虽然刘衍并不认识杨嗣昌,可是却认得正二品的官服,再加上年纪等因素,也能推断出此人便是杨嗣昌了。 “那几个御史都是杨嗣昌指使的!” 刘衍刚才便看到杨嗣昌与几个御史“眉目传情”,其中的含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可惜了!” 刘衍感叹一声,杨嗣昌此人其实还是非常有才干的,提出围剿流贼大军的“四正六隅”之策,同时主张对满清议和。 说实在的,以现在大明面临的局势来看,这两点其实都是非常正确的,只可惜“四正六隅”之策没能贯彻执行下去,而与满清议和之策,也因为同党东林党人站在道德制高点屡屡掣肘,杨嗣昌也不敢继续坚持。 杨嗣昌的才干很好,却都不能真正的挽救局势,同时杨嗣昌还热衷于党争,对于历史上卢象升的战死,杨嗣昌就应该负主要责任! 刘衍冷冷的看了杨嗣昌一眼,随后便将注意力放到还在争吵的两方人身上。 此时虎大威和杨国柱正在与唐通、马科以及几名御史针锋相对,几人围在一起,甚至可以说是已经面对面了,虎大威那咆哮的声音震得一些文官畏惧不已。 而卢象升也正在跟高起潜争论不休,卢象升不断摆出事实,强调巨鹿之战的惋惜。可是高起潜却始终避重就轻,根本不跟卢象升辩解什么,只是强调卢象升好大喜功,总是拿着不切实际的方略来强求自己。 就在这时,崇祯帝用手敲了敲御书案,旁边的王承恩便一挥拂尘,向前迈了一步,高声说道:“肃静!” 正在争吵的双方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回到各自的位置上,连忙向崇祯帝请罪。 崇祯帝看着众人,脸色也不是很好看,自己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崇祯帝先是分别斥责了卢象升等人和高起潜一众,并且赞扬了没有参与争吵的刘衍、王廷臣和曹变蛟,然后说道:“高监军虽然有解救百姓、缴获大量钱粮物资,可是毕竟没有参与巨鹿血战,即便理由再充分,但是卢爱卿等人心中有恨,也是人之常情,高监军、唐爱卿、马爱卿,你们就忍一忍好了。” 高起潜、唐通、马科见状纷纷称诺,那几个御史见状纷纷看了杨嗣昌一眼,只见杨嗣昌微微摇头,几人也全都偃旗息鼓,不再聒噪了。 随后,崇祯帝笑着对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说道:“三位爱卿血战有功,朕心中明白的。” “还有刘爱卿,虽然只是小小的防守官,却已经两次取得大捷,可见刘爱卿之才干,乃是当世罕见,朕心甚喜!” 卢象升、刘衍、杨国柱、虎大威急忙叩拜谢恩。 随后崇祯帝对卢象升、高起潜两方人马各自夸赞了一番,便叫出杨嗣昌,说道:“如今国朝迎来大捷,此乃普天同庆之事,爱卿当好好审议,尽快拿出一个封赏方案,尽快嘉奖有功将士,以安将士之心、功臣之愿!” 此时刘衍才算是领教了什么叫做“演技派”,只见杨嗣昌浑身颤抖的叩拜在地,带着哭腔说道:“臣,听闻巨鹿大捷欣喜若狂,曾对着陛下的方向嚎啕大哭,我国朝终于涌现出精兵强将,可以重创奴贼,此乃陛下之福,国家之幸,臣,激动之至!” 说完,杨嗣昌竟然真的趴在地上哭了起来,一旁的许多文官都跟着嚎啕大哭,刘衍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东林党人,心中对于这些大臣也充满了鄙夷。 崇祯帝却很迟这一套,见状也是衣袖掩面,显然是落泪了。 杨嗣昌赚了崇祯帝的眼泪之后,表情猛地一转变,直接从激动哭泣,变成了正义凛然,大声说道:“陛下放心,臣今日便会同兵部上下商讨封赏之事,一定尽快拿出封赏方略,上宽君心,下慰将士,绝不会冷落有功将士的报国之心!” “如此,甚好!” 刘衍冷眼看着杨嗣昌和一众东林党人的表演,心中暗暗骂道:“表面文章!驴粪蛋表面光,真到了国政的实操上,却全都一无是处!” 可是此时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以及高起潜等人全都叩拜在地,显然众人对于封赏之事还是非常看重的,刘衍自然也跟着叩拜在地。 当晚,崇祯帝在宫中赐宴,席间,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王廷臣、曹变蛟等人更是激动得感激涕零。 刘衍虽然没有他们几人那么夸张,但是心中也很骄傲和激动,毕竟这种荣耀不是谁都能够得到的。 当晚赐宴结束后,刘衍跟着卢象升出宫,众人准备返回城外军营,卢象升依然激动的对刘衍说道:“……此乃陛下恩赏,我等今后要更加努力,为国征战,已报君恩!” 刘衍抱拳称是,不过此时心中却想着,是时候率部返回夏河寨,是时候该回家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凯旋而归 两天后,京师南郊。 旭日初升,此时已经是年底时日,清晨的寒风异常刺骨,可谓是滴水成冰,京师城外遍地都是寒霜,大地仿佛披上了一层淡白色的外衣。 此时宣大、山东军大营的外面,刘衍率领的夏河寨新军一千八百多名将士已经集结完毕,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军中的车马也都整装待发,随军的钱粮物资,以及阵亡将士的衣冠、遗物等也都装在马车上,上百辆马车就在方阵的前面摆成一字长龙,准备随军出发。 刘衍顶盔掼甲牵着战马来到辕门外,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三人纷纷送了出来。 卢象升看着营外整齐的夏河寨新军,心中宽慰,说道:“刘衍,如今你以防守官的职位得以陛下召见,这是天大的荣耀,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经营夏河寨前千户所,为国家多练新军,将来再立新功!” 刘衍抱拳称诺,说道:“督臣也要保重身体,杨军门、虎军门也是,他日卑职定当前来再拜见三位上官!” 杨国柱笑着说道:“哈哈,好,那我在宣大镇等你,只要你刘衍来,我定当倒履相迎!” 虎大威更是哈哈大笑,说道:“那我就在陕西镇等你了,一定要过来,咱们还要不醉不归啊!”火山文学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下官一定,一定去!” 随后卢象升脸色变了变,说道:“昨日傍晚时分,朝廷已经收到了九边急报,清兵已经出关了,如今朝野上下都松了口气,可是咱们却不能放松,回去之后要认真练兵,绝不可懈怠。” “另外据我所知,此番入卫各军陆续回转京师,相关的善后事宜已经紧锣密鼓的展开。有功人员,需要封赏,失事人员,需要处分。陛下已经令杨嗣昌主导诸臣赏罚诸务,杨嗣昌奏报失事五事:守边失机,残破城邑,失陷藩封,失亡主帅,拥兵观望。” “而定下的结果,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援剿总兵祖宽,下至各州县有司,共计三十四人论死,贬削者两百余人。” 卢象升稍稍压低了声音,说道:“不过高起潜和他麾下的关宁将领,却无一论罪,只有援剿总兵祖宽一人获罪而已!” “此番大捷之后,我军上下肯定会有所封赏,只是杨嗣昌为兵部尚书,我军的封赏多少会受到影响。现在封赏之事还没有消息,不过到时候朝廷的旨意下来之后,你要有所准备,不要因为封赏之事,而对朝廷、对陛下心存恨意。我军率军奋战,上为朝廷、为陛下,下为百姓,自己的荣辱都是细枝末节,明白吗?” 刘衍虽然并不是很赞同卢象升的话,战功都是将士们的鲜血换来的,凭什么不正常封赏? 只是卢象升一心为国为民,刘衍也不忍心当面说什么,只是抱拳说道:“督臣的话,属下都记下了,督臣放心!” “嗯,那就好。” 随后刘衍再次向卢象升、虎大威、杨国柱三人拜别,翻身上马辞别三人来到阵前,大声说道:“吹号!出发!” 一千八百多名夏河寨新军将士在号角声中,以整齐的队形出发,沿着官道从京师出发,返回夏河寨前千户所。 刘衍率部辞别了卢象升、杨国柱、虎大威等人,然后一路南下保定府,经清苑、高阳、河间府、交河、景州,向南进入山东境内,用了七天时间抵达了济南城下。 此时的济南城依然是一片萧索,只有城墙还在竖立着,城中的建筑大多都还是废墟状态,城中的百姓也非常少,估计也就只有一、两千人而已,而且百姓大多面有菜色、神情惶恐,见到刘衍所部入城,这些百姓纷纷避让逃跑,生怕被这些装备精良的兵马给拦住。 刘衍和身旁的陈勋、王越等人见状无不唏嘘,济南府城可是山东的首府,如今遭到清军的荼毒,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真是人间惨剧。 就在刘衍率部进入济南城的当天,卢象升专门派来的一队夜不收追了上来,给刘衍送来了一个好消息,兵部议定的封赏事敲定了,随后便会派下正式的命令。 此番封赏,文官以杨嗣昌为首功,授特进光禄大夫,勋左柱国,荫一子世锦衣千户。 陈新甲迁左都御史兼兵部尚书,荫一子世锦衣百户。 洪承畴以三边总督转任蓟辽总督。 孙传庭以原官致仕,贬为平民,却不再有牢狱之苦。 卢象升转任山东总督,授特进荣禄大夫,勋右柱国,荫一子世锦衣千户。 武官以杨国柱为首,授左都督,荫一子世锦衣千户。 虎大威,授右都督,荫一子世锦衣百户。 刘衍,连升四级,由正五品的千户官升迁为卫所正三品指挥使,事职充任灵山卫操守官,授上轻车都尉,勋昭勇将军,荫一子世锦衣百户。其妻王芸禾亦有封赏。 宣府参将张岩,赠骠骑将军,赐祭葬,有司建祠,增世职三极,荫一子世锦衣百户。 刘衍看完卢象升的亲笔信之后,心中也是高兴,这些封赏都是自己应得的,虽然自己立下如此大功只给了一个灵山卫的操守官,可是却有武勋和武散阶的加封,已经比平级的正三品武官高了一头,也算是一份补偿了。 周围的陈勋、王越、苗绍、许铭、汪博、张义、沈拓七人看了之后,都有些气愤,认为巨鹿一战刘衍率领夏河寨新军浴血奋战,怎么也能晋升到即墨营中当个将军,可是只给了一个灵山卫的指挥使,朝廷太过刻薄了。 可是刘衍却很满意,这个结果已经连升四级了,又可以吃实际掌控灵山卫,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贸然升迁进入即墨营,刘衍不但要交出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控制权,而且还要被即墨营的一众将官掣肘,那样一来就坏事了,此前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于是刘衍笑着安慰了众人,便带着众人入城,先拜见了山东巡抚颜继祖。 此番颜继祖因为刘衍在巨鹿之战中立下大功,不但没有被朝廷清算此番清兵入侵的罪责,朝廷反而还发下了一些赏赐,让颜继祖倍感欣喜。 刘衍率部进城之后,先将兵马安顿在城中的校场内,然后率领陈勋、王越、苗绍、许铭、汪博、张义、沈拓、荀景云来到巡抚衙门,向颜继祖复命。 颜继祖见到刘衍凯旋而归开怀大笑,热情的留下众人,当晚便摆下酒宴款待,对刘衍关怀备至。 席间,刘衍趁机向颜继祖提出麾下新军伤亡过半,恳请颜继祖发下抚恤。 颜继祖闻言不禁动容,此时颜继祖也收到了兵部的消息,于是当即说道:“刘指挥使放心,回去之后你便将伤亡将士的名单报上来,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将将士们的抚恤金足额发放下来。” “另外,刘指挥使回到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后,尽快将事务处理好,麾下有功将士也一并报上来,然后尽快赶到灵山卫去上任。到任之后有什么问题,只管与我讲,我一定鼎力支持!” 刘衍当即拜谢。 此时颜继祖已经知道卢象升即将出任山东总督,虽然总督与巡抚名义上的平级,可是巡抚主管民事、兼管兵事,而总督则是全权负责山东一地的民政、军政大权,在实权上却要高于颜继祖这个山东巡抚,算是他的上官。 经过巨鹿一战,颜继祖自然知道刘衍与卢象升的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此时非常殷勤,力争要给刘衍留下一个好印象,也好给自己将来的仕途打下一个好基础。 刘衍抱拳领命,随即问道:“抚台,属下出任灵山卫的操守官,那原灵山卫操守官胡宗明到何处去?” 颜继祖笑着说道:“因为胡宗明推荐你率部驰援卢督臣有功,所以也分润了一份功劳,再加上胡宗明私下里上下打点银子,所以升迁到即墨营,出任游击将军了。” 刘衍微微一愣,这下胡宗明和李继文在即墨营城“汇合”了,都是游击将军? 当晚,刘衍等人被颜继祖热情招待,众人第二天从巡抚衙门离开,辞别了颜继祖之后,率部从济南城南下,一路不停,直接返回夏河寨前千户所城。 当刘衍率部抵达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时候,身怀六甲的王芸禾站在人群中央,尚善、若水两个小妾一左一右服侍着王芸禾,另外千户所管屯官张耒、火器督造处主事谭晓大、兵甲督造处主事徐乐、千户所令吏赵民、千户所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纷纷前来,楚韵非、高云山、陈江氏、钱皂等工坊的主事,陈洛、汤原、赵昚、崔明源等主管也一并到场。 另外千户所城内的百姓也纷纷聚集在城门外,迎接凯旋而归的大军将士们。 刘衍率领大军将士们在锣鼓声和百姓的欢呼声中,进入千户所城内。 当日,举城欢庆,彻夜达旦。 刘衍回到千户官厅内,王芸禾再也抑制不住情绪,哭着扑到刘衍怀中,再不愿放开,尚善、若水二人也站在旁边抽泣着,显然也非常思念刘衍。 同时,陈勋在千户所城内的军营中见到陈江氏,夫妻二人也相拥而泣,诉说着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 次日清晨,在千户所城北,一座刚刚挂牌为忠烈祠的巍峨院落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一场宏大的祭拜仪式正在这里举行,刘衍率领一众部下官员和将领在这里公开祭拜阵亡将士,将一千多名阵亡将士的牌位供奉在这里,日日香火不断。 仪式结束后,似乎那股哀悼的气氛还没有散去,此时不论前堂还是院后,到处都是香火缭绕,前往上香祭拜的军民百姓络绎不绝。 此后刘衍会对忠烈祠不断完善相关的建筑,并且增设专门的神官与扫祭人员,从这个月开始,会按月拨下专款进行维护和管理。 至于忠烈祠中的扫祭人员,刘衍也已经想好了,就用夏河寨新军中伤残后退伍的将士。另外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当地的百姓,每蓬年节都会主动过来打扫拔草。每到节日,便是忠烈祠非常热闹的日子,除了官方的祭拜之外,还有民间百姓数万涌入,祠前相关的鼓楼、戏台等,更如雨后春笋一般出现。 当然,这些也都是后话了。 此时刘衍一面将巡抚颜继祖发下的抚恤金,以及自己专门调拨的一部分钱粮,全部发放给伤亡将士的家眷,一面开始料理有功将士的升迁事宜,以及准备前往灵山卫上任的诸多事宜,忙得不亦乐乎。 第一百九十三章 升任操守官 就在刘衍率部回到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的第三天,朝廷兵部下发的升迁令也送到了城中。 崇祯帝在兵部尚书杨嗣昌的劝说下,认定巨鹿之战是一场罕有的大捷,于是同时重赏了高起潜和卢象升两部人马,并且调任卢象升为山东总督。 事情已经最终确定下来,卢象升虽然对这样的封赏心有不满,但还是以国事为重,在接到兵部的调令之后,率领刚刚经过整编的督标营将士前往济南府城上任。 与此同时,刘衍因功升迁为指挥使,任灵山卫操守官,并且受封武勋和武散阶,消息一出整个灵山卫上下都震动了,甚至即墨营的一众将领也震惊不已。 山东总兵刘泽清闻讯也是诧然,虽然知道刘衍率部在巨鹿之战中立下大功,可是也没想到朝廷会如此重赏,连升四级不说,还有武勋封赏下来,这对于一个武人来说,可是莫大的荣耀。 此时山东的卫所隶属于即墨营等三个营管辖,而即墨营、登州营、文登营全部由山东总兵刘泽清统领,自己麾下有刘衍这样的悍将诞生,刘泽清心中自然欣喜不已。 更何况,刘衍与新任山东总督卢象升的关系非同一般,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生死之交”这四个字了,就连山东巡抚颜继祖对刘衍也是器重有加,这让刘泽清更加高看了刘衍一眼。 于是刘泽清专门派人给刘衍送去贺礼,这个消息一传出去,更是让山东都司上下武官为之侧目,还从未听说有上官给下属从贺礼的事情! 短短几天之内,刘衍收到的贺礼便堆积如山,即墨营的李继文、胡宗明等一众将领,灵山卫的一众官吏,也是纷纷派人送来贺礼,刘衍也不推辞,一概手下,然后交给王芸禾作为体己钱存下。 随后刘衍召集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七个百总,炮队旗长钱樰、镇抚官荀景云、百户田辉叙、医官鲍学镇、主事谭晓大、主事徐乐、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管屯官张耒几人议事。 千户官厅内,众人齐聚一堂有说有笑,如今刘衍升迁灵山卫操守官,众人自然跟着水涨船高,升官是肯定的,将来的仕途肯定也会一帆风顺。 刘衍看着众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心中也是畅快。巨鹿一战,虽说夏河寨新军死伤过半,可是依然打出了惊人的战绩,在座的一众老兄弟也是一个没少,这便是万幸了。 “好了,大家虽说许久未见,可是今晚我在千户官厅内已经摆下酒宴,到时候咱们有的是时间叙旧。现在咱们先说说正事吧。” 众人闻言顿时鸦雀无声,满脸期待的看向刘衍。 “咱们先来说一说诸位的升迁事宜。” 刘衍随即宣布,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七个百总,加上炮队旗长钱樰、镇抚官荀景云、医官鲍学镇都有升迁。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七人升迁为千户,任军中千总,镇抚官荀景云升迁为千户,依旧任军中镇抚官,主管军中纪律。炮队旗长钱樰升迁为百户,此番炮队也一并扩编。” “医官鲍学镇从今日起为百户,主持医馆事宜,并准备在灵山卫城筹建医馆新址的搬迁事宜。” 几人闻言顿时兴高采烈,鲍学镇更是喜笑颜开,没想到自己一个医官,竟然还能当成百户,从今以后便有田亩分下,再加上军饷和口粮,这下自己的日子总算是富裕起来了。 随后刘衍对主事谭晓大、百户田辉叙、主事徐乐、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管屯官张耒几人说道:“诸位没有随军征战,但是留守夏河寨等处依旧劳苦功高,故此诸位每人有五百两银子的赏银发下,等本官入主灵山卫城之后,再择机将诸位调往卫城。” 主事谭晓大、主事徐乐、百户田辉叙、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管屯官张耒几人虽然没有升迁,不过心中也没有什么遗憾的,毕竟自己没有随军血战,这份战功自然不会分润到自己身上。 如今每人都有五百两银子发下,并且刘衍还许下将来迁入灵山卫城的诺言,众人心中依旧欢畅无比,纷纷抱拳谢过。 “现在咱们说说新军扩编的事情。” 此战夏河寨新军伤亡将士一千数百人,此番刘衍不但要将这些缺额人马全部补齐,而且还要进一步扩编,再一次充实自己麾下的兵力。 如今有新任总督卢象升的嘱托,有山东巡抚颜继祖的支持,有山东总兵官刘泽清的青睐,刘衍自然不会放过眼下这个大好的局面,扩军之事势在必行! 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钱樰八人听闻又要扩军,个个都是喜形于色,陈勋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当即说道:“大人准备如何扩军,扩充多少兵力?” 不过百户田辉叙却若有所思,眉头也微微皱起。 刘衍看在眼里,不过还是笑着说道:“先说炮队。此番炮队由一旗编制扩编为一总,当然具体的编制细节与其余各部稍有不同。” “每门火炮依旧由四名炮手负责,四人编为一队,由一名队长、一名射手、一人搬运炮弹、一人填装火炮。然后以每十门火炮编为一旗,旗长配属一队护卫、两名传令兵、两名鼓号手。两旗编为一哨,把总配属一队护卫、四名传令兵、五名鼓号手。两哨编为一总,百总为百户官钱樰,配属一旗护卫,传令兵和鼓号手各五名。” “炮总下辖的两哨人马,一哨装备虎尊炮,一哨装备十二磅佛郎机炮。整个炮总的兵力为三百六十二人。” 说到这里,刘衍看向火器督造处主事谭晓大,以及火器坊主管崔明源,说道:“火器督造处暂时先抓紧时间铸造虎尊炮,至于佛郎机炮,因为铸造工艺较难,在虎尊炮全部铸造完毕之后,再行铸造。” 谭晓大和崔明源抱拳领命。 随后刘衍便继续说道:“另外七总兵马全部扩编,在总的建制上增设营一级建制。具体如下:” “首先最低级的队,由每队十二人扩编为十五人,一名队长、四名刀盾手、十名鸟铳手或是长枪手。” “以四队为一旗,依旧是两队长枪手、两队鸟铳手,旗长配属两名传令兵兼鼓号手、一名旗手、四名护卫。两旗为一哨,把总配属一队护卫兼夜不收、五名鼓号手、五名传令兵。两哨为一总,百总配属一队护卫、一队夜不收、五名鼓号手、十名传令兵、一旗辎重兵。” “两总为一营,我军现设七营兵马,每营设千总一名,以千户官充任,分别为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七人。番号如前。” “千总配属一旗护卫、一旗夜不收、十名鼓号手、十名传令兵、一哨辎重兵,随军工匠、兽医、医官各三十人。” 刘衍说道:“如此扩编之后,每营的兵力为一千两百八十二人,七营将士加上炮总,我军的兵力将达到九千三百三十六人!” “另外,各部将士的军饷也要提高,普通将士的每月军饷由三两银子提升到四两,其余各级将士具有提升,具体如此。” 说着,刘衍拿出一份“涨薪方略”交给众人传阅。 众人看过之后,陈勋、王越等几人自然喜不自禁,只是钱粮官岳明苦笑着说道:“大人真是大手笔啊,此番不但大扩军,将我军兵力从三千多人扩编到九千多人,而且还增加了军饷,如此每月我军的军饷开支就有将近四万两银子!大人,咱们的压力太大了!” 刘衍点头说道:“这点我自然知道,只是以现在各处工坊的收益,以及屯田的收益,应该还是可以支撑住的。” 岳明说道:“大人所言甚是,但是现在咱们每月的收益也就是四万三千多两,扣除军费开支以外,还要支撑朝廷的征调,以及其他一些支出,全部扣除之后,也就剩不下什么钱财了。” 刘衍笑着说道:“无妨,暂时先支应着,等到咱们在灵山卫站稳脚跟之后,我还有生财之道,到时候咱们再去理会。” 岳明见刘衍如此说,便抱拳坐下。 紧接着,百户田辉叙抱拳说道:“大人,属下对于扩军之事有难处。” 夏河寨新军的征召、操练事归百户田辉叙负责,所以此时他站出来,刘衍自然要听一听。 “田百户,有话请讲。” “大人,眼下我夏河寨前千户所万象新荣,之前筹建新军,也征召了三千七百余青壮,眼下我千户所的人力已经达到极限了,要是再扩军到九千余人,属下实在征召不到这么多的军户青壮。” 刘衍说道:“此事我知道,正要与田百户说起。” “此番扩军,征召的范围不要仅限于夏河寨前千户所,而是在整个灵山卫的范围内征召。现在本官已经是灵山卫的操守官了,田百户可以全权代表本官行事。” 田辉叙这才面露喜色,说道:“如此,属下就有底气了!” 当晚,刘衍与一众部下欢聚一堂,王炆镇带着贾洪雨匆匆来访,二人还带来了一份重礼。 刘衍闻讯笑着将二人让了进来,并且在酒宴上加座,就坐在自己身旁。 王炆镇和贾洪雨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称不敢,对刘衍可谓是毕恭毕敬。 “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我等得到消息晚了,否则也不会深夜来访,叨扰了大人,还望大人见谅!” 一旁的贾洪雨更是不断的赔笑,刘衍看着二人的样子,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这两人都是自己的上官,可是如今却成了自己的下属,世事无常,本就如此。 “呵呵,王同知、贾千户,咱们都是老熟人了,不用这么客套。” 刘衍亲昵的对二人说道:“等本官到了灵山卫城,还要以你们为心腹,许多事情都要仰仗你们来办,将来你们可要多多出力啊。” 王炆镇和贾洪雨顿时激动不已,王炆镇更是双眼赤红,说道:“有大人这句话,属下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大人知遇之恩。” 王炆镇还提出将自己在晒盐场等处占据的份子交出来,刘衍推辞了一下,便收下了。这是王炆镇的“投名状”,自己不收反而会让王炆镇他们心中不安。 随后刘衍招呼众人把酒言欢,不过席间王炆镇提到了一个事情,让刘衍顿时警觉了起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灵山卫城的暗流 深夜时分,一众部下都陆续离开,王炆镇和贾洪雨被安顿在千户所城内的客栈内,明日便会自行离去。 可是刘衍却没有睡意,一个人坐在房间内,盯着一个暖炉沉思着。 “灵山卫除了夏河寨前千户所之外,各处的军屯土地已经被士绅瓜分殆尽……” “众多士绅财力雄厚、人脉宽广,灵山卫中官吏多不敢招惹,甚至多有往来……” “各处军户逃亡严重,各种弊端比比皆是……” 此时刘衍眉头紧锁,原本自己还不想过早的与士绅集团发生冲突,在王家庄与夏河寨主政的时候,自己都是开垦荒地,并没有去招惹这两处的士绅。 可是王炆镇的话如果属实,那到了灵山卫之后,刘衍几乎可以预见,自己一定会与灵山卫城的那些士绅针锋相对。 整个灵山卫有多少军户百姓?刘衍自己要扩军、要屯田,又需要多少耕地?如果全部去重新开垦荒地的话,不但投入的钱粮自己无法承受,时间上的成本也是不可接受的! 另外,现在灵山卫各地的可耕土地基本上都开垦得差不多了,大部分都被那些士绅霸占,刘衍即便手中有足够的钱粮,又能到什么地方去开垦? 想到这里,刘衍长出一口气,心中也打定了主意:“既然如此,那就过过招吧,看看是我手中的刀子硬,还是士绅的关系硬!” 两天之后,刘衍安顿好夏河寨前千户所的事务,任命千总陈勋为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率领前营将士驻守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 其余各营,包括炮总将士,镇抚官荀景云、百户鲍学镇也全部跟随刘衍前往灵山卫城赴任。 刘衍率部来到灵山卫城外,指挥同知王炆镇率领一众灵山卫的官吏出来迎接。 灵山卫城依然是那样威武,只是城中百姓也是同样的贫苦,城中的街道依然是遍地垃圾、恶臭扑鼻。 刘衍骑在战马上透过城门看到内外景色,不由得微微皱眉。 “属下等恭迎操守大人!” 王炆镇带头行礼,刘衍并没有下马,而是直接策马来到众人前方,神色冷峻的扫视众人一圈,说道:“指挥同知王炆镇上马随行,其余人等到后面跟着!” “是!” 此时灵山卫一众官吏都看向王炆镇,只见王炆镇有些得意的骑上了贾洪雨牵过来的一匹战马,然后落后一个马头的距离,来到了刘衍的一侧。 至于其余一众官吏,则是全部被安排到了后面,众人看到刘衍率领的上千铁甲大军,都是神情畏惧,哪怕这几个营的将士还都没有满编,也足以让众人畏惧的了。 刘衍并没有给王炆镇介绍一众官吏的机会,而是直接率部进城,这一举动可算让一众灵山卫的官吏想入非非了:这新任操守大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等在哪里得罪了操守大人? 就在一众官吏纷纷猜测的时候,刘衍大吼一声:“进城!” 刘衍一声令下,大队人马便浩浩荡荡的开进城内。路上,刘衍对王炆镇说道:“灵山卫的这些官吏,有可用之人吗?” 王炆镇从刚才刘衍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一二,此时直接摇头说道:“大人明鉴,这些官吏全都是尸餐素位之人,并且与灵山卫城的士绅大户多有瓜葛。如果大人想要大刀阔斧的改革灵山卫城的弊端,这些人都是靠不住的!” 刘衍点头说道:“本官知道了,王同知可要仔细些,日后兢兢业业不要出错了。” 王炆镇急忙表态:“大人放心,属下定当追随大人,绝没二话!” 说话间,刘衍一行来到了指挥使衙门,这处衙门很是破旧,一看就是秉承了大明官场不修府衙的规矩。可是刘衍对这个规矩却是嗤之以鼻,毕竟此时大明的官吏虽然普遍都不修葺府衙,可是该贪墨的银子却是一两都不少,治下的百姓也没有多少富足的,完全就是表面文章。 “王同知,等开春了,将这衙门修葺一下,将所需钱粮报与我知晓。” 王炆镇先是一愣,然后便抱拳说道:“属下明白。” 刘衍命汪博等几个千总率部接管灵山卫城的防务,并且将将士们安顿在城中校场。 然后刘衍带着镇抚官荀景云、百户医馆鲍学镇、指挥同知王炆镇、千户贾洪雨,以及一众灵山卫的官吏进入指挥使衙门。 正堂上,刘衍一身指挥使的正三品官服稳坐大堂,一众部下恭恭敬敬的站在堂上。 “诸位都坐下吧。” “谢操守大人!” 刘衍随后说道:“今日本官刚刚到这灵山卫城,具体的政务交接如何办理?” 指挥同知王炆镇站出来,抱拳说道:“启禀大人,上任操守官胡宗明已经在三天前前往即墨营城上任了,临走之前将些许政务转交于属下,待到大人方便的时候,可随时与属下交接政务。” “很好。” 刘衍说道:“另一件事:从今日起,城中百姓、官吏、兵马,任何人都不得随意丢弃垃圾,不得随地大小便,所有百姓产生的垃圾都要在城中固定地点收集。” 说到这里,刘衍对百户医官鲍学镇说道:“这卫生之事,暂时由鲍百户负责,雇佣专人清理垃圾,并且运送出城。待到全城大清扫之后,此事再交给指挥使衙门日常管理。” 鲍学镇领命。 刘衍又对千户贾洪雨说道:“此事还需贾千户率部协助,凡是不配合、暗中捣鬼之人,不管是士绅、百姓、官吏,发现一人便给本官抓捕下狱!” 贾洪雨朗声领命。 其余一众官吏见状都是诧异,没想到刘衍刚到灵山卫城,便烧起一把火来,而且明显是冲着灵山卫的一众官吏来的,可是众人却没有办法,毕竟刘衍也没有明说什么。 “本官已经说了两件事,现在就来说一说第三件好了。” 刘衍说完,便看了看在座众人,直将那些灵山卫的卫所官吏看得心中发憷,不知道刘衍还要做什么,一时间纷纷低下头。 “第三件事,就是恳请诸位帮一个忙。” “呵呵,大人说笑了,大人有事尽管吩咐,何来请字?” “我等俱是大人的属下,自当听令而为,还请大人直接下令,我等自当尽力而为。” 刘衍看着纷纷站出来表态的官吏,笑着说道:“既然诸位如此明事理,那本官就说了。” “本官请诸位帮的这个忙,便是让你们分头去邀请灵山卫各处的士绅大户,两天之后,本官在指挥使衙门设宴,款待各处士绅。” 说到这里,刘衍冷冷的看着众人,只见众人的脸上写满了诧异的神色,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小声嘀咕着什么。 刘衍用手敲了敲桌子,然后继续说道:“怎么?本官的这个事,很难办吗?”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一人站了出来,抱拳说道:“大人,不知大人突然要宴请各地士绅,所为何事?我等去邀请各方,也好有个说辞。” 刘衍看了王炆镇一眼,王炆镇急忙说道:“大人,这位是灵山卫管屯官,千户官胡友祥。” 刘衍当即笑了起来,说道:“管屯官啊?正好!” “胡千户先坐下。诸位也都听本官一言:你们去邀请各方,只管说一点:本官要在灵山卫各处大兴军屯,只是手中缺钱,要向诸位士绅借钱。” 众人顿时傻眼,用这样的理由去请人家,谁会来啊? 胡友祥想的更深一点,试探着说道:“大人,据属下所知,现在咱们灵山卫周边,已经没有多少荒地了,能耕种的地方都已经开垦出来了,不知大人准备在何处推行军屯?” 刘衍佯装诧异,说道:“哦?是吗?”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本官还真要好好走访查证一下了。不过两日之后的这场酒宴,还是要请的,你们今日便将消息送出去。两日之后的酒宴上,本官要见到灵山卫各处所有的士绅豪族,不得有误!” 当晚,千户胡友祥换上了一身便服,乘坐马车来到灵山卫城北面街巷的一处宅院。 “呵呵,沈太爷,安好啊?” 身为堂堂千户官的胡友祥此时却卑躬屈颜,笑呵呵的向一个五十多岁的华服男子请安。 那男子便是灵山卫最大的士绅,名叫沈久卫,家中子弟众多,沈家不但占据着灵山卫各处良田一万多亩,更是勾结灵山卫各处官吏,侵占了军屯良田三万多亩,在灵山卫各处也有不少的店铺和产业,可谓家大业大。 同时沈久卫还精通人情世故,家中积蓄的钱粮并没有放在府中囤积,也没有大肆豢养家丁,自家毕竟是耕读传家至今,这打啊杀啊的事情,还是不会沾染的。 如今沈久卫广散家财,几乎大半个灵山卫的官吏都拿着自己的好处,在即墨营中也有不少将领甘愿被沈久卫驱使。不为别的,就是因为沈久卫给的银子太多了! “呵呵,原来是千户大人来了,有失远迎啊。” 胡友祥急忙陪笑道:“沈太爷折煞小人了,我这个千户,也不过是帮着沈太爷跑腿而已。” “呵呵,胡千户就是风趣。” 沈久卫示意胡友祥坐下,然后问道:“这大晚上的,胡千户不在指挥使衙门内好好孝敬新任指挥使、操守官刘衍,却跑到老夫这里来,所为何事啊?” 胡友祥随即便将刘衍准备宴请一众士绅的事情说了,然后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小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置了,所以特来向沈太爷请示一下。” “有趣!” 沈久卫冷笑着说道:“我只是听说这个刘衍战功卓著,仗着自己手中的新军,对战鞑子也不逞多让,是个人物!只是没想到,此人也如此贪财,刚一上任就要敛财?” “那刘衍说的是借钱,还说要大兴军屯。” 沈久卫瞪了胡友祥一眼,说道:“这样的话你也信?如今的朝廷,哪里还有认真做事的官?这些话,不过是刘衍敛财的说辞罢了。” “是、是。” 胡友祥问道:“那咱们怎么办?” “既然操守大人有请,那肯定是要去的。你招呼大家一下,到时候都去赴宴,老夫也想看一看,这个屡立战功的操守大人是如何的风采!”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欢而散 两日后,指挥使衙门。 夜色阑珊,暖阁内,刘衍在这里摆下了三桌上好的佳肴,配上从大盘堡运来的烧锅酒,准备在这里宴请一众士绅。 千户胡友祥早早来到这里,专门向刘衍讨了迎客的差事,站在指挥使衙门的门口,将一位位士绅迎了进来。 这些士绅到了指挥使衙门之后,每个人都给刘衍送上了一份厚礼,刘衍看了看礼单,又看了看堆放在暖阁门外的礼物,最小的一份都要价值百两以上,可见这些士绅的阔绰。 “沈太爷到!” 随着一声唱和,已经在暖阁内相谈甚欢的十几个士绅纷纷安静下来,然后纷纷起立,恭敬的看向门口。 此时刘衍一身便衣坐在当中,千总苗绍同样没有穿铠甲或是官服,站在一旁听命。 二人看着一众士绅的样子,脸色微微变了变。 片刻之后,刘衍见到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迈着方步走了进来,此人身穿绸缎红袍,头戴加了绒的棉帽,外面披着一件鹿皮大氅,很是华贵。 “大人,属下这两天暗中调查了一下,此人名叫沈久卫,便是灵山卫最大的一个豪族士绅,众人都以此人为首,就连灵山卫上下官吏也是如此,很是难缠。” 苗绍站在一旁,小声说着,刘衍微微点头,随后起身笑着说道:“是沈员外到了,请入席!” 沈久卫淡淡一笑,然后从怀里拿出一份礼单,单手递给刘衍,说道:“一点小意思,请大人笑纳。” 刘衍见状哈哈一笑,一挥手,旁边的苗绍上前一把将礼单拿在手中。 沈久卫微微一愣,然后便笑着点了点头,直接坐到了主桌上。 这时胡友祥进来,向刘衍说道:“大人,宾客已经到齐了,咱们是不是开始?” 刘衍说了声好,然后便坐到了主桌正位,苗绍也站在刘衍的身后侍奉着。胡友祥则是跑前跑后的去张罗酒宴。 席间,刘衍先是敬了众人一杯,说道:“本官初到灵山卫城,以后还有许多地方仰仗诸位帮衬,这一杯酒咱们共同干了,如何?” 众人纷纷举杯,喝完之后,沈久卫说道:“今日酒宴,操守大人盛情难却,只是不知所谓何事?我等小民,听说操守大人准备大兴军屯,不知可有此事?” 刘衍笑着说道:“此事千真万确!诸位都知道,卫所乃是太祖定下的祖制,到了现在却已经千疮百孔。就拿咱们灵山卫来说,多少军屯耕地被侵占?多少军户百姓流离失所?如今本官到了这灵山卫,要钱粮没钱粮,要兵源没兵源,本官麾下新军到现在都没能满编,就是因为军屯荒废之故!” 沈久卫此时已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原本还以为刘衍只是借着屯田的事情来索要钱财,可是今日一见,却发现刘衍竟然真的要推行军屯! 可是现在灵山卫已经没有可开垦的土地,刘衍又如何大兴军屯?自然是让侵占军屯的人,将入口的肥肉再吐出来! 此时沈久卫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了,说道:“既然如此,大人准备如何做?” 刘衍此时也看出端倪,原本自己准备对这些士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明末士绅的自私和无耻,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借钱给自己。 于是刘衍直接调整计划,对众人说道:“本官准备向诸位纳捐,然后用这笔银子去买地,以便推行军屯事。” 沈久卫顿时大笑起来,说道:“操守大人的意思是,用我们的银子买我们的地?” 一众士绅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刘衍微微皱眉,说道:“本官可没说买诸位的地。” “都是一样的,除了我们手中的耕地,这灵山卫各处哪里还有多余的耕地可卖?” 说完,沈久卫便拿出十两银子放在桌子上,说道:“既然操守大人开了金口,老夫也不能驳了面子,这十两银子便是老夫的纳捐,请大人笑纳。” 随后其余一众士绅也纷纷“慷慨解囊”,三两、五两的散碎银子放在桌子上,一旁的苗绍见了怒气冲天,要不是担心坏了刘衍的大事,现在就恨不得将这些士绅暴打一顿。 刘衍缓缓起身,走到暖阁的门口,一脚踢开房门,冰冷的寒风瞬间就吹了进来,将那些士绅冻得纷纷缩脖,沈久卫也是眉头紧锁,暗道:这个刘衍难道还敢动手不成? 只见刘衍走到门口,指着外面堆积如山的礼物,对众士绅斥责道:“这些礼物足足价值几千两银子,是你们送给我刘衍本人的!” 然后刘衍又指着三张酒桌上面的碎银子,怒声说道:“这些银子加在一起,还没有一百两,是你们献给大明朝的!” “如今天下剧变,光是我灵山卫上下,贫苦军户就不下千万人,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要是国家都亡了,你们给我再多的银子有个蛋用!” 说完,刘衍一把将礼品堆推倒,扬长而去。 此时沈久卫和一众士绅已经傻眼了,万万想不到刘衍会当场翻脸,一旁的苗绍走过来,大声说道:“还看什么?都没吃饱啊,还不走!” 沈久卫此时也是气恼,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其余十几个士绅也纷纷跟着走了。 胡友祥见状急忙跑了进来,焦急的对苗绍说道:“怎可如此啊!要坏事了!” 苗绍冷冷的看了胡友祥一眼,说道:“没错,确实要坏事了!你最好小心些,别跟他们走得太近!” 次日一早,夜不收出身的苗绍便被刘衍派了出去,带着麾下亲卫营的一队夜不收前往灵山卫各处,开始暗中调查军屯耕地被士绅侵占一事。 此后一连四天,刘衍都偃旗息鼓,沈久卫见状也不禁放下心来,认为刘衍并没有什么手段,充其量也就是脾气暴躁了一些,奈何不了自己。 到了第四天晚上,苗绍风尘仆仆的赶回指挥使衙门,将一份账簿交给了刘衍。 “大人请看,这便是灵山卫各处被侵占军屯耕地的详情。如今各处士绅伙同灵山卫上下官吏,大肆侵占耕地、压迫军户百姓,灵山卫周边军屯有八成都被占了!” “其中那个沈久卫侵占的最多,二十多个最大的士绅豪族,便侵占了十数万亩耕地!” 刘衍眉头紧锁,问道:“有证人吗?” “有,被属下安顿在城外的一处大车店内,有两个夜不收兄弟看守着。” 刘衍思索了许久,然后看着手中的证据账簿,冷声说道:“正所谓快刀斩乱麻!本官原本想要徐徐图之,尽量少树敌,可是却事与愿违,这些士绅与灵山卫上下的官吏已经结为一党,趴在军户百姓的身上吸血,已经没有与之和解的可能了,必须以雷霆手段彻底清除!” 苗绍闻言心中一凛,抱拳说道:“大人下令吧,属下这就去调兵,按照这份证据去收缴被侵占的耕地,然后去挨家挨户的查抄那些士绅和贪赃官吏的家产!” 刘衍却拦住说道:“这样硬干不行,以现在灵山卫的情况来看,你这边的兵马还没调集到位,那些士绅就已经收到风声了,现在灵山卫上下已经如同蜂巢一般,千疮百孔,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 “那怎么办?”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这就要用非常手段了。这份证据就放在这里,然后你将消息透露给千户胡友祥……” 苗绍听完刘衍的吩咐,当即抱拳而去。 就在当天深夜时分,胡友祥鬼鬼祟祟的来到指挥使衙门正堂,左看右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之后,便开始在桌案上寻找着什么。 很快,胡友祥便在一堆文卷中找到了士绅、官吏侵占耕地的证据账簿,刚刚揣在怀里准备离开,周围猛然一亮,千总苗绍脸色铁青的带着一队新军将士冲了进来,十几个火把将正堂照亮,胡友祥脸上那惊恐的表情暴露无遗。 “苗、苗千总!” 苗绍一把从胡友祥的怀里夺过账簿,冷声说道:“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胡友祥早就听闻过刘衍手段的狠辣,此时面如死灰,突然跪在地上,磕头说道:“我是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苗千总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放过你?” 苗绍一把将胡友祥从地上揪了起来,呵斥道:“这就要看你上道不上道了,带走!” 两名新军将士冲上来将胡友祥五花大绑,不顾其挣扎、求饶,直接将胡友祥押走了。 这时刘衍从后堂走了出来,看着胡友祥的背影,对苗绍说道:“连夜审问,让他将灵山卫上下勾结士绅的官吏名单说出来,不问手段!” 苗绍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撬开胡友祥的嘴,保管让他将老妈偷了几个人都说出来!” “另外城外那几个证人怎么样了?” “属下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到城内军营中,派人保护起来了。另外属下还从城中牢里带出来几个死囚,换上了衣服,安顿在那处大车店里。” “好!” 刘衍嘱咐道:“那边的几个兄弟要机灵一些,情况不对就跑,不要出什么意外。” 苗绍感动的说道:“大人放心,那几个小子机灵得很,都是我手下的夜不收,不会有事的。” 与此同时,灵山卫城外,大车店。 几个黑影从大车店外面的树林内闪出,飞快的冲向店外的院子。片刻之后,那几个黑影便纷纷翻墙进入院子内,没过多久便有火光从里面燃起。 “走水了!” “快!快去叫人!” 两名新军夜不收“惊慌”的从屋内冲了出来,大喊大叫的冲出院子去“找人”了,那几个隐藏在周围的黑影没有阻拦,待到两名夜不收趁乱跑掉之后,那几个黑影便继续放火,很快整个大车店便被大火吞噬了。 “跑了两个大头兵,没事吧?” “沈太爷让咱们放火,也没让咱们杀官军啊?咱们保证那几个泥腿子烧死在这里不就行了,干嘛要去招惹那些新军兵卒!” “呵呵,老大就是老大,说的在理。” “看着火势,就算是神仙也逃不出来了,咱们这就回去复命,领赏钱吧。” “嘿嘿,走,领了银子,咱们去灵山卫城的勾栏听曲!” 第一百九十六章 血色宴会 这一晚,夜风很大,也很冷。 指挥使衙门内,刘衍再次将沈久卫等十几名士绅请来,众人坐了三桌,其乐融融。 就在前天晚上,灵山卫城外面,一个大车店被大火烧毁,据说大火熄灭之后,千总苗绍带人从废墟中拖出了几具焦黑的尸体,消息传回指挥使衙门之后,操守官刘衍“暴跳如雷”。 沈久卫眼见刘衍还没过来,在场的都是自己人,便洋洋得意的对身边几个士绅低声说道:“胡千户已经拿到那个账簿了,派人给我传来消息,已经将账簿销毁。你们也回去压一压那些泥腿子,现在操守大人既没有物证,也没有人证,能耐我何?” 众人大笑,纷纷称赞沈久卫手段高明。 就在这时,众人听到一阵甲叶铿锵的声音,向门外望去,只见刘衍竟然身披铠甲大步走来,身后千总苗绍同样身披重甲,二人虽然没带着兵马,但是走起来虎虎生风,也是气势不凡,沈久卫等一众士绅见了也心中一突。 “呵呵,见过操守大人。” 沈久卫起身行礼,其余众人也纷纷抱拳打着招呼。 刘衍见众人已经到齐,便径直坐到主位,然后招呼众人坐下。 刘衍双目扫过众人,最后在沈久卫的身上停下,说道:“今日将沈员外和诸位找来,是想跟诸位再议一议军屯之事。” 沈久卫笑着说道:“此事几天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难道大人还有别的想法?” 刘衍没理会沈久卫,而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自太祖皇帝定下卫所制度以来,军屯向来都是二分守备、八分屯田,是军户百姓和卫所将士赖以生存的根本!可是到了如今,这些耕地大多已经被人兼并,各处军户百姓流离失所,各部卫所将士逃亡严重,我大明的卫所制已经名存实亡!” 沈久卫眉头紧锁,刘衍上来就说这些大道理,明摆着还是不甘心,要继续推行军屯事,于是便说道:“既然大人这么说了,那到底是什么人兼并了军户们的耕地?大人可有证据!” 刘衍冷眼瞥了沈久卫一眼,然后一挥手,苗绍便将账簿拿了出来,刘衍将账簿重重的摔在桌子上,说道:“沈员外要证据,本官便给你们证据!” 沈久卫见状急忙拿起来翻看,只看了几页,脸色便变得刷白,喃喃地说道:“胡千户他……” 刘衍冷声说道:“胡友祥已经全部招供了,现在我军中千总许铭,正率部分头捉拿灵山卫上下侵占军屯土地的官吏!” “啊!” 这下沈久卫等一众士绅坐不住了,刘衍今日分明是要与众人翻脸的。 沈久卫说道:“大人如此行事,难道不怕积怨太深吗?”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好好一个灵山卫,被你们相互勾结弄成这个样子,该征的不能征。到了如今,难道该杀、该抓的,本官还不能动吗!” “你!” 沈久卫闻言两腿顿时一软,坐回到椅子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只见刘衍大声说道:“今日本官不但抓了那些贪官,也要将你们这些劣绅侵占的土地,给全部收回来!” “你们不但侵占各处军户的耕地,还以家人子弟冒充逃亡的军户,以此方法来冲抵赋税,其行可诛!” 其余一众士绅已经慌了,可是沈久卫却依然嘴硬,说道:“操守大人只凭一本所谓的账簿,就想治我们得罪,怕是说不过去的,此事如果闹到即墨营,甚至是总兵府去,怕是操守大人也不好交代!” “我等自有操守大人的上官做主,有众多相与的大族帮衬,操守大人想借着军屯事立威,怕是行不通的。” 沈久卫越说底气越足,说道:“操守大人今晚摆下这桌酒菜,到底想要干什么,你又能干什么!”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问得好!” 话音刚落,站在后面的苗绍便拔刀在手,一把揪住沈久卫的发髻,用力往后一拽,然后钢刀照着脖子就用力一抹,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沈久卫临死也想不到,刘衍竟然敢直接杀人,双眼流露出不可能的神色,仰面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机。 其余十几名士绅那里见过这种场面,顿时乱成一团。 “杀人啊!”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啊!” “逃啊!” 那十几个士绅全都手脚并用的朝着门外冲去,可是迎面便遇到了一队新军将士,顿时被堵在门内。 “啊!” “别杀我,我给钱!” “救命啊,啊!” 新军将士原本都是各处军户,对这些士绅早就恨之入骨,此时纷纷拔刀劈砍,暖阁内鲜血四溅,如同屠宰场一般。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大族士绅,此时却如同猪狗一般,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刘衍此时看着眼前的血腥场面,心中的怒火却依然没有消散,两个已经被砍伤的士绅此时扑了过来,保住刘衍的双腿,大声的求饶救命。 刘衍却是看也不看,而是大声说道:“如今天下糜烂,各地无法活命的百姓纷纷从贼,为何?皆因天灾人祸不断,百姓饥饿难活!” “百姓饥饿,皆因无地可耕。天下万千耕地在哪?都被你们这些劣绅抢夺,被天下有权势之人霸占!” “都说得人心者的天下,你们知道什么是人心吗?人心就是粮食,就是可以让百姓活命的土地!就是源源不断的兵源!” 刘衍用力踢开保住自己双腿的两个士绅,然后继续大声说道:“就是因为有你们祸乱地方,所以闯贼和天下贼寇越大越多,以至于天下糜烂。我朝廷官军却无兵可征、无粮可用!这就是为什么,如今天下,朝廷越打越弱,以至于大厦将倾,而贼寇却越打越强,天下纷乱,令东奴可以长驱直入横行四方!” 正说着,一个士绅满身是血的跑过来,还想要求饶,刘衍拔出雁翎刀,直接一刀枭首,那具无头尸体也被刘衍一脚踢出暖阁,在夜晚的寒风中喷洒着热血。 “你们自己说,你们是不是该死,本官该不该杀!” 十几个士绅转眼便被杀戮干净,此时的暖阁如同修罗场,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的铺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气息。 苗绍带着部下一一查验,确定众人全部毙命之后,这才向刘衍复命。 此时刘衍深呼一口气,胸中的怒火稍歇,说道:“你立即率部去这些士绅的家里检验,他们所有的家财、人口、契约,全部扣下。所有的钱粮物资运到军营中囤积,所有的家眷全部下狱!” “得令!” 当晚,整个灵山卫城乱成了一锅粥,街巷上到处都是顶盔掼甲的新军将士,夜色下还不时传来阵阵鸟铳的轰鸣声,这是各处官吏或是士绅家中,那些家丁在反抗,不过无一例外都被新军鸟铳手击毙了。 此时千总汪博和千总张义早已经率部封锁了灵山卫城,那些士绅的家眷以及各处官吏插翅难飞。千总苗绍率部抄士绅们的家,千总许铭率部抄各处官吏的家,千总沈拓则率部镇守指挥使衙门和城中军营两处。 一众部下已经忙活开了,刘衍则是静静的坐在指挥使衙门的院子里,任凭夜风吹在自己身上。 这时王芸禾在尚善、若水的服侍下走了过来,之前暖阁的厮杀声三人已经听到,现在城中的动静也早就人尽皆知了,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刘衍回头看到三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我刚到灵山卫城就大开杀戒,是不是太残暴了?” 王芸禾说道:“可是夫君此举,却可以让万千军户活命,虽然此举血腥,但也是行菩萨之怒,是那些士绅和贪官自取其死罢了!” 刘衍笑了起来,抱住王芸禾,说道:“有妻如此,我心甚慰!” 一旁的尚善、若水见状,也是脸颊一红,纷纷嗔怒的瞪了刘衍一眼。 片刻之后,王芸禾推开刘衍,说道:“我们就是不放心夫君,现在没事了,我们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王芸禾三人便回到了后院,刘衍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此时外面的喧嚣声逐渐安静下来,刘衍在院子里坐了一阵,苗绍和许铭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启禀大人,属下率部查抄了千户胡友祥等十八人的府邸,共查到脏银四十三万九千七百余两,黄金七千一百五十二两,绫罗绸缎八百七十三匹,粮食五万六千八百余旦,其余财货无算!” 许铭随即将登记在册的账簿递给刘衍,继续说道:“现在骑兵营的将士正在将这些缴获转运到军营中,与沈千总交割。另外,属下抓捕了胡友祥等十八名贪官及家眷,共计五百一十一人,由于城中牢狱装不下这些人,所以属下便将所有人聚集在胡友祥家中,以便集中看押。”火山文学 “嗯,很好!” 随后苗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属下从沈久卫等十七个士绅家中抄出白银七十九万八千四百余两,黄金五万三千一百五十二两,粮食六十八万五千余旦,另有大量绫罗绸缎等财物,目前还没有统计出具体数目。” “此外,这十七家士绅在灵山卫各处还有耕地三十八万亩,属下已经将地契全部拿到手了。” “这么多!” 刘衍原本想将灵山卫各处最大的二十多个士绅全部拿下,可是有几家不知道是不是胆小,在临门一脚的时候,提前暗中答应向刘衍低价出售耕地,所以此番便逃过了一劫。 所以刘衍还料想查获的耕地数量会少一些,毕竟原本自己派人暗中调查的时候,沈久卫等人侵占的军屯耕地是十几万亩,却想不到现在查获了三十八万亩耕地的地契! 苗绍解释道:“大人,沈久卫等人为了逃税,将一些耕地依旧挂在那些军户的名下,咱们灵山卫这边的鱼鳞黄册都是没有修改的,依然由原本的军户承担赋税。可实际上,那些耕地早就落入沈久卫等士绅手中,所以咱们是查不到的。” 刘衍冷声说道:“如此可见,这些蛀虫死有余辜!” 第一百九十七章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次日一早,灵山卫城的百姓小心翼翼的推开大门,走上大街之后,眼见城中并无异常,这才放下心来开始一天的忙碌。 昨晚的动荡并没有影响城中百姓的正常生活,可是对于灵山卫的一众官吏来说,却无异于天塌地陷。 指挥使衙门,正堂。 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钱樰七人,以及镇抚官荀景云、指挥同知王炆镇、千户贾洪雨都被召集过来,刘衍正在对众人发号施令。 “现在灵山卫上下的官吏大多被拿下,日常的政务还要运转,所以本官决定:调夏河寨前千户所管屯官张耒,为灵山卫城千户管屯官。” “调夏河寨前千户所令吏赵民,为灵山卫城千户经历,统管灵山卫城中所有吏员。” “调夏河寨前千户所千户田辉叙,为灵山卫城指挥佥事,负责灵山卫所有兵马的操练、征召事。” “调夏河寨前千户所千户宋功明,为灵山卫城商事官。” “调夏河寨前千户所千户岳明,为灵山卫城钱粮官。” “任命千户贾洪雨,为灵山卫城防守官,率部驻守灵山卫城,所辖兵马由卫城原有墩军整编充任。” “命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陈勋提拔部下人员,补充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空缺。” 一连串的人员任命下来,刘衍算是彻底掌控了灵山卫城,一旁的王炆镇笑着说道:“大人坐镇灵山卫城,日后我灵山卫的军户百姓,日子就要好过多了。” 众人纷纷恭贺刘衍,同时又对将来大家齐聚灵山卫城的景象充满期待。 “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胶州守御千户所守御官唐景明为何没来?” 任命完之后,刘衍便询问起来,自己在处置沈久卫、胡友祥等人之前,便派人联系过二人,命二人尽快赶到灵山卫城指挥使衙门待命。 而且中千户所就设在灵山卫城,季先海本就在灵山卫城内,可是昨晚的动荡,季先海和麾下兵马却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始终没有露面,甚至都没派人与刘衍取得联系,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失职了。 镇抚官荀景云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据属下所知,季先海与唐景明都与沈久卫有往来,他们二人虽然没有大肆侵吞军屯耕地,可是却吃空饷,收受沈久卫等人的贿赂,也是罪大恶极!” “此番他二人久不露面,就是做贼心虚,属下派人通知二人前来待命,派去的部下回报说,唐景明和季先海都在忙于联络即墨营的上官,寻求庇护,根本没有前来待命的打算!” 刘衍闻言冷笑一声,然后对贾洪雨说道:“贾千户,看来你又要动一动了,本官任命你为中千户所防守官,即刻召集灵山卫城原有兵马,将季先海抓捕到案,并且将其部下兵丁全部缴械,等待处置!” 贾洪雨闻言顿时喜笑颜开,自己终于也算是有了实权了。一旁的王炆镇也是心中高兴,贾洪雨算是自己的心腹,如今被刘衍重用,对自己也是一大助力。 虽然贾洪雨不可能像汪博、沈拓等人那样,每人统领一营新军,可是也能充任一处防守官,只要干得好,将来的仕途还是很平坦的。 “属下得令!” 说完,贾洪雨便意气风发的前去调兵了。 随后刘衍看向王越,思索了一下,说道:“王千总,本官任命你为胶州守御千户所防守官,明日一早便率部前去赴任,相关任命文书本官会派人给你送去。” 王越闻言喜出望外,刘衍竟然不计前嫌重用自己,将一个千户所交给自己管理,这份知遇之恩顿时让王越痛哭流涕,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哭说道:“大人之恩,属下没齿难忘!从今以后,只要大人一句话,就算是让属下去死,属下也绝无二话!” 汪博、张义、苗绍、许铭、沈拓等人纷纷翻白眼,看着王越略显夸张的样子,都笑出了声。就连镇抚官荀景云也是微微咧嘴,随后便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刘衍笑了笑,说道:“起来吧,都是生死的兄弟,以后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你到了胶州守御千户所之后,第一时间将原守御官唐景明拿下,派人解送过来。至于那边的兵马,你按照步兵操典的要求进行整编。” “属下得令!” “现在各营的兵力补充和扩建事宜即将开始,到时候要优先补充其余各营,你后营的兵力,先在胶州守御千户所那边自行补充,具体的兵员名册要报给本官审阅。” 王越抱拳说道:“属下遵命!” 两天后,唐景明和季先海被抓了回来,二人垂头丧气的跪在指挥使衙门正堂上,千总苗绍站在旁边看住二人,刘衍看了看二人,说道:“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季先海低头不语,唐景明则是不服气的说道:“成王败寇而已,还有什么可说的!我们不过是时运不济,大人一来便铲除了各处士绅,我们自然也就成了大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你们身为大明将官,不想着练兵守土、保境安民,却只想着为自己敛财,与那些劣绅蛇鼠一窝,现在却满心的委屈,难道你们还想要本官给你们加官进爵吗!” 唐景明顿时语塞,梗着脖子不再说话。 刘衍看着二人的样子,也没了心思,说道:“唐景明、季先海,本官念你们曾与本官一同抗击东奴,在尧山山道一战中也算是同袍了,所以本官不杀你们。今日本官免去你们二人的一切职务,并且将你们的军户籍贯改为民户,你们二人的家产也一并充公。” 说完,刘衍便站起身,看着满脸惶恐的唐景明、季先海,说道:“今日你们便可以走了,本官私人给你们每人五十两的盘缠,回去接上各自的家眷,便离开灵山卫,不要再回来了。” 季先海顿时哭了出来,还要再求刘衍,却被唐景明一把拽了起来:“既然大人已经把话说绝了,那咱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走!” 说完,二人便离开了指挥使衙门,刘衍脸色也满满的冷了下来,回头看了旁边的苗绍,冷冷的说道:“同袍一场,去送送他们。” “得令!” 当日,季先海在灵山卫城中接上了家眷十几人,然后与唐景明一起出了城,在胶州守御千户所接上了唐景明的家眷之后,便准备前往即墨营城。 但是随后刘衍便收到消息,季先海和唐景明一行四十多口人,在前往即墨营城的路上遇到贼寇,全部被人截杀在官道上了。刘衍随即出了银子将唐景明、季先海一众安葬不提。 几天后,管屯官张耒、指挥佥事田辉叙、经历赵民、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先后赶到了灵山卫。 刘衍随即将此番抄获的钱粮物资交割给岳明,命其登记造册,全部收入府库之中备用。 同时,刘衍命管屯官张耒立即带人清查各处收缴回来的军屯耕地,然后按照每户三十亩的数目分给灵山卫各处无田或者少田的军户。 张耒用了五天时间,将所有缴获的三十多万亩耕地核查了一遍,然后给灵山卫各处军户也分了下去。 “大人,现在咱们手中的耕地还剩六万多亩。” “这些耕地暂时留下,现在指挥佥事田辉叙已经按照本官的命令开始招募新军新兵了,到时候所有新军将士都要分一百亩耕地。以现在每户有田三十亩计算,剩下的七十亩差额就要从咱们手中的六万多亩里划拨。” 张耒问道:“如果还不够呢?”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会给田千户下令,新军所有的将领不分配耕地,已经分配的耕地也要收回,全部分发给士兵。本官会以每亩每月三两银子的价格,按月给军官们发放补贴。” “另外等待将来咱们新军的兵力更多,耕地数量不足的时候,士兵也可以按照这个办法来办,想要耕地的,本官便给每人发下一百亩耕地,想要银子的,便折价每月给银子!” 张耒说道:“如此,大人便是将卫所制和营兵的募兵制相结合了,如此更为灵活,咱们的回旋余地也就更大了。” 刘衍笑着说道:“就是这个道理。” 随后刘衍说道:“另外要赶在春耕之前,对灵山卫各处的水利设施进行整修,军户之中缺少耕牛、种子、农具的,百姓缺少过冬衣物和粮食的,张千户都要过问,并且尽快补齐。” “具体需要的钱粮数额,张千户拉出一份奏报来,本官审阅之后,便交给钱粮官岳明尽快办理。” “属下遵命。” 打发走了管屯官张耒,刘衍又将钱粮官岳明找来。 岳明一上来,便喜笑颜开的说道:“大人,如今咱们发财了,现在府库中有存银几十万两,存粮二十多万石,吃用数年都用不完啦!” 刘衍笑着对岳明说道:“数年?放心,最多一、两年,这些钱粮就会用光的!” 岳明顿时傻了眼。 随后刘衍便将整修整个灵山卫水利设施,以及补贴各地军户百姓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想想看,这些都要在春耕之前完成,要花多少钱粮?另外指挥佥事田辉叙正在灵山卫城外搭建新兵大营,咱们新军的扩编、新兵训练之事也要铺开了,这些又需要多少钱粮?还要给全军近万将士和随军人员提供装备、提供吃穿住、每月发放饷银,这些又需要多少钱粮?” 刘衍看着已经没有笑容的岳明,说道:“所以,现在府库中的钱粮看上去很多,但是却不禁花啊。” 岳明说道:“大人,新军的开支是不能削减的,但是军屯那边,是不是可以逐步实现?要一步到位的将灵山卫各处军屯都做到位,是不是太快了?” 刘衍说道:“你要记住,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百姓都是第一位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啊!这些钱粮花了也就花了,毕竟都是从百姓身上来的,花在百姓身上,也算花对地方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新兵(一) 灵山卫城南门。 城门口,两名新军亲卫营将士正在张贴告示,聚集在城门附近的军户军户百姓蜂拥而来,里三层外三层的将这里围了起来,小声议论着什么。 这些军户百姓多是灵山卫各处的穷苦农民,家中地少甚至是没有耕地,在如今这个世道下,已然是活不下去了。即便刘衍已经开始为各处军户分地,可是眼下众人还是得吃饭,在庄稼长成并且收获之前,这些贫苦的百姓只能聚集在灵山卫城外,兴许还能找个卖苦力的活计,暂时先渡过难关。 片刻后,一名新军亲卫营将士指着告示大声说道:“操守大人有令:灵山卫兵备废弛日久,决意整顿灵山卫各处兵马。从今日起,裁撤灵山卫各处老弱墩军,重新招募军户青壮为兵,待遇从优!” 众人哗然。 “待遇从优”四个字更是如同巨石一般,瞬间砸进了众军户百姓的心间,激起了阵阵涟漪。 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大声问道:“不知从军有何待遇?如何从优?” 周围的众多军户百姓也是纷纷附和起来,那新军亲卫营将士说道:“凡是被挑选上的军户青壮,都可以分到一百亩的耕地,同时指挥使衙门还会给其家人分发农具、种子、口粮,每三户分发耕牛一头!” 另一名汉子问道:“要是没有家眷又当如何?分了耕地也没人耕种啊!” “这有何难?操守大人有令:有家室者,分田百亩,操守大人提供农具和种子、口粮;无家室者,将百亩土地的收成数额折合钱财,每月发放。” 那两名发问的汉子闻言颇为心动,这时新军亲卫营将士又说道:“当兵分地这是好事,不过尔等有意从军者要知晓,所有分给你们的耕地都是操守大人所有,只不过是分给你们耕种而已,你们到手之后不得私自买卖土地、出租,说白了,你们就是操守大人的佃户。” “只不过操守大人不会像那些士绅一般苛刻,不但会给你们发放口粮和种子,而且佃租也少,每年丰收之时,每亩只需缴纳粮食五十斤,军粮五十斤,其余不论剩余多少,皆为尔等所有!” 此时虽然已经不是盛世时节,但是只要是常年耕种的熟地,一年的亩产也在两、三百斤上下,就算是比较贫瘠的耕地,一年的亩产也在两百斤左右,这样一来一亩地就可以剩下一两百斤粮食!那一百亩呢? 这样的条件对于穷苦军户百姓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足以让人为之拼命。 不过刚才发问的魁梧汉子还是再次问道:“那从军者可有军饷?” 此时各地卫所并不给麾下士兵发放军饷,只是管饭,或是发放口粮而已。遇到战事或者是剿匪之时,才会给士兵发放一些赏赐,不过数量也不会太多,所以此时各处卫所的士兵大多困苦,也因此造成各地兵马多是匪兵,打家劫舍、杀良冒功都是寻常事。 新军亲卫营将士说道:“自然是有的,一旦被操守大人招募为兵,每人每月有军饷四两银子,饭食、衣物也由指挥使衙门全都供应。不过被招募的新兵必须脱产,家中农事不得参与,非假期不得回家。” “那家中分得耕地如何耕种?” “操守大人已经替尔等想好了,农忙时节,指挥使衙门会组织乡里协助新兵家中农务,并为新军将士的家眷优先提供耕牛和农具,尔等勿忧。” 那名魁梧汉子和随后发问的汉子,此时先后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围观的军户百姓还在争先恐后的询问着。 这两人刚才便相互注意到,此时一同来到旁边。魁梧汉子抱拳说道:“在下张迅,灵山卫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军户,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在下李浩,灵山卫古镇巡检司军户。” 二人寒暄了几句,张迅二十七八岁,比李浩大了两岁,二人便以兄弟相称。 “大哥,这新任操守大人闹出的动静着实不小,你看这招募新军士兵,能去吗?” 张迅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朝廷暗弱,各地官兵大多不堪战,内有李闯糜烂天下,外有东奴不时扣关,这可是天下大乱的景象。依我看,这新任操守大人估计也是想要成就一番大业,咱们正好可以参加新军,也能搏一搏军功,来个光宗耀祖!” 李浩双眼放光,说道:“小弟也是这么认为!大丈夫耕作于田亩之间有何出息?咱们兄弟不如一同去投军,兴许能闯出一番天地来!” “光是咱们两人还不够,咱们再去招呼一些兄弟,拉上一些人一同去投军,现在各处军户多有逃亡,咱们找回一些人来,同去投军,兴许能在操守大人那里混个小头目。” “如此最好!” 转眼到了四天后的一大早,指挥使衙门外面的长街上人满为患,数千军户青壮聚集在此,如同一条搁浅的长龙,正在向前蜿蜒蠕动着。 亲卫营千总苗绍正带着一百多名新军亲卫营将士维持秩序,另外田辉叙也带着几十名部下从旁协助。 “街口那边先拦住人群,不要往里放人了,等前面人少些再放!” “拉起警戒绳,再有人插队,你们几个全都去看城门!” “号牌!把号牌发好,再有人漏发,你们几个全都滚回家去!” 苗绍声嘶力竭的呼喊着,指挥手下的人马维持秩序,可是前来报名参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区区一、二百人根本不够看的,只能维持个大概而已。 刘衍此番扩军需要招募八千人左右,可是招募的消息一经发布,顿时轰动了整个灵山卫,甚至周边几个卫所的军户百姓都闻风而动,有不少人跑来报名参军。 报名筛选的第一天,指挥使衙门便迎来了三千多人报名。到了今天,刚过正午便已经登记了两千多人,估计今天报名的人数会突破四千人! 眼见如此,刘衍不得不将报名的期限从十日改为五日,报名的人数太多了,这几天前来报名的军户青壮加在一起,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人了,扩军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 很快五天时间就过去了,亲卫营千总苗绍带着两名新军将士来到指挥使衙门的后院,那两名新军将士抬着一个厚重的木箱,里面便是这五天来登记参军的花名册。 “大人,这五天前来报名的青壮有一万六千八百九十三人,按照大人的要求,乡间游手、各地逃兵、恶霸地痞、商贾子弟一概不要,城中军户百姓青壮以及少许民户子弟酌情筛选,共有一万两千六百七十七人入选。” “两日后,在城南开阔地举行第二轮筛选,以负重跑步测其耐力,以举石测其气力,再者便是检查其有无残疾、病理。” “五日后,在城中校场举行第三轮筛选,侧重新兵的德行……” 刘衍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办。最终录取的新兵人数要控制在八千人左右,要优中选优。等到各部整编完毕之后,再视情况增减人数。” “另外派人告诉后营千总王越,让他先不要自行招募人手了,估计现在他也招募不到多少人,一并等着新兵训练完毕之后,统一给后营调拨兵员吧。”火山文学 “得令!” “另外在第二轮筛选时要增加兵刃一项,在第三轮筛选时增加兵法一项,以便发现人才。凡是优秀之才,要单独登记造册,给我察看。” “得令!” 两日后,张迅和李浩带着二十多名各自的同乡报名成功,众人顺利来到了第二轮,此时众人被分在一队,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集结在一侧,就包括二人一众,此时都正等待进场测试。 在众人的前方,一片硕大的平地已经被开垦出来,先后有数支队伍被拉了上去,正在绕着巨大的场地跑圈。 按照领队的新军士兵的说法,第二轮的测试就是体力,第一项便是这长跑,所有人都要在腿上绑上大小相同的石块,身上也要穿上邦有石块的“坎肩”,然后每队都要跑足五圈才行,落队的、无法跑完的、投机取巧的,全都要淘汰掉。 用领队新军队长的话讲:操守大人不要软脚虾,也不要花花肠子! “大哥,这五圈怕不是有十来里路啊?你看那领队的新军士兵如同野马一般,大家都要追着他跑,这要是一口气跑下来,少不了要丢掉半条命啊!” 张迅也是点头赞同,回头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几名同乡,暗道:“而且每人都要带着这些石块,怕是有二、三十斤重,这一项下来,怕是就要去掉几人了!” “第七队,准备上场了!” 领队的新军队长大声呼喊着:“起来列队,列队了!跟着我,跑!” 张迅和李浩心中一颤,匆匆列队之后,便跟着大队人马跑动起来。 三百名汉子就跟在领队队长的身后闷头猛跑,前两圈还好,三百人全都咬着牙坚持了下来。可是从第三圈开始,便不断有人跟不上前方队长的速度了。 李浩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说道:“大、大哥,那队长、长跟匹马似的,怎、怎么还这么快啊、啊?” 张迅脸色通红,已经有三个同乡落在后面,估计在被后面巡场的新军士兵淘汰出局了,此时咬着牙快步跑着,哪里还顾得上搭话,只是从嘴里挤出了两个字:“快跑!” 李浩也不再说话,拼命跟着大部队向前奔跑,此时只觉得双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完全就是机械的自主跑动,心中满是绝望。 两炷香过后,张迅和李浩所在的第七队完成了长跑,三百人的队伍只有一百七十多人合格。当领队的新军队长站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张迅和李浩惊讶的发现,队长除了满头大汗、气息有些急促之外,并不像众人一般瘫软在地,依然精神十足。 “这些新军真是……” 李浩咬着牙,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 张迅则是双眼冒光,低声说道:“如此新军,才值得咱们追随!” 第二轮筛选。 第七队的一百七十多人五人一组,开始进行举石锁、俯卧撑、仰卧起坐等项目的测试。 “在鼓声停止之前,每人要完成高举石锁二十次,俯卧撑一百,仰卧起坐一百,蹲起一百,而后扛圆木跑到前方五百步外的集合点。未完成者,淘汰!” 众人闻言顿时傻眼。 张迅和李浩双眼冒火,刚才经过领队队长示范后,二人才知道所谓的仰卧起坐等项目都是什么意思。二人虽然没有练习过,但是也看得出来,这些项目对每个人的体力都是巨大的考验,而且鼓声会持续多久,众人根本不知道,所以每一个项目都要尽全力去完成,以便节省时间,如此一来…… “大哥,指挥使衙门用这样的方法筛选新军士兵,怕不是在选天兵天将吧?”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兵(二) 数日后,灵山卫城校场。 经过严苛的筛选,最终共有八千一百余名青壮通过了第二轮考验,此时已经全部集结于校场之内。 没过多久,刘衍在千总苗绍的陪同下,率领亲卫营三百新军将士来到校场内,三百名顶盔掼甲的新军将士威风凛凛,与平日里百姓见到的卫所兵马完全不同,不但装备精良,而且还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精神气,让在场的数千青壮为之侧目。 刘衍大步走到校场内的高台上,身上的甲片纷纷作响,引来所有人的注视,亲卫营千总苗绍抱拳说道:“启禀大人,所有青壮已经集结完毕,请大人示下!”火山文学 刘衍坐在高台中央,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畅快,大声说道:“第三轮选拔,开始吧。” “得令!” 八千多名青壮随即被分散开来,每三百人左右为一队,由一队新军将士负责甄别,重点对这些青壮参军的目的、家中情况、有无作奸犯科等情况进行询问调查。 而后还会对所以青壮进行基础的行伍知识问答,并对所有人进行打分,按照询问的情况,划定及格线,最后得分如果没有过线,则会被淘汰。 看着校场中热火朝天的景象,刘衍无心参与其中的具体事务,便对苗绍问道:“这几天的筛选中,可有表现突出的人才?” 苗绍拿出一份表单,说道:“启禀大人,经过前两轮的筛选,共记录下一百七十八名表现突出的青壮,这些人不但身体素质很好,而且大多头脑灵活,特别还有几个还认识几个字。” 刘衍询问道:“哪几个是认识字的?” “这个张迅,还有一个叫李浩,都是咱们灵山卫的军户青壮。” “剩下几个也都是灵山卫的军户青壮,众人也隐隐以张迅、李浩二人为首。” 刘衍点了点头,然后吩咐道:“此二人重点关注一下,如果能够通过第三轮筛选,便给他们安排个职务。至于其余的这些青壮,如果在训练中成绩不错,那就安排一些基层的队长,或是重点培养一下。” “得令!” 一个多时辰之后,第三轮筛选结束。 包括张迅和李浩在内的八千名青壮脱颖而出,其余一百余名青壮虽然没有入选新军,但是这些青壮也都是好苗子,放在别的卫所都是一等一的好兵,刘衍自然不会就此放手。 在高台上,刘衍身着御赐铁甲,在太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在台下数千人的眼中如同天兵天将一般,虽然此时寒风阵阵,但是也点燃了众人心中的火焰,让众青壮心中感到一阵火热。 刘衍当即进行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将新军定位在保国安民、捍卫华夏这八个字上,直接与各地的明军区别开来,让这些新兵从心里就感到自己的不一样。 “本官此番筹建的兵马乃是新军,何为新军?保境安民、捍卫华夏,能做到这八个字,便是新军!” “从今以后,尔等要与各卫所、各地营兵的兵马划清界限,你们不是耀武扬威、鱼肉百姓的兵痞,也不是圆滑如油、阿谀奉承的兵油,更不是杀良冒功、目无法纪的兵匪!你们,是我刘衍的臂膀,是我刘衍的同袍!” 最后,刘衍在心中吼道:“你们,将与我一道,平定华夏,再造盛世!” 虽然此时台下数千青壮还听不太明白,对于刘衍的期望更是一知半解,但是也隐隐意识到,自己所在的这支新军与众不同,与以前见过的官军兵马是不一样的。至于是哪里不同,时间自会说明一切。 “亲卫营千总何在?” 苗绍抱拳应诺。 “将所有新兵带入城南军营之中,十日之内完成整编,开始操练!” “得令!” “中千户所防守官何在?” 贾洪雨急忙抱拳应诺。 刘衍指着台下的一百多名落选青壮,对贾洪雨说道:“这些青壮虽然未能入选新军,但也是一等一的好苗子,你将这一百多名青壮进行整编,全部补充为中千户所兵马,然后以此为根基,对中千户所的旧军进行整顿。” “得令!” 那一百多落选青壮开始还心情低落,此时猛然听到操守大人要将自己整编中千户所的兵马,顿时欣喜若狂。 在中千户所当兵虽然不会有一百亩耕地和丰厚的军饷等待遇,但是也有一份稳定的薪俸,这下便可以脱离原来的贫苦生活,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忽然不知道是何人带头,数名青壮纷纷高呼万岁,整个校场为之震动。 苗绍、贾洪雨等一众千总、千户微微变色,但随即平复如初,看向刘衍的眼神很是仰望。 刘衍面色沉稳,泰然自若的接受数千人的欢呼,心中却是在想着另一件事:钱! 经过这次大募兵,从沈久卫等人家中抄来的钱财怕是要散去不少了,养活数千兵马的开销是惊人的,刘衍不能坐吃山空,要开始思考新的收入来源了。 “这个家不好当啊!” 新兵的军营设在城南,这里原本是一片荒村,现在则是被刘衍下令开辟出来作为新兵操练的军营使用。 刘衍入主灵山卫城之后,便下令各营新军驻守在城内校场和军营,征召来的新兵驻地则是放在了这里。 随后亲卫营千总苗绍用了几天时间搭建起新兵操练的临时构架,张迅和李浩都被授予队长之职。 数千青壮随即开始操练,刘衍的声势顿时大涨。刘衍随即开始分田分地,将查抄来的耕地全部分了下去,并且将指挥使衙门能够调集的农具、种子、耕牛全部分发下去,不足之数则是出钱购买,整个灵山卫都掀起了一场分地的浪潮。 在指挥使衙门的安排下,数千青壮的家眷也被妥善安顿下来,分散安顿在灵山卫城以及各处,房屋不足的地方,各处衙门甚至还组织人手修筑了一些简易房屋,为此也少不了花费了大笔的钱财,以至于钱粮官岳明每每抱怨不止。 刘衍没有理会岳明的抱怨,而是嘱咐司管屯官张耒,让其督促这数千户百姓抓紧时间准备春耕事宜,不要误了农时。 “这数千户的收成不但关系到新军将士的军心士气,而且也关系到我灵山卫的收入,以及新军的军粮来源,万万不可马虎!” 张耒憋足了劲要在刘衍面前展示自己,当即抱拳说道:“请大人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耕地和屯田的事情安排完毕之后,刘衍便将心思放在新兵的操练上面。 刘衍将田辉叙找来,笑着说道:“我去城南的新兵大营看了一下,觉得操练的程度还不够,所以决定加大整训的力度!此番是第一批新兵的整训,你们带着手下青壮回来,也看看我是如何操练的,你们回去之后,要继续保持整训的力度,决不能懈怠!将来我军再招募兵员的时候,便按照我定下的方略执行。” 听到这里,田辉叙心中很是没底,预感到刘衍一定是在考虑什么,这次的整训绝对不简单! 其实田辉叙的预感还是很强的,此后当他回忆起这次整训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蹦起“阴曹地府十九层”这个词来,可谓是终身难忘! 按照刘衍的命令,亲卫营千总苗绍在将八千新兵搭建完操练架构后,便将这批新兵移交给田辉叙统领。在这批新兵中,官职最大的便是队长了,再往上的旗总便是教官的存在,从亲卫新军抽调老兵充任。 这些旗总将在大批新兵入驻大营前几天,先一步进入新兵大营受训,以便能够管理数千新兵蛋子。 灵山卫城,新兵大营。 经过几天的等待,张迅、李浩跟随大队人马抵达了新兵大营。 此时的新兵大营里人头攒动,从各地征召来的新兵都汇集在这里,正在新军教官及协助将士的安排下报到。 进入大营之后,所有的新兵都被贴上了号码,在新军将士的疏导下,所有人沿着大营外延向左排队进入,依次是登记处、体检处、被服处、杂物处、整编处,每个地方都有专门的教官指挥众人,还有不少新军将士在一旁协助,所以虽然大营里面报到的人很多,可是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灵山卫,胶州守御千户所,第七号,张迅!” 张迅刚刚过了登记处,手中拿着一张表明身份的号牌,紧接着便听到前面的体检处叫自己,急忙跟着队伍来到了体检处。 “无伤痕,无残疾,身高符合条件,体型未超重、无瘦弱情形……” “家中有无遗传病?额,就是祖上几代人都出现过同一种病的情况,有没有?” 张迅急忙回答道:“没有,没有,家中长辈、兄弟都很安康。” “嗯!” 这边张迅心中嘀咕:“别处招兵都是来者不拒,怎么操守大人招募兵卒还这么多规矩,连家中亲人是否安康都要询问?之前不是都已经通过筛选了吗,今日为何又要登记许多东西?” 不等张迅想明白这些,只见体检处的官差在自己的号牌上用笔勾了一下,然后说道:“跟着队伍去领东西吧。” “是!” 张迅心中窃喜,身后跟来的李浩也是笑着,二人想不到进了新兵大营,竟然还有东西发,此时张迅、李浩甚至都将刘衍当成了救苦济世的活菩萨。 张迅、李浩在被服处领取了两套大红色的鸳鸯战袄,都是用崭新的棉花填充其中,表面的布料也是上好的棉布,不但保暖而且非常结实耐用,张迅、李浩抱在怀里非常兴奋。 此外还有一床被褥,同样是棉被,像是冬鞋、内衣袜子、绑腿等零碎物件更是数不过来,让张迅、李浩有了一种一夜暴富的错觉,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从军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接着,张迅、李浩在杂物处领取了碗筷、水杯、水囊、毛巾、水盆、行军带、牙刷和海盐、肥皂等等,这些东西让张迅、李浩见了都心中发颤,暗道:“我的天啊,这么多人,每人都要发下如此众多的好东西,操守大人究竟要花费多少钱粮啊!难道操守大人是天上的财神下凡?” 特别是当张迅、李浩见到用竹筒装着的上好海盐,旁边分发物品的将士解释道这是用来刷牙梳洗口腔的,可是让张迅、李浩心疼不已,自己活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细盐,现在竟然被告知这不是吃的,仅仅是用来刷牙漱口而已,张迅、李浩当即咽了咽口水,差点将自己呛死! 周围的一众新兵也和张迅、李浩一样,都是双眼瞪得大大的,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看向那些新军将士,似乎像是在看着一群败家子一般。 第二百章 严酷的操练 “继续往前走!到前面空地等候整编。所有人拿好自己的东西,不要乱走,按照指引排队向前……” 旁边的营中将士大声呼喊着,这才将张迅、李浩等一众新兵从震惊中拉了回来,众人跟着队伍来到整编处,一队旗总带着新军将士开始对众人进行整编。 “张迅、李浩!” 张迅、李浩赶紧放下东西,纷纷将自己的号牌递了过去,然后急忙将地上的东西再次抱在手中,生怕弄丢了一件。 “张迅选拔成绩优秀,分在新兵营第三营左总左哨,就在这左哨的三队做一名队长吧。” “李浩选拔成绩优秀,分在新兵营第三营左总左哨,就在这左哨的四队做一名队长吧。” 一名旗总在号牌上写好了张迅、李浩被分配到的建制,然后指着旁边另一名旗总,对张迅、李浩说道:“那是你们二人的上司旗总,从今日起,你们就跟随他进行训练,在大营中的所有事情,都要听从你们旗总的命令,有事也要直接向旗总禀报,明白吗?” 张迅、李浩装好号牌,急忙领命。 随后张迅、李浩和另外几名被任命为队长的新兵,被这名旗总集合起来,那名旗总的脸上有一道很明显的刀疤,走起路来还腿脚还有些跛,张迅、李浩心中暗道:“应该是新军的老兵,负伤后没办法再上战场,所以就在这里训练新兵?看来操守大人还真是有情义,这样的伤残兵卒都不放弃!” “跟我来。” 旗总一声令下,张迅、李浩等几人急忙跟在后面,直接来到大营左翼的一处地方,这里全都是一排一排的房子,整齐划一,每排二十间大房子,全都是青砖瓦片的好房子,张迅、李浩等新兵见了眼睛都瞪大了,这些军营的房屋比自己见过的许多房屋都要好! 旗总带着众人来到第三排,然后每两名队长安排到一间房子内,到了第五间,旗总推开门招呼张迅、李浩走了进去。 “这里就是咱们的宿舍,这里的房子每间居住两队、三十人,从今天起,你们就跟着我在这里同吃同住,在训练期间,咱们便是同袍。” “是!” 张迅、李浩打量着这间屋子,一张横贯东西的大通铺在房间的最里面,在靠外的墙边是十张桌子,上面还有笔墨纸砚,在每张桌子的旁边都有一个架子,上面还有一个小挂钩。 旗总对二人说道:“你们每人选一半桌子、一半床铺,作为你们手下新兵之用,然后将你们的写着姓名的号牌挂在挂钩上,将所有的东西整理好,全部放在架子上。被褥全部放到通铺上叠好,衣服也是一样……” “是!” 就在这时,二十八名新兵被带到这里,分别安排在张迅、李浩的手下,旗总少不了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待到众人整理得差不多了,旗总便走到张迅、李浩选的架子旁边,然后将所有东西全都拿了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亲手整理了起来。 “毛巾要像这样垂直挂好,每日洗漱完,要将毛巾清洗干净并且晾干,绝不能有任何污渍和异味。杯子、餐具、洗漱用品要放在最上面整齐摆好,所有人的东西都要在一条直线上,不能乱放!” “被褥要像这样叠成四折,要叠成豆腐一样的方块,衣服叠成这样,要确保不能有任何褶皱!” 张迅、李浩等人见状都傻了眼,这哪里是当兵啊,就算是那些士绅官宦之家,也做不到这样的整洁吧? 旗总不理会众人吃惊的样子,继续说道:“操守大人说过,咱们不是其他卫所营伍的旧式兵卒,而是军人,是大明的军人,是为华夏百姓赴汤蹈火的军人!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保持自身的形象,不但要严加操练,还要时刻保持昂扬的精神面貌,和整洁的内务环境!” “今天你们就按照我整理的标准练习,今日一天时间就干这一件事。从明天早上开始,每天早上我都要检查你们的内务,不合格者重罚!” 张迅、李浩等人顿时傻了眼,随即在旗总的督促下开始练习整理内务,众人一直练习到晚餐时间,才算是全部通过了旗总的检查。 当晚,张迅、李浩所在的一旗人马都集中在一间硕大的帐篷内,在新军大营中,都是以旗为单位集中用餐的,在大营北侧的空地上,几十个硕大的帐篷整齐的排列着,这边是所有将士的“食堂”。 张迅、李浩坐在椅子上,看着已经摆好的饭食,不住的咽着口水,与同一队的其余二十八名新兵一样,从坐下的时候开始,众人的双眼就没离开过桌子上的食物。 白肉大饼、肉咸豉、大锅的炖猪肉,以及水煮鸡蛋、整条的清蒸鱼、烤兔子、每人还分到一大碗的羊肉汤,其余的各种果脯更是多达十几盘,还有白花花的馒头和雪白的稻米饭。 在桌子一侧的地上,还有一个大木桶,里面是鸡蛋汤,大块的鸡蛋花就浮在汤水中,看上去满是油花。 这样的一桌食物,已经超出了这些新兵的认知:这不是只有官宦大族才能吃得起吗? 张迅、李浩还狠狠的拧了自己一下,生怕自己是在做梦,一旦梦醒了就吃不到如此丰盛而又美味的食物了。 就在这时,张迅、李浩所在旗的旗总带着十几个将士走了进来,每人都抱着两个大酒坛子,赫然是大盘堡出产的烧锅酒。随后这十几个将士开始将酒坛子分发到每一张桌子上。 只见旗总大声说道:“兄弟们!今晚是大家参军的第一餐,也咱们新兵营的第一餐,操守大人有令,要让大家吃好喝好,特意命人送来了大盘堡的烧锅酒,所有人今晚都要不醉不归!” 众人闻言顿时欢呼了起来,甚至一些泪窝子浅的新兵当即嚎啕大哭起来,这样的美食和好酒,放在以前可是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而今日自己却能够吃喝尽兴,如同做梦一般。 张迅、李浩也是感慨不已,此时看着周围的一众同伴激动的样子,如果有人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哪怕半句刘衍的坏话,都会立即被张迅、李浩等新兵撕成碎片,此时刘衍就是众人心中的“领袖”,容不得任何人诋毁。 旗总招呼众人把酒满上,然后高举酒杯,对众人大声说道:“今晚大家不醉不归,明日一早,各旗便要开始组织学习军律军规,并且开始组织进行队列、体能等训练。” “从明天开始,各队白天进行各科目的操练,晚上开始读书认字,指挥使衙门已经招募了大批识字的先生,明日就能到位。” 张迅、李浩等人听说不但要进行各种训练,还要读书认字,都非常诧异,当兵不就是练就一身好武艺,能上阵杀敌就行吗?读书认字做什么用? 旗总看着众人疑惑的表情,笑着说道:“最初我也是不明白为何要读书,可是有一日我有幸见到了操守大人,就开口询问了一句。你们知道操守大人是如何回答我的吗?” 张迅、李浩看向旗总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自己什么时候能见到操守大人一面? 一众新兵纷纷摇头。 旗总说道:“当时操守大人对我说:我华夏向来有出将入相的传统,我华夏的男儿也应该文武双全,上马可提枪开疆拓土,下马可提笔经邦济世!让你们读书认字,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们有机会出将入相,能够为华夏立下大功,能够为百姓谋取一方安宁!” 张迅、李浩等一众新兵闻言都被震撼到了,刘衍的这番话让所有人为之动容。 旗总举着酒杯,对众人说道:“操守大人对大家非常看重,不惜花费巨资训练大家,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大家一起安定天下!今晚这第一杯酒,咱们一起遥敬操守大人!” “为操守大人,贺!” “为操守大人,贺!” 一杯烈酒下肚子,张迅、李浩只觉得一股火热顺着喉咙滚滚而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胃中翻腾着,非常舒坦。 借着微醺的感觉,张迅、李浩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片崭新的天地,从今晚开始,自己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从第二天开始,各部新兵便开始训练,一开始只是简单的基础训练,一众新兵应对的还很轻松。张迅、李浩二人还感觉不到这次新兵训练有什么困难的,可是到了第四天,刘衍亲自来到了新兵营,在刘衍的主持之下加大了运动量,基础的体能训练科目也以最高标准进行,一切就都改变了。 一众新兵刚刚才适应了加大的训练量,刘衍又给众人增加了一项每天二十里的负重行军。 包括张迅、李浩在内,所有的新兵都要全副武装,每人身上的负重都达到了三十斤左右,而且还要在午饭开饭之前返回营地,否则所有人都不用吃午饭了! 一连十天的时间,别说新兵大营周围了,就连整个灵山卫城周边,几乎每块土地都踩上了他们的脚印。 就只是这样,已经有不少人坚持不住了,众新兵每天操练到快断气的程度,那真不是人能受得住的,张迅麾下的众新兵都是怨声载道。 张迅也是被手下怂恿着找到旗总诉苦,旗总也是愁眉苦脸的说道:“这次整训可是操守大人亲自主持的,咱们只有坚持下去,谁有胆子说不训了?你们要是还有力气就在这唠叨吧,我可是要去休息了!” 张迅闻言顿时泄了气。 次日,在众人准备进行负重行军的时候,刘衍当众宣布:此次整训之后,凡是不合格的新兵一律清退出新军之列,而所有通过了整训的新兵,所有人开始发放军饷和兵备!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士气大振,此前众人心中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就连马上要开始的负重行军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 临近中午时分,张迅和李浩各自带着疲惫不堪的新兵回到了新兵大营。而等待众人的并不是热乎乎的饭菜,而是刘衍带来的众多操练器械! 那一杆杆木质长枪、长刀发下来之后,张迅、李浩等所有新兵心中都是明白,自己的苦难远远没有结束。 果不其然,在吃了午饭之后,刘衍便指挥众人,在所有的新兵都在手臂和腿上都绑上了沙袋,操练用的木质长枪、长刀上还加了铁块! 此后,众人每天反反复复几千次重复着刘衍教授的那七八个动作,这些招式都是刘衍根据实战需要精炼出来的,要用这种办法让所有人形成肌肉记忆,以便在战阵中正常发挥出来。 而且在众人之间还传说,整训期间的所有操练量,还是由刘衍安排那些旗总观察众人的状态之后随时调整的! 这个说法传开之后,张迅也是细心观察了一番,发现只要是众新兵在吃饭的时候还能捏得起来筷子,第二天的操练肯定就要加码! 于是,包括张迅、李浩等人在内的所有新兵都学乖了,众人无一例外的直接用手捧着碗啃食,已经没有人再用筷子了,众人宁可像狗一样吃饭,也不愿意第二天累掉半条命。 就这样,众人蒙混了几天后,一众旗长却变得越加变态,众人开始分头观察起各部新兵上厕所的情形。 那些旗长只要发现新兵能单独上厕所,那就说明众人的手臂和腿脚还没得到“充分”的运动,也就说明训练量需要再度增加。 面对这般情况,所有参训的新兵也是豁出去了,众人上厕所都是按照一队十五人为单位集体出动,而且都让别人帮忙扶着,并且拉上裤子……,就连张迅要上厕所,也是要拉上手下兄弟一起去,几人互相“帮助”解决问题。 第二百零一章 上官召见 这样猫抓老鼠的游戏持续了一段时间,随后每天整训结束之后,刘衍都会集合所有新兵,然后将这天操练成绩最差的一旗单独拎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训斥。 大家平日里都是一个锅里吃饭的兄弟,谁也不愿意自己这一旗成了每日训斥的对象,毕竟男人的面子是第一位的。 所以,所有参训的新兵都是发起了狠,每日的体能操练都是咬牙坚持,而格斗操练和战阵操练更是全力以赴。 仅仅只是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张迅、李浩这一旗新兵的战技就变得娴熟无比,众人手中的长枪和长刀就跟自己的第三条胳膊一般运用自如。 几乎所有人都自信,自己一个人绝对能够解决两、三个拿腰刀长矛的敌人!更别提众人还可以娴熟的结阵而战,一般的敌人绝对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战技的训练把所有人都整麻木了,此时战技训练也不再是专项训练,而是跟体能训练一通成为常规科目,不少人都觉得再没什么挑战能难倒他们。 可到了最后阶段的操练,包括张迅、李浩在内的所有新兵都是傻了眼,刚一开始就让所有人胆寒,甚至还出现了逃兵。 崇祯十二年(1639年)正月中旬,天气依旧十分寒冷,但是新兵大营内,所有参训的新兵都被刘衍下令脱掉了身上的鸳鸯战袄,脱得只剩一身贴里。 然后刘衍下令,让所有的新兵分批次,在浇了血水、满是碎石子的浅浅坑道里匍匐前行,而且刘衍还在坑里堆满了猪羊内脏,到处都是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刘衍调集了一批鸟铳手,对着坑道周边不断开火,呼啸的铅弹不断落下,让这些新兵胆战心惊。 不少参训的新兵都是一边爬一边呕吐,不断给后面的同伴制造新内容。