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鲸鱼》
1. 01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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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02 陈嘉寻。
原来,他叫陈嘉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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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最后一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岑音依然以719的总分名列理科年级第一。
傍晚的第一节晚自习,老柯毫不意外地走进教室。
每次考试出成绩,老柯都要从当晚晚自习开始,挨个谈话。
老柯本名柯振业,其实也不老,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长得着稍微急了一点。
此人是三中从宁市附中挖来的省级优秀教师,据说练就了一身闭着眼就能知道谁在讲话捣蛋吃零食的本身,江湖人送外号“柯镇恶”。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颗颗脑袋黑压压地垂着,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柯镇恶点名谈话的倒霉蛋。
讲台上,柯镇恶本恶冷笑了声,“现在都安静如鸡了?上周我看你们一个个要上天的样子,以为你们人人都能考上650了呢。”
他是数学老师,他带的高二七班这次期中考试数学平均分年级第一。
倒数的。
撸了把日渐稀疏的头发,老柯敲了敲黑板,“这是今天晚自习的作业,都给我好好做,做不完不准回家。”
他低头,扫了眼成绩单。
全班屏息凝气。
老柯:“岑音,你跟我出来一下。”
全班:“……?”
岑音被老柯直接带到了办公室。
柯振业递来一沓卷子,岑音有些茫然地展开——宁大附中高二数学(理科)。
“这是附中自主命题的卷子,考试的内容要比咱们得深一点,你抽空掐着时间做做看。”柯振业解释道。
比起东林三中,宁市附中是妥妥的省重点扛把子,每年高考的一本率都在逆天的97%以上,且已经蝉联了七年的全省理科状元。
岑音回到教室的时候,怀里就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子,施思宁八卦地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老柯什么态度?你这次比第二名多了足足十分,老柯就没什么奖励?”
“有。”岑音淡定回答。
“什么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然后,施思宁就看到了岑音摊开的卷子,“这什么?”
“奖励。”
“……”
施思宁看着卷子上最上面的一排铅字,“宁大——附中?”
岑音点点头。
“是我知道的那个附中?”
“嗯。”
“老柯什么意思?”
“他让我抽空把这些卷子做了。”
“……”
看着足足有一厘米厚的卷子,施思宁被噎得有点接不上话。
“音音,我听之前在宁市的朋友说,附中这届好像有个特别牛逼的学生,叫什么程……”施思宁拧眉,“哎呀,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特别牛逼,成绩超级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还是那种可以甩第二名十几二十分的第一。”
“嗯。”岑音点点头。
“你不好奇?”
岑音不解,转头看施思宁,黑白分明的眼中明晃晃写着一句话——我为什么要好奇。
“这可是你拿下省状元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岑音莞尔。
她扎着低马尾,教室里荧白的光落在少女清透的皮肤上,如瓷釉的凝白。
“嗯,那有机会的话,我很想会会他。”
施思宁:“……”
*
又是周一,岑音照例六点起床,听完半小时的听力,才出来吃早餐。
难得的是,秦冶同学也已经早早坐在了餐桌边。
岑音笑眯眯地看着他,“阿治今天要跟姐姐一起上学呀。”
秦冶:“……”
他转头看秦建兴,“爸,你说她烦不烦人。”
秦建兴冷哼一声,“音音这次期中考720,你270,你说你俩谁更烦人一点?”
秦冶:“……”
秦建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不理解,明明都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小孩,怎么成绩还能倒挂?
秦冶上小学的时候成绩也没这么稀烂啊。
秦冶却很不服气地瞥了眼岑音,“那我下次考个370,你看看她能不能考730。”
秦建兴:“……”
一旁,岑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你是挺牛逼的。”
秦冶:“……”
似是想到什么,秦冶懒洋洋靠进椅子里,“不就考了个年级第一么,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在这儿吭哧吭哧做题的时候,人奥数竞赛都拿满分了。”
秦建兴抬手就在秦冶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瞎说八道个屁!”
*
岑音今天一走进教室,就觉得氛围都怪怪的。
距离早读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好像一夜之间被老柯洗脑了,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岑音放下书包,破天荒地主动打听,“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还往后看了眼。
施思宁扯着她的校服袖子赶紧将人拽回来,又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眼,才凑到岑音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那个转校生来了。”
岑音眨眨眼,“哪个转校生?”
许是教室里太安静,显得她的声音有点大,施思宁连忙抬手捂住岑音的嘴巴,“你小点声。”
说着,施思宁还往后瞟了眼,“最后面那个。”
岑音转过头,视线越过一众黑压压的脑袋。
她坐在靠走廊的第三排,几乎和施思宁说的那个人在对角线上。
靠窗的最后一排,单独的一张桌子,和前面一排隔着不太正常的距离。
显然是前排的同学往前挪了书桌,像在刻意躲避一些脏东西。
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黑色卫衣兜头,岑音只看清他压在桌边的手,冷白的手背,指骨修长。
宽松的卫衣罩在他身上有种孤落的骨感,被岑音遗忘在角落里的某个画面忽然涌出。
风雨晦暝的郊外,一身黑衣的清瘦少年。
那个在少管所的傍晚。
施思宁说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少年犯,班上有同学的家长给学校写了联名抵制信。
校服的袖子又被拽了拽,施思宁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别看了。”
岑音收回视线。
会是他吗?
她脑子里恍然跳出一个不太实际的想象。
一连两节课,班上的气氛都很沉闷,连平素里大课间吵闹的同学都好像安生了不少。他们绝口不提新来的转校生,对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讳莫如深,甚至有人舍近求远,绕道回座位。
第三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叫傅琳,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性格活泼,课堂也很有趣,学生都爱上她的课。
岑音这次理综成绩285分,就是物理一课拖了后腿,而她还偏巧是物理课代表。
对此傅琳曾难过地表示:音音同学,你是不是不喜欢美丽的傅老师啊,难道我们美女之间的气场就这么不合?
美丽的傅老师才上了十分钟的课,就像个笑面虎一样从教案地下抽出一沓卷子,“我刚才进教室的时候翻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下一节的体育课我们就不上了哦,合并随堂测验。”
全班:“……?”
神特么的好日子。
全班一片哀嚎,是今天一上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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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03 鬼混。
Ineffable,不可言说的。
ineffable陈嘉寻。
/
施思宁认识岑音四年,一直觉得她性格温柔,是个很乖的女孩子。
没想到,却是个狼人。
看着少女手腕上一圈红痕,施思宁有点生气,“他干嘛这么用劲儿,疼不疼?”
岑音:“还好。”
真的还好,只是她皮肤偏白,所以看着有点吓人。
也不是,刚才陈嘉寻忽然扣住她手腕的那一瞬是真的疼,后来许是察觉到她并没有恶意才松了一点力道。
岑音想起十分钟前和少年的对视。
惊讶过后,她微微挣扎着想要抽出手,少年看着冷厉,贴在她手腕上的掌心却温热。
有同学朝他们这个方向望过来,瞥见陈嘉寻兜帽下的一张脸,微微惊讶,再看他们握在一起的手,眼睛瞪得更大。
岑音长这么大,除了秦冶,还没和其他同龄异性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尤其陈嘉寻一双深黑的眸子,敛着冷戾,让她打心尖发颤。
岑音又抽了抽手,陈嘉寻箍在她腕间的力道突然松了。
岑音轻轻舒了口气。
“要交卷子了。”
她又提醒了一遍,那人却重新趴回桌子,并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岑音有些无措地看着眼前的情形,然后又一次伸出手指。
她捏着桌子上的卷子,“你起来一下,我要收卷子了。”
女孩子的嗓音绵软。
岑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陈嘉寻好像微微抬了下手臂,她没有注意到,但空白的物理卷子是拿到手里了。
他一道题都没做,其实收不收都无所谓。
*
不过一个上午,整个东林三中就传出了三个惊天八卦。
高二七班新来了个转校生,帅得惨绝人寰。
这个转校生因为打架进过少管所。
学霸岑音好像和他在谈恋爱。
施思宁绘声绘色讲完了三个八卦后,悄咪咪地去看岑音的反应。
岑音正在看一本英语课外读物,许是里面的词汇太生涩,清秀的眉头皱起。
“你这是什么反应?”施思宁郁闷了。
岑音翻过一页书,“我该有什么反应?”
施思宁:“……”
这大概就是学霸的素养,什么时候都能稳住不方。
“比如说——”
岑音:“比如说,惨绝人寰不是这么用的。”
“……”施思宁讪讪,“夸张,夸张手法。”
岑音终于转过头,弯着一双清润的眼睛,“你不怕他啦?”
施思宁想起早晨自己小心翼翼的样子,觉得有点囧,“那会儿不是不知道他长得这么帅么。”
“嗯?”岑音歪头,“帅就不吓人了?三观跟着五观走?”
施思宁凑过来,“说真的,咱们学校多少年没出过这种级别的帅哥了,要不怎么说,寸头就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呢。”
岑音忽然有点接不上话,她想起第一次见到陈嘉寻的情形。那个时候,他的头发比现在更短一点,完全是那种贴头皮的青茬,眉眼也更凌厉。
施思宁假装用手举着话筒,“作为八卦事件的女主角,请问岑同学现在是什么感受?”
“感觉今晚的自习可能会小测验。”
“?”
岑音没什么特别的感受,学校里但凡有男女生走得近一点,总会传出各种八卦,但也就是那么一段时间,大家兴致过了,八卦自然就没了。
更何况七班的同学最是清楚当时的情形,她手腕都被捏红了,哪有这样谈恋爱的。
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感受,岑音想,倘若卫衣兜帽下不是这样一张好看的脸,今天的八卦又会传成什么样子呢?
半晌,岑音自己先笑了下,温软的眉眼敛着清波。
施思宁一脸好奇,“在想什么?”
“陈嘉寻。”
温淡的三个字,激得施思宁一个激灵,岑音的视线却已经重新落回到英语书上,全然没有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妥。
下一个单词有些晦涩:ineffable
难以形容的,不可言喻的,常常用于褒义,来形容正面美好的事物,可故事里的主人公正在遭遇诬陷和诋毁。
岑音恍惚想起来,这个单词还有另外一种用法——用于形容禁忌和不应该说的事情。
“ineffable.”岑音又小声将这个单词重复了一遍,少年凌厉的眉眼似在眼前,深黑的眸子覆着一层冰凌,再往下是什么?
岑音不知道,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会将这样的一个词语和陈嘉寻联系在一起。
*
高二的晚自习九点放学,铃声打响的一瞬,整个教室都沸腾起来。岑音坐在座位上,安静地收拾书包,起身的一刻,她往窗边看了眼。
下意识的一眼。
陈嘉寻下午没来上课,一直到晚自习结束都没再出现过。
秦冶又逃了今天的晚自习,岑音一个人去搭公交车,到了公交站才知道,她经常坐的23路公交车改线了,她要在宁北路转车。
宁北路这段时间在旧城改造,绿色的围栏将老街切割得愈发凌乱无章,岑音下了车,夜风灌进领子里,她缩了缩脖子。
进了十一月,东林的天气便一天冷过一天,尤其入夜,湿冷的空气像是也在寻求温暖,争前恐后地往骨头缝里钻。
换乘的公交站还要再走两百米,岑音把下巴埋在校服的衣领里,盘算着明天一定要穿一件厚毛衣。
不行,还要再加一条围巾。
大抵是因为施工改造,往日热闹的老街没了烟火气,行人寥寥,岑音低着头,加快了步伐。
除了厚毛衣和围巾,明晚她还得再加一个秦冶。
冷不丁,不远处传来轻嗤声。
“就是你把宏哥打得住了院,现在他妈的还半死不活的?”
岑音心尖狠狠一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一点不想卷入深夜街头的混混约架事件中,但视线却像是被牵引,无端往声源处掠去。
彩钢围栏的尽头挂着泛黄的灯泡,将方寸之地映出焜黄,清瘦颀长的一道身影逆着昏淡薄光,熟悉的黑色卫衣和长裤。
“老大,就是他,兄弟们堵了好几个晚上。”
“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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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04 绯闻男友。
那一年暮秋,银杏落黄,少年的脊背轻薄劲瘦,如蓄了力的辽远山川。
/
四周阒寂,光线昏暗,鼻息间是干净的皂粉味。
岑音觉得口干舌燥,轻声解释道:“是误会,学校里乱传的。”
陈嘉寻轻嗯了声,没什么情绪,似是听进去了她的解释。他整个人已经从暗影里走出来,岑音越过他修直的肩膀,看到自己原本要换乘的公交车缓缓从道路边驶过。
“诶……”她跑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
末班车九点发车,算算时间,这应该是最后一辆了。借着昏薄的光线,岑音看到了自己袖口上的血迹,她忽地转过身,因为错过了公交车,黑白分明的眼底恼意未退,又添了惊慌。
“你真的没受伤?”
那她身上的血迹是谁的?
陈嘉寻没应,只看眼道路两侧空荡荡的街头,旧城改造,连出租车都不愿意绕道这里。
视线又落回到岑音身上。
他对她有印象,不是收物理卷子那次。
秦警官来的那天,跑进来找手机的女孩。
“住哪?”
“嗯?”
“这里不好打车,送你回去。”
少年已经转身往深处的巷口走去,岑音想跟上去,却又有些犹豫。
她像是在衡量,面前的这个男生和这处刚刚发生过打架事件的工地,哪一个更安全。
陈嘉寻转头,看女孩子无措地立在原地,唇角微勾了下,眼底落了冷嘲。他转身,没理会岑音的犹豫,只撂下倦淡的一句话:“害怕就这儿等着。”
可也仅仅过了三秒,身后跟上来一道纤瘦的影子,岑音攥着双肩包的肩带,温声解释:“站在那里更害怕。”
陈嘉寻,应该更安全。
身旁的人没应,老旧的巷子里只有一盏年久失修的照路灯,灯罩已经破了半边,沉黄灯泡里淀着黑,照出斑驳的青灰砖墙。
东林最近雨天多,岑音险些踩进一个水坑的时候,手腕再一次被握住,陈嘉寻及时将她拉住,可白色的运动鞋还是溅上了泥点。
岑音:“谢谢。”
一触即离。
陈嘉寻松开岑音,走在了她的前面,路灯将少年的影子一点点拉长,岑音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果然没再误踩到水坑。
转过一道巷子,两人在一处红色的栅栏门前停下,漆红的铁皮大块剥落,陈嘉寻拉开铁门的一瞬,岑音听到了沉旧的铁锈声。
她知分寸地没有跟进去,只站在门口。院子里没有亮灯,依稀能看见两间平房,黑黢黢的,像一只张着大口的黑暗怪兽。
岑音咽了咽嗓子,小心地往门边挪了挪。
片刻,陈嘉寻推着一辆黑色的摩托出来。漆黑的车身,轮廓刚硬,透着和它的主人如出一辙的凌厉。
他手里还拎着件三中的校服。
“换了。”
“?”
顺着陈嘉寻的视线,岑音才看到自己校服上的斑驳血迹,她如果这个样子回了家,怕是要把方绘茹吓出心脏病。
“谢谢。”
岑音接过袋子,才发现衣服还没拆封,她撕开透明塑料袋。男生的校服又大又长,岑音套在身上,整个人就像被罩在里面,她伸出手,有些笨拙地挽着袖口。
陈嘉寻已经跨上车身,转头又递给岑音一顶红色头盔。
岑音怔怔看着面前线条硬朗的庞然大物,这就是陈嘉寻说的送她回去?
陈嘉寻已经扣上了安全头盔,隔着面罩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如有实质。岑音极快地低眼,错开两人相接的视线,细白指尖去解安全带上的锁扣。
反复抽按了好几次,都没解开。
岑音性格里有很轴的一面,越是解不开,就越不甘心,像是被激起了胜负欲,她开始和头盔较劲。
手中蓦地一空,岑音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陈嘉寻。
红色的头盔已经到了陈嘉寻手里,他修长的手指扣着头盔的一侧,指尖一点一松,锁扣应声而开。
岑音:“……”
跨上摩托车的那一刻,岑音才恍然想起一件事。发动机的轰鸣声隆隆而起,她有些不确定地问身前的人:“你……有驾照吧?”
见陈嘉寻捏着油门手柄轻转的动作一滞,岑音眼底惊慌愈甚,“没……有?”
隔着头盔,她好像听到了很薄的轻笑,短淡的一声,不太真切。
“坐稳。”
少年沉涩的声线响起,落在毫无情绪的低音区,方才的薄笑声似乎是岑音的错觉。重型机车倏尔发动,轮毂带起泥泞,岑音整个人被掼得往前一倾,下意识地抬手扣住了陈嘉寻的肩膀。
看着清瘦的少年,手下的触感却并不嶙峋,只是硬邦邦的。
跨.坐在车前的陈嘉寻微微弓着背,挡风面罩遮了削薄的唇线,微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轻动了下。
女孩子贴上的那一瞬过分柔软,他没有载人的经验。
车速明显地降了下来,岑音慢慢地松开陈嘉寻的肩膀,心里不踏实,指尖下移,又轻轻地揪住了他卫衣的边。
她自以为做得无人察觉,却不知身前的人早已将她悄悄摸摸的小动作感知得一清二楚。
陈嘉寻低眼,女孩子细白的指尖贴触着黑色的卫衣边,修剪得干净的指甲,像落在暗夜里的珍珠,泛着微淡的光泽。
摩托驶出巷口,平稳地转入柏油马路,速度也一点点地提了起来。
正值暮秋时节,一场寒潮刚过,道路两旁落满了尚未来得及清扫的银杏叶,轮毂带起一只只金黄的小蝴蝶,在夜色里一路翻飞。
岑音看着身前的少年,他好像不怕冷似的,即便是这样的天气也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色卫衣。卫衣被修直的肩线撑起,脊背轻薄劲瘦,如蓄了力的辽远山川。
*
岑音从陈嘉寻的车上下来,一眼就看见了等在小区门口的秦冶。
“谢谢你啊。”
她声音不高,陈嘉寻轻嗯了声,从鼻腔里沉出来的声音。两人本就不熟,算上今晚,也才是第三次见面,岑音没再多做停留,转身往小区门口快步走去。
秦冶双手揣在裤包里,校服的拉链敞着,懒懒散散站在街边,一整个不着调。二十分钟前,他被秦建兴撵下来接岑音,现在整个人都非常不爽。
看见岑音,秦冶重重哼了声,正想要偏头再怼她几句,却被视线里的黑色重型机车吸引,“卧槽,奥古斯塔Brutale800!”
岑音没听懂,顺着秦冶的视线看过去。刚硬的庞然大物正在调头,轮毂碾压青灰地面,陈嘉寻脊背微伏,冷白腕骨在岑音的视线里一掠而过。
他一身黑衣,骑跨在碳色的重型摩托上,几乎要和视域里苍茫的夜色融为一体。
“居然是改装版的暴.徒!”秦冶两眼放光,“真特么酷!”
岑音有些茫然,但不妨碍她这回勉强听懂了,“应该是brutal,形容词,野蛮的、残忍的、无情的。”
“……?”秦冶是个摩托发烧友,他垂眼,仗着比岑音高了一头的优势,摆出一副睥睨模样,“Brutale,意大利摩托品牌奥古斯塔的暴.徒系列,裸车都要这个价。”
说着,秦冶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一个“耶”的手势。
岑音:“两万?”
秦冶轻呵了声。
岑音听懂了——你个乡巴佬。
在秦冶眼中,岑音就是个只会读书和祸害他的便宜姐姐,他一点不指望她能对自己的梦中情车有什么共情。
少年双手重新抄回裤包,眼睫垂着,“约会完了?”
阴阳怪气。
岑音不打算理他,径直往小区走去。
“嗳,你说话啊,你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和你那对象约会去了。岑小音我告诉你,你要是被方姨知道你早恋……卧槽,岑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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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05 现在知道害臊了?
05
他好像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执着地要对自己的所有物进行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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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刚刚换了座位,岑音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墙。
余光里修长的身影擦过,她听见后桌的椅子被拉开,继而是书包被撂在旁桌上的声音。
之前这里只有一张桌子,上周五柯振业又喊人搬了一张来。
班上的同学纷纷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好奇和八卦。
一旁,施思宁已经失语。
岑音生怕施思宁再出说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在本子上快速写道:你怎么了?
施思宁呆滞地眨眨眼,在岑音的笔记本上回她:
我居然
和校草的书包
成了前后桌?
岑音:“……”
整整一个上午,陈嘉寻都在睡觉,连课间操都没参加。岑音几次从座位上起来,都格外小心。
午餐回来,空落落的教室,岑音更是一眼就看到了仍然趴在桌子上睡觉的陈嘉寻。
他睡觉好像有个习惯,喜欢把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修长的手指反扣在肩颈,黑色的布料将手背衬得愈发冷白。
三中的午休有一小时,不强制,很多学生趁着这个时间躲在角落里玩手机。学校不明令禁止带手机,但被查到了会被没收。
岑音的手机亮了下,是施思宁发的消息。
440:【陈嘉寻怕不是个睡神】
岑音正准备回复,睡了整整一个上午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身后响起窸窣声,陈嘉寻大概是在看上午各科老师发的卷子。
卷子是从前往后传的,岑音当时没叫醒陈嘉寻,只将卷子一张张叠好,放在他的书包上,施思宁还打趣她:啧啧,岑小音,你这是什么行为?
半晌,身后响起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岑音垂眼看着摊开在桌子上的单词本,感知却不由自主地被身后的人吸引。
陈嘉寻起身,轻微的落笔声,继而是脚步声。
他人已经出了教室的后门,岑音悄悄往后瞥去,卷子又被胡乱的叠着,和书包一起摊在桌子上。
卷面空白,只露出的姓名栏上落着锋芒凌厉的“陈嘉寻”三个字,每一张都是如此。
岑音有点不太理解陈嘉寻的这种做法,左右都是白卷,写不写名字又有什么不同?
这好像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执着地要对自己的所有物进行标记。
岑音收回视线,伸手往桌肚里摸了摸,陈嘉寻的校服还藏在她的书包里,她得找个机会还给他。
可一直到九点钟夜自习下课的铃声拉响,陈嘉寻也没再出现。岑音从教学楼里出来,身边跟着个臭着脸的秦冶。
在秦建兴的勒令下,秦冶今晚被迫熬到了晚自习结束,这对日常年级倒数的前校草来说简直就是酷.刑。
秦冶看了眼身边安静的岑音,凹出一张傲娇冷淡脸,满脸都写着“我特么为了陪你回家连夜自习都上完了你就不能先说句话哄哄我”。
可一路走出学校,岑音一句话都没说。
秦冶觉得不太对劲,他这个便宜姐姐可不是什么真的温柔安静乖乖女,通常一言不发的时候就多半是心里有事。
“喂。”
岑音抿着唇,根根分明的眼睫垂着,她应该趁着今晚放学之后教室没人,把校服放在陈嘉寻桌肚里的。
怎么又背回来了呢?
“岑小音,我和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嗯?你说什么?”
“……”
岑音终于回神,见秦冶一脸的烦躁,“哦,我在想明天的数学周测。”
秦冶:“?”
月考不是刚特么结束,怎么又周测?但左右都是不会,秦冶便不太上心,他轻嗤一声,“一个数学周测,值得你这么上心?”
岑音在想,她这个看着没什么脑子的冤种弟弟其实有时候也挺细腻的。她压下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故意道:“值得啊,毕竟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量变才能引起质变。”
秦冶:“……”
学霸和学渣的世界有壁,秦冶主动切了话题,“岑音,这还没到冬天呢,你怎么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嗳,你书包里装了什么,鼓鼓囊囊的,像个炸.药包。”
岑音心尖一跳,下意识和秦冶拉开距离。
“干嘛?”秦冶睨她,“你以为我很想和你一起回家吗?要不是老秦三令五申甚至准备动用零花钱制裁,我才……”
“你可以不回。”
“你这是人话?”
“想听人话的前提是要先做个人。”
“嘿,我真就不做人了,你以为我多想跟着你似的,你爱去哪去哪,你……嗳,你去哪?岑音——”
秦冶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绿灯转红,岑音已经小跑着穿过了马路,“你去哪?岑音,你特么给老子回来!”
岑音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重型机车的少年在一家二手车行前停下。车行的老板叼着根烟,原本一脸的不耐烦,看见停驻在面前的摩托,勾着的三角眼一下子就亮了,“你就是小陈兄弟?”
陈嘉寻眸光冷淡,半点寒暄客套的意思都没有,“开个价吧。”
车行老板捏下烟,压着心中的惊喜和雀跃。老赵说有个朋友急着用钱,想卖车,他本来对这桩买卖不怎么上心,却没想到是头肥羊。
“好说,你是老赵的兄弟,就是我王通的兄弟,这车是……”王通绕着摩托打量。
陈嘉寻:“去年7月刚提的车。”
王通心里有数,奥古斯塔暴.徒,裸车都要二十来万,更何况是这种高端改装版。
“车是好车,但是小兄弟,你既然玩车,应该也知道,这车太高端,光是价格就劝退了好些人。”
言下之意很明白,车虽然是好车,却不好转手,太贵。
“八万,我今晚就要拿到钱。”
王通微愣,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
八万对这车来说是绝对贱卖了,可见是真的缺钱。
躲在树边的岑音听见这个数字也是一惊,这车……居然值八万块,难怪那晚秦冶会用那种看乡巴佬的眼神看她。
秦冶已经跟了过来,“你乱跑……”
“嘘——”岑音压下声音,指了指对面的车行。
“草,陈嘉——”
“你小点声。”
岑音拽着秦冶,又指指陈嘉寻身边的碳色机车,“那个摩托,能卖多少钱?”
秦冶这才注意到陈嘉寻身边的重型摩托,“草,奥——”
剩下的话被岑音的眼风堵在嘴巴里,秦冶扯扯嘴角,上下打量岑音,眼里全是嫌弃。
“所以你巴巴地跑过来,就是为了陈嘉寻?还说你俩没一腿……”
“说正事,多少钱。”
秦冶昂昂下巴,本想拿个乔,触上岑音黑白分明的眼睛瞬间哑火,轻咳了声,“这车是进口改装版,看着很新,就算是二手,也不怎么折价。”
“那是多少?”
“二十来万。”
岑音微愣。
原来,八万元都已经是贱卖了。
秦冶的视线还落在他的梦中情车上,“没想到,陈嘉寻还是个富二代。”
富二代么?
岑音不清楚,她想起宁北路老巷子里那处破败的平房,还有更早的时候,在东林少管所匆匆打过的照面。
一旁,王通已经将最近两年的二手摩托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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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06 双标。
有那么一个瞬间,岑音觉得陈嘉寻和曾经的自己很像。
被打上标签,然后ta们的罪名就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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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嘉寻回到那处老旧的房子时,锈红的铁门上贴着房东手写的三季度水电费催缴单。
电费:185元。
水费:37元。
这地方他住进来才半个多月,之前一直空着。
陈嘉寻抬手撕下单子,团了下,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
院子里没有灯,有枯草从斑驳的砖缝里钻出来,青黄一片。陈嘉寻推开门,按下墙上的开关,昏黄的瓦斯灯亮起,本就不甚明亮的灯泡上蒙着一层灰,连蚊蝇都难寻的光。
很老的房子,里外两间,一眼就能看到所有的陈设。陈嘉寻走进里间的卧室,桌子上的快递箱子还敞着。
东西是宁市那边的阿姨收拾家里时整理出来的,几个笔记本,厚厚的一叠奖状,从小学到高中,最上面的一张是奥数一等奖的荣誉证书。
陈嘉寻将箱子合上,丢在桌下的角落里,不算宽敞的房间里还摆着一张铁架单人床,灰白格子床单,床尾堆着几件没来得及清洗的外套。
陈嘉寻将衣服团在一起,走出卧室,才想起来房东原本配置的洗衣机早就坏了,他将衣服扔在沙发上。
灰褐色的皮革沙发,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得发白。
周遭寂静,落针可闻,陈嘉寻整个人陷进沙发里。
窗子没关,深夜的冷风涌进来,淀了黑的灯泡晃了晃,有焜黄落进他沉晦的眼底,眸光深静却没有焦距。
“嗡——”
手机屏幕上亮起房东发来的消息:
【你已经欠了半年的水电费了,再不交,就赶紧结了房租滚】
*
岑音昨晚睡得不太好,可能是睡前想起了小时候的事,一闭眼便是繁复的梦境。
那时候她还在念小学,父亲在一次生意失败后就失踪了,之后的每一天,总有凶巴巴的人在她家门外高吼大叫,他们恶狠狠地砸门,满嘴的污言秽语。
那是岑音记忆里最糟糕的一段时光,不光是因为那些催债的人,还有街坊邻里异样的目光,他们总在她和方绘茹背后指指点点,说他们一家子都是穷鬼,和他们走得太近要倒大霉。
岑音记得有一次,邻居家的小女孩哭着闹着说自己丢了一条漂亮的水晶项链。前一天,岑音才和她一起玩过。
那天晚上,小女孩的爸妈直接找上门,不分青红皂白就一口咬定是岑音偷了他们女儿的项链,方绘茹性格柔软,根本不擅长与人争辩。
岑音安静地站在门口,听着小孩的诬陷和大人的指责:
“就是她偷了我的项链。”
“你们怎么教育孩子的,小小年纪,就偷人东西,你们是自己没钱买吗?”
“天天被人追债,肯定没钱啊。但穷也不能偷啊,看到喜欢的东西就拿,长大了还得了?跟你们这种人做邻居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梦境里,那些难听的话在岑音耳边不停的回荡,她挣扎着睁开眼睛,清润的眸光空洞,有些出神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后来呢?
后来,方绘茹给了那家人两百块钱,他们才忿忿地离开了,岑音知道,那是方绘茹不眠不休做了三个晚上手工玩偶挣来的。
“妈妈,我没有拿她的项链。”
方绘茹红着眼睛点头,“妈妈知道,音音是个好孩子。”
息事宁人是方绘茹的处世哲学,如果这件事能用道歉和自己受委屈来解决,方绘茹不会与人冲突。
那个时候的岑音也才八九岁,还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她只是隐隐觉得,这样不对。
她不该为没有做的事道歉。
*
岑音走进教室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曹睿正在和人说笑。见岑音走进来,曹睿推了把坐在他课桌上的黄子明,眼神八卦又暧昧。
刚上高二的时候,黄子明和岑音表白过,被岑音拒绝了。她当时话说得很明白,没打算谈恋爱,也不喜欢他。
黄子明家里有钱,身上总有些二世祖的做派,大约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即便被拒绝又谈了新的女朋友,也还是隔三差五地向岑音献殷勤。
施思宁最痛恨这种行为,将其归类为普信渣男、有害垃圾。
岑音刚在座位上坐下,施思宁就凑过来,咬牙切齿:“黄渣渣又恶心你了?”
“没。”岑音拿出早读要用的课本。
“那我看他和曹睿刚才对你挤眉弄眼,他还想伸脚绊你。”
“他不敢。”温软的三个字,岑音又淡定地补充了句:“我对他没什么感觉,他影响不到我。”
施思宁微怔了下,随即冲岑音竖起大拇指,“牛掰,不愧是要考状元人的,人间清醒。”
“嗯?”
“不是有个伟人曾经说过,喜欢的对立面不是厌恶,是无感。”
还有伟人说过这样的话?
岑音莞尔。
她其实没想那么多。
黄子明对她来说是完全不相干的人,所以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不会在意,也不会被影响。
后桌的椅子忽然被拉开,有书包落在旁桌上的声音,岑音捏着书页的指尖一顿,即使没有回头,岑音也能清晰感知到身后人的一举一动。
陈嘉寻拉开椅子坐下,从书包里摸出一支笔,然后弓下背,埋头睡觉。
他从教室的后门进来,一路几乎都是安静的,可偏偏就像是自带磁石,吸引了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或探究,或打量。
一旁,有人轻嗤了声,是黄子明。他坐在倒数第二排,和陈嘉寻隔着个过道。
上午的第一节课是语文,任课老师叫郭暖,和傅琳都是同一批进的三中,年轻有实力,人也活泼。
郭暖站在讲台上,屈指扣了扣讲桌,“嗳,几点了?都起床了,赶紧地,翻开语文书第89页,今天还讲不完要扣钱的。”
低下同学笑成一片。
郭暖往下扫了眼,视线落在陈嘉寻身上,“靠窗一排最后的大帅哥。”
所有人齐刷刷望过来。
岑音坐在陈嘉寻前面,接受着一众注视。
郭暖弯起眼,“岑音,叫叫你后桌。”
岑音转过身,陈嘉寻还是维持着一贯的睡姿,整个人都埋在臂弯里,修长的手指反扣在肩颈上。
“陈——嘉寻。”
不高的声音,听着也绵软。
趴在桌上的人一动不动,岑音没想到他居然睡得这么快,捏着笔,轻轻戳了下男生的手臂,“陈——”
“嗯。”
一个单音节,寡冷里带了些许惺忪。
施思宁在一旁小声点评:“嚯,还是个低音炮。”
陈嘉寻已经抬起头,许是刚刚睡醒,男生沉黑的眸子里覆了水色,淡红色的小痣坠在眼尾,生生在冷厉里生出些妖冶来。
“醒了呀。”郭暖笑眯眯地开口,“来,第二自然段,起个头,清醒清晰。”
班上有同学笑出声,岑音看着陈嘉寻空空如也的书桌,将自己的语文书翻到89页,放在陈嘉寻的桌上。
两人的视线一错而过,岑音撞进他沉黑的眸子里,忽然想起那个在东林少管所风雨晦暝的傍晚。
她转过身,心跳莫名加快。
身后,陈嘉寻的视线已经落在书页上,女孩子的课本很干净,批注的小字也整齐清秀,他开口,依然是沉凉的音色,“马孔多变了样。跟着乌.尔苏拉一起来的人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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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07 bf。
07
不止一次的巧合交集,经历相似的同理心。
岑音试图这样说服自己。
/
黄子明想要反驳,可陈嘉寻纳着笑的目光太过寒凉,他想起学校里那些关于陈嘉寻的传闻——
犯过事儿,把人打了个半死,进去了大半年。
真真假假。
“有病。”黄子明梗着喉咙吐槽了句,弯腰将岑音的语文书捡了起来,触上陈嘉寻浸着凉的视线,他僵着脖子看向岑音,“对不起。”
很低很快的三个字,没看出来一点诚心道歉的意思。说完,黄子明就低头快步走出了教室。
午休的时间,教室里的人不算多,一场闹剧结束,但好像没人转过头,大家的目光还停留在唯二的主角身上。
好奇、八卦、探究。
岑音如芒在背,安静地走回自己的座位,语文书被洇湿了好几页,纸页叠在一起。
身后,陈嘉寻已经重新趴回桌上,看样子打算继续睡觉。
吃瓜群众面面相觑,就……这?
一众好奇的目光渐渐调转,午休的教室变得格外安静。
岑音收拾书桌,也打算休息一会儿,最后一本书被塞进桌肚里,她脊背微微后贴,霎然听到了身后人很低的两个字。
“抱歉。”
低到几乎只能她一个人听见,声音似被困在臂弯里,有些沉闷。
岑音整个人僵了下。
她其实不在意的,左右一本书,她只是讨厌黄子明那种盛气凌人的态度,还有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人定罪的措辞。
陈嘉寻已经将脸埋在臂弯里,前桌的女孩子窸窸窣窣一阵,桌沿被故意轻抵了下,陈嘉寻抬眼,女孩子没有转过身,只细白的指尖按着一张小纸条,贴触在他的桌边。
她的手指细秀,指甲被修剪得干净整齐,泛着点淡粉的光泽,像母贝。
陈嘉寻抽过纸条,绢秀整齐的两行小字,和她的人一样。
【没关系】
【我带了你的校服,什么时候还给你比较合适?】
陈嘉寻抬眼,女孩子一截细白手指还压在桌边,似是在等她的回复。
岑音的确是在等陈嘉寻的回复,这是她和施思宁平素里惯用的交流方式,能成功屏蔽掉所有老师审视的视线,安全性极高。
但陈嘉寻的回复呢?
岑音后知后觉地想,是不是这种方式有些欠妥,还是……她细想自己写在纸条上的话,该不会……
糟糕,陈嘉寻会不会觉得她这种悄悄摸摸询问合适时间的方式,也是在和他划清界限?
大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之际,指尖被轻轻碰了下,岑音连忙捏住小纸条收手。
她像是在接头的秘密组织,将纸条捏在手里,又半藏进桌肚,才偷偷摸摸展开。
工整的两行字迹下落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随便。
岑音:“……”
*
岑音甚至连一个“随便”的机会都没有找到,下午第一节课刚下,陈嘉寻就出去了,一直到晚自习都没有回来。
晚自习前,岑音作为物理课代表去了一趟傅琳的办公室,当时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在,她听见郭暖问老柯:“你们班上的陈嘉寻是不是家里有困难?”
老柯抿了口茶水,叹气:“是有些困难,挺好一孩子。”
郭暖也点点头,“是不错。他下午是又去医院了吗?”
“嗯。”
岑音心尖一紧,敏感捕捉到“医院”这样的字眼。
陈嘉寻去医院做什么?他受伤了?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岑音,直到两个小时的晚自习结束,她背着书包走出教学楼,清秀的眉头还皱着。
她最近,好像对陈嘉寻的事情有点过分关注了。
岑音将这种不由自主的关注归结为和陈嘉寻不止一次的巧合交集,以及她对他滋生出的同理心。
她这样说服自己,莫名地松了口气。
嗯,一定就是这样的。
一旁,秦冶见她终于在沉默良久之后,舒展开了拧着的眉头。
“岑大哲学家这是思考完人生大事了?”
岑音白他一眼,秦冶真的是有一种难得的本事,一开口就让人想怼他。
“嗳。”秦冶双手抄在裤包里,用手肘撞了下岑音,“我今天又听说你和那个陈嘉寻的八卦了,他在你们班上,因为你和黄子明对上了,你这新欢旧爱的……”
“你也没闲着呀。”岑音反唇相讥,唇角拎起,“我听说你给方阮写情书了。啧,没想到,我们阿治还会写情书呢。”
秦冶:“……”
岑音凑近,黑白分明的眼底亮晶晶,“嗳,要不要姐姐帮你改改,不然就你那个文采,还不如当面表白,最起码——
岑音打量秦冶,“这张脸,还是勉强能看的。”
“岑音!”
“哎!”
“……”秦冶看着岑音得意的样子,咬咬牙,终于决定使出杀手锏,他瞥了眼岑音的书包,皮笑肉不笑。
“岑小音,你是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书包里装的什么玩意?”
岑音捏着书包带,整个人明显一僵。
秦冶哼笑,一副“老子终于拿捏住了你”的恶少模样,“深更半夜,偷偷摸摸在卫生间洗衣服,不是借你同学的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嗳,你说话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班上最高的就是黄子明了吧,一七五有吗?你那么大的校服,黄子明那狗日的能撑起来,就算他能撑起来,他衣服你穿……草啊!”
秦冶微顿,整个人像是倏然就想通了关键关节,他垂眼看岑音,一双灼灼的桃花眼眯起。
七班之前是没有高个子的,可现在有了,那个陈嘉寻就是!
而且那么新的校服,连衣服折子都在,陈嘉寻不就是才转过来的么。
“你老实说,那衣服是谁的。”秦冶难得一本正经起来,落在岑音身上的视线更是痛心疾首,仿佛自己家里养了许久的小白菜忽然有一天就被猪给拱了。
“你烦不烦!”岑音有些心虚,“衣服是我们班上开学补定时没发完的,你不信可以去问柯老师。”
“你们班谁补订这么大的校服?”
“……”岑音终于深刻地意识到,撒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你懂什么,这叫bf风,我喜欢,今年很流行的。”
“b什么?”
“bf,boyfriend.”岑音瞥一眼秦冶,试图在视线和智商上占上风。今晚的秦冶好像开挂了,逻辑居然这么严密。
“狗屁bf风!”秦冶忿忿,“所以上次方阮穿的那个大卫衣,就是bf的?”
岑音:“……”
逻辑有,但不多。
“bf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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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08 亮色。
08
原来,他也有这样温和的模样。
/
周五临近放学,老柯公布了一个噩耗,这学期的期末考试将由东林市统一组织。
消息一公布,全班集体沉默。
施思宁丧着一张脸看岑音,“也就是说,新春佳节即将到来之际,我除了有一个三位数的全校排名之外,还会被附赠一个五位数的全市排名?”
岑音莞尔,黑白分明的眼睛弯着笑。
“不过音音,你这波可以冲一下嗷。”
这是她们这届升高中以来第二次全市统考,上一次统考岑音的排名是全市第二,和第一名只差了1分。
说没有压力是假的。
好像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她,看她这个“状元预备役”这一次能考个什么成绩,能不能一举夺魁,还是原地踏步,甚至滑铁卢。
这样的焦虑情绪导致岑音当晚直接失眠,一大清早,少女纤长的眼睫下就挂着明显的乌色。
“嚯,你这是晚上偷偷背着我们去挖煤了?”秦冶坐在餐桌旁嘴欠。
秦建兴瞪他一眼,“音音,快来吃早饭,这个南瓜粥秦叔特意跟着一个美食博主学的,你试试看。”
秦冶轻呵,“一个南瓜粥,还需要学。”
秦建兴:“你行你上,你分得清南瓜和冬瓜吗?”
秦冶:“……”
那……粥不一定煮得出来,南瓜和冬瓜他还是分得清的好吗!
秦冶想回嘴,又被秦建兴一个眼刀封了嘴巴。
父子俩的日常吵吵闹闹,谁都不服谁,岑音拉开椅子坐下,秦建兴已经将南瓜粥盛好放在了她面前。
“秦叔,你吃,我自己来。”
入口的南瓜粥香甜软糯,能感觉到是花了心思和时间,像是小时候方绘茹每次给她小火慢文出来的,也是岑音最喜欢的食物。
方绘茹还在厨房里忙活,忽然有碗盘打翻的声音响起,岑音放下汤匙起身往厨房跑,便见方绘茹俯身蹲在垃圾桶旁边干呕。
“妈,你怎么了?”岑音有一瞬的慌乱,因为方绘茹略显糟糕的气色。
厨房里冒着热气,油锅里的生煎还响着滋啦声。
岑音将燃气拧灭,扶起方绘茹,方绘茹缓了缓,见门口堆着的秦建兴和秦冶,勉强撑起个笑。
秦建兴想上前,方绘茹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没事,最近变天,肠胃有点不舒服,等下我就去楼下的诊所看看。”
“要不要去医院?”岑音问。
“多大点事,哪用得着去医院,去诊所配点药吃就行。”说着,方绘茹便将岑音往外推,“再去喝点粥,你秦叔天没亮就起来弄的,我把这点生煎弄好就来。”
方绘茹又刻意推了下岑音,递给她一个眼神。生煎包是秦冶喜欢吃的,岑音了解方绘茹,即便是身体不舒服,她也会坚持将这份早餐做完。
她一直兢兢业业扮演着后母的角色,一如秦建兴,想要当好这个继父。
他们都小心翼翼,客套并讨好。
岑音知道。
可有时候,岑音却很羡慕秦建兴和秦冶之间那种相处方式,放松的、自然的、无所顾忌的。
因为市统考,岑音和施思宁约了一起去校外的自习室复习,临出门的时候,经过方绘茹和秦建兴的房间,岑音听见了两人压得极低的对话声。
秦建兴问:“真的想清楚了?不要?”
方绘茹沉默片刻:“不要了,咱俩都不年轻了,这孩子要是真的生下来,以后就是阿冶和音音的负担。下周吧,你陪我去趟医院。”
岑音怔愣在原地。
她轻手轻脚走到玄关,机械地换鞋,小心带上门,脑子空空地下了楼。直到户外的光线霎然落进眼底,她才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
原来,方绘茹怀孕了,而她已经和秦建兴商量好,要把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岑音:【宁宁,我家里忽然有点事,今天就不过去自习了】
440:【行,那我在家复习】
440:【你家里没事吧?】
岑音:【小事】
是小事吗?
岑音不知道。
但方才方绘茹和秦建兴的语气却显而易见是难过的。
或许,他们其实很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只是有太多的现实因素摆在了面前。
譬如她。
譬如秦冶。
譬如他们这个重组六年的家庭。
岑音脑子很乱,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宁北路。前段时间阴雨连绵,工地附近一带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泥坑,岑音止步在路口。
东林即将入冬,天气迟迟不肯放晴,岑音抬手,拢了拢脖颈间的围巾。
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声。
岑音循声望去,瞥见了熟悉的黑色卫衣,以及男生垂在身侧的修瘦冷白的手指。
“可算让我给逮着了,亏我今天来得早,不然又让你跑了!”穿着花布棉衣的大妈插起腰,将陈嘉寻拦在面前,“你可已经欠我三个月的水电费了,加上滞纳金,两百!今天见不着钱,你别想离开这个地方!”
陈嘉寻依旧是一身黑,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盒水果。
他一言不发,只削薄的唇线抿得平直。
房东见他不语,越发来劲,冲围观的人大喊道:“你们快来看看啊,这可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家里开厂的,骑着二十几万的摩托,居然拖欠我三个月的水电费,才两百块,拖好几个月了,大家都来给评评理啊!”
路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这么有钱,居然还要拖欠水电费,才两百。”
“嗐,现在的有钱人都这样,歪门邪道上没数得造,正经钱一个子儿舍不得花。”
“就是,我一个朋友也是开厂的,自己一晚上夜店要花大几万,每天还算计工人的那仨瓜俩枣。”
“交不起水电费,吃得起这么贵的水果?”
