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节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作者:阿辞姑娘 文案: 谢印雪快死了,但他还不想死。 为了活下去,从没学过驱邪的谢印雪开始兼职天师帮人解决各种灵异事件,雇主则需要将自己一个月的寿命与谢印雪共享,并替他承担一半病痛。 生意很不顺利,所以谢印雪开始参加一个名叫“锁长生”的游戏,一旦进入这个游戏,不能通关就会死,这里面多的是人愿意用承受短暂的病痛来换取更长久的生命。 谢印雪进入游戏后通过帮助其他人通关来续命,结果因为实力太过强悍,总被人误以为是游戏npc,不过谢印雪觉得,只要不影响他续命,问题都不大。 直到某天,他遇到了真的npc…… npc:坏人是水做的骨肉,好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坏人便清爽,见了好人便觉浊臭逼人,但谢先生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好香啊。 谢印雪:你在挑衅我? npc:不,我在向你求爱。 谢印雪:? “阎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五更。” 每天吐血快死却能帮人续命的温柔假笑无情大佬受x更大佬的上古凶兽npc攻 阅读指南: 1.身体原因,最近只能缘更,保证不烂尾,单元无限流灵异文,爽文向,文内私设多,一切纯属虚构。 2.攻是上古凶兽穷奇,喜欢坏人,讨厌好人,受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个“坏人”。 3.攻受除了彼此外没有感情纠葛对象,别站错了CP。 4.《今天我又被迫复活》同系列文,没看过也不影响阅读,看过更想阅读(bushi)。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印雪,步九照 ┃ 配角:阿辞姑娘丶 ┃ 其它:《硅基星人的爱情[快穿]》 一句话简介:阎王要你三更死,我能留你到五更 立意:不论身份、背景,每个人都有爱与被爱的权利。 VIP强推奖章 重病濒死的谢印雪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延续家族的荣耀,开始参加一个名叫“锁长生”的游戏,一旦进入这个游戏,不能通关就会死,彻底通关之后,将获得“长生”。谢印雪在游戏中通过帮助其他人通关缓解自身的病痛,结果却因为实力太过强悍,总被人误以为是游戏npc,不过谢印雪觉得问题不大。直到某天,他遇到了真的npc…… 本文开篇便是主角参与的第一个副本,后续又将主角现实里的经历与游戏副本中发生的故事交织叙述,娓娓道来,作者以流畅优美的文字和一个个跌宕起伏的情节,为读者构建出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文中角色形象饱满,让人印象深刻,值得一读。 第1章 从外面看,这是一座规整的三进四合院,穿过正宅门,便可瞧见被一场细雨打湿成黛蓝色的青石地砖,再顺着石砖路往里头走,跨过进入内院的垂花门后,就能看到里面植树栽花,绿意葳蕤的宽敞内院。 综上所述,此院风景不错。 不过此时内院里面却站满了衣着不一、姿态各异的十几人,他们说话议论时的声音,站在正门外都能听见—— 其中一位左手举铲,右手拿锅,系着围裙的中年女子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四周,用带着些方言的语调朝身边人问:“这里是哪个地方?!” 她身边是个坐在汽车驾驶座上,双手握着方向盘的男人,他脚下还有刹车和油门蹬,只不过因为失去了支撑,它们已经掉在了地砖上。 中年女人会这样问他,大概是他的样子没比自己正常到哪去。 男人染着一头时髦的奶奶灰发色,他望着周围陌生的一切,以及自己只剩下方向盘和一个座位的豪车,神色复杂道:“我也想知道这是哪里。” 说完他也把头转向自己的左手边,看着那个裤子褪到膝盖,坐在马桶上的戴着眼镜像是学生的男生,一言难尽摊手道:“还有为什么会有人在这里拉屎?” “我也想知道啊,我正在商场里上厕所,但是下一秒就到这个地方来了。”被他提到的眼镜男生欲哭无泪,双手揪着自己的裤子想拉起来,但可能是顾忌周围人太多,迟迟没有动作,“这到底是是哪啊?你们又是谁?” “这次的新人只有三个吗?” 像是终于看完了这场闹剧,坐在东厢房门前台阶上一名身穿迷彩服的健壮男人站了起来,他脸上有三道疤,似乎是被猛兽的利爪划过留下的疤痕,宛如鹰眸的眼睛扫过众人:“还有没有谁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的?站出来说一声。” 他一起身,在场的其他人就发现,这个男人手里竟然有着一把79式冲锋枪,肩上挂有弹匣,腰间还别着几把手枪,一副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架势,而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男人,打扮也和他差不多,左边的男人手底按着个太阳能发电板,右边那个男人背上则扛着个大型医疗箱,他左手下还按着个像是医疗舱的玩意。 这几人的行李加起来,几乎把这个原本宽敞的内院占去了小半,变得有些拥挤。 所以哪怕他说话的语气还算温柔,也没敢吱声,就怕他下一秒要掏枪杀人。 刀疤男人见状“啧”了一声,没有勉强其他人,又像是他已经习惯了面对别人的有色眼镜,因此他也不废话,直接自我介绍道:“我叫卫刀,和你们所有人一样,都是游戏参与者。” 中年妇女表情更困惑了:“游戏参与者?” “是的,我是纪涛。”背着医疗箱的男人接过卫刀的话继续给大家解释,“我们所有人现在都进入了一个叫做‘锁长生’的游戏,进入游戏的原因,是我们都快要死了。只要我们通关游戏,就能获得一个月的寿命;如果没有通关,那我们从游戏世界里出去后,就会立刻死亡。” 通过卫刀和纪涛的介绍,众人对现在的情况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据卫刀所说,头一回进入游戏的都是死亡事件来临前片刻的人:比如豪车男,他可能下一瞬就会发生车祸死亡;而做饭的中年妇女,她可能在不久之后就会死于煤气泄漏爆炸。 而这个游戏还有个特殊的地方就在于:你可以把现实世界的东西带到游戏里。 在你进入游戏的那一霎,你身体所触碰之物,都可以被带进游戏中,就比如坐在马桶上的眼镜男,他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个马桶。 所以卫刀纪涛他们才会带着医疗箱和枪械,这都是为了游戏准备的。 可卫刀和纪涛的话,也让一些人发现了些细思极恐之处: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求生游戏?需要卫刀和纪涛他们又是带枪又是带医疗舱的? 不过卫刀能主动站出来给头一次进游戏的众人讲解这么多,大家都很感激他,加上他强悍可靠的模样,另外几个眼眶发红,抱作一团默不作声的女生,俨然已经将他当做领队人了。 但就在这时,一声轻慢不屑的讥笑却自北边的角落里传来。 大家寻声望去,就看到站在角落里的一个红衣女人抱臂颔首道:“也不一定就是快要死了吧?毕竟通关了这个游戏,就能长生不老,谁又知道——” 女人放缓声音,笑意盈盈地环视众人,声音却像是淬着碎冰,没有丝毫温度:“哪些人是快死的,哪些人又是为长生而来的。” 红衣女人的话就像是一根引线,声音落下的瞬间就将内院里的气氛点燃。 卫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接她的话,开口说:“好了。我们也才进行第三场游戏,长生是至少七场游戏后才能想的事,现在讨论它并没有意义,现在我只是想多活一个月而已。” 他没有否认红衣女人那些话,就证明红衣女人所言非虚。 卫刀重新坐回东厢房门前的台阶上,对大家说:“大家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说下姓名就行了,方便认人。” “我叫吕朔。”闻言,马桶上的眼镜男颤巍巍地抬起手,“大家能不能等会儿,先让我先擦个屁股?” “你擦啊。”豪车男对他说,“难道这里还有谁有心情看你擦屁股吗?” 吕朔:“……” 卫刀也催促他:“赶紧擦吧,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有npc来宣读本场游戏的规则了。” 吕朔欲言又止,他其实是想让大家都背过身去,给他点隐私,那几个看着很年轻的女生不用他明说,已经转过身了,剩下的豪车男以及卫刀红衣女人一行人虽然没有转身,不过却也垂下了眼睛,显然没有观看别人擦屁股的兴趣。 吕朔速战速决,拉好裤子后他想着把马桶搬到角落里,别放在内院中央碍眼。 他打量了下四周,发现似乎只有正房那边比较空旷,就想把马桶放在那。 只是吕朔走到正房门口,才发现这里并不空旷,正房门前坐着一名身穿雪青色长褂,神情淡漠的青年。 他蓄着长发,黑如鸦羽,已至腰间,用一根红绳松松绑在脑后,而他衣裳的肩头处则绣着一杈新绽的梨花,花瓣皓白如雪,栩栩如生,乍一看去仿佛真有捧梨花落在他的肩头。 青年坐在黑檀木的雕花扶手椅上,手肘及桌轻轻搭着,玉白纤长的指尖捏着一只青瓷茶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通身气质如同肩头那杈梨花,清清冷冷,淡漠胜雪。 他身边则站着一名同样身着暗青色长褂的男子,男子手里捧着一只茶壶,正在往青年手中的茶杯里添茶。 吕朔目不转睛地盯着青年看,透过茶杯蒸腾出的氤氲雾气,他看到青年抬起一双眸波如丝的柳叶眼,目光清凌凌地向他望来,继而弯眼勾唇,朝他笑了笑。 这一笑,青年眸底的霜冷就如同被绵绵春雨冲刷过的积雪,融化后便散出盎然的温柔。 吕朔许久没有动静,卫刀便走过去找人,走过来他也才发现原来正房门前还有其他人在。 这两人,身着暗青色长褂的男子长相清隽,可雪青色长褂的男子却如仙露明珠,浑身都透着出尘的气息,且这两人的打扮和周围人都迥然不同,反倒是这座古朴的三进四合院相衬。 最主要的是,这两人自己刚才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像是一直在那,又像是忽然出现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如今在内院里的,加上这两人共是十四人,八男六女,新手们手上要么空无一物,要么拿着的就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而老人们则早有准备,连红衣女人都拖着两个不知道装了什么物件的大行李箱——泾渭分明。 而这两个人周边却没什么特别的东西,看他们淡然处之的态度,却也不像是新人,难道这两个人是这场游戏的NPC? 每场游戏,在游戏参与者到齐后,便会有引导NPC出现负责介绍背景及规则,除此以外,还有杀人的鬼怪NPC,普通背景人物NPC……在这之中,还有一位特别的NPC——他可以帮助无法通关的游戏参与者,直接通关这场游戏,被所有游戏参与者称之为“摆渡者”。 诚如名字所言,要请摆渡者NPC帮忙,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虽然摆渡者NPC往往在游戏一开始就会出现,但是,他会隐藏在众多NPC甚至是游戏参与者之中,只有将他找出,他才会帮助你。 当然,如果游戏参与者认错了摆渡者,将游戏里其他NPC当成了摆渡者并与之交易,那结局便会异常惨烈,所以游戏参与者们即便知道摆渡者的存在,却也未必能认出他,更别说是与他成功达成交易。 卫刀打量着两人,卫刀正思考着是等着他们开口,还是自己主动问话。 不过就在这时,却又有一行人从垂花门外走到内院里来,他们都穿着麻灰色的小厮服,高矮胖瘦皆有,身形不一。 其中年纪最大,为管家打扮的一位老者望着众人“嗬嗬”笑了下,嘶声道:“客人们都已经到齐了吧?感谢诸位赏脸,来品尝我家老爷设下的饕餮宴。” “饕餮宴于每日子时开始,共七日,请诸位客人在每日酉时将食材递交给厨师,并于子时准时参加饕餮宴。” 新手们刚刚即便听了卫刀的解释也依旧是一知半解,老人们——譬如红衣女人,在有前几次游戏的经验下,立马就接着老管家的话问:“食材在哪里找呢?” “当然是在这里找。”老管家笑眯眯的,脸如树皮枯皱褶起,“最近外头不太平,没有下人护卫的话,诸位客人最好不要擅自外出。” “这里”这个范围指的大概就是这座阴气沉沉的三进四合院。 老管家说的话也很清楚了,不能离开这座四合院,否则有很大几率会死。 “秦府别院空房众多,诸位客人自己选着住就行,老仆和厨师们就住在前院的倒座房,客人们有什么事,到前院寻我们就成,每日两餐会有下人送到内院里来的。”老管家用浑浊苍老的眼珠逡巡众人,声音更沙哑了几分,“诸位可还有哪些事情要吩咐老仆?” 老管家透露了这么多消息,看来他才是这次游戏的引导NPC。 引导NPC除了会介绍背景以外,还会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为游戏参与者解答一些问题,于是卫刀上前一步,开口询问:“既然我们都是客人,来了贵府,得先见见老爷向他问好吧?” “老爷外出了,要在七日后才会回来,这些日子就由老仆伺候诸位。”老管家龇着黑黄牙在笑,“对了,老爷还有位故友住在府中,诸位若是碰上了难以解决的困难,可以向他求助。不过老爷那位故友脾性有些特别,请他出手,难啊……” 老管家话里这位故友绝对就是摆渡者NPC了。 卫刀和队友们对视一眼,跟在老管家身后一起过来,那些小厮打扮的人却开始上前走到众人身边帮忙提行李,红衣女人十分警惕NPC,不让他们碰自己的行李。 吕朔却不设防备,见小厮过来他就往旁边避开了,最主要是这么大个马桶他也不知道往哪搁。 小厮问他:“吕先生,您要住在哪间屋子?我们帮您把行李搬过去。” “……直接扔了吧。”吕朔尴尬道。 卫刀的枪还能防身,他这个马桶自己一个人都搬不动,真不明白能有什么用,还不如扔了。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节 “好的。”小厮们堆着满脸的笑,应下了吕朔的要求。 至于其他人,老管家和小厮的忽然到来打乱了大家的自我介绍阶段,这堆人里有新人也有老人,新人们带的“道具”几乎也没用,老人们都很提防NPC,不会让他们碰自己带来的东西,更别说大家都还没选好要住哪间屋子。 “我们自己来就可以了。”卫刀摆手,拒绝了小厮的帮忙。 听到小厮直呼吕朔“吕先生”时他眸光微暗,显然这些NPC都知道他们姓甚名谁。 随后卫刀将目光移向正屋门前那两个身穿长褂的青年,想看看他们对小厮是什么态度——起初他以为这两人是引导NPC,可老管家的到来显然打破了他的猜想。 而摆渡者NPC只会是一个人,那么,这两人也是游戏参与者吗? 卫刀沉思间,就见坐在雕花扶手椅上的黑发青年放下手里的瓷杯,抻着纤白的脖颈朝小厮靠近,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因为青年说话的声音太低,卫刀听不清他与小厮说了什么。 只能看见他嘴角始终噙着一抹浅淡温柔的笑,唇瓣轻轻张合。 不过卫刀还注意到他的唇色异常浅淡,只泛着层淡淡的肉粉,雪青色的长褂套在他身上也略显空荡,好像青年身体不好,缠绵病榻已久,才这样羸弱不堪,肩头那株银线金蕊的刺绣梨花枝几乎都能将他压倒。 卫刀朝正屋的方向走了几步,因为凑近了,他听到青年从雕花扶手椅上站起,和小厮在温声道谢:“……劳烦你了。” ——劳烦。 连道谢的用词都是文绉绉的。 现代人和别人道谢,一般都只会说“谢谢”。 且在青年起身后,那小厮就帮着他把一套檀木桌椅都搬进了正屋里。 看见这些情景,卫刀越发觉得这个青年,纵然不是摆渡者NPC,也肯定是这场游戏里某个重要的NPC,甚至还可能就是此次的Boss。 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黑发青年抬起眼眸,目光凝在他的面上,与卫刀视线相对。 卫刀身体微绷,青年唇角的笑容却更深,也更温柔了几分,启唇道:“诸位不是要做自我介绍吗?” 他站在正屋门前的台阶上,负手而立,眼眸微垂,俯视众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姿态和模样,声音却如同淅沥呢喃的春雨,清澈温柔,不知是他生性如此,还是因为病体使他无力高声说话。 青年环视众人,神情温和,唇角含笑自我介绍道:“在下谢印雪。” 第2章 谢印雪就快死了。 不过只要谢印雪不想死,这世上就没人能收走他的命。 毕竟谢印雪知道许多用以续命的法子。 然而生死有命,岂能为人力而轻易更改?任何一种续命的办法,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谢印雪以前用来续命的方法,就是帮人解决一些灵异事件,邪祟被驱逐成功后,雇主便会将自己一个月的寿命,作为酬劳与谢印雪共享。 不减寿数,只是共享……共享雇主的寿命,也共享谢印雪一半病痛。 谢印雪自认为这笔交易很划算。 毕竟雇主不找他做生意有性命之忧,找他续命两者皆大欢喜,他可以活,雇主也不必死,只是要生病一个月而已。 但他开张小半年了,就只接到了三笔生意。 首先谢印雪本来就不是驱邪天师,连驱邪的招数都是他临时学的,在天师圈里根本没名气,所以没人会找谢印雪帮忙驱邪;其次他好不容易接到的三笔生意中,有一笔生意还吹了——因为那个客人觉得谢印雪长得漂亮,又温柔体贴,根本没一点驱邪天师的高人模样,倒像是骗钱做鸭的。 唯一谈成的那笔生意,还是靠着熟人做担保才做成的,且因为谢印雪解决的不费吹灰之力,那位客人还觉得自己被坑了。 天地良心,那件事换了其他人去解决,绝对要去层血皮,在二十岁的生日过去之前,谢印雪鲜少觉得本事大也是种烦恼。 于是汲取教训的谢印雪为了保证待会儿生意顺利,决定在踏入游戏后面对“客人们”,要稍微摆出些神秘感——毕竟这事是有前车之鉴的。 如今俯望着眼前这些被自己和柳不花的架势唬得一怔一愣的众人,谢印雪很满意,他觉得自己这回世外高人的神秘气质,应该拿捏的很到位了。 虽然谢印雪向来觉得自己就是世外高人,不过他并不孤傲高冷,反而和蔼可亲,可是他若表现的太过平易近人,就无法叫众人相信他本事。 谢印雪缓和下眉眼,唇角的弧度未变,笑意却未达眼底,柔声自我介绍道:“在下谢印雪。” 众人望着他一声不吭。 现场被沉默支配了片刻后,卫刀才谨慎道:“我叫卫刀。” 卫刀的开口就像是一个信号,其他人接着卫刀的话头,也纷纷进行了自我介绍,站在谢印雪身旁的柳不花是最后一个说话的。 谢印雪听过一遍就记下了在场所有人的姓名和外貌,他环视一圈众人,垂下眼睫轻轻抿了口茶。 卫刀还猜不准谢印雪的身份,他见谢印雪不言不语,似乎没有做领头人的意思,就站出来主动道:“时间紧迫,既然大家都稍微互相认识了一下,那接下来我们就把房间分配一下,大家把各自的东西放好之后,就赶紧出发去找食材吧。” 这座三进四合院共有六间屋子,说是分配房间,可实际上都是组队相熟的老人住一块。就比如卫刀和他的队友纪涛、丘禹行几个人肯定不会分开,他们住在东厢房;那个叫夏朵一的红衣女人,也和另外一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戴月组队后住去了左厢房;他们这几个明显都不是第一回参与游戏的人。 而懵懵懂懂的新人们则挑着顺眼的几个伙伴互相挤挤,带着马桶过来的吕朔和开豪车的萧斯宇一起住在东耳房,叫做高巧的中年妇女硬是和像是同一个宿舍的四个女生挤到了一块,住在后罩房。 至于谢印雪住在正屋这件事,从看到小厮帮他把桌椅茶壶搬进正屋时大家就都知道了,也无人有异议。可叫大伙有些意外的是,站在谢印雪身后身穿暗青色长褂的柳不花,却不和他住一屋——柳不花独自住在西耳房。 如果说房间的安排出乎意料,那么接下来谢印雪与大家一起开始在四合院里寻找食材的行为,就让众人觉得诧异了。 因为这代表着谢印雪和他们一样,都是游戏参与者。 吕朔可能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有可能是想到谢印雪与他对望时的那一抹笑,他鼓起勇气凑到谢印雪身边,有些结巴问他:“……谢先生,你也是游戏参与者吗?” 谢印雪轻声回答他道:“是的。” 这个答案吕朔早就猜到了,再说就算谢印雪不是游戏参与者,或许也不会这么直接说出来,吕朔好奇的是:“那你为什么可以住正屋啊?” 青年闻言唇角的笑容更深了,柳叶眼轻弯,眸光微漾,叫人越发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可他长得实在好看,青年越是笑,吕朔就越发不好意思直视他双目,有些局促地低下头,目光落在谢印雪肩头上的那枝梨花绣纹上。 他听到青年如绵绵春雨的嗓音,温柔的和他说:“正屋没人住,那我为什么不能住呢?” “可正屋不该是府主人住的吗?”吕朔抬眼,觑了一眼谢印雪后飞快说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谢印雪又轻轻笑了一声,张唇道:“管家刚刚说了,这里是秦府别院,别院是指正宅以外的偏院,不是正宅。所以那位秦老爷就算回来,也不会住在这里,这里都是给我们这些客人住的。” 而正屋,是留给最尊贵的客人住的屋子。 谢印雪觉得在场众人之中,没人比他更尊贵了,他住个正屋有什么问题吗?不知道这别院位置是否偏僻,若是在整座秦府中位置太过偏僻,那都是折辱他谢印雪了。 吕朔不知道谢印雪选正屋住下的真实内心想法是怎样的,他只觉得青年耐心极好,连和他解释自己是如何推测出正屋可住的缘由都这样温和。 然而吕朔并不是个傻子,他虽然是第一次参与游戏,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却比许多新人都要小心,他能够察觉到谢印雪温和的态度下,又存着几分疏冷。 就像是簇雪,看着无瑕干净,实际上却能冻得人牙齿打颤——不可太过靠近。 尤其谢印雪表现的既不像是第一次参与游戏的新人,也不像已经通过了几次游戏的老人,于是吕朔点到为止,没再打扰谢印雪,转头去找刚和自己搭成伙伴的萧斯宇。 见他们谈话结束,落后谢印雪几步的柳不花赶紧跟了上来,走近谢印雪后唤了他一声:“干爹。” 谢印雪收回凝在吕朔背影处的目光,视线状似不经意地扫了眼偷听他们说话许久的卫刀一行人,缓声和柳不花说:“吕朔这孩子还挺聪明的,或许不用靠我,他也能通关这场游戏。” “那您的生意岂不是……”柳不花有些替谢印雪着急,要知道谢印雪再无人能够共享续命的话,他也难活几天。 “急什么?这才一个,还有这么多人呢。”谢印雪却很淡然,“再说方才你不也听卫刀说了吗?只要通关这场游戏,再不济我也能多一个月的寿命,所以眼下还是先看看管家所说的‘食材’,到底去哪寻吧。” 急的人还真不是谢印雪。 卫刀才急。 刚刚谢印雪和吕朔的那些对话,他们其实都听到了,可柳不花和谢印雪说了什么,他们却是一个字都听不清,这都还不是最令人焦急的——他们在内院里完全找不到任何食材,还有所谓的厨师也不见踪影,后者还好说,他们或许会在酉时出现,可前者才是让所有人都害怕的事。 因为在管家告知的游戏规则里,其中一条就是:【诸位客人要在每日酉时前将食材递交给厨师】 内院的鱼缸旁就有个用以计时漏刻,众人被送到这里时刚过午时,就是正午十二点,直接错过了午饭。而酉时是傍晚五点到七点之间,正是每天的晚饭时刻,从此便可推测,或许每日这个时候小厮来送饭时,不见踪迹的厨师也会过来,顺道收走他们找到的食材。 “这里哪有啥子食材哦。”中年妇女高巧把内院连同后罩房那边的小院都看了一遍,大家也把自己的屋子翻完了,都没找到可以食用的常用食材。 在场的所有人里,对于煮饭做菜最为熟悉的人应该就是高巧了,因为她刚进入游戏时还拿着锅铲呢,连她都找不到可用的食材,就更别说是其他人了。 “四叶草可以吃吧?”陈云开口询问大家道,她是一整个宿舍的四个女学生中年纪最大的那个,此刻她蹲在花坛边上,扒着花旁的四叶草说,“我小时候吃过,这种草吃起来有点酸酸的,在农村也有人凉拌了吃。” 她的话像是给了萧斯宇灵感,他指着花坛里的三色堇开口:“那这花应该也可以,我之前在酒店吃西餐,那个大厨给我端上来的肥鹅肝就是用三色堇做菜品装饰的。” 吕朔听完了萧斯宇的话,望着周围古朴的中式建筑,忍不住道:“但是这里会有人给你做西餐吗?” 萧斯宇:“……” 西餐和马桶一样,在这座三进四合院里都显得格格不入。 纪涛补充道:“而且你也讲了,三色堇是菜品装饰,四叶草勉强能凉拌着吃,算是食材,可你这菜品装饰能算作食材吗?” “理论上来说,只要是在制作食物过程中用到的原料,都属于食材。”丘禹行却道,“换句话来说,能入嘴能吃的都是,只要这花能吃,那就行。” 他们讨论间,陈云已经摘下了许多四叶草小心揣进自己兜里。 那盆花坛里种的三色堇很多,作为“杂草”的四叶草数量很少,这又带来了其他问题——比如这么少数量的食材可以吗?陈云找了四叶草做食材,其他人找的食材可以和她重复吗? 至于萧斯宇,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摘花,他想着现在时间也还算充裕,如果临近酉时他还找不到别的东西,那再过来摘花也不迟。 再者就是他这个人比较小心,平时他也看过不少有关求生类游戏的,万一他摘花触碰了游戏里某个禁忌死了,那真是没处说理。 寻找食材的任务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大家在内院中央站了片刻,这时一道温柔的嗓音打破了寂静的气氛:“前院我们还没去看过吧,厨房就在那边,可以去厨房看看。” 众人寻声望去,便见一身雪青长褂的青年负手站在垂花门口处,目光略过抄手游廊逡巡着众人,因为隔得远,大家看不清他藏在廊檐阴影中的面容。 直到他往前踏了一步,将孱弱清瘦的身体沐在有些昏暗的天光下,众人才得以看清他虽然精致,却过于苍白的面容。 青年迎着众人的目光轻咳了两声,微微蹙眉,却又很快舒展开,望着众人笑道:“或许厨房边上还有菜园呢。” 作者有话说: 谢佬:拿捏了。 第3章 的确,前院那边还没人去看过。 可听了谢印雪的话,大家都驻足在原地,迟迟没有动身要去前院看看的意思。 原因无他,主要是谢印雪唇无血色,面颊泛白的病弱模样,很像是那种鬼片里美人鬼在朝你招手,要将人拽入死亡深渊前的蛊惑。 四人宿舍女生之一的楚丽谨慎开口:“可是刚才管家和我们说,有大事再去前院的倒座房找他。” 谢印雪语气轻缓,反问她:“找不到食材还不叫大事吗?” 在这种求生游戏中,NPC已经将规矩明确说出,但凡是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想去挑战不守规则会是怎样一个结果,所以管家既然说了要在酉时将食材交出,那众人就必须在酉时前把食材备好。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节 陈云帮着室友说话:“那你怎么知道厨房就一定在前院呢?” 谢印雪笑了一声,颔首道:“我家是四进四出的四合院,这座别院虽然比我家小了不少,但想来布局不会有大致的差别。” 楚丽听完嘴唇嗫嚅着,像是还想反驳谢印雪的话,卫刀听到这里,就直接打断她道:“四合院的布局都很有讲究,的确不会有多少区别。” 他之前还觉得这批新人素质不错,毕竟他第一次进游戏时碰到的那些新人心理素质太差,一直嚷嚷着说这肯定是某个整蛊节目,还说要报警,直到看见有人真的死亡后才老实下来。不过现在卫刀却又觉得,这回的新人有些小心过头了——这不是件好事。 如果所有新人都这么慎重当心,那么……他们就没有可以当枪使的炮灰了。 所以卫刀现在这么说,就是为了打消陈云楚丽她们的疑虑,使她们安心,最好能让她们先踏去前院看看。 可惜陈云不上套,她把自己找到的四叶草都分给了室友们,其他人都没得到,包括目前和她们同住一屋的中年妇女高巧。 高巧见状有些讪讪,不过她也明白,自己是强行挤去和这几个女生一起住的,本来就不熟,现在要叫她们把她当自己人显然不太可能。 而内院这边实在找不出什么食材了,高巧走投无路,又看了眼谢印雪,见他神情柔和,就也走到垂花门那边说:“那走吧走吧,我们也去前院瞧瞧咯。” 卫刀和四个女生的谨慎,谢印雪看得一清二楚,他神色不变,走在最前面踏出垂花门,直接进入了前院。 所有人来到这里时,都是直接出现在内院里的,没去过前院。如今涉足前院,谢印雪才发现前院和内院好似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内院天光晦暗,乌云低垂,好似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倾盆大雨般;但前院却是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站在这里整个人似乎都会跟着天气不由自主地都精神起来。 且正如谢印雪所说,厨房就设在前院,旁边还有个约莫五十平米的菜园子,就好像如此惠风和畅,碧空万里的天气就是为了让菜园子里的各种蔬菜瓜果健康生长。 其余人见谢印雪、柳不花还有高巧进入前院后没什么事发生,也都陆续跟着过来了。看到这座大菜园后,吕朔情不自禁感慨:“我去,这还真有菜园子啊。” 菜园子里面栽有黄瓜、西红柿、葱姜蒜等这些常见的食材调料,最南边一个草筐里则放有鸡鸭鹅蛋,甚至连皮蛋都有,菜园子栅栏边上还挂着菜篮子,像是专门用来给他们挑选食材用的。 豪车男萧斯宇不敢置信:“求生游戏就这么简单吗?” 话音才落,菜园子旁的厨房里就走出十几个打扮怪异的人,他们身穿白衣,但白衣上却沾染着各种油渍血迹的污秽,脸上还统一带着个黑色的面罩,挡去了他们半张面容,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用阴鸷可怖的目光扫视着踏入后院的众人,有几个厨师手里捏着的菜刀还在淅淅沥沥地往下滴血,将脚下的土壤洇成沉重的暗红色。 吕朔满面愁云地接着萧斯宇的话继续说:“不,这看上去完全不简单啊。” 谢印雪数了下人,发现这些厨师的数量和他们一样,都是十四个。 加上他们是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又拿着菜刀,这些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他们应该就是这次饕餮宴会的厨师。 魏秋雨抱着室友陈云的胳膊害怕的问:“我们要去拿食材,不会要经过这些人的同意吧?” “他们大概是厨师。”卫刀却觉得很有可能,否则这次的游戏就太过简单了,他提醒众人,“大家小心些。” 听到大家的议论,其中一位厨师低低笑了一声,用嘶哑的就像是从破旧的排风箱发出的嗓音询问众人:“客人们是过来挑选食材的吗?” “快请进——” 那个厨师将菜园子的栅栏门打开,微微躬下腰身,做出邀请的姿势招呼众人前往菜园。 谁知见状,大家的第一反应却是齐齐看向谢印雪——好家伙,原来这个厨师才像是是杀人的恶鬼,谢印雪看着还是比较正常的。 然而谢印雪见众人将目光投向自己,还以为是要等他先过去探探情况。 谢印雪稍作思量,觉着倒也可以,他甚至还期待着最好有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然后他出手利落干净的解决,叫大伙都看看他的本事,等后面遇到他们解决不了的情况了,才会请他帮忙,届时还愁没生意上门吗? “是的。” 因此谢印雪应了一声后,便微微昂首,脊背挺直,施施然朝菜园子走去,随之在菜园门口站定,转头扫了一圈众厨师,最终如同皇帝选妃那样伸出右手摊平成掌,停留在一位手里无刀的厨师面前。 那厨师看了看谢印雪微微泛粉的掌心,又抬眸看他。 谢印雪也望着他的眼睛,缓缓眨了下双眸,而后张开双唇,明明是温和笑着的模样,遣词用句也礼貌文雅,偏偏语气却透着股上位者指挥别人的傲慢,像是做惯了这种事,如今说来才这样稀疏平常:“劳烦你为我取个篮子。” 众人见状都不由倒吸一口气。 这些厨师长得都不太正常,可就算是长得人模人样的管家和小厮,刚才他们也没敢指示小厮们给自己搬行李,都是自己动手搬的。 而谢印雪带给众人的刺激远不止于此: 在厨师给他取了个菜篮子挂在手腕间后,谢印雪望着他的眼睛笑了笑,忽地夸他道:“眼睛挺漂亮。” 谢印雪这么一说,众人才注意到这个厨师的眼睛是苍色的,近似于白纸燃尽后留下的灰烬,瞳孔呈竖状,是如同蛇一类爬行动物的细竖瞳仁,被他盯上,就像是被野外的兽类锁住了猎物,浑身都湿冷沉重得难以逃开。 结果谢印雪不仅夸他眼睛漂亮,还向这个厨师发出邀请:“我没选过食材,可以请你陪着我挑选,看看哪些食材熟度合适吗?” 厨师闻言沉默了几秒,而后低低笑了一声,哑声道:“好啊。” 卫刀他们这些老参与者看到这一幕,越发觉得谢印雪和他们不一样,不是普通的游戏参与者,毕竟大部分游戏参与者看到这种装扮恐怖,神情阴森的NPC,都会下意识的避开,离得越远越好,可谢印雪却反其道而行之。 而几分钟前在内院,纪涛已经和他们讲述过摆渡者NPC的存在,纪涛之所以将这个消息告诉新人们,主要也是想用这些新人去试探谢印雪,看看他是否是摆渡者NPC,能够与他做交易。 如果谢印雪也是NPC,是老管家嘴里所说的“老爷的故友”,那么他不怕这些厨师,指使他们和小厮起来还十分自然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但大家没谢印雪这样的“背景”,也没他这样的胆子,更何况就连一直跟在谢印雪身后的柳不花都还没进去,他们急什么?于是其他人就都站在原地不动,打算等谢印雪平安离开菜园子后,他们再进去挑食材。 所以现在偌大的一个菜园子里,就只有谢印雪和他刚才邀请的竖瞳厨师在里头转悠。 他们将菜园子绕了一整圈后,无事发生。 面对安全的处境,谢印雪却有些失望——他还特地在众厨师中找了个看上去最阴沉特殊,很不好惹的人,结果谁知道这个厨师中看不中用,竟然就真的只是在陪他选食材? “只要是菜园子里的东西,都可以被作为食材吗?”谢印雪百无聊赖,微微弯腰抚了下小腿旁的番茄,这颗番茄红中带绿,没有熟透,同时状若不经意的询问竖瞳厨师道。 “是,哪怕是地上的泥土,只要客人们选了,我们都可以做出来。”厨师顿了下话音,似乎意有所指,“只要你们能吃下去。” “毕竟秦老爷请我们这些人过来,就是为了让各位客人吃得尽兴。” 谢印雪总觉得这个竖瞳厨师话里有话,他掀眸再次认真地盯着这个厨师瞧了一会,这个厨师比他高出大半个脑袋,以至于谢印雪不得不略微仰头看他,而男人细长的竖瞳倒映不出他的身影,眼底全是无机质的森寒,偏偏男人自面罩下传来的声音,却是明显含着笑意的——就像谢印雪从来不达眼底的笑容,没有任何真心和温度可言。 于是谢印雪也笑了,不过下一瞬他却低下眼睫,蹙眉屈指抵唇咳了数声,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面颊随着他剧烈的咳嗽更是白得近若透明,病恹恹的好似一缕隆冬中的雪枝,脆弱易折。 然而他脊背从未弯下半寸,再次抬起眼睛时,他还如同挑衅一般,对竖瞳厨师说道:“那要是我觉得厨师做的饭菜不好吃,吃得不尽兴呢?” 竖瞳厨师回答他:“那就是厨师的问题了。” 谢印雪悠声说:“没让客人吃到满意的菜,秦老爷应该怪罪你们的吧?” 竖瞳厨师没有正面回答谢印雪的问题,只弯腰指着谢印雪小腿边上的那颗红绿相间的番茄道:“谢先生,您在这里停留许久了,您是要选这枚番茄作为今晚的食材吗?” “不,这枚番茄还没熟。”谢印雪轻轻摇了摇头,“我明日再过来看看,如果到时它熟了,我再选它。” 说完,谢印雪就将搭在手腕间的菜篮子递给竖瞳厨师:“今日的食材我就选这个吧。” 谢印雪和竖瞳厨师的对话站在菜园子外的众人都能听见,大伙一听他已经选好食材了,都伸长了脖子想瞅瞅谢印雪到底挑了啥玩意,结果看了半天,他们都没在菜篮子里看到任何东西。 ——菜篮子里空荡荡的。 谢印雪到底挑了什么当食材? 别说是其他游戏参与者,就算是竖瞳厨师都垂着头看了半晌,才用食指和大拇指从菜篮子里捏出一粒小小的米,以至于竖瞳厨师在看清谢印雪所挑选的食材后都不由抬了下眉尾:“大米?” “这是粳米,俗称珍珠米,我绕了一圈这个菜园子,发现这里籼、粳、糯三种米都有,我喜欢吃粳米。”谢印雪闻言却稍稍拧眉,用“你真没见识”的语气给竖瞳厨师解释完后,还狐疑道,“怎么你一个厨子,连煮饭用的米是什么米都分不清吗?” 竖瞳厨师闭口不言,再次以沉默应对。 谢印雪见状也轻轻挑眉,就像客人招呼一个真正的厨师好好做饭时那般,对竖瞳厨师叮嘱说:“好好煮,饭的软硬程度很影响口感,太软或是太硬,我都不喜欢,只有软硬适中的米,才能叫我吃得尽兴。” “别叫我失望。” 语罢,谢印雪转身离开菜园,头也不回。 作者有话说: 谢佬(鄙夷):无知。 NPC:…… 第4章 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游戏参与者。 更别说这个游戏参与者看上去还患有重病,时不时就咳两声,像是快病死了。 这大概是在场除了谢印雪和柳不花以外,剩下所有游戏参与者的共同心声,包括卫刀他们这些老人。 卫刀上一次见到的仅有谢印雪十分之一嚣张,喜欢颐气指使的游戏参与者,已经在前个游戏副本里死得连渣都不剩了。 但这么嚣张的谢印雪却在装束诡异恐怖的竖瞳厨师陪同下选完了食材,安然无恙地从菜园子里出来了。 吕朔、萧斯宇、高巧等人面面相觑:“下一个谁去?” 还没等有人下定决心,他们就见谢印雪走出菜园子后就拍了拍柳不花的肩,启唇道:“菜园里有些黄瓜还没熟透,吃起来应该又苦又涩,就选它们做食材吧。” 柳不花乖乖答应了:“好的,干爹。” 黄瓜没熟不好吃,却偏偏要选这种不好的蔬菜作为食材,这是什么歪理?谢印雪自己也没选不熟的番茄啊。还有柳不花为什么会叫谢印雪干爹?明明柳不花的年纪看上去要比谢印雪大啊。 众人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一时不知该从哪个先开始吐槽。 而柳不花是真听谢印雪的话,他没像谢印雪那样也叫了个厨师陪同自己去,独自从栅栏上拿了个菜篮子,就踏进菜园径直朝黄瓜苗走去,揪下一根明显没长熟的细痩黄瓜随便递给一个厨师后便出来了——动作利落迅速,没有丝毫迟疑,总用时共计不超过三分钟。 这导致他重新站回谢印雪身旁,小心搀扶住谢印雪胳膊支撑他似乎再难站稳的病体时,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行了?”高巧自言自语道,“那我也去试试。” 她紧随其后,拎了菜篮子小心走进菜园,期间既害怕又警惕的打量着站在栅栏旁的怪异厨子们,可他们就只是站在一旁观望,似乎没有他们这些“客人”的邀请,厨子们并不会主动与人搭话。 不过高巧却还是慎重地问了他们几个问题,比如食材要选多少,在数量上有没有规定。而最先邀请他们进菜园选食材的厨师告诉她说:食材随便选,品种不限,数量不限,他们会根据菜品自动补齐所需数量的,客人只要将选好的食材放于菜篮就可以了。 唯一一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就是:所有人在同一天,不能挑选同样的食材。 闻言,陈云赶紧叫自己的几个室友把四叶草都扔了,她们看向高巧的目光也和善也不少,毕竟如果没有高巧的询问,她们不清楚这条规矩都选了同样的食材,可能难以活过今晚。 而高巧没仔细听谢印雪对柳不花说的话,按照自己平时买菜的习惯挑了个又大又红的红椒递给厨师后就出来了。 众人见已经有三个人顺利从菜园子里选好食材了,周围的厨师虽然看着恐怖,却好像没什么威胁,菜园子里也没别的危险,就稍稍放心,陆陆续续地进入菜园挑选食材。 戴月和夏朵一则还问了下厨师,能不能多人共同进去,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们就一起组队进菜园子了。 继他们之后,吕朔和萧斯宇,卫刀和女生宿舍等人也都是一齐进菜园子里挑菜的。 但是和夏朵一组队的戴月,在所有人都选完食材后忽然提出了一个疑问:“为什么这里只有素类食材,而没有肉类食材呢?” 这是个叫人细思极恐的问题。 毕竟这里是秦府别院,而不是某个寺庙,秦老爷宴请这么多宾客难道只让他们吃素不吃荤吗?可厨师们从厨房出来时,他们手里拿着的刀明明是沾血的——这表明厨房里必然存在着肉类。 “这里全是些素类食材。”戴月指着菜园子说,“我们能选到的也只有素类食材。” 魏秋雨选了鸡蛋做今晚的食材,听见戴月这么说就问他:“鸡蛋也是素类食材吗?它不是荤的吗?我们学校的食堂都是把它当做荤菜来收钱的。” 提到学校,和她们是同龄人的吕朔就有话讲了,他说:“可我们学校食堂的麻辣烫窗口都把鸡蛋当做素菜来收钱啊。” 夏朵一嘴角噙着冷笑,抱臂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不知道没有受精的鸡蛋属于素菜,如果鸡蛋已经受精,才属于荤菜的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节 魏秋雨讷讷:“那我挑的鸡蛋……” 戴月回答她:“应该是未受精的,也算素菜。” 但真实答案只有厨师们才知道,结果刚才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厨师们听了戴月关于没有荤类食材的问题后,都只是发出了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没有直接回答,拎着“客人们”递过来的菜篮依次进了厨房。 只有一个厨师还留在厨房外面。 那个厨师就是谢印雪邀请一起进菜园子的竖瞳厨师。 他站在菜园子旁一动不动,好像在和菜园子里的瓜果蔬菜一起晒太阳似的,看向众人的目光就如同一只憩息中的猛兽,好整以暇地欣赏自己的掌中猎物。 因此众人望着他那双类似恶兽独有的竖瞳,都没谢印雪的胆子上前和他搭话。 菜园子旁厨房的木门虽未拢紧,露着道邃黑的门缝,却有浓郁的血腥气和腐烂的尸体臭味源源不断从里头幽散泄出,攥紧每个人的心弦,所以也无人敢进去看看厨房的内景。 众人悻悻地回到了内院。 之前一直待在灰暗阴沉的内院时还好,然而他们在天光明媚的外院待久了,再次踏进内院,便觉得两处对比鲜明,像是从炎夏陡然踏入了酷寒,身体顺从本能倒竖起寒毛,几个女生宿舍的人还打了个冷噤,挤挤抱作一团。 卫刀的心也有些乱。 这是他参与的第三个游戏副本,虽说游戏副本的难度不会逐次增加,可迄今为止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太过简单了,这种情况不会让卫刀放松,反而会叫他更加紧张,因为这代表着真正的危险还未到来。 随后大家看了下漏刻,现在已经是未时了——距离酉时,只剩下一个时辰不到。 食材已经寻找挑选完毕,接下来他们就只需安静等待酉时到来时小厮为他们送来饭菜,再稍作休整,直到……子时降临,再去参加那所谓的“饕餮宴”。 午夜十二点就是子时,正常的宴会哪会在这个时间开始? 简直就像是鬼在邀请你赴宴似的。 但在子时到来之前,众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流逝,本就天光昏沉的内院可见度越来越低,所有景致都像是被笼上了一层黑纱,就连原本晴朗透亮的前院也都跟着黯了下去,可内院的众屋子里却莫名燃起明灯,如同游戏在昭告众人,只有存在光线的地方才是安全的,于是众人纷纷回到了原先分配好屋子里,不敢在内院院场里继续逗留。 谢印雪也在正屋里坐着。 实际上他就是第一个进屋的,毕竟他的身体已经无法再支撑他站立太久了,进入游戏只会暂时停止他迈入死亡的步伐,却不能帮他摆脱病体的虚弱。 不过进屋后谢印雪什么都没干,他只是端坐在自己从游戏外带来的木椅上——这套黑檀木桌椅是谢印雪从家里带过来的,还是他最喜欢的一套。 也不知道游戏结束后这套桌椅还能不能再带回去。 想到这里,谢印雪不由垂眸抬手,轻轻抚上雕刻在木椅上的梨花枝,一阵扣门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 谢印雪动作未停,开口轻声道:“进来。” 来人是住在他隔壁西耳房的柳不花。 “干爹。” 柳不花进屋后先躬身恭恭敬敬地给谢印雪行了个礼,再走到桌旁拎起茶壶,想给谢印雪手边的茶杯添茶。 “咳咳……茶都凉了。”谢印雪又咳了两声,“不用再续了。” 柳不花乖顺应下:“是。” 谢印雪又问他:“进入游戏后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柳不花如实道:“没什么感觉。” “那就好。”谢印雪轻轻点头。 他进入“锁长生”这个游戏属于自愿,柳不花却是陪他而来的。 说起来,谢印雪能得知这个游戏实属意外——是他从第三位客人口中知道的,而进入这个游戏,就是他正在进行的第三笔生意。 谢印雪的第三位客人叫做朱易琨,是一位富商,他已经通关过一次游戏了,不过他却在第二场游戏开始前找上了谢印雪:请谢印雪代替他进入这游戏。 但是谢印雪在听完朱易琨所讲述的游戏大致规则后,他却做了一个决定:他要自己进入这个游戏。 不过生意还是要做的,只是代替朱易琨进入游戏的人变成了柳不花。 据富商所说,进入游戏的方式是濒死,或是在游戏开始前十分钟内,触碰一个已经进入游戏的人,并在游戏询问你是否要进入“锁长生”游戏时给予游戏肯定的回答。 谢印雪就是这样进入游戏的。 至于能够代替富商进入游戏的柳不花,则是游戏给予的另一种残忍的慈悲——任何一个游戏参与者,都可以将“锁长生”这个游戏告诉任何人,你也可以请求别人代替你进入这个游戏,代替的人如果愿意替你进入游戏,他通关了,你们两人都能安然无恙;他失败了,你们两个人都得死。 可如果这个人不愿意代替你进入游戏或是不相信游戏的存在,那么他下一秒便会遗忘你和他说过的有关游戏的所有事情,不论你再和他讲述多少遍,只要他不愿意或者不相信,结局都是遗忘。 并且根据“锁长生”游戏所说,这个游戏进行到最后可以长生,不老不死,直至你想结束这种生活的那一日。 长生是多少人心愿? 谢印雪也不能免俗,最重要的是他想长生的欲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朱易琨这个奸滑的商人,正是因为知晓谢印雪这个愿望,才找上他的,朱易琨请谢印雪帮忙给出的报酬是:我能告诉你一条有关长生不死的真实线索,只要你代替我去做一件有生命危险的事。 除了来自命中早就注定的死亡,谢印雪不认为这世间存在可以威胁他生命的存在,自然是应接了这笔生意。谁知接下后才知道,朱易琨所言非虚。 进入游戏后他唯一存在的些许愧疚,就是将柳不花也拉入了游戏之中,因为谢印雪是奔着长生去的——而游戏说了,最终能够长生的只有一人,倘若谢印雪和朱易琨绑定了生死,那么谢印雪活到最后,长生的到底是谁呢? 谢印雪必须杜绝这种可能的存在。 “代替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不过朱易琨说,游戏通关到后期,会有一次脱离游戏活到七十寿终正寝的机会。”谢印雪掸了掸袖角不存在的灰,整齐衣领,对柳不花说,“到了那个时候,你就离开游戏吧。” 不管谢印雪说什么,柳不花都顺从的答应:“好。” “嗯。”谢印雪颔首,唇边含笑,望着紧闭的门扉说,“去开门吧。” “是。” 说完,柳不花便迈步朝门口走去,在门外的小厮抬手敲门之前,就将正屋的门给打开了。 正屋外站着两个小厮,他们一左一右端着托盘,托盘里摆有三菜一汤,应该就是今日的晚饭。小厮们瞧见开门的是柳不花倒也没有多惊讶,依旧满脸堆着笑,点头哈腰道:“哎唷,柳先生也在这屋,这是要和谢先生一块吃饭吗?那您的饭菜也我们也给您送到正屋里来?” 小厮的态度恭敬又谦卑,和真正的封建大院里伺候主子和贵客的仆从几乎没两样,他们模样也生得正常,被他们恭维久了,有时还真会叫人产生错觉,就好像他们不是位于一个随时就会死去的求生游戏中,而是就如同游戏副本背景所言,他们是秦老爷邀请到秦府别院里暂住赴宴的贵客。 柳不花听了小厮的话没有回答,侧头看向谢印雪,等待他的指示。 谢印雪头也不抬道:“行,那就一块吃,都搁这吧。” “诶,好的。”小厮打躬作揖,在屋内的八仙圆桌放好菜食后退出正屋,未几,又端来属于柳不花的那三菜一汤放好。 谢印雪将手臂搭在雕花木椅上,四指依次轻轻敲击着扶手,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八仙圆桌上的菜食——他的三菜一汤和柳不花的三菜一汤都是一样的,一汤是文思豆腐汤,三菜是炒上海青青菜,炒油麦菜,炒大白菜。 桌上仅有菜而无饭,菜中除了油以外不见半点荤腥,全是素的,估计用的油还是菜籽油。 他抬眸看向门外,正屋门没关,这处的位置又绝佳,谢印雪看到东西厢房里住的卫刀、夏朵一戴月等人屋里的圆桌上也摆好了菜食,同样没关门,估计都是为了看自己这屋的动静。 谢印雪勾起唇角,叫住要退出房门外的小厮,询问道:“今日的晚饭是哪位厨师做的,能把他叫来让我见见吗?” 作者有话说: 其他人&NPC们:我从没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谢佬:今天你们不就见到了吗? 第5章 “当然可以,诸位可都是老爷的贵客啊。” 小厮二话不说躬身同意道,说完就立马奔向外院,去给谢印雪叫厨师过来。 进入游戏前,朱易琨千叮咛万嘱咐柳不花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不要主动招惹NPC,毕竟他和命和柳不花的命是绑在一起的。 朱易琨在第一场游戏中正是老实当鹌鹑才活了下来,而和他同处一个游戏副本的新人因为不相信游戏是真实存在的而主动攻击NPC,被NPC当场反杀,如今坟头草估计都已经开始发芽了。 ——但是这关他谢印雪什么事呢? 谢印雪时时盼望着能有些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如此他才能大显身手,招揽客源。 当然谢印雪会把握好分寸,不会无脑作死。 就算碰不到危险的事,能多找到一些游戏线索能帮助参与者活着和通关也挺好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谢印雪才提议要见见厨师。 大概过了三分钟不到,小厮就领着今日负责做菜的厨师过来见谢印雪了。 谢印雪一抬眼便对上了一双颇有些熟悉的苍色细长竖瞳——竟是白天和他在菜园子一块挑选食材的那位厨师。 竖瞳厨师在正屋内站定后,便朝谢印雪问好:“谢先生。” 谢印雪的声音清润温柔,如同绵绵春雨脉脉含情,与他道:“原来今日晚饭是你做的啊。” 竖瞳厨师颔首:“是的。” 谢印雪见此,微抬下巴,指着八仙圆桌上的文思豆腐汤说:“刀功不错。” 竖瞳厨师的目光在文思豆腐汤和谢印雪的苍白却精致的面庞之间游弋,沉默须臾后说:“您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夸我这一句吗?” 谢印雪学了这位竖瞳厨师白日在菜园子的嘴脸,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摊开手掌置于柳不花面前。 竖瞳厨师看不懂他的动作,其余正在观察正屋动静的游戏参与者也瞧不明白。 结果他们接下来就看到柳不花从善如流拿起碗筷,用口袋里随身携带的纸巾将其全部擦拭一遍后才把碗重新摆好,又将筷子放到谢印雪掌心。 如此,谢印雪才执筷夹起一注炒白菜,放进口中细细品尝,末了评价道:“味道也还可以。” 这副“老子就是封建糟粕真正传人”的做派看得竖瞳厨师直挑眉梢。 ——这人的行为举止怎么比这座秦府别院里众小厮还要封建?而且谢印雪做来十分自然,显然是已经干惯了这种事。 竖瞳厨师盯着谢印雪那双眸光如波的柳叶眼,原本缩得竖长的黑色瞳仁放大了些,像是猛兽看到了心仪的猎物,燃起些许兴致。他低低笑了两声,笑声里却没有任何温度,使得他接下来说的话让人无法辨别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在警告谢印雪收敛一些:“谢先生,您桌上的茶水都凉了,要不要我再为您重新泡杯热茶?” “行啊,劳烦你了。”谢印雪还直接答应了,往后一靠,好让竖瞳厨师能接触到他的茶壶。 竖瞳厨师走过去,背对着谢印雪不知道做了什么,但等他挪开身躯时,置于黑檀木桌上的那个茶壶里原本冰冷的茶水已经变热了。竖瞳厨师给谢印雪倒了一杯热茶,端过来放到他的右手边上。 偷看正屋动静的卫刀、戴月等人望着这一幕已经不觉得震撼,只在心底更加坚信,谢印雪必然就是摆渡者NPC,否则他哪来这样的底气在这里使唤小厮和厨师们? 谢印雪抬起竖瞳厨师递过来的茶杯轻抿一口。 淡色的温热茶汤沾湿他的唇瓣,使得他本无血色的双唇多了几分红润艳色,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闪着旖旎的水光。 “谢谢,你的服侍我很满意。” 谢印雪放下茶杯,掀起眼帘睨向站在自己眼前的竖瞳厨师,笑着问他:“我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 “阿九。”竖瞳厨师说了个听上去像是编号一类的名字,“九死一生的九。”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节 “阿九,今晚辛苦你了。” 谢印雪其实根本不在乎竖瞳厨师到底叫什么,他说的名字是真是假谢印雪也没兴趣深究,就算今晚来的厨师不是阿九,谢印雪也会这么问。 因为谢印雪只是要藉由这句问话说出他把厨师叫过来的真正目的:“你吃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谢印雪再次向竖瞳厨师发出一个所有人都想不通的邀请。 但谢印雪这么做有他自己的理由——这座别院里的所有厨师都带着又厚又重,仿若钢铸铁造的面罩,这是为什么呢?这些厨子见不得人吗?面罩下到底有什么? 谢印雪很好奇。 而要吃饭,就总得摘下面罩吧? “多谢谢先生,我还没吃。”竖瞳厨师又笑了,但随之他话锋一转,“不过不用了——” “我们厨师的晚饭,会在子时统一开始。如果您没有别的要求,那我就先退下了。” 谢印雪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竖瞳厨师都这样说了,他便没有再做挽留。 而等竖瞳厨师走后,谢印雪就没有再吃过圆桌上的菜食了,他在沉思今日这个叫做“阿九”的竖瞳厨师和他说的每一句话。 别的都没什么,谢印雪觉得需要注意的就只有三句—— 一是阿九肯定:只要是菜园子里的东西,都可以被作为食材; 二是他说:秦老爷请他们过来,就是为了让各位客人吃得尽兴。 三则是今晚阿九说的厨师吃饭时间:子时开始。 子时也是饕餮宴开始的时候,他们这些客人要去赴宴,厨子们则开始吃饭,这两者有联系吗?厨子需要让他们这些客人吃得尽兴,如果他们没尽兴又会怎样?又要如何判断是尽兴了还是不尽兴? 还有就是食材问题。 要知道,他们这些游戏参与者也都是踏入过菜园子里的啊,那他们会不会也是……食材的一部分? 毕竟菜园子里只有素,而没有荤,今晚的菜食也不见荤腥,种种迹象让谢印雪不得不多疑。 谢印雪没怎么吃晚饭,柳不花也仅仅是喝了几口汤。 时间很快就到了子时。 这座秦府别院白日天色阴晦,入夜后夜色越浓,灯光却愈发亮堂。 从亥时开始,内院里就来了许多小厮在内院中间的院场上开始摆桌椅,点灯笼,将整个内院照得明若白昼,待漏刻的浮针指到“子时”二字时,尖锐刺耳的打更声便随之响起。 重重的三下敲击后,三更天——子时到来了。 最后一击更声落下的一瞬,所有人的房门都轰然一声被打开了,浓郁森冷的阴气破门而出,张牙舞爪揪扯抓挠着每个人的身躯。 站在屋外的小厮换了一身装束,他们褪去了麻灰色的小厮服,上穿宝蓝色对襟唐装,下着黑色长裤,鞋子是和衣裳同样的材质,全带有暗纹的福禄寿字样——小厮们穿上了寿衣。 不仅如此,他们的双颊还打着不正常的圆团腮红,涂脂抹粉,绘着个死人妆。 这些小厮脸上虽然还挂着白天一贯的谄笑,但在这样的衣着和妆容衬托下,却有种难以言述的诡异和恐怖,他们“咯咯”笑着,对着屋内的游戏参与者道:“客人们,开宴嘞,快请去参宴。” 腔调尖细,语气亢奋,说的就好像是要请人赶紧入棺似的。 谢印雪见多了邪祟,面对这等小场面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站起身的刹那,谢印雪不知为何忽地想起一句话: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他们安全了一整个白天,现在三更天已到,或许有人要死了。 高巧和四个女生,还有吕朔等人如临深渊踏出房门,走到内院中央,就发现小厮们已经在这里布置好了桌椅,只等他们入座。 萧斯宇还注意到,卫刀他们带上了枪,就连夏朵一也是全副武装的样子。 老人们完善的装备让新人艳羡不已,同时也将现场紧张气氛的弦丝拧得更紧了,大多数人都绷紧了所有神经,仿佛惊弓之鸟,草木皆兵。 大家如履薄冰的小心坐下,四人宿舍中胆子最小的女生严芷抱着魏秋雨的胳膊吞了吞口水,颤声说:“秋雨,我怎么觉着这有点像是古代死刑犯前吃的断头饭啊?” 夏朵一横了她一眼,寒声道:“你不会说话就别张嘴,还不如直接当个哑巴得了。” 严芷被训了一通,抿着唇瓣不敢再吭声了。 结果落座后的吕朔也不安生,他望着周遭恐怖诡谲,好像是来给他们送终的小厮们,忍不住开口道:“我忽然觉得我的马桶不该扔,留着它或许我现在还能在上面坐坐。” 吕朔这句话的本意是他觉得自己要吓尿了。 可夏朵一却误会了,皱眉嫌恶道:“边吃边拉?你真他妈恶心。” 吕朔试图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斯宇深吸一口气希望他能别再说了:“不管是哪个意思,都很恶心。” 吕朔:“……” 好像也是。 这饕餮宴本来就叫人难以下咽,他再说些屎尿屁大家就更没胃口了,哪怕饭清汤寡水,众人现在嘴里淡得出鸟,没人觉得他们能在子时开始的饕餮宴上吃到正常的食物。 众人聊了没几句话,正午宣布过游戏规则的老管家又出现了,他和其他小厮一样,都换上了寿衣。 他扫了一圈大圆桌子,嗬嗬笑道:“客人们都来齐了啊,那饕餮宴便开始吧。” “老仆和各厨子根据今日客人们挑选的食材,拟了份菜单,现在呈上来给各位贵客瞧瞧,再请诸位客人选出自己想吃的菜,老仆好叫各位厨子将菜品端上来供诸位享用。” 这规矩听上去有点像是在饭店点菜。 说完,老管家就从身旁的小厮手里拿过一摞菜单,分发给圆桌上的众人。 结果大家看着菜单上的菜名,纷纷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哪怕谢印雪,在看完菜名后眼底都划过了一丝讶然的情绪。 【今日菜品—— 《母子相会》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波黑战争》 《蜡烛》 《Lolita的裙子》 《富二代最爱之肥鹅肝》 ……】 琳琅满目,共有三十多道菜供他们十四个人随意选择,但没一个菜名是正常的。 众人:“……” “这、这怎么连英文菜名都冒出来了?”吕朔指着菜单上的“Lolita”一词,不可思议地询问大家,“不是说这里没有西餐吗?” 这明显是个偏古代中式背景的游戏副本啊。 戴月则提醒他:“正常的西餐也不会取这种名字。” “连‘富二代’这种现代词汇都冒出来了。”萧斯宇神情复杂,他白天就提到了法式鹅肝,所以他总觉得《富二代最爱之肥鹅肝》这道菜就是在讲他。 老游戏参与者卫刀、纪涛、夏朵一他们则开始反思——他们错了,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不是西餐和马桶,而是他们这些游戏参与者。 他们实在摸不透“锁长生”游戏的心思。 作者有话说: 谢佬:我因为太过像npc而和你们格格不入。 第6章 难怪游戏这么大方,能允许游戏参与者带各种道具进入游戏,因为不管带进来什么道具,差不多都是没有用的。 卫刀经历的上个游戏,副本背景是大饥荒:人们缺药少食,为了争抢食物和救命的抗生素药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这回他们进入游戏前准备了足够的干粮、枪支,甚至连医疗舱都斥巨资买了。 结果呢? 这回的游戏副本秦府别院饕餮宴根本不缺少食物,住宿环境也好,还有看上去真把他们当贵客来伺候的小厮,他们带的东西几乎没一个没用得上。 然而老管家才不管他们心里想些什么,只是拿出一支笔,催促他们道:“客人们,快些点菜吧,别误了吃宴的吉时。” 毒舌的夏朵一又忍不住插嘴了:“是送死的吉时吧?” 老管家还是笑,他见没人主动,就将把塞入了他面前萧斯宇的手中。 萧斯宇被赶鸭子上架,只好硬着头皮点菜。他大致看了遍菜单,最后点了菜单最末尾的《人头饭》。 “你……”吕朔看到他点了什么,脸色登时大变,“你不会是广东人吧?” 萧斯宇:“?” 吕朔欲言又止:“靓仔哥哥,我是福建人。” 萧斯宇:“???” “人头饭应该是一人一晚饭的意思。”戴月受不了吕朔的憨了,再次提醒他,“你去饭店吃饭吃少了吧?好多饭店都是这么写的。” “是这样吗?”吕朔将信将疑,“可我觉得这个地方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 瞧了全场过程的谢印雪却是不由多看萧斯宇了一眼——他们总共就十四个人,菜却有那么多种,这其中的关系暂且未知,不过值得注意得是他白天选的食材是大米,而老管家给出的菜单里,《人头饭》是唯一带“饭”字的食物。 在摸不清楚菜品有什么猫腻之前,谢印雪原本是想点和自己挑选的食材有关的菜品的,如果不是萧斯宇先点了这道菜,他其实是打算点这个的。 老管家说了点的菜不能重复,那么萧斯宇已经点了《人头饭》,谢印雪就只能点别的菜。 而在场的众人,不管是谢印雪还是卫刀,光从菜名都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也暂且摸不着任何头绪,只能各自选个看着比较顺眼的菜名。 十四个人都选完菜品后,老管家收走了菜单。 不一会,小厮就将盖着红布的托盘端过来,按照众人的点菜顺序,开始依次上菜。 第一道菜就是萧斯宇点的《人头饭》,菜盘被呈上桌的时候,老管家还站在一旁做讲解:“第一道菜是萧先生点的《人头饭》,由厨师阿九制作,请诸位品尝。” 话音落下,那位生着苍色竖瞳的厨师阿九就走到了老管家身边,驻足站定。 小厮则从托盘的红布下取出十四碗饭,放到众人面前。 吕朔望着面前颗粒分明,香气浓郁,饱满好似珍珠的粳米难以置信道:“还真就是饭?” 这游戏根本不按常理出牌啊。 “吃饭吧,吃饭吧,我饿死咯。”高巧看到饭来后就连忙扒了几口,和管家叨叨道,“你们端过来的晚饭咋个只有菜没有饭?没饭吃我都要饿昏过去嘞。” “是老仆招待不周。”老管家躬着腰身给高巧认错,说完他又抬头盯着众人,咧嘴笑道, “诸位饿了就快些吃饭吧,要知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是会饿死的啊。”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节 人一顿不吃饭根本不会饿死,至多会饿得慌。 但这里,没人会质疑作为告知游戏背景副本的引导NPC老管家说的话,因为“锁长生”的游戏铁律之一,就是引导NPC绝不会说谎。 众人闻言立马都端起面前的饭碗开始吃饭。 谢印雪也在柳不花为他擦干净碗筷后尝了一口饭——这饭软硬适中,温热香甜。 竖瞳厨师果真按照他白天所说的要求煮出了这样的饭,哪怕吃过各种珍馐美味的谢印雪,面对这道菜时也挑不出任何差错。 他抬眸望向前方,却见厨师阿九也正用那双苍色的竖瞳,正目光幽幽地睨着他。 谢印雪弯唇对他笑了笑,清凌凌似净波的眼底却是和阿九如出一辙、没有丝毫温度的淡漠。 老管家环视众人,看到所有人都至少吃过一口饭后,老管家才问他们:“阿九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丘禹行说:“饭不都是这个味道吗?还能吃出什么花样不成?” “挺好吃的。”高巧大概是真的饿,就这么一会功夫就吃空了小半碗,还问管家说,“我们不是还点了其它菜吗?怎么不一起端上来呢?” “这好菜嘛,自然是要一道道细细品尝才行。”老管家直起身,见众人都无异议后说,“看来诸位都很满意阿九做的《人头饭》,那么我们就继续品尝下一道菜吧。” 第二道菜是高巧点的《绝代双骄》。 老管家照着上次介绍菜品的模板说:“第二道菜是高夫人点的《绝代双骄》,由厨师阿六制作,请诸位品尝。” 流程也和上一回相同,管家介绍菜的时候,厨师阿六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但说实话这些厨师都带着个黑铁面罩,除了眼睛比较特殊的阿九以外,大伙都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而高巧点的《绝代双骄》是一盘青椒炒红椒。 “这肯定就是我白天选的那个红椒,够辣唷!”吃了那么多素菜高巧嘴里淡得出奇,虽然这盘菜也是素的,但起码有辣味了,菜刚上来她就迫不及待吃了一口,还赶紧又跟着扒了一口饭。 陈云多了个心眼,扯扯她的袖子提醒说:“高阿姨,你别吃得太饱了,接下来还有十二道菜要吃呢。” 听见陈云的话,夏朵一难得大方向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目光——这也是个聪明人。 老管家刚刚话就已经点明了,他们点的每一道菜,所有人都必须吃,哪怕就是只吃一口也得吃,否则就会饿死,可要是前面吃得太撑,那后面的菜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下去了。 待大家都尝过一口后,管家又问众人:“阿六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老管家作为引导NPC,他说的每一句话必然都有其深意,更何况还是他重复了两遍的类似句子。卫刀发现了些眉目,就赶紧问道:“如果我觉得菜不合我口味呢?” “那卫先生您就得说出菜品哪里不妥。”老管家看向阿六,一口残缺的黑牙笑得渗人,“老爷举办的饕餮宴,厨子们必须得将菜做的完美无缺,毕竟要是没让客人吃得尽兴,老爷知道了会怪罪我们的。” “不过阿六脾气不好,倘若他觉得您的理由是鸡蛋里挑骨头,在无理取闹,他怕是要生气。” 那厨子生气会怎样呢? 众人闻言下意识地看向厨师阿六,和方才两手空空的厨师阿九不同,他手里攥着一把剔骨刀,刃槽上卡有不少血块肉沫,于是不用管家明说,大家都能猜到这是一个死亡的触发条件——说菜不好吃,惹厨师生气然后被杀。 “卫先生您这样问,是觉得阿六的《绝代双骄》做的不好吃吗?”老管家望着卫刀问,厨师阿六森冷的视线也随之落到卫刀身上。 卫刀摇头道:“不,没有哪里不好。” “是吗。”厨师阿六反问他,声音嘶哑难听。 一直作壁上观的谢印雪却在这时开口,反倒替卫刀解了围:“要是我说的对呢?这菜就是做的不好。” “那就是阿六的错,他无能,不能让客人们吃得尽兴。”老管家双手交握在身前,“只要您的理由能叫众厨子信服,老仆必然要代老爷惩治这些无能的刁奴,那盘做得不好的菜,也会被撤下去。” 撤菜? 众人又得到了一条新的线索,这应该就是能活命的生路之一,但说出的理由要叫所有厨子都能信服……恐怕也有些难度。 加上大家目前都还不知道除了惹厨师生气会死以外,今晚的饕餮宴还危险在哪,所以众人就继续等待老管家给大伙儿上菜,走一步看一步。 接下来的菜是谢印雪点的《青龙卧雪》,是厨师十四给他做的,听菜名文绉绉的很有逼格,结果端上来一看,竟是一盘白糖上面放了根黄瓜——黄瓜还是白天柳不花挑的半生不熟的那根。 吕朔吃了一口后脸色就变得比黄瓜皮还要绿,他神情扭曲,艰难道:“难怪要加白糖。” 这不加糖哪里咽得下去?他头一回知道黄瓜也能做的这么难吃。 偏偏厨师十四要问他:“好吃吗?” 吕朔可不敢惹厨师生气,只能昧着良心回答道:“……真好吃啊。” 厨师十四道:“明日的午饭是我负责,既然诸位都觉得好吃,那我明日再给各位贵客继续做这道菜。” 众人:“……” 接在谢印雪之后的卫刀点的菜是《小二黑结婚》,其实就是两个剥光的皮蛋;陈云点的《波黑战争》是菠菜炒黑木耳,食材菠菜是戴月选的,他听了谢印雪的话,和柳不花一样挑的都是没长好的菜,味道极其怪异,众人吃到这里,只觉得高巧点的那盘《绝代双骄》才是最好吃的菜;至于柳不花,他点的菜是《母子相会》,是清水煮成一叠的黄豆加豆芽……这些菜的做法就和菜名一样奇葩。 还都是全素的。 吃了大半场的饕餮宴,众人愣是没见着一块肉。 萧斯宇直接挑明说了:“我现在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老管家没理会他,依旧在介绍菜名:“第九道菜是楚姑娘点的《雪山飞狐》,由厨师阿二制作,请诸位品尝。” 菜名还是古里古怪的,但众人见怪不怪都没什么兴趣,直到菜盘被小厮端上来,众人看清后却不约而同愕然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们终于看到了荤。 这盘《雪山飞狐》是一堆炸虾片,虾皮是雪白色的,堆积成小山的模样,而在“雪山”顶端则平铺着数十片红色的物体,乍一看就像是切薄的肉片。 不过凑近之后,众人才发现这不是肉片,而是煮熟的红虾皮。 萧斯宇夹起一片红虾皮,神情复杂道:“虾皮……算荤吗?” 戴月说:“当然算啊。” “还有虾片,虾片一般都是用虾汁加淀粉做的,应该也算荤吧?”高巧也夹了块虾片,放进嘴中咀嚼,而后评价道,“有虾味,真的掺了虾汁。” 高巧吃虾片时脆生生的声音响在众人耳畔,他们终于瞧见了梦寐以求的荤菜,可当荤菜终于出现后,众人望着这道荤菜,却不知为何生出满身毛骨悚然的鸡皮疙瘩。 因为这道菜的食材是淀粉加虾,淀粉的制作原材料十分多,比如土豆、玉米还有绿豆,都很好获取,菜园里也都有。可是今天他们菜园子里挑菜时,没一个人选了能制作出淀粉的食材,更别说是这莫名出现的虾。 老管家还是笑着,厨师阿二就站在他的身旁,这些厨师眼神从来都是阴鸷狠厉,杀气沉沉的,但在这一刻,众人从他眼底看到了真正的笑意。 ——他在笑。 “一场完美宴会,其菜式必然有荤有素,缺一不可。”老管家和厨师阿二一起俯视坐在圆桌旁的众人,再次说出催促的话语。 “这是今晚的荤菜,诸位快请尝尝吧。” 作者有话说: 谢佬: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npc:你很欣赏我。 谢佬:可能吗? npc:傻瓜,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谢佬:? 第7章 从进入秦府别院到现在,众人都很听老管家的话,因为他是引导NPC,是所有NPC中除了摆渡者以外最安全的存在。如果连他所说的话,游戏参与者都不照做,那等待游戏参与者的,将是死亡的下场。 然而在这一刻,面对管家的催食,众人却都像是约好了似的,静默在座位上迟迟不肯起筷。 大家都还不清楚点出荤菜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虽然高巧已经吃过虾片了,看上去也没中毒,更没有要死去的预兆,可众人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忽然出现的荤菜绝不是什么好事。 老管家看见众人不肯吃菜,顿时拉下脸,面上笑容全无,阴恻恻的问:“是阿二做的这道菜不合诸位口味吗?怎么都不见诸位动筷?” 楚丽最先耐不住,管家话音才落她就颤手夹了块虾片放进口中,毕竟是个新人,这菜又是她自己点出来的,终究还是没老游戏参与者们的定力。 她吃完和高巧一样,没出事,所以在楚丽吃过之后,她的几个室友也跟着她纷纷动筷。 如此一来,其他人要是再不吃就很碍厨师阿二和管家的眼了,于是圆桌旁的十四人,每人夹了块虾片品尝。 平心而论,这盘炸虾片味道很不错——虾汁味浓郁,脆度正好,入嘴便是满口的喷香咸鲜。 要知道,秦老爷举办的这个“饕餮宴”,名字看上去威风又气派,一听就感觉是会有很多美味佳肴存在的宴会。 可实际情况呢? 他们落座后,除了那道《人头饭》和《绝代双骄》,他们就再也没吃到过味道正常的食物了,其余的几道菜,比如《波黑战争》《青龙卧雪》,所用的食材要么不熟,要么就熟过头太老了,是正常人都能吃出的难吃。 但现在又出现了一盘味道不错的《雪山飞狐》。 老管家十分满意众人的识相,再次重复那句问话:“阿二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卫刀摇头,夏朵没搭腔,戴月也不说话。 他们这些老游戏参与者都没表态,新人们就更不会发表什么“高见”了。 前几次吃菜到这时,没人说话那这道菜就要被小厮端走了,结果这回老管家却多问了一句:“楚姑娘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吗?” 楚丽胆子不大,被管家点名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静静坐在自己位置上的谢印雪,也在这时抬眸看了楚丽一眼,他皱了皱眉张唇正要说话,可惜楚丽现在双眼都盯着管家和厨师阿二,根本注意谢印雪这边,被他们冷冷的目光一扫便失了所有镇定,下意识地摇头,惊惶失措叠声说:“没有没有……” 闻声,谢印雪握着筷子的五指攥紧又松,最后也只能缓缓抿紧唇瓣,叹出一口几不可闻的气息。 这声叹息旁人听不出,但了解谢印雪脾性的柳不花却不会遗漏,他转头看向身侧的青年,只见他轻皱的双眉越蹙越紧,面容上惋惜的神情逐渐被一种难以压抑的痛苦所取代,继而用手抵唇闷咳不止,等到谢印雪放下手时,他向来浅淡的唇瓣已经沾上了一抹难以忽视的艳色——那是血迹。 谢印雪咳出了些血。 那些血点染在他的双唇上,就如同那水墨描绘仙姿佚貌的画中美人忽地跃出帛布,霎时便活色生香。 他方才咳嗽的声音叫人无法忽视,众人看向他,谢印雪却垂着眼睫一动不动,像是连呼吸于他而言都是件费力的事。 管家没有要去看看谢印雪死了没有的意思,继续介绍菜品:“第十道菜是夏姑娘点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由厨师阿四制作,请诸位品尝。” 听见自己点的菜要被端上来了,夏朵一赶紧坐直身体抻着脖颈张望,想看看自己点的菜是荤是素。 答案在红布被轻撩起的那一刹揭晓——众人闻到了浓郁肉香。 夏朵一脸色难看,死死握着筷子,如同怒视仇人那样瞪着被端到桌面上的红烧猪蹄。 那盘堆成小山高的红烧猪蹄下方,撒着些围成小路状切成碎的香菜,正是她白日在菜园子选的食材。 《雪山飞狐》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都是荤菜,不同的是《雪山飞狐》里的食材不是众人选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里虽然有夏朵一选的香菜,但却是一道荤菜。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菜名。”吕朔喘着粗气,睁大眼睛忽然道,“是菜名!” 萧斯宇也目光沉沉,点头道:“没错,菜是荤是素和我们选的食材没有任何关系,只和菜名有关。” 闻言卫刀不由看向吕朔和萧斯宇,他觉得这两个新人潜力很大,或许他可以招揽这两人,下次与他们一起组队进入“锁长生”副本。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节 可众人虽然知道了荤菜出现的规律,但对于荤菜出现后会导致什么结果,众人都还是一头雾水。 几分钟前同样点出荤菜并吃了的楚丽这会儿还是好好的,同理大家吃了这盘红烧猪蹄短时间内也依然不会出什么事,然而在惊惧交加的情绪下,没人有胃口吃东西。 就连高丽看到香喷喷的猪蹄同样提不起什么兴致,她吃素都吃撑了,现在不管是多么美味的珍馐,对于大家而言都不是享受,而是一种折磨。 “吃吧。” 夏朵一是老参与者了,她知道逃避无用,自己带的道具在此刻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就认命的拿起筷子。 众人都尝过猪蹄后,管家再次重复问他们这道菜合不合口味。 很可惜,这道菜烹饪的十分完美,猪蹄软滑却不油腻,无可挑剔,让夏朵一无法强行找错,如果她非要勉强扯个理由说菜不好吃,惹了厨师阿四生气,可能还会死得更快。 而后面再呈上来的菜,全是素的,再无荤菜。 今晚的十四道菜,二荤十二素,只有楚丽和夏朵一点出了荤菜。 菜全部上完后,老管家道:“今晚的宴会便到底为止吧,天色也不早了,诸位快快回屋歇息罢。” 宴会散场,众人回屋,但楚丽和夏朵一依旧还活着。 这两个女人回屋的路上脸色也不一样——夏朵一神情凝重,面色苍白,警惕地打量着四周;楚丽却因为才进入这个游戏一天不到,还没经历过太多事,所以这下脸上全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喜悦。 她觉得自己会没事的。 然而谢印雪站在门边望着她离开去向后院后罩房的背影,负手轻叹:“还很年轻啊……” 落后谢印雪半步站立的柳不花听见这句话,抬头说:“她的年纪应该和您一样。” “所以我才惋惜。”谢印雪转身缓步走近屋中,声音很轻,“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她却可能没有了。” 柳不花没有跟着谢印雪进去,而是为他拉好了门,之后便回了自己的西耳房。 秦府别院每间屋子里都留足了可供众人睡觉的床榻。 可是这一晚,不知又有多少人能够安然入睡,纵然入睡了,也要在丑时被后罩房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给惊醒。 坐在椅子上撑额假寐的谢印雪闻声倏地睁开了双眸,起身开门欲走向后院。 结果他迈出门槛还没走出几步,就慢下了步伐——他看到有道血迹从房门大敞的西厢房内一路蜿蜒至前院,而西厢房里住的是夏朵一和戴月。 东厢房的门也开着,住在里面的卫刀、纪涛几人扶着门框,脸色难看,想来西厢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在外面吗?能告诉我们一下外面出了什么事吗?”东耳房的吕朔和萧斯宇两人都很慎重,他们睡前就商议好了不管夜晚听到什么动静,不到天亮绝不开门,所以现在就算听到了正屋和其他地方有开门的声响,他们也都是缩在屋子里,只扯长嗓子的喊。 “好像有人死了。” 这句话的柳不花回答他们的,话音才落,东耳房就没了声响。 柳不花也不管他们,径直走到谢印雪身边想要扶着他的胳膊,但谢印雪却抬手拦住他道:“不用,我还能走。” 柳不花问他:“干爹,您是要去后院看看吗?” 谢印雪听着后院的女生们悲凄的啜泣声,叹道:“去看看吧。” 但他们才走完一半阶梯,就看到后院小门那边有个女生披头散发冲过来,好像是陈云,她看到卫刀他们的房门没关,就如同看到了救星般,双眸亮起奔到东厢房门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对着卫刀乞求道:“卫刀大哥,卫哥!我记得你们有医疗舱对吧?能不能借我们用一下……求求你们了!” 丘禹行皱着眉,好似担忧的问她:“怎么了?你们屋子里发生什么事了?” “呜呜……楚丽……楚丽她、她……” 陈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台阶上流泪: “她的皮被人剥了!” 第8章 从自己点出荤菜的那一刻起,夏朵一就觉得自己要出事——且非死即伤。 她不是刚进游戏的萌新,“锁长生”游戏的残酷之处,她早就见识过了。只是她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这么早就要出局——三十多道菜名,十四个人点菜,偏偏就她和楚丽倒霉选到了荤菜。 可这又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都不知道菜名存有什么猫腻,全是随机点的菜,只能说运气有时也是一种实力,她运气太差,怪不得旁人。 但这并不代表着夏朵一就要束手就擒,比起楚丽,她还是有些优势的,因为她带了很多用以防身和急救的道具……不管在游戏中伤成什么样,只要能撑到副本时间结束,就能活着回去。 而楚丽却没夏朵一想的那么多。 选到荤菜的她虽然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不过在熬到饕餮宴结束之后她还好好的活着,楚丽就以为,自己应该是已经逃过了死劫。 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唯物主义世界中的楚丽而言,到了夜晚就穿上寿衣,笑容诡异声音尖锐的小厮和管家,以及那些看上去就像是恶鬼转世的厨师已经足够恐怖了。 所以她认为:点到荤菜不是一个必死的条件,惹厨师生气才是。 管家反复问她觉不觉得厨师阿二做的菜品有什么问题,就是为了激她瞎编一个理由,然后惹怒阿二被杀死。 还好她没上当。 她也看过很多有关求生游戏的啊……游戏里的NPC们,不论瞧着再怎么和善,也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就比如那个叫做谢印雪的青年。 他虽然总是温柔的笑着,可笑意却从不达眼底,虚伪的很。 楚丽不断在心里想着各种事各种理由,借此来安慰自己,因为她不肯也不敢承认,她其实还是害怕的。毕竟在内心深处,楚丽自己也知晓——她真正的死劫,或许还未到来。 所以在室友们都开始睡觉时,楚丽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却始终迟迟无法入眠。 然而也许是熄了灯的屋子过于昏暗,这样的光线十分催困,渐渐的,楚丽感觉自己的意识在缓缓下沉,身体被略微冰凉的水包裹着,就好像……她是水中的一只虾。 楚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念头。 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被困在一个瓷碗中,她下意识地想要挣扎,身体却不受控地弹跳出瓷碗,然后被一双粗糙还沾有血迹的大手抓住。 楚丽的目光顺着大手上移,便对上了一双阴鸷暴戾眸子,她记得这双眼睛的主人——厨师阿二。 “阿二,今天的虾很新鲜啊。”旁边一个同样带着黑色面罩的厨师走过来,拍了拍眼睛主人的肩膀,那个厨师右手握着把沾血的菜刀,左手中拎着两条雪白纤细的人类小腿,“和我的猪蹄一样好。” 猪蹄?什么猪蹄?那不是人腿吗?! 还有小腿脚踝穿着的红色高跟鞋……楚丽记得,这是夏朵一的鞋子。她在内院就注意到了夏朵一,还多看了几眼,穿着红裙红鞋的夏朵一就像是株盛放的玫瑰,明艳又漂亮。 但现在,她的腿却被厨师砍了下来。 楚丽骇然不已,挣扎得更厉害了,然而她微弱的力道和阿二比起来简直是蚍蜉撼树,阿二望着她笑了一声,附和着厨师阿四说:“是啊,有这样新鲜的食材,我们一定能够伺候好各位贵客,得到老爷的赞赏。” 说完,阿二便将她扔进了身前泛着白烟的油锅。 “啊啊啊啊啊——!” 身体接触到热油的刹那,楚丽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她本能蜷缩身体,弓起脊背,像是小婴儿环抱自己的身体那样想要借此抵御外界的伤害,可惜这些都是徒劳的。 她被沸腾起的热油不断烹炸,难以言述的痛楚淹没了楚丽的所有神志,最终她尝试了最后一次弹跳。 这一回,她跳出了油锅,回到了后罩房。 而她的室友们,正望着从被窝里跳出,浑身血淋淋,没有肌肤,皮下脂肪和肌肉纹理清晰可见的她惊声大喊: “楚、楚丽……你的皮呢?” 陈云哭得满脸是泪,就差没直接跪在卫刀面前求借他们的医疗舱了。 卫刀和纪涛也面露不忍,可他们口中却残忍地拒绝道:“抱歉……” “是要钱吗?”陈云朝他们膝行几步,攥着他们的裤脚问,“我们出去后可以给你钱的!楚丽的父母也会给的!” “不是这个原因。”卫刀无奈,“而是我们的医疗舱已经借出去了。” 纪涛也深吸一口气,沉重道:“夏朵一的腿被砍了,刚刚戴月就过来把我们的医疗舱借去用了,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再弄出另一个医疗舱来借给你们。” 陈云呆怔怔地松开手,僵坐在原地。 卫刀听完陈云的话则和纪涛、丘禹行对视一眼——他们已经知道荤菜代表着什么了。 荤菜代表着他们自己! 夏朵一所点的《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是红烧猪蹄,所以她的小腿被砍了,当做食材做成红烧猪蹄;而楚丽点的《雪山飞狐》是油炸虾皮,因此……她的皮被厨师阿二剥走了。 众人虽然都没吃《雪山飞狐》上的虾皮,可是都或多或少吃了口红烧猪蹄,彼时滑嫩的蹄肉,现在回忆起来都只剩下了恶心和反胃。 夏朵一没了双腿,可她自己带了纱布、碘酒、抗生素和一些药,加上他们借出的医疗舱,只要后续不再点到荤菜,是勉强可以撑到这个游戏副本结束的。 但楚丽……她没了皮,还能活吗? “楚丽她还活着吗?” 一道温润柔缓的声音拉回陈云的神志,她仰头看向来人,在对上青年苍白略带病气面容后,她的眼泪却滚得更厉害了。 对…… 她想起来了,卫刀白天和她们说过,谢印雪好像是摆渡者NPC,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他就能带领游戏参与者通关。 青年笑时眼底古井无波,可这一刻,他眼底隐隐的悲怜和担忧却是真实的:“能否带我去看看她?” “楚丽她还活着……”陈云抬手擦了擦颊畔的泪水,跌跌撞撞地奔到谢印雪身旁,攥住他的袖角哀求,“求您去救救她吧。” “好。”谢印雪点头,在陈云的牵引下朝后院走去,“我去看看她。” 后罩房里亮着烛光,门也没有关紧。 屋内几个女生捂着嘴巴,又惧又怕,难过地望着躺在地上的血人,高巧也像是傻了似的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同样呆滞地盯着楚丽。 没了人皮的楚丽的确还活着,她大张着嘴巴,因为剧烈的疼痛在大口喘气,胸膛急促地起伏,失去外皮的包裹,她还在呯呯跳动的心跳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了,让人不得不担忧那颗心脏会不会就这样跃出肋骨和肌肉群,掉落在地砖上。 这样诡异恐怖到极致的画面,几乎能叫每个看到它的人都崩溃发疯。 “楚丽……” 陈云痛哭着喊着楚丽的名字,站在门口处不敢靠近她。 谢印雪却是径直走了过去,在楚丽身边半跪下。 楚丽没有了眼皮,她的眼睛无法闭上,自然能够看见来人。此时的她貌似说不了话了,嘴巴嗫嚅着也只能大厨无意义的痛哼,朝谢印雪伸出手,像是在乞求一丝温暖。 皮肤是人类维持温度的存在。 没了皮肤,就像在寒冬腊月里不穿衣服,人会很冷,更何况楚丽现在还躺在冰冷的地砖上。 谢印雪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五指,并将她的上半身轻轻抬起,置在自己膝头,完全不在乎自己的衣裳沾染上猩红的血液,只柔声安慰楚丽道:“好孩子,别哭,忍着些,你会没事的。” 睡在谢印雪的膝头上,楚丽似乎真的不觉得痛了。 虽然旁人不知道她脑海中的想法,她也无法开口诉说,可屋内几人却能看到她身体一直持续不断的小幅度颤抖停止下来了。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节 下一瞬,谢印雪则挽起长褂宽松的袖管,借着楚丽身上渗出的血……开始在地上作画? 他长指动得极快,将血作墨,很快就画好了半张人图——那是楚丽的人像画。 而谢印雪人如其名,整个人都像是霜雪凝成的玉人,衣袖下的手腕纤细羸弱,他拉起袖角后,屋内几人才发现他两只手腕上都戴着对梨花纹的白银镯。 银镯与美人臂相衬,以血摹画的模样有种奇异的昳丽之感,但这一刻无人欣赏,魏秋雨颤声问他:“你在做什么?” 柳不花皱眉,示意魏秋雨噤声:“别打扰干爹。” 谢印雪也没理会魏秋雨,他凝神聚心,满眼只能看到指尖下的画,虽然画的快,但每寸线条他都万分斟酌后才作勾勒,可楚丽身上的血越来越少。谢印雪见蘸不出多少血迹,又耽误时间,便直接下了重手,将自己的指腹于地砖上磨破,用自己的血把楚丽的人像画绘完。 最后一笔落下后,谢印雪指尖翻转,顷刻间便如同仙术从地上扯出一张完整的人皮,快速为楚丽穿上,再叫柳不花将楚丽抱上床,扯来被子为她盖好身体。 第9章 画活人皮这种招数,谢印雪拜入师门第一年就学会了。 于其他人而言,比较难的部分大概就是能不能画好楚丽——比如多痣少斑这类的小细节。 但谢印雪所绘制的人皮包裹在楚丽身上,就宛如她天然生长的皮肤,光洁细腻,温热柔软,连面容都和她原来的长相并无区别。 “……楚丽?” 魏秋雨、陈云、严芷等人见状,都开始小心往楚丽的方向靠近。 陈云摸了下楚丽的手,惊喜道:“她的手是热乎的!” “对!”魏秋雨也喜极而泣,“她也还有心跳!” 而谢印雪早在为楚丽穿好人皮后便退到了一旁,秉承君子非礼勿视的原则微微侧过身子站立,后续观察楚丽情况的任务都交由柳不花去做。 他瞧着因为楚丽活下去在高兴击掌的几个女生,轻轻勾起唇角笑了笑,觉得这个宿舍的孩子们感情都挺好,也够团结。 只是笑了没多久,谢印雪目光垂落,移向自己被蹭破皮磨去些许指肉的食指指尖,凝望片刻后,谢印雪却蹙起了眉——他的指尖还在不断渗血,没有凝固的趋势,可这根手指看上去虽然伤得有点严重,伤势却连刚刚整身皮都被剥去的楚丽的惨烈程度千分之一都不到。 既然他手指流出的血能够让他画完剩余的半张楚丽人像画,那为什么伤势更重的楚丽身上渗出的血液,却不足以支撑他画完一张画呢? 莫非楚丽体内,就只剩下这么点血液了吗? 谢印雪摩挲着腕间的银镯,在沉思回忆饕餮宴上的细节,忽地,他想起了高巧说过的一句话——她说厨师阿二做的炸虾片有虾味,是真的掺了虾汁。 虾汁! 炸虾片的虾汁! 如果说油炸虾皮用的楚丽的皮,那么虾汁,会不会就是用的楚丽的血? 想到这里,谢印雪立马疾步到床边,柳不花这时也发现了楚丽的不对,眉宇间满是凝重,对谢印雪说:“她快死了。” “什么?”魏秋雨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你们在说什么?楚丽不是已经好了吗?” 谢印雪拾起楚丽的右臂,以指为刀,用指尖在她手腕上划出一条深深的口子,但诡异的是那道伤口里,却没有一滴血流出,就像楚丽浑身血液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无存货。 严芷睁大眼睛:“这、这是什么情况?” 谢印雪微微张唇又抿紧,像是没斟酌好要说的词句。 这不同于他落笔作画,谢印雪能绘出一张人皮,可他纵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弄到和楚丽血型相符的足够血液给她续命啊。 笔能绘人,但血型这种无形之物,他要如何画? 就算能,如今也来不及了…… “……抱歉。”谢印雪低低咳了几声,面容越发苍白,唇瓣却再次染上殷红的痕迹,最后也只能对陈云魏秋雨几人道,“我救不了她了。” 沉寂的夜色中,有打更声自窗外飘进——已经是五更天了。 “你不是摆渡者吗?” 更声才落下,魏秋雨就愣愣地问他:“只要给出了足够的代价,你都能救人的啊。” 严芷也委屈地质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才肯救楚丽啊?” “什么摆渡者?” 谢印雪微微睁大眼睛望着几人,像是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 而谢印雪也是真的不懂,虽然他和柳不花也都是第一次进游戏,但他们从朱易琨那提前知道了“锁长生”游戏的相关规矩,所以看上去才像是已经参与过几次游戏的老人。加之摆渡者NPC存在的相关信息卫刀给新人们讲述时,他和柳不花在忙着逛抄手游廊呢,根本没听见——最重要的是,朱易琨那厮完全没跟谢印雪和柳不花提过这茬。 所以现在她们提起,谢印雪才不知道“摆渡者”是个什么新词。 严芷听见谢印雪的反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有这么大的胆子以这样的态度对待NPC,她后怕的吞了吞口水,战战栗栗和谢印雪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有些失控……” 谢印雪为什么不承认自己是摆渡者NPC身份的情况没人想要多问,他一来还说自己是游戏参与者呢,可他刚刚为楚丽画出人皮的本事又怎么可能会是普通人类所拥有的? 陈云怕严芷说出更多的话惹谢印雪生气,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朝谢印雪鞠躬道谢:“谢谢,我们知道您已经尽力了。” “这样就足够了。” 陈云望着床上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却闭着眼睛就仿若睡着了一般的楚丽,颤声道:“起码你让楚丽可以……完好的离开。” 而不是浑身的皮肤都被剥去,尸体模样惨烈恐怖的死去。 “逝者难挽,而你们还要继续活着。”谢印雪垂眸,黑长的羽睫半敛着脸,朝众人说,“节哀。” 陈云、魏秋雨含着泪点头。 谢印雪抬起手腕,以右手食指做笔,用指尖血盖住他在楚丽手腕上划出伤痕,再将血液擦去,那里便成了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肉,而后转身和柳不花一道离开了后罩房。 回正屋的路上,谢印雪又开始咳嗽了。 柳不花走上前扶住他右臂,谢印雪那只手的指尖伤口还未处理,哒哒滴落了几滴血在路上,他叹息一声:“这里对我限制太大了……” 刚才他画那张人皮画,绘制途中稍微分心些都会失败,可若是在现实外界,他就不需要如此费力。 谢印雪拉下束发的红带将受伤的指尖裹住,问柳不花道:“不花,你知道‘摆渡者’是什么吗?” “不知道。”柳不花摇头,“朱易琨没和我们说过。” “狗东西。” 谢印雪咽下喉间咳出的腥甜,垂眸笑了一声,神情温柔,出口却是一句骂人的脏话:“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希望朱易琨是不知道“摆渡者”的存在才没告诉他们,而不是故意隐瞒,否则…… 柳不花又说:“干爹,明日我向其他人打听看看吧。” “随便。”谢印雪不是很在意,“即使打听不到,我也大概已经猜到了那是什么东西。” 他甚至觉得这个误会也挺好的,还能省去他诸多解释的功夫。 “回屋休息吧。”谢印雪仰头望着云边高悬的一轮夜月,笑道,“我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早上辰时一到,小厮就送来了八宝粥给众人作为早饭享用,白天的小厮们穿的还是那身灰扑扑的衣裳,看上去没那么渗人,卫刀高巧等人看见送来的八宝粥是素食,纷纷松了口气。 如果昨天还有人期待着见点荤腥,那么今天,则没一人会再想见到肉类。 吕朔和萧斯宇一整夜没离开过东耳房,直到天亮他们才肯打开房门,然后从卫刀口中得知了昨晚的情况——楚丽是已经死了,她的尸体在卯太阳刚露脸那会儿便被管家带着小厮过来给抬走了,不知去了何处。 而夏朵一虽然没死,但是膝盖往下的两条小腿却没了。 据她和戴月所言,是昨晚厨师阿四拿了菜刀过来砍断的,现在就靠着自己所带的纱布药材和从卫刀医疗舱续命。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夜晚饕餮宴上的荤菜到底意味着什么。 所以当大家再次进入前院,沐浴在温暖明媚的阳光下时,却还是难以自主的感受到了阵阵刺骨的寒意。 “我们今天还要去找食材对吧?”严芷大概是一晚上没合眼,眼底的青黑异常明显,眼睁睁看着楚丽死去对她打击貌似挺大,现在她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质,望着菜园子里肆意生长的菜苗喃喃,“可选食材又有什么用?楚丽昨天选了大蒜,十四道菜里没一道菜有大蒜,结果呢?她死了。” “食材当然有用,食材的作用是生成菜单,最终决定我们生死的还是菜名。” 陈云就站在严芷身旁,和严芷不同,经历了昨晚的事后,她眼神反而更坚毅了:“而我们……” 谢印雪接过她的话,淡淡道:“就是食材的一部分。” 作者有话说: 谢佬:没错,我的确不是普通人类。 众人:对。 谢佬:我是最优秀的人类。 众人:不,你是npc 谢佬:? npc:? 第10章 这个答案,谢印雪昨天或多或少就已经猜到了些,只是暂时不能确定。而且答案其实还是那位竖瞳厨师——阿九告诉他的。 阿九说:只要是菜园子里的,都是食材。 所以谢印雪至此已然可以确定:他们这些进过菜园子的游戏参与者,就是就是食材的一部分。 饕餮宴每晚的菜单菜名都是根据食材生成,他们选好素类食材,厨师则负责挑选荤类食材,想要避免被当做食材做成饭菜,就不能点到荤菜,如此才能活下来。 高巧闻言拍着大腿,骂骂咧咧嚷道:“那些菜名那么子古怪,我啷个晓得哪个是素哪个是荤嘛?” 萧斯宇沉吟几秒后却说:“菜名是古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昨天出事的两个人——楚丽是纯粹倒霉,而夏朵一却是有机会可以避免出事的。 原因正在于她选的食材是香菜。 香菜这种东西,一般很少会单独做菜,几乎都是用来和别的蔬菜凉拌或是给肉类压腥食用的。 昨晚在点菜的时候,夏朵一看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这个名字,立马就反应过来“乡”与“香”同音,这道菜所用的食材应该就是自己白天挑选的香菜。 事实证明夏朵一猜对了。 可她没想到,她所挑选的香菜竟然是为了给“猪蹄”压腥才放的。 “我们只要挑选一般不会与肉类搭配的食材就够了,就算不知道,也最好别选常用来做佐料和配菜的食材,这样能最大程度限制荤菜出现的数量和几率。”吕朔将自己推测出的一些注意事项和大家分享,“还有就是晚上点菜的时候,尽量选菜名看上去像是素菜的吧。” 最后这句话不用他提醒,众人今晚也会注意的。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9节 而谢印雪听着吕朔和萧斯宇给大家的忠告,和卫刀一样,对这两人越发侧目——夜晚听到动静不肯轻易出门凑热闹,够小心;能在第二天就摸透饕餮宴的大半规则,够聪明;还愿意把自己推测出的消息与众人分享,够大气。 所以谢印雪觉得,这场游戏中,他们两是最有可能依靠自己的能力通关的人之一。不过他们将线索公布太多,其他人根据他们说出的线索,恐怕也能顺利通关。 眼看潜在客户群就全要飞了,谢印雪却依旧不着急,还叫来个小厮为自己端了把椅子坐在菜园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其他人选食材,决定今天自己最后一个再进菜园选食材。 吕朔点明了食材和菜名的联系,众人便不会再选诸如葱、姜、蒜以及香菜这类常用作佐料的食材,纷纷挑着能单独做菜的食材选——比如南瓜、皮蛋。 在戴月和热心妇女高巧背着断腿的夏朵一进菜园挑选完今日食材后,严芷挽着魏秋雨的胳膊,和陈云一起也进了菜园子,不过在踏入园门后,严芷就松开了魏秋雨的胳膊,像是打算分开寻找食材。 结果陈云的确在左顾右盼研究周围的食材,严芷和魏秋雨却步伐一致,竟是共同径直朝装米的米筐而去。 “秋雨,你也要选米吗?”严芷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魏秋雨,询问她道。 魏秋雨其实是抱了这个心思的,毕竟昨天谢印雪就选了大米做食材,而晚上菜单依据食材生成和米有关的菜后,萧斯宇点了即便名字很恐怖的《人头饭》也能安然无恙。 但是她不能当着严芷的面直接将肯定的话语说出来,否则……到了晚上严芷或许就会打起警惕,先她一步抢走和米有关的菜名。 “不是啊。”于是魏秋雨笑了笑,摇头从米筐旁边的菜篓里取出一颗玉米,装作若无其事道,“我只是想拿这个玉米。” “原来是这样啊。”严芷也在笑,她们将选好的食材都交给了厨师拿走。 但是在离开菜园的路上,她却没有再挽魏秋雨的胳膊了。 左思右想才挑了花生做食材的陈云将食材交给厨师后,才发现自己两个室友早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魏秋雨看到她选完了食材回到原位,就走过来站在她身边,没有再像挑菜之前站严芷身旁,可昨晚饕餮宴会上胆小的严芷还一直抱着魏秋雨的胳膊寻求安全感呢。 于是陈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魏秋雨和严芷,总感觉平日宿舍里玩得最好的这两人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她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变了,只感觉她们两人间的就像是吵过架后在冷战一般,便闲聊般的问了句:“你们怎么选的那么快,都选了什么食材啊?” 魏秋雨说:“我选了玉米。” “我选了——”严芷稍微停了几秒话音,然后像是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粳米。” 陈云愣了瞬,然后下意识道:“你选了昨天谢印雪挑的食材?” 陈云说这句话时声音其实不算大,但也不像严芷有刻意压低,所以站在她们附近的人都能听见陈云的话。 严芷则顿时变了脸色,抿着唇有些生气,埋怨道:“陈云,你说那么大声做什么啊?” 陈云被严芷吼得呆住了。 起初她没搞明白严芷为什么反应那么大,可很快她就转过弯来,明白严芷是怕其他人知道她选了大米做食材,然后晚上先她一步抢走和米有关的菜名。 “不是,游戏有那么傻吗?” 陈云无奈,刚想和严芷解释说游戏不会那么傻,昨天谢印雪选了粳米,做成菜后真就是普通的饭让萧斯宇逃过一劫,却不代表着今天还能继续如此。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严芷冷冷打断:“那你晚上可千万别选和米有关的菜。” “我——”陈云语塞。 她的目光在默不作声的魏秋雨和严芷身上流连,在看到她们俩不再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地互相挽着胳膊后,终于明白她们间的气氛那么像吵过架一般。 其实她们没吵架,只是有了隔阂——因为晚上的菜名。 和严芷抱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个魏秋雨,她们都觉得选和米有关的菜名不会出事。 陈云想反问她们怎么会这么蠢,大米今晚生成的菜名到底安不安全也无法确定,就在这种时候起内讧? 可陈云也清楚,自己如果真把这种话说出来,她们的室友感情大概就要出现裂痕了,又或许……裂痕早就有了。 昨晚楚丽出事,魏秋雨和严芷都很害怕,也不敢贸然出门寻求其他游戏参与者的帮助,就怕屋外站着吃人的恶鬼,还说求生游戏里半夜不好好睡觉私自出门的都死了,最后还是她跑去找了卫刀求医疗舱,又把谢印雪带到后罩房里来了的,所以这些话陈云只在心里过了一圈,终究是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在一旁坐着休息,恰好将女生三人争吵一幕尽收眼底的谢印雪眸光盈盈,唇边含笑,心情很好地望着这几个女生——看来这个宿舍的团结氛围,在昨晚楚丽死后,就难以再恢复如初了。 或许他的潜在客户,还是有几个的。 方才那一幕柳不花也看到了,他站在谢印雪身后轻叹:“可惜了。” 楚丽的死去并没有让宿舍仅剩的三人更加团结,反而濒临分崩离析。 “咳咳……” 谢印雪没有说话,他低低的闷咳两声,便用手背撑着额角垂眸休息,宽阔的袖角因着他的动作滑落,露出细痩如骨的手臂,腕间戴的梨花银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不及他皓白的雪腕来得惹眼。 轮到谢印雪时,他才放下肘臂,搀着檀木椅的扶手缓缓起身,打眼望去,就像是初春晨起被浓雾裹住的一枝柔弱白梨花。 昨天挑选食材谢印雪叫了名为阿九的竖瞳厨师陪伴自己,现在阿九也在菜园旁,和其余几位厨师阴阴冷冷地望着诸位游戏参与者。 大家以为谢印雪这次也会叫上阿九进菜园选菜。 结果谢印雪看都没看阿九一眼,反而让柳不花搀扶着自己进了菜园,这下众人再怎么瞎,都能看出他的身体状态比昨日要更差,他们甚至觉得,若无柳不花的搀扶,谢印雪可能连走路都困难。 但现在却再无人会像昨日那样,认为他是真的虚弱。 作者有话说: NPC:为什么不敢看我,是怕眼神藏不住你的爱意吗? 谢佬:? 第11章 昨晚谢印雪为楚丽“画皮”宛如神人的举措,在今早已被高巧传得人尽皆知。 谢印雪对此甚为满意,即便他的身体的确变得更难受了。 不过谢印雪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不适——他虽不是真正的仙人,但描骨绘皮这样的能力也的确不是普通人所能掌控的。他救下旁人尚且需要代价,那他拥有这样的能力,就不需要代价了吗? 不,需要。 且代价要更为沉重,比这副残破之躯更令他窒息,难以背负。 在现实世界时,谢印雪还得担心自己何时会死去,可在“锁长生”游戏副本之中,他只要保证自己不触碰死亡条件,便可以安然无恙的活着。 他能不喜欢这里吗? 现下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他就是摆渡者npc,如今依旧还装作游戏参与者,还这般病恹恹的,肯定只是觉得好玩罢了——毕竟以前其他游戏副本里的摆渡者npc,也是这么玩的。 偏偏拖着这样一副病体,行走艰难的谢印雪神情含笑,进了菜园后也没立刻挑走他昨日就和厨师阿九说过想选的番茄,然后回屋休息,而是不顾身体的不适,绕着菜园转了整整一圈,并将几乎每根蔬菜叶苗都细细看了遍,像是欣赏某个鲜花盛绽、景色极美的花园一般。 如此之后,他才缓缓在番茄前停下,伸手摘走番茄,捏在指间端详须臾,紧跟着缓缓笑起,饶有兴致道:“今日菜园里的菜都熟了啊……” 这话乍一听就像是不经意的轻叹,起初也无人在意,就算在意了,可能也一时半会想不出其中关窍。 直到中午小厮端来饭菜时,吕朔望着饭桌上厨师十四“信守承诺”用水嫩脆黄瓜和甜腻白糖做成的《青龙卧雪》,沉默半晌后忽地也睁大眼睛,对着萧斯宇大喊:“菜全都熟了?!” 在秦府别院里,众人天天吃素就先不说了,能见的荤菜还是用人做的,这谁他妈能吃得下去? 所以萧斯宇面对这盘绿黄瓜,脸色本来就绿,被吕朔没头没尾地吼了这么一句,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心口道:“吓我一跳。你说的是什么菜?是菜园子里的菜,还是现在桌上的菜?” 今日午饭依旧是三菜一汤:紫菜蛋花汤加《青龙卧雪》,清炒豆芽,清炒佛手瓜。 《青龙卧雪》在昨晚被端上饕餮宴时,所用的黄瓜是苦涩不熟的,因此当昨晚厨师十四说他第二天要给大家做这道菜吃时,众人的脸色才会那样难看。 而今日,厨师十四的确是做了这道菜,但是所用食材却变了——白糖上的黄瓜是熟的。 这根黄瓜刚好长成,水分足,口感爽脆,不用白糖吃起来都十分美味,比其余几道菜都要格外可口。 事实上,除了饕餮宴上某些菜难吃以外,剩余的菜味道都很不错。他们的早中晚饭虽然全是素菜,味道却也都还可以,更何况饕餮宴上的菜难吃,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选了不好的食材,和厨师的手艺无关。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 厨师给他们做早中晚饭的食材全部取自于菜园,菜园他们昨天也去看过,里面有许多菜要么不熟,要么熟过头甚至已经开始腐烂变质了,但今天,菜园里所有的食材,熟度都恰好——不嫩不老,是最完美、无可挑剔的食材。 “谢印雪说的是对的……”吕朔喃喃道,“他昨天让柳不花选不熟的黄瓜,其实我们所有人只要都挑选不熟的食材,然后尽量根据菜名,找出自己所提供的食材制成的菜,就都能活下去。” 萧斯宇顶着一头奶奶灰进游戏,他看似是那种没脑子的纨绔富二代,实际上他却很聪明,也足够谨慎,因此吕朔一点他立马就反应过来了,愣愣道:“因为食材不好。” “没错!”吕朔神情越发激动了,“昨天的饕餮宴,我们如果能根据自己挑选的烂食材点菜,哪怕点到了荤菜,只要我们说食材不好,就一定会被撤菜,因为一场盛大的宴会,菜品难吃就是最大的原罪!” 在秦府别院里,他们都是秦老爷宴请的“贵客”,且秦老爷说了,厨师做的菜一定要让他们吃得尽兴,否则就是厨师的错。 那么,菜做的难吃,他们这些“贵客”还怎么尽兴? 吕朔和萧斯宇共同抓着头发,哪怕昨晚他们两个并没有出事,此刻也忍不住痛心疾首,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们能够早点看清这一点,或许楚丽和夏朵一也不会出事。 不,也不对。 撤菜的规矩是晚上管家才公布的,白日根本没人知晓,谢印雪自己估计也不完全明白,仅是有个大致的猜测,所以他自己才选了大米,让柳不花选涩黄瓜做实验。 昨天菜园子里的烂菜生瓜们就像是游戏给他们的“新手期”,能不能把握住,就看各自的本事——而今日,即便他们猜出前因后果也没用,因为…… 菜园子里所有食材都已然完美,“新手期”结束了。 谢印雪早上挑选完食材后,就被柳不花搀扶回房间躺下了。 休息了足有一个时辰,谢印雪才缓过来些,能够在桌旁坐好,等待小厮端来今日的午饭。 柳不花皱着双眉,语带担忧问他:“干爹,您还好吗?” “还好,在这里我不触犯规则就不会死。”谢印雪抿了一口水,缓解喉咙因为长咳而产生的涩痛,柔声安慰柳不花道,“你无需为我担心。” “嗯。”柳不花点点头,又对谢印雪说,“对了干爹,摆渡者的有关消息我已经去打探过了。” 谢印雪道:“怎么样?” 柳不花竖起大拇指:“他搞的事和您干的生意差不多,但他身份不明像是见不得人似的,还得让游戏参与者们将他寻找出来才行。所以您放心,论竞争力,他是比不过您的。” 柳不花觉得这个摆渡者npc的存在,简直就是为了帮助谢印雪顺利做续命生意而量身打造的,毕竟有官方做托,谢印雪何须再像之前的几笔生意,需要让客人相信他真有那种本事? 如今谢印雪只要往那一坐,随意散出些高人的神秘气质,想必就会有怕死的游戏参与者来找谢印雪以承担短暂病痛,来换取能活得更久些的机会。 谢印雪握拳抵唇轻咳两声,示意柳不花低调点,别那么嚣张——哪怕他就是这么觉得的。 可惜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接到一笔生意。 想到这里,柳不花就忍不住问谢印雪道:“所以干爹,刚刚在菜园时,您为何要提醒他们?” 如果谢印雪不说,或许吕朔他们就想不出食材之中的关窍,谢印雪此举,分明是在把到手的生意往外推。 “无碍,现在提醒与不提醒,都没什么区别。”谢印雪垂眸,把玩着腕间的梨花银镯,好整以暇道,“吕朔和萧斯宇都很聪明,就算我不说,他们也应该都能够猜到,而且……” 谢印雪没把话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笑了一下—— 早上在菜园子里挑选食材时,陈云、严芷和魏秋雨三人发生了争吵,刚进游戏那会儿卫刀就问过众人,除了吕朔、萧斯宇还有高巧以外,还有没有其他的新人。 虽然从后面各种表现来看,这一个宿舍的女生都是新人,可当时她们并未承认。 这样的表现在谢印雪看来还是有些聪明的,因为难保不会有老人想利用新人给自己做踏脚石,进入游戏后她们也乖顺,不吵不闹,没问任何不该问的事,就跟在众人影子后捡漏。 可惜,早早就暴露她们新人身份的,除了刚进入副本时没有道具和装备的两手空空,还有她们对“活下去”的强烈执念。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0节 进入游戏的方式大致上来说有三种——自己濒死;自愿被别人拉进游戏;还有就是代替别人进入游戏。前者无法选择,而后面两者,要么为了长生要么为了钱财。 吕朔和萧斯宇都是新人,并且是在濒死之下进入游戏的,所以在他们和陈云一宿舍人的眼中,谢印雪只看了对死的畏惧和对生的渴望。 但在丘禹行、夏朵一这些老游戏参与者眼底,谢印雪除了能看到畏死的害怕以外,还有着……面对长生的渴求。 在游戏中活到最后的人,能够获得长生。 换句话来说这游戏里不可能存在真正的队友,大家都是彼此的对手和敌人。如果不是“锁长生”进行到后期还有一次可以选择永远脱离的机会,谢印雪觉着这会儿大家或许都已经厮杀起来了,相处绝不会如这般和谐。 然而短暂的和平改变不了他们始终是对手的事实。 所以谢印雪有点不明白:按理来说,为长生而进入游戏的卫刀等人应该希望新人们死得越多越好,尤其是吕朔、陈云萧斯宇这种在未来极有可能成为劲敌的存在。 可卫刀丘禹行他们却把“付出一下代价与摆渡者npc做交易就可以活下去”这条保命的消息告诉给了所有新人,这是为什么? 作者有话说: 谢佬:我很强,你不行。 npc:? 第12章 还有一件事,谢印雪觉得卫刀队伍中的丘禹行有些眼熟。 他记忆力向来很好,近乎过目不忘,如果他有什么事忘了,那件事一定是非常微不足道的。 所以谢印雪觉着丘禹行眼熟,他们在“锁长生”游戏中又是第一次相遇,那么在现实世界里,他们一定曾经见过——或者说,谢印雪见过丘禹行。 但到底是在哪见的,谢印雪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他问柳不花:“不花,在进入‘锁长生’之前,你见过丘禹行吗?” “没见过。”柳不花对谢印雪的心思总是格外了然,他才起了个头,柳不花就懂他真正想说的话了,“您是觉得他眼熟吗?” “是。”谢印雪敛眸沉思,却依然没有头绪。 他会注意到这个人,主要是因为谢印雪在前院时发现,丘禹行似乎听到了陈云、严芷和魏秋雨三人争执的话语。 “他不像个好人。”柳不花也说,“虽然他装的很像一个好人。” 话音才落,小厮过来送午饭抬手敲门的声音就响起了,两人只得暂时停下交流。 所有游戏参与者每天早中晚饭菜式都是一样的:早上一主食加一咸菜,正午和晚饭则全是三菜一汤,子时的饕餮宴另算。 可今日的午饭被端到谢印雪面前时,他却发现自己多了一菜——或许不能说是菜,称之为甜点要更合适些。 因为那是一盅白梨甜汤。 谢印雪和柳不花虽然都在一张桌上吃饭,但小厮特地把白梨甜汤搁在谢印雪面前,不会让人认错这盎是给柳不花的。 不过即便如此,谢印雪还是问了下小厮:“这是单独给我的吗?” “是的。”小厮笑着点头,“厨师阿九见您近来经常咳嗽,便特地为您做了甜汤润嗓。” “哦?” 谢印雪闻言微微挑眉。 这里的厨师还有这样的特权吗? 还是说……只有阿九是例外? “恰好我这几日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阿九此举真是贴心。”谢印雪心中百转千回闪过许多猜测,面容却一片柔和,轻声笑了笑说,“你能把他叫来见见我吗?我想亲自感谢他。” “当然可以,请谢先生稍等片刻。” 昨日谢印雪就知道了这些小厮不会拒绝他的要求,这些话他也只是客气一下。 果然要不了多久,小厮就引着阿九过来了。 他们跨进正屋门槛时,谢印雪正舀了一勺甜汤在品尝。 他满头青丝原先是用一条红带系着的,早上在菜园里挑菜时也还在,现在却不知去了哪,以至于几缕发丝顺着谢印雪低头的姿势而垂落,虚虚搭在耳侧,更衬得他羸弱苍白。 竖瞳厨师的目光,便因此凝在他毫无血色,若雪凉白的面颊上。 而听见有人走动的声响,青年抬眸望向门处,在看清来人后嘴角扬起浅笑:“阿九,你来了啊。” 竖瞳厨师走到他身前站定,垂眸睨着谢印雪道:“谢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听小厮说你为我做了盎雪梨甜汤。”谢印雪也不介意竖瞳厨师是这样居高临下的姿态,仰头看着他说,“所以我想当面感谢你。” 竖瞳厨师不言不语,眼底似是一片极寒之境的淡漠,却又像是有些难以辨认的情绪在流转。 久到谢印雪快以为他成哑巴了的时候,竖瞳厨师终于开口了。 他说:“是香梨甜汤。” 这句话少头没尾,谢印雪听完有些怔愣。 “不是雪梨甜汤。” 男人见他像是没听懂,补充解释了下:“是香梨甜汤。” “可这有什么区别吗?” 谢印雪从鼻间发出一声无奈的轻笑,他知道香梨和雪梨不是同一种梨,但都做成甜汤了,纵然梨味有些许区别,也早已融化在糖水里,只剩下甘甜和梨香。 竖瞳厨师却道:“我讨厌雪。” “——所有和雪,以及‘雪’字沾边的事物,都令我感到厌恶。” 阿九的回答谢印雪是着实没有想到的。 尤其是他还用上了“厌恶”这个词,在如此明确地表达自己的喜好,乍一听就仿佛他在骂谢印雪似的——可这样鲜明强烈的情绪,真的是一个普通的npc所能拥有的吗? 又或者,所有厨师都是这样,只是阿九和他聊的比较多罢了。 这是个值得深究的问题,谢印雪也不由沉默了几秒,决定明日他寻个机会验证一下。 谢印雪朝着竖瞳厨师稍稍靠近了些,脸上挂着笑说:“我名字里就有雪,而且我非常喜欢雪,那阿九你也讨厌我吗?” 即便谢印雪说话的调子和语气向来温柔轻软,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听上去就像是在挑衅阿九。 “不。” 谁知男人听完谢印雪的话后却笑了,他居高临下睨着眼前面容无血色、带着恹恹病气的羸弱青年,喑哑的嗓音自面具下传来,低缓而清晰:“谢先生,您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谢印雪用手背轻轻搭着下巴,望着竖瞳厨师继续问道:“哪里不一样?” 竖瞳厨师说:“您就像这碗香梨甜汤。” 谢印雪闻言,视线飘落到一旁的香梨甜汤上,他饶有兴致的笑了笑:“你是在说,我也是食材的一部分吗?” “只要是在菜园子里出现过的,都是。” 竖瞳厨师几乎直接就将答案告诉给了谢印雪,即便这个答案众人在今早就推测出来了。但谢印雪听着竖瞳厨师在此刻重申此事,却觉得他话里有话。 于是谢印雪问他:“那你也是吗?” 秦府别院里的这些厨师要做饭做菜,他们也要进入菜园啊,如果说进入菜园里的都是食材,游戏参与者是,那么厨师,也会是吗? “老爷是刀俎,你我——”竖瞳厨师还在笑,可他却俯下了身体,和青年挨的很近,靠在谢印雪耳畔轻声喃喃,“皆为鱼肉。” 说完,竖瞳厨师便直接直起身体,转身离开了正屋。 谢印雪渐渐敛了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在旁边当了许久背景板的柳不花还未开口,谢印雪反倒先问他了:“不花,你说那个厨师,说我和这碗香梨甜汤一样是什么意思?” 柳不花摇摇头:“我不知道。” 谢印雪也像是想不出答案而苦恼地蹙着眉,但几秒后,他眉头便舒展开来了。 柳不花了解他,见状立马就道:“干爹,您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对。”谢印雪颔首,“他在说我像香梨甜汤一样甜。” 柳不花:“……” 柳不花欲言又止。 他总感觉厨师阿九那句话不是这个意思,可又能是什么意思呢?总不可能是在说谢印雪和香梨甜汤一样香吧?总之不管是香还是甜,这两个答案就没一个靠谱的。 柳不花还是觉得,厨师阿九是在威胁谢印雪,说他比较像食材,这才是正确答案。 但现在的谢印雪没心思管香梨甜汤,他在思考阿九最后说的那句话: ——老爷是刀俎,你我皆为鱼肉。 “老爷”指的应该是秦老爷,“鱼肉”都是荤,是在指食材吗? 难道阿九在告诉他,厨师和游戏参与者……都是食材? 游戏参与者被当荤类食材做成菜的条件是点到荤菜,那如果厨师也是荤类食材,触发条件又是什么? 谢印雪心中有了猜测,他目光沉沉,望向自己腕间的梨花银镯,倏而笑起:是或不是,今晚试试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说: npc:你就像这碗香梨甜汤,因为你…… 谢佬:超甜。 npc:? 第13章 夜晚在谢印雪的期待下来临。 子时一到,三更天的更声也随之响起,穿着寿衣的小厮便麻利地在内院中央摆好了大圆桌,诚邀众“贵客”入席吃宴。 这一晚大家围绕圆桌而坐,望着管家发到自己手中的菜单,神情或多或少都有些阴沉。 而夏朵一没了一双腿,能坐上椅子都还是靠戴月帮忙的。 也许是遭受了重创,又或许是因为疼痛带来的无力感,她今晚格外沉默寡言,乍一看脸色竟然比谢印雪还要惨白,可能是昨晚失血过多导致的。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1节 严芷和魏秋雨隔着个陈云落座,白日里两人之间无形隔阂现在几乎已经凝为了实质,清晰可见,不过其他人位置都没变化——除了楚丽,她的椅子被搬走了。 十四人的饕餮宴,变成了十三个,但厨师还是十四位,只是有个厨师不需要做菜了而已。 高巧捧着菜单,丧着张脸:“我滴天额,又要点菜。” 吕朔则忙着和旁边的萧斯宇商议:“我们只要点菜名里明显没有动物和表示行动的菜,应该不会出错吧?” “嗯。”萧斯宇应了一声,视线也在菜单上游弋,在一群奇葩菜名中仔细寻找着和荤扯不上关系的安全菜名,随口提了一句,“不知道我昨天点的《人头饭》今天还有没有,菜可以重复点吗?” “应该可以吧?”吕朔回答他道。 严芷和魏秋雨一听萧斯宇似乎也有要点和“米”有关的菜,低着头立马加紧了搜寻菜名的速度。 结果今晚竟然还真有那道菜——昨夜由阿九煮成,萧斯宇点出的《人头饭》。 见状吕朔肯定道:“菜肯定可以选重复的,不然菜名就不会出现在菜单上了。” 严芷和魏秋雨看见《人头饭》后眼眸也倏地亮起,举起手里的笔就要在菜名上画勾,陈云却一把扣住她们的笔,阻拦道:“你们真要点这个吗?” 就这么一秒的时间,坐在她们对面的丘禹行直接在人头饭上画了个勾,然后把菜单交给管家:“我点好了。” 严芷和魏秋雨见状都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后,严芷红着眼睛重重搡了把陈云,骂她道:“都怪你!” 丘禹行肯定是听见白天陈云的话才会抢走她要选的菜名。 魏秋雨倒是没说话,她虽然也失落,可是却莫名有些阴暗的欣喜,因为严芷也没抢到和米有关的菜名——她们一起进入这个莫名其妙的恐怖游戏,胆小的严芷无论白天还是夜晚都要拉着她一起行动,遇到事情就只会尖叫逃避,什么忙都帮不上,明明楚丽比她有用多了…… 结果楚丽死了,她却还活着。 但严芷就是拿到了食材又如何?是生是死终究得看谁抢到了菜名。 这边三个女生吵得火热朝天,那边纪涛、卫刀和丘禹行三个男人也没好到哪去,卫刀和纪涛都不明白丘禹行抢这个菜名有什么意义,问他说:“你在搞什么?万一游戏搞你,今天的人头饭和昨天不是一个呢?” “应该不会,菜单我看过了。”丘禹行一意孤行,自信满满道,“今天的菜名和昨天全都不一样,除了人头饭以外。” 因此丘禹行就认为,今天的《人头饭》和昨天肯定是一样的,指的是每人一碗饭。 卫刀和纪涛也没料到丘禹行会有此举,他们听完丘禹行的话再看菜单,倒也发现事实和丘禹行所说一样,且《人头饭》仍然在菜单的最后一排,就像人们在饭店里吃饭点菜最后要点的主食。 “再说了——”丘禹行压低声音,“而且我们白天不是就说好了,如果晚上选不出看上去比较安全的菜名,就抢他们的吗?” 这里的“他们”,指的是萧斯宇、陈云还有吕朔这几个天资聪颖的新人,因为他们三个其实都不够细心,脑子也没这些有天分的新人灵活,完全看不出到底哪个菜名安全,他们能通过那么多次游戏,主要还是靠另外一个法子。 只可惜那个法子在目前还无法使用,不然他们也不会出此下策。 刚好萧斯宇、陈云还有吕朔三个人,他们一人抢一个的,正好够分,而他们抢走了陈云几人的安全菜名,这几人可能今晚就要出事,如此那个法子,就能正式启用了。 其实卫刀三人更想抢谢印雪和柳不花的菜名,但又没那个胆子,只得退而求其次。 眼下丘禹行拿这些话来堵人,卫刀和纪涛也不由语塞,毕竟他们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可丘禹行下手也太快了,还有他怎么抢了貌似是严芷和魏秋雨在争抢的菜名?虽说萧斯宇似乎也有要点的意思,但陈云却是力阻自己两个室友挑选《人头饭》的啊。 结果丘禹行却想都不想就快速点好了菜,这让卫刀和纪涛不由怀疑:莫非是白天丘禹行听到了什么消息,却没告诉他们两人。 卫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怒意道:“可陈云不让她俩选这道菜。” “一个女人而已,她说的算什么?”丘禹行很不屑,比起陈云,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望着旁边的夏朵一讽笑一声,“我们进了这么多次副本,最容易死的就是她们了,昨天出事的也是两个女人。” 夏朵一听着丘禹行意有所指的话牙关咬紧,放在昨天她肯定是要直接骂的,但现在她还借用着卫刀等人的救生舱,所以夏朵一忍住了。 最主要的是丘禹行已经把菜单交给管家了,现在反悔也没用,卫刀和纪涛便无话可说。 更叫他们俩恼怒的是,丘禹行抢菜的行径被所有人看到了,所以接下来众人选菜时都有意遮掩了自己的动作,防止自己的菜名泄漏,被人抢先一步。 卫刀和纪涛就只能瞎蒙,希望今晚他们的运气和昨夜一样好。 他们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丘禹行那席对女生带有偏见的污评,除了夏朵一和戴月以外再无更多人听见,没有引起大家的公愤。 谢印雪坐于主位,将众人神情尽收眼底,随之才垂眸望向菜单,但却不急着落笔,还抬头看向老管家问道:“管家,要是我们所有人都点到了素菜,会怎样?” 众人闻言霎时顿住了动作——这个问题问得好啊,如果全是素菜,那就没人会出事了。 “不可能。”然而老管家的回答打破了他们所有人的幻想,“这样盛大的宴会,我们怎么会不给诸位贵客准备荤菜呢?” 萧斯宇没忍住,小声吐槽了句:“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们了。” 谢印雪也道:“一定要有荤菜的话,那出家人怎么办?” 老管家的视线落向谢印雪苍白的面容,问他:“这里有出家人?” 吕朔举起手说:“我可以当场出家。” “我也可以。”萧斯宇不甘落后,“出家人可不能吃肉破戒啊。” 老管家盯着谢印雪得用红带捆住的乌发青丝,又看看萧斯宇那一头时髦的奶奶灰,冷声道:“有头发也叫出家人?” 谢印雪微笑:“我是道士,出家不用剃度。” 吕朔和萧斯宇应声虫似的:“我们也是道士。” “那你们肯定是火居道士,不影响吃肉的。”这下管家也跟着笑了,“更何况昨天你们都吃了。” 吕朔讪讪地缩回手道:“噢,那我还是还俗吧。” 谢印雪其实也不是道士,他就是想知道存不存在众人可以全部点到素菜的可能,然而老管家的话几乎就是在明确告诉众人——每夜都会有荤菜。 相应的……每晚都有可能会死一个人。 因为荤菜是不可避免的。 众人不选,游戏大概也有办法叫众人必定选到荤菜。 第14章 谢印雪垂下眼睫,目光在菜单上扫了一圈,就落笔勾好自己的菜。 柳不花也紧跟在谢印雪之后点了自己的菜,他们俩都没遮挡自己的菜名。 柳不花点完菜后就随意把菜单扔到了桌面上,等待管家过来收走,吕朔和柳不花挨得近,他自己已经点完了菜,不存在抢柳不花菜名的可能,就随意瞥了眼柳不花的菜单。 这一看,吕朔登时脸色大变,再也挪不开目光,忍不住用复杂的目光盯着柳不花瞧。 萧斯宇也不由看了一眼柳不花的菜单,因为他点的菜菜名太醒目了。 柳不花迎着他们的视线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变化,语气淡然的解释:“我觉得这个菜名很有意思。” “但是菜名里有人。”萧斯宇好似在劝人从良般苦口婆心,提醒柳不花道,“可能会有危险。” 现在菜单还没交上去,柳不花还有机会改变心意,如果菜单被管家收走了,那就彻底没办法了。 “我知道。”但柳不花点着头却不听劝,“但我还是想看看。” 萧斯宇:“……” 柳不花顶着这么张面无表情清心寡欲的脸,却说着宛如老色批的话,实在让人心情复杂。 萧斯宇和吕朔对视一眼,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他们同样想看,因为柳不花点的菜名叫做《裸体美人》。这个菜名格外惹眼,极其诱惑,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在场的男人们:“快点我~” 可惜这菜名看上去就像是荤菜,他们可没柳不花这样“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胆子。 不一会儿,众人就点完了菜。 而厨师们上菜的速度也很快,几乎十分钟不到,就开始上菜了。 这要是放在现实里的饭店,没有人会不高兴,能早点吃上饭谁都开心啊。可在秦府别院中,众人只希望上菜的速度能慢些,这样他们才能多活久一点。 丘禹行是第一个点好菜的,所以这第一盘被端上来的,自然就是他点的《人头饭》。 老管家和昨日一样,每道菜上来之前他都要介绍一遍:“第一道菜是丘先生点的《人头饭》,由厨师阿七制作,请诸位品尝。” 这道菜恰如丘禹行所推测的那样,的确是一人一碗饭——象牙白的圆碗中,珍珠米饭颗粒、清香肆意,微微冒着温热的白雾,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从饭本身来看,这道菜没有任何问题。 “我就说了,没问题的嘛。”丘禹行看到端上来的是普通白米饭后松了口气,捧起碗第一个扒了口饭吃。 纪涛和卫刀面面相觑,严芷咬着下唇盯着这碗饭,眼中打转的除了愤慨的泪水以外,还有些难以察觉的恨,对陈云的,也有对丘禹行的。 她希望抢了她菜名的丘禹行所点的《人头饭》是荤菜,只可惜不是。 而魏秋雨看着这碗饭也觉着有点遗憾,要是自己抢菜名的速度再快些,没有被陈云阻拦,那点到普通白米饭的她就安全了。 坐在她们两人中间的陈云则皱着眉,面上是难以置信和怀疑的神色——她真不觉得游戏会这样好心,可现在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却又这般打她的脸。 谢印雪同样垂眸端详着这碗看似平常的白米饭,他用手轻轻摩挲了下碗沿和碗身,神情倦弱,如同没有胃口似的用筷子来回拨拌着碗内的米粒,而后抬眸环视众人:饭桌上的十三个人,除了他和柳不花以外都已经尝过米饭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参加饕餮宴,所以大家都知道后面还要吃十几道菜,如果不想被撑死,那么最好一道菜就尝一口,别吃的太多。 而在众人眼中,身为npc的谢印雪一举一动必有其深意,见他迟迟不动筷,丘禹行原本放下的心脏又稍稍被提起几分,有些惴惴不安。 “怎么了?”吕朔也小心的问他,“谢先生,你觉得这道菜有问题吗?” 谢印雪没有回答,夹起碗中的粳米放进口中细细品尝,柳不花见他动筷,自己也起筷跟着吃了一口。 众人的目光皆凝在谢印雪缓缓抿动的双唇上。 他今夜没穿昨天那身雪青色长褂,约莫是因为那身衣裳在昨晚救治楚丽时染上了不少血迹,所以谢印雪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不过这他身长褂肩头也绣着枝皓白的梨花,依旧那般栩栩如生,像是真有一杈如雪的白梨花落在他肩头,隐隐可闻清幽梨香。 众人在游戏副本中每日都提心吊胆的活着,虽然小厮们会提供热水给众人洗澡,但换衣服就别想了,夏朵一、卫刀这些老人进来也不会带换洗用的常服,至多带一件羽绒服防止进入极寒境地中没有衣服御寒。 谢印雪出现在内院时众人可是见过他的,那时他身边只有桌椅茶具没别的行李,他如果不是npc,那这一天一身衣裳的情况怎么解释? 他们还听说今天的午饭有厨师给谢印雪加了菜,是一晚香梨甜汤,别人都没这个待遇。 那谢印雪必然只能是npc了。 所以他的话,在众人看来重逾千斤,分量十足。 “我觉得有问题。” 因此当谢印雪说出这句话时,众人的心脏都狠狠跳了一下。 丘禹行吞了吞口水,急切地问他:“问题在哪?” 偏偏谢印雪却放下筷子,不疾不徐道:“这道菜不是我点的,我不做评价。” “那就是没有问题。” 丘禹行却觉得谢印雪在故弄玄虚,为了就是击碎他的心理防线,诱哄他与其做交易。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2节 但他绝不会做与谢印雪交易的第一人——因为他们还无法确定,谢印雪就是摆渡者npc,如果他是这次游戏副本的大boss呢? 退一万步讲,纵然谢印雪是摆渡者npc,与他做交易也要慎之又慎。 为什么? 因为所有和摆渡者npc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都没有好下场——他们全都死在了后几次游戏副本中! 与摆渡者npc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会在后面游戏副本中被游戏针对,难度直线上升,极易死亡,所以与摆渡者npc做交易只是个饮鸩止渴的法子,绝不是生路。 他们将与摆渡者npc有关的所有消息几乎都“大方”的告诉给了新人们,除了这一条。 毕竟他们需要善心又好骗的新人去和摆渡者做交易,换取通关线索,这样他们就能依靠新人换来的这些线索轻松通关。 就算与摆渡者npc做交易会在后面的游戏里死去,但在这个副本中还是可以活下去的,下个副本大家也未必还能撞在一起,届时新人就算发现他们被骗了,也没有机会寻仇。 这就是他们能够通顺利关数次游戏副本的法子。 不过他们要利用新人确认谁才是真正的摆渡者npc为了自己铺路,就不能将这么严重的后果告诉他们,否则新人也会慎重考虑是否要与摆渡者npc做交易,这种情况对他们十分不利。 而谢印雪听着丘禹行仿若拒绝的话语,不知为何忽然笑了,他用手背撑着下巴,抬眸凝望丘禹行道:“我记得你不是新人对吧?” “我有些好奇,你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在什么情况下的呢?” “这和这场游戏无关。”丘禹行冷冷道,但说完他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你愿意把这道菜问题哪里有问题告诉我,我就跟你讲讲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的事。” “不用了。”谢印雪轻叹一声,“你也说了,之前发生的事,和这场游戏无关。” 话被谢印雪堵了回去,丘禹行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还憋屈。 这时老管家催促的声音也响起在众人耳畔:“阿七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我觉得……”丘禹行皱着,额角渐渐渗出汗,盯着面前的白米饭想找出这道菜的问题到底在哪。 是谢印雪在诈他,还是他没看出来? “丘先生觉得有问题吗?”老管家的脖颈转向他,脸上是诡异的怪笑,目光阴冷,“有什么问题?” “如果你实在不知道问题在哪,我可以帮你。” 谢印雪也在这时开口了,他直视丘禹行的双目,像他刚刚嘲讽那些女生没用一样,语气轻慢,神情不屑,像是在看一只将死的蝼蚁般说道:“只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作者有话说: 柳不花:想康康。 萧斯宇&吕朔:会死。 柳不花:知道,但还是想康康。 萧斯宇&吕朔:lsp没救了。 第15章 别说丘禹行本就不想和谢印雪做交易,他就是想,看到谢印雪用这样轻蔑倨傲的姿态和自己说话,也会血气翻涌生出逆反心理的。 所以在旁人看来,谢印雪都这样给丘禹行台阶下了,他却还是没有要请谢印雪帮忙的意思。 高巧在一旁都看急了:“你倒是答应啊,先活下来再说!” 丘禹行拼命摇头:“不,我不需要!” 他不能做第一个交易人,如果谢印雪不是摆渡者,那他和谢印雪做了交易就会死;而就算谢印雪真是摆渡者,他在谢印雪的帮助下能成功离开饕餮宴副本,以后也会因为难度加大而死在别的副本里。 他们一直在等待新人点到荤菜,然后怂恿他们和谢印雪做交易,却不曾想过——如今点到荤菜和被怂恿与谢印雪做交易的人,竟是自己。 还有纪涛和卫刀,他们始终不说话,是不是也想利用自己做探路的第一人?! 凭什么……凭什么纪涛和卫刀能在一旁看戏?凭什么今天第一个点到荤菜的不是这些傻子一样的新人?他绝对不能如他们所愿……他自己一个人肯定也能想出解决的法子! 丘禹行浑身的神经宛如绷紧的弓弦,可越是焦急,他思绪就转得越发缓慢,找不到那条生路到底在何方。 吕朔和萧斯宇见丘禹行如此固执,都有些不明白了,心中也生出些怀疑:能求摆渡者帮忙活下来的事不是他们自己说的吗?那为什么都到了这种时候,丘禹行却依然不肯向摆渡者求助呢? 和摆渡者npc做交易,真是一条生路吗? 丘禹行近乎癫狂的神情落在谢印雪眼中,他缓缓垂眸,望着眼前象牙白的饭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句话,从来都只适用于一部分人。 还有些人,他们越逼近死亡,心中便越会生出无端的恨意,不甘心自己死了其他人却能活下去,非要拉人陪自己一块死,毫不给旁人活下去的机会。 而留给丘禹行思考的时间也不多了,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厨师阿七拎着一根像是铁水管的一根东西走到了丘禹行身旁,并且握着铁管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这饭……” 丘禹行骇然地盯着厨师阿七,他知道只要自己说出的问题不能让厨师阿七信服,这根管子或许就要砸到他的脑袋上了。 于是丘禹行深深吸了几口气,只能决定堵一把:他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说不好的话必然会死,那不如说没问题,这样的话他还有一半的机会活下去。 昨天夏朵一选到了荤菜没死,或许他也会没事的。 可惜就在丘禹行刚做好决定的那一刹,厨师阿七的铁管已经重重的砸了下来,坐在他旁边的卫刀和纪涛瞪大眼睛,严芷也一度抛下了杂念,死死拽着陈云的胳膊闭眼不敢看这一幕—— “这饭没有问题!” 丘禹行闭上眼睛,心惊胆颤的尖声喊道。 话音落下之后,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丘禹行颤抖着睁开双目,便看到厨师阿九手中的铁管恰好停在距离他头顶仅有一厘米的地方。 自己说对了? 丘禹行望着厨师阿七怔怔地露出笑,谁知厨师阿七也弯起了眼睛——他也笑了。 紧跟着,厨师阿七还做了一个所有人,包括谢印雪在内都没有想到的举动——他摘下了脸上铁质的沉重面罩。 而面罩底下,是半张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面孔:厨师阿七的下半张脸没有鼻子,他长满利齿,像是鳄鱼一样的嘴巴占据了面孔除眼睛以下的所有部位,长满了白色脓包和疱疹的舌头耷拉在嘴巴外,滴滴答答地淌着腥臭的黏液。 这下子,众人终于明白为什么厨师们说话时声音总是格外嘶哑,否则为什么他们都要戴着那样厚重的面罩呢? 陈云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怕多吸一口这股臭气她的舌头也会变成厨师阿七这样。 但接下来厨师阿七做的举动,却叫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喉咙,发出惊声高呼—— 阿七把手中的铁管,直直插进了丘禹行的眼眶中,并像搅拌冰淇淋那样转动翻搅,丘禹行撕心裂肺的惨叫刺得所有人耳朵生疼,可阿七却像是听不到似的“嗬嗬”怪笑,他从桌上拿起一只碗,然后把里头的米倒干净,将碗抵到铁管下方,丘禹行被搅得稀烂的脑浆,就这样顺着铁管汩汩流入了象牙白的饭碗内,满满及壁沿,乍望过去如同一碗盛满的米饭。 如此,便是所谓的《人头饭》。 高巧脸色巨变,“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我草!我草!!”吕朔和萧斯宇都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叠声骂着脏话,“这他妈是在干什么?!” 严芷和魏秋雨望着这惨烈的一幕早已呆滞得说不出话——毕竟如果不是陈云拦住了她们,或许被阿七这样折磨死去的,就会是她们了。 夏朵一却是冷冷地勾起唇角,露出个笑容。 谢印雪望着满目的血色轻抿唇瓣,神情漠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也瞧不出喜怒哀乐等丝毫的情绪。 厨师阿七仍然对他们爱答不理,抄起装着脑浆的碗往自己嘴中倒去,舔干净头骨碗中最后一滴血后,他又直接对了铁管吸吮脑浆,像是喝瓶中酸奶般吃得满腹撑胀,末了还打了个饱嗝。 至此,谢印雪终于弄明白了,阿九告诉他那句厨师们的晚饭在子时开始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们都猜错了。 游戏参与者是荤类食材没错,可他们不是自己点出菜式的荤类食材,而是厨师们饭菜的食材!饕餮宴上的荤菜所用之肉虽是真肉,但饕餮宴上出现的荤菜相对应荤类食材,会在子时后被厨师从游戏参与者身上拿走并吃掉。 所以,当“贵客们”点到了荤菜,厨师便可以大快朵颐,反之就得和游戏参与者一样,共同吃素——游戏参与者们的饕餮盛宴,也是厨师们的饕餮豪餐。 这场针对丘禹行的酷刑没有持续太久,在他的惨叫消失后,老管家就让小厮抬走了他的尸体和椅子,吃饱喝足的厨师阿七也离开了,只有原位上残余的一些血迹和白色糊状的脑块,在证明这里曾经有个人死去。 