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1. 山鬼夜游(上) “道长……道长你这怕……
为您提供大神 菱舟 的《山鬼》最快更新
1. 山鬼夜游(上) “道长……道长你这怕……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山鬼夜游(下) “我倒要看看,这诸天……
山上突然出现了个大坑。
时聆看着这个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这坑是如何出现的。
难不成是她喝醉之后干的?
反正留着也无伤大雅,顶多难看些罢了。她懒得去管,于是时聆哼着小曲儿,转身晒太阳去了。
阳光透过层层树叶落在她身上,时不时还有凉风拂过,时聆就这么慢悠悠地在山里逛着,十分惬意。
忽然,阳光被什么东西挡住,时聆来不及抬头去看,就被砸得头昏眼花。
“哎呦喂——”
时聆毫无防备,一下子跌在地上,只觉得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啥玩意啊!时聆疼得想骂人,她捂着额头,踉踉跄跄地想站起来,奈何眼花看不清任何东西。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来,小心翼翼地靠近地上那坨东西。
乍一看,是个人。
再一看,是个玉树临风的贵公子。
时聆一下子就精神了,她最喜欢好看的东西了,于是她也不管这人为何出现,直接扛在肩上,脚步轻快地带回了家。
由于她的行为实在是太过招摇,精怪们都频频侧目,想看又不敢看。
有胆大的小鬼探着脑袋问道:“姑娘这是……又捡了个侍从吗?”
又?
时聆这才想起来,阮娘也是她捡的。于是她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回道:“是呀,姑娘我年纪大了,得多几个人伺候。”
小鬼们一阵惊呼,纷纷称赞她威武。
就这样,时聆将人一路扛回昭阳殿,往榻上一扔,伸手去探他的气息。
还能喘气,有得救。
时聆先在他身上施了个清洁术,将他衣服上的泥土弄干净,又想去他袖子里翻翻有没有什么东西。
但转念一想,她是个德高望重的鬼,怎么能随意翻别人东西呢?
于是时聆放弃摸索,用灵力稍微探了探,发现这人伤痕累累,还断了条胳膊,更危险的是,他心脉受损非常严重。
时聆“啧”了一声,觉得有些麻烦,心想要不直接扔出去算了,这种就剩口气的人救了做甚。
目光移到那张俊秀的脸上,她又舍不得了,这么好看的人,死了怪可惜的。
时聆依稀记得,某年的祭礼好像是个能重塑经脉的灵丹,但是隔了太久,她已经想不起来放哪了。
她把宫殿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个犄角旮旯的地方找到个小白瓷瓶。也不怪她忘记,这药对人来说是千金难求的圣药,但她一个千年山鬼,实在是用不上。
至于他身上的伤……
“阮娘。”时聆吩咐道,“找个小鬼,把他的伤口清理一下,再想办法把这胳膊给接上。”
阮娘从暗处走了出来,应道:“是。”
时聆把灵丹塞进男人嘴里,自豪地想,她今天救了个人,真是功德一件呐!
接下来的几天,时聆每天都会找各种草药,管它有没有用,都混在一块煮了给男人喂下去。
阮娘看着这黑黢黢的药汤,欲言又止,姑娘难道没发现,喂了几天药,这伤反而更严重了吗?
…
夜色朦胧,人迹罕至,精怪们兴奋地在树上跳来跳去,山中很快热闹起来。
而时聆就懒散地靠在树上,手中翻阅着破旧的古籍,旁边还飘着个龇牙咧嘴的小鬼。
小鬼手中捧着夜明珠,欲哭无泪:“姑娘,我手好酸。”
时聆无动于衷:“快了,马上看完了。”
谁信啊!小鬼只能在心里无能狂怒,这话她已经说过三遍了,结果看到现在都没结束。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时聆依旧没看完。
小鬼又重复道:“姑娘,我手真的很酸……”
这次时聆没有再敷衍他,因为树下站了个精怪,正拖着长长的尾巴,仰头向她招手:“姑娘!阮娘让我带句话,她说‘公子醒了,速回’。”
时聆迅速收起古籍,顺便朝身旁的小鬼扔了颗丹药:“你不是总说手脚没劲么?看看现在好点了没。”
那小鬼晃了晃胳膊,虽然酸痛发麻,但却能使上劲了,他喜出望外,大喊道:“多谢姑娘!”
等时聆走出老远,小鬼才发现她的夜明珠没拿,于是他跟在时聆后面狂奔,大声喊道:“姑娘,你的夜明珠!”
时聆头也不回,轻飘飘地来了一句:“送你了。”
时聆赶回昭阳殿时,看见男人正强撑着力,想要坐起来。她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道:“呦,醒了?”
男人捂着胳膊抬眸,眼中满是戒备:“你是谁?这是哪?”
对上他的视线,时聆突然怔住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知从何而来。
“这当然是我住的地方。”时聆回过神来,“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一声不吭。
“我好歹也救了你。”她轻笑道,“你就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季陈辞。”他默了一会儿,“我占了姑娘的地方,那姑娘住哪?”
时聆掀开被子,飞快地钻了进去,语气暧昧:“当然是,跟公子一起睡啦!”
冰凉的触感透过衣裳传来,是异于常人的温度,季陈辞一把推开她:“你不是人?”
见他排斥,时聆从被子里钻了出去,随意地靠在桌上:“噫,公子真是不解风情。”
季陈辞仔细打量着女子,她一袭绛红长裙,裙摆处绣着大片的金丝海棠。粉面桃腮,狭长的狐狸眼微微上翘,妩媚又勾人。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
他想到书中的描述,惊道:“山鬼?”
时聆眨巴着眼睛,不置可否。
季陈辞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剑来,横在身前不停比划着,口中还念念有词。
无事发生,时聆就这么从容淡定地瞧着他。
原来是个道士,她心想。
当时他心脉受损,灵力尽失,看上去跟普通人无异,难怪时聆探不出他的身份。
“所以呢?”时聆反问,“你想杀了我么?”
“我现在就剩一口气,如何杀你?”季陈辞冷笑道,“被妖怪所救,乃是奇耻大辱,你倒不如一剑杀了我。”
时聆也不生气,只是略微抬手,一条红绫“咻”地从袖中飞出,死死勒住他的脖子:“别说是我,山里随便一个精怪都能弄死你。你若真有本事,就该等恢复法力之后杀了我,而不是让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她便撤了红绫。
“咳咳……”
季陈辞有伤在身本就虚弱,又受了这一下,实在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得不说,时聆一番话戳到了他心坎上。确实是他掉以轻心,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张叔”不过是个诱饵,他竟一点没有察觉,如今被伤成这个样子,险些丢了性命,他却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季陈辞深吸一口气,无奈妥协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这确实是发自肺腑的感谢,如果不是时聆,他怕是早已落入山兽之口,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他内心还是很矛盾,他身为道士,职责就是降妖除魔,驱鬼捉怪。一边是救命之恩,一边是道家正义,他如何能两全?
季陈辞开始自我安慰,既然人有善恶之分,那精怪自然也有,她既然能救他,说明她心地善良,本性不坏。
嗯,就是这样。
“方才是我鲁莽了,还望姑娘恕罪。”季陈辞揖了一礼,“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时聆清清嗓子,准备来个惊艳开场:“我……”
“老——祖——宗——”
这时一个小鬼突然出现,抱着她的大腿哭天喊地,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鬼,正是阿成。
说话被打断,时聆气急败坏地揪起阿成的耳朵:“不是说了在我面前,不要叫我老祖宗!”
“疼疼疼……”阿成捂着耳朵,“姑娘你快去看看吧,山南面突然出现了好多尸体!”
看他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时聆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突然出现的。”阿成吓得呜呜咽咽,“好恐怖的呜呜。”
话没说完,阿杰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老祖宗不好了——”
时聆接住他:“你那又怎么了?”
阿杰浑身打颤:“尸体……好多,在山北面。”
北面也有?
时聆察觉事情不简单,便将两个小鬼丢给阮娘:“你在这照顾他们几个,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还没走出宫殿,又迎面碰上赶来的长老。
时聆问:“又是尸体?”
“不是。”长老摇摇头,一脸凝重,“今早出现的大坑,里面多了个东西。”
时聆眉头紧皱,到底是谁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还能让她毫无察觉?
她掌心化出一团鬼火,反手一挥大声叱道:“去探!”
只见那幽幽的鬼火瞬间散成四团,朝不同方向飞去。
时聆又跟着长老赶往大坑,明明白天还空无一物,现在竟凭空出现了一尊佛像!那佛像巨大无比,泛着金光,巍然屹立在天地之间。
他端坐于莲花之上,双眼紧闭,肃然庄重。左手持法铃,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捻,自然地搭在胸前,腿边还围绕着几个喜笑颜开的孩童。
但古怪的是,这尊佛像身后有三十六手臂,却没有一只手。
此时鬼火回到时聆手中,整个魍离山共探到尸体一百零八具,男女老少皆有,死相各异。
骤然间,山中响起的诡异的钟声,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响。
时聆低声道:“一百零八……”
鬼怪们吓得四处逃开,时聆叮嘱长老:“先用法术把尸体藏起来,别吓到上山的人。”
长老也有些害怕,但还是应下了,他随手带走几个小鬼,给自己壮胆。
身后传来凌乱的步伐声,时聆回头:“你怎么在这?”
阮娘扶着季陈辞,无奈道:“公子他非要跟来,说能帮上忙。”
季陈辞看着眼前的情景,正色道:“此事绝非人力所为,要么是邪祟作恶,要么是山里地气紊乱,灵气失序。”
他轻咳两声:“不知可有土地公在此?”
“土地公?”
时聆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从空中抓出一个头发苍白的小老头:“你说这个没用的家伙?”
土地公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抓了出来,他睡眼惺忪,不耐烦地捋捋胡子:“祖宗呦,我又没惹你,你抓我干嘛?”
时聆嫌他聒噪,又把他扔了回去。
季陈辞:“……”
这倒是让他颇为奇怪,土地公就算神职再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神,为何看着如此惧怕一个山鬼?
时聆仰着头祭出剑来,一手执剑,一手指天:“你倒是点醒我了,土地公这个小神不行,那就找个大的。”
“你的意思是。”季陈辞不可置信,“天道?”
“天道?”她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大笑起来,“天道算什么东西。”
时聆眼神轻蔑,握着剑朝空中狠狠一劈:“我倒要看看,这诸天神佛,能作何解释。”
3. 鬼佛 “想不到你这小道士,还有点用嘛……
空中出现了一道裂痕,云端之上,飘飘然地站着三位神仙:左边是年纪尚小的女童,中间是拿着拂尘的老者,右边则是位壮汉。
边上两位像是商量好一般,直接将老头推了出来,碰到这种麻烦的差事,他们自然是不想管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老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时聆,你又要做什么?”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叫下来了,之前还会摆出神仙架子,高高在上地质问时聆:“大胆山鬼,见了本君为何不跪?”
时聆嘴里叼着草根,笑得轻蔑:“区区小神,有何可拜?”
老头差点气吐血,他从未见如此嚣张的家伙,于是他一挥拂尘,准备给她点颜色瞧瞧,可谁知他堂堂神君,竟被一小鬼打得落花流水。
时聆也因此一战成名,况且她又是个不安分的祖宗,没事就朝天上一劈,随便叫几个倒霉的神君下去帮忙干活,惹得一众神仙有苦难言。
若是寻常山鬼,他们还能挑挑刺,想办法解决了,可偏偏时聆平日积德行善,从不造杀孽,当真是半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老头无奈地叹了口气,自认倒霉:“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时聆朝佛像遥遥一指,将大致情况说明了,凭空出现的尸体、从天而降的佛像,老头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忙飞了过去准备一探究竟。
只是还未等他们靠近,就听到一阵雷鸣声,那佛像猛地睁开眼,怒目而视,腿边的孩童个个表情狰狞,还时不时发出几声阴森的笑声,像是在挑衅。
更恐怖的是,那佛像身后的三十六手臂竟纷纷长出手来,在空中一顿乱抓。
云端上的的神仙们都被吓了一跳,下一秒,左边的女童突然开始放声大哭,嗓音尖锐,连时聆都忍不住捂上耳朵。
不料那佛像竟毫无反应,老头又挥了挥拂尘,瞬间卷起一阵狂风砸去。只见佛像搭在胸前的手发出一道金光,将那风挡了回去。
老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禁向后退了两步。
“无用。”时聆冷哼一声,提着剑朝那佛像飞去。
身后的阿成激动地拉住季陈辞袖子:“快看老祖宗要打架了。”
“有好戏看喽。”阿杰也笑嘻嘻地附和,还顺手递了一堆爪子过去。
“老祖宗打起架来不要太威风,那叫一个英姿飒爽,女中豪杰啊!”阿成满脸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上去打,“你小子刚来就能看到,当真是好福气啊!”
好福气的某人:“……”
时聆挽了个剑花,径直向佛像刺去。转眼间那佛像身后的三十六只手中,竟变幻出无数法器,刀、剑、斧头等,什么都有。
“叮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佛像不断摇晃着手中的法铃,仿佛形成了一道虚无的屏障,时聆的剑怎么舞都碰不到它。
老头手中的拂尘“噌噌”变大了十几倍,他挥动着巨大的拂尘,卷起一阵更猛烈的狂风。
时聆迎着狂风而上,往佛像眼前狠狠一划,只见那佛像眼中流下两行血泪,怒号声响彻云霄,霎时间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佛像身后突然飞出许多如蜘蛛网般的丝线,朝着时聆的方向飞去。
时聆一个后弯腰,虽躲过了一部分,但还是有些堪堪擦过手臂,时聆气急败坏:“这是老娘最喜欢的裙子!”
她扬起剑向下使劲一斩,那些密密麻麻的丝线瞬间断开,消失在空中。
“漂亮!”老头由衷赞叹,而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想还好砍的不是他。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怒吼声,佛像眼中的血泪越流越多,滴滴嗒嗒地落在身上,诡谲又昳丽。
它横眉怒视,一手摇动法铃,一手结印,身后还扔出不少剑,腿边的孩童们“咯咯”笑着,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傀儡木偶。
袖中飞出一条红绫,卷起几十把剑,时聆反手扔了回去。长剑袭去,那佛像将右手举至胸前,掌心向外一挡,折返的剑便全部震碎,化为乌有。
“姑娘——”
身后传来阮娘的呼唤声,时聆回头望去,只见她正举着一只手,指尖处聚集了一阵旋风,风里还夹杂一张明黄色的,用朱砂画出的符箓。
时聆明白她的意思,迅速飞到一边,给她留足了地方。
阮娘手一挥,那符箓便被风高高卷起,朝佛像飞去,老头见状,甩了甩拂尘,送了一阵更大的风。
明黄的符箓迎着风,贴在了佛像脸上。“咔擦”一声,佛像头顶出现了一条裂缝,那裂缝越来越大,很快便蔓延全身。
阿成磕着瓜子,惊叹道:“哇——好厉害的符!”
季陈辞和阮娘同时看他,现在是吃瓜的时候吗!
时聆飘在空中,准备再给那佛像一剑,可还没等她出手,云上那没动过的壮汉忽然跳下来,举着拳头一声暴喝:“啊哈——”
一拳砸在头顶,“轰”的一声,那佛像身上的金箔竟全部炸开,碎了一地。
金箔之下的佛像通体乌黑,身边还萦绕着一股黑烟,鬼气十足。
时聆喃喃道:“鬼佛……”
所谓鬼佛,就是堕了鬼道的佛,从此修的是邪法,念的是邪经。
如果说佛陀普渡众生,救苦救难,那鬼佛便是散播苦难,灾厄不断。但再怎么邪乎,那也是佛,法力不会比天上的那些弱。
风雨渐停,那佛像缓慢阖上眼,安静下来,看上去像是恢复了正常。
三位神仙都松了口气,他们也吓得够呛。
“也不知这鬼佛能安分多久。”老头擦了擦冷汗,“那么尸体又在何处?”
尸体太多,一时间无法全部转来,时聆只能将大致景象通过鬼火呈现出来。
虽说已经提前知晓,但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尸体,还是会被吓到。
老头倒吸一口凉气:“这些都是……突然出现的?”
“嗯。”时聆轻声回应。
“此事非同小可,我会如实禀报上去。”老头严肃道,“还望姑娘莫要轻举妄动。”
时聆挑挑眉:“我若是想动,你又能奈我何?”
老头:“……”
三位神仙不痛不痒地叮嘱了几句,便驾着祥云飞走了。
时聆也收起剑,转身飞了回去,阿成阿杰两个小鬼最快围了上来,恭维道:“老……姑娘好厉害!”
她拍了拍两个小鬼,哼笑道:“行了,把你们爪子都收一收,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赶走两个小拖油瓶,时聆又将目光移到季陈辞身上,揶揄道:“想不到你这小道士,还有点用嘛。”
季陈辞:“……”
“来吧,有用的小道士。”时聆将鬼火铺在空中,“看看这些尸体有何线索。”
第一具尸体被烧得黢黑,什么都看不出来。
第二具身体完好,头却没了。
第三具伸着舌头,看样子是吊死的。
…
阮娘摇摇头:“这根本就毫无联系。”
季陈辞蹙着眉道:“我此番前来,是受城主之邀前来做法,他说最近晋安城怪事频发,人心惶惶,不知是否和此事有关?”
时聆盯着鬼火,目不转睛:“哦,我竟不知有何怪事?”
说到这儿,阮娘像是想到什么:“我倒是有所耳闻,城里莫名死了几户人家,那些人死前都进过山,便有谣言说是山中鬼怪害人。”
时聆却不赞同:“这山中都是些法力低微的小怪,连厉害点的大妖都没有,就算真是鬼怪害人,我一眼就能瞧出来。”
但是这么多天,她没看见哪个小鬼头冒血光的。
“会不会是害了人不敢回来,就一直躲在外面?”阮娘疑惑道。
但话还没说完,她便自己否认了。
这些精怪依山而生,一旦离开魍离山,法力便会被限制,离得越远限制越深。本就弱小的精怪失了法力,连孩童都不如,又怎能害人呢?
“有没有关系,一查便知。”时聆对着季陈辞莞尔一笑,“公子方才说是受城主之邀?那介意在做法的时候带上我么?”
季陈辞五指握拳,很快又松开:“眼下我身受重伤,半点法术都使不出来。”
“无妨,一个幌子罢了,只要进去转一圈,我就有数了。”时聆不甚在意,“若真要做什么,我来便是。”
季陈辞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下一秒时聆像是发现了什么,凑近其中一团鬼火,正色道:“有没有可能,他们不是这里的人。”
季陈辞仔细想了想:“你的意思是,他们不是晋安城的子民?”
“也可以这么说。”她点头,“但若是另一种情况呢?”
时聆一字一句道:“如果这些人,已经死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了呢?”
季陈辞心下讶然:“何以见得?”
时聆反问道:“阮娘,你记不记得织花绫是什么时候盛行的?”
织花绫…阮娘回忆了一番,有些不太确定:“约莫是,好几百年前?”
时聆指着某一具尸体:“眼下时兴的是散云罗,而这人穿的确是几百年的料子,绣的纹样也是陈旧的线纹,不如现在的精致。”
“或者这些尸体中,有的是最近才死,有的是死了几十年,有的甚至死了几百年。当然也有可能,这些都是百年之前的人。”她道,“不过,这都只是我的猜想。”
阮娘倒是颇为认同:“既然不是人为,那么再怎么离奇都是可能的。”
“当务之急,还是得确认山下的怪事跟这事有没有关系。”季陈辞道。
时聆也是这么想的,她嘱咐阮娘:“我出去一趟,这些日子魍离山就交给你了。”
“姑娘放心。”阮娘应道。
时聆冷笑一声:“敢在姑奶奶我的地盘上撒野,他最好把尾巴藏住了,别给我逮到。”
4. 传闻 “真不行?”“真不行。”……
也不知这一趟要去几天,时聆怕有不安分的家伙趁机惹事,便将山中的法阵加强了一遍又一遍。
时聆不放心地叮嘱道:“看好那几个小鬼,他们没脑子的,没事别去吓人。”
阮娘无奈道:“姑娘,这些您都说了四遍了。”
时聆想了又想,确定没什么要说的,就拍了拍阮娘的肩,然后准备下山。
“等等。”季陈辞叫住她,“姑娘还是换件衣裳吧,您这一袭红裙,出去要把人吓死。”
魍离山有山鬼的传闻无人不知,许多百姓都亲眼所见,甚至有人为此丢了性命,是以城中鲜少有人穿红衣,都觉得不吉利。
时聆在原地转了个圈,朱红的裙摆在空中打着转儿,就像热烈盛开的牡丹。她撇撇嘴,万分不舍:“多好看啊!”
季陈辞扶额:“姑娘您就委屈几天吧。”
“真不行?”
“真不行。”
时聆很是为难:“可是我没有其他颜色的裙子了。”
“姑娘穿我的吧。”阮娘拿出件月白罗裙,“应该也是合身的。”
时聆:“……”
季陈辞从袖中翻出乾坤袋,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掏出一个精致的罗盘,那罗盘上的指针不停旋转着,在时聆面前停了一会,然后又开始疯狂旋转。
这罗盘能追踪到妖魔鬼怪的气息,对方法力越强,罗盘的反应就越强烈。
这指针差点甩飞出去,季陈辞神色复杂:“要不,您把法力也收收?”
“什么!”时聆语调陡然拔高,“这也不行?”
见她不高兴,阮娘上前安慰道:“公子说的有理,这两天城中来了不少道士,姑娘不如带个镯子什么的,暂时把法力封住,这样既不容易被发现,也能随时取下来。”
时聆妥协道:“也行。”
她想了想,拿出那枚精致的玉佩,将玉佩挂在腰间:“没想到他们送的东西,还挺有用的。”
季陈辞仔细打量着玉佩,眯着眼道:“这玉佩……”
见他这个反应,时聆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这玉佩,是他们从你那偷的?”
“那倒不是。”季陈辞摇摇头,“往生看上去很喜欢它。”
往生是那罗盘的名字,只见它指着那枚玉佩,一动不动的,确实是挺喜欢的。
时聆赞赏地看了它一眼:“眼光不错。”
往生得了赞赏,又开始乱转,季陈辞嫌它丢人,直接将它丢回乾坤袋。
一切准备就绪,一人一鬼就这么晃晃悠悠地下山去了。
…
长街上空空如也,大小商铺关门的关门,闭店的闭店,连喝口水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酒楼客栈了。
分明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但长街却如此冷清,半分人影都不见,实在是不对劲。
季陈辞拿出罗盘到处转了转,也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随意找了一户人家,敲了敲门。
伴随着杯具摔碎的声音,里面传来一声惊叫,而后又响起孩童呜呜哇哇的哭声。下一秒,孩童的哭声停止了,像是被人捂住了嘴。
季陈辞温声道:“我们是过路的旅人,并无恶意,只是想问个路罢了。”
里头的人并没有回应。
“算了,别吓到人家。”时聆拉走他,“估计是发生过什么事,让他们觉得恐慌,全部都躲起来了。”
又想起他方才所言,时聆好笑道:“还问路呢,这么蹩脚的理由亏你想得出来。”
季陈辞犹豫道:“可是……我的确不知道城主府在哪……”
时聆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他请你来做法,却没告诉你在哪?”
“也不是。”季陈辞颇为尴尬,“他说到了城中自会有人接应,让我不必担心,却没想到当晚我就被人搞晕了,弄了一身的伤。”
时聆无情嘲笑:“不愧是半吊子。”
季陈辞轻哼一声:“难不成你知道?”
说完他就后悔了,时聆活得久法力又深,知道这些再正常不过了。
果不其然,时聆笑道:“我活了几千年了,要是这个都不知道,那也太不像话了。”
“……”
被她知道,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吧。
时聆在前面带路,七拐八拐来到一座府邸前,朝季陈辞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去敲门。
“咚咚咚——”
季陈辞抬手轻轻叩门,没多久,便有人脚步急促前来开门。
开门的是张叔,季陈辞看到他的脸,下意识地就想动手,但还是忍住了。
张叔打量着季陈辞,眼睛一亮:“是季道长吗!您这些日子去哪了?”
“道长您是不知道啊,上回老奴没能接到您,挨了城主好一通骂。”说完他的目光落在时聆身上,他疑惑开口,“这位是?”
