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食肆经营日常》
1. 穿越 “祝家的人来讨要赁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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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葱花姜丝面片汤 沉寂已久的姜家食店重……
赁金?
这两个字让姜菀的心情顷刻间跌落谷底。
很快,几个人从院子门口走了进来。当先一人是个珠光宝气的妇人,她身旁亦步亦趋跟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
那妇人停住步子,没什么温度的目光慢慢扫过姜菀的脸,说道:“不是说病了吗?我瞧你这丫头脸色好得很。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蔑一笑:“这么快便好了,前些日子你莫不是故意装病想拖欠赁金吧?”
此人上来便是夹枪带棒的一番话,姜菀不由得叹气。她的记忆告诉自己,这位祝夫人一贯不好说话。
姜菀道:“前几日我确实是病了,如今已经大好。不论是从前还是往后,我都不会以此事为由欺骗您。”
“如此最好。”祝夫人哼了一声,招了招手,身后的管家从袖筒中取出一张轻飘飘的纸张,拍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正是当初姜家租房的赁契。
看着那白纸黑字,姜菀心头烦乱起来。
祝家是有名的富商,不仅经营着自家的生意,还靠名下房产每月收取不菲租金。之前思菱说过,姜家如今的店铺和后头的屋舍就是从祝家手里租来的。前头的店面约莫二十多平米,后头院子里共三间屋子供日常起居,每个月的赁金是两千文。
昨日与思菱清点账目时,姜菀对这个难题颇为头痛。从前家中的积蓄大多数都花在了姜父姜母的病上,自打停业便没了收入来源,如今手头上可供支配的钱并不多。
“按这房契所写,赁金每半年付一次。年初时你爹娘上门恳求我,说家中实在周转不开,我破例给你们延到了今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祝夫人的手指慢慢抚过下巴,“如今已是六月中旬,钱呢?”
姜菀手中亦握着另一份一模一样的赁契。她的指尖捏着那薄薄的纸张,仿佛有了万钧之重。
祝夫人依然是笑着的,只是那目光却无比冰冷:“这房子的地段和条件有多好,你不是不知道。当初以这个数租给你们家,已经算是少的了。姜家开了这么些年的店,怎么最后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
“按契上所写,若是本月底还不能付清,到时候你要补的租金,可就不止这个数了,”祝夫人点了点纸张上的字,“要按两倍一并交齐。还有,下半年的租金,你不会也打算故伎重施拖欠到年底吧?”
“你爹娘一生的心血,千万别毁在你手里了啊。”祝夫人嘲讽地勾了勾嘴角,示意管家把赁契收起来。
祝夫人的语气让姜菀心中燃起了莫名的倔强。她平静地道:“夫人放心,六月底我们一定会付清。先父先母留下的产业,我自会想办法重振。”
“但愿如此吧。若是拿不出,便趁早搬走,免得耽误了我家的生意。”祝夫人冷哼一声,带着管家离开了。
姜菀伸手按了按眉心,叹了口气。
祝夫人自诩富家,从前姜家食店尚未败落时,她态度还算和善,逢年过节还会来店里坐一坐,与姜氏夫妇闲话几句。然而自打姜父病重,祝夫人的态度便随之急转直下,再不曾登门一次。即便在外面遇上了,她也是一副冷漠的态度,仿佛与姜家从未相识。
她默了片刻,说道:“而今第一要紧事,就是凑够这笔钱。”
“小娘子,”思菱迟疑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姜菀轻叹一声:“思菱,我们没有别的路可走,只能尽快把食店重新开张。我想好了,如今万事艰难,只能先从早食做起。”
“可早食能卖的钱很少。”思菱道。
姜菀沉吟道:“话虽如此,但如今的情形下,我们只能从低成本的食物做起,有了一定的盈利,再想办法拓宽生意范围。”
她回想了一下这几日的所见,道:“我们食店的地段不错,在出坊的必经之路上,若是趁着每日开坊门前的时间多售卖一些早食,应当也能有一定的盈利。”
思菱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莫名也觉得有把握起来,笑道:“看来小娘子已经有主意了。”
从前的姜菀于厨艺之上自然是不算精通的,然而如今的姜菀却已然有了把握:“我这几日翻阅了一些有关食物的书籍,心里有了数,正好借这个机会试一试。”
思菱与周尧对视一眼,总觉得姜菀大病一场后非但没有变得憔悴虚弱,反而愈发充满干劲了。
两人按着姜菀的吩咐,各自去了库房和庖厨忙碌。姜菀则回房开始四处翻找。
原身的记忆还算准确,她果然从箱柜深处找出了落灰已久的笔墨纸砚。
她依稀记得,小的时候,姜母特意请了一位女夫子来家中教她读书写字。只是她没学几年就因家中拮据而被迫中断了课业。好在现代的姜菀写得一手好字,也识得古代的繁体字,因此她来了这儿,文字方面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虽然她穿过来的时候,原身的父母已经辞世,但记忆告诉她,这是一对恩爱的夫妇、慈爱的父母。她有些唏嘘,毕竟现代时的自己,曾经拥有过一段暗无天日的童年。
姜菀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她在纸上勾勾画画,想了几样能做的早食种类,又算了算大致成本。几番推算下来,大致确定了每样食物的定价。
天无绝人之路,既然还没有到最后一刻,就不能轻易放弃。
*
几日后,清晨。
早起赶路的人们虽已穿戴整齐出了门,眉宇间却依然残留着几丝困意。俗话说“春困秋乏夏打盹”,初夏时节的空气中总有些微燥热,不知不觉间便会让人神思倦怠起来。
坊门未开,不少人便趁此时去买些早食。
而沉寂已久的姜家食店也正式重新开张。
原先因蒙了尘而显得衰败的招牌已经面目一新,从门口望进去,里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不大的店面里整整齐齐摆好了桌椅,每张桌子上还额外摆了一块写着桌号的小牌子。店门外则摆了一块略大的木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哪些早食,那清秀隽雅的字迹忍不住让人眼前一亮。
而更引人驻足的则是停在店门口另一边的一辆小型小吃车。许多卖早食的人都会选择推着车走街串巷叫卖,因此小吃车的结构都设计得精巧,有灶台有炭炉有顶棚,既能蒸面食,也能烙饼。
不过今日这推车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而是静静停在原地,充当临时炉灶。一口大锅卧在炭火上,锅内烧着水,冒着乳白色的热气。一个穿雪青色衫子的小娘子正站在那缭绕雾气中,一头乌发梳得齐齐整整,挽成一根独辫垂在身前,周身并无什么多余的装饰,只发髻上簪了朵小小的花,简单又雅致。她专心致志地揉着面,待锅中的水煮沸了,便把揉好的面团挼成拇指大小的薄片,不紧不慢地丢进热水中煮。
她肤白如雪,明眸皓齿,手指纤细灵巧,动作轻快熟练。一举一动间,那面团好似雪片一样纷纷扬扬落进了那缭绕的热气中。
待煮熟后,小娘子再将面片捞出,盛在准备好的碗里。
白瓷碗里是猪骨熬出的浓汤,碗旁则摆了不少小巧的碟子,里头盛着各色调味料,既有麻油、陈醋,也有盐、糖,还有碾碎的葱花蒜末、姜丝茱萸、豆豉肉末等等。
这面片汤原是从前朝传下来的一类传统早食,但人们吃的时候一般都会自己加些调料进去。因为若是不加任何调料,那便是白水煮面,索然无味。而这家店选了猪骨汤作底,倒让这原本普通的面片汤闻起来便有了诱人的香味。
众人看她不过须臾便做好了一碗面片汤,又取了几个空的碟子,分别选了几样调味料,调成了一碟料汁,浇在面片汤里。
调好的料汁一字排开,前面竖了小木牌,上面写着香辣、鲜香、酸辣等各种口味。显然,这家店考虑到了早食时间有限,便提前准备好了料汁。如此一来,那些对亲手调料汁没有执着追求的食客可以省去这个时间,直接选择其中一种享用。
有人停下步子,向店门前的人询问价格和口味。
那小娘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浅笑着端了几个碗,大方地邀请食客们先尝后买。
猪骨汤用了排骨与胡萝卜、玉米、红枣一起煮,因而尝起来还有淡淡的蔬菜清香。面片煮得筋道,浸了浓浓的汤汁,再蘸一蘸小碟子里的料汁,酸辣微麻的口感让人胃口大开。
姜家食店毕竟开了那么多年,名声尚在,因此很快便有人进了店。周尧负责为食客点单,并记录下相应的桌号,再把单子递到后厨。
守在后厨的思菱根据点单内容端出食物,再在单子上写下金额。待食客用餐完毕,便拿着这张单子回到周尧那里结账。
有桌号和单子,账目便一清二楚了。
而姜菀这边,待围在店门口的人少了以后,她才长舒了一口气,将用来招揽生意的面片汤“小样”收拾好,转身进了厨房。
仅靠单一的面片汤,自然不可能留住食客。姜菀净了手,一边继续和面,一边分神看了看炉灶上一笼笼正冒着热气的包子。
包子分为荤素两种馅料,皮薄馅大。一笼包子配一碗面片汤便可以吃得饱饱的。
早食时辰很快过去,待店内食客散尽,姜菀和思菱一道清点起了今日的账目,周尧则去收拾残羹与碗筷,将桌椅上的油污擦拭干净。
姜菀在纸上写写画画。她不会用古代的算盘,索性直接按着现代的法子列出数据加减乘除,最后道:“今日净赚五百文。”
思菱原本期待的眼神一黯,叹气道:“我们从夜里忙到早上,才挣了这么一点。”
姜菀安慰道:“坊内售卖早食的食肆鳞次栉比,我们歇业了这么久本就没有优势,更何况今日售卖的早食种类又很少,进店的人也不多。等我们逐渐新增些种类,吸引来更多客人,收入自然就会上涨的。”
话虽如此,其实姜菀心中也并无把握。若要增加种类,那么成本也会相应增加,再加上生活起居的必要支出,这样一算,压力还是很大的。只是如今的情形下,她作为主人,不能先泄了气,必得鼓舞士气才行。
姜菀揉了揉太阳穴。昨日夜里她便开始准备早食,几乎没怎么睡,这会子只觉得头有些疼。思菱察言观色,忙道:“小娘子去歇歇吧,这儿有我和周尧。”
“无妨,我不累。”姜菀强打起精神,道:“我得尽快想想增加哪些早食。”
两人正说着话,周尧从门外探头进来道:“二娘子,隔壁茶肆的裴娘子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3. 鲜豆浆和豆腐脑 一双浓墨般的眼睛正注……
与姜家食肆一墙之隔的李记茶肆,亦是开了多年的老字号。老板李洪是个粗野汉子,脾气暴躁。其夫人裴绮却温柔和顺,待人谦卑。
姜菀的记忆里,这位裴娘子一直很是关心她与姜荔,在自己病着时曾多次上门来探望。她心存感激,忙迎了上去,唤了声裴姨。
裴绮仔细瞧着她的脸色:“......比病中好些了,但还是憔悴。”
“劳裴姨记挂着,我这几日觉得还好。”姜菀握着裴绮的手,引她到后院坐下,又让思菱倒茶。
裴绮看见姜荔,温和道:“阿荔,芸儿许久不曾见到你了,今日还同我提起你呢。”芸儿即李洪与裴绮的独女,名唤知芸,与姜荔同岁。
姜荔眨了眨眼,道:“阿姐,我去找阿芸说几句话吧。”
姜菀看向裴绮:“不知裴姨那里是否方便?”
裴绮颔首:“方便,今日你阿叔不在,这会子店里也没什么人,芸儿想必在院子里。”
姜荔高高兴兴地出门去了。裴绮眉宇间浮起一丝笑意:“芸儿没有兄弟姐妹,还好有阿荔,她才不至于太孤单。”
说话间,裴绮端起茶盏。她的手腕似乎有些虚浮无力,轻微晃动了一下,忙用另一只手扶住。
姜菀看在眼里,微觉诧异:“裴姨不舒服吗?”
裴绮神色动了动,摇头:“无事,只是手腕有些酸痛。”她饮了几口茶,这才放下了茶盏。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裴绮问起姜菀家中可有难处,末了叹气道:“虽说家中都是郎君做主,我只是操持些小事,但只要我能做到的,阿菀你尽管说。”
姜菀感念她的关心,柔声道:“多谢您,我如今还好。阿爹阿娘虽不在人世了,但我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娘子了,会尽我的努力把这个家维持下去。”
“阿菀,苦了你了。”裴绮望着她,神色是显而易见的怜惜。
“我看今日食店重新开张,你想必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就不打扰你了。”裴绮站起身告辞,姜菀扶着她的手臂送她出去,忽听裴绮低低吸了一口气,似是在极力忍着痛楚。
姜菀忙松开手,道:“裴姨,没事吧?”动作间,裴绮的衣袖被拂开几寸,露出手腕上方一处青紫色伤痕。
她一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裴绮仓皇地撇开头,掩在衣领下的颈上亦有一道伤痕,看起来倒像是......掐痕。
姜菀悚然一惊,几乎是急切地开口:“裴姨,你这伤——”
“阿菀,是我不当心撞在了桌角,没事。”裴绮很快打断了她,冲她微一点头,便迅速离开了。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姜菀愣怔了片刻,半信半疑道:“手臂上是撞的,可脖子那里很明显就是被掐的啊。”
“小娘子说什么?”思菱听到她的低语,问道。
姜菀努力去搜刮着这具身体的回忆,模模糊糊想起,从前似乎就常听见隔壁有吵架声。李洪脾气很差,一丁点事情不合心意,他就会大发雷霆。
如今看来,可能不仅仅是吵架,还有更过分的。
不能怪她多心,实在是那伤痕太像外力所致。姜菀站在原地,不受控制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往事。那种暌违已久的冰冷与畏惧重新席卷心头,她禁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
“小娘子,没事吧?”
姜菀回神,对上思菱担忧的目光。她笑了笑,道:“我没事,只是发了会呆。”
思菱只道她是病体未愈,难免精神短些,便劝她去休息。姜菀今日还有安排,便回房梳洗了一下,换了衣裳出门了。
*
姜菀来到了与崇安坊相邻的永安坊。
前几日她听坊内居民说起过永安坊有家专门售卖各类豆制品的店,其中豆浆是每日清晨现磨,口感醇厚香浓。姜菀正发愁该怎么增加早食的种类,这豆浆可不正是上佳选择?
磨豆浆需要工具和大量人力,她没法负担,倒不如现买的好。姜菀打算和豆腐坊的老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长期从那里订购豆浆,从而把价格降低一些。
姜菀去的时候,豆浆已经售卖一空,正在卖着的是豆腐、腐乳、豆腐皮之类,另还有原汁原味不加佐料的豆腐脑。
一个人正在店门前同老板说话:“我家郎君这些时日公务繁忙,许久不曾好好用膳。我来买些新鲜的豆腐让府上厨子炖汤,盼着他进得香一些。”
老板看起来与那人是旧相识:“你昨日派人来传的话我都记着呢,特意给你留了。”
他说着,将早已准备好的豆腐装好递了过去:“每逢夏日,沈郎君便会犯胃疾,不知如今可曾见好?”
那仆从拧着眉叹气:“郎中说这胃疾需要慢慢养,得在饮食上花功夫。”
老板宽慰道:“郎君还年轻,仔细将养一定会好转的。”
听这说话的口吻,想来是哪位官员家的仆从吧。永安坊离皇宫近,地方又大,住了不少在朝为官的人,倒也不稀奇。姜菀没放在心上,只等那仆从走后向老板说明了来意。
老板自然乐意做这门生意。两人商量好了价格,敲定每日订三十大碗新鲜豆浆,由老板派人送过去。姜菀看着嫩白的豆腐,想了想,又额外加了一笔豆腐脑的订单。
买现成的豆腐脑回去,自己再额外调些汤汁和配料就好。豆腐脑丰盈柔软,一块块浮在汤汁中,软糯鲜嫩,入口即化,是早食的上佳选择。
姜菀付了半个月的定金,约定好了送货上门的时间。
想到早食的种类又丰富了,姜菀的心情略微松快了一些。她离开豆腐坊,稍稍思索片刻,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身为美食博主,她的手艺自然不在话下,不论是面食还是米饭都能信手拈来。然而古代毕竟与现代不同,少了很多高科技的烹饪工具,调料的使用也不如现代广泛,能做的吃食便会受到限制。因此为了“入乡随俗”,姜菀打算去一家书肆,买几本与食物有关的书回去研究。
虽然生活艰难,但是必要的支出还是要舍得的。为了能更好经营日后的生意,她得有一定的“输入”才行。
有了书,她也好解释为何自己的厨艺能突飞猛进。
永安坊的万卷书肆店如其名,藏书甚多,种类丰富,平日有不少人来此购书。姜菀来时,书肆难得没什么人,很是安静。她便借此机会打算仔仔细细找一找自己需要的书。
书架高大而密集,磊着满满的书。姜菀时而踮脚,时而俯身,只觉得自己被书海淹没了。
她沿着咯吱作响的木梯登上了书肆二楼,挑了几本有关烹饪的书后,转眼瞥见另一端的书架上摆着的一些诗书古籍,忽然想起了几日前似乎曾听姜荔提起过,说李洪与裴绮为着知芸上学的事吵过嘴。
那时姜荔道:“裴姨想把知芸送去学堂,阿叔很是恼怒,坚决不同意,说她一个丫头家念书就是糟蹋家中的钱财,还不如早日嫁出去,免得在家中惹他厌烦。”
也是那日,姜菀意识到,像姜荔和知芸这个年龄的孩子,应当是在念书进学的。
景朝的学制是孩童五岁开蒙,然后逐级念书进学,一直可以念到十六岁。官学历史悠久,体制完善,但只面向权贵阶层的贵族子弟。
当今天子登基后,任人唯贤,不看出身,格外重视教育。因此,私学在民间逐渐兴起,为平民百姓提供了接受教育的机会。只是私学兴办时间短,体系尚不完善,学费依然会让一些家庭望而却步。
景朝早年的制度是女子只可在家中念书,不能与男子一样入学堂。近年来,禁锢逐渐瓦解,女子也不仅仅活跃在后宅,可以走出家庭抛头露面。经营商铺、做起生意等都是常有的事。同时,不论是官学还是私学,也都不再限制女子。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许多家庭虽然能承担得起学费,但思想依然停留在过去。
身为接受过教育的现代人,姜菀深知念书的重要性。她既然成了姜菀,便要好好维持这个家,照顾好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
想起李家因上学而产生的吵闹,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即便是现代,也依然有李洪这样的人存在,更遑论古代了。虽然如今的制度并不限制女子读书,可人的观念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不论旁人怎么想,她自己的妹妹是一定要上学的。即使女子不能为官,也绝不能当睁眼瞎。
思绪回笼,她慢慢往书肆楼下走去。
结账时,姜菀向老板打听起了上学的事。
这位书肆老板一向健谈,又消息灵通。他简单问了问姜菀家中的情况,便一边吹着茶盏中滚烫的茶水,一边道:“长乐坊有所女学,是位姓苏的小娘子开办的,前身是苏氏家塾。苏家从前烜赫一时,不少人在朝为官,家族人口兴旺。苏氏长辈唯恐族中子弟不学无术,便令族中有官爵的人供给银两,请了族中德高望重之人授课。然而这些年来,苏家渐渐有了衰败之象,虽还有几个子侄在朝中做着官,但再无从前的恩宠。”
老板喝了口茶,继续道:“这位苏娘子,与皇家颇有渊源。”
“她自幼饱读诗书,年少时曾入宫为女官多年,在从前的皇后——也就是当今圣人的生母、如今的太后身边侍奉多年,为她起草懿旨文书,掌管后宫礼仪规制。她出宫后并未选择嫁人入了后宅,而是将自家已经荒芜的家塾改成了学堂,靠着自己在宫中多年的知礼聪敏,顺利地经营了下去。虽然女学能招收的学生有限,如此,苏娘子也没有放弃。在她的影响下,长乐坊内及周围渐渐有不少人家都开始将家中女郎送去念书。圣人还亲口夸赞过苏娘子蕙质兰心,有一副慈悲心肠。”
书肆老板抚着下巴的胡须:“因为苏家式微,族中无人愿意供给银两,苏娘子为了将学堂顺利开办下去只能选择收取费用。但学堂的费用并不高,普通人家基本都是可以承担的,若是实在无力支付学费,也可以选择用劳动的方式代替,这便为寒门子弟提供了念书的机会。若是小娘子有意,可以去打听打听。”
姜菀了然点头:“多谢老板。“她付了书钱,转身便往外走。
怀中是用油纸包裹着的书,姜菀的手臂不自觉地向下沉了沉。她连忙将书册抱紧了一些,却没留神衣袖中的一方绢帕因着她方才的动作悄然滑落。
书肆的大门敞开着,外头的光亮与内里的沉静以这道门为分界线,形成一明一暗两方空间。她抬步走出了书肆,正要离开,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姜菀愕然抬头,一个年轻郎君微低了头,一双浓墨般的眼睛正注视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
4. 肉夹馍 松竹学堂
郎君眉形锐利,眼眸深邃,那张清隽的脸无甚表情,看起来颇有距离感。衣衫上熏的是淡淡的薄荷栀子,清苦中带着冷冷幽香。
被一个陌生人拦下,姜菀疑惑地眨了眨眼,正要询问,那人先她一步开口道:“小娘子落了物件。”声音倒不似外表那般冷。
说着,他握着一方素色绢帕,缓缓递到她面前。
姜菀一眼便认出这是自己的绢帕,她连忙腾出一只手摸了摸袖子,果不其然是空荡荡的。她赶忙接了过来:“多谢郎君。”
那郎君微一颔首,再不多说一句,转身便进了书肆。姜菀站在原地,将绢帕收好,这才离开。
回到家,她先和姜荔说了学堂之事,末了道:“阿荔,明日我们便去学堂问问上学的事。”
姜荔从未入过学堂,听阿姐这么一说倒起了几分好奇,乖乖点头答应了。
*
第二日寅初时分,崇安坊的一切还隐没在黯淡的天光中,姜家饭馆却已亮起了微弱的灯火。
思菱唤姜菀起身时,姜荔还在酣眠中。两人轻手轻脚换了衣裳,掩上房门出去了。
景朝的开坊时间是卯初时分,一般来说,过了寅正,坊内便会陆陆续续有人出门了。因此,姜菀与豆腐坊老板约定的时间也很早,为的就是能及时售卖新鲜豆浆与豆腐脑。
等豆浆与豆腐脑送了过来,姜菀先把豆浆盛在锅里,用小火煨着,防止冷却。
昨日她事先用各式调料调成了卤汁,今晨将豆腐脑热了后,再浇上热气腾腾的卤汁,撒些花生粒、木耳、芫荽,便可以做出一碗咸香可口的豆腐脑。
考虑到景朝都城人民的口味繁杂,甜咸口味均有拥趸,为了避免甜咸大战,最妥善的法子就是两头兼顾。姜菀还另准备了牛乳、葡萄干、红豆,以供喜食甜口的食客享用。
思菱负责制作豆腐脑,姜菀则端出几盘表面烙得焦黄的圆饼,专心致志往饼子中加着东西。
天色慢慢亮了,姜荔洗漱后也来了厨房帮忙,把加好东西的圆饼一块块整齐码在盘子里。
到了开张的时辰,姜菀照例是在店门口支起了小车,只是这次售卖的不再是单一的面片汤了。
“肉夹馍,豆腐脑......”有人念叨着门前木牌上的字,姜菀见状,巧笑道:“本店食物可试吃,客人不妨尝尝。”
那人依言拿起一个温热的饼。他捏了捏,发觉饼子很是厚实,定睛一看,却见饼子并非实心,里头夹着两片翠绿的菜叶,再包裹着厚厚一层肉条,上头还撒了些佐料,浇着深色的酱汁。一口咬下去,炸肉的香酥混合着酱汁佐料的咸香,几下咀嚼便下了肚。
饼中的肉混着花椒、鲜姜、八角等调料煮过,极入味,口感软烂易嚼。他吃着吃着,眼睛亮了亮,赞道:“味道果然不错。”说着,他回身招呼一旁的友人,一同进店品尝了。
一个个皮酥肉嫩的肉夹馍搭配着一碗碗白嫩的豆腐脑,源源不断地流向了各张饭桌。姜菀想着肉夹馍是头一日售卖,唯恐滞销,准备食材时便保守了些,没料到却卖得如此好,以至于后来的食客都无缘一饱口福了,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一笼绵软蓬松的包子吃了。
店内热闹非凡,香气扑鼻。这一早上的生意显然胜过昨日。
等到早食的时辰过去,客人渐渐散去,姜菀开始算今日的进账。须臾,她眉眼一扬,笑道:“今日净赚了六百文。”
虽然数字微小,但总归是有进步了。思菱脸上亦浮起笑,神色充满了向往。
这个月还剩二十余天,姜菀看到了希望。
*
午饭后,姜菀嘱咐了思菱与周尧在家中洗菜摘菜,便带着姜荔往学堂出发了。
到了长乐坊后,日头正高照着。姜菀取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汗珠,直到看见苏宅的匾额才舒了口气。
姜菀向门前的家仆说明了来意,家仆显然已经习以为常,未曾多言便引着姜菀走去。
学堂在一处与苏宅一墙之隔的园子里。姜菀抬头望去,“松竹学堂”四个隶字映入眼帘。家仆先同守在园子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再引着两人进去。进了园子,入目是一条曲曲折折的路,蜿蜒至深处。路旁遍植松柏,绿意深浓。
一路向里走,渐渐听到水声潺潺,在这夏日令人顿生清凉之感。姜菀牵着妹妹,克制地扫视着四处,发觉这学堂很像富贵人家赏玩的园林。
家仆把两人一直带到了学堂最里面,一路经过了两三处院落。姜菀正想象着从前苏家鼎盛之时该是如何繁华,耳边听到姜荔轻声唤了声“阿姐”,抬头便见眼前景色豁然开朗起来。
几人走过一处小巧的石桥,发觉脚下的路变成了石子甬路,道旁是一丛丛茂密的翠竹。路尽头是一处亭子,上头书着三个字:静心亭。
亭子中有两个人,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人正执着一卷书专心看着。
家仆上前通传,侍立在侧的侍女闻言便迎了下来,笑道:“贵客请。”
姜菀向那家仆道了谢,这才随着侍女进了亭子。
执书的少女闻声抬头,姜菀看清了她的模样。二十多岁的年纪,眉眼柔和,五官端雅,抬眸间,那目光温和若春水,看得人心头暖暖的。
姜菀自报了家门,说明了来意。那位苏娘子笑着起身,说道:“请随我来。”
她一身月白衣衫,清雅出尘,引着几人去了距离亭子不远处的一处小院子,那里是她起居会客的地方。
进了房内,侍女打起帘子,请姜菀在外间的桌旁坐了。姜荔拘谨地跟在她身后坐下。
苏颐宁亲自斟了茶,将那青花纹的茶盅徐徐推至两人面前。那一举一动纹丝不乱,便可看出从前在宫中多年的影子。
姜菀道了声谢,浅浅抿了一口茶,方道:“今日来此,是想向苏娘子问问这学堂的事情。”
苏颐宁声音清润,道:“学堂名‘松竹’,不问出身,凡愿意进学者皆可入学。教授课程分为诗书、丹青、礼仪,平日由我授课,目前只招收女子,共有十余位学生。”
“学堂课业以十日为一个周期,每十日会有一日的课假。每逢新岁、中元、中秋、端午等日,亦会休课。学堂内有斋舍,可供学子用饭和起居。”她又补充道:“松竹学堂的安全由苏家的仆从负责,进出都需查验身份,不会给任何歹人以可乘之机。”
“十日中,学子是不允许离开学堂的,家人可以探视,但不得随意出入学堂。若是有什么事,我会传信给家人。每年天转暖或骤冷时,学子家中可托人来送衣物被褥等物。”
姜菀思索片刻道:“先前,小妹曾在家中跟着女师学过一些诗书,然而后来由于家中巨变而中止了,现下是否还可以继续入学?”