甚至有许多新兵情绪崩溃,直接趴在坑道内嚎啕大哭,直到被后面跟上来的同伴怒斥着,奋力推着前进,这才开始继续爬行。 这条所谓的“天堂路”,将上百名新兵拦在了幸福之外,所有没能到达终点的新兵都被告知,他们会被调到中千户所,不再享受完成操练后的各项待遇。 眼见如此,田辉叙忍不住为那些被淘汰的新兵求情,毕竟这些新兵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实属不易,求刘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而且几乎所有的失败者也想通了,前面的苦难都熬了下来,不能就这么放弃,也是纷纷跪在地上向刘衍求情。 刘衍也是点了头,安排这一百来名新兵重新走一遍“天堂路”。 最终,被刷落的新兵只有十来个而已,这十几个人终归是过不了心中的恐惧难关,被调出新兵营,前往中千户所报到。 到了正月底,刘衍将数千新兵全部集结了起来,当众宣布新兵整训正式结束! 当众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那一刻,八千名新兵都是当场哭了出来,这可真是不容易…… 当天下午,田辉叙指挥各营派来的新军将士,准备带着营中新兵出发前往各处,开始补充各营的缺额。 就在众人临出发之时,张迅和李浩正好遇到千总张义率领麾下新军赶来。按照刘衍的命令,各营新军将士也要轮番过来,准备参加整训。 此时,张迅、李浩等众看向张义所部新军将士的时候,眼神之中充满了怜悯,众人心中都是暗道:“祝兄弟们地狱十九层一月游愉快!” 经过一个月的操练,新军各部的兵员基本上算是齐备了,随后火器督造处主事谭晓大、兵甲督造处主事徐乐开始雇佣民夫,将大批的兵备转运到灵山卫城,同时给胶州守御千户所、夏河寨前千户所也分别运去了大批的兵备。 灵山卫新军开始迅速整编、武装,一支九千余人的精锐大军正快速形成战力。 就在正月的最后一天,刘衍忽然收到新任山东总督卢象升的命令,命刘衍立即前往济南府述职。 刘衍找来王炆镇,此时王炆镇身为指挥同知,算是灵山卫的“二号人物”,自己前往济南府的时候,王炆镇自然要代理这边的事务,所以在临走之前对王炆镇嘱咐一番,还是很有必要的。 “大人尽管放心,属下会按照大人的交代做事,绝不会打乱大人的任何部署。” 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王炆镇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才能,但是能一路走上来,除了借了自己战功的光,还有一点也很重要,那便是听话。 王炆镇此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于上官的交代,一向是百分百执行,生怕出了问题自己承担责任。 对于这样的人,刘衍用来临时看家还是很放心的。 “这就好,本官会带着亲卫营部分将士前去济南府,明日一早就走,到时候灵山卫的事情,王同知就费心吧。新军的整编、春耕的筹备,这两件事是重中之重,一定要盯紧了。” “是,属下遵命!” 次日一早,刘衍辞别了王芸禾,在苗绍率领的一旗夜不收的护送下,前往济南府城。 众人一路疾行,用了三天时间到达城内,便直奔总督府而来。 到了总督府上,刘衍和苗绍在亲将陈安的引领下,直接来到正堂上。 此时山东巡抚颜继祖和山东总兵刘泽清都在这里,二人一左一右坐在堂上,正在和卢象升谈笑风生。 “属下拜见督臣!” 刘衍和苗绍叩拜在地上,卢象升看着刘衍,笑得双眼微眯,说道:“刘指挥使,起来吧!” “谢督臣!” “属下见过抚台大人,见过刘军门!” 颜继祖也是笑呵呵的对刘衍说道:“刘指挥使不用这么多礼,咱们都是老熟人,坐下说话吧。” 刘泽清对刘衍的态度虽然没有卢象升和颜继祖那么亲热,但是也是微笑着说道:“刘指挥使是本镇部下的得力虎将,可是本镇此前一直都率军入卫京师,竟然许久没见,真是遗憾。今日一见,刘指挥使果然是一表人才,当真是朝廷栋梁!” 刘衍谦虚了几句,然后便打量了一下刘泽清,此人在历史上也是一号人物。刘泽清本就是山东曹县人,出身行伍,在历史上李自成的大顺军迫近北京时,崇祯帝曾命他率部火速入卫京师,但是刘泽清谎称自己坠马受伤,而拒不奉诏。 不久大顺军进入山东,刘泽清立即带领主力向南逃至淮安。而后到了明朝灭亡后,刘泽清在江南拥立福王朱由菘登基,被封为东平伯,与刘良佐、高杰、黄得功并称为江北四镇。 顺治二年(1645年)清军南下,刘泽清直接投降,其后清廷讨厌他反复无常,将其绞死。 刘衍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下,然后便下意识的准备与刘泽清保持距离,刘良佐本就是反复无常的军阀做派,自己可不能与此人走的太近,以免被牵连到。 刘衍落座,苗绍则是站在刘衍身旁。 随后卢象升的脸色便冷了下来,说道:“刘衍,你到灵山卫赴任之后,闹出的动静还真是大啊,本督到了济南府城之后没多久,便有即墨营的将领到这里来告状啊!” 刘衍自然知道卢象升说的是什么事情,于是起身受训。 “刘衍你说,为何要将灵山卫的士绅沈久卫等人杀害?又为何要罢免胶州守御千户所的守御官唐景明、中千户所防守官季先海、灵山卫管屯官胡友祥!” 刘衍便将沈久卫等人侵占军户耕地,与唐景明、季先海、胡友祥等人暗中勾结,将灵山卫搞得乌烟瘴气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督臣、抚台、军门!属下原本是想花银子将他们侵占的耕地赎买回来,可是他们竟然冥顽不灵,不但指使胡友祥暗中盗窃证据账簿,而且还公然杀害证人。属下万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刘泽清暗暗叫了一声好,刘衍如此杀伐决断,很合自己的脾气,但是今日与刘衍是第一次见面,也不好先说什么。 颜继祖看了看卢象升的脸色,知道卢象升的脾气,即便与刘衍关系再近,涉及到原则问题,也不会徇私的。 于是颜继祖说道:“督臣,那沈久卫属下也听闻过,的确是一个劣绅,在灵山卫为非作歹,弄得灵山卫的军户苦不堪言。刘指挥使出此下策,也是必备无奈,算是情有可原吧。” 随后颜继祖对刘衍询问道:“我听说刘指挥使在灵山卫开始整顿新军了,现在情况如何了?” 刘衍应了一声,然后便说道:“我灵山卫新军现在已经征募到八千军户青壮,并且已经完成了初步操练。属下在赶来济南府城的时候,这八千新兵已经开始补充到各部之中了。” 卢象升和颜继祖、刘泽清闻言顿时愣住了,卢象升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八千新兵!” “八千新兵。” 此时卢象升在正堂上来回踱步,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气氛,来回走了十几个来回,旁边的颜继祖和刘泽清不敢打搅,刘衍则是微笑着看向卢象升。 “好!” 卢象升突然大吼一声,然后继续说道:“刘衍,此事你干的好,现在你手中的新军有多少兵力?” “启禀督臣,属下的新军整编完毕之后,有九千余将士。” “哈哈!” 卢象升大步走来,激动的握住刘衍的手,然后双眼微微发红的说道:“如果在巨鹿战场上,你有这九千将士,本督也率领全部的天雄军,再加上杨军门、虎军门他们的精锐,也许就可以在巨鹿将东奴大军一战击溃了!天意如此,可惜!可叹!” 刘衍看着卢象升动情的样子,心中也是微微一颤,说道:“督臣不必介怀,如今属下编练九千新军,督臣也可以大练督标营,将来属下还可追随督臣北击东奴!” “好!好!好!” 卢象升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说道:“只是练兵需要钱粮甚重,本督也是为此苦恼许久。不知刘衍你是如何操练出九千精锐的?” 刘衍笑着说道:“属下抄了沈久卫等人的家,缴获了几十万两银子和数目众多的粮食,所以有钱粮练兵。” 刘衍虽然敬重卢象升,可是当着颜继祖和刘泽清的面,刘衍自然不会将自己的家底都说出来。 卢象升闻言一叹,这就说明刘衍练兵的模式是不可复制的,只是刘衍有了九千多精锐,这笔缴获的钱粮用完之后,又拿什么来养兵? 这句话卢象升并没有询问,刘泽清和颜继祖也没有问,此时各地将领都有各自的生财之道,这是各人的看家本领,在众人看来刘衍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当面问了。 “刘衍,下一步你准备怎么做?” “属下已经命人将沈久卫等人侵占的耕地全部分发下去,招募的新军将士每人都有份,优先分发。下一步属下便准备春耕事宜,同时整顿灵山卫的军备,彻底根除灵山卫之前的弊政。” “嗯,很好。” 卢象升和众人各自重新坐下,然后说道:“刘衍你记住,本督虽然不知道你将来如何养兵,但是相信你不会贪赃枉法,也不会鱼肉百姓,肯定有正经的生财之道,今日本督也就不问了。” “今后你只管在灵山卫放手去干,本督要你将灵山卫新军尽快整编出来,缺少什么尽管说,本督能给的一律都给。日后灵山卫那边有什么问题,本督也一并被你担着!” 颜继祖眼见卢象升如此说,也急忙站出来表态:“本官也是一样,只要刘指挥使一心为国,本官也是刘指挥使的后盾!” 刘泽清见状,也不得不表态:“呵呵,本镇来的时候,即墨营那边还有人聒噪,说是唐景明、季先海连同家眷在离开灵山卫的时候遇了贼,而后胡友祥也下落不明,这都是刘指挥使派人干的。本镇已经将那些臭丘八教训了一番,以后再有人污蔑刘指挥使,或者找刘指挥使的麻烦,自有本镇为你做主!” 刘衍急忙对三人一一谢过,不过听了刘泽清的话,刘衍还是有些心虚的微微低头,身后的苗绍则是脸一红,外头看向别处。 卢象升看着刘衍、苗绍的表情,自然猜到了一二,随即瞪着二人哼了一声,刘衍讪讪的嘿嘿一笑,便将话题转移开,趁机向卢象升提出灵山卫缺少工匠、火器、铁料等,恳请卢象升支援一些。 第二百零二章 淘汰废物 次日,刘衍和苗绍率部从总督府出来,同时还带走了一批兵备物资。 这批兵备物资里面,包括了三百捆大火箭,万箭齐发、百虎齐奔等各式大火箭,以及一千一百捆小火箭,都是些十连发、三十连发的小捆火箭。 这批火箭的装备,为刘衍的新军提供了有效的火力支援,刘衍回到灵山卫之后,便将这批火箭装备给炮总。 钱樰指挥的炮总暂时不会再增加兵力,索幸这些火箭的使用不需要占用专门的人力,只要在战场上临时搭起来点燃释放就可以了。 同时刘衍还挑选了三捆百虎齐奔大火箭,命人快马送往王家庄,交给火器督造处主事谭晓大,以便尽快仿制量产。 这些火箭其实就是原始的三级推进火箭,不需要有多么精良的打造,也不需要太高端的技术,所以谭晓大在收到三捆百虎齐奔火箭的时候,只是召集一些火器坊的一些工匠研究了几天,便将样品做了出来。 同时,谭晓大还突发奇想,借鉴了佛郎机跑子母炮铳的设计理念,为这些百虎齐奔大火箭专门打造了炮车。 这种炮车与神机营装备的神机炮车类似,是一种两轮平板车,在车身上搭在了一个木制框架,框架中有一百个独立的圆筒,每一个圆筒可以放置一根火箭,所有火箭的引信串联在一起,延伸到框架一端的扣环上,点燃扣环上的引信,便可以同时发射一百根火箭杀敌。 同时,车身上的木制框架是活动的,可以自由拆卸下来,每辆炮车配备十个装填好一百根火箭的木制框架,如此便可以保证一辆炮车不间断轰击敌军,十个“弹药架”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替换发射,对敌军实行火力覆盖。 刘衍闻讯之后大为惊喜,急忙带人前往王家庄视察,见到实物之后惊呼道:“这不就是大明版的喀秋莎吗?” 谭晓大微微一愣,问道:“大人说的这个什么沙,是什么?也是京师的一众精良火器吗?” 刘衍大笑起来,说道:“先别管这些了。这次谭主事立下大功,本官决定,谭主事奖赏白银三百两,参与火箭炮车设计、制造的工匠,每人奖赏白银一百两!” 谭晓大欣喜若狂,当即拜谢。 “这种火箭炮车要尽快量产。” 谭晓大说道:“现在炮总所需的虎尊炮已经全部铸造完毕,火器督造处正在赶制佛郎机炮,所以这火箭炮的量产需要延后一些。”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就尽快提高产量,此番督臣专门调来了一批工匠,将这些工匠中可用的,全部用上,尽快将火箭炮车赶制出来,具体的数量我会派人通知你。” “遵命。” 刘衍回到灵山卫城之后,便叫来炮总百总钱樰,将火器督造处研发火箭炮车的事情讲了一下,然后说道:“现在炮总的编制中,佛郎机炮和虎尊炮的数量都是每旗十门、每哨两旗共二十门。我决定在炮总中再增加一哨编制,专门用来装备火箭炮车,依旧是二十门。” 钱樰虽然暂时没有见过火箭炮车的样子和威力,但是也知道这是一件不错的利器,高兴的说道:“大人明鉴,属下会尽快挑选、招募炮手的。” 刘衍点头说道:“火器督造处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尽快向谭主事下订单,并且将那批火箭全部装车,尽快运到王家庄去。谭主事会将这批火箭改造,作为火箭炮车的弹药之用。” “是。” 几天后,刘衍巡视了各营整编的情况,此番八千新兵已经全部分派到位,各营都在进行整合训练,田辉叙估计再有一到两个月,各营就能形成战力了。 刘衍心中大定,于是便开始下一步计划,以灵山卫操守官的名义,下令核查各地千户所、百户所、火路墩的墩军人数实情,同时淘汰老弱兵马、严查贪官,剪除将领的家丁等等。 数管齐下,准备大力整顿灵山卫上下。 这道领命一出,整个灵山卫都如同滚开的沸水,顿时炸开了锅。 刘衍专门将指挥同知王炆镇找来,将这件事情委托给王炆镇负责。 “王同知不要有压力,直管放手去干,本官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此番整顿之后,我灵山卫各处墩军要做到实兵实饷,所以墩军应分配的耕地都要到位,老弱墩军一律裁撤,招募军户青壮充任。” “我灵山卫的各营新军是战兵,而各处的墩军则是驻守灵山卫各地的兵马,虽然不用像新军那样精悍,但是也绝不能是一触即溃的散沙!” “第二点,各处官吏凡是有贪污、侵占军屯情况是,限期十天之内将侵占的钱粮、耕地退还到指挥使衙门,如此便可以既往不咎,只做降级一等处理,依旧留用。如果冥顽不灵,十天之后便由王同知率部全面核查,各处军民百姓都可风闻言事,一旦查明,便罪加一等严惩不贷!” “最后一点,各处将领军不得豢养家丁,同样限期十天,将各自家丁全部解散,逾期者,一律罢官驱逐出灵山卫!” “本官就要这三点结果,至于过程如何,王同知只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本官为你做主!” “另外,中千户所防守官贾洪雨所部,暂时归王同知指挥,凡是顽抗者,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直接斩杀!” 此时王炆镇已经惊得大汗淋漓,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说道:“大人此举一旦推行下去,恐怕这个灵山卫都要翻天了,这个动静是不是太大了?” “动静太大?” 刘衍笑着说道:“动静大点好啊,动静越大,灵山卫下面的那些臭鱼烂虾才会翻腾出来,本官才好顺手全部一网打尽!” “本官的治下,不需要那些鱼肉百姓、贪赃枉法的废物!” 王炆镇明白刘衍是准备一劳永逸,就像在王家庄、夏河寨前千户所干的那样,对灵山卫上下进行一场大肃清。 只是这样干下去,真的能行吗? 王炆镇明白刘衍的背后有人,山东总督卢象升、山东巡抚颜继祖都会全力支持刘衍,就连山东总兵刘泽清也很看好刘衍。 这次一旦事态不可收拾出了事,刘衍自然有这些上官去保护,那王炆镇呢? “到时候操守大人不会将我丢出去,当替罪羊吧?” 王炆镇脑海里冒出这样一个疑问,可是随即便微微摇头:“不对,操守大人虽然对敌人手段狠辣,可是从不会抛弃自己人。还是听命便是,操守大人一定已经有自己的道理!” 王炆镇这边很快就做好了心里建设,抱拳说道:“如此,属下这就去与中千户所防守官贾洪雨商议一下,今晚便开始行动!” “很好!” 送走了王炆镇,刘衍便来到后院,此时王芸禾的肚子已经很大了,平日里行动都已经不便,需要尚善、若水二人贴身服侍,以至于晚上都没人给刘衍侍寝了。 此时屋内暖暖的,炭炉已经被烧红,王芸禾正靠在床上休息。尚善坐在一旁陪着王芸禾聊着什么,若水则是坐在一旁绣着图案。 三人见到刘衍进来,都是满心欢喜,温存一阵,王芸禾便问道:“夫君今日这么清闲,到我们这里来了?” “刚刚忙完,想夫人你们了,便来看看。” “骗人!” 王芸禾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嘴角依旧微微上扬。 随后王芸禾说道:“对了夫君,明日我想去城外观音庙烧香,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夫君安排人送我们三个一程吧。” 刘衍笑着说道:“这天寒地冻的,就不要去了,等天气暖和了再说吧。” “哼,再等天气暖和,我都要临盆了!” 尚善笑着说道:“夫君是担心姐姐身子不方便,不过夫君放心,我和若水会尽心照顾姐姐的,不会有差池。”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你们真的想去,也再等一段时间。而且最近尽量不要出去,需要什么就让仆人去买,明白吗?” 王芸禾和尚善、若水都愣住了,三人都不是笨人,自然听出了画外音。 “夫君,是不是出事了?” 刘衍看着王芸禾一脸担心的样子,笑着说道:“你夫君我手里有上万新军精锐,背后有卢督臣、颜抚台、刘军门撑腰,能有什么事?” “那为何……” 刘衍笑着说道:“只不过这阵子,我准备整肃灵山卫的吏治、清查各地墩军实情,所以城中可能会有些喧嚣,你们就不要出去凑热闹了。” 虽然刘衍不相信在如今的局势下,灵山卫的那些小虾米还有胆子出来闹事,毕竟自己在夏河寨前千户所杀了几百人,足以震慑宵小。到了灵山卫城,也直接办了沈久卫等一众士绅和官吏,明眼人自然不会傻傻的撞到枪口上。 不过刘衍也要谨慎些,万一有不开眼的怎么办?反正此番整肃也不会拖得太久,王芸禾现在是关键时期,能不走动就不要动了。 刘衍虽然说的轻松,但是王芸禾知道刘衍的手段,于是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出去就好了,不会让夫君为难。只是夫君也不要一味地强硬,能坐下来好好说,就不要动刀动枪的。” “呵呵,夫人放心,我很好说话的。” 这边刘衍与王芸禾三人其乐融融,同时王炆镇与贾洪雨则是愁眉不展。 “操守大人给咱们出了个难题啊!” 王炆镇看了贾洪雨一眼,说道:“这也是个机会,咱们要是将此事办好了,将来便是操守大人的绝对心腹,弄不好,将来你也可以带一营新军呢!” 贾洪雨也被说得心头火热,于是一拍大腿,说道:“好!大人说吧,咱们怎么办?” 王炆镇说道:“其实也不用查什么,灵山卫上下谁是贪官,咱们兄弟还能不清楚?” “大人的意思是说?” “我已经拟了一个名单,今晚你便带兵出发,按照名单挨家挨户的去通知,让他们三天之内交脏。我这边带人去各处千户所、百户所下发命令,咱们争取三天之内将此事办完!” “好,全听大人做主!” 第二百零三章 严惩不贷 两天后。 深夜时分,王炆镇被府中仆人叫醒,十分不情愿的推开搭在身上的玉臂,轻手轻脚的下床来到房门口,将一件皮毛大氅披上,这才将房门打开一条缝。 “何事!” 门外的仆人低声说道:“老爷,有十几个百户、总旗大人来访,都聚在门房内等候。” “哪里来的?” “有胶州守御千户所的,有中千户所的。” 王炆镇说道:“让他们都散了,告诉他们,听令而为,不要干傻事!” 说完,王炆镇便准备关门,这两日自己按照刘衍的吩咐忙坏了,还想回到温柔乡内再睡一阵。 可是那仆人说道:“老爷,小的已经劝过他们了,可是那些大人都说了,不见到老爷就不走,大不了都堵在门外,也让外人看看。” 王炆镇眉头紧锁,没好气的说道:“我知道了!让他们都去前院暖阁等着。” “是。” 过了一阵,王炆镇换上了指挥同知的官服,迈着四方步来到暖阁内,此时那十几个百户、总旗官已经等得急不可耐,终于见到了王炆镇,便一窝蜂的围了上来。 “大人不可如此!我们交了钱,可就要破家了!” “大人啊,小的贪的那点银子都打点上官了,现在去哪里弄钱补上啊?” “哎哟我的大人,小的就有五、六个家丁,都是相交多年的兄弟,如今我怎么人心让他们自谋出路啊,这么做不合适啊!” 王炆镇本就心烦,此时听着众人絮絮叨叨的没完没了,当即大声斥责道:“够了!大晚上的,本官没工夫听你们在这诉苦!”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王炆镇瞪着众人,示意众人先坐下,然后说道:“本官知道你们难,大家都不容易,可是你们想没想过,当初你们贪墨银子、侵占军屯耕地的时候,是何等的风光舒服,难道就没想到过今日吗?” “哼!养几个家丁而已,让你们裁撤了,还觉得割肉一般,本官一队上百人的家丁,早就自行解散了,本官都能做到,你们有何不可!” 众人或是低头不语,或是互相看着,没有人说话。 王炆镇见状以为自己镇住了众人,便说道:“你们都想一想,以你们的能力,能顶的过操守大人吗?如今操守大人只是让你们交回脏银、退回土地,然后再解散各自的家丁,然后再降一级留用,这已经是开了恩,你们可不要不知好歹!” 说到这里,王炆镇的语气也变得有些阴森:“你们可别忘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外可是挂过几百颗人头,那里的血迹到现在还没干呢!” 说完,暖阁内便安静了下来,王炆镇满意的看了看众人,只道是众人都已经被自己镇唬住了,于是便准备下逐客令,却见到一人猛地站了起来。 王炆镇认得此人,乃是中千户所百户耿国隆,是出了名的能闹腾。 “怎么,耿百户想搏一把?到时候可别怪本官没提醒过你!” 耿国隆抱拳说道:“大人见怪!属下等人深夜到访,原本是想着能扶大人一把,接着此次操守大人整顿灵山卫的时机,将其弄下去。可是大人却敢于人下,我等属下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王炆镇说了一声愚蠢,然后说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戴璟彬吗?当初他就是操守大人的副手,可是如今呢?那戴璟彬的坟头草都有一人高了!你们自己想要闹腾,可不要连累本官!” “既然如此,那属下等便告辞了!” 那耿国隆等人纷纷起身离去,王炆镇看着众人的背影,此时已经睡意全无,思索了片刻,便急忙命人备马,连夜来到指挥使衙门,向刘衍揭发耿国隆一众。 刘衍听完了前因后果,便问道:“耿国隆一众可有兵马?” 王炆镇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手中的墩军、家丁加在一起,也就是一、二百人,而且都是乌合之众。” “那他们可有靠山?” “这倒是没听说,只是这些人都是各处的刺头,不好安抚。” 刘衍笑着说道:“他们无兵无权,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王同知不用多想,今晚你能过来知会本官一声,本官心中很高兴。至于这件事情,王同知就不要再参和了,后面的事情本官自会处理。” 王炆镇等的就是这句话,抱拳谢过,便踏踏实实的回家去了。 次日,百户耿国隆等十几人聚众出城,闹闹哄哄的声称要去即墨营城,向上官告发刘衍排斥异己、打压同僚。 刘衍闻讯下令各部不得阻拦,任由耿国隆等人前往即墨营。 随后刘衍派人前往济南府城,向卢象升禀报此事,并且声称自己治下不严,准备率军前往即墨营城,将耿国隆等人抓回来从重处置。 随后一连几天,王炆镇这边已经完成了刘衍的交代,不但追回了不少官员贪墨的钱粮、土地,还抓了几个不开眼的贪官。同时灵山卫上下官吏也全都解散了自己的家丁,刘衍整顿灵山卫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 在此期间,刘衍根本没有调集兵马的意思,而是在等。可是苗绍、许铭等千总却坐不住了,要知道耿国隆等人已经到了即墨营城,不知道正在给刘衍上什么样的眼药。 “别着急,再等等。” 面对稳坐钓鱼台的刘衍,苗绍、许铭等人只能干着急。 又过了两天,卢象升派来了一名督标营的参将前来,直接到了指挥使衙门。 刘衍带着苗绍、许铭等一众千总出门迎接,将其迎入正堂内。 “呵呵,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众人落座后,那参将笑着说道:“我,姓卢名怀英,现任督臣麾下亲将,接替了之前陈安将军的职务。” 刘衍微微一愣,然后试探的问道:“将军也姓卢,那与督臣……” “哈哈,巧合而已,刘指挥使不必多想。” “呵呵。” 刘衍赔笑几声,然后问道:“卢将军前来,可是督臣有令传下?” 卢怀英说道:“此前灵山卫是不是有十几个百户、总旗跑到即墨营城去闹事了?” 刘衍故作惊讶,说道:“是有这回事,属下正准备派人将他们抓回来,按照以下犯上的罪名论处,只不过这几日军务繁忙,还没有顾得上此事。怎么,这件事情督臣有命令?” 卢怀英说道:“我来这里的时候,督臣已经派人去即墨营城了,专门去给那边的参将下令,让其将耿国隆等十几人就地拿下,以扰乱军务、犯上颜的罪名下狱,严处!” 刘衍抱拳说道:“此事本应该是属下去办的,却让督臣操心劳力,真是不该!” 卢怀英笑着说道:“督臣今日派我过来,是有话让我转告刘指挥使。” “卢将军请吩咐。” “督臣说了:刘衍乃是国之干城,本督为其削除掣肘之人,可让刘衍放手经营灵山卫,为朝廷练兵、屯粮、守卫地方。你到了灵山卫可告诉刘衍,只管放手干,有事往本督身上推,直说便好,不要再耍小聪明。” 刘衍闻言大笑起来,说道:“知我者,督臣也!” 当日,刘衍在府衙内设宴款待卢怀英,杯酒之间,刘衍得知卢怀英原本是关宁军中将领,在山海关镇总兵官马科手下充任游击将军,也是个敢打敢拼的悍将。 只是卢怀英看不惯马科吃空饷、贪赃敛财、临阵脱逃等做派,所以与马科的关系一直很不好,托人到兵部使了不少银子,才调任到山东都司,安排在卢象升的手下。 “那将军这笔银子花的值啊,从游击将军升参将了。” 卢怀英笑了笑,然后感激的说道:“是督臣,督臣从兵部那里打听到,我以前也立过一些功劳,不过却被马科给夺了去,所以为我打包不平,不但上书兵部提拔我为参将,还安排我在身边充任亲将之职,对此我感激不已。可以说,督臣就是我的大恩人,今生都报答不完!” 刘衍也感叹了一番,同时心中也有了结交卢怀英的想法,毕竟自己扩充势力的时候,有些事情还是不惊动卢象升的好,卢怀英有督臣亲将这层身份,日后许多事情都好办许多。 况且此人既然有银子到兵部跑官,就说明手脚也不太干净,那就好办了。 于是刘衍说道:“今日我与卢将军相见如故,今晚将军便在这里住下,明日我亲自送将军出城。届时我为督臣准备一些礼品,还请将军帮忙带回去。” “呵呵,好说。” 次日,刘衍将卢怀英送到城外,然后从苗绍的手中接过礼单,递给卢怀英说道:“这份是送给督臣的,都是些山货、衣物,至于钱财之类的督臣肯定是不会要的。” “呵呵,刘指挥使放心吧,我一定带到。”火山文学 刘衍又拿出一份礼单,递给卢怀英,说道:“这份是送给卢将军的,此番有劳将军起来送信,我又与将军一见如故,将军要是不嫌弃,以后咱们便兄弟相称,将军大我几岁,便是我的兄长了!” 卢怀英接过礼单顿时双眼冒光,然后激动的说道:“刘指挥使乃是山东闻名的悍将,能与刘指挥使相知,乃是我卢怀英的荣幸!” “今后兄弟有事但说无妨,就算是掉脑袋的事情,哥哥我也给你办了!” 待到送走了卢怀英一行,苗绍站在刘衍的身后低声笑了起来,刘衍回头瞪了他一眼,却听苗绍说道:“二百两的礼单,就让堂堂参将如此激动,真是好笑!” “那可是督臣身边的亲将,平日里没多少油水的。这二百两,估计抵得上卢参将一年的军饷了!” 回到指挥使衙门,刘衍见到管屯官张耒已经等在这里,便问道:“何事?” “大人,如今已经是二月了,春耕之事已经准备就绪,属下特来禀报。” 第二百零四章 南洋老农 “那好,坐吧。” 刘衍与张耒分主宾坐下,然后张耒将目前春耕的准备工作汇报了一下。 现在灵山卫各处的耕地有四十八万三千六百余亩,分布在三个千户所各处,其中八成都已经分在各处军户名下,每户有三十到一百亩不等。 其中九千余名新军将士已经有四千四百多人分到了实实在在的耕地,所需种子、耕牛和农具等已经全部发放到位。剩下的大约五千名新军将士则是选择了将一百亩耕地的产出,折合成银子,每月直接拿钱。 另外各处原有的墩军经过裁撤,还有数百人,分布在各处火路墩和屯堡中,每户墩军也分到了大约三十亩耕地。其余各地军户目前只能分到三十亩左右的耕地,等到农闲的时候,张耒准备继续带人想办法开垦部分荒地,只不过数量不会太多。 “大人今年的春耕,我灵山卫准备充足,可以预见,只见今年老天爷做美,没有太大的旱涝虫灾,咱们灵山卫一定是一个丰足之年!” 张耒整日埋头在田间地头,虽然是灵山卫的千户管屯官,可是骨子里却和普通的军户一样,都有着一颗农民的向往之心,一想到丰收的景象,心中便满是喜悦。 刘衍也非常高兴,问道:“那你估计,今年咱们能有多少收成?” 张耒说道:“现在咱们灵山卫主要种植小麦,每亩产量的话,按照往年的经验来看,上等的熟地大约能有两百斤,中等地大约能有一百六、七十斤上下,下等生地只能有个一百二、三十斤的产量。” “按照大人制定的田税政策,各地军户要向灵山卫缴纳每亩五十斤的税粮,再缴纳每亩五十斤的军粮,如此将好地、差地综合一下,军户一亩可以结余大约五十多斤的粮食。以现在每户军户最低三十亩的数量计算,每户军户一年余粮一千六百多斤。” 刘衍算了算,如此每户每月平均下来也就是一百四、五十斤的粮食,一户四、五口人,每人每日也就是一斤粮食,这还不算其他的花销。 于是刘衍摇了摇头,说道:“太少了!如此一来,各处军户百姓根本过不下去。这也怪我,没有具体细算一下,就直接定下如此高的税赋数额。” 张耒自然知道这些,说道:“属下已经在灵山卫北面的铁撅山一带勘查了一段时间,那边也可以开垦部分荒地,今年属下会继续扩大耕地面积的。” 刘衍说道:“现在灵山卫可用的耕地少,亩产也少,最好的熟地,竟然亩产只有两百斤!” 刘衍清楚的记得,史料上曾有记载,早在西汉时期,山东各地的亩产就已经达到了两百五十斤以上,到了明朝中后期,则是达到了每亩四百二十六斤左右。 可是现在灵山卫最好的耕地,亩产只有两百斤,还没有西汉时候高,这是越过越回去了! 张耒说道:“大人,现在咱们灵山卫各处的水利设施虽然经过大整修,但是许多地方依然很薄弱,耕地长时间缺水,不是几天时间就可以荫过来的,耕地的地力需要时间来养,假以时日,各处耕地的亩产会不断提高的。” 刘衍知道张耒说的是实话,但是现在自己先要让各地的军户有饭吃,至少不能饿肚子,否则自己治下肯定会闹出事端。 于是刘衍说道:“本官会让赵经历拟一份公文发下,从今年开始,每户军户上缴的田税和军粮都要降低,都改为每户每亩上缴二十斤,先要让各地百姓喘口气!” “大人仁德,属下佩服,我灵山卫的百姓这是有福啦!” “唉!” 刘衍挥了挥手,此时感叹道:“要是有那些高产的作物种子,该有多好啊!” 刘衍此时无比怀念后世玉米、番薯、土豆等高产作物,怀念杂交水稻,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是这个时代具备的。 虽然在历史上番薯已经在明末的时候,在陕西和山西等地有所种植,但那是没有经过改良的品种,此时的产量并不高,所以朝廷在强行推广种植的时候,遭到各地百姓的极力抵制,甚至还因此引发了民变,到了后来不得不将推广番薯的事情给停了。 到了刘衍此时,曾经有所推广的番薯秧苗早就不存在了,甚至都没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一旁的张耒只道是刘衍在感叹百姓之艰难,可是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所以又说了一些春耕的事情,便告辞回去了。 刘衍随后派人通知了赵民,让其尽快通知各处千户所、百户所,立即将军户百姓上缴的田租和军粮数额降下来。 这边刚刚处理完,王炆镇便兴冲冲的找来了。 “大人!” 人还没进屋,声音便已经随风飘了进来。 王炆镇大步走进正堂内,抱拳说道:“大人,属下向大人举荐一个人才!” “哦?什么样的人才?” 王炆镇冻得搓了搓手,然后笑着说道:“呵呵,是耕地的人才!” “哦!” 刘衍笑着说道:“今日这是怎么了,管屯官张耒刚走,你又来举荐耕地人才,你们都跟农事较上劲了?” 王炆镇说道:“原来张千户也来过了。对了,大人可曾听说过番薯?天启年间,朝廷曾在陕西一带由官府推广种植过的,后来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刘衍刚端起一杯热茶喝了一口,此时听到王炆镇的话,顿时一口喷了出来,直勾勾的看着王炆镇,说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想什么来什么!” “大人知道?” “当然知道!” 刘衍很是兴奋的说道:“你说的那个人才在哪?立即带来见我!” 王炆镇说道:“就在门房内,属下这就去把他带来。” 片刻之后,一个个子不高,长得黑黑瘦瘦的男子跟在王炆镇的身后走来,刘衍打量了一下,此人年纪大概在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破旧的棉衣,完全就是一副农户的打扮,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一个老农了。 “启禀大人,此人名叫杜峰,是莱州那边的农户,早年间曾随船出海去过南洋赶海,在南洋的一个大岛屿上面,见过番薯!” “你去过南洋?” 刘衍顿时来了精神,让王炆镇和那个叫杜峰的老农都坐下,又让仆人端来热茶和糕点,说道:“你详细说一说。” 此时那个杜峰还非常紧张,毕竟自己五十多岁了,还是头一次见到刘衍这么大的官,紧张得只在椅子上挨了半个屁股,手边的热茶都不敢喝一口。 “大、大人,小老、老是崇祯元、元年年……” 刘衍哈哈一笑,说道:“不用紧张,本官并不是在审问你,而是有求于你,放心说就是了。” 看到刘衍和蔼可亲,杜峰也放松了一些,说道:“启禀大人,小老是在崇祯元年随船去的零丁洋,也就是南洋,当时是在船上做苦力。” “后来海船到了南面的吕宋,据说哪里盛产黄金,所以小老等人便在一处叫做巴达维亚的城市落脚,在哪里生活了两年。这两年可真是苦,金子没挖到,还被那里的佛郎机人欺负的不行!” 刘衍点了点头,吕宋就是后世的菲律宾,主要指马尼拉及其附近一带。宋元以来,中国商船常到此贸易。大明洪武年间以来,中国福建居民到此地者甚多。 自1571年,其地为西班牙,也就是此时所说的佛郎机国所侵占。 “……小老就是在巴达维亚城外的农田中,见到了番薯,还吃过,甘甜可口,很好吃的。” “那边的番薯产量如何?” 这是刘衍最关心的问题,大明之前在西北推广的番薯秧苗是早年间传入的,基本上是没经过培育的,就是不知道吕宋那边的番薯秧苗如何了。 “产量很高!” 杜峰说道:“在巴达维亚那边,番薯一年可以两熟,一年的亩产可达将近三千斤左右。” 刘衍顿时喜出望外,虽然与后世动不动就五、六千斤的亩产比不了,可是已经比现在的小麦产量高太多了,完全可以解决自己的粮食问题。 于是刘衍说道:“本官,如果说本官为你准备一条海船,再配备船工等人,另外再配一队官兵保护你,让你再去吕宋一趟,为本官寻找高产的番薯秧苗,你可敢去?” 杜峰顿时愣住了,苦笑着说道:“大人啊,小老已经五十多岁了,黄土都埋到脖子了,现在再泛舟出海,去那万里之外的番邦,这不是要小老的命吗?” 刘衍说道:“本官知道此行艰难,但是也不会让你白去一趟。只要你答应去找,本官不但派人保护你的安全,送你过去,你只要做向导,并且故地重游去找东西就好。另外还会给你一千两银子作为奖赏,只要你答应,现在本官就可以先支付二百两银子作为定金,如何?” 杜峰开始还满脸不愿意,可是听到有一千两银子的巨款可拿,顿时就纠结了起来,片刻之后便咬着牙说道:“小老这一辈子都没见过一百两银子,更不用说一千两了。好!小老就拼一把,帮大人去找高产的番薯秧苗!” “好!” 刘衍说道:“你现在灵山卫城内住下,等到本官派人去王家庄百户所那边准备船只、招募人手,一切准备好了之后,便派人送你过去。” “另外,此番出海,本官也不会规定具体的时限,只要你能完成任务,不管是一年、五年还是十年,本官的承诺都是有效的。” 随后刘衍便命人取来二百两银子交给杜峰,看到如此多的银子,杜峰几乎拿不住托盘,激动得老泪纵横,直接跪下来不断的磕头。 刘衍随后将招募人手、准备海船的事情交给王炆镇,并且让王炆镇好好安顿杜峰。 “呵呵,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将此事办的漂亮。” “嗯,王同知办事,本官是非常放心的。” 送走了王炆镇和杜峰,刘衍心情大好,虽然寻找番薯秧苗的事情还没成行,但毕竟已经有了希望。 随后刘衍思索着,自己的根基在王家庄各处,现在灵山卫这边已经步入正轨了,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回王家庄各处巡视一番了。 第二百零五章 商会 数日后,在冰冷的寒风中,一支铁甲马队正行进在官道上,朝着王家庄百户所的方向赶去。 刘衍身披一件黑色大氅,身旁跟着骑兵营千总许铭、亲卫营千总苗绍,三人身后便是由骑兵营将士、亲卫营夜不收组成的大队人马。 “大人前面就是王家庄了,咱们的陈千总应该已经到那里等候了。” 刘衍点了点头。 几天前,王炆镇派出了十几个精干手下,带着杜峰前往王家庄,然后王炆镇花重金买下了一艘八百料的海船,雇佣了十几个老海狼,又召集了自己原来的十个家丁作为护卫,与杜峰一起泛舟出海了。 处理完这件事情,刘衍便率部来到王家庄,准备视察这边的各项产业。 王家庄外,防守官陈勋带着升任王家庄管队官的魏汉在堡外等候着。 自从陈勋外放驻守夏河寨前千户所以后,便让左总百总魏汉驻守王家庄及大盘堡,命右总百总郭铭绪率部驻守古镇巡检司,以及铁撅山的铁料场。 没等多久,刘衍与许铭、苗绍便率部抵达这里,众人一阵寒暄过后,便进入王家庄内。刘衍拒绝了陈勋的邀请,并没有去百户官厅歇脚,而是直接前往火器督造处视察。 在谭晓大、赵昚、崔明源的陪同下,众人先后视察了鸟铳、火炮、震天雷的制造情况。 目前火器督造处每个月的产量已经非常可观,可以打造一千一百杆鸟铳,虎尊炮、佛郎机炮、火箭炮车这些火炮十五门,至于震天雷的产量更是可以达到两千颗,定装弹五万枚! 可以说,现在的火器督造处已经被打造成一个巨大的兵工厂,这样的产量即便是京师的兵仗局,也不一定有如此精良的产量。 “按照目前的产量,在春耕之前,属下便可以为全军将士提供足量的火器装备。各营装备完毕之后,属下将继续全力生产,尽快将灵山卫以及各处千户所的武库装满。” “很好!” 随后刘衍率队辞别了谭晓大、赵昚、崔明源三人,来到距离这里不远的兵甲督造处。 徐乐已经早早的等在了门口,见到刘衍之后急忙行礼。 “呵呵,走吧,这里太冷了,咱们就去说。” 众人进入兵甲督造处内,只见这里热火朝天,铠甲坊、兵刃坊先后看了一遍。 现在兵甲督造处的产量也大幅提升了,每月可以打造铠甲一千两百副,长枪三千杆,刀盾一千五百副。 “大人,算上之前积攒的铠甲,以及在巨鹿之战中缴获、并且改造过的铠甲,现在各营需要装备的铠甲还缺少将近三千副,属下已经调集人手,争取在两个月内全部打造完毕。” 长枪和刀盾已经足够用了,甚至现在灵山卫的武库内还有不少存量,所以徐乐便将兵刃坊的工匠调集一部分到铠甲坊内,以便尽快增加铠甲的产量。 “如此最好!” 现在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占地面积很大,刘衍下令将周边的不少房屋都收购下来,同时还从其余的几个卫所、州县高价招募了不少的工匠。 兵甲督造处的工匠已经有八百五十多人,而火器督造处的工匠更是达到了一千两百多人,现在的王家庄已经便成了一座巨大的兵工厂,成为刘衍最为重要的后方基地。 随后刘衍赞扬了徐乐等所有工匠的辛勤劳动成绩,然后对陈勋说道:“这个月,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所有人,都发放双倍的工钱,具体的计划报上来,本官让钱粮官岳千户尽快批下来。” “属下遵命。” “谢大人!” 看完了军工基地的情况,刘衍带着众人来到了万福油坊。 刘衍前往灵山卫之后,曾经派人来接王靖一同过去,万福油坊这边交给可靠之人看着就行了。 可是王靖却不愿意,万福油坊是自己的心血,现在王靖觉得自己还有干劲,自然不愿意就此养老。 万福油坊外,大批的铁骑将士警戒着,许铭、苗绍、陈勋、魏汉几人就站在门口聊天。刘衍则是进入后院,与王靖拉着家常。 “芸娘怎么样了?” “老泰山放心,芸娘很好,每日由尚善、若水二人亲自照料,她们三人很是融洽。” “呵呵,那就好。” 王靖如今已经是整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首富了,在刘衍的大力支持下,特别是有肥皂工坊这个稳定的大客户,万福油坊先后在古镇巡检司、夏河寨前千户所,甚至是灵山卫城内开了好几家工坊,生意已经做得非常大了。 此外,王靖也将粮铺生意做大了,在各处也都开了铺面,粮食生意也一点不比万福油坊小。 如今刘衍麾下有九千多新军将士,各处的军屯也还没有成气候,能够收上来的军粮还不多,所以刘衍便将军粮的采购商定为王靖这边,也让王靖很是赚了大笔的银子。 由此,王靖已经成为灵山卫最大的粮油商,隐隐成为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商贾的领袖。 二人说了一会儿家常,刘衍说道:“泰山,我见泰山的生意做得已经很大了,所以我想泰山可以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王靖笑着说道:“没问题,贤婿说吧,不管是出力还是出银子,老夫都没有二话。” 刘衍说道:“不需要花银子。是这样的,如今泰山在灵山卫的商贾中威望很大,可以说是一言九鼎。所以我想让泰山成立一个商会,将灵山卫各处的商贾整合起来。” “商会?” 王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贤婿是说让老夫拉着灵山卫的商贾,一起结社吧?” “正是。” 刘衍笑着说道:“这个商会,也可以说是商社,其实就是一个协调各方商贾的组织,有事情大家一起坐下来商量。对外可以维持市面的稳定,平抑物价、打击奸商、扶持小商贾、赈济百姓等等。对内则支持要在一些事情上支持我,帮我造些声势。” 王靖笑着拍手,说道:“老夫明白了,这个商会的提议我看很好,好,我知道了,这两日我便开始着手办此事,就先从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商贾开始。” 刘衍笑着说道:“那就有劳泰山了。” 王靖想了一下,问道:“那关于这个商会,贤婿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有一点:凡是要加入商会的商贾,要缴纳一定的入会费,按照该商贾财力的百分之五计算,每月缴纳一次。” “什么?” 王靖这下不理解了,问道:“如此,谁还会入商会?像是江南的那些豪商,西北的晋商,他们也成立过类似的商社,可是都没有听说过还要缴纳费用啊?” 刘衍解释道:“泰山,这些会费不会让那些商贾白交的。凡是入了商会的商贾,便有特权和好处,具体如下:” “一,入会商贾在经营上遇到困难时,商会会组织力量予以支持,帮其渡过难关。” “二,入会商贾遭到别处其他商贾的打压时,商会所有的成员会群起攻之,可以说商会的所有成员都是攻守同盟。” “三,凡是入会的商贾,都可以得到我灵山卫的官方订单,根据具体的需要,以及各商贾的经营范围,多少会有所不同,但是肯定会得到我的照顾和庇护。” 王靖听完之后便笑着说道:“哈哈,贤婿真是大才,如此有这三点,那些商贾定然会趋之若鹜的,老夫组织这个商会,肯定会非常顺利。” “只是,这每月收上来的会费怎么办?是由老夫只配,还是怎么办?” 其实成立商会这件事,是刘衍扩张计划的一个重要环节,通过商会来收取会费,其实就是后世经营税的另一个说法。刘衍准备通过这种形式,让自己治下的商贾习惯纳税,从而为自己扩充收入来源。 将来,刘衍还会征收所得税、商税等税种,将一切不纳税的特权阶层全部拉下马,成为自己治下稳定的纳税群体! 此时刘衍说道:“泰山问道关键了。会费每月收上来之后,要二八开:两成作为商会的运转资金,由泰山留存保管,需要使用的时候,需所有商会成员开会商议,由泰山拍板定夺之后,才能使用。” “剩下的八成,要上缴指挥使衙门,作为灵山卫的收益,用于养兵、安民的补充之用。” “嗯,老夫明白了。” 于是王靖说道:“这样,等到商会成立之后,老夫每个月将需要上缴的会费送到魏管队官那里,由魏管队官派人送到灵山卫城吧。” “好。” 定下成立商会的事情,刘衍便辞别了王靖与管队官魏汉,在陈勋、苗绍、许铭的陪同下,率部前往大盘堡。 当日傍晚时分,众人来到大盘堡外,看着这座自己亲手打造的堡城,刘衍心中感慨不已。 “我回来了!” 陈勋笑着说道:“是啊大人,咱们回家了!” 许铭和苗绍也满脸笑容,众人都是从大盘堡走出来的,这里便是众人的根基所在,回到这里,便算是回家了。 刘衍笑着看向陈勋,说道:“我看最高兴的是你,许久没见到弟妹了吧,这次回来视察,你可以好好陪陪弟妹了。” 陈勋哈哈大笑起来,许铭和苗绍也在旁边插诨打趣,三人骑在战马上好似孩童一般笑闹不止。 刘衍看着几个兄弟,心中无比畅快,然后欢呼一声,与众人策马进入大盘堡内,欢声笑语传遍四方,沿途的大盘堡军户百姓见到刘衍回来了,更是聚集在道路两侧欢呼不已,原本就人来人往的堡城,顿时更加喧嚣起来。 第二百零六章 矿业基地 肥皂工坊。 昨天晚上,刘衍和陈勋、苗绍、许铭、陈江氏、钱皂、楚韵非、纠察官沈东来相聚于百户官厅内。 此时的大盘堡已经被刘衍升格为百户所,由前营的百户纠察官沈东来兼任管队官。 众人欢聚一晚之后,这天一大早,刘衍便带着众人开始了巡视。 此时的肥皂工坊已经颇具规模,在大盘堡的北面占有几乎三分之二的面积,以至于现在已经有不少军户百姓从堡内搬了出去,在堡城的北面和东面陆续修建了不少的房屋,在北面和东面形成了面积不小的“城下町”。 肥皂工坊内,陈江氏带着五百多人在工坊内劳作着,如今的产量已经提高到每月六万余快,分为普通肥皂、檀香肥皂等不同品种,售价也从最为普通的六分银子一块,到一两银子一块不等。 “大人,如今咱们肥皂工坊每月可有四万多两银子的收入,扣去成本,也有三万多两的纯利!” 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现在工坊的产量还有提升的空间吗?” 陈江氏早有准备,已经将肥皂工坊的各项情况记在心中,说道:“大人啊,现在肥皂工坊有十几条生产线,属下正准备再筹建三条生产线,这三条生产线建好之后,肥皂工坊的产能也就到最高了。” “能增加多少?” 现在刘衍根本不怕肥皂卖不出去,现在自己出产的肥皂虽然数量巨大,但是依然供不应求,就连济南府城等各处府县都有销售,每月到了月中便会销售一空。 “属下计算过,大概能增加一成的产量,纯利也差不多能增加一成。” “好,尽快办好。” “是。” 陈江氏此时刚刚生产完,在去年年底的时候,为陈勋生下了一个儿子,还没有取名字,一旁的陈勋便笑着说道:“大人今日正好过来,不妨就给属下的犬子起个名字吧。” 其余众人也纷纷起哄,陈江氏更是满眼期待,能有刘衍给取名字,那对于陈勋夫妻来说,也是一种荣耀了。 可是这却为难刘衍了,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特长,于是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看,就叫陈耀祖吧,将来为你们陈家光宗耀祖,如何?” 众人纷纷叫好,陈勋和陈江氏更是笑呵呵的双手同意。 刘衍心中汗颜,这么俗套的名字,众人还真是给面子啊。 临走的时候,刘衍特意赏赐给陈江氏五十两银子,用来将养身体,然后便辞别陈江氏,带着众人来到酒坊。 酒坊与肥皂工坊一样,此时已经将原本的规模扩大了三分之一,蒸锅也增加到了二十二口,工匠伙计三百多人,产量很大。 现在酒坊每个月都要消耗差不多两千石高粱,出酒将近十四万斤。现在烧锅酒的价格也有所提高,每斤烧锅酒可以卖出八十文的价格。 如此算下来,每个月酒坊扣除高粱和人工等各项成本,纯利可以达到一万一千两银子左右。 听完,刘衍思索了一下,说实话这个收益还是低于自己预期的。 于是刘衍问道:“刚才咱们看了一圈,酒坊内还有一些空房子,我看酒坊的产能要继续扩大。” 钱皂说道:“大人所言极是,属下已经拟定了增产的计划,这两日便会呈报给大人批示。属下估计,增产之后每月烧锅酒的产量能达到十九万斤左右,每月的纯利能有一万五千两银子。” “好,尽快报上来。” 烧锅酒已经成为大盘堡的一张“名片”,随着一坛坛的烧锅酒销往各处,将大盘堡,以及刘衍的名号也随之传遍各方,对于刘衍声望的提升很有帮助。所以刘衍也希望酒坊这边尽快将产量再提升一个台阶。 巡视完酒坊,已经是下午时分,刘衍看了看天色,便笑着对众人说道:“咱们这就去晒盐场,今晚咱们便住在那边好了。” 沈东来还想挽留一番,虽然晒盐场那边已经修建了不少房子,可以供那边的四百多人手居住使用,可是毕竟条件比不上大盘堡这边。 陈勋笑着说道:“既然大人说了,那就这么办吧。” “是。” 黄昏时分,刘衍、陈勋、苗绍、许铭、沈东来等人率领数百铁骑将士离开了大盘堡,众人一路向南,在入夜时分抵达了晒盐场。 此时晒盐场内的劳作依然没有结束,许多工匠和青壮都在清理各处盐池,并且准备在清理之后,引入海水进来,以备明日继续晾晒。 刘衍策马站在高处,只见整个晒盐场已经点燃了不少的火把,昏暗的光线下,映衬着点点火光,很是壮观。 “大人,眼下正值初春时节,海边的日头并不是很充足,所以现在海盐的产量并不高,算是淡季。” 刘衍点了点头,晒盐场就是这样,靠天吃饭,海盐的产量随着季节和天气的变化,自然会有所增减,这很正常。 “走,咱们先住下,明天一早四处看看。” “是。” 众人当晚住下,晒盐场就在海边滩涂上,初春的海风异常寒冷,即便是刘衍也感到很不适应,不过好在这边的房屋大多是新近修建的,至少不会漏风,大盘堡那边也送来了足够的御寒被褥,所以并不用担心会被冻坏。 次日一早,刘衍等人巡视晒盐场各处。 如今的晒盐场已经将所有的废弃盐池都清理了出来,算是“全功率”生产了。 而且在陈勋的主持下,晒盐场的所有盐池都统一了大小,全部按照大号盐池进行了梳理,整个晒盐场有标准化的盐池二十五个之多。火山文学 这么多的盐池,如果是夏秋时节的生产旺季,晒盐场一个月可以产出海盐五万三千斤左右,即便是眼下的淡季,每个月也可以产出海盐三万五千斤左右。 “……以现在每斤海盐一两五的售价计算,眼下每个月晒盐场可以收入五万三千两左右,旺季则可以收入七万八、九千两银子。” “扣除人工等各项成本,平均下来,晒盐场每个月可以净赚六万三千两左右。” 晒盐场算是现阶段,刘衍手中最为赚钱的产业了,称得上是“支柱产业”,所以对这里最为重视。 “今日咱们四处看了看,晒盐场的产能应该已经到极限了,剩下的便是正常的运转维持。另外对外销售的时候,也要注意一下,尽量不要和朝廷售卖的官盐对冲,以免给咱们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刘衍虽然是灵山卫的操守官,可是这晒盐场出产的海盐毕竟还是私盐的性质,所以万事还是低调一点,闷头赚大钱为好。 “是,属下遵命。” 一天之后,刘衍带着陈勋、苗绍、许铭等一众来到位于铁撅山内的铁料场。 负责这边防务的古镇巡检司巡检,前营右总百总郭铭绪已经提前在这边等候了。主事高云山和两个徒弟陈洛、汤原也一并在这边等候。 “属下见过大人!” 刘衍笑着招呼郭铭绪,说道:“走,咱们这两天可有的忙了,要将铁撅山内的所有矿场都巡视一遍。” “是。” 目前铁撅山周围五十里的范围,基本上都被郭铭绪派兵封锁住了,这边驻有一哨新军将士把守。 经过两年的发展,这边不仅仅只有铁料场而已,而是陆续开挖了数量众多的矿藏。 在铁料场周边,刘衍先后批准新开采了煤矿、采石场、石膏矿、铅矿、铜矿、锰矿、伐木场等等,几乎将铁撅山山谷一带挖了个遍。 为此高云山陆续招募了大批的人手,这些矿藏大约聚集了一千三百余人,每月挖掘、冶炼的各种矿藏数量十分可观。 “高主事,介绍一下吧。” 高云山如今在铁撅山铁料场这边风吹日晒的,变老了很多,但是精神状态却非常好,一双眼睛内充满了干劲。 “是,大人。” 经过高云山的介绍,现在铁撅山这边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矿业基地,高云山便是这边的主事。 其中铜矿、铁矿、煤矿、铅矿、锰矿、石膏矿的产出基本上都要供应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用作新军兵备的打造,以及相关装备的打造。 如今铁料场这边已经竖起了三十座高炉,每月可以熔炼精铁数万斤,其余铜、铅、锰的产量也有数千斤,基本上可以满足新军兵备的打造消耗。 煤矿的产出也基本上都用于冶炼,高云山还专门在铁料场的旁边修建了一些焦化炉,然后用焦炭来冶炼,大大提高了各种金属的质量。 “大人请看,那边的山峰后面,便是一处采石场,每月可以产出上万斤的花岗岩等各种石料。在大人上山的山道另一端,是一处木材厂。” “这两处的产出都是对外销售的,现在每月可结余八千多两,基本上可以填补铁撅山矿业基地的开支。” 刘衍指了指汤原和陈洛,笑着问道:“现在他们两个各自负责什么?” 高云山说道:“陈洛现在负责采石场、伐木场,负责对外销售,汤原负责矿业基地。” 刘衍说道:“嗯,高主事你们在这边做的很好,铁撅山矿业基地可以自负盈亏,给本官解决了一大难题,节省了不少的钱粮。” 经过这些天的巡视,晒盐场、酒坊、肥皂工坊三处产业,每个月的收益在十一万多两银子,加上各处少许的田税等收入,最多就再有几千两银子的收入而已。 而现在刘衍麾下有九万多新军将士,光是军费开支,每个月就有四万两银子,另外加上养兵的费用、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开支,以及各处的其他开支,每个月还要再加上二万两左右的开支。 虽然如此算下来,刘衍每个月可以有五万两银子的净收益,可是这些银子还要分出一部分采购粮食,作为军粮的储备,还要向山东都司缴纳税赋等等。 实际上刘衍每个月最多也就剩余三万多两银子而已。 这笔银子看上去很可观,但是却不禁花,在刘衍发展实力的计划中,许多事项都非常耗费钱粮,特别是随着扩军、铸炮、补充各种兵备的开始,以及整顿灵山卫上下,在张耒的主导下,各地火路墩和屯堡都在开荒、准备春耕事宜,刘衍可谓花钱如流水,手中的钱财急剧减少,即便每个月有三万两银子的纯利,但是府库也见不到什么存银。 于是刘衍在返回灵山卫的路上,便开始思索新的赚钱门道。 第二百零七章 玻璃工坊 时间来到二月底。 此时灵山卫各地的春耕已经开始,管屯官张耒带着一众下属终日巡视在各处百户所、火路墩和屯堡,督促各处开始播种。 刘衍为此也知会钱粮官岳明,命其准备一部分钱粮,随时支援张耒支出的春耕事宜,千万不要误了农事。 眼见今年的秧苗已经陆续种下,刘衍心中畅快,这些秧苗便是整个灵山卫的希望,只要今年风调雨顺,各处百姓手中便有了存粮,刘衍也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刘衍思索了一圈之后,认为眼下既可以赚钱,又可以为以后的发展做积累的产业,便非玻璃产业模数了。于是刘衍在前阵子巡视各处,确认灵山卫各方面都运转正常之后,刘衍就开始做玻璃的前期准备了。 在前世,刘衍虽然只是一个熟知历史的大学生,可是对于玻璃,这个时代称之为琉璃的制作工序,还是非常了解的,具体的制作流程在后世网上已经非常普及了。 如今灵山卫已经尽在刘衍的掌握,刘衍便准备把玻璃搞出来,进一步扩大灵山卫的收入。至于玻璃工坊的位置,刘衍依旧准备定在大盘堡。 随后刘衍找来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命岳明立即调集钱粮、招募工匠,在大盘堡外择地修建玻璃工坊,先将工坊的围墙、房屋等设施修建起来。然后命宋功明去高价寻找玻璃工匠。 建造玻璃作坊最先需要考虑的是建立坩埚炉,这是重中之重。烧制玻璃需要把纯碱、石灰石、石英等混合在一起的原材料加热到一千五百到一千六百度,寻常的炉子肯定不行,这个温度已经与炼钢的温度差不了多少了,需要专门的人才修建专门的炉子。而且盛放原材料的坩埚也需要专业人才制作。 这个时代最常用高温烧制产品的就是烧瓷器的匠人了,刘衍准备让宋功明找几个烧瓷匠来为自己制造玻璃。此时专门烧制玻璃的工匠大多在朝廷中控制着,刘衍轻易也找不到,就算找到了,强行寻找的话也会引起朝廷的注意。 接到刘衍的命令之后,宋功明便带人在各处打听,几天后来到胶州城内。 经过这几天的打听,宋功明得知这里有瓷匠,便亲自带上几名墩军骑马赶来,一起过来的还有自己的侄子宋灌。 “你跟来做什么?” 宋灌笑着说道:“叔叔,操守大人可是要烧制玻璃啊,这可是大生意,我有意毛遂自荐,帮着操守大人支撑玻璃生意。” “你?” 宋功明微微皱眉,说道:“我一直想将你提拔一下,充任哪里的总旗、百户,可是你就是不愿意,说什么自己的前途不在军伍上。你也不想想看,操守大人为何会有今日的成就,不就是靠着手中的强悍新军吗?你跟在操守大人身后,难道还怕没有军功可拿?” 宋灌说道:“我自认为没有上战场的勇气,也没有领兵的才能,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正好用在经营之上,此番操守大人要筹建的玻璃工坊,正好是一个机会!” 宋功明见状只好叹息一声,对宋灌妥协了:“好吧,咱们先办正事,回去之后我跟操守大人说一下,看看能不能举荐你。” “哈哈,那就多谢叔叔了。” 话说宋功明、宋灌二人在胶州城内打听了一阵,知道在这个县的北面有一个北岭村,据说一个村全是烧瓷器的,其中要数史家的青花瓷烧得最好。 于是宋功明直接花钱请了一个城内的游手带路,找到了北岭村史家。 那史家的房子很大,在北岭村中间占据了一大片土地,是个独门独户的大院子。宋功明和宋灌站在院子外面看了看,只见里面有几个竖起的粘土炉子,大概就是史家烧制瓷器的炉子。 宋功明在门口递上名帖,便有一个史家人跑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把宋功明和宋灌带到了正堂。 正堂上,史家的族长看到宋功明一身千户官服,急忙行礼说道:“官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宋功明笑了笑说道:“免礼。” 史家族长请宋功明入座,让宋功明坐在主位上自己陪在下首,又让仆人送上了茶水。宋灌则是站在一边,打量着屋内的情况,只见正堂内的摆设很是讲究,虽然称不上奢华,但是也是中上之家。 双方寒暄了一番,宋功明知道了史家族长名叫史四升,看样子大概有四十多岁,言谈举止之间,显得很是精明。 宋功明显然也注意到这一点,喝了一口茶水便直奔主题说道:“不知道史公经营这个瓷器作坊,一年有多少利润呢?” 史四升见这官爷上来就问自己收入,不免有些尴尬,想了想说道:“我史家六口人烧瓷,一年除了吃穿用度,也有百余两的利润。” 想不到这史家人一年利润还挺高的,算上六口人的用度,史家一年起码有一百五十两银子的收入。别人收入高,你挖墙脚需要的银子就要更多。 此时宋功明心里有些肉痛银子,脸上却不动声色说道:“这样,我出二百五十两一年,聘请你们六口人去灵山卫为我做事情,如何?” 那史四升愣了愣,问道:“灵山卫?官爷要烧什么?” 宋功明说道:“我要烧的是玻璃,需要一些人手!” 史四升摇头说道:“官爷,恕小民不识抬举,但我们史家家传数代烧瓷,那是几百年的产业了,不愿意离开北岭村失了这份产业!” 宋功明心中冷笑一声,说什么不远失了产业,无非是想要再提高一些筹码而已,于是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愿意出三百两银子,史家六口人每人每年给五十两银子,怎么样?史公考虑考虑?” 那史四升微微变色,佯装思索了许久,然后说道:“既然官爷如此有诚意,老夫如果再不答应,那就显得未免不近人情了。也罢,官爷容老夫几日料理家事,两天之内,老夫一定带着家人动身前往灵山卫。” 宋功明笑着答应下来,随后想起刘衍的吩咐,便问道:“对了,史公会建窑吗?” 史四升看了看刘衍,笑着说道:“我当然会啊!从建窑到选坩埚,再到塑胚、烧窑,我是全都会。” 想了想,史四升又说道:“可是建一个瓷窑要买各种材料,成本就要几百两银子,其中的花销可是不少的啊。” “哈哈,银子的事情不是什么难事。” 宋功明说道:“我先回去,史公尽快赶来,到了灵山卫就直接到指挥使衙门报到。” “呵呵,好的。” 回到了灵山卫,宋功明将此行的情况汇报给刘衍,并且向刘衍推荐了自己的侄子宋灌。 刘衍对这个年轻人印象很深,当即答应下来,任命宋灌为玻璃工坊的主事。同时,宋功明答应付给史四升一家的工钱,刘衍也认了下来。 数日之后,史四升带着五口家人来到了灵山卫城,众人冒着寒风一路跋涉,到了指挥使衙门的时候,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了。 刘衍亲自接见了众人,在宋功明介绍一番之后,史四升一家很是激动,纷纷叩拜行礼。 刘衍笑呵呵的让众人起来,聊了一会儿,便强调了一番保密规定:“如果你们保证不了,今日便可以回去了,本官会发给你们路费。如果你们愿意留下来,就必须要守规矩,否则本官是会严惩不贷的!” 史四升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当即答应下来,拍着胸脯保证绝不会乱了规矩。 于是刘衍就把自己设计的玻璃窑子图纸展示给史四升看。图纸上的窑子除了主炉、储热室,刘衍还设计了一个退火通道。 所谓退火就是控制温度变化让高温材料按适宜速度逐步降温,消除材料内部的残余应力。如果不消除残余应力,玻璃是会自己裂开的。 刘衍和史四升说明:这个窑子的目的是把坩埚中的玻璃原材料加热到比烧瓷还要高几分的温度,让材料完全融融变成玻璃液体,加入硝石去色,然后进入退火通道退火,最后用食盐澄清去泡,灌入模压器中模压成型。按这个思路,刘衍让史四升设计玻璃窑子。 史四升果然是个老瓷工,刘衍说的各种后世技术他一点就通,拍胸脯说能把这窑子做出来。 刘衍当即给了史四升一千两银子支用,让他采购各种材料。刘衍还在灵山卫城东南划了一块土地给史四升做厂房,那边岳明已经雇佣了数百工匠日以继夜的修建工坊房屋。 同时,宋功明站出来说道,自己已经雇了两百个杂役给史四升做帮工和学徒,让他们跟着史四升建烧玻璃的窑子,待到玻璃工坊正是投产之后,这些人便全都是烧制玻璃的工匠。 “这位宋灌是本官手下的小旗官,今后他便是玻璃工坊的主事,史老便是工坊的主管,希望你们二位能够齐心协力,让玻璃工坊早日正式投产。” 宋灌笑着与史四升抱拳见礼,二人寒暄几句,很是客气。 待到送走几人,让他们抓紧时间各自忙碌去,刘衍便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到铁撅山矿业基地去。 那边有现成的石灰矿,刘衍让高云山从这个月起,每月运送一定数量的石灰到玻璃工坊,另外还要在山中寻找石英、长石、硼砂等矿产,如果能够找到,那就尽快在铁撅山那边进行开采,作为玻璃工坊的原料产地。 当然刘衍知道即便铁撅山那边有这些矿藏,要开采出来,并且做到持续供应玻璃工坊,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需要时间和钱粮的投入。 所以刘衍准备先以采购的办法解决玻璃原料的问题,然后等到自己的玻璃原料矿开采之后,再逐步减少对外采购,最终做到所有工坊的原料全部自给自足,形成一整套完整的产业链。 第二百零八章 烧制玻璃 到了三月中旬,经过数百工匠日以继夜的修筑,刘衍的玻璃工坊终于建好了。 同时在史四升和两个儿子的指挥下,工匠们在玻璃工坊里造好了二十个坩埚——都是史四升找专门的坩埚工匠用最好的瓷土烧的。玻璃窑点火后,坩埚在窑里烧了两天,烧得白热,史四升才确定可以把原材料放进坩埚里烧制了。 刘衍听到消息,便高兴的来到灵山卫城外面的玻璃工坊,准备在这里指导烧制第一炉玻璃。也是为了进行前期的试验,刘衍让史四升带着工匠们在不同的坩埚里,放置略有不同的原材料:有的坩埚里只有纯碱、石灰石和石英,有的坩埚里这三种主要原材料配比不同,有的坩埚里加上一点硼砂,有的加上一点长石。 在刘衍的记忆里,烧制玻璃无外乎就是这几种原料,但是具体哪一种烧制出来的效果最好,刘衍心中并没有判断,必须要经过实地的试验,才能看出哪种配方最后产的玻璃最好。 也多亏有了史四升一家的指点,刘衍才知道哪里买得到硼砂、长石之类的配料,派部下分头去采买,很快便买齐了所有需要的原料。 接下来便是实地烧制了,刘衍带着宋灌、史四升等一众工匠围在玻璃窑旁边,由一些工匠和学徒在前面实操。不过虽然现在人手和原料都已经齐备了,但是说起来烧制玻璃还是挺麻烦的: 首先要用质地非常纯净的砂砾作为最基本的原料,烧热融化之后经过几道工序制成玻璃溶液,然后要在烧热的玻璃溶液中,要加入硝石去色,这是因为玻璃含有微量的铁元素所以呈绿色,其中尤以二价铁为绿,三价铁则不是显著的绿色。 刘衍指挥众人加入硝石后,硝石将二价铁氧化为三价铁,玻璃就显得无色透明了。 不但如此,玻璃烧制好后还需要澄清,就是要在玻璃热液中加入澄清剂,比如食盐。 澄清剂遇热挥发会形成大气泡,这些大气泡上升过程中带出小气泡,能让玻璃中的气泡减少,因此澄清。 刘衍的炉子设计得很成功,再加上史四升带着一众工匠很是得力,因此烧了一天就把六锅原材料全部烧成了玻璃热液。 这些玻璃液分别进入退火通道退火后,刘衍便亲自检查玻璃试验品的成色,发现第三个坩埚里加了硼砂的玻璃的透明度是最好的,算是找出了最优的玻璃配方。 第二炉玻璃刘衍又微调第一炉找出的最优配方,直到找到较为完美的配方,这才作罢,开始制作成品。这期间用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外面寒风肆虐,可是工坊内却是热火朝天,刘衍都隐隐有了中暑的晕眩感,不得不中途带着众人出去“吹风”透气。 在烧制第三炉玻璃的时候,刘衍便将提前制作好的模压器搬了出来。 这所谓的模压器,其实就是烧制瓷器时候,用来烧制瓷器大平盘使用的,刘衍直接拿过来稍稍改装了一下,将压力减小,变成了制作玻璃制品的器械。 而且刘衍是用熟铁制造模压器,模压器上再抹上一层用桐油调和的木炭粉末,防止铸模和玻璃黏合。一个坩埚的玻璃液倒入退火通道并且降温之后,将一些玻璃液被倒入铸模,工匠们压下铸模压具,迫使玻璃液体在模压器中成型。待模压器中的玻璃冷却后,一个圆形玻璃杯就做出来了。 透明的玻璃杯做出来,放在桌子上十分美观,散发着本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光泽。 宋灌、史四升等人看了大呼神奇,兴奋地跟在刘衍后面左看右看,不少工匠都激动得热泪盈眶,玻璃技术在这个时代可是堪比真金白银的,他们能够参与其中,就相当于后半生的富裕生活有了依靠。 “大人,做成了!咱们做成了!” 此时包括宋灌和史四升在内,周围所有人都是满脸惊奇,看向刘衍的目光中满是崇拜。 在这个时代玻璃是绝对的奢侈品,这么大的透明玻璃杯工匠们都没有见过,放到外面去卖,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不过刘衍却没有众人那么激动,毕竟在后世见惯了各式精美的玻璃制品,还不至于被一个玻璃杯弄得开怀大笑。 此时刘衍拿起那玻璃杯仔细看了看,却发现了不足之处:在玻璃杯杯壁里面还有一些气泡,这些气泡不但有碍美观,而且还会让玻璃杯变得脆弱,在使用的时候容易破裂。 于是刘衍想了想,觉得应该还是澄清的工作没有做透。 刘衍决心要干掉这些气泡,做出真正完美的玻璃制品,于是刘衍召集众人继续忙碌了起来。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变暗,刘衍吩咐宋灌准备晚饭,众人就在这边,一面继续制造玻璃,一面吃饭填饱肚子。 很快就有几个工匠拿来了肉包子和一些小菜,刘衍与众人分了分,就站在坩埚旁边吃了起来。 刘衍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命人在新一锅玻璃热液中加大了食盐的投放量。不过食盐放多以后气泡倒是减少了,但是却让整个玻璃液乳化了,做出来的玻璃杯变得不再透明,变得像是后世的磨砂玻璃似的,让刘衍大失所望。 刘衍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决定还是维持原来的食盐投放量,但是增加搅拌的工序! 于是刘衍命人立即去城中找铁匠,紧急打造了几十根铁棍子,让工匠们在玻璃液冷却前,要不断的搅拌坩埚中玻璃热液,把玻璃热液中的泡沫尽量搅拌冒出,然后才加入食盐做澄清剂。 在加入了搅拌程序后,刘衍指挥工匠们将这一锅玻璃倒出模压。当一个崭新的玻璃杯做好之后,刘衍惊喜地发现玻璃杯中的气泡基本没有了,得到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圆底玻璃杯。 看着这个完全透明基本无色的玻璃杯,刘衍感觉大笔的银子在朝自己挥手。 宋灌和史四升等人更为震惊,纷纷欢呼了起来。 不过刘衍却出乎意料的拿起玻璃杯,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将被子摔在地上,随着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刘衍看着错愕不已的众人,冷冷的说道:“你们要记住,这玻璃杯在本官这里不算什么,随手就可以制作许多出来。可是要拿到外面去,却可以换来真金白银,同时也可以将你们的性命一并换走!” “既然你们都知道保密规定,任何人不得泄露玻璃的制作流程,不得泄露玻璃的原料,不得泄露烧制玻璃的温度、工序等等。从今日起,玻璃工坊实行连坐制,一人泄密,整组工匠全部开除,并且抓捕下狱,生死不论!” 众人看着浑身散发出杀气的刘衍,顿时吓得连连点头,就连宋灌也是一声都不敢说。 随后刘衍便安排宋灌、史四升先烧制一些玻璃制品,就烧制玻璃酒杯,然后配上精美的木匣子,先期做出二十套来。刘衍准备将这二十套玻璃酒杯当做礼品送出去,先为自己的玻璃工坊打开销路。 首先,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总督卢象升、山东总兵刘泽清三人那里,刘衍肯定是不会怠慢的,给他们每人送了一套玻璃酒具。 随后刘衍又派人给卢象升的亲将卢怀英,以及即墨营游击将军李继文、胡宗明三人各送去了一套玻璃酒具,另外刘衍还给他们三人多备了几套酒具,委托他们三人帮忙送出去,帮自己宣传宣传。 至于剩下的几套玻璃酒具,刘衍便全都交给了宋功明,让他想办法送出去招揽生意。 刘衍一番操作之后,不但赢得了几位上官的称赞和欢喜,而且也的确打开了销路,灵山卫出产精美玻璃制品的消息不胫而走。 没几天就有人专程赶到灵山卫城,购买刘衍的玻璃器具,大多数都是来买酒具的。先是每天一、两个人来买,然后每天有三、四个人来,最后玻璃工坊竟一天能卖七、八套玻璃酒杯。 到了后面,灵山卫以及周边府县的富商们也开始购买刘衍的玻璃酒杯。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里,刘衍的玻璃工坊就卖掉了二百九十六套玻璃酒具,三十五套玻璃茶具,其余各式玻璃制品四百多件。 刘衍给玻璃酒具的定价是八十两银子,玻璃茶具的定价是七十五两银子,其余各式玻璃制品的价格不等,共分为五个等级,从十五两银子到六十八两银子都有。 这样的销量算下来,刨去烧玻璃的成本,玻璃作坊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赚了两万八千多两银子。 如此巨大的收益,玻璃工坊一经投产,收益就直逼晒盐场,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玻璃工坊将成为灵山卫又一大财政来源。 于是刘衍开始担心玻璃配方外泄,为了防止玻璃产业的配方外泄,刘衍着手在生产环节层层设计,争取将泄密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刘亚一开始就把烧玻璃的烧窑和投料工序细分为六个步骤,每个步骤交给不同的人去操作。而且刘衍也不告诉操作投料的工人他操作的是什么材料,只让他知道材料到了就按重量投入坩埚。而原材料采购人员也只知道自己买的是什么材料,不知道这些原材料怎么用。 如此便形成了若干条生产线,彼此之间互不干扰,自然大大降低了泄密的可能性。 在玻璃工坊中,除了刘衍之外,知道烧制玻璃所有秘密的人,也就只有史四升、宋灌和几个工匠头领,刘衍将他们的家眷全部接到了灵山卫城内,安排房屋居住,每月发给安家费,让几人感激涕零,刘衍料想他们也不会泄密,否则后果是什么,他们应该想得到的。 如此一来,如果有谁想搞到刘衍的玻璃配方,就要买通所有玻璃作坊工人和所有原材料采购人员,这是极难的。如果说技术从保密到扩散的趋势是不可逆转的话,刘衍希望这个扩散的日子尽量晚一些到来,以便让刘衍的利益最大化。 第二百零九章 视察灵山卫 几天后,刘衍正在暖阁中翻看这几天的公文,现在随着玻璃工坊的盈利,以及各处产业的增产,刘衍手中的财富也开始聚集起来。 “看来可以琢磨琢磨其他事情了。” 在之前的巡视时,刘衍发现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虽然产量大增,但是产量的激增与人力的投入关系很大。于是刘衍准备琢磨研发一下钻床,用机械的力量来增加产量,提高兵备的质量。 虽然现在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里,也有一些原始的钻床,但是效率却很低下,于是刘衍在批阅完这批公文后,开始琢磨起来:“现在用的都是畜力钻床,消耗大、效率低,而且影响牲畜使用的因素太多,还是用水力更好。只是王家庄那边是水力资源……” 刘衍随即想到了南河,以南河河道为基础,修建一座小型的水坝,然后利用水流的落差来驱动水力钻床,一定可以大大提升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产量。 “王家庄距离南河有一定的距离,看来可以在南河上修建水坝,并且在沿岸修建两个督造处的分支机构,专门用来安置水力钻床,然后再将制作好的兵备配件运回王家庄内进一步加工。” 刘衍随即定下这个思路,当即找来钱粮官岳明和指挥佥事田辉叙,命二人按照自己的意思,立即调集钱粮和人手,前往王家庄实地考察,尽快在南河一带开工修建。 田辉叙和岳明当即领命,二人随后便下去商议细节去了。 随后刘衍看到苗绍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他一见到刘衍,就大声说道:“大人!快做准备。” 刘衍奇怪地说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难道是鞑子打来了?” 苗绍说道:“大人,刚刚督臣亲将卢怀英派家丁紧急来报,说是督臣卢大人己往灵山卫而来,让大人作好迎接的准备。” “卢督臣来了?” 刘衍吃了一惊,这也太突然了。 刘衍虽然自认为是卢象升的心腹,可是却也不想将自己的全部实力暴露在卢象升的面前。毕竟现在自己麾下的势力已经远远超过一个操守官该有的实力了,万事还是低调一点好,否则将来早有什么难打的战事,不用说,全都要推着自己上去拼命了。 “现在手中的兵力是隐瞒不了的,毕竟还需要朝廷发下部分粮饷,平日里也是隐藏不了的。不过兵备方面却可以做做文章。” 于是刘衍一面让苗绍立即通知各营千总,以及炮总的百总钱樰,让众人立即将各部将士装备的铠甲收起来,只保留一成左右的铠甲就好。 另外,刘衍特意让通知钱樰,现在炮总所需的火炮已经基本装备完毕了,灵山卫新军九千多人,便装备各式火炮六十门,这样的实力是绝不能暴露在卢象升面前的。 所以刘衍命人通知钱樰,立即将炮总内的二十门佛郎机炮、二十辆火箭炮车藏好,只留下二十门虎尊炮装备军中即可。火山文学 再有就是,肥皂工坊、海盐工坊、玻璃工坊、酒坊这些地方,现在卢象升应该只知道玻璃工坊是刘衍的产业,其余几处并没有直接告诉他,可刘衍是这些工坊的东家,在山东官场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刘衍估计卢象升肯定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但是刘衍也不准备让卢象升参观了,以免自己的财力也被大白于天下,自己在人前还是装穷为好。 “告诉各处的主事,如果卢督臣执意要去巡视,就临时将一些地方封起来,要知道财不露富的道理。” 苗绍笑着领命而去,急急忙忙的去安排了。 几天后,在灵山卫南门前,以操守官刘衍为首,灵山卫的一干官员军将全部聚集于此。 指挥同知王炆镇、镇抚官荀景云、钱粮官岳明、管屯官张耒、指挥佥事田辉叙、百户鲍学镇、商事官宋功明、中千户所防守官贾洪雨、经历赵民,以及苗绍、许铭、沈拓、张义、汪博几个千总,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陈勋、胶州守御千户所守御官王越二人,都是尽数到场等候。 此时众人个个都是呼吸急促,激动得脸色发红,他们这些人中,王炆镇、贾洪雨、岳明等留守的官吏,平时连守备一级的上官都难得一见,今日却可以见到山东总督,这是多么大的一个官。 而刘衍、陈勋等几人则是激动的心情更多一些,毕竟众人曾与卢象升在巨鹿战场并肩作战,这份情谊已经超过了上下级的关系。 在刘衍与指挥同知王炆镇身后,经历赵民在仔细整理仪表,三络长须、衣饰头发理了又理,想是要给将要来临的卢象升留下一个良好的印象。 指挥同知王炆镇完全没了沉稳的样子,他紧张地对刘衍道:“大人,此次我们准备可是充足,可否有不当之处?” 他焦急地道:“时间太紧迫了,接官的凉棚、仪节、鼓手完全没有准备,真是太失礼了。” 看众人紧张的样子,刘衍不由笑了起来,说道:“大家不必过于忧虑,督臣卢大人前来,大伙平心静气迎接便是。” 听刘衍这样说,众人紧张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众人一直等到将近中午的时候,从胶州城往灵山卫的官道上,走着一列声势浩大的总督旗牌仪仗。 “赐尚方宝剑”、“钦差总督山东军务粮饷”、“兵部左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等密密麻麻的旗牌开路,接着是一杆巨大的猩红旗帜,上绣一个大大的“卢”字,随在旗帜后面的,又是一个个顶盔披甲的魁梧亲兵护卫。 在这些护卫的身后,卢象升骑在他那匹心爱的五明骥上,只是凝神看着灵山卫周边的景色,在他身旁,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都是满脸笑容地与他并辔而行,三人还时不时的低声说着什么,像是在交换着意见。 在三人的身后,便是卢象升的新任亲将卢怀英,又有卢象升的弟弟卢象观、卢象晋、卢象同等人。 在这些大人物的身后,便是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游击将军李继文、游击将军胡宗明等人,总督大人要前往灵山卫宣慰将士,他们这些灵山卫的上官,说什么也要护卫跟随。 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他们众多的家丁护卫,当然了,他们那些家丁可不能与卢象升带来的那些亲兵相比。那些亲兵护卫,多是卢象升从大名府带出来的“天雄军”旧部,对卢象升最是忠心不过,作战也非常悍勇,以后他们将是总督府标兵营的主力。 大队人马在进入灵山卫境内后,卢象升的神情就颇为凝重。卢象升一众并没有从北面直接前往灵山卫,而是由北向西,先经过夏河寨前千户所,然后再向东行进。 当众人到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城附近的时候,卢象升开口说道:“夏河寨这边果然不同寻常,明明只是小小的千户所建制,却能够做到军户百姓人有其田,百姓劳作不断,一派欣欣向荣之像,可见刘衍不但治军有方,治民也颇有手段。” 颜继祖笑着说道:“督臣所言极是。我主管民事、兼管兵事,刘衍在灵山卫进行的一系列民事举措,都向我禀报过,的确都是保境安民、富民强兵之举,可见刘衍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刘泽清闻言看了看卢象升和颜继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不过随后便沉吟起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卢象升一行便来到灵山卫城附近,此时刘衍正领着众人正在灵山卫南门外张望,忽见南面烟尘滚滚,远处出现了一系列密密麻麻的旗牌仪仗,那声势喧威,看得灵山卫众人脸色皆变,刘衍身旁的王炆镇和王越还不由自主地全身轻颤起来,这或许就是权力的威严与力量。 刘衍等人忙迎了上来,那仪仗兵甲滚滚而来,到了刘衍近前停了下来,很快那些旗牌向两边分开,露出中间骑着健马的卢象升等人。 刘衍领着众人上前叩拜行礼,恭迎卢象升一行人。 刘衍叩拜时,感觉到许多双眼睛注目在自己身上,随后刘衍行礼完毕,卢象升笑着让刘衍等人都起来,说道:“刘指挥使,咱们又见面了!”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属下多日不见督臣,也甚是想念。” 卢象升大笑起来,说道:“刘衍,前面带路吧。” “是。” 随即刘衍在卢象升的要求下,上马与卢象升、颜继祖、刘泽清三人并辔而行,看得后面即墨营一众将领瞪大了双眼,就连刘泽清也是微微诧异,没想到卢象升如此重视刘衍。 此时快近城门,在灵山卫西、北两面,大批的灵山卫军户忙个不停,正在忙着播种春耕,场面热火朝天,充满生机与活力。看到这边声势喧威的旗牌仪仗,他们又是好奇,又是畏惧,目光纷纷看来。 卢象升也是看着那边的劳作场景,他看得很细,眼见灵山卫这边的军屯很是得力,少不了又是对刘衍一阵夸赞。 随后卢象升说道:“刘衍,你招集堡内将士,我要演武观阵。” 刘衍说道:“督臣远道而来,定是鞍马劳顿,还是先进城歇息,明日再观阵吧。” 颜继祖、刘泽清等人也是在一旁相劝。 卢象升说道:“休息的事情不急,观武后再说。” “属下遵命。” 灵山卫城中本就有校场军营,刘衍引领卢象升等众直接入城,来到城中校场,来到演武厅上。以卢象升为首,众人分两边站好,卢象升特别让刘衍站在他的身旁。 卢象升说道:“刘衍,招集将士吧。” 刘衍看了苗绍一眼,苗绍明白,他急急跑了出去,很快演武厅内的众人便听到一阵脚步跑动的整齐声,卢象升不动声色,他身后的众人则是面面相觑,什么声音,这么整齐? 忽然众人倒吸了一口气,只见校场外整齐地跑进一队队的将士,他们个个全副武装,身披铁甲,跑动时队列竟丝毫不乱,只听一片整齐的轰响声。 这些将士分为长枪兵和鸟铳兵,他们一队队进来,有一哨兵力,一百六十余人,苗绍领兵跑在最前面,到了演武厅前,苗绍一声喝令,众将士便静静不动。直到这个时候,他们队列仍是丝毫不乱,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是一条直线,竟不需要任何临阵整顿。 见到这样的场景,台上议论声四起,即墨营参将张友勋与一众部将的脸上都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游击将军李继文和胡宗明还好一些,脸上更多的是几分得色。 颜继祖和刘泽清对视一眼,二人眼中都满是震惊。特别是刘泽清,此时对于刘衍的认识完全不一样了,如此下属,就不知道对于自己来说,是好是坏了。 卢象升眼睛发亮,他的亲将卢怀英在旁静静地说了一声:“好兵!” 台上众人都是啧啧称奇,刘衍这一百六十多将士个个身披铁甲不说,众人只道刘衍有捞钱的手段,这个不稀奇。让人称道的是这一百六十多人皆是一色的青壮,个个腰板挺直、目不斜视,又神情从容,分明是那种百战老兵,精锐之士。 特别是他们身上那股英武之气,让人眼前一亮,让人感受到了一股力量,一股朝气,没想到区区一个灵山卫,竟有如此多的铁甲锐士! 第二百一十章 演武操练 古时观察一支军队是否精锐,第一个要点就是观气,队列整齐划一,严整肃立,便是精锐之师。 当年戚继光调任蓟镇,有鉴蓟镇官兵纪律散漫,急调自己三千浙军到达蓟镇,时逢大雨,三千戚家军列阵郊外,从早到晚,站立在大雨中一直不动,让蓟镇官兵惊骇不己,明白了强军是什么样子。 队列严整,就代表着一支军队经历过长时间的严酷训练,卢象升久经军伍,当然明白这一点。看着下面那一百六十多严整列阵的灵山卫新军,那些将士个个都是高大魁伟,脸上还带着那种血战余生的骄傲,显然都是经历过巨鹿之战的将士。 这种英武与骄傲,让人看了眼前一亮。卢象升见过太多那种麻木不仁的明将士兵,大多都是老弱之辈,虽然很多人身上的装备比灵山卫将士好得太多,但是真实的战力却相差甚远。 此时卢象升明白己经不需要发布什么演武命令了,就知道眼前的灵山卫新军都是一等一的精锐。 “刘衍,我听闻你麾下有新军九千余人,其中披甲将士有多少?” 刘衍嘿嘿一笑,说道:“启禀督臣,属下虽然扩编了新军,但是兵备却多有不足,特别是军中铠甲、战马缺少甚多。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属下军中只有不足一千将士装备了铠甲。” 一旁的刘泽清稍稍松了一口气,这还差不多,一众即墨营的将官也是轻松了一些。只有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二人明白了什么,不过却没有说话。 颜继祖当然知道刘衍绝不止有这么一点实力,不过看了看卢象升,只见卢象升也是有些诧异,便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卢象升问道:“我记得当初在巨鹿的时候,光是缴获奴贼的铠甲就不下两千副,你灵山卫也能自己打造一些,为何只有一千将士装备了铠甲?” 刘衍叹息一声,说道:“启禀督臣,属下只是一个操守官,没有太多的钱粮供应九千余新军,即便属下有部分产业可以贴补一些,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属下自作主张,将缴获的大部分铠甲给拆解、熔炼了,制成各种铁器对外出售,换取钱粮用来养兵了。” “哦?” 卢象升看着刘衍,不置可否的说道:“如此,真是为难你了。” 刘衍明白卢象升肯定是不相信的,不过也无所谓了,自己不愿意说的,卢象升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如今这个世道下,哪个将领没有自己来钱的门路,上官通常都是不会细问的。 “刘衍,你麾下其余新军现在何处?” 刘衍回答道:“启禀督臣,除了灵山卫驻守一部分之位,其余将士都分守各处千户所、百户所。” “你再招来一部将士我看。” “是。” 刘衍吩咐苗绍几句,苗绍策马前去调兵。 没过多久,苗绍便又率领一哨一百六十多名将士进入校场,他们原先都在灵山卫城外面的田里干活,是被管屯官张耒借调过去赶农时的,众将士在接到命令后就很快集合起来。灵山卫平时严酷的训练发挥了作用,虽然集合命令匆忙,这一哨将士还是快速整好队跑步前来。 这一哨将士的身上都没有披着盔甲,手上拿的只是根长矛,一众即墨营的将领甚至以为他们是乞丐帮,这一哨将士身上的鸳鸯战袄,也尽数破烂不堪,难以看出那是军服。 台上的卢象升等人看到这些如同乞丐一般的将士跑步进来,让他们吃惊的是,这些将士虽然衣着破烂,身上穿的五花八门,手上的兵器简陋,但他们军容的严整,却是丝毫不输原先那一百六十多铁甲精锐。 这一哨将士跑步进入校场后,很快与之前那一哨将士汇合,在台前停了下来,队列竟也是丝毫不乱,与那些铁甲锐士一样排得严整无比。 卢象升仔细看了看新来的一哨将士,只见很多人手上身上还沾着泥土,显是刚从田里劳作回来,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紧张的集合命令,竟能快速汇合完毕,显是平时训练有素。看这些人脸上英气十足,没有一个老弱,如果披上盔甲,又是一百数十精锐的铁甲将士诞生。 卢象升不可思议地问道:“刘衍,你究竟是如何操练的这些精锐?” 刘衍说道:“回禀督臣,属下只是每日严格操练,并且尽量给众将士足量肉食,再以严苛军律加以约束,如此精锐便操练出来了。” 卢象升点了点头,刘衍虽然说的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别的不说,光是做到令行禁止,就不是所有将领都能办到的事情。 此时卢象升看着台下的灵山卫将士,心痛地说道:“你灵山卫新军将士个个都是好兵,只是他们的装备供给太简陋了。” 卢象升身后众人也是交头接耳,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更是瞪大了眼睛,他麾下的家丁装备比台下的灵山卫新军将士好了多少倍,但论阵列的严整,军纪的森严,却远远不如台下那些灵山卫士兵们,这太让人难以想象了。 刘衍说道:“回禀督臣,我灵山卫只是一个卫城,平日里属下为了让这些新军将士吃饱饭,做到足兵足饷,属下己经竭尽全力,就连缴获的铠甲都拆开、熔炼当做废铁卖掉换钱了,所以……” 山东镇总兵官刘泽清闻言不禁咳嗽了一声,然后走上前而来,他先朝着卢象升笑着抱拳点头,然后用责备的口气对刘衍说道:“刘衍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灵山卫有困难,你为何不早说?灵山卫的新军将士都是本镇的部下,本镇就算再艰难,也要让他们免于饥寒。今后你但有需要,便派人向本镇说明,不管是钱粮还是兵备,本镇都会尽力援手。” 刘衍看着款款而谈的刘泽清,心中冷笑,此人的表面功夫可是比实际本事强多了。 不过刘衍还是忙抱拳说道:“万万不可,属下知道军门现在也是困难,属下与一众将士虽然装备简陋,但己是深感国恩,并无一人有所怨言。” 刘泽清笑着又说了几句,然后脸上有光地退下,转头对卢象升说道:“明公放心,虽然朝中粮饷拨下不足,不过灵山卫有功于国,这些新军将士,只要刘指挥使编成士卒兵册,九千余名将士,我山东总兵衙门也会按月发下钱粮装备。” 卢象升缓缓点头,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刘衍也是大喜,连忙拜谢,哪怕刘泽清只是做做样子,至少也能拨下一些钱粮兵备,这些东西都算是意外之财,自己总算没有白装穷。 卢象升又看向台下,这么久时间过去了,台下那些新军将士们仍是个个目不斜视,站得笔直,队伍没有一丝的斜乱,这种军容与纪律,对他这种好兵的人来说,真是感慨。 卢象升随即思索了一下,对刘衍说道:“刘衍,你虽然说了一番,但是本督依然好奇,这些新军将士你具体是如何操练出来的?” 刘衍说道:“回禀督臣,平日属下就严格督促各部将士操练,属下找到过几本兵书,平日里也只是依照兵书具体操练。” 卢象升不置可否,卫城与各处营兵的那些官兵他不是没见过,除了一部分军将的家丁略略能战外,余者都是老弱杂兵,平日里疏于操练,都是典型的乌合之众。不但如此,就连即墨营参将与一众游击麾下的营兵人马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于兵书,试问哪个武将的书房内不摆几本装点门面?不过真正严格按其操练,或是操练成功的,真是太少了。练兵,牵涉到一系列复杂的问题,不是想练就可以练成的。 于是卢象升说道:“刘衍,你平日怎么操练将士,便演来让我看看。” 刘衍对卢象升深施一礼,便走到台前,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肃立!” “哗!”的一声,校场中所有灵山卫新军将士都是站直自己的身影,他们个个站得笔直。他们知道今天有大人物来视察,为了不给刘衍丢脸,他们更是拿出自己全部的精神。 刘衍大声吼道:“长枪、火铳上肩。” 第二百一十一章 火器的威力 “放!” 随着苗绍的一声令下,震耳欲聋的燧发鸟铳齐射声响起,一片浓密的白烟随之腾起。 燧发鸟铳的巨响与弹丸击发时灼热的火光让身后的颜继祖、刘泽清、张友勋等人吃了一惊,众人再看前方,竖在七十步外的厚实木板己是打得碎裂飞扬,这种威力,看得众人都是脸色苍白,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鸟铳,而且还是燧发的! 在刘衍前面,沈拓率领三队燧发鸟铳兵,正分三层射击,前两排蹲立,后排站立。此时射击的正是后排,他们射击后,从身上背的油包弹药袋中取出一根定装纸筒弹药,再次快速装填弹药。 “放!” “放!” “放!” “放!” 震耳欲聋的齐射声一阵响过一阵,持续不断,这三队燧发鸟铳兵依次进行三轮燧发鸟铳射击后,前方竖立的厚实木板己是一块不见,竟然全部被犀利的鸟铳火力给轰成碎屑。此时校场中到处都是呛人的硝烟味,众人看向前方,竟然难以视目。 良久,卢象升咳嗽一声,他身旁的颜继祖脸色发白,即墨营参将张友勋与即墨营游击将军李继文、胡宗明等人也是目瞪口呆,还有刘泽清也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军中也装备有大量的火器,如鸟铳、三眼铳之类的,就没有一个有刘衍这样的威力。 “果是犀利!” 众人全都激动的议论起来,卢象升抬手叫来一名鸟铳手,接过士兵递过来的燧发鸟铳,仔细观看。周围众人也全都围了过来,纷纷“研究”起这杆燧发鸟铳。 卢象升也是爱不释手地抚摸那乌黑厚实的铳身,感慨地点了点头。现在大明军中,己经有各种更先进的火器,比如说鲁密铳、迅雷铳等,不过对上清兵,却无多大的优势,除了质量问题,就是因为将士没有近身作战的勇气。 此外刚才卢象升见刘衍采用三层射击战术,其实现在大明军中普遍使用三层火器射击战术,这个不奇怪。甚至定装纸筒弹药也没引起卢象升多大惊讶,大明的火器兵,多是采用火药与弹丸定量分装,只不过一个用竹筒,一个将火药与弹丸包在一起,不过这个思路可以借鉴。 卢象升又说道:“方才我见你部将士射击从容,不担心有炸膛的危险,本督详细观看,这燧发鸟铳确实精良,难道你灵山卫有什么能工巧匠不成?” 卢象升手上的鸟铳铳身虽然很热,铳口还在冒着青烟,不过确实没有炸膛的危险,刚才的射击,也证明了这一点。 见卢象升这样说,众多双眼睛看向刘衍,众人军中鸟铳众多,但是各部将士普遍不愿意使用,这与鸟铳的质量差,作战时容易炸膛有关,不过看灵山卫的鸟铳,似乎没有这种忧虑,颜继祖、刘泽清、张友勋等人也想听听刘衍说明原因。 刘衍说道:“启禀督臣,属下这里缺粮少饷的,哪有什么能工巧匠啊,现在灵山卫的工匠,都是以前留下来的匠户,还有一些是属下从别处招募来的落魄匠户。其实制造精良的火器很简单,只要平日严加督促工匠,对制造不合格火器的工匠严厉惩罚,勤者赏懒者罚,又保证原料的充足供给便可。” 灵山卫的燧发鸟铳确实不是什么先进的武器,也没什么技术含量,各处的将官只要用心点,其实都可以造出如灵山卫一样的燧发鸟铳,所以刘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刘衍这边说得很简单,但是卢象升却想得很多,片刻之后,他叹了口气,又是摇了摇头。 颜继祖也是一样,而刘泽清、张友勋等一众将领则是不以为然,这燧发鸟铳虽然犀利,可是打造起来却费事费力,而且还颇耗钱粮,远不如用这些钱粮去招募兵丁,直接扩充兵力来的划算。 卢象升看了看一众将领,见众人的表情,自然也明白他们的想法,自己虽然是山东总督,但是却对这些本土的军头没有太多的办法。现在这个世道,有兵就有权,哪怕是面对上官,只要手中兵力足够,也会置之不理。 世道如此,卢象升虽然想要寻图改变,却也感到无力回天。 于是卢象升心中一阵感慨,而后对刘衍说道:“刘衍,这杆鸟铳,你可愿送于本督?” 刘衍说道:“督臣愿收入这杆燧发鸟铳,是灵山卫上下的荣耀。” 只有那个燧发鸟铳兵眼中露出可惜不舍的神情,灵山卫燧发鸟铳兵手上的燧发鸟铳,可都是每个燧发鸟铳兵的命根子,不过随后他得到五两银子的赏银,是卢象升赏给他的。 卢象升将手中的燧发鸟铳交给身旁的亲将卢怀英,卢怀英爱不释手地抚摸这杆鸟铳,左看右看,卢象升的几个弟弟也是一同围上观看,即墨营参将张友勋与即墨营游击李继文、胡宗明也在旁探头探脑。 接下来,卢象升又看了刘衍麾下长枪兵的技艺表演,看到很多将士都可以在二十步外挺枪刺中人形木把上各个目标,而且他们冲刺时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给卢象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如果遇到胆子小点的敌军,见灵山卫长枪兵这样气势汹汹的冲来,气势上先矮了三分,怕难以挡住他们的一枪之合。颜继祖看得脸色有些白,刘泽清和即墨营参将与游击也觉得灵山卫的将士杀气过重,不过不可否认,这些都是好兵。 看完了这些之后,卢象升想起了在巨鹿之战中阵亡的将士,说道:“刘衍,你随我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然后召集千户所城内军民百姓,本督要亲自向他们宣慰抚恤。” 刘衍当即领命,急忙让许铭先一步去打前站,然后自己随着卢象升,以及大队将官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夏河寨前千户所赶去。 