岑音已经走上前,她看清楚了陈嘉寻袋子里的水果,这个季节东林已经很难买到水蜜桃,她上周和方绘茹一起去超市的时候见到过,29.9元一个,方绘茹拿起又放下。
岑音笑说:遇到了水蜜桃杀.手。
几乎一瞬间,花棉袄大妈就将矛头对准了陈嘉寻手里的水果,“嚯,我说怎么没钱交水电费呢。和着有钱买这么贵的水果,没钱交水电费?我看你就是想赖——”
说着,大妈就伸手朝陈嘉寻拎着的袋子抓去,陈嘉寻偏身,奈何女人冲过去的太急太猛,袋子被打掉,盒子里的水蜜桃直直滚落在地。
多汁饱满的水蜜桃被摔变形,粉嫩的桃皮上沾了泥,灰扑扑的。
“这可不赖我,是你——”
陈嘉寻的视线落在滚了灰的桃子上,他蓦地抬眼,大妈未及出口的话就这样生生被他凌厉的眼神堵在喉咙里。
女人终于在撒泼骂街之后有了肉眼可见的惧色,“你……你干嘛?”
陈嘉寻一动未动,他高出中年女人一头,只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怔怔的神色,年长的女人似是被威慑到,下意识往后退了步。
周围嘈嘈杂杂,陈嘉寻似是全然听不见,他孤身而立,眸光寡凉,唇角扯起,笑意却不及眼底,是岑音似曾相识的样子。
旋即她就听见了少年沉凉的嗓音,压得很低,冷冽渗进骨缝,他像灰白天地间恍然破窟而出的修罗。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这几个月去哪了,为什么不回消息不见人么。哦,我打死了个人。”
轻飘飘的一句话。
陈嘉寻郁黑的眸子里掠起薄笑,“也不是,差一点就死了呢。肋骨断了三根,腿折了一条,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半死不活。”
中年女人惊惧,“你……你吓唬谁呢。”
“我刚刚从里面出来,也不介意再进去一趟。”
“你……你……”女人面色忽而惨白,“你敢,我告诉你,现在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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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09 结对子。
这趟拥挤的公交车,她被圈在方寸之地。
鼻息间有清爽干净的皂粉气息,让岑音想到冬日里落雪的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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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音没能借到厨房,陈嘉寻在路边找了个果切店,给了老板五块钱的加工费,一盒整齐漂亮的蜜桃果切就拿到手了。
岑音有点尴尬,为自己当时脱口而出的提议。一旁,陈嘉寻从果切店老板手里接过袋子,道了声谢,余光里少女沉默且安静。
他们几次短暂的交集里,她似乎都是温和安静的,但这一次又明显不同。她垂着眼,纤长的眼睫掩了眼底的情绪,粉软的唇抿得很紧。
不是好情绪该有的神情。
“屋子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没什么情绪的一句话,岑音有些微怔地看向陈嘉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他家里的厨房,没有可以做果切的东西,可做果切能需要什么呢,不过一把刀、一张砧板和一个盒子。
他的意思是说,他们家从来不在家里起火做饭吗?
岑音没能想明白,只温淡地回了三个字:“没关系。”
她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屋子里也没收拾,很乱,不太适合招待客人。”
“那……是我冒昧了。”
倏地,陈嘉寻轻笑了声,他薄薄的笑声就这么直直敲在岑音耳膜上,岑音抬眼看身边的男生,藏在袖口的细白指尖蜷起。
“你平时也这么和人说话?”陈嘉寻也偏头看她,“用最软的声音说最硬气的话,堵得人哑口无言。”
“我……”岑音一时语塞,他是在说她刻薄么。
“我没有。”岑音为自己辩白。
而且,什么叫最软的声音,这样的措辞让她陌生又无措。
陈嘉寻显然并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我在前面坐公交,你呢?”
他应该是要去医院的吧,眼睫轻垂,岑音破天荒地撒了一个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撒的谎。
“我也,坐公交。”
宁北路的公交站是她从前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有哪几趟公交车,分别驶向什么方向,岑音都很清楚。
这里只有一趟会途径东林市人民医院的公交车。
岑音:“我坐32路,去市博物馆。”
陈嘉寻抬眼看她,濯黑的眸子,洞若观火的清亮,岑音有些心虚,垂眼的一瞬听陈嘉寻说:“32路,市医院。”
视线里的青灰地砖还渗留着连绵阴雨之后的水迹,深深浅浅,斑驳成一片。岑音有点后悔,她不该鬼使神差地撒这个谎,根本毫无意义。
可32路公交车没给她反悔的机会,不过一分钟,车子稳稳停在了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点的公交车竟异常的拥挤,岑音勉强在车厢中段找到一个扶手,身后站着个微胖的光头男人,脸上腻着油光。
过道里有人要下车,光头男人靠近她,蹭在她身后,岑音下意识皱眉。
第三次被蹭——
岑音粉软的唇抿得很紧,她正要转头,身侧的陈嘉寻却先她开口:“过来。”
沉磁温和的两个字。
岑音诧然,男生的手臂已经绕过她的头顶,抓住横杆,将身前圈出一块略显宽敞的方寸之地。岑音还没来得及反应,整个人便已经被纳入了这方保护圈。
陈嘉寻把控着适当的距离,不会给她造成分毫的不适,可车上的人还是太多了,他肩胛处柔软的衣料还是时不时擦过岑音的耳廓,鼻息间有清爽干净的皂粉气息,像冬日里落雪的山林。
陈嘉寻回头看了眼光头男人,四目相接,他视线里带了明显的警告,光头男讪讪转过身,往下车门走去。
衣角被拉了下,陈嘉寻低眼,触上少女黑白分明的眼睛。
岑音:“我帮你拿着吧,小心弄坏。”
他一手护着她,一手还拎着那盒果切。
陈嘉寻没有推辞,将袋子递给她,岑音妥帖地将果切盒抱在怀里,水蜜桃清洗剥皮过后被切成了月牙的样子,软嫩的果肉看起来多汁饱满,入口一定很好吃。
岑音想起方绘茹。方绘茹就很喜欢吃蜜桃,每年夏天桃子平价的时候,她总是会买回来很多,变着花样地吃。
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就是阿冶和音音的负担。
她想起方绘茹的话,脑子里还是很乱。
市医院比博物馆提前两站到,陈嘉寻准备下车的时候岑音将果切递给他。
“岑音。”
这好像是岑音印象里,陈嘉寻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声线沉磁,岑音两个字也咬得格外清晰标准。
陈嘉寻晃了下手里的果切,“多谢。”
他微顿,“注意安全。”
车子重新启动,隔着玻璃窗,医院门口人流穿梭,岑音看着身形修挺的背影没入人流,快步往门诊大楼的方向走去。
人潮涌动,寸头男生却格外惹眼。
*
陈嘉寻来到医院的时候,可可还在诊疗室,曹秀芳一个人守在外面,许是最近休息不好,她看着愈发苍老。
“你这孩子,怎么丁点不听劝呢,不是说好了不来么。”曹秀芳打起精神,看到陈嘉寻手里拎着的果切,眼眶又忽然红了。
昨晚陈嘉寻过来看可可的时候,小姑娘疼得躺在床上牙齿发颤,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因为增殖的肿瘤细胞会刺激骨膜。
曹秀芳那个时候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陈嘉寻走到病床前,拿过放在床头的故事书,“可可要不要听故事?哥哥讲给你听。”
故事讲的是一只小猴子去商店里买水果,少年的嗓音温和沉静,小姑娘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一个故事讲完,可可的精神头似乎好了些,乌黑浓密的眼睫眨呀眨,软乎乎地问陈嘉寻:“嘉寻哥哥,那种大大的水蜜桃真的很甜吗?”
福利院的条件有限,孩子们的日常吃穿也节俭,即便到了盛产桃子的夏季也从来不会去采购那种又甜又大的水蜜桃。
小姑娘葡萄样的眼中充满了好奇,又有些失落,“其实今年夏天有好心的果农伯伯捐赠过一些,可惜我那个时候生病,没吃上。”
陈嘉寻眼底叠着温软,“可可想吃?”
“我……可以吗?”
我可以吃吗?
我可以吃那么贵那么好的东西吗?
我……这样的身体,可以吃吗?
陈嘉寻喉咙发梗,眼中却依然含笑,“当然可以,嘉寻哥哥明天就给你带来。”
当时曹秀芳站在病房外,目睹了这一幕,捂着嘴巴憋住眼泪。
多好的孩子。
可可,嘉寻。
可是为什么,凭什么啊。
眼下,这盒蜜桃果切又让曹秀芳喉咙发涩,“你也真是宠着她,这个季节要不少钱吧,等下芳姨转给你。”
“芳姨。”陈嘉寻打断曹秀芳的话,“可可的手术费还差多少?”
曹秀芳沉默,“大家七七八八凑了些,也收到不少捐助,初期的费用应该是差不多了。但这病,后期的恢复和疗养……”
可可能撑多久?
福利院又能撑多久?
“行,我知道了。”
“嘉寻。”曹秀芳抓住陈嘉寻的手臂,“你已经为可可做了很多了,如今出……可可这边有我,还有院里的一大家子,你也该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想想以后的事。”
“芳姨。”陈嘉寻扯起个笑,“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
岑音始终惦记着白天在方绘茹和秦建兴门外听到的话,连晚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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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10 合理怀疑。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是未经思考,还是平常到本就该如此。
/
结对子顾名思义,主打一个互帮互助,但柯振业从不流于形式,一下课就提醒班上的学生,“晚自习啊,把你们的目标成绩都交上来,每人至少一科。”
施思宁丧气转头看岑音,“音音,你觉得我还有哪课可以提高?”
岑音弯着眼摸她的头,“每科都可以提高。”
“……”施思宁戳她的腰,“讨厌!”
岑音最怕被人碰腰,笑着就躲,一不小心碰到了身后的课桌,噔的一声,桌子被碰歪,陈嘉寻缓缓抬起头,还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眸色覆水,衬得眼尾的小红痣越发的艳。
施思宁只欣赏男色一秒,就非常没有义气地转过身,装聋作哑,只留下岑音尴尬地和陈嘉寻四目相对。
“对不起啊,打扰到你了。”岑音小声开口。
“没事。”
陈嘉寻直起身,缓缓靠到椅背里,他似是在缓解被吵醒后的怔忡,整个人的情绪很淡,可即便如此,周身的冷肃感还是半点未消,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
岑音转过身,便见施思宁推过小纸条:【啊啊啊啊啊,cjx鲨我!】
岑音:“……”
【他鲨你之前,我也刀一下】
【目标成绩,哪一科】
施思宁:“……”
【。】
【男士优先,你先问你后桌】
没出息。
岑音又转过身,陈嘉寻貌似已经恢复好了,正拿起笔,见桌子还歪着,岑音抬手去就推正。同一时间,陈嘉寻的黑色水性笔落在了卷子上。
陈字的耳刀旁被带出长长的一道,岑音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
她这是什么行为?
用施思宁的语系来说就是,在大佬雷区反复蹦迪。
“对不起啊,我……”
这次也不是故意的。
好苍白的解释。
岑音多少有些泄气,可陈嘉寻似乎并没在意,笔尖擦着卷纸,将姓名栏的陈嘉寻三个字补充完整。
见他似乎也不介意,岑音连忙问道:“那个,你刚刚有听到柯老师的安排吗?”
“嗯。”
岑音舒了口气,知道就行,知道她就不多解释了。她温声开口,语速不疾不徐,“柯老师要求每个小组在今天晚自习的时候交个人目标成绩,就是通过一个半月的结对子互帮互助,某一科或者某几科要在期末的时候达到多少分。”
她力求咬字清晰表达准确,然后安静地等待一桌之隔大佬的回复。
陈嘉寻似是丝毫不在意被注视,将几张卷子的姓名栏全部写完才抬起薄白的眼皮,“还有其他事?”
岑音:“……”
旁边一直在默默听墙角的施思宁肩膀都在轻颤。
岑音耐着性子又好脾气道:“你要给我一个成绩,单科或者多科的都可以,但至少一科,根据自己情况设定,如果没达标,寒假作业double。”
她这回说得应该足够清楚了。
“不过也不急,你先想想,晚自习之前给我就……”
“数学,一百五。”
“???”
旁边的施思宁直接被呛得咳嗽起来,伏在桌上捶桌子。
可说话的人眼皮都没掀,完全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仿佛没过脑子。岑音觉得,陈嘉寻可能真的没过脑子。
“你,确定?”
陈嘉寻指尖转着笔,这才抬起眼,看女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乌黑清润的一双眼睛,清澈得不染半点杂质,温和又淡定。
一个很善于掩藏情绪的女生。
“不达标寒假作业翻倍?”陈嘉寻问。
“嗯。”
“那75吧。”
“……”
岑音没再多问,将陈嘉寻的期末目标成绩记录在本子上。一旁,施思宁已经缓过来了,推过方才的小纸条。
【大佬牛逼啊】
【随随便便一百五随随便便七十五】
岑音没回,有些茫然地看着本子上“75”的数字,她觉得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层纱,有什么东西很想努力看清,却一直朦朦胧胧。
“你怎么了?”施思宁凑近问。
“没事。”
低淡的两个字,施思宁眨眨眼,悄咪咪往后桌瞥了眼。
她家音音说话怎么听着寻里寻气的。
*
晚自习的时候,各组将目标成绩交到了讲桌上,岑音是最后一个交的,柯振业看到她的表格时顿了下。
“岑音,你跟我出来一下。”
安静的走廊上,老柯先是例行询问了她这段时间的学习状态,毕竟是学校重点栽培的状元苗苗,校领导曾反复耳提面命,出一点差池唯柯振业是问。
好在岑音性子温沉踏实,成绩也一直很稳定,很少让柯振业操心。
这次的目标成绩,岑音也只给自己定了一项,数学:145。
“这个分数对你来说应该不难。”老柯带了七八届毕业班,也遇到过成绩很好的学生在高考时滑铁卢。
“是最近的压力太大了吗?”
毕竟市统考在即,每个学校成绩好的那几个,都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
岑音沉默一瞬,想到了方绘茹怀孕的事。
“柯老师,我会调整好状态的。”
柯振业点点头,没再多说,对于岑音这样的学生,有时候身为老师的多说一个字都是压力。他敲敲表格上陈嘉寻的名字,“75?他自己定的?”
“嗯。”
柯振业轻呵了声。
岑音不确定老柯这个略显无语的语气词代表什么,也不打算问。
“把陈嘉寻给我叫出来。”
“他——”岑音顿了下,“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就走了。”
柯振业:“……”
岑音回到座位的时候,桌子上有两张卷子,上面一张是施思宁的,她蹭开,看到了下面姓名栏上“陈嘉寻”三个字。
施思宁:“不用谢。”
“……”岑音从笔袋里拿出支红笔,一边快速批改,一边问施思宁:“不是应该咱们三个交换吗?”
“你的卷子还用我批?陈……大佬的卷子那也不是我这种肉.体凡胎能沾染的。”
“……”
岑音改得很快,改完又小声道:“这几道题是核心知识点,你多看看,最后一道大题可以暂时不用做。”
“谢谢音音宝贝!”
岑音推开恶心吧啦就要抱她的施思宁,看到了陈嘉寻的卷子,只写了选择题,一眼扫过去全部正确。有两道略微复杂的题目,她是在题目旁边演算了过程的,但眼下的卷纸上只有寥寥几笔,以及几个她似懂非懂的数字。
数学,一百五。
岑音想起下午的时候陈嘉寻像是没有经过大脑的话。有一个看似荒唐的念头在脑中成形——或许,真的就是不用经过大脑,他很清楚自己什么水平。就是一个脱口而出的答案,像是报身高体重一样。
岑音好奇陈嘉寻最后一道选择题的解题思路,提笔便写下算式,待推演结束,她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她的卷子!
她怎么在陈嘉寻的卷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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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11 背影。
从什么时候开始,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也让岑音觉得——
他和陈嘉寻很像。
/
岑音赶到医院的时候,方绘茹已经在病房里了,她晚上出门的时候被一辆电瓶车撞倒,有轻微的流.产症状。
至于方绘茹出门的原因,岑音是从秦冶那里得知的。秦冶藏不住话,尤其是在得知方绘茹怀孕这件事之后,可话说出来,他才想起秦建兴的叮嘱:别和音音提你方姨出去做什么。
“岑音……”
岑音沉默,鸦羽般的眼睫垂着,好半天似才回过神。
“没事,我知道了。”
平素里吊儿郎当的少年难得安静下来,岑音看一眼坐在走廊长椅上的秦冶,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
方绘茹还没睡,见岑音来,眼眶微红,没什么血色的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岑音走近,视线在方绘茹小腹的位置停了一瞬,她坐下,去抓方绘茹的手,“疼不疼?”
方绘茹眼中蓦地涌上水光,喉咙哽咽。
岑音开口,是比平时更轻更软的声音:“你也真是的,这么冷的天,大晚上的出来干吗,不过就是个南瓜粥,我明天也不是一定要喝。”
家里没有小米了,方绘茹是去楼下粮油店的时候,被小区里冲出来的电瓶车带倒的。这让岑音很愧疚,她知道妈妈这么做的原因。
不仅仅是一碗南瓜小米粥,作为一个母亲,方绘茹在一直在很努力地平衡自己在她和秦冶这里的角色。
“音音……”
“妈妈。”岑音握住方绘茹的手,缓缓贴在自己脸颊,“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十七岁了,你不需要再担心我会因为你对阿冶好一点,就觉得你不爱我了。况且,秦叔待我也很好,我得到的爱,并没有少。”
方绘茹咽咽嗓子,她的音音还是那么懂事。
岑音又将另一只手轻轻覆在方绘茹的小腹上,“还有哦,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不要一个人抗,你可以告诉我,我是你的女儿,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妈妈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妈妈只是觉得……觉得……”方绘茹有些急,又有些哽咽。
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会不会打破他们这个重组家庭现有的安稳?
岑音会怎么想?秦冶会怎么想?他们是不是愿意接纳这个未知的生命?
这个孩子,在将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成为岑音和秦冶的负担?
这些都是方绘茹最近一直在想的事情。
她过过寄人篱下被人指摘的日子,所以格外珍惜如今的安稳,任何一个可能打破这份安稳的因素,都会被她本能排除。
“你喜欢他吗?”岑音问。
方绘茹有一瞬的茫然。
可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呢?
岑音看到了方绘茹眼底的恍惚和柔软,她弯起唇,偏头蹭了蹭方绘茹的掌心,“你不要担心啦,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我没有不喜欢他,也不会排斥他。我只是……”
岑音顿了顿,“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件事,妈妈,你是不是忘记了,他也是我的家人呀。”
方绘茹眼角滑下一行清泪。老天还是善待她的,给了她一个这么懂事且优秀的女儿,她的音音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等方绘茹睡下,岑音才轻手轻脚地从病房里出来。秦建兴也在,显然也和秦冶聊过了。
秦建兴:“绘茹她……”
“刚刚睡下。”岑音又看向秦冶,“我有点饿了,你要不要陪我去买点吃的?”
秦冶眼中的茫然还未褪去,只机械地点了下头。
“秦叔。”
秦建兴猜岑音大约有话要单独和秦冶讲,这小子现在还没回过神,同龄人之间聊聊或许要好些。
他点头,“放心,我会看着绘茹。你们等下吃完东西就先回家,明天还要上课。”
岑音想让秦建兴回去休息,却听秦建兴又道:“听话,别和秦叔争,回去把门锁好,绘茹这里有我。”
岑音沉默片刻,回了声好。
走廊上寂静无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直到到了电梯,岑音才压下这两天困扰她的情绪,弯眼去看秦冶,“傻啦?”
秦冶被噎,扯了下唇,偏头不看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的么。”
岑音丁点不介意这话,只笑眯眯歪着头,去看秦冶的眼睛,“来,给姐姐看看,我们阿治的心长在哪里?”
秦冶:“……”
轿厢里一瞬的安静,两人又同时开口。
“岑小音。”
“阿冶。”
难得,岑音没有叫他“阿治”,秦冶抿抿唇,“你先说。”
“哦。”岑音眼底的笑意未消,语气却很认真,“做好当哥哥的准备了吗?”
这是摆在他们两人面前相同的问题。
这个家庭即将会有一个新成员,有着和方绘茹、秦建兴最亲近的血脉关系。他势必会得到更多的关注,分割他们的父爱与母爱,且凭空增加了落在他们身上的责任。
半晌,秦冶才开口,少年的声线依然混不吝,“不就是当哥哥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岑音:“……”
她的便宜弟弟果然不是凡品。
但秦冶接受这个孩子了,岑音知道,他只是和她一样,在适应这种变化和新的身份。
“哦,那现在就有一个供你练习的机会,先照顾一下姐姐,给姐姐买瓶热牛奶。”
“你自己怎么……”
两人已经从电梯里出来,秦冶这才发现岑音眉头拧着,“你不舒服?怎么了?要不要挂个急诊看看?”
岑音:“下次方阮这样的时候,你千万别问,直接去买热牛奶和暖宝宝好吗?”
秦冶:“……”
少年面色有些许的不自然,旋即轻嗤了声,“不就是个生理期,除了牛奶还要别的吗?夜用卫生……”
“你闭嘴。”
“难怪你没有女朋友。”
“……”
秦冶去了医院的小超市,岑音在一楼大厅的休息区坐着,她点开手机,班上好几个同学给她发消息,问她家里出了什么事,方绘茹怎么样了。
岑音一一回复,电梯叮的一声,她抬眼看过去,一个穿着过膝橙色棉衣的小姑娘走出来。
小姑娘不过五六岁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有些发旧的小熊,头发散着,齐刘海,一双葡萄样的眼中还蒙着层水气。
岑音看到了小女孩棉衣里的病号服,却没有看到她身边有照顾的大人。
小姑娘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定定看向她,纤长的眼睫眨了眨。
“小七姐姐?”小姑娘急急跑了过来,堪堪在岑音面前站定,“小七姐姐,你……”
大约是终于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小姑娘水汪汪的眼底浮起没落。
岑音冲她弯起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家人?”
小姑娘抿着嘴巴,安静了一会儿,才软乎乎开口:“院长妈妈回去照顾其他小朋友了,我……我梦到小七姐姐了,小七姐姐说带好吃的给我,我想去找她。”
小姑娘又看了眼岑音,“姐姐,你和小七姐姐,长得真像。”
岑音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但也知道这么晚肯定不能让一个小孩子单独跑出去,“我们先去找护士姐姐好不好?说不定,护士姐姐会知道你的小七姐姐在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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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12 暗恋你的大帅哥。
这样的人,纵然落魄,但只要给他一线机会,他就能翻盘。
/
陈嘉寻接到医院电话的时候,正在车行帮忙。车行就是他上次卖摩托的那一家,王通这人奸猾,上次那辆改装暴.徒血赚了一笔不说,见陈嘉寻是个懂行的,直接把人忽悠到了店里。
陈嘉寻缺钱,王通开出的条件很丰厚,不用每天来,一周两三次,帮忙改装、修车和卖车,一个月保底八百加销售提成。
陈嘉寻过来帮忙前,和王通开了条件,他要先预支三万块钱。
可可的病保守估计需要三十万的费用,曹秀芳已经联系到了一个愿意资助可可医药费的爱心基金,但流程上还要一段时间,在这之前,治疗不能暂停,每一天都是花钱如流水。
王通彼时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拍着陈嘉寻的肩膀笑道:“兄弟,我是做生意的,不是搞慈善的。”
他看一眼陈嘉寻,“你全身上下蹦跶不出仨钢镚,我预支你工钱,你转头跑了怎么办?”
当时店里刚好有人来看车,一个中年大叔,四十来岁,刚入这个门,不太懂但非常上头。接待他的销售领着人转了两圈,大叔皱着眉要走。
陈嘉寻将人喊住,“要不我帮您看看?无极300RR,应该挺适合您。”
不过短短二十分钟,大叔乐呵呵付了钱,王通净赚两千三。
王通叼着烟直乐,“行啊,兄弟,是个行家。成,我先给你预支三万块,回头你就过店里来。”
陈嘉寻:“除了保底和基本提成,单笔销售每超过五万元,我要分三个点。”
王通心里气得骂娘,面上却还是不显山不漏水,他赌陈嘉寻是个潜力股,能帮他的车行赚到大钱。
他十几岁就出来做生意,别的不行,看人还算准。他一直觉得陈嘉寻身上有股狠劲,别说同龄人,便是许多年长之人也比不上。
这样的人,纵然落魄,但只要给他一线机会,他就能翻盘。
陈嘉寻赶到医院的时候,可可刚刚上床。见他进来,小姑娘葡萄样的眼睛盛满笑,“嘉寻哥哥,你怎么来了!”
医院方才急着打电话,说孩子不见了,虽然后来护士站已经通知他人找到了,但亲眼看到小姑娘安安全全地躺在床上,陈嘉寻才放下心来。
他走到病床边,拉过椅子坐下,“嘉寻哥哥想可可了,想来看看可可。”
“真的吗?”
“嗯。”
方才在楼下的经历让小姑娘兴奋得睡不着,“嘉寻哥哥,你知道吗,我刚刚遇到一个漂亮姐姐!她和……”
可可蓦然想起曹秀芳的话,不可以在嘉寻哥哥面前提小七姐姐。
“她什么?”
“她……”小姑娘转着乌黑澄亮的眼睛,“她……她给了我一罐热乎乎的牛奶,说……说喝了甜甜的热牛奶,身体就不会,不舒服了……”
陈嘉寻转头,看到了放在床头的铁罐牛奶,红色的瓶身上印着个大大的笑脸。
一些泛黄的记忆跳出,女孩子穿白色棉布裙,弯着眼睛,将一罐旺仔牛奶放到他怀里。
“喝了甜甜的牛奶,阿寻的病就会好了。”
“阿寻,你要快点好起来哦。”
“嘉寻哥哥?”
陈嘉寻回神,“怎么了?”
“你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好,想听什么故事?”
“白雪公主!”
“嗯。”
*
翌日早读,岑音少见地趴在桌子上,施思宁跟她同桌大半年,知道原因,“不舒服啊?等下课间的时候,我去给你买瓶热牛奶。”
岑音不想说话,闷闷地应了声。
早读结束,后桌终于传来落座的响动声,岑音慢吞吞地转过身,将一叠试卷放在陈嘉寻桌上,“柯老师让我给你的。”
试卷是宁大附中的卷子,岑音之前也有一套。
陈嘉寻抬眼。
四目相对,一个眼底布着明显的红血丝,一个眼下乌青眸光迟滞。
“嗯。”
确定任务完成,岑音又慢吞吞地转回身,重新趴在桌子上。她想起柯振业今早给她这叠卷子时说的话:“多和陈嘉寻交流,不用在意学校里的那些传言。”
岑音没想到关于她和陈嘉寻的流言连柯振业都知道了,想多解释一句,柯振业又摇摇头,“你们都是好孩子,老师心里有数。陈嘉寻刚刚转学过来,关于他的事你应该也听说过一些,他情况是比较特殊,性格也有些孤僻,如果你想换组……”
“不用。”
极快的两个字,脱口而出的一瞬,连岑音自己都有些微怔。
她想起那天在宁北巷口接小孩子电话的陈嘉寻,他也不是完全孤僻,他其实也有很温和的一面。
柯振业讶异,继而释怀地笑笑,“那行,他语文成绩不算特别好,你有空的话,多帮帮他。”
眼下,岑音揉了揉小肚子,翻开自己的语文笔记本,她平时不太看,所有的知识点早就录进了脑子里,但这不妨碍她习惯性做笔记,且做得相当漂亮,字迹工整,图文并茂,还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标记和区分。
教室里闹闹哄哄,岑音转过身,陈嘉寻抬眼,薄白眼皮下一双湛黑的眼睛,清澈凌厉。
莫名的心虚一掠而过,想说的话被咽下,岑音把笔记本放在陈嘉寻桌上,“柯老师让我给你的,让你……有空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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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13 “怎么,我见不得人?”……
那双湛黑的眼睛,在夜色里愈发清亮,似能洞穿人心。
也第一次,带了类似戏谑的情绪,让岑音想到无边暴雪里微茫的一点春色。
/
岑音长得漂亮,成绩也好,在学校里从来不乏追求者,但七班的人也都知道大学霸断情绝爱,表白的人有多少,被拒绝掉的就有多少。
乍然听说有追求者给岑音送了牛奶,岑音还喝了,着实让全班意外。岑音有点尴尬地扯了扯施思宁的衣袖,垂眼错开和陈嘉寻相接的视线。
方才那一瞬,她分明从陈嘉寻的眼中读出了别样的情绪,但那点异样太快,她还来不及分辨,就已经消失殆尽。
心里隐隐有个不确定的猜测,甚至是一种直觉。但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岑音,不可以自作多情。
施思宁缩着脖子坐回自己的座位,小声问岑音:“你不知道是谁?”
岑音摇头,余光里一道修长的影子从身边经过,继而在她身后落座。
“靠,这男的有点牛逼。”
“……”
“居然连你那个时候爱喝热牛奶的习惯都摸清楚了,这得是有多爱?”
“……”
岑音很想让施思宁闭嘴,尤其此时此刻,她隐隐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也可能是谁放错了。”
施思宁犹豫一秒,又忽然严肃起来,“应该不会是那种变态偷窥狂吧?”
“……”
“音音,以后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还是不要吃了,谁知道里面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你要不要去校医那里看看?”
岑音微怔,那些毁三观的社会新闻蓦地涌上。
“应该……不会吧。”
施思宁:“谁知道呢,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岑音摇摇头。
身体没有任何异样,相反舒服了许多,连小腹的坠痛感都消失了。但施思宁的话还是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让岑音不安。
应该不会,拉环是她亲手拉开的,总不会有人为了害她还在罐身上做文章吧,岑音拿起桌角空了的牛奶罐翻看。
发尾忽然被轻扯了下,她整个人一僵,陈嘉寻碰了碰她的手臂。岑音慢吞吞地转过身,一个笔记本被推到面前,干净的纸页上龙飞凤舞的一句话:
没有不干净的东西
岑音:“。”
*
因为方绘茹住院,岑音没上晚自习,直接去了医院。
方绘茹已无大碍,明天就可以出院,岑音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看看时间,估摸着可可应该还没有休息,岑音去医院外面的水果店挑了几样新鲜的水果,按照可可说的房间号找上去,刚刚走到706的门口,房门就被从里面来开。
曹秀芳微讶,“你是……”
可可甜亮的声音响起:“岑音姐姐!”
岑音弯起笑,“我来看看可可。”
曹秀芳忙让开路,可可正坐在病床上,将梳子上的头发一点点团起来,收进绣了小熊的布袋子里。
岑音喉咙有些发梗,她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可可弯起水亮亮的眼睛,待看到岑音手里拎着的水果时,本能地咽了咽口水。
“这些是买给可可的吗?”
“当然。”岑音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要不要吃苹果,姐姐去洗。”
似是想到什么,小姑娘眸中的亮色淡了下去,“还是不吃了吧。”
“嗯?”
曹秀芳已经走上前,从岑音手中接过水果袋子,“你们聊天,我去洗水果。”
岑音不解,但也没有追问。倒是床上的小姑娘没落的情绪不过三秒,又弯起眼,“姐姐,你昨天给我的牛奶真好喝,我第一次喝这么好喝的牛奶。”
“可可喜欢?”
“喜欢,等可可病好了,就买很多这样的牛奶,带回福利院去。”
岑音心尖一跳,她从小姑娘口中听过“院长妈妈”的字眼,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福利院。
原来,可可是个孤儿。
曹秀芳已经回来,从床头取出了水果刀和勺子,将苹果一切两半。
“院长妈妈,可可自己来吧。”
“没关系。”曹秀芳递了个干净的苹果给岑音,又捏着勺子,细致地刮出半勺苹果泥。她将果泥递到可可嘴边,眼中满是疼惜,“小馋猫。”
可可抿下甜软的果泥,似是看到了岑音眼中的不解,贴心地解释道:“可可的病不能吃太坚硬的水果,医生姐姐说,太坚硬的食物会让可可的小肚子出血。”
小姑娘的声线甜软,弯着笑的眼睛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岑音却看到曹秀芳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什么样的病会害怕出血呢?
嘴巴里的苹果像是没有嚼烂,钝钝的划过岑音的喉咙。
可可把装了头发的布袋子收口,小心翼翼地放在玩具小熊的身边。她抬起头,看到了曹秀芳眼中已然压抑不住的眼泪,“院长妈妈不哭。”
小姑娘探过身,柔软的手指贴上曹秀芳的眼角,“医生姐姐说了,掉头发是很正常的,等可可的病好了,就又能长出又黑又漂亮的头发了,等可可又有了头发,院长妈妈要给可可辫最漂亮的小辫子哦。”
那一个瞬间,岑音只觉眼角发涩。
即便她只认识这个小姑娘还不到二十四个小时。
如果人间真的有小天使,岑音想,可可一定是其中之一。
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岑音的思绪,病房的门被推开,岑音怔怔看着蓦然出现在视线里的陈嘉寻,满眼的错愕。
尤其是此时此刻,陈嘉寻手中还拎着罐红色的旺仔牛奶。
折磨了岑音一白天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忽然涌上,在脑子里搅成一团毛线。
陈嘉寻的那句话等于变相承认了牛奶是他买的,但是他没说原因,岑音也没问。
陈嘉寻也有些微微诧异,一向冷淡的眸子里第一次漫上这么久的讶异。
“你呀,怎么还真惯着她。”曹秀芳有些嗔怪地起身,将陈嘉寻手中的牛奶放在桌上,又转头去叮嘱可可,“明早不许喝了,等两天。”
“哦。”可可眨巴着大眼睛,看四目相对的岑音和陈嘉寻。
“忘了给你说,这是——”曹秀芳想要介绍,又忽然不知从何说起,她甚至都不知道可可是怎么认识这个漂亮的女孩子的。
“嗯。”陈嘉寻点头,“岑音。”
曹秀芳:“……?”
可可依然眨巴着眼睛,水亮亮的眼中全是好奇。
岑音有些局促,她想起陈嘉寻的那个电话,还有电话里那道甜软活泼的声音,一些片段连点成线,原来他当初的那盒水蜜桃是买给可可的。
陈嘉寻的突然出现让岑音有些不自在,她和可可约定了下次来看她的时间,便打算告别,甫一起身,一直安静倚在窗边的男生开口:“我送你。”
岑音垂眼,很小声地嗯了声。
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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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4 灰白色鲸鱼。
一个C,一只孤独的灰白色鲸鱼。
/
岑音第一次遇到这么糟糕的局面,她几乎以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将陈嘉寻推在墙边,两人间的距离不过寸余,走廊的应声灯暗下去,只余一捧皎白的月光被框在四方里。
鼻息间有陈嘉寻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像凉雪。
她还捉着他的手腕,方才不觉得,眼下触上陈嘉寻压下来的视线,岑音只觉皮肤相贴之处烫得惊人。
她蓦地松手,甚至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将双手背到了身后。
四目相接,尴尬、丢人、羞恼……无数杂乱的情绪在岑音的脑子里搅缠,她要怎么办?她要说什么?如果可以尖叫——岑音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淡定。
“你和秦警官……”
陈嘉寻主动开了口,岑音没能一直陷在难堪的情绪里,因为他这句询问,整个人终于被彻底从尴尬里解救出来。
“你认识秦叔?”话出口,岑音想起在少管所的那个傍晚,她不知道秦建兴是过去做什么的,难道和陈嘉寻有关?
“他是我,继父。”
她很难说出父亲这样的字眼,她对这个身份很陌生,因为她的亲生父亲,也对这个词汇多了些莫名的厌恶。
周遭又陷入沉寂,岑音有些恼自己,直到陈嘉寻的声音又一次在头顶响起。
“岑音同学,你——”他微顿,“能不能给我让个路。”
岑音:“?”
岑音这才发现,她仍然以一个堵人的姿势站在陈嘉寻面前,将他的路挡得严严实实。不知道是不是她错觉,她好像从陈嘉寻的语气里听出了点笑意。
脸颊无端发热,岑音低眼,往后挪了一步。
“人已经走了,我可以……出去了吗?”
过分认真的询问,像故意似的,岑音脸热,尽量不让陈嘉寻看出自己此刻的无措,温淡地回了两个字:“可以。”
“嗯。”
“……”
*
方绘茹出院之后,秦建兴和所里请了三天假,加上之前攒下来的调休,足足有半个月。家里有人照顾方绘茹,岑音也安心许多,一门心思扑在即将到来的月考上。
生活又恢复到了两点一线,要说有什么变化,就是在施思宁的怂恿加和稀泥之下,岑音加了陈嘉寻的微信,三个人成立了一个学习讨论小组。
小组里日常只有施思宁在说话,一张截图,然后@岑音:【宝宝,这题怎么做?】
次数多了,岑音有一次私下里敲施思宁:【你下次直接单独敲我不好吗?】
明明私聊就能解决的问题,岑音不知道施思宁为什么非要在群里刷存在感。这样……感觉会打扰到别人。
440:【cjx也单独敲你吗?】
440:【他也叫你宝宝吗?】
岑音一阵无言:【说吧,最近又在看什么小说】
440:【元气甜心:那个校霸爱上我】
440:【[嘿嘿]】
岑音:“……”
姑且不说陈嘉寻是不是校霸,她可和“元气甜心”这四个字一点边不沾。荒诞的想法在脑中浮现的一瞬,岑音微惊。
她在胡乱脑补什么?
怎么会被施思宁带这么多?
微信里又跳出一条信息:【三中之前的月考卷子有吗?】
岑音:【不要再叫我宝宝了!】
岑音:【也不要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C:【?】
岑音:?
再一看头像,岑音真的是感觉到眼前一黑。
视线里是灰白色的照片,沉抑背景里一只孤独的鲸鱼,昵称是一个大写的字母C。岑音蓦然想起三人刚刚加上微信的时候,施思宁还在私底下打趣她,说她和陈嘉寻居然还是情侣名。
岑音的微信昵称是一个小写的字母c,是岑的发音首字母,彼时岑音猜,陈嘉寻的这个“C”大约也是他姓的首字母。
当时走神,没有马上备注,加上陈嘉寻在群里从来不说话,岑音完全忘掉了这个事情,眼下再看,就无比尴尬。
绿色的小气泡又跳出。
C:【什么宝宝?】
岑音:“……”
无法,岑音只能硬着头皮瞎编:【哦,不好意思,发错了,本来是要发给我妈妈的】
陈嘉寻没回复,岑音不知道他是接受了这个解释,还是没看到,她继续淡定地转移话题:【你要三中的月考卷子?所有科目的吗?】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陈嘉寻才回复她:【如果方便的话,要所有科目的】
岑音:【好的,我整理一下,明天带给你】
C:【谢谢】
聊天告一段落,岑音长长舒了口气,看着陈嘉寻的头像发呆。
她要给陈嘉寻备注一个醒目的名字,相同的错误她坚决不会犯第二次。
可想了许久,岑音都不知道该备注什么,最后还是中规中矩将字母C改成了他的名字。
陈嘉寻三个字蓦然出现在通讯列表里的一瞬,岑音心尖微动,这种感觉很微妙,却一时又分辨不清异样之处究竟在哪里,岑音有些烦躁地按灭手机,将注意力重新转回到卷子上。
夜色渐深,被框在窗子里的四方明亮熄了一处又一处,岑音抬头,对面的整栋楼都陷入一片黑寂。
她翻开练习册,继续埋头刷题。
*
通达车行。
王通今晚做了笔大生意,请车行里的兄弟喝酒,一同来的还有老赵,当初陈嘉寻找到王通卖车,老赵就是中间人。
老赵全名赵友全,东林本地人,是陈嘉寻之前玩车的时候偶然认识的,年近四十,还是个光棍。
一群男人围着烧烤摊喝酒,嘴巴里的荤话不停,王通拍拍陈嘉寻的肩膀,“这回能赚这笔,还多亏了嘉寻,等下哥哥们带你去乐呵乐呵。”
众人笑作一团。
陈嘉寻自然知道他们说的乐呵是什么,他收起手机,“谢了通哥,我等下还要回去复习,快要考试了。”
这帮人都不是学习的料,高中毕业已经是最高文凭,乍然听到考试这样的字眼,还有些发懵。
有人先回过神,笑着打趣,“学习有个屁用,嘉寻啊,听哥一句,跟着你通哥好好干,少不了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后有了钱,对门酒吧的妹子随便你上。”
又是一阵淫.笑。
“拉倒吧,你以为人家妹子就图你钱?告诉你,就嘉寻这模样,没钱也好多姑娘愿意跟,前段时间那个……那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叫……哦,乔娜,乔娜还跟我打听呢。”
“嚯,娜姐这是终于动了春心了?”
几个男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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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15 眼神在拉丝。
她没有刻意,没有想要做得特别好看,这就是她一贯的风格。
但真的不是自欺欺人吗?
/
为了整理这学期的月考试卷,岑音昨晚一点钟才睡,睡眠不足导致她今早来学校,眼下挂着两个格外明显的黑眼圈。
施思宁见状不禁感叹:“大学霸,你就不要卷了吧,给我们普通凡人一条活路不行吗?”
后桌空着,陈嘉寻还没来,岑音没精打采地应了声,趴在桌上想睡觉。
她有点羡慕陈嘉寻,凭什么他可以不来参加早读。
距离第一节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身后传来响动,岑音从桌肚里掏出一个专门用来装卷子的文件夹,转过身。
“这个,给你。”
陈嘉寻低眼,薄荷绿的硬壳,分色的标签页上备注了试卷的科目。她整理的卷子和她的语文笔记一样,格外地有章法,且漂亮。
陈嘉寻看到了她眼底的乌青,喉结轻动,他轻嗯了声,没什么情绪,径直拉开椅子坐下。
岑音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但也仅仅是一点点,她不解,面前倏地推过一个笔记本。
【多谢】
两个字之后,陈嘉寻提着笔,顿了顿,又继续写道:【直接给我就好,不用花时间整理】
岑音微讶,昨晚反反复复贴便签的场景似是被人窥见,心中一瞬的慌乱,可她还是淡定的在本子上回道:【不客气,没有花很多时间】
像是觉得这样的解释还不够,她又补充:【我平时也是这么做的】
她没有刻意,没有想要做得特别好看,这就是她一贯的风格。
岑音这样给陈嘉寻解释,也这样说服自己。
陈嘉寻轻嗯了声,本子上的对话戛然而止。
岑音:“。”
转过身,施思宁已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放在两人中间的草稿本上也写着长长的一句话:【哦哟哟,从什么时候开始,咱俩的专属小纸条开始有第三个人参与了】
岑音:“……”
施思宁:【你俩要是没有点嗯嗯啊啊,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岑音认真回复:【我不踢球】
施思宁:“……”
【岑音同学,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解风情】
岑音:【施思宁同学,数学卷子写完了吗?上午要交】
施思宁恍然惊醒:“我去,还有两道大题!”
上午第二节课一下,柯振业就提醒所有人交这一周相互批改的卷子,岑音整理了一下三个人的试卷,发现陈嘉寻昨天的卷子也还没给她。
陈嘉寻基本一睡就是两节课,往常这个时间,他也快要醒了。
岑音捏着厚厚一叠卷子,犹豫了许久,还是转过身。
陈嘉寻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岑音抬手,很轻地碰了下他的手臂,“你醒了吗?数学卷子要交。”
伏在桌上的人动了动,缓缓直起身,冷淡的眸子里覆了水色,眼底布着红血丝。岑音觉得自己应该是打扰到他了,“对不起啊,可是……”
“没事。”
陈嘉寻打断了岑音的歉意,他咽咽发干的嗓子,从书包里摸出卷子,女孩子细白的手指捏上卷子的另一端。
岑音抽了下,没抽动,不解地抬眼看陈嘉寻。
清润的一双眼睛。
陈嘉寻想起昨晚自己独自走在路上想到的那些事,松了手。
岑音转过身,便见施思宁又托着腮,看着她傻笑。岑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施思宁把小本子推了过来。
施思宁:【啧啧,不就是要个作业,眼神都在拉丝】
岑音:“……”
【不要胡说】
施思宁:【我哪胡说了】
施思宁:【你知道c现在有多受欢迎吗?】
施思宁:【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岑音当然知道,因为每天都有很多女生总是有意无意地经过他们班门口,听说都是来看陈嘉寻的。
更甚至有胆子大的,还堵过他,但岑音没遇见过,也没听过他和哪个女生的八卦。
哦,除了她自己的。
但最近关于她和陈嘉寻的八卦也很少了。
岑音在本子上画了个圈,这是她主动终结一场聊天的惯用方式,可这一次施思宁却不死心,直接在o后面补了个k,连在一起变成了——
你可得把人看好了
ok
岑音:“……”
她不想理施思宁了。
岑音翻开陈嘉寻的试卷,其实没有什么好批改的,这段时间她已经很熟悉他的卷子了,前面的题目从来没有出错,后面的大题永远没有步骤,一条辅助线、一个公式、甚至只一笔划出关键信息。
若是换成其他人,岑音大概会很负责任的要求对方写出详细的解题步骤,但陈嘉寻不需要。
虽然还不清楚他的成绩究竟是什么水平,但岑音肯定,一定不会差,尤其是数学一科。
大课间要做操,只留两个值日生在班级打扫卫生,但这条规则对陈嘉寻不适用。
柯振业似乎给他开了许多先例,不参加早读,不参加课间操,甚至只要在门卫处登记一下随时都可以离开学校。
所以每天这个时候,陈嘉寻大都在睡觉,直到第三节课开始。
今天却是个例外。
岑音和施思宁说说笑笑走进教室的时候,就看到陈嘉寻已经醒了。
施思宁走到门口不动了:“不行,我还是要去买一包软糖,糖今天先吃,肥明天再减!”