“侍……”
“侍女”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季陈辞就感觉胳膊一痛,是时聆在暗戳戳地掐他,他只得改口:“师姐,这是我师姐。”
时聆这才满意了。
“哦哦哦。”张叔连连哈腰,“两位贵人里面请。”
张叔带着他们穿过垂花门来到正厅,斟了两杯茶道:“请道长们稍等片刻,老奴这就去禀告城主。”
说完他便步伐匆匆地离开。
时聆端着茶径直向主位走去,季陈辞忙拉住她,无奈道:“这是在别人府邸,您纡尊降贵坐个偏位,行不行呢?”
闻言时聆停下脚步,缓缓抿了口茶,莞尔道:“不好意思,习惯了。”
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脸上却没露出半分不好意思。
她还想往前走,奈何季陈辞拉住她的袖子不让走,时聆眼帘低垂,静静地望着那只拉住她的手。
良久,时聆让步,不情不愿地坐在了偏位上。
这时城主姗姗来迟:“道长们可算来了!”
季陈辞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城内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大家都闭门不出,甚至避人如洪水?”
城主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晋安城靠山,那山呢又邪乎,里面住着一大群山鬼,刚开始说这些都没什么人信,但不曾想,后面看见的人越来越多,弄得人心惶惶的。”
“一开始呢没出什么事,大家也逐渐放下心来,想着这些东西不害人,没必要这么恐慌,大不了不靠近就是了。”
“可过了没多久,有人去山里拾东西,走得晚了些,竟看到一群红衣山鬼在追着他,说要让他有去无回,那人吓得屁滚尿流,一路爬回来的,人都吓傻了,嘴里还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没几天又烧起了高烧,足足两个月才好。”
“这把大家伙吓得不行,连忙请了几个道士来做法,足足摆了三日的阵才完,之后倒是安宁了一段日子,可最近有个人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说自己不信这些,必是有人装神弄鬼,还说要证明给大家看。”
“说完他就直接往山里跑,过了一夜也没出来,等找到他的时候,头都没了,手脚都被砍了下来,整整齐齐地摆在山里,血还流了一地,看到的人那都是两眼一黑,直接晕死过去了。”
城主吓得一个哆嗦,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更恐怖的是,那山顶,竟有座山鬼庙啊!”
听完这些,季陈辞下意识地朝时聆望去,只见她正安静地盯着茶杯,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时聆抬眸,神色淡淡:“问你几个问题。”
城主躬了躬身,语气诚恳:“道长请讲。”
“其一,山鬼传闻,最早是从何时传出的?”
“其二,那人看到的红衣山鬼,长相如何,可还有其他特征?”
“其三,死者姓甚名谁,家中情况如何,又是何时进的山?”
“最后一个问题……山鬼庙是何时出现的?”
5. 招魂 他是道士,听他的。
“这个……”城主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眼神还飘忽不定。
“柳儿,柳儿!”
他突然朝里喊了两声,只见一个穿着嫩绿背心的丫鬟挑起门帘走了进来,城主在她耳边轻声嘱咐了几句,那丫鬟又离开了。
没过多久,她捧着一本书走了过来,城主接过书翻开到其中一页,恭敬地递到时聆面前。
“道长请看,这书是近两年出的,上面详细描述了山鬼的容貌性情等,有亲眼见过的百姓读了,说是描述属实。关于山鬼传的闻几十年前便有了,只是传得不多,这书出现后便怪事频发,见鬼的见鬼,丢命的丢命。”
时聆随意翻了几页,念道:“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
季陈辞越听越觉得耳熟,便问:“《晋安志异》吗?”
“嗯。”时聆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你也看过?”
季陈辞仔细回想了一番:“是我刚来到这的时候,有个小孩给我看的,说让我小心进山,里面有山鬼。”
“可不是吗!”城主面露苦色,“百姓们每天是提心吊胆,门都不敢出啊。甚至有人吓得连夜出逃,去别的城了,再这样下去,这晋安城马上就要没人了啊!”
时聆没空听他倒苦水,话题一转:“剩下几个问题呢?”
城主尴尬地挠了挠头:“这长相特征么,跟书里写得一模一样。那死者么……死了有三四个月了,他是个疯子,父母双亡家中无人,整日疯疯癫癫的,死了也无人收尸,就扔到百骨岭草草埋了……”
“至于那山鬼庙,是这两天才发现的。山顶那空地邪乎得很,建什么倒什么,后来就无人敢用,一直空着了。没想到这两天有人上去,发现顶上竟多了座庙,还是山鬼庙,实在是吓得够呛。”
时聆低头沉思,又托起茶盏抿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她理清思绪道:“所以说事情是这样的,山鬼传闻传了几十年但都没出过什么事,直到近两年这本《晋安志异》出现后,就接连有人撞鬼,做法消停了一段时间,又有人因此丧命,是这样吗?”
城主连连点头:“就是这样。”
时聆又问:“你方才说,有个人高烧烧了两个月才好,那如今他在何处?”
城主表情一僵,吞吞吐吐道:“他…他也死了,说是又得了什么其他的病,没治好……”
“他们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周衡,一个叫宇文贺。”
时聆默了片刻,继而沉声道:“我知道了,这书来历不明甚是古怪,还请城主将这书全都收集起来,交由我们处理。”
她强调:“切记,一本不留。”
“是是是。”城主小心翼翼地问,“那这鬼……”
“既然都相安无事了几十年,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时聆笑道。
“道长说的是,在下这就去将所有书都收起来!”城主弯腰行了一礼,“之后的事情就有劳两位道长了,府中已备好厢房,还请道长们安心住下。”
“那便多谢城主了。”季陈辞回礼道,“我们先出去转转,看还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找了个借口先离开府邸,季陈辞低声道:“我对这里的事不熟,他说的那些,可都属实?”
“半真半假。”时聆道。
“山鬼一族在山中住了几千年,传闻却只传了几十年,你可知为何?”时聆自问自答,“因为在魍离山,害过人的山鬼只有两种下场。要么被我弄死,要么被那些道士弄死。”
“至于这几十年的传闻……”时聆汗颜,“是有几个顽劣的小鬼,平时喜欢吓人玩,但也都是点到即止,不会太过分。”
那两个小鬼只会嗑瓜子看戏,半点用都没有。季陈辞也想到这点,也相信不是他们所为。
毕竟小鬼没脑子,想不出这种害人的方法。
他迟疑道:“那山鬼庙又是什么,山顶上不是你的昭阳殿么?”
闻言时聆神色一滞,而后又耸耸肩,不以为然地道:“昭阳殿覆了法术的,普通人看不见,估计是小鬼来捣乱,被他们无意瞧见了。”
季陈辞又道:“那城主所说的那两个人,又该如何解释?”
时聆沉默了。
魍离山是她的地盘,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城主说的那两个人,她压根就没见过,也没听谁提起过。
“两种可能。”时聆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比划几下,“第一种,有个法力远在我之上的家伙,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做了这些事,连我都没感觉到。”
季陈辞想了一下,比她还厉害,那也太恐怖了,于是他问:“那第二种呢?”
时聆冷声道:“第二种就是,他在撒谎。”
这两种可能听上去都很荒谬,季陈辞有些头疼:“他的反应不像是在撒谎,非要选的话,我更倾向于第一种。毕竟山上那些尸体和佛像,都是凭空出现的。”
其实时聆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有人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惹事,还悄无声息无人察觉,这让她很不爽。
时聆:“要弄清那些尸体中有没有这两个人,只有一个办法。”
“你的意思是?”
“百骨岭。”
…
百骨岭又称鬼岭。
这里遍地尸骨,说难听点就是死人堆。没钱买棺材的、家中无人收尸的,全都拉过来随便一扔了事。
甚至还有没死透就被拉过来的,往里面一丢,边上的是尸体,身下也是尸体,周围全是尸体。也会恐惧、害怕,但那又能怎样呢,只能吊着一口气,慢慢等死罢了。
空气中到处是尸体腐烂的恶臭味,饶是时聆也接受不了,她忍无可忍,摘下玉佩封闭了嗅觉。
季陈辞黑着脸一步都不想往前,他死死捏住鼻子,气都不肯喘。
时聆变出个小药丸,塞进他嘴里。下一秒,季陈辞猛咳起来,恶臭味消失,他艰难道:“多谢……”
限制解除,时聆飞过尸群脚不沾地,而季陈辞身受重伤法力全无,只能跟在后面走。
“咔嗒”一声,季陈辞低头一看,是只断了的手臂,而他刚好才在人家手指上。
季陈辞深吸一口洗,默念数十遍:“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时聆飘在空中,手中托着一团鬼火,她伸手摸了摸鬼火,轻声道:“周衡和宇文贺,记住了吗?去找吧。”
鬼火蹭了蹭她的手,然后一下变成几百个,四散而开,在尸堆中不停穿梭,还有几团朝着魍离山方向飞去。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了,鬼火们聚在一块儿回到时聆手上,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召唤出长剑,将它镇在百骨岭正上方,双手结印布出一个法阵,那法阵一点一点散开,逐渐盖过百骨岭,向城中散去。
招魂阵!
季陈辞心下一惊,她想将阵布满整个晋安城!
若要此阵万无一失,需有两件法宝助阵,一件杀意重,一件阳气重,这样才能镇住这些亡魂。
而眼下只有一把剑,还要一件阳气重的法宝才行。季陈辞掏出乾坤袋,在里面翻了又翻,终于在犄角旮旯处找到一个狗牙。
“接着!”
季陈辞把狗牙空中一抛,时聆接过来一看,嘴角抽了抽,这小玩意能有用吗?
季陈辞指着腰间喊道:“玉佩——玉佩也行!”
他是道士,听他的。
时聆把玉佩和狗牙一左一右放在剑边上,霎时间灵光乍现,招魂阵成。
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亡魂们纷纷探出头来,一时间哀嚎声遍地,夹杂着愤怒和悲切,阴气森森,让人背后发凉。
亡魂们身上泛着幽幽的绿光,如同行尸走肉,顺着阵而来。
季陈辞没有法力,打不过这群亡魂,只能拿张符贴在自己脑门上,默念咒语,以求自保。
“再探!”时聆一挥手,又将鬼火放了出去。
招魂阵铺满整个晋安城,无数亡魂聚集于此,冲天的怨气将夜晚覆盖,像是恶鬼的狂欢。
鬼火在法阵中迅速探了起来,被探过的亡魂,身上的绿光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透明的光圈。
“嚓”地一声,狗牙突然裂开一条缝,招魂阵略微松动,时聆迅速甩袖想要包住它,但没来得及,狗牙已经裂开。
阵法暴露出一个缺口,万鬼乱动,时聆直接用法力顶上,向季陈辞道:“快找东西!”
“我在找!”
季陈辞左翻右翻,又找到一个貔貅,赶忙扔上去。时聆接过貔貅放在狗牙的位置,阵法重回稳定,亡魂们又安静下来。
待到绿光全部消失,时聆猛地将剑一拔,招魂阵破,亡魂们骂骂咧咧地走开,过了许久,夜晚才恢复平静。
“如何?”季陈辞焦急道。
时聆摇摇头飞了下来,表情严肃:“一个都没找到。尸体没扔在这儿,也不在魍离山上,就算将法阵布满整个晋安城,也找不到他们的尸体。”
季陈辞沉默了。
他们都非常清楚,如果找不到尸体,那只能说明一件事。
城主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美艳御姐和她无用的小娇夫(摆手)
6. 破烂 “不问自拿即是盗!”……
找不到尸体,甚至连亡魂都没有,这两个人毫无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是编出来的一样。百姓们又闭门不出,想找人打听都找不到。
“可是他没有撒谎的理由。”季陈辞还是想不明白,“晋安城变成这个样子,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没有尸体,这是事实。”时聆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听闻有种法器,能辨真伪断是非。想办法搞个过来,一试便知。”
季陈辞叹了口气:“说得轻巧,又不是拔萝卜,哪有这种容易?”
时聆蓦然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她的眼神太过直白,像是在憋着什么坏心思,季陈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时聆在他身边饶了两圈,上下打量道:“你这小道士也有点本事,哪个门派的啊?”
这语气实在是不怀好意,季陈辞默了会儿,还是回道:“朝天宗。”
朝天宗,如今的修真第一大宗。时聆对此并不陌生,这千百年来,她遇见的道士没有几万也有上千,其中有点本事,能跟她过两招的,大多都来自朝天宗。
她嘴角略弯,勾出个极浅的笑容:“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朝天宗有一秘宝名为‘松上鉴’,再周密的谎言都会被识破,灵验无比,没错吧?”
朝天宗的确有这宝物,但一般不拿出来示人,等闲弟子更是见都没见过。季陈辞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忍不住询问:“你怎么知道?”
时聆摆摆手,不甚在意地道:“以前见一个老头用过,还怪厉害的,叫什么真什么的,也是朝天宗的。”
季陈辞试探着开口:“鉴真道人?”
“对对对,就是这老头。”时聆想起来了,“我跟他说我没杀过人,他死活不信,非要追着我试这玩意儿,怎么甩都甩不掉。”
想到这,时聆得意道:“后来试出来我没撒谎,这老头气得满脸通红,最后仓皇逃开。”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鉴真道人,乃是朝天宗第一长老,修为极深,于二十年前飞升,世人尊称一声“鉴真仙者”。
如此受人敬重的仙者,在她口中就是一普普通通小老头,季陈辞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时聆突然一拍手,想到了主意:“快,把你那堆破烂再翻翻,看看还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听到这话,季陈辞气得脸一红,士可杀不可辱,他挺直了腰板反驳道:“它们才不是破烂!”
但也只是嘴上硬气,他自觉地取出乾坤袋,把东西全都倒了出来,叮铃哐啷撒了一地。
除了方才用的貔貅和裂了的狗牙,还有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脏兮兮的铜币、破破烂烂的葫芦、还有不知道了多久的大蒜……
时聆在里面扒拉了半天,不禁笑出声:“你这些宝贝,跟我那乱七八糟的祭礼有的一拼。”
季陈辞把她翻过的东西都小心地捡起来,擦擦灰再放回去。
他抬手掩,轻咳一声,似是在掩饰尴尬:“别看它们破旧不堪,说不定以后能派上大用场呢。”
终于,时聆在一堆东西下面翻出一个八卦铜镜,外圈铸着天干地支,内圈撰着十六字铭文,正中间是阴阳八卦阵。
“好东西。”她将铜镜放在掌心细细摩挲着。
季陈辞疑虑道:“你要这东西做甚?”
时聆没理他,顾自举起手往天上一顶,法力从掌间溢出,伴随着轰鸣的巨响,周围的景色在瞬间变化。
一时间地动山摇,耳鸣目眩,季陈辞看着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惊出一身冷汗,这…这里竟是朝天宗!
季陈辞满脸不可置信:“你直接将空间折叠到朝天宗来了?”
时聆镇定自若,淡定道:“幻象罢了。”
如此恐怖的法力……怕是整个朝天宗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季陈辞揉了揉太阳穴,面色僵硬道:“你不会是想来偷东西的吧?”
“那怎么能叫偷呢?”时聆亳不心虚,“借用一下罢了。”
季陈辞义正言辞:“不问自拿即使盗!”
谁知时聆竟真的反思了,须臾,她看着季陈辞目光殷切,语气诚恳:“可以吗?”
“……”
许久,季陈辞认命地叹了口气:“拿吧拿吧,我回去领罚就是了。”
“啊?那多不好意思呀。”时聆嘴上这么说,实际已经开始动手。
她取出八卦镜悬在空中,通体散发着淡淡的金光,点亮了上面的符号。八卦阵中依稀可见宗门内的场景,夜色已深,路上并无一人,只有几个看守的小童在眯着眼打瞌睡。
时聆不断调整着铜镜的角度,景象有些模糊,她看了半天才勉强看清。大致看了一圈,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不知道松上鉴在哪。
她转头看了眼季陈辞,露出一个自以为和善的笑容:“你知不知道,松上鉴被放在哪呀。”
被这眼神盯得后背发凉,季陈辞内心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告诉她了:“藏经阁最顶层。”
时聆夸夸他:“太厉害啦,看来你是朝天宗的得意弟子呢!”
季陈辞忍无可忍:“能不能正常说话!”
“好吧。”时聆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没再继续逗他。
按着他的指示,时聆很快就找到地方。松上鉴被一团柔和的光晕笼罩,静静地漂浮在阁楼之上,镜身雕满了精细复杂的莲花纹样,底部撰着密密麻麻的古怪小字。
时聆指尖在八卦镜上划动着,选了个合适的角度,凝住法力往里一探,缓慢接近它。
面对陌生事物的靠近,松上鉴没有任何反应,时聆松了口气,想着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曾想,时聆指尖刚触碰到边缘,松上鉴周围瞬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还不断发出“嗡嗡”的哀鸣声。
朝天宗外,八卦镜一下摔落在地,时聆目光一凝,沉声道:“不好。”
迅速捡起八卦镜,时聆拉住季陈辞:“快走。”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季陈辞步伐踉跄,险些没站稳。他的手也不知摸到了什么,有些凉,但慌乱之后他顾不上这么多,只能死死拉住那个东西。
再睁眼,他们已经回到了百骨岭,季陈辞缓了半晌,视野逐渐清晰,一下就看见时聆的手腕正被他紧紧握着,白皙的肌肤上出现一道红色的抓痕。
季陈辞赶忙撒手,只见他神色讪讪,面上飞快出现红晕,气氛微暖,他忍不住后退几步拉开距离。
突然脚下踩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季陈辞低头一看,是具严重腐烂的尸体,他吓得寒毛直竖,又回到时聆身边。
而时聆还沉浸在取物失败的尴尬中,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羞赧,她狼狈地摸摸鼻子:“抱歉,出了点小意外。”
季陈辞偏了偏头,装作若无其事:“藏经阁防守森雅,拿不到很正常。”
时聆两手一摊,无奈道:“看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只能诈诈他,看能不能套点话出来。”
眼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季陈辞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
时聆慢条斯理道:“当然是,回去睡觉喽!”
忙活了一晚上,疲惫劳累不说,还什么都没发现。
回到城主府已是后半夜,灯火尽熄,现在去敲门,方圆十里都会被吵醒,未免太折腾人了。
于是时聆想了想,提议道:“我们直接从墙上翻进去吧。”
说完她便轻松一跃,悠悠地站在墙头,又想到季陈辞有伤在身行动不便,她关切询问:“你翻得过来吗,要不要拉你一把?”
“不用。”季陈辞果断拒绝,直接踩着树跳了下去。
进去之后时聆四处打量,想着这城主府虽然宽阔华丽,古色古香,但跟她的昭阳殿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找到厢房,她推门而入,只见房内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无,一看就是精心打扫过的。
地上铺着花鸟羊毛毯,摆放着楠木雕花屏风,桌上是小巧精致的瑞兽香炉,熏着清甜的果香。
时聆跟没骨头似的往床榻上一躺,很想画两个小鬼出来捏捏肩,但顾及这是别人的地盘,心想还是收敛点好。
躺了一会儿,外头传来极轻的敲门声,她以为是季陈辞,没想到打开门一瞧,竟是小丫鬟柳儿。
她神色焦灼,嘴巴一张一合却没出发任何声音,双手在面前不停比划着。
时聆见她这般,有些犹豫道:“你……不会说话?”
柳儿点点头,然后又开始比划起来。
时聆尝试着去理解她的意思,但实在是看不懂,她为难道:“不好意思,我是真的看不懂……”
柳儿抿了抿唇,一手轻轻拽着她的袖子往外拉,另只手指着远方。
“你是想让我跟你走?”时聆轻声问道。
柳儿拼命点头。
见她模样如此焦虑,想必是出了很危急的事,时聆也没耽搁,直接跟着她走了。
兜兜转转穿过几条长廊,最终停在一个屋子前。这个时辰,屋里还点着几盏烛火,隐约还有奇怪的喘气声传出。
时聆轻轻推开门,定睛一瞧,竟是城主躺在床上,身体不自觉地扭动着,翻着白眼口中生津。
作者有话要说:
时聆:报意思报意思哈
7. 中邪 等雾散
榻上的人目光呆滞,鼻尖处缭绕着一团黑雾,涎水从嘴角流出,胸膛不断起伏,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突然他伸直双手在空中乱抓一通,时聆站远了些,转头对柳儿道:“去把我师弟喊来。”
见四周无人,时聆摘下玉佩,朝人额间轻轻一点,他安静下来,只是手还僵在空中,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没多久,窗外便有两个身影飞速走过,时聆将玉佩系回腰间。
柳儿带着季陈辞匆忙赶来,他看了一眼便道:“中邪了。”
时聆朝柳儿道:“你先出去吧。”
柳儿忙退至屋外,并将门轻轻阖上。
季陈辞取出一团红线,在脖颈处绕了两圈,又缠上手臂,接着再用红线捆住他的双腿。
一张明黄的符纸贴在他心口,季陈辞划破指尖放了滴血上去,城主瞪着双眼,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被红线死死勒住。
季陈辞举起桃木剑,在空中挥了几下,叱道:“八阴过仙,奉令功宣;缚灵枉生,却邪护真。斩——”
那桃木剑虽挥在空中,却如同砍在城主身上一般,他拼命反抗,双眼通红满是血丝,口中还发出尖细的哀嚎声,像是婴孩的啼哭。
季陈辞举着剑又是一挥,只见城主眼一瞪,僵着身子倒回榻上,鼻中飘出大团黑烟。红绳松开,裹着黑烟浮在空中,那东西在里面横冲直撞,看上去很是愤怒。
“低等的鬼婴罢了。”季陈辞不慌不忙地收着东西,“等会他就能醒了。”
时聆托着脸看了半天,随口问道:“你那桃木剑哪来的?”
季陈辞收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旋即说道:“适才在过来的路上随手捡的,也不知谁扔在角落里的。”
“我们白天在这的时候,有看到这把剑吗?”时聆追问道。
他答不上来。
“你也看出来了。”时聆微微一笑,“怎么会这么巧呢?”
他们回来没多久,城主就中邪了。
赶来的路上,又刚好捡到一把桃木剑。
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起初我以为是有人在府中养小鬼。”季陈辞沉思道,“可是我用往生探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古怪。”
这也是时聆不解的地方,她自然能看出这里都是些普通人,没有法力,也没有养什么邪祟。
依城主所言,是因为百姓们接连撞鬼,并有两人惨死山中才导致的恐慌。但她探了整个晋安城,都没找到所谓的“周衡”和“宇文贺”,那这两人到底在哪呢,是压根没死还是根本就不存在?
如果城主一直都在撒谎呢?
先放出山鬼的传闻,再让几个人穿红裙子去山里晃悠,让百姓们以为是撞鬼了,接着一传十十传百,长此以往,只要有人看到红裙就会以为是山鬼。
至于那两位死者,根本不需要被人看见,只要有人添油加醋乱讲一通,百姓就会吓得头皮发麻不肯出门。
这时他作为城主,顺水推舟下个命令不许出门,也不许给别人开门,百姓们惜命,自会躲得好好的。
之后无论他怎么编,都不会有人质疑。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中邪之事又如何解释?
时聆想得头疼,为什么人类的思想如此复杂,要是能直接动手就好了。
突然城主大叫一声,目光清明了些,他嘀嘀咕咕:“我是谁…我是谁…哦我是施怀仁…我是施怀仁……”
说完他又“啪”地倒下去了。
看他神志不清的样子,时聆懒得去理,只是歪着头轻笑道:“怎么有人叫是坏人的?”
而季陈辞正仔细端详着那把桃木剑,眼神都不带移的。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施怀仁醒了过来,看清屋内的情形,他大惊失色:“这这这……大半夜的,两位道长怎么在这?”
见他清醒了,时聆走到床前,直视他道:“城主大人,您记得发生何事了吗?”
施怀仁吓得语无伦次,索性直接躲到床角:“我这睡得好好的,醒来就看见二位站在房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时聆盯着他的眼睛,冷声道:“真的吗?”
施怀仁头点得像个筛子:“真的啊,我骗你干嘛呦。”
此时季陈辞终于舍得将目光从剑上挪开,他温声道:“大人不必惊慌,您只是做了个噩梦,从床上跌下去了,我们刚好路过,将您扶了起来。”
“啊???”
施怀仁抱着被子一脸震惊,他做噩梦了吗?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季陈辞略弯了弯腰道:“那大人好好休息,我们先告辞了。”
施怀仁脑子还是有些迷糊,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觉得身上有些疼,可能真的是摔地上了。
屋外,柳儿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见门开了,她连忙迎了上去,对着他们一顿比划。
“放心吧,他没什么事。”时聆安慰她。
闻言柳儿松了口气,露出个腼腆的笑来,季陈辞拿着桃木剑,慢声细语地问她:“这剑是你放的吗?”
