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先生》
1. 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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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遇见
落雪斋是个坐落在定远侯府东北角的湖边小筑,筑内有一座水厅建于湖面上,三面环水,是个赏景的好地方,这里不仅是她的住处,日后授课也在此处。
沈兰的房间就在水厅旁边,打开门便是一片开阔的湖面,湖水清澈,正值时节的莲花盛开得错落有次,哪怕在屋子里,也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彩月将沈兰送到住处后便回去了,林妈妈和锦书已把屋子里收拾妥当,休息了会儿,便到了午膳时,沈兰是外客,自然不和主家一起用膳,大厨房将午膳单独送来了一份儿。
午膳是四菜一汤,两荤三素,又加两碟糕点一碗酥茶,用膳时林妈妈来与沈兰讲了些侯府的规矩,无非是不可把主家的事讲与外人、女眷不可随意出府一类。
沈兰来之前就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就算她是外客,也不可能随意在侯府进出,想要出门调查兄长之事更是难上加难。
但她只有这一条路,否则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想要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立足根本不可能。
至少现在来了京城,她离真相又进了一步,一切来日方长。
次日,沈兰卯正时分起身,把接下来的授课内容自己又温故了一遍,女四书的内容她早就已经熟记于心,但这还是第一次作为先生讲授,不免有些紧张。
外面天还未亮,婆子们提着灯笼带着丫鬟已开始忙碌起来,远处的湖岸边,不时有一串串的灯笼掠过,定远侯府如一副画卷,在这些灯笼的往来中渐渐展开在她面前。
课堂在水厅右边的楠木厅里,每日巳时开课,今日是第一天,沈兰早早地到了那里,将给萧贞、萧莺和萧怜的书本一一放好,但她们直到巳时二刻才到厅内,尤其是萧莺,‘不情不愿’四个字几乎写在了她的脸上。
“二妹妹路过醉花厅时崴伤了脚,我们故而来迟,还望先生勿怪。”萧贞愧意道。
萧莺哼了声,带着丫鬟青红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沈兰只看了她们一眼便知是萧莺故意拖迟至此,她淡淡笑了笑,示意她们坐下,等三位姑娘各自落座,道:“既是意外,自然不该问责,只是今日是授学的第一天,我身为先生,还是要提醒三位姑娘,古人云:迟到者不足信,准时者足以徽,我听言,你们的父亲定远侯岭关一战就是因北羌救兵误时而取得胜利,瑜城之战的三日之约若定远侯没有如期赶来,燕国北方十二州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收复,定远侯守时守约的品行我们应当学习,而北羌误时误事打了败仗我们也应该引以为戒。”
萧莺本是对沈兰不屑一顾,但听到沈兰竟对定远侯的战绩如数家珍时,眸光不由亮了起来,“先生也了解过北方战事吗?”
“定远侯战功赫赫,他的战绩整个燕国无人不知,虽男女有别,但我们女子也可以从定远侯的身上学到我们应该明白的道理。”沈兰走到厅子的中央,“今日是第一堂课,我们就彼此了解了解,不知三位姑娘以前都读过什么书?又是从何处学字的?”
三姑娘萧怜抢言道:“我们在学《仪礼》,已学到十三篇了,是容姐姐教我们的。”
“怜儿!”柔弱温顺的萧贞竟低声呵斥起萧怜来。
堂内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沈兰感觉到,这种气氛是萧怜口中的那位‘容姐姐’带来的。
“三姑娘,太太上上下下讲了多少遍,侯府再不可提起容雅这个人,以前常来常往也就罢了,如今她被野男人污了清白,成了整个上京的笑柄,你们还在嘴上心上记挂着,要是传出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侯府的女儿家也像容雅那样,整个上京恐怕都没人敢娶你们了。”
门外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着一袭石榴红半绣襦裙,外套着一件玉丝广袖襜褕,腰间一道半月水波带,手里摇着把浮云团扇,又清凉又妩媚柔美。她的神色略有些傲慢,语气中也并非斥责,反而一幅看好戏的模样。
“容姐姐是被坏人欺辱了,并非是她不守贞洁,面对一个力气远大于女子的男人,别说容姐姐,便是嫂嫂你又能怎么样呢?此事并非是容姐姐的错,正是因为上京有你们这样爱嚼是非的人,才害死了她!那个男人固然是害死容姐姐的凶手,你们也脱不了干系!”萧莺眼眶微红,义愤填膺地斥道。
“听听,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她和野男人苟且,也是我指使的不成?”大奶奶楚惠啧声道。
“我说了,容姐姐并非与人苟且!”萧莺站了起来,大声道。
话音落下,却见楚惠并未驳她,反而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着她,萧莺顿感不妙。
果然,下一瞬一个衣着褐绿织金素云纱的中年妇人在几个婆子的簇拥下出现在楠木厅前,萧莺脸色微白,嗫嚅出声,“母亲……”
大太太神色阴沉,眸光冷厉,颇具大家主母威严。
屋里的萧贞萧怜连着几个丫鬟,连忙都紧张地站了起来,人人大气都不敢出。
大奶奶楚惠表面上对大太太恭恭敬敬,实则看着屋里众人一脸的幸灾乐祸。
沈兰身为被殃及的池鱼,默默站在一边,她一个外来的先生,这个时候自没有她多话的份儿。
大太太冷冷扫了萧莺一眼,目光落到沈兰身上,道:“这位就是新来的沈姑娘?”
她的语气并未因为沈兰是与此事无关的外人而有所缓和,但沈兰也不敢怪她迁怒,上前行了一礼,“衡州书院前院判沈立山之女沈兰,见过大太太。”
“起来吧。”大太太冷淡地道了句,她身旁的一个老妈妈把沈兰扶了起来,大太太走到厅内中央的主桌,那里放着沈兰准备好的女四书,她拿起一本《女诫》翻开来看,随意的举止却极有压迫感。少顷,她道:“犬女自小疏于管教,不闻妇礼,若如此适人,恐怕失容他门,有辱宗族。听老太太说,沈姑娘是名门之后,诗书礼仪皆十分出色,日后犬女能跟着沈姑娘学得《女诫》的一二成精髓,也是她们的造化了。”①
“大太太谬赞了,沈兰自当竭尽全力。”沈兰不卑不亢地道。
“今日她们出言不逊,实在有失侯门女儿风范,就罚她们抄写《女诫》三遍,抄不完不许用膳,至于沈姑娘,就在一旁教导教导她们《女诫》的大意。”大太太说着,眸光又看了眼大奶奶楚惠,道:“惠儿,大爷昨日回来了?”
“回姑母,惠儿不知。”楚惠懒懒地道,沈兰从她身上莫名感觉有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他是你的夫君,你连他的下落也不知?”大太太斥道。
楚惠讽笑,“他如今一门心思在那个贱蹄子身上,又哪里想过有我?”
“够了,你也是大家女儿,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倒宁愿自己是那小门小户出身,可以使尽了狐媚子手段留住男人,如今摆着这大家女儿的姿态有什么用,夫君看一眼便觉得厌烦。”楚惠哼了声,甩着帕子一扭小腰便走了,丝毫不给大太太脸面。
大太太的脸色好像吃了只苍蝇一般难看,周围的气氛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良久,她才回头让沈兰带着三位姑娘好好抄《女诫》,带着几个婆子走了。
沈兰感觉到侯府的关系有些怪异,大太太与大奶奶也并不像一般的婆媳,但她也不能多问。
《女诫》字数虽不多,但抄起来颇为费力,三位姑娘呜呼哀哉地抄完三遍,已是晚间了。
侯府只有早午二膳,过午不食,晚间大厨房里只有几碟糕点果子,以备主子们嘴馋,沈莺让丫鬟青红把大厨房里能吃的都拿了来,两碟糯米糍粑,一碟山药红豆糕,一碟蛋黄酥,一碟荷叶饼,三位姑娘和随身的丫鬟吃得干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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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出府
沈兰想出府。
她来上京是为了调查兄长的死因,如今虽到了上京,但若是不能出去,就什么也无法查到。
七月初一,沈兰以为母亲上香祈福为由,向大太太告了假,大太太虽面上不喜,但知晓沈兰母亲刚刚故去,若是驳回不免有些不近人情,便答应了。
又道:“西城的吉祥寺向来是最灵验的,让林妈妈陪你一起去。”
沈兰没有拒绝的道理,答应下来。
侯府为沈兰安排好了马车,马车里,林妈妈与锦书在她左右两侧。
“老奴我也有好些日子没出府了,这可全是托了姑娘的福。可惜了,今儿是七月初一,若是再等两天到女儿节,上京城里那才热闹呢。”林妈妈道。
沈兰笑了笑,“等回来的时候劳烦林妈妈与我去买些乞巧的玩意儿,等到女儿节时和几位姑娘玩。”
“老奴听说东市那边很热闹,姑娘自不方便去,您只在马车里等着,要什么东西老奴去给您置办。”
“那就麻烦林妈妈了。”沈兰说着,给一旁的锦书使了个眼色。
锦书立刻从钱袋里拿了几两碎银来塞到林妈妈手里,笑嘻嘻地道:“妈妈,也记得给我买点儿零嘴吃。”
林妈妈欢欢喜喜地收下银子,那乞巧的小玩意儿值几个钱?余下的银子够她两个月的月钱了。
自从跟了沈兰,比在老太太那边赚的外快还多呢,整个侯府里,林妈妈现在是最舍不得沈兰离去的人。
“林妈妈,还有件事儿我想托付您。”沈兰道。
“姑娘您尽管说。”
“是这样,我从衡州府来的时候陆参事府上的大太太托我帮忙送一封信,今日出府我想着得把这件事办了,不能耽误了人家的事儿,只是我一个女子给人家送信多有不便,咱们把马车停在远处,林妈妈您帮我送去行吗?”
“嗐,这么点小事儿姑娘吩咐一声就行,哪还用得着这么客气?您这信要送到谁家去?”
“太学院,陆家的公子是太学生。”
林妈妈还从未去过太学院,在她眼里,那都是文曲星在的地方,她这样的凡人,能沾沾文曲星的仙气儿那是求之不来,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见林妈妈答应,沈兰暗暗松了口气,手心里已被汗湿了。
林妈妈吩咐了车夫一番,他们便绕到去了太学院,林妈妈从沈兰手中接过信笺,交给了太学院的门房。
沈兰掀开马车的帘子,看着不远处气派宏伟的太学院,想到自己的兄长也曾在这里意气风发,她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这封信笺是给与自家兄长一同来上京读书的陆言陆公子。
陆言字子先,自幼父母双亡,是她父亲收养了他,让他和兄长一起在衡州书院里读书。
陆言和兄长一样聪明,他们一起中了秀才,一起考中举人,一起成了太学院的生员。
兄长出了什么事,陆言一定清楚。
送完信,林妈妈便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车夫转道前往吉祥寺。
沈兰心里有些紧张,她的信中让陆言来吉祥寺相见,若是被侯府知道她竟与太学院的生员私下见面,她这位女先生定然会被扫地出门,这也与沈兰自小接受的教养背道而驰,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可为了兄长,她一定要这样做。
来到吉祥寺,沈兰为母亲上了三炷香,求她能够保佑自己。
午间,她让锦书捐了些香火钱,在吉祥寺用了斋饭。
“林妈妈,不如你先去东市买东西吧,我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为我母亲诵经祈福,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回去。”沈兰打算把林妈妈支开。
林妈妈也看出了沈兰的意思,好不容易出了一趟侯府,她也有自己想办的事儿,便也没有客气,笑呵呵地出门了。
沈兰在吉祥寺一边诵经一边等人,可等到将近酉时,陆言也没有来。
“姑娘,许是陆公子不在,还未看到信呢。”锦书猜测。
沈兰微咬薄唇,觉得有些难堪。
锦书的猜测固然有道理,但她觉得更可能的是陆言看到信并没有来。
他一定觉得她很失礼,一个女子竟然约外男见面,若是传出去,他们两个人的名声都毁了。
尤其陆公子还是举人,若是毁了名声,定然会误了前途。
是她思虑不周,她不该因为自己家的私事让他人冒险。
她该怎么办?
除了陆言,她还有什么办法能查到兄长的事?
沈兰绞着帕子思索着有没有其他的办法,但此刻脑海里却一片混沌,什么也想不出来。
刚过了酉时,林妈妈赶了回来,“老奴该死,让姑娘久等了,路上乱得很,耽搁了时辰。”
“路上乱?”
“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秀才拦着府尹老爷的大轿喊冤呢,闹的整条东安街都乱腾腾的,老奴赶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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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听床
夜空如一片青碧,上缀着点点残星,几片浮云笼着清冷的星光,仿佛这炎炎暑夜也有了几分凉意。
沈兰手捧着一本《上京杂记》坐在窗边,昏黄的灯火下女子芳容丽质却又愁眉紧锁。
她的目光恍惚,丝毫未落在手里的书上,少顷,她似乎终于做了什么决断,眸中闪过一抹坚定,对一旁正在收拾屋子的锦书道:“锦书,咱们来时备的药箱可还在?”
从衡州府出来时,沈兰特意准备了一些常用药以备不时之需,但她们一路顺利,这药箱还没有开启过。
“在的,姑娘您身子不适?”锦书停下了手中的活,忙走了过来。
“我没事。”沈兰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你把药箱拿来,跟我去个地方。”
“啊?这么晚了还出去?林妈妈说侯府下了钥便不能在外随意走动了,若是被人看到……”
“所以我们要悄悄的。”沈兰说着便催促锦书去把药箱拿来。
落雪斋本就偏僻,又因沈兰是外客,除了林妈妈和几个粗使丫头之外,并没有安排其他的人,此时下了钥,她们都已经回房歇息了,刚才在屋里,沈兰也看到巡房的几个婆子刚走过去,她们毫无阻碍地便离开了落雪斋,一路偏僻小道来到梅姨娘居住的翠玉轩。
“姑娘,这好像是梅姨娘住的地方?”在侯府已呆了半个月,锦书也对侯府各房了解了些。
沈兰没应她,绕过月洞,进了翠玉轩,锦书也只好跟了上去。
此刻,翠玉轩正厢房里一片昏暗,连一点守夜的灯火都没有,而一旁的一间耳房里却传来几个婆子丫鬟打叶子牌的哄闹声。
“她们怎的这样?也太没规矩了。”锦书自小便与自家小姐一般循规守矩,尽心尽力地做着一个丫鬟的本分,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下人,梅姨娘性命垂危,这些下人竟无一个在旁侍候守夜。
沈兰让她莫要言语,两人趁着耳房透出的光绕到正厢房,房门没有关,她们推门而入。
屋子里十分昏暗,里间里隐约传出女子微弱的□□声。
沈兰带着锦书一起进了里间,左边的窗子开着,惨淡的寥寥星光照进来,她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涨红昏迷不醒的梅姨娘。
梅姨娘恍如在做一场可怕的噩梦,原本漂亮的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身下蓬乱的头发被汗湿得如水洗一般。
沈兰上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果然滚烫。
“锦书,拿一颗百宝丸来喂梅姨娘服下。”
她看到梅姨娘身上的伤口便知,梅姨娘的发热是因这些伤口而起,药箱里备的百宝丸正好对症下药。
锦书拿了颗百宝丸,用桌子上的凉茶水给梅姨娘送服,昏迷的梅姨娘被水呛得重咳了两下,幸好还是将百宝丸咽了下去。
沈兰又让锦书拿了些金疮药来,她把梅姨娘的衣裳解开,看到她身上的伤口不由冷吸了一口气。
这哪里是一个娇娇女儿的身子,分明是久经拷打的囚徒。
她初来之日梅姨娘被打的伤口丝毫未见恢复,反而红肿泛脓,甚至身上更多了些细细碎碎宛如断线般的伤口。
想到这些伤口竟然都出自于侯府大公子萧瑞之手,沈兰不由毛骨悚然。
“天哪,梅姨娘怎会伤成这样?便是因她要逃跑大公子罚她,这样的处罚也太重了。”锦书不敢置信一个大家公子竟做出这等事来。
“咳咳……”昏迷中的梅姨娘似是好转了几分醒了过来,她睁开眸子见身前有人,吓得身子惊恐地一抖,待看到是沈兰,她怔了住,少顷,声音干涩且虚弱地道:“你怎会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的事。”沈兰有些心疼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梅姨娘抿唇,垂眸看到自己的衣裳被解开,身上的伤口露出来,难堪地道:“你吓坏了吧?”
“这是大公子所做?”
“是他,他是个怪物,是个人面兽心的禽兽。”梅姨娘放松下来,如一个躯壳般躺在床上。
沈兰道:“他怎会这样对你?”
梅姨娘悲凉地嗤笑了声,“我是被他掳来的。我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但也颇有盈余,我爹娘夫妻和睦,自幼教我礼义,把我放在手心里疼,可后来西羌来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是萧瑞率兵打退了西羌,乡亲们都把他当做英雄,可后来才发现,他们和西羌兵没什么区别。他们依旧会抢我们的粮食、财宝、欺辱我们那里的姑娘。”
“怎会……如此?”
沈兰听自家兄长讲过不少燕军打败西羌的光辉事迹,可从来没听过这些。
“他们把这当做规矩,只要打了胜仗,军中所有的人都可以奸淫掳掠,狂欢三天三夜。三日之后,一切就像一场梦,他们又变成了燕国戍卫疆土的大好男儿。可是这三天,是我们那里的姑娘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阴影,她们没办法当做一场梦。”
梅姨娘说到此处,已哽咽得泣不成声。
好一会儿,她才调整好情绪又道:“我虽没有经历那三天,可萧瑞看上了我,把我掳到了他的帐子,成了他的一个姨娘,每日每夜我都要受到他的折辱,本来我已经认命了,可六个月前我怀了孕,上京城里的规矩,正房若未生子,妾室是不能怀孕的,我不知道这个规矩,满心期待地盼望着它的到来,但萧瑞……”
她忽然咬住了唇,强忍着眸中的泪水,“萧瑞在我怀孕时强逼我行房,生生的把孩子弄掉了,你知道吗?他明明知道妾室不能在正房之前怀孕,却没有让我喝避子汤,他是故意的,他只是为了折辱我。我恨他,他断送了我唯一留下来的希望,所以我拼了命的逃跑,我想回家,我想见我爹娘,我真的好想他们。”
“可是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我知道,我不行了。”
她绝望地偏过头去,眼泪无声地落在湿透了的发丝里。
沈兰握住梅姨娘的手,她的手冰凉,仿佛没有生气似的,沈兰不由握紧了些,想将自己的温度传到她的身上。
她能够体会到梅姨娘的痛苦,她与自己的父母是死别,梅姨娘与父母却是生离。
“你会好起来的,我先为你上药,上了药就好了。”
说着,她便让锦书去弄水来,自己拿了帕子为梅姨娘清理伤口。
梅姨娘摁住沈兰的手,痛苦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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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相像
尚未破晓的天空浮着一层冷光,此刻亦是夏日里最幽凉的时候,晨时的寒气仿佛从窗外沁进来,拔步床后的沈兰与锦书冷得微微打颤,但两人不敢有任何动作,直等着床榻上的萧瑞在几个丫鬟的侍候下洗漱净身,赶赴早朝。
幸好此时还早,那些丫鬟习惯了对梅姨娘怠懒,伺候完萧瑞便又回房歇了,沈兰与锦书才从床架后出来。
床上的梅姨娘如一个傀儡娃娃般一动不动的躺在那儿,仿佛连一点生气也没有。
“梅姨娘……”沈兰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已完全被昨夜震撼到了,在那样的伤害面前,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梅姨娘终是有了反应,她那晦暗无光的眸子向沈兰看来,声音干涩无力,“听说昨日你出府了。”
“嗯。”
“你下次出府能不能偷偷把我带出去?”
梅姨娘突然的请求让沈兰怔住,她出府之时还有林妈妈跟着,随身只能带锦书一人,哪里能随便带别人出去?
便是退一万步,她真的带了梅姨娘出去,若是被侯府的人发现,她也定会被扫地出门。
沈兰一时犹豫了。
“罢了,我不想连累你,你是整个侯府里唯一对我好的人,你走吧,晚些便要被人发现了。”梅姨娘道。
沈兰看到梅姨娘全身都透着死气,尤其是那双原本皓如明月的眸子,如今再无生意。
她心里忽然做了主意,握住梅姨娘的手道:“八月初一我会再去吉祥寺为母亲祈福,届时我定会带你出府,相信我。”
梅姨娘没想到沈兰竟会答应,她的胸中一时百感,哽咽道:“沈姑娘,听到你这样的话我已经很满足了,你不必管我,我真的不想连累你。”
“不,我既然答应你便会做到,这一个月你一定要养好身子,否则出了侯府你也跑不了多远,想想你爹娘,你一定会再见到他们的。”沈兰语气十分坚定,仿佛她心中已有主意。
梅姨娘被沈兰打动了,她原本暗淡的眸子缓缓亮了起来。
从翠玉轩出来,沈兰与锦书绕小道回落雪斋。
晨风拨散浮云,橙红色的太阳从东方升起,将道路两旁的青草花卉照耀得熠熠生辉。
“姑娘,您真的要帮梅姨娘?若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锦书压低了声音,想到此事被发现的后果,心中担忧不已。
“兄长曾说,人生于世,不求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今日我若不帮她,此后定会日日难安,夜夜难眠。世事多艰,自古难以两全,便是因此被赶出侯府,我亦心中不悔。锦书,此事以后莫再提起,免得泄了踪迹。”
沈兰此言,并非说与锦书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想到被发现后会被赶出定远侯府,她亦惶恐不安,但她知道自己这个决定没有错,她心中不悔。
回落雪斋之前,沈兰与锦书在水厅边采了几株莲花,到落雪斋时林妈妈已起了,见沈兰与锦书捧着莲花从外面回来,道:“姑娘好雅致,这一大早的,竟采莲去了。”
沈兰从容以对,“今日课后带几位姑娘画些工笔,便以这莲花为题。”
林妈妈并未怀疑,便去忙活自己的事了,沈兰与锦书回了屋内,匆匆梳洗了番,待一切落定,才安心下来。
锦书困得打了个哈欠,在一旁软榻坐下,撇着小嘴幽怨道:“姑娘,奴婢想了一夜,以后只跟着您,再不嫁人了。”
“胡说,哪有女子不嫁人的?”
“嫁人太可怕了,奴婢只愿伺候姑娘一生一世。”
沈兰想劝她,不是所有的男子都像萧瑞这样,至少她相信父亲和兄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想到自己已有婚约,为母亲三年守孝后便要嫁与表哥为妇,她心中不禁也生出几分不安。若是表哥也像萧瑞对待梅姨娘这样对她,她又该怎么办呢?她甚至不像梅姨娘,还有父母尚存于世的念想。
不,表哥绝不会如此。沈兰强行让自己停止再想下去,她也是个读书知礼的女子,怎能通过一个品性恶劣的男人便断定自己未来的夫君也是那般?
锦书猜到沈兰的心思,顿时明白自己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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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乞巧
女儿节的前一天,三位姑娘与沈兰特意盛了一碗清水放在水厅前的天井处,待到女儿节当天,她们于开膳之前先聚到了这里,此时那碗中的清水上面已结了层薄薄的水皮。
“太好了,果然成了,我就说沈先生这里清净,定不会像去年那般晃了这碗水,结不出水皮来。咱们谁先来?”萧莺让身边的青红把随身的一个小小的檀木箱子拿出来,箱子里用金缎子裹着一把削制好的纤细如针的黍苗,将此黍苗投入碗中水面的水皮之上,若碗底之影成细长的针形,便谓之得巧。这是所有世家女儿们每年女儿节乐此不疲之事。
“我来我来。”萧怜兴致勃勃的第一个跳了出来,她的个子尚不够高,随身丫鬟苹儿搬了个小凳子让她踩着,如此便能看到碗中黍影。
萧怜拿着黍苗虔诚又紧张地在水碗上面抖了好一会儿,直到萧莺催促着,她才深吸了口气,一闭眼将黍苗掷到水中,萧贞与萧莺及身边的丫鬟都连忙凑了上来,萧怜不敢亲自看,紧闭着眼睛问众人道:“怎么样?我得巧了吗?”
萧贞安慰道:“怜儿年纪还小,来年定能得巧。”
萧怜顿时如颓了气一般,睁开眼睛凑过去看,果真未得巧。
“贞姐姐你来吧,你的绣活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出色的,你定能得巧。”萧怜很快振作精神,让出了位置。
萧贞也未推辞,便也拿了一根黍苗,微微屏气,掷入了水碗中。
但她的黍苗与萧怜的一样又短又粗,根本不成针形。
萧贞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我不行的。”
她年岁已大了,说不准今年便是她的最后一个女儿节,可她至今都没有中过。
她一直都知道,上天不会怜悯她的。她虽与萧莺萧怜一样都是嫡出,但却并非大太太亲生,而是萧虎的原配林氏所生,林氏生下她不久就去世了,萧虎娶了出身名门的大太太为继室,大太太虽然并未苛待过她,但也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也是因此,她在侯府的日子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光鲜。
沈兰注意到萧贞那出乎意外的落寞,这只是个小把戏,萧贞这样侯门嫡长女儿竟会这般在意。
但其他人似乎都已习惯了萧贞这样,并未放在心上,萧莺也在萧怜的拉扯下拿了根黍苗漫不经心的掷下。
“中了!莺姐姐,你中了!”萧怜激动得小脸红扑扑的,高兴的模样仿佛中的是她一般。
萧莺眉眼掩不住的欣喜,但嘴上却说,“怎么会中了?我可不想天天做那劳什子的针线活,我的志向是想成为荀焕那样的女将军。”
“莺姐姐总是说胡话,这世上怎么会有女将军呢。”
“当然有了,荀焕是太祖皇帝的嫡长女,自小便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她立下的战功不比那些男人们少,只是现在的女儿家只能束在高阁之中,根本学不得武,哪还有机会做女将军?”萧莺愤愤不平地道。
萧贞此时也已恢复如常,调笑道:“今日是女儿节,你倒说起女将军来了,你不会是知道乞得巧的女儿要为大家献舞一曲故意躲懒吧?”
“怎会?正巧我刚学了个剑舞,便让你们看看。”
萧莺说着,到一边折了个柳枝,与大家舞了起来。
她今日着了一身绿色的夹纱襦裙,腰系流苏玉带,脚踩粉底藕鞋,拿着柳枝舞将起来,头上簪花步摇铃铃作响,身形更是飘逸流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赏心悦目之下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潇洒快意。
沈兰看着她,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感慨。
同在侯府之中,梅姨娘是日日泣血的金丝雀,萧莺却是畅快肆意的青凤凰。
萧莺舞毕,俏丽的小脸红扑扑的,一脸兴奋的求夸奖,“怎么样?这场剑舞不错吧?这可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却是不错,只是你应当多学些女子之舞,这等剑舞还是莫要练了,被大太太知道定要再训你的。这世上终没有女子练剑的道理。”萧贞劝她道。
“贞姐姐此话差矣,自古便有巾帼女英雄之说,若是没有女子练剑的道理,怎么会有她们的出现呢?”
“世上只有一个荀焕,千千万万的女儿家都是要成婚相夫教子的,若是世上女子皆为荀焕,岂不是乱了套了?”
“这世上有荀焕那样的女子,有我这样的女子,也有贞姐姐这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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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二爷
七月流火,过了女儿节后,天气渐渐转凉。
侯府近来的气氛有些压抑,大爷萧瑞惹上了官司,本以为拿银子便能摆平,可那人却不依不饶,闹得要死要活。听说告状的是位秀才,亦是有功名在身,并不像寻常老百姓那般好打发。
告状的内容只有前院萧瑞的两个随身小厮知晓,后院里除了老太太和大太太,其他人亦都是一头雾水,但她们也不敢多问,前日有个婆子多嘴问了句,萧瑞知道后差人将她赶到了乡下的庄子里,自此侯府里再无人敢提及此事。
沈兰自不把萧瑞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她想起那日林妈妈遇到的在东安街拦街告状的秀才,隐约觉得此事可能与那人有关。
转眼间,便到了中元节。
上京城世家的中元节是祭祀先祖的重大日子,比清明节还要重要,是要大操大办的。久在军营的定远侯萧虎提前一日赶了回来,在国子监读书的二公子萧珏亦回了侯府,还有萧家的叔伯族亲,一时间侯府变得极为热闹忙碌。
只有沈兰这里比往日清净,三位姑娘这两日的课都免了,在大太太那里学祭祀礼仪,这是当家主母必须要学会之事,每年此事大太太都要一边做事一边让她们三个跟着观摩,毕竟日后三位姑娘出嫁,定然要以主母位份主持家中祭祀。
“姑娘,这个莲花灯真漂亮,没想到林妈妈竟有这等眼光。”锦书拿了个莲花灯来,放到桌上摆弄着。
中元节的晚上,后院的女儿家要聚在一起点莲花灯,上次出府时,林妈妈不仅捎带了女儿节的东西,也买了几盏莲花灯。
沈兰看到,拿着盛了墨的砚台过去,将那墨洒在了莲花灯之上。
原本漂亮精致的莲花灯刹时染上了一片污垢。
锦书惊叫了起来,“哎呀,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这不是林妈妈买的灯。”沈兰并未拆开过萧瑞送的那个箱子,但她一看这个莲花灯,便认出是用价值昂贵的鱼鳞纸所做,绝非她给林妈妈的那点银子能够买得起的。
这是萧瑞送的。
沈兰觉得恶心。
“拿咱们自己买的莲花灯用便行了,这个莲花灯你先放到库房,晚间扔去烧了。”
锦书不知其中缘故,不禁有些心疼,“这么好的灯,多可惜啊。”
她只好拿着去库房,路上遇到林妈妈,林妈妈看到染墨的莲花灯惊呼着过来,“哎哟,这可是大爷送的灯,贵着呢,怎的变成了这样?”
锦书这才恍然,原来是侯府大爷萧瑞送来的,怪不得自家姑娘不要呢,她此刻拿着这东西也只觉得很是晦气。
“我见这莲花灯好看,便拿来给姑娘瞧,谁想着姑娘正在写字,一不小心就把墨洒在这灯上了,可惜了,这灯是用不了了,林妈妈您来的正好,您把这灯处理了吧。”锦书像躲瘟疫一样把莲花灯交给林妈妈,不由她拒绝,转身连忙走了。
入了夜,老太太邀沈兰一同去醉花厅赏灯,沈兰不好拒绝,点了莲花灯与锦书一起去了。
花厅里此时都是家中女眷,沈兰上前行了礼,老太太忙让人给沈兰在厅中置了座。
“咦?先生的灯怎与我们的不一样?这好像不是瑞哥哥送的?”萧怜好奇地凑上来看。
未等沈兰说话,她身后的锦书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把大公子的莲花灯拿去给姑娘时没放好地方,不小心染上了墨,实在不能用了。”
“本就是随用随扔的玩意儿,锦书你不必在意,大家快落座吧,马上便要点‘千叶莲花灯’了,这可比年节的‘万紫千红’还要好看呢。”萧莺催促着让大家一起落座。
沈兰刚一坐好,老太太身边的彩月姑娘便让两个婆子安排小厮们去点灯了。
那巨大的千叶莲花灯在前面的天井处,一点起来,随着噼噼啪啪的声响,万千烟火便盛开起来,宛如一朵巨大的莲花,那莲花的花瓣渐渐变得细长,往天空与四周飞溅,如满树银花,照亮了附近的好几个院子,丫鬟婆子们都不禁惊呼欢笑起来,老太太等人也看得十分欢喜。
在千叶莲花灯持续盛开之时,一个身着玉色织金袍的少年人从那灯火边儿上绕着跑过来,火光照得他面若冠玉眸若朗星,举止间充满了少年意气风发的气概。
沈兰未见过这个人,但知晓定远侯只有两个儿子,这个少年应该是二公子萧珏。
老太太看到萧珏跑过来,连忙起了身子去迎他,“哎呀我的心肝儿哟,快过来给祖母看看。”
萧珏越发快跑上前,把老太太扶住,行了个跪礼,高兴地道:“祖母,孙儿来给您请安了。”
“快起来快起来,自从你进了国子监,一月也不知回来一趟,可让祖母想的哟。”老太太看到小孙儿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萧珏扶着老太太坐下,还未说话,一旁的萧怜便道:“二哥哥,可给我们带好东西回来了?”
“哪敢不给姐姐妹妹们带东西,晚些我让思檀给你们送去。”萧珏说着,转身又想一旁的大太太行礼,“母亲,孩儿回来了。”
大太太点头,心里亦是欢喜,“你近日在国子监可还好?书读得怎么样了?”
“我们近些日子跟着李学士去了太学,和那些太学生一起读书,他们都是外府来的学子,颇有见识,孩儿跟他们学了很多,大有长进。”萧珏欢喜地道。
沈兰听到‘太学’二字,不由心中一动。
本以为打听兄长一事再无希望,没想到这侯府二公子如今竟也在太学。
只是她一个外客,又是女眷,恐怕没有机会与萧珏私下说上话,去问兄长之事便更加冒昧了。
“羞羞羞,哪有人自己说自己大有长进的,要我看你也没什么变化,还和以前一样厚脸皮。”萧莺忍不住笑话他。
萧珏也不甘示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咱们别了近一月,二妹妹还这样看我,可见这些日子没什么长进。”
“你敢说我没有长进?我告诉你,我如今跟着沈先生学了可多了。”萧莺哼声道。
“沈先生?”萧珏此时才发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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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事败
七月二十八,侯府再次不得安宁,梅姨娘趁夜又失踪了,婆子丫鬟沿着踪迹跟了一路,到了一个东北边的祠堂里,那祠堂的檐角翻飞,几乎紧挨着院墙,上面甚至还掉落了两片瓦来,她们顿时明白,梅姨娘是从此处偷跑出去的。
她们连忙将这消息告知到前院,让前院的小厮去通知大爷萧瑞,萧瑞本正因为官司的事被父亲训斥了一顿,心里窝着火气,听说梅姨娘又跑了,罚了翠玉轩的几个下人,便带了手下的一队护卫去追查梅姨娘的下落。
萧瑞与上京的地头蛇横天霸素有来往,横天霸手下的人在各个街头巷尾寻了两天两夜,连梅姨娘的影子都没有找到。
“萧将军,为了这个么婆娘惹上官司,还如此费尽心机的找她,值得吗?要我说,你就把这小娘儿们还给那秀才算了。”
“我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是我的。”萧瑞扔下两张银票,眸光狠绝地道:“再给你三天,三天之内我一定要见到她。派人密切监视许漟,绝不允许那贱人和他接触上。”
许漟,字君清,正是这些天来在官府告了他要把梅姨娘抢回去的那个秀才。
萧瑞回侯府之时,正巧遇到沈兰从侯府偏门出来,她身后跟着林妈妈与锦书。
沈兰带着掩面的青纱斗笠,丫鬟锦书亦蒙着面纱垂首立于自家姑娘身后。
见到萧瑞时,林妈妈上前行礼,“大爷。”
沈兰与锦书只是浅浅福了个礼,并未开口。
她是客居的女眷,本就不需与外男打交道,除非萧瑞主动来找她说话,否则她不上前问好也并不算失礼。
“沈姑娘这是要去哪儿?”果然,萧瑞还是来向她打了招呼。
他打量着沈兰与身后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相貌的锦书,若有所思。
沈兰道:“将军,沈兰已向大太太告了假,今日去吉祥寺礼佛。”
“姑娘年纪轻轻,竟也是信佛之人?”
“家母在世时,每月初一十五,沈兰都要与母亲一同去寺中礼佛,沈兰并非信佛,而是悼念亡母。”
萧瑞的目光看向沈兰身后的女子,狐疑地道:“这位是锦书姑娘?一个丫鬟,不需要弄成这副样子吧?”
“锦书今日突然起了荨疹,不便以真面目示人。”
“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看看,若真是荨疹,我正好认识一位专治荨疹的大夫,可介绍给锦书姑娘。”萧瑞眸中已泛起冷光。
沈兰不肯示弱,依旧挡在锦书面前,“不方便吧,女儿家爱美的心思还望将军能够理解,锦书并不想她这幅模样被人看到。”
萧瑞抬手招了两个门房来,“你们两个,把她抓起来。”
“你太过分了,锦书是我的丫鬟,并非侯府之人!”
“沈姑娘,你只是侯府的外客,还是不要掺和侯府的家事为好。”萧瑞冷扫了她一眼,便示意让那两个门房把锦书抓到了他的面前。
不顾挣扎的锦书,萧瑞一把扯下了锦书的面纱,看到面纱下竟然真的是脸上起了红疹的锦书时,他不禁怔住。
怎会如此?他还以为这丫鬟是梅姨娘装扮而成。
“放开我!”锦书此刻眼眶都已红了。
沈兰语气微怒,“将军如此对待府上聘请来的外客,若是传扬出去,不知他人将会如何评断侯府?”
萧瑞的神色有些尴尬,他示意那两个门房把锦书放开,对沈兰拱手赔了一礼,“抱歉,我是真的认识能够医治荨疹的大夫,想要帮一帮锦书姑娘,今日唐突了,改日我将那位大夫请到府上,亲自为锦书姑娘医治、赔罪。”
锦书哼了声,从他手上夺过自己的面纱,抽噎着跑回沈兰的身边。
萧瑞抓了一个空,心里越发烦躁,转身便要回府里去。
忽然,侯府门外竟跑来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冲到萧瑞身边便拉扯起来。
“你这个杀千刀的,你还我女儿!”
萧瑞是习武之人,一推一踢便将那对夫妇摔到地上,只是他们亦出手凶狠,男人扯下了萧瑞的头冠,妇人扯开了萧瑞的衣服,他如今站在侯府大门的台阶上,显得颇为狼狈。
萧瑞大怒,把几个门房都叫了出来,对着这对夫妇便又打又踹了起来,没两下这对夫妇就被打的头破血流,但他们依旧叫着‘还我女儿’,声音凄惨,让人听之不忍。
沈兰上前想要阻止他们,身后马车里忽然一声响,梅姨娘穿着丫鬟的衣服从马车后面放行礼的位置爬了出来。
“爹!娘!”
梅姨娘已是泪流满面,沈兰说她定会有再见到爹娘的一天,她还觉得沈兰是在安慰她,是在给她活下去的希望,没想到如今真的能再见到自己的爹娘。
“绫娘!”被打得满脸是血的妇人挣扎着逃了出来,扑到梅姨娘的面前将她抱在了怀里,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我的儿,我的心肝儿啊!”
萧瑞看到这一幕,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把他们拖开!”
他一声令下,那些门房便去将妇人和梅姨娘扯开,那妇人死活不肯放开梅姨娘,将梅姨娘的衣服扯开了些,顿时看到了梅姨娘身上那血迹斑斑的伤口,她当即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女儿,我的乖女儿啊!是娘没本事,让你在这里受苦啊!”
沈兰实在看不下去,站了出来,“将军……”
奈何她刚一开口,萧瑞就瞪了她一眼,“沈姑娘,侯府的事你少插嘴!”
“萧瑞,你放过我爹我娘,我跟你回去!”梅姨娘不忍母亲受苦,哭着道。
“不,绫娘,娘一定要把你带回去,娘不能让继续在这里被禽兽欺负。”
“娘,你们走吧,不要管我了。”
她想逃跑,她想自由,可她不想连累自己的爹娘,看到爹娘在这里受辱,比她死了还要难受。
正拉扯间,远处一个男子纵马而来,是一个白面秀才,他翻下马来,看着眼前这凄惨景象,又将目光落在了梅姨娘的身上,“绫娘。”
他的目光深情款款,恍如有数不清的话语要说,但最终都氤氲进了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
梅姨娘亦认出了来人,她当即又忍不住委屈哭出声来,“君清哥哥。”
四个字,百转柔肠,诉不尽的心酸。
在一旁看着的萧瑞看着自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面前这副模样,只觉得仿佛有一把刀插在自己的心里绞了个天翻地覆,他怒气冲冲地上前,抓住梅姨娘便往侯府之中拖去。
梅姨娘没有挣扎,就那么任由他拖着,痛苦地闭上了眸子。
“绫娘……”梅母还想冲进去把女儿救出来,那秀才将她拦住,“伯母,你们怎么不听我的劝告偷偷跑到侯府来了,我说过咱们要把绫娘救出来,只能从官府那里打官司,私下里是斗不过定远侯府的。国有国法,相信我,我一定能把绫娘救出来。”
他安抚了梅姨娘的父母,带着他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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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决断
转眼间,已过了八月上旬,侯府里因梅姨娘的官司惶惶不安,三位姑娘在落雪斋上课时,也显得心不在焉。
沈兰入侯府已两月,今日花了半个时辰把《女诫》做了个收尾,至此已全部讲完,而后便带着三位姑娘一边练字,一边闲话家常。
三位姑娘如今最关心的便是萧瑞与梅姨娘一事,萧莺叹了口气,“听说梅姨娘的母亲大闹公堂,差点在公堂之上一头撞死,事情闹的越发大了,再这么下去,非要传到皇上耳中不可。哎,我真没想到梅姨娘竟是大哥从外面掳回来的良家女子,大哥也真是,怎的做出这种事来,如今人家家人告上了衙门,他还是不肯放手,我看他对梅姨娘也不像是情有独钟的样子,真不明白他为何如此。”
事关侯府的家事,沈兰没有开口。
萧贞亦叹道:“我以前不知内情,也对梅姨娘颇有偏见,可如今事情已经发生了,便是把梅姨娘还去又怎样?她已是大哥的人了,在外面亦是流言蜚语,怎能活得下去?”