当日傍晚时分,刘衍与卢象升一众抵达夏河寨前千户所城,然后刘衍指着城北,说道:“督臣,属下率部返回之后,将阵亡将士的衣冠葬在那边,属下为阵亡将士建了坟冢,又修建了一座庙宇。” 卢象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最后他道:“刘衍,你带本督前往观看,本督要亲自为阵亡将士上香祭拜。” 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南,在一块向阳的坡地前。 卢象升与颜继祖、刘泽清等人向战死的新军将士祭拜上香后,望着堂上那密密麻麻一千多个供奉的牌位,堂前香火缭绕,卢象升沉默了很久,他问刘衍道:“刘衍,这供奉的军民祠庙,可有命名?” 刘衍回答道:“还没有,属下敢请督臣赠下匾额,以告慰战死将士的英灵。” 卢象升长叹一声,说道:“当年岳武穆曾有言,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如今虏骑进犯,衮衮诸公袖手无策,甲胄之士胆怯而不敢进,天下唯见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夫奋不顾身而继之以死,古所谓烈丈夫也,我等饱读圣贤书,竟给这些新军将士给比了下去。” “取笔墨来。” 很快,卢象升大笔一挥,写的却是“忠勇”二字,字体遒劲有力,颇有揽天摘月的气势,旁边还有卢象升的字号与印章。 写成之后,卢象升也很满意,左看右看,旁边的颜继祖也是满脸的欣赏之色。 卢象升对刘衍说道:“刘衍,这祠庙就命名为忠勇祠吧。” 刘衍大喜感谢,他吩咐指挥同知王炆镇去找工匠,将字副赶快裱糊制成匾额挂上。 在一干人等羡慕的眼神中,王炆镇小心翼翼地捧着卢象升的墨宝而去。 此后,那些供奉阵亡将士的忠勇祠每年仲春都有祭祀,加上平日军民百姓的参拜,香火极旺。 随后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外,卢象升看着招集来的军民百姓连连点头,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户百姓与别地的军户很是不同,百姓的脸上稍有菜色,虽然能看出来并不是很富裕,但是至少可以看出来吃得饱、穿得暖,在如今这个世道已经非常难得了。 而且那些百姓的精神面貌也很好,不说个个红光满面,却也是精神抖擞,生机盎然,他们个个都站得笔直,对前途充满希望。 对此颜继祖也是抚须赞许,内心中对刘衍的评价,更高升了一层。 不过,似乎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户百姓多了一点,毕竟这里只是一个小小的千户所,看聚集的人口,己经大大超过一个千户所的规模。 卢象升也看出这一点,他略略问了刘衍几句,刘衍回答:“此前有不少流民南下,属下见状便将他们尽数转移到千户所城之内,将他们编为军户,让他们免于饥寒,沦为盗贼。” 卢象升点头说道:“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刘衍你这样做很好,百姓有了活路,才不会从贼作乱。只是丁口众多,你又如何养活你治下的军民百姓呢?” 刘衍说道:“兴修水利,开垦农田荒地,军民百姓有了自家的田地,才会安心耕种操练,将来屯田大兴,也可裕养军民。” 卢象升问道:“屯田之资,所费不小吧?” 刘衍说道:“卑职多方设法筹措,上官们也体恤卑职的困苦,免了开垦荒地三年的屯粮征收,灵山卫上下,都是感激不尽。” 卢象升叹道:“刘衍你能做到这一步,真是难得。” 最后卢象升宣慰夏河寨前千户所的军民百姓后离去,他带来的几百两银子,也尽数留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内,分发给前来的百姓。 看得出来,卢象升离开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的。临行时,刘泽清、参将张友勋、游击将军李继文、游击将军胡宗明等人都招来刘衍说了几句话,他们神情亲切,不过都向刘衍讨要了一杆新式鸟铳而去,刘衍又哪能拒绝呢? 卢象升走后,传闻刘衍得到卢督臣赏识的消息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刘衍彻底坐实了卢象升心腹的说法,之后上门贺喜结交的人更多了。 借着这股“春风”,刘衍直接将自己麾下九千多新军将士的名册报了上去,山东巡抚颜继祖按刘衍递上来的兵册,拨下了一部分的粮饷,大约有两成左右,虽然数额并不多,但是颜继祖称诺以后每年都会尽量拨下一批。 同时,山东总兵刘泽清也派人给刘衍运来一批兵备,三百多套铠甲,各式火铳四百多杆,其余长枪、刀盾等物三千多把。 不过刘衍查看了一下,这些兵备的质量不怎么样,三百多套铠甲有七十多套已经生锈了,四百多杆火铳也大多不能用。 看完之后,刘衍对刘泽清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此外即墨营参将张友勋也“表现”了一番,派人送来一批鸳鸯战袄,大约有三千七百多套,是属于营兵的普通战服。 刘衍也带着麾下众人兴致勃勃地观看过,这批鸳鸯战袄外表仍是鲜红、窄袖、对襟样式,长度约从肩膀直到膝盖处,袄身为红棉布制成,衣服内有白衬,又有细小铁丝绞编的细方孔网,其余用棉花充实。在腰部以下,还配有铁网裙或铁网裤,配上铁网靴。不过衣袖上并没有铁网充实。 至于小军官的鸳鸯战袄,他们衣内的铁网则为双层,袄下有青布战裙垂至小腿中,袄外又有无袖式的单层铁叶甲,一直到腰,甲的前后都有护心镜。同样穿着铁网靴,头上戴的也是红笠军帽,只有队官之类的人物,才有一副铜铁的盔甲。 说起来,大明的军服还是很漂亮的,颜色鲜红养眼,穿起来有种英气勃勃的感觉,刘衍将这些鸳鸯战袄分给了各营将士使用。 如今新军各部虽然都发有鸳鸯战袄,可是新旧却是参差不齐,甚至许多都是军户自己有样学样缝制的。 刘衍考虑直接按照这批新鸳鸯战袄的样式,招募裁缝定做一批,将新军将士的军服更新一次。 第二百一十二章 水力钻床 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新修建的钻床工坊已经建成,位于南河北岸。两个督造处各有一个钻床工坊,互不干扰,每一处工坊都有数十间房屋,以高大院墙围绕,在这边还有一些墩军把守。 王家庄管队官魏汉从各处军户中,招募了三百多人手,另外谭晓大、徐乐也调集了一些工匠过来,很快这两处钻床工坊就开始投产了。 如今已经开春,南河已经全面解冻,河中的水流也算端急,在上游,陈勋招募民夫用了十几天的时间修建了一座简易大坝,算是可以暂时满足水力钻床的需求,将来再逐步完善这座大坝。 这一天,刘衍在陈勋、魏汉、谭晓大、徐乐的陪同下,来到南河沿岸,视察这两处水力钻床工坊。 在河边不远处便是两座规模不小的院落,这两个院落在面临河岸的一面,并没有院墙,而是直接安置了若干个水力钻床。刘衍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院落,看到了一具庞大的水力钻床,一个木石制的简单机械,就安置在河边在水流的作用下,石盘便带动钻头缓缓旋转前进。 这水力钻床看上去很简单,但优点却很明显,钻头钻管、的时候永远不会累,而且可以保持固定的精度与质量。不像人力或是畜力操作那样,因体力与精力的原因出现偏差。 而且刘衍在观看了兵甲督造处的工坊时,只见那些水力钻床已经被改造了一番,钻头的位置换成了砧台和固定的榔头,钻床在水流的带动下,通过齿轮和活杆带动榔头不断上下运动,敲击砧台,实现稳定的输出,用来打制铠甲的相关铁制部件。 如此可以大大节省人力,毕竟机械的力量不会衰减、大于人力,而且稳定可控,效率也大大提升了。 按照刘衍的估计,就这简单的水力钻床,比起人力、畜力来,工作效率至少提高了几倍,一个工匠还可以同时照看几台钻床。如果以后有机会改进,或许一台水力钻床的效率更可以提高十几倍。 当然,这种水力钻床也是有缺点的,便是成本较高,操作时也经常需要更换钻头,根据一旁谭晓大和徐乐的介绍,这水力钻床成本与工作效率是一对一,不过刘衍看来这还是值得的,毕竟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算不上问题,现在还是以效率优先。 比起将来的大量生产鸟铳、打制铠甲部件,这些成本是刘衍可以承受的。 而且以刘衍目前的情况而言,对燧发鸟铳的需求量庞大,光是新军将士的装备就需要三千余杆鸟铳,每日操练下来,还会消耗不少的鸟铳,日积月累之下,鸟铳的产量就必须稳定、持续,这样才能供应得上。 如今灵山卫的工匠也是缺乏。机械的推广并不会出现抢夺工匠饭碗的问题,反而可以让这些工匠学习到新的本事,双赢的局面。 看着这庞大的水力钻床,刘衍赞叹不己,而后问道:“谭主事,用这钻床钻取铳管,多少天可钻取一根铳管?” 谭晓大略略估计了一下,说道:“回大人,往日用人力钻取铳管,需要近月时日,而用这种水力钻床日夜不停的快速、大力钻取,一日之内,便可钻取铳管两根!” 大明的鸟铳通常为八棱型,铳体一头粗一头细,粗的做铳腹,细的做镜口,火铳初制时还是粗胚,膛内粗糙不平,这样的火统,自然不能作战,便需用钻头将铳膛钻大钻光。钻膛技艺较精,人力也有限,在大明,好的钻头与挫刀都是采用上好的堕子钢,堕子钢己经算是此时上等的硬钢,但其实钢性与后世的钢材还是相差甚远,用堕子钢钻铳膛,还是很难钻,一个月才能钻光也可以理解。 而且铳膛钻好不就完了,还需用四棱的钢条将膛内舌光刮净,又制作螺丝后门等,所以当时打制一门鸟铳通常需要很长的时间,需要大量的熟练工人与设备,产量还不会很高。大部分时间便是消耗在这铳管的钻膛上。 其实当时大明工匠中己经普遍使用一种人力钻床,便是用木料做框架。用圆形石盘做惯性轮,系上皮条后用人力拉动,使石盘带动钻头旋转钻膛,这种钻床比光使用人力钻铳管已经进步不少,但还是很累。如今在刘衍的设计干预下,将钻床改进成水力后,谭晓大、徐乐等工匠便更加如虎添翼了。 刘衍眼前的水力钻床,便是这种人力钻床的改进版,钻膛速度飞快地提高到一天两根,这效率的的提高可说是非常显著了。 此时刘衍在这水力钻床的周边走了几个来回,就这简单的机械,可以一天钻取统管两根? 刘衍猛地止住脚步,对谭晓大、徐乐说道:“好,谭主事、徐主事办得好,这么快就造出这些水力钻床。本官决定在灵山卫大力推广、组建这种水力钻床,用以打制鸟铳之用。这种水力钻床,初步便先建立两百座吧。你二人各自商议,按照需求自行分配,尽快组织人手打造出来。” 众人都是吸了口气,两百座水力钻床,操守大人好大的口胃。如此一来,上游的那座水坝肯定满足不了需求,看样子水坝也要继续改建,至少要加高、加固一番,才能让南河下游的水流更加湍急有力。 陈勋想了一下,上前说道:“大人,如果要打造两百座水力钻床,这耗费的钱粮恐怕不少。况且,以现在这些水力钻床的产能来看,也能满足我军需求了。” 刘衍道:“钱粮的事你不必担忧,相关的钱粮花费,让谭主事、徐主事拟定一份预算,核准之后便会拨付下来。至于产能的问题,现在虽然暂时够用,可是鸟铳是消耗品,日常实弹射击也会耗损鸟铳的寿命,所以提高鸟铳产量,多储存一些是必须的。” 刘衍还有一点没有说明,那就是将来等到灵山卫的冶炼技术再成熟一些,刘衍便是要研发刺刀的,燧发鸟铳、定装弹再加上刺刀,刘衍就可以取消军中的长枪手,甚至实现全军火器化,到时候对于燧发鸟铳的需求将会激增。 所以现在做好前提准备是必须的,灵山卫的武库中,必须有一定数量的燧发鸟铳储备。 以往火器督造处的工匠们,一个月可以打制燧发鸟铳一千一百杆左右,铁甲一千二百余副。 现在有了这种水力钻床,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产能就提升了不少。如果灵山卫再建立两百座水力钻床,加上现在已经建好的十座水力钻床,以一个工匠照看五座钻床计,二百一十座水力钻床,只需四十二个工匠看管,其余的工匠就可以腾出手来制做鸟铳的其它部位。 不但如此,一座水力钻床一个月可以钻取铳管六十根。两百一十座水力钻床全部打造好,就算按照一半数量来制造铳管,一个月也可以钻取镜管六千三百根,使用更少的人手,却是以往灵山卫工匠生产效率的六倍之多! 这样的产能,在眼下的大明,可以称得上“恐怖”二字。 这么明显的技术优势,虽然这种水力钻床成本较高,对刘衍来说还是非常值得的。他来自后世,深知机械力量对比手工力量的优势,有了使用改进的机会,为何不用?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不但如此,徐乐这些时日在这边,甚至还研究了如何使用水力锻锤盔甲,而且有了一定的研究结果。徐乐还对那座制作铠甲的水力钻床进行了改造。 于是刘衍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兵甲督造处的工坊内,徐乐向刘衍展示了一个奇怪的机械,与刚才看过的那个水力钻床有着明显的不同。 这个机械虽然也是使用水力,但是刘衍怎么看,都像是自己见过的一种水力舂米器械。其实徐乐的灵感来源便是此时大明民间的水力舂米机。 起初,那水力舂米机械早在秦汉时便有出现,原理很简单,长长的水维一端连在石向里,一端连着一个方形水箱,然后用竹子当水管,将水引入水箱之中,当水箱的水注满时,水的重量使箱子往下沉,另一头的水维就被高高抬起。当箱中的水倒完之后,箱子轻了,往上升起。另一头的水维就会往下落,重重地捣起米来。如此一下一下,完全不需要人力,非常方便。 徐乐借用了水力舂米机的想法,只是将某些部位改进一下,现在技术还不成熟,等有一日完善后,将之用于盔甲部件的锤打。 看了这几个水力机器,刘衍颇为兴奋,自己治下的科技力量终于有了一定的积累,假以时日,当有一天机会成熟,大明的工业革命会否从自己治下诞生? 刘衍这边高兴的对众人称赞一番,徐乐抱拳说道:“大人,属下想,那两百座水力钻床,可否分出八十台,专门制造成这种改良过的,属下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些水力钻床完善到位。” “可以,就这么办吧。” 随后刘衍下令,给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的工匠们,多发放了一个月的工钱,以示奖励。 谭晓大、徐乐等一众工匠欢呼雀跃,就连魏汉和陈勋也有奖赏,皆大欢喜。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全军披甲 四月初,新增的两百座水力钻床全部打造完毕,列装给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的工坊内。 谭晓大和徐乐几乎天天盯在南河沿岸的工坊里面,督促工匠们将产能提升到了最大。 铁撅山矿业基地外,一支由三十多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已经整装待发,高云山带着两个徒弟正在仔细的登记、核对,确认车队运载的货物数量是否有误。 “师傅,从上个月开始,咱们矿业基地就开始加大运输力度,往王家庄运送的铁料和焦炭、石灰等各种物资数量,比之前多出了三成,为何这段时间增加这么多啊?” 高云山一面查看跟前的一辆马车,一面说道:“操守大人在王家庄那边投产了一种新机器,说是叫什么水力钻床,可以让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产量激增,所以那边需要的原料也就更多了。” “哦,原来是这样。” 那个徒弟看到高云山手中的表单写满了,急忙又递上了一张空白的表单,将写满的表单接了过来,继续说道:“可是师傅,还有件事我不太明白,朝廷不是说严禁各地私自采矿吗?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开采,不会有事吧?” 高云山清点完最后一车原料物资,然后瞥了徒弟一眼,说道:“能有什么事?如今朝廷已经自顾不暇,外面的奴贼,里面的流寇,哪一个都让朝廷头痛不已,哪里还会注意到咱们这里,朝廷已经没有余力理会这些事情了。” “再者说了,就算朝廷知道了又能如何?操守大人手握强军,难道朝廷还能定操守大人的罪?笑话!” 说完,高云山便将几张表单收起来,交给徒弟存档备查,然后对此番负责押解的新军队长说道:“王家庄那边急需这批物资,烦请四天内运抵王家庄百户所,万万不可延误。” 那队长抱拳说道:“高主事放心,我和弟兄们不会误事的。” 说完,新军队长便招呼手下十几名新军将士,与随行的二十多个民夫一起出发,押解着三十多辆马车,浩浩荡荡的朝着王家庄的方向行进。 看着车队越行越远,高云山对两名徒弟说道:“还有两批铁矿石要冶炼,你们都去盯着点,这两天将所有炼好的铁料全部入库,准备凑足下一批的物资数额。” “是。” 话说出发的车队一路畅通无阻,第三天正午时分便抵达了王家庄百户所。将一部分原料卸载在王家庄堡城内,供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使用,然后将大部分的原料又运到了南河沿岸的两处工坊内。 此时谭晓大和徐乐二人都驻扎在南河两处工坊内,盯着鸟铳铳管和铠甲部件的打造。 “谭主事、徐主事,属下幸不辱使命,按时将这批原料物资运到。” 说完,新军队长便将表单副本递给了谭晓大和徐乐,说道:“请两位主事派人清点接受:此批物资有铁料六千斤、石灰五百斤、铜料一千三百斤、焦炭四百斤,其余各式物资合计三百九十余斤。” 谭晓大看着表单,然后递给徐乐,二人还小声议论了几句,二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呵呵,这批物资真是太及时了,现在王家庄这边的库存物资已经不多了,要是再晚几天,恐怕这边就要停工了。” 谭晓大说完,徐乐也抱拳说道:“队长一路辛苦了,快带兄弟们和民夫去休息吧。我和谭主事已经在工坊内准备了酒菜和喝的,大家去休息一番,以解路途劳顿。” 那新军队长抱拳笑着说道:“哈哈,那我就带兄弟们谢过两位主事了。不过酒就算了,我们吃喝完毕,今日就要回去。铁撅山矿业基地那边还等着我们回去,下一批物资正在筹措中,我可不敢误了事。” 谭晓大和徐乐笑着点头应诺。 送走了新军队长,谭晓大和徐乐便迫不及待的召集工匠和学徒,开始卸车分拣。 这批大部分的物资都运到了工坊这里,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数十名工匠、学徒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将车队所有的物资都卸了下来。 然后谭晓大和徐乐商议了一番,便开始分拨。 铁料二人都平均分了,石灰也是一样。不过铜料却全部分给了火器督造处,毕竟铸造火炮需要用到铜料,铜料对于铠甲和兵器的打造则是属于可有可无的。 至于焦炭的话,谭晓大和徐乐则是六四分。 物资全部分好之后,谭晓大和徐乐便各自带着物资和人手回到工坊内,开始补充物资。 “将所有铁料分发下去,还有这些焦炭,立即开始铸造鸟铳铳管,这两批鸟铳铳管的铸造不可中断。” “是!” “铠甲甲叶和护心板等部件立即开始铸造,将这些焦炭搬运到高炉那边,快些,不要中断了铸造。” 谭晓大和徐乐现在浑身充满了干劲,有了水力钻床的加持,火器督造处和兵甲督造处的产量大增,连带着让所有的工匠和学徒的收入也增加不少。 按照刘衍制定下的规定,谭晓大、徐乐以下的所有工匠、学徒,都是“按件计费”,众人只有生产出合格的兵备,才能有更多的收入。 现在以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的产量来计算,众人忙碌一个月,便可以获得相当于以往三个月左右的收入,众人根本不用谭晓大、徐乐督促,所有人都主动上前,一个个都是干劲十足,与大明各地的匠户截然不同,完全就是两个精神风貌。 到了傍晚时分,新军队长婉拒了谭晓大和徐乐的挽留,带着一队部下和一众民夫启程返回铁撅山。 然后谭晓大便对徐乐说道:“既然这批原料物资及时送到了,咱们也不必急于一时,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坏了,不如今晚就不要连夜忙了,让大家喘口气,如何?” 徐乐笑着说道:“嗯,也好,要是再这么忙下去,估计就要有人累倒了,还是让大家伙休息休息。” “呵呵,我这就派人去传话,徐主事也派人吧。今晚咱们也给大家加个餐,新军队长他们没喝的烧锅酒,咱们给喝了。” “哈哈,好,我也许久没喝酒了,今晚正好解解馋。只不过……” 徐乐随后又说道:“不过咱们也要谨慎一些,先要让大家熄火、检修钻床等设备,可不要乐极生悲,出了事情。” “嗯,徐主事说的在理。” 数日后,灵山卫城,指挥使衙门。 一支车队从王家庄百户所赶来,三十多辆马车上面都蒙着黑色的大布,看上去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 很快,这支车队直接穿城而过,来到城中的军营校场,指挥佥事田辉叙早已经等候在这里,见到车队抵达,便笑着对身边的两名总旗官说道:“对吧,快些清点数目。” “是!” “来,将马车集中到这边,按照发下的序号排列,由我们来清点数目。” “一号马车,解封,卸货!” “一号马车:铠甲三十二副,记录在案。二号马车!” “二号马车:铠甲三十四副,已经记录在案。” 田辉叙看着一辆辆马车上面运载的铠甲正在查验,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呵呵,这应该是最后一批了吧?这批铠甲发放之后,全军的铠甲数额应该就凑齐了。” 这一个月以来,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以及铁撅山矿业基地的众人忙得不可开交,田辉叙也是忙得晕头转向,将一批批运来的燧发鸟铳、铠甲和各种兵备登记入库,然后再分发到各营中装备将士。 忙碌了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各营需要装备的鸟铳和长枪、刀盾等兵备已经全部齐备了,只有铠甲还差了一些。 今日这批铠甲运到,看随同一起抵达的表单中的数额,应该就可以将所有缺额补上了。 “呼!” 小半个时辰之后,所有的铠甲都清点完了,两名总旗官跑过来禀报。 “启禀大人,此批铠甲共计一千一百五十五副,经检验全部合格,并且已经登记在册。” 另一名总旗官问道:“大人,这批铠甲是否全部存入武库?” 田辉叙说道:“现在全军中,亲卫营、骑兵营将士还缺少铠甲,两营的千总已经报上了数额,大概有一千零五十三副。” 然后田辉叙将亲卫营、骑兵营送来的表单拿出来,递给两名总旗官,说道:“你们清点一下,按照两营的表单分拣出来,然后派人通知两位千总,尽快过来领取铠甲。” “至于剩下的铠甲,全部存入武库。” “遵命!” 当日下午,亲卫营千总苗绍和骑兵营千总许铭都收到消息,二人大喜,各派了一哨将士赶到了校场内。 此时灵山卫城内的校场和军营面积有限,所以除了贾洪雨率领的中千户所墩军驻守在灵山卫城内,还有亲卫营、骑兵营将士驻守在城内,其余左营、右营、中营将士都驻扎在城外,就在灵山卫城以北,划出了一片空地扎下一座大营。 亲卫营和骑兵营的将士就近赶来,很快就将各自的铠甲领走。 当天晚上,田辉叙笑呵呵的来到指挥使衙门,经过前院,在这里见到了值夜班的官吏,然后一番通报后,来到中院见到了刘衍。 “启禀大人,截止到今日,我军所有新军将士全部披甲,燧发鸟铳等各式兵备也全部配发到位。” 刘衍听完之后,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田大人来的正好,烦请你辛苦一趟,派人召集各营千总,以及我灵山卫所有千户以上官吏。命大家立即赶到这里议事!” 田辉叙吃了一惊,愣愣的说道:“大人,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刘衍脸色凝重的说道:“清军又破关南下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烽烟再起 当晚深夜时分,所有人齐聚指挥使衙门。 正堂上,一众将领官员面色凝重。 刘衍拿出一份公文,这份公文是山东总督卢象升直接派人快马送到灵山卫的,这是一份调兵的命令,因为此时清军再次大举南下了。 与历史原本的轨迹不同,此番皇太极命多尔衮为帅,统领满州正白旗一万五千人,会同多铎的镶白旗一万人、岳托正红旗八千人、杜度镶红旗一万两千人,以及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的五千铁骑、蒙古镶红旗旗主布颜代的八千铁骑、蒙古正红旗旗主恩格图的一万大军。 此外还有尚可喜率领的一万汉兵,这些汉兵是以尚可喜本部东江兵为骨干,然后招募被掳掠到辽东的汉民百姓为兵组建的。尚可喜此时乃是满清的智顺王,此番带着参将许尔显、参将班志富两个心腹一同随军南下。 尚可喜所部装备了大量的火器,以鸟铳、三眼铳居多,另外还装备了三十多门佛郎机炮。 自从多尔衮率部从巨鹿撤军之后,将巨鹿之战的经过禀报给皇太极,卢象升、刘衍所部便引起了皇太极的关注,随后便以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三部兵马装备火器,以充作对战明军火器军的炮灰。 这一次清兵南下的规模超过之前几次,各旗兵力有七万八千人,如果再算上随军的包衣和阿哈等辅兵,清军此番的入寇兵力将超过十万人! 此番清军再次入寇,多尔衮率领清军从喜峰口破关,然后经平谷、天津等处一路劫掠南下,沿途明军皆一触即溃。 崇祯帝闻讯大为震怖,下诏京师戒严,一时间北直隶各地风声鹤唳,兵部尚书杨嗣昌也急令各地明军入京勤王。 卢象升在接到兵部的急报之后,立即下令山东各部兵马立即集结,即墨营、登州营、文登营各部大军限期四日内集结完毕,等待进一步的命令。 刘衍宣读完命令之后,众人的脸色都很凝重。虽然经过巨鹿之战的洗礼,众人对清兵并没有太多的畏惧,可是十万清兵大举南下,压迫感依然十足。 田辉叙说道:“大人,此番卢督臣征召各地兵马,以属下之见,我军依然是主力,到时候少不了被推到前面血战。” 王炆镇补充道:“朝廷各部兵马大多不堪战,朝中又有奸臣掣肘,此战不好打,大人要早做打算。” 其余众人也是议论纷纷。众人并不畏惧与清兵血战,而是不愿意被当成与清兵血战的炮灰。 刘衍点头赞同,自己虽然对清兵恨之入骨,但也不是愚忠之人,自然不愿意拼上一切为奸臣卖命。 于是刘衍说道:“此番既然有卢督臣的调令,我军北上便势在必行。不过本官自有理会,即便出战,我军也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即便要打,也要拿到好处才行,吃亏的事情咱们绝对不干!” 众人纷纷赞同。 陈勋和王越是连夜赶来的,此时二人却顾不上疲惫,带着一丝兴奋询问起来。 “大人,此番我军是不是全军出击?” 王越也说道:“大人定然是要全军出击的,我灵山卫新军上万将士全军出动,啧啧,想起了就热血沸腾,这是何等壮观的场面啊!” 沈拓平日里话不多,但是此时也微微笑着,说道:“奴贼还以为我军在巨鹿已经打残,此战如果遇到奴贼大部,也教他们看看,我灵山卫新军上万精锐的风采!” 众人战意高昂,刘衍见了也是心中欢喜。 其实有鉴于巨鹿之战前,曾有小股清军突入到夏河寨前千户所一带,刘衍已经有所警觉。 如今这灵山卫已经是自己的根据地,绝不容有失的。一旦有清兵轻骑再次突入进来,在灵山卫各地烧杀劫掠一番,那自己这两年的心血就付诸东流了。 可是如果分兵留守后方的话,刘衍又担心兵力不足。当初在巨鹿如果自己有上万新军的话,那巨鹿之战的结局恐怕就要逆转了,刘衍甚至有信心正面击溃清军主力! 于是刘衍思索了一下,然后对田辉叙说道:“田佥事,从明日起,你立即征召新兵,人数为两千人,限期十日征召完毕,随即开始操练。” 田辉叙微微一愣,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新军出征后,灵山卫各地以这两千新兵作为主力镇守?”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如今清兵势大,新军不宜分兵留守,田佥事要尽快完成新兵的征召。所幸武库内有足够的兵备可以武装这些新兵,再加上中千户所防守官贾千户所部人马,以及各处经过整顿的墩军,灵山卫的防御力量应该足够。” “即便真的有清兵突袭灵山卫,凭借这些兵力,也能坚守到本官率部回援。” “属下遵命。” 随后刘衍便对陈勋和王越说道:“你二人今晚便赶回去,集结前营、后营将士,明日一早全军赶到灵山卫集结。” 陈勋、王越抱拳领命。 “其余新军各营将士,明天一早开出城外,在城北大营集结待命。” “得令。” “大军出征之后,灵山卫的军民政务,以指挥同知王炆镇主持,兵事由指挥佥事田辉叙负责,民事以经历赵民负责。” 王炆镇、田辉叙、赵民纷纷抱拳领命。 “钱粮官岳明何在?” 岳明起身抱拳说道:“下官在。” “限期两日,筹集一万将士两月之用的粮草,以及一万大军一个月的军饷。” “遵命。” 随后刘衍看向田辉叙,说道:“田佥事也要准备一下,为大军将士准备随军兵备,长枪、刀盾等要按照出征人数的两倍准备,鸟铳要准备五千杆,定装弹和震天雷、各式炮子也要多多准备。” 田辉叙抱拳说道:“大人放心,眼下城中武库充盈,下官两天内就能备齐。” “很好。” 刘衍看向贾洪雨,说道:“中千户所责任重大,灵山卫城不容有失,贾千户肩上的担子很重啊。” 贾洪雨急忙起身,说道:“大人放心,如果真有东奴窜至,属下定然据城而守,坚持到大人回援。” 田辉叙也站起来补充道:“大人放心,下官会在一个月内操练出两千新兵,虽然这些新兵的战力不能与新军将士持平,但是据城而守还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属下会以夏河寨前千户所、王家庄百户所和大盘堡为主,胶州好守御千户所为辅,如此安排驻防。” “嗯,这就好。” 接着,刘衍说道:“镇抚官荀景云、医官百户鲍学镇随军出征。管屯官张耒、商事官宋功明做好军屯和工坊的管理,不得有误。” 几人纷纷抱拳领命。 次日,灵山卫各部新军开始调动,城中的百姓也察觉到了什么,街巷上的行人都变得脚步匆匆,各处商铺的顾客也少了许多。 “你听说没有,东奴有破关南下了!” “当然听说了,我家里二姨家的三表兄是永宁的,听说那边已经被东奴攻陷,老百姓被杀了何止万人,我表兄就是举家南逃过来的。” “哎呀,真是惨啦,这杀千刀的狗鞑子!” “对了,我听说咱们操守大人也要出兵去杀鞑子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你看城中的新军不是已经出城集结了吗?此事应该是真的。” “那就好了,有操守大人在,有咱们灵山卫新军在,那些东奴鞑子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对,那是一定的。” “说起来,咱们操守大人就是天上的武曲星下凡,这才三两年的功夫,就从一个总旗升到操守官,听说连总督和巡抚大人都十分倚重呢!” “咱们灵山卫人,可是有福气了!” 此时十万清军就在北直隶各处劫掠,而且还在不断向南移动,山东各地已经传遍了。灵山卫城的街头巷尾,百姓们也都在议论着,不过百姓并没有多少恐慌,而是大多在谈论刘衍,和刘衍手中的新军将士。 与此同时,指挥使衙门内,刘衍也正在与王芸禾辞行。 各营将士已经集结完毕,刘衍也要前往城北的军营了。现在大军随时都会开拔,刘衍必须做好出征前的所有准备。 此时王芸禾已经快要生产了,看着辛苦的妻子,刘衍心中很是愧疚。 王芸禾则是笑着说道:“夫君只管出征,我和两位妹妹就在家中等候,夫君定然能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刘衍说道:“夫人放心,此战必胜!” 随后刘衍便嘱咐尚善、若水二人仔细照顾王芸禾,另外还专门在府中安排了大夫与稳婆,随时待命。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刘衍才披挂出门,辞别了王芸禾、尚善、若水三人,策马出城来到大营中。 中军大帐内,刘衍顾不上休息,便开始奋笔疾书。 片刻之后,一封公文便洋洋洒洒写完,刘衍随即叫来苗绍,说道:“立即派人将这封公文送到济南府城,交给卢督臣。” “是。” “这封公文是向卢督臣要钱粮和兵备的,你派个精明的部下送信,到了之后,一定要向卢督臣哭穷,最好能给咱们要回来一些钱粮物资,如果能要到火炮那就更好了!” 苗绍笑着说道:“大人放心,我找个机灵的部下去。不过,这次卢督臣恐怕又要破财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杀入山东 数日之后,北直隶东光县。 城池外,南面的一处高地上,一杆金龙大纛正在迎风飘扬,在一百正白旗巴牙喇兵聚在一起,有一名巴雅喇甲喇章京统领,护卫着多尔衮。 正红旗旗主岳托、镶白旗旗主多铎、镶红旗旗主杜度三人也是站在一旁,几人都在望着远处火焰、浓烟中的东光县城池。 多铎看了多尔衮一眼,说道:“奉命大将军,打下了东光县,周边的明军估计已经知道消息,为了避免卢象升、刘衍提前收到预警消息,我军应该立即出发,继续南下,直接冲进山东境内。” 多尔衮看了看一旁的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蒙古镶红旗旗主布颜代、以及智顺王尚可喜,对多铎说道:“我军的确要尽快南下了,现在蒙古正红旗旗主恩格图率部驻守天津、平谷一带,守卫我军退路,明国北直隶的各部兵马暂时不敢妄动,我军要抓紧时间,一举拿下济南府城!” 多铎说道:“根据情报显示,卢象升就在济南府城,而刘衍却不在城中。巨鹿之战后,刘衍被提拔到灵山卫去了,那边还要在济南府城以南。” 岳托说道:“这不是问题,先围住济南城,围而不破,卢象升定会征召刘衍来援的,到时候咱们一举将其聚歼在济南城下。” 杜度看了看那几个蒙古旗主,然后小声说道:“巨鹿之战后,咱们各旗好不容易补充了旗丁,此战可不能强攻了,要让智顺王和那些蒙古人去死战。” 几人深以为然,多尔衮也是微微点头,说道:“如此,大军继续南下。” 岳托看了一眼远处山坡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些都是被清兵掳掠来的百姓,问道:“那这些明国百姓怎么办?大军带着他们走不快的。” 多尔衮面无表情的说道:“既然走不快,那就全部杀掉,反正明国人口众多,到了济南府城再去抓一批就是了。” 随后将近十万清兵浩浩荡荡的离开了东光县,在清军十万大军的背后,原本繁华的东光县已经变成一片白地。在焚城大火的映衬下,城中百姓连同一万多名被抓来的各处百姓,全都被集中在城外屠~杀,鲜血汇集成河流,几乎将城南的土地全部染红。 随后清军仅仅用了一天时间,就经过了宁津县,然后直接进入山东境内,又用了两天时间,抵达济南府德平县,此处距离济南府城只有两百多里的路程。 很快清军主力突入山东的消息传开,兵部尚书杨嗣昌闻讯顿时松了一口气,立即以兵部的名义给卢象升下令,命其“调集精锐,与东奴会战于齐鲁之地,务必战而胜之,以壮国威”,可是杨嗣昌却不给卢象升调集一兵一卒,也没有任何钱粮支援,转过头便将各路勤王大军汇集在京师一带,与驻守天津、平谷一带的蒙古正红旗旗主恩格图部对峙。 与此同时,卢象升也收到督标营夜不收送回来的消息,一面严令已经抵达济南府城的山东总兵官刘泽清、山东巡抚颜继祖率部整顿兵马,同时征调即墨营、登州营、文登营三部战兵即刻驰援济南府城。 同时卢象升为了迟滞清军南下的速度,命山东总兵刘泽清率部阻击清军主力。 此时刘泽清带了镇标营四千多人,另外还有家丁八百余人,合计五千精锐。在山东都司也算是顶级的战力了,可是刘泽清却对清兵畏惧不已,接到卢象升的命令之后,很是抵触,在济南府城内磨蹭了两天时间,才极不情愿的率部出发。 幸好此番多尔衮并没有直奔济南府城而来,而是在周边开始劫掠,准备先补充百姓俘虏,以及钱粮辎重,然后再进抵济南府城,与卢象升、刘衍打持久战。 刘泽清率部一路行进,一天后抵达了乐陵,正准备驻扎下来看看局势,随后便在这天夜里遭到了清兵突袭。 镶白旗旗主多铎率领一千铁骑,以五十巴牙喇甲兵为先锋,直接撞进明军大营,刘泽清手下的五千精锐一触即溃,在黑夜中四散而逃,根本组织不起抵抗。 刘泽清此时恨死卢象升了,明明可以躲在济南城内据守,只要等到刘衍率领灵山卫新军赶来就好,为何非要自己率兵到这里来打野战? “撤!回济南城!” 刘泽清慌忙骑上一匹战马,此时身边只有一百多家丁随行,其余兵马已经全部溃散了。 此时大营之内到处都是往来奔驰的清军铁骑,那些清军士兵个个身披重甲、骁勇强悍,那些巴牙喇甲士甚至根本不用双手操控战马,只是用双腿夹着马腹就可以驰骋自如,双手不断拉弓射箭、挺枪挥刀,在明军溃兵中如入无人之境! 很快刘泽清便率部冲出了大营,将大营内外的部下全部抛弃了,可是还没跑出去多久,便有一队二十多人的清兵追了上来。 那队清兵赫然都是巴牙喇甲士,人人身披三层重甲、携带双马,速度非常之快,跟在后面不断放箭,黑夜之中箭雨不断,没过多久,刘泽清身旁的家丁就死伤数十人! 此时刘泽清心神巨震,奋力抽打着战马,只想尽快逃出生天。周围也有一些家丁走投无路之下奋起还击,向身后拉弓放箭,可是这几个家丁随后便遭到暴风骤雨一般的“照顾”,清兵密集而又狠辣的箭矢瞬间就将几人射成了刺猬。 此时再无人敢回身迎战,所有人就如同赛马一般,发疯似的亡命逃跑,却依然逃不出被清兵“挨个点名”的下场。 这队巴牙喇甲兵以一名分得拨什库,也就是后世俗称的骁骑校为首,很快便将刘泽清与十几个家丁围住,众人随即下马步战,刘泽清带着十几个家丁奋力抵抗,可是那里是这队巴牙喇甲兵的对手。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这队巴牙喇甲兵只有两人战死,却击杀了包括山东总兵刘泽清,以及十八名精锐家丁。 “哈哈!” 那分得拨什库自然认得刘泽清的装束,知道这是明军中的高级将领,当即取了刘泽清的头盔,搜到了尸体上的腰牌和印信,最后一刀将刘泽清枭首,血淋淋的首级挂在战马上,然后招呼部下带上战死的两个同伴,一阵怪叫的纵马返回明军大营,继续追杀明军溃兵。 天亮之后,多尔衮、岳托、杜度、多铎四人策马来到明军大营内,此时清军中的包衣、阿哈等辅兵杂役正在打扫战场、收集缴获。 激战中被俘虏的两千多俘虏,多尔衮也全部丢给了尚可喜,命其严加看管,准备当做炮灰使用。 “什么?” 随后多尔衮便得到消息,昨天夜里的突袭,竟然斩杀了明国山东总兵刘泽清,于是急忙将那名分得拨什库找来。 多尔衮、多铎、岳托、杜度在见到刘泽清的首级、盔甲、腰牌和印信后,都是放声大笑,此番南下可以说是开门红,一上来就斩杀了明国一个总兵官! “将刘泽清的首级用石灰硝好,等咱们到了济南府城之后,还能派上用场。” 随后多尔衮看着刘泽清的印信思索了起来,然后命人找来几名俘虏的刘泽清家丁,说道:“你们去杀几个同伴,否则现在就去死!” 那几个家丁中,有两人宁死不从,当即被砍了脑袋,剩下三人都被吓坏了,纷纷接过刀,然后一咬牙各自杀了一个同伴。 多铎、杜度见状放声大笑,岳托也是笑了两声,随后看向多尔衮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多尔衮继续说道:“我会准备一道命令,用上刘泽清的印信,你们带着送给卢象升。如果你们半路跑了,或者向卢象升投诚。我便再放走几个俘虏,将你们杀害同伴以求苟活的事情散播出去,到了明国那边,你们也一样会掉脑袋。” 岳托说道:“你们听了奉命大将军的话,送完这封消息,就可以活命,何乐而不为?” 那三个俘虏连忙答应下来,等到多尔衮命人伪造的军情准备好,三人便带上,骑着快马前往济南府城。 岳托对多尔衮说道:“奉命大将军此举办得好,以假消息迷惑卢象升,让其以为刘泽清阻击我军成功。” “哈哈!” 多尔衮此时也是洋洋得意,说道:“虽然此举起到的作用有限,但是也可以让卢象升放松警惕。” 随后多尔衮传令各部,全军加快速度直扑济南府城。 两天后,卢象升收到了那三个俘虏送到的情报,当即大喝一声:“拿下!拖出去,斩首!” 三个俘虏顿时傻了眼,纷纷扣地求饶,却依然被督标营的将士拖了出去,直接在总督府的前院斩首。 一旁的亲将卢怀英很是不解,问道:“督臣这是为何?那三人已经查验身份,确实是刘军门的家丁啊。” 卢象升叹息一声,说道:“这份消息说,刘泽清率部在乐陵成功阻击清军主力。刘泽清只有五千人,而且刘泽清本人就非常畏惧清兵,之前他率部入京勤王的时候,就多次不听号令拒不调遣,如今却主动出击,在乐陵将十万清兵阻击成功,这可能吗?” 卢怀英恍然大悟,说道:“乐陵地形不佳,五千人马不可能阻击成功的,这是份假情报!” 卢象升点了点头,说道:“信中的印信是真的,那三个家丁也是真的,但是消息却是假的,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刘泽清谎报军情,要么是刘泽清已经兵败身死了。” “可是如此重大的军情,刘泽清也没有这个胆子谎报,因为阻击是否成功,几天之内就会见成效,瞒不住的!” 卢怀英大惊失色,说道:“督臣,刘军门一战败亡,现在济南府城内只有督标营四千人马,以及颜抚台的两千抚标营,六千人还有不少是新招募的新兵,济南府城又在重建中,砸门守不住的!” 卢象升猛地站了起来,神色坚定的说道:“守不住也要守!济南府城一丢,则山东局势就无法挽回了。” “可是……” “没有可是!从军今日起,你代替本督日夜巡视城头,有不尽心守城者,立斩不赦!” “同时立即派快马通知即墨营、登州营、文登营,六天之内必须抵达济南府城参战,否则以抗命论处!” 「多谢书友“笑傲修仙时代”的月票,东仙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百一十六章 被围 几天后,济南府城。 卢象升此时依然一身素白麻衣,傲然站在北城楼上,放眼望去,北面的越野上出现了无数旌旗,几杆金龙大纛也出现在远处,正伴随着海浪一般的大军涌向这边的城池。 山东巡抚颜继祖脸色惨白,带着一丝畏惧,说道:“奴贼镶白旗、正白旗、镶红旗、正红旗,还有蒙古鞑子的正白旗、镶红旗两部,还有奴贼汉军的黑旗!” 颜继祖一把拉住卢象升,说道:“督臣,奴贼的主力都在这了,他们此番的主攻目标是山东,是山东啊!” 卢象升面不改色,说道:“我看不光是山东,根据兵部送来的塘报,奴贼的领军统帅是奉命大将军多尔衮,此人正是巨鹿之战的奴贼统帅。我看,多尔衮是想集中兵力,再与我和刘衍会战一场,他是想击败我大明所有敢战之军!” 颜继祖有些难以相信,随后说道:“那咱们怎么办?现在城中就只有六千兵马,我看不如弃守济南府城,带着德王南下避祸吧!” 上一次清军攻陷济南府城的时候,将德王朱由枢一家全部杀害,而后济南城内便没有藩王坐镇,崇祯帝便下旨以其堂弟朱由栎袭封德王爵位。 朱由栎是德定王朱翊錧之孙、纪城温裕王朱常澍之子,被崇祯帝封为德王的时候,只有三十五岁,算是喜从天降了。 卢象升狠狠的瞪了颜继祖一眼,厉声喝道:“弃守济南?那城中百姓怎么办!难道你要让城中百姓再被清兵屠杀一遍!” 颜继祖汗颜称过,只道自己失言。 卢象升说道:“况且奴贼大部是骑兵,我军出城之后又能走多远?为今之计,只有死守城池,以待援兵,才能扭转局势!” “可是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那就要看天意了!” “呜~呜~呜!” 卢象升话音刚落,济南城北面的旷野上,便传来一阵低沉的号角声,紧接着北面的无数旌旗开始猛烈的摇晃起来,将近十万清兵开始齐声呐喊,声震四野。 济南城头上防备的明军将士望着眼前的一幕,顿时气势一滞,不少明军士兵都心生畏惧,甚至有两个倒霉蛋鬼使神差的后退几步,转身就要逃跑,被巡视城头的亲将卢怀英当场抓住,当着众将士的面,直接将这两个逃兵斩杀在城头上,然后将两颗血淋淋的头颅挂在了北面的城楼上,明军各部将士无不骇然,士气也稍稍提升了一些。 卢象升见状,当即怒声吼道:“擂鼓!迎战!” “咚!咚!咚!” 济南城头上的十几面战鼓轰然响起,雄浑的战鼓声响彻云翔,将城外清军的呐喊声和号角声给压了下去,城中明军将士士气大振,纷纷振臂欢呼了起来。 城外,睿亲王多尔衮冷笑着望着城头上,对身边的豫亲王多铎、克勤郡王岳托、安平贝勒杜度三人说道:“你们看,卢象升的旗号就在城头上,咱们来的很及时,卢象升并没有及时撤走。” 岳托看了多尔衮一眼,说道:“也许,卢象升并没有打算撤走,睿亲王请看,济南城外的百姓都已经被迁入城内,就连城外的民房都被拆除了,显然是卢象升准备坚壁清野,要在济南城下与我军开战了。” 多铎不满于岳托的言辞,说道;“那又怎么?城头上只有卢象升的旗号,那边的是山东巡抚颜继祖的旗号,其余各路明军都没有赶来,刘衍所部也不在。依我看,城中的明军最多一万人,甚至可能只有几千人而已,此战我军必定擒杀卢象升!” 岳托眼见城中明军士气大振,知道卢象升绝非庸才,不过却也不好直接反驳多铎,只好说道:“希望如此吧。” 多尔衮也知道卢象升不是等闲之辈,于是说道:“我们还是不要轻敌,先攻几天,将城中明军的兵力消耗一些,然后再围困打援。最好是能将刘衍所部引来,我军集中优势兵力将其聚歼在济南府一带!” 杜度和岳托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心有余悸,刘衍打仗的手段太老辣了,怎么狠毒怎么来,此战各旗勇士不知道还要伤亡多少人。 随后多尔衮下令围城,以杜度的满州镶红旗、布颜代的蒙古镶红旗两部封锁北面,以多铎的满州镶白旗封锁西面,以岳托的满州正红旗封锁东面。多尔衮率领满州正白旗、伊拜的蒙古正白旗、尚可喜的一万汉军,以及两千多明军俘虏、从沿途劫掠来的两万多百姓,全部在南面驻扎。 在济南城南面,多尔衮扎下大营,然后将一众旗主召集到中军大帐内,命令各部开始抓紧时间打造云梯和冲车,明天一早开始攻城,以南、北两面为主攻方向,东、西两面佯攻。 同时,多尔衮命尚可喜随时备战,一旦刘衍所部出现,便以尚可喜所部一万汉军迎战。 当日,清军各部四面扎营,将济南府城围了个水泄不通,清军各部只用了半天时间,便将济南府城周围的树木砍伐一空,然后开始大规模打造云梯和冲车、盾牌、盾车等攻城器械。 同时各旗旗主还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向四周搜寻明军的动向,多尔衮特意派出斥候向南面探查,搜索范围达到了上百里,以防止刘衍率部突然杀到。 到了晚上,四周的清军点燃篝火,连同俘虏和被掳走的百姓在内,十多万人的营垒绵延十几里,将偌大的济南府城围在中间,犹如漫天的繁星组成的银河,把济南府城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 此时卢象升站在城头上,向南面眺望,借助清军大营中的火光,隐隐可以看到一杆金龙大纛正在夜风中飘扬。 “奴贼这是准备围点打援了。” 卢象升担忧的说着,一旁的亲将卢怀英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幸好在清军赶到前,将卢象升的几个兄弟给送走,让他们带上卢象升的亲笔信,前往京师求援去了。 此时卢怀英担忧的说道:“督臣,现在山东都司能战的兵马,也就是刘指挥使的新军了,其余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营兵只是表面功夫,真要打起来,是指望不上的。可是现在济南城下有十万清兵,刘指挥使只有九千多新征召的新军,这一战怎么打啊?” 卢象升微微摇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打,可以说这一战远比巨鹿之战凶险,战场的主动权在清兵手中,形势岌岌可危。 “希望朝廷能够尽快发来救兵。” 现在各地的勤王大军应该已经陆续抵达京师周围了,西北的山西镇、陕西镇、宣府镇的兵马都是敢战的,孙传庭和洪承畴手中的兵马也算是精锐,如果朝廷能够下定决心,留下部分兵马截断清兵后路,以主力大军会战于济南城下,未尝不能再打一场巨鹿大捷! 可是卢象升随即便想到了兵部尚书杨嗣昌,刚刚火热起来的一颗心瞬间就坠入了冰窖之中。 “唉!” 一声长叹。 卢象升摇了摇头,似乎想将这些烦恼都晃出去,随后问道:“颜抚台去哪了?” 卢怀英说道:“下午大人与颜抚台商议要征召城中青壮协助守城,可是现在城中府库用度不足,所以颜抚台去了德王府,说是要向德王借粮借银子。” 卢象升点了点头,德王朱由栎虽然没有什么才干,平日里欺男霸女的事情也干了不少,可是在众藩王之中的风评还算是中上等,至少在大是大非上面,还没犯过糊涂。 “希望颜抚台能借到钱粮吧。” 德王府。 “什么?要借银子、借粮?” 颜继祖满脸期待的看着德王朱由栎,只见朱由栎眉头紧锁,沉吟了许久,才开口说道:“本王刚刚就藩没多久,朝廷也没有太多的赏赐,就连封邑的收成也还没凑齐,本王现在也是囊中羞涩啊。” “殿下!” 颜继祖这下急了,也顾不得礼仪体统,大声说道:“如今十万奴贼大军就在城外,朝廷援兵还不知道何时抵达,如果没有足够的钱粮,城中数千将士、几万青壮拿什么守城?难道要让众将士饿着肚子与奴贼作战?要让战死的将士连抚恤银子都没有!” “殿下想想前任德王一家,如果奴贼真的破了成,下官等自然要以死报国,可殿下也绝难独身事外!” 朱由栎眉头紧锁,猛地站了起来,正要发作,却看到颜继祖毫不退让,盯着自己心中发颤,于是便缓缓坐了下来。 “唉!” “颜抚台真是让本王为难了,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那颜抚台就说一说,需要多少钱粮?” “殿下英明,以现在城中兵力计算,以及城中百姓所需口粮,再以一月时间为期限,下官至少需要军饷五万两,粮食八万旦。如果战事一个月内结束不了,那殿下就还需支援一二。” “什么!” 朱由栎再次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大声说道:“这么多钱粮?难道你巡抚衙门和卢象升的总督衙门都是乞丐吗?你们一两银子、一粒粮食都没有?” 颜继祖苦笑着说道:“殿下明鉴,济南府城被奴贼毁坏才多久?下官与卢督臣耗费钱粮才将城池重建起来,要不是我们耗费了府库中几乎所有钱粮,提前将城墙和城门修建完毕,现在奴贼大军已经踏平济南府城了,下官等真的没有钱粮可用了!” 朱由栎闻言气急,大叫道:“抗击奴贼是朝廷的是,你们这些封疆大吏不出银子、不出粮食,却盯上我一个闲散王爷的荷包,这是何道理!”火山文学 说完,朱由栎便准备拂袖而去,颜继祖此时也发了狠,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拉住朱由栎的衣袖,大声说道:“钱粮还没出,殿下何往!” “你!” 朱由栎气得指着颜继祖的鼻子大喝道:“放肆!” “没有钱粮就守不住济南府城,大家都得死,下官今天也就不讲礼仪了,殿下大可在战后上奏朝廷弹劾下官。可是今日,殿下不拿出钱粮来,是走不了的!” 朱由栎被颜继祖一阵“咆哮”,最终也是没了脾气,只好出钱出粮,不过却逼着颜继祖写下字据,在击退清兵之后,总督府和巡抚衙门必须连本带息还给德王府,利息也要按照民间行情计算。 颜继祖气得七窍生烟,咬着牙写下字据,然后一把甩给了德王朱由栎。 “呵呵,颜抚台跟着本王府上的带刀舍人去吧,今晚就能将钱粮交割完毕。” 颜继祖抱拳便走,可是到了正堂门口,却停下脚步说道:“对了,等到战事开打,到时候还需要德王殿下移步城头,为守军将士鼓舞士气!” 德王朱由栎顿时傻眼。 第二百一十七章 争吵不断 青州城。 此时城北遍布明军的营垒,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文登营参将鲁庭言、登州营参将韩煦三人愁眉不展,正聚在张友勋的中军大帐内,对坐无言。 “这都几天了?你部下的灵山卫操守官刘衍,为何还不到!” 面对文登营参将鲁庭言的质问,张友勋当即反驳道:“我即墨营已经来了四千兵马,几乎将家底都拉来了,可是你鲁参将却只带来三千多老弱残兵,还有你韩参将,虽然带来了八千多人,可是却都是平常的墩军,你的那些营兵精锐呢?你们自家的精锐都没到,却要质问我,是何道理!” 韩煦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呵呵,我和鲁参将哪能跟你比啊?我们手里能有什么精锐,都比不上你麾下灵山卫的那支新军,那可是大败奴贼主力的精锐!” “现在卢督臣和颜抚台,还有德王都被奴贼主力困在济南府城,咱们却因为你即墨营的主力精锐不到,迟迟无法北上救援,一旦济南城破,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张友勋当即吼道:“谁也别给我扣帽子,老子不怕!有胆子,现在咱们就拔营北上,你们干不干!” 鲁庭言和韩煦顿时不说话了,要不是军情紧急,二人根本都不会来这里,早就集结麾下精锐,固守文登营城和登州营城了,谁会像傻子一样去济南拼命? 现在整个山东都知道即墨营有一支强悍的灵山卫新军,刘衍不到,不管是鲁庭言还是韩煦,哪一个都不会下令北上。特别是众人军中的夜不收抓到了一个溃兵,正是刘泽清镇标营的士兵,知道刘泽清已经兵败身死的消息,几人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 张友勋看着二人,气冲冲的说道:“此战即便刘衍率部赶到这里,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打,他只有九千人,奴贼可有十万之众!一旦灵山卫的新军败亡了,咱们也都活不了。” “切!” 鲁庭言顿时嗤笑起来,说道:“要是刘衍的精锐都战败了,那咱们也就别打了,各自返回驻地,固守待援好了。” 张友勋闻言顿时气得火冒三丈,正要发作,韩煦却站出来说道:“你们说卢督臣麾下的督标营如何?眼下卢督臣率部据守济南府城,凭借督标营的战力,也许可以据城死守,力挫奴贼于城下,到时候咱们不去也没关系了。”火山文学 “对、对,说的没错!” 张友勋顿时气晕,明白自己跟这两个货色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讲了,于是便烦躁的挥了挥手,让鲁庭言、韩煦二人各自散了,并且将帐外的亲卫叫来,要再派人去催促刘衍,让其加快速度赶来汇合。 就在这时,几人听到外面传来阵阵战鼓声,韩煦第一个跳了起来,大笑着说道:“听号令,这是友军到了,定然是刘衍率领的灵山卫新军!” 鲁庭言顿时变色,沉声说道:“刘指挥使一路劳顿,咱们要去迎接一番,并且为新军将士准备吃喝,好好犒劳众将士!” 韩煦连连称是,二人联袂出了中军大帐,将张友勋丢在这里。 “这两个混账!” 此战众人都依仗刘衍所部,即便刘衍官职最低,鲁庭言和韩煦竟然都要在张友勋的面前极力拉拢,让张友勋感到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没过多久,刘衍率领灵山卫七个营的将士抵达明军大营,安顿好了各营将士之后,刘衍带着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七个千总,以及镇抚官荀景云,一起来到张友勋的中军大帐内。 鲁庭言和韩煦也跟着过来,笑呵呵的在中军大帐内坐了下来。 “末将见过参将大人,见过鲁参将、韩参将!” “呵呵,刘指挥使不必多礼,快坐下歇歇,这一路赶来,辛苦了。” 张友勋笑着说道,然后瞥了鲁庭言、韩煦一眼,便对刘衍说道:“刘指挥使,此番带来多少兵力?” 刘衍看了看三人,单从这三个参将对自己嘘寒问暖的态度就能知道,此战他们是铁了心将自己和新军将士当做前驱了,于是便不再客气,准备要一路好处。 “启禀大人,属下将新军七个营,共计九千余将士全部带来了。” “好!” 张友勋大笑说道:“有刘指挥使,有九千新军在,我军定能解济南之围!” 鲁庭言和韩煦也是连连称赞刘衍,称刘衍大义凛然、义薄云天、忠义无二、虎将之风等等。 一旁的千总王越见了都瞪大了双眼,小声对陈勋说道:“我的乖乖,这两位上官真是厉害,比我还会溜须拍马,真是难得一见!” 陈勋瞪了王越一眼,说道:“如此,的确难得一见!” 刘衍看着三位上官如此夸口,笑着抱拳说道:“三位大人,此番军情紧急,末将还有事情相求啊。” 不等张友勋说话,鲁庭言直接大手一挥,说道:“此战刘指挥使便是我军主力,有话但说无妨,我们三人一定全力支持!” 张友勋也是连连称是,韩煦则是顿了顿,然后点头了事。 “此番军情紧急,末将为了赶时间,并没有携带太多的钱粮物资,军中火炮也很少,所以请三位大人支援一部分钱粮,最好可以支援末将一些精良的火炮助阵。” 这些张友勋、鲁庭言、韩煦都傻了眼,看向刘衍,刚才还是听话的好部下,现在怎么就变脸了,直接要钱要粮,还要上火炮了! 鲁庭言和韩煦直接闭上了嘴,根本不敢接话,张友勋则是眉头紧锁,说道:“现在大家都是急急忙忙的率部出来,钱粮都是不富裕,要不然……” 刘衍不等张友勋说完,直接大声说道:“战场上打的就是钱粮,如果我军中钱粮供应不上,那九千多将士强行北上,岂不是自寻死路?不但解不了济南之围,还会平白葬送上万将士的性命!恕末将无力,不见到钱粮和火炮,属下是不会北上的,万事有三位上官在前面顶着,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也落不到末将的头上!” “你!” 张友勋想不到刘衍会直接顶撞自己,顿时觉得失了面子,鲁庭言和韩煦也乐得看笑话,却想不到刘衍直接起身,对二人说道:“此番出战也不光是我即墨营各部自家的事,而是山东都司的事,二位大人也都有份。以末将之见,如果张参将的确为难的话,不防二位大人也帮一把手,如何!” 说完,刘衍抱拳对三人说道:“话已经说到了,末将便回去待命好了,三位大人慢慢商议,告辞!” 看着扬长而去的刘衍,张友勋这才算是体会到手握强军的好处,即便对待上官也可以恣意行事。 “二位,你们看此事如何处理?” 张友勋直接将皮球踢了回去,鲁庭言和韩煦对视一眼,二人本来想要看热闹,刘衍却将二人也一并拉了进来,现在自己与张友勋拴在了一起,只能一起商议办理了。 “我说张参将,你手下这个刘衍真是好大的官威啊,不就是仗着手中有一支新军吗?竟然在三位上官面前如此耀武扬威,成何体统!” 看着发泄心中不满的鲁庭言,张友勋苦笑一声,说道:“我也可以整治刘衍,咱们也可以不给他钱粮和火炮,结果无非就是刘衍按兵不动。咱们或是率部北上去送死,或是坐视济南府城沦陷,然后一起被朝廷治罪,坐着囚车去京师菜市口,反正横竖都是死,你们二位说说看,我听你们的。” 这下鲁庭言再没了言语,看向旁边的韩煦,用左手敲了敲椅子扶手,示意韩煦说两句。 韩煦咳嗽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然后说道:“要我看,咱们不妨拢一拢各营中的钱粮数额,看看能分出多少给刘衍。要是能凑出来,事情也就好办了,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咱们犯不上去拼命啊?” 张友勋赞同的点了点头,反正这笔钱粮不能算在自己一个人的头上,最好三家平摊。 鲁庭言问道:“那火炮呢?” “这就更好办了!” 韩煦说道:“把咱们三个战兵营的火炮都给他刘衍,反正咱们也不打算北上,正好用火炮算作战力,将来刘衍真的打了胜仗,咱们出了火炮,也能分润战功,何乐而不为?” “好!” 张友勋顿时击节赞叹,连声叫好。鲁庭言也是大笑起来,说道:“咱们说办就办,马上把营中的军需司马找来问话!”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刘衍再次被叫到即墨营中军大帐内,刘衍一进营帐,张友勋便直接问道:“五万石粮食,六万七千两军饷,够不够?” 刘衍笑了笑,说道:“好,那末将就收下了!” 张友勋、鲁庭言、韩煦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那火炮呢?” 张友勋答道:“我和鲁参将、韩参将商议了一下,准备了十门佛郎机炮,连同炮手一起调拨给你,算作是我们对刘指挥使的支持,如何?” 刘衍微微皱眉,自己等候消息的时候,已经让苗绍带人在大营内调查了一下,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虽然称不上精锐,可是哪一营内都有二、三十门火炮,现在三个战兵营一共就只凑出来十门,刘衍顿时有些不满意。 “我要三十门佛郎机炮!” “什么!” 刘衍说道:“反正看着架势,三位大人也不打算率部继续北上济南府城了,这些火炮留在这里也是摆设,不如多给末将一些,何乐而不为?” 鲁庭言咬着牙说道:“刘衍,你别太过分了!” 韩煦拉了鲁庭言一把,然后说道:“我们军中是有不少火炮,可是大部分都是做工不太好的货色,如果刘指挥使敢用的话,都给你也无妨。” 刘衍微微皱眉,然后说道:“那就这样,末将派人去营中查勘一番,能用的火炮,都交给末将带走,如何?” 鲁庭言气哄哄的没有说话,张友勋板着脸点了点头,韩煦说道:“好,一言为定!” 随后刘衍便与三人一起来到营中,叫上了百总钱樰,开始在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内挑选火炮。 可是一番挑选下来,刘衍和钱樰都大为失望。韩煦所言不虚,三个战兵营有八十多门各式火炮,可是真正没有炸膛危险,可以放心使用的火炮,也就是十八门,而且都是小型佛郎机炮,重炮一门都没有。 眼见如此,刘衍也不客气,让钱樰带人将这十八门佛郎机炮全部拉走,连同炮手和弹药、炮药也一并带走。 “这十八门火炮单独编为一哨。” 刘衍吩咐完之后,张友勋便过来问道:“刘指挥使,你准备何时发兵?” 刘衍看了看三人,说道:“只要今晚钱粮能够如数交割,明日一早末将便率部北上,驰援济南府城!” 第二百一十八章 斥候战 五月初,历山北麓。 “大人,此处便是历山了,再往北走七十多里,便是济南府城了。” 苗绍策马在刘衍的身旁,介绍着前方的地形。其余几个千总也策马围在周围,镇抚官荀景云也一样向北眺望着。 刘衍环视四周,只见前方都是历山北麓的余脉,地形起起伏伏,仿佛是江南的丘陵一般,而且这边的树木很茂盛,放眼望去也只能看到前方两三百米的地方。 “大军暂时不能再往北走了,前方的地形太过复杂,要多派夜不收向北搜索前进,确认没有埋伏之后,大军再继续向北行进。” 几人面面相觑,陈勋问道:“大人,济南府城那边战事紧急,咱们行进这么慢,能行吗?” 此时大军已经向北行进了几天时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快。 刘衍说道:“放心吧,咱们不到济南府城,奴贼是不会破城的,他们还要围点打援呢!” 刘衍对于满清的战术太熟悉了,要么是围点打援,要么是使用内奸打开城门,以便攻陷城池,算来算去也就是这么几招,正面对战的实际战例并不多。 所以刘衍此番北上无比的持重,清军的斥候非常得力,所以才能屡次围点打援成功,才能混进城中打开城门。 既然刘衍已经说了,陈勋、汪博等人便不再说什么。 镇抚官荀景云问道:“大人,那咱们是不是就地扎营?” “就地扎营!” 刘衍以马鞭指着前方的丘陵地带,说道:“各营按照前后左右中的方位安营扎寨,亲卫营和骑兵营居中扎营,与中营组成中军大营。” “各营相隔两、三里的距离,方便彼此支援。所有营寨外围都要挖掘两道壕沟,设立一道鹿角、拒马,以及一道土墙,组成立体防线。” “总之就是一句话,现在这里便是敌占区,全军将士要扎硬寨、打死战,容不得半点懈怠!” “得令!” 刘衍随后又说道:“各营的营寨设立完毕之后,各部立即派出夜不收,前营、后营、左营、右营主要在大军周围十里范围内警戒。中营和亲卫营夜不收向北探查,确保大军向北行进的安全。” “得令!” 刘衍部署完之后,陈勋、汪博等七个千总纷纷拔马离去,各自返回军中传达命令。 此时刘衍的身边只剩下镇抚官荀景云和亲卫营千总苗绍、炮总百总钱樰三人。 “钱百总,那三位参将大人调拨来的十八门火炮怎么样?” 钱樰说道:“属下已经将那十八门佛郎机炮单独编为一哨,两个把总和几个旗长、队长,都是从其余各哨调过去的,这几天已经整顿完毕。” “至于火炮的话,不管是射速还是威力都不如咱们灵山卫自造的佛郎机炮。” 钱樰似乎看不上这十八门炮,甚至有些嫌弃,说道:“咱们灵山卫的佛郎机炮可以发射五斤左右的炮子,而那十八门佛郎机炮大小不一,最大的只能发射三斤左右的炮子,最小的火炮,甚至只能发射不足一斤的小石头。” 刘衍也是叹了一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自己已经尽力了,济南府城是必须救援的。 卢象升在,山东都司的各部明军还能听从号令,至少可以跟在灵山卫新军后面捡捡便宜,打打顺风仗。可是卢象升一旦败亡,山东各地的明军势必会变成一盘散沙,山东也会变成清军的马场,到时候刘衍只能独自面对十万清军了,灵山卫能独善其身吗? 答案肯定的否定的! 所以,此番与清军的对决如果是必须打的话,战场就必须定在灵山卫以外,济南府城便是最合适的战场。 至少刘衍可以背靠坚城,又有卢象升、颜继祖所部的支援,甚至刘衍一旦重创了清军主力,山东各地的兵马在卢象升的命令下也会蜂拥而至,冲上来捡便宜。 “驰援济南府城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而这些火炮和钱粮,也是我能拿到的最大利益了,先这样吧。剩下的,就在战场上见真章了!” 随后刘衍对钱樰说道:“既然这十八门佛郎机炮不堪大用,那到了战场上,这十八门火炮就作为佛郎机炮哨的补充火力好了。” “是!” 钱樰在刘衍的指导下,将炮总的火力做了配属。 佛郎机炮哨作为第一道火力网,射击第一波杀伤清兵的火力,接着便是火箭炮哨,最后是虎尊炮哨,使用散弹来杀伤清兵。 现在这十八门大小不一的佛郎机炮,就只能在第一道和第二道火力之间开火,也算是增加了一些杀伤力。 很快,各营的营寨陆续造好,随后各营的夜不收纷纷出击,向四周驰骋而出。 刘衍也进驻中军大营内,在中军大帐里面盯着一张济南府城的舆图思索着。 “此战还是以阵地战为主,背靠坚城,以坚固的防御工事正面对敌,以火器大量杀伤清军的有生力量!” “十万清军啊!” 此时刘衍也从参将张友勋等人那里得到了不少的情报,知道了山东总兵刘泽清已经兵败身死,知道了清军的大概兵力,以及大概的兵力构成。 “正白旗、镶白旗、正红旗、镶红旗,还有蒙古的正白旗、镶红旗、正红旗,另外还有尚可喜这个大汉奸,此番鞑子是下了血本的!” “尚可喜……” 刘衍猛地想起了什么,双眼一阵寒光闪过。 “尚可喜当年在登州叛乱,带走了大明精锐的火器军和炮队,给鞑子送上了一份天大的礼物,相当于天上掉馅饼了!此番多尔衮将这个大汉奸给带来了,多半是尚可喜军中装备了火器!” 刘衍冷笑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哼!火器,不是谁都会玩的,老子见过的火器,见过的火器战法,你尚可喜大汉奸八辈子都没见过!这次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一定好好教训这个狗汉奸!” 就在刘衍查看舆图的时候,已经升迁为中营千总直属夜不收旗旗长的许明德正趴在地上,身边是麾下队长小东子,以及一队夜不收将士。 此时十几个人正紧张的看着前往,在黄昏的昏暗光线下,前方的树林内隐约有人影在闪动着。 “老大,应该是正白旗的满洲鞑子,看样子有差不多十个人。” 许明德点了点头,小声说道:“等一下,等过去摸情况的兄弟回来再作议论。”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一个人影才从前面匍匐回来,然后一个翻身,直接滚到了许明德等人隐藏的土坡下面。 “老大看清楚了,一共十一个鞑子,由一个白巴牙喇兵带领,还有三个马甲,剩下的七个都是步甲。” “有一个白甲鞑子啊!” 许明德眉头紧锁,这队鞑子都是硬骨头,不好啃。 不过这里距离灵山卫新军大营只有二十几里远,已经很近了,绝不能放过这队鞑子斥候过去。 于是许明德对小东子等人低声说道:“待会我带十个兄弟正面突袭,小东子,你带着剩下的四个兄弟从侧面包抄。” “好!” 小东子带着的四个人都使用强弩,这队夜不收为了隐藏行踪,所以并没有装备鸟铳,只是装备了一些弓弩而已。 当然,震天雷众人还是装备了不少,至少可以在关键时刻与鞑子同归于尽。 片刻之后,许明德率领十名夜不收率先行动,众人猛地冲了出来,每人都装备了强攻劲弩,此时一阵箭雨射向不远处的鞑子兵,顿时就射倒了四人,其中就有一个马甲兵! “杀鞑子!” 许明德爆喝一声,手中一杆长枪寒光闪烁,第一个冲进了树林之中,一枪就捅死了一个来不及反应的鞑子兵。 其余十个夜不收也趁着清兵猝不及防的机会,快步冲进了树林,与剩下的六个鞑子兵混战在一起。 “可恶的明人!” 此时那白巴牙喇兵犹如猛虎一般,手中挑刀直接劈死了两名夜不收将士,随后便被三名夜不收将士拦了下来,四人混战在一起,以一敌三的情况下,那白巴牙喇兵竟然不落下风! 此外,另外两个马甲回过神来也是越战越勇,许明德自己对付了一个马甲,另外两个夜不收合力对付剩下的那个马甲。 剩下的四名夜不收将士陷入了苦战,与剩下的四个鞑子步甲展开对攻,双方互有负伤,一时无法取胜。 就在这时,小东子带着四名夜不收从侧面冲了出来,五人都是使用弓弩的好手,此时站在战圈之外,对准正在激战的鞑子兵放冷箭。 “啊!” 小东子一箭射死了一个清军步甲,然后急忙用双脚踩着强弩,再用双手上弦、搭箭。 另外四名夜不收也不断放箭,先后射死了一个两个步甲。 可是此时的局势依旧胶着,那个白巴牙喇兵已经杀害了一个夜不收将士,另外两个夜不收将士也是人人带伤,被白巴牙喇兵一个人压制着。 许明德击杀了自己的对手,可是另外的马甲也将当面的夜不收将士击杀,二人此时已经杀红了眼,随后便对攻在一起。 剩下的四名夜不收将士在小东子等人的协助下,在牺牲了一名夜不收将士之后,将剩下的两个步甲斩杀。 “围上去,一个不留!” 小东子兴奋的大吼一声,带着四名夜不收也冲了上去,会同另外三人,八个人将那白巴牙喇兵围了起来。 就在这时,许明德也一枪捅死了那个马甲兵,然后浑身血污的走过来,九个人将白巴牙喇兵围住,杀气腾腾的看着他。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白巴牙喇兵,此时也泄了气,脸上终于出现了恐惧的神色。 “尽量抓活的!” “这好办!” 小东子随即举起了强弩,对着白巴牙喇兵的左腿就射了一箭。可是让众人意外的是,这么近的距离下,那白巴牙喇兵竟然用挑刀将箭矢击飞! “给我放箭!” 小东子气急,大声怒吼着。 另外三个夜不收将士也张弓搭箭,同时对准白巴牙喇兵放箭,这么近的距离,三支箭矢根本无法阻挡,随后就将其双腿射穿。 “啊!该死的明狗,我要杀了你们!” 白巴牙喇兵用难听的满语大声叫喊着,许明德等人一拥而上,将其缴械,然后便是一顿暴打,直到将其打得如同死猪一般,倒在地上哼哼迟迟,再也骂不出来才停手。 此番双方斥候的激战,十一个鞑子兵被斩杀十人,被俘虏一人。 许明德这边一共十六名夜不收,战死七人,剩下的九人也是人人带伤。 “老大,这个东西怎么办?” 许明德思索了一下,然后说道:“将这个家伙扒干净,捆在战马上立即带回去!” 随后众人抓紧时间忙碌了起来,七名战死的夜不收遗体全部用绳子捆在战马上,那个白巴牙喇兵也是一样,反正众人缴获了十一个鞑子兵的战马,足足二十三匹之多,战马足够用。 另外还有十颗鞑子首级,以及一应盔甲、兵器等缴获,也一并放在战马上,全部带回去。 “走,回营,这个舌头要尽快问出消息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刘衍来了? 灵山卫新军中军大营。 营中一处偏僻的营帐内,不断传出阵阵嚎叫,不似人声般凄惨。在营帐外面,中营千总沈拓正神色凝重的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什么消息。 过了许久,夜不收旗长许明德从营帐内走了出来,双手满是鲜血,甚至还能看到些许碎肉挂在手上,但是许明德的神情却有些亢奋。 “大人!” 沈拓急忙上前,也顾不上许明德双手上的血污,一把拉住许明德的左手,问道:“问出来没有?” “问出来了!” 许明德咧嘴笑着说道:“开始那个白甲兵还嘴硬,不过却不够看的,被我用一把钝锯,把那个白甲兵的两支耳朵和八根手指头全给锯了下来,当我准备再锯第九根手指的时候,那个狗鞑子什么都说了。” 说着,许明德便拿出一份供词递给了沈拓:“这是问出来的情报。” “好!” 沈拓急忙看了起来,然后笑着说道:“这次给你记一大功!” 随后沈拓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觉得这份情报可靠吗?” 许明德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那白甲兵要是能在我的手底下编瞎话,那他就是神仙下凡了。大人可以进去看看,那个狗鞑子屎尿齐流,早就尿了,根本没有这个胆子!” “那就好!” 中军大帐内,刘衍看着沈拓送来的情报,脸色很是凝重,说道:“奴贼还真是看得起我刘衍,竟然动用满州镶红旗、蒙古镶红旗两万大军设伏,这番围点打援,还真是舍得下本钱!” 沈拓有些焦急的说道:“大人,既然咱们已经知道奴贼在前方有埋伏,也知道了具体的埋伏范围,咱们是不是绕路啊?属下以为,我军在抵达济南府城之前,不宜与奴贼大部过多纠缠。” “绕路?” 刘衍冷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要是咱们连这两万奴贼都要躲着走,那到了济南府城,十万奴贼抱成一团,还怎么打?” “那大人准备怎么办?” 刘衍说道:“既然北上济南府城是为了杀鞑子,我看在哪杀都是一样的。多尔衮既然舍得下本设伏,本官便将计就计,先重击奴贼镶红两旗,好好杀杀奴贼的嚣张气焰!” 次日,刘衍命各营将士严加警戒,各营将士继续向北行进。同时各营要广派夜不收,在大军前方和两翼搜索前进,防止清军可能的突袭和骚扰。 行进中,亲卫营千总苗绍和骑兵营千总许铭陪在刘衍左右,二人对于刘衍这种“自投罗网”的做法非常担心,认为奴贼既然有埋伏,就没有必要再去硬拼。 “大人,我军继续向北势必吃亏啊,奴贼可是提前设伏,占据了先机!不若我军暂时原地驻扎,等待局势明朗了再做打算?” 许铭也说道:“大人,如果那个白甲兵说谎了,或者消息不实,咱们此番北上就太危险了。” 刘衍说道:“奴贼虽然占据了先机,但是此战我军也一样可以取胜,具体战法,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至于情报的问题,我相信咱们自己的夜不收,那个叫许明德的旗长我是知道的,颇有手段,对于审讯之事非常在行,他问出来的消息可信度非常高。” 虽然刘衍执意继续北上,可是心中也绷着一根弦,对二人继续说道:“根据情报显示,镶红旗奴贼埋伏的地方,是历山北麓山脚的密林地带,那边地势平坦有利于奴贼骑兵行动。我军到了那边,先在山脚下选择一处有利地势布防,然后再做计较。” 苗绍和许铭对视一眼,随后苗绍问道:“不知大人准备如何打这一战?” 刘衍笑着说道:“此战,我教你们学个乖,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炮火覆盖!” “额?” 许铭和苗绍心中疑惑,炮火覆盖?不就是用火炮轰击敌军吗,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历山北端。 这里是历山北麓山脚下,四周地势平坦、树木茂盛,虽然是一马平川,可是以为有众多树木的阻挡,目力所及也看不到多远,是一处非常好的隐蔽之地。 密林中,满州镶红旗旗主杜度、蒙古镶红旗旗主布颜代坐在一起,周围还有几个两旗的甲喇章京、牛录章京,十几名镶红旗的白巴牙喇兵,以及十几个蒙古镶红旗的红巴牙喇兵护卫在四周。 “安平贝勒,咱们已经在这里埋伏两天了,如今天气炎热,又不见明军的踪迹,勇士们都已经怨声载道,还要待在这个鬼地方多久啊?我看,咱们是不是分出一部分兵马,在周围劫掠一番?” 杜度此时已经将盔甲卸掉,赤膊上身靠在一棵树下纳凉,一双小眼睛瞥了布颜代一眼,说道:“既然睿亲王有令,咱们就安心在这里等候便是。如果刘衍要率部北上,这里便是必经之地,错不了的。” “另外我警告你,收起你的小心思,约束麾下的勇士们,不要在这个时候恣意行事。如果有人暴露了我军行踪,导致此番伏击失败,不用睿亲王行军法,我先将他斩首示众!” 布颜代当即连连告罪,可是随后布颜代看着周围热气蒸腾的树林,还是有些不满的说道:“那刘衍率领的明军火器精良,此战应该让尚可喜率部前来埋伏,那些汉军死多少都无关紧要,睿亲王为何让咱们带着旗中勇士过来拼命?” 巨鹿之战中,布颜代的蒙古镶红旗也是损失不小,回去之后经过吞并一些零散的蒙古部落补充丁口,才勉强恢复了实力,可是旗中勇士的战力却下降了不少。 如今又要与刘衍所部对战,布颜代的心中很是抵触,认为应该让尚可喜带着汉军到前面去送死,而不是让满蒙勇士打头阵。 杜度有些不满的看了布颜代一眼,说道:“既然来了,那就安心等待,不要说些没用的话。尚可喜部的火器兵何时出战,睿亲王自有打算。” 布颜代虽然也是一旗旗主,可是蒙古镶红旗却是隶属于满州镶红旗,杜度也算是主子,而布颜代则是相当于杜度的奴才,所以此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杜度虽然嘴上这么说,可是心中也是与布颜代一样的想法,暗暗咒骂了几句,也是一样想不明白多尔衮如此安排的用意,难道多尔衮真的是要借刀杀人,用刘衍来消耗其余各旗的实力? 杜度用力将手中的一颗小石子丢了出去,似乎将心中的烦闷也一并扔了出去,然后对布颜代说道:“记得多派些斥候出去,一旦发现刘衍所部,或是其余各部明军的动向,尽快过来禀报。” “喳!” 第二天一大早,一队镶红旗的斥候快马赶了回来,还带回来十具无头尸体,杜度和布颜代闻讯急忙赶来查看。 这十具尸体已经被人扒光了,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能看出都是精壮男子,而且看尸体双手上的老茧可以断定,这十人都是老兵。 于是杜度问道:“现场还有什么发现吗?” 一名斥候马甲说道:“奴才等在现场还发现了几支遗落的明军弩箭,以及一面正白旗的腰牌。” 说完,斥候马甲便将腰牌呈给杜度,杜度仔细看了看,便说道:“这十人应该是正白旗的斥候了!” 杜度看着尸体,用一种略带兴奋的语气说道:“一定是刘衍所部北上了!能一战击杀十名正白旗斥候的明军,在山东境内也只有刘衍所部了。绝对错不了!” 布颜代急忙说道:“既然刘衍来了,咱们是不是向睿亲王禀报一下?” “这是自然!” 杜度思索了一下,说道:“立即派人禀报睿亲王,就说刘衍两日之内,便会进入我军伏击圈,请睿亲王择机而动!” “命令各部勇士注意隐蔽,决不能让刘衍提前发现我军的行踪!” 杜度虽然对自己打头阵有些不满,可是大战来临之际,却依然战意高昂。特别是在巨鹿之战后,根据情报显示,刘衍所部也折损了一千多人,实力大减。 刘衍升官之后也不过是一个区区操守官,能有多少兵马?就算又补充了些兵丁,最多也就是两、三千人而已。 如今这里摆下了两万满蒙精锐,又是以多击少,有心算无心之下,此战击败刘衍,甚至是围歼刘衍部的可能性非常大。火山文学 “哈哈,此战若胜,便是大功一件,至少可以封赏一个前程。” 杜度对布颜代说道:“刘衍部就算再悍勇,以两万大军伏击两、三千之众,也没有打不赢的道理,此战你我要全力而为!” 布颜代也被杜度的一番话鼓舞起来,大声说道:“奴才谨遵主子教诲,一定奋勇当先!” 话音刚落,杜度忽然心头一动,盯着地上的十具尸体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猛地对布颜代说道:“这些正白旗斥候都被杀了吗?会不会有人被刘衍部抓走了,刘衍会不会已经知道我军在这里设伏了?” 布颜代顿时惊骇的张大了嘴,看着杜度,双眼充满了恐惧。 第二百二十章 历山密林之战 “主子,不如立即派人去济南城下,向睿亲王求证一番,这批正白旗的斥候到底有几个人?” “糊涂!” 杜度斥责道:“这些人连脑袋都没了,只有一个没有姓名的腰牌,你要怎么求证!” “那如何是好?” 杜度思索了一下,说道:“如果刘衍提前知道我军在此设伏,他会怎么做?” 布颜代说道:“如果是奴才我,一定会绕路前往济南府城。” 杜度沉吟了一下,说道:“我看不一定!刘衍他到底会怎么办?” 就在此时,一阵轰鸣声突然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划过天际,数十颗炙热的炮子从天而降,砸进这片密林之中。 杜度为了在这里设伏,将满州镶红旗的一万两千人、蒙古镶红旗的八千人集中在西北面的密林中,这边树木更加茂盛,便于大军隐藏。 可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两万人拥挤在一片树林内,顿时被密集的炮火覆盖了,数十颗炮子在人群中不断弹射,形成一颗颗跳弹,所过之处血肉横飞,将一个个清兵带走。 那些清兵被炮弹击中,甚至只是被炮弹带过,便惨叫着飞起,残肢断臂上下翻飞,甚至杜度还惊恐的看到一颗已经裂开的头颅飞过,似乎还是自己麾下的一个牛录章京! “明军!” 杜度大叫一声,一把拉过身旁已经吓傻的布颜代,怒斥道:“去集结你的铁骑,立即向明军炮火来处冲击,给我端掉明军的火炮!” 布颜代顿时涨红了脸,大叫道:“主子,奴才以为还是撤吧,以免伤亡太大!” “混账!” 杜度怒斥道:“现在撤退,就是一场大败!刘衍能有多少人?只要冲上去,就能灭了他!” “你去端掉刘衍的火炮,我自整顿大军,与刘衍主力正面对战!” 布颜代慌慌张张的去调集铁骑了,杜度则是有些恍惚,一场精心部署的伏击,转眼间就变成被明军伏击,这一战真的能打赢吗? 与此同时,在清军南面两里外的一处高地上,炮总百总钱樰正兴奋的大呼小叫着,周围炮总的四哨火炮全部展开,二十门灵山卫自造的佛郎机炮正在齐射。 按照刘衍的命令,此番齐射并没有像明军以往那样,一门一门的轮番射击,而是以一门精度较好、炮手水平较高的火炮为“基准炮”,所有的火炮都以这门基准炮为准,跟着一起同时射击。 如此不但可以造成瞬时的火力覆盖,而且还大大提高了炮击的精准度。 钱樰看着远处密林中不断闪现的落点,那些落点周围不但有灰褐色的尘土溅起,还能隐约看到阵阵血红色的雾气,那便是杀伤的清兵了! “大人真乃神人,火炮竟然还能如此齐射!” 不远处,灵山卫新军各营已经列阵完毕,陈勋率领前营在前居中,张义率领左营在前居左,汪博率领右营在前居右,三个营三千七百余名将士组成了一道巨大的防线。 沈拓率领中营为左翼,王越率领后营为右翼,苗绍和许铭两个营作为中军,在防线后面布阵。 九千多新军将士全面展开,在高地上占据了好大一片旷野,远远看去非常的壮观。 此时刘衍居高临下远眺前方,只见远处密林中不断有清军铁骑冲出来,看旗号和铠甲样式,应该是蒙古镶红旗的鞑子。 “奴贼在林子里待不住了!” 苗绍和许铭此时才知道,刘衍所说的炮火覆盖是什么意思,二十门火炮同时对准一个地方齐射,竟然可以造成如此大的声势。即便清军的实际伤亡可能并不是很多,但是对清军士气的打击却是致命的。 苗绍兴奋的说道:“如果我家有一百门、两百门重炮,如此对准敌军军阵覆盖轰击,别说的奴贼了,就算是玉皇大帝来了,也要败逃!” 许铭笑着说道:“别做梦了,几百门重炮?天底下哪有如此火力的兵马?” 刘衍豪气冲天的说道:“谁说没有?总有一日,咱们新军便会有如此火力,甚至还要更胜一筹!” 说完,刘衍指着远处,那边蒙古镶红旗的八千铁骑已经全部出来,在密林外整顿军阵。 “命令前营、左营、右营准备迎战,炮总虎尊炮、火箭炮和小口径佛郎机炮准备射击!” “炮总佛郎机炮哨继续对准备密林中覆盖射击,不要停!” “得令!” 中军的传令兵很快将命令传递到位,前方,前营、左营、右营,以及炮总的战旗纷纷摇动起来,示意己方已经收到命令,并且做好了准备。 “呜~呜~呜!” 就在此时,一阵号角声响起,布颜代率领八千蒙古镶红旗铁骑开始了冲锋。 密林与这片高地之间有两里左右的距离,期间星星点点还有一些树木和灌木存在,阻挡了布颜代与清军斥候的视线。 当布颜代清楚的看到高地上列阵严整的九千多灵山卫新军,看到刘衍那杆迎风飘扬的战旗时,顿时吓得魂飞天外。 “刘衍的兵丁不是折损过半,只剩千余人了吗?这里足有上万精锐,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此时八千蒙古铁骑已经开始高速冲锋,这些蒙古人凭借高超的骑术,不断躲避路上的树木,竟然可以保持高速冲锋而阵型不乱。 可是布颜代却已经没有心思去欣赏麾下士兵的骑术了,因为高地上已经升腾起十几道火炮的弹道,正朝着自己这边砸来! 随着一颗颗炮弹落下,密集的骑兵大阵顿时人仰马翻,形成了跳弹的炮子如同鬼魅一般,不断在高速冲锋的骑兵大阵中收割生命,无数的血雾弥漫开来,夹杂着数不清的惨叫声,让布颜代心如刀绞。 钱樰只调集了十八门小口径佛郎机炮开火,但是造成的混乱,却让八千蒙古铁骑自相踩踏,伤亡的骑兵至少有一半是被同伴的尸体和残肢断臂绊倒的,随后又被后面冲上来的同伴活活踩死。 布颜代看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新军方阵,当即下令全军调转方向,向右翼迂回,试图冲上高地,与炮总将士混战在一起。 可是布颜代做梦也想不到,迎接自己的虽然不是犀利的燧发鸟铳,却比燧发鸟铳更加犀利。 “放!” 钱樰兴奋的怒吼声在炮总阵地上响起,二十辆火箭炮车开始发威,持续不断的火箭劈头盖脸的砸在蒙古大军之中,虽然这些弓马娴熟的铁骑也开始放箭还击,可是人力射出的箭矢哪里是火药助推箭矢的对手? 一阵交锋下来,布颜代眼睁睁的看着前军数百精锐全部被射成了马蜂窝。那数百精锐全都是重甲,几乎都是自己旗中的马甲、步甲,甚至还有十几名百战余生的红巴牙喇兵。 在以往的战例中,光是这几百重甲,便可以轻松击溃数千,甚至是上万明军! 可是此时数百精锐重甲却死在了冲锋的路上,连刘衍所部明军的面都没见到,就白白死掉了,让布颜代心如刀绞,同时也升腾起一阵怒火。 “加速!杀,杀啊!” 此时布颜代只想冲上去,至少也要将明军的火炮全部摧毁,否则自己这么大的损失就全都白费了。 “那是什么?” 很快,蒙古镶红旗大军在付出了一千多人伤亡不断代价之后,冲到了炮总阵地两百步的地方,可是紧接着便看到一排小炮的身影。 “是,明军的虎尊炮!” “放!” 钱樰和布颜代几乎同时叫道,紧接着二十门虎尊炮齐射,密集的散弹组成了一张大网,将冲在最前面的蒙古骑兵整个罩住。 无数的散弹横扫而过,那些骑兵不管身穿几套铠甲,都无法挡住,转眼之间身上便被打了许多血窟窿,大军前端顿时被一扫而空! “哈哈!” 钱樰见到这一幕大笑起来,急忙招呼部下撤退。 炮总的火炮和弹药就地放弃,所有炮总的将士快速后撤。与此同时,距离这里最近的左营向前推进了三百步,正好赶在关键时刻抵达了战场。 千总张义看着已经被虎尊炮扰乱阵型的清军铁骑,大喝一声,全营将士停止前进,各哨的鸟铳手随即准备齐射。 “举铳!” “放!” “砰!砰!砰!” “举铳!” “放!” “砰!砰!砰!” 左营的数百名鸟铳手开始一轮又一轮的齐射,让冲上来的清军铁骑寸步难行,慌乱的鞑子兵就在左营将士前方一百步左右来回乱窜,没有一人可以冲进六十步之内! 布颜代在后面看得双眼瞪大,心中明白,这一战蒙古镶红旗恐怕要伤筋动骨了。 “撤退!” 布颜代不敢恋战,刘衍所部新军全都在这里了,足足有上万精锐,自己还怎么打?难道要将蒙古镶红旗的八千勇士都丢在这里? 于是布颜代一马当先,率领残部向北撤退,漫山遍野的蒙古铁骑潮水般退却。 刘衍居高临下发现清兵正在撤退,当即下令:“命令骑兵营立即追击,前营、左营、右营向前推进一百步待命,炮总立即填装所有佛郎机火炮,待命!” “得令!” 很快灵山卫新军各部开始调动,陈勋、张义、汪博大声怒吼着率部向前,三千数百新军将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着,伴随着战鼓声,《汉终军》的歌声响起,前营、左营、右营三千余名将士齐声高歌,紧接着后营、中营、亲卫营、炮总的将士也纷纷高唱起来,数千新军将士士气大振! 许铭和骑兵营的一千多名将士耳边即便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也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汉终军》,心中无不沸腾,怒吼着向撤退中的蒙古镶红旗铁骑发起冲锋。 “加速!杀鞑子啊!” “杀!” “杀!” 骑兵营将士如同下山虎一般,紧紧咬着蒙古镶红旗大军的尾巴,短短时间内,便“咬死”了不下两百人,气得布颜代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此时的蒙古人只顾逃命,根本组织不起有效反击。 “呜!”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一杆三角形的白边红旗出现在北面,是杜度率领一万两千满州镶红旗大军赶到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抢鞑子 杜度望着狼狈撤回来的蒙古镶红旗兵马怒不可遏,自己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集结大军了,可是这些蒙古人竟然坚持不到自己率部赶来,足足八千铁骑被几千明军击败了! “命两翼铁骑出击,截击明军铁骑!” “打旗语,让布颜代从右翼撤回来,到后面重整阵型!” 过了一会儿,大队蒙古溃兵撤到了清军大阵的后面,开始重新整队,布颜代也满怀忐忑的策马来到杜度身旁,然后滚落马下,行礼说道:“安平贝勒恕罪,奴才率旗中勇士奋战许久,但是不敌刘衍所部新军,不得已败退下来,还请安平贝勒责罚!” 杜度冷眼瞪了布颜代一眼,说道:“刘衍有多少兵马,你八千铁骑竟然都不能敌?” “安平贝勒,那刘衍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此番兵力足足有上万人,都如同巨鹿之战一般精锐,而且刘衍军中还有大量的火炮,至少有数十门之多!” “什么!” 杜度闻言顿感不可思议,向南望去,只见战场上依旧尘土狼烟,根本看不清明军大阵的情况。 “你说的是真的?” 布颜代大声说道:“安平贝勒,奴才所言一字一句都是真的,不敢有半点虚言!” 随后布颜代便将激战的经过说了一遍,虽然不是很详细,但是也将刘衍所部的猛烈火炮、战阵的严整、鸟铳的狠辣、兵力的众多等等,说的非常详细。 听了布颜代的话,杜度的脸色有些难看,看来布颜代的话应该是真的,如此一来,那此番自己就不能继续在这里打下去了。 “镶红旗这一万两千勇士,已经是旗内最后的丁口了,再也经不起大的消耗。” 杜度明白此时蒙古人已经被刘衍吓破了胆,凭自己麾下一万两千人马,不可能击败刘衍的上万精锐,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 可是巨鹿之战才过去多久?刘衍便又拉出来上万精锐,这样的练兵速度,也太过骇人了,八旗勇士可经不起这样的消耗!火山文学 “撤退!” 杜度当机立断,立即命令已经冲上去阻击新军骑兵营的两翼铁骑徐徐后撤,然后自己率领剩余的一万主力铁骑向北退却,布颜代也率领残存的六千多蒙古骑兵随同撤退。 与此同时,许铭望见大约两千满州镶红旗铁骑从两侧冲了过来,正准备率部迎上,与鞑子大战一场。 身边的纠察官陆远大叫一声,指着南面的中军大声说道:“千总,操守大人命咱们撤回去!” 许铭此时已经杀红了眼,正在兴头上,被陆远吼了一声,急忙回头望去,只见中军已经升起了象征撤退的双兔大旗,顿时大叫一声,不甘心的下令骑兵营立即后撤。 一千多名骑兵营将士很快便向南撤走,左哨百总董云率部断后,却发现杀出来的两千满州镶红旗铁骑并没有追来,而是也向北撤退了。 当许铭率部撤回来之后,命左哨百总董云、右哨百总杜仲明立即整顿骑兵营将士,自己策马来到中军,行礼之后,说道:“大人,为何撤军啊,属下率部缠住那些满州鞑子,大人率领主力大军压上去,咱们绝对能重击那些狗鞑子!” 刘衍笑着说道:“别急,等到了济南府城,有的是大战打。” 然后刘衍指着远处有序后撤的清军大部,对许铭说道:“你看,看清军的战旗,领军之人应该是满州镶红旗旗主杜度,是个难缠的家伙。” “清军虽然撤退,蒙古鞑子也被击退,但是那些满州镶红旗的一万多人却井然有序,咱们在这样的平原地带缠上去继续打,讨不到什么便宜,也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今日我军重创了蒙古镶红旗,已经达到了目的,剩下的战斗,就等到了济南府城再打吧。到了那里,我军可以备靠坚城,得到城中守军的支援,清军的兵力优势也施展不开,比在这里打有利。” 许铭抱拳说道:“是,属下受教了。” 刘衍随即命令各部打扫战场,就地占据这处高地安营扎寨,明日一早,大军将士经过一夜休整之后再继续北上。 经过清点,此战灵山卫新军重创蒙古镶红旗鞑子,斩首一千一百一十七级,俘虏三十二人。 此战中,骑兵营将士阵亡二十八人,张义率领的左翼将士阵亡十五人,灵山卫新军一共阵亡四十三人,负伤十九人。 历山之战大捷! 当天晚上,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荀景云、鲍学镇等人全都来到中军大帐内。 众人一进来便看见帐内己经摆着一些案几,上面摆置一些酒菜。 刘衍看到众人进来,笑着招呼众人就座:“呵呵,今日我军初战告捷,今晚本官设下酒宴,大家庆贺一番!” 随后刘衍看向千总汪博,说道:“今晚汪千总是值班将官,所以今晚的酒,就没有汪千总的份了。”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众人有说有笑的各自坐定,大军白天激战许久,众将基本上都没怎么吃东西,腹中早就饥肠辘辘了,此时看到面前有酒有肉,都是心中大喜。 不过在每个人面前的小案子上,只放了一小壶烧锅酒,估计连二两酒都没有,比较喜欢喝酒的张义和王越都是吧唧了几下嘴。 见众将坐定,刘衍笑着倒了一杯酒,朗声说道:“今日我军首战告捷,斩首一千一百余级,大挫奴贼之气焰!今晚大家就浅尝辄止一番,等到击退了奴贼主力,解了济南府城之围,本官再大摆宴席,与诸位兄弟不醉不归!” 众人纷纷端起酒杯,高声说道:“为操守大人贺!” 众人声如响雷,一饮而尽。 由于这里已经非常靠近济南府城了,刘衍为防有变,这场酒宴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众人都是匆匆而去。 不过刘衍却叫住了镇抚官荀景云,命其仔细为各部将士登记功次缴获,荀景云当即领命。 当夜无话,次日一早,刘衍下令灵山卫新军各部拔营向北,准备前往济南府城解围。 就在各营将士忙碌拔营的时候,亲卫营千总苗绍大步走来,赶到中军大帐内,抱拳说道:“大人,有情报送回来!” “讲!” “属下昨夜审问了几个俘虏,得知鞑子将一路上劫掠来的钱粮和部分掳掠来的百姓聚集起来,都放在历山以北二十里,济南府城西南十余里的堰头镇!” 苗绍遗憾地舔了舔嘴唇,说道:“属下估算这批钱粮肯定少不了,只是可惜了,那里离鞑子主力大营不过十几里远,否则咱们去抢一把,不但可以解救百姓,也可以切断鞑子的钱粮补给。” 刘衍听完不禁心中一动:“可有堰头镇的详细敌情。” 苗绍说道:“属下已经问出来了:此番清兵的主力都聚集在济南府城,堰头镇附近留守的清兵只有五千多人,是蒙古正白旗的鞑子。” 刘衍摊开济南府城一带的舆图,很快便在舆图上找到了堰头镇的位置,沉声说道:“堰头镇位于济南府城西南十几里,周围一马平川,无遮无挡。” “大人,这一战不好打,万一那五千蒙古鞑子发了疯,我军久攻不下,奴贼主力从济南府城杀来,我军就腹背受敌了,后果不堪设想!” 刘衍思索了一番,说道:“鞑子有骑兵,可以及时支援堰头镇,可我军也有骑兵,照样可以突袭堰头镇!” 随后刘衍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着对苗绍说道:“我有办法了,去将大家都叫来。” 很快众人再次聚集在中军大帐内,刘衍随即将准备突袭堰头镇的想法说了一遍,然后对许铭说道:“此战以骑兵营为主,今晚半夜展开突袭,务必一击而中!” “其余各营停止拔营,继续在这里休整,入夜以后快速向北挺进,接应骑兵营将士!” 众人闻言都是喜形于色,汪博更是大声叫道:“大人威武!今晚咱们就去抢他娘的!” 众人全都大笑起来,然后纷纷前去准备。 下午时分,许铭先一步率领骑兵营将士向北出发,全营将士还将缴获的满州镶红旗甲胄、旗号带上不少,作为伪装使用。 到了傍晚时分,其余各营将士也做好了准备,在刘衍的率领下拔营向北。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数千灵山卫新军将士行进在平坦广阔原野中,不时刮着的夜风,吹动着军中的旗帜,夜空中的星星不知去向,全都被乌云遮住,让原本就不好走的旷野,变得更加难以行进,不少将士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大军行进的速度受到了很大影响。 刘衍见状只好下令全军加快行进速度,不能让骑兵营将士孤军奋战,此战的关键点就在于速战速决,不可拖延。 天上的乌云如铅块一般的低沉,天地间充满了大军行进的整齐脚步声,一面面鲜红的旗帜如活物一般席卷飘扬,不时出哗哗的声响。 刘衍虽然看不见大军的全貌,可是也能见到身边的将士,眼前的几千灵山卫新军将士虽然连夜赶路,但是众将士个个都是精神抖擞,根本没有大战之前的畏惧之色。 此次刘衍出兵抢鞑子,还将缴获的数十辆清军辎重车也带上,正好用来装载战后的缴获。 “可惜空车太少,如果堰头镇囤积的钱粮很多的话,估计有许多都要带不走了!” 