圆桌旁的众人怔怔愣愣的,迟迟无法从方才人间炼狱般恐怖情景中回过神来。 “问题……” 许久之后,卫刀才找回自己声音,他看向谢印雪,颤声问他:“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碗不对。” 谢印雪的目光锁在眼前的盛饭的碗上,屈指敲了敲碗身说:“这碗色泽呈象牙白,是人骨的颜色,且其触感、敲击的声音,也能佐证这是人骨。” “将米倒尽之后,还可见碗壁内有几道线状的裂缝纹样,而这,是颅骨骨缝。” 说着,谢印雪举起自己面前的碗,将碗内的饭粒悉数倒出后朝向众人,大家便因此瞧见谢印雪的碗碗壁内的确存在骨缝。 而他们依葫芦画瓢把自己的碗倒干净后,也同样看到了碗内的颅骨骨缝。 谢印雪目光平静,温声细语继续为众人解惑:“骨缝内有血的腥味,用以盛热饭,腥味便受热意蒸腾散出渗进饭中,你们刚才吃饭,都只吃了最顶上的一口米,可能尝不出饭中这股血腥味,但若多往下多吃些,就能吃出腥味来了。” 这是众人进入游戏后,第一次听到谢印雪说这么长的话,可是他吐出唇齿的每一个字,都叫人觉得毛骨悚然——因为游戏给了他们活命的机会,然而这机会是这样的渺小,又容易错过。 昨天饭刚被端过来还没上其他菜时,高巧就一口气干掉了小半碗饭,后面再吃菜她就撑得想吐。 而今晚大家都知道了后面还有十几道菜,为了腾出肚子,所以众人几乎都只是挑着饭尖上的米吃了一口,连高巧都没多吃,可偏偏就是因为没有多吃,他们没人尝到靠近碗壁那些米中含有的血腥味。 一碗饭掺有血腥味,就是不合格的饭。 丘禹行如果知道饭的问题所在,他就不会死,偏偏他不知道,他也没向在场唯一知道答案的谢印雪请求帮助。 戴月望着谢印雪,突然问他:“你也没多吃,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闻到了。”谢印雪回答他,“血的味道,我很熟悉、咳咳咳……” 一句话没说完,谢印雪又蹙眉捂着胸口咳喘起来,众人这才记起谢印雪似乎经常会咳出些血来,那血腥味于他而言,的确是再熟悉不过的气息。 “你既然早知道饭有腥味,那你怎么不救救他?”严芷现在开始质问谢印雪了,怜心大发的模样让人完全想象不到,明明刚才希望丘禹行点的《人头饭》是荤菜的人也是她。 “我救了。”谢印雪抬眸看了严芷一眼,神色清冷道,“我给了他向我求助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的。” 严芷不依不饶:“那楚丽呢?” “我也尝试着救过她。”谢印雪觉得严芷的话很好笑,他反问她,“你呢?你有尝试过吗?” 严芷不说话了,因为她当时吓得根本不敢出门,跟罔提去找别人来救楚丽,唯有陈云跑出了后罩房向旁人求助。 “我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吗?”魏秋雨咬了咬下唇,小声嗫嚅,而这句话其实也是严芷刚才想问的。 吕朔和萧斯宇都会公布他们推测出的线索帮助大家,她们这边也有陈云在出力,再说昨晚谢印雪救楚丽的时候,也没有索取任何报酬啊。为什么到了丘禹行这里,他就要谈代价,可以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真是可笑。” 谢印雪闻言终于笑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如纸,刚咳出的鲜血在唇间洇出湿润的殷红,为这抹笑平添几分艳色。 众人的目光不由也凝到了他清冷精致的面容上,下一瞬,他们便瞧见青年用手撑着桌面起身,站直身体时还不稳地晃了两下,他睨望的视线在每一个人面容上逡巡,声音字字句句清晰可闻,扣问众人:“眼下坐在这里的,谁不是快死的人?” “若不是这个游戏,我们本该在昨日进入游戏前就死去。”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3节 “如今我们在这里多活的每一日,都是这个游戏给予的施舍,只能接受,不能索取。” 谢印雪冷冷地勾着唇,神情含笑,如波的眸光中似有绵绵情意,精致如工笔细细描勒出的面容如神佛慈悲,连声音都是那样轻柔,可这一切,却偏偏在展露着他无心无情的冷漠:“而我若愿意救你们,让你们可以多活几日,便是我的施舍——” “我若不愿,你们又能如何?” 作者有话说: npc:其实我和阿七长得不一样。 谢佬:没什么区别,都丑。 npc:? 第16章 入夜后的秦府别院,在分外明亮的烛光映射下没有半分夜晚的阴暗恐怖,反而显得那样热闹。 但实际上,此刻内院之中众人都像是被拔去了舌头般沉寂,无人有胆搭腔。 夜晚猎猎作响的风声吹动着谢印雪的袖角和衣摆,将他油尽灯枯般孱弱单薄的身体勾勒得越发明显,可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像是病入膏肓,即要将行就木的病人,却比周遭身穿寿衣仿佛在给人送终的小厮管家们更能震慑得众人噤声不敢言语。 是啊…… 别说谢印雪是卫刀刚进游戏就告诉他们,可以请他帮忙但是却需要付出些代价的摆渡者npc,就算他不是——他只是个普通的游戏参与者,他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去救助其他人。 正如他所说的【施舍】。 游戏对他们是施舍,谢印雪的救人的举措,并不是因为他心生怜悯,而是因为他也在施舍。 这个词是如此刺耳,偏偏却又这般贴切,是眼下无可反驳的事实。 站在一旁的老管家游戏对参与者之间发生的任何事都视若罔闻,在阿七吃饱喝足离开后就自顾自的继续上菜:“第二道菜是谢先生点的《火山下大雪》,由厨师阿九制作,请诸位品尝。” 话音才落,那位生着苍色竖瞳的厨师阿九便和端菜的小厮一起从后院朝着众人走来。 谢印雪仍未坐下,双手撑着桌面站立,缓缓抬眸睨向来人。 竖瞳厨师却垂着眼睛,直至走到老管家身旁——在谢印雪正对面站定后他才掀起眼帘,幽沉的眼底像是蓄有万年难融的寒冰,藏尽了无边无垠的淡漠,可偏巧正正迎上谢印雪双眸的目光却平静无波。 “原来今晚为我做菜的——”谢印雪眉尾轻抬,忽地笑了起来,“是阿九你啊。” 谢印雪其实生得极美,是那如金风玉露相逢,胜却人间无数的绝尘之姿,只是他脸色常年苍白,唇无血色,恍若他肩上初春新绽的梨花,才予人一种羸弱伶仃的错觉。 偏生这又会叫每个人见了他的人在心中不禁遐思亵想:他若是唇红颊粉,眸光涟涟,那又该是何等的绝艳之色? 如今谢印雪笑了,眉宇间流动着缱绻温柔,就好似他见到了相思许久的情人,可心思慎密的吕朔却不知为何从他脉脉含情的嗓音中听出了点点森寒的杀意。 而竖瞳厨师听着他的声音,点点头,回道:“是我。” 旁的厨师送菜过来时向来不会多话,就算开口了,说出来的话也无人想听。现下竖瞳厨师虽出声了,且惜字如金,却是在认真回答谢印雪的问话。 说罢,他还代替小厮从红布底下亲自抬出菜盘,不像其他厨师那样直接将菜置于圆桌中央,而是如同独独偏心谢印雪一般,走近青年后把菜放到了他面前。 谢印雪垂下眼睫,目光落在这盘红白相间的菜品上——《火山下大雪》这道菜名字听着稀奇,实际上就是一堆切成片的番茄上面洒了些许白糖。 他整了整衣袖重新入座,起筷尝了一片沾有晶糖的番茄,凉润的番茄入口芳香柔软,微微的酸度也被白糖中和,连味道都是这样的好,和昨日阿九煮成的珍珠米饭一般臻于完美。 只可惜,是盘素菜。 谢印雪在心中惋惜:毕竟若是荤菜,他就可以确定【你我皆为鱼肉】真正的意思了,虽说素菜于他而言也不是没有挑出错处从而撤菜的途径,但阿九白日里可是为他做了一碗香梨甜汤润喉呢。 所谓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更何况那碗甜汤用以润喉的功效确不错。 而众人见谢印雪都坐下动了筷子,就想着或许他方才被严芷、魏秋雨激起的不悦已然翻篇,也都默默的开始品尝这盘番茄。 老管家继续发问:“阿九做的菜品合不合诸位口味呢?诸位是否觉得这菜有哪里不妥?” 因为是安全的素菜,众人也没想过要发表什么评价,纷纷摇头。 但谢印雪却迟迟不曾出声,他用右臂手背撑着下巴,身体略微前倾,面庞微抬,像是示弱又似蛊惑,以这样的姿态仰望着近在咫尺的厨师阿九,倏而从唇间吐出一截殷红的番茄皮。 竖瞳厨师瞧见那抹殷红的刹那,眼底的平静被殊色打破,掀起了一圈名为愕然的涟漪,他滞了几秒后才朝谢印雪伸出右手,青年便将那一截番茄皮吐到他掌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番茄皮被青年抿在唇间许久,它并不冰凉,反而带着稍许温热。 “不错。” 谢印雪睨着竖瞳厨师,终于给出了他的评价。 只是不知道这句“不错”是在夸这盘番茄的味道,还是指阿九对他这样妥帖的伺候。 而谢印雪还如同没玩够似的,眼笑眉舒问住要转身离去的竖瞳厨师:“阿九,我的喉咙依旧有些不舒服,可以劳烦你明日再为我做碗香梨甜汤吗?” 竖瞳厨师在垂花门处顿住脚步,身后是前院阴冷昏暗,他凝望着内院中央浴在明灯银月下的青年,眼底方才漾开的一圈涟漪终于撞壁,回荡起万千波澜,将苍色眼瞳衬得越发幽沉难辨。 他回谢印雪道:“好。” 没有人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只有吕朔还在深思谢印雪方才的一举一动,他总觉得自己漏掉了点什么,因为他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谢印雪刚刚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可到了最后,场上也没任何事发生,那谢印雪到底想干什么? 吕朔想不出来。 他本来还想和萧斯宇讨论一下,结果老管家开始宣读下一盘菜的菜名后,他就把这个打算抛之脑后了——因为万众瞩目的《裸体美人》来了。 众人都想看看这盘菜到底是不是真的在搞黄色……哦不,是不是荤菜。 谁知菜被端上来后众人伸头一看:这竟然也是盘素菜! 还他妈是去了皮的油炸花生。 柳不花第一个动筷,他尝了一口,失落道:“就这?” 其他人也想问:就这? “……开心点,起码是素菜。”吕朔拍拍柳不花的肩膀。 萧斯宇也是这样觉得的,毕竟美人可以以后再看,现在还是保住命为妙,他巴不得后面再无荤菜,全部是素菜才好。 不过也许是今晚丘禹行被虐杀的情景已经让游戏满意了,又或许是因为早上吕朔和萧斯宇将自己推测出的线索告诉给了众人的缘故,剩下的游戏参与者们点菜都慎之又慎,所以后面的十道菜上完,都没有再出现过一道荤菜——今晚就只有一盘荤菜,也只有丘禹行一个人死去。 十四个人,如今还剩下十二个。 说实话,这次的秦府别院饕餮宴副本伤亡程度是卫刀参与过的所有游戏副本中,人数最少的一个。 虽然迄今都没有新人试探出谢印雪是否就是摆渡者,也没人从摆渡者npc那交易换取到有决定性作用的通关线索,可这一批的新人天资都很高,男的聪明譬如吕朔、萧斯宇,女的慎重如陈云,连大大咧咧热心好善的高巧都极为好运,这些新人还直接推出了不少有用的保命线索,反而是他们这些老参与者死的死、伤的伤,损失惨重。 夏朵一撑到饕餮宴结束就再也忍不住伤口的疼痛,脸色难看满额冷汗的伏在桌面上,又是戴月叫了高巧、吕朔帮忙,将她抬回西厢房去的。 谢印雪目送他们离开,自己也起身慢步走向正屋。 柳不花跟在谢印雪身后,听着青年淡淡的说了一句:“带皮的番茄可真难吃。” 倘若吕朔还在这里,那么听到谢印雪这句话的他,一定能弄明白谢印雪在宴席间的杀意从何而来——厨师阿九做的那盘《火山下大雪》其实根本就不合谢印雪的口味,但他什么都没说。 如果谢印雪说了,这盘菜或许就会被撤下去。 至于撤菜的结果,谢印雪推测是:死。 不过死的不是游戏参与者们,而是厨师。 在秦府别院中,厨师们可以将“贵客”当做食材杀掉,那秦老爷所宴请的“贵客”,自然也可以因为吃菜吃得不尽兴,肆意对厨师下手——只要理由能叫众人信服,无论菜品是荤是素,撤菜之后都逃不了“死”的结局。 这样,才能解释那句:【你我皆为鱼肉】。 但在谢印雪看来,任何猜测未经证实,那都有可能会被推翻,所以他今晚是打算挑个厨师试试撤菜的真正结果。 谁知只有丘禹行点到了荤菜,旁人都没点到。 这些人没有遇险,便不会向谢印雪求助,而谢印雪想着那个竖瞳厨师又是为他炖甜汤,又是给他透露这么多消息,自己如果翻脸不认人撤菜杀了他,那未免也有些太渣了。 他虽不是什么大善人,可也不是卸磨杀驴的大恶人。 于是谢印雪最终决定:还是等明日再挑个看不顺眼的厨师下手吧,虽然从阿七的“尊容”来看,这些厨师长得应该都挺丑,没一个他能看得顺眼的。 作者有话说: npc:做菜的人是我,不满意? 第17章 饕餮宴副本进行到第三天,十四个游戏参与者,死二残一。 而剩下的人中,纪涛和卫刀苦心营造的“可靠前辈”形象随着丘禹行的死去毁于一旦,新人们对于他们一开始表现出的好心,由感激到只剩下忌惮与警惕同存;陈云宿舍三人虽然活动还是在一块,却也已是貌合神离;夏朵一双腿被废,这里又没有轮椅,出了西厢房后的所有行动几乎都需要在戴月或是高巧的帮助下进行。 但这样的情况,似乎反而比一开始众人抱团,和谐相处的情形更要符合求生游戏的背景。 所有人中,唯有谢印雪一人对今日格外期待。 所以今早睡醒后,谢印雪就立马用食指沾了些茶水,在檀木桌上画出一件胭脂色长褂换上——他鲜少穿这样的浓艳的颜色,一般他只会在些大喜的日子穿:比如干儿子结婚、侄女过七十大寿……今日于谢印雪而言,虽说不是个顶好的日子,可抵不过他心情好啊。 最重要的是他有好多事要干。 因此当谢印雪神采奕奕,光艷稠丽的走出正屋,出现在天色晦暗内院中的霎那,众人皆被这占满双目的旖旎暂时夺去了神智,不由心驰意乱,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谢印雪一天换一件衣裳穿不稀奇,稀奇的是他竟然也会穿着这样明媚的颜色,就仿佛一束银月的柔光拨开重重叠叠雾霭现身于众人眼前,莹莹照亮整座内院。 他们盯着谢印雪神性与冷情交织,在红衣辉映下仿若也多了几分血色的面容,只觉得这人大概也只会在如此光怪陆离,不似人间的地方出现,于凡世难寻。 “走吧。” 谢印雪向落后于他半步站立的柳不花说道,对于周围人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全然不在乎,因为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所有人都睁大眼睛看看,他谢印雪的本事。 说罢,谢印雪便将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横在身前朝天光灿烂的前院走去。 大概是他们去的时间还早,现在前院里就待着个厨师阿九,他睁着眼睛面向太阳而立,站于菜园子旁边,又在和菜园里的菜一起晒太阳。 普通人这样直视烈日眼睛恐怕早就瞎了,就算不瞎,也会眼红流泪,但当阿九转过身朝他望来时众人才发现,阿九的眼睛没有任何发红的迹象,只是细长的竖瞳缩得更窄了,将这人原本就阴气森沉的双目,衬得越发冷漠凶戾。 剩下的游戏参与者跟在谢印雪之后陆陆续续迈入前院,其余厨师像是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依次走出了厨房,围在菜园子旁边如同看待宰的牲畜般望着他们。 谢印雪的视线在他们脸上次第划过,缓缓勾起唇角,抬手后却是招来个小厮给他端椅子,坐下后蹙眉轻咳不止。 众人见状以为谢印雪又和昨日一样,要当最后一个挑选食材的人,便面面相看,想着今日谁先第一个进去——昨晚阿七摘了面罩吃人脑浆的画面冲击力度太大,他们到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来。再加上如今厨师看他们的目光已是不加任何掩饰,全然赤裸裸的垂涎,让大伙儿都有种一旦过去,就会被厨师盯上,会在今晚的饕餮宴被虐杀吃掉的错觉,因此都顿在原地,一时半会儿不敢做这个去选食材的出头鸟。 不过谢印雪咳了片刻便好些了,他眼睫柔顺地低垂,左手捂着心口,右臂微抬,随手指了一个厨师道:“我有些不舒服,能请您帮我倒杯热茶来吗?” 高巧瞧着谢印雪头也不抬就随意选人的动作,抓了抓脑袋问:“他在点豆豆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4节 她女儿平时出门不知道要穿哪件衣服的时候就会点豆豆,点到哪件穿哪件。 吕朔同样觉得很像,但倒茶这种事交给小厮不就好了吗?找厨师的话会被拒绝的吧? 事实也确实如此——被谢印雪点到名厨师眼瞳正常,不是那个生着苍色竖瞳的阿九,又因为戴着厚重的面罩,实再叫人分不清这是除了阿九以外一到十四里的哪个厨师。 他阴鸷森然,像是黏液般滑腻的眼神往谢印雪身上一扫,随即便冷冷拒绝道:“我不是小厮,只负责给你们做饭而已。” 谢印雪大概是真的身体不舒服,先前他只是轻咳,现在却开始剧烈的喘咳,听着就让人有些心急,生怕他下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死了。 柳不花在旁边给他拍着脊背顺气,等到谢印雪终于停下咳喘时,他的双颊甚至都因为缺氧而泛起了一层浅淡的薄粉,衬着他水光涟涟的柳叶眼,真应了那句话——举动容止,顾盼生姿。 “你是哪个厨师?” 谢印雪掀起眼帘,目光寸寸下移,落在他的面罩上。 那厨师寒声道:“阿二。” “噢,是前天给楚丽做菜的那位啊。”谢印雪缓过了气,斜斜地靠着椅背,身姿是弱不禁风单薄,他笑了笑又说,“你的手艺很好,比昨夜的阿七强,我可以请您在饕餮宴会为我做菜吗?” 谢印雪的邀请总是这样骇人不说,他还拉踩了昨夜生吃人脑的阿七,众人即便知道他有可能是NPC,闻言也还是情不自禁朝他望去——这个厨师阿二就是前天杀了楚丽的人啊,谢印雪现在又是邀请他在饕餮宴上给自己做菜,又是暗讽阿七手艺不好,此举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每道菜负责的厨师是抽签决定的,我做不了主。”而阿二盯着谢印雪看了须臾,忽地也笑了,“不过前两天的食材还有剩些,如果谢先生您真想吃我做的菜,那我可以和十三换班,今日正午给你们做虾片吃。” 陈云闻言忍不住红了眼眶:楚丽的尸体被抬走后就失踪了,阿二口中所谓的食材,不知是否就是她的尸体。 “我那边食材也有剩。”厨师人群中又有一位开口了,听声音和话音,似乎就是被谢印雪嘲讽的阿七,“您若非要——” 谁知谢印雪还没听完阿七的话,就直接敛了脸上的笑,他微微昂首,姿态轻慢倨傲,目光淡漠,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睨着阿二说:“让你倒个茶也不行,在饕餮宴上为我做菜也做不了主——” “那你可是真没用啊。” “……” 整个前院是死一般的沉寂。 阿二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谢印雪,像是完全不明白青年身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游戏参与者,哪来的胆子骂他没用? 另外一边真正普通的游戏参与者们,也在瞠目结舌地望着谢印雪,震惊于这人恣睢狂妄起来简直敌我不分——他不是摆渡者npc吗?怎么昨天喷了游戏参与者们不够,今天又喷厨师npc们,是不是明天他还要连管家和小厮们一起喷? 谢印雪很快就给了他们答案: “至于你——” 他在骂完阿二就蔑视向阿七,眸光清湛的柳叶眼中是满目的鄙薄,轻慢冷笑道:“手艺那样烂,连阿九都不如,我没和你说话,你就别急着出来丢人现眼了行吗?” 好家伙!又拉踩一个阿九! 青年那一身如胭脂的艳色,即便踏入阳光明媚的前院也不曾暗淡分毫,肆意又张扬,这会儿别说是游戏参与者齐齐看呆,连厨师们也都被谢印雪骂懵了。 他们在这一瞬甚至觉得青年胭脂色的长褂上绣的不是梨花,而是刺目的“你们都是废物”几个字。可即便眼前的病体单薄的青年浑身上下都在散发着“孬种,有本事就来砍我”的嚣张气息,他们也拿谢印雪没辙。 因为辱骂厨师,并不算在触犯死亡条件以内。 他们倒也不是不可以给谢印雪穿小鞋,问题是谢印雪这猖狂的样子,恐怕巴不得他们先挑事吧? 而谢印雪呢? 他欣赏着众厨师对他无可奈何,仅能咽气吃瘪的模样,只觉得此景赏心悦目,令他身心愉悦,万分畅快。 高兴了须臾,谢印雪又眉眼含温柔,笑意盈盈的望向苍眸而立的男人。 谢印雪终于要对阿九下手了?众人心想。 吕朔神情复杂,小声和旁边的萧斯宇嘀咕:“谢印雪这是要把所有厨师都骂一遍吗?” “阿九,还是你手艺好,也贴心,我最喜欢你了。”结果谢印雪转头却对阿九说,“可以请你陪我一起挑选今日的食材吗?” 作者有话说: 谢佬: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npc:? 第18章 前院的气氛再一次陷入诡异的肃静。 因为众人都看傻眼了——这不对劲啊,谢印雪不应该像骂阿二和阿七那样,把阿九也喷得狗血淋头吗?怎么到了阿九这里,谢印雪就开启了表白模式? 但连被谢印雪“表白”的阿九也沉默在原地,被谢印雪忽如其来的“表白”弄得莫名其妙,他邃深难测的苍眸盯着青年看了许久,像是也想弄明白他这玩的又是哪一出。 可惜青年凝白的面容上,只有面具一般的温柔和浅笑,似乎只有当他不笑了,旁人才可从那被羽睫微敛的双眸中窥出这人些许真实情绪。 于是竖瞳厨师拿起一个菜篮送到谢印雪面前,表示他同意了谢印雪的要求。随后又侧过身体做出邀请的姿势,喑哑低沉,同样也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自面具下传来:“谢先生,请——” 谢印雪昨日进菜园把里面转了个遍,今日却是迈了两步后就在栅栏门口处的水缸旁站定,然后问身边的男人道:“这里有雪吗?” “血?”竖瞳厨师睨了他一眼,“什么血?” “是雪,不是血。” 谢印雪转过头,因为身高的关系,他在看向阿九时不得不微微仰起头,熠熠晃晃的晨光便因此这样落入了他的眼中,好似碎芒浮在寒冰融化后聚成的水中,满目的星河。偏偏这样一个仿佛风月玉露凝成的美人,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如刀似剑,直往人心上扎:“谢印雪的雪,你最讨厌的雪。” 此言一出,旁听的游戏参与者们顿时露出的恍然大悟的神色——果然,谢印雪不这样狂妄,他就不是谢印雪了。 而竖瞳厨师在听到他这般挑衅自己的刹那,细长的瞳孔果然缩得更紧了,眸底似有风雪凝聚,只待一场倾泻的时机,便要挦绵扯絮,雪虐风饕地席卷而来。 他寒声道:“没有。” “没有?”谢印雪反问了一句,随后俯下身从脚旁的水缸中掬起一捧清水。 再一眨眼,那捧澄澈透明的水便在谢印雪掌心凝为一簇白寒的新雪,于阳光下散着幽冷的霜雾,谢印雪仰着莹白的面庞,依旧是那样柔弱安静的姿态与神情,将雪捧到竖瞳厨师面前道:“这不就有了吗?” “雪水清冽净凉,用来做凉菜挺不错的,我很喜欢。”青年喋声不休,似乎是刻意冲着要激怒男人而去似的,“所以我昨晚才点了带‘雪’字的菜,却没想到竟是阿九你给我做的。” 至此,男人像是终于被谢印雪惹怒了似的,他猛地上前一步,伸手钳住谢印雪的左腕,捏得他腕间的梨花银镯扭曲变形,也将他手腕攥得发红,怒极反笑,哑声嗤道:“没办法,我们无法选择为谁做菜,都是抽签决定,但我却偏偏抽到了谢先生——” 竖瞳厨师靠近谢印雪,犹如实质般冰冷的目光在青年细腻脆弱的脖颈上流连,眼底是不加掩饰想要将其折断的欲望,然而他再次出声,却像是学了方才的谢印雪,不按套路道:“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谢印雪:“……?” “你我如此有缘,也不枉费谢先生这般喜欢我。”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朝他靠近,下一瞬,谢印雪就感觉男人脸上厚重的面罩贴上了自己的脖颈——倘若没有这层寒铁的阻拦,男人的唇齿恐怕已经咬了上来,又或者会像是细尝佳肴般,先认真舔舐品味一番,再肆意凌虐。 如雪森凉的感觉自交碰触及的地方蔓延开来,阿九兴致高涨嗓音在谢印雪耳畔低语:“今晚,我会继续为谢先生您做菜。” 谢印雪不太笑得出来了。 他抿平唇角,微微蹙眉道:“……哪个厨师负责谁的菜品,不是抽签决定的吗?” “是。”结果竖瞳厨师笑得却更畅快了几分,“不过抽签的签筒在我这。” 言外之意,他可以出老千。 谢印雪:“……”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谢印雪吃瘪。 谢印雪觉得自己好像玩崩了。 阿二刚才说哪个厨师负责谁点到的菜名是由抽签决定,可万一他在说谎呢?谢印雪对此抱有怀疑,所以他想再找个厨师确认一下。如果是真的,那再好不过;如果是假的,他也可以借此机会叫阿九自觉些离远点,毕竟他今晚绝不会再心慈手软了。 谁知结果竟是如此。 谢印雪紧紧盯着眼前的生着苍色竖瞳的男人,阿九却已抽身离开,不仅放开了他的手腕,还俯身为他仔细整理衣衫和袖角,但在男人挺直脊背的刹那,谢印雪长褂肩头的白梨花绣线却无端绽线勾丝。 “您昨晚要的甜汤,我一会就为您送去。” 竖瞳厨师拎走谢印雪手里盛雪的菜篮,留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回到正屋的谢印雪默然坐在黑檀木椅上,须臾垂眸望向自己右肩走线散乱的梨花,那些花瓣就像是被蹂躏磋磨过的碎雪,半融不融落在淤积的烂泥上,再无新雪的白净,只剩下泥泞和肮脏。 柳不花不在屋内,他抬起手,正要梳理杂乱的绣线,只是指尖还未触碰到银线,正屋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谢印雪眼睫未抬,轻声说:“进来。” 用水嫩多汁的梨肉熬出的甜汤香味先来者一步踏入屋中,溜至谢印雪鼻间时他便笑起,询问来人:“阿九来送香梨甜汤了吗?” “是雪梨甜汤。”阿九低哑熟悉的声音没叫谢印雪心中掀起丝毫波澜,但是他说的话,却让谢印雪有些诧异地抬头看向他。 “哦?”谢印雪不解,“可你不是……” “但是谢先生很喜欢雪。”竖瞳厨师微微俯身将托盘里的雪梨甜汤放在谢印雪手旁的桌面上,却不急着起身,而垂目直勾勾望着檀木椅上的青年,“您是府中贵客,一切自然要以您的意思为重。” 这些好似恭维的话语果然叫青年露出了笑颜,可他接下来却问:“那你呢?” “我听说别院里住着一位秦老爷的故友。”谢印雪站起身,起身绕着阿九走了一圈,目光在他高大的身体上巡弋,“阿九,你在这里当了多久的厨师,你知道秦老爷那位故友是谁吗?” 阿九不答反问:“谢先生是想请那位故友帮您什么忙吗?” “我不需要。”谢印雪负手走回椅前重新坐下,“我有阿九不就够了?。” 他舀起盎中的一勺甜汤,送入口中:“多亏阿九的甜汤,这几日我咳疾已好了许多,你这般贴心,整个秦府别院中我最喜欢你了,又何须他人?” 如果吕朔在这,他势必要问一句到底是谁在给谁灌甜汤? 谢印雪满口的“甜言蜜语”就没歇过,而且还有PUA的嫌疑,这不?他又故技重施,话音才落又紧跟着讽道:“你那么喜欢给我做菜,愿意来我家当厨子吗?” 似乎只要不提“雪”字,阿九的脾性和耐心就格外好,他也笑了:“谢先生待人这样和善,如果真有机会,我自然求之不得。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为您和其他贵客准备今夜的饕餮宴。” 说完,阿九后退几步,垂眸朝谢印雪道别:“改日再陪谢先生闲聊罢。” 谢印雪未做表态,静静地望着男人离开。 柳不花在阿九回到前院后才踏进正屋,为谢印雪沏茶。 谢印雪睨着汩汩入杯的茶水,淡声道:“他就是摆渡者。” 作者有话说: 谢佬:你这么爱做菜,不如来我家当厨子吧。 npc:你天天说喜欢我,不如给我当对象吧。 谢佬:?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5节 第19章 柳不花闻言倒茶的动作霎时停住,有些愣神的朝谢印雪看去。 “您确定?” 谢印雪举杯抿茶,勾唇道:“他自己告诉我的。” 阿二没有说谎,他说哪个厨师负责谁点到的菜名都是由抽签决定——这句话,是实话。 包括阿九在内都再次重复肯定了这一消息。 可是阿九随后又说,签筒在他那里,言外之意是他拥有直接选定为谁做菜,做哪道菜名的权利,还有被谢印雪打断了话语没有将话讲完的阿七,似乎也有要说晚上的饕餮宴可以动手脚的意思。 这几句话乍一听会让人误以为阿二是在说谎,可偏偏阿九来给谢印雪送甜汤时,又说了一句——【您是府中贵客,一切自然要以您的意思为重。】 “贵客”是个身份,是秦老爷之下地位最高的人,事实上他们这些游戏参与者在这个游戏副本中的地位也出奇的高,除了夜晚的饕餮宴以外,秦府别院里没有任何危险。 因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贵客”。 但府中的“贵客”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位“秦老爷的故友”。 毫无疑问,这位“故友”的真实身份肯定就是摆渡者npc,他的地位,也一定要比其他“贵客”都高,否则管家也不会说出【诸位若是碰上了难以解决的困难,可以向他求助】这样的话。 那么,可以随意给贵客送固定三菜一汤以外的其他食物;拥有可以肆意决定自己抽签做哪道菜,为谁做菜的权力;且从众游戏参与者入府至今就在以各类暗示告知谢印雪通关线索的阿九,其种种行径,无一不在证明他就是秦老爷的故友,也就是那位真正摆渡者npc。 如今谢印雪仔细复盘回忆整个过程,唯一弄不懂的就是这位“秦老爷的故友”阿九,为什么要这样帮助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这世上从来都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坏。 他尝试救楚丽、挑衅众厨师、毫不避讳众人展现自己的本事,都是为了叫众人相信,自己是摆渡者npc,好让这些人走投无路时会向自己求助,与他做交易。 那么阿九呢? 游戏三天,第一天,他就告诉谢印雪:所有进入过菜园子里的东西都是食材,无论是游戏参与者还是厨师。 第二天,他又挑明:厨师可以通过点到荤菜杀了游戏参与者,而游戏参与者也可以直接通过撤菜杀了厨师,并且就因为这一消息,他由于做了没去皮的番茄,差点把自己都给折了进去。 现在是第三天,他自曝了自己的身份。 阿九透露给自己这么多线索,又是为了什么? 谢印雪想不明白,但是他清楚,答案在今晚必定会被揭晓。 而正屋之外,其他人的心绪也并不平静,吕朔和萧斯宇都没回屋,他们趁着前院天色还好就留在菜园子旁边,仔细观察着院子里的各种蔬果菜植。 陈云也没回去,她们宿舍早已不是刚进游戏时的那个宿舍了。 严芷和魏秋雨互相提防,之间气氛滞凝得令人窒息让她难以思考,陈云需要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整理思路,就也留了下来,顺便看看菜园子里有没有其他线索。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吕朔偷偷觑了一眼留在菜园子里没回厨房晒太阳的阿九,自觉地拉着萧斯宇远离他,走出几米远后才开始讨论,“昨晚丘禹行宁愿冒险尝试撤菜,都不愿意向谢印雪求助,结果最后死了,这何必呢?” 萧斯宇也点点头,眉宇间满是担忧,附和道:“并且他好像很抗拒——不,是很害怕与谢印雪做交易。” 吕朔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这让他不由怀疑:“难道摆渡者npc提出的代价,十分沉重?” “就算真是这样,只要我们不和谢印雪做交易也不会出事。”陈云却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可担忧的,毕竟解决的方法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 不交易,就不会付出代价。 她也从没想过要去和摆渡者npc做交易从而换取活命的机会,因为陈云认为,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就不会居安思危,总想着无论怎么折腾都没关系,反正最后可以向摆渡者求助——可这才是求生游戏的第一关。 据卫刀所说,摆渡者的身份在每个游戏副本中都不一样,他们这次能这么容易的认出谢印雪,下一个副本却未必可以。 所以楚丽出事那天晚上她第一个跑去求助的,是卫刀他们,而不是谢印雪。 只可惜,谢印雪也无力回天…… 陈云眸光微暗:留给她们成长的时间不多,在碰上更难的困境之前,她一定要能够坚强到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朋友们。 “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如果只有挑到素菜菜名才可以避免死,那我们未免也太被动了。”她攥紧自己的拳头,皱眉道,“或许还有别的活命办法,只是我们还没发现。” “没错。”萧斯宇朝陈云投去赞许的目光,很佩服她这样一个女生能快速适应这里不说,思维运转能力也不比他和吕朔差,甚至要更加清醒理智。 最难得的是,陈云理智却不冷漠,她明知道在求生世界中半夜出门可能会有危险,可她为了救楚丽还是出去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剩下的那条生路或许就是撤菜。”吕朔叹息一声,“可问题是,谁能保证撤菜一定会成功呢?” 如果说出的理由不能叫厨师们信服,那么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昨晚丘禹行的下场。 萧斯宇语气沉重:“到了晚上,大家集思广益吧。” 事实上昨晚那道《人头饭》如果大家检查的再仔细些,被掩埋藏匿在米饭的骨缝也不难发现,可关键就在于众人都以为那是素菜,就没多想。 丘禹行更是觉得谢印雪在诈他,丝毫不信谢印雪说的话——就连其他人也是半信半疑的。 毕竟那碗饭看上去太正常了。 也不知道今晚的菜名会是怎样的,游戏又会暗藏怎样的杀机,来结束他们的生命。 陈云抬头看向光线昏沉晦暗的内院:“希望我们都能……顺利地离开这场游戏吧。” 作者有话说: 谢佬(开始点豆豆):今晚我就要抓一个npc来杀,到底是哪个npc那么幸运呢? npc九:安静..jpg npc阿一、二、三……十四:吱声啊,平时你不是跳的最欢吗? 第20章 子时不约而至。 天穹之上无星无月,似乎也在告诉众人,今晚是个难眠的肃杀之夜。 谢印雪是第一个在饕餮宴圆桌旁坐下的,紧跟在他身后的必然是柳不花,而他们坐下后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过来。 毕竟在场的人,除了谢印雪和柳不花以外大概都对这张桌子有心理阴影了——昨晚丘禹行的死状太过惨烈,他们坐在这里,几乎还能看到他破碎稀烂掉在桌面和椅凳上的脑块。 光是这么一想,饕餮宴还没开始众人就感觉自己已经要吐了。 谢印雪却撑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椅子上,见人都到齐了就像是迫不及待般,立马向老管家问话:“今晚的菜单呢。” “稍等,老仆这就给诸位送上来。”老管家躬身嗬嗬笑着,从小厮手里取过鲜红似血的菜单,送到众人面前。 纪涛握住菜单的一瞬,就感觉自己像是握住了张被水浸湿的凉纸巾,下意识地嘀咕:“今天菜单怎么黏黏的?” “……是血吗?”而另一旁的魏秋雨则望着自己捏了把菜单后就沾上红色液体的五指,颤声问道。 陈云将菜单凑近鼻尖闻了闻,悚然说:“好像真的是血。” 此言一出,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菜单本身给吸引走了,就没人再关注菜单上面的黑字,不过仍然得排除谢印雪。 因为此时的谢印雪面无表情捧着菜单,看的十分专注: 【今日菜品—— 《阿九为最喜欢他的谢印雪做的菜》 《这才是阿九为谢印雪做的菜》 《阿九与谢先生深夜の私房菜》 《它们都不是,我才是阿九为谢印雪做的菜》 ……】 谢印雪:“……” 有病? 他不就骂了几个厨师,游戏至于这样搞他吗? 另一边,其他游戏参与者也终于发现了今夜这张菜单别的特殊之处:“菜单上怎么那么多谢印雪的名字?” 纪涛话音才落,所有人的目光便从菜单移到了谢印雪的面庞上,毕竟三十多道菜名,近乎有一半都带着谢印雪的名字。 大家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谢印雪微笑,声音温柔:“我脸上有菜名吗?” “没有。”吕朔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但是菜单上有你的名。” “……” “你胆子挺大啊。”萧斯宇赶紧拽了下吕朔的袖子,都想问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谢印雪的话摆明是叫他们老老实实看菜单,别看些有的没的。 “别骂了别骂了,我这就点菜。”吕朔抱着头求饶,说完赶紧在菜单上勾选了自己看中的菜名。 “《青龙过江》?”高巧凑过来瞄了一眼,然后疑惑道,“龙是动物吧?之前不是说我们最好别点动物吗?” “这道菜没关系,因为动物是‘青龙’,而没有什么动物的肉是绿色的。”吕朔并不藏私,认认真真地给高巧解释了,“如果他们真的弄出了绿色的肉……那玩意看着就没食欲,肯定可以撤菜。” 绿色的肉是真的魔鬼,吕朔记得有张网络搞笑图片就是有个博主用七喜做可乐鸡翅,结果做出来了绿色的鸡翅,见过的人无不惊呼黑暗料理。 所以《青龙过江》如果是道素菜,那大伙都可以安然无恙,如果是荤菜,吕朔也有退路可走。 高巧听完恍然大悟,暗暗记下了这个技巧,打算学习一下,可惜菜单上已经没有这么好的名字了,她只能挑着看上去出现荤类食材可能性较为低的菜名。 柳不花举着菜单看了一遍,忽地眼眸亮起:“这菜名有意思,我要点这个。” 萧斯宇和吕朔闻言立马探头过去,想见识见识今晚柳不花会点什么菜名,结果看清他今晚所点菜名的名字后,他们俩顿时面露失落,吕朔说:“这个菜名明显没昨天的有意思啊。” 柳不花点的是《火辣辣的吻》,如此平凡朴素的菜名,怎能和昨晚的《裸体美人》相提并论? 然而“一意孤行”的柳不花向来听不进别人的劝:“没关系,随便点点就行了。” “你不怕点到荤菜吗?”卫刀闻言终于忍不住问他。 “有什么好怕的?”柳不花满不在乎,将菜单交给一旁的小厮,“我干爹在这,他不会让我出事的。” 纪涛也问他:“你们俩是一起进游戏的?” 柳不花如实点头道:“是啊。” 他承认的这般痛快,卫刀和纪涛反而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们之前参与过的其他游戏副本也不是没见过摆渡者npc,可摆渡者的身份向来隐蔽,难以认出。 虽说倒也不是没有像谢印雪这样狂妄嚣张的npc,但他们的身份往往都不是摆渡者……而是打着摆渡者幌子杀人的鬼怪boss,所以这类npc蛊惑并与之做了交易的游戏参与者,不用等到去往下一个副本后才因为游戏难度提高归天,还在这个副本时就直接会暴毙。 最主要的是,谢印雪旁边还跟着一个柳不花,他们看上去就像是一伙的,可是摆渡者npc只有一个,这也是他们迟迟不敢确定谢印雪身份的主要原因之一。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6节 而位于舆论中心的谢印雪现在也很烦恼。 他头一次觉着自己的名字看上去很烦,但让谢印雪点那些带着他名字的菜名,也必然不可能。 于是谢印雪提笔,点了道目前比较符合他心境,名为《心痛的感觉》的菜。 虽说现在这局面倒不至于令谢印雪心痛,可是心烦是真的心烦,都烦到谢印雪又开始闷咳了。 他一声声急促,像是喘不上气的低咳落在人耳中,也叫众人忍不住跟着他一块心焦起来,烦忧自己今晚所点的菜名,是否安全。 其中以严芷最甚。 因为她很怕这张沾血的菜单,从她捏住菜单的那一刻起,她就像是被双无形的鬼手攫住了般心慌意乱、坐立难安,等大多数人都选好了菜名后,她才赫然发现,这张菜单上能供她挑选的菜名不多了。 因为今晚的菜单实在太奇怪了—— 菜名共三十四道,除了十五道全是和谢印雪名字相关的以外,竟然多了几道看上去很寻常的菜名:《炖鲫鱼》《辣椒炒肉》《卤牛肉》…… 这些菜名放在现实世界中,都是很普通的菜名,但在这里它们却不能点——这些菜名全是荤菜,点它就等于自杀。 带谢印雪名字的菜也不能点,白天他一连骂带讽招惹了三个厨师,估计现在阿二、阿七和阿九都很想弄死他,所以这些菜名和引诱鱼儿上钩的饲料有什么区别? 种种情况排除下来,看上去比较安全的菜名严芷根本选不出来。 偏偏她烦忧之际,陈云和魏秋雨对话的声音还屡屡拉扯着她的思维神经—— “陈云,你觉得我选哪个菜名比较好啊?” “这个吧。”陈云在菜单上给魏秋雨指了个菜名,“当然这是我自己的建议,要不要选还是看你。” 作者有话说: npc:还满意你所看到的吗?这就是朕为你打下的菜单。 谢佬:微笑.jpg npc:你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谢佬:? 第21章 陈云给魏秋雨指的菜名是《亮晶晶》。 “好的,谢谢你啊,我再想想。”魏秋雨伸头看了一眼,便和她道谢,看上去却没有立刻要选的意思。 严芷见状便也凑过去问她:“陈云,你也可以帮我看看,我点哪个菜名好吗?” 结果魏秋雨在严芷靠近过来的时候就马上在菜名《亮晶晶》上打了勾,并将其交给小厮,像是怕菜名被严芷抢了去似的。 这一幕落在严芷眼中,她动作便骤然停住。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陈云也无可奈何的叹气,为了防止这两人吵起来,她赶紧和严芷说话转移她们的注意:“严芷,我觉得这个菜名是安全的,你看看吧。” 菜名是生死攸关的事,自然要比魏秋雨重要,严芷听见陈云说她选好了菜名,就无暇再去管魏秋雨的事,跟着陈云去看她帮自己挑的菜名。 “……关公战秦琼?”待严芷瞧清陈云用笔尾抵住的菜名后,眉头就倏地蹙紧了,声音里除了疑惑以外还有稍许不虞,“菜里面有两个人名啊。” “对的,但是没关系。我觉得这道菜还是很安全的,因为有句话,关公战秦琼,一个红……” 陈云耐心地给严芷讲解自己帮她选这道菜名的原因,只可惜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严芷打断:“陈云,你选的菜名是什么呀,可以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陈云闻言愣了两秒,但是她没多想,点头答应了,笔尾滑向另一道菜名,“我想选的菜名是这个。” 陈云给自己选的菜名叫做《鸿运当头》。 鸿运当头这个成语指某个人即将面临好运气,是个非常吉利漂亮的词语。 严芷定定的望着这个菜名,须臾后忽然对陈云道:“既然你说刚刚那道《关公战秦琼》是很安全的,那不如你选它吧?我选这个《鸿运当头》。” 谁知陈云却变了脸色,面露犹豫之色,最后还是摆手道:“不,不行,这个菜名……不太安全。” 然而严芷却不信她的话——如果这个菜名真的不安全,那陈云为什么要给自己选?哪有人会故意选不安全的菜名啊? 偏偏在这时,魏秋雨也过来掺和了一脚,她倒也没有做什么,只是用艳羡的目光盯着那道《鸿运当头》的菜名,状似无意的喃喃了一句:“还能改菜名吗?” 谢印雪闻言抬眸,眉梢轻挑朝魏秋雨望去。 而陈云听了魏秋雨的话,也登时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朝她看去。 “没关系啊,既然这个菜名不太安全,那就让我来选吧。”严芷就在陈云转头没注意的那一刻,提笔在《鸿运当头》菜名上画了勾,并将菜单交给小厮,动作快速得让陈云来不及阻止,她最后还说,“陈云你选那个安全的《关公战秦琼》吧。” 这句话一出,陈云不选那道《关公战秦琼》都很难收场。 “你们——” 陈云才开口讲了两个字,便再也无话可说。 她不知道是该说魏秋雨故意激严芷上当选那道菜名,还是骂严芷太蠢或者说连对她这点信任都没有,觉得自己会让她选不安全的菜名。 高巧和她们同住一屋,从一开始被整个宿舍的人下意识排外,到现在看着这一个宿舍还剩下的几人同室操戈,支离破碎,同样也无奈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你们几个女娃子还闹什么内讧嘛。疯咯吗?” 三个女生皆缄默不语。 夏朵一冷冷地勾起唇角,意有所指道:“毕竟老人们给新人们做了好榜样啊。” 丘禹行死后,卫刀和纪涛就把借给夏朵一的医疗舱收回来了,毕竟新人们已经不再相信他们是“可靠的前辈”了,所以他们也不必再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 而他们两人虽说没有严芷魏秋雨之间那样裂隙大得几乎成直接吞个陈云进去,但是稍微细心些,也是绝对能够发现的。 现在两个人的交流已经变少了,在不确定新人是否会与谢印雪做交易的情况下,他们对彼此也有些警惕——就怕被兄弟背刺,抢走了安全菜名。 不过眼下见严芷陈云几人为菜名起了争执,纪涛和卫刀又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所以纪涛给三个女生出“主意”了,他说:“没关系啊,就算菜名有问题,你们也可以找谢印雪帮忙,他一定有办法救下你的。” 这句话谢印雪倒是爱听,他朝纪涛笑了笑,随后望向陈云、严芷和魏秋雨一行人,轻柔和煦道:“没错,何事都可以找我帮忙。” 主位上的青年身形清瘦孱弱,被宽阔的胭脂色长褂裹住,肩头的一枝银绣梨花已无早晨的凌乱,又恢复了盛绽的姿态,而他原本苍白的面容在今晚灯火与红衣的交相辉映下虽多了几分血色,却也是一副出尘离俗,凡人难以触碰的世外之人模样。 在这种求生游戏里,谁不是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挣扎着找寻生路? 偏偏谢印雪却是个例外,日日锦衣华服,瞧见哪个厨师不顺眼就肆意训斥一通,末了还能叫厨师乖乖给他加餐送甜汤,常伴其左右受他庇护的柳不花,面对人人惧怕的荤菜也能说出“随便点点,不会有事”这样的词句,仿佛他才是这座宅子里人人畏惧,掌握生杀予夺大全的秦老爷。 所以自别人口中讲出像是诳语的话,由谢印雪来说,就像是言出必践的承诺。 而严芷和魏秋雨也的确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不用纪涛提醒,她们都是这样打算的——反正如果她们真的点出了荤菜,直接找谢印雪帮忙不就行了?丘禹行要不是不肯向谢印雪求助,他也不会死,真不明白丘禹行在犟什么。 至此,全场就只剩下陈云一个人还没点菜。 “陈姑娘快些做决定吧。”老管家也垂眼睨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般催促,“别误了上菜的吉时。” 陈云红着眼眶,失魂落魄地在菜单上勾选下《关公战秦琼》的菜名。 谢印雪见状唇角轻扬,身体微微往后靠去,倚着椅背姿态慵懒地等着上菜。 老管家上菜时说的那些话众人都已经听倦了,他张口念叨着时众人都是面无表情,唯一的念头就是想知道小厮托盘上端上来的那盘菜到底是荤还是素。 第一道被端上来的是吕朔的《青龙过江》,正如他所猜测那样,天然的绿色肉食几乎不存在,就算真弄出了绿色的肉菜,那也破坏了佳肴“色、香、味”三要素之中的色,所以这是一盘素菜——一碗清汤水中,放了根绿葱,如此便是“青龙过江”。 老管家用汤勺给每人舀了碗汤。 萧斯宇品尝过后,再次发出评价:“嘴里能淡出个鸟了。” 吕朔和他说:“柳不花不是点了《火辣辣的吻》吗?等会就能让你嘴里多点味了。” “有辣味那当然好,我挺喜欢吃辣的。”萧斯宇摇着头道,“但如果是荤菜那还是算了吧。” 在这里没人想吃荤菜,除非点到荤菜的是自己的仇人。 然而事与愿违,当众人听见管家宣布《火辣辣的吻》由昨晚杀了丘禹行的厨师阿七制作,心底就已经生出了一种不祥之感,因此等柳不花那盘菜被两个端菜小厮从后院走过来端上桌后,众人都朝他投去了同情不忍的目光,因为这是一盘荤菜——红尖椒炒猪嘴。 倒也符合菜名的意境。 柳不花看见自己点到是盘荤菜脸色都没变一下,还招呼众人道:“有肉菜了,还是加辣的,都尝尝吧,看看好不好吃。” 可是除了他以外都无人动筷。 柳不花还以为是大家不忍心,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没了嘴巴也不会死,最多把我舌头也一块拔了,但是这也死不了。” 但就怕不只是拔舌啊。 吕朔望着站在管家身边“嗬嗬”怪笑的阿七,正要开口说出这句话,就听见主位上传来了谢印雪的声音—— “拔舌是十八层地狱酷刑之一,你却说的这般轻巧。” 明明是训斥的话,谢印雪说出来却是轻声细语的,还用筷尾轻敲了下柳不花准备夹菜的手臂,柳不花被敲完就缩回了手,谢印雪便在他前头夹起了一块猪嘴肉,送进口中细嚼。 结果嚼了没两口,谢印雪就用衣袖微遮嘴巴将这块肉吐了出来,直视着阿七的眼睛“呸”道:“难吃到恶心。” 阿七闻言霎时怒视向谢印雪,老管家则问:“谢先生觉得这道菜有何不妥。” “不妥之处很多。”谢印雪垂眸轻嗤,徐声道,“凡是肉食,腥味都重,一般需要加香料去腥,就算不加香料,也得放些料酒过腥,这盘炒猪嘴未加任何香料去除腥味就不说了,也没将尖椒煸炒干水分就出锅,一口下去全是生腥味,不难吃吗?” 众人闻言立马也动筷赶紧夹了几块猪嘴来吃,吃完后吕朔和萧斯宇面面相觑,吕朔问他:“你吃出腥味了吗?” “好像是有点,但更多的是辣椒的辣味。”萧斯宇皱眉道,“但我只是觉得没那么好吃,但你要我像谢印雪那样说出这盘菜在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就不太行了。” “对。”戴月平时总是悄无声息的,可他一旦说话,往往都是一语中的,“辣味的辣味太浓了,几乎将腥味盖过去了,但是仔细些还是能够闻到的。” 谢印雪垂着眼睫,搁下竹筷总结道:“所以我说这盘菜难吃,有问题吗?” “没问题。”老管家说道。 他和厨师们一样也都是这个游戏的npc,按理来说同类出事他们脸色应该会难看,说不定还会对游戏参与者们提出不妥之处各种挑刺,然而现在他却像昨晚丘禹行将死之时一样开心,拍着阿七的肩膀笑逐颜开道:“阿七,你看看你,怎么能在老爷盛办的饕餮宴上出这么大的纰漏?” 阿七却瞪大眼睛,趔趄着往后倒退:“不、不……” 旁边围守的小厮也万般兴奋,睁着快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嬉笑尖声道:“撤菜了!” “有贵客撤菜了——!” 第22章 “什么?有贵客撤菜了?!” “嘻嘻,有贵客撤菜啦!快去内院——” 他们的声音如同浪潮,此起彼伏,你一言我一语传递至前院。 未几,众人就瞧见前院那边有小厮扛着一块长宽皆逾两米,能将一个人摆在上面那么大的砧板过来了,而负责送菜的那两个小厮也一左一右架住了想逃厨师阿七,然后将其摁倒在砧板上。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7节 老管家摊开掌心朝上,站在他身旁的小厮就承颜顺旨般地往他手里递上一把菜刀。 这阵势把众人都看呆了。 “管家不、不会是要把阿七……”吕朔咽了咽口水,扯着旁边的萧斯宇问,“当食材给剁了吧?” 萧斯宇也满面惊愕:“我觉得很有可——” 他“能”字还没说出口,老管家便让小厮扯下了阿七的面罩。 随后一名小厮不待吩咐就上前拽住了阿七的头发,生生往后硬拉,一人又逮住阿七的下巴,如此逼迫掰开他的嘴巴,再用铁钳将阿七那条长满脓包的长舌夹出。 “嗬……啊啊……” 因此阿七便无法再说话了,只能发出了意思难辨的嘶声哑吼。 “阿七,今日的饕餮宴你没能让众贵客尽兴,老爷很不高兴。”老管家高举着菜刀,虽然说着可惜的话语,脸上却是诡谲的兴奋。 小厮们也望风希指,哈哈大笑捏着铁钳,来回拉扯拽拖阿七的舌头,如此折磨,阿七的声音中也逐渐掺进了惨叫。 昨天就是这个厨师杀了丘禹行,所以卫刀和纪涛瞧得很痛快,其他人见到这一幕心中虽然有些惊骇,可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毕竟这些厨师就是要杀他们的敌人,敌人遭难,他们能不高兴吗? 唯有谢印雪望着这一幕渐渐皱起了眉头。 “你犯下了大罪。”老管家说完这句话,高举的菜刀便重重落下,不仅直接砍断了阿七的舌头,连他的嘴唇也给一并削去,周围身穿寿衣小厮们更像是看到了一出好戏般拍手贺赞。 “咿唔唔!” 阿七没了舌头,痛捂着嘴巴在地上打滚,整个院场里都是他凄厉的惨叫,像极了楚丽死前那一晚最后的挣扎,而他被砍断的舌头也像是还有生命一般在地上弹跳,落在高巧脚边后被她大叫着一脚踢开。 老管家转过身,脸上还沾着阿七的血迹,婢膝奴颜,给众人赔笑道歉:“阿七做的菜不合诸位口味,明日我便叫其他厨师为诸位重新做一道《火辣辣的吻》,给诸位赔礼道歉。” 陈云捂着自己的嘴巴,后怕道:“用的食材,不会是阿七的舌头吧?” 老管家但笑不语,但是答案已是不言而喻,陈云便捂着嘴巴开始干呕,其他人脸色也万分难看——他们虽然的确希望在饕餮宴以外的地方吃到肉菜,可他们从来没想过白天能吃到的肉菜要用厨师当食材来做啊。 特别还是那么恶心的一条舌头。 不过经过这次撤菜,众人已然明白,饕餮宴上出现暗藏杀机的荤菜对于游戏参与者们而言是场死劫,对厨师们来说也同样是——如果游戏参与者挑不出荤菜的问题,他就要被当做荤菜的食材,反之,厨师亦然。 甚至在这一点上,“锁长生”看上去还像是更偏心游戏参与者一些,因为游戏参与者没找出荤菜的不妥之处未必会死,譬如夏朵一;可是点出荤菜却被撤菜的厨师,则没那么好运了。 刚刚还在惨叫的阿七,现下已经趴在地上没了声息,死不甘心的眼睛圆睁着瞪向柳不花的方向,眼球上满是骇人的血丝,像是要记下柳不花的面容,日后要来找他索命寻仇。 谢印雪睨着阿七的眼珠,神情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叫众人浑身悚然:“撤素菜有这样的效果吗?” 萧斯宇问他:“你想撤素菜吗?” “我们只有十四个,厨师也只有十四个。”谢印雪眉目如画,神情温柔,也不知他这一身如血红衣的模样落在众厨师眼中,是否如同厉鬼般目眐心骇,“我们全死了游戏就得结束,那厨师们全死了呢?” 老管家闻言却难得大方地给了答案:“唉,那只能等下次有缘,再请诸位来参加这饕餮宴了。” “错了,错了……”吕朔听完老管家的后,开始怔怔呢喃。 高巧问他:“什么错了?” 夏朵一攥紧手中的筷子,望着自己双膝底下空荡荡的小腿恨恨道:“我们全错了。” 第一天游戏给了大家很多半生不熟或是熟过头的差烂食材,倘若他们第一天都听谢印雪的话选了那些食材,交给厨师做饭,厨师用烂食材做饭这么好的撤菜理由,那不论是选到素菜还是荤菜,他们都能反杀厨师,要是运气好还能全部杀光,没了厨师,饕餮宴还要怎么进行下去? 他们何止是错失了可以撤菜活命的机会,他们是错失了可以直接通关的机会啊! 夏朵一抬头看向谢印雪,察觉到她的目光,青年淡淡掀眸看向她,夏朵一望着那双寂然的柳叶眼,万千话语都只能吞进腹中——在众人都还没摸清游戏规则的第一天,谢印雪或许就已经知道了通关游戏的最佳捷径,他甚至早已暗示告知了众人! 只是没一个人能够猜出这其中的真正含义…… 众人听完夏朵一的话,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后,心中的情绪也不止痛心疾首四个字可言,然而时间不可能倒流回首日,老管家依旧是那般心狠手辣,挥手叫小厮清扫走阿七的尸体后便继续上菜。 接下来高巧、萧斯宇、戴月等人点的全是素菜,安然无事,甚至连卫刀和纪涛这两个靠运气成分居多的人都没倒霉碰上荤菜,过完他们的菜,就是谢印雪所点的《心痛的感觉》了。 所有人对这盘菜都很期待,其万众瞩目的程度甚至超越了昨天的《裸体美人》。 因为这道菜是白天谢印雪一连挑衅嘲讽了三名厨师之后点出来的菜,虽说阿七已经死了,可不是还有一个阿二和阿九吗?不提阿二,光是看阿九那双苍色的竖瞳,就能感觉到他必然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或许这道菜,就是他做的也说不准呢? 很快,众所瞩目的《心痛的感觉》就在两位小厮的托举下从后院被端过来了。 而走在小厮身前的身躯高大的厨师,也的确就是阿九——他那双冷漠如死,仿佛蕴藏无尽霜雪般疏离孤然的苍色竖瞳,没有人会认错,睨向众人目光也没有任何温度,唯独在看谢印雪时,眸底浮现除了些许笑意。 “谢先生,今晚我没有做带菜名中带‘雪’字的菜了,没想到却还是为您做菜。” 谢印雪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刹便撑着桌面剧烈地咳嗽起来,柳不花急切地给他拍背也没能舒缓半分。 “谢先生看到我,好像很高兴?”像是怕谢印雪不知道他在笑,阿九还望着他的双目,一字一句强调道,“能为谢先生做菜,是我的荣幸,我也很、开、心。” 谢印雪没说话,他咳出血了。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咳血,大家也都知道谢印雪似乎有重病缠身,时不时就咳嗽呕血,但眼下这两件事凑在一块,就巧得像是他被阿九气到呕血一般。 “……很好。”等谢印雪止住咳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然有些发哑了,上扬的唇角染着溢出的血迹,为他更添几分冷情的决然,“希望你等会,也能这样开心。” 阿九似乎根本没把他这大病之人软绵无力的威胁放在眼中,从端菜小厮手里接过菜盘走到谢印雪面前站定。 管家在旁边揣手笑眯眯道:“谢先生,您点的这道菜有些特殊,需要贵客们支付一些银钱才能取走食用。” 谢印雪:“?” 什么玩意? 这菜还要他自己掏钱买?这合理吗? 作者有话说: npc:给钱。 谢佬:这不合理。 npc:没钱其他方式偿还也不是不可以,暗示.jpg 谢佬:? 第23章 谢印雪觉得这不止不合理,还很他妈扯淡。 但是他不买还不行,因为老管家当时说饕餮宴规矩的时候就强调过,被点出的所有菜他们都必须吃掉,有一道菜没吃都会饿死,所以无论谢印雪再怎么硬气,这道菜他都非买不可,否则众人都得死。 于是谢印雪面无表情,冷冷地问:“多少钱?” 老管家却笑容可掬,和谢印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说:“三千块您常用的现实货币。” 这句话每个字眼都很有意思——常用的现实货币。 虽说三千块对于谢印雪来说根本都不能算作是钱,“缺钱”这个词在他二十年的人生中也从未出现过,更何况他还可以凭空画出许多事物,但唯独钱,他不能画——不是画不出,而是不能画。 最主要的是:谢印雪没带钱。 谢印雪出门从不带钱,他的钱都是交由柳不花管的,碰上需要花钱的事都是柳不花负责支付,但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游戏副本中,手机不能用,柳不花也不可能随身携带三千块现金啊。 于是柳不花从兜里拿出一张通体呈黑色的卡问老管家:“可以刷卡吗?” 老管家诡谲森然的眼珠子转向他,阴恻恻开口:“你觉得这里有pos机?” 众人:“……” 连pos机这词都用出来了,这游戏副本真的没有出现bug吗? 谢印雪目视前方,神色更冷了:“我没带现钱。” “用值钱的东西来抵也可以。”这句话是阿九说的,不再是管家开口。 “镯子,纯金镀银的。”谢印雪闻言便褪下右腕白日里被阿九捏得变形的那只银镯,“三千块绝对够了。” 大家都以为谢印雪戴的是银镯,这会闻言再一细看,才发现银镯上所雕的梨花花蕊是金黄色的,他们以为是点金,却没想到这竟然是一只金镯子镀银。 别人都是银镀金,到了谢印雪这就是金镀银,你说他是在搞低调吧,可他平时的行事作风猖狂得很;你说他高调吧,谢印雪倒也没有大金链子镯子成吨的往身上戴。 阿九垂眸看了眼被谢印雪捏在两指间的镯子,淡淡道:“这只变形了。” 还不是被你捏的? 谢印雪缓缓呼气,刚在想他这辈子还没碰到过比阿九更能挑动他情绪的人,就听到萧斯宇和吕朔在旁边聊天—— 吕朔问萧斯宇:“镯子只是变形了又不是少了克重,金子不都按克算钱吗?还是说今天金价跌破新低了?” 萧斯宇比他有眼力见点,知道现在不是谈论这种话题的时候:“你又胆肥了?” “不是啊。”吕朔却很焦急,“我买了好多黄金理财呢,金价跌了我就完了。” 高巧也凑过来急切道:“我也买了啊,我死了不要紧,我要给我女儿留遗产的噻。” 萧斯宇只能安慰他们:“黄金又不是基金,金价现在跌了迟早也要涨回来的。” 吕朔和高巧觉得萧斯宇的话很有道理,点点头乖乖坐好终于安心了。 谢印雪:“……” 谢印雪把变形的梨花镯放进袖带,又取下左腕那只完好无损的梨花镯,搁在托盘上,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只没变形,总该可以了吧?” “这只可以。” 阿九捏起那只梨花镯,对着烛光端详片刻后颔首表示可以,并打开红盖布从托盘下取出那盘《心痛的感觉》放到谢印雪面前——众人也立马起身围聚挨近,想瞧瞧这盘花了谢印雪一只镀银金镯子换来的菜到底是什么绝世的美味珍馐。 结果这盘菜——或者说是这盆菜,清澈得可以倒映出谢印雪的面容。 因为这就是一盆清水。 它是用一个白瓷盆装的,直径约莫一尺,里面除了清汪汪的水以外,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盆水吗?”虽然事实就摆在众人眼前,可吕朔还是难以相信。 卫刀甚至没忍住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口,喝下后也震惊道:“没味道。” “好像真的是水。” “就是有点凉,但没味道啊。” “……” 众人你一勺我一勺纷纷尝过,满脸怀疑面面相觑,却无法给出别的答案。就连柳不花用调羹喝了后,同样也是告诉谢印雪:“……干爹,这的确就是水。” 十二人中,如今就剩谢印雪还没喝过这盆《心痛的感觉》了,并且他也没有要品尝的意思。 这时阿九上前一步,拿起谢印雪面前的调羹,亲手舀起盆中的一勺水,喂到谢印雪嘴边:“谢先生,这是我为您做的佳肴,用您挑选的‘雪’为食材精心制作,您尝尝味道可还满意?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8节 雪融化了可不就是水吗? 这一碗水再怎么喝,也都是没味道,而且人喝水也不需要加任何佐料,这盘菜,完全挑不出任何错处。 谢印雪抬眸,一双柳叶眼凝望着阿九那双苍色的竖瞳,像是要把这双眸子刺刻在记忆深处般镌心铭骨。他伸出舌尖舔了一口男人喂到唇边的清水,寒声道:“我很满意。” 阿九却像是看不到他的冷漠一样,俯身朝谢印雪靠的更近了。随后抬起右手,用食指和中指抚上了谢印雪的嘴唇——这双唇总是颜色浅淡,像是万般朱色都被病气掩盖住了一般,可病重时咳出的殷血洇在唇上,却又像涂了层胭脂般艳。 阿九的指腹在青年的柔软的唇瓣来回按压抚摩,待指尖都染上这些血迹后他才挪开右手,将血在自己的面罩上抿开,勾勒出一个用谢印雪的血画绘成的笑容。 他说:“能让谢先生满意,就是我最高兴的事。” 大家都太敢看谢印雪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死一样的寂静中,话最多的吕朔最先耐不住,幽幽道:“这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阿九倏地掀眸睨向他,眼底是刺骨的森寒,暴戾高声道:“我最讨厌雪。” “而这盘菜是用雪做的,你们觉得我不心痛吗?” 面对阿九的质问,吕朔噤若寒蝉。 可男人对吕朔并不感兴趣,他很快又转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谢印雪,声音虽轻了不少,却不显柔和,只让人觉得他是在挑衅:“最主要的是,谢先生现在也肯定很心痛。” “所以这盘用雪制成的菜,于您,于我,都是无可挑剔的绝世佳肴。”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血迹未干的双指轻轻抬起谢印雪的面庞,在那如雪光洁的肌肤上摩挲,并朝青年低头俯身,像是在行礼般,又如同被什么东西蛊惑,不由自主地往它所在的方向追去。 “你的手艺这般好——” 谢印雪不怒反笑,闻言也抬起了手,力道看似轻柔地捏住阿九的面罩,将他的头颅拉低,扯至与自己面庞几乎相抵时才停住,微微昂首睨着那双竖瞳,用宛如情人间呢喃的温柔嗓音说:“那就希望阿九你以后还有机会,为我洗手作羹汤。” 待谢印雪放开五指,那块被厨师们戴在脸上如寒铁浇筑坚不可摧的面罩,表面皆是被五指蹂躏后的侵略痕迹,就如同那只被遗留在袖带里的梨花镯般扭曲变形,以至于面罩上面那个阿九用血迹画出的笑容,也不再是笑。 “我也希望如此。” 不过阿九已经不再需要这个笑容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了,他在谢印雪耳畔低低笑着,挺直身体端起放有谢印雪梨花镯的托盘离开。 谢印雪也转身坐好,用纸巾擦拭着毫无污迹的指尖,那双手白皙纤长,像是寒霜凝成的玉枝般脆弱,仿佛轻轻一掰就能折断——只是断的不是他的指骨,而是旁人的脖颈。 在场众人噤口卷舌,缄默不言。 谢印雪微垂的羽睫在眼睛下方打出一道阴影,敛去他眸子所有情绪,众人只能听到他轻言细语说道:“管家,上下一道菜吧。” 作者有话说: 谢佬(吐血.jpg):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npc: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谢佬:? 第24章 今晚的饕餮宴只剩下最后三道菜还没上了。 而最后三道菜,是陈云她们宿舍点的。 今晚已经出现了一道荤菜,所以大伙都觉得接下来的三道菜要么像昨晚那样只有一道荤菜,要么就像夏朵一和楚丽出事的那天,还会有一道荤菜没上。 “第十道菜,是魏姑娘点的《亮晶晶》,由厨师十一制作,请诸位品尝。” 脸上还沾有血迹的老管家不知众人心中所想,用没有感情的声音继续宣读菜名,满怀害怕与恐惧的魏秋雨则闭着眼睛,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叠声祈祷:“别是荤菜别是荤菜……” 也许是她的祈祷足够诚心,被神明听见应允,这盘菜的红盖布被掀开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盘用土豆和玉米淀粉做出的面皮包裹着白菜豆腐碎馅制成的水晶饺子——饺皮晶莹剔透,饺馅白中带绿好似翡翠,看上去新颖又美味,并且还是一盘素菜。 “真的是素菜!” 魏秋雨捂着嘴巴,双目赤红,几欲喜极而泣。她握着陈云的胳膊拼命感谢道:“哈哈哈《亮晶晶》真是一盘素菜!陈云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根本点不出来……” 点到素菜的魏秋雨自然是高兴的,语无伦次地和陈云道谢。 陈云听着她的话扯了扯唇角勉强露出个笑。 更旁边的严芷也不太笑得出来,因为她的菜是荤还是素目前依然未知,虽说她抢了陈云的菜名应该是安全的,可不知为何,她心底总有种莫名的不安。 而这份不安,也终于在那盘《鸿运当头》被端出后院时,几乎凝为了外露的实质。 因为他们闻到了极其浓郁的肉香——比楚丽、夏朵一她们之前点出的荤菜还要强烈浓厚。 “不可能……” 随着那盘菜的靠近,陈云缓缓闭上了眼睛,严芷却像是没了魂似的怔怔,眼眶中的瞳孔缩成极细一点,和她的身体一起崩溃颤抖。 她的声音也逐渐尖锐刺耳:“不可能!”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一盘荤菜?!”并拉扯着陈云的衣领大声质问,“陈云,不是你让我选这盘菜吗?它为什么会是荤菜!” “你先别急,我们先看看这盘菜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陈云脾气是真的好,她被严芷这样来回推搡着也没反驳发火动怒,只希望严芷能够冷静一些,毕竟她白天就和吕朔萧斯宇他们商量过了,就算晚上点到了荤菜,大家一起想办法,集思广益或许也未必不能撤菜存活。 “你害我,是你要害我!” 只可惜严芷根本听不进劝,她目眦尽裂,满脸是泪,模样狰狞却又有些可怜,将过错全都推给陈云。 “别打咯!”坐在她旁边的高巧拉着她的手腕劝架,实话实话说,“而且陈云她没让你选这盘菜啊,这是她要选的菜,你抢过来的!” 是的,严芷当然知道这个菜名是她抢过来的。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无法接受,因为她根本想不通陈云为什么会给自己选这样一道危险的菜名。 眼看那道荤菜就要被端上桌面了,严芷也没功夫再去和陈云争吵菜名的问题,而是直接起身扑向谢印雪的方向,哭着向他求助:“谢先生,谢先生!救救我——” 她之前对谢印雪态度不算太好,所以现在严芷用上了敬称,就怕谢印雪拒绝她。 但严芷不知道的是,谢印雪等她这句话已经等了很久了,送上门的生意谢印雪绝对不会拒绝,只要能活下去,他什么事都会去做。 所以谢印雪爽快的答应了:“好啊。” “不过,你需要付出一点小小的代价。” 谢印雪在众人眼中就是摆渡者npc,他这个答复,老管家在大家刚进游戏的第一天就说过,昨天丘禹行死前谢印雪也提到过,因此众人并不觉得意外。 他们只是好奇——谢印雪口中所要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严芷咬了咬下唇,小声问他:“什么代价?” 谢印雪回答道:“时间和痛苦。” 时间,其实就是寿命的另一种说法。 但前者听上去没有后者那么有压迫感,别问谢印雪为什么知道,生意失败的痛苦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成功脱离这个游戏副本后,你们会有一个月的休息时间,而我,只需要你们半个月的时间,这就是我要的报酬。而只用交易一次,我就会保护你,直到副本结束。” 谢印雪微勾唇角轻轻笑着,还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温柔一些,因为这样会更容易说服客人放松,接受他开出的“价格”。 “半个月?”严芷果然有些犹豫,生了打退堂鼓的心,“我通关后统共就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下直接就给你半个月吗?” “放心,你半个月的时间不会少一秒,只不过你需要承受我平日里一半的病痛,大概率会卧病在床半个月罢了。”谢印雪还是笑着,声音也依旧柔和轻缓,却透着一种出奇的冷漠,“或者——” “你现在就死。” 一旦进入“锁长生”,在彻底脱离游戏之前,所有人不论寿数长短,都只会剩下从这个副本到下一个副本的一个月休息时间,共享生命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谢印雪进入这个游戏,为的也不仅仅是延寿续命,他所求是长生。 但是能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的事,他为什么不做呢? 严芷闻言颤了颤身体,战战惶惶道:“我……” “严芷,先别和他做交易。”陈云终究还是觉得和摆渡者npc做交易所要付出的代价仅是那么简单,再说点到了荤菜也并不是必死之路,柳不花不就毫发无损吗?她耐心地劝说严芷道:“我们先看看那盘菜是什么,尝一尝,如果光凭我们真的找不出问题所在,再来求助谢印雪好吗?” 严芷闻言怔忪莫宁地望向她,眼底满是恐惧,眼睫一眨泪水就扑簌簌的往下掉,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意,陈云也是如此。 她不免又回忆严芷是宿舍里胆子最小的那个,哪怕宿舍里有独卫,严芷晚上起夜也都要打开小台灯,每每出去打水也要喊上楚丽、或者她和魏秋雨一起去……如果不是这场莫名其妙的游戏,她们本该是最普通不过的大学生,也是互爱互助的室友们…… 陈云见严芷愣着不说话,以为她听进了自己劝,便替她擦擦眼泪正要将人扶直坐好,等待小厮将那盘《鸿运当头》端上桌后仔细看看她们到底有没有到非请谢印雪帮忙不可的地步。 结果严芷却一把抓住了陈云为她擦泪的手腕,像是握住了救命浮木一般道:“陈、陈云,你帮我选错了菜名,要不然你给我凑几天时间吧……不用多,一周就行了!” 闻言,陈云怔住了。 “……我帮你选错了菜名?”陈云觉得严芷的话莫名讽刺,她望着眼前这个女生,也感觉自己原本熟悉的严芷,现在陌生的可怕,“我帮你选的菜名不是这个。” 严芷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只用目光殷切渴求地望着陈云。 陈云眨了眨眼睛,双眶倏地也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好,我给你凑时间,一周太少了,我直接帮你凑齐半个月。” “我出去以后就会暂时休学回家,以后我们各进各的游戏副本,再不相干。” 尾音消失在空中的同时,那盘《鸿运当头》也被小厮们放到桌面上,只剩下红盖布还未掀开。 陈云也不去看那盘菜,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像是不愿再为严芷多费心思,直接看向谢印雪道:“谢先生,我想和你做交易……” “别和摆渡者npc做交易!” 但陈云话还未说完,就被夏朵一打断了。 众人都有些愕然地望向她,包括谢印雪——他都不知道夏朵一在这搅和什么,明明要承受半个月病痛的人又不是她。 夏朵一自进入秦府别院初日起,她给人的印象就是:漂亮但毒舌、脾气怪,虽然也是老游戏参与者,却不如卫刀纪涛他们一开始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亲近,除了戴月以外没什么人爱和她说话,高巧是纯粹热情心善,看她腿断了可怜会去帮帮忙,陈云她们宿舍的女生们则没一个人和她有过交流。 而陈云严芷两人在这边争吵,她们的另一位室友魏秋雨都还未发表任何话语,夏朵一却在她前开了口,并且在众人都看向她时,她抿紧唇角,眉头紧皱,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望着陈云的眼睛再次强调:“别和摆渡者npc做交易。” 这句话被夏朵一重复了两遍。 见状,谢印雪面容上笑意微敛,总觉得夏朵一要坏他好事。 果不其然,下一刻夏朵一就神情严肃,郑重道:“因为你要付出的代价,远不止此。” “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大方的把摆渡者npc的相关消息都告诉你们吗?”夏朵一抬手指着卫刀和纪涛,反问众人,“明明只要找出了摆渡者npc,就等于获得了直接通关的钥匙,不论碰上什么困难只需向摆渡者求助就能轻松通关不是吗?那为什么丘禹行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向谢印雪求助?” “夏朵一,你有病吗?”卫刀和纪涛见夏朵一就要说出他们真正的目的,让他们再无依靠新人和摆渡者npc做交易换取来的线索通关的可能,便坐不住了,起身想要制止她,“你疯了?!你也是老参与者啊!” 要不是因为非副本要求,游戏禁止游戏参与者直接互相攻击,卫刀和纪涛恐怕早就掏枪让夏朵一彻底闭嘴了,所以夏朵一根本不怕他们,她甚至可笃定,在她把真相完全说出之前,所有新人都会保护她。 她看也不看纪涛和卫刀,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冷笑道:“可我又不像你们,只懂得用暴力和欺骗,而不会动脑子。” “在希腊神话中,冥河摆渡人卡戎收了钱后会带你渡过冥河,可冥河的尽头是什么地方?”夏朵一没了双腿不能再站立,可她脊背却挺得笔直,一字一句振聋发聩,“是地府!” “一旦和摆渡人达成交易换取通关线索,‘锁长生’便会彻底盯上你,它会不断加大你下一次副本的难度,直到你凄惨死去。”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19节 “所有和摆渡者做过交易的人,没有一个能在本副本结束后,再活过两个副本。” “陈云,如果你和谢印雪做了交易——”夏朵一目光深深,望着陈云道,“你绝对活不过下一个副本,因为关于这个游戏,你知道的东西还太少了。” 陈云愣在原地,不止是她,所有新人听完夏朵一的话心中皆满是震悚,也终于明白了卫刀和纪涛的“好心”——这几个人哪里是好意,他们是想利用新人做踏脚石,为他们铺路啊。 只不过陈云也没那么傻,新人们在卫刀那里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因此对现在夏朵一抛出的橄榄枝也是慎之又慎:“……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我觉得我需要一些队友,而你们很合适。”夏朵一用左手握住高巧,又将右手伸向陈云,做出邀请状,“男人并不能保护我们,我们需要自己保护自己。” “我也是老游戏参与者,他们知道的我都知道,而我,可以把我所有经验都与你们分享,我们就能一起活着——离开这个游戏。” 她姣好美丽的面容和字字珠玑的话语都极具煽动性,很难让人不动心,起码高巧就已经激昂慷慨的准备和夏朵一组队了,连严芷和魏秋雨都有些嫉恨地望着陈云,心中不满为什么夏朵一连高巧那个中年妇女都欲罗致门下,却不看看她们两人。 陈云却没那么好哄,她知道夏朵一想要招揽自己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实力,可夏朵一如果正如她所言那样,希望能和女生们共同通关,那她为什么一开始却找了同为老参与者的戴月呢? 所以陈云点点头,却没立刻同意,而是委婉道:“谢谢你,你的提议,我会考虑的。” “好,今晚饕餮宴结束,你来找我,我把我的联系方式给你,如果我们都活着离开这里了,你可以联系我,下个副本,我们一起进。”夏朵一也不在乎陈云的态度,依旧好言好语道,“但是你千万不能代替严芷与谢印雪做交易。” 听完夏朵一最后一句话,心情不好的人除了严芷以外,还有个谢印雪。 严芷不必多说,谢印雪心情不好当然是因为到手的生意就这样飞了,而他也已经搞清楚了阿九为什么要把他就是摆渡者npc的秘密透露给自己——因为阿九想告诉他:你看,你借用我的身份,谁还会敢和你做交易呢? 谢印雪神情渐冷,心情差到连笑都不愿笑了,一手撑额,一手搭在桌上,数指次第落下在桌面轻敲,发出让人心慌意乱的“哒哒”声。 严芷也很烦,她死死拽着陈云的袖子,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你不帮我了,那我怎么办?” “谢印雪要的只是半个月的时间。”陈云垂着眼睛望向桌面,没有和严芷双目对视,“就算和谢印雪做了交易,通关游戏后你也还剩半个月可以健健康康的自由行动。” 严芷想也不想就说:“可那样我下个副本就会死啊!” “我就不会了吗?”陈云转头,看向她的眼睛出了失望以外还有难言的委屈,“我也有爸爸妈妈,他们在等我回家,我不能死。” 她把自己的袖子从严芷手中扯出来:“抱歉,我觉得我为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你不帮我……”严芷怔怔地望着她,而后又将目光移向众人,依次自他们脸上扫过,像是在用眼神控诉他们对她的冷眼相待和袖手旁观,“你们都不帮我……” “不是啊。”吕朔听完严芷的话也有些无语了,但他还是劝着她道,“你先别急,这红盖布还没掀呢,先让小厮掀了看看是什么菜吧。” 严芷双目呆滞,坐在原位不说话了。 点到荤菜是死,向谢印雪求助迟早也是死,似乎她除了死以外已经没有了别的退路,只能默默地看着小厮将红盖布掀开,露出圆盘上那一个硕大的猪头——倒也符合《鸿运当头》的意境。 萧斯宇摸着下巴:“烧烤猪头?” “我想起来了,《鸿运当头》是道大菜啊,我在我奶奶的寿宴上见过的!”吕朔右手握拳,击了下左掌说道。 他绕着这个猪头前后左右打量,同时嘀咕道:“但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我之前见的《鸿运当头》周围还有好多菜饰呢,这盘菜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猪头,香料孜然什么的也没放……” 吕朔看了一圈猪头,也没能从外表看出什么猫腻,就擦掌磨拳想从小厮那借把刀把猪头分切一下,先尝尝味再说:“先切开看看——” 但他并没有注意到,严芷在听见他上一句话时骤然亮起的眼眸。 “没有香料!” 严芷高举起右手,仿佛找到了答案般遑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面向老管家说道。 她记得柳不花之前那道《火辣辣的吻》就是因为没有加香料去腥才被撤菜的,那盘炒猪嘴起码还有尖椒,这盘烤猪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想到这里,严芷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是准确的,没错,这么简单的纰漏,谁找不出来呢?这道《鸿运当头》不需要谢印雪的帮助也可以撤菜。她目光灼灼,盯着老管家和厨师十一,笃定道:“这盘菜没有放香料去腥。” “不是……”吕朔都看傻眼了,“我们都还没尝过味呢,你就这么草率下定论了吗?” 然而现在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因为严芷所期待的,小厮们欢欣鼓舞喊着“贵客撤菜了”的高呼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厨师十一的靠近。 他朝圆桌走来之后众人才发现,他手里拎着一把刃芒锃亮,方才吕朔想借寻的菜刀。 “没有香料?” 十一走到严芷身边站定,用嘶哑难听的嗓音问她。 严芷仰头口呆目钝地望着他,心中也隐隐有个她不敢相信也不愿接受的猜测——她说错了。 可是这盘菜,它、它明确实是没有香料啊。 “咯咯咯……”瞧着她这副模样,十一再难自抑地怪笑起来,他又问了一遍,“没有香料?” 说罢,十一便高举起手里的菜刀朝菜盘里的猪头砍去,只听“哐”的一声结束后,白盘上的猪头被切成两半,而本该存放脑花的脑室里没有猪脑,只有芳香四溢的各类香菜辣油作为佐料,为这盘《鸿运当头》去腥添味。 “哈……” 严芷双目空洞,痴痴地望着这盘菜,如自嘲般张唇笑了两声:“哈哈……” 她的脑袋也像是猪脑中绽开的香料,在自己的笑声中如一簇烟花轰鸣爆开,血沫横飞,肉块四散,头颈以下残存的躯干在尚未死去的神经控制下颤抖着,可终究还是软软往后倒靠,再无生机。 漫天的血花冷冷飘落,坐在圆桌旁的游戏参与者几乎无一幸免,然而就连高巧望着飞越掉到自己碗中,还长着头发的颅骨残骸也叫不出声了,也不知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还是仍不能接受,只是被吓得失声。 这个游戏世界,再次对他们展现属于它的冷漠和残忍——对游戏参与者,对部分npc,皆是如此。 不等众人回神,老管家一如既往冷酷的嗓音再次响起:“第十二道菜是陈姑娘点的《关公战秦琼》,由厨师阿八制作,请诸位品尝。” 被端上桌的《关公战秦琼》是番茄炒蛋。 陈云望着这道菜,怔怔地把严芷没听全的那句话说完:“关公战秦琼,一个红脸一个黄脸……” 红脸是番茄,黄脸是鸡蛋。 而秦府别院里的鸡蛋全是未受精的素鸡蛋,所以这是一道很安全的素菜,也是陈云为严芷选的安全菜名。 “除了《关公战秦琼》以外,没有其他菜名是安全的了,我把《鸿运当头》留给自己,是想着如果出事,我或许也可以自己解决的……”陈云满面是泪,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捂着脸泣不成声道,“但如果是你们选了,你们一定会死。” “……要杀人不是我,可为什么你们却不相信我呢?” 今晚的饕餮宴在陈云的哭声中落幕。 可老管家宣布完结束语后,众人也依旧坐在原位上,迟迟没人起身离开。 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严芷尸体的血迹和碎肉,浓郁的血腥味包裹着他们嗅到的每一口空气,令人窒息难捱。 “向我买命——” 最后还是无声许久的谢印雪打破了这份沉默,他不适地低咳,声音里透着受病气磋磨而生的虚弱:“就这么令你们为难吗?” 众人寻声望朝他的方向。 谢印雪五指相抵置于桌面,神情如神佛般肃穆怜悯,垂目望着受苦的众生,可再一细看,他眸中分明无悲无喜,连严芷那样凄惨的死法都不能打破这份淡漠和平静,在其中掀起半寸涟漪。 魏秋雨不甘又愤恨:“因为前后皆是死路。” “可是现在活了下来,起码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谢印雪神色没有任何变化,严芷脑袋爆开的血块在到达他身前便如同被一道风幕遮挡了般,无法触及他分毫,所以他周身不染纤尘,干净得和众人格格不入,“一个月,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他的声音向来很轻,像是无力,又似温柔,如同一把小钩子,钓出人心底里的侥幸之意:“万一运气好,你们在下个副本又碰上我了呢?” 他的话让众人陷入了沉思。 就连夏朵一也有一瞬间的犹疑。 萧斯宇问她:“每个副本的摆渡者都不是同一个人吗?” “我参与过三次游戏,而每个副本内的摆渡者好像确实长得都不太一样。”夏朵一皱这着眉,仔细回忆了下后说道,“戴月,你觉得呢?” 戴月也摇了摇头说:“我印象里的,也确实长的都不一样。” 可是长得不太一样和完全不一样还是有些区别的,戴月正要将这句话补充说明完毕,谢印雪却不给他这个开口的机会,打断道:“所以啊——” “如果下个副本你们再遇到我。”谢印雪唇边的笑容渐深,眉眼间满是与其苍白面容、单薄病体极度违和的肆意和轻狂,“你们会死吗?” 的确,其他游戏副本里可没谢印雪这么个容易寻找的摆渡者npc。 像他这样招摇嚣张的,往往都是披着摆渡者npc皮的副本boss,虽说谢印雪的身份目前也未能确定,但如果他就是摆渡者npc,且后面他们进入的每个副本,里面的摆渡者npc都是谢印雪呢?那他们还会死吗? 至此众人对谢印雪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缕疑惑——不是困惑于和他做交易了会不会被“锁长生”游戏针对至死,而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机会和谢印雪这个npc组队进入同一个游戏副本。 而谢印雪也清楚过犹不及的道理,他只负责给众人抛下诱饵,要不要上钩还是得看他们最后的选择。 于是谢印雪见座位上数人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后,他就从席间起身,负手走向正屋,给众人留下一道昳丽浓艳的背影。 === 柳不花跟在谢印雪身后一起走进正屋,阖上门后,他压低声音略带不解地询问谢印雪:“干爹,你怎么不和他们解释下您不是摆渡者npc呢?” 只要谢印雪不是摆渡者npc,那和他做交易就不会被游戏针对啊。 “没用。”对此谢印雪的回应就只是一声嗤笑,“也不必与他们解释,说不准和摆渡者npc做交易会被游戏针对都是个谣言,他们连饕餮宴这样简单的副本规则都过不去,你以为去了别的副本,他们又能活多久?” 他们不是死于加大的游戏难度,而是死在自己手上。 谢印雪也着实没料到“锁长生”竟然留了这么一手:和摆渡者npc做交易死得快。 倘若谢印雪早先知道这一点,他说什么也不会披这个马甲,现在除了硬着头皮将这个摆渡者npc装到底以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 毕竟他就算反驳自己不是摆渡者,又有谁会信? 阿九那个真正的摆渡者npc有他厉害吗?明显没有。 “罢了。”谢印雪,抬手整理衣袖,同时惋惜轻叹道,“也不是人人都有我这样的天赋。” 柳不花:“……” 柳不花选择沉默。 “回去休息吧。”谢印雪说完走到檀木桌旁,伸指沾茶开始绘新衣,“这个游戏所有规则已然揭晓,距离副本结束也快了。” “是。”柳不花垂首应道,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正屋。 在柳不花走后,谢印雪就迫不及待将身上的衣物脱了下来——他觉得这身胭脂色的长褂分外晦气,自己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穿这么明艳的衣裳了。 因为他只要看到这抹朱色,就会想起阿九那厮站在他面前的讨嫌模样。 甚至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谢印雪依然觉得男人指腹的温度和有些糙硬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他面颊上,难以抹去。 “……无耻之徒。” 谢印雪低声凶完后没觉得解气,反而感觉胸口更闷了。 他的身体如今已是到了极限,早就无法再承受起伏过大的情绪,心绪稍有波澜,便会胸闷难喘,严重些还会呕血不止——死是死不掉,却很是折磨人。 普通人病成他这样光是痛都早痛死了,只有他还能勉强撑下来,苟延残喘。 谢印雪蹙眉忍痛,蜷着身体在床榻上浅眠。 却未曾想仅是浅眠也能做梦,梦中最令他伤痛的事一次次重现,历历如画。 待天明梦醒睁开眼后,谢印雪才发觉自己满面是泪,在屋里寻了面镜子细看,还发现眼角也红得愁人。 抓起昨晚画好的鹅黄色长褂穿上,谢印雪寒着脸出门,冷得如同高岭之霜雪,试图让眼尾的那一抹红色不那么醒目。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0节 可谁知刚踏进前院,站在菜园子旁边日常晒太阳的苍眸男人就转过了身,目光幽幽地落在谢印雪身上,瞧清他眼角那一抹殷红艳色之后忽然笑起:“谢先生今日这一身衣裳真好看啊,我许久不曾见过这么黄的颜色了。” 谢印雪:“……” 已经在选菜的其他游戏参与者:“……” 这话听着好像没哪里不对,又好像处处都透着不对。 “阿九厨师,你此言差矣。”偏偏柳不花还很认真的在帮谢印雪说话,“古有诗云:‘含风鸭绿粼粼起,弄日鹅黄袅袅垂’,鹅黄乃新柳之色,色泽并不浓艳。” “是,我说错了。”阿九从善如流,立马道歉,“谢先生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 吕朔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阿九这越说越怪的话,就怕他下面再接一句“不穿更好看”,没听见谢印雪都被阿九气得又开始咳嗽了吗? 可你说阿九要是在挑衅谢印雪,他又何必在听见谢印雪咳嗽后就立马为青年搬来椅凳,还给谢印雪倒了杯热茶呢? “阿九还是这般体贴,一想到饕餮宴结束你我便要就此分别,我心中真是不舍。”所以谢印雪在接过阿九奉上的茶后就笑了起来,状似留恋难离,垂眸柔柔道,“在下身无分文,也没什么能赠与你留念,只好劝你一句良言:日后没事别往裤子里藏针,小心扎着自己。” “我记下了。”阿九点点头,“谢先生您也要小心。” “……没事别往裤子里藏针,小心扎着自己?”吕朔听着他们两个又是打哑谜一样的对话,想不通的啧声嘀咕,末了又往阿九那边看,还问旁边的萧斯宇,“阿九裤子里藏针了?你看到了吗,我怎么没看到?” “他们有没有藏针我不知道,但我看到你脑袋里藏水了。”萧斯宇挑好食材决定赶紧离开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一晃就轰隆隆的响。” 吕朔满脸莫名,仍是没想通这句话。 而谢印雪呢? 他虽然没当即就换掉这身鹅黄色的长褂,却已经决定明日穿白了,他倒要看看穿白——那种近雪的颜色阿九还有什么名堂可以说。 晦气的颜色又多了一个,好烦。 生意一个没成,他要病好久,更烦了。谢印雪心道。 如此,谢印雪便希望着今晚饕餮宴快点到来,待结束后他好换衣裳,最好能再成几笔生意,哪怕一笔都可以让他舒服半个月。倘若连生意都成不了,那就赶紧离开这破副本,再也不见阿九,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其他人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因为他们终于在白天里看到了荤菜——尖椒炒舌头。 可问题是那舌头是阿七的,上面的脓包还没剔除呢,以至于吕朔看到这盘菜立马就吐了出来,他们还得庆幸昨天只死了一个厨师,所以只有一道菜是荤菜,不然谁都别想吃饭。 终于,数个时辰后,日沉月起星现,烛灯通明如昼。 今晚的饕餮宴,圆桌旁的椅子又少了一张。 秦府别院里的贵客们也只剩下十一位了,好消息是厨师也少了一个,目前尚余十三人。 众人拿到菜单的第一反应都和谢印雪一样——看菜单上有没有谢印雪的名字。 对于谢印雪来说,好消息是没有和他名字有关的菜名。 但于众人而已,今晚就只剩下坏消息了。 因为这份菜单越发趋于“正常”,上面的菜名全是“糖醋排骨”“黄金酥鸡”这类放现实世界很普通,他们却不能点的荤菜;而那些原本稀奇古怪的菜名却愈发稀少,并且还带上了动物的种类,譬如《乱棍打死猪八戒》《黑熊耍棍》这一类让人同样不敢贸然选择的菜名。 游戏在慢慢逼迫他们只能选择荤菜。 “难度在逐渐加大。”戴月扫完菜单后便语气沉重道,“或许到最后一晚时,这些菜名会全部变成普通的荤菜名字。” 谢印雪今天心情很糟糕,看哪个厨师都不顺眼,直接冷笑:“何必多虑?在最后一天前全部撤菜不就行了?” 戴月:“……” 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可他们做不到啊。 萧斯宇也弱弱地开口:“谢先生,别吧,我们白天的饭食一顿只有三菜一汤,要是全部都撤菜了还好,如果菜没撤完,我们还得再待两天,那我们接下来的早晚饭岂不是三菜一汤都是荤?” 那他们还能吃饭吗? 谢印雪:“……” “别说这个,先选菜吧。”吕朔觉得他们再聊下去自己又要吐了,赶紧出来打圆场结束话题。 魏秋雨今晚还是腆着脸求陈云帮她选菜名,陈云没有拒绝,但也不再像昨晚那样耐心地给她做解释,只用笔尾一指菜名,说:“我觉得这个菜名是安全的。” 除此以外旁的就不肯再多讲了。 等全数选好菜名将菜单交上去后,众人的心又如同夜幕上缀挂着的圆月,再次高高悬起。 偏巧今晚的上菜方式还与前几日有些不同——他们所点的十一道菜这回是一起被端上来的。 “今夜月圆,是个团圆的好日子。”身穿寿衣的老管家脸上的笑容依旧诡异骇人,“菜一道道的上不吉利,便一齐给诸位呈上吧。” 可真的是为了团圆吗? 众人望着在自己身旁随着菜被端上桌而从前院过来,攥着凶器站立的厨师们,都觉得老管家这句话是在放屁。 待他们望向圆桌上所摆的十一道菜时,面上更是浮现出了难以压制的惊骇神色,因为桌面上,一共出现了整整三道荤菜! 众人脸色不由难看:老管家那句话果然是在瞎扯——今晚分明是个适宜杀人的好日子。 唯独谢印雪心情陡然转晴:今晚就是生意不成,他也要做慈善,把这三个npc给解决了,不知道是哪三个npc这么幸运,做了荤菜呢? 真希望阿九就是幸运儿之一啊。 作者有话说: npc:不错,今天的衣裳够黄,我喜欢。 谢佬:你有病? 第25章 反正杀了三个厨师,明天只会出现三道荤菜,这不还有一汤能喝的吗? 再说白天的三菜一汤又不是饕餮宴上的菜一顿不吃就能饿死,问题不大。 然而让谢印雪失望的是,今晚做荤菜的幸运儿并不是阿九—— 众人点的十一道菜已经被齐齐摆上桌两人,谁点了哪盘菜,那盘菜就搁在谁面前,一目了然;至于做菜的厨师,则站在点菜人的身后,看上去像是在等着贵客们发表“高见”。 或者说……等待一个落刀杀人的机会。 所以今晚的饕餮宴,必然要叫众人食难下咽,尤其是点到荤菜的那三个——卫刀、纪涛、还有戴月。 大家都没想到点出荤菜的竟然全是老人,新人们却没一个出事,老人中纪涛和卫刀两人就算了,戴月都能失手才是最叫众人意外的。 不过他们身后站着的厨师,没一个生着苍色竖瞳,显然都不是阿九。 阿九在哪呢? 他在柳不花身后。 阿九今晚没给谢印雪做菜,他给柳不花做了《一口酥》。 《一口酥》是柳不花今晚点的菜名,而这盘菜,是素菜。 众人瞅瞅放在自己面前的菜盘,又抻长脖颈瞧瞧柳不花面前的《一口酥》,说不羡慕是假的,原因无他:柳不花面前那盘《一口酥》看上去实在是太好吃了。 将南瓜切成碎丝捏成小灯笼状,再用黄油炸至金橘酥脆出锅,盘沿放置几根薄荷作为点缀,最后再在上面浇一层稠亮的蜂蜜装于白瓷盘中,一口下去蜜汁馥郁,香甜爽脆,此为《一口酥》——这才是一场盛大的宴会中该出现的真正美食,他们以前吃的都叫什么菜啊。 所以这回不用等老管家催促,众人就纷纷动筷,想尝尝这盘《一口酥》是否如它看上去那样美味。 “竟然好吃诶!” “没错,是真的好吃。” “阿九好像一直做的都是素菜,而且手艺挺好,除了昨天那盆水。” “对!除了那盆雪水,哈哈。” “……” 谢印雪面无表情坐在位置上,看着荤菜的纪涛卫刀愁眉苦脸满目焦急;望着点到素菜的人“觥筹交错”,听他们对阿九一顿夸,还要听柳不花吃完后向他安利:“干爹,这个一口酥好好吃,您快尝尝。”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他只觉得吵闹。 谢印雪闭上眼睛调整情绪,再次睁开双目眼底已是一片无波无澜的沉寂。 下一秒,他就拿起了筷子,可谢印雪没有去夹一口酥,而是径直伸向今晚出现的三道荤菜一一品尝。结果在吃到卫刀面前那盘荤菜时,谢印雪刚将肉片喂到嘴里嚼了没两下,就默默地吐了出来。 卫刀瞧见他这个动作,双目便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救命浮木般亮得吓人,焦灼又小心地问谢印雪道:“谢先生、这盘菜是……有什么问题吗?” 他也吃过这盘菜,但是他却吃不出什么名堂。 就即便是吃出点什么了,他也没有勇气说——因为卫刀无法肯定,自己说出来的理由一定能让厨师们信服,一旦说错,那等待他的,也只有死亡。 这种局面最令人难以抉择:要和谢印雪做交易,就得面临会在下一本副本死去的窘境,而且万一自己的理由是对的呢?可是想靠自己活下去吧,那理由说错了这个副本就得死,真是叫人左右为难。 而谢印雪听了卫刀的问题也不说话,他将桌面上所有的菜都吃了一遍——当然,阿九做的《一口酥》他是最后尝的,并且只尝了一小口就停下。 随后动作斯文优雅,充满着矜贵世家里养出的规矩,将筷子与碗并齐放到筷枕上了才抬起头,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卫刀。 青年的目光平静淡漠,并不凌冽,却有一种几乎能将人看透的压迫感,使得卫刀下意识想回避他的注视,只是为了等待谢印雪的回答,他必须压抑这种本能。 “我有些好奇——”谢印雪开口,却问出了当初他在丘禹行死前问的那个问题,“你第一次进入游戏,是在什么情况下的呢?” 卫刀闻言瞳孔几不可见的颤了颤,就好像谢印雪问了个不能回答的问题般。 可有丘禹行的例子在前,卫刀知道和谢印雪对着干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他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说了:“我第一次进入游戏时没有碰到任何危险,我是为了长生而来的。” 谢印雪闻言顿时了然:“哦,你是和人组队进游戏的。” 这种情况跟他和柳不花很像,他们都不是被游戏选择,而是主动选择游戏的人。 “没错。”卫刀点点头,“带我和纪涛进入‘锁长生’的队友是丘禹行。” 这些应该都是实话,谢印雪见卫刀老老实实的交代了问题,就轻轻笑了一声:“今天我心情好。而且我想杀了他——” 谢印雪抬手,指着卫刀身后不知编号是几的厨师道:“所以我可以免费告诉你一些线索,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当然如果你觉得自己不行,也可以考虑我昨天的说的交易代价。” “多谢谢先生。” 卫刀松了口气,如今有求于人,他已经不敢像先前那样直呼谢印雪的名字了。 谢印雪颔首,问他道:“你也吃过这盘菜,你吃出它是什么肉了吗?” 卫刀说:“应该是羊肉,有点膻,但是具体是哪个部位我不知道。” 不知道吃的肉是哪个部位是大问题,如果是脑部和内脏,那么极有可能会如丘禹行、严芷一样死去;可要是一些不影响存活的部位,那就算挑不出错也可以像夏朵一那样勉强活到游戏结束。 谢印雪唯闻言又道:“你点的菜名叫《一个宝贝》对吧?” “对。”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1节 “那就是了。” 卫刀皱眉,仍是不明白:“是什么?” “一个宝贝,羊宝啊。” 谢印雪唇角又往上勾了勾,仿佛看热闹不嫌事大般笑道,不过笑完他想起自己也吃了这个东西,唇瓣就很快抿平了。 “我草?!” 吕朔一听脸色大变,扣着自己的嗓子眼像是想把自己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陈云和魏秋雨两个女生则满脸莫名:“羊宝?” “就是羊蛋……”高巧尴尬地给她们解释,“我老公去吃烧烤时经常点的。” 谢印雪也垂眸道:“我都提醒这里了,剩下的你自己应该可以解决。” 卫刀沉默地望着自己眼前的《一个宝贝》,又侧头看了看站在他身侧,手里还拎着沾血弯刀的厨师,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说:“我觉得这菜没有问题。” “哈——”夏朵一挑眉,给他鼓了两下掌,“有胆气。” 其他人听见卫刀这么说先是一惊,可很快就反应过来在没有把握一定能撤菜的情况下,这的确是最佳选择——理由说错,就会被厨师杀死;人没了那个部位……却也死不掉;没有生命威胁,和谢印雪做交易续命则不划算。 同样点了荤菜的纪涛瞅瞅自己菜盘里荤肉,犹豫着问老管家说:“管家,我不能说话之后,对菜的评价意见可以用纸笔来阐述吗?” “您是贵客。”老管家垂手恭立笑道,“当然可以。” 纪涛听见这话,也一咬牙道:“好,那我这盘菜也没有任何问题。” 他点的菜名是《悄悄话》:香菜凉拌猪耳猪舌。 悄悄话,一个说一个听,所以要割掉舌头和耳朵,没了这俩东西也不会死,再说他还有医疗舱可以用呢。 而没触发当场死亡的条件,厨师也不会在饭桌上就动手,会像之前对楚丽和夏朵一一样等到饕餮宴结束的深夜里潜入他们房间切割“食材”。 想到这里大家都有些庆幸,毕竟他们都不想看那么血腥的画面,尤其是卫刀被割“宝贝”的一幕。 至此,大圆桌上就只剩下戴月还没对他点出的荤菜做出评价了。 谢印雪今晚是想做慈善的,所以他也问戴月了:“你需要我的帮助吗?” 大佬伸出的援助之手很少有人会拒绝。 “谢谢。”谁知戴月却摇了摇头说,“不过不用,我能自己解决。” 说完他便微微俯下身体,视线几乎桌面平齐,盯着菜盘里八个三角形的尖状物体,认真观察后道:“这盘菜叫《朝天阙》,所用食材是八个鸡屁股。” 戴月一边说着,一边上手拨开鸡屁股尾尖的一块皮肤,揪出一条小坨肉道:“但是吃鸡屁股的话,必须要把尾脂腺摘掉才行,这几只鸡屁股的腺体都没取,不能吃。” 话音才落,全场皆寂。 瞬息后,谢印雪弯眸笑起,抬手为他鼓掌。 小厮们兴奋的欢呼高喊也随之响起—— “撤菜——” “嘻嘻,贵客撤菜啦!” 那块逾两米的砧板再次被小厮们蹦蹦跳跳的从前院抗来。 站在戴月身后的厨师见状瞳孔骤缩,拔腿就要往别的地方跑,可是还没逃出几步远便被小厮抓住。他的身躯较之这些常年卑躬屈膝的小厮们高大不少,可在瘦弱的小厮们面前,他却毫无还手之力。 “放开我!”他有些熟悉的声音也在告诉众人,这是杀了丘禹行的那个厨师——阿二,“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但正如他那日看不到丘禹行的求饶,小厮们也像是听不见阿二的呼喊,将他呈“大”字型摊开,用肉钉从他手掌、脚掌打入,把阿二整个人钉在砧板上。 他尖锐的惨叫响彻夜幕,不绝于耳,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阿二,今日的饕餮宴你没能让众贵客尽兴,老爷很不高兴。” 管家走上前,居高临下的对阿二说道。 小厮则承欢献媚往他手里递了一把古老的切木长锯。 夜晚的烛光明明灭灭投射在管家脸上,将他本就皱纹纵横的苍老面容勾勒的越发恐怖骇人,像是正欲行刑的厉鬼,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你犯了大罪。” 阿二在老管家这句话中,由裆部至头顶被活生生锯开。 在场的众人看见这一幕不管男女都被骇得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阿二不是瞬间死去,他的肠子内脏流了满地也还在喘息,直到他彻底变成两半才停止。 锯锋和骨头血肉摩擦锯开时的沙沙声像是指尖刮黑板时发出的尖鸣让每个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久久不能平静,谢印雪更是深蹙双眉,满面寒色。 好在阿二的尸体很快被小厮们清理走了,众人终于得以从叫人窒息的血腥气息中获得喘息。 吕朔拍拍胸口深呼吸平复心绪,而后敬佩望着戴月道:“大哥,你可以啊。” “老饕。”萧斯宇也对他竖起大拇指,“绝了。” 魏秋雨则小声地问他:“你这么专业,不会是干法医的吧?” 戴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今晚游戏参与者这边没人死去,厨师死一,余十二——他们的人数在逐渐持平,这是个好事。 阿二死后,荤菜都已然解决完毕,众人以为今晚的饕餮宴到这应该就可以了,结果谢印雪却忽然启唇:“你们都说完了?” 大家闻言都下意识侧身转头看向他。 只见正屋主位前,身穿鹅黄色长褂,在这黑夜中莹莹如暖月般的青年开口,抬眸淡淡道:“我还没说呢。” “这是谁做的菜?”他指着自己面前的菜盘道。 众人顺着他的指尖瞧去,在看到那盘看似像清水的“菜”后都回忆起了被强酸支配的恐惧——谢印雪今晚点的菜叫做《猴子捞月》。 这盘菜被端上来后,众人看到盘里清澈澄净的透明液体,以为它和昨日用雪做的《心痛的感觉》一样,只是普通的水,所以大家不假思索直接用勺子舀了一口灌进嘴里,然后他们就戴上了痛苦面具。 因为这不是水,而是白醋,酸得人牙掉。 《猴子捞月》这盘菜,就是在满盘的白醋里加一滴香油——程序只比昨天《心痛的感觉》复杂一步。 “我做的……”听到谢印雪发问,站在他身后的厨师小声地说,“我是阿五。” “《猴子捞月》,白醋为水,香油为月,那我是什么?”谢印雪冷冷一笑,声音轻柔的叫人害怕,“我是猴?” 阿五立马变脸,拾起调羹打香油:“我给您捞,我才是猴,嘻嘻。” 谢印雪:“?” 其他人:“……?” 这个厨师有点奇葩,他不像阿二和阿七那样和谢印雪硬刚,而是迅速滑跪给谢印雪赔笑,把大伙都看愣了——他们还以为几乎所有的厨师都是阿二和阿七那个德行呢。 不过谢印雪就是吃软不吃硬,他对阿五的恭维很是受用,满意的微笑道:“原来阿五你才是这里最乖巧的人,我更喜欢你,要是阿九能有你一半乖巧就好了。” “谢先生早上不还说不愿与我分别吗?” 但谢印雪这一番话明显叫某人不满了,阿九低沉幽徐的嗓音在谢印雪耳畔响起:“怎的才到了晚上就移情旁人?” 谢印雪神情轻慢,但笑不语。 柳不花读懂他的意思,拿出封建做派肃声教训道:“贵客的事,岂是你一个厨子能多问的?” “呵,真是没规矩。” 谢印雪整衣起身,掖掖领口,拍拍袖角,丢下一句话后便施施然离开。 阿九:“……” 吕朔看完这一幕则惊叹:“谢先生不愧是摆渡者npc,这就是食物链吗?” “你还有心情想这个?”萧斯宇有些崩溃,反问他道,“你倒不如想想今晚阿二被撤菜是死于鸡屁股,那明天我们多的那道荤菜所用食材会是他身上哪个部位。” 吕朔:“……” 这游戏太难了。 回到正屋的谢印雪虽没觉得这个游戏难,却感觉“锁长生”诡秘之处越来越多,他也和柳不花说道:“不花,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厨师有些奇怪。” “看出来了。”柳不花啧声感叹,颇有些忿愤道,“尤其是那个叫作‘阿九’的厨子,厨艺不错,言语却太过孟浪,真是下流。” “……不止是他。”谢印雪满腹的话听到这里就不想再多说了,叹气道,“罢了,我也还要再看看,待这个副本结束回家了,我再与你细说。” “是。”柳不花垂目后退,“那干爹您早些睡,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谢印雪轻声道:“嗯,去吧。” 翌日中午,谢印雪望着早饭新添加的荤菜里的肉片脸色难看,不想去深思这肉片到底取自于阿二身体哪个部位时,从门外进来的柳不花忽然告诉他了一个消息——纪涛死了。 他死于被厨师取走舌头和耳朵后的失血过多。 住在后罩房的高巧、魏秋雨等人听见这个消息也很是不解:“他们不是有医疗舱吗?还带了那么多医疗用品,怎么还会死呢?” 陈云稍作思量后却立马就明白了:“卫刀把医疗舱给自己用了。” 而真相也确实如此。 卫刀会放任纪涛死去甚至不仅仅是因为要抢夺医疗舱的使用权,还因为每一晚饕餮宴菜单上的安全菜名都在逐渐减少,那么如果游戏参与者的人数也在跟着减少……自己选到安全菜名的机会就会增大。 吕朔和萧斯宇想通始末后心情也不由沉重:如果纪涛早知道自己会是这个下场,那他还不如向谢印雪求助呢。 可卫刀独占了医疗舱后,他困窘的处境也并未有所缓解。 因为当晚卫刀又点到了荤菜。 当看到那一盘上端晶莹剔透,下端有碎肉碎皮沉底的猪肉冻被端上桌时,因为“受伤”失血面如白纸的卫刀几欲奔溃:“为什么?为什么《莹玉》也能是荤菜?!” 《莹玉》这个恬静的名字,不应该是白豆腐,或者去皮的黄瓜一类的素菜吗?怎么会是猪肉冻呢? “可你别说,这个肉冻看上去还真挺像羊脂白玉的……”怕刺激到卫刀,萧斯宇特地压低了点声音说话。 但是他显然多虑了,卫刀刚进游戏时那么一个高大强壮的男人,现在只能佝偻着背防止扯到伤口,或许是被取走“宝贝”对他的打击真的很大,又或者是再次点出荤菜使他绝望,卫刀接受不了这个结局,只能目光呆滞的坐着,好像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 另外点到荤菜的魏秋雨则下定了决心,红着眼睛对谢印雪道:“谢先生,我想与你做交易。” 今晚的菜名虽然还是陈云帮她选的,可是却选到了荤菜。 魏秋雨也怪不了陈云,毕竟陈云今晚给自己选的菜同样是荤菜。 只不过陈云那盘荤菜她自己挑出了不妥之处逃过一劫,她的荤菜陈云却无能为力,只能求助谢印雪。 在魏秋雨说完之后,高巧也哭丧着脸,哽咽道:“我也想……就算要病半个月,我也得先活着,我还有好多事要跟家里人交代呢。” 没错,第五日晚上点出荤菜的人数已经骤增至四人,几乎占据他们剩余人数的一半了。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2节 并且除了陈云能够自保之外,其他人毫无自救之法,连嘴刁舌敏的老饕戴月也回天无力。 谢印雪环视这些人的面容,见她们脸上都是一副抱着赴死之心的哀寂伤痛,既觉可惜又感可怜,声音便放柔了不少,款语温言道:“都考虑好了?” 高巧和魏秋雨异口同声:“是的。” “行,我喜欢爽快人。”谢印雪话未说完便又开始轻咳,唇间染上殷红的血迹,他却像是无所察觉的笑起,温声给人最坚定的承诺,“放心吧,我会一直保护你们,直到这个副本结束的。” 魏秋雨望着谢印雪如画的精致眉眼,哪怕知道他只不过是游戏里不尽冷血无情的npc之一,可对上他浮现悲悯与怜惜的清透漆目后,却也不由自主对他生出委屈和依赖交织的复杂情感,神情凄哀无望,捂着脸痛哭道:“为什么是我要进这个游戏啊……为什么……我好想回家呜呜……我想见我爸爸妈妈……” “别哭——” 魏秋雨感觉青年的声音离自己很近,自己的脸也被一双指尖微凉的手轻轻抬起。 她睁开双目,透过婆娑的泪眼,看到谢印雪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 而青年伸向自己的皓白手腕,被抄手游廊那如昼通明的熠熠烛光照得似银月生辉,泛着层柔雾般的雪光,又好像他的确握着一簇温暖的微芒。 再定神细看,原来那只是一片梨花花瓣——被谢印雪自他衣裳肩头那枝银绣梨花上摘下,正散着浅淡的梨花凉香,仅在没入她额间沁出些许凉意。 青年眉眼含笑,神情温柔地告诉她:“你会回家的。” 作者有话说: 柳不花:此子过于孟浪。 npc:是过于猛?还是过于浪? 谢佬:? 第26章 梨花入额没有任何痛楚,触及肌肤的霎时便骤然消散,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高巧不断摸着自己的脑袋,魏秋雨也怔怔地抚着自己额头,询问谢印雪:“这样就可以了吗?不是说会病半个月吗?可我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是的。”谢印雪为她解释,“离开副本之后,你才会开始生病。” 魏秋雨垂下眼睫喃喃道:“这样啊……”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向身边唯一还活着的室友,向她说道:“陈云,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陈云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抬手轻轻抱了一下她。 结果卫刀看魏秋雨和高巧与谢印雪做了交易却没出事,大概是终于得以肯定谢印雪就是“摆渡者npc”而放下了戒备,又或许是他若是再说这盘肉冻没问题难逃死劫走投无路,总之他一改方才失神呆怔的模样恢复了正常,低声和谢印雪说他也想做交易。 吕朔听见他这么说,神情复杂,同时心里也存了个疑虑:如果认错了摆渡者并与其做交易,到底会触发怎样的后果,卫刀是在前几次副本中曾经见识过吗?否则他怎会如此顾忌和恐惧? 可答案他暂时不得而知。 而对于卫刀的求助,谢印雪也是来者不拒,欣然应允——本以为这次副本要空手而归,却不想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 这一次交易起码能保他离开副本后的一整个月内都能够过的舒服些了。 于是第五夜的饕餮宴,虽出现了四道荤菜,却有四位厨师被撤菜。 那被撤菜的几位厨师:阿十、十三和阿一,还有阿八,自然也无法活下去,被小厮抓住后便死于老管家之手。 按理来说今晚虽然点到的荤菜数目有些多,最终却无人死去,更无人出事,众人应该高兴才是,可是这一夜,他们谁都很难笑出来。 因为他们看完了这四个厨师死去的过程: 阿十的荤菜是生鱼片,所以他死于磔刑,即凌迟。小厮们凌迟他的方法也很有意思——他们用了一个巨大版的刨丝器,管家拉着阿十的手,小厮扯脚,将他放在刨丝器的利刀面上来回拖拽,擦成肉丝。 十三做的荤菜是舂鸡脚,于是他被小厮放入了一个石臼中捣碎,像是人们做菜时拍大蒜那样舂杀死去。 还有阿一,他就是给卫刀做了碎肉冻的厨师,因此他毫无疑问被磨成了肉酱,还被下锅熬煮成白色浓汤。 最后死去的阿八,他做的是油炸全鸡,他的死法大概是四个厨师中最体面的一个,起码留了个人形的全尸——仅仅是被小厮们叉着下了油锅而已。 众人望着眼前血喷狂涌,肉碎横飞的恍若地狱的景象,又听着他们尖锐凄厉、森然阴恻的惨叫,脸色很难好看的起来。即便他们清楚的知道这些厨师是杀他们的刽子手,厨师不死,以这些死法绝望死去的就会是自己,但终究还是不忍心看到这样的惨骇的情景。 这一晚,内院几乎血流成河,哪怕厨师们的尸体被清理走了,砖缝中也仍然残余着属于人血特有的锈腥味。 “四个厨师,正好三菜一汤,明天的菜齐了。”夏朵一趴在高巧背上,铁青着脸道。 萧斯宇也脸色苍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说:“……我明天不吃饭了。” “再撑一下。”吕朔拍拍他的肩,“还有两天就能离开这里了。” “啥子?!”高巧闻言惊呼,“我们还要待满七天吗?” 她看完今晚厨师们所受的那几种酷刑死法后,觉得自己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到达极限了——看敌人受刑她都有些不忍,如果是自己受刑呢? 想到这里,高巧更不由庆幸还好自己向谢印雪求助帮忙了,后面两天都可以性命无虞,否则今晚她点到了生鱼片,要被刨丝器擦成碎丝的人就是自己了。 然而她有些不明白:“可是厨师只剩下八个了噻,我们却还有十个人,哪里够人做菜嘛?” “估计要全部杀了才行吧,不然哪怕只有一个厨师也是可以继续做菜的啊。”陈云若有所思,开口道,“再说按照今晚这个趋势来看,就算还有八个厨师,也说不定不够谢先生杀的。” ……好像确实如此。 他们这些人撤菜的前提是点到荤菜,如果是素菜那他们必然会选择得过且过,否则挑幺挑六强说一些理由却不能让厨师们信服,那到头死的还是自己,别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谢印雪呢? 他撤菜可不管你是荤是素。 阿九为什么要给他做雪水,阿五又什么要给他做白醋加香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些菜极其简单,并且几乎不可能被挑出不妥之处,如此谢印雪才无法撤菜,厨师们也不会死亡。 吕朔愁眉叹气:“要是下个副本还能和谢先生一起就好了。” 秦府别院饕餮宴这个副本他可以依靠自己通关,但难保下一个副本也能如此啊。 虽说请谢印雪帮忙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可有他在会觉得很心安,因为他是所有人彻底绝望之前,还能选择的一条生路。 吕朔的这个“幻想”也获得了魏秋雨和高巧的支持,她们俩人现在都已经在想出了副本以后要怎么交代后事和在仅剩的时间里好好陪伴家人,毕竟她们和摆渡者做了交易换取通关机会,下一次副本,“锁长生”会大幅提高她们的游戏难度,让她们几乎不会再有机会通关。 除非……她们能再碰上谢印雪。 “别瞎想了。”萧斯宇却给众人浇凉水道,“谢印雪是npc又不是真人,没法和我们组队的,只能看运气好不好,能不能再随机遇到他。” “是的。”戴月也说,“这是我第三个副本,而我每次碰到摆渡者都不一样,我遇见过的其他人,他们也没遇到过相同的摆渡者。” “那就没办法了……” 魏秋雨摸着自己的额角,回忆着梨花落下那一刹的凉意,眸光黯淡道。 而已经回了正屋的谢印雪并不知道他们在怎样议论自己,又在无形之中培养出了一批“回头客”,他只是坐在黑檀雕花木椅上,杵着额角蹙眉沉思。 柳不花在给他沏茶,同时有些疑惑地问道:“干爹,今晚生意如此兴隆,你怎么瞧着却不太开心呢。” “没,我是在想事。”谢印雪垂眸望着从壶嘴倒出雾气氤氲的热茶,温声道,“我已经知晓,这里的厨师何处奇怪了。” 柳不花眉宇间疑惑之色愈浓:“他们哪里奇怪?” “死法。”谢印雪握着茶杯起身,缓步走向板棂窗,声音柔慢,像是江南一带的吴侬娇语,随着夜风飘向内院,“在阿七因撤菜被杀时,我就觉得这些厨师的死不仅仅是为了给我们加餐,今晚之景,更是肯定了我的推测。” 柳不花回忆着今晚席间看到那些血腥景象,也是心有余悸:“他们的死法确实过于残忍了。” “不是残不残忍的问题。”谢印雪闭目轻轻摇头,“阿七舌头被剪,他所受的,是十八层地狱第一层的拔舌之刑;阿二被锯毙,他所受的则是十八层地狱第十八层的刀锯之刑。” “而今晚呢?阿十受磔刑,十三受舂臼之刑,阿一受石磨之刑,阿八更是被下了油锅,这一个个死法,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柳不花认谢印雪做干爹后,虽没跟着他一块学习玄门之法,却也看了不少书,因此谢印雪稍作提点,他一深思便转过弯来,倏而睁大眼睛,惊骇道:“……十八层地狱?” “没错。” “——他们所对应的死法,全是生前犯了重罪,死后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要遭受的酷刑。” 谢印雪说着睁开了双眼,那一对清凌凌的柳叶眸,此刻只剩下惨茫茫的一片白——他沉如点漆黑色的眼珠,如今变成了雪一样清透的颜色,连瞳孔都是梨花瓣般银白,目光平静的在庭院中逡巡。 这是谢印雪的阴阳眼。 他天生一对雪目阴阳眼,可看破世间魑魅魍魉。 而透过窗棂,谢印雪看见那些小厮身形虚无在抄手游廊里飘荡,面容怪异扭曲,像是阴曹地府里驻守十八层地狱的小鬼一般,正披着人皮装作活人收灯整椅。 “干爹,你看到了什么?”柳不花没有阴阳眼,他跟着谢印雪一块往外看,却瞧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夜晚里一个活人顶着这么一对眼珠应该是很吓人的,偏偏谢印雪实在生得漂亮,因此这抹雪色反倒为他增添了稍许清冷如霜的气息,更让人觉得他出尘离俗,只如山间雪,不似凡间人,待他勾唇笑起时,便是雪染朱色,风月无边。 “不花,你说如果我死了。”谢印雪没有回答柳不花的问题,而是问他,“又会被打入哪一层地狱受刑呢?” 柳不花沉默未语。 谢印雪垂眸阖窗,再次抬眼时,他的眼珠已然恢复如夜色般的漆黑,挽唇轻笑道:“只不过可惜的是,不会有那一天了。” === 光阴倏忽,眨眼便是第六日。 众人听着内院里代表子时已到的更声被敲响,踏出房之际干的第一件是就是看看今晚的月亮圆不圆,省得一会儿老管家又说着什么“今晚月圆人更圆要吃团圆饭”,然后把菜全都端上桌。 谁知今晚的月亮还是圆的。 所以大伙还没落座就知道等会要如何上菜了。 不过想想这样一起上菜倒也挺好的,也免去了他们在等待自己所点之菜是荤是素答案揭晓前的提心吊胆。 可等大家拿到菜单双目往菜名上一扫看清那些黑字后,浑身就像是寒冬腊月里被兜头浇了盆冰水,透心瓦凉——因为还没到最后一天,菜单上几乎所有菜名都已经变正常了,仅余几个看上去文绉绉或是稀奇古怪,却都明显不能选的菜名。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那些寻常的菜名里也有素菜菜名,譬如:《炒黄瓜》《鲜花豆腐》这类的,只不过数量较少。 而卫刀看到《鲜花豆腐》这个素菜菜名后就立马上笔打勾,并将其交给小厮,动作一呵而就快得让其他人都来不及反应。 戴月见状顿时了然:“我懂了,游戏这一天是要我们互相争抢菜名。” 他的话一语惊醒众人。 待大家思忖片刻后,也发现事实确实就如戴月所言。 毕竟争抢安全菜名的事在前几天就已经发生过了,卫刀更是为了增加自己选到安全菜名的几率而放任纪涛死去,如今还能坐在这里的几个人,但凡他们人品差些,今晚都不会这般平静,而是会为了选到这几道安全菜名大打出手。 结果现在夏朵一、吕朔和萧斯宇这些人都还没落笔,卫刀就先选了,高巧看不惯他的行径,直接质问他道:“不是,谢先生都已经说了会保护我们了,你还抢素菜菜名干啥啊?” 卫刀沉默着不说话。 也不知是他忘了自己现下受谢印雪保护的事,亦或担心谢印雪未必就一定能保他无事,还是更阴暗些:他盼望着其他人选到荤菜,要么此刻死去,要么像他一样也付出代价寻求谢印雪帮助。 ——答案无人知晓。 并且还没过完半分钟,魏秋雨竟是也学了卫刀,光速在素菜菜名《蜜酿茄子》上画了勾。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3节 可让众人意外的是,魏秋雨这个菜名并不是为自己选的,她选好后立马就将菜单递给了身旁的陈云,压低声音急急道:“陈云,你快把菜单交给小厮!” 陈云闻言便愣住了。 “快交啊!”魏秋雨见她没反应,又催促了遍,“你愣着做什么?” 陈云回过神来,顺从魏秋雨的意思将那张菜单递给了小厮。 魏秋雨则拿过她的菜单,在上面随便勾了道荤菜交上去,也不占用别人可用的素菜名额。做完这一切后,她坐在椅子上长舒了一口气,抬手揉着眼睛,试图缓解眼眶中的酸涩:“真的很谢谢你前两天一直帮我。” “如果明天还有素菜,我也帮你抢,反正我拿了也没什么用。”她有些怔怔地笑着,也不知是在向陈云,还是向死去的楚丽和严芷道歉,“抱歉,我一直……一直都只是想活着而已……” 活着是人最大的本能。 而一个将死之人,在濒死之际为了求生做出的某些选择,有时真是身不由己,也无法用是否对错去衡量与判断。 谢印雪望着她们两人轻轻弯唇,随后垂眸望着菜单,漫不经心道:“我来这六天了,也吃了六天的素,一点荤腥都没沾过,唔——” 青年沉吟须臾,继而笑起:“不如今晚来点荤食吧。” “……?” 众人闻言满头问号。 都觉得这话听上去多少有些离谱,但想到发言的人是谢印雪又感觉倒也正常。 谢印雪更是说到做到,立马提笔勾选下《牛拉面》为他今晚的菜名。 剩下的几人里,戴月和高巧都主动避让了素材菜名,选了荤菜,将选素菜的机会留给吕朔、萧斯宇和夏朵一他们。 萧斯宇对着戴月和高巧道谢数声后,看着眼前大家和谐欢笑围圆而坐的一幕,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然是在一个求生游戏里,他抬头仰望头顶的明月,无奈摇头笑道:“今晚倒还真有几分团圆的意味了。” “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我就再也不和我爸顶嘴了,也不会天天大半夜往外浪不回家,我还要把头发染回来。”萧斯宇捋着自己的奶奶灰头发,眸光微黯,语气难过又后悔,“我也要珍惜每一分和家人相处的时——” “红灯区?哇,是我想的那个红灯区吗?”柳不花讶然兴奋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伤感,“这个菜名好!我要选这个。” 萧斯宇:“……” 吕朔闻言赶紧好心提醒他:“兄弟,那道菜名我之前在一家酒店里见到过,是辣子鸡丁,荤菜,要不你换个菜名吧。” “不。”柳不花却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摇头坚定道,“我不信它真的就是鸡。” 吕朔:“……” 难道在这个副本里除了可以吃的鸡还想看到别的什么鸡吗?算了,人家有干爹呢,不用他操心。 众人将菜单上交过后,十分钟不到,所有菜就被端上桌了。 然而大伙一扫席面,瞬时便愣住了——今晚点了荤菜菜名的共有五人,分别是谢印雪、柳不花、戴月,高巧和魏秋雨,结果被端上桌面的荤菜,却只有三盘。 因为柳不花和谢印雪的菜,都不是荤菜。 今日给柳不花做菜的仍是厨师阿九,他心心念念的那盘《红灯区》也并非什么辣子鸡丁,而是很普通的一盘洗干净了的圣女果,俗称:小番茄。 众人看到的第一反应又是:就这? 就这就这就这? 这破游戏怎么在该和谐的血腥场景上不和谐,却在这些不该和谐的地方大搞和谐啊? 柳不花望着那一颗颗拇指大小,鲜嫩欲滴的小番茄,心如刀割,失落无比,喃喃道:“它真的不是鸡。” “是素菜,开心点。”吕朔和萧斯宇再次叹着气安慰他,“鸡的话出副本就能吃了,在这里忍忍吧。” 柳不花没被安慰道,反而更难受了:“我现在很希望它真的是鸡,因为我也想吃肉了。” 和他邻座的谢印雪心情也十分糟糕,他睨着右后方婢膝奴颜的阿五,皱眉道:“怎么又是你?” “可您昨日不是还挺喜欢我的吗?” 阿五弯腰俯首,奉迎却又不解地小心问他,那话里暗藏的疑虑,好似在控诉谢印雪是个怎样彻底的渣男。 话音才落,站在柳不花身后生着苍色竖瞳的男人便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呵,我昨日就说了,谢先生之爱犹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谢印雪闻言掀起眼帘,挑眉望向阿九。 “此言差矣。”忠心耿耿的柳不花也赶紧站出来为谢印雪说话,“干爹爱我之心就久久未变,而对你们一夜就变,必然是因为你们无用,留不住干爹的心。” 众人:“……” 这话听起来好怪。 谢印雪也听得有些怔愣,他转头看向柳不花,欲言又止:“不花,你……” 柳不花也扭头,与他对视。 谢印雪无奈:“回去再说。” 眼下最要紧的事,还是他的《牛拉面》。 谢印雪连筷子都没摸一下,直接屈起长指轻敲碗壁,垂眸看似好声好气,却极具压迫感地询问阿五:“这就是牛拉面吗?” 阿五不敢看谢印雪的眼睛,小声说:“是……” 谢印雪笑了:“牛呢?” “肉呢?” 他每一次发问,阿五的身体都要晃颤一下。 说到后面,谢印雪大概是累了,他捂着胸口蹙眉咳了两声,略微带着喘息的虚弱声音,使得他出口的每一个字句听上去就仿若在与人控诉委屈般轻软:“就放了些许盐和白葱,连朵油花没没有,更别说是牛肉的清汤寡水面,你告诉我这是《牛拉面》?” 阿五唯唯诺诺:“在下姓牛,名五,叫牛五。” 牛五拉的面,四舍五入就是《牛拉面》。 谢印雪:“……” 众人睁大眼睛盯着谢印雪,总感觉下一秒青年会被气到呕血,又觉得阿五的脑袋马上就要被谢印雪恼怒至极一把拧掉,所以几乎都是屏住了呼吸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孰料阿五的头没掉,谢印雪也没呕血,出声的是阿九—— “阿五,你真是无能。” 他迈步走到谢印雪身后,将双臂搭在木椅靠背处,弯腰俯身,好整以暇地垂眸凝望着谢印雪,苍色的竖瞳眼里分明只瞧得见眼前人,却像是在帮谢印雪出气般骂旁边的阿五道:“连谢先生都伺候不好,要你还有何用?” 谢印雪也微微仰面,回望着男人幽深难测的苍目,勾唇道:“阿九这般说,是自信能够伺候好我?” 阿九也沉声低笑,既是回答,也是发问,与谢印雪说道:“否则谢先生一现昙华,稍纵即逝的爱意,又怎能也曾在我身上停留数日呢?” “哦?可我现在想用些荤食。”谢印雪笑着抬手,指尖轻轻抵上阿九脆弱的喉咙,“阿九又要如何伺候我?” “阿九自然是——” 男人说话间喉结滑动,在谢印雪的指腹下游弋震颤,他的手臂也同样自身侧抬起,抚上青年颜色浅淡的唇瓣缓缓摩挲,像是在期待被青年一口咬上似的,而他纵声肆笑话音中的恣行无忌之意,也难以被一道厚重寒铁面罩阻挡: “对谢先生,有求必应。” 作者有话说: npc:不高兴?你咬我啊。 谢佬: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第27章 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而谢印雪和阿九一对峙,众人就有种被狂塞狗粮的感觉——这两人一言一语,也太像是打情骂俏了吧? 此时就算谢印雪真的下口咬阿九了,咬破皮、咬出血、哪怕是咬下一块肉来,也难以消除抹去这种感觉。 但谢印雪没有张唇咬阿九。 他只是轻轻挪动了下指尖,力道如同拂去尘土般轻柔,可阿九的脖颈却破了道口子,那伤口只白了一瞬,便有殷红温热争先恐后从伤缝里渗出。 与此同时,谢印雪浑身也轻轻颤了一下,些许湿润的血液自他唇角渗出,在他的唇瓣上染出一道浅细的红痕——这是他直接攻击摆渡者所要付出的代价。 然而这的痛楚反叫谢印雪双眸越发清澈,他眼底笑意渐浓,掺杂着稍许狂意,用手指揩去男人喉间的血液,而后脖颈高扬,宛如引颈就戮般昂首张唇,舔舐着指尖的血迹。 “不错。” 谢印雪喉结滚动将血咽下,再次说出他第一次夸赞阿九时所用的话语——像是他真心的实话,又像是他只吝于给这么个评语,便随意敷衍。 “能让谢先生满意就好。” 阿九轻笑一声,直起脊背退回柳不花身后,等他再次站定时,众人就发现他喉间被谢印雪划破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这一晚,毫无疑问又有三个厨师死去。 而他们死法,仍然取自十八层地狱的十八刑罚:蒸笼之刑、冰山之刑、还有铁床之刑,其过程已经不是惨绝人寰四个字可以囊括,看过一次,就得用一生来治愈。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饕餮美食宴啊?”柳不花一个本来不晕血的人观完酷刑之后,都觉得自己脑仁痛,在主屋里和谢印雪哭诉,“哪有美食宴要天天杀人,不是杀贵客就是杀厨师的。” 正捏着自己被阿九扭坏,已无法佩戴的梨花镯端看的谢印雪闻言哂谑笑道:“这本来就是不是什么美食宴。” “啊?”柳不花没听明白,“不是美食宴还能是什么?” “明日副本结束时,你就清楚了。”谢印雪把梨花镯握好,对柳不花道,“你去找个小厮,让他帮我把阿九叫过来。” 柳不花素来听话,谢印雪不多说,他就不多问:“好的,那您稍等。” 说完他就忙不迭跑出主屋,去院子里找小厮帮忙喊人。 不多时,小厮就带着阿九过来了。 谢印雪望着来人,像是看到了晚归的挚友,微笑着说道:“阿九,明日我们就要离开别院了,但是我有一遗憾尚未解决。” “哦?”阿九声音低沉,顺意问他,“不知谢先生有何遗憾?” “这对梨花镯我戴了许久,如今虽只剩一只,却也舍不得它闲置不能再戴,所以我能劳请阿九你帮我问问秦老爷的那位故友——”谢印雪眼眸弯弯,将梨花镯举起递向男人,“如果我想请他帮我修好这只镯子,需要付出什么样的酬劳吗?” 阿九接过青年递来的梨花镯,像是把玩般握着掌心摩挲,同时垂眸缓声道:“谢先生,您可知道,要请老爷的那位故友帮忙,是要付出些报酬的。” “我知道。”谢印雪说,“银货两讫,他修好了,我自会付账。” 可才说完他又话锋一转:“但这镯子要是修得不好,我是不会付账的。” “倘若真修不好,那就送你了,刚好凑成一对。”青年微微挑眉,睨着身前的男人道,“毕竟它已经和你们府里所取的菜名一样,烂过头了。” 又是在骂今晚的菜名吗? 但他这样的姿态,反倒让阿九笑了起来:“不用付账。”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4节 “——谢先生,秦老爷那位故友特别喜欢你,这是他送你的礼物。” 阿九上前一步,弯腰拉起谢印雪放在膝头的左手,将不知何时已然修复完好的梨花镯套进他腕间。 待阿九离开主屋后,柳不花满面愕然走到谢印雪面前,不明所以地问他:“干爹,您刚刚是想与他做交易吗?” 谢印雪颔首:“当然不是。” 阿九就是摆渡者,也是那位“故友”,只要请他帮忙,不论是什么忙,都算是做交易,但前提是谢印雪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谢印雪才说他不会付账——如此,便不算交易。 可柳不花不懂,这大半夜的,既不是想做交易,那谢印雪把阿九叫过来就是为了骂一骂厨师们菜名取得不好吗?毕竟谢印雪有一抽屉的梨花镯,要说他是真舍不得这坏了的镯子想请阿九给他修一修,柳不花头一个不信。 他问谢印雪:“……那您是想?” 谢印雪垂眸望着自己的左手,那处的肌肤上似乎还停留着男人触碰他时传来的温热,叫人想起今晚他咽下去的那一口血——也是热的。 于是谢印雪说:“我想再摸摸他。” 柳不花:“?” 谢印雪继续道:“也还想摸摸别的厨师。” 柳不花:“???” 谢印雪点点头,做好了决定:“好,明日早晨选食材时就摸摸阿五。” “干爹,您……” 不是,他干爹为什么现在竟然比阿九还要孟浪? 柳不花再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忍住:“可是他们长得丑,您不是只喜欢漂亮的吗?” “又不是找对象,他们漂亮或丑与我和有何干系?”谢印雪疑声反问柳不花,“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冷的还是热的。” “肯定是热的啊。”柳不花想也没想,下意识道,“只有死人才是冷的。” “没错,你说的对。” 谢印雪抚着左腕上丝凉如水的梨花镯,笑道:“只有死人是冷的。” ——但阿五就是冷的。 谢印雪第二日清晨选食材时,果真干出了这种叫众人眼镜大跌的事——他还不止摸了阿五,他把仅活着的除了阿九以外的所有厨师都摸了一遍手。 而这些厨师的手,全是死人一样的冰冷。 “我感觉谢先生就好像在挑哪块肉好,选块心仪的,今晚宰了吃。” 萧斯宇自认为看过吕朔带马桶进入游戏当众擦屁股这种事以后,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事能令他叹为观止了,谁知他这种想法几乎每一日都在被谢印雪刷新。 阿五也很震惊,他缩着自己的手,干巴巴笑道:“不是、谢先生,这不太合适吧?” 阿九就站在阿五身旁,可是谢印雪看也不看他,只和阿五说话,说的还是阿九的坏话:“阿五,你知道阿九干过什么坏事吗?” “啊?”阿五闻言瞥了一眼身旁高大的男人,摇头说,“不知道啊。” 谢印雪语气温柔,又道:“那死掉的阿二阿七他们呢。” “嗐,他们干过的坏事就可多了!” 阿五一听这话就来劲了,如数家珍般给谢印雪介绍:“就比如阿七,他经常坑蒙拐骗,撒谎成性,所以他被拔了舌头;而阿二则惯会……” “那你呢?”可惜谢印雪不想听他的长篇大论,直接打断他的话道,“你又干过什么坏事?” 阿五望着青年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僵住身体。 可几秒他又很快笑起,插科打诨嬉笑奉承道:“我哪里干过什么坏事?您看我这般乖巧,像是会做坏事的吗?” 阿五是众厨师中身材最矮小瘦弱的一个,他甚至没有陈云高,对谢印雪总是一副胆小如鼠的谄媚姿态,像是小人,不像阿二阿七他们那种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大奸大恶之徒。 谢印雪没说话。 他仰头眯起眼睛望着天上的烈日,忽地换了个话题:“今日天气不错,我见阿九天天在这里晒太阳,不如今日我们也一起在这晒会太阳吧。” “不了吧,谢先生。”阿五摆手,苦笑着求饶,“我还得准备今晚饕餮宴要用的高汤呢。” “行。”谢印雪倒也没有勉强他,“那你去吧。” 阿五闻言如逢大赦,连声谢过谢印雪后赶紧回了厨房躲着,其余厨师也是如此——不过阿九仍是那个例外。 以前大家虽然都有些奇怪,可都没有细想,今天也许是谢印雪邀请阿五一起晒太阳的提议太过突兀,众游戏参与者才跟着想起,他们在秦府别院里呆了七日,每一日都能看到阿九在厨房外面晒太阳,而除他以外,其他厨师都只有在看众人选食材时会在白日出厨房。 他们原先以为这是因为阿九独独喜欢晒太阳,但听谢印雪方才的话,难道其中另有深意吗? 黑夜将至,他们停留在这个副本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也不知道答案是否会在今晚揭晓。 说起来副本刚开始数目与游戏参与者人数对等的十四个厨师,如今就还剩下编号为四、五、九、十二、十四的五个厨师安然无恙,反倒是游戏参与者们还活着十位,人数是厨师们的两倍。 所以在今晚,一个厨师就得负责做两道菜。 可真正到了即将可以脱离副本的最后前夕,许多人心中没有半点轻松的感觉,反而满是揭不开的沉重。 虽然他们只在秦府别院待了短短七日,吃的也全是寡淡无味的素食,但众人却觉得他们像是在度日如年的恐惧中尝尽了世间百般酸甜苦辣——吕朔和萧斯宇颇为投缘,他们已经要到了彼此的联系方式,决定出去后在现实里面基,然后继续组队进入游戏副本;陈云失去了自己的一半室友,明明已是形单影,面容上却只剩下坚毅和独立;而魏秋雨和高巧以为自己下个副本就要死去,也看开了许多事物,事事可以淡然处之。 因此当大家打开今晚的菜单,望着菜单上仅剩的三道素菜菜名时,一时半会谁都没有妄动。 谢印雪挑眉,先提笔勾了自己要的荤菜,柳不花也紧随他后,点了盘辣子鸡——估计是想弥补自己昨晚没吃到鸡的遗憾。 沉默几秒后,魏秋雨神情平静,替陈云选了一道素菜菜名。 夏朵一见状眸光轻颤,深吸一口气也勾走了第二道素菜菜名。 昨天抢菜名很积极的卫刀也动了,但也许是高巧说他的话被听进去了,又或许是怕惹众怒,所以他今天选的是荤菜菜名。 最后,在座的十人就只剩下戴月、吕朔还有萧斯宇没有点菜,而此时还剩余一道素菜菜名。 戴月往后一靠,摊手笑道:“我还是选我的荤菜,这道素菜你们谁想要谁拿去吧。” “不。”萧斯宇摇头,“我不要。” “对的,我也不选。”吕朔也拒绝挑走这道菜名,“戴月大哥,昨天你已经把素菜菜名让给我和萧斯宇了,所以今晚这道素菜菜名还是你选吧。” 戴月是个老游戏参与者,可他在前面进入过的几次副本里,从来没见过像吕朔和萧斯宇这样,都了这种时候,还愿意把活命的机会让给素未谋面萍水相逢的人——明明他们一开始是那样小心怕死,只顾明哲保身。所以闻言不由有些愕然:“你们确定吗?” “没错。”萧斯宇和吕朔一起点头,然后互相对视一眼笑了起来,挠着头不好意思道,“……就是如果我们荤菜挑不出什么毛病,还得麻烦戴月大哥你帮忙瞧瞧,给点意见。” “好,没问题。” 戴月畅快地笑着,在素菜菜名上画了勾。 “哎呀,你们说说。”高巧想起和自己曾经同住一屋,和女儿差不多大却已经死去严芷与楚丽,有些难过和惋惜,“要是我们大家一开始都这么团结,可能一个人都不会死的呀……” 的确如此。 魏秋雨曾经询问谢印雪的那句“我们就不能互帮互助,一起活下去吗”其实并没有说错,他们或许的确可以通过帮助彼此而活下来,毕竟不是所有的菜名都是必死的,有些显而易见的菜名只会让人断腿断手。 但在谢印雪救下她们之前,没一个人愿意这样做。 现在想想,其实谢印雪一直都在默默的帮他们:不仅为他们提供一些线索,没抢过安全菜名,也更是没有仗着自己的特殊身份帮和他同一路的柳不花抢。 他们两人一直把活下来的机会往其他人身上推,谢印雪更是为他们留下了最后一条必生之路。 然而时光无法倒流。 他们明白的也太晚了。 众人把菜单交予管家后便安静地坐在原位,等待秦府别院里的最后一场盛宴。 谢印雪则垂眸沉思:今晚的菜单延伸出一个问题——厨师只有五个,而贵客还存活十位,这就意味着至少有两个厨师做的菜必然全是荤菜,那三道素菜,又分别是哪三位厨师来做? ……又或者,是哪两位厨师。 答案在菜被端上桌的那一刻揭晓:今晚上菜的不是小厮,而是厨师。 他们手里端着自己做的菜从前院走来,有几个厨师面罩上半张面容上绝望的神色竟比游戏参与者更浓。 谢印雪也猜对了:三道素菜,只由两位厨师来做。 阿九是唯一没有做荤菜的厨师,两道素菜都是他做的,另外一道素菜出自阿五之手,可是他也做了别的荤菜——因为今晚的菜名和荤素相对应,没有在出现荤菜菜名《牛拉面》结果是素菜这样的情况。 