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往事》 1. 第 1 章 · 为您提供大神 在下青阶 的《燕京往事》最快更新 1. 第 1 章 · 免费阅读.[www.aishu55.cc] 2. 第 2 章 · 没进正殿的人都各自散开,先行往定好午宴的酒店去了。 在正殿里的一行人拜了佛敬完香,应霍老夫人的要求,还需要用毛笔字写一段佛经。 霍老夫人看着晚辈们的字,对临时抱佛脚查手机的霍文舟和霍文宇各敲一个头。 徐涟涟的奶奶也信佛,她跟着看过一些佛经,因为尤爱《心经》,所以背得滚瓜烂熟,写的也是《心经》。 她没多写,就写了一句: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只是她不怎么练毛笔字,写得一般。 她旁边站着霍之邈,余光见他搁了毛笔,悄悄转头去看他的字。 他写的是: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好漂亮的毛笔字,笔力非凡,苍劲锋利,须得常年练字才能有这字形。 只是写佛文用这样犀利的字体,谦卑恭敬算不上,更多的是桀骜不驯。 他这下笔的态度,跟方才霍老夫人让他进殿时的和顺截然相反。 霍之邈垂眼看着悄无声息偏过来的脑袋,磁音清越:“看什么?” 徐涟涟抬头,眉眼带笑,语气里满是欣赏:“你的字好漂亮。” 见霍之邈的视线往她写的字偏移,她立刻折起纸,自愧不如地说:“我没怎么练过,写的不好。” 他看着那朵垂头丧气的小百合,“人不求完美。” 小百合抬头纠结地看了他两眼,然后把纸折得更紧了,她摇头,“不要。” 这时,霍老夫人走过来,拿起她的那张纸看了看。 见霍之邈的视线落在纸上,徐涟涟有种上课被老师点名回答一道难题,她压根回答不上来只好空站着的窘迫。 霍老夫人倒不介意她的字好不好,只笑着点点头,“选抄的这一段,我也很喜欢。” 霍老夫人又看到霍之邈的字,抬手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臂,训道:“你回回就这么一句。敷衍,懒惰!” 霍之邈闷闷地笑了两声,“奶奶教训的是。” 霍老夫人睨了他一眼,转身看向徐涟涟,“饿了吧?一会儿我们就去吃饭。” 徐涟涟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老夫人实在抱歉,我之前跟张老师说好了,要去剧院帮忙,待会儿就过去。” 这点霍老夫人倒是没想到,握着她的手,不太想放人离开,“真是可惜了,难得见了这么合眼缘的好孩子。” 徐涟涟笑,“龙树菩萨有言:未曾有一法,不从因缘生,是故一切法,无不是空者。滚滚红尘,缘起缘灭,人生何处不相逢。” 霍老夫人朗笑,拍了拍她的手背,“好,祝你一路顺风。” 徐涟涟回:“祝您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先秦《天保》的颂词,字字句句都说到了霍老夫人的心坎里。 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霍老夫人看着徐涟涟离开,对身边的吴管家说:“这孩子不错,可惜已有志向,日后方便,可以照拂一二。” 吴管家跟着霍老夫人打理霍家事务多年,听了霍老夫人的话,回道:“是,夫人。”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霍之邈,早就吩咐底下的人收集一切有关徐涟涟的信息。 他可不愿就此放人离开。 * 徐涟涟被霍老夫人青睐,又婉拒午宴的消息,短短两天内在燕大社交圈里传开了。 说什么的都有,最被认可的说法居然是她这一出人如淡菊的手段高超,以退为进,想要博得更多的好处。 那些个酸话传到张教授耳朵里,气地他在办公室直拍桌板,“敢情现在守约来剧院给老师帮忙都有罪了?都犯忌讳了?” 当天也在剧院的师兄师姐,也跟着帮忙怼那些传谣的人。 徐涟涟两耳不闻窗外事,专注练习毛笔字。 这要从玉禅寺回来的第二天说起,她收到了一个包裹,打开一看是整套做工细致的文房四宝。 虽然没有落款,也没有留下字条,但她瞬间就猜到了是谁寄的。 室友们见了,还纷纷凑过来看。 其中有一位室友也有练毛笔字,点出这套文房四宝都是高档货——宣笔、徽墨、宣纸、歙砚。 字帖选的也是,便于新手入门的颜真卿书法集。 室友说:“这四件东西的做工一看就价格不菲,字帖却是方便初学者的颜体。——涟涟好有钱哦。” 徐涟涟面无波澜:“嗯,做音乐赚了点。” 实际她的内心有如突遇火山爆发的游客,边疯跑边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寝室的位置不大,不方便练毛笔字,所以徐涟涟都去薛怀真的家里练习。 传言的事她知道,这种事情解释也没用,还经常在路上碰见一些故意对她说“嘁,也没多好看嘛”的酸学生。 心里烦躁得很,不上课的时间她都不想回学校。反正薛怀真的家很大,又是自己一个人住,她就经常待在薛怀真的家里练毛笔字,有时会留宿。 只是她不找事,烦心事却偏偏找上门。 她之前加了几个一起去玉禅寺的校友,其中有个李师姐邀请她一起去参加一个联谊聚餐。 她一开始婉拒了,但是李师姐立刻信息轰炸,指责她是不是跟霍家走得近了,开始飘了,觉得师姐不配跟她玩了之类的话。 她越解释,那位李师姐说得越凶。 她很头疼,怎么说李师姐当时也确实帮了自己不少,人情难还,只好一边跟师姐道歉,一边答应前去聚餐。 徐涟涟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家消费单价很高的清吧,李师姐站在门口等她,一见到她就立刻拉着人带进去,“怎么才来啊?” “路上有点堵。”徐涟涟不太喜欢这种灯光昏暗的环境,想着坐一会就离开。 走到卡座前她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人,而且没几个认识的,惊惶得当下就想转头走人。 李师姐抓住她的双肩,将想转身的人强硬扳回来,大声地跟那些人介绍:“这位就是鼎鼎有名的徐涟涟啦!” 那些人的目光立刻黏在她的身上,男男女女脸色各异,都带着笑,说“哦这就是徐涟涟”,“看上去好纯哦”,“不要害羞嘛”,“大家互相认识有个照应”…… 徐涟涟僵硬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李师姐将徐涟涟塞进卡座里,看着其他人都倾过身叽叽喳喳一堆问题,李师姐笑容满面地摆了摆手,“欸欸欸,一个个都干什么呢,别吓着人家。” 徐涟涟紧紧抓着肩上的帆布包,手心直冒冷汗。 她很反感李师姐这种的行为,把她当一个社交场上的炫耀品一样。 她还在纠结是当场甩脸走人,还是装作有急事离场时,一杯鸡尾酒就这么递到了面前。 她抬眼一看,拿着鸡尾酒是一个一身奢牌的公子哥,想来是这场局的头儿,周围一阵起哄声。 那公子哥笑着问:“会喝酒吗?” 她皱着眉拧过头,正想说不会,李师姐却替她开口:“都成年了怎么不会喝。” 李师姐推了推徐涟涟的肩膀,小声地在她耳边说:“这位可是陈家的五少爷陈墨,没了霍家,能被陈墨看上也不错。” 徐涟涟当下气得满脸通红,咻的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呢!” 李师姐满脸无辜地看她,“我只是跟你说陈墨人挺好的,可以认识认识,你这是做什么。” 徐涟涟真没想到当初友好帮忙的李师姐,现在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她现在后悔莫及,真不该答应李师姐来参加这个狗屁聚餐。 徐涟涟生气:“我有事先走了。” 陈墨还没遇到哪个女人这么不给自己好脸色看,一把拉住她的手臂,“站住。” 陈墨把那杯鸡尾酒递过去,语气森冷:“把这杯酒给我喝了。” 徐涟涟想要甩掉他的手,“我不喝!” 挣扎之下,那杯鸡尾酒全倒在陈墨的身上,四周一阵倒吸冷气的轻响,喧闹瞬间静了下来。 李师姐见势不妙,悄悄挪动了位置,远离风暴中心。 陈墨低头看了眼滴水的衬衣,将空了的鸡尾酒杯扔到卡座上,抬头看着徐涟涟,脸上浮着意味不明的笑,“我这一身二十万,你赔得起吗?” 徐涟涟气得喉咙发干,“再贵的衣服也不保值,再算上折旧费、通货膨胀率,买来二十万,现在肯定没有二十万。而且你说二十万就二十万了?我们现在就去派出所鉴定这次事故的赔偿损失,你别想讹我。” 随即听到了一阵爆笑声,“折旧费哈哈哈……通货膨胀率、派出所鉴定哈哈哈……” 众人看过去,不知何时走道上站了不少人。 正搭着人肩膀笑弯腰的是赵氏集团的大公子——赵觅,被搭着肩膀的是航云资本创始人——卫海行,微笑鼓掌的是明诚律师所合伙人——冯天旭,还有人称“霍九爷”的霍之邈。 他们原本在里面聚会,是霍之邈听到“徐涟涟”的名字,让人过去看了眼情况,随后起身走过去,其余的人见他起身,也跟着过去。 四个人后面是各自的助理,再后面是身形魁梧的保镖们。 那架势吓得原本在卡座上看戏的一行人都默默地缩了缩脖子,陈墨的气焰瞬间歇了下去,低眉顺目地冲排头的四人笑,“您四位有什么事吗?” 霍之邈只看向那朵气蔫了的百合花,语气温和:“晚上不是还有课吗?” 徐涟涟今天晚上没课,但此情此景,没课也得有课。 “嗯!”她用力地点了下头,刚往霍之邈站的方向迈出一步,又不太放心地回头看了眼陈墨。 此情此景,陈墨哪里会不懂?眼前四位,别说是他,就是他的父辈也惹不起。 他这回吃了亏,以为徐涟涟是自己作的,才没被霍家看上,这回之后他可不敢再招惹她了。 陈墨看了眼徐涟涟,对霍之邈点头哈腰,“九爷,我们就是开个玩笑。您别见怪。” 徐涟涟听了,放心往霍之邈身边走过去。 看着那一行人离开,陈墨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松了一口气。 出了门才发现下着一场大雨,霍之邈看了眼懊恼望天的徐涟涟,让总助林枫去拿伞过来。 徐涟涟本来正气凛然,但是因为赵觅笑了一路,她被笑得有点发窘。 她摸了摸耳朵,对霍之邈说:“霍之邈,今天谢谢你。” 她没注意到,赵觅的轻笑声瞬间停了。 霍之邈嘴角噙着笑,“你叫我什么?” “玉禅寺那天,我看到你写在纸上的名字了,难道——”她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你不叫霍之邈?” 霍之邈轻笑一声,“你可以这么叫。” 她蹙眉,直接问出口:“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我可以这么叫?” 霍之邈于是说:“是叫这个名。” 原本不吭声的赵觅,再次笑了起来。 徐涟涟不好意思起来,往霍之邈身边挪了一小步,悄悄地问:“他笑什么?刚刚的问题有什么不对吗?” 霍之邈睨了赵觅一眼,赵觅立刻收声,转头装作看风景。 “不用理他。——字练得怎么样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惊得徐涟涟背脊一僵,她咽了咽口水,扯着肩上的背带,看向路灯下淅淅沥沥的雨,“读书很忙的,没空练。” 霍之邈往她的手看去,“手上的墨渍哪来的?” 徐涟涟立刻摊开两只手掌,张开五指,先是看了看手掌,再翻过来看了看手背。 白白净净一双手,哪来的什么墨渍。 霍之邈将她的行为尽收眼底,眸中浮起笑意,“看来练得不错。” 徐涟涟马上收起手掌,左看看右看看,被拆穿以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幸好林枫拎着雨伞及时从后面出来,霍之邈递给徐涟涟一把黑色长柄伞,“你——” 徐涟涟接过伞,连忙说:“我打车回去就行。” 她撑开伞走进雨幕中,又回头问:“对了,这伞——” 霍之邈:“不用还。” 她点头,“谢谢你。” 霍之邈看着徐涟涟撑伞的身影融进夜色里,指腹摩挲着手腕上光滑细腻的佛珠。 他倒要看看,这么一朵小百合花,能对他的人生产生怎样的致命威胁。 作者有话要说: 华枝春满,天心月圆。——出自弘一法师 3. 第 3 章 · 徐涟涟那晚回去后,就直接把李师姐拉黑删除了。 紧接着,关于徐涟涟的传言一夕消散,先前传得最凶的一批学生都被挨个警告了一番。 现在谁也不敢对徐涟涟多说一个字,更不敢再犯贱跑到人面前故意笑话。 能有这手笔的,徐涟涟大概能猜到是谁,心中感激,但是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遂把这番谢意埋在心里,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当面感谢。 下午只有两节课,徐涟涟上完课回寝室换了一身居家服,翻开笔记本打算再刷一遍张若昀版的《法医秦明》。 小吃街碎尸案正看得津津有味,同寝室的李室友和刘室友拎着华明街的绝味鸭脖回来了。 三个人打了声招呼,隔壁的李室友放下手上的东西,“涟涟今天也没课啦?” 徐涟涟看着两个换衣服的室友,“你们也没课了?” 刘室友大叹一声:“晚上还有两节课呢。” 徐涟涟:“那为什么用‘也’?” 李室友指了指刘室友隔壁满是昂贵化妆品和护肤品的空位,“玉洁今天一天都没课,跟男朋友玩去了,不知道晚上回不回来。” 刘室友给她拿塑料杯给她分了一些绝味零嘴,见她在看剧,“你之前推给我的侦探剧看完了,有没有新的?” 徐涟涟接过零嘴,兴奋地点头:“有啊有啊,《绅探》、《大宋少年志》、《侠探简不知》、《唐朝诡事录》、《终极笔记》,最近还有一个法医的综艺你看不看?” 刘室友:“综艺就算了,刚刚说的剧名微信发我~” 徐涟涟朝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李室友忽然激动地叫了一声,“不是吧,玉洁又换了一个男朋友,这个看上去更有钱。” 刘室友:“我看看。她旁边的这辆车,是最新款的库里南!” 李室友:“好有钱啊。虽然玉洁本身家境也不错,但是能交到这样的男朋友,算是高攀了吧?” 刘室友:“那肯定啊,她之前哪一任开过这么贵的车。啧啧,随手一送就是一块八十万的表。” 李室友:“你看她这条鱼尾裙穿得好漂亮,跳芭蕾的身段就是好,跟个公主一样。” 刘室友:“你看她那张脸是不是又漂亮了?说是前段时间去打了水光针。” 李室友:“才大二就做医美啦?” 刘室友:“高考完就开始了。她那下巴和鼻子都微调过。” 李室友搬着椅子坐到刘室友旁边,两个人拿着手机对着沈玉洁的朋友圈叽叽喳喳地聊八卦。 每当这个时候,徐涟涟都想戴上耳机屏蔽她们的声音。 寝室四个人,都不是一个班的。刘室友和李室友都是文学系,有些课是一起上,她们两个人的关系最好。 沈玉洁是舞蹈系的,人漂亮,跳舞也好看,追她的人特别多。刘室友和李室友都喜欢捧着她,因为她一高兴就会给她们送东西。 徐涟涟是音乐系的,人很佛系,跟室友们的关系说不上好坏,聚餐也很少去,有被暗暗排挤过。 她跟沈玉洁关系很一般,因为沈玉洁想在寝室做什么都可以,她做点什么就被沈玉洁皱眉指点,有时候不说话也会被沈玉洁找麻烦。 这个学期尤其严重,以前还能正常说上几句话,现在她一个字都不想跟沈玉洁说。 另外的两个室友因为沈玉洁强势,所以沈玉洁在的时候,对徐涟涟的态度就一般;沈玉洁不在的时候,她们对挺喜欢跟她说话的。 不过徐涟涟跟她们俩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好,因为沈玉洁不在的时候,她们就爱一起说沈玉洁的坏话,哪怕她也在寝室也不会有所收敛。 可想而知她不在的时候,被嚼舌根的人会是谁。 手中的鸭脖都不香了,她收拾好残余丢到垃圾桶,准备看完这一集就假装有事离开。 她是不怎么喜欢沈玉洁,但是听到两个室友在其离开时不停说闲话,听着不怎么舒服。 正看到碎尸案告破的片段,李室友就和刘室友把话题转移到她身上。 李室友:“涟涟,你有没有觉得玉洁这个学期对你特别不好?” 徐涟涟不大想参与这种话题,随口敷衍道:“没什么感觉。” 李室友和刘室友对视一眼,刘室友说:“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她背地里都对你做了什么?” 李室友和刘室友的关系之所以如此紧密,因为她们对沈玉洁和徐涟涟同等的羡慕嫉妒。 沈玉洁就不说了,徐涟涟是家里有个戏馆,从小是受艺术熏陶长大的,还经常给一些文艺作品制作音乐,版权费都不知道赚了多少。 而且她们都觉得徐涟涟比沈玉洁更好看,因为沈玉洁天天化妆打扮,护肤做医美,费了不少心思才能保持这样的漂亮。 但徐涟涟大多时候都是纯天然素颜,加上她喜欢穿旗袍,身上沉淀着艺术气质,毫不费力就美得沉鱼落雁,经常把沈玉洁衬得像是用力过猛一样尴尬。 在相貌这一点上,她们也很能理解沈玉洁对徐涟涟的不满。 作为普通人,她们也很乐意看两位大美女撕起来。既然徐涟涟总是这么安静,她们就给她下点猛料。 听了她们的话,徐涟涟果然脸色一冷,按了暂停键,回头看她们,“什么意思?” 李室友和刘室友开始一唱一和—— 李室友:“其实专门来打听你的人,比玉洁的要更多。” 刘室友:“给你送的情书和礼物更多,只是在你回来之前,都被玉洁扔掉了,所以你都不知道。” 刘室友:“我记得她跟某一任对象吵架,就是因为那男的说聚会时要带上你。” 李室友:“她跟几个异性朋友闹翻,也是因为他们说要认识你,想追你。” 刘室友:“尤其你上回不是去了玉禅寺吗,风头完完全全盖过了她,她都快气死了。” 徐涟涟对此感到厌烦,就回了一句:“这有什么好气的。” 她们还想继续说,但徐涟涟的手机响了。 这是她之前就调好的闹钟,这个闹钟的声音跟她的电话铃声一样。 她立刻拿起手机,做了个接电话的动作,起身走到阳台,“喂,真真姐啊,有什么事吗?” 她关上阳台门,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分钟后,才从阳台走进来,打开桌边的衣柜挑衣服,随意挑了件旗袍去浴室换上。 李室友和刘室友的八卦主题已经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见徐涟涟换了件九分喇叭袖、丁香紫琵琶襟宽摆旗袍,娉婷柔媚,二人纷纷哇塞了一声。 徐涟涟害羞起来,避开她们的目光,“我朋友找我,一会儿就出去。” 她们知道徐涟涟口中的那个叫“真真姐”的朋友,因为她经常会跟这个真真姐出去玩,也经常去真真姐家过夜。 李室友:“那你晚上回来吗?” 徐涟涟:“不一定,看情况吧。” 刘室友:“玉洁明天早上有课,你如果不能早点回来,就先在你那个真真姐家过夜吧。” 李室友:“是啊,你知道玉洁睡觉的时候,听到一点声响都要吵吵囔囔的,我们明天早上也有课呢。” 徐涟涟点了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燕大校园里有一棵百年大榕树,这棵大榕树枝繁叶茂,根系丰富,粗细不一的树根浮在草地上,甚至有些树根将红砖路上部分红砖顶开。 路过时若是不注意,很容易被树根绊倒。 徐涟涟心中烦躁得很,一个没注意脚下,险些被突出红砖路的树根绊倒。 她这下心里更气了:连树都跟我作对! 她小心绕过草地上的树根,走到树干旁,对着露出地面粗壮的树根用力踢了一脚。 手掌大小的榕叶啪哒哒地落下来,砸在她身上,疼地她直跺脚。 她垂头丧气地继续踢树根,只是力道小了很多,说是拿脚尖碰树根也不为过。 她面上一声不吭,心里却叽叽喳喳闹个不停—— 好烦。不想回寝室。 为什么我们班就我是住合并寝室的,好讨厌。 好想跟班上的人住在一起。 如果能跟师姐住在一起就更好了。 晚上她们去上课,沈玉洁要是回来,我不就要跟她单独待在一起了吗? 我今晚绝对绝对不要回去! 我好菜,好弱,好废物。 要是有真真姐一半的强势就好了,呜呜呜好讨厌寝室。 霍之邈今天正好有事过来燕大一趟,离开时,从车窗外瞧见茂盛树荫下,被落下的榕叶砸到气愤跺脚的紫色身影。 他让林枫停车,下车往那个身影走过去。 他走近了看,见她发着呆,闷闷不乐地抬脚碰树根,左脚碰完到右脚,循环不断。 霍之邈问:“遇到什么事了?”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她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退,就被脚边的树根绊住,直接往他身上摔过去。 霍之邈伸臂搂住歪倒的人。 徐涟涟扶着他的手臂稳住身形,顿了一下,抬眼发现那人是霍之邈后,连忙挣开,想要退到一个合适的距离。 见她慌乱之下又被突起的树根绊了脚要往后倒,霍之邈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阔步往平整的草地走去。 徐涟涟整个人都懵了,失神地望着那张俊朗的脸。 入秋过后,身上穿的衣料偏厚,但他的身体温度依然能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他身上的冷杉香清冷凌冽,非常好闻。 强而有力且轻松的公主抱,让她的心跳飞快,耳尖微微发烫。 4. 第 4 章 · 这一路不过十来米,不过十来秒的时间,但她却觉得时间仿佛骤然凝滞了一样,变得十分漫长。 她被放下来,站在平整的草地上时,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愣着站了两秒后,才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跟他保持几步距离。 霍之邈将她的举动尽收眼底,默不作声地往前走了一步,“刚才想什么,这么入迷?” 徐涟涟捏着挎包的背带,垂眼不敢看他,“我觉得……你不会感兴趣的。” 霍之邈扬了扬眉,“说来听听。” 她纠结了一小会儿,飞快扫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一旁修剪成球形的冬青,“杀人容易抛尸难。” 可谓是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霍之邈只扬了下眉,身后的林枫惊地瞪大双眼,怎么也料不到眼前如此柔媚的姑娘,居然轻描淡写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徐涟涟的心绪已经平复了不少,转过眼看着他,吐字清晰地说:“首先要处理人类的尸体就相当麻烦,因为人体有206块骨骼,全身有639块肌肉——” 她打开手臂做了一个“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大的尸体,剁块吧,太麻烦;腐蚀性强的化学药剂,管制严格;最方便的,还是整个塞进行李箱去抛尸。 “以前抛尸没这么难,但现在有天眼系统,而且道路四通八达,哪里都有人。荒山会遇到背包客,远海也会遇到钓鱼的大叔,深更半夜也会有追星星的人……” 周围安静得过分,她慢慢埋下头,声音越来越小:“所以,我们要当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她忽然间明白在燕京,为什么朋友如此稀少的原因了…… 林枫作为霍之邈的总助,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是基本的职业操守,只是这一次,他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 徐涟涟听了,头埋得更低了。 霍之邈冷淡地瞟了一眼林枫,林枫立刻恢复严肃的神情。 霍之邈看向面前快埋地的“鸵鸟”,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给刚刚的话题做了一个总结:“觉悟很高。” 徐涟涟听了心情大好,抬起头笑吟吟地望着他。 她发现霍之邈对她有点自来熟,但她意外的不觉得反感,想了想可能是他之前帮过自己好几次的原因,以及他很包容她的奇怪。 霍之邈看过她这学期的课表,知道她今天的课都上完了,于是说:“请你吃饭?” 美色当前,她脱口而出:“好啊。” 说完才觉得不太合适,她打算亡羊补牢:“呃,我突然想起来——” 霍之邈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过她的手腕,带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停在路边的那辆阿斯顿马丁走去。 于是她半推半就地跟着一起,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餐厅。 两位侍应在前面引路,她落后霍之邈半步,身后是总助和几个保镖。 这架势,她莫名有种现在不是去吃饭,而是要去进行帮派谈判,一句话谈不拢就会掏枪火拼的感觉。 这一路走来都是包厢的设计,客户私密性很高。 走了大概有五分钟,两位侍应分别站在一道纯铜大门前,推开铜门,里屋的喧嚣立刻席卷而来。 包厢里别有洞天,有一百八十度夜景落地窗,二十人座的漆木长桌,72寸液晶屏幕和旁边的K歌设备,卡座沙发、台球桌、各色桌游、调酒吧台应有尽有。 赵觅、卫海行、冯天旭都在;还有卫海行学生时代相识,门当户对的老婆——姜瑞欣;冯天旭的家族联姻对象——唐蓉。 跟霍之邈一起长大的陶西嘉,以及她新换的男朋友。 还有几个也是这个圈子里的公子小姐,和一些叫来玩、活跃气氛的美女帅哥。 赵觅此刻就左手一个明艳美女,右边一个清纯美女,左拥右抱地跟沙发上的朋友调侃。 助理们有的跟着一起玩,有的就待在一旁等吩咐。高大魁梧的黑衣保镖站在周围,角落里还有几名随时服务的侍应。 徐涟涟跟着一起进去时,真没想到吃个晚饭,眼前居然这么大阵仗。 短短几秒,她的脑海里已经掠过了很多画面——几方谈不拢后开始打群架,满地狼藉,伤的伤死的死;随后冲进很多持枪的警察,将包括她在内的犯罪嫌疑人们通通抓走;她在逼仄的审讯室里痛哭流涕,说“阿sir,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要相信我真的是无辜的”。 她当下的心情就犹如体检时,护士用沾了消毒酒精的棉球擦拭完手臂,在酒精挥发的凉意中,等待极细针头即将扎进血管的惊恐难耐一样,感觉下一秒就要喘不上气的那种窒息。 她的脚钉在地上,不肯再继续上前一步。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霍之邈回头看她,“怎么了?” “我,我突然想起有一件急事,先走了。”话音未落,她就想转身跑掉。 霍之邈迅速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回身边,“什么事这么着急?” 徐涟涟感觉已经有几双眼睛看了过来,呼吸急促,嘴不过脑地说了一句:“杀人抛尸。” 林枫好歹也是经历了之前的震惊,当下只是眼睛睁大了一瞬,就恢复平静。只是身后的保镖们没遇过如此惊奇的一幕,情不自禁地面面相觑了起来。 霍之邈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杀人抛尸也要先吃饱饭。” 一说完,他就握住她的手腕往里继续走。 发觉自己说了什么后,想张嘴解释的徐涟涟听了霍之邈的话,不由地对他高大的背影露出一个惊叹的神情——他,这也太强了吧! 身后的林枫和保镖们也十分钦佩地点了点头:不愧是老板。 走得近了,就有不少人跟霍之邈打招呼,自然也看到被他握着手腕的徐涟涟。 霍之邈朝他们挥了两下手以示回应,本来他打算带她到沙发处人最多的地方,跟各位简单介绍一下她,但见她这么不自在,还是先往没人的长桌边坐着比较好。 包厢里都是人精,霍之邈没介绍身边的人,他们自然不敢问那位美女是谁,也就默契地略过她。 被当成了透明人,不被关注后,徐涟涟反倒放松下来,端起侍应给她倒的柠檬水喝起来。 赵觅松开怀抱里的两位美女,倒了两杯朗姆酒,端起来往长桌方向走去。 赵觅给霍之邈递了杯朗姆酒,看到一边喝柠檬水一边发呆的徐涟涟,忽然想起她是前两天那个很有意思的女大学生。 只看了一眼,赵觅就收回目光坐在霍之邈旁边的位置,举起酒杯示意他,“怎么才来,罚一杯。” 霍之邈将那杯朗姆酒一饮而尽。 赵觅笑嘻嘻的,让人拿了几支好酒到长桌这来,二人边喝边聊。 徐涟涟决定靠玩手机渡过餐前时光,翻出手机一看屏幕上变红的电量:9%。 当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仿佛下一秒手机不插上电,她就会直接完蛋一样。 霍之邈按住想站起来的人,“怎么了?” 徐涟涟一脸天要塌下来的表情,“我手机快没电了!” 隔壁的赵觅见了,笑地直拍桌,在霍之邈的眼神警告下,招呼侍应给人拿了一个充电宝。 看到电量格开始动起来,徐涟涟像是离岸的鱼重回水里一样,活过来了。 赵觅过来后没多久,卫海行和冯天旭也过来了,然后剩下的人陆陆续续都坐到长桌上,开启新一轮的热聊。 徐涟涟游离其中,因为没人搭理反而越发自在,专注地玩界面上的“合成大西瓜”小游戏。 屏幕上合成一个大西瓜后,界面已经越显拥挤,堆积的大小水果也越来越多。 期间有不少人过来跟旁边的霍之邈搭话或者敬酒,她隐约听到了“霍九”、“九爷”、“霍哥哥”三个称呼。 屏幕上堆积的水果已经超过了顶部的红线,见游戏结束,她退出界面,对这些称呼起了好奇。 直接在桌面上搜索不太合适,隔壁又坐了不熟的人,她看了眼霍之邈,他正侧过头跟别人说话。 她拔出充电线,朝霍之邈的方向微微侧过身,握着手机搭在膝盖上,低头搜索霍之邈的信息。 霍之邈是霍父老来得子,在他这一辈里排行第九,关系好的类似赵觅,习惯叫他“霍九”。 