“可是人家都找上门来了,大哥总不能还霸着梅姨娘不还吧?”
“你懂什么,梅姨娘是出不得侯府的,若真把梅姨娘还了去,岂不是做实了大哥劫掳良家女子一事?为保侯府名声,大太太定会与梅姨娘的家人妥协,多拿些银子把梅姨娘过了明路了事。”
“可我听说,梅姨娘还有一个未婚夫呢,他亦是千里迢迢来上京,只为把梅姨娘带回去,不交出梅姨娘,他怎会罢休?”
萧贞芳唇微抿,眸中流露出几分怜悯之色,“梅姨娘已是不洁之身,那位公子又怎会再要她?这世道,哪有女子选择的余地?就像容姐姐……”
提及容雅,她心中越发悲凉,却又只能缄口不言。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男子三妻四妾,可我们却得三从四德,便是夫君纳了妾,也得欢欢喜喜地迎她进门,想想便觉得委屈。”萧莺愤然道。
萧贞忙道:“莺儿,莫再说这种话,若是让大太太听了去,责罚你事小,恐怕还会连累沈先生。”
沈兰在侯府已两个多月,若萧莺还这般口不择言,大太太定然会觉得是沈兰教导不力。
可萧莺还是想不透,她看向沈兰,“沈先生便从来没想过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吗?”
沈兰听着萧贞与萧莺的对话,亦凝眸思索,“想过,但我又觉得,天地阴阳自有其规律,男女各司其职,天下才能太平。”
“如此,女子岂不是太委屈了?为何是委屈女子,不是委屈男子呢?”萧莺依旧问。
沈兰说不明白。
她甚至觉得萧莺说的有道理。
未等沈兰说话,萧贞已驳了她,“难道让女子治理天下出阵杀敌,男子在家相妻教女?”
“这又有何不可?”萧莺自不怕征战沙场。
“若是战场之上,女子来了葵水怎么办?”
萧莺被问住了。
萧贞笑了,又问,“若女子当政,怀孕了怎么办?难道十个月不理政事?”
萧莺叹息起来,“为何天地造物要让女子怀孕呢?”
“若是让男子怀孕,你我也皆为深闺之中的男子罢了。天尊地卑,男尊女卑,女尊男卑,都要有一方委屈。天地造物如此,我们只当顺从才是。”这些年来,萧贞第一次觉得自己说服了萧莺。
但萧莺却并非如战败方一般颓然,只是神色迷茫,“我不明白,我还是不明白。”
萧莺不明白,沈兰也不明白,年岁最小的萧怜更不明白,只有萧贞好似大彻大悟了一般。
萧贞越发坚定自己是对的。
果然如萧贞所说,大太太私下请了梅姨娘的爹娘来到侯府,与他们说了一番利害。
“梅姨娘如今已是瑞儿的人了,便是出了侯府,又如何去寻别的人家?如今在侯府也不算辱没了她,这是一千两银子和西城一座宅子的地契,算作侯府给你们梅家的补偿,日后你们可以定居在上京,晚些我让人再备一份礼单给你们送去,让瑞儿正式纳梅姨娘为良妾,若是日后想念女儿,你们也可到侯府来与她见面。”
大太太的话让梅母梅父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梅母做了决定,“我想见一见绫娘。”
“可以。”
大太太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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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重生
玉淇院中的金桂开得正好,金风玉露映枝头,满院飘香。
丫鬟小桃捧了一方金玉小盒掀帘进了屋来,萧贞此刻正在练字,她将小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块莲花状的玉墨放到砚上,又把砚上那块快要用完的收了,道:“姑娘,奴婢刚才在库司听人议论起梅姨娘的事。”
萧贞停了笔,秀眸望向她,“议论什么?”
“听说老太太和大太太已跟梅姨娘的家里谈过,可梅姨娘死活不愿留下。”
萧贞听言叹了口气,“哎,她也是个傻的,出了侯府哪还有她的容身之地呢。”
“就是呀,奴婢也想不明白,听他们说,大太太给了梅家一座宅子外加一千两银子,大大小小的礼物,都快能比得上大奶奶过门时下的聘礼了,这梅姨娘却还不知足。要是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小桃神色颇有艳羡。
萧贞道:“梅姨娘不是为了银子,她若是为银子,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逃跑?我想她是没能过了心里的那个坎儿。”
“她心气倒是蛮高的,可咱们大爷也是少年将军,做大爷的妾也不算辱没了她。”
萧贞垂下眸子,又是叹了口气,一时无言。
小桃不禁道:“姑娘如今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岁,此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于姑娘的名声也不好啊,奴婢觉得姑娘还是去跟大爷说一说,让他快些把这件事解决了,免得耽误姑娘的终身大事。”
“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怎可插手此事?”
“别人不可插手,可姑娘不同,姑娘与大爷一母同胞,一荣俱荣,大爷若是前途光明,姑娘在上京的身价也定会水涨船高,姑娘要多为大爷想才是。”
提及此,萧贞的脸色微微泛白,眸中流露出些许痛色,“说什么一母同胞,这些年他对我与莺儿怜儿从未有过不同,甚至我在他心中也比不上莺儿和怜儿,我以前也觉得他是我唯一的依靠,可如今……小桃,人终究只能自个儿成全自个儿,靠不得别人。”
她忍不住落下泪来,每次想到此,她都觉得孤苦无助形单影只。
“大哥的事,父亲和大太太会处理好的,以后不必再提了。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桃看自家姑娘这般模样,知晓自己再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无奈地退下了。
小桃离开后,萧贞打开了手边梨花书桌左边的一个抽屉,里面垫了层桃粉色的软垫,软垫上是一枚缀着青色流苏络子的玉佩,玉佩上镂着精美的鹤形图案,一看便是男子之物。
萧贞将那玉佩拿出,在掌心里细细摩挲,眸中满是缱绻情意。
她自小便逆来顺受,哪怕受尽委屈也从无怨言,如今她已什么都不求,唯有一个心愿。
但愿老天能够保佑她。
夜色漠漠,翠玉轩的院门被推了开,伴着酒气,萧瑞踹开了梅姨娘的房门。
丫鬟婆子们都已睡了,没有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梅姨娘刚擦了药正要躺下,被闯入的萧瑞吓了一跳,手中的金疮药从床上滚了下去,咕噜噜滚到萧瑞的脚边。
萧瑞弯腰将药瓶捡起,看到那上面红底黑字的三个字,恻恻地笑了声。
他走到床边,看着梅姨娘强装镇定的小脸,却轻易地捕捉到了她眸底的恐惧与惊慌。
“疼吗?”他的语气竟显得十分正常,好似一个关心妻子的丈夫。
梅姨娘没说话,暗暗握紧了拳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萧瑞平常不爱喝酒,但凡醉酒回来,都会狠狠地折磨她一整夜,疼得她两三天都下不了床。
她现在伤口还没有好全,她真的怕。
萧瑞捏住她的下巴,玩弄着,不紧不慢地轻声道:“疼的话就要叫,要哭出来,否则只会让人想把你弄得更疼。”
梅姨娘厌恶地打开他的手,就像打开一只讨厌的虫子。
萧瑞没有生气,甚至笑了起来。
忽的,他一把掐住了梅姨娘的脖子,将她摁在了床上。他青筋暴起,因醉酒而涨红的脸越发狠厉恐怖。
“绫娘,你如愿了,我答应大太太放你回去,今天是你伺候我的最后一晚,我一定好好疼你!”
梅姨娘被掐的脸色红紫,几乎连一点气也喘不上来,她拼命的挣扎,却只觉得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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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太子
自梅绫离开侯府转眼已数日,侯府里上上下下仿佛完全忘却了这件事,都在忙活着中秋家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时,宫中一道圣旨降下,撤了萧瑞在虎威军中的左副将军一职,留待后用,而定远侯萧虎也因教子不利罚俸三月。
这让定远侯府的所有人都出了场冷汗,但圣旨之中并没有提及萧瑞纵军掳掠一事,可见皇帝并未打算对萧家和虎威军动手,只是以萧瑞为名下了一场软刀子。
圣旨下来的第二天,国子监中传来消息,定远侯府二公子萧珏被点为太子侍读,入了东宫。
霎时间,侯府又再一次欢喜起来,萧瑞被撤职一事恍如在侯府没有发生过一般。
玉淇院内,萧贞听到消息,不由暗自伤神落下泪来。
皇帝贬了她的亲兄长,却提了大太太亲生子做太子侍读,太子日后做了皇帝,萧珏的地位又怎能是萧瑞可比。
恐怕将来承袭定远侯府爵位之人,非自家兄长萧瑞,而是萧珏。
她和萧瑞都是原配林氏所生,萧瑞已被做了弃子,她日后又能好到哪里去?
想想自己往日与萧莺争辩,也只因心中的那一点小小的不甘而已,便越发觉得自己可笑。
连兄长这样的男子都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更何况是她?
“姑娘,别再哭了,今日是中秋家宴,大太太看到您这样定会不高兴的。”小桃看自家姑娘这般,心中不忍。
萧贞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强忍着不再让眼泪落下,哽咽道:“我虽是在自己家中,可却如同寄人篱下。”
若是娘亲还活着,她怎会过得如此委屈?
萧贞越想越觉得心中苦涩。
外面忽的传来欢笑声,萧莺与萧怜带着丫鬟一路走了进来,“贞姐姐,大家都在外面游园,独独你在屋里躲懒,快快起来,咱们一起到院子里玩去。”
听到声音,萧贞慌忙擦了脸上的泪痕,起身来,但萧莺和萧怜还是看到了她哭红的眼眶。
“贞姐姐,你怎么哭了?”萧怜忙乖巧地上来,拉住萧贞的手关心道。
萧莺道:“贞姐姐定是为大哥的事忧心,我今日在母亲那里听父亲说,皇上处罚大哥哥只是因为此事在京中流言甚广,不得不有所作为,等到风头过去,定还会让大哥重回军中的,贞姐姐不必担心。”
“那就好。”萧贞宽慰地笑了一笑,“我方才只是一时伤神,如今已好多了,我们出去玩吧。”
面对萧莺与萧怜,她的心思终究难言。
侯府的家宴依旧分内外两宴,侯爷萧虎在外与府上的客卿、副将共宴,内院则依旧都是女眷,沈兰亦被请了过来。
侯府平常无晚膳,但家宴不算在其中,宴席摆在抱厦旁边的楠木厅里,每人一个小桌,桌上各摆着五色糕点和新鲜的平湖大闸蟹,旁边还有凉拌三丝和荠菜青豆等小凉菜,量不多,只是做个摆设。
楠木厅的中间摆了一个主桌,上面放着各色的月饼,摆在最上面的是个样式最简单亦是最大的五仁月饼,中间镂着太阴星君揽月图。
老太太在众人的簇拥下在上面的主座坐下,其他人也都各自坐到自己的位置。
萧莺最先没耐住性子,看向沈兰神秘兮兮地道:“沈先生,你可知桌上这蟹的来历?”
沈兰看了眼,摇头,“我对蟹并不了解,只听说安阳府平湖蟹最是个大丰美,口味绝佳。”
“这正是安阳府的平湖蟹,是太子赏下来的。二哥今日到太子府报到,太子竟问起我们这几位姑娘的事来,谈话间便提起了你,你说巧不巧,太子竟认得你。”
“什么?”沈兰惊讶,她一个从衡州府远道而来的女子,太子怎么会认识她?
“太子说他在衡州府时曾受过你父亲的教导,亦知道你的贤名,所以特意把这些安阳府进贡的平湖蟹借着二哥赏给了你,我们这都是沾了你的光呢。”
父亲竟做过太子之师,沈兰从未听父亲提起过。
若太子知道她,是否也知道兄长呢?兄长才华横溢,在太学之中定然不会泯然众人,就算太子不识兄长,借着父亲与太子的这一层关系,她是否能求太子调查兄长之事呢?
沈兰心思不由又动了起来。
老太太与大太太因为此事对沈兰更加满意,有沈兰这一层关系,萧家似乎也与太子更近了一重,日后太子登基,萧家亦□□华不败。
只要在上京矗立百年,萧家也定然会成为势力盘根错节的庞大世家。
老太太身边的彩月姑娘将中间那块最大的五仁月饼切了寸大的小块儿,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三位小姐、沈兰、连带着周围的丫鬟婆子一起将这块大月饼吃了,喻团圆之意。
一起郑重地吃过月饼,大家有一句没一句说着话,只有大奶奶楚惠一直拉着个脸兴致缺缺,没一会儿便起身说了句身子不适回房休息了。
楚惠走后,老太太叹了口气,“惠儿这孩子……”
她欲言又止,最终也没说出个什么来。
倒是大太太不客气,恨铁不成钢地道:“她越发没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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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礼物
中秋宴罢,沈兰借着月色回落雪斋,刚到落雪斋不远处的小路上便看到那边人来人往的一抬一抬地搬着东西,沈兰不由怔住,方才宴上萧珏说太子赏了她东西,她以为最多也就是一两个小物件,没想到竟有这么多。
这种感觉实在有些怪异,沈兰不禁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太子产生了好奇。
她进了院里时,那些下人们方才把东西抬完,一共六抬箱子。
“姑娘,送这些东西来的人说,这是太子赏给您的,太子怎会赏您这么多东西?”锦书一手拿着只羊毫笔,一手拿了本簿子正记着这些东西,见沈兰回来,忙迎了上来。
“似乎是因太子与我父亲有旧交,具体的我也不明白。”沈兰秀眉微凝,心里觉得收下太子这么多礼物有些不妥,可若是回绝,恐怕更加不妥。
锦书将手中的簿子交给沈兰,“姑娘,奴婢把赏赐的礼单记在这上面了,您瞧瞧,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是在给您下聘礼呢,单单那一个箱子里,便有一千两银子。”
“莫胡说。”沈兰连忙斥她。
锦书顿觉失言,自家姑娘可是有婚约的,若是这话传出去,岂不有损自家姑娘的名誉,但没等她求罚,便又听沈兰道:“把这些东西封存到库房,暂时先不要动。”
锦书应是,忙带着院子里的人忙活去了,沈兰拿着那簿子进了房间,看着太子送来的东西,她愈发蹙眉。
纹银千两,秋装与冬装各两套,一套翡翠妆面,四匹上好的缎布,余下的则是一些珍稀的汇编杂记与诗词律赋,沈兰对首饰衣物不甚了解,但送来的这些书中她一眼便看出有好几本一价难求的孤本。
太子送来的这些礼物,林林总总恐怕不下于万两银子。
父亲与他到底有什么渊源,他竟对她拿出这么大的手笔?
正当沈兰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锦书进了来,“姑娘,二公子来了。”
沈兰放下手中的簿子,忙起了身,请萧珏到一旁的水厅来坐。
“太子可有托二公子带什么话来?”沈兰觉得太子送来的这些礼物绝对不简单,就算父亲与太子曾经相识过,什么样的渊源能有万金之重?
“太子并未多说,我心中也十分好奇,若非知道姑娘有婚约在身,我还以为太子心悦姑娘。”
“太子可知我有婚约?”
“这我不知。”
沈兰垂眸思索少顷,“二公子可否帮我一个忙?”
“沈姑娘尽管说。”
“请二公子转告太子,我想见他一面,当面致谢。”
不只是致谢,沈兰亦想把兄长之事告知太子,她宁愿不要这些礼物,也想请求太子帮忙查出真相。
次日,沈兰在忐忑中等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萧珏才回了府中来见她。
“太子近来正忙着河夏水灾一事,无瑕见你。”
沈兰心里越发觉得古怪,太子赠她万金之礼,却不愿见她一面?
“太子说,日后你若是有难处,可写信到太子府,他知道后定会帮你。”
这话让沈兰又燃起了希望,“多谢二公子,沈兰知道了。”
是夜,沈兰写了一封信,将兄长之事尽述其中,次日一早托付给了萧珏,请他帮忙送到太子府上。
她又等了一日,却等来了太子前往河夏赈灾的消息。
“我已将信交给太子府的参事,他说会派人送到太子手中,只是不知太子此行何时才能回来。”
沈兰谢了萧珏,又问道:“我听闻二公子之前在太学读书,不知二公子可听说过陆子先陆公子?”
“陆子先?”萧珏仿佛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沈姑娘与陆公子是旧相识?”
“不,只是他母亲与我母亲相识,陆夫人曾托我问问……”沈兰说着也觉得这话实在站不住脚,不由声音低了下来。
萧珏却仿佛了然在心,并未细究她的话语,“可惜我并不认识这位陆公子,太学中有近万举子,他们每一个在家乡都声名不凡,但在太学之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那二公子可否帮我问一问?”
“问什么?”
“问一问他近来的情况,如此我也可写一封信向陆夫人报个平安。”
“我尽力而为。”
萧珏应下之后,便起身告辞了,走出水厅前他突然又停了下来,回身对沈兰道:“沈姑娘今日这话与我讲倒也罢了,莫到外面去打听,姑娘毕竟有婚约在身,免得惹来闲言碎语。”
萧珏这话让沈兰窘迫不已,她知道他定是误会了什么,但又难以解释。
这一夜,沈兰心中难受得难以安枕,只觉得自己仿佛只要去调查兄长之事,便处处不如意。
她不由叹息,唐婉说的对,这世道女子想要做些什么,实在艰难。
淑兰院。
月已高梢,早已到了侯府宵禁的时候,房内的灯火却依旧通明,没有一个丫鬟婆子敢在此时触大奶奶的霉头,人人低着头默默忙着自己的事,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声响来。
楚惠着了一身月白色的曳地流纱裙,珠翠已卸,秀发半披,将她的身段显得越发玲珑俏美,她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自己不施粉黛也依旧娇丽的脸蛋儿,实在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梅绫。
她本有心上人,是被姑母和爹娘逼着嫁到侯府的,初时虽心有不甘,但见萧瑞玉宇轩昂颇有男子气概,也放下了心中怨气,可新婚之夜她不知哪里触怒了萧瑞,萧瑞竟直接丢下她拂袖而去,自那之后再未来过她的房里。
她翻来覆去夜夜难眠,一直在思考自己到底哪里错了,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
姑母怨她不争气,老太太见她也每次都连连摇头叹息,她知道侯府中的其他人也都总是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笑话她。
她恨姑母,恨这门亲事,也恨萧瑞。
本以为梅绫去了,萧瑞便会来她的房里,可他不仅没有来,竟然还宿在了翠玉轩,那个已经没有梅绫的空房子里。
楚惠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她再也忍不住,起身往门外冲去。
“大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儿?”芙蓉忙拿起披风追上来。
“别跟着我。”楚惠冷冷瞪了她一眼,消失在院外的青石小道。
她一路跑,全无平日那世家贵女姿态,一炷香后,她来到翠玉轩。
翠玉轩内尚点着灯火,门外守着的婆子一眼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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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查 此刻醉酒,他那灼冷……
沈兰见梅绫如此,心中也为她开心,“你看起来过的不错。”
“其实也说不上有多好,但我已经知足了。离开侯府时我没来及向你道谢,所以特意来这里等你。”梅绫从怀里拿出一个锦囊,递给沈兰,“我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便是有恐怕你也看不上眼,这是我诚心诚意为你求的平安符,锦囊亦是我亲手所绣,希望你不要嫌弃。”
“梅姐姐客气了,我也未帮你什么,你能离开侯府,是因为你娘与许公子。”
沈兰改了口,并未再叫她梅姨娘。
这一细微的差别让梅绫眼眶一酸,感动地道:“沈姑娘的一片真心,已是我最大的救赎,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的这一份恩情。”
见梅绫这般说,沈兰收下了她的锦囊,又仿佛不经意地道:“梅姐姐与许公子如何了?”
提及许漟,梅绫不由伤神,“我已是残花败柳,哪里能配得上他?他想要娶我为妻,可我不能连累他,他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若是让人知道他娶了我这样的女子,以后在外面如何抬得起头?”
“他现在已离开了?”
“不,他如今……住在我家中。”梅绫有些羞于提起,却还是无奈地道:“宅子是侯府赔偿给我们家的,我本不想要,可君清说我们在京城没有落脚之地,那宅子本就是赔偿,犯不着不要,我爹娘被他劝说着收了下来。”
她如今虽摆脱了侯府,可却住在侯府赔偿来的宅子里,每想到这宅子是因萧瑞折磨她而得来的,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
沈兰听到梅绫的话也觉得诧异,她本以为许漟千里迢迢来救梅绫于水火,必定是个爱恨分明义薄云天的君子,如此听来,不禁觉得他少了几分风骨。
但世人皆为财禄奔忙,许漟如此,也并无可谴责之处。
沈兰不再想他的事,起身道:“梅姐姐,其实我也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我有什么地方能帮得到沈姑娘你?”梅绫之前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自己能为沈兰做些什么,所以才熬了一夜绣好锦囊,又早早来了这吉祥寺祈求平安符。
沈兰小声地道:“我想托梅姐姐请许公子到太学里帮我打听一个人,许公子虽非举子,但亦有功名在身,要进太学并不是什么难事,此事若能办成,我必当重谢。”
“沈姑娘想要打听谁?”
“衡州府陆言,字子先。”沈兰忽然又想起那日萧珏的话,“千万不要大张旗鼓的去找,要悄悄的打听。若是有了消息,你就以国公府大奶奶唐婉的名义给我写一封信,侯府的人必不会怀疑。”
说着,她将手上带的青绿穿金玛瑙手串取下,塞到梅绫手中,“这条手串是当初我兄长在衡州府琉璃阁重金买下送与我的,至少也价值一二百两银子,梅姐姐,这算是我给许公子的定金,若是真的打听到陆公子近来的具体情况,我另有重谢。”
“不不,我怎能要你的东西?”
“这是给许公子的,你一定要帮我转交给他,否则我不能放心。梅姐姐,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请你一定要帮我。”沈兰如今已对萧珏不抱希望,方才听到梅绫来找她时,她便想到了许漟。
她不相信她走的每一条路都处处碰壁,偌大的上京,总有人能够打听到陆言与兄长之事。
“好,这件事我一定帮你。”
梅绫收下了沈兰的手串。
三日后,沈兰等来了梅绫的信,她迫不及待地将信拆开。
“自吉祥寺一见后,我已将姑娘所托托付于许公子,许公子入太学两日,与往日同窗旧友暗访姑娘所寻之人,但太学诸生皆作不知,许公子见他们面有难色,恐怕其中另有蹊跷……”
信的下面更为详细得写了些许漟与那些太学生对话的细节,看完之后,沈兰已是愁眉凝锁。
果然,她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不只兄长死了,就连陆公子都杳无音讯,而那些太学生却闭口不言。
沈兰忽的想起那日与萧珏的对话来,萧珏听到“陆子先”的名字时,似乎也面有异色,所以才警告她不要到外面再去打听。
萧珏一定知道什么,那些闭口不言的太学生也都知道,但是有什么人压制着他们不敢说出真相。
沈兰忽然感觉这碧瓦朱甍繁华似锦的上京城格外的压抑,恍如黑暗中有一只巨大的手操控着人们的思想与命运,紧紧地勒着每个人的脖子,让人难以喘息。
“姑娘,三位姑娘请您去醉花厅。”锦书进了屋里来。
“知道了,我这就来。”
沈兰的思绪抽回,将梅绫送来的这封信点着了,扔到了盂盆里。
锦书奇怪地道:“姑娘怎把唐姑娘的信给烧了?”
“锦书,以后不可再提起兄长与陆公子之事。”沈兰道。
锦书怔了一下,但也未多言,应了声是。
想来唐姑娘的信又是来劝说自家姑娘的,之前唐姑娘当面劝了多次都没有什么用,如今一封信竟让自家姑娘改变了主意。
不过如此也好,她们毕竟是女儿家,便是查出了什么,又能怎么办呢?不如就像唐姑娘所说,糊里糊涂的好。
沈兰等那封信燃尽了,才带着锦书前往醉花厅。
她让锦书再不提及此事,当然不是放弃查清真相,而是此事牵涉如此之大,太学诸生与侯府公子竟都不敢言语,她若是再轻率妄为,只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此事,她要愈发小心调查,不能再随意惊动别人。
刚到醉花厅,便听得三位姑娘的戏笑之声。
看到沈兰,萧莺忙迎上来,拉着她到厅里坐下,“宫里赏了贡橙,母亲差桂妈妈送了四个来,我们都馋死了,先生倒是来得不紧不慢。”
“听说安国公府的大奶奶给先生来了信?她倒是个急性子,这个月下旬便是祖母六十岁寿辰,届时要请上京城各府夫人和姑娘们,你们岂不是就能见面了?怎的还在这时候写什么信来?”萧贞拿了把精致的银柄小刀将那贡橙切开,随口言语道。
“她是新妇,又不是当家主母,想来并不知晓。”沈兰也并不知晓,想到过些时日能与唐婉见面,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期待起来。
萧莺嬉笑道:“听说母亲打算在这些贵女中为二哥择一个良配呢,你们看二哥哪有一个为人夫君的样子,也不知哪位贵女会这么倒霉。”
“那我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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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乱 女子的命运一瞬间便……
昏沉沉的夜空挂着一片薄薄的弦月,细弱的月光实在没有穿透黑暗的力量,只能朦朦胧胧得映照着昏暗的小石桥。
萧瑞走上一步,沈兰便忍不住后退一步,自那晚在梅姨娘那里之后,她对这个男人的恐惧便在心里埋下了种子,此刻看着他越来越靠近自己,那强大的威慑感让她终于再顾不得大家淑女风范,转身便要逃。
可她一动,原本距离她还有几步的萧瑞不知怎的竟已出现在她的身后,抓住她的手轻易得便挟制住了她,那强烈的酒气伴着浓重的男子气息倾轧过来,恍如一座难以撼动的大山。
萧瑞是看到别人越反抗他反而越兴奋的人,自己若是强烈的挣扎,绝对会刺激眼前的男人,沈兰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思绪疯狂转动思索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情况。
“绫娘,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你离不开我。”他醉了,认错了眼前的人,那只大手强制性得揽上了沈兰的腰,那一刻,沈兰全身都僵直起来。
她冷眼直视着萧瑞,声音却微微颤抖,“我不是绫娘,将军,你认错人了。”
沈兰紧张的都忘了他已被撤了将军之衔。
他却恍如听不到她的话,或许他根本是故意忽略了她的话,他的手抚上沈兰的脸,因常年习武掌心里那厚厚的茧摩挲着细嫩的肌肤,沈兰下意识颤栗不止。
终于,在他低头吻下来的时候,沈兰再也忍不住,转身便要逃。
但男人似乎早就料到她会如此,钳制着她的那只大手从未放松,沈兰挣逃未果,却被萧瑞猛然一推,压在了石桥的阶梯上。
那坚硬的青石棱角狠狠撞击着她的腰肢,沈兰痛的叫出声来,萧瑞却低低笑了起来,“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只能属于我。”
“撕拉”一声,他竟就在这里撕烂了她的衣裳。
沈兰再也无法保持理智,她惊叫起来,疯狂地挣扎着。
但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让她所做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无力与渺小。
沈兰想到了容雅,想到了梅姨娘,想到了自己将来悲惨的命运。
就在她无望之时,萧瑞恍如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般,忽然倒了下来,又一次压在了她的身上。
“啊!”沈兰尖叫着将他推开,这次却十分顺利。
萧瑞被她推得从小石桥上掉了下去,“噗通”掉入了一旁溪水中。
旁边的林子里忽然传来几声窸窣,沈兰忙看去,却见那林中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她当下什么也顾不得,裹着自己的衣裳连忙往落雪斋跑去,躲过林妈妈等人,悄悄回了自己的房间。
到了房间里,她依旧惊魂未定,手脚一片冰凉。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从衣柜里拿出件干净衣裳匆忙换了,颤抖的双手系了好几次才把腰间的系带系好。
而后坐在妆镜前,将头上的发饰一一取下,把凌乱的头发梳理好。
如此一来,便不会有人知晓刚才发生过什么。
女子的命运一瞬间便可天翻地覆,如容雅,如梅绫。
想到方才的事,沈兰此刻依旧浑身颤抖,十分后怕。
她如今才彻彻底底理解了她们,也彻彻底底的明白身为女子有多么的无力。
许久,沈兰重新镇定下来。
方才绝不是侥幸,而是有人在帮她。
若不是那个人,今日她就完了。
那个人是谁?若是偶然路过,为何只是远远出手而不现身?还是说那个人一直在监视她?她又有什么可值得被监视的呢?
会不会与兄长有关?
沈兰一肚子疑问,但心底确实对那人充满感激。
不管他是什么人,他对她暂时应该没有恶意,否则也不会出手救她。
沈兰又想到萧瑞,那溪水不深,可也不是淹不死人。
萧瑞若是淹死了,此事恐怕就闹大了。
正忐忑时,听到外面锦书的声音传来,“林妈妈,我家姑娘回来了吗?”
“我没见到姑娘……”
沈兰从屋里走出,已恢复镇定模样,“锦书,我已回来了。”
“姑娘,您怎么没等我?”锦书幽怨地迎上来。
“天太黑了,我一个人在那里呆着有点害怕,便先回来了。”沈兰扯了个谎。
锦书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小声地道:“姑娘您急着回来,可错过了一场好戏。”
“怎么?”
“我从醉花厅回来时,见大公子从桃花潭里爬出来,他喝醉了酒,竟掉到水里去了。”锦书看好戏一般的偷偷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想到萧瑞那般欺负梅绫,又见他今日这样,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沈兰却笑不出来,想到自己刚才竟被萧瑞碰了身子,她浑身难受得很,便让锦书差粗使丫鬟烧了水来沐浴。
锦书一进屋里来便见到了沈兰那件被撕扯坏了的衣裳,“姑娘,这衣服怎么这样了?”
“晚些你拿去烧了,别让人看见。”
锦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姑娘,您不会被……”
“别问那么多了。”沈兰根本不想回忆刚才的事。
看着这破碎的衣裳,锦书眼眶一红,不禁为自家姑娘觉得委屈,她这才明白萧瑞为何会跌到水里去。
自家姑娘在她心中如明月一般皎洁,却在侯府之中受这等委屈。
沐浴的水送来,沈兰入了浴桶,锦书看到她白皙如羊脂般的纤背后竟磕出好几片的青紫来,眼泪一下子滚了下来。
“姑娘。”
“锦书,此事决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沈兰嘱咐她。
“奴婢知道。”锦书哽咽着为沈兰轻轻擦拭伤口,想到自家姑娘在家中被捧如宝珠一般,如今爹娘兄长俱已不在,连个能为她做主的人都没有,心里越发难受。
“明日你出府一趟,去药铺里买些蒙汗药来,此事也别让人知道。”
锦书知道沈兰买蒙汗药是打算防身之用,她应下,“姑娘放心,奴婢明日去药铺,把能防身的药都买些来,咱们多备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沈兰这才安心,防身之物她早就该多准备些,以前是她疏忽了。
她暗暗握紧拳头,同样的事,决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江寒秋影雁初飞,九月九日重阳节。
重阳登高驱灾避邪,对上京世家来说,这是个极重要的节日,尤其是后院之中的女眷,这是她们一年之中少有的能出门的好日子。
侯府女眷两日前便已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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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会 他说,我们兰娘将来……
直至午时,定远侯府众女眷方才到了山上的白云寺,老太太与大太太带着她们一一拜过佛堂,在接引僧人的带领下到了后面的禅房用午斋。
“你们寺中的武僧都是什么时候练武?”萧莺趁旁人不注意,问了个路边的小和尚。
“卯时二刻至辰时二刻。”
“这么早?”萧莺失落,看来她是看不到武僧练武了,不由兴致大减。
白云寺为她们准备了五间厢房,老太太、大太太、大奶奶与沈兰各一间,三位姑娘各一间,倒不是委屈她们,而是寺中的厢房并没有那么多。
沈兰用过午斋后,带着锦书在寺院后面散散气,她不由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自那日被不知什么人救了之后,她便养成了观察四周的习惯,但到今日,她再也没觉察出什么来。
些许那个人,真的只是个过路的,不忍见她受辱,故而相助。
正思索着,忽而听到下面传来小声的说话声,她下意识地看去,却发现那巨大的青石狻猊像后面,竟有一对男女。
男子的相貌看得清楚,女子却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沈兰还是认出了她,是萧贞。
“是贞姑娘。”锦书亦认了出来,小声地道。
“莫声张。”沈兰连忙低声斥她,拉着她到一边躲了起来。
萧贞在男子面前拿着帕子抹泪,“容姐姐死了,真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没有人知道真相,所有人都以为沈公子是见色起意的登徒浪子,只有你我知道他不是,可又什么都不能说。”
沈兰听到这话,心中猛然被震。
沈公子?难道是兄长?
“沈公子也已经为容姑娘殉情而死了。”男子道。
“若是被发现,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吧。”萧贞悲伤不已。
男子忙道:“不,贞儿,在我心中你如明月,没有成婚之前,我绝不会越雷池半步,我重你爱你,只等明年春闱我考中进士,便去侯府提亲。我俞家虽非上京世家,但先辈在朝中也颇有名望,只要我中了贡生,想来你父亲是会愿意将你许配给我的。”
他们在下面亲昵言语,沈兰细细听着,但却再没有听到关于那位沈公子的消息。
直到他们恋恋不舍得分开,消失在了此处,沈兰才从角落里走出来。
“姑娘,他们说的那位沈公子不会是……”
“不,不可能是兄长。”沈兰断然打断了锦书的猜测。
容雅是因被欺辱而羞愤而死,不管其中有什么内情,兄长也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她的兄长,是一个温文尔雅性格谦和又极其冷静的男子,更何况家中还有母亲与自己,兄长怎么可能会对她们不管不顾而殉情自杀呢?
她强行让自己不去想锦书的猜测,可越不让自己想,便越忍不住想。
容雅是吏部尚书兼太学院学政容山之女,若……她的事真的与兄长有关,为保容家清誉,容家定然会将此事压下,就算有人知道其中内情,也不会再说出口,尤其是太学诸生、朝中士子,他们又怎会去招惹这位主持科考可以决定他们每个人命运的尚书大人?
可陆言又是怎么回事?他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她不能这样想,兄长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她这样想简直是在侮辱兄长,她怎么对得起兄长这么多年对她的疼爱……
“姑娘,要不咱们去问问贞姑娘。”锦书提议道。
“不,先不要声张。”
沈兰逃避了。
接下来整整一天,沈兰都心神恍惚。
回到侯府时,她和三位姑娘回住处时看到了萧瑞,萧瑞独自一人在园中堆砌的小山上的亭子里,身形颇有些萧瑟。
萧莺叹了口气,“自从大哥被撤了职,总觉得他像变了一个人,怪让人心疼的。”
“是不是因为梅姨娘?梅姨娘走了,大哥哥一定很想她。”萧怜天真地说道。
一旁,萧贞的眸中更是流露出心疼与担忧的神色来。
沈兰看着她们,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萧瑞这样的衣冠禽兽,在自家姐妹面前,又怎得不是温文儒雅?
对萧贞、萧莺和萧怜来说,萧瑞不可谓不是个好哥哥。
这一瞬沈兰忽然觉得五雷轰顶,她只觉得脑袋里针扎似的疼,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亘长的梦,恍如将从自己出生起到兄长离开衡州府赶赴上京城前全部又经历了一遍。
兄长比她大了四岁,自她记事以来,兄长都是极有担当又温柔的男子。
他最是疼她,父亲初时不喜她读书,是兄长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唬人的瞎话,若是女子都不读书,怎有人写得出《女则》《女诫》《女孝经》来?他偷偷的教她读书,他说,我们兰娘将来定是衡州府第一个才女,转眼便能得一个女状元。
兄长最不喜男尊女卑的话,是他与她讲《易经》,讲天地阴阳的道理,他说女子为柔,男子为刚,柔能克刚,故而男子在外忙碌,女子则在家管制男子,外面是男子的手段,□□亦是女子的手段,这是天道的规律,并无尊卑上下之分。
他对爱情充满向往,他说若他爱上一个女子,必定珍她重她,世间女子如星,唯她与兰娘如明月。
沈兰笑他滑头,明月明明只有一颗。他说,正如她是他的明月,兰娘亦是他人的明月。
能说出这样话的兄长,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姑娘,姑娘……”
耳边传来女子的啜泣声,沈兰从梦中醒来,幽幽然睁开了眸子,看到了床畔满脸泪痕的锦书。
看到沈兰醒来,锦书眼泪越发止不住,“姑娘您总算醒了,奴婢都担心死了,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奴婢可怎么活呀。”
“傻丫头,我哪会出什么事?”沈兰笑着安慰她。
“你都昏迷两个时辰了,大太太刚才请了钟大夫过来,说您是心情郁结又突然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姑娘,您有什么事就跟奴婢说,奴婢绝不会往外说的,您别把什么事都憋在自己心里。”锦书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道。
沈兰起身帮她擦眼泪,“我真的没事了,我有些饿了,有没有吃的?”
“有,奴婢这就去拿。”锦书忙止了泪,起身便往外面去。
沈兰看着窗外,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心口的郁结仿佛也消散也不少。
她的目光重又变得坚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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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愧 来了上京三个月,她……
九月二十六,定远侯府老太太寿宴,这是定远侯萧虎自封侯以来府中第一个大宴,皇帝亦给足了面子,一早便有宫里的太监送来了册封老太太为三品诰命夫人的圣旨与赏赐。
上京城的文武百官世家大族亦纷纷来贺,一时间,定远侯府外院热闹得如闹市一般,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寿礼寿联。
外院忙的不可开交,内院里也未闲着,自巳时起,数十位官员夫人与世家命妇皆已携带着自家姑娘鱼龙而入,引路的蔡婆子等人几乎脚不沾地地安排着贵客。
沈兰的落雪斋这边最是清净,梳洗后便到了内院小湘山上的稻花厅,这里是内院最高的一处,可以将大半个侯府内院都揽入眼中。
“姑娘,要不奴婢先过去看看?若是唐姑娘来了,奴婢引她来见您。”锦书看自家姑娘盼的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笑着道。
“不急,怕是还得有一会儿。”
唐婉不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她必定是跟着国公夫人来的,没有给老太太贺过寿,她自然不能脱身。
“咱们与唐姑娘有两三个月未见了,不知她在国公府过的如何。”锦书与沈兰闲话道。
沈兰道:“日后莫再叫她唐姑娘,让别人听到定会说我们不识礼数。”
唐婉嫁到国公府宋家,如今已是宋家大奶奶了。
锦书嘻嘻一笑,“奴婢知道了。”
约莫到了午时,蔡婆子那里来了人,正是唐婉要见沈兰,沈兰让蔡婆子的人将唐婉带到稻花厅这里,这里僻静,不会有人打扰她们。
“兰娘,你近来清瘦了。”唐婉握着沈兰的手,打量着她,眉眼中露出几分心疼。
沈兰的气色确实不太好,因兄长之事,她近来频频多梦,食不下咽。
今日见到唐婉,让她郁结的心情欢快了不少,“我无碍,只是对上京这里的吃食还是不习惯,你在国公府可好?你夫君对你如何?”
沈兰的话,让唐婉的神色微微一僵,眸中划过一抹落寞之色,但很快,她又对沈兰展开了笑颜,“他对我……也不错,虽与我想的不太一样,但从未苛待过我,国公夫人对我也极好的。”
沈兰感觉到唐婉神色的不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婉未等她言语,又笑了道:“你与杜公子怎样了?你来了上京,可有与他写封信?你孤身一人,他定然担心你。”
“我还未与他写信。”沈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对他心中有愧,我本及笄之年便要嫁与他的,可因父亲亡故而守孝耽误了婚事,本马上就要过了孝期,母亲又出了事,如此三年又三年,不知杜家对我是否会有怨气。”
“杜家若有怨气,自会与你解除婚约,杜公子并未与你解除婚约,他心里是真真正正的有你。兰娘,我真羡慕你,你将来的夫君是你知根知底的人,将来夫妻相处定会融洽,不像我……”唐婉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伤心起来。
沈兰只好劝她,“你与宋家大爷才成婚不久,总要磨合的,日后相处的久了,自然夫妻和谐。”
“但愿如此。”唐婉有些难堪地笑了笑。
锦书拿了些果子和糕点来,放到桌上,又在一边继续温热茶水。
唐婉忽的想起,“对了,我听说太子殿下送了你不少东西,不知是真是假?”
“是真的。”
“你怎的认识太子?”唐婉好奇地道。
沈兰道:“并非我认识太子,而是太子认识我,好像是我父亲与太子有旧识。”
“我听母亲说,太子自小便在外面游历,近来才回了上京,想来是他在外游历时,与你父亲相识。”
沈兰对这位太子实在不了解,“也许是吧。”
“如此也好,你有了太子这个靠山,日后上京城里没人敢欺负你,便是我,也能借借你的光呢。”唐婉玩笑着道。
她说着,忽然又正色,小声地道:“兰娘,你不会还在调查你兄长的事吧?”