而阿五做的那道荤菜,被谢印雪点到了。 他望着自己面前的浇满黑椒酱汁的喷香牛排,轻声叹息:“阿五,今晚的牛排,终于有牛肉了呀。” “呜呜……” 阿五发现自己的荤菜是给谢印雪做的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他伏在谢印雪脚边痛哭流涕,乞求他道:“谢先生,我那么乖,求求您别撤我的菜,您死了吧好不好?我什么坏事都没干过……我想活下去啊……” 柳不花闻言勃然大怒,怒斥阿五道:“听听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这还是人话吗?” “对,你很乖,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谢印雪却笑了,他摇着头,满目怜悯地望着腿边的厨师,“但是你知道,我没有其他选择。” “而且你真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吗?” 谢印雪最后这句话众人就有些听不懂了。 但不等他们深思,阿五和其他厨师被小厮抓走遭管家处刑时惨叫便打断了他们的思绪。 谢印雪望着盘中的牛排,轻声道:“牛排煎制之前,需要用刀背敲打牛排数分钟,以求口感更好——不花,由硬物反复敲打重压,对应什么刑罚?” 这题柳不花会答,他道:“石压之刑。” 若一个人在世时,曾将婴儿溺死或抛弃,那么这个人死后,便会被阎王打入十八层地狱中的石压地狱,遭受重石反复捶压。 谢印雪十岁那年跟随他师父经手处理过的一个委托,便是一名男子自述自己每晚都梦到自己被人装入了一个大石槽内,上方悬挂着一块巨石,他被置于石槽中遭受巨石锤击重压,哪怕内脏如泥,身骨尽碎也不曾停下,夜夜无休。 后来他和师父详查之后才发现,原来这名男子曾经与前妻生下过一个女儿,他不喜欢女儿,便趁前妻不在家时将其婴孩丢弃了,前妻知道后便与其离婚,男子也遭早夭的婴灵报复,活着时便受百般折磨。倘若真有十八层地狱,那他死后,也必然便会如同阿五一般,遭受石压之刑。 谢印雪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阿五被小厮扛起扔进一个巨大光滑的石槽之内,老管家则站在上方,抓着控制巨石落下提起的把手。 整个内院再次流血成渠,几能没足,恍若他们到了十八层地狱的血池之狱中,耳边皆是小厮癫狂的嬉笑,目及之处全是骇人的残肢断臂,浮尸血景。 ——这些厨师的死法,不仅对应食材,还对应他们生前犯下的重罪,他们是暴戾恣睢的吃人恶鬼,冷血无情,厌恶阳光;而一到夜晚便身穿寿衣,形如鬼魅的老管家和小厮也的确不是真人,他们是地狱内的鬼差与行刑小鬼,所以每一场饕餮宴,都只会在子时进行。 那他们这些“贵客”,又对应什么身份呢? 还有没出事的阿九。 谢印雪在内院中想要寻找阿九的身影,却发现这人不知何时就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时间,五更天的更声响起了——众人坐在内院里,望着天边那抹不合时间出现的曙光,纷纷喃道:“……副本,要结束了?” 这句话话音才落,众人就听到秦府别院的大门前院的大宅门那边发出“轰然”一声巨响,原本站在内院中央的小厮、老管家身形也开始涣散,最终在从前院纷至沓来的脚步声中消失。 但前院那边又有个面生管家打扮的老者带领着一群新的小厮过来,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穿金戴银老爷模样的人。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5节 老爷见到他们便睁大眼睛,高声欢呼感谢道:“谢谢诸位天师,太谢谢诸位天师了!” 大伙都被他这句“天师”喊懵了,老爷却还在叨叨念着:“在下的府邸风水不太好,聚阴招邪,内有许多凶蛮厉鬼作祟,我请了诸多高僧法师也难以超度。还是你们的师父秦天师厉害啊,他告诉我他有十四位高徒,可从地府招来地狱鬼差,只要闭门七日便可降服全部厉鬼——” 吕朔挨近这位老爷,睁大眼睛问他:“你是秦老爷吗?” “吕天师,您记错了吗?”这位老爷也很惊讶,满脸不解道,“你们的师父才姓秦,我是姓刘的啊。” 七日后,饕餮宴结束,出现的是一位刘老爷,而不是秦老爷。 “诶,你们的师父秦天师呢?怎不见他出来?而且似乎还有几位天师也不见了……他们是被恶鬼?”那边刘老爷还在拉着吕朔讲话。 谢印雪却没有兴致再听下去了,转身朝主屋走去:他的黑檀木梨花桌椅还在那里面呢。 只是还没走近主屋,谢印雪便看到有卷帛画从垂花门那滚至他脚边。他定神一看,只见这幅画卷笔触精细,栩栩欲活,惟妙惟肖地展示了一个故事: 为首的天师带领自己门下十四位徒弟进入一座鬼宅,天师牺牲自己召来阴差与十八层地狱的行刑小鬼,而他的徒弟们则以肉身为饵,与众厉鬼斗智斗勇,最终将其斩杀,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至此,他们这些“贵客”便已然明了:他们就是画中以肉身为饵,降服厉鬼的天师们,而整个饕餮宴,其实就是一场持续七日的赦鬼法事。 谢印雪瞧着这画觉得有趣,尤其是他想知道阿九到底跑哪去了——这人从头至尾都没做过荤菜,也没因撤菜死去,但在天明之前就消失了。 最主要的是,他是热乎的。 其余厨师都是死的,冷的。 因此便可推测阿九并非厉鬼,那他到底是什么? 谢印雪俯身,想将画卷看得更仔细些,才瞧见画卷天穹之处好像有只似虎却又生着一对翎翅的凶兽,结果还没看清,他就被一股看不见且难以抵抗的猛力拽拉着往画卷扑去。 如同跌进了画卷中,又像是自画卷里逃出。 等到谢印雪眼前一切景物都恢复平静和清明后,他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进入游戏前所待的地方,柳不花就站在他的身旁,他们俩并排站立,眼前是比饕餮宴副本里秦府别院内院还宽敞的一个大院场——这就是谢印雪家里的院子之一。 再一看时间,他们在游戏呆了七天,而现实里却只过了七分钟。 “我的檀木梨花桌椅,都没了。”谢印雪抬起左手,望着跟随自己回来那只仅剩的梨花镯,脸色有点不太好看,“那是我最喜欢的一套。” 看来带进游戏里的一切道具,除非出游戏时也攥在手里,否则是无法将其带回来的。 最爱的桌椅消失了,拥有一抽屉同款平平无奇的镀银金手镯却在,谢印雪有点气。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好消息,毕竟要放在之前谢印雪心绪起伏,这会儿他肯定已经开始呕血了,但谢印雪现在只是咳了两声,身体较之以往承受的痛楚比之前少了一半还多——因为他成了三笔生意。 而一提到生意,谢印雪哪能忘记一个人?他的第三个客人,也是诓他进入“锁长生”游戏的始作俑者:朱易琨。 柳不花也替他惦记着这个人,便问道:“干爹,我们要不要去见见朱易琨?” 谢印雪垂眸,纵然不饿,可沉默须臾后也还是说:“先去吃点肉吧。” 柳不花回忆着谢印雪点了却没吃到的那道菜名,提议:“吃牛拉面?” 谢印雪:“……” “……行,就它吧。” 谢印雪家里的厨师可不姓牛,他在自己家吃饭也不可能吃到没肉的牛肉面。所以等了十来分钟,谢印雪和柳不花就各自得到了一碗装满肉的货真价实牛拉面。 想肉想疯了的柳不花倒是把一整碗面都吃完了,不过谢印雪吃的向来少,所以吃了几片肉和两口面就放下了筷子。 做菜的陈妈见状便担忧地问:“阿雪,您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怎的就吃了这么几口?” “不是的,陈妈。”谢印雪抬眸看着她,温声道,“我其实不饿,我就是想尝尝肉味。” 陈妈从小看着谢印雪长大,就如同谢印雪的亲人一般,谢印雪对她说话也比对旁人多几分亲近温柔。 而把谢印雪当自己半个儿子操心的陈妈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爱吃肉是好事。你看看你,老爷走后,你这身子就没长过肉,如今都快只剩下一把骨头了。” 陈妈话里提到的老爷,就是谢印雪的师父——陈玉清,只不过他在七年前便去世了。 “是,我一定多吃。”谢印雪笑着软声哄她,“陈妈明日你给我多做些肉菜吧。” “好好好。”陈妈一听更高兴了,叠声应下,刚要转身回厨房,忽地又像是记起什么事一般停下脚步。 谢印雪问她:“怎么了?” 陈妈叹气:“阿戟他……他说他房里的空调又被偷了。” 柳不花有些震惊:“不是才给他买了新的吗?” 谢印雪扶额,有些头疼:“我和不花还有些事等会要出门,回来的路上给他买一个新的吧。” 阿戟全名沈秋戟,今年刚满五岁,是谢印雪一年前收下的徒弟。 收了一年,什么玄门之法都还没学熟,就已经把山下电器店里的空调买断货了三回。 但不收徒又没办法,否则谢印雪怕自己哪天撑不下去撒手人寰,他们这一门便后继无人了——好在现在他进了这个名为“锁长生”的游戏。 在去找朱易琨的路上,柳不花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心中万千感慨。 即便在秦府别院里逛了一回,他也仍然存疑,问谢印雪道:“……干爹,长生之法,真的存在吗?” 那可是长生不老啊,是古往今来多少天潢贵胄、玄门中人都渴求的东西。 谢印雪在后座闭目假寐,闻言笑了笑,问他:“怎么,你也想长生吗?” 结果柳不花认真思索了片刻后,竟然回答道:“想是肯定想的,但是干爹,你说我死了,下辈子能投胎变成一株牡丹花吗?如果可以,那我还是更想早点去投胎。” 谢印雪:“……” 此刻谢印雪终于想起了柳不花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了——他好像犯病了。 柳不花以前不叫柳不花,他有妄想症,整天觉得自己是朵牡丹花,还曾干出过把自己埋进土里差点死掉的事,家里人给他请了无数心理医生也没治好,才给扔到谢印雪这里养着的。 谢印雪给他算命后改了个名,又督促他吃药,柳不花的病情才渐渐缓解。 只是目前来看,他好像又犯病了,而柳不花一犯病就容易思绪乱飘,爱胡言乱语,还喜欢看颜色鲜艳的东西。 所以谢印雪赶紧问他:“不花,你的药是不是吃完了?” 柳不花想了想说:“好像是的。” “那我们先去趟医院吧。” 谢印雪马上叫司机换路,先去医院把柳不花常吃的镇定药开了,他可不想看到明天早上起床后柳不花又把自己埋土里。 司机闻言将方向盘一打,载着他们往青山精神病院驶去。 到了医院后,柳不花和司机去挂号了,谢印雪则背着手在医院外面的街心小花园里闲逛散步,路过警亭时,他忽然在通缉告示栏那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丘禹行的脸。 但脸是那张脸,名字却不叫丘禹行。 “丘禹行”应该是他在游戏中的化名。 通缉告示上说他是一场命案的在逃犯罪嫌疑人,警方正在悬赏十五万抓捕他。 到这里谢印雪也终于记起来他为什么觉得丘禹行眼熟了:青山精神病院他不是第一次来,以前也陪柳不花来过,他应该就是以前在这里通缉告示栏上扫到过一眼丘禹行的脸,所以在游戏里碰到他时才会觉得眼熟。 而通缉告示栏里虽然没有卫刀和纪涛的照片,但他们能在国内这个严格禁枪的大环境中弄到那么多枪支,甚至还有冲锋枪,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更不会是好人。 不过现在纪涛和丘禹行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想来不用太久就会被警方发现。 至于还活着的卫刀……也不知道他没了队友,还能撑过几个副本。 谢印雪没兴趣再去想这些人的事,待柳不花开完新药从医院里出来后,他们就驱车前往了云蔚大厦——朱易琨住在这里的顶楼酒店。 他们到顶楼时,朱易琨这厮竟然在空中泳池里游泳,还叫了两个漂亮的美女在旁边作陪。 当朱易琨游完半圈从水里浮出来,想抱抱自己的娇软情人时,却不想一抬头却对上了谢印雪那张苍白精致,于他而言却似索命厉鬼般恐怖的面庞,登时吓得倒回池子里,还呛了好几口水。 谢印雪冷嗤一声,食指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下一瞬朱易琨就像是被人从泳池里提出来似的,重重地砸到地上。 “啊啊啊——!” 他杀猪般的惨叫几乎响彻楼顶,扰得谢印雪不堪其烦一般微微蹙眉。 而朱易琨见到谢印雪皱眉,又骇得赶紧把剩下的痛呼咽回肚子里,忍着疼站起,也没问谢印雪他们怎么进来的,自己的两个美女情人跑哪去了,只谄笑着说:“哎哟,谢、谢先生,您怎么过来了?” 谢印雪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你和我干儿子如今同系一命,我不得来看看你吗?” “瞧您说的,柳先生跟着您哪里会出事啊?”朱易琨披上浴袍,招呼谢印雪在阴凉处的椅子上坐下,给他倒茶,战战栗栗的伺候人,就差没给他剥果盘里的葡萄吃了,“我今天还能在这里游泳,不都全靠谢先生您吗?” 谢印雪听着朱易琨狂拍响亮的马屁,这回是真的笑了。 他没碰茶杯,只是用手指次第轻轻敲着玻璃桌面,声音轻柔:“我也得谢谢朱老板,若不是你的消息,我又怎会知道‘锁长生’这么个宝贝呢?这游戏好玩不说,我还在副本里碰到了一个人,他叫阿五,哄人的话说得比你还动听,可他还是死了。” “你猜他为什么死了?” 说到这里,谢印雪终于掀起了眼皮,平静却又冷漠的目光便就此落在朱易琨身上,驱走他身上所有温度,以至于朱易琨打了个寒颤。 偏偏谢印雪唇边还挂着笑,一字一句却如寒刀,叫人彻骨生凉:“因为他骗我。我问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骗我说没有。” “那你呢?” “你又干了什么坏事?” 作者有话说: npc:你摸别人? 谢佬:是的,而且要摸好多个。 npc:…… 第28章 谢印雪这句话说的很讲究: 他不是问朱易琨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而是又干了什么坏事。 朱易琨这个人精听到这里哪还不清楚谢印雪到底是在问他什么话。 他以前就听说过谢印雪这个人,因为他年轻时和谢印雪师父陈玉清有过点交情——陈玉清救过他一命。 陈玉清这个人,一辈子都以护念众生、慈悲为众为己任。虽是玄门中人,哪怕本门门训首条戒律便是避世,他也要屡屡入世,忍割肉喂鹰之痛普度世人。 但他这一生最自豪的不是他曾救过多少人,而是他收了谢印雪这么一个徒弟。 陈玉清说过,他这徒弟天资奇高,是百年难遇的奇才,但谢印雪最高的天赋,是够冷心,却不无情——不像他,始终会为外界红尘所扰。 然而朱易琨却觉得陈玉清说错了——他反倒觉得,这世上没有谁能比谢印雪更无情。 所以他原先抱有的一丝侥幸,现在也全给倒的干干净净了,再不敢隐瞒,哭丧着脸在那干嚎:“谢先生,摆渡者的事我真没想瞒您的,可这事我也是真不了解……”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6节 说到最后这句,朱易琨悄悄睁开眼缝瞅谢印雪,见他似乎没有生气的意思,又继续交代:“我只知道我去的那个新手副本,有四个老参与者刚进游戏就告诉大家,不必管主线任务有多难,只要找出摆渡者就可以轻松通关,连引导npc都肯定了这一说法,所以那个副本的新人几乎都去找摆渡者了,没人想去做主线任务,有几个人将摆渡者认错就算了,还与其做了交易,死得极为凄惨。” “偏偏那场游戏直到最后……都没人找出真正的摆渡者。” 于是整整二十个游戏参与者,只有那四个老人和包括朱易琨在内的两个新人活了下来。 因此朱易琨还怀疑过“摆渡者”这一npc是否真的存在,还是它只是“锁长生”用来剔除部分游戏参与者而打出的噱头。 他腆着脸奉承道:“再说以您的本事,摆渡者存在与否对您并无影响啊。” 只可惜谢印雪听过的恭维话太多,他笑了笑,将朱易琨话中本意直接道出:“你就是怕我过不了副本,与摆渡者做了交易换取活命的机会。” 但饮鸩止渴,竭泽而渔,终究都只会加速死亡到来,而不是获得新生。 “哎呀不是。”朱易琨赶忙摆着手,满脸纠结,像是怕说了实话惹谢印雪生气才欲言又止,“我不是怕您过不了,我是怕——” 站在谢印雪身边的柳不花闻言接过他的话,说道:“他是怕我过不了。” 谢印雪永远不可能通不了关,因为倘若真遇上了那一关,柳不花会代他去与摆渡者做交易换取活命线索,以此来让谢印雪通关。 那么柳不花,跟与其性命绑定在一起的朱易琨都会死。 “我原本也没想瞒着你的。”朱易琨见谢印雪软硬不吃,实在没辙了,只好放弃所有挣扎,“可我没想到你会让柳不花代替我,而不是你自己。” 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叫谢印雪代替他进入游戏,而不是柳不花——因为谢印雪足够在乎自己的命。 结果谢印雪答应了是答应了,代替的人却变成了柳不花。 谢印雪笑意微敛,声音渐渐冷下:“你觉得我会这样对待不花吗?” “你或许不会,可如果真有那一天,柳不花他必然愿意这么做。”朱易琨也不再委婉,针针见血直白道,“他不愿意,你背后的沈家人也会逼着他愿意,对沈家人而言,这世上谁都可以死,除了你,这点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倘若我第一天就告诉你还有这法子,那柳不花他绝不会进游戏,取而代之的是沈家派来的其他愿意代替你去死的人。” “他们会不断在游戏中寻找摆渡者npc,为你换取通关线索,哪怕要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也要给你铺出一条长生之路。” 朱易琨“嗬嗬”低声的笑了起来:“所以我没想永远瞒你,哪怕不是你代替我进入‘锁长生’,可我只要让柳不花进了游戏,再无回头路就行了,因为他是你的宝贝干儿子,是你在这世上除了沈家以外最牵挂的人,你不会让他死。” “你现在倒诚实了。”谢印雪怒极反笑,看向朱易琨的目光像是掺了冰一样森冷,“这才是我熟悉的朱老板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刚刚奴颜婢色,阿谀逢迎的样子顺眼些,起码比现在的你看上去更像是个活人。” 朱易琨却笑得癫狂畅快,就算谢印雪说他现在像个死人,他脸上也再无方才半点惧色,走到池边的躺椅上坐下给自己点了根烟,直呼谢印雪本名道:“谢印雪,你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唯有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我的命除了交给你,旁人我谁都不信!” 谢印雪垂眸,用手指沾了点茶水,随意在桌上抹画着,同时状似不经意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没先和摆渡者做了交易给我提高游戏难度。” “嗯?和摆渡者做交易还会提高游戏难度吗?”朱易琨愣了下,话语里的疑惑不像是装出来的。 所以谢印雪道:“这个不重要。” “的确不重要。”朱易琨摇头不屑道,“和摆渡者做交易的那些人,都是眼界太窄。” 柳不花好奇地问他:“那你没找摆渡者做交易,又是怎么通关的?” 他不信朱易琨这种人能靠自己通关。 “这不是有点小钱吗?那些老游戏参与者的装备道具,可都得用钱买呀,朱某便为他们送上了些薄礼,何须摆渡者的帮助?”朱易琨望着柳不花,又重重吸了口烟,高兴道,“用钱买命,我觉得值! ” 柳不花也见状笑了,然后把一杯茶从淋下,浇了朱易琨一脸的茶水,也把他的烟给浇灭了:“我干爹闻不得烟味。” “行,是我的错。”朱易琨这厮比阿五还能屈能伸,也不生气,还往自己脸上招呼了两巴掌,“柳先生教训的该。” “多谢朱老板为谢某解惑,时间也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享乐了。”谢印雪看够了他的猴戏,起身就要往外走,“一个月后,你和我一起进游戏。” “诶带等会儿——”朱易琨愣住了,回过神来后冲到谢印雪面前张臂拦人,“谢先生你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我不去!不是柳不花替我去了吗?” “你不去?” 谢印雪笑了,他还没说出下一句话,柳不花就一把拿起果盘旁的水果刀,架在自己脖颈上说:“真不去?” 朱易琨从不怀疑柳不花对谢印雪的忠心,他瞪大眼睛真怕柳不花给自己一刀,赶紧道:“去,我去还不行吗?柳先生您有话好好说。” 柳不花闻言这才把水果刀放下,此时他脖颈上已经出现了一条渗血的伤痕,证明他刚刚真不是在做戏。 朱易琨却再也笑不出来了,如丧考妣把两人送到楼下。 上车后谢印雪找了个创口贴递给柳不花,叹息道:“随便吓吓他就行了,何必真伤到自己?” “没关系的干爹,头掉了也还能再长出来。” 谢印雪:“……?” 柳不花迎着谢印雪惊愕的目光,隽秀的面容上满是认真,点头道:“多施点肥就行。” ——这是真犯病了。 谢印雪又把水和刚买的新药给了柳不花,叮嘱他:“不花,先吃药啊。” 柳不花很听话,边吞药边问道:“不过干爹,您下个游戏真要朱易琨那厮和您一起进入吗?” 谢印雪呵了一声:“他享乐你卖命,你甘心吗?” 柳不花却有些期待:“其实游戏里也挺好玩的,万一碰上了能变花的副本呢?” 谢印雪:“……” 药效还没上来,他要理解病人。 而柳不花想起谢印雪方才用茶水干了什么坏事,就笑着说:“再说朱易琨身上贴了您绘的霉运符,这一个月他能享什么乐啊。” “再怎么倒霉,也还是比游戏里舒服的。”谢印雪眉尾微抬,“总不能让他的日子过得比你滋润。” “在游戏里有您护着,我又没受罪。”柳不花问他,“那我们现在是去给阿戟买新空调吗?” 谢印雪轻轻笑着:“是,买了就回去吧。” 副本结束后,所有游戏参与者都能休息一整个月,想提前进游戏都不行,而在这一个月内,拥有游戏资格的人无论怎样都不会死——哪怕是自杀,也不会成功。 说是多了一个月寿命,锁长生就一定会让你活够一个月。 所以谢印雪倒也不用担心朱易琨倒霉过头,一不小心死了。这厮要不是真的太怕死,刚刚也不会被柳不花吓得忘了这一规则。 而别的游戏参与者通关游戏后,要么是趁这一个月好好休整,为下一次进入副本做准备,要么就和家里人交代遗言预备后事。 但谢印雪这两件事都没干——他忙得很。 他第二天就带着柳不花外出了,去见一位姓萧的老先生。 “萧先生?”柳不花在路上仔细想了想,问谢印雪道,“就是您之前生意没谈成的那位萧绪林先生吗?” 谢印雪颔首:“对。就是他。” 萧绪林是谢印雪第二位客人,但他那边的生意最后却没顺利谈成,因为他家里人觉得谢印雪不靠谱。 不过说实话,谢印雪之前脸白如纸,时不时就咯血的快死模样,的确很难让不熟悉他的人相信,他是个能驱邪的天师。 所以谢印雪现在又要去见萧绪林,柳不花就觉得很奇怪:“他不是不信您吗?” 作者有话说: npc:你只记得阿五。 谢佬:你不是阿五吗?你是阿几? npc:? 第29章 “是不信。”谢印雪垂眸,抚着腕间的梨花镯道,“可是昨晚三更半夜的,他又打电话来寻我,求我帮忙。” 也幸好谢印雪向来浅眠,所以萧绪林的电话才打过来两声就被接起了—— “谢先生……” 电话一通,萧绪林焦急而隐带担忧的声音就传出了话筒,他先给谢印雪道了个歉:“抱歉这么晚还打扰您休息。” 谢印雪知道生死攸关之事的急切,更深谙沦陷各类鬼神事件中人们的绝望,所以并未生气,温声道:“无事,萧先生这么晚了也没休息,是家里的事还没解决吗?” “……是。可电话之中……不宜繁述,我还是想请谢先生您过来瞧瞧,不知您是否还能……您何时有空?” 萧绪林说话的声音短短续续,杂音之中还掺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呜咽,还有另外一男一女在安慰她的低语。谢印雪记得萧绪林先前提过,出事的是他大女儿萧如诗,想来现在在萧绪林身旁哭泣的女人便是她了。 谢印雪道:“我明日就有空。” “那太好了。”萧绪林闻言顿时大松一口气,可随后又有些犹豫,“那您的报酬……还是和先前一样吗?” “没错。”谢印雪的声音虽轻,却更清,“一个月,一日不少。” 萧绪林没吭声,但他电话没挂断,因为谢印雪还能听见那边陆陆续续传来的哭声。 其实当初他和萧绪林没能谈成生意,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萧绪林一家人不能接受谢印雪开出的条件——萧如诗要共享一个月寿命,还需承受谢印雪身体的一半病痛。 在萧家人看来,谢印雪索要的报酬,和民间阴邪歹毒、让旁人代替自己生病的背疴之法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谢印雪如果真有本事,那他又怎么会是一副病恹恹快咽气的样子? 骗钱是小,骗命是大。 别到时候萧如诗代替谢印雪生病了,结果招惹上的邪祟却仍无法驱逐,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而如今萧绪林一家约莫是找了其他天师却未能驱邪成功,实在没辙,才再一次求到谢印雪这里。 大概过去了半分钟,明白他们已经没有别的选择的萧绪林终于做好了决定,语气沉重道:“……好。” “那我明日上午十点过去。” 生意上门,谢印雪答应了,眼下才会和柳不花踏上去往萧家的路。 萧家位于南云北路,住在南云湖边的独立别墅里。 为了表示对谢印雪的尊重,也担心他介怀之前不信任的事,所以萧绪林是亲自到门口等候谢印雪的,不过当他和萧夫人看着谢印雪和柳不花从一辆跟他儿子同款的兰博基尼上下来时,都有一瞬间的怔愣。 回过神来后,萧绪林就和萧夫人一起迎了上去,笑着向谢印雪问好:“谢先生,您来了啊。我上回见您,您坐的好像不是这辆车,这车我儿子也有一辆。” “对,这是我干儿子的车,他今天也陪我过来了。”谢印雪唇边噙着浅笑,缓声徐徐道,“他们都年轻人都喜欢这种车,我们老一辈的就不太喜欢。” 萧绪林望着谢印雪那张看上去比自己儿子还显年轻的脸,又瞅瞅谢印雪身边长相比他还成熟些的“干儿子”,终究没把那句“您今年贵庚”问出口,只说:“您的气色似乎比先前好了不少。” 这句话不是恭维的好听话,而是实话,谢印雪如今脸上虽然仍没什么血色,可双唇却已经渐渐红润,也让旁人终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属于活人的鲜活与生机。 而下一秒,柳不花就摆着手面露谦逊,说了句让萧绪林和萧夫人细思极恐的话:“那是因为我干爹这几日成了几笔生意。” “……那可真是恭喜谢先生了。”萧绪林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勉强。 谢印雪也笑了笑正要说话,眸光略过萧绪林和萧夫人飘向他们身后的别墅时,忽地瞧见三楼窗户处站着一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身仿若鲜血染成的红裙,乌顺的头发浓密漆黑,长长的垂在耳侧,五官姣好,面庞却是能比病中的谢印雪还要苍白,好像她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去染身上的红裙了似的,于是谢印雪刚要出口的话语便被抿在了唇间。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7节 萧绪林和萧夫人见谢印雪像是要说话,却到底没出声,只凝目盯着他们身后看,便也转身回头跟着谢印雪瞧了一眼,小心询问:“怎么了,谢先生?” 谢印雪轻抬下巴,指着三楼道:“萧先生,三楼靠左边的那间屋子,是你们家女儿的卧室吗?” “对。”萧夫人点了点头,“那是我女儿的卧室。” “你女儿是黑头发吗?”谢印雪才问完,又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这话不对,便改口为,“不,站在窗口那的红裙女人,是你们的女儿萧如诗吗?” 谢印雪这话话音刚落,萧绪林和萧夫人脸色便刷的白了,他俩对视一眼,又再次扭头盯着三楼窗户那看了许久,而后惊惶茫然的转回来,萧夫人悚然颤声道:“谢、谢先生,那里没人啊,而且那间屋子虽然是我女儿的卧室,但她结婚以后就搬出去了,现在回来也已经不睡在那里了,她每晚都睡客厅,要我和她弟弟守在旁边才敢闭眼。” “哦,原来如此。”谢印雪声音平静,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吓得萧夫人差点瘫倒在地,“那扇窗户里,有个黑色长发的红裙女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看,我还以为她是你们女儿呢。” 萧绪林扶着萧夫人,自己也万分害怕,不敢再回头,惶然问谢印雪:“现在她也还在吗?” 谢印雪则盯着三楼窗边,温声道:“还在。” 不仅还在,那女人望着谢印雪眨了眨眼睛,眼眶中便猛地溢出血泪,很快就将脸庞打湿,染出一片骇然的血红——红衣血泪,又在白日里便可现身,明显是厉鬼无疑。 谢印雪垂眸,目光扫过萧家门前的道路,低喃了一句:“奇怪。” 厉鬼不会无故进入活人家院,它只会跟在活人身后避开门神进屋,但如此一来,门口必定会留下鬼血脚印,可萧家门前干干净净的,别说是鬼血脚印,谢印雪连人的脚印都看不到。 于是谢印雪又问:“萧先生,您女儿回来时,是半夜吗?” “对。”萧绪林回答他道,“是半个月之前她老公凌晨一点送她回来的。” “凌晨一点,子时啊。”谢印雪轻轻挑眉,“她回来时是什么样子的?” 萧绪林皱眉仔细回忆着,几秒后舒展眉头,告诉谢印雪:“哦,如诗回家那晚,我在窗户那看到她好像也是穿着红裙子,被她老公背进屋的。” “对对,而且我还记得他们回来时我和老萧已经睡下了,等我们被吵醒后穿好衣服下楼,就见到如诗在客厅和她老公吵架。”萧夫人对谢印雪说,“她老公告诉我们,如诗一路上都想跳车,要不是他把车门锁死了,如诗恐怕就死了。” 谢印雪问:“那如诗说什么了吗?” “如诗她说……”萧夫人咽了咽口水,觉着自己说这话时浑身鸡皮疙瘩都在蹿起。 ——“她说,车里有鬼。” 萧夫人现在回忆起那一晚,仍是心有余悸。 她和萧绪林开灯下楼后,就看到女儿和女婿苏谦都坐在沙发上,不过一人在左,一人在右,中间还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和他们刚结婚时浓情蜜意的样子迥然不同。 萧如诗看到她的那一刹就直接扑了上来,不断抱着她哭喊,嘴里嚷着“有鬼”,把她弟弟都给一块吵醒了。 一大家子人聚在客厅里后,苏谦说萧如诗最近情绪不太对劲,想陪她回家住几天,结果萧如诗却不让,她硬是要苏谦回去,不准他留在这里。 苏谦被她闹得没办法,又有萧夫人和萧绪林劝说,终究还是走了。 当晚,萧夫人为了安慰女儿,就和她一起睡在了萧如诗出嫁前的那间卧室。 结果萧夫人半夜却被冷醒了,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隐约看到女儿就躺在她身边,但萧如诗面孔却像是融化在黑暗之中,怎么都看不清,而萧如诗露在被子外的半截衣服,则似乎还是她回家时穿的那条红裙,萧夫人用手摸了一下,触感是丝绸特有的滑凉,像是被水浸透了般,隐约还有些湿润。 “如诗,你不是换了睡衣吗?怎么还是穿的这一身?” 萧夫人很奇怪,坐起身打开床边的台灯,可灯亮后她转过身,却发现自己身边竟是空无一人。 那一刻,萧夫人心脏重重的停了一拍,她定下心神,这才发现萧如诗穿着回家后换上的粉色珊瑚绒睡衣,正躺在床另一侧的地板上。 然而她们关灯睡觉之前,萧如诗是和她一起躺在床上的。 萧夫人抚着心口,下床轻轻拍着萧如诗的肩膀,想把她叫醒:“如诗,你怎么睡在地……” “啊——!” 谁知萧如诗刚睁开眼睛,便发出一声尖锐凄厉的惨叫,她比萧夫人还要惊恐:“我怎么还是睡在地上!我怎么还是睡在地上?!” 她重复念着这句话,再次将萧绪林和她弟弟吵醒。 那晚所有人都没再度合眼,天明之后,萧绪林从一位朋友那得知了谢印雪的名字,并和萧夫人一起见了谢印雪一面,只是他们不能接受谢印雪开出的条件,双方便就此告别,直到今日——萧绪林再次联系上了谢印雪,并请他来萧家看看萧如诗。 第30章 “我知道了。”谢印雪听完萧夫人的话,点头颔首道,“先带我去瞧瞧您女儿吧。” “好,谢先生您往这边来。” 萧绪林往旁侧站,给谢印雪让出一条路来:“上次和谢先生您一别之后,我们也找过其他先生来家里看,烧过香,也给如诗戴了护身符,可没两天却又周而复始,甚至变本加厉。” 萧夫人也走在谢印雪身旁,和他说着话:“是啊,苏谦虽然不住在这里,但他也经常过来看如诗,可如诗却总是躲着他,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了,唉……” 谁料几人刚刚进屋,就听见另外一道惊呼从客厅里传来,那人的声音谢印雪和柳不花还都很熟悉:“你家这么大啊?” “是的。”回答这人的声音也同样熟。 而那人则继续问:“你车呢?” “送去修了。” “也是,方向盘和座位都没了。” “可不是吗?”至此是重重的一声叹息,“幸好我出来的时候车就在停在马路边上,不然我他妈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交警交代我车的方向盘、刹车和座位都去哪了。” 另一个声音也激昂了起来:“我也没比你好到哪里去啊。从秦府别院里面出来后我就回了之前待的商场厕所,但是我那个隔间里的马桶没了!我怕有人以为我在偷马桶赶紧出来,不然碰上保洁或是保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结果你知道吗?” 那人稍微压低了些声音,萧绪林和萧夫人是听不到了,但谢印雪却还是听得很清楚:“出来后我才听说我在的那个商场发生了火灾,烧死好多人,和我待在同一个厕所拉屎的都死了两个,就我因为马桶没了提前跑出来没被烧死。” “而邪门的是火灾竟然是旁边居民楼失火导致的,火灾蔓延到了商场,陈云她们整个宿舍当时也在那个商场里面逛街,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了。” “……楚丽和严芷都被烧死了?” “陈云告诉我,楚丽的皮全部被烧焦了,浑身所有□□也都蒸发殆尽,严芷的头则被倒下的柱子砸得稀烂,和游戏里的死法几乎一样。” 那人说到这里,谢印雪和柳不花他们也穿过了玄关,站在客厅门口,而沙发上正在谈话的两人闻言也扭过头来,一人顶着头新潮时髦的奶奶灰发色,另一人带着眼镜满脸浓郁的学生气,不是萧斯宇和吕朔,又能是谁? “谢印雪?!” 他们两人转头看清谢印雪那张熟悉的苍白面容后都瞪大了眼睛,异口同声惊呼。 萧绪林也讶然地望着他,问道:“斯宇,你认识谢先生啊?” 萧斯宇看看谢印雪,又看看柳不花,确定自己不是看花眼后犹豫道:“……算是认识吧?” 萧夫人闻言下意识道:“那你之前还说他是做——” 不过她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但谢印雪却微笑着,替萧夫人说出那个他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评语:“做鸭骗钱的。” 萧斯宇:“……” 吕朔很是震惊,他用手肘拐了萧斯宇一下,小声嘀咕道:“萧斯宇,你在秦府别院里一直说我胆大,看不出你才是胆子最大的那一个啊。” 萧斯宇委屈,他要是早知道自己父母想请回家给姐姐萧如诗驱邪的人是谢印雪,他怎么都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啊。 当时他根本没见过谢印雪,只是听到爸爸妈妈在家里讨论,说什么那位先生长得漂亮,不像是个天师,看上去还病恹恹的不怎么靠谱,他才会多嘴随口吐槽了一句:“别又是哪个鸭冒充天师骗咱家钱的吧?” 他会这么说,还不是因为萧如诗以前就被一个小白脸鸭子冒充神棍骗过钱! 结果这句吐槽不知是被他们家保姆还是厨师传了出去,还传到了谢印雪耳中,幸好萧绪林制止的及时才没有更大范围的传播,这也是谢印雪还愿意过来帮他看看女儿的原因之一。 “萧如诗在哪?” 谢印雪似笑非笑睨了萧斯宇和吕朔一眼,看得他们两人毛骨悚然浑身发毛,开始战战惶惶后才挪开了双目,环视一圈客厅问道。 萧绪林早就习惯了儿子隔三差五就带些朋友回家里来,起码今天带的这个头发还是黑色的,就也懒得管他,只问萧斯宇:“你姐姐呢?” “她和林阿姨在院子里晒太阳。”萧斯宇指着后院道,“说什么屋里阴气太重,有鬼,她待不下去。” 萧绪林想着谢印雪进屋前说的那些话,头疼道:“……是挺重的。” ——或许还真的有鬼。 他们还没走到后院小花园里,就听到了萧如诗惊恐慌张,有些神经质的低语:“林阿姨,有鬼啊……” “家里有鬼啊!” “有个女人在那里看着我,就在我卧室那里,你看到了吗?” “小姐你冷静一点……”林阿姨心疼地抱着躲在她怀里的女人,安慰她道,“窗户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我不是让你把三楼的窗帘全部拉上了吗?”萧如诗痛苦又绝望摇着头,“为什么现在又打开了呜呜呜……” 林阿姨闻言也不由皱了下眉,仰头看向三楼,她清楚的记得自己早上打扫卫生时确实依照萧如诗的意思把窗帘都拉上了,而今天除了她去了三楼以外,没其他人去过三楼了,那为什么……现在三楼萧如诗卧室的窗帘却被拉开了? 谢印雪却径直走到萧如诗面前,启唇温声问她:“萧小姐,你认识那个女人吗?” 被惊惶萧和恐惧包裹,几乎已经绝望的萧如诗听见这道声音,便怔怔然从林阿姨怀里抬起头,最先映入她眼中的是青年雪青色的衣角,还有他肩头那支银绣梨花。 “……不认识。”萧如诗望着青年清湛的双眸,下意识回答道,“我从没见过她。” “如诗,这位是谢先生。”萧绪林和萧夫人赶紧上去把起浑身虚软萧如诗,“他是来帮你的。” 自从她出事后,萧家就开始闭门谢客,萧如诗清楚能被请到家里还要称之为“先生”的是什么人,只是……她望着身前这个身形纤细,面容虽精致,双颊却是久病不愈的苍白,似乎比撞邪半个月的她还要孱弱的青年,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驱邪天师”这一身份联系起来。 还有,“谢先生”这个名字很耳熟啊,萧如诗看向站在花园门口的萧斯宇,疑惑道:“阿宇,这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姐!”萧斯宇睁大眼睛,疾步冲上来捂她的嘴,“你快先和谢先生说说你的事吧。” 萧如诗也登时反应过来这些话可不能在谢印雪面前说,赶紧咽回肚里,她舔了舔干燥的双唇,努力忽视那道自三楼落在她身上的阴冷目光,颤声道:“那是一个月之前的事,当时清明节,我和我老公回了一趟他老家……” …… 萧如诗和她老公苏谦是今年年初结的婚。 萧、苏两家门当户对,这场婚姻双方家长都十分满意,他们两人感情也不错,算不上爱得死去活来,但都还是很喜欢彼此。 而结了婚之后,萧如诗和苏谦都是住在自己买的婚房里,没去双方父母家里住过。 直到上个月清明节,萧如诗陪苏谦去他老家为先祖们扫墓,并在老家住了半个月,而怪事,就是从那时发生的—— 苏家老宅是一座有些年头的民国洋房,这种洋房保养维护起来十分麻烦,所以房里总像是墙壁有缝似的,时不时就从哪冒出一缕阴风,卷走人身上所有的温度,偏偏他们去老宅那时正巧碰上老宅翻新,地上的瓷砖木板全被撬开,只铺着一层硬冷的水泥,人走在上面还会发出沙沙的摩挲声,将老宅里的温度拉得更低。 所以萧如诗刚踏进老宅就觉得身上冷得发毛,不过她认为可能是乡下温度比城里要低些,并未深想。 又因为她路上晕车,于是才到老宅就去苏家人在二楼给他们俩准备的屋子里睡下了。 可睡到一半,萧如诗忽然被一种声音给弄醒了:那是一种脚底与地面接触走动时的声音,比步声轻,却反而要更加清晰。 就好像有人正在水泥地上走路似的。 萧如诗猛地睁开眼睛,没在屋里头看到人影,却被屋子里的昏暗吓了一跳。 这座洋房在清明的阴雨天气中本就显得十分昏暗,也许她一觉睡到了下午,天色便愈发阴沉,屋子里拉了窗帘又没亮灯,所以哪怕太阳还没彻底落山,屋里也如同深夜一样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萧如诗摁亮床头灯后环视一圈屋子,发现老公并不在卧房里,便掀开被子跳下床想去楼下寻他,只是走着走着萧如诗就发现那种沙沙声又来了,她停下脚步,沙沙声也随之消失。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8节 是自己发出的吗? 萧如诗看向自己的双腿,试着走了两步,倒的确有沙沙的摩挲声, 然而萧如诗的心脏却并未放松,反而提得更高了,因为她感觉伴随自己出现的沙沙声不像是自她脚下传出的,而是……来源于她的身后。 像是有个人如影随形跟在她背后,转身她看不到那个人,却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萧如诗把这件事和苏谦说了,苏谦只道可能是萧如诗坐车太久累过头了,他们今晚早点休息,第二天应该就好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萧如诗后面几天就没再听到这种声音了。 但是第七天晚上,在萧如诗和苏谦睡下后,她却又在半夜被这种声音吵醒。 第31章 “沙……沙……” 窸窸窣窣的摩挲声一阵阵传入萧如诗耳中,使她变得逐渐清醒,也让她得以肯定——此刻屋子里的确有个人在慢慢走。 从门口进来,走到窗户边上,又再从窗户缓缓走向床边。 当脚步声在床边停住时,萧如诗的心跳也几乎跟着停住了,她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虽是一片浓郁的黑暗,不过却也能瞧清屋里家具的大致轮廓。 所以萧如诗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右手边,脚步声就是在这里停住了,不过幸好,这里并没有“人”。 稍稍松了一口,萧如诗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虚汗,睡衣凉凉湿湿的贴在身上的感觉很不舒服,便想起来换身干衣服,但床头灯在苏谦那个方向,于是萧如诗转身面朝里侧,对着那道人影约的轮廓唤苏谦道:“老公,帮我开下灯。” 床另一旁静悄悄的,萧如诗以为他没听见,张唇想再喊一声时忽地发现了不对——太安静了。 如果苏谦真的躺在她身旁,那么她起码应该能听见他的呼吸才对,可是萧如诗什么都听不见,而人影轮廓却还在,她浑身冷得厉害,也不知是这座老洋房本身便偏低的室温,还是她周围有别的冷源而导致的。 萧如诗将手贴在床单上缓缓朝床的另一边摸去,想确认她身侧到底有没有躺着人,终于,她的手碰到了阻碍物,那是一个人的身体。 “我叫了你那么多声,你怎么不应我啊?” 萧如诗一边委屈小声的抱怨着,一边抬手握着那人的手臂晃了晃。 谁知刚摸到那条手臂的刹那,萧如诗就有种强烈的退缩感,她想把手收回来,因为那人的身体冷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像是握住了一块僵硬的冰。 “……老公?” 萧如诗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下一瞬,苏谦终于给了她回应:“啊?如诗,我起来上了个厕所,你是要开灯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清晰,可偏偏他的声音,是从洗手间那边传来的。 苏谦根本就不在床上! 萧如诗瞪大眼睛,手指比思维更快的松开,然而那双手臂却也跟着动了,它抬手一把抓住了萧如诗的手腕,五指冷得能冻掉人一块皮。 “啊啊——!” 萧如诗发出一声凄厉又尖锐的惨叫,把苏谦也给吓到了,他赶紧打开屋里的灯朝大床看去,然后无奈地笑了起来:“你怎么睡在地上?” 明亮的灯光笼罩在萧如诗身上,却抓不回她被惊散的神魂,她望着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很明显是人类手指留下的抓痕。 苏谦也从洗手间走了过来,俯身抱住她,以为萧如诗那声惨叫是她掉下床的痛呼:“怎么了?是掉下来了吗?” “……可我根本不是自己掉下床的。” 说到这里,萧如诗几乎泣不成声,她用纸巾摁着面颊,向谢印雪哭道:“那一晚只是开始,从那以后,我每天醒来都是睡在床底。” 谢印雪垂眸,微微思忖几秒后又问:“只是睡在床底吗?” “对,后面回家以后也是这样。”萧如诗含着泪点头,“而且她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直到……直到有天晚上,她把我晃醒,和我说我在抢她的床睡!”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萧如诗的眼神逐渐涣散,整个眼瞳都被恐惧的情绪所占满—— 她从苏家老宅回来后就一直失眠,不靠药物几乎无法入睡,那天她好不容易睡着了,可是没睡多久她就再次被冻醒,好像她睡的不是温暖的被窝,而是寒冷的坟墓,她被人晃着睁开眼睛,一抬眸就看见自己身边躺着个红衣黑发的女人,望见她睁开双目,女人望着她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就开始流下血泪,朝她伸出双手,幽怨的哭道:“我好冷……你别和我抢床睡……” 萧如诗连滚带爬跑出卧室,却发现自己身上原先穿的蓝丝长裙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骇目的鲜红,清楚的告诉萧如诗这不是梦。 那一晚,萧如诗终于崩溃了,让保姆打电话将还没下班回家的苏谦喊回来开车送她回萧家,可路上那个红衣女鬼却形影相随的跟着他们,萧如诗坐上车后,也能看到那女人从座位底下探出头和双手,握着她的脚踝乞求萧如诗不要再和她抢床睡了,哪怕萧如诗回到了萧家,也未能停止。 听完萧如诗的叙述后,最先惊愕开口的反倒是萧夫人,她惊恐地望着萧如诗问:“……如诗,那一晚不是阿谦背你回来的吗?” “妈,你在说什么?”萧如诗怔了怔,“那一晚阿谦他没有背我回来,他刚把车停住,我就自己跑进我们家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天晚上苏谦背在背后跑进萧家的红衣女人……又是什么东西? “……哦,那是我记错了。”萧夫人顿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还得用假话安慰女儿,怕说了实话萧如诗更无法接受。 现在想想他们夫妻俩真是关心则乱,只忙着去看萧如诗的情况,却忽略了那晚的违和——苏谦背着那个女人跑进屋子时步履如飞,根本就不像是背着个成年女人的样子。 萧绪林也满脸郁色,面朝谢印雪脊背颓然地弯着,无奈道:“谢先生,您看我女儿这种情况,您有办法吗?” 谢印雪轻轻摇了摇头:“撞邪很好解决,难的是知道为什么会撞邪。” 萧如诗见他摇头还以为谢印雪是在说自己没救了,眼眶一热正要哭泣,却听到谢印雪望着她,又问:“冒昧问一句,萧小姐,你老公和你是头婚吗?” “肯定是头婚啊。”说话的人是萧斯宇,“我们家怎么可能让我姐嫁个二婚的男人?” 谢印雪闻言却转过身,抬眸望着三楼那个红衣女人道:“《增广贤文》中有道:‘一日夫妻,百世姻缘,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萧小姐,夫妻才能共枕眠,她若是和你说你抢了她的床睡,那么她和你丈夫苏谦,必然曾是一对夫妻。” “前世的夫妻?”萧如诗止了哭,擦着眼泪想到,“我也看过一些恐怖,里面说有些男的欠了情债,他前世的老婆便会在这一世找上门。” “不,就是这一世的。”谢印雪却扯了扯唇角,叹气道,“血泪红衣,必是含怨而死的厉鬼,可照你的说法,她已经缠上你一个月了,可你除了惊吓以外,始终没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而其他被厉鬼缠上的人,至多七天,必见血光之灾,你见过血吗?” 萧如诗喃喃道:“……没有。” 确实,她从没受过见血的伤,即便受了一个月的摧残,可她的脸色现在瞧着甚至还要比谢印雪更有血色些。 “萧先生,萧夫人,有关苏谦的事,我建议你们还是再详细查一下。”谢印雪收回目光,对萧绪林和萧夫人说,“那个女人是萧小姐在苏家老宅被缠上的,当时又正值清明——” 谢印雪顿了顿话音,看向萧如诗的目光中也添了几分无奈:“我怀疑,是她生前就心有不甘,而今年苏家的人没给她扫墓,这才压不住怨让她出来的。” 萧如诗闻言陷入了沉默。 因为她觉得,谢印雪说的对。 去苏家老宅的第一天她虽然就听到了脚步声,可是她没出事,那脚步声也只是跟着她而已,可七天后她陪苏谦去给先祖们扫过墓回来后,一切就变了。 现在想来也正常,有她在,苏家的人怎么可能会让她看到苏谦前妻的墓呢?以苏家和萧家相当的家世来看,只要他们家里人没想过要去深查,苏家完全可以把这个秘密瞒一辈子。 况且萧家即使到了现在,也确实仍没想过要去查一查苏家。 前几个请回家里来的天师都为她驱了邪,有用是有用,但每次在苏谦来看过她以后——她就会再次被那个女鬼缠上。 所以说…… 苏谦在她之前,还有过一个妻子? “很多人都说,婚姻讲究门当户对。”萧如诗垂眸望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轻声道,“原来门当户对,也未必能举案齐眉啊。” 她没结婚之前也谈过几任男友,但是都因为家世悬殊太大而未能走到最后,她最终选择和苏谦结婚不是因为有多深爱他,而是因为苏谦是最合适与她结婚的那个人。 也跟过来的吕朔见状偷偷问萧斯宇:“你姐姐听到老公还有一个前妻怎么都不生气呢?” “我以为我暗示的够明显了。”萧斯宇不敢直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一开始会以为谢印雪是做……那个骗钱的,骗的还是我姐姐。” 吕朔想了想,转过弯来后愕然道:“你姐姐之前?” “在我们家,我是乖孩子,我姐姐是纨绔,这么说你应该就懂了。”萧斯宇叹气,虽然他染发,但他还是个好男孩,他们家从来都没有什么门第偏见,要不是萧如诗被做鸭的小白脸骗了钱,后面萧绪林和萧夫人也不会一定要她跟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她会选择收心和苏谦结婚,是因为苏谦家世和我们家够相配,她结婚之前的事从没瞒过苏谦和苏家,苏谦表示自己不介意,苏家那边也没觉得我姐怎么样,她才和苏谦开始谈恋爱的,我们家当时还以为我姐姐走狗屎运捡到宝了,能和苏谦这么个好男人结婚,谁知道苏谦还有过一个前妻。” 或许是因为苏谦之前玩的也很疯,所以当他找了个家世匹配与苏家的萧如诗时,全家人都开始帮他瞒住那段过往,希望他和萧如诗能够好好的走下去。 萧斯宇抿唇:“我姐姐比起苏谦,胜在诚实。” 吕朔却有些不解:“既然这样,那个女人为什么只缠你姐姐,不缠苏谦呢?” “为什么不缠苏谦只缠萧小姐,很简单。”谢印雪从袖袋里取出一枚金色的三角小符,“萧小姐,你拿着这道符佩放在身边,哪怕不佩戴在身上,只要离你不是太远,这辈子你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女人了,更不会受她其扰。” 萧如诗怔忡着接过这枚符,嘴角动了动:“……也?” 谢印雪的意思是:苏谦前妻死后,他也得到了这样的一枚护身符,所以这一个月以来不论怎样撞邪,受惊吓的人都是她,而不是苏谦吗? 见萧如诗似乎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谢印雪弯唇笑了笑,又再递给她一个黑色小布袋,微微俯身靠近她,声音温柔道:“如果你想见见她或是有什么话想问她,用柳叶水擦眼,再用这块黑布把符盖上,只要符咒在你身上,她就无法伤害你,不过这并不会影响你们交流。” 柳叶沾水擦眼,可见鬼三日,这是民间普遍流传的见鬼之法。 萧绪林请谢印雪来家里是给女儿驱邪了,却不想怎么听着听着,感觉谢印雪在教她女儿见鬼?萧绪林皱眉张了张口,正要询问谢印雪,就听到萧如诗说话了:“谢先生,谢谢你。” 萧如诗发自内心感谢道:“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天师。” “我不是天师。”谢印雪站直身体,从肩头取下一片梨花置于萧如诗掌心,“不过你有什么困难以后可以也继续找我,报酬的事不急,等你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和我联系,那时再付报酬也不迟。” 那片梨花花瓣沾手即化,萧斯宇吕朔早在游戏副本里见过谢印雪这招,所以表情没太大变化,这还没有他们看到原以为是npc的人出现在了现实中来得震撼。 但萧绪林、萧夫人和林阿姨等人却是看呆了。 萧如诗也愣愣地望着自己掌心,而后勾起唇角,露出她这一个月来最真诚高兴的笑容:“好。” “林阿姨,我那晚回家穿的那身蓝……不,红裙子还在吗?”萧如诗问一旁的林阿姨道。 林阿姨点点头:“还在的。” “麻烦你帮我找出来一下吧。”萧如诗拢了拢自己耳侧的碎发,将其理顺,“我要出门一趟,想穿那条裙子。” 萧斯宇问她:“姐,你要去哪里?我开车送你去。” “你车都没了,我自己开我的。”萧如诗摇头,唇边仍然带着笑,“我要去见苏谦。” 萧夫人也问她:“如诗,你现在就要去找他离婚吗?先等我和你爸爸帮你查查苏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离婚?” 萧如诗缓声品味着这两个字。 苏谦明明知道这一切,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她在受怎样的惊吓和害怕,却什么都不和她说,仍是一副好丈夫的嘴脸。 这一刻,也许是对苏谦的愤怒压过了恐惧,萧如诗十分平静,连她自己都很意外:“我不着急。” 说完她就挣开了萧夫人和萧绪林的搀扶,直接将小金符装进黑色布袋里,仰头望向三楼属于自己的那间卧室,而她也看到站在窗户边上的红衣女人终于停住了哭泣,双颊满血的朝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但这一次,萧如诗却不再觉得她吓人了——原来这个女人不是要伤害她。 “那些事你们也不用帮忙,我自己问就行了。”萧如诗也望着她扯了下唇角,然后说,“我现在只想知道,苏谦如果能再见到阔别已久的‘妻子’,会是什么表情。” 她不介意帮一把苏谦一把。 所以等到了那一天,她再离婚。 把苏谦身边的床位,让给他“真正”的妻子。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29节 第32章 吕朔总觉得事态的发展不对。 参与过一次游戏他即便知道,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最大的恐惧来源是死亡的威胁,当萧如诗知道红衣女鬼不会杀了自己时,她或许没那么害怕了,但眼下她不仅不再恐惧,似乎还想向红衣女鬼打探有关苏谦的往事……虽然这其中也有谢印雪在推波助澜,可最主要还是萧如诗自己能撑过去。 只能说不愧是萧斯宇的姐姐吗? 想到这里,吕朔忍不住看向旁边的青年,他记得萧斯宇刚进游戏时也特别镇定,连卫刀和纪涛一行人都觉得他们这批新人的素质很好。 不过吕朔最想不通的还是谢印雪为什么会在现实里面出现? ……他不是游戏npc吗? 萧如诗的问题解决后,萧绪林和萧夫人都竭力挽留谢印雪留下来吃个午饭再走,谢印雪婉拒了,不过他见吕朔和萧斯宇都一副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他的样子,所以离开时特地让柳不花将车开慢点。 果不其然,他们才驶出萧家没多久,吕朔载着萧斯宇骑上他的小电驴就追出来了。 “一起去吃个午饭吗?” 谢印雪降下车窗,眸中盈满笑意,一副良善温润君子的谦谦模样,向萧斯宇发出邀请。 虽说他们本来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当主动的人变成谢印雪后,他们又有些慌,总觉得不可能只是单纯的吃顿饭那么简单,战战兢兢地答应了。 谁知谢印雪将他们带到了一家饭店,和服务员要了两份菜单,一份给他们,一份给柳不花,真就开始认真点菜准备吃饭。 吕朔和萧斯宇不知道谢印雪和柳不花对“点菜”这一行为有没有产生心理阴影,但反正他们俩是有PTSD了,齐齐摇头拒绝点菜:“谢先生,还是您点吧。” 谢印雪笑着乜了他们一眼,将菜单都递给柳不花:“不花,你点吧,想吃什么自己点。” “我要吃辣子鸡丁。”柳不花第一道菜就点了他在秦府别院饕餮宴副本上没吃到的鸡肉,还有什么爆炒猪舌,凉拌猪耳,炖猪蹄,最后在菜单末尾的《人头饭》选项上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勾。 吕朔、萧斯宇:“……” 好家伙,全是他们不敢下口的菜。 等待上菜的期间,趁柳不花给谢印雪倒茶时,萧斯宇和吕朔终于鼓足勇气,问出了他们两人从见到谢先生那一刻起就好奇的问题:“……谢先生,您不是摆渡者吗?难道npc也可以离开游戏?” 谢印雪垂眸,用杯盖轻轻拨了下茶沫,淡淡道:“我从没说过我是摆渡者。” “对啊,而且我不也说了吗?我和我干爹是一起进游戏的。”柳不花也帮着谢印雪说,“可你们都不信。” 闻言,吕朔和萧斯宇都愣住了。 他们仔细回忆了下在游戏的那七天时光,谢印雪从头至尾的确都没有正面直接说过他是摆渡者npc,但他所有举动,包括不否定的默认态度,都使得众人以为他是摆渡者。 所以……谢印雪是在误导他们? 吕朔和萧斯宇本来还想问问谢印雪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想到谢印雪方才在萧家和萧如诗说的那些话,他们就闭嘴了——很显然,谢印雪是为了他的“生意”。 至于这生意的效果如何,他们也是有目共睹,起码这一早上谢印雪都没怎么咳嗽,更罔提吐血了,而在游戏中他时不时就来一口血,让人觉得他随时随地要死了似的。 “我姐姐……”萧斯宇沉默许久,在第一道菜被摆上桌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低声问道,“真的一道符就可以保她平安吗?” “可以。”谢印雪眼皮也未掀一下,笃定道,“冤有头债有主,你姐姐和她无冤无仇,不会有事。” 柳不花仍旧和在秦府别院时一样,在谢印雪动筷之前都会为他擦拭一遍碗筷,再将筷子递到谢印雪手中。 萧斯宇看着他慢条斯理的样子,心中焦急反而更甚了几分:“但是我姐姐嫁给了苏谦啊。” 谢印雪抬眸望他:“可苏谦犯的错,凭什么怪到你姐姐头上,放心吧。” “……好像也是。” 萧斯宇揣摩了下,觉得似乎也是这个道理,可他就怕厉鬼不讲理,既然谢印雪这样笃定,那他也只能先观望几日再说。 而萧斯宇困惑已除,吕朔却还有一事不明:“谢先生,我能问问……为什么游戏里你只要半个月,现实内你就涨价到一个月呢?” 柳不花听完回答道:“我干爹以前就是这个价,游戏内都是打了个五折的。” “这不一样,你姐姐还有很长的寿命,而游戏里那些人未必有。”谢印雪也轻叹一声说道,他纤长的羽睫垂下敛住双目,如菩萨低眉,满是慈悲,“我这人比较心善,待人最为纯良温柔,所以我总得留些时间给他们交代后事吧。” 萧斯宇和吕朔却觉得谢印雪的话很是离谱——谢印雪温柔是够温柔了,连骂人都不会直接吐脏字,只会暗讽人家裤里藏针,可“心善纯良”这四个字,和他怎么都不搭边吧? 但这话他们俩可不敢当着谢印雪的面直说,萧斯宇也只能放轻声音和青年商量:“那谢先生,我能不能替我姐姐承受半个月病痛啊?她最近都没休息好,人憔悴了很多。” 这句话倒让谢印雪高不由看了萧斯宇几分:“你真是个好弟弟。” “我爸爸妈妈就我们两个孩子,而且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虽然谢印雪的话听上去有些像骂人,但萧斯宇还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而说到后面那句时,他的眸光明显暗淡了不少。 不过谢印雪却摇头道:“不行。” 萧斯宇知道谢印雪这种人做事必然有自己的行为准则,闻言倒也不再刨根问底,礼数周全的恭敬道谢:“总之还是多谢谢先生您了,这顿饭我请吧。” 这次谢印雪没再拒绝,反正这顿饭的价格对萧斯宇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临近分别时,萧斯宇和吕朔腆着脸要走了柳不花的微信,谢印雪的他们不敢要——最主要是谢印雪看上去很像餐葩饮露的世外仙人,微信这东西感觉和他沾不上关系。 而在游戏里时他们即便想过要是能和谢印雪组队一起进副本该有多好,可当这样的机会距离自己很近时,吕朔和萧斯宇却都不约而同的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云有句话说得对:居安难思危。 一旦长期他们选择长期依附于谢印雪通关,那就等同于把生命的掌控权交了出去,游戏还有很多关,他们不能还在起点就自我打消斗志,毕竟谁又能知道谢印雪这“生意”有没有停止交易那一天?如果到了停止的那一天,他们还没脱离游戏呢? 所以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才可无患,此为亘古不变的真理。 结完账后,萧斯宇和吕朔送谢印雪到停车场上车,几人路上又闲聊了几句,萧斯宇告诉谢印雪:“我们两个和陈云联系上了,商量过后我们决定以后都一起组队进入游戏。” “陈云不错。”谢印雪记得这个女孩,也祝福他们道,“你们会很顺利的。” “谢谢啊。”吕朔抓了抓脑袋,偷偷觑着谢印雪精致的侧脸,犹豫道,“谢先生,既然你不是npc……那您是?” “我只是个——” 谢印雪勾唇笑了笑:“普普通通的善良有钱人。” 言罢,谢印雪就坐上了柳不花的兰博基尼,消失在萧斯宇和吕朔面前。 吕朔、萧斯宇:“……” 柳不花从倒车镜目视满脸复杂神色的吕朔和萧斯宇渐渐淡出他们的视线,便看向后视镜中的谢印雪,对他道:“干爹,这两个人心智和能力都很不错啊,他们竟然都不问一下能不能和你组队。” 谢印雪正坐在后座闭目养神,他今天起了个大早,又在外面兜兜转转了整个上午,现在已有些疲倦,闻言轻轻扯动唇角,闭目笑道:“你以为他们俩是真的不想和我组队吗?他们如果真的没有这个念头,就不会要你的微信号了。” 柳不花怔了下:“那他们是?” 谢印雪说:“我又不是真正的摆渡者。” 他不是真正的摆渡者,就意味着萧斯宇和吕朔他们有更多的活命机会,他们可以一直靠自己本事通关,直到终于无法凭借自己通关时,他们再寻找出真正的摆渡者与其做交易。 所以他们不会在那个副本死去,并且有机会离开副本后联系上谢印雪,请求谢印雪和他们组队,帮助他们通关接下来难度大幅提高的必死副本。 吕朔和萧斯宇两个人看似胆小谨慎,实际没一个是简单的,全都精着呢。 这世上有蠢人,譬如严芷、丘禹行;有幸运者如高巧;也有倒霉运气不佳之人如楚丽、夏朵一;更有聪明有谋之辈如吕朔、陈云与萧家姐弟,或奸邪狡诈之徒,如纪涛、卫刀和朱易琨。 然而还有一种人:百年不遇,千载难寻—— “我不是真正的摆渡者,但我是……” 谢印雪微微睁开眼睛,望着窗外快速流逝的街景,正午明媚灿烂的日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苍白似雪的脸上,为其渡上一层融金似的暖意,可低垂的羽睫却在他眼下投出一道静谧的深色阴影,光与暗在他身上如此矛盾互斥却又交织并立着存在。 柳不花在前座,听着青年用最轻柔的声音将答案掷地有声道出: “——锁长生最后的唯一生路。” 这世上的另一种人,是有且仅有一个的存在,如他:谢印雪。 作者有话说: npc:好,很好,说到裤里藏针你们就想起我了。 谢佬:啊,我记起来了,你是阿九。 npc:…… 第33章 一个月后,在第一个副本结束后的第二十九天深夜十一点,谢印雪孤身出现在了云蔚大厦顶楼,此时距离第三十天,还剩一个小时。 ——和第一次时一样,参与者们每次进入“锁长生”的时间都是不确定的,大家只知道会在第三十天的某一刻随机开始。 而游戏参与者想要组队的,必须保持自己与队友的距离不超过十米,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印雪都要和朱易琨待在一块,不能远离彼此。 否则他们可能会进入不同的游戏副本。 谢印雪最喜欢白色,但是深更半夜他穿一身雪色长褂看上去有点吓人,于是谢印雪就穿了他常着的雪青色衣裳,肩上梨花如旧,满头青丝也仍然是用根红绳松松系在脑后,双目微阖,温和安静地斜躺在与他这通身矜贵气质极不相符按摩椅上。 朱易琨也是如此。 他躺在另一张按摩椅上,距离谢印雪不超过五米,身前还蹲着一个容貌姣好,制服打扮的女人,她是来给朱易琨按脚的——这副做派与朱易琨倒是挺合衬。 只可惜他右手打着石膏,脸上青青紫紫好多淤痕,额头还黏着块医用胶布,惙怛伤悴、狼狈万状,以至于谢印雪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笑了,语气虽温柔,却难掩里头的幸灾乐祸之意,说道:“朱老板,看来这一个月,您过的挺充实啊。” 这话朱易琨听了就来气,他这一个月就没过过一天的舒心日子,偏偏他还不能跟谢印雪生气。 毕竟谢印雪和他师父陈玉清就是两个极端,别看他总是一副温润谦逊、再温柔和善不过的样子,可谢印雪这人最是无情,所以即便朱易琨不情愿跟谢印雪进游戏,可他却连稍微强硬点的态度都不敢表现出来,更别说是以如今和自己性命相绑的柳不花之安忧来威胁谢印雪。 因为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不配合谢印雪,谢印雪一定会把他削成不能动弹的人彘,放在个移动罐子里带着他通关。 故而朱易琨被谢印雪讽笑一顿后不仅没有生气,还满脸堆笑的邀请谢印雪来试试他新买的按摩椅。 “谢先生,光躺着没意思吧?”朱易琨享受了会儿这一个月以来难得的放松,便睁开右眼偷觑谢印雪,献媚讨好的问他,“要不我也给您叫个按摩师过来?” “不用了,你这椅子按的就挺好。”谢印雪掀起眼皮,斜斜瞥了一眼朱易琨,勾唇笑道,“回头我也让不花买一张放家里。” “那可不?这按摩椅三十万一张,一次充电可续航七十二小时,就算没电了也可以靠太阳能充电,带进副本里享受都行。”朱易琨闻言又赶紧奉承道,“也不必劳烦柳先生了,明日过后,我就让人送两张椅子到您府上。” “哦?” 闻言谢印雪倒是来了点兴致,他确实觉得这张按摩椅很不错,上个月他痛失了自己心爱的黑檀木梨花桌椅,正缺一张舒服的椅子。 “可以定制款式吗?”谢印雪问道,“这灰色的太丑了,给我做张白色的。” “可以,那必须可以啊。”朱易琨忙不迭应道,“我一定给您安排张白色的按摩椅。” “很好。” 谢印雪心情不错,难得夸了一句,而后抬眸看向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九分,距离明天只剩下一分钟不到了,虽说他们未必会在午夜十二点准时进入副本,可防范于未然总是最好。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0节 看在朱易琨要给他送豪华定制按摩椅的份上,谢印雪好心提醒他:“明日就快到了,朱老板,你有些什么要带进副本里的东西赶紧拿过来抱在怀中,别等会儿没带过去。” 朱易琨闻言下意识坐直身体就要下地拿东西,可脚刚踩到地毯,他就记起自己不能离谢印雪超过十米,于是又赶紧把脚缩了回去,指示给他按脚的女人道:“媛媛,去帮我拿一下那边的行李箱。” “好的,先生。” 被他叫做“媛媛”的女人立马起身,走到对面的玻璃长桌处,指着桌角边靠着的一个黑色行李箱道:“是这个箱子吗,先生?” “对,就是那个。”朱易琨点点头,又看向他离他不远的谢印雪,“谢先生,您的行李呢?” 谢印雪唇瓣都没张一下,只伸手拍了拍身下的按摩椅,表示他就带这个东西进入副本。 朱易琨:“……” 他说能把这个按摩椅带进副本享受只是随口一提啊,可真没想过要带这东西进去。毕竟按摩椅除了按摩还有什么用?在游戏副本里能拿来干嘛? 然而谢印雪的话他没胆子反驳,朱易琨转过头看向媛媛,伸出手要去接她递来的行李箱。 可就在朱易琨的手要触碰到行李箱手柄的那一刹,他和谢印雪眼前的所有景物都发生了扭转,它们逐渐涣散分解,又开始凝聚重构,待一切都恢复平静后,谢印雪和朱易琨已然不在云蔚大厦顶楼的豪华酒店里了,两人连同身下的按摩椅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某个海边破旧潮湿,长满暗青色脏苔的站台上。 这里四周光线阴沉,天穹之上汇聚着层叠的乌云,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眼前则是一望无际的宽阔海域,海水的颜色暗得如墨,连翻涌起的海浪都是像是浓郁的灰,但他们身后却是幽邃黑暗看不见道路的阴暗之地,时不时还能听见几声不知名兽类传来的嘶哑戾鸣,在告诉人们一旦踏足那片黑暗,死亡便会降临。 朱易琨穿着浴袍,呆呆地望着海面,手臂还保持着前伸的动作,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进入游戏了之后,他张口就要嚎“我的行李”,但他第一个字才比出口型还未出声,朱易琨就听到他左手边有两个男人在低声议论—— “看,又来了两个新人。”这个男人声音稍显低沉。 和他说话的另外一个男人语调则年轻了不少:“他们刚刚是在洗脚城里按摩吗?” “洗脚城能发生什么致命灾难?火灾?地震?” “谁知道呢?这里不知道有没有电,没电的话他们的按摩椅也没什么用吧?” 听到这里谢印雪睁开了眼睛,却没有起身坐起的打算,依旧慵懒的斜躺着,似笑非笑地望向声音听上去年轻的那个男人。 他的面容和声音相符,看上去就二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运动服,也正因为年纪不大,所以被谢印雪目光一扫,他就愣住了,然后有些脸红故作镇定的移开视线。 他发愣,谢印雪能理解,毕竟世上有自己这般风华的人不多,陡然瞧见,惊讶、震撼、叹服都是正常的情绪,可他脸红什么? 没等谢印雪深想,一句尖利惊恐的声音就打断了他所有思绪—— “这里是哪里?!” “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是什么人?” 谢印雪寻声望去,发现在嚷嚷的是一个体型肥胖程度不亚于朱易琨的中年男人,他满脸慌张的神色,吼完之后踢了一脚他身边看上去只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是不是你们搞的鬼?你们把老子弄去什么地方了?” 小女孩被他踢得一个趔趄,捂着小腿霎时红了眼睛却抿着嘴唇不敢哭。 而小女孩身边还有个穿着保安服饰,肤色黝黑,有些柴瘦的男人,他心疼地抱住小女孩,向中年男人哀求道:“先生,你别打我女儿了,我们也不知道这里是哪啊,我们也是和您一起过来的。” 这三个人似乎也是新人,而且看样子还是一起过来的,但是却不熟,应该是在进入游戏前就起了争执所以距离较近,共同进入了这个副本。 谢印雪再环视四周,发现站台上泱泱站了不少人,这次副本的人数还挺多,算上朱易琨和他共有十八个人,九男九女。 有过饕餮宴的那次游戏经验,谢印雪大致上也知道该怎么辨认新人和老人了——身边带有装备和行李,神色比较镇定的,往往都是老参与者;而身边空无一物,或是带着些不相干的没用物什,神色慌乱,无措害怕的就几乎全是新人了。 当然,也不排除会有例如谢印雪和朱易琨这样,没带行李就进了副本的老人。 但是在这个副本里,谢印雪却可以断定除了他和朱易琨以外,没别的老参与者发生这样的意外。 因为这一次的副本老人和新人太过泾渭分明了:整个站台上除了中年男子以外,还有不少人要么也在发出和他一样的高声质问,要么就像谢印雪右手边那个妆容艳丽,身段妙曼穿着旗袍的女人,擦着眼泪在哀声恸哭,这些人全是新人。 这一届新人,心理素质貌似都不太行——没一个人有上回刚到秦府别院时,吕朔当众拉屎都能安静如斯的高心理素质。 他们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块,不断撞击人的耳膜,听得谢印雪头痛。 而老人们要么也是被吵得不行不悦的皱着眉,要么就是如饕餮宴副本中刚开始“心善”的卫刀和纪涛,开始给周围的新人解释这是什么地方,他们现在又面临一个怎样的处境。 “我不信!” 这一声喊叫又是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所发出的,他现在的心神全然被恐惧和愤怒所占据,完全听不进旁人的话语,可他又惧怕身后黑暗森冷的空间,不敢贸然离开站台,只能把怒气撒到那个小女孩身上,趁她的保安父亲没反应过来狠狠搡了一把她:“操,都怪你们两个,要不是你弄花老子的车,我也不会到这个鬼地方来!” 看到谢印雪就脸红的那个年轻男人见状立马冲上去,护住小女孩也骂道:“欺负一个小孩,你他妈还是不是男人了!” “不是我弄花的车……”小女孩也揉着肩膀用满是哭腔的声音委屈道,“我没有碰过你的车,我只是在旁边和猫猫玩……” 中年男人看到年轻男人身后还站着两三个伙伴,而自己孤身一人,不好与他们起冲突,只继续骂着小女孩:“放屁!我敢肯定就是你划的!小小年纪就撒谎……” “吵死了。” 谢印雪开口打断中年的男人的话,声音疏冷平静,隐蕴不耐。 中年男人朝他望来,看清谢印雪虽苍白如纸,却难掩其精致的面容后也先是一愣,等回过神来后注意到这人是个病气沉沉的病秧子,刚要连谢印雪也一块骂时,忽然见青年淡红的唇瓣微张,望着海面上的某一点道:“那边有船过来了。” 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进退不能,所以一听谢印雪说有船来了,连中年男人都闭嘴安静了下来,和众人一起抻长脖颈朝海面望去。 果然,在海平面与天际线交接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个细小的黑点,并不断朝站台这边靠近驶来。 作者有话说: npc:快来我床上。 谢佬:船?好,这次人很多,我喜欢,说不定生意可以多成几笔。 npc:? 第34章 “那真是船吗?” 说话的是一个身穿纯黑色lolita裙子哥特风打扮的少女,她脸上画着浓浓的烟熏妆,皱着眉,眼中满是警惕,说完后还攥紧了手中的行李箱。 她的疑问也是在场大多数人的疑问,因为众人根本看不清那个黑点的模样,随着黑点的出现,海面上的浪潮还翻涌的更厉害了,像是深海底下有只巨兽正在打滚,在海面上搅出滔天巨浪。 所以真的有船,能在这样的澎湃汹汹的海浪中正常行驶吗? 而背后他们看不到阴影里兽类的嘶吼声也在逐渐高响,像是在迎接头领的到来,种种迹象很难让人不怀疑,那个黑点并不是船,而是某只……海怪。 “是船。” 谢印雪却温声再次给了众人一个笃定的答案。 他的话音消失在海风中的刹那,黑点的身形也终于清晰的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那的确是一艘船,或者说,是一艘蒸汽游轮。 它的身躯在无际的海面上虽然显得有些渺小,可当它靠近站台后,众人才发现它是如此的壮丽庞大,以至于他们仰起头都未必能看得到游轮烟囱的顶部,只能看到烟囱中喷出的灰色烟雾融入昏暗的云层,就好像整个海面上的乌云都是来自于这艘游轮熔炉中烧出煤炭灰烬。 终于,游轮在木制的站台前停下了,它靠过来时荡起的水花激溅在长满青苔的木板上,让本就泥泞的站台洇湿的更显肮脏。 众人稍微退让了两步避开海水,目光顺着木板上移,在船头的部分看到了这艘游轮的名字:【赫迩之梦号】 这时一个身穿蓝白色海军制服的男人出现在了围栏旁边,挥舞着手掌笑容满面的和站台上的众人打招呼:“嗨,你们也是要搭船的旅客吗?” “我是这艘游轮的大副,你们可以叫我以诺。”男人生着一头耀眼的金色头发,眼珠也是天蓝色的,白皙的面庞上稚气未脱,使他这个潮湿阴暗的海边看上去就像天使一样明亮,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朝气。 “这应该就是这次副本的引导者npc了。”哥特风打扮的少女见状开口道,“所有副本中,第一个和参与者们搭话的都是引导者npc,他不会向参与者们说谎,而他说的话也往往比较重要,我们必须得听。” 她身边站着个穿日式制服的女孩,看样子应该是她的伙伴:“云茜,他问我们是不是上船的旅客,那这次我们是要去船上?” 被叫做“云茜”的哥特风少女点头:“应该是的。” 她们说话间,通向游轮甲板的栈台已经被缓缓放下了,以诺的身影出现在了栈台尽头,他身后还站着不少和他打扮大致相同,只是发色身高和体型有所差异的人。 云茜上前一步,向以诺说:“是的大副,我们都是要上船的旅客。” “上船需要船票哦,船票一金币一张。” 以诺这个引导者npc是少见的和善与漂亮,他总是笑眯眯,说话的调子也很可爱,但是他的话,却让站台上的众人面面相觑,满目困惑。 “一金币?” “是要黄金吗?” “我身上只有现金,现金可以使用吗?” 一个白领打扮的黑丝女人从钱包里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以诺,以诺却摇了摇头说:“不行哦,我们这里只使用银元和金币,一百银元是一金币。如果你们没有钱币的话,用值钱的东西来我这里抵押,也可以换取相应价值的钱币。” “值钱的东西?”白领女人皱眉思索几秒,然后褪下了自己腕间的玉镯,询问以诺,“这个可以吗?” “飘翡玉镯,它值三个金币噢。”以诺收走了白领女人的玉镯,还从兜里找补给了她剩下的两个金币,“你可以上船了。” “万妩,万妩!”和白领女人站在一起,另外一个也身穿黑色制服和丝袜,与她像是同事的女人急急地喊住她,“你还有两个金币,可以帮我付一下船票吗?” 万妩闻言没有立刻同意,却也没有拒绝,像是在犹豫。 这时有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站了出来,褪下腕间的绿色手表说:“曼清,我帮你付吧。” 以诺收走了手表,询问他:“劳力士绿水鬼,价值七个金币,先生,您要付两张船票吗?” 黑西服男人道:“四张吧,连我这两个员工的船票也一起付了。” 他指的是自己身旁穿灰马甲和西裤两个高瘦男人,那两个男人一听,立马就亮起眼睛向西服男人道谢:“谢谢方总!太谢谢您了……” 由此可见,他们这五个人应该是一起来的,应该是某个公司共同上班的上司与下属们。他们虽然是新人,却很快就凑够了上船的船票。 其他人也效仿着取下自己身上杂七杂八值钱的东西,实在没什么首饰的人,就只能交出自己的手机拼凑船票——毕竟手机这东西,几乎所有新人身上都会带着。 那个一直在欺负小女孩的中年男人却不怎么愿意:“一定得上船吗?我晕船啊,我又不是自愿来这个地方的,凭什么收我钱?” 老参与者们听到这种弱智发言,还没翻白眼,以诺就将目光转向了他,笑嘻嘻道:“是否需要登船,全凭个人意愿,我们不强迫的,只不过天就快要黑了,这里也不会再有第二艘游轮靠站。” 中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知藏匿着什么危险,甚至还在缓缓逼近的黑暗阴影,低声骂了两句,终究没敢留在站台上,他指着保安男人说:“都怪你们擦花了我的车,我才会来到这里的,你给我出船票。” 保安男人抱着女儿,哀声恳求他:“可我只有一个手机啊,我连我女儿的船票都凑不出。” 中年男人指着他腰间的BP机道:“你那不还有一个传呼机可以换票吗?” 保安男人摇头:“这是公司的东西,换班时要交回去的。” “我管你?”中年男人怒瞪他一眼,朝前就要抢保安男人的手机,“给老子拿来!” “你有病是吧?”看到谢印雪就脸红的年轻男人再次挺身而出,拦住中年男人,同时递给保安一个金币,“你女儿的船票我帮你给,不过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到了这个地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别再管什么公司不公司了。” “先生,谢谢您……”保安弯腰躬身,不断给年轻男人道谢。 他用自己手机换了一枚金币,带着女儿登上栈台,小女孩把硬币递给以诺时,以诺却望着她面露怜悯:“这么小啊,真可怜……小朋友可以免票,你直接上船吧。” 小女孩惊喜的连声道谢,然后从爸爸怀里跳了下来,哒哒跑到年轻男人面前:“哥哥,我不用船票,这枚金币还给你,谢谢你。” “没事,你拿着吧。” 年轻男人笑了笑,让小女孩收好金币,随后直起腰身看向木制站台——谢印雪和朱易琨还没动,他们俩是最后还没上船的人。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1节 朱易琨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所以他不敢妄动,小声问谢印雪道:“谢先生,我们怎么说?” 谢印雪已经坐直了身体,不过他脚面并未及地,而是轻轻搭在椅尾,他也没有理会朱易琨,而是望着以诺道:“以诺大副,我能问问你们船上,有特殊服务吗?” 朱易琨:“?” 什么特殊服务?刚刚不是找人给你“按脚”你不要吗? 众人听见谢印雪的话既莫名又惊愕,震撼于这个参与者在人人都想活下去的地方,他却想着“特殊服务”。这次副本里“奇装异服”的人士太多,和谢印雪像是同一时代的还有个旗袍女,谢印雪那一身长褂又与游轮船员的服侍不相衬,所以没人会再在一开始怀疑他是npc,只误以为他是个刚从洗脚城里过来的新人。 但以诺听了谢印雪的话表情却都没变一下,神色如常道:“什么特殊服务都有,但是得加钱。” “钱不是问题。”同为有钱人的谢印雪从来没把钱放在眼里,白皙的手指往左边一点,指着朱易琨屁股底下的按摩椅道,“这个按摩椅值多少个金币?” 朱易琨:“???” 以诺瞥了一眼,笑道:“三十个。” 话音才落,登上船的其他人都惊了,西装男人的一个男下属睁大眼睛:“哪个洗脚城的按摩椅这么值钱?” 他上司的一只绿水鬼手表都才能抵七个金币,这么一张按摩椅却能抵三十个? 谢印雪却无视众人落在他身上的探究目光,同样弯唇笑道:“成交。” 以诺立马朝身后挥手,叫来两个水手来搬朱易琨的那张按摩椅。 朱易琨没椅子坐了,只能赤脚踩在湿漉漉的青苔木板上,沾了满脚的污泥:“不是,这不是我的椅子吗……” 谢印雪买了两张船票,递给朱易琨一张,朱易琨瞅了他一眼,对上青年那双泠泠的柳叶眸后放弃挣扎,讪笑道:“好,您用,您想用就用。” “我要点个特殊服务。”谢印雪拎着被装在一个小袋子里沉甸甸的二十八枚金币,微微颔首,淡声道,“来个人,背我上船。” 众人:“……?” “谢先生,您要点的特殊服务就是这个吗?”朱易琨难以置信的望着谢印雪。 “不然呢?如此泥地,难道你要我直接踩着过去吗?”谢印雪微蹙着眉头,指着满是湿青苔的站台反问朱易琨,“我在家里时,但凡雨天,出门路过水坑都有人背着我蹚过去,脚底不能沾到一滴水。” 谢印雪脊背挺直,神色端庄自持,语气里却满是理所应当和封建权贵的冷漠与倨傲。 这些话朱易琨倒是信的,毕竟只要谢印雪好好的活着,别说是背着谢印雪过水坑,谢印雪就是每天躺在床上要人给他喂饭,沈家也能请三十个保姆来一个月每天不重样的换人给他喂。 于是朱易琨问他:“那我背您?” “你?” 谢印雪扯了下唇角,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态度明显就是看不上。 说罢他眸光轻挪,落到以诺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穿着银白色的军装,头发是烬尘般的深灰,面容神情阴冷晦暗,如君主般高高在上,自近乎灰白色的眼瞳中射出目光宛如海面上人人深惧的冰山,没有任何感情存在,只有一寸寸碾压而来的沉重压迫。 但谢印雪迎着男人的眼眸,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浓郁了。 他抬起手,指着男人道:“就他吧。” 谢印雪觉得:这个人长得最壮实,用来背他应该很稳,谢印雪可不想找个柴瘦弱小的男人过来,等会把他背翻落到泥地上了怎么办? “以诺大副,我想要他背我,要多少个金币?” 以诺往后看了一眼,难得微微皱起了眉,苦恼道:“这是我们的船长赫迩,您要他为您服务的话,需要……” “三十个金币。”灰发男人张口,嗓音宛如盘旋在天穹上的黑云般低冷。 “谢先生,我们只有二十八个金币了。”朱易琨在谢印雪身旁小声道,虽然用这个只字他都觉得很拉仇恨了,二十八个金币,能付所有人的船票了,“要不我背你吧?” “不,我就要他。”谢印雪褪下左腕的梨花镯,问以诺,“这个镯子值多少钱?” 以诺将手镯握在手里颠了颠,笑道:“三个金币,这是给您的找补。” 但谢印雪接过那最后一枚金币没急着放进口袋里,而是对在场所有人,包括游戏参与者们道:“剩下的这枚金币,谁能帮我把那张按摩椅搬上来,我就把金币给谁作为报酬。” “我去!”年轻男人闻言立马就举起手,他还对谢印雪笑,“我帮你搬,我也不用你给我金币。” “没关系,钱财乃身外之物。” 不过谢印雪还是让朱易琨把将那枚金币递给他了。 最后,谢印雪转过身,朝灰发男人伸出手,勾起唇角说:“赫迩船长,我已经付过钱了,所以劳烦您来背我一下吧。” 纵使这一幕再令人难以相信,可它确实发生了。 众人神情复杂的盯着灰发男人真的把谢印雪背上甲板,放下他后才转身离开,直到栈台升起,游轮烟囱开始轰鸣作响带着他们驶离海边站台,他们也难以从这种情绪中平复下来。 “爸爸你看——!” 因为好奇打量四周的小女孩扒着围栏,用手指着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 保安男人顺着女儿的意思扭过头,看清海边站台此刻的模样后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家听到动静也跟着回首,就看见原本他们站立的海边站台,眼下被一条从他们始终看不清的黑暗阴影处伸出的触手给绕住了。 那触手呈赤红色,像是章鱼的肢腕,吸盘上全是长满倒刺的利钩,虽然破旧但在海浪依旧结实的木制站台在触手的缠绕中就像是脆弱的饼干,顷刻间便粉身碎骨,消失在了海面上。 中年男人见状也有些后怕,嘀咕道:“操,还好老子没留在那里。” “欢迎大家登上赫迩之梦号——!” 但是大副以诺却好像很兴奋,他走到了一个较高的甲板上,朝众人伸开双臂呼吁:“这里是实现梦想与怀抱希望的天堂,我们将追逐着太阳的步伐,直至七日后游轮到达终点。” “不过我也有个不幸的消息得告诉大家。”说完这句话后,以诺话音陡然一转,他耷拉着肩膀一副很沮丧的样子,“赫迩之梦号上最近有些怪事发生,所以各位旅客在日落之前最好都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要出来,否则可能会遇到危险哦。” 中年男人闻言就问:“那我们的房间在哪里?” “房间是需要用钱币订的。”以诺又笑了起来,握着拳头活力满满的回答他,“赫迩之梦号往上共九层,第一层也就是最底层只需要十金币一晚,每往上加一层,所需要的金币就要翻一倍,但是也更为安全。我和其他船员住在负一层,船长住在第九层,头等舱是第八层,第七层为公共活动层,餐厅、厨房、泳池,还有梦之摇篮舞会大厅都在那里。” “最便宜的第一层也要十金币?!”一个穿着运动服,容貌普通,一直默默无闻的女人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疯了吗?我们去哪里弄这么多金币?” 光是登船的一金币都已经让她们焦头烂额了,结果在这里住一晚居然还要十金币? 云茜则皱着眉默默计算每一层所需要的金币数量,最后神色凝重的问以诺:“第一层十金币,第二层二十,第三层四十……那就是说我们如果要住到头等舱去的话,需要六百四个金币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可赫迩之梦号第七层是不住人的。”以诺歪了歪脑袋,模样天真道,“所以第八层的头等舱,需要一千二百八十个金币一晚。同时,餐厅里提供的所有食物也都需要用钱币购买哦,不过价格都很公道的啦,三银币就可以吃饱,而用十金币能吃好。” 这个数字在目前对于众人,包括还拥有一张价值三十金币按摩椅的谢印雪来说,都是一笔天文巨款。 尤其是保安男人,因为他还有个女儿。以诺说过小孩可以免去船票,他女儿也能和他挤一间屋子睡觉,但却不能免除饭钱,两个人的饭量也是一笔开销。 以诺的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像是欣赏够了他们沮丧焦急的表情之后才继续开口,用软软的声音安慰众人:“大家也不用太担心啦,因为赫迩之梦号最近怪事频发,所以船上人手不足,大家可以成为赫迩之梦号的临时船员,靠自己的双手以劳动换取工资,或者在每天下午到游轮第七层的大厅为头等舱的贵客们提供服务,就可以赚取高额报酬啦。小提示:临时船员为贵客们提供服务也有机会获得丰厚的小费哦。” 中年男人闻言又开始骂骂咧咧:“妈的,我真是日了,老子在现实里给资本家打工,进了游戏还要给npc打工,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个男的从进入游戏到现在一直在骂人骂脏话,但唯有这句话获得了众人一致的赞同。 “船上的工具大家都可以自行使用哦,有什么问题可以到负一层来寻找我,或者前往第九层寻找赫迩船长的帮助。”以诺后续又添了几句补充。 “但是你们刚刚也看到了,赫迩船长他脾气不太好,要的钱币也太多啦。”不过一提到船长,他就露出苦恼的神色,而一谈起自己,他又喜笑盈腮,“可我就很乐意为大家提供免费的帮助,船上也还有另外的人,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他就可以帮助你实现希望与梦想。” 以诺是引导者npc这点毋庸置疑,而他最后说到的需要付出代价才会提供帮助的人,很像是摆渡者npc的线索,只是不知道他在船的哪一层。 “最后,为了欢迎大家初次登上赫迩之梦号,所以今晚我们会免除你们第一晚的房费,大家可以不用花一分钱,就住在第一层的客房里。”以诺摘下头顶的海军帽,向众人行礼,“祝各位旅途愉快。” 说完,以诺便带领着剩下的其他船员也离开了。 谢印雪望着以诺的背影在沉思他提供的几条线索,忽地听见有人在和他搭话—— “你的视力真好。” 谢印雪闻言转过头,发现是那个看到他就脸红的年轻男人:“我一开始根本看不清楚那个黑点是什么东西,你居然一眼就看出了它是船。” 年轻男人现在大概是调整好了情绪,这次看到谢印雪没再脸红了,只有赤色未褪的耳垂在透露着他依旧紧张的情绪,他指着说话较他要成熟些的男人,还有男人旁边一个剪着寸头的女生给谢印雪介绍道:“我叫闻人燕,这是我的两个朋友,贺曜还有韩思。” “我叫谢印雪。”谢印雪朝他笑了下,也指着旁边的朱易琨道,“这位是朱老板。”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朱易琨。”朱易琨是个会来事的,“自尊”这种东西在他身上就不存在,发现这三个人应该都是老参与者后立马就谄笑着伸出手,和他们握手问好。 所以有时候谢印雪也不得不佩服朱易琨,他这人惯会见风使舵,遇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很少会把自己放在上位者的高度,也难怪他孤身一人也能够抱上老参与者的大腿从第一次副本里顺利通关。 “你们也是第一次进入这个游戏的吗?”闻人燕又问他们道,“我和我的朋友都是第三次了,你们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问我。” 朱易琨嘿嘿笑着,也不回答,将目光投向了谢印雪,毕竟如果说他们是新人那也太尴尬了——哪有老人什么都不带就带两张按摩椅的! 结果谢印雪根本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承认道:“不,我们不是新人,这是我第二个副本了。” “那你们……”闻人燕愣了下,望了眼自己刚刚帮忙搬上甲板的按摩椅。 谢印雪言简意赅:“一个意外。” 闻人燕也懂分寸,没有再继续刨根问底。 另一旁,那个哥特风打扮的少女云茜似乎非常有主见和魄力,格外冷静,在以诺离开后,她就用自己带来的小洋伞敲了敲地面,待众人把目光都聚集到自己身上后,便开口说:“我们都需要在这里共同待上七天,所以大家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云茜,是老游戏参与者。” 作者有话说: 谢佬:我需要一点特殊服务。 npc:正规的要钱,不正规的不要钱。 谢佬:? 在游轮上住宿所需要的金币:第一层:10个,第二层:20个,第三层:40个,第四层:80个,第五层:160个,第六层:320个,第七层不能住,对应的数字是640,第八层头等舱,需要:1280个金币 第35章 云茜是和自己的好朋友奈奈一起组队进游戏的,奈奈就是与她年纪相仿,身穿日式制服那个少女。 虽说奈奈这个名字听上去有些像假名,不过在这样的地方,是真名还是假名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而小女孩易小荔是和她爸爸,在某座大厦当保安的易中杰进来的;一直在骂人的中年男人叫做强志远,白领女人万妩和自己的女同事杨曼清,两个男同事舒广轩、沈俊还有上司方隆一起进入游戏的;穿着运动服,容貌普通的女人叫孟蓓,还一个从头至尾都没怎么开口的女生叫马欣彤,她们俩都是走在路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来了这个地方,穿旗袍的那个女人则叫苏寻兰。 这些人,全部都是新人。 ——至少看上去很像新人,因为他们都没有携带任何多余的行李,身上所带的物件数量都符合一个新人在突然之间就被拉入游戏的状态。 值得一提的是,当谢印雪自我介绍,说完自己名字的那一刹,旗袍女苏寻兰多看了他两眼。 其实不管她看几眼,偷偷看,光明正大的看,甚至是一直不眨眼的盯着看,谢印雪都不会在意,因为他早就习惯了这样被人注视。 远的先不说,近的如闻人燕,这人已经偷看过自己好几回了。 谢印雪都知道,只是他装作未发现,没有做任何表示而已。 可苏寻兰不一样。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2节 谢印雪清楚地看到在自己说完名字后,她眼底飞速掠过了一丝惊讶,就像是她早已听说过“谢印雪”这个名字,但从未见过,如今终于瞧见了本尊,能将名字与真人对上了似的。 所以即便她很快就垂下了眼睫遮掩情绪,却仍然被谢印雪注意到了。 不是谢印雪自夸,但能知道他名字的人绝非等闲之辈——哪怕这个女人进入游戏后一直在柔弱的擦眼泪哭泣。 谢印雪几不可见地扯唇笑了笑,不过他依旧和对待闻人燕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而自我介绍结束,大家都对彼此有了个大致的印象之后,众人就开始商议着先选个今晚落脚暂住的房间,接着再趁天色还没完全黑下,去看看能用什么方法凑足明天的房费。 毕竟最便宜的房间也要十个金币,还有饭钱,这些都不是小数目。 所以收了谢印雪一个金币的闻人燕于情于理都要为他服务到底,就殷勤地问谢印雪道:“谢先生,你想住哪个房间啊?我帮你把按摩椅搬过去。” 谢印雪想住的房间那肯定是头等舱,但是现在的他也没钱,于是谢印雪说:“没什么区别,哪一间都可以。” 朱易琨凑过来,也小声问:“那我能和你住一间屋吗?” 谢印雪脸上笑意温柔:“可以。” 朱易琨闻言刚目露兴奋,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谢印雪又接着说:“你觉得可能吗?” “那我住您隔壁。”朱易琨拢了拢身上的浴袍,尬笑着悻悻打开了谢印雪隔壁房间的门。 谢印雪最终定下的房间门号是109。 这个巴掌大的门牌号是纯银色的,周围的花纹像是蕾丝一样繁复美丽,在煤油壁灯的映照下折射出熠熠的微芒,整个门牌宛如艺术品一样精致。 闻人燕帮谢印雪把按摩椅拖进屋子后,却发现谢印雪还站在房门口,盯着纯白色的门身一动不动,像是在发呆。 他跟着谢印雪也看了一会,还以为谢印雪是在观赏门身上端的门号,就说道:“这个门号好精致。” “是挺精致的。” 谢印雪轻轻点头,下一刻他就抬起右手抚上门身,露出袖子的半截雪腕和手背白的几乎与门身相差无几,闻人燕望着那抹雪色有些出神,差点听漏了谢印雪的第二句话:“而且是全新的,和这门一样。” “什么?”闻人燕的神志被拉回。 谢印雪却未与他再重复第二遍,而是往旁边迈步,推开了110的房间门,接下来是111的,还有112……他一连推开了七八个房间,最后才停下来,总结道:“但是房间里布置却有些凌乱,家具虽然不脏不破,但都不是全新的。” 谢印雪垂眸望着自己指尖的一抹白漆说:“117房间的门身上的漆甚至都没干。” 闻人燕身为老参与者,还是通关过两次副本的人,不管他表现得再怎么纯良,也绝不会是绣花枕头,一听谢印雪这么说就赶紧跑到门前,也伸手沾了沾白漆道:“还真是……” 贺曜和韩思看到闻人燕这边的动静后也追了过来,观察过几间房间后就皱起双眉,指着114的房间说:“而且这间屋子的墙壁似乎还有打斗过后的痕迹,你看这里墙纸都被敲掉一块了。” 他们三个人聚在114房间里,似乎还想从里面找出些别的线索,谢先生却转身就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七楼看看吧。” 朱易琨跟上他:“我们是要去找工作吗?” 谢印雪道:“对。” 朱易琨有些纳闷:“今天的房费不是已经免了吗?而且咱们还有一张按摩椅呢,实在不行再抵给以诺,至于这么急着找工作赚钱吗?” “以诺说过,我们所有人晚上最好都别离开房间,因为最近船上发生了一些怪事,越往上的房间越安全。”谢印雪瞥了一眼朱易琨,又淡淡扫了一眼其他人,轻声道,“而整个一层的屋子的房门都是全新的,甚至连门漆都没干,我觉得,第一条游戏规则,已经提示的很明显了。” 众人闻言浑身不由一凛。 的确,门上的白漆还未干,代表着这是新门。 而之所以会换新门,那必然是老门坏了,再联系晚上不能出门,船上会发生怪事这两条引导者npc给出的线索,就意味着不够“安全”的房间,房门可能会因为夜晚发生的怪事而被破坏打开。 “免除房费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云茜走出104房间,望着已经105房间已经躺下在休息的中年男人强志远,意有所指道,“如果我是你们,现在就应该赶紧想想要怎么挣钱解决晚饭,最好能挣到二十个金币直接换去住第二层的房间,也不知道二层房间会不会像一层这样,有残留的血腥味。” 云茜的话,也彻底打消了一些人想着每天赚够十个金币一直住在第一层房间的念头。 说完,她就和奈奈一起踏上了电梯,前往游轮第七层——那是赫迩之梦号贵客们所在的地方。 易中杰吞了吞口水,拉着女儿易小荔的手往负一层去:“我去问问以诺大副,船上有没有什么工作是我能做的。” 看样子他是想成为临时船员。 其他人也没敢闲着,不是去负一层找大副以诺,就是乘坐另外的电梯前往第七层,想直接从贵客们的口袋里捞钱。 谢印雪和朱易琨也是去的第七层,倒不是说他们两人不肯当临时船员打工,而是谢印雪说想先看看贵客们的样子和性格,再决定他们选择哪种方式赚钱。 一行人从电梯里出来后,就看见一个厨师端着菜盘正朝着有歌声音乐传来的舱房走去,他们跟在厨师身后,穿过一道金纱帷幕,就来到了灿烂辉煌的梦之摇篮大厅。 这个大厅几乎占据了半个七层,顶上需要足足八个水晶吊灯才能唤醒照亮整座大厅,但这也仅仅是照亮而已。真正将梦之摇篮大厅辉映成如此华丽璀璨盛景的,还是贵客们身上闪闪发光的昂贵珠宝首饰,它们在烛光和灯焰照射下反射出的光线十分刺目,晃得人睁不开眼。 杨曼清盯着这些只差在身上直接写“老子有钱”的贵客们,惊叹道:“他们好像都很有钱。” “那何止是有钱啊。”她的男同事沈俊说,“我感觉那个红头发女人项链上的一颗红宝石,就能让我住上头等舱。” 另一个男同事舒广轩问他:“可你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愿意把红宝石给你呢?” 沈俊皱眉思考:“以诺说,可以为贵客们提供服务,但要提供什么服务呢?” 杨曼清踮着脚尖往大厅深处看了看,发现大厅中央有个圆形的舞台,上面放着一架钢琴和话筒后顿时惊喜道:“歌舞表演可以吗?我会唱歌!” 说完她就迈步跑了过去,像是怕动作慢些都会有人抢在她前头似的,握住话筒清了清嗓子,随意哼了两声试音。 坐在台下一个身穿棕色骑士服,像是十七世纪的贵族打扮的男人见状就问她:“你是今天赫迩之梦号来献唱的歌者吗?这里好久没人来表演了,如果你的表演足够精彩,我会给你很多打赏。” 骑士一边说着,还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钱币抛到桌面上。 “我草?这样就行了吗?我会弹钢琴,我也去!”舒广轩一看贵客的钱这么好挣,立马就跑到舞台中央的钢琴前坐下。 他们一唱一伴奏,表演完一首《摇篮曲》后就收获了响亮如云的掌声,他们的演奏不算特别完美,然而头等舱的贵客们却格外大方,将手中的银币和金币纷纷往台上抛,随便一数,少说都有四五十枚。 沈俊看着这一幕皱了下眉,眼底划过一丝羡慕与嫉妒,但他又很快舒展开眉头,在脸上挂起一个灿烂帅气的笑容朝红发女人走去,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不知和女人聊了什么,很快就让红发女人大声笑了起来,哪怕用蕾丝小折扇也遮挡不住咧开的嘴角。 “这是要提供‘特殊服务’吗?”朱易琨大概是这样不少被一些女人搭讪过,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沈俊在搞什么名堂。 这五个人中还有万妩和方隆没有动。 方隆看了万妩一眼,用食指点了点沈俊,然后问她:“万妩,你不去吗?这里又不是公司,你没必要还继续保持你所谓的清高。” 万妩用看神经病的目光看着方隆,然后笑了,冷冷道:“你说的对,这里不是公司。” 说完万妩便蹬着黑色高跟鞋,大踏步朝餐厅走去,看样子她也打算成为临时船员,通过给厨房帮忙挣取工资。 “你——!” 方隆被万妩的态度气得双颊涨红,又见周围还有其他游戏参与者更是尴尬,一甩手就朝梦之摇篮大厅深处走去,不知道要去干什么。 朱易琨看着方隆走远,又看着他们周围的其他参与者陆陆续续离开去找事干,就询问谢印雪:“谢先生,我们现要干什么去?打工还是?” 谢印雪没回答朱易琨,足尖一转直接朝着梦之摇篮大厅的右边走去。 朱易琨跟在他身后绕过七八张桌子,见谢印雪的最终目标似乎是个身材肥胖程度不亚于他的棕发老男人,登时瞠目,震惊道:“不是吧?谢先生,难道您也要卖……” “闭嘴。”谢印雪微微回头睨了他一眼,目光冷凌,“带你躺赢都不会躺吗?废话真多,聒噪。” 朱易琨立马闭嘴,安静地待在一旁看谢印雪到底是要做什么。 而谢印雪的目标也确实和朱易琨猜测的一样,就是那个老男人。他对老男人的态度可比对朱易琨的好多了,起码脸上是带着笑的。 不过这笑容并不带任何谄色媚意,他只是浅浅的笑着,坐到老男人面前的座位上,颔首用下巴指着老男人右手上有些眼熟的绿色手表问:“这位先生,你的手表很漂亮啊,新买的吗?” “你说这个?”棕发老男人听见谢印雪这么说,将白袖拉低,使手腕上的手表能够整个露出,自傲道,“算你有些眼光,我刚从以诺那拿买来的,好像叫什么‘绿水鬼’,还能看时间呢,比墙上的挂钟好用。” 朱易琨看到老男人腕间的手表时也惊了一瞬,尤其是在老男人还承认这就是不久前方隆抵给以诺那只绿水鬼手表后——闻人燕说的真没错,谢印雪的眼神是真的好。 这个梦之摇篮大厅到处金光灿灿,坐在里头的贵客们更是满身各色的珍珠宝石,普通人看上一眼都要眼花,谢印雪到底是怎么从那么多人中看到这只手表的?更别说这只手表刚才还有一般被掩藏在老男人的袖子下。 谢印雪闻言就笑了起来,轻轻撩起右袖,露出半截手腕,上面还有一只金蕊白瓣的梨花镯,他的手腕上总是戴着两个梨花镯,上回在秦府别院被阿九捏坏又修好的那只谢印雪一回家就给扔了,这次来游戏中带的一对都是从抽屉里新拿的。 他将镯子取下递给老男人,问道:“我这也有个可以戴的镯子,你看看你想要吗?我可以便宜点卖给你。” 老男人凑过来瞄了瞄,就皱眉啧声道:“嘁,你这镯子除了能戴还能做什么?也可以看时间吗?” 谢印雪说:“只能戴。” “那没什么用啊。”老男人一听脸上的表情更嫌弃了,“而且一点也不稀奇,我在赫迩船长那也见过一模一样的一只。” 谢印雪在上船时为了让赫迩船长背自己,早就将左手的梨花镯抵给了以诺,所以听到老男人说赫迩船长那也有一只镯子并未深想。 他现在想的是,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他们抵压给以诺,或者直接卖给富商的东西,值多少个钱币都是以实用价值来衡量的。 漂亮的镯子可以为贵客们增添华贵与美丽,值三个金币,手机这个东西虽然也稀奇,可是没电后就不能用了,等于废铁,也没什么装饰作用,所以就只能卖一个金币。 因此那个按摩椅为什么能值三十个金币,谢印雪现在已经完全懂了。 于是朱易琨就看到,此刻他旁边身穿雪青色长衫的青年心情大概是真的挺好,他连眼睛都笑得微微弯了起来,柳叶眸中水光涟涟,温声和容貌与他差距极大的肥胖老男人道:“那如果我说,我有更有用,更稀奇的东西呢?” 老男人眼底迸射出期待的光芒,不是对谢印雪,而是对谢印雪口中指的“稀奇玩意”,他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十分钟后,朱易琨一个人哼哧哼哧地把谢印雪放在109房间的那张按摩椅搬到了电梯上,又拖到梦之摇篮大厅门口。 大厅中贵客们的目光霎时便被吸引了过来。 “以诺大副的按摩椅!”其中一个金发女人惊呼,“我花三百个金币和他买,他都不愿意卖给我。” 谢印雪笑着看向这个金发女人,开口道:“不,这是我的按摩椅。” “你也有一张这个按摩椅吗?”金发女人急切地跑到谢印雪面前,“我也可以用三百个金币和你买。” 买下绿水鬼的棕发老男人闻言神情顿露不满:“喂!是我先来的,要卖也是卖给我。” 谢印雪奴役着朱易琨,差使他给自己搬来一把椅子,坐在门口看贵客们吵了半天,将下巴轻轻搭在手背上看够热闹,这才慵懒开口道:“这按摩椅是私人物品,不卖,不过……” 青年勾起唇角,苍白清冷的面容上因着这一抹笑,顿时活色生香,明媚起来。 他还刻意顿了下话音,待将众贵客的胃口吊足之后,这才悠悠说:“可以让大家共享。” “一次——”谢印雪伸出双手,比出一个“十”字,“只需要十金币。” 两个小时后,梦之摇篮大厅的时针指向了数字“6”,这代表着赫迩之梦号的下午已经结束了。 所有游客可以选择前往餐厅吃饭,或者忍着饥饿回到房间休息,游轮上八点开始天黑,所以八点之前大家都必须回到房间之内。 在负一层找了以诺成为了临时船员,负责清扫贵客离开梦之摇篮大厅的清扫员孟蓓和马欣彤则拿着扫帚拖把乘坐电梯上七层来了,她们得抓紧时间打扫卫生,这样还能在八点之前去餐厅吃一顿饭。 谁知她们刚出电梯,就看到中游戏参与者围在梦之摇篮大厅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孟蓓上前拍拍前面韩思的肩膀,问她:“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在看什么?” “我们在看……”韩思抿了下唇,表情一言难尽,最后才将话语完整说出,“谢印雪和朱易琨数钱。” 孟蓓:“?” 她赶紧跑到人群前,结果发现韩思的话只说对了一半——谢印雪和朱易琨的确是在数钱,但准确来说,数钱的是朱易琨,谢印雪只负责在旁边坐在看。 等朱易琨数完后,谢印雪就问他:“多少个金币?” 朱易琨满面红光,极其亢奋,捧着金币道:“发财了啊!有一千四百个!”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3节 他在现实里赚了一个亿都没这么激动过。 谢印雪点点表示满意:“很好,你没有偷藏。” “你早就知道有多少个了还让我数?”朱易琨闻言呆了呆,问谢印雪,“你在耍我吗?” 谢印雪却让朱易琨抱着那些金币先去找一下以诺:“一千四百个金币,刚好可以包下一间头等舱了,你把按摩椅先放回我房间,吃完饭后我们就去找以诺。” “好好好!”朱易琨点头哈腰,再次拖着按摩椅艰难地跟上谢印雪的步伐。 众人沉默地望着谢印雪前往餐厅,而朱易琨则坐电梯下去安置按摩椅,然后面面相觑,询问对方—— “你们赚了多少?” 易中杰抱着女儿道:“我负责给一层的房门补掉落的漆斑,只挣了三个金币。” 杨曼清说:“我下午和舒哥哥合奏演出,一共赚了六十枚金币,我们平均分,一人三十枚。” “真好,你今天饭钱和明天的房费都有了。”苏寻兰很羡慕,她柔柔地说,“我给一位老爷做了手工按摩,他说没有按摩椅按的舒服……所以只给了我五个金币。” “……” 那个按摩椅,是真的很让人羡慕。 连贺曜都感慨:“都怪我没有去洗脚城。” “不对啊。”但是闻人燕却发现了盲点,“不对啊,这艘船对应的应该是蒸汽时代,所有的动力都是依靠蒸汽,按摩椅需要电的吧,这里又没电,他们的按摩椅为什么能用?” 贺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觉得答案还是得去问问谢印雪或者朱易琨。 而此时的谢印雪,已经端坐在餐厅靠窗一个观景位置绝佳的餐位上了,他打开菜单,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在最贵的《极致奢华》套餐上打了勾。 这个套餐需要十金币,是全餐厅最贵的菜,而且一天限量供应一份,他点了别人就没得机会点,所以谢印雪认为这个套餐自己享用是最合适的。 点完菜后没过多久,兼职餐厅服务员的万妩就走到他面前说:“谢先生您好,你点的《极致奢华》套餐一会将由赫迩船长亲自掌勺,用最顶级的食材为您制作美味的奢华晚餐,希望您用餐愉快。” 谢印雪:“……?” 作者有话说: 谢佬:怎么又是你? npc:那我走? 第36章 谢印雪不知道为什么,当万妩告诉他这份《极致奢华》套餐将由赫迩船长为他制作时,他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念头——等会被端上来的菜,不会是盆雪水吧? 但很快,谢印雪就觉得自己是多虑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个套餐应该叫做《极致心痛》才对。 他也没想到,那个苍色竖瞳的厨师能给自己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都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还如此记忆深刻。 而赫迩船长最终端上来的也都是些很经典的西式餐点,比如香煎鹅肝、松露奶酪牛排什么的,连饮品都是最常见的西餐“伴侣”葡萄酒,并没有那道《心痛的感觉》出现。 “谢谢。”谢印雪微笑着,姿态雍容闲雅地与赫迩船长道谢。 灰色短发的男人闻言也开口道:“客气了。” 他的声音格外低沉喑哑,像是海面上翻滚层云中呼啸而过的寒冷风声,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谢印雪抬眸看向男人,对上他那双仿佛落不进光的苍色眼瞳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刚刚那种奇怪的错觉了。 ——因为赫迩船长的眼睛颜色太像秦府别院里那个厨师了。 区别只在于他们俩人一个是竖瞳,一个是圆瞳;一个用面罩遮着脸,一个却将整个面庞都露在外面;最重要的是,赫迩船长并不丑。 他眼睛十分深邃,却没有西方人那样的异域感,只是眼底充满着一种难以言述的狂暴凶戾,却悉数被他压制在宛如深渊的黑色瞳孔之中,仅留下被冰封后死寂般的安静。 谢印雪直迎着这一双眼睛,启唇道:“赫迩船长,有没有人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 “的确有个人这么说过。”高大的男人听了青年的话,眉尾轻轻抬了抬,目光凝在谢印雪右腕间梨花镯上,“你的镯子也挺好看的。可惜镀了层银,而我喜欢金色。” 谢印雪心道:你喜欢什么颜色关我什么事?我的镯子我想搞什么颜色就弄什么颜色。 “是吗?”不过明面上谢印雪当然不会把这么嚣张的话直接说出,他还是浅浅的微笑着,声音温和柔缓,“赫迩船长,你很有眼光,我也喜欢这个纹样,所以买了一抽屉放在家里换着戴。” “……” 谢印雪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出现了什么奇怪的错觉,因为他总觉得在自己说完刚刚的那句话后,赫迩船长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谢先生,按摩椅已经放回去了。” 恰好这时朱易琨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餐厅了,谢印雪的注意力就没再继续在赫迩船长身上停留,他瞥了朱易琨一眼,微微昂起下巴,指着布巾上的餐具道:“哦,那你来的正好,帮我擦下餐具吧。” 赫迩船长的呼吸有没有一瞬的停滞谢印雪不清楚,不过他可以肯定,朱易琨的呼吸这下是真的停滞了。 谢印雪笑了起来,眸光盈盈的望着他,柔声道:“怎么,你不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朱易琨深吸一口气,立马谄笑起伸手给谢印雪擦拭餐具,“这真是我的荣幸啊。” “不错。”谢印雪对朱易琨卑下的态度感到很满意,就大方往他手里放了一块金币,“这是给你的饭钱,记得找补。” 朱易琨听着他前半句话刚刚笑起,听完后半句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找补?” 他们收到的所有金币,都在谢印雪这里,由他看管着,朱易琨一个子都没有。 “对,你的饭钱是三银币,你需要找补给我九十七枚银币。”谢印雪头也不抬,说罢垂眸用刀叉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缓缓咀嚼品尝。 朱易琨瞅瞅谢印雪面前的豪华套餐,又瞅瞅自己手里的金币,难以置信道:“三银币能吃什么?” 小女孩易小荔就坐在不远处,她挥了挥自己手里食物,告诉朱易琨:“叔叔,可以吃一个大馒头哦。” “听到没,挺丰盛的。”谢印雪闻言都笑了,抬手招来万妩,给易小荔加餐了一杯牛奶。 朱易琨:“……” 为了活命,他不生气。 朱易琨走了,他拿着一个大馒头孤独地坐在角落里啃。 端着刚出锅的食物在找位置坐的闻人燕见到后奇怪的和好友韩思和贺曜说:“我记得他们今天挣了挺多钱的啊,谢印雪还点了最贵的套餐呢,他怎么只吃馒头?” 谢印雪和朱易琨总呆在一起,朱易琨还唯谢印雪马首是瞻,大家都默认他们俩人是队友,哪怕谢印雪的行为看上去很像是在故意刁难朱易琨,可众人却不会这么想。 韩思说:“在减肥吧。” 贺曜也赞同她的说法:“肯定是这样。” “是啊。”闻人燕又偷偷看了谢印雪一眼,然后低下头,耳根微红,不好意思道,“谢先生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故意刁难队友呢。” 朱易琨:“……” 你们有病眼睛瞎了是吧?谢印雪这厮到底哪里温柔了?明明嘴毒心更歹毒,他就是在故意刁难我啊。 然而在其他人眼中,谢印雪看上去的确就是个温柔又聪明的好人——他是在场所有人里唯一给易小荔加餐的游戏参与者。 今天一下午,挣的钱币最少人就是易小荔的父亲易中杰,万妩在餐厅当端菜的服务员,偶尔兼职厨师帮忙蒸几个馒头都赚了十来个金币,虽然有十个都是从其他用餐贵客那得到的小费。 易中杰还得存明天的房费,所以他不敢大吃大喝,点了一个三银币的馒头都只给女儿吃,自己只象征性的咬了一口。 易小荔捧着牛奶对他说:“爸爸,这是好看哥哥送给我的牛奶,你喝一点吧。” “爸爸不饿。”易中杰却摇摇头,笑着把牛奶推了回去,“小荔你喝吧。” 谢印雪望着他们,片刻后垂下眼帘,放下餐具道:“船长你制作的食物的确美味。我吃饱了,谢谢款待。” 男人闻言扫了一眼谢印雪面前的餐盘,青年吃得少,每道菜他几乎尝过一两口后就不再吃了。易小荔看到了也跑了过来,扒在桌子边问:“谢哥哥,我爸爸还没吃饭,您这些不吃的菜可以给他吃吗?我可以帮您做事,明天为您擦拭碗筷。” “小荔,快回来!这样不礼貌!”易中杰看到后却皱着眉,难得拔高了声音教训女儿,“那是谢先生的食物,不是我们的!” 易小荔年纪太小了,即便以诺免除了她的船票,可船上也没有“合适”她做的工作。倒不是说完全找不到工作,但是那样的工作,易中杰只要自己没死,就绝不会让女儿去做。 所以易小荔只希望自己能用微薄的劳动换取谢印雪的剩饭。 “没关系,你们拿去吧。”谢印雪抿唇笑着,抬手摸了摸易小荔的脑袋,“你爸爸对你很好。” “谢谢您!”易小荔眼睛睁大,开心地捧走了谢印雪吃剩的牛排。 谢印雪则望了一眼外头的越发昏暗的天空,然后从椅子上起身,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儿,对朱易琨道:“走吧,去找以诺,给你包个头等舱。” “什么?!” 幸福来得太突然,朱易琨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给我包?不是给你吗?” “是。”谢印雪负手走在前面,淡淡道,“我就住第一层。” 他还真不是在开玩笑,和朱易琨去到负一层后就跟以诺说,要给朱易琨包一间头等舱。 彼时也在负一层要找以诺更换房间的奈奈和云茜见状就顺势问道:“以诺大副,你刚刚和我说二层的房间最多只能住两个人,头等舱也是这样吗?” “没错。”以诺那一头金灿灿的头发即便是在光线昏暗的第一层也格外耀眼,他笑眯眯的比起两根手指头,“所有房间,最多只能同时住两个人哦。” “太多的人……会招来可怕的亡魂。” 以诺说话的声音一向很活泼欢快,可这一句,却被他说出了种阴森的感觉。 回去路上,朱易琨忍不住和谢印雪吐槽:“这个引导者很不错,看着特别正常。我第一次去的那个副本,引导者长得奇形怪状,跟个鬼一样,我见一次怕一次。” 他的话获得了跟他们一道上来的云茜和奈奈的认可:“不止是以诺,这个副本迄今为止出现的所有npc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说是俊美漂亮,完全没有任何丑陋恐怖之处。” “现在还没到夜晚。”谢印雪走到自己的109房门前,轻声道,“谁知道到了夜晚,他们又是否还会保持这样的容貌呢?” “也是。”云茜见谢印雪像是要回109住,而不去住他刚包下的头等舱,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忍住提醒他说,“谢印雪,能换去更好点的地方住,就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 谢印雪只道:“我知道。” 其他多余的话他什么都没解释。 云茜也只是劝一句,见他不听也没再讲了,和好朋友奈奈一起前往电梯。而害怕谢印雪临时改变主意要去住头等舱的朱易琨同样撒腿跟在她们身后朝电梯跑去。 因为云茜和奈奈都是老参与者,朱易琨就和她们套近乎闲聊—— “云妹妹,你的伞呢?” 他注意到云茜的小洋伞已经消失不见了。 云茜则回他:“卖给赫迩船长了。” 朱易琨又问:“他喜欢小洋伞?” 奈奈说:“不,他说他讨厌雪,而明天海面会降温,可能要下雪,他需要一把伞挡雪。” “……”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4节 他们三个人的声音随着电梯门关上而逐渐消失。 谢印雪却还驻足在109门前没有进去,闻人燕就住在他旁边110号房间,他也吃完饭回来了,见谢印雪没进屋,又再继续看门牌号就问他:“谢先生,你又在欣赏门牌号吗?” “不,我只是忽然间觉得这个门牌号有些不吉利。”谢印雪望着门牌上的数字“9”勾唇笑了笑,而后抬手推门进屋,“今晚或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八点整,天际暮色渐褪,天黑的时间来临时,整艘赫迩之梦号便响起了浑厚绵长的钟声,足足二十声,宣告着夜晚的到来。 而黑暗往往伴随着寂静,这个时间段也是万物休憩的时刻,白昼的喧嚣将会在这时归于沉默,直到黎明的曙光再次出现。 谢印雪坐在按摩椅上,打开了开关,眼眸轻阖舒服地享受着按摩。 ——他并未睡觉。 109房间里燃着一盏昏黄却温暖的小油灯,为这间狭小却还算舒适的客房增添了几分温馨,但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中,谢印雪却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道声音沉重、充满了黏腻的水声,却不迟缓,每一步都踏在人的心尖上,让人一瞬间就想到了白天在赫迩之梦号甲板上,看到的那条搅碎海边站台的章鱼触手。 谢印雪缓缓掀开眼帘,看向了自己的房门。 下一瞬,他就听到门外有一道惨烈刺耳的尖叫声划破夜晚的寂静。 “是谁在敲我的门!” “啊啊,别敲了——!” 谢印雪辨认出,这应该是那个穿运动服叫做孟蓓的女人发出的,她今天好像赚了八个金币,钱不够换房间。 事实上真正换了房间的人只有云茜、奈奈、还有朱易琨,云茜和奈奈是一起凑了二十个金币共同住去了第二层,朱易琨则是沾他的光,直接升舱去了第八层头等舱的。 其他人可能是想着今晚免了房费不住白不住,或者是钱不够要省着钱,所以都没换房间,包括卖唱弹琴赚了不少金币的杨曼清和舒广轩也同样如此。 而在孟蓓之后,马欣彤、方隆、还有贺曜韩思、杨曼清他们也都被敲了门,谢印雪静静的听着动静,没有出去观察情况,却仍然听出了规律—— 孟蓓、马欣彤这几个人的门只被撞了几下就停了。 杨曼清、舒广轩这两人门被敲得最久——甚至都不能用敲来形容,那个怪物是在砸他们的们,所以在杨曼清的尖叫声中,谢印雪还听到了木板门碎开破裂的声响,也许是杨曼清奋起反抗了,所以怪物最终没能破门而入,而是转向另外的房门。 所以说…… 怪物是朝着金币最多的人来的? 谢印雪没有转头,只是侧面扫了一眼被他扔在床上,还剩下一百多个的布袋。 像是在回应他似的,下一刻怪物便发出一声诡异的叫喊,然后加快步伐直直朝谢印雪的门撞来,薄薄的一小层木门根本阻挡不了怪物的冲击,顷刻间便四分五裂,碎得不能再碎。 而挤在门口出现在谢印雪眼前的,果然是一个难以用言语去详细形容和描述的怪物。 它的身体是用碎肢肉块、还有死鱼的触手和腮片堆砌而成的,脑袋上长满了流血淌脓的人头,这些人头歪嘴斜眼,充满血丝的眼球暴起突出,还有蛆虫在面庞上的窟窿里不断探头,用尖细的小牙啃食着周围的皮肤,使得怪物浑身不断散出腐烂的恶臭。 这些还只是谢印雪能够看到的部分身体,怪兽的四肢被困在走廊中,无法和头颅一起挤进屋中。 但是第一层客房的墙壁就和木门一样脆弱,怪物低吼挣扎着,很快就把墙壁捅破了一个洞,将滑腻扭曲的触手伸进屋中,如利剑般朝谢印雪刺去。 谢印雪身体未动,只是偏了偏头就躲避了这迅疾的攻击,怪物也并没有破坏按摩椅,它的触尖在快要碰到椅背时就停下了攻击。 这一幕落到谢印雪眼中,倒使他眼底蓦然升起了一丝兴味。 不过怪物也并未停止攻击谢印雪,它的触手腕尖一勾,便绽出无数薄利的刀片,只要近身,便能将人削成肉片。 谢印雪以手掌轻拍扶手便已借力起身,足尖在椅面轻点,他便如一缕风跃起跳到床上,见按摩椅已经离开了攻击范围,他便缓缓勾起唇角,垂眸将手往身后伸去,握住束发的红色发带稍加使力——发带应扯解开,被谢印雪握住在空中挥过,借着小油灯的焰光折射出一道炽烈的剑芒。 再细看,只见那一条红发带已然变成了一把红柄的银色长剑。 谢印雪右手持剑,起袖往前斩去,便掀起一道恢弘磅礴的剑气,其势摧枯拉朽、仿若能席卷劈开天地,然而谢印雪像是也控制住了出剑的力道,这一剑最终只如探出云层的银月之芒,仅斩断了怪物的数十条触手,靠近墙壁时便骤然消散。 那些触手落地后也还未死绝,像是仍有生命般弹跳着,谢印雪再一挥剑,便将这些触手砍成行距相等数百块肉片。 109屋里的小油灯焰芒在这场风波中不断轻颤,将光线闪得明明灭灭。 青年持剑立于床柱之上,即便脸色苍白,浑身被沉沉病气萦绕,他的身形也并未晃动过一下。他睨着地上齐整的触手肉片,另一只手抵唇咳了两下,声音柔弱,轻轻笑道,:“哦,许久不练剑,好像手生了,切得有点厚。” 话音才落,怪物头上的那些人头望向谢印雪的目光便越发阴鸷,然而它大概也明白自己不是谢印雪的对手,便哼着意味不明的呓语退出屋子。 它用残存的三根触手,继续撞击着房号在谢印雪之后的其他房门,身上因伤流出的绿色黏液在过道里流下腥臭的污迹。 “爸爸!” 谢印雪本想收剑了,可他听到易小荔的这声尖叫后又踏出了房门,他寻声追去,就看到怪物又打开了117房间的门,里面住着易小荔和易中杰。 而易中杰明明还没受伤,却不知为何横躺在地上,身体动得十分缓慢,像是极度无力虚弱的人,易小荔则推着他的肩膀在一旁哭泣:“呜呜呜……救命!有谁能救救我爸爸吗?” 可所有人的房门都是紧闭的,即便有几扇门已经烂的不能再烂,失去了“门”的功效只是虚虚的挡在门口,它们也未被屋主挪开。 眼看着易中杰的脑袋就要被怪物的触手搅碎了,谢印雪再一挥剑,将它仅剩的三根触手也一起削成肉片。 “谢先生,你没事吧?” 闻人燕的声音从110房间里传出,不过他并未开门。 “无事。”谢印雪轻声道。 他垂眸望着只剩下扭曲躯干的怪物,想着这东西都被他削成怪彘,已经是个残疾怪物了,不如干脆点给它个痛快,也省得它顶着残疾之躯在副本里艰难求生。 谁知怪物的伤口之处却在这时猛得蹿出更多明显比之前粗壮的触手,这次谢印雪再起手出剑,也仅能堪堪切断一根。 怪物的手臂在狭小的过道里横冲直撞,几乎将房门都给击碎,将墙壁都砸开了不少。 谢印雪蹙着眉将身体往后倒去,疾退回自己的房间,那怪物在他门口止步也没再继续攻击了,低吼着蹿出过道,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也许是跳到了海中,也许是还藏在游轮的某个地方。 一切都不得而知。 谢印雪垂下手腕,他手中的剑也跟着软软垂下,再次变回柔软的赤色丝绸发带,在不知何处吹来的夜风中飘动。 谢印雪捂着心口再次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闷、重和急促,直到他呕出数口鲜血需要扶住破烂的门框也未曾停下,像是要他吐尽浑身的血才会止住一般。 “您没事吧?” 某扇门“吱”的一声被人打开,谢印雪抬起头,发现是他对面的门开了,住在屋里头的人是苏寻兰,她的身形在夜色中被合身的旗袍和身后泄出的晦暗烛光勾勒得越发凹凸有致。 她声音柔软的问他:“谢先生?” 明明在海边站台时还是白天,这个女人“怕”的一直在哭,然而现在是晚上,还有怪物出现,她竟然就已经胆子大到敢孤身开门了吗? “无事。”谢印雪用手背擦去下巴上的温热血迹,从109中走出,去向117房间查看易小荔和易中杰的情况。 他问易小荔:“小荔,你爸爸怎么样了?” “呜……爸爸不能动……”易小荔吸着鼻子,她满脸是泪,看到谢印雪身上有血迹后愣了一下,小声问他,“谢哥哥,你受伤了吗?” 她记得怪物的血是绿色的,那这些红色的血只能是谢印雪的。 “我没事。”谢印雪朝她笑了一下,柔声安抚她道。 说完谢印雪就在易中杰身边蹲下,大致检查了下发现易中杰还有呼吸,也没受伤,但是刚刚还能缓慢移动的他现在完全动不了了。 谢印雪也顾忌着以诺那句“太多的人会招来可怕的亡魂”,终究没再117多停留,只和易小荔说:“小荔,你爸爸暂时没事,我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了。我今晚不睡觉,就在109,你先看着你爸爸,如果有什么事你大声喊,我就过来。” 易小荔擦着眼泪和谢印雪道谢:“好的,谢哥哥你快去休息吧。” “嗯。”谢印雪应了一声,走回109房间。 他这间屋子的门已经没有了,而对面苏寻兰房间的门也已经关上了。 谢印雪给自己换了一身衣服就在按摩椅上躺坐着,用那根红缎发带给自己绑头发,目光平静,呼吸匀缓,只是好不容易有些红润的双唇再次恢复成惨白。 也唯有谢印雪自己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体在承受着怎样的痛苦折磨。 而这样的痛苦,他已经承受了足足七年——从陈玉清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到今年他满二十时变本加厉。但七年前的那一天,其实本该是他死去。 任何一个人在寿命已尽后想要活下来都需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这些永不停歇的病痛,不过他活下来所要付出代价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npc:上个副本你也没见过我啊,为什么会觉得我丑? 谢佬:我的第六感从不出错。 npc:? 觉得门号不吉利,然后半个有怪物来敲门了—— 谢佬:好烦,微笑.jpg 第37章 谢印雪在109房间一直坐到早上七点,在清晨第一缕曙光自船舱壁小小的圆形窗飘进屋内时才从按摩椅上站起,走到窗旁望了一眼外面。 海面上的天空虽然是明亮的,可那光线依旧如昨日一样被厚重的乌云遮挡着,只有朦朦胧胧些许如雾的光芒穿过云层落下,让人能够得以知道:天亮了。 117房间自他离开后就再也没发出过别的动静,谢印雪走到房门口,便看到易小荔抱着易中杰的胳膊,和他一起睡在屋里的短绒地毯上。 谢印雪刚想进去看看易中杰是否还有呼吸,就见他忽地睁开了眼睛,晃着身旁的女儿问:“小荔,小荔?” “爸爸?”易小荔睡得大概是不深,被易中杰摇了两下也跟着醒了过来,见易中杰能够动弹之后惊喜地睁大眼睛,“爸爸你能够动了吗?” “对,爸爸没事了。” 易中杰点点头,想着天亮后大概没什么危险了,就把易小荔抱到床上让她继续睡一会。 而他刚做完这一切,第一层里其他人也踏出了房门,见谢印雪站在117的面前就聚了过来,强志远看见易中杰还好好的,没受任何伤,只是眼底有些没睡好的青黑,啧声道:“你怎么没死啊?” 杨曼清发现易中杰毫发无伤后也有些惊讶:“你都没受伤吗?” 谢印雪注意到她的手腕上缠着一截白色的绷带,底下隐隐还有些血迹渗出,再联想到昨晚怪物在她房门前闹出的动静并不小,那么这道伤是因何产生的自然就不言而喻了。 况且除了杨曼清以外,舒广轩脸上也挂了些彩,像是也与怪物做过一番激烈搏斗。 但叫谢印雪最意外的是,住在第一层的这些人里,受伤最重的竟然不是除了他以外赚得最多的舒广轩和杨曼清,而是沈俊。 因为他房间的门只比谢印雪的好一点,仅还剩着个门框的支架在着,走路也一瘸一拐的,明显是右腿受了伤行动不便。 以至于他的同事们看清他的状态后也格外惊讶,纷纷问他道:“阿俊,你怎么伤的这么重啊?” “我也不知道。”沈俊摇摇头,无奈道,“可能我特别倒霉吧。” 话才说完,沈俊就听到又有人在问他:“沈先生,请问你昨天赚了多少个金币?” 这人的声音清和平静,徐缓如轻风,并不会让人有觉得被冒犯的感觉,沈俊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是换了身衣裳,今日穿着茶白色长衫的谢印雪。 “我昨天不是说了吗?”沈俊回答他,声音听上去却有种不耐烦躁的感觉,“二十个金币啊。”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5节 谢印雪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道:“是吗。” 他倒也没有对沈俊到底有多少个金币刨根问底,只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谢印雪这个突然的问题以及沈俊像是做贼心虚般语气不善的回答,很难让人不多想。 舒广轩自己和沈俊就是同事,还是关系比较好些的那种,他了解沈俊的性格,所以望向他的目光率先就带上了怀疑。 沈俊立马反问他们道:“难道我赚了多少个金币这种事也有必要瞒着你们吗?” “可是昨晚怪物对谢先生房间的攻击最为猛烈,因为他赚的金币最多。”闻人燕不再委婉,干脆直接挑明了讲,“其次就是你,杨曼清还有舒广轩,你们都受了伤。” 韩思也附和着他的话说:“而我们这些赚的金币比较少的人,昨晚怪物几乎只是砸了几下门就离开了,没有伤到我们。” 顺利通关过几次游戏的人不说绝顶聪明,可智商起码都是在线的,思考问题的角度也比新人们更全面些,最主要的是怪物发起攻击的猛烈程度的确有规律可循,这并不难发现。 “那易中杰呢?”沈俊抬手指向117房间里的易中杰,“昨晚的动静我不信你们都没听到,他昨天赚的是最少的啊,那为什么怪物也攻击他了?” 孟蓓说:“但是他没受伤啊。” “那是因为谢哥哥救了我爸爸。”这么多人聚在房门口说话,易小荔也睡不着,“谢哥哥还受伤了呢,我昨天看到他身上有好多血!” 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到谢印雪身上。 说实话,昨晚那么大的动静,的确没一个人睡的安稳,甚至有些人还和谢印雪一样直接睁眼到天明了——但在天明之前,可没一人想过要开门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谢印雪却敢离开自己的房间,还能将易中杰毫发无伤的从那样恐怖的怪物手中救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起码正常人绝不可能做到。 更何况怪物对谢印雪的攻击是那样横暴狂烈,谢印雪的房门和墙壁的惨状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谢印雪自己没死已经够奇怪了,偏偏他还救了易中杰父女,在第二天还有闲心雅致换一身干净并带刺绣的衣裳。 所以哪怕谢先生今日脸色格外苍白,原本就单薄纤细的身形也似乎更孱弱了几分,连易小荔都说有看到谢印雪受伤,大家对此也仍然对他有些怀疑。 韩思小声的问旁边的贺曜:“摆渡者可以是参与者身份吗?” “可以。”贺曜回答她,“虽然我们还没遇到过,但我听说曾经有一次副本,就是摆渡者伪装成参与者,潜藏在所有人之中。” 韩思却没有就因此认为谢印雪就是摆渡者npc,继续问:“那副本boss呢?” “灵异恐怖背景里可能会有这种情况。”闻人燕抬眸望了谢印雪一眼,“但这个副本,我觉得不太可能是灵异副本。” 强志远骂了一声:“夜里都他妈有怪物了,还不够灵异啊?” “怪物是怪物,又不是鬼。”闻人燕对这个欺负小孩的男人没什么好态度,立马回杠他道,“按照电影分类来分,咱们这个副本充其量只能算惊悚恐怖,或者是科幻灾难,根本算不上灵异好吧?” “我不是摆渡者npc。” 而谢印雪自从在饕餮宴副本里“假冒”了一回摆渡者npc,结果却由于没有预先知道和摆渡者做交易会被游戏针对这个副作用,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连一笔生意都没做成,所以这次他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便直接否认道:“我和你们一样,都只是游戏参与者而已。” 沈俊刚刚被谢印雪针对了,因此现在也学着他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是吗。” “承认别人很强,有这么难吗?”谢印雪叹了口气,无奈的望着他,语气里满是大度,“我只不过比普通人厉害一点罢了。” 众人:“……” 好像强的不止是一点。 而且谢印雪说话的语气虽然很好,怎么却透着一股欠揍的劲呢? 但也没人会真有胆子去揍谢印雪一顿。 “易先生,你还记得你昨晚丧失行动力之前是什么感觉吗?”谢印雪更是懒得与他们废话,直接转身面向易中杰,问他道,“我有个猜测,需要你配合验证一下是否正确。” “我记得。”易中杰知道自己的命是被谢印雪救下的,所以对他当然是知无不言,“我当时唯一的念头就是饿,特别特别饿,饿得我浑身无力,像是快死了一样,甚至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有那么夸张吗?”杨曼清抚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胳膊,“就算你昨天一整天都没吃饭,也没理由会饿到那种地步吧?而你现在不是好好站着,还能说话吗?” 易中杰摊开双手:“这点我也很奇怪。” “饭。”谢印雪听到这里却道,“是饭的问题。” “对,易中杰他昨天下午就吃了一口馒头,剩下的馒头全给易小荔吃了。” 不过这句话却不是谢印雪说的,而是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云茜说的,她也换了一身裙子,虽然依旧是黑色的,不过却不再是昨天的蓬蓬裙款式,而是及地的帝政款长裙,在她身后跟着的是她的好友奈奈,还有住在头等舱朱易琨。 云茜走到易中杰面前,看了他一眼后又转身面朝众人,继续把话说完:“我觉得一个人每次吃饭,都只能吃自己花钱的食物,由别人赠予食物的话,那份食物也必须另外花钱,因为‘一人份’的食物,只能让一人吃饱,如果被判定为没吃饱,就会像易中杰一样在夜晚陷入‘饥饿’的虚弱状态无法动弹,怪物当然会选择攻击这种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 “易小荔其实应该也会被攻击。”奈奈也将云茜的话补充完整,“但是昨天谢印雪花钱给她另外买了一杯奶,而她全部喝完了,所以免于一劫。” 万妩若有所思道:“所以吃别人的剩饭没有用?” 她记得易中杰是吃了谢印雪剩下的牛排的。 简而言之,在赫迩之梦号上,共享房间可以,共享食物没用,共享房间人数还不能超过两个,否则会招来以诺大副所说的“亡灵”。 说到底,这艘游轮就是要想尽办法让他们花钱。 易中杰为了省钱自己买的馒头只吃了一口就都给了易小荔,哪怕后面也吃了谢印雪剩下的牛排,可因为没有单独付钱,所以仍旧被判定为“没有吃饱”。 沈俊闻言又开始针对谢印雪了:“那谢印雪也没吃完自己的菜啊?” “你能不能别说他了?那份食物他花钱了啊。”方隆在现实世界是沈俊的上司,所以他直接训道,“而且他昨晚到底是因为赚的钱多还是因为没吃完食物而被攻击,有什么区别吗?” 众人仔细想了想,发现好像确实没什么区别,反正怪物最针对的就是他。 朱易琨听他们说话听得满头雾水,又瞅见走廊两侧满是绿色血迹的墙壁和破烂不堪的木门,既纳闷又愕然道:“不是,你们昨晚也全都遇到了怪物吗?感觉昨天还看得过去的第一层现在就像经历了场大屠杀一样。” “也?”苏寻兰瞄了他一眼,嗓音柔柔的问,“朱先生您昨晚也遇到怪物了吗?” “没有,那我在头等舱一觉到天亮,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听见。”朱易琨立马摇头,“是奈奈和云茜她们遇到了怪物,刚刚在天梯里她们和我说的。” 奈奈闻言点头道:“对,我们昨晚也听到了怪物的撞门声,但是二层的房门很结实,怪物甚至没在上面留下半点凹痕。” 贺曜沉声道:“以诺昨天就说了,越往上层,房间就越安全。” 原来所谓的安全,竟然是这个意思。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睡在第八层的头等舱里朱易琨才能度过如此安稳的一个夜晚。 而说曹操曹操到。 他们才提到以诺的名字,下一瞬电梯的铃声就响了门开后从里头出来的人正是满头金发,眼眸湛蓝,如天使一样无暇美好的少年以诺。 他走出电梯门看清第一层走廊里的情况后就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捂着嘴巴讶然高呼:“哦我的天啊!” “这一层是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昨晚也遇到了怪事吗?”以诺冲到离他最近的杨曼清身旁,轻轻捧起她的手臂皱眉悲悯道,“你还受伤了,真是可怜。” 但昨天看上去还十分善良的少年,今日早晨的所有举措在众人眼中都像是虚假浮夸的做作表演。 “是的。”韩思往前踏了一步,质问以诺,“以诺大副,你们的游轮上有个怪物,你不知道吗?我们昨晚就是受到了它的袭击。” “不,不可能!”以诺抿着唇,难以置信的否认道,“这个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怪物?” 朱易琨听见他这么说,又忍不住吐槽:“你昨天还和我们说房间里住太多人的话会招来可怕的亡魂。” “那是赫迩之梦号上的一个可怕传说罢了。”以诺闻言却笑了起来,抱着肚子笑声清脆,“我从没试过一个房间里住那么多人,所以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啊,如果你们好奇的话,可以试试呀。” “我收回昨天的话。”朱易琨缩回谢印雪身后,对他说,“这游戏里的npc就没一个是正常的。” 以诺的话明显就是在激他们多人住一个房间,可这究竟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谁又敢去求证呢? “那这些绿色的液体呢?”不甘心的万妩又指着墙壁上的绿血痕迹问,“这些都是怪物身上流出的血,你要怎么解释?” 以诺睁着无辜的蓝眸说瞎话:“这些是海藻哦。” “好啦好啦,时间是很宝贵的。”以诺拍拍手掌,用语气活泼欢快的话音转移话题,催促众人赶紧去打工赚钱,“今晚的房费可不再免费了哦,大家得赶紧劳动起来去挣钱啦,最少也得挣到十个金币才能继续住在第一层哦,否则就只能睡在走廊里了,游轮上的煤炭越来越少了,我们也不是什么大慈善家……” 没人认真听他在喋喋不休念叨着什么,因为众人也都明白时间的紧迫——赫迩之梦号上有怪物是毋庸置疑的事,如果八点之前他们赚不到十个金币只能睡在过道里,那么明天早上迎接黎明的就只能是他们的尸体了。 “孟蓓、马欣彤,看看过道里都脏成什么样了,快去拿拖把和抹布来把地上的海藻清扫干净!还有易中杰,你快去拿蓝色的漆,把墙面重新粉刷一遍,脏兮兮的像什么话呀,让贵客们看见了多不好。”以诺插着腰指示靠成为临时船员打工挣钱的这些游戏参与者们,“今天的工作量有些大,但是别担心,每个人的劳动都是有回报的,今天我会给你们涨工资的噢。” 当临时船员挣的金币向来都是最少的,而直接去第七层为贵客们提供服务的人却能轻而易举就挣到很多金币,易中杰他们昨天还在羡慕,想着要不要今天也去为贵客们提供服务不当临时船员了,结果今早知道金币赚得越多,晚上就会被怪物盯上攻击之后这个念头就没那么强烈了。 可他们也还有房费的压力,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以诺说会给他们涨工资无疑是个好消息,也能让易中杰、孟蓓和马欣彤他们继续安心当临时船员。 易中杰手脚麻利,他以前也做过粉刷匠的工作,所以很快就将第一层靠走廊这面的墙都重新刷好了蓝漆。 但以诺随后又布置给了他一个新任务:把第一层每间房子里坏掉的墙纸也撕下来重新粘一遍,粘完之后再来找他,他会再继续布置另外的任务。 易中杰没有多想,从仓库里搬来新的墙纸,挥汗就开始工作,他女儿易小荔在一旁帮忙,提前为他搅拌好粘墙纸的胶水,倒也为他节省了一些时间,增快了贴墙纸的速度。 其余众人也是重复做着和昨天一样的工作,不过为贵客们提供服务的游戏参与者只能在下午三点进入梦之摇篮大厅。 所以到了下午三点整,谢印雪才又差使朱易琨把那张按摩椅搬到了七层梦之摇篮大厅门口,那些在大厅欣赏歌舞,举杯痛饮享受着美食们的贵客似乎对他的按摩椅早就翘首以盼了,见按摩椅出现后便立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齐齐朝谢印雪和朱易琨看过来。 “谢先生,我怎么觉得,他们看我们的目光好像比昨天冷。”朱易琨搓着胳膊往谢印雪身后躲,“是我的错觉吗?” 谢印雪勾起唇角:“当然不是。” 朱易琨看见谢印雪笑了就觉得要遭,有些害怕的问:“昨晚我去头等舱之后,你是不是干了什么坏事?” “我怎么会做坏事呢?”谢印雪没学好,跟着以诺一起睁眼说瞎话,“我是来给他们带来美好享受的啊。” 说完,谢印雪就用手拍了拍按摩椅。 贵客们对他这张椅子也格外宝贝,见谢印雪拍了它登时都抻长了脖颈,像是怕谢印雪力气大点会损坏这张按摩椅似乎。 谢印雪笑得更灿烂了,他难得抬高了些声音:“昨日体验过这张按摩椅的尊敬贵客们,我想你们今日是否还喜欢这把椅子?” “喜欢啊。”昨天想买下这把椅子的金发女人又是第一个开口的,她急切地问道,“所以今天你是愿意把它卖给我了吗?” “当然——” 谢印雪微微颔首,见金发女人露出欣喜的表情后就即刻把话说完,戳破她美好的幻想:“不是。”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不是我的错觉。”朱易琨更怂了,他只恨不得自己能再瘦点,这样或许他就能把自己完整的藏在谢印雪身后了,“那个女人眼里有杀意,她想杀了你。” 谢印雪却“呵”了一声:“她想的太早了。” 朱易琨还没回过味来谢印雪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到青年轻轻舒了一口气:“你们还喜欢的话,那我就放心了,因为昨天十金币十秒的初次按摩体验机会已经发售完毕了。不过好消息是,今天大家可以完整的体验完十分钟一次的按摩服务,一次只需要——” 一种不祥的预感忽然萦绕住了众人,当然,仅限于贵客们。 而下一秒,青年说出口的话语便将这样的不降之感凝为实质,像是把大锤重重敲在每个贵客的脑袋上,青年这次只伸出的一只手,比出一个“三”字,满目柔柔的笑意,温声说:“三百金币。” 众贵客:“?” 朱易琨也他妈惊了,震撼道:“你怎么比我还奸商?” “此言差矣。”谢印雪有些不虞的蹙起双眉,斜睨着朱易琨教训他,“昨天体验价十金币十秒,如果我今天依旧按这个价格算钱,那么他们享受十分钟就要花六百金币,而我现在只收三百金币,这不是白菜价,更不是骨折价,而是跳楼价。” 这些话是谢印雪以前听柳不花说的,因为柳不花总爱和他的小徒弟沈秋戟讨论哪家店的空调打折便宜,哪家的空调又是跳楼价甩卖不能错过,而他记忆力很好,听过一次就记下来了,却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也能用上。 朱易琨:“……” 不是,六百打折成三百也就是五折啊,这叫什么跳楼价? 但是谢印雪不管,他坐在朱易琨刚刚端来的椅子上,右臂搭着扶手,撑着额角姿态慵懒,声音清冷,模样比昨晚持剑的模样更加让人讨厌,用这副仙昳之容说着世侩的话语:“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么便宜的价格买到就是赚到啊,明天我还要涨价的,今天错过就没有了。” “下午只有两个小时,第一个谁来?”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6节 作者有话说: 朱易琨:对不起,是我输了。 柳不花:阿戟,这家空调打折了!跳楼价!明天放学我带你冲! 第38章 是的,赫迩之梦号的下午只有三点到五点,短短的两个小时。 倒不是说贵客们只能在梦之摇篮大厅里待举行这么短的宴会,而是大厅的门只有在这个时间段会为游戏参与者们开放,贵客们想要获得游戏参与者提供的服务,或者游戏参与者想通过提供服务赚钱,都只能在这两个小时内进行。 所以不管是游戏参与者还是贵客们都知道下午的时间十分宝贵,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 谁都想坐这个按摩椅,因为坐在上面享受着椅子的按摩的确很舒服;可谁也都不想坐这个按摩椅,因为谢印雪给出的价格就很他妈邪门。 早在昨天的时候,某些贵客就觉得谢印雪给出的价格很扯了——十秒钟十金币,这个价格比以诺大副制定的每晚房价还要离谱。 结果今天谢印雪还能给出更奇葩的价格。 “你这个价格也太过分了吧?”金发女人皱着眉,手里的金骨羽毛扇扇得又快又急,像是想增添些凉意给自己降降火气,“我昨天都只用了三百个金币和以诺大副买按摩椅。” “那他卖给你了吗?”谢印雪轻笑着抬眸,睨了金发女人一眼,出口的每个字如同在她伤口上撒盐。 金发女人:“……” “不就三百个金币吗?我坐!”一个灰眸男人推开了她,往谢印雪面前放了一袋金币,坐上了按摩椅。 谢印雪让朱易琨收好前后就操作着椅子给男人设定了十分钟的按摩时间,灰眸男人坐在上面,看上去很是惬意,但这椅子带来的舒适并不能让他看向谢印雪的眼神带上温度。 他死死地盯着谢印雪,如同在看一具已死的尸体。 反倒是谢印雪望着他的眼睛,饶有兴致道:“这位先生,你的眼睛颜色很独特,也很漂亮,我有个认识的人眼睛颜色也很像你。” “是赫迩船长吗?我记得他的眼睛颜色也是这样的。”朱易琨凑过打岔,说完目光上下扫了扫坐在按摩椅上的男人,狐疑道,“这个人不会是船长的亲戚吧?头发颜色也很像。” 但是才说完朱易琨就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梦之摇篮大厅里有近两百位贵客,其中灰眸灰发的就有十几个,更别说超过百位的金发人士,难不能他们都是以诺大副的亲戚吗? “不,是昨天一位来我房里的不速之客。”谢印雪也张唇道,他的目光在梦之摇篮大厅里众贵客的脸上游弋,“那位客人的头发似乎有些长了,所以我帮它修剪了下,只可惜它的头发长得太快,怎么就剪不完。” “咔——” 一道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谢印雪寻声望去,发现是一位棕发夫人捏碎了她的高脚玻璃杯,不幸的是,高脚杯的玻璃并没有扎破她的手掌,所以谢印雪也无法知道她受伤之后,流出的血液是红色的……还是绿色。 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就冲这些贵客恨不得欲生啖他肉的目光和对按摩椅的极致喜爱,谢印雪就已经能够确认,这些贵客全都不是人。 而是昨晚出现在过道走廊里,那个由无数腐烂肉块堆积而成的怪物。 但即便是谢印雪这般挑衅他们,他的按摩椅生意也还算不错,起码比他本职生意好太多——这一下午,共有十位贵客选择乘坐,所以两个小时结束后,谢印雪挣了足足三千金币。 饭点时间到时,谢印雪让朱易琨拖着一小麻袋的金币往餐厅走去,餐厅里的众人,无论是游戏参与者还是正在用餐的贵客,看到他们这一小麻袋的金币脸上的表情都复杂的一言难尽。 “为什么这些贵客会那么喜欢他的按摩椅?”贺曜在现实里也坐过按摩椅,更试过真人按摩,说实话,按摩舒服是舒服,但也没到会让人沉迷到难以自拔的程度啊。 所以他很奇怪:“难道那把椅子真的特别舒服吗?” “不知道啊,我们又没坐过。”韩思摇着头说,“要不你去坐坐看?” “我哪来三百个金币坐他的按摩椅?”贺曜无奈道,“咱们三个这两天加起来一共就挣了六十个金币,连他昨天挣的零头都不到。” “为贵客们提供服务赚的钱真的很多。”闻人燕皱着眉说话,同时偷偷觑了一眼杨曼清和舒广轩,“他们俩应该是早上商量了下吧,下午在梦之摇篮大厅搞了个共舞演唱表演,听说一个人就挣了三百个金币,但我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问题。” “昨晚不就知道了吗?”韩思反问他,“赚得越多越容易被怪物盯上攻击。” 闻人燕的神色却愈发凝重:“不止是这个,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成为临时船员和为贵客们提供服务赚取的金币数额差距,未免大过头了吧?” 他们三个人干的都是临时船员的活,比如去负一层帮助以诺他们给游轮机组上油,检查游轮哪些零件有没有生锈和损毁,再或者是给熔炉添炭。 整整三个人,从昨天到今日天刚亮起没多久后就开始工作,傍晚直到七点“下班”,总共就才赚了六个金币,而杨曼清舒广轩他们就只是唱了首歌跳了只舞,每个人就有三百金币到账,而且闻人燕说实话,他们两人跳的舞和演奏的歌曲没有丝毫技巧和新意可言,是那种换任何一个人去都可以的程度——就这样,他们也轻轻松松赚了很多钱。 即便有赚得越多在夜晚被怪物盯上的可能性就越大这个弊端,却也可以用多花钱住进更好更结实的房间里来解决。 当然,谢印雪是个例外。 他可以直接无视所有规则。 而临时船员那边就刚好相反,他们按劳动和时间来算钱,工作几乎就没停歇过,赚的钱还不一定多。从这一点来看,在船上为贵客们提供服务看上去反而更好些——赚的多,劳动量又少,还有暴富的机会,钱多了住进好房间夜晚也没有危险,简直就是通关的绝佳途径啊。 所以闻人燕完全想不通:“这样来看,临时船员的存在几乎没有任何意义啊。” 贺曜也沉思道:“或许有什么事被我们遗漏了。” 另一旁,兼职餐厅服务员的万妩正在给谢印雪记录点菜:“谢先生,今天你还要点《极致奢华》套餐吗?” “不,不用了。” 谢印雪轻轻摆手道,他还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上,也许是因为海面上的天气有些阴沉,这里的傍晚并没有晚霞,从云层中坠下的太阳余光印在海面上就像是深蓝色的,幽邃而没有温度,将折射出粼粼的水光从圆舱窗外透进餐厅内。 那些光落在谢印雪的脸上,将他面容衬得越发苍白病弱,他轻声道:“给我来一碗白粥就行。” “好的。”万妩点点头,抱着菜单退下了。 赫迩之梦号上的白粥很稀,米粒少,几乎都是汤,吃不饱不说,价格还比大馒头贵点,要足足二十银币。但是这个价格和昨天谢印雪点的十金币一顿的《极致奢华》套餐根本不能比。 谢印雪今天就点了碗白粥倒也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他不怎么舒服,所以不太想吃东西,就随便点个好下咽的东西应付一下。 如果他们不是非要在这艘游轮上吃点什么才能算遵守游戏规则,谢印雪甚至连白粥都懒得点。 于是当那碗白粥被端上桌时,谢印雪随便舀了两口米汤喝掉,就算是已经吃过饭了放下调羹,撑着下颌望向圆窗,欣赏窗外的风景。 朱易琨幽幽挪了过来,到谢印雪面前坐下,指着他碗里的白粥问:“谢先生,这些粥你不喝的话可以给我喝吗?” 谢印雪没说话,只是动了动眼珠子望着他。 “我一个馒头吃不饱啊,我真的好饿……”朱易琨双手合十哭丧着脸向谢印雪哀求,就差没给他下跪了。 他这副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所以谢印雪笑了起来,说话声也是柔柔的:“你这样弄的好像我十分心狠,可我又不是无情的人,你饿你告诉我,我肯定会再让你吃的。” 说完谢印雪就叫来万妩,大方的给朱易琨点了两个大馒头。 朱易琨:“……” 偏偏谢印雪还有温声再问一句,像是在关怀他似的:“这下够吃了吗?” “……够了够了。”朱易琨捧着馒头啃,再不敢多讲话。 谢印雪也没赶他去别的地方坐着吃馒头,而是继续杵着下巴继续看窗户,双目一眨不眨,目光凝聚专注。朱易琨几乎从未见过谢印雪用这种目光看什么东西,于是就跟着他瞅了一眼,却发现圆窗外就白生生的甲板和本该湛蓝却色深如墨的海面,连天空也是乌沉晦暗的,仿佛一副遗照,完全没半点风景可言,所以朱易琨就搞不懂谢印雪到底在看什么。 再仔细一瞅,朱易琨就发现外面的甲板上竟然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白色的海军服,手里握着把合拢并未打开的黑色蕾丝小洋伞,在围栏旁面向大海,而他灰色的头发和高大的身躯则直白的告诉了朱易琨他的身份——那是赫迩之梦号的船长,赫迩。 朱易琨顿悟了,问他道:“谢先生,你是在看赫迩船长吗?” “他是不是就是这次副本的大boss?”朱易琨压低声音,自觉自己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否则谢印雪为什么要如此关注他? 结果谢印雪闻言却不由蹙眉,斜瞥朱易琨一眼,反问他:“外面还有其他人吗?” 朱易琨愣了,回过神来后他指着甲板上的男人道:“那不是吗?” 谢印雪顺着朱易琨所指的方向望去,看清男人的背影后这才了然:“哦,我一直在看天,没注意到甲板上还有什么人。” 所以说谢印雪一直在看的就是天吗? 可这样的话朱易琨就更迷惑不解了,他问谢印雪:“这天乌漆嘛黑的,有什么好看的?” 然而谢印雪却微仰着头,望着天穹眸底瞳光熠闪,喃喃道:“要下雪了。” “下雪?” 谢印雪这么一提,朱易琨立马就想起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云茜昨天还说赫迩船长买了她的小洋伞呢,因为今晚海面会降温,可能要下雪,他需要一把伞挡雪。 那阵雪也并未迟到,几乎是在谢印雪话音落下的那一刹,它就翩跹而至,比雨缓,比风凉,落入深海之中融化,或是划过窗户在他们眼前短暂露面。 而站在甲板上的男人也撑开了手中的小洋伞用来挡雪,却依然驻足站立在围栏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直到天空彻底暗下,最后一缕光芒也消失时,他才举着落满雪花的小洋伞离开。 朱易琨收回望向赫迩船长的目光,转身看着谢印雪,却发现谢印雪还是在看雪,他的脸上虽然没有笑,可朱易琨却在他眼底看到了笑意。 ——谢印雪真正的笑。 两人都在出神,而吃完晚饭的闻人燕将手揣在兜里,握了握里头圆粒状的物体,终于鼓足勇气朝谢印雪的方向走去,努力让自己的表现看上去自然一些:“谢先生,你今天怎么就只吃了一点白粥啊?你是身体不舒服吗?我的行李里有药,你需要吗?” “我只是有些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谢印雪放下手臂,笑着婉拒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 “那这粒梅子糖送你吧。”闻人燕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谢印雪会有这么个回答,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将放在口袋里的手掏了出来,将他一直攥着的糖果递给谢印雪,“我给小荔也送了一些,她很喜欢,希望这个糖能让你胃口好起来。” 这就让谢印雪有些意外了,他愣了下,虽然收下了糖果,却再次礼貌却疏离的道谢:“谢谢。” 闻人燕见状眸光有些暗淡,他又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谢印雪对他的态度:“还有就是对不起,昨晚我没有开门……去救你。” 说完这句话,闻人燕便朝谢印雪微微低头,然后转身离开。 “……这个人?”朱易琨瞅瞅闻人燕的背影,又瞧瞧谢印雪,“谢先生,我说句大不敬的话,他不会是想泡你吧?” 谢印雪垂眸望着桌上的糖果,淡声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那他可真可怜,喜欢上一个永远不会有‘情’的人。”朱易琨啧声感慨着,发现谢印雪冷冷的眸光停在他身上后又赶紧解释,“谢先生,我不是在骂你啊,我只是说你选了‘孤’命的话,这辈子都……” 朱易琨说到这里顿住了话音,像是还没斟酌好要使用的词句,因为他觉得似乎用哪个词都不太合适。 谢印雪却勾起唇角,用最平静无澜的声音将自己的命格道出:“六亲无缘,刑亲克友,至死——孑然一身。” 这就是他的命。 也是他师父陈玉清的命。 谢印雪本姓沈,和陈玉清一样,本都姓沈,却都不能姓沈,得换个姓。 一切,皆因他们入了玄门,修行奇门遁甲之术。 这一门道法玄妙无穷,落笔即可生花,死物可变活物,能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先机,但要学成,便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所以凡习奇门遁甲者,入门需立誓改命,必领孤、贫、夭三命之一——贫命为贫穷,穷困潦倒难富;夭命为夭亡,寿不过二十即死;孤命则为绝后,六亲无缘,刑亲克友,至死孑然一身。 谢印雪和他师父陈玉清都领了孤命,因此他们必须得改姓,否则将会有刑克其他沈家人之忧。 但正是因为谢印雪天资太高,他纵然未选夭命,却也连十五也难以活过,他如今能撑到二十岁,全因他师父陈玉清在谢印雪十三岁那年自愿散去余生数十年寿命,只为谢印雪强换七年寿数。 否则在七年前死去的人就不是陈玉清,而是谢印雪了。 纵然如此,七年之后,谢印雪也还是得死。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7节 可他二十岁生日那天没有死去,所以后来强活的每一天,都需要忍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因为他的身体本该已经死了。 这些事除了沈家自己人以外,外人难以知晓。 朱易琨会知道,还不是因为陈玉清曾经救过他,收留他在家里住过一段时间。 而朱易琨自己虽然也是个没心没肺的人,但他看到陈玉清和谢印雪这师徒二人终生都因为避世的门训,还有刑亲克友的命格,要远离所有血缘亲人,孑然独居于明月崖直到死去,也仍是不由唏嘘。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话有没有戳到了谢印雪的伤心处,即便青年没有生气的表现,朱易琨还是马上说着好听话的恭维安慰谢印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谢先生,你放心,我看闻人燕不是那种疯狂的舔狗,他发现你对他没意思之后,肯定就不会再纠缠你了,你也不用担心因为他离你太近而折寿。” 这话听上去不像是在安慰人。 而且谢印雪有个词没听懂,他蹙眉道:“舔狗?” 朱易琨立马给他解释:“就是那种明知道对方对自己没有好感,自己还一再地毫无尊严和底线,用各种手段去讨好那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谢印雪又问:“是性骚扰吗?” “舔狗”这个词太过新潮,常年品茶看书做手工的谢印雪所了解的词汇里,只有“性骚扰”这个词和它的意思比较匹配。 朱易琨想了想,挠头道:“好像也没到那么严重的地步,但是有些舔狗过分了是这样没错的。” “闻人燕很守规矩,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舔狗’这样的词用在他的身上不合适。”谢印雪摇着头把糖收下,却没有打开食用,“而且昨晚那样的情况,他一个普通人不出来给我捣乱也挺好。” 说完谢印雪就起身离开餐厅,现在已经快七点半了,他们得赶紧回到房间里待着。 今晚谢印雪给朱易琨包下的还是头等舱——这很省事,谢印雪一般情况下不喜欢和麻烦打交道。 另外,还因为梦之摇篮大厅里那些客人今天下午时看他的眼神不善,所以谢印雪决定来一招釜底抽薪,直接让朱易琨把按摩椅带去了头等舱,自己只随身携带着所有金币。 毕竟怪物们进不去头等舱。 这样怪物们就没机会大半夜的冲进他屋子里抢按摩椅。 当谢印雪拿着金币回到第一层的时候,才出电梯,就看到易中杰在和以诺大副说话:“以诺大副,走廊的所有墙壁我都已经重新粉刷过一遍了,屋里的墙纸我也都粘补好了。” 以诺闻言面露惊讶:“你动作很快啊,我以前招的船员,都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么短的速度内做完这些工作。” 易中杰笑了下说:“我有女儿在帮我。” “难怪你做的这么快。”以诺也笑嘻嘻地递给易中杰一个有些分量的小布袋,“行吧,这是你一天的工钱,一共二十五枚金币,收好了哦。” 易中杰连连道谢着接过金币袋,随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他:“以诺大副,你不是说在我刷完墙和贴完墙纸以后,还会给我一个新任务吗?” 以诺皱着浅色的双眉,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说:“可是现在都快七点半了,你还要继续工作吗?” “对,我刚刚已经去餐厅吃过馒头了。”易中杰道,“能多做一点是一点,我想多赚钱。” “你真的好勤奋。”以诺捂着嘴巴,先是感动了好一会,然后又愁眉不展地叹气,“唉,可是也没有其他工作任务了,本来刷完墙和贴好墙纸后,我应该让你给第一层的所有客房换门的,但刚刚我去仓库检查了一下,结果发现我们游轮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新门可以用来更换了。” 揉着酸痛胳膊走出电梯门的万妩听到这句话呆了呆,然后冲到以诺面前难以置信道:“没有新门了?” “对呀。”以诺睁大眼睛,神情无辜又委屈,“没有新门了,好难过哦。” 万妩没有说话,她和易中杰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望向了第一层客房门前这条漫长的走廊。 易中杰在这里工作了一整天,所以他知道,第一层客房共有两百多个房间,但是两百多个房间的门,在昨晚全都被怪物也砸坏了——无一例外。 没有一间屋子的门还是完好无损的,就算看上去状态还不错,但也是稍加用力就能彻底击碎打烂的那种。 而这样的门,怎么可能在夜晚抵挡住怪物的攻击? 作者有话说: npc:你不是在看我吗? 谢印雪:我在看我最喜欢的东西。 npc:那不就是我? 谢印雪:? 第39章 他们如果还继续住在第一层,跟待在易碎的蛋壳之中没有什么区别。 万妩抚着额头,在原地踱步了两个来回,又问以诺:“那要是晚上又发生了怪事呢?就算没有怪事,这些屋子门全都坏了,我们住在里面一点隐私和保障都没有。” “第二层及以上的客房门墙都是完好的呀,你们加点钱住去那里不就好了?”以诺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对第一层门墙损毁的事也无能为力,“房间还那么多,你们想住哪间就住哪间,多好呀。” 万妩听完以诺的话后就沉默了,事到如今她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以诺就是要逼着她们花更多的钱往更高层的房间里住。 而且真正让人细思极恐的是,以诺的刚才的原话是:【游轮上已经没有多余的新门可以用来更换了。】 这里的“新门”,是单指第一层的,还是指游轮一到八层所有客房的门? 如果整艘游轮的门都包含在其中,那就意味着怪物今晚一旦在第二层出现,并且也将所有客房的门都破坏殆尽,那么到了第三天,他们就必须得住去第三层才能活下来。 如此一天接一天…… 到了第七天晚上,他们要花一千两百八十个金币住去头等舱才能保住性命,就算一间客房可以共住两个人,那么最后一天每个人也至少得备有六百金币才行。 可六百金币,这个数字目前除了谢印雪以外,没人能够挣到。更别说在最后一天来临之前,他们住别的客房也需要花钱。 这个认知让所有回到第一层的人都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以诺却像是看不到他们脸上的绝望一般,笑着继续道:“就快到晚上了哦,如果你们要更换房间的话,就得赶紧来找我付钱拿钥匙啦。” 以诺这句话才说完,就有人动了——杨曼清、舒广轩还有沈俊他们都是挣的比较多的,口袋里金币充足,估计也是想着昨晚云茜和奈奈住在第二层没出事没挂彩,而他们住在第一层却都负伤流血了,所以这次他们直接花四十金币订了第三层的房间。 其余人犹豫了些许,也都跟着咬牙交了二十金币,订下第二层的客房。 不过今晚奈奈和云茜也和大多数人一样都住在了第二层,没再往上走。 云茜给出的解释是:“我昨晚只是想确认一下住去高层和住在低层有什么区别,可答案已经揭晓了,住在低层未必会死,而我们还得在这待五天,所以金币还是得省着点花。” 说完她就和奈奈进了二楼昨晚的那间客房。 云茜的话也给了其他人一些启发——房费都是一样的,一个人住一间屋子未免有些奢侈,两个人拼着住的话会轻松很多。 于是这一晚,韩思和万妩拼房住了,闻人燕和贺曜一块,马欣彤也拼到了孟蓓,连方隆都和旗袍女苏寻兰都无视了性别住在了一起。 剩下的人里,就只剩下谢印雪、强志远,还有易中杰父女是不与人拼房,单独住的了。 谢印雪是从不和旁人同住一屋,易中杰则是没得选择,因为他有个女儿要照顾,而易小荔才八岁,在赫迩之梦号上完全没有适合她这个年龄段可以做的工作。 至于强志远…… 强志远环视一圈,啐道:“没人和我住吗?” ——就他这副德行,真没人会想和他住。 最终他的视线落到了易中杰身上,强志远扯出个敷衍的笑,还用施舍的语气说:“易中杰,我和你住吧,你只要愿意每天和我拼房,等出副本以后你女儿划花我车的事我就不计较了。” “那我女儿怎么办?”易中杰就是再好的脾气,听见强志远这么说也被他给气笑了,“而且我说了,你的车真不是我女儿划的,如果你不信,回去之后我们可以查监控。” “楼上不是有个女的,叫杨曼清的吗?你去求求她,让你女儿和她住呗。”强志远却不依不饶,还搬出歪理试图继续劝说易中杰,“三层还比我们二层安全呢。” 易中杰摇着头,重声坚定的拒绝了:“不可能,我不会把我女儿的命交到别人手里。” 强志远又说:“那就让你女儿和谢印雪住,他昨晚不是救了你们吗?肯定也会保护好你女儿的。” 这句话倒的确让易中杰转头看向了谢印雪,但他仍是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强先生,你这是道德绑架,我现在还活着,所以我的女儿我自己照顾保护,这是我的责任,不是谢先生的责任。就算我要求人代我照顾我女儿,那也等我快死了再说。” “你他妈……”强志远“降尊纡贵”却被易中杰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登时恼羞成怒骂道,“就你一天挣十几个金币,天天带着女儿吃馒头受苦,你今晚单独订了一间房老子看你明天还有没有钱住,等明天你女儿就跟你一块死!” 强志远的话句句如剑,刺到了易中杰心上,让他眸光黯下——没错,他是让易小荔每天和他一起啃馒头,都不能吃顿好的,因为当临时船员的工资太低了。虽然去第七层为贵客们提供服务赚得多,可是易中杰却始终觉得会有危险。 这世上很少有挣得多又容易赚的钱,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但易中杰也早就下定了决心,如果明天下午三点之前,他所当的临时船员工资不够支付房费,那么他也会去梦之摇篮大厅为贵客们提供服务挣钱。 而易小荔发现爸爸好像有些难过,也红了眼睛,抱着易中杰的腿朝强志远吼道:“就算是馒头,那也是我爸爸辛苦挣来的!我喜欢吃!” “妈的,你这兔崽子!” 强志远满腔怒火被易小荔的忤逆所点燃,骂骂咧咧走上前就要打她。 “易小荔和他爸爸住天经地义,你既要拼房,怎么不和我住?”谢印雪足尖轻动,移到易小荔面前,拦住强志远问他:“干脆我们俩再省点房费,住去第一层如何?” “你有病?离我远点。”强志远停下脚步不说,还后退两步,像是在远离什么病毒似的。 谢印雪一看他这模样就懂了,挑眉道:“哦,原来你也知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 他身上带着的金币最多,晚上怪物一定会着重攻击他,所以强志远绝不会和他拼房,却让易小荔和他一块住。 “你什么意思?”这话可不得了了,强志远虽然弄不懂谢印雪这话的意思,但他知道谢印雪肯定是在说他坏话,霎时怒目圆睁,颇有要捋袖子上去和谢印雪打一架的意思。 闻人燕打开门,站在门口骂他:“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和你住别到时候没死在怪物手里,反倒被你卖了,傻逼才和你住。” 事实上,只要不是夜晚,闻人燕遇到这种事都会出来出头帮人说话,包括前几次强志远骂易小荔也是他在护着易小荔的。 强志远这人也欺软怕硬,一旦站在易中杰这边的人多了,他就不会再正面与人起冲突,咬着牙满脸阴鸷找以诺单独订了间二层的客房,在天黑前赶紧进去。 “谢先生、闻人先生,谢谢你们。”易中杰拉着易小荔给两人鞠躬道谢,随后便牵着易小荔的手离开了。 谢印雪望着他们的背影,垂眸若有所思。 “谢先生,你多小心。”闻人燕望着谢印雪,终究还是忍不住叮嘱他小心,“晚上危险,如果你能住去高层还是尽量去吧。” 谢印雪愣了下,然后笑道:“我会的,你也是。” 闻人燕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把门关上了。 此时距离八点还有十分钟,谢印雪走向以诺,用二十金币和他换了一间二层客房的钥匙。 但在谢印雪收下钥匙转身要回屋的那一刹,以诺却忽然叫住了他:“谢先生,听说你那张按摩椅,最近很受贵客们喜欢呀。” 谢印雪转过身,发现以诺站在昏暗的走廊中央笑眯眯地望着他,眼睛弯成月牙似的,十分可爱,说出口的话却莫名叫人不寒而栗:“每天都能换着花样让他们为您一掷千金,真是了不起。” 只可惜这么多年以来,谢印雪很少遇到过会让他害怕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事,所以他也笑了,反问以诺:“那张椅子确实舒服,以诺大副你不是也很喜欢吗?” “毕竟是不靠煤炭和油脂燃烧发能就可以使用的高科技物品呀。” 以诺这句话,最后一声叹息结束,说完他也走了。 反倒是谢印雪还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下。 十分钟后,代表夜晚来临的钟声再次敲响。 自走廊里传来的黏腻和沉重的脚步声,也在告知众人——那只怪物,又出现了。 它和昨夜一样,按着序号依次撞击着二层每间屋子的大门,而昨晚云茜口中“坚不可摧”,怪物无法留下半点凹痕的铁门,在这时却宛如一页薄透的纸张,轻而易举地就被怪物用长满刀刃的触手撕拉扯开。 游戏参与者们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声几乎响彻整个楼层,甚至一度盖过怪物的吼叫。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8节 谢印雪坐在床沿,静静等待……怪物敲响他的房门。 终于,怪物如约而至。 它的身躯似乎比昨晚更加庞大了不少,扯烂谢印雪的房门和墙壁后没有立刻发动攻击,而着长满人脸的脑袋,像是在屋里寻找着什么物品,等它发现这间屋子里仅有那个讨人厌的青年后,怪物便骤然发怒,人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扭曲阴鸷。 谢印雪注意到,今晚来袭击他的怪物为首的人脸好像和昨天不太一样,昨天那个人脸的眼珠是碧绿色的,而今晚的人脸却像是灰色的,很像白天第一个坐上按摩的那个灰眸贵客。 没等谢印雪再看个仔细,怪物便戾啸着宛如癫狂般用触手朝谢印雪刺去,直接将谢印雪的床捅成了筛子。 但床上的青年却如轻燕般早早就跃离了床榻,身形如鬼魅,似幽影,在怪物疾风骤雨的攻击下躲闪,却连根发丝也未被切下,呼吸更是未乱半分。 “四十、四十一……” 他只是微微动着嘴唇,好像是在念什么数字,终于,当谢印雪数道“一千二”时,怪物终于放弃了对他的攻击,抽身离开了208号房间,去另外一个屋子门前。 谢印雪望着它的背影,眉头紧蹙:这个怪物的速度和身体强度似乎比昨晚增强了,他在想要不要试试用剑戳这怪物一下验证自己的猜测,但谢印雪又怕伤到自己——他昨晚就是这样受伤的。 他对怪物的攻击如数返还到了自己身上。 谢印雪知道这大概是游戏对他的压制,他进入游戏以后,能力原本就被限制了不少,所以之前在上一个副本饕餮宴时才救不了楚丽。 而这个副本,他也无法直接斩杀这个由贵客们凝聚而成的怪物。 看来要通关游戏还是只能按照游戏规则来,但是谢印雪也在想,这个怪物一天比一天强,如果它的能力也是翻倍成长,就像每层楼的房费。 那么到了最后一天……这个怪物又该强成什么样子? 谢印雪双眉越蹙越紧,他在屋里找了个仅剩的完好家具——一个小矮柜,然后坐在上面好好整理思考他今晚发现的线索。 可是没过多久,谢印雪忽然听到隔壁209房间传来了闻人燕和贺曜的喊声。 似乎是怪物对他们的攻势十分大,已经叫他们难以招架,闻人燕的声音已经失去了冷静,连对面的和他们一队的韩思都在高声问他们房间里出了什么事。 但这不对劲。 在杨曼清他们走后,二层今天赚得最多的人就是云茜、万妩、还有他了,虽然闻人燕今晚还是住在他旁边,怪物攻击完自己后下一个目标毋庸置疑就是他,可云茜和奈奈住在谢印雪前面,之前怪物攻击她们都没那么猛烈,为什么对闻人燕他们的攻击程度却这么强呢? “你们怎么了?!” 在贺曜发出一声痛呼后,韩思越发急了,想要开门冲出来看看情况。 闻人燕却高吼着让她别出来。 谢印雪起身走到墙壁,将手按在墙壁上,开口道:“闻人燕,你们需要我的帮助吗?” 闻人燕听到谢印雪的声音时也愣了下,按理来说二层房间的隔音不强,每个人都能听到隔壁屋子传来的动静,可那必须是在屋里人大声叫喊的情况些,谢印雪的声音这么轻,他却能听的如此清楚。 稍稍回神后,闻人燕就想起自己听到谢印雪房间传来动静时纵然担心,可也不敢出门帮忙时,他就咬牙道:“不,这里太危险了。” 他和贺曜可能要死了,但他们不能再连累韩思或者谢印雪也跟着一块送命。 谢印雪闻言却只继续淡声道:“我可以救你们,不过不是免费,我要收取报酬。” 闻人燕听他这么说,以为谢印雪是要他和贺曜付钱,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一些新人会给老人钱,请求老人帮助自己通关。 哪怕就算谢印雪要的是赫迩之梦号上的金币,他们也愿意,先活过今晚再说吧。 于是闻人燕和贺曜对视一眼,就笃声道:“好!我们给!” 话音落下那一刹,闻人燕和贺曜就看到他们这间屋子和谢印雪房间隔着的那扇墙轰然倒下,谢印雪虽站在墙前,可墙倒下时掀起的漫天灰尘却没有一粒能够落在他的身上。 而下一瞬,已经被怪物刺中腹部,连肠子都掉出一节在体外的贺曜就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他被谢印雪拎到了208房间内。 怪物便因此没再攻击他,转而攻击还待在209里的谢印雪和闻人燕。 闻人燕一个侧身翻滚也滚进了208,结果这下怪物虽然还恨恨地盯着谢印雪,却不再攻击他,而是伸出触手继续朝208房间内的贺曜和闻人燕刺去。 “我操!” 闻人燕见状也骂了句脏话,身形狼狈地跳回209房间,就怕已经无法动弹的贺曜被自己搞死了,他和谢印雪在209房间内躲闪着怪物的攻击,实在逃不开的话,谢印雪也会扯一把的他的袖子帮忙。 幸好怪物不会将整个身体都钻到房间里来,只会窝在门口用触手攻击屋里的人,不然的话闻人燕和贺曜可能连求谢印雪来帮忙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多了多久,当怪物终于放弃杀掉209房间内的人,去向下一个房间时,闻人燕看着它走远,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觉得自己肺喘得疼,喉咙里也满是剧烈运动后的血沫味,可站在他旁边的谢印雪却连松散束在脑后的头发都没散开,只垂眸抬手掸了掸袖角不存在的灰,稍整衣领后,又是那副怏怏病弱的模样。 闻人燕看看他苍白的面颊,又瞅瞅自己和贺曜,实在弄不懂弱者到底是谁。 谢印雪走到贺曜面前,对两人说:“那怪物只会锁定房间里的人攻击。” “而一个屋子里最多只能呆两个人。”贺曜喘着气,给自己接过闻人燕递来的医药包,给自己扎了一针,然后用纯净水清洗了自己伤口,小心把肠子塞回去。 闻人燕又递给他一把药:“抗生素吃一下。” 这两人处理伤势的动作熟稔,而且带进副本的医疗包药品齐全,应该是在前面的副本里学会的生存之法。 见贺曜不方便移动,谢印雪也不回208了,恰好209还有个小沙发是完好的,谢印雪就在209坐下了。 等贺曜把肚子包好之后,并且靠吼和韩思报了平安后,他就靠在闻人燕的肩膀,半坐着向谢印雪感谢道:“谢先生,谢谢你救了我们。” 闻人燕也道:“谢先生,你要的报酬我们会付的,请问需要给你多少钱?” 谢印雪笑了一声,反问他们:“我像是缺钱的样子吗?” 于是贺曜又问:“那你是要……金币?” 可问完贺曜和闻人燕又反应过来,赫迩之梦号上的金币谢印雪同样不缺。 然而这种情况是最棘手的。 因为能用钱解决的,往往都是最简单的事。 “我需要你们帮我个忙。”果然,谢印雪提出来的报酬不是要钱,“我尽量保证,你们不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是说这个“忙”会有生命危险了。 但贺曜和闻人燕深吸一口气,还是点头道:“好,您需要我们做什么,我们都会去做。” 他们既然做出了承诺,就不会食言。 谢印雪笑了笑:“很好,我果然没有白救你们。” ——这一次副本的新人素质似乎不高,但老人的素质却比饕餮宴里的卫刀、丘禹行他们强多了。 不过贺曜和闻人燕还是弄不明白,为什么怪物今晚对他们的攻击如此猛烈,明明他们今天赚的金币不是最多的,甚至为了保险起见,他们还将金币重新分了一下,确保他们房间和韩思房间所持有的金币数量差距不大。 结果等谢印雪从209摇摇欲坠的门框边捡来一包金币后,他们两人就愣住了。 “有人在我们门口放了金币?!” 贺曜打过止痛针虽然忍得住伤口的疼痛,可是看到这一幕后仍是被气得不轻,以至于扯到了伤口在龇牙抽气。 谢印雪将钱袋拎起来晃了晃说:“有四十个,还不少。” 闻人燕双目赤红,重重锤了一下地板:“肯定是强志远那狗逼放的!” 强志远今天去梦之摇篮大厅为贵客们工作了,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反正挣的好像不少,从他交了二十金币的房费还能剩下四个枚金币就能看出。 而他只要在闻人燕他们门口放金币,等天一亮就赶紧出门把金币捡回去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在夜晚借怪物的手杀人,就算没死也能让他们受伤——反正除了谢印雪以外,没人会在大半夜打开自己的房门,也不会有人发现他在贺曜他们门前放了金币。 强志远的计划也的确成功了,但他根本没想到:谢印雪今晚没开门,而是直接把墙推了。 他也没想到,当自己第二日天刚亮,掐着点哼着歌出门后却没在209门口找到自己的金币袋,只看到破烂的墙门内的沙发上坐着个雪衣青年。 强志远像是见了鬼似的,瞪大眼睛道:“怎、怎么是你?” “哦,我还是比较喜欢这间客房的房号,所以和闻人燕他们换了房间。”谢印雪用手背抵着额角,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挑眉轻慢道,“怎么,有问题吗?” 作者有话说: npc:你又住了带“9”的房间,你肯定是为了我。 谢佬:? 第40章 问题可大了。 但是这句话强志远也只能在心里说说,他甚至不能开口问谢印雪有没有在209门口见过一包金币,因为强志远自己也清楚,谢印雪的答案绝对会是没有。 而且如果谢印雪把这件事闹大,那么所有游戏参与者都会知道他昨晚借刀杀人的计划,那时自己会被所有人孤立。 孤立都还算是小事,要是闻人燕和贺曜他们怀恨在心,学着他也在门口放金币,自己恐怕难逃一劫。 还好自己昨晚还留下了二十枚金币作备用,今天再赚个二十枚金币就可以住到第三层去,所以强志远只能打碎牙了往肚里咽,嘴角扯出个带着几分恨意的笑,咬牙切齿道:“没有。” “没有就行。”谢印雪说完见大家都到二层聚的差不多了,就站起身从沙发后拎出那一小包金币对众人道,“我昨晚在我门前捡到了一包金币,我数了下数量还不少,有足足四十枚。” 闻言,强志远和其他人一起呆住了。 他没想到自己都打算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了,谢印雪却还是要将其说出。 其他人听见谢印雪这么说,尤其是老参与者们,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羡慕,而是警惕——这是什么地方,谢印雪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在门口捡到一包金币? 那包金币肯定是有人故意在他门口放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杀了谢印雪。 可这人也太傻逼了吧? 谢印雪昨天赚了三千金币,交了一间头等舱房费后连同昨天的结余,也有依然有近两千金币的巨款,他会在乎这一小包金币? 再说就算没有这一小包金币,怪物最想杀的人也是谢印雪,在他门口扔金币简直多此一举。 比起在门口捡到一包金币,谢印雪今早还活着才是最令众人惊讶的。 因为几乎所有人都在好奇——谢印雪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在怪物的强攻下不仅没死去,还没受一点伤。 好奇归好奇,谢印雪说出的这件事让大家都起了戒备之心,决定在每晚回屋之前都要仔细检查下自己房门口有没有人放了金币。 谁知谢印雪却在这时拎着金币袋笑了笑,又开口道:“见者有份,所以我们每个人拿两枚金币吧。” 话音一落众人脸上的怔愣更深了,毕竟换做他们,提醒一下大伙夜晚注意检查有没人在房门口放金币想借刀杀人就算了,捡到的这袋子金币那肯定是要私吞的,结果谢印雪却说要分给大家? 谢印雪真还不是说说而已,他拎着金币袋往每个人手里挨个分了两枚,连强志远都有份——当然,强志远是最后一个被分到的,并且分完以后他还要攥着剩下的六枚金币,双目凝在强志远面上悠声道:“不过这包金币是我捡到的,所以我多拿一些,大家没意见吧?” 他这句话虽然是在询问众人,可他却只盯着强志远一人,众人只要不是瞎子的都能看出谢印雪在针对强志远,他又是说着这样意有所指的话,立马就反应过来了——这包金币,十有八九就是强志远放的。 杀人还要诛心,谢印雪也是狠。 闻人燕将两枚金币放进兜里,冷冷道:“没有。” 韩思和他一起搀扶着贺曜,望向强志远的目光几乎能淬出寒冰:“没意见。”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39节 贺曜受了这么重的伤,虽然暂时不会死,离开副本以后伤势也能马上痊愈,然而从昨晚起,他就已经丧失了所有的劳动能力。 而在这个每天都需要靠工作换取金币保命的赫迩之梦号游轮上,贺曜如果没有闻人燕和韩思这两个朋友还能继续挣金币,那他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看到大家都这么团结,我很感动,这是件好事。”云茜见他们就要打起来了,也为了防止各游戏参与者继续自相残杀,赶紧站出来说道。 即便她这话说出来也没多少人信。 待众人将目光聚集到她身上后,云茜才继续严肃开口:“因为我要告诉各位一件事,这个副本,应该是团队副本,需要我们团结起来才能通关。” “团队副本是什么东西?” 闻人燕、韩思和贺曜这几个老人听见这个词都愣了下,更别提其他初次进入游戏的新人。 “大家应该都知道,我们这些人全都可以在锁长生游戏后期永久脱离游戏,或者——”云茜顿了顿话音,才继续道,“继续闯关,要么死,要么获得长生。” 奈奈和她一唱一和,接着云茜的话继续说:“所以从这一层面上来说,我们都是竞争对手,每个副本里死的人越多,对想要获得长生的人益处越大,因为竞争对手少了。可是这个副本不一样,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人死亡。” 云茜点点头:“不仅如此,这个副本目前给出的明面上的生路,单凭自己一个人的本事,几乎没人能够做到。” 这条生路就是每天赚够充足的房费,去住更高一层更安全的房间也不会出事,不会死去。 杨曼清闻言却道:“我觉得还行吧,我和广轩每天挣的都挺多的呀。” 她们一天就能赚一两百,而且挣的金币一天比一天多,按照这个趋势,他们存够房费不是问题,而且实在不行还能拼房呢。 舒广轩同样问云茜道:“拼房也算是团队协作吗?” “而且谢印雪能做到吧?”孟蓓也不太赞同云茜这句话,“他还有好多钱呢。” 然而在众参与者眼中,已经挣了几千金币,宛如bug一般的存在,让人怀疑他是否真是一个普通游戏参与者的谢印雪却说:“不,我做不到。” “云茜姑娘说的对,这个副本,是团队的副本。” 谢印雪微微昂起面庞,迎着众人落在他身上愕然和疑惑的目光,侧眸淡淡扫了眼混到第三天啥事都没干的朱易琨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我可以活下去,但是我还带了个只会躺的队友。” 朱易琨:“……” 谢印雪垂眸望向209破破烂烂的房门温声道:“这两个晚上,怪物每夜对我的攻击,让我发现了一个很特别的规律,那就是怪物每晚的攻击时长在增加,同时怪物的强度也在上升。” “对!我感觉到了。”万妩高声回应着谢印雪的话,“昨晚怪物攻击我房间的时间好像变长了,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不是你的错觉,而是事实。”谢印雪说,“第一天怪物只攻击了我十分钟就离开,而昨天攻击却持续了二十分钟,如果这个规律没有出错,那今晚的攻击时长,将会是四十分钟。” “是的,我前天和奈奈住在第二层时,怪物攻击我们的时间也是十分钟,和第一层一样,证明攻击时长和客房层数没有关系。”云茜也道,“只和时间有关系。” 怪物的强度和攻击时长每天都在翻倍成长,和每晚他们最少要花金币住的客房房费成正比。 所以到了最后一个夜晚,怪物会持续攻击他们整整一千二百八十个分钟——二十几个小时,几乎是一整日的时长。 “不可能吧?”马欣彤闻言踌躇着反驳,“那这样怪物攻击一扇门就要花掉二十多个小时,那它一整夜是无法将所有人都攻击完一遍的。” 谢印雪听见她这么说,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每日在梦之摇篮大厅的贵客那么多,你觉得怪物只会有一个吗?” “你这话什么意思?”谢印雪这句话让沈俊脸色大变,因为他这几天的钱都是靠着陪那个红发夫人“睡觉”才赚到的,“你是指,每晚出现的怪物是梦之摇篮里的贵客们变的?” 已经猜到这个答案的人,譬如云茜、奈奈,脸色都没什么变化;猜不到的人如孟蓓、马欣彤,都只是吃惊;而近距离为贵客们提供了两日服务的其他人,例如杨曼清还有舒广轩,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倒是宁愿怪物多几个可以同时攻击所有房门,否则如果怪物只有一只,而它要攻击完所有房间后天才会亮,那么……” 同样是从贵客们手里捞钱的谢印雪神色未变,声音虽然温柔,却让人如临深渊,浑身发凉:“——第七夜,将会漫长到让人完全看不到天亮的希望。” 这一句话宛如玄雷,将众人都震在原地,如死的寂静中,以诺自电梯门后踏出,再次捂着嘴巴做出浮夸的吃惊表情:“哇,二层的房门也全部被破坏了吗?” 他耷拉着肩膀,脸上是虚伪的难过:“那看来大家今晚最好住在第三层里才会比较安全了。” 众人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他一个人表演。 以诺发现没人理会他,用湛蓝的眼眸依次在众人身上划过,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用甜软的声音说:“因为便宜的客房已经没有了,所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为了减轻大家的负担,梦之摇篮大厅大厅从今天起将在白天一直开放,大家可以随时进去为贵客们提供服务赚取金币哦。” 说完,以诺还握紧拳头做作的挥动鼓舞众人:“还等什么呀?快让我们都快点劳动起来吧!以勤劳、以汗水去换取崭新的未来!” 以诺瞌睡来了送枕头——正是时候的这席话让不少人都愣住了,还让孟蓓、易中杰这些一直在当临时船员却挣不到多少金币的人,眼看着就要付不起房费的人脸上流露出些跃跃欲试的神色。 但他们都还是驻足在原地没有动,因为这件事简直太巧合了,让人不禁怀疑天下真有这么好的事吗?尤其是以诺的态度就像是在撺掇着他们赶紧去为贵客们提供服务。 “我去了,我看你们就是危言耸听。” 强志远现在对谢印雪烦得很,因为谢印雪已经让所有人对他有了戒备之心,就算真要搞什么团队协作也不可能有人和他组队,还不如别在这浪费时间赶紧挣钱去。 在他走后,万妩咬了咬下唇问云茜:“云茜,你说要团队合作,那我们要怎么办呢?” “船上应该会有些提示的线索,而这些线索一定只有临时船员能够找到,否则临时船员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性了。”云茜道,“我建议大家先别去梦之摇篮大厅为贵客提供服务,可以在船上其他地方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马欣彤闻言皱眉:“可是这样会浪费我很多时间,在天黑之前我赚不到四十个金币的话,我就会死了。” 这就是团队协作困难的缘故,一旦开始寻找线索工作效率就会降低,甚至无法工作,就赚不到充足的金币度过夜晚,如果今天找到了线索就还好,找不到……死得会更快。 他们凭什么牺牲自己赚钱活命的机会,去帮助所有人寻找通关线索呢? “我也是。”所以孟蓓看了看电梯,也说,“要不你们先找吧,我去一趟梦之摇篮大厅,等我赚够四十个金币,我就来帮大家找线索。” 而口袋资金还算充裕的杨曼清和舒广轩没急着去第一层,而是加入了寻找线索的队伍,打算和前两天一样等到了下午三点再去为贵客提供服务。 奈奈看向谢印雪,问他:“谢先生你呢?” 谢印雪还未回答她,朱易琨就扯了扯他袖子道:“谢先生,我要和您说件事,咱们的按摩椅没电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按理来说电用的没这么快啊,而且昨晚搬回去时我看了电量的,明明至少还够撑两天。” “那我带按摩椅去充电吧。” 谢印雪不由挑眉,他就觉得昨晚以诺单独和他说了那些话,今天准没好事发生,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于是谢印雪顺势定音道:“今天不做贵客的生意了,朱易琨代我跟你们一起去寻找线索。” 闻人燕听完怔了瞬:“充电?” “对,太阳能充电的按摩椅。”朱易琨满脸自豪,“一把价值三十万元,太值了。” 闻人燕:“……” 原来谢印雪他们不是从洗脚城里进的游戏啊,而他也终于知道这把椅子为什么能在以诺那卖三十金币了——它的确值。 贺曜受了伤无法做劳力活动,他就留在屋里养伤,韩思和闻人燕对为贵客提供服务这件事持观望态度,就打算今天继续一边当临时船员打工,一边寻找线索,毕竟今晚他们俩要给谢印雪帮忙,就算挣不到房费,谢印雪也说了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经过昨晚以后,他们俩对谢印雪的话都深信不疑。 而以诺这个奸商,说游轮上客房的钱竟然是按每晚算的,白天要待在里面也要收钱,贺曜为了省点钱无奈只能找块空旷点的地方休息,于是就在第六层的室内玻璃露边上躺着。 他转了个身从露台看向外面的甲板,发现上面都落了一层厚厚的雪,人在上面轻轻一踩便会留下脚印,雪也未停,簌簌地落,看上去就很冷,这就是为什么他没选择去更空旷的甲板上躺着的缘故。 说起来这种天气外面还能有阳光给按摩椅充电吗? 虽然现在海面上没有乌云了,可是在下雪啊。 贺曜很是怀疑,他顺着甲板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看去,想看看谢印雪和按摩在哪个地方充电,结果却看到脚印尽头站在围栏边上的那个男人,是赫迩之梦号的船长——赫迩,而不是谢印雪。 可是谢印雪和那把按摩椅明明也在围栏边上,和赫迩船长挨的也不算远。 贺曜没有第一时间看到他,是因为谢印雪今天穿了一身白,若不是那过腰的青丝,和束发的红缎发带,他单薄孱弱的身体几乎就要与外面那一片茫茫的雪景融为一体了,比同样身穿白色军装的赫迩还要叫人难以察觉。 但即便身上有着与白迥异的颜色,青年过于苍白的肌肤也让人无法分辨,他究竟是霜雪凝成的虚幻,还是传说中船行于海时在迷雾中碰到的蜃景。 最主要的是,谢印雪身后却没有任何雪中脚印,就像他是凭空出现在那里似的。 贺曜腹中不解的谜团越来越多,此时站在甲板围栏边上的谢印雪也在思忖,他朝身前伸出手掌,接住一片正巧落下的雪花。 不知是谢印雪指尖和掌心的温度太凉,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片雪花在他掌中并未融化。 谢印雪仰起头闭上双目,甚至觉得穿过云层落在他身上那些白日里的天光还没他手心这片雪花来得温暖,他微微蹙眉,低声喃道:“怎么好像一点阳光都没有?” “还是有一点的。” 男人低沉而没有温度的嗓音在谢印雪耳畔响起。 他睁开眼睛,发现赫迩船长撑着那把黑色小洋伞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身旁,望着他的双眸继续说道:“我能感觉得到。” 男人在雪中撑开了伞,所以无数的雪片都只是自他身侧擦过,没有染上他衣角半片。 谢印雪却不同,他没有撑伞,然而那些霜雪落在他的发梢上却也未能停下,若他不伸手去接,便直直坠在雪地中。 ——那些雪片都避着这两个人,无法触及他们分毫。 谢印雪望着男人那双苍色的眼瞳,越发觉得赫迩船长和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双眼睛很像,尤其是爱晒太阳的这一举动,他问男人道:“赫迩船长,你也是来晒太阳的吗?” “对。”赫迩睨了他一眼,便移开双目,远眺着海面与天穹的交界处。 “你这习惯倒是和我家后山一条在天冷时,经常跑来我院子里晒太阳的白蛇很像,眼睛也像。”谢印雪微微叹气,“所以我才说你眼睛漂亮,可惜你不是竖瞳。” “……” 赫迩不说话。 谢印雪也没看别的地方,目光放肆的滑过男人握伞的五指、脖颈、喉结,最后停留在他的面容上:“不过赫迩船长你既是晒太阳,那为何还要撑伞?” 他分明是在追逐着光,可偏偏他要撑伞,将自己置身于阴影中,让光也避着他离开。 结果谢印雪这个问题却叫赫迩重新把目光凝到了他的身上。 男人垂眸,借由身高差距居高临下的睨着谢印雪,一字一句道:“因为我讨厌雪。” “你怎么也讨厌雪?”青年闻言眸底浮现出些许讶色,愕然道,“这个习惯也很像我认识的另一个人。” 赫迩轻嗤一声:“人?不是蛇?” “嗯。”谢印雪抿唇,又是一声叹息,“一个我的舔狗罢了。” “……” “他非常喜欢我,天天为我洗手做饭,说着讨厌雪却还要为我煲雪梨甜汤,只可惜容貌不佳,难以入目,且言语孟浪不守礼。” “……” 谢印雪想着朱易琨给自己解释的“舔狗”一词的意思,再回想着那个名叫阿九的竖瞳厨师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越发觉得他与这个词相衬。 说完之后谢印雪看向赫迩船长,却发现赫迩船长又不说话了,并且脸色还不大好看——哪怕他脸上一直没什么表情。 于是谢印雪又问他:“莫非赫迩船长你也觉得此等舔狗行为,令人忿愤?” “……” 赫迩船长是不是这样觉得谢印雪不清楚,他只觉得赫迩船长可能今天都不会再和他说话了,因为男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撑着伞转身走了。 虽然他没有回到船舱里,而是继续留在甲板上晒太阳,可是这一回却和谢印雪隔得很远,几乎是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完全在两个相反的方向上。 又不是在说他是舔狗,赫迩船长怎么一副被踩到痛处的样子?谢印雪有些纳闷。 不过他从不做舔狗——别人都用冷屁股面向他了,他是必然不可能去贴的,所以谢印雪用手拂去落在按摩椅上的积雪后就躺了上去,半阖着眼睛享受他最喜爱的雪景。 谢印雪甚至都睡了一觉。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0节 他已经两天两夜都没合过眼了,第一晚忙着救易中杰父女,第二晚忙着救闻人燕和贺曜,救完后又睁着眼睛到天亮,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住。 等他再度睁开眼睛时间都快下午三点了,雪也已经停了。 谢印雪从按摩椅上坐起身,发现赫迩船长还是在船的另一边晒太阳,但是已经没撑伞了。 谢印雪也没怎么管赫迩船长,因为他发现朱易琨悄咪咪地摸了过来,正朝他嘿嘿直笑:“谢先生。” “怎么样?有找到什么线索吗?”谢印雪眉尾轻抬,“别告诉我你是过来偷懒的。” 作者有话说: npc:舔狗? 谢佬:不是吗? npc:??? 谢佬:? 第41章 朱易琨听到谢印雪这么说他,立马就呼喊着“冤枉”否认道:“谢先生,您这话可就错怪我了呀,我是那种人吗?” 谢印雪扯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朱易琨搓着胳膊,又问他:“对了,谢先生,这大雪天的您在外面就穿这么件衣裳,不冷吗?” “不冷。” 谢印雪说着侧头看了眼朱易琨。 朱易琨刚进游戏时就穿了件睡袍,虽然保暖功能几乎没有,但还是比穿短裙的万妩、杨曼清她们好些,不过赫迩之梦号里面并不冷,温度始终保持在让人体极为舒适的24度上,所以穿什么都无所谓。 可是离开船舱到甲板上来就不一样了——因为外面在下雪。 结果朱易琨如今却在浴袍外面套了件不知从哪弄来御寒防风效果一流的毛绒大袄。 谢印雪目光上下打量了他一边,还用手指捏了捏大袄的绒毛问问:“你这身衣服又是哪来的?” “我正要跟您说这件事呢。”朱易琨登时压低声音,向谢印雪汇报,“我今天不是听您的话去找线索了吗?然后我看大家都在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的搜查,就自告奋勇说去最危险最黑暗的仓库看看……” “最危险?” 谢印雪觉得朱易琨这句话掺的水分比赫迩之梦号下的海水还要多。 朱易琨假装听不见他的话,继续说:“那仓库真的好黑,就在负一层,里面就放些拖把水桶什么的,然后我就在柜子翻出了这件袄子,我看外面下雪了,虽然船舱里不冷还是想多加件衣服以防万一……” 谢印雪面无表情道:“捡重点,你说的都是废话。” “不是,重点来了,我把这件袄子穿上身后,以诺就出现了。”朱易琨拍着胸口,以诺神出鬼没的,在仓库里出现时把他都给吓到了,“他嘀咕着什么船员又变少了,还说外面在下雪,天气很冷,既然我穿上了袄子能御寒就给我布置一个工作,可以挣三金币。” “您知道这工作是什么吗?他竟然让我来海面上打捞燃料!” “我就纳了闷了,现在海面上除了碎雪和浮冰以外能有什么燃料?这种天气能捞上一条鱼都是老天保佑。”朱易琨一边叨叨着一边举起手里的大网叉给谢印雪看,还将脑袋探出围栏往海面上俯视,想验证自己说的话。 然而这一俯望,朱易琨就呆住了。 他指着船身边上浮着的一个人形物体对谢印雪说:“谢、谢先生,我眼神不太好,您瞧得仔细些来看看海上飘着的那个玩意是不是个人?” 谢印雪闻言便也疾步到围栏边朝下望去,随之肃声道:“是人,而且这人是强志远。” 强志远的尸体就漂浮在海面上,他死时手里还捏着根鱼竿,谢印雪和朱易琨将他打捞上来后才发现强志远脑门正中央插着条剑鱼——这就是他的死因。 讽刺的是强志远都死了,那条剑鱼还没死,离了水面就开始疯狂扑腾,将强志远已经被捅穿的脑仁搅得稀烂。 以诺又忽然带着几个水手出现了,抱住剑鱼的身体将其从强志远脑袋里拔出,惊喜道:“哎呀!这不是詹纳老爷要的剑鱼吗?” 而没了阻塞的东西,那些红红白白的脑浆就开始从伤口里流出,洇红周围的积雪,朱易琨见到这一幕脸就绿了,扶着围栏往海里干呕。 以诺却对此视而不见,甚至还在夸赞强志远:“强先生可真厉害啊,竟然真的完成了詹纳老爷的委托,要知道这种鱼在这片海域可是很少能见到的。不过是他的话应该也不难,毕竟昨天他就钓到了一条珍珠魟。” 这些话也叫谢印雪他们知道了强志远昨天是怎么赚到了那么多金币。 ——他也去了梦之摇篮大厅,为里面的贵客钓鱼。 今天应该也是接受了同样的委托,但是他却死了。 以诺将剑鱼交给水手抱走,便走到朱易琨面前递给他三个金币:“你完成了我的任务,真是个好船员呀,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说完以诺便拎起强志远的脚踝,拖着他往船舱的方向走去,最后消失在负一层门口。 朱易琨看看自己手里的金币,又看看雪面上留下的拖拽血痕,瞪大眼睛道:“我靠?他让我打捞的燃料……是强志远的尸体?” “油脂。” 谢印雪却在这时出口说了两个字。 朱易琨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以诺和我说过,这把按摩椅之所以值钱,是因为它是不靠煤炭和油脂燃烧发能就可以使用的高科技物品。”谢印雪蹙眉望着不远处的按摩椅,沉声道,“煤炭很好理解,而油脂……需要从人身上提炼。” 朱易琨闻言立马就想起了一件往事:“人油灯!” 他当年差点死掉,就是从古玩市场买到了一盏油灯,那油灯点燃后烛光如豆,幽幽荧荧恍如星子,还会散出独特的女子异香,朱易琨便将其当做至宝,夜夜点在床头睡觉。 谁知噩梦便从此开始,他每晚都会梦到有个红衣女人持着油灯站在自己脑前,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个女人以一种诡异恐怖的视线垂眸睨着自己,唇角不自然的高扬着,油灯里的蜡油则一滴滴坠下,糊满他的面孔,让朱易琨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呼吸,他若是想将凝固的油蜡扣掉,他的五官便也会被蜡油上从脸上黏下。 若不是自己后来找到了陈玉清,他恐怕连站在这里的机会都没了。 “哦是的,我记得。”谢印雪也记起来了,抿唇道,“那盏人油灯现在还在我家里搁着,有时候闻腻了沉香的味道,我就会拿它来做熏香,确实挺好闻的。只是你说的那美艳女鬼从未出现过,我也无缘得见,不花常常和我念叨真是可惜了。” 朱易琨:“……” 人和人果然不能一概而论,他完全不想知道柳不花到底在可惜什么。 而朱易琨的这三枚金币最后还是被谢印雪收走了,他说这叫“保护费”,朱易琨也不敢反抗,唯唯诺诺的给了,两人见外头虽然不下雪却也没什么阳光,连以诺船长都走了就回了船舱。 现在时间也不算太晚,才是下午四点,可朱易琨检查了下按摩椅的电量,发现他们在外面呆了几乎一天所充的电量却只够这把椅子再使用二十分钟——因为甲板上的阳光实在是太弱了。 这么点电量完全不够做生意。 不过谢印雪今天也没有做贵客们生意的打算,他让朱易琨先把按摩椅拖到第七层的餐厅里先放着,谁知两人还在电梯里时,就听到一阵痛苦的惨叫声从七楼的方向传来。 有了强志远为贵客钓鱼而惨死在海面上的先例,他们俩一开始都以为这声惨叫应该是从梦之摇篮大厅里贵客云集的地方传出的,谁知踏出电梯后,他们却发现,惨叫声竟源自于餐厅。 在餐厅里打工的人只有兼职服务员,偶尔也当厨师蒸馒头的万妩。 可谢印雪和朱易琨寻声进了电梯后,却看到万妩端着一个托盘安然无恙的站着,身上没有任何伤口与血迹,脸上满是悚然震惊的表情,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望着马欣彤。 在露台养伤休息的贺曜同样寻声找了过来,他到餐厅后顺着万妩的目光望过去,看清马欣彤的现状后也呆住了。 因为马欣彤左半边的身体几乎都被血染红了,痛苦的叫声也还在持续,她右手里拿着一把刀,正不断削着左臂上的肉放到一位金发客人面前的白碟中。 而那位金发夫人则端庄优雅的坐着,用精美的镂花小银叉叉起活人生肉块放进口中咀嚼,一口都没浪费,连唇角的血迹也要细细舔净。 “马欣彤,你在干嘛?”贺曜问她,没得到任何回应后,他又问万妩,“这是怎么回事?” “安妮塔夫人说她要吃肉排,厨房给她做了,我来给她上菜,可是……”万妩吞了吞口水,眼瞳都在颤抖,她手中的托盘里面装的就是安妮塔夫人所说不新鲜的肉,“可是安妮塔夫人说这个肉不新鲜,她想吃新鲜的肉,只要有人能够给她吃新鲜的肉,她就给那人一千金币……” 那时万妩听了安妮塔夫人的话也很心动,可她不知道要怎样的肉才算新鲜,谁知安妮塔夫人告诉她:从身上刚割下来的肉最新鲜。 这句话的意思,就要是万妩割肉给她吃。 但万妩最怕痛了,所以她听完后有些犹豫,因为有一千金币的报酬,不过万妩最终还是没接受。 彼时马欣彤就在餐厅里扫地,万妩还没将拒绝的话说出,马欣彤就抢在她前面答应了安妮塔夫人的要求,开始割肉。 于是就有了众人看到的这一幕。 万妩给贺曜解释期间,马欣彤又切下两片肉,此时她的左小臂几乎已经没有完全的地方了,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脸色苍白,双唇却因为要忍痛被自己咬出了血。 “不错,你的肉味道很好。”安妮塔夫人喉咙动了动,将人肉咽下,微笑着催她,“继续吧。” 马欣彤瞳孔都有些涣散了,她虚弱地问:“还、还要割吗?” “当然了,我还没吃饱呢。”安妮塔夫人虽然在微笑,可她的笑容就像是露出毒牙的蛇,充满了恶意,“如果我没吃饱的话,我一枚金币都不会付。” 马欣彤绝望道:“……那你还要多少才能吃饱?” 安妮塔夫人歪歪头,说:“可能再吃完一条腿,就饱了吧?” 这就意味着马欣彤还要割下自己一条腿的肉。 她割了自己的小臂,这会都快因为失血过多而晕过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再割完一条腿,可是自己如果现在放弃,那她什么都得不到。 因为到现在,她放弃的沉没成本太高了。 所以马欣彤哭着举刀,又要挥下。 万妩实在看不下去了,想要阻止马欣彤,拦住她的手腕道:“别割了,再割下去你就要死了!” “我已经没了一条胳膊了,难道我现在就要放弃吗?”马欣彤挣扎着,“我现在只有二十八个金币,凑不够今晚的房费的。” 万妩道:“拼房只要二十个啊!” “不够……我算过了,我只要挣到这一千个金币,然后一直与人拼房,哪怕我没了腿,也能活下去!”马欣彤越说眸光越亮,“我一定要挣到这一千个金币!” 说完马欣彤就挥开万妩,又要举刀割肉。 只是这一次,她的手腕又被人握住了——是谢印雪。 他望着马欣彤的眼睛道:“我还有一千八百个金币,而今晚我要给朱易琨包头等舱,你可以和他一起住,不用付拼房费。” 马欣彤问他:“免费的?” 谢印雪道:“不是。” 马欣彤也知道谢印雪绝不可能好心到这种程度,她又问:“代价是什么?” 谢印雪说:“离开这个副本后,你会生半个月的重病。” 也许是学到了教训,马欣彤这次问的很仔细:“是只有今天晚上可以和朱易琨一直住头等舱,还是能一直住到副本结束?” 谢印雪承诺她:“可以一直住到副本结束。” 马欣彤觉得谢印雪提出的这个代价很奇怪,完全不像是普通人会提的,于是再次疑声问:“你是摆渡者吗?” “我……” 谢印雪难得踌躇了一瞬,因为摆渡者这个身份是把双刃剑——他说是,那么就可以最大限度的获得马欣彤的信任,但是这可能会导致马欣彤担心后面副本难度上升而死去;可如果说不是吧,马欣彤又未必会信他。 但终究谢印雪还是说了实话:“我不是,但我真的可以帮你。”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1节 “那我凭什么信你?”马欣彤果然不信他,更怕自己误信谢印雪后,错失了这个能赚到一千金币的机会,“除非你先把一千个金币给我。” “可以。”谢印雪道,说完他直接拿起放在按摩椅上的金币袋将其倒出在椅面上,仅扫了一眼后就将金币分成两拨,将较多的那一堆递给马欣彤,“这里有一千枚,你可以数数看。” 而马欣彤数完后也发现这堆金币真有一千枚,她就信了谢印雪的话,不过她还是说:“这些金币放在我这里可以吗?让朱易琨拿着剩下的二百八十枚,晚上我们一起进头等舱。” “好。”谢印雪温声答应她。 马欣彤望着谢印雪面上的温柔,稍微放下了些心,下一瞬她就看到谢印雪从自己肩头的梨花刺绣上扯下一片花瓣,抬手没入她额间。 如此神迹,很令她怀疑。 马欣彤眨了两下眼睛,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可她不管怎么看,都无比确定谢印雪肩上的梨花是刺绣,不是真花枝:“你真的不是摆渡者吗?” 谢印雪笑道:“我不是。” “谢先生……我也愿意生半个月的病。”一旁的万妩同样看呆了,她也立马就问谢印雪,“谢先生,你能让我也住上头等舱吗?” 谢印雪摇头道:“今晚不行,钱不够了。” 万妩顿时面露失落,结果又听见青年说:“不过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剩下的五百金币都给你,今晚你先在第六层住,明天我再让你住头等舱。” 闻言万妩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声音笃定:“好!” 谢印雪也朝她笑了下,从肩头又摘下一片花瓣,刚要放上她额头,万妩却说:“不过我还是觉得您就是摆渡者。” “那你还答应的这么爽快?”谢印雪听到她这么说动作便霎时停住。 万妩也愣了:“可是摆渡者不就是付出一些代价,然后让游戏参与者轻松通关的存在吗?” 谢印雪都能让她和马欣彤住头等舱住到游戏结束了,能有这么大本事的不是摆渡者又能是谁?即便谢印雪不承认,她也这样觉得。 “你不知道……和摆渡者做交易有什么后果吗?” 万妩想着他刚刚提出的条件,小声道:“生病半个月?” 谢印雪不看她,转头询问在场的老游戏参与者贺曜:“你知道吗?” 贺曜其实也觉得谢印雪就是摆渡者,没有正常人能用手推碎一面墙,他和闻人燕身体素质那么好都在怪物的攻击下受了伤,可谢印雪昨晚一根头发丝都没掉,所以他挠了挠头也说:“就是生病半个月啊。” 谢印雪:“……” 这些人都不知道和摆渡者交易会导致后续副本难度加大的事吗?那他还苦苦否定自己不是摆渡者做什么? 再仔细回忆一下谢印雪就记起来了,云茜奈奈包括闻人燕他们给新人介绍锁长生的游戏规则和摆渡者存在时,好像都没提到过这一茬。 “罢了。”谢印雪叹气,“当行善积德吧。” 贺曜越发摸不到头脑了:“啊?” 谢印雪只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们,不过得等副本结束。” 既然谢印雪都这么说了,贺曜和其他人也不会不识趣的追问,朱易琨倒是知道谢印雪要说什么,但他也不可能拆谢印雪的台,就沉默在一旁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而谢印雪对自己的客人们都还是听贴心温柔的——朱易琨除外,他说要和贺曜买点医用纱布和药给马欣彤包扎伤口,贺曜却说谢印雪昨晚救了他和闻人燕,这些医用药品谢印雪要就直接拿去,不收他的钱。 被打断用餐没有吃饱的安妮塔夫人目光仇恨阴鸷地盯着谢印雪,但是谢印雪甚至觉得她的眼神还不如昨天那个灰眸贵客来得怨毒,根本没放在眼中。 等到了可以订房的时间,众人又再次聚到第三层的走廊上,开始交流一天的情况。 谁知马欣彤的惨状并未引起太多人侧目,因为十八个参与者里,失踪了三个人——舒广轩、强志远还有沈俊都不见了。 朱易琨小心发言:“强志远死了,他去给贵客钓鱼,结果被剑鱼戳死了。他的尸体我还是捞上来的,然后没一会就被以诺带走了。” “对。”闻人燕和韩思低声惶惶道,“还有舒广轩和沈俊,他们三个今天都被投进熔炉里了,而且舒广轩的尸体……” 游戏三天不死人,一旦开始死人一天就死了三个。 闻人燕和韩思在船上负责的一向都是给熔炉加炭和适时降温防止温度过高的工作,但是今天以诺忽然将舒广轩、强志远还有沈俊的尸体扔到了他们面前,说是稀有的燃料油脂,让他们俩把尸体投进熔炉里给游轮提提提速,这样他们就能快点到达终点了。 “你说什么?”谢印雪听到这打断韩思,蹙眉问她,“以诺说,可以让我们快点到达终点?” 韩思点点头:“对,可以提早一天。” 云茜也发现了不对:“游轮原先要七天才能到达终点,这也是我们的游戏时间,现在提速了,是说我们可以早点结束副本,还是说……” 谢印雪接过她的话,冷声道:“到达终点,意味着游戏失败。” “我们今天在船上也没有找到任何线索。”闻人燕抱着自己的头,不明白他们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赫迩之梦号的终点到底在哪?” 易中杰也反应过来了:“提早一天,那不就是说我们住第三层已经不安全了,至少要住到第四层去才行?” 可是第四层的房间,要八十金币一晚啊。 这个消息令他有些绝望,因为他今天只挣到了四十枚金币,易中杰没去第七层为贵客们服务,因为他想着今晚还能靠四十金币撑一天,就着重帮着大家一起找线索了,可谁知道游轮竟然提速了! 奈奈也摇着头,有些茫然无措:“不可能,这个副本有那么多新人,不可能这么难的!” 虽然锁长生的游戏难度没有一个准确的测量数值,但是目前来说,大家都可以确定有新人存在的副本,不会完全难到无解。 “我们现在只剩下三天了。”云茜脸色不太好看,“天也快黑了,我们先商量一下怎么拼房吧,钱多的……尽量带钱少的住,因为我们不能再死人了,死三个人就会提早一天,再死人,我们都得死。” 结果孟蓓听到这句话不知为何忽然情绪崩溃了,冲到云茜面前质问她:“你不是说这是团队副本,要我们帮你寻找线索,只要找到线索就可以通关的吗?结果呢?!你们浪费了一天,却什么线索都没有!而且那些钱都是我挣的,我现在凭什么要带钱少的住啊,他们找到有用的线索了吗!我看他们就是偷懒了去了!” 孟蓓这句话,完全是在自己放在了“钱多”的身份上。 可是在今天早上时她还是和易中杰一样同样囊中拮据,怎么到晚上就变了呢? “你今天早上说先去梦之摇篮大厅赚点钱,然后就帮我们寻找线索的,可你一天都没来帮忙。杨曼清你和舒广轩干了一会就跑回大厅去了!”奈奈推开孟蓓护住云茜,目光掠过她落在同样神情有些恍然的杨曼清身上,厉声问她们,“后面舒广轩还有沈俊就和你们一直待在大厅里,谁知道他们现在死了,我们还没问你们,他们俩是怎么死的呢!” 杨曼清被奈奈吼得跳了起来,像是被吓得狠了。 她举起手指着孟蓓哭喊道:“都怪她,都怪她!和我没有关系的!” “怪我?”孟蓓被她这样指责哪里肯认,立马冲上去扇她耳光,“难道下午表演魔术没有你的份吗!” 表演魔术? 众人听到孟蓓的话都愣了下,杨曼清和舒广轩一直在表演合奏唱歌他们是知道的,但今天怎么就变成表演魔术了呢? 作者有话说: 谢佬:肯定是有人干了坏事。 npc:那必然不是我。 谢佬:就是你。 第42章 但其实他们三人一开始所表演的,就是唱歌。 孟蓓知道杨曼清和舒广轩给贵客们合奏演唱,即便唱得普普通通也挣了不少金币,早就起了效仿之心,即便以诺不告诉众人梦之摇篮大厅开始全天开放了,她也要在下午三点时学着杨曼清去唱歌。 她甚至还想拉马欣彤和她一块去,但是马欣彤不会任何乐器,唱歌更是五音不全,听她唱歌就是一种折磨,于是在马欣彤放弃后,孟蓓就登上了梦之摇篮大厅中央的舞台,为众贵客唱了一首《小白船》。 孟蓓自诩唱的比杨曼清好,而且赫迩之梦号也是白色的游轮,这首歌十分应景。 而孟蓓唱完之后,贵客们也的确给她鼓掌了,可是他们却没给她打赏金币,而是在窃窃私议道—— “怎么又有一个人来唱歌了?” “她和杨曼清谁唱得好?” “不知道啊。” “叫杨曼清和舒广轩也来唱歌,听听他们谁唱得好吧。” 一个长着绿宝石眼珠般美艳的女人说道,随后她就让跪在地上给她捶小腿的方隆叫起,让他去把杨曼清和舒广轩叫过来,也给他们唱歌听。 方隆去了,顺利从女人手里轻松赚到了二十金币的跑腿费,加上他给女人捏脚的报酬,今晚他在天黑只能要赚到八十金币并不难,所以方隆心情很好。 然而被叫过来的杨曼清和舒广轩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听方隆讲述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们看向孟蓓的目光更是不善——因为孟蓓的举措,无疑是在和他们抢生意。 这时那位碧眼夫人则开始撺掇他们道:“你们一人唱一首《摇篮曲》吧,我们很喜欢这首歌,谁唱的最好听,我就给谁一千金币的打赏。” 那可是一千金币啊。 此言一出,杨曼清和舒广轩也顾不得再管孟蓓了,清了清嗓子调整好状态便开始为贵客们演唱《摇篮曲》,孟蓓也不甘示弱,同样也跟着唱了一遍。 结果碧眼夫人没对他们的歌声做出评价,而是又与旁边的贵客开始讨论—— “我听不出谁唱的比较好,可能是这几天都在听他们唱歌,听腻了吧。” “我也觉得,都不新鲜了,没意思。” “唉,我也腻了,他们就不能换点新鲜的花样吗?” 贵客们说话的声音虽然低,可是孟蓓杨曼清他们却都能听清。 孟蓓还好,因为她还能继续去当临时船员挣钱,但杨曼清和舒广轩就愣了:不能唱歌和弹琴演奏了,那他们要怎么赚钱?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是如此。 “我有个主意。” 这时一位红发夫人却站了出来,杨曼清和舒广轩记得她的面庞,她就是沈俊“服侍”的那位红发夫人:“我美味可口的小情人沈先生,昨天在床上给我表演了一个魔术,你们会表演魔术吗?我们这里很有很多魔术道具,可以借给你们用。”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明显他们都不会变魔术。 红发夫人见状笑得却更灿烂了:“我很喜欢沈先生,所以我将我最大的一颗红宝石送给了他,如果你们的魔术表演令我满意,我也会送你们红宝石,还有……很多金币。” 舒广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侧身对杨曼清说:“我想起来了,第一天我们被怪物袭击那天你还记得吧?明明我们两个是除了谢印雪以外挣的最多的人,结果怪物对沈俊的攻击比我们还猛烈,我一直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现在我知道了。” 杨曼清点点头,接过他的话道:“因为沈俊得了一块红宝石。”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更何况红发夫人的报酬还这样丰厚,所以三人都答应了贵客们要看魔术表演的要求。 然而当魔术道具被抬到舞台上时,三人心中又生出了怯意: 因为那个所谓的魔术道具,是一个一米五左右的,可以容纳一个人的身体并从中间打开的长方形箱子,而箱子上还搭着一把长锯——这便是那个声名远著,叫做《人体切割》魔术表演所需要的道具。 孟蓓指着箱子缝隙上发出腥臭的凝固血迹,颤声道:“……上、上面怎么还有血?” 碧眼夫人漫不经心道:“哦,应该是以前临时船员给我们表演时留下的。” “如果你们不想表演这个魔术,也可以试试别的。”红发夫人笑眯眯的,又扯下手边的幕布,而被幕布遮挡住的物体,则是一块大转盘。 大转盘上“插”着一个人——是沈俊。 他被无数把小刀钉在了转盘上,眼珠已经不知所终,取而代之的是两个硕大的红宝石,就像一对血红的眼珠嵌在眼眶中。 “这就是我的情人沈先生为我表演的魔术。”红发夫人在沈俊满是血的面颊上舔了一口,“他表演的太好了,所以我又给了他一颗红宝石。”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2节 到这,三人终于记得谢印雪早上说出的那个猜测——贵客们都不是人,而是夜晚就会出现的怪物。 只是他们白昼中始终衣着光鲜,华丽动人,让每个人见到他们的人都会下意识遗忘这件事。 “不演了……”杨曼清也不是傻的,她看到沈俊死了自然会明白所谓“魔术表演”的危险性到底有多高,当即就摆着手拒绝,“我不想表演魔术了。” “我们继续唱歌不行吗?”孟蓓也问他们,“钱给少点也行的。” 红发夫人闻言声音登时变得又尖又利:“不行,你们都答应了!怎么可以反悔!” “我们要看魔术表演!” 其余贵客也倏地起身,朝他们步步逼近。 孟蓓和杨曼清也跟着后退,想要逃离梦之摇篮大厅,可跨出几步后,杨曼清的手腕却被舒广轩拉住了,她回头看着自己的同事,却见舒广轩开口小声道:“要不我们就表演吧。有金币和宝石,我们后面几天不再过来也能通关……” 杨曼清闻言呆住了。 《人体切割》魔术表演只需要一个人躺在箱子里,既然舒广轩对她这么说,那么就代表着——舒广轩是在提议将孟蓓装进箱子中。 可就在她犹豫的这么一瞬间里,孟蓓却先下手为强,用旁边桌子上的一个酒瓶将舒广轩打倒在地。 随后孟蓓抓起舒广轩的脚,催促旁边的杨曼清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帮我把他放进箱子里啊!” 杨曼清起初是有些犹豫的,因为舒广轩是她的同事,在现实里还一直是她的追求者……不过她更喜欢方隆方总一些,很久之前就在犹豫要如何委婉的拒绝舒广轩又不伤害他对自己的情意。 不过以后,她或许都不用再去想这件事了。 于是当舒广轩睁开眼睛时,就看到自己被关在了那个长方形箱子里,旁边是握着锯子的孟蓓和杨曼清。 “广轩,你别怪我……”杨曼清神情畏葸,说着满是歉意的话,“是你说要表演的,我、我只是听了你的意思……” 但她的锯子,终究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最终,舒广轩被杨曼清和孟蓓锯成了两半,他的内脏和血落了一地都是,贵客们却如见珍馐,一窝蜂地冲到舞台上争食那些碎肉。 “你们做了好事,赫迩之梦号会早点到达终点的。你们的表演我也很满意,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红发女人守信给了她们一千金币的打赏,还将沈俊眼眶里的红宝石扣下递给她们:“我想这个东西沈先生应该用不上了,就给你们吧。” 她们握着刀锯的手上满是血迹,两人低头望着掌心里的红宝石,一时分不清到底这块红宝石和血,究竟哪个的颜色更艳、也更加刺目。 彼时方隆和苏寻兰也待在梦之摇篮大厅里,他们一个给贵客捶脚,一个给贵客捏肩,也将这场血腥的魔术表演尽收眼底。 他们两人将事情经过和大家叙述完后,整个游轮第三层的走廊,静得几乎能听见甲板上积雪融化的声音。 “你们也听见了,是他先想要对我动手的。”孟蓓迎着众人注视着她的目光,咬牙道,“我只是在保护自己。” 杨曼清也弱着声音说:“对……我本来就想逃走了,是他拉住我,想要完成魔术表演的。” “我们没有要指责你们的意思。这个游戏就是这样残酷,终究有一日或许我也会变得和你们一样,我们都只是想要活下去。”同为女生的云茜叹了口气站出来安慰她们俩,说话的十分平静,也很冷漠,“但是你们要知道,这个游戏是禁止参与者们互相残杀的,就算要杀人,你们也不能用自己的双手。” 孟蓓和杨曼清听见云茜这么说都呆了瞬,愣愣地问她:“那我们动手了……又会怎样?” “他会变成这个副本中,最令你们恐惧的事物。” 这个副本中,人人都恐惧的大概就是那个入夜后就会出现的怪物吧?而今晚,舒广轩大概也会成为它们其中一员。 奈奈怜悯地望着她们说:“你们今天赚了不少钱对吧?我建议你们最好今晚就住去头等舱。” 孟蓓崩溃道:“今晚就住了,那我们明天怎么办?” 大家到现在都看明白了,金币只会越来越难赚,一千金币加红宝石是她算着能住到最后一天的费用,如果今晚就住了头等舱,后面她们就没钱了啊。 闻人燕也无奈道:“可是你们今晚不住,或许你们连明天都撑不到。” 杨曼清和孟蓓都完全傻了,痴怔在原地。 但她们也清楚,这是她们唯一的选择。 于是这一晚,因为游轮提速了的缘故,没人住在第三层。 奈奈和云茜这对“连体婴”不必说;苏寻兰依旧和方隆拼房住在第四层;马欣彤、朱易琨,还有杨曼清和孟蓓都去了头等舱;万妩有些好心,在询问了谢印雪后把易小荔拉来和自己一起住去第六层了,好让易中杰能和韩思拼房住在第四层。 这一晚房间的安排十分奇特,最奇特的竟然是谢印雪要和闻人燕、贺曜一起拼房,住在第一层。 所有人都看不懂他们的操作,韩思更是死活不同意,最后在闻人燕和贺曜的力劝下才肯接受。 “我们都知道,光靠赚金币几乎是不可能通过的。谢先生也说可会尽力保证我们的安全,而且昨晚如果不是他,我们也已经死了。”贺曜拍着韩思的肩,告诉她自己和闻人燕把他们剩下的金币藏在了哪个地方,如果明天早上他们俩死了,就让韩思去拿走那些金币活下去。 三个人头抵头抱在一起,闻人燕安慰她:“别难过,我们早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不是吗?” “好。我还也记得你们的遗书放在哪。”韩思没哭,她只是红了眼眶,“但我还是更希望明天能再见到你们。” 说完她就毅然转身,赶紧踏上电梯和易中杰去了第四层。 最后只剩下谢印雪、闻人燕还有贺曜他们三人还待在第一层的走廊里没有进屋了,以诺脸上虽然还挂着笑,可他对三人说话时却是叉着胳膊的,这表情他的态度很轻蔑,即便他的声音仍然如少年般清爽:“你们真的要住在第一层吗?这里的门还没修好,晚上可能会有危险哦。” “是的。”谢印雪也望着他笑,声音温柔道,“而且我们只要一间客房。” 以诺稍微压低了些声音,伸出十指作可爱的猫爪状,恐吓道:“一间客房只能住两个人,待的人太多的话……” “——会招来可怕的亡灵。”谢印雪接过他的话,说到这里时他又挑了下眉,“亡灵全是男的,还是也有女人?” 以诺:“?” 闻言闻人燕和贺曜也呆了瞬。 尤其是闻人燕,他伤心地望着谢印雪。 谢印雪却垂着眼睫,用手抵着唇轻轻笑了下:“这个副本我应该带不花来的,这样或许就能让他看到他一直想见的美艳……” 最后两个字闻人燕和贺曜没听清,但谢印雪却可以肯定以诺听清了,因为以诺的脸色变了。 这回他终于不笑了,而是嘟着嘴巴用一种看流氓的目光上上下下把谢印雪瞪了一遍,然后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是我那干儿子想看,又不是我想看……咳咳!” 谢印雪无奈想维护一下自己的名声和清白,可惜他这样的话大概在以诺看来就像是“我有一个朋友”那样毫无说服力,再加上谢印雪因为在这个副本受了点伤,所以话一说得急了就会咳喘起来,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以诺走远。 贺曜捂着自己破了洞包扎着的肚子,瞅瞅一旁失魂落魄的兄弟闻人燕,又看看扶着墙壁在咳嗽的大佬谢印雪,忽然感觉他们这一晚必定会凶险万分。 所以他问谢印雪:“谢先生,我们要不换去高一点的楼层住吧?那里的门好歹也结实点。” “有我在——”谢印雪咽下口中血涌至喉间的腥甜道,“你觉得哪里的门会结实?” 贺曜:“……” 好像也是,谢印雪白天因为救了马欣彤还打断了安妮塔夫人吃人肉,这下恐怕他们住去头等舱都不安全。 “等着吧。” 谢印雪说完就踏进了房间内。 贺曜和闻人燕也紧随他后进了房间。 以诺今晚没给他们这间客房的钥匙——因为用不上,这间房就是谢印雪之前住的109那间,门早就全烂了。 不过里面的家具倒是都换上了完好的,谢印雪挑了张小沙发坐下,而贺曜和闻人燕都半靠坐在床上休息,待八点的钟声被敲响后。 夜晚,便来了。 但是今天他们首先听到的,不再是怪物沉重黏腻的脚步声,而是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像是有人在走廊上说话,贺曜和闻人燕浑身一悚,觉得这就是以诺所说的亡灵。 当那些亡灵在109门口现声时,他们俩也差点被吓得跳了起来。 因为这些亡灵长得太恐怖了——他们大概是保持了死前的样子,比如身体被烧得焦黑如炭的,因为削肉而把自己削成几乎只剩下骨架的血人,没有脑袋只有身体在动的无头人……各式各样的死法,几乎没有重样,人数之多顷刻间几乎就将109房间挤满了,并且走廊外还有其他亡魂也在试图想要钻进屋中。 “房间好贵啊……” “我们住不起……一起住吧……” “一起住!” 亡灵们喃喃着这些话语占据了109房间,闻人燕和贺曜被它们挤得缩在墙角,鼻间全是浓郁的血腥恶臭,贺曜觉得这个姿势会压到他的伤口,就试图动一动想调整姿势,谁知手往后一杵就摸进了某个万灵腹部的伤口中,浸了满手凉润半凝固的血。 奇怪的是就算如此,那个亡灵也没有攻击贺曜,他们只是静静地待在屋子里。 几分钟后,怪物的脚步声终于姗姗来迟,因为一层的门已经摇摇欲坠,怪物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蹿到了109门前,闻人燕和贺曜甚至都看到了怪物那满是利刃的触手。 但怪物并未进屋,而是被陡然暴起,盛怒之中的亡灵给拉扯住,亡灵们看到怪物就像是看到了仇人,嘶吼着冲上前抓住怪物的触手,此刻他们摇摇欲坠的残肢竟成了比怪物触手还锋利的存在,甚至将谢印雪一直无法触碰到的怪物脑袋上的人脸给扯了下来。 怪物嘶鸣着,它的伤口里不断喷涌出绿色的血液,亡灵却更加癫狂地蜂拥上去,因为怪物绿色的血液沾到他们身上,便会修复他们的伤口,令断臂重生。 贺曜指着刚被扯下了一张扭曲人脸问谢先生道:“谢先生,这是安妮塔夫人吗?” “好像是的。”谢印雪站在沙发背上,因为这样他才能不触碰到那些亡灵。 才过了十分钟不到,这个怪物便被亡灵们分尸杀死,而亡灵们沾着满身绿血,双目却仍旧赤红:“还有臭味,是谁!是谁!” 最终,亡灵们的目光锁定在了谢印雪身上,它们恨恨地盯着谢印雪,高声叫喊:“他身上有富豪的恶臭!他揣着那些肮脏的金币!” “他也是富豪!” “杀了他……杀了他——!” 谢印雪望着这一幕却陡然明白,赫迩之梦号上最终的生存规则到底是什么:“……原来如此。” 他轻喃着这句话旋身翻出109房间,跃到第一层的走廊上,可是就在谢印雪踩到走廊地毯的刹那,电梯忽然“叮”的响了一声,门被打开后又是一只新的怪物。 为首的人脸谢印雪也熟悉,就是昨天攻击他的灰眼珠男人。 怪物高吼一声,便戾啸着朝谢印雪冲来,而这次待在109房间里的亡灵们却在袖手旁观,没有要帮助他的意思。 “看来电梯不能走了。” 谢印雪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那扇可以望到甲板的舱窗——一到夜晚所有船门都会被锁死,无法离开船舱到甲板上去,不过这扇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却要大一些,刚好可以容纳谢印雪通过。 下一瞬,谢印雪便迈步朝舱窗奔去,用肩膀直接撞碎玻璃滚到了甲板上。 这里有着厚厚的一片积雪,可即便是这样大的冲击力,谢印雪在雪面上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他昂起头,极好的视力让他能一眼就看到赫尔之梦号的最顶层——第九层的露台。 寒霜茫茫的雪地中,身穿白色素衣的青年解下束发的红绳,将其系在从左腕褪下的梨花银镯上,随后用力往上一掷,原本只有短短一截的发带在此刻却像是能无限延长一般,被抛到第九层绕着围栏打了两三个圈后卡住了。 而在怪物也撞碎船舱,从第一层冲到甲板上的刹那,谢印雪便拽着这条红缎带,犹如风中扬起的雪花轻轻翩跃,又像是归月的玄仙,最终沐着满身银白月色落在了第九层的露台上。 然后…… 打翻了一个烧烤架。 第九层的这个露台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积雪,一看就是被人清扫过的,而且围栏边上则挂满了好多串满天星小黄灯,将整个露天照得明亮又通透,还透着种暖和温馨的感觉。 只可惜露台上的干净和温暖气氛随着谢印雪打翻烧烤架,将红炭和烤肉洒了一地时被打破。 谢印雪挪了几步,让自己离脏兮兮的碳灰和烤肉在地上滚出的油迹远些后施施然站定,用手拍平翻飞时微皱的衣袂,这才抬眸看向自己面前那个坐在沙发上,手里还举着烤肉夹的苍眸男人。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3节 他勾唇笑起,没有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而是询问眼前的男人道:“赫迩船长,今晚没有下雪啊。” 谢印雪会这般说,是因为他落下的那一霎,谢印雪清楚的听到,男人低声骂了一句—— “雪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以诺:我举报,有人想看美艳女鬼! npc:是谁? 柳不花:我承认,是我。 npc:不是你干爹? 谢佬:? 第43章 身为船长的赫迩,一直住在赫迩之梦号的最顶层。 这里的视野最明朗开阔,靠在扶手围栏边上俯身朝下望,就能将大半海域和整个赫迩之梦号的景色尽收眼底。 如果非说有什么坏处的话,那就是当海域天气不好的话这里会下雪。 而他讨厌雪。 好在今晚的天气还算晴朗,赫迩把露台上的积雪清扫干净后坐在沙发上,望着夜幕心想:晚上应该也不会再下雪了。 入夜后没有游戏参与者可以离开本层楼,最重要的是,就算离开了,他们也无法在夜晚到达第九层,这就意味着没人会来打扰他,而他可以安静的吃顿烤肉。 结果雪是没下,一个名字中带着“雪”字的青年却来了。 当赫迩看到围栏边上忽地出现一只眼熟的梨花银镯时就感觉到了不对,下一刻他果真看到满身雪色的青年拽着一条红绸带翻身跃上露台。 像是一片雪坠下般,落地无声。 也凉凉地落在赫迩的心上。 和他刚刚烤到七分熟就差撒上粗盐便可入口,却被打翻滚落在地上的烤肉一样凉。 偏生这个人还全无愧疚之心,还能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弯着眼眸朝自己柔笑:“赫迩船长,今晚没有下雪啊。” 赫迩放下烤肉夹,轮廓硬朗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眸光也十分冷淡:“谢先生,你打翻了我的烤肉,弄坏了我的烤肉架,你觉得现在的你在我眼里,和我讨厌的雪有什么区别吗?” “那真是抱歉了。” 谁知谢印雪却微微垂首,竟真用带着歉意的声音和他道歉了。 谢印雪这样,反倒让赫迩愣了一瞬,须臾后青年就转过身,十指握住围栏,俯身往下望去:“赫迩船长,以诺大副说这艘游轮一到夜晚就会有怪事发生,这件事你知道吗?” 赫迩没有起身,他依旧坐在沙发上,目光在谢印雪身上徘徊,而后缓缓道:“知道。” 青年的身体实在是过于单薄,被拢在宽阔的长衫中也仍显清瘦,像是病入膏肓将死之人,可他却只是脸色苍白,而不见枯槁,垂在脑后犹如墨缎的青丝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却也仍然柔顺,就如同他给人的感觉——温柔、羸弱、安静。 “那你知道——”谢印雪身体没有动,只是回首,自左肩望向赫迩,“所谓的怪事,其实就是吃人的怪物,而那些怪物,则是游轮上贵客们入夜后的化身吗?” 赫迩并未开口,他抿唇沉默着,视线与谢印雪的眸光交汇。 他看到,这双清湛的黑眸瞳底的坚毅,和在上个副本里他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动摇,没有畏惧。 他说:“我知道。” 随后赫迩笑了起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朝青年走近,靠近谢印雪后微微俯身,主动问他:“那谢先生,你知道这是一艘什么游轮吗?它叫什么名字,告诉我。” 谢印雪昂首,望着他苍色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赫迩之梦号。” 谁知男人又问:“赫迩是什么?” 谢印雪眉头轻蹙:“赫迩是你。” 但男人却摇着头否认:“不,我不是赫迩。” 说完他伸出手,将谢印雪捆在围栏边上的梨花镯和红绸带都取下,随后从地上拾起一小块黑炭,像是在报复青年刚刚打翻自己烧烤架似的在上面写了一小串字,这才将发带和梨花镯都还给谢印雪。 谢印雪接过梨花镯后倒是直接带上了,不过他拎着发带,望着上面那一小串黑字,蹙起的眉头就未曾舒展过,不知是否在嫌弃它染了灰。 赫迩负手站在他旁边。 站了好几分钟,谢印雪都没什么反应。 赫迩不明白,为什么在饕餮宴时他那么含蓄的提示,谢印雪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可到了这个副本,他做出的提示还更加明显,甚至几乎是把通关的方法明晃晃的告诉谢印雪了,结果谢印雪的反应就这? 他回忆着谢印雪的穿衣打扮、谈吐用词、和那连他都看不过去的封建做派,一个很不可思议却有很大可能是事实的猜测浮现在赫迩脑海中,他问谢印雪:“你不会是……看不懂吧?” 谢印雪抿了抿唇,然后抬头目光坦然承认道:“对,看不懂。” 赫迩:“……” 赫迩觉得谢印雪在骗他,他不太相信,又重复问了一遍:“你不懂英文?” “没学过。”结果谢印雪还真的点头了,温声说着让人不知是该艳羡还是该作何表情的话,“家里亲戚说我一般不会出国,就算要出国也可以花钱请翻译,我只需要学我喜欢的东西就可以了。正好,我不喜欢英文。” 谢印雪说这些话时神色如常,满面平静,好像事实真就是他所说的那样,自己是因为不喜欢才不想学的,完全不可能存在别的什么理由。 “你……” 赫迩听他这么讲,自然也无话可说。 “多谢赫迩船长为我解惑,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您继续享用宵夜了。”谢印雪在赫迩船长这里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打算明天找个懂英文的人翻译一下这句话,就向赫迩船长道别想要离开第九层。 只是谢印雪在第九层绕了一圈,也没发现除了露台以外能从第九层下去的通道在哪,原先本该是电梯存在的地方,现在却只有一块空白的灰墙。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赫迩站在烤肉架倒下时洒出的碳灰和已然变得冷硬的烤肉旁,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意有所指道。 谢印雪想了一会,倒也自觉,轻声问他:“赫迩船长,是因为我打碎了东西要赔钱吗?” 其实是因为到了夜晚,通向第八层和第九层的电梯都会消失,因为这两层楼第七楼的“贵客们”无法上来,解决方法也很简单——等到天亮就行了。 不过现在谢印雪既然主动提起了自己刚刚干的坏事,赫迩便不置可否,就势问他:“你说呢?” “那我只能原路返回了。” 谢印雪叹了口气,说着便坐上围栏,然后将双手放开,让自己从第九层自由坠下。 赫迩看到这一幕神色都没变一下,他缓步走到围栏边上俯身望去——甲板上依旧满是他讨厌的积雪,只是雪面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半个脚印出现,也看不到谢印雪踏过的痕迹。 若非他的烤肉架和烤肉的确都翻了,哪怕是赫迩,也会怀疑青年是否真的出现过。 第四天早上,在天亮之后,所有还活着人都不约而同跑到了第一层来了。 因为他们都知道闻人燕、贺曜还有谢印雪昨晚住在这一层,而且还是三个人一起住的,如果他们还活着,那是否就意味着他们还有别的生路可走? 结果当众人都到了第一层后,却被第一层犹如地狱般的血腥场景给惊呆了—— 这里所有客房的墙壁在昨晚怪物大力的冲击下皆是摇摇欲坠,散块裂木杂乱四散,还有怪物出现时会留下的绿色黏液,以及从人身上流出的红色血液。 韩思一间间屋子找人,终于在109看到一个躺在床上一个靠坐在沙发里,闭着眼睛浑身血迹不止死活的两人时悲呼一声:“闻人燕!贺曜!” 谁知她的声音却把这两人同时吵醒了。 闻人燕从沙发上跳起来:“嗯?怎么了?” 贺曜身上有伤动作幅度没他那么大,但也掀了被子睁开眼睛道:“天亮了吗?现在几点的?昨晚熬的有点晚,好不容易才睡着了。” 杨曼清、孟蓓她们觉得这很震惊:“你们没死?” 闻人燕道:“没死啊。” 韩思扯着他的衣服问:“……那你们身上的血?” 贺曜说:“这不是我们的。” 他话音才落,苏寻兰就问:“是谢印雪的?” 第一层就只有他们三个,这些血不是他们俩的,那就只可能是谢印雪的了,而且他们在209房间也没看到谢印雪的身影。 闻人燕闻言刚要反驳说这也不是谢印雪的,可他环视一圈四周发现谢印雪不在这间屋子里后也急了:“谢先生呢?” “我在这里。” 谢印雪的声音从另一间屋子里传出。 众人寻声望去,就见谢印雪换了身竹青色的长衫,从215房间里走了出来,不过今日他没有束发,而是任由满头青丝散在脑后,将他衬得越发孱弱。 闻人燕赶紧上去问他:“谢先生,您没事吧?” “我没事。”谢印雪轻轻摆手,然后又望向朱易琨叫他道,“朱老板,你过来一下。” 朱易琨赶紧颠颠地跑到谢印雪面前:“诶,来了来了。” 谢印雪取出红发带,直接置于朱易琨面前。 他什么都没说,朱易琨看到发带后则是下意识将上面的英文念了出来:“……hell''''s dream cruise?” “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谢印雪眉尾轻抬,嘴角上扬着,姿态就像已经知道答案的老师在考察学生会不会解这道题一样闲适。 “hell是地狱,dream是梦,cruise是游轮……”朱易琨将每个单词拆开都说了一遍意思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赫迩之梦号,hell,就是赫迩!” hell这个单词,有地狱、苦境、罪恶之地的意思,而“赫迩”这个名字只不过是它的音译,所以赫迩之梦号,其实就是地狱之梦号,而他们,则坐上了一艘驶向地狱的游轮! 朱易琨前面说话的声音不大,众人只能听见他后面在高喊着什么“赫迩”的,方隆就走过来问他们:“你们在讲什么?” 谢印雪拎着发带,手腕轻抖,写在红绸上的碳灰便骤然消散,发带也恢复如新。 他垂着眼睫为自己束发,声音虽轻,却如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耳畔:“我已经知道怎么通关这个副本了。” 奈奈问她:“你说什么?” 谢印雪绑好头发抬起眼眸,目光逡巡过每一个人,一字一句重声道:“我说,我知道怎么通关赫迩之梦号这个副本了。” 杨曼清咬着自己的指甲,急不可耐道:“那你倒是快说出来呀!” 谢印雪笑了笑,声音轻柔地反问杨曼清:“这个线索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找出来的,你觉得,我会免费告诉你吗?” 这种情况新人可能没见过,但老人立马就懂了。 方隆虽是新人,但他也很上道,立马就问:“你要多少钱?”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4节 “我不需要钱。”谢印雪闻言就将自己的条件告知众人,“昨天马欣彤和万妩已经和我达成了交易,所以昨晚马欣彤住去了头等舱,而第六层的万妩也没出事。” 马欣彤吊着受伤的帮谢印雪说话:“对,昨天就是谢先生救了我的,这些处理伤口的纱布也是他送给我。” 谢印雪自进入副本以来的表现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尤其是跟着他的朱易琨,就没一天不是住在头等舱里安心睡觉的。 大家羡慕朱易琨佩服谢印雪的同时,也很奇怪,谢印雪到底哪来的本事和底气,能说出如此笃定的话。 老参与者奈奈立马就想到了摆渡者npc的存在,就问谢印雪:“你是摆渡者吗?” 谢印雪垂目微微摇头,如实道:“我不是摆渡者。” “抱歉,如果你不是摆渡者,我们无法信任你。”云茜皱了皱眉,拉住奈奈的手,谨慎道,“如果你不是游戏参与者,而是副本里某个npc,那我们一旦听信了你的话和错误的摆渡者做交易,后果将会非常严重。” 但是这些话老参与者们和他们介绍摆渡者这一存在的时候并未提到过。 万妩和马欣彤听完后不由惴惴,用手抚着胸口小心道:“可我们没出事啊。” “不,你们错了,等到你能成功脱离游戏的那一刻。”奈奈闭上眼睛摇头,“才算真正的没事。” “你们昨晚不是和谢印雪在一起吗?他做了什么你们知道吗?”闻言方隆也更加慎重了,他见金钱无法打动谢印雪,就冲到贺曜和闻人燕面前,“你们说出来让我们听听啊,我出去以后也能给你们很多钱。” 说实话,闻人燕和贺曜他们也是老参与者,经过昨晚之后他们或多或少也能猜到一点线索,可是却无法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最主要是,谢印雪救了他们。 他们不能临阵倒戈,破坏谢印雪的计划。 所以贺曜只道:“我们不确定,说了也没用,可能还会造成一些误会,所以抱歉了。” 之后不管方隆、杨曼清和孟蓓再如何劝说恳求他们,闻人燕和贺曜也都没有给出别的答案。 “他们俩不是你朋友吗?”苏寻兰悄悄走到韩思旁边,抱着她的胳膊轻声说,“为什么他们却连怎么活下来的都不肯告诉你?” 韩思将自己手臂从苏寻兰手里扯了出来,往旁边挪了两步道,盯着她狐疑道:“他们俩是我兄弟,不会害我的,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和我玩这套。” 苏寻兰见韩思剔着个平头还以为她是蕾丝,可这一套对她也没用,她抬眸偷觑一眼谢印雪,暗自咬牙,开口时说出来的声音却又软又可怜,对众人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去找真正的摆渡者npc帮忙呢?” 这句话一出口,连谢印雪都不由将目光投向了她。 云茜问她:“难道你知道这个副本里的摆渡者npc是谁吗?” “对,他的身份很好猜啊。”苏寻兰正欲将他的名字说出,“他就是……” 谢印雪却接过她的话,直白道:“赫迩船长。” 在苏寻兰的双目望向他后,谢印雪又挑着眉笑道:“我们来这里的第一天,以诺就说了,有事可以去负一层找他或者赫迩船长,这不摆明了就是在说赫迩船长是摆渡者npc吗?” 易中杰回想着那一天的情景:“……可是找他帮忙的费用很高。” 谢印雪找赫迩船长要他背自己上船,就花了整整三十个金币,而这个副本中没有一个老人对“摆渡者”的存在多费口舌,所以大家到后面几乎都差点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我不建议大家选择这条路,我虽然没有和摆渡者做过交易,但是我知道付出的代价一定不会低,我也见过太多人死于认错摆渡者的悲剧,所以我一直避免让大家将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云茜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无奈地叹道,“可如果我们彻底走投无路的话,也确实只有这条路可以选了。” 方隆为了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立马就说:“反正都是要付出代价,那肯定是要选摆渡者啊。” 杨曼清却对谢印雪开出的代价有些心动:“可是还不知道赫迩船长的代价是什么呢,而谢先生这里只是会生病半个月而已。” 孟蓓也在犹豫:“但云茜说要是认错了人后果会很严重。” “我发现,你们好像对摆渡者npc的了解似乎并不多。”谢印雪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了好一会,这才开口悠悠道,“你们以为他是你们最后的生路吗?” 奈奈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不。”谢印雪说,“他不是。” 这一刻,谢印雪终于信了朱易琨和他说的那些不知道跟摆渡者npc做了交易会导致怎样一种后果的话,因为云茜奈奈、还有闻人燕他们也同样不知道——他们只见过和错误的摆渡者npc做了交易后的惨烈后果,所以对摆渡者敬而远之。 但有个人是例外的,这个人就是苏寻兰。 所以谢印雪将目光投向苏寻兰,唇边虽然还有温和的笑意,声音却清冷如霜道:“这一点我觉得苏小姐应该比我清楚,因为这个副本之所以这么难,原因全在于你。” 苏寻兰被谢印雪点名后登时露出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委屈又害怕的摆手道:“我只是个新人啊,我也是第一次进副本的,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我心知肚明,不必多说。”谢印雪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身上,目光并不锐利,泠泠似水,“但我可以肯定,你绝对不是新人,而是一位曾经和摆渡者npc做过交易的老参与者。” ——因为只有和摆渡者npc做过交易,下一个副本的游戏难度才会陡然加大,谢印雪觉得苏寻兰通过的副本也绝不可能超过三个,因为那样的话就不会有新人出现。 赫迩之梦号这个副本,正是因为有了苏寻兰的存在,难度才会如此之高,让所有老人几乎都束手无策,甚至于如果他们乖乖按照以诺说的话等到游轮旅途的最后一天,这个副本也不会结束。 那只会是另一场噩梦,真正地狱的开端。 “所以,选我,还是选他。” 谢印雪站在走廊中央,身后满是破碎凌乱的客房废墟,他却衣衫干净齐整,身姿挺立修长,如一枝永不弯折的青竹,他轻声道:“你们自己决定。” 奈奈听完谢印雪的话后也浑身发抖,颤声道:“……原来是这样。” 云茜扶住她的肩膀,对谢印雪说:“我们虽然已经通关过几个副本了,但你说的这些我们都不知道,谢谢你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们。” 易中杰是第一个做好决定要和谢印雪做交易的人:“谢先生,我相信您,因为第一晚就是您救了我和小荔。” “我也。”韩思举起右手,向谢印雪道谢,“谢先生,谢谢你救了阿燕和阿曜。” 他们的话也提醒了云茜和奈奈,如果谢印雪真是副本里npc,他完全没有必要,也不可能在半夜去救下易中杰父女,还有闻人燕他们。 因此到了最后,她们都愿意付出重病半个月的代价,换取谢印雪的通关线索——除了苏寻兰、方隆、杨曼清还有孟蓓他们四个。 倒不是说谢印雪不愿和他们做交易,而是谢印雪说:“你们我已经救不了了,只有赫迩船长能够帮助你们。” 方隆不解:“什么意思?” 谢印雪从袖袋里取出他剩下的几个金币,“哐哐”地扔在地上:“因为我们口袋里,揣过贵客们给予的金币,而只要有这些金币,贵客就会在夜里化为怪物追杀我们,直到我们死去。” 朱易琨本来还想去捡钱,谁知听见谢印雪这么说就倏地把手缩回去了。 谢印雪继续道:“当临时船员是唯一的活路,虽然赚不到足够的钱,但是可以只花十金币住第一层的房间,住多少人都没关系,因为曾经在这艘船上死去的亡魂们,会保护他们的同伴。” “可以诺说一个房间住的人太多会招来……”万妩刚想说这句话,可说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了,赫迩之梦号真正善良的,反而是以诺口中这些可怕的亡魂。 以诺只说了他们可怕,却没说他们会杀人。 身为引导者npc的以诺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谎,他不承认船上有怪物,那也是因为在他眼里,所谓的怪物都是尊贵的“客人”,是他的摇钱树,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至于我们这些不辛勤劳动,只懂得一昧顺从贵客们提出的各种无礼要求,妄图以轻松的付出获取不对等的高额报酬的人,自然就不是他们的同伴。”谢印雪说,“所以如果我们同住一屋,等待我们的,则是亡灵和怪物的双重追杀。” 易中杰和马欣彤听到这里,都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赚到贵客们的金币,尤其是马欣彤,要是她昨天拿了那一千个金币,到现在恐怕也就只有摆渡者能够救她了。 朱易琨的心情更是像坐了云霄飞车一样,不过这些天他虽然天天住头等舱,可那些钱都是谢印雪赚的,和他没半点关系,他赚的就只有当临时船员帮助以诺打捞强志远尸体那一回的三个金币。 而谢印雪的这些话也没避讳着任何一个人,而是当众说出,杨曼清听完后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所以说,就算我们昨天挣了那么多金币也无法通关。” 云茜告诉她:“不,也还是有可能的,只要你们天天住头等舱。” “我们已经没钱了!但这个副本还有两天时间才会结束。”孟蓓嘶声叫道,“可傻子都看得出现在去找贵客赚钱只会死掉,当临时船员钱更不可能够!” 苏寻兰站出来,望着她们两人,蛊惑一般柔声道:“那就跟我和方先生一起,去找赫迩船长帮忙吧。” 去找真正的摆渡者npc,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作者有话说: npc:生意终于要上门了。 谢佬:哦,都是我挑剩的客人。 npc:…… 第44章 没有人想死。 任何一个人在放弃“生”的之前,都会想活下去,因为这是每个人的本能。 于是杨曼清和孟蓓终究也踏上了通往第九层的电梯。 不过除了他们以外,其他人也同样进了电梯——他们都想看看和摆渡者做交易是怎样进行的,这或许会成为他们以后继续通关副本的经验之一。 当电梯门在第一层打开时,众人发现以诺也在电梯里。 这并不怎么令人意外,事实上以诺每天都会到游戏参与者们聚集的楼层跟大家说一下今日的情况,或者布置下临时船员们的工作和任务,但是唯独今天众人没有等他出现就开始自由行动了。 所以电梯门开启的刹那,大家都听到了以诺烦恼的低喃:“啊……燃料都没有了……” 以诺说完这句话,才注意到众人都聚在电梯门口,于是他一扫郁色笑了起来,将双手交握置于胸前,眸光亮闪闪地望着众人,用希冀的语气问道:“诶?大家都是赶着要去赚钱的吗?今天大家都很迫不及待呀,那我也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以诺伸出两根手指,比出“V”字状,像是宣告胜利已经到来一般对大家说:“今天为贵客们提供服务,可以获得双倍报酬哦!” 然而他的这句话就仿佛一滴水流入大海,没有掀起任何波澜,众人只是面无表情,闭口沉默地望着他。 谢印雪率先迈出脚步走近电梯,朝以诺歉意的笑笑:“以诺大副,麻烦往旁边让让,你挡到我按电梯按钮了。” 以诺闻言愣了下,但还是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位置,然后看着青年伸出白皙纤细的食指,按住那个写着数字“9”的电梯按钮。 按钮并未亮起,电梯没有动。 谢印雪又按了两下。 “怎么了?” 有人开始问谢印雪—— “九层去不了吗?” “灯怎么不亮啊,电梯是不是坏了?” 其他人跟着谢印雪一块走进电梯,同样伸手按了按第九层的按钮,在发现没有任何反应后纷纷出声疑问道。 这座电梯并无限载人数——不用想也知道原因是什么:能承受那样庞大的怪物重量的电梯,只有他们十几个人进入,怎么可能超重呢? 但因为进入的人太多,本来就有些矮小身形如少年的以诺就被挤到了角落里,甚至被不知名的人踩了一脚。 “嗷!” 他忍痛叫了一声,但大家根本没理会他,都只围在电梯按钮前研究九层的按钮为什么不亮。 于是以诺没有办法,只能再次扬高声音问众人:“你们都要去第九层吗?去第九层的话需要刷黑色硬币才行哦。” 说完,以诺还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黑色硬币并高高举起。 如此众人才终于将目光重新放回到他的身上。 “是的。”谢印雪后退两步,将电梯按钮前的位置让出给以诺,并摊开掌心向上,作出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以诺大副,那就劳烦你了。” 谢印雪全程仪态礼貌自持,说话再温和得体不过。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5节 但以诺望着谢印雪,总觉着这个人比谁都不安分,危险得很。 以诺用黑色硬币抵着数字九的按钮摁下,电梯这才缓缓启动,载着众人往第九层去,在电梯上行路过第七层时,以诺还是问了大家一句:“真的没有人要在七楼下电梯吗?今天可是有双倍金币的哦。” 还是没人理他。 以诺脸都气绿了,抿着嘴唇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一般,然而现下已经知晓他本性的众人,根本不会觉得他这副模样可怜。 电梯在第九层打开,以诺用手背擦擦不存在的鳄鱼眼泪,对屋里的人说:“赫迩船长,有人找你。” 第九层的布置并没有多豪华——起码没有众人想象中的那样奢华,甚至这里装饰和华丽就扯不上关系,反而有些……温馨? 比如屋内那张布满鹅黄色暖绒,看上去又软又舒适的圆形大床,就有种让人很想躺上去睡一觉的欲望;还有房顶悬挂着的,在白昼中也不断散出投射下明亮金灿光线的星星小灯。 可屋主却背对着他们站在落地式的窗户旁,背影冷漠,转过身来后面上也没什么表情,苍色的眼瞳仿佛浸在寒光中,望向众人的眸光没有任何温度。 众人神情都有些复杂,谢印雪倒是很淡定,毕竟这间卧室他昨晚已经见过一遍了。 以诺问他们道:“你们找赫迩船长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 苏寻兰用手肘轻轻碰了下方隆的腰身,方隆便被推搡着上前一步:“赫迩船长,请问你是摆渡者吗?” “你来找我,是想寻求我的帮助吗?”赫迩船长启唇,声音无悲无喜,只有上位者居高临下的疏冷,也并没有直接承认自己是否就是摆渡者npc。 方隆刚要直接说出肯定的话语,就听见云茜将自己的经验与大伙分享说:“摆渡者npc往往不会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所以在以后的副本里,你们都要考虑清楚再开口。” 谢印雪闻言不由对她刮目相看,毕竟如果每个副本中都是云茜和奈奈这样的好人老参与者,那么所有人在副本中也都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出了苏寻兰这种一个装新人老参与者,还是和摆渡者做过交易的老人,可真能称得上倒了血霉。 而听云茜这么说,方隆已经涌到舌尖的话又硬生生咽回去了。 哪怕在之后奈奈也接着云茜道:“但是这个副本中赫迩船长应该就是摆渡者没错。” 可方隆也没有做第一个和赫迩船长做交易的人,他转身目光往身后一扫,就落到了苏寻兰身上,他笑道:“寻兰,你那么肯定他是摆渡者,要不你先来?” 谢印雪垂着眼睫,因此便看见在方隆说完这句话后,苏寻兰搭在身侧的手指颤了下。 ——原来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已经确定了摆渡者npc的身份,事实上却仍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啊。 然而方隆刚才的话已经将苏寻兰的退路堵死了,虽然众人对她的信任以及没有多少了,但如果她不做这第一个人,那么大家对她的印象可能真的会跌入谷底。 她要通关的副本还有很多……万一以后再遇到了这个副本的人,她总得有些能唬住人的本事才行,苏寻兰心道。 于是下一瞬,她便扬起头,做出笃信坚定的表情,走向赫迩船长对他说:“赫迩船长,我遇到了一些困难,希望能够得到你的帮助,护佑我的安全。” 说完,苏寻兰便屏住了呼吸,等待男人的回答。 但在众人眼中,她还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好。”赫迩船长点点头,目光淡漠,声音冷冽,“伸出你的手。” 苏寻兰照做了,朝着赫迩船长伸出自己的双手。 随后男人便在她手里放了一枚黑色硬币,用:“这是一枚凝聚着痛苦和悔恨的黑色钱币,拥有它,无论是黑暗还是光明都会避让着你行走,最终你也将以痛苦和悔恨,回应它的呼唤。” “看。”苏寻兰闭了下眼睛,不知是在为自己找对了摆渡者npc而松气,还是在为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而叹息,“我从来没认错过摆渡者npc。” 闻人燕拧眉,立马就发现了她话里的漏洞:“这么说,你就是承认你不是新人,而是老人,在以前的副本里也见过摆渡者npc了吗?” 苏寻兰睁开眼睛,这也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不过没关系,她故作镇定道:“那又如何?我每个副本都能准确无误地将摆渡者认出来,有了他的帮助,我也不会死。” 说完苏寻兰就看向赫迩,问他:“赫迩船长,那我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谁知男人却说:“你已经付出了。” 苏寻兰神情怔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她张了张唇还想继续问些什么,却被急不可待的方隆打断:“那我呢?赫迩船长,我也是只需要伸出双手就行吗?” “是的。” 赫迩应道。 他在将黑色硬币放到方隆手心的时候,又将刚刚对苏寻兰的话重复了一便。 朱易琨闻言便忍不住和谢印雪吐槽:“谢先生,你有没有觉得赫迩船长说的那些话,听上去有点吓人啊。” “没事,这是正常的。”云茜听见他的嘀咕,又再次解释道,“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摆渡者npc,在与游戏参与者达成交易时都会说这样一段类似话。” 随后奈奈还叹了口气:“我和云茜在以前的副本里都觉得这些话虽然听着吓人,但应该就是副本用来吓人的玩笑,结果听了谢先生所说的,和摆渡者npc做了交易最终会面临怎样一种结局的那些话后,我们才明白这句话原来是预言。” 它既是预言,也是警告,是自交易达成的那一刻起,无法回避的死局。 ——因为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① 然而已经与赫迩船长达成交易,获得保命黑色硬币的苏寻兰和方隆仍然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代价,直到孟蓓和杨曼清也走上前,对着赫迩伸出自己的双手,结果男人轻轻摇头。 这个动作,表示着她们付不起赫迩所要的代价,所以按男人拒绝给予她们黑色硬币。 两人怔神时,以诺又笑了起来,蹦蹦跳跳跑到两人面前,像说秘密一样用双手捂在嘴边,小声告诉众人说:“赫迩船长是一位脾气特别怪的怪船长,他什么都不喜欢,更不喜欢血的味道,所以想要获得他的欢心,乞求他的庇佑,就要保持手掌的干净哦。” 杨曼清不明白:“保持手掌的干净?” “我们的手很干净啊!”孟蓓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哪里有血?” 万妩垂着眼睛,轻声道:“……有血,是舒广轩的血。” 而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杨曼清和孟蓓都呆住了,他们望着自己的手,仿佛又看到了昨日她们用锯子锯开舒广轩身体后,回到卫生间洗了很久才洗净的血液。 “可是凭什么呢?”孟蓓眸中除了不敢置信的神情外,还有着不甘心的委屈,“……是他想要先杀了我的啊,我只是在防备而已!” “如果真是防备,你完全可以打晕他然后逃跑呀。”以诺朝她歪了歪头,脸上是纯真的笑容和好奇,“为什么还放不下贵客们的报酬呢?” 杨曼清也辩解说:“可是他们说,答应了就不可以终止表演,也不可以反悔。” 谢印雪声音温和,轻语道:“是啊,你们既然都答应了,为什么又反悔了呢?” 杨曼清和孟蓓彻底滞住,最后像是失去了支撑身体的所有力气,下滑跪坐在地面上默默垂泪。 “好了好了,别那么绝望嘛。”以诺虽然是第一个安慰她们的人,他走到两人面前蹲下,然而他的安慰更像是一种嘲笑,“时间还长,我们还能继续赚钱呀。” “钱?”提到了钱,孟蓓就想起她们赚到的那两块红宝石,忙不迭从口袋里掏出询问以诺,“以诺大副,这个能在您这里抵多少钱?” “这个啊?” 以诺接过红宝石瞅了瞅,噘嘴摇头说:“这个不值钱的啦。” “怎么可能不值钱?!”杨曼清不相信,“不可能不值钱的!” “对于贵客们来说它的确值钱呀,是不能割舍一定要找回的宝贝哦。可是我这里它是换不了金币的。” 以诺笑容灿烂,天蓝的眼珠也像是一块宝石熠熠生辉,让人看不出一点恶意,可他说的话却像是从深渊探出的巨掌,只会将人拖拽坠入无边的地狱。 他说:“你们都知道的呀,贵客们可能会说谎,但我永远不会欺骗你们。” 是的,引导者npc以诺永远只会讲真话——说他想说的真话。 反倒是谢印雪忽地从袖袋里掏钱,在递给朱易琨两个金币外加花剩的那些银币后,就屈膝半跪下身体,将自己剩下的所有金币都平分给了她们俩人:“以诺说的对,还有两天,别绝望。” 云茜见状也提议:“除了苏寻兰和方隆以外,我们也还有十个人,住第一层的客房每人每晚只需要一金币,那我们每个人只留三金币用来住宿和吃饭用就行,剩下的钱不如都给杨曼清和孟蓓,帮帮她们吧。” 方隆和苏寻兰觉得这不公平,反对道:“我们付出了代价啊,如果她们这样通关了,我们又算什么?” “好。” 万妩却不理会他们,首个附和云茜的话,她留下三个金币后,将自己剩余的十来个金币都交给了她们俩人,同时和杨曼清道歉:“抱歉,登船的那一天我没有为你们付船票,因为那时我还很讨厌你经常在背地里和舒广轩、沈俊他们造谣,我升职是因为陪股东们睡觉。” “现在我依然觉得你做的不对,可我也不知道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如果是我,我又会怎样做,我只是……”万妩顿了顿话音,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心情,可能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难过吧,所以她最终说,“希望你们还是能活下去。” 闻人燕和贺曜留足日用金币后,也把自己剩下的钱放到了她们面前。 “对。”韩思走过去拍拍她们的肩膀,“我也愿意继续做临时船员再打工两天,能帮你们凑多少算凑多少吧。” 杨曼清怔怔地望着众人,最终眼底滚出无数热泪,她攥紧身前的金币:“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那时只是想活下去……” 这样的话在前一个副本中,谢印雪记得自己似乎也曾听谁说过,他无法判断此时说这些话的杨曼清她们是真心悔过了、还是只是临死前一顺间的善念,但这一刻的道歉,应该是真心的。 他也有想道歉的人,可他连一句对不起都没说过。 谢印雪垂眸肃立,这一刻他周身似乎也有萦绕着难散的悲哀,但是大家都在看着杨曼清和孟蓓,柳不花也不在这里,所以根本无人还注意到他的存在、他的情绪、他一切的一切。 正如陈玉清死后,他一个人住在明月崖上,每年都没有什么人会和他说话。 现代的高科技也更好的将他与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隔绝在远方,问候只需要一部手机,一个电话就能解决,哪怕沈家所有人都关心他,都在乎他。 他要这样活着,并且不能死去。 所有人都可以死去,唯独他不能,唯独他必须活着。 不过没关系,他现在收了不少干儿子,即便只有柳不花常在身边“尽孝”,可是今年他还多了一个小徒弟要养,或许今年的新年家里能热闹一些。 “喂喂,等一下!你们什么意思?你们不打算继续为贵客们提供服务了吗?” 于是在以诺恼怒不解的询问众人时,谢印雪抬眸笑了起来,他向来是这样温柔和善的,大家发现他眼尾似乎多了一抹红后,也只会感慨他病气沉沉的面容上终于多了一丝血色。 “我去啊。”谢印雪对以诺说,他还叫上了朱易琨,“朱老板,麻烦您帮我把按摩椅搬到第七层去一下。” “哦,好的。”朱易琨麻利地动了起来,勤快的模样跟他的体型完全不相称。 其余人也跟着散去,都开始继续和以前一样打工赚钱,只有以诺傻眼了,在下去的电梯间里他绕着众人打转,试图再劝一劝大家:“今天为贵客提供服务能获得两倍金币呢,你们真的不心动吗?” 易小荔牵着易中杰的手,吧嗒吧嗒走到以诺面前,将以诺原来对他们说的话复述一遍:“以诺大副,我现在已经明白了,金钱只会让我们腐败,堕落,只有劳动起来,才能以勤劳、以汗水去换取崭新的未来!” 听到这句话,以诺瞪大眼睛,痛苦的吼道:“不——!” 以诺的一举一动向来都是各种浮夸的表演,所以当他痛苦地捂着脸大喊“不”时,众人反而露出了进入副本以来第一个轻松的笑。 谢印雪也不由坐在朱易琨端来的椅子上,望着蹲在七层角落里抹泪的以诺笑。 笑过之后,他打算让以诺听点开心的事,于是微微扬高了些声音告诉以诺:“以诺大副,我要开始为贵客们提供服务了,而且今天我还要来点不一样的。” 眼馋谢印雪这把按摩椅很久,却一直得不到的金发女人闻言摇着羽扇没好气道:“能有什么不一样,你总不会愿意把椅子卖给我了吧?” “对的。”谢印雪闻言却挑眉道,“我今天就是要卖了它。” 金发女人呆住了,手里的羽扇也一个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谢印雪摸着自己“爱椅”,像是舍不得它一般蹙眉道:“而且我这把椅子用的能源不一样,它只要晒晒太阳就能充电,可以永远使用下去,唉,还有些舍不得呢。” 金发女人听完谢印雪的话,立马就抬手报价:“两百金币!” 戴着绿水鬼的那个老头也对按摩椅垂涎已久,不甘示弱道:“三百!” “我出一千!”贵客人群中又伸出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那只手里拎着一个金币袋,“我给现金!” “反了你们!”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6节 以诺听见这把按摩椅的价格越飙越高,终于开始管控起物价来了,对贵客们厉声呵道:“你们这是哄抬物价!这把椅子只值三十金币!三十个!” 谢印雪闻言却二话不说,起身在地上轻轻一踏,便如轻云般掠过众贵客头顶,一把拿过那袋金币道:“一千金币成交,卖给你了。” 而以诺的威胁也在这时才姗姗道出:“谁敢多花钱买这把按摩椅,就给我滚下船去!” 贵客们对以诺马首是瞻,买下按摩椅的那个贵客还没来得及开心,就被电梯里冒出的水手扛着给抬走了,谢印雪见此忽然觉得,或许引导者npc的权利要比摆渡者npc还要大,因为赫迩提供给方隆和苏寻兰的保命硬币,也仅仅是让“黑暗”和“光”避着他们。 这句话乍一听玄之又玄,其实说白了就是可以让船上所有怪物和亡灵都不攻击他们。 谢印雪攥着金币袋,为那个被扔下船的贵客叹息:“走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蹿进电梯赶紧开溜。 贵客们望着按摩椅很是眼馋,唯唯诺诺地询问以诺:“那大副,椅子的主人没了,那它现在是公用的吗?” 以诺不笑了,他冷哼一声,阴恻恻道:“做梦,它要充公!” “不——!” 贵客们悲哀的呼声和刚才以诺的如出一辙。 谢印雪原来只觉得“锁长生”这个游戏可以为他带来客源,成交生意减少他身体的病痛,玩到现在才终于发现打游戏是如此的快乐。 入夜后,除了方隆、苏寻兰还有孟蓓、杨曼清他们四人,剩下的所有参与者都拼钱住去了第一层的109房间,他们觉得这间客房很吉利:谢印雪在里面活了下来,贺曜、闻人燕也是,他们也即将要在这里迎来黎明。 但是谢印雪不想住这里。 他把九百多金币都了给杨曼清和孟蓓。 之所以不是一千,是因为他自己再掏了十金币住进199客房,因为这里离甲板那扇舱窗最近——方便他逃跑。 虽然谢印雪注意到昨天被他打碎的舱窗今天被钉上了木板,但是问题不大,区区木板也想困住他? 谢印雪甚至都懒得进199房间假装自己在客房里躲过几分钟,直接等八点的钟声响起后就解开红缎发带,对着木板竖劈一剑。 下一秒,木板便断成两截。 谢印雪钻出舱窗,故技重施用梨花镯和发带借力,再次跃上第九层的露台。 然后…… 又打翻了一个烧烤架。 谢印雪立马闪退几步避开烤架倒地时掀起的碳灰烟雾和翻滚了几下才停住不动的烤肉,蹙眉恶人先告状道:“怎么回事?我记得昨天烧烤架不是放在这里,还特地避开了的。” 烧烤架的确换了个位置,因为赫迩今天都没坐在沙发上烤肉了,而是站着烤。 他手里依然举着烤肉夹,面容上没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低沉的嗓音却更冷了几分:“因为我怕你又来,特地换了个位置。” “哦。”谢印雪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低着头正忙伸手拍长衫整理乱了的衣摆,最后才抬起眼眸,温声笑道,“那就是赫迩船长你的错了,这不怪我。” 赫迩:“……” 他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茨威格 npc:一个九不够,你还要住两个九的房间,还要见真的九,啧。 谢佬:? 第45章 谢印雪只管把黑锅扔给赫迩,而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赫迩也明白,他这烤肉今晚算是吃不了了,于是就将烤肉夹搁下,走到沙发旁的金架玻璃小圆桌那给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用来静心宁气——当然,用的水杯和壶同样也是金灿灿的。 谢印雪见他不理自己也没觉得无趣,挪步在屋里绕了一圈,然后差点被屋里闪闪熠熠的暖色装饰弄花了眼睛。 倒不是说他对金色有什么意见,只是以他的审美来看,多数类金的暖色系叠加在一块,难免会有一种庸俗之感,而他喜欢清幽雅致的环境,便觉得这里的装饰怎么都看不惯。 不过这里是人家的屋子,弄成什么样他都无权置喙,谢印雪只是轻叹着感慨:“赫迩船长,你果真是喜欢这类颜色啊。” 谁知男人听了他的话,忽地抬眸看向他,然后开口说:“你不觉得这些颜色看上去很温暖吗?” “瞧着确实暖意融融。”谢印雪闻言微愣,虽应了赫迩的话,但仍是不由道,“不过你这些话听上去……” 怎么就像个缺爱缺关心的小孩,这么追寻温暖呢? 当然最后这句话谢印雪没真的说出来,他只道:“我会赔给你的。” 赫迩望着他问:“什么?” “这些烤肉架啊。” 谢印雪笑道,话语颇有“我会对你负责”的意味。 “你这话的意思是——”赫迩见状便挑高了眉梢,“你明天还要过来?” 谢印雪但笑不语。 赫迩指着沙发旁自己昨天放烤肉架的位置,叮嘱他说:“我明晚在这里烤肉,别再弄翻我的烤肉架了。” “好。”谢印雪向他保证,“一定不会了。” 赫迩随后也没再说别的什么了,他将翻倒的烧烤架扶正后拿了个扫帚和簸箕开始清扫收整露台,全程都没看谢印雪在做什么,也不管不问谢印雪破坏了每晚的规则在他这偷懒躲避怪物的攻击。 谢印雪仔细回忆了下,发现赫迩在这个副本中平时似乎也没做什么事,每天就在甲板上晒晒太阳,如果有人点了餐厅最贵的菜还能让他做顿饭,可如果没点了他就几乎全天不见人影,然后晚上就在月色下烤肉吃宵夜。 ——简直就是个完全不负责的npc。 而谢印雪始终很好奇摆渡者的存在是为什么,他从没听说过过求生游戏中会存在着这么一种能帮助参与者们通关npc,况且摆渡者的帮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会加速参与者的死亡。 只是他这些疑问都没说出口,两人都不言不语,谢印雪靠在围栏旁俯望着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暗色海面,赫迩收拾完露台后就坐到了沙发上,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和谢印雪一样,都在望着深不见底、涟漪起伏着缕缕缠绵水光。 这一晚,谢印雪直待到天色堪明才打算离开。 他握住发带一端,本想原路返回,不过他向后看了一眼,发现原本消失不见的电梯又出现了,就打算用点文明得体的方式下楼,可往前走近一些距离后,谢印雪注意到发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仅仅在闭目休息而已。 然则即便不知道答案是什么,谢印雪仍是放轻了脚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走到了电梯那摁下楼键——以诺说过要上九楼来必须要用黑色硬币,但是不知道下楼需不需要。 好在随着按钮启动并关门的电梯告诉了谢印雪答案。 他回到第一层,不如所料看到所有人都还活着,只是身上都沾满了猩红的血液,有几个人还眼底青黑,看上去很是狼狈,有种真人丧尸cos的感觉。 “以诺说的没错,那些亡灵果然恐怖。”万妩神色萎靡,困倦万分地打了个哈欠,“我一晚上都没睡着。” 易小荔脸色也是惨绿惨绿的,她毕竟年纪还小,就算睡着了看到那样的情景也会做噩梦。 所有人中就只有奈奈、云茜,还有闻人燕和贺曜神情正常,他们都是老参与者,见过的恐怖画面多了,再说闻人燕和贺曜也不是第一天见到这些亡灵,因此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云茜则安慰他们:“再撑一撑,过完今晚再熬一天,我们就解脱了。” “孟蓓和杨曼清呢?” 奈奈环视了一圈四周,发现连他们早上醒来后没见到人影的谢印雪都出现了,可是孟蓓和杨曼清仍是不见踪影。 昨天由于谢印雪的慷慨解囊,加上其他人的金币,她们两人也凑够了钱再次住进头等舱。 众人今日也打算继续打工挣点金币,就是不知道大家今天还能不能凑足让她们继续住在第八层的一千多个金币。 “不知道啊。”易中杰闻言提议,“要不我们去第八层看看?” 众人应着他就要往电梯去,然而这时以诺却哼着歌从电梯里出来了——大家见状心脏便猛的一抖:因为以诺心情好,就意味着有坏事发生。 “今天我需要四位临时船员帮忙为熔炉添一下燃料。”以诺笑眯眯的伸出五根手指,还调皮的扭动着开始布置新,“报酬是每人五金币哦。” “以前不是只要两个就够了吗?”这个工作先前一直都是韩思和闻人燕做的,他们听到今天人数居然变多了,便有些奇怪。 “是啊。”以诺点头道,“不过今天燃料在第八层,而且有四块,所以需要的人多一些,因为还要搬到负一层去呀。” “四块”听上去并不是一个什么好量词,尤其还和第八层扯上了关系,使得众人不由自主将其和早晨迟迟未曾出现的杨曼清与孟蓓联系到一起。 虽然最终接下这个任务的四人是韩思、闻人燕、易中杰以及万妩,可众人都随着他们一起去了第八层,想知道杨曼清和孟蓓是否仍然安全。 结果电梯门才打开,众人便僵在了原地—— 第八层的走廊和第一层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门墙没有被破坏,因为怪物无法到达这一层。可是除此以外,走廊里遍地都是残肢碎肉和腥臭湿滑的漉漉血迹,其浓郁可怖的程度甚至超过了第一层。 毕竟这意味着……昨晚有亡灵曾经出现在这里过。 “让一让——” 以诺推挤着众人首先踏出电梯,他蹙眉垫着脚尖选择干净的地毯落脚,烦恼道:“唔,或许我还需要几个保洁船员来清扫一下这里,但现在还是先把燃料搬下去让船继续航行要紧。” “刚刚说要帮忙的那几个临时船员出来吧。”以诺说完转过身,对着还待在电梯里的大家笑道,“我们要去808搬燃料啦!” “808……”万妩颤声喃喃着,“不是昨晚杨曼清和孟蓓住的房号吗?” “我记得之前工作的时候,燃料除了炭以外,还有另外一种。”闻人燕咽了咽口水,脸色有些难看,“那是油脂,从人身上提炼出的油脂……” 以诺从出现到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告诉他们杨曼清和孟蓓死了。 众人忍受着不断往鼻间钻的铁锈腥气,跟在以诺身后朝808走去,越是接近那扇门,这股血锈味就愈发浓郁。当他们终于在门口站定时,万妩直接扶着门框吐了出来,走在后面些的易中杰更蒙住易小荔的眼睛蒙住将她一把拉住,不让她再继续往前走了。 即便是对这种场景的免疫程度高些的云茜和奈奈,仍然也同样觉得胃里不舒服。 因为杨曼清和孟蓓的确死了。 她们的身体从腹部被锯成了两半,肠子和内脏一起流了满地,从伤口处渗出的血液更是将剩下的地毯浸得湿透,一脚踩下去让人觉得又软又润,还能挤出不少深色的血液。 并且她们被锯成两半时似乎还未断气,因为她们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不在一个方向上。