柳儿摇摇头,一脸茫然。
他也没再追问,只是随口叮嘱几句便离开了,等走远些,时聆才问他:“你觉得有异样?”
“不太对。”季陈辞沉声道,“哪怕是在睡梦中被附身,也是会有感觉的,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会有一瞬间的惊觉和恐慌,而施怀仁却没有表现出丝毫恐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这未免太过奇怪。
方才来得急,季陈辞没时间记路,只能凭着感觉走。饶了一圈,他终于找到当时拿剑的角落。
将桃木剑放回原位,季陈辞眼神晦暗不明:“既然不是那丫鬟放的,那是谁放的,又是何时放的?”
没人能回答。
仿佛有道看不见的墙拦在前面,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时聆却笑了,问了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如果你在雾中,什么都看不见,该如何?”
季陈辞思索片刻道:“自然是拿着法器探路或者是……”
说到这,季陈辞恍然大悟。他们现在的处境便如同在雾中一般,真真假假,虚实难分,在前方等着他们的可能是真想,也可能是陷阱。
面对这种情况,还有个办法。
——等雾散。
8. 算卦 无妄卦,乃下下卦,凶。
既然迷雾难行,不如等雾散尽,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如果不能主动发起攻势,那就只能做好防御,再慢慢找机会。
“仅凭城主的一面之词,并不能说明什么。”季陈辞琢磨道,“倘若他在弄虚作假,或者隐瞒了些什么,我们就会被带误导,与真相背道而驰了。”
“不错,我们连他说的是真是假都没确定,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时聆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若真有东西在害人,那它定不会就此作罢,肯定还会找机会出手,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它露出破绽即可。”
可季陈辞还是有些担忧:“那万一真伤到人怎么办?”
时聆顿了顿,继而道:“他说的那两个人,都是进了山被害的,那只需加强山上防守即可。若真出了什么事,我也能第一时间出面。”
季陈辞揉了揉太阳穴,疲惫道:“明天想办法问问城民吧,看能不能打听到这两人。”
“这怎么问?”时聆两手一摊,“他们都躲在家里,门也不开,根本看不到人。”
她一拍手,像是想到个好主意:“要不直接翻进去,威逼利诱,看他们说不说。”
“不可。”季陈辞无奈道。
这是翻墙翻上瘾了吗,他心想。就这么随随便便闯进去,肯定会被当成疯子乱棍打出。他们不主动开门,确实也没什么办法。
季陈辞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乾坤袋,从里面倒出三枚脏兮兮的铜币,握在掌心摇了几下,然后掷在地上,再重复几次。
时聆不解:“你这是干吗?”
铜币落在地上叮铃哐啷响,季陈辞一本正经:“嘘,算卦呢。”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时聆指了指天上,夜色漆黑,只有一丝月光照在地面,她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大半夜的,你在这算卦?!”
“初六…九二……上六。”季陈辞没理她,喃喃自语道,“升卦,上上卦。”
时聆听不懂:“什么意思?”
他拾起铜币在衣袖上擦了擦,小心翼翼地放回乾坤袋,而后微微一笑:“上上卦,大吉,宜去南方。出行前算上一卦,可以趋吉避凶。”
时聆问:“那你白天为什么不算?”
季陈辞一脸无辜:“我忘了。”
佩服。
时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
时聆一直以他是个半吊子道士,不曾想竟有点本事,这卦算得还挺灵。
譬如,时聆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捡到一吊钱,她留着也没什么用,转手就丢给季陈辞。
再比如,随便挑了一户人家去敲门,虽只是开了条缝没让他们进去,但时聆却收获了一句“阿姊你好美。”
又或者是,在街上碰到出来游玩的小妖,被“孝敬”了两串糖葫芦。
时聆啃着甜滋滋的糖葫芦,心情十分愉悦,她笑眯眯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
被夸了,但好像又没夸。季陈辞不动声色,他好歹也是长老坐下的亲传弟子,宗门的大师兄,要不是被人暗害,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季陈辞心道,等他伤好了,就把山里的鬼怪一网打尽。
倏然手上被塞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瞧,是串糖葫芦,耳边传来时聆的声音,轻飘飘地,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放心吧,我没啃过。”
他望着手心走了会神,转眼间已经把糖葫芦塞进口中,他伸出舌尖尝了下,甜甜的。
季陈辞悄悄移开视线,心想,她其实挺好的,没作过什么恶,也不是非要抓她。
见他如此反常,时聆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叼着糖葫芦说话含糊不清:“怎么了……”
回过神来,季陈辞轻轻推开她的的手,语气有些僵硬:“没什么。”
虽然没什么进展,但时聆还是挺开心的,她哼着小曲儿,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你再算一个,看看明天怎么样。”
季陈辞唇角微扬,很快又压了下去,他故作淡定道:“卦不走空。”
意思是还要报酬。
时聆撇撇嘴,嘟囔道:“不是给你一吊钱了吗?”
“那是昨天的。”
“那糖葫芦呢?”
季陈辞面无表情:“糖葫芦,也行吧。”
说完他找了个合适的空地,拿出铜币开始摇,没多久,他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主卦震卦,卦象雷,阳数四;客卦乾卦,卦象天,阳数七;下震上乾,异卦相叠。
无妄卦,乃下下卦,凶。
“怎么了?”时聆疑问道。
季陈辞收起铜币,抿抿唇心不在焉道:“下……中下卦,主小凶。可能会有些小麻烦,需要注意点。”
时聆哼笑一声:“也不过如此,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找我的麻烦?”
他好笑道:“只听好的,不听坏的是吧?”
…
傍晚,城主府。
侍女们穿着娇俏的粉裙,低着头分别站在两边,张叔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往外张望。
见他们回来,张叔小跑着过去,哈着腰道:“道长们可算回来了,城主大人特意设宴款待二位呢。”
时聆挑眉,拖着调子道:“呦——施城主好大的阵势,难道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这话听上去阴阳怪气的,季陈辞委婉道:“无功不受禄,这城中怪事尚未解决,怎能欣然赴宴?”
“道长们救了大人一命,怎能说是无功呢?”张叔笑眯眯地,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一起,“柳儿已将晚上的事告诉城主,大人听完是感恩戴德,忙着要谢二位呢。”
“原来如此。”时聆含笑道,“说来惭愧,柳儿姑娘的手势,我是半点也看不懂。”
张叔解释道:“那柳儿从小不会说话,大冬天的被扔在雪地里,差点被冻死,城主不忍,便将她捡了回来。我们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明白她的意思,道长之前未接触过,看不懂也是正常。”
时聆微讶:“竟是这般?”
说话间已至内厅,施怀仁迎了上来,作势要下跪,季陈辞忙扶住他:“城主快起。”
施怀仁一把鼻涕一把泪,感激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呐。”
时聆越看越觉得他像个狐狸,于是越过他便朝主位走去,季陈辞站在后面无奈扶额,又来了。
张叔跟在她后面:“诶,道长……您的位置在……”
季陈辞捂着唇咳了几声,时聆停下脚步叹了口气,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勉为其难地坐在边上的位子。
椅子太硬,也没有软枕,靠在上面都嫌硌得慌,时聆换了几个姿势都觉得不舒服。
季陈辞缓步走来,坐在她边上低声道:“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师姐,可不是山上的老祖宗。”
在魍离山,时聆永远是高高在上,招招手就有小鬼过来伺候,哪像现在这样,吃个饭还要坐边上,她惆怅道:“唉,知道了知道了。”
张叔在旁边一顿吆喝,年轻的侍女们踩着碎步款款而来,摆上精致的菜肴,倒上茶水。
一个胆大貌美的姑娘抬起脸,眉目含情,娇滴滴地朝季陈辞抛了个媚眼,时聆在边上看乐了:“没想到这城主府里竟养了这么多美人儿。”
季陈辞黑着张脸道:“你少吃点,也不怕有东西。”
“你觉得我一个鬼,会怕这些?”时聆眼中含笑,“我吃就是了,你多看看姑娘。”
“……”
她信手夹了几口菜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不得不说,这儿的膳夫有点本事,肉嫩菜鲜,入口浓香。时聆难得多夹了几筷子,赞不绝口:“好吃。”
又举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两口,醇厚的茶香在唇齿间流连:“这个也不错。”
而季陈辞眼前的菜却一动没动,甚至水都没喝,时聆“啧”了一声,怪可惜的呢。
下一秒,丝竹管弦之声响起,舞女们踩着乐点而来翩跹起舞,长袖轻甩,裙摆飘风。
时聆支着脑袋,信手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不一样。”
“嗯?”季陈辞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不一样?”
时聆摇摇头:“没什么。”
弦乐还未停止,时聆突然坐直了身子,旋即向外跑去。周围的人被下了一跳,见情况不对,季陈辞随意应付两句,然后转身跟上。
他追上时聆的步伐,严肃道:“出什么事了?”
时聆直接摘下玉佩,飞快画了个传送阵:“有人在破我的阵。”
片刻后,他们被传到魍离山,时聆迅速朝阵眼赶去。
只见半山腰处,阮娘和几位长老在交谈着什么,听见动静,他们纷纷回头,阮娘惊喜过望:“姑娘!”
但想到发生的事,她又皱起眉,脸色沉重道:“有人在破护山阵,如果没看错,应该是一群道士。”
时聆立即抬手施法,加固了护山阵,顺便将范围扩大了一圈。而另一边似乎感受到有股汹涌的法力传来,都消停了不敢轻举妄动。
她沉着脸道:“一群不知死活的家伙,竟敢在我面前放肆。”
“对面来势汹汹,怕是有不少人啊。”长老垂头叹气。
时聆嗤笑:“人多又如何?”
只是话没说完,护山阵便开始剧烈震荡。
9. 道士 招魂铃响,生人勿近。
飞鸟哄散,狂风卷起一地落叶,还有几个睡眼惺忪的小鬼被吹在空中。
阿成摔在地上,他揉了揉眼睛,小跑而来死死抱住时聆大腿:“老祖宗救我!”
“这法术……”季陈辞小声呢喃,“怎么这么眼熟呢……”
无数道法力在阵里横行直走,发出低沉的轰鸣声。时聆就这么冷眼旁观,许久之后,对面还是无法破阵,只能停手。
魍离山重归平静。
时聆冷哼道:“我还以为有厉害呢,没想到这么点法力就支撑不住了。”
她略一挥手,将护山阵藏回地下。隐约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时聆将食指抵在唇前,示意所有人安静,然后仔细分辨声音的方向。
“在西面。”时聆对阮娘和几位长老道,“你们先回去,让大家都躲躲好,别出来凑热闹。”
阮娘想将阿成从地上拖起来,但他抱着时聆大腿,死活不肯走:“我不走我不在,我要看老祖宗打架!”
时聆将他拎在空中,看着他哇哇大叫,手脚到处扑棱:“你个小拖油瓶,被抓了还要我去救你。”
这话可不是随口说说,每次道士打不过时聆,就会抓几个小精怪威胁她,她又不能坐视不理,只能去捞这个捡那个,恨不得将所有看热闹的家伙都踩进地里。
阿成捂着脸灰溜溜地走了。
他们刚走没多久,西边就跑上来一群道士,约莫二三十个,为首的小道士气焰嚣张,语气猖狂:“大家快来,妖女在这!”
转眼又看到她身边的人,小道士迟疑了下:“诶,师兄???”
雪白长袍,袖口修着云雷纹样,正是朝天宗的道袍。方才看到那法术,季陈辞只觉得眼熟,但因他们的法术施得稀碎,他没认出来,直到看见那道袍,他才反应过来。
那小道士忿忿不平:“这山里鬼邪肆虐,精怪横行,师兄你竟和妖女同行,实在堕落!”
“善虚真人仅有我一位弟子,你算哪门子师弟?”季陈辞冷冷道,“法术施得乱七八糟,当真是丢朝天宗的脸。”
小道士一张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妖女拿命来!我们非要把这山里鬼怪都杀干净不可!”
时聆摊手,试图和他们讲道理:“万物有灵,精怪们因山而生,为山而亡。吃的是浆果野蔬,喝的是甘霖露水,与人类互不干扰,又何必赶尽杀绝?”
后面的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也不知是谁在说话:“我们都听说了,这里有山鬼作恶,死了好几个人呢!”
时聆握紧长剑平静道:“所以你们连凶手都没找出来,就急着杀光山上所有鬼怪?”
“那是自然。”为首的道士义正言辞,“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很好。”时聆点点头,转身问季陈辞,“你也是这样想的?”
季陈辞下意识开口解释:“我只抓害人的妖怪……”
“妖女拿命来——”
随着小道士一声大喊,后面几十个人都冲了上来,他们将时聆围在中间,纷纷拿出法器指着她。
桃木剑、三清铃、法尺……时聆大概看了几眼,还是跟以前一样的东西,一点变化都没有。
季陈辞站远了些,他抱着手坐在树下看戏,想了下还是提醒道:“诶!你下手轻点……”
时聆没理他,只默默环视四周,轻蔑道:“不自量力。”
道士们盘腿坐在地上,双手交叉食指向外,不断吟诵着辟邪咒语。下一秒,空中出现一个虚无的法阵,从天而降将时聆困在其中。
被法阵困住,时聆只能待在原地,身上仿佛有千万缕丝线紧紧缠绕着,让她无法前行,时聆毫无反应:“念的什么玩意儿。”
时聆在心中默念法诀,须臾,身上的束缚解开,道士们猝不及防地睁开眼,惊愕道:“这……这么快就解开了?”
旁边的道士磕巴道:“法器…还有法器……”
说完,他颤抖着手拿起三清铃,左三下右三下地摇晃着,边摇便念咒语:“一斩灵,二避阴,三应如我四伴声,五生行六见真,七路当避,八方肃清——”
“叮铃——”
铜铃之声清脆悦耳,安魂宁神,对鬼怪来说却是尖锐刺耳至极。铃声悠远,山林间几只法力低微的精怪正捂着脑袋,嚎叫着在地上打滚。
而时聆却若无其事,甚至挺享受的,她哼了两声小调,笑吟吟道:“挺好听的,要不你再摇大点声?”
摇铃道士满脸惊恐扑在另个人身上,声线发抖:“齐羽师…师兄,这鬼…她不怕铃啊,怎么办啊…要不降神吧……”
那个被唤做齐羽的道士,便是先前最嚣张的那位,只见他深恶痛绝,低吼道:“那你来降!”
降神者,需五感通灵,与神共识。宗门内只有飞升的鉴真道人成功降神过,他们这种普通的内门弟子,怎么可能会降神?!
“降神?”时聆闻之哂笑,“神明亦要避我三分,你们什么身份,敢来我面前放肆?”
“别怕!”不知是哪个道士喊了一声,“我们一起上,她难道有三头六臂不成!”
其他道士都附和道:“就是就是!”
他们将时聆围在中间,默念口诀,扔出一堆符箓,只是这些符还未靠近她,就被鬼火烧得连灰都不剩。
道士们又掏出桃木剑,齐齐向她刺来,时聆轻身一跃,袖中飞出两条红绫,卷着数十把剑往外推,道士被接连推倒,桃木剑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时聆悠悠然往中间一站,高高在上宛若神祇:“怎么,你们道士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东西?”
小道士咬了咬牙,往她身上撒了一堆东西。
时聆低头望去,一堆……糯米?
“不要浪费食物呀。”时聆惋惜道。
扔糯米的小道士崩溃了,他拉着身边的人痛哭流涕:“齐羽师兄,这鬼什么都不怕,她什么都不怕啊!!!”
齐羽狠了狠心,咬破中指画了张血符,将全部法力注入到符中,并以此为阵眼,布了个法阵。
霎时间灵光乍现,卷起一阵疾风,时聆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衣袂翻飞,遮住了眼前景象,只听齐羽冷声道:“此乃血光阵,入阵者,人死为鬼,鬼死为聻。”
时聆脚边出现一个血红的法阵,她召出长剑,握在手心狠狠一划,灵力瞬间在剑身弥漫,剑柄处的铭文恍惚明灭,她对着长剑轻声呢喃:“寒霜。”
寒霜剑顿时发出“铮铮”的剑鸣声,剑身微微颤动,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
齐羽举起三清铃轻轻摇晃着,自以为胜券在握:“三清铃又名招魂铃,拨人招鬼,你打得过我们,打得过这数万亡魂吗?!”
“叮铃——”
招魂铃响,生人勿近。
“叮铃——”
招魂铃响,万灵俱来。
“叮铃——”
招魂铃响,神鬼莫侵。
天色变得猩红,诡异而旖旎,血光阵中涌现无数亡魂,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有只鬼伸着爪子想去够时聆,被她一剑斩了胳膊。
时聆脚步轻盈地踩到恶鬼的脑袋上,握着剑的手腕略微旋转,寒霜剑迅速划出一道剑气,将面前的鬼魂全部驱散。
一波散去,一波又来。时聆掌心燃起鬼火,幽蓝色的鬼火倏然变成红色,朝四周飞去,鬼魂被火烧着,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
鬼魂惧怕她的威力,纷纷停下脚步,不敢往前。齐羽见状脸色一凝,又咬破另个手指,将血全滴了进去,摇铃也愈发急促。
恶鬼们瞬间兴奋起来,叫嚣着往时聆面前走去。时聆点剑而起,挥着剑从鬼魂身边闪过,所到之处魂飞魄散,哀叫连连。
长剑折射出冷冽的寒光,时聆不断在阵中穿梭着,快到看不清身影。她迅速穿过鬼群,将寒霜剑狠狠插/入阵眼,刹那间血光浮现,恶灵退散。
齐羽摔在地上,捂着心口不断喘气,他朝树下的季陈辞喊道:“师兄,救我!”
季陈辞叹了口气,无奈道:“我身受重伤,实在是无能为力。”
时聆飞至齐羽面前,提剑劈下,他下意识抬手一挡,只见胳膊被划出一道血口,鲜血汩汩涌出。
“就这?”时聆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姑奶奶玩招魂的时候,你祖宗都没生呢。”
齐羽脸又红又白,咬着牙不吭声。
“滚。”时聆寒声道,“再惹事,就不是一条胳膊这么简单了。”
小道士们将齐羽搀扶起来,他咬牙切齿道:“走!”
道士们仓皇而逃。
时聆拎着寒霜剑,一步步朝季陈辞走去,鲜血顺着剑身滴在地上,衬得她身如鬼魅。
她用长剑挑起他的脖子,剑尖的血滴在他衣服上,时聆蹲下/身凑到他面前,柔声道:“你也想杀我么?倘若你也是这个想法,就赶紧跟他们一块滚下山去,别自找麻烦。”
声似魔鬼低喃,季陈辞直视她的双眼,从容道:“山中生精怪,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们若是安分守己,我自然不会对他们下手。”
“你不是想杀我吗?”
“倘若你不吓人、不作恶、不杀生,我永远不会抓你。”
时聆收回剑,垂着眼看不清神色,半晌之后,她轻笑出声。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时聆:看姐1VN小季:吃瓜,看脑婆打架
10. 雷劈 “好久不见。”
她转过身变出一块罗帕,轻轻擦拭着长剑上的血迹,眼神专注:“先前走得急,忘记知会城主一声了。”
季陈辞站起来,拍了拍衣上的灰尘,随口道:“我跟他说过了,出了点急事需要解决,他不会深究的。”
“那就好。”时聆微微颔首,“既然来了,就把山上的事先处理了。”
凭空出现的尸体中,并没有周衡和宇文贺的,这也就意味着,城中所谓的“怪事”和山上发生的事情并没有直接关联。
至于那些尸体,已全部转移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中,刚至洞口,就感觉阴气森森,空中弥漫着尸体腐烂后发出的恶臭味。
虽然恶心,但还是要比在百骨岭好上许多,季陈辞憋住气,缓步前行。
看他表情难受,时聆将罗帕扔了过去:“闭息丸没有了,拿着凑合用吧。”
这不是她方才拭剑的那块吗,季陈辞内心纠结片刻,还是选择用帕子捂住口鼻,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没走几步,一大片黢黑的蝙蝠扑棱着翅膀往外飞,季陈辞抱着头蹲在地上,等它们飞过了,才慢慢站起来。
再往前一看,时聆已经走出老远。
季陈辞连忙跟上,洞中的路崎岖难行,隐隐听见有“嘀嗒”的水滴声,空中飘着几团幽蓝的鬼火照亮,勉强能看清前路。
时聆站在尸体边仔细打量着,有人穿着上好的织花绫,有人只能穿麻衣粗布,甚至有的衣裳被洗到褪色,上面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补丁。
贫富悬殊。
死者年龄各不相同,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至刚出生的婴孩,男女老少,胖瘦皆有。
非特定人群。
再看死相,有人烈火焚烧致死,有人缺胳膊短腿,甚至有人万箭穿心。
死法各异。
时聆细数一遍,不多不少,正好一百零八具,她解释道:“一百八,佛家常用的数字,含义深刻。”
“莫不是那东西用活人作祭,来提升法力?”季陈辞揣度道。
“鬼佛毕竟是佛,就算是灾厄佛,也不会造这种杀孽。”时聆迟疑道,“但两者之间肯定有干系,只是我们还没找到罢了。”
说着,时聆将目光移到他身上。
又是这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季陈辞向后退了两步,提防道:“你想做什么?”
时聆微微一笑:“借我张符。”
“没了?”季陈辞将信将疑,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给她。
时聆还是笑:“借我点血。”
他就知道没这么简单,季陈辞叹了口气,认命地咬破手指:“画什么?”
下一刻,手指被她捏住,轻轻地往符上带,微凉的触感,伴随着指尖划过纸面的粗砺感,让他心神不宁。
手指被松开,季陈辞回过神来,符上画了个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他没见过的符号。
而此时,时聆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你脸红什么?”
“咳……有点热。”
季陈辞心虚地别开眼,然而一阵阴风吹过,他又打了个寒颤。
望着四周阴森的环境,时聆神色复杂:“你不是热吗?”
他支支吾吾道:“又……又冷了……”
人类本就容易生病,他又灵力全失,身体比普通人还虚弱,一想到这儿,时聆立刻关怀备至:“你没事吧?”
季陈辞吹了会风,脸上没那么热了:“真没事。”
“那就好。”
时聆放下心来,虽说这人也是个拖油瓶,但起码也是个有点本事的拖油瓶,要是生病了还得找人照顾。
她将符贴在地上,寒霜剑将其刺穿,再将随身携带的玉佩挂在剑上,双手结印,口中念着咒语:“三魂临,七魄降,开山着意,大道灵来!”
一个简易的招魂阵布成,亡魂们断断续续走来,时聆随便挑了个胖胖的家伙问:“你是哪里人?”
胖鬼一言不发,眼神呆板,哈喇子滴滴嗒嗒地流着,弄得满地都是。
时聆嫌弃地退开几步,又找了个年轻的瘦子:“今年是哪年?”
瘦子歪着脑袋,将手指往嘴里塞,一双手被他啃的只剩骨头,“咯哒咯哒”地响。
时聆按耐住心中的不耐,蹲在一个小姑娘面前,柔声道:“还记得什么吗?”
小姑娘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口齿清晰:“光溜溜!”
时聆两眼放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什么光溜溜?”
“光溜溜!光溜溜!!光溜溜!!!”女孩语气激昂,不停地重复这几个字。
时聆托着脸蹲在地上,无语至极。
季陈辞也尝试着找了几个,但依然问不出什么名堂。
“都是死鬼。”
鬼魂又分活鬼和死鬼,那些死了没几天,记忆尚存、意识清晰的称为活鬼,游荡太久丧失思考能力的称为死鬼。
俗称,没脑子。
鬼群中忽然爆出一声欢呼,时聆回头望去,他们仰着头高举双手,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季陈辞不解道:“他们……在发什么癫?”