提及兄长,沈兰心里便有些难受,她抬眸看着唐婉,思索少顷,决定不把自己调查的事情告诉她,道:“兄长之事,我已不打算再调查了,自来了上京,我想尽了办法想要调查兄长之事,却处处碰壁,此事恐怕牵涉很深,就算查出了什么苗头,我也无能为力。”
正因牵涉深远,沈兰不想连累她。
听到沈兰放弃,唐婉安下心来,她握着沈兰的手,叹息道:“你这般想便对了,如今你在上京名声极好,将来杜公子考中进士,你们便可在上京成婚,日后又有太子提携,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唐婉是在午宴前悄悄溜出来的,身为国公府新过门的大奶奶,自不能缺了这一场上京城命妇们的入门会,两人只说了会儿话,她便匆匆赶回去了。
看着唐婉离开的身影,沈兰心中有些怅然。
衡州府世家贵女之中,唯唐婉最是优秀,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刺绣女红皆非一般女子所比,她与她是手帕之交,自知她的心性与见识。
她以为唐婉这样优秀的女子,必定能觅得一位能懂她爱她珍她重她的好夫君,没想到竟会是这般。
难道世间女子,便总是不能如意吗?
“姑娘,您怎么了?”看沈兰失神,锦书不禁担心。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沈兰与锦书从稻花厅离开,刚回到落雪斋,便见桂妈妈带着人一脸笑盈盈地过来。
“桂妈妈您怎么来了?”沈兰迎上去。
桂妈妈是大太太的陪嫁,平日里大太太有嘱咐,都是派小丫鬟们过来,今日竟桂妈妈亲自来了。
“大太太特意嘱咐奴婢亲自过来,姑娘您不知道,您带着三位姑娘画的那《麻姑献寿图》一出来,把那些世家贵女们送来的东西全都比下去了,各府的太太奶奶们个个都夸咱们侯府的姑娘有才情有心思又孝顺,大太太和老太太都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桂妈妈说着,让身后的丫鬟们拿了两个金檀木宝箱来,“这是老太太和大太太送与沈姑娘的,日后三位姑娘还得劳您多多教导。”
“沈兰谢过老太太、大太太。”沈兰浅浅行了个礼。
桂妈妈连忙将沈兰扶起来,“沈姑娘快起来,大太太那边还忙着,奴婢也走不开,您先歇着,奴婢告辞了。”
桂妈妈走后,锦书让人把宝箱送到房里来,她打开看了眼,大太太送的是一整套金玉妆面,大大小小的钗簪步摇共有七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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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取悦 他阴恻恻地道:“你……
林妈妈的话让沈兰一下子毛骨悚然,她竟从未想过这一层。
表面上梅绫离开侯府重获了自由,其实却只是走向了另一个深渊,想到之前在吉祥寺见到梅绫红光满面的模样,她心里有些生疼。
林妈妈还在为梅绫叹息,但沈兰却心思烦乱,一句话也不再说了。
马车到了吉祥寺,沈兰只期望着今日能再见到梅绫,这一次,似乎上天也在偏向着她们,沈兰一下马车,便见到了门口戴着白纱斗笠的梅绫,她一眼认出了她的身影。
梅绫自知不能在林妈妈面前与沈兰见面,便暗暗走到了一边,沈兰也未与她说话,径自进了吉祥寺里。
等到上香祈福过后,锦书将林妈妈引开,两人在客居禅院后面的亭子里见了面。
沈兰没有丝毫隐瞒,“来吉祥寺的路上,我看到许公子了,他和萧瑞的小厮一起进了茶楼。”
只听到“萧瑞”二字,梅绫的脸色便已白了,她默默放下特意为沈兰亲手准备的糕点,失了神一般的坐下。
“梅姐姐,我劝你离开上京,一刻也不要停留。”
那次萧瑞把她错认成了梅绫,差点欺辱了她,仅凭此便可知,萧瑞绝对不会对梅绫放手。
林妈妈的话更是令人胆颤心寒,沈兰觉得,梅绫只有离开上京这一条出路。
良久,梅绫才开口,“我知道萧瑞不会就这么放过我,我想,君清与他见面也只是想让他不要再纠缠我,只是,他不该瞒着我。”
这些时日,她从未听许漟说起过萧瑞的事情,在心中竟也放下了戒备。
“不管许公子与萧瑞见面是因为什么,你和你爹娘都不要再留在上京了。”沈兰神色严肃地道。
梅绫点头,“我明白,我今日回去就与爹娘一起收拾行李,马上离开上京。只是沈姑娘你的大恩,我不能再报了。”
她的神情中流露出些许愧意。
“我本就没为你做什么,就算你定要报答我,也早已经帮过我了。”
兄长之事,正因梅绫托了许漟打听,才让她警醒起来,也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想到此,她又从怀中拿出两张银票来,这本是要给许漟的报酬,但如今,她改主意了,“这是二百两银票,你收着吧,日后到了别的地方也可好好安顿下来。”
梅绫心里对沈兰本就有愧意,怎会再接受她的银子,连忙推辞道:“我怎么能收你的银子呢?你已经帮了我够多了。”
“梅姐姐。”沈兰苦笑了一声,明明是二八芳华的少女,但梅绫却从她的笑声里听出一种苍凉,“其实我帮你不是为你,而是为了我自己。之前我让许公子帮忙暗查陆公子一事,你们一定猜测颇多,我也不瞒你,我此来上京的确是有目的的。我本就知道此行艰难,但却没想到会牵涉如此之深,前路茫茫,我也不知将来命运如何,这二百两银子就当是我为我自己留的一个后路,也许日后我无处归依,便可去找你。”
“沈姑娘……”
梅绫还是第一次见沈兰露出这样的情绪,她虽不知沈兰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从沈兰调查的事来看就知道不简单。
今天见到的沈兰比上月肉眼可见的清瘦了一圈,脸上也带着病容。
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在这偌大的上京城里是何滋味,梅绫再清楚不过了。
“好吧,我收下这银子。”她将沈兰的银票郑重的收到了怀中,想要扬起一抹笑意来,却忽然身子不适,忍不住干呕起来。
沈兰忙扶住她,“梅姐姐,你这是……”
“没什么,许是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无碍的。”梅绫很快恢复了平常,她对沈兰笑道:“沈姑娘,我想带我爹娘一起去衡州府落居。”
若沈兰日后回了衡州府,她们也可有个帮衬。
沈兰道:“衡州府气候宜人,是极好的地方,你们若是去了衡州府,咱们以后还有再见之日。”
二人说定,沈兰便催促着梅绫走了。
想到林妈妈的话,她觉得梅绫一刻也不能再耽误。
待梅绫匆匆走后,沈兰松了一口气,重又坐下,打开了她带来的糕点盒子。
里面是一块块雪白的藕粉桂花糕,她不禁拿起一块儿吃了口,甜滋滋的,仿佛在心里化了开。
“绫娘的手艺向来不错,这桂花糕味道如何?”
沈兰正在回味,身后忽然传来男子低低的笑声。
意识到声音的主人是谁,沈兰的身子顿时僵直了起来,忙回头看去。
萧瑞着了件莺绿色的常服绕过她走到了糕点前,他恍如在自己房里一般自顾自地拿了一块儿,塞到了嘴里。
他一边咀嚼着糕点,目光幽然地向沈兰扫了过来,眸中氤氲着冷到骨子里的笑。
沈兰对视着他,已紧张得手脚冰寒,但表面上,她还是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大公子怎会在此?”
他勾起一丝唇角,缓缓凑近了她,高大的身形天然带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眼前的女子不过是他逗弄的一只小猫儿,“我是专程来见你的,只是没想到看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
“我与梅姨娘只是偶然遇见。”沈兰的声音微微颤抖,她本就怕这个男人,自小石桥那日之后,便更怕了。
萧瑞嗤笑了声,忽然远离了她,在她旁边坐下,那股强大的压迫感顿时削减下来,让沈兰暗暗松了口气。
萧瑞一手撑在桌上,打量着沈兰,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已经听到了,沈姑娘,我提醒过你不要掺和侯府的家事,可你好像不喜欢听别人的劝告。”
沈兰道:“你可以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大太太,把我赶出侯府。”
“你误会了,我可从未想过要把你赶出侯府。”萧瑞语气暧昧,向沈兰伸出手来。
沈兰吓的“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后退了一步。
巨大的反应让萧瑞都怔愣了一下。
随即他又笑了起来,抬手抓住了沈兰衣袖上的轻纱,抚到手中玩弄着。
“沈姑娘好像很怕我?”萧瑞似乎很乐意见到沈兰如此惊吓的模样,他越发开心,“是因为那天晚上在石桥上?”
“萧公子!请你自重!”沈兰立刻斥他。
萧瑞依旧笑着,甚至更加放肆,“其实那天我没认错人,沈姑娘,你身上很香,是和绫娘完全不同的味道。”
他的目光赤果果的落在她身上,仿佛她没穿衣服一般被看了个透。
沈兰再也忍不住,她不敢再在此处停留一步,忙抽回萧瑞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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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为妾 他要以娶妻之礼,纳……
自燕国在上京建都已两百余年,从原本的普通城池已经发展成为穿城百余里、沿城三百二十余里的巨大城池,中间一条淮清河从西北向东南横贯而过,将整个上京分为东城与西城两个部分。
东城是豪门世家官员宅邸,西城则是商人富户普通民居,淮清河宽不过数丈,却如同一个天堑,将上京划分为了天上人间。
东西两城的交汇处,是繁华的闹市,上有珠宝香料绫罗绸缎,下有鸡鸭鱼肉蔬菜粮食,金粉楼台、勾栏瓦舍、琳宫玉宇、箫鼓楼船,应有尽有。
梅绫如今居住的荷叶巷就在淮清桥附近,她不怎么爱这样的热闹,有时在家中也能听到外面歌楼里女子的靡靡琴音与欢笑声,想到许漟就在不远处的房间里,她便浑身不自在。
绕着偏僻的小路回了家中,梅绫便跟爹娘说了自己的想法。
“绫娘,和定远侯府的官司已经结束了,咱们又何必要离开上京呢?许漟说了,他并不嫌弃你,我和你娘都希望你能嫁给他,咱们以后一起安心的过日子。”梅父劝梅绫道。
“爹,我如今这样,怎能嫁给君清?岂不让人耻笑于他?”梅绫虽然坚持要离开侯府,但也心中亦是嫌弃自己,她觉得自己不干净,已配不上许漟了。
她只想随便找个地方,一个人度过残生。
梅母心疼地握住梅绫的手,“绫娘,你别这么说,许漟他说过并不介意你不是完璧之身,他对你的一番真情厚意,我和你爹都看在眼里,他是个好人,以后也会对你好的,你别自己钻进牛角尖里去。虽然你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可我和你爹都希望你能幸福。”
“娘,正因为君清对我一番真情厚意,所以我才不能害了他,你知道太学士子有多重名声,我不能毁了他……”
“绫娘。”许漟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身后。
梅绫回头看到许漟,不禁觉得有些难堪。
但许漟却走到她的身前,温柔地扶住她的双肩,“我真的不介意你的过去,在我心里你至纯至洁,永远是我所爱的那个绫娘,你已经经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为什么还要推开如今唾手可得的幸福?绫娘,别离开我。”
“可是……”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过去会让我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不过我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只是可能要委屈你。”许漟一副心疼的模样道。
梅绫垂眸,低声道:“我并不怕受委屈。”
“绫娘,我想纳你做我的妾室。”
梅绫顿时瞪直了眸子,“什么?”
许漟忙解释道:“你放心,我虽纳你为妾,但今生绝不娶妻,我当着伯父伯母的面起誓,我以娶妻之礼纳你为妾,日后绝不负你。”
“可是萧瑞不会放过我的,你今日不是去见他了吗?”梅绫不是不能接受做许漟的妾,能与许漟在一起,与父母在一起,她此生已知足了。
但是她知道,她与萧瑞之间,恐怕不会如此结束。
只要在上京,她就在萧瑞的掌心里。
许漟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梅绫竟知道今日他去见萧瑞之事,他忙解释道:“我今日去见他,便是与他做了决断,以后你就是我许君清的妻,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君清哥哥。”梅绫不禁被他打动了,这两年来,她受够了萧瑞的欺辱,唯一支撑着她的,便是爹娘,还有青梅竹马的许漟。
许漟的家境并不富裕,但是他每一次去市集,都会特意给她带一个糖人儿吃,那糖人儿极其甜美,仿佛能融化这世间所有的苦涩。
她怎会不喜欢他?怎会不想与他在一起?
许漟温柔地抚起梅绫的鬓发,“绫娘,等到明年春闱我中了进士之后,也许能下放去做地方官,到时候我们再离开京城好不好?等到了新的地方,再无人认识我们,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手指轻柔擦过她的耳廓,那是萧瑞永远不会做的动作。
梅绫只觉得自己全身都酥了,她的心也在许漟的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里,化成了一汪春水。
“绫娘,这一切从不是你的错,我知你的迫不得已,又怎会嫌弃你?你不需要为别人的错误而承担任何责任,人的一生很长,就算一开始经历了痛苦,也可以重新选择幸福。”
他温柔的声音让梅绫不禁泪湿满眶,她不明白上天为何要这么对她,若是她没有经历过之前的一切,及笄之后便与许漟成婚,她该会有多幸福。
许漟将梅绫抱入了怀中,梅绫终是忍不住地放声哭了起来,仿佛将她这两年来所有的委屈,都诉在了这哭声之中。
从吉祥寺出来,沈兰上了回侯府的马车,脑海中一片混乱。
刚才萧瑞突然出现,真的让她方寸大乱。
想到萧瑞那一副好像完全拿捏住了她的样子,她就觉得恶心。
她更没想到,那天晚上他竟然在知道是她的情况下还对她做出那种事,他太放肆、太无礼了。
她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再去想刚才发生的事情。
但路过淮清桥附近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清醒过来。
方才萧瑞听到了她和梅绫的对话,岂不是说,他知道梅绫要离开上京?
可他丝毫没有慌张,反而还悠哉游哉地过来逗弄她。
“林妈妈,你可知荷叶巷在什么地方?”沈兰连忙问一旁的林妈妈。
“就离这儿不远,姑娘是……”
沈兰将自己手上的镯子脱了下来,塞到林妈妈的手里,“我想去看看梅姨娘,但这件事我不希望再有其他的人知道,林妈妈,咱们也相处了这么久了,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她眼皮直跳,心里越发不放心,只觉得可能会闹出事来。
“姑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老太太打发奴婢来伺候姑娘,奴婢早就是姑娘的人了。”林妈妈是个精明人,她自犯不着跟银子过不去,笑呵呵地收下了沈兰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镯子,起身吩咐车夫往荷叶巷去。
到了荷叶巷口,沈兰下了车,锦书也赏了车夫一锭银子,与他笑着说了好一会儿话,那车夫是个年轻人,能与锦书这样的漂亮姑娘说上话,已是高兴的满脸通红,服服帖帖的了。
“奴婢也没来过这儿,姑娘您等着,奴婢去打听打听。”
林妈妈很是熟络地敲了旁边一家人的门,略打听了下,便知晓了梅绫的住处。
沈兰让林妈妈上前去敲了门,没过一会儿,有人应门来,打开门,沈兰看到此来人脸色微变了变。
竟是许漟。
因沈兰蒙着面,他未认出来,但他认出了林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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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毒计 他要毁她的名节!……
湖上风雪忽然大了些,破败的残荷在风中摇曳。
见沈兰与三位姑娘都出来了,甲板上的萧珏对舱内低声说了句什么,便见那船舫向沈兰她们驶来。
不一会儿,那船便靠上了水厅。
“上来吧。”萧珏招呼她们,随即让小厮康来铺了踏板。
萧莺兴奋得小脸通红,提着裙摆便上了踏板,船在水面上自然摇晃,萧莺一踩到踏板上便觉得身子飘忽起来,不禁惊呼出声来。
萧珏忙过来扶住她,小心翼翼地带着她上了甲板。
见萧莺上去了,萧怜与萧贞也都在萧珏极有风度的搀扶下上了船。
水厅只剩下沈兰一人,萧珏向她看来。
寒风下,他清俊的脸微微泛红,向沈兰伸出手来,语气是对其他姐妹们完全不同的温柔,“沈姑娘也上船来玩儿吧,人多才热闹。”
在沈兰面前,他仿佛一下子从邻家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清俊儒雅的翩翩少年郎君。
沈兰点了点头,却未将手搭到他的手上,自己提着裙摆,走到了甲板上。
萧珏也未觉得自己伸出的手尴尬,依旧做着护着她的姿势,直到她上了船上。
但就在她那双粉底藕鞋踏到甲板上的那一瞬间,船舫内传来萧莺惊喜的声音,“大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大哥?萧瑞!
他竟也在这个船上?
沈兰一下子如被电击了一般,差点转头就想离开。
但已来不及了,萧珏的小厮康来已将那踏板收了起来,船渐渐地往湖心之中行去。
船舱里传来萧瑞的笑声,“你忘了,这船还是我从江北府带回来的,我怎的不能在这里?”
在萧莺面前,萧瑞是极其温柔体贴的兄长。
沈兰脸色有些苍白,一时不愿意进入船舱里面。
“沈姑娘,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萧珏注意到她的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沈兰避开他的视线,手掌捏着领口紧了紧,“我只是有些怕冷。”
“进船舫里吧,里面置了暖炉。”萧珏请她进去。
这下沈兰避无可避,其实她也明白,上到这个船上,她便避不开了。
她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强作镇定,进了船舫中。
这船舫的内部极大,几乎比得上沈兰的卧房了,但此刻她却没心情观察周围的一切,一进来,她就感觉到那一股锐利又带着侵略性的目光向自己扫了过来。
沈兰此时已调整好心情,一脸平静地回看了萧瑞一眼。
萧瑞穿着深青色束腰锦袍,披了件青黑色狐狸绒大氅,侧身坐在一个梨花木榻上。他倚靠着船舱的墙壁,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带着邪肆鬼魅的轻笑,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但沈兰的余光却注意到,船舱内不只萧瑞一个男子。
萧瑞的旁边还有一位正在温酒的白衣公子,他头上一顶白玉冠,着一身素锦袍子,极清淡雅致,宛如芝兰玉树。
似是因为这里多了几位姑娘,那位公子丝毫不敢抬头往这边看,沈兰只能看到他那白净俊朗的脸上透出淡淡的薄红。
但纵是如此,沈兰也觉得他面熟。
忽然,她想起了。
这是那日在白云寺与萧贞相会的俞公子。
沈兰忙向萧贞看去,只见萧贞此刻也羞涩的低下了头,玲珑俏美的脸蛋鲜红欲滴,半点也不敢向俞公子那里去看。
“沈姑娘请坐。”
耳边传来萧珏轻柔的声音,沈兰应了,与萧贞萧莺萧怜三位姑娘坐在了一起。
船舱很大,但此刻不只容纳了他们七个人,还有康景康来和思檀几个下人,如此显得十分拥挤了。
萧珏在她们对面坐下,中间隔着一个长方檀木桌子,桌子四周裹了层褥子,下面置着暖炉,掀开褥子把双腿放在桌下,极其暖和。
“这里都是自家人,沈姑娘自不必说了,在我们侯府与众姐妹们是一样的。玉亭兄是我在太学院的好友,又是太子府的同僚,虽说男女大防,但今日也只有咱们这几个年轻人,就别顾忌那么多了,我特意让思檀把今年年初埋在院子里的青梅酒挖了出来,咱们就饮酒弄风雪,也附庸风雅一回如何?”
萧珏说着拍了拍手,让思檀把温好的酒与酒杯送来。
“既然二弟这么说了,那咱们就不必客气了,俞公子,你也来坐吧。”萧瑞起身,招呼俞越过来。
俞越,字玉亭。他是外客,虽面对侯府女眷十分羞涩,但能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他心中亦是欢喜,便依言挨着萧珏坐下,而他的对面正是萧贞,两人皆是不敢抬头去看彼此,生怕被其他人看出破绽来。
俞越坐下后,萧瑞才最后坐下,而他的位置正好在沈兰的对面。
沈兰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萧瑞是故意的。
她看着窗外的风雪,并不去看萧瑞。
但萧瑞却主动找她搭话起来,“沈姑娘是从衡州府来的,衡州府近江河,你可知这是什么船?”
沈兰心中厌烦,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回了他,“看起来像是一条商船。”
“沈姑娘果然有见识,这是江北船舶司制造的大肚商船,最是能装货物,当时江北海寇横行,皇上派我去江北平寇,我见这商船外形有趣,便特意让他们造了一艘,带回上京来改造成了这湖上船舫,定远侯府的这个莲子湖也是因为这艘船而特意挖掘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沈兰冷淡地应声,任谁都能看出她对萧瑞的话没有半分兴趣。
气氛恍如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但萧瑞却丝毫不觉得,依旧心情很好的样子。
萧莺注意到萧瑞的神色,道:“大哥今日变了。”
“哦?怎么变了?”萧瑞面对萧莺时,总是一种邻家哥哥般温柔的语气。
“自从梅姨娘走了之后,大哥心情总是不好,但今日不同,大哥看起来很开心,看来你是放下梅姨娘了。”
萧瑞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是吗?也许吧。”
沈兰正庆幸萧莺把萧瑞的注意力吸引走了,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却忽的感觉到桌下对面那人的腿蹭到了自己的腿上。
那一瞬,她只觉得好似有一只冰凉的手狠狠捏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要窒息得昏过去。
可抬眸向萧瑞看去,萧瑞依旧神态自若的与萧莺搭着话。
忽然,萧瑞的目光从萧莺那里移了回来,脸上带着玩味十足的笑意看了沈兰一眼。
沈兰只觉得如芒在背,毛骨悚然。
她“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抱歉,我去甲板上吹吹风。”
她半点也不想与这个男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面。
“沈姑娘……”萧珏起身想阻止她,他记得,她方才还说她怕冷,此刻外面的风雪已经更大了,她又穿的单薄。
但没等他多说,沈兰已出了船舱。
冷风迎面吹来,带着寒风霜雪,沈兰浑身打了个寒颤,颤抖地呼出一口白气。
但心脏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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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意动 一刹那,少年气血翻涌,心随意动……
被带出水的那一刹那,沈兰终于再一次得以呼吸,耳边传来萧莺等人喜极而泣的声音,但她已被冻得毫无知觉,衣服又冰又冷,紧紧地贴着她的肌肤。
身后的人坚硬有力的手臂紧紧地勒着她纤弱的腰腹,她被勒得把刚才喝进去的湖水又咳了出来。
“别怕,没事了。”
耳边传来萧珏牙齿打颤的颤抖声,但他的语气却是那么温柔,仿佛是怕再惊吓到了她。
沈兰忽然感动得有些想哭,这个比她年岁还小一些的少年,此刻竟如此的有安全感。
他拖着她爬到船舫,一边让康来去吩咐将船驶回水厅,一边拿起自己下水时扔到甲板上的白绒披风将沈兰裹了起来,忙抱着她进了船舱里。
“待会儿上了岸,你们先去把附近的人都引开,沈姑娘落水一事不能让别人看到,更不能传扬出去。”
萧珏浑身湿透,披风也给了沈兰裹着,他此刻冻得浑身发抖,但依旧十分冷静地吩咐众人。
“蕴礼,你先披着我的吧。”俞越将他得那件青玉色披风递给萧珏。
萧珏推开,“不用,马上上岸让思檀回院子里取一件就行了,别湿了你的衣裳。”
此刻,萧瑞也从湖水里爬了出来,披着他的狐狸绒大氅进了屋里。
他是习武之人,体力和筋骨比之萧珏沈兰好了不知多少,虽然头发衣服都湿透了,却是一点儿寒颤也不打。
萧珏看了他一眼,向来好脾气的他竟仿佛带了几分怒意,连句话也未与萧瑞说。
倒是萧贞与萧莺上去关切了。
萧瑞摆摆手,“我是习武之人,这点寒气算不得什么,沈姑娘怎么样了?”
他竟还装出一副关心沈兰的模样来。
沈兰根本不想与他说话,用萧珏的披风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便是连脑袋都缩进了领口的绒绒里。
纵是如此,她还是冷,湖水的寒气仿佛已经侵入到了她的骨髓里,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凝结起来。
“大哥不该下水。”萧珏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沈姑娘尚未出阁,兄长却是有妇之夫,事情若是传出去,岂不有损沈姑娘的清誉?这艘船上,所有人都可下水去救沈姑娘,唯独兄长不行,兄长难道连这点都未考虑到?”
萧珏虽与萧瑞一样都是男子,但,他一未娶妻,二未及冠,便是万一传了出去,也不会传的多么难听,不至毁了沈兰的清名。
萧瑞被萧珏质问得有些难堪,但他脸皮厚,依旧从容地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未曾想那么长远。”
“兄长以后做事应当多考虑才是。”
萧珏话音落下,船舫便已靠在了水厅,思檀和康来几个下人把附近的下人支开了,他将沈兰打横抱着,从船上下来。
从水厅到沈兰的卧房只有不到百步,萧珏以前每次见沈兰,都觉得她清瘦高挑,如今抱在怀里,却发现她竟这般的轻,这般的瘦。
她冷极了,在他怀里还在发抖,萧珏想将她抱得更紧些,却又碍于男女大防,不敢轻动。
俞越与萧瑞到了水厅,没再跟上去。
俞越是外客,自不方便跟着进沈兰的闺房。
萧瑞则是看着萧珏抱着沈兰离开的背影,脸色阴厉难看,再没兴致留在这里,浑身湿漉漉的转身走了。
卧房内,锦书正想着自家姑娘马上就要授课回来,便开始添起炭火,想着待会儿沈兰一进来,屋子里便是暖意融融。
她正忙活着,厚重的门帘忽然被掀开,萧珏抱着沈兰大踏步地进来。
锦书看去,见两人都是落汤鸡一般,浑身都湿透了。
“姑娘!”她惊吓地跑来,“我家姑娘怎么了?”
“她落水了。”萧珏径自进了内室,将沈兰放到床上,对锦书道:“快去烧些热水来,让你家姑娘暖暖身子。”
锦书看了眼萧珏,又看向沈兰,觉得这事情颇有古怪,一时没动。
“去吧。”沈兰此时恢复了一些生机,吩咐锦书道。
锦书这才去了。
萧珏此刻退后了两步,向沈兰赔了一礼,“沈姑娘,方才失礼了。”
“二公子救了我一命,何谈失礼?你的衣服也都湿透了,莫着了凉,请快去更衣吧。”沈兰心底是真的感激萧珏,若非萧珏,今日她的名节就毁在萧瑞手中。
萧珏确是个君子。
萧珏知道沈兰此刻也需要换衣服,自不多留,转身出了房间。
沈兰这才从那宽大的披风里出来,把湿衣服换下,随手找了件干净衣服穿上。
萧莺萧贞几人敲了门来,沈兰让她们进来了。
“先生,方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掉到水里了?真是吓死我们了。”萧莺不禁握住了沈兰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沈兰无法将实情告诉她们,只好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让你们担心了,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锦书这时过来,拿了干净的软巾来,“姑娘,林妈妈吩咐小厨房烧了热水,思檀姑娘也在那里熬姜汤呢,奴婢先过来给您把头发擦干,要不然会着凉的。”
沈兰点头,在妆镜前坐下,锦书过来想将她的发饰卸下,却忽然“哎呀”了一声,“姑娘,您的那支金丝玉兰钗怎么没了?”
“不会是掉水里了吧?”萧贞道。
锦书颇为心疼,“那可是太太送给您的及笄之礼。”
她说着,眼眶都红了。
太太与公子都已经去了,留下的东西本来就少,如今又丢了一件。
“只是件死物罢了,我都不心疼,你怎的还哭了起来?”沈兰笑她。
锦书哼了哼,瘪着小嘴把沈兰头上的其他发饰拿下,将她的发髻散了下来,青丝湿漉漉的散下来,又将她的衣裳打湿了。
镜中女子如杏花微雨,说不出的怜俏动人。
一旁的三位姑娘看着自家先生一时竟不由得呆了,平日里她们便已觉得自家先生极有风采,整个上京中的世家贵女都少有能企及的人物,如今她秀发半湿,披落腰间,如雨后幽兰,清新素雅,又带着几分难掩的纯/欲之色。
萧莺心中暗叹,这样好的女子,怎的就有了婚约呢?
忽的,她想到了什么,悄悄从沈兰房中退了出去,跑到了旁边的那间厢房里。
萧珏自不能湿着身子回去,便在落雪斋的厢房换了衣裳,如此,下人们只需在落雪斋准备热水、熬制姜汤,不必两边麻烦。
他正换着衣裳,房门就被推开了,萧珏吓了一跳,忙回头看去,见是萧莺,不由白了一眼,“男女有别知不知道?你明知我在换衣裳,却还这般闯进来,一点礼数也没有。”
“哟哟哟,我家二哥长大成人了,竟还讲起礼数来了,你忘了我以前还见过你光屁/股下水的样子啦?”萧莺大大咧咧地坐下,笑话他道。
“小妮子,你讨打是不是?”这么大了还被萧莺揭短,萧珏不禁脸热,上来便要拧她。
萧莺忙嬉皮笑脸地躲开,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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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金钗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
天越发寒了,沈兰近些日子本就身子不好,又落进冰冷的湖水里,虽及时驱了寒,可当晚又起了高热。
大半夜的,锦书着急忙慌地去请了府里的府医钟大夫,如此折腾了一整夜,她的热才算退下来,但次日依旧没有力气与三位姑娘讲课了,只好又告了两日的假。
三位姑娘担忧,每日都来看她,第三日时,沈兰已恢复了大半,气色也好了许多,她们一起到了楠木厅里,虽未开课,但一起一边闲话家常,一边作画写字,外面寒风呼啸,屋子里却暖意融融。
转眼间到了午时,三位姑娘要去抱厦厅去用午膳,看着外面的风雪,颇有几分不情愿。
正幽怨着,却见落雪斋外萧珏带着思檀康来等几个丫鬟小厮正赶过来,康来和另一个小厮抬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箱子,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歪了斜了磕了碰了,而思檀和几个丫鬟则是提了几个食盒来。
“哟,这是给我们送饭来了?”萧莺眉眼欢喜起来,搓着小手从屋子里出去。
萧珏道:“我与老太太、大太太说了,你们今儿中午不用去抱厦用膳了,我差人从百味轩里买了一席,让你们尝尝鲜。”
“百味轩?二哥,你好大的手笔啊,我听说那里一盘豆腐丝儿都要二两银子呢。”萧莺意有所指地坏笑道。
萧珏暗暗瞪了她一眼,让她别乱说话,转而对后面的两个小厮道:“你们两个到小厨房里搬个炉子过来。”
又让康来和另一个小厮把那一个大箱子搬到水厅去,思檀亦带着丫鬟们忙活起来。
“我特意点了百味轩最出名的银鱼锅,今日这般天气,最适合吃这热气腾腾的饭食。”萧珏看向沈兰,语气不由温柔下来,“沈姑娘近来越发清瘦,银鱼可生津开胃,补虚健体,正好为姑娘补补身子,开开胃口。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解解姐姐妹妹们的馋,百味轩的不少新菜式她们都还没吃过呢。”
他还是用萧贞萧莺萧怜他们做了挡箭牌,将自己真正的心意再一次掩藏起来。
很快他们在水厅落了座,思檀已带着丫鬟们把百味轩送来的饭菜摆了一桌,旁边置了一个炉子,上面放着一个十多寸的银口大锅,银鱼被削成了银鱼片,配以枸杞、鸡片、油菜、平菇和一些圆澄澄的白嫩鹌鹑蛋,混成一大锅奶白色的鱼汤,整个屋子里都飘着鱼汤的香味和热气,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这里就咱们几个,大家都是年轻人,便不用拘礼了,一起吃的高兴玩的高兴才是。”说着,萧珏让思檀拿了温好的青梅酒来,他起身给萧贞萧莺萧怜和沈兰一一倒上,“上次没能吃的上我这青梅酒,今日就着这银鱼汤,可不能在错过了,快尝尝味道如何?”
沈兰抿了一口酒,丝毫不觉得苦辣,反而有几分梅子的清爽与甜味,味道极好,但她没有多喝,浅尝了尝便放下了。
她往年在家中只喝两杯果酒,便醉的脸色通红,拉着兄长打转转儿。
她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今自己是外客,又是先生,多喝两杯在他们面前闹出笑话还罢了,怕就怕,万一多嘴说了什么事情出来,便麻烦了。
她有太多的秘密,不能让他们知道。
“沈姑娘,味道……如何?”
萧珏向沈兰看过来,沈兰的酒量实在太浅,只抿了一小口,脸颊便已泛红,平日里清亮温雅的眸子透出几分雾蒙蒙的迷离,散到眼尾蕴出几分嫣红,那一刹那,萧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面若桃花。
周围的一切都寂静下来,萧珏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如鼓,浑身都酥了下来。
沈兰向他笑了笑,极浅淡的笑,就像春日里的一缕再微弱不过的风,可他却因这缕风而颤动不止。
“二公子的青梅酒味道极好。”沈兰看向萧珏道:“谩摘青梅尝煮酒,旋煎白雪试新茶。今日二公子请我们饮青梅酒,改日我来做东,请大家一起煎雪烹茶。”①
萧珏觉得自己醉了,他听着沈兰说话,目光却忍不住去看她轻启的薄唇,青梅酒的酒汁将她的唇瓣浸润到极好的颜色,恍如一颗刚刚承恩雨露的樱桃般鲜嫩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品尝。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是他的心动了。
心一动,便风不止。
他忙低下头,恍如心虚一般,心里忽然想到以前在国子监看过的那些话本子,直到今日他才明白,何为:我从此不敢见观音,正如此刻,他不敢再去看她。
大家回了座,一起吃着银鱼锅,几位姑娘说的十分热络,倒是萧珏,再未言语。
“二哥今日改了性子了,可有人缝了你的嘴巴?”萧莺拿着帕子捂嘴偷笑,戏谑他。
萧珏暗暗瞪她,却未说什么。
直等到用过午膳,大家一起从水厅出来,萧莺与萧怜推搡着,不小心碰到了萧贞,萧贞身形一晃,“叮哒”一声,头上一支发钗掉到了地上。
萧莺忙去扶她,幸好萧贞只是被推了个趔趄,“大姐姐,你没事吧,我们不是故意的。”
萧怜忙捡起地上的发钗,还与萧贞,乖顺地道歉,“大姐姐,对不起。”
“没事。”萧贞并没有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说起来,先生前日里落水时,戴着的金钗掉到水里了,那还是她母亲送给她的及笄之礼呢?可惜了,我方才还想着,先生今日打扮得也太素净了。”萧莺不由向萧珏看来,“二哥,你可有什么法子能帮先生把金钗从水里捞出来吗?”
未等萧珏说话,沈兰便道:“不必麻烦了,那么大的莲子湖想要捞出金钗哪里是容易的事?如今天寒地冻,莫再折腾人了。我的发钗还有许多,只是平素不怎么戴着,都让锦书封存起来了而已,二公子千万别为这事费心。”
“既是及笄之礼,还是要寻回来为好,我试试吧,若是不行,等到明年开春,可将湖水引到淮清河里,也必能为沈姑娘寻得金钗。”
沈兰忙道:“这也太大费周章了。”
为了一支金钗,竟要将湖水全都引出去,这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
“这莲子湖的湖水每年春天都要引水清淤,寻找金钗只是顺便之事罢了,沈姑娘不必多心。”萧珏安慰她道。
沈兰这才安心,向萧珏感激地道:“如此,多谢二公子了。”
那到底是母亲送与她的,能找回来自然还是要找回来的。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雪飘摇,如意馆内,少年人却是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留在外间伺候的思檀听到动静忙进来看看,“二爷,今日怎么了?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萧珏忽然起了身子,“思檀,你去让人烧些热水备着。”
烧水?
思檀小脸登时红了起来,她伺候萧珏已四五年了,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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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监视 若真的是他,岂不是……
锦书过去将金钗拿到沈兰面前,“难道是二公子?”
知道自家姑娘丢了金钗的,除了三位姑娘和二公子,再没别人了。
可昨日下了一夜的雪,二公子是怎么把这金簪从湖里捞出来的?她们就在这湖边住着,也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呀。
沈兰心中亦是疑惑,她让锦书把这支发钗给自己戴上,趁着天色还早,便要去萧珏居住的如意馆。
到了如意馆外不远,只见院子里丫鬟婆子忙里忙外,就连大太太身边的桂妈妈都在那里,沈兰便没有过去。
见如意馆里出来了一个丫鬟,沈兰便让锦书悄悄过去问了问那位姑娘,不一会儿,锦书回来,“姑娘,看来那金钗确实是二公子去湖里给您捞出来的,思棋说,二公子昨夜湿淋淋的回来,如今受了风寒已病倒了,到现在还没退热呢。”
“大太太他们知道二公子是为我捞金钗而病倒的吗?”
锦书摇头,“应该不知,二公子昨夜是一个人出去的,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兰看着如意馆的方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回去吧。”
她是外客,不方便进去,萧珏这里有这么多人照看着,应该不会有大碍。
回了落雪斋,林妈妈已将早膳送上来了,沈兰没有什么胃口,只随口吃了些,便去了偏厢的小书房。
她让锦书磨墨,备了一张浣花纸,提笔开始写信。
看到沈兰写下“廉卿表哥亲启”六个字时,锦书的脸上也不禁溢出甜蜜的笑意,“姑娘可算想起来给表少爷写信了。”
沈兰心中对杜允有愧,她离开衡州府时曾给他去过一封信,告诉他自己会到上京定远侯府。
书不尽表,但她却也已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他,可直至今日,也没有他的信送到侯府来。
沈兰知道,杜家人定不会同意她到上京来调查兄长之事,她心中亦有傲骨,所以至今也没有给杜允去信。
但今日,她忽然心慌起来,不禁想与杜允恢复联系。
书中她未再提及兄长之事,而是把自己的现状尽述了进去,又问了杜允安好,杜家老太太与两位夫人安好之类的寒暄之言,便让锦书把信送了出去。
上京与衡州府相距遥远,这封信落到杜允手中至少也要月余,但想到他收到信后给自己回信的样子,沈兰的心里又安定下来。
过了两日,萧珏已全然好了,又成了侯府里那个意气风发的二爷。
沈兰在醉花厅遇到了他,便去向他道谢。
萧珏却十分讶异,“什么?你的金钗捞回来了?”
看到萧珏的神情,沈兰心里也茫然起来,“难道不是二公子所做?”
“不是我。”萧珏坦白道。
那晚他的确去捞了,但是当时天又黑,他只能估摸个大概地方,忙活了半宿,什么也没找着。
“可二公子那晚不是落水受了风寒吗?”沈兰问道。
萧珏不禁脸上一热,颇有些不好意思,“那晚我是不小心掉到水里的,并不是去为你捞金钗,你多心了,若那金钗真是我捞起来的,我必定光明正大的给你送去,怎会偷偷摸摸的放到你的窗前?”
说的也是,若是萧珏,又何必偷偷摸摸放到她的窗前横生枝节?
那会是谁?
沈兰实在想不到。
“会不会……是大哥?”萧珏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猜测。
听到萧珏提起萧瑞,沈兰不由有些胃疼。
看沈兰的神色有异,萧珏越发证实了自己之前的猜测,沈兰与萧瑞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
那日在船上,他就看出不对劲。
“大哥他虽是武将,但心思十分细腻,也许是他注意到你的金钗掉了,特意给你捞了起来,毕竟那日,他也跳到了水里去救你……”
沈兰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宁愿那发钗沉入湖底再不见天日,也不希望是被萧瑞捞起来的。
但是在萧珏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对萧瑞的厌恶,“若是大公子捞回了我的金钗,我自会再去谢他。二公子,不知我能否请你再帮我一个忙?”
“你说。”
沈兰轻轻咬唇,鼓起勇气道:“我想,见一见俞公子。”
这些时日,她与萧珏也算是渐渐相熟,那次的小小不愉快好似也消淡了下来。
她发现萧珏其实并不讨厌她,故而大胆请求。
兄长之事,想要更进一步,萧珏这里是最好的突破口。
毕竟,她绝对不会去向萧瑞献媚。
“你为何要见他?”萧珏并没有一口答应,反而反问她。
沈兰一时难言,她知道萧珏是个聪明人,上次向他打听陆言的事,她已暴露了许多。
果然,没等沈兰回答,萧珏便道:“是因为陆子先?”
沈兰沉默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
“俞公子与我相交甚好,你觉得我不认识陆子先,他却会认识吗?还是说,你认为我是在骗你,想再找他求证?”似乎因为沈兰的不信任,萧珏心情不悦。
沈兰被萧珏质问的心生愧意,忙赔了个礼,“抱歉,是我失礼了,二公子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她默然转身,打算离开,但却难掩眸中的失落。
萧珏看到如此,心中不由一痛,终究,他叫住了她,“等等。”
沈兰回头看他,“二公子还有何事?”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但你绝不可把这些话与任何人谈起。”
“二公子的大恩,沈兰永世不忘。”
平素镇定自若的沈兰此刻竟激动地向他行了一礼,眸中充满了希冀与期望。
萧珏越发觉得难受,仿佛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他只好歪过头,不去看她,道:“陆子先没有死,他还活着。”
“他在哪儿?”沈兰忙问。
“我不能告诉你他现在的情况,但是,我可以给你吃一个定心丸。”
“什么意思?”