双腿和胯部都在门边,上半身则已经爬到了床沿处,在身后留下蜿蜒不断的拖拽血迹。 这种死法和舒广轩“表演”《人体切割》魔术时的死状一模一样。 加上游戏中参与者们不能自相残杀的禁忌,她们的尸体惨状让人一瞬间就想到……不会是舒广轩的亡魂的回来索命了吧? 可是不应该啊。 舒广轩都已经死了两天了,而杨曼清和孟蓓却已经一起在头等舱住了两天了,为什么前天都没出事,却在昨晚以这样的惨状死去呢? “这四块就是燃料了,快搬呀。”以诺对众人不适和恶心欲呕的神色视若无睹,抱着胳膊催促,说完还欣喜道,“船上的炭都烧没了,还好我们有新能源可以使船继续前进,科技真是可以改变世界,你们觉得呢?” 用尸体当做燃料,这算哪门子的新科技? 万妩看到她们尸体的那一刹就已经想放弃这份工作了,但是不可以,因为以诺布置下的任务一旦被接下就必须完全,如果要反悔,就需要付出工资双倍的违约金,她现在浑身上下就只有两个金币,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于是接了任务的四人,不管内心如何难受,都只能硬着头皮将杨曼清和孟蓓的尸体搬到负一层,并投入熊熊燃烧的熔炉之中。 火舌很快就卷噬惊了她们的身体,将其化成一片烧红的黑肉炭,赫迩之梦号的船身也微微震动了一瞬,像是从停滞不进的状态中解脱,继续全速前进。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7节 众人今日本来还想继续打工为她们赚取头等舱的房费,可是这些动力全都都在看见她们残肢的刹那散去了。 “苏寻兰和方隆呢?” 谢印雪望着她们俩的尸体在熔炉中消失,冷声问了这么一句。 被吓到觉得自己要得心脏病了的朱易琨闻言说:“今天还没见过他们。” 谢印雪即刻转身朝电梯走去,像是要去找他们两人似的。 其他人似乎也明白了点什么,都沉默地跟在谢印雪身后,几分钟后,他们在第七层的餐厅找到了正在饮酒品尝牛排的苏寻兰和方隆。 苏寻兰和方隆的笑容在看见众人身影的刹那停了几秒,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神色一如往日,只用寻常好奇的语气问他们:“你们也是来吃早饭的吗?” 闻人燕的正义感是这一次副本所有人中最强的,听见苏寻兰和方隆还有心情吃早饭,便冷笑一声质问他们:“你们还吃得下去吗?” 苏寻兰蹙着秀美状若无奈,轻叹一声开口:“我们只是在正常吃东西呀。” 贺曜说:“杨曼清和孟蓓死了。” 方隆无语的抿了下唇,皱眉道:“你这话说的,好像她们是我们俩杀的一样。” “我原先还在想,此等事或许只有苏姑娘能够做出。”谢印雪闻言就垂眸低低笑了两声,“方先生这席话一出,我才明白,原来方先生也插手了此事。” 在赫迩之梦号上召唤故去的船员亡灵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一间客房住两位以上的人。 而所有参与者在晚上八点之后都不能离开定下的房间,否则会遭到怪物的追杀,只有待在房间才能受到临时船员亡灵们的保护。 但方隆和苏寻兰不同,他们两人拥有着黑色硬币,甚至想去第九层都可以。 云茜这么想,也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我们没去啊。”方隆立马便反驳道,“第八层和第九层的电梯门到了晚上就会消失,我们根本上不去。” 奈奈听完后也笑了:“我们都不知道电梯门还会消失这种事,为什么你们会知道?” 方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解释的多了,反而越抹越黑,还不如咬死就说他和苏寻兰一直就待在第六层呢,连忙补救道:“哦,因为我们原先是待在第七层的,然后等天黑后准备去第六层随便找个房间睡觉时发现的。” 只是这些话无人相信。 “拥有黑色硬币,你们在赫迩之梦号上畅行无阻,想住在哪间客房都可以。”韩思抱着胳膊摇头,“我不信你们会放着头等舱不住,要去住第六层。” 因为换作是她,在知道自己已经不会死亡并且可以随意挑房间住后,肯定也会想去见识一下还没住过的第八层头等舱是什么模样。 更何况大家全都知道杨曼清和孟蓓一起住在第八层的哪间舱房里。 方隆与苏寻兰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如果也进了那间屋子,就会触发召唤临时船员亡灵的条件——死后的舒广轩,也必然是这些亡灵中的一员,而她们两人都赚过贵客们的钱,所以不受船员亡灵们保护。 但方隆和苏寻兰却因为有着黑色硬币,因此只会毫发无伤。 “所以你们现在是什么意思,要来指责我们吗?”苏寻兰见瞒不下去了,默认的倒也爽快,她放下刀叉,将双手置于身前,表情淡淡地问,“别忘了,是杨曼清和孟蓓杀了舒广轩的。” “那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她们又有什么区别?” 万妩没想到自己部门的同事和上司共同进入这个副本中,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自己和方隆,而方隆也已经变得不再是之前那个方隆了。 “那你呢?”谢印雪也抬眸望向苏寻兰,神情浅淡,语气轻缓道,“你昨晚是想替天行道,审判罪人,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苏寻兰脸上所有的波澜无惊在看到谢印雪以这样一副置身事外,恍如菩萨低眉的悲悯的姿态时全然掀起涟漪,她也冷笑道:“谢印雪,别在这里假仁假义了。你这话说的就好像你已经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进入这个游戏的。” 众人闻言,视线都变聚焦到了谢印雪身上。 易中杰不解地问:“……进入游戏的,不都是快死的人吗?” 谢印雪这副病恹恹的孱弱模样,说他病得快死了没人不会相信。苏寻兰这么说,难道他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进入游戏的吗? “事实上,除此以外,还有两种进入游戏方式。”云茜这个老好人又开始为大家解惑,“一种是像我和奈奈这样,代替别人进入游戏通关的。” “代替别人进入游戏?”闻人燕面露惑色,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你们都是吗?为什么啊?” “锁长生”这游戏如此悚然,若非被迫,怎么会有人愿意放弃未来数年的生命,将自己与另外一人余寿绑定,代替旁人进入游戏受苦的呢? “为了钱,我们可以死,因为我们的家人还需要钱活下去。”奈奈平和道,“而通关一次,可以获得两百万。” 朱易琨也小声附和,在谢印雪身边道:“对我来说,两百万买一个月的生命,很值。” 云茜继续将最后一种进入“锁长生”的原因道出:“还有一种……是自愿进入游戏的,他们都是为了最后的长生而来。” 她话音落下的霎时,苏寻兰便高声道—— “能活到最后获得长生的只有一个人!” “谢印雪,这些人不管你现在怎么救他们,到了最后一个副本,你也会对他们兵戎相见,我只是把这个时间提前了而已,我们没有区别。” “是的,但不是所有人都是为了长生而来。”谢印雪眸中古井无波,轻声道,“有些人只想活下去,你不该在现在就动手。” 苏寻兰微笑道:“可我现在已经动手了,你要杀了我吗?” “不。”谢印雪垂眸轻轻摇了摇头,“昨晚只死了两个人,但船还是提速了,我相信再过不久以诺就会来告诉我们,赫迩之梦号只需要再过一天,就能到达终点,而你们你们知道终点是什么地方吗?” “是地狱。” 贺曜自言自语般问:“那么到达终点,并不是最后的通关方式?” 闻人燕也在总结一切线索:“以诺曾经说过,船上的炭已经没了,而船没了燃料就会在海面上停滞不动,这才需要油脂充当新燃料继续让船往终点前进,所以最后的通关方式是……不要死人,让船永远停滞下来,直到航行时间结束。” 云茜果然没说错,赫迩之梦号就是个团队副本。 每晚只要死人,航行时间就会提前一天,和每晚死多少人根本没关系,通关方式就是所有人都去做临时船员,团结起来住一间房,在船员亡灵的庇佑下安全度过七日,这样一个人都不用死。 可惜就是这么简单的通关方式,如果没有谢印雪的提示,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只会铭记以诺的话:【不能在房间里住超过三个以上的人。】 他们甚至还会因为房费不够抵挡不了怪物的攻击以及后期为贵客工作而导致每天死人,将到达赫迩——地狱的时间提前,最终导致全员覆没。 “赫尔之梦,船停,梦醒,才是唯一的通关方式。” 谢印雪轻声说着这句话,转身离开了餐厅。 他没再去关方隆和苏寻兰了,苏寻兰明显和他一样是为了长生而来,她敢杀人不过是仗着拥有黑色硬币趁机减少参与者人数而已,现在真正的通关方式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苏寻兰不会想死,所以今晚她不会再杀人。 而今晚将是赫尔之梦的最后一晚,只要天亮之前不再死人,那么当黎明升起时,他们就可以通关。 这一天,大家都没再工作了,众人都走上了甲板,这才发现今天竟然是他们进入游戏以来遇上的唯一晴天,于是大伙都靠在围栏旁欣赏海面的风景,或者是陪易小荔一起堆雪人玩,以诺只能骂骂咧咧自己拿着拖把去清扫第八层的走廊。 赫迩也在甲板上,他挑了块阳光最好的地方待着,扫了一圈众人,却没找到谢印雪的身影。 谢印雪在哪? 他在梦之摇篮大厅的舞台中央,拿着话筒在和贵客们讲话,他望着众人,一开口就是一句:“你们都是一群废物。” 这句话让喧闹的大厅,在一瞬间陷入了沉寂。 戴绿水鬼的老头不敢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我说,在座的诸位都是废物。”谢印雪又将这个词重复了几遍,“这么几天了都杀不掉我,不是废物是什么?” 贵客们惊呆了。 他们不敢相信真有参与者有这样的胆子骂他们。 结果下一刻谢印雪竟然笑了起来:“所以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杀了我的机会,” 他向众贵客伸出手,说:“把你们的金币都给我。” 众贵客:“?” “参与者们赚的金币越多,你们的能力越强不是吗?把金币给我,或许今晚你们就能强到杀了我。”这一瞬,眉目如画,眸光凌凌似含情的谢印雪,才像是蛊惑世人坠向地狱的引导者,温柔的引诱着众人,“并且今晚八点整时我也不会离开,而是待在这里。” 金发女人收住羽扇,狐疑道:“你说话算话?” 谢印雪昂起下巴,指着厅门道:“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把大厅的门关了。” 梦之摇篮大厅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厅门是可以离开的出口。 众贵客闻言立马将身上的金币往舞台上抛,一边抛一边往厅门那边跑,将厅门关上后还嫌不够似的,把位置也挪去了那里,颇有要用身体堵住所有路的意味。 谢印雪只是勾唇,笑着将所有金币都装入袖带之中——他的袖带宛如一个装不满的口袋,不管放多少金币,他都像是什么都没揣一样。 但是贵客们都能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在不断增强。 因此他们都觉得,今晚一定可以杀了谢印雪。 作者有话说: 虚假的怪物:一到夜晚会融合变身,有着长蛆脑袋的和章鱼触手的赫迩之梦号众贵客。 真正的怪物:貌美如花谢印雪。谢佬:把钱都给我。白嫖怪.jpg 第46章 谢印雪信守其诺,当宣告夜晚降临的八点钟声敲响时,他也未曾离开梦之摇篮大厅,依然从容的站在舞台中央俯视众贵客。 贵客们却不约而同停下了所有动作,开始发出一种诡异的嚎叫。 再一细听,旁人才能辨认出原来那些嚎叫全是被扭曲后的痛吼和呻吟。 贵客们的身体也如同变调的痛哼一样,开始扭曲变形,无论再怎样狂乱挣扎,也抵挡不了身体像是高温下的冰淇淋般逐渐融化,柔软的双腿无法再支撑沉重的上半身,“哐”地砸落在地上,蛆虫从眼眶、鼻孔和嘴巴里爬出,似乎他们身体内的脏器已然腐烂,腹中只剩下腐肉和虫卵。 最后,他们也终于成一滩烂泥,只能像是蛆虫一样靠着蠕动向彼此靠近。 谢印雪看到这,终于明白了这些贵客为什么喜欢按摩椅:约莫是想缓解这些痛苦吧。 怪物脑袋上那些表情狞恶怪异、阴鸷扭曲的人脸,原来不是原形毕露后才有的凶相,而是贵客们深陷于极致痛苦中,面容与五官唯一能做出的表情。 ——不管是饕餮宴还是赫迩之梦号,“锁长生”对待可以杀人的npc们和所有参与者,都是同样的残忍。 只可惜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心狠,所以谢印雪不会对它们露出半分怜悯的情绪,只是漠然道:“你们要杀我就快点,已经过了八点整了。” 他只说了八点整时会待在这里,可没说之后还会继续待。 怪物听了谢印雪这句话后,近百张呻吟扭曲的人脸齐齐望向他的目光越发怨毒。 整艘赫迩之梦号上,现在怪物们唯一能够攻击的人只剩下谢印雪了,所以当贵客们凝聚成一个前所未有的庞大怪物,身躯几乎将整个第七层都挤满时,谢印雪这才缓缓解开发带,将满头乌发尽散于脑后。 他将银冷的长剑握在手中,转身对着舞台后一扇绘有精美壁画的墙横扫一剑。 这道剑芒在辉煌灿烂的梦之摇篮大厅的烛光下黯淡的几不可见,却有着摧枯拉朽、无法抗拒的气势,一道轰鸣巨响过后,这堵墙应声而碎。 月色下水光粼粼的海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谢印雪足尖一踏,朝着那片海域冲去,怪物的触手也在这时疾袭向他。 可青年却在这时倏地转过了身体后退着跃出裂缝,似乎却这一攻势早有预料,他嘴角轻挽,继而一脚踩住怪物的袭来触手,最终借力向上,如朝月奔去般飞身向第九层。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8节 只在月色中留下一句:“也还是废物。” 谢印雪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打不过最后一夜的怪物了,但是打不过他还跑不过吗? 区区一堵墙也想拦住他? 谢印雪谨记昨晚赫迩跟他说的位置,在第九层落地后终于没弄翻他的烧烤架了。 然而两人都没料到,从第七层袭来的怪物因为力量太强收不住攻势,触手也跟随着谢印雪一起上了第九层,并重重砸下。 这回别说是烧烤架了,要是赫迩闪避的慢点,他也会被这根触手给砸到脑袋。 哪怕触手在落地的顷刻便碎成了齑粉,却依然挽救不了赫迩船长越来越黑沉的脸色,因为今晚牺牲的不止是烧烤架,还有男人喜爱的暖绒沙发。 怪物们在黑夜里咆哮吼叫:“谢印雪……你滚下来……下来!” 赫迩也望向始作俑者,一字一句念着青年的名字:“谢、印、雪。” “别生气呀。” 青年没理会怪物们,反而笑着温声哄他。 但是却也只说了这么一句好听的话。 谢印雪将剑化作红缎发带重新绑回头上,这个收起武器的动作就像是在示弱,赫迩没被哄好,依然冷着脸。 “今晚的烧烤架不是我弄翻的。”谢印雪屈指抵着唇轻咳两声,“但我也会赔给你的,赔你很多金灿灿的金币。” 谢印雪在“金灿灿”三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赫迩怒极反笑,讽声道:“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你这话昨晚就说过了,可我到现在连一块金币的影子都没见着。”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谢印雪面露无奈,“而且再等一会就有了。” 赫迩只觉得越发好笑:“难道等会天上还会下金子雨吗?” 谢印雪不置可否,只是望着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谁知赫迩却冷冷嗤道:“勾引我也没用,我不吃这套。” 谢印雪:“?” “我只是在暗示你——”谢印雪不由挑眉,“你房间有人来了。” 赫迩闻言转过身体,便看见以诺怒气冲冲从骤然出现的电梯门中踏出,他进入第九层后,那扇电梯门却又消失不见了。 而以诺则像是抓奸的妻子,指着赫迩的奸夫谢印雪狂怒问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该在这的!” 赫迩渣男说:“又不是我拉他上来的,关我什么事?” “嗯,以诺大副,你别生气,也别怪赫迩船长。”谢印雪还佯装恻然,垂眸望着海面惆怅道,“都怪今晚的风太大,而我比较瘦弱吧,所以风轻轻一吹,我就被吹到这里来了。” 赫迩:“……” 谢印雪戏也挺多的,并且在激怒旁人一事上,他格外有天赋。 这不? 以诺就要被他气得厥过去了。 但谢印雪其实没有触碰任何一条游戏禁忌,他只是钻了规则的漏洞,因此以诺无法对他动手。而以诺大概也明白自己是说不过谢印雪的,他不好过,所以他决定要赫迩也跟着他不好过。 于是他指着赫迩的鼻尖骂道:“好,你过河拆桥!枉费我偷了这么多电来给你用!” “……偷电?” 闻言,谢印雪脸上的笑容微微滞住。 小恶魔以诺哼哼笑了两声,阴恻恻抬头望着屋顶上悬着的星星灯们说道:“这些星星灯你以前没见过吗?这种灯只能靠电力发光,没有电它们怎么可能会亮?” 谢印雪微笑道:“这么说我按摩椅无端消失的电……” “他说你的按摩椅给那些贵客用太浪费了,应该将它用在更适合的地方。”以诺却看热闹不嫌事大,叉腰直接将答案挑明,“所以他指示我去偷电了。” 谢印雪懂了,他望着烧烤架的“尸体”,同样冷笑一声,昂首嗤道:“哦,原来是报应。” 赫迩:“……” 凶恶的船长这一刻终于暴露了本性,他朝以诺骂道:“赶紧滚。” 以诺瞪大眼睛似乎还想再反驳说些什么,可是在男人说完那句话后,他的身体就仿佛完全不受控般腾空飞起,然后朝露台飞去,最终“啊——”的惨叫着坠下第九层。 谢印雪先前还觉得引导者npc的权利比摆渡者还大,但眼下的这一幕,却又让他对这个猜测产生了动摇。 “天马上就亮了。”而以诺也像是彻底放弃了伪善的面孔,嘴角噙着肆意的轻笑,苍色的瞳底眸光晦暗,沉声询问谢印雪,“谢印雪,你的赔偿呢?” 理论上来书距离天亮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才是,可在男人话音落下的瞬间,海面与天空交接的迹线却真的出现了一缕暖白的明光,预兆着灼日就要升起,白昼即将到来,这个副本也面临结束。 谢印雪仍不着急,缓缓走到围栏旁握住扶手,欣赏着黎明破晓的海景。 赫迩朝他走近,就听见青年喃喃低语着:“真好看啊,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呢。” 这句话让赫迩动作微停了一刹。 因为他觉得谢印雪说的话像是假话——毕竟连他都见过海,谢印雪怎么可能没见过呢? 青年明明那么自由。 只是不待他深思,谢印雪就转过了身望着他。 随后轻轻抬袖,下一瞬,无数枚金灿灿的钱币便从空中降下,闪闪发亮,“叮铃”响着落到地上,像是在下雨,又像是那日在甲板上他们一起看海时,无数擦肩路过的雪,这些金币也碰不到他们的身体。 青年问他:“这么多金币够赔你了吧?” 赫迩有些怔忡,金币落下的这一幕谈不上好看,而觉得好看的只有谢印雪朝他方向伸出的左手。 那只手上的腕部戴着一只银瓣金蕊的梨花镯,指尖透着些淡粉,像是十分温暖般,牵引着渴望拥抱暖意的他无可抗拒的朝之靠近。 于是赫迩垂在身侧的手指鬼使神差的动了动。 谢印雪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 谁知青年又问他:“你看我今天穿的什么颜色的衣裳?” 赫迩闻言回过神来,目光循声望向他的肩头,这才注意青年身上这身长衫在夜里看着就如雪般净白,可是一旦有朝晖落在他身上,这身衣裳便会被染成鎏金般的灿色。 “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吗?” 谢印雪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几分,温声唤出那个名字问道:“阿九。” 赫迩——也是阿九,他只垂眸望着谢印雪,并未说话。 然而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不清楚‘锁长生’中一共有多少个副本,又有多少个摆渡者;算不清我在每个副本中,遇到同一个摆渡者的概率又有多大;更不知道我们下个副本还会不会再相遇。” 谢印雪背对着身后晨光,朝晖却围绕在他的身侧,勾勒描摹着他被风拂起的每一缕发丝。 “你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你问我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目光紧凝着身前的人,笑着说,“这里即便是地狱,我也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们下次再见吧。” 说完这句话,谢印雪便放开支撑在围栏上的双手,任由自己的身体如一片雪朝下坠落。 而那双似乎蕴满冷寂和雪霭的苍色眼瞳始终注视着他,直到谢印雪自坠落中感觉中清醒,又再次睁开眼睛——他躺在一张雪白的床上,身出一间蓝白色调的舱房之中。 谢印雪从床上起身,打开门后便看到朱易琨、万妩、云茜、闻人燕……他们每一个在赫迩之梦号上活下来的人都陆陆续续打开了舱门,像是一场海上旅途中梦醒的游客。 除了他们以外,走廊里还有许多游客也在陆陆续续走出,从舱窗望出去,还能看到甲板上有成群的游客在讨论这次旅途是多么令人愉快,真希望还能再玩一次。 “快起床,我们到站啦——!” 众人愣神间,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身穿白色海军服的金发少年推开走廊的门,对过道里的所有人说:“旅途结束了哦,我们该下船了。” 他的面容被太阳投下的刺目光线所淹没,以至于众人乍一瞬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 直到大家顺着降平的栈台下船走向海边,走过一段有着干燥青苔的木制栈道,最终踩在拥有金色砂砾的沙滩上时才后知后觉的转过身,这一回他们看清了那个少年的面庞,他有着一双湛蓝如宝石的眼珠,唇角的笑容灿烂如朝阳——正是以诺。 他站在渐渐驶远的甲板上朝众人挥手,像是在道别。 而远去的船只巍然庞大,像是白日里正在沉睡的巨兽,冷漠又安静,高耸的烟囱不断喷吐出灰暗乌色的碳烟,却无法再像最初那样,在高阔的蔚蓝色天际和云边留下半丝阴霾。 阳光之下,这艘游轮留给众人的只有它船身尾部用黑漆绘出的名字——【hell''''s dream cruise】 眼前扭转的景色重新凝聚静止之后,朱易琨就发现自己回到了云蔚大厦顶层的豪华酒店之中,谢印雪就站在他的旁边,按摩女媛媛也保持着将行李朝自己递来的动作——几乎一切景物都保持着他们进入副本中的模样,只是他们原先躺坐着的按摩椅消失不见了。 因为那两把椅子他们没能带回来,都留在了赫迩之梦号上。 “真他妈像是一场噩梦啊。” 朱易琨长舒一口气,觉得心累极了,也不顾形象直接“啪”地坐到了地毯上。 幸好这个噩梦最后还是结束了。 媛媛眨了眨眼睛,望着一站一坐的谢印雪和朱易琨“咦”了一声。 谢印雪早就发现了,“锁长生”会篡改普通人的记忆,一切在游戏中消失的道具,比如那两把按摩椅,就只会在该副本的参与者脑海中留下记忆,而在媛媛的脑海中,他和朱易琨一开始就是保持着这种姿势的。 “媛媛,行李放着吧,我不用了。”朱易琨摆摆手让媛媛重新把行李放回去,然后爬起来要去沙发上坐着,“你快来这里给我按摩一下,我好想你。” “诶。”媛媛点头答应了,然后跟着朱易琨向沙发走去。 谢印雪也拍了拍袖子,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道:“我也回去了。” “现在都晚上十二点了,谢先生您要不在这住一晚?我可以打电话给前台,在隔壁给您单独订一间客房。”朱易琨还得哄着谢印雪这个大宝贝呢,连赫尔之梦这么难的副本都让他带着过了,这种本事大概也只有谢印雪才有。 最主要的是现在讨好了谢印雪,说不定下个副本谢印雪就能放过他,不再带着他一块进了。 “不用。”谢印雪睨了朱易琨一眼,像是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勾唇道,“记得把我的白色定制款按摩椅送到我家去,下个副本就不带你了。” “我一定送!”朱易琨也不躺了,垂死病中惊坐起般猛地挺直腰板,灵活地跳到手机旁立马给制作商打电话定制按摩椅。 “我给您订三张好吧?直接让人寄到明月崖去。”朱易琨想着陈玉清死后,常住在明月崖上就这几个人了,“给您和不花,还有陈姨,一人都订做一张。” “哦,那四张吧。”谢印雪闻言就说,“现在家里有四张嘴了,我收了个徒弟。” 朱易琨有些惊讶:“您就收徒了啊?” 因为陈玉清差不多是到四十岁才收的谢印雪为徒弟,他记得谢印雪他们这一门,一般也都是到这个年纪才会收徒的。 “嗯。”谢印雪颔首,朱易琨知道的事太多,这也没什么可瞒着的,就干脆全讲了,“之前不知道有‘锁长生’,我怕我死了以后,这一脉后继无人,就早早收了个孩子当徒弟。” 朱易琨又道:“他和您与陈先生选的都是‘孤’命吗?” “不,是穷命。”说到这谢印雪就有些发愁,空调被偷都算了,“他只能去念公立学校,这要是考不上好学校以后怎么办呀,也没法买读。” “啊这……”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49节 朱易琨也没想到谢印雪会有一个选穷命的徒弟。 “那他天赋如何呢?”他亲自送谢印雪坐电梯下楼,问完这句话朱易琨自己都笑了,自答道,“能做您的徒弟,天赋一定也很不错吧。” 谢印雪:“……”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谢印雪不可能在外人面前揭自家人的短,只委婉道:“……他已经是族内天赋最好的孩子了,行了,你就送到这吧,我自己回去。” 出了云蔚大厦正门后,谢印雪就抬手让朱易琨别再跟着他了。 而朱易琨比媛媛还听话,真正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谢印雪不想再见他,他立马就滚得干干净净。 此时虽然已经是凌晨了,不过云蔚大厦这边比较繁荣,所以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谢印雪准备打张车回家,结果往路边走了没几步,就忽然听见一道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划破夜色。 再下一秒,便是巨大的碰撞响动,和路边行人高呼的尖叫。 谢印雪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发现距他不远的地方正侧翻着一辆大卡车,一个只能看见下半身的人被卡车压在车轮底下,几乎被碾成了一张薄纸,身周都是渐渐溢出的血液,看样子已经死透了。 “哇!这里有人出车祸了!” “天啊,都这样活不了了吧?”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超重的卡车啊……” 行人们嚷嚷着聚拢到车祸现场附近,热心的掏出手机拨打交警部门和医院的急救电话,同时还有人感慨:“哇,你们两个是真的幸运啊,刚刚那辆大卡车差点连你们也一块压了。” 谢印雪朝被夸作“幸运”的两人望去,毫不意外的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容——是易中杰父女,他们俩茫然的站在云蔚大厦对面那座楼的保安亭那,看来这就是他工作的大厦。 有个中年女人望着只有八岁大的易小荔,对易中杰欲言又止道:“兄弟,你要不带着你女儿离这里远些吧,小孩子看车祸现场不太合适。” 易中杰在赫迩之梦号上时一开始也很注意让女儿别看太多血腥的场景,然而通关游戏后,他却渐渐明白这些情景,或许未来易小荔还要看很多次。 有时一昧的庇佑,未必是最好的保护。 他不知道自己能陪易小荔多久,倘若到了无法再陪伴她的那一天他们还没脱离游戏,那么易小荔又要如何独自撑过未来的副本? 所以即便中年女人这样劝说,易中杰也仍是没有动作。 谁知易小荔却自己摇头说:“没事的阿姨,这个没有多恐怖的,我不害怕。” 中年女人闻言看向易小荔的眼神就复杂了许多,还往旁边走了两步。 易中杰没再管躺在卡车下的强志远,在等待交警过来的途中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又从保安室里拿出固定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一辆车在谢印雪面前停下,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窗升起遮挡去街景的前一刻,谢印雪听到易中杰对电话那端的人说:“云茜,你之前在游戏里说的,可以代替别人进入副本的事……” 再往后的话就听不太清了,因为车已经启动,朝目的地驶去。 谢印雪靠着后椅背缓缓闭上眼睛休息——赫迩之梦号副本虽然过于困难,但得到的回报也是值得的,他这次成交的生意太多,谢印雪已经很久没有觉得身体像此刻这样轻松过了。 等他回到明月崖上时,时间也才堪堪到凌晨一点。 柳不花还没睡觉,看到谢印雪竟然就回来了时还问他:“干爹,新副本就已经结束了吗?你们不会是十二点整一到就进的副本吧。” 谢印雪叹气:“是的。” “……那还真是。”柳不花一时半会也想不出要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样巧合的事。 “阿戟睡了吗?”谢印雪关心了下自己的小徒弟。 “睡了。”柳不花说,“他说趁着有空调赶紧睡觉,不然他要是发现空调被偷了就会气得睡不着。” 谢印雪:“……” 柳不花对谢印雪刚刚结束的副本很感兴趣,迫不及待地凑上前问他:“干爹干爹,您给我说说你们这次副本怎么样呗。” “也挺有意思的吧。”谢印雪回忆着那片无垠的海域,笑了笑道,“我还看到了海呢。” 柳不花紧跟着说:“那你们变成花了吗?” 谢印雪:“?” 看到谢印雪的表情,柳不花就知道了答案,他换了个问题:“那有美人吗?” 谢印雪:“……” 不过谢印雪回忆了下梦之摇篮大厅里那些白天瞧着人模人样的贵客,还是如实说:“美人倒是挺多的,只可惜晚上会变成怪物。” “唉,有就行了,不能要求太多。”柳不花叹了口气后,开始暗示谢印雪,“干爹,我也想见见漂亮美人。” 正如柳不花了解谢印雪一样,谢印雪也懂了他这句话的意思:“……行,下个副本还是你跟我去吧。” 第47章 下一次再进副本,就是谢印雪的第三次副本了,同时也是朱易琨的第四次。 当然那次副本会由柳不花代替朱易琨进入。 “代替”别人进入游戏副本这件事,讲究的是两个字:自愿。 代替者要发自内心的愿意,他才会取代被代替者进入“锁长生”——每次都是如此。 否则进入游戏的仍然是原先那个人,不然若是有人拿着武器威胁旁人代替他进入游戏,那便会乱了很多规矩。 上一回正是柳不花听了谢印雪的话,反复在心里默念他不要再进游戏了,所以最终进了赫迩之梦号的人还是朱易琨。 不过虽然可以避免进入游戏,但两人的性命仍然相绑。 也不知道下一次副本的难度和赫迩之梦号比起来究竟如何。 可就算比赫迩之梦号简单,谢印雪也不打算再带朱易琨进副本了,因为这家伙什么忙都帮不上。 倒不是说谢印雪非要什么助手帮忙,而是目前柳不花的性命和朱易琨生死攸连,朱易琨在副本中帮不上忙都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他自己坑自己不说,连带着把柳不花也给坑了进去。 毕竟朱易琨这厮很怕鬼。 现在回忆起来,谢印雪也不由觉得,幸好赫迩之梦号副本里的贵客们变成怪物后的模样只是会让人觉得恶心,甚至不如参与者们的尸体模样来得吓人;如果赫迩之梦号是灵异背景的副本,里面有类似于那盏差点曾经杀掉朱易琨的人油灯红衣女鬼的npc,那谢印雪估计朱易琨瞧见后当场就能吓晕过去——真正给他增添副本难度。 柳不花就不一样了。 因为他有病。 这句话不是谢印雪想骂人,而是事实就是如此,所以花怕什么柳不花就怕什么。花会怕鬼吗?不会。柳不花怕的东西也只有会吃草咬花的虫子。 想到这里,谢印雪还是觉得带柳不花更好些。 还有另外一件事谢印雪也顺道给柳不花说了:“对了,不花,我在副本里还碰到过一个女人,她好像认识我,但我对她没有丝毫印象。” 他问柳不花道:“她名叫作苏寻兰,不花,你有印象吗?” 谢印雪可以肯定,苏寻兰在现实世界里一定认识自己,即便没见过他的脸,也必然听过他的名字,否则一开始苏寻兰不会有那样的反应。 “没有。” 只可惜柳不花对这个名字也完全没点印象,他摇了摇头,随后却给谢印雪提供了另外一个思路:“不过这个女人会不会和朱易琨一样,也是干爹您师父的旧熟人?” “那我得去问陈妈了。”谢印雪抿唇轻叹,“等明日吧,现下陈妈应该也休息了。” 陈妈全名陈香菱。 不过她其实并不姓陈,她原来的姓只有陈玉清知晓,连谢印雪都不知道。 因为在谢印雪出生之前,陈妈就待在陈玉清身边了。 说实话,谢印雪常常觉得陈妈就像是陈玉清的妻子,她为陈玉清缝衣做饭,陪着他在这明月崖山上度过了数十年的光阴,从满头青丝到双鬓染雪,哪怕陈玉清去世了,她也不肯离开这个拥有陈玉清留下的痕迹最多的地方,甚至固执的要与陈云清一个人,这样就像是陈玉清还有她一个亲人似的。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可能——陈玉清入门时选了“孤”命,所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妻,更不可能拥有真正的“亲人”。 同样领了“孤”命的谢印雪也是如此。 所以他从不与人住一屋。 他得习惯,也得“爱上”这种独自度过的长夜的感觉,否则这漫长的一生,他要如何熬下去呢? 不过这一晚,谢印雪沐浴后坐在床边,看到缺了一只镯子的右腕,便拉开床旁矮柜的抽屉,从一堆银熠熠的梨花镯中随便取了一只重新戴好。可在看到梨花璨金的花蕊时,谢印雪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一个人——那人对他说这个镯子全部是金色的或许会更好看。 会更好看吗? 谢印雪在心里问自己,他轻轻眨了眨眼,腕间的梨花镯便骤然变成了近乎全金的颜色,只有梨花的花瓣仍是银白。 静默的月夜中,谢印雪盯着这只镯子看了许久。 片刻后才蹙眉启唇:“真丑。” 说完他便将镯子取下抛回抽屉里,再重新拿了另一只银色的戴好。如此他才拉好被子躺下,闭目开始休息。 第二日是周末,谢印雪那个小徒弟沈秋戟不用上学,所以谢印雪和柳不花都起了后他还没起。 谢印雪想着小孩子年纪小想多睡会也没什么,就先和柳不花吃早饭。 在陈妈把煮好的薏仁粥端上桌也一块坐下准备吃饭时,谢印雪便顺势问她:“陈妈,你知不知道,我师父有没有什么仇家是姓苏的?” “你师父哪有什么仇家?”陈妈闻言笑着摇头,“不过他救过的人里姓苏的倒是不少,他还爱和每个救过的人炫耀,说他有个天赋多好的徒弟。” “倒也是。”谢印雪回忆着他师父那老好人的脾性也笑了下,“不过我要是有个像我自己天赋那么好的徒弟,我也会天天炫耀的。” 末了他又轻叹:“只可惜……” 一道声线稚嫩语调却莫名老陈的嗓音接过他的话道:“可惜你没有这样的徒弟吗?” 闻声围在桌旁喝粥的三人齐齐抬头,就看到小徒弟沈秋戟起床了,穿了身白色的唐装,扶着门框面无表情问道。 “不。”谢印雪蹙眉,唏嘘长叹道,“可惜这世上如我天赋这般好的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沈秋戟:“……” “阿戟就起了吗?快来吃早饭啦。”陈妈看到沈秋戟起床了,就朝他招招手。 陈妈很喜欢小孩子,谢印雪就是她一手带大的,现在又接着带沈秋戟。然而沈秋戟比谢印雪小时候还老沉,走到陈妈旁边向她问好后就谢绝了陈妈的帮助,自己盛粥取筷,坐在桌旁乖乖吃早饭,都不需要让人哄。 “阿戟真是乖啊,我老家乡下那边邻居的孙子,都六岁了还得人哄着才能吃饭。”陈妈看到这一幕不知有多欣慰,“阿雪你也是。” 谢印雪立马否认:“我幼时吃饭也不要人哄呀。” 严禁自己师父的高贵模样在小徒弟面前惨遭破坏。 “但是你嘴刁,爱挑食。”陈妈毫无顾忌地揭谢印雪的短,“还因此曾得了夜盲症。” 谢印雪:“……” “你是长大懂事了才不挑的,当然不挑食的人仅限于我,其他人你还是挑得不行。”也许是提到了陈玉清,陈妈今日感慨诸多,“我估计我做的菜也不怎么合你口味,唉,我也活不了多少年了,不知道还能陪你多久,也不知道什么人才能做出你喜欢吃的菜哦。”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0节 结果这话一出,谢印雪不由再想到了某个人。 他握着调羹顿了下动作,对陈妈道:“好像还真有一个人,做的菜我觉得算可以。” 陈妈闻言好奇道:“是你要收的新干儿子吗?” 谢印雪从小到大都没朋友,小时候身边亲近的就她和陈玉清,长大后则又多了几个干儿子,就比如同样常住明月崖的柳不花。所以听谢印雪这么说,她自然就以为谢印雪又要收新的干儿子了。 “那倒不是。”谢印雪笑了一声,挑眉道,“他如果愿意做我干儿子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不过他应该不会愿意的。” 陈妈叹息着,失落道:“如果能请来家里做厨子就好了。” 谢印雪又说:“这好像也不太行。” npc是不能离开游戏副本的吧? 阿九只能待在“锁长生”里,而且要见面还能看缘分——毕竟每个副本的npc都不一样,即便在两个副本中遇到同一个摆渡者这种事都让他撞上了,可总不至于下个副本的摆渡者还是阿九吧? 吃完早饭后,几人就各自分开自己干自己的事去了。 谢印雪在内院的凉亭中坐着自己点香品茶,他望着香线燃烧后腾起的白雾,忽地想起一个玩意:朱易琨在这里留下的人油灯。 那盏灯对普通人来说是极其危险的物品。 朱易琨得到这盏灯后夜夜做噩梦,以至于神情憔悴,形容枯槁,偏偏这盏灯他怎么扔都扔不掉。不管朱易琨将其丢在什么地方,人油灯都会在该夜凌晨十二点整时回到他床头正中央,重新燃起。 而头顶放烛,是一种很不吉利的行为。 据说古时,死去的尸体被停放在义庄里时,守夜人会在尸体头顶前方点上一根蜡烛,蜡烛燃着则表明万事平安;倘若蜡烛熄灭,又不是义庄里唯一的活人守夜人吹的,便意味着……有鬼吹烛。 若是蜡烛变色,那后果便更加可怖,因为那代表着死者化作了厉鬼,不肯随鬼差离去。 朱易琨头顶夜夜置着一盏人油灯,和点了根守尸蜡烛没什么区别,所以在解决完朱易琨的事后,这盏人油灯便被陈玉清收到了库房之中,防止它再为祸人间。 陈玉清死后,这库房的钥匙自然就转交到了谢印雪手里保管,不过他几年都不会进库房一次,只有柳不花会因为好奇来和他借钥匙进去“增长见识”。 眼下谢印雪想起那盏人油灯点燃后的香味格外特殊,今日便起了兴致要去库房翻这盏灯。 几分钟后,谢印雪便从库房中拿出这盏人油灯重新回到了院里的凉亭中。 这盏人油灯灯身是莲花状的,像是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出一般,又白又透,通体都泛着油润的光泽,然而内行人才能看得出,这盏灯根本不是用什么玉石做的,而是用的人骨;而盏内从尸体上提炼出的油脂凝固时也是纯白色,低头细闻能嗅到清雅的蜜檀香气,然而点燃之后,却又是另一种难以言述的香息。 谢印雪用火柴将灯芯点燃,看着火焰将凝固的油脂烧化成透明的蜡水后,便闭上双目开始静静品香。 “这香味好熟悉啊。” 谁知没过多久,柳不花竟然寻着这股香味摸到了院子里,他看清谢印雪身前燃着的莲花灯后双眸倏地亮起,立马蹿到谢印雪对面坐着,也闭目猛吸一大口香气:“干爹,您竟然自己一个人在这偷偷点人油灯!” 柳不花很喜欢这盏人油灯,自己就点过很多次,说是喜欢这盏灯燃烧时散出的幽幽香气,和别的没什么关系,只是灯盏内的油脂被他折腾的已经少了大半,柳不花就不敢再多点把剩下的油脂也给霍霍完了,怕以后不能再与其他人共享这盏人油灯绝妙的香气。 等浑身都浸在这阵馥郁之中,柳不花才睁开眼睛问谢印雪:“干爹,怎么样?” 谢印雪以为在他问人油灯的香味,就如实评价道:“挺香的。” “不是,我是想问——”柳不花摆了摆手说,“朱易琨说的那什么美艳……哦,恐怖女鬼,您有没有见到过。” 谢印雪望着柳不花,眉尾轻抬道:“从未见过。” “我也是。”柳不花心情猝然低落了几分,“我之前还把它点在头顶上了,同样什么都见不着。” 谢印雪有些无奈:“……你要是想见别的女鬼,多得是法子。” 柳不花嫌弃道:“那样见的没意思。” 话里话外,好像他已经通过“别的法子”见过了。 闻言谢印雪也只能是庆幸柳不花住在明月崖上,又常伴于他身旁,这要是换了别的地方住,还不知道柳不花要撞多少次邪。 谢印雪正要劝柳不花平时多喝些凉茶静心,就见柳不花握着手机忽然“咦”了一声,向谢印雪说:“干爹,萧斯宇、吕朔他们联系我了。” 萧斯宇和吕朔都是第一次副本中谢印雪认识的参与者,提起萧斯宇,谢印雪还记得自己帮他姐姐萧如诗解决了一件邪门事,也不知道萧如诗现在情况如何了,于是谢印雪道:“他们联系你说什么了?” “他问我您还接不接现实里的生意。”柳不花看着手机屏幕,将上面的萧斯宇发来的文字总结告诉给谢印雪,“他有个同学撞邪了,想请您帮忙去看看。” 谢印雪正在喝茶,听完柳不花的话后就放下茶杯道:“接吧,正巧闲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做。” 毕竟若不是这一回赫迩之梦号让他大“赚”一笔,谢印雪的身体也不会“舒适”到能有闲情雅致坐在凉亭里品茶的地步。 况且谢印雪最大的希望是能够让自己彻底摆脱体内日夜不休的病痛,所以送上门的生意他是不会拒绝了。 随后他便让柳不花问了下萧斯宇那边的情况,想先了解一下他同学到底是因着什么才撞邪的。 结果一问才知道,萧斯宇那同学纯属倒霉。 萧斯宇的同学叫做黎弘,和他玩的一向很好,平时胆子也比较大,同学之间看鬼片或是要去干什么点坏事都会叫上他。 结果上一周,黎弘暗恋的一个女生,他隔壁舞蹈系的李露茗忽然叫他放学先别走,留下来陪自己一下。 黎弘一听李露茗这种话,还以为是自己暗恋已久的女神对自己也有好感,当时就兴奋得差点跳了起来,还拉着萧斯宇说了很久这件事。 谁知等到了放学,黎弘往李露茗告诉他的约定地点过去,才发现那里还待着两女一男:李露茗的闺蜜虞沁雯,还有她们两人的好朋友段颖和她的男朋友徐琛。 黎弘看到竟然有这么多人在的那一瞬间是懵的,也弄不懂李露茗想干什么,细问之后才搞明白,原来是李露茗她们三人要去参加一个什么舞蹈比赛,最近在排练,可是却找不到合适的场地。 她们听老师说老教学楼文馨楼顶楼有一间常年不用的老旧舞蹈室,就想去那看看合不合适,只不过三个女生不太敢去,段颖就拉了她男朋友徐琛陪伴,李露茗也知道黎弘胆子大,所以就找了他,想让黎弘也陪他们去文馨楼顶层看看。 黎弘一开始听着李露茗说的要去顶层的理由觉着很奇怪,因为要去练舞的话去哪里不行啊?为什么非要去老教学楼的顶楼?实在不行他也可以在外面租一间房子给李露茗她们练舞啊,反正对他来说租一间房的钱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李露茗却说什么老教学楼就在学校里,距离近,她又找不到别的男生陪伴,只想得到黎弘一个人。 黎弘被她吹得脑袋发涨,就像是鬼迷心窍似的拍着胸膛,陪着李露茗他们去了老教学楼顶楼——就是这一去,邪门事就开始了。 “黎弘说他见鬼了。” 见到谢印雪后,萧斯宇就言简意赅地给他说了黎弘的现况:“他应该再过几分钟就到了,麻烦谢先生您再等等。” “好。” 谢印雪温声答应了,说完还喝了口面前的珍珠奶茶。 他们现在就在萧斯宇和黎弘大学城外一家奶茶店里坐着。 萧斯宇原先还想着谢印雪这样仙风道骨的人会不会不习惯待在这种地方,结果谢印雪说他不介意,大家就把地点定在这儿了,因为“锁长生”游戏的事吕朔现在和萧斯宇称兄道弟,可能也是为了长长见识,这次他也跟着一块过来了,谢印雪的珍珠奶茶都是他请的客。 而三分钟后,黎弘也果然来了。 谢印雪甚至不需要萧斯宇给他介绍,当黎弘出现在他视线中的那一刹,谢印雪就已经确定,这个眉宇间萦绕着一股浓黑怨气的青年,就是萧斯宇撞邪的朋友黎弘。 “黎弘……”萧斯宇看到自己朋友踏进奶茶店时也惊了一瞬,犹豫道,“我怎么感觉你脸色更差了?” 此时狼狈不堪的黎弘哪里还有以前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半点样子? 他唇色灰白,眼底青黑,看见萧斯宇的第一句话,就是惶然无措的哭诉:“……我、我被鬼咬了!” 说完,他抬起自己的下巴,将下巴上那处发红起皱,又透着些焦黑色的伤口露给众人看。 谢印雪看到这伤口的瞬间眉梢就轻动了下。 柳不花和吕朔也凑过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说:“这个伤口不像是咬的啊?” 黎弘茫然地望着他们两人,然后就看向萧斯宇,像是在用眼神询问萧斯宇这几个人是谁。 “黎弘,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帮我过姐姐的谢先生。”萧斯宇站起身,将身穿淡青色长衫的谢印雪介绍给他,然后又指着柳不花和吕朔,“这位柳先生是谢先生的……干儿子,吕朔是我外校的朋友。” 听了萧斯宇的话,黎弘因恐惧而涣散的目光很快就汇聚到谢印雪身上。 他望着这个雪肤花貌、眉目如画,年纪看上去比他和萧斯宇都小的青年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萧斯宇明白谢印雪的模样要让人相信他是位可以驱邪的大师很难,赶紧肃着神色认真道:“相信我,他真的很厉害。” 黎弘闭着嘴巴默然的片刻,最终还是因为对好友的信任而看向谢印雪,开口乞求道:“谢先生,请你帮帮我吧。” 在做生意之前谢印雪都要先将“价格”谈清楚,于是他先问道:“我要的报酬,萧斯宇和你说过吗?” “说过了。”黎弘点点头,“我能接受。” 谢印雪颔首,用下巴指着黎弘的伤处直接就说:“你下巴的伤口不是咬伤,而是烧伤。” “烧伤?”这个答案不管是萧斯宇、吕朔还是黎弘都没想到。 柳不花一开始也有些困惑,不过他再仔细观察了下黎弘的伤口,也皱眉道:“好像真的是烧伤诶。” 黎弘脸上的神情则更茫然了,他说:“可我最近都没接触过什么火源啊,如果我是被烧伤的我肯定知道呀。而且这个伤口……从我去过文馨楼顶楼后就开始有的,一开始只是一块红斑,然后刺痛感一晚比一晚强烈,到今天就成这个样子了。” “就是烧伤。”谢印雪却无比笃定道,“不过这个地方出现烧伤有些特殊,你把你们那天在文馨楼顶楼做了什么事,看到了什么事,都和我详细说一下吧。” 那天下午放学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黎弘似乎并没有全部告诉给萧斯宇,因为萧斯宇也讲不清楚,谢印雪就还是只能询问本人。 “那天是周三,我记得很清楚。” 黎弘垂下眼睛,双手握着吕朔请客的热咖啡,借由从杯身传递来的温暖给予直接勇气:“我陪着李露茗她们去了文馨楼顶楼,文馨楼顶楼是第六层,楼顶的确有一间大屋子,不过在楼下却看不到。通往楼顶的门平时还上着锁,我们那天是撬锁进去的。” 而那间大屋子正如李露茗她们所说那样,是间舞蹈室。 作者有话说: npc:你想我了? 谢佬:想你来给我当厨子。 npc:? 第48章 整间屋子的面积大概在一百平左右,地面铺满了淡米色的木板条,看上去非常开阔,东西两边的墙上贴着齐顶高的镜子,南北两侧则是几乎整墙的大开窗和压腿用的扶杆,屋子里也没有长久闲置的灰尘气息,在女孩子们进来之后,黎弘觉得这里面反而有股说不出的淡香,应该是某个女孩子的香水吧。 所以总体上来说,这是一间条件不错的舞蹈室。 给李露茗、段颖还有虞沁雯三个女生练舞用完全绰绰有余,甚至再来十几个人都够用。 然而比较奇怪的一点是,这间舞蹈室明明有很多透光的窗户,按理来说室内光线应该非常明亮才对,可实际上舞蹈室里却十分昏暗——不是刚到傍晚时霞光满云那种昏黄的天色,而是夜色将至前独有的幽黑阴沉之感。 再说现在才是夏末,天要到晚上七八点左右才会有黑下的趋势,有时候五点太阳甚至都还没下山,他们到顶楼时正是下午六点,在楼下那会儿都没见天色暗下,怎么到这间舞蹈室后就变了呢? 黎弘转身看向其他人,刚想和他们说一下自己的感受,谁知却注意到其余人脸上也满是讶色,看上去比他还好奇。 段颖的男朋友徐琛更是说道:“这真有一间舞蹈室啊?” 黎弘觉得他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毕竟他们来这不就是来看舞蹈室的吗?徐琛的话语乍一听就像他们根本不是来看舞蹈教室,而是还有别的目的似的。 但当时的黎弘并未深想。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们的确不是去看舞蹈教室的,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间舞蹈教室!”回想着那时自己的愚蠢,黎弘的语气越发悔恨,“……看舞蹈教室那些话,全都是他们为了让我也跟着一块上去而编造出的谎言!他们也不知道文馨楼楼顶到底有什么。”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1节 “那再后来呢?”萧斯宇急急地问他,“你们在教室里看到什么了吗?” 这几个问题像是勾起了黎弘不愿回首的一些回忆,他脸色更白了几分,如同蒙着一层灰纱,说话的声音也带着颤抖:“后来……我在跳舞镜子里,看到了一个动作和我完全相反的‘自己’。” 顶楼的舞蹈室两端都有镜子,这就会导致一种情况——人的映象能在镜子中重复出现,一直重复出无数个动作相同,模样相同的人影。 很多人会恐惧这种景象,所以有些舞蹈教室会避免将教室如此设计。 黎弘望着镜子看到镜中折射出的无数个自己后,便想到这间舞蹈教室荒置不用,会不会就是这个原因?他抬起右手挥了挥,镜中自己的倒映也跟着举手挥了挥。 不过镜子里方向和现实都是相反的,黎弘看着倒影中的每一个“自己”都举起相反那只手,当即就有了一个念头:会不会有个倒影和真正的自己一样,都举起右手呢? 但这种事也就想想罢了,不可能真的出现,除非有鬼。 黎弘在心底这样想着,然后自嘲地笑了一声,谁知下一瞬,黎弘却发现镜中有个倒影果真如他所想,换了只手抬起——那只手在黎弘看来是左手,可实际上,那只手和黎弘一样,都是右手。 镜子中出现的倒影虽多,但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的,骤然出现一个与其相反影子便十分显眼,除了让人觉得惊诧以外,还有催生鸡皮疙瘩蹿起的毛骨悚然。 最重要的是,镜子里其他“黎弘”的动作也开始变了,他们一个接一个的放下左手,举起右手。 到了最后只剩下镜子外的黎弘和镜中的所有人动作相反,弄得他好像才是那个突兀的存在,一个和镜中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鬼。 黎弘之前因为胆大也陪人玩过一些招鬼游戏什么的,可从来都没真正碰到过诡异的事,还自诩全世界的鬼片都吓不到他。 可如今在使劲眨了两下眼皮,确认不是自己眼花后,黎弘登时就被吓得后退了几步。 镜子里的每一个“黎弘”也做出和他相同的表情和动作,只是方向完全相反,黎弘还在镜子里看到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三个女生居然已经开始起手抬腿跳舞了,连忙回头,谁知镜子之外,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还是稳稳地站着,根本就没动。 “你们……看到了吗?”李露茗脸色也没比黎弘好到哪去,她抖着声问,“镜子里的我们好像有些奇怪。” 在场只要不是瞎子的人都看到了。 愣神的三个女生回过神后便尖声高叫着跑出舞蹈室,然后向出口门那奔去,徐琛和黎弘也紧随她们身后一起离开了顶楼。 几个人下楼梯时并没有碰到什么意外,很轻松就跑到了一楼,融入放学时拥挤嘈杂的人群之中。 楼下的光线和楼上果然有天壤之别,因为夏季还未完全过去,所以这会儿天空看上去和正午区别都不大,在这样明亮且人多气氛下,胆子最大的黎弘终于稳定下来了情绪,他望着惊魂未定的三个女生,口无遮拦道:“我草,刚刚我们不会是见鬼了吧?那是咋回事啊?” “不知道……”徐琛摇摇头说,“我一开始还以为我出现幻觉了,但我们几个人都看到了,要同时出现同一个幻觉可能性不大吧?” 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还红着眼睛在喘气,也没发表什么意见。 “茗茗,那间教室有些奇怪,我觉得你们还要不要去那练舞了吧。”说到这里,黎弘又抬头看向文馨楼顶部,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离明心楼已经有些段距离了,却隔得不算太远。 按说这种情况是最适宜观察一栋楼全貌的,并且那间舞蹈室面积也不算小,然而他们站在这里,黎弘怎样垫脚抬头,他都愣是看不到半点文馨楼顶楼那间舞蹈室的影子。 黎弘越想越是觉着诡异,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也用了别的借口先行离开,大家都觉得不要再去六楼顶楼为妙。 谁知就是从那一日起,黎弘周围就渐渐开始出现一些怪事。 比如他周围的东西总是无端消失,怎么找都找不到,就像是被鬼藏起来了似的,等过一会又会自己出现——在一个黎弘已经找过,确认没有他所寻物品存在的地方;还有就是他下巴上的这块烧伤,它起初只是一小块红斑,然后每晚都会出现灼热的刺痛,像是被人用牙咬着细细啃食一般。 不过这些都还是小事,最让黎弘害怕的是:他觉得自己能看见鬼了。 “你是觉得你自己能见鬼了?”谢印雪听见黎弘这句话,便打断他的叙述问,“还是你确定自己每天都真正见了鬼?” 两者是有很大区别的。 前者可能是有些神经质,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出现幻觉,和后者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因为普通人未经特殊之法是不可能开阴阳眼的。 “我……”闻言黎弘滞了一瞬,才又接着说,“我确定自己每天都见鬼了。” 他这话的用词遣句虽全是肯定之言,可语气却没那么笃定。 还不如谢印雪问他的话来得果决:“今天见了吗?什么时候见的?” “就刚才,刚才我进来之前。”黎弘垂下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对谢印雪说,“咖啡店外面都还有个红衣女鬼跟着我的。” “红衣女鬼?”柳不花一听到这四个字就来劲了,“长得怎么样?” 在场除了谢印雪外的其余人,闻言都不由看向他,神情怪复杂的,大概是没想好要做什么表情。 “没有红衣女鬼。”谢印雪赶在柳不花说出更奇怪的话之前用手指点了点柳不花放在桌面上的手机,让众人都看一下现在的时间,“我两点五十到的这里,你是两点五十三到的,现在时间是三点整——” “这十分钟内,方圆一公里的地方穿红衣的不管人鬼都只有三个,两女一男,男的直接先排除,红衣女鬼的确有一个,但她不是跟着你来的,也不在奶茶店附近。” “而奶茶店外面那个穿红裙子的女生我也见了,但她是人,不是鬼。” 谢印雪很少会一口气说这么长串话,若非黎弘现在已经是他的客人了,为客人解惑使其安心是要紧事,否则谢印雪是懒得解释这么多的。 柳不花面露惋惜。 黎弘则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是人呢?她明明……” “你最近确实有被邪事惊扰,你下巴处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谢印雪抬起珍珠奶茶又喝了一口润喉,“但我看你面相,发现你八字很硬,并且也远未霉丧到能白日见鬼的地步,要见也只会在晚上见。” 最后这句话就没必要再说了……黎弘心说。 但黎弘再次开口,问的却是自己下巴处的伤:“谢先生,您刚才说我这个伤是烧伤,而且下巴这处出现烧伤有些特殊,请问到底特殊在什么地方?” 谢印雪不答反问:“你们可曾听说过尸油?” 黎弘和萧斯宇异口同声道:“尸油?” “我听说过。”吕朔立马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我小时候爱吃辣条,我妈为了防止我吃垃圾食品,就骗我说辣条是用尸油做的,把我吓得半死。但辣条实在太好吃了,我还是一边害怕一边吃,长大后发现那些什么尸油做辣条的话就是扯淡放屁,再吃才不觉得害怕。” 说完他用手肘戳了戳萧斯宇,问他和黎弘:“你们小时候没听过这种话吗?” “没有。”萧斯宇和黎弘异口同声道,“我们两个爱吃肯德基,我妈告诉我肯德基用的鸡是变异鸡,一只能长八个翅膀。” 吕朔:“……” 家庭消费水平使得他们爱吃的东西不太一样,不过这种恐吓人的脑残谎言却是异曲同工的,并且在童年那段时间内,还真让他们深信不疑了。 结果谢印雪在听完他们的讨论后,却说:“用尸油来做辣条倒也不是不可以。” 三人满脸愕然看向谢印雪。 “不过那样的辣条太过特殊,根本无法批量生产,你们吃不到的。”青年不疾不徐道,“至于让鸡长八只翅膀……” 怎么谢印雪这语气,好像他还可以做到似的? 好在谢印雪终究没说出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他回归正题,继续解释尸油:“尸油这东西较难提取,是一种邪物,用以做辣条未免也有些暴殄天物了。” 柳不花点着头,附和谢印雪道:“用来做香烛灯盏就很不错。” 其余人:“……” 谢印雪瞧了柳不花一样,用眼神示意柳不花收敛些,随后才看向黎弘说:“而尸油的提炼之法,便是用火在下巴处炙烤,但也得需要一些技巧才能达成。国内玄门道法需要用到尸油的很少,我了解不多,可是在泰国,尸油就经常被人用来下降头,还得是功力高深的降头师才能取游祭练成功,所以我觉得——” 黎弘绝望道:“……我被人下了降头?” “没有。”谢印雪愣了一瞬,然后就无奈地笑了,“你怎么会这样想呢?” 柳不花也终于开始认真说些正常话了:“除了降头术会用到尸油以外,泰国佛牌、古曼童等事物也常与尸油有关。” “你说那天,你进入那间舞蹈室后闻到了一阵香味对吧?” 谢印雪也抬起手,在黎弘面前挥了挥衣袖,问他:“和这个香味像吗?” 黎弘深深嗅了一口,便点着头道:“对对对!那天我闻到的香味和谢先生您这个香味很像!” “那就是了,这香味就是尸油的香气。”谢印雪颔首,“那日你闻到香味是尸油无疑,至于出处……我得去一趟你们学校的文馨楼六楼才能确定。” 黎弘虽然不想再踏足那间诡异阴森的舞蹈室了,然而为了彻底解决自己身上的邪门事,他仍是咬牙主动引路,带着谢印雪他们朝文馨楼走去。 大概是因为走路行动的缘故,原本静伏在谢印雪身上的莫名香味开始渐渐散出,萦绕在众人鼻间。 路上,吕朔实在压不住心中的好奇,询问谢印雪:“谢先生,您身上的香气真是尸油的味道吗?” “对,确切来说是女尸油的味道。”谢印雪点头肯定道,说完他又轻轻“啊”了一声,从袖袋里掏出几根红线递给大家,“我差点忘了尸油香气邪异,这几根红绳你们戴上几日,以防撞鬼。” 末了,谢印雪还低下眼睫,惭愧叹息道:“我家有盏人油灯,出门前我点了片刻用来品香,所以身上就染上了这股味道,实在抱歉了。” 吕朔:“……” 第49章 正常人家里会有人油灯这种东西吗? 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道谢印雪和文馨楼顶楼到底谁更恐怖。 眼看着黎弘、萧斯宇和吕朔等人上楼的脚步因自己的话而慢下来,谢印雪回忆着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话,便知晓他们大概是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这类邪物放在普通人手里恐生大祸,我和我师父都是玄门中人,便代普通人收缴保存这类邪物,防止其为祸人间。” 这个理由就很让人安心了。 黎弘登时长舒一口气,五人也顺利到达文馨楼顶楼。不过通往楼梯的铁门仍然是挂着锁的,黎弘上前望着锁观察了片刻,对几人说:“这锁换过一把了。” 换了锁,就代表这个楼顶除了他们这些学生以外还有人过来,并且有权利对门上锁的,应该在教学楼里有一定管理权的人——比如保安、保洁阿姨,连老师都有可能。 “你们这些人啊,门上锁了摆明就是要你们别过来。”柳不花见状“啧”了一声,摇着头感慨,“你们倒好,还要撬锁进去。” 黎弘也是懊悔不已:“……我当时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他事后才知道,原来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三个女生最近沉迷校园恐怖传说,在去文馨楼顶楼之前,她们已经玩过不少校园招鬼游戏了,比如笔仙、四角游戏什么的,也热衷于探索校园一些少有人知的隐秘角落。 而文馨楼顶楼这个地方,是他们大学里所有教学楼唯一上锁的一栋楼。 可她们觉得文馨楼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毕竟其他教学楼顶楼一般都只是放下水箱,或者堆积些杂物什么的,几个女生就猜想:难道文馨楼顶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这种上锁不让学生去的顶楼肯定有什么猫腻,也许还有人在这里跳过楼。 并且越是乱猜,她们就对顶楼越发好奇,不过三人的胆子也没大到敢几个女生前往顶楼,万一真的有什么事呢?所以段颖才拉了她对象,李露茗也找了个胆大的黎弘相伴。 她们找上黎弘用的借口是说文馨楼顶楼有间废弃的舞蹈室,可是实际上这个借口完全是她们瞎编的,所以当她们在顶楼真的看见有间舞蹈室时,三个女生也感到很意外。 但谁也没想到,在意外之后……还有着无尽的惊吓。 因为除了黎弘以外,那天去过文馨楼顶楼的人或多或少都开始倒霉了——黎弘是下巴有烧伤,还老是丢东西;李露茗出车祸左臂骨折,现在还在医院躺着;虞沁雯天天头疼恶心,入夜后也像黎弘一样,能看到些诡异的脏东西;段颖和徐琛本来都谈婚论嫁了,就等着毕业后结婚,最近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都像是吃了火药一点就炸,天天吵架,感情破裂,濒临分手。 柳不花听完后,一边用根铁丝开锁,一边淡定道:“都正常,这些都是招惹邪祟导致运势下降,霉运罩顶的普遍现象。” 话音落下,门上的铁锁也应声而开。 那间宽阔却阴森郁沉的舞蹈室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黎弘怵在门边不敢往前走,谢印雪和柳不花便打了头阵首先进入舞蹈室,其余人见状这才颤巍巍跟在他俩身后进去。 而舞蹈室中过于昏暗的光线也证明黎弘所言非虚——这间屋子的确透着股诡异的阴气。 他们到这里不过下午三点多,时间可比上次李露茗傍晚过来早多了,楼下阳光正好,进了舞蹈室便像是一脚踏入下雨的阴天,到处都是蒙着层灰纱般的幽暗森冷。 并且一踏进舞蹈室后,他们就再次闻到了那阵和谢印雪身上香气类似的气息——尸油味。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2节 黎弘吃够了上次的教训,进屋后也不抬头看镜子,就盯着自己的脚面再没胆子随意乱瞄。 “哇,这间舞蹈室真的好有意思。”柳不花却盯着镜子,惊喜地感慨道,“干爹你看,我在镜子里是一朵牡丹花诶。” 谢印雪走到柳不花身旁,跟着他一块盯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问他道:“不花,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镜子能不能照出我的前世,然后我就看到镜子里的我变成了牡丹花。”柳不花将自己心中所想如实说出,“那我前世真是一朵牡丹花吗?” 谢印雪笑了笑不置可否,随后转身走到吕朔和萧斯宇身边,开口说:“你们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 “我看到我在商场里上厕所。”吕朔脸色难看,一会青一会白的,“……附近发生火灾,将楼底下一家餐厅的煤气罐点燃,然后煤气罐爆炸,把坐在马桶上的我炸死了。” “我也看到了。”柳不花指着镜子说,“你的死状比萧斯宇还惨。” “对,我是出了车祸,身体被甩出车窗断成三截。”萧斯宇觉得自己和那些出车祸死去的人没多少区别,最主要的是不奇葩。 毕竟镜中的吕朔脑袋是被飞起的马桶给砸断的。 谢印雪闻言便道:“你们想的是,如果你们没有进‘锁长生’,那你们会以怎样一种方式死去吗?” “是的。”吕朔和萧斯宇点头应道,“谢先生你呢?你看到了什么?” 他们问着,将视线投下谢印雪身前,却发现镜子中根本没谢印雪的身影,下一瞬,谢印雪也回答他们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谢印雪手腕翻转,双指自袖中一夹便取出一张用朱砂黄纸绘制的符篆。 他将其往空中一抛,符篆便凌空腾起,无火而燃。 谁知他们四周的景色却也像是被烈火灼烧般跟着燃起,舞蹈室的景况渐渐消失褪去,须臾后,众人才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舞蹈室,他们身处的不过是一间十平米不到,狭小逼仄,光线昏暗的杂物间。 里面堆积着些扫帚、拖把和抹布之类杂物,还有刷剩的漆桶漆铲,墙上虽然的确有面镜子,却是那种老式塑料的挂镜,仅两个巴掌大小,而镜子下方的小桌上则放置一个通身金色,绘着红色诡异符纹的小童雕塑。 黎弘、吕朔和萧斯宇三人在看清小童面容的那一刹,只觉得心神狠狠的怔了一瞬,耳侧响着尖锐又刺耳的孩童笑声,他们的小腿似乎还被一双小手重重拍了一下,低头一看,却见脚边有几个颜色鲜艳,刚停下滚动的糖果。 “这不是古曼童吗?”柳不花上前一步,不敢贸然触碰小童,只是蹙眉疑惑道,“怎么会放在这种地方啊?” 古曼童这种东西虽然有改运添福之效,却也因为其自身邪性需要小心郑重的供奉,要放在干净庄严的地方,每日点香,上供小童喜欢的零食糖果。否则古曼童便会反噬自身,只会为主人带来厄运,严重时还会有血光之灾。 闻言,黎弘、吕朔和萧斯宇都齐齐抬头朝柳不花看去,却愕然发现站在柳不花身旁的谢印雪,此刻那对沉如点漆黑色的眼珠全淡去了颜色,只剩下如雪般的银白。 他们问:“谢先生,您的眼睛?” 谢印雪轻声道:“无事,我开了阴阳眼而已。” 说罢,他眨了眨眼睛,雪目便又恢复成了以前样子。 ——方才顶楼的门被打开的瞬间,谢印雪起初也看见了一间舞蹈室。 只是那舞蹈室他瞧着只觉得其虚晃飘摇,像是海市蜃楼似的不真切,便直接开了阴阳目,一眼看破虚妄,所以他才没陷入古曼童造出的幻象之中。 并且…… 谢印雪冷嗤道:“这哪是什么古曼童。” 他说着,还抬手一把捏起桌面上的金色小童,挑眉道:“正规寺庙里的古曼童,制作只会用到七处坟场土和七处蚁穴泥,而这具假古曼却用了小孩的骨灰、骨头、以及尸油,阴气如此之重,以至于能让你们全都陷入了幻象之中。” “那我们看到的舞蹈室……”黎弘讷讷道,“也都是幻象吗?” “是。”谢印雪说,“你们心中在想什么,便会看到什么,且受尸油香气的影响,你们只会想到些恐怖怪异的景象。” 黎弘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 李露茗她们以这里有间舞蹈室为由让他过来,先入为主的念头便让他们真在这里看见了一间舞蹈室,三个女生觉得这里有诡异的事发生,她们也的确从镜里看到了动作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倒影。而之所会觉得舞蹈室光线昏暗,那也是因为这里本来就没什么舞蹈室,而是一间只有一小扇通风方窗,采光本就不好的杂物室。 “学校楼顶怎么会有人放这种东西啊?”萧斯宇有些愤怒,“这不是害人吗?” “虽然这种行为是不对。”柳不花幽幽道,“可是人家往门上上锁了。” 是李露茗一行人硬是要撬锁进来的。 萧斯宇:“……” 好像也是。 “这假古曼阴气如此重,可我们不上顶楼的话却能完全不受其影响。”谢印雪也温声徐徐道,“我想……这假古曼的主人,应该也是发现了自己请错了古曼童,却无法将其送走,便只能把它放在这里,想借势镇压其邪性。” 吕朔不太听得懂:“啊?什么意思?” “你听过一个民间传说吗?就是很多学校其实是建在坟场或者坟山附近的,因为学校里学生多,阳气重,所以邪物无法作祟。”柳不花拍了拍吕朔的肩膀告诉他,“这具假古曼被放在这里,就是这个原因。” 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便是这个道理。 古曼童是东南亚一带特有的灵异之物,寺庙中制作的古曼童是否真的有改运添福之效都有待商榷,可民间巫师制作的古曼童,那必定与“邪”字脱不了干系,请回来后纵然能得一时好运,可未来也必定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黎弘听完默然许久,耷肩沮丧道:“我以后再也不会到处乱跑,也不会接触什么灵异游戏了。” “你若能有此觉悟,倒也是好事。不过这假古曼若是继续放在这里,止不准还会有好奇心害死猫的学生撬锁来看,既然都是要镇压,不如我做回好事,由我带回明月崖保管吧。”说着,谢印雪便要将古曼童收进袖袋,可是当他举起小童,将它身上的红色符纹看得更仔细些后却蹙眉道,“不对,我说错了,这个假古曼,是有人故意放在这的,上面的符纹是加强其功效的咒文。” 加强其功效,便能使主人运势奇佳,将其置于阳气鼎盛之处镇压,又能防止其反噬自身。 “能想到将如此邪物放在高校楼顶,借由学生们的阳气镇压这一招,必然有高人指点啊。” 谢印雪喃喃低语道,他越是细想,便越发好奇这古曼童的主人究竟是谁? 最终,谢印雪把金色小童放下,说道:“这个古曼童我不能带走了。” “啊?谢先生,难道就任由它放在这里吗?”萧斯宇听见谢印雪这么说就急了,焦声道,“您不是说万一还有其他学生进来,会祸害更多人的吗?” “是的。”“所以你们需要做的事是——”谢印雪拍拍捏过小童雕塑的手,抬眸笑道,“报警。” 其他人:“?” “报警?”黎弘愣完回过神后就问,“可警察管得了这事吗?” 谢印雪道:“管不了,所以我给你的红绳你还得继续在手上别摘下,不然可能真就要被假古曼炼成尸油了。” “但是报警有个好处:那就是可以引起学校的重视,警方也会教育学生们不要搞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如此才能杀鸡儆猴,防止那人继续在你们学校楼顶放置这些邪祟之物,否则我将这个假古曼带走,那人又再放一个过来,那我们岂不是全白费功夫?” “所以,我们报警吧。” 曾经在饕餮宴副本中见识说谢印雪平日里那一套封建做派,还搞得一手玄法道术的萧斯宇和吕朔都表情复杂,却又不得不承认谢印雪说的很有道理。 “那要是警察把这个古曼童带走了,结果他们却开始倒霉了怎样办?”黎弘不愧是萧斯宇的朋友,都快自身难保了还担心着警察的安危,“我不想他们被练成尸油啊。” “这个你放心。”谢印雪抬起手,用拇指的指甲在食指指尖划出一道伤口,然后将自己的血摁在小童雕塑的额心,“如此,便无事了。” 他的血能将假古曼的邪性压住,使其无法再祸害后来触碰活看到它的人,不过这样也会导致其失去增强运势的功效。 但后者谢印雪才不管呢。 用如此阴邪之法为自己转运添福,还要祸害学生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呢?他没直接扭断假古曼的脖颈,让其邪性反噬主人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古曼童的事到这便算解决了,一行人走下楼顶,在校园里找了块阴凉地坐着,然后等待接到他们报警电话的警察抵达文馨楼,将顶楼的古曼童带走。 期间他们一直盯着文馨楼入口,却没见什么可疑人士出入。 于是萧斯宇、吕朔还有黎弘他们就很想不通:“那个古曼童到底是什么人放在那的啊?” “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就是了。”柳不花皱了皱眉,肃声道,“我觉得你们也要小心些,你们进出文馨楼顶楼的事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了,万一那人怀恨在心,报复你们呢?” 黎弘以为事情已经结束,原本放下的心闻言又骤然提了起来,害怕道:“……不、不会吧?” “小心为上。”谢印雪却也说,“你加一下不花的微信吧,有什么事你就找他,我会知晓的。” 黎弘战战兢兢地照做了。 之后又去奶茶店给谢印雪和柳不花买了一杯珍珠奶茶算是额外的谢礼。 而回明月崖之前,谢印雪也关心了下自己上个客户现在的情况,他问萧斯宇:“对了,萧先生,你姐姐近况如何?” “谢先生,您叫我斯宇就好。”听着谢印雪对自己的称谓,萧斯宇受宠若惊,“我姐姐现在吃得好睡得好,听说一个人在家也不觉得害怕,说什么交了贴心的闺蜜……就是和苏谦的离婚手续还没办下来,可能得走诉讼离婚。” 柳不花替萧如诗觉得忿愤:“什么?还要起诉才能离婚啊?” “是啊,他前妻那件事都被掀干净了,苏谦还不愿意离婚呢。”萧斯宇想到自己曾经叫过这个男人姐夫就觉得恶心,“我姐姐碰上这种渣男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谢印雪离开萧家后不久,萧如诗也回她和苏谦的“家”去了,卧底几日后,萧如诗成功找到了苏谦的护身符,并假装不经意的毁去。 因此当晚,苏谦便见到了他许久不见的前妻。 听萧如诗说,苏谦也大病了一场,被折磨得瘦脱了相,活像行尸,比萧如诗当时撞鬼时的模样还要憔悴,因此回了老家休养。到这他们两夫妻算是彻底撕破脸皮,苏谦躲在老家不肯回来,更不肯和萧如诗离婚,像是要和萧如诗耗到底似的。 说实话,苏谦没有出轨,更没有离婚意愿,要法院立刻判他们离婚也不太可能,虽然夫妻分居两年可以判离,但要萧如诗陪苏谦那个渣男耗这么久也太不值了。 “新闺蜜?”谢印雪念着这词意味不明的笑了声,咕了一口奶茶轻声道,“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回去告诉你姐姐,让她告诉苏谦,说中元节就快到了,苏谦是希望她的婚姻状况那一栏,日后写丧偶还是离异?我想苏谦听了后应该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萧斯宇听了面露震撼:“谢先生,您果然……” 他大概是想夸谢印雪的,可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好,最后只憋出四个字:“是个好人。” 被发了好人卡的谢印雪又自掏腰包,买了两杯珍珠奶茶才坐上柳不花的兰博基尼回明月崖,回去后,谢印雪把奶茶分发给陈妈和小徒弟沈秋戟。 之后他就让柳不花带着沈秋戟去一趟凉亭。 师徒两人手捧奶茶,在凉亭中对立而坐。 他们面前的案桌上却点着一盏通身玉白的人油灯。 “阿戟,来,师父给你看个宝贝。” 谢印雪将奶茶放下,用火柴点燃人油灯,任其幽香散出,再从袖中掏出两片柳叶,沾水往面无表情的沈秋戟眼皮上一擦,然后问他道:“你看见鬼了吗?” 沈秋戟:“……” 这就是谢印雪要给他看的宝贝? 沈秋戟不说话,柳不花见状也跟着拿了柳叶沾水擦眼,给自己开阴阳眼。 他环视一圈四周,别说鬼影,整个院子里除了他们三个人,再多的人影都没了,柳不花觉得自己都做到这种地步了也找不着鬼实在难受,向谢印雪求助:“干爹,我也没见鬼,这人油灯里的鬼是不是跑了啊?” “不好说。” 谢印雪也不由蹙眉,毕竟他要教导沈秋戟遇鬼如何自保,可是要学习,那也得真能见鬼有素材才行啊。 “这盏人油灯没什么用,你拿去品香玩吧。”谢印雪颇为失落,将人油灯熄灭抛给柳不花,再对沈秋戟说,“现在没鬼,阿戟你先继续学绘符,等到了七月半,我们在子时玩一下招鬼游戏应该就可以见鬼了,届时为师再教你自保之法罢。” 柳不花大喜:“好耶!” 沈秋戟:“……” 谢印雪看着小徒弟的表情,觉得他应该是不期待七月半的,但是柳不花对七月半却很是期待,谢印雪后来又看了下日历,发现七月半当天,竟然是他和柳不花下一次进入“锁长生”的时间。 于是谢印雪就想:他这次不会又在十二点整就进游戏吧? 好在当晚十二点到时,他和柳不花依然好好地待在内院的凉亭里。 “很好。”谢印雪点点头,觉着他和柳不花应该会晚点进游戏,玩个招鬼游戏的时间应该还是有的,“现在阴气正浓,我和你不花大哥也赶时间,我们就赶紧开始游戏吧。”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3节 不过他们先玩哪个招鬼游戏比较好呢? 最终谢印雪采纳了柳不花的提议,决定他们先玩笔仙,毕竟这个招鬼游戏够经典,招来的鬼往往也是女鬼——后者是柳不花强推的原因。 可沈秋戟望着他们等会要用的字纸却皱眉道:“师父,这上面有些字老师还没教呢,我看不懂。” “我们玩这个又不是真要问问题。”谢印雪抿唇,用笔轻轻敲了下他的脑门道,“能见鬼就行了” 闻言沈秋戟更无语了。 然而谢印雪和柳不花却已经同时握住了笔,摆好姿势,催促他道:“阿戟,就差你了,快……” 快来的“来”字还没说出口,谢印雪就看见他眼前凉亭内的景物发生了熟悉的扭转——他和柳不花进副本的时间到了。 他们这次进入副本的情形也和前两回一样,是带着和自身接触的物件瞬间到达副本内的。 因此,谢印雪和柳不花保持了玩笔仙的动作,带着纸笔、矮桌和蒲团坐垫,一起出现在了一艘有些破旧的小渔船上。 这艘小渔船太小了,谢印雪看清周遭景物后便断定这不会是他们参与游戏的主要场地。随后他便抬眸查看四周,想知道这回参与游戏的人都有哪些。 孰料谢印雪却看见了一张叫他倍感意外的面孔。 他望着那处双目骤然微睁,唇瓣张合道:“你……” 一个身穿玄色行衣,长发凌散在脑后半扎半披,神色冷漠的男人闻言抬头,看向谢印雪。 谢印雪却看也不看他,目光径直坐在男人身旁一个穿白T恤的青年身上,问他道:“黎弘,你怎么也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npc:你不是看我的? 谢佬:你是谁? npc:? 第50章 虽然如此问了,可谢印雪和柳不花都知道答案:黎弘要死了。 只有在现实世界内濒临死亡,才有机会在临死前被拉入“锁长生”之中,参与游戏——赢则延寿一月,输则即刻死亡。 但黎弘不一样。 谢印雪在第一次见他,帮他解决文馨楼顶楼撞邪事件时就说过:黎弘的八字重,面相还为长寿之相,绝不可能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死去。 当时吕朔和萧斯宇都在,可他们两个也没在黎弘面前提一句和“锁长生”有关的话,因为黎弘不是游戏参与者。 所以,谢印雪和柳不花就不该在“锁长生”里见到他。 可他们偏偏见了。 黎弘脸上慌张、疑惑和好奇交织的神情也在表明,他是头一回进副本的新人。 而在谢印雪唤他之前,黎弘身边就待着个面容姣好,穿着白色雪纺长裙的女生,她攥着黎弘的胳膊,焦急害怕道:“黎弘,这是哪啊?我们不是该在教室里交实践作业的吗?怎么到了这个地方?” “是啊?”另个一个穿吊带碎花粉裙的女生也不安道,“怎么回事?” 她的话还有一男一女也在附和:“我们又撞鬼了吗?” 黎弘跟他们围在一起,几人明显是一块到这里的,脸上也都是如出一辙的慌张和不解。 “谢先生,您也在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明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这艘看上去十分有年代感,还又破又旧小渔船上的黎弘看见谢印雪竟然也在,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大松一口气,问谢印雪道:“谢先生,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白裙女生闻言登时望向谢印雪,看清他的面容后愣神了一瞬,随之嗫嚅道:“……谢先生?” 李露茗见黎弘如此兴奋的和一个青年打招呼,也跟着瞧过来后却发现这人自己不认识。 青年看上去很清瘦,甚至有种孱弱之感,肤色是病态的白皙,好在他双唇红润有血色,冲淡了不少青年周身萦绕的沉沉病气;自己就是舞蹈系的学生,平时在系中也能看到不少美人,可像青年面容如此精致,好似工笔细细琢磨才小心落笔绘出一般的却是少见。 最主要这人的长相年纪和她们差不多大,似乎还要更小些,怎么黎弘却要叫他一声老成的“先生”呢? 还疑惑间,李露茗便听道黎弘稍微压低了些声音,给自己和虞沁雯、段颖还有徐琛介绍谢印雪的身份:“茗茗,这位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帮我解决了那件事的谢先生。” 说完他又对谢印雪道:“谢先生,这几位就是……和我一起去顶楼的那几个同学。” 谢印雪微微颔首,轻声道:“噢,我记得的。”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黎弘身后几人的面孔,觉得他们应该就是李露茗、虞沁雯,还有段颖跟她的男朋友徐琛——去过文馨楼顶楼的人全都到这来了。 如此巧合的事,真有可能存在吗? 这边谢印雪神情淡薄、意态慵懒,对周围的怪异景物像是打不起什么兴致,那边李露茗、虞沁雯一行人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也在面上的表情和出口的话音中透露了这种惊讶:“他就是谢先生啊?看上去很年轻啊。” 段颖也问:“真的是他帮了你的吗?” “嗯!你们别看谢先生年轻,可是他真的很厉害!”黎弘像是谢印雪的迷弟似的,对着自己的小伙伴们将谢印雪一顿吹夸,“我找他帮忙后就再也没碰到过那些怪事了。” “可你不是重病了一个月吗?”徐琛却仍是不太信,狐疑道,“昨天才刚能下床,所以我们小组的实践作业一直到今天才能交,我和段颖还以为你要病死了呢。” “那是因为……” 黎弘刚要解释自己重病是请谢印雪帮忙要付出的代价,不过他才说了四个字,话语便被一个人呻吟着从地上坐起的男人打断。 五人看到这个男人揉着脑袋,翻身从地上坐了起来露出正面后,便瞪大双目异口同声道:“晁老师?怎么你也在?” 被他们喊作“晁老师”的男人看上去三十左右,穿着深灰色的休闲西装,头发因为生着许多少白发而有些发灰,戴着个黑框眼镜,面容清俊,一看就是文化人士。 “……这里是?”男人睁开眼睛后也和新人黎弘他们那样环顾四周,震惊道,“我不是在403教室里改作业的吗?!然后你们几个来交实践作业了——” 黎弘摊手无奈道:“对,晁老师,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你们快死了。” 这句话是谢印雪说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干净,徐缓温和,很能安抚人心,然而谁也想不到他说出口竟然是这般直白难听,还很不吉利。 但谢印雪觉得早些让这些人知道真相也是好的,因为接下来他们还要面对更加残酷的游戏。 于是他接下来继续说:“我们现在在一个名叫‘锁长生’的游戏之中。” 如今正在参与第三个副本的谢印雪也算老人了,所以在副本有新人出现时,他也得履行一下老人的责任:比如给新人们介绍一下大致的游戏背景及相关规则。 这份工作在谢印雪的前两个副本中,都有老参与者主动承担,可在现在这个副本中,黎弘、李露茗他们吵吵嚷嚷说了这么久,也没一个老人出现打断他们的话。 再看一眼船舱里的其他人,他们几乎全是身边没带什么道具装备、眼底还有难掩的惊恐与困惑的新人,只有两个人看上去还算镇定——一个是坐在黎弘身旁不远处矮脚扶手椅上,黑发半扎半披的冷漠男人,还有一个则是怀抱铁皮行李箱,刘海几乎要遮住眼睛,神情阴郁,内向少言的青年。 这两个人看上去都不太像新人,是老人的可能性要大一些,问题是这两个人明显就是不爱说话的性格,要等他们开口谢印雪觉那得等到海枯石烂,并且就算他们吱声了,也绝不可能为新人们介绍游戏背景及相关规则。 所以谢印雪只能当一回好人,揽下这个任务。 他也知道这种事有多么让人难以接受,因此当谢印雪将所有事给大家讲述完毕后,看到众人几乎都呆呆地僵在原地,一副不肯相信的模样并未感到多少意外。 黎弘喃喃道:“……这也太扯了吧。” “萧斯宇也是游戏参与者,我们两个在同一个副本里认识的。”谢印雪直接将黎弘好友萧斯宇的身份也说出,“这件事他应该没和你说过,我想他大概是不想把你牵涉进来。” 闻言黎弘不信也得信了,因为他和萧斯宇几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萧斯宇以前是个无神论者,所以当他去了趟文馨楼定投开始撞邪后,黎弘抱着吐槽的心和萧斯宇说这事时还担心他不会信呢,谁知萧斯宇不仅立马信了,还为他推荐谢印雪,说谢印雪可以帮他的忙。 ——原来萧斯宇的变化竟是这个原因。 但是谢印雪的话并不能让所有人信服,被黎弘他们叫做“晁老师”的大学教师晁清河就皱眉道:“这不科学吧?” 段颖吸着鼻子,眼眶红红地靠在男朋友徐琛的肩头:“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们为什么一转眼就从教室中消失,出现在了这里。” 晁清河闻言便沉默了,几秒后,他大概也明白目前的情况容不得他不信,便讷讷道:“那这个游戏副本是外星人弄的吗?还是别的什么?” “不清楚,也不重要。”谢印雪侧眸望了他一眼,然后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是要如何活下来。” 柳不花也拍拍手,让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他身上来,他说:“这艘渔船还在航行,我想目的地应该就是我们要进行游戏的副本地,在游戏正式开始之前,我们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方便认人。” 这个建议无人反驳。 柳不花第一个开口,便从他起开始说自己的名字,就连那个看上去就很孤僻不合群的长刘海的青年也都开口了:“我叫路陵,老参与者,这是我第四个副本。” 他说话简短,声音不轻不重,仅是能让人听清的程度,期间也没抬一下头,以至于众人连他长什么样子都看不清。 另一个男人则比他好些,因为男人大多数头发都往后扎起来了,只有几缕凌乱的发丝垂在额角,为他平添几分肆意,用低沉的嗓音慵声道:“我叫步九照,老参与者。” 他的自我介绍和路陵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最后一句:“这不是我第一个副本。” 一般老人自我介绍时都会讲一声自己在过第几个副本,或者已经过了几个副本,要是不想说就干脆完全不提,可这个男人却偏生说了像是废话的一句——这不是他的第一个副本。 他自己都说了他不是新人,是老人,那他过的副本肯定就不是第一个啊。 所以这句话不是废话又是什么? 然而谢印雪却不觉得男人的话是废话。 他抬眸朝步九照看去,目光轻挪上移后却发现男人也在望着自己。 步九照的臂肘就搭在扶手上,手掌半握成拳抵着额角,身体往右侧微微倾斜着,恣行无忌的坐姿和谢印雪几乎是同款的,只不过谢印雪向来不会露出和他面上一般冷漠的神情。 男人的面孔谢印雪觉得很陌生,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觉得这个人自己应该是见过的。 谢印雪弯了弯唇,笑着问他:“步先生,我们以前见过吗?我觉得你有些眼熟。” 这种搭讪的话语是最老套的,但也是最有效直接的。 因为谢印雪问完后男人也勾唇笑了起来,可他说的话却像是在故弄玄虚似的:“那就要看是多久以前了。” 柳不花听到这嘀咕了一句:“总不可能是前世有缘吧?” “我和他前世肯定没缘。”谢印雪看了看柳不花,挑眉道,“你们俩倒说不定有缘。” “什么圆不圆方不方的?” 小渔船前行的速度并未慢下,一个身材高大,腹部却有些发圆,富态难藏的男人掀开门帘钻进了船厢,他穿着白色的背心,下套一条齐膝小短裤,趿拉着拖鞋摇着塑料扇朝众人喊道:“嗳!起来了起来了,都别瘫着闲着了!你们这些家伙,一天到晚光吃饭不干事,我给你们工钱可不是让你们在这当咸鱼的!” “现在还有十分钟就到丰年寨了,都给我勤快着些。庆丰村长出手阔绰,咱们要做可是一笔大生意,所以这次戏绝对要唱好才行,别再像上回那样了,听到了没?” 来人一边唠叨一边骂人,嘴里叼着的牙签一直没掉也是奇迹,但是从他的话中,众人却可以听出很多线索。 比如他们这次的目的地肯定就是男人嘴里的“丰年寨”,而他们去那里的目的是要为寨里人唱戏。 虞沁雯瞪着眼疑惑道:“唱戏?” “怎么,睡觉睡傻了啊?咱们这金元宝剧团去丰年寨不去给人唱戏去干什么?锄地吗?”男人说着对虞沁雯乜个白眼,将尖酸刻薄的模样演绎到极致,“你别告我你连班主我闵元丹都不认识了。” 男人的话又道出两个线索:他们这些参与者都是金元宝剧团的员工,而男人则是剧团的班主,叫做闵元丹。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4节 谢印雪见状挑眉道:“这是引导者npc。” 不过这次的引导者npc怎么感觉戏比赫迩之梦号的以诺还多啊? 真该让以诺也来一趟这个副本,和闵元丹角逐影帝。而且谢印雪觉得以诺可能都干不过闵元丹,因为以诺动作表情都很浮夸,表演痕迹重,可闵元丹几乎就本色出演,完全把自己当做了金元宝剧团班主,他们这些参与者则全是受他剥削的小员工。 “我觉得好像还挺有意思的。”一个叫做廖鑫阳的新人听着闵元丹骂骂咧咧的片刻后,居然还觉得气氛轻松了不少,和众人说,“有点像那种真人的剧本杀。” 冷僻的路陵听到他这句话,破天荒地接了一句:“可是没有哪个剧本杀会真正死人。” 廖鑫阳闻言便缩着脖颈,不敢再说话了。 说话间,他们乘坐的小渔船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开始靠岸停下。 众人跟在闵元丹身后陆陆续续走出船厢,在甲板上站定,一抻脖颈便可瞧见岸边泱泱站着许多人,他们穿着八九十年代的港风服装,看上去很有年代感。 身穿T恤的黎弘徐琛他们与其格格不入,唯有身穿长褂的谢印雪柳不花看上去没那么突兀。 下船前闵元丹大概是为了表示郑重,去船厢里换了一身长裤和短袖衬衫,而船才刚刚停稳,闵元丹便忙不迭冲下人群中,为首站立,头发花白的一位藏蓝衣裳的老人,握着他的手点头哈腰道:“庆丰村长!您怎的还亲自过来接我们?” 庆丰村长是个长相严肃的老人,年纪这般大脊背也依然听得板直,眉心间因为长久皱眉而留有一道沟壑般的皱纹,使其看上去不怒自威。 纵然他笑了,旁人在他面前也放不开,有种拘束感。 “不止我,村里的人都在盼着你们赶紧来呢。”庆丰村长笑着和闵元丹握了握手,下一瞬目光便随及落到了闵元丹身后的众参与者身上,问道,“他们都是这回要唱戏的演员吗?” “是啊。”闵元丹对庆丰村长弯着眼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众人时就拉长了脸,横眉道,“都愣着干嘛呢,快向庆丰村长问好啊,真跟傻子一样的。” 新人们牢记着谢印雪的叮嘱:尽量不要违抗引导者npc的话,因为不管引导者npc是什么性格,他都不会说假话。 所以即便闵元丹的德行十分欠打,新人们也还是学着他刚刚的样子对庆丰村长恭敬鞠了个躬,异口同声道:“庆丰村长好!” 剩下的老人们,比如谢印雪和柳不花、步九照和路陵都没鞠躬,不过倒也颔首同样说了句庆丰村长好。 “行,都好都好。”庆丰村长点点头,抬手朝身后一挥,对一个穿老式土色唐装的中年男人道,“阿福,快给几位大家发红包。” “大家”对戏剧演员来说算是个很尊重的称呼,庆丰村长待他们如此客气不说,叫阿福给他们一人塞了封大红包后还喊了几个精壮男人去帮他们卸行李——金元宝剧团的戏服、舞台道具都装在里头。 “闵班主,你们的住处我也让人给你们安排好了,现在我就叫阿福带你们过去。”闵元丹的红包则是庆丰村长亲自给他的,比他们这些参与者的红包明显厚多了,“接下来的几天,就拜托你们了。” “庆爷,您这也太客气了。”红包一到手闵元丹连对庆丰村长的称呼都变了,他重重回握庆丰村长的手,“你放心,我们金元宝剧团,一定会为村里的人唱一出绝世完美的好戏。” 庆丰村长笑着呼出一口气,面露欣慰目送他们前往丰年村安排的剧团住处。 而庆丰村长不在,闵元丹又变回了那副耀武扬威,尖嘴薄舌的班主模样,他从口袋里又摸出根牙签叼着,头也不回对众参与者们说:“庆丰村长找了座闲置的村屋给咱们住,我住正屋,剩下的屋子你们爱住哪自己挑吧,挑好后到院场来一趟,我有事要说。” 他们即将入住的村屋是一座简单的小四合院,占地面积不大,房间却挺多,排除主屋后还有近十来间屋舍,他们总人数只有十三个,八男五女,完全够住。 段颖二话不说抱住徐琛的胳膊:“我要和我男朋友住。” 闻言黎弘就看向李露茗,毕竟他是喜欢李露茗的,虽然他自己也害怕,不过他愿意保护李露茗。但李露茗要和虞沁雯一起住,另外两个叫做许璐和应伊水的女生也说要一起住,他们这么一分配,剩下来的人一个人住一屋说不定房间都还有剩。 路陵也随意选了间屋子推门进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用行动表明自己独住的打算。 谢印雪在黎弘的眼睛瞅过来时就启唇道:“我也一个人住。” 黎弘闻言只能把主意打到柳不花身上:“柳先生,我第一次进游戏有点害怕,我可以和你一块住吗?” “行啊。”柳不花没有谢印雪喜欢独住的习惯,就爽快的答应了。 结果他们两人是最后一对要一起住的,剩下的人都是独自占据一间屋子。 等众人都将房间选好,把自己或多或少的行李放置好后,便记着闵元丹的话聚到了院场中。 “慢死了慢死了,你们这些懒生家伙!” 闵元丹早早就在院场里长方凳上坐着,他看到众人过来,“啧”了一声又开始骂人,骂完后他才爽了似的开始说正事,扬着下巴指向院场方桌上的一个装着几根竹签的小圆筒说:“赶紧抽签吧,抽完我们还得去赶村席吃呢。” 众人虽然不知道抽签有什么用,但都依言照做了。 他们排成单列的长队,次第上前从竹筒中捏走一根竹签。 “和尚六?”李露茗望着自己手中竹签尾部用红笔写下的字,满眼困惑,“什么意思?” “你是和尚六吗?我是和尚五诶。”虞沁雯听了她话,便把自己的竹签给李露茗看,说完又问段颖,“阿颖,你是什么?” “……我是守仙草的天兵二。”段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愕然道,“这又是啥?” “我是和尚四。”徐琛也说,“怎么这么多和尚?” 说完徐琛见黎弘睁大眼睛盯着自己的竹签,表情看上去比他们还震惊,就拍了下他的肩问:“黎弘,你也是和尚吗?” “……是,可我是——”黎弘表情复杂,顿了话音才继续说,“法海。” 闵元丹在这时也摇着塑料扇告诉他们:“和尚肯定多啊,因为我们要唱《白蛇传》啊,最后那一折《水漫金山》要用到好几个和尚打手呢。” 黎弘环顾四周:“那许仙白素贞小青呢?” 此时也已经抽完签的谢印雪抬眸,轻声道:“我是白素贞。” “啊哈哈,干爹,我是许仙诶!”柳不花笑着,兴奋地给谢印雪看自己的竹签,“咱俩是一对!” 白素贞许仙都有了。 那小青呢? 众人看向在场唯一一个还未揭露自己身份的人—— 步九照脸色铁青,五指紧紧攥着竹签,声音颇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是小青。” 作者有话说: npc:我为什么是小青? 谢佬:因为够绿? npc:? 第51章 这个抽签结果众人是万万没想到的。 毕竟本次副本中女生虽然没男生多,可是数量也不算少,结果几乎全抽签去当了和尚,而《白蛇传》中身为女性的青白蛇二角,却偏偏让两个男人给抽到了。 “这抽签不对吧?” 所以虞沁雯握着签文就说:“我们不是女的吗?怎么当和尚啊,是不是还要穿和尚服?” 那个同样抽到了和尚角色的女生许璐也说:“我们要当也是当尼姑吧,但是金山寺里面有尼姑吗?” “角色是抽签决定的,天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可闵元丹却根本不管他们这些参与者的意见,叼着牙签从长凳上站起来,握着一叠小册子发给众人,语气吊儿郎当道:“角色签都抽完了那我就把台词剧本发一下,你们回去都记得背熟了,登台表演时一个字都不许念错,不然的话……” 念错台词具体会怎样,闵元丹并没有明说,只以两声冷冷的哼笑作为结尾。 显然,念错台词肯定的结果肯定不会太好。 因此刚才似乎对身份角色还有些异议的虞沁雯、许璐等人,在看到被分发到她们手上薄薄的台词剧本,又瞧瞧谢印雪、柳不花还有步九照手里厚度不低的剧本后,立马就闭嘴了——白素贞、许仙、青蛇都算是主角,他们要背的台词实在太多了,同理,念错词的概率也更大,而其他属于边缘角色的打手和尚们就几乎没啥台词,只需要将打戏动作练熟就行了。 这样来看,当个和尚也没什么不好的。 结果当和尚的人没再发表什么意见,抽到“小青”身份的步九照却好像有些不太情愿,他皱着眉,沉声问闵元丹:“可以换角色吗?” 其他抽到台词少的参与者见状都抱紧了自己的剧本,明显都不太愿意和步九照换剧本。 “你没听见我说的话?天意如此,换个屁!衰鬼!”闵元丹闻言也跟着皱眉,不耐烦地骂道,随后皮翻着白眼给参与者们介绍接下来几日的行程安排,“咱们要在丰年寨待七天,唱《白蛇传》,今天才来这没什么事干,戏台庆丰村长也会叫人帮我们搭,等会去吃完村席后你们就自己玩会吧,明日起我们再开始彩排,彩排三日,到了第五日便给村民们正式唱戏,唱完三日直到薛、杨两家的婚礼结束,咱们就可以走啦。” 每次副本持续的时间都是七日,这个没什么问题,可是谢印雪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剧本,却发现剧本正面赫然写着《救姻缘》三个大字,然而将其打开后翻看几页,里面写的又的确是白蛇传的故事。 老参与者路陵眼尖,他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在与游戏相关的事情上,他并不少言,反而立马就问闵元丹:“班主,我们要唱的不是《白蛇传》吗?怎么剧本上写的却是《救姻缘》?” 闵元丹斜着头乜了路陵一眼,开口道:“咱们来这里是因为薛、杨两家要结亲,请我们唱戏助兴,所以我们唱的自然就是一出救姻缘的戏啊。” 这个回答没人听得懂。 可大家都清楚这应该就是这次副本的主题,也是他们通关的关键所在。 偏偏闵元丹却没有要再深入解释一下的意思,说完就摇着塑料扇大摇大摆地往村广场去。 众人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村屋,走在村道上时就发现庆丰寨到处张灯结彩,又是红绸布又是红灯笼的,摆明了村内近期要办一场大喜事。 而闵元丹带他们来吃的这场村席正是薛家办的,他们还没落坐就听见周围的村民都在讨论这场婚事,再稍一打听,便又知道了许多线索—— 比如这场婚事的两位主角:新郎是村里最富裕的人家,薛家的小儿子薛盛;新娘则叫做杨若兰,家境不怎么好,在家里排行老二,上头有个姐姐,下面还有个弟弟,不过耐不住人长得实在漂亮,所以薛盛对她一见钟情,求了薛老爷子许久才准许他们订婚结亲的。 如今婚事终于得成,也算是一段上好的姻缘。 好像没哪里不对劲。 众人挤在一张圆桌上默默吃着席菜,忽地又见一个男村民抻长脖颈望着一处道:“嗳那不是若兰吗?她还是那样漂亮啊。” 话音才落他老婆便揪着他耳朵骂道:“你看哪呢?瞧你那色眯眯的样子!” 男人哀声求饶着,坐在他旁边的几个村民则哈哈大笑:“薛老爷子终于松口肯让薛盛能够娶她,她一定很高兴吧?” “就是,薛老爷子最宠爱他这小儿子了。”一个妇人打扮的女人也羡慕道,“若兰嫁进薛家可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日后还不知能享多少荣华富贵呢。” 可是众参与者们寻声望去,却只看到一个粉红色背影在村道拐角处匆匆一闪而过,没有看清新娘的正脸。 廖鑫阳一手拿筷,一手拿碗,压低声音和大家说道:“我觉得不对,我进游戏之前是个剧本杀的爱好者,根据以往我玩剧本的经验来看,这桩婚事肯定有问题。” 徐琛也玩过基本上,对廖鑫阳的话表示赞同:“你这不废话,不然我们要唱的戏就不叫救姻缘了。” “那婚礼的问题出在哪呢?”段颖附和着男友说道,“救姻缘……是不是有人要破坏婚礼,导致婚礼无法完成,而我们要帮助婚礼完成呢?” 李露茗想了想也道:“班主说我们来这就是为了给婚事助兴的,而且我们要等到婚礼结束才能离开,应该就是这样没错吧?” 柳不花却对此持不同意见,他道:“那有没有可能是要破坏这场婚礼呢?你们刚刚没听村民说,薛老爷子以前根本不同意杨若兰和薛盛在一起的,结果现在却同意了,说不定他只是表面同意,实际上要在婚礼上大开杀戒,把杨若兰——”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脖子上做了个割喉的动作。 许璐被他这个动作吓到,搓了搓手臂讷讷道:“你想多了吧?” “你们是新人,第一次参与这个游戏,根本不知道它的残酷。”路陵抱着胳膊冷笑,“我倒是觉得柳不花说的话很有可能,而且搞不好薛老爷子还会连我们一块杀,这才是真正的‘助兴’。” 几人讨论间,谢印雪一声不吭,只顾执筷专注的吃饭,不过他吃得不多,很快就放下了碗筷,继续听众人说话。 最终还是晁清河一锤定音道:“我们在这里瞎猜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找个村民问问呢?” “晁老师说的有道理。”黎弘也赞成晁清河,“我们找几个村民问问吧。” 于是众人加紧速度吃饭,就等着吃完饭后去问人。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5节 吃饱了的谢印雪没事干,就盯着坐在他旁边的“姐妹”步九照看——这个人从入座到现在,就没起筷吃过一口饭菜,谢印雪便问他:“步先生,你为何不吃饭?是菜不好吃吗?” 闻言,步九照侧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是。” 男人如此惜字如金,还把话题聊死了,因此谢印雪“哦”了一声就转过头,盯着吃得喷香的柳不花看,再不管步九照。 这下子反倒是步九照主动和谢印雪搭话了,他问谢印雪:“这么难吃的饭菜,你们是怎么吃得下去的?” “唉……”谢印雪垂眸轻声叹了一口气,“家境贫寒,有的吃就不错了,哪容得下我们挑三拣四?” 步九照:“……” “谢先生,您……家境贫寒?”谢印雪这话也引来了黎弘的侧目,毕竟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谢印雪和柳不花去他们学校那天好像是开兰博基尼来的。 谢印雪好像学坏了,他学着步九照直接把话题聊死:“是。” 黎弘:“……” 黎弘挠着脑袋,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不过这时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加上找人问杨若兰和薛盛的事情要紧,所以黎弘也没在谢印雪到底是不是真的家境贫寒一事上太过纠结,和大家一块起身,挨个找村民询问。 然而大家一连问了十几个村民,得到的答案都是杨若兰和薛盛感情一向很好,若不是薛老爷子不同意,他们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成亲。 廖鑫阳就是觉得这里不对劲:“那薛老爷子以前不同意,怎么现在就忽然同意了呢?” 被他拉着问的村民无语道:“你傻呀,还是聋了?我说了是薛盛求了薛老爷子很久,薛老爷子被他求的心软了,就同意了啊。” 廖鑫阳被村民骂得满脸唾沫星,他抹了一脸额头面颊,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其他参与者,尤其是步九照、路陵还有柳不花、谢印雪这几个老人。 步九照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路陵同样如此,柳不花是找不着头绪。 “天就快黑了。”谢印雪却仰头望了一眼渐暗的天色,启唇道,“今天打探不到我们就先回去吧。” 他们对这个副本的了解还是太少,也不知道这个副本危险之处在哪,但人身处于黑暗之中总归会有些不安,几个胆小的女生尤其是许璐,她立马附和谢印雪道:“是啊,我们先回去吧,等明天天亮了再继续问人。” “问人?你们要问什么?” 众人说话时声音都没怎么压低,也可能是他们几个“外乡人”面孔特殊,所以有个挑着草担路过村民听到许璐的话,就和他们说话了。 “这位大兄弟,我们是想了解一下杨若兰和薛盛之间的事,你也知道我们戏班子是来给他们婚礼助兴的嘛。”廖鑫阳见挑着草担的这个村民,面孔看上去就二十四五的样子,比较年轻,应该和要成亲的薛盛、杨若兰是年龄相仿。 他们刚刚问的村民都是老年人,也许在老年人那里打探不出什么事,在年轻村民这就行。 “他们俩?” 结果似乎还真是这样,因为年轻村民听见廖鑫阳提起杨若兰和薛盛的名字,当即就嗤了一声,笃定道:“他们俩感情的确很好,但是我觉得这桩婚事成不了。” “看吧!”徐颖闻言激动道,“我就说这桩婚事可能成不了!” 廖鑫阳也很激动,不过他还是按捺住了兴奋的情绪,继续问年轻村民道:“为什么会成不了呢?” 年轻村民看了一眼自己担中的道菜,然后说:“那就得问我妹妹了,因为我觉得我妹妹和杨若兰她们是一种性子的。” 徐琛没有多想,接着问:“你妹妹在哪?可以带我们去见见她吗?” “行啊。”年轻村民答应的很爽快,“那我就带你们去见她吧。” 言罢,他就调头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走在最前头和众人开路。 廖鑫阳、徐琛和段颖等新人都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跟上去了。 谢印雪却停在原地没有动,轻声问他们说:“天就快黑了,你们真要去吗?” “谢先生,在副本中天黑了就不能乱走吗?”黎弘立马停下脚步,警惕道。 “我参与过的副本里,有的可以走动,有的不可以。”谢印雪思忖须臾后说,“不过不可以在夜里走动的副本引导者npc都会提前做下说明,这个副本闵元丹没有说过,理论上来说是可以的,你们觉得呢?” 最后一个问谢印雪是抛向步九照和路陵的。 毕竟他们俩人也是老参与者了。 步九照仍然寡言:“我都行。” “我觉得可能会有危险。”路陵这人看上去就孤僻不合群,谁知这次他反倒是认真分析了下情况,“但是一定能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那就去吧。”晁清河叹了口气,“我们大家一起去,如果有危险了也能互相照应一下,大家如果分开一伙人去了一伙人不去,反而可能还有危险。” “是的。”应伊水声音小小的应道,“恐怖片中,大家不都是因为分开而死去的吗?” 其他人仔细想了想觉着也是,更何况这就摆在他们眼前的线索,让他们放弃有些难,再说大家看天色虽然黑了,可是村道上还是有三两个村民在走动,天上还有月亮照明,使得夜路还算清晰可见,便都一起跟在年轻村民身后。 幸好年轻村民也没带着他们往偏僻的地方走,他点了一盏提灯拎在手中,还和众人闲聊:“我叫高禾,我妹妹叫高婉,人长得也漂亮,就是性子不好,太犟了,总按自己主见办事。” 高禾说这句话时,他们正巧走到村河这里,谢印雪望着河里漾着月色流动的水波,轻声说:“可随波逐流没有主见,也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是啊……” 众人没料到高禾竟然叹着气赞同了谢印雪这句话,所以闻言都愣了一瞬。 而更叫他们不解的事,高禾走到桥前就停了下脚步,足尖一转往桥下的堤坝走去。 大伙跟着他在堤坝上站着,环视四周一圈也没瞧见个人影,高禾放下了草担没有要再继续走的意思,就问他:“高兄弟,你妹妹在这吗?没看见啊。” “一会儿就能见了。”高禾从草担里取出一把稻草,分发给众人,然后转身又在草担里翻着什么,头也不回道,“你们先把这个盖在头上。” 虞沁雯拿着稻草乖乖照做了,可她还是不明白此举有何意义:“盖草做什么?” 谢印雪也垂眸望着自己手里的稻草,眉头轻蹙。 下一刻,高禾就转过了身,众人终于得以瞧见他方才到底在草担里翻什么——他在翻香,那种在寺庙、道馆里点燃的香支。 高禾借着提灯里的灯火点燃了一把香,怀抱在手中。 香支点燃后发出的幽幽火光在月色下不知何为,竟泛着层诡异的红,这缕邪光自下巴投射在高禾的脸上,将他原本老实憨厚的面容勾勒得古怪骇人,然而最叫人悚然的是,他脸上挂着阴恻恻的笑,对大伙说:“你们不是要见我妹妹吗?” 谢印雪看到那把香的刹那,便明白高禾要做什么了,寒声道:“他要招鬼!” 桥下、河流、稻草、香支…… 这几个关键物品和地点聚在一块,只能得到一个答案:招鬼。 谢印雪没立刻反应过来,是因为这种招鬼之法极其少见,若不是他为了在七月半中元节带徒弟沈秋戟见鬼,他也不会去查诸多招鬼见鬼的资料,更不会知道这种方法。 此招鬼之法,需要于天黑后在一处下方有河流的桥下,拿一把稻草盖在头上,在盘腿坐下闭口不出声,身前再祭上三炷清香,如此便能见到见到夜里行走于桥上或桥下的鬼魂,不过他们会误以为头顶稻草身前点香的你是土地神,不会伤害你,反而会来向你祭拜。① 只是有点需要注意,那就是见鬼全程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或是动静。 因为此法召来的鬼魂多为生前溺死于河中的水鬼,怨气极重,所以一旦你有什么动作或是发出声音,它们便会知晓你不是土地神,对你发起攻击。 “招鬼?!” 段颖、虞沁雯、还有李露茗这几个不久前才因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而撞邪,现在听见谢印雪说高禾此举是招鬼,便立马吓得高声尖叫,扔掉手里的稻草想像上回逃出文馨楼顶楼舞蹈室那样,也逃离桥边。 然而这一次……她们却未必还能有上一回的好运。 因为桥边已经起雾了。 起雾,为此法鬼魂出现时的征兆。 这种招鬼之法本应鬼魂也能见到你就险之又险,更何况高禾只给了他们稻草而没给他们香支,段颖、虞沁雯和李露茗扔掉稻草还高声叫喊着简直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事出紧急,谢印雪也来不及解释太多,赶在她们乱跑之前喝道:“别出声,已经起雾了!把稻草捡回来顶在头上,所有人都盘腿坐下别动!” 他的话尾音才落,高禾身旁的提灯灯芯便无风而熄,他们来时明亮的银月像是消失在了云后,以至于他们除了能看到高禾手里一把香支燃出的炭红以外,旁的光线再也难见。 也还好段颖、虞沁雯和李露茗还听得进谢印雪的话,毕竟黎弘和她们说过谢印雪很有本事,于是段颖和虞沁雯赶紧把自己丢掉的稻草捡回来顶好,依照着谢印雪所言立马坐下不敢再动。 谁知李露茗刚刚把稻草扔得太远了,又因为周围没什么光了她找不到自己的稻草到底丢在哪,便带着哭腔慌急道:“我的草呢?我的稻草不见了!呜呜呜……怎么办啊……” 谢印雪听着她低泣实在无奈,自己明明都叮嘱了她不要出声,她还在这哭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正要起身朝李露茗走去,将自己的稻草分给她一些,有个人却比他动作更快——是黎弘。 “别哭了。”黎弘摸着黑快速小跑到李露茗身边,把自己的稻草分出一半塞进她手里,帮她摆好姿势低声叮嘱道,“我把稻草分你,坐好别动。” 李露茗吸着鼻子照做了,这回她终于学乖没再出声。 而在黎弘帮完李露茗重新坐好后,月亮又出现了。 它探出云层朝下洒出月辉,可这一次的月色却不再清澈如水,而像是也隔了纱,雾蒙蒙的。 这种月景民间叫做:毛月亮。 传说是见鬼之夜,所以一旦碰上这种天气,所有人都最好待在家里别外出乱跑,否则极易见鬼。而他们却在这种容易见鬼的黑夜中搞招鬼之法。 这要是还见不了鬼,那才是真叫邪门。 于是当月光洒下的霎那,众人便看到桥下忽地冒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 它穿着一身艳红似血的衣裳,浑身湿透,长长垂下的黑发遮去了面容,连块肌肤都没露出,自水中浮起后,她便顺着雾气朝众人飘来,路过的地方全是漉漉的水迹。 它也似乎真把盘腿顶草的众参与者当做了土地神,走到他们面前跪下,挨个地磕头。 “我妹妹来了。” 高禾见状却是笑了起来,他说:“有什么话,你们亲自问她吧。” 如果眼神能杀人,高禾现在估计已经被参与者们的眼神凌迟了,别说谢印雪刚刚提醒了他们别动别出声,正常人看到这一幕就算要出声,那也是受于惊吓发出的尖叫,谁他妈有胆子和这玩意说话啊? “高婉。” 谁知还真有人开口了,他直接叫了高婉的名字,以至于红衣水鬼听到动静都直接扭头看向他。 众人也想扭头看看,但他们全都压抑这股欲望,因为他们光听声音就认出了说话这人,是老参与者步九照。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民间招鬼方法。 npc:我不想当小青。 谢佬:那你想演什么?许仙? 柳不花:没有人可以拆散我和我干爹!没有人! npc:呵,那我要当法海。 柳不花:? 第52章 大家都不明白,在这种当头步九照出声做什么? 他不怕死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6节 步九照似乎还真不怕,几个坐在步九照身后和他一道同样能看到红衣水鬼步步逼近的参与者几乎都是屏住了呼吸,但步九照却依旧稳如泰山,身形都没晃一下。 待红衣水鬼靠得足够近后,他才终于动了——步九照抬起右臂,用手于昏暗的夜色中准确无误地指着高禾道:“高婉,你哥哥高禾来看你了。” 话音才落,红衣水鬼便猛然转身朝高禾的方向冲去。 步九照这招谢印雪也是没料到的,因为民间有种说法:夜晚走野外走夜路时,切忌不要直呼伙伴的真名,否则被脏东西听见,那东西便会缠上你。 而高禾刚刚虽给众人透露了自己的姓名,但他也着实没想到步九照会用其来对付自己——毕竟普通人看到这种情景,要么是吓得直接失声不敢说话,要么就像李露茗、虞沁雯还有段颖那样高声尖叫着吸引红衣水鬼的全部注意力。 结果步九照不按常理出牌,高禾还没步九照那么好的定力,哪里能眼睁睁瞅着红衣水鬼奔向自己还能镇定自若?于是大骂一声“妈的!”随即拔腿便跑。 他逃跑的仓促,除了手里一把点燃的香支以外什么都没带,草担扔在河畔,担子里其他剩余的香支也仍在,谢印雪还在想要不要去偷些香回来点着继续装土地神,这样安全一些,就忽地听见左后方有人喊了声:“我们也快跑吧——!” 话音才落,周遭便有布料摩挲步伐走动的声音响起,好像真有人随着这句话开始逃跑了。 人是一种从众性很强的生物,尤其是在危难当头的情况下,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保持主见。有人叫他们逃跑,他们会心动;同样的道理,当谢印雪低喝一声“坐着别动!”时,也有人霎时滞住所有动作。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谢印雪听到有数道脚步声已经散乱着跑开,并且就是这么短暂的一个瞬息,那个红衣水鬼又飘了回来。 谢印雪也只能保持头顶稻草的姿势定在原地,任由红衣水鬼在他们身侧徘徊游荡。 然而这女鬼看着是恐怖,实则他们若是不动不发出声响,红衣水鬼却并不会伤害他们,只是挨个在他们面前跪下磕头,好像真把他们当做土地神了一般。 直到天际破晓,红衣水鬼才停下磕头,缓缓走到桥面上,头朝下往河中纵身一跃——重复生前最后的举动。 谢印雪望着红衣水鬼的身形淹没在河水中,这才放下头上的稻草站起身回头,查看参与者人数。 虽然自己重病缠身,谢印雪确定自己除了快死以外听力没有问题:他昨晚的确听到了有人跑开的脚步声,但谢印雪将人头点完一遍后却蓦地发现,所有参与者都在这里,一个人都没少。 这不对劲。 “可、可以动了吗?” 廖鑫阳见谢印雪都起身站了起来,天好像也亮了,就颤着声询问谢印雪。不过虽然说话了,但廖鑫阳还是没把自己头顶的稻草取下。 谢印雪开口道:“可以。” 其他人听了谢印雪话,纷纷松了一口气放下头顶的稻草,同时不顾形象地躺到在地上揉着自己盘了一夜又麻又疼的双腿。 谢印雪轻轻垂眸,目光在他们脸上逡巡着。 于是谢印雪便发现李露茗能动第一反应是去看和自己一道进入副本的人们,在看到老师和同学好友都在后,她就小心翼翼地问虞沁雯:“昨晚哪几个人跑了啊?我听到有人跑开的声音了。” “我也听见了。”虞沁雯瞪大眼睛,指着自己手臂说,“还有人拉着我的胳膊,想要我和他一块跑呢。” “我也是!”段颖闻言也掺进话题道,“但是我当时腿坐麻了,而且……” 说到这里,段颖偷偷觑了一眼谢印雪。 其实是昨晚谢印雪那声“坐着别动”语气很凶,把她吓得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来后红衣水鬼就已经回来了,她就更加不敢胡乱跑动了。 李露茗等腿麻的感觉好不容易缓解了能站起来后,就低着头在黎弘面前和他道谢:“黎弘,谢谢你,要不是你昨晚我可能已经死了。” “那种情况下乱跑没有好处啊,你们以后不要再乱跑了。”黎弘是想骂她们两句的,但李露茗是自己喜欢的女生,他面对她又说不出太重的话,就抓着脑袋道,“而且你们该谢谢先生,不是谢我。” 三个女生闻言又齐齐低着头走到谢印雪面前向他道谢,眼眶红红的,看来受的惊吓不小,希望这回她们是真的记住了教训。 谢印雪倒是根本没对她们生气,毕竟出事死的人是她们又不是自己,她们昨晚要是真乱跑了说到底能害到的人也是自己,和旁人无关。 再说她们昨晚那样的反应也很正常,有些女孩子就是胆小,遇到状况容易惊慌失措,像第一个副本中适应性极强的陈云那样的女孩子毕竟是少数。 她们不是苏寻兰那种假装自己清白无辜毫不惹事,实际上却是最大的麻烦谢印雪就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所以最后谢印雪也只是温声叮嘱她们:“这里很危险,要知道自己的生命只有你们自己爱护,我昨晚能救你们,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 三个女生又点头:“我们记住了,谢先生。” “对了。”谢印雪抿着唇,又轻声问道,“你们昨晚说,有人抓着你们的手要带你们一起逃跑?” “嗯!”段颖扬起头望向谢印雪,还把自己的袖子捋上去给谢印雪看,他的手劲好大,都把我捏痛了。” “没错。”黎弘闻言也撩开袖子将手腕露出,“你看谢先生,我也被拉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聚过来,只见段颖、黎弘、还有李露茗他们这一行人的手腕或是胳膊上,都有几道颜色漆黑的指痕,不像重力拉拽后留下淤血,反而像是用炭块画出来似的,可不管他们怎么用手去搓,这些痕迹都搓不掉。 另一个女孩子应伊水奇怪道:“我怎么没被拉?” 许璐也说:“我也没被拉,不过脚步声我也听见了。” 如此来看,所有人都听到了脚步声,但是被拉的只有一部分人。 “还有就是昨晚到底是谁叫我们逃跑的啊?要不是谢先生说别动我真就差点跑了。”提到脚步声廖鑫阳就来气,“这不是害人吗?后面那个女鬼又折回来了,要是我们真的跑了可能就死了。” 昨晚天色昏暗,然而在场的所有参与者声音都各有其特色,比如谢印雪温柔,步九照低沉,以至于昨晚他们俩开口时众人即便看不清他们的脸庞,也能瞬间听出是他们在说话。 但那道让让他们快跑的声音却着实陌生,且方位难辨,让人完全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这时谢印雪却拎着黎弘的手臂道:“你们手上的这个痕迹,叫做鬼抓痕。被鬼抓过后就会留下这种淤痕,要等一段时间才会渐渐消失。” 黎弘闻言吞了吞口水,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其他人也怔住了,同时心中漫上不尽的后怕——昨晚那句“快跑”和凌乱的脚步声,不是参与者们发出的,是……鬼? “这竟然是个典型的灵异副本。”路陵皱着眉神情不太好看,瞅了眼天空后说,“天快亮了,我们先回村屋去吧。” 他们在桥下待了一整夜,彻夜未归,也不知道现在回去会被闵元丹骂成什么样子。 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回到村屋,一踏进院场便被闵元丹指着鼻尖一声声“衰仔”的骂,闵元丹还不许他们回房间补觉,硬是要他们拿着剧本赶紧背台词练大戏,以准备晚上的彩排。 一晚不睡对谢印雪没什么影响,柳不花也同样如此。 更何况谢印雪记忆力超群,他就翻了一遍剧本后就将台词全部记下了,跟柳不花在一旁闲聊:“这个副本还不错的,鬼好像挺多,要是阿戟能来就更好了,也省得我带他玩招鬼游戏。” “是啊,而且还有红衣女鬼。”柳不花捧着剧本同样回味无穷道,“只可惜头发太长了没看到脸。” 不过其他人就没他们俩这么好的心情了。 大家昨晚本以为能从高禾那问出什么游泳点的线索,却不料是个危机重重的陷阱,杨若兰和薛盛的婚事到底有什么问题没找出来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了。 一想到这,他们就巴不得昨晚溜走的高禾被红衣水鬼追上杀了。 却不料在闵元丹带着他们去熟悉搭好的戏台时,众人于路上又碰到了高禾。 徐琛咽不下这口气,瞅见高禾的便瞪大眼睛朝大家喊:“那狗杂种在这!” 没人明白高禾在昨晚那样的情况下是怎样活下来的,而高禾见了他们也像是耗子见着猫,溜得比谁都快,一撒腿就跑了,众人想追都寻不着影儿。 “要不我们找几个村民问问他的情况?”黎弘见状就提议道,“昨晚河里那个水鬼真是他妹妹吗?那也太……吓人了吧?” 路陵低低骂了一声后也说:“是该找人问问,杨若兰和薛盛的情况打探不出,或许他可以是个突破口。” 路陵一开始是不打算管太多事的,只准备老老实实按照着引导者npc给出的规则行事,可是这个副本引导者npc闵元丹太不靠谱了,就像他爱财如命的市侩性格一样,闵元丹连线索也吝于给,不管他们问什么,闵元丹都只是让他们少管闲事,老老实实彩排唱戏,等待婚礼结束就行。 但这样真能通关吗? 路陵可不想把自己的命折在这个副本里,他看这次副本新人们没一个能力强的,老人中也竟然还能出一个比他还更能袖手旁观的步九照,觉得自己要是再什么都不干,或许就真要死了,也只能站出来引着众人寻找线索。 恰好闵元丹让白天仅仅是让他们背台词练打戏,却没限制他们的自由,这让大伙都有机会四处走动一下,找村民打探情况。 众人便趁着吃中饭的间隙,找了个看上去面善的老伯,由看上去最柔弱文静的李露茗上前询问:“这位老伯,我们是金元宝剧团的,您也知道我们这次来是为薛、杨两家的婚事助兴,那您知道杨若兰和薛盛他们两人感情好吗?” “好啊,他们俩感情最好了。”老伯年纪大了,看到李露茗和自己孙女差不多,面色和蔼对她有问必答,“咱们庆丰村的人都觉得他们俩能在一起真是不容易。” 答案还是和其他村民所言一模一样。 于是李露茗又问:“那高禾怎么会说他们两人的婚事成不了呀?” “你们怎么会遇上这个扑街仔?”老伯听到高禾的名字就皱起了眉,“哎哟,你们就该离他远点,看着虽老实可这人不是个好东西,一点出息都没有,把自己爹妈都气死了,真是该死啊。妹妹仔,你长这么漂亮,小心高禾打你主意!” 李露茗朝后望了一眼,看着路陵的嘴型得到指示后又继续问:“老伯,那他妹妹高婉呢?” 老伯这下没直接回答李露茗了,反而问她:“高婉?你们问她做什么?” 李露茗笑笑说:“……就是好奇一下。” “也算是个好娃吧,就是脾气犟了点,去年没了,可怜唷。”老伯啧声不已,右手摇头,又是叹气,“要是她不死,高禾还能有钱娶媳妇,现在倒好,谁都娶不上咯,活该!” 老伯大概是很讨厌高禾,提起他就是各种贬低和数落。 昨晚被高禾坑过一把的众人非常赞同老伯的话,不过高禾这边的情况确实要比杨若兰和薛盛的事好打听,在路上随意拉了个村民,就得到不少线索,比如说:高禾要靠高婉才能有钱娶媳妇。 同为男人的黎弘、廖鑫阳都比较惊讶,忍不住吐槽:“到底得多没出息的男人才需要靠自己的妹妹娶媳妇啊?” 这句话一出,段颖便看向了徐琛——在进副本之前,她和徐琛感情出现了点问题,两人没少吵架,进副本之后虽然没再吵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们之间的问题被解决了。 李露茗、虞沁雯和黎弘都以为她和徐琛吵架是因为在文馨楼顶楼撞了邪。但真相其实和文馨楼没什么关系,文馨楼一事只是引爆他们两人无法调和的问题的导火索。 他们真正的症结所在:是徐琛有两个姐姐,他是他们家第三个孩子。 徐琛家里重男轻女的现象非常严重,最麻烦的是他的两个姐姐和妈妈全都被这种思想给毒害了,段颖只要一想到自己嫁给徐琛后要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就非常窒息。 不过现在想这些事都没什么意义了,谢印雪说他们一旦进了这个游戏,就必须通关,否则会死;哪怕通关了,他们也只有一个月的生命,需要继续进入副本接着通关才能活下去。 进入游戏的都是快死的人,或许这就是她们探索黑暗,不断作死的报应,因为凝视深渊的人,也在被深渊凝视。 思及此处,段颖收回看向徐琛的目光,轻轻叹了口气。 结果她的动作像是挑动了徐琛哪根敏感的神经,徐琛突然质问她:“你看我做什么?” 被徐琛的语气惊到,段颖愣愣地抬头,刚对上徐琛的眼睛就听见他说:“你也觉得我没出息?” “徐琛。”段颖无语了,她摊手道,“我什么都没说。” 徐琛阴阳怪气笑了两声:“呵呵。” 他们俩莫名其妙的吵架让众人都愕然朝他们望来,段颖觉得脸上臊得慌,就对徐琛说:“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的,这里没人管你到底有没有出息。”步九照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始说的话就不大好听,他冷冷地睨了徐琛一眼,漠然道,“村民这里不可能问出任何与杨若兰和薛盛有关的消息了,我们得直接去薛、杨两家看看。” 能直接见到薛盛或是杨若兰更好。 但众人和村民问到薛、杨两家在哪怎么走后,在路上就觉得他们能见到薛盛或是杨若兰的可能性不大,结果还真是如此—— 薛家门外虽然灯笼高挂,红绸系梁,可是大门却关得严实,他们敲开了大门说想见见薛小少爷薛盛,却被薛家家奴拦住,连大门都跨不进去,吃了满嘴闭门羹。 廖鑫阳当即便认定道:“人都不让见,这绝对有猫腻啊!” 柳不花想了想,给大伙支招:“那我们翻墙进去?” 话音才落,谢印雪清润的话音便传来:“不用进去了。”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就看见身穿雪色长褂的青年背对着他们站在路旁,不知道在看什么。 柳不花走到他旁边问:“干爹,你在做什么?” 谢印雪轻轻颔首,用下巴指着路面道:“看路。”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7节 大家闻言便也跟着谢印雪一起盯着路面瞧。 丰年寨是一座仍保留着不少古老建筑的村落,这里的路都是用泥加藏青卵石铺就而成,一下雨便会泥泞,最近丰年寨虽然没下雨,不过昨晚起了雾,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所以路面有些湿,看上去不太干净。可除此以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黎弘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堂,就请教谢印雪: “谢先生,这路怎么了吗?” “这路……” 结果说话的人却是应伊水,她上前走了几步然后蹲下,拈起地上一些棕色的块状物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后说:“路上怎么洒着药渣?” 说罢,应伊水还闻了闻这些药渣,皱眉道:“有降香、血竭、三七……这些全是止血敛疮的药材啊。” 许璐惊讶问她:“你还能闻出这些是什么药吗?” 应伊水有些腼腆地笑了下说:“我爸爸是中医,我也是学中医的,所以这些药材我都认得。” 晁清河说:“难怪你抽角色抽到了赐药仙翁。” 可当话题重新转回药材上后,大家就猜想:这些药,不会是给薛盛喝的吧? 要知道昨天的村席,薛老爷子,薛家大少爷、大少夫人都出现了,唯独薛盛没出现。而出现的薛家人大家看其精神状态都很不错,完全没一点病重受伤、需要用药止血镇痛的样子,那么这些药材究竟是给谁用的,答案就很明显了——除了薛盛,再无二人。 谢印雪更是一口断定:“薛盛病重,而且十有八九就快死了。” 他同样上前几步,屈膝蹲下,望着颜色相近,几乎和石路上泥块融为一体难以察觉的药材,启唇道:“你们可听说过‘背疴’?” “背疴?” “这是什么?” 好些人听到这个词都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也是一种民俗。”谢印雪给众人解释道,“有些地方的人家,会将家里病重者吃药剩下的药渣倒在有人经过的路上,希望走过这条路的行人踩到药渣,从而带走家里人的病气。” “还有这种民俗?”黎弘纳闷道,“这没用吧?如果真有用那还要医生做什么?” “现实世界中或许没用,但我们现在在丰年寨中,而我们昨晚刚见了鬼。”谢印雪起身后退几步,“所以离这些药材远些。” “而且这种方法一般只有穷苦人家才会用,因为他们请不起大夫,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佛,可是薛家不可能缺钱。”柳不花接过谢印雪的话蹙眉道,薛家是整个丰年寨最富裕的人家啊,“如果薛家已经到了需要用这种民俗为薛盛治病的地步,那他可能真的……活不久了。” 众人都沉默着:他们其实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一点,因为若非如此,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什么狠心了那么久硬是不让薛盛和杨若兰在一起的薛老爷子,会在一夕之间忽然改口,同意他们的婚事。 他们原以为这次副本所指的“救姻缘”,是有人要破坏婚事,而他们要帮助婚事顺利完成,如此才算“救姻缘”,可按眼下的情形来看,却未必是那么简单的事。 虞沁雯更是问出了关键的一点:“那杨若兰……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吧?”段颖犹豫道,“薛家的家奴都拦着我们不让我们进去看薛盛啊,看样子他们都很想把这个消息死死地瞒住,一直瞒到杨若兰进门。” 徐琛却开始和段颖唱反调:“万一杨若兰知道薛盛病的要死了,却还是愿意嫁给他呢?” 作者有话说: npc:你怎么又穿白衣服? 谢佬:我演白素贞,你也开始穿绿吧。 npc:? 第53章 “这样痴情的女生确实有。”段颖也没反驳徐琛,只说,“不过现在也得等我们见过她,看看她到底知不知道薛盛病重这件事,她的态度又是什么。” 这确实是最要紧的事。 此次副本的主题——救姻缘,现下已然分明:它指地就是杨若兰和薛盛的婚礼。 可是要怎样才算“救”,却让人难以判断。 薛家现在藏着薛盛不让他见人,摆明了薛盛如今的情况不会太好,甚至可能要更糟。 再这样的情况下,杨若兰嫁过去后要是薛盛病好了,那就是佳缘一桩,要是薛盛病逝了,那杨若兰就要守寡。 所以这就存在于两种选择:于现实层面来上说,薛家隐瞒在先,他们将真相告诉杨若兰致使这桩婚事成不了,算是“救姻缘”;于感情层面来说,如果杨若兰对薛盛痴心不改,希望这桩婚事能成,那他们这些参与者袖手旁观安心唱戏助兴,等待婚礼结束,也算是“救姻缘”。 最后他们究竟要做出怎样的选择,就全看杨若兰的态度了。 于是一行人改道,又朝着杨家赶去。 谁知薛家那边他们见不着薛盛,到了杨家大门口后他们也同样见不着杨若兰——杨家大门关的死死的,任凭他们敲红了手指,也无人应声来开。 黎弘奇怪道:“这是没人在家吗?” “不,屋里有人。”谢印雪却道,“我听到里面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了。” 大叫闻言讶然的目光纷纷落到谢印雪身上。 谢印雪站在杨家门前一棵银杏树下躲阳乘荫,迎着众人的注视神色淡淡,探头瞥了一眼杨家用黄土砌成的墙壁,提议道:“要不爬上墙头看看?” 杨家的墙没薛家那么高,院子里更是不可能有守家的家奴,他们翻个墙瞅瞅里面的情况如何应当是可行的。 路陵身手比较矫捷,他自告奋勇,连蹬三步就跳到杨家墙头处,扒着墙身往里头看,只是两分钟不到就被院子里的人用石头给打了下来。 还好黎弘和柳不花在底下接住了他,否则路陵的屁股估计得跌青。 只是他们俩才扶着路陵站稳,刚刚怎么也敲不开的杨家大门就被打开了,杨家大哥杨若文就举着扫帚怒气冲冲出来,等着围在墙外的几人骂:“你们这些人翻我家墙干什么?!” “我们是金元宝剧团的人。”路陵的脑门刚刚就是被杨若文用石头砸出个青紫肿包的,他揉着头说,“我们想见见杨若兰,结果刚刚敲你家门没敲开,就想看看屋里有没有人在家,没有别的恶意啊。” “戏班子的人和我妹妹从无交集,你们找她?”杨若文听完路陵的话,面色仍是不善,用警惕的目光将路陵上上下下扫了一遍,然后凶蛮道,“我看你们肯定没安什么好心,走远点!” 说罢,杨若文就拎着扫帚折回屋中,还重重把大门给砸上了。 “怎么回事?”虞沁雯想不明白,“怎么薛家不给见薛盛,杨家也不给见杨若兰?” 应伊水和许璐也围到路陵身边问他:“你刚刚爬墙有看到什么吗?” “有,我看到杨若兰了。” 光凭这一点,路陵就觉得自己脑门这一砸挨的还是挺值的。 他当时才扒上墙头,就看到杨家院场里待着三个人:两男一女,三个人面容都有些许相似之处,而那女子穿着的衣裳和昨日他们在村席上匆匆扫到一眼杨若兰背影时,她所穿的衣裳一模一样,如此便足以证明,这个女子就是他们寻找的杨若兰。 至于和她一起待在院场中的两个男人,年纪稍大些的人是杨若文,另外一个年纪看上去小些的身份也不难猜,应该就是杨家最小的儿子杨若明。 他们两人将杨若兰夹在中间,皱眉怒目,杨若兰却双眼通红,满脸是泪。 “不准……绝对不行……” “你为家里人着想……” 因为爬墙的位置不太对,他和三人隔得远,依稀间路陵只听到了他们对话中的几个词字,具体在说什么完全不清楚,他还想再仔细听听看时,却被杨若文发现拿石头给打了下来。 “我看到的就是这么多了。” 路陵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尽数道出。 李露茗也说:“刚刚门开的时候,我也看到杨若兰了。她站在院子里往外面看,好像是想出来,可她弟弟杨若明一直抓着她的手臂,所以她出不来。” 薛家那边藏着薛盛不让他见人,可能是因为薛盛病重,他们想让杨若兰嫁进来圆薛盛的遗愿或是给他冲喜,这些都能理解。 但杨家这边,杨若兰能在院场里活动,昨天也去了村席,可见她身体并无问题,那么杨家还是要拘着杨若兰,不让她出家门见人的原因会是什么? 更别提杨若兰还红着眼睛,一副哭过的样子,以及路陵在墙头听见的杨家两兄弟对杨若兰说的那些话。 “根据我多年玩剧本杀的经验,我现在有个大胆的猜测。”廖鑫阳咽了口唾沫,小声说,“薛盛可能已经死了。” “有可能。”应伊水点点头,“薛家在路上倒的那些药材大多都已经发干发枯了,显然不是近两日才倒的。” “没错,薛老爷子同意杨若兰和薛盛的婚事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心软,而是薛盛死了,他要为薛盛举办冥婚!”廖鑫阳继续说,“杨若兰眼睛都哭红了,也一直想出门,很显然她不想做这场冥婚的新娘。” “这个村子也不是没有过冥婚的先例。” 他们昨夜见到的红衣水鬼高婉应该就是冥婚的牺牲者。 今早他们询问的那个老伯,已经将这件事暗示的很清楚了:高禾气死了父母,自己又一事无成赚不到钱,自然也娶不上媳妇,于是他将自己的妹妹高婉卖了。 卖给某户人家做冥婚新娘。 但高婉宁死不屈,直接投了河——她的尸体应该是没有被打捞上来的,因为冥婚需要的是尸体而不是活人,如果那户人家拿到了高婉的尸体,那高禾就能得到钱讨媳妇,而不是仍像现在这样,是老伯口中的“扑街仔”。 “对啊,杨若兰还有一个哥哥和弟弟呢,他们俩好像都没结婚。”经过这么一提,虞沁雯就想起了杨若兰的兄弟,“或许薛家给了他们两人钱,要他们同意让杨若兰和薛盛结阴亲,但杨若兰不愿意,所以他们才拘着杨若兰不让她出来,他们还怕我们帮杨若兰逃跑,因此也不给我们见她。” 在场的女生中,有对象并且已经在谈婚事了的段颖对此更能感同身受,她低喃道:“如果是正常结婚,哪有人在婚前就哭得这么伤心啊?” 李露茗拿不定主意,询问其他人:“那我们‘救姻缘’,到底是要让婚事成,还是让婚事不成啊?” “肯定是不成啊。”段颖想也不想就说,“冥婚这种糟粕,真成了还得了?” 路陵皱眉,最后总结道:“那我们就是要破坏婚礼。” 柳不花听着这些人的分析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不过他没出声附和,只是看向谢印雪,想知道谢印雪的看法。 然而谢印雪仍是站在树荫神色平静的听众人说话,没有要插一句发表意见的意思。 另一个老参与者步九照就站在谢印雪身旁—— 谢印雪穿白,却立于阴影下。 步九照穿黑,却沐于阳光中。 两人一明一暗而立,如同泾渭自分。 柳不花望着他挠挠头,想不起来这人是什么时候过去的,而且步九照很奇怪啊——他都没站在树荫下,而是站在树荫旁的阳光里,他不是躲太阳,那他站去树旁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冲着他干爹谢印雪去的吧? “干爹,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柳不花想不通,就往谢印雪的方向走去,和他一块躲阳贪凉。 谢印雪把玩着腕间的梨花镯,温声道:“我在想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今晚我们什么时候能开始唱戏排练。” “所以这就是你还未登台,就开始穿白色的缘故吗?” 谢印雪和柳不花两个人在树底下好好的聊着天,步九照忽然来掺和了这么一句。 他们俩抬眸齐齐朝步九照望去。 男人见他们两人默契的动作,又冷声面无表情道:“你穿两天白衣裳了,像是你相公许仙已经死了,你在给他披麻戴孝。” 没错,谢印雪虽然依旧是一天换一件衣裳,不过这两日他都穿白,还挺契合他在戏中的身份——白素贞。 结果这个颜色好像很不招男人待见。 以至于谢印雪连穿两日白衣裳要被他这样恶言嘲讽,捎带着要饰演许仙的无辜柳不花也被骂了进来。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8节 不过谢印雪听完他的话后反而笑了。 赫迩之梦号副本中,谢印雪成了太多笔生意,加上现实里成交了黎弘的,所以这次进副本时他状态极好,唇瓣红润,面含血色,平日不咳不喘,除了身形看上去仍然过于清瘦柔弱以外,几乎与常人无异了。 现下他笑了起来,旁人望过来,一时之间满眼瞧见的都是美人眼笑眉舒,好似春树绽花的明媚景象,青年莹白的面庞哪怕被凉荫蒙上了层灰影,也别想敛去他半缕风华。 “相公?许仙?” 谢印雪转头看向柳不花,唤了他一声名字后又仰面低睫睨着男人,眉尾高抬道:“不花你快瞧瞧,步先生戏瘾大发,比我还迫不及待,戏台还未登这就已经开始演上了。真该把你身上的绿衣借步先生穿穿,好给他先当小青乐一乐。” 步九照:“……” 柳不花只觉着他干爹骂人不带脏字的功力又上了层楼,这位步先生何苦来招惹他呢?看,现在被回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了。 不过他现在是真好奇谢印雪对杨若兰和薛盛的婚事是什么看法,就问谢印雪:“干爹,你刚刚也听到他们分析了,杨若兰和薛盛大概率是要结冥婚,那我们‘救姻缘’,到底是要让婚事成还是不成啊?” “急什么?这才第二日。婚事成与不成,我们都得等到第七日才能离开,再说——”谢印雪好整以暇,话锋一转淡声道,“姻缘一事,何时是由周围人断定的?” 若说姻缘天成,谢印雪还愿意听一下。 他们连薛盛和杨若兰都见不着,无法面对面知晓他们两人的想法,就在这猜测一通,然后做下要破坏婚事,让冥婚结不成的决定,自诩如此便是“救姻缘”。 ——可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见不到薛盛或是杨若兰本人,我们做任何猜测都是无用之功。”谢印雪蹙眉,哼道,“我还不如想想今晚登台排练要不要穿女装。” 柳不花:“……” 对喔,谢印雪抽到的角色可是白素贞,戏服肯定女装,他还从来没见过谢印雪穿女装呢。 步九照见谢印雪蹙着双眉似乎不是很想穿女装的样子,登时又冷笑着凑到他跟前,幽声道:“怎么?你不想穿女装啊?” “我乃男人,穿女装像话吗?”谢印雪这回倒是不笑了,他睨着步九照,“步先生竟然还能笑得这般开心,看来是很期待穿女装了。” 步九照:“……” 谢印雪再也不看步九照,负手施施然离开。 傍晚六点左右,丰年寨又在广场开始摆席了。 众人过去吃了顿晚饭,同时也看到广场最南面那边,戏台已经搭好了。 “你们这些家伙今天又死哪里去了?剧本台词都背完了?打戏都练会了?”闵元丹一个人在后台那边整理戏服和道具,累的满身是汗,所以一见参与者们出现了他就插着腰过来骂,“偷了一整天的懒,让老子一个人在这收拾东西!等会你们要是唱的不好,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大伙一见闵元丹如此严肃,心中便有些惴惴。 