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享受着霍家的庇荫当个富贵闲人,他去了霍家产业里沉疴旧疾的华东地区,以大刀阔斧的雷霆手腕,处理好一直令家族头疼的问题。 拿到华东地区的业务核心掌控权后,他回到燕京,争夺霍家最核心的华北地区的业务份额。 能力太强,心思深沉,又能在各色人物、各行各业中游刃有余,业界都称愿意称他一声“九爷”。 至于“霍哥哥”这个称呼,只有跟他青梅竹马的陶西嘉才敢这么叫。 陶家和霍家是世交,两家感情不错,且两个人都暂未婚配,很多人都认为他们以后会进行家族联姻。 她忽然想起门口那次,他说她可以叫他“霍之邈”,当时还疑惑赵觅为什么笑,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意思。 因为含义过于特别,她当下不想深究,于是略过。 徐涟涟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新闻,又顺道吃了一波霍家内部的狗血八卦,相当开胃。 霍之邈甚少在媒体面前公开露面,被拍到像素最清晰的一次,就是他在联合国会议中代表霍家出席讲话的照片,真是丰神俊朗,卓尔不群。 她点开照片,双指放大照片,对着那张俊颜赏了又赏。嗯,真好看。 长按保存后,她滑动屏幕正要继续往下看,就听到耳边传来霍之邈的声音:“你在看什么?” 惊得她浑身一抖,手机脱离掌心往地面摔下去。 霍之邈眼疾手快接住摔下的手机,翻开屏幕一看,是他四年前出席联合国会议的照片和相关介绍。 5. 第 5 章 · 见霍之邈看到了屏幕上的内容,徐涟涟尴尬得头皮发麻,一把从他的手上夺过手机,屏幕都没有按熄直接塞进包里,“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霍之邈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媒体报道多有渲染,以后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 徐涟涟被他看得脸颊发烫,眼下确实有一个十分想问的问题,于是她小声地问:“什么时候吃饭?” 霍之邈轻笑一声,伸臂拿过桌面中间的厚菜单递给她,“现在。” 徐涟涟低头翻看菜单,霍之邈靠在椅背上,伸臂搭在她的椅子顶端,垂眸看她。 四周的人只是刻意不去注意徐涟涟,并不是真的当她是透明人。 毕竟霍之邈第一次带女人参加聚餐,她那一身雅致的旗袍又显江南美人的柔媚清韵,想不注意都难。 只是霍之邈不出声介绍,她也不跟别人搭话,他们也就一边跟旁人热聊,一边偷偷瞧她。 霍之邈和徐涟涟刚刚闹出的那点动静,足够勾起所有人的好奇,目光齐刷刷地望过来。 霍之邈轻微皱眉,抬头扫了众人一眼,众人立刻知趣地纷纷挪开目光。 对面的唐蓉和姜瑞欣眼神一对,姜瑞欣说:“查了一下,是燕大音乐系的学生,之前霍老夫人在玉禅寺敬香时,曾经牵着她的手,一起去正殿拜佛。” 唐蓉惊讶了一瞬,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徐涟涟,“静娴清雅,难怪能入老夫人的眼。” 姜瑞欣:“你说他们现在这是什么关系?” 唐蓉:“这哪猜得到。你说无意吧,但看霍九那眼神、那姿势,护得跟什么似的;你说有情吧,连提都不提一声。” 姜瑞欣:“一会儿吃完饭,过去聊聊天?” 唐蓉:“你胆子真大,就不怕霍九……” 姜瑞欣:“聊聊天而已,再说了,天塌下来还有老公顶着呢。” 唐蓉:“哈哈,你说得对。” 陶西嘉接过男友倒的红酒,甜甜地说了句“谢谢亲爱的”,转过头看向纠结选菜的徐涟涟,目光沉冷。 酒足饭饱后,有的去唱k,有的去打台球,有的玩桌游,有的在吧台调酒,还有的坐在沙发上闲聊消食。 徐涟涟坐在沙发上,从茶几的果盘上捻下一颗葡萄,正往嘴里放。 她在纠结是再坐五分钟离开,还是待够十分钟再走比较符合社交礼仪时,一杯红酒递到眼前。 那颗娇艳欲滴的葡萄放在嘴边又拿开,徐涟涟循着酒杯望过去。 姜瑞欣温柔地笑着,“法国波尔多的赤霞珠,风味浓郁,酒香醇厚,尝尝?” 徐涟涟急忙摆手,正要开口拒绝,霍之邈已经伸手拿过那杯红酒,随意放在茶几上,对姜瑞欣说:“她不喝酒。” 姜瑞欣身后的唐蓉侧过身,对徐涟涟说:“那我们去唱歌?” 徐涟涟继续摆手,“我唱歌吓人。” 这是真的,因为热衷于恐怖悬疑类别的影视作品,接的音乐制作也基本是这一类为主;再加上她在爷爷戏馆里玩大的,练过戏腔,打磨过唱功,没好好唱过正常的歌,专门用来配中式恐怖和诡异悬疑的配乐。 姜瑞欣和唐蓉以为她是在说自己五音不全,所以唐蓉又问:“那去打台球?” 徐涟涟摇头,“不想玩。” 姜瑞欣:“那一起玩桌游?” “……我不会。” 霍之邈伸臂搭在徐涟涟身后的靠背上,眼神玩味地看向姜瑞欣和唐蓉,“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致,不如我们聊聊晚纳时装周和周煜,如何?” 晚纳时装周那阵,姜瑞欣遇到一个有私仇的小明星,因为误会卫海行和小明星有一腿,闹得天翻地覆,丢脸丢大发了。 周煜是唐蓉的青梅竹马,以前感情很好,因为某些原因错过了,知道唐蓉结婚后,竹马也没有放弃,是以冯天旭极其介意她和周煜有任何往来。 听了霍之邈的话,姜瑞欣默默离开坐回卫海行身边。 冯天旭则是冷着一张脸,“周煜又做什么了?” 唐蓉立刻回到冯天旭身边,一个劲地跟他解释她和周煜什么事都没有。 见二人各自离开,徐涟涟松了一口气,正在脑海里编合适的理由离场,余光突然出现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伸过来,吓地往旁边一缩,差点坐到霍之邈的腿上。 霍之邈搭在沙发靠背上的手顺下来,握住陶西嘉那只险些摸上徐涟涟的脸的手,“别吓她。” 陶西嘉嘻嘻直笑,收回自己的手,“霍哥哥,我只是想摸一下她的脸,是她自己胆小。” 徐涟涟惊魂未定地深呼吸,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贴在霍之邈身上后,她默默坐好。但是因为陶西嘉在旁边,她没敢坐回去,就这么靠着霍之邈待着。 她在心里咆哮:你一个陌生人平白无故,还这么突然地要伸手摸我,很恐怖好吗!而且超级没礼貌!! 可是在面上,她至多做到弱唧唧地捂住自己的脸,“不给摸。” 陶西嘉又笑,“大家都是女的,摸一下怎么了。” 接着陶西嘉又说:“噢——是不是只有霍哥哥能摸你啊?” 徐涟涟当下那股气性涌上脑海,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她要支棱起来! 她看向桌面上那杯红酒,想象着抓起那杯红酒往落地窗用力一摔,然后大喊“自己手贱还挤兑人,真扫兴”,接着潇洒离场。 没错,就是这样!我要一鼓作气! 当她还在脑海里编织情景时,霍之邈先替她出手了。 他沉着脸,盯着陶西嘉,语气里暗含警告意味:“西嘉,够了。” 陶西嘉很不满意霍之邈的偏袒,委屈巴巴地冲他撒娇:“霍哥哥……” 霍之邈脸色恢复如常,嘴角挂着浮于表面的微笑,端出一副长辈的姿态,“看来要给小西嘉一点挫折历练了,再这样不分轻重,让我这个做长辈很头疼啊。” 陶西嘉脸色一凝,“霍哥哥,你——” 陶西嘉怒瞪了徐涟涟一眼,气咻咻地摔门离开。 除了陶西嘉的男友追了出去,其余人都不敢动。 霍之邈将缩在沙发上的人拉起来,“先走了,你们继续玩,今晚算我账上。” 纯铜大门一关,所有的喧闹热闹都被隔绝在里面,走廊一片清静。 徐涟涟仿佛刚跑完长途马拉松一样,脱力靠在墙壁上,“真是惊心动魄的一顿饭。” 感觉这条小命都要交待在里面了。 霍之邈露出温和的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宽慰道:“西嘉被宠惯了,说话做事没轻没重,我替她向你道歉。” 徐涟涟理了理被他弄乱的碎发,“好吧,我接受。” 霍之邈垂眸看她,“送你回学校?” 她摇摇头,“我今晚去朋友家住,我一会儿去找她。” “朋友?”他眉头轻皱,斟酌了一下用词,“你去那住,安全吗?” “嗯,安全啊,我经常过去。” “不喜欢待在寝室?” 她挪开目光,“嗯……” 他又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没关系,人这一生,也不需要这么多朋友。” 她抬眼看他,抿起唇慢慢笑开,“嗯!”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起来,夜里的秋风裹着潮湿的寒意袭来。 出来时没想到会在外面待这么久,她也就没穿多一件,当下被冷到打了一个喷嚏。 身边的人脱下风衣,罩在她的身上,“夜里降温,小心着凉。” 男士中短款的风衣穿在她身上变成了长款,纯黑色调和简洁大气的设计,跟她身上的这件旗袍莫名搭配。 清冽的冷杉味融合着雨里的沁凉,鬼使神差的,她没有拒绝,甚至听他说“下次见面再还”,她都点头答应。 明明十分钟前,她还在心里不停地发誓,再也不要随便答应人出去吃饭见面,尤其跟风暴中心的霍之邈保持距离。 她暗暗叹气,骂自己真是没定力。 “涟涟。”一道冷艳的声音响起。 徐涟涟循声望去,开心朝薛怀真跑过去,挽起她的手臂,“真真姐。” 薛怀真发现她身上的那件风衣,是奢牌BV男装秋冬季走秀款,“这风衣……” “跟一个朋友借的。”她随口答道,“雨下大了,我们快回去吧。” 薛怀真没多问,将手中的伞往徐涟涟头上偏了几分,二人朝停在路边的那辆保时捷走去。 徐涟涟接过伞柄,遮着薛怀真迈进主驾驶,再快步走到副驾坐好。 对面马路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阿斯顿马丁。后座的霍之邈转着手机,透过湿漉漉的车窗,盯着那辆保时捷驶远。 他眸光一暗,“那是,薛怀真?” 驾驶位的林枫“嗯”了一声,“是她。” “涟涟的资料里,怎么没出现这个名字?” “我刚才快速检索整理了一番,她跟徐小姐认识的时候,曾用名于棠。——抱歉,这一点是我的疏忽。” 薛怀真这些手段都是跟谁学的,霍之邈心里清楚。 一想到她拿这些手段对付自己的“老师”,他就觉得好笑,也就没跟林枫的小小失误计较,只问:“陆涯是不是还没找到她?” “结合徐小姐的说辞,薛小姐应该是回燕京常住了,陆总要找到人,估计快了。” 霍之邈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就给他多点阻碍。毕竟定力不稳的陆涯不多见,我还想再欣赏一阵。” “好的。” 车轮疾速碾过潮湿积水的柏油马路,融入霓虹相映的夜色中。 6. 第 6 章 · 徐涟涟跟薛怀真说了寝室的情况后,薛怀真问她要不要直接搬过来跟自己一起住,反正她也经常过来。 徐涟涟还有点纠结,因为担心直接搬出去住,室友们会对她有非议,让本来就浮于表面的寝室关系变得如履薄冰。 当然她还有另外一件更为棘手的事情——就是要把那件风衣给还回去。 回去后她深思熟虑了一番,决定还了风衣后,就不再继续跟霍之邈往来。 上回不过吃顿晚饭,都能出这么多幺蛾子,要是深交下去,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波折,那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联系方式是为了方便归还风衣交换的,对方给了一个地址,她装好干洗完毕的风衣往那个地址赶过去。 因为老板吩咐过要对徐涟涟一路绿灯,即使里面正在进行一些不太适合外人看到的事情,林枫依然面不改色,恭恭敬敬地请她进去。 徐涟涟隐约觉得林枫对自己的态度过于谦逊客气,正奇怪着,就听到里面传来陌生男子呜咽痛哭的声音。 “……九爷,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网上赌了两把觉得手气好想赢更多,哪知道这债越滚越多……我,我就动了公司的主意……” 卡座上的冯天旭翻着文件夹上的资料,“弘创投资的财务管理系统十分严格谨慎,你一个小小的财务,怎么会有资格接触到上千万的流水,谁给你开的后门?” 卫海行正在专心削苹果,见苹果皮断开,烦躁地“啧”了一声,将削断皮的苹果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又从果盘里选了一颗新苹果,重新削起来。 苹果坠地发出“咚——”的闷响,惊得吴财务浑身一抖。 一旁的赵觅扫了卫海行一眼,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口烟雾,冷哂:“早不挪晚不挪,偏偏挑威海城投标最要紧的时候,你背后受谁指使?” 坐在阴影处的霍之邈一言不发,推开手中的黑金皮革方块打火机,黄金打造的顶盖打开,发出迷人的一声“叮”响。 蓝橙色火焰“呲”地亮起,夹在中指和食指间的细支香烟被点燃,袅袅烟雾弥漫,朦胧那张冷峻矜贵的脸。 吴财务是一个老烟枪,本来抖抖索索地站在那里,不敢抬头看他们。 但他听到那声打火机响,实在没忍住被吸引地偷偷抬头,痴恋地望着霍之邈手掌中把玩着的那枚造工精细、价格高昂的打火机。 还有那包搁在桌面上的高档进口细支雪茄烟,据说抽起来的味道是淡淡的奶香和轻微的可可味。 吴财务一直想试试,奈何没机会,今日见了实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霍之邈挪了挪眼,将手中的打火机压在香烟包上,伸手移到吴财务眼前,“抽吧。” 吴财务眼前一亮,“谢谢九爷!谢谢九爷!” 吴财务半蹲在桌前,摸上梦寐以求的打火机,推开,听到迷人的“叮”响,细支雪茄烟点燃,吸一口,口感柔滑,奶香清淡。 吴财务畅快地吸了两口后,就这样蹲着出声回答前两个问题:“没人给我开后门,就是我趁夜间独自加班的时候,偷了林经理的密钥,开了权限给自己的账户转了账,在系统上做了一笔假账将亏空填了进去。 之所以挑威海城投标阶段下手,就是因为这个时期公司资金流动频繁,每一笔都金额庞大。” “我原以为可以偷天换日,至少等到投标结束才会被发现,没想到……”吴财务心虚地看了他们一眼,又重新低下头继续吸烟。 赵觅瞧着吴财务那装模作样的姿态,不屑地扯了下嘴角,将烟搁在水晶烟灰缸边缘,抖落前段燃尽的烟灰,“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我们发现了,是吧。” “五千万的公款说挪就挪,要是我们发现的再晚一点,公司爆出被挪公款的负面新闻,原本有七成中标几率的弘创,将会被威海城毫不留情地取消投标资格。”卫海行的目光依旧落在手中的苹果上,“届时最大的赢家,将会是——” “真的就是我鬼迷心窍,不关任何人的事啊!都怪我迷上了赌博,都怪我啊!”吴财务开始呜呜地痛哭起来,还不忘边哭边抽手上的烟。 冯天旭将几张纸丢到吴财务面前,“看完这个再哭也不迟。” 吴财务快速翻了那几张纸,是他老婆和两个儿子的信息。吴财务脸色骤然变白,“你,你们要干什么?” 霍之邈倾身将手肘撑在大腿上,“你让弘创没了五千万,我冻结他们名下所有资产,不过分吧。” 霍之邈说完,一脸淡笑地看着满头是汗的吴财务。 吴财务在听那人安排这种事情前,早就把老婆和两个儿子安排到国外生活,在此之前还跟老婆离婚,将相关资产全部转移到老婆名下,就是为了牺牲自己,让家人待在国外享受富足的一生。 如果霍之邈真的冻结了他老婆名下的资产,那无异于杀人放火,将人往绝路上逼。 正在吴财务慌不择路时,冯天旭又甩出两份检验报告,“老吴啊老吴,不得不说你胆子真是大,除了挪公款,投毒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 吴财务吓得三魂飞了七魄,声量都忍不住高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你们少在这污蔑人!” “翻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冯天旭扬了扬下巴,“前几日霍九出席集团活动时,桌上的矿泉水被人动了手脚,要不是他够谨慎,怕是人已经在医院躺着了。后台找到一瓶丢弃的玻璃瓶,里面正是这种毒物,上面只有你的指纹。” 吴财务快速翻看检验报告,慌地直摇头,喃喃自语:“不……不可能……这不可能……” 卫海行手掌中的苹果皮又削断了,他将削到一半的苹果丢进果盘,起身一脚踩在吴财务肩上,将人按到在桌面,紧接着将手中那把锋利的水果刀插进他面前。 刀刃入了木桌三分,卫海行的声音沉郁如水,“你背后的人是谁,想起来了吗?” 卫海行整个操作不过三五秒,刀刃就在吴财务的眼睛前面垂直扎下,距离不到两厘米,稍有偏差,那把刀扎的就不是木桌,而是他的头。 吴财务吓地哇哇乱叫,指间的香烟掉落在地,他一个劲地往后退,想离竖在眼前的水果刀越远越好。 卫海行却死死地踩着吴财务,不让他移动半分。 除了吴财务的尖叫,还有一声柔柔的短促叫喊,和重物落地的声音。 四人望过去,包厢的角落里站着一只误入黑暗森林,正瑟瑟发抖的小白兔。 霍之邈将手上的烟垂直插入水晶烟灰缸,施力碾了两下,起身往那只小白兔的方向走去。 惊慌之余,徐涟涟还有空责怪自己好奇心为什么这么强,本来一进来见了不合适就应该马上离开,偏偏被他们这一来一回勾起了她抽丝剥茧的兴趣。 她的脑海从这些只言片语中构建了一个精妙绝伦的犯罪案件,正津津有味地观赏,而卫海行的突然举动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手里拎着的衣服骤然落下。 见霍之邈起身朝自己走来时,她猛然惊醒,此刻自己并不是在看一出沉浸式的话剧表演,这是真实存在的,而她被发现了。 她瞪大双眼看着越走越近的人,倒吸一口凉气,转身向左踱两步,再转身向右踱两步,左右都找不到能跑的位置,认命回过身站正。 周围太静,连哭喊的吴财务都不吭声了。 她想说点什么打破一下这份安静,于是她强装镇定地说:“唔……挪公款这个应该是属于经济犯罪,投毒的话应该是危害公共安全罪,如果背后有人教唆犯罪,性质好像是同等严重……当然,具体的量刑要由法官来定……不过,你们现在这样,不太符合程序正义……” 霍之邈的影子已经投到她的身上,她吓地双臂交叉挡在面前,“但是这不至于杀人灭口啊啊啊……” 愣住的吴财务也回过神,跟着一起喊:“是啊是啊,不至于杀人灭口啊啊啊——!” 卫海行皱着眉,脚上用力,“老实点。” 霍之邈走上前拉下她的手臂,对着紧闭双眼的人的额头,弹了一个脑瓜崩,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你这脑子里,成天在想什么呢。” 冯天旭看了眼憋笑憋得浑身发抖的赵觅,忍俊不禁地开口:“徐小姐多想了,我们只是在,聊天。” 卫海行扫了眼沙发上的二人,抽出木桌上的水果刀,也跟着一起说:“我就是苹果老削断皮,心情不好。” 卫海行回自己位置前,还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吴财务。 吴财务虚脱地靠着木桌上,一边重重地喘气,一边抖着手擦汗。 徐涟涟缓过神,定睛一看,发现卫海行的那把水果刀并没有割伤人,而他又坐回原来的位置,手掌上换了一颗新的苹果,继续削皮。 虽然知道他们在胡扯,但徐涟涟面上还是装出一副认可他们说法的态度,“噢噢。” 她蹲下身将装了风衣的袋子拿起来,看向霍之邈说:“我是来还你衣服的。” 霍之邈垂眸看了眼袋子,又抬眼看她。 她挤出一个微笑,“嘻嘻。” 看着浑身上下都冒着傻气的徐涟涟,霍之邈抿起唇想笑,又收敛回去,“没了?” “没了。”她用力摇了摇头。 其实有,就是来委婉地表示我们以后不要再来往了,但是此情此景,她不敢说。 她不会说谎,那点小心思在霍之邈面前无所遁形。 他握住她的手腕,扔下一句“你们继续聊”,推开前往露台的门,拉着人往露台走去。 “欸——”她急忙跟上,手中的袋子落地,留在门的另一边。 7. 第 7 章 · 偌大的露台直伸出去,周围是树影婆娑、沙沙作响的香樟树群。 吹拂的夜风带着潮气,带着将要下雨的气息。 月光昏暗,露台的灯也不甚明亮。 徐涟涟背靠在栏杆上,身后是空空荡荡的风。 她今天穿了一件及踝的黑色针织长裙,外面披了一件牛油果绿的毛呢衬衫。昏暗深沉的色调,越显得露出表面的肌肤白皙细腻。 风吹过,柔软的裙摆在脚踝上不住地晃动,惹得她周身轻痒。 “刚刚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说出去对我没有半点好处,真的你要相信我。” 霍之邈双手撑在栏杆上,看着被自己围困在双臂里,正缩在一起认真发誓的徐涟涟,却说起另一个话题:“你专程跑来一趟,就为了送件衣服?” 徐涟涟点了下头,“送去干洗的时候,都说那风衣很贵,我担心寄送弄坏了,还是亲自拿过来比较放心。” “十来万的衣服,不算贵。你要是喜欢,送你了。” 徐涟涟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你还有话对我说,说吧。” “没有,我就是还个衣服。” “还衣服交给林枫就行了,为什么要见我?” “呃就是——” “噢——涟涟想见我。” “不是!”徐涟涟支支吾吾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她想见他,是觉得当面说比较合适,但是被他这么一说,好像她是对他有意思,专门找机会故意接近他一样。 尤其那声“涟涟”,叫的她耳尖发麻。 她低着头,弱弱地抗议:“……你别这么叫我。” 霍之邈弯了弯唇角,故意靠近她的耳朵,放低语调说:“那叫你什么,徐同学?” “同学”二字的尾音染了点笑腔,听得她像是触电一般,周身发麻,慌得想立刻逃离这个包围圈,“衣服已经送到了,我要回去了。” 她试图推开他的手臂,却骤然发现包围圈缩小了,清冽的冷杉味裹挟而来。 她立刻退回栏杆,双臂交叉挡在身前,紧张兮兮地说:“你,你别靠这么近。” 往上是广阔无垠的天,往下是悬空的地,身后是高大茂盛的香樟树,身前原有木地板铺就的宽广露台;现在只剩他双臂间的狭小空间,他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笼罩住。 鼻间全是她身上淡雅的梨花香,他歪着头看不敢跟他对视的小白兔,“明天周末,带你去玩,你想去哪?” 话题转的太突然,徐涟涟缓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摇了摇头,撒谎道:“我周末没空。” “怎么没空?” “就,有事情要忙。” “什么事?” “私事。” “是吗。”他的眼神压下来,“可是我发现你说谎了,你说该怎么办。” 像是呼应他的话,濛濛细雨下了起来。 被戳穿的徐涟涟硬着头皮继续编:“我跟朋友约好了短途旅行,我没撒谎。”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 如墨漆黑柔顺的头发,落了不少晶莹细碎的雨珠。 霍之邈的声音既慢又沉:“涟涟今后,是不是打算不再跟我来往了?” 徐涟涟没想到他就这样直接戳穿她内心的想法,惊地猛然抬头。 顿了两秒后,还是没有否认他的说辞,只是她想把话说的更委婉一点:“我只是觉得……觉得……就像浅水湖的鱼无法接受海洋的咸度和压力一样,就……就不合适嘛。而且……” 雨下大了,濛濛细雨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她仰头跟他说话时,雨点正好滴落在她的眼角下,冷得她眼睫毛仿佛蝴蝶羽翼般轻轻颤动。 雨珠顺着脸部轮廓下滑,留下一条若隐若现的水痕。 他完全听不进她的长篇大论,只是看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眸,心底起了一阵烦躁。 想吻她。 “说了这么多,你无非是想将之前的交情一笔勾销。”霍之邈打断她的话。 秋夜的雨落在身上,风再一吹,还是有些冷意的。 她抱着自己的手臂取暖,有些心虚地望着他。因为她欠他的人情还不少,她也一件都没还。 但这种事需要快刀斩乱麻,于是她在他阴沉的目光下,鼓着勇气点了下头。 他看向手腕上沾着雨珠的沉香佛珠手串,不屑地勾了下唇。 她等了两秒都没等到他开口,偷偷抬眼看他,又在他的目光压迫下垂低脑袋。 他回味着她刚刚那个怯生生的眼神,随后开口:“可以。只要你——” 她又抬起头看他。 “吻我一下。” 四个字如惊天大雷一样砸在她心里,“什,什么?!” 霍之邈面无波澜地侧过脸,向她露出自己的左脸脸颊。 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着,她现在的境况有些狼狈——头发湿了一半,湿漉漉地黏在脖颈,肩上和背后都湿了不少,木板上溅起的水花洇湿了原本柔软的裙摆。 浸着水的针织裙摆变重也变得更冷,被风吹动打在脚踝上,很不舒服。 可能是被这场秋雨淋的有些冷了,徐涟涟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空旷的露台,回到温暖的室内。 所以她小心翼翼,慢吞吞地往前凑,心跳声大的仿佛面前的人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她还是太天真了。 当她想蜻蜓点水飞快碰一下他的脸颊时,一直侧着脸的霍之邈却骤然转过脸,让这个吻落在了唇瓣上。 而且在她反应过来前,他加深了这个吻。 徐涟涟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变成这样,愣了几秒后立刻伸手,想要把人推开。 只是她那点力道不算什么,不仅没把人推开,反被他一手箍住腰,一手压着肩膀按住脖颈,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胸膛上,仰着头承受这个深吻。 稍不注意,就被撬开牙关,攻城略地。 身后是凄风冷雨的夜,身前是温暖发烫却暗无天日的拥抱。 想逃,却不知道往哪里逃,也根本逃不了。 夜色无边,细雨淅沥,漆黑又浓绿的树影婆娑作响。 偌大的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露台一角,那对拥吻的壁人。 不知何时,雨悄悄停了。 这个漫长的吻,却没有如她所愿的结束。 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吓的,被雨淋湿的人的身体轻轻颤抖,散发出更浓郁诱人的梨花香。 他有些不知节制,还想要品尝更多。 * 那件风衣又穿回徐涟涟的身上,同样被夜雨淋湿的霍之邈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语气也很淡:“不用还了。” 他还有事情要处理,是林枫送她回的学校。 下了车,林枫叫住徐涟涟,给她递了一个装着物什的塑料袋,露出标准笑容对她说:“这是老板吩咐的。” 她接过来,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各种感冒药。 拎着感冒药,脑子跟浆糊一样往寝室方向走去,她分不清他那句“不用还了”,是单指穿在她身上的这件风衣,还是之前的人情,或许是二者一起? 想不明白。 她回到寝室时,李室友和刘室友都凑在沈玉洁的位置上,分享沈玉洁手上的昂贵进口面膜。 可能是有点受凉了,徐涟涟有些无精打采地跟她们打了声招呼,就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敷着面膜的李室友问:“你怎么啦?是不是感冒啦?” 寝室的床位是上床下桌的样式,她把袋子扔在桌上,脱下风衣随手搭在椅子上,里面是半干半湿的衣服,冷得她直接打了一个喷嚏。 她摸了摸鼻子,“在外面淋了雨,可能有点感冒了。” 沈玉洁取下面膜,用指腹做脸部按摩,在镜子前看到徐涟涟搭在椅子上的风衣,立刻起身走上前,“这不是BV男装秋冬季走秀款的主打风衣吗?莫非——你找金主了?” 沈玉洁的话不怀好意,揶揄的味道很浓。 身后的李室友,和站在沈玉洁桌前纠结选哪一片面膜的刘室友,立刻对视一眼,默默看起好戏来。 徐涟涟的心绪本就乱成一团,加上之前对沈玉洁的诸多不耐,这回终于支棱起来怼了她一句:“是啊,你要抢吗?” 徐涟涟也是听另外两位室友背地里说的,沈玉洁如今的这位男友,是撬了闺蜜的墙角才在一起的。 沈玉洁没想到一向好欺负的徐涟涟也会有反击的一天,当下就火了,“你他妈说什么呢!” 李室友和刘室友立刻上前拉住沈玉洁,沈玉洁更气了,用力甩开她们俩个的手,“你们俩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会打人吗?” 李室友和刘室友马上好声好气地哄沈玉洁,徐涟涟无力搭理她们,快速拿好换洗的衣服,去浴室洗个热水澡。 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发现寝室已经没人了。 她拿出手机准备充电,看到刘室友给她发了几条信息,点开一看,大意说的是沈玉洁要请她们两个周末出去玩,现在已经出发了。 她气地直翻白眼,手机也不充了,直接拉开行李箱开始收拾,打算明天一早就搬去薛怀真家里住。 这破寝室,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不到一个小时她就收好了行李,拉好拉链将行李箱立起来搁在一旁。 因为课程的原因,不可能完全住在外面,课程紧的时候回寝室住比较方便。这样一想,她冷静了不少,觉得还是不要把寝室关系闹得太僵,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她想了一个理由,先说自己近期有个音乐比赛需要排练,要在外面住上一段时间,然后顺理成章在外面一直常住。 