“你只要等着就好,什么也不用做,在定远侯府好好做你的教书先生,等到时机一到,所有的真相都会来到你面前。”萧珏终于又看向她,一字一句十分确信地道:“你会得到一切。”
“二公子这话,让沈兰更是如坠云雾了。”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请你原谅,我是为侯府着想,也为你着想。沈姑娘,你是有福之人,不要再去外面调查什么,那只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什么都不做,反而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他说完这话,没等沈兰再问,便转身离开了。
但沈兰看他的神色,仿佛很是受伤,似乎刚才的那些,是他极不愿提及的事情。
从醉花厅回去,沈兰思索着萧珏方才的话,想要从中找出什么线索来。
正出神间,忽然感觉到一股压迫感,猛的停住身子,却已来不及了。
她撞到了来人的怀里。
耳边传来男子得逞的玩味的轻笑声。
沈兰一个激灵,忙后退了两步,抬眸看去,一下子望进了萧瑞那似笑非笑的眸子里。
“沈姑娘怎的不看路,直撞到人的怀里来了。”萧瑞故意逗弄她。
沈兰脸色骤时难看,她冷淡地道了句“抱歉”,便要绕过萧瑞离开。
但萧瑞忽然抬手,挡住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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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恶心 她把白皙纤弱的手背……
十月二十,黄道吉日,荷叶巷内张罗起了喜事。
梅绫心里并不真正情愿,但在许漟与爹娘的安排下,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此刻看着镜中浓妆艳抹的女子,一时间竟认不出是谁。
她从未做过如此浓烈的妆扮,恍如一株染满鲜血的蔷薇,在做最后的盛放。
“绫娘,今日身子可好些了?”梅母进了屋里,见梅绫穿着大红喜服坐在妆镜前发呆,关切的走到她面前。
梅绫这半个月来都一直觉得不舒服,动不动的便觉得恶心,身子也懒怠没有精神。
梅母一开始还担心梅绫是不是怀了萧瑞的孩子,想找个大夫来给她看看,但梅绫却拦住了她。
上次落胎,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大伤了身子。
大夫说,她不可能再怀上孩子了。
梅绫想把自己已不能生育的事告诉许漟,可这些时日他对她那般温柔,她一直没舍得,也没脸说出口。
就这么拖着,拖到了今日。
她心里越发慌张,没有底气,恍如踏入了一个挣扎不开的漩涡里,只因为贪恋着许漟的那些许美好,便把他也拖了进来。
她觉得她很卑鄙。
但想到自己也只是个妾,将来许漟也可以再娶他人为妻,她又觉得自己贪恋这一点点的美好算不上十恶不赦。
“我没事。”浓烈的妆容将梅绫的真实情绪深深的掩藏起来,她对梅母扯出一抹笑脸来。
母女连心,梅母又怎会不知梅绫此刻的痛楚,她心疼地将女儿抱到怀里,“绫娘,娘知道你心里对许漟有愧,可事情已经这样了,许漟自己都不介意,你也别再往心里去了,只要你们能过得好,爹娘以后会想办法补偿他。”
梅绫本将这些深藏在心里,梅母一提,她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哭,今天我们绫娘是新娘子,一定得漂漂亮亮的。”梅母忙拿帕子去给梅绫擦眼泪。
梅绫握住她的手,将自己脸颊贴在她的掌心里,恍如初生的婴儿贪恋母亲的温暖,她的眉眼也变的温柔,那双水灵灵的杏眸又恢复了几分光彩,“娘,我会重新开始,从现在起,再重新活一回,不负此生。”
因是纳妾,他们在京城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梅绫与许漟的婚事办的极为简单。
到了黄昏吉时,他们一起拜过天地,一起吃了顿丰盛的酒席,这婚,便算是成了。
虽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但家里到处张挂着喜字红绸,洞房里燃着龙凤花烛,亦是迎娶正妻之礼。
晚间,两个长辈自然不好意思闹新房,将梅绫与许漟送到房内,他们便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洞房之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梅绫蓦的紧张起来。
她虽之前做过萧瑞的姨娘,但却是被强取豪夺,每次她都是拼命挣扎、反抗,如今要与自己的心上人温情脉脉,她竟是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该怎么应对。
她又想起自己身上被萧瑞折磨的伤口,尤其是那个地方……
许漟会不会嫌弃她?
梅绫坐在铺着“早生贵子”的红锦花被上,头上顶着大红盖头,并不能看到许漟在干什么,她只能看着自己喜服的裙摆,默默绞着手中的帕子。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梅绫听到门栓扣上的声音。
而后,他倒了两杯酒,走到她这边,递给了梅绫一杯。
梅绫伸出纤白的手接过,脸色已是绯红。
这是……交杯酒吧?
正当她想着要如何与许漟喝下这杯交杯酒的时候,却听到许漟竟将他的那一杯一饮而尽。
梅绫拿着手中的就被怔住,一时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住她举着酒杯的手,将酒杯送到她的唇边。
她只好在盖头下饮了这杯酒。
“为何不掀开盖头?”梅绫忍不住问他。
耳边忽的传来一声低笑,没等梅绫反应,身旁的人便将她压下,吻在了她的唇上,强势侵/入。
熟悉的霸道气息瞬间将她袭卷,梅绫在短暂的震惊之后,疯狂的挣扎起来。
这个感觉她太熟悉了。
这是她夜夜难眠,日日的梦魇。
萧瑞知她认了出来,将她的盖头一把掀开,“绫娘,可有想我?”
他很开心,眉眼里都蕴着笑意,但却又笑的那么渗人,让梅绫如坠冰窟。
前一刻,她还在想,她要重新开始,她要再活一回。
可眨眼之间,她又进入了萧瑞的掌心里,成为他的囚鸟、奴隶。
“为什么是你?”看着眼前的男人,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一寸一寸地被绝望侵蚀。
萧瑞俯身捧着她化着精致妆容的小脸,拇指在她涂了厚厚口脂的唇上摩挲,蹭下一片嫣红,“我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除了留在我的身边,这世间再无你的容身之处。”
“不!你放开我!”她愤怒地推开萧瑞,拖着厚重的喜服想要逃跑,“君清!君清哥哥……”
萧瑞一把揪住她的手臂,将她拖了回来,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床上。
他的力道极大,梅绫被打的眼前一黑,一股铁锈味儿涌到口舌,猛地吐出一口血来,落在鲜红的喜被上,仿佛在她眼前开出了一朵糜烂的花。
“你以为没有买通许漟,我会出现在这里?”萧瑞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绫娘,你真单纯,你不会以为像许漟这样有功名的读书人会真的要你这样一个被人用过的烂货吧?他只是想利用你得到好处罢了。你想不想知道,我用什么买下了你的新婚之夜?”
“你说什么?”
一瞬间,梅绫如五雷轰顶。
她恨恨地瞪视着萧瑞,咬牙道:“你骗我。”
“我给了许漟两个选择,若他娶你为妻,我就放手成全你们,但同时他名声毁尽再无前途;若他纳你为妾,明年不管他能否考中进士,我都会在六部给他一个职缺,条件就是,他纳的这个妾,是属于我的。你猜猜,他选了什么?”他玩弄着梅绫如绸缎般的秀发,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功名利禄是读书人最无法抵抗的东西,你怎能比得起?”
“滚!滚开,我不想见到你!”梅绫痛苦地挣扎起来。
但她哪里是萧瑞这个常年习武之人的对手?萧瑞一只手便轻易拿捏住了她,“绫娘,你又是我的梅姨娘了,其实这段时间我很想你,真的。”
他低头细细的吻她,看起来十分小意温存。
可梅绫却因为他那轻微的触碰而颤/栗、痛苦,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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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魔怔 他觉得主子喜欢那位……
十一月初一,大雪。
屋子里的炉火烧得炽烈,沈兰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却也丝毫不觉得冷。
锦书端着水进来,为她梳洗,“姑娘,今儿下了这么大的雪,咱们可还要出去?林妈妈说,雪路难行……”
“我这两日总有些睡不好,心里觉得不安。”沈兰看着妆镜里的自己,虽姿容姣好,但却难掩憔悴与病色,“我想去看看梅姐姐,还有……”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咳了起来。
锦书看自家姑娘如此,不由心疼,“姑娘的身子还没好全,还是别出去了,莫惹了风寒。”
“一月只能出门两次,过了今日又得等半个月,谁知道半个月后会是个什么样子?锦书,你去准备吧。”
沈兰决定了的事,锦书向来是劝不成的,她只能给沈兰多穿件防寒保暖的衣物,再准备些路上用的汤婆子。
出门时,定远侯府园子里各个小道上的雪已打扫干净,明明是霜雪天气,但园子里丝毫没有萧瑟之感,凋谢了的花木上此刻挂满了各色各样的绢花,盛开得比春日里还要繁盛。
沈兰知晓这些绢花的价值不菲,且每月都要定时更换,一年下来少说也要数千两银子,足抵得上成百上千家老百姓一年的开销。
想到当初梅绫所说,虎威军打了胜仗之后烧杀抢掠三天三夜,抢到的财物全都纳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沈兰看着这些奢靡的绢花,仿佛片片都沾染着血迹。
正在她出神间,衣袖忽然被一旁的锦书轻扯了一下。
“姑娘,是大公子。”锦书小声地提醒。
沈兰顿时清醒,顺着锦书的目光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的稻花厅里,萧瑞披了件墨绿色毛绒披风,侧坐在厅中的栏台,正往她这里看。
她一时不慎,竟与他对视住了。
不过让沈兰奇怪的是,今日的萧瑞恍如变了个人,看向他的目光完全没有往日的侵略感,反而有一种空洞和茫然。
好像在透过她,看另外一个人。
沈兰不敢招惹他,忙收回目光,与锦书和林妈妈继续往外走。
萧瑞没追上来,临出这个园子时,沈兰暗暗回头看了眼,他还在那里坐着,也并未看着她这边。
风雪之下,空荡荡的稻花厅里,竟显得他的身影十分萧瑟寂寞。
出了侯府,沈兰往吉祥寺去。
她虽想去见梅绫,但在那之前,她更想知道悟智小和尚有没有打听到关于礼部尚书府的消息。
到了吉祥寺,她一眼就看到了悟智,但却并未着急去找他,而是依例去佛堂上香祈福。
待到午膳时,接引和尚送她到厢房,趁着悟智送斋饭过来时,她才问了他。
“礼部尚书府大房里的太太和姑娘每年只去白云寺上香一两次,也无定例,倒是府上的二太太每月十五必定去一回。”
沈兰谢了他,让锦书拿了二十两银子给悟智。
悟智收了银子,踹到怀里,满心欢喜地出了客院,正要回香积厨干活儿,一个年岁大的和尚叫住了他。
“广川长老。”悟智合十行礼。
广川道:“跟我来,有位爷要见你。”
悟智心里打鼓,他只是个寺里不起眼的小和尚,平日也就做些杂活,怎的还有香客要见他?
但广川是寺正,统管寺中僧众杂事,他是不敢顶撞的。
悟智跟着广川进了吉祥寺的一个上等客院,上等客院与沈兰暂歇的客院不同,接待的少说也是朝中四品大员以上的贵客。
他们来到客院的正厢房,外面两个玄甲护卫,神色肃然,十分威武。
悟智心中不由怕了起来,一旁的广川道:“那位爷要单独见你,你自己进去吧,记住,那位爷说什么你就应什么,切不可胡言乱语,连累了寺院。”
悟智只好自己一个人进去,到了屋子里,他也不敢乱看,一个小厮引着他到了旁边的静室。
“爷,他来了。”小厮恭敬地道。
悟智双手合十行礼,“见过施主。”
他暗暗抬头去看前面的人,这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乖乖,他还从未见过这般矜贵的公子。
眼前的男人戴着透着淡淡金色流纹的白玉冠,身上只穿了件再简单不过的雪色袍子,但细看去,却能看到那袍子上的金丝纹路,又高贵又有质感。
但这些外物在他那白净漂亮的相貌下都显得不值一提,他只坐在那儿,那仿佛是一个纯洁无瑕的佛子,又温柔又慈悲。
悟智一时间竟没那么害怕了。
男人笑了,一下子周围的空气仿佛都温柔起来,他那如玉脂般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桌案,“悟智小师父,对吧?”
“是。”
悟智看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忙低下头应声。
“她让你做了什么?”男人问道。
一旁的小厮冷着脸呵斥道:“你最好老实交代,敢有一个谎话,小心你的脑袋。”
悟智吓得一噤,“贫僧……贫僧只是给那位女施主送了斋饭……”
那小厮上来就踹了悟智一脚,恶狠狠地骂道:“送斋饭?若只是送斋饭,怎的耽搁了那么久?你之前又为何跑去白云寺去打听礼部尚书府的情况?知道我们爷是谁吗?竟然敢撒谎?”
“元福,住手。”矜贵公子语气轻飘飘的,却又极有分量。
小厮哼了声,“这小和尚是个贱骨头,不打不肯招的。”
但那男子却是眉眼里蕴出一抹甜蜜,“是她眼光好,会看人,知道这小和尚不会乱说,才托他帮忙的。”
小厮听到自家主子这话,有些哑然。
他觉得主子喜欢那位沈姑娘,喜欢的有点魔怔。
但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说的。
男子看向小和尚,语气温柔地道:“你放心,我不会害她,只是想知道她在做什么,你如实告诉我就好。”
小和尚见这位公子温润如玉,提及沈兰时那白皙的俊脸微微泛红,便信了他的话。
沉吟了下,便把之前沈兰所有的托付告诉了他。
那位公子并未再为难他,只是走前,让元福拿了五十两银子,把沈兰给他的二十两银子换去了。
小和尚心中不禁暗啧,这位公子真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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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悲愤 “大人就是这般查案……
沈兰握着梅绫颤抖的手,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得出奇,仿佛一点生气也没有。
不只是手,她的脸上也是面无血色,唇瓣一片青紫。
沈兰心里觉得不妙,“梅姐姐,你是不是病了。”
“答应我,离开侯府好吗?我真的不想你受到伤害。”梅绫的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乞求。
沈兰与她对视,微微抿了抿唇,坦白道:“我暂时没办法离开侯府。”
她需要定远侯府这个安身之地,也需要侯府女先生的这个身份在京城呆下去。
她知道如今在侯府,萧瑞会找她的麻烦,但因她的身份,萧瑞也是有顾忌的。
可若是在外面,她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保证得了自己的安全?
侯府庭院深深固然禁锢了她,但也保护了她。
听到沈兰的回答,梅绫绝望地落下泪来,“难道世间女子皆如此,偌大天地竟无女子的容身之处,人人都只能困于囚笼之中……”
她痛苦万分,“哇”的一下,吐出一大口黑血来,喷在了沈兰雪白的袄裙上。
“梅姐姐!”沈兰被吓住了,忙扶住她,“你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梅绫已站不稳了,倒在了地上,苦涩地笑了声,“我是……服了毒来的。”
“什么?”
“别救我,也别害怕。”梅绫紧紧地攥住沈兰的手,颤着声道:“沈姑娘,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你知道吗,我现在五脏都绞在一起,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疼。我并不是没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只是觉得,太没意思了。我就算活着,也是个没有希望的人。”
沈兰眼泪倏然滚落,她抱住梅绫,“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怀了萧瑞的孩子,我要是早知道自己怀了孕,那天一定不会犹豫,我会带着爹娘一起离开上京,可是,我没放在心上,我又害死了它……那次落胎之后,我本以为我再也怀不了孩子了,可是它又托生给我,它那么想让我做它的娘亲,可是我还是没能留住它……其实,没留住也好,万一是个女孩儿,她的命该有多苦啊……”梅绫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又痛苦地呕出一口黑血。
“梅姐姐……”沈兰此刻已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亦翻江倒海的疼。
梅绫那纤白的手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的荷包来,塞到沈兰的怀里,“这是这是四百两银票,除了你给我的那二百两,剩下的二百两你也拿着,临走前,我给爹娘留了遗书,让他们把我埋在东郊的白云山上,可我不想被埋到地底下的一个小棺材里,我一生不得自由,死了就让我自由一回吧。你等他们把我埋了之后,找人把我的尸体挖出来烧了,把骨灰从山崖上洒下去。我想干干净净,自由自在的走。爹娘他们定不会帮我,只有你,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梅绫的话让沈兰心里酸楚又难过,她哽咽道:“你别这样想,你撑住,我去给你找大夫,我想办法把你送到衡州府去,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的,你还这么年轻。”
“我服的……是砒……霜,没救的。”她的声音越发颤了,“我是故意……死在你面前的,你要以我……以我为诫,好好活下去,千万别像我这样,别……别相信男人,如果人死后有灵魂,我一定会,保佑你……幸福……”
她扯出一抹笑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擦去沈兰那满脸的泪痕。
“真想去一次,那烟雨如画的衡州府啊。”
她的手,倏然落地。
再无声息。
沈兰的眼泪刹时涌出,“梅姐姐,梅姐姐,你不要死,不要……”
风雪骤然大了起来,席卷着她的披风。
她们身上的血,恍如这白茫茫的天地里,一朵触目惊心的花。
沈兰已不知过了多久,她抱着梅绫,浑身都冻僵了,而怀中的女子,也早已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妇人冲上来拉开了她,抱着梅绫放声大哭着。
她们离她那么近,但那哭声却萧瑟而遥远,仿佛她不在这人世间似的。
“你这个凶手,是你杀了绫娘!我认得你,你是定远侯府的人!”
耳边传来男人的叱骂声,另一个男人上来拉扯她,将她推到了雪地上。
沈兰向他们看去,是梅绫的父母与许漟。
“我没有杀梅姐姐。”沈兰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干透了,面对他们的指责,她此刻一点反应也没有。
“啪”的一声,一个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她冻僵了,甚至都感觉不到疼。
抬眸看过去,这一耳光是许漟给的。
他面目狰狞,再无她第一次看到他时的君子之风。
沈兰觉得好笑,她那时怎会把这个卑劣的男人和杜允相比?
“姑娘!”
锦书在吉祥寺等了许久都不见沈兰回来,便与林妈妈急匆匆地来风雪亭找她,谁想刚一来,就看到许漟给了沈兰一巴掌。
她忙扑过来,将自家姑娘挡在身后。
林妈妈亦跑过来,看到沈兰身上的血迹吓得慌张起来,“姑娘,你身上怎的这么多血?”
“她是杀人凶手,她杀了绫娘!把她拉到官府去。”许漟指着沈兰凶狠地叫道。
听到要去官府,锦书和林妈妈都吓坏了。
沈兰却神色镇定,她冷冷地看向许漟,“我没有杀梅姐姐,我不怕去官府。”
“姑娘……”锦书忙拉扯沈兰,给她使眼色。
哪有正经人家的姑娘被告到官府里去的?这事儿要是让侯府的人知道了可不得了。
但沈兰却并未理会锦书。
梅父梅母虽看到了梅绫的遗书,但眼前的这个现场,沈兰实在是太像杀人凶手了。
就算自己女儿不是沈兰杀的,可她为什么不阻止呢?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死!
梅父梅母亦怨恨沈兰。
一行人推搡着从风雪亭离开,前往上京府衙。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消息就传到了吉祥寺那上等客院之中。
“爷,沈姑娘惹上官司了。”
元福忙让刚才跟去的小厮把风雪亭里的事情一一与自家主子说了详细。
男子白净的脸皮微黯,沉默少顷,道:“走,去上京府衙。”
沈兰从没来过府衙,她从小的教养中,府衙便不是女子可以随便踏足的地方。
只要是沾染了官司的女子,就算是冤屈的一方,也同样声名狼藉。
她本以为自己对这样的地方会畏惧,可此刻站在府衙前,她毫无感觉。
锦书都快要哭了,扯着沈兰的衣袂,“姑娘,这可怎么办啊?”
“别怕。”沈兰冷静地安慰她,“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值得害怕的,就算是死,也没那么可怕。”
她佩服梅绫,她见证她勇敢的生,也见证她勇敢的死。
这世间,再没什么可怕的。
许漟与梅父梅母击鼓鸣冤,没一会儿,上京府衙里的差役便押着他们升堂问案。
身着四品蟒袍的上京府尹徐开一拍惊堂木,两边差役手持水火棍高呼威武,一时间声如轰雷,令人心寒胆战。
饶是身为原告的梅父梅母都吓得骨头软了,卑躬屈膝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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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挟制 “兰娘也会对我投怀……
从上京府衙出来时,风雪满天。
锦书与林妈妈恨不得拖着沈兰往外走,刚才那一番话,把堂上所有的人都震慑住了。
幸好府尹徐大人开明,没有追究沈兰的罪过,要不然少说也要扣上一个藐视公堂的帽子,打上几十板子。
上了马车,锦书给了小车夫和林妈妈各二十两银子,请他们千万别把今日的事情宣扬出去。
两人都连连应是,这事情要是让侯爷太太他们知道,便闹大了。
要是沈兰被赶出了侯府,他们每个月得少多少赏钱!
打点好小车夫和林妈妈,锦书给沈兰换上了备用的衣裳,以免回到侯府露出破绽来。
看自家姑娘如牵线木偶一般,魂都不知丢到哪里去了,锦书不由心疼,“姑娘,梅姨娘已然去了,你就别伤心了,人还是得往前看。”
“锦书,你知道梅绫是怎么死的吗?”沈兰声音僵冷。
“不是……被……”锦书看了眼旁边的林妈妈,到底是没有说出萧瑞的名字来,“被逼死的吗?”
“梅绫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子,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会坚强的活下去。她服毒而死,是因为那个孩子,一定是有人害死了她的孩子。是许漟?还是萧瑞?我以为进入官府,事情就能够水落石出,可是……”
沈兰真的恨,恨官府的草草了事,恨这个腐烂的世道。
一旁的林妈妈眸子闪烁了下,小声地道:“姑娘,其实关于梅姨娘,奴婢倒是听说了一些事情。”
“你听说了什么?”沈兰忙问。
林妈妈道:“这是侯府前院的小厮偷偷讲的,奴婢偶然间听到的……”
说着,她把梅绫新婚之夜调换新郎一事告诉了沈兰。
“其实,梅姨娘的孩子就是新婚之夜掉的,我们都知道了,大公子也知道,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儿,大公子这几日一直魂不守舍的。”
沈兰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什么?换新郎?这两个畜生!”
她几乎要晕过去,她不明白,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那晚,梅绫该有多绝望啊!
是许漟与萧瑞一起撕碎了梅绫的自尊,毁掉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想到风雪亭的崖上,梅绫用自己的生命来告诫她。
她经受了那么残酷的痛苦,却还对她扬起笑容,宛如寒风中一朵坚韧而又脆弱的花。
沈兰拳头暗握,瞳眸冰冷。
从此刻起,她不只要查出兄长死亡的真相,也要为梅绫报仇。
她一定要让萧瑞与许漟得到报应。
府衙后堂。
府尹徐开悻悻的向眼前的矜贵公子报告了方才的事情,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毕竟他身为上京府府尹,一府之贵,竟被一个小女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大堂奚落,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徐大人受委屈了。”他虽在安慰徐开,可想到方才沈兰在堂上的俏丽英姿,眉眼间那甜蜜的笑意完全掩藏不住。
徐开看这位爷只是想起那女子便这副模样,哪里敢抱怨,殷勤地道:“下官身为上京府的父母官,自然要为百姓分忧,为殿下分忧,这等小事,怎谈得上委屈二字?”
上京城中所有的世家大族、朝廷百官,都在暗暗盯着这位天降的太子爷,没有人知道他什么脾性,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地试探、讨好,各方势力此刻在上京已混成了一锅粥。
而就在这个时刻,他给定远侯府的一个小小女先生送去了万金之礼。
表面上无人在意,但实际上早已在上京掀起轩然大波。
太子府中的眼线更是传出,这位爷对那位女先生极其恋慕,甚至到了一种痴狂的地步。
偌大一个上京城,此刻都聚焦在了这小小女子身上。
而那女子,还浑然不知。
定远侯府,落雪斋。
沈兰一回来,便进了偏厢的小书房,准备了一本青皮册子,不知在写什么东西,便是锦书也不许过去打扰。
她一直写一直写,直写到风雪已尽,月上高梢。
锦书心里担心得不行,她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这个样子,“姑娘,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
沈兰没有回应,偏厢的灯火将她纤瘦的身体照映在窗纸上,显得格外孤独萧瑟。
“姑娘,奴婢知道你难过,可你莫折磨自己的身子,让奴婢进去伺候吧。”锦书不禁哽咽,“难道,你还把奴婢当外人吗?”
“我马上就好了,锦书,你不用担心,我没事。”沈兰的声音很冷静,并无半点忧伤,恍如往常。
听到沈兰的声音传出来,锦书才松了口气,她擦了擦眼角的泪,“那奴婢去准备热水来,给您梳洗。”
沈兰温柔的应了声,“去吧。”
等到锦书端着热水回来,沈兰也已将偏厢的房门打开了。
她正在里面将一沓青皮册子放进了一个小匣子里,转眸对进来的锦书道:“以后莫让其他人进这个房间来,更不许碰这个匣子。”
“这是什么?”锦书睁着眸子好奇地问。
沈兰把匣子放到一旁的书箱里,淡淡道:“是我一定要做的事,不过你现在还是别知道的好。”
锦书看沈兰似乎已经走出了梅姨娘过世的阴影,不禁放下了心,笑了起来,道:“奴婢不想知道那么多,只好好好伺候姑娘,姑娘让奴婢怎么样,奴婢就怎么样。”
沈兰走到锦书面前,轻柔地抚了抚她的脸颊,颇有几分宠溺的地道了声,“傻丫头。”
这世上,她已无兄长爹娘,如今唯一牵挂便是锦书。
她越发觉得,自己要走的这条路是何等艰险。
若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她也必定要先安顿好锦书,绝不能牵连她。
上京府衙的事被压了下去,终究没有传到侯府来。
渐渐逼入腊月,沈兰的生活也恢复平静,每日除授课之外,再无波澜。
侯府上也没什么新鲜事,只除了萧瑞又纳了一房姨娘。
沈兰还未见过那个姨娘,但听林妈妈说,那姨娘与梅绫相貌有七八成相像,被安排住进了翠玉轩。
初进府的那一晚,也不知新姨娘怎么惹到了萧瑞,第二天就被赶出了翠玉轩,住到了别的院子里。
萧瑞也再没找过那个新姨娘,反而整日去逛秦楼楚馆。
沈兰越发厌恶他,只觉得他又糟蹋了一位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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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君子 他被她坚韧倔强的气……
漆黑的寒夜,骤起风雪,如一个深渊巨口,将翠玉轩吞噬、隔绝。
寒冷与绝望侵蚀着她的灵魂,炽烈与欲/望折磨着她的身体。
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的夫君,也永远不可能是。
沈兰是绝不愿自己被这个禽兽侮辱的,她宁愿死,也不要堕落。
可此刻,她却浑身软麻的连死的力气都没有。
“萧瑞,如果你不想连累你的家人,就放开我,你要是敢动我,我绝对会死在这里,太子绝不会放过你。”沈兰恐惧又悲愤,她只能在心里祈求此刻醉酒的男人还有理智,还有所顾忌。
萧瑞低低冷笑,“家人?我哪还有家人?这定远侯府是萧珏的家,根本不是我的。”
“贞姑娘,她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沈兰忙提醒他。
但她话音刚落,萧瑞就捂住了她的红唇。
“她?”萧瑞鄙夷一笑,“她是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她和我母亲一样,都是对男人卑躬屈膝献媚讨好的贱人,她没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只要受到一点点的压迫就成了一个软骨头,不敢做半分的抵抗。”
“唔……”沈兰想要说萧贞她不是,她是极好极好的姑娘,可此刻却被强捂着唇,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我还是喜欢兰娘你这样的,哪怕你被一万个男人糟践过,我也觉得你干净。而那些女人,就算为我终身守节,我也觉得肮脏不堪。”他的呼吸轻柔又滚/烫,一手揽住沈兰的腰,将眼前纤弱不堪的女子抱在自己怀里。
沈兰只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她知道萧瑞是个禽兽,但却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变态,连家人和亲妹妹都不管不顾。
他抱着她,强大有力的手臂将她勒得几乎要窒息,紧紧相贴的肌/肤燃起天地间最原始的欲/望。
沈兰挣扎,她用尽自己所有的气力挣扎。
但却如蝼蚁憾树,甚至推动不开他一分。
原来男女之间最根本的差距,是力量的悬殊。
因为这力量的悬殊,女子被男子所禁锢、压迫,无法反抗。
忽的,绝望之中,沈兰想起自己之前让锦书帮自己准备的那浸满了蒙汗药的帕子。
她忙摸索起来,终于从自己的怀里把那个帕子扯了出来。
她再顾不得其他,拿着那个帕子就往萧瑞的口鼻摁去。
大量的蒙汗药吸入体内,饶是萧瑞这样凶悍如猛兽一般的男人,也被撂倒,一下子晕了过去。
沈兰求生的意志又萌生出来,她仿佛又有了力气,将萧瑞控制着自己腰腹的那只手扯了下去,终于,逃出生天。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从床上逃开。
但刚跑了两步,就又软倒了下去。
屋子里那奇怪的香味更重了,她吸入的越来越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恍如一个火炉在燃烧,本能的渴望清凉。
她觉得自己受不住了,眼前已然朦胧起来,不知天地。
“不!我不能留在这里……”沈兰将自己发上的金钗抽出,狠狠刺入自己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疼得她差得叫出声来,可又怕引来人,死死的咬着牙关。
脑海中终于清醒了许多,她的四肢也终于恢复了几分气力。
她从地上爬起来,甚至还极冷静得把滴到地上的血用帕子擦了,紧紧摁着手臂上的伤口,从翠玉轩逃了出去。
骤然而来的冷空气让沈兰觉得极其舒服,身体里的燥/热似乎被压制了下去。
她忙往落雪斋赶去,可刚刚压制下去的燥/热又狂暴的席卷而来,她难受得低声呻/吟,一下子摔在了雪地里。
这一摔,再没了力气。
但她却心中庆幸。
至少……不是在翠玉轩被发现。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她抓起一口雪,塞到自己嘴里。
凉凉的,好舒服。
可是她一边觉得舒服,一边觉得冷。
她如一个燃烧的火炉,被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雪地里的火炉,终究是要熄灭的。
沈兰想,也许她就要死了。
她想到爹娘,想到兄长,又想到梅绫。
也许女子的一生就是这么无奈且悲凉,她累了,真的好累。
沈兰闭上了眼睛,感受这体内的滚/烫,也感受着这漫天风雪。
一时间,她理解了勇敢赴死的梅绫。
忽的,耳边传来一个脚步声。
沉重,有力。
绝不是女子的脚步声。
沈兰惊醒,不会是萧瑞追过来了吧?
但此刻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他头上一顶黑玉冠把墨发束起,长发散落,擦过他极其好看的挺拔肩背,落在用金丝绸带系紧的窄腰后。
是个身姿极其漂亮的人,宛如黑夜里一朵静谧优雅却又矜贵的黑玉兰花。
不是萧瑞。
沈兰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不觉得恐惧,她望进他漆黑又深邃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的主人此刻也看着她,眸光怜悯、同情,又温柔。
一时间,沈兰仿佛觉得自己浑身的燥/热都减轻了不少。
“你是谁?”沈兰发出声来,她从未听过自己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呕哑糟咂。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又从瓶中倒出一粒绿色的药丸来,递到沈兰的唇边,“这是解药。”
清清冷冷的声音,在这寒冷的冬夜,却又是那么温暖,让人信任。
沈兰一下子明白,这是上次在小石桥救过自己的那个黑影。
清凉的药丸此刻就在她的唇上,沈兰红唇微启,男子便把药丸送到了她的口中。
冰凉的指尖擦过她饱满温/热的红唇,沈兰身体下意识轻轻颤了一下。
男子眸中一瞬间的错愕,忙收回手,背到身后,轻咳了声,声音依旧冷静,“能站的起来吗?”
但在沈兰看不到的身后,那被红唇蹭过的白玉般的指尖微微泛了几分嫣红。
沈兰其实没什么力气,她的身体都还是软的,可男子这么说了,她也不好躺在地上,便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可刚爬起来,还未站好,便又要摔下去。
这次她没摔在雪地里。
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微微屈身便将她打横抱起。
没等沈兰反应,男子腾身一掠,恍如话本里的绝世侠客般,运起轻功,便带着她往落雪斋去。
原本至少要半刻钟的路程,竟被他几个呼吸间就到了落雪斋的房顶上。
他抱着沈兰,跳到她门前的廊子里,一脚踹开门,进了屋里,又进了内室,将她放到床上。
他很干脆的把她放下,却也十分轻柔,从始至终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谦谦风华如君子。
“日后出门要小心,莫再单独一个人。”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
沈兰忙叫住他,“公子,你为何要救我?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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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高嫁 桂妈妈说:“大太太……
锦书忙让人烧了热水来,拉着沈兰去屋里清理伤口。
她用帕子把旁边的污血清理干净,看着伤口处翻开的血肉,心疼得不行,“姑娘,你这是怎么伤的呀?怎么会这么严重?”
这么深的伤口,不知伤到的时候沈兰得有多疼。
想到自家姑娘从小都是被一家人捧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如今孤身一人到了上京,连连的多灾多难,上次更是连性命都差点丢了,她不由鼻头一酸,眼泪滚了下来。
沈兰忙伸手去为她擦眼泪,“是我一时脚滑从高处摔了下去,正巧那有排削尖的竹篱笆,不小心碰到了,只是看着伤口深,其实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姑娘往日里就是这样,病了伤了都自己硬撑着,受了委屈也什么都不说,你越是这样,越让人家担心。”锦书一边抽噎,一边拿手背擦着眼泪。
她真的想帮自家姑娘分担一切,可沈兰却什么都不告诉她。
正说着,府医钟大夫跟着林妈妈进了内室,来帮沈兰看伤口。
沈兰知道瞒不过他,先开口道:“钟先生,我只是被一根削尖的竹篱笆刺伤了,不碍事的,劳烦你了。”
钟大夫是个精明人,一眼就看出沈兰的伤口是尖锐的利器所伤,但听到沈兰这么说,便识趣地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姑娘这伤不轻,少说也得修养半个月,这两日莫再提笔劳累,老朽给您开点药,按时敷上就好。”
“多谢先生。”沈兰感激地道。
门外,风雪依旧。
萧珏身为外男,不能进沈兰的闺房,便一直在外面等着。
等到钟大夫出来,他忙上来问道:“钟先生,沈姑娘的情况怎么样?”
钟大夫想到沈兰方才故意隐瞒,看了看周围的人,不由迟疑了下。
萧珏立刻察觉到他的顾忌,“先生这边请。”
他将钟大夫请到院中角落,方才又道:“请先生如实告诉我。”
“沈姑娘说她是被竹尖所伤,但依老朽看来,凶器恐怕是锥针或者……簪子,而且,从伤口的方向看,她手上的伤应该是她自己刺伤的。”钟大夫顿了下,忽然叹了口气,“沈姑娘下手又快又狠,再刺深些恐怕整只手都要废了,真不知她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听到钟大夫这么说,萧珏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他让康来拿了二十两茶水银子来,塞给钟大夫,又嘱咐道:“先生,这件事情希望你能替她继续隐瞒,莫再告诉其他人,就算老太太和大太太问起来,也请你什么都不要说。”
钟大夫在侯府已久,早理清了侯府关系。
他知晓,这侯府早晚都是萧珏当家,自不会砸了自己的饭碗,忙收了银子答应下来。
待钟大夫走后,萧珏看着沈兰房间的方向静默了好一会儿。
“爷,沈姑娘已没事了,咱们也该回去了。”一旁的思檀小声地提醒道。
萧珏转眸看向冻得小脸通红的思檀,心里一软,“回吧。”
屋内。
沈兰敷了药之后,便让林妈妈等人都回去休息了,身前只剩下锦书一人。
夜色深沉,主仆二人一时相顾无言。
忽的,锦书垂下眸子,走到沈兰面前跪了下来。
沈兰从来都把锦书当自家姐妹,忙起身扶住她,“锦书,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要是把奴婢当外人,或是觉得奴婢嘴快、藏不住事儿、不值得托付,就把奴婢发卖了吧,再去寻好使的来。”她委屈地眼泪掉落下来,只觉得满腹酸楚。
“你这是什么话,你与我情同姐妹,更是亲人,我怎会发卖了你?”沈兰道。
“那姑娘就告诉锦书,到底发生了什么。”锦书自小跟着沈兰,亦与沈兰一个脾性,倔强又固执。
沈兰看她如此,不由叹了口气。
片刻,她拉着锦书一起到床边坐下,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沈兰尽量说的轻描淡写,但锦书还是听得毛骨悚然,浑身发抖。
她没想到,就在她的身边,姑娘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还有上一次在小石桥那里,沈兰也差点被萧瑞轻薄。
想到此,她便更是恨自己不谨慎,不由含泪道:“姑娘,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以后一定寸步不离的跟着你,要是萧瑞那个畜生再敢欺负你,奴婢宁死也要保护姑娘。”
沈兰忙捂住她的嘴巴,“傻锦书,胡说什么?我可不要让你死,你得好好的活着,开心快乐的活着。如今天下之大,我只有你一个亲人,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奴婢要与姑娘一起过得好,姑娘已经受了太多的委屈,老天爷一定不会再亏待你的。”锦书紧紧握住沈兰的手,含泪说道。
沈兰唇角扬起笑意,“等到兄长的事安定了,我们就回衡州府去。”
锦书忙点头道:“到时候姑娘嫁给表少爷,表少爷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提到杜允,沈兰眉眼亦温柔起来。
可不知怎的,她又想到了许漟,心底总有不好的预感。
十月十五,天气转暖起来。
虽是冬日,可阳光格外的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沈兰手上的伤几乎已经不疼了,但留了一个很明显的疤痕,她倒是不在意,但锦书每次给她上药时,都忍不住抹两下眼泪。
她今日起得极早,想到马上就能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兄长与容雅的事情,她便难以定下心来。
隐隐的,她感觉礼部尚书府那里,一定知道得更多,也更容易套出话来。
这一次出门,锦书也更谨慎,不仅给沈兰准备了防身用的东西,还特意多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正要出内院时,她们碰到了三位姑娘和桂妈妈。
沈兰诧异,但还是走了过去,“三位姑娘怎么在这里?”
“先生,母亲特赦,允我们与你一起出去。”萧莺兴奋的眸子泛光。
对她们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们来说,到外面去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沈兰本觉得不妥,可又一想,萧贞萧莺曾与容雅交好,若是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少不得要过去打个招呼。
如此一来,她要接近礼部尚书府的人也更加容易。
“今日我要去白云寺,听吉祥寺的师父说,白云寺里有一版经书是从西方佛国传来的,最是有普度之效,想为母亲求取。”
若三位姑娘同去,今日去白云寺的事情必定是瞒不住的,沈兰干脆坦白。
相比吉祥寺,萧贞、萧莺和萧怜都更喜欢白云寺。
白云寺在郊外,她们可以看到更多风景,对萧贞与萧莺来说,白云寺也有更多的意义。
“那太好了,我最喜欢去白云寺了,吉祥寺里一点意思也没有。”萧莺兴奋地道。
萧贞垂着眸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俏丽的小脸不禁泛了几分嫣红。
桂妈妈受大太太的嘱托,也一起跟了来。
原本只有沈兰一辆马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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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字迹 “绫娘,从此,你就……
桂妈妈见萧贞反应如此大,不由诧异,“姑娘难道不愿意入东宫?这可是天下女子挤破头都想进去的地方,若是姑娘能成了太子妃,日后可就是皇后了。”
萧贞脸色苍白,“自古后宫争斗不休,贞儿愚笨,更不是好斗的性子,恐怕有负母亲的苦心。”
“姑娘莫怕,不管发生什么,总有咱们侯府给您撑腰呢,到时候派个机灵的丫鬟跟着您就是了,大太太必定考虑的周到。”桂妈妈安慰萧贞。
萧贞此刻几乎都要忍不住哭出来,但是又怕桂妈妈把自己的反应告诉大太太,引得大太太不快,只能紧咬牙关,强忍酸楚。
沈兰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掺和侯府婚事的,自古像这样的豪门世家,婚姻都只是筹码与交易,就像唐婉,她连安国公府的大公子什么模样都不知,两人连一封书信都未通过,便就那般嫁了过去。
但她还是不禁道了句,“若要贞姑娘入东宫,也得让太子欢喜才是,大太太应当先摸清楚太子的喜好,要不然恐怕……”
恐怕白白让萧贞当了棋子。
当然,后半句沈兰自是不会说出口的。
“沈姑娘说的是,大太太说等年节宫宴,带几位姑娘入宫,届时便能见到太子,沈姑娘与太子有故交,到时候还得请您带着大姑娘到太子面前露露脸,若是能得太子的垂青,这事儿就算成了。”桂妈妈笑着道。
沈兰暗叹,大太太此事确实想的周到。
又忽然反应过来,“我也得去参加宫宴吗?”
“大太太猜测,此次宫宴的帖子里应当会有沈姑娘您,便是没有,大太太也能带您去。”
萧贞听着她们的对话,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来还要过太子这一关,如此,她就不担心了。
她从来是个不起眼的,跟在如芝兰玉树一般的沈兰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沈兰吸引去,哪里有人能看得到她?