毕竟他们还不知道念错台词,或是这出戏演的不好会出现什么后果。 虽然除了谢印雪、柳不花还有步九照,最多再添个演法海的黎弘以外,其他人要背的台词都不多,但也无人敢小觑,因为他们的打戏难。 再和闵元丹一打听,他们登台彩排的时间居然是子时整,哪怕现在留给他们准备的时间还算充裕,有好几个小时,可无人放松,只觉得更加悚然——闵元丹说等他们正式演出时也是这个时间点,可是正常的戏,需要在午夜子时唱吗? 这个点村民们都该去睡觉了吧? 昨晚是他们进入游戏的第一晚,也是到丰年寨的第一日。 而昨晚他们在被高禾骗去了桥边见鬼的路上,路过了很多户人家,便发现丰年寨里的村民休息的都比较早,大概在九点多左右开始熄灯睡觉,不到十一点寨里几乎就没还在点灯的人家了。 他们却要在子时,即十二点,这个全寨都睡下的时间段开始唱戏。 那到时候他们的观众,还会是村民吗?或者说……还会是人吗? 众人提心吊胆,步九照和谢印雪却都齐齐舒了口气:彩排不需要换戏服,也不需要化妆或是弄别的什么,一切从简就行。 所以他们两个人,都暂时不用穿女装。 其他参与者们也加班加点,终于在子时的更声响起前将剧本中所有的打戏和台词都记住了,等子时一响起,众人便在舞台两旁排队站好,等待着上台的时机到来。 谁知他们上台之后,却看见台下的长椅上乌泱泱坐满了人。 ——是人。 他们全是丰年寨的村民,庆丰村长就在第一排正中央的位置上正襟危坐,神情严肃,抬着头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们。 其他村民的神情也和庆丰村长差不多,都是同样的肃然庄重。 众人被他们盯着瞧,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种他们是考生,在接受数百个监考老师同时注视的感觉。 这不对啊? 子时这个点村民们不都该去睡觉了吗?他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看戏?普通人看戏,看的还是《白蛇传》,表情也不可能这么严肃正经吧? 最重要的是,他们看村民们的人数,感觉整个丰年寨的人都过来了,他们不睡觉,就只是要盯着他们排练。 李露茗被他们盯得毛骨悚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凉,手也颤得厉害,忍不住脑补这些村民其实不是人,而是鬼,虽然全程没有念错一个字的台词,但是却因为紧张,做错了一个打戏动作。 下一瞬,庆丰村长就猛地站了起来,指着李露茗大声道:“那个女的!她打戏错了!” 庆丰村长这声话如同号令,在他说完后,其他村民也站了起来,极其愤怒的指着她骂:“她做错了打戏!” “她怎么可以做错打戏?!” “这出戏不准出错!她竟然敢错,真该死啊!” 讨伐咒骂的声浪如同利箭射向舞台,将李露茗钉在原地,她被吓得彻底僵住,浑身颤抖的厉害,她朝人群中看了一眼,就瞧见白天她问话时叫她“妹妹仔”的老伯此刻也怒目圆睁,用恨不得生吃活剥她皮的怨毒目光瞪着她。 到这戏哪里还唱得下去? 其他参与者也渐渐停下了动作,沉默地望着李露茗——他们都觉得李露茗可能要死了。 黎弘有些不忍心,刚想上前就见虞沁雯和段颖比他动作更快,拉着李露茗将她藏到了自己身后,用她们俩的身躯帮李露茗抵挡村民犹如实质般的阴鸷眼神。 “哎哟,庆丰村长,您消消气,消消气呀。” 闵元丹从后台跑了出来,他这次没像之前那样一来就揪着参与者们骂,反而点头哈腰地给庆丰村长赔礼道歉,做低伏小谄媚道:“今晚是彩排呀,还不是正式演出呢。我的员工们刚来丰年寨有些紧张,做错个打戏全属意外,您大人有大量,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 “这出戏很重要。” 闵元丹给庆丰村长说了很久的软话,他语气才没那么凶悍,可脸色依旧难看,暴戾地瞪着台上每一个参与者,用近似于威胁的语气说:“一定不能唱错,打戏也不能有错。” “……对不起。”李露茗从自己两个朋友身后走出来,颤声给庆丰村长道歉,“我再也不会出错了。” “你记住就好。”庆丰村长寒声说完然后一挥手,“刚刚的戏唱毁了,你们要重头再来一遍。” “愣着干什么啊!都赶紧滚下去!”闵元丹也啧声挥手,驱赶着重参与者,“下去下去,重新从第一折戏开始唱起!” 他们拿到的《白蛇传》剧本不是完整的,里面只挑了四折最重要的戏份出来,已经是简化过的版本,但即便如此,四折戏全部唱完也需要两个小时。 李露茗抽到的角色是金山寺的和尚,她出场已经是最后一折戏《水漫金山》了,时间到这也差不多已是凌晨两点,可现在庆丰村长却要他们重头再唱一遍。 而看他和众村民愤怒的样子,似乎这一次如果参与者们还是唱错,那么等待他们的,可能就不是重头再唱一遍《白蛇传》那么简单的结局了。 在台下准备时,李露茗的两个好友虞沁雯和段颖都在安慰她—— “重新再来吧,茗茗,你别紧张。” “嗯,没事的,他们看上去好像都是人,不是鬼。” 李露茗抹了把脸上刚才被吓出的泪水,点头道:“好,我一定不会再错了。” 她如此允诺,也的确做到了。 众人顺利的唱完四折戏,虽然唱的平平淡淡毫不出彩,但好在这一回无人出错,村民们貌似也不指望他们唱得多好,只要求他们不要唱错。 并且在谢幕后,村民们又恢复了成了先前那样和蔼善良的模样,笑着夸赞众参与者们道:“没出错了,真好,正式演出那日也别出错啊。” 说完村民们就满意地回家了,也不在乎现在是凌晨四点,天都快亮了。 众人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回忆着今晚诡异彩排,等离开了丰年寨广场行走在回村屋的路上时,廖鑫阳就忍不住吐槽道:“这些村民也太奇怪了吧?” “何止是奇怪。”许璐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我感觉他们比昨晚见到的红衣水鬼恐怖多了。” 红衣水鬼没有伤害他们的意思,还给他们磕头了。 而这些村民在李露茗做错打戏时望向他们的目光,和看杀父仇人没什么区别,想到这里许璐都忍不住回头看看身后,就怕那些村民尾随他们回村屋,然后趁夜杀掉他们泄愤。 许璐越想越害怕,回头的动作也越来越频繁。 然后…… 她就看到了一个身穿血色嫁衣,并盖着红盖头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 npc:你穿白是因为老公死了,你给他披麻戴孝? 谢佬:嗯。 柳不花: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得吗? npc:…… 第54章 这身红盖头的新娘打扮,大半夜不管在哪看见都会觉得渗人,更何况是这种没有路灯的村寨小路上。 许璐看清这个红嫁衣女人的刹那,瞳孔便在恐惧情绪的驱使下骤然缩小,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嘴唇嗫嚅般的张合着—— “啊啊啊——!” 走在许璐前面的人,几乎都被这身刺耳的尖叫声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身朝后方望去;而走在许璐后面的人,在看到许璐回头望着他们身后露出惊悚恐惧的神情时,同样也是怔住了。 虞沁雯就落后许璐几步,她紧紧攥着李露茗的手,不敢回头,望着许璐问:“许璐……怎、怎么了?我们身后有什么吗?” “我……” 许璐嘴唇张合着,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走在许璐前方的黎弘不仅回头了,他还往后走了几步,抻着身体帮李露茗还有虞沁雯看了看她们后方,可除了昏暗看不到尽头的小路外,他什么都没看到。 于是黎弘告诉她们:“你们身后什么也没有啊。” “可是我刚刚……”许璐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狂跳的心脏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看到了一个身穿红嫁衣的女人,她还盖着红盖头,就跟在我们身后。” 许璐的话让原本就沉静的夜色变得越发死寂。 周围悄无声息,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只有他们有些粗重的呼吸和慌颤的心跳。 廖鑫阳吞了吞口水道:“你确定……是‘人’?” 大半夜穿红嫁衣,盖着红盖头跟在活人身后的女人,怎么听都像是在冥婚中死去的鬼新娘啊。 “别害怕,她在哪?”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59节 柳不花皱着双眉,从袖袋里摸出一张金黄色的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掐了个法决的手势正气凛然道:“让我来会会她,看看她有多深的道行。” 黎弘小声提醒他:“柳先生,你的符好像拿反了。” 柳不花闻言神色不变,淡定道:“符的正反并不会影响它镇邪的功效。” “她现在不见了,我刚才真的亲眼就看到她在我们身后,甚至差一点,就碰到……”许璐望着走在徐琛身边的段颖,顿了下话音才继续道,“段颖的肩膀了。” 这下子连路陵都忍不住搓了下胳膊,“许璐,你越说越吓人了。” 段颖抿着唇,垂下眼睫颤声道:“她没说慌,我确实一直感觉到……有人在拍我的肩膀。” “我们也是……”李露茗和虞沁雯也附和着段颖说,“但我们不敢回头,就假装不知道。” 今晚第一次彩排发生了那样的事,几个女生尤其是李露茗吓都快吓死了,一路上心神不宁的,她那会儿看村民都能脑补他们是鬼,现在走夜路又被人拍了肩膀更是恐惧得濒临窒息,不断想着曾经看过的恐怖电影和故事,腿软的都快走不动路了,根本不可能回头。 “啊?我也感觉有人在拍我肩。”结果黎弘听完李露茗的话也愣了下,“我刚准备回头,就听到许璐叫了一声。” 谁知许璐闻言立马睁大眼睛否认道:“刚刚那声不是我叫的。” 廖鑫阳问她:“不是你叫的吗?听上去很嫩,像是个女孩子的声音啊。” “真不是我。”许璐摇头,“我没叫,我被吓得发不出声音了。” 路陵问:“那刚刚是谁叫的?” 众人将目光投向剩下的四个女生: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还有一个应伊水,但她们全都说自己方才没叫。 “走夜路别回头呀。”捏着黄符的柳不花叹了口气,对大家说,“人身上有三盏火,肩上两盏,头顶一盏,回一次头就灭一盏。” “三盏都灭了,便容易被脏东西缠上。” 最后这句话是谢印雪说的。 不过他这样说着,却转身从队伍的最前方走到柳不花身旁,然后从柳不花手中抽走那张黄符,再用双指夹住手腕轻转,黄符便无火而燃,在黑夜中绽出一缕温暖的火光。 接着谢印雪挥袖将火符掷下,火符及地的瞬间便自中心掀起一道焰浪,如涟漪般荡开扫过每个人的脚下。 应伊水被火焰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发现这些焰浪并不滚烫,甚至没有任何热度,只如同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待焰浪消失后,他们脚下原本干净的黄土地面就显现出了几道深黑色的脚印。 “这些脚印是那个鬼新娘的吗?”应伊水俯身蹲下,像白天观察药材一样端详着这些脚印,皱眉道,“怎么看着……好小啊。” 这些脚印确实小的出奇,几乎只有巴掌大小,像是三四岁孩童的赤脚丫,但不是每个人身边都有,它只在李露茗、段颖和虞沁雯,还有黎弘、徐琛和晁清河六个人身边徘徊。 许璐身后也有脚印,却要更大些,明显是个成年女性留下的。 柳不花不禁感慨叹道:“看来今晚跟在咱们身后的鬼还挺多啊。” 谢印雪也轻轻挑眉,目光在黎弘、李露茗一行人的面容上滑过,却什么都没说,只柔声道:“先回去睡觉吧,我已经帮你们重新点了身上的三把火,这次别再回头了。” 众人听着谢印雪的话不再单独行走,都和队伍里的其他人挨得近些,十多分钟后,他们终于回到了村屋。 闵元丹早就走回来了,并且在屋里点了灯,看见众人姗姗来迟他又骂道:“回来睡觉也这么慢,你们怎么回事?遇到鬼打墙了啊?” 大家现在对“鬼”这个字眼十分敏感,总觉得有股阴风随着闵元丹的话也蹿进了村屋之中。 李露茗抓着虞沁雯的胳膊说:“雯雯,我们回屋睡觉吧。” “嗯。”虞沁雯应了一声,不敢在大堂多逗留,赶紧和李露茗进了卧房。 黎弘依旧抱了柳不花的大腿,和他住一屋,应伊水也仍是和许璐一块住,段颖跟徐琛虽然闹了别扭,但没分房睡的打算,廖鑫阳却没胆子再一个人睡觉了,想找个人同住一屋。 然而晁清河回来的路上身边有小鬼脚印,廖鑫阳怕自己和他挨得太近也会被小鬼盯上便不考虑他;至于路陵和步九照……这两人神情一个赛一个冷漠,浑身上下都散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步九照的脸色更像是直接写了个“滚”字般臭,所以最后廖鑫阳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看上去温柔又亲和的谢印雪。 他问谢印雪:“谢先生,我能和你住一屋吗?我有些害怕……” 谢印雪唇畔是浅浅的微笑,拒绝人的话语却一点都不委婉:“抱歉,我不喜欢与旁人同住一屋。” 廖鑫阳有些讪讪:“那……” “你和我住吧。”路陵抱着胳膊,打断他的话,“快点过来,我要睡觉了。” “谢谢谢谢!”廖鑫阳眸光顿时亮起,叠声道谢着跟上路陵的脚步。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自然是各住一屋。 谢印雪负手缓步踏进房屋,再转过身来面向着门口,将门合上。 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谢印雪是从不褪外衣的,他只会把鞋脱了,规规整整地摆在床边然后躺下,开始闭目休息。 可惜睡下没多久,谢印雪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它在门口出现,并渐渐朝床沿靠近。 谢印雪蓦地睁开双眼,可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现在大概是早晨六点左右,太阳还未升起,不过透过半敞的窗户,谢印雪看见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而屋内圆桌上的白蜡烛还在燃烧,光线明亮又温暖,照亮了屋内的同时,也照出屋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那道人影有些奇怪,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它就像是一个盖着盖头的女人——很像许璐描述的红嫁衣女鬼。 这女鬼跟着他们回村屋了吗? 谢印雪撑着床榻直起身,想要下地时却发现自己睡前摆在床边上的鞋子不见了。 于是谢印雪便赤足踩着凉地走向门边,打开房门看向院场。 院场内没有盖着盖头的人,只有举着蜡烛从厕所方向走来的徐琛,他没注意到谢印雪,可能是因为独自上厕所有些紧张,他小跑着冲回门没关上的房间,然后头也不回地将门踢上。 可正因为他没有回头,所以徐琛没有看见他屋子的门并不是他踢了一脚就立刻合上,而是在快关上时停住了——像是被一只手挡住,又打开了一道能让一个人进去的距离,这才重重合上。 谢印雪见状不由挑眉。 他平时是不开阴阳眼的,因为有些鬼死状太磕碜,谢印雪不想看到它们影响心情,便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开阴阳眼。 不过刚刚瞧见的那一幕即便不开阴阳眼,谢印雪也能看出来:有个“脏东西”跟着徐琛进屋了。 并且回到村屋后,碰见脏东西的人也不止徐琛一个,自己也遇上了。 因为他们都犯了一些民间流传的忌讳——进屋关门时背对着门;睡觉前鞋子整齐的放在床边。 进屋关门时不看门,便无法知道有没有脏东西跟着你一块进屋。 而鞋子如果摆得太整齐,还放在床边,那晚上可能就会被鬼穿走,所以鞋子最好乱摆,或者一正一反地摆。但切记不可将鞋尖对准床头,否则……便会有鬼跟着你一块上床睡觉。 谢印雪不惧诸邪,从不理会这些,不过这个副本却似乎格外注重这些忌讳,稍不注意便会被鬼盯上。 这不? 他的鞋都被偷了。 谢印雪轻轻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走到了徐琛和段颖的房屋前敲门。 这一晚大概没人睡得深,于是谢印雪才扣了三下门,他们俩的门就被打开了。 “谢先生。”段颖和徐琛都站在门口,看见来人是谢印雪都愣了瞬,“这么晚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看到有东西进你们屋子里了。”谢印雪直接了当道,“我觉得你们最好换间屋子睡。” 段颖蹙了蹙眉,神色无措,难以置信道:“怎么会……我们门关的好好的啊。” 徐琛说:“我刚刚起来上了个厕所。” “你怎么没叫我?”段颖立马转身看向徐琛,质问他,“我们不是说好了如果晚上谁要起来,一定要叫醒对方的吗?” “我看你睡得很熟,而且现在天都快亮了,就想应该没事。”徐琛解释道,“我也不是没有叫你,我推了你两下,你没醒,我就想让你多睡会才自己去的。” 徐琛确实推了段颖。 但段颖没醒,他坐起身后推开门看了一眼外头,发现天边已经泛起了白光,而且他瞧见厕所那边有个穿白鞋子人刚进去,徐琛想着既然去厕所也不止自己一个,那么就没必要叫段颖起来陪他,于是直接独自进了厕所。 庆丰寨提供给他们的这座村屋挺大,厕所都分了男女不说,还一边有两个坑,中间用一堵矮墙隔开,进去的人一眼就能看清厕所全貌。 然而徐琛进去之后,没有看到别的人影。 他只看到了一双在厕所门口摆得整整齐齐的白鞋子——在离开房屋前看见的那双。 徐琛浑身巨悚,连厕所都不上了直接跑回屋子,在段颖身边躺下后才觉得安心些,结果没过几分钟谢印雪就来敲了他们的门,告诉他:有东西跟着他进屋了。 “你不是不想吵醒我,你是没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 段颖也听不进徐琛的解释,摇着头苦笑道:“你出去的时候都不关一下门,你就没想着你离开的时候,会有什么‘东西’进来吗?而那个时候我还在屋里睡着,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琛皱眉,继续为自己辩解:“我说了,今晚大家都很累,我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谢印雪没兴趣围观小情侣吵架,自己该提醒的也提醒了,听到这里便转身回房,没再管徐琛和段颖后面在吵什么。 这一回直到天亮,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而因为昨晚熬的太晚,大家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虞沁雯和李露茗醒来后就去敲段颖的房门,敲了半天后开门的却是隔壁,两人望着站在门口的段颖奇怪道:“阿颖,你们怎么换了屋子,昨晚你们不是住这的吗?” “那间住不惯,就换一间呗。”段颖眼底青黑,她扯了扯唇角却连个勉强的笑容都撑不出。 虞沁雯和李露茗看出了她心情不好,而且也不太想提换房间的事,就没再追问,在村屋随便吃了点粥饼后,众人就被闵元丹驱赶着去了村广场,继续背诵台词和熟悉打戏。 “你们昨晚打戏出了岔子,今天可一定得练好了,再过两日就是正式演出,那时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救不了你们!” 闵元丹手里拿着一根细棍,虽然没用来打人,却挥得“飒飒”响,很有威慑力。 可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大家都还在想杨若兰和薛盛的事,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和他们见上一面。 毕竟谢印雪昨天说的话有道理,这桩婚事他们到底是要帮其顺利完成,还是要从中作梗,终究还是得看新娘跟新郎的本意。 路陵在休息的间隙又把众人聚到一块,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薛家那边不太好弄,见薛盛太难了,但是去杨家见杨若兰还是要容易些的。我们兵分两路,一伙人吸引杨若文还有杨若明的注意力,另外一伙人翻墙进去直接找杨若兰就可以了。” “这方法可以。”廖鑫阳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那我们哪些人去翻墙,哪些人去吸引杨若文还有杨若明的注意力呢?” 谢印雪主动开口,温声道:“我去翻墙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事关通关线索,谢印雪觉得让其他人去见杨若兰都不靠谱,自己亲眼见见才是正途。 只是路陵、廖鑫阳他们对谢印雪不熟,又看他身形清瘦,仪态矜贵,像极了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不太像是能够轻松翻墙的粗人,就道:“再找个人陪你吧。” 谢印雪也没反对,他张唇刚要说让柳不花陪他一块去。 就听到身侧有道低沉的嗓音说:“我。” 路陵当即握拳击掌:“那就你陪谢印雪去吧。” 步九照的提议正中路陵下怀,因为步九照话太少了,他们如果要吸引杨若明和杨若文的注意力,就得找话多的人缠住他们,步九照这三棍子敲不出一声的人有什么用? 于是路陵二话不说,直接做了决断:“我们时间紧迫,闵元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趁现在他不在,赶紧走!” 说罢,一行人便朝着杨家冲去。 谢印雪和步九照则换了个方向,绕到杨家后墙那边与众人分开。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0节 “昨天杨家门开时我看了眼里头的布置。”谢印雪指着墙沿道,“从这里上去,应该就能直接到杨若兰房间门前了。” “行,那你就上去吧。” 步九照抱着胳膊在阳光下晒太阳,对谢印雪的话没有异议:“我在这里给你望风。” 谢印雪抿唇点点头:“那你得蹲下来才行。” 男人闻言眉头微皱:“蹲下来?” “你不蹲下来,我怎么踩着你的肩膀翻墙呢?”谢印雪眉眼含笑,神色柔和反问他,说完还屈指抵唇假意咳嗽两声,“阿九,你也知道的,我身体不是很好,光凭我一人之力,难以翻墙。” 谢印雪轻飘飘的一声“阿九”,让男人目光不由凝向他。 可是青年神情无辜,目光干净,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般清白。 步九照闻言就笑了,他迈步走到青年面前,捏住谢印雪的下巴迫使他仰头望着自己的双目,嗤笑道:“阿九?” “我叫错了吗?”青年也不挣扎,就以这样一个柔弱的姿态面向他,“还是你喜欢我喊你步先生?” “身体不好?”步九照却不回答他的问题,一字一句加重读音,反问他道,“你却主动说要来翻墙?” 步九照对他的桎梏使得谢印雪无法点头,不过他还是脸不红心不跳肯定道:“是不大好,我原先想着有不花帮忙应当是行的,结果你主动说要来,便成你了,怎么?难道你不行吗?” “……” 步九照说不过他,闻言放开了谢印雪的下巴,嗤了一声说道:“我看你脸色挺好的。” 不过这般说着,他也还是在谢印雪面前蹲下了身体,语气不善道:“上来。” 还真蹲下了? 谢印雪眉尾轻抬,刚要伸脚,却听见男人又道:“把你鞋脱了。” “我鞋是新的,底不脏。” “那也得脱了,我怕你踩我头上。” “我是那种人么?” 谢印雪忧声叹息着,然后脱下鞋子,赤着双脚,足尖在步九照头顶一蹬,旋身翻进了杨家内院。 男人面无表情站起身,冷笑道:“老子就知道。” 这都第三个副本了,谢印雪是什么德行他还不清楚吗? 作者有话说: 谢佬:说清楚,我什么德行? npc:懂的都懂,无需多言。 谢佬:? 第55章 但是谢印雪进杨家内院后三分钟不到,他又出现在了墙头上。 “步九照。” 他这回既不叫步九照“阿九”,也不叫他“步先生”,而是连名带姓叫着守在墙边的男人。 步九照闻声抬起头,就看见了青年雪色的身影。 下一瞬,青年便他的方向俯身倒下,步九照看谢印雪就要从墙头掉下来了,完全没有伸手要去接住青年的意思,还赶紧往旁边挪了几步,就担心谢印雪落下时会碰到他的衣角。 可谢印雪见状却是勾起唇角,像是早预料他会这么做一般。 他伸开双臂纵身扑到步九照的背上,箍住男人的脖颈,在步九照耳畔低语:“杨家兄弟追来了,快跑。” “快跑?”步九照站在原地不动,“那你不从我身上下来?” 谢印雪大言不惭:“身体不好,跑不动。” “……” “记得帮我拎一下鞋子。” 步九照:“……” 拎鞋子是不可能的,步九照不一个背摔把谢印雪从他身上扔下来,就已经是很给人面子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谢印雪哪来的胆子敢对他这样颐气指使——还不是第一次如此做。 “步九照。” 偏偏青年却如同已经放弃了在他面前所有儒雅温柔的伪装,直呼他姓名:“再不跑杨家兄弟就真的追上来了。” 步九照向来说不过谢印雪,他也听到了身后追来的脚步声,于是深吸一口气背着青年往小巷子里奔去。 他仍似乎不甘心,却只能将怒意泄愤到其他人身上:“你那傻子干儿子和其他废物们呢?他们不是说会拖住杨家兄弟的吗?” “不知道呀。”谢印雪柔顺地伏在他脊背上,声音和他的体重一样轻飘飘的,“我进去后才和杨若兰说了没两句话,杨家兄弟就冲进来了,我只能翻窗逃走。” 两人跑出去后没多远,就和从另外一条路上逃来的众参与者们汇合了。 步九照皱眉询问为首的路陵:“你们怎么回事?” “操,失算了!”路陵边跑边喘,还骂了句脏话,“我们没想到薛家会派人守在杨家这边,而且我们才敲开门,一句话都还来得及说,他们就拿着棍子要揍人了,我还被打了一棍子!” 路陵指着自己左额的肿包怒道:“都他妈对称了!” 昨天他翻墙被杨若明用石头打中右额,今天又被薛家的人用棍子打了左额,现下两边都肿起了青紫色的大鼓包,顶在头上跟犄角似的。 谢印雪从步九照背上抬起面庞,瞥了一眼路陵的脑袋,目光又往后移,张唇缓缓:“你们确定……追你们的是薛家的人?” “我看到他们穿着薛家家奴的服装啊。” 路陵说着扭头朝他后方看了一眼,谁知就是这一眼,却叫路陵惊得说不出话。 因为追在他们身后的根本不是什么薛家家奴,而是一群披麻戴孝,身穿丧服,浑身青白肿胀的,眼珠诡黑的“人”。他们扛着一具写着“奠”字的大棺材,脸上满是凄哀的神色,每走一步就洒一次纸钱,步履看似缓慢,却极其快速地朝众人逼近。 路陵还未回过神来,他就看见跟在他身后逃跑的许璐面上露出了更加惊惧骇然的表情。 下一瞬,其他人也跟着许璐渐渐慢下脚步。 双目难以置信的睁大,死死盯着前方,像是看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一幕。 “那、那个女人……” 许璐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路陵身后道:“就是昨晚我见到的……新娘。” 路陵闻言再次转身,便看到步九照谢印雪前方正面来了一支扛着喜轿迎亲的队伍,队伍中每个轿夫都穿着红得阴森的血衣,双颊打着喜庆的腮红,唇角夸张的上扬,眼神呆滞阴鸷,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是纸人一样诡异。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则坐在喜轿上,双手交握置于身前,众人看不到她的面容,却能看到她异常刺目的鲜红指甲,新娘露出红袖周围的皮肤更像是上了层殓妆般惨白,根本就不是活人所能拥有的肤色。 一红一白的两支队伍逐步靠近众人,将大家夹在一条笔直的路上,周围高竖的黄色土墙使他们无路可逃,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红白鬼怪困住。 “这是什么情况?”廖鑫阳被吓得几乎丢了魂,惊惶失措奔溃道,“我们怎么办啊?!” 柳不花告诉他:“我们撞上红白煞了。” 廖鑫阳听不懂什么是红白煞,却还记得柳不花昨晚掏出黄符丝毫不惧鬼新娘的胆气,立马冲到他身边抱住他胳膊:“柳哥!符呢,你的符呢?” 柳不花在袖袋里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出来后不好意思道:“诶?我好像就带了一张,昨晚用掉了。” 廖鑫阳闻言登时面露绝望,柳不花却又告诉他:“不过不用担心,我干爹在这。” 结果柳不花抬眸看向伏在步九照背上的谢印雪后却蓦地怔住了:“干爹,你怎么……” 黎弘跟着柳不花一块看向谢印雪后愣了瞬:“步先生,你受伤了吗?” 步九照背着谢印雪,一直看不到谢印雪的正脸,此刻瞧见黎弘和柳不花担忧的神色后,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然后握住谢印雪箍在他脖颈上的手腕,将他拖到自己身前。 “轻点,好疼的。” 青年蹙眉揉着手腕,目光含着责备睨了他一眼。 “你攻击npc了?”步九照冷嗤一声,钳着谢印雪的下巴,用拇指揩去他唇角的血迹挑眉道,“杨家兄弟?” 除了这个理由,步九照想不到谢印雪怎么会在翻进内院的短短几分钟内受这么重的伤。 谢印雪咳了两声,唇角又渗出些殷血,叹息道:“我只是想打晕他们,好问杨若兰一些话。” 路陵打断他们两人的交谈,急切道:“别管杨若兰了!先想想现在怎么办啊!” 路陵参与过那么多次副本,但面对这种灵异背景的他却是完全束手无策,因为他根本不熟悉各种民俗忌讳,不然也不会选择和大家合作。 “所有人往墙角靠,不要碰到它们,等它们走过去就行。” 谢印雪说完便再次用双手箍住步九照的脖颈。 青年的手指冰冷如雪,身体也像是没有温度似的,步九照很不喜欢这种寒冷的感觉,他刚想把谢印雪推开,却见青年仰头朝他靠近,沾有血迹的艳色唇瓣张合着,声音是难得的柔顺温软:“阿九,劳烦你扶我去下墙边吧。” 步九照嗅着谢印雪身上清冽如梨花的香气,竟也鬼使神差地听了他的话,怀抱青年将他带去了墙边贴墙而站。 其他人同样依言照做,柳不花、黎弘、应伊水、路陵、谢印雪还有步九照六人就近靠着右边的人站定,剩下的七人便站去了左边。 他们每个人都竭力将自己与墙壁相贴,避免自己与红白队伍中的鬼怪相触。 李露茗、段颖、虞沁雯三个女生更是闭上了双目,不敢直面这些煞鬼的眼睛,其他人就算没闭眼,也都是垂着眼睫盯着自己脚面,就怕不小心对上哪个煞鬼的视线后就会被抓交替。 唯独谢印雪抬着黑眸,目光在它们身上来回逡巡。 此时两支队伍已经正面撞上了。 说来也怪,两支队伍看似都是冲他们而来,可谢印雪越瞧却越觉得……两支队伍对他们根本不感兴趣,它们是冲着彼此去的。 在民间传统习俗中,红、白二事相冲,倘若一条街上两事相撞,那也是红事让白事,但在这场红白撞煞中,红煞队伍却没有分毫避让白煞队伍的意思。 喜轿中的嫁衣女鬼更是跃出娇子,跳到了黑棺之上,脚踩棺椁——这一举措使得抬棺的丧服鬼们脸上的神情更是凄哀,眼眶中开始流出鲜红的血泪,嘴巴大张宛如在撕心裂肺哭嚎一般,可旁人却什么声响都听不见。 “啊——!” 反倒是一个女生的惨叫划破了周遭的寂静。 李露茗和虞沁雯听到这声叫喊蓦地睁开眼睛,就看见段颖不知何时滚到了路中央,被红白煞鬼们围在中央。 然而段颖脸上没有惧色,她只是怔忡坐在地上,眼中满是震惊、绝望、疑惑,而交织着这些复杂情绪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徐琛身上。 从头至尾都没有闭过眼睛的谢印雪自然清楚段颖为什么要这样看徐琛——她会滚到路中央,是因为徐琛推了她。 “阿颖!” 李露茗和虞沁雯朝段颖伸出手,不管不顾就要冲进红白煞鬼中拉她出来。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被嫁衣女鬼踩在脚下的棺材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她的重量般砸在地上,棺材在猛烈的撞击下散开,所有的红白煞鬼也随之消失,最终只剩下棺材中双颊淌着血泪的尸体还停摆在路中央。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1节 李露茗和虞沁雯抱着段颖,不明所以地望着这一幕。 谢印雪赤足缓缓走到尸体旁边,盯着他看了须臾后开口道:“长得还挺俊。” “有多俊?”柳不花闻言离开墙角也走到了尸体边上,瞅了眼后咦道,“确实挺俊的。” 躺在地上的尸体五官端正,清俊秀气,是个二十五岁年轻青年。 他明明是从白煞鬼抬的棺材中滚出的,可身上却穿着艳红的喜服,脸上更是绘着遮掩死气的殓妆,只可惜他双颊淌着血泪完全破坏了殓妆的伪装,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具早已断气死去的尸体。 谢印雪上前用手指碰了碰男尸的血泪,意外发现这些血液还未凝固。 原本只有他们十几个参与者存在的小路忽地来了不少村民,好像是听到棺材砸地的声响过来的。他们看清地上尸体的面容后都瞪大了眼睛,纷纷议论道—— “诶,这不是薛盛吗?” “他怎么在这?” “薛家人把他放过来的?” 这些村民脸上全是震惊的神色,但他们惊讶的好像不是薛盛已经死了这件事,而是他的尸体居然会出现在这么个小巷子里。 “小少爷在那!” 几分钟后,手持木棍的薛家家仆也赶到了。 路陵看到他们就觉得自己额头的伤隐隐作痛:“刚刚就是他们打的我。” 柳不花也给路陵做证:“对,在杨家敲门后过来给我们开门的就是他们。” “他们会不会觉得……”黎弘望着地上薛盛的尸体,欲言又止道,“是我们偷了薛盛的尸体?” 路陵沉默了两秒,然后道:“快跑吧。” 他不想再被打一棍子了,于是路陵丢下这句话后头一个开溜。 步九照闻言侧眸看向自己身旁,却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侧的谢印雪不知何时也跑了,他转身望去,只能看见青年拉着柳不花绝尘而去的雪色背影。 谢印雪和柳不花是朝广场戏台那边逃跑的。 他们俩跑得飞快,所以他们到那时,其他人都还没到——除了步九照。 步九照到的比他们俩还早,正好整以暇地坐在闵元丹监督他们排练的摇摇椅上,脸上的表情乍一看貌似比闵扒皮剥削辱骂他们时看上去还要歹毒。 他望着健步如飞跑回戏台的谢印雪,冷笑道:“这叫身体不好?” 待他看到青年脚上新套的一双白鞋更是来气,指着白鞋和梨花镯翻第一日吃村席时的旧账,寒声问:“一天换两双鞋,还戴着金镯子,这叫家境贫寒?” 面对步九照的质问谢印雪不慌不乱,也弯唇笑道:“因为我的金币全都给你了呀,哪里还有什么钱?不叫家境贫寒又叫什么?” 如果说谢印雪之前唤步九照的那声“阿九”还有别的理由可以解释,那么他现在这句话,则完全没有任何辩驳的余地,等同于直接挑明地告诉步九照:他又认出他了。 步九照似是怒极反笑,唇畔的笑容越来越深。 黎弘掀开幕布跑进后台看到这一幕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步先生,你怎么坐在这?我还以为是闵元丹回来了。” 在黎弘之后,其他人也陆续跑回戏台幕后在这里躲着。 “好了,现在不用再怀疑什么了。”路陵喘匀气后摊手道,“薛盛就是死了,尸体我们都看见了。薛老爷子同意杨若兰嫁进薛家,是为了给薛盛办冥婚。” 说完路陵就看见谢印雪,问他:“谢印雪,杨若兰那边呢,你今天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 谢印雪给自己找了把扶手椅坐下,然后才启唇缓声说:“我见到她时,她哭的很伤心。” 诚如翻墙前谢印雪和步九照说的那些话一样,他自墙头跃进内院,左手边正对的就是杨若兰的房间,恰好门还没合紧,谢印雪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彼时,杨若兰正伏在木桌上啜泣,听见门被打开的动静后才抬起红肿的双目望向谢印雪,慌张道:“你是谁?” 谢印雪想着自己在这个副本中的身份,如实道:“我是金元宝剧团的人。” 杨若兰又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这次谢印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她道:“你知道薛盛可能已经死了吗?薛老爷子同意你嫁进薛家,是为了让你和薛盛冥婚。” 听到“薛盛死了”四个字时,杨若兰瞳孔缩了缩,剧烈地震颤着,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汹涌滚出眼眶,成线般不断坠下,哭得不能自抑。 纵然知道杨若兰应该只是副本里的一个npc,不是真人,可谢印雪听着她声声泣血般的哭泣,仍然能够感受到她哭声中的痛苦、憾恨和悲哀。 谢印雪走到杨若兰身前,半蹲下望着她,声音很轻:“再过四天,我们剧团就要乘船离开丰年寨了,如果你不愿意冥婚,那天我们离开时可以带上你。” 冥婚这种事有违人伦。 谢印雪虽然只参与过两个副本,可是他注意到前两个副本中,游戏的主旨都是要他们团结友爱,而不是自相残杀,其提倡全都是些积极向上的精神,所以谢印雪就猜测,在这个副本中,所谓的“救姻缘”应该就是破坏掉冥婚,带杨若兰离开这座丰年寨才对。 然而听了他的话,杨若兰却泣不成声,哭喊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知道阿盛已经走了,他走的那天,还下着雨,他最讨厌雨天了……我全都知道……” 当时的谢印雪还没见到薛盛的尸体,他虽然说着“薛盛死了”,用的却不是肯定的语气,因为他也不敢断定薛盛真的已经去世了。 谁料杨若兰却如此肯定的告诉他:薛盛的确死了。 甚至薛盛死的那一日,她还可能守候在薛盛身边,亲眼看着自己的挚爱断气。 闻言,谢印雪便怔住了。 “我不要走!” “你是金元宝剧团的人对吧?” 杨若兰却在他怔神间从椅子上起来,弯膝跪在谢印雪面前,给他磕头道:“我要和阿盛成亲,我要和他在一起!求求你们了,你们一定要把后天开始的戏唱好,我和阿盛能不能在一起,就全看你们了!” “等等——” 应伊水闻言打断谢印雪的叙述,眼中满是困惑:“谢先生,你是说,杨若兰求着我们帮她完成冥婚?” 谢印雪轻轻点头:“对。” “她、她是不是伤心过度疯了啊?”廖鑫阳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冥婚是要死人的啊,她不怕死吗?” 冥婚不会有活人。 一般来说,冥婚中的新郎和新娘都会是尸体。 如果一方没死,那么在婚礼结束后,没死的那一方也会被杀死,与死去的一方共同埋入墓穴。 这种陋俗屡禁不止,有些丧心病狂的人甚至会在高额“买尸钱”的引诱下故意杀人,提供尸体卖给买尸的那户人家,帮助其完成冥婚。 “你听说过一个词吗?叫殉情。”许璐告诉廖鑫阳,“或许杨若兰就是因为太爱薛盛了,所以才想和他冥婚殉情。” “我不信。”虞沁雯站出来反驳道,“或许是有人强迫她的呢?杨家兄弟不就一直把她关在房间里吗?还不让我们见她,你们不觉得这点很奇怪吗?” “我知道心爱的人死了,活下来的人会很伤心。”黎弘也说,“但我也相信,薛盛如果还活着,他肯定不会希望杨若兰殉情随他而去。” “可是杨若兰就想完成冥婚,如果我们不帮她,那我们就无法通关这个副本。” 说这句话的人是徐琛,他还继续道:“之前我就说了:万一杨若兰早就知道薛盛病的要死了,却还是愿意嫁给他呢?现在谢印雪见了杨若兰后也说她是自愿冥婚的。那我们还有什么好纠结的?老老实实唱完戏,等四天后乘船离开丰年寨不就行了?” 作者有话说: npc:这个人满口谎话。 谢佬:我爱你。 柳不花:我干爹在说谎。 npc:不,这是真话。 柳不花:? 第56章 只是徐琛的话并不能获得应伊水的认同。 同为女生,还是个接受过现代教育的女性,她对徐琛的提议实在无法苟同:“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眼看着杨若兰和薛盛完成冥婚然后死掉吗?” “那只是一个npc。”徐琛环视四周,视线扫过不赞同他话的李露茗、段颖和黎弘等人,好笑道,“你们不会把他们当成活生生的人了吧?” “我们才是活着的。”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手掌底下鼓动的心跳在撞击着掌心。 “而他们全是假的,就像游戏里那些游戏npc一样,对这些npc产生怜悯、同情这些感情,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徐琛质问众人:“难道我们在这里的最终目的是拯救npc?我们是要通关活下来啊。” 这些话话糙理不糙,也让黎弘、李露茗、应伊水等人回过神来——是啊……他们根本就不是在现实世界里,而丰年寨中所有的“人”不管再如何像人,他们都不会是真的人。 因为这些人只是“锁长生”游戏副本中的npc。 杨若兰最后是生是死根本就不重要,丰年寨再成十七八桩冥婚也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要按照着副本给出的游戏规则通关,活下来就行了。 可是为了活下来,真要不择手段,放弃所有良知才行吗? 众人被徐琛的话钉在原地,沉默无声。 就连步九照也缄默不言,那双充斥游弋着冷寂和霜霾的苍色眼瞳投射出目光始终凝在徐琛身上,却没有任何情绪,无悲无喜,仅仅只是那样淡漠至极的望着他。 “阿九,你听到了吗?” 唯独谢印雪一人没有看向徐琛,他走到了步九照身后,将双臂搭在椅背上,垂眸睨着坐在摇椅上的步九照,眼瞳中是与男人如出一辙的冷漠,甚至带着几分残忍折磨的意味,偏偏却用柔缓温和的嗓音徐声说:“这里的npc都是假的。” 闻言,摇椅中的男人缓缓仰面,对上谢印雪的双目——在第一个副本中,他也曾这样俯望过青年,而现在他们两人却像是反过来了似的。 不过他们仍有很多地方相似。 毕竟步九照可没忘记,当时的谢印雪看见他后便笑了起来,即使那笑意未达眼底。 于是步九照也和一样勾起了唇角,反问谢印雪:“那又关我什么事?” 他抬起头坐直身体,仗着身高优势与谢印雪齐平,在他耳畔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话语低语道:“谢印雪,在这个副本中,我是参与者啊。” 这句话成功让谢印雪脸上的笑容淡去了些许。 因为男人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几乎就是在告诉他:你说npc都是假的,但我现在是参与者,所以我是真的。 然而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纵然是谢印雪,他也暂时难以判断步九照这句话中的深意。 另一旁,徐琛还在喋喋不休,试图让每个人都与他看法一致:“我们都自身难保了,还去管杨若兰结冥婚到底是不是自愿,你们不觉得很可笑吗?” 段颖闭目摇了摇头,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结:“好,不谈npc,我们来谈谈刚刚你为什么要推我吧。” “我推你?”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2节 徐琛皱眉,他记得在巷子路那里段颖跌坐在红白煞鬼之中的情景,可他却否认道:“我没推你,倒是你,你刚刚一直掐我做什么?” 段颖听着徐琛的话只觉得讽刺又好笑:“你没推我?那个时候站在我旁边的只有你,不是你推我又是谁?” “我没推你,我只是甩了下你的手,因为你一直在掐我,我感觉手都快被你掐出血了。” 徐琛说着,还捋起了袖子似乎是想给大家看他手上的掐痕,但是他将袖口卷起及肘露出整截手臂后,众人没有在他干净光洁的皮肤上看到任何伤口。 段颖也否认道:“我没掐你。” 徐琛冷笑:“总不可能是鬼掐的吧?” “那伤口呢?”这下段颖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拔高了些声音,“你说我掐了你,掐痕呢?!” 谢印雪因为攻击npc受了伤,现在不仅身体不舒服,听着他们两人吵架还觉得头疼。 撞煞时他的确从头至尾都没闭过眼睛,不过他注意力没放在段颖和徐琛身上,虽然是看见到徐琛的手碰了徐琛,但到底是推是甩,确实不好断言。 最主要的是,谢印雪觉得这次副本中,还有其他“人”在搅浑水。 黎弘、段颖、李露茗这些人曾说过他们进入游戏前是在教室里交作业,而他们濒死的原因到底是什么,连带着收作业的老师晁清河也一块进入了“锁长生”,至今成谜。 谢印雪怀疑:这或许与文馨楼顶楼那个假古曼童有关——可能假古曼童的主人知道了是黎弘等人报警,以至于自己的古曼童被警方带走计划被破坏,所以将愤怒发泄在黎弘等人身上,想杀了他们,致使黎弘一行人陷入濒死的险境。却不料黎弘等人反而因此触发了进入“锁长生”的条件,进入了现在这个副本。 这个推测也并非来自于谢印雪的凭空想象,证据有很多:比如桥下见鬼那一晚,只有黎弘一行人身上有鬼抓痕;还有走夜路那晚徘徊在他们身侧的鬼脚印。 就好像有个并非属于这个副本中的小鬼一直在跟随着他们身侧,但这个小鬼无法直接杀了他们,它只能借由副本中npc鬼怪的力量。 如果桥下见鬼那晚李露茗、虞沁雯她们真的被那声大概率是小鬼发出的“快跑”给蛊惑,又或者是走夜路那晚她们被小鬼拍肩后真的回头了,那么现在,她们很可能已经死了。 只是…… 与黎弘他们一起进入游戏的晁清河老师到底是纯粹倒霉,还是有别的原因?从现实里跟到副本中,颤着黎弘一行人的小鬼到底是无法直接杀了他们,还是能杀却不敢杀? 太多的问题,目前都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 谢印雪开阴阳眼看过晁清河,但白日里他没有在晁清河身边看到任何异样,而晚上他又不和晁清河住一屋,晁清河会做什么他也不清楚。 况且谢印雪和黎弘的交易早就结束了,如果黎弘还需要他帮忙,那就是另外的生意。 他没有保护黎弘一行人的责任,更没义务要时刻盯着照看着黎弘等人,他在自己能帮忙的时候都拉了黎弘等人一把手,已经是在施德行善了,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他无法感同身受段颖和徐琛的愤怒,无法共鸣杨若兰和薛盛生随死殉的爱情。 因此谢印雪打断两人的争执道:“你们说的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不管是你们现在吵的事,还是刚刚争论冥婚是对是错,这些都没意义。” “你们完全漏了我话里的重点。” “我刚刚说了,杨若兰要和薛盛要顺利完成冥婚,还存在一个前置条件——” 谢印雪敛了所有的笑意,低眉垂眸望着众人一字一句漠然道:“那就是把后天开始正式演出的戏,唱好。” 闵元丹给他们的剧本讲的虽然是白蛇传的故事,可剧本名叫《救姻缘》,所以他们真正唱的戏名,也叫作《救姻缘》。 唱好这出戏一开始是闵元丹的要求,后来大家发现村民也对这出戏也十分重视,甚至到了偏执的地步,如今连杨若兰都跪下求谢印雪他们一定要唱好这出《救姻缘》,言语之中颇有他们唱不好这出戏,冥婚就无法完成,杨若兰就不能与薛盛结阴亲般的意思。 柳不花就纳闷了:“这个戏到底有什么名堂?” 路陵皱眉想了想也觉得不太对劲,他问谢印雪:“谢先生,你没再问问杨若兰吗?” 谢印雪抿唇道:“我想问,但是杨若明和杨若文进屋了。” 他望着路陵被杨若明砸肿的额头,觉得自己心口也开始隐隐作痛:这对杨家兄弟下手是真狠啊。 当时他听完杨若兰的恳求后,确有想继续问她那出戏到底为何如此重要的意思。 可不等他问,杨家兄弟就拿着粗竹棍进屋了。 他们一见杨若兰跪在谢印雪面前,还泪流满脸的样子那还了得? 两兄弟登时面露凶色,举棍就要朝谢印雪敲来。 当然敲是不可能敲中的。 谢印雪还反夺了他们俩的粗竹棍,抬手想将两人敲晕,好方便自己继续和杨若兰问话。 谁知俩竹棍打下去,谢印雪把自己打懵了——游戏中非鬼怪npc都是不可攻击的,甚至于鬼怪npc与副本剧情息息相关不可缺少也同样不能攻击,否则便会受到攻击反噬。 所以杨家两兄弟没被谢印雪打晕,遭到攻击反噬的谢印雪当即就差点痛晕过去。 因此后面他跳到步九照背上要男人背自己,说身体不好走不动的话倒也不是胡诌。 “那这出戏……” 路陵还想再说些什么,话还没讲完,失踪很久的闵元丹忽然出现:“你们在讨论戏?竟然没偷懒真是稀奇,不过这样也好,收拾收拾赶紧准备上台了啊。” “上台?”黎弘愣住了,“班主,还没到我们彩排的时间啊。” “提前了。”闵元丹摆摆手道,“村里头出了大事,庆丰村长现在就要看你们彩排。” 提到“大事”,众人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今天莫名出现在巷子路里薛盛的尸体。 他们虽然真没碰过薛盛半根手指,可是薛盛尸体诡异的出现在那,怎么看都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更何况他们下午去杨家的事还被薛家家仆看到了,说不定那些家仆回去后就告诉薛老爷子和庆丰村长薛盛的尸体是他们偷的,他们还没法解释。 而看闵元丹现的样子,他似乎还不知道他们下午干的“好事”。 众人有些心虚,许璐更是腆着笑,想拐着弯和闵元丹打听一下村里头的“大事”是否和他们有关,庆丰村长将彩排时间提前是不是想借此向他们兴师问罪:“班长,出了什么大事啊?严重吗?” “严重啊,可严重了!” 闵元丹瞪大眼睛道。 说完他忽地又扬起唇角,表情古怪地盯着众人,压低声音问他们:“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许璐和几个女生都摇了摇头。 闵元丹见状则阴恻恻地笑了起来:“村里闹鬼了。” “薛盛你们记得吧,他下午失踪咯。”闵元丹摇着扇子给自己送凉风,“薛家家仆找了他一下午,在薛家找了,没影;去杨家看了,也不见人;最后才发现他被鬼抬到了巷子路那里。”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无语困惑的情绪压过了得知这件事和他们没关系的庆幸。 因为没人想得通:为什么丰年村的人更愿意相信,是鬼偷了薛盛的尸体呢? 作者有话说: npc:看看你的伤,记住了吗?打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谢佬:记住了。(然后打了npc) npc:这就是你的记住了? 谢佬:嗯,我没打人。 npc:? 第57章 有些落后的村寨居民封建迷信并不稀奇。 稀奇的是像丰年村村民还有薛家家仆这样,迷信到完全不曾怀疑人祸,而将所有过错都归咎于神鬼之事的盲目。 “嗐,闹鬼真是可怕啊。” 闵元丹抱着胳膊感慨,啧啧两声后又将视线投向众人,催促道:“还傻愣在这呢?赶紧去准备啊,我告诉你们,今天再唱错词村民就会气得要杀人了,到时候我可救不了你们。” “气到要杀人”这种话很像是在开玩笑,尤其它还是从一贯毒舌爱骂人的闵元丹口中说出的。 但待大家登上戏台往下瞥了一眼,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闵元丹这句话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在陈述事实。 因为今天来看戏的村民们,手里都拿着利器——或是长刀,或是尖锥,还有斧头、锯子等,总之全是能够将人弄死的尖锐凶器。 他们看向戏台的目光较之昨日更阴鸷,浑身紧绷,呈一种蓄势待发的姿态,似乎只有台上有人唱错戏词或是做错打戏,他们就会马上冲至戏台,用手中的凶器发泄浓郁的怨愤。 不过今天彩排时间提前了,现在天色还未完全暗下。 大家望着村民脸上的表情虽然觉得心里发怵,却没有昨晚初次见时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都加倍小心斟酌着打戏动作和台词,宁愿做的慢些,也不敢快了出错。 结果前三折戏都没出错,到第四折《水漫金山》时,谢印雪扮演的白素贞与晁清河、许璐、廖鑫阳、徐琛等人扮演的金山寺和尚们打的正酣,却看见站在自己对面也扮演和尚的虞沁雯还有李露茗望着徐琛,脸上的表情忽地变得惊恐万状,难以形容,像是瞧见了什么极其骇人的脏东西似的。 两人目瞪口张,几乎就要发出本能的尖叫,可进入游戏这么几天,她们也成长了不少,尖叫声才跃到喉咙,她们便齐齐改了音调,出口时已经变成配合打戏的一声低喝。 至此,第四折戏有惊无险的结束。 今天的表演没出什么岔子,因此庆丰老爷和其他村民在戏曲最后一声唱落后,便露出的满意的笑容,他们说着什么“应该可以稳住她们”“这样就不会出事了吧”的话,甚至还给每个参与者都打赏了一袋银裸子。 然而谢幕后,许璐却在后台拦住了李露茗还有虞沁雯,问她们俩人道:“你们怎么了?刚刚演最后一折戏时你们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把我和廖鑫阳都吓到了。” “我们看到……”李露茗和虞沁雯小心瞅了一眼徐琛,踌躇道,“……看到徐琛背后挂着个纸人扎成的小孩。” 这话把徐琛也给吓到了,他愣了一瞬便立马伸手去摸自己的脖颈和脊背:“你们别胡说!” 李露茗和虞沁雯也知道这种事会叫大家惊慌失措,为了稳定众人的情绪,虞沁雯又急忙对徐琛道:“可能是我们太紧张,看花眼了。” “对。”李露茗也说,“应该就是我们看花眼了。” 可惜从徐琛的神情来看,他并没有被两人的话安抚到。 其他人心中也有了一些思量,毕竟深入想想,如果他们在那样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景象没有控制住自己,发出了惊叫或是做错了打戏,那么等待他们的结局会是什么? 是死亡。 也不知道今晚发生在徐琛、李露茗和虞沁雯之间的事是否仅仅是个意外,又会不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 众人沉默着踏上回村屋的路。 走着走着,李露茗忽地小声道:“又有人在拍我的肩了。” “别回头。”黎弘就走在李露茗的身后,他没告诉李露茗她身后有没有人,只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只要不回头应该就没事了吧?”许璐汲取了昨天的教训,今晚就一直盯着自己手里的灯笼,别的地方都不敢乱看。 “回去后也要小心。” 谢印雪闻言便告诫众人:“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而话音才落闵元丹也跟着过来凑了一脚说:“谢印雪说得对。” “丰年寨现在正在闹鬼,可能会有危险,为了咱们的安全,从今天起大家都一起住吧,别单独住一屋了。”闵元丹不像他们不敢回头,直接转过身望着众人说,“村屋里有两张床的房间还多得是,你们各自把房间重新分一下吧。” 柳不花听着闵元丹这么说,下意识就接话道:“为了安全我们不该马上离开这个丰年寨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3节 闵元丹对他翻了个白眼,不耐道:“钱都收了,不唱完怎么行?” 廖鑫阳跟着柳不花吐槽了一句:“就怕有命赚钱没命花啊。” 闵元丹啧声叹道:“放心,你们班主我虽然谈不上多大方,但也不会克扣你们的工钱,就算是死了也别怕,我会给你们烧冥币的。” 廖鑫阳:“……” 就不能整点阳间东西吗? 游戏参与者共有十三个人,副本进行到现在一个人都还没死,房间若是要两人一组那确实不太好分,不过他们问了下闵元丹,闵元丹倒是说人数没有限制,一间屋子他们想住几人都不是问题。 李露茗和虞沁雯一听到可以重新分房间就有些意动,回忆着她们在戏台上看到的徐琛身后的纸人,便想劝说段颖和她们俩挤一屋,毕竟这样安全点。 但她们还未来得及开口,徐琛就先对段颖说了:“阿颖,今晚你和李露茗还有虞沁雯她们俩一块住吧。” 段颖闻言愣了下,问他:“为什么?” 他们今天虽然吵架了,甚至白天撞鬼时她还一度怀疑是徐琛推了她,可她仔细想了一晚上却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这对徐琛来说没有好处,谢印雪在游戏开始第一天就警告了众人三条铁律:一,参与者们不能互相残杀;二,别找摆渡者npc做活命交易;三,如果非要找那就找他。 虽然到目前为止,众人都没有什么机会需要请谢印雪出手帮忙。 此事先不提,可参与者要是互相残杀,最后会被恶果反噬的下场徐琛应该和她一样很清楚,所以徐琛完全没理由将她推入红白煞鬼中央。 或许徐琛和她都没说谎,徐琛没推她,她也没掐徐琛,做这一切的另有其“人”。 所以回来的路上段颖都还在想自己要怎么和徐琛道歉,完全没动过因为闹别扭吵架要去和闺蜜们住不和徐琛住的念头。结果段颖却没料到她没有这个心思,不代表徐琛没有。 而徐琛用的理由还很冠冕堂皇:“我觉得我们两个需要分开冷静一下。” 闵元丹都说夜晚可能会有危险了,身为男朋友的徐琛不想着保护一下女朋友段颖,只想着分开“冷静”一下? 是真的想冷静,还是怕如果晚上真出了什么事,自己会拖他的后腿? 段颖扯了扯唇角,答应了:“好。” 徐琛见状立马就对同是校友的黎弘说:“黎弘,咱们俩住一屋吧。” 黎弘抓抓脑袋,婉拒道:“我和柳哥住两天了,所以我今晚还是打算继续和他住,不好意思啊。” 徐琛被拒绝后神情有些僵硬,大概是尴尬下不来台,因此后面他没贸然开口,认真看着剩下的其他参与者——女生全都不可能,剩下的男生里好像也只有廖鑫阳和晁清河会同意。 不过廖鑫阳已经和路陵搭上了,徐琛便向晁清河道:“晁老师,我们两个住一屋吧?” 晁清河推了下眼镜,点头道:“好。” 步九照见大家都挑好室友了就剩他和谢印雪还单着,便侧头看向青年道:“那看来只有我们两个住一间屋子了。” “是。”谢印雪弯眸朝步九照笑笑,“今晚时间还早,一会儿吃宵夜吗?我看烤肉就挺不错的。” 步九照:“……” 他现在弄明白了,那么多的副本,那么多的游戏参与者,为什么他却一直觉着谢印雪是最特殊,最令他难忘的一个——不是因为谢印雪长得好看,也不是因为谢印雪那些非常人会使的道法玄术,而是因为谢印雪喜欢骑在他头上拉屎。 偏偏他如果要制裁谢印雪,还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拿人没一点办法。 幸好谢印雪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刺激步九照,否则步九照宁愿自损八百也要让谢印雪吃瘪一回。 众人顺利回到村屋,重新收拾了行李按照着分好的房间入住。 谁知踏进新屋子之后,谢印雪环视一圈室内,却发现这间屋子里只有一张床。 床的整体大小比他之前住的那屋宽了一倍左右,表明这张大床不是给一个人睡的,更重要的是,这间屋子是步九照选的。 谢印雪轻轻挑眉,随意踢掉鞋子后躺上床,他靠着软枕斜倚在塌沿,右手背抵着额角,眼睫低垂睨着还站在房屋中央眉头微皱的男人,姿态矜贵,神情慵懒,启唇缓声道:“都三个副本了,我承认,你的确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步九照:“……?” 这间屋子只有一张单人床让步九照有些意外,但更叫他意外的是谢印雪这些莫名其妙的发言。 听着谢印雪的话,步九照的眉头越皱越紧,而塌上的青年却连眼睫都倦于掀起,只半阖着眸子,用左手拨弄着肩头的银绣梨花:“说吧,你三番五次故意和我相遇,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印雪觉得,步九照和他的相遇绝不是偶然,而是有人的刻意为之,这个人不可能是他,那就只能是步九照了。 但步九照这么做的理由,却叫人难以琢磨——说讨厌他想杀他吧,可步九照分明每次副本中都在给他暗示通关线索,这是讨厌一个人应该有的表现吗?不是。 再想想步九照都干了些什么:给他做好吃的,会夸他穿哪种颜色的衣裳好看,还举止孟浪喜欢对他动手动脚,现在更是趁着能同住一屋的机会特地选了一张单人大床,就为了他们俩晚上能同床共枕。 谢印雪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吗?步九照的所有举动,摆明了都是他心思不纯的映射。 尤其是步九照接下来的回答,更是叫谢印雪认定了自己的猜测—— “因为你很香。” 步九照如实说:“好人与我而言恶臭难闻,坏人闻起来却清清爽爽,但谢先生,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在秦府别院看见谢印雪的第一眼,就嗅到了青年身上与世间任何人都迥然不同的气息。 那种气味如雪清冽,却格外霸道浓烈,他一愣神还以为是墙外有雪梨正值花期,恣睢无忌,盛绽不歇,随着呼吸绵绵纠缠占据他的每一寸肺腑,以至于步九照仅一眼,便一下子就记住这个苍白羸弱的青年。 ——这是他最初追逐青年的原因。 可越是往后,步九照却发现青年就像是自己厌恶的皑皑冬雪,霜寒刺骨,即使仿若结冰的雪枝一折便断,可以轻易融化,却要触碰之际带走你所有的温度,连残存的暖意也吝于给予般冷漠、残忍。 那一霎步九照就知道了,如果这世上有谁能够通过十重锁长生的关卡副本,那么这个人,必然只会是谢印雪。 而他需要这个人,需要谢印雪。 这就是他每个副本都要与谢印雪相遇,甚至在锁长生规则允许范围内,给谢印雪暗示通关线索的原因——他需要谢印雪通关锁长生,获得长生。 当然后面这些话步九照不可能尽数托出,他只说了自己最初会注意到谢印雪的原因。 谢印雪闻言便将食指指向自己,逐字逐句道:“我、很、香?” 步九照颔首:“是。” 谢印雪望向步九照的目光也掺上了些许复杂,毕竟男人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能将这种下流孟浪的话,义正言辞、毫无羞耻之意道出的人。 “我懂了。”谢印雪忧声轻叹,“但我们俩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步九照:“……” 他不是这个意思,可真相他又不能说,步九照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也以沉默相对。 而在谢印雪看来,步九照估计也是个雏,根本不懂怎么追求心爱之人,只懂得用最基础的方法:做好吃的,帮心爱的人作弊,这人时而顺从自己的意思,时而又故意抬杠惹自己生气,也许都是得不到他的恼羞成怒罢了。 怎么那么爱闹别扭啊。 可能年纪还小? 谢印雪终于舍得抬眸看向男人了,他的目光上上下下在步九照身上游弋,像是将人从里到外都打量了个干干净净,可都看不出男人确切的年纪。 于是谢印雪干脆直接问他:“步九照,你今年多大了呀?” 步九照顿了两秒,然后回道:“总之很大就是了。” 谢印雪:“?” 谢印雪双眉轻蹙,他总觉得这回答听上去有些奇怪,或许是自己问的话也不够严谨,他再次整理词句,重新问步九照说:“我问是你几岁了。” 步九照的回答仍然没有什么意义:“好几岁了。” 谢印雪敛了脸上的柔色,微微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冷声哼道:“答非所问,不知所云。” 步九照闻言反倒是笑了一声,他挑眉走到床沿,抬手握住青年单薄的肩,然后重重往里一推,将人搡到在床上,还朝内侧滚了两圈。 青年大概是对他没有设防,又或许是青年白日殴打杨家兄弟反受其伤,现在正虚弱,总之没有半点抵抗的能力。 等谢印雪稳住身体,用手肘撑着床榻撑起上半身怒视向他时,那头本就松松束在脑后的青丝早已凌散,乱成缕的黏在莹白的面庞上,步九照望着青年,总觉得自己方才像是欺负蹂躏了一杈柔软雪白的梨花——摧兰折玉,许是如此罢。 “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听不懂那是你的问题。” 步九照也冷哼道,可他那惯来冷漠沉寂的眸底,如今还真多了几分笑意。随后他目光下移,落在谢印雪下身,还意有所指般说:“还是说你还小,所以才听不懂?” “小是不小了,不过我生性霸道,不喜欢旁人与我共睡一塌,所以还是劳烦步先生找别的地方睡吧。” 谢印雪怒极反笑,温声说着斯文的话语,却抬脚毫不留情朝男人蹬去。 然而步九照早已抓了被子在等他,只待谢印雪伸脚,他便攥住青年细白的脚腕,再抖开大被将谢印雪整个裹住,继续往里头推,好给自己让出个能躺下的位置:“我生性也霸道,偏爱与你同睡一塌,所以还是劳烦谢先生忍忍罢。” 说完步九照就闭目欲眠。 谢印雪从被子里钻出来,望着躺在自己身侧的男人,只想弄死他——但他不能再殴打npc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左右都是他吃亏。 因此下一瞬,谢印雪便解下自己束发的红缎带握住,注气将其化剑挥下,把这张床劈成两半:他睡右半边,步九照躺左半边,好似这么一条窄缝就能如天堑银河般将两人分开。 如此谢印雪才吁出心中郁气,独占被子裹住自己,翻身背对着男人闭眼入睡。 床旁的人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步九照自始至终都没掀一下眼帘。 谢印雪不知道的是,在他闭眼转身之后,步九照却悄悄睁开了眼睛,然后垂眸睨过他砍出的床缝不屑冷笑,张唇默声说:幼稚。 说完之后,男人便抬起右腿,偷偷搭去青年那半边床上。好像这样做,他就仍然和青年睡了一张床似的——自欺欺人,许是如此罢。 作者有话说: npc:我发现你这个人幼稚的很。 谢佬:? 第58章 这一晚谢印雪睡得不太好,他们隔壁房间的柳不花和黎弘同样也睡不安稳。 黎弘睡不安心,是因为睡前柳不花让他换了下鞋子摆放的位置。 “我干爹说他的鞋子之前因为摆放的太整齐被鬼穿走了,所以我们得把鞋子摆乱一点。” 柳不花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把自己的鞋子拎起来扔到床尾那边去,也想让黎弘跟着他这样做。 黎弘听话的拎起了自己的鞋子,同时好奇地问他:“那为什么不放在床两侧啊?” 他们从第一晚开始就是两个人一起住的,挑选的也是有两张床的房间,所以并未换屋,仍然选择在这里暂住。而前两天他们上床睡觉前鞋子都是脱了放在床侧的,如果说鞋子放的太整齐会被鬼穿走,那打乱摆着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放去床尾呢? 柳不花听着黎弘的问题,沉重地叹了口气,不过还是没有选择隐瞒,而是将事实道出:“因为前两天我们都是这样放鞋的,可这样放的话,你的鞋尖会对着我的床头,我的鞋尖会对着你的床头。鞋冲床,鬼上床,这样的话,可能会有鬼跟你一起上床睡觉。” 闻言黎弘吞了下口水,讷讷道:“那我们这样睡了两天……” “第一天没鬼,第二天有鬼了,但是她没上你床,也没上我床。”柳不花说到这里又是一声沉沉的叹息,似乎对于这件事使他很失落,“她只是穿着你的鞋子,站在床边低头一直盯着你看。” “啪嗒——” 黎弘听着柳不花的转述,手上的鞋子没拎稳掉到了地上,忍不住疯狂脑补嫁衣新娘鬼站在床侧盯着自己的睡觉的情景,越想越害怕,就问柳不花:“柳哥……咱们今晚能点着灯睡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4节 “可以啊。”柳不花高兴地答应了,“昨晚就是没点灯太黑了,我什么都没看清,希望今晚能看清一点。” 黎弘:“……” 黎弘完全不想知道柳不花到底想看清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把鞋子打乱后放置在床尾,蜷在被子里还不敢睡得太深,时刻警惕着自己床边有没有什么脏东西出现,以至于完全没休息好,一晚上半梦半醒,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是虚的。 谁知柳不花比他更虚,整个人没精打彩,萎靡不振。 黎弘见状就有些紧张:“柳哥,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柳不花丧气道:“……是啊。” “难道说昨晚……”黎弘闻言更慌了,战战惶惶道,“嫁衣新娘鬼又出现了?” 柳不花蹙眉叹气:“没有。” 没有的话是好事啊,你叹什么气? 黎弘更加不解了,或许这就是他和大佬之间的差距吧。 这样想着,黎弘推开了他们房间的门,出去伸了个懒腰后,他忽地注意到对面屋子的门也被打开了——那间屋子里住的人是徐琛和晁清河。 从他的角度望过去,他看不到屋里的人,只能看到放在床侧的一双鞋。 并且这双鞋黎弘还认识,是徐琛的。 它被整齐的放在床侧,鞋尖正正的对着床榻。 这一幕放在以前,黎弘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他们宿舍很多男生爬上铺时就是这样鞋尖对床,把鞋子脱在扶梯下,他以前半夜起床上厕所,回来后直接上床鞋子也是这样放置的。 然而柳不花昨晚却告诫他,在这个副本中,鞋子这样摆会招鬼。 黎弘愣了几秒,下一瞬,他就看见床上的徐琛坐直身体,掀了被子下床。 可是他下床的姿势却很奇怪——正常人如果不是睡在上铺,那么当他鞋子这样摆,在第二天穿鞋时,他应该是会坐在床沿用脚把鞋子拨正,再穿鞋下床,而不是正面床榻,然后背着身体下床穿鞋。 偏偏徐琛就是这样下床的。 这个诡异的动作看的黎弘发怔,屋内的徐琛也像是察觉到了黎弘的视线,扭头朝他望来。 “我草?!” 瞧见这一幕黎弘低声骂着,趔趔趄趄后退了好几步才站稳身体,因为徐琛真是“扭过”头来看他的,徐琛的身体都没动,只有脑袋违反人体学转了几乎一百八十度,仿佛拧开的瓶盖般诡异。 再眨一眨眼细瞧,徐琛却又恢复了正常的站姿,皱眉纳闷地望着他,好像不理解黎弘一大清早在这发什么颠。 而刚刚的情景持续的时间十分短暂,短道黎弘甚至无法确认那是真实发生过场景,还是他一晚上没睡好才产生的错觉。 “我干爹起了吗?” 恰好这时柳不花也穿好了衣裳,自言自语着走出房间,黎弘就赶紧站到柳不花身旁不再盯着徐琛屋子看,想着等会去问问段颖,徐琛的下床动作是否一直这样奇怪,毕竟他们俩是男女朋友,之前也一起住过,对彼此的一些举止习惯应该有所了解。 另一间屋内,被柳不花念叨着的谢印雪也早就醒了,只是没急着出门。 他今日还是穿着雪色的长褂,下床后站在床尾处盯着还没起的步九照看,足尖则抵在床缝底下一堆立起支撑住床板的小石头前——被他劈的床迄今还没塌,全靠这堆石头支撑,他只需要往前轻轻一踢,这张床就会倒塌。 还躺床上的步九照也会因此滚下床。 说实话,谢印雪是很想这么干的,但他不能,因为他还有些事需要询问步九照。 于是谢印雪收回了脚,就坐在屋内的圆桌旁喝茶,慢慢等待步九照睡醒。 等到近十点的时候,步九照才懒懒睁开眼睛。 甫一睁眼,他就听见青年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屋中响起:“你再不起来,外面的人可能以为我们两个已经死了。” 明明前两日他们单独住一屋时,步九照起的很早,怎么一和他睡觉就赖床呢? 谢印雪觉得,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步九照慢条斯理地拍整着经过一夜后睡得有些乱的玄色行衣,悠悠道:“也可能误会我们两个昨晚干了什么坏事,所以今早才起的晚吧。” 说完他便翻身下床,走到床尾那看了眼支撑住床板的小石子挑眉道:“瞧,还好这床没塌,否则我们两人再长十张嘴可能都解释不清。” 谢印雪:“……” 谢印雪心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举杯抿了口茶,脸上的神色依旧淡淡。 甚至在步九照瞧见他身上的白衣后,问他道:“可以不穿白色的衣服吗?这颜色看着像丧服似的。” 谢印雪还浅浅笑起,温声答应了:“可以呀,我等会就去换掉。” 青年的顺从让步九照有些诧异,不由乜视向他,道:“我上回见你这般听话,是因为你打翻了我三个烤肉架。” 谢印雪低眉轻轻叹息一声,随后抬起眼眸,双目凝着步九照的苍瞳柔声说:“我只是 楠諷 觉得我们之间不应处处针锋相对才是。” 步九照觉得谢印雪在给他灌迷魂汤。 这个人向来狡黠奸诈,想想看——现在谢印雪分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即便这个“喜欢”是个误会,可只要自己不否认,谢印雪就不会知晓真相。 因此眼下谢印雪摆出这样温驯顺从的姿态,刻意迎合讨好自己,根本就是在使美人计啊。 但他绝不可能中计。 他是什么人?世上何种绝色美人不曾见过?谢印雪区区一介凡人,怎配叫他动心? 于是步九照轻嗤一声,勾唇道:“你是不是有问题想问我?” “是。”谢印雪还是那般柔和,垂眸谦逊道,“在下有许多事不解,希望步先生能为我解惑。” 连“步先生”都叫上了? 步九照扬眉:“如果你是要问我午夜开唱的《救姻缘》有什么用,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 “我说了,我现在也是游戏参与者,知道的东西不会比你们更多,除非有人和我做交易,为了能使他顺利通关,我才会得知额外的线索。”步九照迈步走到谢印雪面前,将手背在身后,俯身压向他笑道,“而你在这次副本一开始,就告诫众人和摆渡者npc做交易必死,你懂我意思吧?” 谢印雪闻言面容上的笑意未散,可他却放下了茶杯,一句话没说转身就朝房外走去。 “谢印雪。”步九照仍站在屋中,出声唤着谢印雪的名字,“你不是说要换身别种颜色的衣裳吗?” 谢印雪连头都没回一下,只笑吟吟说:“那我现在都还没换,你懂我意思吧?” 步九照:“……” 这就是所谓的不该针锋相对?翻脸怎的就比翻书还快? 步九照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坏人在他嗅来只是清爽净淡,而谢印雪却是馥郁绵绵了——因为这厮简直坏透了! 还好谢印雪孤命已定,这辈子都会孑然一身,否则还不知道要怎样祸害人呢。 步九照冷冷扯唇,同样甩袖踏出房门。 众参与者到丰年寨的第一天,庆丰村长就与他们说过,丰年寨请金元宝剧团的人来是为了给七日后薛、杨两家的亲事助兴添吉利。 可从第一次彩排时众人就发现了:事实并不像庆丰村长一开始讲述的那般简单。 别的不说,昨日薛盛的尸体在巷子路被村民们瞧见,而且从他村民们当时惊讶的表情来看,他们也是昨日才知道薛盛已经死了,所谓杨若兰终于能和薛盛相守的喜亲,其实就是一场冥婚而已。 结果今天众人走在去戏台的路上,却看见村民们个个神色如常,依旧在帮助薛家张罗这场盛大的婚事。 丰年寨路旁的彩绸和红灯笼越挂越多,整个村落都被笼罩在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人人笑逐颜开,欢天喜地,他们在意是薛家要举办婚事了,至于婚事如何举办,新娘新郎是生是死,他们全都不在乎。 众人心中复杂万千,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到了戏台那后,黎弘寻了个机会将段颖拉到角落里,把自己今早看到的徐琛的异样与她说了,也问了下徐琛以前下床的姿势时是否和早晨他所见一样古怪。 但段颖听完后也皱起了双眉,说:“我从来没见过徐琛用你说的那种姿势起床。” “那……” 黎弘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徐琛不会是……被鬼俯身了吧?” 段颖沉默着没有吭声,须臾后她说:“要不我们去找谢先生帮帮忙?” 黎弘觉得这个提议可以,两人便去找了谢印雪道出请求。 “你们说,想让我帮忙看看徐琛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对。”段颖点头道,“我观察了下徐琛,感觉他今天的确比平时沉默很多。” 段颖知道请谢印雪出手可能需要付出一些“代价”,不过即使真要如此,她也愿意。因为徐琛无论如何,现在也仍是她男朋友,更何况徐琛会进入到这个什么“锁长生”游戏之中,说不定还是因为陪她们去了文馨楼顶楼的缘故,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做不到袖手旁观看着徐琛死去。 “好。” 谁知谢印雪直接便答应了她的请求,随后掀眸朝徐琛望去。 然而足足半分钟过去,谢印雪也没给他们答案,反而渐渐蹙起了眉头,抬手用指尖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再次睁开双目后,谢印雪有些怔忡,他低喃道:“……我看不到了。” 起初黎弘还以为谢印雪是失明了,可青年的眼睛并未失去焦距,所以稍作思忖后,黎弘就回过神来——谢印雪是在说,他无法再用阴阳眼看出徐琛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因此段颖和黎弘也愣住了。 反倒是谢印雪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毕竟阴阳眼他向来就很少使用,就算从此消失对他来说影响也不大,更何况他从第一次进入副本开始,能力便一直受限。 此次的丰年寨副本还是个灵异背景,他如果有双阴阳眼的确会影响游戏平衡,所以自己直到现在才“瞎”,谢印雪也很觉得意外。 他对段颖和黎弘两人说:“见鬼需开阴阳眼,而开阴阳眼的方式虽然有很多,但是在丰年寨中,每一种都可能会有危险,具体可以参考第一夜我们在桥下的情况。” 第一夜他们本来在和村民打探寻找线索,却被高禾骗到桥下开阴阳眼见到了他跳河死去的妹妹高婉,随后险况环出。 谢印雪望向段颖,张唇道:“我可以帮你开阴阳眼,可后果需要你自己承担。” 段颖愕然道:“自己承担?” 谢印雪这句话,是在告诉她如果开阴阳眼真出了什么事,他不会救她——连她愿意付出代价都不行。 “对。”谢印雪继续解释道,“这个副本古怪的地方太多,我能力受限你们也看到了,所以我认为我没有能力确保你们一定能够通关。” 他甚至直接承认了自己能力不够,这让段颖和黎弘更加惊愕。 “不过我已经知道摆渡者npc是谁了,如果你们真的无法独立通关,我也可以将他的身份告知于你们。但是——”说到此处,谢印雪话锋一转,目光微动看向后台中的另一个人道,“昨晚你们的晁清河老师不是和徐琛住在一起吗?想必徐琛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应该会比我们所有人都更加清楚才是,你们为何不去问问他呢?” 是啊,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晁清河老师呢? 谢印雪看着在他话音落后,段颖和黎弘对视一眼便齐齐朝晁清河走去,三人在靠近戏台的地方讲话,和他虽然隔着些距离,不过他们说些什么,谢印雪都能听得很清楚。 总结下来,就是晁清河说他昨晚睡得很熟,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他今早起来也没发觉徐琛有什么不对劲,说是段颖和黎弘想多了。 并且晁清河口才还很不错,不愧是能当大学老师的人,一番劝解下来,已经叫段颖和黎弘都开始自我怀疑:或许真是他们多虑了。 毕竟他们再仔细观察了徐琛许久,发现徐琛除了话有些少以外,的确就再没别的异样了。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5节 加上今日村民们又将彩排时间再次提前,在下午两点就开始,于是段颖和黎弘就暂时无暇再想别的法子去检测徐琛,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打算继续观察瞧瞧。 第四日——即今日,他们的彩排也十分顺利,没有出现任何纰漏。 长达两个小时的表演结束时就是下午四点了,此时阳光正灿,众人还在想今天结束的那么早,他们可以不用提心吊胆地走夜路回村屋了,真好。 却没料到村民们鼓完掌后,庆丰村长眉开眼笑,说了句:“再唱一遍。” 这话让众人都呆在了戏台上,应伊水小心开口道:“庆丰村长,我们没唱错啊。” “对,我知道。”庆丰村长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显然对他们刚刚的演出十分满意,“但明晚就是正式演出了,所以我们得确保你们已经足够熟练,不会出错。” “再唱一遍!” “是的,快唱啊!” 其他村民也跟着庆丰村长起哄,他们高举着手里的斧头、长刃催促台上众人:“再唱一遍,不能出错!” 闵元丹原先在台下的摇椅上坐着,见状便也对着众人发号施令:“唱!” 引导者npc的话参与者们不能不听,不管他们愿意与否,都只能重新将四折戏再唱一遍。 但村民们也并未满足,要求了第二遍,还有第三遍…… 他们从下午阳光正好的时候唱到天色彻底暗下,喉咙灼痛,连念出口的台词都是沙哑的,村民们才放过了他们。 不过众人却觉得,村民们未必是真的听够了戏曲,只是在担心他们嗓子出问题,影响明晚的正式演出才让他们停下休息的。 并且他们在唱最后一次戏的途中,段颖和黎弘注意到在第四折《水漫金山》的打戏中,其他人望着他们俩露出了震惊恐惧的神情——正如昨天,他们看见徐琛时一样。 那么今天…… 其他人是在他们身后看到了昨日趴在徐琛身后的小鬼吗? 果不其然,在第二次表演结束后,虞沁雯和李露茗就立马聚到段颖身边,告诉她:“阿颖,我们刚刚看到你背上趴着个……” 剩下的字眼虞沁雯和李露茗含在口中许久,也难以说出。 “不用说了。”段颖抿唇,安慰两人道,“我知道的。” 说完她又接着道:“今晚我一个人睡吧,你们再继续和我待在一起,可能也会有危险。” “你说什么呢?”虞沁雯和李露茗闻言反倒把她的手拉得更紧了,“我们俩今晚不睡了,我们会陪着你的。” 段颖眼眶有些酸涩:“你们真的不用……我不能连累你们。” “以前一起去那些地方探险你可不是这样说的,你说如果出事了你肯定跑得飞快,不会管我们两个死活。”虞沁雯拍了她一巴掌,“那你现在也别管,跑就是了。” 段颖吸吸鼻子,点头道:“好。” 黎弘望着三个女生,下一瞬又忍不住偷偷觑向柳不花——他希望柳不花今晚也能继续陪着他。 结果柳不花察觉到黎弘的目光,瞅了他一眼后直言不讳道:“你背上也有个鬼,浑身青青紫紫的,才三四岁大的样子,和前几天在床边盯着你看的女鬼长得不一样。” 黎弘:“……” 这些话怪吓人的,但也给了黎弘一丝希望:柳不花好像不怕鬼,那么他今晚也许还愿意和自己睡一屋? “今晚我和你住一屋。” 但黎弘没想到,和他说这话的人竟然不是柳不花,而是谢印雪。 青年走到他身边徐声道:“你今晚可能会有危险,我不能让不花身处险境,所以我和你住在一屋吧。” 步九照听见谢印雪这么说,当即就皱起了眉,张口刚要说话,却被柳不花打断:“干爹,那咱们三个人一起住啊。” 段颖闻言也有些心动,小声请求道:“谢先生,你介意再加个我吗?” 步九照:“?” 这些人怎么回事? 步九照疾步走到谢印雪身旁,隔袖攥住他的手腕皱眉道:“你不和我住一屋了?” “我知道你还想和我继续睡,可是人太多了。”青年抬眸回望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都一起住也行。” 步九照:“……” 他咬牙又问:“床够睡?” 黎弘立马接话:“床让给你们睡,我打地铺。” “对,我也可以打地铺。”段颖现在已经不管别的了,因为和谢印雪住一屋真的很有安全感。 这下别说是段颖,要不是人真的已经很多了,连虞沁雯和李露茗都想去谢印雪房间里打地铺睡觉。 作者有话说: 谢佬:和摆渡者npc做交易biss,和我做就不会。 npc:好,我和你做。 谢佬:你是不是说漏“交易”两个字了? npc:没有。 谢佬:? 第59章 于是今夜谢印雪的房间,算上他自己,共有五个人入住。 步九照觉得这很离谱。 但谢印雪只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闭嘴大家一起睡,要么他出去自己睡。 即便步九照哪个都不想选,他也还是得硬选一个。 不过随后步九照又想到:其他人会打地铺,把床让给他们俩睡,那么第一个选择好像也挺不错的——让那些人看着他和谢印雪一起睡在床上,似乎还别有一番滋味? 反正只要他不觉得丢脸,丢脸的人就不会是他。 谢印雪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他就得做好丢人的准备。 可步九照万万没想到,谢印雪留了后手:他没再选昨晚他们睡的那间屋子,而是换了另外一个有两张床的房间。 柳不花也留意到了这个细节,所以特地问了句:“干爹,我们不住您昨晚那间屋吗?” “对,不住了。” 谢印雪闻言开始有些头疼柳不花的细心,不过还是爽快的承认了,因为正是由于柳不花足够用心,所以他一定能听出自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对谢印雪无比了解的柳不花当然能听懂他的深意,立马就不再问了。 然而步九照却嗤笑一声,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望着屋里的两张床单眉一挑,说道:“因为那张床被我们俩弄塌了。” 其他人:“?” “塌了?” 黎弘抓着头问道,他实在想不通,或者说是不敢深想谢印雪和步九照昨晚到底在屋子里做了什么事,能激烈到把床弄塌? “对。”步九照迈步走到床边,弯膝坐下,怕自己败坏谢印雪的名声败的不够彻底,还又添了句,“屋子里只有一张床,可不得换间屋子吗?” 谢印雪:“……” 众人闻言看向他们两人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就连柳不花也有些欲言又止,但是顾忌着人多所以迟迟没有开口。 谢印雪缓缓深吸一口气,微笑着看向步九照,温声道:“步九照,真有你的。” 步九照也勾唇,满目宠溺地回望青年:“唉,你要是能天天这样夸我该有多好?” 谢印雪说不出话了,他觉得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毕竟论不要脸,还是步九照最强,尬甘拜下风。 两人都笑着面对彼此,心中却是两看相厌。 上床后两人各自扯被盖好,还要再转个身背对着对方,其他人察觉不到他们之间的汹涌暗潮,在地上一人找了块空地打地铺躺好。 今晚他们这间屋子也没熄灯,蜡烛幽幽燃在屋中央的圆桌上,所映射出的光线虽然不够明亮,却很温暖。加之谢印雪又在屋内,所以黎弘和段颖都觉得很安心,闭上眼睛正准备入眠。 谁知才闭目没多久,他们的房间外忽然就传来了敲门声。 五个人齐齐睁开眼睛看向门口,发现那立着一个朦胧模糊的人影,只能看出有个人形,具体是男是女却难以分辨。 柳不花、段颖还有黎弘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是段颖先开口的,她问:“谁呀?” “阿颖,是我。” 人影开口了,发出是徐琛的声音。 “徐琛?”段颖愣住了,“你怎么过来了?晁老师呢?” “我刚刚在房间里好像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有点害怕,我能进来和你们一起睡吗?”徐琛的声音有些颤抖,还夹杂着慌乱、不安和恐惧等诸多情绪,仿佛不久之前他真的看到了什么恐怖到极致的画面。 黎弘闻言就问段颖:“要开门吗?” 今天白天时段颖就一直在担心徐琛,还想请谢印雪帮自己看看他是不是被鬼附身了,甚至今晚她原先都是想回去和徐琛同住一屋的。 但她意外听到了徐琛和晁清河的对话。 那会儿他们刚刚结束表演,饰演金山寺和尚的虞沁雯和李露茗飞奔到她身边告诉她,她们在她背后看到了鬼。 而同为饰演金山寺和尚的晁清河和徐琛当时也在不远处,并且晁清河还问了徐琛:“段颖今晚可能会有危险,你需不需要……” 晁清河这句话没说完,只起了个头,不过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话中的真正意思——你们俩是男女朋友,你要不要和段颖同住一屋保护她? 结果徐琛却说:“可是晁老师,我还想比较想和你住一屋。” 意外听到徐琛这句话的段颖,在那一刻便将心中对他的担忧散得干干净净,所以才问了谢印雪能不能和他共住一屋。 段颖说这句话时虽压低了些声音,但她确信自己的话能被徐琛听见,正常男人无论如何,在听到自己的女朋友要和三四个男人住一间屋子都会有些反应吧? 徐琛只要还在乎她,就绝不可能同意这件事,一定会出来制止。 可结局却是徐琛没有站出来说一句话,任由她和谢印雪、黎弘、柳不花他们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她不知道徐琛的冷漠是因为他被鬼附了身,还是因为他心中就是这个想法,那一刻段颖只知道:她和徐琛的感情已经走到了死胡同中,再也看不到任何可以前进的希望。 “徐琛。”于是段颖没有回答黎弘问她到底要不要开门的话语,而是唤着屋外徐琛的名字,“在开门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还记得我不会游泳吗?如果我和你妈同时掉进了水里,你会先救谁?” 【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会先救谁?】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6节 这个被誉为情侣之间的经典送命题,在现在这个情形下被段颖问出,柳不花和黎弘都听傻了,靠着枕头半躺半坐的步九照闻言眼底划过一丝兴味,然后转头看向了对面的青年。 谢印雪现在和他是同款姿势,眼睛也是盯着门口,却并未看他。 门外的人影则回答段颖道:“我当然是先救你啊。” 这个答案相信大部分爱人听到了都会很开心,段颖听完也笑了起来。可她虽然笑了,却仍然躺在地铺上,没有要起床给屋外人开门的意思。 屋外人影又唤她名字:“阿颖?” “我其实已经学会游泳了。”段颖眼眶红起,哑声道,“你不是徐琛,你走吧。” 她刚和徐琛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并不会游泳。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不会问这种无聊的问题,因为她知道徐琛心底的答案。但段颖没问,却还是想着万一真有那么一天该要怎么办?于是自己去报了个游泳班学游泳。 看,如今虽然没落水里,可不也用上了吗? 段颖说完那句话后,屋外的人影好半晌没有动静,但它的身形却逐渐变得透明,在屋外用诡异尖锐的戏腔,时男时女、自问自答唱到—— “白素贞,你这白蛇!我劝你舍下痴情,走了吧……” “你偏要拆散我夫妻不可?” “姐姐……休要与他废话,我们水漫金山,看他放不放人!” ① 它念着这几句戏词缓缓远去。 这几日天天在村民们高压监督下战战兢兢排练戏曲的众人一下子就能听出,这几句全是他们剧本《救姻缘》中的台词。 黎弘竖起耳朵仔细听了片刻,没再听到旁的什么声音后,低低道:“……没事了?” “应该是没事了。”段颖耷下肩膀,叹道,“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她也希望今晚和晁清河住在一屋的徐琛能平安。 然而段颖并不知道的是:徐琛今晚没和晁清河住在一起。 准确来说,是晁清河不愿与徐琛同住。 他一开始的确和徐琛回了昨晚住的那间屋子,可进入后没多久,晁清河就以上厕所为借口离开的那间屋子,重新选了间只有一张床的空房进去,没再管徐琛。 因为晁清河无法确定,徐琛到底是死了,还是仍旧活着——他昨晚在徐琛睡着之后,将他的鞋子调转了方向,鞋头直直对着床身。 鞋冲床,鬼上床。 不仅如此,晁清河还在徐琛床底扔了一面小镜子用以聚邪,做完这一切后他也是悄悄换了个房间,走时连卧房们都没合紧,偷偷留了条缝,直到天将亮才回来。 他本以为,在这个稍不注意忌讳就会撞邪的副本中,徐琛连撞如此多条禁忌必死无疑。由于不是他直接下手杀人,徐琛死后也无法报复他,可第二天徐琛仍然活得好好的。 或者说,是看似还“活”着。 晁清河找不到时机靠近徐琛,探探他的呼吸或是瞧瞧他是否还有心跳,现在只能以退为进,避着徐琛些。至于其他人……要不是有那个姓谢插手,他早全杀了,如今再寻其他机会下手吧。 “守好房门。” 晁清河往地上洒了一把糖果,冷声吩咐道。 安静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声响给予他回应,许久之后,屋内未熄的烛焰闪烁几下,一条青紫色的小孩胳膊忽地从床底伸出,快速摸走了地上的糖果。 第五日清晨,众人早早的就被闵元丹叫了起来。 “今晚就要正式演出了啊,咱们全都得打起精神来!” 闵元丹嘹声喊完,便又催促着众人赶紧前往戏台:“赶紧去后台那边戏服穿上,然后排队去找李婶化妆。” 大家只得顺着他的话,穿好衣裳后就踏上去村广场的路。 然而众人出门后却见闵元丹依旧待在村屋的内院中坐着,似乎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去戏台的打算。 许璐就问他:“班主,今晚不是就要正式演出了吗?你不和我们一块过去啊?” “今个起那么大早叫你们,我还没吃早饭呢,我肯定得吃了早饭再去啊。”闵元丹对她翻了个白眼,甩着塑料扇赶人,“快去快去!” 许璐在心底嘀咕她也没吃早饭呢,却没真的出声吐槽。 她抬起头望着格外晦暗的天穹,喃喃道:“今天是要下雨了吗?天好阴啊。” 前几日丰年寨的天气都很好,天上晴朗无云,日光灿烂。但今日天色却阴沉沉的,仿佛有人给他们眼前的所有景致都加了层灰色滤镜,以至于无论看向何处,都是一种黯淡昏黑的感觉,哪怕村里到处挂着红绸布和灯笼都无法驱散这层阴霾。 “不知道啊。”廖鑫阳随口接了一句,“看这天气我觉得会下吧。” 室外都没什么光线,他们进入戏台的封闭幕后区更看不青周围的事物了,须得点上蜡烛才能瞧仔细。 此外,众人还发现后台待着几个来帮忙的村民,其中陆婶是负责给他们发戏服的,她见众人都到齐了,就将箱子里堆放整齐的戏服按照每个人饰演的角色分发下去。 很快,谢印雪就拿到了白素贞近乎全白的戏服。 小青的衣裳也被送到了步九照手中,不过那戏服颜色太绿了,步九照接过它,乍一看就像是接过了一顶绿帽子。 段颖是守仙草的天兵之一,所以她被分到的是一套盔甲,又重又丑。 不过她不像饰演金山寺和尚虞沁雯和李露茗她们那样,还要戴光头头套。 虞沁雯捧着头套绝望道:“这几天应该是我这辈子最丑的时候。” 难怪闵元丹早早就催她们过来,因为戴这些光头头套颇费工夫,再加上化妆所需的时间,不起早点可能还赶不及。 李露茗也叹着气说:“先去换衣服吧,得穿了衣服才开始化妆呢。” 段颖跟着她们两一起进入女换衣室,进去前看了男换衣室一眼,瞧见徐琛拿着衣服也走了进去——他还活着。 而在男换衣室里已经穿好白素贞戏服的谢印雪也注意到了徐琛,不过此刻的他没多余的眼神分给徐琛,他满眼都只看得到站在自己身前,浑身着绿的步九照。 谢印雪眉头紧蹙,抿唇问他:“为什么你的戏服会是男装?” 步九照是浑身青得像是刷了层绿漆,可他身上小青戏服怎么看都是男装啊。 但谢印雪就不一样了,他分到的白素贞戏服是实打实的女装:衫裙、云肩、水袖一应俱全,穿上后即便还未梳发化妆,却因脑后散着如墨缎般的长发青丝,身形清瘦孱弱,面容又精致莹白,柳叶眸清凌凌朝人望去时,还真像是位翠眉雪肤,娇容云鬓的女子。 步九照靠着墙慵懒站立,目光像是要把谢印雪这身白衣剥尽般梭巡几转,这才嘴角噙笑走上前,俯身靠近谢印雪,谑浪道:“在《白蛇传》原版戏曲中,第一折戏其实叫做《双蛇斗》,讲的就是青蛇原先是一条公蛇,他喜欢白素贞,只是白素贞不喜欢他,又在斗法中输了,此后才甘愿化作侍女在白素贞身旁服侍。” “是。”谢印雪凉声颔首道,“而我们的剧本略了这出戏,所以出场时小青就是我的侍女了,你应当也穿女装才对。” “可我们手里的剧本不是原版戏曲,况且——”步九照唇畔的笑容越来越深,“我不甘愿。” 谢印雪双眉深蹙,斥他道:“你这是因公假私!” 步九照分明是利用了自己身为摆渡者npc的特权,才硬是将小青的戏服改成了男装。 “对,我是徇私了,还不是第一次。”步九照也不否认,挺直脊背睨向谢印雪,却言辞暧昧道,“我的第一次不是给你了吗?” 在谢印雪第一个副本饕餮宴中,步九照就徇私偷偷给他泄露通关线索了,第二个更是为了他正面和赫迩之梦号的引导者npc以诺杠上,如此假公济私,简直偏心到没边了。 谢印雪听着他的话只觉得额角跳疼,闭目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真是狂词乱语不堪多听,简直脏我耳朵。” 说罢他不想再跟步九照纠缠,便甩袖离开换衣室。 戏服长长的水袖因着这份力道在步九照脸上扑了一记,他却不觉得痛,只嗅到了水袖所沾染着来自谢印雪身上的凉凉梨香,登时心情大悦——他算是发现了,单纯的争执他说不过谢印雪,可耐不住谢印雪脸皮薄啊。 他只要掘弃脸面,说些狂悖无礼的话,谢印雪就拿他没辙。 只是步九照不明白,青年脸皮明明这般薄,但自己说了那么多艳词亵语,怎的都不见他脸红呢? 殊不知,走出换衣室的谢印雪此刻只觉得自己面庞烧得厉害——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步九照气的。 他冷着脸,面无表情走到后台梳妆的地方,想让李婶给他梳下发髻和上妆,反正女装穿都穿了,他也不能脱下不穿,便只能选择认命。 还是那句话: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过区区女装罢了,何至于他一直羞恼怄怒? 不过谢印雪还没走到后台梳妆的地方,就看见先他一步出来的廖鑫阳瞪大眼睛,惊叫着倒退几步,还差点摔倒了,像是在梳妆镜那边看到了什么阴森骇人的景象。 他的惊呼也让换衣室中其他穿好戏服的人跑了出来,跟在谢印雪身后走上前,望朝梳妆镜的方向。 那里待着两个人——换好金山寺和尚戏服的徐琛,和正在给他戴光头头套的李婶。 众人环视一圈四周,没发现除了他们两个以外的其他人影,也没诡异的特殊情况。 李婶大概也是被廖鑫阳的惊呼给吓到了,满脸莫名地望着他问:“你叫什么呢?” “我、我我看到了……” 廖鑫阳抬起胳膊,想指又不敢指徐琛。 谢印雪启唇温声道:“你看到了什么?” 廖鑫阳回头看了眼自己身后,见几乎所有参与者都在这里,如今也还是白天,就鼓足了勇气道:“我刚刚看到徐琛的位置上,坐着个……身穿红嫁衣的新娘。” 廖鑫阳这些话说的都很含蓄,没提一个“鬼”字。 因为他从换衣室出来后,就见李婶正在给一个穿着血色嫁衣的新娘梳头。 新娘就坐在梳妆镜前,长长的头发及腰,可镜中却没她的影子,李婶手持木梳顺着她浓密黑沉的发丝往下寸寸梳着,如同在为待嫁的女子盘发上妆。 突然受到惊吓的他不受控发出一声惊叫,再一眨眼,镜前的血衣新娘就变成了徐琛。 但是这些他不敢当着徐琛的面直接告诉众人,只能换种隐晦的说辞。 然而这种委婉的话语似乎也吓到了李婶,听到“身穿红嫁衣的新娘”一句话时,她脸上所有血色尽数褪去,唰的变白,故作镇定道:“我比你先来的这的,这里坐的的一直是个男娃嘞。” 廖鑫阳吞了口唾沫,勉强笑道:“那我可能是我看错了。” 结果他话音才落,闵元丹就气喘吁吁地冲进后台,摆着手对众人喊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上次闵元丹这么说是因为薛盛的尸体无缘无故出现在巷子路,村民们说是丰年寨闹鬼的原因,那么这一次闵元丹指的大事,又是什么大事? 众人齐齐转身看向闵元丹。 闵元丹张口吐舌匀了两口气,然后终于把话说全了:“徐琛死了!” “他的尸体被搁在东屋第三间房的床底下,都开始发臭了!老子吃早饭吃到一半闻着臭味,进去一瞅差点连昨个的晚饭也一块吐出来。” 尸体都开始臭了,那就绝不可能是才死的,肯定已经死了有些时日了,可是徐琛不还在后台这边吗?如果他早就死了,那么此刻坐在梳妆镜前的人又是谁? 大家不约而同又换了方向,朝徐琛望去。 这一次回头,他们看到徐琛仍然穿着金山寺和尚的戏服,背对他们坐在梳妆镜前,可梳妆镜中显现的倒影却不是徐琛,而是一个盖着红盖头的血衣新娘! “咯咯咯……” 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汇聚在她身上,血衣新娘发出一声叫人骨寒毛竖的怪异鬼笑,后台里燃着的蜡烛也像是被鬼吹灭般,骤然无风而熄。 视线重新归于黑暗的刹那,众人都感觉自己失明了几秒,可外面天毕竟没完全黑下,于是等瞳孔适应了昏暗,能够借着室外一点阴光后见物时,他们就看到,整个戏台幕后区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她们将众人团团围住,全部身穿红至阴森的嫁衣,头上盖着仿若鲜血染成的红盖头,皆是在一场场惨绝人寰的冥婚中死去的鬼新娘。 待蜡烛重新将光明带回后,这些鬼新娘又在烛光中悉数消失,仿佛众人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都是幻觉一般。 可众人依然无法从那十八层地狱噩梦般的恐怖景象中回过神来,他们甚至还能感觉到新娘们冰凉滑腻的绸缎嫁衣拂过自己外露皮肤时的森寒触感。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7节 “她们来了……” 李婶举着点燃的蜡烛,神情怔忡,目光空洞,嘶声叫喊道:“她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白蛇传·情》 - npc:我和你干儿子同时掉进水里了,你先救谁? 谢佬:自然是先救每一个干儿子。 npc:每一个? 谢佬:我有四个干儿子。 npc:…… 第60章 回来的“她们”指的到底是些什么人,李婶没明说。 然而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在薛盛的尸体被发现之后,村民还无动于衷继续帮着薛家举办婚事时,众人就察觉到了异样。 如今看到李婶动作熟练的掏出备用蜡烛驱散黑暗,又想方才匆匆一瞥间看到的新娘鬼影,众人便霎时明白:薛、杨两家这次的冥婚,并不是丰年寨中的第一桩阴亲。 这个古老落后的村庄里,必定举办过许多场冥婚,死去的新娘难计其数,所以李婶点燃蜡烛的行径才会那般熟练,而村民们不仅对薛盛的尸体无动于衷,还深信不疑觉着那是鬼魂作祟。 ——因为丰年寨,真的闹鬼。 众人望着李婶将后台里的蜡烛重新点亮,梳妆室里温暖的焰光越来越多,使他们狂乱的心跳渐渐回落。 终于从徐琛死讯中回过神来的段颖身体晃了两下,怔然喃喃:“……我想回去看看徐琛。” 尾音刚落,她就转身向外跑去,李露茗和虞沁雯也赶紧追上她,怕段颖一个人回村屋路上会出事。 结果方才还像是被血衣新娘们吓到失语的李婶,闻言却拔高了嗓音,尖声喊道:“不准走!” “晚上就要正式登台了,你们还要去哪?!”她将三人齐齐拦住,面容原先憨厚和蔼在烛火的映照下被阴鸷和所取代,“都到镜子前坐好,我给你们上妆,不能误了唱戏的时间。” 李婶现在只是没拿凶器,但她话里隐含的恫吓和挟制与每一日坐在台下听他们唱戏的村民们是一致的,众人甚至毫不怀疑:如果他们真的敢走出后台,那么一定会被围守在外的村民们杀掉。 段颖、李露茗和虞沁雯只能走回李婶身边,被她揪着头发拖到梳妆镜前开始化妆。 其他人或许因为是没表露出要离开后台的意思,所以李婶给他们上妆时力道都轻柔了不少,没有对待段颖、李露茗和虞沁雯三人时那样狠辣。 村民们还像是提防着有人逃跑似的,哪怕参与者已经化好妆了,也依旧不允许他们离开后台,将众人全拘在这个逼仄的后台内,吃食都有专人负责送进来。 等到全部人都上好妆后,本就没什么明光的天早已彻底暗下,陷入浓郁得仿佛化不开的漆黑之中。 李婶让众人并排站好在自己面前,将所有人都端详过一遍,确认妆容和服饰都没问题后,寒声道:“还差个和尚。” 金山寺的和尚在他们的剧本中,不算法海共有六人。 但其中一个和尚是徐琛饰演的,如今他死了,那和尚就只剩下五个人,必然是少了一个的。 路陵闻言就说:“和尚们一般只有打戏,而且徐琛演的那个和尚我记得是没有台词的,少了他,问题应该不大吧?” “不。”李婶眼睛圆瞪,一字一句重声道,“人一定要齐,一个都不能少!” 黎弘愤声道:“可徐琛死了啊!你还不让我们回村屋看他,我们要上哪再给你弄一个人过来?” “现在刚过戌时,时候还早,你们有的是时间去想法子。”李婶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如果子时戏曲开唱前你们还没想好法子,凑不齐人唱不好戏,那咱们就一块死吧。” 说完这话李婶就走到梳妆镜前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坐下,一副已经准备好玉石俱焚的模样。 “哎唷,李婶,你和这些娃子置什么气呢?”闵元丹见状又赶紧陪着笑脸上前,拍着胸脯给她保证道,“不就是一个和尚吗?我马上再给您弄来!” 李婶冷冷笑了一下,眼神冰冷地盯着闵元丹,等着看他到底从哪再弄来一个能唱戏的和尚。 闵元丹走到杂物柜那边拎起一个小皮箱,然后胸有成竹朝着众参与者们一挥手,示意大家跟上他。 众人依言照做,却很快就发现闵元丹竟是要带着他们往戏台帐篷外走去。 应伊水赶紧提醒闵元丹道:“班主,李婶不让我们出去啊。” 而戏台帐篷的门帘被掀开后,众人便看见外面站着几个手拿斧头的村民,他们守在后台帐篷外,目光阴沉地盯着众人,显然抱着和李婶一样的念头。 谁知闵元丹却说:“我知道,我和他们说几句话,他们就会让我们出去了。” 众人将信将疑,目睹闵元丹朝其中一个执斧的村民走去,然后低声和他说了几句话。 下一刻,那些村民还真往侧边站去,让出了一条路准许他们外出。 但也仅仅是外出而已,因为那些个拿着斧头的村民始终亦步亦趋跟在他们身后,不曾远离,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依旧在警惕他们逃跑。 随后,闵元丹便将他们带到撞红白煞那条巷子路附近的十字路口。 众人停下脚步环视四周,没有看到除了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村民以外的其他人影,廖鑫阳就询问闵元丹道:“班主,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闵元丹没有立刻回答廖鑫阳的问题,而是将拎了一路的小皮箱打开,从里头取出一叠雪白的瓷碗,分到众人手中,再给他们一人塞了一根筷子。 谢印雪看见这套碗筷的刹那眉梢便轻轻抬了下,柳不花也露出异色,讶声道:“我们这是要……” 闵元丹嘻嘻怪笑两声,接过柳不花的话道:“我们要招鬼。” ——这个答案完全在谢印雪的意料之中。 又是碗又是筷,还在十字路口上,除了要施“请鬼吃粮”一法之外,他再想不出闵元丹带他们到这来还能做些什么。 “请鬼吃粮”是一种流传已久的招鬼方法,其影响之广,以至于民间衍生出了一个禁忌:即吃饭别敲碗。 因为饭时敲碗,会招来冤鬼。 当然闵元丹如今要做的也绝不止是仅仅将鬼招来那么简单,他还要请鬼办事。 所以给为众人分发好碗筷,闵元丹又掏出一个看上去有些破旧,色泽老陈、年代久远的古碗,盛了半碗后搁在路中央,又割开自己的手掌,将血在饭上,直至红血没到碗沿才停下。 做完这一切后,闵元丹缓缓抬起头,对着众人笑道:“我们开始吧。” 许璐握着碗筷,颤声不解地问:“……开始什么?” “请鬼吃粮啊。”闵元丹白了她一眼,“你们围成一圈,绕着这碗饭走,一边走还要一边敲碗,同时在嘴里念:‘过往神灵,请来吃粮,若吃我粮,请解我难’。” 李露茗、虞沁雯还有段颖以前没少碰这些见鬼招魂的邪门游戏,“请鬼吃粮”这个方法她们当然也听说过,可是听说归听说,她们却从没玩过——因为这个招鬼方法,据说玩了以后必会死人。 没有人不怕死,所以她们犹豫了。 加上这个游戏需要十人一起,而她们找不到足够的人来玩,就只能搁置放弃,却没想到在这得到了进行“请鬼吃粮”招鬼一事的机会。 “人死了没关系啊,把魂叫过来就行了。”闵元丹脸上笑意渐浓,望着段颖问她,“你不是想见徐琛吗?或许你马上就能再见到他了。” 段颖口将言而嗫嚅,连声音都无法发出。 虞沁雯抖着嗓音问闵元丹:“……可以不玩吗?” “不玩我们就都得死!” 闵元丹骤然变了脸色,嘶声力竭地吼道:“快玩啊!你们不是喜欢玩这些游戏吗?快玩啊!” 李露茗、虞沁雯和段颖听到这话眼泪“唰”的就涌出了眼眶,可她们只敢静静流泪,在心中默默悔恨当初的自己为什么要去沾染这些东西,只为了寻求一些缥缈难握的刺激,如今真的能够见鬼了,她们却又希望渴求着生活能够恢复以前日复一日的无聊。 然而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也没有后悔路可走。 她们能走的,只有眼前绕着血碗不断重复循环的招鬼之路。 “过往神灵,请来吃粮……” “若吃我粮,请解我难……” 众人伴随着筷身敲击瓷碗的清脆声音,异口同声反复念着这四句话。不知过了多久,围守在他们附近的村民们提灯内的烛焰忽然之间就熄灭了,周遭的温度也瞬间低了不少,阴阴凉凉刮过的鬼风激得人毛发倒竖,遍体生寒。 大家缓缓慢下脚步,但死寂的夜色中,却有另外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那些脚步声从四条路上不断十字口中央的众人逼近,其中一个村民重新点燃了提灯灯芯。 烛光亮起的刹那,众人便都看到了一些朦胧模糊的鬼影,它们数量众多,穿着各色衣裳,不过冲在最前头身的却是一位穿红色喜服的新郎——他是薛盛。 此时的薛盛和那日众人在巷子路看到的尸体模样差不多,只是他青白的面庞在夜晚昏暗的光线中,看上去越发死气浓郁,扭曲了他的神情,让人分不清皱眉睁眼奔向血碗的他到底是紧张焦灼,还是憎恶愤怒。 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提灯又灭了。 四周再度被黑暗所侵占。 许璐紧张的声音划破安静,悚然喊叫:“有东西撞到我肩膀了!” 她的话语才落下,便有一道咀嚼吞咽的声音在众人围成圈中央的血碗旁响起。 闵元丹闻声便立马点燃一根蜡烛,并将其高高举起。 这一回蜡烛没有再熄灭,众人也借由烛光看清了在碗边大快朵颐,吃得满口鲜血之“人”的面容。 段颖望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哑声念出他的名字:“……徐琛?” 没错,此刻这个蹲在血碗边,用手扣挖着碗内被血浸透的米饭,吃得满嘴喷香的人不是先前冲在最前头的薛盛,而是早已死去、也并非血衣新娘假扮——真正的徐琛。 “阿颖。” 徐琛的脸色很不对劲,透着层青灰色,皮肤上还遍布着紫色的尸斑,他咽下碗内最后一口血饭,朝段颖桀桀笑着,森声道:“我回来了。” 段颖颤着唇没敢接话。 “行了行了,人齐了。”闵元丹将发给众人的碗筷收好放回小皮箱内,“我们赶紧回去吧,还等请李婶给徐琛上妆呢。” 众人闻言不禁怀疑:李婶真敢给这副模样的徐琛上妆吗? 结果大家再次回到后台帐篷内后,却发现李婶看见活像具尸体的徐琛脸色都没变一下。她寒着脸把和尚戏服拿给徐琛,待徐琛换好衣裳出来后又站在梳妆镜前面无表情地帮他戴光头头套。 闵元丹抱着胳膊,边笑边给众人解释原因:“李婶是庆丰寨里资历最深的殓妆师傅,看这技术,名副其实啊。” 殓妆师傅?! 那不是给死人化妆的人吗? 廖鑫阳、黎弘听了闵元丹的话,下意识抬手抚上自己脸颊。 或许是他们在外面吹了太久的冷风,所以他们的脸抚上去又冰又凉,就像是死人的尸体一般。 段颖、李露茗还有虞沁雯她们倒是没怎么细听闵元丹的话,因为她们都在看梳妆镜内徐琛的倒影——镜中的男人目眦欲裂,惊恐万状,布满血丝的眼珠几乎要被瞪得掉出眼眶,嘴巴也大张着,无声地将这副扭曲的表情定格成一动不动的永恒瞬间。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8节 毫无疑问,这是徐琛真正尸体的模样。 并且看其死状……他似乎是被吓死的,也不知道他最后一眼究竟看到了什么,居然恐怖到能把人活生生吓到心脏骤停死去。 不过无人想知道答案。 等徐琛的妆被画好之后,李婶便收好自己的化妆工具,对众人说:“子时将至,你们该准备登台了。” 闵元丹也双手叉腰,又摆出那副扒皮地主的贱表情吩咐众人:“好好唱啊!唱不好我就扣你们工钱了,让你们死了都没冥币花!” 已经走到台阶处,等待着子时一到就登台的柳不花闻言嘀咕道:“这么恶毒吗?” “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谢印雪缓缓抬眸,昂首看向前方铺着红毯布的戏台,轻声喃道,“可再伤人的恶语,能有一些人心寒吗?” 柳不花没听懂谢印雪这句话的意思,问他:“干爹,你在说什么?” 谢印雪却换了个看似不相关的话题说:“不花,在上台之前,我有个问题无法确定答案。” “啊?”柳不花更茫然了,“什么问题?” “李婶之前说了一句话,她说我们凑不齐人唱不好戏,大家就得一起死。” 说到此处,谢印雪侧过头,望向自己的右手边——那是观众席的位置。 不过观众席被戏台挡住了,在这个角度是看不见了,只有登上了戏台,他们才能瞧清观众席的一切。 谢印雪启唇,继续将话说道:“唱不好戏我们死很正常,可他们为什么会死呢?” 第一日彩排时李露茗做错了一个打戏,庆丰村长和其他村民们就气得要杀人,后面再来看他们彩排时更是直接带上了凶器,因此众人在他们的威胁下皆是如履薄冰,再三谨慎又小心,连身为引导者npc的闵元丹都得对村民们奴颜婢色,百般讨好。 所以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丰年寨村民们都像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霸主。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起点:他们戏唱不好,这些村民为什么会死? 答案在登台的那一刻被揭晓了。 因为正式登台演出的这一日,坐在观众席上的不再是村民们,而是身穿血色嫁衣,盖着红盖头的冥婚新娘们! 她们坐在观众席的长椅上,脑袋上的红盖头和嫁衣在夜风中飘动,打眼望去就像是一片翻涌着红浪的血海。 那刺目的鲜红骇得众人呆住,差点忘了台词。 但站在观众席两侧手持凶器的村民们还在监督着众人唱戏,大家只能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因为一旦唱错台词或是做错打戏,等待他们的必定是死亡。 应伊水和段颖如临深渊,敬小慎微地唱完第三折《救许仙白蛇险采仙草》戏后,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她们抖着腿缓缓下台,将戏台留给谢印雪和步九照。 白蛇传中戏份台词最多的就是白素贞、小青还有许仙了,她们俩饰演守仙草的天兵,只需唱一折戏都这般费劲耗神,可谢印雪、步九照他们却是要唱完整整四折戏的——尤其是谢印雪,他的台词和打戏都是最多的,然而如今连着唱了三折戏,他也依旧神色如常,连呼吸都未乱半分。 最主要的是,其他人面对台下那么多的血衣新娘,能硬着头皮将台词和打戏干巴巴念完做完就很厉害了,谢印雪和柳不花却还能入戏? 在唱断桥相遇那一折戏时,谢印雪接过柳不花的递来的伞后便垂眸羞赧嫣然一笑;在唱许仙端午雄黄酒惊魂时,柳不花望着谢印雪还真露出了骇然惊恐的表情;如今第三折戏在演许仙被法海带走,白素贞重回断桥时,谢印雪又佯装恻然,哀声唱着“重回故地,魂断神怆,自彷徨,茕茕孤影,家在何方?” 唯独饰演小青的步九照从头至尾都冷着面容,仅有脸色够绿毕竟贴合“小青”这个名字,打戏和台词念得比她们这些人还敷衍。 应伊水和段颖神情复杂地盯着他们看了片刻,在柳不花上前开始唱词,唱到“此生终情不泯,来世再结鸳盟”时,她们忽然听到了一阵隐隐的哭声。 这些哭声十分压抑,低泣和哽咽交错,全部是从观众席那边传来的。 段颖绕过戏台的楼梯走到一旁,意外在观众席上看到了一位没有盖红盖头的新娘——那是跳河自尽死去的高婉。 她大概是因为不肯冥婚,在婚礼完成之前就死去了,便没有盖红盖头。 也正因为如此,于是应伊水和段颖能够看到她脸上满是悲哀和凄凉,她不断用袖角擦着面颊,像是在揩眼泪,可她脸上却干干净净,因为鬼是没有眼泪的,所以她连真正哭一场都做不到。 而那些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面容的冥婚新娘们呢?或许也是这样吧…… 两人怔怔地望着她们,直到戏台上虞沁雯、李露茗,还有被召回魂的徐琛等人开始唱第四折戏,段颖才收回目光,紧张地看着自己的好友和徐琛。 第四折戏就是最经典的《水漫金山》,以白素贞和法海与金山寺和尚们的打戏为主。 以前彩排这场打戏大家都是互相配合着彼此做做样子,不可能真的打起来,但今晚不一样——今晚金山寺的和尚中,有个和尚是鬼。 段颖也很怀疑徐琛是否真的只是认真唱戏,不做其他事。 他现在已经死了,活人拿鬼是没有任何办法的,就算他胡乱唱戏,打戏真做也无人可奈他如何。 偏偏徐琛登台后还真如段颖所担忧的那样,到了白素贞闯金山寺时便高举禅棍打向谢印雪,这个动作是排练时没有的,谢印雪为了打戏不差错也不能避闪,任由这一棍重重敲在他的右肩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谢印雪受了这一棍,也只是轻轻颤了下眼睫,打戏的动作仍然流畅如水,没有丝毫滞涩之意。 徐琛见状勾唇笑了起来,随后他又再举棍,但这一回他不是打向谢印雪,而是挥向其他人。 虞沁雯和李露茗也被徐琛打了两棍子,第一棍下去的时候她们眼眶就红了,痛得连手都颤得几乎握不住禅棍,可她们却忍住了没叫。 “这是怎么回事?!”庆丰村长和其他村民看到这一幕也疯了,他们扯着自己的头发,随后揪住闵元丹的衣领瞪着他骂,“让他好好唱戏啊!” “徐琛,你干什么啊,你做错打戏了,赶紧改回来啊。” 闵元丹随意朝戏台上喊了两声,见徐琛没反应仍旧胡乱误棍殴打着扮演法海的黎弘、白素贞谢印雪,还有其他饰演金山寺和尚的参与者们,就摊手无奈道:“不行啊,庆丰村长,他现在死了,已经不听我话了。” “你——!” 庆丰村长被闵元丹气得说不出话来,可他们这时候也不能冲上舞台去阻拦徐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参与者们继续在台上唱戏。 问题这唱的还是《水漫金山》吗? 徐琛无差别用棍子打着戏台上的人,戏台上的众人还都不能反抗他,必须照剧本上将自己的打戏继续做完,包括晁清河都被他打了七八棍,是被打次数最多的人。 眼看着下一棍又要落到自己身上,晁清河暗自咬牙,朝戏台西边阴暗的小角落处投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豢养的小鬼过来,随便推一把除他以外的其他人。 作者有话说: 谢佬:许郎~ 柳不花:娘子~ npc:我唱nm 第61章 可俗话说,小鬼怕大鬼,大鬼怕厉鬼。 先前他们在戏台上唱戏时全是活生生的人,台下坐着的观众纵然目光阴鸷神情狠厉,却也同样是活人,因此小鬼才敢上台捣乱。 如今台上已经有只大鬼徐琛了,台下又全是身穿红嫁衣含恨死去的厉鬼新娘,晁清河手下小鬼一早就缩在戏台角落的阴影处怕得不愿出来,所以现在不管晁清河如何给它使眼色,小鬼也仍旧畏葸不前、望而却步。 真是没用的东西。 晁清河在心中暗骂一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硬生生接住徐琛落下的棍子。 然而这一棍落在身上的瞬间,却叫晁清河疼得差点咬碎了自己牙根——徐琛每次落棍打的都是同一个地方,数次捶打累积下来,晁清河只感觉自己肩上的肉都快被打烂了。 其他人和他也是同样的感觉,但大家都忍着没吱声,颤着身体将所有打戏做完,依次走下阶梯进入后台,留谢印雪、柳不花还有步九照三人在台上继续唱演最后一折戏的尾声。 晁清河一回到后台便耷下肩膀,粗喘着气查看伤处。 而将衣领掀开后,晁清河就发现他猜的果然没错:他右肩的肉已经被打烂了,满是黑青淤痕的伤处正缓缓往外渗血,和戏服黏在一块难以拨开。 闵元丹却还在旁边幸灾乐祸:“反正还得再唱两天戏,干脆这戏服你们就别脱了,直接穿着吧。” 一般来说引导者npc的话大家都是要听从的,可闵元丹这样说,众人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这些戏服他们真得穿着不能脱下。 但大伙最终都听了闵元丹的话,因为他们进入副本到现在已经整整五天没换过衣物了,这些戏服严格上来讲比他们原先穿的衣服都干净,更何况和没命相比,连续穿两天戏服这都不叫事,问题是戏服下的伤口没法处理。 不过除了晁清河以外,其他人的肩上至多只有淤青,肉却没被真的打烂,毕竟徐琛打他们的次数只有打晁清河的一半不到。 “晁老师。” 路陵虽然不是晁清河的学生,但他看上去年纪比黎弘他们还小,学黎弘等人叫晁清河一声“老师”也不突兀,随后抱着胳膊一针见血道:“徐琛怎么会这么针对你啊?” “我也不知道。” 晁清河按压着自己的伤口,脸色苍白,虚弱而迷茫的说道:“是因为我曾经和他住在一间屋子里吗?” “段颖和徐琛之前也是住一起的啊。”廖鑫阳光凭这点就判定徐琛针对晁清河说不通,“他怎么没多打段颖呢?” 于是路陵干脆把话问得更直白些:“晁老师,徐琛死的时候和你是在同一间屋子里的,不会是你杀了他吧?” 晁清河闻言眼睛都没眨一下,只皱着眉痛心疾首道:“我是他们的选修课老师啊,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学生?况且在游戏里杀参与者,是会被死亡的参与者反杀的。如果真是我杀了徐琛,那我早就死了,刚刚在台上徐琛也可以直接打死我。” 这些话不无道理。 再说当初徐琛会和晁清河住一屋都是徐琛自己提议的,和晁清河无关。 路陵却仍对晁清河半信半疑,因为一路过来,晁清河都太沉默了。 其他新人,譬如廖鑫阳、应伊水、许璐他们,连一开始最胆小的李露茗三个女生,到了后面或多或少都会发表一些自己的见解和看法,或是主动向老参与者求助维生。 唯独晁清河寡言少语。 他很听话,大家说什么他就照做什么,从不忤逆,也从不向其他老参与者询问关于游戏更多消息或是寻求帮助,如果每个副本中碰到的新人都能像他这样听话,路陵也不会不带新人。 可这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懒得带新人。 纵然是他最初进入游戏时都是惊慌过一段时间,总是想方设法从老参与者嘴里套消息;李露茗、虞沁雯还有段颖第一次见到水鬼高婉时被吓到尖叫想要乱跑,他听着会觉得聒噪心烦,却不会觉得那有什么问题,因为这些才是大部分新人们的正常反应。 而晁清河呢? 他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比一般小青年冷静些正常,可绝不该如此听话,完全没有一点自己的主见——更何况他看上去就不是这种人。 晁清河冷静沉着到就好像……他也是个老参与者一样。 所以他不会对游戏的其他规则好奇,因为他早就全部知晓了;徐琛不直接杀了他也证明不了徐琛的死和他没关系,毕竟游戏中所谓的“不能杀参与者”,只是不能直接杀。 晁清河只要能利用副本里的鬼怪之手间接杀人,就不会受到规则反噬。 路陵起初对新人们那么冷漠,是因为他在第三个副本时碰到个装新人的老参与者,他好心带了她许久,结果临近通关时却差点被她坑死,知晓了她的老参与者身份,所以这个副本他才决心不管新人们的死活。 后来发现这个副本合作性太强,而且新人们实在过于傻白憨,他才不得也开始引导新人。 如果晁清河真是个老参与者,那么他伪装成新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 路陵越想越觉得,或许他该找个时间和谢印雪他们谈谈这件事,刚做好这个打算,路陵就听到徐琛说:“我就在这,怎么不问我呢?” 后台众人闻言就朝徐琛望去—— 徐琛下了舞台后就坐去了梳妆镜前,盯着镜子中死状凄惨的自己发呆,不和任何人说话,大家也不会想不通去找他聊天,便都没理他,现下却是他与众人主动搭话了。 并且众人看过去才发现,开口说话的不是镜子外的徐琛,而是镜子里徐琛的尸体。 “我是怎么死的?” 尸体徐琛待众人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后便勾起僵硬的唇角,露出个渗人至极的笑容:“晚上睡觉的时候,千万别看床底。”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69节 众人怔住:床底有什么吗? 可尸体徐琛似乎并没有说出答案的答案,他在留下这句话后神情又开始扭曲,张大嘴巴无声的尖叫着,镜外的徐琛依旧端坐在镜子前一动不动,由于他是背对着大家的,所以没有人看得到这一刻的他脸上到底是何种表情。 “戏唱完了。” 此时将戏曲尾声唱罢谢幕的谢印雪几人也走下了阶梯回到后台,步九照刚把这句话说完,庆丰村长就掀开后台的帘子走了进来,面容狰狞道:“唱完了?” “你们最后一折戏唱的叫什么?”庆丰村长抬手指着镜前的徐琛道,“他没一个打戏做对,所以她们都没哭,这么感人的故事她们都没哭,这样的戏没用……没用!” “他做错打戏关我屁事?”步九照冷笑一声,漠然道,“你去打死他啊。” 庆丰村长被步九照怼得噎住,徐琛已经死了,他根本拿徐琛没有办法。 “他不行,你们得换个人来重新唱他的戏。”无能狂怒的庆丰村长转身去揪闵元丹的衣领,下令道,“一定要唱得感人肺腑,让她们哭!” “要换人啊……”闵元丹摸着自己的下巴思忖几秒后,摊手叹气,“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呀,请鬼吃粮后要把鬼送走,得请他吃真正的‘粮’才行。” 在说“粮”这个字时,闵元丹的视线在众参与者扫过,好像他们就是那个“粮”似的。 李露茗见状瞳孔却猛地颤了下,因为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民间流传玩“请鬼吃粮”后一定会死人了——因为最后要把鬼送走,得请它吃真正的“粮”,而真正的粮……是活人。 假若他们要把徐琛送走,那就得死一个人,如此一来缺少的人数就是两位,他们又得请两个鬼来代替缺少的人,可谁又能保证新请的鬼就一定听话呢? 闵元丹也继续说:“况且如果把徐琛送走,明天要换的就不止是一个人了。庆丰村长,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保证新来的‘人’唱的能比徐琛好啊。” “那是你们的事!”但庆丰村长根本不听闵元丹的话,只撂下威胁,“要是不能让她们哭,我们就一块死!” 从庆丰村长话里众人不难推测出事情的前因后果——丰年寨请他们来为薛、杨两家的婚事唱戏助兴只是个幌子,因为他们真正的观众,是台下的冥婚新娘鬼们。 如果他们不能唱出感动的戏曲让血衣新娘落泪,村民们就会杀了他们。 谢印雪也开口道:“副本进入死胡同了。” 黎弘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谢印雪反问众人道:“都到这了,你们还看不出这个游戏真正的通关方式吗?” 他重新踏上阶梯,走到戏台望着台下观众席处沉默坐着的鬼新娘们说:“要杀我们的从来都不是鬼新娘,而是村民。” 这些鬼新娘只是看上去吓人,可实际上却从未真正对他们下过死手,反倒是活生生的村民们有两幅面孔,白日里看上去和善热情,一到夜晚就时刻把要杀了他们的威胁挂在嘴边。 谢印雪轻轻扯了下唇角,缓缓道:“副本真正的杀戮,在这一刻才正式开始。” 这个副本真正的通关方式,是所有参与者在前几日的彩排中别出错,在村民手里全活下来,这样第五日在正式演出时,他们才能保证配合完好不出错,不会被村民杀掉。 否则一旦戏词和打戏有错,村民就有理由杀掉他们。 他们的彩排一开始也很顺利。 可徐琛却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有人死了,他们就必须得玩“请鬼吃粮”把人数补齐继续唱戏,可是招来的鬼并不会配合他们演出,甚至会故意捣乱希望他们出错,然后被村民弄死。 如此恶性循环,他们永远不可能把这出《救姻缘》唱好,所以他们必定会在第七日戏曲结束时被村民全部杀掉。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许璐颤声问,“已经没有别的解决方法了吗?” “有。让徐琛想办法配合我们唱好戏,或者……” 说道这里,路陵深吸一口气,才能艰难的继续把话说完:“再死一个人,然后我们再招两个听话的鬼来配合我们唱好戏。” 廖鑫阳自嘲苦笑道:“都是鬼了,谁会听我们的话?” 大家都沉默着,没人接廖鑫阳的话,因为他说的就是事实。 副本进行到这已经和谢印雪所说一样,走到了死胡同,他们无论怎样做都不可能通关了。 “先回去吧。”路陵按着头疼的额角说道,“我们回去后都再想想办法,或许我们还能找到别的出路。” 没有人反驳路陵的提议,因为他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戏曲已然谢幕,台下的观众却未散去,那些鬼新娘依然坐在长凳上不动不言,像是一座座静穆墓碑。 谢印雪望着她们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迈步走下阶梯,可是在他身后的柳不花却还没动,谢印雪便催他:“不花,走了,你还在看什么?” 柳不花在看台下的鬼新娘们。 谢印雪催他他倒是动了,可下了阶梯没几步,他又抻长脖颈朝观众席望去:“好恐怖,但是还想再看一眼。” 谢印雪:“……” “许仙”如此痴迷的望着其他女人,于是步九照走到谢印雪身边,嘲笑他道:“我看你才是适合穿绿的那个人。” “不,你曾说我穿黄色最好看,我也是这般觉得的。”谢印雪弯唇轻笑,抬手替步九照整理了下乱掉的衣襟,“而这绿色,还是更衬你些。” 步九照:“……” 一行人回到村屋后,谢印雪便对昨晚和他同住一屋的几个人说:“今晚我想独住,所以便不和大家同住了吧。” 柳不花毫无疑问是听谢印雪话的,而黎弘见状同样不好意思再去叨扰谢印雪,便仍和柳不花住,段颖则问了闵元丹:“班主,我们可以一个人住一屋吗?” “可以啊。”闵元丹很无所谓道,“你们不害怕就行。” 明明谢印雪才是要独住的那个人,结果这话却是段颖问的,众人听着虽觉着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深想,又或者是无暇去想——所有人都在忙着思考他们接下来两日到底要怎样做才能通关。 可随后,段颖的举动就告诉了众人答案:她也要独住。 虞沁雯和李露茗抓着她的手不放,担忧道:“阿颖,你不和我们住了吗?” “今晚肯定会出事的,而我是徐琛的女朋友。”段颖神色平静,如实道,“这样做或许你们会安全一些。” 虞沁雯和李露茗一听就明白了,段颖这是不想拖累她们。 李露茗望着段颖的眼睛顿了几秒,而后深吸一口气,也轻声说:“那我们都分开独住吧。” 廖鑫阳微微怔住:“什么?” “我不是说你们,而是指我们三个。”这一刻的她似乎陡然变了个人,冷漠无比,指着虞沁雯说,“你胆子最小了,那天在桥下见鬼你也是第一个叫起来的,我不想再和你待在一起了。” “你以为我不是吗?”虞沁雯也朝她回吼道,“去文馨楼顶楼就是你的主意,结果我们都撞鬼了,现在被困在这个破游戏里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段颖望着两个忽然吵起来的闺蜜,嘴唇张了张像是想说话,可她最终却什么都没说,沉默着随便打开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虞沁雯和李露茗虽然撕破了脸皮,可两人都没继续吵架,很快转身背对彼此,随意选了一间屋子进入。 众人看着她们吵起来都愣住了,和她们一起进来的黎弘想开导下三人,可在门外敲了半天,三个女生都没给他开门。 晁清河则叹道:“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吵架啊?” 其他参与者们更是满头雾水,不过三人不听劝,他们也没别的办法。 剩下的人中,许璐仍和应伊水共住,路陵与廖鑫阳一起,步九照同样要独住,没人愿意和晁清河一起,他自然也只能独睡一屋。 大家重新分好房后就各自回屋了。 谢印雪嘴上说着要独住,可是他偏偏选了一间有两张床的房间。 因为他进屋后没多久,步九照就开门进来了——他甚至都没敲一下门。 进屋后还对谢印雪说:“你门没锁好。” 那语气就好像是在讲他会推门进来,全怪谢印雪没反锁门似的。 谢印雪坐在桌旁,垂眸喝茶,看也不看他一眼。 于是步九照又继续道:“你还选了有两张床的房间,故意的吧?” 这下谢印雪终于掀起眼皮看他了,不答反问,启唇轻声道:“我可以脱衣服吗?” 步九照:“?” 青年的话叫步九照愣住了。 步九照其实自己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摸进谢印雪的房间来,当他把手按在门上时,他想的是他必须看着谢印雪,防止青年夜晚出什么事意外死掉,那么就没人能够通关十重“锁长生”的副本了。 可进来后步九照一看屋中有两张床,他心头就涌上了一种莫名情绪,这种情绪对他来说很陌生,他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步九照只知道自己心情很好。 因为这代表着,谢印雪肯定就是在等他过来。 如今他进来,不过是心善顺了谢印雪的意思而已。 但步九照怎么也没想到,谢印雪看见他进屋后不怒也不笑,只想脱衣服? 怕自己听错了,步九照又重新问了边:“你要脱衣服?” “是,闵元丹说这些戏服不能脱下,但我习惯一日换一件衣裳。”谢印雪放下茶杯,双目盯着步九照认真问,“我可以把这套戏服脱了,明日画一件新的穿上吗?” 就因为这个原因吗? 步九照面无表情道:“……可以。” 而青年得到他肯定的回答后,二话不说便开始拔头上的珠钗首饰,把长发梳理顺后又当着他的面,用素白的指尖开始宽衣解带,没有丝毫避讳的意思。 步九照忍不住问他:“你不担心我是在骗你?” “从你的眼神中,我能看出你很想看我脱衣服。”谁知谢印雪听了这话便抬眸乜了他一眼,随之又垂下眼睫勾唇嗤道,“而且不止一次,所以你不会让我死的。” 步九照:“……” 事关清白与声誉,步九照便冷冷否认:“我不想看你脱衣服。” 谢印雪闻言唇畔的笑容反而更深了,挑眉道:“那你倒是转过身去啊。” 口口声声说不想看,实际上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叫不想看,谁信? 这些话谢印雪虽然都没直说,但全写在他脸上了,于是步九照还真转过了身,貌似就是要证明他不是谢印雪口中的那种人。 转身没一会,谢印雪又开口了:“步九照。”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霎,步九照又倏地转正身体,面向谢印雪。 此时谢印雪身上只剩一件蚕丝织成的雪白中衣,如纱似的裹住青年单薄的身躯,仿佛什么都遮不住,连他肩上暗紫色的淤痕都能瞧得清清楚楚,却又像是什么都挡住了,叫人恨不得想剥开这层白衣再看得看得更仔细些。 步九照定定地望着他,须臾后辩解道:“你叫我我才转身的。” 谢印雪根本没理会步九照,他用脚踢开垂落在地上的戏服,赤足走到圆桌旁,用指尖沾着茶水开始绘制新戏服,同时问步九照:“每个副本中,游戏通关的方式是否只有一种?” 青年背对着自己,步九照也没在意,打量着谢印雪的目光反而更肆意了,先是滑过他玉白的脖颈,再是纤细的腰线,最后落在他踩着深色地砖的裸足上。 如此他才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是多了几分低哑:“不一定。” 谢印雪头也不回,又继续问:“那这个副本呢?” 步九照告诉他:“这个副本曾经有,可现在只剩下一种了。” 谢印雪在桌面将戏服画了一半忽地顿住动作,抬头望着门,目光却像是穿过这扇门看向了别处,轻声低语道:“真的只剩下一种了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0节 步九照反问他:“那不然呢?” 谢印雪道:“身为参与者时,没人和你做交易,你就不知道关于游戏更多的通关线索对吧?” 步九照颔首:“对。” 谢印雪又嗤笑一声:“真是菜。” 步九照:“……?” “那你如果真是参与者,你肯定也是得找我做交易才能活下去的那些人。”谢印雪重新低头,用寥寥几笔便画出一件崭新的戏服,不过他却没有急着穿上身,垂眸温声继续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又怎么确定,通关方式只剩下一种了呢?” “别的通关方式有是有,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步九照伸手捏住谢印雪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最主要的是,你会去做吗?” 步九照扬唇笑着,仿佛知晓谢印雪究竟有多冷心无情一般道:“有人自愿去死,帮助我们通关,你又怎会多费心神?” “……自愿?” 谢印雪听到这两个字现是低低笑了起来,然后笑声越来越大,连眼角都渗出了泪花,这是步九照头一次在他身上看到如此外露的情绪,但即便谢印雪笑得如此畅快,步九照也不觉得他是在笑,反像是哭。 “步九照。” 末了,青年再一次唤他的名字:“你要知道,这世上自愿去死的人很少很少,他们更多是为了别人、为了自己在乎、爱着的那些人,才自愿去死的。” “但这是自愿吗?不是。” “他们是被自己在乎的、爱着的人杀死的。” “故而如此感人肺腑的情景,却偏偏是我生平最厌恶之事。” 步九照望着谢印雪,听青年寒声轻喃道:“所以你又怎知,我不会多费心神?” 作者有话说: 谢佬:这个副本你为什么要做参与者? npc:因为…… 谢佬:又菜又爱玩。 npc:? 第62章 虞沁雯、李露茗、还有段颖,都想在今晚去死。 虞沁雯胆子最小,她觉得自己就算继续活着也帮不了大家什么忙,不如死了,让大家再把她的魂招回来,她会听话不会捣乱,帮大家把戏唱完安全通关。 李露茗则觉得大家都进入到这个恐怖残忍的游戏中,全怪自己提议要去文馨楼顶楼探险,甚至进入游戏到现在,没有谢印雪和其他人的帮忙,她早就死了,所以她才是该死的那个人,她死了再帮助大家通关,这样才能弥补一下自己犯下的错误。 而段颖却认为自己是最适合死的那个人,因为她是徐琛的女朋友,她死了的话,说不定能劝服徐琛好好听话帮助大家通关这场游戏,她会他一起赴死陪伴他的,所以就不要再杀其他人了。 不要杀她的朋友们。 虞沁雯、李露茗和段颖都互相知道彼此想死的意图,哪怕李露茗和虞沁雯假装吵了两句,她们也都能在对视那一眼就能看穿对方的打算——想借此机会单独住一间房,不拖累对方,也方便自己赴死。 她们都太了解彼此了。 因此她们也明白自己无法劝说对方改变主意。 既然这样,那不如各凭本事,谁死谁活,全看天命。 虞沁雯进了房间就立马违背徐琛的叮嘱,屏住呼吸去看床底,可床下什么都没有,她悄悄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却连一丝风都没灌入屋内。 李露茗进屋后也去看了床底,然而她床底同样空荡荡的,她不甘心用了蜡烛去照,结果也没有任何变化,哪怕她故意将鞋头对准床身等了一夜,这一间屋子,仍旧没有多出除了她以外的人。 段颖倒是在床底看到了徐琛。 因为她睡的就是徐琛死去的那间屋子。 徐琛的尸体还在床底没有清理,神情也不像镜子中那样恐怖,只是闭着眼睛,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似的,闵元丹所说的浓烈尸臭段颖也没有闻到。 她蹲在床旁,望着床底的尸体旁看了很久,眼泪渐渐就落了下来。 “徐琛……” 她低声唤着徐琛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段颖是喜欢徐琛的,即便他们吵架,即便她知道徐琛不适合自己,但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全是真的,他们曾经很爱对方,爱到想要结婚共度一生。 只是谁都没想到,徐琛的一生太短暂了。 徐琛是为了陪自己才去文馨楼顶楼的,他本该还有漫长的大好生活,如今却要孤独的留在丰年寨之中,段颖觉得她死了,留下陪伴徐琛也不错,他们不用再去想别的事,只要在一起就行。 段颖哭着哭着,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然而第二天醒来,段颖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更是好好的盖在身前,她猛地坐起身去看床底,结果床下徐琛的尸体也不见了,没有留下一丝存在过的痕迹,好像她看到的尸体只是睡着后的梦境一般,醒来便会消失。 段颖愣了几秒,鞋都没穿就冲出房门,然后在屋外看到了同样神色焦灼的虞沁雯以及李露茗。 三人看到彼此的刹那都松了口气,继而又面面相觑:“我们……没死吗?” 其他走出房屋的参与者闻言就有些紧张,许璐更是问她们:“怎么?你们昨晚独住看到了什么东西吗?” 虞沁雯说:“……我什么都没看到。” 李露茗也讷讷道:“我也是。” “我倒是看到了徐琛的尸体。”段颖顿了下话音,“但是我后面睡着了,等我醒来徐琛的尸体就不见了。” 廖鑫阳闻言震惊地问:“为什么你看到了徐琛的尸体还能睡着?” 段颖说:“他的尸体不吓人,就像睡着了一样。” 但廖鑫阳还是觉得段颖胆子大得离谱,昨晚徐琛留下那句不要看“床底”的话后就再也没吭声过,也没和他们一起回村屋,就留在戏台后台那。 在这种情况下,段颖在村屋见了徐琛的尸体还能睡着也是牛逼。 更牛逼的是她竟然没死。 应伊水环视一圈四周,疑惑道:“昨晚没人死吗?” 路陵皱眉说:“谢印雪和步九照还没出现。” 应伊水方才会那样问就是觉得他们不可能死,便道:“他们不会有事吧?” 话音刚落,谢印雪卧房的门就被打开了。 