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秋于谦》 第一章 我是个刺客 陈三秋看着眼前的老狗,老狗也在看着他。 老狗不是狗,是一个人,而且,陈三秋很清楚的知道,他那只垂下的手里,正握着藏在桌子下面的短刀的刀柄。 所以,陈三秋没有动,也不敢动。 去年八月的京城,到处都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茶楼酒肆里到处谈论的也都是关于朝廷当年的科举大事,但是今年的八月,没人再关心这些。 陈三秋很清楚的听到身边的几个茶客说话,他们谈论的都是前线的战事,据说当今皇帝御驾亲征瓦剌的战事貌似不大顺利,也不知道是不是谣言,反正陈三秋是不信这些的,前几天街面上还有大肆庆贺朝廷大军打了大胜仗的呢? 谁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 “狗哥,你紧张什么,要动手的人是我啊!” 陈三秋强制自己的注意力从茶客们的闲谈中转移到对面的老狗身上,老狗这么死死的盯住他,无论他想做什么,似乎都做不了。 “我怕你不动手!” 老狗紧紧的绷着脸:“秋哥儿,生死签抽到了,咱们就得认命,安家银子你也花完了,这个时候若是反悔,就算你过了我这一关,你也活不过今夜的!” “我懂,我懂,这是规矩!” 陈三秋苦涩的笑了一笑,“我陈三秋什么人,什么时候怕过事情,就算是这趟活,我也未必会死,我就是想知道我到底要杀的是谁,真要到了下面,我好歹也是一个明白鬼啊!” 老狗沉默了一下:“一个狗官而已,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耳边茶客的呱噪再度传了过来,这小小的茶棚里,大多是连十五个大钱一壶的茶都舍不得吃的百姓,听着他们为了朝廷的那些大事争吵起来,陈三秋苦笑着摇摇头。 自己待会抽刀刺杀那个会坐着官轿而来的官员的时候,这些“心怀天下”的茶客们,会不会一个个吓的惊慌失措屁滚尿流呢? 阳光穿过茶棚的旗幡照了进来,在地面上制造出了一片斑驳,如果陈三秋这具身体对时间的感知没有出错的话,那么很快钟楼的钟声就快响起了。 几分钟后,几声悠长的钟声从从不远处的谯楼传了出来。 陈三秋默默的数着钟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申时了。 官府散衙的时间就是申时,也就是说,他要刺杀的那个狗官的官轿,接下来的时间里,随时都可能出现在街道的拐角处。 一队兵马司的兵丁,仿佛是应卯一样,松松垮垮的从远处走了过来,陈三秋和老狗不约而同的避开了视线,这应该就是最后一次的巡逻了,下一次再要看见这些兵马司的兵丁,得是下一个时辰的整点了。 还有时间! 兵马司的兵丁走过茶棚,陈三秋抬起头,眼睛看着面前的老狗以及视线里看不到但是他却确实知道的藏在桌子下面的那把刀,脑子里继续着自己的对策。 当街杀人,而且,还是刺杀朝廷的官员! 这是脑子里多么有水的人才会干的事情,这种事情,成也死,不成也是死。 他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情?但是事情正如老狗说的一样,上去刺杀的话,他还有机会活命,若是反悔的话,他未必有机会活到天黑。 他现在十分十分十分的纠结。 陈三秋能落到这个地步,严格说起来,还真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睁开眼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身处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并且通过自己脑子里得到的记忆知道自己这个几乎和自己完全重名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人的悲催人生的时候,他只想狠狠的往地上吐一口唾沫,然后再骂一句:“该!” 这个在青楼里三天不出门结果猝死在床上的家伙,倒是便宜了陈三秋得到一副身强体壮的好皮囊,但是,也给陈三秋留下一个致命的大麻烦。 他不要命一样在青楼里花天酒地的钱,是从他所在的帮派得到的,这钱,叫做买命钱! 买的是他自己的命。 没错,这位陈三秋,是混迹于京城的一位“游侠儿”,翻译过来的话,叫做混混也可以,叫做泼皮也可以,文雅一点的,还可以叫做“京城恶少”,总而言之,就是好凶斗狠不干人事的那一种人。 既然是社会人,少不就要做点社会事,而有些事情,差不多就是九死一生的,要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少不得就是要通过抓阄抽签之类的方式,来决定是帮会里谁去做了。 陈三秋的帮会用的是生死签,生死签有三种,黑色的是死签,红色是生签,还有一种,是白签。 陈三秋抽到的是黑签——死签。 而作为酬谢,帮会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这笔银子就是他的买命钱。 老狗抽到的是白签。 抽到白签的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几个人,起初抽到白签的人,仅仅只是要负责抽到死签的人的后事而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抽到白签的人也开始有了监督死签抽到者完成任务的职责了。 所有才有现在明明是陈三秋要动手杀官,老狗坐在对面却比他还紧张的原因——陈三秋若是真反悔,老狗还真未必打得过他,哪怕现在刀在他手上。 对了,现在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十八,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的今日,应该就是他陈三秋的忌日了。 “侍郎,你要杀的人,是个侍郎!” 对面的老狗,突然闷闷的开口了,他瞟了远处的街角一眼,嘴里轻轻的说道:“正三品的官儿呢,秋哥儿,你这一辈子也算是值得了!” 陈三秋撇撇嘴,正三品又怎么了,反正他拿着刀往上一冲,这正三品死了,估计他也得被对方的护卫当场砍死,若是没死,那一定是他自己死的更早了。 这算是哪门子的值得。 “无所谓,坐着官轿的,那是文官,希望没几个护卫!”他嘀咕了一句:“不是武官就好!” “好像是兵部的侍郎!”老狗抬头看了他一眼。 “啥?”陈三秋脖子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兵部的侍郎,这不是武官,这是比武官更凶残的存在啊,这身边的护卫少得了吗? 原本他就在想着如何避开这个必死的局面,这一下不用想了,那是绝对不能上了,这估计人还没靠上去,当场就被射杀了。 没有九死一生一说,妥妥的十死无生。 这兵部侍郎的护卫里,有几个弓箭手,应该很正常吧! “没错,我好像听老大说起过,是兵部的侍郎,好像叫于谦!” 老狗一脸希望他走得安详一点的表情:“这下,你心里通透了吧……” 第二章 穷途末路 斑驳的阳光一步一步的往着茶棚里面移,当酉时的钟声响起,街面上归家的路人都变得稀少了起来的时候,陈三秋知道,那顶官轿大概是真的不会出现了。 当老狗的嘴里吐出“于谦”两个字的时候,陈三秋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多这个原来这个身体的倒霉蛋主人永远都不可能的事情。 是啊,这是大明正统十四年八月的北京城,龙椅上的那位皇帝已经率领着大军出征,如果他记忆里的那些历史还没改变的话,此刻的的那位大明天子,大概已经成了瓦剌人的俘虏。 