“死鬼嘛。”时聆见怪不怪,“没有脑子的,不要试图去领悟他们。”
她走到阵中,将长剑拔起,招魂阵散,鬼魂们逐渐消失。
脑海中灵光顿现,时聆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她翻出八卦镜,端端正正地举在胸前:“你说,用道士驱鬼的方法对付那鬼佛,会有什么反应。”
“……”
季陈辞无奈扶额:“你都不怕,他更不怕啊。”
时聆不以为然:“试试呗。”
于是时聆又赶去了佛像那,眼前的佛像虽浑身乌黑,但依稀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恺恻慈祥。
她围着佛像转了一圈,感慨道:“你看,他不发疯的时候还是挺正常的。”
说完她便飞至空中,将八卦镜往佛像面前一放。
小心他劈你,季陈辞心中暗道。
佛像缓缓睁开眼,略微抬手,不多时,瓢泼大雨从空而降,一道天雷重重劈下。
幸而时聆躲得快,那天雷只堪堪擦到她的裙摆。
还真被他说中了!眼看着情况不对,季陈辞立刻跑开,一边跑一边大喊:“你看!被雷劈了吧!”
但跑了一会,他发现那雷只追时聆,于是他放慢脚步,看着时聆在天上飞来飞去。
接着又是三道雷劈下,时聆在雷雨中穿行,见他毫无反应,气急道:“看什么看!想办法啊!”
季陈辞又开始扒拉乾坤袋,翻出一张皱巴巴的画像扔了上去:“这是鉴真仙人像,你看有没有用。”
雨水将纸打湿,画上之人变得模糊,时聆接过,粗略地扫了一眼:“诶……这不是……”
但没时间细看,时聆将画像高举于佛像眼前,佛像静了片刻,天雷也没再追着她。
时聆惊喜道:“有用!”
只不过下一秒,一个更大的雷落下,直接将画像劈成两半,险些被烧焦。
时聆:“……”
季陈辞:“……”
“轰隆——”
六道雷朝着时聆降去,她丢开画像,飞快地闪躲着,泥水溅到裙摆,她难过道:“啊!我的裙子。”
“别管裙子了!”季陈辞扬声道。
他伸手将三张符甩在空中,那几道天雷纷纷朝符箓劈去,给了时聆喘气的机会。
她抹去脸上的雨水,好奇地向那边看去,只见符箓上面歪七扭八地写着两个字:
时聆。
写得好,下次别写了。
符箓被劈成了灰,又朝着时聆追来,季陈辞只能接着扔符上去,他扔得手都酸了。但再快也快不过雷劈的速度,天雷劈完符,又去追时聆。
“没完没了是吧!”
时聆烦躁到想去砍树,她双手结印,往地面施了几个法术,天雷落在地上,“轰”地炸开,迸发出一声巨响。
没有新的雷降下,时聆松了口气,总算是消停下来了。
天上又出现了一道裂缝,时聆满脸防备,难不成还有后招?
定睛一看,竟是老者驾着祥云而来,他捋了捋胡子,模仿着小鬼的口吻,幸灾乐祸道:“呦,老祖宗这是怎么了呀,居然如此狼狈。”
可不是么,这雷雨交加的,时聆浑身都被淋湿,水滴顺着发尖流到脸颊,再落到地上,一袭长裙被生生劈出几个大洞,上面沾满了泥水。
“呦,这不是元颂神君吗?”时聆阴阳怪气道,“怎么现在才来啊,是躲在上面偷懒吗?”
元颂哼哼两声:“胡说八道,我可是没日没夜地翻飞升册,才找到这家伙的来历。”
他拿出一本册子,朗声念道:“厄渡佛,身通黑,面慈悲,高坐法莲之上;左手执铃,右手结印,身后断臂三十六,膝边沙弥有四,神态各异。”
念完,他收起册子正色道:“此佛名为厄渡佛,凡身乃襄城人士,于伽和寺中修行数年,功德圆满后飞升,距今四百六十九年。”
“至于他为何会入鬼道,这便不得而知了,记载上也并未说明。”
伽和寺。
时聆垂头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淡声道:“所以,你回去这么多天,就看出这点消息?”
元颂义愤填膺:“我照着飞升册一个一个看的!眼睛都快瞎了!!”
见她神情不对,季陈辞低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时聆摇了摇头。
元颂挥着拂尘,不慌不忙道:“具体缘由,容我再去探探。”
时聆只是沉默,久到连元颂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他郁闷地摸摸胡子,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良久,时聆轻声道:“不用,我知道怎么做了。”
“啊?”元颂错愕道。
她脚步轻点,直接飞上莲花座,摸了摸小沙弥的脑袋:“原来是你啊……”
小沙弥趴在佛像腿边,笑容可掬,眼里满是欢喜。时聆握紧长剑,闭着眼犹豫了许久,再睁开眼,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朝着他头顶狠狠一砸。
万籁俱寂,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耀眼的佛光在眼前爆发,时聆忍不住抬起胳膊,用长袖遮掩一二。
恍惚有人影浮现,她眯着眼,呢喃自语。
“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和后面会出现的“百八”和“一百八”实际都是指108,叫法不同而已~下一章正式进支线副本啦
11. 没钱 “久仰大名,君公子。”……
街上是穿行而来的马车和熙攘的人群,路边站着卖力吆喝的小贩,货摊上摆放着各式的杂货。
长街边是百家店肆,酒楼、茶坊数不胜数,甚至能隐约从中听见杯盏相碰和谈天嬉笑声。
入眼一片繁华,是与晋安城大相径庭的热闹。
这是哪?时聆一时反应不过来,她仰着头打量着四周,这儿的人都好高啊,她心下嘀咕。
路边的小贩见她神情恍惚,扯着嗓子大喊道:“诶!前面有马车,小娃娃快躲开!”
小娃娃?是在叫她吗?
时聆低头望去,只见身形缩小了好几倍,约莫是五六岁的孩童模样,身上穿着粗麻布衫,脚踩一双破烂的草鞋。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时聆飞快跑开,只是没跑几步,就被一个东西绊倒,双腿着地摔在地上。
剧烈的疼痛从膝盖传来,时聆“嘶”了一声,这身体当真是弱不禁风。
她瘸着腿站了起来,绊倒她的人也是一身粗衣,脸朝地躺在路上,仿佛是陷入了昏迷。
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时聆慢慢靠近,戳着他的脑袋,将脸露了出来。
季陈辞?!
他亦是一副孩童模样,长相虽然稚嫩,但依旧能从眉眼间看出昔日风采。
时聆想将他拖到人少的地方,奈何她现在的力气实在是太小,只能走三步停一步。
好不容易将人挪到角落,她也顾不得脏,躺在地上直喘气,终于能歇会了。
时聆踹了他一脚:“臭道士!你还活着吗!”
脆生生的童声让时聆吓了一跳,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带着微热的体温,竟然还有心跳,再看膝盖破皮的地方,正渗着血丝。
也就是说,现在的她不是什么山鬼,而是个正儿八经的人类。没有任何的法术,会感受到疼痛和疲惫,还会经历生老病死。
季陈辞手指微动,像是要醒的征兆,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趴在地上不动了。
时聆直接抓住他的肩膀,疯狂摇晃:“别死啊臭道士!醒醒!快醒醒啊!”
季陈辞半昏半醒间,脑子迷迷糊糊的,被她这么一晃,直接两眼眩晕,双耳作响,他艰难地睁开眼:“晕……别摇了……”
见他醒了,时聆撒开手:“你怎么也进来了?快看看我是谁?”
季陈辞虚弱道:“我没瞎。”
但仔细一看,他也出察觉不对:“你怎么变成小孩了?”
他支起身子,发现自己也遇到同样的问题,于是惊讶道:“怎会这样?”
时聆心想,既然他能认得出来,就说明她样貌没变,用的还是自己的身子,只是身形缩小了而已。
“如果没猜错的话,我们是被卷到幻境中了,这里应该是四百多年前的襄城。”时聆沉思片刻,“如今我们没有法力在身,又是幼童形态,无力自保,随时都有可能被暗害。”
“那我们如何出去?”季陈辞蹙眉道。
时聆轻叹一声:“不知道。”
远处飘来诱人的香气,时聆顿时觉得饥肠辘辘,便拉着季陈辞过去。
一屉热腾腾的馒头散发着香味,她扯了扯季陈辞的衣袖,眼神还黏在那馒头上:“你身上有银两吗?”
季陈辞在身上摸了一通:“没有。”
那小贩注意到他们,弯着身子和蔼道:“叔叔这儿的馒头是最好吃的,要不要尝尝,只要两文钱。”
时聆咽了咽口水,怯生生地开口:“我们……没钱……”
听到这话小贩脸色一变,嫌弃道:“没钱你来干什么?滚滚滚,别妨碍老子卖东西。”
被赶走之后,时聆蹲在街边捶腿,眼神幽怨:“好饿。”
两人饥渴难耐,奈何身无分文,连口水都喝不上,时聆吸吸鼻子,那馒头的香味扑鼻而来,吃不上只能闻闻味了。
季陈辞安慰她:“要不往前走走,看能不能要点水。”
时聆长叹一声,认命地站了起来。
街边店肆颇多,没走几步,便看到一间茶坊,季陈辞走上前去,一个小厮抹着汗大步迎了出来:“小公子喝茶么?里面请!”
季陈辞哪里干过这种乞讨之事,他忍着难堪,嗫嚅道:“可以给我们一杯水吗?”
像是看出他们的窘迫,小厮面目狰狞,破口大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小崽子,连水都要白喝!”
于是两人又被赶了出来。
时聆郁郁寡欢:“要不我们去卖艺吧,总不能去和乞丐抢吃的吧。”
季陈辞抿紧了唇一言不发,再这样下去,就要饿死在这了。
一个路人见他们黯然失色,忍不住上前问道:“小娃娃,你们是跟家里走丢了吗?”
季陈辞心中警惕,拉着时聆就要走。
那路人去附近买了两个包子,小跑着追上他们,将馒头往季陈辞怀中一塞:“看你们饿得慌,拿两个馒头垫垫肚子吧。”
季陈辞拿着馒头,一动不动。
那人无奈,当着他面翻开油纸,撕了一小片放在嘴里:“还怕我害你们不成?没加东西的,放心吃吧。”
季陈辞还是不动。
路人也没再多说什么,摇了摇头就走了。等那人走远了,时聆凑上来小声道:“你猜这馒头能不能吃。”
季陈辞迟疑半晌:“不知道。”
“要不先留着,等实在没东西了再吃。”时聆提议,“或者你先吃,如果没事我再吃。”
“那如果有事呢?”
时聆拍着胸脯保证:“有事我送你去医馆呀!”
季陈辞善意提醒:“我们身无分文。”
“……”
这是他们唯一的食物,季陈辞也舍不得丢,他把馒头塞进怀里:“那就先留着吧。”
…
夜幕低垂,喧闹声逐渐消散,小贩们收了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街边的商铺都纷纷点上灯笼。
时聆坐在角落里,因为长时间步行,脚上被草鞋勒出红痕,她嘀咕道:“好累。”
季陈辞也没好到哪去,汗水沾在粗砺的布衣上,磨得他背后生疼。
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他翻出那两个馒头:“有毒也没办法了,只有这个吃了。”
吃了,不一定死。
但是不吃,一定会死。
时聆果断接过馒头,塞在嘴里狼吞虎咽起来,她活了几千年,头一次发现馒头居然能这么好吃。
“你慢点。”季陈辞想了想,还是决定等她吃,万一真有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不对。”时聆嘴里含着东西吐字不清,眼神却死死盯住外面,“有人在跟着我们。”
季陈辞皱了皱眉:“你确定吗?”
极轻的脚步声,时聆仔细辨认,的确是朝着他们来的。她一手拿着馒头,一手抓住季陈辞:“我数到三,一起向右跑。”
“三……二……一……跑!”
两人拼了命地往外跑,果不其然,跟着他们的人也狂奔起来,时聆抽空往后看了一眼,竟是白天那个路人。
“他是人牙子!”她惊愕道。
时聆直接将馒头往他脸上扔,男人被砸到眼睛闷哼了一声,咒骂道:“死丫头!”
但两个小孩再怎么跑也跑不过他,时聆嗓子眼漫上一股血腥味,她心如鼓雷擂:“怎么办……”
“是不是以为我在馒头里下了东西?”男人阴笑道,“哈哈,我怎么可能傻到在大街上出手,不过是想看你们好不好偏罢了。”
男人抓住两人的脖子,得意洋洋:“戒心再强有如何,还不是掉我手里了?”
脖子被掐住,时聆快要喘不上气了,她在心里暗骂几声,余光瞥到季陈辞,他的脸涨得通红,两只短腿不停地在空中蹬着。
“啊!”
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砸到男人头上,鲜血顺着额头留到眼睛,视线被糊住,男人不得不松开手去擦眼睛。
两人被摔在地上,季陈辞趁着这个机会,拉起时聆就往后跑。
男人刚想去追,看见砸他的石头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个“君”字,他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他……他走了……”时聆一下子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季陈辞也扶着树,双腿发软:“居然没追过来。”
也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寒风吹过,卷起漫天尘土,树叶“沙沙”作响,树下杂草丛生,满目荒芜。
时聆仍然心有余悸:“我们该去哪啊……”
“没地方去吗?要不要跟我回去?”
身后响起清润温和的嗓音,两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少年站在月色下,约莫十几岁的年龄,脸上的稚气尚未褪去。
他手持弹弓,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季陈辞挡在时聆面前,满脸的不信任,一个陌生人说跟他回去,这不是骗子是什么?
时聆凑到他耳边,轻声道:“等会从他两边跑。”
少年拿出一枚玉佩,递到他们面前:“不骗你们,如果你们没地方去,可以先去君府住段时间。”
时聆将信将疑地结果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君”字,她怔了半晌而后道:“君府?君风?”
君风点点头,笑道:“是我。”
时聆将玉佩交还给他,正色道:“我们跟你走。”
“啊?”
季陈辞满脸诧异地看着她,变卦这么快的吗?
时聆抬眸,对上君风的眼神,似笑非笑道:“久仰大名,君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警惕诈骗啊!!!咱就是说小心陌生人!!!
12. 剩饭 “我叫时聆,时和年丰的时,万物……
君风大笑起来,拍拍时聆的脑袋:“小丫头,没事别装老成。”
说完他伸手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来,跟哥哥学,多笑笑。”
时聆龇牙咧嘴地凶他。
君风凑到季陈辞耳边,装模作样道:“你妹妹好凶啊。”
时聆:“……”
她没聋。
“好了,天色不早了,跟我回去吧。”他转着手中的弹弓,心情愉悦,“不过你们去了可不是白吃白住的啊,府中的杂活都要做,每个月会发月钱,如果你们觉得钱攒够了,随时可以离开。”
时聆平静道:“好。”
于是君风就在前面带路,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童,季陈辞还是不放心,压着嗓子问道:“这人真不是骗子吗?”
“他可信。”时聆笃定。
季陈辞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追问道:“你……认识他吗?”
“略有耳闻。”时聆故意放慢了步伐,“君家在当地挺有名,特别是这位大公子君风,扶危济困,惩恶扬善,是位难得的善人。”
“这样啊。”季陈辞松了口气。
君风只听见他们在后面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他歪了歪头道:“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跟我说说呗。”
结果是无人理会,君风失笑地摇摇头。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见到传言中的君府。
府邸门外站着两位看门的小厮,上着暗色短褂,腰间系带,下穿深色长裤,朴素大方,整洁利落。
穿过外仪门走过抄手游廊,边上有几位杂役小厮和丫鬟,带着好奇的眼神向他们这看来。
有四五岁的小孩举着比自己还高的扫帚在扫地,有十几岁的丫鬟卷着袖子洗衣裳,还有十七八岁的小厮在哼哧哼哧地劈柴。
“这里的孩子大多都是从人牙子手里抢下来的。”君风解释道,“一般走丢或是偷来的孩子,我们救下后会送还本家,但倘若是家里卖掉或无家可归的,就会被收留在府中打杂,混口饭吃。”
时聆收回视线,率先问道:“那我们该干什么?”
君风安抚她:“不急,先安顿下来睡个好觉,明天会有婆子安排你们做事。”
君风将他们带进前院正厅,只见里头坐着位貌美妇人,看到身后的两个孩童,她温声笑着:“好水灵的孩子。”
“母亲。”君风行礼道。
那妇人美眸轻挑,眼角处泛起细微的皱纹:“你们叫什么名字?”
时聆思索片刻,信口胡诌:“我叫小十。”
季陈辞见她如此,也随意起了一个:“我叫小七。”
“数字的十和七么?”妇人忽然敛起笑容,神色淡淡,“老爷他常年在外经商,府中事务皆由我掌管,你们可以唤我一声‘君夫人’。如今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府里实在不需要那么多粗使下人。”
看样子君夫人并不想收留他们,时聆和季陈辞对视一眼,深感事情不妙。
君风也没料想到会是这种场景,他上前两步,急切道:“母亲!”
君夫人眉眼低垂,端起茶盏刮了刮浮在上面的茶沫,而后轻抿两口。
“不过……”她话锋一转,“我房里还缺个照看起居的丫鬟,就由小十你来负责,至于小七……你就跟着大公子去吧。”
君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欣喜道:“多谢母亲!”
时聆和季陈辞也学着他的样子道:“多谢君夫人!”
她放下茶盏,朝时聆招招手:“小十,跟我过来吧,”
时聆慢慢走了过去,回头看了季陈辞一眼,他略微颔首,示意她放心。
“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君夫人眼中含笑,“风儿,你也回去吧。”
“是。”君风应道。
君夫人牵起她的手,将她领进内院:“我每日辰时起身,在此之前,你需要准备好我当天穿的衣裳、洗漱的清水,还要学着替我绾发。”
“未时我会午睡,你要在申时之前将我唤醒,其余时辰,你可以自由调配,不受拘束,明白了吗?”
“嗯。”
时聆心不在焉地敷衍,她在内心暗忖,君夫人的手竟然这样凉。
见她魂不守舍的模样,君夫人捏了捏她的手心:“你就住在我院前的小厢房中,可能有些灰,你稍微擦拭一下。小厨房在南面,你从角门过去就能看见,饿得话可以去找点东西吃。”
时聆眨眨眼,乖巧道:“好。”
两人在一间小屋前停下,君夫人推门瞧去,里面竟纤尘不染,她笑吟吟道:“看来已经有小丫头打扫过了,你且安心住下,饿了就去小厨房找吃的。”
“明天见。”君夫人温柔道。
时聆尽力摆出个甜甜的笑容,脆声道:“明天见!”
时聆目送她远去,然后直接瘫倒在床榻上,山鬼可以不吃不喝不睡觉,但她现在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奔波劳累了一天,恨不得直接睡到昏天黑地。
她拱了拱软乎的被子,哀叹道:“好累好累……”
桌上摆放着干净的衣物,还有一双精巧的绣鞋,时聆忙褪去粗衣和草鞋,换上舒适的新衣,心里一阵后怕。
两个弱小无助的孩童,如果没被君府收留,他们如今会在哪里,会被饿死,还是冻死?
如果他们真的死了,是会离开幻境,还是就这样永远死去?
肚子饿得“咕咕”响,时聆强打起精神,想去小厨房顺点东西吃,她照着君夫人所说的方向走,一路摸索着。
路上传来独特的炊烟味,时聆跟了过去,发现一间屋子木窗微开,味道似是从这传出来的。
应该就是这了,时聆心想。
她跳起来,想扒住窗户从里面翻进去,奈何个子实在太小,根本够不到,她又尝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正当她一筹莫展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时聆错愕道:“你怎么也在这?”
季陈辞从里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狐疑道:“你为什么不从门这走?”
时聆尴尬地摸了摸笔尖:“我以为门锁了。”
她从门里钻了进去,而后迅速搜寻起来:“饿死了,你那馒头哪来的?”
季陈辞掀开笼屉,拿出一个凉透的馒头递给她:“有些硬了,凑合吃吧。”
时聆三口解决一个馒头,季陈辞沉思片刻,默默地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分出一半给她。
时聆有些不好意思,推脱着:“你不吃吗?”
季陈辞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无奈道:“给你吧。”
她想了想,还是没接,毕竟他也饿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
季陈辞也不勉强,收回手将馒头放在口中,细嚼慢咽,下一秒,问出了和时聆相同的疑问:“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时聆一言未发。
“遇上君风,到底是巧合,还是注定?”季陈辞又问。
到底是因为运气好,才会被君风救下,还是因为鬼佛根本就不想让他们死,所以安排了君风出现?
时聆烦躁地揉着头发:“不知道不知道!”
她现在是小孩的脑子,小孩子想这么多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活下来了。”时聆不愿再去想,“既来之,则安之。”
“也是。”季陈辞轻声道。
在这陌生的幻境中,没有家人没有依靠,能活下去就很不容易了。
时聆又在里面找了一圈,从灶台角落里翻出一张干巴巴的面饼,她凑近闻了闻,应该是没坏。
她将面饼撕了一半给季陈辞,郁闷道:“你个半吊子道士也就算了,我一个祖宗辈的山鬼,竟在这里找剩饭吃,这像话吗!”
哦不对,剩饭都没有,只有一个馒头和半块饼。
季陈辞忍无可忍,反驳道:“我只是受伤了而已!”
他才不是半吊子!
…
翌日清晨。
天光破晓,屋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时聆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呵欠,第一次感觉到困。
浑身酸痛,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收拾完自己,还要去给君夫人准备衣服和清水。
门外隐约有人影闪过,时聆揉着眼睛推开门,便看见门一个小女孩站在外面。
女孩个子比她略高些,体型纤瘦,一身桃粉纱裙,双丫髻上缀这两朵小花,睁着圆圆的杏眼,好奇地望着她。
时聆失声道:“叙儿……”
女孩瞪大双眼,讶然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叙儿?”
时聆收敛神色,顿了许久才道:“是君夫人告诉我的。”
“这样啊。”叙儿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我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叙儿,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如今你来了,我们就可以做伴了!你也不用怕做错事,只要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你知道我的名字,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正说着,叙儿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给她,“怕你第一天起不来,我还特意给你带了糕点。”
油纸上摆放着糯白/精致的米糕,上面撒了些花粉,散发着缕缕清香。
时聆默默听着,将糕点拿在手中摩挲许久,只见她眼眶微微发红,语气中满是苦涩:“我叫时聆,时和年丰的时,万物聆听的聆。”
作者有话要说:
十零:平平无奇打工人罢辽
13. 狐狸 戴假面而舞,可驱鬼避邪,消灾解……
襄城是个繁荣的地方,人流如织,灯火辉煌。
年底的集市热闹非凡,路人脸上戴着各式各样的假面,孩童手中提着花灯笑语不断,暖风卷着烛光明灭。
商铺后的小贩探出头来,手中举着精致华美的狐狸面:“姑娘,要买一个吗?”
狐耳上垂着细长的缨穗,时聆接过打量了一番,询问道:“夜戴假面,是何讲究?”
“姑娘是外地来的?”小贩笑着解释,“襄城有种鬼戏,戴假面而舞,可驱鬼避邪,消灾解厄。普通人戴着,不过是想图个吉利。”
时聆觉着有趣,便将狐狸面收下,又拿出些碎银给那小贩:“多谢。”
爆竹声响起,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千百盏明灯缓缓升起,照亮了漆黑长夜。
时聆驻足凝视,却隐约听见边上有哭泣声,她四处张望着,终于在阴暗的角落中找到一团小小的身影。
女孩穿着暗红小袄,上绣几朵金丝海棠,梳着俏皮的双平髻,看着像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入眼是一片绯红的裙摆,女孩抬起头,看见一张华贵靡丽的狐狸面,在月光下发出冷冽的寒光,她不由得呆愣住:“好美……”
对上女孩通红的双眼,时聆弯下腰,细声问道:“为什么在哭?”
女孩明明害怕得不行,却还是强装淡定,她揪住衣角,小声嘀咕:“走丢了。”
时聆默不作声,良久,她向女孩伸出手:“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女孩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牵住她的手:“我叫叙儿,是君府的丫鬟。”
“狐狸姐姐,你手好凉呀!”叙儿握紧她的手,“叙儿帮你暖暖!”
狐狸姐姐?
时聆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觉得很新奇,她捏了捏叙儿的小手:“你不怕我是坏人吗?”
叙儿红着眼使劲摇头:“坏人都很凶的,姐姐这么好看,肯定不是坏人!”