山风凄冷,万木凋零。
与上次来白云山不同,如今的白云山白雪皑皑,看起来十分萧瑟。
马车停到山脚下的长亭边,一下车沈兰就觉得不对。
这里除了他们这一行人之外,再无别人。
礼部尚书府的二太太若是来白云寺,这里不可能没有停放马车。
“姑娘……”锦书此时也察觉出来,轻扶住沈兰的手臂。
沈兰无奈一笑,低声道:“看来我们扑了个空。”
那小和尚没有必要骗她,想来是她运气不好,礼部尚书府的二太太今日也许恰巧有其他事,没能来白云寺上香。
“姑娘莫灰心,来日方长。”锦书小声的安慰她。
沈兰点了点头。
没错,来日方长。
她现在已在上京,早晚都能遇到礼部尚书府的人,只要好好筹谋,就一定能找出真相。
而且,今日除了见礼部尚书府的人之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到了白云寺,沈兰便以去客院抄经为由,与几位姑娘分开了。
她从寺院的后门离开,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已在那里等着,为首的是她平日里的那个小车夫,苏福。
这些时日里,她早已买通了苏福,这些人也都是她让苏福从牙楼雇来的。
“走吧。”沈兰与他们一同往山下去。
到了半山腰处,苏福道:“姑娘,到了,梅姨娘的墓就在前面不远。”
沈兰跟着他们一同到了梅绫的墓前,让雇来的那些人开挖。
“火葬台搭好了吗?”沈兰问他。
“已搭好了,就在前面的山谷里。”苏福回道。
不到小半个时辰,他们就把梅绫的遗体从坟墓里开棺取出,这些干活的壮丁虽然觉得此事晦气,但因沈兰出的银子多,干起来也是颇为卖力。
沈兰留了两个人重新起坟,带着余下的人一起把梅姨娘的遗体带到山谷里的火葬台上。
泼上火油,用火把将火葬台点燃。
刹那间,燃起滔天巨火。
火焰映入沈兰幽深的瞳仁里,仿佛在她的眼底生出一抹金红的光辉,那么坚定,又那么冰冷。
其他人都有些不忍去看那被火焰焚烧的尸体,但只有沈兰,一直直勾勾的看着,视线从未离开。
她会将这一幕,永远的刻印在心里。
正如梅绫希望的那样,她会以她为诫。
但她也会为她报仇,总有一天,她会让逼死梅绫的人得到报应。
“绫娘,你安息吧。”
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沈兰在心底里默默的发下誓言。
火焰足足烧了两个多时辰,最终,只余下一层薄薄的骨灰。
沈兰亲自将那骨灰郑重的装入早就准备好的白瓷里,遣散了雇来的那些人,带着梅绫到了白云山的山顶。
彻骨的寒风让她颤栗,但每一步,她都无比坚定。
她站在山崖上,将骨灰一把洒了出去,强烈的狂风几乎在她出手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将骨灰吹的四散飘摇,再无踪迹。
直到最后一把骨灰洒出去,沈兰将白瓷坛从山崖上扔了下去。
“绫娘,从此,你就是这山间的风,林中的水,是每一棵树的树叶,每一束花的花开。”
“你自由了,永远自由。”
眼泪从沈兰的眸中滑落,但转瞬间,便已被寒风吹干。
“我会常来看你的。”
她回到白云寺与几位姑娘会合,已过了午斋时间,她随口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又道:“听说白云寺有一棵姻缘树极其灵验,你们可知道在什么地方?”
她没有单独问萧贞,萧贞心虚的低头,也没好意思回答。
倒是桂妈妈道:“奴婢倒是知道,姑娘们若是想去,咱们不如一起去?”
“我不去。”萧莺忽然开口,嬉笑道:“我跟一个小和尚说好了,他待会儿要给我演武呢,你们去吧。”
桂妈妈忍不住劝道:“二姑娘,你怎么能跟这些和尚掺和在一起呢?”
萧莺撒娇起来,“哎呀就这一次,好妈妈,你就别管我了。”
一说完,没等桂妈妈再反对,她笑嘻嘻地就跑开了。
“我也要去看演武,二姐姐等等我。”
萧怜也追了去。
她年纪还小,相比于姻缘什么的,自然是演武更吸引她。
萧贞看向萧莺与萧怜跑开的身影,眸中不由闪过几分艳羡。
只因为萧莺与萧怜都是大太太的亲生女,她们在桂妈妈面前也可撒娇无状,可她不行。
侯府中没有人疼她,大太太也只是因为她是女子,她的婚事能成为府上的筹码,所以才做些表面功夫。
她哪有资格去表露自己的心意呢?
想到自己的命运,萧贞心中越发酸楚,她越发拿不准,自己是否能与俞越有情人终成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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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宫宴 这样隆重的场合,怎……
定远侯府又恢复了平静,直到入了腊月,一道圣旨送到府上。
擢升萧瑞为上京府北部都尉,专责京畿重县的剿匪事宜。
虽与之前一样都是正四品,但这是个实打实的肥缺、重缺,原本只是虎威军普通将军的萧瑞,一下子就成为了朝廷要员,整个上京府都成了他的掌中之物。
沈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青白。
她知道萧瑞的仕途不会就这么结束,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重新起复,而且还是在如此要职上。
之前所有发生的一切,都恍如一个笑话。
梅绫的生命在偌大的上京权力的漩涡里,是那样的微不足道。
对皇帝来说,萧瑞就是一把刀,他不会在意这把刀品格上的低劣,只要好用,就不会舍弃。
而萧瑞,确实有他被皇帝看重的资本。
他是真正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少年将军。
整个燕国,独一份。
“姑娘……”锦书劝慰道:“大公子重新起复,对咱们来说也不算是一件坏事,至少他赴任之后,就不会常常在府里了,也没有时间再来纠缠您。”
沈兰没有应她,紧抿着红唇,提笔在洗笔池中晕染。
清白的水中染出水墨色的花,没一会儿,整盘水都变得一片漆黑。
她垂眸凝思,眸色比水墨还有幽深,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晚间,老太太来请沈兰赴宴。
是萧瑞起复的欢庆宴。
沈兰借病推了,她不想看到萧瑞那恶心的嘴脸。
三日后,萧瑞离开上京,前往京畿外县赴任。
沈兰的生活重又恢复平静,转眼间近了年节,宫里的帖子下来,果然如大太太所料,宫宴中的名单上竟有沈兰。
送帖子来的太监说,皇后娘娘是想一睹沈兰的风采,特意加上了名字。
其实沈兰真的算不上什么声名赫赫的人物,只因当初太子的万金之礼,与侯府老太太寿宴时三位姑娘的《麻姑献寿图》大放光彩,让她如今在上京有了几分名气。
上京世家也认识了定远侯府这么一位女先生。
宫宴着装要极其正式,侯府在未入腊月前就安排府上的绣房姑娘开始制衣,当然,大太太特意吩咐,也准备了沈兰的那一份儿。
腊月二十八,辰时,沈兰换上新衣,去了大太太的余庆堂。
路上,正遇着两位姑娘。
萧贞一身水粉锦鸾百合裙,外披了件绛红色长绒斗篷,头饰简单却又不落俗套,一道漂亮的步摇从一侧坠下,亮盈盈的桃色流苏映着俏丽乖顺的眉眼,显得十分讨人喜欢。
萧莺则穿了件粉紫色的锦华束腰长裙,身披轻薄又保暖的狐狸绒披风,英气又轻盈,像冬日里飘舞的一只紫蝶,明媚活泼。
萧怜年纪还小,宫宴这样的场合,大太太并不打算带她去,并未过来。
萧莺第一个看到沈兰,高兴地迎了上来,“先生穿这身真好看,简直像月宫里的嫦娥仙子。”
萧贞此刻也向沈兰看过来。
沈兰一袭青蓝锦绣双鱼琉璃裙,腰间一道绣金如意流苏绦,不仅清雅灵秀,又十分贵气端庄。
“只是这发饰太素了,先生怎的不把太子送给你的那一套妆面戴上?”
沈兰淡淡地笑了笑,“那套妆面不太适合这件衣服。”
得到太子那令人咋舌的礼物,她已经够不自在了,怎么可能还戴着那些东西招摇?
到了大太太的余庆堂,大太太也已收拾妥当,出来看了眼打扮青素的沈兰和两位明媚俏丽的姑娘,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兰知道,她那眼神的意思。
这次,大太太本就是想让她为两位姑娘做嫁衣,她自不好打扮得出挑。
正如送来的这件衣服。
沉冷的青蓝色虽显清贵,但却并不扎眼,最适合做陪衬。
沈兰看到时,便已什么都明白了。
侯府马车从东正街驶出,一路来到皇城外的护城河边,此处已停留了众多的世家豪门的马车,朝廷命妇与世家贵女互相打过招呼,在众太监的引领下,踏过青石桥,从东五门进入宫中。
一下马车,沈兰就看到了不远处与国公府众命妇贵女在一起的唐婉。
她化了精致的妆容,显得唇红齿白,面若桃花,一件碧玉色的云华曳地长裙显得她肌肤如雪,贵不可言。
但沈兰还是从她那漂亮的杏眸中看出了几分疲倦之色。
她跟在国公夫人的后面,讪讪的笑着,如一个木偶般不停地行礼,露出敷衍又无可挑剔的笑容。
这一刻,沈兰忽然有些心疼她。
她想到当初在衡州府时,唐婉带她去城北的桃花园子,她们一起在林中玩耍,采花,酿酒,做桃花糕。
她记得她的笑,又明媚,又温柔,仿佛明媚春光下盛开的正好的迎春花。
那个时候的唐婉,是那么的自由、烂漫。
可此刻,沈兰却恍如看着她在慢慢枯萎,毫无生气。
“先生,走了。”萧莺看沈兰发愣,牵了下她的衣袖,跟着大太太往东五门去。
期间停了好几次,都是介绍两位姑娘与其他的世家命妇认识、行礼。
沈兰也跟着行了礼,礼数周到。
走过东五门,进入皇城的那一刻,沈兰忽然心里有一种的奇妙的感觉。
她想到兄长。
兄长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踏过这扇门,金榜题名。
但如今,物是人非,兄长已死,竟是她踏过宫门。
年节宫宴分为两宴,朝宴与庭宴,朝宴是由礼部主持,皇帝与众朝臣同乐的重大宴会,宴会地点在外城,时间则是在除夕晚上,朝宴持续到凌晨子时,皇帝与众朝卿在新年的那一刻前往奉天殿祭祀,共迎新春。
今日是由皇后主持的庭宴,参宴者皆是朝廷命妇与世家贵女,作为后宫一年一度极其重要的宴会,这是皇后了解与制衡世家后/庭之间的重要手段,亦是世家贵女得沐天恩的重要时机。
几乎每年都有世家贵女在参加完此宴后被皇帝皇后亲自指婚,得到无上的荣耀。
大太太特意让萧贞与萧莺盛装出席,为的也正是这个。
如今定远侯府圣眷正隆,皇帝定不会亏待了定远侯府的姑娘,萧贞也就罢了,她的亲生女萧莺,她必定要寻个好归宿。
宴会的地点在后花园的锦澜殿,来参加宴会的,大大小小足足有上百人,但在众太监宫女的引领下,却一丝不乱,很快,每个人都各自入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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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公主 她握着沈兰的手指,……
皇帝向来宠爱永安,这两日也听得身边人说起沈兰的事情,便让沈兰出来相见。
方才在路上,大家都已认识了沈兰,一时目光齐刷刷地向她看过来。
沈兰只好从席案后走出,来到锦澜殿正中,向皇帝、皇后与永安公主跪拜行礼。
“抬起头来。”皇帝道。
沈兰依言抬头,皇帝眸中露出几分惊艳,“果然是凡间青女,月中嫦娥啊,便是朕的后宫妃子也少有这般品貌。”
沈兰忙道:“陛下圣誉,沈兰担当不起。”
“父皇,今日难得,不如就让沈姑娘为我们演奏一曲,权作开宴如何?”永安公主好整以暇地笑道。
皇帝当即允下。
未等沈兰开口,皇后又道:“若有乐曲,怎能没有歌舞?不若也请一位贵女来为沈姑娘伴舞,如此花团锦簇,方才热闹。”
大太太此刻起了身,行礼道:“皇上,皇后娘娘,沈姑娘这些时日来一直与我家二姑娘研习歌舞,配合默契。”
沈兰听言,诧异地向大太太看了眼。
她与萧莺可从未研习过什么歌舞。
而且,两位姑娘里,若说更擅舞艺的,应该是萧贞才是。
“那就请定远侯府二姑娘伴舞。”
皇帝金口一下,再无转圜余地。
萧莺脸都白了,侯府虽有教习她们学舞的舞娘,但那舞娘被她收买,每次都在母亲面前对她夸奖不尽。
可其实,她的舞跳的最烂了。
体态也远远不如萧贞优美。
大太太让萧莺使了个眼色,让萧莺出席叩拜,这可是露脸的绝好机会。
萧莺手都在发抖,她只能在母亲期许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到了殿中沈兰的旁边,跪拜道:“臣女萧莺,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不知萧二姑娘为大家跳个什么舞呢?”皇后娘娘温柔地问道。
萧莺大脑里一片空白,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完了的时候,沈兰温暖的手掌轻轻握住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乞巧。”
乞巧?
萧莺怔了一下,忽然想起女儿节那日她跳的那个剑舞,忙道:“剑舞,臣女愿为大家舞剑一曲,以祝酒兴。”
“好!不愧是将门之女,来人啊,赐剑!”皇帝抚掌而笑,似乎对萧莺提出的剑舞很是满意。
萧莺大松了一口气,暗暗看向沈兰,紧张的都快哭了,漂亮的杏眼眼尾浮上几分薄粉,颇有几分楚楚可怜。
沈兰第一次见萧莺这么可怜巴巴的模样,心底不禁觉得好笑,低声安慰她道:“放心,就像那次一样就好。”
萧莺心里还是觉得慌张,就算这剑舞是自己熟悉的,可沈兰从未配过曲子,难道要现场做出一首吗?两人又该如何配合?
但当琴音从沈兰纤长秀丽的指尖传出之时,萧莺顿时就找到了感觉。
琴音沉冷压抑,又带着凌凌肃杀,一瞬间,萧莺恍如置身战场之上,眼前是敌军雄兵百万,向自己威逼而来。
她骤然取剑,日光下射出寒光凌冽,气势逼人。
琴音急促起来,恍如冲锋一般,萧莺掠步起舞,伴着沈兰的琴音,每一步仿佛都踩在飘出的音节上,她只觉得自己意气风发,哪怕面对百万敌军,也从容自若,剑饮狂血。
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战场的壮阔,感觉到距离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梦想如此之近,她热血沸腾,每一剑每一步都极有力道,仿佛真的在砍杀敌军一般。
萧莺唇角不禁扬起快意的笑容,原来这世间终有一人懂她,是沈兰。
锦澜殿内,萧莺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多么的光彩照人,她那一袭粉紫色的长裙与剑光上下翻飞,说不出的潇洒快意。
冬日温暖的阳光照耀在她那俏丽的脸蛋上,那双水灵灵的眸子泛着亮盈盈的光,从容自信的少女宛如自由在花间飞舞的紫蝶,但却更像浴火而生的凤凰。
而沈兰,是平静无波的水,是寂静无声的叶,她拨琴的动作很小,举止优雅从容,若不把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甚至都不会感觉到如此慷慨激昂热烈潇洒的琴音竟是从她的指尖流出。
她真真正正地把自己藏起来,把这个金辉耀眼的舞台,全然让给了萧莺。
终于,一曲毕。
就连大太太都没想到,萧莺竟能跳出如此精彩的剑舞来。
她激动的眼睛里泛着泪,脸上说不出的骄傲与得意。
萧莺潇洒收剑,激.烈的剑舞让她微微喘气,英气漂亮的小脸透着粉嘟嘟的红,恍如一颗饱满剔透却还未完全成熟的樱桃,虽尚有青涩,但却已醇香诱人。
“好!”
皇帝看着殿内的萧莺,第一个鼓起掌来,“朕还从未见过如此精彩的剑舞,定远侯真是教女有方啊!李德福,待会儿把朕的那把乾坤剑赏给她!”
萧莺欣喜跪下,连忙谢赏。
“萧莺,你还想要什么赏赐,说吧,朕一并赏给你!”
萧莺暗暗看了眼大太太,见母亲也十分高兴,心里更加欢喜,她抬头看向皇帝,天真的道:“臣女想从军,想像父亲一样驰骋沙场,报效皇上。”
这话一出,殿内一片静寂。
一旁的大太太简直想冲过去揪住她的耳朵好好教训一番。
谁想皇帝却没有生气,哈哈大笑起来,“小姑娘倒挺有志气,不过打仗的事交给你父亲就行了,燕国几十万大好男儿,不需你一个女儿家上阵杀敌,不过明年春猎,朕必带上你!”
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愿被皇帝当场否了,萧莺心里有些失落,但听到自己能参加明年的春猎,她又喜笑颜开,连忙叩头,“多谢皇上。”
“父皇,萧二姑娘的剑舞固然一绝,可若是没有沈姑娘的琴音,恐怕便要少五分颜色,您已赏了萧二姑娘,可不能忘了沈姑娘啊。”永安走到皇帝身边,撒娇地道。
皇帝点头称是,看向沈兰问道:“沈姑娘想要什么赏赐?”
“为皇上、皇后娘娘、公主与各位夫人姑娘献曲,是沈兰的荣幸,沈兰不敢求赏。”
她真的想把兄长的事说出来,请求皇帝查明真相。
但是此事牵扯到礼部尚书府和太学院,背后恐怕并不简单,她并不敢贸然行动。
沈兰虽不求赏,但皇帝却并不能不赏给她,最终让内务府赏了她二百两银子和两匹贡锦。
相比萧莺的赏赐,沈兰的这些赏赐算不得什么,她松了口气,本来她也不打算抢萧莺的风头。
身为先生,看到萧莺在这么多人面前一鸣惊人,她比自己露脸还要开心。
两人各自回了座,宴席正式开始。
唐婉笑着在席案下牵她的手,低声道:“兰娘,你的琴越发好了。”
沈兰也低声与她谈笑,又问:“你可知晓礼部尚书府的夫人是哪一个?”
“有过两面之缘,看到没,就是对面第二排第二个位子的那个,她后面是府上的两位二房的姑娘,可惜了,礼部尚书的亲女以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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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圣谕 那太监又道:“皇上……
沈兰垂眸道:“公主恕罪,沈兰自入上京,便一直在定远侯府,并未听说过关于公主的风言风语……”
“你过来。”永安忽然打断她。
沈兰抬眸看了眼面前侧在床榻上风情万种的女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永安命令她。
沈兰依言坐在床沿上,但却十分正襟危坐,不敢逾矩。
她的模样又把永安逗笑了。
永安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玩弄,道:“沈姑娘,本公主能问问你,为何要把定远侯府大公子萧瑞的那位姨娘挖坟焚尸吗?”
沈兰脸色骤然一白,震惊地看向永安。
那件事她做的隐秘,永安公主怎么会知道?
“别这么看着本公主,本公主问你话呢。”永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那媚眼如丝的眸子此刻也颇为正色,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沈兰道:“是她生前所托,她说她不想被埋在阴暗的地下,让我把她的尸体焚成骨灰,撒于山间,永得自由。”
“可你知不知道,尸体没焚烧成灰撒于山间,她死后就会成为孤魂野鬼,再也不能转世投胎了。”永安捏着她的手,邪邪的一笑,煞有其事地道:“沈姑娘不是帮了那位姨娘,而是害了她啊。”
沈兰抬眸正视永安,“公主也信这异端之说吗?”
永安被沈兰问得又笑起来,她松开她的手,往床架上一靠,慵懒又妩媚,“听说你在上京府衙大骂徐开?”
沈兰看着永安,觉得她不像是要找自己的麻烦,可怎么会对自己的事如数家珍呢?
难道,那个一直在暗地里监视她保护她得人,是永安公主派来的?
她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本公主在问你的话呢?”永安伸手抓住沈兰的衣领,让她俯身压了下来,妖冶的唇角勾起,“本公主不喜欢等待,第一时间回答本公主的问题,明白吗?”
沈兰被她忽然扯下,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压住了那极其饱满的柔软。
好……好大。
竟然有女子可以这么大的吗?
她脸色绯红,目光忙躲闪,“公主恕罪,上京府衙确有其事,那日是沈兰一时冲动,请公主责罚。”
“你对大燕的官制不满?”永安问道。
听到这话,沈兰脑海中的旖旎顿消,脸色惨白,忙道:“沈兰不敢。”
永安看她慌张模样,低低笑了,她漂亮的手指轻轻擦过沈兰的红唇,“你方才说,自由,你知道自由是什么吗?”
沈兰哪里还敢乱说话,“沈兰不知。”
“那本公主再换个问法,你觉得你现在自由吗?”永安的语气颇有几分咄咄逼人,让沈兰心慌不已。
沉吟了片刻,沈兰见她眸中露出不耐,忙道:“沈兰,灵魂自由。”
“那就是躯体不得自由喽?”永安挑眉。
“沈兰不敢这么觉得。”
“不是不这么觉得,而是不敢这么觉得?”永安松开了她,似乎对她的这个回答很满意。
沈兰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个永安公主实在太奇怪了。
忽然,永安拍了拍手。
清亮的声音传出,外面侍奉的宫女进来。
“把本公主给沈姑娘准备的礼物拿来。”永安道。
那宫女应是,出去了片刻,很快回了屋内,送来了一个恍如装着女子整整一套妆面的檀香箱子。
她让沈兰去接,沈兰走过去,从那宫女两手中接过,才发现这箱子里装的东西竟然那么重,差点让她一个踉跄。
这绝不是妆面。
“听说沈姑娘的兄长是位考科的举子?沈姑娘可曾学过策论?”
沈兰如实道:“衡州府家中时,兄长带着沈兰品读过不少策论,但从未写过。”
策论是男子学的东西,为的是考科举。
女子纵然读书,也是不会学这些东西的。
“本公主听说,巾帼女子不输男儿,沈姑娘就写一本策论,让本公主看看,你是不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才德。”
沈兰心里一万个疑问。
但是她却不敢去问,只能应下。
回去的时候,她抱着这一箱不知是什么的东西,胳膊都累酸了。
到了正殿,宴会已过了大半,皇帝和皇后都已撤了,只有众夫人和世家贵女在场,大家也不在拘泥,场面十分热闹。
唐婉看沈兰抱着这重重的箱子,累得小脸涨红,不禁好笑,“你这是抱的什么?”
“是永安公主送给我的东西,我也不知里面是什么。”沈兰把箱子放下,大大的喘了口气。
她的额间都沁出了些薄汗,唐婉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
亲昵的相处,恍如还在衡州府时。
忽然,唐婉鼻尖一酸,眼眶泛泪,“兰娘,你说女子为何一定要成婚呢?我真想再回到衡州府,与你做长长久久的姐妹。”
沈兰看她难受,自己心里也泛疼。
可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大家都欢欢喜喜,若是让人看到唐婉这般,必定是要说闲话的。
她暗暗为唐婉擦过眼泪,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是国公府的大奶奶,将来是主母,整个上京比你地位高的女子都没有几人,你莫自己委屈自己。”
“世间男子皆如此,从无一个有情郎。”唐婉握着沈兰的手,指尖都用力得有些泛白,“兰娘,我真希望你是例外的那个。”
她含泪的目光,忽然让沈兰想到了梅绫。
那日,梅绫倒在她的怀里,眼中含泪,满脸都是绝望。
她说,“难道世间女子皆如此,偌大天地竟无女子的容身之处,人人都只能困于囚笼之中……”
两个女子的身影恍如在她面前交叠。
沈兰心里莫名一慌。
绝对不行,她绝不会让唐婉与梅绫一样!
“婉儿,你一定要想开,就算没有男人,我们也可以好好活!你是衡州府万里挑一的世家贵女,这点小事怎么能把你打倒?你可以的,你一定能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只要你好好活着,你就是将来国公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沈兰压低了声音,连忙劝她。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年同在闺中,两人一起畅想成亲之后与相爱的男子相知相守,可如今,她竟然说,就算没有男人,她们也可以好好活。
沈兰觉得自己疯了,但是梅绫的事就在眼前,她决不能让唐婉步入后尘。
唐婉仿佛被沈兰这话镇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灰暗的眸子里渐渐生出光彩,她仿佛悟到了什么,“你说的对,只要抓住权势,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兰娘,你总是那么透彻。”
抓住权势,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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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哀求 要她去求萧瑞。
张公公走后,定远侯府陷入一片死寂之中。
萧虎坐在上位的丝楠雕花太师椅上,扫视了一遍屋内所有的人,最终将目光落在大太太的身上,“宫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太太此时也暗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让萧莺出这个风头了,或者当初她应该让萧贞献舞的。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吃,她只能咬牙接受了这个事实,把宫宴上的事告诉了萧虎。
萧虎的脸色沉冷许久,最终道:“莺儿入宫,对我们来说并不是坏事,这些日子你为她准备一下……”
皇帝虽然五十多了,但怎么也有十几二十年好活,萧莺年岁小,入宫必然受宠,能保定远侯府接下来十年的荣华富贵。
十年根基,已经够他做很多事情了。
至于与世家联姻,府上还有萧贞与萧怜两位姑娘,将来也还有二房的几位姑娘,已经足够了。
“我不要!”萧莺面色惨白如霜,秀眸含泪却十分倔强,“我才十三岁,不想去伺候老头子,爹,您帮帮我,求您了。”
向来张扬肆意的萧莺跪在萧虎面前祈求。
她真没想到,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自己想带兵打仗驰骋沙场,转眼间皇帝就把她置身于后宫的囚笼之中。
命运为什么要这么作弄她!
“皇帝金口已开,哪里有你拒绝的余地,你若是不想去,便是抗旨之罪,你是要连累全家人陪你一起去死吗?”萧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强大的威压一下子爆发出来,如一个暴怒凶悍的野兽般让人颤栗。
萧莺吓得浑身一抖,含在眸中的眼泪颤抖着滚落。
在定远侯府,萧虎是绝对威严的存在,虽然她是萧虎最疼爱的女儿,可也丝毫不敢面对暴怒中的父亲。
“不……”萧莺颤抖的红唇中还是吐出了这一个字,她忽然站了起来,坚定地与萧虎对视,“我不要入宫!”
未等萧虎反应,她转身撒腿就跑了。
“抓住她!”
可还未跑出堂门,两个手持长戟的护卫就将她挟制住了。
她拼命挣扎,雪白的脖颈被锋利的长戟划破,渗出惨烈的血花。
“把她押回房,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放她出来。”萧虎的声音极其阴沉冷静,似乎眼前受伤挣扎的萧莺并不是他的女儿,只是万千士兵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卒子。
“爹,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死都不要入宫……爹……”
萧莺凄怆的哭声越来越远,但她的声音,却那么清晰地落入沈兰的耳中,沈兰只觉得浑身都冷到了极点,如坠冰窟。
她本以为,萧莺是自由肆意的凤凰,可如今看来,她的命运与梅绫又有何不同?
对性格活泼、向往外面世界的萧莺来说,踏入那一生再无法走出的皇城,成为献媚争宠的女子的其中一个,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更何况,皇帝是已近六旬的垂暮之人。
沈兰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落雪斋的。
林妈妈是侯府的万事通,萧莺被召入宫之事,落雪斋里的人也都已知道了。
今日受了这么多赏赐,本该是欢天喜地的日子,但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姑娘,皇上和公主的赏赐都送到库房里去了。”锦书知道沈兰最喜欢的就是二姑娘了,她不想让沈兰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便上来报告了赏赐之事,想让沈兰心情好一些。
沈兰沉默少顷,道:“把公主的赏赐放到偏厢里。”
吩咐后,沈兰又叫了林妈妈来,“林妈妈,你来上京多久了?”
“奴婢是侯府的家生奴才,侯爷还没有封侯的时候,奴婢就伺候老太太了,老太太从燕京迁来上京十来年,所以奴婢也在上京十来年了。”提起这些,林妈妈颇有些自傲。
沈兰道:“那林妈妈一定也知道京城里的一些风闻轶事喽?”
“这个自然,姑娘是想要打听谁?”
“永安公主。”
听到永安公主,林妈妈脸上有一抹异色,顿了顿,她犹疑着问道:“姑娘,奴婢问句不该问的,永安公主怎么会给您赏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来问你。”沈兰道。
“姑娘,咱们到屋里说吧。”
转到屋里,林妈妈才敢小声地对沈兰道:“这位永安公主,在上京可没有什么好名声,姑娘还是……别和她走的太近,否则会玷污了您的清誉。”
“妈妈别再拐弯抹角的了,请直说吧。”
“传言,永安公主府上养了几十个男宠,每日每夜都宿在不同的男人那里,不止如此,她还整日和朝中大臣厮混在一起,听说就连当朝丞相都是她的裙下之客。她还向皇上讨了教坊司,又自己在外面开了一间青君楼,里面全是迎来送往的男.伎,奴婢还听说……永安公主连男女都不挑,还曾……宠幸过女子……”
林妈妈暗暗瞅了眼沈兰,眼神一看就别有深意。
若永安公主真喜欢女主,像沈兰这样清风霁月般的女子,自然是能入公主青眼的。
也许那些赏赐就是……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沈兰想到之前在锦澜殿后殿永安公主对自己奇怪的举止,心里莫名有些慌乱。
可是,她又觉得永安并非是把自己当做玩物,否则为何要让自己写策论呢?
林妈妈离开后不久,锦书就把那个极重的檀木箱子搬了过来,累得气喘吁吁的。
沈兰走过去,将箱子打开。
看到里面厚厚的一层摞一层雪白的熟宣纸,还有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她怔住了。
沈兰拿起一张。
“宝安二年乙酉科,吴士。”
“欲问吏洁冰霜,俗忘贪鄙……”
“臣闻栖培?者,不睹嵩泰之干云……”[1]
沈兰看着上面的文章,越看越震撼。
“姑娘,这是什么呀?上面的字奴婢好些都看不懂。”锦书凑过来瞅了两眼,只觉得艰涩无比。
她也是跟着自家姑娘学了不少字的,可这文章对她来说还是太难了。
“是乙酉科状元的科考策论。”沈兰又拿了一张,宝安五年壬戌科状元黄离,再往下翻,又是状元策论。
她不由激动起来,这些可以说是仕林瑰宝,永安公主竟然找人抄录了下来,又送给了她。
忽然间,她心里又有些酸楚。
若是兄长还活着,看着这些不知该有多高兴。
她眼眶微微泛红,将这些文章一张一张铺开,叠放在一起,一共七十二张,是自燕国以来开科以来,所有状元的科考策论。
除了这些策论,箱子的底下还放着几本厚厚的蓝皮书。
《论吏治》《历代灾情治理》《盐政录》《漕运》《狱案》……
“姑娘,公主怎么给你这些东西?”锦书好奇地凑过来。
沈兰有点懵懵的,但很快反应过来,安排锦书道:“公主赏赐的这些东西千万别告诉任何人。”
要是让人知道公主给她送了这些东西,那还得了?
上京估计都要翻天了。
这可比太子送给自己的万金之礼更加震撼。
她轻抚着这些蓝皮书,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不管永安公主送自己这些东西是为了什么,她一定要写好这篇策论,只要得了永安公主的欢心,就可以求她救萧莺。
皇帝想必也知道此事见不得人,暂时并没有颁下圣旨,只是派人传了口谕。
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从那日宴会看来,永安十分得宠,由她开口,说不定能劝动皇帝。
大年初一,清早便开始飘起雪絮。
定远侯府十分热闹,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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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谜团(有男主) 她倔强地……
细雪在夜空中杂乱无章的伴着寒风飘摇,恍如是在昭示着沈兰混乱如麻的心境。
她答应了萧莺,可只要想到去找萧瑞,她的心里就生出极其强烈的抗拒。
她厌恶那个男人,更恐惧那个男人。
桂妈妈来问她在里面与萧莺说了些什么,萧莺现在情绪怎么样,沈兰只是应了句,“给她送些吃的吧,她会好好吃完的。”
她让萧莺好好吃饭,如此才能有足够的体力逃走。
桂妈妈听言欣喜,忙让人去准备吃的。
沈兰则是一路失神地回落雪斋,路过翠玉轩门口的时候,她看到里面的灯火亮着,终究是没能迈动步子。
她在月洞前站了许久,漫天风雪冻得她几乎没有知觉。
忽的,身后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
沈兰顿时一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见是萧瑞和一个男子并行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忙抬步要走。
可她站的浑身都僵了,雪地路滑,竟一下子摔了下去。
她的膝骨磕到了坚硬冰凉的青石板上,疼的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半点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爷,是沈姑娘。”康景认出了沈兰。
萧瑞比他更早就认了出来,看到沈兰摔倒,若是君子,必定会请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来送沈兰回去,但萧瑞很明显不是君子,他看着沈兰,甚至还有几分幸灾乐祸。
“康景,你先带甄先生进去。”
萧瑞把周围的人都支开了。
沈兰看了眼那位甄先生,是之前曾经在侯府门口与她们搭话的甄乔,沈兰记得,他是侯府的参事。
“兰娘更喜欢甄先生这样的男人吗?怎么直勾勾地看着他?这可不像是端方知礼的名门闺秀做出来的事。”他蹲下身子,像得了一个新鲜的玩物,饶有兴趣地嘲弄她。
沈兰瞪了他一眼,“我没有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只是瞥了一眼而已,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全没有一点好话。
沈兰咬牙想要站起来,可她摔得实在太严重,一动便觉得眼前发黑。
萧瑞也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当然,这正合了沈兰的心意,她一点也不想让这个肮脏的男人碰她。
“兰娘刚才在这里停了许久,是来特意见我的?”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女子,萧瑞心情极好。
“我……”沈兰刚想说没有,但又忽然想到萧莺的哀求,她咬牙,有些难以启齿的道:“你知道二姑娘要入宫的事吧?”
萧瑞悠然地看着她,“我当然知道。”
“你……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她?”
“什么?”
“你是她大哥,平日里也最疼她,你也不想看到她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后宫中枯守一生吧?”既然开了口,沈兰也不再扭捏,她对上萧瑞的眸子,希望眼前的男人能有一丝良知,救救他自己的妹妹。
萧瑞嗤笑了声,“沈姑娘,你是真的很爱管闲事。”
他伸手掐住沈兰的下巴,语气阴冷,“你口中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是燕国最有权势的人,不只是萧莺,就连你,只要他一句话,也同样可以要了去。你让我帮她,你可知道违抗圣旨的下场?”
沈兰想要打开他的手,脱离钳制,可一动,便疼得几乎窒息。
她只能任由他这么做,但神色却露出几分轻蔑,“大公子曾经说贞姑娘是软骨头,只要遇到一点压迫就卑躬屈膝,可在我看来,你甚至比不上贞姑娘,至少她一直在追寻自己心中所想,而你,只是皇权的奴隶,是皇帝驯养的一条野狗。大公子有没有照过镜子,看看你如蛆虫一般蛄蛹爬行的样子?”
她的话激怒了萧瑞,猛地一下,萧瑞掐紧了她的脖子,将她压到了地面的青石板上,缝隙之中铺就的鹅卵石将她后背硌的生疼,但沈兰却完全顾不得,被掐住动脉的她几乎快要窒息而死。
“沈姑娘这求人的态度还真是前无古人,让我大开眼界,不过你忘了,激怒我的下场。”
他说着,一只手就往沈兰的衣服里摸去,冰冷的眸中是阴恻恻的笑。
沈兰浑身的汗毛乍然立起,她拼命挣扎,却又那么无力。
“沈姑娘,你应该求我,让我放过你。”萧瑞玩味的笑,隔着里衣,揽住沈兰纤弱的腰肢。
沈兰咬牙瞪他,“你这个禽兽!”
“你不求我,其实是很想让我继续摸你吧?沈姑娘,你其实很期待我继续对不对?”他低哑的声音在这风雪天地里轻飘飘的落入沈兰的耳中,沈兰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倔强地看着他,眸中仿佛有一种永不屈服的力量,“萧瑞,你真的不会愧疚吗?”
“什么?”
“你两度害死了梅绫的孩子,又逼得她服毒而死,你真的心里没有半点愧疚吗?她与你,终究有两年的情分。”提起梅绫,沈兰的声音中不由带着几分哽咽。
一刹那,萧瑞掐着她脖子的手松开了,他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我没有愧疚,害死她的人是许漟,是她的父母,是她自己,也是你,如果你们都不存在,绫娘是不会死的。”他冷冷地道。
沈兰再也忍不住,她气的发抖,“萧瑞,你还有没有良心?你竟然能说得出这种话?”
“是你给了她希望,就像你现在给了萧莺希望一样,没有希望就不会痛苦,你给了她希望,她就只有死路一条。”萧瑞道。
“不!心怀希望,向往光明才是真正的活着,如果委身绝望,自堕自弃,只是让自己提前进了棺材,与朽木腐草又有何分别?人最可贵的,就是面对强权面对压迫也永不服输永不放弃的勇气。萧瑞,你自己堕入深渊,就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像你一样屈服,你之所以这么折磨我,折磨梅绫,只是因为我们和你不一样!你只是在嫉妒!嫉妒我们有你没有的东西!”
萧瑞似乎被沈兰的话震慑到了,他怔愣了好一会儿。
良久,他伸出手轻抚沈兰的脸颊,眸中流露出几分怅然,“没错,我嫉妒你们,我不相信你们永不屈服,我真想知道,如果你们遇到那样的事,会作何选择……”
那样的事?
沈兰不知他在说什么。
但萧瑞没给她问的机会,“好吧,我会把萧莺救出去,兰娘,我会让你知道你是错的。”
他站起身来,低眸看着沈兰,高高在上,方才短暂的怅然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又玩味地看她,戏谑道:“需要我把你抱回去吗?”
“别碰我。”沈兰厌恶地道。
萧瑞也没有生气,轻笑了声,转身悠悠然地回翠玉轩去了。
他竟然真的放过了沈兰,把动弹不得的她留在了这风雪之中。
但沈兰却觉得十分庆幸,她冷极了,只能裹紧了衣裳,希望膝盖上的疼痛能够减轻一些,让自己能勉强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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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屈服 萧瑞说:“你要是真的……
大年初六的夜晚,年节已过,侯府中的人都在忐忑地等待着宫里何时会传来让萧莺入宫的消息。
寒霜吹过屋顶上每一片冰冷的青瓦,垂下长长的冰凌。
萧莺从来没过过这么凄惨的年节,往年里每到年节,家里是极其热闹的,平日里不会到后院用膳的萧虎、萧瑞和萧珏也都会过来,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地吃团圆饭。
她是最得宠的,每年都能得到最多的礼物,惹得萧贞与萧怜羡慕不已。
她以为,父亲和两位兄长是最疼她的。
可如今,父亲狠心地把她关在房间里,两位兄长亦没有一人来看她。
萧莺坐在床榻上,只穿了一件简单宽大的袍子,披头散发,把自己缩起来,露着光洁秀丽的脚丫,眼眶红红的抽噎。
忽然,她听得外面“哐哐”两声。
紧接着,便有人拿钥匙开了她房门的锁。
萧莺警觉起来,可在看到进来的那人时,高兴得光着脚丫就扑了过去,“大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萧瑞一身夜行衣,越发显得他高大精壮,他对萧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些,我是从墙外翻过来的,院外守着的护卫还没放倒。”
萧莺欣喜不已,忙压低了声音道:“大哥,你今天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准备什么,我在外面都已经准备好了,快穿上鞋子跟我走。”
萧莺忙去穿鞋,又裹了两件厚衣裳,激动地小脸红扑扑的。
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刺激的事呢。
想到以后自己就可以一个人自由自在的在外面过日子,她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萧瑞拉着她到墙边,将她打横抱起来,腾身便跳过了围墙,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大哥,你真厉害,我真是越来越崇拜你了!”萧莺抱着萧瑞的脖颈,压抑着自己的兴奋,压低了声音道。
萧瑞把她放下,道:“跟着我,咱们从后门出去,这边有父亲安插的暗哨,不要闹出动静来。”
“哦哦!”萧莺声音更小了,蹑手蹑脚地跟着萧瑞。
萧虎安插的暗哨,萧瑞提前就已经把位置都查清楚了,他特意带着萧莺绕了远路,从马房的那条窄巷里出府。
踏出侯府的那一刹那,萧莺犹豫了一下,她有些害怕,有些发抖。
但想到自己将来要入宫伺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她一咬牙,迈了出去。
萧瑞提前已安排了马车等着,车夫是他手底下最信任的一个副将,“去吧,李副将会把你带到褚县,那里有我的一座官邸,你先安定在那里,未免父亲怀疑,后日我再去找你。”
萧莺感动的眼眶泛红,“大哥,谢谢你。”
“别谢我,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只能帮你走这一步,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萧瑞说着,便给了李副将一个眼色,让他带着萧莺离开。
但李副将马车还未动,忽然一只大弩角落里射来,一下子就射断了车辕。
未等他们反应,又一支细箭,射到了萧瑞的左箭。
强大的后坐力拉扯着,让他踉跄后退了两步。
“瑞儿,你真是个好哥哥。”
那个威壮如猛虎的男人从黑暗中走出来,凉薄的月光下透着十足的危险。
萧瑞看向来人,瞳孔微微一紧,不由跪在地上,“父亲。”
萧虎抬手作令,“把他们抓起来,带到福寿堂。”
他说着,又走到萧瑞的面前,黑厚的手掌一把抓住那支细箭,猛然从萧瑞的血肉中拔了出来。
伤口里的血顿时汩汩涌出,染透了那黑色的劲装。
萧瑞只是低低的闷哼了声,半句也没喊疼。
“我以为这种蠢事只有珏儿会做,没想到是你。”萧虎的声音冰冷充满压迫,他如一个高高在上的兽王,俯视着眼前爪牙已渐渐锋利的儿子,眸中不屑,但又有几分恨铁不成钢。
萧瑞道:“孩儿无话可说。”
“你太让我失望了!”