说着,施思宁就人来疯一样地转身往楼梯口跑去,岑音张张嘴,没喊她,进了教室。
下节是傅琳的物理课,岑音准备课本的时候才发现桌上的草稿本不见了,她左翻右翻都没有,明明大课间前她还和施思宁在本子上瞎说八道来着。
身后传来响动,陈嘉寻也在拿书。
“你有看到我的……”岑音转过身,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陈嘉寻桌上的本子,大剌剌地摊开,本子角上沾了点水渍,入目的一页正是她和施思宁刚才的聊天内容。
岑音:“……?!”
陈嘉寻抬眼,“值日生放我桌上的,可能是不小心碰掉了。”
整篇内容从“交卷子”和“眼神拉丝”开始,以施思宁灵魂的一笔“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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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16 坏种。
难怪他总是在睡觉,好像怎么也睡不醒。
东林的这个冬天好像特别冷,什么时候能过去呢?
/
161.陈嘉寻总分587
……
施思宁几乎目瞪口呆:“草,大佬居然考了快六百!”
岑音也看到了这个成绩,她拧眉,总觉得这个成绩不应该是这样。
“你也觉得不科学对不对?我最近头都快秃了,大佬天天睡觉,考得比我还好?”施思宁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之中。
学校里没有秘密,更何况是这种张榜公布的成绩单,不肖一节课,关于高二七班那个转学生居然考了587的消息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岑音回到教室的时候,陈嘉寻正在睡觉,还是整个人都埋在臂弯里,手指反扣在肩颈上,他好像永远都是这个睡姿。
不停地有人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有意外、有不解、有怀疑,岑音分辨得清楚。三中没有所谓的快慢班,高二全年级12个理科班,587这样的成绩已经在班级能排到前二十,超过了班上三分之二的人。
这不合理。
就像上一次黄子明诬陷陈嘉寻偷了他的手机一样,在许多人眼中,他就是个坏种。
坏种,怎么会考出好成绩。
“陈嘉寻。”岑音蓦地开口,极冷淡的声音,听上去语气不善。
像是生怕醒来的猛兽发现自己的窥视,那些偷看的人蓦地收回视线,一个个乖乖坐好,眼观鼻鼻观心。
听到自己的名字,陈嘉寻的手臂微微动了下,见他要起来,岑音又将声音压得极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你睡吧,没事。”
陈嘉寻搭在肩上的指尖微顿,他眯着一双眼睛抬起头,眸中覆着水光,眼底有薄薄的红血丝。前桌的女孩子已经转过身,低着雪白的脖颈,在做卷子。
他提笔,在笔记本上写了两个字。
岑音感觉到手臂被轻轻碰了下,她转过身,就看到干净纸页上落着两个字:【有事?】
其实没有,可她要怎么解释自己方才的行为呢?
狐假虎威式打抱不平?
说出来好丢人。
岑音压下心尖的异样,在本子上回他:【记得晚自习前要交数学和理综的卷子】
陈嘉寻抬眼看她,视线相接的一瞬,岑音又刷地低下眼睫。
“嗯。”
到了晚自习,各科的月考卷子也陆续都发了下来。岑音特意注意了下陈嘉寻的单科成绩,语文110,英语148,理综232,数学97。
柯振业说他语文不好,现在看来确实算不上好,但他最低的一科竟然是数学,可以说刚刚及格。但岑音批改过他不止一份数学测验卷子,至少是130分以上的水平,怎么会只有97。
今晚的晚自习是柯振业带班,老柯按照结对子的小组逐一谈话,轮到岑音这一组的时候,柯振业看了眼坐在教室最后的三角形,“岑音、陈嘉寻,你们两个先出来,施思宁,你等一下。”
已经站起来的施思宁:“?”
施思宁又默默坐下,有些八卦地冲岑音眨了下眼。
柯振业:“带上你俩的语文和数学卷子。”
岑音起身,淡定地拿着卷子往教室门口走去,陈嘉寻跟在她身后,修长的影子完全将她的覆盖。
两人一前一后出来,陈嘉寻的校服敞着,里面一件黑色兜帽卫衣,眼底的惫色未消。见柯振业微微皱眉,他捏着拉链头,全程面无表情地将拉链拉好。
“来,语文卷子给我看看,听郭老师说,你考语文的时候直接睡着了?”柯振业压着火,睡着了还能考110,数学呢,数学只有两位数!
陈嘉寻把自己的语文卷子递过去,柯振业摊开,血压一下子就上来了。岑音也看到了,扣分项基本都集中在后半部分,因为陈嘉寻只写了每个题目的得分点。
柯振业看他一眼,没好气地开口:“怎么着,你是把自己当参考答案了?”
岑音微讶,她着实很少见老柯这么怼学生。陈嘉寻也不见尴尬恼怒,只淡声解释:“当时太困。”
柯振业:“……”
岑音更没见过这么和老师解释的学生。她大气儿不敢出,生怕自己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柯振业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理智,学生是会的,只是太困不想写,不是不会。
想完,好像更气了。
“郭老师明天还会讲语文卷子,但我也有要求。从今天开始,一周两篇作文,岑音说可以才能过关。”
话落,柯振业看向岑音,“岑音,辛苦你一下,这段时间就帮陈嘉寻看看作文,他这个万年不变的50分看得我头疼。”
岑音点点头,“好的,柯老师。”
她视线微偏,不期然地和陈嘉寻的撞在一起,岑音倏地地下眼,纤长的眼睫颤了颤。
柯振业不察,轻轻舒了口气,“岑音,你的数学卷子。”
柯振业将岑音的数学卷子翻到最后一页,这是岑音这次数学唯一的丢分点,选考题的第二问,丢了三分。
“你之前没有搞过竞赛,在这种题目上比较吃亏,老师有个建议,让陈嘉寻带带你?”
一瞬的寂静,那个在岑音心里早已经种下的种子倏然破土发芽。
岑音没搞过竞赛,三中没有这样的传统和氛围,三中每一届成绩突出的学生都是默默搞学习,走高考这条路。
但岑音知道,能搞竞赛的人都很强。
她转头看陈嘉寻,很认真地请教,“可以吗?”
陈嘉寻正要开口,柯振业却抢了先,“不准拒绝!”
岑音:“……”
陈嘉寻勾了下唇,“我没想拒绝。”
岑音:“。”
柯振业轻咳一声,“行,那就这样,你们两个平时要多相互帮助,取长补短,多讨论,多学习。”
柯振业点点头,“回去吧,把施思宁给我叫出来。”
因为他们这组是三个人,施思宁成为全班唯一一个被老柯单独谈话的。
在施思宁委屈巴巴的眼神里,岑音淡定地坐下,然后拿着数学卷子转过身,“方便给我写一下解题思路吗?”
她声音很小,只有过道另一侧的同学抬头看了眼,眼中带着些许八卦。
陈嘉寻轻嗯了声,拿起笔,岑音就这么看着黑色的水笔落在卷纸上,净白之上一串串均匀的数字和公式,有种舒逸的筋骨感。
“这里。”陈嘉寻捏着笔在她的最后一步下面画了条横线,“这个公式超纲了。”
随即,他快速地将公式的内容补在下面。
岑音看着他过分娴熟的思路,有些不太能想象他到底有多厉害,至少这道在她做来还有些吃力的题目,陈嘉寻熟练得过分。
落笔的一瞬,陈嘉寻抬眼,两人的视线不期然撞上,岑音垂下眼睫,去捏自己的卷子。
“谢谢。”
她抿着唇,想问他既然连这种选答题都会做,数学为什么没考好。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落陈嘉寻眼中,很像因为没有做对题目抑或丢了分的难过。
陈嘉寻:“你的思路其实是对的,只是对这个公式不熟悉。”
“啊?哦……”岑音眨眨眼。
这短暂的小插曲没有惊动任何同学,只岑音一个沉默且无限地放大自己的猜测。
既然陈嘉寻数学这么厉害,怎么会只考两位数?
这个疑问在晚自习结束的时候终于有了答案,陈嘉寻出去接电话,岑音起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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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17 夜色里的危险。
隆冬夜幕,少年倚立在通身漆黑的重型机车旁,修白指骨掂着柄银色的钢制扳手。
他看着那么危险,却让人心安。
/
这两天,学校里关于陈嘉寻成绩的讨论就没有停过。岑音也从施思宁那里听来一些八卦,不少人都觉得这个成绩有问题,不真实。
岑音只是听听,毕竟学校里八卦常换常新,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忽然会闹成这个样子。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女人的视线一一扫过所有人,像是想用自己的“慧眼”揪出那个作弊的小混混,最后目光落在了岑音身上。
“岑音?”
不同于先前尖利刺耳的声音,女人的语气柔和了许多,岑音抿唇,很轻地嗯了声。
女人的脸上一瞬挽起花,“我就觉得像。我家子明经常在家里提起你,说你成绩好,长得也漂亮。子明可……”
“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岑音打断了女人的话,她想起来了,这个看着富贵的女人是黄子明的妈妈,也是校家委会的成员。
岑音清秀的眉头皱起,她不喜欢对方嘴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让她格外不适。
“哦,你们还不知道吗?这次高二年级的月考,最后一个考场有学生作弊,学校已经在查了,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成绩差就算了,人品也不行,是……”
“学校查出作弊的人了吗?”岑音问。
“额……”女人微顿,“这还用查?最后一个考场不就出了那一个高分的嘛,还是个小混混,明摆的事。”
女人摸了摸镶钻的指甲尖,满眼的不屑。
班里的同学面面相觑,相互交流的眼神中有质疑,也有果然如此。
岑音定定站在第一排桌边,垂在身侧的指尖蜷在掌心,将手心的软肉抵得发疼。她垂眼,下巴尖埋在立起的校服领口里。
“怎么就是明摆的事了?”温软的嗓音,语速徐徐,沁了冬雪的凉,“学校没有定论,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谁都不应该被扣上作弊者的帽子。”
一直站在岑音身边的李皎月很认同地点了下头,看向岑音的目光里充满了崇拜。
女人被这话怼得有点难堪,好半晌才没好气地笑了声,她上下打量着岑音,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喜欢。
“我看你们三中也别想进什么省重点了,转进来的学生资质差行为不端就算了,这教出来的学生也就那么回事儿。”
岑音沉默。
一旁的李皎月却是个火暴脾气,“哦,那既然这样,让你家黄子明转学呗,省得他一颗老鼠屎拉低我们班的平均分。”
“你……你说谁是老鼠屎!”
李皎月还要骂回去,却被岑音拉出了,岑音冲她摇头,又转而看向黄子明的妈妈,“如果您坚信最后一个考场有人作弊,就请等学校的调查结果,在这之前,没有任何一个人活该承受你肆意的指责和谩骂。”
蓦地,有人鼓掌,像是一个引子,忽地就引动了一个教室雷鸣般的掌声,女人僵立在教室门口,颇具科技感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好啊,真不愧是拔尖儿的好学生,牙尖嘴利,老师辛辛苦苦教育你,就是教你怎么包庇坏学生的吗?!”女人又看向教室里鼓掌的人,“还有你们,一个个不好好学习,我看你们是要反了,我这就去找你们周校长,让他来评评理!”
话落,女人愤愤转身,带起一阵刺耳的高跟鞋声。
教室里的同学仰着脖子望过去,又相互八卦起来:
“靠,这是黄子明他妈吧?好大的架子,学校是他们家开的吗?”
“别说,学校还真得给他家面子,他爸去年不是给学校卷了十万块钱的书?”
“草啊,他妈不会真的到老周那告状去了吧。”
“告就告,怕啥。”
“不过说真的,那谁确实考得也太好了,难怪会被怀疑。”
“嘘,小声点。”
……
嘈嘈的人声里,岑音察觉到有人往她这处看过来,她垂下眼,任凭旁人随意打量,衣袖却被身边的李皎月拉了下。
李皎月冲她扬起笑,“你刚才和黄他妈说话的样子超酷!”
岑音怔了怔,也弯起笑。目光掠向自己的座位,后桌空着,陈嘉寻不在。
被黄子明妈妈这么一闹,学校这次月考疑似有人作弊的事情被传得越来越玄乎,到傍晚的时候,已经有传言说,学校要重新组织这次考试。
施思宁在座位上哀嚎,“不要吧,我好不容易数学考了112!”
话落,施思宁又一愣,“草,我不会也成为被调查对象吧。”
一旁,岑音却在想,重考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重新考一回,谣言非但不攻自破,大约还有新的惊喜。
她竟然隐隐有点期待。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好挺乐意重考的?”施思宁看着岑音,吸吸鼻子,“你还需要反复证明自己?”
岑音莞尔,却又认真道:“不会重考的。”
施思宁:“?”
“月考只是阶段性测试,尤其下个月还有全市统考,学校不会再兴师动众重新组织一次,不过——”岑音微顿,眼睛弯起月牙弧,“大约这段时间学校在管理上会更加严格,你没办法在大课间的时候溜出去买你偶像的杂志了。”
施思宁:“……?”
回过味来的施思宁戳了下岑音的腰,“岑小音,我发现你蔫坏。”
岑音笑着躲开,施思宁又凑过来,“嗳,我听说今天中午我错过了一场史诗级大戏,我们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大学霸差点把黄子明他妈怼哭。”
岑音眨眨眼。
果然,施思宁笑得愈发像个老巫婆,“啧啧,你这是什么行为?实力护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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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18 窥私欲。
春风如度——这个词和陈嘉寻一点都不搭边。
却又莫名贴切。
/
岑音走过来的时候才发现,陈嘉寻身边还有个中年大叔,方才人站在树下的暗影里,她没看清楚。
大叔冲她笑笑,极为富贵憨厚的一张脸,正是那天来王通店里买车的中年男人。他又看向自己的宝贝爱车,问陈嘉寻,“到底什么毛病?”
陈嘉寻拎着扳手蹲下身,“可能是发动机或者进气道积碳,我看一下。”
岑音看着陈嘉寻握着扳手,熟练地卸下螺丝,想起三分钟前这人就那么安静地立在暗色里,直勾勾地看向她和黄子明的那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掂着扳手。
像一个又酷又拽的社会哥。
眼下,社会哥在修车。岑音抿抿唇,摒开脑子里那些刑法典场景。
陈嘉寻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头未抬,“不上晚自习?”
“出来买书。”
陈嘉寻偏头,薄白眼皮抬起,岑音落入他漆黑的眸子里。
“我想买的书学校外面的书店没有,要到前面的总店去买。”她开口解释道。
“嗯。”
“……”
岑音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陈嘉寻就更是个话题终结者,她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想开口和他说声谢谢,又怕打扰到他。
这应该就是他打工的地方吧。岑音四处打量,才发现这似乎是通达车行的后门,她不常走这条路,今晚完全是为了节省时间。
岑音思绪发散的片刻,陈嘉寻已经起身,“您再试试,应该不会再响了,如果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大叔乐呵呵地点头,“谢谢你啊,小陈兄弟。”
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戴上头盔,一个酷炫转身上车,发动机的声音带起野性的轰鸣声,岑音呆呆眨了下眼,着实没想到这人会是这么个风格。
待人骑着摩托走了,岑音才温声开口:“这不是你是上次卖……”
话一出口,触上陈嘉寻邃然的视线,岑音才自觉失言。上一次她和秦冶是全程在暗中偷看的,陈嘉寻根本不知道。
“抱歉……”岑音低头,“上次碰巧路过,我……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总和我道歉?”
冷不丁的一句反问,岑音张张口,发出一个茫然的“啊”,也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自从她和陈嘉寻认识以来,她真的总在和他说对不起。
“我……”
“不是要去书店?”陈嘉寻却已经翻过这篇,“我送你。”
岑音:“?”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陈嘉寻又问:“或者,你打算逃掉晚自习?”
岑音连忙摇头,“没有,不是,我只是……”
“岑音。”陈嘉寻喊她的名字,视线落在她身上,有种专注感。
“你怕我?”
岑音抿唇,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她十七年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对一个人有过这种感觉。
比如——
莫名紧张、下意识想起,以及难言的窥私欲。
岑音觉得自己很像个变态。
沉默的对峙里,岑音主动开了口:“我想去前面的书店买几本竞赛题,你可不可以顺便帮我看看。”
她遵从自己的本心,绕开了陈嘉寻的问题,可一句话说到最后,声音却越来越小。
陈嘉寻的视线依然凝在她身上,他轻轻掂了下钢制的扳手,岑音垂着眼,视域里是男生修瘦冷白的手指,指尖轻点着银色金属,全无规律,像她渐渐开始失序的心跳。
就在岑音打算说“不方便就算了”的时候,陈嘉寻轻嗯了声,转身往前走,“等我一下。”
岑音轻轻舒了口气,才敢抬起眼睫。
五分钟之后,岑音看着再度出现在自己视野里的重型摩托,记忆里的一些片段浮现,她心有余悸地咽了咽嗓子。
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陈嘉寻已经将头盔递到她面前,见她无措的模样,又收回手直接按开锁扣。岑音微怔,一顶大大的头盔就已经将她的脑袋罩得严严实实,下颌处蓦然收紧,有锁扣极轻微的一声嗒。
下颌边的皮肤还残留着一点异样,是陈嘉寻刚刚碰触过的地方。
“这边过去来回要半个小时,如果你坚持要用走的,晚自习一定会迟到。”说着,陈嘉寻已经发动油门,转头看她。
岑音沉默,然后绕过车尾利落地跨.坐了上去,她下意识地抓上陈嘉寻腰侧的衣料,“可以慢一点吗?”
“害怕?”
岑音咬唇,小声地嗯了声,下一秒,手腕被捉住,陈嘉寻将她手心贴触的位置又往前拉了三寸。
岑音心尖骤然一滞,摩托已经稳稳地滑入车道。
她一点点压下心尖的异样,可那里偏偏一直滚烫。视域里昏黄的路灯缓缓后退,料峭的冬夜里有一种“热”在肆意疯长。
浇不熄,压不灭,似乎连掌心下的触感都烫得惊人。
行至一段下坡,两侧缠绕在树枝上的灯串倏然亮起,点点金色依次向前递进,映亮前路。
陈嘉寻本能减速,可即便这样,岑音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了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她紧紧扣住陈嘉寻的腰腹,却忽略了两人严丝合缝的贴触。
岑音忽略了,但——陈嘉寻知道。
*
有了陈嘉寻这个免费竞赛选手,岑音很快选好了两本适合自己的练习册,两人走出书店,岑音怀里抱着书,看一眼身边的陈嘉寻。
“你今晚还要回去上自习吗?”
问完,岑音又觉得自己多事。
“不了。”
似是怕陈嘉寻看出她的异样,岑音连忙解释道:“曹阿姨给我了一张银行卡,说是你之前给她的,现在用不到,让我转交给你。”
“你去看过可可了?”
想起那个天使一样的小姑娘,岑音垂下眼,“嗯。”
蓦地,一阵刺耳的轮毂声碾压地面,岑音几乎来不及躲开,整个人就被陈嘉寻拉进了怀里,她鼻尖撞在他的胸口,整个人还是懵的。
陈嘉寻抬眼看去,骑在机车上的男人握着车把起身,转头冲他比了个中指,陈嘉寻扣住岑音的后脑,眯起眼,濯黑的眸底一片凉。
“怎么了?”
岑音闷闷的声音响起,方才那辆摩托又绕了回来,在两人面前兜了半圈才停在三步之外,跨.坐在机车上的男人抬起面罩,笑得邪气,“陈嘉寻,敢不敢再和我比一次?”
陈嘉寻已经松手,以一个保护者的姿势将岑音挡在身后,“今晚不行。”
男人往他身后看一眼,“泡妞?”
陈嘉寻拧眉。
“行,那改天,不耽误你泡妞。不过老子一定要证明给你看,老子才是东林车神。”
狂傲的男人转动把手,炸街的机车又风驰电掣般闪离,岑音听着他方才的中二发言,思绪还有些凌乱。
东林车神……
“想笑?”
“……”岑音抿唇,被发现了诶。
“你和他飙过车?”
陈嘉寻指了指十米开外悬在路口的蓝色警示牌:严禁炸街飙车
“比赛。”
岑音:“……”
陈嘉寻已经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摩托车,岑音连忙跟上,“那这种比赛是不是很危险?”
陈嘉寻偏头看她,“好奇?”
“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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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19 可是,忍不住。
曾有一个瞬间,岑音无比肯定,她相信他。
哪怕所有人都不相信他,她信。
/
陈嘉寻一连两天都没有来上课,到了第三天早读结束,才踩着点进了教室。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无数,依旧是好奇和八卦,但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半晌,又用水笔碰了下岑音的手臂。
岑音转过身,面前递来一个本子,“?”
“柯老师说的作文。”
岑音想起来了,一周两篇,她说可以了才能过关,“好,我等下课间看看。”
距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柯振业出现在教室门口,第一节却并不是他的数学课。
老柯皱着眉,视线在班上扫了一圈,最终锁定在陈嘉寻身上,“陈嘉寻,你跟我来下办公室。”
陈嘉寻起身,又在一众的注目礼中走出教室,他一出教室,门里就嘈杂起来,施思宁也凑近和岑音八卦,“怎么了?不是真的是……”
岑音抿唇,不可能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隐隐有不安。
第一节是傅琳的物理课,岑音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上课整整二十分钟了,仍然不见陈嘉寻回来。
“岑音。”傅琳喊她的名字,“麻烦帮我去办公室抱一下昨天批改的卷子。”
“好的,老师。”
傅琳和柯振业在一个办公室,岑音走进来,办公室却只有柯振业一个人,陈嘉寻并不在。岑音多少有些意外,又往柯振业的方向看了眼。
“岑音。”柯振业抬起头。
岑音心尖一跳,乖乖站好,“柯老师。”
“那天黄子明妈妈来班上的时候,我听说你也在场。”
岑音沉吟,这明显不是听说,应该是黄子明妈妈已经将状告到了周校长那里,柯振业才会知道。
岑音点头,“是的,我在。”
“这件事——”柯振业微顿,“你不要参与。”
柯振业是三中从宁市挖来的省级优秀教师,从高一开始就是七班的班主任,对他,岑音一直是尊敬且认可的,觉得他是位难得的好老师。可乍然从柯振业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岑音不理解。
“柯老师是让我明哲保身吗?”
柯振业顿了顿,又叹口气,“这件事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陈嘉寻是不是作弊您心里不是最清楚吗?您让我给过他宁大附中的卷子,以他的水平,他需要作弊吗?”岑音不解,深吸了口气,“就算这些都不能说明问题,那我来作证,我给他批改了将近一个月的数学卷子,我可以证明,他绝对不会作弊。”
话落,办公室里一瞬寂静,柯振业有些古怪地看过来。岑音抿抿唇,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其实已经把能说的该说的都说了,她的音色放缓,又温淡地补充了一句:“柯老师,他不会作弊的,我相信他。”
岑音说完这句话,就抱着卷子打算离开,一转身,就看到了立在门口的陈嘉寻,他的视线直勾勾地凝在她身上,黑眸湛湛。
岑音愣在原地,视线相接的数秒里,她脑中有一个念头恍然掠过,她好像找到了如此信任陈嘉寻的原因。
可那个念头太快,快得让她来不及捕捉。
被当事人听了这些话,岑音也并不觉得尴尬,她依然眸光坦荡的看着陈嘉寻,冲他点了下头,“如果你需要,我愿意为你作证。”
说完,她垂下眼,从陈嘉寻身边经过,快步往七班的教室走去。
陈嘉寻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轻动,抬眼便触上了柯振业警告的眼神。
柯振业带了二十几年的高中,对有些事格外敏感。
“不准动歪心思,岑音可是要考状元的。”
陈嘉寻扯了下唇角,没应。
柯振业不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不会耽误她考状元。”
柯振业:“……”
*
陈嘉寻被柯振业叫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教室,一直都晚自习结束。岑音收拾好书包,一个人回家。
这两天秦建兴值夜班,只有方绘茹一个人在家,岑音起初想和柯振业说一声,她回家自习,不耽误学习,也能照顾方绘茹,秦冶却将她拦下。
“家里两个大老爷们儿,需要你不学习照顾方姨?”彼时秦冶双手揣在裤包里,一副傲慢模样。
要不是身高不够,岑音很想捶他的狗头,“你这是什么欠揍的男性发言?说一句你想帮忙照顾我妈妈,会死吗?”
秦冶面色有些不自然,狠狠在岑音发顶揉了把,“行了,反正不能耽误你学习,我们一家子就等着你考上状元光宗耀祖呢。还有我,我也不是什么学习料子,等你以后赚了大钱记得当个合格的扶弟魔。”
岑音:“……”
就这样,岑音照旧上晚自习,秦冶每天回家照顾方绘茹。
每天回家的路会经过通达车行,隔着一个十字路口,在马路的另一侧。今晚,岑音在红绿灯下驻足片刻,最后鬼使神差地往马路对面走去。
车行灯火通明,几个男人在门口抽烟,看见岑音,上下打量一眼,却没搭理。
岑音只是来碰碰运气,没看见陈嘉寻,她打算在前面的路口折回来,再去赶公交车。
门口的男人吐了口烟,“嘉寻呢?怎么还不出来?”
“后头修车。”
“别说,这小子还真有点能耐。”
岑音停下脚步,望过来,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请问,陈嘉寻在这里,对吗?”
吐烟的男人终于用正眼看她,这一看,眼中是止不住的惊艳,旋即咧起笑,“你谁?找嘉寻干嘛?”
“我……”
“岑音。”
冷淡的一声,打断了岑音的话,岑音看着从灯火敞亮处走出来的男生。陈嘉寻走过来,一身黑,修白的手指上也沾着黑色的机油。
抽烟的男人打趣,冲陈嘉寻挤眉弄眼,“嘉寻,这谁啊,也不给兄弟们介绍介绍?”
陈嘉寻没搭理说话的男人,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进来。”
岑音知道这话是和她说的,她乖乖跟进来,一路穿过摆放了各式摩托的大厅,从后门走出来。
那辆被陈嘉寻卖掉的重型摩托赫然出现在视线里,岑音微讶,“这个不是……”
“嗯。”陈嘉寻将手上的机油擦干,又碰了碰一处已经落了漆的地方。
岑音记得,一个月前她看到这辆车的时候它还那么雄健硬朗,通身漆亮,像只在黑暗里蛰伏的巨兽。可眼下,一块铁皮,竟让她感觉到了憔悴和苍老,像是忽然一夜之间就迈入暮年。
陈嘉寻垂着眼睫,岑音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但她好像共情了他的情绪,感知到了他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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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20 不开口,不干涉。
在这场混乱里,有一种雀跃的情绪。
原来,彼此信任是这样一种感觉。
/
周五这天,学校大扫除,岑音、施思宁和李皎月被分派去清扫行政楼旁边的绿化道,自从上次李皎月帮岑音怼了黄子明妈妈之后,岑音和施思宁雷打不动的闺蜜二人组就变成了三人组。
距离新年还有不到二十天,因为即将到来的跨年联欢,整个校园都变得躁动起来。
李皎月拖着扫把看大礼堂后门在彩排街舞的几个女孩子,“你看看人家十二班,多带感,我们班呢?居然诗朗诵!”
施思宁也点头附和,“对啊,诗朗诵好无聊的,我听说六班是方阮的钢琴独奏,她妈妈为了这次表演,还特意请人专门把家里的钢琴搬到了学校。”
岑音莞尔,她没什么才艺特长,所以有时候也会羡慕那些会跳舞会乐器的女孩子。
“咱们班唯一会乐器的就是皎月了,要不皎月上去也来个独奏?”
李皎月:“就我那半吊子的水平,独奏啥?瞎子映月吗?”
三个女孩子笑成一团。
不远处停下一辆漆黑的轿车,门打开,珠光宝气的女人从车上下来,正是上次来班里闹事的黄子明妈妈。
李皎月拉着岑音,让她往角落里站站,又小声嘀咕,“她怎么又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关于这次的月考疑似作弊事件至今都还没有定论,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每天都有新的八卦。
岑音看着女人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迈上行政楼的台阶,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卫生打扫到一半,岑音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悄悄上了五楼。五楼是校长办公室,楼梯口边站着两个学生,看样子也是在打扫卫生。
见岑音要往校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其中一个人连忙将她喊住,“嗳,你等等,周校办公室有人,你等下再进去。”
岑音轻嗯一声,“我知道,是周校长喊我过来的。”
对方没有再阻止,只是有些古怪地看了岑音一眼,岑音一直低着头,走到办公室门口,棕红木门被关得严严地,隐约有说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岑音看到门对面窗台上的抹布,走过去装模作样地擦起来。
“周校,你说我们家明明作弊?这绝对不可能!”女人的声音倏然拔高,“我们家明明虽然成绩一般,但品行绝对没有问题!”
岑音摸了摸校服包里的手机,今晚不上晚自习,大扫除过后就放学,他们提早从柯振业那里拿到了手机。
按下录音键,波段跳动,女人清晰的声音被收入。
“这件事学校真的查清楚了吗?总不会是为了故意包庇那个小混混就栽赃给我儿子吧。周校,别人可能不知道他的来历,我可是一清二楚,陈实远人都死了,还欠了一屁股债,难道您还指望他给学校捐栋楼?”
“子明妈妈,我和学校不是这个意思。”周校长的声音显然就平缓了许多,“这件事我提前和你通个气,也是想你有个心理准备,作弊的事学生们私下里都在讨论,我身为一校之长,怎么也要给学生和老师们一个交代。”
“交代?”女人的声线陡然拔高,“周校你预备怎么交代?把我儿子拉出去交代?您可别忘了,学校现在每间教室里的风扇,行政楼里的空调,可都是我们家出钱装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明明作弊又怎么了?您还至于上纲上线,用交代这样的字眼?”
办公室里有一瞬间的安静。
半晌,女人的声音复又响起:“周校,您怎么交代我不过问,但明明作弊这件事绝对不能公布出去,他要强又好面子,你让他以后在学校怎么面对老师和同学?让别人怎么看他?”
岑音咽了咽嗓子,再多一个字都听不下去了。
她快步从另一侧的安全通道下楼,直到下到一楼,冷空气迎面扑来,才将眼眶里的酸吹干。
摸出手机,岑音小心地将录音保存,耳边还回荡着女人尖锐又刺耳的声音,一个名字跳入思绪,岑音点开浏览器,搜索“陈实远”的名字。
一片看似不太相关的信息,岑音往下滑,看到了一则去年的新闻——欠债27亿!宁市知名企业家陈实远葬身火海
岑音点开链接,冰冷的文字映入视线:
“3月27日晚,位于宁市南郊的一处厂房燃起熊熊烈火,揭开了商人陈实远高达27亿的债务危机……”
新闻报道里详细讲述了陈实远的发家史,这位经营服装生意的富商也曾风光无量,他名下的信远商贸一度是东南三省最大的服装品牌代理机构。
然而,不甘心只做代理的陈实远几年前做起了实业,租厂房买设备高薪聘请了国际知名的设计师,誓要打造国内第一高奢品牌。
可惜服装产业遇冷,大量的人力物力投入打了水漂,入不敷出之下陈实远铤而走险,为了撬动资金,以高额利息借了大量外债。
陈实远最后死在了自己的厂房,机器设备故障引发粉尘爆炸,也是在他死后,这笔惊天债务才被曝光出来。
岑音默默关上手机,再抬眼时,才发现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太阳光灰蒙蒙的亮,在铅色的天际晕染出大片的雾黄。
这个陈实远会是陈嘉寻的父亲吗?
如果真的是,那个时候的陈嘉寻……岑音不太敢去想。
还有作弊的事,周校长会不会最后真的压下来?如果那样,对陈嘉寻可就太不公平了。
岑音捏紧衣服兜里的手机,快步往教室走去。
施思宁和李皎月都已经回来了,见岑音走进来,李皎月问道:“你上哪去了?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呢。”
“可能信号不好。”岑音含糊道,这件事她不想把施思宁和李皎月牵扯进来。
座位后排没人,陈嘉寻不在。
一直到放学,陈嘉寻都没回来,各科老师布置了大量的周末作业,成叠的卷子被摞在桌角,施思宁叫苦连天的时候,岑音被柯振业叫去了办公室。
等岑音抱着另外两叠卷子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走廊上空空荡荡,个别班级的教室都已经上了锁。
岑音一路走到七班,便听见了黄子明的声音从教室里传出来。
“你不是很嚣张吗?怎么不说话了?”
岑音快步走过去,就从教室后门看到了陈嘉寻。他正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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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21 救命,好软!
这算是包庇吗?
那她不介意成为共犯。
/
隔周。
作弊的事果然还是被压了下来,周一的升国旗仪式上,教导主任特意强调了这件事,说是学校还在调查,让同学们专心学习,不要胡乱传播不实消息。
前段时间的各种消息中大量的指向都是陈嘉寻,学校这样的公开表态也相当于变相替陈嘉寻辟谣,但岑音还是觉得不公平。
真正做错事的人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
无辜者却被肆意揣测和指责。
但陈嘉寻似乎并不在乎,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始终平淡,好像旁人那些异样眼光、背地里的指指点点都与他无关,没有对他造成丝毫的影响。
新年临近,大家最期待的跨年联欢就在眼前,而新年一过就是期末的全市统考,两件事撞在一起,似乎一下子将所有人的课余时间都占得满满当当。
岑音身旁,连课间最爱翻杂志的施思宁都开始刷题了,一边做题一边嘀咕:“这本做完还有化学,中午休息的时候可以做,这样的话……我下午就能和皎月一起去看表演服。”
岑音弯起眼,“不错哦施小宁同学,学会管理时间了。”
施思宁:“……哼!”
七班这次的跨年表演服最终选了学院风,这是大家第一次参加学校的跨年活动,大概也是最后一次,明年就是高三,按照三中一贯的传统,高三年级是不参加任何活动的。
在大家的强烈要求下,柯振业咬咬牙将这两年节省下来的班费拿出一部分,每人再交30元,统一采购表演服装。
施思宁碰了碰岑音,悄悄往身后看一眼,陈嘉寻不在。
“大佬为什么不参加跨年诗朗诵啊。”
岑音也是从李皎月那里听说的,全班统一报衣服尺码的时候,陈嘉寻没有报,柯振业和李皎月说,陈嘉寻不参加。
岑音抿唇,摇摇头。
“他没和你说?”
施思宁问得理所当然,岑音张张嘴又摇头。这是陈嘉寻的私事,他没提过,她自然也不会去打听。
她从来都不是八卦的人。
可这个问题这几天也同样盘旋在岑音脑子里,时不时地就会想起。
下午大课间活动的时候,施思宁和李皎月出去采买表演服,岑音被柯振业派去行政楼,参加新校规的修订讨论会。
岑音始终不认同学校对这次作弊事件的处理态度,连带着讨论会上也一言不发,教导主任问她意见的时候,岑音也只是极淡地笑了下,“没意见,挺好的。”
讨论会很快结束,岑音从行政楼出来,东林阴霾了大半个月的天气竟然晴开了,很浅的蓝晕染在灰白天空,阳光不盛,有种冬日特有的清冷温柔。
岑音裹着厚厚的羊羔绒外套绕过行政楼,视域里一排高大的香樟树,这背后就是学校的体育馆。
这段时间体育馆不开放,沿途格外安静,岑音一路走过去。那里有一片更大的香樟林,隔开了周遭的喧闹,特别安静。
她想透透气,方才在会议室太闷了。
转过西墙,岑音抬头望天,后背一点点贴靠上体育馆的外墙。她深吸一口气,还未呼出,不远处就响起“嗒——”的一声。
很轻,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岑音蓦地转头,不偏不倚,撞进一双湛湛的黑眸中。
陈嘉寻同样倚着嵌了珍珠岩的墙壁,正转过头看她,岑音的视线落在他修瘦的指骨上,指尖一枚银质的打火机,方才那声脆响便是拨弄帽盖的声音。
打火机的主人在提醒她,这里有人。
岑音想起方才刚刚开完的会,教导主任三令五申,学校禁止未成年及在校学生吸烟,并且要求在新修订的校规中加大处罚力度。
霎然撞见这一幕,岑音还有些不知所措。她缓缓眨了下眼,犹豫一瞬,温吞开口:“我重新过来一遍。”
陈嘉寻微怔,视线里套着奶白色外套的女孩子已经转过墙角,诚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准备重新走过来一遍。
待岑音再次转过来,陈嘉寻的手中已经没了打火机,男生闻声偏头,看向她的眼眸中有浅浅的笑,“好巧。”
“……”岑音低下眼睫,抿抿唇,还挺能演。
她这算是包庇吗?
岑音轻嗯了声,“你怎么在这儿?”
“安静。”
也对,这里很安静,不过米宽的一条小道,三排高大的香樟树枝叶伸展,拉出一片极为宽阔的绿化带,远处的另一头是户外篮球场。
周围安静下来,隐隐能听见有篮球砸在硬化地面上的咚咚声。就在岑音以为陈嘉寻大概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又听他问,“你呢?”
岑音抿唇,温淡的两个字,“透气。”
似是怕气氛再度僵掉,岑音终于开口问出了这些天的疑问:“我听说,你不参加下周的跨年活动。”
“嗯。”
又是一个极简的单音节,岑音想,还是不要打听了,她不一定要知道原因,陈嘉寻也完全没有要和她解释的必要。
就这样,不要再问再……
陈嘉寻:“要去比赛。”
嗯?
岑音蓦然转过头,看向陈嘉寻,“比赛?”
她想起那晚那个中二男人,“和那个东林车神?”
陈嘉寻怔了下,旋即唇角扯出一个浅笑。他还是一个“嗯”字,可岑音却听出了些许不一样的情绪,睥睨的,有些傲慢的,一种让人不太讨厌的自负。
藏在棉衣兜里的指尖动了动,岑音其实很想问问,她真的不可以去看吗,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那,提前祝你比赛顺利。”
“嗯。”
一颗心被提起来,又一点点地荡下去,岑音抬起头看天,看被香樟枝桠切割的那抹灰蓝。
虽然没办法去看比赛这件事让她多少有点开心不起来,但转念想想,那天陈嘉寻肯定不在学校,那她穿裙子的样子他也就看不到——这个认知让岑音忽然放松了许多。
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穿过裙子里,记忆里好像从那些债主隔三差五找上门的时候,方绘茹就不许她穿裙子了。
方绘茹说,穿裙子麻烦。久而久之,岑音也觉得裙子麻烦,她都快要忘记自己穿裙子是什么样子了,大概傻傻的,她不想让陈嘉寻看到。
这样想想,那点不开心似乎也就被冲淡了。
*
今年的元旦恰逢周六,三中的跨年联欢定在周五下午,联欢结束后全校放假。
七班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三个,表演服早已经提前发到了大家手里。
午饭一过,女孩子们就三五一群地找地方换衣服,李皎月住校,直接将岑音和施思宁带到了寝室。
“音音,你怎么还套着校服裤子啊。”李皎月已经换好,正在全身镜面前摆弄领结。
“天冷,等下候场的时候我再脱。”
施思宁一边扯裤袜一边给李皎月解释,“这位美女呢从来没有偶像包袱,仗着自己长了张漂亮脸蛋,一向如此。”
李皎月是高二分班之后才和岑音一个班,以前对岑音并不太了解,只知道她成绩好。
她笑着点头,“那样也行。”
施思宁却顿了下,看着岑音,“你该不会等会儿要光腿吧。”
岑音:“就五分钟。”
“光腿?”李皎月不解,“你怎么不穿裤袜,加绒的那种,再把袜子往上一套就行了。”
“我没有裤袜。”
岑音回答得坦荡,李皎月却很意外,“你冬天都不穿裙子吗?”
岑音摇头,“我夏天都不穿的。”
李皎月:“……”
施思宁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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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22 汹涌如野火燎原。
这是一场冬日野火,汹涌燎原。
/
冬日的傍晚,落日被掩映在大片的灰白云团之后,只余一点软黄的光。岑音站在书店门口,看向数步之外跨.坐在机车上的陈嘉寻。
陈嘉寻也定定地看向她,黑眸湛湛,正在向她发出邀请。
一个她惦念了许久,以为就要落空的邀请。
见她傻乎乎地没反应,施思宁连忙推了把,“发什么呆,赶紧去看比赛啊。”
“啊?我……”岑音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她好像没办法拒绝,她很想去。
可是,她几天前就已经和施思宁、李皎月约好了的,今晚要去中心广场看跨年烟火秀。
“不用管我们。”施思宁又往前推岑音,“请你自觉,不要打扰我和月月的二人世界!”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没有可是!”李皎月也插话进来,“陈嘉寻这个后座,今天你不坐,以后就是便宜了别人!”
岑音:“……”
说着,李皎月还冲岑音眨眼睛,“但是要注意安全,可别让他欺负你哦。”
岑音下意识脑补,一下子就红了脸。
欺负……什么欺负啊。
施思宁推着她往前走,“赶紧。”
“那我……真的去了啊。”
“快去快去。”
“对,万一方姨找你,你就说和我在一块儿,我给你打掩护!”
“……”岑音抿抿唇,冲施思宁和李皎月弯起笑,“那我过去啦,你们等下也注意安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说话,岑音便往路边蹭过去。
明明只有短短几米的路,可是她就是觉得很慢。
陈嘉寻也这样觉得,但他不急。
方才远远的他就看见了,岑音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还是那件米白色的棉衣,不算长,刚刚遮到大腿,将黑色的百褶裙压了一小半,下身是同色的长袜和小皮鞋。
以前身边总有朋友说,哪个女生的腿好看,陈嘉寻从来没觉得,今天他倒是明白了。
确实好看。
这还是他印象里,岑音第一次穿裙子。
岑音慢吞吞地靠过来,陈嘉寻歪头递给她一顶头盔,还是第一次他送她回家的那一顶,头盔的锁扣已经被按开,岑音想起她第一次解这个锁扣时的窘迫样子,揣在棉衣里的指尖有点无处安放。
“我会解了。”她小声辩解道。
“哦。”
“……”
男生濯黑眸底蕴着浅笑,很淡。岑音快速地从他手中接过头盔,避免这种让她心跳失序的对视。而且他今天看她的眼神格外不一样,有种……有种她像个偷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是不是……她穿裙子的样子真的傻乎乎的?只是她自己对自己有滤镜,所以就觉得还不错?
想到这种可能,岑音觉得更尴尬了。
“我想去换件……”
“不用。”
“啊?”
陈嘉寻的视线凝在她身上,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又望进她清润的一双眸子,“不用换,很好看。”
傍晚的校外人流熙攘,络绎不绝的学生,此起彼伏的鸣笛声,沿街的小商贩在车角挂了扩音喇叭:“苹果三元一斤,十块钱四斤。”
嘈杂声循环往复,可岑音却觉得周遭好像很安静,只余陈嘉寻那一句“很好看”,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他觉得,她穿裙子好看。
思绪回笼的时候,岑音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陈嘉寻的摩托后座上,棉衣刚好将一半裙摆压住,确保她不会因为带起的风走光,但两条纤直修长的腿还是过分吸睛,引来路人的频频回首。
还好她戴了头盔,岑音想。
“我开慢一点。”
隔着厚厚的头盔,岑音听到了陈嘉寻的声音,他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细心。
“没关系。”她回道。
“嗯?”
岑音微微凑近,在陈嘉寻耳边小声道:“反正他们认不出来。”
温淡的声线入耳,陈嘉寻微滞。
因为她如此大胆的发言,和她平素里温吞乖巧的模样一点不搭边。
也因为女孩子柔软的贴触,即使隔了厚厚的棉衣,也似乎总有些异样。
蓦地,岑音的手腕被捉住,贴触在手背上的皮肤温热干燥,她还来不及细细感受,手就已经被陈嘉寻抓着揣进了他的外套兜里。
“等下风大。”
四个字的解释,岑音屏息,傍晚的烟火落在身后,她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只一瞬,便汹涌如冬日野火,肆意燎原。
待周遭真的变得安静,两侧的风景开始荒凉,岑音才发现陈嘉寻要带她出城。车子转上一条山道,视域里一下变得幽暗起来。
陈嘉寻减速,转头问她:“不怕?”
岑音看着身侧苍郁的幽谷,对面群山绵延,被最后一点乌金镀上赤色。
“我还有得选吗?”
“没有。”
掷地有声的两个字,隔着护面镜,岑音一双清润的眼睛弯起。
车子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山风渐大,棉衣边下面的裙摆开始不听话,岑音伸出一只手去压。陈嘉寻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将车速又放慢了一点。
“没关系的。”
“嗯?”
又是相似的对白,岑音收了手,重新圈住陈嘉寻的腰,眸底的笑意更甚,“反正这地方也没人看见。”
像是故意的,陈嘉寻作势就要回头,岑音急急出声,“不可以!”
她听见身前男生的笑声,沉沉的,像是在笑她说大话,其实根本怂得要命。
有点窘,岑音偏过头,唇角却不受控制地无声上翘。
片刻之后,车子爬上山顶,山顶的平阔处早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陈嘉寻连人带车出现的一瞬,岑音就听见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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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23 “还不至于当畜生。”……
第一朵烟火,敛着星芒,落进他的眼底。
/
“陈嘉寻,老子等你好久了!”