理由想好后,她给刘室友回了消息,最后还忍着脾气,回了一句:【祝你们玩得开心。】 刘室友很快就回了:【好滴好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徐涟涟深呼吸一口气,给手机充上电,看了眼椅子上的风衣,心情复杂地拿起来往阳台的洗衣机走去。 她毫不怜惜地将风衣团起来,站在洗衣机前纠结了片刻,到底没狠下心将昂高的风衣丢进千来块的洗衣机。 她揿下洗衣机开机按钮,拿着风衣回屋,找了个衣架随意挂在床架上。 寝室内很安静,她捧着冲好的感冒冲剂发呆,又想起那个充满情.欲的吻,和霍之邈那冷淡的脸色。 她想经过今天这一遭,跟霍之邈的往来算是结束了。 意外的是,她却没有想象中的轻松,心里惴惴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 8. 第 8 章 ·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徐涟涟认为搬出来住的这一决定,相当正确。 她待在寝室的时间骤减,看沈玉洁都顺眼了不少。 薛怀真是跳古典舞出身的,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甚至在家里专门打造了一个练舞室。 因为薛怀真最近在研究傣族舞,舞曲风格和徐涟涟制作音乐风格偏好很合,她专门为薛怀真常练的舞曲重新编曲,在薛怀真练舞时,她就在一旁跟着音响辅以二胡伴奏。 看薛怀真跳舞是一种极致的享受,所以这几天徐涟涟过得相当开心。 得闲的时候她也会接着练习毛笔字,因为基础一般,所以进步很明显,她很享受这种努力就有收获的成就感。 她还好奇那天听到的事情结果如何了,带着“霍之邈”的关键词去搜,也没搜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说明要么没处理好,要么没公开。 这种得不到答案的滋味,对于一个爱看探案剧的人来说不太好受,但也只能忍着,然后尽力忘掉。 天气越来越冷,屋里开着暖气。 徐涟涟穿着珊瑚绒的家居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给自己调了一杯热拿铁,翻出《神探夏洛克》重温。 从外面回来的薛怀真被等候已久的霍之邈拦住,“薛小姐,好久不见。” 薛怀真打量了一番似笑非笑的霍之邈,轻蹙着眉,平淡地开口:“九爷,有话不妨直说。” 薛怀真警惕地看着霍之邈,她跟他之间没什么交情,但他跟陆涯是出了名的死对头,哪哪都不对付,事事都要争个一二。 薛怀真不清楚他此番过来是为了什么,放在大衣口袋里的手不由地握紧。 霍之邈上前两步,“别紧张,只是送你点东西。” 薛怀真盯着他,慢慢地退后一步,“什么?” 霍之邈注意到她的动作,不再继续上前,转头看向小区里那一幢幢亮灯的高楼,“你住的地方,交通便利,视野开阔,物业管理也好,确实舒服。” 薛怀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意思,打太极一样回道:“跟九爷住的地方比起来,不值一提。” 霍之邈低头笑了两声,“不请我上去坐坐?” 薛怀真眉头紧皱,正要出言拒绝,又见他举起一个牛皮文件袋,“这里有一些你感兴趣的东西,是关于你母亲的。” 薛怀真的心绪乱了片刻,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是什么?” 霍之邈:“我知道你跟着陆涯的那几年,把当初诬陷你父母的人挨个报复了遍。可是,你还漏一个。” 薛怀真有片刻失神,上手就想去抢他手里的牛皮文件袋。 他立刻侧身退开,将牛皮文件袋换了一只手,距离她两步远,“外边天冷,还是进屋里聊吧。” 薛怀真呼吸变重,侧头看他,并不出声。 霍之邈又说:“你不用担心,只是聊聊。毕竟陆涯疯起来,我也怕。” 薛怀真望着黯淡的夜空仰头深呼吸,清寒的夜风穿透胸腔,冷地她双手紧握。 她不回答,霍之邈也不催促。 不一会儿,薛怀真恢复平静,先是看向他手里的牛皮文件袋,随后再看向他的脸,“跟上。” 薛怀真跟霍之邈之间没什么可说的,二人一路无言来到门口,她用钥匙拧开门,暖气扑面而来,消散了秋夜的寒意。 薛怀真看着沙发上那个抱着她随手买的兔子玩偶,津津有味追剧的毛茸茸身影,心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松懈了不少,“侦探小姐,这回又在看什么呢?” 徐涟涟正看到雷斯垂德探长带着安德森等警员搜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房间,夏洛克对安德森说出那句经典名言:YoulowertheIQofthewholestreet. 她抱着兔子玩偶哈哈大笑,边笑边说:“《神探夏洛克》的粉色研究,‘整条街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这句话也太——” 她说着便转过头去看薛怀真,却猛然间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眼前的人。 见霍之邈正往沙发处走过来,她惊地直接站起来,目瞪口呆地问:“你——” 捧了杯热水走过来的薛怀真,随口解释道:“噢他是——” 徐涟涟误以为他二人有什么特别的交情,看向薛怀真,急忙否认:“我们不认识的。” 霍之邈的目光正落在客厅一角还没有收拾干净的练字宣纸上,听了徐涟涟的话后,回头看着她低笑,“不认识。” 薛怀真看了眼紧张兮兮的徐涟涟,又看了眼自顾自坐在沙发上的霍之邈,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 徐涟涟生怕霍之邈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又说:“噢噢,想起来了,我们见过,但是不熟。” 她连忙关了电视,抄起桌上的手机,抬脚就往房间里跑,“我去睡觉了,你们聊。” 霍之邈看着那只被惊扰的小白兔慌慌张张跑回自己的窝,嘴角挂着一点笑意,收回目光将牛皮文件袋移到薛怀真面前。 薛怀真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迅速把水递过去,坐下来急忙拆开那个牛皮文件袋。 霍之邈看了眼桌上那杯还剩三分之一的拿铁,接着娓娓道来:“十一年前,你母亲拿着收集好的证据,被一名醉酒的司机撞死。这不是意外,那司机收了李家一大笔钱。当然,不管是司机还是李家,你都没放过。” “可你却忽略了,让你母亲出门的人,是在你痛失双亲后,对你非常照顾,且给了你十万做生活费的刘阿姨。” “这个刘阿姨,也收了李家一大笔钱。只是她没马上离开,看着你痛苦,看着你父母入葬,看着你被指责是罪人的女儿。她陪你度过了一段相当艰难的时光,然后她说她儿子考到了国外的大学,出国前担心你一个人生活不好,特地给你了十万块。” “你大概不知道,那个被你母亲当做最好朋友的刘阿姨,有多嫉妒你母亲过得那么好。” “她巴不得你们家破人亡。” 薛怀真看着手中的那些资料,看着那些巨额的转账信息,整个人仿佛被打了一枪一样,心口抽搐般的痛,耳边传来霍之邈的声音,一下远一下近,一下模糊一下清晰。 眼泪啪嗒啪嗒地滴落在纸上,薛怀真气得浑身发颤,眼前的字也不是字,而是一个个正在啃噬她血肉的蚂蚁。 霍之邈起身看了眼徐涟涟那间紧闭房门的卧室,随后开门离开。 正在房间里裹着被子滚来滚去的徐涟涟,收到霍之邈的来电时,还不敢马上伸手去接。 纠结了片刻,她才接起电话,“……喂?” 霍之邈:“侦探小姐,从刚才的语言动作你应该能推测出来,我跟你的真真姐并不熟。我今晚借故过来,是想见你。” 他如此直白的一番话,听得徐涟涟脸颊发烫,支吾半晌才说道:“你……你别叫我‘侦探小姐’,很奇怪欸……” 霍之邈偏偏故意道:“好的,侦探小姐。” 徐涟涟羞恼地站起来,“霍之邈!” 霍之邈得逞地笑了两声,“我回去了。你最好出去看一看你的真真姐,她可能状况不太好。” 徐涟涟一惊,立刻挂了电话,开门冲出去。 看到坐在沙发上,快把手里的纸捏碎,哭得双肩颤抖的薛怀真,徐涟涟立刻走上前,担心地问:“真真姐,你怎么了?” “别碰我!”薛怀真用力推开想要抱住自己的徐涟涟。 徐涟涟没有防备,被她推倒在地毯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只是想——” 薛怀真回过神,看见被自己推到的徐涟涟,脸色骤然一变。她扔了手上的纸,急忙伸手去扶,“涟涟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好。有没有哪里摔到?” 徐涟涟起身,坐到薛怀真旁边,“我没事。真真姐,你别怕,我在这儿呢。” 她说着把薛怀真抱进怀里,轻抚薛怀真的后背。 薛怀真也伸手抱紧毛绒绒的人,伏靠在她的肩上,放声痛哭。 寒风里,陆涯掐了手上的烟丢进垃圾桶,目光锐利地盯着前方的霍之邈。 霍之邈径直往陆涯走过去,故意对他露出讶然的表情,“陆涯,这么巧。” 陆涯冷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开口:“你跟真真说了什么?” “说些她应该知道的真相。陆涯,这是属于薛怀真的真相,再残忍,她也有资格知道。” “那也轮不到你来开这个口。” “我是好心,你说不出口,我替你代劳。” 陆涯冷哼一声,不认为霍之邈有这份好心。 他费这么大功夫找到那些资料,又有意阻拦自己找到薛怀真,陆涯疑心他图谋不轨,试探道:“你霍九倒是有这份闲心,还当起牵线月老来了。” 霍之邈知道陆涯此话何意,偏偏意味不明地笑了两声,似是有感而发地说道:“自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陆涯一拳挥过去,霍之邈立刻侧身躲开,二人打了起来。 左边的林枫急地“嘶——”一声,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右边站着陆涯的总助许杰,见了此情此景头疼地扶额,吩咐身后的几名保镖看着点,别让无辜的路人靠近。 晚间不过九点来钟,路上还有不少行人。 看到人行道上有这么两位身姿颀长的帅哥在打架,又见路边停着两辆豪车,还有左一排右一排的魁梧黑衣保镖,乍看之下还以为他们这是在拍戏,举着手机围观拍摄的路人越来越多。 “这打戏不错啊,秒杀一众影视剧了,哪个动作导演指导的?” “这是双男主的戏吧?好久没见过这么帅的演员了!” “是刚出道偶像吗?之前没见过啊。这配置简直是出道即巅峰啊! “这脸这身材这气质,仙品啊!” “是不是动作冒险片啊?好奇女主是谁,不会又是周小花吧?” “现在都流行隐蔽拍摄了?怎么连个摄影机都没有看到?” …… 听着身后这些围观路人的议论,林枫和许杰同样焦急地来回踱步,甚至有两个大胆的路人偷偷问边上的保镖,这部剧什么时候上映,俩男主是谁,女主是谁。 再面无表情的保镖,也被问得快扛不住了。 好在那二位爷也很快冷静下来,谁也没伤到谁,打了个平手暂且作罢。 一个意犹未尽地快步往左走,一个面沉如水地阔步往右走。 二位爷一坐进车里,两位总助和他们各自的保镖们如释重负,有条不紊地快速上车,然后扬长远去。 只留下恋恋不舍,终于反应过来不是在拍戏的围观群众。 9. 第 9 章 · 霍之邈和陆涯当街打架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两家长辈的耳朵里,一个被罚在佛堂抄《金刚经》,一个被罚跪在祠堂面壁思过。 赵觅借着谈重要事务的缘由,得霍老夫人允许,可以进佛堂见霍之邈。 看着坐在紫檀木桌前,规规矩矩抄经文的霍之邈,赵觅实在没忍住,一边笑着一边朝他走过去。 霍之邈正抄到那句著名的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他听了那丝毫不加以掩饰的笑声,冷漠地抬眼,看向拖了把花梨木扶手椅坐在自己面前的赵觅,露出一个不算笑容的微笑,“你心情倒是好。” 赵觅马上闭嘴,随手翻了翻搁在桌边那一叠,已经写完且笔锋遒劲的经文,“霍奶奶还是疼你些,陆涯现在还在祠堂跪着呢。” 霍之邈没搭腔,举起手中的象牙毛笔蘸墨,继续写剩余的经文。 “好事的都在传你跟陆涯抢女人,以致于当街打了起来。霍奶奶刚才还偷偷问我,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觅说着,瞧了眼他手腕上的沉香佛珠手串,“霍奶奶可担心你那要命的情劫应验了。” 赵觅说完,又憋不住地笑起来。 霍之邈这几天都被关在佛堂里抄经文,听了赵觅的话冷笑一声,“都有哪些好事的。” “这你放心,林枫已经去处理了。哦对了,陆涯那边也在处理。”赵觅笑地直拍木椅的扶手,“陆涯好像很介意这个传闻,你不会真的——” 霍之邈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赵觅立刻止住笑,轻咳两声,“好了好了,跟你说正事儿。弘创里给那个财务开绿灯的,是市场总监周成。 “他们背后还有人在安排这一切,因为据周成所说,他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对方跟他是单线联系。 “收了钱以后,就按那人说的要求去做其中的一步,整个环节里都有谁参与了,他也不清楚。” 霍之邈抄完《金刚经》的最后一个字,搁下象牙毛笔,“继续。” “其实能操纵这整件事的,也没几个人,比如——”赵觅小心地看了眼在瓷盆净手的霍之邈,“现在也就是猜猜,还没有真凭实据。” 霍之邈拿起瓷盆旁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手,并没有赵觅那般顾忌,面无波澜地直接开口:“你们怀疑我那二伯,对吗。” 赵觅面色凝重地点了下头,“威海城这个项目,对弘创很重要,对你能否拿下华北地区更多股份也很关键。但你当年在处理华东一事时,对你那尚在掌权的二伯毫不手软。想来是他怀恨在心,早就有这么一出算计。” 霍之邈放下毛巾,脸色淡淡的,好像那个被下毒、被算计的人不是他一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稀奇。” 赵觅叹一口气,“当初要不是霍奶奶要你放他一马,他能有这机会算计你?不断其羽翼,真是后患无穷。” 二人又继续说起应对此事的一些方法,香炉里的香粉渐渐燃尽,室内只余淡淡的菡萏香。 公事谈完,霍之邈端起岩石杯,正要喝那杯半叶铁观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传闻传得多广了?” 茶刚抿上一口,赵觅放下岩石杯,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霍之邈搁下岩石杯,拿起搭在木架上的大衣,起身往外走,“算了,一会儿你帮忙应付我奶奶。” “欸——你干嘛去?”赵觅望过去时,霍之邈已经攀上墙边造景的山石,撑着墙头翻了过去。 看他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想必是没少干这种翻墙的事情。 赵觅恨恨地咬牙:“这孙子!” * 虽然霍之邈那晚的话,让徐涟涟心潮澎湃。 但是她接下来的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且他也没有再联系自己,她倒也没有继续深想。 薛怀真这几日心情低落,徐涟涟是能陪着她就陪着她,挖空心思想让她高兴一点。 再说徐涟涟跟短视频平台签了合同,需要定期出一些配乐上传至平台,以供用户传播使用,进而让平台获得不同维度的曝光,引流更多用户至平台注册。 前不久她上传了一段原创小样,还给这段小样编写了一个小故事,讲的是三九年饥荒爆发,民间传闻祝遥山上有神灵,能实现求神者一切愿望。受难的百姓纷纷前往,乞求山神降下神谕,解除厄运。 然而“山神”并不是真的神灵,而是一只想靠吃人快速提升修行的虎妖,散布谣言,为的就是吸引更多前来求愿的百姓…… 那段小样以诡异绮丽的乐曲风格,在平台爆火了一阵。因为她说后续会出全曲,所以不管是粉丝还是平台的运营,天天催她快点出完整版。 她经常去燕京东洋路的一家音乐公司租录音棚,带上Demo、曲谱和二胡,打算今天把那首曲子的正式版录完。 她还希望在里面加入一段变调的戏腔唱词,选了很久的词,最后挑了《华严经》的经文——佛于无边大劫海,为众生故求菩提,种种神通化一切,名称光天悟斯法。 这段经文说的是佛陀在无边的大劫海中,为了众生勤求菩提,以现神通教化一切苦难,得以显现出广大的境界。 她专门练了梵文的唱词,再加上变调的戏腔,诡异瘆人的风格完美契合曲子中佯装神灵现世,为祸人间的邪恶虎妖。 今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一个暖融融的天气。 她的录音非常顺利,比自己原想的时间还要快半个小时。 调音师隔着玻璃对她竖起大拇指,她摘了耳机,推开围在自己身边的麦克风,收拾好二胡开开心心地离开录音室。 她没想到控制室里还有其他人,林枫站在沙发一旁,何经理正在跟坐在沙发上的人说话。 会在这里看到霍之邈,出乎她的意料。 他穿着一件驼色长款大衣,里面搭着一件黑色毛衣,黑色西装裤,黑板鞋,整个人慵懒闲适地靠在沙发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何经理说话。 他那只戴着沉香佛珠手串的手,正在把玩着一个黑漆镶金方块打火机。 造工精致的打火机在他的手上翻动,顶盖时开时关,蓝色火焰时明时灭,仿佛在编织一段精妙绝伦的舞蹈。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写胡兰成的话: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 方才录音时,她不由自主地把曲子中虎妖的形象具象化成霍之邈的样子。 因为那晚他们四人审吴财务,霍之邈最平静,说的话最少却最狠辣。他不笑的时候脸色有点冷,笑起来整个人的神色反而如刀刃般锋利。 她久久不能忘记的一个画面,就是他向前倾身,从昏暗处出现在顶灯亮光下,平和地笑着,轻描淡写地对吴财务说出令其惊恐无比的话。 佛僧面,蛇蝎心。 虽不像曲子里的虎妖祸害人间,但也同样令人生惧。 才在录音室里那样编排他,一出来就发现本尊坐在面前,她莫名有种背后说人坏话被本人当场逮到的羞愧感,垂着眼不敢看他。 何经理正钦羡地看着那只花式翻转打火机的手,听到徐涟涟开门出来的声音,立刻热情地起身走上前,“你早说你认识九爷啊,我肯定给你打折啊。” 当时何经理听说这位爷来了,吓得还以为公司出了什么大事,一问才知道是来找徐涟涟的。 徐涟涟录音的时候很专注,霍之邈也耐心地等着,何经理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但也不敢乱打听。 她有点手足无措,“也不是很熟啦……” 何经理和她还挺熟,跟她说话也没这么多顾忌,压低声量说:“不熟人家在这里巴巴等你一个小时?” “……啊?” “欸我懂,我懂,低调点是比较好。”何经理又回过头对着霍之邈笑,“你们聊,你们聊。” 何经理给一旁的林枫使了一个眼色,随后拉起控制台旁的调音师,三人一道离开了控制室。 整个录音棚只剩他们两个人。 徐涟涟知道何经理肯定误会她跟霍之邈之间的关系了,对于何经理说的“眼巴巴等一小时”这一点,她有点不认可地踢了踢隔音地毯,悄声道:“我又没跟他约好,他爱等是他的事。” 霍之邈看向还站在门边的人,听清她的嘟囔后,淡淡地笑起来:“是我一时兴起,该等。” 低沉的嗓音在控制室慢悠悠地回荡,徐涟涟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 不知道该应些什么,于是她往琴包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琴包放在沙发的边上,她正弯着腰将手上的二胡放进去整理。 霍之邈伸臂搭在沙发后靠上,身体往她的位置倾斜过去,从斜下方往上看她,“你有没有听到些,关于薛怀真的传闻?” 她回想了一下,露出不解的表情,“什么传闻?” 稍挪一下目光,那张冷峻凌厉的脸就映在她的眼眸里。 因为眉眼挂着浅淡的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既温柔又多情。他懒懒地靠着,既探究又兴味地仰头看她。 像是被他的目光烫到了一样,她立刻挪开视线,双手略显慌乱地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琴包的拉链在哪里。 他含糊地说了一句:“既是传闻,也没什么好听的。” “噢。”她拉好琴包的拉链,缓缓呼吸平复心情。 因为没想到控制室还会来其他人,她的东西都放得比较随意,挎包正好搁在他的腰侧。 她如果想要自己拿到那个挎包,要么撑着沙发的后靠,弯着腰横在他的身上,压下肩膀伸手去拿;要么绕过他的腿,走到另一侧伸手去拿。 她不好下结论他这么坐是巧合还是故意,纠结了片刻,指了指他腰侧的挎包,“麻烦……把那个包递给我。” 他往旁边坐了坐,跟挎包空出两拳的距离,“自己拿。” 作为一个悬疑剧爱好者,她垂眸看着丝毫没有要站起来方便她拿的意思的霍之邈,总觉得他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她站着不动,“霍之——霍先生今天来,是专门来问真真姐的事?” 霍之邈搭在膝盖上的手握着打火机,对于她的客气称呼没什么反应,抬头看她,平平静静地说出几个字:“就是想见你。” 不加任何修饰词的五个字,让徐涟涟的整张脸顷刻间红透了。 她立即别开视线,在原地踌躇地踱了几步后,迈开步往前走,想着速战速决冲过去拿包,接着收拾东西离开。 “我跟你的交情已经结束,我要回去了。——啊!” 明明是看着路的,还是莫名其妙地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她的双腿错力,身体顺势向后倒去。 正正好,整个人坐在霍之邈身上。 清冽的冷杉味,裹挟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佛于无边大劫海,为众生故求菩提,种种神通化一切,名称光天悟斯法。——释义参考百度。 10. 第 10 章 · “涟涟别动,我手上有火。” 霍之邈手上的打火机,不知何时开了顶盖、打了火石,正燃起蓝焰,立在她面前。 她只能待着不动,“刚刚不是没火的吗?” 霍之邈合上顶盖,没回答她的问题,只说起另一件事:“之前的交情是结束了。不过,那晚你看到和听到的,却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放下手的同时慢慢坐起身,顺势将人松松地圈在怀里。 她咬了下唇,十分后悔当初那害己的好奇心,不由地怪起林枫来,怎么也不提醒她一番,或者让她等一等,就这么大喇喇地让她进去了。 事已至此,悔恨已晚。 “……那你想怎样?”她脸色惨淡,心道违法犯罪和违背公序良俗的事情都不能答应。 他握起她那纤细的手腕,“得先交投名状。” 她大惊失色,声量都高了不少:“这双手可是我吃饭的家伙!” 他抿着唇闷闷地笑起来,话语间都染着笑腔:“侦探小姐,现在是法治社会。” 她猛然惊醒是自己想岔了,羞愤地将他的手拨开,握住自己的手腕搁在胸前,“什么投名状?” “我要送一只镯子给人,借你的手试试款式。” “就这么简单?” 他勾起一抹笑,饶有兴致看着她,“你还想要别的?” 因为她还坐在他的怀里,二人的距离有些近,近到只要她低一低头,就能碰到他的唇。 蓦然间,她又想起那个雨夜里的吻,脸颊发烫,抓起一旁的挎包急忙从他的怀里站起身,“我没有!” 她快步走到沙发另一侧,捞起自己的白色羊绒围巾,快速围在脖颈上,几乎将整张脸埋了进去。 * 霍之邈带徐涟涟去的,是西华区的一间古玩店,他算是这里的老主顾,跟老板老李相熟。 他从宅院里翻墙出来,得带回点东西孝敬一下奶奶,以免老人家动怒。 正好这里有一件根雕的无量佛祖像,同时雕了佛祖的坐骑狻猊和飘逸的祥云,想来很合霍老夫人的心意。 至于那只镯子…… 他看向从车里走出来,站在午后明媚阳光下,正好奇打量四周的徐涟涟。 她今天穿着还算厚实,外面罩着一件白毛领边的九分喇叭袖琵琶襟的青葱色宽摆棉布旗袍,旗袍下还搭了一件及踝的针织褶裙。 那喇叭袖下面露出内搭的修身白毛衣,又围着白色围巾,加上头发悉数盘了起来,发间只别了一枚小小的珠花,静静一看,她就像是旧时代里被家里送去读女校的大家闺秀,粉雕玉琢,书韵清隽。 不过她这身装扮有一点他不太满意,就是手腕上差了只晶莹通透的玉镯,所以需要到这来,补足那一点缺憾。 徐涟涟跟着霍之邈走进去,一进屋就被琳琅满目的珍奇古玩吸引住了目光。 她专门找了屋里监控的位置,站在监控最明显的一个高达两人高的博古架前,距离博古架一步远,并确认身后没有其他的古玩,才将双手背到身后,慢慢赏鉴起来。 老李早就知道霍之邈要来,连忙上前去迎。 二人寒暄了几句,老李看向站在博古架前赏鉴的姑娘,笑呵呵地问霍之邈:“九爷,那是霍家的哪位姑娘?长得跟块玉似的,好生漂亮。” 除了偶尔带霍家的小辈过来,霍之邈没带过其他人来这,老李便下意识地以为那也是霍家的某位小辈。 隔着博古架和众多古玩,霍之邈望向缓缓移动的徐涟涟,对着老李低语两句,没有回答老李的问题,只让老李取只特别的玉镯过来。 老李什么世面没见过,当下就明白了——那位不是霍家的姑娘,但日后或许会成为霍家的姑娘。 “九爷放心,一定给您办妥。”老李说完就去忙活了。 霍之邈叫她:“涟涟,过来。” 她似乎越来越习惯被他这么称呼,收回目光,往他站定的方向走过去。 一位穿着新中式风格装束的店员,将他们引至店内的黑漆螺钿百花曲屏后,将近一人高的无量佛祖根雕立在一旁。 “哇——”徐涟涟不由地为精湛的雕工所惊叹。 店员便顺势介绍了这是由哪位根雕大师耗时四年的巨作,用的还是上好的荔枝木,佛祖袈裟上刻是梵文的佛经等等。 她看得津津有味,听得也津津有味。 这时,另一位同样穿着中式服装的店员走来,将单据和相关证书递给霍之邈,“九爷,请过目。” 霍之邈要了张信笺,用钢笔在上面给霍老夫人留言,再写了地址让店员安排运送。 店员对这尊无量佛祖像的介绍到了尾声,“……所以九爷花这六百万买下,那是非常值得的。” 徐涟涟总算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有耐心跟她说这么多,敢情是借她的好奇说给买主听的。 根雕是早就定好了,况且跟她也没多大关系,所以她也配合着“噢——”地点了点头,并不对此发表什么多余的意见。 接着店员引霍之邈和徐涟涟走到黄花梨木桌前坐下,二人面前各放了一杯刚泡好的大红袍。 店员请徐涟涟伸出左手手腕,为她量一量手掌和手腕的尺寸。 她轻皱着眉看店员量完,见店员将尺寸记在本子上,随即离开。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只是试个手镯款式,需要这么严谨吗? 霍之邈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端起瓷杯,抿了一口茶。 离开了好一阵的老李捧着一个雕刻繁复花纹的木盒,笑呵呵地走进曲屏里。 老李在对面坐下,将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只清透莹润的玻璃种翡翠手镯。 两位店员已经准备好了一个水盆、干毛巾和一些不知作何用处的瓶瓶罐罐。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店员,朝徐涟涟伸出手掌,示意她把手伸出来。 这架势让徐涟涟莫名紧张起来,她护着自己的手腕,惴惴地看向一旁风轻云淡的霍之邈,轻声问:“你确定……只是试个手镯款式?” 霍之邈抬起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又在编排什么。” 他的手指很暖,被他碰到的地方莫名有点烫、有点麻,因为思绪有一点乱,她也就没注意,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了。 孤疑之下,她还是将左手伸了过去,看着那名女店员往她的手来回涂抹东西。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越来越滑,正专注地看着,眼睛忽然被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掌盖住,鼻尖有淡淡的冷杉香。 眼前突然一黑,把她吓了一跳,急忙抬起右手,抓住那只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掌往下扯,左手施力想收回来,“你们要干什么?!”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犹如惊弓之鸟的人,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到自己已经被运送到某个偏远小镇,注射了麻醉剂后躺在手术台上,即将被摘取器官的剧情。 她有点不争气地被自己的想象吓哭了,眼泪刚溢出来,眼前就亮了。 