而皇帝带领的朝廷大军,此刻也应该是遭遇到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惨败,在一个叫“土木堡”的地方。 惨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了北京城,此刻朝廷里一定已经是惊慌失措忙的一塌糊涂。 而于谦作为兵部的侍郎,实际的一把手,应该是最为忙碌紧张的那几个人物之一,大概率不会和普通官员一样卯时入衙,申时三衙。 所以,陈三秋的这次半路上的刺杀,应该是无疾而终了。 陈三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老狗,老狗默默的站起身来,从桌下摸出一个布包,走了出去。 天黑之后一个时辰就是宵禁,再不走,就哪里也不用去了,去兵马司的大牢里过夜去吧! 而布包里的短刀,足够让陈三秋和老狗在兵马司的大牢里,这一个月都不用出来了。 “回老地方等信,我去问问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老狗丢下一句话,消失在茶棚外面。 陈三秋在茶棚门口愣了足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狗说的“老地方”应该就是今天他们一起出来的那一座青楼,也就是这几天他一直流连的的地方。 但是,一个新的问题又出现在了陈三秋的面前。 他没钱了。 没错,他现在口袋比脸还干净,就连刚刚在茶棚里的茶钱,都是老狗会的账。 他那点买命钱,精确的在青楼里花到了今天早上,看样子,陈三秋的这位前身,是真打算一点牵挂都不带的去死的。 更要命的是,以前这陈三秋还有个破败的宅子可以栖身,但是因为抽了死签,他索性连这破宅子都卖了。 换句话说,陈三秋现在没钱,没地方去,甚至除了肚子里的一肚子寡淡的茶水,他连明天的早餐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帮会倒是有窝点,不过,显然他现在不适合再回去了。 除了黄册上的名字没办法抹掉,他现在差不多就是一个隐形人了,帮会除了老狗,不会有人和他再有一丝关系,这是防止他出事后官府顺着他找到帮会的头上来。 刺杀于谦这事情,如果他死了,那自然一了百了,如果他没死,那他也是一个亡命天涯的份儿,也是不可能呆在京城了。 当然,如果拿了买命钱不办事,他的尸体大概率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某个阴沟里,这一点,毋庸置疑。 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帮会那么多,对付兵部侍郎或许有些麻烦,但是弄死一个拿了买命钱不办事的家伙,那和碾死一支蚂蚁也没多大的区别。 茶棚里的老板,已经在收拾着桌子茶具,并不时的朝着陈三秋瞟过几眼,大概是好奇这个在自己茶棚里坐了一下午的家伙,为什么现在还不离开。 “老板!” 陈三秋回头叫了一声,老板吓的一个激灵,不情不愿的将刚刚老狗丢在桌上的几个铜板掏了出来:“大爷,不是小的要收大爷的茶钱,是那位大爷非要给……” “不是这事!”陈三秋朝那几个铜钱瞟了一眼,稍稍犹豫了一下,将那几个铜板拿了过来:“算了,没事了!” 老板露出了笑容,目送他离开茶棚,一直等到他远去,才狠狠的在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呸,什么玩意!” 陈三秋才不管老板什么反应呢,人嘛,总得有点底线,不能为了尊严,连钱都不要了不是。 本来他只是想打听一下,那位于谦于大人住在什么地方,这里如果是于谦的回家的必经之路,那他的宅子肯定距离这里不远了,不过,看到铜钱的那一瞬间,他改了主意了。 第三章 口信 “世道啊,这都什么世道啊……” 摸着咕咕作响的肚子,冯长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朝着门外渐渐黑下来的夜色看了一眼,再次回到逼仄的门房里。 “这要是太祖爷那会,三品又怎么了,三品的官儿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看老子的眼色!” 他嘀咕了一句,堂堂的北镇抚司西城千户所第七百户小旗官,按例在一个文官家“坐探”,遭人白眼不说,这都过了饭点了,连过来问一声的人都没有。 锦衣卫落魄到这个地步,这也是他当初袭了他死鬼老爹的职差,进锦衣卫的时候没想到的。 不过他也知道,这还真不是他一个人事情,谁叫如今王振王公公权势滔天,却又看锦衣卫不顺眼呢;谁叫如今自家锦衣卫的那位马指挥使从执掌锦衣卫起,就没办几件漂亮差事出来呢。 冯长信不敢诋毁上官,不过,如果宫里宫外都没人正眼看得起自己的这位指挥使大人,那锦衣卫的落魄,好像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锦衣卫在文武官员家宅里坐探,那是洪武年间的时候传下来的规矩,不过如今锦衣卫派出的坐探,妥妥的都是一些倒霉鬼。 至少,在饷钱都发不去齐全的时候,在街面上巡街的那点油水,到官员家坐探的人那是绝对一文钱都分不到了。 冯长信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在这侍郎府里,肯定是招人嫌的,所以他倒是也知趣的很,每天侍郎大人一出门,他就过来在门房里一呆,等到侍郎大人回府,他就走人,这一天的差事也就算结束了。 至于府里发生什么事情,他一点都不关心,反正也不会有人来仔细问他,如今的坐探哪一个不是表面功夫,在这里混一个月走人就是了。 可今天这都到了什么时候了,这于侍郎还不回来,这若是人不回来,他这个锦衣卫的坐探也走不了啊! “要不,回家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管我!” “不行,崔总旗一直等着揪我的小辫子呢,他要知道这事情,没准真敢将我送到军中效力去,老子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天人交战了一番,冯长信决定今天就和那倒霉侍郎抗上了,他就不信,对方会一夜都不回来。 …… 这特么就是大明朝堂堂的兵部二把手住的宅子? 陈三秋在街道对面的角落里,已经呆了一阵了,可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点不大相信,前面那看起来比他卖掉的自己的那个破烂宅子好不了多少的地儿,就是兵部右侍郎于谦于大人的宅子。 他突然觉得,策划行刺于谦这件事的人,一定是个傻子。 如果对方知道于谦就住在这种地方,肯定不会策划出一场当街刺杀的把戏来,这到了晚上直接派几个亡命之徒摸进这于大人的宅子里去,别说杀于谦一人,就是灭他全家的门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都穷得住这样的小破院子了,难道对方还请得起护院的不成。 为了安全起见,陈三秋在这角落里多呆了一阵,于谦的宅子虽然破小,但是,万一是兵马司和锦衣卫重点照看的,那安全也是不用太担心的。 可整整一个时辰过去了,别说兵马司巡逻的兵丁,就是锦衣卫的巡街校尉,也没见一个从这宅子门口经过。 也不全对! 兵马司的巡逻兵丁没有,锦衣卫的人倒是有一个。 门房里的那个锦衣卫的坐探,陈三秋倒是看的真真的,身为京城土著,门房里穿着锦衣卫的军服的人是干什么的,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除了那个锦衣卫的坐探以外,什么门房,站岗的兵丁,全副武装的护卫,那是一个都没看见。 他决定不再等了,既然原来打算偷偷摸进于府的计划不可能实行了(宅子太小,藏不住人啊!),干脆就直接找个理由上门去,反正,只要最后只要能见到于谦而且第一时间不被摁倒就行。