他踏出房门,站在台阶前望着聚在院场里的众人,目光淡淡扫过晁清河,弯唇笑道:“没人死,很好。” 可大家的目光都汇聚在他背后的男人身上——谢印雪昨晚不是说他要独住吗?怎么步九照现在却从他屋子里出来? 不过除了徐琛以外的十二人如今都好好站在这里的情景,的确表明昨晚无人死去。 其他人没死很好理解,因为他们没触碰忌讳。 李露茗、段颖还有虞沁雯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我们……为什么没死?” 谢印雪听闻这话,侧眸瞥了一眼晁清河,仿佛意有所指一般道:“这里想我们死的从来都不是鬼,而是人。” 晁清河不闪不避迎着谢印雪的目光,就像一个认真聆听他讲话,普通又无辜新人参与者似的。 可惜他不是。 《救姻缘》是晁清河的第五个副本,他是通关次数比路陵还多的老参与者,并且,他是自愿进入游戏,为了获得长生而来的参与者。 而他能顺利通关这么多次副本,全因他养了一只小鬼。 晁清河的祖父曾是东南亚一带有名的降头师,他从小跟随祖父学习降头术,对这类邪术较为精通,后来更是靠着豢养的小鬼在前几次副本中无往不利。但是小鬼和他进入副本的次数太多,身上的阴气也越发浓郁,让晁清河快控制不住它了。 所以他才去文馨楼楼顶放了那个用小鬼骨灰和尸油制成的古曼童,想利用学生阳气镇压小鬼,同时还能让小鬼继续为自己所用。 计划起初是很顺利的。 晁清河为了防止有人上楼还在文馨楼顶楼的门上上了锁,每天也会前去检查。可他没想到,黎弘一行人竟然会撬锁进去,还陷入了小鬼制出的幻境,从此被小鬼缠上。 这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他们会慢慢被小鬼杀死,偏偏黎弘找到了谢印雪帮忙。 晁清河不知道谢印雪是什么来路,竟然能完全镇压住小鬼的阴气,甚至镇过头了,让小鬼几乎没有任何法力可言,因此在这个副本中才如此废物。 黎弘他们更是报了警,叫警方将古曼童带走,让晁清河连为小鬼解开镇压的机会都没有。 咽不下这口气的晁清河原先打算给黎弘一行人下死降报仇泄恨,孰料下死降成功后,黎弘一行人却因为遇险濒死被拉入了“锁长生”之中,和他进入同一个副本。 晁清河只得伪装成新人潜藏在众参与者之中,再寻机杀掉黎弘一行人。 第一次他们桥下撞鬼,是他让小鬼去拉李露茗他们的胳膊,想叫她们尖叫逃跑被水鬼高婉杀掉,谁知被谢印雪拦下;翌日他们走夜路回村屋时,小鬼告诉他他们身后有鬼新娘跟着,晁清河便计上心头让小鬼去拍几人的肩膀,想让他们被鬼新娘盯上,结果又被谢印雪化解。 后面他们在巷子路撞红白煞鬼,晁清河让小鬼去掐徐琛,又在徐琛甩开段颖的手时借机将她推向路中央,然而都已经如此了,那些红白煞鬼也愣是没杀段颖。 包括他们彩排那几天,段颖、虞沁雯李露茗还有黎弘、徐琛等人在彼此背后看到小鬼这些事也全是晁清河的杰作。 但除了徐琛以外,他们谁都没死。 徐琛会死,也是因为晁清河离开房间时没关门,他被冷风激醒,然后看到站在自己床边的鬼新娘后活生生把自己吓到心脏骤停去世。 谢印雪那句话说的倒也没错——在这里想他们死的从来都不是鬼,而是人。 等晁清河发现这次副本通关的关键在于前几日彩排不能死人时已经晚了,徐琛被招回魂后又格外针对他,晁清河有预感,如果他再不采取什么行动,那么下一个死的人一定会是他。 为今之计,只能再死一个参与者把徐琛送走,然后他们继续招魂,招到听话温顺些,能配合他们唱完戏的鬼。 或者…… 找出摆渡者npc并与其做交易。 不过这是下下策,除非死人后再新招的鬼也如徐琛一样仅会捣乱,让众人无路可走,否则被谢印雪警告过的参与者们没有人会愿意找摆渡者做交易。 为了防止自己成为下一个死者,晁清河只能先下手为强,躺去床上后没多久就坐起身体,打算故技重施,找个倒霉鬼送走徐琛。 这般想着,晁清河立马掀被下床,双脚落地的瞬间他却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竟是面小镜子,还是他曾经塞到徐琛床下的那一面。 晁清河见状瞳孔骤然缩紧,即刻抬腿想将脚收回来,却来不及了——一条青白色的尸手从床底伸出,死死抓住他的脚踝,用力之大,连指甲都嵌入了肉中,硬生生扣出血来,将晁清河往床底拖去。 他只得用右手抓住床沿先卡住身体,再用左手去掰尸手的五指,可俯下身的刹那,晁清河却从地上的小镜中看到他背后有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徐琛的脸。 他不知道确切死了几天,浑身都是紫色的尸斑,表皮又灰又青,眼珠像是盖着层纱一般浑浊,内里更是已经开始腐烂,红白相间的血沫从他口鼻中不断喷出,散发出刺目浓烈的尸臭。 在晁清河看到他的刹那,徐琛便蠕动唇角勾起一个诡异森然的笑容,然后重重朝徐琛压去,直接将徐琛上身撞到了床下,只剩下两条腿还勾着床榻没有下去。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1节 “阿宏——阿宏!” 晁清河一边挣扎,一边嘶声喊着小鬼的名字唤它帮忙,但那小鬼在徐琛面前怯弱如鹌鹑,又法力全无,只缩在墙角不敢过来。 “阿宏!你过来!” 晁清河赤红了眼睛,额角满是暴起的青筋,他的面容因为竭力而扭曲,神情阴毒狞恶,扭头瞪着床角斥道,这一幕若有有人瞧见,那人或许会疑惑:晁清河和徐琛,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恶鬼? 见小鬼始终不动,自己也即将要被徐琛拉入床底,晁清河咬紧了牙槽从颈间拽下一个孩童雕塑状的金色小吊坠,把它紧紧攥在手心。 缩在墙角的小鬼看到晁清河的动作终于怕了,从阴影处爬出,哀求道:“爸爸不要……爸爸不要……啊啊啊啊!” 只是这一声声的乞求最后却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它代替了晁清河被徐琛拖入床底, 待夜晚重新恢复平静时,这间屋子的床底便仅剩下一个头颈断裂,全身惨白,如同骨灰浇筑的孩童小雕塑。 回想到昨晚自己要牺牲掉养了那么多年的小鬼才能从徐琛手里暂逃死劫,晁清河心中越发恼怒,面上虽丝毫不显,还附和着谢印雪的话,状似担忧说:“是,而且今晚如果还是徐琛唱戏,那些村民肯定会气得杀了我们,可我们又没法把徐琛送走。” 要把徐琛送走就得死人,然而谁会想死呢? “我们就没别的办法了吗?”廖鑫阳喃喃道,“难道真要去找摆渡者npc请他帮忙?” 但这方法治标不治本,最后同样也会死。 谢印雪一开始是说别找摆渡者npc帮忙,要找也是找他,谁料如今谢印雪也表示他无能为力,那么他们只剩下找摆渡者npc求助这条路可走了,毕竟他们总不能让一个参与者主动去死,送走徐琛吧? 他们不知道,虞沁雯、段颖和李露茗都愿意做这个牺牲的人,甚至在昨晚就已经尝试过了,却没能成功。 此刻一听廖鑫阳提起摆渡者npc她们便骤然反应过来——直接去死太不值了,为什么不和摆渡者npc做交易呢?就算会在后续副本死去,那起码可以通关副本,而且还能多活一个月,有时间和家里人交代后事。 段颖冲到谢印雪面前,眸光熠熠道:“谢先生,您曾经说过您知道摆渡者npc的身份,那请您现在告诉我吧,我想和摆渡者npc做交易。” 谢印雪垂眸望着她,轻声道:“然后公布通关线索?” 段颖点头:“是的。” 等完成交易后,她会公布通关线索,帮助其他参与者通关。 即便不说,谢印雪也清楚她要做什么,第一个副本里的卫刀一行人就是这样活过三个副本的,赫迩之梦号上奈奈和云茜也曾告诉过他,有些人不是被骗,也愿意与摆渡者npc做交易,因为他们要将通关线索卖给其他想活命的参与者,换取高额报酬,为自己的家人安排后路。 可这种法子也存在一个致命缺陷,那就是如果碰上了赫迩之梦号那种情况,就完全无用——能保命的黑色硬币摆渡者npc只会给予和他做交易的人。 所以谢印雪问她:“和他做交易,万一他只能保住你一个人呢?” 段颖愣住了。 “那就让我死。” 众人闻言愕然转头望向说出这句话的李露茗。 李露茗却不看旁人,垂头低目走到段颖身边,轻声说:“我死了以后,你们再把我的魂叫回来,我会好好帮你们唱完戏的。” 随后她转过身,抬眸直视着黎弘的眼睛,朝他深深鞠躬道歉:“黎弘,都怪我把你骗去了文馨楼顶楼,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黎弘更加讶然,张唇道:“茗茗……” 谢印雪神色未变,目光落到李露茗身上,问她:“你又没死过,你怎么保证自己死后性格还是和生前一致呢?万一你死后变得和徐琛一样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不仅把李露茗问懵了,也让同样预备赴死的虞沁雯说不出话,三个女生呆呆的,只觉得自己死于不死,好像都没有办法完全救下大家。 晁清河很想高声说:管他那么多,先让她们死了,送走徐琛看看啊!或者去个人和摆渡者npc做交易,看看通关线索是个人还是群体的再说啊! 不过也只能想想了,他一旦说出这些话,便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虞沁雯嗫嚅道:“……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谢印雪缓缓勾唇,昂首说:“直接招鬼。” 众人:“?” 不是,一个徐琛他们都还没送走,还要再招鬼吗? 谢印雪却继续道:“闵元丹只说了要把鬼送走会死人,没说一定得送走我们才能继续招鬼,招来个听话的新鬼换他上台,不让徐琛唱戏不就行了?” ……好像很有道理。 众人听完仔细思量须臾,也挑不出任何毛病。 理论上来说行得通,但难点就在于:他们要如何判断招来的鬼是否听话,以及如何让徐琛不登台唱戏。再说此法到底能不能成,还得等到天黑后才能知晓。 因为“请鬼吃粮”必须在天黑后才能进行。 众人心怀忐忑走向广场,准备在后台那等天黑后前往十字路口。 结果众人到达后台梳妆室后,却仅看见来给他们重新补妆整理发髻的李婶,和坐在摇椅上扇塑料扇的闵元丹,至于昨天待在这里的徐琛则不见了踪迹。 “班主,徐琛呢?” “我不知道啊,早上来这就没见过他了。”闵元丹摇了两扇凉风,说完又问,“怎么?你们把他送走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对视几眼后说:“我们没人送走他啊。” 昨晚都没死人,怎么送走徐琛? 而闵元丹早上一大早就过来戏台这里待着了,不像众人还在村屋内院里磨蹭半天,所以他应该是第一个到后台的人,如果连他都没见过徐琛,那么徐琛到底去哪了? 众人想不出答案,纵然晁清河觉得徐琛会消失有可能因为他杀了小鬼阿宏,但是他也不会吱声,更不可能将自己养小鬼的事告知众人,否则那不就等于直接告诉黎弘、李露茗他们,自己就是那个在文馨楼顶楼放古曼童的人了吗? 于是大家都没去深究徐琛到底去哪了,因为他消失之后,众人便可以再次招个听话的鬼来配和他们唱戏,而不必担心徐琛登台后四处捣乱了。 闵元丹也再次拎着小皮箱带领众人,在村民的看守下赶赴巷子路的十字路口,并在那里重复执筷敲碗,请鬼吃粮的招魂仪式。 没过多久,寂静的夜色中再次鬼影幢幢。 村民手中的提灯熄灭之前,众人看见无数厉鬼冤魂伴随充满腥湿的坟土气息的阴风朝他们扑来,即便这些景象很快就随着蜡烛的熄灭归于黑暗,但大家却觉得那骇人一幕的残影依旧停留在他们眼前,令人难以呼吸。 不过这样的恐惧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黑暗中很快就亮起了一簇明光。 众人刚顺着光看向黑暗中唯一的明亮之处,便瞧见手握明光的谢印雪抬脚踹走一个长相凶悍,满嘴尖牙一看就很不听话的恶鬼。 闵元丹没管谢印雪的动作,他站在血碗旁边,瞪着谢印雪手中的发光物体问道:“此为何物?” 谢印雪答:“手电筒。” 众人:“……” 身为老参与者的路陵进入游戏时带了些行李,手电筒他也有,可是在这个副本中他们不缺照明工具,路陵便从没想过要将手电筒带在身上——他穿的戏服也没有口袋供他放这些杂物。 路陵觉得谢印雪的戏服也不可能有口袋,那他这手电筒是藏哪带过来的?路陵想不通。 他更想不通的是谢印雪挑选听话乖巧鬼的方法竟如此简单粗暴,为什么那些恶鬼在谢印雪面前就像个软皮球?没一点反抗能力,这合理吗? 谢印雪不会就是那个摆渡者npc吧? 不然他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路陵眼睁睁看着谢印雪踹走许多凶神恶煞的厉鬼,最后只留下面容俊秀,削瘦清癯的薛盛。 “就他了。” 谢印雪说完便停下了敲碗的动作,终止继续招鬼的步骤,而在这之前,薛盛就早已迫不及待奔到了血碗边开始碗内的血和饭,让自己得以显形停留在人间。 众人沉默地望着薛盛,看守他们的村民也盯着薛盛嘀咕:“咋是薛盛呢?” “他来这做什么?” 黎弘问谢印雪:“……谢先生,他就是您要的听话鬼吗?” 谢印雪颔首:“是。” 应伊水却有些怀疑:“他会听我们的话吗?” “一定会。”谢印雪垂眸睨着咽下最后一口血饭的薛盛,笃声道,“因为他有事求我们。” 作者有话说: npc:你就是不让别人和我做交易是吧?那你和我做。 谢佬:我更不可能和你做交易。 npc:我说的是做,不是做交易。 谢佬:? 第63章 尸体流血泪,一为怨恨,二为不甘,三为遗憾。 而薛盛身上没有丝毫怨气,更没不甘的忿愤,那唯独生前有憾,才会流血泪。 众人来到丰年寨有六日了,这六日内他们不说把全体村民都见过一遍,可是该见的已经见的差不多了,就连被村民称之为“扑街仔”半点不待见的高禾都遇见了,哪怕是被杨家兄弟死死看守住的杨若兰也因着谢印雪翻墙而近距离接触过,从而知晓了他们心中的一些想法。 唯独薛盛,众人见过他,却不知道身为这场冥婚主角之一的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因为他死了。 大家所能见到的,也只是他画着殓妆早已停止一切生命迹象的尸体,而尸体是无法说话的。众人一开始只以为他像所有故事中的反派角色一样,是逼着无辜女子冥婚死去的十恶不赦的坏人。 但如果薛盛真是这样的人,杨若兰又为什么愿意与他冥婚呢? 在众人好奇与探究相交织的目光注视下,薛盛不像徐琛之前那样直接咧着满是血迹的嘴朝大家狞笑,而是先用袖子擦干净唇角,一举一动都透着世家公子的优雅与涵养,然后再默默的站起身,望着众人,不言不语。 闵元丹倒全然不管他们到底招来了哪个鬼,将地上的血碗和众人手中的碗筷一收后便道:“行了,人数又齐了,快些回去吧,别误了唱戏的时辰。” 围守在旁边的村民似乎却在纳闷薛盛出现在这儿是为了什么,一直欲言又止,像是想问薛盛一些话,但因为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以及闵元丹最后那句话——“别误了唱戏的时辰”而作罢。 到了戏台梳妆室后,李婶瞧见到薛盛更是愣在了原地,因为薛盛死时的殓妆还是她给画的,更何况……薛盛的尸体如今应该还停留在薛家,等待明日与杨若兰冥婚才是。 “……薛盛?” 李婶压低嗓音,犹豫地唤了声薛盛的名字。 然而薛盛仍是一副呆呆怔怔的模样,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也不应声,更不抬头,闵元丹递给他一个剧本,他就打开书册状似认真地读了起来。 “还真是听话,今晚的戏肯定会顺利。”闵元丹看得直乐,拍着腿哈哈笑道,“早知道就招你们寨里的其他‘人’来唱了。” 李婶没搭腔,她大概也是怕误了唱戏的时辰,在薛盛读剧本期间快速给他重新画了个戏妆。 待薛盛将戏服换好,众人也将其他事准备妥当,时间已近子时,就快到他们登台唱戏的时间了,众人赶紧一起走到戏台旁的等候区。 谁知薛盛见周围除了他们这几个参与者再无旁人,没有村民和李婶,更没有班主闵元丹后,竟是撩起戏服前摆,弯膝给众人跪下,乞求道:“诸位先生,请救救若兰吧!” 薛盛如今双颊已经没有众人初见他时两道血泪了,李婶给他画的又是戏妆,所以看上去没那么骇人,不过他这一跪还是结结实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再细细瞧他,哪里还有半点方才在梳妆室内痴怔的模样?所以刚才薛盛的神情举止,都是伪装?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2节 没等到众人的回应,薛盛又朝地俯身,谦卑地央求道:“在下恳请诸位先生,带若兰离开丰年寨吧。” 就在他正对面的段颖闻言便下意识问:“带她离开?你不想与杨若兰成亲吗?” “我想。” 薛盛语气怅然,答完后抬起头后神色哀伤地望着众人:“但那是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如今人鬼殊途,我又岂能耽误她?” 众人听了薛盛这话,全都怔住了。 正如谢印雪一开始所说那样,薛盛对他们的确是有事相求,但他们没想到薛盛所求之事,竟是不想这桩冥婚能成,就和他们猜不到杨若兰希望能陪薛盛死去一样——两人的选择,都出乎意料。 “难道这个副本有两种通关方式?”路陵皱着眉思索推测道,“一种是帮助杨若兰完成冥婚,另外一种是完成薛盛的遗愿,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 “可他们俩的心愿不一样啊。”廖鑫阳担忧道,“万一完成了薛盛的遗愿,杨若兰却不高兴了怎么办?我们帮杨若兰完成冥婚,又与薛盛的遗愿相违,这要怎么判定我们是否成功‘救姻缘’了呢?” 廖鑫阳的疑问正是众人的顾忌,此次副本的主题为《救姻缘》,那通关条件必定与薛盛和杨若兰有关,可当两人的心愿完全相反时,他们又该怎么办? 况且,他们真有法子完成薛盛的遗愿吗? “实不相瞒,我们曾经去找过杨若兰,说我们可以在明日带她离开,可是她不愿意。”路陵告诉薛盛,“她只想和你在一起。” 应伊水担忧道:“是啊,我们总不能打晕杨若兰,强行将她带走吧?更何况杨家兄弟把她看得很紧,我们连接触她的机会都没有。” 谢印雪则挑了下眉尾,淡声补充道:“而且我们打不过他们。” 晚上进行“请鬼吃粮”时,他踹了不少鬼,却没受到反噬,因为丰年寨本身就是一个极度迷信的村落,在这里遵守一些民俗可以辟邪,那副本中所有鬼怪自然都是可攻击的,这很符合副本背景的设定。可人就不行,所以杨家兄弟不可攻击,同理,他们面对其他村民时也是同样的结果。 这意味着一旦他们无法唱完台上的戏,就必定会被村民杀掉,且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老参与者带来再多的防身武器完全无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要如何从杨家兄弟手中“救出”杨若兰? 结果薛盛闻言却立马反驳:“不,杨大哥和若明弟弟都和我的想法肯定是一样的,他们也绝对不希望看到这场冥婚完成!因为他们……曾经想帮助我和若兰私奔,离开丰年寨。” 随后,他将自己与杨若兰的过往缓缓道出:“我和若兰是在两年前相爱的,那时我刚刚从外地念书回来……” 杨若兰一直生活在丰年寨中,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小渔村,薛盛却不是。 薛家是丰年寨最有钱的一户人家,所以在薛盛七岁时,薛老爷子便送自己最小的这个儿子去外地念书了,直到二十二岁左右毕业回家,才在丰年寨中遇上了自己一生挚爱杨若兰。 然而薛老爷子一直希望薛盛能和他外地一位商贾旧友的女儿联姻,所以他绝不可能同意杨若兰和薛盛的恋情。 杨家兄弟倒是很支持两人的恋爱,也期望两人能够相守一生,他们这么做,不是因为贪上薛家的钱财,而是因为薛盛可以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离开这个落后迷信的村庄。 因此杨家帮着两人计划了私奔,还将自己的老婆本全数拿出,给杨若兰和薛盛两人当做盘缠。 可所有人都没想到,还未到私奔那日,薛盛便感染了风寒,病势汹汹,仅三、四日便要了他的性命。 讽刺的是:薛盛死后,薛老爷子却主动找上杨家,以重金为聘礼,希望杨家能让杨若兰嫁给薛盛。 因为丰年寨一直以来都有冥婚的习俗,村中男子无论老少,只要死前没有娶亲,死后其亲人都会想方设法为其结一门阴亲,这里的每户人家都认为,家族茔地中如若出现一座孤坟,必定会影响家宅风水,以及后代的昌盛。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忌讳,更何况是丰年寨第一富的薛家? “杨大哥和若明弟弟如果对若兰看得很紧,那肯定是担心她做什么傻事,我父亲对若兰说,我死前一直念着她的名字,还拉着他的手乞求他一定要完成我和若兰的婚事……可是我没有!” 薛盛怔然道:“我的确是一直在想着她,可我没有出声唤过她的名字一声。” 那时的薛盛,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他躺在逐渐失温的床上,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走后,谁又能带杨若兰离开这座村庄呢?他感受着身体渐渐变凉,却连唤一声自己心爱之人的名字都不敢,就怕父亲听到后去杨家找若兰与他结阴亲。 但他生前的话父亲不会听,死后的话更无人听到。 薛老爷子终究还是去了杨家提亲,更以谎言迫使从小就生活在丰年寨中,知晓冥婚习俗的杨若兰同意这门亲事——毕竟杨若兰那样深爱着薛盛,如果完成冥婚是他的遗愿,她又怎会忍心拒绝?何况自己的死亡能给家里带来许多财富,这样她死以后,哥哥和弟弟还能少吃些辛苦,过上好日子。 许璐闻言讶然道:“可我们第一次去杨家时,明明听见杨若明在对杨若兰说,希望她能为家里人着想。” “你们没听全。”薛盛摇着头说,“那时我也在,若明弟弟说的话是‘你总为家里人着想,怎么从不为自己想想呢’,他和杨大哥都希望杨若兰能拒绝薛家的提亲。” 李露茗怔声喃喃道:“原来杨若兰是被骗了……” 路陵想了想,却仍然觉得有些困惑他们还未找到答案:“可这还是无法完全解释为什么杨家兄弟对我们那样警惕。” “或许杨家兄弟警惕的不是我们。”听到这里,谢印雪忽地开口道,“而是金元宝剧团的人。” 路陵不明白道:“我们有什么好警惕的?” “这就要问问薛少爷——”谢印雪往台阶走了两步,而后转身面向观众台,“我们为什么要给她们唱戏?” 她们,指的便是台下坐着的冥婚新娘们。 众人如今唯一能够确定的是,金元宝剧团此次来丰年寨的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些鬼新娘唱戏;村民们还提了个要求:要唱得能叫她们落泪;杨若兰更是对谢印雪说:只有把这出戏唱好了,她和薛盛的婚事才能成。 这出“救姻缘”看似只围绕着杨若兰和薛盛,却又与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那它到底特殊在哪里? 大家的目光聚拢落在薛盛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薛盛愣了几秒,开口道:“……我不知道。” 路陵惊声问:“不知道?” “是的。”薛盛点头道,“我只知道村里每年到这个时季就会开始闹鬼,因此庆丰村长年年都会请一个剧团的人来唱戏,唱完后村里的怪事就会消失。” 薛盛也是因为幼时见鬼受了惊吓,身体才会一直不大好,待到七岁后便去外地念书,鲜少过问丰年寨里的事。 如果不是他回家后在这里遇见了杨若兰,他陪薛老爷子过完年便会继续去往外地发展,不会长久留在丰年寨中。 薛盛说完又看了看众人的面庞,辨认后说:“去年村里也是请了金元宝剧团的人来唱戏,不过那些演员不是你们。” “这些戏都是在子时唱的,我因着怕鬼,从没出门看过一场戏,大家听戏归来,也只议论那戏如何感人,如何好听,从不多说别的。”薛盛苦笑道,“我哪里知道,原来这些戏竟然是唱给鬼听的。” 薛盛这番说辞,众人还是信些的,因为他们也注意到一些细节,那就是丰年寨中的人很少、甚至可以说几乎不会提及“鬼”“死”“尸体”这类的字眼。村民发现薛盛尸体那日,全程没说他们在巷子路看到了“薛盛的尸体”,只说看到了薛盛;方才他们将薛盛的魂召回时,村民也仅是问“他来这里做什么”,而不会说“他不是死了吗”这样的话。 因此村民们绝不会说每年这个时季必唱的戏,是唱给鬼听的。 既然关于这些鬼新娘的事,薛盛知晓的并不多,那么再问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线索了,谢印雪便道:“今晚的戏就要开场了,先唱完今晚再说吧。至于杨若兰——” 他话音微微顿了须臾,又接着说:“我觉得你还是亲自见见她,将你心中的话和她说清,劝她回转心意才好。” “我会的。”薛盛笃声说完,又拱手向大家作揖道谢,“多谢几位让我得以显形,我一定会帮着大家好好唱完今晚这出戏。” 这句话众人就爱听了。 要是薛盛也像昨晚的徐琛一样疯,那他们可能今晚就会被村民们杀死,根本撑不到明天。 然而今晚由薛盛代替徐琛饰演金山寺和尚,顺利唱完《救姻缘》后,台下的鬼新娘们仍旧像是墓碑般僵在位置上,没有发出任何动静与声响。 “她们还是没哭……” 围守在座位牌的村民们面面相觑,语带慌张地互相询问:“怎么还是没哭啊?怎么办?” “是你们——”如今的庆丰村长面上只剩暴戾,他阴鸷的目光往戏台上一扫,又再次将问题按到众人头上,“怪你们没把戏唱好!” 闵元丹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佯装苦恼,实则幸灾乐祸地说:“可我们没哪里唱错啊。” “没能让观众恸哭,就是最大的错,一定要让她们哭!”庆丰村长完全听不进闵元丹的话,他看着众人视线也像巴不得生吃其肉般怨毒,仅仅是碍于还需要他们再唱一天戏而没立刻下手,“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你们只剩最后一次机……” 谢印雪见状直接打断庆丰村长的话:“她们不哭,你们是会死吗?” 庆丰村长闻言倏地转头,看向谢印雪。 谢印雪迎着他的目光,张唇时说出的话虽是问句,却是用陈述句的语调说出:“是吧。” 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丰年寨的村民们,都如此看重这出戏。 结果庆丰村长并不理睬谢印雪,他看向薛盛,放软了声音说:“阿盛,你也是村里的人,你也得想想办法啊。” 薛盛本想像刚刚对他其他村民以及李婶那样装傻充愣不做言语,他听前半句时都没觉得如何,等听到庆丰村长将后半句话道出时,他却变了脸色,因为庆丰村长说:“你看你父亲那样爱你,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能让你和若兰能够相守,村里人也尽心尽力为你们的婚事帮忙出力,你忍心看着村里人死去吗?” “可我并不想结这门阴亲。”薛盛望着庆丰村长,痛心疾首道,“村长,冥婚乃陋俗,您不帮忙劝着我父亲就罢了,为何还要为虎作伥?” “为虎作伥?” 庆丰村长和其余村民听到这个词的霎那便面露愤怒,质问薛盛怎可这样污蔑他们,薛老爷子也自村民队伍中走出,用看不孝子的眼神望着薛盛,问他:“你不是一直希望和杨若兰在一起吗?我如今遂你心愿,你还要如何?” 薛盛也厉声回薛老爷子道:“那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一个人死了,你就该让我一个人走!” “你只顾着你自己,你可有为家里其他人考虑过?”薛老爷子用拐杖重重锤了几下地砖,便痛苦地捂着心口,“我们薛家的茔地怎能有孤坟?那是要坏了我薛家百年风水的啊!” 薛盛的母亲薛老夫人赶紧上前搀扶薛老爷子,劝慰他:“老爷您别气了,注意身子……” 看到这一幕,薛盛纵然还有千言万语想说,也不能出口,就怕刺激到薛老爷子,将他气出什么毛病。 薛老爷子杵着拐杖站稳后,仍是摇着头悲恸道:“我就不该送你去外地念书……你已经读傻了!” 薛盛的目光掠过薛老爷子和庆丰村长,落到他们身后一片血红的鬼新娘身上,过往从不过问丰年寨中事的他,却在这一刻骤然明白这些鬼新娘的来历,他颤着唇,低喃道:“可你们却已经疯了……” 失魂落魄的薛盛最终被众参与者们带着回到后台。 众人盯着呆呆坐在椅子上的薛盛,你看我我看你,完全没想到居然有一日还需要他们来安慰一个鬼。 应伊水走上前刚想拍拍薛盛的肩膀,结果他却自己想开了,直起脊背沉声道:“我绝不能让若兰也成为她们!” 这句话话音才落,后台门帘便被掀起,众人扭头看去,只见走进戏篷内的人竟是杨若兰的大哥杨若文。 薛盛望着他愕然道:“……杨大哥?” “我今晚出来看戏了,因为我听陈婶说,剧团新补的演员是你。”杨若文目光紧紧锁着薛盛,抿了抿唇后继续说,“我本想知道你为何会加入金元宝剧团助纣为虐,却没料到来这之后,会看见你和薛老爷起争执。” “助纣为虐?”薛盛听完杨若文的话也懵了,他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方才形容村民们的词语会被杨若文用到他身上。 杨若文又问他:“你不知道村里每年都唱的这出《救姻缘》,是为什么而唱的吗?” 薛盛摇头:“我不清楚。” 杨若文看向众参与者,见他们脸上全是和薛盛如出一辙的茫然,继续问:“你们也不清楚?” 谢印雪闻言扯唇笑了下,反问他道:“薛盛是这里的本地人,他都不知道,我们才来这六天,你觉得我们会知道?” 站在他身边的步九照听到这话也勾起了唇角,压低声音在谢印雪耳畔道:“你真不知道?” 谢印雪却懒得搭理他。 似乎不满于青年如此冷落他,步九照单眉一挑,又道:“我还发现一件事,你在听到薛老爷子‘你只顾着你自己,你可有为家里其他人考虑过’那句话时,呼吸乱了一瞬。怎么,有人也和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只可惜青年仍是垂着眼睫默然不语。 而杨若文无声站立片刻后,也终于开口了:“是为了镇邪。” 杨若文今年已已经有三十二岁了,年纪比薛盛还大上半轮,但丰年寨为冥婚新娘搭台唱戏的习俗,在他出生那年就有了,往上追溯也不知是从哪年开始的,只知道是一位大师替丰年寨看过风水留下镇邪的方法。 那位大师说丰年寨冥婚太多,耗损阴德,唯有为新娘们搭台唱戏,才可化解其怨气,暂换村中安宁。 不过杨若文六岁之前,丰年寨为冥婚新娘搭台唱戏还是两年一次,并不是如今的每年一回。 “我六岁那年,村里请来的剧团唱了足足三日的戏,可是一连三日都唱错了词,表演的并不好。故第三日结束后,村里便开始死人。”杨若文垂下头,目光滞然道,“我父亲便是在那一年去的,那时,我娘还怀着若明。”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3节 于是从那以后,丰年寨两年一次为冥婚新娘搭台唱戏的习惯,便改为了一年一回,因为冥婚新娘的数量一直在增多,而两年一次的搭台唱戏,已经镇不住鬼新娘们的怨气了。 第64章 可纵然如此,丰年寨的冥婚风气也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本村人若是在丰年寨里找不到没有子女肯冥婚的人家,就会到外地买尸体,总之不管用何手段,哪怕倾家荡产也要结一门阴亲。 最可笑的是他们这样做,是为了族中茔地没有孤坟,保佑家里富贵发财。 结果倾家尽产结成这门阴亲后,除了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加雪上加霜、捉襟见肘以外,他们什么也没能得到。 “鬼新娘们往往只会在冥婚前夕出现,然后想尽法子恐吓村民,如果这些都无法阻拦阴亲进行,那么……她们便会在冥婚当日大开杀戒,因此才需要搭戏台唱戏镇邪。”杨若文告诉众人,“我六岁那年的戏没唱好,而我父亲又是做喜宴的厨子,所以他死了。” 杨若文至今都还记得父亲死的那一日,他像往常那样蹲在结阴亲雇主人家厨房的圆桌底下玩耍,因为父亲偶尔会从厨台那边走过来,然后偷偷给他喂一块鸡肉。 这种事情杨父以前没少干,因为杨家太穷了,穷到一年到头没几次能吃上肉,可孩子长身体要吃肉怎么办呢? 杨父只得去别人家里当宴厨,再把他也带过去藏在厨房里,趁人不注意偷偷给他拿肉吃。不过杨父拿的肉向来都是最柴的那部分,比如鸡,就一定会是鸡胸肉——这部分的肉没什么人爱吃,分量却不少,偷偷摸走一两块不会有人注意到。 但那样的肉对于杨若文来说,却和珍馐无异,连吃剩的鸡肋骨他都要含在嘴里咂摸半天。 若分得两块,他还会藏起来一块,等回家后拿给妹妹杨若兰吃。他还总是会想,富贵人家口中说的“难吃肉”都这么好吃,那如果是鸡腿鸡翅这些部位,又该是怎样的绝世佳肴呢? 所以幼年的杨若文,最期盼的就是村里举行宴会,不管是喜宴还是丧宴,因为只要有宴会,他就能吃上肉,他更不会注意去听父亲和母亲念叨着说什么“这一回的喜宴是为冥婚准备的,希望广场那边戏唱的顺利”这些话,他满心记挂的,就只是被父亲牵进雇主家院后,看到这户人家如此富裕,或许他今天除去带回家给若兰吃的肉以外,自今还能多吃一块肉。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天父亲递给他的鸡胸肉破天荒的带上了鸡皮,要知道放在往日鸡皮都是要留在餐盘里的,因为鸡皮油多,客人们爱吃,父亲绝不敢偷偷私藏给他。 杨若文珍惜的吃掉半块鸡皮,像以前那样想先给若兰留下一半,杨父见了却告诉他:这块皮可以安心吃掉,他待会还能给他拿。 然而杨若文心怀期待和欢喜等了许久,也仍没等来父亲给的新肉,就当他忍不住掀了桌布想悄悄偷看几眼外面时,一只洁白如纸,甚至泛着些青绿色,指尖还涂有血红色丹蔻的手却捏着只大鸡腿伸入了桌底。 杨若文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父亲的手,他没立刻接过鸡腿,而是钻出桌布朝外看了一眼,他看到桌子外蹲着一个身穿绣纹喜服的新娘,因为盖着红盖头,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脸。 新娘见他出来也不说话,只是把鸡腿往他面前又伸了伸。 厨房里说静也静,因为没有人声;可说不静也不静,因为锅里的高汤沸腾起的呼噜声依旧清晰,杨若文又太馋那只鸡腿了,他道了声谢谢后便握着鸡腿钻回桌底,一边啃一边想:那个女人或许就是这户人家的新娘吧,她真是好心呀,这个鸡腿那么好吃,他已经吃过一块肉了,鸡腿得多给若兰留一些……父亲什么时候能把席菜做完?他好把鸡腿拿给若兰尝尝…… 只是杨若文等了许久,等到浓郁喷香的高汤开始散发出烧糊的焦味,他也没能等到父亲掀开桌布告诉他可以走了。 直至杨若文都睡了一觉,醒来觉着饿得不行,揣在兜里的鸡腿也开始发出酸馊味,他才终于忍不住钻出桌底。然后就看到父亲瞪大眼睛,满脸惊惧,死状扭曲的躺在灶台旁边,身体早已僵硬,而厨房里还烧着的灶火和炭虽然将屋子照得明亮,却衬得外头的夜色更暗。 外头的人原想来给阴亲人家报信说广场那边的戏唱的不顺利,希望他们家把阴亲日期往后推推,等村里头再请新的戏班子来唱好戏后再办婚事,踏进家宅之后,就只瞧见一个站在尸体中央呆呆怔怔的杨若文。 杨母也因为这个噩耗,生下杨若明后便撒手人寰,杨若文又当爹又当妈,在周围邻居和几个好心亲戚的帮助下才把杨若明跟杨若兰带长大。 “那日待在阴亲那户人家里的人,除了我以外全都死了,而在父亲死后,我也才明白,人活着不能全无底线。” 杨若文语气沉重将这段往事全数说出,大家听得太过入神,难以自制伴随着杨若文的话语陷入那段回忆,几乎都快忘了这些人不过是“锁长生末”副本中的npc而已,临近末了,才被杨若文的一声叹息将神志唤回。 廖鑫阳却还下意识地问:“你们村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能不结吗?” 不过问完他自己就沉默了,因为答案再清楚不过,否则他们这些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金元宝剧团的人来丰年寨唱戏,就是为了帮助明日的薛盛和杨若兰的冥婚顺利完成。 难怪杨若兰会那样恳求谢印雪,求金元宝剧团把这三日的戏唱好,因为唯有如此,冥婚才能顺利进行。 杨若文也悲哀回答他道:“这是丰年寨世世代代,千百年来的风俗,岂是一朝之间说改就能改的?可我杨家就若兰这么个女娃,她不能去结阴亲啊!” 说完杨若文便像薛盛那样,双膝一弯就在众人面前跪下,凄然哀求道:“所以我求求几位先生了,望先生们手下留情,别让我家若兰也成那命苦之人啊……” 被他打了一闷棍的路陵闻言现在想起都觉得额头发疼,便讪讪道:“其实我们之前三番几次去你家,是以为你和杨若明像高禾那样,想把杨若兰嫁进薛家结阴亲换取钱财,才打算救她走的,谁知却被你暴打出来……” 杨若文听完愣了一瞬,立马悔不当初地道歉说:“我如果早知道几位先生是去救若兰的,说什么也不会对几位动手,我和若明也绝不可能拿若兰的性命去换取薛家的钱财。” 这些话众人是信的,因为杨若文和杨若明俩兄弟对杨若兰的爱护,并非只有杨若文的一面之词,连薛盛都在为他说话。 杨若文也赶紧解释道:“之前我和若明对几位先生多有防备,是因为……” 黎弘接过他的话说:“我们是金元宝剧团的人。” 杨若文表情歉然地点点头。 “我就说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薛盛见双方都说开倒是松了口气。 想想也是,在杨若文和杨若明俩兄弟眼中,他们就是帮助这场冥婚完成,将要杀死杨若兰的凶手,所以又怎么可能会给他们好脸色? 并且假如不是他们再次招鬼找来了薛盛替补唱戏,杨若文就不会来广场看戏,那么这个误会将会就此延续下去,难以解开。 而没有杨若文和杨若明的理解,他们就很难从杨家带出杨若兰,难得肯听他们话好好唱戏的薛盛愿意帮助他们的前提,又是要他们带杨若兰离开丰年寨。 可以说这其中哪一环出现了差错,他们都会继续在陷入死胡同的副本环节中打转。 但眼下解开了死结,却并不代表着他们已经可以通关了,因为他们还有其他问题需要解决,比如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他们要怎么带杨若兰走? “如果要带杨若兰走,我们就得有船。”谢印雪淡声给众人破了盆凉水,“而我们来时坐的那艘渔船,钥匙在闵元丹手里。” 杨若文当即就道:“我也有一艘船,可以给你们用。” 于是这一晚众人没有回村屋睡觉,而是跟着杨若文摸黑去了水岸边,提前踩点查看杨若文所说的那艘船。 在丰年寨里,走夜路是很恐怖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就会跟着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鬼新娘,然而在知晓了她们出现的原因后,众人便渐渐不觉得她们可怖了。 再说这一晚可能是杨若文带路,鬼新娘知道他们要帮助他破坏冥婚的缘故,哪怕夜路还是那样黑,众人却感觉不到往日那股诡异莫名的阴寒森凉了,更不会走的好好的就有人来拍你肩膀。 除了晁清河。 他始终觉得有个人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虽未直接伸手拍他肩膀,他却能感受到由那人身上传来阴冷的气息,要是小鬼阿宏还在,晁清河倒是可以叫它帮忙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过就算阿宏不在了,晁清河也没什么惧怕的,毕竟他从小就与这些邪祟打交道,更何况黎弘、李露茗这些人都还走在他后面,若是真有什么东西,他们肯定能够看到。 因此晁清河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地跟随众人走到了水岸边。 结果到那看清船身后,大家却都愣住了。 因为那就是一艘木制的露天小破渔船,连个挡雨的棚子都没有,他们十几个人全都坐上去船会不会沉都不好说,就算不会沉,可那么多人在上面,要想将船划得很快是不可能的,还有眼前月色下纵览无垠,看不到对岸身影的茫茫水面,他们要划多久,朝哪个方向划才能抵达对岸呢? “这艘船能坐十四个人。”杨若文很快就为众人解答了这几个疑问,“你们上船后顺着水流一直往北边划,大概两个时辰就能到对岸了,我和若明不能走,不然薛家很快就会若兰不见了,我们得留后拖住他们。还有船桨可能不够了,我再去找几个过来备着,几位先生请稍等我片刻。” 谢印雪闻言垂眸思忖:十四个人,刚好是十三个参与者加上杨若兰的数量,如此倒也能从侧面佐证,这就是通关方法之一。 “两个时辰,四个小时吗?”应伊水是女孩子,想得比男人们要更细致一些,便睁大眼睛担忧道:“这种纯靠手划的小船,都没有个发动机提速,就算我们能接力划,要划这么久,期间会不会有其他变故?要是村民们发现后我们逃跑后开船追上来怎么办?” 许璐目光扫过岸边,发现他们来时坐的那艘渔船也停靠在这附近,闵元丹的船虽说也破旧,可好歹有个发动机,航速必定比杨若文的小渔船快。 她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去偷闵元丹那艘渔船的钥匙过来?” 几乎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的步九照闻言冷嗤一声,难得开口道:“偷不过来的。” 晁清河问他:“还没试过,怎么知道偷不到呢?” 谢印雪抬眸看了晁清河一样,迈步走到步九照身前,像是维护他一般帮忙解释道:“如果这招能行,那参与者们在第一日就可以偷钥匙离开丰年寨,更何况闵元丹当时给的通关条件很清晰了——唱完戏,等冥婚完成,他就开船带我们离开,所以不用尝试也可以猜到,我们绝对无法从闵元丹那拿到钥匙。” 古语有言: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冥婚也是婚,参与者们若是好好唱完丰年寨村民要求的戏,帮助薛家完成这场冥婚,便是一种“救姻缘”;可他们要是顺从杨若文、薛盛等人,将杨若兰带离丰年寨逃过这场冥婚,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姻缘”。 “我觉得谢先生说的对。”路陵点头赞同谢印雪道,“与其去做无用的尝试,不如趁现在天还没亮利于跑路之时赶紧走。” 应伊水仔细思索须臾,觉得路陵说的有道理:“那行,等杨若文把船桨找回来,我们就和他一起去杨家帮杨若兰逃离丰年寨吧。” “你们冷静一点,杨若文和薛盛说的故事很感人。”晁清河见其余人似乎也有附和应伊水话的意思,出来劝阻道,“但是你们忘了?这只是一个游戏副本啊,我们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冒险,老老实实地唱戏把冥婚完成等通关不就好了吗?” 他的话叫众人皆怔了瞬。 廖鑫阳也有些犹豫,主要是他们要在海面上漂泊的时间太久了,然而他们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可我们不带杨若兰走,薛盛不会帮我们唱戏的,总不可能再去招新鬼吧?新鬼不可能像他那样听话,不能配合把戏唱好,村民一样会杀了我们。” 晁清河顿时噎住,再一次暗暗懊悔自己杀徐琛杀的太早了。 结果晁清河没料到,正当他无话可说时,谢印雪却破天荒帮他说话了:“没错。乘船离开的路途将会非常艰险,你们都要问清自己,到底想选哪一条路。” 这话叫其他人更加摇摆不定了。 黎弘问他:“谢先生,您选哪一条呢?” 谢印雪微微昂首,目光平静,笃声道:“我选救杨若兰。” “她只是个npc。”这回泼冷水的人是步九照,他抱着胳膊站立在一旁,不管是表情还是肢体都写满了“冷漠”二字,也再次向谢印雪强调选这条路的苦难,“离开的水路将会非常艰险。” 然而或许是谢印雪的坚定感染了其他人,步九照话音才落,李露茗就深吸一口气站出来说:“我也选救杨若兰。” “我们也是。” 李露茗表态后,段颖和虞沁雯也做出了一致的选择。 哪怕是刚刚还小心慎重的应伊水也同样说道:“遵从内心,我不希望杨若兰会成为冥婚陋俗里的牺牲者,何况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再召出和薛盛一样听话的鬼就和我们坐船顺利逃走的可能性一样大,横竖都是死,为什么还要违背我的本心呢?” 言罢,再无旁人有异议。 晁清河倒是还想反驳,可这个副本显然单凭他一己之力是无法通关的,便只能顺从众人的决定。 也不清楚是巧合还是旁的什么,大家下定决心后,杨若文就不知从哪跳了出来,将七八个船桨放到船上,然后对众人道:“诸位先生,请跟我去杨家吧。” 大伙便一起跟着他往杨家走去。 到了杨家,路陵便领头将薛盛说过的话悉数转述给杨若兰。 “他真的是这么说吗……”杨若兰听至一半就已泪流满脸,泣不成声地询问众人,“他在哪?我可以再看一眼他吗?” “不行!”杨若文语气强硬的否决了,“天就快亮了,若兰,你得快些走!” “阿姐,快走!”杨若明也将准备好的盘缠和行李小包袱塞到杨若兰怀中,“千万别回来了,我和大哥存够了钱也会离开这里的,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你必须离开这里!” 随后两人到杨家门口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任何人的踪迹后就将便将杨若兰推搡出大门,齐齐跪下磕头,恳求谢印雪等人道:“几位先生,请务必带着若兰离开这里,我和若明与几位先生日后还能相见,就是做牛做马也会回报各位的恩情。” 谢印雪并不多言,只是沉声应了一句好。 闻言杨家两兄弟再次俯身叩谢众人,眼中满是不舍的热泪,可他们将杨家大门死死扣上的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缓和犹疑。 其他人或许没注意这层细节,可瞧见这一幕的谢印雪,在前往水岸边的路上他微蹙的双眉始终就未曾舒展过——这个副本中薛盛、杨若兰还有杨家兄弟他们的感情都太真实了,真实到纵然如他,也瞧不出任何有问题的地方。 然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晁清河其实没有说错,他们只是npc——他们应该只是npc。 但npc……真的会有如此充沛真实的感情吗? 谢印雪垂首沉思间,步九照的声音忽然从他头顶传来:“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眼眸,望向身侧的男人。 昏暗的月色下,眼前之人的面庞于他而言是那样陌生,但谢印雪心中却有种莫名肯定:步九照的面容或许从未变过,他至多瞳仁和眼睛、头发的颜色有些许变化,真正改变的,是自己的记忆。 最主要的是,步九照这个从来就不像npc的摆渡者npc,谢印雪迄今弄不懂他存在的意义,这个副本中他更是将“毫无用处”四个字贯彻到了底,自己如今硬是要救下杨若兰,也是有一些别的打算在里面。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4节 不过这些想法谢印雪仅仅只是放在心中,不会与旁人详说,更不可能告诉步九照。 于是谢印雪勾唇轻轻笑了下,用再敷衍不过的语气回答步九照道:“想你。” 步九照:“……” 这话步九照没法接。 他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换了个问题:“这个副本都快结束了,你不做生意救人了?” 谢印雪颔首,用下巴指着走在他和步九照前方的杨若兰道:“我这不是在救吗?” “她是npc。”男人闻言眉尾高抬道,“而且她又不能代替你承受病痛。” “可我这人心善,待人最为纯良温柔呀。”谢印雪仍是笑着,“就当做是我日行一善吧。” 这句话比那句“想他”还要更虚假,把步九照都听笑了,他嗤了一声说:“你这个副本倒是纯良温柔了,唯一一次亮剑还是为了劈床,还虚弱到需要我背着走路,怎么没半点赫迩之梦号上踢翻我烧烤架时的猖獗模样了?” “锋芒太露未必是件好事,低调行事才好,况且——”谢印雪话锋一转,侧眸乜视步九照说,“动动脑子解决的事,为什么要多费周章?” 步九照张口刚要答他,谢印雪就将头转过去了,叹息道:“也罢,你不是我,想来也不会明白我的意思。” 这话就是在骂他不动脑子了。 步九照再次被谢印雪气笑,反问他:“字字句句夹枪带棒,这就是你所谓的心善,待人最为纯良温柔?” 谢印雪弯唇,温声细语道:“你也说了是人。” 步九照:“?” 他倒是想直接骂谢印雪两句,可想到青年于他有用,步九照忍气吞声,同样勾唇着说:“是,而我最为大度,不计较这些小人碎语。” 话不投机半句多,谁也不肯低头,交谈至此便再难进行,两人虽然皆是面带微笑,笑意却都不约而同未达眼底,目视前方各走各的路。 一行人的抵达水岸边,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真的没有任何人阻拦吗? 第65章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廖鑫阳刚跳上小渔船招呼着众人赶紧上去,并将船桨分发给大家,水岸边上的树丛中忽然就亮起一些火把。 高举火把的人群中,有个男人指着他们大叫: “薛老爷子您看,我说什么?”那是高禾的声音,“他们果然想带着杨若兰逃跑!” “很好。”薛老爷子的面容在火把明灭摇曳的焰光中阴鸷冷酷,“允诺你的那些钱,我会让人给你的。” 众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必定是他们的行踪被高禾这个整天在丰年寨里游荡的人发现了,然后他告密到薛老爷子那里去,薛老爷子和庆丰村长才带领着村民在这里守株待兔,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站在薛老爷子身边的庆丰村长寒声道,“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带着杨若兰回来,今晚好好把戏唱完,你们的过错我们便既往不咎,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别理他。”柳不花径直上了小渔船,握着船桨道,“我们赶紧走,他们只是在虚张声势。” 话音才落,一枚利箭便从人群中朝柳不花射来,要不是他躲得快那箭就插在他肩上了,柳不花定着落入水中的箭身惊讶道:“他们还真有武器?” 段颖一咬牙,和李露茗还有虞沁雯跳到小渔船上:“快上船!我们进海了他们就射不中我们了!” 庆丰村长看到众人胆子还是如此大,只得转而威胁杨若兰:“杨若兰,你自己走了轻松,你哥哥和弟弟呢?你想过他们没有?!” 这话一出,便成功让已经迈开腿的杨若兰霎时停住所有动作。 她惶惶转过身,却看见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穿喜服,面庞惨白泛青,在夜色中诡异又有些悚然的男人,但杨若兰望着他,两行清泪便倏地下来了,颤着唇唤出那人的名字:“阿盛……” 薛盛望着她露出一个的微笑:“若兰,我来送你。” 杨若兰泪眼婆娑,贪婪着用目光描摹自己以为再也见不到的心爱之人的面容,摇头道:“可我不能走……我哥哥还有若明——” “没事的,我会留在这里替你保护他们的。”薛盛轻声打断她的话,“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杨若兰哽咽着,抬手想要触碰薛盛的面颊,“可我也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早就在一起了。”薛盛牵起她的手,引着她走上小渔船,“只是现在要分开而已。” 最后,薛盛轻轻一推小渔船,双目痴痴地凝望着杨若兰:“我已不是人,我有我的去处,你也有。若兰,你要离开这里,去看看外面更广阔的天地,你会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姻缘。” 【她非人类,自有去处。】 这句话原是《白蛇传》中一句台词,也写在了闵元丹发给众人的剧本之上。 在丰年寨长大,听了无数遍戏班子唱戏的杨若兰自然也对这句话烂熟于心,她扑到船沿,竭力朝薛盛的方向伸出手,渴望再触碰一次他,潸然恸哭道:“阿盛!我找到了……我已经找到了啊!” 可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拉越大,正如他们此刻的身份——一个死魂,一个生人,永远隔着生死的天堑。 水岸边的村民们见他们要逃,立马就冲了上来,但是堪堪近岸,便被水里伸出的手臂扯住脚踝,那些手臂纤细青白,指甲被染成刺目的血红,死死攥着村民的脚踝不让他们追上参与者们的小渔船,恰如往年她们所做的事一样:阻止新的冥婚在这个村庄里结成。 高禾稍微走得快了些刹不住脚,竟是径直被他妹妹高婉拖入水底,遭了报应。 然而村民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终究还是有几个村民登上了装有发动机的渔船,立马加速朝众人的小渔船追来,哪怕大家都费尽了全身的气力使劲划桨,但村民们与他们的距离仍是越来越近,而他们还有武器。 一支支箭自大船上射来,全然不再顾小渔船上众参与者们的死活,村民们已趋近癫狂,双目赤红,朝着杨若兰喝道:“杨若兰!你回来——!” 很快,李露茗的手臂便中了一箭,她痛得直惨叫,但忍住痛后依旧使劲划着船桨,不肯放弃。 晁清河虽然没中箭,却开始放慢了划桨的速度,还撺掇着众人回头:“我们不可能保持这样的体力和速度划上四个小时,迟早是要被村民们追上的。” 说实话,晁清河也不想放弃,但他不愿意为了一个杨若兰而将自己的性命送入危险的境地,直接按照闵元丹给出的方法通关不行吗? 何必要因为一个npc而如此费劲? 他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带杨若兰走啊,但是走不了,杨若兰又那么想和薛盛再一起,既然薛盛能够劝服杨若兰离开,那么杨若兰也一定能劝服薛盛帮他们唱完戏完成冥婚的。 “几位先生……”杨若兰也哭着对众人说,“实在不行就放下我吧……我不能连累你们啊……” 谢印雪见状也停下了划桨的动作,轻声缓缓道:“这一路果然艰难。” 他们用劲这么久,夜已将明,天际处有晨光乍现,可他们通关的黎明曙光却遥遥难等。 “我早就告诉你过了。”步九照动作即使没停,可也阻挡不了小渔船渐渐慢下的速度,“这条路几乎是不可能走得通,我们运气已经够好了。” 好到只有一个徐琛死去,好到哪怕到了现在,听完杨若兰的哭泣后,参与者中也只有一个晁清河反悔想放弃。 倘若他们死的人再多几个,后悔不愿再划桨的人再多些,他们都已经被村民追上了——虽然现在也差不多快了。 而在这种紧要关头,谢印雪望着水岸边跪在薛老爷子身旁,抱住他双膝不让其前行的薛盛,喃喃念了闵元丹给他们剧本中的一句台词:“人若无情不如妖,只要有情妖亦人……” 听到“妖”这个字眼时,步九照眸光微动,抬头却看到青年目光凝着海面上旭日东升的景象,问了他一个莫名其妙,全然不相干的问题:“步九照,你觉得我冷漠吗?” “冷漠”步九照没有丝毫犹豫便给了他答案,“因为我们两个很像。” “可我原先也有想救的人,只是我救不了。”谢印雪望着那轮日出,声音越发的轻,“哪怕我生来的使命就是救人。我也依然救不了我在乎的人。” 不过这些话一字不落全被步九照听到了。 他再次侧首看向谢印雪,只见青年向来苍白的面容,被天边暖色的晨芒一照,便如霰雪消融,霁月乍现,再不见从前的半分疏冷,那些鎏金曦光在他如墨似潭的瞳底流动,却仿佛带着融融的温度,一度让步九照想要伸手,渴求抓住那些他渴求了百年千年的温暖。 但他没有真的伸手,他只看着青年从船座上站起,一字一句沉声道:“从那时起,我便更加竭力的学习我门玄法,因为我想要这世上只有我不想救的人,而再无我救不了的人。” “正如我不想死,这世上就没人可以收走我的命。” 说罢,谢印雪便从袖管中掏出一叠黄纸,挥袖往身前一扫。 那些轻飘飘的黄纸上面没有任何字迹,也并未飘落,而是悬浮在他周身。下一瞬,谢印雪将食指指尖凑到唇间,抿唇咬下,指腹间溢出的鲜血便这样在他红润的唇瓣中央留下了一抹更艳的颜色。 步九照怔怔的望着他唇间这道姝色,其余人却是瞠目看着谢印雪以指为笔,血为朱砂红墨,在黄纸上绘下复杂难懂的纹样。 仅数次眨眼的功夫,那些黄纸便已成符,隐隐泛着润泽的金光。 瞧见谢印雪这一举动的晁清河瞳孔皱缩,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因为他比在场任何人都要震惊——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与朱,天师以血绘符并不稀奇,可像谢印雪这样一次能成近百张符,且无一张失败的人他生平却是头一回见。 更加众人震撼的是,谢印雪再一拂袖,那些符咒便如利箭般直直射入云霄。 原本晴朗无云的天穹就在这一刻风云骤变,天光晦暝,他们身前的水面似被寒风席卷而起,形成一道磅礴的滔天啸浪,就如同《白蛇传》中白素贞水漫金山那般,将他们与村民追上来的渔船隔出一堵不可逾越的水墙。 这股巨浪更是犹如东风,直推着他们朝北边疾去,顷刻便将他们带离了丰年寨。 杨若文口中原本需要四个小时的航程,他们仅用了一个小时就看到了海面另一端的岸沿。 “到岸了!到岸了!”廖鑫阳激动地跳了起来,“我看到岸沿了!” 晁清河同样松了口气,低声道:“……竟然真的能通关。” 船上其他人也与廖鑫阳一样亢奋。 而杨若兰从船上下来后,却是直接跪倒在沙地上,攥起一把泥土捧在心前痛哭——她和薛盛曾经约好了要一起离开丰年寨,由他带着她踏遍她不曾涉足过的每一片土地,但是最终靠岸的只有她一个人。 “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谢印雪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句话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一路上都在对谢印雪说这样对待一个npc没有意义的步九照,这一刻望着这一幕却没有再开口。 此时天上凝聚的乌云已然散去,明朗的天光重回大地,步九照沐在他最喜爱的暖光中,目光却不肯从谢印雪身上挪开。 因为他发现青年脸色比雪还苍白,四周明媚的阳光也无法为他再渡上任何暖意与温度。 “干爹……”柳不花担忧地上前扶住他。 谢印雪借着他的搀扶站稳,却垂眸道:“我没事。” 不远处的马路边上,有个开大巴车的司机在他们挥手:“诶——你们是要坐车离开码头的游客吗?快来上车了!” 岸沿附近没有什么明显的建筑,通关过几次副本老人路陵知道副本结束的触发点可能就在这辆大巴上,便对众人说:“走,我们上车吧。” 众人便跟在他身后一起往大巴车走去,杨若兰仍是跪在岸边没动,上车时应伊水问了司机一句:“师傅,要给车票钱吗?” 司机笑着摆摆手说:“到了终点再给吧。” 然而终点在什么地方,到终点后又到底要给多少车票钱,众人一概不知,他们上车后便陆陆续续在车厢里找了位置坐下,随后再往岸边看,杨若兰的身影也不见了。 柳不花扶着谢印雪到最后一排落座,想着这里座位多些,或许能让谢印雪躺着休息会儿,却没想到他屁股还没坐热乎,步九照也跟着在谢印雪身边坐下了。 “步先生,可以请你去前面坐吗?”柳不花好言好语和步九照商量,“我干爹身体有些不适,我想让他躺下好好休息一下。” “可以躺我身上休息啊,我不介意。”步九照面不改色道,说完还努努下巴,指示柳不花说,“或者你去前面坐也行。” 柳不花:“……” 这个参与者言辞怎么和第一个副本饕餮宴中的厨师阿九一样孟浪啊? 谢印雪斜睨步九照一眼,对柳不花说:“就这样坐吧,反正没多久大概就要出副本了。” “好。” 柳不花向来对谢印雪言听计从,闻言便不再多说,乖乖坐直身体等待离开副本。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5节 等着等着,柳不花渐渐觉着自己有些困了,上下眼皮开始不住的打架,浓烈的睡意揪扯着他往梦里坠去,而他也没能抵抗住这股困倦,屈服了。 坐在他旁边的谢印雪虽然身体很难受,但意志力比柳不花好太多,最主要的是就在他快要睡去时,他忽然瞧见一枚圆形的小镜子从车门那里往后座滚来。 镜子的体积很小,所以滚动时没什么声响,也可能是因为车上的人都睡着了,因此没人听到它发出的动静。 唯有还没睡去的谢印雪看到它缓缓滚到晁清河的脚边便突兀地停下了。 被镜子撞了下脚踝的晁清河也惊醒一般睁开眼睛,等看清自己脚边的东西后瞳孔先是猛地缩小成针尖大的一个小点,且随着面容逐渐狰狞、扭曲变形而缓缓扩散,最后扩散开占据满整个黑色的眼珠——瞳孔放大,晁清河死了。 如果车上的其他人还醒着,并看到了这一幕,那么他们肯定能够辨认出,晁清河的死状和他们在戏台梳妆室镜子中所看到里的徐琛的死状完全一样。 都是被吓死的。 只是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睡去的参与者们大概也不知道,徐琛从头至尾都没有离开过,他一直跟在晁清河身后,“请鬼吃粮”这个游戏,若是请来的鬼不愿自己走,那么玩家要把请来的鬼送走,就得以命送鬼。 而那枚小镜子就这样一直停在了晁清河尸体的脚边,静静的没有再动过,就是失物物归原主似的。 谢印雪也缓缓闭上眼睛,任由自己沉沉睡去。 等再次睁眼,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山头明月崖的四合院凉亭中,手旁坐着柳不花,身前坐着他的小徒弟沈秋戟。 沈秋戟少年老成,面无表情提醒他:“师父,笔和纸不见了。” “无事。”谢印雪神色如常,“再取新的纸笔来便好,我们继续招鬼。” 沈秋戟闻言又问:“你们是去了那个什么‘锁长生’之中吗?” “对,里面有好多美女姐姐!”这句话是柳不花回答的,他的语气先是欣喜,继而又转为失落,“可惜都盖着红盖头,看不到连脸。” 沈秋戟:“……” 看不到脸你怎么知道美不美呢? 不过沈秋戟也知道这种话柳不花不会听,他盯着谢印雪的脸看了片刻,踌躇了几秒,还是关心道:“您脸色不太好看,请多注意休息。” 谢印雪望着一向冷酷如今却也学会体贴人的小徒弟,登时面露感动,点头说:“好,师父带你见完鬼再去休息。” 沈秋戟:“……” 在副本外见鬼是不可能的,这种事得看运气,三人在凉亭里试了大半宿也没见着一个鬼影,沈秋戟年纪小更是都开始打瞌睡了。 “罢了。”谢印雪也只得作罢,“天命如此。” 沈秋戟闻言立马欢天喜地从蒲团坐垫上蹦起,重回自己房间里睡觉。 谢印雪:“……” “……这孩子跟谁学的?”谢印雪摁着额角头疼道,“学我门玄法时怎就没有这般快?” 柳不花安慰谢印雪:“干爹,这种事天赋使然,强求不来的。” 谢印雪完全没觉得自己被安慰到。 他看了眼黑黢黢的夜空,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问柳不花说:“不花,你有黎弘的联系方式吗?” “好像没有,不过我有萧斯宇的,他们俩不是好兄弟吗?应该会有黎弘的联系方式。”柳不花思索几秒后告诉谢印雪,随后又问他,“干爹,你要找黎弘吗?” 谢印雪道:“嗯,不过也没必要。我只是发现了我们进入游戏的时间不一样,却都出现在了一个副本中。” 他望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觉得自己进入“锁长生”副本中的次数越多,寻不到答案的谜团也跟着逐渐变多。 就比如这回的“救姻缘”副本,说实话其实难度不高——前提是没人死亡。 一旦有人死亡,哪怕只是一个,难度都会完完全全的翻倍,通关几率微乎其微。 因为有人死后,如果召来唱戏的鬼不是薛盛,那么众参与者就不可能把戏唱好,从而被村民们杀死;可就算召来了薛盛,他配合众参与者唱好戏的前提是救杨若兰离开丰年寨,而通过这种方式的艰险程度是前者的数倍;此副本中步九照这个摆渡者npc竟然还是参与者,身份如此难猜,如果参与者们在这个副本中因为专注于寻找他,而认错了摆渡者npc,那么只会死得更快。 从该副本通关需要众人团结的初衷来看,“锁长生”的目的似乎并不是要众参与者们死去,那它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谢印雪到现在依旧猜不透。 而想不明白的事,一昧沉思也得不到答案,反正他只要活到最后,就一定能够寻出答案,于是谢印雪转身回卧房睡觉,打算好好休息几日。 谁料第二天一封书信的到来,却打乱了谢印雪的计划。 “不知道这封信是谁寄来的吗?” 谢印雪望着柳不花递到他手中样式古朴,在外封红框内写着“谢印雪亲启”五个陌生字迹的信封,蹙眉问道。 “不知道啊,上面都没有地址,信是我今早开车下山遛弯顺便扔垃圾时发现夹在我们家大门上的。”柳不花挠挠头说,“我看上面写着干爹您的名字,就给带回来了。” 谢印雪没有再说别的,直接拆开了信封口。 里面装着薄薄的一页纸,那张纸上写的字也不多,只有【到丰安郡坐十四路大巴】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不过哪怕仅有寥寥数字,也能从其笔记中看出写信者笔力苍劲雄厚,谢印雪欣赏这副好字,但或许是人们常说“字如其人”的原因,他瞧着这副字,便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 可那人不是npc吗……总不可能在现实里出现吧? 还有信中提及的丰安郡——谢印雪让柳不花查了一下,发现这个地方离他们也不算太远,坐一个小时飞机到当地州府后,再开半个小时车便能到达。 谢印雪收好信纸即刻便买了机票,和柳不花一起踏上前往丰安郡的路。 在飞机快降落时,柳不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着下方的风景,突然指着下面一片清澈如蓝的湖说:“干爹你看,这里有好大一片湖。” 谢印雪顺着柳不花所指方向望去,看见那片湖的瞬间脑内便骤然闪过一抹灵光,不过他并未马上说出,待到达丰安郡,又等了十五分钟成功坐上十四路大巴后,谢印雪才对柳不花说:“这一路大巴我们或许坐过。” “啊?不是吧?”柳不花愣住,“干爹,我以前从没来过这里啊。” 谢印雪来没来过柳不花不敢肯定,但他可以确定今天他是第一次来到丰安郡,也是头一回坐这个十四路大巴。 “我们不是在现实中来的,而是在‘锁长生’的副本里。”谢印雪目视大巴外的景色,语调轻缓的问道,“你不觉得,丰安郡这个地名,和丰年寨有些相似吗?” 第66章 谢印雪不提,柳不花还不这么觉得,结果现在他越想,也越是感觉这两个地名很相像。 柳不花不由愕然:“好像还真是……” 大巴内的乘客并不多,算上他们俩统共也就五个人。 坐在他们前三排客座处,一个皮肤有些古铜黄,面容憨厚老实的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突然转过身来望着谢印雪和柳不花道:“丰年寨?” 说完他还抱着自己的行李兴冲冲坐到了谢印雪和柳不花正前座上,像是找到老乡一样激动:“诶,两位兄弟,你们也是丰年寨的人吗?” 谢印雪注意到了这个男人的用词——“也”。 于是他笑了下,解释道:“不,我们只是以前去过,并不是丰年寨的人。” “是游客吗?”男人闻言不仅认错了谢印雪和柳不花的身份,还把他们此回来这当成故地重游,“那就更少见了,毕竟自从那件事发生后,寨里几乎就没什么游客了。” 柳不花和谢印雪对视一眼,问他道:“那件事?” “哦,你们外地人可能不知道,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都是我爸爸和大舅告诉我的。”男人是个话痨,一拍脑袋就矮下身子,连声音也压低了几分,神神秘秘地说,“他们告诉我,三十年前,丰年寨一夜之间死了很多人,连村长都死了,听说是他们去湖岸边抓鱼,结果碰上暴风雨天气被淹死了。” 男人话音才落,柳不花就下意识的扭头看向谢印雪——副本中,谢印雪为了让众人能快点抵达对面,可是真的弄了一出“水漫金山”呢。 “咳……”察觉到柳不花的注视,谢印雪垂眸以拳抵唇轻咳两声,故作镇定道,“又不是在水面上坐船抓鱼,而是在岸边,怎么就淹死了呢?” 他掀起的那些水墙啸浪只是看着吓人啊,实际上根本淹不死人的,更何况那些村民再怎么癫狂讨嫌,那也是npc,在副本里杀npc,他是怕自己的死的不够快吗? “是啊!所以这件事邪门就邪门在这里。”男人也定声为谢印雪洗脱了嫌疑,归还他清白,“据说他们的尸体打捞上来时,脚踝全是乌青和渗血的指痕,老一辈的人都说他们是被水鬼拖进水中活生生淹死的。” 谢印雪佯装害怕抚了两下胸口,万分敷衍道:“好吓人……” 柳不花也竖起大拇指,啧啧感慨:“真是有够邪门。” “唉,那次死的人太多了。”男人又是一声沉重的叹息,“从那以后丰年寨便开始没落了,年轻的人都会进城打工定居,老一辈的人去世后,寨里的人就更少了,在外地的本村人都不一定会回来,更别说是像你们这样的外地游客。” 柳不花问他:“所以你这次是丰年寨探亲的吗?” “不是,我和我爸爸大舅他们早就搬出丰年寨了,说出来你们别害怕。”男人闻言嘿嘿笑了两声,拍拍自己一直抱在怀中的行李箱小声说,“我这次回来是为了下葬我姑姑的骨灰,她三十年前离开了丰年寨,一直在外地生活,不过老了想落叶归根,也想回丰年寨和我姑父安葬在一起,所以在料理完姑姑的后事之后,我爸爸就让我把姑姑的骨灰带回来,完成她的遗愿。” “我姑父其实特别惨,他死的时候严格来说并没有和我姑姑结婚,然后他们家好像有什么规矩,反正家族茔地里不许出现孤坟,说什么会影响风水,他们家就不许我姑父葬入祖坟,最后还是我爸爸和我大舅把姑父带回我们家的祖坟里下葬的。”男人满不在乎地摆手,“我们家就不信这种东西,现在不照样房子车子都有了,衣食不缺,过的不知道有多舒服……” 听到这里,谢印雪忍不住询问他:“你姑父,不会姓薛吧?” “你怎么知道?” 男人顿时愣住,用见鬼的眼神看着谢印雪。 “因为我是算命的。”谢印雪却笑了起来,故意逗他道,“而且我还知道你姓杨。” “卧槽!” 男人连声惊呼,看向谢印雪的目光掺上了崇拜与敬佩,对他的称呼也改口了:“大师,那您能不能帮我看看相,然后随便给我点意见,什么都行。” 谢印雪的确会看相,不过他不精通这一门技艺,只能看个大概,便如实对男人说:“你命好福厚,平日多行善事就好。” “命好福厚?”男人听到这四个字直乐呵,还忍不住用手机当镜子观察自己的长相。 那张脸上,是和杨若文、若明两兄弟一脉相承的诚笃敦朴。 恰好这时公交车已经到站,虽不是终点站,可谢印雪还是拉着柳不花下车了,等车上的那男人反应过来,大巴已经驶出好一段路了。 谢印雪和柳不花站在公交车站台旁,等待的新的大巴车过来将他们带回机场。 柳不花问他:“干爹,我们不用去丰年寨了吗?” “不用了。信上只说让我们来坐十四路大巴,却没说我们一定要坐到丰年寨。”谢印雪将那张信纸从袖袋中掏出展开,望着上面的黑字勾唇道,“我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一部分了。” ——那些npc的感情之所以如此真挚,是因为他们都曾在历史长河中真实存在过。 步九照这个人嘴上口口声声说着“她只是个npc”,结果到头来还不是要亲手给他写信,告诉他,他在副本中做的那些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事,他似乎真的和那些活下来的参与者们,一起救了一个叫做“杨若兰”的女孩。 不过既然杨若兰、薛盛、杨家兄弟和丰年寨这些人,都是可以是曾经存在过的人物。 那么步九照呢?他究竟是谁? 来日方长,他总会找到答案的,就算找不到,那个人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偷偷泄密告诉他吧? 谢印雪抿唇笑着,重新将信纸叠好放回袖袋。 “‘锁长生’竟然能与现实挂钩……” 柳不花还在一旁喃喃,仍沉浸在“锁长生”副本与现实世界挂钩的震惊之中,直到公交车来了也没回神,上车后还一直拉着谢印雪问:“干爹,你说杨若兰他们真是我们救的吗?但这时间对不上啊,三十年前你还没出生呢。” “谁知道呢?”谢印雪不在乎,“这也不重要。”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达成了心中的愿望:薛盛希望杨若兰能离开丰年寨,去外面看看她不曾看过的大好河山;而杨若兰希望能和薛盛在一起,三十年后,看过锦绣河山的她,也如愿葬在了薛盛身旁。 如此,或许他们来生也能如《白蛇传》中所唱戏词那样——愿惜前尘兰因,续缘不再留憾,此生终情不泯,来世再结鸳盟。①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6节 作者有话说: ①引用自《白蛇传·情》 第67章 救姻缘副本的事告一段落后,谢印雪又抽空去大学城见了黎弘、李露茗、段颖还有虞沁雯等人一面,萧斯宇作为黎弘的发小,也没有缺席这一次见面。 大家定下的地点还是在学校附近的那家奶茶店中。 一行人不言不语的坐在奶茶店的多人位置上,默默地看着谢印雪和柳不花喝珍珠奶茶。 许久之后,段颖望着自己手边空了的位置,黯然道:“徐琛的后事已经处理完了。” 虞沁雯小声补了句:“晁清河老师好像也去世了……” “我们不是通关了吗?都一起上了大巴车呀。”李露茗惊讶道,“他怎么会死呢?” “你们还担心他?” 柳不花见状实在憋不住,将晁清河造的那些孽全都倒了干净,原原本本、一点不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给了她们。 段颖眼睛有些红,颤着声问:“这么说……徐琛是被他害死的?” “间接害死的。”谢印雪轻声道,“晁清河应该是在床底放了面镜子,徐琛弯腰捡镜子时,可能通过镜子看到了……冥婚新娘的脸,所以被吓死了。 “而报应就是,他在以为自己已经通关的时候死亡——” 柳不花再次竖起大拇指,接过谢印雪的话啧声道:“真是有够绝望啊。” 然而再怎么绝望,他的死亡,也换不回徐琛的生命。 谢印雪相信,这件事不管是对段颖、李露茗和虞沁雯她们,还是徐琛和黎弘,都是一个极为惨痛的教训,只是有的人还有机会改正,有的人却已经没有了。 聚会末了,李露茗站在黎弘面前,郑重地和他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黎弘,我不适合你,我胆小又自私,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别再喜欢我了,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我也不会和你一起进副本,因为我只会利用你,你有朋友,你和他们一起去,我也有我的朋友,我会和她们一起。” 李露茗的直白让黎弘怔在原地,几秒后他苦笑道:“其实我喜欢你,就是因为你看上去有些瘦弱的,而我希望……可以保护你。” “你已经保护过我了,谢谢你。不过以后我会学着保护我自己了,因为我还想保护我的朋友们。”说完,李露茗再次朝着他深深鞠躬,“最后还是要再次对你说一声抱歉,是我们把你扯入这种事情里来的。” “这是我的选择,不能全怪你,我们都有责任。”就算不被李露茗如此彻底的拒绝,在生命朝不保夕的情况下,黎弘也没心思谈恋爱,“祝你们以后通关顺利,如果最后能活下来……别再玩恐怖游戏了。” 李露茗点点头,同样祝福他:“你也是,以后通关顺利。” 随后三个女生便带上包包,离开了奶茶店。 不过店里还坐着谢印雪、柳不花以及萧斯宇他们呢。 “你们几个以后就决定于一起进副本了吗?”柳不花咕咕又嚼了几口珍珠咽下,询问他们道。 吕朔应道:“是的,除了我们三个以外,还有陈云。” “我也只能祝你们好运了。”谢印雪温声说,“如果我们以后还有机会在副本中相遇,想做交易的话我给你们打七折,熟人价。” 萧斯宇:“……多谢谢先生。” 救姻缘副本中一个生意没成,要说谢印雪完全不惋惜,那还是不现实的,不过现在借机宣传了一波生意,谢印雪心情又好了些许,就再买了一杯珍珠奶茶抱着回家。 后面也常常在家里点外卖叫奶茶喝,如此颓废了几日后……朱易琨允诺给他的私人订制按摩椅到货了。 这按摩椅刚到明月崖的那几天,除了在赫迩之梦号已经把这东西玩个够过的谢印雪以外,陈妈、沈秋戟还有柳不花都把它当做稀奇玩意,整天黏在上面不肯下来。 不过这按摩椅再好嘛,也是会腻的,谢印雪撑不过七天,明月崖其他人也是这样,因此玩了几日后,柳不花就开始玩起了失踪——实际上驱车下山去市中心玩别的东西去了。 谢印雪倒没出去做什么,就在家里喝喝茶练练字,和往常一般打发时间。 别的参与者们要么趁着这个月抓紧时间进行魔鬼训练,希望自己在副本中能有一定的防身能力,或者交代后事也留下遗书,与家人做最后的道别,谢印雪和柳不花倒好,怎么挥霍时间怎么来。 如此放纵了小半月,柳不花终于决定要做点珍惜时间的事了。 他向谢印雪提议道:“干爹,要不我们去玩密室逃脱吧?” 谢印雪有些奇怪:“怎么忽然想玩这个?” 柳不花一本正经道:“因为它是计时收费的,超过规定时间没有通关的话是要加钱的。” 闻言谢印雪忍不住问他:“……你缺那点加的钱吗?” “缺是不缺。”柳不花继续胡说八道,“但是它警示我们要珍惜时间呀。” 听到这谢印雪就懂了,柳不花这是实在没什么趣处可寻,就想和他玩些新颖的娱乐活动,而得到谢印雪的应许后,柳不花便立马掏出手机,让谢印雪决定他们去玩哪个密室。 谢印雪随意扫了眼可选的目录:“类型还挺多,我们玩哪种呢?” “我都可以。”柳不花不挑剔,再说就算挑剔,他也不会对谢印雪挑剔,自然是谢印雪选什么他玩什么。 谢印雪左看右看,选了个七人参与的烧脑的推理密室,不含任何恐怖灵异元素的那种:“听说这个很难,我们就试试它吧。” 柳不花直接答应了:“好的。” 随后两人就预约了下午两点开始的场次,临近出门前,柳不花望着坐在自己房间里埋头写作业的沈秋戟,还问了下谢印雪:“干爹,我们要不要带阿戟也一起去呀?” “这个又不恐怖,没必要带他去。”谢印雪认真思忖几秒后说,“让他在家里写作业吧。” “有道理。”柳不花压低了些声音,“我也没买他的票,就是问问,怕我们出去玩不带他他会生气。” 屋子里刻苦认真的沈秋戟愤然抬头:“我全听到了!” 柳不花赶紧启动他的兰博基地疾驰离开明月崖。 两人到达密室店面那时才是下午一点半,距离他们的场次开团还有半个小时,七人密室队伍就到了他们两人,后五人全是踩着开场前五分钟来到的——他们是一起的,共两男三女。 其中一个体型稍胖的男生一边用手做扇子给自己扇风,一边吐槽道:“呼……赶电梯挤死我了。” “我们人应该都到齐了吧?” 站在胖男生身边那个身穿红色高领长袖辣妹短裙的女生环视一圈密室前台,目光落在谢印雪和柳不花神色的滞了一瞬,随后才回过神问两人:“……你们是和我们拼团的人吗?” 柳不花看到她时同样怔了片刻。 没办法,在救姻缘副本中他看到穿红裙子的女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还都不是人,全是鬼,不过这里是现实世界,眼前这个红裙女生明显也不会是鬼,所以在听到红裙女生问他的问题后,柳不花就掏出手机和她对比了一下场次记录,说:“应该是的。” “我叫韩冬妮。” 确保过他们没有互相认错队友后,韩冬妮也没有忸怩,大大方方对自己进行了自我介绍,随后也将和自己一块来另外四个人也介绍给了谢印雪和柳不花:有些胖的那个男生叫做夏睿,穿着深蓝色牛仔短裙女生则叫做奚灿,是韩冬妮的好朋友,牵着奚灿手的高瘦男生是颜文赫,最后一个穿黑色长裤的女生叫何敏,她和奚灿、韩冬妮同样玩的很好。 等七人互相做完介绍,对彼此都有个大概的认识后,钟表指针已经指向了两点整,她们场次开始的时间到了,然而密室前台那边却仍是空荡荡的,没有工作人员出来接待他们。 奚灿凑到前台那边看了看:“工作人员人呢?” 几乎每个密室逃脱的前台会都会装有摄像记录显示器,因为工作人员要时刻关注着密室中玩家的情况,但奚灿不仅没在前台那里找到工作人员,她连在显示器那都没看见密室中有人活动的身影,只看到恐怖密室中那些假人道具堆在屋中。 “这家密室怎么回事?”夏睿纳闷道,“我看评论说这家密室挺好玩的啊,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生意这么冷清的吗?” 何敏也说:“冷清无所谓,可是没工作人员这还开什么门?” “来了来了——!” 就在何敏说完这句吐槽的话后,工作人员便赶紧从前台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走了出来,她双手不断在身上拉扯整理着领口和衣摆,同时笑眯眯问大家:“几位客人是来玩剧本的吗?请问有预定吗?” “有啊,而且我们的场次都已经开始了。”颜文赫把自己手机伸到她面前给她验证。 “不好意思啊,我刚刚在屋里换衣服。”工作人员连声给大家道着歉,“我现在就给你们核销二维码。” 见她态度这么谦卑,韩冬妮、夏睿一行人也不好对她发火,只说:“我们的游戏时间被你耽误了,这不是我们的错,你要把游戏时长给我们加上的。” “好好好,一定会加的,你们放心。”工作人员仍是点着头全部答应了,“请你们把手机和一些贵重物品放到寄存柜那里去吧,我马上带你们进密室。” 柳不花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手机上交了,谢印雪是两手空空过来的,也没什么要寄存的东西,工作人员便盯着他,像是不信这个年代还有人会不带手机一样问他:“这位先生,你真的没手机吗?” 第68章 “没带。” 谢印雪措辞严谨地回答了工作人员的问题,并展开双手给她看自己并没有偷偷藏东西。 不过即使都这样了,最后打消了她疑虑的还是柳不花的话:“我干爹是没带手机啊,我买了两张票的,核销二维码的时候你没注意看吗?” “噢噢原来是这样。”工作人员再次诚恳地道了歉,“对不起,是我没注意。” 柳不花见状也没再继续追着她的失误不放。 在剩下的人将行李和通讯工具放进寄存箱后,工作人员就给众人发了眼罩和身份卡:“请大家戴好眼罩跟我来,眼罩要进了密室才能摘下哦,还有这个对讲机你们谁拿?” 进密室前工作人员都会将一个对讲机发给玩家,既能用以和工作人员联系,也能可以在玩家完全找不到任何通关线索时向前台求助。 见谢印雪和柳不花没表态,夏睿就说:“我来拿吧。” 随后几人戴好眼罩,等工作人员把身份卡塞进他们手中后一个拉着一个人的衣角,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次第进了一间小屋。 那间屋子十分狭小,呈长方形,七个人进去后就挤得有些挪不开身了,谢印雪有种他们被齐齐塞进了一个棺材中的错觉。 等众人都走进去了,工作人员便在门口宣布:“好了,你们的游戏就是在这里进行的,本主题会有真人npc出现,记得npc出现时要藏好,别让npc找到哦。” 这句话的尾音还未彻底落下,她便猛地一拉门把,将密室的门重重的关上。 挺厚实的房门扣上瞬间发出的巨大声响把屋里密室小队的人都吓了一跳,奚灿更是直接抱住了颜文赫,大家摘下了眼罩,迎接他们的却是凝重如墨的黑暗,别说查看自己的身份卡信息,他们连甚至自己伸出的手指都看不到。 而门一被合上,紧跟着响起的还有一段幽怨诡异的音乐,先是空灵缓慢,随后渐渐急促,伴随着鼓点和女人合声的哼唱,像是一只大手不断收紧人们心上的弦线。 谢印雪和柳不花之前玩的都是真人逃生的恐怖游戏,如今第一次玩密室逃脱,只感觉这里别的不说,音乐配的还是挺到位的,就像是每部恐怖中的绝对精髓——音乐,一旦关闭,电影的观赏效果就会大打折扣,甚至只能通过一惊一乍突然出现的鬼魂来吓人。 令人惊惧万分,心跳加快的的密室背景音乐响了不知多久后终于停了下来。 “我有个问题。” 奚灿略有些喘的声音打破了密室中短暂的寂静:“我们选的《恐怖宿舍》不是没有真人npc,纯探秘多机关的密室吗?刚刚那个工作人员为什么会说有npc?” “可能说错了吧?”何敏说,“‘寻秘’这家店的密室除了《恐怖宿舍》这个主题外全带真人npc,而且二店这个工作人员好像有点憨,感觉怪怪的。” “寻秘”就是这家密室逃脱的总店名,在本市开了不少店,每家店的主题都不一样,他们今天拉来的是二店。 谢印雪听着他们说完,也启唇说:“我也有个问题。” 韩冬妮问他:“什么问题?” 谢印雪道:“这家密室店我从进门起,就闻到了一阵血腥味,现在血腥味也还有,而且更浓了。” 还是托了“锁长生”的福,谢印雪如今对血腥味异常熟悉和敏感,所以他才踏进店门,就注意到了这股血腥味。不过当时店里除了他和柳不花以外没有任何人在,包括工作人员。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7节 他们俩都不是屋主不在时会喜欢四处走动乱翻东西的人,于是便在休息区那边坐下了静静等待,等韩冬妮他们都到了后工作人员倒是出现了,只可惜她走的太匆忙,谢印雪什么都来不及问。 “你是第一次来寻秘玩吗?”夏睿却不觉得这有什么好在意的,“它家就是这样啊,用的道具都是真血真肉,咱们选的这个本据说还有真的尸体。” 夏睿说的言之凿凿,柳不花却忍不住笑了两声:“真血真肉可以理解,但是怎么可能有真的尸体?” 且不说真尸体会不会被查,就算不会被查,可这样的话开店成本也太高了吧?他们买的门票是98块一张,在大部分密室逃脱的店中属于中等价,不过由于没有真人npc,所以即使是用上了真血真肉成本也还算过得去。 “别说这个了,赶紧找灯在哪里啊。” 屋子里响起了衣料摩挲的声响,那是韩冬妮在走动,她还指挥催促着众人:“这种一进门没给蜡烛并且全黑,房间还的密室,灯的开关一定在墙上。” 看来韩冬妮没少玩密室逃脱,都已经玩出经验来了。 柳不花和谢印雪立马依照韩冬妮的话在四周的墙上摸索着,但他们只摸到了凹凸不平,还有些粗糙的墙面,再往右边过去,则出现了一些像是刻字的纹路。 谢印雪用指腹抚过所有纹样,认出这是一个“相”字。 这时奚灿语气激动道:“我摸到一根线了!” 颜文赫对她说:“灿灿,你拉一下看看。” 下一瞬,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众人头顶忽然投射下一道昏暗的光线,那是一盏圆盘状的老式灯所发出的,至于众人觉得狭小的这间屋子也不是什么棺材,而是一间相棺店面的正门,谢印雪站立之处的墙上则刻着血红色五个大字——【许氏照相馆】。 大家借着光赶紧翻看自己手中的角色上,上面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头像和人物介绍,里面有什么拍写真的旗袍歌手、拍独照的卖酒老板、还有带着老婆来拍婚照的农民……全都和学生扯不上关系。 “什么情况?”奚灿更纳闷了,“我们玩的不是《恐怖宿舍》吗?” “工作人员给我们开错本了?”夏睿骂道,“尼玛,难怪她说有真人npc。” 说完,夏睿就拿起对讲机要和工作人员联系。 结果他才抬手,就被颜文赫拦住:“要不我们就玩这个主题吧?这应该是那个什么《恐怖照相馆》,我记得这个主题票价还挺贵,要一百六十八一个人呢。” 韩冬妮也道:“是啊,我看评论,大家说这个主题也挺好玩的,我们就玩这个也行。” 她和奚灿、何敏一开始就是想玩这个主题密室,就是168块的票价对他们几个还没毕业、没有经济独立,每个月只有两千生活费左右的大学生来说还是有点贵了,最终才选了不到一百的《恐怖宿舍》。 如果早知道工作人员会开错房间,她们得玩带真人npc的密室,她和奚灿就不穿裙子过来了,毕竟这样如果真人npc来追人了,她们不方便跑动。 夏睿闻言果然也有些心动,只是玩密室的不止他们五个,还有柳不花和谢印雪呢,于是他问他们俩:“你们两个呢?” 谢印雪道:“我们没意见,听你们的吧。” 他们俩出来就是玩个新鲜,想着他们真正的鬼见多了,灵异主题的密室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新鲜,才选了个纯烧脑解密的。不过工作人员开错了房间,队友又都想玩这个主题,他们两个便决定服从多数人的意见。 “好。”颜文赫点点头,“那我们就先玩这个本,如果工作人员发现给我们开错房间了要我们出去再另说吧。” 柳不花说:“行。” 意见达成一致后,众人又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眼前紧关着的照相馆大门上。 夏睿伸手拉了下门把,以他的体重也没能拉开,开口道:“门锁着,要打开就得找钥匙,或者找机关。” “这个花盆底下有吗?”何敏立马去抬相馆门前的两坛花,因为大多数人为了防止自己出门不带钥匙,总会在家门前的地垫或者花坛下放把备用钥匙。 结果却没能搬动,因为两坛花是固定死的——密室逃脱里非线索道具都是固定的,而她在花坛后面也没找到备用钥匙。 何敏说:“没有诶。” 颜文赫把墙都摸了个遍,然后皱眉道:“墙上也没别的机关了。” “那这门到底要怎么开?”奚灿又凑上去研究门,“往前推、往后拉、往两边拨都不行。” 谢印雪迈步上前,垂眸望着门前的金色门环道:“拜访他人之家,需先敲门,或许这门可以敲开。” 随后谢印雪就握住门环,轻轻扣了下三下大门。 只听“嘎吱”一声,那众人奈何了许久都没想出办法的大门果真开了。 门打开后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便是一间较为宽敞的屋子了,只不过灯光很是昏暗,里面摆饰和装潢都有一种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民国风情,照相机也是老式的那种,墙上挂满了相框,框内全是让人不敢多看的恐怖照片。 谢印雪站在门前,一身淡草色的长衫倒是与周围的情景相衬。 韩冬妮走到他身边,抿唇轻声问他:“你是哪里的学生呀?” 谢印雪笑道:“我已经毕业了。” 韩冬妮“哦”了一声,继续和谢印雪闲聊:“我看你年纪和我们差不多大,还以为你也是学生呢。” 一般男生碰到女生主动搭话,并且如果不想把话题聊死的话,那么往往都会接着女生的话回答一下自己几岁了,再反问女生“你是学生吗”“在哪里上学”这类的问题,如此一来二往不就聊熟了? 谁知谢印雪又重复了一遍:“可我已经毕业了。” 竟是直接把话题聊死。 韩冬妮噎住,无话可说,何敏则走进相馆,指着更里面的一扇门说:“这里面还有一间房子。” 第69章 那间小屋子就在相馆的最里侧,没有门,只有一道薄薄的灰纱门帘布半掩着,屋里有灯亮着,不过投到外面的光却是艳红色的,因为那间小屋子内墙刷的是红漆。 而何敏才说完那句话,大家就看见屋里似乎有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之所以瞧得不太仔细,是因为它的颜色和背景墙太近了。 “我草?!”夏睿立马喊了两声,询问大家,“刚刚是不是有什么红色的东西飘过去了?” 韩冬妮说:“……好像是的。” 谢印雪也笃声道:“是的。” 比起韩冬妮加了个“好像”前置词语气犹豫的回应,谢印雪仅有两个字的回答就显得更为肯定。 奚灿抱着颜文赫的胳膊问:“是真人npc吗?” “不太像吧?太小了。”颜文赫顿了顿话音又道,“不过我也没看清。” 柳不花紧随其后提议说:“过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你胆子好大啊。” 觉得谢印雪长得很好看本想认识一下他,结果却聊天聊不下去的韩冬妮转过头,选择和柳不花搭话:“你都不害怕吗?” 柳不花比谢印雪好聊多了,他不吝啬话语的字数,满不在乎道:“又不是真鬼有什么好怕的?最多只是真人npc啊,而且就算是真鬼我也不怕。” “我还是会怕的。”韩冬妮苦笑道,“没办法,又菜又爱玩。” 柳不花主动站出来顶在前头:“那你走我后面吧。” 于是一行人忽视掉墙上相框中像是盯着他们看的恐怖恶鬼照片,径直往前继续走,谢印雪落后几步,注意到挂着恐怖相片的墙上有几个相框是空着的,没有装入相片。 他收回目光,跟着大家一起撩开门帘进入那间小屋子,进去后众人才发现这是间小置衣室,大概只有六平米左右,挂满服饰的落地衣架在左侧,右侧这边有个门,不过上了锁,这扇门的右下角还有个方形的空相框,也是固定在墙上的。 “有缝隙。”谢印雪上前凑近看了会,注意到相框附近有着细小的裂缝,便试图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他们刚刚看到的红色身影,“理论上来说,我们刚刚看到的红色身影如果不是真人npc,那就是设置在这个机关搞出的名堂。” 何敏点着头附和谢印雪的话,还拉了下奚灿的袖子:“有可能,咱们上次玩的那个密室不就是这样的吗?” 奚灿抚着胸口顺气:“真是吓我一跳。” “这才开始呢,你就害怕啦?”颜文赫笑着问自己女朋友,“怕的话你就牵着我。” 默默无视这对小情侣在秀恩爱,柳不花走到谢印雪身边压低声音问他:“干爹,你说的是真的吗?” 谢印雪坦诚道:“我瞎说的,我们俩不都是第一次玩吗?” 柳不花:“……” 谢印雪又补了句:“不过我没在这里感觉到阴气。” “也是。”柳不花仔细思考了下,那道红色身影应该只是个吓人的小机关,“我们俩又不是朱易琨那厮,总不可能玩个密室逃脱还能见鬼。” “要是真能见也算我们运气好。”想到他们中元节玩了大半宿的招鬼游戏也没能成功见鬼那件事,谢印雪就不由叹气,“可惜没带阿戟过来。” 柳不花也跟着他叹息一声:“唉。” 只有夏睿在认认真真地玩游戏,他握着内门上挂着的金色长锁说:“这个门就要找钥匙开了,我们先找找钥匙在哪吧。” 闻言谢印雪想也不想就指着左侧的落地衣架说:“大概率在哪件衣服的口袋里。” 大家听他这么说,便走到落地衣架那挨件在衣服口袋翻找着。 谢印雪只提供了线索没有动手,站在一旁看他们行动,期间他大致的数了下衣架子上的衣服,竟然有二十几套,颜色各异,款式多样,也全都是与密室主题相应的民国时期风格的衣裳。 不过除了谢印雪以外,其他人都在翻口袋,所以两分钟不到颜文赫就从一件赭色的盘扣上衣的袖袋里翻出了钥匙:“我找到了!这衣服竟然还有袖袋,要不是我觉得它的袖子有点重就找不着了。” “还真是!”奚灿凑过去看了一眼后双眸熠熠的望向谢印雪,“你怎么知道的?以前玩过类似的主题吗?” 谢印雪弯唇温声回答她:“我们是新手,不过这也不是很难呀。” 这间密室逃脱的难度比起他在“锁长生”副本里经历的那些事相比简直就是过家家,并且主题再怎样恐怖也没有生命危险,所以完全没有那种压迫和焦灼的感觉。 “但我们想的肯定没你快。”夏睿说到了点子上,他对谢印雪竖起一个大拇指,“真好,有你在我感觉我们都不需要用对讲机向工作人员求助了。” 玩这种密室的乐趣就在于自己摸索通关,能不用对讲机最好别用,有些规定严格的密室主题还会限制玩家求助工作人员的次数,实在通关不了你只能找机会二刷。 更何况工作人员给他们开错了主题房间,现在工作人员那边还没什么反应,要是他们联系了工作人员,让工作人员想起这茬了怎么办? 面对夏睿的夸赞,谢印雪笑了笑没接话。 夏睿也没继续和他聊天,而是拿起钥匙打开了这扇门。 就在他推开门的瞬间,一个披头散发的黑色人头忽然掉了下来,但人头上方又有根红线牵着,所以它并未落地,只高悬在夏睿头顶。 走在他后面的何敏、奚灿早就被吓得嘶声尖叫着,后跳几步躲远了。 夏睿却像是吓傻了似的,呆呆地望着这个人头,与人头湿润散乱发黑间,仿佛充盈着血液的阴鸷红目对视,几秒后才被人头颈间断裂处滴滴答答落下的腥臭液体拉回神志。 “我草我草!血,有血啊!这全是血!” 夏睿连声骂着用手揩脸,他大概想把那些血擦干净,结果却把血攃得到处都是,将一张脸染得血红,回头看向众人时把大伙都给看愣了。 “哇塞!”柳不花也叫了一声,不过他是惊讶的感慨,“这么猛的吗?” 他怎么感觉这个主题密室比“锁长生”副本玩的还要刺激? 谢印雪走上前用手拨开人头的头发,甚至还上手捏了捏人头的脸,挑眉道:“假人头,塑胶的。” 其他人不由再一次震惊于谢印雪的胆大,下一瞬却见柳不花也跟着上前和他一起打量人头:“好像还是模仿贞子做的。” 其实不用他们俩说,剩下的人光看是没了头发遮挡而露鬼脸的人头,也能知道它就是个假的,因为鬼脸过分狰狞阴毒了,虽然瞧着的确惊悚骇人,不过这却不是普通人的尸体会出现的表情。 当然就算是假的,它也还是吓人。 韩冬妮躲在颜文赫还有奚灿背后,完全不敢跟随柳不花靠近这个人头:“把它头发拨回去吧,我看着心里瘆得慌……”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8节 柳不花便顺着她意思将人头的头发重新弄回去,挡住了它的正脸。 何敏缓过气后倒是到夏睿身边,用指尖蹭了点他脸上还没干透的血放到鼻尖细嗅:“这是真的血吧?” 谢印雪颔首说:“是。” “你闻到的血腥味应该就是从这上面传来的吧?”何敏闻言面露佩服,“鼻子真灵啊,隔着那么多道门都能闻见。” 谢印雪不置可否。 奚灿又问他:“那你能闻出这是什么血吗?” 谢印雪摇了摇头,回答她:“这就闻不出了。” “鸡鸭牛猪都有可能。”颜文赫拍了拍奚灿的手背,安抚她道,“反正不会是人血,别害怕。” 而谢印雪在柳不花心中是无所不能的,见他摇头,柳不花还以为谢印雪藏了私,又悄悄去向他打探虚实:“干爹,你真闻不出吗?” 谢印雪好笑道:“我又不做饭,就算我闻过人血,我也不清楚人血和其他动物的血有什么区别。” “有道理。”柳不花摸着下巴开始盘算,“那我等离开密室后去买些血来研究一下。” “吓是吓人,但还挺爽的。”夏睿则顶着一张血脸,抖擞精神继续寻找线索,“这好像是一间化妆室。” 众人再次来到的这个房间比外面的置衣室大多了,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半间屋子是梳妆台和梳妆镜,后半间屋子则有三个独立的更衣隔间,不过墙壁同样都是血红色的。 梳妆镜似乎还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人在镜中的倒影会变得扭曲古怪,梳妆台上则放着些眼影盘啊、梳子、胭脂之类的化妆工具,当然也和门口的那两坛花一样都被固定住了,无法拿起,化妆室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套猩红的龙凤喜服,不知是红帕子还是红盖头的东西掉在它的脚下。 谢印雪将其捡起细细检查了一番,告诉众人:“我们看到的红色身影应该就是这个,它上面打了孔,应该是被线拴着从外面的那间屋子,通过门边的相框口快速拉进来的。” 夏睿闻言走到门旁边,果然在相框背后的墙那里发现了用以拴线的小挂钩,不禁笑道:“知道原理后,我怎么感觉没那么吓人了呢?” “都是假的嘛。”颜文赫的胆子也的确是除了谢印雪和柳不花以外最大的人,因为他从进密室到现在就没表现出过什么害怕的情绪,“坚定这一点就不觉得吓人了。” 可韩冬妮却不这么觉得。 她起初还能凭借着自己玩过多个密室的经验带领众人,可到后面她就露怯了——主要是被化妆室门口忽然掉下的人头给吓的。 偏偏人有时候,往往越是害怕恐惧什么,就越忍不住去想那件事。 韩冬妮现在就是这样。 她害怕那个人头,竭力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它,但她不仅反复去想,还控制不住自己扭头抬眸去看那个人头,结果看过去之后,韩冬妮就发现那个人头竟然在缓缓转动。 问题是密室里又没有风,人头怎么会自己动呢? 就像是她此刻的动作一样,她在看它,所以它也慢慢扭过头来,用那双猩红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她。 即便人头被散乱的黑发遮的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面孔在哪个方向,韩冬妮也还是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到了,浑身骨寒毛竖,双臂直蹿鸡皮疙瘩,一路麻到了头顶。 “你们找到新线索了吗?”她压抑着哭腔,颤声问其他人,“我好害怕呀,我们赶紧找到离开密室吧?” 夏睿指着梳妆台上一个棕色的雕花木盒道:“这里有个盒子,盖很松,所以里面应该装着东西,但是打不开。” “这里还有个电视,也打不开。”谢印雪则稍稍侧身,将他身前那个放在梳妆台左侧的老旧大头电视机对众人说,“电视上的开关按钮封住了,需要遥控器才能打开。” 这下子不用谢印雪再多提醒,其他人也能猜出盒子里东西是什么了。 “这盒子里装的就是电视遥控器吧?”颜文赫说,“不过盒子要怎么打开呢?” 柳不花弯腰研究了会盒子说:“可能需要机关触发。” 这个盒子没有外锁,锁是在里面扣着的,那就只能是触发某个机关才能自动打开了。 然而众人几乎把梳妆室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机关在哪,连后面的独立更衣隔间都去看了一遍,仍是没有发现什么。 纵然大家能够猜到盒子里装着什么,可是打不开的话也没用呀。 颜文赫、夏睿等人都没有头绪,最终他们只能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谢印雪,希望他能想出答案,毕竟他们这群人中就属谢印雪脑子转得快了。 如果谢印雪都没辙,那么他们大概率只能求助于工作人员了。 这个问题也成功让谢印雪好生思量了须臾,他抿平了唇线,缓缓环视这间化妆室,但他的目光最后却落在他们刚刚进来的那间小置衣室中。 谢印雪问众人:“我们是来这里照相的对吧?” “是啊。”何敏下意识回话道,“这个密室的名字不就是《恐怖照相馆》吗?” 谢印雪又继续问:“那我们既然是来照相的,现在又身处于给客人用来更衣和化妆的化妆室内,外面还有放置衣物的衣架,所以我们是不是应该……换衣化妆?” 密室里因为无人吱声而陷入沉寂。 但很快颜文赫就回过神来,晃了两下奚灿的手说:“对!还有我们的角色卡!” 他的话提醒了夏睿,他拿起自己的身份卡,神色镇定再次走过门口悬挂的人头,到衣架旁边对照自己角色卡名字旁边配着的照片翻找衣裳,很快就找到了与照片中角色所对应,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的那套衣服。 夏睿拎着那套衣服走过来给大家瞧:“有诶。” “噢。”柳不花也看懂了,“那我们是要把衣服找出来然后都穿上吗?” 韩冬妮吞了吞口水,摇头道:“我打死也不会穿那些衣服的。” 奚灿说:“穿倒不一定需要穿,但肯定需要我们把衣服都找出来。” “我不敢过去了,那个人头太吓人了。”韩冬妮却还是害怕悬在门口的人头,往人群后面缩得更厉害了,最后她向柳不花求援,“柳哥哥,你能帮我找一下吗?我把我的身份卡给你。” “行啊,没问题!” 这声“柳哥哥”叫得柳不花浑身舒坦,他不仅答应的很爽快,还问了下其他人:“你们也害怕吗?那就都把身份卡给我吧,我一个人过去全找了也行的。” 韩冬妮闻言差点喜极而泣,将自己角色卡递给柳不花后连声道谢。 奚灿和何敏也把自己的角色卡递给他:“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我也不太敢过去。” 颜文赫虽然不害怕,可是奚灿不敢过去还一直抱着他的手不让他离开,他就只能也将自己的角色卡交给柳不花。 谢印雪看得出韩冬妮刚刚是想搭讪自己,便于她刻意保持了距离,这倒不是他故意针对韩冬妮,而是他选了“孤”命后这辈子都注定孑然一身,所以他不想耽误其他人,才对现实里任何对他有意思人比较冷淡疏离。 但此刻瞧见一开始似乎胆子还有些大的韩冬妮如今怕成这样,盯着从人头底下走过去的柳不花瑟瑟发抖,他看在眼里有点想笑,也有些好奇地问她:“你怎么那么怕那个人头?刚刚不花不是拨开头发给你们看了吗?它是假的呀。” “我知道它是假的,可、可是……”韩冬妮看的不是柳不花,而是这颗人头,现下谢印雪问起,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自己刚刚看到的景象说了出来,“可是它刚刚动了啊!” “动了?”谢印雪闻言也怔了一瞬,随着韩冬妮的视线抬眸看向人头。 那颗人头却还是稳稳地悬在门前,一动不动。 韩冬妮声线发抖,缓缓将话说完:“……我刚刚看到它一直转着,就像我们扭头转身那样。” 人头的面孔被头发挡得严严实实,说实话这个样子它到底动没动谁也看不出来。 更叫韩冬妮没想到的是,谢印雪在听完她的话后不仅没有害怕,反而还走到门口,仰头望着那颗人头,继而抬起手拨开人头的黑发。 于是她就看见,那颗人头恐怖骇人的面庞露了出来——它果然换了个方向! 原先它是盯着置衣室的,现在它却是看向了化妆室这边,用那双猩红如血的红色眼珠,死死地瞪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npc:怕你在见不到我的这段时间想我,所以给你写了封信。 谢佬:我和不花玩的正开心呢,别打扰我们。 npc:? 第70章 不仅如此,化妆室连同置衣室的吊灯在这一刻还像是坏了一样,开始疯狂的闪烁起来,明明灭灭,一会黑一会亮,密室内也再次响起了他们刚踏进恐怖照相馆时响起的那道叫人毛骨悚然的诡异音乐,音乐中密集不歇的鼓点如同一声声砸在他们心上,叫人骨软筋麻,魂飞胆裂。 韩冬妮张大嘴巴,害怕刺耳的尖叫声终于跳出喉咙,她本能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管身边站着谁就飞扑过去抱住他。 她的情绪还感染了在场的另外两个女生,何敏和她抱做一团后也大叫了起来,奚灿更是早就缩进了她男朋友颜文赫的怀里。 “救命……” “救命啊……救救我……” 黑暗之中,还有另一道虚弱却陌生,且不属于他们队伍中任何一个女生的女声响起。 “谁在喊救命啊?”把角色卡上的衣服全部找出来后的柳不花淡定地走过人头门,回到化妆室里问大家,“还有这灯是怎么回事?我刚把衣服全部取下来就成这样了。” “灯光和音乐应该是我们把衣服取下后触发机关了的缘故,至于救命——”谢印雪微微顿了下话音,目光垂落,视线最终凝在夏睿手里的对讲机上,“好像是对讲机里发出来的。” “……不会吧?”何敏觉得这很离谱,“工作人员向我们喊救命做什么?” 可夏睿也说:“我也觉得那声音是从对讲机里发出来的……对讲机我就拿着,我感觉得到,但是这没理由啊。” 就像何敏说的,他们在密室之中,就算要喊救命也该是他们向工作人员喊才对。 幸好他们几个人虽然抱着“开错房了就继续玩下去,反正这个主题还贵些”这种占点小便宜的心思,却不是什么自私自利的大坏人,于是想了想,韩冬妮就说:“问问工作人员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吧。” 当然,她也是存了些别的想法:如果工作人员那边真有什么急事,或许他们就可以叫工作人员直接打开密室的门让他们提前出去,她实在不敢继续在这个阴森恐怖的密室里待着了。 “好,那我问问吧。”夏睿闻言拿起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后向对讲机另外一端问道,“喂?老板你在吗?我们有个地方卡着过不去了,想问问你要怎么解决。” 这个理由很寻常,几乎百分之九十九的玩家联系工作人员都是这个原因。 因此问完之后夏睿就在原地耐心等待,可是众人听着密室里的音乐放完一遍,又开始循环第二遍时,对讲机另外一端也没有任何人给予他们回应。 “……喂?” 夏睿又对着通话孔一连“喂”了数声,那边也仍是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他抬起头和颜文赫、韩冬妮等人面面相觑:“没声儿。” 奚灿蹙着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何敏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或许工作人员去上厕所了,没听到。”颜文赫沉默几秒后和众人说,“我们现在也出不去,想知道怎么回事就抓紧时间通关密室去看看吧。” 现在大家也只能这样了,他们甚至也没什么心思再去担心工作人员,因为如果那边真出了事,就无法再给予他们任何通关线索,他们就只能靠自己的脑力去离开密室。 在这样情况下,倘若他们真碰上了解不开的谜题,那么他们……就会被困死在这间密室里。 所有人的手机全都放在储物柜那边,他们除了一个对讲机以外没有任何可联系外界的通讯工具,密室中除了一些重要的小件道具以外,其他大物件都是固定死的,大家也不可能搬个重物将门砸开。 韩冬妮越想越害怕,因为这和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不同,它是真正的死亡威胁。 因此这一刻她焦灼的情绪压过了恐惧,她走到之前那个上了锁的雕花木盒附近问:“既然你们说已经触发了机关,那这个盒子是不是已经打开了?” “对,已经打开了。”夏睿伸手去摸雕花木盒的盖子,轻轻松松就打开了它。 而里面装着的东西果然是个电视遥控器。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79节 夏睿将其拿起,对准梳妆台旁边的电视机摁下开关键。 只听“叮”的一声轻响,电视应声打开,不过它却没有立刻显现出画面,众人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花杂点。 足足过了十几秒,它才出现镜头——画面的背景就是他们此刻身处的这间化妆室,呈黑白色调,可在这双色之中,却有一个身穿红色喜服的女人正伏在梳妆台面上,背对众人低低的啜泣,所以大家看不到她的脑袋,只能看见她不断抽动的肩膀和血红色的背影。 她哽咽的声音在四周骇人的音乐下被衬得幽怨又诡异,但更叫人悚然的,是她接下来说的话:“这里有鬼……有鬼啊!” 女人话语里的最后一个“啊”字,听上去格外尖锐,像是指尖在黑板上刮出的声音,一瞬间就叫人浑身炸起了鸡皮疙瘩。 “一定要躲起来,要躲在更衣隔间里。” 女人还是一边哭泣一边说话,不过她讲的那些话一听就是指引众人的另外线索,所以大家都盯着电视机听得特别认真和仔细,一个字都不敢错过。 “千万要拉好门,一定别让门被外面的鬼给拉开……不然——” 而女人说到这里时,忽地停住了话音,也停住了哭泣,还缓缓从座椅上站起身来,结果众人却愕然发现,这个女人没有头! 她的脖颈自中间就断开了,即便这个视频分辨率不高,画面有些模糊,众人也能看到她脖颈间血肉模糊的断裂伤口,甚至连白色的颈骨都清晰可见。 ——她没有脑袋,那么是谁在说话? 这个疑问刚出现在众人脑海中,电视机忽然就出现了一个人头,它和悬挂在化妆室门前的那颗脑袋长得一模一样——完全相同的扭曲面容,怪异至极的笑容,咧嘴圆瞪着那双猩红的眼睛,狰狞万状,怨毒的对众人嘶声喊道:“就会死!” “就会死!” “就会死——!” 她歇斯底里高声重复了三遍这句话后,便纵声怪笑了起来,配合着化妆室里闪烁的灯光和门上高悬的人头几乎能把人吓死,这突然的变故把谢印雪和柳不花都唬住了几秒,更别说是其他人。 韩冬妮、何敏这几个女生尖叫就不说了,夏睿也“草草草”大叫着倒退几步,和奚灿抢她男朋友,一把扣住颜文赫的胳膊骂道:“我日你妈!这视频尼玛谁做的,真是吓死人了!” 奚灿也哭道:“就是个恐怖密室而已,有必要吗?真的好吓人啊!” 谢印雪回过神来后叹了口气,淡定地摁下遥控器的关机键,直接将电视机关闭。 “灿灿,别怕别怕,我在这呢。”颜文赫也摩挲着奚灿的背安抚她,可随后他却皱起了眉,“你们听,音乐好像……停了?” 众人闻言都歇了声,安静的细听—— 那个循环播放用来增添恐怖气氛的音乐还真是停了,可在这如坟地一般的寂静之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道“嘎吱”的开门声,和一步步逐渐增大,仿佛踏在人心尖上的脚步声。 不响不重,却有种刺耳的感觉。 众人心想:难道有人打开了最外面徐氏照相馆的大门,进来了吗? 还有……来者真的是人吗?还是鬼? 在这一瞬间,他们能够想到的就是刚刚电视机放出的那段视频中,不知是人是鬼,是活着还是死了的红衣女人所说的话:躲进更衣隔间里拉好门,千万别让门被打开。 韩冬妮、何敏她们想也不想就撒开腿往更衣隔间冲去,不过这隔间太过狭小,一间至多只能待三个人,于是最后柳不花和谢印雪躲在中间,颜文赫与女朋友奚灿结伴躲在他们右边,剩下的夏睿、韩冬妮还有何敏三人勉强挤进了最里面的那间更衣隔间。 而躲进去后大家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红衣女人要说“把门拉好”而不是“把门锁好”这样的话,因为更衣隔间的门根本没有锁! 它仅在内侧装了个拉门的把手,需要人在里面死死的拉住,门才不会打开。 最绝的是这更衣隔间还是密封的,换句话来说,就是不透光,他们躲进去后连化妆室里诡异闪烁的灯光都看不见了,哪怕同行的伙伴就站在自己面前也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大多数人面临这种情况除了害怕,还会胡乱脑补吓自己,比如说……好奇和自己躲在同一间更衣隔间里的人,真是自己的伙伴吗? “呜呜……刚刚的开门声和脚步声是怎么回事?”韩冬妮已经被吓哭了,她一边抽泣一边小声地问大家,“是真的有人进来了吗?” 这几间更衣隔间虽然不透光,但也不隔音。恰好此时隔间外的脚步声消失了,听到韩冬妮在哭的颜文赫就说:“不是啊,我刚刚就想告诉你们了,那开门声和脚步声其实都是录音,和恐怖背景音乐一样,全部是提前准备好的,触发条件后就会自动播放。” “确实。”谢印雪也肯定了颜文赫的说法,“没有哪里的门被打开,开门声和脚步声都是从音箱里传出来的。” 谁知听完后韩冬妮的哭声反而更绝望了。 和她们躲在一间隔间里的夏睿也颤着声开口问道:“如果没有人进来的话……那为什么会有人在拉我们的门啊?” 作者有话说: npc:在吗?怎么不理我? 谢佬:在忙。 npc:忙什么? 柳不花:多人刺激的娱乐活动。 npc:? 第71章 这话让另外隔间里的谢印雪、颜文赫等人愣了愣。 即便什么都看不到,他们还是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不止是颜文赫和奚灿,就连谢印雪跟柳不花都是好好的拉住了门把。 没人松手,但是也没一个人感觉到有“人”在拉他们的门。 奚灿便问韩冬妮和夏睿:“冬妮,你们的门被拉了吗?” 韩冬妮畏怯不已,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回道:“……是啊。” 何敏同样在哭诉:“真的有人在拉我们的门,难道你们没有被拉吗?” 他们三个人的手都握在门把上,一起往内用力拉着,才能抗衡屋外那股要把他们的门拉开的强大力道。 奚灿小声而犹豫的说:“……我们没有被拉。” 柳不花说的就比较直白了,还扎心:“我们也没有,好像就只有你们被拉了。” 夏睿、韩冬妮他们听了简直又害怕又想骂脏话,因为他们的隔间是在最里面的,如果真有什么脏东西或者只是工作人员扮演的真人npc从门口进来了,那也应该从第一间——就是颜文赫和夏睿那间隔间开始拉起啊,怎么一来就选中了他们的隔间呢? 柳不花听到韩冬妮哭得实在凄惨可怜,就说:“我开门帮你们看看外面有没有人吧。” 反正他和谢印雪是真的一点都不怕,他们还很好奇恐怖密室里的真人npc都是何种打扮呢。 “别别别!”结果这话却遭到了韩冬妮的竭力反对:她拔高声调,几乎都快喊破音了,“万一外面真的有什么危险,你们出去不就凉了吗?” 柳不花见她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担忧他和谢印雪,惊讶之余还有些许感动:“那不出去,我们就得一直困在这里了呀。” “我想想,不可能走投无路的,让我想想……” 人在危急时刻不是被吓得一蹶不振,就是爆发奋起,最终逆转乾坤,韩冬妮喃喃着思考了片刻,脑海中终于闪过了一道灵光:“我知道了!这个隔间里面或许会有密道,大家四处摸摸看!” 韩冬妮会得出这个结论,不是从哪个线索中推测知晓的,而是凭借着自己玩过许多次密室逃脱的经验,从而总结出的规律与答案。 随后她就叮嘱夏睿和何敏继续拉好门把别松手,她则转了个身背对隔间门,在后面的墙上摩挲着。 果不其然,很快韩冬妮就摸到了一块可以移动的木板,她稍微将木板拨开些,就看见有猩红的光线从后面的房间内透出。 这股红光瞧得韩冬妮很是心慌,感觉后面这间屋子随时都可能有只鬼手伸出,攥住她的脚踝往里拖,所以韩冬妮没有立刻蹲下身体钻进这个房间,而是对其他隔间里的人说:“你们往后面的墙角摸摸看,那里应该有一块木板可以移动,后面好像有间屋子。” 她才说完这句话,就听见柳不花的声音从充满了红光的屋子里传出:“是有,而且我们已经进来了,这里没有危险,你们可以钻过来看看。” 颜文赫和奚灿一听就猫着身体,拨开木板钻进了这间房,韩冬妮那边只有她和何敏过来了,夏睿还留在隔间里继续守门——他怕自己钻到一半门就被拉开了,而奚灿进屋后也立马挡到了他们进来的木板前,就怕外面的“人”从这里也爬进屋内。 而谢印雪站定后便环视一圈这个屋子,开口道:“这是个洗照片用的红光暗室。” 在只有胶卷相机的年代,人们洗照片几乎都在这种充满红光的暗室里进行,这样可以防止胶卷曝光,照片报废,后来科技发展起来,打印照片的方式逐渐增多,这种暗房便慢慢被淘汰了。 仿照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风格的许氏照相馆内的这间暗室不算大,比外面的置衣间稍宽敞些,不仅墙漆红了,连所有会发光的灯源都是红色的。 暗室内的工作台旁边还横躺着一具雪白的骷髅架子,身上披着破旧不堪的衣服,不过被外面的悬空人头恐吓过,大家现在看见这个骷髅还觉得它有些可爱,感觉它甚至没有四周的红光来的吓人。 “原来是暗室,难怪全是红光。”颜文赫“啧”了一声,眯起眼睛道,“这种光线看久了眼睛好难受。” 柳不花走到洗照片用的工作台附近,望着上面零散的照片道:“这里还有些洗了一半的照片。” 韩冬妮也跟着他过来瞧了瞧,但仅看了一眼,她就被吓得退到了旁边,因为那些照片和最外面照相室墙上挂着恐怖照片一样,全是些鬼影相片,也只有谢印雪和柳不花这种胆子奇大的人才敢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大家在暗室里翻找了一圈,同样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暗室里大部分东西都和外面的装饰一样,都是固定死的,唯一没固定住的就是那些零散的照片,还有就是摆放在工作台上,用来洗照片用的一个木制镊夹,当然鬼照片这种东西也不需要固定——会把它揣着带走的人一百个玩家里或许都不会出一个。 “还是没什么有用的线索啊。”何敏原地踱步了好几圈,焦急道,“我还以为走到这间屋子就可以离开密室了呢。” 颜文赫指着骷髅斜倚着的那道墙面说:“应该就是从这里出去的,你看,这里不是有个门吗?” 骷髅背后的墙面上有个很明显的门框轮廓,而骷髅就靠在门边上,众人瞧着它,不知为何忽然觉着,这具骷髅的模样就好像是它还活着的时候已经找到了许氏照相馆出口,可是却出不去,最终只能困死在这间邪门诡谲的暗室之内。 “我们的钥匙是在置衣室那些衣服的口袋里发现的。”韩冬妮望着它身上那些衣物,忽然道,“它身上会不会也有钥匙或者遗书什么的?” “我去翻翻看。” 柳不花捋起袖子自告奋勇上前,未几便从骷髅身下找出了一张白纸,拿起后在眼前晃晃,皱眉道:“上面什么都没写啊。” 他将白纸的前后面都看过了,可不管怎么看,它也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任何字样,然而这张白纸又十分干净,并且纸质还比较厚,根本不像是意外掉落在这的纸张。 谢印雪侧眸瞥了一眼泡着几张相片的工作台,他俯身用手轻轻拨了拨水池上方的气息,嗅过后对柳不花说:“放进这个里面看看。” 柳不花闻言就用木制镊夹夹住白纸,将其浸到工作台的水池中,其他人也围绕过来观看柳不花的动作,而那张白纸被水浸透后,便开始展现出惊人的变化——上面开始显现出水蓝色的字迹了。 奚灿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因为这个水池里的水根本不是洗照片用的显影药水,而是碘酒,你们也可以闻闻看。”谢印雪给他们解释道,“如果我猜的没错,这张纸上面的字可能是用米水写的,米水里含有淀粉,而淀粉遇到碘酒会变蓝,这是初中的化学知识。” 何敏凑到工作台水池上方闻了闻也睁大眼睛:“真是碘酒,好浓的碘酒味啊。” 颜文赫则赞道:“牛批啊,这个密室关卡设计的确实还可以,挺有意思的。” 确实可以,甚至可以过头太吓人了。 韩冬妮被吓到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玩灵异类型的主题密室了,她只玩纯推理烧脑的那种!世上果然没有免费的午餐,如果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说什么也不会因为想花小钱玩个贵点的主题密室而进来这里了。 何敏对柳不花说:“看看上面写了什么吧。” 此时水池中白纸上的字迹也显现的差不多了,柳不花用木镊将纸张从碘酒水池里夹出,小心展平铺放在工作台上,和大伙一起阅读上面的字迹—— 【我原本只是想来这里和阿蓉拍一张结婚照的,但我和阿蓉进来后却发现……这个许氏照相馆里根本没有人!只有鬼!全是鬼!一开始只是……】 字迹到这里变得格外潦草,全是凌乱的线条,看不出在写些什么,不过大家都能猜到,这段写的应该是他们进入照相馆后碰到的灵异事件,于是众人略过这段,继续往下阅读: 【后来阿蓉死了……她的头也不见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后来我找到了这个洗相片的暗室,暗室里很安全,外面的脏东西进不来,最重要的是,出口也在这里!可这个该死的出口根本打不开!我研究了很久才发现,原来进入这家照相馆以后,要拍了照才能出去……但我怎么可能去拍照呢?!我绝不会去拍的,因为照出来的相片是……】 遗书的末尾就是这句话,在这家闹鬼的许氏照相馆里拍出来的照片到底是什么也没写出。 “是什么?”柳不花指着工作台的那些照片说,“鬼照吗?” 谢印雪垂眸思忖道:“或许不止如此。” “这遗书的意思是什么,难道它是说,我们还要折回去,去到最开始的那间照相室……”韩冬妮眼中的恐惧都快凝成实质了,“……然后照相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0节 “八九不离十。”颜文赫点头道,“这里每间屋子几乎都暗藏机关,唯有我们刚进来的那间照相室里啥都没有,我一开始觉得觉得奇怪呢,看来那里才是最后的重头戏。” 韩冬妮听完都要晕过去了。 毕竟他们如果还要回到照相室,就得离开更衣隔间,通过灯光闪烁的化妆室,还有门顶上那个高悬的恐怖人头,然后坐在相机前拍照! 这都还没有结束,如果他们运气好,拍照就是离开密室的最后一重关卡,那么他们也得再次从照相室回到这间暗室才能出去。 “你们在里面怎么样了啊?” 还在更衣隔间里守门的夏睿大概等得也有些心慌了,扯着嗓子问众人:“我这里外面好像没人拉门了。” “走吧。”谢印雪叹了口气,望着地上那具骨架开了个冷笑话玩笑,“不去照相的结局就是它这样。” 韩冬妮哽咽两声,又去拉柳不花的袖子,软声细语喊他“柳哥哥”,希望柳不花能走慢些护着他。而柳不花向来对美人对女孩子怜香惜玉,自然是拍着胸膛给她作保,何敏则和夏睿挨在一块,大家这样分配倒也顺利地钻出了暗室,回到更衣隔间内。 谢印雪知道除了他和柳不花以外的这些人都害怕,便道:“我先出去看看,没什么问题我再叫你们。” 何敏说:“那你小心点……” 谢印雪站在柳不花和韩冬妮前面,轻轻推开了更衣隔间的门。 门外什么都没有。 化妆室和置衣室的灯光依旧个不停,晃得人眼花。 谢印雪逡巡一圈四周,没发现异样状况后就对他们说:“外面没人,出来吧。” 闻言,韩冬妮几个女生才小心翼翼踏出更衣隔间。 可她一看到化妆室门顶上那个高悬的人头,又腿软的挪不开步子了。 谢印雪笑道:“没事,别看它就不害怕了。” 韩冬妮哭丧着脸,面对曾经一眼心动的谢印雪也没心思泡汉子了:“我不看它可以,可我感觉它在看我啊。” 谢印雪:“……” 胆子这么小到底是哪来的勇气玩灵异主题密室的,他真不觉得这个主题密室有哪里恐怖啊。 不过谢印雪也挺有自知之明的,毕竟他几乎就没遇见过真正能令他害怕的东西。 最终韩冬妮还是箍着柳不花的胳膊才鼓足了胆气,低着头走在队伍中间快速人头门来到照相室。 照相室这边的吊灯倒是正常的,不过光线也同样昏暗就是了,再加上从置衣室门帘里透出的闪烁红光,和挂满相框的照片墙上的幽幽□□,气氛也仍是十足的诡异恐怖。 看到这样的情景,韩冬妮等人毛发倒竖,战战惶惶,谢印雪却神色平静,径直走到了相机前,端详片刻后温声道:“这里有个按钮。” 柳不花伸手戳了一下:“按一下看看。” 他摁下拍照按钮的瞬间,老式相机便发出了“咣”的一声,还打开闪光灯刺了下众人的眼睛,但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的状况发生。 颜文赫望着相机前的两把椅子思索道:“是不是那个椅子上有感应器,得有人坐在上面才行?” 韩冬妮一听这话又是一副马上要厥过去的表情。 夏睿见状安抚她道:“我去坐我去坐。” 说完夏睿便深吸一口气坐上了相机前的椅子,柳不花也再度摁下拍照按钮,这一回,老式相机发出的声音终于是代表拍照的“咔嚓”声了。 不仅如此,老式相机旁放置像是打印机的东西还紧跟着震动起来,把躲在柳不花身旁的韩冬妮又吓了一跳。 几秒后,那个机器在左侧的出口处吐出了一张照片——说是照片也不尽其然,因为纸质还是一样的硬,并不是相片的质感,被黏在约一厘米后的木板上。 而照片中显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这和夏睿卖酒的老板身份对应,但它却是一张头顶写有“奠”字,周围还有花圈的……黑白遗照。 至此,他们终于明白暗室里的那个骷髅为什么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拍照片了。 如果不是因为照片上的人面容扭曲而模糊,不是夏睿自己的脸庞,否则他也会像韩冬妮、奚灿她们几个女生一样当场尖叫起来。 可即便如此,夏睿也仍是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觉得这个主题密室邪性诡异到了极致:“我草……我他妈要疯了。” 他连声飙着脏话:“这个主题密室是真尼玛的恐怖,我们是有多想不通才会来玩这个主题密室?” 夏睿的问题无人能够回答,如果非要追寻一个答案,那大概只有四个字能够形容——鬼迷心窍! “相机怎么能够识别我的角色是卖酒的老板?”并且夏睿也开始学着韩冬妮自己吓自己了,他揪着自己的头发惊恐道,“不会拍的真是我的遗照吧?” 颜文赫见夏睿像是吓傻了,赶紧拍着他的肩安慰道:“脸都不是你的,肯定不是你的遗照啊,镇定一点。” “对,相片应该是需要角色卡感应。”谢印雪给大家科普科学小知识,“不花,你把你的角色卡放到椅子上试试。” “好的。” 柳不花听他的话,将自己的角色卡放到了椅子上,人却没坐在那上面,直接走回了谢印雪身旁。 随后谢印雪再摁下拍照键,老式相机又成功拍了照,自旁边的机器里吐出一张新的黑白“遗照。” 韩冬妮何敏她们见不用真的坐在椅子上才能拍照纷纷都松了一口气,柳不花却趁他们捣鼓老式相机自己拍自己时悄悄和谢印雪吐槽:“干爹,我也觉得这个主题密室挺恐怖的,这要是‘锁长生’里的副本,估计拍出来的就是真遗照了。” 谢印雪摇头叹息道:“还等你拍遗照?这真要是‘锁长生’里的副本,在人头门那估计就得死好几个了。” 柳不花心有戚戚焉,也跟着他一块唉声叹气。 那边拍完照的大家手捧各自的“遗像”,除了颜文赫以外,其他人都感觉自己的脑袋已经被吓得无法思考了,只能眼巴巴地问谢印雪:“然后呢?我们又该做什么呀?” 谢印雪转过身,望着照片墙上那几个他一开始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空相框道:“把遗照放到这些空相框里,我们应该就可以出去了。” 大伙全都依言照做。 何敏是最后一个放相片的人,当她将如履薄冰地将相片扣进相框之后,没等众人放下高悬的心脏准备迎接通关的喜悦,照相室的吊灯忽然就熄灭了。 作者有话说: npc:鬼来了! 谢佬:就这?吓得到我吗? npc:是色鬼。 谢佬:? 第72章 整间密室便这样骤然变得十分阴沉,连温度也仿佛瞬间低了不少。 但是灭掉的只有光线温暖的吊灯,照片墙上的阴森的□□却并未熄灭,它与置衣间不停闪烁投射出的红光一起,幽幽照亮他们挂在墙上的每一张“遗照”。 大家身处于人昏暗之中还没回过神来,忽地就听到照相室外——许氏照相馆门前发出了“呯”的一声,众人下意识转过头朝门口望去,便瞧见门上贴着个无头尸体,它像化妆室门上高悬的人头一样在空中飘荡,来回撞击着许氏照相馆的玻璃门窗,颈部血肉模糊的伤口每撞击一次,就会迸出血液,溅得满玻璃都是血。 而大伙刚刚在视频里听到那个无头女人发出的诡异笑声,也再次自音箱里传出,响彻在整间密室之中。 “啊啊啊啊——!” “我日啊——!” 夏睿和几个女生同时叫了起来,然后连滚带爬,差点涕泗横流地朝着洗照片的暗室奔去。 “它是假的……” 因此谢印雪的话还没说完,照相室里就只剩下他和柳不花两个人了。 没办法,哪怕谢印雪也不由承认,这个主题密室完全抓住了能让人们所害怕恐惧那些事物精髓。 试想一下:你和伙伴们千辛万苦终于找出了通关的条件,就算找不出或许也有工作人员帮助,当工作人员告诉你们将遗照放进相框就可以出去后,你们照做了。却不想来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照相馆门外自空中掉落一具无头尸体,还不断撞着大门,简直就像是来追杀你们的恶鬼,不被吓个半死就奇怪了。 他们望着尸体颈骨间拴着的绳子叹了口气,也跟随众人回到了洗照片的暗室。 暗室内,骷髅背后那扇原本紧关着的门果然被打开了,只不过里面的通道高度不足一米,一次只能容许一个人弯腰或是蹲下着前行离开,众人只能排队依次进入通道。 谢印雪是排在最后一个的,可就在他俯身正欲进入密道的那一瞬间,谢印雪清晰地听到了一道“咔嚓”声,那是密室中老式相机拍摄遗照时所发出的声响——方才就出现在他的身后。 这让他忽地想起照相机这种东西刚面世时,民间有种说法:照了相后,人们的魂魄就会被所在相片中,死后阴灵不散。 谢印雪倏地转过身去,就看到暗室密道入口那里趴着两个东西:一个是原本悬挂在化妆室门前的那颗人头,一个是出现在许氏照相馆门外的无头尸体。 它们俩本来都属于同一具身体,此刻却一左一右极度诡异的待暗室密道入口处,无头尸体断裂的脖颈垂伏在地上,仿佛时刻准备着要向谢印雪扑来,拖拽着他回到暗室中去,而人头悚然的血目则自黑发间露出,正阴恻恻地盯着谢印雪,像是一个老师照相机,要把他的身影永远铭刻固定成墙上的一张遗照。 柳不花察觉到谢印雪的停顿,也慢下了动作,不过却没回头,只是问他:“怎么了干爹?” 谢印雪道:“我可能要被鬼缠身了。” 面对这样恐怖的情景,谢印雪的声音一改往日清润如雨的温柔与平静,其间却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满是难掩的欣喜。 “什么?!这个密室真闹鬼啊?”柳不花虽然很是震惊,可语气却比谢印雪还激动,“那干爹咱们快些回去,别让它跑了啊!好久没碰到这样不长眼的鬼了。” “对。”谢印雪颔首,“是该在它逃跑之前去给阿戟看看,让他长点见识。” 待他也踏出通关密道之后,密室的门就在他们身后轻轻关上了,众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这扇门被做成了墓碑的样子,门上还写着血红的几个楷体大字:……氏之墓 “氏”字前面的那个字十分模糊,像是被水晕开的墨汁一样瞧不太清。 理论上来说,它应该对应的是“许氏照相馆”的许字,表明这是一间开在坟墓里的闹鬼相馆,但再仔细想想,这也可能是……他们的坟墓。 毕竟大家都在照相里拍下了“遗照”,并亲手将其放到了相框之中,或许这个模糊的字,是他们的姓也说不定。 而这个主题密室末了玩的那一出无头尸吓人,使得韩冬妮、夏睿、何敏他们一行人即便离开了密室,重新站在光线充裕的密室店内时,仍是惊魂未定,惴惴难安。 韩冬妮心有余悸地问:“我们真的已经出来了吗?” “应该出来了……吧?”夏睿也无法确定。 “我们赶紧走吧。”奚灿抱着颜文赫的胳膊欲哭无泪道,“我好想出去晒晒太阳。” 何敏弱着声音附和她:“……我也是。” 颜文赫听到这里还没开口搭腔,前台那边的人像是听到了他们说话议论的声音,就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众人齐齐抬眸朝来者看去,结果却发现来者竟然是一个穿着警服的年轻妹子,双方都目瞪口呆地望着彼此,最后是女警员先开口的,她询问大家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夏睿睁大双目,吃惊道:“我们刚刚在里面玩密室啊……” 还有这句话不应该是他们来问吗? 怎么好好的,这家密室逃脱店竟然来了警察啊? 女警员的表情比他们还惊讶:“你们没晕倒吗?” “没有啊。”韩冬妮满面困惑,虽然她刚刚在密室里屡次都感觉自己要被吓晕了,可还是撑到了离开,“这里有人晕倒了吗?” “这里发生了□□气体泄漏,店内的工作人员和原先待在这里的密室逃脱玩家全都晕倒了。”女警员告诉大家,“我们正在救人呢。” “啊,我们玩密室的时候的确听见了工作人员用对讲机和我们求救。”奚灿听到这里,立马就想起了在化妆室时那道他们听见的求救女声,“她现在还好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1节 女警员道:“她没事,刚刚已经送上救护车了。” “……哦。”奚灿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又踮起脚探头去看储物柜,“我们没哪里不舒服,可以拿起我们的东西离开这里吗?” 她真的不想再在这家密室逃脱店里多待了。 谁知女警员神色凝重,眉头微蹙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又再次问道:“你们刚刚真的一直在密室里?” 何敏点头道:“对呀。” 女警员继续追问:“哪个密室?” 夏睿指着身后的墓碑门说:“许氏照相馆那间。” 女警员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后神情比方才更加严肃了几分:“可我们在监控里并没有看到你们的身影。” 这话让在场的人都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叫韩冬妮忍不住想:如果监控没拍到他们,那他们才结束的那场密室逃脱,到底是在哪里玩的? 韩冬妮表情怔忡,讷讷道:“但我们就是从那间密室里出来的啊……” 没等这股恐惧在其他人心底蔓延开来,女警员便接着说:“希望你们不要说谎,因为我们怀疑,这场□□气体泄漏的事故可能是人为的。” 听完女警的话,谢印雪和柳不花都跟着愣了下,更别说是其他人。 “你们说,你们还在密室里时,听到了密室店内的工作人员用对讲机向你们求救过是吧?”女警员抿唇道,“你们是几点进密室的?” “两点多吧,应该是七八反分的时候。”颜文赫老老实实回答它,“我们的场次是两点开始的,结果工作人员一直不出现,等她来时我们的入场时间已经过了,而且她还给我们开错密室房间了,所以我印象很深。” “两点?”女警员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她指着手表说,“现在是三点零一刻,可医生刚刚在给这家密室店那个晕倒工作人员急救时,说她晕倒的时间大概已经超过两个小时了,所以说她绝对不可能给你们开密室的门。” “啊?”颜文赫这下也愣住了,“那给我们开密室的女人是谁?” 女警员急切道:“她是个女的对吧?你们还记得她的样子吗?这栋大厦除了放置在密室里的监控以外,其他监控全都失效了,什么都没拍到,你们说的这个人,很可能就是这次□□泄漏事故的嫌疑人。” 大家听得又是一怔一愣。 他们今天这场密室逃脱未免也太曲折了吧? 搞得韩冬妮夏睿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工夫去害怕了,因为前台那边又过来了几个警察,询问他们别的问题:“她递给你们的对讲机呢?上面可能还有她的指纹。” 夏睿把对讲机交出去之后,连同角色卡也递给了警察:“角色卡也是她给我们的。” 所有人的角色卡很快就被女警员装进了密封袋中,但是在拿对讲机时,女警员仔细端详了它片刻,突然道:“等等,你们这个对讲机,好像没电啊?” “不会吧?”夏睿抓着自己头发不解道,“之前在密室里还能用的啊,是不是出来后刚好就没电了?” 女警员闻言就把对讲机的电池壳打开,看清立面的情况她沉默了几秒才说:“里面没有电池。” “它一直是没电的。” 夏睿、韩冬妮一行人也看到了空荡荡的电池位,他们彻底僵在原地,脸色“唰”的一下就变得苍白无比——那道求救的声音出现时,他们都确定是从对讲机里传出的,众人对此还进行过讨论。 “你们先跟我们回一下警局做个笔录吧。”女警员将对讲机收好,肃声道,“我们也需要你们帮忙绘制嫌疑人的画像。” 韩冬妮一行人并没有拒绝,因为他们觉得,可能此刻警局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于是他们今日的这场密室逃脱,最后玩到了警局去,连带着谢印雪和柳不花都跟着一块过去了,直到傍晚太阳差不多落山了,他们才能回家。 在回明月崖的路上,也没搞懂今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的柳不花就问谢印雪:“干爹,那家密室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他一开始只以为是《许氏照相馆》那个主题密室闹鬼,然而谢印雪从头至尾都没察觉到半分阴气,可后来他们离开后居然碰上了警察,警察还说密室店里有人故意泄漏□□,把真正的店员和玩家全都迷晕了。 “我一直没察觉到阴气,包括最后离开密室时见鬼都没有。”谢印雪也蹙眉道,“如果只是普通的密室闹鬼,不可能是这样,除非给我们开密室的那个嫌疑人——” “是玄门中人。” 谢印雪望着窗户外疾驰而过的路景,缓缓说出这句话。 那个女人故意迷晕那么多人肯定有其目的,只是他和柳不花的到来打乱了她的计划,她还可能在暗中就看出了他也不是普通人,所以就干脆将计就计,伪装成店员将他们送入密室。 由此可见,或许主题密室房间被开错并不是个意外,最后密室竟是真的闹鬼、以及最后在密道出口那缠上他的鬼面人头与无头尸体,都是那个女人的故意为之。 因为……她想杀人灭口。 而正在开车的柳不花望着路边一个身穿血红长裙,头发长长垂下完全遮住面庞,此刻正伸出了手臂向他们拦车的女人兴奋道:“干爹,我们好像真的被鬼缠上了,还是女鬼!” 谢印雪勾起唇角,配合着柳不花笑道:“都天黑了,也不知道路上有没有坏人,我们还不带她回家?” “好嘞!” 柳不花地一踩油门,提速前行,却不是为了逃跑,而是想快点开到女鬼身旁。 他在距离女鬼还有一两米时就猛地刹住了车,随后降下车窗,手臂搭在车门上问它:“嗨,美女,上车吗?” “……” 女鬼沉默着没有出声。 “你想坐前面还是后面?”柳不花又继续问它,还是绅士道,“需要我下来给你开车门吗?” 女鬼还是不说话。 柳不花就纳闷了,他皱起双眉盯着女鬼左看右看,然后伸手撩起它遮住面庞的黑色头发,盯着它比先前在密室中把韩冬妮吓个半死时更扭曲怪异的面容道:“你是不是没长嘴巴呀?” 不过这鬼嘴巴虽然很是难看,但也是有嘴的,柳不花就无奈道:“这不有嘴吗?那你怎么不说话?” 女鬼听了柳不花的话,原本就像是充满了血液的红目瞬时瞪得更大了,望向柳不花的视线怨毒阴鸷,大张着满是利齿的嘴巴,双手做爪状就要朝柳不花袭来。 可是瞧见女鬼这副姿态的柳不花动作比它更快,立马就抬手给了它一耳光,威胁道:“你表情正常点,这样不好看,我对不美的人可是会心狠手辣的!” 因此下一秒,女鬼的头就从本就头颈分离的脖子坠落,掉到了地上不说,还咕噜噜地滚了两圈。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瞧见这一幕柳不花又露出歉意的表情,叠声和女鬼道歉,“是不是我力气太大了把你头弄掉了?” 他还打开车门,小跑着出去给女鬼捡头。 捡回来后就捧着那颗脑袋往无头尸体的脖颈上重重一怼。 只是位置没怼对,于是女鬼的头又掉地上了。 “你这头放不稳啊。”柳不花很是苦恼,他对女鬼怒视他的森然目光视而不见,反而还眸光亮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好方法似的,“你等一下!我车上还有好像还有之前去幼儿园陪阿戟玩亲人手工游戏时买的胶水,我给你整点过来把头粘好。” 说完柳不花就往后备箱走去,想给女鬼拿胶水。 而女鬼却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转身就要走,可能是想先离开这里,后面再想别的方法恐吓谢印雪和柳不花,弄死他们俩。 “诶,美女,你别走啊。” 孰料还没走几步,柳不花就一把扣住了它的胳膊,语重心长的劝道:“天已经黑了,你一个女孩子半夜走在这里很危险的,去我家住一晚吧。” 女鬼:“……” 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 女鬼听到这里,原先背对着柳不花的脑袋直接扭了一百八十度,朝他厉喝,出口的声音却又男又女:“我不是女的!” 柳不花却不管那么多,他不屑嘁道:“管那么干嘛,是鬼就行了。” “哈哈,进来吧你!” 说罢,柳不花大笑着一手揪头,一手扯领,将拦路鬼连头带身体一起扔进了后备箱,并用符纸贴在车尾,防止它逃走。 坐在后座看完了全程的谢印雪眼眸弯弯,笑着问他道:“不花,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太开心了!我们赶紧回家继续开心。” 柳不花重新发动他的车,十分钟不到就赶回了明月崖,还没进大院就扯着嗓子开始叫人:“阿戟!” “阿戟——!” “你睡了吗?” 柳不花没得到任何回应也没停下脚步,径直冲进谢印雪小徒弟沈秋戟的房间,把他从地铺里直接揪了起来:“别睡了,快起来!” 沈秋戟揉着眼睛,语气不善地骂道:“搞毛线啊?我明天还要上课呢。” “小问题,我明天帮你和老师请假就是了。”