刘衍望着前方的夜色,心中如是说,有着说不出的遗憾。 第二百二十二章 全都烧了 深夜时分,夜幕下的堰头镇非常安静,除了城头上许多火把在燃烧着,镇子里偶尔有巡夜的清兵走动之外,就再没有别的动静了。 突然,一阵铁蹄声传来,几个巡夜的清兵诧异的看着外面的黑夜,其中一人还调侃道:“这么晚了,不知道是哪一旗的兵马?” 话音刚落,便有一支铁骑大军从夜幕中走了出来,那个说话的清兵向外看了看,便对同伴说道:“是蒙古镶红旗?” “这么晚了,可有紧急军情!” 城外的铁骑大军正是骑兵营将士,此时的许铭穿着一身牛录章京的铠甲,策马上前几步,夜不收出身的许铭也懂得蒙古话,此时大声说道:“奉睿亲王令,前来转运粮草,打开城门!” 城头上几个巡夜清军不敢怠慢,急忙分出一人去禀报旗主。 堰头镇是一座小城,此时蒙古正白旗旗主伊拜就在城中一处较好的宅院内,报信的清兵很快便跑了过来,禀报一番之后,伊拜诧异的问道:“你们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的确是蒙古镶红旗的铠甲、旗号。” “这就怪了,主子派人来运粮,为何会调用镶红旗的人马?” “主子,来人还在城外等着,是不是派人出去查验一下?” “嗯,小心一些为好。” 伊拜叫来一名值守的牛录章京,说道:“你带上人出城去,查验睿亲王的调粮手令。” “嗻!” 随后伊拜也披挂齐全,带着一队马甲兵来到了南面城墙上,放眼望去,城外果然是一支铁骑大军,人数数百。不过奇怪的是,这支铁骑大军有不少人都隐匿在夜色中,城池跟前只有两、三百人。 伊拜微微皱眉,心中隐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却又想不通是哪里不对劲。 很快,那名牛录章京带着十几个步甲兵开了城门出去,来到许铭面前的时候,正好见到许铭翻身下马,大笑着迎了过来。 “出示一下睿亲王的……” 话还没说完,那牛录章京便一脸骇然,一眼就看到许铭头盔下面的鬓角:此人没有剃发! 许铭快步上前,装作掏东西的样子,迅速的用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接抵在牛录章京的咽喉上。此时那牛录章京正好背对着城墙,身后的十几个步甲兵也看不到这边的情况,还以为许铭主动上来接受检查呢。 “别动!” 许铭用蒙古话小声警告着:“告诉城头上的人,手令无误,让他们开城门!” 那牛录章京瞪大了双眼,下意识的就想要叫喊出来,却猛地感到脖子一疼,许铭用力将匕首向前一刺,此时已经刺破了牛录章京的脖子,鲜血顺着衣领流了下来。 “按我说的做!” 剧痛让牛录章京不敢妄动,小心的抬起右手挥了挥,大声说道:“手令没问题,打开城门!” 城头上的伊拜见状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对左右说道:“打开城门,另外调集一千勇士过来警戒。” “嗻!” 很快城门打开,许铭对着后面挥了挥手,左哨百总董云立即率部通过城门,然后在城门内纷纷下马。 骑兵营将士虽然都是策马作战,可是依然是分为长枪手和鸟铳手,只不过骑兵营将士装备的鸟铳是特制的,就是整体长度比步兵要短,便于在马上射击。 此时董云一面嚣张的用蒙古话说着“休息”、“等候”之类的话语,一面指挥麾下长枪手在外围集结,鸟铳手在后面列阵,不动声色的占据住了南城门一带。 与此同时,右哨百总杜仲明也准备率部入城,可就在这时,那个牛录章京猛地一把推开许铭,然后转身就跑:“明军!他们是明军!” 许铭大吼一声,便将手中匕首掷了出去,正中牛录章京的脸颊,将其脑袋扎了个对穿。 杀了牛录章京之后,许铭翻身上马,大吼一声:“杀进去!” 纠察官陆远和中军将士纷纷策马冲锋,转眼就将牛录章京的十几个步甲兵全部杀死。 右哨百总杜仲明此时正率领部下通过城门,前往左哨将士已经与赶来的一千正白旗蒙古兵交上了手。 只见董云大声咆哮着:“开火!” 左哨鸟铳手对准拥挤在街巷中的清兵展开齐射,顿时就打死打伤一大片。 而从城头赶来的清兵也被前方的长枪手拦住,双方士兵用长枪、大刀互相搏杀,数百清兵竟然冲不动骑兵营将士组成的战阵,大队人马都被堵在了城墙的走马道上。 “震天雷!” 董云一声令下,十几个刀盾手开始投掷震天雷,此时清军人数众多,又非常密集,震天雷的杀伤效果非常好,一炸就是一大片。 “轰!” 一颗震天雷炸塌了旁边一处房屋,飞溅的碎石块、木屑甚至都飞到了城头上。 此时伊拜看着已经被灵山卫新军占据的城门,看着被灵山卫新军压着打的旗中勇士,心中焦急万分。 堰头镇是大军的屯粮重地,自己可不敢丢了这里,别看自己也是一旗之主,可是在满人眼里就是奴才,真要是丢了堰头镇,说不定多尔衮真的会杀了自己! 于是伊拜一面调集兵马赶来支援,一面指挥城头上的清兵,居高临下放箭,压制突入城内的灵山卫新军将士。 骑兵营右哨将士大部分都拥挤在城门洞附近,许铭带着数十名中军将士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城门口干着急。 此时城头上箭如雨下,很快便有十几个新军将士中箭,其中三人更是直接被射杀。 许铭心急如焚,正在犹豫着是不是先撤出来再说,总不能在这里当活靶子。 突然,城门内部传来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许铭甚至看到一整个房子的屋顶都飞上半空中。南城门更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半个城楼都坍塌下来,不少灵山卫将士纷纷策马逃了出来,这才免于被坠落的石块、木料砸中。 许铭抬头看向城头,只见城头上已经看不到清兵的身影,城门附近的清兵几乎全都被震倒,或是死去,甚至连清军主将的战旗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许多正白旗鞑子兵的尸体也在空中飞舞,如同仙女散花一般,随即便有许多残肢断臂夹杂着鲜血和内脏落了下来,不少将士都纷纷干呕,许铭也是感到一阵反胃。 “万胜!” 一阵欢呼声传来,城门口已经畅通无阻,骑兵营各部将士欢呼着策马冲了进去,许铭和纠察官陆远率领数十名将士也冲了进去。 众人进城之后发现,城内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倒塌的房屋,地上满是尸体,绝大部分都是正白旗蒙古兵的。 “大人!” 左哨百总董云浑身破破烂烂的策马赶来,整张脸都被熏得焦黑。 许铭诧异的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董云咧嘴笑着说道:“刚才属下急中生智,将二十枚震天雷为一组捆在一起,绑在一匹战马上,点燃后驱赶战马冲向鞑子兵。属下一共弄了四匹这样的战马,结果时间没算好,几乎同时爆炸了。幸好这四匹战马没有半路折返回来,否则大人就见不到我了。” 说完,董云便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爆炸,不但将城门几乎炸塌,而且还一波带走了数百清兵,非常的痛快。 谁知许铭却一拳打了过来,气愤的说道:“这里距离奴贼主力只有十几里远,这么大的动静,你生怕奴贼听不到啊!” 董云当即傻了眼,愣愣的说道:“我、我没想到……” 许铭气恼的说道:“操守大人为何让咱们突袭这里,就是不想惊动奴贼主力,否则直接调集炮总过来,对着城头一顿炮轰不就得了!”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许铭瞪了董云一眼,说道:“速战速决!另外夜不收立即联络操守大人!” “是!” 就在许铭这边焦急万分的时候,伊拜正狼狈的从堰头镇撤出来。 南城门的大爆炸,不但让清军折损数百精锐,而且也让伊拜受了伤,此时浑身是血的骑在战马上,正指挥正白旗蒙古兵从城中撤出来。 “主子,现在撤走,睿亲王那边如何交差啊!” 伊拜瞪了部下一眼,说道:“这么大的动静,睿亲王那边肯定会察觉,援军很快就会赶过来。城中狭小,不利于我军铁骑机动,让勇士们立即撤出来,将堰头镇给我围住!” “嗻!” 很快城中的清军陆续撤了出来,蒙古正白旗此时还有三千多人,已经全部在城外集结完毕。 城中,许铭一面命部下搜索城中情况,一面登上城头,只见城外的清军正在调动,不由得眉头紧锁。 “报!” 很快纠察官陆远跑来,说道:“大人,城中发现大批钱粮。” “被掳掠的百姓呢?” “没发现。” 陆远说道:“根据一个俘虏的清兵说,今天下午的时候,奴贼将城中数千百姓都押走了,是去了济南府城方向。” 许铭愤怒的一拳打在城头上,然后说道:“准备放火,将城中钱粮全部给我烧了!点火之后,全营立即撤出堰头镇。” “什么!” 许铭看着愣在原地的陆远,说道:“那些正白旗的蒙古鞑子没有溃败,就在外面准备纠缠咱们,这么大的动静,奴贼主力随时会杀来,咱们没时间转运这些钱粮了。” 陆远猛地趸交叹息,转身就去安排了。 没过多久,陆远便赶回来复命,许铭当即下令点火,骑兵营将士从南门撤出堰头镇,城中的钱粮都没有要,只是将此战斩获的首级全部带走了。 “什么!” 当伊拜收到斥候的消息,得知许铭部撤走的事实,城中已经开始冒出火光,于是伊拜顾不上追击,急忙派人进城救火,可是为时已晚。 陆远带人在城中部署了大量的火药,甚至还有不少震天雷,此时堰头镇内火光冲天,不是还伴随着几声爆炸,那些清兵根本不敢进城,只是在城外徒劳的大呼小叫着。 伊拜见状面如死灰,身上的伤势也更加疼痛起来,眼前一黑就摔下马来。 黎明时分,多铎率领满州镶白旗五千铁骑赶到了堰头镇,此时城中的大火依然没有熄灭,将黎明前的黑暗照得如同白昼。 此时多铎脸色铁青,转头看着刚刚被水浇醒的伊拜,冷声说道:“你旗中损失了多少勇士?” 伊拜跪在地上,说道:“启禀豫亲王,奴才旗中勇士折损了一千两百余人。” “堰头镇的钱粮呢?” “都、都被明军烧了。” 多铎咬着牙说道:“那你为什么没被明军烧死!” 说完,旁边几名白巴牙喇兵冲了上来,对着伊拜就是一顿暴打,周围的蒙古将领和士兵都低下了头,不敢有一丝言语。 打完之后,多铎看着已经爬不起来的伊拜说道:“念在你知道撤军出来,威胁明军退路,没有让这些钱粮资敌,暂且饶你一命。” “谢、谢豫亲王。” “是哪一部明军干的?” 虽然多铎大概已经猜到,但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这支明军乔装成蒙古镶红旗兵马,旗号、铠甲都是真的,奴才没见到明军自己的旗号。不过如此精锐的明军,多半是刘衍所部!” “刘衍!” 多铎狠声叫着刘衍的名字,然后看了伊拜一眼,说道:“奉奉命大将军、睿亲王命令:全军返回济南府城驻扎,从明日开始,由蒙古正白旗勇士在周边搜集钱粮,以资大军之用!” 伊拜顿时双眼一亮,急忙叩拜谢恩。 第二百二十三章 抵达 两天后,济南府城。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此时已经是五月中旬,天气已经变得很炎热,卢象升和颜继祖站在城池南城墙上,只见城外遍布清军的营寨,绵延十几里,一眼看不到边。 “督臣,前夜西南方向有声响传来,当天夜里清军便调集兵马赶了过去,城头上的将士都见到清军调动了。会不会是援军到了?” 卢象升说道:“不好说。按时间来看,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兵马几天前就应该到了,可是现在却不见踪影,这些兵将定然是被奴贼的十万大军给吓住了。” 颜继祖愤恨的说道:“这些都是刘泽清带的好兵!等此战过后,我一定要严惩这些骄兵悍将!” 卢象升不置可否,心中却暗道:“刘衍为何也不见踪影?” 正在思索间,卢象升和颜继祖看到前方城墙上聚集了不少兵丁,德王朱由栎正在城头慰问守城将士,引来不少将士围观。 “呵呵,德王虽然吝啬、胆小,但是也算是从谏如流了。” 颜继祖看了卢象升一眼,说道:“那是自然,下官可是在德王府,跟德王都拍桌子了。话又说回来,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德王还是知道的,如今清军只是围而不攻,自然也有胆子登城慰问了。” 正说话间,城外的清军大营突然响起阵阵号角声,紧接着大队各旗铁骑从营中冲了出来,朝着南面而去,兵力足有上万人马! 城头上,刚刚还在与守城将士款款而谈的德王朱由栎顿时吓了一跳,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急忙招呼身边的王府护卫和带刀舍人,要赶紧回德王府去躲避。 卢象升与颜继祖也是对视一眼,二人都猜到了什么,于是走到德王跟前将其拦住。 德王看到卢象升和颜继祖,顿时有了主心骨,低声叫道:“清军攻城了!” “殿下稍安勿躁,清兵是向南集结了!” 颜继祖拉住德王朱由栎说道:“极有可能是援兵到了,所以清军向南阻击去了。” “援兵?” 德王朱由栎顿时松了一口气,不过紧接着又问道:“可是清军不是已经出兵拦截了吗?这援兵能突入进来吗?” 卢象升说道:“如果是灵山卫的新军,就一定能抵达城下!” 与此同时,南下阻截的清兵有一万人上下,多铎率领五千满州镶白旗,杜度率领五千满州镶红旗,二人一同领兵南下,在济南府城以南十里处,与刘衍率领的灵山卫新军遭遇。 双方随即摆开阵势,相隔两里对峙。 刘衍策马中军,望着远处的两杆旗主大纛,微微皱眉。 片刻之后,炮总百总钱樰赶来,大声说道:“大人,我军是不是向前推进一下,轰鞑子几炮?” 刘衍没有说话,而是盯着远处的清军思索了起来。 此时刘衍并不想在这里与清军激战,双方兵力势均力敌,刘衍即便有把握击溃多铎和杜度所部,灵山卫新军也会折损不少,毕竟此时大军已经来不及组织大车防护,更没有防线可以依托。 “大人?” 刘衍说道:“炮总暂时不动,命令各营待命。” “得令!” 钱樰一跺脚,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北满,多铎和杜度也正在观察灵山卫新军的情况。 杜度指着远处说道:“明军正面有三杆营旗,这三个营一字排开,大军两翼也各有一个营,这还不算明军中军和后卫的兵力。刘衍此番至少带了六、七个营的精锐,兵力上万人!” 说完,杜度便对多铎问道:“豫亲王,咱们真的要现在进攻吗?” 多铎眉头紧锁,说道:“奉命大将军让咱们过来试探一下,打与不打要看时机。此时刘衍所部严阵以待,还是先放刘衍所部入城,关门打狗好了。” 杜度说道:“就怕济南府城内的明军得到支援,城中守军兵力大增,到时候勇士们再要攻城就更加不易了。” 多铎狞笑着说道:“怕什么?山东境内对我大清有威胁的明军,无非就是卢象升和刘衍,现在将他们二人围困在城内,我军便可以恣意行事。或是驱赶明国百姓和尚可喜部攻城,或是纵兵劫掠各处,或是以偏师突袭北京城,我军有太多牌面可打,但是刘衍、卢象升只能固守城池!” 杜度点了点头,说道:“如此,那咱们便撤回去吧。” 随着一阵悠扬的号角声响起,上万清军徐徐北撤。 但是刘衍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笑容,此战清军的持重让刘衍心中很是不安,如果清军始终抱着保存实力的念头,光是以骑兵围困、骚扰为主,那自己又将如何应对? “大人,清军退了。” 苗绍策马过来,想要询问大军是否继续前进。 刘衍说道:“全军结阵向北,直抵济南府城!” “得令!” 灵山卫新军各营继续向北行进,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济南城下。驻扎在济南城南的满州正白旗、蒙古正白旗大军,纷纷出营列阵,然后开始徐徐向西撤退,竟然将城南给让了出来。 此时卢象升、颜继祖、德王朱由栎都站在城头上,只见一支万人上下的明军结阵而来,全军铁甲粼粼、鲜红似火,如同一望无尽的海浪,朝着济南城汹涌而来。 当城南的清兵退走的时候,城头上的明军将士顿时欢呼起来,一些登城协防的民壮更是激动得嚎啕大哭。 德王朱由栎激动的手舞足蹈,朱由栎见过太多的号称精锐的明军,可是却从来没见过今日这般精良的大军:“估计只有当年成祖麾下的三大营才能如此精锐吧!” 颜继祖也是哈哈大笑起来,对卢象升说道:“督臣,果然是刘衍所部新军,你看,那不就是刘衍的大旗吗?哈哈,有刘衍率部驻防济南府城,奴贼十万大军又有何惧!” 可是卢象升却高兴不起来,清军先是将刘衍所部放进来,然后又主动撤走城南的兵马,这分明是要将刘衍所部也一同围困在这里。 “多尔衮这是要干什么?他应该集中兵力,在刘衍抵达济南城之前将其部击溃,这才是正理。这个奴酋为何如此行事,任由刘衍率部抵达济南城下?” 卢象升并不知道,刘衍在来的路上,已经与清军交过手,多尔衮也曾设伏向击溃刘衍所部,但是清军都失败了,还折损了几千兵马。 此时多尔衮也是没办法,才会任由刘衍率部抵达城下。 很快,刘衍率领的灵山卫新军在城下列阵,刘衍带着一队亲卫策马来到南门外,高声叫道:“灵山卫操守官刘衍,奉命前来驰援,请督臣开城门!” 卢象升见到顶盔掼甲、横刀立马的刘衍,脸上也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立即吩咐部下开城门,然后便与颜继祖和德王朱由栎回到城中总督府等候。 等到城门打开,刘衍并没有率部入城驻扎,而是命令各部按照预定方略,立即在城南外面,依托护城河修建防御工事。 随后刘衍在一队护卫的陪同下,入城前往总督府。 正堂上,刘衍大礼拜见卢象升和颜继祖,然后看向德王朱由栎,虽然不认识这位新任的德王殿下,但是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卢象升笑着说道:“刘指挥使,这位便是德王殿下,还不快快拜见。” “末将灵山卫操守官刘衍,拜见德王殿下!” 朱由栎笑着说道:“刘将军免礼,早就听卢督臣提及将军,今日意见,果然是悍将,真乃朝廷之幸!” 此时城外还有十万清军围城,卢象升也不过多寒暄,直接说道:“刘衍,你部兵马都入城了吗?本督想将城南、城西的防务交给你,等到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赶到之后,再做调整,如何?”火山文学 刘衍抱拳说道:“启禀督臣,属下已经见过三位参将了,他们营中兵马尚未集结完毕,想必是来不了了。” 卢象升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叹息,颜继祖更是火冒三丈,德王朱由栎则是傻了眼,就这一支援兵,那济南城这么办? “所以,属下有个想法,那就是我军绝不能死守孤城,否则济南城必破!” 卢象升问道:“那你有什么方略?” “属下已经命灵山卫新军驻扎在城外,沿着城南护城河修建防御工事。护城河与城墙之间还有数十步的距离,可以利用这段距离修建一道防线,就如同巨鹿之战的防线一般。” “防线修建好后,督臣可将南城墙的兵力调往其余三面,由属下防守南面。” “如此,多尔衮等奴酋定然来攻,则属下可仿效巨鹿之战,在城南重创奴贼大军。如果多尔衮等奴酋不来进攻,属下则率麾下骑兵四处突袭,或是骚扰奴贼各营,或是围歼小股清兵,或是夜袭、或是放火等等,逼迫奴贼来攻!” 卢象升是见识过刘衍所部战力的,也知道刘衍的能力,于是当即说道:“好!就按照刘指挥使的意思办。” 颜继祖见卢象升已经首肯,也站起来说道:“刘指挥使有什么要求和困难尽管提,本抚台和卢督臣,以及德王殿下,一定会尽力为你解决。” 刘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捞好处、要支援的机会,说道:“谢抚台大人!” “属下需要将麾下炮总送入城内,部署在南城墙上,城墙上的防务应由属下接管。” “准!” “属下需要民夫协助修建防御工事,并且在作战中协助搬运物资、照顾伤员,人数至少在三千人。” “准!” 颜继祖也说道:“本官立即去征集民夫,两天内给你凑齐!” “属下需要钱粮,足够一万大军消耗一个月的粮草,以及一个月的军饷。” “这……” 卢象升和颜继祖都看向了德王朱由栎,只见朱由栎涨红了脸,纠结了一下,便咬着牙说道:“好!这钱粮本王出了,三天内送到军中!” 随后朱由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刘指挥使要向本王保证,济南府城绝不容有失!” 卢象升和颜继祖微微皱眉,朱由栎这算是失言了。 刘衍也察觉到了,于是淡淡的说道:“殿下放心,有卢督臣和颜抚台坐镇,末将一定奋战到底!” 第二百二十四章 阵战(一) 当晚,似乎清军那边也在做着大战前的准备,整夜之中,清军都在从济南府城东面、北面和西面调集兵马,逐渐向济南府城以南汇集。 卢象升和颜继祖站在城头上向南望去,只见前方出现了两片星光海洋,天上的自然是星空的海洋,而地上的则是漫山遍野的清军,成千上万的鞑子兵举着火把,在城南十几里外连夜扎营,丝毫不在乎明军的动向,非常的嚣张。 与此同时,刘衍所部也没有闲着,各营将士也在济南府城的南面安营扎寨,灵山卫新军的营寨就在城南护城河的前方。 而护城河与南城墙之间,巡抚颜继祖连夜招募的上千名民夫正在忙碌着,城头上遍布火把,城下也有数十处篝火,将修筑防线的工地照亮。 “民夫还是不够,颜抚台再辛苦一下,再招募一些民夫,城南防线要三班倒,一刻不停的抢修防线,现在咱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颜继祖抱拳说道:“督臣放心,我这就去。” 临走前,颜继祖看了一下城外的灵山卫新军大营,说道:“希望刘指挥使能够力挽狂澜!” 卢象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刘指挥使已经派人来过,将路上两次大捷斩获的两千三百多颗首级运到城内了,由此可见灵山卫新军战力之强悍,此战我军的胜算还是很大的。” 颜继祖也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很是勉强。 灵山卫新军大营内,各营将士枕戈待旦,各处巡夜将士精神抖擞,将大营防卫得铁桶一般。 “今日黄昏时分,颜抚台派人来告,城南防线至少需要两天时间才能完工,在此期间,清军肯定会出兵袭扰,奴酋多尔衮绝不会放任我军做好万全准备再进攻。所以,从明日开始,各营将士要加强戒备,随时准备迎战奴贼大军!” “得令!” 陈勋、王越等千总各自返回之后,刘衍独自一人看着舆图,暗道:“虽然现在还没有防线可以依托,但是至少可以背靠坚城了,大军后方不用担心清军突袭,只要防守好两翼便可!” 次日清晨,刘衍早早的披挂整齐来到大营之中,爬上瞭望台向南眺望,只见在灵山卫新军大营的南面,一座偌大的军营已经成行,无数清军各旗铁骑正在进进出出,一派忙碌景象。 清军这座新军营非常大,刘衍估计至少可以容纳数万人马。而且这座军营距离刘衍所部大营也很近,只隔了几里而已。 突然,清军大营号角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紧接着大队的骑兵从辕门冲了出来,还有大队的清军步兵,以及大量的盾车也被推了出来。 无数清军组成的浪潮向北推进着,然后逐渐在灵山卫大营南面三、四里之外整顿列阵。 “来了!” 刘衍微微皱眉,多尔衮终于安耐不住,要开战了! “传令各营:以防守阵型在大营南面列阵,准备迎战奴贼大军!” “咚!咚!咚!” 很快,灵山卫大营中响起了战鼓声,雄浑的战鼓声直冲云霄,不但盖过了正在汇集的清军的喧嚣声,而且也振奋了城中的明军将士。 此时收到消息的卢象升、颜继祖在亲将卢怀英等亲卫将士的保护下,也来到了城头上观阵。 城外的旷野上,灵山卫的上万将士列阵完毕,以前营、左营、右营为正面主力,后营在左,中营在右,亲卫营为中军,骑兵营暂时驻守在大营内,随时待命出击。 此时灵山卫新军的炮总已经进入济南府城,除了虎尊炮哨随军在城外迎战,并且被部署在前营正面之外,炮总其余所有火炮都被部署在南城墙上,居高临下掩护主力作战。 卢象升又看向清军那边,数里之外虽然看不太清楚,但是以清军大军的铠甲和旗帜颜色区分,也能大概明白清军的大体部署情况。 清军大阵,以满州正白旗、镶白旗为中军,满州镶红旗、蒙古镶红旗为左翼,满州正红旗、蒙古正红旗为右翼。 在清军大阵之前,还有一杆黑色大旗,那便是尚可喜率领的汉军人马,此战竟然作为前锋使用。 在尚可喜所部汉军与清军大阵之间,便是蒙古正白旗的三千多铁骑。 “此战不好打啊!” 卢象升这么感慨,并不是因为清军人多势大,而是看到尚可喜军中竟然也隐约推出了数十门火炮! “督臣!你看到了吗?” 卢象升点了点头,然后对亲将卢怀英说道:“清军已经全部聚集到这边了,立即将城头上的所有火炮集中到南城墙上,全部交给灵山卫新军炮总主将指挥!” “是!” 颜继祖说道:“奴酋多尔衮好计谋啊,集中所有兵力击败刘衍所部,城中守军的士气也就随之崩溃了,到时候济南城将不战而下!” 卢象升点了点头,双眼紧盯着灵山卫新军大阵,心中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此时钱樰正在指挥部下调整射击角度,所有的火箭炮车和佛郎机炮都已经填装完毕,并且将炮口调整好,以最大射程对准了南面。 “钱百总!” 卢怀英带着一队队明军将士赶来,正在将一门门佛郎机炮和一些小口径的红夷大炮搬了过来。 “末将见过卢将军。” “呵呵,钱百总,这些是城池东、北、西三面的火炮,督臣命我将所有的佛郎机炮和红夷大炮运来,划归钱百总指挥。” 钱樰闻言大喜,一番感谢之后,卢怀英便告辞,急忙回去保护卢象升了。而钱樰则急忙查看这些运来的火炮,大概有四十多门,不过经过检查之后,钱樰心中的喜悦便少了许多。 这四十多门火炮质量参差不齐,完全没有炸膛危险的,只有二十门左右,而且都是佛郎机炮,都不是太大的口径。 “也算聊胜于无吧。” 钱樰为了保险起见,只接受了这二十门质量好的火炮,也全部与那十八门佛郎机炮编组在一起。 刚刚编组完毕,城外便传来一阵喧嚣声,紧接着灵山卫新军的中军便传来号角声,钱樰急忙望去,脸上露出了一阵兴奋之色:“准备炮击!两哨佛郎机炮全部最大仰角,对准奴贼大阵,听我命令!” “抬高炮口!” “基准炮炮手调整完毕!” “所有人向基准炮校准!” “准备完毕!” “待命!” 与此同时,刘衍站在瞭望台上,不断发号施令。 “各营坚守阵地,不得冒进!” “炮总准备射击,待到清军大部进入射程之后,便按照操典,以佛郎机炮、火箭炮车轮番轰击,杀伤清军兵力!” “阵前虎尊炮做好准备,听本官号令!” 部署完毕之后,刘衍身旁的帅旗开始猛烈晃动,其余各营大旗也开始晃动起来应旗,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刘衍便心如止水,等待多尔衮出招了。 而多尔衮也没有让刘衍等待太久,很快就明星尚可喜出战,蒙古正白旗的三千多铁骑也开始行动,在旗主伊拜的率领下,跟在尚可喜所部后面,既是督战队,也是随时捡便宜的后续兵马。 与此同时,清军左翼的满蒙镶红旗大军,右翼的满蒙正红旗大军也开始行动,左翼两旗大军以安平贝勒杜度为主将,右翼的两旗大军以克勤郡王岳托为主将。 多尔衮一上来就压上了大半兵力,满蒙五个旗,再加上尚可喜所部,合计兵力五万余人。 刘衍望着开始出击的清军各部,不禁眉头紧锁,在尚可喜所部的前方,还有至少两万多人,那些人全都是清军从各处抓来的普通百姓,多尔衮再次故技重施,用上了这个灭绝人性的办法来动摇明军军心。 而且根军不断撤回来的各部夜不收汇集的消息,在这两万多百姓人潮的后面,还有两、三千被俘虏的明军士兵。刘衍估计那些俘虏兵,应该就是山东总兵刘泽清的部下。 此时苗绍跑了过来,紧张的问道:“大人,那些百姓怎么办?” 刘衍面无表情的说道:“记住:在战场上,只要拿着兵器冲向己方的,不管是孩子、女人还是老者,都是敌人!” “大人!那些课可都是百姓啊,他们手中的只是木棍和农具啊!” “执行命令!” “大人!” 刘衍猛地瞪向苗绍,大声训斥道:“苗千总,你的战位在亲卫营中军,如果你不听号令,本官将执行军法!” 苗绍顿时吓了一个激灵,急忙告罪,转身跑回去待命了。 刘衍看向远处的人群浪潮,此时那两万多百姓已经到了两里内,刘衍思索了一下,对传令兵说道:“命令前营、左营、右营准备作战,待到敌军冲到八十步,所有鸟铳手立即开火,违令者斩!” “得令!” “传令炮总,待到后面的俘虏兵、正白旗蒙古鞑子进入两里内,所有射程足够的佛郎机炮立即开火,集中火力轰击这两部敌军!” “得令!” 没过多久,两万多百姓浪潮便冲到近前,灵山卫新军阵前百步之内,已经满是人潮。 陈勋和张义、汪博三人全都钢牙咬碎,声嘶力竭的喝令开火。 三个营一千七、八百命鸟铳手开始齐射,仅仅三轮齐射便将阵前百步范围封锁住,成片的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后面的人潮顿时刹住脚,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开始向后逃去。 城头上,卢象升和颜继祖双眼赤红,二人都明白刘衍的命令是正确的,可是依然心如刀绞,对清军的恨意几乎压制不住。 可是两万多人的庞大队伍是有惯性的,后面的人还在向前行进,而前面的人却发疯一般要逃回去,两拨人潮狠狠的撞在一起,顿时就拥挤在两军阵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伊拜率领蒙古正白旗的三千多铁骑突然加速,开始裹挟着两千多俘虏一同向前,准备驱赶前方的百姓继续冲击灵山卫新军大阵。 刘衍看准时机,拳头狠狠的砸在瞭望台的栏杆上,大声吼道:“命令炮总,开火!” 中军令旗剧烈的摇动着,城头上聚精会神关注号令的钱樰当即怒吼起来,双手狠狠的挥下:“佛郎机炮,开火!” 早就调整好角度的佛郎机炮哨,以及那三十八门临时整编的佛郎机炮,一共五十八门同时开火,炙热的炮子划过天际,砸进了蒙古正白旗的军阵之中。 第二百二十五章 阵战(二) 数十颗炮子余势未减,在蒙古正白旗的军阵中不断跳跃,大部分的炮子都形成了跳弹,将所过之处的鞑子兵与战马打得血肉模糊、断肢横飞。 旗主伊拜惊恐的叫喊着,自己征战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猛烈的火炮,至少数十门重炮集中轰击在一处,如此精准而又狠辣的炮击,让蒙古正白旗铁骑伤亡惨重,周围到处都是被炮子击中的士兵,更多的则是被同伴绊倒的士兵,整支铁骑大军瞬间乱成一团。 前方的两千多俘虏兵也遭到了打击,直接就一哄而散,不少人都转身回逃,与慌乱的蒙古铁骑撞在一起,直接被铁蹄踩踏倒地,生死不知。 刘衍望着远处纷乱的战场,同时也关注着两翼的动向。 “命令后营与中营坚守阵地,阻挡奴贼两翼袭来的铁骑!” “命令前营辎重兵立即上前,将阵前的百姓疏散到大阵之内!” “命令镇抚官荀景云立即带亲卫营一部将士,对进入大阵内的百姓人等进行审查,防止奴贼细作入内!” 一道道命令传递下去,前方千总陈勋当即派纠察官沈东来带兵上前,带着一哨一百六十多名辎重兵冲向乱成一团的被俘百姓。 “所有百姓听着!” “所有人放下兵器,高举双手,从官军两阵中间进入后方。任何人不得手持兵器,进入军阵后,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任何人不得不听号令,否则格杀勿论!” 阵前已经绝望的众多百姓看到了希望,在辎重将士的引导下,从前营、左营、右营方阵的间隙进入大军方阵。 在方阵后方,镇抚官荀景云已经带着亲卫营左总将士拦在路上,对进入军阵的百姓进行甄别,凡是双手虎口有老茧,身上有刀疤、伤痕,口音不对,不会汉话等等可以人员,全部集中到一侧严加看管,如果不服号令,新军将士则会直接就地斩杀,绝不留情。 与此同时,蒙古镶红旗的六千余铁骑已经冲到近前,军力灵山卫新军的右翼方阵只有两百多步。 蒙古正红旗的一万铁骑也冲了上来,旗主恩格图指挥三千铁骑立即冲击灵山卫新军的左翼,自己率领七千主力在后面压阵。 两翼的清军都是以蒙古人打头阵,满州镶红旗旗主杜度、满州正红旗旗主岳托率领大军在后面督战。 只见两翼的蒙古鞑子已经纷纷下马,推着盾车、举着大盾结阵而来。 后营千总王越望着越来越近的蒙古正红旗铁骑,那三千鞑子兵已经推着盾车进入百步之内,于是大吼道:“鸟铳手,开火!” “放!” “砰!砰!砰!” “装填!” “放!” “砰!砰!砰!” 后营数百鸟铳手有序的齐射,众多辎重兵则是准备好震天雷,只待鞑子兵冲到三十步之内,便点燃震天雷开始投掷。 可是让那些辎重兵失望的是,前方冲阵的三千蒙古鞑子即便有盾车的掩护,也始终无法更进一步,一直都在六、七十步的距离上徘徊。 “真是没劲,这些蒙古人太不禁打了!” 王越咧着嘴嘀咕着,转头望向右翼,那边也是鸟铳声大作,期间还能听到震天雷的轰鸣声。 “哦?” 王越有些诧异,自言自语道:“那边是哪一旗的鞑子,竟然让沈拓那边都用上震天雷了!” 大军右翼。 沈拓脸色铁青的望着前方,只见蒙古镶红旗的六千多人马已经突入到阵前四十步的距离,这些鞑子兵装备了数十辆盾车,而且还有大量的大盾,在旗主布颜代的督阵下,全都像是发了疯一般,面对沈拓所部中营的鸟铳齐射,竟然能一步一步的推进过来,哪怕伤亡激增。 “混账!” 沈拓愤怒的吼道:“震天雷,给我扔!” 十几名人高马大的辎重兵将士随即冲了上去,越过战阵,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捆震天雷,那是将三、四颗震天雷绑在一起的大家伙。 只见这十几名辎重兵一边奔跑着,一边用火折子点燃了引信,然后猛地奋力投掷出去。 十几颗大号震天雷全都砸进了清军阵中,还有几个直接落在几辆盾车的旁边。 “轰!” 随着一声声爆炸响起,沈拓看到有三辆盾车直接被炸上了天,在空中四分五裂,无数碎木屑飞向四周,将周围的蒙古鞑子兵击倒。 这十几颗大号震天雷只好给清军造成了上百人的伤亡,中营将士顿时欢呼雀跃,而清军那边则是慌乱了一阵。 布颜代策马在后方也看到这一幕,顿时恼怒起来,调集了一千士兵,在后方开始齐射压制灵山卫新军的鸟铳手,密集的箭雨顿时给新军将士造成了伤亡。 “哈哈,好,给我放箭,不惜代价冲上去,与明军搅在一起!” 布颜代此时已经打红了眼,甚至开始不顾及麾下士兵的伤亡,准备督军猛攻。 就在这时,布颜代收到斥候送来的消息,中路溃败了! 在中路战场上,镇抚官荀景云陆续收拢了一万多名百姓,经过大致的核查,除了三百多名可疑人员之外,所有的百姓都被送入济南府城内,移交给卢象升所部督标营进行进一步的甄别。 此时中路战场人空旷了很多,除了少部分百姓还没有散开,有数百被俘虏的明军士兵还是慌不择路的乱跑,蒙古正白旗的铁骑也溃退了下去。 刘衍见状立即命前营、左营、右营稍作休整,各部辎重兵立即将饭食和清水送上去,供将士们吃喝补充体力,同时将受伤的将士运到后方大营内救治。 一番忙碌之后,刘衍望见大军两翼正在猛攻的清军也开始后退了,亲卫营千总苗绍也赶来禀报:“大人,两翼战事稍歇,后营和中营都派人来报,两翼的蒙古鞑子开始退兵了!” 刘衍笑着说道:“多尔衮想要三路齐攻,以为凭借那两万多百姓和数千俘虏兵,就可以冲散我军正面,然后以两翼的蒙古兵冲上来捡便宜。奴酋想的也太简单了!” 苗绍指着中路的战场说道:“大人,现在中路那边还有不少百姓没能进来,不如再派人过去救下一些吧。” 刘衍也有这个冲动,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那些百姓已经没救了! 此时刘衍正要说话,却望见前方的清军大阵猛然升腾起一阵箭雨,如此距离,这阵箭雨自然射不到灵山卫新军这边,分明就是为了清理战场上的百姓和溃兵。 刘衍和苗绍等将士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清军用两阵齐射,直接将中路战场上残留的数千百姓射杀,剩下的幸存者也被后续冲出来的清军斥候注意杀害。 “大人!” 刘衍此时的脸色非常难看,但是依然咬着牙说道:“命令各营不得随意出击!” “大人?” 刘衍指着前方说道:“多尔衮知道我军背靠城池便于防守,此举就是为了激怒我全军将士,让我军主动进攻,放弃固守的优势!” “我军一旦向前推进,城头上的炮总便无法再进行火力支援,我军的后方也将暴露在清军的攻击之下,太危险了!” 苗绍狠狠的一拳砸在旁边的木头上:“狗鞑子,老子早晚活剐了你们!” 刘衍冷声说道:“记住,想要报仇,首先要保存自己,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机会报仇!” 同一时间,卢象升、颜继祖和德王朱由栎也看到远处的景象,三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 卢象升怒不可遏,颜继祖惊怒交加,德王朱由栎则是恐惧不已,要不是卢象升和颜继祖一左一右夹着自己,早就被远处的屠杀景象吓得跑回去了。 “督臣,刘指挥使为何不派兵去救啊!” 面对德王朱由栎的询问,卢象升没有说话,颜继祖则是解释道:“殿下,刘指挥使麾下以步卒为主,一旦冒进,则极有可能被奴贼铁骑分割包围,于战不利!” 德王朱由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可惜了,可恨啊!” 清军大阵内,多尔衮面色凝重的望着远处,此时各旗大军都已经撤了回来,中路战场上的明国百姓和那些俘虏兵也基本上被射杀殆尽,可是刘衍却依然没有主动出击的样子。 “刘衍好狠的心肠,竟然还不出击!” 刚才两翼进攻的时候,杜度和岳托都在后面督战,此时两翼撤军,二人也策马返回了中军,见到多尔衮之后,杜度率先说道:“睿亲王,此战我军攻击不利,怎么办!” 多尔衮说道:“刘衍所部进退有序、战阵坚挺,我军想要击破刘衍所部,就必须要冒着惨重伤亡的代价才行。” 杜度和岳托都不说话了,虽说此番南下的目的之一就是围歼卢象升、刘衍所部,可前提却是不能折损太多的旗中勇士。 为此多尔衮先是围点打援,而后又半路设伏,都被刘衍一一突破。眼下多尔衮又想趁着刘衍防御工事没有修建完成,抢先率军进攻,占据又陷入了胶着。 此时多尔衮、多铎、杜度、岳托四人都陷入了沉默,随着蒙古各旗旗主陆续回来,以及半路被叫回来,并没有参战的尚可喜也赶来过来,清军各部主将都汇聚在中军这边。 多尔衮看了看众人,说道:“今日大战暂且罢兵,各旗的伤亡情况入夜前禀报于我。” 说完,多尔衮便下令全军后撤回营,多铎看了看众人,也调转马头跟着回去了。其余众人纷纷下令撤军。 刘衍望着有序后撤的清军,稍稍松了一口气,下令各营将士返回大营据守。 黄昏时分,灵山卫新军各营将士开始埋锅造饭,各部辎重兵忙碌起来,各营战兵则是抓紧时间休息。 刘衍安排好各营防务之后,便在一队亲卫的陪同下,进入了济南府城。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背靠坚城(一) 济南府城,总督府。 “哈哈,刘指挥使旗开得胜,今日大挫奴贼气焰,真是可喜可贺!” 山东巡抚颜继祖看到大步走来的刘衍,喜笑颜开的说着,坐在正坐上的德王朱由栎也是笑呵呵的看着刘衍,眼神中满是赞赏之色。 卢象升坐在下首,笑着说道:“今日激战,奴贼虽然没有全力进攻,但是我军也颇有斩获,的确值得庆祝。” 刘衍抱拳谦逊了几句,然后说道:“属下以为今日之战,奴贼试探的成分更大。多尔衮等奴酋不远折损太大,所以想方设法的消耗我军兵力,而不愿以满州八旗参战。” “今日激战,死伤者大多是被奴贼掳掠来的各处百姓,以及刘军门部的被俘将士。我军真正斩获的奴贼首级,也全都是蒙古各旗兵丁,所以奴贼大军实力并未受到多少折损,想要击败奴贼,还是任重而道远。” 朱由栎闻言有些失落,原来还以为今日打了胜仗,清军退兵之时就指日可待了,原来清军根本没收到多大的折损。 颜继祖和卢象升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很是欣慰,刘衍居功不傲,打了胜仗之后,也能够实事求是的分析当前战局,实属不易。 随后几人谈论了一些备战之事,刘衍趁机说道:“抚台大人,南门外的防线明日正午之前能够完工?” 颜继祖面有难色,说道:“恐怕来不及,虽然现在已经招募了两千多民夫日夜修建,但是今日激战奴贼大军的时候,那些民夫全都逃入城内,停工了大半天的时间,所以……” 刘衍说道:“奴贼不断来攻,又不尽全力,恐怕不光是为了消耗我军兵力,还是为了阻止我军防线的修建。属下料想,明日清军还会来攻!” 颜继祖赞同的说道:“此话有理,不过本督还是担心,如果奴贼大军转过来进攻济南城,放着南面不打,又该如何?” 刘衍笑着说道:“督臣放心,如果奴贼敢再去攻城,属下便率部直接端了奴贼的大营,从背后突袭奴贼大军!” 卢象升也说道:“奴贼虽然凶残,可是多尔衮等奴酋都是久经战阵之辈,不会如此冒险的,明日再战,奴贼的主攻方向还是南面。” “既然如此,本督想集中城中驻守的督标营,明日与灵山卫将士一同出战,尽可能重创奴贼大军!” 刘衍思索了一下,督标营刚刚重建,大多是新兵,战力早已不能与之前相提并论了。如果两军一同出战,一旦督标营受创,灵山卫新军势必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于是刘衍说道:“督臣乃是全军主将,不可轻动,济南府城也需要兵力驻守,督臣还是率军驻守城中为好。” 卢象升看着坚持的刘衍,微微一叹,说道:“也好,那刘衍你就小心一些吧。” 随后刘衍策马出城,先是巡视了一番正在赶工的城南防线。只见这边的防线主体已经大致修建完毕,整条防线依托护城河,在护城河北岸挖掘两道壕沟,壕沟的下面遍布削减的木桩,并且在壕沟后方修筑矮墙,完全就是巨鹿之战防御工事的翻版。 不过这边的防御工事也有些改动的情况,比如两道壕沟、矮墙都是整体连续下来的,中间并没有供大军通行的通道,毕竟前方有护城河在,大军也无法随意出动。 另外防线内也没有设置火炮的地方,所有的火炮都集中在城头上。炮总的虎尊炮则是全部部署在城门口的吊桥口,这里是唯一通过护城河的地方,有一座木石结构的拱桥,可以供大军通行。 刘衍在拱桥的北面桥头规划了一道炮台,在炮台的前面还有矮墙防护,在矮墙与拱桥之间,便是一道壕沟。拱桥这边,便有了三道壕沟、矮墙防线。 炮总的虎尊炮哨便部署在这里,用二十门虎尊炮封锁桥头。 刘衍巡视一番之后,便策马返回大营。 此时白天激战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灵山卫各营伤亡将士一百五十二人,阵亡的主要是后营和中营将士。 各营将士斩首蒙古鞑子兵三百一十七级,都是蒙古正白旗、镶红旗、正红旗的鞑子兵。由于清军很快就撤走了,所以白天的激战并没有太大的战果。 刘衍命人将斩获的首级储存好,存放在大营之中。 当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清军大营再次号角连天,大批的清军各旗兵马开出大营外,在旷野中排兵布阵。 刘衍也是同样调兵出营,按照昨天的兵力部署,各营将士在大营南面列阵待命。 小半个时辰之后,刘衍望见一杆黑色战旗出列,那是尚可喜率领的汉军大旗,浩浩荡荡一支万人大军,在清军大阵前列队向前。 刘衍微微皱眉,因为刘衍看到在尚可喜所部的前方,还有三十多门佛郎机炮,一字排开由炮手和辅兵推着向前移动着。 此外,蒙古正红旗四千铁骑在左,蒙古镶红旗三千铁骑在右,多铎率领满州镶白旗五千人在后,浩浩荡荡的朝着刘衍所部压了过来。 刘衍冷笑一声,明白多尔衮这是想用尚可喜所部撬开自己的方阵,然后再用满蒙铁骑展开冲杀。 “命令炮总做好准备,待到敌军进入两里距离,集中火力轰击尚可喜所部火炮!” “命各营辎重兵立即用麻袋装土,在大军阵前堆积,以防奴贼火炮轰击。” “立即联络卢督臣,让城中民夫协助,尽快准备麻袋装土,立即运出来!” 此时刘衍也有些紧张了,尚可喜叛明降清之前,也是善于火器的将领,由此可见那三十门火炮决不可小觑。 很快,尚可喜下令停止前进,此时汉军一万人马停在了灵山卫新军前方一里多的位置上。 “哼!今日我要让明军看看,炮战是怎么打的!” 尚可喜志得意满,自己手中的三十多门火炮铸造精良,那些炮手也全都是老人,在登州叛国的时候就跟着自己,技术完全没问题,绝不是明军那些炮手可比的。 另外尚可喜麾下一万人中,也有三千鸟铳手、三眼铳手,剩下的七千人也大多有甲,分别由参将许尔显、参将班志富统领,这些部将的战力肯定也比明军强悍。 “哪怕刘衍部新军强悍,我也能与之一较高下!” 昨天的激战,尚可喜看在眼里,不过却没有太放在心上。尚可喜将昨晚作战失利的原因,归结在中路两万多百姓“捣乱”上,中路攻击不利,两翼自然只能撤退了。 “命令炮队立即填装,准备开炮!” “命令许尔显做好准备,在炮击之后,立即率部向前推进,与刘衍部对射!” “命令班志富率部压阵,只要刘衍部前军溃败,立即率部冲杀明军中军!” 尚可喜随后看了看大军左右两面,蒙古镶红旗和正红旗的铁骑就在一里外集结,两支铁骑大军威势不减。 “如今天下,也只有满蒙铁骑才有如此的兵威,我尚可喜此战一定要拔得头筹,在睿亲王面前争得几分好感!” 就在尚可喜暗暗为自己打气的时候,济南府城的城头上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数十道白烟组成的弹道划过天际,砸在了汉军的火炮阵地上。 “什么!” 昨天尚可喜还专门留意明军火炮的射程,明明说道一里左右的距离,今日才特意将大军停在了一里之外。可这是怎么回事,明军的火炮竟然可以打这么远! “开炮!” 尚可喜也算决绝,明白此时炮队已经没有时间撤退了,不如趁着那些炮手还能坚持,直接轰击明军方阵。 “轰击明军大阵,立即开炮!” 阵前的汉军炮手的确训练有素,竟然顶着灵山卫新军炮总的轰击,接连开炮射击。 刘衍也是吃了一惊,只见一颗颗炮弹射入军阵之中,在前营、左营和右营的队列中横扫,形成了一个个血胡同! “混账!” “命令各营向前推进两百步!” 刘衍当即下令全军向前,推进到鸟铳的射程之内,然后配合着炮总的齐射,再以鸟铳齐射击退尚可喜所部。 “前进!” “前进!” 陈勋、张义、汪博纷纷下令前进,此时三人都是双目赤红,部下的伤亡已经让三人几乎失去理智,恨不得将尚可喜碎尸万段。 王越、沈拓也是怒不可遏,望着前方三个营被清军炮击,恨不得率部直接压上去参战。 此时中军内,苗绍和许铭陪在刘衍身边,骑兵营将士也全部跟在后面。 许铭不止一次向刘衍请战,要求率领骑兵营将士冲击尚可喜所部,可是却被刘衍拦住了。 “用骑兵冲击火器大阵,这样的杀事我绝不干!” 城头上,卢象升和颜继祖面色凝重的看着向前推进的刘衍所部。 “没想到奴贼的火炮如此犀利!” 卢象升愤恨的说道:“那是尚可喜所部,这个叛将,该当千刀万剐!” 颜继祖点头赞同,然后看向一侧,说道:“希望钱百总那边可以压制住奴贼的火炮!” 此时的钱樰已经彻底疯狂了,灵山卫新军向来都是用火炮轰击敌人,还从来没有被敌军的火炮轰击的时候。火山文学 此战清军火炮给前营、左营、右营造成了巨大的伤亡,钱樰站在城头上清晰地看到,许多将士被炮子击中,即便以灵山卫新军的精锐程度,在一开始也颇为动摇。 “混账啊!” 钱樰此时双手捶打着城头箭垛,大声吼道:“佛郎机炮,开炮!” “轰!轰!” 佛郎机炮哨以及新编的三十八门佛郎机炮纷纷开火,齐射覆盖汉军炮阵,即便此时汉军的火炮已经非常稀疏了,但是依然削减不了钱樰心中的怒火。 “装填,装填!” “基准炮调整完毕!” “诸炮核准!” “预备!” “放!” “轰!轰!” 此时灵山卫新军的炮总开始发威,持续不断的火炮齐射让尚可喜所部火炮彻底哑火,掩护着各营将士向前推进。 而尚可喜则是脸色发白,望着前方几乎被炮子和烟尘淹没的三十多门火炮,喃喃的说道:“这怎么可能,就算是佛郎机人也打不出如此威力的齐射,明军到底有多少门火炮!” 第二百二十七章 背靠坚城(二) 尚可喜急忙下令全军后撤,汉军上万人马很快向后撤退了一里多,撤到了灵山卫新军炮总的射程之外。 刘衍见状也不得不承认,尚可喜此人虽然是令人不齿的汉奸,但是其部战力的确可圈可点,在炮总持续齐射的同时,还能全军后撤,而没有就此崩溃,就说明尚可喜所部的确是能战之兵! “大人,怎么办?” 苗绍在一旁询问着,现在炮总的火炮打不到敌军了,但是灵山卫新军已经到了济南府城以南一里外,尚可喜所部的火炮却依然可以打到灵山卫新军。 就在这时,经过整顿的汉军火炮再次轰鸣了起来,灵山卫新军各部遭到炮击! 刘衍牙关要紧,然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传令:左右两翼前推,与前营、左营、右营组成大横阵。” “得令!” “传令:变阵完成后,全军向前快速推进,挺进到敌军阵前六十步停下,大横阵所有鸟铳手、夜不收、辎重兵以鸟铳齐射杀敌!” “大人!” “执行命令!” “是!” 灵山卫新军各营将士很快便开始变阵,两翼后营、中营提高速度,与前营、左营、右营并排齐驱,同时亲卫营作为中军随后,许铭率领骑兵营也随着中军行进,随时支援两翼。 “全军,前进!” “放!” 尚可喜望见灵山卫新军开始变阵,此时也孤注一掷,命参将许尔显率领三千火铳手向前推进五十步,然后开始对行进中的灵山卫新军将士开火。 硝烟弥漫,行进中的灵山卫各营将士顿时倒下许多,但是让尚可喜和众多汉军士兵感到惊恐的是,那些灵山卫新军将士依旧迈着整齐的步伐,昂首挺胸的向前挺进,没有人逃跑,没有人喧哗,没有人哭泣,上万人的大军阵型严整,好像一面巨大的城墙,朝着尚可喜所部压了过来! “这不可能!” 尚可喜瞪大了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越来越近的灵山卫新军,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军队,大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精锐了! 此时陈勋泪流满面的跟着军中,前营将士首当其冲,那些汉奸军的火铳不断齐射,陈勋亲眼看到自己的同袍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但是却不能停下,因为刘衍已经下达命令:全军推进到清军阵前六十步,然后全军鸟铳手齐射杀敌! “大人!不能再走了,将士们伤亡太大了!” 苗绍双眼赤红的大声说着。 可是刘衍却知道,两军火器对决,只有坚持到抵近齐射的一方,才能以最小伤亡取胜。 如果刘衍率部站在远处,与尚可喜所部对射,根本无法快速击溃尚可喜所部汉军,两翼的清军铁骑便会绕过来进攻,到时候清军的优势兵力便会发挥作用,战局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恶化,哪怕灵山卫新军有火炮优势,也无法抵消十万清军的兵力优势! “现在只有以雷霆一击击溃尚可喜所部,让奴贼肝胆俱裂,才能迅速拿下此战!” 随后刘衍大吼道:“全军加速前进,到达敌军阵前六十步的位置之前,不得停下、不得开火,违令者杀!” “刘衍在干什么?送死吗!” 颜继祖目瞪口呆的看着远处,灵山卫新军的举动让他看不懂,心中万分焦急。 卢象升也是如此,不过还是拒绝了卢怀英等人的劝谏,没有下令鸣金收兵,而是放手一搏,选择了信任刘衍。 “刘指挥使一定有自己的想法,灵山卫新军是他一手打造的精锐,吾等应该相信他的决断!” “可是,伤亡太大了!” “是啊,伤亡太大了!” 清军中军,多尔衮和多铎也是瞪大了双眼,二人不可思议的看向前方,不明白刘衍为何突然发了疯,竟然率领所部精锐主动上前,硬顶着尚可喜所部的火铳压了上来。 “刘衍要干什么?” 多尔衮眉头紧锁,虽然此时刘衍所部光挨打不还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多尔衮的心中非常的不安,想要让两翼的铁骑冲上去,但是尚可喜所部的火炮不断齐射,火铳也是开火,现在冲上去,南面被炮子误伤。 “不管刘衍要干什么,也要趁着现在尽量杀伤刘衍所部兵力。” 多尔衮说道:“命令尚可喜力战,火炮即便炸膛,也绝不能停下!” 随后多尔衮对多铎说道:“你立刻返回军中,一旦刘衍所部溃败,你便与两翼的蒙古两红旗同时进攻,务必在此全歼刘衍所部!” 多铎大笑着策马而去。 此时灵山卫新军将士距离尚可喜所部大阵还有不到一里的距离,各营将士伤亡不小,但是却没有溃散的迹象,所有将士都满怀仇恨,目光坚定的看向前方,只希望快些到达预定地点,然后与敌军死战到底!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奴贼兮,觅个封侯!” 忽然,灵山卫新军阵中响起戚继光的《凯歌》,上万将士在付出巨大伤亡之后,令人热血沸腾的战歌声响起,声震四野! 尚可喜呆呆的看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些高唱战歌慨然赴死的新军将士,一股从未感受到的绝望涌上心头,曾几何时自己也与这些新军一样,想要捍卫大明,可是如今却当了汉奸,甘心为虎作伥! 一瞬间,尚可喜恼羞成怒,如同疯子一般的大呼小叫,命令参将许尔显继续齐射,命令参将班志富准备率部出击。 同一时间,多尔衮听到远处传来的战歌声,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当年的浑河岸边。 当年的浑河战场,那些死战不退的戚家军同样是如此,高唱战歌死战不退,前赴后继的与大清铁骑搏杀,慨然赴死。 多尔衮清楚的记得,当年父汗努尔哈赤见到各旗伤亡惨重,始终拿不下戚家军的战阵,惊怒之下口吐鲜血,几乎坠马昏厥! 那种无力感,那种对于强大对手的畏惧感,多尔衮到了现在都记忆犹新。当年是面对戚家军,现在则是面对刘衍所部的新家。 “杀!” 多尔衮突然大吼起来:“杀光刘衍所部,就如同当年歼灭戚家军一样,绝不能放任刘衍继续做大!” “命令蒙古两红旗立即出击,从侧翼夹击刘衍所部!” “命令豫亲王多铎率部向前,与尚可喜所部汇合,从正面进攻刘衍所部!” 随着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清军各部开始调动。 卢象升望见顿时大惊,急忙对卢怀英说道:“你立即率领督标营出击,护住刘衍所部侧翼!” “得令!” 督标营将士大部分都是骑兵,六千将士很快集结完毕,在卢怀英的率领下出城而去,朝着蒙古正红旗铁骑冲了过去。 双方很快撞在一起,展开激烈的厮杀。 刘衍见状也是松了一口气,此时千总许铭已经率领骑兵营将士出击,与蒙古镶红旗铁骑展开激战。 “各营继续前进!” 一百步! 此时多铎也率部抵达尚可喜所部阵地,尚可喜急匆匆赶来拜见。 “豫亲王在此稍后,奴才这就去前面指挥,相信很快就能击溃刘衍所部。” “你要是能击溃刘衍,早就成功了,还用等到现在!” 多铎对于这个降将很不待见,说道:“让你部火器兵继续射击,最后一击由本王率部完成。” 尚可喜唯唯诺诺的退下。 七十步! 刘衍大吼道:“全军准备!”火山文学 此时组成大横阵的五个营已经伤亡数百将士,刘衍为了保持阵型的完整,在行进的时候,不断将亲卫营的鸟铳手补充到前面,保证五个营包括夜不收、辎重兵在内,四千多名持鸟铳的将士,可以在第一时间齐射。 刘衍下达准备的命令之后,各营将士纷纷在行进的时候检查鸟铳状态。 六十步! “停止前进!” 一声令下,灵山卫新军上万将士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卢象升、多尔衮、多铎、尚可喜等人都吓了一跳。 卢象升和多尔衮几乎同时惊呼一声:“刘衍停下了!” 多铎在前方看得清楚,灵山卫新军在遭到尚可喜所部火器不断打击,依然可以如此令行禁止,多铎自问镶白旗的勇士定然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天下竟然有如此兵马!” 而尚可喜则是大吃一惊,因为他看到前方数千灵山卫新军竟然在变阵! 只见数千手持燧发鸟铳的新军将士前赶后错,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个三排大横阵,然后足足四千多杆燧发鸟铳同时平举起来,对准了尚可喜所部火器军。 哪怕尚可喜所部汉军依然在齐射,哪怕不断有新军将士倒下,后面的新军将士也会立刻补充上来,那三排大横阵始终完好无损! “我明白了!” 尚可喜顿时悟了,可是为时已晚。 “放!” 刘衍带着满腔怒火吼叫了出来,前方,陈勋、汪博、张义、王越、沈拓五人看到中军战旗晃动,几乎同时下达开火命令。 “放!” 一瞬间,天地仿佛为之一暗,四千多杆鸟铳同时开火,巨大的声音甚至比火炮齐射的声音还要大,猛烈的弹幕瞬间扫过尚可喜所部军阵,刚才还在齐射的汉军火铳手遭到重击,如同狂风中的麦田,齐刷刷的倒下大片。 “啊!” 参将许尔显只觉得自己猛地向后飞去,紧接着浑身都传来剧痛,待到自己落地之后,大股的鲜血从嘴中流了出来,歪头一看,自己的身上已经千疮百孔,被灵山卫新军的鸟铳打成了筛子。 三千汉军火铳手在这次齐射之下当场崩溃,至少一千六、七百人当场被射杀,那些阵前的炮手更是全部被杀,没有一个活口。 剩下的汉军火铳手转身就跑,全都被吓破了胆,疯狂叫喊着奔跑着,直接将后面的七千汉军长枪手组成的军阵搅乱。 “拦住他们!拦住那些溃兵!” 参将班志富大声呼喊着,麾下兵马极力阻挡溃逃下来的火铳手。 “敢冲击军阵者,杀无赦!” 参将班志富大声怒吼着,却猛然看到远处,灵山卫新军在一次齐射后,再次向前推进,然后就在己方兵马不到百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撤退!” 班志富吓得汗毛竖起,不等尚可喜下令,直接大喊着撤退。 就在此时,灵山卫新军四千多杆鸟铳再次开火,猛烈的火力顿时席卷七千汉军长枪手组成的方阵。 第二百二十八章 犀利的火器 如同飓风吹过草原,又好像暴雨扫过麦田,四千多杆鸟铳齐射组成的火力,瞬间横扫过汉军的七千长枪手。 这七千人马虽然训练有素,但是清军对于这些汉军从未信任过,所以这些兵马大部分都没有装备铠甲,在近距离的鸟铳齐射下,只能以血肉之躯来抵挡! 参将班志富惊恐的看到血腥的一幕,自己麾下的七千精锐长枪手,好像是被镰刀收割的麦子,一片一片的倒下,而灵山卫新军的鸟铳手不知道是如何训练出来的,射击的速度出奇的快。 要知道许尔显率领的火铳手就已经堪称精锐了,可是换算起来也只能做到一分钟一发到两发而已。可是灵山卫新军鸟铳手,凭借日积月累的大量实弹训练,以及定装纸壳弹的加持,做到每分钟三发都是寻常,甚至在战场上会心一击的时候,可以做到一分钟四到五发的射速,放眼当今天下无人能及! “放!” “砰!砰!砰!” 陈勋、汪博、王越、张义、沈拓几人不断咆哮着下令,似乎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去。 四千多人组成的大横阵持续不断,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击溃了尚可喜所部,那些长枪手和火铳手的败兵发了疯一般向后溃逃,不断冲击后方满州镶白旗的五千铁骑。 多铎此时脸色铁青,一把揪住刚刚逃回来的尚可喜,怒声说道:“这就是你的精锐火器军!都是废物!” 尚可喜哭丧着脸,自己训练的汉军士兵足以称得上是精锐了,一万汉军甚至能对阵几倍的明军,丝毫不落下风。 可是今日对阵的灵山卫新军与往日的明军完全不一样,与当年的戚家军如出一辙。 “豫亲王也看到了,那刘衍所部兵将都是些疯子啊!他们竟然能顶着火铳齐射压过来,然后竟然直接用数千杆火铳齐射,这是哪里的打发,闻所未闻啊!” 多铎看着已经被打怕了的尚可喜,眼中都是厌恶的神色,挥手一鞭子抽在尚可喜的脸上,呵斥道:“收拢那些败兵,不要冲击本王的铁骑,立即到后面重整阵型!” “嗻!” 尚可喜捂着红肿的脸颊,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跑开了,可是此时数千败兵依然疯狂的向后逃窜。 多铎直接下令麾下五千铁骑立即射杀阵前的溃兵,片刻之后五千满州正白旗铁骑不断齐射,阵前的汉军溃兵顿时死伤一片,参将班志富身中数箭,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的仰面倒下,到死也想不明白,这些满州主子为什么要杀自己,难道自己还不够忠心? “全军冲锋!” 很快,阵前的溃兵纷纷向两边跑去,满州镶白旗铁骑的攻击正面清理了出来,多铎趁着灵山卫新军的射击间隙,立即下令冲锋,想要用五千铁骑冲击大横阵。 多铎率领的这五千铁骑都是镶白旗的精华,一千余人的马甲、步甲,两千多人守兵,剩下的一些虽然都是旗中余丁,但是也都是弓马娴熟之辈。 在多铎周围,还有数十白巴牙喇兵护卫,这数十人全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奴兵,放在往日光是以这数十人策马冲锋,多铎都敢冲击上千,甚至是数千明军。 可是此时,多铎心中却紧张万分,不断大声怒吼着,催促大军加快速度,生怕前方越来越近的大横阵突然开火。 “还有数十步,马上就到了!” 多铎心中狂喜,甚至已经将手中的虎枪挺起来,狂叫着策马狂奔。五千镶白旗铁骑也纷纷发出吼叫声,似乎已经将灵山卫新军冲散一般。 突然,前方的大横阵冒出一阵火光,浓密的硝烟弥漫开来。紧接着,多铎便看到前军的数百勇士如同秋日的落叶一般,纷纷惨叫着落马,甚至那些披甲的战马都悲鸣的扑倒在地。 满州镶白旗铁骑大军最前方的数列铁骑,竟然没有几个幸存者,几乎全部被这一波鸟铳的火力射杀! “啊!” 大军前锋几乎都是满州镶白旗之中的马甲、步甲等精锐,多铎此时心疼得几乎吐血,镶白旗要伤筋动骨了。 “加速!” 多铎双眼赤红,再次下达加速的命令,甚至为了保持高速冲锋,这些清军铁骑纷纷放弃了射箭,只顾着闷头策马,此时只能击溃刘衍所部,这些勇士才不算是白死。 可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大横阵再次开火,此时双方相距的距离更近了,只有三十多步,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四千多杆鸟铳几乎不用瞄准,只要开火便能击中敌人。 一瞬间,镶白旗大军之中,至少两千多人被击中,整支大军几乎被射杀一半! 多铎周围的白巴牙喇兵也有十几人坠马,这些骁勇善战,横行天下从无败绩的满州勇士,就这么毫无意义的倒在冲锋的路上,甚至连那些可恶明军的面都没见到,便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刘衍!” 多铎发疯一般的狂叫着,此时自己引以为豪的精锐铁骑已经溃散,这些横行明国从无败绩的精锐铁骑在溃逃,自己这个旗主的命令已经没人再听了,多铎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在做一个从未有过的噩梦! 灵山卫新军中军,刘衍站在瞭望台上,看着溃逃的满州镶白旗大军,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那个多铎是悍勇还是白痴,竟然愣到直接率军冲击数千鸟铳组成的军阵!” 随后刘衍便放眼望去,想要在乱军之中找到多铎的大纛,想要看看刚才的几轮齐射是否将多铎给打死了。 可是让刘衍感到失望的是,多铎的大纛依然还在,正歪歪斜斜的向南面移动着。 “那还真是遗憾了。” 刘衍叹了一口气,然后望着远处的清军大阵,说道:“传令各部就地坚守,命后营、中营立即后撤,护住大军两翼。命亲卫营后撤两百步,依托辎重大车防御后方,全军警戒待命!” 此时大军两翼的骑战还在继续,刘衍这边虽然先后击溃了尚可喜、多铎、蒙古正白旗三部,可是清军主力满州正白旗、镶红旗、正红旗都没有出动,这三万多铁骑要是投入到战场上,此战的局势极有可能逆转。 所以刘衍现在只能持重,看看两翼骑战的情况再说。多尔衮要增援那边,刘衍便率部向那一边靠拢。 左翼战场上,蒙古镶红旗的三千铁骑已经开始后撤,旗主布颜代老奸巨猾,时刻关注着正面战场的动向。数千杆鸟铳持续不断的齐射,让布颜代震惊不已,同时对能否击败刘衍所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于是布颜代率部且战且退,根本不与当面的新军骑兵营将士纠缠,两支铁骑大军在左翼战场上前后追赶,箭矢和鸟铳对射得激烈,可就是双方都没有太大的伤亡,打得非常敷衍。 而在右翼战场,已经升迁为参将衔的卢怀英浑身浴血,麾下四千多名督标营骑兵将士同样如此。 蒙古正红旗铁骑在旗主恩格图的率领下,很是顽强,即便中路战场上的清军已经开始溃败,这支蒙古铁骑依然死战不退,两支铁骑大军搅在一起,已经开始混战。 “成吉思汗的子孙们,长生天在上,跟着战旗,踏平那些明国骑兵!” 旗主恩格图大声叫喊着,憋足了劲要打出局面,在多尔衮等满州主子面前出出风头。 四千多蒙古正红旗铁骑此时也颇为坚韧,面对督标营骑兵将士的冲锋,这些蒙古正红旗的鞑子兵依然不断以小股集群发动反冲锋,让参将卢怀英异常恼怒。 很快,双方的阵型几乎都已经被对方“搅碎”。 “杀!” 卢怀英冲锋在最前面,率领一众夜不收与家丁亲卫,直接与旗主恩格图撞上,数十精锐夜不收、家丁亲卫将士与数十马甲、数名白巴牙喇兵厮杀在一起,战况激烈。火山文学 只见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长枪、大刀、耥耙等各种武器不断挥舞向敌人,武器损坏了,直接抱住敌人翻下战马,哪怕与敌人同归于尽在马蹄之下,也再所不惜! 此时整个战场上,竟然是右翼战场这边的战况最为激烈,巨大的厮杀声甚至吸引了多尔衮和刘衍的注意。 多尔衮眉头紧锁,此时左翼战场和中路战场已经败了下来,右翼战场虽然还在厮杀,但是刘衍肯定会出兵支援,蒙古正红旗坚持不了多久的,除非再投入重兵到中路和左翼战场上。 不过此时清军各旗都是伤痕累累,就连多铎也是情绪低落,已经没有继续打下去的意志,多尔衮即便想要趁着刘衍的防线成型之前重创其部,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让恩格图率部撤下来!” 多尔衮冷声说道:“让杜度率领镶红旗上去接应,其余各旗徐徐后撤!” 众人听到撤兵的命令,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今日大战,众人见识到了刘衍所部火器的威力,都是心有余悸,还是先撤回去缓一缓的好。 与此同时,刘衍担心督标营那边坚持不住,立即派千总许铭率领骑兵营将士支援右翼战场,同时命千总沈拓率中营赶到大军左翼布防,防止清军突袭。 可是当许铭率部冲向右翼战场的时候,清军那边已经响起了撤退的号角声,恩格图急忙率部脱离战场,在杜度率领的三千满州镶红旗铁骑的接应下,向南撤退而去。 卢怀英此时精疲力竭的望着潮水般退去的清军,也无心追击,率部向刘衍所部靠拢,汇合了许铭所部骑兵营将士后,便向北返回济南府城休整。 此战,刘衍率部先后击溃了尚可喜所部汉军、满州镶白旗、蒙古两红旗,重创了清军主力。 战后新军将士打扫战场,斩首汉军四千九百五十二级,斩首满蒙各旗首级四千一百六十八级,共计斩杀清军九千一百二十级,可谓大捷。 此战新军将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特别是顶着尚可喜所部火力前进的时候,各营将士伤亡巨大。 经过清点,前营、左营、右营伤亡最大,一千二百五十一名将士阵亡,后营和中营阵亡了三百零八名将士,骑兵营阵亡二百一十一名将士。 此战新军各部折损将士一千七百余人,是新军建军以来,一场战斗中损失最大的一战! 第二百二十九章 伤兵与争论(一) 夕阳之下,济南府城内外归于平静,不管是清军还是明军各部,都在忙碌着战后的首尾事宜。 白天的战场上,还有明军、清军双方的数百士兵各自打扫着战场,不过由于那些清军士兵是撤退之后折番回来的,所以此时战场上的清军士兵尸体都被“处理”过了,不但首级都被灵山卫新军将士砍下带走,就连铠甲和衣服都被拔走,只剩下数千具光溜溜的无头尸体。 而此时战场上的灵山卫新军与督标营阵亡将士的遗体,早已经全部运回城内安置。 夏日的傍晚,清风徐来,但是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吹过凌乱残酷的战场,不断发出阵阵呜咽声,仿佛有无数亡灵在哭泣一般。 中营左总百总郭荣怒视前方,不远处便是十几个正在收拾同伴尸体的清兵,看旗号铠甲,应该是满州镶白旗的鞑子兵。 “这些狗东西!” 中营纠察官于迁也带着几名辎重兵和民夫走了过来,那些辎重兵和民夫拉着几辆大板车,上面都是一些缴获的兵器和旗号等物资。 “你们先将东西运回城内。” “是。” 随后于迁拍了拍郭荣的肩膀,说道:“今日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不要冲动,想要报仇,等明日战场上见!” 郭荣点了点头,说道:“我只是恨!今日咱们伤亡太大了,巨鹿之战那么残酷,打生打死好几天,也没有今日一天的伤亡大!” “唉!是啊。” 于迁说道:“我听说,前营右总百总郭铭绪也受了重伤,被尚可喜手下汉奸兵的火铳击中,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什么!” 郭荣诧异的看向于迁,堂堂灵山卫新军,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 随后郭荣愤怒的将手中的一把断刀扔到远处,声响顿时引得远处的十几个清兵注意到这边。不过很快那十几个镶白旗士兵交头接耳了几声,便匆匆离去,显然不想在这里多生事端。 于迁看着气冲冲往回走的郭荣,大声问道:“你去哪?” “我去城里的伤兵营,我要去看看郭百总!” 济南府城内。 刘衍率部撤回大营之后,为了让部下伤兵得到更好的救治,直接将数百名伤兵送到了城内安置,由百户鲍学镇带着随军的医官组建伤兵营,就设立在城中南城门内的几处院落中,由众人紧急救治。 卢象升和颜继祖闻讯也急忙派来不少城内的大夫帮忙,还派卢怀英送来了不少的药品、干净布匹等物品。 当郭荣带着几名亲卫赶到伤兵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刘衍。 “大人!” 刘衍正蹲在地上,查看一名伤兵的情况,抬头看了郭荣一眼,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鲍学镇站在旁边,郭荣凑过去小声问道:“鲍百户,前营百总郭铭绪在哪,情况如何了?” 鲍学镇指了指另一边,说道:“在那边,左腿被火铳击中,我准备今日为其截肢,能不能撑下来,就看郭百总的造化了。” 郭荣吃了一惊,脸上露出了惋惜和悲痛的表情。此时刘衍站起身来,对二人招了招手:“去看看郭百总。” “是。” 伤兵营内到处都是哀嚎的声音,刘衍等人穿过忙碌的人群,只见郭铭绪已经转醒,正生无可恋的看着营帐顶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还时不时的闪过一丝痛处的表情,龇牙咧嘴的哼哧几声。 “大人!” 郭铭绪忽然看到走过来的刘衍,激动的就要起来,可是左腿的剧痛顿时让其冷汗直冒,不由自主的又躺了下去。 第二百三十章 伤兵与争论(二) 多尔衮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众人的争论让其非常恼火,饱含怒火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陛下命本王率军南下征明,将十万大军交给本王,一切决断自有本王做主!如今战事未果,如何向陛下奏报上书?克勤郡王之言殊为不妥!” 岳托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反驳。 接着多尔衮又看向杜度,说道:“今日之战,我军虽然重创刘衍所部,但是各旗勇士也伤亡不小,所以接下来,我军也不能硬拼,当以智谋取胜。寄希望于援兵?那陛下要我等何用!” 杜度也是眉头紧锁,心中非常不快,暗道:“重创刘衍所部?就算全灭了刘衍所部,也不过歼灭明军上万人,可是现在各旗勇士就已经伤亡将近两万人了,各旗中披甲勇士更是伤亡惨重,也亏得你说得出这样的话!” 恩格图、伊拜、布颜代三人所有所思,都是低头不语。 特别是恩格图,自己率领的蒙古正红旗原本驻守天津,在后方过得非常滋润,周边明军都夺得远远地,大多聚拢在北京附近,任由蒙古正红旗兵马在天津一带肆虐。 可是随着多尔衮的一道命令,恩格图也率部南下济南府城,随后便在城下遭到重创。 此时恩格图的心中非常不舒服,对多尔衮意见非常大,只是不敢表露出来而已。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多尔衮继续说道:“本王以为,刘衍所部骁勇善战,我军应留下一部与之对峙,然后以剩余兵力猛攻济南府城其余三面。只要拿下了济南府城,刘衍部便进退失据,只能撤退,如此我军便可以乘胜追击,一举将其部歼灭!” 但是多尔衮万万想不到,岳托却再次站了出来,说道:“睿亲王勿怪,此议有些不妥。” 多尔衮眉头紧锁,冷声说道:“哦?克勤郡王说一说,本王之议有何不妥?” 岳托眼见如此,便索性说道:“如睿亲王所言,如果我军分兵进攻济南府城,那应该留下多少兵力封堵刘衍部?留下的兵力少了,就一定堵不住刘衍部,以刘衍的用兵,肯定要从城南出兵袭击我军后方。” “济南府城之内有卢象升的督标营,有颜继祖的抚标营,这两部明军虽然不及刘衍部强悍,但也不是吃素的,在明军之中堪称精锐。如果留下封堵刘衍部的兵力多了,攻城的兵力就会不足,济南府城就拿不下来。如此如何是好?” 一旁的杜度眼见岳托出头,也趁机站出来说道:“如此,此战就陷入了一个死结:只要有刘衍部在城外驻防,我军就无法彻底封锁住济南府城。攻城不行,野战也拿不下,如何是好!” 此时多铎看向多尔衮,虽然心中不满接连唱反调的岳托和杜度,但是多铎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二人说的都有些道理,眼下的战局的确陷入了僵局。 多尔衮沉默许久,随后说道:“既然如此,就依克勤郡王的意思,从明日起,各旗自行派出小股兵马四下劫掠,先补充一部分钱粮辎重回来,再抓捕一些明国百姓,在我军大营四周加固工事。” 众人领命,恩格图、伊拜、布颜代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尚可喜也偷偷擦了擦汗,暂时不用跟刘衍部那些疯子对射,真是太好了,现在想起白天的战事,尚可喜的心脏还止不住的狂跳。 不过紧接着,多尔衮大声说道:“不过我军也不能就此放弃,从明日起,各旗轮番派出小股铁骑巡视济南府城四周,监视刘衍部的动向,一旦发现战机,便立即进攻!” 岳托心中一沉,明白多尔衮还是不死心,想要趁着城南明军工事没有完工,再打一场。毕竟济南府城内有明国德王就藩,有山东总督卢象升,有山东巡抚颜继祖,拿下济南府城、歼灭刘衍部,这样的捷报足以掩盖各旗的巨大伤亡。 想到这里,岳托想劝阻多尔衮,在周边“打草谷”之后,就撤军北上为好,既然拿不下刘衍部,就不要徒增伤亡,等到下次集结了耿仲明、尚可喜、孔有德三人的所有汉军兵马之后,再杀回来也好,毕竟那些汉军士兵死多少都不心疼。 可是当岳托看向多尔衮的时候,顿时就被多尔衮那几乎可以杀人的目光盯住,瞬间就冒出了一身冷汗,意识到自己已经惹怒了多尔衮,微微一叹便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算你识相!” 多尔衮心中暗道一声,然后便对多铎吩咐道:“明日一早,豫亲王带人去城南一带查看一番,及时来报。” 多铎领命。 一场军议便在众人明里暗里的争论中结束,待到岳托、杜度等人各自散去,唯独多铎去而复返,与多尔衮在中军大帐内对坐。 “兄长,咱们真的还要与刘衍部继续打下去吗?各旗勇士的伤亡太大了。” 多铎担忧的说道:“皇太极一直视咱们兄弟二人为眼中钉,如果两白旗的兵力消耗过大,皇太极一定会落井下石的。” 多尔衮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就此收兵回去,我心中实在不甘,皇太极也会借题发挥的,你我二人一样会被皇太极针对。” “可是兄长想过没有,为了集中兵力与刘衍、卢象升部作战,我军甚至连驻守天津的蒙古正红旗兵马也一同调了过来,我军后路已经无兵驻守了。一旦明国集中重兵切断我军退路,那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多尔衮大笑起来,说道:“重兵?明国之中除了卢象升、刘衍部,也就那个孙传庭、洪承畴还有些本事。可是他们手中的兵马都是什么货色?那些杂兵安能挡住我大清勇士的冲击!” 多铎眼见拉不住多尔衮,便只好与之一同想办法,于是便问道:“那兄长接下来准备怎么打?” 多尔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如果刘衍部的防线没有完工,我军便多造盾车、大盾,然后以明国百姓、汉军和蒙古各旗为先驱,消耗刘衍部的兵力,然后再以我满州各旗勇士发动雷霆一击!” 许久,多铎满脸惆怅的从中军大帐出来,走在昏暗的营垒中,四面八方不断传来凄惨的哀嚎声。 多铎借助营中篝火的光亮,一眼就看到前面正有几个萨满巫师在“治疗”伤兵。 走到近前,只见几个萨满巫师正围着一团篝火手舞足蹈的跳着、转着,他们不知道在火中放入了什么东西,此时的篝火竟然变成了橘红色,给人一种近乎妖艳的感觉。 十几个满州镶白旗士兵被灵山卫新军火器打伤,此时众人都躺在地上,他们手脚相连,被人摆成了一个大圆圈,正中央正好是篝火,以及几个发癫一般的萨满巫师。 多铎不由皱眉,虽然多铎没有汉人那样的学问,也不懂得医术,但是作为满人中的上位者,眼界自然是开阔的,明白这些所为的萨满巫师就是骗子,用这样的巫师来救治伤兵,后果可想而知。 在一阵抑扬顿挫的吟唱声中,几个萨满巫师终于停下了舞蹈,在周围数十清军士兵的注视下,纷纷徒手从篝火中取出几块石头一样的东西,然后用力将这些东西杂碎,研磨成粉,全部混合了口水涂抹在伤兵的伤口处。 顿时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响起,那些伤兵的表情非常痛苦,甚至有两个伤情较重的清兵,直接就被活活疼死了,周围的一众清军士兵见了,脸色都非常难看,显然被明军火器的威力给吓到了。 见到这一幕,多铎再也忍耐不住,大吼着将那几个萨满巫师拉开,然后对着一人拳打脚踢,当众活活打死。 其余几个萨满巫师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这位豫亲王为何突然如此。 多铎看着跪在地上的几个萨满巫师,心中还不解气,猛地拔出长刀直接将几人砍杀。 “来人!” 多铎杀完人怒气稍歇,大声说道:“去将营中的汉人大夫找来几个,快去!” 周围的清兵急忙去找人,过了很久才找来两个。 只见那两个大夫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身上的短打满是污渍,二人的脸色也都很是疲惫,显然已经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这两个大夫见到眼前的多铎,听旁边的清兵介绍是豫亲王之后,顿时吓得直接跪在地上,不断的朝多铎磕头。 多铎指着地上的伤兵,说道:“救治他们,救活有伤,治死偿命!” 两个大夫急忙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可是当二人看了十几个伤兵的情况之后,便都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大夫颤颤巍巍的说道:“启禀豫亲王,这些勇士都是被火铳打伤,射入体内的铅弹大多没有取出,也没有清理伤口,小人见勇士们的伤口处还被涂抹了各种石粉,已经全部化脓了。” “以小人之见,只有那两个腿脚受伤的勇士还有一线生机,不过要截肢才行,生死难料。其余躯干受伤的勇士,小人等就算有神力,也难以回天了!” 多铎脸色阴沉,命两个大夫去救治腿脚受伤的清兵,然后走到剩下的伤兵跟前,一言不发,手起刀落将众人一一送走。 周围的清军士兵见状噤若寒蝉,多铎环视四周,然后一言不发的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第二百三十一章 噩梦一般的工事 “主子快看那边,护城河与城墙之间的民夫又多了,奴才记得前两天,那边的民夫还没有这么多,都快有两、三千人了吧!” 一大早,多铎便率领两千满州镶白旗精锐来到城南,在距离护城河三里外观察着。 这里看不清前方防线的细情,但是也能大致看到城墙下忙碌的众多民夫,以及一整条已经非常连贯的工事。 眼见如此众多的民夫在忙碌着,多铎眉头紧锁,一颗心已经沉到了底,看来刘衍已经打定主意要与大清勇士阵战了,这么多民夫不间断的修建,最多一两天,这条防线估计就能修建完毕! “派些勇士靠近一些,摸清楚刘衍部防线的情况,本王要知道这条防线的构造!” 此时策马在多铎身边的,一个是镶白旗固山额真图尔格,此人是努尔哈赤时代遗留下来的老将,四十多岁的年纪,久经战阵。另一个是固山贝子尼堪,此人是图尔格的女婿,虽然年轻,但是也是一员悍将,历史上在清军入关之战中屡立大功,累功晋升为亲王,后被抗清名将李定国击杀。 听到多铎的命令之后,图尔格面露难色,说道:“主子,刘衍和卢象升部也有精悍骑兵,而且明军火器出众,抵近探查的话……” 多铎冷眼瞪了图尔格一眼,然后说道:“此事重大,关系到我军下一步的部署,不容有错,还是固山额真亲自带人去一趟吧,如此本王才能放心。” 图尔格顿时一惊,旁边的女婿尼堪更是面露不满,可是多铎是满州镶白旗的旗主,是二人的主子,即便心中恼怒,二人嘴上也不敢说什么。 片刻之后,图尔格率领三百重甲冲向了前方,为了保险起见,这三百重甲大部分都是马甲精锐,还有十几名镶白旗的白巴牙喇兵,战力极其强悍,所有人都专门携带了铁皮盾,专门防范灵山卫新军的鸟铳射击。 很快,三百清兵重甲来到护城河便,这里距离正在修筑的防线只有两百多步远,已经可以看到修筑防线的详情了。 图尔格望着济南城头上数量众多的火炮,又看了看远处的灵山卫新军大营,对身边的部下说道:“你们几个留意城头的情况,发现明军炮手,咱们立即后撤!” “嗻!” 随后图尔格派了十几个重甲下马观察,开始将防线画在牛皮上。看着一众部下忙碌着,图尔格心中非常紧张,生怕突然会有炮子砸过来,不断四下观望着,很是不安。 远处,刘衍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随即将骑兵营千总许铭找来,指着护城河边的小股清军说道:“看旗号,那边领兵的竟然是镶白旗的固山额真!” 许铭带着一丝兴奋,说道:“大人的意思是,干一票?” “干一票!” 刘衍说道:“一会儿先让钱樰集中炮火打两轮,掩护骑兵营将士绕过去,然后你带人尽可能将这股奴贼吃掉!” “得令!” 随后刘衍又指着远处的镶白旗大队人马,说道:“多带些兄弟,小心那边的镶白旗主力。” “大人放心。” 片刻之后,驻扎在城头上的炮总开始忙碌起来,钱樰盯着远处的图尔格等人,大声呵斥手下麻利点,将二十门佛郎机炮调集过来,全部瞄准了那三百镶白旗重甲。 “主子,明军火炮动了!” 图尔格急忙看向城头,只见十几、二十门火炮都在调转炮口,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对准自己这边,顿时吓得鞭子都翘了起来。 “明军疯了!” 图尔格见到刘衍部动用这么多火炮轰击自己这点人马,顿时大叫道:“撤!快撤!” 三百重甲纷纷策马后撤,那些正在画图的清兵也手忙脚乱的飞身上马。只见图尔格一马当先,带着三百重甲清兵亡命逃跑,但是身后随即传来阵阵轰鸣,一颗颗炮子开始落下。 “轰!” 二十门佛郎机炮集中齐射,顿时在图尔格所部人群中砸出阵阵烟尘。钱樰指挥的佛郎机炮犹如长了眼睛一般,虽然做不到精准狙杀,可是炮子的落点却能跟着图尔格所部移动,让图尔格和远处观察的多铎大为震惊。 就在此时,千总许铭也率骑兵营一千多将士出了大营之后,经过稍稍整队之后,便朝着图尔格所部冲了过去。 多铎见状,当即派尼堪率八百铁骑前去拦截,尼堪救援自己岳丈心切,策马率领八百镶白旗铁骑冲向骑兵营将士,许铭远远看到怒骂了一声,只好暂时率部调转方向,先迎战尼堪部。 双方展开对冲,一时间僵持不下。 灵山卫新军大营内,刘衍望着远处对冲厮杀的两支铁骑,思索了一阵,便命中营千总沈拓率部出击,在大营外两百步列阵,接应骑兵营将士撤回来。 “吹号,让许铭回来吧,已经没机会了。” 此时刘衍见到多铎的大纛已经开始向前移动,正在靠近许铭所部,于是吹号将骑兵营将士召回来。 许铭随即率部脱离战场,一千多将士快速后撤,回到大营后,许铭翻身下马,大笑着说道:“大人看!此战属下率部斩首二十多级。” 刘衍看着不少将士都带着首级回来,脸上也露出笑意,然后问道:“骑兵营将士折损多少?” 许铭说道:“有八个兄弟阵亡了,伤了十一个。” 刘衍叹息一声,此时天气炎热,这些阵亡将士的遗体无法保存,只能就地火化,等到凯旋的时候,再带回灵山卫去。 “将那八个兄弟的遗体送到城内火化,骨灰和遗物都保存好,战后要一并带回去的。受伤的兄弟也安排到城内伤兵营治疗。” “是。” 与此同时,许铭率部后撤的时候,尼堪也并没有阻拦,而是急匆匆的率部后撤,想要去接应图尔格所部。 很快,图尔格终于率部冲出了城头火炮的射程,在尼堪率部接应下,顺利与多铎的主力汇合了。 图尔格平安归来,尼堪松了一口气,而图尔格则是狼狈的下马复命,并且将几份绘制的草图拿了出来。 多铎急忙接过绘制的防线图,只看了一会儿,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 清军大营,几个旗主都聚集在多尔衮的中军大帐内,多铎率部带回来的防线图就摆在中央,众人都已经看过了。 虽然此时刘衍所部的防线还没有最终完工,但是也基本可以使用了,只剩下一些边角还在修整。 这条防线几乎就是巨鹿之战那道防线的翻版:一丈宽、一丈深的壕沟,里面有什么看不到,不过稍微想一下便知道,肯定是插满了削尖的木桩。在壕沟后面便是矮墙,矮墙每隔一段便有一处小缺口,用来部署虎尊炮。 这样的壕沟、矮墙防线有两道,每一道都部署了灵山卫新军驻守,易守难攻。 而济南城下的这道防线,与当初的巨鹿防线也有不同之处,那便是刘衍将明军火炮集中放在了城头上,可以居高临下打得更远,比清军火炮更占优势。 另外,在明军防线外面,还多了一条又宽又深的护城河,让这条本就非常“狠毒”的防线,更加难以突破。 而在防线的后面,便是坚固的济南城墙,如果清军攻击刘衍所部防线的话,不但要面对刘衍部新军的猛烈火力,还要被城中守军居高临下攻击,各旗的勇士将会在这里流尽鲜血! 多尔衮看了看众人,此时众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就连多铎也是眉头紧锁低头不语。 此时多尔衮看着防线图,心中也萌生了退意,现在虽然折损了将近两万兵马,但是大部分是尚可喜所部汉军,以及蒙古各旗的兵力,多尔衮只要从别处掳掠人口、抢夺钱粮,回去之后自然可以宣称大捷。 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与刘衍死磕到底,可以想象,各旗勇士的伤亡将会非常惨重,甚至是会折戟于济南府城之下! “诸位难道都没有话说吗?” 多尔衮此时也迟疑了,不过要想就此退兵,似乎还缺少一个契机,撤兵的言论决不能从自己口中说出,也不能由多铎说出来。 岳托看了多尔衮一眼,然后继续保持沉默,杜度却坐不住了,说道:“既然刘衍部的防线如此歹毒,我军切不可上当,不能正面强攻。依我看,还是分兵劫掠各处为好。” 布颜代、伊拜、恩格图三人纷纷附和,既然吃不下刘衍部,那就不如去发财,大家欢欢喜喜劫掠一番,然后带着大批的奴隶、钱粮回老家,这不好吗? 多尔衮看着几人却是心中冷笑:“在这里劫掠?刘衍部和卢象升部都有敢战的铁骑,带着大批的人口和钱粮,他们二人会放任我军平安北归?” 不过多尔衮却没有立即表示反对,毕竟此时大军士气已经很低落了,只有劫掠可以让各旗兵丁恢复一些士气。 于是多尔衮说道:“既然如此,从明日起,各旗开始派勇士出击,以济南府城为中心,在方圆百里范围内抓捕明国百姓、劫掠钱粮物资。” “记住!” 多尔衮强调道:“各旗都要令行禁止,本王一旦下令集结,各旗便要立即收拢兵马,有违令者,定然严惩不贷!” 这时岳托终于开口说话:“睿亲王所言极是,如今济南府城已经难以攻下,我军在这边劫掠,也不过是补充大军补给而已。诸位要做好随时北上进击的准备,将来诸位的损失,还是要从北直隶等处找回来。” 多尔衮看了岳托一眼,这个家伙终于说了一句像样的话。其余几人见到多尔衮竟然没有驳斥,都是心中暗喜,说明多尔衮已经认同撤军的提议了,于是都放下心来。 多铎忽然说道:“如果我军分兵劫掠各处的时候,刘衍、卢象升出兵来攻怎么办?其余各地的明军陆续赶到怎么办?” 众人都看向多尔衮,只见多尔衮说道:“本王以满州两白旗镇守大营,防止卢象升、刘衍率部出击,其余各旗也只以小股兵力四下劫掠,我军主力不能分散。” “至于其余各部明军……” 多尔衮怒声说道:“除了刘衍、卢象升部,谁敢阻挡我大清铁骑!” 第二百三十二章 挑衅 一连几天,清军都没有进攻,只是每日派小股人马巡视四周,与明军僵持下来。 “大人,各营夜不收陆续回报,奴贼开始劫掠各处,济南府城周边都遭了殃,不少村子都被奴贼屠灭!” 苗绍满脸愤怒的说着,中军大帐内,许铭、陈勋、汪博、王越、张义、沈拓、荀景云几人都是愤怒不已,沈拓和陈勋更是直接,提出要率部进攻清军营垒,迫使那些劫掠的清军撤回来。 刘衍眉头紧锁,对荀景云问道:“卢督臣和颜抚台怎么说?” 荀景云几乎每日都要入城一趟,与卢象升和颜继祖保持联络。 “卢督臣和颜抚台也都得到夜不收的消息,知道清军的动向了。不过二人大人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卢督臣认为奴贼此举的目的,就是为了逼迫我军主动放弃城池和防线,将我军引诱到野外去,以便发挥奴贼骑兵的优势。” 刘衍也是这样想的,到了野外,即便能够再次击退清军,己方的损失也会非常大。况且清军兵力雄厚,刘衍手中的新军将士都是宝贝疙瘩,经不起消耗。 于是刘衍思索片刻,便对许铭说道:“今天夜里,你带上骑兵营的精锐夜不收,给我抓俘虏回来!” “大人的意思是?” 刘衍冷笑着,说道:“奴贼杀我百姓、掳我人口,本官便抓奴贼的士兵,然后当着他们的面,一个个全都千刀万剐!” 荀景云微微皱眉,说道:“大人此举意在打击奴贼的士气,可是这么做似乎有伤天和啊。” “天和?” 刘衍斩钉截铁的说道:“杀鞑子,就是维护天道,怎会伤天和!” 当天夜里,许铭从骑兵营中挑选了夜不收、亲卫和精干将士,共计一百五十人,众人趁着夜色从新军大营中出发,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自从多尔衮下令各旗劫掠地方,清军各部便始终有小股人马游荡在营垒之外,或是押运被掳掠的百姓,或是运送各种战利品,或是出去搜寻可以劫掠的目标。 许铭率部很快便发现了一小股满州正红旗的兵马,经过先头几名夜不收的打探,这支清兵有三十多人,都聚集在济南府城以西三十多里的一片树林内。这股鞑子兵不但掳掠了上百名百姓,还有不少的金银细软和粮食。 此时已经是黎明时分,许铭和一百五十名将士悄悄的封锁住这片树林的东面和北面,然后众人纷纷下马,留下十名将士看守战马,其余一百四十名将士跟在许铭身后,慢慢的进入树林之内。 很快,许铭便听到一阵尖叫声,还听到有不少人在哭泣、求饶,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 此外,还有不少说着难听满语的鞑子兵在大声咆哮着,许铭匍匐在草丛中,见到前方有几处篝火,在火光的照耀下,三十多个正红旗鞑子兵分布在营地各处,十多个部署在外围,算是警戒哨,不过这些鞑子兵大多已经睡着了。 剩下的鞑子兵也大多入睡,只有几个精力旺盛的鞑子兵还在找乐子,正在被俘的百姓之中搜寻着年轻女子,吓得人群发出阵阵惊呼。 许铭眉头紧锁,对着身边的两个旗长低声说道:“一会儿你们各带三十人,从两翼包抄上去,先解决外围的敌人,然后护着百姓撤到树林外面。” “剩下的兄弟都跟着我……” 许铭指了指营地中央,那边有一个身材魁梧的拨什库正在呼呼大睡:“务必歼灭其余奴贼,并且干掉那个拨什库!” 众人谋划已定,一百五十名将士开始调动。 营地中,四个鞑子兵各自抢到了一个年轻女子,其中一个美貌女子更是早已衣衫不整,整个人都已经陷入恍惚状态,被一个鞑子兵拽着一支胳膊,在地上拖行。 周围的百姓绝望的看着那四个女子,却不敢阻拦,之前阻拦过鞑子兵的人,就在不远处,已经身首异处了。 就在这时,几支弩箭穿过树林,那四个正准备发泄兽欲的鞑子兵纷纷中箭,不可置信的倒在地上。 三个神志清楚的女子先是一愣,然后尖叫一声,手忙脚乱的拽着那个恍惚女子就往回跑,其余被俘百姓见状,心中都燃起了希望:这是官军来了? “杀鞑子!” 许铭大吼一声,率领九十名骑兵营将士冲了上去,另外两个旗长也各率三十人从两翼包抄上去。 两翼的六十人或是手持强弩,或是平举鸟铳,此时纷纷开火射击,只一个照面便将外围的十几个鞑子兵射杀。而许铭也已经率部冲入了营地之中,与反应过来的二十个鞑子兵展开混战。 “杀!” 许铭手中腰刀势大力沉,一刀劈死一个马甲,随后便对上了那个拨什库。那拨什库用一把战斧,同样势大力沉,二人一连对拼十余次,最后许铭手中的腰刀应声而断,拨什库手中的战斧也卷了刃,但还是对着许铭劈砍过来。 就在此时,旁边两名骑兵营将士挺枪刺来,拨什库大惊失色,急忙变招,横架战斧拦下一枪,另一杆长枪直接刺入拨什库的小腹,顿时鲜血直流。 许铭趁机上前,一个肘击将拨什库撞倒,然后命人将其绑起来。 此时激战已经结束,二十来个鞑子兵被九十个骑兵营精锐就地歼灭,斩首十一人,俘虏九人,加上那拨什库正好十个俘虏。而突袭的骑兵营将士则是无一伤亡,此战全胜。 许铭急忙下令打扫一番,将所有的缴获全部带走,然后便过去看望被俘的百姓。 众人见到官军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杀到,转眼之间就斩杀了三十多个鞑子兵,顿时喜极而泣,纷纷跪下来向许铭磕头。 许铭对众人好言安抚,便要带众人一起返回济南府城,可是一转眼却看到一个目光呆滞的女子站起了身,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猛地撞向旁边的一棵老树,顿时鲜血四溅,白花花的脑子都流了一地! 那些百姓纷纷掩面而泣,此番战乱,这些百姓都有亲人遭了清军的毒手,此时见到那女子自尽,顿时悲从中来。 许铭双手紧握,恨得几乎发狂,随后便大步走到俘虏跟前,用刀鞘猛地砸去,顿时将一个俘虏砸的头破血流。 “全都给我捆好带回去!” 当第一缕晨光洒向大地的时候,许铭带着一百五十名将士,连同一众百姓、俘虏回到了灵山卫新军大营。 随后刘衍询问了一番经过,得知那自尽女子之事,也是唏嘘不已。 “属下将那女子与十几个被害百姓都埋了,就在那片树林中。” 刘衍叹息一声,随后双眼怒视前方,说道:“骑兵营、前营、后营立即集结,在大营以南列阵,本官要在阵前活剐俘虏!” “得令!” 很快,随着灵山卫新军大营中传出号角声和战鼓声,大批的新军将士开出大营,开始在营外列阵,顿时惊动了数里外的清军。 多尔衮随即召集各旗旗主,率领数万清军列阵而来,在距离刘衍所部三里外停下。 两支大军的阵型都非常严整,盛夏时分,即便是早上也非常的闷热,但是新军与清军的士兵都一动不动,静静的等待各自上官的命令。 刘衍策马阵前,望着远处的几杆大纛,知道多尔衮、多铎、岳托、杜度等几个奴酋就在远处,于是下令将俘虏的拨什库等十人押到阵前。 片刻之后,十个俘虏便被押了上来,所有人都已经被扒光了衣服,被钉在十字架形状的木架子上,下面则是安放在一个四轮推车上。 这十个裸体俘虏在两军阵前一字排开,灵山卫新军三个营数千将士顿时欢声雷动,众将士纷纷振臂高呼,声响都惊动了济南府城内的督标营和抚标营将士。 卢象升和颜继祖闻讯急忙登城观看,见到这一幕,二人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刘衍想干什么?卢象升和颜继祖已经看明白了,只是这样做,清军会如何反应? 此时多尔衮、多铎、岳托、杜度四人异常暴怒,伊拜、布颜代、恩格图三人则是面露畏惧之色,刘衍的狠辣让这些蒙古鞑子已经开始害怕了。 当然,更害怕的还是尚可喜,一场火器对射,已经让这个汉奸失去了与灵山卫新军战场对决的勇气。 “睿亲王,那是我正红旗的勇士!” 岳托大声吼道,只见十个俘虏旁边,有几名新军将士正在挥舞着缴获的清军旗号,是一面镶白边的红色战旗,赫然是满州正红旗的旗号。 而多铎看到十个手持钢刀的新军将士已经就位,顿时大叫起来:“奉命大将军!让我率军冲击一阵,将那些勇士救回来吧,不然我军士气就完了!” 岳托和杜度也纷纷请战,可是多尔衮却指着远处严阵以待的新军方阵,说道:“你们谁能冲破刘衍的军阵?” 众人看去,只见陈勋和王越已经将前营、后营展开,数千鸟铳手组成了大横阵,长枪手、刀盾手也全部就位,炮总的随军虎尊炮也在阵前一字摆开,就等着清军冲过来。 许铭率领的骑兵营在后方待命,而大营中也是旗号晃动,其余几个新军营随时可以结阵出来,接应作战。 眼见如此,杜度和多铎都不做声了,只有岳托对着远处的灵山卫新军大阵,徒劳的大声怒吼着,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接着,在数万清军的注视下,那拨什库与九个同伴在两军阵前,被活生生的千刀万剐,最后只剩下十具血淋淋的骨架,还在木架子上耷拉着。 这种残酷血腥的场面,让清军这些平日里干尽坏事的强盗也不寒而栗,大军的士气在一瞬间就跌落谷底,多尔衮长叹一声,下令全军返回大营,岳托不甘心的回头望去,只见城外的灵山卫新军,城内的督标营、抚标营士兵都在欢呼着。 岳托忽然意识到一点:“有了刘衍的存在,那些原本软弱可欺的明军似乎变得更有血性,让人有一丝畏惧了!” 城头上,卢象升也被这一幕震惊了,旁边的颜继祖更是直接干呕了起来。 卢象升望着陆续撤回大营的灵山卫新军,心中感叹道:“刘衍啊刘衍,大明有你,到底是福是祸?” 