不远处张狂的男声打断了岑音的羞赧,一个身形偏瘦的男人双手松开车把,踩着脚踏板直接站了起来,所过之处一片吁声。
岑音对这人印象颇深,那个曾拦下陈嘉寻要和他比赛的“东林车神”。
“车神”拉风出场,最后看看将车子停在陈嘉寻面前,抬起护面罩,很窄的一张脸,冲岑音扬起个笑,“又见面了,美女,你俩还没分啊。”
岑音:“……”
和岑音打过招呼,男人又将视线落在陈嘉寻身上,“陈嘉寻,你上次答应过我的,今晚必须跟我比一场。”
“行。”陈嘉寻点头,转而看向人群中方才闹腾得最厉害的那个男生,“过来。”
男生小跑过来,嬉皮笑脸没个正形,又在陈嘉寻看过来的一瞬乖乖站好,“寻哥。”
“人交给你,少一根头发……”
“哥你放心,别说一根头发,一根汗毛我都不会让嫂……啊,美女姐姐少!”
岑音尴尬得脚趾抓地,陈嘉寻同样有些无语,又看向岑音,“十五分钟。”
岑音:“嗯?”
陈嘉寻看了眼时间,“最多十五分钟。”
一旁仍旧踩在摩托上的窄脸男人不乐意了,“陈嘉寻,你看不起老子!”
陈嘉寻没搭理他,他在等岑音的回答。可好半天,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子都没反应。
“没什么话要跟我说?”
“啊?”岑音眨眨眼,“你不是要去比赛吗?”
“……”陈嘉寻又好气又好笑,旋即点了下头,“行。”
一旁嬉皮笑脸的男生凑近,“嫂……美女姐姐,我寻哥是想问你有没有什么要叮嘱他的话,比如今晚是跨年夜,可以拿个第一回来。”
岑音微窘,沉默一瞬,一双清润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陈嘉寻。
陈嘉寻唇角勾起浅笑,“要第一?”
岑音摇头,“要平安。”
陈嘉寻湛黑的眸光微滞,他在岑音眼中读到了担心。
站在岑音身边的男生张张嘴,又果断闭上了嘴巴。这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能不能等会儿再深情对望、眼神拉丝啊。
半晌,陈嘉寻很认真地点头,像是方才岑音回答他的语气一样。
“放心,要平安,也要第一。”
全程旁观的窄脸车神:“……”
这的确不是一个正规的比赛场地,但这群人中不少却是实打实的赛车手。七八辆重型摩托已经在出发点各就各位,穿着超短裙身材火辣的美女正手握彩旗,四周尖叫声不断。
引擎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寂静山谷,岑音的视线锁定人群里的陈嘉寻,他穿着一身黑,换了顶更加专业的头盔,黑绿撞色,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蓦地,陈嘉寻偏头,视线穿过喧闹的人群与她相接,隔着护面镜,岑音好像看到了他眼底的笑。
有人拎起一瓶香槟,很闷的一声“嘭”,泡沫飞溅。彩色旗帜被挥下的一瞬,一辆辆重型机车如离弦之箭,顷刻便没入黑暗。
岑音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可这是山路,视域的尽头黑茫茫一片,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美女姐姐,你别……”
“叫我岑音吧。”
“啊?”嬉皮笑脸的男生挠挠头,“哦,我叫周运伟。”
周运伟看到岑音担忧的眼神,又想起陈嘉寻的叮嘱,“你别担心,寻哥很厉害的。”
“他经常参加这样的比赛吗?”
看起来不太正规,总给岑音一种在玩命的感觉。
“昂,我们老板说寻哥有赛车手的天赋,况且这儿奖金给得也高。”
“你们老板?”
“齐明远,恒远集团的老板,咱东林最有钱的人,中心广场的那三栋楼就是他修的。”
齐明远这个名字岑音当然听过,但她的心思却不在这里,“你说的奖金是什么?”
“比赛奖金啊,一场五到十万不等,有些还不止这个数。寻哥第一次比赛就拔了头筹,大家伙都说他以后肯定是要进车队的。”
岑音清秀的眉头拧起,赛车手这个职业看着就很危险,她下意识地不想他去冒险。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两年吧。”
岑音没再继续追问,总觉得问得多了像是在打听陈嘉寻的隐私。周运伟见她粉软的唇紧紧抿着,又宽慰道:“你别担心,真没事儿,这条路我们经常跑,你要不要去上面看,那边高一点,能看得更清楚。”
周运伟话刚落,就发现岑音已经提着羽绒服小跑过去了,“嫂……不是,你慢点,等等我啊!”
陈嘉寻的羽绒服对岑音来说太大了,为了迈稳步子,她不得不将衣服提起来,可即便是这样,步子依然看起来有些滑稽笨重。在经过一个身材火辣的女孩子身边时,岑音听到了对方很轻蔑的一声笑。
她下意识瞥了眼,瞥见了极为妖娆热辣的身形,岑音没停留,继续往高处跑去,身后周运伟的声音响起:“寻哥对你没那个意思,你别惹我嫂子不高兴啊。”
岑音:“……”
谁是他嫂子啊。
这里也只是高了一点点,让视线变得更宽广,第一时间便能捕捉率先抵达的车手。
周运伟已经追了上来,在岑音身后急吼吼地解释道:“你别和麦琪一般见识,虽然她确实惦记寻哥很久了,可寻哥对她一点兴趣没有。”
“麦琪是谁?”
周运伟:“……”
岑音抿抿唇,很认真地解释道:“我和陈嘉寻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所以……”
请你不要胡乱称呼。
周运伟却倏地震惊,“不是?为啥?”
岑音:“……”
这种事情难道还要原因?
岑音不知道怎么解释,难怪陈嘉寻说这个事情解释起来麻烦。
“就是不是。”
“不是……那……”周运伟又挠头,“你跟着寻哥来,我们大家伙就自动默认你俩是一对了啊。”
“……”岑音觉得有点脸热,“你们这儿带女孩子来的,难道都是一对儿?”
“那倒也不是。”
岑音想,那不就得了,为什么到她和陈嘉寻这里就要被默认。她这么想着,又听周运伟说,“可你俩看着也不像啊。”
“嗯?”岑音不解,“不像什么?”
周运伟:“炮.友。”
岑音懵了。
这绝对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犯规的词汇。
周运伟蓦地捂上嘴巴,“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瞧着你……年纪应该也不到,寻哥还不至于当畜生。”
岑音:“……”
视域里的黑暗将时间拉长,忽然响起的哄闹声一下子把岑音从尴尬和紧张里解救出来,她看见远处有一点白光驶来,通身漆黑的重型摩托宛如一头出笼的猛兽,它的主人低伏在它身上,驾驭着它,于夜色之中疾驰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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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24 第一次x3。
原来,心花怒放是这样一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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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音不敢和这样的眼睛对视,她蓦地转头,视域里一朵朵烟火腾空升起,在夜幕之下倏然绽开,簌簌金芒,熠熠成辉。
陈嘉寻的视线也越过岑音落在远处的天际,他上一次看这样耀眼的烟火还是在两年前。
周遭欢呼声更盛,即将到来的新年让肾上腺素直线飙升,有车手直接揽过身边的女孩子低头拥吻,岑音微怔,眼睫之上蓦然覆上微凉,是皮革的触感。
陈嘉寻戴着手套。
岑音方才也看到下面有车手在亲吻自己的手套,像是某种特别的仪式,虔诚的信仰。
“是有什么特别意义吗?”
“嗯?”陈嘉寻看着依然吻得火热的那几对,缄默片刻,他回道:“喜欢吧。”
岑音:“?”
陈嘉寻低眼,视线里是女孩子白皙的脖颈,过肩的长发被笼在了羽绒服里,柔软的一蓬。
岑音慢吞吞从陈嘉寻身前转过来,触上他压下来的视线,“你呢,喜欢吗?”
岑音想起那天在车行后门的空地,陈嘉寻触摸那辆改装暴.徒时的小心翼翼,一定是很喜欢才会那样小心吧,看着它破旧的样子才会那么心疼。
陈嘉寻薄薄的唇抿着,喉结轻动,“岑音。”
他喊她的名字,音色也沉:“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岑音不解,“你不喜欢吗?”
那他参加这样危险的比赛,难道只是为了奖金?
陈嘉寻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无力感。
明明那么爱脸红的女孩子是怎么做到这么天真这么认真地和他讨论这样的问题。
“不是。”陈嘉寻开口,有些艰难的两个字。
“那是为什么?”
“……”
四目相接,岑音察觉到了陈嘉寻对这个问题的回避。
“没关系,你不想回答就算……”
后颈蓦地被扣住,微凉的皮革贴在颈后带起沁骨的战栗,岑音一瞬间屏息,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俊脸。
陈嘉寻微微俯下身,视线和她齐平,“我要是做了,你不会觉得我是个混蛋?”
岑音:“……?”
紧张、茫然、惶惑,还有莫名的热意渐渐攀上脸颊。
岑音温吞开口,却有些结巴,“亲……亲吻手套,为……为什么是混蛋?”
“手、套?”
“嗯。”
“……”
这一回,换陈嘉寻沉默,长久的沉默。
扣在她后颈的手松开,岑音脱了桎梏,眼底的茫然却未消,“你……怎么了?”
陈嘉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能怎么回答,难道说他思想龌龊,在方才那一瞬间想对她做点混账事?
他说不出口,也不愿意冒犯她。
男生唇角抿平,半晌才吐出两个字:“没事。”
“哦。”
衣服兜里响起手机的震动声,岑音费了好半天劲儿才摸出手机,是方绘茹打来的电话。方绘茹让她注意安全,烟火秀结束了就早点回家。
岑音鲜少撒谎,面上的不自然显而易见。待挂断电话,她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九点了。
“有门禁?”陈嘉寻问。
岑音摇头,“但还是要早点回去,不然我妈会担心。”
陈嘉寻点头,“我送你回去。”
他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让岑音恍惚觉得方才那种不自然是她自己的错觉。她没再追问,轻嗯了声,“好。”
下去的台阶有点陡,岑音走得小心翼翼,可即便是这样,过分宽大的羽绒服还是给她造成了行动障碍。
陈嘉寻扯下手套,朝她伸手。
岑音一直都知道陈嘉寻的手很好看,施思宁甚至在私底下偷偷和她说过,说陈嘉寻的手简直是长在了手控的审美点上,性感得要命。
冷白皮,手指修长,骨节明晰,削瘦的手背隐隐可见青筋,却又不失力量感。
犹豫一瞬,岑音轻轻搭了上去。
“手怎么这么凉?”陈嘉寻问。
“刚才抓栏杆抓太久了。”
话落,陈嘉寻转头看她,像在看一个小傻子。岑音有些窘迫,却也不好意思说她是因为太紧张才忘记了手下的凉。
下一秒,温热干燥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住,直接揣进了他的衣服兜里。岑音怂得连头都不敢抬,只觉微凉的指尖在一点点发热,连耳尖都开始烫起来。
还好,它们藏在头发里,不会被轻易发现。
周运伟小跑过来,见陈嘉寻拎起头盔,忙问:“再来一圈?”
“回家。”
“?”
“这才几点,你就回家?”周运伟还想再劝,看见陈嘉寻身边的岑音,一瞬了然,“哦哦,回家,回家好,家里什么都有,这破地方只能吹冷风。”
岑音:“……”
“话怎么这么多?”陈嘉寻偏头看他,周运伟蓦地闭嘴,还乖觉地做了个手动上拉链的动作。
“不是,陈嘉寻,你要走?!”
中二的男声响起,一辆赤色的摩托急急朝岑音冲来,还好陈嘉寻反应快,将她护到自己的身边。
可岑音还是拧了下眉头。
“怎么了?”陈嘉寻问。
岑音摇头,“没事。”
莽撞的男人不依不饶,“你不能走,你还得再和我比一场。”
陈嘉寻嗤笑,“再比多少场你也拿不到第一。”
“草!”
岑音看向身边的男生,看他眼底明晃晃的嚣张,这样不可一世的陈嘉寻是岑音没见过的。怔忡的瞬间,重重的头盔罩下来,陈嘉寻看向她,漆黑眼眸中的张狂未退,“走了,回家。”
夜里温差大,陈嘉寻不让她脱掉羽绒服,岑音不得不像只笨重的小熊跨上车,脚踝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她轻嘶一声。
声音很小,但陈嘉寻还是听到了,“怎么了?”
“没事。”
“刚才扭到了?”
“没有吧。”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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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25 “???!!!”……
原来,他这么厉害。
/
这是岑音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有些斑驳的一条石砖地,两间平房,房檐下拉着凌乱电线,陈嘉寻走在她前面,先开门了,客厅的灯亮起。
岑音走得慢,陈嘉寻又折回来扶她,“小心一点。”
“嗯。”
进了屋子,岑音局促地站在门口,很老旧的房子,却收拾得干净。陈嘉寻把她扶到沙发边,岑音正要坐下。
“等一下。”陈嘉寻转进里面一间屋子,拿了个椅垫出来,“垫着。”
东林冬天不供暖,这种皮革的沙发坐上去特别凉。
“谢谢。”岑音撑着一条腿坐下,陈嘉寻去给她倒水,她蹬掉小皮鞋,又将黑色的长袜褪下,里面还有一条连裤袜。
这要她怎么脱?
陈嘉寻端着杯温水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岑音无措地坐在沙发上,脚踩着小皮鞋。
“能不能借我个地方脱……脱下裤袜?”
陈嘉寻放下水杯,朝她伸出手,“我扶你进去。”
里面的这一间屋子显然是陈嘉寻的卧室,很干净简单的陈设,岑音看到了他书桌上厚厚一摞书和练习册。
她没往床上坐,坐到了陈嘉寻的书桌前。
“你好了喊我。”
岑音点点头。
陈嘉寻走出房间,又妥帖地把门带上,岑音慢吞吞地脱下裤袜,然后看到了自己印着小南瓜的花秋裤。
“岑音?”
“……”
岑音不想说话,整个人都在自闭中。
她的衣服大都是素色的,只这一条秋裤是去年过年时方绘茹买给她的,说是南瓜寓意吉祥,过年就要图个喜气。
左右一条秋裤,也不会单穿在外面,岑音没有拒绝,却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要被陈嘉寻看到。
“岑音?怎么了?需要……”
“没事。”岑音咬咬牙,为了不丢人,直接将秋裤也脱了,然后团了团,仔仔细细地塞进了自己的棉衣兜里。
“好了,你进来吧。”
陈嘉寻推开门,手里拎着个药箱,入目就是女孩子纤细修长的一双腿,黑色的小短裙散开,遮了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外的膝盖小巧圆润,小腿匀亭修长。
陈嘉寻沉默一瞬,走过来,尽量将视线压低。
岑音看着他在自己脚边半蹲下来,微微有些粗粝的指腹捏上她的踝骨,轻嘶了声。
“疼?”陈嘉寻抬眼,触上她清润的一双眼睛,他没办法忽略自己指腹下的纤细触感,只能尽量克制自己,非礼勿视。
“有点。”
陈嘉寻低眼,又替她仔细检查了一下,“问题不大,有点扭到了,我给你喷点药,这三天都不要剧烈运动。”
“嗯。”
微凉的药剂落在皮肤上,岑音瑟缩了下,空气里有清苦的药香散开。陈嘉寻依旧垂着眼,视线里是女孩子瓷白的皮肤,他淡定熟练地上药,却也无法忽略炽白灯光下她纤白的踝骨,以及莹润且泛着淡淡粉色的脚趾。
半晌,陈嘉寻起身,“等药晾干就可以穿上裤子,我在外面等你,送你送回。”
“好。”
陈嘉寻又收拾药箱走了出去,房间里只剩岑音一个人。等待药剂晾干的时间有点无聊,她不敢乱动陈嘉寻桌上的东西,只能好奇地四处打量。
视线路过桌下敞着的一个纸箱,岑音的眸光微顿。
最上面是一张荣誉证书——陈嘉寻,奥数一等奖。
岑音怔住,发了好一会儿呆,才将思绪收回。
一直知道他数学成绩好,也从柯振业那里知道他搞过竞赛,可从来没想过……这张证书,足够他敲开国内很多名校的大门了吧。
如果不是……不是他进了少管所。
岑音一直不爱打听旁人的八卦,这是第一次,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原因。
为什么?
他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究竟是因为什么,让这么优秀的一个人犯了错。
棉衣兜里的手机微微震动。
秦冶:【岑小音,你几点回来?方姨在问】
秦冶:【她大着肚子在等你回家】
岑音:“……”
收拾起脑子里混杂的念头,岑音吸吸鼻子,开始套秋裤和裤袜。陈嘉寻从巷口叫了辆车,给司机加了十块钱,让车等在院子门口,又折回去扶岑音出来。
上了车,司机就好大不乐意地开始叨叨,“要不是你说小姑娘脚受伤了,这破地方我可不进来,你看看,我现在还得一点一点倒出去。”
司机一边吐槽一边看着后视镜小心倒车,岑音微微凑近陈嘉寻,“不用这么麻烦的。”
“那我抱你出去?”
“……?!”
在岑音震惊的目光里,陈嘉寻偏头看向窗外,搭在膝上的手指蜷起。
说好要克制的,结果还是没忍住,他的自制力有这么差?
可脑中却不由浮现出更糟糕的画面——装满莹白灯光的房间里,安静坐在他书桌前的女孩子,笔直纤细的腿,白得竟有些晃眼。
喉结轻动。
许是因为这句话,后半段的路程岑音一言不发,陈嘉寻在想,自己是不是吓到她了。
岑音却在想另外一件事——她想回去问问秦建兴,她总觉得秦建兴多少都应该知道一点陈嘉寻的事。
出租车在岑音家的小区门口停下,秦冶已经等在那里,看到从车里下来的陈嘉寻时,一句“你看看几点了你还知道回家”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
秦冶看着陈嘉寻将岑音从车里扶出来,看着岑音棉衣下光溜溜的一双腿,整个人已经开始脑补这一晚上他家的小白菜到底被猪拱了多少回。
“你不给我解释一下吗?”秦冶扬扬下巴,看向岑音,眸光很冷。
“……”岑音生怕秦冶在陈嘉寻面前说出什么胡话,“方阮下学期要出国了,你知道吗?”
秦冶:“?”
趁秦冶微怔,岑音转身向陈嘉寻道谢,又压低声音小声道:“今晚看比赛的事情,帮我保密。”
“嗯?”
“保密!”
陈嘉寻唇角牵起个笑,轻嗯了声。
“行了,别腻歪了。”秦冶回神很快,看着快要贴到一起的两个人,非常不爽,“都待一晚上了,能不黏糊了吗?”
岑音:“……你闭嘴!”
怼完秦冶,岑音又尴尬地冲陈嘉寻拎了下嘴角,“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路上注意安全。”
“嗯。”
待出租车走远,秦冶才收回直线,睨了眼同样在目送的岑音,“陈嘉寻是给你下蛊了吗?人都看不见了,收一收你的眼睛,要掉出来了。”
岑音:“……”
秦冶是被岑音叫下楼的,她扭到了脚,需要有个人扶着,“那你的眼睛呢?你都没看到你亲爱的姐姐扭到脚了吗?”
秦冶皱眉,看岑音的脚踝,“怎么弄的。”
“嗯……广场人多,不小心被挤到了。”
“陈嘉寻不是跟你在一块吗?他是废物吗?!”
“……”
秦冶不乐意地扶住岑音的手臂,却尽量让岑音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喂,你今晚不是和你同学一起去看烟花吗?”
“嗯,他也是我同学啊。”
“……”秦冶又看到岑音裙子下光溜溜的腿,“那畜生……陈嘉寻,他没干什么混蛋事儿吧?”
“嗯?”岑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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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26 正常男性的反应。
他说其他的都没点开,那她就还是第一个。
/
袜子!!!
岑音倏地将被子拉高,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脸颊瞬间烫起来,她怎么把袜子落在陈嘉寻那里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床上的手机嗡嗡嗡地响个不停,不断有消息跳进来,岑音根本不敢去看,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她的袜子!她的袜子!
缓了好半天,岑音才慢慢拉下被子,净白的一张小脸被捂得通红,她深吸一口气,摸过手机点开。
最热闹的是和施思宁、李皎月的三人群,施思宁不知道发了什么东西在群里,李皎月一直在尖叫。
岑音将聊天返回到未读的第一条——
440:【新的一年马上就到了,各位即将十八的美少女,咱们也该看点成年人的东西了[狗头]】
……
月月:【啊啊啊啊啊这个男的好帅!】
……
月月:【天,这进展是坐上火箭了么】
……
月月:【我去,17分钟,女主把丝袜落在男主家了,故意的吧】
月月:【果然,这才是正常男人的反应!】
岑音:“……?”
这到底是什么宝贝,居然能让李皎月在群里实时播报,还有丝袜……岑音想起了自己的袜子,虽然不是丝袜,但这种私人物品也还是让她很难为情。
正常男人的反应什么样?
陈嘉寻看着好像挺淡定的。
像是被勾起了求知欲的好奇宝宝,岑音找到施思宁发来的链接点进去,朦胧的画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看不真切的镜头,岑音正准备戴上耳机,房门被敲响了。
三长一短,是秦冶,这是她和秦冶的暗号。
岑音起身套上外套去开门,秦冶倚在门边,换了身衣服,但依然是外出服。
“你要出门?”
“嗯。”
“去打网吧打游戏?”
“去找方阮。”
岑音沉默。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现在去找她,但我总觉得,我今晚要是不去,我想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秦冶顿了顿,看向岑音,“姐——”
他很少这样叫她。
“你说,我要不要去?”
少年的彷徨明晃晃写在眼底,但岑音只比他大了两周,她甚至在感情的问题上偏迟钝,所以很难给出秦冶具有参考价值的意见。
岑音抿唇,思量半晌,冲秦冶弯起一个笑,“想去就去吧,路上注意安全。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方阮是个乖乖女,现在已经马上要十二点了,你未必见得到她。”
“我知道。”
“那还想什么,赶紧啊,去做第一个当面和她说新年快乐的人!”
像是被鼓舞,秦冶眼中亮起神采,“那我走了。”
“去吧,嗳,你空手去啊。”
秦冶背对着她,冲她比了个ok。
少年人风风火火出了门,即便脚步已经足够轻,还是惊醒了常年警觉的秦建兴。秦建兴披着衣服出来,看到还站在房门口的岑音,“那混蛋小子又出去疯了?”
岑音弯起眼,“说是和同学去网吧玩游戏,两点之前肯定回来。”
秦建兴眉头皱起,听得脑壳疼。
“秦叔,今晚跨年夜,你就让他出去玩吧,阿冶虽然皮,但做事情从来都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秦建兴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怎么性格就差了这么多,那个混蛋小子什么时候能像你这样,贴心又省心。”
聊了这两句,两人眼中都没了睡意,秦建兴轻咳了声,“音音,不困的话,和秦叔聊聊?”
岑音点头。
秦建兴把房门小心带上,方绘茹这段时间睡眠不好,孕吐的症状还没消退,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岑音和秦建兴来到阳台,秦建兴开了小暖炉,狭小的空间渐渐暖和起来。
秦建兴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说,但几次都欲言又止,岑音猜多半是和方绘茹有关,“秦叔,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秦建兴轻叹了口气,“原本这件事绘茹是不同意的。”
秦建兴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和方绘茹讨论换个房子的事情,眼看着家里即将多一个人,以后这个小套三肯定不够用,他想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加上现在这个房子,首付是没有问题的,但方绘茹却反对。
“你可能不知道,你妈妈一直给你存了笔钱,打算以后你上学用,她说如果要换房子,她就从这里面拿一部分出来。音音,你劝劝你妈妈,这钱是你以后上学要用的,不能动。”
岑音抿唇,纤长的眼睫动了动,“可是秦叔,你难道不需要给阿冶存一笔钱吗?”
秦建兴笑起来,眼角已经有明显的纹路,“那混蛋小子要什么钱?学习也不行,以后想要讨老婆,他自己想办法,自个儿没本事,哪个姑娘跟了不是受罪?”
岑音想到方阮,听说她的家庭条件很好,她妈妈一心想把她培养成高雅的艺术家。看来她的便宜弟弟这条情路会非常坎坷,也不知道见到人家没有。
“音音?”
岑音回神,“嗯,秦叔,其实我……赞同我妈妈的做法。”
秦建兴:“……”
夜风纳凉,即便有了小暖炉,也抵不住南方冬夜的寒气。
岑音开口,很温淡的声线:“秦叔,我知道你对我妈妈好,对我也好。一直以来,为了我和秦冶,您和我妈妈都一直在努力平衡。我能理解您想要换房子,却又不想动我学费的心情,但是,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秦建兴微怔。
“既然是家人,不是就应该同舟共济,相互扶持么。”
“音音……”
“我不太清楚家里的经济状况,但是我想,如果条件允许,您和妈妈可以考虑换一个大一点的房子,这样将来小家伙出生,住起来也宽敞方便些。但如果感觉吃力……我和阿冶马上就高三了,然后就要去念大学,如果需要,可以先把我们的房间腾出来用。”
见秦建兴似是还想说什么,岑音连忙接着道,“但是秦叔,你也是阿冶的父亲,我有的,他也该有。”
秦建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眼角已经有些微微湿润,他一直知道这个带过来的女儿懂事,却没想到,她竟比他想得还要通透、成熟和贴心。
父女两个对望一瞬,这场交谈似乎让横亘在两人中间多年的那层客气变得稀薄。
岑音揣在衣服兜里的指尖蜷起,“秦叔,我能问您件事儿吗?”
“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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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27 袜子的另一种作用。……
袜子,袜子,袜子……
岑音从没想过,她竟因为一双袜子尴尬至此。
/
新年过后,距离市统考就只有短短两周的时间了,学校里除了课业压力还不重的高一年级仍旧在日常八卦发疯,其他两个年级又恢复到了从前死气沉沉的样子。
但即便如此,校花方阮转学的消息还是被传得尽人皆知。
新年过后,方阮就没来学校了,转学转得仓促,六班的人也不清楚其中的原因。但岑音知道,秦冶肉眼可见的消沉。
那晚的事秦冶没提,岑音也没问,但是平素里不爱上课经常逃自习的少年忽然安静了下,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看书,甚至有好几次还主动来问岑音卷子上的题目。
是夜,秦冶又来敲门,岑音本来已经准备上床睡觉了,她看了眼时间,都快要一点了。
房门打开,秦冶拿着本练习册站在门口,“你帮我看看这道题……”
抬眼,岑音打了个哈欠。
“你要睡了?”
岑音吸吸鼻子,看向秦冶手里的练习册,这本练习册偏向于拔高,以秦冶的水平根本做不了。
“阿冶。”
少年肩膀在这声温淡的“阿冶”中塌了下去,眼中的神采也一点点熄灭,“姐,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方阮说的?”
秦冶摇头。
半晌,秦冶微哽,“我没见到她。”
岑音猜到了,甚至还有更糟糕的——比如,可能没见到方阮,却见到了她妈妈,听说是个很强势的女人。
“阿冶,别人怎么说不重要,你自己得拎得清。我七岁的时候就有人说我是贼,我现在十七了,我去当贼去偷东西了吗?”
“可是……”
“如果你想好好念书,不让自己变得糟糕,我可以帮你制定一套适合你的学习计划,但那得是从明天开始。现在——”岑音抽走他手中的练习册,“请你回房间,上床睡觉,好好休息。”
“可我……”
“年级第一,预备状元的话,你不信?”
“……”秦冶沉默一瞬,最终还是转身,垂着头丧丧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市统考的这一天,东林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积雪不消一个下午就垫起厚厚一层,最后一门考完,整个学校银装素裹,到处都是起哄玩闹的学生。
这也是岑音第一次在东林见这么大的雪。
这场考试结束后就正式进入寒假,李皎月在寝室收拾东西,施思宁坐在她的书桌前一脸的闷闷不乐。
岑音戳她的脸蛋,“怎么了,考砸了?”
“不是,考的好像还行。”施思宁趴在桌上,转头看岑音,“音音,我爸过完年要被调到宁市去了。”
岑音要去戳施思宁的指尖僵住。
施思宁的爸爸在东林的住建局工作,这次调动明显是升迁,这也意味着施思宁很可能也要跟着转学。
“确定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吧,我新年的时候听见我爸和人打电话,已经在给我看学校了。”施思宁挽上岑音的手臂,“音音,我不想转学。”
她们虽然认识也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但关系确实好的没话说。
岑音弯起眼,“现在不是还没转么,如果……真的非要转学,我们还是可以经常见面啊。宁市和东林离得也不远,动车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我可以去宁市找你,你也可以来看我和月月,而且咱们三个还有小群呢,也可以经常聊天视频。”
岑音笑盈盈地安慰施思宁,心里却也很清楚,时间和空间会消磨熟悉和亲昵。施思宁是她在三中最好的朋友,她也同样不想和施思宁分开,可现实由不得她们矫情。
“呜呜。”施思宁蹭在岑音身前,“那不一样,如果转学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给我划重点、改卷子、讲题目了,也再也没有人给你买热牛奶了!”
“嘁,你当我是死的?”李皎月扣上行李箱,抬起头,还不忘继续补刀,“再说,不还有陈嘉寻嘛。”
岑音:“……”
施思宁“啊啊啊啊啊,李皎月,你好烦人,我诅咒你一辈子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李皎月:“……真歹毒。”
三个女孩子笑闹一阵,施思宁的坏情绪也消退了许多,两人送李皎月到车站,岑音又陪施思宁去买了两本杂志,才坐上公交车。
公交车不是回家的那趟,棉衣兜里的手机响起,是陈嘉寻发来的消息:【人在哪?】
岑音:【刚刚上车】
陈嘉寻:【好】
岑音和陈嘉寻约了今天去他家里拿袜子。原本陈嘉寻说给她带到学校,但岑音根本不能面对那个尴尬的场景,于是约定好等考完试,她亲自来取。
这是岑音第三次踏进这条小巷子,白日里的巷子看着更加破旧,脚下的积雪被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锈红的铁门敞着,岑音走进来,看到了正在院子里堆雪人的陈嘉寻。
半人高的一个雪人,用石子做了眼睛,树杈做手臂,头上还扣了一顶绿色的棒球帽,帽子侧边一个黑色的logo。
岑音对这顶帽子印象深刻,秦冶曾省吃俭用了大半年买了一顶,当时她还笑他:你省吃俭用就是为了给自己搞顶绿帽子?
没想到陈嘉寻也有,男生的审美真是奇奇怪怪。
见岑音走进来,陈嘉寻起身,“怎么样?”
知道他在问雪人,岑音打量起来,“还行,就是看起来有点严肃。”
任谁戴了顶绿帽子都不会太开心吧。
陈嘉寻端详一阵,从雪地里捡了片枯黄的树叶,撕成一个微笑唇,贴在了雪人的鼻子下面。
“……”岑音没忍住笑出声,原本略显严肃的雪人忽然变得萌蠢。
“丑?”
“不丑,还行。”岑音弯着眼,真心实意道:“奇奇怪怪,可可爱爱。”
陈嘉寻起身摸出手机,对着雪人拍了张照片,又按下语音键:“看到了吗?嘉寻哥哥给你堆的雪人。”
岑音想到可可。
新年的时候她去医院看过可可一次,小姑娘还是一样爱笑,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只是面色苍白削瘦了不少,戴着顶棕色的毛线帽子。
“可可最近怎么样了?”
“年后安排了手术。”
岑音点点头。
陈嘉寻收起手机,“走,给你拿……”
“好的!”岑音连忙打断他的话,即便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她还是觉得无比尴尬。
陈嘉寻看她低垂的眼睫,唇角勾起个笑,却没再逗她。
两人进了屋子,岑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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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无法拒绝,那就靠近……
好像到最后,每个人的心里都会住着一个忘不掉的人。
/
“嘭——”
手机掉在地上,砸出不小的动静,岑音连忙俯身捡起。
这部手机是方绘茹之前的旧手机,运行有些不太流畅,被这么一摔,处理器直接卡死,将屏幕的画面定格在男人的手背上。
冷白的手背,拢起的手指让手背上的青筋愈发明显。
岑音:“!!!”
慌乱之中,陈嘉寻已经从她手中抽过手机,直接倒扣在茶几上,然后垂眼,就这么居高临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岑音:“……”
沉默的僵持里,岑音稳住慌乱的心神,小声先开口道:“我可以解释。”
她咽咽嗓子,“我不知道是这样一个电影,我只是好奇她们说的正常反应。”
“嗯?”
“男人的正常反应!”岑音闭了闭眼,决定破罐子破摔。
但是,好像更尴尬了。
算了,不解释了,随便陈嘉寻怎么想吧,反正她已经十八岁了!虽然是虚岁。
半晌,在岑音快要顶不住他审凝的视线时,陈嘉寻才开口说出了一个肯定句:“嗯,是正常的反应。”
岑音倏地抬眼。
清润的一双眼睛,不染半点杂质,就这么带着点探究和惊讶,直勾勾地看向陈嘉寻。
那她的袜子……
陈嘉寻将她讶异和猜测的视线看得明明白白,纠正道:“我是说这是男性正常的反应,但我没有……”
陈嘉寻说不出口了,他从未有过这样不知道该如何辩白的时刻,似乎怎么说都是错。
微微阖眼,指尖点在眉心,陈嘉寻在想:这要怎么解释?
半晌,岑音却又糯糯开口:“我……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岑音咽咽嗓子,很镇定道:“你不是混蛋。”
陈嘉寻:“……”
行吧,似乎也没错。
白炽的灯泡就在这时暗了暗,倏地灭掉,周遭陷入暗色,陈嘉寻低草了声,岑音的头埋得更低。
“抱歉。”陈嘉寻轻咳,“我说的是灯。”
“哦。”
“这两天下雪压了电线,已经断过好几次电了。”
“嗯。”
这天好像聊不下去了。
“要不要……”陈嘉寻微顿,“出去吃点东西?”
“啊?”
“……”错开岑音望过来的视线,陈嘉寻指尖摩挲着手机,“春节在东林过吗?”
“……”话题转得生硬,但岑音像是明白,拎着纸袋起身,“嗯,秦叔还要值班。”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门,谁都没有去确认,但一起吃饭似乎就在这样奇怪的对白中成了一件被默认的事情。
雪天路滑,陈嘉寻没有再骑摩托,叫了一辆车,
“想吃什么?”
岑音提不出意见,“我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嗯。”
陈嘉寻勾了下唇角,冲司机开口道:“师傅,麻烦去恒远。”
恒远是东林最大的商场,就坐落在中心广场旁,岑音想起周运伟说过的话,恒远的老板齐明远好像也是车队的老板。
“你以后真的要进车队,当赛车手吗?”
“周运伟和你说的?”
“嗯。”
陈嘉寻不置可否,靠进椅背里,“不知道,还没想好。”
车里播放着最新的政经要闻,港岛的长和集团即将进驻东林,长和主营综合百货和房地产,是亚洲最大的百货商。为了更好地适应本土发展,长和集团将和恒信联手,共同打造东林新地标,辐射东南三省一市。
“我好像听宁宁提过这个长和集团,市中心的那块地是不是就是长和拍下的?”
“嗯。”
“真有钱,听说老板还是个大美女。”
陈嘉寻勾了勾唇,眸光里带了嘲讽。
临近春节,商场比平时热闹许多,到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岑音不常来这里,上一次来还是施思宁过生日,七八个人的一顿饭吃了快两千,人均两百多。
“嗯……我突然有点想吃米粉,负一楼好像有家味道不错的米粉,我们要不要去尝尝?”
岑音的要求提得突然,陈嘉寻垂眼看她,没有放过她眼中一瞬的闪躲。
她在顾略什么,他知道。
似是怕陈嘉寻拒绝,岑音又连忙道:“你要是不反对我就当你同意了哦,走吧。”
陈嘉寻没有拒绝,微微牵了下唇角,“行。”
两人下到负一楼,米粉店在过道的中间区域,人不多,岑音挑了个临着步行道的位置,陈嘉询问了她的口味去点餐。
两碗鲜香的汤粉刚刚被端上了,身后就响起一道轻嘲声。
“出来约会吃得这么寒碜?”
岑音转头,是黄子明,身边跟着个挺漂亮的女孩,还有两个男生。
黄子明指尖转着车钥匙,挑衅地看向陈嘉寻。
黄子明身边的漂亮女孩也直勾勾地看着陈嘉寻,“这帅哥是谁,你认识?”
“他帅?”
“……”
黄子明轻呵了声,“穷鬼一个。”
撂下这句话,他就径直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岑音垂眼,指腹紧紧捏着筷子。
她不想和黄子明争执,不想破坏了今晚的气氛。今天是寒假的第一天,也是她第一次和陈嘉寻一起吃饭。
“你觉得味道怎么样?”岑音努力让自己放松,弯起个笑。
陈嘉寻已经将米粉上铺着的青菜和开,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他抬眼,眼底也同样平和,“你极力推荐的,不会差。”
哪里是极力推荐,根本就是她胡说八道的。
岑音有些心虚,“其实,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只是听说还行。”
“嗯,是还行。”陈嘉寻已经尝了一口,他垂下眼睫,随口问道,“这次统考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数学最后一道选做题没太有把握,其他问题应该不大。”
“两种情况,x=3或者x=-5。”
“真的是两种吗?”
“嗯。”
岑音长长舒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我一直还觉得是我理解得不对。”
陈嘉寻抬头,看她清润眸子里点点笑意,“满分?”
“不知道,可能?”
“厉害。”
“……”岑音沉默一瞬,因为黄子明的出现而被破坏掉的情绪好像恢复了一点,“这话从你嘴巴里说出来,阴阳怪气的。”
“?”
视线相接,岑音终于绽开个真心实意的笑,“陈大学霸,这次应该要让我看到你的真实水平了吧。”
安静的对视里,陈嘉寻也扯出个笑,黑眸湛湛,“不怕丢了你的第一?”
“猖狂!”
陈嘉寻笑出声,“嗯,希望没有辜负岑音同学的期望。”
明明是在说成绩,可触上陈嘉寻濯黑的眸子,岑音心跳忽的漏了一拍,失序的瞬间,她连忙低下眼,专心挑碗里的米粉。
希望没有辜负岑音同学的期望。
她反复默念着这句话,像是在细细品咂,竟把自己弄得有点脸红耳热。
但陈嘉寻没有察觉。
他垂下眼睫,眸光里的轻松笑意一点点淡去,涌上沉浓郁色,冷戾之下荒凉一片。
捏着筷子的手指无声收紧,他的无法克制是不是……还是委屈了她?
一顿简单的便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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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29 约定。
如果可以,她想要将来,想要以后。
/
从放映厅出来,已经快要九点半了。
身后有个女孩子哭得抽抽搭搭,岑音转过头,女孩子红着眼睛看向她和陈嘉寻,“我要去找我前男友,我要告诉他我爱他,之前那些话都是气话……我觉得我要是错过了他,这辈子都再也遇不到对我那么好的人了……”
女孩子一边说话一边掉眼泪,最后还不忘祝福岑音和陈嘉寻:“你们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啊,一辈子那种!”
岑音看着她跑到路边打车,转头有些尴尬地冲陈嘉寻笑了下。
“很喜欢这个电影?”陈嘉寻问。
“嗯?”
“你看得很认真。”
岑音抿唇,“之前看过,今晚再看,好像又和从前的感觉不太一样。”
“什么感觉?”
“不太喜欢至尊宝了。”
“为什么?”
“他让紫霞仙子伤心难过,他根本配不上紫霞仙子的喜欢。”许是觉得这话有些负气,岑音又弯起眼,“我最喜欢紫霞仙子出场的画面,她真的好漂亮,你呢?你喜欢电影里的哪个桥段?”
“我喜欢主题曲。”
“嗯?”
“一生所爱。”
很轻的四个字,清晰地落入岑音耳中。
*
春节的前一天,市统考的成绩全部录入系统,学生可自查。
施思宁和李皎月在群里骂骂咧咧,言而总之一句话:学校不做人,诚心不让大家过好年!
440:【音音,你总分多少?说出来亮瞎我的狗眼!】
岑音刚刚查完成绩:【719】
440:【麻烦撤回】
440:【我没看到】
440:【不想知道】
李皎月在群里轰炸表情包嘲笑。
【真稳】
【市排名呢,老柯单独敲你没有?】
系统里只有成绩,没有排名。
岑音:【没有】
440:【肯定第一啊,这还用问】
岑音:【也不一定】
她这次综合丢分多了点,数学倒是难得拿到了满分。
岑音还在等一个人的消息,她迫切地想知道陈嘉寻的成绩,不是为了和他比较,只是想要知道,想要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但陈嘉寻迟迟没有回复,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
吃完午饭,岑音坐在沙发上,还是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眼,秦冶从房间出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你和陈嘉寻吵架啦?”
正在擦桌子的秦建兴朝他们看过来。
岑音捏起一瓣橘子塞进了秦冶的嘴巴里。
“草,好酸。”秦冶嚼着橘子,一张俊脸皱成一团。艰难地咽下橘子瓣,秦冶又看一眼岑音的手机,“你刚才吃饭的时候起码看了二十回,你俩要是清清白白的,我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岑音踹他小腿,“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秦冶轻呵了声,窝进沙发里,懒洋洋的。
岑音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对劲,“怎么啦?考砸啦?”
“我是不是真的很糟糕。”
“……”岑音抿抿唇,“多少?”
“260。”
“……”
即便岑音作文满分,也有点不知道该从何安慰。
秦冶摊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姐,你说我还有救吗?”
“你连舅舅都没有,哪来的舅妈?”
“……”
秦冶转过头,满眼无语,岑音却弯起眼,“这次统考的题目有点难,你基础不好,成绩没有原来高是肯定的,你可以等开学之后看看全年级的排名,肯定有惊喜。”
“你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
“我岑音手把手制定的学习方案,怎么可能是惊吓。”
秦冶没吭声,但大约是相信了。半晌,他又碰碰岑音的手臂,“你呢,多少?”
“我劝你不要问,你不会想知道。”
“……”秦冶扯唇,轻嗤了声,“你那宝贝对象呢,有你一半没有?”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嘉寻发来的消息,岑音忙不迭点进去,眼眸中一瞬漾起神采。
陈嘉寻:【719】
她就是知道!
她就是陈嘉寻一定可以!
岑音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手机屏幕上又跳进来一条信息。
陈嘉寻:【幸不辱使命】
秦冶:“陈嘉寻劈腿了?”
秦建兴从厨房探出头,“谁腿劈了?”
“……”岑音白了眼秦冶,直接把手机屏幕怼到秦冶面前。
秦冶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整个人傻眼。他僵硬地转过头,去接秦建兴我的话:“我……我眼睛瞎了。”
秦建兴:“……大过年的,胡说八道什么!”
秦冶又认真看了一遍,“岑小音,这狗日的……不是,他别是在骗你吧?”
“这有什么好骗的,开学的时候全校也会张榜,撒这种谎的意义在哪里。”
“也对。”秦冶点点头,但还是不能接受陈嘉寻居然这么牛逼,719,这特么得是状元了吧。
这么一对比,秦冶越发觉得自己是人间凑数系列。
“嗳,你呢,有他高没?你可别说没有啊,丢不丢人!”
“我俩一样。”岑音弯起眼,答道。
“……”秦冶默了默,他一个二百六的单身狗在这里瞎起什么哄,还上杆子的主动要求吃狗粮,他是脑子坏了有病么?
岑音拿着手机回了房间,不多时又换了套衣服出来。
秦冶:“你要出门?”
“嗯。”岑音应了声,小跑到厨房,“秦叔,我想给我同学送点饺子。”
“哦,好啊,我包了好多呢。”秦建兴从冰箱里拿出两盒冻好的饺子,“够不够?不够我再拿一盒。”
“够了,他就一个人。”
“嗯?”
岑音微怔,连忙解释道:“他今天就一个人,明天就回家过年了,说不想做饭。”
“哦。”
秦冶冷笑着走过来,岑音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秦冶小声吐槽:“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胳膊肘往外拐,你都给他拿走了,我吃什么?”
“撑不死你。”岑音反唇相讥。
“……”秦冶揪她的辫子,小声道:“陈嘉寻真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
*
明天就是春节,路上不好打车,岑音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车,指尖被冻得发红,她一边搓手哈气一边给司机报地址。
老巷子路窄,节前的生意又格外好,司机不愿意进去,岑音只好拎着纸袋走进去。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女声。
“反正你也是一个人过年,就一起呗。”
岑音的脚步顿住。
有点故意撒娇的声音又响起:“去吧,一起嘛,那几个人我都不太熟。”
“我也不熟。”
冷淡的男声,是陈嘉寻。
“哎哎哎,小姑娘,让一下。”身后有骑着三轮车的老头一边按车铃一边大声道。
岑音忙不迭让开路,陈嘉寻已经走了出来。
跟着他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身姿妖娆格外风情的女人,看着年纪比他们大些,一头大波浪,长靴超短裙,质感却不高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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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30 有对象了不起?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
春节这一天,岑音和方绘茹、秦建兴、秦冶一起在家里过。
方绘茹渐渐开始显怀,孕吐的情况减轻,整个人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许多。她不进厨房,年夜饭便全部落在了秦建兴的肩上,秦冶倒还算有良心,一早就陪着秦建兴在厨房里忙前忙后。
岑音坐在沙发上给方绘茹剥核桃,“嗯,我们家的男人还是很靠谱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方绘茹笑着逗她,“那以后音音也找一个这样的男孩子?”