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敲响了那虚掩的大门。 “什么人?什么事情?于大人不在,改天再来吧!” 屋子里传来问话的声音,陈三秋开口道:“大哥,这里是于谦于大人的家吗?” “说了于大人不在家!” 冯长信没好气的站起来,见到外面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青年百姓:“都什么时候了,还到处乱跑,不怕被抓进大牢吗?” “我就是怕被公差抓啊!”陈三秋苦着脸:“只是收了人家的钱,给于谦于大人送个口信,人家说一定要今天送到啊!” “口信?” 冯长信狐疑的看着陈三秋:“看到我身上的这衣裳没有,别整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你是街面上的人吧,这又是什么新的路数吗?” “真是口信!”陈三秋不意外对方一眼看穿自己的来历,没办法,锦衣卫就是干这个的,自己的口音,穿戴,还有气质,人家看不出来才有鬼呢! “说吧,什么口信,我转告给于大人就好了!” 冯长信哼了哼,眼前的这家伙可不是什么忠厚老实的样子,他才懒得和对方废话。 “得亲口告诉于谦于大人,别人听到了……不方便!”陈三秋一本正经的说道:“军爷,有您在这里,难道我还敢造次不成,见到于大人,我说完口信立马就消失!” 冯长信斜睨着对方,他也觉得对方不敢造次,不过,这都宵禁了,莫名其妙跑出这么一个人来,他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谁让你送的口信?”他开口问道:“口信的内容不能说,送口信的人总能说罢!” 他已经打定主意,要是眼前这家伙,还要坚持说什么“不方便说”之类的话,他就一刀鞘将这家伙拍出去。 他得让他好好的知道知道,锦衣卫的爷们也是有脾气的。 “这个倒是能说!”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陈三秋倒是回答得十分的爽快:“是一个小黑胖子,他说他是于大人多年的好友,反正只要口信传到了,于大人肯定知道真假!” “小黑胖子?”冯长信眨眨眼:“叫什么?” “叫什么不知道,不过,他自称姓郭!” 陈三秋点点头,很是肯定的回答道。 第四章 盘问 宫内的争吵持续了一整天,于谦知道,明天还是得继续。 土木堡大败的消息传回了京城,虽然现在还被朝廷封锁着消息,但是,有资格知道这个消息的官员却是都已经知道了。 一场奇耻大辱般的大败不是当务之急,下落不明的皇帝,也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瓦剌的兵锋已经直指京师,朝着京师而来。 大明社稷从来没到到如此危急的地步。 一旦太后命郕王朱祁钰监国的消息传出来,大败的消息或许就是在这一两天之内会封锁不住,作为兵部侍郎主持兵部事物的他,从来没想到在这个当口,朝廷里居然还有人提议南迁。 放弃京师,拱手让给瓦剌人吗,这些人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他们对得起他们的那一份俸禄么? 太后还在举棋不定,郕王也没发表看法,今天和那帮主张南迁的家伙辩驳了一整天,于谦感到有些身心疲累了。 “老爷,到了!” 身边传来护卫于小飞的声音,于谦微微嗯了一声,随着轿子倾斜了一下,他走了出来。 眼光在自己门口扫过,门房里那个锦衣卫小旗似乎还在,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大门被于小飞打开,于谦迈步走了进去。 “于大人,请等一等!” 那个锦衣卫小旗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于谦回头,身边的于小飞已经露出了不耐之色。 “有人派人给您送了个口信,已经等了您一个时辰了!”锦衣卫小旗似乎有些畏缩,指着身边的那个人说道:“就是他!” “谁的口信?”于谦停下来脚步,看着灯火下露出脸庞的这个年轻人,面无表情。 “大人……”陈三秋左右看了一眼,身边是锦衣卫的小旗,于谦身边还有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而此刻就站在于家的大门口,好像自己要说的话,似乎有点不大合适。 “有话直说,我于谦没有不可告人之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顾忌,于谦淡淡的说道:“不想说的话,你可以走了,我已经很累了!” “大人,有人想要杀你!”陈三秋心一横,你都不在乎,那我在乎什么:“就在今天,若不是大人散衙晚了,在大人回家路上就会有人动手行刺!”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手按照刀柄,脸色一下就变得警惕了起来。 “哼!”于谦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迈步朝着大门里面走去:“小飞,带他进来,那个锦衣校尉也一并带进来……” 宅子里传出有人迎接于谦的声音,陈三秋看了看手握刀柄的于小飞,又看了看一脸震惊瞪着他的冯长信,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 “这位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明天不来了成不……” “当啷……“这是腰刀机簧跳动的声音。 一分钟后,陈三秋看到哭丧着脸走进来的冯长信,对方的眼神都好像可以吃了他一样。 被带到一间厢房,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就坐在他们两人面前,死死的盯住他们两人,就好像要行刺自家老爷的就是眼前的这两人一样。 半个时辰之后,于谦再度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陈三秋听到身边的冯长信的呼吸,不由自主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你是我家的坐探,所以,若是此人所言是真,你锦衣卫当缉办此事,虽然我对你们锦衣卫做事一点都不看好!” 于谦慢慢的说道:“若是此人胡说八道哗众取宠,你锦衣卫里想必也应该有关押这等人的地方!” “所以,你安静看着听着就好!” “是是是!”冯长信连连点头。 “现在轮到你了!”于谦转头看着陈三秋:“你怎么知道有人要杀我,主谋是谁?” “大人,你的护卫工作要加强了!”陈三秋清清嗓子:“你出门就带一个贴身护卫,这样很容易被宵小加害,你可是兵部侍郎,朝廷栋梁啊!” “是吗?”于谦微微一笑:“小飞,他似乎很看不起你!” “哼!”那个虎背熊腰的护卫不屑的看了陈三秋一眼:“市井草莽,哪里知道朝廷的对老爷这样的人物的关防,老爷不要和他啰嗦,还是让我来盘问他吧!” 于谦笑了笑,回头看着陈三秋:“我其实也挺好奇的,是什么人想要杀我,是我为官不够清廉,还是我颠倒朝纲,欺压百姓了?” “我不知道!”陈三秋老老实实的说道:“我只是个刺客?” “我知道你是个刺客!”于谦微微摇摇头:“宵禁之后在我家等着我,想来不是为了吓唬我一下的,从见到我到现在,你有很多次机会动手,你为什么不动手?” 陈三秋愣了愣,他没想到于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如果我现在奉承大人几句,说是被大人的高洁人品和官声折服,所以不忍下手,大人信吗?”犹豫了一下,他轻轻的说道。 于谦看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小飞,这人油嘴滑舌,就交给你了,问出他身后的主谋,然后交有司缉办!” “等等,大人!”