「感谢书友61186042的月票,东仙会继续努力,写出好故事回馈大家」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大军云集 多尔衮率军撤回大营之后,第二天便下令全军后撤二十里扎营。这个消息顿时让刘衍喜出望外,清军大步后撤,基本上相当于,清军对济南府城的包围已经被瓦解。 于是刘衍立即入城面见卢象升,建议卢象升立即向朝廷报捷:济南之围已解,山东各部正继续向清军展开进攻。 同时,刘衍建议卢象升再次向即墨营、登州营、文登营下令,命令三营参将立即率部赶来,参与下一步的对清军作战。 卢象升思索了一下,说道:“三营兵马战力堪忧,即便听令赶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还有可能被清军突袭得手,坏了眼下的大好局面。” 刘衍说道:“督臣放心,眼下奴贼连连受挫,围攻济南之策也宣告失败,奴贼各部士气低落,败局已定!” “让三位参将领兵前来,不过是为我军壮声势,同时告诉多尔衮等奴酋:我大明援兵正源源不断的赶来。如此,属下料定奴贼不久便会撤军。” 卢象升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刘衍,难道不能想办法打一场,重击奴贼一次?” 刘衍心中叹息一声,自己所部新军已经伤亡将近两千人,这才取得了斩首九千余级,清军实际的伤亡应该在一万数千左右。 可是即便如此,清军依然有八、九万人马,灵山卫新军虽然战力强悍,但是缺点也显而易见,那就是兵力太少了,经不起高烈度战斗的消耗。 刘衍自然不愿意将灵山卫新军一战消耗在济南城下,于是说道:“督臣的心意属下明白,只是奴贼虽然受创,但是势力仍在,我军目前防守有余而进攻不足。属下也想一战擒杀当面奴酋,可是力有不逮,实在难以为继。” 卢象升叹息不止,随后说道:“如此,本督便派人联络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三位参将。这几日,奴贼应该都不会进攻了,也正好让新军将士休息一阵。” 很快,时间来到了六月初。 十万清军在济南府城连连受挫,折损一、两万人马的消息不胫而走,周边驻守的明军各部深受鼓舞,都是跃跃欲试,甚至一些胆子大的将官,直接带着小股明军出现在清军劫掠的地方,开始袭扰小股清军人马。 与此同时,滞留在青州的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文登营参将鲁庭言、登州营参将韩煦听到这个消息,都大吃一惊,三人聚集在青州城内的知府衙门内商议起来。 “这、这个刘衍,也太生猛了吧?” 鲁庭言难以置信的说着,旁边的韩煦也说道:“刘衍手中不是只有上万新军吗?就算加上督标营、抚标营的精锐,也难以与十万奴贼大军抗衡啊,这到底是怎么打的?” 张友勋见二人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心中不由得自豪起来,毕竟刘衍这个灵山卫操守官是自己的部下,昂首对二人说道:“这个刘衍啊,在灵山卫严加操练新军将士,一心为国练兵,才能打出如此大捷,也不枉我平日里对他的敦敦教诲啊。” 鲁庭言和韩煦对视一眼,二人心中都是冷笑起来。 不过鲁庭言还是询问道:“张参将,咱们怎么办,卢督臣可又派人来了,要求咱们立刻集结兵马前往济南府城,与督标营会师,不可延误啊!” 张友勋思索了一下,说道:“不是说奴贼大军已经后撤十几里了吗?我看奴贼各旗损失惨重,此战也打不下去了,咱们就算前往济南府城,也不会有什么恶战的,不如就听令北上,以免被卢督臣责罚。你们二位意下如何?” 鲁庭言还没说话,韩煦一拍大腿,说道:“好!我看咱们就北上济南府城好了,再拖下去,奴贼大军就北归撤走了,到时候咱们功劳捞不到,还要被卢督师责怪,得不偿失啊。” 三人商议妥当,当日便开始集结三营战兵。 此时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兵力都不多,即墨营四千多人,文登营三千多人,登州营则有八千多人,三个战兵营加在一起,兵力也只有一万六千多人而已。 不过这些兵马已经是三人能带出来的最强兵力了,经过一天的整顿,三营战兵从青州城出发,一路北上,经过四天的跋涉,抵达了济南府城外。 在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抵达城外之前,周边已经有数支明军抵达城外,少则数百人马,多则数千将士,加上三营战兵一起,此时济南城外的明军将士已经达到四万多人。 卢象升和颜继祖站在城头上,望着城南、城西、城东遍布的明军营寨,二人心中如释重负。 城外的各部明军,除了刘衍率领的灵山卫新军之外,其余各部明军的战力虽然都很堪忧,但是兵力却是足的,面对士气低落、接连战败的清军,跟在刘衍部新军后面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 颜继祖此时心情大好,笑着说道:“呵呵,如今各部援军陆续赶到,而奴贼却不再拦截援兵,只是窝在营垒之中,可见奴贼也是色厉内荏之辈!” 卢象升说道:“如今形势大好,奴贼在刘衍所部打击下,已经承受不起折损了,所以在确定下一步进击方向之后,是不会轻易出动了。” “那以卢督臣之间,咱们是不是可以集结兵马,主动进攻一次,也许可以再造大捷!” 卢象升看着跃跃欲试的颜继祖,摇了摇头,说道:“现在形势好,但是敌我双方却依旧势均力敌,我军还没有主动进攻的绝对优势,不可妄动。” “唉!” 颜继祖不无遗憾的说道:“如果此战我军有足够的优势,一举将奴贼大军歼灭在济南城下,那该有多好啊!” 卢象升心中也很不是滋味,不过现实就是如此,心中不甘也只有认命。 当日入夜时分,刘衍拜见完张友勋、鲁庭言、韩勋三人,并且几人在总督府内,与卢象升、颜继祖把酒言欢一场,然后便策马出城返回了城外的新军大营。 此时的灵山卫新军大营内外灯火通明,与城墙上的火把遥相辉映,再加上周边明军各部的营垒,济南府城周边如同后世的城市灯火一般,光亮璀璨,让刘衍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好像自己又回到了繁华的后世。 刘衍翻身下马,望着四周的火光,心中感慨万千,随后望向南面。 虽然清军营垒距离此处有十几里远,可是七、八万人马的营垒是何等巨大,也是遍布火把和篝火,在黑夜中异常明显,即便相隔十几里远,刘衍也能够望见远处的点点火光。 “现在多尔衮肯定已经知道各路援军抵达的消息了。” 刘衍嘴角上扬,暗道:“大军士气低落,各旗兵马受创,济南城又打不下,明军兵力不断增加,这一桩桩的优势,我已经想尽办法造成了,现在我倒要看看,你多尔衮还有什么牌面可打!” 清军中军大帐内,多尔衮毫无征兆的打了一个嚏喷,然后眉头紧锁,看着在座的多铎、杜度、岳托三人。 明军各部援兵陆续抵达济南城外,卢象升、刘衍的兵力不断增加,在这种情况下,清军各旗的士气越发低落,甚至那些蒙古兵已经开始不听号令,已经出现与满洲兵争抢补给,互相斗殴的事情。 虽然这样的苗头被恩格图、伊拜、布颜代强力镇压了下去,可是战事再拖延下去,大军极有可能会出现问题,那些蒙古人遇到战事不利便一哄而散,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此时多铎叹息一声,说道:“我看不好的话就由我来说吧。” “我大清勇士每次南下,所需马匹、铠甲、兵器大多需要自备,精锐马甲、步甲都要装备三、四匹战马,这些都是银子!” “如果勇士们在战斗中不能获利,这些成本就收不回来,甚至还要亏本,这样的事情,足以动摇我大清的国本!” 多铎所言不虚,此时满清的军事制度还很落后,士兵所需的兵备一部分是朝廷装备,但是马匹和一部分兵备却需要自己准备,就好像唐朝的府兵一般。 可是唐朝府兵是有土地收入的,这些鞑子兵却什么都没有,只有随军南下劫掠,抢的东西足够就赚钱了,抢的不够、或是战败了,那就要亏本。说白了,现在的满清其实就是一个将国家当成外衣的强盗集团。 杜度和岳托纷纷点头,这几天二人旗下的部将纷纷找来。随着刘衍所部四处出击抓俘虏,各旗小股兵马已经不再外出劫掠了,这就导致各旗已经没有了收入,自然都很不满。 多尔衮没有理会多铎,而是看向岳托,问道:“克勤郡王意下如何?” 岳托说道:“如今明军势大,我军小股兵马外出劫掠,各部明军都会蜂拥而至,予以拦截阻击。我军若是主力出动,则刘衍、卢象升便率精锐出击,劫掠战就会再次变成阵战。” “所以,我建议我军就此罢手,尽快北上北直隶,在北直隶大肆劫掠一番,将各旗的损失弥补回来。” 一旁的杜度也说道:“克勤郡王所言极是,快些北撤吧,在这里久留无益,夜长梦多啊!” 多尔衮见三人都有意撤退,心中叹息一声,此番之所以没有将那几个蒙古旗主和尚可喜叫来,就是要直接定下大军下一步的动向。 于是多尔衮沉声说道:“既然如此,两日之后,大军北上北直隶,各部要严加防范,防止刘衍、卢象升所部尾随追击!” 第二百三十四章 各自罢兵 “呜~呜~呜!” 济南府城之外,此起彼伏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刘衍率领灵山卫新军七营人马,七千多名将士在城池西北方向集结列阵,左翼是参将卢怀英率领的督标营五千多将士,右翼是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一万六千多将士。 将近三万明军将士组成若干个巨大的方阵,在炎炎烈日之下严阵以待,普遍红色的军服铠甲,如同红色的海洋,远远望去蔚为壮观。 在明军大阵前方数里外,多尔衮率领七、八万清军正在向北撤退,满蒙八旗兵马在行进中整齐有序,各旗之间相互掩护,众多的方阵如同浪潮一般向北移动,根本不给明军可趁之机。就连尚可喜所部残兵,此时也能跟着主力大军快速移动,让刘衍不由有些诧异。 刘衍眉头紧锁,不可否认的是,此时的清军的确是这个时代最强大的军队之一,凶悍、训练有素,在连遭败绩、士兵伤亡达到两成,全军士气低下的时候,还能在撤退的时候阵型不乱,实在难能可贵。 “大人,咱们为何不打一场,就算留不住奴贼大军,也能咬一口!” 苗绍恨恨的说着,一旁的许铭也是一样,也是请战想要率部冲击一阵。 在灵山卫新军将士的心中,清军早已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只是一支比较顽强的敌军罢了,上到千总、下到士卒,都有足够的信心击败清军,哪怕清军的兵力占优! 可是刘衍却依然保持着理智,现在明军兵力依然处于劣势,而且至少一半的兵马都是战力堪忧的杂兵,此时主动进攻,无异于将大好形势拱手让人。 “传令各部将士原地待命,不得妄动,等待命令!” “大人!” “大人?” 刘衍瞪了二人一眼,喝令道:“听令!” 就在这时,刘衍注意到大军后方,在济南城的方向有一支上百人的马队赶来,看旗号正是卢象升和颜继祖。 于是刘衍指着远处的马队,说道:“你们二人各回本阵待命,我去迎接卢督臣和颜抚台。” 不多时,刘衍将卢象升和颜继祖接回中军,三人来到瞭望台上,继续观望远处正在北撤的清军。 三人之中,颜继祖最为兴奋,笑着说道:“哈哈,真是想不到啊,短短时日,十万清军便在济南城下折戟沉沙,被刘指挥使打得仓皇北撤,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捷啊,斩首上万,上万啊!” 卢象升的脸上也洋溢着喜悦,以手抚须,笑着说道:“是啊,战局变幻无常,刘指挥使居功甚伟,本督定当在捷报中给刘指挥使请功!” 刘衍抱拳谦逊了几句,心中也是自豪。 随后卢象升问道:“刘指挥使,现在督标营、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和灵山卫新军都齐聚于此,抚标营与其余各路兵马驻守济南府城,大军没有后顾之忧。是不是攻一下,如此也不能让奴贼从容撤走啊。” 此时明军各部军容严整,看上去非常的提气,卢象升自然不会坐视清军从容撤走,想着趁大胜之威,再重击清军一下。 刘衍却不为所动,抱拳说道:“督臣明鉴,眼下我军阵容虽然强悍,但是真正能战的只有属下的新军,以及督臣的督标营。至于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只能打顺风仗,一旦奴贼大举反攻,那三营多半会崩溃,甚至会连累友军。” 刘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除了灵山卫新军,其余的明军大多只能打顺风仗,主攻进攻的话,主力还是自己的将士,即便能够取胜,损失都是自己的,功劳却是所有人的,这样的亏本买卖自己是不会干的。 “此外督臣也应该知道,奴贼各部虽然屡屡受挫,但是各旗主力尚在,又大多是骑兵,我军各部战力普遍不高,骑兵少、步兵多,追击起来容易被奴贼翻盘,所以此番我军的主要目的,还是尾随为主。” “如果奴贼露出破绽,我军自然要打一打,可是如果像现在这般无懈可击,属下以为我军就不要强行进攻,以免葬送大好形势。” 卢象升闻言不置可否,只是望着越走越远的清军军阵。颜继祖看看卢象升,又看看刘衍,说道:“那咱们率部跟到这里,难道就只能看着?” 刘衍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卢象升坚定的举起马鞭,指着已经走远的清军大阵,说道:“我等身为大明臣子,不能为国杀敌,却只能在此恭送敌军,实为耻辱!” 随后卢象升对刘衍说道:“本督决心已下:率领督标营追击奴贼大军,至少也要有所斩获,让一众奴酋知道,我大明绝不是胡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刘衍看着慷慨激昂的卢象升,心中虽然也是一阵感动,但是却理智的说道:“督臣三思,多尔衮、多铎等奴酋都是久经战阵的老狐狸,他们肯定会部署重兵殿后的,此时追击太过凶险。” 颜继祖见刘衍如此说,便也改变了主意,跟着说道:“督臣,既然刘指挥使如此说,那此番就算了。我军已经斩首上万级,这已经是天大的功劳,又何必呢?” 卢象升说道:“奴贼军中还有众多被掳掠的百姓,我军就此罢兵,难道就任由大明子民被奴贼掳走!” 刘衍闻言忽然心头一动,电光火石之间,便重新拿定了主意:“督臣高义,属下自愧不如!” 随后刘衍大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属下就主动请缨了。请督臣下令,由属下率部追击奴贼大军!不过属下新军缺少铁骑,还请督臣下令督标营一起随行。” “好!” 卢象升欣慰的说道:“本督让参将卢怀英率部与你一起前往。虽然卢怀英身为参将,官职比你高,但是本督特命,此番追击,你刘衍为主将,让参将卢怀英做你的副将!” 刘衍正求之不得,笑着对站在卢象升身后的卢怀英抱拳说道:“那此番就有劳卢参将了。” 一旁的颜继祖见状,也动了小心思,笑着说道:“既然督臣和刘指挥使为国杀敌,本抚也不能落后。” “这样,就让抚标营参将许桐珲也一起前往,给刘指挥使当副将,将我抚标营的两千铁骑一并带上,为刘指挥使壮声势!” “这个老狐狸,不就是担心有了功劳他分润不上吗?” 刘衍心中鄙夷了颜继祖一番,不过能多一分力量,刘衍自然不会拒绝,于是抱拳感谢了一番。 三人商议妥当,卢象升和颜继祖便一同返回了济南府城。参将许桐珲也一同回去,调集抚标营骑兵,两个时辰之内便会赶来汇合。 随后刘衍派人联络张友勋、韩煦、鲁庭言三人,让三人大张旗鼓的返回济南府城,给清军造成明军已经放弃追击的假象,以便迷惑鞑子。 同时刘衍和卢怀英率领灵山卫新军、督标营五千多将士快速南下,在数里外折而向东,最后再快速向北追击清军。 入夜时分,灵山卫新军、督标营,以及赶来汇合的抚标营两千铁骑在一处旷野安营扎寨,再往北三十里,便是大清河。过了大清河,便是济阳、临邑、德平,再往北就出了山东地界了。 中军大帐内,各营的夜不收已经撒了出去,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苗绍、许铭、荀景云几人齐聚这里。 陈勋说道:“大人,咱们向南绕了这么一大圈,还追的上奴贼大军吗?” 刘衍说道:“奴贼军中有大量的百姓,还有掳掠来的钱粮辎重,快不了,除非那些鞑子将人口和钱粮都放弃。放心吧,咱们一定能追上。” 王越的脸上依旧挂着一副讨好人的笑容,说道:“大人,咱们此番追击,兵力上太单薄了啊。” 刘衍说道:“追击、追击,重点在于追,而不是击,明白吗?所以不要想斩首多少,而是要思考如何在追击中得到最大的好处。” 陈勋、王越等人面面相觑,忽然张义笑着说道:“原来大人是盯上奴贼掳走的百姓和钱粮了!” 众人恍然大悟。 刘衍赞许的看了看张义,而后对众人说道:“所以,此战的目标诸位要记住,追上奴贼大军后,能战则战,不要硬拼。” “得令!” 这时,陈勋小声说道:“大人,督标营和抚标营的人也跟着呢,要是缴获了人口和钱粮,咱们不好隐瞒的。” 刘衍摆了摆手,说道:“没必要隐瞒,钱粮分给他们一些也无妨,主要是人口,咱们帮着卢督臣和颜抚台安置被掳百姓,他们二位大人应该很高兴才是。” 次日一早,督标营参将卢怀英和抚标营参将许桐珲来到中军大帐,见刘衍已经整装待发,纷纷打着招呼。 “刘指挥使,咱们这就出发?” “今日咱们是否继续向北追击?” 刘衍看着焦急的二人,笑着说道:“二位将军稍安勿躁,我已经下令,大军半个时辰之后出发,请二位将军为我守卫大军两翼。” “呵呵,这好说。” 刘衍又对许桐珲说道:“许将军放心,天还没亮的时候,各营夜不收已经出发,大军先向北追击,等到夜不收陆续回信之后,再做调整。” “嗯,那就好。” 半个时辰之后,灵山卫新军、督标营和抚标营骑兵整顿出发,一万多名将士向北追赶,一路朝着北面的大清河赶去。 就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前营的一队夜不收快马而回,向刘衍禀报道:“启禀大人,前方大清河南岸发现押运物资、人口的奴贼一部,正等待船只渡河!” 刘衍微微一愣,没想到还真追上了一部分清军。 刘衍明白,清军一定是将劫掠来的人口和钱粮给分了,哪一旗掳掠来的,就算是谁的。 于是刘衍问道:“滞留在大清河南岸的是哪一旗的奴贼?” “满州镶红旗,人数大约两百多人。” 刘衍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是奴酋杜度的人,两百多,人数也正好。那就打!” “传令:全军快速前进,直扑大清河南岸!” 第二百三十五章 缴获 黄昏时分,大清河南岸。 满州镶红旗牛录章京色尔古烦躁的来回踱步,不时对身边的部下大声咆哮着。 自从奉命大将军下令北上之后,各旗便将劫掠的人口和钱粮物资收拾装车,跟随在主力兵马后面向北进发。镶红旗的所有缴获,便由牛录章京色尔古负责押运。 当大军行进到大清河岸边的时候,过河的桥梁年久失修,大军没通过多少便出现了险情,清军各部只好各显神通,或是策马泅渡过河,或是用携带的牛皮筏子过去,或是直接游过去,反正今年天气炎热少雨,大清河的水量已经很少了。 可是色尔古带着的三百多人却无法过河,毕竟押运着满州镶红旗此番的缴获。三百多清军还好说,可是掳掠来的数千明国百姓,以及几十车钱粮物资却无法泅渡过去,只能等待船只运送。 就这样,杜度命色尔古率部留守在这里,派人去搜寻船只过河,然后再追赶主力兵马。 “都一天了,船只在哪!” 等了许久,派出去寻找船只的拨什库大汗淋漓的赶了回来,却没能找到哪怕一艘船只。 “大人,这方圆几十里连人烟都没有,更别说船只了,小的真是找不到啊。” 色尔古怒声吼道:“没有船,这些俘虏和钱粮怎么办,都丢到河里去吗!” “大人,不如搭桥吧,虽然慢些,但总比干等着强。” 色尔古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也好,立即去砍伐树木,搭桥!” 三百多镶红旗士兵纷纷忙活开,炎炎烈日下,这些鞑子兵赤膊上身,挥汗如雨的砍伐树木,然后将树木丢进河里,一些会水的鞑子兵跳进河中,将一段段木桩插入河床中,一点一点的搭建木桥。 色尔古找了一个阴凉处,坐在一棵大树下,身上的铠甲也都脱了下来,但是依然汗流浃背,光秃秃的脑袋上拖着一根猪尾巴,汗珠不断从小辫子留下来,很快就在地上积攒了一滩汗水。 此时那拨什库跑来,满脸谄媚的说道:“大人你看,桥桩已经陆续弄好了,再等等,就能开始铺桥板了。” “嗯,快些。” “嗻!” 那拨什库说道:“大人,这里还没出山东,是不是派些斥候出去,防止明军突袭啊?” 色尔古不以为然,说道:“怕什么!刘衍、卢象升所部已经返回济南府城了,除了他们二人,别的明军哪里有胆子搞突袭?” “那、那倒是。” “其余的明军都是软脚虾,不足为虑。” “大人高见!” 色尔古看了看天色,然后说道:“去那边,找几个美貌的汉女过来。” “嘿嘿!” 拨什库淫笑着说道:“小的明白,大人稍后。” 随后拨什库一边朝着看押百姓的地方走去,一边招呼几个包衣大声说道:“你们几个,赶紧给大人搭帐篷,快些!” 当拨什库来到河边看押百姓的地方,数千百姓顿时一阵骚动,不少女子都低下头,蜷缩在周边同伴身后。 拨什库四下看了看,然后在人群中发现了几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在人群中指了指,身后的几个步甲随即便冲进人群,粗暴的拽着几个少女就往外走。 “救命啊!” “爹,救我!” 周围的百姓纷纷上前阻拦,更多的百姓则是看着这一切,眼神中充满了畏惧。 “混账阿哈,找死!” 一个步甲被身旁的老人抱住了腿,那老人不断求饶着,希望能放过自己的孙女。 可是这样的举动却惹怒了清军步甲,只见那步甲拔出挑刀,一刀将老人枭首,鲜血四溅,周围的百姓都被喷了满头满脸的热血,顿时吓得周围百姓尖叫着向后退去。 而被步甲拖拽的少女更是发出一声惨叫,扑在老人的无头尸体上凄厉的哭喊着。 “给爷走!” 步甲不管不顾,揪着少女的长发,大步向外走去,沿途的百姓再也不敢阻拦,或是愤怒,或是悲伤,所有人都注视着嚎啕大哭的少女,没有人再敢上前。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轰鸣声,那步甲诧异的向南边望去,只见一支铁骑大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外围,正全速冲杀过来。 “明军!” 此时外围只有十几个镶红旗鞑子兵警戒,看到数千明军铁骑早就目瞪口呆,纷纷射出几箭,而后转身就跑。 那拨什库大叫一声,带着强抢美女的几个鞑子兵慌张的跑开,一路上集结人马,准备结阵抵抗。 而数千百姓见状也傻了眼,这些官军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敢主动进攻这些鞑子兵? “万胜!” 突然,一个百姓振臂高呼,紧接着数千百姓纷纷欢呼起来,看守的数十鞑子兵恼怒的呵斥着,不断用手中的武器殴打身边的百姓。 “乡亲们,官军来了,跟狗鞑子拼了!” “杀鞑子!” 数千百姓见到了明军杀来,顿时有了底气,瞬间就将数十个镶红旗鞑子兵围了起来,虽然众百姓手无寸铁,可是拳打脚踢之下,在付出上百人的代价后,竟然将这数十鞑子兵全部打倒,拳打脚踩之下,数十个鞑子兵也变成了数十滩腥臭的烂肉血水。 此时千总许铭率领一千多骑兵营将士冲了进来,直接将三百多清军的临时营垒击穿,让这些清军根本没有机会列阵成功。 与此同时,参将卢怀英率领督标营的三千铁骑径直朝着数千百姓而来,当场将众百姓解救下来。 而参将许桐珲则是率领抚标营的两千铁骑冲到另一边,开始围歼看守钱粮物资的一百多镶红旗鞑子兵。 色尔古目瞪口呆的看着数千明军铁骑杀来,特别是看到了灵山卫新军、山东总督、山东巡抚的旗号,顿时惊呼道:“卢象升、刘衍部!” 色尔古根本没有胆子迎战,区区三百多人,哪怕都是马甲、白巴牙喇兵,也难以与卢象升、刘衍部的数千精锐铁骑对攻。 于是在密集的鸟铳声和厮杀声中,色尔古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残存的一百多镶红旗鞑子兵纷纷策马聚拢过来,此时过河是不可能的了,色尔古当机立断,率领残兵朝着西面逃窜。 可是众人没跑出多远,便看到前面出现了一支大军,组成的严整方阵正朝着这边压过来,看旗号赫然是灵山卫新军左营。 而在南面,更多的灵山卫新军将士也组着方阵杀来,此时色尔古所部已经被彻底包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众人的脸色非常难看,纷纷看向了色尔古。 “向北,泅渡过河!” 众人纷纷策马赶往大清河边,十几个跑得慢的鞑子兵,当场就被赶来的中营鸟铳手打死,猛烈的鸟铳声,让色尔古等人肝胆俱裂,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是拼了命的策马狂奔。 当色尔古翻身下马来到河边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六、七十人,手下的拨什库也早已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被打死了,还是趁乱跑到别处去了。 此时众人没有说话,纷纷将铠甲解下,甚至兵器都纷纷丢弃,然后如同下锅的饺子一般,纷纷跳入河水之中。 紧接着,中营右总百总滕江河率部赶到,四百多将士看到满地的铠甲、衣服,以及河水中正在扑腾的几十个鞑子兵,纷纷大笑起来,指指点点的好像在看热闹一般。 色尔古回头看去,只见数百灵山卫新军在岸边放肆的大笑着,脸上顿时红一顿白一顿,自己跟随旗主主子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的,好像是牲口一般,被明军取笑! 可是色尔古的手脚却没有停顿,而是更加快了几分,因为滕江河已经集结了右总的两百多鸟铳手列队,然后对准河水中的鞑子兵,开始齐射。 “预备!放!” “砰!砰!砰!” “装填!” “放!” “砰!砰!砰!” 一轮又一轮的齐射,顿时将河水打得水花四溅,好像是沸腾了一般。 正在泅渡的色尔古等数十鞑子兵根本无处可躲,纷纷被射杀在河水之中,转眼间河水便被鲜血染红,包括色尔古在内的几十人陆续沉入河中,不见了踪影。 滕江河见状惋惜的说道:“可惜了,足足好几十颗首级,都沉下去了。” 此时战斗已经结束,刘衍率领灵山卫各营原地休整,然后策马来到河边。 参将卢怀英安抚好众百姓,便派人清点人数。另一边,参将许桐珲也正带人清点缴获的钱粮物资。 刘衍策马赶来,卢怀英和许桐珲都凑了过来,二人的脸上满是喜色。 “呵呵,刘指挥使来了,看,这又是一场大捷啊!” 许桐珲也笑着说道:“刘指挥使,你看这些缴获和人口……” 刘衍四下看了看,然后低声问道:“不知两位将军清点得如何了?” 卢怀英和许桐珲对视一眼,然后卢怀英率先说道:“这边被奴贼抓来的百姓有七千四百多人,具体的情况,有多少男丁、多少妇人、多少孩童,还需要时间进一步清点。” 许桐珲说道:“奴贼搜刮的民脂民膏都在这了,时间有限,现在只清点出白银十二万九千多两,黄金三百多两,粮食十九万四千石,其余布匹、珠宝、衣服等物资无算。” 刘衍点了点头,看着卢怀英、许桐珲期待的表情,笑着说道:“此战咱们斩获了两百二十多颗奴贼首级,我看就都算在二位将军身上吧。” “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呢。” “刘指挥使真是高义,佩服之至,佩服之至!” 刘衍和卢怀英、许桐珲寒暄了几句,便说道:“至于这些钱粮,我灵山卫就不要了,不过二位将军劳苦功高,各自分一些回去,也算犒劳将士了。剩下的清点一下,带回去交差,如何?” 卢怀英和许桐珲顿时激动起来,刘衍可真是大方,二人还想着拉上刘衍一起留存些银子,现在刘衍直接表明不要银子,那他要什么? 卢怀英问道:“那刘指挥使是什么意思?这么多的银子,其实拿一些也无妨的。” 刘衍笑着说道:“银子就算了,不过那些被俘的百姓,我想带回灵山卫去。二位将军应该知道,我灵山卫人少地贫,正需要这些人口去开荒种地。” 卢怀英说道:“刘指挥使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向督臣建议,将这些百姓全都迁到灵山卫去安置。” 许桐珲说道:“眼下济南府城周边被奴贼大军荼毒,自然无法安置这些百姓,能迁到灵山卫去,也算为国出力了。回去之后,我也会向抚台大人建议的,刘指挥使放心好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金银如山 当刘衍、卢怀英、许桐珲率部撤回济南府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卢象升和颜继祖闻讯急忙率众赶到济南府城西门外,鲁庭言、张友勋、韩煦等参将,李继文、胡宗明等各营游击将军,都跟在二人身后,在西门外等待大军凯旋而回。 只见灵山卫新军、督标营、抚标营的战旗在烈日下不时展开,一万多名将士列队由远及近,大军阵型严整、杀气腾腾,与平日里的明军形象完全不同,一副强军气度。 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二人都是喜上眉梢,如今刘衍越战越强,假以时日,肯定会超过二人。以二人和刘衍的关系,李继文和胡宗明可以断定,将来刘衍必定会是二人的靠山,所以刘衍越强,二人心中越是踏实。 张友勋也是一样,刘衍所部归即墨营掌管,此番刘衍率部立下大功,自己这个上官也势必会水涨船高,脸上洋溢着喜悦,心中更是兴奋,看向鲁庭言和韩煦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仿佛比他们二人高了一等。 很快一万多将士抵达城下,刘衍、许桐珲、卢怀英三人策马赶来,待到卢象升、颜继祖等人跟前,三人翻身下马,随后推金山倒玉柱行礼。 “哈哈!” 卢象升异常开心,早些时候已经收到了刘衍派人送来的战报,虽然此番追击没有太大的斩获,但是也斩首两百多级,救回了数千百姓,算是尽了力,给济南之战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三位将军请起!” 卢象升大笑着向前几步,将刘衍、卢怀英、许桐珲虚扶起来,颜继祖也笑着上前夸奖了一番。 刘衍抱拳说道:“启禀督臣、抚台,末将等幸不辱使命,在大清河南岸截住一部满州镶红旗奴贼,大约三百余人。卢参将和许参将率部主攻,末将率部跟随,经过一番恶战,将其部就地歼灭,斩首二百多级,救回百姓七千多人,缴获钱粮甚众,请督臣、抚台查验!” 卢象升以手抚须,笑着看向刘衍,眼神之中充满了赞赏。此战的功劳显然是刘衍主动让出来的,卢象升和颜继祖心中都很清楚。 随后卢象升说道:“此番济南之战,刘指挥使当为首功,本督稍后便书写捷报,刘指挥使与诸位将军的功劳,本督都会一一写明。” 颜继祖也笑着说道:“本抚也会上书一封,附议卢督臣的捷报,诸位将军放心好了。” 刘衍、卢怀英、许桐珲等众人纷纷抱拳谢过。 卢象升随即让众将士回营休整,然后与颜继祖一起,来到七千多百姓处,好言安抚了一番,并且称诺会上书朝廷,为众百姓争取安置的政策。 随即参将卢怀英抱拳进言道:“督臣,眼下城中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这些百姓,不如将这些百姓暂时安置在灵山卫新军大营中。” 参将许桐珲也抱拳说道:“督臣、抚台明鉴,属下以为这些百姓来源太杂,还是先安置在城外军营中,由刘指挥使对这些百姓甄别一番,以防其中混入奴贼奸细。” 卢象升和颜继祖纷纷点头赞同,刘衍随即叫来镇抚官荀景云,命其带人将这七千多百姓带回大营中安置。 卢象升看着救回来的数千百姓陆续前往灵山卫新军大营,众人劫后余生,都是喜极而泣、双手加额,卢象升心中也非常欣慰。 “卢督臣。” 颜继祖笑着说道:“咱们也进城去吧。” 卢象升说道:“也好,刘指挥使当为座上宾,让各部游击将军以上的将官都来吧,今晚在总督府内设宴,本督要为众将庆功!” 这时刘衍抱拳说道:“启禀督臣、抚台,此战缴获的大量钱粮是否也运入城内?” 在抵达济南府城之前,许桐珲和卢怀英便从缴获的钱粮之中,各自拿了两万五千两银子,然后将剩下的钱粮写成了一份清单。 此时刘衍拿着这份清单呈给了卢象升,卢象升看过之后,只见清单上十多万两银子,十几万石粮食,以及大量的黄金、财物,说是缴获了一座金山银山也不为过。 颜继祖站在旁边也看清楚了清单,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情,说道:“督臣,有了这些钱粮,咱们赈济百姓、修葺城池、招募兵马的银子不就有了吗?” 卢象升摇了摇头,说道:“这些缴获都要上交朝廷,至于赈济百姓、修葺城池等各项开支,自有兵部拨款。” 颜继祖看了看哑然的众将,然后将卢象升拉到一边,小声说道:“督臣啊,兵部那些大老爷,真的能指望得上吗?此番奴贼大军已经转战北直隶了,等到此番奴贼撤出长城,北直隶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兵部的钱粮自然要优先花在北直隶和京师周边,轮不到咱们的!” 颜继祖还有一番话没有说出来,有兵部尚书杨嗣昌在,兵部的钱粮怎么会补贴给山东这边? “所以啊,这座金山银山,最好还是留在济南城,不要送出去。否则等到下次再有战事,督臣拿什么迎敌作战?” 卢象升重重的叹息一声,然后说道:“国事如此,岂是人力所能扭转的!” “好吧!这些钱粮就暂且留下。” 说完,卢象升和颜继祖回到众人面前,卢象升对刘衍说道:“将这些钱粮运到城中,全部存入府库之中。” “得令!” 随着一辆又一辆的大车进入城中,沿途的百姓也都发出了阵阵惊呼,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钱粮财货。 当运着两百多颗首级的大车进入城中的时候,沿途的百姓顿时爆发出一阵怒吼声,然后沿途的百姓纷纷用石块、土块等各种东西投掷过来,很快就将大车上的首级砸得破损不堪,押运的官兵急忙加快了脚步,这些可都是军功,生怕这些首级被损坏,无法计算军功。 总督府内,卢象升在花厅内摆下了四桌酒宴。 在主桌上,卢象升为主,颜继祖为副,刘衍、张友勋、鲁庭言、韩勋、卢怀英、许桐珲围坐在一起。李继文、胡宗明坐在旁边那一桌,看着主桌上坐在第三席位的刘衍,二人都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其余几桌的将领也都是如此,各自想着什么时候才能陪着卢象升、颜继祖一同饮酒。 众人坐齐,卢象升端起酒杯站了起来,众人纷纷跟着起身。 “奴贼大军挫败而回,我军斩首九千余级,杀伤奴贼甚众,此乃国朝自有东事以来,从未有过的大捷!” 卢象升脸色微红,显然心情非常激动,大声说道:“此战,灵山卫操守官刘衍为首功,其麾下新军浴血奋战,才有今日之大捷。诸位请举杯,为刘指挥使贺!为灵山卫新军将士贺!” 众人纷纷举杯,大声说道:“为刘指挥使贺!为灵山卫新军将士贺!” 刘衍心中激荡,举起酒杯大声说道:“为督臣、抚台贺!为诸位将军贺!为我大明将士贺!” 众人干杯之后,卢象升心情大好,说道:“今晚,本督便将捷报写好,待到圣上知晓,定会重赏有功将士,诸位都会雨露均沾,日后诸位一定要奋勇报国,以报天恩!” “愿随督臣报效国朝!” 颜继祖随后说道:“此战首功当为刘指挥使,麾下新军战力之强,诸位有目共睹,希望刘指挥使凯旋之后,继续勤奋练兵,为国朝多多操练新军将士。如此,刘指挥使将来的成就,将不可限量啊。” 众人纷纷附和着,花厅内,虽然是刘衍的官职最低,可却是所有人的焦点,有卢象升和颜继祖的赏识,刘衍在众人之间,俨然是众将之首的姿态。 刘衍抱拳说道:“抚台的嘱咐,末将一定铭记。只是我灵山卫本就人口稀疏、财政短缺。此番为了操练这九千多新军将士,已经几乎将灵山卫的人力榨干。灵山卫的男丁不是入伍从军,就是在军屯耕种、打造兵备等等。” “此战我灵山卫新军有一千七百多名将士伤亡,末将就算是将缺额补充上,也是实属不易。要再多编练些人马,末将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颜继祖微微一愣,然后看向卢象升,只见卢象升也眉头紧锁,显然是在琢磨刘衍这番话的用意。 就在此时,卢怀英抱拳说道:“督臣、抚台,既然灵山卫的人力不足,此战不是救回来七千多百姓吗,不如将这些百姓迁到灵山卫,全部充作军户,以补充灵山卫的人力。” 一旁的许桐珲也趁机说道:“末将以为卢参将所言甚是。眼下济南府城周边残破非常,想要将这些百姓原地安置,也是困难重重,不如迁到灵山卫去,两全其美。” 有了卢怀英和许桐珲带头,李继文和胡宗明、张友勋、鲁庭言、韩煦等人也纷纷附和,明眼人都知道刘衍盯上这七千多百姓了,于是众人都想帮着刘衍说话,落个好人情。 卢象升点了点头,众人的建议很合理,便直接说道:“也好。刘指挥使,你率部回去的时候,便带上这七千多百姓吧,随后本督会派人为这些百姓变更户籍,全部登记为军户黄册。” 刘衍心中喜悦,抱拳谢过。 卢象升又说道:“还有此番缴获的钱粮,本督决定拿出一部分来,犒赏各部将士。” 众人顿时大喜。 “灵山卫新军将士战功最大,分得白银三万两、粮草四万石。督标营分得白银一万两、粮草五千石,抚标营分得白银一万两、粮草五千石,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各分得白银一千两、粮草三百石。其余各部将士各分白银五百两、粮草一百石。” 众人闻言,虽然眼红刘衍的收获,但是却无话可说,毕竟灵山卫新军的战绩摆在那里。 刘衍也笑了笑,这些钱粮自己原本没想要,此时卢象升提出来,也算是意外收获了。 颜继祖拍手笑道:“好,现在公事说完了,咱们举杯,今晚诸位定要尽兴!” 第二百三十七章 德王召见 次日一大早,刘衍睡眼惺忪的从营帐中出来,昨晚的酒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刘衍喝得晕晕乎乎的才从总督府出来,在苗绍等几个亲卫的陪同下,坐着牛车回到城外大营。 “下次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刘衍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昨晚喝的都是大盘堡酒坊出产的烧锅酒,喝了两壶,就已经到量了。 “大人。” 苗绍笑着走过来,手里还递过来一个水囊:“这里面是酸汤,听说很解酒,大人喝点吧。” 刘衍接过来喝了一大口,果然生津解腻,醉宿之后的不适感顿时消减了许多。 “这是从哪来的?” “城中有卖的,只在早上售卖,属下刚刚派人买回来的。” “有心了。” “大人!” 苗绍凑近了低声说道:“大人,咱们何时撤军回去?” 刘衍看着归心似箭的苗绍,诧异的问道:“怎么,你又没有家事,着急回去?” 苗绍笑呵呵的说道:“这不是发下了赏银,而后朝廷的封赏也会有,属下想回去托人说媒,娶上一房媳妇。” 刘衍顿时来了兴趣,问道:“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还没,所以属下才着急啊,急着回去找媒人。属下听说灵山卫城有一个闻名的媒婆,经她寻觅,都能找到合适的对家。” 刘衍笑着说道:“放心吧,我估计时间不会太久了。” 正说话间,刘衍便看到许铭领着一个太监走来,顿时谨慎了起来,对明末的太监也没有什么好感。 “走,咱们过去迎迎。” 刘衍、苗绍走上前去,只见那太监很是谦恭,笑呵呵的双手一摊,说道:“杂家见过刘指挥使,刘指挥使如此年轻,却战功卓著,真乃少年英雄啊!” 刘衍笑着抱拳称谢,然后说道:“公公是……” “呵呵,杂家是德王府的监管太监,姓王名悦。嗨!说是什么监管太监,其实就是德王府上的一个奴才,平日里伺候德王殿下,有事的时候,帮着德王奔走奔走……” 刘衍和许铭、苗绍顿时愣住了,这个太监竟然跟后营千总王越同名! 刘衍礼貌的拦住喋喋不休的监管太监王悦,说道:“不知公公此来有何指教?” 王悦笑着说道:“呵呵,是德王召见。这不是奴贼撤军了吗,今早卢总督和颜巡抚去了德王府,向德王偿还了部分赊借的钱粮,顺便提起了此战的功臣良将。这头一号大功臣,就首推刘指挥使啊,待到朝廷论功行赏,刘指挥使至少也是个将军了!” 刘衍眼见太监王悦又要喋喋不休起来,便急忙笑着说道:“既然是德王殿下召见,那咱们就尽快动身吧。烦劳公公到帐内稍后,我这就去换身衣服,咱们马上出发。” “好!刘指挥使果然是快人快语,杂家喜欢……” 许铭急忙恭敬的将王悦请到中军大帐内,同时刘衍将苗绍拉过来,小声说道:“我去准备一下,你去准备五十两银子,回头塞给那个太监。” 苗绍一脸不情愿,嘟囔了一声:“便宜这个死太监了!” 不多时,刘衍换上了一身指挥使的官服,骑着崇祯帝赏赐的战马,与监管太监王悦一起入城,直奔德王府。 刘衍并没有来过德王府,不过也听闻过德王府的一些趣闻,在穿越之前,甚至还曾到济南德王府旅游参观过,只是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德王府,与后世德王府有多大的不同了。 德王府是在元代张荣府的基础上扩建而来的,这个张荣本就是济南人。张荣年轻的时候,济南还是金人统治,为了反抗金人的压迫,张荣率领一众济南人发动起义,义军盘踞黉堂岭与金人大军激战多年。 而后元太祖成吉思汗发动了对金朝的战争,一举拿下山东,张荣随即率五十万大军投靠元军,张荣率先锋部队强渡黄河,夺取战船五十余艘,立下赫赫战功。元太祖授他为金紫光禄大夫,山东行省尚书、兼兵马都元帅,知济南府事。所以张荣府邸辉煌,不难想象。 刘衍在太监王悦的陪同下,从德王府正门进入,一路上算是见识到大明藩王府邸的华丽和奢靡。 大明朝对王府建制有严格的规定:藩王府邸只能是紫禁城规制的一半,不能逾越。德王府东西阔一百五十丈二寸二分,南北长一百九十七丈二寸五分,城高二丈九尺,墙厚:下宽六丈,上宽二丈。 王城面积相当于紫禁城面积的一半偏小,实地建筑东起县东巷西至芙蓉街;前对州城主干道,后临厚载门街。 德王府内建有三座大殿,分别称名为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并建有正宫、东宫、西宫。 王府周围有两丈多高的宫墙,府前立有高大的牌坊,坊额题字"钦承上命","世守齐邦"。宫院四面各辟宫门:南门(正门)称作"端礼",东门称作"体仁",西门称作"遵义",北门称作"广智"。各门前均有牌坊。正门外有一座砖砌的影壁,影壁后有半圆形围墙,东、西各开一门,即东辕门和西辕门,以供人出入。 德王府内的珍珠泉和北面的濯缨湖为西苑,珍珠泉上建有渊澄阁,阁后为孝友堂和燕居斋。此时元人所建的白云楼已塌毁,首代德王朱见潾又在旧楼的废基上修建了濯缨轩,并在濯缨湖北岸堆修假山。濯缨湖,汇聚珍珠、散水、溪亭诸泉而成,当时广约数十亩。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而后流出宫墙。湖中可泛舟,湖水荡漾,云影入波,景色秀丽。 此外,朱见潾在王府内还开凿了玉带河,与王府以西的曲水河(也称梯云溪)沟通,营造了画舫,供朱见潾及其嫔妃们在濯缨湖游乐。出有香车骏骥,嬉有画舫轻舟。登高远望,南观青山叠翠,北眺黄河闪银,一派京畿外的皇宫御苑。 德王无参政之劳,终日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朝朝宴舞,日日笙歌,尽享人间富贵荣华。他曾在濯缨湖上赋诗一首:"印月池头月正明,主人曾此濯冠缨。肯夸风景殊人世,却爱源流合圣清。"据此,这位皇子独霸湖泉后的得意之情可见一斑。 不过德王府西北缺一角,刘衍也曾听说,于是便向太监王悦询问起来。 得知此处原为居民毛氏之宅,德王为扩大王宫,以巨款买毛宅,毛氏不受,激怒德王,把毛氏二子抓进王府,毛二投湖以死抗争。于是邻舍群起,向德王提出抗议,德王不得不让步。因而王府终缺一角。 街邻每逢旧历六月初一毛二投湖之日,便聚集湖上划船摆贡,以纪念反抗王府的毛二。明末诗人王象春还特意为毛二之举写诗赞颂,诗云:"咸阳官阙已成尘,毛二蜗居可认真?鬼哭城崩当六月,几时秋雨灭青磷。" 刘衍走在德王府内,只见一路上遍布楼台水榭,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石桥曲径、奇花异木、参天古木郁郁葱葱,极其豪华。 刘衍跟随监管太监王悦一路从三座大殿经过,向内府走去。同时太监王悦也颇为自豪的喋喋不休,向刘衍介绍着德王府的情况,仿佛是在向刘衍炫耀一般。 “刘指挥使有所不知,我德王府下设长史司、审理所、仪卫司、群牧所、纪善所、典宝所、典膳所、典仪所、奉祀所、工正所、良医所等机构,均驻王府内……” 说话间,刘衍来到内院的一处雅苑,只见雅苑之内种植了北方难得一见的竹林,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从竹林之中流经。 刘衍走入雅苑,仿佛瞬间置身于成都城外的诸葛祠,不得不赞叹德王府的奢华程度。 “呵呵,刘指挥使请入内,德王殿下和卢督臣、颜抚台就在里面。” 太监王悦恭敬的将一处屋舍的房门打开,刘衍谢过之后,便走了进去。 只见屋舍内的陈设非常雅致,古琴、檀香、名画、茗茶一样不缺,让刘衍不得不佩服德王的品味,至少在“装x”上面,品味还是不错的,可以甩后世所谓的名人几条街。 “末将灵山卫操守官刘衍,拜见德王殿下,参见督臣、抚台!” 德王朱由栎笑着说道:“刘指挥使快免礼,入座吧。” 卢象升和颜继祖也是含笑让刘衍入座,屋内还有一个空位,一个金丝缝制的蒲团,还有一张金丝楠木制成的食案,让刘衍见了瞠目结舌。 刘衍入座后,只见食案上只有四道佳肴,分别是乌巢鱼唇、干煸鹿肉、蜜蒸熊掌和酒炙鲍鱼,另外还有一份汤羹,刘衍仔细看了看,食材竟然是鱼翅和干贝。 德王朱由栎笑着说道:“本王听闻,昨晚刘指挥使在庆功宴上喝了不少酒,不妨先尝一尝这羹汤。这可不是普通的鱼翅,汤底可是用虎骨和象拔吊的高汤。” 刘衍刚刚礼貌性的喝了一口,听完之后差一点就喷了出来,这也他娘的太奢侈了! “要是将这些藩王享乐的钱粮节省出来,全部砸在军力上,估计明军都能装备东风41了,天下局势哪里会败坏到这种地步!” 刘衍心中暗暗想着,同时也对这些大明藩王心生厌恶。大明自从永乐大帝以后,便将各地藩王当成猪养,原本的用意是防止藩王作乱,可是结果却给朝廷造成了巨大的财政负担。 “有朝一日我能掌权,一定整治这些藩王,否则天下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卢象升看着若有所思的刘衍,说道:“本督准备让各部将士返回驻地休整,德王殿下听闻,便要宴请你,这可是恩宠,刘指挥使要谨记啊。” 颜继祖也说道:“刘指挥使能与德王殿下结下善缘,自当受益匪浅。” 刘衍闻言,明白这是两人在提点自己,于是便起身抱拳说道:“殿下知遇之恩,末将铭记在心!” 朱由栎笑着说道:“刘指挥使客气,此番击退奴贼大军,保全我德王府,刘指挥使劳苦功高。不如这样,眼下捷报虽然已经送往京师,但是朝廷的封赏下来,还需要些时日,本王便逾越一番,先给刘指挥使一些赏赐好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后继有人了 深夜时分,刘衍乘兴回到城外新军大营,一同回来的,还有数车赏赐的财物。 此番赴宴,德王朱由栎兴致所知,赏赐刘衍大批财物,光是白银就有五千两,还有布匹三百匹、粮食三千石、黄金一千两。 刘衍将这些财物运回大营内,全部充作军用,自己也没有留下。 两天后,卢象升命各部将士返回驻地,刘衍接到命令之后,也开始做着准备,各营将士欢声雷动,纷纷开始收拾行装。 仅仅一天的时间,就有几支明军开拔,济南府城外的明军大营陆续减少,又过了两天,灵山卫新军将士也整装待发,刘衍入城向卢象升、颜继祖辞行。 总督府内,卢象升与颜继祖都身穿便袍,坐在府中的凉亭内,刘衍身着铠甲,抱拳说道:“属下见过督臣、抚台,今灵山卫众将士整装待发,准备返回灵山卫各处驻守,特来向督臣、抚台辞行!” 卢象升笑着说道:“也好,刘衍你先回去抚恤将士、安抚百姓,有什么需要,就派人向本督禀报。不过有一点,要尽可能多多操练新军,为国出力!” 颜继祖说道:“督臣所言在理,刘指挥使如今战功卓著,前途不可限量,手中必须要有一支强军才行。新军将士在济南之战中折损不少,一定要及时补充……” 不多时,刘衍辞别了卢象升和颜继祖,又向德王府递上了辞呈,然后便出城来到城外大营。 此时城南的防线已经修筑完毕,但是清军已经撤走,这条防线也就失去了作用。卢象升专门下令保留这条防线,作为济南府城的一道防御工事使用。 刘衍看着赶工出来的防线,心中感慨万千,更多的则是遗憾,这条防线如果能够起到作用,清军主力至少要留下一万条人命! 灵山卫新军各营已经集结完毕,七个战兵营在旷野中列阵待命,刘衍策马巡阵,随后便下令全军向南返回灵山卫,数千将士高唱战歌向南进发,其余还没离开的各部明军将士纷纷出来观看,一睹强军风范。 卢象升和颜继祖站在城头上眺望着,心中都有着一丝希冀:希望刘衍能在自己麾下越战越勇,多立战功。 八天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六月中旬,刘衍率领灵山卫新军将士抵达灵山卫城,留守的指挥同知王炆镇、指挥佥事田辉叙、管屯官张耒、经历赵民、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中千户所防守官贾洪雨,以及灵山卫商会会长、刘衍岳丈王靖,都已经聚集在灵山卫城的东门外。 众人看到威风凛凛的新家将士沿着官道开过来,纷纷振臂高呼,济南大捷的消息早就传来,灵山卫上下轰动不已,如此大捷,朝廷肯定会重赏有功将士。 刘衍作为首功将领,到时候封赏一个将军是少不了的,众人作为刘衍的部下,势必会水涨船高,心中自然喜悦非常。 刘衍翻身下马,陈勋、汪博、王越、张义、沈拓、苗绍、许铭、荀景云等人也纷纷下马,众人簇拥着刘衍来到东门外,早已等候在此的众人纷纷行礼。 刘衍大笑着对众人勉励一番,陈勋、汪博等人也与留守众人热烈相拥,虽然出征离开的时间不长,但是却也是打生打死,如今众人平安回来,自然要好好寒暄一番。 这时,刘衍没见到妻子王芸禾,也没看到尚善、若水两个小妾,不免有些诧异。 指挥同知王炆镇看着疑惑的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最好快些回府中看看,有大惊喜等着大人哦!” 刘衍微微一愣,然后看向人群之中的岳丈王靖,只见王靖笑呵呵的对着自己点了点头,刘衍顿时喜上眉梢,抱拳辞别众人,策马就冲向城内。 亲卫营千总苗绍还想着率部跟随,却被王炆镇拦住,只派了几个亲卫跟随:“大人现在可不需要你们跟着,还是跟着我。城中校场已经准备好,让各部将士回去休整,你们几个跟我去城中酒肆,我已经包下城中最大的酒肆大红楼,今日咱们一醉方休!” 话分两头,刘衍策马回到指挥使衙门,进入府中,直奔后院而来。 “夫人!” 刘衍快步来到后院正房,推开房门,只见王芸禾半卧在床上,头上还系着一条红色的绸布,尚善端着一碗汤羹,若水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三人愣愣的看着气喘吁吁冲进来的刘衍,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刘衍见状大笑起来,快步冲到若水跟前,大声说道:“快给我看看,是男是女!” 若水峨眉微皱,气呼呼的说道:“夫君回来不说先看看姐姐如何,却只想着看孩子!” 一旁的尚善也打趣说道:“夫君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不合意了,可千万不要怪罪姐姐呀。” 刘衍大笑着,看了看襁褓中的孩子,只见孩子睡的正香,白白嫩嫩的可爱至极,于是大步走到床边,握着王芸禾的双手,说道:“男孩女孩都喜欢,只要芸娘好好的,万事都可以!” 王芸禾哼了一声,说道:“昨日王同知过来知会,说是夫君今日便回来,我们姐妹三人还满心欢喜,没想到夫君只想着看孩子,却是冷落了我们的一番心意!” 刘衍连连说了许多好话,这才换来王芸禾、尚善、若水的笑容。 一番温存之后,刘衍得知王芸禾在三天前诞下一名男婴,这几天,尚善、若水一直侍奉在左右,刘衍闻言很是感动,当即赏赐尚善、若水一些财物。 “夫君,这孩子还没有名字呢,夫君给起个名字吧。” 刘衍点了点头,思索了许久,才说道:“不如就叫刘盛吧,强盛的盛,盛世的盛。希望等到他长大成人之后,这天下已经不再动荡,这世道也重归盛世繁华!” 尚善、若水频频点头,眼中满是憧憬。 王芸禾笑着说道:“一定会的!有夫君在,这样的世道,一定会被盛世取代!” 灵山卫新军各部凯旋之后,刘衍便命陈勋和王越各率前营、后营返回驻地,毕竟夏河寨前千户所和胶州守御千户所不能没有重兵守卫。其余各营全部驻守在灵山卫城内。 同时,各营伤亡将士的抚恤事宜也由镇抚官荀景云督办,按照阵亡将士每人二十两、伤残将士每人十五两的数额发放。 各营将士伤亡,朝廷本就有抚恤发下,即便各级官吏会层层剥削,但也会有几两银子到手。 此番刘衍又发下这么多的抚恤,那些伤残将士的家眷纷纷感恩戴德,恨不得为刘衍立生祠才行。 接下来,刘衍便命管屯官张耒、钱粮官岳明尽快安置迁来的七千多百姓,同时命指挥佥事田辉叙开始招募新兵,在两个月之内,为各营补充缺额。 很快到了七月中,刘衍在指挥使衙门摆下满月酒,陈勋、王越、汪博、张义、许铭、苗绍、沈拓、荀景云、王炆镇、田辉叙等一众部下纷纷赶来贺喜。 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文登营参将鲁庭言、登州营参将韩煦也纷纷赶来,即墨营游击将军李继文、胡宗明也一并赶来。 如今刘衍不但是卢象升、颜继祖的大红人,听说德王也很看重刘衍,再加上刘衍又新立大功,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众人虽然是刘衍的上官,此番也要赶来凑凑热闹,与刘衍搞好关系。 指挥使衙门内,刘衍摆下的满月酒,足足置办了一百二十多桌,灵山卫新军各级将领,加上各方官吏,各处的百户、总旗、小旗等,还有山东三大营的一众将官。 此外,卢象升和颜继祖虽然没有来,但是二人却派了心腹亲将赶来祝贺,参将卢怀英、参将许桐珲纷纷备了厚礼赶到,被刘衍安排在了主桌上。 让刘衍意想不到的是,德王朱由栎竟然也派人赶来祝贺,便是德王府的监管太监王悦。 随着管事高唱一声,指挥使衙门内前来恭贺的众人顿时鸦雀无声,纷纷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笑嘻嘻的太监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看到出来迎接的刘衍,便扯着嗓子说道:“哎呀!刘指挥使大喜,大喜啊!” 刘衍抱拳说道:“有劳公公前来,有失远迎!” “哈哈,杂家算什么东西啊,不过是替德王殿下跑腿的。今日也是德王殿下想讨杯喜酒喝,只是苦于不能出城,便派杂家过来,刘指挥使可不要见怪啊。” 刘衍笑着说道:“公公折煞末将了,公公里面请!” 随后刘衍引着太监王悦来到主桌,已经坐在这里的许桐珲、卢怀英、张友勋、鲁庭言、韩煦、王炆镇、李继文、胡宗明纷纷起身,向王悦行礼。 “呵呵,都是我大明的猛将,不必客气。今日为的是刘指挥使后继有人,杂家也是讨酒喝的,主角可是这里!” 说着,王悦便拍了拍刘衍的肩膀,众人见状都是眼红不已,如此看来,德王对于刘衍可不是简单的重视而已! “公公谬赞了,请公公入席。” “好,呵呵,好。” 众人纷纷落座,此时整个指挥使衙门的后院、中院都摆满了酒席,众宾客已经坐满,刘衍随即招呼尚善、若水将儿子刘盛抱了出来,众人纷纷凑上前去打量,不由得又是一阵称赞。 尤其是那太监王悦,更是啧啧称奇:“啧啧!看这小娃娃,虎头虎脑的,如此胖乎乎,真是健壮。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此言不虚啊!” 其余众人也是纷纷附和,刘衍谦逊了几句,便命尚善、若水将孩子抱了回去。然后刘衍大手一挥,命人上菜。 随着一道道佳肴被端了上来,酒宴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众人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刘衍也在苗绍、许铭、陈勋、王越、汪博、张义、沈拓等人的“保护”下,开始一桌一桌的敬酒。 就在刘衍敬酒的时候,忽然一名值班的总旗官快步走了进来,抱拳大声说道:“刚刚收到济南快马,恭喜大人,朝廷叙功完毕,晋升大人为游击将军之职,隶属即墨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游击将军 济南总督府转发来的消息说,兵部已经给有功将士发下升赏。 山东各部将士,除了刘衍升迁为游击将军,灵山卫新军将士有所升迁之外,其余各部将士只是得了一些嘉奖,发下了一些赏银罢了。 深夜时分,众多宾客陆续散去,太监王悦,以及张友勋、鲁庭言、韩旭、许桐珲、卢怀英等一众参将,李继文、胡宗明等游击将军被安顿在城中的客栈内,也有专人侍奉。 正堂内,陈勋、王越、张义、汪博、沈拓、苗绍、许铭、荀景云、王炆镇、贾洪雨、田辉叙等一众部下齐聚一堂。 此时众人都是面红耳赤、晕晕乎乎的,不过众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刘衍晋升为游击将军,众人都将水涨船高,前途可期。 刘衍虽然也是笑容满面,不过心中却有些愤怒。 济南之战,刘衍率部斩首九千余级,如此大功,却只是给了一个游击将军而已。按照刘衍之前的估计,如此大功,至少一个参将是少不了的,可是如今刘衍的预料却落空了。 王炆镇和田辉叙看到刘衍的笑容有些勉强,二人都是人精,自然知道其中的缘由。 王炆镇说道:“大人不用多想,朝廷向来如此,凡是有大功劳者,朝中那些大老爷们,都会有意无意的打压。更何况大人是卢督臣的部下,兵部尚书杨大人……” 王炆镇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刘衍也是点了点头。 田辉叙说的更是直接:“大人乃是当世名将,朝中那些朽木自当嫉妒、打压,只有庸才才没人理会!” 刘衍笑着说道:“我并不关心升迁如何,只是部下将士浴血奋战,朝廷的赏赐却如此吝啬,我心中实在不甘!” 众人纷纷叹息。 此番刘衍被升迁为即墨营游击将军,主管灵山卫和鳌山卫这两个卫城。 灵山卫的一众人,势必要有所提拔。到时候谁去鳌山卫,谁留在灵山卫,这就是众人心中思索的事情了。 王炆镇说道:“大人,鳌山卫那边,是不是挑个时候去看一看。我听闻鳌山卫的问题也不少,那边的兵备早就已经废弛了。” 刘衍说道:“这倒不着急,我准备在这段时间料理咱们灵山卫的一些事情。” “不过,我现在倒是在想,即墨营的那些将军们,对于我升迁为游击将军的事情,他们是怎么看的?” 与此同时,在灵山卫城内的一家客栈内,即墨营参将张友勋、游击将军李继文、游击将军胡宗明三人也聚在一起,三人正小声商议着什么。 “我早该想到,刘衍立下大功,肯定要升迁到即墨营之中的!” 张友勋皱眉说着,原本自己对刘衍很看重,想着自己有刘衍这个部下,也能跟着升迁一番。 可是没想到,刘衍凭借斩首九千多级,也才升了一个游击将军,而自己这个上官,兵部只是发下了一个御下有方的嘉奖,估计会有个几十两银子的赏赐,别的就不会再有什么了。 而李继文、胡宗明心中则没有太多的波澜,毕竟二人对刘衍的能力有最直观的评价,知道刘衍不会久居人下。所以此番刘衍与二人平级,二人只是平静的接受而已。 但是张友勋就不一样了,自己没能从即墨营升迁走,却迎来了升为游击将军的刘衍,心中充满了危机感。 “待到刘衍掌控了灵山卫和鳌山卫之后,便是即墨营中,势力最大的游击将军了,就连我这个参将,也不逞多让,你们二位更排不上号了,难道二位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心中苦笑,难道张友勋一个参将,手中也没有几个兵,还想跟斩首九千多级的刘衍掰手腕? 李继文组织组织了语言,说道:“大人的意思是?” 张友勋沉声说道:“刘衍有众多上官的赏识,手中有实权兵马,如今又升迁为游击将军,掌控了鳌山卫,恐怕将来整个即墨营都是刘衍说了算的!”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以一个参将的实力,不是刘衍的对手。可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刘衍爬到我头上,所以我要二位与我共进退,一起抵制刘衍!” 张友勋冷笑着说道:“明着干,我自然不是刘衍的对手,可是暗地里下绊子,暗中排挤,这些手段我还是有的。” 胡宗明问道:“大人的意思是,联络咱们即墨营各处将领,一起将刘衍排挤出去?” “正是!” 胡宗明苦笑一声不再说话,李继文也是低头不语。 二人都觉得张友勋就好像是一个孩童,思考事物竟然如此的幼稚。 刘衍是什么人?杀伐果断! 光凭着一些打压、下绊子的小手段,能将这样的一个实权将领挤走?不可能啊! 张友勋看着李继文和胡宗明都不说话,便冷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是刘衍的老相识,你们不想与刘衍交恶,我能够理解。不过我也奉劝你们一句:日后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也不要多说话,否则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李继文心中暗道:“那就要看你这个参将能干多久了!” 随后李继业起身抱拳行礼,一言不发的推门出去了。 胡宗明也是在心中暗自说道:“跟刘衍使绊子,我看你是嫌命长!” 胡宗明抱拳说道:“大人既然下定决心了,末将也不好说什么,就此告辞!” 看着李继文和胡宗明先后离去,张友勋恼怒不已。 因为朝廷的一份封赏命令,张友勋原本的憧憬全部被打乱了,自己一级没升,刘衍却掌控了鳌山卫,顿时就将自己的权柄分走了一大部分。 “我也想与刘衍友好相处,可是我却不能容忍手中权柄被人分走!” 张友勋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叫来随行的部下,收拾东西便连夜离开了灵山卫。 没过多久,刘衍散了会议,一众部下刚刚离开,刘衍便回到后院想与王芸禾、尚善、若水和儿子闻讯一会儿。累了一整天,刘衍已经非常疲惫,急需休息。 可是刘衍刚刚躺在床上,王芸禾、尚善、若水也哄睡了孩子,正准备围过来,却听到外面有人说道:“大人,即墨营游击将军李继文、胡宗明来访,正在前院正堂等候。” 刘衍微微皱眉,叹息一声坐了起来,王芸禾看了看皱眉不悦的尚善、若水二人,笑盈盈的说道:“看来今晚有人要睡不着了。” 尚善、若水顿时脸颊潮红,纷纷羞涩的跑回了偏房内。 刘衍拍了拍王芸禾的手,说道:“你和她们二人早些休息吧,估计我今天晚上是睡不成了。” “夫君要注意身体,早些回来。” 刘衍应了一声,便来到前院正堂,只见李继文和胡宗明都是换了一身深色的衣服,正焦急的等待自己。 “二位大人这是何意啊,难道是奴贼大军又杀来了?” 李继文说道:“我的刘大游击啊,你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被人盯上了!” 刘衍微微皱眉,说道:“怎么,谁要跟我为难?” 李继文坐下,看着胡宗明招了招手,胡宗明便说道:“是参将张友勋!” “张友勋?” 刘衍诧异的说道:“不会吧,为什么?” 胡宗明随即将刚才在客栈的情况说了一下,刘衍听完也是眉头紧锁,显然是没有料到。 胡宗明又继续说道:“此番论功行赏,张友勋原本以为可以借助你的战功,从即墨营升上去,就算不能充任山东总兵官,也能到总督府或者巡抚衙门充任个副将。” “可是朝廷却只给张友勋发了些银子了事,还从他手中划走了鳌山卫给你,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你刘游击对于张友勋来说,不再是助力,而是威胁,明白吗?” 刘衍坐在二人旁边,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看来我还真是高看张友勋此人了。” 李继文说道:“我和胡游击早到即墨营,对张友勋此人还算比较了解。此人贪权、贪财、贪色,在即墨营中号称三贪参将。如今直接变换态度,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刘衍问道:“那张友勋准备如何对付我,暗杀?陷害?借刀杀人?” 胡宗明摆手说道:“这些倒不会,张友勋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我看张友勋能做的,便是暗中下绊子,想尽办法排挤你,最好是让你知难而退,自己从即墨营中滚开。” 李继文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你还是做好准备,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刘衍忽然大笑起来,抱拳对李继文和胡宗明说道:“我先谢过二位了!二位能念在往日的情分,在张友勋已经挑明态度的情况下,还能过来提醒我,这份情谊我刘衍记下了!” 李继文和胡宗明纷纷还礼,随后李继文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应对?” 刘衍笑着说道:“区区一个张友勋,我还没看在眼里。我有强军在手,他能奈我何?” 胡宗明说道:“那你也要早做打算,至少也要小心一些,免得被张友勋暗算到。” “我记下了!” 随后刘衍问道:“对了,二位过来,张友勋知道吗?” “我们来之前,张友勋便已经离开了。” 胡宗明说道:“我和李游击亲眼看到,张友勋连夜出城,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章 经营税 指挥使衙门内,刘衍一身短打,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拿着布偶,惹得襁褓里的婴儿不住笑着,难得的父子其乐融融的画面。 一旁,王芸禾笑着说道:“好了,孩子该喝奶了,我让奶妈抱下去吧。” 刘衍不舍的将襁褓递给奶妈,然后说道:“我听说这段时间,岳丈很忙啊,都在忙些什么事情?” 王芸禾说道:“应该就是商会里的事情吧,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那倒没有。” 刘衍说道:“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王芸禾站了起来,收拾了手边的东西,准备回后院去,说道:“要是夫君有什么疑虑,不妨直接将父亲接来,问一问。”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商会建立已经有段时间了,我也想看看具体的情况,也好,那我派人将岳丈接来,正好与夫人相聚一下。” 两天后,王靖被接到了灵山卫城,刘衍和王芸禾在指挥使衙门内设宴,一家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菜过五味之后,刘衍提起了商会的事情,说道:“泰山,现在商会的情况如何了?” 王靖说道:“商会现在发展很快啊,咱们灵山卫各处的商贾,不敢说十成十,至少也是七、八成加入了商会,每月向指挥使衙门缴纳的会费也有四、五万两银子。” 刘衍点了点头,会费的事情自己是知道的,不过刘衍想知道的事情并不是这些,于是问道:“那些加入商会的商贾如何,灵山卫的各级官吏有吃拿卡要的吗?有没有官吏摊派苛捐杂税?” 王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这些都没有了,那些官吏都知道,商会的背后是指挥使衙门,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还要伸手要银子?” “现在各处的商贾虽然每月要缴纳一定的会费,但是却少了许多的麻烦,也少了许多的苛捐杂税,两相抵扣之下,还是加入商会更加合算。” 刘衍笑着说道:“那就好。” 就在这时,王芸禾对着王靖微微点头,王靖愣了一下,然后便看向了刘衍。 只见刘衍所有所思的想着什么,然后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向泰山询问。” “呵呵,贤婿但说无妨。” 这里没有外人,王靖也乐得翁婿相称。 “是这样,我想知道灵山卫以及周边,还有多少商贾没有加入商会?” 王靖思索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贤婿是想扩大商会会费的收入?” 刘衍笑着说道:“泰山知我也!” 王芸禾掩面而笑,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说来说去,还是缺银子!” “唉!” 刘衍苦着脸,说道:“大军凯旋之后,发放抚恤金,招募新兵,休整兵备等等,灵山卫各处的开销激增。再加上我即将要赶往即墨营赴任,到时候鳌山卫那边肯定也要进行整顿,这些都是要投入大量钱粮的。所以我缺钱啊,非常缺!” 王芸禾诧异的问道:“难道大盘堡、王家庄那边的产业还不够吗?酒坊、琉璃工坊、铁料场、晒盐场、肥皂工坊,这么多的赚钱产业,难道钱粮还不够用!”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不够用!你知道吗,现在每月的收支基本上都是相抵的,没有多少结余。” 王芸禾震惊的说道:“真是不敢相信,现在灵山卫的开支竟然这么大!” 王靖也是啧啧称奇,不知道一个卫所的支出能有这么多。要知道刘衍的那些产业,哪一个都是日进斗金的存在,竟然也只能维持灵山卫的各项开支而已。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即墨营城 刘衍升迁为游击将军之后,麾下七个千总,加上镇抚官荀景云等一众部下也一一升迁。众将在济南之战中都立下不少战功,刘衍将升迁名单报上去之后,兵部很快就批准下来,此番效率之快,让刘衍也有些诧异。 后来刘衍在收到卢怀英的书信之后才知道,清军北上北直隶之后,接连攻下永平、平谷、河间等地,劫掠各处,整个北直隶几乎处处烽烟,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汇聚在京师城外。 崇祯帝非常震怒,下旨命孙传庭率军进击清军,可是杨嗣昌却迟迟不给孙传庭提供粮饷,明军主力只能滞留在通州一带,任由多尔衮率领清军扬长而去,将掳掠来的十几万百姓、数百万两银子和七十多万石粮食带出关外。 就在刘衍上报升迁将官名单的时候,崇祯帝也定下了一个名单,几乎将北直隶各处的守军将领全部治罪,锦衣卫抓捕了数十人,朝野震动。 相比之下,卢象升、刘衍率部在济南府城取得的大捷,就与北直隶明军的战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崇祯帝龙颜大悦,要重赏有功将士,只是杨嗣昌以“国之干将,不可升迁过快,以免遭人妒忌而早折”为由,只给刘衍一个游击将军的升迁。不过作为补偿,刘衍上报的升迁名单,杨嗣昌倒是全部通过了,并且以最快的速度发下了官身。 刘衍接到兵部的升迁任命之后,也是叹息不止,不过众将毕竟是升迁了,也算没白打一战。 此番升迁,前营千总陈勋继任为灵山卫操守官,率部驻守灵山卫。 中营千总沈拓升迁为鳌山卫操守官,率部驻守鳌山卫各处。 其余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几人均升迁为指挥使,但是都没有外放为官。 医官鲍学镇升为千户,镇抚官荀景云升指挥佥事。 各营百总、旗长等将官全部升迁一级。 各部将士升迁之后,新军各营便出现了高官、低职的现象,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增加一级建制,在扩充兵力的同时,解决各级将官的安置问题。 只是现在刘衍面临着前往即墨营城赴任,以及整顿、消化鳌山卫的事情,整顿新军的事情便被推后了。 等待将鳌山卫整顿完毕,刘衍手中掌控了两个卫所的人口和资源,便可以在新军中增加一级建制,扩充一波兵力了。 转眼到了七月底,刘衍料理完灵山卫的事务,命王炆镇、田辉叙等人暂时留守灵山卫,陈勋、沈拓也都率部驻守到位。 没有了后顾之忧,刘衍便率领王越、张义、汪博、苗绍、许铭这五营新军将士从灵山卫城出发,前往即墨营城上任。 经过这段时间的补充,新军各营的一千七百多缺额已经大致补充完毕,不过整体的兵员素质还有待提高,毕竟突然多了一千七百多新兵,整体的战力还是有所下滑的。刘衍准备到了即墨营城之后,便开始大练兵,尽快将新军的战力恢复到战前水平。 从灵山卫城出发,刘衍率部走了四天时间,在第四天上午时分抵达了即墨营城南门外。 “终于到了!” 刘衍策马看着前方的城池,即墨营城的规模比灵山卫城大了不少,人口更多、商贾更多,自然也热闹了不少。 在南门之上,镇海两个大字就刻在城门上端,字体苍劲有力,不知道是哪位名家的手笔。这便是即墨营城的南城门,镇海门了。 刘衍看了看城门口,并没有看到即墨营城的官吏在城外迎接,只有来来往往的行人百姓,还有城门口的几个守城士兵而已。 刘衍冷哼一声,没有当场发作,而是挥手命大军前进,自己也策马入城,身边王越、汪博、张义、苗绍、许铭几人围在左右,数千铁甲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入城中。 城门附近的行人纷纷避让,对着这支铁甲大军指指点点,言语之中充满了兴奋之色。 “看啊,这就是灵山卫新军,领头的那员大将不就是新任游击刘衍吗?” “呦呵!你还认识鼎鼎大名的刘衍?” “我自然是不认识的,可我认识旗号啊,你看军中的那面旗号,不就是灵山卫操守官的吗?分明是没来得及上任,旗号未换,除了刘衍,还会是谁!” 周围一众行人听了,纷纷竖起大拇指。 刘衍策马入城,不过脸色却不是很好。即墨营城的人没在城外迎接自己,连一个带路的官吏都没有,这分明是给自己的下马威啊。 此外,刘衍也注意到,城门口站岗的营兵士卒,也是无精打采,不是坐在阴凉处睡大觉,就是大声斥责来往行人,不断吃拿卡要,哪里是大明的军人,完全就是几个地痞二流子。 这样的士兵,就算给他们一人一把ak47,也打不了胜仗,完全就是乌合之众。 苗绍看着沿途萧条的街巷,便策马问道:“大人,咱们入城之后去哪?” 刘衍说道:“既然人家不理会咱们,那直接去我的游击官厅,等到咱们安顿下来之后,再去理会。” “各营将士直接去城中军营驻扎,苗指挥使带上一队亲卫跟我走。” 刘衍在城中有一处宅院,便是游击将军衙署,是一处两进院,前面是官厅,后面是居所。在即墨营城内,这些将领的住处都是如此,刘衍在接到上任文书的时候,便已经注明了具体的地址。 进入宅院之后,苗绍安排两名亲卫把守大门,然后让其余众人进去搜索了一番,顺带将院子收拾一下。 刘衍四下看了看,只见这处宅院很是破旧,甚至院墙都有几处倒塌,虽然没有大碍,可也能看出来这里许久没人居住,差不多已经半荒废了。 “看样子,张友勋已经开始下绊子了。” 刘衍心中对张友勋又是一阵鄙夷,然后对苗绍说道:“今天先休息一下,明日到街上雇些工匠,将这里好好修葺一番。” 苗绍正用刀柄敲打着一扇窗户,将几乎快要掉下来的窗户又敲了回去,说道:“大人刚到这里,就大张旗鼓的修葺衙署,会落人口实的。” 刘衍毫不在乎的说道:“咱们自己住的舒服就行,别管旁的。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干,那些小人也不会闲着,依然会跟咱们过不去。” 苗绍几人也知道了张友勋的事情,此时便担心的说道:“大人,张参将毕竟是上官,现在对大人如此敌视,日后的腌臜事情是少不了的,不如找个机会,缓和一下?” “缓和?” 刘衍说道:“怎么缓和?你记住,对于张友勋这种小肚鸡肠、目光短浅之人,只要你稍一退让,他就会变本加厉!对待这样的人,只能以牙还牙,才能让其知难而退!” 同一时间,城中参将府邸内,张友勋眉头紧锁的想着什么,旁边有三个游击将军,一个身材矮胖的名叫王业,一个又高又壮的名叫董必会,一个长得消瘦,但是却有一股精悍之气的,名叫毛兴乙。 此三人都是张友勋的心腹,得知刘衍已经抵达了即墨城营,那数千铁甲大军入城的情形,三人也都听部下家人说起了,心中都有些不安,于是纷纷聚到这里,却不成想,张友勋也是心神不宁。 “大人,那刘衍并没有过来报到,也没派人过来,看样子他是准备跟大人硬顶了。” 毛兴乙说着,眼神已经飘向了张友勋:“大人给刘衍分配的那处宅院就是一处荒宅,刘衍却直接住了进去,我看此人不一般,能屈能伸,又有战功在手,这样的狠角色最好还是不要招惹。” “末将知道大人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刘衍会顶了大人的位置,可大人也不应该用这些太显露痕迹的办法。” 董必会诧异的说道:“那怎么办?难道直接派人杀了刘衍?” 王业斥责了一声:“董游击,慎言!” 张友勋看着三人,略有不满的哼了一声,然后对毛兴乙说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毛兴乙说道:“大人要对付刘衍,那就摆在明面上,让刘衍知道,在这即墨城营内,他是孤家寡人一个,最好能够知难而退,或者主动向大人低头。” “如果刘衍死硬不从,那大人完全可以用上官的身份进行打压,比如调配新军将领等等,难道刘衍还敢不听号令?” 张友勋笑了起来,说道:“毛游击不愧是智多星,鬼点子就是多。” “谢大人夸奖。” “嗯,不过调兵的事情轻易不要干,那些新军都是刘衍一手操练出来的。突然将他们调走,难保那些骄兵悍将不会闹事,要是那些新军一怒之下闹将起来,咱们都要掉脑袋的。” 毛兴乙和王业、董必会纷纷点头称是。 毛兴乙说道:“大人,要我说,不如派人去知会那刘衍一声,让他今晚过来赴宴。咱们大家在席间敲打他一下,要是刘衍识相,咱们都好说。要是刘衍不识相,咱们便日后见真章,上官整治下属,大人自然可以花样百出。”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张友勋笑着点头同意,说道:“也好,那我就派人去说一声,你们也都准备一下,一会儿就在我府中摆下一桌。” 张友勋派了一个总旗官去送信,这个总旗官很快便来到刘衍的宅院门口,只见两名新军亲卫营的将士站在院门口,一身精良的铁甲,二人腰间挎着一把战刀,手中端着一杆燧发鸟铳,威武不凡。 那总旗官看得眼热,暗道:“乖乖,刘衍手下的看门小兵都有这样的兵备,真是有钱啊。在参将大人手下,就算那些游击将军也没有这样一身精良的铁甲!” 心中感叹着,那总旗官笑呵呵的走上去,说明了来意,便被放了进去。 在前院正堂内,总旗官见到了刘衍,一番说辞之后,刘衍大笑起来,说道:“哈哈,原来参将大人是在准备接风宴啊,我说率部进城的时候,即墨营的人一个都没来迎接,原来都聚在参将大人府上了。” “呵呵,这……” 总旗官尴尬的笑了笑,说道:“将军勿怪,参将大人军务繁忙,也许是……” “是什么?” 刘衍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多余的话就不说了,你回去告诉参将大人,我一定准时赴宴!” 第二百四十二章 怒骂 傍晚时分,刘衍换上了熊罴补子的五品游击将军官服,策马来到参将府邸门口。 此番赴宴,刘衍带来了指挥使苗绍以及一旗数十名亲卫将士,大队铁甲将士列队开到大门外,等候在门口的游击将军毛兴乙微微一愣,意识到刘衍也是来者不善,不禁眉头紧锁。 “呵呵,刘游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在下毛兴乙,在参将大人麾下充任游击将军,只是今日军务繁忙,没有到城门口迎接,有失远迎了。” 刘衍翻身下马,身后身穿铁甲的苗绍亦步亦趋,二人大步走来,刘衍笑着抱拳说道:“是毛游击,你我同僚,不必客气。” 毛兴乙看着刘衍身后的苗绍,见其仪表不凡,便问道:“这位是……” 苗绍抱拳大声说道:“末将苗绍,现为游击大人麾下充任亲卫营指挥使。” “哦,指挥使啊。” 毛兴乙随即很随意的答了一句,然后对刘衍说道:“今日是家宴,参将大人只叫了几个要好的部下,并无他人,大家也都没有带随从,所以刘游击你看……” 刘衍笑了笑,对苗绍说道:“你和众兄弟在外面等我吧。” “得令!” 苗绍随即站在大门口,如同门神一般,数十名亲卫营将士也在门口的街巷上列队待命,数十人铁甲在身,哪怕大汗淋漓,也是一动不动。 毛兴乙看到这些将士,不由心中暗暗吃惊,这些都是精锐,比即墨营各将的家丁都强不少,刘衍麾下的新军果然不同凡响! “毛游击,咱们进去吧。” 刘衍叫了出神的毛兴乙一声,毛兴乙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便笑呵呵的与刘衍一同走进了参将府邸。 很快,在一处花厅内,张友勋笑呵呵的走到门口,身后王业、董必会一左一右跟着,刘衍与毛兴乙走来,纷纷向张友勋行礼。 “呵呵,刘游击终于来了,今日没能到城外迎接,实在是忙不开了。这不,我在这里设宴,算是给刘游击赔不是了。” 刘衍抱拳感谢,同时看了看屋内,只见除了张友勋和身边的两个将官之外,还有几个将领在几步外,也纷纷朝着刘衍打招呼。 李继文和胡宗明都不在这里,显然张友勋找来的都是他自己的人,今晚这顿饭,明显就是针对刘衍自己的。 张友勋招呼刘衍入座,在花厅内,一张红木圆桌上,已经摆了满满的佳肴,鲜鱼虾蟹、时令果蔬、牛羊菜肴,非常的丰盛。 张友勋坐在主座上,左手边便是刘衍,右手边是毛兴乙,其余众人依次围坐下来。 “来,我介绍一下。” 张友勋随即将王业、董必会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毛兴乙、毛游击,刘游击应该已经认识了,这边几位也是咱们即墨营的将官,王守备、陈游击、张守备。” 刘衍抱拳与众人一一行礼,众人也纷纷回礼。 “好,既然大家都认识了,那就举杯。” 众人举杯,张友勋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招呼众人干杯。 喝完,张友勋正要说话,游击将军王业却抢先说道:“刘游击,听闻你之前是卫所兵,短短时日,便从卫所的一个总旗官升迁为如今的游击将军,真是不可思议。” “都说你立下了赫赫战功,累计斩首的奴贼首级都有上万级了,这是真的吗?” 王业阴阳怪气的说道:“你要真有这么大的战功,别说一个游击将军了,陛下早就将你调入朝中为官了,哪里还会在这里与我们喝酒?” 张友勋淡淡的说道:“王游击慎言,朝廷的封赏岂会有错?” 刘衍看了看张友勋,只见其神色如常的端起酒杯浅尝辄止,又看了看其余众人,只见众人都看向自己,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看着众人的架势,刘衍心中明了,这是要给自己下马威看来自己要上演舌战群儒的戏码了:“这就开始了?也好,早骂完早回家。” 刘衍笑了笑,说道:“王游击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我记得济南之战中,王游击好像不在吧?” 王业说道:“我确实不在,当时我奉了……” 不等王业说完,刘衍突然一拍桌子,吓了张友勋等人一跳,纷纷看向刘衍。 “本游击在历山血战奴贼的时候你不在,在济南府城外与十万奴贼主力对峙血战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却在这里风言风语,是何道理!” 刘衍指着王业厉声说道:“我看你也不过是酒囊饭袋而已,只会在这里狺狺狂吠,有本事带兵去跟奴贼血战,带回几个首级来,也算你是一条汉子。如今只会在这里如同长舌妇一般,白瞎了你这个男儿身,我要是你,早就自宫去势了,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 王业怒气冲冲的站了起来,矮胖的身体呼哧呼哧的,好像一个圆乎乎的气球。 刘衍冷笑着说道:“怎么,你不服气?不服气的话,明日咱们找个时间、定个地点,各带一部将士,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生死勿论,如何?” 王业看着杀气腾腾的刘衍,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生怕刘衍突然暴起干出点什么来。 一旁的毛兴乙将王业拉着坐下,然后对刘衍说道:“刘游击,这就是你不对了,王游击也只是开个玩笑,你却当真了,身为大明将官,怎能……” “开玩笑?” 刘衍呵斥道:“你毛游击要是喜欢这样的玩笑,我可以给你好好玩笑玩笑,如何!” 毛兴乙怒声说道:“刘衍!你不要张狂,不就是打了几个胜仗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个人规复辽东了呢!” “老子就是张狂!”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当今天下,谁手中有上万奴贼首级的战功?我!只有我一人,这就是张狂的资本!你可是不服?” 毛兴乙顿时语塞。 游击将军董必会猛地站了起来,又高又壮的身躯,再加上脸上的络腮胡子,好像一头棕熊一般,比刘衍还要高出一头来。 “你不过是有一支强军罢了,我等要是有这样的强军,照样能打出好看的战绩。有本事,咱俩单挑,生死不论,如何!” 刘衍顿时大笑起来,指着在座众人说道:“亏了你们还是大明武将,竟然如同街头无赖一般,只会在这里逞口舌之快、匹夫之勇!” “为将者,要会练兵、会治军、会布阵、会征战,缺一不可。” “不错!新军是强悍,我也是凭借新军屡次击败奴贼大军。可是新军是从何而来?是我刘衍一手打造的,这便是我刘衍的本事,你们可会?” “一个个坐在这里,好像是人上人一般,可是一到了战场上,全都变成缩头乌龟了。” 刘衍指着董必会斥责道:“你倒是勇武,在济南城下对阵十万奴贼大军的时候,你在何处?说!” 董必会自知理亏,瞪着刘衍回答不上来。 “你要单挑?真动起手来,我也不怕。只是为将者,当统军千万征战四方,而不是逞匹夫之勇。今日我便教你做人,可记住了?” 董必会被说得面红耳赤,摔了酒杯扬长而去。 刘衍见状大笑起来,抱拳对张友勋说道:“参将大人,你看下一个是谁?” 虽然张友勋是刘衍的顶头上司,可是刘衍外有卢象升、颜继祖和德王的赏识,内有新军护卫、战功在手,只高自己一级的区区参将,刘衍还不放在眼里。 张友勋的脸色红一阵青一阵,随后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好你个刘衍,今日我好心设宴款待,你却如此这般,这般的张狂,真是岂有此理!” “哈哈!”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虽然统军打仗的本事不行,可是这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本事还是不错的,担得起这参将官衔!” “你!” 张友勋已经气急,看着笑呵呵的刘衍,心中更是憋屈,一把将身前的酒杯和菜肴扫掉,然后拂袖而去。 其余众人此时也都站了起来,参将张友勋都被顶走了,众人自然也不敢再跟刘衍对骂,纷纷甩袖离去。 毛兴乙走在最后,看着刘衍,说道:“刘游击今日威武啊,真是想不到,刘游击不但打仗在行,这口舌之争也是颇为犀利!” 刘衍冷笑说道:“毛游击才是人才,我料想不错的话,毛游击是参将大人的心腹智囊吧。让我猜猜,今日这鸿门宴,不会是你的主意吧?” 毛兴乙心虚的查过话题,说道:“好了,酒宴吃不上了,刘游击还请离去,今后好自为之!” “哈哈!” 刘衍笑着迈步往外走,经过毛兴乙身边的时候,刘衍说道:“要好自为之的是你们!借你的嘴,转告参将大人一声:今后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如果有人故意与我为难,我刘衍可不是泥捏的,大家有来有往比拼手段而已,我可不惧!” 随后刘衍大步出了参将府邸,守在大门外的苗绍见状,急忙迎了上去:“大人,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这不是鸿门宴吗?我还想着,大人要是许久不出来,我便带人冲进去抢人了。” “鸿门宴?我做得了汉高祖,他们可当不成项羽,一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刘衍大笑着说道:“我不过是在里面跟张友勋等人争吵了一番,出不了什么大事。” “那就好。” 苗绍放下心来,问道:“可是我就不明白了,那张友勋发什么神经,怎么就开始为难大人了?” “张友勋不过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担心会爬到他们的头上,你没看此番他都没升职。” 说完,刘衍和苗绍上马,众人“得胜”而回。 安顿好了之后,苗绍询问道:“大人,何时将夫人她们接来?”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暂时先让她们留在灵山卫吧,这边的局势还不好,接过来也是让我分心。” “是。” “对了,你准备一下,明日跟我去鳌山卫。张友勋这边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我要先将鳌山卫整顿一番。” 第二百四十三章 鳌山卫 鳌山卫东濒黄海,北临王村半岛,西接胶潍平原,南依崂山。整个鳌山卫三面环山,西北有天柱山、四舍山,西南有鹤、马二山,东南有凤凰山、高山、鹰嘴山,地形十分显要,在一处海防要地。 刘衍、苗绍率领一旗亲卫赶到鳌山卫城,此时已经是八月初,天气依然十分炎热,众人大汗淋漓,策马在官道上行进着,很开便来到卫城之外。 新任鳌山卫操守官沈拓带着千总郭荣、千总滕江河、千户纠察官于迁在北门外等候多时,见到刘衍等人到达,纷纷上前行礼。 刘衍大笑着翻身下马,看着沈拓等人说道:“你们先到鳌山卫,算是给我打前站了,今日我可要检查你们办的差事,这个前站是不是铺平了。” 沈拓笑着说道:“大人放心,鳌山卫的情况虽然不太好,但是阻力并不算大,具体的情况,到了署衙内,属下再一一并报。” “好。” 随后苗绍与沈拓等人也热情招呼,刘衍则是注视着鳌山卫城,自己还是头一次到这边来,自然要好好审视一番。 鳌山卫下辖浮山千户所、雄崖千户所两个千户所,下辖百户所五个,火路墩、屯堡二十多个。 洪武五年,右丞相魏国公徐达派遣指挥佥事来此建造土城,以防倭寇。鳌山卫在历史上曾与天津卫、威海卫齐名,只是后来天津卫和威海卫逐渐发展成为大城,而鳌山卫则逐渐没落。 鳌山卫在建成之后,城周为三里,城墙高二丈五尺、厚一丈二尺五,东西南北四面各有城门,护城河深为二丈五尺,宽二丈。 随后永乐二年指挥佥事郭崇又大兴土木,将鳌山卫的城池周长扩建为五里,外包以青砖,四门加设城门楼,增铺所十余所。 弘治元年,分巡副使令檄指挥使再次重修鳌山卫城,四方设门,四门加楼。 历经三次大规模营建,鳌山卫城城池整齐,规模宏大。整座城池呈正方形,城墙两面转砌,中间以黄土夯实。城开四门,门洞上方皆有门楼。 城中的十字大街贯穿卫城东西南北,街面宽敞,形若棋盘,布局对称,以后随着人口不断增多,在城外又有了东街、西街、北街居住区。城中分东、西、南、北四街,建有卫署、学宫、经历司、仓廒等。 城东有演武场,建有将台、厅堂。城外还有社稷坛、风坛、云坛、雷坛、雨坛、先农坛、城隍庙、关帝庙、玄武庙、三官庙、三司庙、马神庙、观音阁、福寿寺、朝阳寺等宗教教建筑;有文林坊、柱史坊等坊表建筑;有通济桥、长平桥、迎鹤桥、小石桥等桥梁建筑。 刘衍在苗绍、沈拓等人的簇拥下,从北门入城,经北大街直奔卫署。火山文学 鳌山卫的卫署便是操守官府邸,依旧是前院处理公事,后院供操守官居住。 刘衍等人进入卫署,刘衍笑着对沈拓说道:“你现在也是一方将官了,什么时候成个家,咱们这一帮老弟兄里,就只有陈勋有家室,你们都是光棍一条,动作可要快些了。” 沈拓顿时老脸一红,笑呵呵的说道:“大人说笑了,属下还是先公事后私事,成家的事情,以后再说也不迟。” 刘衍摇头叹息,自己手下这帮部下,都没有成家,这可不是小事,自己以后是不是要搞个联谊会,给他们牵牵红线? 前院正堂上,刘衍招呼众人坐下,然后便直奔主题,让沈拓回报这段时间的情况。 沈拓命人将鳌山卫的一应文卷都搬来,然后一一说道:“大人,鳌山卫多山少田,下辖浮山千户所、雄崖千户所两个千户所,可是这两个千户所的军屯耕地却很少,只有十一万亩左右,远不及灵山卫的耕种面积。所以,鳌山卫每年收上来的田税军粮也很少,几乎年年都要向上官申请调拨。” “即便是这样,经过属下这段时间的走访,鳌山卫各处的军屯也大多被各级军官、各地士绅侵占,被侵占的耕地占了总面积的七成!” “此外各处墩军普遍缺额,各级将官吃空饷、喝兵血,导致各地墩军普遍逃亡,各处军力严重不足。” “鳌山卫城内,武库和府库都是空的,各级官吏已经两年没有发俸禄了……,城中匠户逃亡严重,如今只有十三户匠户,城中设有兵仗局一处,但是已经基本上瘫痪了,没有任何产出。” 听着沈拓的禀报,刘衍眉头紧锁,自己知道鳌山卫的情况肯定很严重,却没想到严重到这样的地步,几乎已经到了必须要推倒重来的地步了。 “浮山千户所、雄崖千户所两个千户所的情况也是如此吗?” 沈拓说道:“都是一样的,属下也去了两处千户所城巡视,军屯、墩军等各项情况,都与卫城这边差不多。可以说,鳌山卫已经算是废了。” 一旁,苗绍诧异的问道:“既然如此,那刚才你还跟大人讲,鳌山卫的阻力不大?” 刘衍也是疑惑的看向沈拓,只见沈拓拿出了一份名单,交给刘衍后,说道:“的确是阻力不大。大人,属下走访各处之后,便想先一步清查鳌山卫各处的军屯土地,原本想着会遇到非常大的阻力,可是让属下吃惊的是,各地士绅、各处的总旗、小旗、百户闻讯,纷纷赶来向属下表忠心。” 沈拓指着名单说道:“这份名单基本上包含了鳌山卫所有的士绅和将官,他们所有人都愿意退还侵占的土地,在一个月之内将军屯耕地全部还给鳌山卫。当然,他们也是有条件的,需要鳌山卫卫署以丰年地价的八成进行收购。” “此外,因为大人在灵山卫推行新政的缘由,鳌山卫的军户都期盼着分发土地,各级将官也知道大人肯定会裁撤家丁和老弱墩军。所以现在鳌山卫上下已经有不少人自己主动裁撤家丁了,那些军户也纷纷给亲朋去信,不少逃走的军户都陆续回来,就等着分发土地过活。” 刘衍听完也很诧异,随后便释然了,笑着说道:“这就对了,本官在灵山卫大刀阔斧的改革弊政,杀过人、贬过官,但是对百姓却是好处多多。现在到了鳌山卫,那些官吏和士绅自然不敢对着干,而百姓肯定是双手欢迎的。一正一反之下,整顿鳌山卫的阻力肯定小了许多。” 苗绍笑着对沈拓说道:“你这是沾了大人的光,不然鳌山卫这边肯定是困难重重的。今晚你要摆酒,请大人喝酒,我来作陪!” 众人大笑,沈拓连连称好。 笑过之后,刘衍问道:“既然沈指挥使当了鳌山卫的操守官,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沈拓说道:“属下准备效法大人在灵山卫推行的新政,全面整顿鳌山卫。” “第一,清查军屯土地,以低价收购被侵占的土地,然后分发给无地、少地的军户百姓,确保今年秋种。” “第二,裁撤各地墩军,从军户中挑选青壮补充之,然后按照步兵操典严格操练,以为后备兵源。” “第三,对各处困苦军户进行救助,以赊借的方式,分发耕牛、种子、农具、口粮等,防止军户破家逃亡。” “第四,属下准备对鳌山卫各处城池、屯堡的城防和工事……” 沈拓说完后,刘衍赞许的说道:“很好,沈指挥使做得好,这些事情也是本官想要做的,我看就按照计划逐步开展就好。” 沈拓得到了刘衍的肯定,心中也是非常的高兴,抱拳说道:“谢大人,有大人的支持,属下就能放开手脚去干了。” “嗯。” 此番整顿鳌山卫,刘衍有意考验沈拓的治政能力,现在看来沈拓的确没有让刘衍失望,是一个好苗子。 于是刘衍便准备“退居二线”,让沈拓放手去干,自己从旁提点。毕竟随着自己治下的人口和土地越来越多,总不能事事都亲力亲为,总要培养一些得力干将才行。 “不知大人准备在鳌山卫停留多久?” 刘衍笑着问道:“怎么,现在就想赶我走了?” “属下不敢。” 沈拓说道:“属下计划明天开始清查各处耕地,大人要是不急着走,属下烦请大人一同前往。” 刘衍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自己可以顺带着见一见各处的将官和士绅,当面敲打他们一番,免得日后这些人暗中捣鬼。 “那好,就明天,本官随你一同去四处看一看。” 随后的十几天时间里,刘衍在沈拓、苗绍的陪同下,开始对鳌山卫各处进行巡视,重点清查各处的军屯耕地。 期间,刘衍召见了一些士绅和当地的总旗官、小旗官,这些人对于刘衍的到来非常热情,当刘衍提到以低价收购耕地的时候,众人纷纷答应下来,事情顺利的让刘衍心中诧异。 原本刘衍还担心即墨营参将张友勋等人会暗中使绊子,鳌山卫的这些士绅和本地将官与其多有联系,难保不会被张友勋指使。 但是实际的情况,却让刘衍顿感意外。 “接下来,我准备前往夏河寨前千户所巡视一番,这边整顿鳌山卫的事情,你要多多上心。” 数日之后,刘衍带着苗绍一众准备离开鳌山卫城,在离开之前,刘衍对沈拓嘱咐道:“另外要多派些人手下去暗查走访,那些士绅和各处将官虽然配合,但是我总感觉不对劲。此番整顿鳌山卫已经伤害了他们的利益,可是这些人却依旧配合,我看他们不是胆小被吓怕了,就是暗中谋划着什么。但愿是我多虑了。” 沈拓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谨慎而为。” 第二百四十四章 新的军工基地 九月初五,王家庄百户所堡城外,一支数十辆大车组成的庞大车队正从南门出城,沿着官道前行,随行的还有新军前营的一哨将士,随同车队一起上路。 