他冷冷扫了萧瑞一眼,越过他,回了侯府之中。
萧瑞惨然一笑,捂着涌血的伤口倒在地上。
“果然,怎么可能逃得了?萧瑞,你真是太傻了,明明知道不可能,却还这么做……”
是因为那天,沈兰的目光太明亮,太坚定,让他一瞬间的恍惚,竟觉得可以反抗命运。
他低低的颤笑,渐渐笑得越来越大声,可慢慢的,他又笑不出来了,在地上如死一般的沉默。
福寿堂。
萧虎看着下面一脸倔强的女儿,冷道:“你就这么不想入宫?”
“爹,你就帮帮女儿吧,你一定有办法的。”萧莺一转倔牛般的模样,哀求地道。
“皇帝召你入宫,而你却抵御皇命,是为不忠。”
“父母生养你十数年,从未亏待过你,你不思报答,竟然趁夜离家出走,是为不孝。”
“你为了自己逃走,让你的兄长背上欺君之罪,前途尽毁,是为不义。”
“我萧虎驰骋沙场几十年,北羌战场谁人听到我的大名不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可没想到,我竟生出了你这么个不忠不孝不义的畜生!”
他一拍桌子,庞大的气势猛然向萧莺压来。
萧莺吓得眼泪含在眸中都不敢落下,“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身体颤栗发抖。
看萧莺如此,萧虎才收回了气势,语气微微缓和,“你可知错?”
萧莺紧咬着唇,实在说不出“知错”二字。
“你若还不肯悔改,为父明日就去向皇上为你大哥请辞,他如此莽撞,不死后果,怎能担得起上京北部都尉一职?”
“不,爹,你别这样!大哥好不容易起复,你怎么忍心再让皇上撤了他的职?”萧莺求道。
萧虎道:“你大哥会不会撤职,就要看你怎么选择了。”
萧莺想到之前萧瑞被撤职时郁郁寡欢身影萧瑟的样子,她当即委屈得眼泪流下来,“我去……我去宫里就是了。”
看萧莺屈服,萧虎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
他正要再说话,却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冷笑。
抬眼看去,是萧瑞走了进来。
他黑色的夜行服被血浸湿了一大片,就连脖子和一侧的耳朵上都染上了血迹。
萧虎蹙起眉,正要开口让萧瑞去处理伤口,萧瑞却先开口了。
只是,他没有看向父亲,而是看向萧莺,一脸讽刺,“我本以为你和萧贞不一样,没想到这么点小手段就让你轻易的屈服,原来也只是一丘之貉。”
“大哥……”萧莺愣住,不明白萧瑞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她可是为了他才选择入宫的啊。
“别说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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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春闱 旁边一张小笺:愿卿得……
锦书忙上前道:“大公子,奴婢来为您包扎吧,这样的事姑娘从未做过,怕弄疼了您。”
萧瑞掀起眼皮冷冷扫了眼锦书,那幽冷的脸色上上下下都写着三个字“你也配?”。
“锦书,去把药箱拿来。”沈兰知道自己不把萧瑞的伤处理好,他是不会离开的。
而且,她确实也想知道萧莺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锦书不情不愿拿了药箱来,沈兰又让她去打水,自己则将萧瑞上身的衣物解开。
撕扯的时候,萧瑞低低“嘶”了声,似乎是扯到了他的伤口。
沈兰的心里不禁生出几分快意。
活该!她心里暗骂。
锦书很快就从小厨房里打了热水来,沈兰用热棉巾把萧瑞伤口两边的血擦拭感觉,露出那细箭留下的伤口。
细箭拔出时翻开了血肉,此刻周围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但里面还在往外沁血。
“你怎么受伤的?”沈兰给他洒了药,一边用白布帮他裹伤口,一边冷淡地问道。
萧瑞这次倒没隐瞒,如实道:“我爹射的。”
沈兰为他裹伤口的动作怔住。
“他知道是我,特意射了这一箭,不过没射到要害。”萧瑞脸上露出些许怪异的笑,看向沈兰,讽刺地道:“我爹还挺疼我的吧?”
沈兰把那白布扔到他身上,后退了两步,嫌恶地远离他,“所以,二姑娘没能逃出去?”
缠了两圈的白布顿时松松垮垮地掉下来,落在萧瑞紧实的腰腹。
“沈姑娘,你太无情了,不能因为我失败了,你就不帮我包扎了吧?”他说着,默默自己把白布重新裹起来,将伤口勒紧,在胸前打了个死节。
但他自己动作,自然扯到他的伤口,血液瞬间又将白布染得通红,但是他却连眉头都没皱。
“滚出去!”沈兰厌恶的道。
萧瑞不紧不慢地穿上那被血浸透,又被冻得硬邦邦冰冰凉的夜行衣,起身悠悠然地道了句,“沈姑娘,虽然你态度恶劣,不过还是多谢你为我上药包扎,我明日回褚县,你可以轻松一段时间了。”
他说完,便往外面走。
到门口时,忽然又停住,对沈兰道:“对了,萧莺的事你不用再操心,她已经答应入宫了。沈姑娘,你是错的。”
“如果权贵胜利,就说权贵是对的,那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对错可言?”沈兰冷道。
萧瑞本要踏出去的脚步顿了下,回眸再一次看向沈兰,别有深意地冷测测的笑出声,“沈姑娘,你可真适合造反。”
没再等沈兰说话,他掀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锦书瞪直了眸子,“他在说什么?竟然说姑娘您适合造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污了姑娘的清誉!”
她气呼呼地“砰”的将房门关上,对沈兰道:“姑娘,你别在意他的话,这个人就是个大坏蛋。”
沈兰咂摸着萧瑞的最后一句话,她又想到了那日公主所说。
“你对大燕的官制不满?”
她确实不满,但又怎敢说?
想到之前发生的一桩桩,沈兰觉得自己近来实在太口无遮拦,这样下去,恐怕还没等查出兄长死亡的真相,自己就先蹲进大牢了。
她以后要更加谨慎小心才是。
至少不能再让人觉得,她适合造反……
上元节一过,萧莺就被送到了宫里,侯府里变得沉默,恍如一潭死水。
沈兰的学生从三个减为两个,萧怜跟着乖顺的萧贞亦学的有模有样,可没有了萧莺,死寂的课堂上,总让沈兰觉得少了些什么,但大家都极有默契的不再谈起这个话题。
约莫到了傍晚,蔡婆子派了个丫鬟来,竟是有她的书信来。
随着书信一起送来的,还有个锦绣檀木小盒子。
她先看了信,看到封上“杜允”二字时,不由眼眶一红。
距离她给杜允写信,已过了三月了。
虽衡州府路途遥远,可回信今日才送到,让沈兰心中生出几分委屈。
她打开信。
兰娘芳启:
见信如晤。
去岁卿离衡州,家中多怨,吾虽知兰娘性情,亦有被弃之感,心中凄凄。今收到兰娘来信,吾心方定。
卿且安心,吾已劝说家中姑母,如今她们亦解兰娘之心,无有罅隙,只愿上京事定,你我结两家之好。
廉卿此生唯有二愿,一愿兰娘为妻,永结琴瑟,二愿金榜题名,以明我志。
笺纸寥寥,难寄我心,来年春闱,吾至上京,愿得见兰娘,细诉情衷。
附:日前在琉璃阁偶得一小物,赠与兰娘,愿卿如意。
沈兰忙拿过那锦绣小盒打开,里面是一对红豆鎏金耳环。
旁边一张小笺:愿卿得红豆,能知吾相思。
锦书在一旁瞅到这话,嘴巴都要笑歪了,“这耳环真漂亮,可见是用了心思的,表少爷对姑娘真好,姑娘可放心了。”
沈兰脸色微红,难得露出几分娇羞之色。
她让锦书给自己把耳环戴上,那赤玉般的红豆坠子落在颈间,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身姿如玉。
“天哪,真好看,表少爷真会选。”
沈兰的耳环里很少有这样艳红的颜色,可这红豆坠子戴上后,不仅没有半点俗艳,反而更衬得自家姑娘面若桃花玲珑俏美。
沈兰的心里也仿佛打翻了蜜罐似的,甜滋滋的感觉从心底里沁出,让她一时有些轻飘飘的。
“今年二月春闱,想来廉卿表哥已在路上了。”
想到他想自己奔赴而来,她心里更觉欢喜。
“等到表少爷来了上京,就能与姑娘真真正正的见面了,真好,老爷夫人虽然不在了,但只要姑娘有个好夫家,将来就不会受苦。”锦书心里也为沈兰开心得不行。
沈兰眸中闪过一抹落寞,但想到日后与杜允成婚,眼尾又翻起羞涩的红。
二月初一,已是草长莺飞。
上元节的时候,沈兰便未出门,这次换了身水绿色的轻纱曳地裙,耳上坠着那对红豆耳环,清新贵雅,肤白如玉。
她蒙了一层薄薄的面纱,带着锦书前去吉祥寺。
路上,她悄悄掀起帘子,看到街上多了不少丰姿不凡的士子,他们凑在一起,谈天说地,意气风发,一如当年兄长的模样。
“阿福,你可知今年春闱是什么时候?”沈兰问小马夫。
苏福忙回,“回姑娘,今年春闱格外的早,二月初八,是个极其吉利的好日子。”
“若是二月初八开考,三月十五应该就下榜了。”沈兰估算着。
锦书笑嘻嘻地道:“姑娘莫忧心,表少爷必能中的。”
沈兰被戳中了心思,不由红了脸。
林妈妈好奇地道:“锦书姑娘说的表少爷,是沈姑娘的未婚夫?他今年也来参加科考吗?”
“是啊,表少爷是我们衡州府数一数二的才子,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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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文章 沈兰咬唇,好一会儿才……
风雪亭已是春暖花开,两边刚发出新芽的绿柳在山崖之上轻舞身姿,说不尽的婀娜婉转。
上次梅绫至此的痕迹已被春风吹散,绿莹莹的青草从荒凉的土石间破芽,已是遍地翠色。
从此处往下看,能将大半个上京揽入眼底。
沈兰看下面雕梁画栋,箫鼓楼船,繁华宛如一梦。
“兰娘?”
忽的,身后的竹林里传出一男子犹疑之声,那声音是沈兰从未听过的,但短短的两个字,却是诉不尽的激动与情意。
沈兰回头看去,一眼对上了来人的眸子,宛如一汪春水,涟涟温柔。
眼前的男子着了一身雪白的太学生员袍,头戴青带玉冠,身形高挑,略显瘦削,五官清俊,骨相柔和。
此刻,竹林为背景,君子已翩然入画,说不出的玉骨丰姿。
沈兰怔了下,但待她看到男子腰间挂着的青囊流苏坠子,立刻便明白了过来,“表哥?”
那坠子,是去年她亲手所做,送与他的。
“兰娘,霖书曾与我一副你的画像,那画像极美,我挂在书房,日日的看,只觉得画中人恍如人间仙子,可今日看到你,我才知晓,霖书的画终究浅陋,画不出你十之一成的风骨。”他向她走来,目光完全被她吸引,白皙俊朗的脸上翻起片片红晕,眸中压抑着暗潮汹涌的欣喜与羞涩。
沈兰此刻的小脸更是红透了,因这里没有外人,她方才解了面纱,没想到竟全然被杜允看到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觉得眼前的男子又陌生又熟悉,心里为他生得如此俊朗而欣喜,又被他夸得更加不好意思,垂下眸子,再不敢看他。
“表哥,对不起,我不该没有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到上京来。”此事一直梗在沈兰心间,让她对杜允很是愧疚。
“所以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我如今也来了上京,是上天注定让我们在上京相见。”
杜允走到沈兰的面前,他有些紧张,耳根红得彻骨,“兰娘,你戴这对耳环,真好看。”
沈兰羞得已不知如何接话了。
杜允也紧张的不行,虽俊朗如玉,可却透出几分愣头小子的气质。
锦书在一旁偷笑,看着那暧昧的气息在两个人周围生长缠绕,心里别提有多甜了。
但这种时候,还是需要她这个小丫鬟出场一下的。
“姑娘,表少爷,这里风大,咱们到亭里去吧。”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起到了风雪亭中,气氛好似也缓和了些,杜允道:“我此来上京,是为科考,更是为了兰娘你,不管考中与否,我都会留在上京,与你……完婚。”
说到此,他的脸色又红了。
沈兰更是不好意思谈起这个事情,她是女子,怎能自己与男子谈婚论嫁?传出去必定令人耻笑。
“兰娘你放心,虽在上京,我们一无父母,二无兄弟,但我绝不会委屈了你,一定大操大办,办的热热闹闹的。”杜允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沈兰的神色。
沈兰低声地道:“此事全由表哥做主,只是,兰娘如今还在孝期,尚需三年。”
“无需三年,我从衡州府来时,特去见了两家族长、乡中三老,还有府尹唐大人,已求了夺情之书。”杜允道。
沈兰一下子站了起身,震惊地看向眼前的男子,“什么?你求了夺情书?”
所谓夺情,便是在孝期之时,若有特殊情况,定要举办婚事,可向族长长者、乡中三老以及当地的父母官申请夺情,若得允可,便可成婚。
但夺情一事,向来极少,似沈家与杜家这样的书香门第做出这种事来,实在可笑。
她不敢相信,自己心心倾慕的少年郎君,竟然会是这样的人。
杜允看出沈兰十分抗拒,忙道:“这是我爹娘非要去求的,我曾拦过他们,可他们怎会听我的?两家婚事,本就已拖延了三年,三年又三年,我爹娘着急也是在情理之中,兰娘,你莫心急,如今我们同在上京,只要你不愿意,我可以再等你的,别说三年,就是十年,我也等你。”
沈兰眼眶泛红,一时心中不知多少委屈翻涌而出。
“兰娘,你放心,我必不会委屈你。”杜允实在怕沈兰生气,又补充了句。
沈兰微微抿唇,哽咽道:“并非我不愿早早与你成婚,只是父孝已守,母孝怎能夺情?天地孝义,自在良心,这夺情书骗不了别人,更骗不了自己。更何况,还有兄长之事……”
她说着,已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杜允慌了,忙到沈兰面前单膝跪下来,拿帕子去帮她拭泪,愧悔地道:“兰娘,是我错了,你莫哭,我不该提这夺情书,回去我就把它烧了。”
沈兰听到他竟然还把夺情书带到了上京来,心里更加觉得难受。
与杜允别后,沈兰带着锦书回了侯府。
一路上,她虽没再落泪,但一直面色惨白。
林妈妈看出气氛不对,本来还好奇地想问,被锦书扯住了。
回到落雪斋,沈兰摘下杜允送来的耳环,本要让锦书收起来,可想到杜允的那句话‘愿卿得红豆,能知吾相思’,她忍不住趴到妆镜前哭了起来。
“姑娘,您心里莫难受,表少爷不是说了吗,他会再等您的。”锦书安慰她道。
沈兰心里难受极了,她含泪从臂弯中起身,镜中女子梨花带雨,怜俏动人。
“我不是为这个。”她哽咽着道。
“那是为什么?”
沈兰咬唇,好一会儿才吐出四个字,“他非君子。”
一刹那,眼泪又滚落下来。
锦书还从未见过自家姑娘哭成这个样子,她心疼极了,劝道:“姑娘多心了,那夺情书是杜老爷杜夫人请的,并非表少爷,表少爷是心向着姑娘的。”
“你不明白,他若是君子,便不会在我面前提起夺情书,读书之人,唯忠孝二字,难道他会不懂?他是在试探我。既已坏了试探之心,又怎会是君子……”
沈兰只觉得她心里的那位丰姿卓然的翩翩少年郎君一瞬间都轰然倒塌,连带着她的爱情与希望,也一起被烈火燃烧炙烤。
“姑娘,那我们该怎么办呢?表少爷不是良人,将来你们成婚岂不是……”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我们婚约已定,怎能更改?便非良人,我也只能认了。”沈兰唇色惨白,痛苦不已,“绫娘、婉儿、二姑娘,都不得幸福,原来,我也是如此。”
她一直觉得爱情如明月般皎洁无暇,可如今,它却已跌落尘泥。
难道真的是,世间男子皆如此,便无一个是良人?
沈兰病了。
季节交替本就易生病,她吹了风,便受了风寒。
本只是一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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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内情 “只要公主将兄长之事……
三月十四,文昌大吉。
今日是下红榜之日,一大早,老太太便请了沈兰到福慧堂去,到了那里,沈兰看到二位姑娘和萧珏在两侧坐着,老太太和大太太坐在上位。
彩月引着沈兰到了萧珏旁边的位子,沈兰觉得有些不妥,但也没说什么,默默坐了下来。
对侯府里的女眷来说,跟自家爷们在一起是不讲什么男女大防的,尤其萧珏今年还不到十五。
她们都只把他当小孩子看。
“沈姑娘,听说今岁科考,你的未婚夫杜公子也有应考?”老太太为了缓和焦急的气氛,和沈兰聊起闲话来。
提及杜允,沈兰眸光微暗,点头道:“是的。”
“听说杜公子十八岁就中了举子,是衡州府数一数二的才子,想来他必定是能中榜的。”老太太说着,又看向萧珏,“可气我这珏儿,往日里便不思学些正经书,只知淘气,与那些王孙公子厮混。”
“老太太不必担忧,二公子人中龙凤,定能中的。”沈兰垂眸道。
正说着,一小厮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来,满心欢喜,“中了中了!二公子中了!”
一下子,整个屋里都欢喜起来,便是往日里严肃淡定的大太太,此刻也忍不住高兴得抹起泪来。
萧怜忙问,“二哥哥中了第几?”
康来愣了下,讪讪的挠头,“小的没看明白,好像是……最后一个……”
气氛短暂的尴尬了一瞬,但很快大家又高兴起来。
“最后也不要紧,咱们珏儿这么年轻就能中榜,不知多少人羡慕呢。”桂妈妈欢喜地道。
大家也都连连应是。
沈兰起身为老太太、大太太和萧珏道喜,又道:“今日只是红榜,应是不分先后的,等到四月殿试结束后下来的金榜,排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名次。”
众人这才恍然,定远侯府武将出身,她们这些后院的女眷不知道那么多规矩,听到如今排名还没真正的定下来,更是欣喜了。
“彩月,你快去安排,今日府上必须得大摆一宴,为珏儿庆祝庆祝。”老太太高兴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忙吩咐彩月。
而后又道:“今日府上上上下下,每人再赏二钱银子。”
大家正要欢庆,誊抄红榜的那个小厮也赶了回来,将红榜拿给众人来看。
红榜虽然名义上不分先后,但实际上依旧是按文章好次排列的。
一共录了三十三人,萧珏是第三十三个。
“咦,这第一名是沈先生的本家呢。”
萧贞第一眼看到了排在最前面,格外显眼的“沈章”二字。
沈兰也看到了,竟是和兄长同名同姓。
“是兰州府人氏。”萧珏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的道了句。
萧怜笑嘻嘻地伸手指着“沈章”与“兰州府人氏”两列,道:“横着看的话,沈兰,多巧啊,没想到先生的名字有一天也能登上红榜。”
“确是巧。”沈兰讪讪笑了笑。
她的心里有些难受,若是这“沈章”真是自己的兄长该多好,她一定会为兄长中了贡士喜极而泣的。
可是兄长已经死了,这一生都不可能再金榜题名。
“对了,沈先生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来着?快看看他有没有中。”
大家又连忙从前往后的去翻找。
看到第二十八个的时候,沈兰看到了“许漟”二字。
直到最后一个,也没有杜允的名字。
他落榜了。
沈兰心里没有失望,也没有难过,那日与他见面之后,她好像便预料到了这一切。
但此刻气氛确因杜允没有中榜而有些尴尬,萧贞萧怜也都笑不出来了。
沈兰淡淡道:“上万学子,只录三十三人,落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杜公子也还年轻呢,他将来必能中榜的。”萧贞安慰沈兰道。
沈兰笑了笑,没说什么。
晚上大宴,沈兰不想在那里坏了她们的兴致,便一个人早早地回了落雪斋。
三月十五,沈兰想去白云寺,但刚一出门,便遇到了永安公主府的人。
“沈姑娘,公主请您到天香阁一叙。”
来请她的是个相貌极其出众,如白云般清淡温润的男子,他的声音如水波潋滟,极是好听,一袭雪衫,风雅如画。
沈兰不敢多看,行了礼道:“请公子带路。”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
沈兰掀开车帘,往外看去,一眼就看到那檐角翻飞的高阁玉宇,又阔气又奢靡。
门上一道金红横匾,镶着“天香阁”三个大字。
沈兰在那位公子的引路下,直接掠过一楼客朋满座的茶馆,上了三楼。
三楼没有过廊,只有一个房门。
那位公子推开那房门,顿时一股清冽的幽香从那屋中传出。
沈兰向屋内看去,房间里那宽阔的空间让她一下子反应过来,整个天香楼的三楼与四楼,恐怕就这么一个房间,极尽宽大,极尽豪奢。
尤其是中间那一条长长的红玉阶梯,直通到楼上,万千价格昂贵的金丝玉纱沿着两侧落下,将整个屋子里渲染得又梦幻又缥缈。
沈兰只觉眼前的一切,与楼下相比,简直是天上人间。
“姑娘请。”那公子引着沈兰往楼上去。
但他们刚走到红玉阶梯前,便见永安公主从上面走了下来。
她穿了件红色的鸳鸯裹胸,外披着赤玉狐狸大氅,白皙如瓷的肌肤与这炽烈的红相映相辉,妩媚风情已尽极致。
永安头上一支金钗,青丝半挽,十分慵懒。
几缕发丝擦过她漂亮的肩颈,滑进鸳鸯裹胸那巨大雪白的缝隙里,勾惑动人。
“阿尹,你在下面等着。”永安说完,又对沈兰道:“沈姑娘,你上来。”
说着,她转身往楼上去。
沈兰只好跟上。
永安在一个墙壁前停下,那墙壁上贴着一张红纸,纸上正是昨日中榜的贡士名字。
“沈姑娘可看到今年的红榜了吗?”永安问道。
沈兰点头,“回公主,沈兰已看过了。”
“本公主听说你未婚夫没有中榜?”永安的语气仿佛还挺高兴。
沈兰垂眸,“杜公子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
“年轻?他多大了?”
“二十有二。”
“你呢?”
沈兰沉默了下,道:“民女十八。”
她不知永安问这些做什么。
“你可知这红榜第一名是谁人?”永安又问。
“沈兰不识。”
“那你可想看看她的文章?”永安似笑非笑。
沈兰心里微微一动,抬眸向永安看去,“若有机会,沈兰的确想领略一下今年文昌星的风采。”
“本公主让人誊抄了一份她的策论,就在前面的桌上,你去看看。”
永安指了指不远处的摆放着的一张书桌。
桌上确有一份文章。
沈兰走过去,只看了第一眼,就愣住了。
这……怎的是她的文章?
“怎么了?难道是这位文昌星写的不好?”永安玩味地道。
沈兰忙道:“公主莫耍弄沈兰,这明明是前些时日公主您让我写的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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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坟墓 “老爷说,姑娘是不洁……
永安被沈兰那坚定的目光震慑住了,她不明白,沈兰为何会对沈章如此信任,出身宫廷的她,从小就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后来被皇帝赐婚下嫁给南疆王赵裕,赵裕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他对当地百姓横征暴敛,搞得民不聊生,王宫里上上下下足足有三百多的侍妾,整日荒淫无度,永安嫁过去,只不过是安抚南疆王的一个棋子。
成婚两年,皇帝派兵平定了南疆,将她带回了上京,可在南疆王府的两年,也造就她再不是原来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她不理解亲情,也不相信任何人。
看着眼前如此坚定的沈兰,永安心里忽然有些羡慕。
不管沈章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有这么一个妹妹,如此坚定的相信着他。
纵天下人误解,唯她信你。
“你想要继续调查沈章的事,本公主不拦着你,但是本公主也帮不了你,毕竟若是本公主管这件事,势必会得罪礼部尚书府,此事也会闹得更大更难堪。但若是你有其他事情你需要本公主帮忙,可以随时来公主府。当然,本公主若是有事寻你,也希望你履行刚才的诺言。”
“沈兰明白。”
“容姑娘葬在东郊容府别苑的后山,距离白云山不远,也许你想去看看她。”
沈兰感激不已,微微哽咽,“多谢公主。”
“可惜了,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若是沈章今年能真的金榜题名,也许两人会是一段佳缘。”
永安眸中掠过几分伤感,虽然她根本不相信这个世上有什么佳缘。
送走沈兰,永安又回到那桌前,看起那篇文章。
“法无所始,亦无所成;礼无所益,亦无所损……写的多好,可这世上怎就容不得女子一展抱负……”她纤长如玉的指尖拂过那白纸黑字的文章,眸中流露出几分忧伤来。[1]
一个男子从一扇宽大的金色屏风后走出来,他一袭玄墨束袍,腰间玉带上坠下两道琉璃绦,极其简约的装束却更显得他身姿端正,体态矜贵。
而那俊美无俦的容颜上,更是天质如玉,龙章凤姿,贵不可言,与永安身边那些卑躬屈膝的小侍男宛若天壤之别。
“皇姊不该把那件事告诉她。”他语气淡淡,声音清清冷冷,却又十分好听。
永安笑道:“阿瑾是觉得她承受不住?”
荀瑾沉默少顷,他想到那日雪地里沈兰坚定又倔强的目光,就知道她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子。
只是……
“此事和太子有关,不是她能够插手的事,皇姊既然看上了她,不该再把她置于危险之中。”
永安不由多打量了荀瑾两下,“那日太子的确在场,但与沈章之事恐怕没什么关系吧?难道你知道什么?”
荀瑾垂眸,唇角扬起一抹不屑的笑,“我哪里知道他们的事。”
永安哼了声,神态颇有些娇憨,“我明白,你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我,这世上没有男人会帮我,就算是阿瑾你也一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利益交换罢了。”
荀瑾好笑地看着她,“皇姊若是这样,以后我可不敢来你这儿了。”
“好啦好啦,你和那些男人不一样好了吧?”永安把桌上的文章收起来,又问道:“对了,衡州府的那座铁矿开了几成了?”
“还余两成,今年年底就能收工。”
“记住,我六你四,要是被我发现你像上次一样贪了两成,我可饶不了你。”
“皇姊放心,这次定没有两成。”
“什么?你果真贪了!快给我吐出来!”
“……”
东郊,容家庄。
春风送暖,郊外早已是绿意盎然,马车在容家庄附近停了下来,沈兰带着锦书步行走了过去。
约莫过了一刻多钟,忽然听到前面传来打骂声。
“你这个丧门星,都是因为你,咱们全家都被赶来给那个贱人守墓,全家人一个月的月钱连一两银子都不到,现在天天喝西北风!我打死你!”
沈兰听到抽打声,男人的打骂声,还有女子的呜咽声。
“守墓”二字让她警觉了起来,忙走过去。
看到那男子又拿着手里的柳鞭要向那女子施暴,沈兰厉声喝道:“住手!”
那男人看沈兰衣着气质不凡,多打量了两眼,问道:“你谁啊?”
“瞎了你的狗眼!”锦书站出来指着男子骂道:“我们姑娘可是府上大太太的表亲,特意到此来拜祭大姑娘,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下人竟然敢在庄子里这般嚣张,小心回去我们姑娘跟大太太说两句,把你们全家都发卖了去!”
她那气势凌人的模样,颇能唬人,那男人听到顿时怂了,连忙跪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表姑娘恕罪,千万不要告诉大太太,我们在这里每天都有给大姑娘扫墓送贡品,不敢有一日懈怠的。”
容雅虽然做出了有辱门楣的事情,入不得祖坟,但毕竟是大太太唯一的亲生女,大太太对她的身后事还是十分在意的,之前还曾经亲自来看过。所以男人对锦书的话,半点怀疑也没有。
锦书哼了声,一叉小腰道:“还敢在这里碍我们姑娘的眼,还不快滚!”
那男人连连应是,忙起身跑了。
沈兰走到那女子身前,温声地道:“你是容姐姐的丫鬟?”
那女子被打得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但一双杏眸格外明亮可爱,她抬眸看向沈兰,感激地道:“多谢表姑娘,奴婢是大姑娘的贴身丫鬟,玲珑。”
“锦书,给玲珑姑娘二十两银子。”沈兰吩咐道。
锦书从袖中拿出两锭银子,俯身塞到玲珑的手里,玲珑忙摇头,“不,这么多银子,奴婢怎么能收呢?”
沈兰握住她的手,“你侍候容姐姐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一向仰慕容姐姐,实在看不得她身边的人受这样的委屈,玲珑姑娘,你收下这二十两银子,想办法找个好归宿吧。”
“奴婢只要生生世世守着姑娘,就是最好的归宿了。”玲珑哽咽地道。
在沈兰的劝说下,玲珑还是收下了那二十两银子。
“玲珑姑娘,你带我去看看容姐姐吧。”沈兰将她扶起来,恳切地道。
玲珑含泪点头,“表姑娘请跟奴婢来。”
容雅被葬在一个庄子后面的一个小山坳里,很不起眼,但打扫得十分干净,旁边一棵一看就是新栽的桃树,土还是刚翻过的,桃枝上零零散散的开了几朵桃花,颇有些寂寥。
沈兰向那墓碑看去,竟连一个字也没有。
玲珑不禁眼泪又落下来,“老爷说,姑娘是不洁之身,有辱门楣,不配做他的女儿,也不配立碑字。”
沈兰看着眼前的无字碑,心中只觉说不尽的酸楚,眼泪也不禁滚落下来。
她在容雅墓前跪下,郑重地叩了三个头。
容姐姐,我定会为你洗冤。她在心里暗暗发誓。
“玲珑,这里没有别人,你能不能把容姐姐的事告诉我。”沈兰握住玲珑的手,恳求道。
玲珑一时觉得有些为难,毕竟,这件事已是容府再不可提及的禁忌。
“难道你真的相信容姐姐会做出那种事吗?我觉得其中一定另有蹊跷。”
沈兰这话一下子戳到了玲珑的心窝里,她悲愤地道:“姑娘绝不会做出那种事的!她和沈公子向来极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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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身价 萧瑞悠然道:“我是查……
稻花厅旁的月季开了,绕着厅前一圈,开出雪白雪白的花瓣,在春风里微微颤栗。
沈兰坐在厅中,看着那些风中的花,余光注意着下面侯府里来往忙碌的人生百态,等待着萧珏从前院中回来。
直到亥时,月已高梢,她才看到萧珏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后院来。
沈兰忙从稻花厅下去截他。
周围四下无人,萧珏看着前面从厅子里快步走下来的沈兰,她着一件绿色的笼雾曳地长裙,宽大的袖纱与披帛顺着她的步伐被风吹起,宛如一只月光下向他奔赴而来的翩跹蝴蝶。
他停下来看她,目光有些痴。
直到沈兰到他面前来,他才掩下神色,故作惊讶地道:“天色这么晚了,沈姑娘怎的在这里?”
沈兰怕与萧珏错过,一路赶着步子,此刻微微喘息,白净的小脸泛着樱桃般的红,月光下显得十分娇媚动人,但她却不知,对萧珏扬起几分讨好的笑,“我是特来等二公子你的。”
萧珏顿时心跳如雷,眼尾亦染上了几分薄红,他怕沈兰看出,忙躲过她的视线,偏过头去,不自然地道:“你不会也和那些人一样,是来向我道喜的吧?”
“二公子,可否移步稻花厅?”沈兰心中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萧珏点头,与沈兰一同往稻花厅走去。
他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垂眸凝思,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开口。
直到了厅中,两人沉吟后竟是同时开口。
“二公子……”“沈姑娘……”
一时,二人又都停住。
沈兰讪笑了下,忙道:“二公子先说吧,我的事不急。”
“那篇红榜头名的文章,是不是你写的?”萧珏问道。
沈兰震惊,没想到萧珏竟猜到了这件事。
她心虚的垂眸,“不,不是。”
她怎么可能承认,扰乱科考,可是死罪。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可以安心告诉我。”萧珏目光诚挚地看向她。
沈兰心里一动,对上萧珏的眸子,“若是我告诉你真相,你愿不愿意也告诉我一个真相呢?”
萧珏的目光变得无奈,少顷,他幽幽叹了口气,“你说吧。”
“那篇文章是永安公主让我写的,她给了我题目,我也不知这文章怎会到科考的卷子里。”沈兰好奇地问道:“二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你连是我的手笔都能看得出来?”
“沈章,是你兄长,对吧?”
沈兰瞳孔微微一颤,但顿了顿,她还是点了点头,“是。”
此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今日上万名太学生员里,也没再找出一个叫沈章的人来,沈章,兰州府人氏,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我早该想到,他是你兄长,你当时一心打听陆子先的事,我还以为陆子先是你心中爱慕之人,没想到只是旁敲侧击。你的心思真的很细腻。”
沈兰恳切地看着萧珏,“那二公子能不能告诉我真相呢?那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珏抿唇,玉指紧握,“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我不想让你伤心。”
“如果你说的是我兄长和容姑娘的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但是我不相信那件事是真的,我觉得一定是有人陷害兄长,那个人在那个房间里吓了迷情的药,故意将兄长和容姑娘引到那里,又引得众人前去。二公子,当时是谁提议你们去寻我兄长的呢?”沈兰努力克制着自己,尽量让语气显得不那么激动。
萧珏见沈兰竟已知道,眸光微微颤动,片刻,他垂下眸子,道:“人太多了,七嘴八舌就谈到了沈章身上,大家闹哄哄的就去寻他,我也记不清是谁第一个说的了。”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参加宴会的太学生名单呢?”
“不行。”
他断然拒绝。
沈兰瞬间如被浇了一盆凉水,虽然她早就猜到会如此,可萧珏如此冷冰冰的回答还是让她痛苦不已。
“这件事是皇上亲自压下来的,如果我说了,会连累家人,请你原谅。”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此事你知我知,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你透露给我,沈兰以性命担保!”
她咄咄逼人,步步紧逼。
往日里总在她面前保持温文尔雅的萧珏仿佛被她逼得无路可走了般,神色痛苦地道:“沈姑娘,你不要再问了,我是为你好,就当那件事没有发生过,好好的呆在侯府不行吗?正因为此事难堪,所以皇上才会压下,所以众人才会层层掩瞒,你非要把遮羞布扯开,只能看到更多的不堪,我真的不想让你伤心。”
“可是那不是真的。”
“什么不是真的?是沈章和容雅的感情不是真的?还是那日发生的事不是真的?我告诉你,那就是铁骨铮铮的事实,是我亲眼所见,是他们亲口承认的!就算其中有什么内情,你兄长和容雅也不可能会被原谅,他们私定终身本就见不得人!”
“难道就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难道明知道有人在拨弄是非,害死了我兄长和我娘,却让我视而不见?”
“那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他还是不相信她。
沈兰咬唇,倔强地与萧珏对视,“我会证明给你看,这不是猜测。你可以不告诉我,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找出那个幕后黑手。”
说完,她转身便要离开。
萧珏忙抓住她的手,少年的手滚.烫而炙.热,亦用尽了力气,“别去查,沈姑娘,你就听我一次,你真的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失去什么,你一定会后悔的。”
“沈兰九死不悔。”
她甩开了他,毅然离开。
离开稻花厅,夜里的凉风让沈兰激动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这一次与萧珏的对话虽然依旧没有得到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萧珏知道的,比她预感的要多得多。
萧珏知道,与他亲近的俞越会不会也知道呢?
就算俞越不知道,那些考中贡士的太学诸生里,也一定有人知道。
毕竟那日尚书府的宴会宴请的都是太学院才华横溢的举子和国子监有身份有地位的生员,他们是一定有中榜的资质,所以才会被礼部尚书提前笼络。
她细细回想着刚才萧珏所说的话,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
对了,兄长和容雅那天是怎么被引到水榭的?
不可能没有中间人牵线,他们便知道在水榭相见。
玲珑也许知道。
沈兰定住脚步,今日她该把事情的前后经过全都问清楚的,可当时因为听到萧珏那日也在,她一时急着回来,竟疏漏了。
线索就在眼前,沈兰已等不到下个月,她决定明日就去找大太太告假,去找玲珑把事情问清楚。
想到此,她加快了脚步往落雪斋去。
路过翠玉轩不远的一座偏僻的园子时,忽然听到有呻.吟声。
沈兰怔住,一瞬间,她想到了梅绫。
难道有人在这里摔了?
她好奇地上前去,想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帮忙,忽然,又听到一阵淫.靡之声。
沈兰当即脸色涨红,吓得骤然停住。
假山后传来男人低低的笑声,“看来萧都尉没能满足你啊。”
“别提了,他根本就没碰过我,想到他我就觉得晦气,唔……再快些,好舒服……”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软,几乎化成一滩水来。
沈兰只觉得面颊滚烫,再听不得这些话,转身悄悄跑开了。
直到隔出两个园子,她才惊魂方定。
刚才那个女子,是大奶奶楚惠。
那个男人的声音,沈兰也觉得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天哪,他们竟然敢偷偷做出那种事,要是被发现了,可不得了。
不说萧瑞的脾气,定远侯萧虎和大太太绝不可能容忍侯府闹出这种丑闻。
沈兰越想越觉得不舒服,没想到萧瑞竟然从来没有碰过楚惠,而楚惠却又做出这种糊涂事来。
她晕晕乎乎的,又路过了翠玉轩。
看着月洞里黑黢黢的厢房,一时不由得停下脚步。
忽然,她又想起那日自己被人打晕了送到翠玉轩里,那浓烈又怪异的香味……
已经过了那么久,就算当时遗留下什么东西,也一定什么痕迹都没有了。
沈兰转身想走,但心里又隐隐抱有一丝希望。
那么浓烈的香味,萧瑞不可能察觉不到,他会不会让人查过,或者把那些香料的残渣保存下来了呢?
萧瑞如今在褚县,这里往日除了几个丫鬟来定时打扫,早已没有人在。
一生起这个念头,她就走不动了。
沈兰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便悄悄的进了翠玉轩里。
这里她也是熟门熟路了,正房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竟没有锁上,她心里更觉得庆幸,悄悄溜进了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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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命运 沈兰说:“这世上要有……
次日,沈兰以要去见永安公主为由向大太太告了假,一出侯府,便让苏福赶往东郊容家庄。
马车里,她紧紧攥着装着青色锦囊的盒子,纤长的指尖都摁的发白。
刚进了容家庄,不同上次来的寂静,这次竟是闹哄哄的,她们在不远处停了马车,沈兰与锦书下来步行过去。
前面是一个白墙青砖的大宅,大宅门前的空坪此时挤了几十个村民,还有两排身着红色军服的官兵。
“哎哟,死的真惨啊,我刚才看到那脖子被抹的跟杀鸡似的,血流了一地。”
“这是玲珑他们一家子吧?不知道倒了什么霉,一家被赶到这里守庄子,竟还被人给杀害了。”
“是啊是啊,听说是她没伺候好容家大姑娘,受罚到这里来的,你说会不会是容尚书派人把她杀了的?”
“这怎么可能啊?容尚书要是想杀她,就不会把她全家赶到这里守庄子,在本宅那边就处理好了。”
“……”
围在外面的人议论纷纷,沈兰却是听得面色惨白。
玲珑……死了?
明明昨日她还见她,怎么今日竟死了?
她下意识地想冲进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但身体刚一动,就被锦书拉住了。
“姑娘,咱们不能过去,扯进命案里就麻烦了。”锦书紧紧抿着唇,眸中泛着泪光,她亦在强行克制着自己,让自己保持理智。
沈兰拳握掌心,指尖紧扣,几乎掐出血来。
不一会儿,几个官兵抬着尸体出来,一共有六具,里面甚至有七八十岁的老人,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小男孩,昨日鞭打玲珑的那个男人也死了,还有两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最后一个,是玲珑。
她被抹了脖子,哪怕已经死了一段时间,此刻被抬着出来,血液也从伤口里哩哩啦啦地涌出来,在地面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断断续续的渗人血迹。
她的脑袋无力地倒在一边,青丝染满了血,亦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昨日那一双明亮可爱的杏眸此时一片灰败,一滴鲜红的血在她的眼角晕染开,恍如泛出血泪。
周围的百姓都被这渗人的场面吓得脸色惨白,纷纷往后退了好几步。
沈兰强忍着眼泪,却还是没能忍住,涌出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下来。
“是我害了她。”
如果她没有来找玲珑,也许玲珑就不会死。
她没想到,那幕后之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杀了玲珑一家六口。
“姑娘。”锦书忙握住沈兰的手,将她那几乎掐破掌心的手指拨开,心疼得攥在手心里,捂热那彻骨的冰凉,“不是你的错,这样狠毒的坏人,不把他抓出来的话,会死更多的人。玲珑姑娘的死是恶人所为,姑娘别为难自己。”
沈兰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玲珑那含着血泪的眼睛好像一直在望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那些官差把尸体装在一辆牛车上,带回府衙。
此刻,那进入宅中调查的官员也带着人走了出来,看到那人,沈兰顿时瞪直了眸子。
萧瑞!
竟然是他?