陈三秋急了:“我拿过买命钱了!” “嗯?”于谦转身,看着陈三秋,哪怕他见识广博,但是,这种市井间的黑话,他还是有些听不明白。 但是,他身边的锦衣卫小旗冯长信却是听明白了,见到于谦疑惑,他急忙解释道:“此人应该是拿过买命钱的死士,买命钱不是买大人的命,就是买他的命,大人不死的话,他就必死无疑了!” 于谦点点头,重新坐了下来,这一次他的面色肃然了许多。 “你为什么不杀我,连试都不试一下?” 陈三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一直想好的说辞一口气说了出来。 “咱们大明的大军败了,瓦剌人的大军冲着京师来了,兵部尚书那些随着大军出征的大官们都肯定回不来了,大人执掌兵部,若是我杀了大人,等到瓦剌人兵临城下的时候,谁来保卫京师,谁来保护我这样的无名之辈……” “我不杀大人,固然会死,但是,我若是杀了大人,也不过晚死一些时候,甚至还是死在瓦剌人的刀下!” 陈三秋说道:“既然都是死,我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情来!” 第五章 诛三族还是诛九族 陈三秋说的是心里话,虽然不是那么慷概激昂。 于谦也觉得眼前这个家伙说的是心里话,至少,对方的话听起来倒是没什么破绽,甚至还有点奉承他的意思。 不过他不在乎,对方的死活他一点都不在乎。 “你从哪里知道咱们朝廷大军败了的消息?”他缓缓的开口道。 于谦在乎的是这一点,在朝廷封锁消息的情况下,眼前这个明显的市井中人都知道了大败的消息,这就很蹊跷了。 旁边的冯长信已经呆住了,朝廷大军大败,瓦剌进军京师,这听起来好像是胡说八道的事情,于谦于大人居然好像没否认。 他脖子后面的汗毛不知道什么时候竖了起来,而正在他感到自己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陈三秋开口了。 陈三秋不紧不慢的说道:“小人略懂卜算之术……” 这是他唯一想到的如何解释自己人在京师却是知道土木堡大败的消息的理由,这理由是如此的荒谬可笑,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这让他显得很没底气。 果然,于谦大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不再追问了,毫无疑问,在于谦眼里,这样的胡说八道其实就是“我不能说”的意思。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的事情,明天在朝堂里,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与其和这样一个小人物在这里耗费时光,还不如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去对付那些不想抵抗的逃跑派。 “你今天夜里可以留在这里,天亮之后离开!” 他站起身毫不留恋的离去:“找到要谋害我的主谋,我保你性命,甚至能给你一个出身!” 陈三秋和冯长信面面相觑,于谦没有说找不到怎么样,不过,陈三秋看着身边的冯长信身上的锦衣卫军服,觉得自己的下场多半不是很妙。 “于大人,小的呢,小的该怎么办?” 门重重的被关上了,那个虎背熊腰的身影在门外晃了一晃,沉闷的声音传了进来:“我家老爷说天亮之后让你们离开,天亮之前若是谁敢走出这房门,休怪我的刀子不认识人!”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有风从门缝里吹过,吹得桌上的火烛一阵摇晃。 “老子被你害惨了,孙子!” 冯长信瞪着外面看了半天,回过头,狠狠的冲着陈三秋开口:“你要死你自己去死,为什么要牵连老子,行刺当朝侍郎,你们这些泼皮脑子里是不是都有水!” 陈三秋眨眨眼:“我这不是来报信了吗,我可不傻!” “找到你干这个事情的时候,你要就一刀砍死要你干这事情的家伙,要就立刻远走他乡,蠢货!” 冯长信没好气的说道:“是京城人吧,你活这么大,听到过多少当街行刺朝廷命官的事情?” 陈三秋想了想,好像还真没听到过,当然,或许也有过此类事情,只不过他的层次太低,接触不到而已。 “别的不说,说了你也不懂,就拿于大人来说!”冯长信愤愤的说道:“你居然觉得于大人就带着一个贴身护卫出入很危险,你没看出来于大人的这个护卫衣服下面都是穿着铁甲的吗,就你这样的货色,来三五个,那只有送死的份!” “就算你们真是活腻了,纠集了一帮人,但是,只要是你们一动手,让人家有发出警讯的机会,一百息之内,兵马司的巡街官兵就会出现,三百息内,锦衣卫的巡街校尉就会赶到,而半柱香之内,附近的兵营,百户所,还有顺天府的官差,都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他鄙夷的看了陈三秋一眼:“若是我大明的官员这么容易被刺杀,那这京城岂不是你们这些泼皮混混的天下了!” 陈三秋咽了咽口水,越发觉得自己没有头铁实在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了,这个事情上,冯长信可没理由骗他。 “你以为这就完了?”冯长信哼了一声:“不管事情成没成,只要你们敢动手,只要是在京城范围内,你祖宗十八代都给你翻出来,所有你认识的人和你有关系的人,不管和这个事情有没有关系,那是一个都跑不掉的,都得跟着倒霉!” “若是运气好,你们能将这事情折腾得上达天听,那这事情大概就只有两个结果了!” 还有生机吗? 陈三秋愣了一下,忍不住发问道:“哪两个结果?” “诛三族!”冯长信再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或者,诛九族!” “对不住!” 陈三秋沉默了一下,很是诚恳的说道:“军爷,我真是没想将你牵连进这事情来,明天一早我就离开,军爷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吧!” “说你蠢你还不信!”冯长信指指对方:“于大人当着我的面盘问的你,尼玛,这事能当没发生过吗?这以为若是于大人再遇刺,我特么能脱的了干系吗!” 冯长信也是一脸的纠结,于谦留他在这里的意思他明白,这等于是直接告诉锦衣卫这事情了。 不过,这事情他该不该上报呢,按理来说,这样一等一的大事情,他是没有考虑的必要的,但是鉴于他和他们总旗目前糟糕的关系,以及在京城里锦衣卫现在真是连兵马司的人都不如的情况,他觉得上报了也大概不会有什么用。 而且,大概率这事情上报后,他就从于府的坐探,变成锦衣卫派给于大人的护卫了,这更糟糕。 就算不被派当护卫,卫所里让他来查这个案子,这还是一件自讨苦吃的事情啊! 他思前想后半天,最后,所有的想法终究变成了一句长叹:“孙贼……你真特么是个灾星啊!” 陈三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莫名其妙被卷进这事情来的倒霉蛋了,他拍拍冯长信的肩膀,然后很自觉的搬把椅子到墙角呆着去了。 屋子外面传来更夫隐隐的梆子声,夜已经很深了。 这倒霉的一天,也终于结束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明天一睁眼,又是前途未卜生死不明的一天,但是,此刻在于府的厢房,在这厢房的这个角落,在外面还有个带着刀穿着铁甲的家伙守着的情况下,陈三秋却觉得安心无比。 不管明天会怎么样,至少,此刻的他,是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第六章 倒霉的不是我一个 天色亮起来的时候,于府门口传来大量纷乱的脚步声。 整个于府,包括在厢房里的陈三秋和冯长信两人,瞬间就被这巨大嘈杂的动静惊醒了。 