岑音愣了下,下意识地想到陈嘉寻。
“妈妈你……胡说什么。”
方绘茹倒是不回避这个话题,“这有什么,我的音音长大了,优秀又漂亮,以后肯定会有很多男孩子追。”
“妈妈!”
岑音不依,红着脸窝在方绘茹身边,不许方绘茹再说这个话题,方绘茹抬手摸她的头,“妈妈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我的音音能安安稳稳开开心心地长大。等你到了妈妈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安稳一世就是福气。”
岑音的指尖微微蜷起。
安稳。
*
东林平仁福利院。
餐厅里已经闹成一团,半大的孩子三五一群,小的不过两三岁,大一点的十来岁,围坐在一起,曹秀芳和院长李芸正在教他们包饺子。
可可坐在最边上,她被允许出院半天,晚一点还要被送回医院。
“嘉寻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看小七姐姐?”
陈嘉寻抬手揉了下可可戴着厚厚毛线帽的脑袋,“等会儿就去,等饺子包好了,我们一起带给小七。”
可可乖巧点头。
福利院的年夜饭在下午四点,陈嘉寻带着可可出去的时候曹秀芳还在叮嘱,“早点回来,不要耽误了时间,记得把大家的话都带给小七。”
陈嘉寻一手牵着可可,背着身冲曹秀芳挥手。
北郊公墓离这里不算远,驱车二十分钟,正逢年节,墓地前来祭拜的人也比平时多了许多。
贺宜的墓地在最东南的角落里,这里安静,贺宜生前的时候就喜静。
可可手捧着静雅的花束,肩上斜挎了个布口袋,她把鲜花放在墓前,墓碑上的黑白照片里,女孩子明眸璀璨,笑靥如花。
这是可可第一次来看贺宜,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贺宜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后来无意间听院长妈妈说起,她才知道,她的小七姐姐已经过世了。
十七岁的贺宜永远定格在了去年夏天,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小七姐姐,我和嘉寻哥哥来看你了。”小姑娘红着眼睛,难过的情绪涌上,她从布口袋里拿出一个漂亮的粉色信封,声音又闷又涩,“小七姐姐……我们……我们大家都很想你,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你说。”
信封里装着福利院的大人和孩子们写给贺宜的话,有些不会写字的就画画,贺宜从前在福利院人缘非常好,每个人都喜欢她。
陈嘉寻半蹲下来,安静地除着墓碑周围的杂草,他抬眼,视线里的女孩子笑意温和,一双澄亮的眼睛像晨星。
思绪回到他和贺宜相依为命的幼年,记忆里贺宜永远都是温温软软的样子。
“阿寻要乖哦。”
“阿寻不哭。”
“好想看阿寻长大啊,长成又高又帅的男孩子。”
……
“嘉寻哥哥。”可可的声音将陈嘉寻的思绪拉回,小姑娘歪着头,眼眶红红。
陈嘉寻揉揉她的脑袋,“再哭鼻子,小七姐姐也要难过了。”
“哦。”
两人将从福利院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在贺宜的墓地前,可可是个小话痨,悲伤的情绪过后,开始讲起自己在医院的事情。
说着说着,她就提到了岑音。
“嘉寻哥哥。”
“嗯?”
可可歪着头,看墓碑上贺宜的照片,“你有没有觉得,小七姐姐和岑音姐姐长得……”
“可可。”陈嘉寻骤然打断了可可的话,在小姑娘微怔的视线里,他又放软了音色,“院长妈妈不是说还有些话要你亲口讲给小七听么。”
“对哦。”可可恍然,冲着照片里的女孩子弯起眼睛,“小七姐姐,我下个月就要去做手术了……”
陈嘉寻起身,看着蹲在墓碑前的可可,小姑娘对生死还不太懂,说起手术的时候也笑得很甜,仿佛就像身边人告诉她的一样,手术可以让可可以后就不痛了。
视线又落在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像么?
乍看之下,或许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陈嘉寻知道,岑音和贺宜完全不同,岑音只是看着温顺,柔软外表之下,她性格里有很固执的一面,甚至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孤勇。
童言无忌,但她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本就不该被拿来比较。
*
这个春节,因为方绘茹怀孕,岑音一直都待在东林,但饶是放假她也丝毫没有懈怠,从大年初一开始就严格执行早八晚十的作息,秦冶说她像台只知道学习的冷漠机器。
可开学之后就面临着升高三,距离高考也不过四百余天,岑音半点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主动和人家开了口要考同一所学校,到最后自己却食言。
其实那天陈嘉寻也没有给她很明确的答复,他只是笑着点头,说:“行啊。”
至于是一起努力学习,还是努力考同一所学校,陈嘉寻没说。
但岑音主观认为是后者。
她和陈嘉寻之间好像有种难言的默契,很多事并不需要挑明,彼此心照不宣。
这期间,若说让岑音情绪波动最大的一件事,就是去医院看了可可。即便她全程都维持着弯眼笑的模样,从医院走出来的一瞬还是被眼泪蒙了视线。
小小的女孩子,抱着发旧的小熊,给她讲打拉丁神灯的故事。她好像什么都不太懂,不知道自己即将在鬼门关上走一圈,但又好像什么都懂,只是因为早慧才这样贴心地笑着,照顾着身边所有人的情绪。
初八这天,秦建兴带着一家人去了当地很灵验的华宝寺祈福。
晨钟响彻山间的那一刻,岑音双手合十,跪在莲花蒲团上,她阖着眼,在心中默默祈祷:
求菩萨保佑家人康健,妈妈平安。
保佑可可手术顺利,快乐健康。
保佑她和陈嘉寻……
岑音微顿,思量许久,才在心中默默补了八个字: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离开华宝寺的时候,岑音求了八个平安符。秦冶看到的时候相当无语,“岑小音,你这是搞批发呢。”
“你这种孤家寡人懂什么。”
秦冶被噎,“有对象了不起?”
岑音:“?”
她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想说,她惦记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伸手。”
“干吗?”秦冶一脸的不乐意,但还是乖乖将手伸了出来。
岑音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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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31 陈嘉寻,陈嘉熊。……
陈嘉寻,陈嘉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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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子明今晚很不爽,刚交的女朋友新鲜劲儿还没过就把他给甩了,分手时还不忘补刀一句,说从头到尾只看上他的钱,至于他的人——就是个垃圾。
身边没了人,黄子明便又想起岑音,都说得不到就是最好的,黄子明现在深以为然。他点开手机,在相册里划拉,找到跨年活动那天的照片。
照片里的女孩子身形高挑,黑色的制服裙下一双纤细笔直的腿。
从前他怎么就没发现她不止脸蛋好看,身材还这么辣呢。
包厢的门被推开,几个小混混样的人走进来,跟在最后面的一个脚有些跛。
“明少。”跛脚男人腆着笑走上前,“一个人待这儿多无聊啊,要不要点几个陪唱?”
黄子明皱眉,看清了来人。男人叫赵宏,一个游手好闲的老混混,前段时间才认识。
“明少……”
“烦不烦。”
黄子明打断了赵宏的话,他不喜欢这个称呼,什么少不少的,听着又土又二。至于陪唱……他又将视线落在屏幕上,看见照片里眉眼弯笑的女孩子。
那些主动贴上来的没意思,他还是喜欢岑音这样劲劲儿的。
“这是……”赵宏凑上来,有些浑浊的眼底浮上精光。
“跟你有什么关系。”黄子明扣倒手机。
“没关系没关系,就是……瞧着漂亮。”
“废话,老子看上的能不漂亮?”
“那怎么不带出来玩儿?”
这话戳在黄子明的肺管子上,他倏地绷起脸。
赵宏知道自己大约是惹到了这位少爷,连忙笑着赔不是,又小心翼翼出计策:“小姑娘嘛,哪个不爱漂亮衣服包包首饰。”
黄子明家里有钱,赵宏知道,不然他也不会上杆子地捧这种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
黄子明皱眉,似是想了想,“俗。”
这些东西岑音都不喜欢,她从来都穿素净的衣服,一个书包背一年半了也没有换过。
赵宏了然,又凑近道:“那就投其所好呗,她总有喜欢的,上心的。”
她喜欢学习,黄子明如是想。对啊,他怎么就没想过走这条路呢,她喜欢学习,他就陪她一起学习啊!
豁然想通其中关节,黄子明心情舒畅,连带着看赵宏也顺眼了许多。他瞥一眼赵宏的腿,“你上次说,你这腿是怎么断的?”
赵宏脸上的笑蓦然一滞。
“被人打断的?”
“不是……”赵宏赔笑,“自己摔的。”
“哦。”黄子明皱眉,“你不是说你被人揍过?”
“……是。”赵宏僵着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差点死了?”
“……”
“怎么,要不要我找人帮你出出气?”
赵宏一愣,连忙哈着腰赔笑脸,“多谢明……”
黄子明抬手止住赵宏令人尴尬的称呼,“行了,叫名字。”
这就是把他当自己人了,赵宏面色大喜,“子……明,从今往后,只要是你吩咐的事,我赵宏上刀山下油锅都不带怕的!”
黄子明轻嗤一声,没接话。
一帮小混混闹开了没有边,等把黄子明哄舒心了,赵宏才趁着黄子明睡着,拿起了他的手机。
偷偷摸摸点开相册,赵宏连忙翻找,待看到照片上的岑音时,不禁暗暗赞道:真像。
他打开自己的手机相机,对着屏幕拍了张照片。再瞥一眼黄子明,赵宏眼中满眼是不屑,抬脚在黄子明小腿肚子上狠狠踹了一脚。
*
翌日,岑音去医院看可可,顺便把从寺庙里求的平安符带给她。
岑音来的时候,陈嘉寻也在,自从上次春节过后,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算算也有七八天了。
昨晚在微信上,岑音说今天要来,她没问陈嘉寻要不要一起,但猜他应该也会来。
陈嘉寻也给可可带了礼物,一只棕色的玩具小熊,和可可那只有些发旧的小熊很像,但是绒毛更柔软,做工更精细,可可喜欢极了。
岑音也很喜欢,捏着小熊的耳朵,颇有些爱不释手。
可可把两只小熊摆在一处,葡萄样的眼睛里满是笑,开心地给它们取名字,她还把岑音送的平安符放进了绣着小熊头的口袋里。
隔着病床,岑音和陈嘉寻的视线对上,岑音弯起唇角,清润眼底却是再明显不过的心疼,陈嘉寻冲她点头,眸色中亦带了安抚。
其间,岑音出去接电话,可可摸着软乎乎的小熊看陈嘉寻,“嘉寻哥哥。”
“嗯?”
“你是不是喜欢音音姐姐啊。”
陈嘉寻微怔一瞬,眼底漾开笑,“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当然知道。”小姑娘挺起胸脯,一本正经道:“喜欢就是你总想看着她,她笑的时候你也笑,她不开心的时候你也不开心。”
小孩子对“喜欢”这样的字眼懵懂,说出来的话却直白。
陈嘉寻点点头,又听小姑娘弯着眼睛补充道:“就像可可喜欢嘉寻哥哥,喜欢秀芳妈妈,喜欢家里的每一个人,也像小七姐姐喜欢嘉寻哥哥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岑音推门进来,“谁喜欢谁?”
“小七……”可可的话甫一出口,却被陈嘉寻打断,“有事?”
“郭老师的电话,问不能不把我这两年的作文收集整理成范文册子,发给大家学习。”似是有点不好意思,说完之后岑音还吐了下舌尖。
陈嘉寻很少看到她这种灵动的模样,湛黑眼底溢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只可可转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陈嘉寻,又看看岑音。
嘉寻哥哥一定是喜欢音音姐姐的!
考虑到可可的身体状况,岑音和陈嘉寻没有待太久,两人一起从医院出来,走了一段路,岑音才忽然停下脚步。
“你,把手伸出来。”
“嗯?”陈嘉寻不解,但还是把手伸了出来。
岑音从衣服包包里摸出一个明黄色的平安符,放在了陈嘉寻的掌心,“这个是我昨天去寺庙里求的。”
很平整精致的一个平安符,陈嘉寻第一次收到这样的礼物,“求了什么?”
“嗯……”岑音沉吟,想起自己在菩萨面前的那些碎碎念,到底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告诉你,说出来就不灵了。”
“嗯,那应该至少其中一个愿望是和我有关。”
“嗯?”岑音怔了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嘉寻的话隐隐让她有了种招架不住的感觉。
“才不……”岑音想反驳,又觉得否认就是落了下乘,于是格外傲娇地撂给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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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八卦与旧事。
第一次,岑音的理智和情感背道而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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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手术这一天,三中高二高三两个年级开学,陈嘉寻没来。
岑音甫一走进教室,就听到嘈嘈杂杂的声音,都是关于陈嘉寻的。这些话,她已经听了一路。
施思宁冲她招手,又挤眉弄眼,待岑音坐下,施思宁才凑过来,小声又激动地八卦道:“你看到红榜了没!”
市统考的成绩是春节前出来的,但学校的榜是今早才贴出来的。
“嗯。”
“你这什么反应?”
岑音莞尔,将书包塞进桌肚里,“那我该是什么反应?”
“全校都炸开锅了,你居然这么淡定,你们考状元的心理素质都这么好的吗?”
“……”岑音温声解释:“我春节前就知道了。”
“?”
四目相对,施思宁抬手拍了下脑袋,“对哦,你俩这关系,我早该想到的。不是,岑小音,这么大的八卦,你春节前就知道了,你不告诉我?”
岑音弯着眼翻开书,“这有什么好八卦的。”
“……”施思宁哼哼唧唧,“你就笑吧,你心里早就乐开花了是不是?”
是。
岑音一点不否认。
从踏进校门开始,她听到身边许许多多的议论声,关于陈嘉寻的,偶尔也有关于她的。
操场右侧的宣传栏里贴着高二年级的市统考红榜:
1.陈嘉寻:719,市排名1
1.岑音:719,市排名1
因为系统按照字母排序,y在j之后,所以岑音的名字排在了第二。
而几个月前,那个被全校非议、被家长联名抵制、被传作弊的陈嘉寻,以719分的总成绩站上了全年级榜首。
两人并列第一,也同样是这次市统考的魁首。
三中史无前例,听说校领导整个春节都乐得合不拢嘴。
岑音为自己开心。
同样为陈嘉寻开心。
“岑小音,你收收你嘴角的笑,都要咧到耳朵根了。”施思宁冲岑音眨眼,又往后桌瞟了眼,“话说,开学第一天,我们的男主角呢。”
岑音想到可可,唇角的笑又一点一点淡下来。
“他今天……应该不会来了。”
直到下午大课间的时候,岑音才收到了陈嘉寻发来的消息。
【手术很顺利,放心】
岑音长长舒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她?】
陈嘉寻:【等转回普通病房】
岑音:【好】
“岑音。”
听见有人叫她,岑音抬头,黄子明拿着张卷子站在她的课桌旁,“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下这道题?”
岑音抿唇。
她从来不会拒绝同学讲题的要求,但她不想给黄子明讲。
“岑音,我知道我之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对,我跟你道歉。从今往后,我肯定不会再干那些混账事了,我想好好学习,你给我指点一下,成吗?”
这个样子的黄子明让岑音想起秦冶,他们都不是好学生,甚至在三中这样的教学环境里是早早已经被放弃的那一批。
如果在几个月前,岑音一定会不计前嫌给黄子明讲这道题,但现在——
“抱歉,我还有事,你找别人问吧。”
“你……”
岑音已经起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黄子明在她身后大声道:“陈嘉寻那样的你都不介意,凭什么要拒绝我?”
这个时间教室里的人不多,但即便如此,黄子明的话还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家纷纷朝两人看过来。
两个新出炉的年级第一,一个漂亮一个帅,之前还有恋爱绯闻,这样的热度足够勾起所有人的八卦欲,如今又加上了个家里有矿的前追求者。
换作平时,岑音一定不会理会,因为她深知每一次回应势必会换来更大的风波和误解。可这一次,短暂的沉默过后,岑音在无数的注视里淡定转过身,她面色如常,声线温淡,说出得话却诛心。
“黄子明。”岑音微顿,唇角牵起浅淡的弧度,“你有什么资格和陈嘉寻相提并论?”
一句话,让黄子明瞬间白了脸。
岑音转身,淡定地走出教室。
黄子明被岑音狠狠落了面子,对上一众注视的视线,将手中的卷子直接摔在地上,“看什么看!”
所有人惊愕,又一个个乖觉地收回视线,黄子明踹了脚陈嘉寻的桌腿,直接从后门出了教室。
陈嘉寻,陈嘉寻,他迟早要找个机会收拾陈嘉寻一顿!
但黄子明没想到,机会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逃了自习,去网吧里和几个职高的一起打游戏,其中一人说起赵宏。
“没想到啊,把赵宏差点打残的那个逼居然是你们学校的第一。”
黄子明怔了下,“什么?”
“陈嘉寻啊,不是说考了你们学校的年级第一吗?还是全市第一。”
“打了赵宏的人是陈嘉寻?”黄子明讶异。
“昂,差点打死,陈嘉寻就是因为这事儿进去的啊。”
黄子明微微皱眉,半晌斜着唇角露出个了然的笑。
原来如此。
“嗳,明哥,干嘛?”
“给赵宏打个电话。”黄子明小的古怪,“我突然想到一个给他报仇雪恨的机会,想问问他要不要。”
*
距离全校正式开学还有一周,在这之前高二年级没有晚自习,六点放学。
冬日未尽,依然昼短夜长,岑音想去找医院陈嘉寻,又怕自己现在过去纯粹是给大家添乱。
傍晚的气温不算高,岑音原地跺了跺脚,转而往对面的书店走去。
路过一家奶茶店的时候,两个穿着职高校服的男生在聊天。
“陈嘉寻的事儿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事儿?”
“他当初打人的事儿。我他妈就是觉得这逼吊得很,打人的时候往死里打,转头就能考全市第一。”
“草,你他妈小点声儿,别让明哥听见了。”
岑音下意识驻足,抬眼看奶茶店的招牌。
“同学,要喝点什么?”
视线里是眼花缭乱的名字,岑音不怎么喝奶茶,“嗯……要一杯……抹茶奶、绿。”
“好的,稍等哦。”
身边的两个男生还在八卦,岑音看着面前的奶茶单,耳朵却落在了一旁。
“当初那事儿闹得特别大,听说还惊动了上面,要不说他也是背,要是他爸没死,说不定还能给他摆平。”
“他到底为什么打人啊?”
“因为个女孩。”
“女孩?他对象?”
“是吧……”
……
“同学?”
岑音蓦然回神,奶茶店的店员笑眯眯地看着她,“你的奶茶好了,小心烫哦。”
岑音伸手,指尖还是被狠狠烫了下,她轻嘶一声,店员的关心询问和身旁的八卦交叠在一起。
“没事吧,同学,呀,红了。”
“听说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肯定是一对儿,换成你女朋友被欺负,你能忍?”
……
岑音也不知道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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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33 心脏像被捏住。
时间像是被无限拉长,将两个人困在方寸之地,进退维谷。
/
秦建兴说,陈嘉寻的确是因为一个女孩子将人打了。
那个女孩叫贺宜,是个孤儿,在平仁福利院长大。
岑音记得陈嘉寻和她说过,他是在十岁的时候才被家人接到了宁市,在此之前,一直生活在福利院。
“那……贺宜现在……”岑音欲言又止。
夜色浓稠,岑音躺在床上,耳边是秦建兴沉缓的声音:“车祸,人没了。但尸检报告显示,身上还有其他的伤。”
“她……被人欺负了?”
“囚.禁。”
“凶手呢?抓到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没有证据。”
这些话一遍一遍在岑音脑中回放,房间里黑黢黢的,只有不甚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帘映出淡薄的光晕。
岑音睡意全无,秦建兴的话说得委婉,但她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不敢往深处去想,只觉得可怖。
囚.禁、其他的伤……秦建说,贺宜是自己跑出来的,那晚雨很大,地方也偏僻,途径的卡车司机也没想到会忽然有人冲出来。
后来,警方根据掌握的所有证据找到了一个叫赵宏的男人,但最后的比对结果却显示,赵宏的确和贺宜有过交集,却不是施暴的人。
线索就此中断。
岑音蓦地蒙上被子,她不敢去想那个叫贺宜的女孩子生前经历过什么,也不敢去想陈嘉寻。
早前酸酸涩涩的情绪变淡,她心尖涌上不甘。她想起那个职高男生的话:换成你女朋友被欺负,你能忍?
心里像是住了两个声音,一个在拼命地引导着她去共情陈嘉寻,心疼贺宜,另一个却在提醒她——岑音,你清醒一点,他为别的女孩子拼过命。贺宜已经不在了,你拿什么和一个已经不在的人比?她会永远成为陈嘉寻心里的一道白月光,横亘在你们两个中间。
两个声音不停地在岑音的脑中撕扯,折磨着她的神经。
一墙之隔,方绘茹已经睡下,秦建兴却睡不着,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了衣服,到阳台上抽烟。
这两天东林倒春寒,他的腿伤又开始隐隐发疼,像是时时刻刻在提醒他,当年那桩悬案。
四年前,他经手过一个案子,案件中失踪的女孩叫郭莹,十八岁,父母报案的时候她刚刚参加完高考。
秦建兴带队地毯式搜索整整半个月,但郭莹就像是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最后,秦建兴终于在恒信商场一处隐蔽的通风口找到了蛛丝马迹,线索指向一个叫赵宏的男人。
可赵宏直言自己在郭莹失踪的这几天不在东林,他有足够的人证物证,而最后的指纹比对结果也证明,那个可能带走郭莹的人不是赵宏。
秦建兴不相信这世间真的会有人无声无息就消失。那段时间,他几乎彻夜不眠,没日没夜地找线索,将郭莹可能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摸了个遍,还真的让他找到了早前被忽略的一些东西。
可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在一次外出中出了车祸,手上的所有案子被迫全部移交,他也因为腿伤被调岗到了如今的宣传科。
一支烟即将燃尽,秦建兴狠狠吸了口,待身上的烟味散尽,才又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书柜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还锁着一些旧资料,后来案子悬而未决,郭莹的父母几次找到他,想请他继续调查这个案子,但他已经被调岗,有心无力。
方绘茹被吵醒,“在找什么?”
“所里明天要用的东西,吵到你了?”见方绘茹要起身,秦建兴又连忙过来给她掖好被子,“不用,你睡,我自己找,听话。”
哄睡了方绘茹,秦建兴才小心翼翼地翻开当初郭莹父母塞给他的那些资料。
这东西他其实已经看过了很多遍,虽然已经不再负责案件的侦办,但这几年他一直关注着这个案子,也没放弃寻找线索。
秦建兴一页页翻过去,看到了郭莹的照片。女孩子有一张温和漂亮的脸,眉眼清淡,眸光澄澈。她出事的那一天穿着件白衬衫和黑蓝色的百褶格子裙,听说是去给同学过生日。
秦建兴又继续往后翻,时间线一点点推移,是一年前李家窑车祸的新闻报道,新闻中遇难的女孩就是贺宜。
李家窑一带偏僻,周围是大片工业园。按照警方后来掌握的线索,贺宜是出事三天前被带到这个地方的,她被关在一处废旧的厂房,死前身上有多处细小的划伤,手腕脚腕皆有瘀痕。
而让秦建兴将这两桩案子联系起来的正是赵宏。
当年郭莹失踪,便有监控影像指向赵宏;而贺宜尸检中断掉的半片指甲,最后却在赵宏身上被发现。
赵宏当时在那片工业园做保安,他说那晚他的确见过贺宜,她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疯一样地往外跑,当时正在下雨,路滑,她不慎跌倒,赵宏说是他把她扶了起来。他当时还好心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可自己却被贺宜推倒,擦伤了手臂。
工业园占地面积过大,贺宜所经之处大都是监控死角,赵宏的话虽是一面之词,却同样没有证据证明他有嫌疑。
但当了几十年的警察,秦建兴有极其敏锐的直觉——如果一件事太过巧合,那一定有它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这个赵宏,一定有问题。
而除了赵宏,还有另外一个相似点——
秦建兴又翻过一页,透明的文件页里封着贺宜的照片,同样是眉眼很漂亮的女孩子,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秦建兴看着照片上女孩子清亮的眼睛,除了福利院和当时侦办这个案子的民警,鲜少有人知道,贺宜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视力受损,算是个半盲之人。
*
翌日。
三中的午休时间可以外出,岑音没吃午饭,和施思宁说回家拿东西,却坐上了从三中到平仁福利院的公交车。
福利院靠近郊区,仅是往返的车程就要将近两个小时,岑音不知道自己过去到底做什么,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说:去看看。
看看那个叫贺宜的女孩子。
这个时间的福利院刚刚结束午餐,乍然见到岑音这样一张陌生面孔,门口的保安还有些意外,“你找谁?”
岑音捏紧手里的水果袋子,“是曹秀芳曹院长让我过来送东西的。”
“哦。”保安点点头,给岑音开了门。
福利院的占地面积不大,两幢三层的白色小楼,后面有一个小花园,放置着些简单的运动设施。
岑音走进主楼,走廊安静明亮,入眼的照片墙上定格着一张张笑脸,她一一看过去,捕捉到了一双极为温柔清澈的眼睛。
女孩长发过肩,穿着白衬衫和灰色格子的制服裙,在一群人中有种出尘的好看。
岑音恍惚觉得照片里的人眼熟,她想起来了,那一次在陈嘉寻家的茶几上,她看到过这张照片。
不止这一张,还有很多风景照,只是角度奇奇怪怪。
这应该就是贺宜吧。
视线微偏,岑音看到了一张有些发旧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比男孩子高一点,两人站在一起,唇角都是明晃晃的笑。
男孩子有一双墨色的瞳仁,漆黑湛湛,岑音再熟悉不过。她在这双眼睛中看到过荒凉、冷寂、乖戾,也看到过温润、柔软如春风化雨,十里艳阳。
但岑音没见过这样的陈嘉寻。
带着点懵懂和不谙世事,是纯真孩童才会有的眼神。
是属于过去的陈嘉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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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招蜂引蝶。
原来,她也远没有自己表现出来的那样清醒淡定,她也需要别人很肯定地告诉她:
岑音,你只是你,和旁人无关。
/
在这之前,岑音有过无数次想要回避这个问题的念头,像是隐隐察觉它会伤到自己,她本能想要避开。
可真的问出来了,她却豁然有一种轻松之感。
其实,也没那么难。
她只是被自己吓到了。
陈嘉寻一言不发,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他长腿支地,身后是大片大片被烧成赤橘的云霞,涂抹在青黛的天际。
半晌,陈嘉寻才开口:“谁告诉你的?”
岑音沉默,垂下眼睫,“没有谁。我自己去了平仁福利院,看到了贺宜的照片。”
她好像一点也不介意陈嘉寻知道这件事,知道她曾像一个偷窥者,去偷偷摸摸了解他的过去。
蓦地,眼下罩下一片黑影,后颈被冰凉的皮革贴上,岑音微微瑟缩了下,听到陈嘉寻温沉的声音:“要不要听我的解释?”
喉咙发涩,落在她颈后的手指隔着皮革手套轻轻摩挲,岑音全部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那处,这是第一次,陈嘉寻做出这么逾矩的行为,太暧昧了。
“不听也不行,你要是不听——”
岑音抬眼,触上陈嘉寻濯黑的眸子,他的视线压下来,一瞬不瞬,全部凝落在她的眼底。
“反正混蛋的事情迟早要做,我不介意提前。”
岑音茫然,后颈却被扣住,她敏感地意识到陈嘉寻的意图,想起秦冶曾经关于“混蛋事情”的跳脚言论——他亲你了还是摸你了!
眼睛倏地睁大,连眼角都变得圆润,岑音满眼的不可置信,这可是在大马路上,还是这种青.天.白.日的大马路!
“你……”
后颈却倏然被松开,陈嘉寻扣住她的手腕,认真询问:“所以,要不要跟我走?”
岑音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跟你走……做什么?”
察觉岑音想抽出手腕,陈嘉寻睨向她,“跟你说——贺宜的事。”
*
岑音被陈嘉寻带到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一道大桥横跨在山谷间,两侧村庄错落,人烟稀薄。
陈嘉寻把车停在桥边,最后一点落日悬在天边,映亮桥下碎石裸露的河床。
“我和贺宜就是在这个地方被芳姨捡到,带回福利院的,当时正逢冬天,东林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芳姨说,捡到我们的时候,我正在发高烧。贺宜几乎把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裹在了我身上,后来我好了,她却大病了一场。”
岑音想起那些八卦,陈嘉寻和贺宜是一起长大的。
“那个时候,你们应该还很小吧。”
“三岁。”
“那之前……”
“我高烧之后就不太记得之前的事了,听贺宜说是被养我们的那家人抛弃了。”陈嘉寻弓着背,手臂撑在桥边的围栏上,视线有些失焦地落在遥远的天际边。
三岁、被遗弃、冬月。
岑音垂眼,不太敢去想象。
“岑音。”陈嘉寻转头看她,“贺宜,是我姐姐。”
“什么?”
岑音愕然,望进陈嘉寻深黑的一双眸子里。
“这件事福利院里知道的人不多,我也是——”陈嘉寻唇角扯出个嘲讽的弧度,眼底浮起凉薄,“在陈家出事之后,才知道的。”
当初陈实远去福利院领养孩子,原本是要将陈嘉寻和贺宜一起带走的。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只领养了陈嘉寻一个。
陈家夫妇没有孩子,待陈嘉寻视如己出,但那个时候的陈嘉寻却并不想留在陈家。他想回福利院,想和贺宜待在一起。
直到陈实远背着妻子拿出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告诉陈嘉寻,他本就是他的孩子,是他不小心把他弄丢了,他们是亲父子,这里才是他的家。
彼时尚不足十岁的陈嘉寻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有家,有父亲。他问陈实远,那妈妈呢?妈妈在哪?
陈实远眼底划过苍凉,摸摸他的头,“妈妈当然在家,乔琴阿姨就是你的妈妈。”
但直觉告诉陈嘉寻,乔琴只是陈实远如今的妻子,却不是他的妈妈。
他和乔琴,长得一点都不像,乔琴对他的好里永远有种疏离和客气。
岑音安静地听着陈嘉寻说过去的事情,说他和贺宜的事情。
那段时间陈嘉寻住在陈家,却没有断了和福利院的联系,他经常和贺宜通话,每逢节假日也会带着礼物回去看大家。
陈实远也梳理成章成了福利院的捐助者之一,每次陪着陈嘉寻一起回福利院,陈实远都会特意给贺宜买很多漂亮的衣服、玩具,他还请了知名的眼科专家,帮她看眼睛。
也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下,陈嘉寻才渐渐真正接受了陈家,接受了陈实远这个父亲,不再责怪他当初把自己弄丢。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世事却总是弄人。
“后来,我爸出事,我们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当年的出生证明。”陈嘉寻语气沉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两份,一份是我的,另一份——”
他转头看向岑音,“就是贺宜的。”
也是在那个时候,乔琴才知道,原来自己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孩子竟然是陈实远早年和别人生的,她怒火攻心,破口大骂,和陈嘉寻不过七八年的母子情分也就此终结。
“那既然陈……叔叔知道你和贺宜都是他的孩子,他为什么不……”岑音恍惚又在陈嘉寻眼中捕捉到了那抹凉薄。
她猜,那背后一定有个很糟糕的理由。
陈嘉寻当时也百思不得其,他处理完陈实远的后事,抽身回了一趟平仁福利院。
院长李芸说,当初陈家变卦的时候,她有悄悄和贺宜谈过。那个时候的贺宜正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即将拥有的爸爸妈妈接她和陈嘉寻回家,却忽然被告知,他们只想领养陈嘉寻。
贺宜难过了很久,还是乖巧地和李芸约定:“院长妈妈,你能不能帮我保密,不要让阿寻知道这件事,就说……我是自己不想去陈家的。”
李芸不解,贺宜却说:“因为如果让阿寻知道,他一定也不会再去陈家。”
小姑娘眼角红红,“阿寻应该有个家的,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新的爸爸妈妈。”
陈嘉寻喉结轻动,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敢回忆这一段往事,不敢去想当年贺宜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这件事。
他们都曾是孤儿,知道被人抛弃的难过。
后来,在处理陈实远的债务时,陈嘉寻又遇见了乔琴,乔琴坦言,当初在决定领养他之前,她和陈实远一起上山祈福,请得道之人算了一卦。
那人说陈实远命中带富贵,可丰子嗣,但忌问道于盲。
可为何问道于盲?陈实远殚精竭虑,生怕这命中带着的财运被破坏,当得知贺宜是个半盲女孩时,他下意识的反应便是忌讳。
乔琴嘲讽的字字句句言犹在耳:“陈实远生意做得越大,就越迷信,谁都不能破了他的富贵命格,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行。”
就这样,不足十岁的贺宜被留在了福利院,到死也不知道,她曾经再一次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放弃过。
岑音沉默地注视着天际渐渐隐没的最后一点倾晖,早春夜晚的风自肩头拂过,擦得颈侧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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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我有喜欢的人。”……
她这是被表白了吗?
/
周一。
岑音今天来得早,等她抱着厚厚一摞范文册子从郭暖的办公室出来,各个班的教室才刚刚亮灯。
早春的天依然亮得迟,教学楼窗外的天色灰蓝,隔着一道绿化带,校门口检查着装的同学才打着哈欠翻开本子。
岑音刚刚转过一角,就听到了轻缓的女声:“你可以……做我男朋友吗?”
岑音脚步一顿,想退回去,可视线里的颀长身影生生将她拖住。
陈嘉寻依然穿着一身黑,双手抄在裤包里,薄白眼皮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子。女生紧张地咽咽嗓子,是文科班出了名的大才女,长得也漂亮。
许是岑音的视线太过不收敛,陈嘉寻转头,在看见她的一瞬,湛黑眼底浮起极浅的笑。
岑音想跑,也下意识地退回到了墙角的另一侧,周遭寂静,她听见陈嘉寻没什么情绪的声音响起:“抱歉,不行。”
“为什么?”
“我有喜欢的人。”
我有、喜欢的——人。
一句话清晰落入岑音耳中,心跳有一刹那的失序,岑音不得不收紧手指,才能让厚厚一叠册子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倾倒落地。
面前倏然罩下暗影,她蓦地抬头,对上陈嘉寻灼灼的黑眸。
“……”
手中一空,一叠范文册子已经被陈嘉寻拿走,没了遮挡,岑音下意识地蜷起指尖,“你怎么……”
“听墙角?”
她问得软软糯糯,陈嘉寻倒是理直气壮。
“没有。”岑音垂眼,“我不是故意的。”
“嗯,我是故意的。”
“?”
岑音不解,故意什么?
可陈嘉寻已经大步往教室的方向走去,她急急跟上,看到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想问的话又被压下去。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比赛……”
“很顺利,没受伤。”
“……”岑音咬唇,谁问他有没有受伤了啊。
陈嘉寻的脚步滞了一下,看着手里的范文册子,“只有这个?没别的了?”
岑音眨眨眼,“什么?”
“……”陈嘉寻眸中敛着笑,“没什么。”
“……”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有同学看过来,相互自然地交换了一个八卦的眼神。
这还是开学之后,岑音和陈嘉寻第一次在学校同框。
但当事人回到座位,全无交流,已经开始各做各的事,八卦的同学又只好悻悻收了视线。
岑音知道最近学校里又在传她和陈嘉寻的事,起因就是那天在教室里,她对黄子明说的那句话,被传得沸沸扬扬,都说两人肯定在谈,不然她不会这样刻意维护陈嘉寻。
岑音觉得有点冤枉。
手臂被笔管碰了下,陈嘉寻递给她一个本子。
空白的纸页上龙飞凤舞的一句话:【一起吃个午饭?】
岑音捏起笔淡定写道:【理由】
陈嘉寻抬眼看她。
岑音:【毕竟有些人现在炙手可热,我不想吃个饭还要被议论围观】
陈嘉寻:【那我们坐实?】
岑音倏然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陈嘉寻,却看到了他湛黑眼底薄薄的笑意。
她抿唇,在本子上落下利落的四个字:【不如做梦】
陈嘉寻:【所以,我这是被拒绝了?】
岑音:【?】
陈嘉寻:【表白】
岑音:“!!!”
视线再度相接,岑音满眼错愕,什么表白?他什么时候表白过?
这人……怎么越来越离谱。
似是看懂了她的疑问,陈嘉寻继续写道:
【十分钟前】
【走廊上】
那不是他被表白吗?
岑音想起来了,她说自己不是故意偷听的,但陈嘉寻告诉她,他是故意的。
——我有喜欢的人。
耳尖有点热,脸红了吗?岑音迫切想要掩饰,恰逢施思宁风风火火走进教室,“岑小音,赶快!救我狗命!”
施思宁步子一顿,视线里摊开的笔记本还没有来得及被合上,一眼扫过去,密密麻麻一页字。
她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那个……我……你们……”
周围有同学看过来,施思宁捏着书包带,继续淡定胡扯:“你们继续讲题,我等下再问。”
岑音:“……”
明明很正经的对话,被施思宁这么一掩饰,让岑音有种她偷偷摸摸做坏事的错觉。
她抬眼看陈嘉寻,陈嘉寻倒是坦坦荡荡。
也是,这人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一旁,施思宁翻着桌上的范文册子,见岑音和陈嘉寻都不说话,才碰了下岑音的手臂,“你的作文诶。”
岑音:“嗯。”
“写的真好。”说完,施思宁又肥着胆子故意问陈嘉寻,“是不是?”
陈嘉寻:“嗯。”
岑音:“……”
陈嘉寻的视线却落在岑音身上,“什么时候写点别的?”
岑音:“。”
施思宁:“?”
好家伙,短短一周,这个cp她是不配嗑了么?
岑音小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话落,就转过身,规规矩矩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翻开英语单词本。
半晌,手臂又被轻轻碰了下。
陈嘉寻拿着刚才的那个聊天本子,一本正经道:“这道题,麻烦岑同学再给我讲一遍。”
岑音定睛去看,本子上哪有什么题,明晃晃一句话:【我的情书呢?】
直白的让岑音有些招架不住。但遇事淡定是她的最强技能,她温声开口:“都交给柯老师了,你想要的话,找柯老师。”
陈嘉寻:“……”
一点小小的得意跃上心尖,岑音弯起眼,捏着笔,边写边道:“这道题啊,我看看呢,应该是这样的吧。”
笔尖却落下另外一句话:【不许再胡说了】
陈嘉寻轻嗯了声,“你确定是这样?”
却写道:【那说句真的,真的没收到过】
岑音:“……”
陈嘉寻:【想收】
“……”岑音提笔:【我也想】
视线黏在一处,陈嘉寻一瞬不瞬地看向岑音,半晌,又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哦,懂了。”
岑音:“……?”
*
这顿饭最终还是没成吃,临近午饭时间岑音被柯振业叫走。
学校三个年级都已经正式开学,高二的放学时间调整到了晚上九点。
春节过后,宁北路的老旧小区改造又重新动工,入夜时分,工地上依然有不少闲散人员。傍晚时分落了雨,雨水混了泥土,带起一路泥泞。
陈嘉寻转过一道巷子,在距离家门十几米远的地方,就察觉到了明显的异样。
刺鼻的油漆味扑面而来,他快步走过去,斑驳的铁门大敞,廊檐下昏黄的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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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 才貌双全陈嘉寻。……
才貌双全陈嘉寻。
/
翌日,恒信集团将在东林三中设立奖学金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据说恒信的老板很早之前就想做公益教育这一块,迟迟没有契机,这一次在全市近二十所公立高中里独独选了三中,周校已经乐得合不拢嘴。
岑音昨天中午被柯振业叫走,就是准备周五在设立仪式上做优秀学生代表的发言。这会儿施思宁凑过来和她八卦:“我听说这次恒信的手笔特别大,奖学金和助学金不但丰厚,名额也多。”
这会引导更多的学生在中考之后选报三中,进而优化学校的生源质量。
“好像是。”
“最多多少?”
“三万?”
“我去,不愧是东林首富!我听说昨天他来我们学校了?”
“嗯。”
“是不是和电视里看着一样帅?禁欲大叔。”
岑音莞尔,“还行,感觉人很好,很儒雅。”
施思宁点点头,“三次元的霸总不是肚腩就是秃,齐明远这样的已经算是精品了。”
岑音不置可否,齐先生给人的感觉是挺好的,温和儒雅,谈吐风趣,还没有一点架子。但就是感觉太好了,妥帖得无可挑剔,反而有种不真实感。
而且,岑音总觉得这位齐先生有点眼熟,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是新闻、电视,到底是哪呢?
后桌传来响动,岑音转头,触上陈嘉寻沉郁的眸子。但也只是一霎,他收敛了眼中的戾气,冲岑音点头。
岑音讶然,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在陈嘉寻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了。
他……怎么了?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同学一窝蜂地往外跑,施思宁和李皎月叽叽喳喳吵着要打车去吃一家黄酒焖鸭。
岑音还在准备周五的讲话,没有一起去,待教室里基本走空,她才转过身敲敲陈嘉寻的桌面。
陈嘉寻睡了一上午,这会儿抬起眼,郁黑眼底水光未消。
“要不要去吃小馄饨?我知道校外有家很好吃的。”
陈嘉寻轻嗯了声,起身。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路上难免遇见三中的学生,有人看过来,眼神里是赤裸裸的八卦。
陈嘉寻瞥一眼身边的女孩子,“现在不怕被人议论了?”
岑音:“……”
比起被人议论,她更想知道他怎么了,为什么今早会有那样的情绪。
“哦,议论呗。”岑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们也可能是嫉妒我能和校草一起吃饭。”
“……”陈嘉寻看着她,眼底笑意明晃晃,“校草?”
“学校论坛啊,你不看得吗?”说着,岑音转头,拎起唇角,“恭喜陈嘉寻同学,成为三中史上第一位才貌双全的校草。”
“才貌双全?”
“对啊,长得帅,成绩好,可不就是才貌双全么。”
“……”陈嘉寻点点头,“岑音同学果然——文采斐然。”
“谢谢夸奖。”岑音弯眼,“不过……你真不看学校论坛啊?”
其实岑音也不看,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看,但看不太懂。”
“嗯?”
陈嘉寻看着她,很认真地问:“实力护肤是什么意思?”
“……”
岑音的沉默震耳欲聋。
这四个字她还是从施思宁那里听来的,就在她当着全班的面维护陈嘉寻不久之后。护肤=护夫,只是大家为了更好地在论坛里交流八卦,特意用了谐音。
岑音垂着眼,小声嘀咕,“你是不是也太闲了。”
“嗯?”
“没。”
她低着头,白皙的耳廓透出薄薄的红,落在陈嘉寻的眼底。陈嘉寻发现岑音其实是个很矛盾的人,有时候嘴巴不饶人,有时候又很容易脸红,至于这其中的切换按钮,陈嘉寻还没琢磨明白。
陈嘉寻没再逗她,随口问道:“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
“那你呢?你昨天怎么突然想请我吃饭?”话落,岑音又有点恼自己,她是不是表现的有点太斤斤计较了,她平时也不这样啊,可她就是很怕被陈嘉寻的话逼进死角。
陈嘉寻:“比赛拿了奖金。”
“巧了不是,我也拿了奖金。”岑音微顿,“不过还没发现来,所以只能请你吃小馄饨,等发了我再请你吃大餐。”
“奖学金?”
“嗯,恒信新设立的那个。”
蓦地,陈嘉寻的步子微顿,“恒信?”
岑音弯起眼,将脊背挺得笔直,满脸的骄傲,“对啊,恒信第一期奖学金,奖励上学期综合平均分前六名,在下不才,位居第一。”
说着,岑音竖起两根手指头,“足足有两千块哦。”
陈嘉寻的眸光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岑音敏感察觉他的异样,缓缓收了手指,“你……怎么了?”
陈嘉寻沉默,薄薄的唇抿得平直,岑音有点怕他这个样子。她好像已经习惯那个会笑会逗她的陈嘉寻,却忘了,他们初见时,他就是这个样子。
半晌,陈嘉寻终于开口,“没事。”
身后响起车铃,陈嘉寻护着岑音往里靠了靠,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陈嘉寻垂眼看向几乎贴在他怀里的女孩子,“岑音。”
“嗯……”岑音的鼻息被男生身上干净的气息掠夺,小声应道。
陈嘉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低沉的音色里带了点难以被察觉的情绪:“离齐明远……远一点,好吗?”
岑音不解,只抬头怔怔看向他。
半晌,她点头,“好。”
*
周五,学校在大礼堂举行特别仪式,感谢恒信集团在三中设立奖助学金,三中的校领导和恒信集团的高层皆有出席。
参加仪式的学生不多,都是获得了第一期奖助学金的,岑音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
设立仪式结束后,岑音去取外套,甫一推后台的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齐明远。
后台这个时候没什么人,有些昏聩的光线里,只齐明远一个人。他正立在那里,专心地看着墙上挂着的照片。
那是三中前不久跨年活动的照片,每个班都有一张。
听到响动,齐明远转过头。
岑音下意识想到陈嘉寻的叮嘱,在距离男人三米远的位置停下,抱着棉衣和他打招呼,“齐先生。”
齐明远冲她点头,唇角笑意温和,“这是你们班级的节目?”