苏颐宁道:“只要她愿意读书,自然可以。”
她察言观色,发觉姜菀眉宇间似乎有忧色,便解释道:“我会简单查问一下令妹如今的学业,若是与其他学子相差较大,那么我会先单独为她授课,娘子不必担心。”
姜菀颔首:“如此,我便安心了。”
谈妥后,姜菀为妹妹办好了手续,约定好三日后便可以入学。告辞出来时,苏颐宁亲自送她到了园子门口,微笑道:“姜娘子慢走。”
“阿姐,这位姐姐十分可亲呢。”姜荔原本对陌生的学堂还有轻微的紧张,然而经此一见,那点紧张早已被好奇与憧憬盖过了。
“往后她便是你们的夫子了,要记得尊重夫子,凡事按着学堂的规矩来。”姜菀摸了摸妹妹的头。
*
待暮色涌上天空,用了晚食后,姜菀在房中给妹妹收拾一些上学需要带的行李。
衣物和被褥都打包好了,等到入学那日雇一辆车送去学堂。
书本是学堂统一发放,学子只需要准备好一些基本“文具”。姜菀看了眼时辰,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这会子正是集市最热闹的时候。她略一思索,让姜荔再仔细检查一下自己的行囊,自己则打算出门去看看还需不需要添置些东西。
虽说家中不多的积蓄订了豆浆豆腐、付了学费后剩得并不多了,但姜菀坚信一定能赚回来。而该花的钱,该添的必需品,也不能吝啬。
大景的都城内有东市西市两处规模最大的市场,但距离较远,去一趟并不容易。这些年来随着各坊居民增多,坊内各类商铺和摊位也逐渐兴起,基本涵盖了日常起居的各个方面。因此,居民们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会专门去东西市采买。
姜菀很快买好了需要的东西,却没有着急回家。来了古代这些日子,她还不曾好好逛过这里的街市。
她一路走过去,发觉街上有不少摆摊的商贩,售卖各类吃食和饮品。也有许多沿街叫卖的,声音清脆响亮,引得不少人驻足。
食物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姜菀终究是抵挡不住,便买了几样精巧的点心,打算带回家去。
她提着纸包,走得口干舌燥时,正巧听见前方有热情的吆喝声:“新鲜的冰镇绿豆饮、酸梅饮,来尝一尝!”
如久旱逢甘霖,姜菀心念一动,便向着那人声走了过去。
那是一处饮子摊,一字排开摆满了各种冰镇的饮品。摊主一面熬制着饮子,一面将准备好的冰块加进去。见她好奇的目光不住打量着,他便笑道:“小娘子想喝些什么?”
姜菀略一犹豫,指了指那刚刚熬好的绿豆汤。
“好嘞,小娘子先坐一坐,马上就给您准备。”
等到冒着冷气的绿豆饮端了上来,姜菀如获至宝,捧起碗便喝了一口。入口是带着凉意的清甜,缓缓流过喉咙,将一身的燥热都抚平了。
她刚放下碗,便听见摊主招呼着一个新来的客人:“客人里面请,这会子人多,劳烦您同旁人搭个桌吧。”
姜菀左右看了看,发觉只有自己身边还有个空位。果然,那位客人的目光也落了过来。
那双墨色的眸子清淡深邃,犹如远山。隔着暮色,那远山仿佛笼罩上了一层云雾,朦朦胧胧。
5. 豆角焖饭 兰桥灯会
正是那日在书肆外拾起自己绢帕的郎君。
姜菀见他的目光淡淡掠过自己,并未停留,只沉默着落座。摊主在他面前放上了一碗加了蜂蜜的浆水。
浆水是一种饮料,把煮熟的米饭浸泡在冷水里发酵变酸,再在倒出的浆水里加入风干的花果或是蜂蜜,是一种清甜爽口的天然冷饮。
来了古代才发现,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也别出心裁发明出了许多可口的饮食。姜菀将绿豆汤喝完,那甜丝丝的味道让她格外满足。
她搁下空碗,却发现那郎君用木匙搅着碗中的浆水,却一直没有下口。与其说是想喝些冷饮,不如说他是在借此机会放空自己。
泠泠月光落满他周身,那浸了夜色的眉眼看起来愈发孤冷。
人各有心事啊。姜菀收回目光,却见一个青衣仆从自不远处快步跑了过来,略带焦急地扫视着四周,目光最终定格在了姜菀的方向。
随着他走近,姜菀觉得他的模样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仆从在郎君身旁站定,压低声音唤道:“阿郎,该回府了。”
他一开口说话,姜菀很快想起,正是那日在豆腐坊外遇到的那个买豆腐的人。看来,这郎君便是他主人了。
青衣仆从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郎君原本还有些淡漠的眼神顷刻间一凝,薄唇紧抿,微一点头。等那仆从走后,他将碗中的浆水一饮而尽,随即起身离开。
*
三日后,姜菀亲自送妹妹去学堂。
车是早早雇好的,周尧把行李搬上车,打点好车夫。姜菀等姜荔上了车坐好,这才对思菱叮嘱了一下今日开店的事宜。
“这几日的早食种类没有什么变化,因此进账不会太高,也属常事,你不必忧心。一应食物都准备好了,你只需要看着火候就好。等我送了阿荔回来,就会开始添加新种类。”
思菱点头:“我明白。小娘子放心去吧。”
因为担心思菱忙不过来,所以周尧也留在了店里。好在车夫与姜家也算熟识,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姜菀便放心地带着姜荔坐上了车往长乐坊去了。
到了松竹学堂门前,早有苏家的下人候在那里。帮着姜菀卸下了行李。姜菀道了谢,又向他们出示了入学的证明。
一路上姜荔都没怎么说话,姜菀起初以为她是困倦了。然而等到要带她进学堂时,姜荔却忽然紧紧拽住了她的袖子,身子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姜菀半蹲着身子,和妹妹平视着。
姜荔小声道:“阿姐,我从今日起就不能回家了吗?”
“十日后阿姐就来接你回家了,好不好?”姜菀耐心哄着。
“为什么不能让夫子到家中来?从前阿姐都是这样念书的啊。”姜荔委屈地扁嘴。
姜菀柔声道:“阿荔,阿爹阿娘故去后,家中清贫。而请夫子上门需要不少银钱,阿姐实在拿不出,只能把你送到这学堂来。”
姜荔咬着嘴唇,模样分明还是依依不舍的,却吸着鼻子开口道:“阿姐,我明白了。”
“姜娘子?”熟悉的声音传来,姜菀抬头,看到苏颐宁含笑的脸。
苏颐宁看了看姜荔,了然一笑,说道:“姜娘子请放心,我会宽慰这位小娘子的。”她说着,向姜荔伸出手,柔声道:“同夫子进去好不好?”
姜荔犹疑着,悄悄看向阿姐。
姜菀道:“阿荔,当初你亲口答应了阿姐要好好念书进学,你会做到的,对吗?”
看着阿姐恳切的目光和苏颐宁温和的笑,姜荔攥着姜菀衣角的手松了松,终于点点头,跟着苏颐宁的侍女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学堂。
姜菀看着妹妹走远,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向苏颐宁歉意一笑:“给苏娘子添麻烦了。”
苏颐宁摇头:“姜娘子言重了,许多孩子第一日离家来学堂都会如此。姜娘子请放心,阿荔在松竹学堂会一切顺遂的。”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苏颐宁便告辞返回了学堂。
*
姜菀回到店里时,早食的第一波高峰已经过去了,店里只有寥寥几人。早间有思菱和周尧维系,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岔子。
她粗略看了看今日的账单,进账果然如自己所料,并不多。
等到食客散去,早食也售卖得差不多了。姜菀闭上店门,将方才回来路上买的菜拎去了后院。
天渐渐热了,阳光也愈加灼人。
她搬了一个小凳子在院子里的树荫下坐好,将买的新鲜豆角一根根择好,掐去头尾,再浸泡进水里。
蛋黄趴在原地,昏昏欲睡。
周尧负责在厨房把碗筷洗涮干净,把桌椅和灶台的油渍抹去。思菱便来了姜菀身边帮忙。
“今日送三娘子去上学,还顺利吗?”思菱问道。
姜菀点头:“虽然阿荔闹了点脾气,但最后还是听话地去了。”
思菱道:“三娘子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家,不习惯也是正常的,好在十日后就可以回来了。”她说着话,手上动作也没停:“说起来,十日后,兰桥灯会也快开始了,一定很热闹。”
姜菀正把择好的豆角按进水里浸泡,听到这里一顿,心底渐渐浮起一个想法:“兰桥灯会?”
云安城内有一条觅兰河,发源于皇宫内的芙蓉池,一路自北向南流淌,曲曲折折,从不少坊内穿过。其中,流经永安坊的一段河面最宽阔,那里修建了一座兰桥。
兰桥两岸绿柳成荫,水波潺潺,风景清雅,视野开阔,适合漫步赏景。因此,有一些售卖花灯的店家抓住了机遇,每逢新岁、上元、七夕、中秋、端午等节日,便在兰桥售卖各种绚丽精致的花灯,居民们还可以在岸边放天灯,乘船放河灯,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大规模的灯会。灯会逐渐发展起来,兰桥也成了集会游乐的绝佳地段,经常吸引不少人前去赏玩。
说是灯会,其实就约等于现代的美食购物街,除了卖花灯的,还有不少卖点心小吃和精巧玩意的,也有剪纸、杂耍的手艺人展现技艺。兰桥灯会期间的客流量相当可观,几乎所有生意人都不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
若是自己能做一些便携的点心,在那几日晚间拿去兰桥售卖,应当会有不错的效果吧。
主意已定,姜菀顿时跃跃欲试起来。她看了眼天色,打算先做今日的午食。
周尧正在后院井旁打水,见状放下水桶,和思菱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两个人都嗫嚅着,欲言又止,还是思菱叫了声“小娘子”。
“怎么了?”姜菀诧异道。
“小娘子,我和周尧不会做菜,让你烦心了。”思菱的脸皱了皱。
姜菀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笑道:“怎么会呢?虽然你们不会厨艺,但胜在手巧又勤快,帮我做些细碎杂活、打打下手,让我轻松了不少。”
她一面从架子上拿了几个碗,一面道:“我知道,当初阿娘曾经要归还了你们的身契,放你们自由,但你和小尧都坚决留下了。若不是你们,只怕我病着的那些时日,家中早已散了。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得,自然不愿意苛待了你们。”
思菱的眼圈红了红,小声道:“小娘子的恩情,我也会终生记着的。”周尧亦用力点点头。
姜菀笑了笑:“好了,开工吧。”她指挥着周尧淘米生火煮饭,思菱将猪肉和葱姜蒜洗干净。
然后,她开始把洗好的豆角切成丁,猪肉和葱蒜切成末。
先把葱蒜末在锅中炒出香味,再加入豆角,撒些玉米粒、香菇粒和蔬菜末翻炒,再分别加入两种酱油,一提鲜,二上色,也就是俗称的老抽和生抽。酱油历史悠久,这时候的酿造技术也已经相当成熟了,酱油作坊很多。姜菀刚到这儿时,还以为古代的调味料少之又少。后来她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劳动人民的智慧。
周尧和思菱在一旁仔细看着她的动作,听她讲着切菜、倒油、下锅、翻炒的注意事项。等到豆角炒熟后,再加入水煮一刻钟,最后把煮好的米饭倒进去焖片刻就大功告成了。
姜菀揭开盖子,热气缭绕。青绿的豆角和金黄的玉米粒点缀在米饭上,颜色煞是好看。
她给周尧和思菱各盛了一碗,三个人围着石桌吃了起来。
焖饭的精髓就在于揭开盖子的那一刻,热气会让米饭与配菜的香气愈发强烈,直往人鼻子里钻。米饭需得煮得恰到好处,否则半生不熟或是太软烂便会食之无味,失了灵魂。
周尧和思菱赞不绝口,姜菀却觉得有些缺憾。焖饭虽然加了酱油,但还是略显寡淡,不够入味。主菜只有肉和豆角,下次或许可以试试再加点土豆丁、青菜,再额外单独调一个料汁浇在米饭上,这样才能让每一粒米都浸透满满的醇香。
午食过后,周尧和思菱去收拾厨房,姜菀回了卧房,发觉屋内冷清了不少,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姜荔已经离家去学堂了。
和这个妹妹相处虽不久,血脉亲情却是断不了的。姜菀在窗下的书案前坐下,想着过两日去学堂探视一下,也不知姜荔有没有适应那里。
她出了会神,便提笔蘸了墨汁,开始写明日早食的售卖单子。
晚间下起了雨,姜菀伴着雨声躺在床上,心中默默祈祷明日的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作者有话要说:
从这章开始,暂定每晚九点更新啦~如有变动会提前在作话说(o^^o)
6. 炸糖糕和南瓜饼 他很想吃,却无能为力……
第二日晨起,雨势依旧缠绵,天色还是十分阴沉。
姜菀早早起身,把店内的窗户都打开透气。阴雨天太过潮湿窒闷,不开窗通风实在影响胃口。
店内的窗子一开,便有带着湿意的风透了进来,冲散了闭了一夜略显沉闷的空气。每张桌子的角落都放了个小小的盆栽,偶尔有几片枝叶不甘示弱地伸长了,斜斜搭在写着桌号的小木牌上。浅浅淡淡的翠色让这家不大的店显得格外清朗。
当初布置店内时,姜菀觉得清一色的桌椅太过单调,便放了些绿植点缀。不论何时,这样鲜嫩欲滴的颜色都能让人心情舒畅起来。
“来两个炸糖糕和一碟南瓜饼!”
“一笼虾皮青菜包加一碗小米粥!”
“来一碗甜的豆腐脑!”
客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周尧和思菱忙得不可开交。
等到早食的高峰过去,店里的人也散去了不少,只余下寥寥几个人。姜菀正弯腰擦着空桌子,余光看见又一个客人走了进来,忙擦了擦手迎了过去,笑道:“客人要用些什么?”
那人穿一身深蓝色圆领窄袖袍,腰间革带勾勒出挺拔而劲瘦的腰身。这颜色有些挑人,他却穿出了恰到好处的味道,甚至衬得他眉眼间的凛冽也稍稍柔和了一些。
姜菀看清他的模样,一怔。
真是巧啊。
*
傍晚,永安坊。
下了一整日的雨,待到这个时辰才渐渐停了,原本暗沉沉的天骤然转亮,云层被染成了橘红色,雨后湿漉漉的地面转眼又被夕阳西下时的热意蒸干。
永安坊距离都城中轴线最近,道路四通八达,坊内有不少朝中官员的府邸,沈府便是其中一处。
沈府的主人沈澹,年纪轻轻便已是北门禁军统领,他手下的禁军日夜把守宫门,宿卫宫城,保护天子的安全。而他本人自年少便追随天子,如今常年随侍御前,深受信任。
在寸土寸金的都城里,不少中下级官员都只能选择赁宅而居,而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府邸。府内人烟稀少,除了他便是下人,因此这偌大的宅子时常显得寂寥。
沈府后院的园子里有一处池塘,翠绿的荷叶铺满了水面,粉白的芙蕖盈盈出水,在晚风中摇曳。荷风阵阵,将那若有若无的香气吹进了主人的书房里。
隔着纱窗,沈澹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的公文看了一半便搁在那里。他整个人倚靠着椅背,以一个放松的姿势阖着眼,却紧锁着眉头。
今日不是他在宫中当值,因此得了闲暇回府。虽然休班,他却依然感觉不到轻松。
前几日圣人下旨扩充禁军队伍,寻常禁军不限出身,只要年龄适合、家世清白、身强体健均可参选,由专人进行逐一过目、选拔。这件事由沈澹与兵部尚书一起负责。
如今皇城中禁军分为两支队伍,除了他所统领的北门禁军外,还有一支同样兵士数目庞大的南门禁军。北门禁军守卫皇宫,南门禁军则巡视都城各坊各路,分工明确。
南门军受兵部管辖,如今的兵部尚书徐苍于兵部政事上一丝不苟、严谨认真,但私下脾气古怪,少有人缘。与他打交道,着实让人疲惫。
这等公事且不论。沈澹轻捏眉心,目光落向窗外。每逢这个时节,他总会想起一些平添伤感的往事,不由得心中郁郁。
正想着,书房的门被人轻轻扣了扣,来人是自小服侍他的贴身仆从长梧。
长梧手中端着木托盘,温言道:“厨下做了一碗南瓜米粥和一份蛋饼,正温热着,阿郎用些吧。”
沈澹揉了揉眉心,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先放着吧。”
“郎中说过阿郎的胃疾要按时用膳,才能慢慢养好。”长梧多叮嘱了几句,见阿郎不语,只好暗叹一声,放下托盘退了下去。
沈澹盯着那冒着热气的粥,鬼使神差地想到了今日去过的姜家食店。
他原本是去长乐坊办事,返程途中因为有心事,便让人牵了马先回府,自己则漫无目的地走着,恰好看见那家姜记食肆门前的木牌。
木板上粘着白纸,最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今日新品”。再往下看,写了三四样食物的名称和价格,字迹大气不失灵秀,一笔一划都颇有风姿,却又透着一种熟悉感。那样的字迹让他的目光再也移不开,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那临窗磨墨、悬腕苦写的时候。
沈澹虽是武官,但也写得一手好字。而且甚少有人知道,他少年时曾拜在本朝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儒门下,是那位大儒最得意的学生。然而世事无常,后来的他却舍弃了曾经的志向,转而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这扑面而来的熟悉感让沈澹怔忡了片刻。往事回荡在心头,他忍不住抬脚迈了进去。
分明是雨天,小小的食店里却没有那粘腻熏人的气味,随处可见的翠意冲淡了闷热的空气。他环顾四周,看见了那个正忙碌着的小娘子。
他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曾有过几面之缘。
沈澹记忆极佳,几乎到了过目不忘的程度。但多数时候,面对无足轻重的人,他即便认出来了对方,也不会多留眼神。
小娘子递过来了一张手写的单子。他垂眸一看,与那木板上的字迹如出一辙,只是更详细些,清清楚楚写着所有售卖的食物和价格。
若不是时常犯的胃疾让他毫无胃口,沈澹或许也会成为一个老饕。许多时候,他很想吃,却无能为力。
因此,虽然腹中空空,沈澹还是只点了一碗甜豆腐脑。
不多时,冒着热气的豆腐脑被轻轻搁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用木勺搅了搅,原本浮在表面的牛乳慢慢浸透了豆腐块。深绿的葡萄干和颗颗分明的红豆点缀在奶白的底色上,轻盈的甜香味慢慢钻入鼻间。
他舀起一勺豆腐脑,慢慢咀嚼着。葡萄干有轻微的酸,让裹满浓稠牛乳的舌尖有一丝清凉。红豆煮得恰到好处,牙齿轻轻一压便化在了口中。
......
沈澹从回忆中醒神,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将一碗南瓜米粥都吃了下去。
粥碗边上的蛋饼色泽金黄,散发着醇厚的香气,他忽然觉得有些饿。
一柱香后,长梧进来收拾。他看清书案上空空如也的碗碟,略有些诧异。一转头,沈澹已经在卧房换了身竹青色的常服,看来是要出门。
“阿郎要出门?我让人牵马。”
沈澹道:“今晚我去崇安坊同承平小聚,你们不必跟着。”
“是。”
*
京兆尹崔衡,表字承平,是他至交好友,今晚约了他在崇安坊一家茶肆小聚。崔衡知晓他素有胃疾且滴酒不沾,因此便挑了这样一处地方。两人皆一身常服,不欲惊动旁人。
崔衡此人很是风雅,尤爱品茗。京城内大大小小的茶肆他几乎都去过,还自作主张评出了个品级。今日这家李家茶肆,用他的话来说便是“中品”。只因常去的“上品”茶肆今日没有营业,他才退而求其次选了这里。
沈澹记得崔衡提过,茶肆老板姓李,是个模样凶狠、脾气急躁之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做的却是慢工出细活的茶艺生意。他来的时候,站在柜台后的是个神色憔悴的妇人,眉眼温和,说话慢声细语的,想来是老板娘了。
崔衡早已订好了隔间。沈澹进去时,他正倚着凭几,漫不经心品尝着茶点。
小二将茶端了上来,为他们拢好隔间的竹帘便退了下去。
沈澹自顾自坐了下来,伸手端起茶盏。那修长的手指贴着茶盏外沿,却并不用力,只闲适松散地拢成一个半圆。
他不急不缓地品着茶,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崔衡先耐不住性子,笑着埋怨:“好你个沈泊言,居然真忍得住一声不吭。”
沈澹但笑不语。二人相识多年,他自然知道崔衡最是个藏不住话的人。
“说起来,圣人命你与徐苍通力合作,负责在京中大户人家的子弟中挑选身强体壮、志虑忠纯的年轻人充入宫中当禁军,这可不是桩轻松的活。”崔衡果然打开了话匣子,问道。
“这些日子我都在与他商讨选拔细则。”说起此事,沈澹轻蹙眉,一向波澜不惊的面庞也添了几分无奈。
崔衡察言观色,立刻明了:“莫非你们共事得并不愉快?”
沈澹淡声道:“徐尚书确有真才实学,又一贯严谨。”
崔衡端着茶盏笑道:“你惯会避重就轻。他那个性子,说好听点是严谨,说不好听便是较真到执拗,连圣人有时都会被他气得干瞪眼。”
“选拔禁军自有圣人的吩咐与固定的程序,我只公事公办。”沈澹道。
“如今进行到哪一步了?”崔衡问道。
沈澹放下茶盏,将袍角捋平整:“一应要求方式都已确定,待选拔时间与场地敲定,初选便可以开始。”
崔衡颔首:“我猜,徐苍一定对于诸般细则异常认真,反复斟酌,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细节,还会对你这样在他看来资历尚浅的人进行锋芒毕露、毫不留情的说教。泊言,我说的对吗?”
沈澹想起那位徐尚书锋芒毕露、不留情面的说教,不由得扯了扯唇,算是默认。
“他本性不坏,只是性子不讨喜罢了,”崔衡感慨了几句,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徐苍家中往事?保不齐他正是因为年少时的坎坷经历,才形成了这样古怪的性子,总像荆棘一样刺人。”
沈澹隐约听说过。此事虽非秘辛,却也不是人尽皆知的。他微皱眉:“你是说,他少年时家中的巨变?”
作者有话要说:
炸糖糕真的好好吃!我超爱~~
7. 瓠饼和虎皮鸡蛋 “住手!”
崔衡点头:“他祖上原也是世家大族,然而后来卷入了‘檀台谜案’,贬官的贬官,发配的发配,这一支就渐渐凋零了。”
檀台谜案......沈澹轻叹一声。那是本朝一场波及范围极大、持续时间极长的风波,以京中一桩刑案为导火线,进而牵涉出皇室旁支人士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之隐秘,牵扯到众多朝中官员,最终天子震怒,下令彻底清算。这其中,罪魁祸首自然是难逃一死,却也有不少无辜之人被帝王之怒连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结局。
“到了他父亲那一辈,才勉强有了些起色。徐苍之父虽在京城千里之外的平章县就任,但到底也是个小官。谁知后来平章县碰上百年一遇的洪水,县里的百姓流离失所,徐家也没能逃过。”
崔衡的语气有些感慨:“我听说,徐苍有个胞妹,兄妹二人一向极亲厚,谁知那场洪灾后,徐家小娘子与家人失散,自此不知所踪。在那样的情形下,所有人都认定她必然是被大水冲走了,难以活命。洪灾后又爆发了时疫,徐苍的父亲因此染病去世。那时候的徐家可以说是摇摇欲坠。”
“好在徐苍性格坚忍,扛住了这一切重创,将徐家支撑了起来。自那以后,他供养着母亲,发奋读书,靠着自己的学识一路做到今日的官职,也是很不容易。”
崔衡喝了口茶,续道:“不过徐苍的性子太过执拗,有时甚至到了痴傻的地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刻不停地在找自己失散多年的妹妹,听说他始终坚信妹妹还活着,终有一日会与她重逢。”
沈澹道:“兄妹情深,即便相隔多年,他也无法彻底割舍,这也是人之常情。”
崔衡叹道:“可你说说,都几十年了,他哪里还能找到?且不说那洪灾时疫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即便徐娘子侥幸活了下来,如今也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样。就算当面碰到了,徐苍也只怕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吧。”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崔衡拈起一块糕点咀嚼了几下,皱了皱眉:“太腻。这家的茶是中品,但茶点却只能算下品。”
“这京城里大小食肆酒肆我都吃了个遍,最近着实觉得没什么新意,也不知有没有新开的店可以让我换换口味,”崔衡瞥了一眼沈澹,调笑道,“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你这家伙整日除了圣人赐的廊下食和北门司的公厨,就是吃自家厨子做的膳食,当真是无趣。问你此等问题也是白费力。”
沈澹捏着茶盏,思绪却有些游移,不由自主想到了与茶肆一墙之隔的那家食肆,想起了那骨气挺秀的字迹和那碗香甜的豆腐脑。他抿了抿唇,那若有所思的神情立刻被崔衡看出了异常。崔衡好奇心起,追问道:“怎么,难道你真的吃到了其他好吃的?”