陈三秋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他还有些懵懂,但是,冯长信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再看陈三秋的时候。 他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你小子完了!” 眼前的锦衣卫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陈三秋陡然心里一沉,隐隐猜到了什么。 几分钟之后,厢房的们咯吱一下打开,陈三秋情不自禁的后退了一步。 进来的于谦和他的护卫,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下,若是直接外面是来抓人的,这位于大人大概也是没必要露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陈三秋!” 于谦的眼光扫了陈三秋身边的冯长信一眼,沉吟了一下:“外面来的是龙骧卫的兵马,是来保护我的!” 陈三秋还不明白这“龙骧卫”是什么意思,冯长信却是低呼出声了:“禁军?” “没错,禁军!” 于谦微微哼了一声:“昨日夜里,吏部侍郎王直,吏部给事中孙需,内阁学士陈循,顺天府尹王劲松数名官员遭遇贼人袭击,看来,有人真是想要在这京城里兴风作浪啊!” “卧槽!”冯长信扭头看着陈三秋,这一次,眼中却是多了几分震惊。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 陈三秋坦然的说道:“我知道的,昨天已经原原本本的都告诉大人了!” “我不是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些事情!”于谦微微摇头:“一夜之间袭击如此多的朝廷大员,这事情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和实力去做,而且,除了你来告发,事先无论是兵马司还是顺天府,甚至是锦衣卫,却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们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陈三秋和冯长信瞪大眼睛看着于谦,他们完全不明白为什么于谦要和他们说这些,这些事情,于谦原本可以不用告诉他们的。 “顺天府,兵马司,锦衣卫的人,都信不过了!”于谦淡淡的说道:“所以,宫里直接派禁军来保护我!有些人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好好的活着!” 于谦还有一些话没有说,那就是遭遇袭击的官员,几乎都是这两日在朝堂争论中支持他的这些官员,也就是说,这些官员都是坚定的抵抗派,旗帜鲜明的表态要朝廷动员起来,调动兵马保卫京师和来访的瓦剌大军决一死战的。 不过,这样的话,就不用给眼前的这两个小喽啰说了。 “大人要小人做什么?”陈三秋没开口,冯长信却是听出几分意思来了。 “他是来告发的刺客,你是我府中的坐探,若是对我不利,你们是最容易的,但是,你们没有!”于谦缓缓的说道:“换个说法,如果兵马司,顺天府和锦衣卫都不可信的话,那么,你们倒是我可以相信的人了!” “小人惶恐!”冯长信真有几分惶恐了。 “自现在起,禁军护卫我出入,刺客大概是没机会下手了!”于谦说道:“记得我昨天说的话吗,我要知道这件事情的主谋,而且,帮凶也我要知道,这个事情就着落在你们两人身上!” “我们?” 陈三秋和冯长信面面相觑——于大人你也太瞧得起我们了吧! “没错,就是你们!” 于谦指着他们:“陈三秋你也算是他们自己人,虽然你知道的不多,但是,若是用心去查,一定能查到点什么的,至于你,我记得你叫冯长信吧!” 他顿了顿:“你说陈三秋是拿过买命钱的,现在事情没做好,他不继续就得被人杀死,你是锦衣卫的人,保护他不死,有没有问题?” 陈三秋还好,冯长信的脸上已经皱的好像苦瓜一样了。 “当然,若是真的遇见抵挡不了的事情,无论是官面上的,还是市井里的,只要你们能到得了我兵部衙门,我为你们做主!” “愿为大人分忧!” 犹豫了一下,冯长信不情不愿的说道,陈三秋也学着他的样子,对着于谦抱拳见礼。 “不会让你们白干!” 于谦摆摆手,转头走了出去:“小飞,问问他们需要什么,给他们!” 于谦走了,于谦的护卫在留下一锭银子后,也跟着走了,门外哗啦啦的一阵响动,禁军们拥簇着于谦而去。 冯长信唉声叹气的将陈三秋带到了他熟悉的门房。 门房还是昨日的门房,人也还是昨天的人,只不过,冯长信心里的心情可换个昨日大不相同了。 陈三秋老老实实的跟着他后面,事情突然出现这样的转折,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本可刺杀于谦但是却没有刺杀,所以,反而成了于谦可以相信的人。 当然,以于谦这样的人物,真要查出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不会全指着他们两个。 但是不可否认,他们两人的确成了于谦下决心查这事情中的一份力量了。 对冯长信来说,或许这根本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他现在还端着锦衣卫的饭碗呢,摇身一边,成了于谦的人,这要放在锦衣卫里,不说背叛,至少也是三心二意了。 可对陈三秋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他还担心一出门就被人砍死在街上,现在身边多了一个锦衣卫保护他,至少比他孤家寡人一个要强吧! 要知道,人家身上可以有着锦衣卫的官衣的。 更要紧的是,于谦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这件事情他能查出点什么,不说找到主谋,找到一些帮凶,他的安全大抵也不用担心了。 有未来的兵部尚书为他陈三秋做主,他就不信,这京城里的区区几个三教九流的帮派,还真敢真能弄死他。 “造反,造反,这是造反啊,真是胆大包天啊!” 冯长信一边收拾着自己在门房里的零碎,一边叨咕道:“要做这事情,老子可得小心点,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划算!” “冯哥!”陈三秋讨好的朝着冯长信笑了笑:“现在,咱们该干什么?” 第七章 私酒 我能干什么,我会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比起柏拉图的“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三连击,显然,陈三秋面对的问题更实际,也更迫切一点。 他是陈三秋,一个在大明京师最底层的小帮会的打手,最擅长的是打打杀杀,而且还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甚至不能称得上武艺的打打杀杀,而他要干什么,昨天坐在茶棚里的时候他清楚,但是,这一夜过后,他就真不清楚自己该从什么地方做起了。 “当然先去你们的老窝走一趟了!” 冯长信斜睨着他:“你混哪里的?” “澄清坊!” 陈三秋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京城很大,而他一直厮混的也只是在澄清坊,他只熟悉那里。 “那就去澄清坊,我对那里不太熟,怎么打听消息是你的事情,于大人说了,我只需要保证你不被人当场砍死就行!”冯长信闷闷的说道。 一个时辰之后,两人出现在澄清坊的大街之上。 