时聆忍不住勾了勾唇,好天真的丫头。
她并不知道君府在哪,只能不停地问路,然后试探着前行,饶了好大一圈,才看见君府的大门。
“谢谢狐狸姐姐!”叙儿喜笑颜开,“狐狸姐姐明天还会来吗?叙儿想给你带谢礼。”
乌黑的长睫上还沾着泪珠,叙儿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里满是乞求。
时聆并不想和人类有太多牵扯,她下意识想拒绝,但不知怎的,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好”。
叙儿高兴地抱住她的大腿。
…
次日,时聆藏在暗处,脸上依旧戴着那张狐狸面,她望着君府的大门,寻思着要不要过去。
门口处摆放着两尊石狮,叙儿靠在石像上四处张望,也不知等了多久。
终究是不忍心让她白等,时聆从暗处走了出来,轻声唤她:“叙儿。”
“狐狸姐姐!”叙儿向她扑了过来,眼里是藏不住的喜悦,脸上的笑容像是明媚春光。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个东西,塞到时聆手中:“这是我最爱吃的糕,很好吃的,姐姐你尝尝。”
时聆揭开油纸,只见里面叠着两块方正的米糕,绵软素白,她捻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很甜,比山间的甘露还要清甜。
“好吃吗?”叙儿满眼期盼。
时聆移开视线,悄声道:“好吃。”
叙儿高兴地拍着手,热情道:“那我明天还带!”
还有明天?时聆垂眸掩去神色,而后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叙儿每天都会在门口等她。
…
直到有一日,时聆蹲在叙儿面前,摸了摸她头上的小髻:“我要走了。”
突如其来的道别,叙儿眼睛一下子红了,磕磕巴巴道:“啊…这…这么快就要走了……”
“那…可以把这张假面留给我吗……”她不知所措地拨弄着衣摆,“我想永远记住狐狸姐姐。”
时聆顿了片刻,道:“好。”
接着她摘下狐狸面,露出假面下姣好的面容。
叙儿伸手想去碰碰她的眉眼,却又很快缩回手,去接那张假面,她轻柔地抚摸两下,视如珍宝:“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下次吧。”时聆沉思良久才道,“下次见面,我就告诉你。”
叙儿坚定地点头:“那下次见!”
只不过后来,襄城战乱不断,百姓们流离失所,再繁华的城市也难抵战争摧残,变得破败不堪。
城破之日,敌军下令屠城,火烧三日不灭,伴随着无休止的杀戮,将昔日的繁华盛地变成人间炼狱,惨绝人寰。
遍地尸骨,满城血腥。
时聆在城中看到了叙儿的尸体,她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破烂的衣服上还有几个脚印子,脸上全是血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尸体早已凉透。
只是怀中死死护着一张狐狸面,没让它沾上一丝血迹。
盼望了多年的重逢,再见时竟是天人永隔。
时聆擦去她脸上的血痕,为她合上半睁的眼,将那个狐狸面轻轻覆在她脸上,颤着声道:“我叫时聆,时和年丰的时,万物聆听的聆。”
只是这次,回应她的只有无尽风声。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叫她狐狸姐姐,也不会为她带米糕了。
…
“诶,怎么了?”叙儿伸着手在她面前晃了几下,关切道,“是太困了吗?”
时聆这才回过神来:“没什么。”
叙儿戳戳手指,羞赧道:“我没读过书,不知道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
时聆捏着米糕咬了一口,糯米的淡香夹杂着花粉的清甜,在舌尖上弥散开来,她将剩下的糕点全部塞进嘴里,语气含糊:“没关系,你叫我小十就好了,横竖那个十。”
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叙儿忍不住笑起来:“你慢点,小厨房还有,等会带你去吃。”
时聆舔了舔指尖,小声回应:“好。”
“夫人要起身了,快走吧”。叙儿拉过她,叮嘱道,“你年纪还小,连个面盆都举不高,就先跟在后面学着吧。”
时聆:“……”
无力反驳。
进了主院,叙儿先去打了盆清水,又从匣中翻出几件衣物,准备好要用的妆粉胭脂等,便挑开纱帘,将君夫人唤醒。
叙儿有条不紊地递着东西,时聆就在躲后面偷偷打瞌睡。
“小十。”君夫人曼声叫她。
时聆哈欠还没打完,被她这么一叫,她打了个激灵,硬着头皮上前:“夫人。”
君夫人把她拉到身边,又将铜镜举在她面前,嘲笑道:“小十,你这头发,怎么这么歪啊。”
平日在魍离山,时聆的头发都是阮娘弄的,如今却要自己动手,她只能照着别的丫头的发型,胡乱整了一通。
对着铜镜,时聆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有多奇怪,两个发髻,一边盘在耳朵处,另一边快要盘到头顶。
“哎呀。”君夫人拽了拽她的小揪,尽力憋着笑,“还挺好玩的。”
叙儿也捂着嘴偷笑起来,时聆脸一红,抬手捂住两个小髻。
君夫人将时聆抱在腿上,把她那乱七八糟的头发拆了,用木梳蘸着桂花油慢慢梳着,先将长发平分成两股,再盘至于头顶两侧。
看上去有些寡淡,君夫人挑了枝简单的珠花点缀,她满意地点点头:“不错。”
她将时聆放在地上,眼里透露着温柔:“去玩吧。”
“啊?”时聆有些吃惊,她还什么都没干呢。
“没事了,去玩吧。”君夫人又重复了一遍,“叙儿,你看着她点。”
叙儿朗声应道:“是。”
出去之后,叙儿牵着她的手,高兴道:“看来夫人很喜欢你呢。”
时聆还是不太相信:“这就走了?”
“对呀。”叙儿解释道,“君府就是这样,事情不多,干完就能做自己的事,也不会去苛责下人,所以说君家人都是菩萨心肠呢。”
时聆不禁感叹,这君府真是有钱啊,能养得起这么多人。
突然眼前闪过一道人影,飞快地钻入草丛中,发出簌簌的声音。
时聆上前几步,拨开草丛,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冷着脸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这干什么?”
季陈辞冷哼一声:“这你得问那位君公子。”
君风?时聆有些吃惊。
叙儿走上前来看了两眼:“这位是?”
时聆又把草盖了回去:“是我兄长,他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季陈辞:“……”
闭嘴吧你。
“啊,原来是这样。”叙儿深信不疑,颇为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君风说,我这个子,既不能帮他穿衣服,也不能护送他上学堂。”季陈辞面无表情,“所以他让我跑快点,给他当练弓的准头。”
时聆托着脸,表情浮夸:“哇!那你好可怜哦。”
“大公子确实喜欢这样。”叙儿想了想道,“他有时候会在院子里放些小动物,比如麻雀或是兔子什么的,然后用弹弓弹它们,如果一时找不到这些,就会让小厮跑起来让他弹。”
时聆闻言皱了皱眉:“万一弄伤人怎么办?”
叙儿喟然道:“公子能从人牙子手中救下这么多孩童,多亏那一手弹弓,大家都是被公子救下来的,就算受伤也不会抱怨。”
时聆心里却有些疑问,君风此人,真有传言中说得那么良善吗?
14. 看相 印堂发青,额低眉枯,恐遇惊悚之……
而不远处,君风正站在树上把玩着弹弓,脚边放着几粒石块。
见他们三个人凑在一块,像是在谈论什么,他眯起眼,随手弹下两只麻雀。
麻雀扑扇着翅膀,掉在地上动弹不得,几人的视线同时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两只麻雀挣扎了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喂——”君风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有人理会他,君风心里不太痛快,他又拣起个石块,朝季陈辞身上弹去。
“嘶……”
季陈辞蓦然摔倒在地上,钻心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地上滚落着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块。
见他疼得站不起来,时聆好心去扶了一把,突然计上心来,她酝酿了下情绪,挤出几滴眼泪来,没多久,她开始放声大哭。
身边的叙儿吓了一跳,慌忙去安抚她:“这是怎么了?”
一张小脸哭得通红,时聆嗓门实在太大,惹得旁人频频侧目。
眼看着事情不对,君风赶紧跳下树,小跑而来,蹲在她面前,语无伦次道:“诶,不是,你…你哭什么啊……”
“阿兄他……从小脑子就不好,之前手还被人打断过。”时聆嚎啕大哭,语气悲痛,“如今,被这么一砸,怕是……怕是……唉!”
“啊?”叙儿看他的眼神又变了,目光中充满了怜悯。
君风羞愧难当,他胡乱抓了抓头发,神情慌乱:“你别急,别急,我这去找郎中,以后再也不弹你了!”
说完他就迅速跑开,一边跑还一边嘀咕:“难怪他一直不说话……”
季陈辞:“……”
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
等君风跑远了,叙儿才捡起那两只小麻雀,唏嘘道:“可怜的小家伙。”
“他经常这样吗?”时聆不忍道。
“嗯,公子每天都要打好多只。”叙儿不由叹息,“他说麻雀这玩意到处都是,死了就死了,反正也不值钱,打下来就给大黄吃。”
大黄是厨子养的一条狗,遇到人就摇尾巴,没事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叙儿叫了两声,大黄就钻了出来,哼哼唧唧地围在她脚边转,叙儿手一伸,大黄就叼着麻雀走了。
叙儿双手一摊,无奈道:“想起来今天还要给公子抓兔子呢,我得先走了。”
时聆神色复杂:“嗯。”
看着叙儿离去的背影,时聆心中疑窦丛生,似是看出她的困惑,季陈辞开口道:“人是很复杂的,世上并没有纯粹的善恶。”
时聆收回目光,冷哼道:“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要被弹了多少回。”
季陈辞面无表情:“那还真是多谢你了。”
“要不然你就给他当靶子去。”时聆瞥了他一眼,“到时候郎中来了,你什么都别说,一直嚷痛就行了。”
季陈辞幽幽道:“他能看出我不是傻子吗?”
时聆默不作声,仰头望天。
…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君风便带着人匆匆赶来,他拉着郎中的手严肃道:“有劳先生。”
那郎中头发花白,佝着身子走到季陈辞面前,扒开他的眼睛和口鼻,仔细观察了一番,没看出什么明显问题。
又搭着他的手腕沉思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公子,你哪不舒服啊?”
“疼。”季陈辞反复强调,“疼,很疼。”
郎中迟疑道:“可是这脉象,平和有力,没什么问题啊。”
话声逐渐变小,不想让人质疑他的医术,郎中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再瞧瞧。”
君风在一旁干着急:“莫不是以前的毛病,不太容易瞧得出?”
“不应该啊。”郎中自言自语道,“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没想到下一秒,季陈辞却语出惊人:“红丝缠眼,不祸则殃。”
看见郎中的第一眼,季陈辞就察觉出不对,正所谓“相由心生”,那人面相衰朽,乃不吉之相。
此人印堂发青,额低眉枯,恐遇惊悚之事,且山根断裂,鼻窄小而扁薄者,体虚病弱,易生恶疾。
一声微叹,他还是忍不住提醒:“命宫泛青,恐有灾厄。”
“胡言乱语!”郎中气得直甩袖,“这孩子失魂丧魄,无药可医!”
说完,他背起药箱就往外走。
“诶,先生!”
君风环视左右,先将郎中送了出去,宽慰几句,又走进来拍了拍季陈辞的脑袋,无奈道:“你这小孩,怎么能乱讲呢?”
时聆并不认为他在乱讲,季陈辞是个道士,能算卦会看相,也算有点本事,定然不会无凭无据地瞎说。
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孩童,说这些又有谁会相信呢?
“以前认识一个算命先生,说过几句话,被他听进去了。”时聆笑着解释。
季陈辞低着头不吭声。
总不能跟个傻子计较,君风无奈扶额:“下不为例。”
…
不出几日,君风听说那郎中起夜时摔了一跤昏了过去,直到天亮才被家里发现,用药吊了几日,还是没挺过去。
为此君风还特意跑来跟他们一块用午膳,想到之前季陈辞说的话,他震惊至极:“这里太玄乎了吧!”
季陈辞倒没多大的反应,夹了块肉放在碗里,平静道:“碰巧罢了。”
君风无心用膳,他抢走季陈辞的饭碗,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问道:“你这里……真的不好吗?”
季陈辞没说话,扯出个标准的假笑。
“太厉害了。”君风把脸凑到他面前,很是期待,“你也给我看看呗。”
时聆扒拉了两口饭,也饶有兴趣地在旁边起哄:“看看,看看。”
“不会。”季陈辞搪塞道。
见他无动于衷,君风咬着牙道:“多给你一年月钱!”
“哇!”听到这,叙儿咬着筷子羡慕道,“一年的月钱诶!”
时聆乐疯了,她掐着季陈辞的大腿,高兴道:“快给他看啊!”
一整年的月钱,这谁能拒绝?
季陈辞默默掰开她的手,然后将视线挪到君风脸上,认真端详起来。
“面分三停:上天、中人、下地,君公子三停平分,是极佳的富贵之相,再者少年运程看上停,公子额宽面头,必然贵居人上。”季陈辞顿了顿道,“只是……”
君风急切道:“只是如何?”
季陈辞慢条斯理道:“只是面相这东西千变万化,如今君府家财万贯,公子身处其中,呈现的必然是富贵之相。”
“这样啊。”君风垂头丧气的,看上去十分难过,“我还以为能看出点什么呢……”
叙儿劝慰道:“公子听听也就罢了,若光看面相就能决定命运,那岂不是乱套了?”
“正是此理。”季陈辞点点头,“事在人为,公子多做善事,自然前路坦荡,逢凶化吉。”
“说得好。”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座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时聆最先转身,便见君夫人一袭素裙,悠悠地站在他们身后。
君风惊讶道:“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刚来。”君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你们听得入神,没注意罢了。”
说完君夫人伸出右手,放到季陈辞面前,温声道:“听说有的道士能从人的面相、五官和手纹等推测吉凶祸福,小七,你既然会看面相,那手相应该也会看吧?”
听到这话,时聆和季陈辞都吓出一身冷汗,她说的是“道士”,而不是什么“算命先生”。
这时候还说不会,那就敷衍地太明显了,季陈辞身体僵得像石头,四周静得仿佛能听见他“怦怦”的心跳声。
深吸一口气,他搭上君夫人的手,将她的掌心舒展开来。
这一碰,季陈辞的心直接沉了下去,手心冰凉,不是常人该有的体温。
君夫人笑着问:“怎么了?”
季陈辞故作镇定道:“夫人掌心八卦全起,可见人生八种福禄均匀,手骨隆厚,则福禄更重,五指纤长,手纹清晰,乃富贵长寿之相。”
“怎么跟我的差不多。”君风叨咕着,“小七,你是不是只会这套说辞?”
时聆接过他的话:“可不是么,跟外头算命先生学的,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
君夫人从容收手,赞赏地看着他:“小小年纪能记住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
季陈辞抱起饭碗,恨不得直接把脸埋进去。
膳后,时聆将他拉到一个角落里,确认周围没人,才悄悄道:“你觉不觉得,君夫人有些不对劲?”
季陈辞脸色有些难看:“她不像人。”
脚步就算再轻也会有细微声音,而她却能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让人丝毫未觉。
“最主要的是。”他对上时聆的视线,抿唇道,“她手心的温度,跟你之前一样。”
当时他受伤醒来,就是察觉到时聆体温有异,才看出她的身份。
而如今,君夫人的手温却跟时聆一样。
时聆可是山鬼!
想到这,季陈辞背后一阵发凉:“所以,她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
时聆第一次有人的体温,是以当时君夫人牵她手时,她只觉得有些凉,却没有多想,如今看来,这位夫人可能并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好可怕啊。”时聆双手抱住胳膊。
季陈辞诧异道:“你一个鬼怕什么鬼啊???”
“我现在是人啊。”时聆小声反驳,“就我俩这身板,君夫人一巴掌下来我们就死了。”
这话说得没错,他们现在连大黄都跑不过,更别说要躲过君夫人了,季陈辞不由得陷入沉思。
良久,时聆戳了戳季陈辞:“喂。”
“干什么?”
“你给我也看看面相呗。”
紧张的氛围一下消失,季陈辞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长命百岁,你福泽万年。”
时聆昂着头,很是骄傲:“那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一个鬼看什么面相(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15. 鬼节 七月半,地门开,阴兵过道,百鬼……
转眼间,两人已经在君府待了近三个月,虽说君夫人行为诡异了些,但从未刁难过他们。
日子过得也算清闲,时聆依旧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跟在叙儿后面露个脸就行,季陈辞闲着没事干,整天掷着三枚铜币,口中念念有词。
今天给君风当靶子的小厮很是眼生,像是新来的,“咻咻”几粒石子从树上飞过去,那小厮捂着头痛哭流涕,就算跑得再快都会被砸到。
时聆坐在一旁嗑瓜子看戏,大黄翻着肚皮躺在她脚边,没事就摇摇尾巴。
小厮额头被砸了个大包,险些伤到眼睛,时聆于心不忍,朝着君风喊道:“公子——你弹到他眼睛了,换个东西砸吧!”
君风从树叶中探出头来,见那小厮捂着脸,好像真的被伤到了,他挠了挠头:“那你先下去吧,换个人来。”
小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飞快跑开了,时聆又抓起一把瓜子,表情很是无奈:“您弹树叶不行么?”
“树叶不会动啊!”君风义正言辞,“我可是要出去打拐子的,就得拿人练。”
那小厮走了没多久,又有新的人顶上,在院子里狂奔起来,时聆叹了口气,只能老老实实在一旁嗑瓜子。
季陈辞像是没听到边上的动静,双眼紧闭,双手支在胸前,诡秘莫测。
时聆用胳膊肘顶了顶他,好奇道:“你在干嘛呢?”
“背经。”季陈辞眼都不睁。
时聆大为震惊:“你没事背什么经啊?”
季陈辞放下手,缓缓睁眼,百无聊赖地道:“因为没事干啊。”
“闲来无事,给你算个命吧。”说完,他又自言自语道,“我真是疯了,给个鬼算什么命啊……”
时聆气不打一处来,抓住他的肩膀使劲摇晃:“给我算!给我算!!!”
“行行行。”季陈辞拗不过她,“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时聆拧着眉想了许久,而后道:“我忘了。”
季陈辞挪开她的手,幸灾乐祸道:“那可惜了,没法算。”
时聆气得把爪子嗑得“嘎嘣”响,仔细想了下,他们在这白吃白住几个月,活也没怎么干,实在是过意不去,于是她提议道:“要不,我们去把衣物洗了?”
“我问过了。”季陈辞面不改色,“他们说每天只要洗几件,半个时辰就洗完了。”
看了眼脚边的大黄,时聆又道:“那要不,去小厨房帮帮忙?”
提到这个,季陈辞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你忘了吗,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忙没帮上,还顺了三盘糕点走。”
听他这么说,时聆回想起来确有此事,她目光闪躲,心虚道:“这不是再长身体吗,吃得多点很正常啊。”
“是么?”季陈辞伸出三根手指,比在她面前,“你顺走糕点之后,晚膳还吃了三碗饭。”
“你烦不烦啊!”时聆恼羞成怒。
此时叙儿拎着一个菜篮子走了过来,时聆掀开上面的白布,便见篮中摆着一排排月牙馄饨:“这是哪来的?今晚吃这个吗?”
叙儿擦了擦额间的汗,又将菜篮子往上提了点:“今天是鬼节,钟家特意送了点馄饨过来。”
前些日子,那钟氏小儿突发恶疾,没钱治病,便求到了君府前,君风见那小孩可怜,便拿了些银子,让他们赶快去请郎中。
幸亏去得及时,那孩子捡回条命来,之后家中凑够了银两想来还钱,却被君风拒在门外,让他们留着钱给小孩补身子。
于是夫妇两人感恩戴德,时不时会送些新鲜蔬果或者自家做的面饼来。
时聆眨了眨眼,莞尔一笑:“大公子心善,钟家也知恩图报。”
“是呢。”叙儿又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大公子以前不爱管这些事,但不知怎的,突然就开始做善事了。”
“可能是悟了吧。”时聆双手合十,虔诚道,“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看到她这副故作深沉的模样,叙儿忍不住捂嘴偷笑:“你那学来的这些。”
时聆乖巧道:“随便听的。”
见她们说得津津有味,季陈辞也凑了上去,站在叙儿面前道:“要不要算个命?”
叙儿忍了一会儿,然后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才多大呀,就会算命了哈哈哈!”
无视她的嘲笑,季陈辞认真道:“试试吧。”
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叙儿信口说了说出几个数。
季陈辞在心中默默记下,旋即转身就走。
“诶,你去哪啊?”叙儿在后面唤他,眼神中露出几分疑惑,“这是怎么了?”
季陈辞头也不回:“我去起盘。”
听到这话,叙儿放下心来,她还以为自己说错话,惹他不高兴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叙儿好奇道:“他还会起盘啊,真的假的?”
时聆坏笑道:“半吊子呗。”
…
是夜。
君风、时聆、季陈辞、叙儿四人依次而坐,围成个小圈,中间点着三只白烛,大黄趴在叙儿脚边,亲昵地蹭着她。
“这是在干什么?”季陈辞率先问道。
君风摆弄着蜡烛,神神叨叨的:“今日是鬼节,自然要讲志怪故事了。”
疯了吗!
七月半,地门开,阴兵过道,百鬼夜行,生灵回避。
“眼下是阴气最重的时候,很容易招到不干净的东西。”季陈辞眉头紧皱,“你胆子也太大了!”
稚幼的小脸配上他严肃的表情,君风忍俊不禁道:“府里这么多人呢,不用怕。”
“公子每年都这样干。”叙儿飞快道。
无奈之下,季陈辞只能在内心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才好。
时聆淡定地从身后拎出两个食盒,一碟又一碟地往外拿着糕点。
季陈辞数了下,居然有整整六碟,他百思不得其解:“你带这么多做什么?”
“多吗?”时聆茫然道,“可我一个人就能吃三碟啊。”
“……”
时聆捏着如意糕往嘴里送,边吃边催促道:“快开始,讲完还要回去睡觉呢。”
一切准备就绪,君风清清嗓子:“那我先来,从前呢有位书生,在路上遇到了一位美貌姑娘,那姑娘奇怪得很,明明是大半夜也没下雨,她却撑着把杏色的油纸伞,坐在路边不停地揉着脚,像是崴到了。”
“见四周无人,书生便起了邪念,上去对着她动手动脚,只听那姑娘轻飘飘的说了句‘想问公子借点东西’,书生听到这声音骨头都酥了,神魂颠倒,说要什么都行。”
讲到这,君风顿了顿,故弄玄虚道:“你们猜,那姑娘下一句说的什么?”
坐在边上的叙儿模仿着他的语气,接着往下说:“只见那姑娘缓缓抬起伞,眼中空空如也,问那书生‘你能把骨头给我吗?’,然后第二天,巷子里多了具死相恐怖的尸体,身上摸不到任何骨头。”
叙儿双手一摊,无奈道:“公子啊,你怎么每年都是这个故事?”
君风挠着头,尴尬地笑了笑:“他们俩不是没听过吗……”
说完君风扭头去看他们俩的反应,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埋头吃糕,他不由觉得有些挫败:“很没劲吗……”
“啊!”时聆突然浑身发抖,面露惧色,“好吓人啊!”
季陈辞嘴角抽了抽,这装得也太明显了。
君风若无其事地摆摆手,拍了拍时聆的肩膀:“下一个,小十,该你了。”
思索片刻,时聆缓缓开口:“传说有座山叫魍离山,里面住着一群山鬼,有天夜里,某个小孩不慎闯入,看到许多红衣鬼怪,行为诡异,看不清长相。”
“那孩子又怕又奇,竟壮着胆子走上前去,鬼怪们听到脚步声,都停了下来,其中一个家伙飘到他面前,幽幽道……”
众人都在等着她的下文,时聆伸手去够碟子,却不曾想摸了个空,她惊道:“诶,我糕呢!!!”
环顾左右,发现叙儿和季陈辞手中各拿了一块,她收起空碟,然后去够后面那个。
“那鬼说了什么?”叙儿眼巴巴地问道。
时聆随口道:“他说,这小孩细皮嫩肉的,一看就很好吃。”
她打了个呵欠,踢了踢季陈辞的脚:“下一个,到你了。”
骤然间刮起一阵阴风,三只白蜡齐齐熄灭,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一时间静得可怕,季陈辞暗道不好。
大黄狂吠不止,叙儿抱着它,心里发怵:“要不……咱走吧……”
“散了散了。”君风也害怕起来,远处飘过素白裙摆,他尖叫一声,“啊——”
场面实在太过恐怖,他心跳漏了半分,结结巴巴地道:“母……母亲,你怎么在这?”
几人同时回头,发现君夫人正站在树下,昏暗中看不清神色:“还不回去?”