但很快,沈兰又反应过来。
萧瑞身为上京北部都尉,负责京畿安全,京郊出了这么大的血案,的确是在他的管辖范围。
他此刻手上也沾染了不少血,用帕子随手擦拭了,走到马前,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
萧瑞正要下令走人,目光忽然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沈兰。
他居高临下,把她看得一清二楚,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一抬手,带着手下纵马离开了,只留了少数的几个官兵封锁现场。
萧瑞的目光让锦书不适,她扯了扯沈兰的衣服,小声地道:“姑娘,咱们也走吧。”
尸体已经被带走,沈兰没办法进里面调查,只能与锦书一起回到马车上。
林妈妈好奇地往那边看,“姑娘,那边出什么事了?”
没等沈兰开口,锦书便连忙道:“那边死了人了,看来今天不宜出门,咱们赶紧回去吧。”
说着,她忙拉着沈兰和林妈妈一起上了马车。
一路上,沈兰一句话因为没有说,她一直看着窗外,垂眸凝思。
直到马车快要进城的时候,沈兰才道了一句,“停。”
苏福应声停了下来,沈兰抱着那个装着锦囊的檀木盒子下了马车,走到了护城河边。
她没有任何的犹豫,把那个檀木盒子扔到了河水的中心,“咕嘟”一下,便沉了下去。
“姑娘,你这是……”锦书看沈兰如此,心里不由有些担心。
沈兰却极其平静,道:“我没事。”
她终于明白了,凭借现在的自己是不可能与那幕后之人对抗的。
只有拥有与那个人同等的力量,兄长的案子才能继续查下去,否则只会连累更多的人伤亡。
在那之前,她必须蛰伏。
回到侯府,沈兰又拿出了永安公主送给自己的那些策论和文章,越发潜心的研读,再也不想兄长之事,再也不想那幕后之人。
四月十六,殿试大举。
四月十八,金榜落下。
萧珏被点为探花,一时风靡整个上京,街头巷尾无一不是在谈论这个十四五岁的侯门公子,万千闺阁少女无不向往这位翩翩少年郎君。
侯府欢天喜地,每日迎来送往,宴席不断。
但侯府里最高兴的不是萧珏,亦不是大太太、老太太,而是萧贞。
玉淇院内,萧贞看着府上小厮抄录回来的金榜,唇角的笑意掩藏不住。
“他是状元,小桃,他果真没负对我的诺言。”
一旁的小桃亦是欢喜不已,“还是姑娘眼光好,当时他还只是个普通举子,但您一眼就看出他将来会是个状元郎君。”
“我从来没这么开心过,只觉得以前吃的所有的苦都值得,老天爷终究没有亏待我。”萧贞说着,眼眶不由微微泛红。
“姑娘这是要苦尽甘来了。”小桃笑盈盈的凑上来,“想来俞公子很快就会来府上提亲了,大太太定不会拒绝状元郎做侯府的乘龙快婿,奴婢先恭喜姑娘了。”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进来。
“姑娘!大喜事,状元郎来咱们府上向姑娘提亲了,大太太正见他呢。”
“真的?”萧贞激动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桃更是高兴,“俞公子好快的动作,怕是刚游完街回了圣恩,便立刻赶过来了,可见他对姑娘有多看重。”
萧贞眉眼里皆是欢喜,眸中忍不住泛起泪花来。
此刻前院正堂内,却远没有玉淇院的欢喜气氛。
大太太看了眼堆放在院内的那一抬抬聘礼,脸色有些黑沉,她看向身着状元冠服的俞越,道:“纵是你考中了状元,也不该这般无礼,我们定远侯府难道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一未纳采,二未问名,这聘礼就送了来?事情传扬出去,岂不是让人家看我们侯府的笑话?”
俞越更加恭敬,卑身道:“学生不敢,学生倾慕府上大姑娘已久,曾在心中许下诺言,若能荣恩中榜,便来向大姑娘求亲,欣喜无状故而鲁莽,还望夫人见谅。”
“能得状元郎的青眼,是我们家大姑娘的福气,可是很抱歉,你来晚了,贞儿已许了人家,媒妁已定,不能反悔,就算状元郎你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喜恶强拆女儿家的婚事吧?”大太太语气冷冷,完全没把俞越这个新科状元郎放在眼里。
俞越脸色煞白,着急地道:“什么?学生从未听说大姑娘已定下婚事。”
“婚约已定,只是还未纳征,故而没有消息传出。不知者无罪,我们自然不能怪你,但是侯府应不了你这桩婚事,请回吧。”
大太太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
俞越本来得中状元,欢喜不已,谢了皇恩便连忙赶到侯府来求亲,他本以为事情必能成的,可没想到竟是一头凉水。
“夫人!”俞越不肯罢休,向大太太“噗通”跪下,恳求道:“学生是真心倾慕贞姑娘,求夫人成全,学生愿生死相报。”
大太太后退了两步,斥道:“你这人好不知礼,万事都讲求个先来后到,难道让我们贞儿退亲嫁与你?如此一来,这定远侯府在上京岂不要成了笑话?”
说完,她再不想看到俞越,直接转身离开。
俞越如五雷轰顶,不敢置信。
本以为是金榜题名日,洞房花烛时,没想到一切竟是一场梦。
门外,萧珏身子僵直,但他还是一咬牙走了进来。
“玉亭,我真的不知母亲什么时候为贞姐姐定下了婚事,你别急,我这就去问她,定给你讨个说法。”
他一直知道俞越与萧贞的事,亦觉得二人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之前数次带俞越到府上,便是暗暗为他们撮合。
这次俞越中了状元,他也在心里认定了这场婚事必定能成,来的路上他还玩笑着叫俞越姐夫,可现在回想,却像是一把刀子剜在俞越的心口上。
他愧疚不已,忙起身去追大太太。
后堂里,大太太的脸色亦十分不好,身后的桂妈妈正要劝说,萧珏便闯了进来。
“母亲,贞姐姐的婚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连我都不知道?”
大太太给了桂妈妈一个眼色,桂妈妈立刻识趣的退了出去,临走前还关上了房门。
屋内只剩下大太太和萧珏两个人。
她才开口,小声斥道:“你也是中了探花,马上要当官的人,不再是小孩子了,以后别在家里大喊大叫,让别人看到成什么样子?府上的婚事自然有老太太和我做主,哪有你开口的份儿?”
“可是玉亭兄他是真心喜欢贞姐姐,贞姐姐也心悦他。”萧珏不甘地道。
大太太声音冷冷,“那又如何?府上养了她这么多年,难道就是把她嫁给一个对侯府毫无助益的人吗?”
“可是玉亭兄是新科状元。”
“新科状元又怎么样?他没有家族的底蕴,将来在官场也走不远。”大太太抬起眼皮,看着自己的儿子,“珏儿,你现在该为自己考虑,而不是管别人的闲事。贞儿的这桩婚事,对你来说助益很大,等你入了官场后,自然能平步青云。”
“什么?”
“我为她选的是当今丞相之子李奕,李家是上京世家,一门三宰辅,四代六尚书,门生故吏更是散满了天下,在上京树大根深,你终究是要做文官的,你父亲帮不上你什么,但是若有了李家这个亲家,就不一样了,我已和李夫人说定,等你观政结束之后,便去……”
“母亲!”萧珏忽然打断了她,一脸的不敢置信,“难道是因为我,才为贞姐姐许了这门亲事?”
大太太被萧珏无礼打断,愤怒地一拍桌子,厉声斥道:“珏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是她的婚事重要,还是你的前途重要?”
“我的前途我自己会去闯,为何要牺牲贞姐姐……”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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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验身 “女儿家的清白,怎么……
余庆堂外,萧贞已跪了近两个时辰。
“姑娘,你还是先起来吧,大太太今日确实忙,没有空见你。”桂妈妈看萧贞巴巴的跪着,也不禁有些心疼。
萧贞倔强的道:“大太太不见贞儿,贞儿宁愿跪死在这里,桂妈妈,请你将这话转给大太太。”
她向来乖顺,没想到今日竟会有这样的一面。
桂妈妈叹了口气,只好转身进屋子里传话。
片刻,她又走出来,无奈地道:“贞姑娘起来吧,大太太同意见你了。”
萧贞闻言欣喜,感动地看着桂妈妈,“多谢妈妈给贞儿说情。”
她跪了两个时辰,大太太都不愿意见她,可见是打定了主意,唯一能劝得动大太太的,便只有大太太的贴身陪嫁桂妈妈了。
桂妈妈扶着萧贞起来,她跪了这么久,膝盖早就没有知觉了,踉跄了好几下,才勉强站得起来。
桂妈妈就这么扶着萧贞进了屋子里。
大太太手持一串珊瑚佛珠坐在上座,看萧贞这样,让人给她赐了座。
萧贞却不敢坐,又在大太太面前跪了下来,“大太太,贞儿自小母亲去世,在贞儿心里您就是亲生母亲,贞儿从来没有求过您,可今日贞儿给您叩头了,求您成全了贞儿和俞公子的婚事吧,贞儿来生必当做牛做马报答您!”
她的眼泪不禁滚了出来,在大太太面前苦苦哀求。
得知俞越来求亲,她不知有多高兴,还以为终于心愿得成,却没想到,等来的竟然是噩耗。
她万万没想到,大太太竟然已经暗下里为她定好了婚事。
大太太摆了摆手,让桂妈妈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萧贞。
大太太的语气变得和缓起来,“贞儿,难道你以为这件事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吗?你的婚事全家都很看重,李家这个亲家是我和你爹、你祖母一起商量过后决定下来的,如今婚事已经定下,我们贸然退婚,是会得罪丞相府的呀。你也知道李家在上京树大根深,咱们招惹不起。”
“大太太……”
萧贞哽咽,但没等她说完,大太太又继续道:“你这桩婚事,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亲事。我本来还想着让你入东宫,若是能得太子青眼,将来就能母仪天下,可惜莺儿她竟被皇上看中了,你们姐妹二人不是同侍父子,让人笑话。可不入宫也有不入宫的好处,后宫尔虞我诈,进去的时候还是个好好的姑娘,可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结果?若是可以,我宁愿不让莺儿入宫,把你的这桩婚事换给她。”
“女儿家的命不都是这样,我那么疼莺儿不还得把她送到宫里去?当年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家族嫁给萧虎,你嫂嫂惠儿她也是割舍了自己的情感,为家族嫁给了瑞儿。咱们是家族养大的女儿,和那些平民百姓不一样,从小到大家族从未亏待过你,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珠环翠绕奴仆成群,我们享受这些常人得不到的富贵,也注定要为家族牺牲,贞儿,你明白吗?”
“我……”
“人呐,得有良心,不能只想着自己,要不然岂不是成了白眼狼?你想想,将来你要是成了李家的大奶奶,出门得有多风光?这世上感情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能帮得到你自己的,只有权势和地位。你还小,不懂这些,但我真是为了你好,贞儿,你将来会感谢我的。”
大太太根本不给萧贞说话的机会,一边以情动人,一边以理服人,又是警告,又是利诱,一番下来,萧贞只觉得自己一点反抗的立场也没有。
难道她真的是错的吗?她不该喜欢上俞越,也不该在爱情上抱有任何期望吗?
从余庆堂理出来,萧贞脚步踉跄,仿佛失了魂似的。
一个声音在她的左耳边,说她错了,大太太才是对的,她应该听大太太的话。
可又一个声音在她的右耳边,说,你别被大太太的花言巧语骗了,她就是把你当做工具、当做棋子而已。
萧贞觉得自己好迷茫,她真的想能有个人出现,告诉她什么事对的,告诉她该如何选择。
她在路上走着走着,实在没力气了,脚下一滑,滚到了一旁的草丛里。
月季的花刺划破了她的袖纱,在她雪白的手臂上留下几道刺目的红痕。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动弹不得。
这一刻,情绪轰然崩溃,她不禁无声地哭了起来。
前面的小路上,两个丫鬟提着花篮走过来,其中一个正是如意馆的思檀。
思檀叹了口气,“昨日二爷翻来覆去一夜都没睡着,非要说是他害了大姑娘。”
“怎么了?是跟大姑娘的婚事有关?”
“可不是?二爷说,大太太让大姑娘嫁给李家,就是看上了李家在朝堂的势力。二爷中了探花,马上就要赐官,有李丞相在其中斡旋,二爷将来在官场上就能平步青云。”
“二爷将来要是做了大官,思檀你可就有福气了,以后怎的也得是个姨娘吧?”
“去你的,就是可怜了大姑娘,听二爷说那个李奕是个纨绔子弟,没有一点学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靠着他爹的权势在吏部做了个参事,每日流连红楼楚倌,不是个好人家。”思檀嗔红着脸嗤了声,又不禁叹气。
旁边的丫鬟道:“那也没办法,大姑娘的命不好,平日里又乖顺,可不就成了大太太手里的棋子儿嘛,大太太心里只有二爷,连亲生的二姑娘都能舍弃,更何况大姑娘还不是她亲生的。”
“我看这三位姑娘,也只有怜姑娘将来能有个好归宿。”
“哎,这谁说得准呢。”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草丛后萧贞听到她们的对话恍然反应过来。
刚才的那些话,都只是大太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只是为了让她屈从。
什么为了侯府,为了家族?明明就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
萧贞越发痛苦,这世上谁会帮她呢?
她的母亲早就去世了,兄长又从来不把她看在眼里,父亲更不把她当回事儿。
也许,只有老太太还能对她有几分怜悯之心。
萧贞咬着牙,从草地里挣扎着爬起来,转身往老太太的福慧堂去。
刚一到福慧堂,便撞见了彩月。
彩月看到萧贞这衣衫破败,一身狼狈的模样吓了一大跳,“贞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彩月姐姐,我想见祖母。”萧贞攥着彩月纤白的手腕,目光乞求。
彩月心有不忍,但还是道:“老太太今天不舒服,我这就要去请钟大夫来看看呢,贞姑娘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不,我今天一定要见祖母,彩月姐姐,求你了,让我见见祖母吧。”她说着,已忍不住流出眼泪。
彩月见她如此,只好带着她进去。
老太太此刻正靠在榻上休息,她看起来确实病了,枯皱的脸上蜡黄蜡黄的,全没了往日的精气神。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萧贞诧异,没想到几日不见,平时精神矍铄的祖母竟变成这般模样。
彩月叹了口气,“季节交替,本就容易生病,前几日奴婢一个没看住,老太太贪凉,在亭子里吹了好一会儿的风,又吃了些凉食,这几日便一直不太好。”
老太太看到狼狈不堪的萧贞,坐直了身子,惊讶地道:“贞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快过来让祖母看看,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萧贞听到这关怀的声音,鼻尖一酸,忍不住扑到老太太的怀里,“祖母,您救救贞儿吧,要不然贞儿宁愿当场死在这里。”
老太太忙心疼的抱住萧贞,“出什么事了?快说,是谁欺负了你,祖母定为你出气。”
萧贞抽噎着,还未开口,一旁的彩月道:“奴婢猜,贞姑娘是为了婚事而来的吧?”
“婚事?是和李家的婚事?”
彩月点头,“昨日新科状元上门求亲,被大太太拒了。”
“和李家的事我知道,这新科状元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问道。
萧贞忙道:“祖母,新科状元你认得的,是来过咱们府上的那位俞公子。”
“是常与珏儿来往的那位公子?”
“正是。”萧贞点头。
她暗暗观察着老太太,想从老太太的脸上看出对俞越的喜欢。
但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太太又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贞儿,你难道也心悦他?”
萧贞咬唇,虽难以启齿,但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她坚定地道:“贞儿与俞公子两情相悦,生死相许。”
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见到萧贞如此倔强的模样,她微微怔了一下,叹息道:“可大太太已经与李家定下了你和李公子的婚事,婚姻大事,怎么能说改就改呢?”
“可是李家公子是个浪荡子弟,他整日流连红楼楚倌,怎会是好归宿。祖母,求你救救我,别把我推到火坑里。”萧贞趴在老太太的怀里哭着道。
老太太冷下脸来,“胡说,你母亲之前来与我讲,那李公子年纪轻轻就进了吏部,前途无量呢,丞相府家教甚严,做不出那种事来,你别听风就是雨,这话若是传出去,你母亲心里会怎么想?”
萧贞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又跪下来,“祖母,不管李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只有俞公子,求您帮帮我,成全了我和俞公子吧。”
“你一个女儿家,怎的说出这种话来,若是传出去,可还要脸面?”老太太叹了口气,“贞儿,这事儿是你不对,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儿家自己挑选夫婿的道理?你如此这般,难道……是与他早就厮混在一起?”
老太太最后一句话问得极其小声,她也是顾及着萧贞的脸面的。
萧贞被问得心里一颤,她和俞公子自然是清清白白,可若是清白,老太太恐怕也会劝她接受李家的婚事了。
她脑袋一热,咬牙道:“祖母,贞儿已是俞公子的人了。”
“你……你……你……。”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指着她,一连几个字喘不上气来。
萧贞忙叩头,哀求道:“祖母,您帮帮贞儿吧,要是不能嫁给俞公子,贞儿宁愿死。”
她半点没有留力,额头邦邦地砸在地上,没两下就一片青紫。
老太太“哎哟”了一声,扶着额头倒了下去,“你真是糊涂啊……我……”
她又一口气没上来,喘了起来,脸色越来越难看。
“老太太!”彩月第一个发现老太太神情不对,忙上去搀扶,却见她越来越难喘息,忙将她扶得倒在榻上,紧摁着她的人中。
掐了好一会儿,老太太这一口气才终于上来。
萧贞已是吓坏了。
若是祖母今日真的被她气过去,她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贞姑娘,快找人去请钟大夫来!”彩月忙吩咐道。
萧贞点头,立刻起身出门去安排。
福慧堂的事马上就传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不只钟大夫来了,就连萧虎和大太太竟都来了。
萧虎一出现,那天然的威压就让萧贞惧怕,刚才的事若是被萧虎知道,估计要扒了她半层皮。
钟大夫为老太太诊完脉开了个方子,离开老太太的卧房后,他叹了口气,“老太太年纪已大,近来身子越来越不好,这些时日需得好好养病,切不能让她烦心。”
送走钟大夫,萧虎目光扫向萧贞,强大的压迫感顿时让她打起寒颤。
“跪下。”他厉声一喝,中气十足。
萧贞双腿一软,就跪倒在萧虎面前。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侯府,他是绝对的权威,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一切。
包括此刻跪在他面前的女儿。
萧贞咬唇,“爹,我……我不想嫁给李公子。”
“不想嫁?”萧虎一拍桌子,叱骂道:“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做主,哪有你想不想的权利?让你学的《女则》《女诫》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我心悦俞公子,此生非他不嫁。”萧贞不敢去看萧虎,低头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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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难言 “我可以笃定,你不喜……
玉淇院内的垂丝海棠开得极好,一阵清风拂过,将几片摇摇欲坠的雪白花瓣从金蕊上吹落,染入地面的污泥之中。
李夫人与大太太一路浩浩荡荡,足足带着十来个婆子丫鬟一起闯到了院子里。
萧贞料到会出事,可没想到这么快,她透过窗子看到大太太和那位盛气凌人的李夫人,虽早已做好了准备,心里还是不由慌乱起来。
就在此时小桃跑了进来,在她耳边低声的道:“姑娘,那位是李夫人,不好了,她们好像是要来验您是不是处子之身。”
“什么?”萧贞吓得面色苍白,“验处子之身?怎么验?”
她还未经人事,身旁又都是小桃这样的小丫鬟,根本不知道如何做男女之事,更不知如何验处子之身。
“奴婢也不知道啊。”小桃比萧贞年纪还小,更是不懂了,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灵机一动道:“姑娘,来的既然是李夫人,只要你被李夫人讨厌,她肯定就不会要你这个儿媳了,不管你是不是处子,只要惹怒李夫人就好。”
“我,我该怎么惹怒她呢?”萧贞记得一团乱麻,她自小就比较乖顺,只知道如何讨好别人,哪试过去故意惹别人生气。
可没等她们多说,大太太和李夫人就已经来到了屋子里。
萧贞下意识地就忙过去行礼,心虚的目光闪躲,“大太太,您怎么来了……”
“这位是丞相府的李夫人。”大太太道。
萧贞点了点头,本也想行礼的,但又想到刚才小桃让自己惹怒李夫人,就杵在那儿没有动作。
李夫人嗤笑着打量了她一眼,“我听说李夫人专程请了为女先生教导府上的姑娘妇礼,看来这先生也不怎么样嘛,大姑娘见了长辈连行礼都不会吗?”
萧贞尴尬得面色通红,更没想到自己这样竟又连累了沈兰的名声,心里愧疚不已,忙行礼道:“萧贞见过李夫人。”
李夫人冷冷扫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在一旁榻上的主位坐下,对手下的一个婆子使了个手势,道:“验吧。”
那为首的婆子立刻带着身后的几个李家的婆子一起把萧贞摁住,往内室里拖去。
这强硬的架势把萧贞吓了一跳,看向大太太,慌张地道:“大太太,这是做什么?”
大太太道:“你别怕,只是验验你的身,不碍事。”
“不!”萧贞挣扎起来,“我不验身。”
“不验身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清白?”李夫人语带厌恶,高声斥道。
萧贞咬唇,“我……我已非处子之身,不用验了。”
她已决心不会嫁给李家,就算身败名裂,亦不后悔。
“贞儿,你说什么胡话?”大太太厉声斥道。
李夫人呵呵冷笑,看向大太太,“大姑娘自己都承认了,看来就不用验了,萧夫人,你们是欺我丞相府无人吗?竟如此羞辱我们!”
大太太亦冷下脸来,“李夫人,贞姑娘刚才只是在说胡话,我是她母亲,她是不是处子,难道我还不知道吗?”
言罢,她看向身边的桂妈妈,道:“桂妈妈,你和她们一起去验!贞姑娘是否清白,一验便知。”
桂妈妈应了声是,便与那些李府的婆子一起将萧贞拖进了内室。
“不!我不要验!放开我!”
萧贞想要挣扎,可她孤身一人,哪里能挣得开这么多人的挟制。
她被强行拖到床上,几个婆子一起撕开了她的衣裳。
“不要……啊……”
萧贞被屈辱地掰开双腿,下一瞬一股剧痛瞬间贯.穿了她。
她痛的两眼发黑,浑身颤.抖,一股宛如死亡般的恐惧感一寸一寸爬上她的身躯。
不知过了多久,那几个婆子终于放开了她。
桂妈妈亲手捧着染血的帕子,送到李夫人面前,“李夫人,我家大姑娘还是处子,有此帕巾为证。”
李夫人看着那雪白帕子上的鲜红,身上那原本盛气凌人的气势不由弱了下来。
她看外面言之凿凿,还以为萧贞肯定已经是不洁之身,没想到竟然还是处子。
李家如今在朝堂上也并不好过,她特意跑来闹这么一场,本也不是为了退婚,只是想从侯府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已。
她尴尬地笑了声,“看来大姑娘的确洁身自好,只是刚才怎的会说自己不是处子之身?恐怕外面的流言就是从侯府里传出去的吧?这也怪不得别人会相信了。”
大太太道:“贞姑娘尚不懂男女之事,恐怕是被哪个不安分的丫鬟婆子蒙骗了去,所以才说出那种话。这确实是我们侯府教导不严,我会请人来教她以后如何行房,贞姑娘天真单纯,我向来是最疼爱她的,待她出嫁时,我必得再多送几家铺面,办的体体面面热热闹闹,还望李夫人在外澄清谣言,莫再让人污了贞姑娘的清白。”
听到大太太说要再加送嫁妆,李夫人满意的喜笑颜开,起身牵着大太太的手,殷切地道:“这是自然,贞姑娘既然清清白白,自不能让别人凭空污蔑了去,大太太你就放心吧,这事儿我会办好的。”
她的话音落下,内室里骤然传出萧贞那冰冷决绝的声音。
“我不嫁!我死都不会嫁到李家!”
大太太面色有一瞬间的僵硬,转而又笑道:“李夫人,让贞儿早些休息吧,折腾了这一番,她必定是累了,咱们到前面去谈。”
李夫人也忙应声,带着众婆子一起走了出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离开。
屋里又只剩下小桃和内室里的萧贞两人。
小桃忙跑到内室里去找自家姑娘,一进去,却看到萧贞衣服都被撕烂,宛如一个破败的人偶般倒在床榻上。
雪白的小腿就那么裸露在外面,因为被强行掰着,腿肚上被掐出了好几片青紫。
“姑娘……”小桃心疼的哭出声来。
但萧贞却没有哭,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红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发出声音来。
“我这样,还算是人吗?”
小桃含泪看着自家姑娘,却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忽的,萧贞嗤笑了声,她歪头看向小桃,眸中悲凉彻骨,“你看看现在的我,和菜市里被买卖的牲口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突然止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我跟牲口有什么区别?我曾以为我可以争取自己的命运,所以一直卑躬屈膝,却换来这样的下场!”
“小桃,原来这就是我的命,不管我怎么做,都不可能改变它!我真的好天真,好蠢!”
她好像想笑,可终究没能笑出来,嘴唇轻轻颤抖,眼泪滚落下来。
她把脸埋在被子里,低低的呜咽。
方才被穿透了般的疼痛依旧还未消散,彰显着刚才那难言的羞辱。
落雪斋内,沈兰刚看完手中的《狱案》,还未来得及休息,便见锦书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姑娘,不好了。”
沈兰还是少见锦书这个模样,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个李夫人,就是相府的李夫人,她来咱们府上了,不知是在哪里听了谣言,以为贞姑娘是不洁之身,竟是过来要给贞姑娘验身。”
“验身?怎会有这么荒唐的事?大太太竟答应了?”沈兰不敢置信。
身子一验,萧贞哪还有半点脸面?
以后就算嫁到丞相府,也抬不起头来。
“是大太太亲自带着李夫人去验的,听说出来的时候,还拿了染血的帕子。”
沈兰着急地站起身来,“那贞姑娘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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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陆言 上京本就是如此,朝为……
侯府与李家不想再生事端,早早定下婚期,四月二十八日,迎萧贞进门。
虽是黄道吉日,可一大早就吹起了怪风,吹翻了院子里好几个挂好的囍字灯笼,差点将铺在地上的红毯给烧着了。
下人们心里觉得邪门,但却无人敢多嘴。
萧贞二更天时就被拉了起来,几个婆子围着她涂脂抹粉,换上大红的金凤嫁衣。
但萧贞却一直宛如一个木偶,她看着镜中夸张艳丽的妆容,竟已认不出里面的人是谁。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玩意儿,被这些人折腾着,摆弄着,做出最好看的样子来,送到另一个家族里去谄媚讨好。
她觉得很是好笑,不由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一旁的一个婆子道:“大姑娘真是美如天仙,这一笑起来,天上的仙子都比不得呢,今日是大姑娘您的大喜日子,您该多笑才是。”
她的话让萧贞脸上的笑僵了下来,再笑不出来。
桂妈妈瞪了那婆子一眼,斥声让她退下,对萧贞温声地道:“时辰还早,姑娘先吃点东西吧,大太太特意让厨房给您备了银耳羹,怕等会儿婚事杂琐,让姑娘您饿了肚子。”
“我不想吃东西,你们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歇一会儿。”萧贞艳丽的红唇动了动,冷淡地道。
桂妈妈知道萧贞不情不愿,自不愿留在这触她的眉头,便招呼着屋里的其他人一起下去。
正要走出内室时,忽然萧贞的声音又幽幽然飘了过来,“这几日,怎么没见小桃?”
桂妈妈面上一慌,但又很快镇定下来,“大太太提前安排小桃去了李府,姑娘到了李府自然就能见到小桃了。”
“是吗?”萧贞的目光幽幽冷冷,似笑非笑,仿佛还带着嘲弄。
桂妈妈被看的心虚,低下头道:“姑娘好好歇息,我们一会儿再来。”
侯府前院后院忙上忙下,落雪斋却极为清净。
沈兰将昨日萧贞送来的信郑重地放到自己的怀里,对锦书道:“走吧。”
她要在这一路万千人群之中,找到俞公子,把萧贞的这封信给他。
她们从后院出府,外面苏福准备了马车接应。
上了马车后,沈兰让苏福先绕到侯府的正门,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今日有不少官员来贺喜赴宴,侯府平日一直关闭的正门如今大开,一路铺红,延伸到里面的正堂里。
客人从左右偏门进府,两边井然有序,热闹又不显得嘈乱。
沈兰现在的位置,掀开车帘,便能将侯府门前的情况揽入眸中。
她打量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俞越。
直到未时三刻,吹吹打打的细乐从远处大路的转角传来,迎亲的队伍到了侯府门前的这条街上。
两个上京顶级权贵世家的结合的确不同凡响,单单是细乐便请了两班,场面十分浩大。
两班细乐后,新郎李奕身穿大红喜服,骑着一匹俊硕的红鬃汗血宝马,带着上百人的迎亲队伍和一个十六抬的龙凤顶盖花轿,浩浩荡荡而来。
队伍已占了整条街道,但道路两旁还是有许多平民百姓一路跟着,大人小孩纷纷都在说着吉利话,夸赞新郎官品貌不凡。
丞相府的一个戴着大红绸的管家一路撒着银钱糖干,争得众人哄抢,场面显得热闹。
待到了定远侯府大门前,整个队伍加上看热闹的百姓,足足有好几百人,把大半条街都围得水泄不通。
沈兰从一群人里终于看到了俞越的身影,但是他在那人群的洪流之中很快就被淹没了。
她忙戴上面纱,带着锦书一起下了马车。
侯府内,一众婆子丫鬟拥着萧贞出来,看到新娘子,细乐顿时又吹了起来,鞭炮轰鸣,将原本就热闹至极气氛再一次推到高.潮。
“俞公子……”
前面挤了太多的人,大都是男子,沈兰自不好挤进去,只得隔得远远的想把俞越叫过来。
可场面实在太乱了,俞越直勾勾地看着萧贞的方向,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的声音。
锦书紧紧地抓着沈兰的衣裳,怕自家姑娘跑丢了,又看向俞越那般,担心地道:“姑娘,我看俞公子的神色不对,他不会要闹事吧?”
沈兰也有些着急,忽然她想到苏福,若是苏福,应该能把俞越带出来。
但她刚一动,余光就看到俞越往花轿的方向挤了过去。
“哎呀,他果然是要闹事,这怎么得了?”锦书紧张地叫出声来。
沈兰也觉得不妙。
定远侯是武将出身,今日来的客人不知有多少他手下的将领,随便出来一个都能把俞越打个半死。
她一提着一口气,看着那边干着急。
但就在俞越要从人群里挤出去的时候,忽然又被一只手勒到了人群里。
俞越看不到自己身后的人是谁,只觉得那人勒着他的脖子,让他连喘气都极其艰难,更别说大叫扰乱婚礼了。
他就那样硬生生地,被身后的人从人群里拖了出来。
终于,到了一片开阔的地上。
那人像扔小猫小狗一般把他扔了出去。
“俞玉亭,你不会真以为没人盯着你吧?”身后是萧瑞冷嘲的声音。
俞越回头看到萧瑞,自知自己再无法阻止这场婚事,满脸绝望。
萧瑞冷声道:“放弃吧,你和贞儿一开始就是不可能的,今日嫁给李奕,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不会以为你这种出身能跟丞相府的公子相比吧?”
“不,她是被逼的!”俞越自始至终都相信萧贞,他怨恨地看向萧瑞,“你们这些人的眼中只有名利,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感情,所以你们在嫉妒,你们故意拆散我们!”
萧瑞嗤笑,“你真的很天真,这种脑袋也能考中状元吗?怪不得那位沈章,都不屑于参加殿试。俞玉亭,你要是识相,就好好的做你的状元郎,否则就算你考中了状元,也只能去一个边远小县当县令了。”
他半是嘲讽半是威胁的说完,正好从后院出来的嫁妆队伍赶到,为首的是他的小厮康景,康景牵着一匹俊硕高大的黑马到他面前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大花绸子,“爷,您该去送亲了。”
身为萧贞的亲哥哥,自然是他来送亲。
萧瑞拿过那个花绸,一翻身便上了马,动作极其利落,一边把花绸系在胸前,一边吩咐,“康景,带几个人到前面开路。”
他再没看俞越一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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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请辞 沈兰冷笑,“为了颜……
酉正,丞相府门前鞭炮大响,数百人簇拥着的花轿队伍浩浩荡荡地从东七街的转角进来,细乐奏响,撒铜币糖干的声音哗哗啦啦,整条大街好似点燃了的烟火,骤然变得热闹起来。
花轿在丞相府门前停下,新郎官李奕下马,走到花轿前请新娘子下轿。
喜婆亦掀开帘子,伸手去扶新娘子,可好一会儿,萧贞也没有动作。
所有人的目光顿时都看向了此处,喜婆觉得有些尴尬,只好更加侧身往轿子去,想要扶萧贞下来,但她刚牵起萧贞,便感觉到萧贞重心不稳,竟像个破败的傀儡般直接从轿中滚了下来。
众人吓了一大跳,心中正想着这新娘子实在太笨拙,下轿竟然还能站不稳摔下来,简直丢死人了。
可当那殷红的血液从大红喜服里淌出来时,场面顿时变得惊悚无比。
新娘子李奕和旁边的喜婆都愣在了那儿。
短暂的寂静过后,终于有一个人尖叫出声。
“新娘子死了!”
众人尖叫着往后退,没有人料到,大婚之日竟然会闹出人命来。
在没有一个人能出来应对这个情况的时候,萧瑞掠身越过拥挤的人群,落到了轿子前。
他翻过轿架,揭开了汩汩往外冒血的新娘盖头。
萧贞那妆容艳丽的漂亮脸蛋顿时呈现在众人面前,可没有一个人在意她此刻有多么漂亮,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脖子处。
被利刃割开,血肉翻起,从伤口处往下,一片刺目的鲜红。
萧瑞从没见过如此干脆决绝的割喉,看着躺在面前的这个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他心里忽然涌出一种自己从未认识过她的感觉。
“贞儿!”
一声凄厉的喊声从人群中传来。
俞越本如傀儡般一路跟着,想到萧贞马上就要进入丞相府,成为丞相之子的妻子,他心里痛苦不堪。
可没想到,萧贞竟死在花轿之中。
她宁死,也不愿屈辱地委身。
俞越从人群中挤出来,狼狈地扑到萧贞面前,将她紧紧地拥到自己的怀里,眼泪簌簌滚落,痛苦地喊道:“贞儿!”
几日前还风光游街意气风发的状元郎,此刻却哭的毫无仪态。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心中竟也十分不忍,有的人暗暗抹泪。
李奕脸色十分难看,就算萧贞死在花轿里,那也是他的女人,这男人闹了这么一场,他以后在上京哪还有脸面?
“俞玉亭,你竟然敢扰乱我的婚事,我夫人定是被你所杀!来人,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
丞相府的家丁立刻便要过来吧俞越抓起,但他们还没碰到俞越,就被一把剑挡开。
萧瑞并未拔剑,虽无剑光,可他的那双杀伐冷眸让人更不敢直视。
“吾妹死于丞相府的花轿之中,尚且不知是自杀还是他杀,本官建议丞相府立刻遣散宾客,将尸体送入上京衙门,彻查此案。”他说着,忽然纵身跳到龙凤花轿之上,居高临下,对周围看热闹的平民百姓喝道:“闲杂人等,立刻离开,若敢滞留此地扰乱办案,一并治罪!”
老百姓只是来凑个热闹,一路捡些喜钱,哪里敢惹上官司,听到萧瑞这话,顿时纷纷四散离开。
远处的沈兰此刻也已知道萧贞已死,不由面色惨白。
锦书捏着沈兰的衣袖,也不禁哭了起来,“大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
萧贞与沈兰性情相近,又年龄相仿,往日里两人来往是最密切的。
锦书亦对大姑娘最是亲近,谁能想到,今日她竟如此凄惨。
“我早该想到的。”沈兰咬唇,眼泪亦滚落下来。
那日萧贞目光灰暗,毫无生机。
沈兰以为她只是因为对爱情无望,没想到竟是心存死志。
她一时心如刀绞,不顾锦书的阻拦,从马车上下来,径自赶到向丞相府门前的花轿前。
“俞公子,贞姑娘托我给你一封信。”她从怀里把萧贞的那封信拿了出来,递给俞越。
俞越拿过,双手颤抖地拆开。
【今生无缘,与君长诀,愿君前程锦绣,来世再见。】
哪怕是赴死,她心中也还想着他的前程,他的理想。
“贞儿……”
俞越再控制不住,把怀里已经冰凉的尸体紧紧抱住,眼泪止不住的滚落涌出。
那日,混混沌沌,沈兰已记不得如何结束。
她被锦书带回马车上的时候,萧贞的尸体已经被衙门带走,丞相府的宾客也都神情怪异的离开。
她木然地在马车里看着,直到夜色已深,丞相府的大门关闭,她也没能等到陆言出来。
“陆言定是刚才在人群中看到了姑娘,所以偷偷的溜走了,他肯定干了亏心事,不敢面对姑娘。”锦书愤然斥道。
沈兰却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回吧。”
萧贞的死,让定远侯府一连几日都处于上京的舆论之中,萧虎与大太太的脸色都极其不好,连带着整个侯府都气氛压抑。
后来也不知怎的,老太太亦知道了萧贞的死讯,一时病情加重,竟是昏迷不醒。
五月初七。
萧贞的丧事已过,又在丞相府过了个不明不白的端午,沈兰去了余庆堂,拜见大太太。
她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道:“沈兰来请辞。”
“大姑娘和二姑娘虽然都不在府中了,可还有怜儿需要沈姑娘教导,沈姑娘,我实在不想让你走。”大太太知道沈兰的利用价值,并不想让她离开。
沈兰道:“大姑娘与二姑娘虽名义上是沈兰的学生,但沈兰一直把她们当做姐妹,如今闹出这些事来,沈兰自认不是个好先生,没有教好两位姑娘,更没有信心教好三姑娘,而且,沈兰也已身心俱疲,有心无力。还望大太太能够谅解。”
她的话十分周全,让大太太一时再想不出挽留的话来,只好叹了口气,道:“好吧,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再强留,我在东城琉璃巷里尚有一座别宅,沈姑娘不如到那里暂居?”
就算沈兰离开,她也想让沈兰与侯府牵连着。
沈兰依旧拒绝,“多谢大太太的好意,沈兰已找好住处了。去年初到上京,大太太收留之恩,沈兰此生难忘,将来必当报答。”
听到沈兰这般说,大太太才算满意。
“既如此,我让蔡婆子安排几个人,帮你搬迁,沈姑娘想什么时候走?”
“明日。”
她不想在侯府多留,只觉得处处都是伤心之地。
回到落雪斋,锦书带着几个丫鬟在整理行礼。
来的时候没有多少东西,如今却是几十个箱子也装不完。
她进了屋里,开始收拾偏厢里的书和文章。
相比那些金银财宝,这些才是她最看重的。
正收拾着,锦书敲了敲门,有些扭扭捏捏地进来,“姑娘……”
沈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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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民宅 她刻意咬重了“民宅……
沈兰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眸中有悲伤、迷茫,亦有果决,仿佛刚才的话不仅仅是在劝沈兰,更是在坚定他自己。
“二公子觉得这样是对的吗?”她还是问道。
萧珏垂下眸子,“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否是对的,但若是你以后成为世家族长,还是会像你父亲母亲这样牺牲女子去换得家族的利益,对吗?”沈兰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其实你真的不需要如此难过,从始至终二公子都是那个得利的人,你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可还是接受了一切的好处,却做出一副迫不得已的模样来。今日是如此,将来也会是如此,二公子真是又会得便宜又会卖乖,怪不得大家都喜欢你。”
萧珏没想到沈兰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一时怔住。
沈兰轻笑了声,继续道:“你之前一直劝我不要调查兄长之事,我其实该谢谢你,二公子小小年纪,行事就如此成熟,滴水不漏,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真正的世家族长,有你,是萧家的福气,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沈兰以后恐怕无法与二公子成为朋友,多谢二公子这段时间的照顾,沈兰拜别。”
言罢,她向萧珏行了一礼,如此疏远,如此冷淡。
一瞬间,萧珏心里好像被剜掉了一块,空落落的。
他薄唇抿起,顿了顿,还是开口,“其实,我一直心悦于你,但我知道我们不可能,纵然沈姑娘没有婚约,你我之间还是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所以我一直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可是今日你要离开,我还是想把我的心意告诉你,至少我想让你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你。”
“二公子总是如此冷静,无论是什么事,都能够顾全大局,沈兰谢二公子厚爱,愿二公子将来能够得遇良缘,前程锦绣。”沈兰客气地道。
虽然萧珏早有预料,但沈兰这般冷淡的反应,还是让他心中失落。
顿了顿,他道:“临别前,我还是只有一句话要送给姑娘,以后莫要再调查你兄长的事了,放下过去的一切,将来你定是有福之人,沈姑娘,我是真心希望你以后能过得好。”
“多谢二公子劝告,沈兰必当谨记。”
从落雪斋出来,萧珏觉得今日的风格外的冷。
他和萧怜分开,沿着莲子湖边往如意馆去,走着走着,来到去年冬夜他跳湖捞钗的地方,心里忽然一颤。
他走到湖边,蹲下身摸了下湖水。
忽然心里一阵酸楚涌了上来。
“二爷,这么晚了,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思檀提着灯笼跑过来,一脸的担心,“小心些,可别掉到了湖里。”
萧珏回头看向思檀,眼眶竟是红了,“思檀,这水好冷,明明已入了夏,怎的还会这么冷呢?”