陈三秋看着眼前酒肆招展的酒幡,酒幡上三个大字“一大碗”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就这里了!” 他扭过头对身边的冯长信说道:“进去吧!” 京师有东南西北中五城,五城下属各自的坊市共有三十三坊,澄清坊在东城靠近崇文门的地方,不算太繁华,但是,也绝对不算冷清。 唯一比起其他坊市有特色的地方,那就是澄清坊的酒肆格外的多。 整个京师外来的酒水,大多是从崇文门进来的,即使是不是从崇文门进来的酒水,在进京之后,也得来崇文门这边缴纳酒税,而如果没缴纳酒税在城里卖酒,一旦被宣课司的人查到,那基本上就是倾家荡产的事情。 酒税如此的重,以至于就产生了“背私酒”这样的行业。 从城外在夜间脖子上挂着装满酒的猪尿脬,冒着危险攀爬过城墙,然后将酒水送到商家手中,从而躲避高额的酒税的行为就叫背私酒。 而陈三秋所在的帮会,主要是干这个事情的。 要做这个买卖,首先得有一座酒肆,要不然,即使是背进来的私酒,也是没地方去卖。 崇文门宣课司指定了十几家酒肆,“一大碗”也是其中之一,只不过,这“一大碗”酒肆里卖的酒水,有多少是缴过酒税的,有多少是城外背来的私酒,那就不好说了。 “好好的买卖不做,尽干些不入流的勾当!”冯长信嘀咕了一声,跟随着陈三秋走了进去。 酒肆很大,但是空荡荡的没几个酒客,长长的柜台里,正在算盘上拨弄的一个女子,见到有人又进来,笑吟吟的抬起头来。 可一见来人是陈三秋,还有陈三秋身后穿着锦衣卫服色的冯长信,她的脸色唰的一下就冷了下来。 “两位要买酒吗?” “兰姐,我回来了!”陈三秋脸色不变的看着眼前的女人:“我没死!” “你认错人了!”女人瞟了一眼陈三秋身边的冯长信:“这里没有一个你认识的人!” 酒肆里几个伙计已经站了起来,大堂通往后院的门帘,也在轻轻晃动着,显然陈三秋的到来,引起了一些混乱。 “放屁!” 冯长信狠狠的将一拍柜台:“一大碗的老大是吧,这小子是你们的人,一查就知道了,现在这家伙犯事了你们就想撇清关系,这关系你们撇的清吗,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是吗?”女子笑着看了一眼冯长信:“咱们酒肆做的开门买卖,请过的短工多了去了,这人我看着有点面熟,若是在我酒肆里干过一天活的,就算我一大碗的人,那我整个澄清坊一半都我这酒肆的人了!” 她咯咯的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一样。 “还有,锦衣卫的这位官爷,你也别吓唬我,东城的李千户前几日还在我这里喝酒来着,若是他知道你这么吓唬我一个弱女子,没准会很不高兴呢!” “卧槽!” 冯长信顿时闭嘴,这随便一扯出锦衣卫东城千户所的千户,这到底是谁吓唬谁啊! “老狗,你也不认识我吗?” 陈三秋眼尖,一眼看到门帘后面的老狗,顿时喊了出来。 “客人你认错人了,而且,我也不叫老狗!”老狗一身伙计的打扮,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好吧!”陈三秋叹了口气,这样的情况倒是没超过他的预料,反正一大碗上上下下,就是打死都不认他了,他完全理解。 不过,若是不认他,这消息可就没地方打听了。 “那我是来喝酒的,可以吗?”他看着眼前的女人。 “客人照顾小号的买卖,小号当然欢迎!”女人笑吟吟的说道:“大柱,领客人上桌,问客人喝点什么酒!” 一个伙计将两人领到一张桌前,让陈三秋点的两碗酒砰的放在桌上,掉头就走,好像生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样。 “就这?” 冯长信抿了一口酒,不屑的看了一眼陈三秋:“酒不错,人却是太怂!” “不然呢,查店,封门,抓人?”陈三秋看了他一眼:“然后严刑拷打,问出咱们想要知道的东西来?你要这么干的我,我倒是也不反对!” “你觉得我一个西城的锦衣卫小旗,跑到东城来干这事情,合适吗?”冯长信砸吧一下嘴:“而且,我特么只是一个小旗啊,能干得了这事情?” “那你看着就行了!”陈三秋微微笑了笑,声音提高到足够柜台那边的女人能听到的地步。 “这‘一大碗’酒肆,其实就是一个做私酒的帮会,这酒肆里一大半的酒都是私酒!不过放心,宣课司那边是不会来查的,那边已经被喂饱了!” “刚刚柜台边的那个女人,就是一大碗的老板娘兰姐,在他丈夫死后,她就接手了这里,别看这里买卖不大,但是,一年赚个几千两银子,还是轻轻松松的!” “当然除了自己养着些人,官面上也是得打点好,在崇文门这边,打点好宣课司这边就够了,至于你们锦衣卫,的确不咋滴,这位兰姐可是真没把你们放在眼里……” 第八章 宫中之人常出没 酒肆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吴小兰脸色阴沉的看着远处那个家伙在得意洋洋的将“一大碗”里的所有事情对着那个锦衣卫说的明明白白,老狗不知道什么什么凑了过来,手里依然拿着那个他从不离身的布袋。 “收回去!” 吴小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别给我招祸!” 她似乎看到陈三秋似笑非笑的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这让她更加恨的牙痒痒起来。 当初陈三秋抽到了“死签”的时候,她还觉得微微有些点可惜,毕竟在一大碗里听话又能打的可没几个。 但是此刻,她恨不得用柜台上的算盘砸死这家伙。 那个锦衣卫小旗不知道什么来头,但是很可能他身后还有更大的个头,陈三秋落到他们的手里,看起来一点皮肉之苦都没吃,这是不是就是说,他已经将“一大碗”都已经卖给了官府,卖的干干净净? 不过,对方就两个人上门,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以吴小兰的经验看来,若是这样的事情官府的人不是大队人马前来,那大概率就是眼前的这个锦衣卫小旗想要从她这里弄点银子了。 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再说,不过,眼前的这一关过了,陈三秋必须死,只要陈三秋死了,一大碗才彻底和这事情没有了关系。 “官爷除了酒,还想要什么吗?” 她走到陈三秋和冯长信的桌前,款款坐了下来:“我‘一大碗’开了十多年了,可不是随便什么捕风捉影的鼠辈就能中伤的,在东城,多少也还是几分名气,几分人脉的!” 冯长信没说话,只是看着陈三秋,脸上露出一丝戏谑之意。 “兰姐现在认识我了么?”陈三秋微微一笑。 “嗯?”吴小兰好像刚刚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两人,居然是以陈三秋为首的。 “拿过买命钱之后,你就和我“一大碗”一点关系都没有了!”吴小兰垂下眼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但是,我一大碗对着住你!” “所以……” “所以,陈爷,若是你有怨气,不应该冲着我“一大碗”来!” “那我应该冲着谁来?”陈三秋追问道。 吴小兰却是紧闭着嘴唇,再也不肯说话了。 “兰姐,你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陈三秋摇摇头:“现在是我来问你这些话,若是我走了,再来有人问你这些话,我敢保证,你没了,你的一大碗也没了,跟着你混饭吃的这些兄弟们,也全部都会没了! “谁来问,锦衣卫么?” 吴小兰看着冯长信,语气有几分揶揄。 “话就说到这里,明天我会再来一次!”陈三秋叹了口气:“我也算是对得起兰姐,对得起一大碗了!” 他站起身来:“冯哥,我带你在崇文门逛逛……” 两人施施然走出酒肆,消失在长街之中,吴小兰身后的老狗凑了过来:“兰姐,这小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没错,是变了一个人,居然敢威胁我了!”