沈澹正想说什么,忽然听见隔间外的茶肆大堂传来了异样的喧哗和吵闹声。崔衡也收起了笑容,两人对视一眼,迅速站起身掀开竹帘走了出去。若是在他二人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暴力斗殴事件,那可真是愧对头上的官帽了。
*
另一边,姜菀正在试验明早的新品。
她烧热了锅,将兑了面粉搅拌成糊状的瓠子丝下锅,按压成手心大小的圆形,煎至两面金黄后出锅。
另一边的炉灶上正焖着她做好的茶叶蛋和虎皮蛋。等差不多了,姜菀拿了两个盘子,将这三样东西各盛了一份,放在周尧和思菱面前。
“试吃?”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好意思:“小娘子的手艺肯定没话说。”
姜菀笑了笑,很坚决:“尝尝吧,我担心火候把握不到位。这些都是明日要售卖的早食。”
那锅中的鸡蛋极入味,厚重的咸香飘了出来,周尧和思菱难以抵挡,便也不再客气,净了手拿起吃了起来。
“如何?”姜菀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周尧闻着香味,几口便把那颗鸡蛋吞了下去,只觉得那味道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倏忽滑进了胃。他有些赧然,含含糊糊道:“好吃。”边说边忍不住又拿起一个。
思菱咬了一口瓠饼,外表有薄薄的一层酥皮,能感觉到根根分明的瓠子丝,虽是油煎的却也很爽口不腻。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笑眯眯地道:“好吃!”
姜菀放下心来。她忙了半晌也有些饿了,便吃了一个虎皮蛋。刚把那浸透了汤汁的蛋黄咽下去,就听见有人在叩门。
周尧过去把门打开,一个身影便慌乱地奔了进来,眼眸含泪,哭泣道:“姜家阿姐,帮帮我阿娘吧!”正是裴绮的女儿知芸。
“阿芸?”姜菀吃了一惊,见知芸满脸是泪,神色惊惶,连忙拿出手帕替她拭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此时门开着,她隐约听见隔壁茶肆传来的怒吼声。知芸哽咽道:“阿爹今日吃醉了酒,回来后便对我和阿娘一顿叱骂,还扬言要......要打死阿娘!”她瘦弱的身子止不住战栗起来,“我怕极了,求阿姐过去瞧一眼吧。”
姜菀一惊,想起从前裴绮手臂上和颈上的伤,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道:“好,我这就过去。思菱,你先陪着知芸在家里,我去隔壁看看情况。”
她刚走出去一步,猛然回神,忙叫周尧:“小尧与我一道过去。”说完,她又低声对思菱说了几句话,思菱面色一变,忙点头答应了。
李记茶肆灯火通明,姜菀推门进去时,一只茶杯向自己飞了过来,“啪”的一声在她脚下摔了个粉碎。原来是李洪从裴绮手中夺过了茶盏,转手便摔在了地上。
“小娘子当心!”周尧忙挡在了姜菀面前。姜菀摇头示意他自己无事,上前了一步,见李洪满脸醉意,眼底赤红。他对面的裴绮则满脸是泪。
下一刻,他猛地扬起蒲扇般的巴掌,便要往裴绮脸上打去。
“住手!”姜菀的声音和茶肆内众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响起,李洪一愣,浓眉倒竖,喝道:“我管教自家娘子,不劳客人们费心!”
“即便裴姨是你的娘子,你也不能随意打她!”众人忍不住看向说话的小娘子,她一身家常衣裳,双手和裙角甚至还沾着面粉,鬓发也有些散乱,显然是急匆匆赶过来的。
李洪轻蔑看她一眼:“原来是隔壁姜家的啊,你自家店都快开不下去了,还有闲心管我的家事?”
姜菀没理会他话里的嘲讽:“你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人,那便不再是家事了。”她双手紧紧交握,说道:“裴姨素来温和善良,尊你敬你,在饮食起居上照顾你,还将茶肆打理得井井有条,李叔你怎可不分青红皂白便对她动手?”
“怎么?我身为她郎君,打自己的娘子难道不行吗?”李洪哈哈笑了几声,“既然嫁给了我,就是我李家的人,有什么打不得碰不得的?”
“难道李叔觉得裴姨是你的附属品,可以随意处置吗?”
“难道不是吗?”李洪呵呵一笑,示威般挥了挥拳头,“女子要以夫为纲,事事顺从,我教训她也是天经地义!”
有那么一瞬间,姜菀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她自小便面对着一个家暴成性的父亲和伤痕累累的母亲。父亲对母亲言语轻蔑,动辄打骂,毫不留情。她小的时候只是恐惧,后来大了些,会在父亲发怒时拼命挡在母亲面前,于是后来,就变成了她与母亲一道挨打。那深入皮肉的疼痛感和黑暗中溺水般的窒息感,她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不幸中的万幸是,母亲后来终于与父亲离了婚,带着她远走他乡,母女俩相依为命,终于过上了不必担惊受怕的日子。然而在她大学毕业后不久,母亲就因一场车祸而意外离世,甚至没来得及给姜菀留下一句话,造成姜菀最大的遗憾。
她此生最痛恨的便是家暴成性的人,最挥之不去的噩梦也是对自己拳打脚踢的父亲和痛不欲生的童年。
而今时今日,那种刻入骨髓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裴绮怯弱无依的模样,像极了她的母亲。姜菀咬了咬牙,不甘示弱:“李叔你莫要忘了,裴姨她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你的娘子!她嫁给你,是同你组成了家,而不是把自己出卖给了你,任你随意驱使责骂!你不能这样对她!”
被一个姑娘家当面驳斥,李洪只觉得恼羞成怒,他酒意上涌,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手臂便往她脸上甩了过去:“你给我闭嘴——”
他凌厉的掌风毫不留情地向姜菀面上袭来,那熟悉的动作和场景让姜菀一阵恍惚,一时间竟然忘了闪躲。周尧本能地要上前阻挡,然而终究慢了一步。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个身影迅疾闪身上前,轻而易举便单手钳制住了李洪的手臂。他另一只手则克制地在姜菀肩头轻轻一带,把她护在了自己身后。
清冽的气息笼罩在姜菀周身,耳边是郎君沉沉的呼吸声,一声声犹如姜菀剧烈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美好的周末总是这么短暂~呜呜
8. 花生糕和核桃糕 再遇
李洪生得膀大腰圆,在这年轻郎君面前却如被扼住了命门动弹不得。沈澹一只手便轻松地制住了他两只手腕,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李洪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是何人?竟敢......竟敢......哎呦!”
沈澹只稍稍动了动手指,李洪便痛得鬼哭狼嚎,方才的咄咄逼人已然烟消云散。他冷眼瞧着连连呼痛的李洪,眼底翻涌的情绪如乌云压城。
与此同时,茶肆外传来脚步声,有人厉声喝道:“谁在这里闹事?”
众人看过去,原来是崇安坊的坊正。
坊正负责处理坊内一切大小事务,而李洪今日在茶肆里公然想要动手殴打旁人,无疑是违反了律令的。
坊正皱眉喝问:“你因何缘故欲要打人?”
他带来的几个属下早已心领神会按住了李洪。原本喧闹的茶肆静了下来,李洪狼狈地伏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登时吓得酒醒了,顿时慌乱起来:“我......我没有啊。”
他舔了舔嘴唇,努力解释道:“只是今日吃多了酒,一时间想不开,与娘子拌了几句嘴罢了。”
“胡说!”人群中一个人开口反驳,“若不是这位小娘子和郎君拦下,你早就要动手了!”
坊正这才注意到被周尧扶着坐在一旁的姜菀,见她脸色苍白,只道是受到了惊吓,便道:“小娘子方才看到了什么,可一一告知我。”
姜菀咬了咬嘴唇,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还是那说话的中年郎君看不过去,滔滔不绝地把方才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末了还补充道:“他不仅想对自家娘子动手,还想殴打这位小娘子。”
坊正看向一旁正垂泪的裴绮,脸色愈发严峻:“来人,把他带走。”
李洪不由得慌了起来:“我——我只是醉了,不是有意要冒犯小娘子的。”他向姜菀陪着笑脸:“小娘子,方才是我冲动了,对不住啊。”
沈澹早已悄然松手退入了人群当中。他默默看着姜菀抬起头直视着李洪,一字一句道:“这句对不住,你应该对裴姨说。”
李洪一愣,还想要说什么,就被人押着带了下去。等到坊正离开,思菱才牵着知芸从门外走了进来。
“阿娘!”知芸奔了过去,母女俩相拥着哭泣。
“小娘子没事吧?”思菱担心不已,上上下下把姜菀看了个遍,“小娘子来之前特意吩咐我去找坊正,可把我吓坏了。”
“还好你及时把坊正请来了。”姜菀已经平复了心绪,转头去寻找方才救了自己的郎君。熙攘人群中,却唯独不见那抹身影。
一直默默旁观坊正处置此事的崔衡见状,不动声色地离开,回到了隔间里。他盘膝坐下道:“那位小娘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勇气,不仅当面声讨,还知道让人提前去找坊正。泊言,方才多亏了你出手。”
沈澹淡淡一笑:“你也一样,若是那坊正玩忽职守,不辨是非,只怕你立刻便要命人去传县衙的人来了。”
崔衡叹道:“不过,即便坊正带走了人,却也没法把他怎么样,左不过是训斥几句,毕竟他没有真的动手。”他把玩着茶盏,拧眉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旦他被释放,必然会旧态复萌。只怕老板娘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按本朝法律,夫殴妻若见血或致妻子骨折才判为“伤”。也就是说,即使丈夫殴打妻子,只要他把握好力度和位置,不造成出血和骨折,就不会被处置。即使殴伤妻子,最多不过判六十杖刑;而若妻殴夫,不论是否有伤,均判一百杖刑。即使这些年男女之间的尊卑差异较本朝建立时有所缩小,但总体而言,女性依然是处在劣势地位的。
“圣人登基后,也一直有心革新本朝各种制度,只是条目众多,实施起来难免缓慢。不过听说前段时日,已经着手开始修改律法了。”崔衡放下茶,起身道:“走吧泊言,快到宵禁的时辰了。”
沈澹颔首,随他一道离开了茶肆。
*
姜菀陪着裴绮,直到知芸沉沉睡去。两人来到外间坐下,裴绮斟了一杯茶放在姜菀面前。
“阿菀,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谢你,”裴绮轻声道,“若不是你替我说话,还请来了坊正,还不知今晚会是什么情形。”
外间的烛火随着风轻轻摇晃,那灼热的光亮映在裴绮黯淡的眼底。她缓缓开口道:“我同郎君结发多年,最了解他的脾性。我生芸儿的时候伤了身子,此后便再不曾有孕。他曾握着我的手立誓,此生绝不会负我。那时年少情浓,我便也信了他。”
“然而自打茶肆的生意做大,他变得愈加暴躁易怒,对芸儿也是疾言厉色。我晓得,他一直想要个儿子。”
“平日他对我和芸儿只是不耐烦,可一旦吃醉了酒,就会对我和芸儿打骂不休,”裴绮用帕子按着眼角,“等到第二日他酒醒了,又会向我赔不是,赌咒发誓日后不会再这样对我。”
她凄然摇头:“头几回我还信过他,可后来便明白,那只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全是假话。”
原来古往今来,都有这样的丈夫和父亲。姜菀看着裴绮疲惫的神情,忍不住道:“裴姨,你有想过......和离吗?”
裴绮眸子里骤然亮了亮,转瞬便熄灭了。她垂首道:“我双亲俱亡,家中已经无人,亦没有兄弟姊妹,如果和离只会无家可归。况且,这茶肆是他李家的,若是和离,我便身无分文,难以生存。再说了,芸儿还小,我总得为她以后考虑。”
她说的这些何尝不是至关重要的因素。姜菀明白这其中的无奈与心酸,伸手覆上裴绮的手:“我明白的。日后若是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当初我家中变故,裴姨私下帮了我们许多,这些恩情我都记着。”姜菀后来才知道,在她病倒的那些日子,裴绮曾多次上门看望,还给姜荔做了不少顿吃食。她甚至还满面惶恐地说,家中财物都掌控在李洪手中,她无权插手,否则一定会借给姜家银钱,帮助她还上赁金的。
裴绮笑了笑:“阿菀,我们两家比邻多年,这样的情分,不必说什么见外的话。”外头响起了关坊的鼓声,裴绮忙道:“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姜菀起身告辞,临走时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裴姨,明日阿叔想必就会回来,若是他再......您一定要万事小心。”
裴绮笑得惨淡:“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阿菀,不必为我担心。”
直到晚间洗漱了躺下,姜菀依然忘不了告别时裴绮那苍白的模样。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直到天微亮时才浅眠了一会,不多时便起身,开始又一日的忙碌。
开张时,姜菀看见李家茶肆今日没有开门。她将写着每日新品的牌子在门外摆好,满怀心思地进了店。
瓠饼和虎皮鸡蛋卖得很好,姜菀一边清点着账目,一边分神想着昨日那位挺身而出救了自己的郎君。
昨日忙乱,加之她当时忆及往事神思恍惚,竟没能亲口向他道谢。姜菀忍不住朝店外看了几眼,不知他今日还会再来光顾吗?
初次看见他,姜菀只道这是个温文尔雅的清贵公子,谁知昨日那一番变故中,此人能随手擒住李洪而毫不费力,想来是个武力值极高的高手。
然而接下来几日,她都没有再见到那个人。
自打姜菀当面叫板李洪后,渐渐有一些那日去过茶肆的客人来光顾姜家食肆,他们望向姜菀的目光,钦佩中带着赞许。
等到腾出空闲,姜菀打算去探望一下姜荔。
当初入学时,苏颐宁曾说,为了让学子们尽快适应学堂,最初几日内是不允许家人探视的。如今已经过了期限,姜菀也挂心妹妹,便趁着这日午后,提前做了些点心装在食盒里,带去给姜荔尝尝。
到了松竹学堂门前时,姜菀发觉今日有不少前来探望的学子家长。她在看守学堂的苏家随从那里登记了,等着他们进去禀报。足足等了半柱香时间,才有学子依次从里面走了出来。
姜菀一眼就看见了姜荔。几日未见,她总觉得妹妹瘦了些,不过精神不错,小脸上眉眼弯弯。
“阿姐!”姜荔很快发现了她,小跑了过来。
姜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阿荔这些日子怎么样?还适应念书的环境吗?”
姜荔双手抱着姜菀的手臂,撒娇似的晃了晃:“苏夫子很好,其他人也很照顾我。可我还是好想阿姐啊。”她把脸贴着姜菀的衣衫,用力吸了吸鼻子:“我好想阿姐身上的味道。在学堂,我每晚休息时只能抱着枕头。”
“有没有好好用膳?”姜菀仔细打量,不由得蹙眉,“似乎瘦了。”
姜荔扁了扁嘴,小声道:“学堂的饭菜尚可,但是根本比不上阿姐的手艺。”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定在了姜菀手中的食盒上,眼睛一亮,笑眯眯地道:“这是什么?”
姜菀牵着她在一旁坐下,这才慢条斯理打开食盒。食盒里装着的是油纸包裹的花生糕和核桃糕,外形虽不惊艳,但姜荔知道阿姐做的点心一定会很美味。
她拿起一块,几下拆了包装纸便放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果然,还是阿姐做的点心最好吃。”
“我做了不少,你自个吃了后,也不要忘记给夫子和其他人分一些尝尝。”姜菀一边说,一边把妹妹的发辫打散,重新编了一下。
她又问道:“没有人欺负你吧?”
姜荔摇头:“没有。”
姐妹俩又说了一会话,便听见学堂门口传来一个声音:“探视时间到,请学子们回到学堂。”
姜荔依依不舍地从姜菀怀里出来,嘟着嘴有些怏怏不乐。姜菀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再过几日就是休课日,到时阿姐会来接你的。很快的,乖。”
姜荔点头,又贴过来亲了亲姜菀,这才离开。姜菀看着她走向陆子昀,十分大方地递给了他一块糕点。
她莞尔,目送着姜荔的身影消失。
松竹学堂虽与苏宅只有一墙之隔,但是从大路上走还是有一些距离的。这个时辰路上人不多,姜菀从学堂所在的巷子里拐了出来,迎面看见两个人并肩走了过来。
左边那人穿一袭素色圆领袍,神色疏离而阴沉,看起来有几分惹人畏惧,双眼只目视着前方,不曾留意旁人;右边那人稍稍落后他半步,亦是一身深色简单装束。他触及姜菀的目光,眼波微微一动。
作者有话要说:
注:律法部分有参考古代一些朝代
9. 玉米鸡蛋煎饺 还清赁金
姜菀下意识想要唤他,对他道一句谢。然而那素袍郎君脚下不停,径直从她身旁走过,他便跟上,不曾停留。
与素袍郎君擦肩而过,她闻到一阵幽幽的檀香味。姜菀放慢步子,转头看着那两人举步向着学堂的方向走去。两人俱是背脊挺直,步伐优雅贵气,那举手投足便不似寻常人。
他到底是何人呢?姜菀带着这个疑惑回到了家。
她临走时嘱咐周尧买一些玉米和鸡蛋,再将玉米剥成粒留着备用。姜菀进院子时,思菱和周尧面前的碗里已经是黄澄澄一片,一颗颗玉米粒金黄饱满。
姜菀去厨房拖出面口袋,舀了几大勺面开始和。
她原本是想做个清甜的玉米烙,但仔细思考了一下,玉米粒有限,若是都做成玉米烙,恐怕并不够明早售卖。于是,姜菀打算做些玉米鸡蛋煎饺。
等到玉米粒剥好了,思菱过来接替姜菀和面,姜菀则去准备包饺子的馅料。她准备了鲜虾玉米、香菇鸡肉、白菜猪肉三种馅,再将包好的饺子分为两份,一份下锅煮,一份放油锅里煎。
将揉好的面团分成小块,再擀成饺子皮。姜菀教思菱和周尧包饺子:“在饺子皮外圈沾一层水,用筷子挑起一小团馅料放在面皮中间,先把中间的面皮捏起来,再向两边捏出褶子。最后一定要把封口处捏紧,否则饺子一下锅就会散开。”
包饺子是熟能生巧的事。两人一开始包出的饺子还有些奇形怪状,熟练以后渐渐像模像样起来了。
包了一半时,有人扣门。
“谁啊?”姜菀扬声问道。
“姜娘子,是我。”姜菀立刻听了出来是李洪的声音,她向周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开门,自己则谨慎地跟在他身后。
门一开,一张带着笑容的脸出现在了眼前。李洪手里提了一个盒子,看到姜菀便笑呵呵地微佝偻了身子道:“姜娘子,那日是我冒犯了,我今日是特意来赔罪的。”
他将盒子往前递了递:“这是我家茶肆最好的茶叶和我娘子做的一些点心,还请姜娘子笑纳。”
姜菀没接,只是目光微妙地看着他。
李洪尴尬地搔了搔头,笑道:“我是真心实意来向你道歉的。小娘子那日的话,我冷静下来想了想,很有道理,从前是我喝酒误事,作下了许多孽。往后我会好好补偿我家娘子。”
姜菀察言观色,李洪确实表现得很诚恳,和往日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然而她心底还是存了疑影,毕竟从前她父亲也是这般,每次家暴母亲后都会痛哭流涕连连道歉,过不了多久还是会变脸。
她不动声色,淡淡一笑道:“阿叔言重了,这茶叶我不能收,只要阿叔裴姨往后能和和气气就好了。”
李洪呵呵一笑:“那是自然的。但小娘子,这礼你一定得收下,若不是你的那番话,我也难以醒悟。你可是我家的恩人啊。”他说完,生怕姜菀反悔,将那盒子往姜家院子里一扔,自己则很快就跑了个没影。
周尧拔腿就追,却只眼睁睁看着李家的门在自己面前关上。他无奈回来,道:“二娘子,他走得太快,没追上。”
姜菀看了看那盒子,说道:“收进库房吧。”
“小娘子不试试这茶叶吗?”思菱问道。
“罢了,陌生的东西还是不要入口为好。”姜菀没再多说,安静地返回去继续包饺子。
思菱问道:“小娘子觉得,李老板是真心悔过了吗?我瞧着他的态度倒很是真诚。”
姜菀摇头:“我不知道。若是真的悔过自然最好。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几人默然良久,继续忙碌。
*
第二日开门迎客后,姜菀让思菱和周尧轮流下着水饺,她自己则亲自来煎一个玉米鸡蛋饺。
把饺子以八只为一组,放在锅里用小火煎,底部微微焦黄时浇一些淀粉水,片刻后倒入鸡蛋液,再撒些黑芝麻摆盘端出。煎饺外皮焦脆,比水饺更添了一份不一样的口感。
天气渐热,姜菀将豆浆放在井水里冰镇了再售卖,果然大受好评。
等到暂时闭店的时候,姜菀再一次出门了。
自打准备在兰桥灯会上铆足了劲卖点心,姜菀便一直在想着如何做出特点。为此,她特意去了崇安坊一家店,买了些碗筷和食盒。
她付清了钱,与老板道别后便离开了,并不清楚正从门外进来、与她打了个照面的人,是俞家食肆的管事卢滕。
卢滕看了她几眼,一时间没想起来是谁。片刻后,与他一道来的人掀帘进来,嗤了一声道:“这就是姜家二娘子。”语气颇有些凶狠。
“听说姜家食店这些日子起死回生了。”卢滕也是来提货的,给酒肆新进一批碗筷杯盏。
“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那人很是不屑,“那小小的店面,单凭卖早食能维持多久?她家连个像样的厨子都没有,必然成不了气候。”
他话锋一转,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口吻:“到底是贵家的产业名声大,听说又要在永安坊开分店了?”
卢滕不露声色:“全仰仗我们家大娘子的谋划。”
“那是自然,俞娘子确乃奇才,年纪轻轻便能将生意打点得如此好,我真是佩服。”两人说着话,便一道离开了。
另一边,姜菀回家后将碗筷洗干净,用沸水烫了烫,又叫来了周尧,递给他一张纸:“小尧,按着我写的这些原料,你能做出这些模具吗?”
周尧将沾了水的手在身上用力搓了搓,这才小心地接过纸张。他识字不多,姜菀贴心地用了简笔画,简单勾勒了一下轮廓,又额外同他说了一些要求。
他思索了半晌,点头道:“应当可以,二娘子急着要吗?我可能得先试一试。”
“不急,你慢慢来。”姜菀道。
思菱站在一旁看着周尧手里的纸,不由得奇道:“小娘子,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
姜菀给了她一个神秘的眼神:“大有用处,等实物做出来再看。”
经过她的了解与考察,都城的人们在七夕节那日,除了穿针乞巧、观星拜月这些传统习俗外,还喜爱结伴出游,品尝各色点心,买一些精致的手工艺品。而他们最常吃的几样点心,便是巧果、巧酥、巧饼和雕刻成不同形状的瓜果。要想别出心裁,少不得需要在食物的外形和味道上多下功夫。
其实除此之外,她另有一番计较,只是不便说出口。那日她除了售卖节令食物,还打算做少量的月饼,预先打打广告。七夕过后,八月便是中秋。而几乎所有人家都会提前很多日就订购好月饼。若是自己的月饼在七夕那日能得到赏识,或许便能提前接到订单,做成中秋的买卖呢。
当然,此事虚无缥缈,姜菀并无万全把握。她的大部分希望还是寄托在这些七夕日品尝的糕点上。
等周尧和思菱都去忙碌了,姜菀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回了卧房,目光定格在房内简陋的书架上。那里除了几本与烹饪有关的书,还有一本历朝历代的诗词汇编和一册供学习书法者临摹的大字集,都是她当时心血来潮买下的。
两本册子的作者是同一人——本朝一位著名的大儒顾元直。他出身书香世家,自幼便显露出了极高的天赋,精通诗书,可称为古代的“神童”。而顾家长辈并未因此而懈怠对他的培养,没有让他成为第二个方仲永。顾元直一路顺风顺水,科举及第,授了官职。
然而此人性格如其名直来直去,不懂变通,后来更是卷入朝堂纷争中无辜受到牵连,被贬了官。顾元直愈发厌恶政治纷争,便毅然辞了官,在民间开设学堂,不问出身,广收学生,杏坛之下逐渐聚集了大批学子。
讲学之余,他还在前代的基础上编纂了诗集、词集,不仅收录了前代所有名家的作品,还搜寻到了不少散佚之作。此外,他写得一手好字,他的楷书清隽俊逸,骨气峭拔,被时人称为“元直体”。只是前些年,不知因为何事,他忽然没了消息,消失得无影无踪,传言都说他隐姓埋名四处游学去了。
而现代的姜菀自小便练习书法,她尤其擅长楷书。奇怪的是,她明明没有听说过景朝这个时代,但她的下笔力度、字体结构都有元直体的味道。
正因如此,那日她在书肆看到了这字迹,便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时常拿出来临摹一番。
姜菀摩挲着这两册书的封皮,脑海中忽然浮起了一个想法。
她翻开那本诗词集,循着目录开始勾画起来。
*
这日营业结束后,姜菀算了下日子,距离六月底还有五六日。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需要还上这半年共计十二两的赁金。思及此,姜菀有些忐忑地翻开账簿,思菱则在一旁清点这些日子的进出账。
两人口中念念有词,周尧在一旁看得心怦怦直跳。虽说这些日子的生意不错,但不最终核对一下,还是不放心。
清点完毕,姜菀和思菱对视一眼,两人口中同时报出了一个数字:“十五。”
周尧一愣:“二娘子是说,这半个月我们净赚了......十五两银子?”