齐明远指着墙上高二七班的照片,照片里前排的女孩子们都穿着白衬衫和百褶裙,岑音站在正中间,气质出挑,漂亮又耀眼。
“是。”
齐明远点点头,“很有意义的节目,很好。”
他轻微地落下一句“很好”,岑音猜他应该是点评这个节目,想起齐明远之前送她的伞,岑音问道:“谢谢您上次借我的伞,我没有带到学校来,要怎么还给您呢?”
齐明远笑得清雅,“没关系,一把伞而已。我平时都在恒信办公,你有时间的话可以送到公司。”
“交到前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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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37 甜软。
这个人会魔法吧。
总是一两句话就能让她心尖涌上甜软。
/
岑音回了家,才发现方绘茹和秦建兴都不在。至于秦冶,这段时间像是要把从前逃掉的晚自习统统补上,每天都跟着寄宿生一起自习,十一点以后才会回家。
岑音回了房间,换上居家服,看到了被收在置物架上的雨伞。她想起那张名片,从外套兜里摸出来,卡片的质感极佳,落在上面的手写签名几乎力透纸背。
这位齐先生,总给人一种疏离温和之感,绅士有礼,却其实极难亲近。
而且,岑音总觉得之前在哪里见过他,但又想不起来。
不多时,门外传来响动,是方绘茹和秦建兴回来了,岑音出来打招呼,“妈,秦叔。”
方绘茹看过来,眼底带着些许沉淡,让岑音心中一慌。她下意识去看秦建兴,秦建兴几不可察地冲她点了下头。
方绘茹心情不好,岑音得到了这个答案。
一顿晚饭吃得很安静,饭后秦建兴去洗碗,留了岑音和方绘茹母女俩在客厅。方绘茹最近喜酸,岑音拿起茶几上的橘子,仔细剥了起来。
“音音。”
方绘茹的声音响起,岑音指尖微顿,她有预感,方绘茹的不开心和她有关。
“嗯。”岑音应一声,若无其事地弯起眼。
“你……”方绘茹话到嘴边,又咽下,“最近学习压力是不是有点大?”
“还好。”岑音抬起眼,“妈妈,你有话要和我说,是吗?”
无关学习,方绘茹很少和她聊学习的事。
方绘茹僵笑了下,女儿敏感早慧,她这个做妈妈的又怎么会不知道。她也曾年少过,也曾不顾一切喜欢过爱过,最后却落得一地鸡毛。
如今人到中年,她自己吃过的苦,断不会再让唯一的女儿吃一次。可少女情怀,哪里是几句规劝就能遏制的。
“没事。”方绘茹敛下眸中隐隐的焦虑,抬手轻柔地抚着小腹,“可能是最近身体变化比较大,情绪有些波动,又听邻居李阿姨说起她家孩子复读的事,有些担心。”
真的吗?岑音不确定,她将剥好的橘子递给方绘茹,“不用担心,你女儿我可是要考状元的。”
岑音弯着眼,言语间刻意带了点极笃定的自信。
方绘茹眼中漾起笑,摸摸岑音的头,“状元不状元的,妈妈不在意、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不必难过。但是音音……”
方绘茹看着眉眼愈发姝秀的女儿,“妈妈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开开心心的。”
是夜,方绘茹依然难眠,脑中依然萦绕着傍晚在小区外看到的那一幕。
在秦建兴脱口而出的“jiaxun”两个字之后,她问秦建兴:“你认识他?”
秦建兴欲言又止,半晌才说了一句话,“挺好一孩子,就是之前出过点事。”
“什么事?”
“打架,被判了八个月。”
方绘茹指尖蜷起,她的音音……怎么会和这样的男孩子搅和在一起。
“睡不着?”秦建兴的声音响起,他从身后轻轻将方绘茹拥住。
方绘茹也不隐瞒:“在想音音的事。”
“绘茹……”
“建兴,我是真的很怕。”方绘茹打断了秦建兴的话,“我怕音音步我的后尘,那个男孩子……”
方绘茹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这一双儿女安稳幸福,不求他们大富大贵,只愿他们平安顺遂。
这是为人父母最为朴素的愿望。
可如今,这个秦建兴口中所谓的“不错的孩子”,在方绘茹心中,已然成为最大的不安定因素。
*
一墙之隔,岑音刷完一套卷子,正在对答案,最后一道选做题她看得不太明白,公式超纲,理解起来很吃力,她索性拍了照片发给陈嘉寻。
不过两三分钟,陈嘉寻就把详细的公式演算发了过来,比参考答案更清晰。岑音心中默默感叹,甚至天马行空地在想,如果她从高一的时候也开始搞竞赛,现在会不会也这么厉害?
但有些时机错过就是错过了,无意义懊悔的事岑音从来不做,她很快收拾情绪。
【谢谢陈大学霸】
陈嘉寻:【你们年级第一都这么会说话?】
岑音:“……”
【不是,真的,大实话】
【你很厉害】
岑音弯眼,按下发送键。
片刻,陈嘉寻的消息又跳进来,一篇满分作文的照片,是岑音这一次市统考的作文。
岑音有些赧然:【你在看我的作文啊?】
陈嘉寻:【嗯,郭暖说让我背下来】
岑音:“……”
【你这次语文也不差啊】
岑音看过陈嘉寻的语文卷子,137分,作文52分。不算高,但绝对不差。
陈嘉寻:【和你比起来就差了很多】
岑音:【商业互吹?】
她猜,陈嘉寻肯定会笑。
片刻,两排小气泡跳进来,像是复制粘贴似的。
【不是,真的,大实话】
【你也很厉害】
岑音:“……”
【你们年级第一都这么不走心?】
嘴巴上丁点不让步,可心尖却还是涌起甜软。岑音知道陈嘉寻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你也很厉害,所以不必以己之短去比较他人之长。
岑音:【我这里还有一些随笔和散文,我觉得其实比这次收录进范文的更有趣,你要不要看看?】
消息发出去,岑音才恍然意识到,她在干什么啊?
满屏都是浓浓的“王婆卖瓜”既视感。
她想要撤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陈嘉寻:【荣幸之至】
岑音:“……”
*
宁北巷的老房子。
桌上摊着高二年级人手一本的范文册子,视线里是女孩子娟秀工整的字迹,陈嘉寻安静地坐在书桌前,脑中却不由浮现出上一次岑音坐在这里的样子。
光洁修长的腿,皮肤有种莹软的白。
陈嘉寻有些唾弃自己,他在想什么?太畜生了。
拉开手边的抽屉,里面一盒黄鹤楼,一把打火机。他没有什么太大的烟瘾,只是偶尔会想抽,比如现在。
拨开烟盒,里面空空如也。
陈嘉寻深吸一口气,喉咙发痒,索性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羽绒服出门。
巷口有家棋牌室,24小时营业,陈嘉寻过去买了包烟,再折回来的时候,就察觉身后有脚步声。
很轻,但这两年他的警觉性一向都很高。沉黑眼底蓦地涌起郁气,他转过一个墙角,倚靠着斑驳的红砖墙。
脚步声愈近,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落入视线的瞬间,陈嘉寻反手将人扣住,男人哎哟一声,墙角的另一侧有铁罐打翻的声音,继而是落荒而逃的脚步声。
有刺鼻的油漆味弥散开来。
果然是那天的那波人。
知道同伙很没义气地跑了,男人低操了声,偏着头看身后的陈嘉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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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 灼心。
陈嘉寻,你混蛋。
/
陈嘉寻上一次见秦建兴还是去年秋天,刑期结束的那天,秦建兴来看他。
那天,他遇见了岑音。
怯生生的一个女孩子,大约是回来找东西,望向他的一瞬,清润的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慌张。
陈嘉寻没想过之后两人还会有交集,且变得……这样亲近。
咖啡店里香气袅袅,陈嘉寻坐在角落里,半晌店门被推开,秦建兴步履匆匆地走过来。
“秦警官。”
秦建兴点头,“坐下说话。”
两人都不是客套性格,极简的几句寒暄过后,陈嘉寻直切主题,“秦警官,或许是我多虑了,但——”
陈嘉寻微顿,他宁可是自己因为贺宜的事,变得疑神疑鬼,也半点不敢拿岑音的安全开玩笑。
“您知道恒信在三中设立奖学金的事吗?”
秦建兴点头,“听音音说了。”
提到岑音,秦建兴眉头微蹙,昨晚在小区门口他看得清清楚楚,加上前段时间岑音异常的举动。
秦建兴心里明白,却不敢和方绘茹说,且不说如今岑音年纪还小,便是陈嘉寻那样的过往,方绘茹若是知道了,肯定要担心。
陈嘉寻点头,“我怀疑,他们可能又有了新的……作案对象。”
秦建兴心中一慌,险些将咖啡杯打翻。
“什么?”
当年郭莹的案子至今悬而未决,囚禁贺宜的人也恍若人间蒸发,秦建兴这些年一直关注这两桩案子,也因此和陈嘉寻有了最初的交集。
也只有秦建兴知道,陈嘉寻一直在想办法靠近齐明远。
这位东林知名的企业家,热衷慈善的谦谦君子,原本并不姓齐。他是十三岁的时候被齐家收养,而在此之前,他的母亲在夜总会上班,而养父则是一个赌徒,姓赵。
齐明远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就是赵宏。
三十年前的旧事已经难窥全貌,陈嘉寻还是在一次偶然的闲谈中,从赵友全那里听来这桩豪门秘辛。
那个时候他还在宁市读书,因为喜欢赛车,结识了不少这个圈子里的人,老赵便是其中之一。
结束服刑之后,陈嘉寻没有主动联系过之前相熟的任何人,唯独一个赵友全。
他找到老赵,托他找到王通卖车,又进而留在了王通的车行兼职。赵友全和王通经常一起喝酒,陈嘉寻和赵友全的交集便也越来越多。
赵友全说,在他们老家,这事不是秘密,齐明远后来发达了,还给赵家潭修过一条路。
赵友全还说,齐明远这人没什么爱好,看着也冷淡,唯独喜欢一个画家,但凡市面上有她的画,他都会拍下来收藏。
那个时候赵友全已经喝得烂醉,却还不忘抖那些关于东林首富的八卦,似乎这些陈年旧事让他显得格外与众不同,也因此与那位身家数亿的富豪有了更为密切的联系。
“你们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她的画吗?”赵友全大着舌头吹嘘,“因为那是他的青梅竹马!初恋!要不说男人心里永远有个白月光呢,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
陈嘉寻下意识问:“哪个画家?”
赵友全沾沾自喜,“付晓琳啊。”
一个闻所未闻的名字。
赵友全又打了个酒嗝,“哦,她还有个艺名,叫若游。”
若游,十几年前很有名气的女画家,因为抽象且怪异的画风而成名,三十二岁的时候自.杀,据说是长期抑郁。
有人扒出过若游成名前的事,据说她曾长期遭受凌.虐,以致精神失常。
这些蛛丝马迹不足以证明什么,但因为和贺宜有关,陈嘉寻不会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从少管所出来之后,他不止一次去过赵家潭,也在暗中观察恒信和齐明远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恒信在三中设立奖学金,还有那晚在名雅苑外看到的一幕,让陈嘉寻有种迷雾障目的感觉,好像只要再靠近一点,他就能透过这层层叠雾,窥见真相。
但这个靠近,事关岑音,关系到又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如果一定要岑音以身试险,他宁可再等一等。
他要真相,要公道,也要岑音平安。
所以,陈嘉寻约了秦建兴,将这段时间收集的信息和自己的担心疑虑和盘托出。秦建兴眼底凝着诧异和焦虑——岑音,如果齐明远或者赵宏敢伤害岑音,他拼了这条老命都不会放过他们!
良久,陈嘉寻终于还是没忍住,极认真地和秦建兴确认,“所以,您会保护好岑音的,对不对?”
这是陈嘉寻今天约秦建兴出来的唯一目的,他不能让岑音有危险。他一个人的能力有限,但秦建兴不同,他是警察,曾负责侦办过郭莹的案子。
秦建兴看着对面的男孩子,看他濯黑的眼底近乎请求的情绪。
他当然会保护好岑音,可是——
秦建兴了解陈嘉寻的过去,知道他和贺宜的事情,诚如他和方绘茹说的那样:挺好一孩子。
但是,他为人父人夫,也有私心。
半晌,秦建兴开口:“放心,我会的。但是嘉寻,我希望,你也能和音音……”
秦建兴微顿,眸中似有不忍,但还是落下了有些残忍的四个字:“保持距离。”
任何可能会给岑音带来危险的,秦建兴都想要摒除在外。
在这件事上,他认同方绘茹。
他们带了偏见,成了自私的大人。
*
明明已经入了春,倒春寒却迟迟未退,昨晚后半夜又下起了,空气里悬着的湿气拼命地往骨头缝里钻。
岑音怕冷,一早就换上了厚厚的棉衣,米色的羊羔绒将她整个人严严实实裹在里面,像个长了脚的汤圆。
施思宁笑她,说真是毫无偶像包袱,就算脸蛋长得漂亮也不能这么糟蹋。
岑音无所谓,弯着眼戳施思宁的腰,“我的智慧难道比不上我的脸蛋?我是那种靠脸吃饭的?”
施思宁笑着躲开:“好好好,你不是你不是,某人只是看上了你有趣的灵魂,绝非漂亮的脸蛋。”
岑音:“……施思宁!”
施思宁捂着肚子笑,又凑到岑音耳边小声道:“嗳,某人呢?怎么没来?”
陈嘉寻上午没来学校,岑音不清楚,难道是因为可可?她隐隐有些担忧。
直到午休的时候,后门有人进来,岑音下意识转头去看,陈嘉寻垂着眼,一声不吭,径直走过来。
岑音刚要开口,陈嘉寻已经拉开椅子坐下,然后卫衣帽子一兜,就趴在桌上睡觉。
他并没有要和她讲话的意思。
岑音默默转回身,她猜,陈嘉寻应该是昨晚熬夜了吧,看着精神不太好。
下午一点五十分,第一节课的预备铃响起,后桌传来响动,岑音又转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硬壳文件盒。
“这是我昨天说的散文和随笔。”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她顿了下,“你……随便看看就好。”
“嗯。”
陈嘉寻极随意地应了声,连眼皮都没抬。见他没接,岑音将文件盒放在了两张课桌中间的位置。
陈嘉寻低着头,从桌肚里摸出叠卷子和一支水笔,所有的东西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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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39 “陈嘉寻,你活该。……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她好像……看到陈嘉寻了。
一定是错觉。
/
这一场倒春寒,几乎让东林季节反转,一夜入冬。伴随着降温,还有春季流行性大感冒。
学校愈发重视体育锻炼,高中三个年级人均都要被拉出去晨跑,美其名曰增强体质,抵抗病毒。
岑音是个体育废,她十年学霸的光辉历程里,逃早操大约是唯一的污点。
天刚亮透,灰白一色的阴沉,岑音裹着厚厚的棉衣,绕开跑操的同学,快步往体育馆的西侧走去。
那里的香樟林几乎遮天蔽日,能帮她躲过监督早操的老师和学生会干事。
甫一转过西墙,视线里一道黑色的颀长身影。
陈嘉寻穿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倚着珍珠岩的墙壁,指尖拎着个金属色的打火机,肤色被衬出冰若霜雪的冷白调。
他转过头,眉眼下压着沉郁,视线从她身上掠过,又收回。
仿佛,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喉咙有些发涩,岑音咽了咽,她没有走,转过身靠着墙,抬眼看天。
灰白的天空被枝桠切割,眼眶发酸,视线开始模糊。
那次晚自习的第二天,陈嘉寻就换了座位,听说是他主动和柯振业要求的,说是想安静学习。
他坐到了靠着窗子的最后一排,依然是一个人。两人的位置变成了一个斜角,横跨整个教室,和陈嘉寻刚来七班的那天很像。
班上八卦传得沸沸扬扬,都说:岑音和陈嘉寻分手了。
岑音吸吸鼻子,唇角弯起,根本就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
陈嘉寻整个人也变得愈发沉默寡言,他像个独行侠,游走在这个集体、这所校园之外。
可似乎他越高冷,就容易勾起旁人的兴趣,学校里关于他的八卦越来越多,每天有意经过七班门口的女生也越来越多。
岑音想起前两天在学校里听见两个女生聊天。
“陈嘉寻真的好帅啊,第一次在三次元遇上这种高冷帅哥。”
“是不是?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受虐倾向,他越冷淡,我越觉得他帅。”
“我听说他和岑音……”
“嗐,你知道他爸是谁吗?这种公子哥,随便玩玩太正常了,换女朋友就跟换衣服一样随便。”
……
随便玩玩。
所以,他只是一时兴起,才会对她那样,现在兴致过了,便真的如件衣服一样,随手可弃。
甚至,连一句结束的话都没有。
半晌,岑音拎起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没有开始,哪有结束,她到底在这里庸人自扰什么。
安静的空间里,蓦然响起哒地一声。
岑音下意识转头,陈嘉寻脖颈微低,指尖夹着根烟。
这是第一次,岑音看到陈嘉寻抽烟。
安静的、沉默的,淡白烟雾在指尖散开,溢满孤凉。
学校不允许吸烟,当初的行为规范守则她还是制定者之一。岑音想起上一次他们在这里偶遇,她还傻乎乎地帮他遮掩。
这一次,她同样也没打算告老师。
她不喜欢烟味,这支烟像是对她的一种驱逐,岑音拧眉,转身快步走开。
也是在她转过墙角的一瞬,陈嘉寻才敢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岑音方才驻足的位置。
喉咙又痒又涩,像是犯了瘾症。
他忽然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得脖颈的青筋毕现,烟灰撩手,湛黑的眼底却浮起笑。
他低声自言自语:“陈嘉寻,你活该。”
*
今天的第一节课是语文,班上三分之一的同学告假,教学无法正常进行,郭暖直接将这堂课改成了自习。
岑音被郭暖叫了出去,等她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嘉寻身边的空位上坐着个女生,而陈嘉寻正在很耐心地给她讲题。
岑音垂眼,压下心口涌起的酸胀。
所以,只有她问问题是在耽误他的学习,别人并不会。
施思宁因为感冒请假,岑音身边也空着。片刻,班长李潇走过来,手里拎着个本子,“岑音,能借一下你的笔记吗?”
岑音点头,从一摞本子里翻出语文笔记。
“谢谢。”李潇顿了下,往空位上瞥了眼,“我能坐在这吗?有几道题刚好也想问问你,不知道会不会打扰你。”
说着,李潇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岑音笑了下,“没事,不打扰,你坐吧。”
“谢谢啊。”
然而,李潇不仅仅只有几道题,他像是终于逮住了和学霸同桌的机会,一股脑儿将这段时间所有的卷子都拿出来,挨着问岑音。
岑音没有不耐烦,只是说多了话喉咙有些发痒,她咳了声,缓解不适。
“你是不是感冒了?”李潇关心道。
“没有吧……”岑音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觉得不舒服啊。”
“那行,你要是不舒服就说,我送你去校医室。”
李潇一贯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但这话落进八卦同学的耳中,就有了不一样的意思。前桌转头笑眯眯地看着李潇,“班长,你对岑音可真好。”
李潇被打趣得有些脸红,“我对谁都好。”
“是吗?没觉得诶。”
“……”
这处的热闹吸引了周围的同学,大家纷纷看过来。
靠窗的角落里,陈嘉寻也看向岑音。
从他的角度,刚好可以窥见她的半张侧颜。她唇角弯着点笑,看起来心情不错,只是脸色有些白。
身边坐着的男生高大开朗,看向她的时候又有些小心翼翼。
她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陈嘉寻知道,李潇喜欢岑音。
“啪——”
塑料的笔管终于还是被捏断,尖锐的一角刺入血肉,陈嘉寻后知后觉垂眼,看血珠安静地溢出。
*
到了下午的时候,身体的不适感开始放大,岑音觉得身上忽冷忽热,脑子也开始发沉。她想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恍恍惚惚间听到讲台上老柯在说月考的事。
哦,下周就要月考了,然后就是高三的二模。
岑音阖眼,算着时间。
直到听见柯振业说“下课”,她本能起身,整个人却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她想伸手去撑,整个人却跌进一个气息清冽的怀抱。
耳边响起乱糟糟的声音。
“岑音。”
“音音?”
“岑音!”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岑音瞥见一张冷峻好看的脸,濯黑的眸子,压满沉郁。
模糊的意识里,有女人哀恸的哭声,小孩子的抽泣。
“妈妈是不是也不要音音了。”
“妈妈,音音乖,妈妈不要丢下音音。”
“妈妈,别不要……音音。”
那个时候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她失踪一年的父亲终于出现,却像亡命之徒一样要抢走仅供她和方绘茹生活的一点积蓄。
男人目眦欲裂,拖拽着方绘茹,抓着她的后颈一下一下往门板上敲。方绘茹昏迷到底,她的委曲求全并没有换来男人的幡然悔悟,岑刚拿走了家里最后的一点钱,留下血泊里的女人和缩在桌子下的小孩。
那个时候,岑音只有六岁。
她哭着去摇满脸是血的妈妈,求她醒一醒,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别不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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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 将人扣在怀里。
0.01%的概率,竟然真的发生了。
她是在做梦吗?
/
岑音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好像又回到了六岁,回到了记忆里最灰败的一段时光。
眼前细细的一道昏黄,岑音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隔着帘幕,一道修长的影子。
意识里最后一个画面是陈嘉寻的脸。
“陈……”
“你他妈离方阮远一点,不然老子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岑音抿抿唇,喉咙像是有刀片划过,她撑着床起来。
听到动静,秦冶唰啦一下滑开帘子,手机也已经挂断,“醒了?”
岑音轻嗯了声,喉咙的干涩让她微微拧起眉头。她有点恼自己,刚刚……她怎么会以为陈嘉寻会在这里。
“这个药怎么喝啊?”秦冶拿起床头的药盒,反复看着,“你刚刚睡前喝了没?现在要不要再喝一次?”
岑音:“……”
“你那是什么眼神?”
“看猪的眼神。”
“……”秦冶不乐意了,“岑小音,你有点良心行不行?老子可是牺牲了睡觉的时间来照顾你的。”
结果呢,你和那个陈嘉寻黏黏糊糊的。
后半句秦冶没说,他半点不想从自己嘴巴里反复说出这个名字。
“我老子早就死了。”
一句话,整个房间的气氛降到冰点。
关于岑音的亲生父亲,秦冶很少听说,那好像是个所有人都不愿意提及的名字。秦冶只记得老秦认识方姨的时候,方姨就带着岑音一个人生活。
“岑音,我真的是……上辈子欠了你的。”秦冶骂骂咧咧起身,去给岑音倒水。
岑音嗓子疼,不想和他打嘴仗,秦冶嘴硬心软,她知道。
“你和方阮还有联系?”
少年的背影僵了下,捏着水杯的手指收紧,“没。”
岑音看向秦冶,那方才刚刚的电话……
秦冶败下阵来,“就原来有个一中的,之前一直在追她,这次……”
秦冶垂下眼,语气也颓然了几分,“他们俩一起出国了。”
岑音隐约从施思宁那里听过这个八卦,那个男生家里很有钱,和方阮是青梅竹马。
出国需要不少钱,显然不是他们这样的家庭可以负担的。
“你那是什么表情?”秦冶有点嫌弃,将水杯递给她,又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也就是……随便了解一下她的近况,没……别的意思。但她也不喜欢那个男的缠着,我就……嗯,吓唬吓唬他。”
话说到最后,他自己先没了音。
岑音弯起眼,“那你还挺凶,他被你吓跑了没有?”
秦冶:“……”
岑音不知道怎么去开解秦冶,是该劝他放弃,还是坚持。
她自己对感情的事都一知半解,甚至处理的一团糟。
“阿冶,你说人和人之间如果有了距离,是不是……慢慢的,就真的会变成陌生人?”
秦冶沉默。
半晌,少年开口,声音有些发涩,“我没想过这个。但是我知道,这辈子如果我还能见到她,我希望,我是最好的自己。”
说到这里,秦冶扯了下唇角,“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俩也没可能。我只是觉得,如果真有再见的那一天,起码不让她觉得,之前那个喜欢过她的人……那么糟糕。”
岑音心尖触动,一直以为秦冶粗枝大叶,却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细腻通透的一面。
她吸吸鼻子,眼睛有点酸,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其他,“那你这段时间除了学习,有没有想过别的?比如,要考什么样的大学,以后要做什么?”
漂亮话人人都会说,可落在实处,大部分都打了退堂鼓。
在那个跨年夜以前,这件事对秦冶来说很陌生很遥远,但现在——
“姐。”秦冶看向岑音,很认真地开口:“我想考警察学院。”
这个选择,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岑音点点头,清润眸子里的笑意更甚,“好啊,我觉得你行。”
秦冶扯唇,“我当然行。”
岑音视线往他下三路瞥去,“真的?”
“草!岑小音,你往哪看呢!你矜持点行不行!”
那些酸涩和难过好像被冲淡了,生活里又不是只有那个人。
这才是她原本的生活轨迹,认认真真学习,踏踏实实做事,偶尔和秦冶拌拌嘴。然后考一所好的大学,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谈一个靠谱的男朋友。
就像方绘茹说的那样,安安稳稳。
可是,心尖却被狠狠蜇了下,疼得岑音几乎要倒抽气。
眼睫垂下,食指的指腹上沾染着一点血迹。
岑音皱眉,哪里来的血呢?她受伤了,还是做检查留下的?
*
翌日恰逢周六,高二年级休息。
岑音的烧已经退了,只是咳嗽还没好,一直在流鼻涕。刷完一套卷子,岑音托着腮,看窗外湛蓝的天空,东林的这场降温终于结束,今天居然是个难得的晴天。
余光里一柄黑色伞,她这才想起,齐明远借她的伞还在这里。潜意识里,岑音不想和齐明远有太多交集,他总给她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她又想起陈嘉寻的话:离齐明远,远一点。
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
岑音不解,但已经起身开始换衣服,她想出去透透气,顺便把伞还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正好碰见秦冶像幽魂一样端着杯咖啡回房。秦冶这段时间玩命一样的学习,每天都靠着咖啡续命。
岑音:“还是少喝点咖啡,适当休息。”
秦冶顶着两个黑眼圈瞥她一眼,“感冒好了吗,就急着去约会。”
岑音:“……”
学校里的那些八卦秦冶显然还不知道,岑音也懒得多说。她走到玄关,一边换鞋一边道:“去找宁宁自习。”
“撒谎。”
“……”
秦冶也没继续戳穿她,端着咖啡进了房间。他昨晚通宵刷题,这会儿书桌上还摊着理综的卷子,错的依然不少,但勉强能及格了。
把咖啡放在桌上,秦冶翻开参考答案,准备订正错题。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暴躁地将参考答案往桌上一扔,“这特么谁出的答案,这过程是人能看懂的?”
但岑音给他圈了重点,这是必考知识点。纠结了片刻,秦冶拿出手机,给岑音打电话,嘟嘟两声之后,电话里响起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再拨,还是打不通。
手机没开机?
秦冶似是跟这个题目较上劲了,又发消息给施思宁:【麻烦让岑音接个电话呢】
施思宁秒回。
【?】
【我没跟她在一起啊】
秦冶:“……”
他就知道,岑音果然是偷偷溜出去约会了,还嘴硬不肯承认!
【那你给我个陈嘉寻的联系方式?】
施思宁:【?】
施思宁:【我没他电话,把微信推给你】
秦冶:【ok】
陈嘉寻通过得很快,秦冶也没有什么心理包袱,一句话甩过去:【让岑音接电话】
陈嘉寻:【?】
秦冶冷笑,还搁这儿给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快点,她电话关机了】
下一秒,陈嘉寻的语音电话直接打了进来,秦冶扯了下唇角,真是不想接他电话。
“喂——”
“她什么时候出的门?”
听筒里响起陈嘉寻沉冷的声音,秦冶被问得有点懵,“大概……半个多小时了吧。”
“有没有说出去干什么?”
“不是和你约会?”
陈嘉寻沉默,秦冶也终于察觉到了异常,“她没和你在一起?”
“没,她出门的时候没有说?”
“她……她说跟施思宁去自习,可我已经问过施思宁了,两人根本没约。”秦冶努力回忆方才的情形,“她好像……带了把伞?天气预报也没说要下雨啊,她带伞干嘛……”
“我现在就去恒信找她,你马上通知秦叔,说岑音去找齐明远了。”
“什么?”
“嘟嘟嘟嘟——”
陈嘉寻已经将电话挂断。
秦冶:“……”
*
岑音坐上去信恒大厦的公交车之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之前也不知道在哪看到过的文案,说是“试试关机一天,你会发现,一条消息、一个电话都没有,你就是这么孤独”。
岑音忽然想试试。
她大约不会这么惨,毕竟秦建兴或者方绘茹一定会问她午饭的事,所以她只试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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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41 他怎么舍得。
很多年以后,每每想起这一幕,岑音都觉得,这是她这一生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
/
“陈嘉寻。”
岑音被紧紧扣住,胸腔里的氧气越来越少,她不得不出声,扯着陈嘉寻的外套,“你松开一点,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应了她的要求,陈嘉寻松了力道,但也仅仅只松了一点。这一路从车行到恒信,他甚至设想过最坏的结果。
如果……如果齐明远和赵宏那帮人敢动岑音一根头发,他便是折了自己这条命,也不会放过他们。
还好……她没事。
还好,她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陈嘉寻舍不得松手,失而复得、劫后余生也不过如此,如果时间能倒流,这段时间他一定不会做那些混账事,让她伤心、难过,把她推到别人身边。
“陈嘉寻……”岑音小声开口,“你怎么了?”
她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音音!”
不远处停下一辆出租车,秦建兴和秦冶一起从车上下来。秦建兴的焦急溢于言表,却又在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时,生生顿住了脚步。
秦冶偏过头,更是一副“简直没眼看”的表情。
岑音的羞赧在这个瞬间达到了顶峰,好在秦建兴的声音终于唤回了陈嘉寻的理智,他松开了被扣在怀里的女孩,只垂下来的视线仍在落在岑音身上,舍不得错开半分。
秦建兴快步走上前,看了眼岑音背后的恒信大厅。
“人没事就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
出租车司机已经在按喇叭,秦建兴犹豫了下,递给秦冶一个眼色,让他跟着上车。
秦冶:“我姐呢?”
秦建兴:“……懂点事儿,多大的人了。”
秦冶:“……?”
秦冶还是被秦建兴拽走了,留下岑音和陈嘉寻站在原地。
岑音又尴尬又困惑,“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嘉寻微顿,将安全帽扣在她头上,“等会说。”
*
秦建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正好也是午饭时间,这件事秦冶和岑音已经有了知道的必要,知晓危险,才能保护自己。
包间里,四人各坐一边。秦冶原本是坐在岑音对面的,可他坚持要和陈嘉寻换位置,坐到岑音的右手边。目睹了方才那一幕,秦冶现在半点见不得岑音靠近陈嘉寻。
可换了位置,秦冶还是不爽,因为他发现岑音一抬头就能看到陈嘉寻,隔着张桌子,两人的视线都在黏糊。
秦建兴压压手,“行了,就这样,你消停会儿,先听正事。”
秦冶:“……”
这怎么不是正事了?他们家水灵灵的大白菜已经被拱了,就在二十分前!
齐明远这件事说来话长,秦建兴点了菜,虽然已经决定要让岑音和秦冶知知晓,但真的要开口,秦建兴又忽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他在这个系统里干了二十几年,没有证据的话从来不说。
“秦警官,我来说吧。”陈嘉寻打破了一室安静。
足足有半个小时,包间里都没有第二个人的声音,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整个空间里都陷入死寂。
半晌,秦冶猛地拍了下桌子,“齐明远这个畜生!”
“回来!”秦建兴将起身就走的秦冶吼住,“坐下。”
秦冶站在桌边,少年拳头捏得很紧,胸口起伏,满眼愤恨。
“你去能干什么?你有证据吗?”秦建兴冷声道,“坐下。”
秦冶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又看向岑音,脊背生凉,尽是后怕。
难怪当时在电话里陈嘉寻会那么着急。
蓦地,秦冶转身攥住陈嘉寻的领口,“你早就知道齐明远和赵宏不是东西,居然都不拦着岑音,你不是喜欢她吗?这就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态度?!”
岑音起身,尴尬地看一眼秦建兴,“阿冶,不要动手。”
秦冶死死盯着陈嘉寻,眼神锐利,不点不肯松手。陈嘉寻也就任由他这么拽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混账,差一点将岑音置于险境。
“阿冶,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不是陈嘉寻的问题。”
“你还护着他!”秦冶转头就吼了声,触上岑音清润眼底的后怕和着急,又不得不压下满墙愤怒,松了手。
少年骄傲,也不认为自己有错,一屁股坐在椅子里,唇角绷得平直。
岑音看向陈嘉寻,眼底的惊惧未退。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觉得齐明远熟悉了,平仁福利院的那面照片墙上,有齐明远和贺宜的合照。
贺宜、郭莹……难怪陈嘉寻要提醒她,让她离齐明远远一点。
“你……”
一个字脱口而出,岑音才意识到秦建兴也在这里,她生生将话咽下去,只定定看向陈嘉寻。
秦建兴在心中轻叹一口气,他在想,是不是他做错了?不应该和陈嘉寻说那样的话。
音音……大概会怨他。
“走,跟我出去买瓶酒。”秦建兴起身,喊秦冶一起。
“我不去。”
“啧,顺便给你方姨买点水果带回去,你让你瘸腿老子一个人拎?”
“……”
秦冶不情不愿地被秦建兴强行拖走,包间里只剩下岑音和陈嘉寻两个人,视线相接,岑音粉软的唇动了动,最后还是垂下眼。
视线里投下一片阴影,继而是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滴眼泪砸下来,堪堪落在陈嘉寻递来的纸巾上,软白的纸巾被洇出水痕。
岑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掉眼泪,尤其在听了郭莹和贺宜的事情之后,那种后怕的情绪将她整个人包裹,如果……如果今天她跟着齐明远上楼了,是不是……就会变成下一个郭莹,或者贺宜?
“岑音。”陈嘉寻微微俯下身,视线和她的齐平,“别怕。”
这两个一出口,岑音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像是开了闸的水龙头,大有种不管不顾往外流的架势。
这是陈嘉寻第一次见岑音哭,第一次因为一个女孩子的眼泪而感到心疼。
他抬手,在岑音的发顶上轻轻揉了下,唇角牵起一点纵容的笑,“哭吧,我替你看着,不会让其他人看到。”
哭出来,或许就不怕了。
岑音却在陈嘉寻抬手的一瞬,看到了他指腹上缠着的创可贴。
“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口。”
“我看看。”
岑音抓着陈嘉寻的手,无端地就想起昨晚自己指腹上的血迹。其实那个时候她也不是完全意识全无的,她朦朦胧胧地知道,自己是有攥着一个人。
“你昨晚……去过校医室对不对?”
“嗯。”
“陈嘉寻。”岑音吸吸鼻子,她哭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有很多很多说不清的情绪,因为郭莹、因为贺宜、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所以,你之前……之前不理我,也……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岑音问得断断续续,眼泪像是不要钱。
她很害怕,很难过,也很委屈。
陈嘉寻在心里回答她:我怎么舍得不理你。
掌心轻揉着她的发顶,“是之前那个陈嘉寻没想清楚,你想打想骂,我都替他受着。”
“你混……”岑音抿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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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蓝山雀。(无主角剧……
恒信大厦22楼。
已经是深夜时分,整层楼依然灯火通明,恒信的员工早已经习惯,他们的老板日常都加班到很晚,躬耕不辍。
他加班,但并不要求员工跟着一起加班,大家都在私底下说:齐总简直是神仙老板。
每每这个时候,整层楼便只有齐明远一人,他会让助理提前煮好茶,一壶松萝茶,色泽绿润,是——若游从前最喜欢的茶。
齐明远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又想起了这个名字,这几乎成了他每晚的必修课,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些肮脏不堪的过去。
他是世人眼中的东林富商,恭谦君子,有钱有名,立于高处。
却鲜少有人知道,十三岁以前,他生活在一个叫赵家潭的村子里,母亲在外做陪.酒女,父亲……应该叫那个男人,赌博酗酒成性,每次他输了钱或是喝了酒,回来就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野.种。”
“杂.碎。”
“和你那个妈一样,是个贱.货!”
他时常一身伤,是学校里的异类。那些同学会在背后偷偷说,离他远点,他妈在外面做那种事,说不定他也染了脏病。
没人敢靠近他,他就像是一个瘟神,走到哪里身边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
只有一个人例外。
她叫付晓琳,是赵家潭村委主任家的孩子。
她总穿漂亮的裙子,扎好看的马尾,拿着一个画板,在大山里到处写生。
她会冲他笑,看到他受伤,会关心地一说句:“你还是去卫生所处理一下伤口吧,这样容易感染。”
那是在一个夏夜,母亲没有按时拿钱回来,男人又输了不少,他喝得烂醉,一边骂他贱.种,一边往他身上招呼拳脚,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打死了。
其实,死了也好,他本就是贱命一条。
“赵辉,赵辉?你在家吗?”
院门外响起付晓琳的声音,他那个时候还不叫齐明远,跟男人姓,叫赵辉。
男人似是打累了,坐在墙边歪着头气喘吁吁。
付晓琳的声音唤醒了他的一点意识,他拖着满身血迹艰难缓慢地往外爬,一点一点挪到了门口。
站不起来,他只能扒着门,去够那道锁。
“哒——”
盈盈的月光倾泻,视线里站着高挑漂亮的女孩子,她今天到镇上参加绘画比赛,穿着白色的衬衫和他从没见过的百褶裙,一双清润的眸子正弯着笑。
“赵辉!”
听觉彻底丧失之前,是付晓琳的惊呼声。
最后一点意识里,他在想,她真好看,像是月亮树下的神女。
付晓琳救了他这条贱.命。
她报了警,警察把那个男人带走,又将他送到医院。住院的十几天里,他妈妈一次都没来过,倒是付晓琳天天来看他,给他带水果,讲学校里有趣的事,说她以后想当个画家。
那一年,他十二岁。
再后来,齐家的人出现,他摇身一变,从赵家潭的赵辉变成了东林富商齐家丢失多年的孩子。
他也没再见过他的母亲和那个男人。
听说,那个男人因为聚众赌博和故意伤害被判了刑,至于他的母亲,他后来才知道,齐家给了她一大笔钱,让她离开东林,能走多远走多远。
齐家需要一个身份干净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陪酒女的私生子。
他在齐家的严密监视下生活了五年,十八岁出国之前,他搭乘一辆夜班火车偷偷连夜回了赵家潭。
他怀揣着满心的欢喜,却在进村子的路上碰到了付晓琳。
付晓琳……和一个男孩子。
他们亲昵地牵着手,肩并肩走在一起,快进村口的时候,那男生揽上她的腰,他们亲密地贴靠在一起。
这一幕狠狠刺痛了齐明远。
明明他离开赵家潭的那一天,付晓琳难过得掉眼泪,问他:“你是不是再也不回来了?”
他擦去她眼角的泪,笑着告诉她:“不会,我一定回来找你。”
她哭着点头,应好。
他回来了,践行了当初自己的承诺,可付晓琳呢?
乌压压的夜色,两侧是连绵高山倾轧,齐明远坐在车子里,紧紧捏着拳头。
滔天的恨意在这一刻将他席卷,连带着那些年在这个地方遭受的一切。
过往一幕幕在眼前走马灯一样的过,母亲也好、齐家的人也罢,还有眼前的付晓琳……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他永远……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一杯清茶见底,齐明远眼中浮起恍惚。
那些事好像已经过了很久。
他起身,走到一面山水画墙前,泼墨的画布被扯下,后面是一扇隐形门。
推开,昏黄的光线映着墙上一张张怪异斑斓的画作,这都是付晓琳……哦,应该是若游成名后的画作。
她喜欢画画,想当一个画家,那他就帮她实现。他有的是钱,真金白银砸下去,籍籍无名也能被他捧成天赋异禀的新锐画家。
但他也是有条件的——
齐明远找到了彼时还在为生计奔波的付晓琳,抛出他为她编织的锦绣世界,给她取了一个艺名,将她送到云端。
然后告诉她——
“若游,我把你的画送到柏林艺术展了,你很快就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大画家。”
“若游,你还是不要出门了,现在你有名气了,外面很多记者和狗仔,还有那些疯狂的粉丝。他们会扒开你的过去,不给你一点隐私和空间。”
“若游,有人去赵家潭了,他们扒出你父亲的出轨丑闻,还知道你有个患上精神疾病的母亲。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把这些资料都买下来了。你看,只有我会对你好。”
“若游,你看这处房子好不好?远离喧嚣,安静清幽,很适合你创作。”
他将付晓琳送进华丽的别墅,将她与这个世界隔绝,让她渐渐地离不开他。
她只能是他的,哪也不能去。
然后,他又开始指责她——
“若游,你最近状态不好吗?好几幅画都似乎没什么灵气。”
“若游,我觉得你画得不好。”
“若游,你只会画画,但你现在连画都画不好了呢。”
渐渐地,付晓琳开始频繁失眠,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会画画了,她想出去找一点灵感,推开别墅的大门,茫茫四野,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抱头跑了回去。
她的画作越来越诡异,却在齐明远的操作下越来越叫座。
齐明远看着付晓琳一点点丧失自我,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美丽皮囊,不得不从身到心全部依赖于他。
那个夜晚,付晓琳在连续多日失眠后精神濒临崩溃,她好像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齐明远说:“若游,你是我的妻子。”
女人恍恍惚惚被带进卧室,顺从且温柔地爬上齐明远的床。
那一夜,大抵是齐明远最开心快乐的一夜,他甚至惊喜地发现,付晓琳竟还是处.子。
她终于,完完全全是他的了。
他终于,被选择了,不会再被抛下。
可天光大亮的时候,齐明远发现身边没人,他仓皇起身,推开卧室门的一瞬——
偌大的客厅中央铺就着白色的长绒地毯,女人只穿着件单薄的吊带裙,如布娃娃般安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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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43 “岑音同学,你专心……
这场倒春寒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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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通达车行又来了几个刚刚入门的摩友,想买辆二手车练练手。和之前那波一样,也是当初找陈嘉寻买车的大叔介绍来的,这段时间大叔有空就会来车行找陈嘉寻,许是投缘,两人成了忘年之交。
这会儿,大叔正蹲在旁边看陈嘉寻修车,“小陈兄弟,你这手艺是真不错啊,以后完全可以开个车行,自己干。”
一旁有人笑道:“您这不是瞎说八道么,我们嘉寻成绩可好了,以后肯定是要读书赚大钱的。”
大叔微怔了下,点点头,“读书好。自己干就是图个温饱自由,但也操心。”
说着,大叔又看向旁边的人,“你这在改什么?”
“一朋友的车。”
大叔起身凑过来,半晌微微皱眉,“这地儿可不兴改啊。”
“您比我懂?”
“我可是给人开了快二十年车的老司机,摩托虽然骑得没你好,可车子的事未必懂得没你多。这地方连接制动系统,要是真出了事,那可是要命的。”
“放心,他就在自家乡下的院子里骑骑,也不上路,图个刺激。”
大叔拧眉。
许是职业使然,这种图刺激的方式他多少有些不认同。
陈嘉寻也抬眼看过来,一辆黑红撞色的老摩托,许是当时改装的时候师傅手生,将后轮毂的一处沾了漆,不明显,但对陈嘉寻这种日常和摩托打交道的人却一眼就分辨的出来。
“听曹叔的,别改。”
“真不能改?”
“除非他想死。”
“……”
大叔也点点头,“他要是想图新鲜,给他换个色,图刺激还是慎重。”
“他不让换色,就要这色儿。算了,我打电话问问,别以后出了事,赖我头上。”
陈嘉寻掂了掂手里的扳手,又转头瞥了眼那辆摩托。这牌子有点老,各方面性能一般,即便是改了也未必刺激。
陈嘉寻蹙眉。
*
春节过后,这场持续了半个多月的倒春寒终于结束,东林这座城市也渐渐有了春日里的生机与明媚。
上周末的时候学校组织了月考,因为高三年级的二模耽误了批改,到周五的时候各科成绩才陆陆续续出来。
岑音依然是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一,但没了断层的优势,陈嘉寻以两分之差排在第二。
成绩单出来的时候,施思宁直感叹:“这算不算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岑音的数学拿到了满分,类竞赛的选做题都没有丢分,施思宁知道,这段时间陈嘉寻一直在帮岑音进行选做题的练习。
但陈嘉寻的语文成绩提高就没这么快,只能用理科优势弥补。
施思宁看着陈嘉寻综合满分的成绩,很想爆粗口骂人。
这不是人,这是畜.生,人类怎么可能考出这种成绩?
瞥了眼岑音桌上的热牛奶,施思宁微微凑近,“你俩这算是完全和好了?”
这瓶牛奶是今早就放在岑音桌上的,触手温热,还是岑音最喜欢的旺仔。
岑音想到早读前和陈嘉寻的对话。
“这是你买的?”