大家都被吓得不轻,各自朝屋子跑去,时聆还顺手带了块糕点走。
正当她准备推门进去时,身后莫名传来一股凉意,时聆身体微僵,缓缓回头。
只见君夫人脸色惨白,面上没有半分血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冲着她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小十……”
时聆一紧张,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糕点捏碎,然后拔腿就跑。
鬼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时·小学生·怕鬼·聆
16. 返魂 返魂香,香闻数百里,死未三日者……
只是没跑几步,前路就被堵住,君夫人悠悠地往那一站,寒风吹起她的裙摆,时聆清楚看到她双脚微微离地,绣鞋朝下。
不是什么厉鬼。
时聆忽然就定下心来,真正的恶鬼怨念极深,会通过谋害别人来加深自己的怨气,这种鬼歹毒且难缠,又擅长伪装,混在人群中很难分辨。
而像她这样飘着走的,多半是心有执念不愿去往生,在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顶多去吓吓人,并不会做什么骇人的事。
君夫人慢慢靠近她,然后弯下腰将她举在面前,轻轻掂了两下:“小十,你最近是不是吃得有点多?”
听到意料之外的问题,时聆懵了片刻,而后在空中不停地蹬着腿,挣扎道:“我长身体,快放开我!”
君夫人将她放了下来,蹲在她面前:“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
时聆以为是说他们不是襄城人,便随口乱编了个理由,想糊弄过去:“我们是被家里卖到这的……”
“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君夫人轻笑一声,直视她道,“幻境之外。”
没想到会是这个意思,时聆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你到底是谁?”
当时进来的只有她和季陈辞,君夫人怎么会知道这里是幻境,她又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进来说吧。”君夫人牵着她的手,将她往自己院子中领,“放心好了,我不会害你们的。”
冰凉的手温顺着掌心传来,时聆不由心想,原来在凡人眼中,鬼这么恐怖的吗。
“吱呀——”
君夫人推开屋门,里面一片漆黑,她松开时聆的手,将桌上的油灯点燃,映出她煞白的脸。
许是深夜的缘故,屋内显得鬼气森森,案几上的雕花香炉上缭绕着诡异的黑烟,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这味道很是熟悉,时聆闻了半晌,反应过来,竟然是返魂香。
返魂香,香闻数百里,死未三日者,闻之即活。
时聆收回目光,淡声道:“你身死已久,这香对你毫无用处。”
“我知道。”君夫人神色从容,“只是放得太久了,再不熏要受潮了。”
时聆并不在意君夫人是从哪得到的香料,她只想知道这幻境到底是什么情况。
想到个重要的问题,她正色道:“你会法术吗?为什么只有我们会变成小孩?”
君夫人看了她一眼,接着缓缓开口:“这里是用不了法术的,再厉害的人进来了也是个普通人。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这个我也不清楚。”
话锋一转,君夫人自顾问道:“你知道几年之后,这里会发生什么吗?”
不等她回答,君夫人便道:“屠城,他们高举着搜刮来的珠宝,站在血泊中欢呼,脚下尸骨遍地。”
时聆沉默着,她怎么会不知道,再路过襄城时,只感受到满城腥秽,血流成河,尸体被马蹄踏烂,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尸臭味。
千年来,她见过了太多战乱,本该麻木的,但看到眼前的景象,还是会感到悲哀,她无法阻止这场杀戮,只能隐身旁观。
“当年我死后,并没有进入轮回,而是成了鬼仙,在人间游荡了数年。”君夫人沉浸在回忆之中,“再后来,我被卷到这片幻境当中,一直到现在。”
鬼仙,时聆倒是有所耳闻。
若是生性纯善之人,广结良缘功德圆满,死后便能飞升成仙;倘若死前福泽未够,便会成为鬼仙,继续在人世间游行施惠。
这几个月下来,君风的为人她也略知一二,君风虽然心善,但却不是至善,叙儿也曾说他之前并不爱管这些事,是后来才开始行善。
想必是君夫人在背后指引他,教他衿贫救厄、福泽万民,这也难怪成为鬼仙的是君夫人,而不是君风。
若没有屠城,君风日后定然富贵无双,君夫人也能顺利飞升。
时聆颇为惋惜地轻叹一声,继续追问:“那如何才能出去?”
君夫人眸光黯淡了几分,看上去有些气馁:“不知,这幻境古怪得很。每次屠城后过十一年,这里会经历一次崩塌,再睁眼时,又会回到屠城前五年,不断重复,永不停止。”
一共十六年,为什么是十六年?
在这无尽轮回的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时聆将这些记在心中,眼中划过一丝担忧:“如今距离屠城,还有几年?”
君夫人平静道:“还早,你们来府上的那日,是幻境重开的第一天,我已经数不清经历多少回了,这些年,我也曾试着拯救这里的百姓,但都无济于事。”
“我想,既然救不了所有人,那我便先救府上的人,于是我将君府的人提前送离,后来也确实躲过了屠城,但在之后的几天,他们都会因为各种原因死去,无一列外,就算是返魂香都救不回来。”
“无论我怎么尝试,都救不了任何人,直到你们出现,事情发生了改变,这是一个新的开始,我想知道这一次,结局会不会改变。”
昏暗的烛火衬着君夫人的脸愈发苍白,但那双眼却异常明亮,她能看得出来,那两人虽是孩童模样,但绝非等闲之辈。
“可这是幻境,真正的他们早就死了……”时聆低声呢喃,像是在劝君夫人,又像是在劝自己。
这里的一切皆是幻象,那些人在百年前就已经死去,再不可能复活。
可真的是这样吗?时聆忍不住反思,无论是君风、叙儿还是钟家夫妇,亦或者是在院里晒太阳的大黄,他们都有血有肉,并不是无意识的傀儡。
见她沉吟不决,君夫人轻声道:“我只是想做点什么,看着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死在我面前,实在是太痛苦了。”
在这漫长的轮回中,君夫人反复经历这段过往,永远也望不到尽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重生、再死去,可她却无计可施。
是局中人,亦是局外人。
深思许久,时聆沉声应道:“我知道了。”
既然昔日之事她无法遏止,那就试着在这幻境之中,为他们铺出一条生路。
哪怕是虚妄的。
…
隔日。
时聆坐在院子发呆,心不在焉的,季陈辞故意从她前面走过好几次,她却头也不抬,一点反应都没有。
季陈辞往她面前一站,良久,他终于憋出句话来:“你怎么了?”
花青色的衣摆映入眼帘,时聆幽幽抬头,神情哀怨:“你挡着我光了。”
闻言,季陈辞默默往边上挪了两步:“这样行了吗?”
“唉——”时聆托着脸,长叹一声。
季陈辞坐在她边上,又问了遍:“发生什么事了?”
环视左右,确认四周没人后,时聆压低身子,朝他招了招手,小声道:“你过来点。”
鬼鬼祟祟跟做贼似的,季陈辞暗自腹诽,但还是听话地将脑袋伸过去,学着她的口气道:“怎么了?”
时聆将昨晚的事告诉他之后,表情凝重:“肯定不可能把整个城都移走,但如果只救府上的人,君夫人已经试过了,都是徒劳。”
难。
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如今的襄城兴盛,谁能想到几年之后会遭遇屠城,就算提前告知百姓撤离,又有谁会信呢?
等敌军包过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兵把守封锁城门,这时已来不及再逃,只能被困城中,在绝望中死去。
季陈辞眉心微蹙:“这么多年来,君夫人尝试过许多次,也成功过,但最终大家还是会死,也就是说无论中间再怎么变,结果都是一样的。”
这也是时聆所担心的,他们的到来,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又是两声长叹,时聆为难道:“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季陈辞宽慰她:“还有几年呢,总归会有办法的。”
倏然一只手搭在时聆肩上,她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原来是叙儿站在她身后,清甜的嗓音中带着笑意:“你俩在偷摸摸说什么呢?”
时聆随口道:“在想午膳吃什么。”
叙儿又将目光移到季陈辞身上,略带调侃:“诶小七,我的命盘算完了吗?”
季陈辞脸色微滞,不自觉地错开视线,像是在逃避:“我…还没算完……”
时聆察觉出一丝不对来,平时他算这些可谓是信手拈来,现在却拐弯抹角,实在奇怪。
然而叙儿却没多想,也不指望他真算出什么东西,她拍着季陈辞的手臂,语重心长道:“小七,不能太迷信的呀,还是要老实过日子啊!”
季陈辞生硬回答:“嗯。”
等叙儿离开后,时聆凑到他面前,凛声道:“你算出什么了?”
犹豫许久,季陈辞才告诉她:“年幼丧亲,生孤苦,命中有大劫;凶星聚时,四化迷离,自煞入命,大凶、大忌……”
“什么意思?”
“她的命像……”季陈辞,“很大可能是自尽身亡,且凶器为刀。”
时聆瞳孔微缩。
居然是自尽?
是因为深陷绝望无法自拔,才会选择自尽吗?
时聆不得而知,也没人能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返魂香,斯灵物也,香气闻数百里,死尸在地,闻气乃活。”——《海内十洲记》
17. 风水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
转眼间已至寒冬。
窗外凉风渐起,屋内却温煦和暖,火盆里燃着墨黑的灰花炭,正零散地冒着火星。
叙儿将手放在上面取暖,小脸被烘得通红,看着季陈辞抱着个圆盘爱不释手,她挑眉揶揄:“小七,你这又是从哪弄来的?”
“那东西放在角落里,不仔细看都看不到,偏他就能一眼瞧见。”时聆觉得好笑,“那小贩都忘记自己有这个东西,随便报了个数就给他了,还觉得奇怪呢,这么破都有人要。”
“这能看风水的。”季陈辞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认真打量着罗盘。
只见内盘中央置着尖头指针,底面绘有一条红线,盘上有多层圆圈,圈内划分着许多格子,上面印着不同的字符。
盘面上覆盖着一层泥灰,季陈辞小心地拍开,露出表面密集的文字,隐约能看出是天干地支和八卦。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
世间阴阳调和,五行一体,清者上升为天,浊者下沉为地,地又分二十四方位,称之为二十四山,每三山占一卦,共八卦。
季陈辞双手将罗盘放在胸前,确定好方位,开始调整指针方向,接着在屋内走了起来。
走到门口,指针略微偏转,季陈辞停住脚步:“檐稍倾,光少。”
“啊?”这是叙儿的屋子,她顿时紧张起来,“可有什么问题?”
季陈辞悠悠道:“无妨。”
说完他继续前行,待走到床边时,指针开始上下摆动,如鸡啄米,季陈辞见状眉心微皱。
再走两步至木桌前,指针倏然一动不动,他向后远离了几步,指针又“咻”地转动起来。
见他面露难色,叙儿不安地问:“怎么了,怎么这个表情?”
季陈辞默了片刻道:“你可以在桌上放个麒麟兽,此物祥瑞,能镇不祥之气。在墙角落处挂一羊角铜镜,可挡煞气,再顺便将床幔换成浅云色薄纱。”
他说得有模有样,叙儿一下就被唬住了,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这又是为何?”
季陈辞手上拨弄着罗盘,漫不经心道:“好看。”
时聆“扑哧”一下笑出声,眉眼弯弯:“你要是觉得好看,就把你的也换了。”
季陈辞刚想提醒她,她在昭阳殿的东西放得也是乱七八糟,很容易招惹邪祟,但转念一想,她就是那个最大的鬼,谁会不要命地舞到她面前去?
于是他恍若未闻,转过身背着她们,双手从腹部移到脖子处,又慢慢放下来:“此屋正财位在丙午位,每日这样做几遍,可以增加财运。满月之时拜月,心中默念‘日月合一,正缘速来’可求姻缘。”
“真的吗?!”
叙儿听到这话两眼发光,赶紧跑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来回动作,又朝着正财位恭恭敬敬地拜了几下:“姻缘就算了,财神可得多拜拜!”
拜完她认真道:“还有么?”
想了会儿,季陈辞回答:“可在此方位挂幅财神像,前供两个元宝和金蟾,拜像时需虔诚静息,且求财求的是正财而不是偏财,切莫心急。”
“明白了。”叙儿乐呵道,“只要我心够诚,财神爷就会眷顾我!”
时聆也赶去凑热闹:“我就不拜了,小七,你给我算算财运。”
她可是魍离山老祖,金银财宝堆得满宫都是,时聆自信满满,她的财运肯定是一等一的好!
季陈辞看她两眼,装模作样掐掐手指,随口道:“你命中无财,就算有点小财也会挥霍干净,易破财。”
“你胡说!”时聆气得破口大骂,抄起拳头想去揍他。
且不说山顶的昭阳殿里遍地珍宝,只要她想,分分钟就有小鬼把金银递到她手上,还会谄媚地问这些够不够。
这人季竟敢说她命里无财,真是荒谬至极!
季陈辞抬手去挡,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宫里随便拿个东西出来,都够普通人家用上个三年五载,属实没必要再算财运。
只有叙儿信以为真,担心若是她真的财运不佳,以后日子该怎么过,于是叙儿苦思片刻:“没事,我多拜拜财神就有财了,到时候可以分给你,我肯定不会不管你的!”
时聆的拳头离他的脸只有半尺,听到这话忽然愣住了,一时间顾不上揍人。
“还是叙儿好。”时聆收起拳头,朝着季陈辞冷哼两声。
但想到她最后落得那般下场,时聆顿时沉默起来,默默地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叙儿轻微的指责声:“小七你看你,把她弄生气了吧。”
季陈辞:“……”
屋外凉风渐起,微冷的寒意入骨,时聆捂紧身上的小袄,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朝手心呵了口气。
“好冷。”她冻得直跺脚。
不远处的君风望着她,唇角扬起若有似无的笑:“既然冷,为何不回屋里去?”
他坐在屋檐长廊下,身拢月影鹤氅,指骨分明,手中把玩着松绿茶盏,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
时聆哼哼两声:“小七他口无遮拦,惹我不高兴了!”
君风奇道:“他说什么了?”
“方才他给我算求财占,你猜怎么说?”时聆想起来就生气,叉着腰气鼓鼓道,“他居然说我没有财运,就算有也会挥霍掉,要么无财要么破财!”
闻言君风哭笑不得:“他才多大啊,怎么可能算得准,你当真做什么?”
时聆表情不善:“那也不行。”
君风将茶盏一个个摆好,抬眸看她:“那你为何不直接把他赶出来?”
“炭火太旺了。”时聆嘀咕道,“谁知道外面这么冷。”
见他手上来来回回,也不知在忙活些什么,时聆凑上前去,眼里满是好奇:“你在做什么?”
一个青釉茶盏递到她面前,这盏通体绿玉,杯口微卷如莲花状,甚是好看。
君风款款道:“雪入茶瓯,煮雪烹茶,窗外寒梅,屋内茶香,实乃人间雅事。”
时聆不禁打趣道:“我还以为公子只会上树打鸟呢,不想却如此风雅。”
“你可别乱讲啊。”君风哑然失笑,“我好歹也是贵门公子。”
君家在襄城是出了名的富贵,他自然称得上是位贵公子。
时聆笑而不语,只是伸手将盏举在空中,晶莹的茶盏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剔透:“这茶有了,那雪呢?”
君风仰头望天,眯着眼道:“应该快了。”
忽然屋门从里面打开,季陈辞站在门缝间,对着时聆道:“真不进来?”
“我才不进去。”时聆看了他一样,又飞快地撇开视线,“除非你说三十遍‘小十腰缠万贯’。”
不料他竟真的念了起来,时聆一遍遍数着:“还差两遍。”
无奈之下,季陈辞又重复了两遍:“小十腰缠万贯,小十腰缠万贯。”
等他念完,时聆才满意地点点头:“好了,走吧。”
只是刚抬脚还没走出去,就被君风叫住了:“小十。”
时聆疑惑回头,刚想问怎么了,便看见空中纷纷扬扬地飘着小雪,夹杂着细微的雨滴,簌簌作响。
“下雪了!”时聆小声惊呼,兴冲冲地跑到雪中。
襄城的雪下得又急又密,划过树梢滴落在地上,一层未融一层再压上。
霏雪落在时聆眉间,用手轻轻一碰就便融化消失不见,时聆伸手想去接纷飞的雪花,却感到脚下一滑。
地面微湿,时聆踉跄两步,眼看着快要摔倒,季陈辞心里微紧,正准备上前时,她又摇摇晃晃地站住了。
雨雪渐大,季陈辞跑进雪中,将她拉回屋檐下:“你慢点,等雪停了再玩。”
“正是呢,等雪积起来才有趣。”君风也在旁边附和,“先接点雪水,晚上煮茶喝。”
“行吧。”时聆意犹未尽。
魍离山冬日也有雪,只是她身为高高在上的山鬼祖宗,却在山里撒丫子乱跑,实在是丢脸。
叙儿静静地站在屋内,一听到君风要煮茶,立马露出痛苦的神情:“公子别啊,去年就是为了煮茶,险些把小炉给弄裂了。”
感受到她的怨念,时聆也转身看他,忍不住嘲笑:“看来这贵公子是徒有虚名啊。”
被揭了底,君风也不生气,只是掩唇轻咳了两声,眼神四处乱瞟:“那是个意外……”
叙儿再次提醒:“前年您把都篮摔了,茶盏碎了一地。”
“这次不会有半点差池。”君风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这次我做足准备的。”
眼下时聆心情好,对着君风笑眯眯道:“公子,我可就等着你的茶了。”
叙儿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要知道再名贵的茶叶,在君风手上都是一堆琼草,沏出来一个比一个难喝。
然而时聆并不知道这些,只瞧见地上有尚未消融的小雪,她上去踩了两脚,然后高兴地在雪中转着圈。
飞雪中她眸光明亮,笑得明媚又张扬,小跑到季陈辞身边,冻得发红的指尖拉住他的袖子:“快看,下雪了。”
像是被她感染,季陈辞心头微暖,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花,低低应了一声。
“嗯。”
作者有话要说: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易经》
18. 雪狮 君夫人撩起衣袖,从手腕处摘下一……
日出雪停,入眼是满目的白。
霏雪洋洋洒洒下了整夜,阳光穿过层层树影落下,鲜有鸟雀飞过屋檐,抖落簌簌白雪,地面上也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不多时,门前的雪已被下人清扫干净,时聆伸着胳膊,在旁边的余雪中蹦蹦跳跳,积雪打湿裙鞋也毫不在意。
双手掬起一捧雪,她团紧后便朝季陈辞砸去,然后叉腰挑衅地睨着他。
“啪嗒”一声,雪团在他衣角处碎开,季陈辞淡定地拍去细碎的雪花,站在边上不吭声。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接下来的动作,时聆眨了眨眼,茫然道:“你怎么不砸我?”
季陈辞神色复杂:“你是看着五岁,又不是真五岁。”
明明已经活了几千年,桃源仙山、瑶台妙境,什么样的景色没见过,如今一场雪就能让她满心欢喜,恨不得再上去打两个滚。
时聆忽然收敛了笑容,透过他的身影看向远方,目光平静又安宁:“我知道。”
缓缓收回视线,她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难道你不觉得,偶尔当个孩童,也挺好的吗?”
不用想法设法地去保护那些山灵,不用担心会有道士捣乱,也不用去捞各种凑热闹的精怪。
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做了有趣的事情会高兴一整天,就算吃到难吃的东西也会觉得很好玩。
而他只知时聆高不可攀,便下意识认为她就该端庄持重受尽朝拜,季陈辞突然有些后悔。
她站在雪中,眉间是无意间沾上的雪,扇子般的长睫轻轻颤动着,衬得她无比落寞,小小的身影纤瘦单薄,看上去孤独又无助。
只不过下一秒,又是一个雪团砸了过来,时聆撇着嘴,凶神恶煞地瞪着他,气哼哼道:“我不管,快来陪我玩!听见没!陪——我——玩——”
道歉的话噎在嘴边,季陈辞面无表情地看着濡润的衣摆,忍无可忍,堆了个偌大的雪团,对着她狠狠一扔。
“嘿嘿!”时聆欢呼着躲开,“你打不到我。”
“是吗?”
话音刚落,季陈辞又扔了个过去,雪在她脚边散开,时聆来不及躲,一脚踩了上去,脚底打滑直接摔在地上:“哎呦!”
趁她摔倒的功夫,季陈辞捧着雪作势要往她衣裳里塞,时聆捂着脖子尖叫着跑开。
他拍去手中残雪,望着她欢快离去的背影,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你小心点!”
“堆雪狮!堆雪狮!”时聆将雪洒在空中,飞扬的雪花落在她发间,又慢慢融化。
季陈辞错开她满怀期待的视线,垂下眼嘴硬道:“不要。”
时聆叨咕道:“哼,不跟你玩了。”
旋即她扯着嗓子喊:“叙儿——叙儿——”
叙儿将千枝梅上的小雪扫进茶壶中,听到有人喊她,便四处张望起来,只见时聆飞扑而来,和她撞了个满怀,壶没拿稳,雪水洒了大半。
像是初生的牛犊,时聆脑袋猛地撞到叙儿胸口,叙儿吃痛惊呼,扶住她的脑袋:“怎的如此莽撞?”
时聆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她:“叙儿,咱去堆雪狮吧!”
叙儿抱着茶壶,有些犹豫:“可是公子让我来接雪水,晚上沏茶喝。”
“别管他,让他自己接去。”时聆拽住她的胳膊来回摇晃。
“也行。”
叙儿信手挑了棵树,将枝叶上的积雪全倒入壶中,而后拍拍手道:“走吧!”
时聆高兴地跳起来:“好诶!”
于是她们找了块合适的空地,接着蹲在地上小声商议着。
时聆:“先堆身子。”
叙儿:“先堆爪子。”
“身子!”
“爪子!”
两人面面相觑,僵持不下,叙儿没忍住笑出声来:“行行行,先堆身子。”
听她这么说,时聆顿时有些扭捏,退让道:“那要不…先堆爪子?”
“好啊。”叙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决定之后,二人合力滚出个大雪团,并将其立在空地中,先从下面开始,刨除许多无用的雪,勉强弄出了腿和爪子。
有种莫名的古怪,时聆面露难色:“为何看着不太顺眼呢?”
叙儿在前面端详许久,不太确定地道:“可能是因为这几条腿粗细不同?”
“说得在理。”时聆点头附和。
说完她又把两条粗腿挖掉点雪,但一不小心挖过了,雪狮前左腿断成两节。
手中拿着小半节腿,时聆瞳孔骤缩,“啪”地一下又把它拍回去,结果整条腿全部断裂。
叙儿猛地睁大双眼,很是震惊:“断……断了?”
时聆揉了揉泛红的手心,自信道:“再来!”
…
季陈辞坐在长廊上,看着她俩忙活了半天,堆出来一个半人高的……狗?
那玩意甚是丑陋,季陈辞竟被勾起几分兴趣,他踱步上前,想辨别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见他靠近,时聆忙指着雪堆炫耀:“看我们堆的雪狮,好不好看?”
雪狮……?
季陈辞视线落在它上面,那张不怎么圆的脸上露着倾盆大口,头顶是密密麻麻的雪团。
身子是僵硬的形状,完全没有曲度可言,四条腿有木棍那么粗,爪子却只有馒头大小。
唯一正常的,就是那两只眼睛,深浅相同,一看就是用手指戳的。
良久的沉默。
他看着那个稀奇古怪的“雪狮”,艰难开口:“还行。”
“什么叫还行?”时聆并不认同,“看这恰到好处的身形!”
叙儿实在是夸不出口,拉住时聆小声道:“行了行了。”
时聆捏捏冻僵的耳朵,嗫嚅两声:“挺好看的啊……”
三个人站在庭院里,男孩背着身看不清神色,女孩们手冻得通红,低着头好像不太高兴,中间还立着一个用雪堆出来的奇怪东西。
君夫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副场景。
“这是怎么了?”她含笑问道。
见到君夫人,时聆眼睛发亮,一路小跑过去:“夫人您瞧,这雪狮堆得如何?”
说完,她还强调:“我堆的。”
原以为君夫人会给个面子,却不想她盯了会,实诚道:“难看。”
“啊?”时聆耷拉着脸,神色戚戚。
素裙微动,君夫人停在雪狮前,撩起衣袖,从手腕处摘下一个小巧的金铃和几根彩线,点缀在雪狮脖子上。
欣赏片刻,她满意道:“瑕不掩瑜。”
以为是在夸她的雪狮,时聆面上浮现出喜色:“嗯!”