谭晓大和徐乐并肩走着,前方是装载众多物资的大车,周围大批的兵甲督造处的工匠也出了城,纷纷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聚集在官道两侧等候着。 谭晓大让火药坊管事赵昚拿来一份盘缠,交给徐乐说道:“此番大人下令将兵甲督造处迁往鳌山卫浮山前千户所,你我二人便不能日日相见了。咱们都是手艺人,这两年也处成了好友,你这一走,我心里还挺不好受。这点银子是我和赵管事、崔管事的一点心意,徐主事带上,日后要常回来,咱们再把酒言欢!” 徐乐接过盘缠,心中也很不好受,刘衍一道命令,自己与兵甲督造处的八、九百工匠、学徒便忙碌了起来,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了兵甲督造处的搬迁准备,所有的设备、铁料、物资、存货,都一一清点封存,并且登记造册,防止遗漏。 今日便是兵甲督造处正式搬迁的日子,新任夏河寨前千户所防守官、新军前营左总千总魏汉特意带来了一哨将士护送,并且雇佣了数十辆大车,以及一百多名民夫,将兵甲督造处的家当全部装车。 只见徐乐将盘缠收好,抱拳说道:“谭主事、崔管事、赵管事,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虽然到了鳌山卫,但依然是游击大人的部下,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相见,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火器坊管事崔明源将一包袱行李交给徐乐,然后谭晓大几人目送徐乐上了马车。 与此同时,兵甲督造处的数百工匠、学徒也开始登车,在新军将士的安排下,二十多人乘坐一辆马车,光是运送兵甲督造处的家当,魏汉就雇佣了三十多辆大车,而运送这些工匠、学徒,魏汉则又雇佣了将近五十辆大车。 官道上,八十多辆大车一字排开,很是壮观,在一哨一百六十多名新军将士的护送下,大队人马踏上了旅途,朝着鳌山卫浮山前千户所赶去。 谭晓大、赵昚、崔明源、魏汉望着站在马车上不断挥手告别的徐乐,以及众多工匠们,心中很是不舍。直到车队走远,再也看不清楚车上的徐乐之后,几人才准备回去。 “此番转运有劳防守魏大人了。” 魏汉笑着说道:“游击大人有令,我是莫敢不从。再说这些也都是我的分内事,谭主事就不必客气了。” 随后谭晓大对赵昚和崔明源说道:“眼下兵甲督造处原址已经空出来了,这几天二位就辛苦一下,咱们火器督造处也要重新整顿。这几天整顿完,也好尽快恢复生产。” 赵昚、崔明源一同抱拳说道:“遵命!” 刘衍眼见即墨营参将张友勋等人始终没有动静,于是也放下心来,在巡视了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后,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刘衍下令在鳌山卫的浮山前千户所修建一处新的军工基地,然后将兵甲督造处整体搬迁过来。将来王家庄作为火器军工基地,浮山前千户所城作为兵甲军工基地。 如此一来,不但可以将军备的产量至少扩充一倍以上,而且还将重要基地分散部署,一举两得。 这边魏汉与谭晓大等人又寒暄了几句,便直接返回夏河寨前千户所了,谭晓大等人辞别了魏汉之后,当即返回王家庄堡内。 三人经过商议,最后决定火器督造处的火药坊原地不动,火器坊整体搬迁到兵甲督造处的原址中。 当日谭晓大便组织人手开始搬迁,即便火器坊搬迁的距离很近,谭晓大也为此雇佣了王家庄内的两百多民夫,着实忙碌了整整两天时间,才将火器坊整体搬迁完毕。 随后谭晓大等人赶到南河岸边,兵甲督造处在浮山前千户所的新址也修建了水坝,兴建了数量两百张水力钻床,所以这边原本属于兵甲督造处使用的水力钻床便没有运走,直接留给火器督造处了。 谭晓大对崔明源说道:“这里算上后续打造的水力钻床,一共有两百五十张,如果全力生产的话,每月的鸟铳产量将达到一万四千杆,火炮也可以铸造二十多门,这个产量足以达到游击大人的要求了。” 崔明源兴奋的说道:“谭主事所言不虚,只要铁撅山铁料场那边能够稳定供应,我这里就没有问题!” 一旁的赵昚说道:“只是生产这么多的火器,用不完啊!都不用两个月,咱们新军的兵备就多了,甚至鸟铳比士兵都多!” 谭晓大摆了摆手,说道:“此番游击大人为何耗费钱粮要将兵甲督造处搬到鳌山卫去?其中一个缘由便是要增加产量,游击大人心思深沉、志向高远,远不是我等能揣测的,咱们只要做好分内事就行了。” 赵昚、崔明源抱拳领命。 数日后,徐乐率领大队人马抵达了鳌山卫浮山前千户所城。 防守官、中营千总郭荣早早的等在城门口,见到沿着官道浩浩荡荡驶来的庞大车队,也不禁啧啧称奇。 “怕不是将王家庄百户所都被搬来了吧?” 徐乐乘坐的马车停在城门口,下车之后过来行礼,郭荣早派人指挥车队继续入城,自己则过来笑着说道:“徐主事一路车马劳顿,辛苦了!” “呵呵,为游击大人办事,我心中欢喜,不辛苦。” “我在千总官厅内准备好了酒菜,一会儿让护送的前营兄弟到校场吃喝,徐主事跟我到千总官厅去休息吧。” 徐乐却摆了摆手,说道:“郭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想先去看看兵甲督造处的新址。” “也好!” 郭荣对身边的部下交代了几句,然后便对徐乐说道:“兵甲督造处就在城中,咱们这就过去。” 浮山前千户所城占地不小,但是其中的人口却不多,原因就是这边的土地贫瘠,早在万历年间便不断有军户逃亡,后来鳌山卫索性将浮山前千户所的军户名册删减了许多,将不少军户都迁往别处了。 这就导致浮山前千户所城内非常的空旷,有大量的空闲房屋,此番兵甲督造处的新址就坐落在城北,刘衍经过实地勘察后,划下了一大片房屋,面积足足有王家庄旧址的两倍大小。 徐乐在郭荣的陪同下到处查看了一番,只见高大的院墙将大半条街的院落都围了起来,只有正门和东、西两个侧门可以出入,很是严密。 此外,里面的房屋也都进行了规划,由一个个独立的院落组成,以便兵甲督造处的各个工坊分别使用。 “徐主事,在城北临近崂山处有北河流过,经过一个月的修建,已经在那边修建了水坝,以及兵甲督造处的分工坊,徐主事要求的水力钻床也全部到位,一共是两百张。” 徐乐闻言大笑着说道:“好,太好了!有了这两百张水力钻床,铠甲坊的产量将会大涨,一月至少可以打造五、六千副铠甲,太好了!” 随后徐乐抱拳说道:“这么多的事情,郭大人竟然在一个月左右就办成了,真是辛苦!” 郭荣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这一次游击大人拨下了大批的钱粮,我无非就是大把大把的撒银子,雇佣了大批的工匠和民夫,一个月的时间其实并不紧张。” 徐乐看着崭新的兵甲督造处新址,心中畅快不已,当即说道:“如果郭大人不介意的话,我想立即开始处理兵甲督造处的事宜,就不陪郭大人了。” 郭荣微微一愣,然后笑着说道:“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 郭荣看着有些诧异的徐乐,说道:“游击大人前段时间视察北河分工坊的时候,曾告诫我:徐主事乃是大工匠,见到新址和分工坊之后,直接就会沉迷进去开始忙碌。所以不要准备什么酒宴为徐主事接风,只要给徐主事准备一张被褥即可。” 徐乐畅快大笑:“知我者,大人也!” 从这天开始,徐乐带着一众工匠、学徒开始忙碌,兵甲督造处的全部家当被安置进来,兵甲督造处的新址房屋也被一一分配了下去,铠甲坊占了三分之二的房屋,兵刃坊占了三分之一,然后两坊又细分了下去。 等到这些事务都忙完了,已经是四天之后了,徐乐随即下令兵甲督造处开始恢复生产,并且派人联系铁撅山铁料场,开始向兵甲督造处新址这边运送各种物资。 这天清晨,浮山前千户所城内,一个汉子挑着一个扁担,扁担两头的竹筐内放着一些瓜果,走到兵甲督造处新址的正门外面,便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席地而坐,开始沿街叫卖。 “哎!新鲜的梨子,酸甜的杏子,都来看看了!” 一番吆喝之后,却没有几个行人过来,此时虽然是清晨时分,但是天气依然炎热,即便是在树下阴凉处,吹过的也是热风,吹在身上非常的难受。 那汉子此时已经全身湿透,但是依然坐在树下懒洋洋的吆喝着,双眼却不时瞥向街对面的兵甲督造处大门。 没过多久,十几辆大车便停在了兵甲督造处的大门口,当大门打开之后,随车的民夫便在几名新军将士的登记监督下,将大车上的铁料、煤炭等物资搬运进去。 这一幕全都被树下的汉子看在眼里,那汉子随手将一个梨子从筐中取出,用指甲掐了一道口子,又放了进去。 直到傍晚时分,那汉子才挑着扁担离开。这样炎热的天气在街边待了一整天,那汉子的脚步已经有些轻浮,显然热的不轻,但是依然加快脚步,很快便转入一条小巷,不见了踪影。 第二百四十五章 征调军备 九月初十。 即墨营城的街巷上行人很少,天空中骄阳似火,似乎要将地面上的水气都蒸发干净才肯罢休。 参将府邸内,一个大汗淋漓的汉子站在偏房内,赫然就是前几天,在兵甲督造处门外卖果子的汉子。 此时参将张友勋手中拿着几张草纸,正仔细看着上面的字迹,看一阵,便不时抬头看向那汉子,似乎在求证上面的信息是否属实。见那汉子肯定的点头,张友勋才继续低头翻看,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紧。 毛兴乙、王业、董必会三个游击将军站在张友勋的身后,也全都伸着脖子读着草纸上面的内容,三人时不时的小声议论两句,与张友勋一样,也是眉头紧锁。 片刻之后,毛兴乙、王业、董必会三人看完内容,互相看了几眼,然后坐回到椅子上,张友勋则是面色凝重的看了看站着的汉子,挥了挥手,说道:“下去休息吧,回头去账房领五两银子的赏钱。” “呵呵,谢大人,日后但有吩咐,小的必定万死不辞!” 那汉子一脸谄媚的行礼退下,张友勋这才对毛兴乙、王业、董必会说道:“刘衍在浮山前千户所建了那么大的兵仗工坊,几天之内便运来二、三十车铁料等物,他要干什么!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的物资?” 董必会说道:“这么多的物资,能打造出多少兵备?他一个游击将军,手中即便有数千新军,也用不了这么多的兵备啊,除非那刘衍有不臣之心!大人不如向朝廷检举刘衍,看那刘衍如何自辩!” 毛兴乙和王业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董必会,张友勋也是咳嗽了一声,说道:“刘衍虽然桀骜不驯,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对国朝还是有功劳的,不臣之心这些言论,就不要再说了。” 张友勋、毛兴乙和王业不是董必会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货色,知道事情轻重,既要打压刘衍,也不能直接将刘衍逼反,凡事要留有余地。要是真的将刘衍逼反,光凭那几千新军,就能把山东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谁去平叛?反正朝廷肯定要将即墨营的一众将领抓来问罪! 毛兴乙说道:“大人,现在讨论刘衍能打造多少兵备没有意义,他编练、扩编新军,那是卢督臣和颜抚台批准了的,咱们在这件事情上,争论不过刘衍的,卢督臣和颜抚台也会尽全力维护刘衍的。” “那你怎么看?” 毛兴乙想了一下,忽然坏笑着说道:“现在的情况是:刘衍大举打造兵备有据可依,他打造兵备的钱粮从何而来,自然也会有一套说辞,就算大人想揭发刘衍贪赃枉法,也没有多大的成算,如今为官谁没点捞钱的手段?但是有一点是刘衍遮掩不掉的……” “是什么?” “兵备!大量的精良兵备!” 毛兴乙说道:“刘衍的新军为何战力那么强?新军士兵的强悍是一方面,还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新军装备了刘衍打造的精良兵备!大人是刘衍的上官,下令征调刘衍所部的兵备,调配给其余各部,合理合法,就算刘衍告到卢督臣、颜抚台处,也照样能说得通!” “难道刘衍还能抗命?要真是这样,大人正好告到卢督臣、颜抚台处,看那刘衍如何自辩!” 张友勋大笑着说道:“我怎么没想到?他刘衍不是骄狂吗?好啊,本官就让那刘衍白辛苦一场,给你们三个做嫁衣!” 王业和董必会也跟着大笑起来,二人憧憬着大批精良兵备从刘衍军中运出来,全部拉到自己军中,甚至二人都看到刘衍那张愤怒而又无可奈何的表情,心中畅快不已。 张友勋指着毛兴乙说道:“此事就毛游击辛苦一趟吧,事成之后,那些精良兵备,你毛游击优先装备。” “哈哈,那末将就先谢过大人了!” 次日,毛兴乙带着一队家丁来到刘衍的游击署衙,拿出腰牌通报一番之后,便大摇大摆的进入府中,径直来到前院正堂内。 毛兴乙进来之后,一边环视四周,打量着刘衍这边的陈设,一边找了个话题说道:“呵呵,刘游击好兴致啊,这是在读……论语?” 刘衍无语的放下手中的书籍,只见封面上写着《吕氏春秋》几个字:“看来毛游击认识的字不多啊,我是看春秋的!” 毛兴乙脸色一僵,冷哼一声,随即拿出一份公文,重重的放在桌案上,说道:“说正事吧:这是参将大人的军令,命刘游击即刻筹办三千套铠甲、八千杆长枪,刀盾弓弩等各一万副,另外你新军一般的燧发鸟铳也要准备五千杆,限期十日备齐,起运送到城中校场,由参将大人调配各部!” 刘衍拿起那张军令看了看,然后淡淡的说道:“这么多的兵备,足以装备一、两万的精锐兵丁了,我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哪里有?参将大人这是故意为难我了。” 毛兴乙冷笑着说道:“刘游击,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老实一点好。今日我既然到了这里传令,就说明参将大人已经拿到足够的证据,这些兵备看上去数量巨大,但是对你刘游击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此事绝非为难。” “哦?” 刘衍在鳌山卫浮山前千户所兴建兵甲督造处新址,本就没想着隐瞒,毕竟动用大量民夫和工匠大兴土木,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张友勋等人能知道是肯定的,他们不知道才奇怪了。 只是刘衍没想到,张友勋竟然打起了兵备的主意,而且还是准备强取豪夺,直接过来下令征调,真是脸大! 刘衍问道:“你刚才说了证据,是什么证据,你能拿得出来吗?” 毛兴乙洋洋得意的拿出几张草纸,放在刘衍面前,说道:“刘游击仔细看看,这上面便是浮山前千户所这段时间以来,运入铁料、木炭等各种物资的数字。” 刘衍拿起来翻看着,毛兴乙自以为得计,便继续说道:“刘游击可要看仔细了,这么多的物资运了进去,新建的兵仗工坊规模又那么大,能打造出多少兵备?你刘游击以前又囤积了多少兵备!参将大人才征调这么一点,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要不识……” 毛兴乙话还没说完,便吃惊的看向刘衍,只见刘衍笑着两手一撕,将那几张草纸撕了个粉碎,随后碎纸屑满天飞。 “毛游击,你的证据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啊?” 毛兴乙恼怒不已,仍然大声说道:“我、我还有手抄本,你撕了也没用!” “随你。” 刘衍说道:“我当着你的面将这几张废纸撕了,那是给你面子。否则就凭几张废纸,就想过来敲诈我,笑话!” 毛兴乙愤怒的拍着桌子,大声说道:“铁证如山,你如何狡辩!” 刘衍问道:“那我问你,你那些所谓的证据上,有本游击的签字吗?” “这、这没有。” “那就对了。”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毛兴乙的鼻子,大声说道:“老子没签过的纸,就是茅厕里的屎!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讲情面,让人将你赶出去了!” “好你个刘衍,算你狠!” 毛兴乙怒声说道:“不过参将大人的命令在此,即便是闹到卢督臣和颜抚台那里也是一样。你刘游击是兵,是兵就得听令,到了时日,刘游击要是拿不出兵备来,我看你如何向参将大人交代!” “哈哈。” 刘衍大笑着说道:“我刘衍的确自造兵备,但是却自用不足,你回去之后可要如实禀报给张参将,也算是交差了。要是张参将依旧不依不饶,我看也别等十天了,这两天就过来好了,大家直接撕破脸,看谁吃亏!” 毛兴乙没想到刘衍竟然如此强硬,根本不理会张友勋这个上官,一时拿不准虚实,于是试探着说道:“你可要想好了,以下犯上,在大明军律中是重罪,到时候参将大人禀报上去,卢督臣也不好维护的!” 刘衍懒得理睬毛兴乙,挥了挥手,喊了声送客,便拿起手边的书卷继续看了起来。 毛兴乙见状气急,拂袖而去。 “大人。” 苗绍一直守在门外候命,刚才刘衍与毛兴乙争吵的时候,便有心进去拦一下,最终还是忍住没有进去。 此时苗绍见毛兴乙愤怒离去,便进来说道:“大人,那张友勋毕竟是上官,要是真的跟他撕破脸,对大人而言也颇为麻烦,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大人今日这是为何啊?” 刘衍说道:“现在鳌山卫那边进展顺利,秋收也即将展开,到了关键时候。而且我这里还有几个计划要推行:新建工坊扩大财源,再次扩军补充兵源,继续完善商会章程等等,哪一项拿出来,都是关系到咱们将来胜败的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火山文学 “可是张友勋等人却在卧榻旁酣睡,他们待在暗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下绊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坏事,这是我不能容忍的。自古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本官的精力应该放在理政治军上,而不能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冲突上!” 刘衍说着放下手中的书卷,冷声说道:“所以,既然脓包已经起来,就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一刀挑破,是脓是血,一刀下去见分晓!” 苗绍心中一凛,忽然想起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外,那些被刘衍击杀的乱军,再联想起张友勋等人,忽然间打了一个寒颤:“那毕竟是上官啊,大人不会真的直接下手吧?” 第二百四十六章 打不过 “混账!” 参将府邸内,张友勋听完毛兴乙的禀报,不禁怒火中烧,大声吼道:“刘衍不过是一个游击将军,竟敢如此张狂,公然违抗本官将令,我看他是活腻了!” “大人,此事决不能善了,否则日后刘衍定会更加肆无忌惮,而大人在即墨营也再难树立威信了!” 王业和董必会也纷纷附和着,张友勋在三人的鼓噪下,当即命三人集结各自家丁,张友勋也将自己的两百家丁全部集结起来。 “走!刘衍公然抗命,今日便将其捉拿回来,以军法论处!” 毛兴乙说道:“大人要谨慎,此事不能善了,但是要做到急拿轻放。” “怎么个急拿轻放?” 张友勋不耐烦的说道:“有话就明说,别绕弯子!” “是。” 毛兴乙说道:“属下的意思是,此番必须大张旗鼓的捉拿刘衍,要让即墨营城上上下下都知道,大人要严办刘衍,而刘衍也被大人严办了。这是表面功夫。” “但是大人将刘衍捉拿回来之后,却不能真的下狠手,最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好像张飞义释严颜那般,这一轻一重之间,刘衍自然对大人叹服,也免得将刘衍逼得太急,弄出岔子来。” 张友勋忽然笑了起来,指着毛兴乙说道:“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游击府邸外,一名亲卫营夜不收飞速跑来,一进门便大声喊道:“参将张友勋带人来了,要捉拿大人!” 这下,整个游击将军府邸都动了起来,苗绍大步出来,手中已经拿着一把长刀,厉声问道:“他们到哪了!” “已经到了北街口,片刻就到!” 苗绍怒不可遏,那张友勋难道是失心疯了吗,竟然公开捉拿自家大人! “所有人,披甲执刃,随我来!” 驻守在游击将军府邸的,是亲卫营的左总的一哨,一百六十多人,此时全部被苗绍招呼了起来,众人很快便披挂整齐,燧发鸟铳、长枪刀盾尽皆齐备,跟在苗绍身后便涌向大门口。 这时,刘衍从前院正堂走了出来,看着众人一副拼命的样子,大声说道:“干什么?造反啊!” 苗绍急忙说道:“大人,是那张友勋……” 刘衍喝道:“张友勋是大明参将,我是大明游击将军,难道你们要内讧吗?要斗而不破,懂不懂!” 苗绍一脸茫然,问道:“大人,这争斗便是争斗,怎么不破啊?” 刘衍看着众将士,说道:“所有人,将兵器全部收回,只穿戴铠甲,给我换上大棍、大棒。记住:等到对方来了,听我号令冲上去往死里打,但是千万不要打死人,伤残不论!” 众将士轰然领命,苗绍更是一声怪叫,不嫌事大的吆喝道:“把后院的水火棍全拿来,抄家伙!” 片刻之后,苗绍率领一哨一百六十多名铁甲将士聚集在大门外,众人已经在街上结阵,数十手持长棍的将士顶在前面,一百多手持大棒的将士列队在后面。 街巷上的行人百姓见到这样一幕,全都吓得四散而逃,谁也不敢靠近这些“凶神恶煞”的铁甲大军。 苗绍和刘衍站在队列之中,苗绍一个劲的说道:“大人先回去吧,属下守在这里肯定没问题。” “不用说了,我不在这里镇着,用不了一炷香就得出人命,你信不信?” 苗绍讪讪一笑,然后说道:“大人,真的不用派人去军营调兵?” 刘衍没好气的说道:“调什么兵!就这点人,打完回家!” 正说话间,街口那边开过来大队人马,足有五、六百人,全都是清一色的青壮,参将张友勋和毛兴乙、王业、董必会三个游击将军策马跟在大队人马之中,朝着刘衍这边开了过来。 “大人你看,他们也都没带兵刃,全都拿的木棍之类的。” 刘衍点了点头,暗道:“还算张友勋有点分寸!” 可是那边张友勋和毛兴乙、王业、董必会就没有刘衍这般淡定了,几人看到不远处已经列队完毕的铁甲大军,脸色都非常难看,哪怕众将士也是手持木棍、大棒,但是一百数十个身穿精良铁甲的精壮士兵聚在一起,散发出来的煞气,也足以震慑旁人。 “这个刘衍!” 张友勋下令大队人马停下,几人聚起来的五、六百家丁陆续停下脚步,几乎将街巷完全堵住。 这些家丁个个都是争强斗狠之辈,每个人的手上都有不错的功夫,胆气也是十足的,平日里又被张友勋、毛兴乙、王业、董必会用钱粮喂足,所以在即墨营中堪称精锐,即便在战场上没立过什么战功,但是血勇之气还是不错的。 只是此时,这数百家丁也有些迟疑,众人从未见过对面这样,成建制装备精良铁甲的士卒,而且众家丁都能感受到,对面的铁甲大军都是上过阵、见过血的,绝对不是善茬! 张友勋脸色铁青策马上前,毛兴乙、王业、董必会急忙策马跟上,四人来到两方人马的中间,很快便在人群中看到了刘衍。 “刘游击,你这是什么意思?要造反吗!” 刘衍大声说道:“启禀参将大人,末将听闻城中有大股贼人上街,特集结部下准备缉拿,不成想在这里遇到了大人。不知大人可曾看到那些贼人?” “这朗朗乾坤的,哪里来的贼人!” “末将也很诧异,不过听夜不收回报:这股贼人大约五、六百,为首是四个策马贼头目,不知大人可有消息?” 张友勋顿时暴怒,也不再多说,直接在马上高声说道:“刘衍抗拒军令,现本参将依照大明军律将其捉拿,阻拦者,一律军法从事!” 旁边,毛兴乙指着苗绍等将士,大声说道:“尔等还不速速散开,想死啊!” 刘衍也懒得再多费口舌,直接对苗绍说道:“动手!” 苗绍咧着嘴大吼道:“前进!” “虎!虎!虎!” 一哨新军将士齐声怒吼,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同向前,好似一面城墙,直接朝着张友勋几人压了过去。 “好胆!” 张友勋几人狼狈的策马退回,随即张友勋大吼道:“给我打!” 五、六百家丁此时怒吼着冲了上去,双方人马随即撞在一起,喊杀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毛兴乙担心出事,急忙大声吼道:“不准打头!” 那边,苗绍一边挥舞着棍棒殴打那些家丁,一边大吼道:“给我上!打死偿命,打残有赏!” 两边人马不断向前涌动,新军将士虽然人少,但是却能够结阵向前,互相之间配合非常默契。数十手持长棍的将士顶在前面,以棍化枪,将众多家丁拦在前方,一百多手持大棒的将士随即蜂拥而上,对着那些家丁就是一顿胖揍,将一众家丁打得连连倒退,惨叫连连。 反观一众家丁,他们手中的棍棒打在新军将士的身上,却没有什么效果,木棍击打在铁甲上,不断发出金木交加的声响,根本造成不了什么伤害,让那些家丁徒呼奈何。 此时王业和董必会已经看得目瞪口呆,只见战斗完全就是一边倒的架势,刘衍的一百多新军士兵压着五、六百精锐家丁猛打,几人引以为傲的精锐家丁,此时却如同妇孺一般,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完全就是被动挨打的处境。 张友勋已经急红了眼,一鞭子抽在毛兴乙身上,吼道:“别他娘的喊了,没看到都要打输了,还让家丁们束手束脚的!” 毛兴乙苦着脸说道:“大人啊,我是在喊,让那些新军士兵别打家丁的头,这些家丁训练不易,死伤了就得不偿失啊。” 张友勋张了张嘴,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憋得脸色涨红,直接又抽了毛兴乙一鞭子。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数百家丁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喊叫着向后逃去,如同蜂拥而至的流民溃兵,对大声斥责的王业、董必会二人也不理不睬,只顾着自己奔逃。 苗绍兴奋的大笑着,吼道:“向前、向前、向前!” “虎!虎!虎!” 一百六十多名新军将士继续向前挺近,王业和董必会心中骇然,此时也策马跟在溃兵后面逃走了。 毛兴乙急忙拉住张友勋坐骑的缰绳,大叫道:“大人快走!” 张友勋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新军将士,不甘心的怒骂了几句,还是选择了顺坡下驴,与毛兴乙策马逃走。 此时的街巷上,一百数十个已经被打得站不起来的家丁哼哼哧哧的,正躺在地上打着滚。 大部分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一些家丁被打断了手脚,基本算是残废了。甚至还有十几个家丁已经不省人事,好像死人一般一动不动,任凭新军将士在周边走来走去。 刘衍见状也不禁微微皱眉,看了看周围陆续冒出头来的百姓,只见那些百姓不改爱看热闹的本性,见打斗已经结束,便三三两两的聚在周围,小声议论着。 刘衍随即将苗绍叫来,说道:“立即叫千户鲍学镇过来,这些家丁可不能死了,立即送到军营中救治。” “是。” “另外,你以本官的名义,在府邸外面张贴告示,就说是城中有游手聚众闹事,刚才本官是率部平乱。” 苗绍诧异的说道:“大人,这没必要吧,善后的事情,不应该是张友勋来干吗?” 刘衍叹息一声,说道:“现在估计张友勋已经没了主意,等他出来料理首尾,城中还不知道传出什么幺蛾子出来!” 苗绍有些不情愿的抱拳领命。 没过多久,街巷上的受伤家丁便被赶来的大队新军将士抬走,全部送到城中军营救治。 当天下午,就在刘衍的游击将军府邸外,一张告示被张贴了出来,周围的百姓纷纷围了上去。 一个认字的书生自告奋勇的站了出来,大声朗读着:“……今城中游手聚集、盗贼四起,游击将军刘衍不忍看百姓蒙难,遂率部痛击贼人,城中动荡须臾而平……” 告示念完之后,一众百姓便翁的一声议论了起来。 “贼人?那些不是参将大人和几位游击的家丁吗?” “什么?你认得!” “我大姨家的二表弟就在毛游击手下当家丁,刚才他跟着大队人马过来的时候,我还凑上去想打招呼,可是没走到跟前,两边人马就打了起来。” “我的乖乖,这都是什么年月啊,官军都开始内讧了,这都打成什么样了,还隐瞒事实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参将大人吃了亏,几百人愣是打不过刘游击的一百多人,丢不起这个人。人家刘游击高风亮节,主动站出来,替参将大人遮掩了面子,官场上的大老爷们都是这样的。” 众人听着,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说话的那个汉子则是洋洋得意,为自己见识高深而自得。 “唉!就不知道参将大人吃了亏、丢了面子,会不会善罢甘休!” 第二百四十七章 颜面扫地 转眼到了第二天,刘衍带着苗绍等数十亲卫来到城中军营,先是探望了那些受伤的家丁,对众人好言安抚了一番,表示此番对战,众人只是听令而为,自己不但会给众人治伤,而且还会给每人发放三两银子的“汤药费”。 那些受伤家丁原本还紧张不已,不知道刘衍会如何处置自己,此时听了刘衍的话,顿时哭成一片,纷纷赌咒发誓绝不会再对刘衍不敬,还有许多家丁表示,回去之后就辞掉不干了,还询问刘衍这边招不招兵,想过来为刘衍效力。 即墨营城,参将府邸外,刘衍策马伫立街头,苗绍和数十名护卫在左右。 “去叫门。” “是!” 一名队长快步上前,敲了几下,门内便有人应声:“何人?何事?” “游击将军刘衍率众来访,求见参将大人!” “什么?” 随后门内便没了声响,刘衍等人等候了好一阵,也没有人过来开门。 苗绍当即便要带人撞门,却被刘衍拦住。 “派人去一趟城中军营,将那一百几十个受伤家丁带来。” 苗绍愣了一下,然后便大笑着说道:“哈哈,大人好手段,这下张友勋几个要丢人现眼了!” 苗绍随即叫上几个人,策马前往城内军营,没过多久便带着一旗新军赶来,将一百几十个受伤的家丁带了过来。 “大人,人都带来了,怎么办?” 刘衍说道:“告诉这些家丁,让他们去叫门,谁能叫开门,赏银子一两,叫不开的话,就让他们偿还医药费,每人缴纳十两银子!” “得令!” 很快,一百数十个家丁便冲到大门口,不断拍打着大门,或是哭喊,或是怒骂,大呼小叫的让里面的人开门。 周围很快聚集了大批的百姓,这样的场面可是难得一见的,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家丁,现在却好像落水狗一般,不断的叫门,而堂堂参将大人,却始终不敢露面,这到底是怎么了? “都让开,让开!” 门外的家丁喊了一阵,参将府邸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游击将军毛兴乙怒气冲天的大声吼叫着,带着十几个家丁冲了出来,将门口的那些受伤家丁推搡、驱赶到一边。 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众人的不满,那些家丁是为了张友勋、毛兴乙等人才受的伤,可是现在张友勋、毛兴乙等人却不管不顾,人家刘游击给自己治了伤,又给送了回来,张友勋不露面,毛兴乙却带人来驱赶,还有没有天理了! 于是一百数十受伤家丁全都激动了起来,直接将毛兴乙等人围了起来,吓得毛兴乙大声呼救,又从府中叫来二十多个家丁,双方随即动起手来。火山文学 刘衍见状哑然失笑,好像是在看杂耍一般,随后便命十几名手持鸟铳的亲卫上前,对着天空放铳。 一阵鸟铳轰鸣声响起,那些互相斗殴的家丁顿时安静了下来,畏惧的看向刘衍等人。毛兴乙也心虚的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了大门口,这才开口说道:“刘游击,你不要太过分了,凡事都要留有余地!” 刘衍说道:“我把你们的人送回来了,这也叫过分?” 毛兴乙哼了一声,说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见参将张友勋!” “参将大人有要事在身,你回去吧。” 刘衍懒得再理会毛兴乙,道了声滚开,便策马冲了过去,苗绍立即率众冲入大门,一众家丁纷纷闪开,根本不敢阻拦。 毛兴乙更是被人群挤开,直接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大叫着:“拦住他们!给我拦住他们!” 可是没人听他的,所有家丁都站到了一旁,看着冲进参将府邸的刘衍、苗绍等人,不敢有一丝妄动。 刘衍策马冲到府中前院,只见游击将军王业、游击将军董必会持刀站在院中,还有十几个兵丁站在那边,众人战战兢兢的看着刘衍等众。 刘衍环视四周,没有看到张友勋,便命苗绍守住大门口,将一众家丁拦在了外面,只是将毛兴乙一个人放了进来。 “参将大人在哪里!” 王业张了张嘴,没敢说话,毛兴乙也是不再开口,董必会鼓起勇气说道:“刘游击这是干什么!” 刘衍说道:“我将诸位手下受伤的家丁送回来了,诸位没有什么表示,参将大人也不露面,你们这是干什么!” 董必会说道:“刘游击先回去,此事过几天再说,好吗?” “不好!” 刘衍说道:“我今日过来,就是要向参将大人讨一个说法,难道出了事,参将大人连面都不敢露吗!” 董必会与王业、毛兴乙对视一眼,然后王业转身去了后院,刘衍也不催促,等了片刻王业才回来,脸色有些不好,显然是被张友勋给骂了。 “刘游击,你想要说法,不如提提条件吧。” “好,痛快!” 刘衍眼见张友勋算是低头了,便说道:“我不知道参将大人为何突然对我如此敌视,不过我只想让参将大人明白,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所以我希望以后参将大人不要再搞小动作,否则下一次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王业微微皱眉,一个游击将军如此对参将说话,可是却无人敢反驳,这也算是怪事了。 “参将大人也是想整顿各处军备,并不是想为难刘游击,此事乃是误会。” 刘衍冷笑一声,说道:“哼!最好是误会。” “其次,我可是自掏银子救治了诸位的家丁,这一百数十人花了我一万两银子,这笔汤药费,诸位大人可要偿还给我。” 王业和董必会顿时叫嚷了起来。 “什么?一万两银子!” “你这是敲诈!” “什么汤药,竟然要这么多的银子,吃的都是人参啊!” 刘衍说道:“我还没说完:我手下的将士也有受伤的,都算上的话,我这边的将士也需要一万两银子的汤药费,加在一起便是两万两银子。我看二位还是与参将大人商议一下,看看这笔银子怎么出。” 王业、董必会闻言便要发作,可是毛兴乙却已经被刘衍给吓怕了,当即拉住二人,然后道了声等着,便去了后院。 此时张友勋正在后院来回踱步,见到毛兴乙脸色难看的走来,心中顿时一沉。 “那刘衍怎么说?” 毛兴乙说道:“刘衍要大人做出保证,以后不能再与他为难。” 张友勋先是一愣,然后苦笑着说道:“只要此番事了,我可不愿意再去招惹刘衍了,此人行事太过犀利,不是咱们能够招惹的。” 毛兴乙也想到刘衍手下的那些铁甲新军将士,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点头称是。 “还有别的条件吗?” 毛兴乙随即伸出两个手指头,说道:“刘衍说,是他出银子帮咱们救治的家丁,他手中的新军也有受伤的,所以刘衍还要大人与我们三人商量一下,一共拿出两万两银子,作为双方伤兵的汤药费。” “什么!” 张友勋顿时红着眼,大声说道:“刘衍也太黑了吧,两万两?他给那些伤兵吃的人参还是鹿茸!” “再说了,刘衍手下那些兵丁一个个的都跟铁浮屠一般,能有几个伤兵!” 毛兴乙说道:“大人息怒,现在外面都是围观的百姓,那受伤的一百好几十家丁也都围在外面,都闹开了,大人和属下几人在刘衍手底下吃瘪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丢人啦!大人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平息事态,然后大人再另找他人来立威,这才是正解!” 张友勋气得呼哧带喘,可是却想不出翻盘的办法,抬头看向毛兴乙,说道:“两万两银子,真的不能再少了?” 毛兴乙说道:“刘衍态度强硬,属下看,也只能如此了。” “唉!” 当参将府邸的大门再次打开的时候,刘衍和苗绍等人满脸笑意的出来,十几名新军将士还抬着几个大木箱子,刘衍命众人就在参将府邸外面的街巷上,将这些大木箱子全部打开。 “啊!都是银子!” “这么多的银子,是参将大人给的?” 一众家丁看着白花花的银子,都炸开了锅,围观的百姓更是轰的一声议论开来,那些百姓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都对着几个打开的大木箱子指指点点,要不是有这么多的新军将士警戒,估计那些百姓和家丁都要扑上来争抢了。 刘衍骑在战马上,指着那些打开的大木箱子,大声说道:“本官乃是游击将军刘衍,昨天的事情,诸位应该都知道了,这些银子,就是参将大人和几位游击拿出来平事的,我刘衍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既然参将大人和几位游击低了头,此事便结束了!” 说完,刘衍招呼苗绍和一众新军将士抬着大木箱子,直接返回自己府邸。 “啊?不对啊,不是说昨天是官军在平定游手作乱吗?今天怎么又说是那个叫刘衍的游击与参将大人争斗了?” “唉?你还不知道啊,本来就是参将联合几个游击,故意与刘游击为敌,双方昨天才各自集结了兵马打了一架,刘游击以少敌多,用一百多人击败了参将那边几百家丁!” “还有这等事!” 周围的百姓纷纷发出一阵惊呼,陆续进入参将府的那些家丁听到百姓们的议论,脸上也都有些挂不住,白一阵红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出来整顿家丁的毛兴乙也听到了外面百姓的议论,顿时拉下了脸,大声吼道:“参将府邸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将那些人给我轰走!” 十几个家丁纷纷冲了出去,一阵打骂将正讨论得热火朝天的百姓驱散离开。 毛兴乙这才进入府邸内,来到正堂的时候,张友勋便对三人说道:“今日的这两万两银子是我一个人出的,咱们四人要分摊,一人五千两,你们现在就回去取银子,立即给我拿回来!” 毛兴乙、王业、董必会顿时傻了眼。 第二百四十八章 警告 数日后,卢怀英来到了即墨营城,参将张友勋带着一众部下在城外迎接。 虽然卢怀英也是参将衔,与张友勋是平级,可人家是卢象升的亲将,俗话说宰相门前三品官,卢怀英这个参将的含金量远高于张友勋,所以张友勋不敢怠慢。 “呵呵,张参将如此客气,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张友勋笑着说道:“卢参将乃是督臣的身边人,你我虽是同僚,可在我心中,卢参将却如同上官一般。” 卢怀英笑了笑,与张友勋寒暄客气了几句,张友勋便说道:“我在府中备下了薄酒,还请卢参将移步,咱们好好叙旧。有诸位作陪,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卢怀英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刘衍,笑着对刘衍点了点头,刘衍也是含笑示意。 随后卢怀英说道:“张参将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今日到此并不是公干,而是途径即墨营城,特意过来看一看刘游击。我与刘游击在济南之战中曾并肩作战,所以此番是来与刘游击叙旧的。” 张友勋闻言神色一僵,不过转瞬即逝,脸上瞬间就恢复了笑容:“呵呵,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我就不耽误卢参将与刘游击叙旧了。不过等到卢参将启程的时候,一定要派人来说一声,到时候我给卢参将送行。” “呵呵,好说,张参将太客气了。” 随后卢怀英便在张友勋、毛兴乙、王业、董必会等人的注视下,与刘衍一同上马,二人并辔而行,直接去了刘衍的府邸。 “这个刘衍!” 张友勋等人虽然心中不爽,可是此番却不敢再说什么,愤愤的各自回去了。 “什么!” 在游击府邸内,卢怀英听完刘衍的讲述,震惊的说道:“刘游击啊,你做事也太莽撞了,竟然率部与张参将他们火并!” 刘衍笑着说道:“没有火并,充其量只是两拨士兵斗殴而已。” “几百人的斗殴?” 卢怀英瞥了刘衍一眼,说道:“谁见过斗殴还全体披甲的!这要是出了人命,或者局势没控制住,双方直接开打,弄出兵变来,谁来承担责任?到时候督臣动怒,我看你这个游击将军也就做到头了!” 刘衍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张友勋估计是看我升迁过快,故意找事情,让我拿出大批兵备给他,我岂能如他的愿!” 卢怀英听完了事情的原委,说道:“此事的确是张参将有错在先。我看张参将是担心你升迁太快,爬到他的头上去,所以才有意打压你。可是张参将没想到,你刘衍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直接将张参将伸过来的手给剁了。” 刘衍大笑着,说道:“我的事情说完了,不知道卢大哥此番过来所为何事?” 卢怀英说道:“我确实是有公干外出,只不过来这里,是督臣专门嘱咐的。” 刘衍笑着说道:“看来卢大哥过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公干啊。” 卢怀英也笑了起来,说道:“事情是这样的,现在督臣正在整编督标营,颜抚台那边也在整顿兵马。督标营和抚标营都扩编了一些,也学着刘游击,按照新军的样式开始训练。” “按照督臣的设想,整编之后的督标营要全军披甲,装备的火铳全部都要自生火铳,要装备一定数量的精良火炮,全军将士都要分配耕地,要有足额的钱粮供应等等。” 刘衍闻言也是面露喜色,眼下距离历史上李自成攻破北京,以及满清入关,已经越来越近了。虽然刘衍并不准备给大明当孝子贤孙,将来大明能救则救,以一己之力掌控大明也是不错,可是大明不能就,刘衍也不介意自立为主。 不过以现在新军的力量,要同时面对李自成的百万大军,以及满清的十数万精锐铁骑,还是力有不逮。卢象升和颜继祖的两支精锐如果能够操练成功,对于刘衍来说将会是一大助力,至少在面对满清的时候,他们二人是可以与刘衍站在一起的,是绝对可靠的帮手。 刘衍说道:“这是好事啊,以督臣和颜抚台的才能,假以时日必将可以操练出两支虎狼之师的。” 卢怀英叹息一声说道:“可是现在督臣和颜抚台却遇到了难处。” 刘衍微微一愣,然后也叹息一声,说道:“是钱粮吧?” 卢怀英点了点头,说道:“督臣和颜抚台的济南府城几乎是挖地三尺了,可是整编新军的事情依然推行不下去,到现在甚至连分配给将士们的足额耕地都开垦不出来,不为别的,两位大人没有足够的钱粮开垦荒地、兴修水利,打造兵备的钱粮和物资也短缺严重。” 刘衍看着卢怀英说道:“所以卢大哥此番过来,是借钱粮,还是取经?” 卢怀英说道:“按我的意思,是想直接向刘游击你借钱粮、借兵备的。可是督臣却不同意,督臣认为刘游击能够支撑起数千新军,肯定已经竭尽所能了,再从你这里抽调钱粮和兵备,无异于杀鸡取卵,非但督标营、抚标营依然整编不成,甚至还会将刘游击的数千新军也给拖垮了。” 刘衍感叹道:“督臣高义,我的确没有太多的钱粮,现在也只是勉强维持而已。” 笑话! 刘衍虽然敬仰卢象升的为人,敬重这位历史上的抗清英雄,但是也不可能不求回报的将自家钱粮兵备白送过去。 俗话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如果将来刘衍被历史大势推着走到了大明朝廷的对立面,卢象升和颜继祖二人百分之百会率军前来讨伐,到了那个时候,刘衍岂不是为自己培植了两个强大的敌人? 所以一切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帮忙可以,但是毁家纾难却不行! 卢怀英说道:“看来督臣猜测的不错,刘游击这里也很困难啊。所以,督臣派我来,是想向刘游击取取经,看刘游击是如何筹集钱粮的。” 刘衍想了许久,权衡着要如何与卢怀英说起。 看着思索的刘衍,卢怀英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等待着。 许久之后,刘衍说道:“其实我筹集钱粮的办法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不过是筹建了几个工坊,赚了一些银子,然后用这些银子开垦军屯,安置了治下的军户百姓,等到军户百姓们有了收获,我手中便有了粮草,如此便勉强维持了数千新军的规模。” 刘衍手中有晒盐工坊、肥皂工坊、酒坊和玻璃工坊,以卢象升的能力,肯定已经有所耳闻,刘衍即便想要隐瞒也是瞒不住的,所以索性虚虚实实的说出来。 当然,太过具体的情况,刘衍自然是不会说的,也没有必要说出来。 卢怀英听完思索许久,感叹道:“刘游击大才,不但有治军的才能,还懂得货殖之道,可惜督臣没有这样的才能,看来督臣和颜抚台想要筹集钱粮,还要另想办法了。” 刘衍也跟着叹息起来,至于卢象升和颜继祖想什么办法,自己就管不了了。 卢怀英在刘衍这里待了足足两个时辰,二人讨论了许多,刘衍也给出了不少实在的建议。 比如刘衍建议卢象升可以清查各地的贪官、不法商贾和士绅,可以抄他们的家,用这些人的钱粮来养兵。 卢怀英听完面露难色,这样的手段虽然简单直接,也行之有效,但是以卢象升的脾气,多半是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我便没有办法了。” 最后卢怀英怀着沉重的心情辞别刘衍,临行前,卢怀英说道:“刘游击跟张参将等人的冲突涉及的人数太多,是隐瞒不住的,所以我想了一下,还是由我禀报给督臣,也好帮刘游击说一说。” 刘衍自然明白,笑着说道:“卢大哥禀报好了,我是无所谓的。” “那就好。” 八天之后,卢怀英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济南府城,回到总督府内,便径直来到卢象升的书房内。 卢怀英顾不上喝口水,便将自己与刘衍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卢象升听完长叹一声,说道:“将那些贪官、不法商贾和士绅全部抄家,家产充作军资,这还真是刘衍的行事风格,可是本督却不能这样做。” 卢怀英说道:“督臣,属下倒是觉得,刘游击的建议可以试一试。此举比筹建工坊的办法简单得多,筹集钱粮的速度也要快许多。” “不可!” 卢象升斩钉截铁的说道:“现在朝中上下对本督不满的人很多,兵部尚书杨嗣昌更是视本督为仇敌,本督要是如此做的话,杨嗣昌等人势必会群起弹劾本督。本督丢官去职事小,山东局面无人支持事大,本督不可以冒险!” 卢怀英叹息摇头,说道:“如此,督标营何时才能整编完成?” 卢象升则是神色坚毅的说道:“本督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办成此事!明日,本督便去各处富商士绅处赊借钱粮。” 卢怀英明白自己劝不动卢象升,于是便提及刘衍与张友勋争斗的事情。 卢象升听完愣了许久,然后摇头说道:“刘衍性格太过强硬,如此将来是会吃大亏的。” “督臣,此事如何处置?” 卢象升思索了片刻,然后说道:“本督给参将张友勋写一封手书,算是给张友勋等人的一份警告,让他们不要再与刘衍为敌。” “至于刘衍,本督也会去书提点一下,让他以后行事多想后果,不要恣意行事!” 卢怀英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如此,刘游击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吧?”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开征商税 九月底,宋灌带着几个随从,从灵山卫城出发,准备返回大盘堡。 自从刘衍筹建了玻璃工坊后,便将工坊交给宋灌负责,后来又给宋灌安排了总旗官的职务。由此,宋灌便不时往返于灵山卫城和大盘堡之间。 一段时间下来,宋灌感到身心疲惫,便主动向刘衍请辞,准备一心一意的经营玻璃工坊,为刘衍赚钱。 此番宋灌处理好交接事宜,便带人踏上了返回大盘堡的路程。 与此同时,刘衍在即墨营城这边也开始忙碌起来,在接到卢象升的书信之后,刘衍写了一封回信,以良好的态度回复了卢象升,随即便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 第一步,便是开始征收商税。 在游击府邸的正堂上,刘衍正在奋笔疾书,宋功明也坐在一旁,不时提出自己的意见,刘衍思索之后,便会取舍一番,然后记录下来。 “大人,现在就征收商税,是不是太快了。” 宋功明说道:“加入商会的商贾要缴纳会费,经营烧锅酒、海盐、肥皂、玻璃的商贾,也要缴纳一成的经营税。现在大人又要征收商税,属下觉得,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商贾承受的税赋太重了。”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你要知道,虽然看似本官征收的税赋种类有三种,但是与商贾赚取的钱财相比,依然不算重的。” 刘衍一条一条的跟宋功明掰扯:“经营税并不是所有商贾都征收,而是从海盐、肥皂、玻璃、烧锅酒中赚到钱的商贾才征收,这些货物都是能够带来巨额利润的。” “那大人准备征收的商税呢?” 刘衍说道:“所谓商税,便是商贾收益之税。” “商贾售卖货物赚取钱财,原本收取的税赋就不多,所以本官针对商贾赚取的收益收税,不但可以增加咱们的收入,也可以制衡商贾的财力,让那些商贾的势力不能太快的膨胀起来。” 刘衍自然无法对宋功明解释什么叫经济杠杆,什么叫财政手段,只好说道:“商税收取势在必行,此时宋千户回去之后,要仔细筹划,尽早拟定一个实施方略来,呈报我看。” 宋功明点头说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尽心而为。” 随后宋功明想到了返回大盘堡主持玻璃工坊的侄子宋灌,如今宋家人一个总管商事,一个主持玻璃工坊,已经有风言风语传开,说是宋家人把持了刘衍的经济命脉,已经是一大威胁。 于是宋功明趁着今日这个机会,说道:“大人,属下有两个儿子,今年也都满二十岁了,是该出来干点事情了。所以属下想着,能不能让他们也加入新军,为大人效力?” 刘衍笑着说道:“加入新军可是很辛苦的,而且一旦出征,还会有性命之忧,宋千户不担心吗?” 宋功明正色说道:“我宋家今天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自然要尽全力为大人效力。” 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宋功明对于自己的定为很准确,这是主动给自己送来两个“人质”,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明日我修书一封,宋千户让他们带上,去灵山卫城,向灵山卫操守官陈勋报到。” 宋功明大喜,抱拳领命。 数日后,宋功明草拟了《商税征收方略》,刘衍审阅之后,对其中一些条款进行了修改,最终将商税的税率定在百分之六。 也就是说,灵山卫、鳌山卫的商贾要每三个月向商事官宋功明如实上报各自财产数额,宋功明会根据相邻两个季度的数额进行相减,得出该商贾是否盈利,然后按照盈利数额的百分之六征收商税。 当然,如果商贾的财产亏损了,这百分之六是不用缴纳的。 刘衍为了防止商贾隐瞒上报财产数额,专门命宋功明调集部分人手,作为稽查部门,并且还规定了悬赏条款,只要查明商贾有隐瞒财产的情况,便予以重罚,至少查抄其财产的六成作为罚款,商贾本人及家人还要被送到晒盐场或是铁撅山铁料场做苦力,具体期限根据隐瞒财产的数额制定。 这一套商税征收的方略制定完毕后,刘衍便直接公布出来,不但灵山卫、鳌山卫的商贾要全部缴纳商税,两处的官吏、将领、士绅也要缴纳赋税,当然这些都是田税,刘衍也一并推行了下去。 灵山卫城。 宋功明眼见商税开征,一切都非常顺利,前几天赶往即墨营城向刘衍禀报情况的时候,还被刘衍夸赞了一番,心情也是大好。 这日,宋功明命府中庖厨多做了几道菜,又拿出一坛子烧锅酒,一个人坐在房内准备小酌几杯。 忽然,门外仆人敲门说道:“老爷,宋灌小爷来了。” “哦?” 宋功明笑着说道:“让他进来,正好与我喝几杯。” “是。” 片刻之后,宋灌拎着一个食盒推门进来,说道:“叔叔好兴致啊,来,小侄再为叔叔添上几道佳肴。” “好!” 宋功明笑着打开食盒,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的,红烧兔头、炒菌菇、山笋炒蟹肉、酱猪肉,还有一道醉河虾,几道美味香气扑鼻,宋功明见了也是食指大动。 宋灌将几道菜肴端出来,与桌子上的几道菜摆在一起,足足十几道美味,摆了一桌子,随后宋灌将二人的酒杯倒满,笑着说道:“小侄先敬叔叔一杯。” “好,干!” 宋灌又将酒杯满上,然后说道:“叔叔这些时日推行的商税之策,效果显著啊,小侄听闻商事这边收入大增,大人很是高兴。” 宋功明说道:“呵呵,这都是大人指挥得当,商税之事本就游击大人定下的基调,具体的事宜都是游击大人拟定的,我也只是推行而已。” 宋功明说完看向宋灌,问道:“你小子,今日突然从大盘堡赶过来,不会就为了与我喝点酒吧?” 宋灌笑着说道:“还是叔叔懂我。” “是这样的,小侄在大盘堡那边也接触了不少的商贾,对于开征商税很是抵触,只是畏惧游击大人的威名,不敢不交罢了。” “嗯?那些商贾有什么异动吗?” 宋功明顿时来了精神,以为宋灌听到了什么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隐瞒财产?” “不、不,叔叔太过警惕了。” 宋灌说道:“游击大人虽然一心为民,可是发起怒来,也是雷霆手段。先有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外的数百头颅,之后又在即墨营城力压参将张友勋,这样的人物,谁敢忤逆?” 宋灌说道:“只是小侄有些担忧,商税推行之后,那些商贾虽然不敢不交,但是对那些商贾经商的积极性打击很大,我担心商税的推行会让灵山卫、鳌山卫的商贾大量出走。” “不会的。” 宋功明不以为意的说道:“有烧锅酒、海盐、玻璃、肥皂这四种货物在,那些商贾不会出走的,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宋灌拍手说道:“关键就在这里了!” “嗯?” “叔叔想想看,烧锅酒、海盐、玻璃、肥皂虽然几番增产,但是依然是供不应求。灵山卫、鳌山卫有多少商贾能经手赚钱?能够经销这四种货物的商贾,毕竟还是少数的。” 宋功明抿了一口酒,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既要征收商税,又不让商贾被迫出走,就要让他们有利可图,那些能大赚特赚的货物,就要让尽可能多的商贾经手销售?” “叔叔高见,正是如此!” “这怕是困难。” 宋功明摇了摇头,说道:“烧锅酒、海盐、玻璃、肥皂的产量毕竟有限,即便烧锅酒、肥皂都已经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各处兴建了不少的工坊,以便增加产量,就连你主持的玻璃工坊也开始在夏河寨前千户所城兴建新的工坊,可是产出依然供不应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宋灌说道:“难道游击大人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什么意思?” “游击大人是何等人也?小侄以为,这个问题游击大人肯定已经想到这个问题了,只是小侄想不明白,这看似死局的问题,游击大人又会如何破局?” 宋功明思索再三,说道:“要我说,不管游击大人想没想到这个问题,既然咱们叔侄想到了,就必须提醒游击大人,这是职责所在!” 两天之后,宋功明赶到了即墨营城,二人在游击将军府邸见到了刘衍。 “哈哈,看来本官没有选错人,将玻璃工坊和商事交给你们叔侄,本官很放心!” 宋功明得了刘衍的夸赞,心中欢喜。 “既然大人想到商贾会被商税逼走的情况,那准备如何解决此问题?” 刘衍说道:“商贾逐利,只要有足够多的银子让他们赚,别说本官征收百分之六的商税,就算是百分之十六,那些商贾都不会走。” “可是肥皂、海盐、烧锅酒和玻璃的产量供应不上的,现在的经销商已经足够多了,再增加经销商的话,大家的盈利就都会被摊薄,大家就都没赚头了。” “当然不是肥皂、海盐、烧锅酒和玻璃,本官准备再兴建两个新的工坊,生产新的货物,与肥皂、海盐、烧锅酒、玻璃同样赚钱的新货物!” 宋功明闻言心中一阵狂喜,敏锐的感觉到,刘衍正在下一盘大棋,这盘大棋下活之后,灵山卫和鳌山卫将会掀起一场商人的狂欢。 于是宋功明笑呵呵的说道:“大人,属下斗胆问下,不知这新货物的什么东西?” 刘衍笑着说道:“看来宋千户是有意参一股了?” 宋功明说道:“呵呵,属下只是问一问,想着给我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还有这个侄子攒下一些传家的银子。” 刘衍并不忌讳部下贪财,没有任何喜好和缺点的部下,是不好驾驭的。但是部下贪财可以,却要取之有道,搜刮民脂民膏、贪赃枉法是绝对不行的,但是通过合法经营等方式敛财,刘衍则不会干涉,毕竟取财有道发家致富,这是本事,自己也干预不了。 刘衍说道:“既然如此,那宋千户便先回去,现在灵山卫城寻找两处修建新工坊的空地,过几天,本官会派人送去工坊的设计图纸,宋千户尽快招募民夫和工匠修建起来。待到这两处新工坊投产之后,便由宋千户主持经营吧。” “当然,宋千户想要参一股的话,就要投入一份本钱。修建工坊的钱粮,就由宋千户出好了。将来工坊的收入扣除成本,本官与宋千户八二开,本官占八成,宋千户占二成,如何?” 第二百五十章 两座新工坊 十月中旬,灵山卫城以南十里外。 这里原本是一处荒地,周边没有什么村子,土地也比较贫瘠,基本上没有什么人过来开垦,此前多少年都是荒凉的所在。 可是到了现在,这里却拔地而起了两处偌大的工坊院落,还有不少的工匠雇工汇聚在这里。这两座新修建的工坊相邻不远,只有一里多而已,周边还有一些配套的商铺、酒肆、水坊、医馆等等,仿佛一夜之间,一处荒无人烟的旷野变成了一处热闹非凡的小镇。 这里便是宋功明调集人手兴建的两座新工坊,为了方便货物和人员的进出,宋功明专门派人开辟了一条道路,一头向北通往灵山卫城,一头向东通往别处。 此时这里聚集了三百多户人口,除了两座新工坊雇佣的工匠之外,剩下的便是工匠的家眷,以及赶来做小生意的小商小贩。 经过一个月的紧张兴建,这两座新工坊很快竣工,接下来宋功明便带着几批钱粮和物资进驻两座新工坊,开始做着投产之前的准备工作。 宋功明按照刘衍的指使,给这些工匠也定了不菲的工钱,比平常做工的工钱高出不少,所以两座新工坊的工匠积极性很高,这两座工坊也迅速投产,只是刘衍这次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展开宣传,这两座新工坊从兴建到准备投产的这段时间里,灵山卫、鳌山卫各地大部分的商贾都不知道这两个工坊的存在。 直到这天夜里,刘衍在宋功明的陪同下,冒着寒风来到了两座新工坊。 此时已经是十月中旬,按照后世的公历,已经是十一月初,天气变得非常寒冷,凛冽的大风吹在脸上,好像刀子一般,刮得生疼。 此时的两座新工坊外人头攒动,两个工坊的管事带着一众工匠已经将周围的道路打扫干净,并且在两处新工坊之间的官道上,点燃了数堆篝火,照亮了大半个夜空。 除了两座新工坊的工匠之外,灵山卫、鳌山卫、即墨营城等各地数十名商贾也受邀赶到这里,此时就在官道上迎接刘衍一行。 “即墨营刘游击到!” 随着一声高唱,一众商贾和两座新工坊的工匠纷纷上前行礼,刘衍翻身下马,笑着与众人回礼。 “诸位都来了!今晚很冷啊,诸位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游击大人太客气了。” “游击大人但有吩咐,我等定当尽力而为。” 一众商贾纷纷客气寒暄着,刘衍看了看在场的众人,便对宋功明说道:“今晚太冷了,现在就开始吧,别让诸位在寒风中等太久了。” “是!” 只见宋功明朝着一众商贾抱拳示意,然后便带着两名随从直接策马离开,就在众商贾疑惑不解的时候,忽然一阵车轴转动的声音传来,众人纷纷循声望去,只见宋功明亲自驾着一架装饰精美的四轮马车驶来,稳稳停在了众人的前方。火山文学 “游击大人,这是……” 刘衍笑着说道:“今晚将诸位请来,是为了与诸位做生意的。我这里有两样货物,非常畅销,这新式马车便是其中一样。” “畅销的货物?” 一名商贾抱拳问道:“请问游击大人,这马车除了是四轮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特殊之处?” “自然有!” 刘衍笑着说道:“诸位!诸位都是大户人家,平日里出行自然少不得以马车代步。只是诸位平日乘坐的马车都是两轮,不但车厢狭小、颠簸不稳,而且乘坐也很不舒适。马匹稍微跑得快了些,两轮马车便会四下摇晃,甚至还会发生危险。” “可是我这边出产的新式马车不同,这种新式马车乃是我亲自设计、改良的,马车的车轮外面是加了杜仲胶,将这种杜仲胶直接硫化在车辋上,做成的实心胎。新式马车换上这种车胎后,行驶时的震动和噪音都减轻很多,舒适性大大提高。诸位乘坐新式马车出门,就算路途再长也不会感到疲倦!” “不过如果诸位以为这新式马车就只有这点特别,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们的新式马车最好的地方,便是马车的车轮结构。” “诸位行走各处经商,可谓见多识广,应该都是知道的,如今的马车九成九都是双轮的。这是因为如今的四轮马车,只是将四个轮子简单地组装到了车架上,两个前轮没法左右转动。这种四轮马车在笔直的道路行驶还可以。可一旦转弯时,必须要用更多的牲口生拉硬拽才能完成转向,自然不如转向灵活的两轮马车实用。所以此时的四轮货车极其少见,而四轮载人马车也只是在礼仪场合才会出现,平日里根本没人乘坐。” “但我游击将军府出产的新式四轮马车的平稳性、舒适性、载重量,都是双轮马车无法比拟的。诸位也许会问,这新式四轮马车是如何转向的呢?” “其实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难,只需要将马车的前两个轮子装在一个车架上,后两个轮子装在另一个车架上,前后两个车架由一根立轴连接即可。实际上就是两个两轮车的组合。” “原来是这样!” “如此,这四轮马车还真是好东西!” “这是游击大人发明、改进的?游击大人真乃大才,佩服、佩服!” 随着刘衍的一番讲解,一众商贾顿时议论起来,看向新式马车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甚至还有不少商贾此时顾不上寒冷的夜风,直接上前近距离观察这辆样品车。 而刘衍的介绍还在继续:“而且在转向架之外,我还在马车上增加了减震器。何为减震器?以往的马车是在车厢底部安上两块木头,用绳索把车轴绑在上面。木头的形状像个爬伏着的兔子,所以叫伏兔。伏兔将车轴与车厢分隔开,起到了一定的减震作用。” “不过我们游击将军府出产的新式马车,则安装了一种与众不同的减震器,是由能工巧匠将两条弓形的薄铁板对扣打在一起,一个铁板减震器便完成了,用它来替代伏兔,效果立竿见影!” 刘衍这边说完,那边等候的宋功明见机得快,还邀请了几名商贾坐上马车,在两座新工坊周围的土路上转了几圈,新式马车果然非常平稳,即便在颠簸的土路上快速行进,也非常的舒适,那几名商贾连连称奇。 刘衍看到宋功明拉着几名商贾实地跑了几圈,便大声说道:“诸位请看,这新式马车的车厢是游击将军府专门定做打造的,可谓是密不透风,再配上我琉璃工坊出产的小片琉璃,不但可以透光,而且像今日这样的寒风根本吹不进去,哪怕在冬日里乘车外出,车厢内也依然温暖!” 旁边,宋功明看着款款而谈的刘衍,心中暗道:“就冲大人这架势、这口才,那些商贾不争着买才怪呢!不过话说回来,大人还真是能文能武,就算是经商也强过我等甚远!” 其实宋功明哪里知道,刘衍见惯了后世的各种营销手段,今日只是使出了一些小计策而已,还没用什么大招。 这时,一名商贾大声问道:“敢问游击大人,不知这新式马车售价几何?” 刘衍大声说道:“诸位请看,官道这边的新工坊,便是车辆工坊,这新式马车就是车辆工坊的最新产品,今晚开业大酬宾,不要一千两,也不要五百两,只要一百八十八两!因为产量有限,诸位先购先得啊!” 宋功明听到这里直接笑岔了气,一连咳嗽了好几声,旁边的车辆工坊管事也是极力憋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二人想不到,刘衍为了增加收入,此时活脱像一个招揽生意的商贾,而且还是非常在行的那种。 “我要两辆!” “我也要,给我三辆!” “我要一辆!” 众多商贾纷纷订购,车辆厂一夜之间便卖出了一百三十多辆新式马车,收入两万多两银子,笑得刘衍都合不拢嘴,宋功明也是忍着想要大笑的冲动,与刘衍对视一眼,二人很默契的点了点头。 这种新式马车看上去很高大上,但是制造成本只有二十多两而已,如今售价一百八十八两,涨了将近十倍还能卖出这么多,刘衍岂能不笑。 一众商贾与车辆工坊的人办好了手续,宋功明许诺从明日开始,游击将军府会派人陆续将新式马车送到众人府邸,并留下了各家的住址。 那些商贾也憧憬着将买到的新式马车转卖后,能赚到多少银子。 紧接着,刘衍又拿出了一个形状很奇怪的东西,站在马车上高高举起,而后大声说道:“灭篝火!” 早就等候在两堆篝火旁的工匠纷纷用沙土灭掉了火焰,现场顿时漆黑一片。 一众商贾吓了一跳,要不是周围有众多的新军将士守护,众人还以为是贼寇抢劫呢,不过此时还是嗡嗡的叫嚷不止。 “点灯!” 话音刚落,一个接一个的灯光亮起,很快便将现场重新照亮。一众商贾定睛看去,原来就是刘衍手中举起的怪异东西在发光发亮。 “那个东西,是灯?” “那是什么灯?竟然如此明亮!” “快看!那灯竟然不惧寒风,在大风吹拂之下还不会灭!” 一众商贾顿时来了兴趣,也都看出这种怪灯的价值,纷纷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 刘衍大声说道:“诸位请看,这种灯乃是游击将军府灯具工坊出产的马灯,是一种可以手提的、能防风雨的新型灯,骑马夜行时能挂在马身上,因此而得名马灯。” “既然叫马灯,那就必有马鞍。那马鞍就是铁的筒架,下端有一油皿,用来固定蜡烛不倒,这薄铁盖是全密封的,可保蜡烛不滴漏。上端有两个铁盖,分层有空隙,便于出气。中间是一块玻璃罩,还有一根铁丝提手,不但防风防雨,而且还提拿方便……” 刘衍一番讲解还没说完,一众商贾便等不及了,纷纷拉着身边工坊的人开始抢购,转眼间刘衍命人准备的两千盏马灯便一售而空。定价五两高价的马灯如此受欢迎,甚至大部分的商贾连价都没问,就直接开卖。 一些没买到马灯的商贾将宋功明围住,纷纷询问可否提前预定下一批马灯。 宋功明笑着连连答应下来,并命人一一记录下来。 过了一会儿,待到众商贾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刘衍大声说道:“今晚有劳诸位了,我在新工坊内设下宴席,有酒有肉,诸位随我一同欢度一晚。待到明日,还请诸位多多宣传游击将军府的新式马车和防风马灯!” 众商贾纷纷应承下来,与两座新工坊的管事一同,簇拥着刘衍、宋功明进入一旁的车辆工坊内。没过多久,酒宴便开始,不断有酒菜送入其中,觥筹交错的声音不断传来,好不热闹。 席间,宋功明坐在刘衍的两旁,笑着说道:“我真是对大人佩服之至,大人竟然还精通墨家之术,这新式马车构造精巧,难怪会一夜售空!有了这两样畅销的货物,大人便有更多的钱粮使用了。” 刘衍却是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今晚之事只是形式使然,日后车辆厂和灯具厂虽说肯定会赚大钱,但是绝不会再出现今夜的销量,这一点你要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你要做的,便是推广销路,尽快让新式马车和马灯的市场打开。” “是!” “待到新式马车和灯具的市场建立起来之后,这两样货物也要收取经营税,不能例外。” 宋功明笑着说道:“属下明白。” 第二百五十一章 水泥工坊(一) 新式马车和马灯开始在各地市面上出现,这两种货物一举成为刘衍手中的新财源。 随后刘衍又下令在鳌山卫城新建一座工坊,并且将一张亲自绘制的平面图,以及一些相关的说明交给了鳌山卫操守官沈拓,命沈拓尽快调集民夫和工匠进行修建。 由于刘衍刚刚在灵山卫城大兴土木,以至于周边的工匠都知道刘衍出手阔绰,绝不会拖欠工钱,此时鳌山卫和灵山卫附近的工匠一听到游击将军刘衍将要修筑新工坊的消息,便如同过江之卿一般涌了过来。鳌山卫操守官沈拓很快就招募到了足够的人手,开始在鳌山卫城的北面破土动工。 在充足人力和大量钱粮的加持下,只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新工坊便大体成型,有了大概齐的模样。只是内中还有诸多细节需要整饬一番,却也不影响正常投产了。 虽然新工坊还没有最终竣工,但是刘衍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因为按照刘衍对历史的了解,朝廷很快就要向地方摊派练饷,几个月以后,山东各地便会爆发一场规模空前的旱灾、蝗灾,刘衍的动作也必须要快一些,在这场灾难来临之前,积累到足够的钱粮储备,以免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大好形势付诸东流。 于是刘衍便带着宋功明来到正在加紧收尾施工的新工坊,二人在数十亲卫将士的护卫下,来到工坊外面,刘衍指着占地颇大的新工坊,对宋功明说道:“这处新工坊完全建成之后,会生产一种名字叫做水泥的东西,只要将水泥卖出去,便可以赚去大量的银子!而且水泥产业将会有相当大的规模,将来可以安置不少的百姓,让鳌山卫和灵山卫的军户百姓们富裕起来。” “水泥?” 宋功明闻言都是愣住了,泥就是泥,水就是水,这个水泥是什么东西?而且,即便水泥真的能够畅销,可是光是生产这一种东西能安置多少人? 看着宋功明的表情,刘衍不由笑了笑。 用后世的话讲,水泥业算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能够安置大量的人力。而且水泥出售的利润还算是可观,用处就更不用说了,可以说只要是跟建设沾边的地方,都会用到水泥,所以这个产业的前景也是非常可观的。 其实土法水泥的制作方法也并不困难,只是在此时的工艺水平下,土法水泥还是没办法像后世工业水泥那样,真正做到“钢筋铁骨”。不过这种土法水泥用来铺路、建房也算足够用了。 土法水泥的主料主要由石灰石、粘土和铁粉三种原料按一定比例配合后,细细磨制成粉末状的生料,然后在炉窖内连续的加热,最终变成可以使用的熟料。 虽然说起来这个过程很简单,但是这种生产方式需要的温度最低也要一千三百度左右,所以制造水泥的炉窑必须如同炼钢炉一般,用耐火砖修建。 刘衍虽然不是制造水泥的专业人员,但是在前世也算是见多识广,再加上前世网络信息的发达,所以对于后世农村中的土法水泥制作方法也是十分清楚的。 土法水泥的原料很简单,粘土砖头、各种陶土器碎片、各种陶瓷碗碟碎片、以及各种耐火材料,如缸、盆等物的碎片、水淬矿渣(炼铁炉里的废渣直接放入冷水池淬火而成)、炉渣灰(各种煤烧后的残渣)都可以,然后就是加入生石灰,全部磨碎成细粉状混合到一起就是水泥了。 如果想要使用效果更好,还可以加入熟石膏。熟石膏的制作方法也很简单,就是用少量的石膏矿石碾细,用铁锅加热,只要一百几十度就可以了,把石膏矿粉炒至黄灰色即成,加入水泥粉末当中,可以用来调解水泥的凝固度,如果不加这种土法水泥会凝固的较快。 至于这些辅料可以先用铁锤将其锤碎,然后用石磨磨细,如果有水力磨坊更好。 然后把以上各种磨细的材料按比例掺混在一起,便是水泥,也称混合水泥,或者说是土法水泥。 这种水泥耐酸碱腐蚀性能好,早期强度低,但是如果用高温或者蒸气加热的话,强度会增长的很快,而且使用时吸水性强,放热量低,如果普通使用,需要近两个月才能达到后世工业水泥的强度。而且土法水泥的抗冻性也不如后世的普通水泥,如果在冬天使用的话,还会需要一段时间的养护期,就是后世那种盖塑料布的普通养护就可以了,不要使温度太低。 不过在此时,这种土法水泥已经完全可以满足现阶段的需要了。再者说,将来水泥工坊也会根据使用的实际情况,不断进行研发创造的,这一点刘衍是非常相信此时工匠能力的。 对于华夏民间的科技力量,刘衍是十分相信并且肯定的,历史上要不是蒙元、满清这两个野蛮、落后的鞑虏干扰,华夏本土的科技完全可以自行发育,成为一种可以和西方科技分庭抗礼、甚至是碾压般的存在! 如今既然刘衍来到了这个时代,就要尽全力改变历史的走向,让历史上本应该出现的甲申国难彻底烟消云散,让华夏再度重归盛世荣耀之中! 如今刘衍知道的这种土法水泥制造方法,可以将废砖头,废陶土,废瓷器,废炉渣,废铁粉这样以前随手丢弃的废物利用起来,造价十分的低廉,而且原材料非常充足,完全可以大批量生产这种土法水泥! 此时刘衍和宋功明进入水泥工坊内,迎面一人走来,此人名叫韩峰,是刘衍从晒盐场那边调来的,原本是晒盐场主事楚韵非的手下,很有些才能,被刘衍调来主持水泥工坊的事务。 “属下拜见大人,见过宋千户。” 宋功明笑着回礼,刘衍与之寒暄了几句,便让韩峰领路,三人来到工坊内韩峰办事的地方。 刘衍随即将土法水泥的制作方法写了下来,交给了韩峰,嘱咐道:“这份配方必须严密保管,决不可让第三个人知道!水泥工坊要尽快按照这个配方进行生产,生产出来的水泥全部登记造册,存入库房内,不得随意出售,也不能带出工坊,明白吗?” “属下明白,请大人放心。” 不过在旁边听着的宋功明却微微一愣,心中有一种预感:“大人一定又在计划着什么,那些商贾恐怕又要大出血了!” 刘衍又嘱咐了一些细节:“要是碎砖块、碎瓷片数量不够,就再修建几座砖窑,专门烧砖来用!” “水泥工坊的那些工匠,日后也要和琉璃工坊、酒坊一样,严加看管!” 韩峰听得很是仔细,将刘衍的嘱咐一一记下来,生怕漏掉什么。 “还有,这水泥工坊中工匠的待遇,也如同琉璃工坊和酒坊那样,要采用激励措施,在保证产量的同时注重质量!” 刘衍沉声对韩峰说道:“滥竽充数者、走漏消息泄密者、消极怠工者,由你带人核查清楚,决不姑息!” 韩峰连连称是,宋功明闻言也是为之一振,刘衍平日里和大家都是和声细语、说说笑笑,可一旦到了正事上,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变得杀伐果断! 此时,刘衍一脸肃穆,再加上刚才说的话语,让宋功明心中寒气直冒,暗道:“大人果然是菩萨心肠、金刚手段啊!”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严加管理,绝不会让滥竽充数、走漏消息、消极怠工的情况发生,一旦查出有人活得不耐烦了,我也会即时通知具体管事之人,绝不会耽误事的!” “嗯!” 刘衍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如此最好!” 这时,韩峰看过配方,便有了一个问题,看了看在场的宋功明,不知道该不该询问。 刘衍见状微微一笑,说道:“宋千户乃是你的上司,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韩峰抱拳说道:“大人,属下看配方中的几样材料之中,别的都还好说,只是这石灰是个稀罕物,就算是从市面上购买,那也是要花不少钱的。要是从铁撅山那边转运过来,距离有些远,成本也降不下来,这可如何是好?” 刘衍闻言也是微微一愣,而后便想起了什么,笑着说道:“这有何难?” “大人有办法?” 刘衍笑着说道:“鳌山卫城就在海边,工坊可以从沿海购买贝壳、牡蛎等物,这些东西都是渔民不要的废物,平时白给别人都不会有人要的,就算是大量购买价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 韩峰奇怪的问道:“大人,购买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可别小看了这些贝壳和牡蛎,将这些贝壳用火烧也是可以烧出石灰的,只是产量不太大。工坊可以直接建一座专门的石灰窑,专门烧贝壳和牡蛎的外壳,就算产量小,可是架不住贝壳的数量大啊,同时还可以解决一部分食物,给工匠们增加一些荤腥。” 韩峰和宋功明听完之后,再次感叹刘衍的博闻强记、见多识广,心中更是钦佩非常。 韩峰更是直接说道:“大人,我一会儿就安排人,大力收购贝壳和牡蛎!” 在刘衍将土法水泥的制作方法交给韩峰之后,韩峰便带着新建水泥工坊的工匠一头扎了进去,在筹建中的水泥工坊内,一待就是十几天,这一点让刘衍很满意,认为这就是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在此期间,韩峰带着众人只用一个炉窖进行试做,并且还专门搭建了一个烧制砖头的高炉,又从登州临时加急采买了一大批贝壳来。最终在历经几十次失败之后,终于实验出了土法水泥的样品。 韩峰灰头土脸的看着面前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忽然大笑起来,就好像一个看到了喜爱玩具的孩子一般,笑得异常开心。 “快派人去鳌山卫城,请大人过来观看!” 第二百五十二章 水泥工坊(二) 刘衍接到消息之后,立即赶到了鳌山卫城外的水泥工坊,只见宋功明已经先一步赶了过来,正和韩峰等几个工匠一起,围着一个木筐议论着什么。 在等待水泥成品的时间里,宋功明已经筹集了一部分钱粮,并且调集了过来,作为水泥工坊的启动资金,同时也联络了一些商贾,算是提前为水泥的销路铺路。 当然,关于水泥的具体情况,宋功明并没有提前透露太多,以免造成泄密。 刘衍赶到水泥工坊的时候,宋功明和韩峰急忙过来迎接,刘衍笑着称赞了韩峰和一众工匠一番,便开始进入主题。 刘衍在韩峰、宋功明的陪同下走上前去,只见一个大木筐内已经被注满了水泥砂浆,众人刚才便是在等待水泥砂浆凝固。 在刘衍赶到之前,韩峰、宋功明二人便开始了试验,想要让刘衍直接查看结果,毕竟按照刘衍的说法,这水泥的凝固时间会很长。不过显然宋功明和韩峰算错了时间,现在还未凝固,刘衍便已经到了这边。 刘衍听完宋功明和韩峰的介绍,仔细观察了一下木框,只见这水泥砂浆与后世的混凝土砂浆略有不同,里面并没混着石子,而且这木框内的砂浆也比较稀,并没有后世砂浆那样粘稠。在砂浆之中起到支撑作用的,都是碎瓷片等东西。 刘衍先是详细询问了一下这土法水泥的研发过程,听了韩峰的回答后十分满意,知道韩峰是严格按照自己的方法研发制作的,用料、过程和工艺没有什么问题。 于是,刘衍便问道:“这筐水泥凝固多久了?” 韩峰看了看旁边用来计时的特制盘香,说道:“启禀大人,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刘衍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时间还不够,后世的混凝土水泥一个多时辰也是无法完全凝固的,更别提我这土法水泥了,还要等上一阵子!” 于是,刘衍看了看天色,眼见已经临近正午时分了,便说道:“凝结的时间还不够,估计这土法水泥还要再等上一会儿才能凝固,咱们先吃饭吧,我可是已经饿坏了。” 宋功明和韩峰急忙派人去准备饭菜。 在水泥工坊内的会客厅,亲卫营指挥使苗绍带着几名将士过来支起了桌子,又在上面摆上了几盘子可口的菜肴,刘衍便招呼宋功明、韩峰二人人一起过来吃喝。 而韩峰则是不放心正在凝固之中的土法水泥,坚持留在现场等待。 刘衍眼见韩峰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也就不再坚持了。 随后刘衍与宋功明、苗绍吃喝了一阵之后,宋功明便说道:“大人,这水泥凝固之后,真的会像你说的那样坚硬如铁,而且成本低廉、建房迅速吗?” “当然!” 刘衍满怀憧憬的说道:“只要咱们工坊的水泥能够大批量的量产,一定会产生巨大的影响,到时候不但是灵山卫、鳌山卫各地的建房工艺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且工匠们所能修筑起来的房子也会更大、更高、更加坚固!工匠们甚至能够修筑起几十层高的参天高楼!” “几十层高!” 宋功明听完之后不敢相信的瞪大了,不敢相信刘衍所说的话,心中暗道:“就算是各地的那些高塔、雕楼,估计都没有这么高,也就是几层、十几层的样子,几十层?这怎么可能!” 不过,看着刘衍自信满满的样子,宋功明又不得不相信,毕竟刘衍此前所说所作的一些事情,有很多都是常人办不到,甚至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可是刘衍都一一做成了! 就比如说,谁能想象得到,刘衍能在短短两三年的时间里,从一个火路墩的总旗官,一跃成为游击将军? 所以,宋功明就算是再怎么不敢相信,打心里也是觉得,刘衍一定能常人之所不能,这土法水泥也一定能够成功。 刘衍与宋功明又聊了一会儿,眼见已经过了晌午时分,心中算了算,时间应该差不太多了。 此时二人已经吃饱喝足,刘衍便准备再去看一看木框中的水泥如何了。 忽然,韩峰兴匆匆的跑了过来,大声说道:“大人!部长!成了,水泥成功了,真的是坚如磐石啊!” 宋功明闻言也是兴奋的看向了刘衍,说道:“大人,咱们成功了,天底下竟然真的有如此奇物!” “哈哈!” 刘衍闻言大笑了起来,说道:“走!咱们一起看看去!” 众人快步来到木框跟前,刘衍定睛一看,只见那木框中的水泥已经基本上凝固了,如同是一大块岩石一般,让宋功明和韩峰等工匠啧啧称奇,那表情就好像是见到点石成金的神仙奇迹。 刘衍上前敲了敲水泥块,觉得这土法水泥的硬度还算勉强合格,凝结时间也在允许的范围内,只是感觉有些脆,看来强度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 看着手上沾着的水泥碎屑,刘衍心中微微一叹,暗道:“这样的程度用来修筑民居还可以,可要是按照我的预想,用这样的水泥来修筑城墙等军用设施,那就有些不够看了,这种程度的硬度还是差了一些,敌人的投石机甚至是大规模的箭雨都能可以伤害到水泥墙体。” 于是,刘衍对韩峰说道:“这土法水泥算是成功了,不过还有一些小的瑕疵,需要你带着水泥工坊的工匠立即改进。” 韩峰闻言赶紧说道:“请大人明示。” “硬度!” 刘衍顺手掰了一下水泥块,然后向韩峰展示手中的水泥碎屑,说道:“这土法水泥的硬度还是不够,工坊要尽快想办法解决一下。我的标准是四个字:坚如磐石!是要真正的坚如磐石。” 韩峰闻言重重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放心,我即刻就办,立即调集人手,日夜赶工完善水泥工艺。” 随后刘衍便在众人的陪同下巡视了工坊各处,然后便满意的返回即墨营城去了。 几天之后,刘衍再次接到了韩峰的急报,土法水泥的硬度已经提升了上来,请刘衍派人去验收。 刘衍闻讯很高兴,亲自赶到了鳌山卫城外的水泥工坊,只见一块已经凝固的水泥放在空地上,韩峰、苗绍、宋功明几人簇拥着刘衍在一旁观看,一名工匠当着刘衍的面,直接用大锤奋力一砸,只听“咣”的一声过后,水泥块只是掉了些许的碎屑,整体上依旧是完好无损! 周围的工匠见状顿时欢呼了起来,韩峰和一众工匠的脸上也是充满了自豪之色,这是众人多日来日夜改良的成果,足以让众人自豪了。 刘衍见状也是十分高兴,虽然这改良之后的土法水泥依旧无法和后世的混凝土相提并论,但是在明末已经是堪称神迹的存在了,完全可以满足灵山卫、鳌山卫各项建设的使用要求了。 “好!” 刘衍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所有参与土法水泥研发和改良的工匠,每人奖励五两银子,每月工钱上涨一成!” 话音一落,众人再次欢呼了起来。不少工匠都在高喊“大人万岁”,韩峰和宋功明等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一起跟着喊了起来。 过后,刘衍便对宋功明和韩峰说道:“立刻组织人手在鳌山卫城外修建一处样板房,施工方法就按照我之前交给你们的办法,就用水泥浇灌!这处样板房至少要建设三层,明白吗?” 韩峰激动的点了点头,心中明白,自己将要组织修筑的房子,将会是全天下第一间水泥房子,这可是扬名的大好机会啊!而且这处房子一旦建好,那就是水泥工坊最好的宣传,可以直接为水泥打开销路。 当天,韩峰便带着人手在鳌山卫城外的北面划定了一块空地,然后便调集人手没日没夜的开干了。 仅仅过了半个月,一座颇为精致的三层房子在鳌山卫城外拔地而起,这处房子通体使用土法水泥修筑,十分的坚固,如同是从石头中开凿出来的房子一般。而且这处房子的修建速度是以往不敢想象的,区区十五天就修建了一座三层的房子,这样的速度足以让任何人惊诧了。 闻讯赶来的宋功明和工坊内的众工匠看了都是大为惊奇。 随后闻讯赶来的刘衍也是十分满意,当即下令,命令鳌山卫城外的水泥工坊开始全力生产水泥,做好水泥的储备工作。 “到时候,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各项大工程就可以用上水泥了,不但建设质量可以大幅提高,而且还可以节省大量时间,时间就是钱粮啊!” 刘衍心中暗暗想着,也长出了一口气:“这下,只要等到水泥卖出去,就又是一个收入来源,可以干更多的大事了。” 在得到刘衍的指令后,宋功明也当即表示,自己将马上组织人手调拨钱粮,一定保证水泥工坊运转的顺畅。 刘衍又对众人吩咐了一番,然后便返回了即墨营城。 不过在离开之前,刘衍指着城北的这处水泥房子说道:“这里要派人保护起来,暂时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出入,也不要让任何人得到消息。在房子外面用木板等东西遮掩一下,将这处房子的四周都建起挡板,并且派人过来看守。” 众人不解,宋功明更是直接询问刘衍的用意,也好将事情办得漂亮一些。 刘衍笑着说道:“这处房子我是有大用的,你们只要等我的消息就好!” 第二百五十三章 将水泥产业做大(一) 时间飞快,又过了一个月。十一月的鳌山卫寒风阵阵,由于是靠近海边的缘故,这里的冬季寒风不但寒冷,而且带着浓浓的潮气,让本就冷冽的气温更加刺骨。 不过即便天气再寒冷,鳌山卫城外的水泥工坊依然热火朝天,工匠们加班加点,一面不断改良水泥的制作工艺,一面增设了二十几座煅烧高炉,使得水泥工坊具备了大规模产出的能力。 到了十一月的中下旬,水泥工坊的第一批成品水泥终于出产了,韩峰兴奋的赶到了即墨营城向刘衍报喜。 刘衍非常高兴,看样子一切顺利的话,今年年底、明年年初的时候,水泥工坊便可以大赚特赚了。 于是刘衍命苗绍带上一旗亲卫营将士,与韩峰一起出发,前往鳌山卫城北面的水泥工坊。 “大人,我刚到即墨营城,就不能让我休息一晚,咱们明天再赶过去行吗?” 刘衍看着脸颊通红、有些疲惫的韩峰,笑着说道:“早一天将水泥产业竖立起来,就能早一天赚到银子,你和工坊内的工匠们也能过一个好年,你不着急吗?” 韩峰听到有银子赚,笑呵呵的点了点头,跟着刘衍一同赶往了鳌山卫城。 刘衍等人赶到了鳌山卫城北面的水泥工坊,此时在水泥工坊的库房内,用布袋子装着的水泥已经堆积如山。 此时韩峰指着堆积的水泥袋,介绍道:“启禀大人,这是工坊出产的第一批水泥,已经通过检验了,完全达标。” 刘衍一边拍着装水泥的布袋子,一边问道:“这批水泥有多少?” “这一批水泥有大约十二万斤,差不多四千袋。” 刘衍心中算了一下:十二万斤换算下来,也就是六吨左右,这样的产量放在后世并不算大,充其量也就相当于某处乡镇小厂的产量,甚至还有所不如。 可眼下却是明末乱世,水泥工坊第一批的产量就有这么多,也算是一大喜讯了。 刘衍说道:“那就好!你记住,这水泥一定要保存好。鳌山卫城这边邻近大海,这些水泥一定不能受潮,更不能被水淹泡,这处库房一定要注意防水防潮,最好花些银子弄点生石灰来,在水泥周边撒上一些。” “是!” “如果水泥工坊全力生产的话,一个月可以产出多少水泥?” 韩峰说道:“大人,这第一批水泥是在不断改良配方的基础上产出的,数量并不是全部产量。从下个月开始,水泥工坊的二十八座煅烧炉全部运转起来,每座煅烧炉都可以生产两万四千斤以上的水泥,水泥工坊一个月可以产出水泥六十七、八万斤左右。” “这样算下来,一个月就是三十多万吨,还算不错了。” “至于水泥的售价,你这个水泥工坊的主事有具体的意见吗?” 韩峰说道:“大人,属下已经和工坊的账房进行了核算,算上成本以及人工,再加上一定的利润,这种三十斤一袋的水泥暂定两百四十文。” “两百四十?” 刘衍疑惑的问道:“这个价格能赚钱吗?” 这三十斤的水泥数量不算大,但是在这个时代水泥的用量应该没有多少,至少不会像后世那样,一个建筑动辄也就需要几十吨、甚至是几百上千吨的水泥。 所以现在水泥的价格应该很高才对,毕竟产量无法与后世的工业化水泥相比,成本也会相应高了许多。 韩峰说道:“大人放心,算上人工,这样一袋三十斤的水泥成本在八十文左右,定这个价格,剩下的八十文都是盈利。” 刘衍却摇了摇头,说道:“这样吧,一袋水泥的价格定在四百文。” “四百文?” 韩峰担心的说道:“大人,属下担心这个价格太高了。” 刘衍说道:“没问题的,只有让水泥的利润高一些,才能吸引那些商贾也进入水泥产业,才能让水泥的产量井喷式提高。” 当然,刘衍并不担心水泥在这个价格上会卖不出去,只要将水泥的好处和用途宣传出去,就一定不愁销路,那些士绅、商贾有的是钱,区区四百文一袋的水泥对于这样的大户人家来说,根本无关痛痒,甚至一些家境殷实的普通百姓都能买上一些使用。 而且按照现在水泥工坊的产量和成本来计算,即便卖四百文一袋,一个月下来水泥工坊的纯利也只有六、七千两,与其余几个工坊的纯利相比,还是差了不少的。 韩峰眼见刘衍如此坚持,便应诺了下来。 随后刘衍便与韩峰来到了工坊的公署内,说道:“我准备办一件事情,将灵山卫、鳌山卫、即墨营城周边的商贾、士绅都邀请过来,向他们推销水泥。发出邀请以及宣传的事情,我会让商事官宋千户那边负责,不过你也有任务。” “请大人示下。” “工坊这边要准备一部分样品,十日之后送到鳌山卫城城北的水泥房子内,我有用处。” “是!” 几天之后,随着宋功明派出大批人手去各地发放请帖,游击将军刘衍要在鳌山卫城宴请各地商贾、士绅的事情也随之散播开来,各地的商贾、士绅陆续收到了请帖。 紧接着,各地的商贾和士绅纷纷派人赴约,毕竟有肥皂、烧锅酒、海盐、玻璃这些赚钱商货在前,众人都知道刘衍手中肯定会有赚钱的机会,所以纷纷欣然赴约。 而且,接到请帖的各家都已经认定,一定是刘衍又有了什么赚钱的新产业,这是要拉着众人一起投资赚钱啊,有这样的好事谁不愿意去? 这几天不断有各地的商贾、士绅赶到鳌山卫城,然后便被守在各个城门的新军将士接到,直接安排进了城内的各处客栈。 此时刘衍和宋功明、韩峰都已经赶到了鳌山卫城,三人就住在城内的操守府邸,操守官沈拓这几天也跟着忙前忙后,累得不亦乐乎。 而韩峰随后便被刘衍派到城北的水泥房子那边,督促着水泥工坊的人准备宴会的事情。 三天后,这一天便是刘衍定下的召开宴会的时间,一大早,刘衍带着宋功明和韩峰早早的来到了城北的水泥房子外面。 此时的水泥房子依然被一圈高大的木板遮挡住,一众早早赶到这里的商贾、士绅正三五成群的议论着,不时有人指着面前的木板比比划划,众人都在猜测这一圈木板的后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众人见到刘衍到了,纷纷涌了过来行礼,刘衍笑着与众人还礼打招呼。 刘衍还看到人群中有一个身材消瘦的男子,此人只是向刘衍抱拳行礼,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过来拍马屁,而是看着水泥房子皱眉思索着。 “那人是谁?” 韩峰认识此人,低声说道:“大人,此人名叫高成明,是鳌山卫有名的商贾,算是鳌山卫中实力最大的商贾了,在鳌山卫和周边都有产业。” 刘衍点了点头,又问道:“此人如何?” 韩峰想了一下,说道:“属下与此人并没有太多的接触,也只是道听途说罢了。都说这高成明胆子大善变通,做生意愿意以小博大,敢为人先,在鳌山卫一带很是出名。” “这样看来,这个高成明也算一号人物。” 随即刘衍便将高成明记住,然后又回来与一众商贾、士绅寒暄。 片刻之后,刘衍便对周围的新军将士说道:“好了,将围挡拆下来,我要给诸位来宾看一样好东西!” 苗绍当即领命,带着几十名亲卫营将士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一圈木板围挡拆了下来。 一座灰白色的奇怪房子出现在众人眼前,被邀请来的众人都愣住了,这种房子是用什么修建的? 这根本不是木料修建的房子,而且这座房子也不是石头修建的,即便那房子的材质很像是石头,但是天底下怎么可能有如此平滑、规整、大小一致的石头?不可能啊! 转眼间,几十名家主便嗡嗡的议论了起来,高成明正跟身旁的几个家主议论了一会儿,便看向了刘衍。这段时间高成明便听说刘衍在城外开了个什么工坊,可谓是大兴土木,甚至还派了新军士兵过来警戒,难道就是为了这个怪异的房子? 高成明一脸疑惑的看着刘衍,只见刘衍满脸笑意,正在向身边的宋功明和韩峰交代着什么事情,二人随即便先一步进入了那座奇怪房子所在的院落。 片刻之后,刘衍笑着说道:“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 上百个商贾、士绅顿时安静了下来,齐刷刷的看向了刘衍。 只见刘衍指着眼前的房子,对众人说道:“今日将诸位请来,并且举办了这场酒宴,就是要向诸位推销一个新产业:水泥产业!” “水泥?” “水泥是什么?” “水跟泥怎么能放在一起!” 高成明若有所思,虽然还不明白刘衍要干什么,可是身为商人的直觉却告诉高成明,这个所谓的水泥大有赚头,否则刘衍一个堂堂游击将军,也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刘衍指着那座房子说道:“而诸位眼前的这座房子就是用水泥修建的,用时只有十几、二十天而已,不但省工省料省时间,而且还非常坚固,完工之后便如同是用磐石修建的一般,就算不幸失火,也能在烈火中屹立不倒!”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神奇的东西? 高成明心中暗喜,急忙大声问道:“敢问大人,这所谓的水泥到底是何物?价值几何?又怎么使用?” 一连好几个问题,顿时引来了周围一众商贾的连翻追问,刘衍却笑着说道:“我知道诸位心中有许多疑问,还请诸位随我一同进去,咱们边看边聊,如何?” 众人轰然允诺,纷纷跟着刘衍踏进了水泥房子。 第二百五十四章 将水泥产业做大(二) 众人纷纷应承着,然后刘衍便在苗绍等十几名将士的护卫下率先进入了院落,高成明等一众家主也紧随其后,一股脑的就涌进了院落。 此时整座二层高的水泥房子呈现在众人眼前,这些商贾和士绅在近距离观察房子之后,心中的震撼更加强烈了。 只见这座水泥房子结构简单,并没有以往房屋那种雕梁画栋,但是该有的横梁、柱子却也一样不少。如此室内的空间便宽敞了不少,可以更加自由的摆放内饰。 而且最让众人惊叹的是,这座房子通体都是刘衍说的那种水泥建造的,众人上前触摸,甚至还用力敲打了几下,果然如同刘衍所说的那样,就跟石头一样,坚固无比! 一个商贾小声对身边的同伴说道:“要是用这种水泥修建房屋和院墙等等,即便房屋坐落再偏远,也不用担心盗贼了,这样坚固的院墙,用什么也撞不开啊,恐怕贼人放火烧,都点不着火!” 另一人也是激动的说道:“是啊,而且这种房屋建造快速,人工价钱也会降很多,这可是一个商机啊,咱们拉起一支人马来,专门用水泥营造房屋或是民居,只要人手足够,一个月就可以营造几座,甚至是十几座,这些都是真金白银啊!” 旁边的高成明同样是双眼冒光,激动的与几个相熟的家主议论着什么。高成明看到刘衍就在旁边不远,正犹豫着是不是上前询问一下关于水泥的事情,却见宋功明回来了,站在刘衍的身边小声禀报着什么。 “还是再等等吧。” 高成明这边按住了心中的疑问,那边韩峰也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见韩峰笑着说道:“诸位,在下就是水泥工坊的主事,现在就由在下为诸位讲解一下水泥的相关问题。” 上百商贾和士绅顿时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韩峰,生怕自己错过什么信息。众人聚集在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里,不由自主的向前挤过去,都想听得清楚一些。 韩峰先是命人拿来了一袋水泥,然后将袋子打开,捧出了一些水泥粉末,然后对众人说道:“诸位请看,这就是水泥了。” “啊,这水泥竟然是如此细腻的粉末,那又是怎么变得坚如磐石的?” “真是神奇,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奇异的东西,微末粉尘竟然能够变成石头一样的东西,今日一见真是不虚此行啊!” 高成明仔细看着袋子里的水泥,心中震惊不已,这种神奇的东西是何人创造,此人当真是天下奇才了! 