思菱一下子红了眼眶,激动地险些落泪,连忙道:“我......我明日就去钱庄,把这些零碎的铜钱和碎银换成整的!”她抹了抹眼角,笑逐颜开:“真想不到,我们不仅能还上赁金,还余下了不少钱。”
姜菀心中大石落地,道:“小尧,给祝家递个口信,请他们择日来收租吧。”
“是,二娘子。”
晚间歇息的时候,思菱给姜菀拆着头发,又将温热的巾帕递了过来,问道:“半年之期已到,这接下来的时日,小娘子打算续租祝家的店面吗?”
10. 葱油拌面 “赁金要涨到每月两千五百文……
姜菀沉吟不语。她有心想换一处,只因不想再同祝家打交道。但是以如今的财力,又不知能不能找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她以手支着脸颊,道:“容我思索几日吧。”
如今的铺子接待客人的空间很小,后头住的屋舍也很拥挤。虽然有三间屋子,但不论是住人还是存物,都显得很局促。一间当作库房,现下已经塞满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间是姜菀和姜荔的卧房;还有一间分隔成了两部分,原是给下人住的。但一则男女有别,二则思菱要贴身照顾姜菀,她便长住在卧房里,周尧独自一人住在那里,剩下的那一半空间便用来存放库房放不下的物件了。
日后想把生意做大,扩张店面是必须的。再者,以后说不定还需要添置人手,这狭小的房子是远远不够的。
若要换店面,也是继续留在崇安坊。留在这里,可以在已积累的名气上更上一层楼,贸然换地方就得从头再来,和其他扎根多年的老店铺打擂台。
姜菀一整夜都在想这桩事,以至于一夜难眠。
第二日午食吃的葱油拌面,姜菀特意用的最新鲜的小葱,这样做出来的拌面不会有苦涩的味道。
日头大盛,蛋黄趴在窝里睡觉,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趁着它安静下来,不在院子里跑动,思菱把院门开着,清理了一下院子里的杂草和灰尘。
姜菀现在已经可以神情自若地抚摸蛋黄了。它脾气温顺,即便在睡梦中被摸也只是动了动耳朵,并没有反抗。
她见蛋黄睡得香,便没再打扰它,去一边洗了手,将用井水冰镇过的瓜果取出来,招呼思菱和周尧一起吃。吃着吃着,姜菀有些想念水果捞的味道了。
忽然,睡梦中的蛋黄醒了,冲着门外叫了起来。
门外,刚踏进一只脚的祝夫人吓了一跳,精心描过的眉毛走了形:“我说姜娘子,你家的狗也忒不招人喜欢了,叫这么大声做什么?这是待客之道吗?”
蛋黄一脸警惕地盯着她,思菱忙过去安抚。
祝夫人低声抱怨了几句,带着管家施施然走进来,很自然地在桌前坐下:“听说你准备好了赁金?”
姜菀颔首。
祝夫人似笑非笑:“你倒有几分本事。”两方将赁契拿出比对,姜菀将赁金交给管家,他清点核对一番后对着祝夫人点了点头。
管家收好银两,祝夫人却没急着走。她翻看着赁契,随意道:“既然这半年的银子结清了,今日你索性把下半年的赁契也过目了吧。若是今日能签,自然更好。”一旁的管家取出一份,递给了姜菀。
姜菀接过赁契一行行仔细看着。起初的条目和从前一样,都并无问题。然而,她的目光落在赁金处的数字上,立刻皱起了眉:“‘每月两千五百文’?”
坐地起价?
祝夫人换了副温和的口吻:“阿菀,如今的行情与你爹娘当初租的时候截然不同了。你且去坊内问问,谁家的铺子没涨价?崇安坊的地价原本就高,你这里又是前店后屋的格局,地方大,屋子敞亮,若换了旁人只会比我出的价更高。”
“这赁契半年一签,我从未说过赁金一直是两千文,”祝夫人轻笑,“再说了,这半个月你们家食肆生意可是好得很呐,我的赁金自然可以根据你的财力而随时调整。话又说回来,以你如今的身家,不过是多了五百文,难道就拿不出来了吗?”
“如今已是六月底,您现在才和我说七月起赁金要涨,难道不觉得太晚了吗?”姜菀强忍着把她轰出家门的冲动,沉声道。
祝夫人姿态闲适:“我并未苛求你今日就付清。你若是有困难,我可以宽限你一个月。”
“敢问一句,”姜菀将赁契扣在桌上,“从前我爹娘租赁您这屋子多年,您怎么从未变更过价?”
祝夫人道:“从前是从前,岂能与如今一概而论?”
姜菀心里明白,祝夫人只怕是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又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娘子,觉得好拿捏,便肆意涨价。她深吸一口气,抿唇不语。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圣人曾下旨要求辖制京城各坊的房价,规定了每平米不得超过一定价钱,只怕祝夫人还想涨更多。一旦接受了她的不平等契约,日后便只会愈来愈过分。
祝夫人起身,在院子里踱着步子,又笑吟吟地道:“崇安坊商铺众多,但转租极少,几乎所有的生意人都会一直稳定地租一处店,毕竟积攒点名声不容易。我也派人去打听了,这些日子坊内并没有多余的店面出租。”
显然,祝家觉得姜家别无选择,只能续租。
她这有恃无恐的模样实在令人气愤,但眼下不是大吵大闹的时候。姜菀按捺住心底的情绪,微微一笑道:“您说的有道理,容我准备几日,备好赁金自然会找您续租。”
祝夫人满意了:“如此最好。”
待祝家的人离开,姜菀敛了笑:“她真是得寸进尺。原本我还在犹豫,现下我真的想尽快搬走了。”
“可正如她所言,坊内没有其他尚在出租中的铺子了,眼看着就要到月底了,我们又去哪儿找合适的呢?”思菱忧心忡忡。
姜菀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其他坊找了。”
思菱一愣:“可是小娘子,我们在崇安坊经营多年,也熟悉这里的居民。一旦搬去其他地方,又要从头开始,这昔年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
周尧也担心道:“正是,况且其他坊也有很多生意不错的食肆,我们一旦换了地方,能开下去吗?”
姜菀揉着眉心,叹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她环顾院子,实在不能接受这样的地方每个月收两千五百文,亏得祝夫人还敢说这房子敞亮。
她站起身,道:“没几日了,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找找其他的铺子吧,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也只能......”话虽如此,姜菀还是不甘心。
事不宜迟,几人兵分三路,周尧在崇安坊内寻找,姜菀和思菱则去周边的坊内。就这样奔波了一下午,三人皆是一脸疲惫地无功而返。
周尧道:“我把崇安坊内问了个遍,没有空的店铺对外出租的。”
而姜菀这边,她去了紧邻崇安坊的延庆坊,那儿地价与崇安坊差不多,倒是有出租的店铺,只是要么是相当昂贵的几层酒楼,要么是没有住处只有店面。
她有些灰心,但还是道:“明日我继续去其他地方问问。”
然而接下来两日,姜菀始终没有找到价格和地段都合适的铺子。她渐渐心冷了下去,难道自己真的要被迫接受祝家的趁火打劫吗?
这一日傍晚,姜菀正心事重重地坐在卧房里,周尧在外道:“二娘子,松竹学堂的人传来了信。”
她一惊,第一反应是姜荔出了什么事,连忙匆匆出去接过了信,一目十行扫视完才放下心来。
信是苏颐宁写的。她说,打算在学堂现有的几门课程之外再额外增加一门武术课,会从皇宫中的禁军中请一位武艺高强的人,教学子们强身健体和防身之道。此信便是来征求诸位学子家人的意见的,若是愿意上这门课,就在信中签下名字寄回学堂。她也说了,这位禁军公事繁忙,因此武学课不会太频繁,他也不会在学堂内停留太久。
征求意见无非是担心学子的家人们会因为男女大防而忧心。不过景朝历经这么多年,男女间并不像过去那样严防死守。而苏颐宁的学堂开了这么多年,她本人对学堂的管理还是值得信任的。
姜菀看见信上已经签上了姜荔的名字,只差自己表态了。她思索了一下,签上了名字,吩咐周尧把它寄回去。
周尧刚出去,思菱便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到姜菀便道:“小娘子,我在坊内找到了一家店铺。”
“真的?在哪里,价格如何?”姜菀一瞬间看到了希望。
思菱跑得气喘吁吁,喝了口茶才道:“地方略有些偏,但屋子宽敞,房主说按每个月两千一百文出租。我已经和他说好了,明日可以去看房。”
虽然略贵一些,但还是可以接受的。姜菀点点头,道:“好。若是能租在那里,最好不过。”
第二日,姜菀和思菱一道去看房。
这家店的位置有些靠近小巷子,店内采光不是太好,墙面斑驳破损,有股闷热发霉的味道,但也算宽敞。姜菀转了一圈,心中还是满意的。
房主要求预付三个月的赁金,姜菀想想接下来还要准备七夕的糕点,可能暂时不能把积蓄全部拿出来,便同房主打商量,问能否宽限几日,利用这几日早食生意凑齐。
房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丈,他听到不能立刻付清时有些不悦,但架不住姜菀恳求,又承诺最多两三日就可以交钱签下赁契,便还是勉强同意了。
租房一事算是有了着落,姜菀定下心来,回来的路上买了些新鲜水果,回家后做了个水果拼盘。吃完后,她便开始专心为七夕做准备。
姜菀买了不少用来包装糕点酥糖的纸和小巧玲珑的盒子,准备在外形上多下点功夫,谁会不喜欢包装得精致又干净的点心呢?
调制糖水和糕点的馅料配比需要多次试错,姜菀一时间无暇顾及其他,好在几日后赁金便凑齐了,只等约定的时间了。
未曾想到,这桩事最后还是出了岔子。
11. 山药核桃糕 “阿姐,什么是禁军啊?”……
这日恰好赶上姜荔休课假,姜菀亲自去接她回家。她这两日紧赶慢赶,终于做出了第一批糕点,准备在去学堂时送给苏颐宁,也算是感激她为人师的尽心尽力。
去长乐坊的路上,姜菀的心情还算轻松。毕竟解决了燃眉之急,不必再受祝家的气了。
学堂门前的苏家随从核对了姜菀的身份后,便示意她可以进去了。她来的时候,学堂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姜菀加快步伐,按照随从指引的路向里走去。
学堂里有好几处独立的院落,姜菀走到了最深处,一眼看见姜荔坐在树下,苏颐宁陪在她旁边。听到脚步声,姜荔看过来,终于露出一个笑容:“阿姐,你终于来接我了。”
姜菀有些歉疚:“对不起,阿姐来晚了,让你等了这么久。”她又看向苏颐宁,微微欠身道:“劳烦苏娘子了。”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这些日子舍妹在学堂多亏了苏娘子费心。我也没什么可以回报的,便做了些点心,若苏娘子不嫌弃的话,可以一尝。”
苏颐宁有些意外,忙双手接了过来。她低头一看,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包裹,外层是厚厚的油纸,掂了掂颇有分量。她道:“姜娘子客气了,传道授课原就是我的分内之事,哪里好意思收这个呢?”
姜菀道:“苏娘子收下吧,就当是一点小小心意。”
苏颐宁推辞不过,便收下了。她垂眸望着那点心,忽然想起什么:“前些日子阿荔带了些点心分给了我们品尝,我与其他人尝过后都觉得甚是可口。想必就是姜娘子亲手做的吧?”
姜菀点头:“正是。”
苏颐宁眉眼一弯,浅浅笑道:“那我又有口福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姜菀才带着姜荔告辞离开。苏颐宁一直送两人到了学堂门口,挥手与她们道别。
回家的路上,姜荔一直滔滔不绝地说着学堂的趣事,姜菀听着妹妹欢天喜地的语气,禁不住也微微笑了起来。
她走了会神,反应过来时,姜荔正拉着她的手道:“阿姐,你听我说话了吗?”
姜菀一愣,目光收拢,聚焦在姜荔脸上:“......什么?”
姜荔道:“我说,前几日那位教授我们武学课的夫子来了。苏夫子说他在皇宫中当差,是禁军队伍里的。阿姐,什么是禁军啊?”
“禁军......应当是在皇宫中护卫圣人安全的吧,他们个个都有一副好身手。”姜菀想了想,根据自己有限的了解解释道。
姜荔点点头:“难怪苏夫子从禁军中找人来教我们武学。”
等到回了家,晚间洗漱后,姜菀这才柔声向姜荔道:“阿荔,阿姐准备带着你换一处房子居住,还在这坊内,但比如今宽敞多了,如何?”
姜荔眼睛亮了亮,笑道:“果真吗?”
姜菀吹熄了烛火,爬上床榻揽着妹妹:“阿姐今日去看了房子,顺利的话,下个月我们就可以搬家。只是那房子可能不如现在的光照好。”
姜荔依偎着她:“不管住在哪里,只要阿姐能一直陪着我就好。”
姜菀搂着妹妹,心头柔软不已。姐妹俩迟迟舍不得入睡,姜荔一直兴致勃勃地说着想学堂的去世,姜菀则一面听着,一面开始憧憬换了新房子以后的光景。
*
长乐坊,苏宅。
苏家如今人丁稀少,宅子中住着的除了苏颐宁,便是她的两位兄长和嫂嫂。
这日晚膳,因家中没有长辈,因此众人也不讲什么虚礼,便围坐在一处了。苏大郎和苏二郎正说着朝中的事,大嫂秦氏和二嫂孟氏则在旁安静用着膳。
苏颐宁今日胃口不好,只简单用了些清粥小菜便搁下了筷子。秦氏关切地道:“要不要让厨下重新做些你爱吃的?”
“多谢大嫂,不必了。”苏颐宁笑了笑,起身道:“大兄,二兄,若是无事我就先回院子里歇着了。”
苏大郎道:“去吧。”
苏颐宁正要离开,孟氏忽然出声唤道:“阿宁,你且坐一坐。”
“二嫂有什么事吗?”苏颐宁问道。
苏二郎同样一脸茫然地看向孟氏,不解其意。孟氏暗地里翻了他一眼,堆起笑道:“阿宁,今日你二哥同我说起,他在朝中有一位同僚,年纪轻轻却很有作为,家世也不错——哎呀,你扯我袖子做什么!”
“......”苏二郎一脸尴尬,低声道:“别说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阿宁她——”
孟氏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哪有姑娘家不嫁人的?”
此话一出,苏大郎面沉如水,秦氏则担忧地看向了苏颐宁。
苏颐宁淡淡一笑:“二嫂这是又要给我做媒吗?这短短半年,二嫂提了多少次,我就拒绝了多少次。饶是如此,二嫂还不肯罢休。”
孟氏也不在意,只道:“阿宁,我也是为你着想。你在宫中这么多年也没得赐一门好婚事,如今既然回了家,我这个做嫂嫂的就不能不为你操心了。”
她循循善诱:“你回家也有几年的功夫了,眼看着已经不小了,这婚事还是要趁早解决。阿宁,我知道你在宫中见多识广,素来心气高,自然瞧不上凡夫俗子。可你如今也不是十几岁的小娘子了,有些时候也不能一味地任性,你说对吗?”
孟氏甩脱苏二郎拉扯她的手,继续道:“你开办学堂,我们当是你的爱好,也不曾干涉过,可是你瞅瞅,那个大家闺秀到了年纪还不嫁人,天天抛头露面?难道你想一辈子守着这学堂吗?”
“二嫂,当初我从宫中归家时,阿婆还在世。她亲口说过,苏家上下都不能逼着我去嫁一个不喜欢的男人。两位兄长还记得吧?”
听她说起已过世的祖母的话,苏大郎和苏二郎面上俱是一黯。
孟氏有些急切地道:“我们没有逼你。再说了,你尚未见过那位郎君怎就断言不喜欢呢?兴许见了面就觉得投缘了呢?”
“二嫂,我今日就说个清楚,”苏颐宁目视着她,神色淡漠,“你若是想把我的婚事和阿兄的仕途扯上什么关系,那还是歇了心思吧。我嫁不嫁人,只有我自己做得了主。”
她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我便是终身不嫁又如何?放眼京城内外,有许多女郎都没有入后宅,而是在做自己的事业。如今我开设学堂,吃穿用度皆是用我自己的钱财,并不曾仰仗你们的鼻息生活。那园子也是阿婆留给我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你们一早便知晓。我从不曾干涉阿兄阿嫂的生活,希望你们亦是如此。”
孟氏不甘心地嘀咕道:“不嫁人的那都是异类,你竟和她们比起来了。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反倒不领情。”
“好了!”苏大郎沉着脸,“今日不要再提此事了。阿宁,你若是倦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苏颐宁不再多说,欠了欠身子便带着侍女离开了。
孟氏盯着她的背影咬牙:“她可真是不识好歹!”
“你少说两句吧!”苏二郎低声抱怨道。
孟氏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众人各怀心思地用完了这一餐。
*
苏颐宁回了自己的院子,命侍女点了香。她闻着那幽幽的冷香味,这才觉得心底的烦闷淡了淡。
侍女青葵道:“小娘子不必烦心她们的话。”
“青葵,这些日子我能感觉到,大嫂虽温柔敦厚不曾说过什么,但她心底也是觉得我迟早该出嫁。二嫂就更不必说了。”苏颐宁拿起笔,在纸上落下一撇。
“自打办了这学堂,我特意从家中拨了一个厨子过来单独负责学堂的膳食,为的就是不影响阿兄阿嫂的生活。这个厨子的工钱也是从我自己的账上走的,并不曾花他们一分钱。我为了方便授课,也很少回家中,大部分时候都歇在园子里。园子里的随从和守卫都是阿婆留给我的人,与他们并无干系。即使如此,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苏颐宁自言自语着,眼角是挥之不去的无奈。
青葵站在她身后,替她轻轻揉着额头。
苏颐宁继续在纸上写起了字。她心烦意乱时,便会用这个法子来静心。
等写完一张字,苏颐宁忽然觉得有些饿了。她看了看时辰,打消了让厨下做碗宵夜的念头。
“小娘子,这点心是哪里买的?”青葵从桌上拿出了一个纸包。
苏颐宁这才想起还有姜菀亲手制作的点心。她示意青葵拿过来,自己亲自拆开了外包装。
外头裹着的是平平无奇的油纸包,拆开后里面竟然还有一层,是用一层薄如蝉翼的纸包裹着的。透过那半透明的颜色,可以看出里头糕点表面精致的花纹。在这一层纸外面,还系着一根细窄的纸条作为封口条。
苏颐宁解开一看,纸条上头写着一行隽秀的字,是一句诗:“青山隐隐水迢迢。”她剥下表层的纸,仔细观察着那糕点表面,果然是一幅简单却传神的山水风景画。
苏颐宁对这位姜娘子倒是有了几分好奇。她拿起糕点轻轻咬了一口,表皮雪白,糯而不粘,是山药的清香。内馅是软的枣泥混着颗颗核桃仁,酸酸甜甜。
她又看向另一块,拆开后上面的题诗是“千树万树梨花开”,糕点表面则是一株梨树,还撒了些细碎的梨花末当装饰,馅料则多了些风干的梨肉丁。
“这位姜娘子倒是颇有才气,一点也不像个开食肆做生意的人。”青葵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
苏颐宁笑容顿了顿:“青葵,你这话说得不妥,难道生意人就一定是目不识丁的粗人吗?”
青葵面上一红:“是我失言了,小娘子教训的是。”
苏颐宁不知不觉吃了好几块糕点,又喝了盏茶,这才觉得胸口的郁气平息了不少。青葵见她神色变得自如,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小娘子,这是今日沈将军派人送来的。”
“是......那位的信。”
苏颐宁面色不变,淡淡道:“放那吧。”一直到晚间歇下,她都不曾拆开信。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由于上了编推,为了后续走榜需要压一下字数,所以接下来会隔日更~~更新时间:本周四、六、下周一、三。还是晚上九点哈,大家可以隔一天再来看,么么哒(づ ̄3 ̄)づ
12. 紫薯豆沙花卷 “小娘子,这房子不能租……
学堂的课假只有短短一日,姜荔缠着姜菀做了不少好吃的,直言要把这十日的馋虫解决了。
这日早上,姜菀蒸了些紫薯豆沙的夹心花卷。刚出锅的花卷热乎乎的,蓬松又绵软,夹心的馅儿口感是沙沙的甜。姜荔一连吃了两个,还有些意犹未尽,又盛了碗酸汤面吃了起来。吃着吃着,她惆怅了起来:“阿姐,为何这课假过得如此之快呢?我还想在家多待几日呢。”
姜菀擦了擦手走过来,轻轻拧了一下她的脸:“怎么,不想跟着苏夫子念书了?”
姜荔鼓起嘴摇头,软着声音道:“我就是舍不得阿姐嘛。”
“是舍不得我,还是舍不得这些好吃的?”姜菀取笑她。
姜荔将碗中的汤喝完,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都舍不得。”
吃完饭,又腻歪了一会,姜荔依依不舍地起身去收拾行李。前几日姜菀给她做了几身新衣裳,统统打包进行囊,又给她装了些能保存的糕点。正忙得不亦乐乎时,门外响起了一个柔和的声音:“姜娘子在吗?”
思菱去开了门,来人竟然是苏颐宁。
姜菀颇感意外,连忙请她进来坐下,倒了茶水:“苏娘子怎么来了?”
苏颐宁说话的声音永远是柔和的:“我只知道你住在崇安坊,却不知具体位置,还是向周围人打听那家有名的姜家食肆在何处,这才找到的。姜娘子,我今日来,是想与你商量一件事。”
她道:“听闻姜娘子手艺极佳,我想从你这里订购一批点心,作为学堂每日的小食。”
姜菀尚未说话,姜荔先咦了一声:“夫子,您上回说,以后每日都要在申正时分提供小食,就是这个吗?”
苏颐宁颔首:“阿荔说的对。姜娘子,学堂每日课业繁重,孩子们又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因此我打算除了一日三餐外,再在申正时分为他们额外提供点心与茶饮。正好上回阿荔带去的点心很受大家喜欢,我便想到了你。”
姜菀疑惑开口:“苏娘子,恕我直言,贵府不是有专门的厨子负责饮食吗?为何你还会想到与外人做这笔生意?”
苏颐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暗,转瞬即逝,姜菀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很快恢复淡然,浅浅笑道:“府上的厨子膳食做得不错,于点心上却并不多擅长。”
姜菀更疑惑了,像苏家这种大户人家,难道还找不出一个会做点心的厨子?
说话间,思菱把厨房一道刚做好的奶香米糕端了过来。苏颐宁拈起一块细细品尝着,弯唇笑道:“姜娘子,那日你赠与我的糕点,不仅口味清甜不腻,更用心的是糕点外的小装饰。我想,姜娘子一定是个蕙质兰心的人,因此我很想同你做成这笔生意,钱不是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缘故,我就直说了,望你不要介意,”苏颐宁坦然一笑,“你是阿荔的阿姐,与你做这笔生意,不必担心食物出什么问题。”
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纸,轻轻推到姜菀面前:“这是我拟的契,姜娘子请过目。”
姜菀一行行看了下去,契约的内容很简洁,写定了订购数量、交货时间等基本信息,还特别说明,若姜菀不想再做这桩生意,可以随时解除合约。
她有些心动,握着那契思索了片刻,道:“苏娘子,可否容我思索几日。”
苏颐宁温柔一笑:“姜娘子请便,若是想好了,随时来找我。”她盈盈起身,含笑道:“我就是为此事来的,事已至此也该告辞了,阿荔,是不是该回学堂了?不如就坐我的马车走吧。”
姜菀忙道:“不必,这太麻烦苏娘子了。”
“左右我也是要回去的,阿荔同我一路,姜娘子且请放心。”苏颐宁语气温和,却不由得令人信服。姜菀犹豫的空档,姜荔道:“阿姐,我和夫子一起回去吧,你每日这么辛苦,实在不必再送我这一趟了。”
姜菀见状,只好点头道:“那就麻烦苏娘子了。”
“姜娘子留步吧。”苏颐宁带着姜荔登上了门外的苏家马车,向她告别。
送走了两人,姜菀返身回来,又把那张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踌躇道:“思菱,你说,我能不能同苏家做这桩生意?”
思菱道:“苏家这样的家族,应当是可靠的。只是不知苏娘子为何不用自己府上的厨子,宁愿多费些周折从小娘子这里订购。”
姜菀还没有自信到觉得自己做的点心有多么别具一格,能得到苏颐宁的赏识。她回想着方才苏颐宁讳莫如深的表情,总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也的内幕。
思菱想入非非地道:“莫非这样的大家族有什么我们不了解的秘辛,导致苏娘子只能从外寻找?”
姜菀又把那契看了一遍,思索着这桩生意的可行性。
以苏家的身份以及苏颐宁此人的品性,应当不必担心拖欠银钱的事情发生。若是自己能和苏家学堂建立长久而稳定的生意,那么也算是有了固定的收入来源。再者,有了苏家这个渠道,或许能扩大自家店铺的影响力也未可知。
思菱担心的则是另一件事:“小娘子,苏家的单子再加上日后店里的生意,单靠我们三人,能忙过来吗?”
姜菀道:“左不过是辛苦一些,无碍。”她心底想着,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自然不能错过,必得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利用好这个商机,若是真的忙不过来,便再想法子添些人手,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事不宜迟,次日姜菀就带着自己写下的茶点单子,踏上了去苏家的路。
谁知正打算出门,那位房主忽然不请自来了。姜菀有些疑惑,当初明明说好了是明日上门付钱,他怎么提前来了?
她心底浮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老丈姓张,一脸苦相。他叩开了姜家的门,一看到姜菀便淌眼抹泪起来:“小娘子,我对不住你,那房子恐怕不能租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很短小~PS.宝宝们,我改了个文名,因为原先的名字太长了,超过了九个字(叹气)
13. 藕粉糖糕 “怪只怪你自己,怨不得旁人……
此话一出,思菱立刻变了脸色,周尧也惊疑不已,不明白出了什么岔子。
姜菀心一沉,果然最不希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她镇定了一下,伸手去搀扶张老伯:“您进来坐下慢慢说。”
然而张老丈一手扒住门框,不肯进去,只是嚎啕大哭:“小娘子,今日有位租客经过我家房子外,问起来价格,我便随口说了。谁知他一听,立刻便要付清签契,租下我这铺子。我同他说,这铺子已经许给了别人了,他不依,说既然没有签契,那这房子便是人人可以租。他既然拿得出钱,我凭什么不租给他?”