定睛一看,她的左手手腕上已经戴好了那只玻璃种翡翠手镯,女店员正在用清洁剂和温水,给她清洗手上的各种润滑剂。 她立刻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心中是又气又恼,转过头愤愤地盯着霍之邈:“你……!” 还在别人家的店里,还有这么些人看着,她面上不好说什么,只好在心里大喊大叫:我太笨了!我真是太笨了!这简直就是强买强卖!! 怪不得试个款式需要这么严谨细致,也不好指责他说谎骗人,因为他说送人一只手镯,又没说送的是谁;先前问他,他也没有正面回答。 是她先入为主,放松警惕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半开的轩窗倾泻进来,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蹙眉的一张秀脸转过来,恰好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泪珠滑过盈润的脸庞,落在她的旗袍身上。 美得让他心神震荡的一滴泪。 霍之邈抬手放在她的头顶摩挲两下以示安抚,明知故问:“我什么?” 意识到自己很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掉眼泪,徐涟涟尴尬地低下头,用右手手背抹掉泪痕,将眼泪憋回去,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你无耻。”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把悠哉喝茶的老李吓了一大跳,从没见过谁敢这么跟霍之邈说话。 老李搁下茶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霍之邈,见他不仅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眉眼间还有淡淡的笑意。 老李看得惊奇,头回见这位爷露过如此温柔的表情,不由地看多了徐涟涟两眼。 随后立即被霍之邈冷淡地扫了一眼,老李马上知趣地挪开目光。 左手已经被擦拭干净,她收回手试了试手镯的圈口,完美地卡紧在手掌以下。 最关键的时候她被蒙上了眼睛,所以根本不清楚店员最后是怎么把它戴进去的。若想把它取下来,要么把镯子弄断;要么把手腕砍断。 她说不上什么情绪,垂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手腕上的玉镯,心里把霍之邈痛骂一通。 老李将那二人的暗流涌动看在眼里,笑吟吟地盘着手中两颗圆润核桃,对大主顾霍之邈说:“这只玉镯的价格,九爷您说多少便给多少吧。” 霍之邈看了眼满脸都写着“我讨厌霍之邈”的徐涟涟,拿起钢笔在支票上边填边说:“十九万吧,意头好。” 这价格对老李来说不亏不赚,“好,好,好啊。” 霍之邈将支票递过去,又补充了一句:“老李,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需要我来提醒你吧。” 老李一噎,想跟人分享今日见闻的心思立刻收敛起来,略心虚地移开视线,满脸堆着笑,“当然当然,九爷大可放心。” 车门一关,徐涟涟再也忍不住地抬起手腕,指着那枚玉镯跟霍之邈说:“你什么意思?” “威海城的项目对弘创和我来说,都意义重大,我要确保万无一失。”霍之邈点了点她手腕上的玉镯,“用你的思维来解释,这叫贿赂,让你保密,跟我站在同一艘船上;也是投名状,证明你确实可信。” 徐涟涟垂头丧气、不情不愿地认栽,“总有个期限吧?” “两个月。无论我有没有成功,威海城的项目一结束,你就能下船。” 两个月,勉强能忍吧。她扶了扶额头,“好叭。” 俗语“好奇心害死猫”,不亏是千古名言。 驾驶座上的林枫,看着前方的红灯,忍不住为徐涟涟喟叹一声,心道老板此番手段相当有耐心。 当初她说还衣服,他明明可以换个时间,偏偏选了他们正在审吴财务的时间;又特地叮嘱林枫不必顾忌地放人进来,就是吃准了她会好奇留下来看,之后种种,都是顺其自然。 既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徐涟涟大胆地开口问:“你为什么要说十九万?这是什么好意头?” 霍之邈回头看她,“你今年十九岁,就是好意头。” 她忽然有些结巴:“那,那,按你这么说……二十岁,二十一岁,二十二岁就不是好意头了?” 他笑,“都是。” 她有些慌乱地看向车窗,想冷静冷静,却发现那不是回学校,也不是回薛怀真家的路。 她指着窗外,回过头问霍之邈:“你要带我去哪?” 11. 第 11 章 · “去勤峥园。” “可是,今天它闭园啊。” 勤峥园是一处颇有名气的园林景点,周二和周六是闭园日。 徐涟涟也是才知道,原来勤峥园之前是霍勤峥的私人园林,后来变成了供游客悠闲娱乐的园林景区。 而霍勤峥,是霍之邈的爷爷。 景区的管理员开了侧门,请他们进来。 霍之邈抬起手臂动了动,示意跟在身后的一行人离开。 雅致幽长的九曲回廊,只剩霍之邈和徐涟涟两个人。 徐涟涟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正想问他为什么带自己过来,他就先开口说道:“见今日天气这么好,就想来逛逛。只是一个人逛没意思,便擅作主张让你跟着一起。” 确实是难得的好天气,或浓郁或浅淡的光影交织在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弯转曲折的景色里。 庭院深深,草木蓊郁,漫步其中,每一步都是一幅画,每一处都是一首诗。 他又补充了一句:“涟涟不喜欢?” 好过分的问题!徐涟涟心中大喊。 她人已经在这里了,加上手上正戴着十九万的玉镯,而且在车上时二人还达成了协议——要她说喜欢,她心里不痛快;她要说是不喜欢,于情于理都不太合适。 于是她学着他,看似回应实则根本没有正面回答地说:“这样的天气,确实很适合逛园子。” 霍之邈抿着唇浅笑,不再逗她。 见幽苑是勤峥园一处知名的景点,里面有一个通透幽绿且形状不规则的湖,湖周边铺满了各种嶙峋的山石,围绕湖岸栽满了各种葱郁的草木。 湖岸的东北角还种了一棵高比瓦顶、枝繁叶茂、花开满树的桂花树,叠翠流金。 一条曲折蜿蜒的回廊,将湖岸和湖面联结起来,肥硕的锦鲤们或隐蔽在山石下、或躲在桂花树下、或慢悠悠地从回廊下方游过。 回廊中央有一个三面环水的水榭,水榭对面是宽敞的廊道,其木栏高度比其他地方的要低,两相对望像是一个小型的观戏台。 徐涟涟和霍之邈就站在廊道下,看着对面的水榭,成群的锦鲤从廊下游过。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霍之邈:“我记得你爷爷有一个戏馆,戏腔唱法是小时候就开始学的?” 徐涟涟:“你为什么用‘我记得’这个说法?我应该没跟你说过这件事。” 霍之邈:“你之前说自己唱歌吓人,没想到是这种形式的吓人。” 徐涟涟:“你调查我了是不是?” 霍之邈:“戏台,回廊,回音,再加上风声水声等自然噪音,很适合演出不是吗?” 徐涟涟:“你还知道什么?噢——全都知道了是不是?” 霍之邈:“真想单独听你演奏一曲。不如就现在如何?我马上让人安排。” 徐涟涟:“……船长都这么无赖无耻且专横独行的吗?” 霍之邈:“毕竟他只有这么一位宝贝船员,难免会有些不讲道理。” 徐涟涟一怔,先前想要发难的话堵在嘴边。 她有点不自然地挪开视线,然后转过身看向被风吹落,纷纷扬扬落在岸上、湖面,引的锦鲤好奇游过去的桂花花瓣。 她搭在木栏上的手握紧几分,脸颊有一点点烫,“你说话就说话,不要加一些莫名其妙的形容词。” 霍之邈明知故问:“哪个词?” 脸颊似乎又红了一点,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余光瞥见林枫已经拿着她放在车里的琴包走了过来。 随行的几个工作人员跟在林枫后面,他们搬着黄花梨扶手椅和黄花梨方桌,木托上有一套紫砂茶具,另一个举着酸枝木靠背椅往对面的水榭走去。 “那就拉一首我最喜欢的曲子吧——《飞雪玉花》。”她说完这句话后,就往林枫走去,拿过他肩上的琴包,往水榭走去。 二胡的名曲有很多,比如《二泉映月》、《空山鸟语》、《良宵》、《听松》等,但她更喜欢《回梦游仙》、《桃花岛》、《穿越时空的思念》这样的经典配乐。 因为某些原因,她放弃成为二胡名家后,开始学习更多的乐器。最开始学的乐器是萧,专门为了《飞雪玉花》学的,这首曲子对她来说,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现在除了日常上课需要,和每天固定一小时的二胡练习,她把更多的心思放在音乐制作上,最近正在尝试用音序器做出一首满意的电子乐。 为此,她经常被同班的邵玉批判不够专业,尽管她每门专业课的成绩都是中上水平,邵玉总能找到挑刺的地方。当然,大多时候她都不放在心上。 到了水榭,她把挎包和围巾搁在水榭的连凳上,从琴包里拿出二胡和琴弓,坐在木椅上。 她抬头一看,对面的霍之邈已经坐在扶手椅上,兴致盎然地望过来,手边的热茶氤氲。 她低下目光,暗自深呼吸一口气,缓和心里的那点紧张,接着在脑海里过一遍曲谱,手指放好,开始拉弦。 弦音飘荡在林苑里,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一曲拉完,对面的人站起身,平和又赞赏地鼓了鼓掌。 掌声飘过幽静的湖面,只余一点点声响。 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她朝对面的人笑了笑,重新将琴弓搭在弦上,打算把喜欢的曲子都拉一遍。 那些曲子她每天都练,曲谱早就滚瓜烂熟。 这是她第一次在这样的场景里演奏,以往的园林景区总是很多人。当然能找到暂时没人的某个地方,只是弦音一旦响起来,很快就会聚集一圈人。 以往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机会,身处偌大园林之中,在一个空气中有淡淡桂花香,和锦鲤摆动鱼尾发出轻微游水声的清幽地,只给一个观众,演奏她想演奏的曲子。 他不会诧异她为什么不拉名曲,不会让她停止,也不会逼她继续;不会对此故作高深地点评,也不会敷衍听听就算。 这里没有什么显赫矜贵的霍九爷,只有一个十分优秀的听众。 天冷的日子里,日落总是比以往早。 眼前的湖面碎金浮影,浓郁的橘色像一层轻纱一样柔柔地铺在四周。 徐涟涟拉完最后一个音,心满意足地起身收拾,然后把琴包背在左肩,右手手臂搭着围巾拎着挎包,步伐轻快地往回走。 霍之邈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移动而移动,见她穿行于回廊间,走到湖面上的廊道。 在她身侧是落日熔金的湖面,瑰丽的夕光模糊她的形貌,只留一个身形窈窕的剪影。 她很快就通过了湖上的廊道,往他的方向小跑过去。 他站起身,看她在距离自己两步远的位置站定,脸上洋溢着雀跃的笑,语调带着一点喘息:“回去了吧?太阳要下山了。” 像是封闭住宿学校里,好不容易熬到周五放学,兴高采烈跑到接送的家人面前的住校生;也像是坐了很多站地铁,好不容易穿过人潮汹涌的街道,在约会地点中见到情郎的怀春少女,俏丽得妙不可言。 霍之邈露出一点笑,“不急,你先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啊?”徐涟涟一愣,孤疑地看了他两眼。 见他没有要开口解释的样子,她略显迟疑地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另一张黄花梨扶手椅上。 她又走到刚才的位置,“还有什么事……啊!” 突如其来,她被霍之邈扶住腰、托着大腿,一下就抱了起来。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他放在木栏上,小臂粗细的木栏无法支撑一个惊惶挣扎的人。 身后是幽深的水湖,看着透澈,却难断深浅。更重要的是,现在是闭园期间,四周都没什么人。 她的身体晃晃悠悠,紧紧抓住他的手臂,生怕一不小心掉下去。 深秋的湖水冰寒刺骨,她似乎能感受到那股寒意从湖底涌上来,席卷她的后背。 “你要干什么?!”愤怒的质问却因为哭泣的颤音,变成了娇软的嗔怪。 徐涟涟意识到这一点后,更生气了。 实际上他一手握紧她的腰,另一只手臂绕过她的身后,将她整个人牢牢地护在怀里,她是不会摔的。只是他的行为太过突然,把她吓得不轻。 霍之邈微仰着头,看着她惊慌失措、似嗔似怒地哭起来。那模样,也是美的。 看着正在极力展示自己非常愤怒的人,霍之邈心平气和地说出一句相当恶劣的话:“我想亲你,你要怎样才肯答应?” “我不答应!”徐涟涟不得不双手撑着他的肩膀上,以此来保持身体的稳定。她又惊又气,心里痛骂眼前这个恶劣的人。 “你没有这个选项。”霍之邈说着,握着她的腰往后推了推。 好不容易扶稳的徐涟涟被推地身体又晃动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摔进湖里一样,吓得她不顾矜持地搂紧他的脖子,“啊——你混蛋!” “说不说?”他继续晃她。 “我不要!你休想!” “说。” “我不!” 来回几次,徐涟涟在越来越稀薄的暮光中投降,决定说一个他肯定给不了的东西,“园子!我要这个园子!” 寂静中,他的嗓音沉稳有力:“好。” 她还处在惊愣状态,就被稳当当地抱了下来。 在她靠在木柱上喘气,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伸出手掌托起她的下巴,贪恋地吻住她的唇。 和那个雨夜一样,攻城略地的吻。 纤细的腰被紧紧搂着,他的另一条手臂压着她的后背,宽大的手掌托住她的后脑勺。 是严丝合缝,不允许有任何躲避和逃离的吻。 夕阳落下,天色渐渐暗沉。 廊道上悬挂的六角琉璃灯亮起来,温暖的橙光洇润在半明半昧的天色中。 心理学上有一个著名的现象——吊桥效应,说的是人在心惊胆颤过吊桥,在心跳加速的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会错把这种心跳加速理解是对方让自己心动,从而对其滋生与爱情相关的情愫。 她也不明白此刻的心跳加速,是因为方才木栏上险些坠湖的惊惶,还是因为此刻痴缠难分的吻。 也许是心绪太乱,也许是这个吻太动人,也许是当下的环境氛围太好,她迷迷糊糊的。 在霍之邈停下,用额头贴在她额头上,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眼睛时,欢愉占据理智,她主动吻了上去。 她要,他相当配合地给。 后面的格扇是一脸痛苦的林枫,冯天旭的电话拨到了他这里,是关于威海城项目且十分紧急的电话。 林枫知道如果现在打扰老板,会被狠狠教训一番,但他如果让老板错过手上的这通电话,他日后会变得生不如死。 林枫硬着头皮敲了敲格扇,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变得卑微一些,希望这样能引起老板的几丝宽容,“老板,冯律的电话,要您立即接听。” 作者有话要说: 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出自赤壁赋吊桥效应的解释参考百度百科。 12. 第 12 章 · 徐涟涟骤然清醒,推开霍之邈,满脸通红地转身面向木柱。 她把头抵在木柱上,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一些。 她在心中呐喊:啊啊啊!!救命!我刚刚在干什么!! 霍之邈心情不错,对提心吊胆的林枫说:“拿来。” 林枫松了一口气,推开格扇,低着头快步走上前,伸长手臂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递过去后就马上离开了。 霍之邈一边听着冯天旭的话,一边看着某只想找地洞藏起来的小白兔,抬手捏了捏她发红的耳尖。 这个举动太暧昧了,她被捏得半边身子发麻,伸手拨开那只作乱的手。 “……嗯,我现在过来。”霍之邈挂了电话,俯首对她说:“本来要跟你一起吃饭的。” 徐涟涟转过身,立刻回道:“没关系!” “涟涟不高兴了?” “我没有。”她巴不得他现在就离开。 “你刚刚——”他说到这里略停顿一下,露出一点笑,“继续保持。” 徐涟涟内心在尖叫,面上仍强装镇定地说:“只是多巴胺作祟,你别多想。” 霍之邈静静地看了她两秒,赞同道:“你说得对。” 话音未落,他伸臂揽过她的腰,手臂一收紧,低头重重吻上她温润的唇。 可惜时间着急,不过几秒后他就放开了她,笑吟吟地望着一脸错愕的人,“只是多巴胺作祟,你别多想。” 她认输,在耍无赖这一方面,她确实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 今日下午满课,熬到放学,同学们已经饿了,偌大的教室转眼就空了大半。 这个时候不管是哪个食堂,哪条小吃街都是人挤人。 徐涟涟跟同班的几个同学约了待会去五号食堂吃晚饭,她们凑在一起说话,打算坐在教室歇上半小时再去食堂。 正开开心心地聊到一半,她收到沈玉洁发来的信息,大意说的是薛怀真在某俱乐部喝醉了,被人拦住不给走,劝她最好赶紧过来以防薛怀真出事。 沈玉洁还发了照片过来,那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有人在故意为难薛怀真一样。 徐涟涟立刻给薛怀真打电话,拨了好几个都没人接,于是跟身边的几个同学匆匆告别,按着沈玉洁给的地址打车赶过去。 沈玉洁站在俱乐部二楼的位置,遥望远处的薛怀真和陆涯,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她很期待看见徐涟涟得罪陆涯的场面。 沈玉洁的男友是段家的二公子段云青,他走过来抬了抬她的下巴,“宝贝儿,在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沈玉洁移开目光,挽着段云青的手臂娇滴滴地撒娇:“亲爱的,我们去一楼玩好不好?我想去台上唱歌给你听。” 段云青洒脱一笑,“成,都听宝贝儿的。” 段云青不管叫哪任女友都叫“宝贝儿”,因为他懒得花心思记她们的名字,反正随时都会换。 他知道沈玉洁刚才一直盯着陆涯看,又听她催着要去一楼,转过身的时候,目光变冷。 一楼吧台前。 薛怀真和陆涯僵持不下。 陆涯面沉如冰地抬手将薛怀真手上的威士忌拿走,“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今天就跟我回去。” 薛怀真不看他,语气冷冷的:“可不敢挡了陆总的好姻缘。” 陆涯当然知道她在气什么,当年她不告而别,就是因为陆家给陆涯安排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而他默许了。 在豪门世家里,联姻不过是维系和壮大家族利益的手段,他照样可以继续跟薛怀真在一起,偶尔跟他名义上的妻子出现在一些固定的场合就行。 那时候他笃定薛怀真不会离开自己,因为她什么都是他给的,什么都是他教的。 没想到她会走得如此干脆,用尽手段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也从来没想过,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竟然这般难熬。 最后婚也没结成。他被罚跪祠堂,跪的一对膝盖青紫,也不肯再同意联姻。 熬到后来长辈们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陆涯也罕见地放低姿态,想要哄她回来。 陆涯静静地看她,“没有你,我哪来的什么好姻缘。” 薛怀真听了,冷笑起来,“您是高高在上的陆总,是陆家的大少爷,我算什么,您就别抬举我了。” 陆涯皱起眉,“你非要这么跟我说话是吗?” 薛怀真转过头,对他露出浮于表面的笑,“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嘴笨不会说话,您别怪罪。” 陆涯无可奈何,语调软了几分,“真真,我……” 他伸手想将人抱进怀里,却见昏暗的光线中冲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将薛怀真一把拉到后面。 徐涟涟正义凛然地直视陆涯,铿锵有力地对他说:“这位先生,搭讪讲究你情我愿,动手动脚可是违法的!” 对于徐涟涟的出现,薛怀真也很意外,“涟涟,你怎么来这了?” 徐涟涟回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小声说:“我查过了,派出所就在隔壁那条街,一个电话过去,不出两分钟就能到这儿。” 薛怀真没忍住,“噗嗤”一笑,随即瞥见陆涯那张阴沉的脸,直接笑倒在徐涟涟的肩膀上。 徐涟涟莫名心虚起来,“你你你笑什么?”该死,我不会被沈玉洁坑了吧?他们不会认识吧? 沈玉洁在不远处正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段云青却说要转场去一个赛车俱乐部玩赛车。 沈玉洁下意识地问:“现在就要去吗?” 段云青拿起桌面的手机站起身,语气冷淡:“你要喜欢这儿,可以自己待着。” 沈玉洁连忙追上段云青,“亲爱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虽然惋惜没能看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但是段云青这个男友更重要。她挽着他的手臂,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好声好气地哄他。 陆涯身后的许杰见了徐涟涟,立刻上前跟陆涯说了情况。 陆涯沉着一张脸,也不好对徐涟涟发怒,免得薛怀真生气。只是他耐心有限,语气里带着点命令的意味:“真真,过来。” 薛怀真敛起笑,面无表情地看向陆涯,“凭什么。” 徐涟涟挺直腰杆,跟着一起说:“就是!你凭什么。” 薛怀真又笑起来,摸了摸徐涟涟的脑袋,“没白疼你。” 徐涟涟朝她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陆涯压着火气,看着薛怀真,阴冷地笑起来,“我不介意把她也带回去。” 薛怀真还没来得及发脾气,一个高大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挡在徐涟涟的面前。 霍之邈把玩着手上的打火机,“你们两口子的事情,就别牵连无辜的人了。” 本来是跟要冯天旭他们去包厢里聚餐,但是他一进来就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那一脸正气的模样跟陆涯对峙,多半是误会陆涯跟薛怀真之间的关系了。 一脸正气的徐涟涟瞬间哑火,她目瞪口呆地看向薛怀真,“两……口子?” 薛怀真恼羞成怒地冲着霍之邈说:“你胡说什么!” 霍之邈侧过身,依旧挡在徐涟涟面前,对薛怀真指了指陆涯,“他又没否认。” 陆涯环起手臂站着,见薛怀真看过来,坦然地与之对视,一声不吭。 徐涟涟疑惑:“他也没承认啊。” 陆涯观摩着薛怀真脸上的表情变化,开口说:“我没有不承认。” 双重否定即肯定——我承认。 薛怀真羞怒交加,“谁管你承不承认。”她到底是避开了陆涯的目光,看向别处。 徐涟涟对霍之邈投去求知的目光,霍之邈看着她,对她指了下陆涯,又指了下薛怀真,简明扼要地说明那二人的关系:“一对怨侣。” 虽说圈里都知道陆涯和薛怀真的关系,但是他们到底分开了好几年,有不少人都以为陆涯早就把人忘了。 徐涟涟认识薛怀真的时候,正好是他们分开的时候。 她们的另一个好友苏望秋,因为被薛怀真明令禁止提“陆涯”这个名字,所以徐涟涟虽然知道她有这么一个前任,但不知道就是眼前的陆涯。 徐涟涟听了,恍然大悟地瞪大双眼,随即倒吸一口凉气,看向薛怀真,“真真姐,他不会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个死去的前男友吧?” 因为薛怀真跟陆涯分开得并不愉快,所以她从来只说他如何如何的渣,离开他简直不要太开心,还将其定义为“那个死去的前男友”。 徐涟涟之所以在前面加了一个“念念不忘”,因为苏望秋总是调侃薛怀真,表面上说不在乎,实际上介意的要命。 薛怀真听了徐涟涟的话,马上心情复杂地捂住她的嘴,对陆涯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薛怀真对陆涯阴郁沉冷的脾性了如指掌,什么“死去的前男友”这种话背地里说说就算了,真舞到正主面前,她也遭不住。 其实陆涯并没有听太清徐涟涟说了什么,因为距离好几步远,她说的也小声,周围又不算安静,但薛怀真的一番言行,引起了他的兴趣。 霍之邈像一座山一样稳稳地挡在徐涟涟面前,将手上的打火机放回衣袋,预防陆涯有什么不当的举措。 他知道陆涯没听清,既好心又带着看好戏的意味重复道:“她说,你是薛怀真那念念不忘的死去的前男友。” 第13章 第 13 章 · 薛怀真站在霍之邈的斜后方,听了他的话,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因为霍之邈站定在徐涟涟面前,陆涯只能走到薛怀真面前,侧过身看向依旧被捂着嘴的徐涟涟,“你刚刚说,‘念念不忘’?” 徐涟涟下意识地看了眼薛怀真,薛怀真改捂她的眼睛,对陆涯说:“你听错了。” 其实薛怀真也挺意外,对于那个冒犯的称呼,陆涯居然不生气。 对于薛怀真这掩耳盗铃的行为,陆涯很轻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薛怀真别开目光。 那晚霍之邈告知她真相后,她很快就去查那位刘阿姨的现状,随后才知道,原来在很早之前,陆涯就已经替她收拾了刘阿姨。 由于担心她知道真相后会承受不住,所以他把这件事严密地瞒了下来,让她一直以为这个刘阿姨只是出国后无暇顾及国内的她,才会渐渐没了联系。 还有很多关于陆涯的事情,她都知道。 回来燕京,本就存了要重逢的心思,只是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爱恨交织,她不知道该以什么样方式跟他见面,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跟他在一起。 而经过今天这一遭,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被这样隐晦又直白地挑明,两个人的心结都默契地解开了。 霍之邈转过身,提醒薛怀真她还捂着徐涟涟的眼睛,“薛小姐,是不是应该放开她了?” 薛怀真立刻松开徐涟涟。 徐涟涟松了一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饿瘪的肚子传来抗议的声响。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 她无比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看向薛怀真,急惶惶地解释:“我下午满课,本来要去吃饭的,听说你出事了就马上赶来,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 她说着,肚子仿佛是在呼应她的话一样,又一连串响了起来。 她捂得更紧了,“饿了也正常……” “啊——”因为太丢脸了,她扑进薛怀真的怀里,把脸埋起来。 薛怀真笑,“好啦,姐姐请你吃饭。” 一桌坐下来,是四个人。 陆涯看着对面的霍之邈,“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凑热闹了?” 霍之邈摆出一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我也饿了。” 旁边的徐涟涟听了,默默抬起菜单遮住自己的脸。 薛怀真小声问她:“你听谁说我出事的?” 徐涟涟小声地回:“一个我不喜欢的室友。” “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了好几个,你没接。” “就敢一个人跑过来?” “我都看好逃跑路线了,而且派出所就在附近啊。法治社会,怕什么。” 薛怀真不知道该接什么,笑起来指了指菜单,“点贵的吃。” 徐涟涟也笑,“点了一个一千八的惠灵顿牛排。” 薛怀真啧啧摇头,“还真是不客气啊你。” 饭菜上来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徐涟涟埋头大口吃肉,一切纷纷扰扰都跟她无关。 见薛怀真只吃一份面包粒海草沙拉,陆涯将牛排小块切好,跟她的沙拉交换,“你不能吃点肉吗?” 陆涯自然而然地伸手揽过她的腰,左右摸了摸,皱起眉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薛怀真拍开他的手,“动手动脚可是违法的!” 陆涯的火气又上来了,“我看你是活的太舒坦了。” 他们这种相爱相杀的模式,霍之邈是见怪不怪了,十分平静地放下刀叉,喝了一口柠檬水。 但徐涟涟没见过这架势,正义雷达响了起来,下意识就眯着眸望过去。 