君夫人指着金铃:“瑜。”
修长匀称的手又沿着雪狮的轮廓,在空中比划了一圈:“瑕。”
时聆:“……”
…
“阿嚏——”
“阿嚏——”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时聆和叙儿捂着被子,鼻尖发红,看着对方狼狈的模样,两人相视而笑。
悠闲日子过久了,时聆竟忘了她现在是人,也会患疾难受,在雪中玩了整天,次日便觉得身上不舒服,想必是感染风寒了。
她自己染上也就罢了,还连带着叙儿一起,实在是过意不去。
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苦到难以下咽,时聆皱着脸,表情狰狞:“这药怎么这么苦?”
“总比难受好。”叙儿捏着鼻子,将药汤一下子全灌到嘴里。
只听“砰”的一声,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的少年手中拎着食盒,踢开门径直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君风,他从食盒里取出两盏茶来,小心的摆在桌上:“快来尝尝我用雪水沏的茶!”
叙儿两眼发黑,直接晕了过去,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于是君风便将那两盏茶一齐递到时聆面前:“请。”
时聆骤然从被中伸出手,觉得有些冷,不禁哆嗦两下,接过温热的茶盏,她放在手心捂了会儿。
时聆揭开茶盏,有股味道扑面而来,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拿着盏的手一顿,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君风满怀期冀的目光下,时聆徐徐抬手,轻抿了一口。
“怎么样?”君风急切道。
深思半晌,时聆尽量抑制住表情:“实在是……”
太难喝了。
比那药汁还苦上数倍。
盏中茶汤甚浅,滤过数遍仍留茶籽,入口苦涩无比,毫无甘甜之味,可见此乃下品。
然而君风却骄傲地说:“这可是上等的仙兰毫!”
时聆捧着茶盏,艰辛道:“还行……”
“真的吗?!”君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昧着良心地点点头,时聆挤出个僵硬的笑容:“真的。”
“那太好了!”君风将另盏茶也推到她面前,“这两盏都是你的!”
时聆龇了龇牙,勉强道:“这未免也太多了……”
眼珠子咕噜一转,她想到主意:“要不把小七叫来,想必他也喜欢。”
“我找过他了,他说难喝。”君风尴尬地摸摸耳垂,“小七就尝了一口,险些要吐出来,还连人带茶将我赶了出来。”
就该这样,时聆在心里腹诽。
她终于明白叙儿当时的反应,时聆顿时后悔起来,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她就不该心软。
君风又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些,抬手示意:“不用客气。”
不就多喝两碗药么,有什么好怕的!
时聆狠了狠心,将盏中的茶一饮而尽,随即咬牙切齿道:“公子,以后别沏了。”
要不然该出人命了!
19. 集市 时隔百年,她再一次感受到这里的……
恰逢至年末,府中事务繁杂,时聆和叙儿风寒未愈,君风便许她们在旁边歇着。
时聆蹲在树下,鼻子塞得难受,说话嗡嗡的:“咱要不要去帮个忙?”
叙儿也吸着鼻子,嗓音中带着嘶哑:“好啊,可我们能干什么呢?”
身体又虚又沉,走两步路都觉得有些飘,洗件衣裳都会脑袋发晕,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没有半点用处。
下人们不紧不慢地搬着东西,来回就那么几个人,叙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小七呢?”
“这个我知道。”时聆指着西边的屋子道,“君风喊他算风水去了。”
提到这个,叙儿忽然想起今天的财神还没拜:“你别说,这小七居然有点本事,我这两天没事就去拜神像,半夜都不怎么醒了。”
也不知是麒麟兽还是神像的缘故,这些日子她睡得安稳多了
平时她睡眠浅,稍有些风声都会惊觉,夜里总要醒来好几次,甚至有时还会陷入梦魇。
时聆就没有这个烦恼,她脑袋空空什么也不想,两眼一闭倒床就睡,她更在意另一点:“拜了真的能生财吗?”
“小十,你怎么回事?”叙儿正颜厉色地训斥她,“不是说了吗,求财最忌心急,如此急功近利,会被财神爷怪罪的。”
时聆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犹豫再三,她还是选择噤声。
那财神像时聆也去拜过,看到画像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有些奇怪,那画卷拙劣粗糙,卷轴用的是最便宜的旱梁木。
最关键的是,那画像根本就不是财神的!
真正的财神面型方正、一双眉黑如墨汁,眼睛细窄,杂乱的胡须都快要遮住脖子,整天抱个金元宝在怀中,没事就在天上瞎晃悠。
时聆试探着开口:“可是画像的人也没见过财神啊,万一他画的不是财神,拜错了怎么办?”
“这个……”叙儿埋头苦思,想不出来索性放弃,“反正别人也是挂的这个,要错就一起错。”
“不过话说回来。”叙儿话锋一转,“小七都是从哪学来的啊,没听说城里有什么厉害的先生啊。”
时聆干笑两声:“他从书上看来的,他的月钱全拿去买书了,屋里堆得到处都是。”
她在心里暗骂,这人也不知道低调一点,只顾自己风光,别人起了疑心还要帮他解释。
不疑有他,叙儿揉了揉鼻子,了然道:“难怪他没事就往外面跑。”
身后传来紧凑的脚步声,接着时聆肩膀略沉,她歪头去瞧,一只白净的手正搭在她的肩头。
君风怀里抱着两盏大红灯笼,他指指背后,吊儿郎当地道:“走,去帮个忙。”
蹲久了腿有些麻,时聆站起身跺两下脚,随意拍去衣角处的灰:“走吧。”
叙儿并未跟上,出声叫住他们:“等等,我先回屋一趟。”
时聆从君风手中接过灯笼,放在掌心轻轻抛着玩,她微微侧身,疑惑道:“怎么了?”
叙儿不好意思地绞着袖口,脸颊微红:“今天还没拜财神呢。”
听到这话,时聆脚下一个踉跄,望着叙儿飞快远离的背影,她哭笑不得。
但那真的不是财神啊!
…
马车内铺着松软的绒毯,木窗上雕刻着复杂精致的花纹,案几上摆着玉器做装饰。
时聆挑起垂帘,好奇地向外张望。
半个时辰前,她坐在庭院中慢悠悠地剪着窗花,不经意间听见两个丫鬟在谈论什么集市,好像很盼望的样子。
几句话勾起了时聆的回忆,当年她路过襄城时,正好是年末,她在长街上随意逛着,碰到了走失的叙儿。
念起,缘生。
也不知今年的集市是何景象。
如此热闹的盛会,为何君风从未提起过?
时聆想不明白,便直接去问他。
彼时君风正站在木梯上挂着灯笼,听她说完,眼中流露出一丝困惑:“啊?你身子都这样了,还想出去啊?”
“我要去。”时聆坚决道。
君风停下动作,低着头思索片刻:也行,那等会我们一块去。”
于是等忙完各自的活,四人坐上马车朝集市赶去。
马车摇晃间,君风从身后提出一个食盒,时聆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里面齐整地放着三个茶盏,君风将它们一个个取出来:“天寒,喝两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深入骨髓的抗拒,叙儿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抖:“公子…我不冷……”
季陈辞闭着眼假寐,饶是边上动静再大,他也无动于衷。
见他们都不情愿的样子,君风也不勉强,只默默将盏推至时聆面前:“小十,你不是说还行么,那这几杯都给你吧。”
季陈辞和叙儿同时看向她,目光中带着震惊。
时聆怎么也想不到,一时的心软竟会造成如此结果,她双手颤抖着接过茶盏,缓缓贴近唇边。
说不定会有所长进呢,她心想。
伸出舌尖稍微舔了一下,时聆顿时僵在位子上,不太相信,她又抿了一小口。
苦涩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细品还能尝出一点酸来,茶水顺着舌尖流入嗓子,味道经久不散。
怎么会比上次还难喝啊!
等她尝完了,君风迫切询问:“怎么样?”
“难喝!”时聆忍无可忍。
叙儿小声道:“公子,你就别为难小十了。”
季陈辞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看吧,我就说这茶没人能喝得下去。”
“肯定是雪水放久变味了!”君风为自己开脱,“要不然就是茶叶坏了。”
反正不可能是他的问题。
这不是浪费茶么,时聆暗自嘀咕,她将茶盏推得远远的,一口都不想喝。
马车逐渐停了下来,君风向外看了一眼:“到了。”
时聆第一个跑出去。
夜幕渐垂,华灯初上。
灯火照亮漆黑的长夜,行人不停地穿梭在街道中,欢笑声不绝于耳。
时隔百年,她再一次感受到这里的喧闹繁华,熟悉的景象,陌生的面孔。
时聆凭着记忆前行,希望能遇见那个卖假面的小贩,可她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个摊子。
突然胳膊被人拉住,时聆回头去看,发现叙儿正弯着腰,气喘吁吁的。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叙儿缓了会才问,“别走丢了。”
不过是抬个头的功夫,她就已经跑远,连人影都看不到,叙儿怕她跑丢了,连忙追了上去。
时聆唇角微弯,模样乖巧,指着身边的东西,脆生生道:“我要这个!”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巴掌大的糖人映入眼帘,叙儿从袖中掏出点碎银:“买!”
栩栩如生的糖人粘在木签上,隐约能看出眼睛和口鼻,时聆一口咬掉小人的脑袋,舔着嘴角细细回味:“好甜。”
叙儿选了只可爱的小兔,举在面前把玩了会,然后“咔擦”一声咬下兔子耳朵:“好甜。”
后知后觉,时聆才发现少了两个人:“公子和小七去哪了?”
“他们看鬼戏去了。”叙儿随口道。
时聆差点把这个给忘了,这么多年,她还没看过鬼戏呢。
她嘴里叼着糖人,说话含糊不清,拉住叙儿的袖子开始撒娇:“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叙儿以为她是因为初来襄城,没见过这些才会感到好奇,于是笑着牵过她的手,朝着反方向走去:“好,带你看。”
阴暗无光的拐角处立了个小摊,摊后的男子也不吆喝,就静静地坐着。
往那随意一瞥,时聆不禁怔在原地,不是为了那个小贩,而是因为那摊子上,摆着许多假面。
精致华丽的狐狸面放在中间,光彩夺目,显得尤为突出。
一如当年。
时聆慢慢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站了许久,才轻声问道:“这个怎么卖?”
男子闻声抬头,也不说话,默默伸出四根手指。
还是一样的价,时聆心想。
眼前的人沉默寡言,很难跟当时那个热心的小贩联系到一块。
但这并不重要,时聆拿着狐狸面转身离去。
原本叙儿在边上等她,看清她拿着的东西,立马惊叹道:“好美的假面!”
时聆将狐狸面举到她面前,脸上洋溢着盈盈笑意:“给你。”
叙儿如获至宝,将假面拿在手里,反复欣赏,不可置信道:“给我吗?”
“嗯。”时聆小声回应,“给你。”
很早就该给她的。
早在百年之前。
见她这般欣喜,时聆鼻尖一酸,要是真的就好了,她心想。
可真正的叙儿早就死了,死在烽火连天的战乱中,在那无尽的血泊里。
察觉到她的沉默,叙儿捧起她的脸,却对上一双泛红的眼。
叙儿惊慌失措愣在原地,磕磕巴巴的也不知该说什么:“小十…你怎么了?是身上难受还是我让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想要这假面…我不要了……”
越说越急,到最后她自己都快哭了出来。
时聆使劲揉了揉眼睛,敛去悲色:“眼睛里进灰了。”
虽有心克制,但说话还是忍不住哽咽发颤:“都怪风太大了。”
话音未落,叙儿便靠了过去帮她吹眼睛,吹完又想将狐狸面还给她,却被一把推开。
对上她的视线,时聆坚定道:“给你。”
反复端详着她的神色,确认她没有不高兴,叙儿这才收下假面,小心翼翼地带在脸上:“好看吗?”
“好看。”时聆认真道。
眉目舒展开来,叙儿松了口气,假面下的杏眼微弯:“走吧。”
20. 鬼戏 城民乞求神的降临,殊不知那高高……
鬼戏还未开场,台下已经围着许多人,叙儿踮起脚找了半天,才在里面看见君风的身影。
君风也看到她们,挥着手道:“这里!”
人潮拥挤,叙儿伸手护住时聆的脑袋,避免她被人撞到。
穿过熙攘的人群,四人找了个宽敞的地方站着,君风盯着叙儿脸上的假面,忿忿不平道:“怎么你的这么精致?”
他脸上也带着假面,是只凶猛的野狼,虽然表情生动,但却没有叙儿那个细腻。
叙儿抬起头,忍不住炫耀:“好看吧,小十给我的。”
话没说完,她又将目光投到季陈辞身上,语气中略带骄傲:“小七对不住啊,小十只顾着我,忘记给你带了。”
“没事。”君风笑得不怀好意,“我给他买了。”
“诶,那他怎么没带?”时聆奇道。
君风在一旁催促:“小七,快戴起来。”
季陈辞沉着脸一言不发,不情不愿地从袖子掏出个物件。
看清那假面的样子,时聆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哈哈哈!小七,这么有趣的假面,你怎么不戴啊?”
一个圆胖的猪脸,正拱着肥大的鼻子,憨憨地对着他们。
叙儿使劲憋着笑:“小七,你快戴上啊。”
季陈辞无法推脱,只能冷着一张脸,生硬地戴上假面。
等他戴完,身边三人爆笑起来,时聆乐得眼角泛泪花:“这真是…太适合你了!”
季陈辞双手抱在胸前,冷哼一声,任由他们嘲笑。
不一会时聆笑够了,揉着眼睛道:“行了行了,看戏吧。”
“咚咚——”
戏台上传来响亮的敲锣声,众人视线皆被吸引过去,只见台上出现几个身形高大之人,穿着各种颜色的衣饰。
衣上有大片用金丝绣成的图腾,袖口处的纹样模糊难辨,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些复杂奇怪的文字。
腰间系着乌黑的腰带,上面挂满了繁琐的饰物,坠着细长的穗子,以及各式的玉佩和香囊。
戏子们脸上带着不同的假面,有的慈眉善目,有的凶神恶煞,有喜眉笑眼的孩童,也有满脸皱纹的老人。
他们步伐诡怪,一边跳一边用力地摇晃金铃,发出低沉浑厚的铃声,口中还低声念着什么,像在吟诵古老的咒语。
有点像魍离山祭典上的情形,时聆心道。
怕她看不明白,叙儿凑在她耳边小声解释:“鬼戏分四段,分别是迎神、奉献、祈愿和送神,现在跳的是迎神舞。”
时聆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鼓乐咚咚,他们踩着鼓乐起舞,振臂高呼,金铃上的羽穗垂下,像是神明低眸。
悠扬的金铃声穿过阁楼传到人们耳中,时聆瞥见身旁的叙儿正闭着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金铃颂生,驱邪避厄,鬼怪莫侵……”
再看君风,竟也是一样的动作,时聆不解,戳戳叙儿的胳膊:“这是在干什么?”
叙儿睁开眼替她解惑:“对着金铃声祈祝,可得庇佑。”
“原来如此。”时聆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念了几句。
季陈辞悄悄挪到她身边,放低了声音:“这几个人,是不是有些古怪?”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时聆微讶:“你也看出来了?”
方才那几个戏子出来,她就觉得不太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怪,台上又一切正常,她只以为是自己想太多。
可眼下连季陈辞也这么说,想必是真有问题。
“先看看吧。”时聆道。
台上起舞欢呼,台下百姓祈祝,在所有人的期盼下,神灵翩翩而降。
远处的“神”穿着洁白羽衣,戴着慈悲庄重的假面,他站在高处俯瞰众生,聆听他们的心愿。
城民乞求神的降临,殊不知那高高在上的神明,是邪祟化身。
时聆清楚地看见,那位“神”出现时,虽着白衣,但身边却萦绕着骇人的黑烟,慢慢朝四周弥散开来。
是邪神!
时聆心下大惊,奈何她没有法力在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黑烟穿过百姓身体,又飘向空中,将城里的灵气全部吞噬。
襄城是极难得的福地,灵气充沛,福泽深厚,才会如此繁荣,以至百年不衰。
城中每年都会以鬼戏请神,请的竟是吞噬灵气、吸人气运的邪神!
灵气尽失,没有福泽庇佑,难怪襄城最后会变成那个样子。
百姓聚集在此处,又虔诚信奉,更方便他吞噬,时聆深知事情不妙,将季陈辞拉远了些:“得想办法让大家离开。”
如果这戏唱完,邪神吞噬大量灵气,功力大涨,以后就会越吞越多。
“怎么离开?”季陈辞眉头紧皱。
所有人都信仰的神明,突然有个人跳出来说他害人,不是好东西,没有人会相信,只会把那人当成疯子。
时聆埋头苦思,忽然想到个绝妙的主意:“要不这样,你去长街上大喊大叫,然后随便咬两个人,把他们都吓跑。”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陈辞脸色骤变:“你再说一遍???”
就凭他现在的个子,还没碰到人就会被一脚推开,要是摔在地上能直接被人踩死。
“不行么?”时聆心虚地摸摸脸,“那我再想想。”
接着她又道:“那我们去戏台后面放火,他们害怕就会跑开了。”
百姓们都视他为祥瑞,如果这时起火,便是不祥之兆,以后还会再信奉他吗?
季陈辞也觉得这法子可行。
于是两人对视一眼,准备悄悄溜走。
“诶,你们要去哪啊?”叙儿有所察觉,扭头叫住他们。
蓦地被叫住,时聆浑身一颤,眼神飘忽不定:“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
叙儿并未怀疑,只以为他们对这戏不感兴趣:“记得早点回来啊,我在这等你们。”
“嗯!”时聆迅速溜走。
两人身形小,弯着身子偷摸着往里走,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后台堆着凌乱的杂物,几面旗帜被随意扔在地上,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在哼着小曲,慢悠悠地收着戏服。
时聆躲在箱子后,探出个脑袋张望:“我们就这样烧人家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那我们就烧个旗子?”季陈辞试探道。
“可以。”时聆踮着脚打算摸到箱子那,又想到一个问题,“但是我们哪来的火?”
季陈辞也没考虑到这个,四下张望,他看见桌上燃着一节短小的红烛。
旁边坐着老头。
一时无法,时聆索性坐在地上:“要不这样,你跑过去吸引他视线,我来烧旗子。”
季陈辞颔首表示同意,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动作快些。”
随后他谋划好道路,在箱子里挑了个头冠,抱起来就往外跑。
“诶,小贼!”
老头只看见一闪而过的身影,他放下手中的戏服,连忙追了出去。
时赶紧跟上,拿起蜡烛就想去烧旗子,又想到那箱子里放的衣裳头冠,都被妥善收拾,想必十分金贵。
于是她将几个箱子都关好,又四处打量了一便,确认没什么东西露在外面,才将旗子点燃,扔在楼梯上。
做完这些,她躲在戏台后,卯足了劲大喊一声:“走——水——啦——”
戏台上的人都停下动作,那个扮作“神”的戏子取下假面,匆匆赶来。
假面摘下后,那黑雾便迅速消失,时聆这才舒了口气。
怕被抓住,她没有久留,赶忙离开。
慌乱中,时聆路过一条小巷,里面围着几个地痞无赖,正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
一个个拳头砸下,那人蜷着身子也不反抗,像个傀儡似的任人摆布。
时聆冲上前大喊一声:“走水啦!快跑啊——”
里面的人还以为她在胡诌,直到看见不远处的火花和烟雾,他们才相信,为首的人走之前还不忘啐他一口:“死人,今天先放过你。”
等他们跑远了,时聆才敢走进去。
躺在地上的少年稚气未褪,脸被冻得发紫,头上沾满泥土黏在一块,手脚也被冻僵,眼中黯淡无光,嘴角还挂着血迹。
寒冬时节,他身上却只有一件粗麻布衣,上面还布着好几个破洞,脚上的草鞋也是坏的,比街边的乞丐还要落魄三分。
树叶上的积雪落下,顺着他的脸颊滴到脖颈再滑入心口,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趴在那一动不动。
时聆瞬间心生怜悯,她想到自己刚到这里时,也是这副模样,如果没有遇到君风,恐怕也是如此下场。
她将外面的小袄脱下,盖在他身上,然后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要不要跟我回君府?”
感受到一丝温暖,少年下意识地抱紧那件小袄,望向她的眼神阴暗冰冷,像死寂的寒潭,他缓缓摇头,嗓音嘶哑:“不要。”
听他到拒绝,时聆也没再勉强,只是默默地将钱袋里的银两倒出:“这些你拿去用吧。”
少年默了片刻,而后伸手接过,露出虎口处的小块胎记。
“快走啊!”
远处传来季陈辞焦急的呼唤声,时聆站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离去。
看着女孩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少年低低地说了句“多谢”。
声音很轻,很快便消散在风中,仿佛从未说过。
21. 乞丐 再后来,少年不知所踪。
“说!是不是你俩干的!”
君风双手叉腰站在院中大声训斥,肩上扛着一把笤帚,面前的时聆和季陈辞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我可听出来了,那声‘走水了’就是你喊的,小十!”君风痛心疾首道,“快说,那火是不是你们弄出来的!”
幸而那火没蔓延开来,只烧坏了几面旗子,若是把人家的戏服头面烧坏了,把他俩卖了都还不起。
时聆不敢抬头,只能默默盯着脚尖,撇着嘴嗫嚅:“我不小心打翻了烛台……”
“是吗?”君风冷笑,“那班主说有个小童偷了他的头冠,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道凶狠的目光落在季陈辞头顶,他自知瞒不过,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就拿起来看了一眼,他就追着我跑……”
后来他把东西还回去了。
君风气笑了,重重地拍了下他俩的脑袋:“你俩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当时那么多人呢,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额头一痛,时聆捂住脸飞快地瞟了他一眼:“错了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对上那双懵懂清澈的眸子,君风顿时什么狠话都说不出来,他无奈叹息,踢了踢季陈辞问:“小七,你知错了吗?”
莫名挨了一脚,季陈辞忍气吞声地“嗯”了一声。
但也不想轻饶他们,君风收起笤帚思索片刻道:“罚你们一个月,不,三个月的月钱!还要每天去扫正门!”
“啊?”时聆脸瞬间耷拉下来。
门前每天都会有厚厚的积雪,根本扫不完,那笤帚又沉得要命,扫两下手就开始发酸。
君风瞪着她:“啊什么啊!现在就去扫!”
说着就把笤帚塞到她手里,时聆看着比自己还高的笤帚欲哭无泪:“这怎么扫啊?”
又看了眼季陈辞,她不服气:“怎么不给他扫?”
“别急。”
君风将他们留在原处,独自回了屋里,没过多久,他拿着一把更大的笤帚出来,往季陈辞面前一放:“喏,你的。”
那笤帚比时聆手上的还要大上一圈,季陈辞沉无声抗拒,但又想到是自己有错在先,他轻叹一声,认命般地接过。
“小七,辛苦你了啊。”时聆幸灾乐祸道。
季陈辞板着脸没理她。
门外满地白雪,寒风卷着凉意往衣襟里钻,偶有积雪从树叶上滑下,“啪嗒”一声落在人头顶上。
发间稍凉,时聆拂去微融的雪花,小声抱怨道:“这雪也太难扫了。”
还得扫三个月。
季陈辞站在门槛前,麻木地挥动着胳膊,头也不抬,他只想早点扫完去歇息。
一时间只剩下沙沙的扫雪声,风雪袭来,时聆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季陈辞神色淡淡:“风寒没好就敢跑出去玩,也不知道注意点。”
又打了个喷嚏,时聆揉着鼻子哼哼道:“我要是没去,那家伙就把襄城的灵气吞光了。”
他冷笑一声:“那你还把衣服给乞丐?”
和这有什么干系?
时聆惊得目瞪口呆,她疑惑道:“你着急个什么?又不是给的你衣服。”
无法言语的情绪在作祟,季陈辞慌忙转身不再看她,垂下眼掩盖住神色。
提及此,时聆忽然想再去看一眼那个少年,这么冷的天,也不知他是怎么撑下去的。
时聆将笤帚扔在树下,朝着季陈辞道:“我去去就回!”