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然后韩峰继续说道:“水泥按照一定的比例遇水,便会变成粘稠状,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水泥浆便会慢慢凝固下来,最终凝固成我身后这座房子的状态,坚如磐石!” 说完,韩峰便叫来几名手下,当着数十名家主的面,现场为众人演示了一番。 当然由于时间的问题,韩峰只是让手下人演示了一下调配水泥浆的具体步骤和方法,然后便命人抬过来几个大木桶。 “诸位请看,由于水泥的凝固时间需要一个多时辰,为了节省时间,在下便提前准备了几桶水泥浆。” 韩峰一个一个的为众人介绍道:“这是咱们刚刚用水按比例调好的水泥浆,诸位请看,此时的水泥浆非常稀,如同汤水一般。” “这个是静置了半个时辰的水泥浆,已经变得非常粘稠,如同泥浆一般。” “而这一桶则是静置了一个时辰的水泥浆,已经基本定型了,虽然还是有些软,但是已经彻底凝固了下来。” “而这最后一桶,则是静置了一个半时辰的水泥浆。” 说完,韩峰便命人将这一桶水泥浆抬到了水泥房子的二层,在招呼众人退后以后,那两名杂役便将整个木桶从二层楼上扔了下去。 轰的一声,坚固的木桶被摔了个稀巴烂,而里面的水泥块却好像浑然天成的巨石一般,依旧完好无损。 上百商贾和士绅见状顿时发出一阵惊呼,随后便纷纷询问这水泥的售价,当即表示要大批量采购一批。 韩峰则是笑着说道:“今日我家大人组织的宴会,其实也可以叫做展销会,顾名思义,就是我在这边向诸位展示水泥的价值,诸位有意者可以出银子采购。既然是展销会,在下自然已经准备了一批水泥,诸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当然可以买些回去。” “不过现在在下要说的,是合作的事情。” 高成明暗叫了一声好,看到刚才的展示的时候,便想着能否投钱入伙,毕竟从水泥工坊进货的话,中间还要去掉一层利润,赚不了太多的银子。 于是高成明第一个抱拳问道:“不知如何合作?” 韩峰说道:“这水泥是新兴的产业,光凭在下这一个工坊,产量还很非常有限的。诸位也许都知道,灵山卫和鳌山卫都是我家大人管辖,从明年开始将会在各地大兴土木,修葺各处城防,使用的正是这水泥。届时民间看到水泥的好处,自然也要采购使用,需要水泥的地方就会非常的多,需求量也非常大,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所以,诸位可以出银子自行筹建水泥工坊,然后花银子从在下这里采购水泥的配方和制造方法,今后便可以自行生产水泥售卖了。” 水泥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复杂,原来也很普通,配方和工艺被他人知晓只是时间上的事,这比不了肥皂和烧锅酒、玻璃等产业,可以通过种种手段进行保密。再加上水泥属于大批量的消耗品,一个水泥工坊的产量不可能够用。火山文学 于是刘衍索性趁着水泥配方和工艺没有传开,先将配方、工艺拿出来卖钱,然后再用这些银子扩大水泥的产量,如此便可以两头收银子。 “买下水泥配方需要多少钱?” 韩峰笑着说道:“一口价:三万两银子!诸位有谁买下配方后,在下会派专人教授水泥的生产工艺,并且提供全套的生产设施图纸。当然,如果诸位之中有谁有着小心思,想着几个人凑三万两买下配方,然后便回去自己直接生产,甚至是从别人那里偷取配方使用,肯定是行不通的!” “因为只有从在下这里购买过水泥配方的人,才有资格拿到实业司发下的水泥生产许可证,没有这个许可证,任何人都不得私自生产水泥,违者将被我家大人查抄、定罪!” 众人顿时吓了一跳,此时刘衍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谁没听说过?众人心中都是被吓住了。 此时,一个底子不算太厚的商贾抱拳说道:“这个配方要三万两啊,后期还要投入大量的钱粮去营造工坊,要进材料,要招募人手,这水泥虽然前景看好,但是前期的投入也太大了。我不想开办水泥工坊,想要从贵处直接购买水泥可以吗?” 韩峰笑着回礼,说道:“当然可以。在下这里出产的水泥都是三十斤一袋的,售价四百文一袋,不讲价!” “什么!” “四百文,只有三十斤的量?” “算下来,一斤要十多钱,虽然看起来还能接受,但是架不住水泥的使用量大啊,这样一来,水泥的收益还真是巨大啊!” 众人再次炸了锅。 高成明听完这些,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即振臂高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韩主事记下:鳌山卫高成明,愿意出三万两购买配方,同时今日再采购一千袋水泥带走!” 众人见状顿时傻了眼,紧接着便纷纷大声呼喊了起来,或是购买水泥配方,或是采购水泥,或是要与韩峰签订长期供货协议,竟是准备回去之后拉起队伍专门干营造的生意了。 一时间上百商贾、士绅纷纷慷慨解囊,大笔大笔的订单飞向了韩峰。 韩峰急忙招呼一众手下过来记录,并且将早就准备好的契约也拿了过来,开始与一众家主现场签约。 韩峰则是在一旁大声说道:“诸位之中想要购买水泥的家主,在下称诺半年之内一定发货,今日小号这里有四千袋,不足之数会尽快补齐,还请诸位见谅。” 高成明率先大声说道:“韩主事客气了,游击大人的信用那可是比磐石还要坚固,我等自然相信,晚一些发货也无妨!” 众人纷纷附和了起来。 很快,在场的上百商贾、士绅全部与水泥工坊签订了契约。其中光是要购买水泥配方的商贾、士绅就是十七人,水泥工坊在一天之内,光是这一项就收入了五十一两银子! 同时还签订了数十份购买水泥的契约,总数二十三万袋,金额也在九万两千两银子。 此时刘衍才出来招呼众人,笑着说道:“恭喜诸位了,诸位今日赶上了水泥产业刚刚兴起的大好机遇,将来一定能大赚特赚!” “哪里哪里,还要谢过大人的提携。” “我等都是沾了大人的光,我等在这里谢过了!” 一众商贾、士绅纷纷说着感谢的话,刘衍也是客气了一番,然后便对身边的宋功明问道:“酒宴准备好了吗?” 宋功明笑着说道:“启禀大人,酒宴已经准备好了,请大人与诸位家主一同入席。” “嗯,好!” 刘衍便抱拳说道:“诸位,请随我一同入席。这边韩主事会安排人先给诸位发四千袋的水泥上路,后续的差额会尽快补齐。今日,咱们就在这里不醉不归,一定要尽兴!” “是!” “我等听从大人安排!” 这场酒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时分,待到一众商贾、士绅尽兴而散的时候,宋功明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将这些人全部送回了各自安顿的客栈。 不过刘衍还留下了一人,那便是高成明。 入夜时分,刘衍和高成明站在水泥房子的二层,眺望鳌山卫城内的点点灯火。 “高掌柜此番买下了水泥的配方,准备在哪里建造工坊?” 高成明没想到自己会被单独留下来,心中激动之余,也有一丝紧张,抱拳说道:“启禀大人,草民准备在鳌山卫雄崖千户所那边择地建造工坊,然后将水泥全部销往山东各州各县。” “哈哈!” 刘衍看着紧张的高成明,笑着说道:“高掌柜别紧张,咱们就是随便聊聊。这水泥虽然神奇,但是也只能用来营造而已,算不上什么军国利器,所以高掌柜想往哪卖就往哪卖,想卖给谁那就卖给谁,没有什么忌讳的。” 高成明见刘衍很是和蔼,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久之后,我会在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修路、整顿城防,对于水泥的需求也非常大,所以高掌柜此番回去也要尽快将工坊建造起来,尽快投产。产出的水泥,我希望高掌柜能够优先卖给我这边应急。当然了,价钱的话,肯定是按照行情算的,绝不会亏待高掌柜。” 高成明闻言抱拳答应下来,然后说道:“草民还会以个人的名义给其余相熟的掌柜写封亲笔信,拉着大家一起将产出的水泥优先卖给大人,请大人放心。” 刘衍笑着点了点头,这个高成明是个可造之才,也许将来还可以与其多做些生意。 第二百五十五章 事间奇物 鳌山卫城以北四十里。 这一天,一支庞大的队伍行进在官道上,队伍之中,一副“肃静”、“回避”的白粉牌高高举起,随后便是大队的精锐铁骑,再往后是大批的随从官员和亲随,卢象升在亲将卢怀英的陪同下,一同策马其中,二人的后面又是大队的精锐铁骑。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底,天气寒冷至极滴水成冰,官道两侧一片萧瑟,白灰相间的旷野上,看不到一个行人,也看不到一缕炊烟。 “此处距离鳌山卫还有多远?” 卢怀英说道:“启禀督臣,还有三、四十里。这里已经是即墨营的驻防区域,主官是即墨营游击将军毛兴乙。” 卢象升微微皱眉,说道:“此人不可大用!” “督臣为何这么说?” “此处与鳌山卫、灵山卫近在咫尺,看灵山卫何等繁盛,本督观之,灵山卫已经恢复到万历年间的繁华景象。而鳌山卫划归刘衍治下不久,虽然不及灵山卫,但是也别有一番气象,与即墨营其余地方,已经是两番天地。” “那毛兴乙与刘衍为邻,有这么好的地缘优势,其治下却依然如此荒凉,可见此人不是庸才便是小人!” 卢怀英点头赞同,深以为是。 卢象升说道:“刘衍那边通知了吗?” “督臣放心,督臣从济南府城出发的两天前,末将已经派人前往即墨营城了。” “嗯。” “督臣,之前末将已经问过刘游击了,他也没有多余的钱粮,此番督臣亲自过来,是不是有些屈尊了?” 卢象升微微一叹,说道:“刘衍之前凭借诸多产业养活了数千强军,这段时间又弄出了奇物水泥,就连济南府城内都有售卖,虽然数量不多,但是据说此物非常神奇,修筑房屋事半功倍,很受欢迎,可见刘衍赚取了多少银两。” “刘衍此人善于经营,不但是一员沙场虎将,也是一个治世能臣。这样的人用好了,便是中兴重臣,用不好,那便是当世曹操!” “所以此番前往鳌山卫,本督不但要采买一些水泥,回去加固济南府城,而且还想跟刘衍好好谈一次。” “督臣是想……” “是的,本督也没有办法,只能试试看,希望刘衍能施以援手。” 次日一早,鳌山卫城北,刘衍率领指挥使苗绍、沈拓、水泥工坊主事韩峰,以及亲卫营的一哨新军将士,在城外等候卢象升的仪仗。 没过多久,参将张友勋带着毛兴乙、王业、董必会、李继文、胡宗明几个游击将军也赶了过来。 刘衍笑着说道:“参将大人来的很快啊。” 张友勋的脸上也挤出了一丝笑容,说道:“督臣前来,我等岂能迟到,自然要早些过来等候。” 随后李继文和胡宗明也过来与刘衍打招呼,三人寒暄了几句,不过由于张友勋在一旁,李继文和胡宗明不好多说什么,聊了两句便不再说话了。 很快,卢象升的仪仗抵达城外,刘衍一众和张友勋一众纷纷上前拜见卢象升。 卢象升与众人讲了几句,然后便对张友勋等人说道:“本督此番只是视察一下刘游击的辖区,诸位有事,便可自行安排,就不必随行了。” 张友勋等人闻言都愣住了,看向刘衍满是嫉妒之色。 “刘游击,你带本督四下看看吧。” “是。” 刘衍带着苗绍、沈拓等人策马随行,陪同在卢象升左右。 “不知督臣想看什么地方?” “去看看你新筹建的水泥工坊吧。” 刘衍微微一愣,然后说道:“那督臣就请暂缓入城,末将为督臣引路。” “好。” 张友勋等人看着卢象升的仪仗并没有入城,而是向北面走去,犹豫着是不是跟上去,参将卢怀英策马过来,笑着对众人说道:“诸位请便吧,督臣那边有刘游击陪着就可以了。” “呵呵,是,我等先回去,督臣但有吩咐,我等很快就到。” 张友勋满心不甘的离开了鳌山卫城,对刘衍的嫉妒又多了几分。 李继文和胡宗明则是感叹着刘衍的官运亨通,有卢象升的青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 这边,刘衍带着卢象升来到了水泥工坊,安排主事韩峰在前面带路,为卢象升介绍水泥工坊的情况。 韩峰非常紧张,走在前方一边说着,一边不断擦汗,即便天气很寒冷,依然住不住的流下汗珠。 “启禀督、督臣,工坊内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一会儿请督臣移步,小人为督臣演示水泥的用法。” 卢象升看着工坊内一座座煅烧炉,那些工匠不停忙碌着,将各种原料运到指定地点,工坊内一片忙碌景象。 “这处工坊的产量如何?有多少盈利?” 韩峰当即愣住,急忙看向刘衍。 卢象升笑着看向刘衍,说道:“不知道刘游击可否如实相告?” 刘衍抱拳说道:“其实督臣不问,一会儿演示完毕之后,末将也会向督臣禀报的。” “目前水泥工坊每月可产出水泥六十余万斤,以每袋四百文的价格出售,可获利七千余两。” 卢象升闻言颇为心动,现在督标营经过整顿之后,每名将士的花销,包括军饷、口粮、兵备、操练等等加在一起,每月在六两银子左右。 一个水泥工坊一个月的收益,便可以供养一千多名督标营将士,可见工坊收益之大! “看来刘游击很懂得经营啊。” 刘衍说道:“督臣取笑末将了,末将这也是被逼无奈,如果不搞出这些产业来,以灵山卫和鳌山卫的钱粮,末将的新军早就解散了。即便是现在,新军的开支也是占据大头,这些工坊的收益都要投进去。” 卢象升不置可否,卢怀英也看了刘衍一眼,显然并不是很相信。 “走,去看一看水泥的使用演示。” “是。” 在工坊里面的一处空地,卢象升盯着一个木桶,里面便是按照比例兑上清水的水泥,放在地上等待凝固。 卢象升用一根木棍搅了搅,问道:“这水泥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够,像你说的那个凝固?” 韩峰说道:“启禀督臣,需要大概两个半时辰。” “这么久啊!” 卢象升微微皱眉,卢怀英也微微摇头,足足需要半天时间,这水泥才能凝固,也太久了。 韩峰说道:“时间的确不短,但是水泥一旦凝固,便会坚如磐石,用来修建房屋非常好用。” 卢象升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刘衍说道:“你刚才提到,有一处已经造好的水泥房屋?” 刘衍说道:“就在工坊不远处,督臣想看,现在就可以去。” “去看看。” 很快,刘衍、卢象升等人来到了水泥房子外面,卢象升和卢怀英看着通体灰白色的两层房屋,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天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房子。 卢象升大步走到墙体跟前,然后猛地一拳打在上面,果然是坚如磐石,拳头通红还有些微疼,以卢象升的力气,换做寻常的木质房屋的话,即便是木质墙体,此时也已经被打穿,可是眼前的水泥墙体却没有任何损伤! 一旁的卢怀英也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喃喃的说道:“这真是闻所未闻的奇物啊!” “哈哈!” 卢象升忽然大笑起来,对刘衍说道:“刘游击,本督要向你采买一批水泥,但是本督手中钱粮不多,价钱上,能否优惠一些?” 刘衍抱拳说道:“督臣需要,末将支援一批便是,何须督臣的钱粮。” 卢怀英心中一喜,向刘衍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可是卢象升却摆了摆手,说道:“你也需要赚银子养兵的,本督不能白拿。” 刘衍思索了一下,便说道:“督臣体恤属下,末将心中感念。水泥每袋为三十斤,对外是四百文一袋,督臣需要,便两百文一袋好了。” 卢象升诧异的问道:“一半的价格?如此你岂不是亏大的!” 刘衍正色说道:“督臣一心为国,末将又怎能贪图小利!即便亏损,末将也能承担。如果督臣还要提价,那末将不卖便是,还请督臣莫怪!” 一旁的苗绍、沈拓、韩峰听完,脸上都露出一种莫名的神情,心中纷纷暗道:“成本才八十文的水泥,卖给督臣两百文,还能大义凛然,让督臣记着好,大人果然好口才!” 卢象升听了刘衍的话有些动容,说道:“如此,本督便定下两千袋水泥,后续再有需要,本督会派卢参将会与工坊这边交割。” “是。” 随后卢象升又看了看眼前的水泥房屋,对刘衍说道:“刘衍,本督的难处你是知道的,本来此番过来,本督是准备向你赊借一些钱粮的。如今济南府城的城防残部,督标营和颜巡抚的抚标营也急需整顿,可是本督和颜巡抚却没有多少钱粮。” “但是今日看了一番,本督也看到了你的难处,一个生意火爆的水泥工坊,一个月只有七千多两的收益,即便你还有一些其他的产业,又能赚多少银子?” 说到这里,卢象升叹了一口气,以为刘衍要养数千新军,要维持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发展,肯定也像自己一样捉襟见肘,此时却是开不了口再借钱粮了。 卢怀英看到说不下去的卢象升,眼巴巴的看向刘衍,说道:“刘游击,督臣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今日也不会如此推心置腹,要不然你给挤出一些……” 卢象升挥手拦住了卢怀英,然后大笑着说道:“哈哈,不说了。今日本督见识到了水泥的神奇,心中高兴。刘衍,今日你要摆下酒宴,本督和卢参将可要吃你一顿。” 刘衍也是心中一叹,自己能拿出钱粮支援卢象升,可是之后呢?刘衍非常清楚财不外露的道理,自己敬佩卢象升,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将自己的实力完全暴露出来,在眼下这个世道中,还是要低调做人做事。 于是刘衍没有再提钱粮的事,抱拳说道:“末将荣幸之至,今日当与督臣和卢大哥不醉不归!” 第二百五十六章 没钱汉子难 “这就是水泥?” 颜继祖看到校场中整整齐齐码放的两千袋水泥,好奇的四处打量着,然后又问道:“这么多的水泥,能修筑多少房屋?” 卢象升站在旁边以手抚须,说道:“鳌山卫那边的水泥工坊送货的时候,曾经提起过,说是一袋三十斤的水泥,加上水,用来抹平城墙的话,可以覆盖十丈见方的面积。” “如此说来,这是……两千袋?这也不够加固济南府城城防的啊!” 卢象升说道:“没办法,这两千袋水泥已经花去了四百两银子,而且还是刘衍低价给我的。回来的时候我也核算过,要是将整座济南府城的城防都用上水泥加固,至少需要两万多两银子,这还是保守估计。” 颜继祖长叹一声,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看这两千袋水泥还是谨慎些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先紧着之前破损之处使用吧。至于其他地方,我看还是算了。” 卢象升点头赞同。 此时已经临近年末,济南府城内外一片喜气洋洋,哪怕城中百姓普遍困苦,哪怕城池在经历了清军两次进攻之后,已经变得残破不堪,年关的喜气依然回荡在城池内外。 卢怀英亲自坐镇城头,监督着民夫将两千袋水泥全部用在了城防上,在寒冬时节对城墙和附属的防御设施进行修补。 几天之后,两千袋水泥便见了底,只剩下七十多袋,但是城墙上的破损之处还有不少。 于是卢怀英便从城头上回到了总督府,想请示卢象升,是不是再派人采购一些水泥,却在卢象升的书房外遇到了颜继祖麾下的参将许桐珲。 “许参将?可是颜抚台在里面?” 许桐珲点头说道:“颜抚台正在和卢督臣商议事情,任何人都不让进去。” 卢怀英说道:“许参将等候多久了?” “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这么久!” 卢怀英正犹豫着是不是先回城头上,等到恰当的时候再来请示,却见书房的门打开了,颜继祖脸色很不好的走了出来,对许桐珲说道:“立即准备车马,随本抚去化斋!” 许桐珲不敢多言,跟卢怀英招呼了一声,便快步去准备车马了。 卢怀英急忙对颜继祖行礼,却只换来了一声冷哼,心中诧异的看了看半开着的房门,最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督臣?” “进来吧。” 卢怀英进入书房内,只见卢象升坐在屋内眉头紧锁,显然心情也不是很好。 “有事?” 卢怀英道了声是。 “是水泥用完了吧?” 卢怀英又道了声是。 卢象升叹息一声,说道:“你要是请示继续采购水泥的,那就不要说了。城防剩下的部分,先将就着修葺好了。” “督臣,别处还好说,只是南城墙还有几处缺损,如果能继续使用水泥修补,效果肯定远胜其他办法的。” 卢象升摇头说道:“没银子了,府库中已经见底了,没有银子了!” 卢怀英非常诧异,说道:“前几日不是还有数千两银子没有动吗,几天时间便都用完了?” “前日,督标营和抚标营采购了一批草料,用去了一笔银子,昨日抚标营采购了部分铁料,又用去了一些银子,再加上德王派人来收取了一笔欠款,府库已经被德王府的人搬空了。” 卢怀英大惊失色,说道:“那下个月的军饷也……” “唉!” 卢象升叹息道:“刚才本督和颜抚台就是在商议此事。朝廷已经两个月没有发下军饷钱粮了,经过上次奴贼劫掠,京畿之地残破不堪,朝廷也没有银子。” “本来本督还想留下一些银两,多少给将士们发放一些饷银,虽然不能足额,至少也让将士们喘口气,可是现在却没办法了。” 卢怀英此时也是苦着脸,不过还是宽慰道:“督臣不必焦虑,也许颜抚台那边能借来钱粮应急。” “借?还能找谁借?” 卢象升说道:“济南府城内外,凡是能借到的,本督和颜抚台已经都借到了。要不是济南府城连续两次被奴贼大军围攻,本督和颜抚台以整顿兵马、修葺城防为理由赊借,估计一两银子都借不到。现在赊借来的钱粮都用光了,不会再有人愿意借了。” 此时卢象升心中悲愤,督标营和抚标营经过整顿,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战力和装备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升,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钱粮却断了,朝廷又指望不上,真不知道大明朝的钱粮都在哪里,为什么天下百姓和卫国的将士如此贫困! 卢怀英看着满脸愁容的卢象升,心中也是同样悲愤,忽然说道:“督臣,属下以为,不如试一试刘游击的建议,那些贪官和不法商贾都囤积了大量的钱粮,只要抄一些人的家,督臣和颜抚台便有了练兵的钱粮!” 卢象升闻言,心中也有了一丝动摇,可是随后还是摇了摇头:“此事不必再议!今日的局面,是众将士在巨鹿、在济南城下浴血奋战打出来的,本督绝不能因为一时之困,而授人以柄,以至于让朝中奸佞插手整顿山东防务之事!” 卢怀英摇了摇头,在他看来事情已经进入了死局,只有全盘打破,才有扭转局面的可能。但是卢象升显然没有刘衍的魄力,或者说卢象升身上的枷锁太多了,就眼下的局面,根本无法推倒重来。 “那督臣准备如何破局?” 卢象升思索许久,而后猛地站了起来,说道:“督标营和抚标营的军饷推迟到下月中旬再发放。如果到时候本督和颜抚台还筹集不到钱粮,便召集督标营、抚标营将士到校场,本督亲自向众将士说明缘由。” 卢怀英当场傻眼。 当晚,卢怀英回到住处左思右想,心中很是不安。 如果卢象升当众宣布停发军饷,不管是什么原因,对督标营和抚标营的士气都是一个致命打击,两营将士的整顿也注定会半途而废。没有钱粮的保证,谁会安心操练,谁会为朝廷卖命? 于是卢怀英打定主意,连夜写了一封书信,然后派人送往即墨营城。 几天之后的一个清晨,刘衍收到了卢怀英派人送来的书信,展开看完之后,也是长叹一声:“卢督臣已经走到绝路了啊!” 在历史上,卢象升战死于巨鹿之战,根本没有出任山东总督一职。所以刘衍没有历史事实可以参照,自然猜不到现在卢象升的具体处境。 看了这封书信,刘衍才知道卢象升和颜继祖已经“身无分文”,甚至连下个月的军饷都凑不出来了。 别看督标营和抚标营是卢象升、颜继祖的亲兵营,可是在明末这个大乱世,没有钱粮还不哗变的军队,几乎是不存在的。刘衍知道的也就是戚家军、白杆兵可以做到。 卢象升刚刚创立的天雄军兴许也可以,只是现在督标营早已不是当年的天雄军了,经过几轮扩编,之前天雄军的老兵所剩无几,基本上都是临时征召的新兵。 刘衍可以想象,当卢象升当众宣布总督府和巡抚衙门没有钱粮发军饷后,两营上万兵丁会是什么反应,大概率会当场哗变! 即便没有当场哗变,督标营和抚标营的人心士气也宣告破散了。 刘衍思索再三,于是写了一封手令,派人立即送往灵山卫,交到钱粮官岳明的手上,让其立即准备两万两银子、五千石粮食。 同时刘衍也给灵山卫操守官陈勋写了一封手令,命其调集兵马,将这批钱粮运往济南府城,交割给卢象升。 在送给陈勋的手令之中,还附着一封刘衍的亲笔信,刘衍对送手令的夜不收队长说道:“这封亲笔信要收好,告诉陈操守,一定要将亲笔信交给卢督臣手上。” “得令!” 济南府城,总督府。 这一天,济南下起了大雪,城中百姓纷纷躲在家中避寒,城中街巷空无一人,就连沿街的商铺都纷纷关门,偌大的城池万物萧瑟。 可是一支庞大的车队却在这样的天气进入济南府城,在厚厚的积雪,以及凛冽的大风中,朝着总督府赶去。 卢怀英兴奋的一把推开房门,任由寒风灌进卢象升的书房,卢象升满脸错愕的看了过去,只见卢怀英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喜悦。 “是颜抚台那边有消息了?” 卢怀英说道:“督臣,是刘游击!刘游击派人送来了一批钱粮,下个月的军饷有着落了!” “什么!” 卢象升吃惊的说道:“刘衍那边不是也很困难吗,他是从哪里筹集到这么多的钱粮?” 等不及回答,卢象升当即披上大氅,让卢怀英在前面带路,便直接冲向外面,要亲眼看到刘衍送来的钱粮。 在总督府大门外,上百辆大车一字排开,在雪白的街道上很是壮观。 卢象升和卢怀英看着这一切,二人心中既感动又兴奋,百感交集。 押运车队的是前营左总领军的千总魏汉,见到卢象升之后,魏汉抱拳说道:“见过卢督臣!末将奉命押运两万两白银、五千石粮食至此,请卢督臣查验。”火山文学 卢象升仰头长叹,一行热泪流了下来,因为刘衍,所以督标营和抚标营算是保住了。 一旁的卢怀英见卢象升有些失态,便急忙接过魏汉递过来的书信,然后问道:“刘游击那边也很困难,这些钱粮是如何筹集的?” 卢象升也很疑惑,也看向魏汉。 魏汉抱拳说道:“启禀卢督臣、卢参将,我家大人在信中都写明了,还请卢督臣和卢参将看一看书信吧。” 卢象升接过卢怀英递过来的书信,就站在雪地中展开,只见信中只写了几句话:“末将听闻督臣急需钱粮,特变卖部分家产,筹集到些许钱粮以救急,请督臣用之以渡难关。” “刘衍他竟然……” 卢象升摇头叹息,虽然心中难以置信,但却非常感动,抱拳对魏汉说道:“请与卢参将交割钱粮吧,随行的将士到城中军营歇脚。待本督修书一封,一并带给刘游击。” 魏汉抱拳领命。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练饷 魏汉率部回到灵山卫城之后,不但带回了卢象升的亲笔信,而且还有卢象升为刘衍调拨的一些铠甲和火铳,虽然数量并不是很多,但也有三百多副铠甲、五百杆鸟铳和三眼铳,不过那些火铳基本上都是火绳枪,燧发枪很少。 陈勋见状便命魏汉再辛苦一趟,将这批铠甲、火铳以及卢象升的亲笔信送往即墨营城。 当魏汉抵达即墨营城的时候,恰好在游击将军府外遇到了钱粮官岳明和商事官宋功明,只见二人正往外走,脸上都挂着一丝焦虑。 见到魏汉,宋功明和岳明抱拳打招呼,三人寒暄了几句,魏汉笑着问道:“宋千户、岳千户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这就要回去?” 宋功明说道:“我们昨天到的,大人急召我们议事,现在便要赶回去。” 魏汉诧异的说道:“这么急?要不然等一等,我将押运的兵备交割了,咱们一同回灵山卫如何?” 岳明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还是先走吧,大人给我们的时间太紧,一个时辰也耽误不得。” 说完岳明便抱拳告了声罪,与宋功明一同快步离开,大门口早有亲随准备好了马匹,岳明和宋功明翻身上马,披着厚皮大氅,策马在寒风中离开了。 魏汉摇了摇头,不明白这两个“财神爷”急什么,难道是出什么大事了? “你们从先去城中军营,将兵备存入武库之中。” “是。” 打发走了部下,魏汉便进入游击将军府邸,在暖阁内见到了刘衍。 此时刘衍正眉头紧锁的写着什么,魏汉站在远处抱拳行礼,将押运兵备过来的事情禀明,随后便拿出了卢象升的亲笔信。 刘衍道了声辛苦,展开书信看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叹,然后便对魏汉说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正好辛苦一趟吧。” 魏汉心中叫了一声苦,笑嘻嘻的问道:“大人有何差遣?” “你率部去一趟大盘堡,到年底了,肥皂工坊、酒坊、晒盐场和玻璃工坊都积压了一部分的钱粮,你率部将这批钱粮直接运到即墨营城来。” 魏汉愣了一下,说道:“大人,各处工坊的收益向来都是直接存到灵山卫府库的,即墨营城这边的府库,都是参将张友勋等大人共用的官家府库,咱们存进去的话……” 刘衍说道:“这些你就不要管了。运回来之后,你直接与亲卫营指挥使苗绍交割,他会另行准备府库的。” 魏汉抱拳领命,随后便退了出来,不过心中却暗道:“怪不得刚才看到宋千户、岳千户,他们二人的脸色都不太对,原来是大人在筹集钱粮啊。难道是有仗要打了?” 魏汉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大门外,上马前往军营调拨部下。 暖阁内,刘衍还在写着什么,宣纸上已经写满了各种数字,原来是在计算着钱粮的数量。 “还是差一点!” 刘衍算出了一个总数,然后靠在椅子上苦笑了起来。 现在是崇祯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39年,就在这一年的年末,崇祯帝诏令抽练边兵和加练民兵,加征田赋每亩练饷银一分,全国共征收七百三十万两。 “崇祯十二年饷尽而贼未平,于是又从嗣昌及督饷侍郎张伯鲸议,剿饷外又增练饷七百三十万。” 明之末年,加练兵十有八万,辽饷、剿饷、练饷,至千有七百余万,弊亦同之。 此时刘衍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一些史料,心中非常的沉重。明末的三饷之所以如此出名,并不是因为其本身,而是因为三饷的害处之大,甚至有不少学者认为加征三饷加速了大明的败亡,使得天下局势再无逆转可能! 此番朝廷加征练饷,按照时间来推算,估计现在崇祯帝的诏令已经本部,杨嗣昌主持的兵部也发下了公文,用不了多久,山东各地便会收到消息。 “哼!杨嗣昌以为加征了七百三十多万两银子,就可以编练大批的精锐兵马,真是天真!” 刘衍非常清楚,此时大明的官吏大部分都是贪官污吏,要么就是只会口嗨的所谓清流,真正有能力的官吏寥寥无几。在这种局面下加征练饷,征收上来的七百三十多万两银子,能有多少银子真正发放到士兵手中?一百万还是十万? “真是可笑!” 刘衍清楚此时官吏的手段,朝廷明文要征收七百三十万两银子,可是各级官吏肯定会层层加码,他们向百姓摊牌的银子会是多少?一千万还是两千万?刘衍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更为可怕的是,各级官吏不会向商贾、士绅、官吏自己征收练饷,而是将所有的压力全部转嫁在普通百姓的身上,让本就贫苦无助的百姓雪上加霜。 刘衍断定,练饷开征之后,大明天下必将掀起一轮流民狂潮,这下李自成之辈做梦都要笑醒了,崇祯帝在杨嗣昌的建议下,平白送了李自成一个“兵源大礼包”! 此番刘衍将宋功明和岳明紧急找来,就是要筹集一部分钱粮备用。 练饷开征,山东各地卫所肯定会被强行摊派,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军户虽然远比别处百姓富足,但是遇上这种摊派,轻则被搜刮一番,重则直接破家,刘衍自然不会坐视不管,于是决定用手中的钱粮直接补上这次摊派的钱粮。火山文学 同时,刘衍断定其余各地的军户肯定会受到打击,练饷开征,各地破产的百姓会形成洪潮,刘衍必须提前备足钱粮,以便应对不时之需。 可是现在刘衍手中能调动的钱粮并不是很多,除了灵山卫、鳌山卫修葺城防的开支,以及新军的开支外,灵山卫府库中也要有一部分的留存。 剩下的钱粮,经过宋功明和岳明的核算,目前只有三十八万两银子,二十万石粮食。 刘衍思索再三,还是命宋功明、岳明再去想办法筹集一些,凑足四十五万两银子、三十万石粮食,限期一个月之内,全部运到即墨营城。 苗绍那边在早些时候已经收到了刘衍的命令,现正率部在即墨营城以东十里,靠近鳌山卫的一个荒村修建府库,作为囤积这批钱粮的地点。 一番忙碌之后,刘衍叹息一声,自己已经想尽办法,希望可以渡过难关。 “本想着此番各地流民肯定会非常多,正是吸纳人口的大好机会,可惜囊中羞涩啊!” “也罢!能有多少算多少吧,尽人力,听天命!” 数日之后,朝廷加征练饷的命令送到了济南府城,此番山东各地的卫所被摊派了不小的份额,足足四十三万两银子。 卢象升在收到命令的时候颇为愤慨,对前来商议对策的颜继祖说道:“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北地各省连续遭到流贼大军和奴贼大军的肆虐,百姓困苦、田地荒芜,而南方各省受到的影响却非常有限,眼下国朝本就是北方贫瘠、南方富庶!” “可是加征练饷,朝廷却不分贫富,将北方各省也一体均摊。山东连续两次遭到奴贼的洗劫,军户百姓们已经快要活不下去了,我等连修葺城池的银子都没有,朝廷却摊派了四十三万两银子,南直隶、福建、浙江等富庶之地,却也只摊派了三、四十万两银子,这是何道理!” 颜继祖也是愤慨,说道:“督臣别忘了,眼下朝政都被东林党人把持,他们的亲族和门生故吏,大多在江南各省,自然要维护一番,哪里顾得上百姓的死活!” 卢象升其实也是东林党人,至少是以东林自居的,此时听了颜继祖的话,心中感到了一丝悲凉,颓然的坐了下来。 颜继祖见状自知失言,急忙抱拳致歉。 卢象升摇头说道:“颜抚台说的没错,现在的东林党人,已经不是当年的东林党人了。朝中的东林官吏,早就没有当年东林贤士的风骨,他们的眼中只有权柄和金银,根本不理会百姓的死活,不理会天下的安危!” 颜继祖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也坐下来摇头叹息。 许久之后,卢象升缓缓起身,说道:“济南府城这边便由颜抚台坐镇吧,务必尽量征收饷银。本督今日便前往各地巡视,督促各处将领上缴练饷。” 颜继祖急忙说道:“督臣,咱们还是再想想吧,以现在山东各地百姓的情况,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怕是逼出民变来,这四十三万两银子也是凑不齐的!” 卢象升说道:“刘衍有句话说得对:百姓没有银子,但是各地官吏却很富有!此番巡视地方,本督会实地查验,凡是百姓困苦无法收齐饷银的,当地官吏要么自掏银子凑齐,要么就地免职,回家种地去吧!” 颜继祖大惊失色,惊呼道:“督臣万万不可!如此,则督臣便与山东官场为敌了!” 数日之后,卢象升自济南府城南下,一路经泰安州、兖州府南下,在兖州府停留三日后,转而向东,经蒙阴县、沂水县进入莱州境内。 这一路上,卢象升不断敲打地方官吏,督促各地卫所将官,但是效果却微乎其微。 各地百姓缴纳的练饷非常有限,而各地的官吏也纷纷装穷,更有甚者,直接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我是清官,要银子没有! 卢象升对此也是无可奈何。 “督臣,下一步咱们去哪里巡视?” 寒风中,卢象升的仪仗正沿着官道行进,卢怀英策马跟在马车旁边,只见卢象升掀开车窗上的棉帘,说道:“去高密县,然后再作打算。” “是。” 卢怀英知道,从高密县向北过了平度州,便是莱州府城,而从高密县向南,就是即墨营城了。 “督臣也在纠结啊!” 卢怀英心中如是说。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南街村是大嵩卫治下的一个小村子,这里人口不多,只有二十多户,不到一百口村民。 这一天,一队附近火路墩的墩军来到村子里,然后在一个小旗官的指挥下,开始挨家挨户的搜集粮食,仿佛后世“鬼子进村”的场景一般,根本不顾那些村民的阻拦和哭求,把找到的每一粒粮食都搜刮殆尽。 这些墩军不光在村民家中寻找,而且还颇有心得的,在房子周边的草堆里寻找着,竟然也有一些收获。两个墩军就在一处草堆中有了发现,一小袋子粮食被翻了出来。 二人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的粮食只有小半袋而已,顿时有些不满意。领队的小旗官也走了过来,查看了一下之后,很是晦气的叫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处民居内,一个老妇人惊慌的跑了过来,一把就扑倒在地,挡在小旗官和两个墩军的前面。 “军爷行行好,家里还指着这点种子过活呢,军爷拿走了,明年我一家老小吃什么啊!” “滚开!” 那小旗官见状顿时暴跳如雷,满脸戾气的叫嚷着,挥手一拳将阻拦的老妇人打倒,那老妇人顿时满脸鲜血,一颗门牙也被吐了出来,混合着鲜血落在了雪地里。 “混账东西,这么一点粮食,你连摊派练饷的十分之一都不够,还敢抗税,找死啊!” 小旗官看着倒在地上无力哭喊的老妇人,哼了一声,便带着两个手下走开。 此时其余几个墩军从旁边几家走来,手中或多或少也拿着一些粮食,那些村民纷纷追了出来,不过却是徒劳的,几个墩军一阵打骂,便将追出来的村民赶到了一边。 那小旗官看着周围的村民都陆续聚拢了过来,便大声斥责道:“干什么?干什么!朝廷摊派练饷,那是编练兵马平定流贼的,等到天下太平了,你们就有好日子过,这点道理都不懂,活该你们受穷,都给老子滚开!” 眼见一众村民敢怒不敢言,小旗官洋洋得意,对十几个手下说道:“把这些粮食和东西都带上,去下一处!” 一个墩军嬉皮笑脸的说道:“秦爷,咱们出来大半天了,兄弟们都冻得够呛,要不然回去吃酒暖和暖和吧,明日再去别处?” “屁话!” 秦姓的小旗官瞪了那墩军一眼,说道:“上面派下这么多的饷银,又限定了期限,咱们不紧着手,到时候拿什么去冲抵?就凭这么一点粮食,能冲抵多少银子!” “到时候交不上摊派,你们几个自己去向毛游击说去,我可不替你们挨骂!” 十几个墩军唯唯诺诺,不敢再说什么,纷纷拿起搜刮来的粮食和少许铜钱准备离开村子。 就在这时,周围的村民顿时激动了起来,纷纷围了上来。 “你们不能走!” “我家只有这些粮食了,你们带走,我一家老小就过不了冬了!” 眼见周围上百村民鼓噪了起来,秦小旗也是吓了一跳,毕竟村民人数众多,真要动起手来,自己这十几个久不操练的墩军哪里是对手? 于是秦小旗色厉内荏的大声叫道:“干什么!你们想抗税不成,还有没有王法了!” “留下我们的粮食!” “你们不敢打鞑子,不敢打流贼,只会欺负老百姓,算哪家的官军!” “强盗!你们都是强盗!” 此时上百村民越说越激动,不少村民都拿起各式各样的农具,怒吼着冲过来,跟十几个墩军推搡着、叫喊着。 “混账!” 秦小旗暴怒,一把抽出腰刀劈倒了一个村民,以为能杀一儆百,可是随后秦小旗一颗心便坠入了冰窖,看着周围的村民,暗叫了一声不好。 “打死他!” 周围上百村民并没有被吓倒,反而愤怒的围攻秦小旗等人,区区十几个色厉内荏的墩军,转眼间就被愤怒的村民淹没,一阵惨叫之后便没了动静。 此时的村庄内,秦小旗等十几个墩军横尸当场,二十多个村民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剩下的村民此时也恢复了理智,愤怒、悲伤交织在一起,然后随着一个汉子大吼一声,这个村子的村民抄着各种农具走上了抗税的道路。 随着山东各地卫所开始大力摊派练饷,大嵩卫村庄这样的场景不断在各地上演。 朝廷摊派练饷,这件事情对山东各地将领和官吏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捞钱机会,再加上卢象升亲自到各地督促,逼着各地官吏和将领出银子,让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那些将领也发了狠,纷纷将摊派的练饷转嫁到治下军户和佃户的身上。 这样的局面,让本就活不下去的百姓瞬间大规模破产,造成各地卫所的军户、佃户逃亡无数,甚至不少地方都发生了动乱。 平度州。 此时的卢象升正犹豫着,到底是南下即墨营城,还是北上莱州府城,以至于在平度州滞留了几天,顺带着也督促着这边的官吏和将官。 忽然,参将卢怀英略显惊慌的推开房门,抱拳说道:“督臣出事了!” 卢象升微微皱眉,说道:“可是练饷逼出了民变?” “督臣明鉴,正是这样!” 卢怀英拿出好几份急报,各个地方都有,都是禀报出现民变的。 卢象升急忙接过这些急报查看,然后一把拍在书案上,怒声说道:“本督就是担心那些官吏、将领把摊派全部压在百姓身上,这才不辞辛劳在各地巡视。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的那些将官竟然不顾百姓死活,根本不理会本督的命令,将所有的摊派全部压在军户和佃户百姓身上,怎会不出事!” 卢怀英也是怒声说道:“末将以为,那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摊派下去的税额肯定不止朝廷派下的额度,他们一定趁机中饱私囊了!” 卢象升自然清楚这些,如果那些将领没有趁机捞钱,那就不是大明的将官了。 只见卢象升仰头长叹,说道:“本督提防着,担心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本督毕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脚,顾及不到整个山东,我愧对百姓!” 卢怀英说道:“督臣不必自责,此事本就是各地官吏和将领借机捞钱,是他们不顾百姓死活!只是眼下各地已经逐渐乱起来了,督臣要尽快那个主意,尽快将事态平息下去。” 卢象升当即站了起来,说道:“立即赶回济南府城去!” “另外立即给各地卫所发令:不得镇压百姓,立即停止练饷的摊派,违令者严惩不贷!” “督臣!” 卢怀英急忙说道:“万一有人趁机拉起人马起事怎么办?朝廷摊派下的四十多万两练饷怎么办?” 卢象升斩钉截铁的说道:“本督要让百姓活下去,这有错吗?本督要让他们活下去!” 灵山卫城,操守府邸。 刘衍风尘仆仆的赶到这里,此时新军七个营的指挥使,炮总千总钱樰,以及王炆镇、岳明、宋功明、张耒、田辉叙、荀景云、鲍学镇、赵民、贾洪雨等人都已经早早的等在了这里。 刘衍落座,看着满堂部下,笑着说道:“天气严寒,诸位赶路过来,都冻坏了,不过本官却没有准备烧锅酒给你们暖身子,而是要给你们部署任务了。” 众人哄笑。 “宋千户、岳千户!” 宋功明和岳明站了起来,刘衍问道:“钱粮准备的如何了?” 岳明主管钱粮,是刘衍手下的钱粮官,于是站出来抱拳说道:“大人放心,属下和宋千户几经筹集,大人定下的钱粮已经齐备,大部分都已经运到鳌山卫那边,剩下的一小部分这两日就能运送到位。” “好!” 刘衍心中大定,对众人说道:“诸位一定都很奇怪,本官为何突然筹集大量的钱粮,又为何将大家召集到这里。现在本官就告诉你们。” “因为山东即将大乱,各地百姓将流离失所沦为流民!” “因为本官要大举收容、赈济百姓,充实灵山卫和鳌山卫的人口!” 刘衍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所以本官要求你们,立即做好大规模安置流民的准备。本官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今年寒冬,不能有一个流民冻饿而死,诸位能否做到?” 众人虽然都不明白,刘衍为什么如此肯定会出现流民潮,山东各地为什么会大乱,但是看到刘衍的态度,众人下意识的都选择了相信。 只是刘衍要求不能有一个流民被冻死、饿死,这个要求看似平常,其实非常的困难。 王炆镇抱拳说道:“大人心系百姓,属下等佩服不已。只是赈济百姓之事耗费钱粮巨大,朝廷不伸手只靠灵山卫和鳌山卫,势单力薄啊!” 田辉叙说道:“大人做出这样的判断,难道是与朝廷摊派下的练饷有关?” 刘衍点头说道:“诸位都知道朝廷向咱们山东摊派了练饷,你们知道有多少吗?四十多万两!” “你们知道各地官吏、将领向那些军户、佃户摊派的练饷数额,加在一起有多少吗?上百万两!” 众人大惊,虽然不知道刘衍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数字,可如果此事为真,那山东还真要大乱了,山东百姓本就贫困,承受不起这样的搜刮! 刘衍对王炆镇说道:“王同知说的没错,赈济流民的事情的确是朝廷的事,可是现在朝廷没银子,否则也不会加征练饷搜刮百姓了。” “此番咱们虽然会花费大量的钱粮,但是银子没了还可以再赚,只要有人在,就有希望!” 众人纷纷抱拳说道:“愿随大人拯救百姓!” 赵民更是对着刘衍长拜,说道:“大人胸怀,属下佩服之至!” 刘衍也抱拳说道:“诸位能追随、信任本官,本官谢了!” 随后刘衍正色说道:“诸位听令!” 众人纷纷肃穆而立,等待刘衍发号施令。 “指挥同知王炆镇、指挥佥事田辉叙、指挥佥事荀景云立即在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筹建安置点,每一卫至少要筹建三十处!” “是!” “新军前营、中营立即在灵山卫和鳌山卫部署,接应途径流民前往就近的安置点,左右两营前往灵山卫支援,后营和骑兵营在鳌山卫支援,亲卫营和炮总待命。” “得令!” “千户鲍学镇立即率领麾下医官,准备各种必须药品,在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安置点待命,救治百姓。” “是。” “千户赵民带人为流民登记造册,分流到各处。管屯官千户张耒负责分配耕地,开冻之后率领流民开垦荒地。” “是!” “千户宋功明、千户岳明,负责为各方调配钱粮,不得有误!” “是。” 刘衍部署完毕之后,对众人抱拳行礼,说道:“望诸位尽心尽力,刘衍在这里拜托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收容 十二月,即墨营管辖的各地普降大雪,气温在短短几天之内骤然降低,仿佛一夜之间进入了极寒之中。 此时已经有山东各地的流民途径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在新军各部将士的引导下,纷纷前往各处的安置点,经过登记造册后,灵山卫和鳌山卫便增加了一万六千多户、五万多口人。 同时,经历赵民带着一帮文吏梳理了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军户百姓人口,准备更新两卫的军户黄册。 不过紧随而来的便是巨大的压力,刘衍眼看着寒冬已至心中焦急,立即下令把提前囤积的钱粮调拨到位,从周边的州县尽可能多的购买御寒衣物,然后运到各处安置点就地分发,绝不能出现大规模冻死、饿死百姓的事情发生,否则刘衍必将严惩不贷。 灵山卫城北,中千户所下辖的逄猛镇巡检司外,指挥使陈勋亲自在这里,这是灵山卫规模最大的一处安置点,周围架设了十几口大锅,正在煮着热汤或是热粥,一哨新军将士正在努力维持着秩序,为近千流民分发食物和御寒衣物。 此时风雪稍小,但是却依然寒冷,等待赈济的百姓被这样的天气冻得瑟瑟发抖,一些体弱的妇孺更是脸色铁青,身体孱弱得摇摇欲坠。 指挥使陈勋在巡视的时候吓了一跳,急忙命人将这些体弱的妇孺集中起来,先行送进逄猛镇巡检司去安顿,生怕再拖下去会闹出人命来。 此时刘衍已经派人给赵民传令,将陆续收容的流民分摊到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安顿,也就是说,以后灵山卫这边还会有源源不断的流民迁徙过来,这么多的新增人口,顿时给指挥使陈勋以下所有官吏带来了天大的压力。 再加上刘衍下达了死命令,给每一处安置点都规定了“死亡指标”,一旦在规定时间内死亡的百姓人数超标,那自指挥使陈勋以下所有人都要被罢官,死亡百姓如果再多些,说不定还会有人掉脑袋,所以指挥使陈勋等一众官吏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指挥使陈勋一面倾尽府衙所有,在灵山卫城和各处千户所、百户所周围搭设房屋,还在灵山卫各地的村落、火路墩、屯堡处修建房屋,尽可能的容纳新增的百姓,而且还号召灵山卫的商贾捐钱捐物,或是出力,大家一起渡过难关。 据说商会会首王靖也冒着严寒到了王家庄堡城外的安置点,带着一众商贾捐银子、捐物。 为此指挥使陈勋也是将众义商一一记录下来,然后上报刘衍。刘衍得知之后很是高兴,直接将这些义商的花费全部报销,赢得了内外一片赞誉。火山文学 此时在排队的人群中有父子二人,一个老汉名叫沈东,青州府人,家里的存粮都被当地官军抢走了,短短几天,家中久病卧床的发妻便冻饿而死。没办法,沈东便带着十九岁的儿子沈文逃了出来,一路乞讨、采集,甚至父子二人还昧着良心抢了一些食物,这才或者到了灵山卫这边。 “爹,前面人不多了,就快到咱们了!” 沈文看着前面的队伍,非常兴奋的说着,自己已经两天没吃东西,看着前方的赈济处,甚至都能闻到热粥的香味。 沈东点了点头,想起这段时间的经历,再看看前方就在眼前的赈济处,不禁老泪纵横:“老天终于开眼了,有刘游击在,我等小民终于有活路了!” 周围众多百姓纷纷附和着,甚至几个老者当即跪下,朝着即墨营城的方向不断磕头,一些妇人也是低声抽泣,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辛酸事,还是为即将获得的温饱喜极而泣。 沈文听着也看着,心中对游击将军刘衍异常的崇拜,认为在如今这个世道里,竟然还有如此一心为民的好官,简直不可思议! 一旁的陈勋也注意到这边,听着沈东等百姓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丝自豪:“大人果然是心系百姓,此番收容流民,即便花费了钱粮,但是却收获了人心。” 刘衍下令收容流民,同时也在各处张贴了告示,指引流民赶来灵山卫和鳌山卫,由此将自己的名号传了出去,算是刘衍为自己做的“广告”,借以提升声望。 “爹,你说刘游击会给咱们家分多少地?” “这个……” 沈东看着一脸憧憬的儿子,笑着说道:“我听说刘游击是按照人头分地的,家中人口多,分的地便多。咱们家只有两口人,应该不会太多,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至少咱们父子二人可以吃饱饭,不至于再去当隐户、做流民!” “而且,刚才你没听说,想要留在这灵山卫,便要去掉民籍,改入军户籍贯,以后我儿便要当墩军,你能行吗?” 沈文想起劫掠了自家的那些墩军,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悲伤,以及更多的愤怒:“爹,你放心吧,儿子算是看明白了,想要不被人欺负,手中就要有刀枪,这墩军,我当定了!” 正说话间,沈东父子二人来到赈济处,一名新军旗长给父子二人一人两个黑面饼、一碗热粥,以及一件御寒的厚布长衣。 沈东父子二人接过来之后,一边在新军将士的引导下向逄猛镇巡检司里面走去,一边风卷残云般吃掉了手中的黑面饼,喝掉了热粥,瞬间感到自己像是又活了过来,浑身上下有种说不出来的畅快。 而后父子二人将厚布衣服披在身上,感到了一丝温暖,随着人群进入巡检司内,在大门口的土地分发处开始登记。 “沈东,家男丁两口,按游击将军府法令,分得中等耕地二十亩,农具若干,与另九户邻里共用耕牛一头!” “二十亩!” “中等耕地!” 听到这个数字,沈东父子都愣在当场,仿佛置身于幻境之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爹!咱们家有二十亩地了,二十亩啊!” 沈东顿时失声痛哭起来,原本自己家中也只有不到十亩地而已,现在到了这边,竟然分到了二十亩,心中感叹着,要是自己能早些遇到刘游击,自己的老伴又何至于被活活饿死! 沈东激动的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在新军将士的指示下,重重的按下手印,将属于自家的地契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生怕有所折损。 一旁的新军将士看到父子二人激动的样子摆了摆手,说道:“才分到二十亩地就激动成这个样子?你们去那边的募兵登记处看看,我保准你们会乐疯!” 沈文问道:“难道在游击将军府当兵比分地还好?” “那是自然!” 新军将士说道:“刘游击此番不但为你们这些贫苦百姓分地,而且要将流民之中的青壮单独登记造册。你们虽然都会转籍为军户,但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合格参加新军的青壮,所以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要出人当墩军。” “凡是登记为新军后备兵员的,我家游击大人便给予极大的好处,每个人分地二十亩,另外每月有军饷四两银子,家中还会得到游击大人的特别照顾。遇到战事,如果战死或者伤残,游击大人会发放抚恤金,还会每月给家中发放供养!你说,这是不是比单单要那二十亩耕地要好?” 沈文闻言顿时动了心,自己已经十九岁了,但是尚未婚配,现在与父亲沈东没有半片瓦安身。即便如今分到了二十亩地,但是父子二人每年也攒不下多少粮食,自己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娶妻生子? 想到这里,沈文当即对父亲沈东说道:“爹可听到这位军爷的话?儿子要去从军,爹在家中耕作,如此只要几年时间,咱们家定能过上好日子!” 沈东有些犹豫,毕竟如今天下动荡,在这灵山卫从军虽然待遇更好,但是谁能保证将来灵山卫不会燃起战火? “我儿,咱们家中已经分到了二十亩良田,就不要再去惦记当兵的那二十亩了。只要咱们父子二人辛苦几年,也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如此一年才能攒下多少?如果遇上灾年,或者家中有事,到时候多半又要破家,难道爹还想着典卖土地?爹没听那些军爷说吗,刘游击可是明令禁止土地买卖的,谁人敢买!” 沈文的话似乎勾起了沈东的痛苦回忆,此时只是不住的摇头叹息,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沈文又劝了几句,便不顾父亲的反对,直接报了名。 数日后,沈东父子二人分到的四十亩土地相距不远,就在逄猛镇巡检司外面,是管屯官张耒带着一些墩军紧急开垦出来的。在这边还有连片的耕地,都是分给新迁来的流民的,经历赵民也带着人在这边修建了一些房屋,形成了一个小村子。 沈东、沈文父子看到分给自家的屋子,都非常高兴。这处屋子虽然不大,只有两间正房,以及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但也是父子二人落脚的地方,算是一个家了。 而沈文登记之后,作为新军的预备兵力,也被通知过完春节之后,便要在村子里进行日常训练。现在沈文就是军户,过完春节开春了,便要农忙时候耕种,农闲时候训练,一旦新军扩编,沈文和其余登记的青壮便要被整编到各营去。 另外刘衍考虑到将来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土地肯定是不够分配的,于是刘衍一面命管屯官张耒组织百姓开垦荒地补充土地缺口,一面草拟出一份“货币化方案”,如果有人选择要钱,刘衍可以将参军的二十亩土地的收益作价,折合成银子按月发放。 沈文选择的是前者,这几天指挥使陈勋已经派人张贴了告示,承诺灵山卫会在明年开春组织人手,帮着沈文等预备役青壮开垦荒地。 沈东父子二人花了几天时间将新家的房子修葺了一番,虽然依然破旧,但是好歹可以挡风御寒了。 这一夜,外面再次下起鹅毛大雪,沈东父子围坐在火盆旁边吃着配给的粮食,听着外面的风雪,二人心中既满足又幸福,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 第二百六十章 要人 即墨营城,参将府邸。 张友勋饶有兴致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几个将领,为首一人文登营参将鲁庭言,其余几人都是鲁庭言手下的游击将军和守备,足足十来个人,都脸色不善的坐在堂上。 另一边,毛兴乙、王业、董必会、李继文、胡宗明几人也全都到齐,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低头沉思,几人都不说话。 “张参将,你倒是说句话,那刘衍到底是不是你的部下,为什么你如此袒护他!” 张友勋说道:“鲁参将,稍安勿躁!” “那刘衍是什么人,鲁参将也是知道的。在这山东的地面上,除了卢督臣,谁能指挥的了刘衍?人家可是一手握着万人强军,一手握着金山银海,他怕谁啊!” 鲁庭言眉头紧锁,说道:“照你这么说,从我治下逃跑的那些军户就要不回来了?” “自然是要不回来了。” 张友勋幸灾乐祸的说道:“鲁参将也许不知道吧?人家刘衍不但给过去的流民分土地、分耕牛和农具,而且只要参加了新军的后备兵员,还会再多给一份土地,或是将土地折价按月给银子。这样的好事,我都想去,那些军户见过什么,你鲁参将还能再要回来?” 鲁庭言猛地站了起来,说道:“现在各地卫所逃亡严重,我治下本就缺人,现在可倒好,刘衍又趁机截胡!” “都一样。” 张友勋指着毛兴乙、王业等人,说道:“就连我即墨营的军户都跑过去不少,我能说什么?还不是一言不发!” “我这个参将啊,早晚得让给刘衍干!” 鲁庭言瞪了张友勋一眼,然后气呼呼的带着一众部下离开了。 “来人,替我送一送鲁参将。” 待到鲁庭言等人走后,李继文和胡宗明对视一眼,然后李继文说道:“大人,眼下各地军户多有抗税者,甚至揭竿而起的都大有人在。就说咱们即墨营治下,就有四处民变。以属下之见,不如先调集兵马镇压民变,刘衍之事,容后再议也好。” 胡宗明说道:“李游击之议甚是,现在首要之事便是平乱。” 张友勋笑着对二人说道:“呵呵,我知道二位都是灵山卫升上来的,对刘衍有所帮衬也是应该的。只不过此番刘衍是犯了众怒,他收容的流民不光是即墨营、文登营的,登州营和其余州县的军户、百姓都有,听说灵山卫鳌山卫都快安置不下了!” “真是想不明白,刘衍他是不是银子多的没地方花,非要干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张友勋感叹一句,然后对李继文、胡宗明说道:“你们看着吧,用不了多久,各地官吏便会告到卢督臣处,刘衍被斥责事小,弄不好还要被责罚。所以我自然也不能免俗,虽然不能派人直接找刘衍要人,但是我也要写一封公文,到卢督臣处告状!” 李继文和胡宗明闻言默不作声,毛兴乙、王业、董必会则是纷纷附和着,也要一起向卢象升告状。 灵山卫城,操守府邸。 虽然陈勋继任了灵山卫操守官,但是却始终住在外面,这里依然由王芸禾、尚善、若水三人居住,一应如前。 刘衍巡视各地安置流民的情况,也回到灵山卫城休息了两日,与王芸禾母子和尚善、若水温存一番。 暖阁内,王芸禾抱着六个多月的儿子,刘衍也坐在旁边,手中拿着一个竹编的兔子,不时做着鬼脸,引得孩子咯咯直笑。 一旁的尚善、若水见状,脸上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看着刘衍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二人心中痒痒的,却不好说出口。 王芸禾瞥了二人一眼,浅浅一笑,然后对刘衍说道:“夫君这次准备住多久?” 刘衍说道:“就这两天吧。各地安置流民的事情太多,我得盯着点,免得出乱子。另外各地的那些官吏也会来找麻烦,毕竟我抢了他们的人,我还要想办法去应付。” “这两天就走啊?” 王芸禾笑着说道:“那这两天夫君就去陪陪尚善、若水两位妹妹吧,她们可是已经望眼欲穿了。” 刘衍大笑着看过去,只见二人已经羞得脖子都红了,低着头一跺脚,纷纷逃也似的出了暖阁。 随后王芸禾收起了笑容,说道:“夫君,那参将张友勋本就与你不和,再加上这一次还会有别人为难你,会有事吗?” 刘衍毫不在乎的说道:“没事!最多也就是打打嘴架而已,难道还有人敢过来抢人?” 王芸禾说道:“还是小心一些好,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谁知道那些贪官庸才会用出什么阴险的招数?” 刘衍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小心的。” 突然,暖阁外面有人敲门:“大人出事了!” “进来说话。” 房门推开,只见陈勋快步走了进来,先是对王芸禾行礼,然后对刘衍说道:“大人,刚刚魏汉那边派人禀报,文登营参将鲁庭言带着一百多家丁去了逄猛镇巡检司,说是安置在那边的流民之中,有不少人都是文登营跑出来的,要将他们抓回去。”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怒声说道:“要不是鲁庭言这样的混账强行摊派练饷,逼得百姓没有了活路,他们又怎会跑到灵山卫来!” “魏汉怎么处理的?” “魏汉已经集结了左总将士,正在与鲁庭言所部对峙。” 刘衍大声说道:“人家已经闹到家门口了,还对峙干什么?告诉魏汉,让鲁庭言等人立刻滚蛋,否则全给我打走!” 王芸禾紧张的听着刘衍的话,然后站在后面,对着陈勋微微摇头摆手。 陈勋会意,说道:“大人,鲁庭言毕竟是参将,真要是打起来伤到他,咱们也不好说。不如我现在就赶过去,反正从这里过去一个时辰也到了,此事交给我处理吧。” 刘衍说道:“刚才的话,并不是我在意气用事。你现在就赶过去,要是鲁庭言还没有走,听我的命令,立即将他们给我打走,只要不出人命,任何后果我来承担!” 看着还有犹豫的陈勋,刘衍解释道:“你要知道,今天鲁庭言可以带人找过来,明天别人也一样可以。这次我把鲁庭言这个参将打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一点:进了灵山卫和鳌山卫,就是我刘衍的人,谁要是伸手,我便跟谁翻脸!” 陈勋苦笑着说道:“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如此一来,卢督臣那边恐怕不好交代啊。” “没事,最多被斥责一番,难道卢督臣还能免了我的官?” 刘衍太明白现在这个世道了,只要手中有兵有银子,那就算真的违反了大明律,也一样能够稳如泰山! 陈勋没有办法,只好立即动身前往逄猛镇巡检司。 刘衍在暖阁内沉思了一会儿,摇头说道:“如果鲁庭言之辈没有逼迫百姓,何来今日之争端,他们反倒怪起我来!” 王芸禾说道:“不是所有人都像夫君这样,一心为民。” “看来我还要在灵山卫待几天,看看鲁庭言之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王芸禾顿时笑了起来,说道:“这下好了,我那两个妹妹不用着急了。” 逄猛镇巡检司外,沈东、沈文父子与一众村民都聚在一起,众人手中拿着各种农具,甚至就是一根木棍,他们在跟鲁庭言率领的一百多精锐家丁对峙。 而在两拨人马中间,便是千总魏汉率领的两百多新军将士。 “鲁参将,你还是回去吧,有事可以与我家大人沟通,没必要为难末将啊。” 鲁庭言此时已经是怒不可遏,自己到即墨营城找张友勋告状,吃了一顿软钉子回来,到这边要人,又先是被一群刚刚安置好的流民拦住,紧接着又被一个小小的千总带兵挡住,真是欺人太甚!难道他们都以为文登营无人吗? “为难你?是你们他娘的为难老子!” 鲁庭言当即发飙,下令身后的一百多家丁上前,就要动手抢人,却被两百多新军将士逼停。 只见魏汉一边给鲁庭言一张笑嘻嘻的笑脸,一边下令戒备,一百多新军长枪手当即平举长枪,剩下的一百多鸟铳手也做好了开火的准备,顿时将那些家丁吓得不敢再向前。 “呵呵,鲁参将息怒,末将也是迫不得已,要不鲁参将先回去,等我家大人有消息了再说,免得伤了两家的和气。” “好啊!刘衍骄狂,他手下的一个小千总也如此骄狂,灵山卫真是出人才啊!” “呵呵,谢鲁参将夸奖。” 鲁庭言猛地拔刀,正要发号施令,却见远处一支马队赶来,正是陈勋。 陈勋到了跟前,身后的一队亲卫也纷纷停下,众人下意识的将鲁庭言所部的侧后方给围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 鲁庭言也看出了端倪,急忙大声呵斥着。 陈勋翻身下马,但是右手却立即放在了刀柄上,然后笑着对鲁庭言说道:“呵呵,鲁参将还没走啊?末将带来了我家大人的命令。” “哦?” 鲁庭言冷哼一声,说道:“那刘衍怎么说,是不是要让你们交人啊?” 远处,沈东、沈文等百姓闻言,顿时一阵骚动。人群中有不少人都是从文登营跑来的,已经被逼得活不下去,如何肯回去? 沈家的邻居便是文登营那边来的,一家四口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凄惨得很。 “爹,那个什么参将真是不要脸,逼走了治下百姓,还有脸过来要人!” 沈东瞪了儿子一眼,低声斥责道:“少说话,多听多看,自由灵山卫的军将在前面交涉。” 沈文不说话了,只是伸着脖子看向前方。 此时陈勋笑呵呵的走到鲁庭言面前,然后大声说道:“我家游击大人有令:凡是前来抢人捣乱者,一律逐出灵山卫!” 说完,陈勋猛地一拳打在鲁庭言脸上,顿时将错愕的鲁庭言打得仰面飞出去,紧接着陈勋大喝一声:“给我打!打伤有赏,打死偿命!” 魏汉见状幸灾乐祸的怪叫起来:“老少爷们,并肩子上喔!” 第二百六十一章 哑巴亏 鲁庭言带着一百多家丁狼狈的从逄猛镇巡检司离开,众人全都鼻青脸肿的,鲁庭言原本华丽的大氅也变得破破烂烂的,末端都被撕扯成一条一条的,好像乞丐一般。 “混账刘衍!” 鲁庭言心中愤懑,自己万万想不到,刘衍竟然派人将自己打了一顿,如此猖狂,难道自己堂堂参将还无处说理了? “告状!” 鲁庭言突然大吼道:“老子要到卢督臣处告刘衍的状,老子跟他没完!” 转眼到了崇祯十三年(1640年)正月。 这几天里,卢象升陆续接到文登营、登州营和即墨营,以及各地卫所、州县的公文,全都是状告刘衍的。 “即墨营游击将军刘衍公然抢夺百姓,以充实其治下,致使下官治下田地荒芜、村落无人……” “刘衍骄狂,以分地为诱饵,引诱末将治下军户逃亡,打死扩充灵山卫、鳌山卫人口,其心可诛!” “各地百姓抗税逃亡,刘衍非但没有协助缉拿逃亡军户,反而加以隐匿,暗中积蓄实力,可见其已有不臣之心,更有不臣之行径!” 卢象升看着一份又一份公文,不由得叹息一声。 就在这时,巡抚颜继祖匆匆赶来,手中也拿着几分公文,进了屋子,便大声说道:“督臣看看吧,这些全都是告状的!” 卢象升微微一愣,然后问道:“可是状告刘衍的?” “正是!” 随后卢象升指了指桌子上的一摞公文,说道:“看看这些吧,也都是状告刘衍的。” 颜继祖苦笑着说道:“这个刘衍,一天不惹麻烦就浑身痒痒,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几乎将莱州府、登州府等地的官吏、将领给得罪了个遍。” 卢象升沉思了一会儿,说道:“现在各地的民变已经基本上压下去了,不过征收练饷的坏处还在持续,各地百姓更加困苦,逃亡者比比皆是,各处的流民人数激增,这些才是当务之急。” “督臣的意思是,这些告状的公文暂不理睬?” 卢象升说道;“完全不理也不行。我看这样,卫所兵将那边,由本督去信斥责一番,那些州县民官,由抚台去信斥责一番,如何?” 颜继祖诧异的说道:“督臣是不是再想一想?现在外面已经在盛传,说是刘衍深得督臣信赖,是督臣手下的头号心腹。如果此番督臣再如此维护刘衍,那些文官武将说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 卢象升略带怒气的说道:“颜抚台,此事不是本督要维护刘衍,试问:刘衍真的做错了吗?” “那些地方上的文官武将哪一个不是富得流油?本督巡视各处的时候,没见一个文官武将出银子填补练饷空额,却想方设法的将摊派强加在军户百姓身上,让本就困苦的百姓无法过活。如今的乱局正是他们惹出来的,,刘衍耗费钱粮收容流民,难道还有错了!” 颜继祖无言以对,只是摇头叹息,说道:“只是如此做,难以让各地文官武将偃旗息鼓啊。” “本督没指望他们偃旗息鼓!” 卢象升说道:“本督会下令让各地立即停止练饷的摊派,朝廷派下来的四十多万两练饷额度,全部由各地文官武将的俸禄冲抵。各地文官武将立即保境安民,谁的治下再有流民出逃,本官定当严惩不贷!” 颜继祖大惊失色:“督臣不可,如此督臣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卢象升说道:“本督就算什么都不做,也照样如此,反倒不如为大明多做一些事情,就算粉身碎骨,也能心安了!” 颜继祖见状叹息不止。 很快,卢象升斥责各地文官武将的公文便发了下去,鲁庭言坐在张友勋的书房内,一旁还有登州营参将韩煦在,三人很是郁闷。 张友勋看着脸上还带着淤青的鲁庭言,说道:“我早就说过,告状也没用,这不,卢督臣不但没有责怪刘衍,反而对我等斥责了一番。” 韩煦说道:“在卢督臣看来,咱们都应该毁家纾难,都应该将家产变卖去冲抵练饷的摊派,而不应该向百姓催缴。” “屁话!” 鲁庭言扯着嗓子吼道:“咱们是官,他们是民,民养官,天经地义!” 张友勋摆了摆手,说道:“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卢督臣斥责咱们对百姓横征暴敛,还要用咱们的俸禄冲抵练饷的摊派,你们说怎么办?” 韩煦像是已经认命一般,垂头丧气的说道:“能怎么办?卢督臣那是上官,他说什么是什么,你我能怎么办!” 张友勋见状也没了主意,只剩下鲁庭言还在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却没有一句有用的话。 二月,卢象升到灵山卫和鳌山卫视察,刘衍急忙召集一众部下陪同。 这一次,卢象升派人通知了即墨营、文登营、登州营参将等人,以及莱州府、登州府、青州府的一众文官,让众人全部陪同前往灵山卫、鳌山卫各处。 卢象升的仪仗从北向南,一路来到灵山卫城,一路上看到了数个安置点。 现在这些安置点已经陆续扩建,就地建成了一座座小村落。被安置在这些地方的流民全都有了最基本的保障,正在管屯官张耒的安排下,为今年的春耕做准备。 卢象升在灵山卫城北面的一个村子停下,带着大队的文官武将来到田间,随后便对刘衍说道:“这里的耕地都是新开垦的吧?” 刘衍抱拳说道:“督臣明鉴,这里的耕地都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属下命管屯官张耒率众开垦出来的,现在还有部分沟渠没有挖到位,不过已经安排人手,春耕前一定可以完工。” “灵山卫和鳌山卫为了安置流民,一共开垦了多少荒地?” “启禀督臣,属下这边一共新增了二十二万亩耕地,基本上将灵山卫和鳌山卫以及周边能用来耕种的土地全部算上了。不过这些土地大部分都只是稍稍平整了一番,没有经过深耕规整,也没有修建水利设施。” 卢象升问道:“为何?” 刘衍说道:“属下没有时间和人力,同时钱粮也不够用。” 卢象升没有再问刘衍什么,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一众文官武将。此时众人还在惊叹刘衍一下子就开垦出二十多万亩荒地的大手笔,全然没有注意到卢象升那张铁青的脸色。 “不知道诸位听到刘游击的话,心中作何感想,反正本督心中只有愧疚!” “你们治下出了乱子,百姓活不下去跑到刘游击这里,是他安置了流民,是他在稳定时局,哪怕花光了灵山卫和鳌山卫的钱粮也在所不惜!” “可是诸位都干了些什么?你们都跑到本督这里来告状,你们有何颜面给本督送来这些告状的公文!” 面对卢象升的斥责,众人低头不语,张友勋、鲁庭言和韩煦心中更是恼怒:合着被叫到这里,就是为了被训斥一番? 卢象升看了看众人,知道这些文官武将心中不服,自己也没打算几句话就让他们心服口服,从此一心为民为国。 “今日将你们叫到这里,就是让你们看一看,刘游击都做了什么。回去之后,刘游击要整理出一份文册,这些时日灵山卫、鳌山卫接纳的流民原籍贯都是哪里,十日之内报给本督。” 刘衍抱拳领命。 随后卢象升便对众人说道:“本督要按照这份文册,向诸位收取钱粮,按照每人十两银子计算。诸位手中银子不够的,可以用粮食和宅院抵扣,限期一个月交齐。” “一个月之后,谁没交齐钱粮,便自己主动辞官吧!” 众人顿时傻眼。 当晚,灵山卫城,操守府邸内,卢象升与刘衍对坐闲谈。 “督臣今日准备向那些文官武将收钱粮,可是将属下害苦了,他们还不得恨死属下啊!” 听着刘衍的抱怨,卢象升笑着说道:“呵呵,你还怕这些?你与我一样,都是一心做事,却无人理解的孤臣。” “本督虽然是东林出身,可是朝中想置我于死地的,恰恰就是东林党,刘衍,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命数?” 刘衍说道:“属下不懂什么命数,只知道一点道理。” “什么道理?” “我命由我不由天!” 刘衍说道:“属下行事做事想来不计后果,只要是属下认为对的事情,就一定要办成,不会被规矩束缚。什么出身,什么文武之途,什么门生故吏,都不能影响属下的判断。在如今这个世道,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不被所谓的大势影响。” 卢象升看着刘衍有些失神,自己的一番感慨,竟然引出刘衍的一番道理,而自己也算饱学之士,虽然听着刘衍的论点很大逆不道,却又感到非常有道理,至少从自己本心出发,是反驳不了的! 卢象升思索了一会儿,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今日咱们闲聊一番,你便教了本督很多东西啊!” 刘衍抱拳说道:“属下不过是一介武夫,督臣暂且听之,做不得数的。” 同时刘衍心中暗道:“今日算是给卢象升打个招呼吧,将来我与他必有分歧的一天,也算给这位抗清英雄几分薄面。” “好了,不说这些了。” 卢象升摆了摆手,似乎想将心中的负面情绪都赶走一般,说道:“那些文官武将缴纳的钱粮收上来之后,本督会分出三成,让卢怀英押运给你,算是作为你收容流民的补充吧。” “谢督臣。” “只是那些人日后少不得找你麻烦,你也要小心应对。” 刘衍嘴上答应着,但是心中并不担心:“接下来,他们就顾不上找我麻烦了!” 刘衍清楚的记得,今年开春,山东、河南等地将会爆发一场史无前例的旱灾,紧随其后的便是铺天盖地的蝗灾。 这两场灾难的降临,将让山东各地化为人间炼狱。 想到这里,刘衍心中暗道:“希望我的部署可以起到效果!” 第二百六十二章 民相食 从正月到三月初,山东各地始终未见降雪、降雨,各地干旱加剧,田间土地龟裂,各处河道、溪水干枯,村镇井水绝迹,百姓苦不堪言。 一连几个月不下雨雪,终于形成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席卷了整个山东的大旱灾! 刘衍走在灵山卫古镇巡检司一带的农田中,只见原本应该已经长出秧苗的耕地,此时却一片黄褐色,干粉的土壤随风飞舞,根本看不到一点绿色。 走了一阵,刘衍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也感到了属于这个时代的绝望,这场旱灾远比自己预想的要凶猛。哪怕刘衍已经提前部署,安置流民的钱粮都是按照最高限来囤积的,现在也还剩下许多,可以应急,各地的水利设施也大规模修建起来,可是没有水,一切都是空谈! 此时刘衍记起自己看过的,关于这场旱灾的史料,山东数十个州县都有“人相食”的记录:“春不雨,六月陨霜,十月斗米二千,井泉涸竭,芽花不开,果不实,牛羊不孕,鸡鸭不卵,妇人不孕,冬,人相食。” “春夏大旱,百日风霜,秋无禾,斗米一两二钱,民间食草子树枝为生,有父子兄弟夫妇相食者,惨状难悉,饥民为盗,蜂起焚掠,四境萧然。” 而且让刘衍更为揪心的是,历史上这次特大旱灾一直持续到明年,旱灾加虫灾,整个山东的农田都无麦无秋,“树皮皆尽发瘗而食”,饥民“劫四境,杀戮甚惨”。 在山东周边,晋、陕、冀、豫同样如此,严重的干旱还伴随着漫天的蝗虫,以及严重的疫灾,使灾情更趋严重。 河南“大旱遍及全省,禾草皆枯,洛水深不盈尺,草木兽皮虫蝇皆食尽,人多饥死,饿殍载道,地大荒”。 甘肃大片旱区人相食。 陕西“绝粜米市,木皮石面食尽,父子夫妇相剖啖,十亡八九”。 在去年,也就是崇祯十二年的时候,山东等地的粮价就已经到了每石米价银一两,从今年正月以后,一石米更是涨到银三两至五两,加上沉重的赋役,民不聊生,迫使农民揭竿而起,起义不断。 河北、山东大量灾民弃耕逃亡,很多村庄变成无人村。自然灾害导致了经济的全面崩溃,并激化了社会动荡。而最终,这些逃亡的百姓不是被李自成裹挟为炮灰,就是死在了逃亡的路上,黄河以北的人口呈现出断崖式的下降! “大人!” 一声呼唤,将刘衍的思绪拉了出来,只见是陈勋和管屯官张耒、经历赵民、钱粮官岳明、商事官宋功明几人走了过来。火山文学 “大家都看看吧。” 刘衍指着四周的耕地,心情沉重的说道:“看来今年各地都要绝收了,值此大灾之年,咱们要早做准备。” 众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管屯官张耒更是痛心疾首,说道:“灵山卫和鳌山卫新建的水利设施已经基本完工,加上新开垦出来的二十多万亩耕地,只要今年的雨水稍微好一些,那就是一个大大的丰收年!可是老天爷不开眼,竟然一滴雨都不下,这是要百姓们死绝啊!” 其余众人各自唏嘘,刘衍则是目光坚定,说道:“老天爷瞎了眼,可还有咱们!只要我刘衍在,就不会坐视百姓易子而食!” 说完,刘衍直接招呼众人在田间坐下,众人围坐在土地上,稍稍动作便是一阵烟尘,周围的新军将士找来伞盖,为刘衍等人遮凉。 刘衍直接对岳明和宋功明询问起来:“现在你们给我一个准数,灵山卫和鳌山卫以及各处产业,还能拿出多少钱粮来?” 宋功明对着岳明点了点头,随后岳明拿出一份文册,显然二人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 “幸好大人有先见之明,在去年的时候就命属下和宋千户多采购粮食,现在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的府库都是满的,加在一起,差不多有三十八万石粮食。” “至于银子,现在各处产业和府库内,也能凑出二十五万两银子。” “二十五万两?” 刘衍微微皱眉,三十八万石粮食就是四千五百六十万斤粮食,以现在灵山卫、鳌山卫五万八千九百七十五户人口,每天最低平均配额一斤半粮食计算,最多能坚持四个多月的时间。哪怕各家各户都有一些余粮,最多也就是再多坚持几个月,到了年末的时候,灵山卫和鳌山卫百分百会爆发饥荒! 所以从现在开始,刘衍就要开始不计成本的采购粮食,以现在的粮价来看,二十五万两银子只够买五万石粮食,投放到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杯水车薪! “我记得各处产业的情况都很好,怎么只有这么点银子了?” 岳明说道:“大人之前让属下等采购粮食,已经用去了一部分,花费了四十多万两银子。另外属下和宋千户商议了一下,还要留下一部分银子,作为新军将士的军饷,以及应急之用,所以现在能动的银子,就只剩二十五万两了。” “军饷你们留下多少?” “现在新军各营每个月的军饷在四万两左右,属下留下了三个月的数额备用。另外应急的银子,属下也留了二十万两。” 刘衍思索了一下,说道:“只留一个月的数额,剩下的八万两也拿来买粮食。至于应急的银子,也拿出十万两来买粮食。” “是。” 即便如此,一共四十三万两银子,看上去很多了,甚至足以冲抵朝廷给山东的练饷摊派,可是面对一天一个价的粮食,这些银子也依旧不够用。 刘衍说道:“先动起了,从这个月开始,各处产业的收益都要一份为三,养兵、应急、买粮食,具体的份额岳千户和宋千户自行商议,每月向我汇报一次。” “是。” 随后刘衍对张耒说道:“现在干旱加剧,但是咱们也不能等死,张千户带着人,在灵山卫和鳌山卫的所有农田中打井,同时勘察各处的河流情况,只要是还有水的,全部引流灌溉。” “这需要银子啊,需要巨额的银子!” 刘衍说道:“那些应急的银子就是干这个用的!现在是大灾之年,花费的不过的材料银子,人工没有多少,先干起来,决不能坐以待毙。” “是!” 这时赵民说道:“大人,现在灵山卫各处已经有百姓家中断粮了,属下以为,现在就要开始赈济,否则一旦恐慌情绪在各处蔓延起来,局势将不可收拾。” 刘衍深以为然,其实在任何历史时代,灾害都不是最可怕的,恐惧才是最可怕的! 只要官府应对得当,甚至只要官府有所动作,让民间的恐慌没有蔓延的空间,就不会出大乱子。 后世九~八的大洪水,~山、~川的大地震,为什么没有出现动乱和民变?就是因为有“官府”在,受灾的百姓心中有底,所以条件再艰苦,也不会慌乱。 于是刘衍说道:“赵千户立即给各千户所、百户所下令,命灵山卫、鳌山卫各处每月统计一次治下少粮的百姓,月初报到赵千户这里,统一发放赈济。” “对于现在就已经断粮的百姓,各处要先行调配,不要什么事情都等着上面。” “是。” 赵民说道:“属下今日就发布政令。另外属下建议,可以调拨一部分粮食,发放到千户所、百户所中,以便赈济及时,免得在运送的路上耽搁时间。” 刘衍思索了一下,答应了下来,不过还是嘱咐道:“放在各千户所、百户所的粮食数额要记录在案,赈济百姓用去多少也要一一记录,防止有人中饱私囊。” 赵民愣了一下,说道:“大人放心,如此大灾之年,谁会去贪墨这些粮食,这些可都是百姓的命啊!” 刘衍正色说道:“正因为粮食是百姓的命,所以在大灾之年更为值钱!现在一石粮食已经售价五两银子了,下个月呢?几个月之后呢?我看十两银子都挡不住!” “所以一定要严格措施,一旦发现贪墨之事,必须严办!” 刘衍直接下了定论:“贪墨十斤粮食便就地斩首!” 众人顿时吓了一跳,不过想想,此时也的确应该用重典,否则真出了乱子,就不可收拾了。 赵民急忙抱拳领命。 陈勋见状说道:“大人,属下以为,是不是可以找一找商会的王会首?” 刘衍思索了一下,点头说道:“我看可以!” “今日的事情说完了,诸位都散了,各自去忙吧。我这就去一趟王家庄。” 众人纷纷告辞离去,刘衍则与陈勋一起前往王家庄百户所。 在万福油坊内,王靖笑呵呵的看着一路赶来,浑身是汗的刘衍、陈勋,说道:“我知道贤婿和陈操守这阵子肯定要来的,今日果然就到了。” 陈勋诧异的问道:“王会首何时懂得算卦了?” “哈哈。” 王靖笑着说道:“我可不会算卦,但是我会做生意啊。现在王家庄内,粮食的售价已经冲破天了,一石粮食要四两银子,听说灵山卫城那边,已经要将近五两银子了,如此局面,我这个贤婿肯定是坐不住的。” 刘衍笑着说道:“泰山英明啊!” “哈哈,你不要给我戴高帽,是不是想让商会出手,帮忙筹集粮食?” 刘衍说道:“商会本就是为了逐利聚在一起的,所以我不会让大家白帮忙,但是以现在的行市也不行,太高了!” “我的意思是,请泰山帮忙召集商会的商贾,让大家将囤积的粮食卖给我,以平价卖给我。” 王靖思索了一下,说道:“此事我可以去办,但是成功的可能不大。以平价清空各家的屯粮,亏损太大了,不会有人同意的。除非你这个游击将军强行收购!” 刘衍摇了摇头,强行收购的确可以办到,甚至一两银子不给都能办到,只是以后灵山卫和鳌山卫的商贾就要跑光了,刘衍的诸多产业也经营不下去的。 “那泰山有什么办法吗?” 王靖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压着那些商贾降低一些价格,最多也就是目前市价的八折上下。” 刘衍微微皱眉,说道:“既然如此,那泰山告诉那些商贾一句话。” “什么话?” “以后他们想在灵山卫、鳌山卫做生意的话,还想经营肥皂、烧锅酒、玻璃、水泥、海盐等货物的话,那就给我平价卖粮!我刘衍跟他们好言相劝,他们最好听进去,不然出了什么事,我刘衍可不负责!” 第二百六十三章 贪墨成风 刘衍率部返回灵山卫城的时候,众人从王家庄百户所出来,又回了一趟大盘堡。 此时大盘堡的甲长总旗官是陈勋的一个老部下,人很可靠,在接到刘衍一众后忙前忙后,很是殷勤。 刘衍回到总旗官厅内看了看,心中很是感慨,自己这几年走过来不容易现在故地重游,颇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陈勋则趁机去了肥皂工坊,与陈江氏待了好一会儿。 随后刘衍、陈勋便率部离开了大盘堡,返回灵山卫城。 路上,陈勋问道:“大人我有点不明白,大人严令那些商贾以平价向咱们出售粮食,万一那些商贾不甘心赔钱,全部退出商会,或者不在灵山卫、鳌山卫做生意了,怎么办?” 此时艳阳高照,气温很高,刘衍一边将交领扯了扯,一边说道:“那些商贾不会退出商会的,也不会离开灵山卫、鳌山卫。不管他们愿意不愿意,都会向咱们平价卖粮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勋摇了摇头,刘衍说道:“因为那些商贾都知道我是讲道理、讲规矩的,跟着我能都赚到银子,他们的利益也能受到保护。如果不是在灵山卫和鳌山卫,而是在别处卫所,没有人会跟区区商贾交涉什么,直接就派兵抢粮了,哪里还用得着讲许多道理!” 陈勋笑着说道:“说到底,还是大人仁义,要是那些商贾再不识好歹,那就是不识抬举了。” “如果是那样,本官也不介意让那些不懂得感恩的商贾倾家荡产!” 当刘衍、陈勋回到灵山卫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刘衍来到正堂上,却看到经历赵民、钱粮官岳明、指挥同知王炆镇都在这里,显然已经等许久了。 刘衍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王炆镇拿出一份表单递过来,说道:“这是卢督臣派人送来的,朝廷发下了赈济钱粮,即墨营的份额已经在路上了。” 刘衍看了看,然后问道:“这是卢督臣直接派人送来的,还是参将张友勋转送过来的?” 王炆镇、岳明、赵民互相看了看,岳明笑着说道:“我就说,大人一定能看出端倪来。” 王炆镇摇了摇头,说道:“好、好!我和赵经历各欠你一顿酒菜。” 赵民叹息摇头,仿佛在心疼自己的钱袋子,岳明则抢着跟二人击掌确认:“说定了,不能反悔啊!” 说笑过后,刘衍招呼众人坐下说,王炆镇说道:“大人手中的表单是卢督臣派人送来的,上面写着,给咱们即墨营的赈济钱粮是银子十八万七千九百两,口粮二十万一千三百五十二石。而分给咱们灵山卫和鳌山卫的钱粮约为三分之二。” 说着,王炆镇又拿出了一份表单,刘衍接过来一看,眉头顿时拧到了一起:“分给灵山卫和鳌山卫的钱粮才这么一点!” 显然王炆镇、岳明和赵民都已经看过这两份表单了,三人的表情都没有什么惊讶,岳明还说道:“分给灵山卫白银两万零一百五十两,口粮两万九千一百石。分给鳌山卫白银一万九千三百五十两,口粮一万八千八百五十石。” 刘衍猛地站了起来,怒声说道:“张友勋这个混蛋,连灾民的赈济钱粮都敢贪墨,我看他是想找死!” 王炆镇、赵民、岳明看着怒不可遏的刘衍,心中都是一颤。 王炆镇急忙说道:“大人要冷静,此时不可强出头!” 岳明说道:“大明官场的贪墨之风历来如此,不是大人凭借一己之力能够改变的。而且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张友勋拨给咱们的数额还算是多的。” 刘衍反问道:“那我还得谢谢他了?” 赵民则更为愤青,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大人!属下认为,大人应该率部去即墨营城府库,直接按照卢督臣给的数额搬运钱粮,看那张友勋敢怎么样!” 刘衍看着满脸涨红的赵民,摇了摇头,这个建议看似热血,实则是下下策,给张友勋太多的把柄,张友勋完全可以给自己按上一个纵兵劫掠,甚至是率部兵变的大帽子。 “此事王同知说得对,必须从长计议!” 刘衍用手指敲击着桌子,发出一阵阵有节奏的声响,说道:“必须要像一个办法,既让张友勋拿出钱粮,又惩戒他一番,最好是让卢督臣出手……” 王炆镇说道:“那就只有向卢督臣告状一条路了。” 刘衍顿时来了灵感,大声说道:“那就告一状好了!” “什么?” 王炆镇急忙说道:“我就是随便说说,山东官吏有哪一个不贪的,卢督臣即便有心整治,也是有心无力啊,岂会因为大人告了一状,就大动干戈?” 刘衍微微皱眉,在记忆里努力思索着,忽然想起来,在历史上,就是在崇祯十三年三月底,朝廷发下赈济,但是山东各地官吏多有贪墨,很快各地就开始出现民变。 这场民变虽然声势不大,很快就被各地的卫所兵扑灭,但是也让朝廷震动,很快就将当时的山东巡抚免职查办。 刘衍想起之后,对三人说道:“也许我要借势了!” 三月底,卢象升陆续收到各地出现民变的消息,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巡抚颜继祖也收到消息很是诧异,急忙找到卢象升,说道:“督臣,这情况不对啊!朝廷的赈济都已经发下去了,怎么各地反而出现民变了?” 卢象升愤恨的说道:“这还用说,自然是地方上的官里、军将从中贪墨了,发到灾民手中的钱粮所剩无几,甚至是没有任何赈济,百姓如何不反!” 颜继祖震惊之余,说道:“那怎么办?是不是立即出兵平乱?” 卢象升虽然不情愿去绞杀那些走投无路的百姓,可是却有何没有别的办法。此时整个大西北已经被李自成彻底搅乱了,山东无论如何也不能乱,必须尽快平定各地的民变。 “唉!” 卢象升长叹一声,正要与颜继祖商议一下具体的对策,却看到卢怀英快步走来,脸色很是怪异。 卢象升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刘衍的名字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督臣,刘游击派人送来了一封书信,状告即墨营参将张友勋,以及游击将军毛兴乙、王业、董必会等人贪墨赈济钱粮事!” “果然是这个刘衍!” 卢象升苦笑着对颜继祖说道:“在这个关口,刘衍又跳了出来,看来此番事端不好办了。” 颜继祖也是摇了摇头,说道:“先看看刘衍怎么说的吧。” 卢象升和颜继祖展开刘衍的书信看了一会儿,二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卢象升怒声说道:“张友勋也太过分了,即便有些贪墨,可是也不能如此贪得无厌,发下的钱粮竟然只有三分之一,此人该杀!” 颜继祖也是气愤的说道:“看来此番必须要杀几个人了,否则此事不能善了,以刘衍的性格,也势必折腾下去。不杀几个人,百姓心中的怒火也平息不下去的!” 卢象升思索片刻,然后拉着颜继祖的手,大声说道:“如此,你我二人就要站在一处,分头行动。” 颜继祖点头说道:“督臣放心,我颜继祖虽然不才,但是在这个时候,也是分得清事情轻重的,请督臣吩咐!” “好!” 卢象升说道:“平定民变的事情,还请颜抚台主持,本督立即巡视各地,就从即墨营城开始,严查各地文臣武将贪墨赈济粮款之事!” 颜继祖吃惊的说道:“督臣不可,不如将平定民变的事交给卢参将,你我二人一起去严查贪官。将来一旦那些贪官的靠山反扑,我也能与督臣一起顶着。”火山文学 卢象升摆了摆手,说道:“这种事情,有我一个人就好了,没必要把咱们两个都陷进去。” “督臣!” 颜继祖心中感动,知道卢象升这是已经准备拼命了,就好像当初在巨鹿一般,只是这一次卢象升能够突出重围吗? 次日,颜继祖下令各地开始平定民变,并且派参将许桐珲率领抚标营巡视各处,随时准备支援各处卫所驻军。 同一天,卢象升的仪仗离开了济南府城,在参将卢怀英率领的督标营保护下,从济南府城一路南下,直奔即墨营城而去。 大队人马到了临朐县之后,卢象升将督标营分成十数队,对沿途的州县和卫所驻军进行核查,一旦发现贪墨之人,不论官职高低,一律就地免职看押,其家产一律充公,用作赈灾之用。 此事,卢象升全部交给了参将卢怀英,自己则准备率领两百名督标营铁骑快速南下,直奔即墨营城而去。 临分开之前,卢怀英劝阻道:“督臣为何如此着急,这一路上也能查出不少贪官,为何非要盯着即墨营城那边不放?要是督臣准备办了张友勋等人,也可以派人给刘游击送去手令,而不必只身犯险啊!” 卢象升说道:“从济南府城南下到即墨营城这一路,基本没有什么民变,各地较大的民变都集中在东昌府、兖州府和济南府一带,所以这一路上的贪官不会太多,数额也不会大。” “但是即墨营城不一样,张友勋等人胆大包天,贪墨的数量巨大,现在即墨营城没有民变,是因为有刘衍率部镇守,那边的百姓还能坚持的原因。” “所以本督必须抢时间,不能让张友勋等人有时间销毁证据!” “那督臣也要提前派人联络刘游击,万一张友勋等人狗急跳墙,那就坏了!” 卢象升想了一下,便派出几名夜不收先行一步,带上自己的手令与刘衍联络,然后又交代卢怀英一些事项,这才率领两百督标营铁骑南下。 卢怀英看着出城继续前往即墨营城的卢象升一行,心中暗暗说道:“希望督臣此行一切顺利,希望刘游击那边能保护督臣周全!” 「感谢书友60816449的月票,东仙会继续努力写出好故事的」 第二百六十四章 反了 四月初,眼见卢象升便要抵达即墨营城,参将张友勋再也坐不住了,将毛兴乙、王业、董必会三人召集起来,商议对策。 “大人不要再犹豫了!” 毛兴乙说道:“这一次卢督臣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多半是咱们贪墨的事情败露了,一旦卢督臣赶到即墨营城,咱们是什么下场,大人还不清楚吗?” 王业说道:“毛游击说的在理。不说这一次,以前咱们也没少截留各部的钱粮,到时候卢督臣拔出萝卜带出泥,咱们多少事情都要被揪出来。” 张友勋摇头说道:“事情真的要做到这一步吗?” 董必会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大人要是下不了决心,那咱们就各自回去,等死吧!” 张友勋看着三人,忽然站了起来,咬牙说道:“好!既然你们都不怕,我又何足惧哉!” 毛兴乙拍手说道:“大人威武!那卢象升一面稽查沿途各处贪墨之事,一面快马加鞭赶来,所带人马肯定不多,他的督标营一定已经分派各处了,咱们正好拿下他!” 张友勋问道:“拿下卢象升之后呢?我可不想落草为寇,必须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呵呵,这还不好办?” 毛兴乙说道:“眼下各地不是都在镇压民变吗?卢督臣一路轻装简从,难保不会遇到乱民,我等率部救援不及,最多是一个延误之罪,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友勋大笑起来,说道:“好,解决了卢象升,再把屎盆子扣在乱民的头上。” 这时一旁的王业说道:“另外,刘衍也在即墨营城内,他的新军可有五个营的兵力,数千精锐,要拿下卢象升,就要先解决刘衍。” 一提到刘衍,几人便慎重了起来,毕竟刘衍手中的新军有多强,众人是知道的,就连奴贼大军都连连吃瘪,更不用说几人手中的那些乌合之众了。 张友勋说道:“刘衍手中一共有七个营的新军,灵山卫和鳌山卫各驻守了一个营,前阵子刘衍收容流民,派出去一些兵马,不过现在也陆续回来了,时间正好错过,可惜了。” 毛兴乙沉思了许久,说道:“那就再想办法,把刘衍的兵马调出去一些。” “这谈何容易。” 张友勋当即否定道:“刘衍名义上归我管辖,人家都说是听调不听宣,可刘衍却是调、宣都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 董必会说道:“要不然,让刘衍派一营去接卢象升?” 毛兴乙说道:“没用的,到时候这一营人马还是回到即墨营城,一样调离不开。”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就只能跟刘衍所部硬碰硬吗?” 毛兴乙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看不如这样,由大人出面向刘衍示好,并且在城中军营犒劳兵马,将刘衍的新军拖在大营中,然后我等各率兵马去围攻刘衍府邸。只要拿下了刘衍,大人再给刘衍手下的几个指挥使许以好处,应该就能稳定局面了。” 张友勋思索了一下,说道:“好,就这么办!” 两天后,张友勋带着几十名家丁来到刘衍府中,在正堂上,张友勋笑着说道:“呵呵,刘游击这段时间很忙,我早就想与你亲近一下,只是没有时间,正好今日得空,便过来了。” 张友勋盯着刘衍,一边察言观色,一边说道:“不会打搅刘游击吧?”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这是哪里话,只是大人突然到访,让属下很是诧异啊。” “呵呵,同僚嘛,理应多走动一番。” 张友勋说道:“我临来的时候,还特意嘱咐毛游击,让他带上酒肉,到军营中犒劳各部将士,让刘游击的那些新军将士也一并吃喝。都是袍泽兄弟,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刘衍大笑起来,盯着张友勋说道:“大人真是美意啊,弄得属下有些不知所措了。” 张友勋说道:“其实咱们之间多有误会,以前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以后咱们多多了解,刘游击自然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哦?” 刘衍问道:“不知大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还请大人给属下解惑!” “这……” 张友勋脸色一僵,没想到刘衍不往道上走啊,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 刘衍冷笑着说道:“既然大人不说自己,那不妨说一说王游击和董游击去了哪里?” 