陆涯察觉到目光,冷眼扫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一本打开立起来的高高的菜单,把人遮得严严实实。 霍之邈扶好菜单后松手,添火加油地说:“陆涯,欺负小姑娘不合适吧?” 薛怀真当啷一声将手中的叉子砸在瓷盘上,凶狠地瞪着陆涯,“你凶一小孩儿算什么本事?” 这一点,陆涯确实挺冤枉的。如果不是霍之邈非要说这么一句话,这么一点小事过了就过了。 陆涯:“都成年人了算什么小孩儿。” 薛怀真:“那你就是承认凶她了。” 陆涯咬着后槽牙,“你没完儿了是吧?” 薛怀真拧过头,捡起叉子闷闷地戳着那一盘切好的牛排,“吃完这顿就算完了。” 陆涯头疼地扶额,清楚她摆明是要借此机会骑到他头上作威作福,长叹一声,伸臂揽住她的腰,整个人往她身边靠,语调也跟着软了下来:“别闹了,把肉都吃了。” 薛怀真满意了,之前为了舞蹈形体要求,一直严格控制饮食,这会也放开了吃肉。 菜单后面的徐涟涟,算是明白那二人的相处模式了。她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块牛排,看了眼菜单外的那盘鸡胸肉沙拉,纠结要不要伸手去拿。 霍之邈正乐得欣赏陆涯屈服低头的样子,余光见徐涟涟咬着叉子出神地盯着那盘鸡胸肉沙拉,抬手将她那碟吃完的牛排和沙拉对换。 徐涟涟当下只觉得霍之邈太神了,对他竖起大拇指,然后低头叉起一大口沙拉往嘴里塞。 霍之邈看她嚼得咔滋响,笑着端起手边的柠檬水。 陆涯斜倚在软椅上,手还揽着低头吃肉的薛怀真,半眯起眼看着对面喝水的霍之邈,总算明白过来,他那晚说的“窈窕淑女”指的是谁了。 霍之邈喝完水放下杯子,看着陆涯说:“你这是什么眼神,我跟涟涟又不熟。” 徐涟涟又叉起一大口沙拉,本来要塞进嘴里,听了霍之邈的话后,她放下叉子,满脸气愤地看向霍之邈。 他这说的是什么话!摆明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之邈顺势看向徐涟涟,脸色认真地请教:“我说错了吗?” 说他错了,就表明他们很熟;说他没错,“涟涟”这个称呼也太暧昧,谁信他们不熟。 徐涟涟气的在桌下暗自跺脚,拉过面前立起的菜单挡住霍之邈的目光,低头继续吃沙拉,不想搭理他。 吃饱喝足,一行人出门。夜风萧瑟,城市霓虹。 一辆红色的法拉利Portofino相当拉风地出现在视野中。一个穿着黑丝绒紧身长裙,外披棕黑混色的长款皮草,脚踩黑色极细高跟短靴,化着精致妆容的波浪卷大美女下了车,高兴地走过来。 “Hi,grils~我们——”苏望秋定睛一看,没想到霍之邈也在这里,一时间想起前段日子的流言,话语一转,“不急不急,您三位慢慢聊。” 深秋的夜风寒冷,徐涟涟穿着一件长款的白色羽绒服,拉链在尾端在膝盖位置,她低着头扣拉链。 苏望秋一把搂住她的肩膀,“我们先上车。” 随后苏望秋转头对薛怀真说:“车上等你啊。” 听了要走,拉到一半的徐涟涟连忙松手,抬头看向对面几步远的霍之邈,避着其他人将手掌举到胸口,快速地跟他摆了摆手。 霍之邈见了,眉眼温和地笑了一下。 把人带走的苏望秋看着还在拉拉链的徐涟涟,随口说道:“拉个拉链要这么久吗?笨笨哦。” 她的目光瞟来瞟去,拉钝了两回才把拉链拉满,推卸责任道:“还不是因为你拖着我走路。” 陆涯知道今天是带不走薛怀真了,只静静地看着她。 薛怀真没什么想跟陆涯说的,心结虽然解开了,但是这些年的隔阂还在。她看了他一阵,说:“走了。” 看着薛怀真的背影,陆涯不由自主地喊道:“真真……” 薛怀真顿住脚步,回头看他,等了半分钟,他也没继续往下说,仿佛只是想叫她一声一样。 霍之邈跟陆涯亦敌亦友,见此状,毫不顾忌地开口:“他想说他想你想得快疯了。” 这话说得直白,别说薛怀真有些不好意思,连陆涯都轻咳一声,目光复杂地看向一脸淡定的霍之邈。 霍之邈对陆涯说:“说错了?” 难以回答的一个问题。 陆涯瞪了他一眼,转头看着薛怀真,“我……” 薛怀真别开目光,“我先回去了。”然后落荒而逃似的跑进车里。 目送那辆红色法拉利Portofino扬长远去后,陆涯回头看向霍之邈,霍之邈耸了下肩,“好人做到底。” 陆涯冷笑,一语道破:“你是别有用心。” * 客厅。 徐涟涟脱了羽绒服,身上穿着一件克莱因蓝的毛衣,坐在地毯上,看着旁边笑地趴在沙发上的苏望秋,面无表情地说:“你笑够没啊?” 苏望秋一边摆手一边说:“我真的,真的没想到除了真真,还有人能让陆涯吃瘪成那样。” 然后她敛起笑意,学着语气说:“这位先生,动手动脚是违法的!” 话音未落,她又抱着肚子笑倒在地毯上,“还在那种情况下,饿得肚子叫哈哈哈哈哈哈——” 徐涟涟被笑得想找地缝钻起来,于是她拉过沙发上的羽绒服盖住头,声音闷闷的:“啊——我不要跟你玩了!” 薛怀真踢了苏望秋一脚,从沙发坐到地毯上,“也怪我没接到你的电话。” 苏望秋忍着笑,坐起来把那件蒙头的羽绒服拿开,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好啦。不过真真过几天就不在这儿住了,你要不要搬去我那?” 徐涟涟抬头,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她对薛怀真和陆涯的事情,知道的没有苏望秋这么多,故问道:“为什么真真姐过几天就不在这儿住了?” 苏望秋伸手揉了揉她的脸蛋,“喔——快看我们这天真可爱的小涟涟。” 徐涟涟挣扎着把苏望秋的手扒开。 薛怀真睨了苏望秋一眼,“今日不同往日,你别小看我。” 苏望秋满眼不相信,想起一件事,又问:“霍九怎么也在?我之前听说你们——” 薛怀真看了看重新整理头发的徐涟涟,苏望秋转头看过去,稍加思索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她眼尖,看到徐涟涟手腕上的玉镯,“噢哟,这镯子谁送的?” 徐涟涟被抓住手腕,说起这个有点不好意思,“呃……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买的?” 苏望秋:“这种品质至少二十万,你舍得花这个钱?” “就……”徐涟涟左看右看。 苏望秋:“老实交代,跟霍九发展到哪一步了?” 徐涟涟大惊:“你怎么知道?!” 在苏望秋和薛怀真的联合夹击下,除了接吻的事情外,其余的徐涟涟都坦白从宽,她们听得啧啧惊叹。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外——薛怀真认识徐涟涟这么些年,知道她脾性乖顺,不爱与人计较。很多事情如果她觉得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都当雨过一场,天晴就算了。比如这次她关心则乱,就这么冲进来挡在薛怀真和陆涯中间。陆涯不是个好说话,如果不是霍之邈出现,且一直帮腔打太极,指不定该如何收场。也是因为最后和平收场,她也就懒的再搭理那个骗人的室友。可薛怀真却没她这么大度。一查就知道是沈玉洁搞的鬼,沈玉洁见过薛怀真,由于徐涟涟还会时不时回寝室住,薛怀真不好直接出面,以免沈玉洁把火气撒在徐涟涟身上。苏望秋知道了,让薛怀真放心,她有的是办法整治这样的人。也是沈玉洁过于贪心,搭上段云青还不够,池塘里还养着好几条鱼。苏望秋把这些信息同时给了段云青和那几条鱼。段云青最忌讳自己的女朋友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直接跟沈玉洁掰了。苏望秋还通个了关系,打算给徐涟涟换个寝室。本以为这事简单,却遭到了阻碍,苏望秋一打听,才知道是霍之邈的手笔。苏望秋震惊之余稍加思忖,马上就明白霍之邈在打什么算盘。头疼。哪怕是段云青也好,对付他还容易些。偏偏是那个佛口蛇心的霍九爷。这位爷看上的,谁动得了,谁敢有那个心思。雪在立冬前就下了起来。苏望秋看着踩在雪地里穿着厚实,手里还捧着一杯巧克力新地的徐涟涟,“也不怕拉肚子。”徐涟涟刚舀了一勺冰淇淋,被她这么一说犹豫着要不要放进嘴里,“可是……想吃。”眼前的这家伙什么都不知道,苏望秋摇了下头,喟叹一声:“小绵羊。”徐涟涟抬起清亮的双眸看苏望秋,眼里装着疑惑,问:“为什么?绵羊又不会在冬天里纠结吃不吃冰淇淋。”苏望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小、绵、羊。”一只被恶狼盯上的小绵羊。徐涟涟蹙眉,随后把木勺上的冰淇淋塞进嘴里,“不管了,大不了回去吃整肠丸。”苏望秋目光柔和地看着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跟真真在你身边,你别怕。”徐涟涟吓得不敢继续吃,“吃个冰淇淋不至于病到ICU吧?”苏望秋没好气地戳了下她的脑袋,“你这脑子都装着什么啊。”徐涟涟:“脑组织、脑脊液和血液,俗称脑花。”苏望秋:“……”徐涟涟:“你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苏望秋:“有感而发。”徐涟涟:“比如?”苏望秋不好说霍之邈的事情,于是找了室友这个理由说道:“被室友欺负成那样,也能算了?”徐涟涟:“哎呀,她们就那样,也没到欺负这么严重啦。反正也不深交,毕业后也不会再见啦。而且现在搬出来住得很开心,连带看她们都顺眼了不少。嘻嘻。”苏望秋:“反正你记住我的话。”徐涟涟:“嗯呢。那苏苏也是,发生任何事,都有我跟真真姐。”苏望秋:“你这小孩儿,我跟真真同岁,怎么不叫我叫姐姐?”徐涟涟:“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我手机上还有证据,是你明令禁止我叫你姐姐的!”苏望秋:“行了行了,吃你的冰淇淋!” 第14章 第 14 章 · 徐涟涟很快就明白苏望秋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因为薛怀真确实好几天没回来了。 她左右一思索,霸蛮的爱恋,大约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她环顾了客厅四周,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住下去,于是决定打个电话给薛怀真问问。 第三次电话通了,她张口就说:“真真姐,我——” 对面却是一个低磁沉稳的嗓音,语调疏离,还有一点耳熟:“她还在睡,有事?” 是陆涯的声音! 徐涟涟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忙道:“没有没有。” 不等对方回话,她立刻挂了电话。 她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的地毯上,恍神地举起玻璃桌前的热拿铁,喝了一口缓了缓神。 她重新捧起手机,编辑了短信发给薛怀真,想着等薛怀真有空看了再回复她。 徐涟涟拨了个电话给苏望秋,滔滔不绝又兴致勃勃地跟她说了这件事。 苏望秋在那边笑哈哈的,她多半是在参加什么派对,电话里时不时传来一些音乐和交谈的杂音,“那你要不要来跟我住嘛?” 苏望秋是做时尚领域的工作,不是去参加派对的路上,就是在参加派对,时不时还会在自己家里开派对,过于闹腾不说,还得会交际、会来事。 徐涟涟从来学不会这套人情世故,有人过来搭讪,问她这么严肃的表情是在想什么,她也只会一句“这种纸醉金迷的场合,很适合开展一场精妙绝伦的谋杀案”,当场把人吓走。 回忆了一下当初,徐涟涟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苏望秋的家距离学校太远了,赖床星人扛不住。 苏望秋“啧”了一声,“你一个人住那儿不怕呀?” “真真姐也不会一直都……不回来吧?” “你说呢?” “唔……我再想想吧。” 两人又说了几句,随后挂了电话。 徐涟涟纠结地趴在沙发上,主要是住在这里很舒服,离学校也不远,打车半小时,方便来回。 薛怀真要是不介意她继续住着,一个人也不是不行,怎样都比待在令人窒息的寝室强。 趴了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拿起一看来电界面上的名字,蹙了下眉,顿了几秒,继续趴着接起电话,“喂?” 她的声音焉焉的,霍之邈明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偏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关心道:“怎么无精打采的?生病了?” “没有。”她想了下,随口说:“就……秋冬不是读书天,寒风瑟瑟正好眠。” 电话那头笑了一下,“出来陪我吃饭吧。” 她刚要拒绝,又听他补充:“正好查验一下船员的可信程度。” 她立刻坐起来,铿锵有力地说:“我什么都没说。” 霍之邈:“口说无凭。” 虽觉得可气,但她有把柄被抓着,只好答应。 徐涟涟回到卧室,站在衣柜前,先用手机看了下今天的天气,顺便看到过几天的降温下雪通知,感叹了一声今年的雪下的好早,不到立冬这雪就要下起来了。 上午十一点多,她周末起的晚,早餐也吃的晚,霍之邈问她饿不饿的时候,她自然摇了摇头。 “那就先去一个地方。” “去哪?” 霍之邈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说:“我是个守信的人。应下来的承诺,都会做到。” 徐涟涟看着他,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等了半晌,他都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要继续开口的意思。 她没想明白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思路一转,忽然觉得他莫非是在求夸奖? 他身边肯定不缺夸他的人,难道是华美洋溢的夸词听太多了觉得腻,想要一些直白简单的夸奖? 今日天气多云,太阳时不时被厚重的云层遮挡,时阴时晴。 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后退,此时正巧路过一段空旷的田野,云层移动,明耀的阳光铺洒苍穹,到处金光灿烂。 他的身后就是这样的美景。 于是她说:“嗯,诚实守信的人就是会发光。” 霍之邈轻轻皱眉。 前面开车的林枫抿着唇,尽力憋笑。 徐涟涟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理解错了,有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是想听这个啊?” 他的眉眼温和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也想。”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她抬手整理头发时,发顶还留有一点点余温,像是在间接牵手一样。 她尽力克制心跳加速的反应,佯装平静地问:“也?” 他抬了下下巴,看着窗外说:“就到了。” 她云里雾里,转头看向车窗。 黑色迈巴赫驶进林木葱郁的地界,一幢幢别墅交错其间。 仔细一看,别墅的设计参考徽派建筑的风格,青瓦白墙,高墙深院,建筑线条硬朗大气,融在青翠交叠的山林间,写意十足。 这种建筑设计在燕京,很是稀罕。 她惊叹地看了又看,问:“你要看楼?” 他回:“可以这么说。” 她:“……你说话,好严谨。”其实她想说跟你聊天好费脑细胞,似答非答,打的一手好太极。 他但笑不语。 很快,车停在一幢别墅前,他们下了车。 霍之邈接过林枫递来的文件夹,跟捧着手机的徐涟涟说:“进去瞧瞧。” 侧头一看,她正在搜索附近的派出所和公安局,他好笑道:“你这是……” 她坦荡地与之对视,“日剧《非自然死亡》里,隐藏最深的变态连环杀手就是房屋中介,为了抓到他……” “这栋别墅,目前是我的房产。”他的语气带了点无可奈何。 她轻咳一声,默默收起手机。她哪知道“看楼”,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的“看”楼,而不是销售买卖的“看楼”。 暗叹一声汉字文化博大精深,她随着他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偌大的庭院是苏式园林的设计,一路过去有竹有松,有花有草,步石道,青苔路,潺潺小溪边;曲折蜿蜒,藏而不露,漏窗华影,左右叠石迭景,山环水绕,曲径通幽。 一条曲折的木廊道正通屋室大门,自廊道左右分了锦鲤池与荷花潭,青瓦白墙的别墅伫立在盈盈水中央。 荷花潭只余枯枝败荷,稀稀落落支在水面上,寒风吹过,更显一种水墨寂寥山水画的意境。 而异形锦鲤池的水幽绿透彻,碧波轻荡,数条大小不一的锦鲤沉在水底,偶尔摆动一下鱼尾。 水岸上有一条抄手游廊,环绕池边四周,延展到一楼客厅外的阳台。 阳台便做成了木廊结构,对面像是一个水榭的设计。阳台门做的是格扇设计,花鸟山水的雕纹,目前只装了两扇。 四周摆着一些粗细不一,长短各异的木柱,岸上还堆放着一些装修工具,到处都有动工的痕迹。 恍惚间,她看着有点眼熟。 再进屋里一看,又是一番新天地。 整体看下来,徽派的建筑和苏式园林的庭院相结合,融洽得当,很有巧思;加上新中式深褐漆木的禅意装修设计,简直将园林派中一步一景的思维融会贯通进现代日常生活里,令人惊叹十足。 不过屋里虽然干净整洁,却没有半点住过人的痕迹,多半是买来投资升值用的。 只是她有点想不通,如果是投资升值的用途,需要装修得这么完善吗?感觉只要简单收拾一下,就能直接拎包入住一样。 她这么想着,也就问出口了。 他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好问题。” 她等了半晌没听到后文,正要再问时,他开口了:“现在看来,装得好比较能拿出手。” 他总是话里有话,短短一句,却藏了几层意思,她想了好一阵都没弄懂,便作罢,“噢”一声以示回应。 他站在客厅中央,问正在瞄来瞄去的小姑娘:“这屋子,你觉得如何?” 他说这话时,日光被云层遮住,四周暗了下来,屋内一片朦胧晦暗的光。 她正在欣赏从木雕花窗望出去的荷花潭风景,因为待着舒服,不由自主地就将心中所想不加修饰地说出来:“很不错,很适合上演一出中式恐怖的荷花潭沉尸案。戏调一起,主角配角粉墨登场,纸醉金迷的晚宴正至兴浓,幽深的荷花潭忽然浮上一具……” 她比划的正欢,忽然与他的目光一对,立刻住嘴。 晦暗的天光照进来,他整个人浸在阴影里。 她很懊恼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像犯了滔天大错一样小心翼翼地看他,急慌慌地试图挽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 她是个恐怖悬疑艺术作品爱好者,对于喜爱之情的表达,也会略微异于常人。 他深知这一点,所以走上前,笑意温和地摸了摸快哭出来的人,“你没说错话,不用害怕。” 她愣了一下,缓缓抬眼看他,眼里的慌乱失措渐渐散去。 莹泽的泪噙在眼眸里,将落未落。 眸似秋水,温柔可情。 他的手往下移,捧着温软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怕惊扰一只落于花间的蝶,他的语调又轻又缓:“看得出来,你确实很喜欢这里。” 要说当时买下这里,也是图个新鲜,他本来只打算简单装修一番,到了实地转了一圈,鬼使神差地决定以入住的标准装修。 半年前装好验房,他看了满意是满意,心里那点兴致却也随之消散。这房子就这么一直搁置着,他也从来没住进来过。 是前不久发生的事情,他忽然想起这栋别墅,翻出当年的合同一看,竟然是两年前买下的。 是弘心法师点出他有情劫的两年前。 好巧不巧,是徽派与苏派相结合的建筑设计;好巧不巧,她是苏市长大的姑娘;好巧不巧,她不仅喜欢,偏偏用荷花潭沉尸表达喜爱之情。 红尘色相,红粉骷髅。 以前无知无觉,如今细想来,那些隐喻都是因果。 她不知晓他心中的那些千回百转,只觉得被理解了很开心,眼眶里的水汽褪去,笑吟吟地重新组织语言:“喜欢得很。这里电影感十足,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韵味非凡。还有庭院的两处水潭和木质结构设计,风水上说来是水生财,木生金,简直是一块风水宝地。” 他也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喜欢就好。” 他引着她往木廊阳台走去,拉开阳台休憩处的酸枝木扶手椅,示意她坐下。 她步伐轻快地走过去,乖乖坐下。 他坐在对面,指着眼前占了大半庭院的锦鲤池问她:“眼熟吗?” 她看过去,点头:“是有点。可能园林式的庭院都这样?” 他把放在木桌上的文件夹打开,拿出一张设计图递过去,“现在呢?” 她拿来一看,大惊:“这,这不就是……!” 勤峥园里见幽苑的图样设计,怪不得眼熟。 他又将剩余的文件递过去,里面是一些无偿转让需要的合同纸证等文件,“签了字,按了指印,这里就是你的了。” “那边的设计,”他抬手指了下锦鲤池,“不出两个月就能完工,费用已经付过了,你不用操心。” 她惊愕地抬头看他,微张着嘴,怔了好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 原来兜了这么一大圈,是为了一个多星期前,他在见幽苑应下的话。 她揉了揉被寒风吹凉的脸,好似在梦里一样,不太敢相信这是现实。 想问“你是认真的吗”,又想起先前他在车里说的话,她最终也没问出口,毕竟他已经说到做到了。 她沉默许久,直到日光重新从云层里倾泻而出。 她自认不是那种偶像剧里视金钱如粪土的好好女主角,虽然眼前发生的一切过于戏剧性和超出想象,但的确是之前说好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缓了下神,强装镇定地开口:“我得找律师看看,有没有隐藏风险。” 他耐心十足地等到她开口,轻笑道:“好。” 第15章 第 15 章 · 天寒地冻的日子上晚课,不说怨念深重,至少是真的提不起劲。 连授课老师都强撑着讲完半节课后,扔下一句“剩下的大家自习”,接着投影仪放着纪录片,跟着学生们一起低头玩手机。 这门公共选修课,是李室友帮着室友们一起抢的。抢课那天三个人的选课界面都是崩的,只有李室友的正常。 她先是自己抢到了一门据说老师脾气很好,上课很轻松的公共选修课,又帮着三个室友一起抢到了这门课,简直是神之运气。 徐涟涟将搭在抽屉边,那本荷兰作家高罗佩的《大唐狄公案·铜钟案》搁到桌面上,光明正大地看起来。 她旁边的李室友和刘室友,正在聊写出“十年生死两茫茫”又纳妾的苏轼到底是不是渣男。 刘室友旁边的沈玉洁沉着一张秀脸,捧着手机指尖翻飞地热聊。 沈玉洁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倒霉透顶,先是借了段云青关系攀上的一个短剧女主角被换了,甚至连后续的影视资源都断了。 她找关系打听了才知道,换了霍氏集团要捧新签的小艺人。 制片方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上头有人明示不喜欢沈玉洁,制片方立刻把切了她的全部资源,都喂到小艺人身上。 沈玉洁自己也不知道得罪了霍家的哪位,托人查了一阵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霍家她得罪不起,只好忍了这口气,另寻他法。 还有就是苏氏集团的某位千金把她养了几个备胎的料爆出去了,具体是谁她查不到,也不清楚怎么得罪那位大小姐了。 段云青脾气也是差,跟她闹掰以后,还把她的事说到圈子里,让大家别上赶着当备胎提款机,把她气得够呛。 沈玉洁也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的,拿了段云青留学时期的料爆给八卦号,众网民吃瓜吃得热火朝天。 她时不时在微博放点料,流量和粉丝随之暴涨。 段云青气的放话要她好看,她也截图扔到网上,黑红也是红,白给的流量哪能不要。 耳边听着两位室友讨论苏轼算不算渣男,沈玉洁边打字边下定论:“他就是渣男!” 余光瞥见某个不喜欢的人正在岁月静好地看书,沈玉洁搁了手机,抬起手肘戳了戳刘室友,“她在看什么?” 徐涟涟看书习惯把书皮拿下来搁在一边,刘室友就伸手拿过书皮给沈玉洁看。 沈玉洁还以为徐涟涟看的是《春夏之际再相逢》那种没营养的狗血青春校园小说,结果发现她看的是文学名著,还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沈玉洁这口气顺不下去,正好是课间时间,她起身从前面的那排空位走到徐涟涟身边的位置坐下。 徐涟涟正看到狄公叙述梁林两家富商之间的奇冤旧案,林帆派一伙匪徒前来洗劫梁家幸存者钱财性命的精彩部分,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握着她的手腕,吓得她叫了一声。 看到是沈玉洁,徐涟涟缓了一口气,不高兴地说道:“你干什么?” 沈玉洁看着她手腕上的玉镯,揶揄道:“这么好的玉镯,你那金主买的吧?” 旁边的李室友和刘室友立刻停止讨论,纷纷探头望过去。 徐涟涟没想到沈玉洁还记得这件事,学着霍之邈语焉不详地回:“路边买的。” 她没说谎,那家古玩店,确实在路边啊。 沈玉洁冷嗤一声,丢开她的手腕,抱着手臂睨着眼,又问:“之前不是问我要不要抢你的金主吗?我现在要抢,把你的金主亮出来看看。” 徐涟涟没好气地翻了一个白眼,拿起书签夹在书页上,顺势合上书本,“那你可抢不过,他可多人喜欢了。” 沈玉洁瞬间来了兴趣,“拿来瞧瞧。” 其实寝室三人都当徐涟涟那回说的金主,是拿来气沈玉洁的话。现在见她一脸煞有其事的样子,她们都起了兴致。 徐涟涟一边翻手机一边说:“那你可看好了,我都怕你见了吓着你。” 沈玉洁孤疑地打量她。 她翻开手机屏幕递过去,“嗱。” 沈玉洁兴致勃勃的目光在看到图片后,瞬间焉了。 她把手机丢回徐涟涟身上,破口大骂:“什么破玩意儿,就知道你这样的没人看得上!” 因为上一节课老师已经点过名,所以沈玉洁直接站起身往教室门口走,踩着预备铃翘了下一节课。 李室友拿起徐涟涟的手机一看,乐了。 刘室友急忙凑过去看,“哈?工藤新一?” 徐涟涟十分淡定地拿回自己的手机,点头:“给我提供源源不断的精神食粮,怎么不算金主啦。” 李室友和刘室友相当佩服地对她竖起大拇指。 接下来的那节课,徐涟涟没继续看书,因为两位室友跟她说了沈玉洁最近发生的倒霉事。 她们不知道霍家和苏家的部分,只知道沈玉洁资源被撤,还分了手,正在网上闹得不可开交。 徐涟涟听完,气地举起保温瓶喝了一大口水,“敢情拿我当出气筒了呗,无语!” 刘室友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道:“哎呀玉洁就是这样,你不也噎回去了嘛。话说,你今晚是不是又出去住呀?” “嗯。” “书我帮你拿回去?” “好啊。” 下了课,徐涟涟站在走道跟两位室友告别,她把小说背了回去,拉满羽绒服的拉链往校门口走。 今晚的风感觉异常的冷,出了校门口一段距离,听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她抬头往漆黑的夜空望去,莹白的雪片簌簌落下。 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正仰头看着,忽然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声音很是耳熟,循声找过去,看到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他穿着质感十足的黑色长款大衣,站在一辆黑色捷豹后座前,看着她,冲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他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洁白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和发顶,身姿笔挺,清隽如松,好看得令人为之炫目。 经过沈玉洁那场不愉快,她心里闷闷的,见了漫天飘散的雪好了一半,再见到霍之邈,喜悦之情溢于脸上。 霍之邈今晚会过来,其实是一时兴起。 散了酒局后看了眼腕表,想起某只小白兔今晚不住寝室,要回明月湾那个窝,算着时间还够,他就让林枫开车来了燕大。 校门口站了没一会儿,就看到仰头看雪的人,他出声喊她,让她过来。 平静淡然的面孔,忽然像是燃了火的仙女棒,在茫茫夜空中,她笑得比烟花还闪耀。 如燕归巢那般,她飞奔过来,展开双臂用力抱住他。 她的头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嗓音轻快脆甜:“是霍之邈!” 结合她的举动,又像是在说“抓住你啦”。 鼻间是浅淡的梨花香,用力的拥抱,不完全顺畅的呼吸——少有的,他感到了怔愣。 嘴角溢出一点笑意,他竟然在庆幸自己的一时兴起。 不多时,徐涟涟猛然意识到自己兴奋过度了,连忙松开拥抱,跳开一步距离,正纠结要不要跟他道歉,又想到亲都亲过了,抱一下算什么,遂作罢。 