“嗯。”
“你怎么知道……”
陈嘉寻抬眼,湛黑的眸子,岑音却蓦地失声,一点点的薄红悄悄爬上耳尖。
她只有在生理期的时候才会想要喝热的旺仔牛奶,陈嘉寻……居然知道她的生理期。
“有规律。”
只三个字,让岑音整张脸不可抑制地烧起来,她难得结巴:“我……我知道了。”
她握着热牛奶,埋头想当鸵鸟。
这会儿再想起来这一幕,岑音还是觉得尴尬,身边的施思宁轻啧了声,“你脸红什么啊,我也没问什么超纲问题,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岑音:“……”
但就像施思宁说的,她和陈嘉寻的冷战结束了。
虽然陈嘉寻没有重新搬回到她的后桌,但岑音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像前段时间那样了。
岑音转头,看向靠窗的最后一排。
陈嘉寻正在做题,似有所感,抬眼看过来。
他眼底凝着笑,岑音蓦地低眼。
不多时,手机震动。
陈嘉寻:【岑音同学,你专心一点】
岑音:“……”
“咦,你们俩真腻歪。”瞥见陈嘉寻头像的施思宁撇撇嘴,“是我等单身狗不配。”
“……”岑音伸手去戳施思宁的腰,“不准胡说。”
“才没有!”施思宁笑着躲开,又微微凑近,“音音,我可能快要转学了。”
很轻的一句话。
岑音有一瞬的怔忡,转头看施思宁,“确定了?”
施思宁点头,眼底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玩闹,“我爸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学校他也给我看好了,可能……就这个月底吧、”
忽然间,岑音的心就荡到了谷底。
“音音。”施思宁靠过来,“我舍不得你和皎月,我再也找不到像你和月月这样的朋友了。”
其实岑音又何尝不是,她也同样不善于交际,从开始读书到现在,能交心的朋友如今也只有施思宁和李皎月两个。
或许是因为和施思宁更熟悉,所以也就更亲近些。
岑音弯唇,摸施思宁的头,“别难过,等去了新学校,会交到新朋友的。”
“才不会。”施思宁忽然就红了眼睛。
明明还没有毕业,她们就要开始面临分别。
*
周末一早,岑音早早就起来洗漱吃早饭,秦冶顶着两个黑眼圈看她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岑小音,你是不是又要出去约会?你们俩真的是……”
“才不是。”岑音打断秦冶的话:“宁宁要转学了,我今天和李皎月约了她出去逛街吃饭。”
秦冶一瞬警醒,“就你们仨,陈嘉寻不跟着去?”
“……”岑音无语,“我们女孩子逛街,他去干什么。”
“你们去哪逛?在哪里碰面?逛多久?你几点回来?”
“……你要不要在我身上装个定位跟踪器。”
秦冶沉吟,“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岑音:“……”
见岑音一副不怎么上心的样子,秦冶急了,“岑小音,你知不知道那帮狗.日.的是什么王.八.蛋?你能不能自己警醒一点!”
“嘘——”岑音往主卧看了眼,“你小点声。”
这件事方绘茹还不知道,她性格本就温驯爱操心,何况现在还怀着孕,没人敢告诉她。
岑音放轻声音:“你放心,我保证全程都和宁宁、皎月在一起,不会去人少的地方,也不会单独行动,光天化日的,他们还能抢人不成?这可是法治社会,我就不信了。”
可秦冶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和你们一块儿去。”
“别。”岑音忙将人拦住,“我们女生聚会,你去干吗?你不觉得奇怪,我们还别扭呢。那这样,我每隔十分钟就给你发一次消息和定位,要不我开个实时定位给你?”
秦冶沉默,然后一抬手,“这样,我拉个群,把陈嘉寻也拉进来,你发群里。”
岑音:“……”
不多时,方绘茹也起来了,她最近有些嗜睡,通常都九十点才会起床。
“今天怎么这么早?”岑音问。
“约了邻居李阿姨一起去看房子。”
上次秦建兴和岑音提过这个事,方绘茹没事的时候就会去看看合心意的楼盘。
“远吗?”
“不远,李阿姨开车过去。”
“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方绘茹笑着点头,“没事,我怀你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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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44 生变。
命运的齿轮还是在这一刻开始一点点咬合。
/
病房里传来一阵欢闹声,岑音正在给可可讲小鸡布莱兹的故事。
“音音姐姐,我还想再听一会儿。”
“好。”岑音翻过一页绘本,“这一晚,鸡舍里很安静,没人知道小鸡布莱兹去哪了,直到……”
挂在墙上的电视切换画面,忽然插了条直播,现场播报的女声响起:“今天下午三点五十五分,我市夏江区和平大桥发生一起重大交通事故,一辆黑色摩托撞断桥边护栏跌入江中。事故造成一人失踪,七人受伤,事故原因还在调查中。”
岑音抬眼,屏幕上正在播放事故画面,跨江大桥的入口处,一辆黑色摩托想有目标似的直直朝路边撞过来。下一刻,画面里又多出一辆摩托,两辆车子几乎并行,先前一辆却蓦地加速,
整个车子仿佛瞬间失控,将路边的菜摊全部掀翻,最后撞断围栏,跌落江中。
不太清晰的画面里,岑音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穿着孔雀绿长大衣的女人,女人的肚子微微隆起,像是个孕妇。
岑音指尖下意识地轻颤,方绘茹也有这样一件衣服,是今年春节前她陪着一起在商场买的。
七人受伤,七人受伤……
岑音蓦地站起来,可新闻的画面已经切到了下一条。
“音音姐姐,你怎么了?”
“我……”岑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方才一个瞬间,心跳猛然失重。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起嗡嗡的震动声,是一个陌生号码。岑音接起来,听筒里是个女声:“是岑音吗?”
“我是。”
“你现在在哪?你妈妈出事了,就在平和大桥这边!”
平和大桥,交通事故,一人失踪,七人受伤。
咚的一声,手机落在地上,岑音只觉眼前一黑。
“姐姐!”可可焦急的声音响起。
岑音撑住病床,努力让自己冷静,待晕眩感减轻,她才俯身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
“可可,姐姐有急事要先离开,你先喊护士阿姨过来。”
甚至来不及交代太多,岑音就跑出了病房。
手机又响起,是秦建兴的来电,岑音接起,还不等秦建兴开口就急道:“秦叔,我刚接到通知,我妈妈出事了是不是?”
秦建兴顿了下,“别急,绘茹没事,我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你慢慢过来。”
“好。”岑音咽咽嗓子,她挂断电话,只觉喉咙发涩。
电梯还停在负三楼,这个时间正是探病的高峰期,岑音着急,捏着手机转身往另外一侧的安全通道跑去。
安全通道的门合上,走廊里的应声灯好像坏了,光线被挤压,岑音急急忙忙往下跑,转过楼梯的一瞬,看着忽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高大身影,清润的眼底露出前所未有的惊恐。
*
这是方绘茹第一次看清这个男孩子的样貌,即便前不久她也曾在小区楼下见过他,但那个时候只是一个远远的侧影。
诚如秦建兴所言,挺好的一个孩子。眉眼冷峻,眼底有一种坚韧的清正,便是像她活了这些年岁的人,乍然和这样一双眼睛对上,也有种被洞悉的感觉。
一个的人眼风正不正,很重要。
“今天,谢谢你。”
很轻软的一句话。
彼时在平和大桥,身后响起剧烈碰撞的一瞬间,方绘茹险些被带倒,多亏对面的农户扶了她一把,旋即那辆黑色的摩托就像失控一样朝着菜摊撞了过去。
方绘茹的手落在隆起的小腹上,到现在,她还后脊生凉。
如果不是陈嘉寻及时出现,让那辆摩托被迫改变方向,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大抵现在……方绘茹不敢去想,眼底仍有些惊魂未定。
她又看了眼陈嘉寻的手臂,“你的伤,要不要先去处理一下?”
“没关系。”
为了不让那辆摩托撞上方绘茹,陈嘉寻当时几乎是全速冲了过去,他也因此连人带车被撞飞了十几米远。
手背上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关节处传来隐隐刺痛。
区医院急诊科的人手有限,所有的医护都已经被派去抢救另外两名伤势较重的患者,其他人都等在这里。
方绘茹因为是孕妇,已经提前做了简单的检查,人没受伤,只是受了惊吓。
陈嘉寻第三次尝试开机,手机屏幕却仍然是一片黑。他拧眉,抬头看向方绘茹,“阿姨,能给岑音打个电话吗?”
“啊?”方绘茹没想到这个时候陈嘉寻会提起岑音,想起他和女儿在小区外分别的样子,方绘茹心中五味杂陈。
“你……放心,建兴已经接到通知了,他正在过来的路上,也已经打电话给音音了。”
陈嘉寻松了口气。
她没事,就好。
片刻,有急匆匆的脚步声靠近。
“绘茹!”
秦建兴穿过人群急急走过来,看到方绘茹平安无事的一瞬,眼底的焦急终于退去了大半。
方绘茹憋了半天的眼泪也终于掉了下来,她扑进秦建兴怀里,轻声抽泣。
她真的太害怕了,事故发生的那一幕反反复复在她脑中重演,她整个人仿佛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秦建兴轻轻拍着方绘茹的后背,看向陈嘉寻,眼底尽是感激之色。
“陈嘉寻?谁是陈嘉寻?”有护士喊道。
陈嘉寻起身。
护士瞥见他手背上的血迹,“跟我去处理伤口。”
陈嘉寻:“秦警官。”
秦建兴冲他点点头,“放心。”
秦建兴将方绘茹安置在人相对少一点的休息区,嗡嗡的手机震动声又响起,他接起电话,听筒里就响起秦冶急躁的声音:“爸,我姐联系不上了!”
“你说什么?”
“陈嘉寻让我去市医院看着我姐,我刚刚给她打电话,手机一直关机。”
秦建兴脸色蓦地一白,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听到方绘茹怔然又微弱的声音,“音音怎么了?”
她离得近,秦冶的说话声方绘茹听得清楚。
秦冶:“我……方姨……跟你在一起?”
方绘茹急急抢过电话,“阿冶,音音怎么了?什么叫联系不上了?”
“方姨,你别急,可能……”
“你们有事瞒着我?”方绘茹一向敏感,直直看向秦建兴。
“绘茹,你听我说,这件事……绘茹!”
方绘茹像是终于支撑不住,手机落地的一瞬,整个人也跟着昏了过去。
*
“小伙子,你这个手臂一星期内可不能沾水,你不要觉得自己年轻就不当回事,你自己不注意,以后要落下毛病的。”给陈嘉寻包扎伤口的医生是个中年大叔,人细心,也格外絮叨。
“谢谢您,我会注意的。”
陈嘉寻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嘭的一声。
清创室的门被踹开,秦冶红着眼睛大步走进来,一把攥住陈嘉寻的领口:“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会看着她吗?!你不是答应她会用你的命保护她吗?!”
秦冶刚刚到医院,才知道方绘茹今天也在平和大桥,差点出了事,偏偏这个时候岑音又联系不上。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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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45 岑音,别怕。
她被巨大的惊惧笼罩,恍惚的意识里却是少年温沉的声音。
他说:岑音,别怕。
/
当天傍晚,平和大桥的交通事故已经有了初步的调查结果,因制动系统失灵而跌入大桥的死者叫赵宏,男,无固定职业,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出没于东林的地下赌.场。
蹊跷的是,赵宏住的老房子在他出事的半个小时前起了一场大火,警方赶到的时候整个老屋都已经付之一炬,焦黑的灰末将所有可能的证据都悉数掩藏。
遮盖的意图太过明显,严查的命令从省上直接下来,这段时间所有和赵宏有过接触的人都被一一询问,赵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被尽数排查,可整桩事像极了当年“少女失踪”的悬案。
赵宏死了,而岑音——仿佛人间蒸发。
*
岑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光线极为昏暗的地方,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她艰难地掀开眼皮,在看清楚墙上那一幅幅色彩斑斓形状诡异的画作时,差一点尖叫出声。
可嘴巴被贴了胶布,她只能呜呜出声,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缩。
十几个平方的房间里透着股阴沉的死气,对面墙上悬着幅用大红色渲染的漩涡,仔细看过去,竟像是一只眼睛。
岑音慌忙闭眼,视线里重新陷入黑暗,她整个人却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这是什么地方?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在脑海中浮现,齐明远穿着有些发旧的黑裤和立领夹克,戴着顶黑灰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他站在靠下的三级台阶上,抬起眼,没了镜片的遮挡,平日里一双清儒的眼看起来竟有些阴森。
“齐……”
齐明远冲她牵起一个温和的笑,下一秒,岑音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
岑音又想起方绘茹。
妈妈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眼泪涌上的一瞬,房间里漏进一线明亮的光。岑音听见男人皮鞋落地的声音一点一点往自己的方向靠近,惊惧被放大到了极限。
恍惚的意识里响起少年低沉的声音,他说:岑音,不怕。
蓦地,岑音用指尖狠狠掐住虎口,逼迫自己冷静和清醒,视线里男人的皮鞋漆黑锃亮,中线笔直的裤管,再往上,是齐明远温和儒雅的一张脸。
他又戴上了眼镜,变成了在人前谦恭君子的模样。
齐明远在岑音面前蹲下,笑意温和地看向她,抬手撕掉了封在她嘴上的胶皮。
脸颊吃痛,岑音缩了缩腿,她在让自己镇定,努力将湿漉漉的眸子里装满惊惧。
“齐先生。”
岑音颤抖着开口,在齐明远看不到的暗处用力地掐着自己,“这是什么地方?”
“喜欢这个地方吗?”
阴恻恻的一个问句。
岑音环顾四周,这一次比方才镇定了许多。
这些怪异的画让岑音想起一个人,她也的确在每幅画的左下角看到了一个略显飘忽的落款——若游。
女画家若游。
在陈嘉寻当初的叙述里,若游于齐明远大抵是白月光一样的存在。
青梅竹马,少年爱人,齐明远发迹之后也没有忘记付晓琳,还将她一手捧成了声名大噪的新锐画家。
眼下,齐明远将她关在这里,果然印证了陈嘉寻和秦叔此前的猜想,他疯癫如此,原来真的和若游有关。
岑音压下眼底的惧色,软软点了下头,“喜欢。”
齐明远眼底却蓦地浮起亮色,“你喜欢这里?”
郭莹不喜欢,贺宜看不清,这是第一次,齐明远在像付晓琳的女孩子口中听到了喜欢两个字。
这应该算是一种缘分吧,齐明远想。
岑音点头,又一次确认,“喜欢,我……喜欢画画。”
岑音撒了谎,但如果若游真的是齐明远的心魔,她想赌一把。
秦叔和陈嘉寻一定在发疯一样找她,她要给他们多争取一点时间,也要保证齐明远不会对她做出禽.兽之事。
“你喜欢画画?”齐明远问。
“嗯,只是……家里条件不好,有弟弟,妈妈又怀孕了……”岑音微顿,眼底浮起一点难过,“妈妈有了新的孩子,以后肯定更不会在意我了。”
“你不想你妈妈有新的孩子?”
岑音沉默。
如果可以,她想从齐明远这里知道方绘茹现在怎么样了。
半晌,轻软的声音在空旷的画室里响起,“没有哪个孩子想妈妈有新的孩子吧。”
齐明远笑了声,眼底浸染阴森,“我以为你多乖呢,看来也不过是装出来的,你也怕属于自己的爱被分割对不对?”
岑音抿唇,纤长的眼睫垂下。
她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齐明远发现半点不妥。
“没关系。”齐明远开口,阴鸷而略显空洞的声音,“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想办法不让它出生。”
很可怕的一句话,岑音有些急,“我……我妈妈……”
触上齐明远眼底晦暗的神色,岑音惊醒,又放低了音色,“可我也不想我妈妈出事,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平和大桥出了交通事故……我……”
一滴眼泪掉下来,不是装的,岑音是真的很担心方绘茹。
视线里蓦地多出男人的一只手,齐明远用指腹轻轻揩了下她被眼泪沾湿的裤管。
“你哭了。”齐明远看着自己晶莹的指腹,口中念念有词,“你妈妈明明都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为他掉眼泪?”
“他明明都不爱你了,你为什么还要为他掉眼泪!”
齐明远忽得拔高声线,岑音怔住,不知道是自己哪句话突然触怒了他。
可他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齐明远的眼神变得越来越病态,他凑近岑音,“他都不爱你了,你还惦记着他,为他哭,我就站在你面前,你看都不看一眼!”
岑音知道,齐明远把她认成了付晓琳。
这很糟糕。
“不过,你不用难过。”齐明远的声音忽地放低,眼神似有一瞬的清明,“虽然赵宏没能把你妈妈撞死,但是我可以再想办法。晓琳,你应该知道,只有她死了,她才会永远爱你。”
很错乱的一句话。
在岑音满眼的惊惧里,齐明远缓缓起身。
原先放置雕塑的那一处已经空了,齐明远转头,看向角落里的岑音,冲她牵起一个温和的笑。
画室里重新陷入昏暗,岑音惊魂未定。
齐明远明显已经有些神智错乱,他的话真真假假,岑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将所有的事重新梳理了一遍,大致可以确定几件事。
第一,和平大桥的交通事故绝非偶然,是齐明远指示赵宏干的,而从齐明远方才的话语间来判断,赵宏失手了。
第二,那通通知她出事的陌生电话应该也是齐明远让人打的,现在回想,那个时间、对方的语气和措辞,都太奇怪了。
第三……岑音阖上眼,就是不知道方绘茹现在怎么样了,秦叔电话里说没事,但她还是很担心。
岑音在心中默默祈祷,祈求方绘茹平安,祈求秦叔和陈嘉寻快一点找到她。
在这之前,她会想尽所有办法,保护自己。
*
入夜。
五星级酒店的贵宾套房,贺臻正站在落地窗边。这是东林的最高建筑,站在这里,能够俯瞰这座东南小城全部的样子。
这是她第一次来东林,之前她无数次路过这座城市,却从未踏足,也从没有想过自己多年寻找的一双儿女就在这座不起眼的小城中。
那年她大三,来内地交流学习,一次偶然的聚会结识了彼时刚刚大学毕业的陈实远。
两人间像是天生带着相吸磁场,兴趣爱好、言谈举动都格外合拍默契,相恋像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
但她是长和集团的大小姐,而陈实远却是个家徒四壁的穷学生,这桩恋情不被任何人看好,甚至还遭到了父亲和整个家族的强烈反对。
贺臻转过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陈嘉寻,他今晚决绝的样子当真像极了那个时候的她。
决绝地和父亲与家族决裂,怀抱一腔赤诚奔向她梦寐以求的爱情。
起初,陈实远真的是待她好,清楚她为了和他在一起付出的代价,极尽可能地想要去弥补。
知道他们拥有了一对双胞胎的那天,陈实远带着她去了宁市最贵的餐厅,他说:老婆,你相信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我们的孩子,过上最好的生活,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那个时候,她刚刚怀孕,因为是双胞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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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46 跌落。
视线里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她好像……看见陈嘉寻了。
/
夜幕茫茫,明明已经是暮春时节,寒意却争先恐后地渗入身体。
陈嘉寻漫无目的地走在空旷的马路上,一盏盏路灯渐次映亮黑暗的尽头,却驱不走视域里的灰霾。
手机震动,是周运伟打来的电话,陈嘉寻接起,听筒里周运伟的声音压得很低:“草,寻哥,真的有人来找韩业了,要不要……”
“不用。”
“啊?”
“你回来吧。”
“回来?你不是让我盯着韩业吗?这个韩业到底是什么牛逼人物,居然真的被人找上门。我跟你说,来的人……”
是贺臻的人,陈嘉寻知道。
“你回来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周运伟察觉到了陈嘉寻的异样,“哥,你怎么了?”
“你人在东林的时候,帮我照看一下岑音。”
“啥?你自己咋不……”周运伟微顿,觉得事情可能不太妙。
“陈嘉寻,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你跟老子说啊,我、车队的兄弟,还有齐老板,我们都能帮你。”
“有机会的话,换个车队。”陈嘉寻扯开笑,“我没事,就是会离开东林一段时间。”
“离开东林,去哪?”
“还没定。”
陈嘉寻挂断电话,视线落在茫茫夜色的尽头。
贺臻看似给他选择,但其实他根本没得选,别说回贺家,便是现在有人让他以命易命,他也不会犹豫半分。
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陈嘉寻无比憎恨自己的无能,连当初答应她的话仿佛否成了一个玩笑。
她真的遇到危险了,他能做什么?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陈嘉寻忽然弓下背,不住地咳嗽起来。冷空气呛进肺管,他咳得眼角都开始变湿,唇角却扯出笑来。
陈嘉寻,你烂命一条,在哪不一样。
但是岑音,必须平平安安。
*
画室里没有挂钟,一片昏暗,岑音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她只是觉得有点饿,还有喉咙像刀割一样的疼。
不知又过了多久,终于有脚步声再度靠近,隐形门被推开,齐明远西装革履地走进来,有光跟着漏进来,应该是天亮了。
齐明远今天收拾得格外妥帖和正式,他端着个餐盘,里面有热牛奶和刚刚出炉的面包。
他走过来,在她一旁蹲下身,“饿了吧?”
岑音惊觉,怯生生地点头,但齐明远递来的东西她不敢吃。
“怕我下毒?”齐明远笑,“我怎么舍得给你下毒呢?下毒会肠穿肚烂,那样的话,就不美了。”
什么不美了?
“来,先喝点水,你看,你的嘴巴都干了呢。”
吸管凑近,岑音本能想抗拒,但又怕惹怒了齐明远。
“齐先生,你是要出门吗?”
“对,去参加慈善企业家的表彰大会。”
莫名讽刺。
岑音心中稍定,齐明远要出门,这样的活动大抵要半天时间,齐明远就算想要给她下药,也应该不会选这个时候。
她低头,就着吸管喝了口水,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浸润干裂的唇。
齐明远歪头看她,“之前那个女孩就没你乖,她一点也不听话。”
他在说贺宜吗?
岑音不动声色,她摸不清齐明远的脾性,生怕他再神智错乱。
齐明远冲她牵起笑,“你乖一点,我晚点再来看你。”
说着,齐明远起身,顺势将托盘放在地上。
经过那处曾经放置雕塑的空地时,他又转过身看向岑音,“你知道这里之前放着什么吗?”
齐明远唇角掀起一个诡异的笑,“一具雕塑。”
他微顿,似是在透过虚空看那具雕塑,“哦,不对,应该是——一具标本。”
岑音蓦地一怔,清润眼底写满前所未有的惊惧。
画室的门又缓缓被合上,齐明远留了牛奶和面包,却没有解开她被反绑的手。
标本,什么标本?
岑音下意识就想到了那个失踪的女孩子。
难怪秦建兴当初带队几乎将东林翻了过来,都没找到人……
岑音偏头,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干呕了起来,可腹中空无一物,连多余的水分都没有。
半晌,她跌靠在墙壁边,贴身的衣服被涔涔冷汗浸透,再看这间画室,便越发阴森诡异。
她不要待在这里,她不要,她不要……她想起郭莹,想起贺宜。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岑音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巨大的惊恐过后,她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陈嘉寻和秦叔肯定已经在找她了,他们早就对齐明远起疑,迟迟没有找过来应该还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
岑音深吸一口气,重新在脑内梳理当初郭莹和贺宜的事。
可惜,她太被动了,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想要给寻找她的人留下一点线索都很难。
至于齐明远,他最快也要中午过后才回来,也就是说,目前她是安全的。
她不能先自乱阵脚,她必须冷静。
岑音阖上眼,开始在心中默数。
她要仔细想一想,怎么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
恒信大厦门口,齐明远一身笔挺的西装,俯身坐进车中。他今天要去参加苏省慈善企业家的表彰大会,这于他而言是一项新的殊荣。
齐明远喜欢这些虚名,享受着那种一边被追捧一边被“追捕”的感觉。听说昨晚东林警方几乎出动了全部警力,可那又如何呢,他们不还是什么都没查到?
今天,他依然可以风风光光出现在省级的表彰大会上,会后还有记者采访环节,明天一早他的照片就会被登上省报的头版。
齐明远想着,眼中的愉悦更甚。
这一次的表彰大会在东林国际会议中心举行,前来参会的皆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远远地,齐明远就看到了贺臻。
这次长和集团入主东林,合作的本土企业就是恒信,这也让齐明远成为了今天这场表彰大会绝对的焦点。
他压抑着心中的快感,面上依然一派平和。
“贺总。”他走上前,同贺臻打招呼。
贺臻转头,温淡眸光落在齐明远的身上,她唇角牵起恰到好处的笑,“恭喜,齐总。”
“都是虚名。”齐明远笑得温和谦逊,落在旁人眼中,仍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贺臻也噙着笑,“齐总吾辈楷模,当之无愧。”
一场表彰大会,齐明远风头无两,会议结束后,所有的嘉宾移步会客厅,接受媒体群访。
齐明远坐在正中间,侃侃而谈,聊教育、聊慈善、聊他为恒信设计的人才储备计划。
这是齐明远这些年一直热衷的事。
采访临近结束的时候,会议中心的工作人员领了个陌生男人进来,男人很瘦,戴着渔夫帽和口罩,穿灰色夹克,手里握着一卷锦旗。
这是齐明远事先安排好的,在这样的场合,被由他资助的人送上锦旗,这将又是一个新闻热点。
“齐先生,请留步。”男人开口,却不是想象中的少年音。
齐明远微怔,看向对方,男人只露着一双眼睛,有些熟悉。
“你……”
“您今天获此殊荣,我当然是来送贺礼的。”
齐明远想要阻止的话没能说出来,男人已经抬起手,红绒的锦旗缓缓展开,上面却嵌着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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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47 两个世界。
陈嘉寻和贺臻的儿子——
对她来说,这是两个世界的人。
/
岑音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小时候的她,哭着求方绘茹不要离开,不要不要她;一会儿又变成了现在的她,她被困在狭小昏暗的空间里,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蹲在她面前,手中捏着把薄薄的小刀。
他说——
“岑音,你见过标本吗?”
“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标本。”
“和晓琳……一模一样的标本。”
“不要!”
一声惊呼,岑音蓦地睁开眼,视线里是雪白的天花板,鼻息间隐隐有消毒水的味道。
她的手被人握住,温暖的掌心,带着层涩涩的薄茧。
“做噩梦了?”
陈嘉寻温沉的声音响起,岑音偏头,望进他布满血丝的眼底。
眼泪刹那便涌上来,溢满眼眶,岑音看着陈嘉寻,心底有无限的委屈一层一层溢开,“陈嘉寻,我好害怕……”
那漫长的十几个小时,于她而言就是一个漫长的噩梦。
陈嘉寻眼底发涩,他抬手,轻轻去拭岑音眼角的泪,“我知道。”
刮过喉咙的三个字。
那间昏暗的画室,被捆了手脚的女孩子蜷缩在角落,她的意识还清醒着,眼底的精神却已经在涣散。
这一幕整整一天一夜反反复复在陈嘉寻脑中回放,于他而言,同样是一场噩梦。
陈嘉寻已经有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待他机械地俯下身时,昏厥的女孩子柔软地跌进他的怀里,警察帮她松开了一直被绑着的手脚。
细白的手腕被绳子勒出血痕,虎口处有明显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
陈嘉寻不知道过去的这十几个小时岑音是怎么度过的,他不敢想,更不敢问。
岑音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整个人连呼吸都开始断断续续,陈嘉寻将她扶起来,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
岑音将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很快,贴触着她脸颊的卫衣便被洇湿。
秦冶提着午饭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没像从前一样刻薄开口,怼天怼地,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打好的饭菜放在桌上。
“你一天两夜没吃东西了,先吃……”秦冶看着整个人都异常虚弱的岑音,想劝的话却怎么也劝不下去。
“齐明远这个王.八.蛋!”他抬手,一拳捶在墙上,手背上瞬间裂出血线。
岑音也终于从这一声中起头,她泪眼婆娑,乌润眼底的惊恐还没彻底褪去。
“阿冶。”她开口,喉咙疼得要命。
秦冶眼底涌起湿气,渗出血迹的手在岑音发顶狠狠揉了一把,“没事了,都过去了。那个畜.生已经被抓起来了,不会再出来害人了。”
齐明远是因为扰乱会场秩序被扣下的,但真正动了恒信根本的是昨天夜里一套连夜被送到省上的举报材料。
齐明远是东林首富,恒信的大股东,名下资产数十亿,涉及的产业诸多,何况还有一整个齐家,几乎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直到今天天亮,一道彻查令才下来。
只是涉及的罪名过多,虽然人已经被扣住,但侦办的时间还很长。
岑音心中稍定,想到方绘茹。
“我妈妈呢?她现在怎么样了?”
“方姨很好,宝宝也平安,你放心。”秦冶安抚道,“只是她受了惊吓,这会儿应该又睡着了。”
岑音点点头,作势就要下床,“她在哪,我要去看看她。”
可脚还没沾地,晕眩感便涌上,她捉住陈嘉寻的手臂,努力不让自己摔倒。
“先吃点东西。”陈嘉寻开口,“等下我陪你一起过去。”
秦冶看向陈嘉寻,他很想揍他一顿,岑音被置于那样的险境,他陈嘉寻难辞其咎。
可他也是岑小音喜欢的人,何况他就在昨天,还救了方姨。
他也……救了岑音。
秦冶不知道陈嘉寻是哪里找到了那样泼天的关系,他只知道从昨晚开始,方绘茹的病房外就徘徊着不止一个保镖。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他们全家的恩人。
秦冶咽下心中的疑问,看向岑音,“对,你先吃点东西。”
岑音却没什么胃口,她摇摇头,“我不想吃,我……能不能给我……买杯热牛奶。”
“好。”
陈嘉寻正要起身,又被秦冶按住肩膀,“你看着她,我去。”
话落,秦冶又凶巴巴地补了句,“这次你给我把人看好了。”
病房里重新陷入安静,岑音周身疲惫,却也还有很多很多疑问,也有很多很多的事想告诉陈嘉寻,关于齐明远那些发癫时的话,关于他和赵宏的关系,还有他指示赵宏做的那些事情。
“我能作证吗?齐明远亲口说,平和大桥的那场事故是他指使赵宏做的。我仔细想过,他应该是故意想要制造混乱,因为你们当时看我看得很紧,他一直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岑音说的有点急,一点不像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她其实也才十七岁,才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变。
可比起哭哭啼啼,惊惧害怕,岑音现在更想将齐明远绳之以法。
为了自己遭过的难。
更为了像贺宜、郭莹那样无辜的女孩子。
齐明远罪无可恕。
陈嘉寻拍拍她的手背,濯黑眼底溢满温柔。
“你先休息一下,这些事警察会调查清楚,如果有需要,他们肯定会找到你。”
“哦……”岑音没了声。
陈嘉寻不说话,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岑音开始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躲避他的视线。
“你……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你们……找到他害人的证据了吗?是什么?”
“岑音,先休息。”陈嘉寻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等你精神好一点,我再慢慢告诉你。”
“哦。”
许是太累了,等秦冶拎着热牛奶回来的时候,岑音已经又睡着了。陈嘉寻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声音压得很低,“秦冶,你跟我出来一下。”
秦冶看一眼病床上安静的岑音,“有什么话你就在这儿说,天塌下来我也要看着她。”
“放心,现在没人能伤害她了。”
“老子不放心。”
触上陈嘉寻眼底的幽色,秦冶又讪讪收了霸王气势,他边往外走边问:“你要说什么,还非得避开我姐在外面说,陈嘉寻,你不是劈腿了吧。”
陈嘉寻:“……”
病房的门没有压实,露着一条缝,岑音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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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 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她曾在佛祖面前许下三个愿望,都说华宝寺灵验,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陈嘉寻,那就愿你从今往后,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
周末,四月的最后一天,岑音收到了陈嘉寻的消息。
陈嘉寻:【要不要出来见一面?】
消息发出又被撤回,但岑音看到了。
眼睛忽然就很酸很涩,可她还是弯着笑回复:【好啊】
陈嘉寻:【那我来接你】
岑音:【嗯】
岑音打开衣柜,挑了件最漂亮的裙子穿上,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发呆半晌,又换回了她最常穿的牛仔裤和连帽外套。
从房间里出来,秦冶正在冲咖啡,“去自习啊,你等我一下,我和你一起……”
“去约会。”
“……”
岑音哼着歌走到玄关换鞋子。
秦冶想问,陈嘉寻都走了,你和谁约会。
但他不敢。
他知道那天晚上,和老秦聊过天后,岑小音一个人在阳台上偷偷哭鼻子,一直哭到天都快亮了。
“约会穿成这样,一看你就对你这个男朋友一点不上心。”
“那我要穿成什么样?我穿成什么样——”岑音微顿,弯起笑,“他都喜欢。”
秦冶:“……”
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们这对便宜姐弟还是三句话就能怼起来。
但好像什么都变了——
秦冶看得出来,岑小音虽然在笑,但这份笑,只在嘴角,不在眼底。
“行了,你早点回来,别被野男人勾了魂。”
“单身狗。”
“……”
岑音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陈嘉寻已经等在路边了。男生身量修长,同样也是他最常穿的黑色卫衣和长裤,将本就清致的五官衬出些许冷感,惹得经过的路人总忍不住多回头看一眼。
有女孩子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岑音几步走过去,“喂。”
陈嘉寻抬眼,一双冷寂的眸子在看向她的时候终于氤氲出温柔。
“等很久了?”
“没有,刚到。”陈嘉寻收起手机,定定看向她,岑音弯着眼,走到他身前一点的位置,想要搭讪的女孩子了然,默默转身离开。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陈嘉寻问。
岑音思忖片刻,扬起笑,“不是你喊我出来吗,你不知道去哪?”
陈嘉寻失笑,“看电影吗?”
“去哪看?”
“上次的那一家?”
“嗯……好。”
陈嘉寻叫了辆车,电台里正在播放法制新闻,“近日,我市知名企……”
陈嘉寻:“师傅,麻烦换个频道。”
岑音微僵了下,转头看陈嘉寻,“没关系,我已经好很多了。”
她弯起的唇角落在陈嘉寻眼底,让陈嘉寻觉得心口扯得发疼。
“还会做噩梦吗?”
“一开始会,这段时间不会了。”岑音莞尔,显然不想继续深聊这个话题,“宁宁上次跟我说华宝寺附近有家网红奶茶店,我们等下过去看看?”
岑音也是过年的时候去华宝寺上香,才发现之前和陈嘉寻一起去过的那家小型影院就在附近。
陈嘉寻:“好。”
这个时间点奶茶店的人不多,陈嘉寻对喝什么没要求,岑音做主给他点了和她一样的招牌奶茶。
店员热情地介绍道:“我们现在有一个抽奖活动,点两杯就可以参与哦。”
岑音是个中奖率98%都能抽到谢谢惠顾的选手,“你来,我最不擅长抽奖了,从来没有那个运气。”
“没关系。”陈嘉寻指着玻璃橱窗里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挑一个?”
岑音咬唇,想要拒绝的话已经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犹豫了片刻,她指着最边上的一个,“这个吧。”
“好。”陈嘉寻直起身对店员道:“麻烦帮我取一下这个。”
小盒子打开:五等奖。
岑音看着海报上的最末一栏,“你看,我就说我没那个运气。”
店员递过一对钥匙扣,岑音微讶。
竟然是一对字母钥匙扣,两个c,一个大写,一个小写。和……她与陈嘉寻的微信昵称几乎一模一样。
“谁说你没那个运气。”陈嘉寻唇角牵起笑,说话间便已经从她手中抽走了那个小写字母c,小小的钥匙扣被他捏在指尖。
“那是……”
我的两个字被岑音咽下。
陈嘉寻偏眸看她,“一人一个?”
他修长的手指勾着钥匙扣,坠着的银色字母c落在光影里,一晃一晃,泛起灵动光泽。
岑音弯起笑,趁陈嘉寻不备抬手扯走他指尖的钥匙扣,“才不要,是我抽的,当然都是我的。”
说着,像是怕被陈嘉寻抢回去一样,岑音忙将两个钥匙扣一起揣进外套兜里。
指尖穿过环扣,她努力弯着唇角,生怕被陈嘉寻看出一点异样,可是她真的快要哭了。
她有点撑不下去了。
如果他们注定要分开……
这对钥匙扣,就让它们在一起吧。
她贪心地想。
陈嘉寻看着她,凸起的喉结轻动,钝钝的涩被他敛下,眼底笑意凝结,“行,都是你的。”
岑音转头,错开陈嘉寻的视线,看向落地窗外,清润的眼底已经涌上水光,又被她一点一点压下去。
奶茶已经做好了,被打包在一个袋子里,岑音走在前面,陈嘉寻拎着袋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暮春的阳光落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暧昧地贴触在一起。
放映厅就在转角处,依然没有排片没有预告,只一张写着日期的电影票。
只是今天略有不同,偌大的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两个。
岑音环顾了下四周,“老板最近可能不太开心。”
“嗯?”
“没什么生意啊。”
陈嘉寻唇角勾起笑,带着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
上一次,他们也是坐在这个位置。
岑音好奇地盯着荧幕,“不知道今天会放什么?”
陈嘉寻没回答。
片刻,整个放映室暗下去,熟悉的片头再度响起,带出笔走游龙的四个大字。
岑音微讶,居然还是那部——大话西游。
好像到最后,每个人的心里都会住着一个忘不掉的人。
她忽然就想起了这句话。
“真巧。”唇角牵起一点笑,她努力让自己笑得很开心。
“嗯。”
但岑音知道,这不是巧合。
这是她和陈嘉寻一起看的第一场电影。
应该,也是最后一部了。
她想起上一次电影结束后和陈嘉寻说的话:我不喜欢至尊宝。
金箍和紫霞之间,至尊宝只能选其一,他选择了带上金箍——从牛魔王手中救下紫霞。
在这场困境里,刀剑与爱人,守护和拥抱,只能择其一。
“陈嘉寻。”
“嗯。”
“我不喜欢至尊宝。”岑音看着大屏幕里的画面,又重复了一遍当时的话。
温软的嗓音很低,她说:“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喜欢了。”
“我知道。”
很轻的三个字,几乎被回荡在昏暗影厅的对白盖过,却在看不见的地方,将两个人都扯痛得血肉模糊。
这大抵是岑音看得最认真的一场电影,甚至连热乎乎的奶茶都没喝一口,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冷掉了。
漫长的九十分钟里她和陈嘉寻谁都没再多说一个字,两人的视线都落在大屏幕上,格外的专注,但岑音知道,她在走神。
大约,陈嘉寻和她一样。
好几次她的余光忍不住瞥向他,都瞥见他失焦的视线。
电影结束已经临近中午,从放映厅走出来,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空,夏季的雨水还没有到来,阳光烈得灼眼。
岑音将外套的帽子兜上,转头看陈嘉寻,“你要不要也遮一下?”
“好。”
两人肩并肩走着,却因为兜起的帽子,相互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岑音开口,像是没有目的的闲聊:“又快要月考了。”
“嗯。”
“我听曹院长说可可前段时间出院了。”
“嗯。”
“我最近都没能去看她。”
“她很想你,昨天还提起你。”
“时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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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49 六年后。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人生的十分之一不足,高考、求学、毕业、保研,岑音踩着自己规划好的路线一步一个脚印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格外稳当和漂亮。
可有时候在图书馆昏昏沉沉抬起头,看着身边埋头刷题的同学,又好像回到了三中,这所有的一切像是个漫长的梦境,醒来之后一切如旧。
手机屏幕亮起——
440:【岑音同学,你行行好,救救你已经连续加班十七个小时的室友,回来给我开个门吧】
440:【我钥匙又忘带了[大哭]】
大学毕业之后,岑音留在京大继续读研,她没有申请学校的宿舍,而是和施思宁在校外租了个小公寓。
施思宁是在苏省读的大学,毕业后像是坚持要逃脱她爸的掌控,一头扎进了“北漂”大军,如今在京市的一家本土报社上班。
岑音回到公寓的时候,施思宁正蹲在楼梯口撕螺蛳粉盒子。
“你有热水?”岑音一边开门一边问。
施思宁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对面的门,“隔壁的小帅哥刚刚进去,我可以找他借热水。”
“借热水泡螺蛳粉?顶着你两天没洗的头和这么重的黑眼圈?”
“……”施思宁像个流浪小狗抱着盒子跟着岑音进来,“螺蛳粉怎么了?螺蛳粉怎么了?!”
岑音笑着将钥匙丢在玄关的柜子上,“螺蛳粉会让你和隔壁的小帅哥越来越远。”
这话的起因是上周。
施思宁网购了两大箱,下楼取快递的时候碰到了隔壁的小帅哥。
小帅哥叫陆潇,一八五,浓颜系,也在京市读大学,今年大二。当时韩潇一边帮忙搬箱子一边随口道:“这么多,还挺沉。”
施思宁:“哦,螺蛳粉,一大箱,够我吃一个月了呢。”
当时岑音就看到了小帅哥脸上几近裂开的表情,施思宁半点没察觉,“谢谢你哦,你爱不爱吃?等下我给你送几包过去。”
韩潇唇角的笑容僵住:“不……不用了,谢谢。”
眼下,施思宁边往泡碗里倒热水边说:“螺蛳粉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居然不喜欢,我宣布,他不是我的crush了。”
岑音莞尔。
施思宁的crush一个月换三个,她早就习惯了。
“对了,你说起这件事提醒我了。”施思宁一拍脑门,“上次买的内裤忘记挂出来了。”
岑音:“?”
片刻之后,岑音看着施思宁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个长方形扁盒,盒子上一个半裸猛男,印着“狼头图腾纯棉抗菌”的字样。
岑音微讶,“你不送螺蛳粉了,改送内裤了?”
“屁!”施思宁三下五除二撕掉外卖的塑封包装,“你没看见业主群里的消息吗?”
岑音摇头。
施思宁:“最近小区好像有那种恋物癖变态狂出没,已经有好几个女孩说内衣丢了。这种人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咱们得防患于未然。”
岑音懂了。
这方法之前她也在网上看到过,独居的女孩子可以在阳台悬挂男性衣服,会让心存不轨的人多少有些忌惮。
“那你买几件男式外套不行吗?非得挂内裤?”
“外套多少钱?内裤多少钱?你当我实用经济学是白学的。”施思宁作势就要去挂内裤,手机又响起,屏幕上亮瞎狗眼的两个字:主任。
施思宁:“……”
半晌,施思宁从房间里出来,咬牙切齿,“加班加班加班,一毛钱不给还让我加班。”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低头换鞋。
“又要加班?”
“嗯。”
“还通宵?”
施思宁抬眼,盯着两个黑眼圈,“如果我今晚上没回来,你明早就去人民医院领我。”
岑音:“……”
“你呢,还要去看那个什么比赛?”
“去吧,这段时间正好事情不多。”
“行,那你注意安全,随时联系。”施思宁晃了晃手机,一脸怨念地出了门。
岑音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大大的托特包丢在小沙发上。外套兜里响起手机嗡嗡的震动声,是周运伟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起,周围此起彼伏的鸣笛声。
“岑音,你出门了没?西三环这边有点堵,你别错过了入场时间。”
“好,我收拾一下就出门。”
“行,你到了给我电话,我刚刚得到的消息,今晚的表演赛VGK的Justin也要来,我记得你说喜欢他来着是不是?回头我就去给你要签名!”
岑音莞尔,“好。”
这几年岑音一直和周运伟有联系,尤其是两年前周运伟来京市发展,两人间的联系愈发频繁。
周运伟大概终于觉得自己不是当赛车手的料,和朋友一起开了个MT俱乐部,平时没事就带着一帮富二代世界各地看比赛,玩摩托,生意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京市地处北方,气候不比东林,三月末的天气还有些料峭的春寒未消。岑音穿了件棕色的羊绒大衣,蹬上羊皮小短靴,许是觉得夜里冷,又戴了条围巾。
这样的明星表演赛多半在晚上,地方又偏,正逢下班高峰期,路况果真如周运伟说的一般,堵得水泄不通。
车子是大学毕业之后岑音自己买的,十万块的代步车,方便她跟着导师到处跑。
读本科的时候她经常做兼职,几年下来虽然距离大富大贵还很远,但也算小有积蓄。
车子一路从西二环开出来,抵达西郊体育场的时候已经快要八点了,早就过了开赛时间。
周运伟的消息发了十几条,一边感叹Justin有多牛逼多了不起,四场下来全无敌手,一边遗憾岑音错过了多么精彩的比赛,三年之内,再也不会有了。
周运伟:【你到了没啊?】
岑音:【到了】
周运伟:【快点,我让人出去接你,Justin等下还有一场,今晚上的最后一场】
岑音:【好】
西郊体育馆的官方停车场早已经没有了空位,岑音不得不把车子停在稍远的路边,这边比市中心还要冷些,岑音下车,有些不适应地跺跺脚,快步往体育场的方向走去。
能容纳万余人的体育场在黑寂的夜中仿若一个发光体,将穹顶之上映得宛若白昼。MT俱乐部的人已经等在门口,见她走近忙挥手:“岑小姐,这边!”
岑音跟着工作人员从侧门走进来,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昼与夜仿佛一瞬切换,她还是被满场耀眼的灯光和观众的嘶吼声惊得怔了下。
偌大的体育场灯火通明,数十米高的立柱式投射大灯将全场映亮,一辆辆酷炫拉风的重型摩托停驻在跑道边,脸上绘了蓝色油彩的粉丝在场边声嘶力竭地呐喊:“Justin!Justin!”
人声鼎沸,和着满场的荧光棒和灯牌,不像一场摩托表演赛,倒像是场带了竞技色彩的演唱会,让人血脉偾张。
周运伟套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跑过来,“你就穿这么点,不冷?”