吴小兰咬牙切齿道:“混账东西,自己先活到明天再说!” “若是有锦衣卫的人护着,他不瞎跑的话,他还真只怕能活到明天!”老狗想了想:“这样的叛徒不用咱们操心,那边的人会料理他的!” “是吗?”吴小兰哼了一声:“若是那样的话,他就得先料理我了,不行,我得离开一下,你看着店子!” 片刻之后,换了一身素净衣裳的吴小兰从酒肆里走了出来,朝着某个方向而去,而在他身边不足百步的角落里,陈三秋和冯长信长身而起,远远的缀在后面。 东绕西绕了一大圈,在一间宅院的侧门,吴小兰敲敲门,然后闪身走了进去。 “这什么地方?”冯长信戳戳陈三秋:“这应该就是正主儿的地头了!” “我不知道!”陈三秋摇摇头,记忆中他的确都这地方没印象,不是帮派的窝点,不是官府的衙门,眼前的宅子,更像是某个豪富的宅子,又或者是某个权贵的外宅。 而无论怎么看,“一大碗”的上上下下,包括吴小兰,应该都和这样的宅子拉扯不上半分关系的。 “不知道,去问问就知道了!”冯长信嘿嘿一笑:“等我一下,我去旁边打听一下!” 冯长信身上的锦衣卫的官衣,显然非常的管用,很快他就得到了答案回来了,只不过,他脸色微微有些不大好看。 “打听到了吗?”陈三秋一直在监视着宅子,见到他回来,随口问道。 “要不,咱们就将这地方回禀给于大人,这事情咱们就不管了!”冯长信犹豫了一下:“四周没人知道这是谁的宅子,但是,有人看见过,有宫里的公公时常出入这里!” 他看着陈三秋,脸上露出了惧色:“这事情若是和宫里有关系,就咱们这两个小身板,可扛不住啊!” “我说兰姐怎么这么有底气呢?”陈三秋喃喃自语道:“不过,有宫里的公公出没这里,也不代表这里就是某位公公的外宅啊,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以“一大碗”这么多年想要和崇文门的监督公公攀上点关系,可都费了不少力气和钱财,杀官这种事情,就算兰姐敢接下来,别人也不敢将这事情交给她吧!” 他很是肯定的说道:“京城里的收纳亡命之徒的帮会不少,一大碗绝对排不上号!” “那你的意思是?”冯长信稍稍松了一口气,好像也是这个道理哈。 一个市井中的女人,还是混的半黑不黑的,想和宫里的公公搭上线,那得多么逆天的运气,他冯长信在锦衣卫混了这么多年,连宫里一个打杂的都不认识呢! “盯着吧,看看都有些什么人在这里出入!” 陈三秋想了想:“不过,就靠我们两人怕是人手就有些不够了,得找间屋子日夜盯着,咱们得要多几个人手了!” 他看了看冯长信:“你不是锦衣卫的小旗官吗,你手下应该有几个能用的兄弟的吧?” 第九章 谁是替罪羊 冯长信没好气的瞪了陈三秋一眼:“老子都落魄到于大人家里坐探了,你还问我手下也没有用得着的兄弟?” 陈三秋哑然,锦衣卫的事情他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起来貌似这冯长信也是一个倒霉蛋。 “要不,这事情完了你还没死的话,来北镇抚司跟我,这几年咱们北镇抚司在市井间也招揽了不少人!” “不去!” 陈三秋果断的摇头,开什么玩笑,虽然大明朝的锦衣卫恶名远扬,但是现在这是什么时候啊。 这可是锦衣卫最窝囊的时候,锦衣卫历史上唯一的一个在朝堂上被文官打死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是在这正统年间,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他这个时候投锦衣卫,这是找倒霉了,还是找倒霉啊! 人都是往高处走的,真要是安稳过了这一次的危机,哪怕跟着于谦混,也比在锦衣卫混风光百倍啊。 当前,前提是于谦于大人,得瞧得起他这个一个小瘪三。 所以,这次的事情不仅仅关乎着他的性命,更关乎着这以后他在大明朝会不会有立足之地,会混成什么样子。 “你小子就没有几个狐朋狗友的?” 冯长信扫了他一眼:“你好歹也是这里的地头蛇!” 冯长信脑子里突然闪过老狗的面容来,好像和他走得近的,也就只有这个家伙了,不过眼下这家伙可有些靠不住。 “既然是这样,咱们回禀于大人,找他要几个人手!”冯长信好像找到了理由:“若是于大人不愿意往下查了,这事情也就到此为止,岂不是更好!” “不用!” 陈三秋摇摇头,若是真的找于谦求援,这事情后面的发展还真没他多少事情了,于谦眼中本来就没他这个小喽啰,若是等他的人插手进来,他以后只怕见于谦的面都见不到了。 至于他会不会被人当街砍死,日理万机的于大人,肯定也不会特意再来关注了。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正犹豫间,只见远处宅子的侧门又打开来,刚刚进去没多久的吴小兰闪了出来,四下张望了一眼,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还是得着落在她身上,跟我来!” 陈三秋长身而起,跟着远处的那个窈窕的身影快速而去。 …… 吴小兰脸色灰败,低着头匆匆的走着,想起刚刚屈辱的一幕,她手中的拳头情不自禁的攥得紧紧的。 上一次她到这宅子来的时候,那位小公公可是笑容可掬,可这一次,对方简直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她才说出自己的来历,对方已经皱着眉头仿佛像赶苍蝇一样将她赶了出来:“什么一大碗,两大碗的,杂家不认识这些乱七八糟的人,以后谁要再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就等着吃鞭子吧!” 人家眼里压根就没有她这号人物,更不要说她想见这宅子的主人崇文门宣课司的监督公公韩公公了。 这意味着,当初人家答应她的那些事情,根本就没打算认账,而所谓的有事情尽管来找对方,也不过是对方的一句客套话而已。 “兰姐!” 街边突然跳出一个人,吴小兰看到对方,忍不住有些自嘲的笑了起来。 出事了,自己想和这陈三秋撇清关系,那韩公公何尝不是想和自己这些人撇清关系。 问题是,人家要撇清和自己这些人的关系很容易,说翻脸就翻脸自己还拿这些人没办法,但是,自己要撇清和陈三秋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 这不,人家都跟到这里来了。 “你还是真不怕死啊!”她捋捋头发:“你是觉得一大碗奈何不了你,就没人奈何得了你了吗,大白天的,居然到处乱跑!” “我觉得现在应该没人有功夫关心我这条贱命的死活!”陈三秋看着眼前的妇人:“昨天的事情出了,你觉得今天的京师还太平吗,一大碗没有官差上门,那是因为我!” “什么意思?”吴小兰静静的看着他。 “当初让咱们一大碗找人出这一趟差事的,可不是仅仅只是找咱们一家!” 陈三秋直言不讳的说道:“你知道我要杀的人是谁吗,当朝兵部侍郎于谦于大人!” 吴小兰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就听得陈三秋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别的帮会还有哪些人接了这样的差事,反正今天一大早我得到的消息,除了于谦于大人,还有吏部的高官,顺天府的老爷们,甚至还有内阁大学士都遇到了刺杀,他们有没有得手我不知道,不过,不管得手不得手,只要这大明朝的天还没有变,他们的帮会我估计差不多都应该完蛋了!” 陈三秋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这个时候才缓过来:“别小看官府,认真起来的官府,可比咱们这些人可怕多了!” 吴小兰欲言又止,陈三秋摇摇头:“官府可不会给你撇清关系的机会的!” “你若是死了,自然和我一大碗没有丝毫的关系,无凭无据的,官府怎么能查到我们身上!” “可我还活着!”