她佯装无事发生的模样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霍之邈的手臂刚抬起来,怀里就空了,惋叹一声可惜,顺势把手放进大衣侧兜里,回道:“顺道送你回明月湾。” 明月湾是薛怀真家的小区。 不知道他这顺的是哪条道,但心里还是开心的,所以她的眉眼还浸着笑,“那就谢谢你咯。” 霍之邈也笑,十分绅士地替她拉开后座车门,将手掌撑着车顶上,“荣幸。” 虽说那栋苏徽结合的别墅她收下了,但她目前没有要住进去的意思。 一是太空旷了,她才说完荷花潭沉尸案,转头就把自己吓得够呛;二是离学校太远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绝对不行。 而且薛怀真也回复了,说她不介意可以继续住在明月湾。 明月湾的房子都是一梯一户的设计,到了十二楼,霍之邈和徐涟涟一道从电梯里走出来。 空荡的过道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她莫名觉得有些紧张。 本来以为他至多送到小区门口,没想到他要送到门口。 她没由来地咽了咽口水,心道绝对不可能邀请他进屋坐一坐的,深更半夜孤男寡女,不合适! 她把手伸进包里摸钥匙,有点慌乱的缘故,手碰了好几次书的尖角,传来一阵阵钝感的痛,心跳的速度莫名其妙地变得更快了。 好不容易摸到钥匙,四周静的只有呼吸声,她转过身问距离自己只有半步远的人,“你不回去吗?” 霍之邈垂眸看她,“等你到家。” “噢。”她回过身,想快点开门进屋。 可惜事与愿违,慌乱之下她越想快点,越找不到钥匙孔,越紧张窘迫,就更找不到钥匙孔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语调低柔轻缓:“你紧张什么?” 她掩耳盗铃:“我是冷的。” 下一瞬,一只宽厚干燥且温热的手,握住她捏钥匙的手背,带着她的手对准钥匙孔,轻松将钥匙插进锁孔。 他倾着身,呼吸拂过她的肌肤。 靠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木质香,她以为他会顺势吻下来,紧张地闭了闭眼。 薛怀真的家用的是智能家居,进小区前,徐涟涟就已经远程操控开了屋里的灯和暖气。 明亮的灯光和温暖的风扑面而来,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开了。” 他说完,就直起身,没有如她所想那般吻下去。 说不清是松一口气还是期望落空,她一步迈进屋,回身看他时,就听他说:“早点休息。” 她贴在门边点了点头,“你也是。” 霍之邈看着关上的门,狡黠一笑,随后转身离开。 徐涟涟站在玄关上喘气,回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将钥匙插进锁孔的细节,脸颊逐渐变热,脑海中的画面变得相当不可描述起来。 她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警告自己速速刹车。 随即她又想起那个欲落未落的吻,这种不上不下没有落到实处的暧昧,非常折磨人。 明明就差一点。 明明就可以。 她今夜看书心情全无,翻来覆去俱是有关霍之邈的画面。 作者有话要说: 《春夏之际再相逢》——是本人的专栏预收文,咳咳。 第16章 第 16 章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徐涟涟和霍之邈经常一起吃饭。 对方不仅看过她的课表,且非常清楚她哪个时候出门吃饭的意愿最高,总能三言两语让她老老实实答应跟他一起吃饭。 她不是没想过拒绝,对方也没有要逼迫的意思,只说:“司机在门口可以等,不急。” 表面上确实给了她选择,去不去都行。 只是司机已经到校门口了,一想到有人一直在外面空等,她简直坐立难安,最后还是遂了他的愿。 她对霍之邈的感情有些复杂,一方面会忍不住被他吸引,尤其之前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而另一方面,她又不想跟他牵扯太深,因为她自知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以前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过得平静无波澜,四年求学生涯一眼望到头,毕业了就回苏市,这条路看着无趣却非常安全。 可是他像一阵夏日飓风,裹挟着狂暴的风浪席卷而来,顷刻间打破她所有的平静。 令她感到惊惶的同时,又产生了无法言喻的新鲜感。 恰恰是这点新鲜感,让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绞尽脑汁想躲开,却事与愿违地纠缠更深。 今夜大雪,城市银装素裹。 徐涟涟无暇欣赏夜景,她在客厅捧着笔记本电脑,先跟班里的几个同学敲定明天下课后去哪里吃饭和逛街,随后将行程简单整理一下,发给霍之邈。 她表示,明天都约好了,暂时不能一起吃饭了。 他回了一个:【嗯。】 由于对方说话熟练运用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她不得不仔细确认一遍:【你答应了?】 直到她睡着前,他都没有再回复。 导致她次日精神不佳,早上的课连连打哈欠。 好在下午是七八节的课,午休在寝室睡了一个饱觉,精神倍佳地上完课,她挽着同行其中一个同学的手臂,有说有笑地往校门口走去。 晦暗天色里下着纷扬的小雪,同学说起一个有趣的事情,徐涟涟笑弯了腰,再抬眼时,恍惚看到人海中有个异常眼熟的身影。 他撑着一柄黑伞,穿着双排扣的黑色羊绒大衣,眉眼锋利,面容冷峻,迎着人潮和风雪朝她走来。 徐涟涟看清来人后,瞪大双眼,脚步渐行渐慢,最后停了下来。 大多时候,都是司机来学校接徐涟涟到某地吃饭,霍之邈少有空闲时候。 这是他第二次,亲自过来。 他带着一身的冷冽的风雪,站定在她面前,问:“怎么不回信息?” 他周身的气质太冷,气场又太强,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连她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被他问得背脊一凉,急忙去找自己的手机,“可能,可能没注意到……” 她都吓一跳,身边的几个同学更是被吓得不轻,尤其是他冷锐的目光轻轻扫过同行的每一个人。 那几位同学默默缩在一起,默契地离徐涟涟一步远。 眼前这个男人,帅是惊天的帅,可怕也是惊天的可怕。 飘着雪的大冬天,徐涟涟真是慌张得连汗都要流下来了,好不容易找到手机,翻开一看,是他两分钟前才发过来的一条信息—— 霍之邈:【没有。】 没有答应。 慌乱顷刻间散去,她看向他,正要发难:“你——” 霍之邈低着头,语气软了几分,截住她的话头:“是不是又生我的气了?” 徐涟涟皱眉,“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又’?” 他:“没有吗?” 她正要说没有,余光瞥见缩在一起的几个同学,这才回过味来,觉得和他的对话过于亲昵,她想要解释:“我——” 几个同学纷纷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忙说:“你好好解决内部矛盾,我们先撤了啊。” “欸不是,他不是——”她根本叫不住脚底抹油,瞬间溜走的同学们。 软软糯糯的人,即便是生气,那目光也像是幼猫的爪子,带着一种娇嗔的锐利。 他身上的冷冽感散去,立在柳絮般的雪里,宛如一个儒雅矜贵的绅士,和方才的神态截然相反。 他眉目温和地看着她,伸手将气的咬牙切齿的人拉进伞下,“好了,我们走吧。” 在车上时,霍之邈跟她说了这次去某个俱乐部吃饭,里面大概都有哪些人,最后他说:“只是吃饭,不用紧张。” 徐涟涟“噢”了一声,毕竟第一回跟他去吃饭,就吓得不轻。 也不是一开始就恐惧这样人多且被注目的场合,只是…… 她看向车窗外的雪景,目光像是在看很远的地方。 算啦,往事随风去。 * 室内的暖气开的足,在门口出脱下厚重的外套,徐涟涟穿着一件白色针织毛衣,跟在黑色羊绒衬衫的霍之邈身后。 因为原定的行程是要跟同学们逛街,看着豪华包厢里光鲜亮丽的人们,素面朝天的徐涟涟,稍稍有点自惭形秽,同时在心里把霍之邈骂了一遍。 包厢里打麻将的打麻将,打台球的打台球,唱歌的唱歌,热聊的热聊,不知道是谁先看到霍之邈,喊了一声,然后一群人朝他打招呼。 因为来之前有了心理预期,这回徐涟涟很平静,面无表情地略过眼前的热闹。 直到赵觅冲她喊:“小徐也来啦。” “小徐”这个称呼有点好笑,徐涟涟没忍住轻轻笑开,秉持着礼貌的原则,对赵觅招了招手,无声地说了一声“嗨”。 赵觅旁边坐着卫海行,他也跟着对她招了下手以示打招呼。 徐涟涟一视同仁,也招手微笑以示回应。 本来霍之邈身边会出现一个美女,就够让席间的人惊讶了,再加上赵觅和卫海行的态度,都忍不住暗暗猜测他们是什么关系。 于是赵觅一边拎着酒杯和红酒瓶,一边跟好奇的旁人简单介绍了一下徐涟涟:“徐涟涟,还在读书,过来玩儿的,劝你们别动歪心思啊。” 卫海行旁边的姜瑞欣掐了下他的手臂,质问道:“赵觅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打招呼?” 卫海行面无波澜地回答:“上回我跟赵觅,碰巧同他们吃过一顿饭。” 看着姜瑞欣的脸色,卫海行低声跟她简单说了说情况,说起其中发生的一点趣事,她也跟着笑了。 正在打麻将且手上这副牌很烂的陶西嘉,见霍之邈来了借势推了牌,起身娇滴滴地说:“不玩了,我要去找霍哥哥。” 陶西嘉开心地蹦到霍之邈身边,发现他旁边坐着徐涟涟后,脸色一变,用手指指着她,很不高兴地说:“她怎么会——” 陶西嘉还没说完,霍之邈一个冷眼扫过去,她立刻闭嘴,收回自己的手指,把徐涟涟当做透明人一样,翻页似的换了张笑脸跟霍之邈继续说话。 陶西嘉是怕了。 上次她不过是揶揄了徐涟涟两句,霍之邈就跟陶父说想带她去历练一番。 她被霍之邈安排了一个助理岗位,在林枫的盯梢下,那些大小姐特权统统不能用,她在职场上深刻地感受到做牛做马的劳苦。 跟陶父哭了两个多星期,霍之邈才同意放她离开。 赵觅拎着酒杯酒瓶走过来,一边倒酒一边打量霍之邈和徐涟涟,顺口说了句:“嚯,又是黑白色。” 上回赵觅跟他们一起吃饭时,他们就恰好都穿着毛衣,恰好一黑一白。 握着装着热茶的玻璃杯暖手的徐涟涟听了,急忙撇清:“这次也是凑巧!” 一旁的陶西嘉也注意到他们身上的黑白色,其实冬日里穿这两种颜色很常见,但如果穿这两个颜色的两个人关系不一般,意味也会不一般。 陶西嘉有些不满,听了徐涟涟的话后跟着附和:“就是凑巧!大冬天穿黑白色的多了去了。” 赵觅把倒好的红酒递给霍之邈,好笑地看着一脸愤慨的陶西嘉,“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陶西嘉努着嘴娇哼一声,对赵觅要求道:“我也要一杯。” 赵觅给她倒了一杯红酒,“到旁边坐,我跟你霍哥哥有话说。” 陶西嘉不情不愿地让开,随后端着酒杯走到徐涟涟身边坐下。 她看徐涟涟不顺眼,想对其发难,但看到霍之邈搭在徐涟涟软椅顶上的手,她又不太敢。 陶西嘉伸长脖子去看徐涟涟在干吗,发现她捧着手机正津津有味看一篇对某个惊悚游戏的剧情细节解说。 陶西嘉猝不及防被其中的游戏画面截图吓到,立刻挪开目光,抚着胸口心道:这什么人啊真是。 陶西嘉侧过身跟身边的姐妹花聊香包珠宝,聊的开心,她又转头去看徐涟涟在干吗,就看到徐涟涟在喝水。 陶西嘉立刻回过身,拿出自己新到的、精致小巧的奢侈包,对她说:“这个包二十万,但要拿到它,得先是在店里年消费满五千万的VVIP,再配货七百万,才有机会买到。漂亮吧?” 徐涟涟放下玻璃杯,对着陶西嘉搁在桌面上的精致小包仔细打量,随后说:“噢——嗯。” 这包确实好看,但是她不喜欢陶西嘉,坚决不夸。 陶西嘉看着那张平静无波的秀脸,气得胸口发闷,又给她展示自己手上价值一百五十万的百达翡丽腕表。 她同样:“噢。” 陶西嘉转换策略,抬着下巴上下打量她一番。 想用“寒酸”、“便宜货”这样的贬低词汇,但是顾忌到旁边的霍之邈,陶西嘉只好说:“你这浑身上下,一件贵的都没有。” 徐涟涟也同样打量了一番一身奢牌的陶西嘉,价格上确实没法比,于是她缓慢地点了下头,“确实。” 拳拳打在棉花上。 陶西嘉正气着,眼尖发现她手腕上那只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抬手指了指,“这是霍哥哥送你的吧?” 徐涟涟跟霍之邈学了不少如何运用博大精深的汉语文化,想了几秒后,平静地说:“不是。” 陶西嘉用的是“送”,但这玉镯严格来说,确实不是“送”的。 跟赵觅、卫海行聊事的霍之邈听了,回过头适时补充了一句:“确实不是送的,是贿赂涟涟用的。” 他的腔调里带了一点笑,“贿赂”这词用的比“送”更缠绵暧昧;尤其他的话里用的不是“她”,而且昵称一样的“涟涟”。 陶西嘉当场愣住。 周围听到霍之邈这话的几个人,表情都相当精彩。 徐涟涟哀叹一声,无力扶额,无力辩解。 正在这时,包厢的门又打开,走来一个风姿绰约、气质极佳的高挑大美女。 她穿着一件香槟色的休闲西装外套,里面是香槟色的鱼尾丝绸礼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步步生莲。 面如珠玉莹润,眉眼温和又带着淡淡的贵气,手腕上带着设计简单大气的珠宝手镯,她笑吟吟地走过来,跟熟悉的人打招呼:“好久不见。” 陶西嘉立刻高兴地站起来,朝她跑过去:“二姐!!” “是陶明昭!” “她什么时候回国的?” “听说现在她跟陶成礼在集团内部分庭抗礼,谁会成为一把手还真不好说。” “哇,有颜有钱有权,还这么年轻。” “我还听说,她可是九爷的白月光呢。” “这个我也知道,喜欢好多年了。” “徐涟涟不会是她的替身吧?” “噢哟,那可有好戏看了。” …… 整个包厢都因为陶明昭的意外出现,而显得更加热闹。 她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央,笑容可掬地跟身边的人寒暄。 其中最开心的莫过于陶西嘉了,她得意看向还坐在软椅上的徐涟涟。 哼,我二姐回来了,看你还能嘚瑟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外——繁华市区的综合大厦,9楼一间人均千元的高雅餐厅,临江的卡座位置风景极佳,簌簌下落的雪花飘散在整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餐厅开着适宜的暖气,正中央有为乐手在进行钢琴演奏,是坂本龙一的《MerryChristmasMr.Lawrence》徐涟涟脱了羽绒服,里面是一件白色针织毛衣。对面的霍之邈是一件黑色修身毛衣。他们刚点完菜,正好碰见也来这里吃饭的卫海行和赵觅。两个人走上前,看到对面的人是徐涟涟,还有点意外。赵觅眼睛一转,对着霍之邈调侃道:“我说你最近怎么都没影儿呢,不会是天天想着跟人约会吧?”端着玻璃杯喝热花茶的徐涟涟险些被呛到,她连忙放下玻璃杯,摆着手想要解释:“我们不是……”“坐下一起吃吧。”霍之邈干脆利落地打断她的话,站起身,眼神示意卫海行和赵觅坐到自己刚才坐的沙发长椅上。他则走到徐涟涟旁边落座,表情自然,动作利索,没有否认“约会”的说辞。握着玻璃杯暖手的徐涟涟,一脸错愕地看着他。他不坐过来还没什么,他这一坐过来,身上的黑色毛衣与她身上的白色毛衣,简直像是显眼的情侣装。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僵硬地转头看向已经在对面落座的二人,他们目光微妙地打量。她无奈扶额,放弃辩解。席间。他们三个也没聊工作,聊的是香车豪表之类的日常话题,整体氛围闲适轻松。她不感兴趣,默默吃饭,静静发呆,想到跟邵玉一个课题小组,不由地忧愁起来。赵觅聊到自己想下定某豪车品牌新出的跑车,三人从动力、车机、内饰等展开讨论。卫海行和霍之邈认为不值得下定,但是他们的理由不太能说服赵觅,他有些摇摆不定。赵觅的目光扫到低头切鸡排的小姑娘,接着眼神示意霍之邈。霍之邈眼眸一压,表示不同意。赵觅坚持:“这不闲聊嘛。”他警告地看了赵觅一眼,也抱着逗她说两句话的心思,碰了碰她的手肘,翻过手机屏幕问:“涟涟觉得这辆车怎样?”她正为和邵玉分到一个小组而心有戚戚然,这个话题算是撞到枪口上了,正好拿它来宣泄一番。霍之邈一看她皱眉,在她开口前轻声提醒:“委婉一点。”她合上双唇,思索几秒后,重新组织语言说:“西晋时期,美男子潘安乘车行洛阳道,收获一车的果子鲜花,从而衍生一个成语——‘掷果盈车’。左太冲对此颇为不满,也学潘安乘车出风头,结果收获了一堆唾沫和谩骂。刘义庆写《世说新语》时没客气,送了左太冲两个字:绝丑。”她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引出最后的“绝丑”二字。因为她觉得这辆车的外形太丑了,实在欣赏不来。席间静了两秒,随后三人反应各不相同——卫海行是笑地又是鼓掌又是拍桌,感叹一句:“文化人啊。”霍之邈则是抿嘴轻笑,带着调侃意味地看向赵觅。赵觅直接愣住,手上的刀叉当啷掉在瓷碟上,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先前想要下定的心情瞬间灰飞烟散。他们很快又聊了起来,她低头继续吃饭。过了一阵,霍之邈伸手拿过她面前那杯热花茶,然后喝了起来。大概是因为他的表情和举动都太过自然,连徐涟涟自己都怀疑了几秒,才说:“这是我的。”他还握着玻璃杯,大方看她,“我知道。”她:“喝……喝过的。”他:“嗯。”她:“……”对面的卫海行和赵觅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啧啧。” 第17章 第 17 章 · 大概是因为陶西嘉从小就喜欢跟在霍之邈后面,也就很多人都以为他们两个八成会联姻。 其实那些人误会了对象,不是陶西嘉,而是陶明昭。 陶明昭从小就是天之骄女,追求者无数,其中就包括高中时期的霍之邈。 只是陶西嘉一直认为霍之邈对自家二姐用情至深,不然难以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年,他就喜欢过她二姐,还足足喜欢了三年。 而且陶明昭出国以后,他的身边也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 陶西嘉坚信霍哥哥和二姐一定会走到一起,他们成为豪门里最令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所以当霍之邈身边忽然出现一个徐涟涟,陶西嘉简直是怒火中烧。 她不知道这个狐狸精到底用了什么方法,居然能留在他的身边。 之后陶西嘉还查到霍之邈送了一套别墅给徐涟涟,那套别墅因为装修完备且是近年很热门的苏徽派建筑风格,现在房价已经飙到了九千多万。 陶西嘉不得不佩服徐涟涟手段了得,于是催着陶明昭赶紧回国,把狐狸精赶走。 在众多追求者当中,陶明昭对霍之邈最感兴趣。 不过他这个人总是冷冷淡淡的,令她只想享受被他喜欢的感觉,而没有要跟他在一起的意愿。 再加上后来出国求学、忙事业等等,一年也见不上几回,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淡了。 陶明昭虽然时常听陶西嘉说起,霍之邈如何对自己用情至深,但只觉得是妹妹一厢情愿。 霍之邈又不是什么囊中羞涩的青年,真这么喜欢,怎么不飞过来找她?她春节回国,怎么不来约她? 是后来发现他在商界确实很有魄力和手腕,陶明昭顺其自然被其魅力所折服。 加之她现在跟大哥陶成礼明面上分庭抗礼,实际上这种平衡很薄弱,而且她隐隐处在弱势。 为了让自己在集团更有胜算,陶明昭认为联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霍之邈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丈夫人选。 他的家世、财力、能力、人脉、名声等等,都能给她带了极大的助益,助她早日成为陶氏集团独一无二的话事人。 更不用说他的样貌身形和气质,在世家公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陶明昭本来没这么快回国,也是听了陶西嘉的话后,才选择提前回国,并在今晚作为一个惊喜出现在众人眼前。 陶氏两姐妹心中的那些弯弯道道,徐涟涟本人是全然不知。 她看着众星捧月的陶明昭,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幸好被围住的不是我,不然我可能会当场窒息。 眼前的热闹对她来说很无趣,低头要继续玩手机时,邵玉来了电话。 徐涟涟脸色大变,三魂去了七魄。 很不幸,她最近被分到跟邵玉一个学习小组,且邵玉是组长。 她连忙捧着跟烫手山芋一样的手机,飞快走到窗边的角落,小心翼翼接起魔王的电话:“喂?” 邵玉一顿输出:“你跑去谈恋爱了?我警告你明天有课,而且乐理……” 邵玉说了足足两分钟,她才终于找到间隙插话:“我没有谈恋爱!课件内容我都整理好了,乐理那一块我……” 听徐涟涟说完自己的学习计划和学习进度后,邵玉的语气不再这么强硬:“行了,你自己用点心,别一天到晚不是搞你那破音乐,就是谈恋爱。我们小组进度要是落后,都是你的错!” “我没——”徐涟涟还想再强调一遍自己没有谈恋爱,对面已经撂了电话。 缓了几秒,徐涟涟劫后余生般撑着落地窗喘气。 也是巧了,她去接电话的时候,陶明昭正好走过来,站在长桌对面,倾身对霍之邈伸出手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之邈,好久不见。” 于是徐涟涟此举被众人认为——是在避嫌。 两家情谊深厚,又是从小一起长大,霍之邈自然要给陶明昭这个面子。 所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伸手握住陶明昭的手,“明昭,好久不见。” 这个隔桌的世纪握手,被众人解读为——旧情复燃。 陶明昭顺势坐在霍之邈的对面,陶西嘉挨着二姐一起坐。 席间,陶明昭时不时跟霍之邈搭话,聊聊近况,谈谈国内外见闻之类的话题。 徐涟涟宛如还有半小时交卷,结果大题还没开始写的考生,心里七上八下地坐回软椅。 虽说她明天早上没课,下午满课,早上也来得及花半小时快速过一遍。 但经过邵玉这一遭,她此刻紧张地捧着手机点开课件翻阅,一边将学习思路写进备忘录里。 她的低头沉默和陶明昭的爽朗自如形成鲜明的对比,自然被众人认为——灰姑娘在公主面前的自惭形秽。 尤其是陶西嘉,她大概是席间最开心的一个了。 徐涟涟对面前的热闹置若罔闻,她花了十来分钟,将原本要花半小时的内容高效处理完。 正松一口气,又见邵玉在小组群里发了一些内容和问话,徐涟涟马上游刃有余地回复,并简单阐述自己的思路。 那边的邵玉估计挺满意,在群上发了一句:【怎么就徐涟涟一个人在回复,其他人抓点紧,别拖慢小组进度。】 徐涟涟立刻如在打铃前一秒答完所有题目,顺利交卷的考生,小声且兴奋地说了声:“Yes!” 她整个人神清气爽,焕然一新。 身边的霍之邈注意到,侧过身,一手搭在她的软椅上,一手搁在桌面上,问她:“遇着什么高兴事儿了?” 从旁边的人角度看,他的这个动作只要再往前一些,就能把徐涟涟整个人揽进怀里。 徐涟涟还洋溢在喜悦中,低声跟他简单描述了一番刚才的事情,最后用惊叹的语气说:“我被夸了!就我一个人被夸了哦!” 那小表情可得意了。 霍之邈眉眼温和地看她,夸道:“涟涟厉害。” 说着,他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动作自然且亲昵。 在场的众人心思又一转,比起跟陶明昭的礼貌且疏离的交谈,霍之邈明显偏爱徐涟涟。 陶西嘉见了,抿唇捏紧手中的酒杯。 陶明昭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依旧热情地回应身边的追捧。 跟陶明昭向来互相看不上,且互相不对付的姜瑞欣见了,乐地直接笑出声。 吃饭期间,霍之邈给徐涟涟递了一小碟黑鱼子酱,“试试这个。” 听说黑鱼子酱有“黑色黄金”之称,面前的这一小碟,估计要几千块。 她没吃过这个,既好奇又担心吃不惯,所以换了小勺子舀起勺边的一点点,放进嘴里咬开。 她没控制自己的表情,“难吃”二字写满整张脸。她就着手边的蘑菇汤强行咽下去,再去喝葡萄柠檬气泡水祛味。 陶西嘉总算逮到机会,出言讥笑:“你连黑鱼子酱都不会吃哦?知道你刚刚一口值多少钱吗?真不懂得享受耶。” 所有人都默默放低声音,等着餐桌上的一场好戏。 徐涟涟抬头看她,蹙着眉,平淡地开口:“它贵,和我觉得它难吃,冲突吗?违法吗?” 这一下把陶西嘉噎住了。 要不是场合不允许,姜瑞欣简直想立刻站起来对徐涟涟鼓掌叫好,太会说了! 霍之邈脸上挂着浮于表面的笑,目光阴冷地看向陶西嘉,“嘉嘉今天很多话嘛。” 陶西嘉背脊一凉,慌张地望向自家二姐。 陶明昭握了下陶西嘉的手腕,莞尔一笑地对霍之邈说:“嘉嘉小孩儿心性,我替她赔不是。” 霍之邈却看向徐涟涟,“涟涟接受道歉吗?” 场面的氛围有些沉闷,徐涟涟不太理解这个事情的诡异走向,但也懒得纠缠,便说:“那就接受吧。” 陶明昭示意侍应给徐涟涟倒上一杯红酒,然后她举起手边的酒杯,冲着徐涟涟说:“我们喝一杯,就当交个朋友了。” 徐涟涟看着手边的红酒,不为所动。她不是不喝酒,只是不会在这种陌生人众多的聚会场合喝酒。 陶明昭放下酒杯,语气一凛:“你接受道歉,却不喝这杯酒,那可是不给我台阶下了。” 陶明昭以退为进,在众人面前把徐涟涟高高架起来。 徐涟涟蹙眉,伸手将酒杯推远,声量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席间:“那我收回刚才的话,不接受道歉。” 一点面子也不给。 姜瑞欣强忍着笑,上回只以为徐涟涟是个娇软好拿捏的姑娘,没想到这么直率刚烈,她忽然有些明白霍之邈为何对其情有独钟了。 陶明昭没被人当众这么撂过面子,笑容渐渐消散,抿着唇目光渐冷。 看在霍陶两家的交情上,霍之邈不想在明面跟陶家有什么龃龉,伸手揉了揉徐涟涟的后脑勺,“小姑娘脾气娇,”他说着伸手拿过那杯红酒,“明昭给我个面子,我陪你喝。” 他说完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以退为进,反倒把陶明昭高高架起。 陶明昭沉重地深呼吸一口气,也反应过来不合适在众人面前斤斤计较,又挂起优雅的笑,举起酒杯对霍之邈说:“当然。” 陶明昭喝了一口,便放下酒杯,却不料霍之邈又出声:“明昭只喝一口,是不是不太合适?” 陶西嘉回过味来,霍之邈摆明是要借这件事,警告在场所有人:都给我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众人心知肚明,看来这出久别重逢的戏码,是演不到旧情复燃了。 陶西嘉看不得陶明昭这样被落面子,夺过她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语气半是委屈半是难过地对霍之邈说:“霍哥哥高兴了?” 此时赵觅站起来打圆场,“高兴高兴,我特地点了一场魔术表演,给明昭接风。” 他刚说完,魔术师和助手就开门进来,原先尴尬的场面被轻轻揭过,包厢又热闹起来。 徐涟涟无力欣赏精彩的魔术表演。 她真的很不会应付这种暗流涌动的聚餐场合,方才那场明里暗里的交锋,她看个一知半解,似懂非懂。 吃个饭吃得心力交瘁,她觉得下回一定要坚定地拒绝霍之邈。她要是不肯,他还能光天化日之下把她绑了不成。 之后残羹冷炙撤下,长桌被收拾干净,吃饱喝足的人们走向前方的娱乐区域,又继续热闹地说笑嬉玩起来。 夜间将近九点。 徐涟涟打算回明月湾,转头看向霍之邈,正要说话,对方就先一步开口:“再坐半小时,我们就回去。” 她一时没觉察出这话有什么不对,看着卫海行过来要跟霍之邈继续聊威海城项目的问题,就点头答应了。 她去了趟卫生间,洗手时碰见陶西嘉,心道倒霉。 快速洗完,抽了两张纸巾按在手掌想离开时,陶西嘉叫住她,“你知道霍哥哥喜欢我二姐好多年吗?” 她承认被对方勾起好奇心,脚步一顿,诚实道:“不知道。” 陶西嘉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他拿来气二姐的工具罢了,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想了想,说:“是吗?”没感觉出来。 她平静的态度让陶西嘉很不满,“难不成你这只小小的金丝雀,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吗?” 对方说话越发无理,于是徐涟涟解释:“你误会了,我跟他不是包养关系。” “你还想是男女朋友吗?” “也不是。” 陶西嘉也愣住了,表情奇怪地打量她:“你别跟我说,你们是纯洁的朋友关系?” 那肯定不纯洁了。徐涟涟“唔——”地冥思苦想了半分钟,说:“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种关系,你能听懂吗?” “啊?”陶西嘉没听懂。 徐涟涟哀叹一声,摆出一副“我对你很失望”的样子趁机离开。 隔间的门打开,陶明昭走到水盆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陶西嘉问:“姐,你听懂了吗?” 回到包厢,霍之邈和卫海行已经聊完,赵觅也过来一起闲聊。 