他抹了抹脸,又道:“我耳根子软,架不住他催促,一时情急,便稀里糊涂同意了。那位郎君雷厉风行,令我立刻起草赁契,又爽快地付了我一年的赁金。求小娘子体谅我孤苦无依,如今又生了大病,实在急需用钱,才不得不如此啊!”
姜菀连忙解释道:“您听我说,我现下出门片刻,等我回来后就可以付清三个月的赁金。”
“小娘子,我怕是等不了啊。”张老丈摇头叹息,“人家已经付清钱了,我哪里还有余暇等你回来?”
一想到原本解决了的事情又落到如今的局面,姜菀的语气不由得急切了几分:“可是那日你分明答应了我——”
张老丈见势不妙,立刻大放悲声:“小娘子,此事是我对不住你,但请你看在我年迈的份上,理解理解吧。你若想租铺子,这坊内坊外多的是,可我这把老骨头生了病可等不起了啊!”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路上不少行人侧目,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停下步子劝道:“小娘子,什么事非得和老人家过不去呢?就让让他吧。”
姜菀百口莫辩:“明明是他违约在先——”
“怪只怪你当初没有一口气签下契,怨不得旁人捷足先登。”那路人听了经过,反倒帮着张老丈说起话来了。
她心灰意冷,摆了摆手道:“算了,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什么礼节也顾不上了,姜菀没再看张老丈一眼,伸手便关上了门。
“小娘子……”思菱担忧地在她身边坐下。
她一直乐观地觉得天无绝人之路,然而现在,姜菀有些丧气。难道她注定只能接受祝家的不平等契约了吗?
“小娘子,距离月底还有几日,也许还会有转机的。”思菱尽力安慰道。
姜菀默然良久,道:“罢了,我们再想办法吧。”
明明只差了一点。等她去了学堂,与苏颐宁谈好这笔生意后拿到预定点心的定金便可以付清房租。可是偏偏在这之前,张老丈临时反悔了。姜菀甚至开始后悔为何没有早点答应苏颐宁,否则也不至于导致如今的结果。
即使出了这样的岔子,姜菀也无可奈何,只能打起精神,先去松竹学堂。
今日,松竹学堂的主要课程是武学课。姜菀跟着侍女穿过园子,正巧路过学子们练功的院子,听到源源不断的呼喝声。她匆匆扫了一眼,依稀看到不少孩子整整齐齐地列队,跟着上首一个年轻人跳跃腾挪,挥拳踢腿。
姜菀收回目光,眼见已经到了苏颐宁的院子里。
“姜娘子请,我家小娘子正在书房里等您。”侍女微笑着掀开帘子,比了个手势。
姜菀慢慢走进去,苏颐宁闻声抬眼,笑着起身:“姜娘子来了,这边坐。”
侍女沏了茶,姜菀将茶点单子递给了苏颐宁:“苏娘子,这是我大致想出的一些点心种类和茶饮搭配,不知是否符合学堂的要求。”
学堂每月除三日课假不需供应小食,余下二十多日,每日都需提供点心。姜菀在拟的单子中按照点心与饮品分两大类,其中点心又按照蒸、炸、煎、烤等制作方式,咸、甜、酸、辣等不同口味等划分。她初步规划了十余种点心和饮子,后续还会增加新的种类,尽可能保证每日的茶点都不重样,并且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食用。
“看来姜娘子是愿意同我做这笔生意了。”苏颐宁莞尔一笑,接过了单子。
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赏心悦目的字迹,她不由得赞了一句:“姜娘子写得一手好字。”又道:“姜娘子曾师从哪位大家吗?”
这似曾相识的问题让姜菀诧异不已:“不曾。苏娘子为何这样问?”
苏颐宁一顿,笑着摇头:“随口一问罢了。”
她继续往下细细看着内容,很快便看完了:“姜娘子想得很是周到,我相信你。”
“既如此,今日我们便把这契书签了如何?”她从书案上一本书下拿出一张薄薄的纸,提笔添了些内容,递给姜菀:“请过目。”
孩子的胃口并不大,且点心不是正餐,份量自然不需太多。苏颐宁给每份点心定的规格是二十文,刨去成本,利润也是很可观的。
姜菀很快签好了契,两人各执一份。苏颐宁也很利落地付了一个月的定金,约定了自七月开始,姜家食肆向松竹学堂供应点心。
掂着布袋里的银两,姜菀有些遗憾。正惆怅着往外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姜荔的声音:“阿姐,你怎么来了?”她转头看去,姜荔大概是刚结束武学课,额头上都是汗珠,一路小跑到了近前。
姜菀取出帕子给她擦了擦汗,“我来与苏娘子敲定送点心的事情。”
“怎么,阿姐不高兴吗?”姜荔察言观色,小声道。
姜菀叹了口气:“阿荔,阿姐要食言了,我们恐怕没法搬家了。”她简单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
姜荔不是很在意地摇头道:“阿姐不要难过,现在的住处也没什么不好的。”她牵着姜菀的手晃了晃,忽然想起什么,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道:“我想起来了!前几日荀夫子说,他家附近也有处铺子在出租。阿姐,我们不如去问问他?”
“等等,”姜菀觉得有些头晕:“……荀夫子是谁?”
“荀夫子就是教我们武学功夫的夫子,他在禁军里当差,人很好说话。如今武学课可是我最喜欢的一门课了,荀夫子也夸我进步快呢。”
姜菀缓了一口气:“你是说,这位......荀夫子认识出租铺子的人?”
姜荔点点头,指着不远处道:“阿姐,那就是荀夫子。”
姜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一身劲装的年轻人正向这边走来。
那年轻人的五官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个子高高的,肤色略深,一眼望过去便是武人模样。
他原本是出来找姜荔的,看到后者拼命冲自己招手,疑惑地走了过来:“姜小娘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姜菀上前一步,礼貌笑道:“荀夫子,我是姜荔的阿姐。阿荔说夫子家附近有铺子在出租,我想向您打听一下此事。”
那人了然,抱拳道:“原来是姜娘子,在下荀遐。”
荀遐说话时,露出一嘴白生生的牙,显出一些与他刚毅的眉眼不相符合的憨厚来。
“姜娘子是想租铺子吗?”荀遐看着她,“不知姜娘子家中是做何生意的?”
姜菀道:“我家经营一间食店,因为原先的店铺到期不欲续租,故而想换一处。”
“食店......”荀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想起来了,从前姜小娘子曾带过她阿姐做的藕粉糖糕给我们分享,想来就是姜娘子的手艺吧?”
姜菀赧然:“正是,一点粗陋技艺,让夫子见笑了。”
荀遐哈哈笑了一声:“姜娘子不必谦虚,学堂众人都很喜欢你的点心。”他回到正题,说道:“我家宅子在永安坊,那家要出租的铺子就在我家旁边不远处,店里和后头的屋舍都很宽敞。那儿原先是家成衣铺,因老板举家迁走了,便把铺子退了。房主算是我邻家,便托了我——当然也托了旁人替他四处问问有无需要租铺子的人。若是姜娘子有意,可以随我一道去看房。”
永安坊......姜菀有些为难。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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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酥山与水果捞 “自下月起,我们不再租……
这是距离皇城中轴线最近的坊之一,地段极佳,住了不少朝中官员。这样的条件,想必租金不会便宜吧?
但无论如何,这难得的机会是不能错过的。姜菀问道:“不知何时方便?”
荀遐想了想:“明日我不当值,正好学堂也没有课。姜娘子,可以吗?”
眼看着就要到月底了,此事迫在眉睫。姜菀没有犹豫,点头道:“自然可以。”两人约定好了见面的地点和时辰,荀遐便带着姜荔回去上课了。
接连几日迷雾般的困扰如今被风吹开了一个口子,显露出一点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达感。姜菀一路往家走,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她看见沿街有摆摊叫卖酥山的,便停下了脚步,打算买些尝尝。
酥山原本是本朝宫廷的一道消暑美食,后来在民间兴起,每逢夏日就会销售一空。从冰窖中取出来的酥山装在盘子里,白生生的奶油淋漓而下,状似一座小山,上头插着些花草装饰,冒着诱人的冷气。
姜菀买了一份,尝起来倒是很凉,只是比之后世的雪糕,味道略显单调。她看到旁边卖水果的摊子,心念忽动。
她又买了几份酥山,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将几份酥山倒在一起,再把西瓜、蜜桃等切成小块,放进那冰凉的奶油里,如此便有了几分水果捞的味道。
吃着凉与甜交杂的“酥山水果捞”,姜菀心底畅快了不少,顺便将此事告诉了思菱和周尧。骤然间又有了希望,两人很高兴。思菱道:“小娘子心中可有可以接受的价位?”
“以永安坊的地段,比这里贵也是理所当然的,”姜菀沉吟着,“明日我见机行事吧。也不知那房主是否好说话,能不能容我讲讲价。”
*
这一夜睡得有些不踏实。次日晨起,姜菀打点好店里,便叫了辆车去了永安坊。
见到荀遐后,他便带着姜菀去了那处铺子。
房主姓吴,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子。荀遐叫了声吴娘子,随后简单说了一下姜菀的来意。吴娘子十分爽快,当即便带着两人进了店。
这店靠近坊门,地段自不必说。店内很是宽敞,较之从前扩大了不少面积。除了大厅,还有几个单独隔开的小间,姜菀想着或许可以改造成私密性的雅座。天光从洞开的窗子落进来,显得十分阔朗。墙面粉刷得很干净,地上也没有什么污渍。后头起居的屋舍与店面是相通的,店旁也有扇侧门,可以从外直接进入院子。
吴娘子引着他们往后院去,边走便介绍道:“......从侧门进去,先是一大片院子,院子最深处便是屋舍。院子里有口井——姜娘子既是开食肆的,定然需要频繁用水,有口井也很方便。还有地窖,可以用来贮存食物。”
姜菀环顾四周,院墙下种了棵桂花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想来等到秋季会满院飘香。后头统共有三间大屋带着两间略小的屋子,比现在住的地方大了许多,屋前亦有一片空地,一仰头便是天空。最重要的是,店面和屋舍都不需要再额外费力,空间设计和隔断位置都很合姜菀的意。虽说前任租客是开成衣店的,但吴娘子说,这儿最早也是家食肆,因此还保留着厨房等空间,无需再自行改造。
她心底是很满意的。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会,最后吴娘子要价两千五百文,姜菀欣然接受。吴娘子也是个干脆利落的,很快便要来笔墨,写了赁契,赁金是半年一付。姜菀预付了三个月,两人各自签了名,便成交了。
“小娘子若是要改造这院子和屋舍,尽管动手就是。”吴娘子很大度。她又向荀遐道:“荀将军,多谢了。”
荀遐嘿嘿一笑:“举手之劳而已。”
从房子里出来,姜菀和荀遐一起走了一段路便准备分别。姜菀笑道:“荀将军,等新店开张,还请将军一定要来光顾。到时将军的所有吃喝花费都由我来承担,就当是感谢将军今日的相助。”
心事了却,姜菀笑意吟吟地看着荀遐,真心实意地道谢。她眉弯如月,那双眸子明亮如星辰,倒让荀遐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讷讷道:“小娘子客气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告辞了。
姜菀步伐轻快,向着坊门走去。
甫一抬头,却见不远处走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年轻郎君今日穿一身筠雾色的衣袍,颜色一如其名,浅淡朦胧如竹间缭绕的雾气,又似那张玉石般清冷飒然的脸庞。他腰间的革带是深色,一浅一深的反差衬得那身姿在这烟火人间里多了几分缥缈仙气。
——正是那日在茶肆护在自己身畔的人。
姜菀心想终于碰到他了,这欠了多日的感谢也该说出来了。她几步便到了他面前,打了声招呼:“郎君。”心中却不确定他是否记得自己。
郎君看向她,轻启唇道:“姜娘子。”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身份。
姜菀露出一个笑,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只好含糊道:“当日郎君仗义援手,我心中感激不尽,今日终于有机会能当面道谢。”说着恭恭敬敬行了一个谢礼。
他神色淡然:“举手之劳,小娘子客气了。”
姜菀静了片刻,试探着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在下沈澹。小娘子随意称呼即可。”他看了眼姜菀,和声道:“当日小娘子挺身而出,此番大义,我亦是钦佩。”
“郎君谬赞了。”姜菀微笑。
如此静默了片刻,沈澹便微一颔首,举步走了。
姜菀在原地顿了会没回头,自然也就错过了当沈澹一步步走到荀遐面前时,后者那倏忽间从平静松散变得严肃认真的表情。
待她回头时,便只看到那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不由得讶异:沈郎君与荀将军相识?
这边姜菀满腹疑惑,那边的荀遐亦是一肚子的问题,碍于沈澹的威严而不敢开口。方才他可是亲眼看见了,将军与姜娘子两人一问一答,场面出奇的和谐,他们这是何时结下的缘分?
可惜离得远,听不清两人说了些什么。他正想悄无声息地溜过去凑热闹,却已经被将军抓了个现行,只好老老实实站在了原地。
走出一段路后,荀遐看了看沈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道:“将军,你和姜娘子——”
沈澹言简意赅:“几面之缘。”
荀遐更好奇了,可是沈澹素来不喜多言,他也只能按捺下心底蠢蠢欲动的好奇闭嘴了。
*
姜菀回了家,第一时间将租到房的好消息告诉了那两人。
思菱喜气洋洋:“终于不用受祝家的气了!”
既然找好了新的店铺和房子,下一步自然就是张罗着搬家了。姜菀和思菱开始大包小包地收拾家中所有的东西,周尧则去找人雇车。
姜菀觉得自己的身外之物不多。她每日要下厨,从不戴那些叮叮当当的首饰,最多就是在发髻上佩一些小饰物。除此之外,比较重要的就是买过的书和笔墨纸砚。
她收拾好自己与姜荔的东西,去开了库房的门,从最里面拖出一只大箱子,那里存放着姜父姜母的遗物。
姜菀开了箱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发怔。姜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只有他生前写过的一本有关食物的笔记。姜母留下的则是一些首饰,还有她给孩子们做过的小衣裳和小玩意。姜菀伸手拂过那些东西,一些自己不曾经历的记忆慢慢铺陈开来,心头有些轻微的酸涩感。
姜母徐氏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在家中最艰难的时候,那些沉重的打击从不曾压垮她的肩膀。她与姜父相识于年少,结发多年,感情深厚。
徐氏原是姜家养女。她出身不详,是在一年天灾后被拐卖到了京城,后被好心的姜家人收养。那时的她生了一场大病,病愈后便觉得精神有些短,许多往事都记得模模糊糊,除了姓名,便只记得自己原本是有位兄长的。
姜家百般打听也没能弄明白她的身世,便收养了她,对她视若己出。徐氏那时候还小,便也渐渐不再执着于寻找生身父母。
箱子最里面有一块红布包裹着的东西,姜菀打开来看,是一枚长命锁,锁上的花纹很精致也很独特,挂绳上坠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长命锁似乎被摩挲了许多遍,时间久远已经有些发黑,应当是姜母幼时戴的。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她和姜荔都不曾见过。
她将长命锁收好,珍重地放在了姜母的妆奁里。
搬家颇费精力,三个人齐心协力收拾了许久,才把所有打算带走的东西分门别类,装进了不同的箱子里。万事俱备了,姜菀这才给祝家传了信,只说要处理租房的一并事务。
祝夫人是第二日来的,她来时,神色泰然自若,自顾自地便坐了下来,姿态慵懒:“怎么,凑够钱了?既如此,就把赁契签了吧。”
她身后的管家刚拿出契,还未来得及放下,就听见姜菀十分平静地道:“今日请夫人来,是要交还这房子的。”
“此话何意?”祝夫人皱眉。
姜菀笑了笑,不紧不慢地道:“意思是说,自下月起,我们不再租你的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恢复日更啦,每晚21:00不见不散~
15. 青提茉莉饮 他站在那柳叶深……
当啷一声,祝夫人腕上的镯子磕在了冰冷的石桌上。
她皱眉:“你不是在同我说笑吧?后日可就是七月初一了。”
姜菀故作不解:“这半年的赁金已然结清,夫人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的意思是,下个月起不再续租了?”祝夫人怎么也没想到,她自以为板上钉钉的事情会在最后一刻突生变故。
看到姜菀坦然点头,她顿时有些恼怒:“你这是什么意思?那日我们不是说好了——”
“这赁契半年一签,我从未说过会一直租您的房子啊,”姜菀学着那日她的口气,“我自然可以根据赁金变化而随时决定续不续租。”
祝夫人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阿菀,激将法对我没用,这赁金我不得不涨,你不同意也只能接受。因为除了我家,这坊内再无人能给你提供合适的铺面。”
她那笃定的表情在看到姜菀拿出的新赁契时破裂了,笑容也立刻凝住了,几乎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真的租到了其他的房子?这不可能啊。”
姜菀道:“麻烦您今日亲自验看好房子。若是没有问题,我们明日就会搬走。”
祝夫人猛地站起身,凉凉笑道:“阿菀,我真没想到,你会愚蠢到这个程度,放弃在崇安坊积累的所有人气和名声,不自量力地搬去永安坊。你可知永安坊住的都是些什么人?你以为凭你的那点微末本事能在那里回本?”
姜菀并不接她话茬:“我们还要继续收拾行李,没有太多空暇留夫人久待。钥匙会在明日按时送到贵府上。”
祝夫人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空自恼怒,姜菀却一脸无所谓,完全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任凭自己好说歹说、夸大恐吓都风雨不动安如山。她沉着脸道:“你如此不识好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可记住了,若是来日你后悔了,想再搬回来,可就不行了!”
姜菀微微一笑:“夫人放心,不会有那一日。”
她成竹在胸的模样让祝夫人心生疑窦,这丫头为何能这么淡定自若,难道她真的有什么稳操胜券的法子吗?
姜菀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让人辨不出什么玄机。祝夫人冷哼一声,喝令管家:“我们走!”
了结了房子的事,姜菀更有了些搬家的实感。明日最后一天开张,她将明早的食材准备好,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同少之又少的老顾客们道个别。
*
第二日,姜家食肆门前挂起了一块新的牌子,上面写着“最后一日迎客,进店即送冰饮”。虽说这一个月来,早食的盈利有限,但依然有少数经常光顾的客人见状大呼遗憾。
一颗颗剥了皮的青提被捣成小块,用冰镇的糖浆冲开,再均匀地撒些茉莉花,酸酸甜甜。见大家吃得满足,姜芙又将昨晚熬夜写的数张宣传单子挨个放在客人们面前,笑道:“有缘自会相见,若是客人们有闲暇,也可待我们重新开张后再来光顾。”
姜菀揉着酸痛的手腕。没有复印机的古代,只能纯靠人力,她昨日为了写这个传单,熬得眼睛都红了,只是不知能有多少效果。
还剩最后一张,她顺手放在了桌上,去了厨房。等她再出来时,却看到一个人正拿起那张单子,凝神细看着。
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内容,只用最简洁的语句陈述了一下事实,并且介绍了新食肆的具体位置和大致开张时间。姜菀还特意让思菱勾勒了几笔简单的画,给传单添了些图案,并画了前往新店简单的路线图。图文结合,更易于理解。
沈澹看罢,抬眸道:“小娘子要搬去永安坊?”
姜菀颔首。
他又将那字迹看了一遍,忽然问道:“小娘子曾师从哪位大儒否?”
“不曾。”姜菀摇头。
沈澹眼底划过一抹黯然,默然不语,只将那张纸收好。
姜菀浅笑:“崇安坊的食肆最后一日营业,郎君要用些什么吗?”
沈澹道:“小娘子随意发挥即可。”说着,他便转身去了窗边坐下,侧头看着那桌上嫩绿的枝叶。
不多时,一碗青菜瘦肉粥、一小碟豆沙花卷和一份青提茉莉饮放在了他面前。姜菀道:“今日这一餐,由我来请郎君吧,只当是答谢当日之事,还望郎君成全。”
沈澹不置可否,只笑了笑,握着勺子轻搅着粥。
青菜和肉都切成了碎末,米香和菜肉香味交织在一起,炖得很软烂。因为是夏日,粥刻意放凉了一些,但依然有一定的温度,对他来说热乎乎的正好暖胃。
他拿起一个花卷,热意渗进了指尖。
*
等姜菀忙完从厨房里出来,发现沈澹已经离开了。思菱指了指桌子:“他没打招呼,只留下了一点碎银。”
姜菀有些无奈:“我分明同他说了,不必花钱。”
思菱道:“那位郎君说,来日会去贺小娘子开张之喜,不必急于一时。”
姜菀有些懵。他的意思是自己着急了?可她只是不想欠别人人情......
然而人已经走远了,姜菀也无法,只好去收拾了碗筷。
闭店后,姜菀清理了一下没用掉的食材。她站在院子里一眼扫过去,心头浮起一丝迷茫。此去永安坊,前路未卜,也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午后,姜菀给隔壁送了一大盒糕点以及一些精巧的礼物,也算是感激这些年的邻里之情。她看到李洪时,心底依然有些不自在,不过李洪倒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不似从前那样粗声大气,对姜菀也笑呵呵的。
等回了家,姜菀又给苏颐宁写了封信,请她代为转告姜荔搬家的事,同时也邀请她过些时日来店里做客。
打点完这些,就正式开始搬家了。许多大件家具前几日便由周尧看顾着提前送去了新家,今日姜菀和思菱主要把一些贴身物品搬上雇的车,再运过去。
折腾了一个下午,总算是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过去,并且按着需要摆放好了。略歇了歇后,姜菀嘱咐周尧看家,自己带着思菱出门去集市。
原先店里的桌椅有不少已经破损不堪了,姜菀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让周尧将还算结实的重新刷了刷漆,多钉了几下加固;实在没法坐人的,就劈成木柴,先放进仓库里,留着烧火。
新食肆店面大了,能接纳的人数也更多。姜菀从集市上订了些桌椅、碗筷和杯盏。
她想起店里有两三个小隔间,灵机一动,又买了几张布帘子,想着用来作遮挡,把食肆大堂隔成散座和雅间。
添置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回了家,将店内好好布置了一番。
每张桌上依然是放一小盆绿植,再放上几个小杯子和备用的碗筷。隔间和通往后院的门洞挂上帘子,入口处和后头的散座之间放了架屏风隔开。
周尧给蛋黄搭了一个小木屋,里头铺上了软草和旧衣裳,又装了一个浅口的小水槽,里面盛着清水。若是遇到恶劣天气,可以将这小木屋整个搬进屋内,不至于让蛋黄在外淋雨。
至于后面的屋舍,正房有里外两个隔间,姜菀与姜荔可以一人住一间。思菱不必再像从前那样同她挤在一处,而是住在侧面的耳房。周尧则住在另一间靠近院门的房子,旁边就是库房,他守在那里,姜菀比较放心。剩下的空屋子,留着以后添人手的时候再启用。
这屋子里原本就有床榻、衣柜、妆台,只需要铺上新的被褥,挂上蚊帐便可以了。等布置好家里,姜菀这才出门开始做又一件大事——
实地走访。
初来乍到,她自然不能冒冒失失就开张,须得先了解一下坊内居民的饮食习惯、消费水平,再因地制宜,决定自家店铺往后的经营方向。
就这样转了一下午,眼看着便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了,姜菀心中还是有些没底。坊内的食肆、酒肆不少,售卖的种类也多种多样,她若想做出新意,并非易事。只是这坊内居民的构成和他们的饮食习惯,恐怕需要问问住在这里的人才能知道。
今日搬家实在劳累,姜菀只觉得脚酸,便打消了继续看下去的念头。回去的路上,她意外遇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荀遐。
“荀将军。”姜菀同他打招呼。
荀遐见到她,笑了笑道:“姜娘子已经搬过来了吗?”
“正是,”姜菀点头。她想起自己心头的问题,心想荀遐正是绝佳的问询对象,遂道:“荀将军这会子有事吗?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
荀遐很热心地道:“我正好刚忙完公事,这会子应当是没——”话音未落,忽然不远处飘来一个清淡的声音:“行远。”
两人同时看过去。沈澹站在一株柳树下,手中握着缰绳。柳枝随风摇曳,他站在那柳叶深处,一身浅色衣衫,在暮色中颇有几分清冷的姿态。
荷叶鸡和酒酿圆子甜汤 “……
荀遐神色一凛,连忙快步跑了过去。姜菀看着沈澹肃容同他说了几句什么,荀遐连连点头。
两人说完话,便往姜菀这边走了过来。荀遐一脸歉意地道:“姜娘子,我临时有事,恐怕不能帮你的忙了。”
姜菀微愕,很快笑道:“无妨,将军的公务要紧。”
“姜娘子是有要紧事吗?”荀遐问道。
姜菀道:“倒也不是多么急迫。我是想请教一下荀将军这坊内居民的构成和起居饮食习惯,以便于日后的经营。”
荀遐哦了一声,目光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沈澹,忽然灵光一现,说道:“姜娘子,不如你问将……沈将军吧?他也住在永安坊,比我更了解坊内情。”
姜菀怔了怔,下意识看向沈澹。
月色下,他唇角微抿,眸色清凌如水。
沈将军?
虽然知道以沈澹那样的身手,他绝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人,是个武官也不奇怪。只是,他竟也不是平常百姓吗?
姜菀一时间有些沉默。
平心而论,这位沈郎君的容色看起来并不平易近人,就如高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只可远观,接近了就会落一身的冰碴子。而荀遐就如小太阳一般,热情如火,人又乐呵呵的没有架子。和他相处,她总觉得自在一些。
沈澹看着犹豫不决的姜菀,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只静静站在一旁等着她表态。
荀遐道:“姜娘子,沈将军住在这坊里的时间长,比我更了解这儿的情况,你就放心吧。”
姜菀好奇开口:“两位将军似乎很是熟识?”
荀遐险些脱口而出什么,一旁的沈澹淡声道:“我们同在禁军当差,是同僚。”
“对对对,我们......我们是同僚。”荀遐忙不迭地道。
姜菀低头想了一会,向着沈澹欠身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麻烦沈将军了。”
沈澹道:“小娘子请吧。”
两人便这样散起了步。姜菀起初不知该如何开口,略有些局促地摩挲着手指。转念一想,他既然都爽快答应了,那自己还何必扭扭捏捏呢?她主动打破沉默:“沈将军,这坊内住着的居民,大多数都是在朝为官的吗?”