好似比去年冬夜里还要冷。
“二爷……”思檀怔了住,她还未见过自家二爷露出这种神情来。
萧珏偏过头,避开思檀的视线,玉骨般白净修长的手指从湖水里抽出,紧紧的攥着。
水滴从他的拳心里滴落,啪嗒啪嗒回到湖里。
好一会儿,他情绪才平复下来。
“我没事,回吧。”他起了身,又回到岸上的青石路上。
思檀忙拿帕子,把他手上的水渍擦干。
看着眼前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子,萧珏心里为她觉得难过。
“晚上,来我房里吧。”他忽然道。
思檀怔住,抬眸看向他,“啊?”
她不是每天都在他房里伺候吗?
“早就该给你个身份的,让你等了这么久,委屈你了。”他一直都知道,思檀是母亲给他选的通房。
之前他心里一直装着沈兰,虽然明明知道不可能,可总觉得好似不和思檀做那种事,就还有一线希望似的。
现在回想来,只觉得自己天真,还伤害了思檀。
思檀听懂了萧珏的意思,小脸顿时涨红起来,羞涩得忙低下头去,但那泛着红晕的眼尾,却已是掩藏不住的欢喜。
“奴婢不委屈,能伺候爷,是奴婢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
次日一早,落雪斋便热闹起来,十来个小厮一个箱子一个箱子的往外搬,足足搬了好几趟。
侯府安排了三辆马车送沈兰出府,一路送到淮清河西旁的燕子巷。
过淮清桥的时候,侯府的下人都不禁暗暗私语,他们都以为,凭沈兰的身份,怎的也得在东城买个大宅子,没想到竟然搬到了西城区。
虽然依旧紧挨着淮清河,但东城和西城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西城那都是平民老百姓住的地方,沈兰住到那边,岂不是大掉身价?
不过他们只是下人,又只是来搬个东西,便是心里觉得怪异,也没有多嘴。
沈兰家门前的这个巷子还算宽敞,马车虽不能并行,但行路时两边还十分空余,并不逼仄。
宅子在巷子的最里面,侯府的人把箱子一一搬到院子里边回去了,只剩下了沈兰、锦书和苏福三个人。
“姑娘您先四处看看,我和苏福来收拾屋子。”锦书说着,便抱着一个小箱子往屋里去。
这宅子沈兰还没有来过,是差人托牙楼买的,当时送来的是这个宅子的图纸,她瞧着不错,便要了下来。
一共四百二十两银子,一共就一个院子,但空间还算大,三间正房,两间偏房,一间厨房一间柴房,后面还有两间简陋的仓房,仓房的后面是一片宽阔的菜地,就在淮清河边儿上。
房子有些破旧,沈兰出银子让牙楼的人提前打扫了一遍,此刻看着还算干净。
她在院子里转了转,看到北墙有个小门,推开小门,眼前骤然开阔。
浩瀚宽大的淮清河一下子映入她得眼帘,河水清冽,透来丝丝凉意,让人心情一下子舒畅起来,心旷神怡。
她正想出门看看,忽然听得有人敲门,回头一看,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手提着一把青竹叶包好的粽子,笑盈盈的道:“姑娘,你们是新搬来的?我就住在你们对门儿,刚才看着那么多人好几辆马车过来,好大的阵仗啊,想着肯定是有人搬过来了。正好端午节我们自个儿做的粽子还留了好些,姑娘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尝尝,也算咱们邻居认识认识。”
沈兰忙走过去,行了个礼,“多谢姐姐,我们刚搬来,家里什么都没有,在此也人生地不熟,以后还要劳姐姐多多照顾。”
“姑娘别客气,我夫家姓周,你叫我周嫂子就行,姑娘怎么称呼?”那妇人自来熟地走了进来。
“我姓沈,单名一个兰字。”
“沈姑娘名字好听,模样更是长得俊俏,你这一来,咱们这金鱼坊里的小子恐怕都要坐不住了,不知沈姑娘可曾婚配?”
“沈兰已有婚配,只是还未成婚。”
“哎哟,可惜了,我们金鱼坊的小子没这个福气。”周嫂子笑呵呵地说着,又看向院子里摆满了的箱子,道:“你们这行礼可真多啊,我来帮你们一起收拾吧。”
沈兰道:“不敢劳烦周嫂子,我们自己来就好。”
“沈姑娘别客气,我平日里粗活都干惯了,力气大着呢。”说着,她便找了个大箱子去搬。
可咬着牙,使了吃奶的劲儿,才把箱子挪动了一点点儿,她一个踉跄,一屁股摔到地上,惊讶地道:“这箱子里是什么呀,怎么这么重?”
“这一箱应该是我的书……”沈兰也拿不准。
毕竟这里的东西太多了。
“沈姑娘还是读书的?怪不得我看你和一般女子不一样,我家夫君是金鱼坊私塾里的先生,他教的学生里出了好几个秀才了。”
说起自己夫君,周嫂子颇有些得意,她拍了拍屁股,从地上爬了起来。
沈兰忙去扶她,“教书育人是大功德,周先生将来定有福报的。”
“沈姑娘不愧是读书人,说话真是好听。”
正说着,苏福从屋子里出来,看了眼这陌生的周嫂子,也没多问,默默地把那个大箱子搬起来,扛到屋子里去了。
周嫂子转身找了个小箱子也帮忙搬了起来。
邻居都来帮忙,沈兰也抱了个小箱子进屋里。
锦书正在屋里忙活着,回头一看进来了个陌生人,正要问话,又见沈兰搬着东西进来,忙着急地迎过去,“姑娘,您怎么能搬东西呢?快放下让奴婢来。”
“没事,这个很轻的。”沈兰道。
锦书一把把那个箱子夺了去,瞪着眸子哼声道:“轻也不行,只要奴婢还活着,就看不得姑娘干这种活。”
沈兰无奈,又被锦书强拉着坐到一边。
忙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便到了用午膳的时候,家里的小厨房还没有开火,沈兰打算带锦书和苏福到馆子里吃些,但周嫂子却拦住他们,“费那个钱做什么,你们等着,今日吃我家的,我给你们做我最拿手的焖面,保证你们吃了都说好。”
沈兰还从未吃过焖面,又想着可以和邻居热络一番,便答应下来。
只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嫂子便端着一锅焖面过来,锦书又忙去准备了碗筷,先给沈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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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惹怒 他一脸淡定地将沈兰……
上马车的时候,沈兰注意到了萧瑞眸中闪过的那一抹仿佛是拿捏稳了她的得意,她又觉得恶心。
可是想到俞越,她忍住了下车的冲动。
俞越是个君子,令她敬重。
而且,俞越也很可能知道,她兄长和陆言的事情。
今日是俞越要见她,看在他的面上,她只能忍下萧瑞。
锦书对萧瑞也十分警惕,还故意坐在了沈兰前面,夹在两人中间,让萧瑞不能对沈兰动手动脚。
不过萧瑞此刻也并没有逗弄她们的兴趣,他让康景驾车,离开了燕子巷。
上了路,沈兰问道:“俞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到了你就知道了。”萧瑞显得兴致缺缺,冷淡的应了句。
沈兰只好沉默。
但马车走了一会儿,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
“玲珑的案子,你查的怎么样了?”
玲珑死得凄惨,沈兰一直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玲珑的死状却总是一遍遍的在她眼前闪现。
萧瑞抬起眼皮扫向她,“我没查。”
沈兰不敢置信,“在你的辖下出了一家六口的血案,你竟然不管?”
“要想在朝中呆的长久,自然该知道什么案子能查,什么案子不能查。”萧瑞悠然的依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玩味地道:“比如说,和沈姑娘有关的案子,就不能查,我可不想引火烧身。”
沈兰嘲讽道:“你真是当的一个好官!燕国每年千万的税赋,就养出了你们这样的东西!”
“沈姑娘慎言。”萧瑞丝毫不恼,唇角噙着似有似无的笑。
沈兰气结,每每提醒自己要控制言行,可在萧瑞面前,却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是厌恶极了他。
马车行了小半个时辰,进了东十二街的麒麟巷,这边距离太学院很近,住的大都是太学院里的生员,虽比不上世家大宅,但也都是两进的院子,里面的环境更是清雅。
他们在巷子的倒数第二家停下,沈兰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了这家门前贴的一对红双喜字。
萧瑞走到门前,将院门推开,“沈姑娘,请吧。”
院子里,一路铺红,直到正堂。
正堂前,两个缠着红绸的大红灯笼,格外的醒目。
而堂内摆的,竟如成婚的喜堂一般。
“这是……”
沈兰心里意识到了什么,但却有些不敢相信。
“先进来再说,此事不宜让外人看到。”萧瑞提醒她。
沈兰抿了抿唇,提着裙子进了院中。
锦书也忙跟上去。
她们一进来,远门顿时就关上了。
康景则把马车停到一边,在外面默默等着。
同一巷子隔了几家的对门处,此刻院门开着,一身太学院院生儒袍的杜允怔怔地看着沈兰刚进去的那个院子,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沈兰明明在定远侯府,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和一个男人一起进了那个院子里。
“怎么了?看傻眼了?”身后一个同样穿着生员袍的男子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是常事,上京中不知多少女人倾慕咱们太学院的生员,暗中跑来私会呢,不过刚才那个女人确实漂亮,放在香满楼里,定是一等一的头牌。”
杜允听到男子这么说,脸色更加难看了。
“怎么了?你要是想女人了,今晚咱们一起去香满楼玩玩怎么样……哎?你怎么了?”
杜允没等他说完,便将他一下子推开,快步往那个院子走去。
刚一到那里,正要敲门,却被康景拦住了。
“你做什么?”康景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杜允不敢强闯,只好找了个借口,道:“我也是太学院的生员,就住在这附近,想认识一下你家公子。
康景冷冷地道:“今日不方便,你改日再来吧。”
“可是,我刚才你家公子进去了,旁边还有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你眼花了吧?都跟你说了不方便,还在这里胡搅蛮缠,难道是要讨打?”
康景说着便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啪”的一下抽在台阶上,那副架势,仿佛杜允再多说一句,他就要直接抽过来了。
杜允不肯罢休,与他一个院子的那个生员忙跑了过来,把他拉了回去。
“你疯了?那马车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公子,你也敢去招惹?要是得罪了人家,轻者丢了前程,重则恐怕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他想把杜允带回院子里,但杜允到了门前,却再不肯进去,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刚才沈兰进入的那个院子,心里觉得格外的屈辱。
天色已晚,他的未婚妻,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回家,两个人看起来还那么亲密。
怪不得沈兰之前不愿意立刻成亲,她定然是外面有人了!
想到他们两个人此刻也许就在里面翻云覆雨颠龙倒凤,杜允当即一股热气上头,恨不得一下子冲进去,把沈兰和那个奸.夫分开!
可门口守着的康景拿着鞭子,一脸警惕的盯着他,让他不敢动作,再多的屈辱,也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
他握紧拳头,死死的盯着那边,决心要在沈兰出来的那一刻,当场抓奸,让她辩无可辩!
此刻,俞越院中,沈兰看着躺在正堂里身着嫁衣的萧贞,不禁暗暗垂泪。
“她的尸体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已经下葬了吗?”沈兰哽咽着问道。
萧瑞道:“下葬的那个,是我找的替身尸体。”
“你们这是……”沈兰打量着四周,看着这布置的大红喜堂,心里酸楚不已,“难道是要办冥婚?”
俞越一身大红新郎服,确实惨白着一张脸,眼眶布满红丝,哭的眼睛都已经发肿,他咬牙决绝地道:“贞儿,生不能与我成婚,死,我也要和她在一起。将来到了地府,她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妻。”
他握住萧贞冰凉的手,轻抚着她化着那精致妆容的脸颊,眸中满是深情。
沈兰看着躺在那里的萧贞,上过妆容的脸仿佛面色红润,只是平静的睡着了。
“已过了几日,她的尸体怎么还会……”这么完好?
沈兰甚至闻不到尸臭,从萧贞的身上还飘出一股奇诡的幽香。
“玉骨兰花,可保她三个月身体不腐。”萧瑞目光落在萧贞身上,眸中流露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复杂情绪。
沈兰想到萧贞成婚那日,萧瑞还对俞越拳打脚踢,此刻,竟然会帮忙把萧贞的尸体换出来,让他们举办冥婚。
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奇怪。
忽然,她心口颤了下。
玉骨兰花?
萧瑞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东西可以让尸体不腐?
难道,梅绫死后,他曾经……
但很快,沈兰又心中冷嗤。
就算如此,也改变不了梅绫是被他凌虐逼死的事实。
就算萧瑞对梅绫的确有几分感情,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的行为永远无法原谅。
“沈姑娘,学生托大公子请你来,就是想让你为我们主婚。”俞越说道。
沈兰惊讶,“啊?我为你们主婚?可我从来没做过这种事。”
“我在上京没有亲人,大公子是贞儿的平辈,我想了想,只有你最合适,你是贞儿的先生,贞儿也一定希望你来为我们主婚。”俞越的声音颤抖哽咽,但却一直强忍着眼泪,镇定地说着。
沈兰为他而感动,眼泪也不禁滚落下来。
若是大太太当初能够同意俞越的求亲,他们该多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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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躲避 永安好笑,“就算沈……
巷子里只余下沈兰、锦书和杜允三人,想到刚才自己几乎被萧瑞压在身下的场面被杜允看到,沈兰觉得有些羞耻,不管刚才是因为什么,这都绝对不是该在一个大家闺秀身上发生的事情。
虽然因夺情书一事,她对杜允心中有些芥蒂,可他们的婚事是父母之命,沈兰自然不可能因为那件事轻易放弃,她咬唇想要解释,可又怕杜允会更加误会。
“兰娘,你和萧大人之间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竟要打你。”
杜允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沈兰与萧瑞之间定有暧昧,可看到他们剑拔弩张,萧瑞竟然还要对沈兰动手,便又打消了怀疑。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边走边说吧,我把到上京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你。”
在沈兰的心中,杜允依旧是她未来的夫君,沈兰并不打算对他隐瞒。
她把萧瑞与梅绫之间的事告诉了杜允,杜允听到许漟竟在梅绫的新婚之夜把新郎换成了萧瑞,也不禁气愤地斥道:“这些畜生,竟能做出这种事来?真是枉为读书人。”
后来听到萧贞与俞越之事,他又满是叹息。
沈兰看他与自己所思所虑相同,心里不禁略略安稳,道:“我如今离开了定远侯府,住在淮清河金鱼坊的燕子巷,以后应该也不会再和他们有太多来往了。”
杜允温柔地看着她,“我明白,兰娘性情高洁,定不愿与那些人为伍,等霖书表哥的事水落石出,我们一起回衡州府。”
听到回衡州府,沈兰微微迟疑了下。
杜允立刻察觉出来,有些紧张地问道:“难道兰娘是对我还有什么顾虑?”
自那日在吉祥寺不愉快的初次相见后,他总担心沈兰会因此对他产生芥蒂,两人的婚事会横生枝节。
“不,不是你。”沈兰叹了口气,“只是,我欠了永安公主的一个情,不还了这个情,我恐怕不能离开上京。”
得知沈兰的顾虑和他无关,让杜允暗暗松了口气。
他一脸深情地看向沈兰,“兰娘,我说过,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你,你想留在上京,我们就留在上京,你想回衡州府,我们就衡州府,我永远尊重你的决定。”
杜允的这话,让沈兰十分感动。
“表哥,谢谢你。”
此刻,她已经不再介意夺情书的那件事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更何况在上京的这段时间,她自己干过更多出格的事情。
沈兰心中,终究是对杜允有愧。
从麒麟巷到燕子巷,马车尚需小半个时辰,步行少说也要一个多时辰。
沈兰身娇体弱,不到半个时辰,便有些走不动了。
“兰娘,要不我背你走吧。”杜允红着脸道。
沈兰耳根亦红了,低下头道:“这怎么行?你一定也累了,更何况,在这大街上……”
虽然他们是未婚夫妻,可要是被人看到,还是会惹出闲话的。
杜允看着沈兰面目羞红的模样,只觉得她越发俏丽动人,心跳“砰砰”作响,他的掌心轻抚过去,隔着袖纱落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温声道:“现在已经快过酉时了,若是再耽搁,只怕还没到你的住处,便先宵禁了。你总不想我们一起被抓起来盘问吧?现在路上没有什么人,咱们快些赶路比较好。”
沈兰知道不妥,可杜允都这么说了,她又不好拒绝。
此刻四下无人,她芳唇微抿,红着脸点了点头。
杜允心中欢喜,忙在沈兰面前蹲下,让他到自己背上来。
沈兰一时越发羞涩,可已经同意了,只好将身子搭过去,纤白的手臂挂在杜允的脖颈处。
杜允自然地揽住她的双腿,触碰到的那一刹那,他只觉得心里绽开片片莲花,脑海里不由闪出一番旖旎春光。
他真想立刻就娶了沈兰,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可又知道她极重礼节,怕惊吓到了她,只得循序渐进。
沈兰觉得有些羞耻,把脸埋在杜允的后背上,不敢抬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旁边的锦书更是自觉的离得远远的,给自家姑娘和未来姑爷留出足够的空间来。
可惜杜允是读书人,不是练家子,背着沈兰走了不过几十丈,就累了气喘起来。
沈兰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心里更加愧疚,“是不是我太重了,表哥,要不我还是下来吧。”
“没……没事儿……”
杜允强撑着,忽然脚下的青石板翘起了一片,他一时不慎,被绊得踉跄,一下子朝前摔了过去。
沈兰更是惨,被摔得滚到了一旁的路基上。
杜允摔得清俊的面庞都因疼痛而扭曲起来,但下一瞬,他立刻反应过来,忙看向沈兰,着急的道:“兰娘,你怎么样了?”
沈兰年节在定远侯府摔过一次,次日找了钟大夫来看,才知道摔断了膝盖里的软骨,虽没有大碍,但修养了两个多月才不再泛疼。
刚才这一摔,竟又摔到了之前的膝盖处。
一下子疼得她差点晕过去,浑身冷汗都沁了出来。
但是她又不想让杜允愧疚,只好忍着疼道:“无碍……”
“姑娘!”锦书忙跑过来扶住沈兰。
沈兰借着锦书的力想要站起来,可刚才好像又把刚刚生长好的软骨摔断了一般,疼得她动弹不得,又瘫软了下去。
锦书看出不对劲,着急地道:“姑娘是不是摔到旧伤了?”
沈兰疼得眼眸沁出几分嫣红,看起来颇是可怜,但她抿唇笑了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没事的。”
杜允愧疚不已,“兰娘,对不起,是我没看好路,都怪我。”
锦书瞪了杜允一眼,为自家姑娘委屈,“姑爷真是的,你要是背不动姑娘就早说嘛,姑娘之前在定远侯府便摔过一次,两个月才好,这下可好,走也走不动,背也背不动,咱们就在这里过夜算了。”
杜允被说的面红耳赤,他其实知道自己背着沈兰走不了多远,但却又想与沈兰亲近,所以才提出要背她的。
可没想到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被锦书这个小丫鬟数落了一通,一点面子也没有了。
“锦书。”沈兰轻斥了声。
锦书知道沈兰是不想让自己多说,可她还是瘪着嘴,对杜允一点好气也没有。
杜允慌张无措,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沈兰打量着四周,正想让锦书找户人家借辆板车来,忽然注意到淮清河上此时竟有一艘小船从远处飘过来。
她眸光一亮,对锦书道:“锦书,那艘船应该是往上游去,你去请那位船家过来,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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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看
河岸上,夜风拂柳。
沈兰强忍着痛,被杜允的搀扶着走下河堤。
她腿上受了伤,几乎没什么力气,整个身子都靠在杜允怀里。
杜允嗅到她青丝间散出的缕缕幽香,小腹间不禁升腾起一股热气,心口里更仿佛有一只纤长的玉手在轻轻挠抓,让他心痒难耐。
他一手撑着沈兰的手臂,另一只手绕到后来,揽上了那纤瘦的腰肢。
沈兰被碰到敏.感的腰部,诧异地抬眸看了眼杜允。
但见他一脸担忧心疼模样,默默又低头垂下了眸子。
沈兰脑海里不由闪过之前在定远侯府遇到的那个黑衣男子,他亦在她受伤之时出现,送她回了落雪斋。
可一路上,他手脚干净,从未做过多余的动作。
那个人,是一个君子。
沈兰暗暗咬唇,忍下心里的感伤。
来到岸边,乌篷船也已靠了过来,她们立刻认出了站在船头撑杆的男子,竟是永安公主身边的那个男侍。
他一袭青玉长衫,身形高挑,儒雅俊秀,清瘦温润的面庞恍如柔和的春风,让人自然而然便对他生出亲近感。
锦书记得这位公子,忙到沈兰身边来,“姑娘,这好像是上次领你去见永安公主的那位公子。”
沈兰也认出了他,正想着如何开口,乌篷船的帘子便掀开了,永安公主从船舫里走出来,艳丽至极的容颜一下子使得这黑黢黢的乌篷船上蓬荜生辉。
“好巧啊,本公主还想着是谁深更半夜拦河上的渡船,没想到竟是沈姑娘。”她站在小船的甲板上,晚风抚过她披散的青丝,带出缕缕风情。
沈兰忙要行礼,“民女叩见公主。”
但她刚一动,便是一个踉跄。
原本要行礼的杜允和锦书慌忙扶住了她。
“沈姑娘这是怎么了?”永安问道。
“是民女自己不小心,在路上摔的,本想请渡船的船家帮忙把民女送回金鱼坊,没想到竟然叨扰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永安打量着她,看她面色惨白,额间沁着细汗,知她定是在忍痛,道:“本公主也只是一时兴起,和佳人同舟夜游。能够遇到沈姑娘也是有缘,本公主就送你一程,上船吧。”
“多谢公主!”沈兰感激地道。
若是没有遇到永安,他们今日定然会误到宵禁时辰,到时候就麻烦了。
沈兰在杜允和锦书的搀扶下上了船,每动一下,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拧碎她膝盖的软骨,疼得她四肢发软,阵阵眩晕,进入乌篷船中坐下时,额间的细汗已经将发丝都沁湿了,樱红的唇瓣更是被她咬的几乎破开。
“沈姑娘怎会这么晚在外面?”永安依靠在船壁,给阿尹做了个手势让他开船,问道。
沈兰听到问话心里颤了下,她刚才竟没有想过该如何解释。
难道如实说萧瑞换了萧贞的尸体,让俞越与萧贞冥婚吗?
此事传出实在不好听,而且也有极大的可能会误了俞越的前程,至于定远侯府那里,萧瑞更无法交代了。
见沈兰犹豫,永安顿时没了兴致,“犹豫了这么久,就算说出来也是谎话,本公主没兴趣知道。”
“公主恕罪。”沈兰歉意地道。
永安目光又看向甲板上的杜允,“这位是……杜公子?”
杜允忙躬身行礼,“学生太学院院生杜允,字廉卿,拜见公主。”
“今科进士的名单里好像没有你。”她瞥了沈兰一眼,悠悠然地道。
“学生不才,今年未能中榜。”杜允神色窘迫,方才刚刚被萧瑞嘲讽了一番,如今永安公主竟然也提及到他的痛处,可他得罪不起萧瑞,更得罪不起永安公主,只得憋屈的应下。
永安风情万种的眸子蕴出几分笑意,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有些薄冷,“杜公子是打算留在上京,三年之后再应考?”
“是的。”杜允应道。
但他说的却并非心里话,在衡州府时,他是世家公子,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捧,随便做出一篇文章来,都有人夸得天花乱坠。
可到了上京,他在上万太学院生里实在太不起眼了,几乎每个举子拎出来都是一方权贵,家族中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再没有人吹捧他,他甚至要对别人卑躬屈膝。
杜允不喜欢这种生活。
他如今留在上京,只是因为沈兰,等到沈兰孝期结束,与沈兰成亲之后,他还是想回衡州府。
至于科举……等到三年后再来上京就是,而且,就算不到上京来,以杜家的实力,也完全可以让他在衡州府一生衣食无忧。
但这些心思,他自然不能说出来,否则会让人觉得他没有志向。
“如此,沈姑娘至少也要在上京呆三年了?”永安向沈兰看去。
沈兰垂眸,薄唇微抿,“若是成婚,沈兰自然是与夫君共进退,夫君在上京,沈兰便在上京。”
永安对沈兰这话不太满意,“沈姑娘不会是忘了你之前对本公主的诺言了吧?”
“沈兰自不敢忘。”沈兰忙道。
“就算成婚,本公主还是希望沈姑娘能把本公主的事放在第一位,君臣之后,才是夫妻,明白吗?”永安提醒她。
“沈兰明白。”
永安看她一副听话乖巧模样,心里才算满意,换了个话题,道:“你从定远侯府搬出来,怎的没告诉本公主一声?”
沈兰道:“这些小事,沈兰不敢叨扰公主。”
“你的事,对本公主来说不算小事,明日本公主差人去帮你收拾,以后你就住到公主府附近的梅园……”
永安是想让沈兰搬到公主府的,但她的名声实在不好,不想影响了沈兰。
梅园虽与公主府相邻,但中间又隔着几座宅子,不知情的人自不会把那梅园和永安联系起来。
沈兰住到那里,于她日后来往,十分方便。
永安心里安排的妥妥的,但沈兰却面有难色。
永安向来会察言观色,“怎么?你不愿意?”
沈兰薄唇轻抿,终是道:“沈兰不愿,请公主恕罪。”
“为何?”
环境清雅的梅园,要比她现在住的西城金鱼坊好了千百倍不止。
“沈兰不愿束之高阁,市井百态亦是人间清欢,沈兰以为,公主也许比沈兰更想知道市井百姓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她一副认真的模样,但又有几分忐忑,担心自己的拒绝会惹怒永安公主。
沈兰的解释让永安笑出声来,对眼前的这个女子更加赞赏。
她表面上恭敬、谦卑,但做事却极有自己的判断和章法,哪怕永安身为公主下令,她也能坦言拒绝。
“那好吧,既然你愿意住在西城,本公主便不强求于你。”她唇角抑制不住的扬起。
永安让阿尹驾船,将沈兰直接送到她宅院后面菜地的空坪处,这里什么都没有种,此刻还是一片荒芜,杂草丛生。
她看了眼,道:“虽然杂乱,但若是好好修整一番,这宅子倒也算清雅,衬得上你。”
沈兰谢过永安,在锦书的搀扶下从船舫中出来。
下船时,杜允又要来扶沈兰,被永安拦住了。
“杜公子便不用下船了,天色已晚,你若是从金鱼坊这里赶回太学院,定然会误了时辰。待会儿本公主将你送到淮清桥,你到那附近找个客栈暂住一晚。”
说着,她便主动牵着沈兰,扶她下船。
沈兰忙道:“怎敢劳烦公主,沈兰自己就可以的。”
“别客气了,本公主是习武之人,怎会看不出你的腿伤有多严重?”她说着,竟直接俯身将沈兰横抱起来。
沈兰吓了一跳,惊呼出声,脸色通红地慌张道:“公主,我……我很重的……”
刚才杜允背着她都背不动,两个人还一起摔了。
“是吗?本公主倒觉得还好。”
她故意坏笑了声,竟还在怀中把沈兰颠了一下,如此两个人更贴近了。
沈兰的胸口也几乎贴在她胸前的丰满处。
沈兰感觉气氛怪怪的,耳根顿时烧得通红。
永安抱着沈兰大踏步下了船,步履潇洒地便到了院子的那扇小门处,锦书慌忙的上去开门,几人一同进入宅内。
院内一直焦急等着沈兰回来的苏福,听到动静忙跑了过来。
“去开门。”永安令道。
锦书跑去刚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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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楼
“这世间女子已经诸多艰难,公主身为女子,更不该把女子当做玩意儿看。只要还有其他路可走,我们就不应该自轻自贱。沈兰并非轻看已经失身过的女子,只是正因为有人曾经被欺辱,我们才更要尊重她们,更应该寻出一条生路来,而不是让她们继续做踏脚石,更甚者让其他的清白女子为此牺牲。公主是上位之人,一言可以定人生死,便更应该举止慎重,万事三思。”
沈兰的话,让永安心中震动。
这些年来,她的手底下,已有不知多少女子为她的大业牺牲。
就连她自己,也一直是靠着出卖色相,笼络朝臣。
她一直觉得这些牺牲是必须的,可现在,沈兰却戳破了她。
这不是必须,只是她不愿意去想其他的办法,所以用了这种,最原始、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永安垂下眸子,心中无比伤感,“你说的对,正因为女子自己都把自己当做玩意儿,男人就更觉得女子轻贱了。”
一刻钟后,锦书烧好了热水匆匆赶来,永安已经离开了。
沈兰亦坐在床榻边,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漆黑一片的淮清河上,只有小小的乌篷船上点了一抹荧荧火光。
永安从沈兰的院中出来,身影颇有些萧瑟,明明已入了夏,夜风竟吹得她有些冷。
上了船,她让阿尹把船先划到淮清桥,将杜允送上了岸。
待船回到河心,荀瑾一只手扣住船板,从水里爬了出来,将甲板淋了满地的水。
他的衣衫湿透了,紧紧地贴着身体,展露出紧实的肌肉,水渍从发丝间滴落,划过他性感漂亮的肩颈,浸入衣衫里。
若是在往常,永安看到荀瑾这个模样,定要玩笑一句“阿瑾这相貌身材,若是放在青君楼,定然是一等一的头牌。”
可此刻,她心里氤氲着沈兰方才的话,仿佛一块石头堵在胸口,连笑都笑不出来。
“阿瑾,你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永安目光看过来,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风情万种的面具下似有一层难言的脆弱。
她这个问题,让正在拧干衣衫的荀瑾顿了下。
“怎么?很难说?”永安苦笑了声。
荀瑾薄唇抿起,思虑少顷,道:“皇姊将来在史书上定是个轰轰烈烈的人。”
永安感伤地道:“人的一生能有多长?我只是不甘心在这短短的一生里受人摆布的活着,就因为我是女人,就只能被困于深宫后宅之中,做男人的玩物?我一直想尽我所能的改变这一切,可却好像又成了欺辱女子最大的黑手。”
“皇姊指的是教坊司的那些官伎?”荀瑾沉吟了下道:“若是没有皇姊,她们只会受到更多欺辱,我知道,她们都是心甘情愿为你做事。”
“可我却觉得她们的牺牲理所应当,其实我心里清楚,我是在利用她们。”永安轻咬唇瓣,眸中闪过一抹痛苦,“方才我对沈兰说,想让她去接近太子。只因为我知道太子对她有情,所以便想要利用她。在我心里,她的才华,比不上她的身体。”
荀瑾听着永安的话,漆黑如墨的瞳仁颤了颤,月光洒在他清俊白皙的脸上,略显僵冷。
他没说话,永安也没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道:“她和教坊司的那些官伎不一样,她清清白白,还有婚约在身,可我却为了自己的目的,想要牺牲她。之前所说的一切,都只是冠冕堂皇的话,阿瑾,我心里真的很难受,我这条路好像走错了……”
“她……答应了皇姊?”荀瑾的声音仿佛有些艰涩。
永安自嘲地一笑,“她拒绝了我。”
荀瑾语气释然了些,唇角微扬,“皇姊轻看了沈姑娘,她可是位状元郎。”
“这条路,我好像还没有沈兰看的清楚。”永安叹道,她闭上眸子,好似有些倦了,“阿瑾,水西门那边,你自己去吧,我想回去了。”
她要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永安走了,当然,把船也带走了,荀瑾掠着轻功上岸,沿着淮清河到水西门验了货,又赶回了金鱼坊。
他绕到了燕子巷,来到沈兰家的院子后,靴尖一点,身形矫捷地跳到了屋顶上。
蒙上面纱,又从怀里拿出一瓶化瘀药,检查了下,封口完整并没有浸水,他便翻身进了院子里,落到窗子前。
荀瑾刚落定,正要将那瓶化瘀药放到窗子上,忽然听得一声惊恐的屏息。
他回头看去,窗子竟是半开着,沈兰着一身青绸亵衣正坐在窗前,乌黑细密的青丝流泻在腰间,月光下,不施半点粉黛的容颜越发显得清隽纯净,出凡脱俗。
就连此刻,她惊讶的模样,都有一种魄人的美。
荀瑾没想到沈兰此刻竟然还没有休息,两人四目相视,平日见惯了大场面的王府公子此刻竟也紧张起来。
好一会儿,他将那瓶化瘀药放到沈兰的窗台前,声音微僵,“这是化瘀之药。”
沈兰已认出了眼前的蒙面男子是之前在定远侯府帮过她的那人。
她看着眼前之人,荀瑾此刻的衣服和发丝还没有完全吹干,尚余几分黏滞感,但他气质极好,哪怕如此亦不显得狼狈,反而更有一种清冽的峻冷。
可不管这个男子有多么优秀,沈兰都不愿白白受别人的情。
她薄唇微张,试探地道:“公子难道一直在跟踪监视我吗?”
“姑娘不必担心,在下只是这上京城中一夜行之人,并不会伤害姑娘。”荀瑾道。
“不管公子是因为什么而出现在我的身边,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沈兰说着,从一旁妆镜台下的格子里取出两个药瓶,正是当初荀瑾给她的那两瓶,“原物奉还。”
她将这两瓶,与窗前的那一瓶并在一起,还给荀瑾。
“沈兰已有婚约,不敢与公子私相授受。”
荀瑾看着那纤白玉指捧着的那三瓶药,心口莫名有些堵塞。
但他还是将药收了回来,“是在下冒昧,唐突了姑娘。”
“公子曾两次救过沈兰,沈兰以后必当报答。”沈兰诚恳地说道。
荀瑾轻笑了声,“你又不知我的身份,谈何报答呢?告辞。”
说着,他不给沈兰回答的时间,便运起轻功纵身走了。
沈兰看着荀瑾消失在夜幕里的身影,心里很是愧疚。
他好像生气了。
毕竟他出手帮了她两次,她却如此无情。
可沈兰心里明明白白,她已有婚约,若和其他男子不清不楚,只会带来祸患。
她虽是女子,但却从小立志成为一位君子。
既已与杜允有了婚约,她便绝不会做出出格的事。
已快到了宵禁时辰,各个街道上空无一人。
荀瑾纵着轻功,一路过了淮清桥,终究还是觉得憋闷,落在一座楼阁翻飞的檐角上。
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沈兰的院子,黑黢黢的,一点亮光也没有。
让人完全想不到,那个破败的小院子里,竟住着一位宛若谪仙的美人。
荀瑾自小便见过各种各样美丽的女子,但却极少有像沈兰这样,第一眼见到便触到他的心里。
他喜欢她的容颜,更欣赏她的气节。
正因对她有好感,荀瑾才会那么在意她的安危,一次次的出现在她的身边。
不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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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探
软香阁是香满楼价格最高、风景最好的一个房间,能在这个房间里寻欢作乐的,无一不是上京数得上名号的贵人。
太子荀瑜花了大价钱,暗暗将软香阁包了三个月,只因从这里,可以将淮清河的风景一览无余,更能看到河对岸,那一个毫不起眼的破败小院。
那是他不可企及的明月,更是他遥远难渡的彼岸。
外面响了敲门声,荀瑜没有在意,他看着漆黑一片的淮清河畔的那个小院,痴痴的出神,流露出几乎从眸中满溢出来的向往。
元福出去,没一会儿,又回了来,脸色苍白,小声地告罪,“爷恕罪,外面是东澜王府的世子爷,他认出奴才了,说是想进来见您。”
“荀瑾?”荀瑜只在东澜王府远远的见过荀瑾几次,还并没有与他正式见过面。
但他与东澜王的关系紧密,自然也要与荀瑾打好关系。
此刻纵是万般不想被人打扰,也只得让元福请人进来。
荀瑾进了屋里,一眼看到坐在窗前的太子,向他行了一礼,扬起唇角道:“见过皇兄。”
“起来吧,你我兄弟,私下里不必拘礼。”太子言罢,向元福道:“给世子上座。”
元福忙拿了软垫,放到太子的对面的榻上。
荀瑾谢了座。
太子道:“世子若是需要姑娘侍候尽管开口,不必在意本宫。”
“我并非是到香满楼寻欢作乐,只是方才在太学诸生一起在淮清河游夜景,不小心落到河里湿了衣裳,不敢如此回家遭父王责骂,才琢磨着到这香满楼换件衣裳,皇兄可千万别把我来香满楼之事告诉我父王,否则我可就麻烦大了。”荀瑾玩笑道。
“本宫知道世子品行清正,不会做出这等眠花宿柳之事,世子放心,今日之事,你知我知。也请世子不要把本宫包下这软香阁之事传扬出去。”太子说着,又吩咐元福道:“把本宫备用的衣物拿出来,给世子换上。”
他包了软香阁三个月,今日过来,便多带了两件衣物,以作换洗。
荀瑾也没客气,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风干,但浸过水的潮气还是十分不舒服,元福拿了衣裳来,他便到了一边,很干脆的换上。
太子坐在那里,一直打量着他。
荀瑾那世家子弟独有的从小金堆玉砌起来的贵气,在他的举手投足间展现得淋漓尽致,昏黄的烛光下,那双精致俊美的脸和完美得无可挑剔的身形,都让太子看得有些呆直,眸中流露出几分艳羡。
荀瑾换上的是一件青绿色的常服,他不怎么常穿绿色,但这一身青绿锦袍却衬得他长身玉立,清雅俊秀,颇有几分书生气。
忽的,他想到方才坐在窗前一身青绸亵衣的沈兰,心口轻轻一颤。
沈兰的衣服倒是有很多绿色,荀瑾记得有一次她穿了件绿玉笼纱曳地长裙,衬得她肤白如雪,温柔缱绻,宛如雨后新晴绽放的青翠玉兰,极是衬她。
“这身衣裳倒是衬极了世子。”太子看着他,温声笑道。
荀瑾向太子行了一礼,唇角轻笑,“多谢皇兄赏赐。”
他又重新坐回太子对面的榻上,“听外面的姑娘说,皇兄包下了这件厢房三个月,却又一个姑娘都不召来时候,我不明白皇兄这么做有何深意?难道是要在这万花丛中修炼定力吗?”
“当然不是。”太子的目光下意识地往淮清河对岸沈兰的住处看了一眼。
荀瑾立刻察觉了他这个小动作,这个一年前突然冒出来的太子其实并不老练,也很不会掩藏自己。
此刻的太子,宛如一个纯白的蝴蝶,进了他的网罗范围,一举一动他都察觉得明明白白。
荀瑾暗暗打量着他,故意道:“说起来,今日我在淮清桥见到了定远侯府的马车,好似是侯府里的那位女先生请辞,如今搬到了淮清桥的西边。真是让人奇怪,以定远侯府的实力,怎会让她搬到西城去?难道是她在侯府中做了什么错事,被赶了出来?”
“她怎会做错事?是她自己要出来的,侯府留不住她。”太子下意识地便反驳他,待言语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太激动了。
荀瑾轻笑,恍然大悟一般,“对了,我好像听说,皇兄心悦那位女先生,今日一见,看来传言是真的。”
太子知道今日遇见荀瑾,自己的心思定然就瞒不住,其实他也没打算瞒住。
“她是天上月,亦是世间最好的女子。”
他玉骨般修长的手指轻捏着茶杯,痴痴地垂眸看着茶水。
只是如此提及沈兰,他的唇角便忍不住噙起笑意,声音更是甜蜜温柔,说不尽的柔情缱绻。
荀瑾看着眼前的人,太子的痴情绝不是假的。
可是那日把沈兰打晕送到萧瑞房间的人,亦是从太子府里所出。
难道,那个人不是太子派出来的?可太子府里,除了太子之外,还有谁能调动暗卫呢?
荀瑾不明白,这个从民间出来,一跃飞上金龙身的太子,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顿了顿,他试探着道:“太子如果喜欢那位女子,随便用些什么手段,就能让她乖乖跟了你,你是太子之身,难道她还敢反抗不成?皇兄若是不介意,不如此事交给我来办,我定将她亲手送到你的榻上。”
“不!”太子似乎是害怕荀瑾真的会对沈兰出手,语气竟有些慌张,道:“她性情高洁,若是强抢,她定然宁死不从,我不愿伤害她。”
最后一句话,他的目光有些闪烁。
荀瑾察觉,他应该是在心虚什么。
这个太子,明明很单纯,却又有着许多让人摸不透的谜。
他和沈兰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荀瑾越发觉得好奇,当初他就是因为好奇,所以才会去夜探沈兰,却没想到,事情竟越发扑朔迷离。
整整一夜,沈兰睡得不好。
一是因为腿上的疼,二是因为神出鬼没的荀瑾,三则是公主。
她从侯府里出来,将一切堵在公主身上,若是公主因为昨日的事厌弃了她,她之前准备的所有计划就都泡汤了。
没有公主,她想要做自己想做的那些事,定是举步维艰。
次日,她醒的极早,但腿疼得不能动弹,她没有叫醒锦书,继续在床上躺着,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晨光从窗外洒进来,周围的一切寂静而平和。
忽然,外面吱呀一声,是偏厢的苏福醒了,推门到院子里。
不一会儿,沈兰听到苏福惊奇的“诶”了一声,似乎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
下一瞬,便听得苏福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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