徐涟涟坐回原位,看着还剩五分之一的葡萄柠檬气泡水,去倒了一杯温热的水,打算喝完气泡水,再喝点热水就回去。 她回来的时候,发现陶氏两姐妹坐在对面跟他们说话。 她决定速战速决,举杯要将葡萄柠檬气泡水一口气喝完。 恰恰这个时候,陶西嘉来了石破天惊的一句:“她刚才在厕所跟我说是你的女朋友欸,霍哥哥是不是真的呀?” 酸甜可口的气泡水呛在喉咙里,徐涟涟立刻放下玻璃杯,“我没咳咳咳……没说咳咳咳……” 她不停地咳嗽,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清。 她赶紧闭上嘴忍着咳嗽,想喝点温水润喉再解释清楚。 霍之邈把手掌放到她后背轻轻抚拍,看向陶西嘉说:“是真的。” 很不幸,徐涟涟连呛两次。 她一边捂着嘴疯狂咳嗽,一边抬起手臂左右摆动,“咳咳咳不是咳咳咳,不咳咳咳……” 她的手臂刚摆两回,霍之邈就握住她的手按到餐桌下,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并由衷关心道:“怎么呛得这么厉害?” 她咳嗽着想要将手抽出来,奈何力道悬殊,没能如意。 霍之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别说陶西嘉,周围的几个人都震惊了。 陶西嘉回过神,没忍住站起来大喊:“霍哥哥,你不是喜欢我二姐吗?为什么要移情别恋?” 这一喊把娱乐区的人都吸引了过来,他们假意小声劝架,实际上都在看戏。 霍之邈皱眉,“陈年旧事,何来的移情别恋。” 陶明昭一言不发。 陶西嘉急了,“霍哥哥你怎么这样,之前你不是……” 她开始细数她认为霍之邈爱得很深的细节,霍之邈沉声出言打断:“西嘉,是你异想天开了。” 陶明昭拉住陶西嘉的手臂,微笑着跟霍之邈说:“抱歉,是嘉嘉多想了,你别介意。” 陶西嘉正在气头上,一时间也没管现在是什么场合,继续喊道:“怎么会是我多想呢?” 接着,她朝着咳嗽正咳得半死不活的徐涟涟发难,“都是因为她!要不是——” 霍之邈冷着一张脸,语气也冷的像一块冰:“陶西嘉。” 仿佛一桶冰水悉数倒在陶西嘉的头上,她瞬间冷静了。 看着霍之邈充满压迫的目光,她开始后怕了,眼眶里满是泪水,瑟瑟发抖地躲在陶明昭身边。 霍之邈很少有今晚这样摆在明面上的生气,赵觅见状,立刻示意无关人等马上离开。 整个对峙的过程,最急的一个人怕是徐涟涟了。 她着急要解释,越急咳得越厉害,越咳越说不出话,越说不出话就越急,简直恶性循坏。 急到最后,她都想咬破手指,在桌布上写血书以证清白:我没有说过那种话!我不是他女朋友! 第18章 第 18 章 · “急性咽喉炎导致的暂时性失声,挂完这两瓶水,吃两天药就没事了。” 私人医生一边说着,一边调整点滴流速和挂瓶位置。 因为徐涟涟咳得越来越严重,霍之邈便让私人医生过来,并且让俱乐部的经理安排一间相对安静的小型包厢。 他们现在正在这个小型包厢里,私人医生刚给徐涟涟看完病。 扎着点滴的左手搭在沙发扶手上,因为五分钟前刚吃过一次药,口腔里还留有浅淡的苦味,她颓唐病弱地仰靠在沙发上,像是被抽了骨的鱼一样软绵无力。 她此刻的情绪很复杂,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混乱中理清一些思绪。 当然,她觉得目前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她明天要怎么面对邵玉。 明天的课全是专业课,不管是请假还是失声,邵玉肯定不会放过她。 思绪上的混乱与茫然,加上身体的不舒服,伤感的情绪瞬间积攒并爆发,她抿着唇静静流起泪来。 一旁的霍之邈看着私人医生整理好挂瓶,往她的位置又坐近一点,伸出手臂正要搂住她时,垂眸见她状态不对。 他那宽厚温暖的手掌托住她的脸,大拇指的指腹轻轻擦去滴落的眼泪。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的声音低哑醇厚,语气里夹杂着温柔与担忧。 她抬眸看他,眼眶里还噙着晶莹的泪,想了想,最后用气音说:“邵玉得杀了我。” 他明白她的意思,顺势宽慰道:“现在是法治社会。” 她眉头紧皱,继续用气音说:“她是暴民,她不管这个。我完蛋了。” 正考虑怎么回话,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忽然察觉到她可能是无意识地在撒娇,嘴角溢出一点笑意,搂住她的腰的手臂收紧几分。 他看向坐在不远处方桌前写医案的私人医生,“周医生,她的声音什么时候可以恢复?” 周医生并未停笔,边写边说:“挂完点滴就能出声了,睡前再吃一次药,第二天起来就能正常说话了。” “放心了?”他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她一边擦眼泪,一边轻轻地点了点头。 稍后,他的手臂施力让她整个人倚靠在自己身上,手掌托着她的头,让她能舒服地靠在他的肩颈处,“好了,先睡一下。” 温热的体温和萦绕鼻间的雪松木脂香,形成一种沉稳可靠的静谧,令她渐渐放松,心安理得地靠在他的身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打开了。 陶明昭捧着一个热水袋走进来,她走到霍之邈旁边,将热水袋递过去,“这个天气针水打进血管里,手臂会很冷,把这个垫在手臂下面会舒服很多。” 他接过热水袋,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热水袋小心搁到徐涟涟的手臂下方。 徐涟涟并没有睡着,他们说什么她都听得清楚,只是她不想应付眼前的情况,决定装睡到底。 陶明昭还有话要说,又看了眼依偎在霍之邈身上的人,转身坐进霍之邈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 陶明昭尽量露出温和的笑,“嘉嘉就是被宠惯了,说话有些没轻没重。她现在已经知道错了,难过地一直在哭,还希望你不要为难她。” 徐涟涟的右手搁在自己的大腿上,霍之邈伸手将她的手握进掌中,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揉捏,对陶明昭的话不置可否,“是吗。” 陶明昭还保持着微笑,“改日我们可以登门道歉,她……” “不必。”霍之邈轻描淡写地打断她的话。 陶明昭脸上的温和瓦解,她本就不是伏低做小的性格,要不是看在两家情谊和陶西嘉的恳求上,她甚至都不会过来。 “之邈,你难道要为了一件小事,伤害两家的情谊吗?”陶明昭肃起一张脸,“别忘了我们才是青梅竹马,是真正同一阵线上的人。” 霍之邈的目光从窗外的雪景挪到陶明昭的脸上,语调冷淡:“你们真该庆幸两家有着深厚的情谊。” 陶明昭握紧拳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脸上已经浮起少许愠色,微讽道:“想不到,之邈还是一个痴情人。” 霍之邈哂笑,“明昭不是早就从妹妹那里证实了吗。” 陶明昭歘的一下站起来,霍之邈的冷嘲热讽,让她险些控制不住仪态当场发怒。 她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恢复到平静冷淡的模样,“夜深雪重,我先带嘉嘉回去了。” 陶明昭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希望你们一路顺风。” 现在浓情蜜意,不代表能一直浓情蜜意。 霍之邈当然听得出她这话暗含着什么意思,他没什么反应,只说:“不送。” 陶明昭快步离开,关上包厢的门后,不禁又回望了一下紧闭的门口。 对陶明昭来说,霍之邈就像是一个非常难啃下来,但到手后能获得超高回报率的顶级项目,尤其对她未来执掌陶氏集团,有着强力的助益,她可不会轻言放弃。 如今不过是以退为进,她不认为徐涟涟那种蜜糖水一样甜腻单调的女孩,能够一直让霍之邈为之倾心。 陶明昭重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满怀信心地离开。 挂完点滴回去的时候,临近十一点。 车窗外的夜景飞驰倒退,纷扬的雪花打在车窗上又飞快离去。 徐涟涟觉得喉咙舒服了不少,但药物的副作用让她感到四肢乏力,昏昏欲睡,所以她理解霍之邈将自己从包厢一路抱到车上。 但她不理解他为什么还抱着! 这是一辆七座的豪华商务车,车内空间非常宽敞,次排是两个单人座位。 她以为他会把她放到其中一个座位上,没想到他就这样抱着她直接坐了下来。 她感觉自己身上沾满了他的气息,耳朵贴着他的胸膛,能透过层叠的衣料听到一点心跳声。 她忽然觉得脸颊有点热,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先问清楚,“霍之邈……”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沉闷,霍之邈低下头看她,等她接下来的话。 车内的光线时晦时明,他脸上的光影也是时昧时亮,但他的目光一直都是亮的。 她看着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轻轻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说我是你的……” 她的脸皮还是薄,说到这里的时候移开了视线,看向映着茫茫雪夜的车窗,“……女朋友?” 霍之邈伸手托着她的下颌,让她重新把目光移到自己脸上。 “不想跟我在一起吗?”他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之前搜过关于他的报道,里面用过的一个词就是“雷霆手腕”,现在看来,媒体的追捧不是渲染,而是事实。 这么一个剪不断理还乱的问题,他短短一句话,既解释了前面的疑问,又点出后面的选择。 但她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不想”,不太合适。迄今为止,她就没见过比他还好看、还有钱、还大方,对她既纵容又得她心的男人。 说“想”,也不太合适。她不希望自己将来会因为他,改变自己一些原则性的坚持,比如留在燕京,比如为爱寻死觅活…… 她看着他,脑海里的“想”与“不想”争斗得昏天暗地,也没争出一个合适的结果来。 他一眼就看出她内心的纠结,便直接帮她做决定,“你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话来反驳他,他就低头吻了上去,不给她任何反驳的机会。 车外风雪瑟瑟,光影迷离;车内旖旎缠绵,风月难休。 夜更深了。 豪车驶入明章华庭,停在长熙公馆的大门口。 司机为后座打开车门,霍之邈抱着困到睁不开眼的人走下来,步伐稳健地踏进僻静藏幽的古典公馆。 徐涟涟清醒了些,发现四周的布局很陌生,耳边是鞋子踩在木质楼梯的轻响,脑子还处在昏沉状态,“这是哪?” 霍之邈已经抱着她上到了三楼,“我家。” 她更清醒了,因为着急又混沌,说话都磕磕巴巴的:“你,你为什么……我要回去,回明月湾!” 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现在太晚了,你还病着,而且明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给她准备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就在他的卧室对面。 他走进去,将人放在柔软的沙发上。 她的脑子终于思考起来,看着不远处那个给自己倒水的男人,“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送我回明月湾?” ‘当然是因为不想。’但他不能说的这么直接,于是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喝了两口。 他站在沙发前看她,等她将水都咽下去后,才说:“嗯,但我会担心。” 她怔怔地看着他,忽然明白他今晚跟平常不太一样的地方是什么了。 眼前的人神态非常自然,她有点佩服他为什么能这么快适应“男朋友”这个新身份。 “可是……”她皱着眉,略显担忧地环顾这个宽敞明亮又古典精致的卧室,这里不会是…… 霍之邈知道她在想什么,“我的房间在对面,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直接敲门。” 听到这不是他的卧室后,她松了一口气,“呃还有……” 他把她手里的玻璃杯抽出来放到桌面上,将人从沙发上拉起来,跟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个房间的各个功能区,以及已经叠放在偌大衣柜里的换洗衣物。 因为里面只有少许衣物,所以显得衣柜更加空荡,剩余空间能塞下好几个成年人。 “好了,”他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洗完澡后,记得把药吃了再去睡觉。” 他的嗓音低柔沉哑,她侧头看他,乖顺地“嗯”了一声。 放在她头顶上的手顺势下滑,按住她的后脑勺,他倾身吻上柔软的唇。 直到他离开把房门带上,她都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傻站了一阵,她才回过神,瞧见墙上时钟的时间后,快速收拾换洗衣物冲进浴室。 等她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已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强撑着精神,坐在沙发上就着温水吃完药。 想着刚吃完药,坐个五分钟再去床上睡觉,结果不知道是因为太困还是太安心,一闭眼她就睡过去了。 霍之邈穿着一套真丝睡衣站在门外,见门缝还透着亮光,他屈指敲了敲门,“还没睡吗?” 徐涟涟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迷迷糊糊想要站起来去开门,然后“啊呀”一声摔在羊毛地毯上。 房门被立即打开,霍之邈循声阔步走到沙发前,蹲下身查看她有什么磕到哪里,“摔倒哪了?” 她摇了摇头,“好困……” 他将人打横抱起,轻手轻脚放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 走到门口要关门离开,脚步又顿住,他退回房间,将房门关好,再回到床边,推了推快要睡着的徐涟涟,“一个人睡在这儿,会不会怕?” 徐涟涟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很快又重新闭上,意识很模糊地“嗯”了一声。 他握住她的手,蛊惑道:“我陪你好不好?” 她以为他说的“陪”,是指等她睡着以后,他再自行离开,于是点了点头,头从枕头滑到床单上。 她再也抵抗不住浓重的困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小心调整她的睡姿,让她的头重新靠在枕头上,然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关掉床头灯,室内一片昏暗的静谧,他伸手将暖融融的人抱进怀里。 一觉睡醒,是上午的十点半。 徐涟涟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神清气爽地坐起来。 换衣服的时候,她看见自己的身上从脖子到腰腹处,散落着不少紫红色的痕迹。 挠了挠,不痒;按了按,也不痛。 是药物过敏? 或者气候变化引起的局部红肿? 或者对这里水土不服引发的皮肤反应?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先赶紧收拾好下楼。 因为她一会儿得先去明月湾拿琴包,还要吃午饭,最后还得回寝室拿课本笔记。 她下楼的时候,霍之邈正穿着一件舒适的家居服,坐在客厅沙发里,拿着平板看股市详情。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过去,“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的声音基本恢复,“已经好多了。” 她走过来,想跟他先说声谢谢,接着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 然而她话还没有说出口,对方已经先一步放下平板说:“要吃午饭吗?” “要。我……” “走吧。” “……啊?” 屋里开着暖气,他上前将她手上的外套和背包卸下,放在沙发上,接着自然伸手揽住她的腰,带着她往餐桌的方向走去。 他叫了声“李姨”,一个和善的中年女人推着餐车从厨房里出来,把几道精致可口的饭菜依次摆到桌面上。 于是徐涟涟坐下,跟霍之邈一起吃了顿午饭。 这种情况下,应该有一些旖旎和暧昧气氛在餐桌流动。 不过她现在想不了这么多,只想快点吃完,然后赶紧把手头上的琐事做完,这样或许还能在寝室歇一歇,不用着急忙慌千米冲刺地赶去教室。 到了要告别的时候,霍之邈跟她说:“我等下有个会要开,没办法送你。” 徐涟涟表示谅解:“没关系。”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 ‘他未免也想到太周到了吧。’她在心里感叹一声,没有拒绝这个好意,因为她确实有点赶时间,“好的,谢谢。” “之后的等你回来再说。” “唔……嗯?”她有点没听明白,“什么?回来?” “嗯,回到你此刻站着的这间屋子里。”他难得如此确切的表达。 “可是——” 他抬手点了点腕表,“你不是赶时间吗?我也要准备开会了。” 也就是说,现在没得谈。 “好吧。”徐涟涟只好妥协。 第19章 第 19 章 · 徐涟涟回到长熙公馆时,雪已经停了,浓郁的夕光斑驳地映在公馆四周。 她下了车往前走,司机启动着汽车开往地下车库。 保姆李姨已经给她打开了镂空雕花铜门,她跟李姨打了声招呼,抬脚踏上青石地砖。 此刻她才有闲心欣赏这座公馆——映入眼帘的是一所西洋砖木结构的三层洋楼,有主、配两幢楼房;宅墙凹凸多变,四面梁柱镶有西式雕花,立面是深棕色木质外墙装修,扑面而来的古典历史沉淀感。 周围是或薄或厚的积雪,呼吸着冷冽的空气,课后的沉闷逐渐散去,她回想霍之邈站在门边的那句“之后的等你回来再说”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之后的”? ‘等等,他不会是要反悔吧?渣男!’她在心里武断地下结论。 徐涟涟气势汹汹地走进屋,换了放在门边的棉拖鞋,将手上的琴包和背包搁在沙发上,然后坐下,看向斜对面的人。 霍之邈还穿着那身家居服,坐在落地窗前的长沙发里,眉头紧皱地看手上的财经杂志。 她刚要开口,他就冷嗤一声,啪地将手上的杂志合上,十分不屑地扔在木桌上。 “也不知道霍之英这期封面花多少钱买的,”他看向瞪大眼睛的徐涟涟,“里面的采访报道简直要把他捧上天。” “可笑至极。”他最后总结道。 她看向封面上那个跟霍之邈容貌有几分相似,一身奢定西装,面容精神的男子。“霍之英”这个名字,一听就是…… 这个家族八卦着实有趣,她短暂忘却进门前准备的质问,刚拿起来看,他就说:“霍之英是我堂哥。” “噢……”她看着封面上那些词藻堆砌的头衔,翻着页面想看看那篇采访报道。 霍之邈双手环胸,紧皱的眉头舒展,舒适地靠在沙发后背上看她,“他的父亲是我二伯,霍云山。” 徐涟涟听着,点了下头,目光依旧放在手里的杂志上,看着页码终于翻到了那篇采访报道。 由于徐涟涟打算听他把中午没说完的话讲完,接着就回明月湾,没打算久留,所以即便屋里开着暖气,她身上的外套和围巾也没有卸下来。 觉得有点热,她拉开外套拉链,松了松围巾。 看着《霍之英:叱咤商界的锐利企业家,内心蕴藏着丰富的哲学思考》这个醒目的标题,徐涟涟轻呛了一下,眉头微皱。 “当年华东地区的业务核心掌控权,是我从霍云山那拿走的。不想他怀恨在心,在威海城项目上动手脚的同时,花钱买凶给我投毒。” 霍之邈的嗓音低沉,语调平淡,仿佛在说“太阳下山后,天就要黑了”这样稀松平常的话。 她的目光落在华丽辞藻追捧的报道内容上,耳边听完霍之邈的话,一开始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时,她错愕地抬头看他。 他云淡风轻地坐着,身后的落地窗已经是一片昏暗的夜景,看向她的眼神里,带了点兴致盎然。 “那——那你报警了吗?”她的正义雷达滴滴滴响了起来。 “都是一家人。”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 她啪地放下杂志,语气愤慨:“呸!他下死手的时候,怎么不考虑‘都是一家人’要手下留情呢?!” 他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反应,轻笑一声。 她奇怪地看了看他,随后说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不错。”他点头,看着她的脸色,又补充道:“合法途径。” 她放宽心,随即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惊恐地看向他:“等等!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他的嘴角噙着笑意,“为了让我们关系更紧密地站在同一艘船上,分享重要秘密是一个不错的方式。” “之后,你就在这儿住吧。”经过漫长的铺垫,他终于揭开了真实的意图。 “不要!”她脱口而出,不知是热的还是慌的,额角开始流汗。 “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除了守口如瓶。” “我在明月湾就够了。” “跟在这里有什么区别吗?” “真真姐会回来的。” “据我所知,陆涯对她寸步不离。” 徐涟涟头疼地按了按额头。这一点,薛怀真已经在她们的闺蜜小群里抱怨多次,甚至说过“这跟非法监一禁有什么区别”。 徐涟涟弱弱地回了一句“是非法拘禁”,把薛怀真气的两天没在群里说话。 她坚持:“苏苏那……” 他打断:“相比一个小时车程和热闹派对,我相信十来分钟车程和幽静更合适你。” 她的好友基本都在苏市,寝室关系很一般,同班的和关系好些的都住学校。 燕大附近的出租大多以合租为主,她并没有什么可以合租的朋友,也不想跟性格开盲盒一样的陌生人合租。 徐涟涟低头沉思,“但是……” 霍之邈继续诱惑道:“你自己一个房间,随你想做什么。还有人做饭,有人接送。” 她抱着头陷入纠结,他真的很懂怎么诱惑她。 哪怕是两天前也好,不管他提出怎样诱人的条件,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偏偏是确定关系之后。 昨晚才机缘巧合确定关系,今天就同住一个屋檐下,这进展未免也太快了吧? 霍之邈轻咳一声,给深陷纠结的人下通牒:“你有五分钟的时间说服我,否则即是默认。” 很快,他看着她抬起头,仿佛盯犯罪嫌疑人一样盯着他。 他摆出一副清白坦荡的姿态,“我还能吃了你吗。” 她立马来劲了,“汉尼拔——犯罪片中非常经典的人物,表面上是一个优雅绅士的心理医生,暗地里是手段残忍的连环杀人犯。 “他还是一个食人魔,热衷杀完人后,把尸体当新鲜食材一样,进行精细的烹饪和精致的摆盘,最后穿着很有质感的西装,非常优雅地吃掉。” 他沉默了几秒钟,脸上配合地切换笑容阴森的表情,边说边站起来:“既然被你发现了……” 徐涟涟“啊”地叫起来,瞬间从沙发跳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跑。 霍之邈轻而易举地抓住她,伸臂一揽,从她的背后紧紧禁锢住她。 他低头埋在她的肩颈处,嗅着她身上的梨花香。昨晚她在浴室用的沐浴露和洗发露,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梨花香味。 慵懒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你还剩一分钟,想好理由了吗?” 这种情况下,她的脑子一片空白,能想出什么理由。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唇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抚过脸上细小的绒毛,带着抓不住的轻痒。 “……你先放开我。”她小声地请求,除却害羞这种情绪,还有就是太热了。 他依言松开她。 她开始解围巾,和脱掉暖炉一样的羽绒服。 他双手叉在腰间,故意挑眉看她,“你这是……?” 她急忙解释:“我就是太热了。” “哦——”意味深长的语气。 “身体上的热!” “嗯——”他眉眼带笑。 “物理意义上的那种热!!”她急地跳脚。 “我什么都没说。”他笑出声。 她窘迫地想找地洞躲起来,弯腰要去拿琴包和背包。 他先一步将两样东西拿起来,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楼上走。 她快速回忆了一下过往,看着那只被他牵着的手和手腕上的玉镯,有些愤愤不平地问:“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他头也没回,上楼的步伐依旧稳健,语调也很平静:“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疑问?” “因为你总是威胁我。”比如刚才在楼下! 他们已经上到了三楼。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喜欢你和威胁你,冲突吗?” 她被反问的哑口无言。 他走上前,低头注视那双秋水眸,语气变得旖旎:“情趣罢了。” 尾音吞进缠绵的亲吻里。 短暂的吻结束后,二人来到她的房间,他将手上的东西放进沙发里,“你收拾一下,然后下楼吃饭。” 她看了眼卧室,“我明天得回一趟明月湾。” 他转头看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视线,“我总得回去拿衣服什么的吧……” 他的眉间舒展,“不急。先收拾吃饭。” 夜间十一点多。 徐涟涟在洗澡。她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皮肤上的紫红色痕迹淡了不少,又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是因为什么。 吹完头发出来,她看了眼沙发,好像有什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停下来顺着那点灵光仔细思考,昨晚的记忆慢慢重现。 她突然间,明白皮肤上的痕迹是哪来的了。 ‘流氓!霍之邈这个流氓!’她又羞又怒地想。 她知道霍之邈现在在二楼的书房。因为吃完晚饭后,他要她去书房陪他,一直到刚才她要上来洗澡睡觉。 此时的霍之邈正站在窗边跟冯天旭通电话,聊某个合并方案的可行性。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一回头,就看见一脸兴师问罪姿态的徐涟涟走过来。 他回过身,指了指耳边的手机。 她握着拳深呼吸,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气。 他走上前,揽住转身要走的人,将其牵引到沙发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她挣扎要走,他伸臂将人按住,宽大的手掌轻松钳制她那对纤细的手腕。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时不时回应两句电话内容。 刚沐浴完的人,身上带着一股清新舒爽的气息,淡而雅的梨花香在鼻间萦绕。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山羊绒毛衣长裙,抱在怀里又暖又软。 毛衣裙的领口宽松,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白腻的天鹅颈,上面还有几处微红的痕迹——是他昨晚咬的。 他的目光灼热明亮,她顿时非常后悔如此冲动跑过来,她现在跟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她不好出声,抬脚踹他,尽量露出凶恶的目光,让他放开自己。 “……嗯,你决定吧。之后我们再谈。”霍之邈挂了电话。 他现在两只手,都有空。 她在心里大喊不妙,挣扎着要走,“你放开我,我要去睡了!” 他轻松地将她按紧在怀里,“为什么过来?” 她咽了咽口水,“没什么。” 他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锁骨,指腹下能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想问这个?” “是我弄的。”他直接承认,接着抬眼与她对视,“想再试试吗?” “不……”她刚开口,他就已经吻了上来。 