陈三秋叹了口气:“说实话,兰姐,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的话,我都有些佩服你了,居然你执掌一大碗这么多年,一大碗居然一直好好的,没有被人连窝给端了!” 他指指不远处站着的冯长信:“那是锦衣卫的人!” 她又指着几个从街边巡逻走过的兵马司的官兵:“那是兵马司的人!” “还有京军三大营,二十六卫,数十万之众全部都在这京师之中!”他看着兰姐:“兰姐,你是想杀官造反吗!” “胡说八道!”吴小兰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造反,不过是一次买凶,一次私人恩怨而已,你少给我扣大帽子,就算是买凶,你也才是行凶之人!” “主谋罪加一等!”陈三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没有动手行凶,其实是救了你,救了咱们大家,兰姐,你好好的想一想!” “现在这事情发了,而且闹这么大,若不是查不出主谋来,这事情肯定完不了,你总不想真的顶着一个主谋的帽子,被拉到菜市口去吧!” “咱们还有机会,兰姐,你想想,你好好的想一想,不要给人当替死鬼啊!” 第十章 八月桂花香 八月的京师,风沙有点大。 每一次客人进门的时候,甚至都会带进来一些黄土泥沙,大部分的时候,店子里立刻都有伙计去清理这些。 不过,今天的事情有些诡异,黄土泥沙什么的,根本就没人关心了。 “狗哥,你说秋哥儿是不是投靠官府了?” “他那脑子,投靠官府人家官府也得要啊!” “我就有些好奇,现在他红活没干,那他拿的买命钱钱是不是该退回来!” 老狗心不在焉听着伙计们的一轮,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布包,脑子里的思绪却是不由自主的飘散了起来。 昨天一大早陈三秋就很不对劲,他就隐隐感觉到了,等到和他一起出去做事,结果事情出了岔子,回来和兰姐说这事情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越发浓烈了。 陈三秋是很能打,“一大碗”里也就自己能和他过手几招了,但是,陈三秋可不是一个什么有主见的人。 拿了买命钱就得做卖命的事情,这一点,从他把自己的破宅子都卖了就看得出来。 这一次,他是真没打算活着回来的。 但是,他不仅仅活着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锦衣卫的小旗,而且,看样子还是来找兰姐麻烦的,这事情就有些古怪了。 以老狗的见识和阅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他唯一可确定的是,陈三秋只怕再也算不得是自己人了。 不过,他这唯一确定的事情,几乎转眼间就被事实给打破了。 门外一阵风沙吹过,吴小兰走了进来,在她的身后,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小旗亦步亦趋。 老狗站了起来,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兰姐……” “看好店子!”吴小兰摆摆手,无视了店子里其他人的眼光,直接带着身后的两人朝着内院走了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帘之后,足足半晌,店子里的伙计才哄的一声围了上来:“狗哥,好像兰姐带着秋哥儿回来了……” “我眼没瞎!”老狗没好气的看着内院方向:“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 内院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树下有桌椅,因为刮风,细细碎碎的桂花飘落到桌椅上到处都是。 吴小兰将椅子上的桂花拂去,做了下来,对着陈三秋两人点点头。 “所以,你们是那个兵部侍郎派来报仇的?” “你要这么说也不算错!”陈三秋点头:“总之,因为我没干蠢事,这事情就有挽救的余地,这次的事情小不了,一大碗能不能在这件事情中脱身,那就看兰姐你怎么做了!” “崇文门监督公公韩有德!” 吴小兰脸色凝重的说道:“红活和赏金都是在他那里领的,这事情就是他指使的,不过,若是你们扳不倒他,在东城这边,我一大碗就混不下去了!” “除了咱们一大碗,在韩有德那里领任务的,你知道的还有谁吗?” 吴小兰摇摇头:“不知道,是他身边的小陈公公把我叫去的,我没看到其他人!” 陈三秋沉吟了起来,区区一个崇文门的监督公公,哪怕是宫里派出来的,说到底也就是一个税官头目,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指使一帮市井中人刺杀当朝大员。 而且,几乎是不分青红皂白,兵部、吏部、顺天府,甚至是内阁学生,通通都敢下手。 他这是要疯啊! 不对,这个韩公公绝对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主使者,他身后一定还有更大的个头存在。 “好好的呆在这里,不要再做蠢事,更不要再去那韩有德宅子!”陈三秋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他熟悉的风景,心里微微有几分感概。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还真的愿意保全一大碗的,毕竟,这里也算得上他的出身地。 吴小兰点点头,眼神有些复杂。 陈三秋走了,这一次,走的干净利索,是真的走了。 在确定陈三秋和那个锦衣卫小旗真的彻底消失之后,老狗走进院子:“兰姐,人走了!” “老狗,我可能干了一件蠢事!” 桂花树下的兰姐,微微有些出神的样子。 “兰姐若是不想让秋哥儿走的话,我带几个人追上去,应该还追得上!”老狗脸色露出一丝狠色:“他们不过是两个人!” “不是这个事情!”兰姐摇摇头:“我是说,当初我就不该接下这趟红活,原本以为简简单单的杀个人,现在惹出这么多事情来,你叫几个人去打听一下,看看有什么风声,路上我看到巡逻的官兵明显的多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兰姐!”老狗点点头,依然问了一句。 “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事情现在还没找到我们头上来!”兰姐想了想:“叫城外的人最近几天别再背酒进来了,就在城外呆着等我的消息,还有,让店子里所有人的这两天都不要出去,告诉他们,这事情过了之后,我每人赏五两银子,让他们好好的去玩耍玩耍!” “明白了!”老狗点点头:“我这就去办!” 在他就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兰姐突然叫住了他:“对了,老狗,如果是要你去干掉陈三秋的话,你有几分把握?” 老狗脸色复杂的看了兰姐一眼,缓缓的开口道:“我有刀他没有的话,六成把握,若是他也有刀的话,最多三成把握!” “若是你们都有刀,或者是你们都空手呢?”兰姐问道。 “那死的只可能是我!”老狗一点都不掩饰的说道:“我打不过他,而且,论起狠劲来,他比我狠!” “是啊,他够狠!”兰姐叹了口气:“不仅仅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做事情吧!” 又有风从树梢吹过,一阵细碎的桂花飘飘洒洒的落了下来,落到吴小兰的发梢肩头,将桂花的香气泼洒得满院都是。 吴小兰没有再看离去的老狗,只是苦笑着摇摇头:“咱们一大碗,出了这么一个狠角色,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