沈澹道:“十之六七。”
“他们一般会在何处用餐?”
沈澹缓声解释:“每日上朝及上衙的时辰早,多数人都无暇用早食;午间多在衙署公厨用午食;等到处理完公务后方有闲暇回家,再考虑晚食。”
姜菀若有所思:“不用早食,这个习惯可不太好……”她余光瞥见沈澹步伐一凝,忙转移话题道:“那其余居民呢?”
“其他人若是没有要事,一般都是会按时用早食的,只不过坊内的食肆酒楼都不售卖早食。小娘子明日一早若是出门来看,便会发现靠近坊门处会有许多流动的早食摊铺。”沈澹的衣角在晚风中起伏着。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了坊内最热闹的一条路上。路两旁都是各种店铺,其中不乏食肆酒楼。店内人声鼎沸,店小二个个都在卖力吆喝,酒肉饭菜的香味不断地飘出来。姜菀在心中默默祈盼着自家的食肆往后也能有这样好的生意。
又走了一段路,姜菀向他道谢:“今晚多谢沈将军拨冗解答我的疑惑。”
沈澹微一点头,声音清淡:“能帮到小娘子就好。”
“那沈将军留步,我先告辞了。”姜菀刚走出一步,就听见他在身后唤道:“姜娘子。”
“嗯?将军还有什么事吗?”姜菀回头看他。
“京城居,大不易。你若是想在这里长久地经营下去,须得找出并利用好你的优势。”沈澹望着她,慢慢道。
姜菀的神色从惊讶到若有所思。她冲他莞尔一笑,道:“多谢将军指点。”说着便向他行了一礼,转身走入茫茫夜色中。月影婆娑,小娘子淡青色的衣裙随着她行走的动作而荡漾着,泛起粼粼波光。
沈澹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彻底消失,这才离开。
*
第二日,姜菀起了个大早,去了永安坊的坊门一带。
同崇安坊差不多,街旁一字排开的全是卖早食的,有推着小车的,也有挎个篮子、铺个摊子的。姜菀一路走过去,发现也有几家小店,比食肆的规模小了很多,店里的食客也是少之又少,多数还是即买即走。她想了想,永安坊大多是有公职在身的人,早上时间有限,必然没有心情坐下来慢慢吃。
而几家略大一些的食肆,这会子尚未开门,果然如沈澹所说,并不售卖早食。
姜菀随意进了家店,要了一笼包子和一碗白米粥。今早她吩咐了思菱和周尧出门买菜,让他们记得自己解决早食,她则用一上午的时间继续考察。
她慢腾腾地吃着,小心地咬开包子皮,吹着里头的肉馅。白米粥没什么味道,但正好能解肉包子的腻。这两样东西的价格都比崇安坊的物价高,果然消费水平不一样啊。
店家还赠送了一小碟自己腌的咸菜。姜菀边吃边分神看着店外,不少行色匆匆的人往坊门走去,候在原地,三三两两在一起说着话。
等吃完早食,坊门一开,街上的人也散去了不少。姜菀付了钱出来,沿着路继续走着,看到有不少卖菜的商贩,都是附近的农民,一大早便赶过来。那新摘的菜叶子嫩绿鲜嫩,还带着湿意。她走了几步,又看到有卖荷叶和莲蓬的,不由得停了下来。
荷叶泡茶可以清热解毒、健脾开胃,也可用来做菜。姜菀想了想,买了一些。
她回家时,思菱和周尧还没回来。姜菀把荷叶洗干净放在一旁备用,转而把昨日自制的米酒端了出来。
这是姜菀心血来潮打算尝试的事情——自己动手酿米酒。她昨天买了糯米和酒曲,便尝试着看能不能酿出米酒,今日做一锅甜汤。
煮熟的糯米饭混合着酒曲搓成的粉末,密封在陶罐里。姜菀将包裹在陶罐外的棉纱布取下来,有些忐忑,不知第一次酿米酒能不能成功。
她揭开罐子闻了闻,只觉得酸味似乎有些重,大概是温度有些高了。姜菀用木勺在糯米表面深深压下去一道痕,舀起一勺米酒尝了尝。
味道尚可,只是还是不够完美。姜菀皱了皱鼻子,心想下次一定要把握好每个环节。
她把米酒盛出来时,周尧和思菱恰好也回来了。
“正好,你们尝尝新酿的米酒。”姜菀让他俩自己盛一碗喝,自己则去翻看今日买的菜。
待两人喝完了米酒,姜菀便让周尧负责将买来的鸡清洗干净,思菱则负责把糯米粉和成面团后再搓成珍珠大小的丸子。
荷叶鸡做起来颇费些心思。一只鸡要经过炸、烧、焖等工序,再淋上盐、油、酒等做成的卤汁,最后包裹进沸水烫过的荷叶里,在火上烤香。
在这个过程中,姜菀又在锅里放了米酒和小丸子,切了些水果丁和红枣,煮一锅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甜汤。
等到鸡烤熟后,姜菀小心地剥开荷叶,整只鸡的外皮都已经被卤汁染成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黄褐色,鸡肉鲜美嫩滑,除了本身的香味,还有属于荷叶的淡淡清香。轻轻一扯,鸡肉便脱了骨,咀嚼的每一口肉里都是饱满的汁水。
炉上煨着的甜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姜菀连忙过去把锅端了下来。煮过的水果丁依然保留着一定的甜脆口感,甜丝丝的汁水渗进了米酒中,让米酒的酸味不那么重。
夏天喝一碗热的甜汤,五脏六腑都被热意浸透了,三人都流了汗,觉得十分畅快。姜菀将剩下的用井水湃着,等到晚上热一热再喝。
明日就是七月第一日了,她得开始准备送往松竹学堂的点心。
这一忙便到了晚上。忙完后,她终于有了空闲,开始思索食肆该如何发展。
售卖早食显然不是一个绝佳的选择,一则她初来乍到,不像在崇安坊时有一定的名声,必然是没法同永安坊那些老字号早食摊子竞争的;二则早食盈利有限,又耗费精力,性价比不高。若是想充分利用白天的时间来准备而不影响夜间休息,又想提高利润,售卖晚食是最佳的选择。
再者,姜菀想着每日都要给学堂送点心,既然要做,干脆多做一些吧,这样食肆也多一个销售方向。点心不拘时间,任何时辰都可以卖。
好在这房子最早的租户也是开食肆的,因此厨房该有的炉灶都有,煎炸烤烙都没有问题。虽然烹饪工具有限,但景朝是个强盛开放的朝代,常见的食物基本都有,不少外来物也已经传了进来。
第二日开坊后,姜菀去了一趟西市。景朝的东西市划分很明确,西市主打大众化、多元化,卖的多是些外地或是西域等地传进来的货物,简言之,就是云安城以外的所有东西。这其中有许多是本地不适宜种植的蔬果作物。这个时候的交通并不算便利,许多水果,都需要千里迢迢运输过来。有些罕见的、珍贵的,平常人家都是吃不到的。而西市售卖的东西都是面向平民百姓的。
而东市主打贵族化,所售卖的都是较为昂贵的商品,去那里的人非富即贵。姜菀摸摸口袋,还是选择了去西市。
虽说不少东西坊内摆摊的小贩也会卖,但坊内空间有限,无法满足开店的大量需求,因此想要“进货”,还是要来西市。姜菀一路看过去,发觉果然有不少高鼻深目的外族人来此做生意。
她正想着淘些什么东西回去,一低头便看见一个妇人面前的箩筐里堆着不少黄绿色的果实,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那妇人淳朴一笑:“小娘子,这是薜荔果。”
姜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薜荔?”
妇人很热心地解释:“这果子捣碎揉搓后可以做成凉粉,无需添加其他东西。”
姜菀恍然大悟,如获至宝。
红豆酥饼和多肉葡萄 “这……
在缺乏现代化工具的古代,这样纯靠手工就可以制作食物的果实是多么的难得!
姜菀当机立断买了一些,那妇人亦是毫不吝啬地传授了她制作凉粉的小秘诀。
回家后,姜菀先将薜荔放在一旁,打算先把今日给学堂准备的点心装箱。
她准备的点心是绿豆糕和红豆酥饼,饮品则比较简单,把葡萄洗干净捣烂,再倒入冰镇的茶水和煮熟的小丸子,加一些糖,就是一杯简易的多肉葡萄了。冰凉的口感正好可以用来解糕点的甜腻。
剥下来的葡萄皮洗干净,加水煮出颜色,再将那水倒入茶中,煞是好看。
点心备好了,姜菀把糕点用油纸包起来,葡萄饮则按着二十余人的量装进了一只银制的壶里。用银壶,也是求个双方安心。
周尧这些日子马不停蹄地按着姜菀的要求,如期做出了模具。其中就有一只木箱,正好可以用来装送往学堂的点心。
木箱分两层,底部做了凹槽,可以将包装成块的点心和装满液体的银壶稳稳当当地嵌在箱底。内壁也预留了一定的空间,待点心装好,姜菀塞了些柔软的棉花布匹进去,减缓震动,也能留住凉意。一切妥当后,周尧将箱盖盖紧,搬起木箱放上车,亲自护送着点心去松竹学堂,待学子们用完点心后再把箱子原样带回。
原本苏颐宁与姜菀商量的是每日她派人驾车过来上门取货,但姜菀觉得让自己的人亲手把点心交给学堂更安心,因此两人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由周尧乘坐苏家派来的车去送点心。
绿豆糕是蒸出来的软糕点,放一放倒是无妨。红豆酥饼是新鲜出锅的,在锅中煎得两面金黄酥脆,饼皮裹着豆沙馅,隐约透着内馅的颜色,甜香软糯,咬一口便会掉渣。这样焦脆的饼须得趁热吃才能余香满口,放久了口感也会大打折扣。因此,周尧片刻不敢耽搁,很快便上车离开了。
目送马车远去,思菱问出心底的疑问:“小娘子,我们的食肆何时重新开张?”
姜菀道:“不急。眼下才搬过来,我们需要尽可能积累些名气再在此基础上开张,才能做到盈利最大化。”
思菱听得有些迷惘,但是她无条件相信姜菀,因此也安心了。
然而几日后的一件事又让人忧心忡忡起来。
这日早上,思菱买了菜回来,一脸闷闷不乐,嘟囔道:“他家怎么阴魂不散啊!”
“思菱,你说什么?”姜菀端着个陶盆从厨房出来,没听清她的话。
周尧恰好从门外进来,随口道:“前头那条街上好生热闹,似乎是什么新店开张。”
思菱撇了撇嘴道:“什么新店?是俞家在这儿开了家分店罢了。”
她看向姜菀,抱怨道:“小娘子,这俞家是专和我们过不去吗?从前挖走了我们的人,如今又在我们附近开了酒肆。”
姜菀推门出去,隐约能听见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和人声。她回头问道:“思菱,你回来的时候经过俞家酒肆,可曾看清里头的布局?”
思菱闷闷道:“看清了,是个二层的酒肆,今儿是第一日开张,说是所有的菜品酒水都便宜卖,吸引了不少人呢。”她忍不住道:“小娘子,这俞家酒肆这样大的阵仗,那我们......我们还有胜算吗?”
姜菀将门关好,很平静地说道:“我们自然是比不过俞家的。”
此话一出,思菱有些沮丧:“小娘子也这么认为吗?”
“你也瞧见了,俞家的酒肆起点高,打从一开始走的路子就是与我们不同的。他们有足够的人手和钱财,能够负担得起几层的酒阁子,能够大手笔挖走任何看中的厨子,这些是他们的优势,也是我们没法做到的,”姜菀毫不避讳自家的短板,“况且,我们只是家食肆,往后的经营内容也只限点心和晚食。而俞家的酒肆规模大,厨子多,必然会走非富即贵的经营路子。”
她轻叹口气:“我们没有别人的条件,只能守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踏踏实实做生意。所以,既然比不过,就不必和他们比,否则只会徒增烦恼。”
思菱一时语塞,默了默才涩然开口:“小娘子......”
“别垂头丧气了,快来干活。”姜菀招手让两人过来。思菱和周尧看着自家小娘子笑意吟吟的样子,便也打起了精神开始忙碌。
*
兰桥灯会近在咫尺,姜菀每日除了给学堂供应点心,其余的时间都在专心忙着研究新品。周尧也根据她的要求,用木头、竹子等原材料做了不少“配件”,有些连他自己都叫不上来名字,更是从未见过,也不知自家小娘子是怎么想出来的。而思菱则根据姜菀对不同食物的要求,在包装纸上勾画了一些花样。
姜菀再度庆幸自己有两个得力助手,帮她分担了不少事情。
这日,姜菀决定去兰桥实地踩点。由于只有七夕当晚是取消宵禁的,因此没有办法提前去连夜抢占合适的摊位,她思来想去,只能等七夕一早开了坊门后就马不停蹄赶去兰桥,然后在那里守到晚上。
她来到兰桥的时候,正是午后。刺目的阳光兜头照下来,即使隔着帷帽,姜菀依然觉得有些燥热。
待走到了觅兰河畔,不知何处飘来一片云,挡住了热辣辣的太阳。姜菀伸手撩起帷帽的薄纱,感受着那带着凉意的风拂过。岸边绿槐高柳,薰风蝉鸣,是独属于夏日的声息。
方才姜菀仔细看过了,兰桥这一带有不少店铺。她也向附近的居民打听了一下,得知灯会当日,河岸边、桥上都是可以自由摆摊的,并没有什么限制。简单来说,就是先到先得。
“小娘子若是想占个天时地利,那须得来早,否则等午后傍晚时人最多的时候,只怕你根本挤不过旁人。”说话的老人看起来也是来提前踩点的,对此很有心得。
姜菀明白,看来七夕那日要做好坚守阵地一整天的准备了,还得带好口粮。她向老人道了谢,接着去寻寻觅觅了。
她那日摆摊除了摆点心,还有其他的道具,因此需要一处开阔宽敞的地方。看来看去,姜菀相中了桥边的一棵柳树下的区域。桥上人潮汹涌,占据桥下的有利位置,便能吸引每个过路人的注意。再者,柳条婀娜翩跹,带来阵阵凉风,就着美景品尝点心,别有一番风味。
相中了地点,姜菀心中有了数,便从桥上缓步下来,往家走去。思来想去,她打算把家中的那辆小吃车推过去。
这下应当就万无一失了。姜菀轻松了一些,搬了个凳子坐在房门前屋檐下吹风。周尧去学堂送点心不在,思菱将蛋黄的小木屋搬到了屋檐下,给它换了清水添了食。
蛋黄趴在那里,不知为何有些躁动不安,不停地用爪子扒拉着自己脖子上的毛。姜菀以为它在求摸,便摸了摸它的头,然而蛋黄却还是一副烦躁的样子。它抻着脖子,露出脖子上的牵引绳。
姜菀反应过来可能是绳子紧了,它不舒服,便伸手过去把绳子松了松。她拨开蛋黄的毛,发觉绳圈的末端用红绳打了一个小小的蝴蝶结。红绳有些褪色,露出了毛毛躁躁的线头。
“这个结......”姜菀喃喃念叨着,一旁的思菱轻声道:“是......从前娘子在的时候系的。”
姜菀一时间沉默了。
虽然她对素未谋面的爹娘没什么感情,但是却拥有原身所有的记忆,再想起自己现代时的母亲,一时间触动情绪,不由得伤感起来。
“过了七夕,就是七月半了,也是时候该去看看阿爹阿娘了。”姜菀轻轻抚着蛋黄的头,低声道。不仅是看望姜氏夫妇,也是遥遥思念母亲。
“小娘子......”思菱走过去,伸手搂过她的肩膀轻拍着安慰。
雨水连绵,犹如心底纷繁复杂、粘连不断的情绪。姜菀靠在思菱身前,慢慢闭上眼睛。
*
七夕前一晚,姜菀几乎没怎么睡着。她索性早早起身,又做了不少新鲜的糕点和饮子。
坊门快开的时候,姜菀已经做好了准备,与周尧合力推着车候在了那里。她扫视了一圈人群,有不少面孔看起来也是要去摆摊的。
天微亮时,鼓声自宫城内响起,一声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待鼓声传到坊内,永安坊的坊门便缓缓开启了。姜菀和周尧铆足一口气,在坊门彻底打开后用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周尧速度快,脚底犹如踩了车轮,推着小车片刻不停地往兰桥赶去。姜菀跟在后面,扶着小吃车上堆放着的点心和道具,防止掉落。晨风里,她的鬓发有些凌乱,垂在身后的独辫随着她奔跑的动作而轻轻飞舞,辫梢系着的一朵明黄色小花犹如振翅的蝴蝶,醒目的颜色在这个不甚清醒的早晨扰动人朦胧的睡眼。
两骑马从她身旁掠过,马上的人微微侧头,目光凝在那一抹亮色上。
第18章 荷花酥和珍珠奶茶(一) ……
荀遐正滔滔不绝说着话,余光见将军的注意力似乎不在他这里,不由得看了过去,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姜娘子吗?她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
沈澹没作声,很快收回了目光。荀遐自言自语道:“看她的行头,倒像是赶着去做什么......可兰桥灯会是在晚上啊。”
那四个字让沈澹的眉梢轻动了动:“你很了解?”
荀遐点头:“当然,我每年都会去灯会。”
沈澹睨了他一眼:“从未听你说过。”
荀遐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七夕是小娘子们的节日,灯会上也大多是年轻女郎,我呢,又没个伴,去了的话多别扭。”他瞥了眼神色清淡的沈澹,试探着道:“将军,您要去吗?”
沈澹面无表情:“今晚是我当值。”
“那我只能自己去了。”荀遐兴高采烈,丝毫不见有什么别扭。
“......”沈澹不语,只默默催动身下的马匹再快一些。
那厢,姜菀自是没留神这两个人。她与周尧两人保持着你追我赶的态势,终于顺利赶到了兰桥边,抢占到了最佳地点。在他们之后,也有不少人相继来了。虽然还未到晚上,但兰桥已然热闹了起来。
两人气喘吁吁,额头上都是薄汗。姜菀指挥着周尧把小车摆好,至于其他的先不着急取出来。
那日为姜菀解答疑问的老人亦背着个硕大的布包来了,他看见姜菀不由得称奇:“小娘子来得可真够早的。”
老人在小吃车旁边席地而坐,将布包从身上解了下来,笑呵呵道:“小娘子,我就在你旁边摆摊了。”
姜菀瞧着那鼓囊囊的包裹,好奇道:“不知您老是卖什么的?”
“小娘子安心,我不是来同你抢生意的,”老人说了句玩笑话,“我没什么手艺,只会做些机巧玩具。”
左右这会子没什么人,姜菀便和老人聊了起来。这老翁姓钟,住在京郊,家中有点田,种了不少蔬菜,种类也算齐全,平日就靠来城里卖菜谋生,每逢年节还额外赶制一些小玩意到集市上售卖。
老翁靠着这营生过日子,温饱不成问题,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久了,人显得很是苍老。姜菀看他的衣衫打着大片补丁,那双黧黑的手满是深深的裂纹,一看便是辛勤劳作的人。他大概是独身惯了,平日没个能说话的人,因此遇上姜菀便打开了话匣子。两人就这么一直聊到了午间,姜菀觉得腹中空空,便让周尧取了几块点心出来,又分给他一些。
钟翁道了谢,接过点心道:“等过了晌午,来灯会的人就会多起来,小娘子就可以把要卖的东西摆出来了。”
确如他所说,往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姜菀便和周尧一道从推车里搬出了一个可折叠的木架子。
木架子打开后,下端是三角底座,稳稳当当地立在地上。上端钉着一块圆弧形的木板。木板被墨汁的痕迹划分出了几块扇形的区域,每一块区域都贴着一张写了字的纸。最后,姜菀把一根细长的薄木条固定在了木板的圆心位置,木条前端被削成了尖尖的形状。
钟翁不识字,只瞪大眼睛看着这奇形怪状的东西,道:“小娘子,这是何物?”
姜菀道:“我叫它‘转盘’。今晚我的生意便靠它来招揽。”
钟翁仔细观察着这木架子的组装与连接处,道:“这是小娘子自己做的吗?”
姜菀笑着指了指周尧:“是他做的。”
钟翁连连点头,赞道:“后生可畏。”说着,他也将自己布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姜菀看了看,几乎都是木头或竹子制作的一些小玩具、小饰物,做的很是小巧可爱。
因为周尧要去学堂送点心,思菱便接替了他。她对钟翁做的那些手工品十分感兴趣,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跟着学了几手。
待天色渐晚,兰桥周围亮起了灯火,许多商贩将各式花灯高高悬挂起来,映得整条街亮如白昼。人声鼎沸中,姜菀和思菱一起挂起了“姜记”的招牌。
比起千篇一律的叫卖声,那个摆在兰桥边分外显眼的木架子显然更引人注意。很快,有人停在了小吃车前,疑惑问道:“这是?”
姜菀娓娓道来:“此物名为转盘,上面各格均贴有纸张,上书不同类型的内容。凡今晚在姜记购买点心达到四十文,就可获得一次转动转盘抽取赠礼的机会,以此类推。”说着,她示范着转动了圆盘。
待圆盘缓缓停住,圆心处的木条指向了一片区域。众人凑近了去看,只见那里的纸片上写着一行字:“转至此处者,可得珍珠奶茶一杯。”
“珍珠奶茶?难道珍珠可以食用吗?”一个小娘子瞪大了眼睛。
姜菀端起杯子,向大家展示:“奶茶是用牛乳加茶砖冲泡的。此‘珍珠’非彼珍珠,是用木薯粉加红糖做成的珍珠大小的小圆子。”她轻轻晃动手腕,杯子中深色的“珍珠”浑圆光滑,在浅色的奶茶缓慢起伏着。
本朝已经有了奶茶,这倒不稀奇,稀奇的是这奶茶中的珍珠。那小娘子眼前一亮,颇感兴趣地道:“有些趣味,我来试试。”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姜菀摆出来的点心,发觉样式都很精巧,闻着也香气扑鼻,便买了些鲜花饼和红豆糕,算算价钱已经够了抽取赠礼的金额,便兴冲冲地捋起袖子,用力转动了那木片。
木条最后却没能如愿指向珍珠奶茶,而是指向了另一处:“转至此处者,可得第二份半价。”
小娘子立刻皱起了眉,问道:“这又是什么?”
姜菀笑着道:“小娘子可在所有的点心里任选一份,只需要付一半的钱就可以。”
小娘子扫视着那些点心,最后拿起了一大盒包装好的荷花酥。油纸包外用一条写着小字的字条固定住,还粘着一朵纸剪出的小小荷花,很是精致。姜菀道:“因客人抽中了半价赠礼,因此这盒荷花酥您只需付十文。”
那小娘子恋恋不舍地盯着那杯奶茶,遗憾道:“我可以重抽吗?”
姜菀抿嘴一笑,便将那杯奶茶递给了她:“您是我们的第一位客人,这杯奶茶就送给您了。”
那小娘子闻言,惊喜地道:“果真?”说着便接了过来喝了一口。奶茶的甜度适中,牛乳的绵密醇香和茶叶的清幽淡雅相得益彰,小圆子软绵绵的又很有嚼劲,她满足地眯起眼。
眼见着小娘子心满意足地离开,很快又有人上前买了点心,然后去转转盘。除了赠送奶茶,还有各种果味浆水、冰镇水果捞;除了第二杯半价,还有个全额免单的大奖。
果然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人们总是对碰运气类的抽奖情有独钟。姜记的小摊前渐渐排起了长队,思菱一面收着钱,一面在暗处眉开眼笑。她没想到自家小娘子这么有商业头脑,想出了这个法子来吸引食客。不少人为了获得更多的抽奖机会,在姜记消费了不少。
除了点心,姜菀没忘了把自己制作的月饼摆出来。
她将每样馅料和花色的月饼各摆了一枚出来用作展示。盛放着月饼的陶瓷碟子,触感温润,色泽却是深蓝,如广袤夜空。浑圆丰盈的月饼便如那皎皎明月,嵌在夜色之中。
月饼的饼皮表面勾勒着不同的花纹图案,有玉兔和桂花,也有山水风景和花卉树木,寥寥几笔便十分传神。月饼碟旁放着的是礼盒,每只礼盒里都装着各式月饼,非常适合作为礼物赠与他人。
由于七夕的主题不是月饼,因此整条街上除了姜菀,并没有第二家摊铺售卖月饼。果然,有不少人看见她卖的月饼,不由得愕然:“中秋不是还未到吗?”
姜菀顺势递出了她写好的传单,打起了广告:“距离中秋还有些时日,各位客人可以着手提前订购月饼了。”
说着,她拿出一只月饼。包着月饼的是两层纸,里层的油纸沾满了油渍,而外层的纸张则是清清爽爽的,绘着简单的图案。
姜菀掰开月饼,向大家展示着里头货真价实的馅料。更引人注意的是,月饼中还包着一张细细长长的字条,上面题着诗句,便似签文一般,每个月饼中的字条内容都不同。
这样开盲盒一般的体验让人跃跃欲试。姜菀又道:“各位客人也可试吃。”
每碟月饼前都放着标签,上面写着月饼口味。除了常见的豆沙枣泥五仁,还有咸蛋黄、水果等馅料。而月饼的饼皮除了奶皮、油酥皮,还有爽口的冰皮。
甜的吃多了容易腻,姜菀还细心地准备了冰饮子供食客解腻。
很快有人买了几样月饼,也有来晚的问道:“月饼还有吗?”
“今日剩的不多了,不过我们是接受预定的。姜记食肆在永安坊内,过完七夕节就会开张,若是客人们有需求,可以去店里详细询问下单,”姜菀一面介绍着,一面将自家食肆在官府处的备案文书贴了出来,“客人们尽可以放心,我们家是正规食肆。”
有了文书,有不少财大气粗的爽快人索性今日便提前订购了。反正这食肆是走了正规程序登记在册的,既然双方签下了订购的契书,若是店家真的不守信用私吞了定金,他们可以去官府告发。
这一晚上收获颇丰,姜菀正将转盘处翘起边的纸张抚平,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姜娘子,你果然在这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姜菀莞尔一笑,回头道:“荀将军安好?”