一句“去找他吗”还未说出口,时聆已跑出老远。
等脚步声离远了,季陈辞才慢慢转身,眼里是藏不住的落寞。
朔风渐起,茫茫天地间已看不见她的身影,风雪盖住她留下的脚印。
像是从未有人出现过。
…
时聆一路沿着小道走,终于找到那个巷子,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看见那位少年。
可能是去别的地方了,她心想。
馒头的温热透过油纸传到手心,正好肚子有些饿了,时聆左思右想,决定把馒头吃了。
她揭开淡黄的油纸,露出绵白细腻的馒头,香气四溢,她直接放到嘴边大口咬了下去。
既然没找到人,时聆便打算回去,一转身,却看见少年扶着腿靠在墙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的身上依旧是破烂的粗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全都冻得发紫,手上生着溃烂流脓的疮,草鞋中露出几根脚趾,深深地踩进雪里。
啃了大半的馒头就在嘴边,又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吃,时聆默默将馒头收了回去,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我…我再去买两个……”
时聆逃似的跑开,不多时又带着两个馒头回来,跑得太快,她微微喘着气,将东西递到少年眼前:“给…给你……”
墙边的人毫无反应。
伸在半空中的手无人理会,时聆有些尴尬。
正当她准备收回手时,少年抬起毫无波澜的眼,接过两个馒头,然后将它们藏进怀里。
檀褐色胎记再次露出,少年急忙用手去遮,像是发生了什么惊恐的事,他的脸上露出难得的慌张神色。
就算他掩得再快,时聆还是瞧见了,下一秒她竟脱口而出:“与其遮掩,不如在腕间带串佛珠,也算相衬。”
话音刚落,少年便愣住了,时聆也愣住了。
根本来不及思考。
那一瞬间,时聆仿佛觉得有人占着她的身体,说出那句话。
好像,她就应该那么说。
“不不不……不是我说的……”时聆吓得语无伦次起来,“啊不对……是我说的……”
怕自己的话会让他难堪,时聆手足无措,拼命地想解释,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低着嗓子道:“我不是故意的……”
她并无恶意。
“嗯。”
少年轻声回应,暗哑的嗓音像是在摩挲枯燥的树皮,粗涩又难听。
他撑着墙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与她擦肩而过时,耳边传来极轻的声音:“多谢。”
那声音太轻,时聆还以为是自己幻听。
几片雪花落在他的肩头融化,皮肤冻到泛红,他也毫不在乎,任由风雪欺压,好似没有知觉。
时聆将目光投至空中,阳光透过树叶倾泻下来,柔柔地洒在脸上,她忽然觉得有些挫败。
她想救所有人,想济这世间万般苦厄。
可她连这一人都救不了,又如何救那千万人?
佝偻的背影孤独无助,拖着腿慢慢前行,走到巷口,他转过身朝时聆微微颔首,继而消失在她视线中。
再后来,少年不知所踪。
…
等她回到君府时,门前的积雪已经被清扫干净,季陈辞抱着沉重的笤帚靠在石狮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她回来,季陈辞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时聆小步追上,拉住他的袖子讨好道:“你把雪都扫完了?”
“不然呢?”季陈辞睨了她一眼,“还能是那乞丐扫的?”
不明白他的敌意从何而来,时聆无奈道:“你就在远处看了他一眼,怎么就这样了?”
季陈辞默不作声,只是在心里暗暗思量。
她是不是遇见谁都会捡回去?
像当初捡他一样,把那个乞丐也捡回来。
仿佛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在掌控他,只要她的视线落在别人身上,他就会觉得心底发酸,像是被抛弃的孩童。
不能这样,他心想。
清修之人,该心如止水。
见他神色怔怔,时聆在他面前挥了好几下手,他却半点反应都没有。
霍然,他口中开始念叨什么。
这人又开始背经了,时聆有些无语,不想听这些,于是她捂住耳朵躲开了。
“吵死了。”她悄悄嘀咕。
她又去找叙儿,可是叙儿并不在房中,里面只有一副财神像和几个金元宝。
居然没在拜财神,时聆微讶。
于是她又去别的地方,边找边喊:“叙儿——”
“在这呢!”叙儿从厨房探出个脑袋,脸上沾满了灰,整张脸都显得灰黢黢的。
时聆翻出块绣帕,抬手帮她抹去脸上的灰,疑问道:“你在这干什么呢?”
叙儿用袖子擦擦脸,咧着嘴笑道:“在做糕呢!你不是喜欢吃吗,我特意给你做的。”
眼里登时有了光,时聆在小厨房里左转右转,把台上的锅笼都掀了遍:“在哪呢?”
“诶,你别乱翻。”叙儿上前打断她的动作,又打开身旁的笼屉,“在这呢。”
米糕的清香扑面而来,时聆直接用手去拿,抓住一个就往嘴里塞,那米糕还冒着热气,时聆被烫得直哈气:“好烫好烫……”
看她如此迫不及待,叙儿哭笑不得:“哎呦,你慢点啊。”
她将糕点拿出来放凉,状似无意道:“听说你们被公子罚了?”
君风只说他俩是因为犯了错才会被罚,却没细说到底犯了什么错,不过他身为君家大公子,他做的决定不是旁人能置喙的。
听她问到这个,时聆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她安静下来,声如细蚊:“嗯。”
叙儿并未多问,只是有些惋惜:“可惜那鬼戏只唱到奉献,还没唱祈愿呢。”
时聆嚼着嘴里的东西,眼巴巴地望着她:“祈愿?你想祈什么呀?”
“也没什么。”叙儿随口道,“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无疾无灾。”
嘴里突然就没味道了,时聆看着手里没吃完的糕,思绪放空。
像是想起什么,叙儿哈哈大笑起来:“对了,最好还能有许多财,这样就能和小十一起分了!”
时聆笑得勉强:“是啊。”
叙儿捧着脸看她,眼里满是憧憬:“小十,到时候我们春日去放纸鸢,夏日尝瓜听蝉,秋日赏菊食蟹,然后冬天还要一起堆雪狮!”
听到这些,时聆嘴角浮出点笑意:“好啊。”
22. 烽烟 那人说:“对不起。”
时聆没能等到来年的雪。
空中阴云密布,到处弥漫着浓厚的烽烟,战马嘶鸣,金鼓连天。旌旗随风飘扬,将士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呼声震天动地。
城内一片恐慌,有百姓收拾好家当,带着家人准备出城去,只是刚出城门,便被几只飞来的羽箭射穿心口。
战事提前了将近四年。
“怎么会这样?”时聆喃喃自语。
不该这么早的。
门帘被挑起,君夫人从屋内飘了出来:“这里本就是幻境,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但没想到会提前这么久,突如其来的进攻,令人猝不及防。
“西偏院里有间暗室,是我很多年前修的,大概能藏两三人,里面有水和粮食,待个三五天不是问题。”君夫人紧盯窗外,生怕被人听去,“城军还能撑个一两日,你们带上叙儿,躲进去不要出声。”
时聆对此并不认同:“那你和君风怎么办?让我们躲在里面看着别人丧命,这未免也太窝囊了些!”
君夫人蹙着眉沉声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这里的人死后都会从头再来,但是你们不一样,你们死了可能就回不去了。”
“那又如何?”时聆反问,“好歹我也活了几千年,见过太多亡命之徒,不见得就会落入他们手里。”
“再说了,如果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活下来,那结果毫无意义,我们依旧什么都没能改变。”
思虑再三,君夫人开口:“那你们千万小心。”
顿了顿,她又道:“可他们若是看到府中家眷仅我一人,定然会起疑心,大肆搜查。”
此时,沉默许久的季陈辞倏然抬头:“我来当令郎。”
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君夫人点点头:“那也只能这样,那小十你躲在后面,先把能藏的地方找出来。”
时聆焦虑道:“也不知他们肯不肯。”
君家人大义,自然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倘若他们不肯。”时聆对着季陈辞比了个手势,“你就把君风劈晕了,我来劈叙儿。”
季陈辞:“……你真行。”
但不可否认,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
府外,君风和叙儿忙得焦头烂额。
百姓们陷入恐慌之中,门外乌泱泱站了一大群人,拼命地往里面挤,试图寻求君府庇佑,甚至有人伸手去扯叙儿的衣裳。
君风拍开那只手,扬声道:“大家少安毋躁,我们会想办法安顿大家的!”
底下有人大叫起来:“你君家不是自诩善人吗!如今百姓有难,还不快放我们进去!”
旁边的人不停附和:“就是,快放我们进去!”
眼看着城破在即,他们又无法出城,敌军一旦进来,他们根本没有活路,而君府是襄城大家,若能将人聚集起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烽火连天,君风也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并非是他不肯收留,只是事发突然,府中根本没时间准备。
“大公子,您先前就帮过我们,现在人命关天,您不会不管我们吧!”
说话之人正是钟家媳妇,她底气十足地站在大门前,自以为受了君家的恩惠,给君府送了几篮子菜便算是熟人了。
怀里的小人忽然啼哭不止,她朝地上啐了一口:“瞧瞧啊,我家小儿都这样了,你还不让进去么!好说歹说,我们钟家也往你们府上送了不少东西,怎能就这样将我们拒之门外!”
听到这些,叙儿脸都气红了,她平日哪见过这仗势,心里甚是憋屈:“分明是公子心善,没教你们还钱,你们才送了那些菜来!”
那妇人脸上没有半点愧色:“你们自己没要钱,还怪得了我们?”
“你……你!”叙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君风还在试图让他们冷静下来:“大家先别吵了!都听我说——”
岂料人群非但没有静下来,反而越喊越响:“放我们进去——放我们进去——”
看着他们的情绪愈发激动,君风也不知该怎么办,但凡这时候门开条缝,他们就会冲进去。
余光瞥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君风脸色骤变,大声怒斥:“喂!你快给我下来!”
不远处,一个壮汉正踩着树梢往墙上爬,被发现了也不慌张,死死抓住墙檐,粗壮的大腿跨到墙上,继而轻轻一翻,跳进院里。
完了,他脑海中唯有这一个想法。
有了成功的先例,便会有更多的人效仿,要是这些人全涌进来,能踏平整个君府。
府里传来时聆的惊呼,接着就是笤帚打在人身上的闷响声。
“滚啊,死贼!敢当着你姑奶奶的面翻墙,你找死啊!快滚——”
怒骂声穿过门墙,落在所有人耳中。
下一秒,壮汉捂着脸从门里跑了出来,嘴里还碎碎念着:“祖宗的,这女娃真吓死个人……”
时聆抄着笤帚,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我看谁还敢进来,我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
这还不够,又想到方才妇人说的话,她气道:“一群没良心的东西,给口饭吃就想要八珍玉食,给个碎银就想要堆金积玉,这未免太贪心了些!”
人群静默片刻,偶有几个人交头接耳,但也不算吵闹,钟家媳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低下头哄着孩子。
君风暗暗在心里说了句佩服,他抬手擦了擦额间冒出的冷汗,安抚道:“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一时间没法安顿这么多人,给我们点时间好么?”
底下的人互相看了看,冒出一个细微的声音:“那……那最晚何时……”
君风仔细斟酌半晌:“明早。”
有个青衣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我们今晚能不能睡在君府外面?”
守兵节节败退,也不知能不能撑到明天,说不定马上就会破城而入,实在不敢留在家里,眼下只有君府稍微安全一点。
似乎明白他的担忧,君风心里很不是滋味:“可以,我们会尽快把大家安置下来。”
人群散开,他们都紧紧贴着墙壁坐下,仿佛这样能离君府更近一点,才会有安全感。
叙儿看得鼻子一酸,难过道:“公子回去吧……”
君风在门口站了许久。
…
时聆躺在床底下,身上全是灰,她也不去擦,只愣愣地盯着床板发呆。
一旦破城,敌军进来会做什么呢?无非是抢夺钱财或者亵玩女人,等玩够了,再把人杀掉。
为了金银财宝,他们会仔细搜刮每一处,直到杀光所有人,抢完所有的钱财。
能躲哪去呢?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清楚地意识到,就算是在幻境里,她也无法阻止这场屠戮,唯有眼睁睁看着,甚至跟那些人一样,在这里绝望死去。
她合上眼,任由自己沉入黑暗中。
“还不出来?”
熟稔的声音落在她耳畔,时聆歪头瞧去,季陈辞就这么趴在地上,柔和的纱幔垂在他面上。
“唉——”时聆长叹一声。
她不出来,季陈辞也不起来,就趴在那问:“怎么了?”
时聆移开视线,眸光微闪:“你说,我们会死吗?”
“不会。”他凝视着她的侧脸,轻声道,“不会让你有事的。”
时聆没听清:“什么?”
季陈辞坐起身,靠在床沿边:“没什么。”
底下的灰尘实在太多,时聆鼻子发痒,不禁打了个喷嚏,她贴着地面蹭了出去,背后脏得不成样子。
起身时带起大片尘埃,季陈辞掩住口鼻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又帮她把背上的灰掸干净:“好了。”
时聆拍拍袖口,看到上面的精细纹样,她想到什么:“得把这些衣裳都换下来。”
当下这般情景,穿得越好,死得越早。
屋外传来正门开合的声音,时聆循声望去,是君风和叙儿回来了,两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时聆就在屋里静静等着,等君夫人将暗室的事情告诉他们。
果不其然,他俩都没有答应。
知道有暗室时,君风眼神骤亮,但又听到只能藏两三个人,心中刚腾升的火苗瞬间熄灭了。
叙儿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她小声道:“要不……让钟氏进去吧……”
虽然她说话难听,但毕竟带着孩子。
君夫人垂眸思量:“你们一块进去。”
叙儿身形小,抱着孩子也占不了多少地方,再加上钟氏和君风,虽然挤了些,但也能进去。
君风往前跨了一步,神情焦虑:“那母亲……”
“不必担心。”君夫人看着他,眼里满怀温柔。
她不会死的,哪怕被千刀万剐。
在所有人死后,她依旧留存于世间。
曾经的“襄城”就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城名。
隐姓埋名生活十几年,等着这里坍塌,再重现,反复轮回。
君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她一个眼神打断。
君夫人将目光移到他身后,随即温声道:“动手吧。”
什么动手?
君风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脖颈处一阵剧痛,逐渐失去知觉。
晕过去之前,他听到一个很模糊的声音,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也不知是谁在说话。
那人说:“对不起。”
23. 暗室 里面阴暗潮湿,寒气逼人,只有一……
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时聆心中很是内疚:“公子不会怪我们吧?”
“他不能死。”季陈辞拖着君风往暗室去。
时聆弯着身背起叙儿,有些吃力:“那钟家怎么办?得趁这俩人还没醒,赶快把暗室关起来。”
“我来吧。”君夫人一手扛着君风,一手扛着叙儿,“你们去把钟夫人接过来。”
背上陡然一轻,时聆直起腰来,想起那些还在门外的人:“倘若只让钟氏进来,旁人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若是都进来,过了一天发现她就这么消失了,定然会起疑心,此时又该如何解释?”
“你且先将她唤来。”君夫人置若罔闻。
见她淡定自若,时聆也没再追问,君夫人经历这么多次轮回,肯定有所谋虑。
于是时聆便打算去找钟夫人。
往日那钟氏送菜只送到门口,再由小厮收下转交给叙儿,因此她并未见过那妇人。
既然她带着孩子,那应该很好认,只要找怀里抱着小儿的即可,时聆暗自思忖。
半晌后,时聆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
墙角边靠着二三十位,怀里抱着自己的孩子轻言细语地哄,但啼哭声还是不绝于耳,许是饿了想要吃的,亦或者是被鼓角声吓到。
最开始只有几个孩子在哭,没过多久,孩子们全都跟着哭闹起来,时聆哪经历过这种场面,顿时愣在原地束手无策。
山里的小鬼从不会这样,他们饿了就去摘浆果挖野菜,无聊就去找别的精怪玩,若是闹腾得太狠,时聆就会直接拳打脚踢,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自然就安静老实了。
她向来是能动手绝不动口的。
面前这些小儿弱不禁风,咿咿呀呀连话都说不出来,甚至有的还未睁眼,要是一拳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找到那个哭得最凶的孩子,时聆生疏地拍着他的小脸,干巴巴地道:“你…你别哭了……”
小孩安静了一瞬,然后哭得更大声了。
抱着他的妇人情绪有些崩溃,红着眼睛吼她:“你能不能别来捣乱啊!”
时聆想解释什么,但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只能默默走远,在人群中问道:“钟家媳妇是哪位?”
“何事?”
这声音颇为耳熟,时聆循声望去,竟是方才凶她的那位妇人。
时聆走至她面前:“且跟我来。”
妇人满脸戒备。
时聆又道:“君夫人有请。”
她半信半疑地起身。
身后响起细碎的议论声,时聆并没理会。
…
过了小半个时辰,钟家媳妇从正厅走了出来,怀里的孩子不见踪影。
思虑再三,时聆还是忍不住上前:“怎么没进去?”
妇人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紧接着恶狠狠瞪着她,语气不善:“你个小蹄子管这么多做什么?”
随后她冷笑几声,越过时聆径直走出君府大门。
季陈辞将这些都看在眼里,慢慢从树后走了出来:“你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你什么意思?”时聆伸腿就是一脚,“都这个时候了,我还计较什么?”
季陈辞熟练躲开,直视她的双眼:“其实你也知道,再怎么做都无济于事。”
时聆身影僵了片刻。
是啊,她早该知道的。
血淋淋的真相铺在她面前,她却避而不见,以为只要躲起来,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此刻就算她再怎么抗拒,也不得不承认,她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救不了所有人。
甚至连在意的人都救不了,又如何去救别人呢?
时聆忽然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衣服,呢喃自语:“为什么要说这些?”
“如果他们还是死了,你该如何?”季陈辞不答反问。
时聆知道,他说的是君风和叙儿。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直到屋内传来君夫人的呼唤声,时聆回过神,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她垂着眼从季陈辞身边走过。
…
君夫人将她带去暗室。
里面阴暗潮湿,寒气逼人,桌上只有一盏拙朴的云纹油灯在晃动着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
角落中两人背靠墙面,正是君风和叙儿,时聆将熟睡的孩子抱了过去,轻轻放在叙儿怀中。
暗室内逼仄狭小,略显拥挤,时聆退至室外,侧身让君夫人进去。
进去之后,君夫人找到油灯旁的熏炉,点燃里头的迷香,一时间烟雾氤氲,教人昏昏欲睡。
“万一这小孩醒了怎么办?”时聆忍不住担忧。
孩童尚小,也不知自己正面临怎样的灾难,想哭就哭,半点由不得人,若是哭声被外面的人听见,这地方可就藏不住了。
只听君夫人笃定道:“不会。”
这些香,够他们睡上好几日了。
时聆继续追问:“会不会醒不过来?”
“怎么可能?”君夫人闻言失笑,“我亲手调的香,不会出问题的。”
时聆放下心来,还是有些疑惑:“怎么不让他母亲进来?”
君夫人倚在桌边默不作声。
当时,妇人把孩子交到她手上,眼里满是不舍:“夫人心善,愿意救下小儿,我已经很感激了,怎敢奢求其他?”
“小儿有夫人照顾,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她舒了口气,像是了无牵挂,再没什么留恋,“方才喊我的那姑娘才多大啊,还是让她进去吧,我活了这么久,属实够了。”
又想到之前自己说的话,妇人神色讪讪,小声解释:“我并非忘恩负义之人,说那些话只是想让孩子能留在君家,毕竟稚子无辜。”
同为人母,君夫人怎么不明白她的想法,于是柔声安慰她:“我知道,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妇人蓦然跪在地上,对着她叩了三个响头,眼含热泪:“夫人大恩,此生无以为报,唯愿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夫人。”
说完这些,她看了孩子最后一眼,接着抹去眼泪,决绝离去。
眼前烛火明灭,灯芯摇曳,君夫人收回视线,将思绪默默藏回心底,并不打算将这些事告诉时聆。
“该走了。”君夫人轻声嘱咐,“把外面的人都放进来吧。”
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三人,时聆迟疑道:“让小七代替君公子,要是露馅了怎么办?”
“他们不会说的。”君夫人很是确信。
城里的百姓们多多少少都接受过君家的恩惠,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
是刻在骨子里的淳善。
“好。”时聆应道。
以防意外,时聆又看了眼里面的粮食和水,确保没有问题后,才推上暗门,将外面的陈列放回原位。
庭院中的闲杂物品全被清理,勉强腾出一块空地,大多数百姓都带着被褥,下人们又凑了些以免不够用。
长廊上的饰物也全部撤下,小厮想将被褥铺在地上,却被人拦住:“这样不好过路。”
“从人身上跨过去不就行了,那么多人,院子怎么可能挤得下。”小厮毫不退让,见他又是个小孩,说话更不客气了,“没事就滚开,别在这指手画脚的。”
说着说着,两人就吵了起来,尤其是那小厮,言语愈发粗鄙。
时聆看那人背影,一眼就认出是季陈辞,她快步走去,将争论的两人拉开:“都别吵了。”
她看了眼长廊,敲了敲小厮的脑袋:“蠢啊你,直接竖过来铺不就行了,一排能铺两个,边上还能留出点缝隙。”
“对啊!”
小厮茅塞顿开,猛地拍着大腿,他将手上的被褥展开铺在地上,又跑着去拿新的。
转头看向季陈辞,她好笑道:“怎么?吵不过人家就生气?”
季陈辞气得脸色发青:“粗俗。”
朝天宗向来是尊师重道,礼让同门,就算有人看不惯他,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出言不逊,更别说像今天这般争吵。
“行了。”时聆拍拍他的肩膀,“不就拌个嘴么,有什么好气的。”
说完她弯下腰将廊下的被褥收拾整齐,尽量空出更多地方,季陈辞敛去情绪,蹲在地上跟她一起整理。
做完这些后,时聆疾步至正门前,准备将百姓们都放进来。
“吱呀——”
大门打开,众人听到声响齐齐回头,视线全落在她身上。
时聆道:“可以进了。”
这些人也是奇怪,原先在门口吵着闹着要进去,现在却没人敢说话,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时聆又重复了一遍:“可以进了。”
有个青衣少年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看准时机将前面的人推了出去,被推的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脸朝地摔在地上。
少年趁机大喊:“进去了!进去了!”
众人这才开始收拾东西,慌慌张张地往府里挤,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没过多久,门外已经没人了。
时聆去外面转了一圈,生怕有人被落下,等大家都进去了,她才将大门阖上。
小厮们忙着给大家分位子,奈何人实在太多,一张褥上得挤两个人,才能勉强住下。
几个丫鬟在院子里分粥,一下子就围了许多人过去人过去,时聆都被挤在外面,甚至还被踩了一脚,她出声提醒:“诸位别急,一个个来……”
没人理她,都在急哄哄地讨粥喝。
大家都伸着手往里够,想早些拿到粥,慌乱间,粥水撒出,丫鬟拿碗的手瞬间被烫红。
见状时聆想上去帮忙,却不知被谁一把推开。
幸而身后的妇人及时扶住时聆,她这才堪堪站稳,刚要道谢,便听到那妇人随口问了一句:“诶,怎么没看见君公子?”
听到这话,时聆的心跳瞬间漏了半拍。
第24章 屠城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25章 寺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26章 观南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27章 敬佛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28章 佛经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29章 鼓鸣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0章 拈花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1章 摆摊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2章 织花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3章 云雾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4章 砸殿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5章 戒堂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6章 撞钟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7章 骤雪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8章 瘟疫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39章 因果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0章 沙弥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1章 山客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2章 施女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3章 邪术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4章 法事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5章 邪神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6章 宜关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7章 如郎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8章 文女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49章 云湄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0章 换命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1章 报仇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2章 起卦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3章 阵眼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4章 山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5章 见月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6章 山鬼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7章 花环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8章 失踪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59章 法阵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0章 乐伎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1章 意外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2章 破阵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3章 惩罚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4章 辞林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5章 神女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6章 战神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7章 不甘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8章 神宴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69章 神宴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0章 前尘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1章 衣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2章 御风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3章 掌灯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4章 天君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5章 银昙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6章 妖兽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7章 心思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8章 讣闻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79章 佛缘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
第80章 告别
畅读模式无法获取章节内容,请退出畅读后阅读。
章节内容获取中,请稍后……
如果长时间获取不到章节内容,请刷新本页。
山鬼最新章节、山鬼菱舟、山鬼全文阅读、山鬼免费阅读、山鬼 菱舟
《山鬼》简介:
简介:【法力无边美艳山鬼X口是心非纯情道士】
“魍离山有山鬼,其貌甚丽,着红衣。见其者,无故而疾;不敬者,暴病而亡。山鬼好夜行,且多吟似咒之歌,闻其声,则以为不详。故居此者,为戒路人,勿近。”
——《晋安志异》
…
时聆是只千年山鬼,活得久,道行又深,小鬼们见了她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老祖宗。
有一天老祖宗她晒着太阳,哼着小曲,悠闲地在山里散步,忽然一个东西从天而降,砸得她头昏眼花。
乍一看,好像是个人。
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