柳不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你长这么大了都还没见过鬼,而今晚我和你师父好不容易捉来一只,可能明天白天就溜走了,也可能下半夜就会被明月崖的阳气给烧死,所以你今晚必须得去看看!” 沈秋戟:“……” 什么叫长这么大了都还没见过鬼?他才尼玛六岁!听听柳不花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作者有话说: 柳不花:现在天黑了,路上可能有坏人出没,美女,跟我们回家吧,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鬼:? 小彩蛋:穷沈睡不起床每天只能打地铺,啊哈哈。 第73章 只可惜年仅六岁的沈秋戟细胳膊细腿,在柳不花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被他揪着睡衣领子就提到谢印雪的面前了。 沈秋戟垮着脸,抿唇走到谢印雪面前低头揖手,规矩恭敬地给他行礼:“师父。” 谢印雪对这个年纪的小孩最没抵抗力,看到就想捏两把,这或许是因为他这辈子注定孑然一身,无亲无友的缘故,也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从小缠绵于病榻,见了这个年纪如同初升朝日般生机勃勃的孩子,心中便起艳羡的源由。 不过谢印雪清楚自己这小徒弟脾性颇冷,不喜旁人触碰。 所以他只是蹲下替沈秋戟整了整被柳不花扯乱的衣领,而后温声道:“脸色怎么这样难看?身体不舒服吗?明日给你请假吧。” 别的小孩听见这种事不知道要多高兴,可沈秋戟不仅没半点开心,还打起了警惕,拒绝道:“不,我想上课。” 谢印雪轻叹一声:“不,你明天可能上不了课。” 沈秋戟:“?” 沈秋戟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谢印雪拉着他的手臂,将沈秋戟带到柳不花那辆兰博基尼的后备箱:“来,见见师父和你柳大哥带回来的鬼吧。” 柳不花应声将车后备箱打开。 被他捉进后备箱的那只恶鬼没了束缚,终于得见天日,却依然蜷在后备箱深处不敢出来,还把自己的头得抱紧了,仿佛多接触一秒后备箱外头的空气它都会再死一次似的。 谢印雪、沈秋戟、柳不花站在外面围观它,颇有种见它最后一面的意思。 但实际上也的确如此,明月崖这边有谢印雪一门历代祖师的尸骨镇压,就连他师父陈玉清也是葬在这里,所以万邪不侵,在这的确难见邪祟,普通小鬼到了这立马就会魂消魄散,这后备箱的拦路鬼能坚持这么久,可见邪性不小。然而在这个地方,若非千年煞鬼,否则都只能像鱼肉一样任柳不花宰割——都无须谢印雪出手。 “阿戟,你命格特殊,魍魉远避,万邪不侵,这辈子恐怕都难以撞上什么邪祟,这是好事。”谢印雪拍着沈秋戟的肩膀,如同每一位良师般语重心长、谆谆教诲道,“但你也知道,事有万一,师父不能因为你难以撞邪,就不教你自保之法,只是其他玄法太过高深,你天资有限,教了也未必能学会,所以今晚,师父只教你一招。” 沈秋戟:“……”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2节 这是在嫌弃他菜吗? 沈秋戟还得感谢谢印雪话语委婉,没过分直白。 他问谢印雪:“我只学一招吗?” “是的。”谢印雪含笑道,“一招就够了,此法我也学过,不过从没机会用上。” 沈秋戟闻言稍稍松气:只学一招的话或许用不了多少时间,学完他还能回去继续睡觉。 然而此时沈秋戟太过年轻,没搞明白这其中的深意——这一招若是易学,谢印雪又怎么会说他明天可能上不了学呢? 可纵然沈秋戟能想明白这一层,他也万万猜不到,谢印雪教他的这一招,仅仅只有两个字: “咬它。” 沈秋戟:“……?” “咬什么?”沈秋戟觉得自己没听明白,便又问了一遍。 谢印雪闻言便俯下身,从后备箱将拦路鬼的手腕扯出,递到沈秋戟面前说:“我们这一门弟子,选命入门后便会拒秽辟邪,因此鬼体入口也可安然无恙,日后你若是碰上难以解决的邪祟,吃了便是。” 说罢,谢印雪又将那截鬼腕往沈秋戟嘴唇凑了凑。 看那架势,颇有慈父拿着鸡腿对儿子说“崽啊,这鸡腿皮肥肉多,你快尝尝吧”的神韵。 “谢谢师父,这一招弟子已经学会了。”沈秋戟立马就道,“所以这鬼,不吃也行。” “不行。”谢印雪蹙眉,“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神他妈绝知此事要躬行。 沈秋戟试图再做最后的挣扎:“可是它太大只了,我吃不完。” 谢印雪笑着,善解人意柔声说:“吃不完先留着,明日再继续吃也行。” 沈秋戟:“……” 鬼:“……” 能直接给个痛快吗?为什么还要分尸? 沈秋戟知道谢印雪言出必行,和他对着干是完全行不通的,所以这拦路鬼,沈秋戟终究还是吃了。 不仅吃了,他还秉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念头,一股脑全吃进了腹中。 而鬼体入口的感觉也和沈秋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肉质阴凉、白骨松脆,口感是不错,可是味道却腥臭难耐,像是咽下发酵腐烂了数十日的死人尸体一般,吞食到那拦路鬼的内脏和指头时,沈秋戟还觉得似有蛆虫在自己嘴里钻爬,挠着他的喉管,噎的人阵阵作呕。 他得紧抿双唇,用舌尖死抵上颚,方才没有即刻吐出。 谢印雪绕着他转了一圈,若有所思道:“噢,看样子阿戟你很能吃嘛,这么大一只都吃下去了,可惜今晚只瞧见了一只恶鬼,不然还可以让你多吃……” 听到这里,沈秋戟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呕”的一声,便将刚刚吃下的鬼怪全数吐了出来。 那鬼已经被他嚼碎了,只是凡人躯体终不能消化这些鬼肉,所以那鬼的指甲、碎骨、甚至没嚼透的肺脏轮廓都清晰可见。 沈秋戟仅看了它们一眼,便又转过头换了另外一个方向趴着呕胃中酸水,因着年纪小泪腺发达,即便不想哭可眼眶还是红了。 吐完后沈秋戟一脸菜色,像是死鱼一样瘫在地上。 谢印雪走到他身边,拍着他的脊背再次道:“明日给你请个假吧,你好好在家里休息。” 沈秋戟没说话。 谢印雪见状顿了须臾,随后轻声问他:“阿戟,你怪师父对你这样狠心吗?” “不怪。” 沈秋戟闻言抬起头来,直直望着谢印雪的眼睛笃声道:“因为真正狠心的,不是师父您。” 这个回答倒叫谢印雪有些怔忡。 他望着眼前的幼孩,见他擦擦嘴后,重新挺直脊背站起,垂首恭敬道:“您无需太担心我,明日也不必为我请假,课我还是会去上的。” 谢印雪摸摸他的发顶,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但道出唇间的终究只有一句:“好孩子,快去睡觉吧。” 沈秋戟盯着他苍白的面容,抿了下唇,又微微皱眉担心道:“师父您身体不好,也早些休息吧。” 直看到谢印雪点头,沈秋戟才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走去。 关门之际,沈秋戟最后看了一眼谢印雪,宁谧的月色下,他看到青年的背影单薄伶仃,明明如今正值盛夏,青年却如同立于隆冬之中,披了满身风雪,寂寥萧凉。 “不花,你也去睡吧。” 谢印雪垂眸望着沈秋戟吐出的鬼尸血肉,对拿了扫帚和簸箕过来的柳不花说:“这些东西不用收拾,一会后自己就会消失。” “哦,好的。”柳不花乖乖应声,将扫帚和簸箕放回远处,又叮嘱他道,“盛夏夜热,您注意身体。” 此话是劝谢印雪别在屋外久站。 谢印雪弯唇笑了下:“好,我也回去了。” 柳不花瞅着谢印雪进了卧房,自己方安心回屋。 但回去后的谢印雪却并未立即就寝,他坐在窗边的矮塌上,目光透过窗户落向那些渐渐消散的血肉,脑海中关于自己五六岁时的回忆却越发清晰—— 他也吃过这些东西,甚至吃的比沈秋戟还多,吐得也更加凄惨。 因着身体虚弱,他呕出的血甚至比咽下去的鬼尸还多,可他没哭,连眼睛都没红一下,哭得是陈玉清,还有抱着他心疼不已的陈妈。 “印雪,你别怪师父狠心,但是这些你必须吃……” 那时的陈玉清就坐在他面前,赤红着双目,哑声与他说:“你得明白这样的过程有多令人难受,知道哪怕是这样难熬,你也得将其只当做是寻常,因为我们都必须在这样的‘寻常’中活下去。” “我知道的,师父。”谢印雪抬手为他拭泪,“您别哭。” 陈玉清却勾起一个悲戚苦楚相交织的笑,和他道歉:“……师父对不起你。” 彼时谢印雪纵然身体不适,可他知晓,那一刻陈云清的痛苦,要胜于他百倍。 陈玉清素来心善宽和,救了无数人,哪怕是连朱易琨这样的人渣他都不忍心袖手旁观看其死去,要他亲眼看着爱徒谢印雪一口口呕血,简直跟用刀剜他心尖肉的无异。 如今谢印雪也尝到了这样的酸楚与苦涩。 可他始终不是陈玉清,不会像陈云清爱他那样去爱沈秋戟,所以他的悲伤不及陈云清的千分之一,也不会向沈秋戟解释他为何这样狠心。 因为谢印雪觉得没必要。 他和沈秋戟之间的师徒感情不用太深厚。 这样如果有朝一日他真死了,沈秋戟就不会重蹈覆辙,像他一样痛苦。 翌日,谢印雪早早的起了床在院子里……用手机搜索市中心广场那边,还有哪几家密室逃脱评价比较好,关卡设计的新颖有趣,打算和柳不花一起再去玩玩。 “听说还有那种超大型的密室,npc贼多,会拿着电锯追你的那种。”柳不花手舞足蹈地给谢印雪比划着,“要不我们就去玩这个?这种如果真闹鬼了,肯定鬼也会多点。” “确实。”谢印雪觉得柳不花所言有理,“那就这个吧。” “好,那我看看门票。” 柳不花兴致勃勃立马要买票,想着今天下午就去玩,结果才打开手机,顶部就弹出一条推送新闻,他手指点的快了没点开购票APP,反而点进了这条新闻里去。 柳不花下意识地想退出来,谁知余光扫到新闻爆出的嫌疑人照片时,他便愣住了。 因为这人正是昨晚他们去玩那间闹鬼密室时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工作人员。 “干爹你快看!”柳不花回过神来后立马将手机递到了谢印雪面前,震惊道,“这不是那个工作人员吗?!” 谢印雪顺着柳不花所指望过去一眼,便跟着他一块面露怔色。 新闻上说,警方今早捣毁一个□□中心,□□头目即哪个女工作人员刺伤两个警员,见逃跑无望后与其他□□成员当场自杀,受伤警员经过救治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没有大碍。 “咱们国家破案效率真是高啊,她的画像昨天韩冬妮她们才给出的吧,一晚上就找到老窝了吗?还好那两个警察没事。” 难怪昨晚工作人员拍派来的拦路鬼被他们弄死了,到今早也没有任何事发发生,原来这些□□的人自顾不暇,没空管他们啊。 柳不花感慨两声后又疑惑道,:“可是他们怎么都自杀了呢?” 谢印雪蹙着眉,神色凝重:“这些警察……可能会有危险。” 柳不花愣神,不明白谢印雪何出此言:“怎么会?” “她能叫昨晚那只拦路鬼来追杀你我,便不会是什么等闲之辈。”谢印雪沉声道,“而且从警方一夜便就能追到他们大本营来看,应该早就盯上他们了,所以昨晚被警察发现时,他们必然已是无路可走,自尽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普通人尚且会自杀逃罪,更何况是这些歹徒呢? 谢印雪担心的是:“但她活着时就记恨着我们打扰了她的好事,能驭鬼来杀你我,死后又岂会放过追捕他们的警察们?” “若我猜得不错,他们自尽时必是身披红衣,以图死后,于回魂夜化为厉鬼,索命复仇。”他用手指点着手机屏幕道,“不过红衣自尽这样的细节,这些媒体未必敢写。” 就算是写了,也得能发出来才行。 如果一发出来就会被和谐,纵是写了也无用。 “那怎么办?”柳不花很担心那些警察,“我写封匿名信去提醒他们?” 可警方会信吗? 这种事大部分人都不会信的吧? 谢印雪思忖片刻后道:“送面锦旗过去吧。” “啊?”柳不花更不懂了。 待到谢印雪用掺了自己血的金墨亲手写了面锦旗交给他后,柳不花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谢印雪也说:“如此那边如果有事发生,我能感觉得到,这面旗应该也能暂且保护他们,撑到我赶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收拾笔墨,却没得到柳不花的回应。 于是谢印雪抬眸看了柳不花一眼,见他双目一眨不眨的凝着自己,便问他:“看什么呢?” 柳不花笑了下,凑到他跟前来说,“干爹你以前是不会管这些琐事的。” “我看不到的,自不会管。”谢印雪眉尾轻抬,小声念了一句,“我又不是我师父,连朱易琨那种渣滓都要救。” “但您是他的徒弟啊。” 柳不花笑嘻嘻说完这句话,就捧着锦旗走了。 谢印雪望着他的背影,也笑着摇了摇头。 但奇怪的是,时间直飞逝到他们即将第四次进入“锁长生”时,警局那边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柳不花还每天偷偷去警局附近转悠一圈,确定他送的锦旗好好挂在警局。 倒不是说这样的风平浪静不好,只是柳不花想不通:“干爹你猜错了,他们没穿红衣?” 问题是连谢印雪自己也没能想通,他蹙着眉,告诉柳不花:“可即便如此,他们生前作恶诸多,又含怨自尽,不成厉鬼,绝无可能。”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3节 柳不花仔细思考片刻,又问谢印雪:“那会不会就是因为作恶太多,所以才死立马就被鬼差勾魂拉到地府去了?” 谢印雪闻言怔了须臾,随后舒展眉头:“是我多虑了。” 警察是人间正义的守卫者,鬼差是地府规矩的维护者,警察既不能容纳这些恶人作乱,鬼差想来也不会留着他们为祸人间。 “无论如何,他们没事就好。”柳不花也松了口气,想起上个副本里谢印雪就救了个副本npc事,“干爹,上个副本您一笔生意都没成,新副本您还要继续做生意吗?” 谢印雪道:“自然要做。” 他本就容易苦夏,最近身体又感不适,陈妈都说他清减了不少。 “那我觉得您不能什么都不带了,不然再遇上新人,他们会觉得你这个老人不靠谱,不和你做生意的。”柳不花苦口婆心的劝说谢印雪,还给他出主意,“还是您要继续伪装成摆渡者npc?” 还好谢印雪听得进柳不花的话,颔首同意道:“行吧,那这次进副本,我们就提前准备些东西,到时候一起带进去。” “好的,那我们要带什么?” 柳不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搞一批大型杀伤武器来,就是弄不到,搞一个他们去的丧尸恐怖密室里那种电锯来也行啊,贼有威慑力。 却听不想下一秒,他就听到谢印雪说:“带点珍珠奶茶吧。” 柳不花:“……” 言出必行的谢印雪再次以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到了第三十日,他们俩度过了黑夜也没进游戏,就拿了行李箱一起去山下的奶茶店购买奶茶。 偏偏谢印雪对别的奶茶没什么兴趣,独爱珍珠奶茶,一买还真买了一整行李箱的分量。 柳不花忍不住提醒他:“师父,奶茶过不了夜的,您买那么多怕是喝不完。” “那就分给副本里的其他参与者们吧。”谢印雪却不在意,“如此美味,若仅有我一人独享,岂不可惜?” ……好像还挺有道理。 于是两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奶茶店外的一棵树荫下等待,大概七八分钟后,他们眼前的景物便开始发生熟悉的扭曲与变换。 原先明媚灿烂的蓝色天穹,也逐渐褪变为阴沉晦暗的颜色。 而谢印雪看到如此情景,第一个浮现在他脑海中的念头却是:这样的阴天不知道会不会晴朗起来,如果步九照也这个副本中,没太阳可晒的他脸色肯定又很难看了。 作者有话说: 穷沈:谢谢师父,这一招我已经学会了,不必吃鬼。 谢佬:不行,还是要吃,吃大个的。 穷沈:…… 第74章 毕竟那人瞧见他穿雪色长衫都要皱眉不喜半天, 想到这里,谢印雪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身上——他今天并未再穿白了,而是穿的霁色。 此为一种蓝色,类似雨后天晴后的天空,这种颜色在阳光明媚的景致中平平无奇,于乌云遍布天色昏暗的光景里,却仿若被冲洗过般清透明净,是唯一一抹鲜色。 不过很快谢印雪就无暇再去想与步九照有关的事了,因为在景物凝聚静止、固定为新副本的景象后,他就发现柳不花不见了。 谢印雪微微蹙眉:难道他和柳不花没有进入同一个副本? 不,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不可能脱离彼此另进副本。 而目前的情况也不是柳不花不见了,而是除了他以外,四周便再无旁人的影子了。 他独自拖着装满奶茶的行李箱站在一个庞大的铁栅栏门前,门后是几栋不超过四五层的矮楼,门边则挂着个银底黑字,写有“永劫无止学院”六个字的大招牌,看上去似乎是座学校。 再走近些细看,谢印雪就注意到铁栅栏门的门锁竟还是电子的,得刷卡才能进去,可需要刷的是什么卡呢? 谢印雪环视一圈四周,很快便在学校招牌的下方发现了端倪,那里放着个类似信箱一样的物件,却不是信箱,它的外壳上印有【身份卡抽取处】的红字标识。 毫无疑问,这肯定就是进铁栅栏门要刷的卡了。 可如果仅是这么简单,标识完全可以只写【制卡机】三个字,简单明了,可它写的却是【身份卡抽取处】。 “身份”、“抽取”。 谢印雪望着这两个词,再抬眸看了眼铁栅栏门后的矮楼,心中忽地有了个猜测。 他随即按下制卡键,等待了几秒后一张白卡便从制卡机中吐出,谢印雪把卡片握在手中,眼睁睁瞧着它由一片空白逐渐变为一张有照片、有名字,类似于名牌的硬卡。 照片上的人眉眼精致,乌发如墨,毫无疑问就是谢印雪自己,看表情貌似是在他按制卡键时拍下的,淡薄又冷漠——是他四下无人时一贯的神情。 但谢印雪目光紧凝的地方,是照片旁,他名字下一行红字:【讲课老师】 所以……他抽到的身份是老师? 取得身份卡后,谢印雪便用那卡刷开了铁栅栏门。 他在门外朝里望去时,学校操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可进来后他才发现自己并非首位进入学校的人,这里面已经有个女生了。 她扎着清爽的高马尾,双手各提一个银色的行李箱,面容清秀而熟悉。 瞧见开门进来的谢印雪,她便睁大了眼睛,脸上满是愕然的神色,语气中带有不敢确定的犹疑,小声说:“……谢先生?” 谢印雪神色微缓,启唇温声唤出她的名字:“陈云。” “真的是您啊,谢先生。”陈云看到谢印雪十分惊讶,但回过神来后她便开心的上前,激动道,“没想到我还能在副本中再次碰到您!” “算是有缘吧。”谢印雪对陈云的印象颇为深刻,笑了笑问她,“吕朔和萧斯宇也在这个副本中吗?我记得萧斯宇和我说过,自第一个副本结束后,你们便一起组队了。” “以前都是这样的,但这一回不是。”陈云点点头,给谢印雪解释道,“我父亲在做手术,所以我回南城去看他了,萧斯宇和吕朔没跟我过来,我们这一回副本就分开进行。他们要是知道我能遇上您,那肯定说什么也要跟我一起来啊。” 他们俩在这说了半天话,铁栅栏门外也没有人再进来,于是谢印雪又问她:“你抽到的身份卡也是老师吗?” “对。”陈云将自己的身份卡递到谢印雪面前给他看,“您也是吗?” 谢印雪颔首:“没错。” 他才说完这句话,铁栅栏门外又一前一后进来一男一女,两人神情皆是慌张、疑惑,叫谢印雪和陈云两个老参与者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是新人。 而后进来的那个女人孤身在铁栅栏门外徘徊了许久,现在看见操场上还有其他人便忍不住开口:“你们好,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为什么我……” 只是她话还未说完,校园里就响起了一阵悦耳清脆的儿歌音乐:“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早上好,各位老师们。”唱完后,广播中那个略带稚气的声音便向操场上的四人打招呼,并指引道,“一会就是上课时间啦,请老师们将学校大门打开,迎接学生们上学哦。” 他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听到这里的谢印雪心道:这一次的副本有些特殊,他们所有人来到这里后先是会分开,然后各自抽取身份卡,确定身份后再汇聚到一起。而久久不见出现的柳不花,应该是抽到了学生身份,要等校门开后才能进来。 当然更特殊的,还有这次副本中的引导者npc。 陈云皱眉道:“我头一次遇到……以广播形式存在的引导者npc。” 能如此清晰的说出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的人,必然是副本内的引导者npc,可这次副本中的引导者npc却连面都不露,只出个声。 谢印雪之前也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不过他听着广播中传出的声音却是挑了下眉梢——这话里又是带“啦”又是带“哦”,各种语气词换着来的说话方式,怎么那么像赫迩之梦号上的引导者npc以诺呢? 以诺的声音也不老,充满了少年感,但广播中的声音要比他更嫩些,所以应该不是同一个引导者npc吧。 谢印雪没再深究,对陈云说:“我们先去开门吧,等抽到学生身份的参与者进来后,再一起向新人们解释现在的情况。” “好。”陈云闻言应道,就算谢印雪不这么说,她也会这样做,“学生里可能也有新人。” 于是陈云招呼了那两个愣在旁边完全在状况外的新人过来,跟她和谢印雪一起打开校门,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校门被打开后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全是一群身穿白色娃娃领上衣和天蓝色校裤或是校裙,不足他们膝盖高的小孩子们。 因此在瞧见他们的刹那,哪怕是谢印雪也不由愣了一瞬。 不过等他在孩群中看到缩小幼崽版的柳不花后,谢印雪的眸光就亮了起来——他的干儿子好可爱。 孩群中柳不花也看见了谢印雪,立马伸着自己莲藕般的肉胳膊向他打招呼,连声音都嫩了不少:“干爹!” 谢印雪眼眸弯弯,也笑着抬手回应柳不花。他的目光扫过孩群,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深——不止他干儿子可爱,这里每一个崽崽都很可爱。 全是白白胖胖,圆圆粉粉的。 就是除了柳不花在笑以外,其他人脸色都不太好看,或惊慌无措、或沉重忧虑,但脸色最臭的,当属站在柳不花右边,那个抱着胳膊,抿紧嘴巴的小男生。 他双眸颜色黯淡,似灰却又比灰色更浓,与周围晦暗阴沉的天色差不多,双眉头紧皱着,听见柳不花挥臂大喊“干爹”时脸上的烦躁和不耐更深了几分,和周围所有孩子都格格不入。 谢印雪瞅着他以手抵唇低咳两声,这才忍住了没直接笑出来,不过即便没笑,谢印雪也走到了他的身边。 而站在柳不花身后一个有些胖的小男生紧张地观察着周遭的景致,害怕道:“这是什么地方?” “怎么回事?”说完他又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蛋,“我怎么忽然就变小了?!” 看样子这些人在进入校门前都还保持着成年人的体型,是在入校后才缩水变小的。 “刘翌你镇定一点。”胖男生旁边一个珠圆玉润,格外漂亮的小男孩直接摁住了他的肩膀,“怎么回事我等会和你说,现在先别吵,认真听引导者npc说话。” 谢印雪闻言不由看向他:毕竟能说出“引导者npc”这个词的人,必定不会是新人。 结果谢印雪却没料到,漂亮小男孩安慰好身边的朋友后,就将认真聆听的目光投向了他。 ——这是把自己认成了引导者npc? 谢印雪抬眉,还未有表态,下一秒,漂亮小男孩便看见了他手里拎着的行李箱,小男孩怔住两秒,瞧那神情应该是反应过来了自己是个老参与者,所以又将目光望向别处,寻找着真正的引导者npc。 不过他注定寻不到引导者npc的身影,因为声音是从广播里传出来的: “永劫无止学院开学啦——” “让我们先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新入学的同学们吧!” 谢印雪:“……” 如此戏精浮夸的话,这一回的引导者npc真不是以诺吗? 另一旁,还没搞明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的新人女老师望着谢印雪和陈云,求助般小心翼翼道:“……我们要鼓掌吗?” “鼓吧。”陈云率先起手拍了下掌心。 毕竟引导者npc不会说谎,他们也不会直接让参与者去死,拍两下手掌又不会掉肉,那听话就是了。 因此两个新人老师听见陈云这么说,都老实照做了。 整座学校的占地面积虽然不算大,但给他们十几个人用却是绰绰有余,老师们发出的掌声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荡,更显这座学校宛如坟地一般死寂沉默,又由于老师只有四个,哪怕谢印雪也跟着他们一块拍掌,掌声也是稀稀拉拉的,并不热烈。 作者有话说: 谢印雪(鼓掌.jpg):真小啊。 npc:……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4节 第75章 但引导者npc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在广播中又继续说:“因为是第一天入学,所以明日才开始正式上课,现在今日就请各位老师带领新生找到教室,获取校园守则吧~” 这句说完,广播中就再无其他话语传出。 “怎么什么都没交代啊?”一个剪着学生头的小女生皱着眉头念道,“还有我们的行李哪去了?这个副本为什么连衣服都会换掉?” “你人都缩水的不正常了,还管什么换不换衣服?”站在她旁边皮肤稍黑些的女生则高兴道,“我还挺喜欢这个副本的,变年轻了呢。” 学生头女生闻言就怼她:“如果在这个副本死了你就不会觉得它好了。” 这话气得黑皮肤女生跳脚道:“你就不能想我点好!” “你们都是老参与者吗?”听着她们对话的陈云上前问道。 “是啊,你也是吗?我叫金曦。”学生头女生转过头,盯着陈云和谢印雪身边的行李箱问,“你们的行李怎么没被收走?” 陈云告诉她:“应该是身份不同的缘故。” 随后陈云也主动站出,给什么都不知道的新人们讲解目前的情况。 谢印雪则在她说话间垂眸观察着孩群,里面脸上带有迷茫和疑惑情绪的小孩只有五个——他们是新人,老参与者不会露出这种神情。 加上老师这边的两个新人,可以得知这次副本中新人的人数总共是七个。 但这次副本却有十六人,八男八女,就算有老人装萌新,新人的数量还是不如老人多。 ……果然越到后面,新人就会越来越少吗? “我叫陈云,老参与者,为了便于认人,大家都说一下自己的名字吧。” 陈云的话让谢印雪收回思绪。 他也张唇,简言道:“我是谢印雪,老参与者。” 老师这边的另一个男人还没调整好状态,声音沮丧道:“我叫何威,是新人。” 说完他又急急抬头,向谢印雪和陈云乞求:“我什么都还没弄明白,你们是老参与者,记得带着我些啊。” 谢印雪对此不置可否。 陈云却还是一贯的心善,点头道:“我尽力。” 女老师见状便朝陈云的方向走了几步,说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吴月寒,也是个新人。” 她话音才落,孩群中就有几个女生用哭腔朝她喊道:“吴老师……” “……你们是?”吴月寒愣了下,循声看向那几个女生。 游戏虽然给了他们老师的身份卡,但她相信不会真的有参与者喊他老师,自我介绍时她更没有透露出自己的身份就是老师,所以这几个女生用这样的语气叫她,一定是认识她的。 可变成孩童的这几个参与者都太小了,她只有一米六,而这些人才过她膝盖,像谢印雪长得高些,就连他的膝盖都不到——并且这种小不仅是身体上缩小,还伴随着年龄样貌的倒退,所以光是看脸,除非是朝夕相对的人,否则一时半会很难辨认出谁是谁。 “我是江茉啊,吴老师。” 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女生哄着眼眶道,她旁边的粉头发小女孩也说:“吴老师,还有我,我是云美臻。” 吴月寒闻言便弯腰仔细辨认了下她们的面孔,发现孙灵犀和江茉附近是两个小女孩她也认识,左边那个是纪珊珊,右边那个是孙灵犀,她们是住在同一间宿舍里的室友,还是她的学生。 “你们整个宿舍都进来了吗?” 吴月寒十分震惊,陈云也面露讶色,因为刚刚她介绍游戏背景时就说过了,参与者全是因为濒临死亡才进入“锁长生”的,那么这就意味着……孙灵犀整个宿舍的人都可能会死。 这样的情况,像极了她第一次进入游戏时的情景。想起旧事,陈云的眸光有些黯。 云美臻重重地点了两下头回答吴月寒的问题,随后仰头无助的望着她,因为她们都变小了,所以这个动作云美臻做起来更显得她可怜巴巴。 孙灵犀则是沉沉叹了口气,告诉大家:“我叫孙灵犀,我是老参与者。” 此话一出,她的三个室友都懵了。 纪珊珊问她:“什么?灵犀你从没和我们说过这件事啊。” “我说过。”孙灵犀无奈道,“但是你们不信,所以你们关于‘锁长生’的记忆都会自动消失……直到,你们也进入这个游戏。” 孩群中最漂亮的那个小男生见状眉头紧皱,问他们道:“我是裴清嵘,你们认识我吗?” “你就是裴清嵘啊。”纪珊珊倏地望向漂亮小男生,神情更惊愕了,语气听上去像是认识他一般。 “对。”裴清嵘拍着自己刚刚安抚住的小胖男孩说,“这是我的室友刘翌,他是新人。” 随后一个染着金色头发的小男生接着裴清嵘的话继续道:“我是裴清嵘隔壁宿舍的魏笑,和裴清嵘一样都是老参与者,我们两个上个副本也是一起过的,我旁边这位是我室友雷成磊,他和刘翌一样都是新人。” “你们都是东庆大学的学生吗?”何威听完也惊了,“我今晚就住在你们学校附近。” 加上何威,这个副本中和东庆大学的人足足有十个,新人还全在里面。 刚刚和金曦互怼的黑皮肤女生“咦”了一声,开玩笑道:“你们这怕不止是进了一个宿舍,是整个学校都进来了吧?” “你们学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不花也很好奇,“怎么这么多人都进来了?” “我和魏笑是两个月前出去游泳时进入游戏的。”裴清嵘耷着肩,叹气道,“至于后面进来的这些同学,我也不知道。” 锁长生每个月进行一次,而两个月前是裴清嵘和魏笑初次进入游戏的时间,那看来目前这个副本,就是他们的第三个副本。 等步九照也臭着张脸介绍完自己的名字后,至此,所有人互相都有了个大致的认识,众人的注意力便完全转回到这次副本的身上。 “刚刚引导者npc是让我们去教室找到校园守则对吗?”魏笑因为目前身高变矮了,他想看得远点就垫脚,抻长脖颈瞅着谢印雪身后空落落的教室问,“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纪珊珊也哒哒走到教学楼第一层楼的101教室门口前说:“可是这里有好多空教室,我们要一间一间进去找吗?” 这座学校整体呈“口”字,铁栅栏门正对的是教学楼,共四层,每层楼有四间教室,教学楼的左边是双层宿舍楼,右边是食堂以及图书馆,总体上来看更像是幼儿园一些——也符合参与者们缩水后的身高和模样。 而纪珊珊说完那句话后,就要往空教室里走去。 但走到门口时她就发现自己无法继续前进了,因为谢印雪扯住了她的后衣领:“等一下。” 陈云也赶忙过来拦纪珊珊:“先别忙着进去,引导者npc刚才说的是让我们‘找到教室,拿校园守则’,而不是在教室里找校园守则。” “有什么区别吗?”雷成磊问她。 “区别很大,前者的重点是找教室,后者是找校园守则。”裴清嵘神情严肃,慎重道,“而我们还无法确定——” 谢印雪顺着他的话,淡声道:“这些教室,是不是空的。” 纪珊珊下意识说:“里面又没人……” 可是说着说着,她的话音就渐渐低了下去。 那些教室里面的确没有人,但这不代表着……里面没有鬼。 纪珊珊再次抬眸望向空无一人、安静无声的教室,忽然感觉有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了她,那些目光几乎凝为了实质,像是从地底深处渗出的寒意,密密麻麻裹住她全身,叫人毛骨悚然。 她吞了吞口水,再次迈动步伐,不过这一回却是倒退。 在纪珊珊远离空教室门口后,清脆的上课铃就响了起来。 引导者npc说他们是新人,明天才会开始正式上课,所以目前可以暂时不用理会这个上课铃,真正让他们记挂在心上的,是上课铃结束后,空教室中渐渐出现的朗朗读书声。 起初众人以为他们是听错了,但孙灵犀仔细辨认之后,却告诉大家:“读书声真是从里面传来的。” 纪珊珊的脸色早在读书声响起的时候就全白了,如今更是小小的瑟缩成一团,含着泪发抖。 谢印雪瞧着这一幕慈父心态又上来了,谁叫他干儿子收了不少,干女儿却一个都没有,于是谢印雪抿了抿唇刚想上前安慰一下纪珊珊,就听见脚边有道冷漠的声音生硬的说:“哦,我好害怕啊。” 他低头一看,是步九照这厮。 察觉到自己在看他,步九照抬手抱住自己的双臂,又左右晃动了两下,像是在学纪珊珊发抖打颤,可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没有丝毫和“害怕”沾边的情绪,反倒像是在嘲讽纪珊珊胆小似的。 谢印雪:“……” 这样子真是欠揍。 因此谢印雪开始教育他了。 他微微俯身,屈指轻轻敲了敲步九照的额头:“不要欺负同学。” 步九照:“?” 谢印雪还没从上个副本里脱出身,角色扮演演上瘾了吗?这就真把自己当做谢老师了。 但步九照现在太小了,谢印雪只要抬抬眼,就能完全无视他。 所以谢印雪敲完他脑袋后就直起身看向其他人说道:“不要进教室,先在外面听听看哪间没声音。” “好。”陈云点点头,还补充道,“就算没声也别贸然进去。” 众人便依阎小范围分散开来,开始寻找没有读书声的教室。 小胖崽刘翌和裴清嵘、魏笑他们是一起行动的,当他走到203窗外,没听到里面有读书声时就扬高了胳膊,朝着站在204教室走廊外的谢印雪挥舞小肥手道:“这间教室没有读书声!” 因为是喊人,所以他的音量要比平时说话时的声音高上一些,不算尖锐,却在只有读书声响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刺耳与突兀。 谢印雪闻声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示意刘翌噤声,下一瞬,众人就看见楼梯口处骤然出现一个穿着全红色正装,拎着教棍的女人骤然冲上二楼,对准刘翌的嘴巴就是一棍子。 “啊!” 刘翌被打得痛呼,因着小孩子的身体泪腺发达,所以他的眼泪唰的就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痛苦的哀叫着,每叫一声,红衣女人棍子就紧随而落,重重地敲在刘翌嘴巴上,三棍就打掉了他一颗门牙。 裴清嵘从离他四五米的地方迈着断腿猛扑过来,伸手一把捂住刘翌的嘴巴,低声道:“别叫了。” 刘翌惊恐地望着红衣女人的脸,但嘴巴被堵住后声音立马就低了下去。 于是红衣女人的第四棍就这样停在半空,她顿了几秒,见刘翌不再出声后便收起教棍,缓缓走向楼梯。 期间目不斜视,没有看其他人一眼。 可就在她快要走下二楼的刹那,她像是用余光扫到了什么显眼透亮的颜色,突然转头朝谢印雪看去。 谢印雪迎着她的目光,在瞧清女人的面容后眼底的瞳光轻动,而红衣女人却朝他冷冷勾起唇角,目光阴鸷森冷,如同看到了曾经从手下逃走的猎物般怨毒专注。 不过她并未在二楼多做停留,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间。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看到她彻底不见后才小声说:“她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啊。”云美臻躲在她比较熟悉,同时也是现实中她真正任课老师吴月寒的背后,“她一下子就出现在楼梯间了。” “干爹……”柳不花扯着谢印雪的裤脚,低声问他,“您看到她的脸了吗?” 谢印雪颔首,唇角也轻轻扬起:“看到了。” 那个红衣女人,他和柳不花都见过,因为她就是他们去玩密室逃脱时,那个给他们开了《许氏照相馆》房间,又被警察追捕,最后自杀的邪教头领的女工作人员。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5节 只是谢印雪从没想过,他竟然会“锁长生”里再次见到她——还是在现实中的她已经死亡的情况下。 “她怎么变成‘锁长生’里的npc了?”柳不花也觉得自己开始像新人们一样都是满头问号,“她还好像盯上干爹您了,而我因为变小,她貌似没认出我来。” 谢印雪却神色不变,淡然道:“她之前就想杀了我们,现在也是换个地继续杀而已,没什么区别。” 柳不花抓抓脑袋:“也是哦。” “怎么?”虽不满自己被无视,但又不肯去扯谢印雪裤脚要他看自己的步九照将手背在身后,光说话,“你们做什么是得罪她了?” 谢印雪也没真的不理步九照,温声如实道:“唔,我和不花去玩密室逃脱时好像坏了她什么事,所以她派拦路鬼来杀我和不花,但是没杀成,然后我徒弟就把她麾下的鬼吃了。” “和不花玩密室逃脱?”步九照闻言皱起了眉,关注点和谢印雪完全不在同一个地方。 谢印雪还“嗯”了一声,夸赞道:“挺好玩的。” 步九照:“……” 见其余人已经慢慢围绕到刘翌身边查看他的情况了,谢印雪就没再和柳不花跟步九照说话,也过去看了一眼。好在刘翌除了嘴巴被打肿、门牙掉了一颗外,倒也没受别的什么伤。 “这里好像不能高声说话。”江茉后怕道,“我们说话都小点声吧。” “对。”金曦顶着幼崽脸,少年老成的对刘翌说,“你忍着些,游戏里受的伤离开副本后都会自动消失,只要不死就行。” 刘翌抽了抽鼻子,连连点头,这会儿连话都不敢说了。 等众人都静下来后,他们又发现203教室只是看似安静,实际上却不是全无声音,连何威都听出来了:“里面好像有翻书的声音。” “没错。”张彩霞听得更详细一些,“还有写字的声音。” 就好像里面有学生在看书写作业似的。 但是声音太细微了,不全心细听根本就难以发觉,要不是谢印雪和陈云反复提醒了他们别贸然进教室,恐怕就真有参与者以为这里没声就是没“人”,直接进去了。 “再去其他教室看看吧。”魏笑说,“大家千万要小心,如果发现了没有声音的教室也不要大叫,招手示意就行了。” 有了刘翌的前车之鉴,没人会再敢重蹈他的错误。 最终,大家将每层楼都看过一遍后,才找到完全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的教室,在踏进这间教室前,江茉忍不住吐槽了一句:“这间教室的编号很不吉利啊。” 因为这间教室,是第四层的404教室。 而引导者npc提到的校园守则也的确不必他们寻找,就明晃晃的放在讲台上——共16册,刚好一人一本。 “明明才爬了四层楼梯,可我怎么这么累?” 柳不花进教室后就喘着粗气问,两只小手都得抱着谢印雪的小腿才能站稳,他的身体素质已经算是好的了,其他小孩除了步九照以外,几乎全都东倒西歪的瘫在地上,像是跑了几公里一样,连话都说不出。 可身份为老师的谢印雪、陈月他们就完全不受影响。 魏笑缓过了气,就望着自己软弱无力的手掌说:“我们的体力好像也跟着身体一样,变小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刚才还有心情开玩笑的张彩霞现下也严肃了起来,“如果遇到什么危险,我们很难逃跑。” 谢印雪指着校园守则第一页加粗加重说明的卒业条件道:“所以才需要我们存在。” 作者有话说: npc:怎么别人发抖你就想抱他,我发抖你就想揍我? 谢佬:懂的都懂,无需多言。 npc:? 第76章 卒业,即为完成学业毕业。 然而这个词在国内几乎从不会用到。 所以谢印雪方才瞧见后也是顿了几秒,这才回想起它的准确意思。 至于引导者npc让他们取得的这册校园守则,与其说它是一本校规,倒不如说是一本如何从永劫无止学院顺利卒业的毕业指南。 因为它的第一页,就写清了参与者们在这个副本里需要做的事—— 抽到“老师”身份卡的人,要履行老师的职责:为学生上课、完成绩效考核、并保护好学生。 每天要上的课程内容和教材教导主任会在上课前就摆放准备好,老师的绩效考核由学生进行投票,只要有三个学生为老师投了正票,就算绩效达标,老师也能领取一枚金币作为工资,集齐五枚硬币便可评选成为优秀讲师。 抽到“学生”身份卡的参与者们,则要执行学生的任务:准时进教室听课,认真完成课堂作业,与同学友好相处。 他们每天做完课堂作业后可以获得一枚小红花,集齐五朵小红花就能成为优秀学生,完成课堂作业得到的小红花由教导主任亲自给予,老师手里也有一朵额外的小红花,可以在最后一天发给他最喜欢的学生。 在这套规则之下,“老师”和“学生”都能互相牵制:老师需要拉到学生的正票通关,学生则要在老师的庇佑存活。 如此七天后——即“本学期”结束,成为优秀讲师和优秀学生的参与者,方可“卒业”。 没想到这次的副本竟将参与者分为两种身份,并且每种身份的通关条件还不一样,众人望着校园守则第一页说明的这些规定,神情都无比复杂。 “原来老师是来保护我们的。”张彩霞也终于明白谢印雪按刚才为什么会那样说了,“所以副本把我们变得这么小,是为了让我们无法自保,只能靠老师保护吗?” 金曦点着头,忧声道:“八九不离十。” 说实话,她一点不放心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别人手里保护,人心本就难测,在这“锁长生”之中人心最后会变成何种丑陋的模样,谁也不知道,可现在的情况由不得她选择。 幸好保护学生也是抽到老师身份卡的参与者的任务,否则……他们现在这么弱小,在这四个老师面前简直就和鸡崽一样,只能任人宰割。 金曦和张彩霞对视一眼,立马默契的迈腿,小步挪到陈云身后站着——学生之所以需要老师保护,那肯定是因为遇到了危险。 孙灵犀那宿舍的人早就跑到吴月寒腿边窝着了,吴月寒又是她们现实里的老师,肯定会护着她们,金曦和张彩霞不认识吴月寒,便决定去抱陈云的大腿,寻求她的庇佑,毕竟陈云看上去人挺善良的。 裴清嵘那群男生见状也反应过来了,可他们是男生,看到女生都去寻女老师保护,他们就只能将目光投向在场的两个男老师:谢印雪与何威。 何威的一切举止目前来说都很正常,然而他的长相看上去有些尖嘴猴腮,虽不至于说丑,却也不像是个好人,裴清嵘、魏笑的首选肯定是瞧着好看说话也温柔的谢印雪。 只是裴清嵘才刚抬起腿,就见青年忽地蹙眉捂唇咳了两下,待手放下来后掌心中竟然全是血。 大家都被谢印雪给吓到了,步九照也赫然抬头,双目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印雪,谁料青年也在这时轻轻垂眸瞥了他一眼。 说来也怪,谢印雪明明什么都没说,步九照自己也没有读心术,可在对上青年双目的瞬时,步九照就明白这人想做什么了。 问题是……自己何时与他有了这样的默契? 步九照神情微怔,不过他这副神情落在旁人眼中,就和他们一样全是被谢印雪忽然咳血给吓住了的缘故。 吴月寒讶然问谢印雪:“你怎么吐血了?” “老毛病了……”谢印雪哑声开口,仅是短短四个字,就像是耗费了他所有气力,瞧着比爬完四楼的幼崽们还虚弱,说完又闷咳不止,如同要把五脏六腑都一并咳出般急促激烈,听的人心慌。 柳不花也抽抽搭搭的,在假哭帮着谢印雪说话:“是啊,我干爹行李箱内装的都是药,就靠着这些药滋养身才能走动。” 于是裴清嵘刚抬起的脚就这么放了回去。 身为老参与者的他无比清楚,这个人的身体在“锁长生”之中是什么样,现实里就是什么样,谢印雪明明没受伤却咳血了,那么现实中他必然已是病入膏肓,说不定这就是他进入游戏的濒死原因。 而谢印雪拖着这样一副病体行动,届时如果真碰上了什么危险,还不知道谁保护谁呢。 恰好这时何威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我身体贼好,你们来跟我吧,我保护你们!” 魏笑、裴清嵘、刘翌和雷成磊他们就顺势走到了何威身后,雷成磊还说:“我们也会每天给你投正票的。” 只有步九照与柳不花还待在谢印雪腿边。 这一幕全被陈云尽收眼底,她知道谢印雪看上去的确清瘦纤弱,孱孱如一根雪枝,素手轻轻便能折断,可那也仅仅只是看上去而已——青年有多大的本事她是见识过的。 第一个副本中谢印雪三步一咳,如今在这个副本中再见他时分明气色已经好了些许,眼下又开始呕血,她这个知晓实际情况的人当然一眼就能看出,谢印雪是不想裴清嵘一行人跟着他。 虽然不知道谢印雪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但陈云不会拆穿他,只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默不作声。 副本进行到这里,所有参与者便被分成了四个小团体。 谢印雪和陈云这两个老参与者只有两个学生跟着,就算两个学生每天都给他们投正票,他们也还是得想办法从其他学生那里取得一个正票,才能完成绩效。 所以目前看来,反倒是吴月寒跟何威这两个各带四个学生的新人占了上风。 “继续看看后面写了什么吧。” 不过陈云没太在意自己处于劣势这件事,打开校园守则准备接着往后看,偏一打开,大家就发现校园守则后面什么都没写了。 满篇都是血红的一行字:【请遵守校规,违规三次,将会被教导主任罚去扫厕所。】 “不能违背校规?”云美臻不断翻着校园守则,可不管翻到那页,都是这句话,“校规是什么,完全没写啊。” “应该和现实中学校里不能泛的那些规定大同小异吧。”孙灵犀转头看向瑟缩在裴清嵘身边,满脸恐惧的刘翌,“比如上课期间不能在校园里高声喧哗,打扰其他学生上课。” “……也不能在上课期间胡乱进其他班级的教室。” 经孙灵犀一提,纪珊珊就想起了差点冲进“空”教室的事。 刘翌现在整个嘴都还是肿的,因为掉了牙也还在流血,她要是进了教室,估计也会被那个红衣女人收拾吧? 裴清嵘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下巴,沉思道:“所以那个红衣女人就是教导主任了,我们不能犯错,让她抓住。” 他才说完这句话,校园里就响起了下课的铃声。 这要真是现实里的校园,那么下课铃一响整座学校肯定都会立马活跃起来,四处都充满着学生们的欢声笑语,可这座永劫无止学院,却是完全相反的——下课后的学校,比上课时还要安静。 确切来说,是死寂。 校园里悄然无息,连刚刚在教室里响起的郎朗读书声都消失了。 众人你望我我看你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时,广播中却又出现了 “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亲爱的同学们完成课堂作业后就可以放学自由活动啦。想前往图书馆看书,或是去食堂吃饭都行哦,如果觉得累了,学校宿舍就在教学楼后面,是最安全的港湾,大家可以回宿舍休息~” “还有宿舍?” 听引导者npc的意思,好像待在宿舍里很安全,不会出事。 金曦闻言立马看向教室另一边的窗户,由于他们现在的身体太矮小了,她还得踩着凳子站起来才能看清窗外的情况,何威、吴月寒他们倒是直接走到窗户边上就行。 张彩霞询问众人:“我们要直接回宿舍吗?还是在校园里转转?” “这次通关条件给的很清楚,校园里应该没有别的线索了。”陈云说,“天可能就要黑了,在宿舍里待着会比较安全点,你们觉得呢?” “我、我有点饿了……”刘翌胆怯的说道,声音因为嘴巴受伤有些含糊不清,他其实也想回宿舍,不敢再在校园里逗留,但他真的饿。 所以刘翌只能向他的室友求助:“裴清嵘,你可以陪我去食堂看看吗?” “好,我陪你去。”裴清嵘略一顿,便同意的刘翌的请求,随后又看向其他参与者,“还有人想去食堂吃点东西吗?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教室里无人应声。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6节 裴清嵘又说:“引导者npc说了明天才正式上课,所以今天我们只要不违反校规应该不会出事,不如趁现在吃饱些,也有力气爬楼。” “有力气”这三个字成功劝服了不少人。 毕竟在场的人里,除了谢印雪和陈云这两个老参与者的行李箱还在,其他老参与者的行李都消失了,他们还都变成了小孩,本来就跑不动,要是饿得没力气说不定在有危险发生时逃都逃不了。 而裴清嵘三言两句就劝服了众人跟随他一起去探索未知的学校食堂,这等口舌能力让谢印雪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站在谢印雪身边步九照抬头瞅着着两人,皱眉问谢印雪:“你盯着他看做甚?” 谢印雪说:“他好可爱,还这么厉害。” 不做我干儿子可惜了。 步九照:“?” 作者有话说: npc:魔镜墨镜告诉我,谢印雪眼中最可爱的人是谁? 魔镜:他的干儿子们。 npc:……们? 第77章 虽然谢印雪并没有自己真实心声道出,可步九照听了他对裴清嵘那两句褒赞,却也仍是心情复杂——这个副本中变作小孩的事已经让他心情很不好了,谁能想到谢印雪寥寥数语便把他的思绪揪扯着往更深的堑崖处坠去。 步九照双眉紧锁,深深望着裴清嵘和他煽动的几个参与者走向食堂的背影,完全不明白这人到底哪里可爱,分明连自己都不如,就连爬个四层楼也要喘半天,如此也算厉害吗? 谢印雪眼光之敏锐,是他见过凡人中之翘楚,可是怎么连裴清嵘这样一个伪君子真面目都看不穿呢? 步九照再次看向裴清嵘,哪怕他身上散出的气息是自己一贯喜欢的,眼下对他也生不出什么好感,转头揪了下谢印雪的裤脚,待青年看向自己后立马背过手,直视前方说:“他和你干儿子不一样。” 初闻这话,谢印雪倒是真愣了下。 因为步九照平白无故的提到了“干儿子”三个字,以至于谢印雪还以为这厮有读心术,勘破了他心中见到漂亮小孩就想收做干儿子的心思。 结果步九照却继续对他说:“柳不花身上的气息臭不可闻,而他,清爽沁凉。” 言罢,步九照就闭上了嘴巴,不过没等几秒他又抬眸瞅了谢印雪一眼,双目紧盯着人问道:“你懂我意思吧?” 谢印雪当然懂。 步九照曾经讲过,他这人见了好人就觉得恶臭难闻,坏人闻起来却清清爽爽,裴清嵘身上的气息如果与他而言清新凉爽,那么裴清嵘……恐怕不如他所表现出的那样良善美好。 谢印雪轻叹一声:“你和我说过,我怎么会忘呢?不然我何至于咳这些血?” 步九照听着青年说他知晓裴清嵘的真实面目,还不曾忘记自己说过的话语,心情登时便奇异的晴朗了不少,可随即,他又不免为自己的心绪转变的骤急而感到疑惑。 然而就在这怔忡之际,他偏又听见谢印雪喟叹道:“但是这并不妨碍我觉得他可爱啊。” 步九照:“……” 步九照刚晴朗开来的情绪在这一瞬被怒其不争焰火所吞噬,其中还掺杂着些许他自己也难以辩白的感觉。 正要出声骂两句谢印雪两句,让他擦亮双眼不要为美色所迷惑清醒一些时,步九照却看见青年侧眸朝自己望来,用那双形如柳叶、半含秋水的眼瞳将自己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个遍,继而弯眸笑道:“你也挺可爱的。” “……” 步九照歇声了。 与其一起平复歇下的,还有他方才随谢印雪一言一语波澜起伏的心绪,但他心头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望亟待破土而出。 这时谢印雪突然蹲下了身体,揪着自己的袖角放到步九照腿旁给他做对比:“看,我们两个衣裳的颜色很近。” “这有什么稀奇的?” 步九照脸上没什么表情,语调也平平淡淡的,声音却是进入这次副本后最柔缓的一回。 谢印雪闻言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直接牵起了他的手。 步九照挑眉,没做声,也没有躲避,唇角刚有些上扬的趋势,在瞧见谢印雪也牵了柳不花的手后瞬间就拉平了,脸色又开始发沉。 谢印雪没有看他,也没有看柳不花,而是带着两人朝教学楼后面的宿舍走去。 路上他谁也没牵了,只拎着那个黑沉的行李箱,继续温声和步九照说话:“你不是不喜欢我穿白吗?所以我特地穿了这个颜色,想着如果还能在这个副本里遇见你,你看见这样鲜亮的颜色也会高兴些,谁料这个副本连个太阳都没有。” 他还记得他喜欢晒太阳。 步九照抿了抿唇,忽地就觉得这个副本中的阴天也不是那么令他烦躁了,谢印雪这人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明媚颜色的衣裳讨他欢心,也不枉费他曾给谢印雪提供过那么多的通关线索。 那边带着两个小朋友走到宿舍楼前的谢印雪停下了脚步,思忖喃道:“在我们那,这种同色的衣裳叫做什么来着?” 这个问题的答案步九照知道。 在谢印雪还没进入“锁长生”之前,他在另外一个副本中就见到过这种穿同色衣裳的人——那是一男一女,一对情侣。 此后他便明白了,这种同色的衣裳在现代,名为“情侣装”。 于是当前听谢印雪问起,步九照张唇就欲回答他:“情——” 但话才出口一个字,便被柳不花高兴的打断:“亲子装!” 步九照:“?” “对,亲子装。”偏偏谢印雪竟点头了,说完还瞥了他一眼,笑道,“对吧,步九崽?哦,叫错了,是步九照。” 步九照:“???” 步九崽是什么东西? 他也不信谢印雪能叫错他的名字,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而谢印雪呢其实就是想和步九照开个玩笑,他所有的话都是实话,没一句谎,也是真觉得变小后的步九照可爱,可惜不能收做干儿子,便只能逗逗他。 不过谢印雪也没想着要真把步九照惹到发怒,见他脸色就快比外头的天还阴了,便赶紧扯开话题顺便哄人:“来来,我们先找到房间在哪,等找到后我给你个好东西。” 说完他便抬眸看向身前的宿舍楼——这栋楼的形状有些奇怪,像是个中空筒子楼,但又顶窄底宽,共四层,每层四个房间,与教学楼差不多。 至于他们的房间在哪也不难寻,因为写有他们每个人名字的门牌就挂在门上,明确表面这间屋子是哪个人的。 谢印雪将一层的门牌都看了一遍,发现所有抽到“老师”身份卡的人居然都是住在一楼的。 “干爹,我去看看我住在哪层。” 柳不花和谢印雪说了一声后就往楼梯奔去,先上了二楼,但是没在门牌上看到自己的名字,二楼住的人分别是:步九照、金曦、雷成磊和江茉。 随后柳不花就扒到扶手旁,向还站在一楼步九照喊:“步九照,你住在第二层。” 步九照闻言没什么反应,更没要迈步去二楼看看的打算。 柳不花也没想要他如何,继续往三层爬去。 两楼爬完,他已经有些喘了,幸好柳不花在这层房号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和孙灵犀、魏笑、还有张彩霞住在这层,否则他就还得接着往上走。 想到这,柳不花就有些同情住在第四层的刘翌、裴清嵘、纪珊珊还有云美臻了,毕竟他们四个除了每天要爬楼去上课以外,还要爬楼回宿舍。 柳不花打开了自己的宿舍环视一圈屋内,没发现什么异样后就对楼下的谢印雪说:“干爹,我太累了,我先回房间休息了,如果有什么事您再叫我。” 谢印雪轻轻点头,温声道:“去吧。” 但他目光却依然向上凝望着这栋宿舍楼——谢印雪觉得,这栋楼建成这样必有其深意,就像教学楼那边空荡荡的教室,看似毫无用处,实际上却与不可触犯的校规有所牵连。 那么在宿舍楼里,也有要不可违背的校规吗? 可是谢印雪不住宿时有什么约定俗成校规要遵守,因为……他从没去学校念过书住过宿舍。 于是谢印雪的目光,缓缓落到了步九照身上。 “步九照。”谢印雪问他,“你知道住宿时有些什么校规吗?” “不知道。” 步九照回复极快,答案却不是谢印雪想要的。 因此谢印雪又轻声连问:“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没去学校上过学吗?还是没住过宿舍?” 再远的地方谢印雪不敢打包票,但目前这个副本中的所有参与者,就算有人真没住过学校宿舍,那也应当都是去学校上过学的——除了他以外。 谢印雪问步九照这些话也不是真想了解宿舍里有哪些不能触犯的校规,而是想知道,步九照这个摆渡者npc,会不会像那个红衣教导主任一样。 曾是现实世界里的人。 步九照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闻言便直接抬眸,定定地望着谢印雪,须臾后他单眉一挑,不仅完美的回上了谢印雪的话,还将三连问还给他:“上过,不过我念书时没有老师敢管我,所以我不知道。你问我这个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吗?你没上过学?” 末尾那一问,还真是一针见血。 谢印雪哀声叹息,告诉他:“上过是上过,但没去学校里上过。因为家里太有钱了,所以家人都是请了家庭教师,每日到我家里来一对一给我上课的。” 步九照:“……” 明白自己在这个话题上占不到任何便宜后,步九照决定不再继续和谢印雪说这件事,只将右掌摊开放在谢印雪面前:“你说要给我的好东西呢?” “在这里。”谢印雪将他带来的行李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杯冰块还未融化的珍珠奶茶递到步九照手里。 步九照握着珍珠奶茶,看看行李箱中堆叠的整整齐齐的珍珠奶茶,又抬眼看看谢印雪,面无表情道:“这就是柳不花说的,你的续命药?” 谢印雪却头也没抬,也从行李箱中取出一杯珍珠奶茶,插入吸管后咕咕喝了两口,才不慌不乱胡诌道:“嗯,包治百病。” 步九照:“……” 他虽不认识这些东西,但他能嗅到其中散出的甜腻香味,况且里面还加了冰块,想来应该是什么甜食饮品才对,柳不花还说谢印雪靠这些药滋养身体才能走动,可真够养生啊。 谢印雪喝了好几口,发现步九照还捧着奶茶不动后就说:“尝尝看呀,很甜的。” 那语气就跟哄小孩似的。 步九照皱了皱眉:“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不爱吃甜。” 而谢印雪就望着他笑,也不说话。 因为现在的步九照实在是太小了。 他那些表情若是出现在以前的面庞上,想来也必定如同他说话的语气一般肆意恣睢,可惜如今顶着莲藕臂和小肉脸,步九照再如何沉声肃容,都只像一个故扮老气的幼崽。 步九照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挪开目光用吸管戳开奶茶封口,垂着眼睛如同闲聊般随意问了句:“这是什么饮品?你怎么带了这么多过来?” 会不会,也是……特地给他带的?步九照心道。 但谢印雪不知道此刻步九照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只有些怔神地望着眼前的苍眸小童,眼底快速划过一丝讶然——步九照竟然不知道珍珠奶茶? “此为珍珠奶茶。”谢印雪压下自己心头的疑惑,如实说,“我爱喝,我就带过来了。”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7节 “哦。” 步九照淡淡应了声,便就着吸管喝下一口奶茶,然后拧眉嫌弃道:“什么味?还不如我做的东西好吃。” “植脂末的味道。”谢印雪笑着乜了他一眼,眉尾轻抬,“你做的东西是好吃,但我自饕餮宴和赫迩之梦号副本结束后,就再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你可是说过要来我家当厨子的。” 这些话说完,谢印雪又长叹道:“我记得你说过的话,你却未必记得与我有关的。” “我当然……” 步九照闻言愣了一瞬,刚开口欲言,就见谢印雪忽地起身,将行李箱和自己手上喝了一半的珍珠奶藏进房中,几秒后,大门外去食堂吃完饭的裴清嵘一行人就回来了。 他们瞧见步九照手里的珍珠奶茶也愣了愣。 雷成磊问他:“步九照,你这杯珍珠奶茶哪里来的?” 步九照看向谢印雪。 青年却不看他,靠在门墙抵唇蹙眉闷咳,表情看上去十分难受。 步九照见状也跟着他皱了下眉,还在想自己是要帮着他说个小谎,或是无视雷成磊的问题,结果就听见谢印雪承认道:“是我给他的。” “那、那你还有吗?可不可以分我一点?”纪珊珊小声问他,“食堂那边没有任何吃的,我现在好饿。” 其实不止是纪珊珊饿,所有人都很饿——包括原先不觉得饿的那些人,现在都已经是前胸贴后背了。 他们饥饿的速度不正常。 尤其是受过伤的人,比如刘翌,他就是第一个喊饿的。 老参与者们都会准备一些干粮进入游戏,像裴清嵘和魏笑来时也都带了,但他们的行李不见了。而行李还在的陈云早就来了宿舍,估计进屋子了没见人影,只剩下谢印雪在这,纪珊珊只能求助于他。 不过谢印雪没立刻给纪珊珊回答。 纪珊珊立马又说:“我明天会给你投正票的。” 闻言谢印雪笑了笑,温声说:“没事,我还有很多,都拿来给你们吧。” 说完谢印雪便转身进屋,取出十几杯珍珠奶茶挨个发给众人。 大家收到奶茶后对他连声道谢,都说明天一定会给他投正票,唯独步九照抱着奶茶脸色难看,起了逆反心理很不想给谢印雪投正票。 但等众人拿着奶茶各自寻着自己房间号上楼了,步九照也仍旧是待在谢印雪身边,还“关心”了下谢印雪:“你刚刚又咳嗽了,没哪里不舒服吧?你上个副本里一笔生意都没成。” 嗯?这样关切的话语不像是步九照会说的。 谢印雪垂眸看向他,就见步九照怪声怪气说:“哦,你肯定很舒服,都和柳不花去玩密室逃脱了。” 怎么好端端的又变了脸色? 谢印雪弄不明白步九照为何如此善变,无奈道:“你看,我都特地穿了你喜欢的颜色来见你,你怎却屡屡对我阴阳怪气?” “谁说我喜欢这个颜色了?” 步九照冷笑一声,转身就欲上楼。 “等等。” 谢印雪虽喊了步九照,却没想过他真会停下脚步,还回头没好气道:“干什么?” “我怕不花饿,也不知道老师可不可随意上楼去找学生。”谢印雪又递给步九照一杯奶茶,笑意盈盈求他,“所以可以请你帮我把这个奶茶送去给不花吗?” 步九照闻言没应声,看神色似乎心情更差了。 谢印雪光是瞧着,都觉得步九照下一刻可能会把奶茶砸到自己脸上。 结果他又猜错了——步九照接过了奶茶,脸色阴沉朝楼上走去,先去了三楼一趟把奶茶递给柳不花,才回到二楼自己的宿舍,将门重重甩上。 庞大的砸门声听得谢印雪耳朵都有些痛了。 他揉着额角,自己也纳闷道:“这么听话?” 谢印雪不是察觉不到步九照对他的特殊,所以眼下才会一步步试探步九照的底线,想知道这个男人从第一个副本起就给自己放水,透露线索,又无限纵容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可是步九照在他这里,好似全然没有底线,由着他胡作非为。 “步九照……” 谢印雪轻喃着这个名字,回想某些事后,眸光凝了一瞬:“你不会……真是喜欢我吧?” 起码到目前为止,除了这个理由外,谢印雪再想不出步九照到底为什么对他这般纵容了。 他曾经说过步九照是他的舔狗,在丰年寨时也调侃他肯定是喜欢自己才会非要和他睡一张床,但那些话即便是谢印雪自己说的,他也没真的放在心上过——直到今天,他才头一回正视这个极有可能是真相的答案。 算了,先别妄下定论,再观察观察吧。 谢印雪暂且放下这个疑惑,回到房间继续喝自己的奶茶。 他的行李箱其实是个太阳能蓄电式移动小冰箱,保鲜效果极好,所以奶茶里的冰都还没融化。太阳能充电的东西就是方便,除了贵没缺点,可惜这个副本是阴天,若明天还没太阳出现,冰箱就不能用了。 想到这里,谢印雪又想起纪珊珊说的话:食堂没吃的。 作者有话说: npc(捧着奶茶):这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崽种都有? 谢佬:只有你是崽种。 npc:? 第78章 众人来到这个副本中差不多已经一天了,但这一天,别说是纪珊珊、他们,就连谢印雪也都只是喝了一杯奶茶,旁的什么都没吃。 并且破天荒的,他也觉得饿了。 问题是他修行多年,口腹之欲早已压至了最低,若不是他的身体太差需要准时吃饭,否则自己就是不吃不喝绝食两日,也不会觉得饿。 更何况副本没给他们提供食物。 刚刚他喝下的那杯奶茶可以缓解一定饥饿,但也只是暂时,谢印雪算了下时间,大概只能撑半个小时左右,按照这个饥饿速度,就算进入副本前准备好七天的食物也不够吃。 难道说这个副本和赫迩之梦号上的情况差不多,食物都需要付出一定代价才能得到? 赫迩之梦号上想要吃饭得打工赚钱,那么这个副本和学校有关,就是要老师达到绩效考核,学生完成课堂作业才行吗?而他们今天没上课,所以食堂里才没有食物。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谢印雪的猜测,未经验证他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就是这个原因。 不论如何,他们今天是别想吃上饭了。 谢印雪也不打算画几块饼来充饥,因为没必要,这点程度的饥饿他还是可以忍受的。眼下谢印雪准备做的,是去窗户那边再观察下这栋宿舍的造型。 谁知他才拉开窗帘,就瞧见他窗户外面站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还是他的老熟人——已经变为教导主任的密室“工作人员”。 她就那样定定地站在窗户外,目光怨毒阴鸷的盯着谢印雪,好像《许氏照相馆》挂在墙上的彩色鬼怪遗照。 这要是换了普通人,哪怕窗外站着的是自己好友,陡然瞧见也有可能被吓得尖叫出声,更别说是这个一身红衣宛如厉鬼的教导主任了。 但谢印雪却不闪不避,还从宿舍的桌前把椅子拿过来坐在窗边,捧着奶茶任由她看。 也不知与她对望了多久,久到谢印雪都腻了,还有些困倦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惨兮兮的低泣。 哭声的主人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哽咽啜泣好不可怜:“嘴巴好痛啊……肚子也好饿,爬楼还那么累,呜呜我想回家……” 这不是刘翌的声音吗? 谢印雪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可刘翌住在四楼啊,为什么他的声音却好像是从外面传来的,还十分清晰洪亮,像是用了扩音器一般。 谢印雪重新打起了精神,蹙眉往窗外看去,但那教导主任还挡在他的窗前,霸占了谢印雪大半视线,不过也足以让他看清,他屋外除了教导主任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再说按照刘翌那胆子,他也不可能敢在天黑后出门,那这声音是从哪来的? 谢印雪正在疑惑时,又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了,是张彩霞的:“妈的,好几把饿,行李就算在房间里又有什么用?不如给我放碗白米饭。” 原来抽到学生身份卡的老参与者们的行李并没有消失,而是直接放到了他们的房间里,估计是想着他们身体缩水后搬不动原来的行李箱吧? 不过行李就算还在,谢印雪也觉得没什么大用,因为那些行李无外乎就是武器、食物,还有药品这三种东西——吃的好歹能抵饿,药品连饿都不能缓解,如果受伤还能起到一些帮助,但武器又有几个能供他们缩小后的身体使用呢? 所以哪怕是知晓了行李箱的下落,新的问题又来了:这些话是所有人都能听见,还是只有老师们能听见? 没等谢印雪思索出答案,紧跟着,窗外再说话的就是裴清嵘了:“那个长头发的男人……好像是叫谢印雪,怎么白天一直在看我呢?可惜他身体看上去太差了,估计不能保护好我。” 还有纪珊珊的声音:“我竟然在这里碰到了校草裴清嵘!我暗恋了他好久!我还住在他隔壁,天哪天哪!感觉每天要爬四楼回宿舍也没那么累了。” 孙灵犀:“引导npc说宿舍很安全,那晚上不会出事吧?但我也得小心,不能睡的太死。” 云美臻:“怎么让我一个人住啊……我好害怕,我要开着灯睡觉。” 魏笑:“宿舍里有没有什么校规不能违背?我高中时宿舍11点后必须熄灯,这里要不要也熄灯啊?” …… 谢印雪听着听着,心里忽然有了个一个猜测:这些声音,应该全是参与者们脑海中的真实想法,虽然不知道这些念头是何时浮现的,但大概是参与者最惦念记挂的事情。 比如刘翌,他胆子很小,又受了伤,脑子里想的肯定都是嘴巴痛、肚子饿这些事情;而裴清嵘、魏笑还有孙灵犀这几个老参与者,已经受过了副本的毒打,所以没怎么害怕,反而是在思考跟通关和活命有关的事;云美臻一个纯新人,满脑子都是恐惧也正常。 至于也是新人的纪珊珊……到了副本里还在想着暗恋的事,谢印雪只能说一句心大。 结果下一秒,一个心比纪珊珊还大的人出现了,那是柳不花:“教导主任虽然瞧着像鬼,但身材还是挺好的,是因为穿了包臀裙吗?有没有包臀裤?我也想穿。” 谢印雪:“……” 谢印雪沉默着抬眸,和窗外的教导主任继续静静对望,暂时假装自己不认识柳不花。 然而就在这一片参与者们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中,有人忽然吟了一句诗:“雪映烟光薄,霜涵霁色泠。” 这是步九照的声音,他也是最后一个“说”心里话的学生。 谢印雪微怔,又听声音的主人继续说:“霁色……谢印雪穿这个颜色还有点好看,衬得他肤色更白了。” 可之前不是还说不喜欢这个颜色吗?怎么现在又觉得他穿着好看了? 不过这也从侧面佐证了:窗外出现的这些声音,就是学生们内心里的真实想法,因为这种话步九照是绝不可能说出来的。 再回忆一下白日里见到的宿舍楼造型,谢印雪终于弄明白它像什么了——它像个倒扣的喇叭。 老师住在第一层,学生的们全部住在楼上,而他们心底的最隐蔽微小的想法,则会经由宿舍楼这个“喇叭”,传到老师的耳中。 或者……也有可能是所有人的耳中。 但这些话到底有多少人能够听见,还是得等明天才能确定。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8节 谢印雪算了下时间,发现马上就要到晚上九点了,他在这没事干和npc对望还不如早点上床休息。魏笑刚才的担忧也提醒了他,这座学校可能存在晚上要熄灯的校规,教导主任如今站在他窗外守株待兔,估计就是等待他不熄灯触犯校规,然后进来收拾他吧? 而谢印雪在窗边又等了几秒,没等到新的人声出现,确定老师们的心里话不会被道出,就站起身准备收走椅子,熄灯上床休息。 孰料新的人声是没有,可步九照的话也没说完,顿了好久又继续道:“谢印雪的身体也这样白吗?想看看。有机会顺便带他个晒太阳吧,晒黑点,别比心黑就行。” 谢印雪:“……” 纪珊珊、柳不花和步九照这三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都已经进副本了就不能好好想想怎么通关,想这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的事情作甚? 还有,他心黑? 谢印雪弯腰抬椅的动作僵住,觉得自己不用晒太阳了,因为他现在脸色就很黑。如果步九照在这,谢印雪还想让他知道自己除了心黑以外,还心狠手辣。 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谢印雪才平复下心情,收好椅子关掉屋里的吊灯斜卧在床上休憩。 闭眼之前,他又看了眼窗户——他没拉窗帘,而屋外教导主任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了。 谢印雪便没再管,闭眼一夜无梦到天明。 天亮之后,他便睁开了双目。 一眼就看见自窗外落进屋内的光线还是那样昏暗,表明今日也是个阴天。 谢印雪推门出去,正巧碰上同时从宿舍出来的陈云。 陈云和他打了个招呼:“早上好,谢先生。” 谢印雪弯唇朝她笑了笑:“早上好。” “你们醒了吗?”不过陈云没有和谢印雪多聊,仅简短的一句问好过后就转身去敲吴月寒跟何威的门,“快起床,别上课迟到了。” 吴月寒倒是好叫,因为她现实里就是老师,有生物钟,几乎也是天刚明便醒了。所以陈云只敲了两下,她就将房门打开了。 何威却不同。 陈云和吴月寒齐齐敲了他一分钟的门,屋里方才传出他睡意未散的声音:“醒了醒了。” 至此,一楼的老师全都起床了。 还剩楼上的学生们不知道情况如何。 吴月寒问谢印雪和陈云:“我们要不要去叫学生起床?” “你应该问这楼我们能不能上去。”陈云闻言提醒她,“宿舍这边有没有什么校规,如果有,触犯后会是惩罚我们目前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些为好。现在时间也还早,我们先等等看楼上的人能不能自己醒来吧。” “不花和我一样醒得早,他又住三楼,应该会将三楼二楼的人都一块叫醒下来的。至于四楼的人——”谢印雪略停了下话音,“有裴清嵘在,应该也不是问题。” 毕竟从昨天晚上窗外忽然出现的“心里话”来看,这十二个抽到学生身份卡的参与者,就属裴清嵘心思最深,如此惜命谨慎的一个人,不会犯迟到这种最低级的错误。 果然,吴月寒的担心是多余的。 因为等住在楼上的参与者们都聚集到了一楼后,何威才穿好衣物紧赶慢赶从房间里出来。 作者有话说: 纪珊珊、柳不花、npc:我想…… 谢佬:请自重,全部人都听得到。 纪珊珊、柳不花、npc:那岂不是更刺激了? 谢佬:? 第79章 “好困啊。” 而他出来的第一句话,竟是感慨自己没睡安稳:“我昨晚都没睡好,一直感觉好像有人在窗边说话,你们听见了吗?是不是我的错觉啊?” 江茉佩服道:“你睡的真早。” 并且能睡着才是最厉害的。 她头一次进入游戏副本,昨晚怕的失眠,到了后半夜勉强才睡着,却始终半梦半醒,现下眼底还挂着两个黑眼圈呢。 何威啧了两声,无奈道:“我工作上的是早班,时差没倒过来,太阳一落山就困,所以才进宿舍我就倒头睡下了。” 陈云告诉他:“昨晚窗边的确有人声,那不是你的错觉。” 这句话陈云的用词十分精准——是有人声,而不是何威一开始所形容的那样:有人在说话。 随后她将目光投向其他人,尤其是那堆变小后矮萝卜丁似的参与者,问他们:“你们听见了吗?” 纪珊珊垂着脑袋,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尤其是裴清嵘的,脸颊红得几乎能滴血,声音细弱蚊呐:“……听见了。” 张彩霞、金曦她们跟着附和道:“对,我们也听见了。” “啊?你们听见了什么?”何威有些急了,担忧自己漏下了重要线索,“昨晚我只听到了声音,具体是说什么的没听清。” “说的应该是——”吴月寒瞅着孩群,“大家的心里话?” 纪珊珊抬手轻轻拍了自己的脸颊两下,表情又羞又恼。 当然,神色自若、镇定如常的人也不是没有,比如柳不花、步九照和裴清嵘这三个就是,也不知是因为脸皮太厚,还是觉得那些话根本不叫秘密,面无表情的样子让谢印雪十分钦佩,毕竟这样优秀的心理素质已经能与自己比肩了。 “魏笑,太谢谢你了!”云美臻则跑到魏笑身边跟他道谢,“昨晚我就是听见了你的心里话才去把灯熄了的。” 雷成磊问她:“不熄灯会发生什么事吗?” “可能会触犯校规,好多学校都有到点后要强制熄灯的规定。”云美臻后怕道,“我一开始都没想起来。” “对……我也犹豫过到底要不要关灯,但最终还是关了,因为……”说到这里,刘翌顿住话音咽了下口水,摸着自己还未消肿的嘴巴颤声说,“我掀开窗帘看了眼外面……” 变小后的身体行动非常不便,这种不便不是说他们真变成了小孩,要知道现实中体型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两说,而他们却能跑能跳,弊端全在于身高的缩水及体力的下降。 因此刘翌想拉开紧合的窗帘,还得先把椅子从桌前搬到窗边,踩上去后才能够到窗帘。 至于他这么做的原因,则是因为刘翌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嗒嗒”的循环不停,像是有人在外面巡视似的。可刘翌将窗帘掀开后却没有在外面看到人影,他所能见到的,只有对面都熄了灯的漆黑房间。 这时刘翌忽然就想到了一件事:如果这栋宿舍楼里所有人都将灯关了,唯独他没有,那么他的房间,在黑夜里不就和烛火一样显眼了吗? 有些时候会趋光而来的,不止是飞蛾。 他听到了脚步声却没看到人影,到底是因为他听错了,还是人影潜藏在黑暗之中,他难以看清? 所以刘翌不管再如何害怕,他终究都把灯关了。 谢印雪闻言就道:“我昨晚也开了窗帘。” 刘翌问他:“那你有看到什么吗?” “有。”谢印雪用比步九照、柳不花和裴清嵘这几人表情还淡然的语气说,“我看到教导主任就站在我窗外。” 刘翌瞪大眼睛满脸惊恐,显然谢印雪这话将他吓得不轻。 “所以灯还是得关?到了睡觉的时间不熄灯就会违反校规?”孙灵犀抚着胸口松了口气,“还好我也听到了魏笑的心里话,否则我根本不会想到要关灯的事。” 雷成磊也拍拍魏笑的肩膀,向他道谢:“兄弟,谢谢你了。” 微笑听见大家都在夸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看来我的心里话还救了大家。” 到这众人都得以确认:这栋宿舍楼一到夜晚,就会透露人们当下心中最在意的事——除了老师的。 但谢印雪却觉得,这未必是件好事。 尤其是当众人走到教学楼前准备上楼时,更是如此。 “又要爬四楼了。”刘翌揉着自己腿小声痛苦道,昨天被打之后,不管在何地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江茉也无比羡慕的说:“要是我也抽到老师的身份卡就好了。” 因为目前这个副本,似乎事事都在偏向老师:抽到老师身份卡的参与者不会变小,体力不受限,所以爬四楼根本没多累,还能住在宿舍第一层。 而江茉的话显然也得到了不少参与者的赞同,在爬楼的路上纷纷用艳羡向往的目光看向何威、吴月寒和陈云等人,瞧得谢印雪不由挑眉:现在就开始羡慕了吗? 他原先还以为要到上课时,变成学生的参与者才会如此觉得。 毕竟谁也不知道在这样一座学校里,他们要上的课究竟是什么。 不过触犯校规的结果大家都已然知晓了,没有人想像刘翌那样被不知是人是鬼的教导主任用教棍殴打惩罚,所以爬楼再累也无人敢慢下脚步,都抓紧时间在上课铃声响起前走进404教室,然后瘫在地上喘气。 没觉得有多疲倦的老师们则盯着黑板上,不知何人用红色粉笔写下的字样皱眉—— 【主讲师:谢印雪 助手讲师:陈云、何威、吴月寒】 与此同时,广播中也再次响起引导者npc的声音:“同学们都到教室了吧?那现在就请今日主讲师打开讲台上的教案,准备开始上课吧~” 谢印雪只得依言走上讲台,打开那本被放置在桌面上的红皮书,垂眸细看。 吴月寒问他:“怎么样?” “现在只有第一页有字。”谢印雪看了须臾,抬眸望着她道,“上面说,在正式上课前,需要三位助手讲师去食堂捕捉今日教材。” “捕捉教材?”何威听到这个字眼时愣了下,“确定不是捕捉食材吗?” 可就算是捕捉食材也不对啊,他们现在是要上课,和食堂有什么关系? “不是。”谢印雪温声催促他们三人,“但不管到底是什么,你们都得抓紧时间了,因为教案上还说你们必须得在上课前赶回来,否则就算迟到。” 陈云闻言二话不说就往门口走去,吴月寒也赶紧随他下楼。 “我擦,早知道我就不赖床了!” 何威在原地停了两秒,回过神后敲着自己的脑袋也冲出了教室。 这座学校虽然不大,但教学楼到食堂还是有些距离的,所以当三个人跑到食堂门口时,何威和吴月寒都喘的有些厉害,唯独在现实中去参加过体能训练的陈云气息还算平稳。 不过何威和吴月寒眼下完全不会注意这个细节,因为他们的目光全被食堂里乱爬的东西紧紧攫住了——蜈蚣、蝎子、壁虎、满身鼓包的蟾蜍还有花纹艳丽诡异的细蛇,这些动物几乎遍布在食堂的每个角落里,密密麻麻,数量众多,扭曲蠕动时如浪翻涌,看得人鸡皮疙瘩直冒。 吴月寒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我们要捉的‘教材’,不会就是它们吧?” 何威欲哭无泪,反问她:“不然食堂里我们还能捉到别的东西吗?” 食堂门口处还“贴心”的放着一个半人高的大白箱子,用来给他们装捉住的动物。 “那我们要抓多少?是要把这个箱子装满吗?”吴月寒忍着恐惧和恶心,动作小心翼翼,从虫浪中捉了个攻击性没那么强的壁虎扔进箱子里。 “不知道。”何威摇头,“而且这些东西有毒吧,我们就这样空手捉没问题吗?” 别到时候“教材”没带回去,他们就先在这里被毒死了。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89节 结果陈云在食堂附近转了一圈后,就告诉两人道:“不用捉,直接扫了倒进去就行。” “啊?” 吴月寒跟何威还未反应过来,就见陈云拿着箱盖,像用簸箕装垃圾那样扫着地面上爬行的昆虫与动物,一分钟不到就将箱子装满了,还顺手盖上了箱盖。 何威愣愣道:“这样也行?” “副本不会给我们无解的难题,尤其是在副本刚开始的时候。”陈云言简意赅,“快上课了,我们赶紧拿着箱子回去。” 一听到“快上课了”这几个字,吴月寒和何威便无暇再去管其他,跟陈云一起抬着白箱子往教学楼赶去。 三人前脚才踏进404教室,上课铃就紧随他们其后,在校园内响了起来。 何威睁大眼睛盯着白箱子,眼神中满是死里逃生后的庆幸——如果他们真是用手捉的话,就算没被这些动物给毒死,恐怕也来不及赶在上课前回去。 而404教室内,变成学生的参与者们已经按照桌面上贴有的名字,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谢印雪看到他们回来,就迈步走到白箱子旁边,伸手摁住箱盖问:“这里面就是教材吗?” “对。”吴月寒后退几步,离那个箱子稍远些后才对谢印雪说,“你小心点。” 谢印雪见状便没用手直接开箱,而是用那本红色的教案抵住箱边,稍加用力将其推开。 吴月寒的呼吸则随着他的动作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完全屏住,但箱子里装着的却不再是令她恐惧的昆虫和动物,而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带盖茶盅。 谢印雪捧出一个茶盅,置于手心感受了会,发觉里面似乎有活物在动,便看向三人,询问他们:“你们去食堂捕捉到的教材,就是这个吗?” 金曦瞅着茶盅也纳闷道:“这东西不会跑不会动,需要捕捉吗?” 吴月寒与何威面面相觑,他们心中的困惑不比金曦少,如果不是因为亲眼瞧着陈云扫了无数的蟾蜍、壁虎、蝎子倒进去,这个箱子也全程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视线,他们也会怀疑是不是箱子被人掉包了,为什么里面的五毒会变成茶盅。 最后他们将目光投向同样也去了食堂的陈云,却见她弯腰也从箱子里取出一个茶盅,握住盖柄试图打开,却没能成功。 何威问她:“打不开?” 陈云肃声道:“对。” 瞧见这一幕,谢印雪便将红皮教案书打开再次翻了翻,这份教案和现实里老师手中真正的教案区别很大,更像是一本指引书,不断显现出字迹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教案上又有字了。”他对三人道,“上面说,等助手讲师将教材发放到每个学生手里后,就要上台来,给学生做课堂演示,而今天的课堂内容是——” 谢印雪说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众人看不到教案上的内容,只能看见他忽然微睁的双目,仿佛教案上写了什么令人万分奇怪的事物一样。 沉默了一路的裴清嵘开口了:“是什么?” 谢印雪眉尾轻抬,张唇道:“吃。” 雷成磊说:“好像挺简单的啊。” “吃?” 刘翌又饿又累,要不是担心趴在桌面上会触犯“上课不认真听讲”的校规,他早就倒下了,因此现在听到“吃”字立马就振作起了精神,望着被何威发到自己桌面上的茶盅,还有些期待说:“所以我们是要把这个茶盅里的东西吃掉吗?” 他边说着边握住盖柄,想瞧瞧茶盅里装了什么吃的,然而他和陈云一样,都无法将茶盅打开。 孙灵犀想了想,望着讲台处的陈云等人说:“或许是要等老师做完课堂演示才行吧?” “对。”谢印雪点了点头,“每个助手讲师都要演示,主讲师不用,而演示内容同时也是课堂作业。” 吴月寒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红皮教案,眼皮突然狂跳不止,脸上的血色也在瞬间消失,双唇惨白颤声道:“……那今天的课堂作业,是吃掉茶盅里的东西?” “没错。” 谢印雪将红皮教案合上,目光平静,望向吴月寒道:“你们在食堂里看到的教材到底是什么?” 吴月寒没有讲话,或者说,她现在已经被吓得讲不出话了。 谢印雪看着吴月寒惊恐害怕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像刚才开箱子那样,用红皮教案轻轻推开茶盅的盖子。 盖子掉落在桌面的同时,一个生着红色杂纹的蛇头就从茶盅里探了出来,在空中不断吐着黑色的蛇信。 云美臻特别怕蛇,见状登时惊慌道:“里面有蛇?!” 距离茶盅稍近些的陈云也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后退了两步,何威更是开始叠声骂着脏话。 唯有谢印雪依旧站在茶盅旁,垂眸睨着茶盅内剩下的蟾蜍、壁虎、蜈蚣还有蝎子,抿平唇角缓缓道:“不止是蛇。” “还有啥?”张彩霞看着台上几个老师表情,心中划过无数猜测,“不会还有蟑螂吧?我怕脚多的东西了。” 谢印雪沉吟道:“唔,蟑螂倒是没有。” 张彩霞大舒一口气:“那就好。” 结果心才放下去没多久,便又听见谢印雪说:“但是有脚比蟑螂更多的蜈蚣,和脚比蟑螂少的壁虎、蟾蜍和蝎子。” 张彩霞:“……” 蜈蚣、壁虎、蝎子、蟾蜍和毒蛇在民间被称为五毒,如今全都被装在这一盏小小的茶盅里。 “哇塞,五毒俱全?”所以柳不花一听就捧着茶盅好奇道,“这是在炼蛊吗?” 哪怕是谢印雪,此刻都有些忍不住庆幸自己抽到的不止是老师身份卡,还在今日成为了主讲师。因为助手讲师要给学生们做课堂演示,这就代表着……陈云、吴月寒还有何威,他们都要当着所有学生的们,吃下茶盅里的东西。 “我不吃我不吃……”吴月寒不停的摆着手倒退,就快退出教室了。 何威也说:“这些玩意谁敢吃啊?” 老师这边的人还没表完态,学生座上就有人将茶盅往前一推,漠然道:“我不吃。” 谢印雪抬眸寻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步九照,他满脸写着“这东西谁想吃谁吃”,那副肆意恣睢的样子,让谢印雪毫不怀疑若这处真是学校,步九照便一定是最让老师头疼的学生。 “但是不吃的话——”裴清嵘将视线从自己面前的茶盅上抬起,望向讲台上的几个老师,“我们也没法将盖子打开。” 吴月寒闻言霎时愣住,她下意识地问裴清嵘:“难道你想吃这里面的东西吗?” “谁想呢?”孙灵犀叹气,“可是不吃的话就完成不了课堂作业,我们就得不到小红花。” 何威说:“还有五天时间呢,接下来的五天内拿到五朵小红花不一样可以吗?” “你能保证后面五天的课堂作业会比这个简单吗?你们不想通关我还想呢。”张彩霞朝何威翻了个白眼,“我吃,蛇好歹脚比蟑螂少,再不济吃壁虎也行,哪个老师愿意牺牲自己来演示一下?” 讲台上无人应声。 谢印雪是可以不吃,吴月寒跟何威则是不想吃,只有陈云虽不说话,却盯着茶盅,表情若有所思。 何威看见后便难以置信地问她:“你不会真要吃这个东西吧?” “你不怕死吗?之前新闻就报道过,有个人做猎奇吃播吃壁虎吃死了。”吴月寒也震惊道,“蛇、蜈蚣和蟾蜍这些动物看上去还有毒啊。” “那就吃蝎子吧。”陈云看了一眼吴月寒,又看向张彩霞道,“而且我正是怕死,所以我才必须吃,因为这样才能通关。” 说完,陈云就用茶盖摁住蛇头防止它咬人,再快速从里面捏住蝎尾将其拎出,掰掉尾针,去头去钳,最后塞进口中生嚼两下便咽入腹中。 整套动作流利迅速,果决勇敢,没有过一秒的犹豫。 作者有话说: 谢佬:真好,我不用吃,你吃吗? npc:我吃柠檬。 谢佬:? 第80章 404教室内一时之间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因为大家都没想到第一个吃下茶盅内动物的人会是陈云,毕竟女生很少会有这样的胆量,就算有,也不一定能忍得住生食蝎子的恶心感。 所以众人原猜测着首位迈出这一步的,或许是何威才对。 结果何威直到眼睁睁看着陈云将蝎子吞干净了,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望着她讷讷道:“你、你就这么吃了?” 陈云神情淡然,声音也十分平静,甚至还有几分无奈在里面:“不然我还得找个锅来油炸一下吗?” 柳不花闻言插了一句话:“山东那边的确有种名菜叫做油炸蝎子。” “那看来蝎子算是这些动物里面比较安全的一种了,还有可食用的例子。”陈云闭上眼睛认真感受了下身体目前的情况,然后告诉众人,“我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看起来蝎子肉似乎无毒,你们也可以试试,另外开盖的时候注意一些,别被蛇咬到了。” 如果忽略掉众人目前的处境,只看陈云温声细语叮嘱其他人小心的样子,这一场景还真有些老师将经验讲授教给学生的感觉。 只是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这里不是真正的学校,他们也不是真正的学生。 真正的校园里老师传授的知识尚有人学不会或是不爱学,更何况现在他们要学的,是像陈云那样吃掉茶盅中的活物。 所以哪怕有陈云在前“探路”,让大家都明白吃下生蝎子不会出事,也仍没人立刻就行动,都需要在心底给自己打打气。 张彩霞虽然刚刚说自己要吃说的豪气万丈,可真临头了也有些犹豫,她问陈云:“蝎子是什么味道啊?” “有点腥。”陈云回忆着方才入口的蝎子解答道,“咽的太快了,其他的味道没怎么尝出来。” 张彩霞张了张唇还想再仔细问问,忽然就听到一阵咀嚼脆壳的“嚓嚓”,她愣了几秒,顺着声音转头望去,就见坐在窗边的柳不花正蠕动着腮帮子,将最后一点蝎尾吸溜进嘴巴中。 问题是他吃蝎子不像陈云那样一口闷,而是在口中缓慢回味品尝,随后评价道:“肉还挺嫩,壳脆脆的,缺点是有些腥凉,油炸一下撒点孜然和椒盐趁热乎或许会更好吃。” 众人:“……” 张彩霞觉得自己要吐了,就连谢印雪看完也陷入了沉默。 “你们看我做什么?油炸蝎子就是这样做的呀。”柳不花被众人注视着还有些迷惑,“据说味道极其鲜美,脆而不坚,香酥可口,我一直想试试这道美食。” “别说了,我快遭不住了。”张彩霞捂着胃求饶。 她的话音才落,广播中引导者npc的声音又骤然出现:“同学们是不是感觉这堂课有些难呢?没关系,你们可以向老师寻求帮助哦,让老师代替你完成作业就可以啦,每天每位老师都有一次帮助学生完成作业的机会,请大家珍惜这美好的师生情谊吧~” 听完这段话,孙灵犀的眼睛赫然睁大:“还能让老师帮忙完成作业?” 谢印雪也垂眸瞥向门旁的白箱子:“难怪箱子里还有那么多盏茶盅。” 金曦则提醒他们:“但是每个老师每天只有一次机会。” “陈云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呀。”江茉立马向刚刚已经吃过一次蝎子的陈云求助,“我真的不敢吃这个东西。” 云美臻见状抿紧了唇瓣,在心中懊悔自己开口晚了——吴月寒对她们虽然好,可是胆子不够大,而陈云自进入副本以来就在帮助和引导大家,一看就是个大好人,江茉求她,她就一定会帮忙的。 但自己也真的不想吃生蝎子…… 于是云美臻一咬牙,狠心道:“谁愿意帮我吃,我就给谁两百万。” “两百万?!”何威闻言看向云美臻,脸上的震惊神色比刚刚见到陈云生吃蝎子时更甚,“你有这么多钱吗?”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90节 “我爸爸有。”云美臻轻描淡写说道,“我家里人很爱我,只要有人愿意帮我吃了活蝎子,我离开这个副本之后,就让我爸给你打钱。” 何威又问她:“万一你骗人呢?” “我室友都知道我家很有钱,吴老师也是清楚的。”云美臻看向吴月寒说,“对吧,吴老师?” 吴月寒眉头紧拧,点头道:“……是。” 云美臻又满目希冀地问她:“那吴老师你愿意帮帮我吗?” 吴月寒有些犹豫:“我……” 自古以来重金之下必有勇夫,刚刚还畏葸不前的何威这下攥紧拳头,抢在吴月寒答应前喝道:“好!我帮你吃!” 说完他便疾冲向白箱子,从里头取出一盏新茶盅,学着陈云制服毒蛇那样将蝎子捉住,掐头去尾,闭着眼睛一口塞进嘴中,猛嚼几口咬死蝎子后囫囵吞下。 不过他生吃完蝎子后的状态就不像陈云和柳不花那样淡定了,他跪在地上呕了好几声才终于缓过气来,眼眶因为干呕而赤红,紧盯着云美臻道:“记住你说过的话。” “谢谢谢谢……”云美臻连声和他道谢,也红了眼眶,不过不是因为难受,而是因为逃过一劫的喜悦,“我把我的手机号给你,离开副本后你联系我就行。” 江茉见云美臻已经用掉了何威的机会,自己又没那么多钱再去求吴月寒,只能寄希望于陈云,继续缠着她请求道:“陈云、陈云……你帮帮我吧,我们都是女生啊,我们在副本里本来就比男的弱小,所以女生之间更要互帮互助的对吗?” 那边已经自己狠心吃掉生蝎的张彩霞闻言忍不住嘁道:“谁说女的就比男的弱小了?我一路闯到现在的第四关就没靠过别人,全是凭着自己的本事!” 金曦也有些无语:“互帮互助也不是你这么个帮法啊。” 然而江茉却像是听不到她们俩暗讽的话语一样,仍旧哽咽着挨在陈云腿边抹泪。 不得不说抽到学生卡的参与者们目前的体型和模样真的很容易叫人心软,一个个圆胖白皙,唇红齿白的,哭起来更是楚楚可怜,谢印雪都想着要不是今天的课堂作业是吃生蝎,他说不定都会心软直接帮人完成课堂作业了——不要报酬,全当日行一善。 “女孩子之间是该互帮互助。”陈云望着江茉,缓缓摇头道,“但我如果就这样帮了你,对其他人不公平。” “没错啊,付出些代价请别人帮忙,才是最公平的。”张彩霞帮着陈云说话,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道,“不然你让花了两百万的云美臻情何以堪?” “那你也是要钱吗?”江茉吸吸鼻子,声音放得更柔弱了,“可是我家没那么多钱……” “我不要钱。”陈云终究还是耐不住她的哀求,叹了口气说,“你们有六个女生,我每个女生都会帮一次,不需要任何代价,今天我帮你完成作业,那以后你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不愿意不公平地帮助江茉,所有就要给予其他女生同样的“公平”。 这话让张彩霞和金曦都呆了一瞬。 她们这对损友一起过了四个副本,也算是见过各类牛鬼蛇神,越是老玩家,想要保持一颗善良的心就越难,她们最多做到自保,约束自己不主动坑人,在碰到别人有难时方便打一把就拉一把,不方便就当看不见。 而像陈云这样堪称道德标兵的老参与者,如果不是假意的伪善,那简直就像国宝一样珍稀,可以用“罕见”一词来形容。 张彩霞叹服不已:“哇,大善人啊。” 金曦其实很想劝陈云一句“你真的不必如此”,偏偏她也无法确定后面五天自己会不会有需要求助的时刻,因此这话金曦终究还是咽回了肚子里——她很自私,她想活下来,所以只能对不起陈云了。 “我不是什么大善人,如果后面的课堂作业我帮不了,我是一定不会帮的。”听着张彩霞夸赞自己的陈云苦笑着再次摇头,“因为我自己的命最重要。” 但陈云果真如她所允诺的那样,帮江茉吃掉了她茶盅中的生蝎。 男生们更是早早就看傻眼了,雷成磊还愣愣地问:“能不能也帮帮男生啊?” “台上还站着个谢印雪呢,你让他帮你啊。”张彩霞没好气道,“或者你把唧唧剁掉,我帮你。” 雷成磊闻言就看向站在讲台中央的谢印雪。 青年察觉到他的视线,也轻轻抬眸朝他望来,目光清凌,唇角含笑,神情轻柔温和的就像是掌心中一掬水,但雷成磊很清楚,台上的四个老师中,只有陈云会有那样的好心。 他讪讪地笑了下,抓着脑袋说:“我开个玩笑,不就是吃生蝎子吗?这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怕。” 随后雷成磊就带着痛苦面具,将生蝎子咽了下去,中途不断干呕着,让人听着就感觉他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样难受。 反倒是大家一开始认为最胆小的刘翌,问了下裴清嵘能不能帮他制服一下蛇,在得到裴清嵘肯定的回答并抓到蝎子后,就面不改色的将蝎子活生生吃掉了。 看得裴清嵘都有些奇怪,问他道:“刘翌,你不怕这个吗?” “嗯,我以前吃过油炸蝎子,不怕。”刘翌瞅了一眼柳不花,小声说,“油炸蝎子确实挺好吃的。” 柳不花闻言登时露出知音难觅的感动神情。 裴清嵘和魏笑对视一眼,便也将生蝎嚼吃了,包括孙灵犀同样是如此——他们都是老玩家,对这种事情的接受程度自然要比纯新人高上许多。 最后一个还没动口的纪珊珊,抬头瞧瞧自己暗恋的男生裴清嵘,见他吃蝎时脸色都没变一下,自己便鼓足勇气追随他的脚步将蝎子吃下。 到这,就只剩一个步九照没吃蝎子了,其余人学生都独立或是在老师的帮助下完成了“作业”。 纪珊珊吃完生蝎后不久,下课铃便从广播中传遍校园的每个角落。 身穿红衣的教导主任如鬼魅般出现在教室后门,怨毒的目光阴恻恻的落在人身上,盯得人脊背发凉,可大家却没多害怕,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她的下半身——嗯,柳不花昨晚说的不错,她穿的果然是包臀裙。 广播在下课铃结束后也没有立刻静音,而是接着说:“恭喜大家结束第一日的课程,现在你们能从教导主任手中领取到属于自己的小红花啦。” 众人闻言这才上移目光,终于看见了教导主任捧在手中装有小红花的托盘。 柳不花渴望离包臀裙更近些,所以第一个大胆的走向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貌似真不太认得出缩水后的柳不花,看见他脸色也没什么变化,用仿佛用鲜血染红了指甲的手抓起一片小红花递给柳不花。 见柳不花顺利从怪异恐怖的教导主任手里取走小红花也没出事,其余人才在他身后排着队,陆续拿到小红花,我在手中端详——这枚完成作业后获得的小红花似乎是铁铸的,就像老师们要拿到的硬币一样,放在掌心还有些分量。 张彩霞面无表情的吐槽:“我念书时都没得过小红花,在这却得了。” 向来会捧她场的金曦这回却没和张彩霞闲聊,而是盯着步九照疑声道:“他没受任何惩罚。” 众所周知,学生不完成作业是要被老师和家长收拾的。 这也是众人今日硬着头皮也要吃掉生蝎的原因:他们不能触犯校规。 但教导主任现在就在教室里,她却像是对步九照视而不见似的,步九照不到她跟前领小红花,她也没看步九照一眼。 裴清嵘也将这一细节看得非常仔细,沉思道:“所以没有完成作业,不算触犯校规吗?” “或许是因为没完成作业触犯的是班规?”魏笑和他一起思考了片刻,猜测说,“毕竟这种事一般来说也只有老师才会管吧?除非学生太过分,才会闹到教导主任那。” 雷成磊将手指放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嘘,别说了,先听广播。” 众人便安静下来,认真听广播中的引导者npc继续说:“凭借小红花可以去食堂四号领取学生餐哦,老师的话直接去讲师专用餐口刷脸就行。那接下来就请各位学生,给你们今天的任课老师投票吧!” 广播还没把这段话讲完,教导主任便取下了夹在身侧的画板递给第一个领取小红花的柳不花。 那个画板上面是一个写有老师名字大表,如果该学生对今日老师的教导还算满意,就在他的名字后面打钩就行,表示正票。 老师们就不像学生有步九照这个漏网之鱼了,今日所有的老师都完成了绩效考核,还拿到了满员正票。 毕竟今天上课的过程让学生们知道了老师除了保护他们以外还有另一个用处:可以帮他们完成作业。 再加上老师最后一天还能赠与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学生一朵额外小红花这个特权,抽到学生身份卡的参与者都觉得,保证老师能够达成绩效考核哄他们开心,就是保护自己的利益。 在这种情况下,又有谁不会给老师投正票呢? 大家也无比庆幸他们最终还是将生蝎吃下了,因为只有拿到小红花,他们才能来领取食物,否则就只能一直饿着,饿到后面,他们会连爬楼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当江茉握着辛苦得来的小红花站在四号餐口前排队,望着讲师专用餐口那边露个脸就能取到老师餐的谢印雪一行人,还是不由再次感叹:“当老师是真的好,我感觉比当学生轻松多了。” “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就像与摆渡者npc做交易一样。” 孙灵犀垂眸看向自己手里的餐盘道。 身为老参与者的她早已见识过“锁长生”诡秘难测,也更明白它的残忍与冷漠。 结果她的话却提醒了江茉,江茉问她:“灵犀,你是老参与者了,你在以前的副本里见到过参与者吗?你觉得这个副本中的摆渡者npc会是谁呀?”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还在和江茉分析谈论老师学生两个身份利弊的孙灵犀,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转到了摆渡者npc身上,目光狐疑地打量着江茉道,“你不会是想和他做交易吧?” 摆渡者npc的事在副本刚开始陈云就告诉过众人了,也告诫大家千万不要将所有精力都放在寻找摆渡者npc上,不到走投无路时更不要试图与其做交易。 因为你专注于破解副本,或许能寻找到生路;而一旦选择和摆渡者做交易,那就只剩下死路了。 而江茉无言了半晌,没有回答孙灵犀的话,只反问她:“万一我真过不了副本呢?” 这下孙灵犀也答不上话了。 江茉乘热打铁,又泫然欲泣地说:“就算要死,我也想回去再见一面我爸爸妈妈。” 孙灵犀彻底哑然——江茉的担忧,也是她的。 如果不能通关了,比起立刻就死,她也更愿意选择和摆渡者做交易,再回去看一眼家人。 于是孙灵犀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告诉江茉:“我在以前的副本里没见过真正的摆渡者npc,只听别人说起过摆渡者身份多变,可能和我们一样都是参与者,也可能是副本里一个不起眼或者太过惹眼的npc,总之非常难找,而且就算你找到他了,他也不会直接承认自己就是摆渡者。很多人就是这样,和错误的摆渡者npc做了交易,反而……死的更惨了。” “不起眼或者太过惹眼?”江茉反复思考着这句话,“这个副本中最不起眼的该是刘翌吧?但他是我们的校友,那最惹眼的就是……” 孙灵犀接过她的话,说:“谢印雪。” 作者有话说: npc:我一个不做作业的校霸你们觉得我不够惹眼? 谢佬:你太小了,懂? npc:? 第81章 两人都觉得谢印雪和其他人相比,有些不太一样。 但具体哪不一样,她们又说不清,只感觉谢印雪通身的气质与任何人都格格不入。 最重要的是…… 那个教导主任好像认识谢印雪。 好几次教导主任出现时,孙灵犀都注意到了她对谢印雪的额外关注,即便这种关注建立在她望向谢印雪满目皆是杀意的基础上。 试想一下,谢印雪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参与者,教导主任为什么那么想杀了他?明明谢印雪进入副本以来,一举一动都没有触犯任何规则,更何况如果他真的犯了校规,孙灵犀完全相信教导主任一定会将眼底的杀意诉诸于行动。 可是教导主任没有。 她不管再想杀谢印雪,都不能突破副本规则的桎梏直接下手。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能杀——因为他们都是“锁长生”内的npc。 所以孙灵犀觉得,大概是“锁长生”内部的npc们闹了什么矛盾吧,否则真的解释不清教导主任为何就单独针对谢印雪一人。 她告诉江茉:“我还听别的参与者说过,他在第一个副本中碰到的摆渡者npc就是穿着一身中式长衫,肩头还绣有一杈梨花。” 江茉听了这话便倏地抬头朝谢印雪看去——青年一袭霁色长衫,肩头梨花似雪栩栩如生,不正是孙灵犀所说之人? 她也道:“那不是和谢印雪的穿着打扮一模一样?” “没错。”孙灵犀点点头,又轻皱着双眉说,“可他貌似也有伙伴,陈云和柳不花,还有那个步九照,他们好像都认识谢印雪,所以我也不敢确定。”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91节 谁知江茉这时却笃声道:“应该就是他了。” 孙灵犀闻言不由侧目:她一个老参与者都确定不了的事,江茉怎么就能如此肯定呢? “学生们的心里话晚上在宿舍时每个人都能听见,但老师心里在想什么我们却不知道。”江茉见状便立刻给孙灵犀提供了一个有力的证据,“这难道不是副本为了隐瞒下摆渡者npc的身份才如此设定的吗?” 孙灵犀说:“……是有些道理。” 可她仍觉得这个说法存在着一些漏洞,想提醒江茉先不要就此下定论,结果话都已经到嘴边了,却被食堂里一声惨叫给拉回腹中。 “救命啊……救命!” 大家纷纷转头朝惨叫声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第一个吃完饭准备离开食堂的何威,此刻正躺倒食堂大门口连声哀叫,但即便他已经快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了,也仍然抵挡不住教导主任如雨般落在他身上教棍——很显然,他这是触犯了校规。 然而众人一直在食堂里待着,也没出去过,在食堂里又能触犯什么校规呢? “我们要怎么救你?”雷成磊满脸急色,焦声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只有找出自己触犯的校规并进行改正,教导主任才会停止惩罚,不然的话……就这样被活生生打死都有可能。 “我不知道……啊啊!”何威的叫声越来越凄厉,教导主任手里的教棍也渐渐染上了血迹,“我什么都没干啊!” 裴清嵘皱眉望着何威刚刚坐的位置,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丝灵光,他朝着何威大喊:“餐盘!你吃完饭后要把餐盘放去餐具放回收处!” 何威闻言便放开了抱住自己脑袋的双臂,忍痛从地上爬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快速冲向自己的座位,抓住餐盘后将其放到食堂南侧的餐具回收处。 餐盘被置于回收台的瞬间,对何威紧追不舍的教导主任最终停下了脚步,手中高扬的教棍也并未落下,嘴角噙着诡异的怪笑倒退着离开食堂。 何威喘着粗气,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直到教导主任的身影完全消失,他双膝一弯缓缓滑下,要靠着餐具回收台才能勉强撑着身体不完全倒下。 众人望着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再垂眸看看自己面前还没吃完饭的餐盘,心中不禁暗骇,思量着那几棍子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而柳不花盯着何威观察了片刻,就对坐在他身边的谢印雪说:“干爹,他受的伤好像比刘翌重。” 何威虽然没像刘翌那样被打掉牙齿,但他那么一个大男人,现在却被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刘翌昨天好歹还能自己走路呢,所以何威被打得有多惨烈可想而知。 “触犯这条校规遭受的惩罚这么严重吗?”坐在柳不花对面的陈云也不禁担忧道,“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原因?” “为人师表者,当正身为范,立德树人。”谢印雪闻言就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沉声说,“我们这些‘老师’如果犯错,就是给了学生错误的示范,受的惩罚更重些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多谢谢先生为我解惑。”陈云露出了然的神色,谦逊地向谢印雪道了一声谢。 谢印雪朝她弯唇笑了笑,温声说:“不客气。” 大部分食堂里的座位都是四人一桌,永劫无止学院里的食堂也是如此,谢印雪、柳不花、陈云三人这边相谈甚欢,同一桌的第四个人却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阴沉,完全应了那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因为他坐在谢印雪正对面。 由于没完成作业得不到小红花,步九照还没饭吃,只能望着同桌的三个人用餐。 起初由于谢印雪、柳不花、陈云都在低头认真吃饭,步九照便没说什么,可他在这里坐了半天,见三人都聊完一轮了还是没人和自己说话,就缓缓皱起双眉,盯着谢印雪面前干干净净连粒米都没剩下的餐盘道:“你怎么把饭吃的这么干净?” 永劫无止学院给老师和学生提供的餐食都是一样的:不软不硬的白米饭盖上个香煎荷包蛋,还有整块的小牛排和一个超大的酥皮鸡腿,以及一些脆黄瓜、小炒油麦菜之类的素食,可以说是一套标准、甚至可以用丰盛来形容的校园餐。 这要是在现实中,哪怕是在学校里,这种套餐没个十几块还都吃不上,而在永劫无止学院,学校会提供给每一个讲师和完成作业了的学生。 可是丰盛归丰盛,步九照和谢印雪一起过了三个副本,其中两个副本自己都给他做了菜,不论做的简陋或是奢华,青年都是只吃几口便停筷,不会再多吃,怎么在永劫无止学院,谢印雪就把校园餐吃得一干二净呢? 步九照问他:“这个厨子做的饭菜很合你口味?” 难道比自己做的还好吃?就这么合谢印雪的心意? “不合。”谢印雪从袖袋里取出一张干净的纸擦了擦唇角,也弯眸朝步九照笑道,“还没你做的好吃。” 得了青年一句夸,步九照眉头也并未舒展,冷声道:“那你还吃得这么干净?” 谢印雪端起餐盘朝餐具回收处走去,不答反问:“你是不想我把饭菜吃完吗?” 因着常年生病,谢印雪的食量一向不大,现实中陈妈知道他的食量,做的菜往往都是少而精,但在副本中就不会有人再记着他的口味再依据食量来做菜,所以这顿校园餐吃下后谢印雪反而觉得身体更不舒服了——被撑的。 其他人就没有这种烦恼,他们也没剩下任何食物。 且不说他们都饿了一天才盼来这顿来之不易的饭菜,也不知道自己第二天能不能完成课堂作业获得小红花,吃到第二顿饭。 就是光凭“饥饿会影响体力”这条规则,都足以让所有变成学生的参与者不管如何撑都要把校园餐吃完,以保证自己后面爬楼或者逃跑时体力充足。 “我为何要管你的事?” 步九照回答谢印雪的问题时神情和声音并不冷漠,只是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平述这个事实:“吃撑了难受的人又不是我自己。” “我只是不想知道没吃完餐盘里的食物,算不算浪费粮食,会不会触犯校规。”谢印雪垂下眼睫敛了笑意,有些烦恼地轻叹一声,紧蹙的细眉间满是忧虑,“你也知道我得罪了那个女人,所以我得小心些,防止把命交代在这里。” 步九照知晓谢印雪这人城府颇深,话总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因此瞧见青年对他如此示弱也未做任何表态,只是静静地回望着谢印雪。 另一旁谢印雪见步九照不接自己的话又是一声长叹:他觉得步九照这人心越来越硬了,明明第一个副本还会给他做甜汤,现在却连个笑脸都吝于给,怎的相处的越是久,就越是不肯说句软话呢? 毕竟步九照若是不关心自己,就肯定不会注意到他吃撑后的不适。 所以步九照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不喜欢呢? 谢印雪抬眸瞅着坐在对面的身形缩水了许多了步九照,忽然又笑了起来:“步九照,你不是想看我身体白不白吗?不然明日你把课堂作业做一下,帮我试试没吃完餐盘里的食物是否会触犯校规,如何?” 这话的意思是……步九照如果能帮谢印雪试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就愿意给步九照看一看自己的身体究竟白不白吗? 原先一直坐在原位埋头吃饭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和看不见,完全不打算卷入谢印雪和步九照言论的陈云和柳不花,听见谢印雪说出这样的话,登时惊得连筷子都差点没握稳掉在桌上。 陈云的震惊暂且先不提,跟随随谢印雪多年,对自己干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的柳不花也完全愣住了。 因为他清楚谢印雪少私寡欲,冷心淡漠的本性,谢印雪平时连骂人都不会带个脏字,更别说是当着旁人的面说这样直白露骨的话。 为何就在步九照这破了例? 可步九照也弄不懂谢印雪在搞什么。 谢印雪不是他第一个开后门帮助其通关的参与者,却是唯一一个能让自己每个副本都要参与,确保他安然无恙能活到最后的人。 他也深知谢印雪虽然时时唇畔含笑,也并不厌恶反感与别人肢体触碰,可实际上这人的心却高置于雪巅之上,山腰雪虐风饕,终年不歇,将所有人的脚步都隔绝在山底,至死也难以触碰。 因此他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帮谢印雪通关,至多想过能与他做个朋友有些交情也不错,旁的从未深想。 谁知后面的事,竟没一件在他的谋算之内。 只要一对上谢印雪,青年就总有本事把他惹得失控离常,等他静下心来,事情的发展早就和他最初的打算背道而驰——包括昨晚宿舍透露出的,连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心声;包括他明知道谢印雪方才说那样的话就是诓骗自己去给他探路,他也还是心甘情愿的上钩了;包括这一刻他明明已经在心底答应了谢印雪的请求,面上他也还是要嘴硬强撑出漠然的神情,只扯唇冷嗤一声不置可否。 结果青年睨着他的眼眸笑得更弯了几分:“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步九照还是没说话,他只望着谢印雪那双柳叶眸,望着他眼底的盈盈水光和万千柔波,忽的就想抵着山腰的凄凄风霜和皑皑白雪一路攀爬,去往山巅,看看这人的心到底被封在哪块寒冰之内,再独占入自己怀中。 ……但他明明最恨那漫天无歇的风雪了。 恨了千年万年,不绝不止,却偏偏不恨谢印雪。 回宿舍的路上,步九照难得没和谢印雪一块走,而是加快脚步独自上了二楼。 陈云看着步九照两天没吃饭,人小腿又短居然走的比她和柳不花他们还快,双目愕然睁大,同时对步九照的身份也更好奇了,就问柳不花:“柳先生,这位步先生是你和谢先生的朋友吗?” 柳不花很想说一句他其实也不知道步九照是谁。 他只知道自己和谢印雪在上个副本也见过他,除此以外全不清楚。因为谢印雪不主动和他说的事,他素来不会多问一句。 然而眼下的情况,柳不花觉得或许自己不问不行了——要不是他知道谢印雪自拜陈玉清为师的那一天起就已注定孑然伶仃,这辈子再长都只能踽踽独行,他都会怀疑步九照是不是要做他干妈了。 于是柳不花抬头看向谢印雪,把陈云所问自己答不上的这个问题交给他。 谢印雪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他算是我一个朋友吧。” 这个答案柳不花听了都想吐槽:普通朋友会想看你的身体白不白吗? 不过是别人私事陈云不会去探个究竟,得到这一句话便不再深问,只觉得步九照如果是谢印雪的朋友,那一定也是有大本事的人,难怪两天不吃饭也依旧步履矫健。 众人回到了各自的宿舍里中休息。 因为不知道具体的熄灯时间,大家在进屋收拾好后就关了灯上床躺下,避免触犯校规。 何威还是调整好作息天一黑就想睡,但他惦记着今天白日里其他人告诉他天黑后窗外会响起学生们心里话的事,就强撑着眼皮,挨住了困意没睡。 等了不知多久,等得何威就要睡去时,窗外终于有动静传来了—— 第一个还是刘翌的声音:“吃饱不饿了,但是还是想回家……明天努力完成作业接着吃饭吧。” 真是朴实无华的心愿,和他抱有同样念头的还有昨晚也惦记着吃的张彩霞,只是她想的东西不怎么美好:“明天要上什么课,不会让我吃蟑螂吧?呕……” 张彩霞干呕的声音非常有感染力,听得其他人也忍不住思维发散去想吃蟑螂的画面……然后跟着干呕。 所以金曦和纪珊珊的心里话一模一样:“求求了,明天千万不要让我吃蟑螂!” 裴清嵘想的仍和副本有关:“不知道明天的课是什么课,如果所有老师都不愿意上台做课程演示,那我们该怎么办?” 雷成磊的想法就很实在了:“陈云人真好,我怎么不是女的?那样的话她也会帮我了,何威得要钱才行,唉,我没钱啊。” …… 至于柳不花的想法,还是和昨晚一样叫人大受震撼:“蟑螂没吃过,不过我听说好像有种虫叫‘水蟑螂’,是可以吃的,我好怕虫,但还是想尝尝看。” 谢印雪:“……” 比起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还是情愿柳不花继续思考包臀裙和包臀裤的问题,再不济继续沉迷美人也行啊。 但等步九照的心里话一出,谢印雪就没空再去管柳不花在想什么了,因为步九照的心里话,是:“明天把课堂作业做了吧,然后去谢印雪的房间看他的身体到底白不白。” 谢印雪:“……” 真是下流! 步九照就不能想点别的东西吗?学柳不花和张彩霞他们想想吃蟑螂的事都行啊。 二这栋宿舍楼里,除了步九照和谢印雪以外的每一个人也都在怀疑,这些话真是他们深夜能听的东西吗?连纪珊珊都不念着裴清嵘,柳不花也不想包臀裙教导主任了,怎么步九照还在惦记着谢印雪的身体到底白不白啊? 步九照一连两天都在想这件事,以至于翌日清晨众人在宿舍楼底下集合时,目光一直忍不住往谢印雪的身上瞟,想解开他扣得齐整的缠丝盘纽,一览那霁青长褂下的雪肤玉肌。 迎着众人犹抱琵琶半遮面,却也藏不住想把他剥干净的目光,谢印雪这回怎么都笑不出来了,肃着脸垂眸睨向始作俑者,想让他反思一下自己干的好事。 结果罪魁祸首望着他,冷凝许久的面容竟解冻了,于唇角泄出一缕笑意。 作者有话说: npc的心里话:我想看他的身体到底白不白……不,我是想看他的心到底有多黑。 谢佬的心里话:步九崽,我看你挺可爱的,现在就给你一个做我干儿子的机会,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npc:? 第82章 步九照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92节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谢印雪再一次见识到这句话的冷酷和残忍。 不过好在众人的注意力更多的还是放在今天的课程上,毕竟大家经历了昨天的那些事,现在都已经明白:被随机选为主讲师的参与者可以免除课堂演示,和课堂有关的危险事他都可以不插手,除非他自愿帮学生完成作业。 所以在众人都进了404教室后,双目紧盯着的就是写有众老师名字的黑板,想知道今日的主讲师到底是谁。 “是我!哈哈哈咳咳……是我!” 当何威看到黑板上【今日讲师】后面紧跟的是自己的名字,就忍不住庆幸大笑,哪怕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咳嗽嘶气,他也还是没停住笑。 因为今天爬楼爬的最慢的不是变成学生的参与者们,而是何威——昨天教导主任打他下手是真的重,何威今早差点下不来床,勉强下来后每走一步路于他而言也都是煎熬,痛得他只能扶着楼梯,在陈云和吴月寒的帮助下一点点缓慢挪上四楼。 进教室前何威还在担忧如果今天他还是助理讲师要跑动跑西拿教材怎么办?却没想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今天居然是任务最轻松的主讲师! 至于沦为助手讲师的其他人,比如吴月寒就完全笑不出来一路上,她都在祈祷今天自己是今日的主讲师——可惜事与愿违。 谢印雪和陈云这种老参与者则从没将希望寄于成为主讲师避免危机与灾祸活命一事上,没希望,自然也不会失望,便直静静看着何威冲到讲台上,迫不及待地打开红皮教案阅读里面的内容。 然后,他们就瞧见何威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变淡。 吴月寒的心一瞬间就提了起来,紧张地问他:“今天的课堂内容是什么?” “今天我们不在教室里上课。”何威愣愣地抬起脑袋,将目光从红皮教案上移开,望着大家茫然道,“教案上说,今天我们要去图书馆学习。” “图书馆?食堂二楼?”他的话让孙灵犀、江茉等人也有些惴惴不安,“去那里干什么?” 何威摇头说:“教案上没讲,后面啥字都没了。” 昨天已经当过一回主讲师谢印雪明白这是为什么,便向众人解释:“教案上如果没有别的说明了,那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就得到图书馆后才能知晓。 谢印雪话音落下后,404教室内短暂的沉默了几秒。 何威丧着脸,他浑身上下都在痛,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了四楼,现在又马上要下去,还得经过昨天自己遭罪的食堂再爬上二楼,他就想哭。 众人也明白了何威当上主讲师,看完教案后笑容却逐渐变淡的原因。 “走吧。”裴清嵘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稳声说,“我们得抓紧时间在上课铃响起前过去。” “对,也没什么好怕的。”张彩霞率先走出了教室,“去图书馆还能干些什么?无外乎就是要我们看书呗,最多再写个读书笔记什么的。” 金曦听她这么讲,就忍不住与她拌嘴道:“这所学校会让我们在教室里生吃五毒,我才不信去图书馆是单纯的看书。” 于是张彩霞又问她:“就算不是,难道你还能不去吗?” 金曦无话反驳:没错,不管红皮教案要他们去图书馆做什么,他们都必须去,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然而众人在去二楼图书馆时会途径食堂的路上却碰到了一个小插曲——他们来这的第一天因为肚子饿,早就来食堂看过,却没找到任何食物;第二天众人第一次上课怕迟到便径直去了404教室,同样没来食堂看过,而陈云、吴月寒和何威他们虽然来了,注意力却只全在爬满整个食堂的“教材”上,同样没细看;后面又有没完成作业就领套餐饭吃的步九照这一例子存在,因此众人都默认,食物必须得完成作业有了小红花了才能获得,其余时间食堂里不会出现食物。 结果众人现在却看见食堂的学生专属取餐窗口那摆放着一排排鲜牛奶和整箩筐的水煮蛋。 这一幕叫大家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这里怎么会有鸡蛋和牛奶?”刘翌小心走到学生专属取餐窗口前,踮起脚想摸一把箩筐里的水煮蛋,发现它竟还是热乎的,“能吃吗?” 云美臻讷讷道:“……应该可以吃吧?” “现在有很多学校为了保证学生们的身体健康成长发育,会给学生停供免费的牛奶和鸡蛋当做早餐。”吴月寒作为老师知道的更清楚些,“或许这所学校也一样。” 但话是这么说,真正敢拿鸡蛋和牛奶吃的人却没有。 正当众人准备放弃继续在取餐窗口前研究鸡蛋和牛奶去往图书馆时,他们却见谢印雪迈步上前,弯腰从箩筐里取出一个水煮蛋,剥干净蛋壳后递给脚边的黑发小男孩,温声对他说:“你昨天没吃饭,吃一个鸡蛋吧。” 步九照接过谢印雪递来的鸡蛋捧在手心,眉尾轻轻抬了一下,但什么都没说三两口吃干净了。 谢印雪又紧接着为他剥了一个,继续温声细语道:“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一个鸡蛋肯定吃不饱,再吃一个吧。” 众人:“……” 神他妈长身体的年纪,这里就没一个人是真正的小孩,他们只是体型缩水了而已。 不过这个鸡蛋步九照也照旧吃了。 他吃完后,谢印雪还为他递上一盒奶,连盖子都贴心地帮他开好了:“吃了两个蛋小心噎住,喝点奶吧。” 步九照仍然一言不发,咕咕几口将奶喝的一滴不剩,然后抬头静静地望着谢印雪,神情不像是还在等待青年继续投喂,而是想看看他还要再玩什么花招。 谢印雪倒没耍别的花样了,只是问他:“怎么样?” 步九照如实说:“难吃。” “能填饱肚子就行。”谢印雪观察了会步九照,见他没什么反应后便再度俯身,拿了两个鸡蛋和一瓶奶塞给柳不花。 柳不花就不似步九照那般挑剔,谢印雪给他什么他便吃什么,三两下剥净蛋壳后两口一个蛋,一分钟不到就把蛋和奶都解决掉了。 步九照见状顿时皱眉,抬手紧紧攥住谢印雪的袖角问他:“你在拿我给你干儿子试毒?” “怎么会呢?”谢印雪笑着拍了拍步九照的脑袋,再顺着发顶往后捋了两把,轻声说,“我只是怕你饿坏了。” 步九照觉得谢印雪在瞎扯淡,动作也很像是在摸狗。 其他人看到柳不花和步九照都吃下了鸡蛋牛奶仍然活泼乱跳没断气,便围到了取餐窗口边上,盯着他们两个直瞅。 “怎么样?”裴清嵘问柳不花,“很难吃吗?” “不难吃,就是普通的鸡蛋和牛奶的味道呀。”柳不花摇摇头,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说,“好像还挺顶饱,我都有点撑了。” “顶饱”这两个字很具有诱惑力。 在这所学校里,饱足就意味着有充足的体力可以行动……或逃跑。 因此刘翌望着装满水煮蛋的箩筐,忍不住颤颤地伸出手来,裴清嵘在一旁望着他,嘴巴紧闭没出声阻拦。 不过刘翌的指尖,最终还是在快要触碰到温热的蛋壳时停住了。 “我不饿。”他吞了下口水讪讪道,“我们还是赶紧去图书馆上课吧,不然等下上课铃就要响了。” 谢印雪的目光在刘翌短暂的停留了几秒,便掠过他落向其他人,张唇问道:“你们也不吃吗?” 纪珊珊、江茉、雷成磊等人全部摇头,就连胆儿最大的老参与者张彩霞和金曦也表示她们不吃,唯独何威卷了袖子上前:“我吃——” 但他还没摸到水煮蛋,陈云便扣住他的手腕劝阻道:“免费营养早餐最初是为学生设立的,所以这些鸡蛋和牛奶或只有学生能享用,我劝你最好别吃。” 老师们体力的流逝和饱足感并没有太深的联系,他们就算饿了也不会觉得无力虚弱,和学生们完全不一样。 因此何威一听这话就赶紧离水煮蛋箩筐远些:“啊?那、那……既然没有人吃,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其他人也觉得再留在这会耽误时间,便依次跟着何威、吴月寒和陈月几个老师往二楼的图书馆走去。 于是谢印雪和步九照就成了队伍的最后俩人,连柳不花都走在他们前面。 步九照还在想谢印雪悄悄与他走在末尾又要做什么,就听见青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低语道:“看,他们都不吃水煮蛋,这是在拿你试毒呢。” 步九照:“……” 这种话谢印雪到底是怎么有脸说出来的? 只是步九照的许多疑惑,在谢印雪这里终究难寻答案。 而何威手里的红皮教案,在众人全部踏进二楼的图书馆后也没继续显现出字迹。 何威越发纳闷:“还是没字啊。” 谢印雪说:“可能要等上课铃响了才行。” “是这样吗?”何威咦了一声,接着又凑到谢印雪身边和他套近乎,“谢兄弟,我没怎么上过学,你知道在学校的图书馆内有什么默认的校规需要遵守吗?” “……” 谢印雪抿唇不语。 何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说话,心中有些疑惑谢印雪为什么不理他,明明谢印雪总是温柔的笑着,看上去不像是高冷的人啊。 步九照则冷笑一声,就要把谢印雪也没上过学的事道出。 孰料却被陈云打断:“不要大声喧哗、在书架间嬉戏打闹、爱护书籍之类的吧?” “对。”吴月寒将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在说悄悄话似的,“尤其是不能高声喧哗这一条得重点注意。” 何威闻言立马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他一定老实。 等到上课铃声响过之后,何威再次打开红皮教案,就发现原本一片空白的纸张正如谢印雪所说那样,开始逐渐洇出字迹。 矮学生们看不到何威手里的教案,仅能焦灼紧张地站在一旁等待,低声问他:“何威,今天的课堂内容是什么?” 何威双目圆瞪,愣愣望着教案,上面的字迹颜色乍一瞧像是纯黑,可再细看,就能发现它其实是鲜血干涸后的暗红,但他震惊的不是教案上字迹的颜色,而是字迹本身所要表达的意思。 “今天到的课堂内容是……” 何威的眼珠上下扫动,将教案重看了数次,才难以置信地将那个字念出:“……读。” “读?哪个读?”陈云朝何威迈出一步,眼睛也微微睁大,“读书的读吗?” 何威狂点着脑袋,依然无法从这一信息中回过神来:“是的,就是读书的读。” 可这里不止他一个人百般困惑。 没有人想得通,他们为什么要来图书馆里读书,这种事情不该是在教室里进行的吗? “它要我们随便去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然后面向同学,与大家分享你抽到的那本书第四十四页上的佳句段落。这里的‘分享’就是指读书。”何威将教案往后翻了一页,捧着教案继续给大家念本堂课的要求,“读书过程中不能念错别字,念完佳句段落之前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停下。”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停下……这摆明了要有事发生啊!”张彩霞呢喃着这句话,忍不住骂道,“万一我抽到的那本书里有我不认识的字怎么办?” 金曦摊手,无奈道:“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孙灵犀和江茉站在一起,担忧道:“我比较在意的是读书过程中会发生什么事,如果中断了读书,又会怎样……” “上面没再说了,只让助理讲师开始课堂演示。”何威将教案翻到最后面,也没再看到别的字样,就抬头面向左边的三个人,“你们……谁先来啊?” 闻言,众人的目光便随之落在谢印雪、陈云和吴月寒几人身上。 这一刻,江茉忽地又觉得好像能当学生也不错,起码在这种时候会有助理讲师先为他们探路,看看这节课到底在弄什么名堂——“读”,看似简单,可昨天的“吃”大家起初也没想到会是要他们生吃五毒啊,而今年的“读”,又会让他们读什么呢? 和昨日相同,吴月寒对这些未知的事物总是比较害怕,所以何威问起她也不说话,畏葸在原地,目光躲闪又期盼地直往谢印雪和陈云脸上瞧。 这一切肢体语言,都在表示她不想做这试读的“第一人”。 但谢印雪……他不愿意做的事,谁又能强迫他? 就算真有这个人存在,陈云也不觉得那人会是自己,于是陈云轻轻叹了口气,想着或许今天又得是她站出来先给大家做课堂演练了,否则一直这样的僵持下去只会白白的浪费时间。 谁知等她抬起眼睛后,却看见谢印雪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的书架旁。 书架那边没有吊灯,全部用以照明的光源皆是来自于图书馆休息桌椅场地那边的吊灯,书架越是往深处,便越发阴沉,看不清书架的尽头在哪,也看不清尽头的黑暗深处有什么。 谢印雪就站在最外面的书架旁,立于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微微昂着面庞,目光在整齐摆放的书籍上游弋,像是在挑选书册。 我能留你到五更[无限] 第93节 他说:“我先来吧。” 然而众人的视线却不由自主望向他精致如画的侧脸,更随着他依次抚过书脊的纤细手指滑动,末了才注意到书架上的每一本书,书脊上都没有书名。 光从书脊来看,它们唯一的区别就是颜色和花纹工艺不同。 因此谢印雪也没在挑书上多费时间,直接选了本他还算习惯的天青色书皮的书籍出来。 众人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不肯错过他脸上每一分细微的表情和变化。 只见青年低眉垂眸望着书封,须臾后竟是缓缓勾唇笑了起来:“有意思,你们知道我抽出来的这本书书名叫什么吗?” 步九照望着他的面庞,敷衍地配合了下:“叫什么?” 谢印雪捧着书册,温声说:“这本书的名字叫做:《谢印雪撞鬼实录》。” 自己随意抽出的一本书书名上竟带有自己的名字,若说这是纯粹的巧合,谢印雪必然不信,其他参与者也不会信。 可惜谢印雪根本不怕鬼。 所以对于这本《谢印雪撞鬼实录》,谢印雪除了好奇再无别的感觉。 他没再看其他参与者,而是将书册随意从中间打开,但出现在右下角的页码却是个小小的阿拉伯数字:【1】。 谢印雪顿了顿,又看向书本的左下角,却发现那边没有标注页码。 所以这书还得一页一页往后翻才行? 既然如此,谢印雪便只能顺着页码再往后翻页。 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纸张上都是一片空白,不过从第四页起,纸张上就开始有别的东西出现了,那是一个红色的小点。 小点颜色极其鲜艳,像是人的血滴落在上面。 页码越是往后,血的范围也越来越大,还逐渐变得不规则起来,等到第十四页时,谢印雪才看清血迹的全貌——那一个血手印。 一个按在书本里纸张上的血手印。 再接着往后翻,血手印的数目便随着页码增大愈发变多,占据了原本空白的地方,还出现了一些仿佛是指甲扣抓后留下的划痕,就好像是有“人”被关在这本书里,它在用沾满鲜血的双手拼命的敲击着关住它的书页,妄图从这本书里出来。 当谢印雪翻到第四十页时,每一页的纸张上只剩下了的刺目的殷红,纸页特有滑凉感也被一种阴冷湿润的感觉所取代,如同这几页纸张被血浸透的一般。 谢印雪再往后翻了两页,结果从第四十三页起,纸张又恢复了雪白。 第四十四页则写着: 【它出来了。】 【它就站在你的身后,感觉到了吗?】 这两行字停留在第四十四页纸的页首。 谢印雪看完心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唯一的念头是:这也叫佳句段落吗? 算了,教案说是就是吧。 谢印雪神情平静,侧过身面向众人,张唇将其念出。 不过年读书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抬头瞧一眼休息桌椅场地那边的人群,自然就没看到其他参与者们盯着他,逐渐瞪大的双目。 因为谢印雪身后的确站着一个“人”。 图书馆这边的光线和大楼外面的天空一样昏暗,即便里面亮着很多盏吊灯,也仍然驱散不了这股阴暗的气息,众人一开始由于在阴郁暗淡的校园环境中待久习惯了,倒也不觉得图书馆有什么恐怖的,可现在他们望着从谢印雪背后更幽暗阴森之处缓缓走出,那个肢体扭曲、头发长垂看不清面容的“人”时,只觉得浑身骨寒毛竖。 更叫他们悚然惊惧的,还有谢印雪接下来念出口的话—— “你的后颈上有些细微的瘙痒感,像是有人在用手指轻轻抚摸着这里的肌肤……” 青年的声音其实很好听,轻柔而舒缓,但此刻落在人耳中,便只剩下诡异的阴森,好像也有只手如同谢印雪念出口的那些话,在轻抚着他们的脖颈和肩臂;又像是有个人站在他们身后,正不断吹出阴凉湿冷的气息,恰好落在他们的颈背处。 只要他们转过头,就能看见…… “你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沉,有些酸,有些重,像是有人坐在上面。请闭上你的眼睛,感受这样的沉重和酸痛,它会回到黑暗中去;或者,你睁着眼睛,念完这一段话,而它将继续跟随着你——” 众人没有转头,他们仍定定望着谢印雪。 于是他们看见那个身形扭曲的人形生物,如长虫一般扭动着攀上谢印雪的身体,如他念出的最后一句话: “就坐在你的肩膀上。” 青年话音落下的瞬间,其他参与者们头顶上的吊灯忽然“啪”的一声灭了,明明现在还是白天,可整间图书馆却随着吊灯的熄灭而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啊啊啊——!” 急促刺耳的尖叫声不受控的从刘翌、吴月寒还有云美臻等胆小的人喉咙里中发出,张彩霞、裴清嵘这些老参与者虽然没有大叫,可也被惊出的一身冷汗,冷汗凉涔涔的贴着脊背冒出。 漫长如彻夜的几秒钟过去后,吊灯又闪烁着重新亮了起来。 众人下意识的朝书架方向望去,只见一身霁青长衫的谢印雪捧着手上与他衣裳颜色差不多的书册依旧站在原地,唯独原本坐在他肩上的那个“人”不见了踪影。 青年眉尾轻抬,张唇淡淡道:“我念完了,好像没什么事。” 都有鬼坐你肩上的还叫没什么事吗?! 张彩霞心底震惊,她也这样把问题问出来了, “刚刚真有鬼坐我肩上了吗?”谢印雪抬手在肩膀上摩挲了两下,叹气道,“难怪方才我觉得是有些胸闷,我还以为是我老毛病又犯了。” 江茉吞了下唾沫,颤声问:“除了胸闷你就没别的感觉了?” 谢印雪道:“没了。” “你没看到它垂下来的腿吗?”刘翌拼命用双手比划着那个画面,“就垂在你胸膛前。” “那我好像是有看到两条腿。”谢印雪思忖几秒后,告诉刘翌,“不过我没太在意,因为我的眼睛不能从纸张上离开。” 裴清嵘紧跟着又再问:“为什么不能离开?” 不可以直接看完整个段落,或是记住最后那些句子,然后闭上眼睛将其背出吗?许多学生背书时就是这样做的,只要记忆力好完全可以做到。 更何况谢印雪的念出的话语中也有提到,只要闭上眼睛,鬼怪就会退回黑暗中去。 所以裴清嵘必须要问清谢印雪不闭眼的原因。 “因为除了前两行字以外,剩下的句子你每念完最后一个字,它才会接着显示剩下的字。”一边回答众人的问题,一边走向空置的椅子坐下休息,“一旦移开双眼,我就不知道下一个字会是什么,这会导致的我的朗读出现停顿。” 而那本红皮教案上重点强调过:无论期间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停止读书,哪怕仅仅只是一秒的停顿。 “那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魏笑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肩膀……还沉吗?” 谢印雪道:“没有。” 他抬眸环视一圈众人,见大家望向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后怕与警惕,便很快就想明白了其中缘由:“我念书时你们看到有个鬼坐在我肩上了吗?” “……是的。”陈云点头道,“不过在你念完后,那些情景都消失了。” 谢印雪笑了下,说:“那些景象应该是幻觉吧,我的肩膀现在不觉得沉。” 真的只是幻觉吗? 裴清嵘心中盈满了困惑与不解。 毕竟灯灭的一瞬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裴清嵘暂且不去深思这件事,将目光从谢印雪身上挪走,听张彩霞说:“助理讲师的课堂演示结束了,那接下来应该就到我们去完成课堂作业了,昨天我是第一个吃蝎子的人,今天我不想当这第一个人了,你们谁先去?” 学生群里没人应声。 张彩霞见状无奈道:“男士们给点力啊,昨天女士先行了,你们今天出一个男生先去读个书呗。” 柳不花瞅了瞅周围的人,发现大家仍坐在原位不动后就开口道:“哦,那我去吧。” 说完柳不花便从椅子上站起来,朝书架走去。 第83章 但陈云望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回忆了遍昨天课堂上吃蝎子学生的顺序,这才恍然记起:昨天第一个吃蝎子的老师是她,而学生则是柳不花,根本就不是张彩霞! 因此无论张彩霞那句“我是第一个吃蝎子的人”指的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对! 想到这一点后,陈云下意识朝张彩霞的方向看去,却见一向和张彩霞待在一块的金曦正往自己这边过来。 “陈云,昨天第一个吃蝎子的学生不是柳不花吗?”她挨近陈云后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是张彩霞啊。” “对。” 陈云缓缓点了下头,声音和动作都是特别的轻,就怕惊动了椅子上的张彩霞。 而除了她和金曦以外,似乎也有其他人注意到了张彩霞话里的漏洞,比如裴清嵘和孙灵犀,他们都在悄悄抬眼,用充满了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张彩霞。 其他没有注意这一细节的人,则全神贯注地盯着书架旁的柳不花,目视他取出一本墨绿色书皮的册子来,然后“咦”了一声说:“这本书上怎么没有我的名字?” 他们的身体不似老师高大,取书也只能取书架最底下两层的书,难道因为这样书名才有所区别? 云美臻紧张的不行,一直不断扣着自己的手指,闻言就急切问:“那你选的书书名叫什么?” “叫做《404班撞鬼实录》。”柳不花把书抬起,将有书名的那一面转向大家,还嘀咕着,“我们上课的教室就是404,所以我们班不会就是404班吧?” “那我们不就是……”纪珊珊双臂环抱着自己后退了几步,攥紧了吴月寒的裤脚,满脸悚然道,“……404班的学生。” 谢印雪刚才抽到了带有自己书名的书,让大家都以为他们抽到的书也会是带有自己名字的书册,然而现在柳不花去书架那抽到的书册,书名却涉及到他们每一个人。 众人惊魂未定,惶然惊惑之际,又见柳不花打开书册,直接念道:“我们之中有个人是鬼。” 【我们之中有个人是鬼。】 【它从书里跑了出来,那个曾经与你朝夕相伴的人,现在会是谁呢?】 这是柳不花抽到的书中写在第四十四页的前两行字。 他不像谢印雪需要从第一页起,一页一页的翻开寻找第四十四页。 柳不花只随意打开了一页,就发现右下角居然标注有页码,他照着页码顺序很快便找到了第四十四页,而除了四十四页以外,这本书的每一页纸上面都画着同一张图。 那是一扇半开的红色大门。 半开的门缝背后是无尽的黑暗,一对红色的血脚印自门缝中走出,蔓延至纸张的最下端后消失,就如同第四十四页上黑字所叙述的那样:有个“鬼”从书里跑了出来,现在就藏匿在人群之中。 谢印雪抽到名为《谢印雪撞鬼实录》的书后,果真撞鬼了,那柳不花抽到名为《404班撞鬼实录》,是否意味着他们也会撞鬼? 因此柳不花才念完这两句话,其他参与者们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警觉戒备的审察着自己身边的人,却不想柳不花接下来继续念的句子,竟与他们此刻的状态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