荀遐探着头看她身后的转盘:“都好都好......姜娘子,这是什么稀奇物?”
思菱将规则又说了一遍。荀遐一听,立刻一挥手:“好说,我先来买些点心。”
荀遐粗略扫了一眼,挑了些看起来就好吃的点心。姜菀给他打包时,他便迫不及待去拨动了圆盘上的指针。
为了增加转盘活动的可玩性,同时尽可能刺激消费,姜菀也在圆盘中划分出了一处非常微小的空白区域作为谢谢惠顾的鼓励区,若是转到此处则为不中奖。
一晚上熙熙攘攘的食客都是百分百中奖,因为那块鼓励区实在是太小,想转到那里也是很不容易。
然而这样千里挑一的运气就落在了荀遐身上。他看着转盘的指针缓缓指向了某个区域,忙凑过去看,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姜娘子,这是......?”
姜菀解释了一下规则,荀遐的脸色立刻变得苦兮兮:“你是说,今日只有我一人什么都得不到?”
看到姜菀点头,他立刻夸张地长吁短叹起来:“上天薄待于我!”
夜色中,他的语气显得分外悲情。姜菀想笑,努力忍住了,安慰道:“这赠礼原本就是博一笑的,将军不必——”
荀遐摆摆手,换了一副不服输的模样:“我不信我的运气会这么差,姜娘子,是不是再买四十文还可以转一次?”
姜菀点头:“正是如此,只是这赠礼并非一定能得到,将军真的要赌吗?”她劝告道:“及时收手,莫要冲动消费啊。”
荀遐不服气,又买了些点心,再度转动了转盘。他紧紧盯住那快速旋转的圆盘,嘴里念叨着什么。
慢慢的,转盘缓缓停住。荀遐屏住呼吸,看着那木条指向的区域。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看到这里的宝宝,卑微求个收藏
第19章 荷花酥和珍珠奶茶(二) ……
——又是空白!
这下思菱也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偷瞄着荀遐的脸色。
姜菀也没想到,荀遐的手气能这样惊人,毕竟接连两次转到空白也非易事。眼看着荀遐还想再花钱,她忙婉转道:“将军,四十文的点心分量不少。这炎天暑热的,食物若是囤积着,很容易就会变质。”言下之意,希望荀遐不要一时冲动买了一堆吃不完的点心回去。
荀遐一想也是,不由得悻悻道:“姜娘子说的是。”
姜菀将奶茶端给他:“将军不必再破费了,这杯就当我请你。”
谁知荀遐拒绝了:“姜娘子客气,我却不好如此,你且等我一等,我看看——”他的目光逡巡一圈,忽然在人群中发现了某个人,惊讶之余险些扬声唤出那个称谓。
好在那个人也察觉到了他,步伐一顿,便缓步走了过来。
沈澹今日穿了身深衣,整个人仿佛都要同夜色融为一体。他看向荀遐:“何事?”
荀遐见姜菀的注意力被其他食客吸引,便把沈澹拉到一旁,低声道:“您不是今晚当值吗?”
沈澹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圣人微服出宫,我随侍在侧。”
“圣人也来了?”荀遐惊得四下打量,“在哪?”
沈澹不动声色地向兰桥上递了个眼神。
荀遐往桥上看去,果然看到圣人一身靛蓝色常服,腰束玉带,打扮得便如个寻常郎君。圣人身畔还站着一个女子,模样再熟悉不过。两人正并肩说着话,神色都很严肃。
他咋舌道:“原来是为了见——”
沈澹咳嗽一声,盖住了荀遐说出的那个名字。他道:“慎言。”
荀遐下意识看向姜菀,好在她并未留神这边的动静,只和其他食客耐心解释着转盘的规则。他这才想起自己的本意,便道:“将军,您想吃点心吗?”
沈澹看着他,不语。
荀遐讨好一笑:“属下知道您有胃疾,不爱吃点心,只是姜娘子的手艺不错,您不想尝尝鲜吗?”
“你若是再兜圈子,我就走了。”沈澹掸了掸袖口,声线平平。
荀遐忙拦住他,笑嘻嘻道:“将军,那我就直说了。”他指着姜记的招牌和那个转盘,解释了一下规则,并“哭诉”了一番自己那差到极致的手气,而后道:“将军,您明白属下的意思了吗?”
沈澹淡淡嗯了一声,抬步走了过去。
“咦,沈将军?”姜菀意外地眨了眨眼,“真巧,您也来灯会了。”不知为何,今日的他看起来比平日多了几分冷肃。
沈澹扫了一眼小吃车,琳琅满目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芳香。他沉吟半晌,买了几样点心,并不等姜菀说什么就率先放下了银钱,走向了转盘,伸手随意一拨。
荀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旋转着的转盘,看着那木条最终稳稳地指向了珍珠奶茶。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将......沈将军的手气更好。”
姜菀抿唇一笑,将奶茶端了出来:“将军请尝。”
沈澹闻到了一阵带着暖意的甜香味,紧绷的眉头松了松。他的目光缓缓落向姜菀手中尚冒着微弱热气的奶茶。
她素白的手指收拢成半圆,将那玉色的杯盏握在掌心。这杯盏并不是人们素日品茶时用的茶盏的规格,口径更大一些,高度大约有一拃,外侧杯身上绘着淡雅的花纹。
他伸手接了过来,轻轻一嗅,心底的话就那么脱口而出:“这是以茉莉花茶为底。”
姜菀讶然,点头道:“将军好灵的鼻子,我确实是用茉莉茶熬的茶汤。”
荀遐亦是瞪大眼睛看向沈澹,心想将军真是深藏不露,虽不重口腹之欲,却是个品鉴高手。
沈澹轻牵唇,那沉郁的眉眼似乎被灯火映得亮了亮。他示意荀遐:“我不吃甜食,给你吧。”
荀遐终于尝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奶茶,那边姜菀却忍不住看着沈澹,露出费解的神情。她还记得,那日他来食肆用膳,分明要的就是甜口的豆腐脑,怎么今日又说自己不吃甜食了。
正想入非非时,却见沈澹向她微微颔首:“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说罢,他便快步离开,没入了汹涌人潮中,没忘了带走那些点心。
姜菀收回目光,在心底暗暗称奇,这位沈将军竟有如此细腻的一面,能轻易识别出藏在食物香气背后的真面目。这样的人,按说应该很会吃也很喜欢吃吧?
她正发怔,荀遐已经喝完了最后一口奶茶,用银匙舀起小丸子。他随口道:“姜娘子,若是这奶茶可以拿在手里边走边喝多好。”
听他这么一说,姜菀开始思索,这奶茶似乎缺了一样便携式的杯子和可以用来吸吮小料的“吸管”。只是在如今的物质条件下,用什么原材料才能做出来这些呢?
她陷入了思绪中,许久没有作声。荀遐将空了的杯盏归还,向她一抱拳:“姜娘子,今日多谢款待,我就先告辞了。”
姜菀颔首示意:“将军慢走。”
等荀遐走远,她将收回来的杯盏装进箱子里,转眼看见一旁的钟翁有些疲倦地站起身捶打着腰部:“人老了,果然不中用了。上元节灯会的时候,我也是如今日一般忙了几个时辰,却不曾觉得乏力。”
姜菀瞧了眼天色,道:“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您准备的物事都卖完了,何不回去歇着?”
钟翁道:“我孙儿倒是在家,只是——”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眼圈一下子红了。
姜菀直觉他的命运似乎有些坎坷,便安静听着他的话。
原来钟翁中年丧妻,老年丧子,只留下他与孙子孙女相依为命。钟翁的孙子如今也不过十六岁年纪,平日就跟着他一道种地卖菜,日子过得清贫。
说到这里,钟翁沉默良久。姜菀小心开口道:“那您的孙女呢?”
钟翁抬手抹了抹眼睛,哀叹道:“我那孙女......都是被我连累的,才不得归家。”他平复了一下心绪,这才缓缓说起来。
那时钟翁的儿子还在,钟家穷困潦倒,钟翁又得了场急病,眼看着无钱医治。钟大郎不得不忍痛将十二岁的女儿送去了启平坊一户人家为婢,换取了银两给阿爹寻医问药。钟翁虽病愈了,但从此再无法日日与年幼的孙女想见。
好在景朝的奴仆买卖分为好几种,有终身买断的,也有按期雇佣的,钟小娘子就属于后者。她虽在那家府上当差,轻易不得离开府内,但每逢年节时,若是得了府上主人的恩准,还是可以与家人团聚的。当年那户人家买走钟小娘子时签了十年的契约,等到契约到了期限,钟翁就可以把孙女接回家了。
启平坊就在永安坊旁边,相隔极近却犹如隔着天堑。钟翁说着便忍不住掉了眼泪:“我那孙女儿一生下来便没了娘,长了十几岁竟也没享过什么福。她阿爹把她送走的时候我在病榻上不知情,等我能起身时才知道此事,却也不能苛责大郎,他也是一片孝心。”
“后来大郎得了病没救回来,家中就剩了我和孙子。孙女只有年节时能回家,她告诉我,说那家主人对待下人很仁慈宽容,她在府上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可我如何不明白,她小小年纪便离了家去伺候旁人,定然吃过不少苦头。”
钟翁长叹一声:“她在启平坊的徐府,大郎曾说那府上的主人是皇宫中的官员。只是我不懂得这些,也不知究竟是户什么人家。”
一时无话。姜菀触景生情,心中也有些唏嘘。
眼看着已经到了晚间,灯会的人也渐渐散去。姜菀便起身与思菱一道收拾起东西,准备打道回府。
钟翁只背了一个大包裹,因此收拾起来也很快。他向着姜菀道:“小娘子,我就先走一步了。”
他顿了顿,又道:“小娘子是开食肆的,若是需要什么蔬菜水果,也可以来找我。我每日都在永安坊的坊门处摆摊,所卖的都是自家所种。”
姜菀对上老人疲惫憔悴的容颜,点头道:“好。”
钟翁正要离开,却见远处走过来一个年轻人。他一身粗布衣衫,沉默地上前唤道:“阿翁,我来接你了。”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低沉。
“阿绍?你不是去启平坊看阿慈了吗?”尽管惊讶无比,但看到孙儿的钟翁还是忍不住笑了,脸上深深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名叫钟绍的少年简短地嗯了一声:“去过了,她一切都好。”他走近了些,姜菀看清了他的模样,面色冷冷的,眉梢眼角倒也俊朗,但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想了想,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长了一张厌世脸。
钟绍虽然面无表情,但搀扶钟翁的动作却很小心周到。他将钟翁身上的布包接了过来挎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则牢牢扶着钟翁的手臂,低声提醒着他注意脚下。祖孙两人踏着满地的灯火,相偕着渐行渐远。
姜菀回神,见思菱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周尧也按照她嘱咐的时辰来了,负责将小吃车推回去。姜菀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先回去,我......想在这边转一转。”
“小娘子,天色不早了,不如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思菱迟疑道。
“无妨,今晚没有宵禁,我又不走远,过一会就回去。”姜菀宽慰着两人,催促他们尽快回去清点今日的进账。
待思菱和周尧离开,姜菀这才往桥上走去。她停在一处售卖花灯的铺子前,拧眉瞧着那些五花八门的造型,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决。
“小娘子喜欢什么样的?若是想亲手放,可以选择天灯、河灯;若是想带回家欣赏,可以选择这种能够悬挂的花灯。”摊主热情地介绍着。
姜菀的目光在那些花灯上打转,最终选了一个莲花形状的河灯。她刚付了钱,就听见身畔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姜娘子?”
她回头,看到了苏颐宁含笑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
看中了一个双人模板封面,很有氛围感,感觉人设也符合阿菀和将军,让我犹豫一下要不要买(^_^)
第20章 七夕巧果 姜记食肆正式开……
“苏娘子。”姜菀向她微微欠身。
苏颐宁看向她手中精致的花灯:“姜娘子是要去放河灯吗?”
姜菀点头:“正是,趁着今日还未结束,我也正经地过一回七夕。”
苏颐宁浅笑:“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说着,也买了一只河灯,又向姜菀道:“姜娘子不介意的话,我可否与你同行?”
姜菀欣然答应。两人顺着兰桥的石阶一路向河边走去。
觅兰河悠悠流过,河岸边聚集了不少放河灯的女郎们,也有相依的年轻男女耳鬓厮磨着,共同将河灯放入河水中。
两人徐徐蹲下身去,将河灯点亮。姜菀望着那萤萤灯火,心底默默祈祷:希望食肆能够顺利开张,蒸蒸日上,希望自己能早日实现财富自由,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双手合十,闭目许愿,许久才睁开眼,十分虔诚庄重地将河灯轻轻放上水面,目送着它漂向远方。
一旁的苏颐宁亦是如此。待两人的河灯都流走,姜菀笑着打破了安静的氛围:“苏娘子年年都会来兰桥灯会吗?”
苏颐宁摇头:“早些年我在宫中,一言一行俱在宫规制约下,无法像寻常人家的女郎一般自在生活。”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河边走着。
路旁有小贩叫卖着些外形精致的七夕巧果,两人各买了一些,慢慢吃着。
苏颐宁握着帕子按了按鼻尖,笑言:“出宫了才发现,原来人世间是这样的鲜活,倒让我遗憾没能早些出来,否则我还能做更多有趣的事。”
姜菀道:“苏娘子如今兴办学堂,正是在做有意义的事情。”
苏颐宁莞尔:“姜娘子谬赞了。办学堂是我及笄之年的心愿,如今终于是得偿所愿了。”
提及此事,姜菀也有些感慨:“若不是当日听人说起松竹学堂,我因而去拜访了苏娘子,还不知我家小妹何时才能顺利念书进学。”
苏颐宁的眸子轻轻闪了闪:“我听阿荔说过,姜娘子年岁不大,却能在短短一个月之内重振家中的食肆生意,想来付出了巨大的心血。”
“我虽不曾从商,但从无到有开设学堂的过程中也遇到了很多困难。我想,姜娘子比我更不容易。”
姜菀慨叹道:“现下想起以前的种种事情,有种拨云见日之感。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那么一切辛苦也就值得了。”
苏颐宁深以为然:“姜娘子说的对。”
她忆起往事,面上浮起一点悒郁:“起初我提出建学堂之事,家中兄嫂都不甚赞同。好在我身边还是有人支持我,不至于独木难支。”
姜菀望着她的侧颜,忍不住道::苏娘子,昔日我听过很多人对你办学堂这一事赞不绝口,大家都打心眼里敬佩你能做出这样一番事业,能向寒门子弟敞开大门。我也是。”
苏颐宁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柔声道:“有你这句话,我便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笑了笑,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姜菀试探着道:“苏娘子似乎有心事?”
苏颐宁淡淡笑了笑,不答反问:“姜娘子在经营自家生意的过程中,可曾遇到过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
姜菀点头:“那是自然。旁的且不论,单单是租赁店面这一件事,我便险些无路可走了。若不是荀将军,只怕我还是得屈服于原先的房主,无可奈何接受她上涨赁金的无理要求了。”
仔细算来,这一切与学堂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若不是松竹学堂,她自然也不会与荀遐相识,更不要提后面的种种事情了。
姜菀释然一笑:“世间万事总是这样环环相扣,即便是意料之外的微小细节或许也能在日后会掀起巨大波澜。”
“那......姜娘子遇到过意料之中、情理之外的事情吗?”苏颐宁轻抿唇,问道。
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姜菀慢慢咀嚼着这话,总觉得苏颐宁身上藏着许多隐秘的故事。她斟酌着开口道:“似乎是没有的。”
苏颐宁点点头,沉默不语。
两人又走了半晌,苏颐宁开口道:“姜娘子,恕我冒昧,你会将经营食肆当作终身的事业吗?”
姜菀坦然点头:“自然。我既然有这一技之长,又肩负着整个家的担子,自然要将姜记食肆做大做强。”
“即使旁人不理解、不支持?”
姜菀思索了一下,道:“圣人登基后,对女性的束缚较从前少了许多,我身边有很多女子也都靠着一身本领投身生意,并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我们无法改变旁人的想法,只能做好自己了。”她苦笑:“况且,我家中长辈俱已离世,也不会有人会来干涉我以后的生活。”
苏颐宁默然良久,才缓缓道:“我家中尚有兄嫂,常常会对我开办学堂的事情有些议论。他们总觉得,我该去完成其他的事。”
姜菀微愕,很快反应过来这“其他事”指的必然是终身大事了。苏颐宁无疑是一位经历励志而值得尊敬的女性,但她的家人恐怕更在意她“大龄”未婚的问题吧。毕竟苏颐宁已年过二十,在古代,这个年龄的普通人早已生儿育女了。
想到这里,姜菀有一瞬间的迷茫。现代时虽然她早已成年,但因为原生家庭的阴影一直很抗拒婚姻。她实在害怕重蹈母亲的覆辙,搭上自己的一辈子。再者,她毕业后便一直专注事业,忙得也无暇去认识、去接触同龄的男性。
来了这里,这具身体虽然也已到了成婚的年纪,她却依然没有这样的心思。当生存都成了问题,谁还有闲心去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呢?
“姜娘子对婚事是如何想的?”今晚的苏颐宁仿佛化身哲学家,总问些直击心灵的问题。
姜菀道:“顺其自然,不可强求。我断不会为了成婚而委屈自己,我若要嫁人,也必要寻一个真心相爱的郎君。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即便成婚了,我也不想放弃经营食肆。”
这倒是真心话。现代的她身为美食博主,制作美食既是事业,也是她的兴趣。她喜欢琢磨些稀奇古怪的食物做法,也会在面对热气腾腾香甜可口的成品时心满意足,打心眼里有成就感。
而在这里,她虽是穿过来的,但也等于是把自家食肆从无到有经营起来。若是有朝一日让她放弃这些,姜菀觉得自己无法接受。
晚风夹杂着簌簌叶声拂过两人的衣角。苏颐宁似乎轻轻叹了一声,那叹息声转瞬就消失在风里。她喃喃自语:“我与你是同样的想法。只是这天底下的男子似乎都更希望娘子在后宅操持家事而不是在外抛头露面。”
“若是遇不上支持我做自己事业的男子,不嫁也罢。”姜菀笑着摊手。
苏颐宁望着她不甚在意的神情,抿了抿嘴,长舒了一口气。
两人走到永安坊的坊门处,苏颐宁停下步子,向姜菀微笑道:“姜娘子,今晚叨扰你了,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话。”
她轻轻握住姜菀的手,道:“我觉得同你很是投缘,有许多的话可说。不知姜娘子有没有同样的感觉?”
姜菀愣了愣,看着她柔婉的眉眼,想起种种,心头软了软,另一只手也轻轻覆了上去:“同苏娘子说话,我也觉得很是开怀。”
“留步吧,早些回去。”苏颐宁向她颔首告别,转身离去。姜菀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苏颐宁并不是初见时那个让自己觉得只可远观的人。
她兀自笑了笑,转身往家走去。
*
过完七夕,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尽快让姜记食肆开张。姜菀带着周尧和思菱把店内外打扫得焕然一新,添置了一些必要的工具。如果说人生是由无数个阶段性目标组成,那么对于姜菀来说,下一个阶段的目标就是把姜记做大做强,挣到更多的钱。
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拟定了初版的菜单和销售策略,又小小迷信了一把,请人算了算开张的最佳日子——七月初十。
兰桥灯会时荀遐说过的话姜菀还记得,恰好周尧又熟知各种制作小工具的植物原材料,姜菀便与他商量了一番该用何种东西制作便携的杯子和吸管。
想来想去,最后两人敲定了原料:竹子和芦苇杆。距离永安坊不远的地方有座山,山上生长了不少茂林修竹,芦苇更是常见。周尧去砍了几节竹子带回来,姜菀研究了一下,决定把竹筒改造成纯天然的杯子。
只是这竹杯最大的问题就是容易受潮发霉。姜菀思来想去,决定先煮熟晒干,每次使用后也及时晾干,同时避免多次使用,及时更换。
当然,开张后店内还是以瓷杯为主,这竹杯只是特殊情况下使用。
芦苇杆子则用来充当吸管,虽不如后世的纸吸管和塑料吸管方便,但胜在纯天然容易采集。说起来,还是金老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给了她灵感,想到黄蓉曾经在明霞岛上割下一截芦苇管子放在口中吹气,这管子是中空的,自然可以用来当吸管。
万事俱备,只等开张。
于是在七月初十这一日,永安坊内一家空置已久的店敞开了门,挂起了“姜记食肆”的招牌。
作者有话要说:
食肆开张,阿菀的事业要进入新阶段啦!PS:宝宝们,明天(也就是周三)休息一天不更新哟,周四晚九点见~~
第21章 旋风薯塔和乌梅子汤 姜娘……
雪肤花貌的店主俏生生立在店门口的小吃车后,现场制作着各种吃食。
食肆进门处是一小片独立的区域,摆了张长条桌案,桌案后放了架屏风,恰到好处地将里间与外头隔开了。店内的窗子都敞开着,很是亮堂,透过窗子看进去,墙上挂了些装饰的壁画和坠饰,简单而大方;四四方方的桌椅沿着窗下一字排开,每张桌子上都放了一盆绿植和一块木牌,最里面还有几间悬挂着布帘的雅间。
店门口,一个小娘子正高声吆喝着:“今日姜记食肆开张,进店即送乌梅子汤一份!满三十文即可参与抽奖一次!”她一面说着,一面向过路的人们发放着一张薄薄的写满字画的纸。
几个陌生的名词让路过的食客困惑眨眼,不由自主停下了步子,接过那纸仔细看了起来。
纸张上用线条勾勒出了几样食物,图画旁边则用小字写着简单的介绍。
第一幅画是一根细长的签子串着层层叠叠浅黄色的椭圆形薄片,边上的注解是四个字“旋风薯塔”。
众人好奇地看向老板和她身畔的小吃车。
车上摆了一排木制的置物架,上头钻了小孔,整整齐齐插了一排修长的竹签。旁边的陶盆里是已经清洗干净、削去了外皮的土豆。灶台上卧着一口大锅,锅里翻滚着热油。
围观的人群中钻出一个饶有兴致的面孔,正是荀遐。他知道今日姜记食肆开张,便打算来当一回“开门客”。他张望了一番,目光定在姜菀身上。她系着围裙,正在小吃车那里忙碌着。
姜菀今日起了个大早,这会子却一点不觉得困倦。她熟练地将土豆切成片,切的时候又使了些巧劲没有彻底切断土豆片之间的连接处,这样就让土豆一片片堆叠在了一起成了一个整体,就形成了类似现代“薯塔”的造型。
她把串在签上的土豆片整个投入了油锅里,再用筷子夹住翻面,直到土豆片表面变得金黄焦脆后捞出沥去油。
灶台边一溜摆放着几个小碟,里头是各种酱料。姜菀捏起一串薯塔,端起一个盛满番茄酱的碟子,自上而下地浇了一层。番茄酱黏在焦黄的土豆片上,望一眼便仿佛尝到了那酸甜交织的味道。
她将大功告成的薯塔插在了木架上的小孔里。思菱趁机叫卖起来:“今日开张,旋风薯塔十文一串,还送冰凉可口的乌梅汤!”
荀遐率先挤了上去,笑眯眯地道:“我来两串!”
思菱将两串炸好的薯塔递给他。荀遐捏着竹签尾端,见那螺旋形状的土豆片犹如宝塔,红彤彤的颜色分外诱人。
思菱机灵得很,麻利地拿出一个盘子,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客人里头坐着慢慢吃吧,乌梅汤马上就端上来。”
荀遐便将两串薯塔放在了盘子里,往店里走了。
姜菀那边依然在源源不断炸着土豆片,滋啦的滚油声和咔嚓的切菜声交叠着,越来越多拿着传单的人走进了店,也有人拿在手里边吃边欣赏着老板的刀功。
没有机器切割,姜菀便用最传统也很考验手劲的法子。她用竹签穿着土豆,然后一边小心切着,一边慢慢旋转土豆,切的时候须得保证土豆片的厚度适中,若是太薄容易断裂,太厚则不易入味。众人见她年岁不大,手艺却如此娴熟,不由得暗暗赞叹。
除了旋风薯塔,店内还有各种糕点、酥饼,赠送的乌梅子汤也很开胃。这会子冰块是个稀罕物,姜菀便将梅子汤放在井水里浸泡,一样有冰爽的口感。深色的乌梅汤盛在白瓷碗里,远远望去犹如一块墨色的玉。
也有的食客驻足店门前不欲进去,姜菀见状,便取出提前煮过晒干的竹杯,盛满梅子汤后递了过去:“这竹杯是可以带走的,客人若是无暇进店,便可以端着边走边喝。”
竹杯里的梅子汤更添了分奇异的竹香,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又有人问道:“何为抽奖?”
小吃车旁摆了张长条桌,姜菀抱出来一只木箱放在上面,向众人展示着。木箱上盖着一层绸布,顶部中间挖了一个圆孔,正好可以容纳一只手进出。她晃了晃木箱,说道:“众位客人可以将手伸进这木箱中随意摸索,并盲抽出一个纸团,打开后,纸团上的文字会详细说明中奖的内容。木箱□□有五十枚纸团,每一张上面的内容都是不同的,且有人抽中后,纸团会作废,不会再放回去。”
有人瞅着这黑咕隆咚看不见内部结构的木箱,垮着嘴角道:“这里头不会有什么机关或是奇怪的东西吧?”
姜菀失笑,说道:“怎会呢?若是这样,我这生意恐怕就做不成了。”
众人议论纷纷,却没人愿意头一个上前尝试。恰好此时,一个穿鹅黄色衫子的小娘子路过,好奇地看了几眼,认出了姜菀:“哎?你不是兰桥灯会那晚卖点心还送珍珠奶茶的那位老板吗?”
姜菀闻声看过去,忆起这位小娘子是那日自己的头一位客人,遂微笑道:“小娘子,又见面了。”
“秦三娘,你认得这老板?”有小娘子的熟识之人开口问道。
秦三娘眉眼弯弯,笑道:“自然。灯会那晚,我便是在她的点心摊上参与了......”她刹住话头,略有些尴尬地捂了捂嘴,向姜菀道:“那个东西叫什么来着?”