“还行。”岑音说话的时候下巴埋在围巾里,将一张脸衬得又小又白。
她刚到俱乐部找周运伟那会儿,还有人私下里跟周运伟打趣,“伟.哥,这谁?该不会是嫂……”
周运伟照着那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嫂什么嫂,就算是嫂子,那也是他周运伟的嫂子!
陈嘉寻当初离开东林的时候给他留过话,要他帮着照看岑音。
起初周运伟觉得这简直是个烫手山芋,陈嘉寻把人家姑娘招惹完自个儿跑了,让他看着。但他周运伟最讲义气,别说这个山芋烫手,就是给他点着他也诺必行言必果。
可让周运伟没想到的是,岑音不哭不闹不伤心不委屈,就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每天按部就班一心扑在学习上。
担心她这是故意憋着自己,周运伟隔三差五就去看她,还特意挑了暑假岑音不忙的一天,带她出来看比赛,见缝插针地提起陈嘉寻。
周运伟记得那天太阳特别大,赛场周围连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他整个人都快被烤熟了。
他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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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50 男士内裤。
一掠而过的光影,甚至来不及看清和捕捉,但那双眼睛太像,温淡清润,澄澈无波,与六年前那个风雨晦暝的傍晚别无二致。
休息区不甚明亮的灯光掩映她半边身影,纤瘦的身子裹在棕色的大衣里,微卷的长发如瀑,即便只是人群里一个虚虚的影子,也足够让他平静了六年的心瞬间波澜涌动。
欢闹的赛道边,Justin臂弯里夹着头盔走过来,朝仍然跨坐在摩托车上的男人伸出手,“果然,有你的场子,我就被比下去了,不过——甘拜下风。”
发音有些蹩脚的中文,不过用词还算准确。
身形峻拔的男人未动,视线仍然落在远处。
“喂——”Justin有些不爽,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休息区灯光偏暗,乌压压的一群人,“你在看什么?”
蓦地,跨坐在车上的男人支地起身,将车子随手推给站在一旁的Justin,拨开层层围上来的人群,一边低颈扯开头盔的锁扣,一边快步朝休息区走去。
身后响起Justin忿忿不满的声音:“陈嘉寻,你给老子回来!”
陈嘉寻置若罔闻,直接扯下头盔,男人过分英致的眉眼刹那落入所有人的视线,引得场边尖叫声不断。
他的头发比六年前长了点,不再是那种贴头皮的青茬,深眉之下仍旧是一双裹了冷意的桃花眼,漆黑瞳仁邃如幽潭。
场边有女孩子和闺蜜压着想要尖叫的冲动耳语:“啊啊啊啊啊——好帅,腿软!”
一直呆若木鸡的周运伟终于回过神,看着正朝他这个方向走过来的男人,抬脚就冲了上去。
“寻哥!真的是你……寻哥!!!”二十五六的大老爷们眼中忽然就涌上水光,“你他妈——”
说着,周运伟就朝陈嘉寻扑上去,像个小孩似的挂在对方身上,“一走就是六年,回来都不给老子说一声,你是大少爷的生活过上瘾了,把我们这帮人都忘了是吧。”
“岑音呢?”
很低的一句话,陈嘉寻一双深浓的眉压着,濯濯眼底敛着墨色。
周运伟像是终于想起什么,松开陈嘉寻回头看去,“诶……?人呢?不是说好要和Justin合影的嘛。”
可身后哪里还有岑音的身影。
“寻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也不说一声?你……”
“七点的飞机,刚到京北。她现在住哪?”
“啊?”周运伟愣了下,老实交代道:“大学路,宁语花园1栋三单元……802。”
*
体育场的喧闹和灯火已经落在身后,岑音一边接电话,一边急急往路边走,“师母您别着急,我现在马上就过去,老师身体一向硬朗,不会有事的。”
五分钟前,岑音接到了师母的电话,她的导师侯老先生在家里洗漱时不慎摔了一跤,这会儿人已经被抬上了救护车。
老人家的子女都在国外,平素待岑音便像待自己的亲女儿一样,乍然出了这样的事,岑音甚至来不及和周运伟打声招呼,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上了车,视线落在灯火通明的体育场——她不会看错,即便只有一个侧影,即便他穿着赛车服戴着头库,但那个人——是陈嘉寻。
他,回来了。
思绪只停顿了一瞬,岑音就发动引擎,清润眼底的水光甚至都没有消退干净,车子已经调头驶入茫茫夜色。
老师年事已高,师母现在一定很着急,她必须要先去一趟医院。
好在晚高峰早已经过去,从西郊体育场到京大附属医院几乎一路绿灯,岑音到的时候,侯老先生刚刚做完检查。
人没有大碍,只是右踝骨有些挫伤,需要住院静养几天。岑音原本要留下来照顾,老两口说什么也不同意,换了间环境更好一点的病房,又请了护工。
岑音一直留到十点半,等两位老人都睡下才驱车离开。附属医院离她住的地方不远,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岑音将车子停在小区的地面停车场,拎着包往单元门口走。
身后似乎有脚步声,岑音心尖一跳,后脊蓦然爬上凉意。她想起施思宁傍晚时候说的话:小区最近有变态狂出没,那种人什么恶心的事都干得出来。
岑音加快脚步,伸手去摸包包里的防狼喷雾。一路走到单元门口,明亮光线落入眼底,她心中才稍安。
施思宁说得对,她等下就把那两条男式内裤挂起来,防患于未然。
像是心有灵犀似的,岑音前脚刚进家门,施思宁的电话就打进来了。
“宝贝,你回来了吗?我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岑音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好消息,你今天终于不用加班了。”
听筒里,施思宁轻啧了一声,“那坏消息呢?”
“没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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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51 “你生日。”
“宝贝,我回来了,赶紧给我开——”
光线昏暗的走廊上,施思宁愉快悦耳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正立在自家门口的高大男人,瞬间变成周运伟同款呆若木鸡。
陈、嘉、寻……?
施思宁对陈嘉寻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对除岑音以外的所有人都“横眉冷对”的大佬身上,着实很难将眼前荷尔蒙爆棚的男人联系起来。
施思宁咽咽嗓子,自动后退半步,她是不是……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她现在退回电梯里面还来得及吗?
门边,陈嘉寻已经转过头,微微向她颔首,半步之隔的门内,岑音淡定地垂下手,“你准备今晚住在外面?”
“……”施思宁慢吞吞地蹭过来,经过陈嘉寻身边的时候还刻意躲远了三寸,这人比之六年前气场更强了,简直不敢靠近。
施思宁冲岑音挤眉弄眼,“那个……我还要加班,现在立刻马上,进房间之后大概十二……二十四个小时都不会出来,你……嗯,不用管我,我可能会短暂失明失聪,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岑音:“……”
说着,施思宁连鞋都没换,拎着两袋子外卖就迅速回了自己房间。
一门之隔,光影投落,将两人圈在方寸之地。
六年,两千个日日夜夜,落雪无灯,骄阳灼眼,冬夏变幻。
岑音捏着衣架的指尖一点一点收紧,心尖震颤,似有惊涛骇浪一跃而起,落在唇角时,也只是一个浅淡的微笑。
“好久……不见。你……”
“你谁?!”
格外响亮的一嗓子,安全通道上下两层的应声灯直接亮起。陈嘉寻身后,韩潇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正满眼警惕地盯着突然出现的男人。
岑音:“……”
甚至不给岑音一句开口解释的机会,韩潇就已经走上前,可陈嘉寻将门堵了大半边,他根本挤不过去,只极快地冲岑音眨了下眼睛,“音音,这谁?”
连续被两次问了是谁,陈嘉寻终于侧眸看向斜后方的男生,“音音?”
岑音眼皮狠狠一跳。
韩潇仍旧一身正气,“对啊,我是她……”
“邻居。”岑音极快地接了两个字。
韩潇:“?”
这个局面,让岑音有些头疼,无论是和陈嘉寻解释,还是和韩潇解释,都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
出于礼貌,岑音还是选择先和韩潇说清楚:“这是我……”
是什么?
不止韩潇,陈嘉寻也在等这个身份定义。
“高中同学。”
温淡的四个字,想到小区里最近的传言,岑音又补充了句:“不是坏人。”
陈嘉寻扯了下唇角,他这算是被发了张好人卡?
但她在处理自己的人际社交关系,即便再不爽也不能出声打断,这是基本的尊重。
可一旁的韩潇显然不太相信,就算是高中同学,哪有三更半夜堵人门口的?
韩潇怀疑的目光再次从陈嘉寻身上掠过,岑音无奈地牵了下唇角,“我没有被威胁,也没有被恐吓,他如果是坏人,怎么可能还乖乖站在门口?而且,宁宁也在家。”
闻言,韩潇眼中的警惕稍稍放松,瞥了眼陈嘉寻,又耐心叮嘱岑音:“最近小区不安全,你……你们俩注意安全,有事尽管找我,千万别客气。”
“好。”
待韩潇进了隔壁801,岑音才暗暗松了口气,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小区不安全是什么意思?”
岑音轻啊了声,温声解释:“没什么,就是最近有变态……”
陈嘉寻压下来的视线很深很沉,让岑音有些招架不住,尤其在“变态”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她看着男人的眉眼毫不掩饰地沉下来。
“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变态,就是恋物癖,会偷女生内……”岑音不想解释了,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你管这叫没什么?”
一句话,堵得岑音哑口无言。她深吸一口气,“真的没什么,我和宁宁住在一起,我们两个都很小心。你刚才也看到了,这么晚,宁宁也是一个人回来的。”
“这东西——也是因为那个变态?”
岑音顺着陈嘉寻的视线垂眼,看到了自己手中的男士内裤。
“……嗯。”
蓦地,头顶响起男人的轻笑声,听着竟还有些愉悦。
岑音:“……”
周遭安静下来。半晌,连走廊上的应声灯都灭了。岑音不敢抬眼,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陈嘉寻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深浓得化不开。
“你预备……就这样站到天亮吗?”
“可以吗?”
“……”
有点不讲道理。
岑音咬唇,“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进去了还算是好人吗?”
“……”
陈嘉寻也不是故意想逗她,只是忍不住,谁让她说他只是高中同学,还说如果是坏人,怎么会乖乖站在门口。
如果她只是一个人住,他肯定不会当这个好人。
“太晚了,不方便。”陈嘉寻温沉开口,“明天有空吗?”
“啊?”
陈嘉寻垂眼,濯黑眼底勾着笑,“老同学,叙个旧。”
岑音:“……”
*
陈嘉寻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施思宁才偷偷摸摸打开房间门,探出头,在客厅里环视三遍,确定只有岑音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走了?”
“嗯。”
“这就走啦?”。
“不然呢?”岑音转过头,冲着她弯起笑,手里还捧着本英文小说。
“你俩六年没见诶,难道不应该天雷勾地火,烧得所过之境寸草不生,床单都要换三条?”
岑音不解,“为什么要换床单?”
施思宁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岑音,“要我挑明说?”
岑音蓦地反应过来,凝白脸颊瞬间染上红晕,“你……不要胡说。”
施思宁抽走她手里的小说,微微俯身,直勾勾地看着岑音的眼睛,“我胡说?就陈嘉寻刚才那个眼神,我从他身边经过都有种他要把你吃了的感觉,也就你自个儿在这儿自欺欺人。”
岑音:“……”
施思宁一屁股坐在岑音身边,“说说,他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次回来,是专门来找你的?之后还走吗?”
当初施思宁转学,关于岑音和陈嘉寻的很多事情是后面才知道的。
“干嘛不说话?”
岑音抿唇,“我不知道,还……没问。”
“不知道?没问?”施思宁望天眨眼,“宝贝,你也太沉的住气了吧。”
不过转念想想,岑音一直都是这么个性格,看着温淡,其实执拗,骨子里又极通透。她六年都能不和陈嘉寻联系,又何况是一个晚上?
施思宁碰碰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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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52 情敌有点多。
这个时间还不到早高峰,车子一路畅行无阻,行到京大南门的时候才渐渐缓下来。
早餐店的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岑音刚要解安全带,陈嘉寻却先她一步,“外面冷,你车里等着,要打包什么?”
他虚虚推开车门,转头问她。
“不用了,我自己……”触上陈嘉寻湛黑的眼底,岑音拒绝的话又咽了下去,“两份小米南瓜粥,一份杂粮煎饼,再加两个豆沙玉米糕。”
“行。”
车门关上,冷风被隔绝在外,密闭的空间里尽是暖烘烘的舒适感。岑音看着大步走向早餐店的男人,有些晃神。
从今早他出现在公寓楼下的那一刻,她就一直有这种恍惚感,好像一觉醒来,他们不曾分别六年,不曾有过九千公里的空间距离,这个眉眼成熟冷峻的男人和当年宁北巷的那个陈嘉寻别无二致。
他们,好像一直在一起。
不多时,陈嘉寻拎着两个纸袋走回来。车门拉开,他从其中一个纸袋里拎出杯热豆浆,“感冒了?”
是个肯定句。
不止感冒,昨晚为了去看表演赛,岑音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后来又因为老师住院忙前忙后,干脆就把晚饭这件事给忘了,方才看到早餐店门口的烟火气,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些饿。
可当时陈嘉寻已经下了车,她不好意思再喊住他,现下虽然没有早饭,有杯豆浆也可以先垫垫肚子。
“谢谢。”岑音接过豆浆,温热熨帖掌心。
陈嘉寻坐进车里,将其中一个袋子放到后排座椅上,另一个递给岑音,“老板说这几样买的最好,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岑音讶异,纸袋里都是一个个包好的小点心,一眼扫过去足足装了半袋。软软糯糯的,还冒着热气,精准踩在她的味蕾上。
她都喜欢,但是这也太多了吧。
“这么多,我……吃不完。”
“嗯。”陈嘉寻勾唇,侧眸看向她,“能吃多少吃多少,吃不完的——我吃。”
岑音微怔,被热气熏蒸的脸颊就这么不争气地红了。
估摸着师母已经起床,岑音拨了个电话过去,果然老人家正准备出去买早饭。
“天气冷,您别出来了,我正好路过南门的李记,给您和老师打包了两份,我马上就到了,您等我哦。”
陈嘉寻瞥一眼,眉眼温软的姑娘唇角弯着笑,连音色都是甜软的。待岑音挂断电话,就恰好和陈嘉寻又一次投来的视线触上。
她缓缓眨了下眼,凝白脸颊上的红晕未消,有种乖软的娇俏。
“怎么了?”
“没什么。”陈嘉寻收回视线,“就是觉得你和你老师说话的声音很好听。”
岑音:“。”
当初上学的时候,岑音就好几次就有这样的感觉,陈嘉寻说出来的话太直接,她总是接不住。
她说话很好听吗?
岑音没注意过,可能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语气,对尊敬的师长和喜爱的长辈。
可他故意强调老师……难道她和他说话的时候不好听?
岑音没有追问,她笃定陈嘉寻一定能说出让她更加招架不住的话。
片刻,车子驶进了京大附属医院的住院部,师母还是等在了楼下,看到岑音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有些意外。
陈嘉寻降下车窗,冲老太太牵起一个谦和礼貌的笑,“唐老师。”
岑音眼底划过讶异,他怎么会认得师母?
师母姓唐,也是京大的教授。
陈嘉寻去停车,唐老太太的视线却一直胶在车尾,半晌才有些嗔怪地看向岑音,“音音,你这是拿我和老头子当外人了不是?交了这么帅气的男朋友,你都不和师母说。”
“他……”岑音有些哭笑不得,“师母,他不是我男朋友,就是……我高中时候的同学。”
唐老太太却不信,“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就喜欢拿同学关系来糊弄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哪个同学大清早六点钟给你当司机,陪你买早餐,还送你来医院看老师?就算不是男朋友,那也是追求者。”
岑音:“……”
侯老先生也已经起床,比起昨晚精神显然更好些,这会儿瞧见得意门生和最爱的那一口杂粮煎饼,笑得合不拢嘴。
唐老太太一边给他搅拌小米粥,一边问岑音,“方才那个小伙子呢,还没停好车?这么冷的天,把人晾在外面可不合适。”
侯老先生瞬间捕捉到关键词,“什么小伙子?”
唐老太太:“送音音来的小伙子,长得比电视里的那些个大明星都好看。”
“师母,我们真的只是同学。”
可岑音的解释显然没人听,侯老先生咽了口小米粥,非常八卦地问道:“人不错?”
唐老太太点头,“瞧着不错,模样好,也朗正。”
说着,唐老太太又看向岑音,“难怪之前学校里那么多追你的男孩子你一个都瞧不上,要我说,也是这个好。”
岑音被打趣得有些不好意思,两口咽下甜甜软软的紫米糕,“您和老师先吃,我……我出去打个电话。”
“还不好意思了。”唐老太太笑眯眯道。
岑音:“……”
从病房出来,陈嘉寻已经等在门口。
京市的供暖期月中就已经结束,骤然碰上降温,走廊上一阵冷风吹来,沁骨的凉。
“你……怎么不进去?”
“空着手,不合适。”
岑音沉默,只是让他进去暖暖身,又不是带他见老师……
“你,认识唐老师?”
“在京大的官网上看到过,印象里好像也是你们外文学院的老师。”
“你看京大官网……”疑问到了嘴边,岑音自己却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嗯,看过。”陈嘉寻垂眼,“知道你在京大的外文学院读书,也知道你研究生师从侯兆明老先生。”
岑音心尖一跳,眸色微怔。学生时代她就知道面前这人从来行事坦荡,但眼下对上他这份直白,让岑音下意识生出些无措。
她微末的小表情没有逃过陈嘉寻的眼睛,男人不动声色地收敛了气场,温声问:“还饿不饿?”
那袋早餐她吃了足足四个,已经是平时食量的两倍,岑音摇头。
“那陪我去吃点早餐?”
岑音想说,袋子里还剩三个,不要浪费,可话到嘴边,又觉得当真让陈嘉寻吃她剩下的似乎不太妥。
犹豫一瞬,岑音点头,“好。”
“这离你学校不远,有没有什么推荐?”
“嗯……要不要去尝尝我们学校的食堂?”
陈嘉寻脚步一顿,眼底氤氲出星点笑意,“行,尝尝。”
岑音摸不准他为什么笑,只觉得后颈毛毛的,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便只能带着人往学校去。
这里离京大步行只要几十分钟,眼下距离上第一节课还有半小时,正是校园里人最多的时候。
甫一走进校园,岑音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毕竟是当年苏省的状元,又蝉联了整整四年京大校花,岑音在学校里的关注度从来不低。只是她一向低调,表白的男生被拒绝了一波又一波,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外文学院的这位学霸女神是真的清心寡欲,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内敛和温淡,觉得仙女就该这样。
可眼下,校草院草系草追了好几年都无功而返的仙女身边突然多了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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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53 心心念念的人。
情敌,某度释义——指因同一爱慕的对象而彼此发生矛盾的人。
岑音觉得,陈嘉寻这话说得有些欠妥。
纤长的眼睫垂下,遮了眼底的无措,她小声开口提醒:“不要胡说。”
“胡说?”陈嘉寻直勾勾地看着她,很轻的声线,有种说不出的温存感。
“那你是觉得他对你没那种意思,还是我?”
“……”岑音霎时耳热,一张小脸都快要埋进碗里,“他是我大二英语角认识的学弟,只是想邀请我参加周末的一个文化沙龙。”
陈嘉寻点头,“嗯,你没误会我就行。”
岑音:“。”
某人的直球不但让她无法招架,且频次太高,以至有些应接不暇。
岑音觉得,有必要阻止并提醒。
“你再胡说,下次不带你来了。”
陈嘉寻唇角敛着笑,“那不胡说了。”
不胡说,就还要带。
岑音沉默,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手机屏幕亮起,是同门师姐发来的消息:【你带男朋友来学校啦?】
岑音:“……”
岑音从来不看学校论坛,自然也不知道她这个已经低调了许久的前校花再次被拱上了热帖。
学姐热心地发来一个链接。
【人证物证俱在,有空要请吃饭哦】
【再啰嗦一句,男朋友超帅!】
“……”岑音点开链接,主楼是她和陈嘉寻的一个背影照。
#外文院cy好像有男朋友了!!!#
今天早课路上偶遇前校花,原本以为仙女断情绝爱,没想到居然和男朋友一起逛校园。男生巨高巨帅,走在一起对我的眼睛格外友好[微笑]
评论区五花八门,说什么都有,甚至有人扒起了陈嘉寻同款外套。
换作从前,岑音从来不会被这些外界的声音干扰,不管多热闹的传闻72小时之后就会自动进入冷却期,可眼下却让她多少有些心虚。
默默按灭手机,岑音打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今天,还有其他安排吗?”
他们说好要聊一聊,但还没有约时间。
陈嘉寻抬眼,很认真地看着她。
岑音:“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其他重要的事,我们可以改天或者……”
“还有什么事比你重要?”
岑音:“。”
“上午有空吗?”
“上班无不行,老师脚受伤了,我要帮他跟一个研讨会,和对方约了十点开视频会议。中午应该会会和几个学姐一起吃饭,下午……还有个兼职。”岑音忽然觉得自己诚意不足,一天梳理下来,竟然没有给陈嘉寻留出一点时间。
岑音抿唇,“抱歉,老师住院,有些事需要我去协调和……”
“没关系。”陈嘉寻没让她为难,“你忙你的,晚点我给你打电话。七点以后可以吗?”
岑音算了下时间,点点头,“六点半之前,我尽量忙完。”
“岑音。”陈嘉寻喊她的名字,沉甸甸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这不是重点。”
不是重点?那什么才是重点?他不是在敲她的时间吗?
蓦地,岑音将“重点”挪回了前一句。
晚点我给你打电话。
你如果不能用陈嘉寻的身份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你就不能联系。
两句话交叠在一起,岑音觉得,她应该是捕捉到了陈嘉寻口中的重点。
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适合聊天和叙旧的地方,周围嘈嘈杂杂,时不时就有注视的目光投来。
但陈嘉寻还是开口,很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所以,可以吗?”
那个宁北巷的陈嘉寻回来了,他用陈嘉寻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回来了。
所以,我有资格了吗?
岑音垂眼,不敢跟这样深长的目光对视。
她捏着汤匙的指尖收紧,好半晌才很轻地回了一个字:“嗯。”
*
岑音一忙起来就全身心投入,半点不被外界干扰,等最后一遍对完采访提纲,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施思宁挂着两个黑眼圈站在她旁边搅咖啡,“什么时候采访?”
“明天。”
说来也巧,岑音如今的这份兼职和施思宁在同一个传媒集团下面,施思宁在日报社,岑音在财经杂志的国际版。
明天采访的是一位美籍华裔,三年前自己创业,如今已经是炙手可热的科技新贵,公司刚刚在美完成B轮融资,身家数十亿。
“听说对方是个混血大帅哥。”施思宁冲岑音眨眨眼。
岑音动动有些发僵的脖颈,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已经六点十分了,她忙拉开抽屉摸出一个小面包。
施思宁:“你晚饭就吃这个啊。”
“嗯,和陈嘉寻约好了时间,快来不及了。”
施思宁:“?”
施思宁有些狐疑地看着岑音,看得岑音连咀嚼面包的动作都渐渐开始僵硬,“有什么……问题吗?”
施思宁轻啧一声,“他约你都不带你吃饭啊,居然让你啃面包,你这是约会还是打工啊?”
岑音啃面包的动作一顿。
她着实没有任何约会经验,也确实没想过……或许,他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施思宁叹口气,“你这张脸,竟然至今没谈过恋爱,真的是……便宜陈嘉寻了。”
岑音把最后一口小面包咽下去,“也……不是约会,就是见个面,聊聊天。”
“你俩?见个面?聊聊天?”施思宁冷笑,“除非陈嘉寻不行。”
岑音:“……”
“嗳。”施思宁又碰碰岑音,一脸的八卦欲,“上学那会儿,他亲过你没?”
“咳咳咳咳——”岑音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凝白的一张脸呛得通红,好半天才缓过来。
施思宁闲闲地喝了口咖啡,“不就是接个吻,你至于嘛。”
岑音被堵得不上不下,只能干巴巴地看着施思宁。
施思宁笑眯眯地继续拱火,“嗳,你试试他呗,我觉得吧……陈嘉寻一定——很顶!”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岑音蓦地站起来,一边低头收拾东西一边快速道:“我时间差不多了,先走了,你——”
“咦,看你脸红的。”施思宁贴心地往边上挪了挪,“不用管我,你赶紧去,就见个面,聊聊天,我等你的试验成果哦~”
岑音:“……!”
再听施思宁胡说八道,她要原地自燃了。
岑音刚刚走到电梯间,手机就响了。时间定格在18点29分,屏幕上显示着“陈嘉寻”三个字。
一个久违的来电。
隔了六年。
这六年,她没有刻意在等,但也无法欺骗自己,每一个乍然惊醒的午夜,她不止一次点过这个联系方式。
岑音按下接听键,听筒里响起熟悉低沉的男声,“忙完了?”
“嗯。”
“我在你公司楼下。”
“好,我这就下来。”
简单的一通电话,寥寥四句对白,岑音走进电梯,光亮可鉴的轿厢映出她温淡的眉眼,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
傍晚时分,正是京市的晚高峰,岑音从大厦走出来,远远就看到停在路边的黑色摩托,在车流熙攘行人匆匆的街景中格外打眼。
陈嘉寻依旧一身黑,长腿支地,正定定朝她望过来。
时光交.合,眉眼冷峻的男人和宁北巷那个冷漠的少年渐渐重叠在一起,让岑音再度生出那种恍惚感。
她隐隐有种错觉,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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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54 “想抱你。”
经改装的摩托车被上了消声器,即使是在夜色中疾驰也不会带起一路的轰鸣声。视线里,两侧璀璨的街景后掠,陈嘉寻像是很熟悉这一带的路,七拐八拐之后,车子转进了一个小胡同。
京市有很多这样老旧的胡同,有些路窄的仅能容下两三人并排,汽车根本进不来。
不多时,摩托在一处小院前停下,灰瓦红门,突出的门簪上镂着福禄寿喜的字样,上方悬一块古朴的黑檀匾额,书着“有间酒馆”四个字。
陈嘉寻将摩托停放在院门口,熟门熟路地带着岑音进来,“张伯。”
靛蓝的棉门帘撩起,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副旧时的圆眼镜,“闹闹哄哄的,我当是谁来了呢。”
老人嘴巴上嫌弃,眼底却敛着喜悦,待看到岑音的时候,先是一愣,旋即一双老眼涌起欢喜,连厚厚的镜片都掩不住。
“还真让你把人领来了。”
岑音听不懂老人家的话,只礼貌地颔首笑笑。
张伯满眼讶异和喜欢,“好,真好,外面冷,快进屋来,我这就去给你们温一壶好酒。”
“张伯。”陈嘉寻将人喊住,“您别忙了,借我个厨房就成,有南瓜和小米吗?”
老人家步子一顿,转头打量起面前的男人。半晌,点了下头,“是你运气好,今早刚刚摘蒂的小南瓜,又甜又糯。”
陈嘉寻笑着应下,转头看身边的姑娘,“等会儿吃个宵夜?给你煮南瓜小米粥。这次来得太急了,下次——你想吃什么,我们提前准备,不敢说有秦叔的手艺,但应该也不差。”
“你……”岑音没想到陈嘉寻要自己弄东西吃,听他的意思,貌似厨艺还不错。心口暖烘烘的,她最喜欢的南瓜小米粥还没入口,已经有甜软热意蒸腾在五脏六腑。
“你呢,你还没有吃饭吧,小米粥要等很久的。”
“我随便弄点吃的。”说着,陈嘉寻的眼中带了点蛊惑,“要不要去看看张伯的宝贝厨房都有什么?”
“我……不会太做饭。”
“不用你做,你看着就行。”
说着,陈嘉寻已经扣住了岑音的手腕,带着她径自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
同样的靛蓝棉门帘,甫一掀开,入眼便是间干净整洁的小厨房,置物柜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储物罐,沿墙根放着几个子坛,粮食经过发酵的绵厚香醇几乎溢满鼻息。
“这些东西可都是张伯的宝贝,好几坛的年岁比我们两个加起来都大。”
“你和张……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觉得,他好像也认识我。”
陈嘉寻已经走到灶台边,翻了翻果蔬篮里的东西,“还想吃点什么?你感冒还没好,我们做清淡一点?”
“好。”
“里边有间小暖房,桌上有干净的杯子,匣子里有干果,你不用拘束——”看着俏生生站在一边的姑娘,陈嘉寻顿了下,“算了,我来。”
岑音又被陈嘉寻带进侧间的暖房,小泥炉上还煨着热茶,陈嘉寻瞥了眼壶中汤色,果断将茶水倒掉,清洗后重新丢了菊花、玫瑰、乌梅和薄荷进去。
“等会儿泡热了,可以再加点桂花蜜,疏风解热。”说着,他又拉开匣子,抓了几个栗子和花生放在炉边,“垫一下肚子,等我十分钟?”
岑音点点头。
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很新鲜,她好像什么都不用操心,像是施思宁口中的废柴。
待陈嘉寻出了小暖房,岑音才走过来在软榻上坐下,热水蒸腾出梅子的甘酸,袅袅香气里混了菊花和玫瑰的馨软,还未尝到,便已经生津。
手侧边是一面栅格窗,岑音起身将窗子撑起,屋外沁凉的空气涌进来,却不觉得冷。
院子里种着两颗垂丝海棠,还未到花期,一方不算大的池塘,沿着池边堆砌着大小不一的陶土花盆,点点新嫩破土而出,可以想见春暖花开的时候这里会是怎样一幅盎然景象。
外面的小厨房响起碗盏碰撞的声音,岑音起身绕过花鸟屏风,掀开门帘,看到了站在灶台边的陈嘉寻。
这番情景若非她亲眼所见,属实难以想象。昨晚这个时候他还穿着一身黑的赛车服,于电光石火之间压弯超车,让风头正盛的大赛冠军甘拜下风。
今晚,却在这间简单却不失温馨的小厨房里做饭。
许是她的视线太灼热,陈嘉寻转过头,“饿了?”
“没,想看看……你。”
最后一个字,岑音说得很轻。
陈嘉寻听见了,垂眼勾起笑,“被你这么看着,我会紧张。”
“嗯?”
陈嘉寻却另起话头。
他没看岑音,只是专心切着砧板上的番茄,“你不是好奇我怎么认识张伯的么,去西雅图的第二年,我来过京北。”
岑音讶然。
方才在路上她就觉得奇怪,陈嘉寻似乎对这附近很熟。
“你来……”
陈嘉寻:“来看京大的新年晚会,听说外文学院的新生会上台表演。”
那是四年前的事了。
她们英语系排了一幕歌舞剧,她在里面扮演纯情美貌的人鱼小公主。也是那场表演,让岑音在京大声名大噪,从此蝉联了四年的校花,直到本科毕业。
“你看到了……”
“嗯,很美的人鱼公主。”
“。”
那是她二十三年人生中为数不多的舞台高调时刻,陈嘉寻居然看到了,岑音莫名地生出些羞赧。
陈嘉寻也回想起那一幕,他心心念念惦记的女孩子穿着水蓝的渐变珍珠长裙,乌发如瀑,头戴王冠。她站在聚光灯下,美得不入凡尘。
也是那晚,他第一次沾了酒,被朋友带到了张伯的酒馆。彼时酒馆正陷入产权纠纷,张伯拿不出那么多钱,只能看着这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酒馆关门易主。
是陈嘉寻买下了这处院子,请张伯继续留在这里酿酒做生意。之后每一年,陈嘉寻都会来京市,来了就住在“有间酒馆”。
岑音却不知道。
她心中隐隐有猜测,但却不敢确定。
“你怎么会来京市,是有什么事……”
“来看你。”陈嘉寻转过头,看着灯火阑珊处眉眼温柔安静的姑娘。
可惜,那个时候他还没资格出现在她面前,只能远远的看着。
眼角忽然有些涨,岑音偏过头,看夜色里料峭的春寒。
陈嘉寻收回视线,又聊起旧事,“张伯,他在电视里见过你。”
那一年,岑音大三,代表学校参加全国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比赛全场直播,他就坐在酒馆的大堂里,看着电视屏幕上眉眼生动的女孩子。
彼时张伯笑他,“怎么,喜欢人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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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55 男朋友。
“嘉寻啊,我跟你说,那个——”
棉门帘甫一掀开,年逾七十的张伯看到的就是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隔着丝绢花鸟屏风,影影绰绰,十分黏糊。
老人家想说的话哽在喉咙口,老脸一红,又忙退了出去。
“那个……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屋子里,岑音已经将人推开,眼底慌乱无措,白皙脸颊上的红晕愈发明显。她一向低调内敛,被人撞破这样亲密的事还是第一次。
头顶蓦然响起一声轻笑,岑音抬眼,触上陈嘉寻眼中凝起的笑意。
“你……笑什么?”
“你这样很可爱。”
“。”
眼见女孩子的脸越来越红,陈嘉寻没舍得继续逗弄,“我去看看小米粥好了没有。”
待陈嘉寻出了暖房,岑音将栅格窗推开一个小缝,绵绵细雨裹挟夜凉,她深吸一口气,拍拍脸蛋,驱赶身上的燥热。
太没出息了,不就是抱了一下么。
施思宁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不就是接个吻嘛。
我等待你的试验成果哦。
原本退下去的热意腾地一下,又烧了起来。
夜幕阒寂,屋外丝雨绵绵,凉意在指尖缠绕,心口却是暖烘烘的。
“感冒了还贪凉?”
陈嘉寻已经端着碗小米粥走进来,岑音缩回搭在窗沿上的指尖,她明明已经吃了小半碗面条,可如今面前黄澄澄的一碗热粥,麦香混着南瓜的甘甜,她觉得自己好像又饿了。
从前,她也没这么贪吃啊。
“刚才张老先生……”岑音想到方才的一幕,还是觉得很尴尬。
“没关系,他应该——很开心。”陈嘉寻抬眼看她,岑音却刷地垂下眼睫。
知道她脸皮薄,陈嘉寻勾着笑将瓷碗放下,主动切了话题。
“尝尝看,和秦叔的手艺差多少?”
岑音乖乖坐下,尝了一小口,竟然分毫不差,甚至还有点极为相似的味道。
秦建兴从前给她煮粥的时候,喜欢加一点点陈皮进去,这是他特有的习惯。一个猜测在岑音心中成形,“你……”
“嗯,秦叔教的,说你喜欢。”
岑音没想到陈嘉寻居然还和秦建兴有联系。
“你别怪他,是我求他教我的。”陈嘉寻唇角依然牵着笑,眸光定定,“毕竟知道自己情敌多,我得有备无患才行。”
岑音:“……”
*
从小厨房出来已经快要九点半,张伯还没有睡,双手揣在棉衣的袖管里倚在门边,像是刻意在等什么人。
见岑音和陈嘉寻一前一后走出来,老人家蓦地直起身子,隔着圆圆的眼镜片打量。
岑音有点不自在,正想向陈嘉寻求助,从后走上来的男人之间捏住了她的指尖,她下意识缩手,却被陈嘉寻捉紧。
指缝被一点点破开、插.入,直至十指交扣。
她整个手都被温热包裹,陈嘉寻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是当年练车又修车的时候留下的。如今粗粝感已然不比从前,但擦在岑音细嫩的手背上,还是有种被刮蹭的酥麻,痒得岑音想逃。
“不给抱就算了,连手都不给牵?”陈嘉寻轻声问。
岑音羞赧,她哪里是这个意思,他就是在故意曲解。
张伯一双老眼格外有神,这会儿炯炯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院中两人的身上。无论多大年纪,好奇和八卦都是人类的本性。
陈嘉寻实时开了口,挡住张伯张望过来的视线:“张伯,她脸皮薄,经不住您这么看。”
岑音:“……”
陈嘉寻似是一点不藏着掖着,带着岑音大大方方走过来,“今天太晚了,改天我再把人带来,正式介绍给您。”
张伯轻啧一声,看着格外养眼的一对人,“臭小子,动作还挺快。”
“不快了,您知道的。”陈嘉寻将岑音的手扣紧,像是生怕她会跑了。
从酒馆走出来,岑音才小声开口,“你不要……总胡说。”
岑音发现,六年没见,陈嘉寻和当初那个冷漠的少年确实不太一样了,总喜欢胡说,让人难以招架。
“我哪胡说了?”陈嘉寻垂眼看她,看她把自己的下巴埋在围巾里乖巧温淡的模样。
“七年了,才给牵一下手,这叫快?但凡我当年混蛋一点……”
“什么?”岑音不解。
陈嘉寻看着她亮澄澄的一双眼睛,唇角勾起个笑,“你说……是什么?”
岑音:“……”
她有种主动跳坑的感觉。
可陈嘉寻眼底的笑意越来越盛,让岑音头皮发麻,她咽咽嗓子,错开他直勾勾的视线,“你……又笑什么?”
“大概是……觉得老天待我不薄,给我安排了一个这么可爱又漂亮的女朋友。”
岑音哑然,又支支吾吾开口:“谁是你女……”
“这还不是?”陈嘉寻举起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搁在古代,你这辈子就只能嫁给我。”
“……”
越说越离谱。
岑音抿唇,难得胆子肥了起来,“你也说了,是在古代。”
陈嘉寻:“?”
她抬眼,清凌凌的眸底漾起狡黠。
陈嘉寻凝着她澈亮的眸子,两人的视线就这么直直地接在一处,缠绕勾黏。
半晌,陈嘉寻轻啧了声,点点头,“是我太保守了。”
岑音:“?”
“那你想怎么玩?不太谈恋爱只调情?”
岑音:“??”
陈嘉寻定定看着她,“你要是喜欢这种,我也不是不可以配合。”
岑音“……陈嘉寻!”
陈嘉寻勾着笑,掩去眼底的那点混不吝,手掌贴在女孩子的身侧,重新将人圈在身前。
岑音抬起眼,望进陈嘉寻湛湛的黑眸,整个人陷在其中。听他问得格外认真,“所以,是要这种刺激的,还是要陈嘉寻做你男朋友?”
*
岑音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快要十点半,施思宁听见开门的声音就忙从房间里踢踢踏踏跑出来,“怎么样怎么样,试过没有,是不是超会?”
岑音:“……”
见岑音没回答,施思宁又跑过来,“怎么啦?太会了,给你亲傻啦?”
岑音换好鞋,抬眼,“你才傻。”
“咦,你脸怎么这么红,你们干什么了!”
“……”岑音用手背碰碰脸颊,很红么?
他们……也没干什么,就是方才陈嘉寻把她送到楼下,两人原本正常互道晚安,她都准备要下车了,陈嘉寻却不肯,扣着她的手腕,非逼着她把话说清楚。
彼时,男人黑眸湛湛,眸光中带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和谁说晚安?”
岑音:“……陈嘉寻。”
“陈嘉寻是谁?”
“……”岑音抿唇,不想回答,不想他得逞。
“岑音同学,你今晚要不把话说清楚,你信不信,我不让你回家。”
“你……”
强词夺理,强盗逻辑。
怕她感冒加剧,陈嘉寻没骑摩托,开车送她回来。
车子里的空间狭小,暖风烘着馨淡的香气,陈嘉寻微微靠近,灼灼视线一瞬不瞬。
“嗯?”
男人身上原本清冽的气息似乎变得危险起来,岑音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咽了咽嗓子。
“要不要说清楚?”陈嘉寻压低声线,循循善诱,“陈嘉寻是谁?”
“是……男朋友。”
很轻的三个字,男人眼底如愿凝起笑意,却并不打算就这样轻易放过她。
“是谁的男朋友?”
“……”
“你不说话,那我带你回……”
“岑音的。”岑音连忙开口,见陈嘉寻作势就要发动引擎,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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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56 矜贵与野性。
初到西雅图的时候,陈嘉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习惯,他随遇而安惯了,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地方生出本能的抗拒。
贺臻为此请了不少人来,甚至包括在美非常有名的心理医生,陈嘉寻的态度不抗拒不接受,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
气候、环境、饮食,这些他和岑音说的不习惯统统都可以克服,他只是需要一个有点长的时间,将他喜欢的女孩子、第一次喜欢的女孩子一点点剥离出他的生活。
陈嘉寻还记得贺臻当时的话。他窝在沙发里,他的母亲用一双清冷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半晌扯出个笑,“你跟我,还真是像。”
她当初爱陈实远爱得轰轰烈烈,如今她的儿子也不遑多让。
后来每每午夜梦回,恍惚的意识里都是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或嗔或笑,她看着他,眸光清润,声线温淡:“陈嘉寻。”
陈嘉寻。
陈嘉寻。
陈嘉寻……
清心寡欲了十九年的人,第一次对一个幻象生出了欲.望,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于梦境,如饮鸩止渴般发泄自己缄封许久的滚烫热意。
如今,隔着手机,心心念念的声音就在耳边。
陈嘉寻失笑,“是不是……吓到了?”
任何一个姑娘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大约都是惊讶。
短暂的惊讶过后,岑音温绵的声音响起:“梦到了我什么?”
陈嘉寻微顿,眸底勾起浅笑。聪颖镇定如她,哪里会这样轻易就被吓到,她远比他想象的更大胆。
“想知道?”
听筒里的女孩子不说话。
陈嘉寻轻笑,视线里是栅格窗外雨后清泠的夜,他坐在岑音方才坐过的位置。
“怕你失眠,改天给你说。”
“……”
“明天什么安排?”
“上午有一个斯方科技的采访,下午帮老师做材料。”
“斯方科技?”
“你知道?”
陈嘉寻微顿。
在美国的六年,除了完成既定的学业和贺家要求的两个项目,他大一的时候还和同学一起开过家科技类的公司,他做技术,同学负责管理运营。
当初只是玩票,根本没想到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陈嘉寻轻咳了声,“听说过,还算……小有名气。”
“陈嘉寻。”
“嗯。”
“我……有点紧张。”
“因为采访?”
“嗯。”
岑音鲜少有这样的情绪。
这些年她一直在读书,也自认在读书这个领域能做到九十分以上,这是第一次她真正迈入一个社会网络,进入半职场状态,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得好。
“那……我来给你壮胆?”
“……”岑音抿唇,“才不要。”
他来了,她会更紧张。
门把手蓦地被压下,施思宁兴奋的声音随之响起:“啊啊啊啊啊啊,音音!我刚刚和那个小老头视频了,呜呜呜呜,真他妈帅!而且他讲中文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吧。”
施思宁已经推门进来爬上岑音的床,才发现岑音在打电话。
“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不好意思啊,我就是太兴奋了,忘记你已经不是单身狗了,我下次一定记得敲门。”
说着,施思宁又全程以倒带的方式退出去,顺便贴心地给岑音关上了门。
岑音失笑,“是宁宁,她应该是和Ambe联系上了,还沉浸在对方的美颜暴击中。”
“美颜暴击?”
“嗯。”岑音给予了一个很轻声的肯定,“我看过他的照片,是挺帅的,而且这么年轻就取得了这样的成就,是很多女孩子都会心动的对象。”
“……”
半晌陈嘉寻都没有下文,让岑音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陈嘉寻?”
“嗯。”
“你听得到?”
“嗯,听得很清楚,听你在很认真地夸另外一个男人有多优秀。”
“……”
一通电话结束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换作从前,岑音很难想象她会把宝贵的十五分钟花在一段毫无目的的聊天之上。
眼下回味起来,觉得意外,也很新奇,并且似乎也不是全无意义。
她很开心。
手机屏幕亮起,是陈嘉寻发来的消息。
【不用紧张,岑音同学想要做好的事情,一定没问题】
眼底漾起笑,岑音捧着手机打字:【谢谢陈嘉寻同学的肯定】
陈嘉寻:【那是不是也能给陈嘉寻同学点实质性的奖励,比如——】
岑音:【晚安啦,陈嘉寻】
她迅速将消息发出,生怕陈嘉寻继续胡说。
还好没有,屏幕上跳出绿色的小气泡。
陈嘉寻:【晚安,好梦】
*
翌日。
岑音早早就到了杂志社,带她的主任记者叫曲苑,是杂志生风头正盛的美女记者。可自从岑音来国际版做兼职之后,就有人私底下常常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曲苑啊,我觉得很一般,学历、脸蛋都比不上岑音,人家岑音还比她年轻。”
“可是岑音只是兼职啊,我听说她成绩超好,以后应该要考翻译司的吧,不会留咱们这儿的。”
“所以曲苑才嫉妒。”
这是岑音曾亲耳听到的,而曲苑对她的态度也的确不如起初时热络,总让她干些零碎杂活,也不教她怎么做采访。
这一次Ambe的专访落在岑音头上,还是因为总编直接点了名,让她协助曲苑。
Ambe的母亲是宁市人,和岑音算半个同乡,总编起初是想通过这种天然的亲近感说服Ambe,由他和那位神秘的联合创始人一起接受采访,但最后计划还是落空。
身后哒哒的高跟鞋声响起,岑音将已经默背了无数遍的采访稿折起来,“曲老师。”
曲苑瞥她一眼,“这些功夫都是要自己抽时间在私底下做的,现在临时抱佛脚有什么用?”
岑音没解释,只温和道:“和Ambe约的时间是九点半,现在距离专访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刚刚总编打来电话,Ambe的车已经在楼下了。”
而曲苑手上还拎着早餐的纸袋。
一旁的同事悄咪咪地冲岑音比了个大拇指。
曲苑看着面前一脸无害的女孩子,轻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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