张友勋猛地站了起来,右手放在刀柄上,警惕的看着刘衍,说道:“你什么意思!” 刘衍冷声说道:“我看参将大人也不要再装了,前天你和毛兴乙、董必会、王业密谋之后,便有消息从你府上传了出来。你以为你们谋划的天衣无缝?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 此时张友勋冷汗直冒,万万想不到自己府中竟然有暗桩,刘衍是什么时候安插进来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来人!” 张友勋突然大吼一声,门口却空无一人,自己带来的数十家丁却始终不见踪影,张友勋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转身就要跑。 刘衍当即大吼道:“来人!” 瞬间,数十亲卫营将士从四周冲了出来,将张友勋团团围住。 “你!” 刘衍冷笑着说道:“放心吧,很快你跟毛兴乙、王越、董必会就能团聚了。” “你们密谋围杀山东总督,这一条罪名就够你们全家掉脑袋了。” 此时张友勋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周围都是冷冰冰的长枪,以及黑洞洞的鸟铳口,张友勋承受不住压力,直接跪在地上:“刘游击!求你高抬贵手,我愿意将所有家财送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刘衍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盯着张友勋,说道:“别闹了,杀了你,你的家财也一样是我的。” 随后刘衍挥了挥手,几名将士便将张友勋拖了下去,其余将士纷纷退出正堂,在外面的院子里待命。 这时,游击李继文和胡宗明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二人脸上都挂着讨好的笑容。 刘衍笑着对二人说道:“此番能及时识破张友勋诸贼的阴谋,二位大人功不可没,我会向卢督臣如实禀报的。” 李继文高兴的说道:“刘游击客气了。说来也巧了,我一个家丁的亲哥哥,正好在张友勋家当家丁,从张友勋的一个姬妾那里听到这件事情,立即就交代给我,换了十两银子喝酒。” 胡宗明笑着说道:“张友勋这个绿毛龟还不知道,他的那个姬妾跟手下的家丁私通,床笫之间说的话,都被那个姬妾传出去了,一点没剩!” 刘衍笑了笑,心中却暗道了一声侥幸。 “今日即墨营城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还请二位大人先回去,约束部下,不要参与进来。” 李继文和胡宗明很有自知之明,应了一声,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刘衍随即说道:“来人!” “在!” “立即通知亲卫营指挥使苗绍防备游击府邸,通知后营指挥使王越夺回城防,其余各营占据大营待命。” “是!” “去问问张友勋,王业和董必会那边是什么情况。” “是!” 游击府邸之外,游击将军王业紧张的等待消息,自己手下的一百多家丁,以及两千多部下已经全部调集出来,在距离刘衍府邸两条街巷的地方集结,为了隐蔽行踪,几乎将周围的民宅全部占据。 “说好了,控制住刘衍就派人发信号,时辰都过了,怎么还没动静?” 王业此时有些方寸大乱,要是张友勋没有得手,凭自己手中这点人马,不可能拿下刘衍的府邸,那里面可驻扎着新军亲卫营一部! 就在这时,一声号炮响起,王业随即长出一口气,翻身上马,大声吼道:“跟着我,拿下刘衍的游击府邸!” 两千多人纷纷从周边各处院子冲出来,声势浩大的跟在王业身后,很快就将刘衍的府邸围了起来。 王业看着大门紧闭的游击府邸,大声说道:“给我撞门!” 十几个家丁抬着提前准备好的圆木上前,对着大门就撞了起来。 随着一声声闷响,仿佛每一下都撞在王业的心头:“情况不对啊,那些新军兵卒呢?” 正想着,只见墙头上忽然冒出来许多新军将士,全都是鸟铳手,对着外面的兵丁就是一阵齐射。 “混账!” 王业也被这一幕吓了一跳,亲眼看到自己的部下倒下一片,围困游击将军府邸的兵马顿时一哄而散。 “张友勋那个混账在干什么!” 王业一边大骂着,一边策马躲避鸟铳的射击,周围的家丁也纷纷躲闪,街巷上顿时乱成一团。 紧接着,大队的亲卫营长枪手和刀盾手从街巷两头冲了出来,新军将士身着铁甲,手持长枪、刀盾,组成严密的方阵,从两头同时压了过来,王业和部下已经无路可走。 “中计了!” 王业就算再傻,也看出来张友勋失手了,此时面如死灰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新军将士,急忙大声喊道:“我是游击将军王业,我投降了!” 周围的兵丁纷纷放下武器,自觉的跪在地上投降。 片刻之后,游击将军府邸的大门缓缓打开,亲卫营指挥使苗绍脸色冷峻的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左总千总吴兴洲、右总卢英,三人走到街巷上,看到正在被捆绑的众多俘虏,以及趴在地上已经被绑好的游击将军王业,纷纷松了一口气。 苗绍提了提王业,说道:“王游击,你说干什么不好,非要跟我家大人作对,还要围杀卢督臣,你是傻呢,还是活腻了?” 王业闻言顿时哭丧着脸,说道:“希望将军在刘游击面前说些好话,饶我一命,来日我定当厚报!” 苗绍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我看你也没有来日可活了。” 王业顿时脸色一垮,当众嚎啕大哭起来。 苗绍没有心思理会王业,让吴兴洲和卢英率众收拾首尾,然后看向大营的方向,暗道:“希望那边一切顺利!” 第二百六十五章 平乱 城中军营内,一万多名将士正在埋锅造饭,王越、张义、汪博、许铭四人聚在一处,毛兴乙也在这里陪着,几人围着一锅大杂烩吃着饭。 周围各营将士各自围着一口大锅,也都在吃着,这些将士一边吃喝,一边吆五喝六,很是热闹。 “哈哈,来,咱们喝一个!” 毛兴乙拿起杯子,王越、张义、汪博、许铭四人也端起酒杯,几人碰杯之后一饮而尽。 “今日仓促,也只有咱们这些将领有酒,等到下次,一定让全军将士都喝个痛快!” 正说话间,一名新军将士来到营中,穿过密密麻麻的锅灶,来到王越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 张义、汪博、许铭认出这名将士是亲卫营的一名队长,顿时警觉了起来。 随后王越看着毛兴乙,脸色的笑容越发开心,说道:“我看也别等下次了,今日毛游击就留在这里喝个痛快,反正有这三位指挥使在,毛游击也去不了别的地方了,末将就不在这陪着了。” 毛兴乙顿时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大吼道:“动手!” 军营内,即墨营各部兵马纷纷躁动起来,开始向周围的新军将士扑过去。 但是新军将士不但人数占优,而且更为精锐,在双方都没有兵器的情况下,开始赤手空拳的混战起来。 张义和汪博直接扑倒毛兴乙,二人对着毛兴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许铭一时凑不上去,就带着几名部下站在周围,将赶过来帮忙的士兵逐一放倒。 王越见状心中焦急,大声说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要率部去夺取城防,拖不得!” 说完,不等张义、汪博、许铭回应,王越便带着几个亲卫朝着大营外面跑去,一路上还吹响了后营的集结号令,一个亲卫直接举起了王越的大旗。 随着大旗的移动,不断有后营将士赶过来,汇聚在大旗之下,一同朝着营外赶去。 待到王越出了大营,只见左总千总康辉、右总千总白汉月、纠察官刘靖也纷纷赶来,三人脸上写满了兴奋,白汉月更是大叫道:“早看毛兴乙的人不顺眼了,今天可算痛快了一番!” 王越看了看周围,只见营外已经聚集了四百多人,还有不少后营的将士没有出来,于是说道:“一会儿还有更痛快的事,立即打开大营武库,给将士们分发兵备!” 刘衍的新军在大营中单独有自己的武库,就在大营辕门东面两百步的地方。 右总千总白汉月带着部下再次冲进大营,没过多久便带着大量的鸟铳、长枪、刀盾赶来。至于铠甲,因为太沉重不好带,所以没带来,只是多带了一些盾牌。 四百多将士急忙各自武装了起来,王越看了看兵力人数,对几人说道:“你们两位千总随我立即去夺取各处城门!刘纠察留在这里,继续集结后续将士,往东城门派遣,我带人从那边突破。” “是!” 营外集结起来的兵力不多,王越也不敢分兵,与白汉月、康辉一起,集中四百多将士全部冲向了东城门。 此时游击将军董必会就在东城门坐镇,城楼上,董必会望着远处的大营,又看了看刘衍府邸的位置,喃喃说道:“怎么回事?刚才那边明明响起信号了,为什么大营那边却依然没有动静,难道失手了?” 董必会虽然平日里是一副鲁莽的样子,可毕竟也是带兵多年的人物,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番算计。 “再等一会儿,要是还没有确切消息,那我就率部赶去支援!” 董必会打定主意,忽然看到一支数百人的兵马朝着这边赶来,那数百人没有旗号,分不出是哪一营的士兵,可是看那些士兵跑动的时候,数百人依然可以保持队形,刀盾手在前,长枪手随后,鸟铳手在最后,井然有序。 董必会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整个即墨营城之中,也只有刘衍的兵马能做到如此,周围的一众部下也看到那边的情况,众人的脸色也变得纠结起来,不少人都心生退意。 只见董必会当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吼道:“备战,守住城门!” 话音刚落,一把钢刀从天而降,一刀劈砍在董必会的肩膀上,将左肩膀连带着脑袋一起砍了下来。 鲜血在城头上喷涌着,董必会的人头落地,无头尸体倒在地上,周围一众士兵看着这一切,全都不知所措。 一个百户手执钢刀,大声说道:“董必会让咱们跟新军对战,那就是让咱们去送死!现在老子杀了他,你们都放下武器,随我一起向刘游击投降,如此方能……” 还没说完,旁边一个总旗官挺枪刺来,直接洞穿了那百户的胸口:“你杀害上官,该死!” 那百户惨叫一声,双眼瞪得老大,自己好不容易想赌一把,也许能趁乱上位,却不成想命丧于此,真是不甘心! 随后东城门一带驻守的明军士兵分为两派,一方是想要投降刘衍的,一方是想继续追随张友勋的,两拨人马大概两千多人,开始互相厮杀起来。 王越一路跑来,心中一直盘算着该如何拿下东城门,可是到了跟前,却看到前面的守军自相残杀了起来,不由得目瞪口呆。 康辉难以置信的说道:“这,不会是圈套吧?” 白江汉兴奋的说道:“什么圈套,是咱们走大运了!” 王越更是夸张,直接跳上旁边的一处拴马桩,拔刀大声叫道:“冲上去,拿下东城门!” 四百多新军将士直接冲上去,正在厮杀的明军像是被驱赶的鸭子,直接被冲散,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王越等人便站在了东城门上。 “哈哈,运气,真是运气啊!” 王越看着一千多被抓的俘虏,心中畅快的笑着,然后对白江月和康辉说道:“你们两个各带两百将士,沿着城墙,向两翼推进,夺取其余几处城门。” “剩下的几十个将士给我留下,看守这些俘虏。” “是!” “诶?” 王越忽然想起什么,大叫道:“谁看到董必会了!” 这时一队正从旁边经过的俘虏中,有一个小旗官急忙说道:“将军,我知道!” 王越指着那个小旗官,说道:“那个,你,过来说。” “小的见过将军!” “董必会人在哪里?” “他死了。” “死了?” 王越说道:“尸体在哪?怎么死的?” “就在城楼那边。” 小旗官说道:“将军赶来之前,董游击就被部下杀了,然后这里的守军便混乱了起来,有想要投降的,有不肯投降的,便打了起来。” 王越急忙来到城楼处,见到了董必会的尸体,然后叫来两名将士看好,说道:“找个席子卷起来,完事带回去。” “是。” 很快,越来越多的后营将士赶到了东城门,甚至还有左营和右营的将士赶来支援,显然军营那边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王越分兵赶往其余几处城门,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彻底掌控了即墨营城的各处城防。 游击将军府邸内,刘衍陆续收到各部的回报,心中大定。 苗绍、许铭、汪博、张义、王越五人也先后赶来,张友勋、毛兴乙、王业也五花大绑的被带到了正堂,还有董必会的尸体。 刘衍随即命王越暂时率部封锁城池,命汪博率部驻守大营,看押各部俘虏,将张友勋、毛兴乙和王业关押在城中监牢。 张友勋此时已经被吓破了胆子,被新军将士拖着往外走的时候,不断求饶,王业也是一样,二人一先一后被往外拖着走,哭声可谓声震四野。 而毛兴乙则表现得硬气多了,瞪着刘衍,虽然也害怕得有些颤抖,却始终一言不发,在被拖出院子的时候,才大声吼道:“刘衍!成王败寇而已,你早晚也有这一天!” 众人见状怒不可遏,王越更是冲上去踹了毛兴乙一脚。 刘衍看着三人的惨状,心中并没有生气,反正在自己看来,张友勋、毛兴乙、王业三人已经和董必会一样,都是死人了。 “好了,亲卫营准备一下,随我出城迎接督臣。” 此时卢象升南下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刘衍也接到了卢象升派人送来的消息,否则也不会如此关注张友勋等人的动向。 苗绍领命前去整顿兵马,王越等人也前去部署兵力了,许铭则凑过来,说道:“大人,是不是事情还没办完?” 刘衍笑着说道:“当然没办完,你立即带领骑兵营出发,查抄张友勋、王业、毛兴乙和董必会的家,将所有缴获一分为二,八成存入军营,剩下两成就地封存。” 许铭笑着说道:“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动作快些。” 刘衍说道:“我估计督臣也就是这一两日就到了,我去迎接,给你拖延些时间。张友勋他们四人贪墨日久,可定有大量的钱粮,要在两天之内全部挖出来,并且隐蔽好。” “大人放心。” 许铭笑着说道:“抄家这种事情,我最在行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升任参将 参将府内,骑兵营将士正在逐间房屋搜查财物,甚至将前院、后院的每一寸土地都挖开,几乎将整个参将府翻了一遍。 张友勋的一众亲眷也被集中到前院,这些妇孺和男丁畏惧的看着来来往往的骑兵营将士,男丁叹气、妇孺哭泣,一副末世景象。 许铭冷眼看着那些人,大约有四十多口,看上去楚楚可怜,但是许铭却没有半分怜悯。此番要不是刘衍当机立断,直接部署兵马予以反杀,倒霉的就是许铭等人了。 “都给我查仔细点,一间房子、一寸土地也别放过!” “得令!” 此番许铭将骑兵营一分为四,左总千总董云率部去了毛兴乙府上,右总千总杜仲明率部去了王业府上,纠察官陆远带人去了董必会府上,同时抄家拿人。 骑兵营将士动作迅速,张友勋几人的家眷根本没有时间反应,全都被堵在了家中,府中钱粮自然也没有机会转移走。 没过多久,便有一箱箱的银子和财物从各处翻了出来,全部堆放在前院空地上,许铭上前看了一眼,已经翻出来的十几个大大小小的木箱子里,有五、六个木箱子装的是一个个银锭,还有些许金锭。 剩下的木箱子都是一串串铜钱,许铭翻看了一番,只见不少串铜钱的绳子都已经发黑发霉了,显然时间已经不短了。 “这些狗贪官,贪得无厌,罪该万死!” 许铭气愤的将手中的钱串扔了回去,便听到部下一名旗长跑过来说道:“启禀指挥使,在后院找到了七个粮仓,里面都是粮食!” 许铭大喜,现在灵山卫和鳌山卫各处最缺的就是粮食,急忙问道:“有多少?” “至少一万五千石!” 一万五千石虽然不算多,但是也算一个意外收获了。 许铭说道:“再去翻翻,看各屋内有没有地契、房契之类的,即墨营城和各处卫所城池内,一定还有张友勋的产业,找出来,这两日便派人去接收。” “是!” 与此同时,刘衍和苗绍率领亲卫营一旗护卫、一旗夜不收来到即墨营城以北二十里处,正好遇到沿着官道南下的卢象升所部。 刘衍、苗绍急忙停下大队,众人下马在官道两旁行礼。 “刘衍?” 卢象升满头大汗的下了马,命随行的两百铁骑稍事休息,然后将刘衍、苗绍召到跟前。 “刘衍,你在这里做什么?” 刘衍抱拳说道:“督臣,即墨营城出事了!” 卢象升眉头紧锁,心中暗叫了一声不好:“是不是张友勋听到消息,狗急跳墙了?” “督臣明鉴,正是如此!” 刘衍随即将张友勋联合毛兴乙、王业、董必会起兵作乱,几人准备封锁即墨营城,将卢象升围杀在城内。刘衍还特意说明,游击将军李继文、胡宗明并没有参与,而且这个情报还是二人送出来的,算是有功。 卢象升听完脸色非常难看,张友勋等人反应之激烈,超出了卢象升的预料,看来即墨营的问题非常严重,根本不是这次贪墨一件事。 卢象升问道:“刘衍,你跟我交个底,事情已经做到哪一步了?” 刘衍的做派向来狠辣,卢象升心中是非常清楚的,虽然张友勋、毛兴乙、王业、董必会四人起兵作乱,但是也要经过三法司会审,不能随意行事,否则朝廷里面肯定会有议论,到时候对刘衍、对卢象升都是隐患。 “启禀督臣,属下已经将张友勋、王业、毛兴乙三人看押在即墨营城内的监狱里。同时属下已经派人开始抄没他们几人的家产。” “董必会呢?” “额。” 刘衍说道:“董必会率部封锁城池,在混战中,被他的部下所杀,随后其部下便全部投降了。” 卢象升瞪着刘衍,厉声说道:“这样的说辞,你自己信吗?” 刘衍无所谓的说道:“不管督臣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卢象升哼了一声,又问道:“张友勋几人的兵马还剩多少?” “杀了六百多人,剩下的三千多人全部关押在城中军营内,等待督臣发落。” 卢象升叹息一声,此番刘衍又救了自己一命,不管董必会是不是刘衍下令杀的,自己都无话可说,刘衍的所有决定,自己都必须追认。 于是卢象升说道:“多余的话就别说了,现在咱们就去即墨营城,此事的首尾必须料理清楚,否则遗患无穷!” 刘衍担心许铭那边时间不够用,于是说道:“督臣,现在天色已晚,这里距离即墨营城还有二十多里,咱们到城下就要等到半夜了,不如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赶回去吧。” 卢象升此时心中焦急,斩钉截铁的说道:“不!现在就回去,此事不能拖延,以免夜长梦多!” 当晚深夜时分,卢象升、刘衍等人赶到了即墨营城,东门外,看守的正是指挥使王越,看到卢象升和刘衍的大旗,王越急忙下令打开城门,然后屁颠屁颠的顺着走马道来到城门口,将卢象升、刘衍迎接进来。 苗绍看着殷勤的王越,打趣说道:“我说王指挥使,你光迎接督臣和大人了,我呢?我这么大的人,你看不到啊?” 一众新军将士轰然大笑,王越也不以为意,依旧洋洋得意的说道:“你小子有时间调侃我,不如去找个媳妇,免得你成天精力旺盛,无处发泄。” 众人闻言笑声更大,刘衍和卢象升也呵呵笑了起来,焦急的心情瞬间消散了不少。 “督臣,咱们去我府上吧。” 卢象升点头答应,大队人马直奔刘衍的游击将军府。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时分,但是游击将军府内依旧灯火通明,卢象升、刘衍来到正堂,卢象升直接坐到上首,然后说道:“将张友勋几人带上来吧。” “督臣不先休息一下吗?” “不用了,本督要问问他们。” “是。” 片刻之后,张友勋、毛兴乙、王业三人低着头被带了进来,三人看到端坐在正堂上的卢象升的时候,脸色顿时大变,纷纷跪在地上,不断的磕头求饶。 卢象升冷声说道:“刘游击将事情告诉本督了,现在本督要听你们亲口说,是不是真的?” 毛兴乙低头不语,王业依旧自顾自的求饶,张友勋看了看卢象升,又看了看刘衍,说道:“是真的!” “为何?” “属下等人多年来贪墨了太多的钱粮,一旦督臣彻查,我等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便想铤而走险,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卢象升长叹一声,说道:“你们要是将这股血勇之气用在抗击奴贼上面,那该有多好啊!” 说完,卢象升挥了挥手,几名将士便将张友勋、毛兴乙、王业带了下去,卢象升说道:“刘衍,明日一早,你派人将他们三个押解济南府城,本督会将他们移交朝廷议罪。” 刘衍眼神变换了一下,然后抱拳领命。 “走,带本督去张友勋府上看一看。” 刘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了声好,心中暗道:“希望许铭现在已经办完事了。” 没过多久,刘衍和卢象升来到参将府,许铭急忙到门口迎接。 卢象升勉励了许铭等将士一番,然后便大步到前院,看到张友勋的一众家眷,更是大声训斥了一番。 趁着这个当口,刘衍低声问道:“都办完了吗?” 许铭小声说道:“大人放心,张友勋府上的东西已经备好,现在已经运到军营内存放起来了。毛兴乙、王业、董必会府上的东西也差不多,时间来得及。” 刘衍点了点头,松了一口气。 这时卢象升看到前院的财物,对刘衍说道:“刘游击,其余几处的钱粮如何了?” “督臣放心,已经集中起来,听候督臣发落。” 卢象升拍着刘衍的肩膀,说道:“按照道理来讲,这些钱粮应该给你留下一部分,可是本督却要全部带走,现在山东各处的情况非常严峻,到处都需要钱粮,本督也是没办法,希望你能理解。” 刘衍抱拳说道:“督臣尽管带走好了,属下全都明白。” “好!” 随后卢象升又去军营看了看三千多俘虏,对刘衍说道:“这些人留在你这里也是个大问题,本督就算帮你一个忙,把他们全都带走好了。” 刘衍正求之不得,这些俘虏都是老兵油子,刘衍自然是看不上的,放了又不行,正发愁如何处置,交给卢象升也省了不少力气。 卢象升少不了当众训斥一众俘虏,然后让众人随自己前往别处整编,继续为国效力,今后有谁再敢乱来,定斩不饶。 等到刘衍陪着卢象升巡视完了,东方的天际已经泛白了,卢象升和刘衍一夜未睡,二人都有些疲态,刘衍便邀请卢象升回去休息。 “不了,本督现在就走。” “现在?” 刘衍诧异的说道:“督臣不是还要在这里指导善后吗,先休息一下,过几日再走吧。” 卢象升摇头说道:“别处还在抓贪官,各地民变也没有平息,本督心中不安,必须跟卢怀英部汇合,早些稳定山东局势。至于即墨营这边,就暂时由你来主持。” “待到本督回到济南府城之后,会以平乱之功,向兵部举荐你为即墨营参将,今后即墨营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让本督失望。” 刘衍抱拳说道:“督臣放心,有我刘衍在,即墨营各处一定会焕然一新!” 卢象升走了,刘衍派指挥使张义率领左营将士随行,押解三千多俘虏一起走的。 刘衍站在城头望着卢象升大队人马,对身边的许铭说道:“抄到的钱粮清点出来了吗?” 许铭说道:“出来了,一共抄到白银五十二万八千两,粮食三十八万九千石,其余金锭、绸缎无算,另外还有各处耕地两千多亩,房屋、铺面三十多处。” 刘衍说道:“将所有钱粮移交给钱粮官岳明,将耕地的地契移交给管屯官张耒,剩下的金锭、绸缎和房屋、铺面移交给商会会首王靖,让其帮着卖给各地商贾,全部换成粮食。” 许铭抱拳领命。 随后刘衍思索了一阵,对苗绍说道:“督臣让我把张友勋、毛兴乙、王业三人押解到济南府城去,准备交给朝廷,让三法司议罪。” 苗绍急忙说道:“他们三人平日里没少贿赂朝中大官,到时候肯定有人捞他们出来!” 刘衍冷眼看向苗绍,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苗绍心领神会,抱拳离开。 数日后,正在莱州府城稽查贪官的卢象升收到消息,张友勋、王业、毛兴乙连同三人的家眷,一共三百多人,在乘船横渡胶水河的时候,乘坐的几艘船只被风浪打翻,张友勋等三百多人无一幸免,全部葬身鱼腹。 卢象升听到消息顿时愣住了,身边的卢怀英更是瞪大了双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此时卢象升忽然觉得,刘衍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夏河寨前千户所的防守官了,不禁感叹道:“我此番将即墨营交给刘衍,到底是对还是错?” 第二百六十七章 阵痛 转眼到了四月底,即墨营城换了主人,但是并没有激起太大的波浪。城中百姓的生活依旧如常,每日劳作过活,唯一不同的,便是城中驻防的明军士兵,不再是之前那些老兵油子,而是军容严整、军纪严明的新军将士。 参将府内,被接过来的王芸禾抱着儿子刘盛观赏池塘内的锦鲤,尚善、若水站在池塘边,不时将鱼食丢进水中,引来几尾锦鲤在水中争抢,已经十个月大的刘盛见到不时泛起水花的锦鲤,欢快的咯咯笑着,小手伸开好像要下去捞一把。 “这孩子。” 王芸禾宠溺的看着怀中的儿子,随后对尚善、若水说道:“这几日我要照看孩子,夫君就交给你们了,明白吗。” 尚善、若水脸颊一红,羞涩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营的旗长走来,抱拳说道:“启禀夫人,大人派人来传话,这几日要去安东卫巡视,就不回府了。” 王芸禾道了声知道了,便打发旗长下去,那边尚善和若水二人闻言心中一阵失落,王芸禾用责怪的语气说道:“夫君也真是的,参将官身刚发下来,就这般不要命的干,刚刚从大嵩卫回来没几天,便又去了安东卫。” 尚善说道:“夫君本就是大英雄,自然不能被家小束缚手脚,姐姐不必责怪。” 若水说道:“话说夫君这般忙碌,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别再打打杀杀的了,让人心中害怕。” 王芸禾见太阳有些高了,便招呼尚善、若水一起回屋里去,边走边说道:“夫君接手即墨营,这上上下下都要重新梳理一番,自然事情很多。像安东卫和大嵩卫,原本就是那毛兴乙、王业、董必会三人管辖的,弄的是乌烟瘴气、民不聊生,眼下夫君接了过来,说是要全面整顿一番。你们看着吧,夫君这一段时间估计都难回来。” 尚善、若水二人叹息一声,王芸禾也心中想念,三个女人坐在屋内,相视无言。 与此同时,刘衍在苗绍率部陪同下,来到了安东卫城。 自从刘衍升迁为即墨营参将之后,便任命张义为安东卫操守官,汪博为大嵩卫操守官,将左营和右营调到这两处镇守。而刘衍对安东卫和大嵩卫的全面整顿,也随着左营、右营的进驻,而正式展开。 “大人,目前安东卫只下辖一个石臼千户所,原本另外的三个千户所,已经在万历年间就全部废弃了,三个废所的军屯耕地一部分并入了石臼千户所,大部分都不知所踪,多半是被周边的士绅和豪强给侵占了。” 刘衍站在安东卫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干涸的土地,说道:“还能找到之前的军屯资料吗?” “都没有了。” 张义说道:“属下比大人先到这边几日,几乎将安东卫城各处档案翻了个遍,却一无所获,应该是毛兴乙管辖这里的时候,为了贪墨方便,销毁了大部分的卷宗。” 刘衍脸色有些难看,没有原始卷宗做为证据,自己就没办法追回被侵占的军屯耕地。 “张千户来过了吗?” “张千户来过了,统计了安东卫各处的军屯耕地,以及军户的状况,情况不太好,平均每户的耕地数量只有三亩,无天户也是大有人在,全都被各处士绅、豪强雇为佃户,很是凄惨。” 刘衍沉思许久,说道:“立即以安东卫操守官的身份下令,让安东卫各处士绅、豪强主动返还侵占的耕地,限期十日!” 第二百六十八章 责问 四月底,安东卫操守官张义、大嵩卫操守官汪博各率左营、右营将士出击,只用了四天时间,就将安东卫、大嵩卫纵兵反抗的官吏、将领击溃,斩首三百多,俘虏了八百多人。 刘衍随即在安东卫城召集各方,所有安东卫、大嵩卫没有参与反抗的小旗官、总旗官和百户官都被带来,再加上各处的书吏等文官,以及看热闹的军户百姓,安东卫城外密密麻麻站了上千人之多。 在众人四周,便是数百披甲的新军将士,城门外的空地上,俨然变成了一处宣讲地。 “将所有人犯带上来!” 张义随即率部将八百多参与反抗的将领、家丁和游手带了上来,这些人全都被绳索拴着,此时早已经没有了作乱时候的张狂,一个个垂头丧气,甚至是见到刘衍,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 刘衍冷眼看着众人,然后大声说道:“……诸贼张狂,此番为了一己私利聚众作乱,冲击了不少商铺和民宅,有上百无辜的百姓死伤,本官闻听震怒不已,今日在此将此诸贼就地斩首,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眼,都说刘衍对待敌人异常凶狠,真到了亲眼看到的时候,一次杀戮八百多人,在场的百姓和一众官吏也是为之胆寒。 刘衍大吼一声:“行刑!” 随即一队队新军将士便押解着俘虏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轮一轮的斩首。 期间,那些俘虏不断有人磕头求饶,有人嚎啕大哭,甚至有人被吓得大小便失禁,可是斩首的行动依然没有停止,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八百多俘虏全部被斩杀,鲜血已经将这处空地染红,围观的百姓和那些官吏将领的双脚上,都沾染了猩红的鲜血,所有人的心中都对刘衍充满了畏惧。 刘衍闻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大声说道:“从今以后,凡是敢违抗本官命令,凡是敢欺压百姓者,这便是下场!” 当日,刘衍允许那八百多俘虏的家人前来收尸,并且给每家每户都发放了一定的补助。那些妇孺拿到几两的碎银子,都是痛哭流涕,对刘衍感恩戴德,只恨自家男人误入歧途,平白丢了性命。 杀了人,安东卫和大嵩卫的整顿终于顺畅的推行下去,再无半分阻力。 这边的事情,自有张义、汪博、张耒、岳明和王靖等人各司其职,刘衍这才抽身返回即墨营城。 在参将府,刘衍见到了一个多月未见的王芸禾、尚善、若水,少不了又是一阵温存。期间王芸禾非常懂事的带着儿子离开,将空间留给刘衍他们。 可是这样的畅快日子没过几天,刘衍在安东卫城斩杀八百多人的事情,便被卢象升知晓了。 卢象升原本以为刘衍主持了即墨营城,再假以时日便可以将新军的规模再度扩大,最好可以扩编到一万五千到两万人马。这样不但山东有了一支兵力充足的强军坐镇,朝廷也多了一支实力足够的机动精锐。 可是刚刚过了一个多月,卢象升并没有等来刘衍开始扩军的消息,反而收到即墨营城出现动乱,刘衍先平乱、后杀俘,斩杀一千多人的消息,如何坐得住? “这个刘衍,行事做事手段越来越激烈,太过血腥了!” 一旁的卢怀英说道:“督臣息怒,此事也有些风闻传到济南,原本是安东卫和大嵩卫的官吏、军将阻挠刘参将整顿地方,而且还集结兵马作乱,刘参将不过是出兵平乱罢了,就算没功,也不至于有过吧?” “那些俘虏呢?” 卢象升说道:“他为什么要杀俘!别跟我说什么乱世用重典,他刘衍不过是想杀人立威,以便在即墨营城再无阻力!” 卢怀英说道:“督臣,刘参将即便是这个想法,也是一心为国,听说他从士绅、豪强手中收回了大批军屯耕地,全部分给了贫苦军户,也开始修葺城防、整顿卫所,看样子是准备大干一场的。” 卢象升叹了一口气,说道:“本督又何尝不知道刘衍的忠心和能力,只是如此行事,随着刘衍的官职越来越高,将来入了朝中那些清流的眼,他是要吃大亏的!” 卢怀英笑着说道:“督臣的担心却是没有必要,以刘参将的实力和作风,到时候估计吃亏的还是那些清流。” “不管怎么说,本督也要当面责问他一番,立即派人去即墨营城,让刘衍来济南府城一趟。如果再不当面提点,刘衍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 五月初五,刘衍一路轻装简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济南府城,到了总督府见到了卢象升,一番行礼后,便与卢象升分主宾坐下。 刘衍看着卢象升的脸色不太好,便问道:“督臣召见属下,不知有何要事?” “本督听说了安东卫的事情,你刘参将威风啊,斩杀一千多人,八百多个俘虏说杀就杀了,为何不押解济南府!” 刘衍沉默了许久,卢象升也没有催促,只是说道:“本督一向很看重你,希望你好自为之,治理地方的时候,不要违反大明律,否则将来朝廷责问下来,本督也没办法从中周旋!” 刘衍见卢象升为自己着想,心中一暖,说道:“督臣一番维护之意,属下铭记在心。” 卢象升说道:“本督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但是方法欠妥,以后一定要多想,三思而后行!” 其实刘衍也想按部就班,也想稳扎稳打,可是这不现实啊,满清和李自成会放任自己,安安稳稳的拉出几十万新军,才慢悠悠的杀过来? 刘衍深吸一口气,然后抱拳说道:“督臣之意,属下明白。只是如今局势再也不是神宗时候,甚至已经不是先帝在位之时了。” “如今外有奴贼虎视眈眈,内有流贼糜烂四方,朝中文武上下其手,各地官员鱼肉百姓,可以说,国朝的天下已经连根烂掉了!如此局势,非一剂猛药不能扭转!” 卢象升看着有些激动的刘衍,神色暗淡了下来,这些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只是无力改变而已。 刘衍大声说道:“天下大势对于属下来说太远,现在属下只看即墨营一处。但即墨营便是大明的缩影,内中问题如出一辙,怎么办?属下没有钱粮和精力慢慢来,那些贪官污吏、劣绅豪强也不会给属下这个机会,只有以武力推到重来,将即墨营的旧秩序彻底砸烂,让百姓有一口饭吃,能够活命,这才是唯一的出路!” 卢象升闻言沉默了,不可否认,刘衍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也是改变如今天下局势的最好办法。可是这样做真的行得通吗?理论上行得通,但是现实中却不一定行得通! “刘衍,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世道上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上所见的那样,不是光凭一腔热血和铁腕手段就能做到的,要懂得取舍和迂回。” 卢象升仿佛想起了自己的遭遇,特别是巨鹿之战的危险,心中依然很不是滋味:“本督也是经历了许多事情,才认识到这一点,万事只有先保存自己,才能留得有用之身。” 卢象升的话不无道理,可是却不适用于眼下的时局。 “督臣,以如今朝中的局面,以现在天下的局势,在明哲保身的同时,能办成大事吗?” 刘衍摇头说道:“不可能的!万事有人掣肘,如果没有雷霆手段,又怎能破局?以属下之见,唯有携万钧之力,砸碎一切枷锁,方能挽救当今局势。” “就拿安东卫、大嵩卫之事来说,督臣,如果没有杀一千多人,没有这一千多颗血淋淋的人头,属下就无法收回两卫被侵占的军屯耕地,两卫的军户百姓就不能安居乐业,属下也就收不上钱粮,更没有兵源。” “如此,属下手中的强军从何而来,属下又拿什么来扩军?” 刘衍越说越激动,直接站了起来,说道:“督臣,咱们再放眼天下,如今天下府县,富户、乡绅、官商占据着大片的良田,朝廷却减免他们的赋税,而各地藩王更是一文钱、一粒米都不交,却占据数万、乃是数十万亩的良田。老百姓呢?在天灾人祸的荼毒下,已无立锥之地,却肩负着天下将近九成的赋税!敢问督臣,这是何等的咄咄怪事!” 卢象升喟然长叹,说道:“此乃朝廷法度,你我又有什么办法?咱们谁也改变不了的!” 刘衍却不理会卢象升的回答,继续慨然说道:“督臣就在地方总督军政,对赋税之事颇为熟悉,即便天下百姓如此困苦,而各地胥吏依然极尽压迫之能事:丈地缩绳、诡寄、飞洒、宽线、隐田、匿户,那些胥吏为了少征收乡绅、官商的税赋,多征收百姓的税赋,想出的花样可谓千奇百怪,如此有钱的盆满钵满,没钱的越发贫困,这便是如今天下动荡的根源所在!” 刘衍大步走到卢象升的跟前,问道:“督臣,试问:如此天下,以寻常手段是否能救?如此世道,唯有破而后立,才有唯一出路,而属下在即墨营所做的一切,便是如此!” 卢象升闻言默然不语,闭目长叹。 刘衍看着卢象升的样子,心中也是悲怆,这个历史上威名赫赫的抗清英雄,此时却被朝中政敌和地方势力的双重重压,压得无力支撑,已经没有巨鹿之战时,一心殉国的壮烈和豪气。 “督臣,是属下孟浪了。” 卢象升睁开眼,叹息着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 就在这时,参将卢怀英推门走了进来,看了看刘衍和卢象升的表情,感到一丝压抑,顿了顿,才说道:“督臣,偏房那边的酒菜已经准备好了,督臣和刘参将过去用饭吧。” 第二百六十九章 也许你是对的 偏厅内,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五、六盘菜肴,除了两盘荤腥之外,剩下的都是青菜和菌类,一壶酒摆在一旁,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吃食了。 这样的酒菜非常朴素了,以此时官场上的奢靡之风来看,就算是一般的县令摆下的酒宴,都比卢象升的这一桌强上数倍。 卢象升招呼刘衍坐下,卢怀英坐在一旁陪同,并且拿起酒壶为卢象升和刘衍斟酒。 “刘衍,你还记得当初在巨鹿战场吗,那一晚,咱们望着围困我军的奴贼大军,他们营中点燃的无数篝火,就好像是漫天的星辰一般,好像我军大营之外再无他物,剩下的只有奴贼兵马而已!” “当初就算是面对这样的绝境,本督都没有选择退缩,也没有胆怯和绝望,依然率领你们浴血奋战。” 卢象升说到这里,自己喝了一杯酒,眼神变得有些闪烁起来:“可是自从本督总督山东军政之后,心中却再也没有当初的那种豪情和胆气了。你可知道为什么?”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请督臣赐教。” “本督这段时间时常在想,这些年来本督为国征战,各种方法都试过,也在地方上推行过新政,也以强硬手段压制过地方乡绅、富户,也与朝中大臣争斗过,可是结果却是一一落败。本督想不明白,大明这是怎么了?为何从上到下,每一个人都只看到自己的得失,而看不到国朝的忧患?” “本督是东林党出身,可是为了挽救时局,如今已经与东林党人彻底决裂,反而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卢象升又干了一杯酒,卢怀英双眼微红的劝了两句,见劝不住,便将酒杯倒满,转过头去擦拭眼泪。 “本督投笔从戎十几年,南征北战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是天下局势却越发的败坏,前方有凶残的奴贼和肆虐的流贼,可是我的背后,还有朝中政敌,有地方上的士绅、官商,我身边除了那些不断战死的将士之外,几乎每一个人都要置我于死地!” “所以现在本督想不明白,我到底为水而战,为谁!” 卢象升这些年的不容易,卢怀英都看在眼里,此时听着卢象升的辛酸,卢怀英已经泣不成声。 刘衍也觉得鼻子一酸,英雄奋战多年,到头来却只换来深深的无力感,这样的结果也许比英雄迟暮还要悲壮! “督臣这些年为了大明而战,做的并没错,错的是这个天下。” 刘衍说道:“大明自太祖立国至今,已经两百多年,当初立国时创建的制度,将大明带入了远迈汉唐的盛世,可是时过境迁,现在的天下早已经不是两百多年前的天下了,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可是朝廷里的那些所谓清流、所谓正人君子们,却依然抱着祖制和所谓的圣贤文章指点江山,这江山怎会不出问题?” “所以属下说了,如今的天下,如今的朝廷体制,必须要改变,必须要脱胎换骨,否则大明必将步入尘埃!” 卢象升闻言再度陷入了沉默,回想起之前刘衍的话,心中的坚持也彻底瓦解,许久之后,说道:“也许你是对的,如今的天下就好像被禁锢住了,必须要砸破禁锢才行。可是本督却无法做到你所说的,本督做不到啊!” 刘衍看着卢象升,心中很不好受,卢象升是一个英雄没错,但是卢象升却是被这个大时代深深束缚着的英雄,这样的英雄注定是悲剧的。 一壶酒很快就喝光了,卢象升没有命人再去拿,只是让刘衍回去之后放手去干,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刘衍一定要做到。 “也许将来能够挽救大明的,是你,而不是本督!” 刘衍带着卢象升这句话离开了总督府,虽然被卢象升悲剧式的气概所感染,但是心中却并不会因此而改变自己的发展节奏。 “大明能救则救之,不能救则代之!” 这便是刘衍走下去的总纲领,不管是挽救大明,还是自己取而代之,最终的目的便是挽救华夏。华夏可以改朝换代,却不可以拱手让于外族鞑虏,历史上甲申国难神州陆沉的惨剧,绝不能在刘衍手中上演! “大人,咱们这就回即墨营城?” 在总督府门房等候的苗绍跟着出来,外面的街巷上还有一旗护卫等候。 刘衍想了想,说道:“好不容易来一趟济南府城,不能这么快就回去,再去一趟巡抚衙门。” “去找颜抚台?” 刘衍笑着说道:“在督臣这里拿到我想要的支持了,回去之后可以放手去干。颜抚台那里的福利却还没有拿到,所以咱们必须去一趟。” 很快,刘衍等人来到巡抚衙门,门房通报之后,刘衍很快便来到正堂上,颜继祖笑脸相迎,说道:“刘参将,你可是稀客啊,怎么突然到济南府城来了?” 刘衍落座后,笑着说道:“属下前来向卢督臣禀报军情,顺便来拜访颜抚台。” 颜继祖笑着说道:“你啊,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有什么事?” 刘衍笑着抱拳说道:“颜抚台是知道我的。” “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帮上忙的,都好说。” 刘衍说道:“抚台总管山东民政,属下在即墨营城重新分配了军屯耕地,又开垦了不少荒地,分到耕地的军户百姓都很贫苦,没有多少财力。所以属下想向抚台申请一下,我即墨营城的军户耕地,免去三年的税赋。” “这……” 颜继祖面露难色,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不是我一个巡抚能做主的,需向朝廷户部写折子报备。” 刘衍说道:“还请抚台费心。” 说着,刘衍对身旁的苗绍使了使眼色,苗绍急忙上前,递上了一张银票。 此时已经有了所谓的票号,只是并没有像后世满清的晋商那般成规模,也没有什么行规,基本上就是各自为战。 济南府城之中也只有一家票号而已,而且这一家票号开具的银票,也不能与其他票号通兑。如此长途行商基本上用不上银票,因为无法一地兑换,大多是商贾和官员之间在本地使用,互相流通。 颜继祖笑着接过银票,瞟了一眼,只见这是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色,暗道刘衍出手阔绰。 “哈哈,刘参将一心为民,此事我定然全力以赴,应该问题不大。这样,刘参将先回去忙公事,本抚盯着此事,一有消息便派人通知你,如何?” 颜继祖既然这么说,那此事就十拿九稳了,刘衍笑着抱拳说道:“好,那属下就不打搅抚台大人了,此事还请大人多费心。” “哈哈,好说。” 刘衍从巡抚衙门出来,苗绍脸上却写满了不乐意,跟在刘衍身后嘟囔着:“五百两银子啊,五百两!颜抚台也太黑了,大人你刚才看到没,颜抚台收起银票的时候,眼皮都没抬一下!” 刘衍笑着说道:“有些事情要花小钱办大事,五百两银子换即墨营那么多百姓三年免去赋税,已经算是很好的买卖了。” “可我还是心疼那五百两银子!” 说话间,刘衍等人策马来到德王府外,苗绍诧异的说道:“大人,咱们还要去德王府?” “是啊,我找德王做笔生意。” 依旧是向门房送上了名帖,刘衍和苗绍等将士在门外等了一阵,正门旁便的侧门缓缓打开,一名带刀舍人出来抱拳,板着脸说道:“刘参将,德王殿下正在花房等候,请刘参将前往。” 刘衍抱拳跟了进去,苗绍等人在外面等候。 刘衍在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塞给那带刀舍人五两银子,顿时让其换了一张笑脸。 走了一阵,刘衍来到一处花房,这里说是花房,里面却是另有洞天,除了各种奇花异草之外,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雀,关在一个个精致的笼子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地上也并不是简单的地板,而是修建了一条条蜿蜒的小溪,里面甚至还能看到一尾尾锦鲤游来游去。 “这个德王还真是会享受,一个花房还能整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刘衍跟着那带刀舍人来到深处,只见德王倚靠在一张藤椅上,见到刘衍进来,起身笑着说道:“呵呵,现在要称呼刘参将了,许久未见,刘参将真是官运亨通啊。” 刘衍抱拳行礼,德王朱由栎也没有摆架子,便让刘衍坐在一旁,说道:“刘参将突然到访,是有事?” 刘衍笑着说道:“末将冒昧打搅,是有一桩生意想与殿下做。” “哈哈!” 德王朱由栎大笑起来,说道:“本王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藩王,但也是家财万贯,在山东各处,甚至是北直隶和南直隶也有不少生意,每月银钱往来何止数万两?不知道刘参将有什么生意,要与本王做?” 刘衍说道:“末将有一些货物,想卖给殿下,由殿下自行销往别处,如何?” “什么货物?” 刘衍伸出了三个手指头,说道:“玻璃、肥皂、水泥。” 德王朱由栎猛地站了起来,说道:“山东各处热销的玻璃、肥皂和水泥,真的是你刘衍造出来的?” 德王朱由栎之前也有所耳闻,不过却当成道听途说的谣言了,刘衍一个统兵打仗的武夫,怎么可能懂得造这些精巧神奇的东西? 现在刘衍提出来,德王朱由栎便坐不住了,又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刘衍笑着说道:“千真万确!” “末将知道殿下与各地藩王和北直隶、南直隶的豪商多有往来,末将可以大批量的向殿下出售这三种货物,殿下可以转卖到其他地方,但是不能在山东境内出售,如何?” 德王朱由栎当即答应下来,山东境内才能赚几个钱,自己堂堂一个藩王才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呢。火山文学 “不过这些货物,你给本王什么价钱?” 刘衍说道:“跟别的商贾一样,肥皂是每块六钱银子,玻璃酒具八十两一套、茶具七十五两银子一套、其余一律三十五两。至于水泥,则是每袋四百文。” 德王朱由栎直接站了起来,这样的价格比市面上的售价低了不少,自己就近往北直隶卖,即便加上运费和路上的损耗,也能赚上不少。 于是朱由栎大声说道:“好,就这么定了,我今日就下单子,刘参将尽快给我运来!” “末将只能运到青州府,剩下的需要殿下自己往北运。” 朱由栎想了一下,说道:“好,就这么定了!” 第二百七十章 贸易大发展 刘衍等人从德王府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便在济南府城内找了处客栈住下,第二天一大早,众人踏上归程,一路疾行赶回了即墨营城。 就在刘衍回到即墨营城的第二天,卢象升派人送来了一份公文,对于刘衍在安东卫和大嵩卫的所有做法予以追认,并且公开表示,自己对刘衍整顿即墨营城的措施全都支持。 刘衍看着这份公文开怀大笑,随即命人抄录十几份,张贴在即墨营城各卫所。 卢象升的态度让即墨营上下大跌眼镜,消息传开,就连登州营和文登营上下也是吃惊不小。 由此,刘衍在即墨营城的改革得以迅速推行下去,虽然此时各地的旱灾还在持续,但是即墨营各地的百姓却并不慌张,各卫所的赈济措施也比较到位,与别处动荡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随后刘衍便在苗绍率部的护卫下,前往大盘堡和鳌山卫,此番与德王定下大笔订单,肥皂工坊、玻璃工坊和水泥工坊的产量必须大幅提升。 早在今年春节期间,刘衍便给各处工坊下令,命各工坊主事大力提高产量,以增加各工坊的收入,应对今年的旱情和蝗灾。现在是检验成效的时候了。 大盘堡内,陈江氏和陈勋这两口子满脸春风的跟在刘衍身后,大盘堡的一众军户也纷纷围了上来,争相一睹刘衍的风采。 刘衍也很高兴,不断向众人挥手致意。大盘堡是自己起家的地方,这里的百姓就好比“老区人民”,刘衍与这里的军户百姓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随后,刘衍等人来到肥皂工坊内,苗绍派部下将士围住工坊,以免热情的军户百姓冲进来,造成踩踏事故。陈勋和陈江氏一左一右陪同刘衍视察各处。 “大人,现在肥皂工坊的工人已经增加到七百多人,属下按照大人的指示,优化了制造流程,增添了一些得手的器械,现在工坊每月可出产肥皂十六万多块,价钱依旧是六钱银子,但是成本却降到了两钱左右,这还是算上了人工的。” 陈江氏如今掌管肥皂工坊,手中经过的银子每月也有十几、二十万两,算是富甲一方的大人物了,自然而然的也养出了几分贵气。 此时陈江氏面色红润、衣着华丽,面对刘衍款款而谈,已经不再是当年大盘堡的那个墩军妇人了。 刘衍心中一阵感慨,随着自己势力不断膨胀,自己身边的人也开始蜕变,这是好事,希望将来自己可以带动天下人一起变好! 刘衍满意的赞许了陈江氏一番,然后说道:“如此,肥皂工坊每月的纯利有六万多两吧?” “是。” 陈江氏笑着说道:“每月六万七千多两,差不多。” 刘衍说道:“弟妹做得很好,这个月就拿三份工钱,肥皂工坊的所有人拿双份。” “哎呦!” 陈江氏连忙说道:“那我就替工坊大家伙谢过大人了!” 说话间,刘衍等人已经看过肥皂工坊的整个制作环节,相比于当初刘衍还在大盘堡的时候,已经完善、细化了许多,当然效率也高出许多。 随后刘衍等人来到了陈江氏的署房内,众人落座,刘衍便拿出德王下的订单,说道:“这是德王给的生意,从下个月开始,工坊每个月要匀出六万块肥皂,定时送到青州府,那边会有德王府的人接应运走。” 第二百七十一章 三三制 五月底,刘衍推出了新军扩编的详细计划,将原本营-总-哨三级建制由两-两制,增加为三三制,三哨为一总,三总为一营。 刘衍也纠结过,是不是以增加新军建制的办法来扩军,可是仔细想过之后,便否定了这个想法。 原因也很简单,现在新军之中缺少合格的基层将领,贸然扩大建制,会造成新军基层指挥水平严重下滑,继而影响新军的战力。 按照刘衍的扩编计划,新军一个营的编制中,旗、队两级不动,哨、总、营的兵力都有所增加,一哨兵力增加到两百八十多人,一总兵力增加到一千零六十九人,一营兵力更是直接翻了三倍,达到三千七百多人! 刘衍将每个营的纠察官一职取消,所有的千户全部带兵,军中的军纪纠察职责由镇抚官荀景云全权负责。同时刘衍还提高了新军将士的军饷,从士兵每人每月四两银子,增加到五两银子,其余各级将官逐一增加。 对于炮总,刘衍也大力扩编,此时火器督造处的产量已经非常稳定,武库中有大量火炮可以列装。 于是刘衍将炮总扩编为营,千户钱樰暂时以千总之职充任炮营指挥使。 炮营也采用队-旗-哨-总-营的编制,一队十七人,管辖两门火炮,分为两个炮组。一旗四队装备八门火炮,一哨三旗装备二十四门火炮,一总三哨装备七十二门火炮,一营三总,装备的火炮数量达到恐怖的两百一十六门! 这样的火力在当今的大明,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存在,甚至在同时期的欧洲也难有敌手。 当然,这两百一十六门火炮不可能都是野战重炮,刘衍打造不起,大军行进的时候也无法及时转运。 炮营的三个总,分别为虎尊炮总、佛郎机炮总和火箭炮总,形成远近结合、点面皆可的火力分布。 扩编之后的炮营可谓人强马壮,不但装备了此时大明数量最多、制作最精良的各式火炮,炮营的人数也达到了两千六百人左右。 刘衍估计钱樰看到这份计划的时候,一定会激动得热泪盈眶的。 按照这份三三制扩编计划,新军将迎来最大的一次扩编,兵力将从九千余人扩编到两万八千余人,每月的军饷开支也从四万两银子飙升到十二万三千余两。这还不算将来两万八千多将士每日吃喝、被服器具、日常操练、后勤补给、兵备打造等开销,都算下来,一个月的军费开支估计要二十万两银子! 此时刘衍也感慨着,历史上吴三桂曾向崇祯帝索要关宁铁骑的军费数百万两银子,崇祯帝还认为是吴三桂拥兵自重,随意狮子大开口。现在看来即便吴三桂索要的军费有些水分,也足以能体现养兵之耗费。 要不是现在各处工坊收入大增,刘衍手中有钱心中不慌,还真不敢这么大规模的扩编兵马。 这份三三制的扩军计划随即下发,刘衍命各部指挥使立即开始征召新兵,从之前登记的后备兵员中选拔入列,人数不足的,再从各地军户中挑选合格青壮入列。 同时,刘衍命各营从各地武库中领取兵备,火器督造处、兵甲督造处负责为各地武库运送兵备,以便时刻保持即墨营城兵备数量的充盈。 逄猛镇巡检司。 沈文在接到巡检派人送来的征召告示之后,便辞别了父亲沈东,带上了几件随身衣服,便来到了巡检司。 此时城中一处院落,已经被辟为兵站,附近的新兵全部聚集到了这里,等候转运。 在这里,有新军士兵发给身为一个号牌,并且嘱咐沈文拿好,这将是入列报名的凭证。 沈文紧张的贴身收好,生怕会弄丢。 随后沈文和所有被集中到这里的新兵,全部被勒令褪去衣服,光溜溜的站成十乘十的队列,几名医官在人群中走来走去,根本不理会沈文等人“娇羞”的神态,仔仔细细的逐一查看众人的身体。 凡是有伤残的,有病患的,身体太过瘦弱的,都被算作不合格,一一带了出去。然后那些新军当着沈文等人的面,给不合格的人发了一些铜钱,让他们各回各家,新军不要。 “可是别处的将领,都是什么人都要的,甚至游手地痞都要,可是新军却精挑细选!” 沈文心中嘀咕着,暗道刘衍挑兵太过苛刻,谁不想麾下兵马越多越好,怎么还如此设限? 就在此时,旁边有新军将士高声说道:“所有拿到号牌,并且体检合格的人,穿上衣服去南门外等候转运马车!” 沈文听到命令,急忙跟随大队人马出了城,只见外面的官道上已经停好了数十辆大马车,每一辆都能乘坐十几个人。 “所有人听好,按照叫到的号牌登车,不得插队,不得喧哗,不得乱走,否则军法从事!” 沈文急忙又将自己的号牌拿出来,只见上面写着甲字十七号,便在心中默念起来。 此时所有新兵都排成长长的队伍,前面有新军将士依次喊着号码,被叫到的新兵从队伍中出来,登上指定的马车。 “新军的招兵真是稀奇,别处那些将军征召兵马,不就是发一身号衣,给一把刀枪,然后带进军营操练一番就可以了。怎么新军这边这么多的规矩啊?” 沈文看着稀奇,随即便听到新军将士在叫自己的号码:“甲字十七号!” 沈文急忙拿起自己的行李走了出去,那名新军将士检验了号牌,便指着前面的一辆马车,说道:“你去第十一号马车。” “是,军爷。” 那新军将士皱起眉头,说道:“以后进了新军,别叫军爷,同级别的叫袍泽,上官叫官衔,明白吗?” “是、是!” 沈文被“斥责”了几句,心中忐忑的上了马车,车上已经有了三个新兵,沈文和几人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随后一众新兵全部上了马车,车队便缓缓开动,沿着官道一路行进。 沈文吃惊的发现,这些马车并不是前往同一地点,而是在不同的岔路口,分别前往不同的地方。 沈文所乘坐的马车一路来到即墨营城,一同来到这里的还有八辆马车。看到越来越近的城池,沈文和所有的同伴纷纷振臂欢呼了起来,新生活的大门已经打开。 马车入城后,直接来到城中军营内,包括沈文在内的一百多个新兵被集中在校场上,这里还有从别处转运来的新兵,偌大的校场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沈文看着四周,自己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足有两、三千人,就在心中惊叹的时候,一名身披铠甲的将军策马进入校场,身边还有大队铁甲护卫随行,威风凛凛。 来人正是后营指挥使王越,这批新兵便是供给后营补充的。 王越看着经过第一轮体检筛选的新兵,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对身边的部下说道:“第二轮选拔立即开始!” “是!” 随着一阵战鼓声响起,沈文等新兵被分成若干组,许多新军将士过来带队,开始对众人进行体能测试。 俯卧撑、长跑、蹲起、仰卧起坐等等,那些新军将士在前面示范之后,便要求沈文等新兵照做,凡是没有过及格个数的新兵,号牌上都被画了一个红色的x,剩下及格的新兵,则被记录了个数作为依据。 这一轮选拔,直接有四百多新兵被淘汰,这些人将作为墩军,分派到即墨营各处戍守,虽然也有军饷拿,但是与新军相比就差多了。 沈文得益于常年下地劳作,练就了一个好体魄,虽然因为长期饥饿导致有些消瘦,但好在耐力不错,也有惊无险的通过了测试。 此时王越看着剩下的两千多新兵,对部下说道:“好了,时间紧任务重,这些新兵既然都是家世清白的军户青壮,那就全部整编进来吧,各总立即按照计划展开操练。大人已经有了命令,各营都要尽快完成整编,大力提升战力。” “是!” 王越又交代了一些,便急匆匆的骑上战马走了,他还要前往城中武库,现在许铭、苗绍、钱樰正在那边打嘴架,争抢武库中的兵备,自己可不能落后,否则好东西就都要被人抢走了。 “所有人原地待命,听到叫到自己的号牌就过来集合,去领取物资!” 沈文顿时松了一口气,终于是选上了。可是随后的事情,却让沈文瞠目结舌。 “甲字十七号!” 沈文急忙赶过去,只见校场一侧已经摆放了堆积如山的各色物资,前面还摆放着一长溜的长条桌椅,许多新军将士在那边维持秩序,并且逐一发放东西。 “别愣着,往前走啊!” 沈文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跟上队伍,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往前走着,每张桌子旁边的新军将士,都会地上来一样、或是几样东西。 “这是肥皂、海盐。记住了,海盐不是让你吃的,是刷牙用的。” “用什么?就用着马鬃牙刷!” “这是毛巾,两条换着洗脸,两条换着擦脚,在新军中,每天都要洗脚、洗脸,隔两天必须洗澡,否则个人卫生就是不合格,要挨棍子!” “两套短打、两套长袖,这是作训服,就是日常操练穿的,这两套鸳鸯战袄是军服,大军出征、重大事项集结的时候,必须要穿!” “两床冬季被褥,两床夏季被褥,必须保证清洁,冬季每半月浆洗一次,夏季每三天浆洗一次,否则军法从事!” “绑腿两副、军靴两双,革带、水葫芦、腰带、药囊等物,也要一一清点好。” “这是你的腰牌,你被分在后营左总左哨右旗四队,拿着你的腰牌去那边,你的队长会带你去营房。” 沈文抱着这么多的东西,虽然很重也很多,但是心中却乐开了花。 先不说那棉被和毛巾,都是自家从没用过的上好棉花和棉布制成的,就说海盐,谁家舍得用上好的海盐洗漱?平常百姓连吃都舍不得,更别说刷牙了! “这新军真是来对了!” 此时沈文心中激动不已,有这样的好待遇,即便上官让自己去死,也心甘情愿了。 随后沈文随着自己的队长来到营房,认识了一众同袍,也听队长讲解了军中的注意事项。 “接下来,你们这几个新兵要在三天之内,将新军军纪全部背下来,谁背不下来,直接收拾东西滚蛋,发下的物品一律收回。” “军中军纪必须严守,每日会有镇抚官带人巡视,发现违纪者,严惩不贷……” 沈文听着一条条规矩,火热的心也逐渐冷却了下来:“也许新军的生活不光有好处拿,也要付出不小的努力啊!” 第二百七十二章 思良将 就在刘衍大举扩军的时候,南方战事也再起波澜。 早在崇祯十二年五月的时候,张献忠率部在谷城再度叛乱,很快就打垮了守备谷城的明军,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张献忠率部离开谷城的时候,把官府上下大小官员向他索贿的名单、数字和时间,都详细地写在城内外的墙壁上,由此让周边百姓愤慨不已,张献忠趁机扩大兵力,拉起了一支将近十万人的队伍。 张献忠再次反叛的时候,罗汝才、马守应部也起而响应,并到谷城与张献忠部会合。同一时间隐伏在商雒山中的李自成也重整旗鼓,经湖北郧、均地区进入河南。流贼大军的烽火刚刚趋于熄灭,便又一次在中原大地上燃烧起来。 督师熊文灿得知流贼大军再起的消息,立即调左良玉和罗岱领兵追剿。 张献忠将大军埋伏在房县以西的罗猴山,张网布阵,并派出一支队伍佯攻败退,引诱明军入山。待到明军大部进入山中,张献忠与张定国、张可望、张文秀、张能奇四个义子率伏兵展开围攻,明军一万多人全部溃散,罗岱被活捉,左良玉丢盔弃甲伏鞍而逃,连军符印信也丢失了。 崇祯帝收到战报愤怒不已,一怒之下撤了熊文灿的职,并派锦衣卫予以逮杀;同时左良玉降三级,命其带罪随军立功。 接着,崇祯帝改派大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前往湖南战场督师,总督以下并听节制,再次展开对流贼大军的大规模围剿。 杨嗣昌虽然精于党政,但也算是颇具才干的,一到襄阳,就抛出他策划的"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战略。 杨嗣昌准备会师十万,并檄河南、四川、陕西、郧阳诸抚镇将领,分扼冲要,主要任务是全力围剿张献忠和李自成两部流贼大军。 起初,张献忠不了解情况,接连失利,非常被动。在张定国的建议下,不断派出细作打探情报,摸清了明军的底细,张献忠便派人说服罗汝才两军联合。 然后张献忠率领大军以"以走制敌"、"避实击虚"、出没无常的战术对付明军。同时,张献忠加强了情报工作,派出很多机灵的军士扮成商人小贩,四处探听消息。老百姓也常把明军的动向告诉流贼大军,还常给张献忠的队伍做向导。 因此,张献忠所部每每都能及时掌握敌情,迅速采取相应的战略,打得明军措手不及。然后又迅速转移,使明军摸不清流贼大军的去向,难以展开追击。 如此几轮下来,明军各部不是扑空,就是遭到埋伏而损兵折将。但是,流贼大军被困在明军的包围圈里非常不利,随时都有被围歼的危险。为此,张献忠认为必须彻底粉碎明军的围剿计划,跳出圈外去作战,才能更有力地打击明军。 于是张献忠与张定国、张可望、张文秀、张能奇四个义子商议过后,便决定全军不惜代价冲出明军包围,向四川方向转战。 经过这几个月的交手,杨嗣昌眼见各部明军难堪大用,用现在手中的兵马不可能完成歼灭流贼大军的任务,这种十几万人马的大会战,手中没有一两支精兵坐镇是不行的,弄不好自己也会落得熊文灿那样的下场。 于是杨嗣昌便想到在巨鹿之战、济南之战中立下大功的刘衍,想征调刘衍部过来助战。 第二百七十三章 拿命来 六月初,卢象升收到了兵部的回复,朝廷给山东都司拨下四十三万两军费,用以补充历年饷银的亏欠。 卢象升和颜继祖大喜,同时二人心中也很是疑惑,朝廷这是怎么了,眼下南方战事正紧,朝廷的财力应该很紧张才是,怎么兵部突然拨下欠饷了? 紧接着,卢象升又收到兵部送来的第二道命令,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将参将卢怀英找来。 “督臣,何事如此惊慌?” 卢象升脸色凝重的说道:“兵部来了消息,说是要征调刘衍所部新军前往湖南,暂归督师杨嗣昌统管,围剿张献忠所部。” “什么!” 卢怀英愤怒的说道:“杨贼竟然如此无耻,当初要不是他在背后捣鬼,奴贼大军早就被歼灭了,国朝何来如此危局!如今他在湖南与张贼僵持不下,竟然打起了刘参将的主意,真是不知羞耻!” 卢象升说道:“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份便是兵部的命令,其中还提到,朝廷以高起潜为监军,押解三十五万两军费、十五万石军粮,以及部分铁料、工匠等,直接由京师南下,前往即墨营城汇合刘衍所部。” “什么!” 卢怀英这下傻眼了,一个杨嗣昌就已经够让人恶心的了,这下高起潜又冒了出来,刘衍这场仗还怎么打?去湖南送死吗! “督臣,此事要上书朝廷,不能让刘参将去啊!” 卢象升摇头说道:“本督不是说了吗,此事没有那么简单。你想想看,朝廷给山东将士补足了历年欠饷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竟然还给刘衍送去了数十万两军费和十几万石军粮,这难道不蹊跷吗?” “督臣是说……” 看着卢怀英茫然的神色,卢象升说道:“杨嗣昌多半是暗地里先与刘衍接触过,他们二人肯定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些钱粮,就是刘衍为咱们争取来的好处!” 这下卢怀英再也搂不住了,双眼微红的说道:“刘参将一定是知道自己此行飞去不可,却又凶多吉少,所以才尽力为督臣进言的!” 卢象升长叹一声,说道:“此事本督一定要向朝廷上书,不过看眼下的局面,多半也是无用,只能寄希望于刘衍吉人天相了!” 卢怀英抱拳说道:“督臣,末将这就赶去即墨营城,赶在高起潜之前,将消息通报刘参将,让他也好有个准备。” “嗯,也好。” 四天之后,随着卢怀英的快马飞驰进入即墨营城,高起潜即将南下监军的消息也送到了刘衍面前。 “高起潜?” 刘衍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旁边大汗淋漓的卢怀英急忙说道:“你还笑得出来?祸事啦!” 刘衍大笑着说道:“这有什么,卢大哥不就是担心高起潜在战事中坏事吗?放心,没事的。” “没事?” 刘衍脸上挂着一丝冷笑,一股煞气散发出来,说道:“战场混乱,刀枪无眼,大家生死有命吧!” 卢怀英心里顿时冒气一阵寒意:“这个刘衍真是个狠角色!” 当天,卢怀英便匆匆离去了,临行前,刘衍让卢怀英给卢象升带个话:“告诉督臣,朝廷补发的钱粮要细水长流,这场旱灾之后肯定会有蝗灾,各地困苦,手中有钱粮在,心中才不会慌。” 卢怀英点了点头:“放心,我一定带到。” 两天之后,一队兵部的快马赶到即墨营城,送来了兵部的调令,以及高起潜率部押解钱粮赶来的消息。 当天下午时分,高起潜便率领大队人马抵达了即墨营城,刘衍率领苗绍、许铭、王越三个指挥使,以及钱樰这个千总在东门外迎接。 第二百七十四章 辞别 几天后,济南府城总督府,刘衍的公文摆放着卢象升的桌案上,惊得卢象升眼皮直跳。 要是高起潜自己带着几个随从南下,半路上遇到乱民或是贼寇失踪了,这还好说些。可是高起潜身边明明还有两千京营将士,难道山东的乱民已经可以成建制的杀灭官军了? 卢象升思索再三,还是将卢怀英叫来,问道:“刘衍知道高起潜为监军的消息后,是什么反应?” 卢怀英愣了一下,心中有种不好的感觉,说道:“督臣,是刘参将出什么事了吗?” 卢象升拿起那份公文,说道:“刘衍派人来报,高起潜和两千京营将士都不见了,他连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卢怀英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怎么可能,自己南下的时候还见过高起潜的依仗,为了避免被发现,自己专门绕路疾行,这才赶在前面到了即墨营城。 于是卢怀英实话实说:“督臣,算算脚程,属下也就比高参军早到一两天而已,在即墨营城周边怎么可能有大股贼寇存在?” “这便是本督最担心的情况!” 卢象升痛心疾首的说道:“刘衍的胆子太大了,他手中新军扩编之后,有将近三万精锐,行事已经开始无所顾忌,这可不是好事。” 卢怀英冷汗直冒,心中暗道:“刘衍啊刘衍,你可真狠,竟然连监军都敢杀,还有两千官军呐!” “督臣,那此事如何收尾?” 卢怀英此时有些担心,说道:“刘参将做得再周密,高起潜毕竟是在山东境内失踪的,督臣脱不了干系,朝中那些人肯定会大做文章的。” 卢象升说道:“这倒不用担心,眼下各地战事吃紧,咱们山东军又屡立战功,朝廷和陛下不会为难本督的,最多是斥责一番。只是刘衍那边,我有些担心。” “此番刘衍有些出格了,其手段之血腥,胆子之大,已经超出本督的预料,必须对其约束一番,否则将来刘衍会走到哪一步就不好说了。” 卢怀英说道:“刘参将一心为国,应该不会吧?” “刘衍一心为国是不错,但是以本督的看法,他是忠于这个天下,而不是一家一朝!” 卢象升起身说道:“去准备一下吧,随本督去即墨营城一趟,赶在刘衍出征前,本督要与他谈一次。” 与此同时,刘衍将高起潜带来的工匠分为两批,分别送到了王家庄和鳌山卫的浮山前千户所,交给谭晓大和徐乐安排。那些钱粮则全部装车,作为随军物资携带。 “可惜没有火炮。” 刘衍知道北京城有数量可观的精良火炮,那些都是大口径的重型红衣大炮,威力十足,如果能调来一些,肯定能让新军的火力大大增强,只可惜此番一门都没有。 不过刘衍也无所谓了,以现在整编后的炮营火力来看,即便面对同时期的欧洲陆军,刘衍的新军也绝对不落下风,更别说张献忠所部流贼大军了。 于是刘衍对赶到即墨营城的王炆镇交代了一番,然后在参将府内摆下了家宴,与王芸禾、尚善、若水吃了一顿温馨的晚饭,当晚刘衍还跟已经一岁的儿子玩了许久,一家人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谁也没提即将出征的事情。 第二天,刘衍便辞别了王芸禾、尚善、若水三人,在王炆镇等部下的送别下,率领后营、亲卫营、骑兵营、炮营前往了灵山卫,随行的还有大批的钱粮辎重。 同一时间,张义、汪博、沈拓三人也各率本部将士出发,分别从鳌山卫、大嵩卫、安东卫前往灵山卫汇合。 至于各地的防卫,刘衍则全部交给各地卫所的墩军负责。现在即墨营城各地的墩军基本上都被裁撤、整编完毕,一部分是从各地军户中征召的青壮,一部分是新军扩编时落选的后备兵员,战力较之前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按照历史来看,刘衍知道将来一段时间内,不管是清军还是流贼大军,都不会出现在山东境内,所以这边的防务压力并不大,一般的墩军完全可以应付。 两天后,刘衍率部抵达了灵山卫城,而其余各营也已经在前一天全部抵达城外。 此时的灵山卫城外面是绵延了数里的营垒,新军算上炮营在内,一共八个营的兵力各自扎营,旌旗招展、军容严整,城内外的百姓见了纷纷围过来观看,这才是天朝的官军应有的样子! 后营营垒中,沈文身穿铠甲,肩上背着鸟铳,跟在队长的身后正在巡营。 沈文看着到处都是顶盔掼甲的同袍将士,数万人马聚在一处,这样壮观的景象毕生未见,心中不由得激动万分,脸色都涨红了,要不是军律中规定,任何人不得随意喧哗,沈文此时就想大声呼喊几句,以便发泄心中的豪情。 前面的队长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一队都是鸟铳手,而且大部分都是新兵,虽然经过严苛的操练,战力肯定比一般的明军强很多,可是比当初巨鹿之战的老兵新军们,还是差了一些。 “唉!” 那队长摇了摇头,说道:“不就是去打流寇吗,犯得上这么激动?一个流贼的首级能有多大的功劳?当初老子可是硬刚奴贼大军,斩首两级才混上了一个队长!” 沈文听着队长小声说出的话,满是崇拜的说道:“老大,你说这一战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打赢?” “哼,那还用说?这天底下,咱们新军怕过谁?就算是天兵天将来了,也要挨几个巴掌的!” 说话间,众人巡视到营垒边缘,忽然看到外面有一队精悍的马队飞驰而过,人数足有数百之多,大部分都披着铠甲,是明军之中少有的精锐铁骑。 “嗯?卢督臣的督标营铁骑,他们怎么来了?” 沈文顺着队长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面“卢”字大旗在马队中飘扬着,那支马队穿过几个营的营垒,直接从灵山卫的南门进城了。 “走,去北面巡视!” 灵山卫城内,刘衍正召集各营指挥使、千总在操守府邸举行军议,忽然接到消息,竟然是卢象升来了! 刘衍眉头紧锁,来不及多想,便率领众人出去迎接。 此时卢象升已经入城来到操守府邸外面,刘衍将卢象升和卢怀英迎了进来,到正堂上,刘衍率众向卢象升行礼。 “都坐吧,这里没有外人,大家不必拘束。” 刘衍等人落座,卢象升直接问道:“刘参将准备何时开拔?” “启禀督臣,属下准备两天后率部出征。” “大军钱粮是否齐备?” “已经齐备。” 卢象升随即看向刘衍,问道:“你可见到高监军?” 刘衍面色如常,说道:“属下并未见到,不过已经派人去寻了,几天下来依旧毫无音讯。” 卢象升眉头紧锁,盯着刘衍不再说话。 卢怀英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刘参将,高监军和那两千京营将士一路大张旗鼓而来,还携带了大量的钱粮辎重,突然不见了踪迹,这,这对上面不好交代啊!” 刘衍说道:“卢大哥所言极是,只是现在高监军那两千京营将士不见踪影,想必是那些钱粮辎重引来了贼寇,高监军多半是遭到不测了。” 卢象升一拍桌子,大声说道:“两千京营将士,山东境内有这么强的贼寇吗?” 刘衍见卢象升动怒,抱拳说道:“督臣息怒,要属下说,眼下大战在即,高监军不见踪影,其实是最好的结果。” 卢象升大怒,说道:“高起潜即便是奸佞,那也要上奏朝廷,以国法处之。堂堂大明监军,如此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何体统?” 刘衍说道:“也许,高监军是遇到了巨鹿之战的那些英魂,所以下去赎罪了吧。” 卢象升当即愣住,随即双眼一红,颓然的坐了下来。 卢怀英和陈勋、王越、张义、汪博、许铭、苗绍、沈拓、钱樰等人有些不知所措,刘衍随即对众人摇了摇头,众人便纷纷退了下去,正堂上只剩下刘衍和卢象升二人。 “督臣,属下此去出征,是在杨嗣昌麾下,以杨嗣昌的人品,属下和手中这两万八千多名将士已经是前途未卜了,如果再加上一个高起潜,估计属下和两万多将士都要葬送在湖南战场!” 刘衍想起了巨鹿之战,数万关宁军拥兵不救,致使清军从容撤走的千古遗憾,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吼道:“督臣!属下不怕死,属下的新军也不怕死,可是我和我的兵,只能战死沙场,不能死于奸佞之手,不能死于阴谋诡计!” 卢象升怒视刘衍,许久之后长叹一声,说道:“你这样做,首尾太多,一旦事情败露,如何是好?” 刘衍却不担心,在明末这个乱世,只要手上有兵,遇到战事能听令调动,就算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朝廷又能奈我何? 明末时期,崇祯帝杀了多少文臣,就连内阁重臣都杀了不少,可是统军大将杀了几个?屈指可数,而且还是兵败没了实力的! 于是刘衍说道:“督臣放心,属下不会有事,朝廷也不会为了一个阉人,去招惹镇守一方的统军大将!” 卢象升指着刘衍,许久也没说出话来。 两天后,卢象升、卢怀英和岳明、宋功明、田辉叙、张耒、赵民等灵山卫一众官吏聚集在南门外。 此时新军各营已经整装待发,两万八千多名将士以行军队列集结,随时可以开拔。 此番刘衍还随军携带了大量的钱粮,除了高起潜运来的那批之外,刘衍又从灵山卫筹集了一部分,凑足了五十万两银子、二十万石粮食,这些钱粮足以支撑新军将士四个月所需。 对此,卢象升很有异议,认为大军粮饷自有朝廷供应,此战主帅是杨嗣昌,他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明军各部的钱粮肯定会及时供应的。刘衍不必携带这么多的钱粮行军,拖延大军行军速度不说,也不安全。 刘衍却不这么认为,历史上杨嗣昌所部就曾出现过,明军各部供应困难,左良玉更是为了争抢有限的钱粮补给,与其余各部明军大打出手的闹剧。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些钱粮用不上,属下再带回来就是了。”刘衍如是说。 随后,刘衍率部出征,卢象升看着远去的大军将士,心中暗道:“希望刘衍率部参战之后,献贼所部便会灰飞烟灭!” 第二百七十五章 千里跃进(一) 六月十四日,河南归德府境内。 旷野之上尘土飞扬,到处都看不到绿色,更不用说庄稼了,沿途的河流都已经干涸,只留下龟裂的河床,似乎在诉说着以往的波涛。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一呼同袍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齐从军,净胡尘,誓扫东奴不顾身!” 忽然,一声声雄浑的战歌传来,只见一支浩浩荡荡的铁甲大军正精神抖擞的往南而行。 鲜红的军服外面,披挂着精良的铁甲,数万精锐将士以整齐的队列行进着,仿佛无坚不摧的洪流,给人一种一往无前的感觉。 大军之中有大批的骑兵,或是集结在大军后面行进,或是往来于大军左右巡视,或是奔袭远处警戒。众将士全副武装,身披甲胄,一路唱着军歌,士气高昂。 刘衍也是身披铠甲策马行进,亲卫营指挥使苗绍、镇抚官荀景云跟在左右。 此番,刘衍将钱粮官岳明也带上,专门负责管理随军钱粮,毕竟此番军中钱粮数目之多,远非以前可比,必须要有专人管理才行。 刘衍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下午时分了,但是天气依然很热,大军将士全都汗流浃背,携带的水囊也差不多要喝完了。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再加把劲,日落前赶到拓城县,大军今晚在拓城县休整,明日一早便可以进入开封府境内了。” “得令!” 随着命令传达下去,中军的战旗猛地摇晃了几下,传令兵也吹响了号角。紧接着,一阵阵号角声从队伍前后响起,然后各部战旗随着铁甲长龙此起彼落的开始晃动,以表示己部收到了命令。 “将士们状态不错!” 回头看了身后的队伍一眼,刘衍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他领大军从灵山卫城出发,每天基本保持七十里的行军路程。短短几天,就走了几百里的路程,而且无人掉队。放眼此时的大明,以新军这种行军速度而言,刘衍说自己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火山文学 而且此次出征的大军中,除了各营自己携带的部分辎重外,还有数量巨大的钱粮辎重,还有炮营那两百多门各式火炮,以及大量的火药、弹药,再加上各营将士身上的铠甲,加上余者兵器装备,平均下来,即便有大车随行,每个将士也要负担怕有几十斤的重量。 如此几百里路走下来,大军至少一般人是全靠步行,这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好在新军的铠甲都是改良过的,盔甲受力的是全身,很大程度抵消了铠甲重量。而且新军的伙食非常好,盐分和肉类供应都很充足,使得新军将士的身体素质非常优秀。再加上经过军中几个月的艰苦训练,众将士的体质都有了质的飞跃,长途行军,并没有对他们造得很大的影响。 刘衍在行进途中,向岳明询问了这几日粮草的消耗情况,随后说道:“派夜不收先走一步去拓城县,命县令准备粮草,今晚的口粮和补给由拓城县出了!” “是!” 按照战时士兵们体力消耗大,肉类供应不及时,所以饭量会变得很大,以此来计算,每名士兵一天就要吃四斤粮食,战马则一天要吃将近十斤草料。 这样算下来,新军两万八千多名将士,一天消耗的粮食在九百六十七石,战马与骡马约需消耗草料六百六十多石。如此庞大的消耗,即便随军的钱粮很充裕,刘衍也不敢肆意挥霍,能每到一处都要就地取粮,自己的储备尽量不动。 而且刘衍每经过一处城池,便会拿出兵部行文,让沿途州县至少供应几日粮草,实在没有的,就在当地购买,最后才吃随军粮草。 即便如此,按照岳明的统计,这几天来新军也消耗了一千多石粮草,让刘衍心疼不已。 眼下新军刚刚出山东境内,归德府还算是受到战火影响较小的地方,沿途多少可以补充一些粮草,让刘衍忧虑的是大军进入开封府、汝南府之后,那边可是被流贼大军反复荼毒的地方。 刘衍策于马上说道:“各部前出的夜不收可有回报?” 苗绍说道:“大人,有些回报,但是消息并不完整,所以暂时没有向大人禀报。” “说说看。” 苗绍说道:“回大人,根据夜不收这几天的探查,我军前方郑州、开封、洛阳、随州、襄阳诸地屡遭流贼大军肆虐,各地民生凋敝,甚至上百里都不见人烟。各处官府疲敝,我军想要就地征粮,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不过苗绍随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大人,眼下大明各处大旱,特别是河南等地,据说斗米已经涨到了千钱,甚至万钱,只有各地乡绅富户有存粮。听闻上几个月,湖广、苏、松诸府遭受大水侵袭,那边斗米也要七、八百钱,以至于街坊罢市、乡村闭户。” “在如此时局下,我军即便与那些乡绅大户买粮,也要花费巨资,不如……” 刘衍自然知道苗绍的意思,那就是将沿途的乡绅富户的钱粮强行征调过来,以补充军用。 只是这样一来问题太多,新军将士也会在一次次的抢夺中,逐渐迷失军心,对于刘衍来说得不偿失,自己可不想辛苦打造的新军,最后沦为流贼大军一样的强盗军。 于是刘衍说道:“银子不是问题,只要可以用银买到粮草,便是耗费再多银钱也无妨,先花钱去买。” “是。” 不过话是这样说,刘衍还是叹了口气,要知道在大明中叶,一两银子可以买米两石。可是到了现在,十几、二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石粮,这百姓怎么活啊,怪不得李自成、张献忠之辈随便就可以拉起几十万人马,人命不值钱啊! 随着太阳逐渐西沉,刘衍下令大军快速前进,争取早些赶到拓城县。 “全军加快脚步。” 在刘衍传下命令后,大军明显加快了步伐,激昂的歌声中,新军各营滚滚向前而去。 在拓城县的县衙里,刘衍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 “从拓城县到郑州、开封等地还有一千多里,估算还需要一个月才能到达。不知道一个月后,战局会如何发展?” 刘衍刚刚率军出发,便又接到了杨嗣昌派人送来的书信,提到张献忠已经开始集中兵力,大有向四川方向突围的迹象,请刘衍尽快率军前来助攻。 如今有了自己和两万多新军的加入,历史的走向已经发生了些许偏差,所以刘衍也不敢肯定张献忠是否还会像历史上那样,率军突入四川境内。 “如果张献忠率军入川的话,那战事不知道要拖延到什么时候,这个时代的蜀道,可是难于上青天的存在啊!” 第二日,新军各营起程,拓城县的县令率领一众乡绅、官吏送出十里之外,那县令还算懂事理,为大军提供了两日的粮草,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几天后,新军各营进入汝宁府的真阳县。 刘衍策马来到一处高地上,环顾四周,内心一阵一阵的翻涌,一股悲凉之气充盈胸间。 四周的景色如同人间地狱,四周的土地都是一片黄白色,看不到一丝绿色,树木上的树叶、树皮都不见了踪影,同样也看不到草叶,因为这些东西已经全被饥民吃光了。 没有树皮,光凸凸的树木在黄土地中颤抖着,一阵风卷来,就是扑面的尘土。 刘衍甚至有些错觉,自己是不是走错路,来到大西北的戈壁滩了? 四周也看不到河流,因为全部干涸了。田地中、河床上全部是渗人的龟裂细纹,天空中一阵接一阵的“乌云”而过,那是铺天盖地蝗虫飞来才有的效果。 自从新军各营进入开封府南部,以及汝宁府境内,大军所过之处,城镇大多空无一人,各处都是饿莩遍野、骸骨纵横,各样倒毙的尸体比比皆是。 而刘衍在路上见到的零星活人,也是睁着一双诡异的双目,那是饿昏头的表现。 最让刘衍不能忍受的,是成群结队的饥民,他们无所顾忌的去割那些倒毙尸体的肉吃,其中不乏他们的亲人。在官道两侧,被遗弃的死去婴儿更是到处可见,让人见了忍不住落泪。 刚开始进入汝宁府的时候,刘衍见到吃死人的情况还极为愤怒,下令将吃死人的饥民赶开,然后收容野外的尸骨,又给那些饥民散发一些军粮赈济。 不过一路上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太多了,若军粮散完,新军将士又吃什么? 刘衍看着如此江山,不由得长叹一声,心中第一次泛起无能为力的感觉。 钱粮官岳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看着沿途的荒凉景象已经是泪流满面,苗绍、许铭等将领也是沉默不语,每个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大军继续行进着,但是众将士的军歌己经唱不出来了,四周只剩下整齐的脚步声,气氛很是压抑。 此时众军己过真阳县,前方又经过了一处荒村,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的踪迹了,只剩下残垣断壁,以及零星的白骨。 忽然那些废墟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嚎哭传来,似乎是女子的声音,刘衍脸色一沉,苗绍反应过来,当即喝道:“去看看!” 几个夜不收当即越众而出,策马往那边奔去。 几个夜不收还没赶到,刘衍己经见到几个女子发疯一般出现众人眼前,她们脚步踉跄,身上的衣服早就不见踪影,全都赤舌裸体的跑出来。 更让刘衍无法忍受的是,那几个女子的身上已经残破不堪,到处都是被割肉之后的血窟窿,其中一个女子的左手已经不知去向,白森森的骨头就暴露在外面,还不断流着血! 紧接着,几个双眼赤红的男子各持木棒追了出来,大声叫喊着,声音竟不似人声。 那几个女子看见赶来的夜不收,纷纷尖叫着往旁边奔去,声音绝望凄苦。 那个少了一只手的女子更是用当地口音大声哭喊:“军爷,他们吃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第二百七十六章 千里跃进(二) “嗖”的一声,一根利箭射穿为首那持棒男子的头颅,接着几名夜不收左右开弓,追来的几个男子纷纷中箭飞扑出去。 “啪!”的一声,却是另一夜不收瞄准最后一个男子开了一铳,随着他手铳的硝烟冒出,那男子的胸口破了一个大洞,一连向后退出数步,最后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电光火石之间战斗就已经结束了,往旁边奔去的那些女子似乎吓呆了,全都瘫软在地上,其中两人眼前一黑直接晕死了过去。火山文学 而那个少了左手的女子看了一眼大军将士,则是惊恐地扑在地上,大声尖叫:“不要吃我……” 说完,那女子也一头栽倒在地上,不断的抽搐起来。 几个夜不收带人向荒村中搜索前进,防止还有人躲在里面。刘衍带着苗绍、许铭、岳明、荀景云和鲍学镇策马过来,一队护卫将士也将这里围了起来。 鲍学镇当仁不让,急忙下马上前查看,只见他逐一查看了那几个女子,然后脸色铁青的站了起来,突然将手中的药箱重重摔在地上。 “禽兽不如!禽兽不如!” 刘衍眉头紧锁,不过并没有开口催促,等到鲍学镇发泄完了,才过来抱拳说道:“属下失礼了,请大人责罚。” 刘衍说道:“如此人间惨剧,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的,无妨。只是,这几个女子如何了?” 鲍学镇叹息一声,说道:“那几个女子的身上,每人都有二十几处伤口,是被人活生生割下来吃肉造成的。她们长时间没有进食,再加上伤口没有经过处理,一直在流血,都已经化脓感染,一番激动之下,都已经不行了。” 鲍学镇指着其中两个女子,说道:“那两个女子已经气绝,剩下的几个估计也就是一时半会的事情了。” 众人一阵唏嘘。 刘衍指着那少了左手的女子,问道:“那她的情况如何?” “唉!” 鲍学镇说道:“她是个孕妇!刚才属下检查发现,胎儿是被人活生生拽出来的,估计也被吃掉了……” 说到这里,鲍学镇再也受不了,直接蹲下来痛哭了起来。苗绍、许铭更是暴怒,猛地跳下马,拔出腰刀便去劈砍那几个男子的尸体,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刘衍缓缓闭上眼睛,心如刀绞,这就是人间惨剧,真是天要亡大明啊! 当日,刘衍下令将几个先后死去的女子就地掩埋,然后大军继续行进,到了午时,大军行进到一条不知名的河流岸边,虽然这里的河水己经干得差不多了,到处是一道道裂缝,可是让人惊奇的是,在一些地势低洼的地方,还有一些比较清澈的水塘存在。 刘衍下令新军各营在这里歇息造饭,在检验水源可以饮用后,各部将士纷纷有序的前去打水补充。 “惨,真是太惨了。” 刘衍正吃着干粮,苗绍脸色惨白的走了过来。原来苗绍麾下的那几个夜不收在那处废墟巡视了一番,找到了几个女子的户帖,得知她们都是本地的百姓。 “……这边接连几次大旱后,这米价便一路上涨,特别商人富户闭市,最后有银子都买不到粮食!” 苗绍愤愤不平的说道:“那几个女子的行囊就散落在荒村中,里面还有买米的凭证,一斤米竟然要三百文!要命啦!” 刘衍闻言也没有了食欲,按照此时大明的生产力水平,如果物价高过平日的两、三倍,各地便会出现大饥荒了,更不要说这种物价高达十倍,甚至是二十倍的情况。百姓从吃树皮,吃草根,吃蒺藜,发展到吃土石,吃完这些后,便开始人吃人了。 家人、兄弟、朋友,乡邻相互而食,这些基本的伦理道德己经不存在。发展到最后,便是成群结队的壮男手持棍棒,去挑选那些妇孺下手,却没人敢救。 一路上,不少夜不收都听闻本地及附近的城池,除了城内及郊关,各地村落的百姓不是饿死干净,就是已经成为匪贼,甚至是“食人族”,剩下的百姓则是人人自危,担心成为他人口中之食。 此时岳明感叹道:“自崇祯年起,河南几乎年年闹饥荒,山野之中的贼寇多如牛毛,草根木皮食尽,便以人为粮。父母食子女者,子女食父母者,未成人孺子转盼不见,每夜徬徨,闻呼号啼救之声,皆奸人用计噬人。此伤心酸鼻,尝不忍闻……” 许铭大声说道:“我看还是河南各处的官将无能,今年山东也是大旱,可是咱们即墨营各处怎么没人饿死?天灾降临,只要当地的文官、武将得力,一样可以扛过去!” 苗绍也说道:“没错,我看只有在大人的带领下,才能扫平天下一切不平,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可恨朝中那些废物久居庙堂,能力却远不如大人!” 众人都是点头赞同,刘衍却是闭目无语,罕见的灾荒一场接一场,特别以河南和西北为重,这也是为什么河南、西北之地流寇特别蓬勃的缘故。剿寇,是民生问题,而非军事问题。 想到这里,刘衍也有些担心此战的结果:就算杀了张献忠又能怎样?只要百姓活不下去,一样还会有王献忠、刘献忠冒出来,乱世一样结束不了! 此时,刘衍对于权柄的渴望激增,只有自己掌控的权利大到可以左右天下,才能真正结束乱世,才能让人间惨剧不再上演。 两天后的一个傍晚,新军各营到达湖南境内,在归州城外安营扎寨后,苗绍照例拿着兵部的公文,进城去向城内知府要粮。 不久后,苗绍却是两手空空的回来了,一斗粮也没要到。原来是归州知府以无粮为理由,根本不愿发粮,也不愿让新军各营在城外驻扎休整。 刘衍大怒,大军一路过来,沿途己经散了三千多石军粮,此行虽随军带了大量的银两,不过商户富户闭粜,买粮也极为艰难。不在各地州县官仓补充粮草,军中的粮草用光了怎么办? 刘衍当即对许铭喝道:“许指挥使,你带一总将士进城,去将那知府抓来,我倒要看看,在我大军面前,他敢不敢不给粮。” “大人,如果有人阻拦怎么办?” “以军法从事!” 许铭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对刘衍抱拳说道:“末将领命!” 军营外喧哗了一阵,接着那喧哗声响到了城内,很快的,归州城知府王川就被几个新军将士扭着押到了中军大帐内。 出乎刘衍的意料,王川很年轻,不到三十岁,一副温文尔雅的样貌。他被几个新军将士押进来也不惊慌,眼光扫了帐内众人一眼,便盯在刘衍身上。 刘衍瞟了他一眼,问道:“我大军奉命剿贼,千里迢迢到此,又有兵部行文在此,你为何不给粮?” 王川微微一笑,说道:“久闻刘将军的新军战力强悍,数次击破奴贼大军,却想不到也是这般蛮横无礼!” 那王川说话时带着南直隶一带的口音,大明一向不许本省人就地为官,特别是明太祖朱元璋的时候,要求更为严格,甚至让“南人官北,北人官南”,不过后来就不限南北了。但除了学官外,本省人不得在本地为官倒是铁律。 王川对自己这么了解,倒让刘衍有些意外,他让王川坐下,又问起他不愿给粮的原因。 王川猛然失态狂笑起来,近乎张狂的说道:“人死光了,自然没粮了。” 他狂笑了一阵,然后带着哽咽声说道:“将军或许不知,我归州城原编户口五万七千八百三十五户,然年初编计,己死绝四万八千一百二十八户。原编人丁十三万三百二十五丁,逃死有十一万八千四百五十丁,这还是年初的统计数字,现在还剩多少,我也是不知。” “可是即便这样,我归州城还要承担三饷银十二万四千余两,漕米三万二千三百余石,辽米豆八万二千五十三石,临清仓米三千六百八十八石,禄米一千八百四十二石。试问将军,以现在城中剩下的人口,又如何差粮支给?” 王川神情忽然变得坚决起来,说道:“灾情日窘,眼见归州城便要绝户,本官己然决定,将库中所有粮米散给灾民。” 刘衍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于是便问道:“那你如何向朝廷交待?” 王川诡异一笑,说道:“无妨,下官己然打定挂印归去主意,大不了回乡度日,了却残生便是。” 刘衍看了他良久,叹道:“王知府,你回去吧,方才多有得罪。” 王川道:“不忙,方才下官入了营来,见你军中似乎粮草甚多,为苍生黎民计,还请将军拔出一部粮草,赈济归州城百姓生灵。” 刘衍闻言久久无语。 第二天一早,刘衍领军离开了归州城,他心情有些不好,不但没要到粮,反而贴进去几百石粮草。 不过这些粮食用来赈济灾民,刘衍心内好受些。王川自然千恩万谢,赞刘衍不愧为国之栋梁,新军各营不愧为仁义之师,只有刘衍有苦难言。 “今禽兽满道,骴骼盈野。阴风惨鬼燐之青,啸聚伏林莽之绿。胁臂小骨,狼藉于道,每郊行,足履于上,搰搰有声,如在麻秸上……” 大军一路而来,每过一城,不是人相食的惨剧,就是揭竿而起的乱民,待到大军行进到夷水岸边的时候,全军将士都呆呆看着对面,那边正有数十百姓投河自尽,他们争先恐后,似乎赶赴什么极乐世界一样,呼喊声中透露着浓浓的绝望气息。 刘衍见到这一幕,并没有让部下去救人,因为那些百姓的心已经死透了,救不活的。 “大人,前方就是新的集结地点,杨嗣昌就在前面几百里外的玛瑙山一带,大军十几日就到了。” 刘衍此时心中怒火中烧,听到杨嗣昌这三个字,不知道自己率部南下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当即怒声说道:“全军放缓行进速度,每日行进三十里便扎营休息,恢复将士体力。”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玛瑙山 刘衍率部千里跃进赶往湖南战场的同时,湖南战场的形势变化非常快。 在这期间,左良玉大发神威,率部在枸坪关大败张献忠部,张定国和张可望率部死战才击退了左良玉部的追击。随后左良玉所部便率领败兵向四川一带逃窜。 明军各部回营之后,左良玉便向杨嗣昌提议,明军各部应从汉阳、西乡一带进入四川展开追击。 但是杨嗣昌却准备让陕西总督郑崇俭率贺人龙、李国奇部从西乡入四川追击,而让左良玉驻兵兴平,同时再派遣偏将追剿张献忠,左良玉自然不会同意。 杨嗣昌对左良玉说道:“贼势似不能入川,仍当走死秦界耳。将军从汉阳、西乡入川,万一贼从旧路疾趋平利,仍入竹、房,将何以御?不则走宁昌,入归、巫,与曹操合,我以大将尾追,促贼反楚,非算也。” 说白了,杨嗣昌就是担心一点:张献忠部要是溜回湖北怎么办? 左良玉当即反驳道:“蜀地肥衍,贼渡险任其奔轶,后难制。且贼入川则有粮可因,回郧则无地可掠,其不复窜楚境明矣。夫兵合则强,分则弱。今已留刘国能、李万庆守郧,若再分三千人入蜀,即驻兴平,兵力已薄,贼来能遏之耶?今当出其不意疾攻之,一大创自然瓦解,纵折回房、竹间,人迹断绝,彼从何得食?况郧兵扼之于前,秦抚在紫、兴扼之于右,势必不得逞。若宁昌、归、巫险且远,曹操、献忠不相下。倘穷而归曹,必内相吞,其亡立见。” 左良玉的意思也很明确,那就是张献忠已经吃了大亏,不会再跑回湖北,原因很简单,湖北已经没粮了,所以张献忠只能率部进入四川筹集钱粮。 杨嗣昌没折了,只能听从左良玉的建议,命明军各部向四川方向转进,开始全力追击张献忠所部。 几天后,张献忠率部抵达四川夔州府的太平县,在一处叫做大竹河的水岸边安营扎寨。 紧接着,左良玉便率部赶到,率领明军驻扎在不远处的渔溪渡。 仅仅两天后,陕西总督郑崇率领贺人龙、李国奇等部来和左良玉汇合。张献忠见明军势大,与义子张定国、张可望商议之后,立即移兵到九滚坪,命义子张能秀率军占据玛瑙山,自己率领主力大军随后上山,准备据险而守。 此时张献忠所部尚有兵力八万多人,出去裹挟的妇孺之外,战兵也有六万之众,实力仍在。 随同张献忠一起撤到玛瑙山的流贼大军,还有革里眼贺一龙的两万兵马、曹威的一万七千人马、过天星张天琳的三万大军。 此时众人汇聚与张献忠的中军大帐,经过商议之后,按照张定国的建议,流贼大军分为三路,分兵把守住玛瑙山的三条上山道路。 张献忠率部据楚蜀界,守卫西路,这里也是玛瑙山最好走的一条道路,也是最难守的一条。革里眼贺一龙率部守卫东路,曹威和过天星张天琳所部守卫南路。 众人商议完毕,便立即分兵布防。 可是张献忠等人想不到的是,当天明军便尾随而至。 左良玉、郑崇俭各率大军直抵玛瑙山下,明军经过夜不收的探查,随即也是兵分三路,左良玉率部主攻西路和东路这两路,郑崇俭的秦军主攻南路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