姜菀提醒道:“转盘。”
“对对,我那日也是买了三四十文的点心后有了一次抽奖的机会。一只这么大的圆盘,我伸手这么一拨弄,那圆盘便呼呼地转了起来,”秦三娘张开手比划着,“我中的奖叫‘免单’,也就是可以随意买她售卖的点心而不需要付钱。”
她回想着那日的经历,唇角一挑:“后来,老板说我是头一位客人,便又送了我一份‘珍珠奶茶’。”
随着秦三娘的回忆,很快陆陆续续有人想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那日想出那般新鲜点子的老板啊。”
那边,秦三娘已经指挥着自己的婢女挑了几样点心,算算价钱满了三十文。她豪情万丈地卷起衣袖,跃跃欲试地道:“老板,我可以抽奖了吗?”
姜菀正要说话,荀遐恰好从店里走出来,对上秦三娘的目光,两人俱是一愣。秦三娘率先瞪大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荀遐一摊手:“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看样子两人是旧相识啊,姜菀眨了眨眼,对着秦三娘道:“小娘子请吧。”
秦三娘素来胆大,对这神神秘秘的木箱并无半分忌惮,毫不犹豫地便将手伸了进去。她感受着木箱里的纸条,神色若有所思。随着她的动作,围观的人也屏住了呼吸,想瞧瞧究竟能抽出什么来。
许久,她将手拿了出来,指尖捏着团成卷的纸条慢慢展开,念道:“敬谢客人惠顾,抽中此条者,可得一次三十文以下的免银钱用餐机会,菜品不限。”
秦三娘扬了扬手中的字条,向姜菀道:“意思是,我可以在食肆里挑选不超过三十文的饭菜,无需付钱便可食用?”
姜菀点头。
荀遐有些心痒难耐,连忙道:“姜娘子,我也付了三十文,可以抽奖了。”说着,他把手伸进了木箱,表情庄重,认真摸索一番后拿了出来。
他在打开纸条前先双手合十,煞有介事地念叨了一番,这才小心地展开纸条,却见上头只写了短短一句话:“抽中此条者,赠点心一份。”
荀遐登时眉开眼笑,举起纸条道:“姜娘子,我中奖了!这一回我的手气很不错吧,没再抽到空白了。”
姜菀抿唇一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真相说出来,一旁的思菱却快言快语道:“荀将军,这木箱中所有的纸条都是有奖的。”
秦三娘很意外:“莫非你之前没中过?灯会那日?”
荀遐没说话,表情却说明了一切。他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由得嫌弃道:“都怪这不争气的手让我灯会时转到了空白。”
秦三娘咯咯一笑,说道:“谁能想到,堂堂骁云卫的卫队长,拳脚功夫如此了得,竟会嫌弃自己内力深厚的手?”
第22章 荷叶蒸饭和杨枝甘露冰粉 ……
姜菀好奇问道:“骁云卫?”
秦三娘解释道:“骁云卫是北门禁军下的一只卫队,集结了最精锐的一批人。荀大郎就是这只卫队的队长。”
她语速极快,荀遐来不及阻止,只好摸了摸脑袋:“呃......确如三娘所言。”
这么一看,荀遐的官职级别必然不会低。她不由得想起了沈澹,那么他......
“店家,我也来抽奖!”其余客人的话打断了姜菀的思绪。她回神,忙笑着道:“好。”
有了两人打头阵,众人的顾虑也就不存在了。很快便有人消费了点心,再兴致盎然地来抽奖。
在这样新奇的销售手段下,初初开张的生意颇为好,姜菀忙得热火朝天,直到午食时分才得以喘息。
眼看着没什么客人了,她这才擦了擦汗,进了店。
午食吃得简单,下一锅面条,捞出来后淋些酱汁,再卧上一个荷包蛋。姜菀匆忙吃完,又开始准备送去学堂的点心。
考虑到薯塔形状狭长,不易携带,她便改良了一下。将土豆切成单独的薄片,在锅里放少量的油,炸熟后照例是拌上调料,再装盘端出,就是简易版的炸土豆片了。
她叮嘱周尧:“尽快送去,这土豆片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待周尧坐车离开,姜菀这才脱力般地坐了下来,长出一口气:“今日可真是累坏我了。”
思菱替她按摩着肩膀:“也不知晚间的生意如何。”说起晚食,不可避免地会想起一街之隔的俞家酒肆,思菱撇嘴道:“那俞家酒肆不售卖点心,但是晚间最是热闹,我们该如何同他抢生意啊?”
姜菀笑道:“怎么,还没正面相对,就打退堂鼓了吗?”
思菱忙摇头:“我自然是相信小娘子的本事的,只是终究会有些担忧。”
姜菀道:“我们走的路子不同,不必去攀比。”她示意思菱不必再继续,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道:“好了,该去准备晚食了。”
思菱按下重重心事,跟着姜菀去了厨房。
她今日早上又买了些新鲜荷叶和莲蓬,应季的食物自然要在最合适的时节吃。
思菱和周尧负责剥莲蓬,把一颗颗莲子去了外皮和莲心。姜菀则将晚食的配菜准备好。
上回买的薜荔果,姜菀按着那妇人传授的经验,耐着性子用薜荔果籽搓了不少冰粉出来。
夏日吃冰粉最是爽口,即便不加什么其他的配料,只浇些糖浆上去都值得入口。街市上卖的那些琳琅满目的水果,任意排列组合,都可以搭配出相当多数量的冰粉出来。
姜菀想了想,正好前几日买了些芒果、椰浆,正好可以做一个简易版的杨枝甘露冰粉。至于荷叶,上回做了荷叶鸡,今日就准备些荷叶饭吧。
*
夜幕降临,各家店铺都点起了灯火。
有了兰桥灯会和白天那一阵热闹做铺垫,加之姜菀又发放了不少宣传单,晚间光临食肆的客人数量颇为可观。新店开张,也有很多喜欢热闹的人来尝尝鲜。
食肆内香气缭绕,姜菀在厨房忙碌,思菱和周尧则马不停蹄地穿梭在大堂与后厨之间。
写有桌牌号和所点菜肴的单子递到了厨房,姜菀把准备好的饭菜端出来,思菱用木托盘盛着,有条不紊地送去客人的桌上。
前来兑奖的秦三娘端详着自己面前的白瓷盘子。纯色的盘底放着一团柔软而热气腾腾的荷叶,荷叶中间包裹着蒸得透烂的饭,饭粒中间还夹着肉丁、酱菜、香菇。
荷叶是事先用热水煮熟过的,包裹着米饭上锅蒸熟,荷香与米香融合在了一起。
她用木匙舀起一口米饭咀嚼着,鲜、香、咸味交织。蒸饭的味道倒还在其次,最特别的是那渗入每一粒米中的荷叶清香,若有若无。
秦三娘的目光落向荷叶蒸饭旁的小碗,碗外壁贴了张小签,上面写着“杨枝甘露冰粉”。碗里盛着透明的冰粉,浇着乳白色的椰浆和牛乳,还点缀着黄灿灿的芒果丁。她尝了一口,冰粉剔透清凉,芒果丁甜而不腻。
她暗暗想,这位姜娘子确实有几分手艺。
用毕饭食,秦三娘顺手带走了几张菜单,打算给家中姊妹看看。她喜欢吃,自然也喜欢到不同的食肆品尝。
她欢欢喜喜地踏出食肆大门,往家中去了。
*
待到快打烊的时候,食客渐渐散去,姜菀累得浑身酸痛。她倚着柜台,伸手揉着额头。
果然,店面扩大带来更多客流量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问题。从前卖早食时还不觉得人手不够,现在晚食和点心一起卖,仅靠她与思菱周尧,确实有些力不从心。
如今只有她一人守在厨房准备各种饭菜,思菱和周尧虽也能帮忙,但却无法独立烹调。如果日后客人越来越多,高峰期的烹饪是个不小的困难。但姜记食肆根基不稳,名声尚未远扬,恐怕也很难招到手艺极佳的厨子。她对自己的水平还是很有自信的,并不想为了减轻压力而招个不如自己的厨子,影响食肆的长远发展。看来,目前还是得靠自己了。
一想到明日还要起个大早去集市上采购蔬菜,姜菀顿时觉得更疲惫了。若是为了长久的生意着想,最好还是得有个稳定而便捷的进货渠道,不然每日采购蔬菜又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和精力。
她这会子有些累,脑子也有些晕,只想早些洗漱歇息。
“小娘子,要打烊吗?”思菱问道,“宵禁的时辰还未到。只是我瞧小娘子累极了,不如早些休息吧。”
姜菀犹豫了一下,正要点头,却听见有人推开门的声音,是个神色略显焦急的年轻人,看衣着打扮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仆人。
那人迷茫地张望了一番,似乎发觉这食肆有想要打烊的意思,目光看向柜台,向着姜菀道:“请问店家,这会子还开火吗?”
姜菀站直身子,道:“客人想吃些什么?时候不早了,厨房剩的菜品怕是不多了。”
那人抓了抓头发,苦恼道:“我家郎君方才回府,吃腻了府上厨子做的菜,因此我便来外头瞧瞧。”
“那......贵客有什么忌口或是偏好吗?这是我家的菜品单子,您先看看。”姜菀递过去一张纸。
他接了过去,一目十行看了起来,点了一盘清炒山药,一碗素面和一盅红枣粥,又道:“不知这几样是否还能现做?若是可以,还请尽量做得清淡温热些,我家郎君吃不了生冷重口的。”
红枣粥还剩不少,一直煨在锅里,只有这菜和面需要做。姜菀点头,吩咐思菱去下一碗面条,加几片青菜,自己则把山药削皮切成片,简单在锅中翻炒一下。
她将切好的山药在锅中简单翻炒了一下,没放太多调味料便盛盘端出了。这位仆从自带了食盒,倒也省事,只需要分层装好便是。
待全部装进食盒,他付了钱便急匆匆地走了。
姜菀洗了手,让思菱关店门,准备歇息。
等夜深时,姜菀躺在床榻上,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想起灯会那日,钟老翁曾对自己说,若是有需要,可以从他那里订购新鲜蔬菜。
不如明日就去集市上找钟翁问问,如果他家的蔬果质量不错,价格公道,便可以从他那里采买了。姜菀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
另一边,沈府。
府中寂寂无声,沈澹的书房点着幽幽灯火。他今日看的不是公文,而是从书架深处找出来的一本年代久远的书。
书册封面已经落了一层灰,却依然掩盖不住那几个遒劲的大字。左下角是著者的落款,那熟悉的名字让他眼眸一黯,前尘往事涌上心头。
书房外间,仆从长梧看着炕桌上丝毫未动的饭菜,愁眉紧锁,正想着如何劝阿郎休息片刻填饱肚子,便见成安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不由得皱眉,向外走了几步,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去做什么了?”
成安原本是做粗活的,因表现得出色,人又勤劳能干,便被长梧收到了身边当个徒弟。他肯吃苦,就是有些咋咋呼呼,不够稳重。
此时,他咧嘴笑道:“您不是让我想想办法让阿郎用膳吗?我便去了外头食肆买了些清淡暖胃的粥面,给阿郎改改胃口。”
长梧沉了脸,呵斥道:“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明知阿郎有胃疾,一向饮食都要小心再小心。这外头食肆若是用了不干净的食材,阿郎吃了不舒服,你能担得起责吗?”
成安呆了呆,小声道:“我只是想着阿郎总吃府上厨子做的饭菜,总有吃腻的时候。”
长梧还想说什么,便听见里间沈澹唤他。
他忙答应了一声,没忘了揪着常安进去。
原本昨日阿郎便事先吩咐过,说是白日有要事,晚间才会归府,一应饭食就在宫中用了。因此沈府的赵厨子今晨临时告假,说是家中有急事,长梧便也允了。谁知宫中临时生变,沈澹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有空暇,到这个时辰才回府,一整天除了在宫中吃了少量点心,什么正经膳食都没用。
府上另一位王厨子便迅速煮了米饭炒了菜,然而长梧把饭菜送过来后,隔着帘子却见阿郎一直没有动筷子,只默不作声翻着手里的书。
长梧跟随沈澹多年,知道他在书房凝神专注之时万不可打扰,便候了片刻,见沈澹依然没有用饭食,只道是不合他胃口,无奈之余便让常安去想法子再换些种类的食物来,谁知这小子竟然会跑去府外添乱。
想到这里,长梧又看了眼书房,发现沈澹已经合上了书,正立在原地若有所思。他便轻手轻脚揭起帘子,入内轻声道:“阿郎,趁热用些饭食吧。”
沈澹从沉思中醒转,将书随手搁在了书案上,便举步往外间来。
他在炕桌旁坐下,看着面前摆着的饭菜,又看向成安手中拎着的食盒,不由得蹙眉:“这是什么?”
长梧忙道:“这小厮见阿郎没有用餐,只道是王厨子做的不合胃口,便自作主张去外头买了些回来。阿郎放心,奴这就去处理了,阿郎还是吃府上的这些饭菜吧。”说着,他便拿过成安手中的食盒要出去。
沈澹随口问道:“哪家食肆买的?”
长梧一怔,看向成安,后者忙道:“阿郎,奴先去了俞家酒肆,只是那儿生意太好,需要等很久,奴赶时间,便又去了新开的姜记食肆。”
沈澹拿起筷子的手微顿。
第23章 清炒山药 冲着自己的方向……
他沉默片刻道:“店主是一位年轻小娘子吗?”
成安不明所以,依言点头:“正是。”
许久,沈澹淡声道:“放着吧。”
长梧和成安对视了一眼,迟疑道:“阿郎,这外头的东西能随意吃吗?若是——”
“无妨。”
长梧知道阿郎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好依言将食盒盖子揭开,把里头的三样东西依次端了出来,好在还温热着。
沈澹挑起几根面条慢慢咀嚼着。府上厨子知道他的习惯,菜饭的分量做得都不多,因此沈澹慢条斯理地将那碗素面吃了后,又多吃了不少菜。待他放下筷子后,那道清炒山药已经见了底,府上准备的米饭一点未动,菜剩了一小部分,面、粥都吃了个干净。
余下的自然是交给长梧和成安了。两人提着食盒出去后,心中对那家姜记食肆倒起了几分好奇。瞧阿郎的样子,像是与那位店主相识,而且这家食肆的食物还很合他的胃口。
长梧想起曾向阿郎建议府上应当多聘几个厨子以备不时之需。要知道,以阿郎的官职,这样规格的府第里怎会只有两位厨子?
然而阿郎一向喜欢清静,又说自己常在宫里,在家用膳的时候少之又少,实在没必要雇这么多人在府里。
沈府的两位厨子一向配合默契,各有分工,把全府上下的饮食打点得井井有条,从未受过质疑或是苛责。然而今日之事却让长梧再一次动摇了,只怕还是应该给府上庖厨添置些新人手吧,阿郎总吃他们两人的手艺,定是吃腻了。
那厢,沈澹净了手,负手踱步出来,立在阶上望着墨色的夜空。晚风有些凉,他却觉得胃里那红枣粥的暖意依旧没有散去。
月色倒映在他眼瞳深处,那苍山般静默的目光,向着遥远的方向投了过去。
*
第二日,姜菀起了个大早,去了永安坊的集市,四下找了一圈,没有发现钟翁,倒是发现了他的孙子钟绍。
整条街旁摆摊的都是附近村庄的农民,年纪大多在四五十岁,钟绍那张略显青涩的年轻面孔反而很少见。
他面前放了几个竹筐,里头装的都是新鲜蔬菜和时令水果。
姜菀走过去,招呼道:“钟郎君。”
钟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目光没有任何波动,看来是没有认出自己。姜菀便道:“那日兰桥灯会,我在你阿翁旁边摆摊。”
他淡淡道:“我记得,姜娘子。”
姜菀愣了愣,笑道:“我今日来是有件事想同你及钟翁商量,怎么他今日没来?”
钟绍道:“阿翁病了。”他语气平淡,仿佛漠不关心一般。
姜菀一愣,问道:“钟翁病了?要紧吗?”
“染了风寒,我已去请了郎中开了药,休养几日便可以大好。”钟绍回答道。
正在此时,恰好有人前来向他问价。姜菀看着钟绍那张无波无澜的脸,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永远都只有这一副表情。
她趁机暗自打量着他所卖的蔬菜,看起来品相都还不错,价格也公道。
等那人买了菜离开,钟绍才看向姜菀:“姜娘子方才说有什么事?”
姜菀说明了来意。钟绍低着头想了一会,道:“此事我不能做主,需要回家问问阿翁。明日我在这里卖完菜,回家路上会经过姜记食肆,我们到时再说。”
“好。”姜菀想着既然来了,便干脆买了些短缺的蔬菜和水果回去。过几日姜荔就要回来了,这一次她在学堂待了不少时日,一定馋坏了。
原本姜荔该七月初十那日休课假的,结果前些时日苏颐宁从学堂里传了信出来,说是荀遐将军接下来有朝中要事在身,无暇去学堂授课,武学课的时间相应也需要调整,学子们因此要比平日多上两天课才能回家。当然,休息的时间也多了几日,这样姜荔再回家时便是七月十四。
而七月十五,也就是俗称的“七月半”,在景朝一向是祭扫亡人的日子。身为人子,姜菀想着自己和姜荔必须去山上祭拜一下过世的姜氏夫妇。
这几日也需要备一些不易坏的祭品,等到那日一并带去。
她按捺下思绪,回了家。
*
转眼便到了七月半,姜菀一早便把姜荔叫了起来,雇车出城去城外山上扫墓。
她原本吩咐了思菱和周尧留在家中,然而两人却坚持要一同去祭拜从前的主人。思菱红了眼睛道:“娘子在时,对我们百般照拂,小娘子就让我们跟过去尽尽心吧。”
姜菀轻叹一声,答应了。
四人坐了许久的车,才终于到了地方。
这座山有个诨名叫归泉山,因山上到处都是坟茔,安眠着无数归去黄泉路的人,附近的人便取了这个名。
景朝的墓葬与现代有些类似,虽没有规整的墓园,但根据墓主人的身份大致划分了几个范围。除去王公贵族,普通人里也根据贫富分别在不同的区域建造墓穴。
姜氏夫妇辞世时,正是姜家最困顿的时候,因此只买得起最便宜的,位置也相对来说比较偏僻。
几人一路上山,这日的天也很应景,阴沉沉的。
他们沿着山间小路,拨开灌木丛,才终于看见了姜氏夫妇的墓碑。
风吹动碑旁的枯草,平白添了几分凄凉。
这是穿越后的姜菀第一次见到这具身体的爹娘,虽然只是刻在石碑上两个冰冷的名字。她怔怔瞧着,原身的记忆在脑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在心上升腾起来,情不自禁抬手去拂去碑上的灰尘。
一旁的姜荔早已抽泣了起来。姜菀揽着她,听到怀里的小人儿小声嘟囔着:“阿爹阿娘,我......好想你们啊。”
周尧和思菱默默把供品摆好,将纸钱烧了。空气里飘起纸钱的残屑,最后慢慢归于尘土。
姜菀望着墓碑上的字迹。
在这个女子姓名不多不为人知的时代,墓碑上却刻上了姜母的名字——徐蘅。这是个仿佛自带清苦气息的温柔名字,正如她本人一样。
姜菀忽然觉得有些头痛,有什么往事艰难地挤进了她脑海中。
......
“阿菀,待我去了,你要记得把阿娘的名字刻在墓碑上。”
“一则,这样便不怕到了黄泉地下,你阿爹找不到我。”
“二则......”妇人艰难地支起身子咳嗽着,平静下来后轻轻抚摸着女儿的手背,“阿娘自小与家人失散,这些年再也没见过生身父母和兄长,往后更是再也见不到了。有了这名字,兴许会有家中后人能有缘发现,也能让我再见他们一面。”
那双含着泪的杏眼留恋地望着自己:“阿菀,阿娘只盼着有朝一日,若是兄长还在,能找到你和阿荔,让你们姊妹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
姜菀浑身一颤,从回忆中醒神,盯着那两个字久久不能平静。
阿娘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呢?
从山上下来,姜菀一直没有开口。她的心情有些沉重,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等回了店里,她才强打起精神,为开张做准备。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午食吃的蛋包饭和糖醋里脊,恰好橱柜里有不少鸡蛋,姜菀便打算把蛋包饭作为今日晚食主推的新品。
蛋包饭做起来也简单,一份需要两个鸡蛋,一个打散在米饭里,一个单独煎成蛋皮。装盘的形状是个半圆,姜菀盯着那成品看了半晌,用自己做的番茄酱在蛋皮上画了个笑脸做装饰。看着那笑脸,她努力扯了扯嘴角,想让自己也开心一些。
*
晚间,姜菀在厨房忙碌,姜荔则在后院洗些水果,顺便给蛋黄添食。
店里,忙碌了近十日的荀遐与沈澹一道出现在了门口,正要进去,沈澹却遇到了一位旧友,便让荀遐先进,他在外与人攀谈了起来。
荀遐进了店,正好与送水果到厨房的姜荔撞上了。姜荔眨了眨眼,奇道:“荀夫子?”
“是我。”荀遐私下在这些孩子面前一向没什么架子,笑眯眯地回答。
“怎么,在帮你阿姐做事?”他看了眼姜荔手中装满水果的小筐。
姜荔点头,又道:“荀夫子想吃些什么?”她先去把水果放下,又拿了张菜单递给他。
荀遐摆摆手道:“不急。”
姜荔还记挂着给蛋黄添食,便道:“荀夫子,我还要去喂家中的狗,就先走一步。”
荀遐意外道:“你家还养了狗?我能瞧瞧吗?”
姜荔犹豫了一下,爽快地点头:“当然,夫子同我一起去后院看吧。”
荀遐顾念着自己是外人,后院又是人家的住所,未经姜菀同意不好擅入,便含蓄道:“不了,我只远远看一眼就好。”
姜荔不明所以,索性让荀遐去店外,自己则牵着它从店门旁边的侧门走了出来,招呼道:“荀夫子,你看。”
她半蹲下去,轻轻抚摸着狗狗的脑袋。蛋黄嗅了嗅小主人的气味,乖巧地一动不动,任她抚摸。
荀遐走过来,隔着好一段距离面对着蛋黄有些戒备的目光和紧绷的身体,不由得道:“这......它不会咬我吧?”
姜荔对着蛋黄道:“蛋黄乖,这是我的夫子,是自己人。”
蛋黄竖起耳朵听了听,似乎是听懂了,整个身体松懈了下来,虽然对荀遐没有对姜荔那样温顺,但也少了些威慑力。荀遐见状,试探性地靠近,伸出手先是碰了碰蛋黄的毛,一触即离,见它没什么反应,这才大着胆子用了些力道,顺着蛋黄毛发的生长方向摸了起来,只觉得毛发干干净净,油光水滑的,显然主人养它颇费了些心思。
荀遐不曾养过动物,只知道狗狗聪明通人性,却不曾亲眼见过。他看着姜荔在一旁逗着蛋黄,不论她说什么,蛋黄那对眼睛都仿佛是听懂了一样,还能根据她的指令做出相应的动作,不由得觉得很是有趣。
姜菀去后院舀水,一晃眼却见蛋黄和姜荔都不见踪迹,侧门又敞开着,不由得惊了一下,快步出来看了一眼,却见姜荔把蛋黄牵了出去,连忙扬声道:“阿荔!快把蛋黄牵回来,当心惊到客人。”
虽说蛋黄素来乖巧,但难保它对陌生人也是同样态度。毕竟从前的蛋黄是一条看家犬,该有的凶猛一点不少。
姜荔原本正松松地牵着蛋黄,被阿姐这么一喊,吓了一跳,手一颤,绳子便落了地。
那边沈澹送走了旧友,见荀遐站在外面没进去,便走了过去,说道:“行远,怎么不进去?”
侧门处没有灯火,有些暗,沈澹定睛一看,发觉荀遐脚下蹲着一只狗。
那狗恰好被松了牵引绳,看到沈澹往这个方向走来,气息陌生,便警惕地逼近了几步。
沈澹步伐一顿。
下一刻,他听到半空中传来异样的声音,紧接着便见蛋黄骤然换上了一副攻击的姿态,一阵狂吠后,冲着自己的方向猛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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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而这一日,山脚下的兰泽县衙走马上任了一位新知县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县衙内外焕然一新,急需一位擅长厨艺的人作为公厨掌勺,有吃包住。
没什么别的技能唯独会做菜的岁宁双手一拍:有活了!
*崔渡接受了天子的密旨,以被贬出京发配穷苦之地的名义来到兰泽县,暗中调查昔年一桩旧案。
走马上任第一天,他所面临的第一道难题便是那已经遭遇无数次投诉、恶名远扬的县衙公厨。县衙内众人集体哭诉着公厨饭食的难以下咽,强烈要求整改,大有不改就罢工的势头。
于是,招募新厨子的公告张贴在了县衙门口。
*
新厨娘上任的消息很快传开,饱受摧残的县衙众人纷纷皱起挑剔的眉毛,等着看这个年轻小娘子究竟有多好的手艺。
他们就这样挑剔着挑剔着,春日吃腌笃鲜、青团和糖醋鳜鱼,夏日吃蜜汁鸡翅、牛乳冰糕和荔枝冰粉,秋日吃铁板猪柳、香菇板栗鸡和脆皮五花肉,冬日吃完冰糖葫芦和鲜肉锅盔,再蘸着麻酱吃铜锅涮肥羊卷。
一年四季,周而复始,众人惊觉已经离不开小厨娘了。
于是,当得知薛岁宁下个月要离开县衙时,他们集体向知县大人请愿,希望留下她。
素来严肃的崔渡轻咳一声:“薛娘子有私事在身,需告假一段时日。”
“何事?”众人疑惑。
却见知县大人面上忽浮起薄红:“婚事。”
【阅读指南】
1.男女主1V1/SC/年龄差7岁。
2.架空,设定各种食物调料都有。
第24章 蛋包饭(一) “怎么,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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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蛋包饭(二) 她为何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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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糖醋里脊 大将军这么有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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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百合老鸭汤和芋泥紫薯月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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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剁椒虾饼 嘴唇被辣椒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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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椰子鸡 她就是你另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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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糯米糍月饼、烤肉和桂花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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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菠萝烤五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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