脖颈间又麻又痒,她急地直踹他,“你别,你别……” 她挣扎得厉害,他便暂时离开。 在她还没缓过来时,他扶着她的腰,施力把她按倒在沙发上,随之覆身吻上她的唇。 仔细品尝甜腻的吻。 趁他懈力,她用力推开压制住自己的人,边跑边骂:“流氓!” 霍之邈靠在沙发上,恋恋不舍地望着人跑远。要不是手上还有一堆事,他绝不会这么轻易放人离开。 徐涟涟飞快跑回房间,快速完成关门、锁门的动作。 她走到立镜前查看脖颈处的皮肤,又多了两道紫红色的痕迹。 不晓得是气的还是羞的,她满脸通红。 她摔着沙发上的抱枕出气,来回数趟后,气便消了,恼的是羞还留着,且颇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她跑到浴室,洗了把冷水脸。 脑回路不知怎么就拐到:早晚扒了他的衣服还回去! 她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想什么后,把整张脸都浸进冷水里散热。 作者有话要说: 小番外——周四下午的课间休息,昨天跟徐涟涟约好一起出校吃饭逛街,最后被放鸽子的几位同学,围住她要其坦白从宽。徐涟涟并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霍之邈,万一分手了没这么尴尬,于是绞尽脑汁给他现编身份。她:“他……是我之前外出比赛的时候认识的,一个职业经理人。”同学甲:“哪个公司能招这样的职业经理人?!那气场真的绝了,我还以为是某个豪门霸总呢!”其他人跟着一起兴奋附和。她默默喝水,掩饰紧张。同学乙:“他叫什么名字啊?”她笑:“不告诉你们。”同学们起哄。紧接着,邵玉冰冷冷的声音响起:“徐涟涟,你不是说你没谈恋爱吗?”她有些尴尬:“呃,如果我说谈了还没24小时,你信吗?”邵玉用力地翻了一个白眼。同学们问是不是真的。她只好说:“开玩笑的啦。”邵玉:“希望你警醒一点,别长出恋爱脑,最后为男人要死要活,二胡不拉,破音乐也不搞了。”她:“我才不会!”邵玉:“你最好是。”邵玉走后,同学丙对她说:“邵玉刚刚这话说的,就跟她是你的事业粉一样。发现正主谈恋爱,巴不得正主立刻分手,好好搞事业。”她回想跟邵玉相识的这些年,或许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是这样。 第20章 第 20 章 · 徐涟涟坐在餐桌前,听李姨说霍之邈昨晚忙到了很晚。 她便顺势李姨是怎么知道的。 李姨说他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平常都是六点半起来,接着去一楼的健身室锻炼一小时,洗个澡后出来吃早餐。 如果七点半左右,他没有出现在客厅,基本是因为忙到很晚,导致他需要暂时打破规律,好好休息。 徐涟涟一边听着,一边吸溜碗里新鲜出炉的猪杂汤粉。 她今天是上午一二节的课,因为明章华庭距离燕大不远,她在李姨询问要吃什么早餐时,还能选择一碗热乎的汤粉。 她看了眼还没亮透的天空,感慨能在这种天气坚持六点半起床并且锻炼的人都是魔鬼。 早上上完两节课后,她正式开启周末生活。 心情十分雀跃地坐上车,她跟司机说去明月湾时,司机一边启动着这辆三十来万的低调新车,一边说:“霍先生的吩咐是直接回公馆。” 她问:“他什么时候说的?” 司机:“昨晚。” 徐涟涟不明白霍之邈为什么要这样做。 由于她早上走之前他还没起来,所以她没有打电话,而是选择发信息:【我昨晚不是说回明月湾拿东西吗?】 怎么弄的跟她要逃跑似的,她又没毕业,跑的了人又跑不了学校。 信息刚发出去不到半分钟,她的手机就响了——是霍之邈的来电。 霍之邈:“在路上了吗?” 徐涟涟:“嗯。你……” “家里有量尺码的工作人员,看到不用紧张。” 他用了“家里”这个词,她听着有点恍惚,怔愣地应着:“噢……” 他继续说:“今晚我要出席一个晚宴,需要一个女伴,你跟我一起去吧。” 往常他从来不需要什么女伴陪同出席,但现在不是“往常”。 她有些迟疑:“可是……” “据我所知,你此刻已经开启周末生活,且你的周末并没有别的安排。”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觉得我什么都不会,跟你去不太合适吧?” “你觉得参加一个晚宴,需要会什么?” “呃……跟人谈笑风生,酒量很好懂得很多,拉拢人脉和资源,最好能现场达成什么合作之类的。” 她看苏望秋参加派对晚宴就是这样,看着在玩,实际上都是利益往来。 电话那头传来低低的笑声,震得她耳尖发麻,心跳加速。 “你为什么要会这些?”他说。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恍然大悟地说:“对噢!” 她既不是他的下属,也不是他的合作伙伴,况且她本人也没有要在这种场合获取更好资源的打算。 她目前并不缺赚钱机会,相反因为学业原因,她推掉不少合作。 并不是说她赚了多大多大的钱,而是她不想为了赚钱荒废学业,更不想因此改变自己的脾性。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忧,“可是我不会说话欸,如果有人搭讪……” 她简单说了说之前被搭讪,都是把人吓走的往事。 霍之邈听了眸光一暗,又暗自庆幸她是个如此不会交际的人,于是宽慰道:“有我在,不用担心。” 他倒要看看,他在旁边,谁敢上前跟她搭讪。 “唔……”她还是很担心,“好像每次跟你去这种人多的场合,都没有好事发生……” 他直接断了她退却的心思,“案例太少,不足以形成依据。” 聊着聊着就到了明章华庭,她挂了电话,等车停在长熙公馆门口后,拉开车门下车。 一身休闲家居服的霍之邈拿着iPad坐在沙发上,旁边坐着西装革履、严阵以待的张总监。 张总监正侧过身,对身边的大主顾轻声解说屏幕上那些款式精致的服装首饰。 厚重的铜雕大门打开,寒瑟的风混着细碎的雪滚进来,带来一位清艳绝尘的少女。 腮凝新荔,温雅仪静,她就像是冬日里一株简净清雅、娉婷如玉的水仙花。 屋里的设计是西洋风的古典感,霍之邈又是一个神情淡漠且行事严苛的人,不管是张总监还是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都觉得客厅里的气氛寂寥又沉闷,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她的出现,犹如潺潺清溪流入沉闷凝滞的山谷,带来新鲜的清冽气息。 霍之邈不甚满意地清咳一声,冷眼扫过在场用灼灼目光盯着门口的一行人。 他们迅速挪开目光,也同时感到压抑的气氛宽松了不少。 因为霍之邈跟徐涟涟提前说了屋里还有陌生人,所以她进门看到穿着工作服的一行人坐在客厅时,情绪还算平静。 他看向她的眼神温和,“去房间量一下尺码。” 她想可能是要穿礼服的缘故,于是点了点头。 一直在一旁等候的几位工作人员立刻站起来,走到她的身边,跟着她往三楼走。 她们量得非常细致,甚至连头围、脖围、每根手指的指围都量得清清楚楚。 徐涟涟莫名紧张起来,握着其中一个女人的手臂问:“为什么要量的这么仔细?” 那个女人静静地看她,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个微笑,“您真可爱。我们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不愧是在霍之邈身边工作的人。 徐涟涟发现衣柜多了几件衣服,挑了一套米白色的家居服换上,想着周末一定得回明月湾拿衣服,老是毛衣加羽绒服的搭配有点腻了。 他们回到客厅,张总监领着一行工作人员跟霍之邈和徐涟涟告别。 见他们都离开了,徐涟涟义正辞严地问霍之邈:“为什么他们量尺码要量得这么细?” 玉镯事件令她心有余悸。 霍之邈满意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这套柔软的家居服,一眼看穿她的脑内剧场,平静地说:“不是分尸。” 脑海中肺部切片的画面戛然而止,徐涟涟不大好意思地挪开目光。 他上前将人打横抱起,她吓得叫了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颈,“你干吗!” 他抬脚往二楼书房走去,边说:“他们会根据尺码和你的形象制定几套造型方案,下午会再带着礼服和配饰过来。” 她表示质疑:“就这样?” 他垂眸看她,“不然呢?” 她现在是一点也不相信他的反问句,“你肯定还有别的算计。” 他停在书房门口,侧头吻了她一下,“你可以换个说法。”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我?”她还没完全适应他这种自然而然的亲密,脸颊有一点点烫。 “我喜欢看你费劲解谜的样子。”他往能容纳三人办公的紫檀木长桌走去。 ‘好一个可恶又过分的人!’她在心里骂道。 在面上,她只是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他走到办公座椅前坐下,让她坐在自己的右腿上,揽着她的腰,“有个事情跟你说一下。” 离得太近,连他的眼睫毛都根根清晰,她的双手撑在他的肩上,默默往后挪了挪,尽量保持平静地说:“什么事?” 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想用前两天聚餐的事情,跟陶明昭谈合作时借题发挥,换取更多利益。 商界上的事情她不懂,听完只叮嘱一句:“那你宰多一点。” “宰”这个字用得非常贴切且符合他的所作所为。 他眉眼带笑地转头看她,手臂施力,不动声色地将她刚才挪远的距离收短,“你不介意?”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她现在只想离他远一点,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她吞了一样。 确如她所想,他把内心的想法融进绞缠的接吻里,一手掐着她的腰,一手托着她的脖颈,不给她任何退缩的机会。 她原先坐在他的右腿上,后来坐在他的左腿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搁在桌边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工作电话,依旧揽着她的腰,不让她离开。 她靠在他肩上调整呼吸,越回忆耳朵越热。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等他挂了电话,才直起腰问道:“你当初——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他靠在椅背上,顺势握住她的手,“当然。” “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陶明昭?”她问,表情有点小心翼翼。 “这个回答,或许不太讨喜。” “那也要听。” 他笑了一下,娓娓道来:“因为对当时的我来说,‘喜欢陶明昭’这件事有很多好处。霍家产业规模庞大且多元化,股权分配也因为家族分支多而混乱复杂。 “我虽然辈分高,但出生晚年纪轻,想要在未来拿到更多股权,就需要靠一些桃色绯闻转移长辈们的注意力,降低他们对我的戒心。 “陶明昭在校内很出名,少有能与之比肩的女同学。也就顺势替我挡了很多情书、礼物、告白之类的麻烦事,还能落个一往情深的好名声。 “况且我只是嘴上说‘喜欢’,实际上并没有对她付诸过多少行动,她也不会对我产生什么暧昧想法。等她一出国,‘喜欢’这种情绪也就顺其自然地结束了。” 这个回答确实很不讨喜,没什么旖旎风月,都是一些蛰伏的算计。 徐涟涟听完,故意说:“聪明反被聪明误,你现在可是移情别恋的渣男了。” 霍之邈捏了一下她柔软的脸颊,“你要将西嘉一厢情愿的说辞强行按在我身上吗?那真是要伤透我的心了。” 她娇滴滴地“哼”了一声,手指戳着他的手掌,“但我感觉陶明昭好像喜欢你耶。” 他收拢手掌抓住她的手,也不避讳道:“因为跟我联姻,对她挤下竞争者陶成礼,成为陶氏集团话事人来说相当有利。” 说白了,还是利益。 但她却说:“那也是‘喜欢’啊。比如你之前认为‘喜欢陶明昭’能带来的好处,跟陶明昭觉得‘喜欢霍之邈’能带来的助益,本质上没差啊。” “不纯粹的‘喜欢’,也是喜欢的一种。”她最后总结道。 他转头看着心平气和的人,慢慢笑开:“涟涟说的有道理。” 她突然伸手揪着他的领口,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你们这是互相喜欢!” “这是诬陷。”他轻而易举地扯下她的手捏进掌心里,“首先时间上完全错开,谈何‘互相’?其次你刚才用的是‘好像’,并没有实证。” 随后,她又警铃大作地问:“那你跟我——” 他直接打断她的话:“你觉得我现在有这个必要吗?” 她想了想,确实是完全没有必要。 但她还是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理由:“可能你觉得我很好操控?” 霍之邈沉默地打量了她几秒,“看来我有必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很好操控’。” 徐涟涟惊叫着要跑,却被他牢牢地按在怀里。她连连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我最喜欢你了。” 他满意了不少,温热的唇贴在她的耳边,“再说一遍。” 他整个人贴在她的背上,她只好又说一遍:“我最喜欢你了。” 他便要吻她,被她用手臂挡开,“你等下有视频会议!” 之前那通电话,就是问他十分钟后方不方便开视频会议,他说了方便。 霍之邈只好作罢。松开她之后,他让她留在书房,还指了指右边的一个书架,说她可以去那里看书。 徐涟涟刚走到那个书架前,他的视频会议就开始了。 她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书架,上面摆着高罗佩、江户川乱步、柯南·道尔全集,还有《酉阳杂俎》、《夜航船》、《夜雨秋灯实录》、《聊斋志异》等古籍,还有一些优秀的志怪小说……总之,全是她爱看的类型。 她选书纠结了一阵,最后抽出一本《怪盗二十面相》。 回头看了眼一脸冷肃开会的霍之邈,她走到书架边的懒人沙发坐下,安静地沉浸到侦探与怪盗精彩交锋的故事里。 此时,屋外风雪漫天,屋内温暖静谧。 他们各自闲忙,无言也温柔。 第21章 第 21 章 · 晚间,酒店顶楼的大型宴会厅。 巨型水晶吊灯洒下柔和明亮的光辉,如星辰璀璨的壁灯环绕宴会厅四周,现场好似一副华丽且典雅的画卷。 西装革履、衣香鬓影来往间,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热烈气氛。 当鼎鼎有名且众人翘首以盼的霍之邈出现时,热切的打量目光也随之落在挽着他的臂弯的徐涟涟身上。 徐涟涟缓慢地深呼吸以调整内心的紧张,往霍之邈的身边靠了靠。 不少人或端着香槟杯,或端着红酒杯,笑容满面地走上前跟霍之邈搭话,大多是聊些投资开发之类的话题。 霍之邈感兴趣的就多聊两句,不感兴趣的就一句“没什么看法”。 徐涟涟渐渐习惯这种场合,目光随意落在某处,便让自己处于放空状态。 霍之邈的感情生活成谜,虽然隐约听说他最近交了女朋友,但谁也不敢跟他打探是不是身边这位穿着旗袍的美人。 可她美得太扎眼了,总会让人忍不住将目光瞟过去。 那身勾莲纹样流苏织锦缎旗袍勾勒出窈窕秀致的腰肢、玲珑优美的身段,极挑人的藕荷粉色将她衬得姣若春华、肌骨莹润。 她不过往那静静一站,就是一幅烟拢春雨的缥缈水墨画。 只是可惜她既不与人搭话,也不与人眼神交流,更别说与人碰杯饮乐了。 有人觉得她美如雕玉,就有人觉得她美而无魂。 霍文哲就觉得她像是放在橱窗前展示的精美玩偶,美的冷硬无生气。 霍文哲一直不太喜欢霍之邈,他不过比霍之邈小两岁,却要依着辈分叫一声“九叔”。 尤其是原先并不出彩的霍之邈,如今成了人人都想巴结的“霍九爷”,而他却在霍家的股份和话语权逐年降低,他一直对此愤愤不平。 霍文哲揽着身旁巧笑倩兮的美艳女伴,走到霍之邈面前,与这位九叔假模假式地寒暄两句。 他看向还在放空的徐涟涟,语气略带不屑地说:“不成想九叔挑了挑去,找了这么一个愣的。在家当当花瓶就罢了,带出来实在够不上台面。” “至少也得像我们瑶瑶这样,”霍文哲示意身旁的女伴给九叔敬酒,“察言观色又聪明伶俐。” 叫瑶瑶的美女立刻对霍之邈露出甜而不腻的笑容,用妩媚的嗓音对他不失诚意地奉承了一番。 徐涟涟听了面前的一场动静,眉眼流转,看向自以为是地笑着的霍文哲。 霍文哲正想看徐涟涟有什么反应,就见她仿佛注入了灵魂一样瞬间生动起来——秀眉轻蹙,秋眸斜睨,樱唇抿平,似嗔似怒的模样更显娇媚动人。 她将此刻的情绪不加掩饰地摆在脸上,任谁看了都知道那张脸在说:呸! 竟还是个如此率性的人。 刚才还不屑一顾的霍文哲,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 霍之邈摆了下手,瑶瑶立刻识趣地收回递出去的红酒杯。 霍之邈伸手揽住徐涟涟的腰,手臂一收让她贴紧自己的腰侧,目光冷漠地对霍文哲说:“文哲,你如果希望新月洲的动工项目能顺利进行,就跟她道歉。” 霍文哲惊愕地看向已经摆出长辈姿态的霍之邈。 为了新月洲这个项目,他费了好大劲,托了不少人脉资源,自然不能让其出任何差池。 他很清楚霍之邈的手段,倘若他现在不道歉,霍之邈会毫不留情地让他的努力付之东流水,然后吞掉新月洲的项目。 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霍文哲也只好低声下气地跟徐涟涟道歉,“先前言语多有冲撞,我很抱歉。” 霍之邈冷淡地摆了摆手,示意霍文哲从自己眼前消失。 霍文哲远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他又觉得心有不满,于是撺掇同场的霍文荷去找霍之邈的不痛快。 霍文荷在读初中,正是活泼好动又八卦心强盛的年纪,听霍文哲说九叔带了女朋友过来,立刻激动地四处张望,“哪里哪里?” 霍文哲给她指了一个方向:“喏。” 霍文荷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二人,“哼——我倒要看看这个女的有多好,还能把明昭姐姐比下去。” 这是姜家的珠宝晚宴,姜瑞欣看到霍之邈带着徐涟涟过来,兴奋地让人带上会场展示的十来件同系列珠宝首饰,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落地窗前的四围沙发区域,霍之邈正和赵觅、卫海行,还有几个圈子里的家族继承人,半聊天半探讨地说起某行业投资发展的前景。 期间有人要跟徐涟涟碰杯或者搭话,都被霍之邈不着痕迹地挡了回去。 为避免让自己陷入尴尬,她捧着手机摆出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刷了起来。 不多时,姜瑞欣就过来了。 跟在场所有人都打了招呼后,姜瑞欣自来熟地坐到徐涟涟身边,“他们谈事情多无聊,我带你四周转转,顺便送你一件珠宝首饰好不好呀?” 徐涟涟按熄手机屏幕,下意识往相对安全的霍之邈身边靠了靠,侧着身看向姜瑞欣,略微紧张地回答:“不好呀。” 姜瑞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唔?” 席间已经聊到了香车豪表、海岛旅游等轻松话题。 赵觅注意到她们的对话,哈哈地笑起来,跟姜瑞欣说:“瑞欣,你没听错,人家说了‘不好呀’哈哈哈……” 姜瑞欣隔着玻璃桌瞪了赵觅一眼,卫海行适时踹了赵觅一脚。赵觅抱着腿嗷嗷叫,大骂夫妻俩合伙欺负人。 霍之邈伸手搂住徐涟涟的腰,看着卫海行,风轻云淡地说:“不介意帮我再踹一脚。” 卫海行非常乐意效劳。赵觅立刻跳起来,快步走到另一张沙发的边角坐下。 席间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姜瑞欣并不介意徐涟涟的婉拒,笑着让人把十来件珠宝首饰摆在玻璃桌上,“你随便挑一件,就当是你们赏面来玩儿的谢礼。” 造工精巧的珠宝首饰,在璀璨的灯光照耀下,流光溢彩。 一看就不便宜。 多亏了霍之邈,徐涟涟现在对这种无功却受禄的送礼行为异常警惕。 姜瑞欣的理由不足以让她信服,她总觉得里面还暗含别的意思。 为了避免给霍之邈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或者欠上不合时宜的人情,她孤疑地打量面前的珠宝首饰,“只是为了感谢出席而赠送的谢礼吗?” “那当然。” “可是……它们看上去都不便宜。” 姜瑞欣看着疑神疑鬼的徐涟涟,噗嗤一下笑出声,跟霍之邈打趣:“霍九你不是吧,连件像样的珠宝首饰都没送给人家吗?” 霍之邈还没出声,徐涟涟觉得姜瑞欣误会了,先行开口:“我的意思是,一个谢礼不需要送的这么贵重。” “这哪贵重啦?都十来万而已。我还担心拿不出手呢。”姜瑞欣顿时怀疑霍之邈在感情上是不是个厚道人。 “啊……?”徐涟涟露出茫然且惊讶的表情,“好吧,是我见识浅了。” 她说是这么说,却半点没有要挑选的意思。 霍之邈对姜瑞欣投来的打量目光视而不见,手掌放在徐涟涟的腰上摩挲几下,侧头轻声在她耳边说:“没关系,你随便挑,想要多少件都可以。” 姜瑞欣也跟着附和道:“对呀,你随便拿嘛。” “唔……”徐涟涟还是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于是抬手撑着下巴,对着那些珠宝首饰陷入沉思。 她试图找出姜瑞欣送礼的真实意图,以分析到底能不能安然接受这样的谢礼。 姜瑞欣见此笑道:“你怎么跟霍九一样,疑心病都这么重。” 霍之邈拍了拍徐涟涟的腰窝,一针见血地说:“挑吧,她这是想借此谢谢你让她从小不舒畅的明昭受挫。” “毕竟她这么多年都做不到。”他还不忘损一句。 姜瑞欣气地握拳:“霍九!” 赵觅大笑,姜瑞欣抓起沙发上的抱枕丢过去。 徐涟涟恍然大悟,开始放心挑选起来。 这时,霍文荷过来了。 娇俏可爱的小女孩跟大家都打了招呼,然后故意指着拿起一件红宝石项链端详的徐涟涟,问霍之邈:“小叔叔,她是谁呀?” 霍文荷边说边走过来,挤到姜瑞欣和徐涟涟中间坐下,笑吟吟地打量她,心里却道:装纯洁、装清高的白莲花长相,跟明昭姐姐明艳大气的形象简直没得比。小叔叔眼光真差。 霍之邈言简意赅:“女朋友。” 徐涟涟感觉敏锐,认为对方来者不善,并不打算与之搭话。 “哦——这样啊。”霍文荷对徐涟涟笑得很甜,“阿姨好。” 周围的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姜瑞欣瞪大眼睛看向不知天高地厚的霍文荷,只能说不愧是被家里捧成掌上明珠长大的小姑娘,愈加好奇徐涟涟会怎么应对。 徐涟涟抬头,礼貌地看了霍文荷一眼,“嗯,乖。” 然后她低头继续选珠宝首饰,且非常纠结是拿一件还是全拿。 霍文荷的笑容僵硬了几秒,又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跟叫明昭姐姐那样叫你‘姐姐’的。都怪我太喜欢明昭姐姐了,总觉得她那样的才能被我称为‘姐姐’——” 接着她又像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样,泫然欲泣道:“哎呀我在说什么,真的太对不起了。姐姐你不要跟我计较,我还小不太会说话,你不会生气的吧?” 徐涟涟在内心翻白眼:人小鬼大,我看你可会说了。 她面上依旧平平静静的,等霍文荷说完才抽空从珠宝里抬头望过去,“没事,我不生气。”说完低头继续纠结。 姜瑞欣见之,在内心疯狂鼓掌——这情绪也太稳了吧! 霍文荷见自己拳拳打在棉花上,又问她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姜瑞欣倒是抢先回答了,还说:“小文荷要是有喜欢得,也带一件回家呗。” 霍文荷亲亲热热地搂住姜瑞欣的手臂,甜腻腻地说:“瑞欣姐姐真好~~” 她表达完自己的喜悦后,又对徐涟涟说:“姐姐,你替我选一个吧。” 她心里算盘打得响,这样就能借此挤兑徐涟涟眼光不行,态度不好,从而延伸其哪哪都不行。 徐涟涟好歹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哪有这么傻往坑里跳,只回之一笑:“抱歉哦,我有选择困难症,你自己挑吧。” 霍文荷故作夸张地叹了一口气,“要是明昭姐姐或者西嘉姐姐在就好了,她们眼光又好脾气也好,一定会帮我挑一个最适合我的。” 姜瑞欣其实注意到霍之邈的脸色渐渐变冷,本来想提醒一下霍文荷别再为难她九叔的心肝宝贝了。 但她“明昭姐姐”前,“明昭姐姐”后的,姜瑞欣听着有点膈应,遂端起香槟杯,笑而不语地欣赏事态的发展。 徐涟涟把手上的蓝宝石耳坠和钻石手镯搁回桌面上,对霍文荷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你拍个照发过去问一下,不就好了?” 霍文荷逮到机会:“姐姐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哦?” 徐涟涟也来劲了:“那说明你们关系一般。我要是现在问我的姐姐们,她们一定会马上回我。”哼,跟谁没有姐姐似的。 徐涟涟一脸“你们关系不行,还是得看我”的傲娇表情,把霍文荷气的,一个没忍住又是握拳又是跺脚。 随后,霍文荷仗着自己是自家人的底气,跟霍之邈十分不满地控诉:“小叔叔,她怎么这样,我跟她好好说话,她一直欺负我。” 徐涟涟叹然:恶人先告状也不过如此了吧。 霍之邈的手掌放在徐涟涟的两肩之间,然后顺着她流畅的背部轮廓往下轻轻抚摸,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在外人面前,霍之邈不会直接对霍文荷加以训斥,只目光冷淡地看向霍文荷,“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他的话音刚落,两名保镖就出现在沙发后面,要请霍文荷回霍家大宅。 霍文荷歘的一下站起来,“现在才八点多,我不要回去!” 霍之邈的语气不轻不重:“文荷,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霍文荷的脸色陡然变白。 或许是这两年霍之邈的行为处事温和了不少,加上他那惊为天人的长相和优越的身材比例,霍文荷都快忘了,眼前这位可是一个手段相当狠辣的长辈。 霍文荷咽了咽口水,立刻乖巧懂事地说:“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家。” 霍文荷被霍之邈以“如此能说会道可以学多几门外语”的理由,安排了西班牙语、德语和俄语的课外学习,几个月的周末时光都在好好学习中度过。 姜瑞欣更是将那些珠宝首饰,全部打包送到长熙公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晚宴结束后,回公馆的路上。 徐涟涟振振有词:“你看,我就说跟你去这种人多的场合,准没好事发生。” 霍之邈闷笑了两声,也不反驳,捏着她的手握进掌心里,从善如流:“是我的错。” 见他如此,她也笑了,先前闷在心里的那点不愉快烟消云散。 回到公馆,她想尽快洗个澡,冲掉周身的疲惫。 出门前扔在沙发上的家居服,已经被李姨收拾好拿去洗了。 她走到衣柜前,要去拿一套新的家居服。 开门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原先空荡的衣柜,如今放满了冬季时装——从日常服装到她爱穿的旗袍,一应俱全。 她随意抽出几件比划,每一件冬衣都是质感、款式、色调俱佳。 她记得去晚宴前,这衣柜还是空的。 她没想到霍之邈居然没有对此提过一个字,展露过一次相关的情绪,真沉得住气。 要是她给人准备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肯定会在对方发现以前,各种暗示得意。 正翻看着衣柜里的冬衣,余光似乎瞥到了什么,她放下手中的真丝中式领丝绒上衣,往墙壁凹陷处走去。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惊愕地站在原地。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间卧室还有一个这么大的衣帽间。 身上还穿着那件勾莲纹样流苏织锦缎旗袍,她踩着棉拖鞋,慢慢走进挂满衣物的衣帽间。 在这个衣帽间里,一年四季都能找到诸多款式独特、剪裁质感的衣物。 常服、旗袍、改良旗袍、中式服装、高定晚礼服等等,无所不有。 还有专门的两面墙放各种大牌鞋靴,鞋墙的对面是整墙的奢侈品包包。 宽约单人床的中岛台,里面放满了各种熠熠生辉、鲜艳夺目的珠宝首饰。 她还在里面看到了一顶巧夺天工的皇家蓝宝石王冠。 她翻看中岛台上面的玻璃顶盖,随意挑了一些首饰戴在手上、脖颈上、头上,每一件都刚好适配,不松也不紧。 怪不得早上量个尺码,要量得如此细致。 徐涟涟走到衣帽间尽头的沙发长凳坐下,还没有完全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不是在逛衣帽间,而是在逛某个大型的奢侈品门店。 这还真是—— 富贵迷人眼,金钱蚀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